本書來自www.abada.cn免費txt小說下載站 更多更新免費電子書請關注www.abada.cn 猛虎王朝 作者:猛虎   導語:   這是一部罕見的戰爭小說!其對古今中外戰例的嫻熟運用令人歎為觀止,這種波瀾壯闊的氣勢,這種縝密細緻的情懷,讓你驚訝! 神奇的香果森林、熊兵熊將、上古神兵,猛虎的想像力和文字讓人浮想聯翩。猛虎軍團會不會越來越壯大,繼而雄霸整個大陸?   作品簡介:   一位父母雙亡,來自遙遠的遠東帝國的異鄉小孩--丹西,成為一名卑賤的角鬥士。不甘命運擺佈的他,白手起家,在紛亂蕪雜、諸侯爭霸的中央走廊地區異軍突起,歷經無數戰爭、政治和經濟鬥爭後,終於統一了富庶的中央走廊,建立起一個疆域遼闊、軍力強盛的大帝國。   不過,人的野心是沒有止境的,往昔的成功只能激起人的更大貪慾,身陷局中的丹西也不例外。當不分時間、地域和場合,欲將過去的成功經驗照搬套用的時候,丹西卻面臨超乎想像的阻力與困難。   終日在戰爭與陰謀中度過的丹西,終於失去了一些彌足珍貴的東西,而這些卻是失去後再也找不回來的……   丹西,從卑賤的角鬥士到惹人爭議的帝國皇帝,伴隨他一生的是無盡的戰爭與陰謀。   作者簡介:   猛虎,一個在現實生活中勤懇工作、安全生活的普通人,父母的好兒子、妻子的好丈夫、老闆的好職員。可這個樸實平凡的人,其實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愛好——那就是幻想。每當夜深人靜,隱藏在心底的那個奇異的世界就會隨著裊裊輕煙浮現於猛虎的眼前,而他也完全融入了這個世界,盡心地編織著一個英雄傳奇。當一切思緒付諸筆端,便有了這部《猛虎王朝》。   作品相關 人物介紹     丹西:遠東帝國普通商人之子。幼年遭遇海盜襲擊而父母雙亡,流落中央走廊地區,並成為一名角鬥士。在風起雲湧的變革時代中,憑著武功才智,白手起家,在殘酷的政治、軍事鬥爭中脫穎而出,創建出一個疆域遼闊的多民族大帝國——猛虎帝國。綜觀一生都是在戰爭與陰謀中度過,政治、經濟、軍事舉措,常引發後世史學家的巨大爭議。在掌聲與罵聲的協奏曲中,依舊堅定而迅速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威達:丹西童年密友,角鬥士少年班同學。輕靈機智、擅控弓弩。   凱魯:丹西童年密友,角鬥士少年班同學。高大威猛、擅使巨斧。   昆達:丹西童年密友,角鬥士少年班同學。俊美瀟灑、劍法卓絕、智勇雙全。   羅米:呼蘭帝國人。與呼蘭鎮西大將軍柯庫裡能有世仇,忍辱負重,在安修角鬥學校當廚師,為猛虎帝國的創立立下汗馬功勞。   古爾丹:原捷斯蘭商人。賭債纏身,被丹西所救。後成為帝國財政大臣,一直忠心耿耿地為丹西看守錢袋。   秦:丹西的啟蒙老師,亦師亦父。原遠東帝國萬騎長,武功超絕,因理不清的愛恨情仇,自願加入安修角鬥學院成為一名角鬥士,死於角鬥場上。   菲爾:猴族勇士。身形靈巧,早期為偵察騎兵首領,後承襲遠古絕技,武功高深。   查理:原摩裡海軍軍官,為報家仇國恨,與丹西合作消滅大海盜雷米。   阿爾古:原雷米手下海盜,被丹西收服,成為查理的副手。   萬斯:原血劍傭兵團副團長,老成持重,後追隨丹西。   巴普:原血劍傭兵團騎兵大隊長,後追隨丹西。   烏丁:原血劍傭兵團步兵大隊長,後追隨丹西。   佩蒂奧:卡丹城書商,反賭聯合會會長。   別亞:跛腳騎士,後為一代名將。   巴維爾:獨眼射手,箭術高明。   奎爾:驚雷傭兵團團長。   伍爾奇:驚雷傭兵團副團長。   摩那狄:聖傑西城議員,亞爾提的代理人。   愛琳:摩那狄的養女,與丹西私奔。   吳平:驚雷傭兵團的賓客,後歸順丹西。   斯他諾夫:蒺藜盜賊團的首領。   席爾瓦:劫羽盜賊團的軍師,後成為丹西的智囊之一。   巴夫特:動物飼養商。   巴爾博:巴夫特之子,善馴猛禽。   陀比恩:工程建造世家。因受騙破產,後跟隨丹西。   雷米:縱橫海洋的大海盜。   傑司洛:玫瑰大酒店老闆,雷米的代理人。   杜米特雷:颶風傭兵團團長。   陸埃達亞:薩格爾的望族,市議長。   康坦諾夫:東部教會主教,談判代表。   尤勒:天才設計師。被雷米挾持,獲丹西解救。   蘭妮:原被海盜雷米霸佔,後跟隨丹西。   亞爾提:呼蘭被廢王子的後代,力圖恢復皇位。   庫巴:亞爾提之子。跟隨丹西作戰,希冀恢復呼蘭皇位。   馬特:原米店老闆。年輕正直,後成為丹西手下的行政要員。   科尼亞:黑巖城城主。   佈雷爾:枯葉城城主。   勞倫斯:麥芽城城主。   安多里爾:原摩裡第一智者,丹西的主要智囊。   喜巴哈魯:老黑巖城主之子。投降科尼亞後又投奔丹西,成為情報系統的重要官員。   瓦西裡:烏金騎士團團長。   李維:原閃特王國名將,有防禦大師的美譽。   阿薩爾:胡瑪族首領。   帕維亞:胡瑪族副首領。   古格:熊將。   班哈:熊將。   酷列:熊族長老。   吉卡斯:塞爾國宰相。   蓋亞:詹魯國王。   威廉:聖劍騎士團副團長,盧其阿諾的副手。   美芙洛娃:布裡埃國王之女,丹西的妻子。   薩克森尼:紅土城行政長官。   諾豪:李維的朋友諾斯塔的兒子,丹西下屬軍官。   穆斯塔法:黑駿部落酋長。   約不裡:長老會會長,灰熊族長老。   茨牙:黑熊族熊將。   骨墩:黑熊族熊將。   莫賀:灰熊族熊將。   爪拿:灰熊族熊將。   丹虎:丹西長子,愛琳所生。   丹豹:丹西次子,蘭妮所生。   塞尼:閃特諸侯。   戈締斯:閃特諸侯。   圖卡史:閃特諸侯。   拿云:拿雲傭兵團團長。   古力扎:拿雲好友,傭兵團隊長。   奈絲麗:拿雲之妹,傭兵團隊長。   旺熱:圖卡史手下大將,後投奔丹西。   紐伯裡:閃特諸侯,原閃特王國宰相。   維塞斯:閃特諸侯,原閃特王國大將軍。   帕巴特:閃特諸侯。投降丹西,擅長政務。   習博卡二世:塞爾國國王。   蓋蘭:蓋亞之弟,詹魯親王。   錫特裡:呼蘭駐巨木堡情報負責人。   卡拉曼:呼蘭將軍。   埃松:間諜頭目,歸屬不詳。   雷茨:原玫瑰堡行政長官,貪贓枉法。   狄龍:聖瓦爾尼昔日名將。遭歐麥爾猜忌,隱居山林,後復出。   魯伊:聖瓦爾尼大將軍,狄龍的養父,經驗豐富的老將。   魯道夫:魯伊之子,狄龍自幼好友。   歐麥爾:聖瓦爾尼國王。   利祖:馬幫首領。   厄爾布:聖瓦爾尼藥劑大師。   貝桑:聖瓦爾尼親王。   烏雷:職業殺手,後跟隨狄龍。   博格騰:職業保鏢,後跟隨狄龍。   沙加:閃特老騎士,德高望重,但生性頑固。   維涅夫:紐伯裡手下的老將軍,駐守威斯特堡。   西蒙:匯利錢莊總管。   麥羅第:麥戈文家族族長,擁有納蘭城、吉流貝城的實際控制權。   尤里奇:紐伯裡屬下將領。   紐那提:紐伯裡幼子。   坎塔:紐伯裡領地總指揮官。   凱日蘭:綽號狗魚,紐伯裡屬下將領。   鄧肯:維涅夫之子。   馬裡安:維塞斯屬下將領。   斯裡伯格:維塞斯屬下將領。   貝葉:坎塔屬下首席謀士。   魯西爾:維塞斯屬下將領。   費文:東教會教皇。   安德魯:猛虎自治領外交官。   羅嘉斯:猛虎自治領外交官。   紐卡爾:紐伯里長子,曼尼亞行政長官。   巴維爾:別亞好友,自由軍團軍團長。   阿施塔:自由軍團副軍團長。   史吞拿:史特林家族後代,富商。   瑞姆達:塞爾王國著名水師統帥。 作品相關 內地實體版介紹   猛虎王朝01·猛虎軍團   丹西,一個父線雙亡的遠東男孩,被一個獵戶收養。   在一次趕集踐上養父慘遭殺害,自己也被賣到了角鬥學院,成為了一名卑賤的角鬥士,並遇到了來歷神秘而又武功卓絕的遠東角鬥士秦。   秦將畢生絕學傾囊相授,同時也告訴了他一個驚世秘密。秦被殺害後,丹西帶領角鬥士夥伴集體逃亡。去往香果森林的路上,他收養了一隻同樣父母雙亡的老虎,並成立了猛虎軍團。   丹西在中央走廊不斷征戰,進行了無數次歡苦卓絕的戰役,遇到了許多旗鼓相當而女奸猾異常的對手。   驍勇善戰的猛虎軍團將向何處去?丹西能否建立猛虎帝國?他能否打敗異大陸的敵人,統一東西大陸?   猛虎王朝02·反虎聯盟   猛虎軍團獲得巨木鎮大捷後,大敗枯葉城和麥芽城聯軍,並迅速取得閃特王國南部地區,同時獲得武器聖地黑巖城和邊塞要地紅土城,實力更加雄厚。   東西大陸連年乾旱,丹西囤積居奇,大發災難財,將各國金庫掏了個底朝天。   此舉終於引發了走廊地區的恐慌與積怨,各國組成反虎同盟,集結百萬大軍意欲消滅這個心腹大患。   一場人類超大規模超大陣容的廝殺即將拉開血的序幕。 此時,聖瓦爾尼歸隱數十年的狄龍將軍神秘復出,震驚大陸的「精靈之眼」重又發出懾人血芒。走廊各國更有一股神秘勢力無所不在,進行著不可告人的活動。   狄龍的復出會對中央走廊的局勢產生怎樣的影響?猛虎軍團的氣勢為何發生了戲劇的逆轉?   猛虎王朝03·決戰蠻族 一輛樣式古怪形跡可疑的馬車,載著一件神秘至極的禮物進入了閃特王宮。 與此同時,草原上的雄鷹可汗、遊牧民族的無敵首領——戈勃特陡然出現! 他統領草原上的四大焊族,率遊牧大軍越過死亡峽俗,直出陰風大道,一把草原尖刀直插大陸腹地。 威達大軍慘遭毒計,全軍覆沒,軍師安多里爾率軍苦苦支撐,戰況岌岌可危。 最危險的是,丹西身中劇毒,功力盡失。此時,遊牧大軍裡悄然隱藏了一個絕世高手,他的目標赫然指向丹西。 而美麗的領主夫人美芙洛娃和特立獨行的紅髮獨裁官席爾瓦也面臨著一場艱巨的生死抉譯……   猛虎王朝04·水陸爭霸   猛虎軍團與遊牧聯軍在破蠻岡決一死戰,徹底毀滅了蠻族意圖入主中央走廊的狼子野心,也為擊敗反虎聯盟爭取了一個極其有利的資本。   聖瓦爾尼王都政變後,狄龍與叛將魯道夫人大戰黃蓮城下,猛虎軍團因此有了喘息之機,並開鑿運河,連通閃特兩大河流——累斯頓河與奔流河。   就在猛虎軍團逆勢有所轉機的時候,丹西遭遇了人生最重大的打擊。   此時,猛虎自治領第一都城巨木堡傳來敵情,面對數倍於已的反虎聯軍,富饒的巨木堡和險要的累斯頓灑同時陷入了戰爭的烈火之中……   猛虎王朝05·獨眼死神   黑巖城一夜之間陷落,守城將士傷亡殆盡,塞爾禽獸瘋狂屠城,猛虎自治領籠罩在腥風血雨之中……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累斯頓河兩岸,在反虎同盟聯軍鐵蹄下痛苦呻吟的民眾紛紛奮起反抗。他們舉起武器,在獨眼死神巴維爾的帶領下向敵人發起了最猛烈的反擊。   然而,猛虎自治領的靈魂,昔日威震四方的丹西領主卻神秘失蹤。   身中劇毒武功盡失的他命運如何?猛虎軍團群龍無首,他們如何生存下去?這場生死對決又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   猛虎王朝06·血洗荒原   蚊子也飛不進的猛虎軍營裡,頻頻飛出一些神秘的信鴿,導致猛虎軍團高級軍事機密頻繁外洩的罪魁禍首被安多里爾和貝葉糾了出來。   此時的丹西在茫茫草原和巍巍高山上與老狐狸伊森進行著生死決鬥,憑借伊森的蓋世奇功,丹西不但劇毒盡除,還因禍得福武功大進。   就在丹西改變僵守策略,揮師孤注一擲時,一場可怕的瘟疫突如其來地襲擊了遊牧聯軍,是天災還是人禍?文明世界霸主丹西與野蠻部落梟雄戈勃特之間又  將有怎樣驚天動地的對決?   荒原血霧蔓延至整個大陸,全民皆兵的南方戰場又將迎來怎樣的腥風血雨?   第一集 本集簡介     剛滿週歲的遠東小孩丹西,隨父母遠渡重洋,前往異鄉淘金。孰料,商船在航路上受海盜襲擊。   父母雙亡,大難不死的丹西被獵人胡裡奧收養,成為一名快活的小獵人。   快樂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在洛瓦城,與惡霸法米拚死鬥爭的小丹西被賣入安修角鬥學院,成了角鬥士少年班的成員,並結識了恩師︱︱秦和一些同病相憐,日後成為自己左右手的小夥伴。   經過艱苦的訓練後,第一次參加角鬥的丹西就目睹了恩師的慘死。經過周密的策劃,丹西等人大鬧洛瓦城,了結恩怨,開始踏上獨立發展的漫漫長路…… 第一集 楔子     大海恢復了寧靜,平緩的海面如同一匹碧藍的綢緞舒展開來,叫人絲毫想像不到剛才還是急風駭浪。一艘懸掛著遠東帝國旗幟的商船出現在地平線上,由於連續四天遭受暴風雨的襲擊,商船偏離了航道,船體也有些破損,身心疲憊的水手們正極目遠眺,努力搜尋著補給地。   經歷了痛苦的折磨後,船上的商人們也三三兩兩地來到甲板上透透氣,一對年輕的商人夫婦抱著剛滿一歲的嬰兒也來到了船頭。   由於整個大陸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東部的遠東帝國承受著農民起義的巨大衝擊而搖搖欲墜;西部的東西教會已經正式宣戰,宗教狂熱燃燒在每個國王與貴族的胸膛;中央走廊及周邊地區依舊是諸侯割據、列強紛爭。   儘管有橫貫東西的大陸公路,多如牛毛的收稅關卡、日益猖獗的盜賊團和高昂的傭兵保護費,促使越來越多的商人選擇海路進行經營,雖然海路也是有風暴與海盜的威脅。   為了逃避家鄉的戰火,這對年輕的夫婦變賣全部家產換取瓷器和絲綢,帶著才一歲大的孩子,坐上這艘名為「昌隆號」的商船,希冀撈取一筆財富,在遙遠的國度安定地生活下來。   「你瞧,寶寶多可愛,在風浪顛簸中一聲也不哭,到現在精神還這麼好。」女人的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微笑。   「呵呵,今天是寶寶一週歲生日,看來老天爺也格外開恩哪!」男人附和著。   「看哪!那邊有個村莊!」桅桿上的水手發出了尖叫。   整船的人都興奮起來,畢竟他們已經有近兩個月沒有靠岸了。商船調整方向,向岸邊一處冒著炊煙的黑點急駛而去。   村莊坐落在一條小河的入海口旁,河口長滿繁密的蘆葦。拋錨靠岸後,幾名健壯的水手前往村莊交涉兼打探情況,然而還沒有踏入村口,他們就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橫七豎八的屍體,散落的兵器和血跡,更要命的是,還在冒煙的幾間房屋顯示血腥屠殺就發生在不久以前。   多年的航海經驗告訴他們已經發生了什麼事,水手們立刻回頭跑向商船,邊跑邊叫:「快走,有海盜!」   警告來的太遲了,數十艘小艇從蘆葦叢中竄了出來,彪悍的海盜臉上難掩興奮之情,真是海神老爺顯靈,一天內竟然能做兩筆無本買賣。疲倦的水手與商人根本無法抵擋職業海盜的攻擊,商船的抵抗實際上變成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哈哈,有女人哪,好久沒有開葷了!」海盜頭子色迷迷的撲向一個穿著粉紅色衣服的年輕少婦。   「不!」丈夫拚命地擋在妻子身前,只是情急之下,他沒有察覺自己臂彎中還抱著一個孩子。   砰!一把彎刀深深地扎進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年輕男子的腹部,屍體被一腳踹飛,仰倒在岸邊的沙灘上。   海盜頭子顯然很滿意自己剛才乾淨俐落的手法,繼續撲向令人垂涎的獵物。出乎意料的是獵物並沒有進行怎樣的抵抗,只是眼中充斥著悲憤與怨毒,任由他撕開衣襟,吮咬著那茁壯的山峰。   沉醉在感官刺激中的海盜頭子,並沒有注意到少婦的手從髮際拔出一根銀釵狠狠地扎向自己的太陽穴,但多年刀頭舔血生涯訓練出的危險直覺仍使得他聽到風聲,本能地將頭側轉。不過,他還是慢了一步。   「波!」、「嗷!」被銀釵深深扎進右眼的海盜頭目發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嚎叫,拔出彎刀將剛烈少婦劈成幾塊,氣急敗壞的他仍然無法抹去心頭的怨恨與腦部的疼痛,也顧不得包紮傷處,衝著部下狂叫:「不留活口,給我殺光,一個也別剩!」整艘船頓時變成了一座人間地獄……   不過,海盜們沒有想到的是,商船仍然有一個倖存者,那個年輕男子臂彎中的嬰兒。躺在父親染血的胸膛上,落地時他並沒有受傷,更令人驚異的是,嬰兒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幾乎目睹了這幕慘劇的全部過程,卻沒有發出一聲啼哭,當然這也保住了他的性命。   夜幕逐漸低垂,海盜已經帶著戰利品遠去,幾乎一天沒有進食的嬰兒感到了飢餓,發出了響亮的啼哭聲,不,不是啼哭,而是乾嚎,因為他的眼中並沒有淚水!幸運再次降臨到嬰兒的身上,一位附近山丘上的老獵人背著幾隻打到的野兔到村裡準備來換點鹽和金幣,看到淒慘的景象,正準備悻悻而歸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叫聲。   獵人快步來到海邊,抱起這個長著稀疏黑髮和黑亮眼睛,正大聲嚎叫的嬰兒,孤寂的老獵人心中一陣感慨:「可憐的遠東小孩啊,想不到我胡裡奧晚年還有你來陪伴。」   史載:「大陸歷九七三年九月十四日,猛虎帝國開國皇帝丹西陛下誕生於遠東帝國;大陸歷九七四年九月十四日,陛下於莫西河口偶遇養父胡裡奧。」 第一集 第一章     村莊的毀滅,使胡裡奧失去了交換場所,被迫遷移到中央走廊以南兩盟半島的丘陵地帶和森林地帶遊獵。   三歲起,歡蹦亂跳的丹西就跟著胡裡奧上山打獵,下河摸魚。大陸歷九八零年,丹西已經七歲了。這時的小丹西身材不高,但長得十分健壯、敦實,他能像猴子一樣靈活地爬上樹梢去掏鳥蛋,也能一口氣潛水幾十米去抓魚,至於布網捉鳥、入洞抓蛇、設陷捕熊等更是樣樣精通,連老獵人胡裡奧都不得不承認他是個狩獵天才,尤其是那股似乎與生俱來的冷靜與精確算計能力,讓好幾次危險的獵捕猛獸行動化險為夷。   不過令他有些不安的是,幼年的回憶似乎還深深的刻在小丹西的腦海中,有時他會一個人呆呆地坐著,眼中滿是冷酷與淒迷;入眠後的小丹西,幾乎每天都會說夢話,而且全是「殺」、「砍」、「幹掉他」一類的詞語。   這年初冬,一老一小進入哈撒爾密林打獵已經整整三個月了,秋季戰役碩果纍纍,兩人滿載而歸,五張熊皮、幾十隻兔子、兩枝鹿茸等,而現在他們要到城裡去換些金幣和糧食,買些器具和過冬物資,當然還有老獵人最喜歡的燒酒。   「老爺子,我們這是去哪呢?」   「洛瓦城,那裡的角鬥學校很多,我們的熊皮能賣個好價錢呢!」   洛瓦城是一座中型城市,人口約八十萬,位於商業都市聯盟的東北端,與中央走廊大平原僅一山之隔,是商業都市聯盟和海港同盟的商人們進入大陸公路的兩條必經之地之一,經濟繁榮,貿易發達。   由於洛瓦是商業都市聯盟抵禦北部中央走廊大平原列強入侵的東北部門戶,因此城市全都由堅硬的石塊建成,素以強悍著稱的擒龍傭兵團保護著城市的安全。   商業都市聯盟位於兩盟半島北部,是由數百個大大小小的商業城市組成的鬆散聯盟,這裡的商人們利用毗鄰大陸公路的優越條件,充分發揮了自己的經商天賦。   各地特產,如遠東的絲綢與瓷器,南方的象牙與香料,北方的毛皮與馬匹,西部的葡萄酒、礦產與武器,經由他們的手,運送到大陸各處。   商業都市聯盟全盛時期,在商人的眼裡,南部沿海地區只是一些逃亡奴隸、冒險家、漁夫和異鄉流浪客佔據的蠻荒之地,是他們廉價購買海產品和高價推銷貨物的場所,直到現在還有相當多的聯盟人將海港同盟稱為「奴隸同盟」。   不過所謂風水輪流轉,由於整個大陸陷入了戰亂之中,海上貿易興起,使得聯盟商人的日子很不好過,卻讓南部的各海港城市迅速崛起。財源的萎縮與居民的流失,給商業都市聯盟帶來了巨大的壓力,面對商業競爭對手咄咄逼人的勢頭,各都市終於決定以戰爭的方式來奪回自己的優勢,於大陸歷九四九年開始了第一次對海港城市的入侵。   這場戰爭以商業都市聯盟的失敗告終,它的意義卻是深遠的,直接促成了兩件大事:海港同盟的成立與傭兵集團的興起。   大陸歷九五零年,面對商業對手的軍事入侵,各港口城市在最大的海港薩格爾簽約,正式成立海港同盟,組建防衛部隊和聘雇武裝人員統一作戰。富有的海上商人甚至買通了中央走廊平原的塞爾國和詹魯國軍隊從北部入侵商業都市聯盟,前後夾擊,最終取得了勝利。   戰後,無論是戰敗的商業都市聯盟還是戰勝的海港同盟都意識到了組建武裝力量的重要性,不過缺乏統一行政組織體系的商業城市是無法維持一支常備軍的,因此,職業性出售戰爭技藝的傭兵團得以依附各商業城市迅速發展起來。   平時他們維持城市治安,受雇護衛商隊運輸,戰時接受市議會指揮,保衛城市或者入侵掠奪。   自第一次「兩盟之戰」後,雙方又爆發過三次大戰,戰爭的結果是各有勝負,誰也沒撈到什麼好處,不過傭兵集團的格局卻建立起來了。從規模上說,傭兵集團可劃分大、中、小三類。   大型傭兵團指人數超過四萬的傭兵團,其中商業都市聯盟五個:驚雷、血劍、雄鷹、擒龍、連捷,海港同盟四個:颶風、巨斧、黑沙、擎天。以大型城市為主要基地,護衛數個至數十個城市,分支繁多,組織嚴密,以商業城市支付的城防費為主要收入來源,是「二盟」防衛力量的支柱。   中型傭兵團人數在千人以上兩萬人以下,數目近百,一般護衛一個中型城市,也有較大的團護衛一個大型城市或幾個中型城市的,收入除城防費外,護衛商隊或受雇參戰也是很重要的收入補充。   小型傭兵團人數從幾十到近千不等,數目多如牛毛,從來沒人統計過,其生存方式也千奇百怪,有的保護小城、城鎮甚至大的村莊,有的遊走四方保鏢護運,有的專門接受戰爭僱傭,哪兒打仗哪兒有我,還有些直接就蛻變為盜賊團、搶劫集團。   洛瓦城是聯盟中最先嘗到城破滋味的城市,在第一次「兩盟之戰」中躺在塞爾與詹魯聯軍的鐵蹄下呻吟,用巨大代價贖回城市後,當地的商人花費更大的代價建起了一座極為堅固的純石料城堡,並請來了最為悍勇的擒龍傭兵團駐守。   不過,洛瓦城最出名的既不是堅固的城防和悍勇的傭兵,也不是重要的地理位置和繁榮的經濟,而是它的角鬥士。   享有「格鬥之王」美譽的洛瓦角鬥士擁有很高的聲望,甚至有自由民自願成為角鬥士以獲取名聲與金錢。自重建時代起,當地商人議會就有意培養兇猛血腥的民風,城中有大大小小的角鬥學校和角鬥團近百個,可容納四萬人的大競技場幾乎每天都有角鬥表演。   亂世中棄文好武是貴族王公的價值取向,請來著名的洛瓦角鬥士,既是門票的保證,又能給貴族們顏面添光,因此角鬥士就成為了洛瓦城的一項重要娛樂出口產業。產業化的結果是對角鬥士的訓練更加全面化、系統化,格鬥方式花樣百出,讓觀眾充分享受血腥與暴力的刺激。   胡裡奧和丹西這對年齡差異巨大的父子倆交完入城稅後,走入了洛瓦城堅固的城池,撲面而來的是繁華與血腥交織的氣息。除小販的吆喝聲外,牆上貼滿角鬥表演海報,孩童散發著角鬥學校的招生廣告,街上的民眾評論著角鬥表演和相關的賠率與下注對象。   老人找了主街上一個空位置,鋪開自己要出售的獵物,和丹西一起靜靜地等待買主的問津。熊是力量的象徵,對於好武的人而言,買張熊皮做衣服或裝飾能帶來好運,儘管一老一小一聲也不吆喝,街上的行人卻紛紛駐足,詢價砍價,生意相當火爆。   小丹西幫著老人報價、還價、收錢、找錢,忙的不亦樂乎。這時,一個四十來歲的高大的遠東人擠進了人群,吸引了小丹西的注意。   遠東人一般較當地人矮小,但此人卻十分高大,高出周圍眾人一頭不止,黃皮膚、黑頭髮,兩道劍眉下的黑眼睛射出深邃的亮芒,彷彿能穿透人的心靈。   儘管已是初冬,他卻只穿著一身夏季的短角鬥服,高大頎長的身軀上看不到一絲贅肉,與周圍在寒風中縮脖縮手的人相較,他顯得精神抖擻,寒冷似乎對他根本不起作用。這個遠東人抬眼看看兩個貨主,也稍微楞了一下,他鄉遇故人的關切很自然地流露出來。   「這都是你們打的嗎?」聲音雄渾而帶有磁性。   「哦,我兒子和我打來的,他打的比我多。」提起這個,老人一臉的自豪。   「是嗎,他的年紀這麼小,應該是你的養子吧,叫什麼名字?」   「我叫丹西,你好。」小丹西感到一陣親切,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小手。   輕輕地握了一下小手,冷峻的臉上也出現了微笑:「我叫秦,安修角鬥學院的角鬥士,有困難儘管來找我。」   秦不像其他人搶購熊皮,卻買下了兩支鹿茸,然後匆匆地道別。   一轉眼,上午過去了,大多數貨物都賣了出去,心滿意足的老人正準備收攤吃午飯去,一隻毛茸茸的黑腿踏上了還沒售完的兔子。   「奶奶的,老子沒同意,誰叫你們在這擺攤的?!」唾沫星子從一個滿臉橫肉,齙牙突起的大漢嘴裡發出,身後還跟著幾個黑衣漢子。   「這位大爺,不知如何稱呼,我們初到貴地,不懂規矩。」深知江湖險惡的老人盡量息事寧人。   「記住了,老子是鐵拳法米,凡在這條街上擺攤的都得先交一個金幣。今天你們壞了規矩,趁老子心情好,趕快交十個金幣了事!」   「大爺啊,我們所有東西都賣不到三個金幣,您看……」   「砰!」法米一拳就砸在老人臉上,鮮血沿著嘴角流了下來。   「看你娘!沒錢老子就給你鬆鬆骨頭!」幾個大漢也衝上去拳打腳踢。行人和護衛城市的傭兵們,彷彿司空見慣一般,只站在遠處冷漠地注視這一切。   幼年的恐怖一幕彷彿又回到了小丹西的眼前,望著被打的氣息奄奄的老人和仍不肯罷手的大漢,怒火和怨毒湧上了心頭,小丹西扛起獵叉就撲了上去。   「噗!」獵叉狠狠地紮在一名揪住老人的黑衣漢子的脖子上,鮮血飆出,他捂著脖子躺倒在地,眼見是活不成了。   「小崽子好膽!」看到手下沒命,法米的眼睛都氣紅了,抽出佩刀,一刀把抱住自己右腳的老人砍翻在地,幾個手下也拔出武器,跟著法米撲向小孩。   親人的再次慘死,大漢們的凶狠,小丹西並沒有怎麼激動,反而異常的冷靜,他利用獵叉的長度優勢,熟練地揮舞成一個防護圈,且戰且退。   半天收拾不下這個小鬼的法米和手下氣得嗷嗷怪叫,下手越來越狠,小丹西咬著牙左支右擋,臉上卻沒有半點怯意。   「住手!」一把闊劍擋在武器的中間,所有人都被震開,脫力的小丹西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過他仍緊緊抓著獵叉,對法米怒目而視。   「這是怎麼回事!」拿劍的男子問。   「荷西支隊長,這個黃皮崽子殺了我的弟兄!」   「哦,你怎麼說?」支隊長疑惑地轉向小孩,有些不敢相信。   小丹西已經爬起來了,彷彿沒聽到問話一般,冷冷地注視法米,平靜地說出來的話令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寒意:「你叫法米,殺了胡裡奧老爹,我記下了,遲早有一天你會死在我手上的。」   「王八羔子,老子剁了你!」法米氣得都有些發抖。   「夠了!由議長來裁決吧!」支隊長發出了命令。   在洛瓦城的最高權力機構︱︱商人議會裡,年事已高的烏東議長聽完傭兵支隊長的匯報後,皺著眉頭問手下的議員:「你們覺得這事該怎麼辦呢?」   副議長齊瓦長身而起:「這完全是那兩個異鄉人惹禍,我看要把那個異鄉的小流氓絞死才能平息民憤。」作為法米的叔父,當然會為自己的人說話。   「是嗎,我看是誰惹的禍還很難講哪!」一聽這種語調就知道是不同陣營的人。   一個名叫安修的精幹商人議員站了起來:「這個遠東小鬼,不如賣給我的角鬥學院得了,七歲就能殺死一個成年人,我很欣賞呢!」   望著為成為自己繼任者而明爭暗鬥的兩派首領,議長決定採取折衷方案:「法米殺人事出有因,不予追究。異鄉小孩殺人償罪,貶為奴隸,送安修角鬥學院,由角鬥學院出三個金幣撫慰死者家人。散會!」   就這樣,年僅七歲的丹西開始了他的角鬥士生涯。   安修角鬥學院是洛瓦城四大學院之一,佔地近二畝,呈方形結構,分五個區域,外層是防衛區,佈滿玻璃高牆與鐵網,私家衛隊帶著狼狗日夜巡邏,既防止角鬥士出逃又可抵擋外來進攻;南部兩個大的訓練場;東北是安修的住宅,西北是角鬥士住的棚屋區。   走進黑暗的棚屋區後,帶他進來的衛兵拋下一句「隨便找個地方歇著吧」,就「噠」的一聲把門鎖上了。   初入陌生地區的小丹西,一邊走一邊機警打量四周,尋找自己的容身之所。由於訓練剛結束,大部分角鬥士都坐在自己的棚屋前懶洋洋地曬太陽,幾群人聚在一堆不知道是在聊天還是在賭博。   正在小丹西邊走邊東張西望的時候,一個黑人大漢擋住了去路:「哦,又來了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娃娃啊!小鬼還沒地方去吧,去我那住好了。」   看到黑人眼裡那怪異的目光,丹西就知道不是好事,他一聲不吭,冷冷地搖了搖頭。   「哼,還挺倔的嘛!」黑人一把抓住了小孩的胳膊。「今天你不走也得走,不從也得從,老子好久沒有嘗到小嫩肉啦……」邊說邊往自己屋裡拖。   丹西並沒有驚叫和做無謂的掙扎,多年的狩獵生活使他的動作十分敏捷,突然轉身,猛的低頭,狠狠地撞在了黑人的兩腿之間。   「嗷!」黑人捂著痛處爬起來:「小混蛋,看老子整死你。」狂叫著撲了上來。但黑色的大拳頭在半路上就被一隻有力的黃色手臂截住,一個高大的遠東人站在了丹西身前,正是那買了鹿茸的秦!   「黑驢,你要再敢碰這小孩一下,我就把你那玩意割了喂獅子。」秦冷冷地說。   完全知道雙方實力的差別,黑人的氣焰頓時沒了,悻悻地回房。   「你怎麼來這裡了,老頭呢?」丹西跟著秦走進他的棚屋剛坐下,秦劈頭就問。   丹西將來龍去脈講了一遍,令秦驚訝的是,話語中沒有任何激動,只有眼裡露出冷酷與殺意。真是一個角鬥的好苗子,秦心裡感慨。   「你的生父生母呢?」   「都被海盜殺了。」   「唔,今後有什麼打算?」   「報仇。」   「報仇……」這個詞似乎也勾起了秦無盡的思緒,語氣中透出淒涼:「先得學會生存的本領哪,你以後就住這裡吧!」   就這樣,兩個遠東人被命運之神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晚飯後,秦帶著丹西在角鬥學校各處轉轉,熟悉環境,講述學院中的各種規矩和情況。從交談中,丹西得知,安修角鬥學院每隔十年左右就要招收一批年齡在十歲以下的孩童,經過屠獅選拔考試後,進行嚴格的訓練,十五歲左右就可能進入競技場進行角鬥。   看得出,秦在角鬥學院的地位非同一般,儘管仍住在角鬥棚屋區,卻可以自由進出各處,衛兵對他也很恭敬。 第一集 第二章     由於三天後就要進行屠獅考試,第二天一大早,早飯也沒吃,丹西就被秦叫起來進行訓練,經過多年的叢林捕獵生活的丹西倒是也沒有什麼不適應。   秦手持一把木劍,扔給丹西一把鋒利的鋼劍:「用這把鋼劍來砍我的木劍,看能不能砍斷。」   丹西雙手舉起鋼劍,衝過來用力揮下。啪,兩劍相交,卻沒有出現意想中木劍折斷的景象,反而自己被震退好幾步,手上的虎口隱隱發痛。丹西有些不服,連續來了幾次,每次結果都一樣,木劍絲毫無損,倒是自己用力越大,受的反震就越大。   就在丹西吁吁的喘氣時,秦將木劍扔給他:「用兩劍互砍,看看是什麼結果。」   丹西用鋼劍對著木劍用力一揮,木劍被輕易削斷。   「秦,你是在變戲法嗎?」丹西一臉茫然。   「不,這可不是戲法,這是真氣的作用。」   「什麼是真氣呢?」   「真氣就是能量的聚合。所謂人活一口氣,氣停止了,能量消耗完畢,生命亦即停止,能量過少,則氣虛,能量過剩,則氣盛,都會引起疾病和不適。人為什麼要一日吃三頓,因為人無時無刻都在消耗能量。消耗能量最多的是血脈,它遊走週身,即使是躺著不動,也要散熱抗寒,內臟蠕動,消耗能量。不過血脈的絕大多數能量都做了無謂的浪費,血脈不停流動,在人體內形成了無數的渦流,以熱的方式,比如出汗,將能量散發掉了。渦流集中的地方,就形成了穴位。我們練氣,就是用意念將全身各處的能量控制住,通過經絡聚集到氣海儲存起來,這就是所謂意至氣隨。由於氣相互吸引,所以我們練功的時候,將氣通過經絡遊走全身,尤其是各個穴位,就能將氣聚集起來。用意念我們也能夠將氣按照自己的需要發射出去,打擊對手或者治療疾病。」   看到丹西似懂非懂的樣子,秦抓住了丹西的雙手,說:「感覺一下氣的輸入。」丹西只感到左臂一股熱流,右臂一股寒流,兩股氣流都在秦的控制下緩慢地移動著。然後秦把手一鬆,兩股怪異的氣流就同時消失了。   初次體會到氣的神奇,丹西不由得也十分的興奮:「秦,你教我練氣好不好?」   「嗯,你先盤腿坐好。」   待丹西坐好後,秦將手掌輕輕地放在他的天靈蓋上:「閉上眼睛,全身放鬆,精神集中,不存雜念……嗯,對了,就這樣。現在集中意念,用意念去看自己的身體,練功術語叫做內省。」   丹西感到一股溫暖的氣流從百會穴注入,緩緩地遊遍全身,一幅奇妙的景象浮現在自己的眼前,他「看見」了自己身體的內部!「哇,真奇妙,人體原來是這樣子的!」丹西不由得發出感歎。   「集中意念,別分心。」秦微笑著說:「你瞧,這些遍佈全身的紅線就是血脈,血脈的流動形成了很多的小漩渦,血脈交匯處有許多大漩渦,這是百會穴,直直往下是玉枕、夾脊、命門,再往下就是氣海了,又叫下丹田,這是我們貯藏氣的場所,更往下就是會陰穴……」   「你再看,血脈周圍那些較粗的其他顏色的線就是經絡,其中最粗的兩根是任脈和督脈,黃色的是督脈,主陽;黑色的是任脈,主陰;其他十二根細一些的線是十二正經,它們遍佈全身各處。氣海生成氣後,沿任督二脈運行一周後,回歸氣海,叫小周天;沿十二正經運行一周後,回歸氣海,叫大周天;小周天和大周天合起來叫一個完整周天。現在注意了,記住氣的運行順序……這是一個小周天……喏,這是一個大周天,這樣一個完整的周天就完成了。」   秦將氣緩緩收回:「記住了嗎?」   「嗯。」丹西仍然沉醉在那奇妙的景象之中。   「好了,現在高度集中意念,盡力控制住體內的一股氣,氣團大小沒關係,多小都可以,但要控制住。然後按我剛才氣的流動路線運行一個周天,運行完後不要停,繼續下一個周天,不過達到三個周天後,身體稍有不適,就要立刻停止。我就在你身旁,有困難就出聲。」   丹西凝心靜息,斂思內視,經過幾次努力和嘗試後,終於在氣海處找到了一團綠豆大小的氣團。氣團雖然很小,但已完全被丹西的意念控制,叫它上它就上,叫它下它就下,甚至還能叫它旋轉、跳動、劃出美妙的弧線。   確信氣團已被完全控制住後,丹西按照秦指示的線路開始運行真氣。小氣團在氣海滾動一圈後,如雪球一般慢慢變大,變成約雞蛋大小,微微發熱,悠悠忽忽。   然後真氣團通過會陰穴進入尾間穴,繼而過命門穴、夾脊穴、玉枕穴。當然,這幾個穴位可不是一下子輕易通過,而是像沖關奪隘一般逐一衝開的。   真氣沖關的情景十分有趣:真氣在命門關的逗留時間較長,氣波像浪花拍岸一樣,一波接著一波輪翻衝擊,有趣的是每波都止於命門關所在的第二節腰椎下,絕不逾越。真氣每衝擊一次,就吸收關穴周圍的散亂氣流,逐步壯大,待真氣量增大到約有爐火大小時,氣波才會衝過命門關。   夾脊關較狹長,真氣過此關時,就像雲霓湧入山中峽谷,雲集瀰漫,緩緩而過。   玉枕穴較高,真氣要在關下反覆集結徘徊,才得以通過。   衝過玉枕穴後,真氣直上百會穴,到達督脈頂端,周天循環完成了半個圓。真氣衝上百會的一瞬間,丹西直感覺一團霧狀氣體轟然一下衝入腦海,自覺頭部霎時膨大如鼓,兩隻耳朵也變大變長,伸出了好遠。   一會兒進入腦海的氣團收縮變小,似乎化作清凌涼爽的「泉水」,並順著前額緩緩流下,自入腦中,清爽異常,膨大感也隨之消失。   真氣由百會向下衝開督脈、任脈之間由口、齒、唇形成的空間間隔,這是周天運行中最難的關鍵一步,要突破這一間隔,必須在上丹田集聚足夠氣量,所以時間也略長一些。在打開這一間隔之前,督脈、任脈不能融會貫通,真氣就長久盤旋頭部,不得下行。有時會順勢上衝,大有直上雲霄之勢;有時又隨意念下壓,頗有泰山壓頂之威。   因為百會穴位於督脈上端,全身之巔,真氣由背部的督脈連沖數關,一路生機勃勃躍上全身巔頂,並且又要從這裡在方向上做一八零度轉彎,向下打通督、任間隔,就像是一股被堵塞了的洪流一樣,一會兒捲起高高的波峰,一會兒又落入深深的浪谷,上下翻湧,意在衝開阻塞,奔湧向前。   上丹田的真氣會越聚越多,不僅充盈腦海,就是眼眶內、鼻咽內、雙耳內、上顎和全部上齒內也都被真氣充滿。   真氣越聚越多,也越來越濃,丹西忽然感到有一個沉甸甸的氣團掛在鼻端和上齒間,慢慢下移,然後落入中丹田(膻中穴一帶),自此,督脈、任脈之間的口齒間隔被真氣跨越,頭部的上衝下壓感隨之消失,同時下頦、下齒內、喉嚨、膻中穴內真氣充盈,那種涼絲絲、麻蘇蘇的感覺,令人心意暢然。   在中丹田聚集翻滾九周後,真氣由中丹田緩緩地靜靜地淌入氣海,終於完成了小周天循環。從氣團初起到回歸氣海,真氣由無到有,由弱到強,洶湧澎湃,奔騰不息,歸來時,給丹西的感覺是浩浩蕩蕩,平靜祥和。就像一條發源於高山的江河,一路上磕關衝穴,驚濤拍岸,風雨怒號,是一番景象;進入平川,回歸大海,又是另一番景觀。   小周天運行完後,丹西又將真氣分為十二股,沿十二正經流動。十二道真氣形成十二條較任督二脈為細的小溪,緩緩地在全身流動,五臟六腑、身心百骸,無處不暖洋洋的,舒服受用之極。   丹西已經完全入迷了,沉浸在練功的奇妙感覺中。他不停息地一個周天一個周天的運氣,就恍若吸食毒品一樣上癮,足足運行了三十六個周天!   此時他體內的真氣已經非常巨大且濃厚,流動時經絡開始隱隱發痛。如果我們站在丹西身旁,就能發現其頭頂上有一條細細的白煙,筆直陡峭,微風拂過卻一動不動,連秦也感到非常吃驚,第一次練功就能出現三花聚頂之異象,實在是聞所未聞!   感到經絡已經難以承受如此巨大而濃厚的真氣,丹西開始收功,全身各處的真氣順著意念,井然有序地緩緩流入氣海。   丹西睜開眼時,發覺晌午已過,暮日西沉,已經快到晚飯時間。站起身來,雖然近一天沒吃東西,卻感覺精神十分飽滿,全身輕鬆,動作迅捷有力,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放眼望去,整個世界都變得異常清晰而生動。   而氣海內可以真切感覺到一股真氣飽滿,意念到處,真氣相隨,就像體內多出了一個精銳的近衛軍團,召之即來,來自能戰,戰之能勝。   「秦,練氣的感覺真是太妙了,我都沒想到練了這麼久,害得你也跟著餓肚子了。」丹西的話裡帶著愧疚。   「唔,沒什麼,我也沒想到你能練這麼久。你到底運行了多少周天呢?」   「嗯,我想想,好像是三十六個周天吧!」   「什麼?三十六?」秦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兩手急搭丹西的腕口,脈象穩健,悠長有力,絲毫不見紊亂。微微運氣侵入,丹西體內真氣自然而然地發出微弱的反震。   「真是異數,」秦不由輕歎:「想不到你的經絡天生如此寬廣強壯,常人一般只能承受三到五個周天,不然輕則氣血失調,脈象紊亂,經絡受創,重則可能走火入魔,經絡斷絕,全身癱瘓。我當年拜師學藝,第一次練氣也僅運行九周天而已。好了,餓了一整天,我們該吃飯去了。」   角鬥士們的飯堂在棚屋區的南部,說是飯堂,實際上只是一片光禿禿的空地而已,散落的放著一些石凳石桌,既不遮風也不擋雨。   安修原來也曾放置過木凳木桌,放些木棚遮雨,但是吃飯時間是角鬥士們最集中的時候,也是他們解決個人、幫派甚至民族恩怨的黃金時段,打架鬥毆時有發生。   脆弱的木器和木柱根本經不起健壯的角鬥士們的摔打,有時反而成為他們手中揮舞的武器,後來安修乾脆將這些都撤掉,由他們鬧去。   丹西拿著飯盆,跟著秦來到了這個被角鬥士戲稱為「血飯廣場」的地方。廣場上已經聚集了相當多的人,少量的石桌被身材彪悍,目露凶光的漢子們佔據,大多數人只能席地而坐,三三兩兩地聚著聊天。也有十幾二十個人圍成一團,逗弄著毒蛇、蠍子一類的動物,此起彼伏地吆喝,一看就是在賭博。   丹西注意到曾侵犯過自己的黑人正摟著一個閃特裝束的瘦削男子在卿卿我我,而像這樣的「情侶」在廣場上還有十來對。   由於絕大多數角鬥士都不能隨意外出,因此一些按捺不住的淫棍們就開始了同性戀,望著這些雞佬們的噁心動作,丹西感到直起雞皮疙瘩。   沒有拿到飯的角鬥士們在廣場前的鐵柵欄前排成兩隊,柵欄後一個三十多歲的高大胖漢手持圓勺,站在熱氣騰騰的大鍋前,熟練地給角鬥士們盛著飯菜。   「秦,你看那個廚子好像有功夫哦,每次的飯菜都正好與勺齊平,不多不少。」   丹西又發現了一件趣事。   「你的眼力不錯,他叫公平的羅米,有一身還算可以的內功,呼蘭國來的奴隸,就不知道他為什麼想做個廚子。」秦邊說邊帶著丹西排在較短的一隊打飯隊伍的後邊。   隨著打飯隊伍緩緩前進,丹西正感覺有些無聊時,一隻小手拍上了自己的肩頭。   真氣護身的丹西反應異常的靈敏,募地回頭,是兩個與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孩。   前面的一個身材瘦削,頭髮亂蓬蓬的,臉上還有個很長的刀疤;後面的一個身材高大,比同齡人高出一頭,皮膚黝黑,肌肉發達。   「嗨,你好,我叫威達,七歲;他叫凱魯,八歲。我們住在一起。你也是少年班的吧!」刀疤臉老練地打著招呼,一看就是年紀雖小,江湖經驗豐富。後面的小黑塔見到生人有些羞澀,嘿嘿的傻笑著。   丹西這些年都是跟著老獵人四處狩獵,很少能與同齡人交往,自然也很興奮:「少年班?喔,是的。我叫丹西,七歲,和秦住一起。」   秦回過頭,微笑著頷首示意。   三個小夥伴開始熱切地交談起來,十分投機,原來覺得很無聊的排隊時光現在卻好像很快就過去了。   輪到秦打飯了,胖羅米一直緊繃著的臉上也有了笑意,臉上的橫肉擠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嗨,羅米,我和後面的三個小孩一天都沒吃東西呢!」秦向老朋友打著招呼。   「嗯,知道了。」羅米顯然不是一個健談的人,不過這一大三小盆裡的飯菜卻堆得像小山似的高,完全不符合公平的羅米的稱號。   秦領著三個小鬼在廣場上尋找能坐下來的地方,而三個小鬼卻驚歎於飯菜的豐盛,邊走邊就忍不住吃起來了。   秦帶著三個小鬼朝一張石桌走了過去。這張桌子旁坐著四個塞爾人裝束的壯漢,他們的飯早已吃完,卻懶洋洋地霸著桌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四周的其他角鬥士沒有任何人敢上前要座,反而像避瘟疫般避開這裡。   當秦和三個小孩來到桌前的時候,一個看起來像是首領的人抬起他的馬臉,想看看是誰膽敢來捋虎鬚,迎上他的是秦冷冷的目光。   馬臉漢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對手下說:「起來,懶鬼們,還不快給『將軍』讓座。」將軍兩個字被加重了音調,顯得格外刺耳。   其他三個人站起身來,正準備哈哈大笑地嘲弄一番時,面無表情的秦用利劍一般的目光掃過他們的臉,一股深深的冷意令他們不寒而慄,臉上的笑就此僵硬,聲音衝到喉結處就打住了,結果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古怪模樣。   看到這幅情景,三個小鬼卻忍不住笑出聲來。秦仍然是面無表情,也不理塞爾人的窘境,招呼著孩子們落坐吃飯。而四個塞爾人在孩子們的嘲笑聲中,灰溜溜地走了。   到底是孩子,最活躍的威達首先沉不住氣:「秦,他們怎麼叫你將軍呢?聽說那個馬臉是塞爾幫的二當家,不過他們好像都怕了你哦!」   看著用崇敬目光望向自己的三個小鬼,秦的眼睛閃過一絲淒迷,苦笑著搖搖頭,歎了口氣:「三年前我是遠東帝國的萬騎長,不過現在我和你們一樣,都是角鬥士。好啦,你們幾個小夥伴互相認識一下,說說你們都是怎麼進來的。」   小孩子的思維仍然以單向居多,被人偷偷轉移話題也沒察覺。還是活躍的威達先發言:「唉,我不過揀了根繩子。」   「揀根繩子就送這裡來了?」丹西和凱魯幾乎同時發問,一臉的疑惑。   威達再歎一口氣:「是啊,倒霉的是繩子的那頭栓了隻牛。」   滿桌人都捧腹大笑。   「哦,原來你是小賊啊!」秦的臉上浮起難得的微笑:「不過偷牛也不至於來角鬥學院啊!」   「那更別提了,我到了監獄,典獄長看我老實,要我去他家做清潔工。」丹西和凱魯心裡嘀咕,這個典獄長真是瞎了眼,會認為威達老實。   「唉,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威達又歎了口氣才繼續:「他老婆送了我個布老虎,典獄長卻說是我偷的,結果我就來這了。」   「哦,太不幸了。」秦的笑容卻不懷好意:「我倒聽說典獄長家丟了顆傳家寶一樣的夜明珠,那玩意可值五六百金幣呢!」   「是不是這個,真值那麼多錢嗎?」威達急匆匆地從口袋裡掏出顆閃亮的珠子,一邊撫著胸口,心有餘悸地說:「幸好我沒賤賣掉。」   看到兩個夥伴瞪著眼睛瞧著自己,威達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別這麼看我,這兩天腳脹得慌,打開鞋子一看,這珠子就在裡邊,真的。」   「威達,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秦伸出手:「不過你隨身帶著很危險,暫時由我保管行嗎?」   「沒問題。」威達非常爽快地交出贓物。   「你呢,凱魯?」秦收好夜明珠後發問。   「該死的莊園主亞姆,他強姦了我媽,又殺我爸,我媽就上吊死了。我去燒他的宅子,剛點火就被發現了,亞姆就把我賣到了這裡。」   此時凱魯眼圈已經紅了,一臉悲憤,咬牙切齒地說:「我一定要殺了亞姆報仇。」   聽到夥伴與自己相似的遭遇,丹西也是極為激動:「凱魯,法米殺了我的養父胡裡奧,你報仇我幫你,我報仇你幫我。」   「好!」凱魯和丹西的小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喂,還有我威達呢!我也幫你們報仇,看在珠子這麼值錢的份上,典獄長我們就放過他。」威達的第三隻手也伸過來,握在一起。   「沒有本事去報仇,只是自取其辱。」被勾起了往事記憶的秦恢復了冷酷,眼中彷彿有仇恨的火焰在燃燒:「明天一大早,你們就來九一四號棚屋,我教你們練功。」   晚飯後,回到棚屋的丹西坐在木凳上,心情一時還難以平靜。秦點亮油燈,抱過來一大堆的書籍放在桌上。   「你識字嗎?」   「不會,胡裡奧老爹他也不會,不過我會算數,收錢算帳都是我。」   「光會武功,只能成為一個有勇無謀的武夫,要想有智慧就需要學習知識,書本是知識的來源,不識字就只能成為一個睜眼瞎。以後每天晚上你就跟我識字讀書,這比練功還重要。」秦的語氣堅決,不容拒絕。   秦從書堆裡抽出三本書放在丹西的面前:「大陸通用的語言有三種:商都語、羅曼語和遠東語,其中我們這裡最常用的是商都語,其次是羅曼語,而遠東語則只有上層人士才懂。商都語起源於商業都市聯盟,是大陸商人的交易語言,流傳最廣,但這種語言記載的書籍多是實用書籍,沒什麼思想深度;羅曼語起源於西部教會,在大陸西部流傳最廣,我們這裡懂這種語言的也很普遍,羅曼語書籍一般比較嚴謹,邏輯嚴密,思緒井然,也有許多浪漫的故事與傳說;遠東語發源於我們的故鄉遠東帝國,流傳於大陸東部,這種語言比較難學,但它想像豐富,注重智慧與謀略,講求意境與領悟,也有許多對仗工整、意境優美的詩詞,但邏輯性稍嫌不足。你左手的那本是商都語的《交易術語大全》,中間的那本是羅曼語的《煉金術與科學原理》,最右邊的則是遠東語的《兵法彙編》。這裡還有許多其他書籍,包括一些其他語言的書籍,如閃特語、塞爾語等,能識字後,你要有興趣可以讀一下。好了,我們先從最實用的商都語學起吧!」   儘管丹西的記憶力相當出色,但秦講得還是太快太多,明顯屬於填鴨式教育,到了休息時間,準備睡覺時,丹西感到頭腦仍有些發脹。   秦領著丹西到了一張足有兩米寬、五米長的巨大床前,看得出這床很久沒人睡過了,用佈滿灰塵的黑布遮著。秦掀開「床罩」後,丹西驚異地發現這竟然是一張完全由黑黝黝的岩石做成的床。   「上去躺躺。」秦的話裡帶有很重的慫恿味道。   丹西小心翼翼地躺下,然後「嗷」地一聲像彈簧一樣跳起來。與想像中冰冷的岩石不同,這些黑巖就像燃燒的木炭一樣劇熱,燙得丹西背上起泡。   「再上去試試看。」秦繼續充當虐待狂的角色。   丹西深深地吸了口氣,運用陰脈真氣護住背部,做好充分準備後又緩緩躺下。「嗷!」叫聲比剛才還要慘,跳得也比剛才還要高,岩石床突然又變得極度陰寒,加上自己護身的陰脈真氣,凍得直哆嗦,牙齒咯咯地打顫不已。   「呵呵,這床邪門吧!它可是個寶啊,是一年前我比劍贏了擒龍傭兵團團長撒龍後得到的,叫冰火龍心床,忽冷忽熱,據說是神話時代天龍王的心石化而成。」   隨後,秦又傳授了丹西兩套運氣護體的法門,床變熱時要運起純陰之氣護身,而變冷時,又要馬上運起純陽之氣護身,而且為養成習慣,睡覺時也不僅要運氣護身,還要能迅速轉換,否則不是被凍醒就是被燙醒。   此床不僅叫人睡覺時也能練功,而且有助於陰陽之氣的協調與交融,實在是練功的寶物。   不過,我們可憐的丹西可就慘了,當晚被凍醒或燙醒達數百次之多,淒厲的叫聲綿延不絕。 第一集 第三章     第二天丹西起得比誰都早,好像生怕多睡一分鐘似的,而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不過精神倒是蠻好,初顯練功的效果。   秦沒有絲毫憐憫,從懷裡拿出個黑瓶子,在丹西背上敷了些藥膏,馬上就帶著他去練功,而兩個小夥伴已經正在門口等著了。這些藥膏還真靈,丹西背上一片清爽,疼痛馬上消失。   上午,秦開始教威達和凱魯練周天氣功,而丹西則按照昨天的方式自行運功。由於已經駕輕就熟,加上昨晚一夜殘酷訓練,今天的練功比昨日明顯快了很多,運行完三十六周天,睜開眼時已是晌午,還趕得上吃中飯。   兩個小夥伴已經爬到樹上去嬉鬧去了,而秦則手裡拿了根長達三米,通體烏黑的鐵棍,呆呆地坐著發愣。   吃飯的時候,丹西從夥伴們興奮的談話中得知他們都練會了周天功,凱魯一開始就能運行八周天,而威達也能運行七周天,都被秦誇獎為練功的好苗子。   飯後,根本沒有休息,三個小孩又被帶去訓練,這次是練格鬥。   秦抱出一堆各式各樣的武器扔到他們面前:「你們後天就要參加屠獅選拔考試,聽說這次用的是從羅曼帝國運來的經過特殊訓練的戰獅,所以要保住小命,這兩天就辛苦些練功。你們上午練的氣功主要是為學習高深武功打根基,增加身體反應的靈敏性,功力暫時還談不到運氣護身、內力傷人的程度,所以我們現在來學習格鬥技巧。」   「格鬥離不開兵器,高手們可以空手入白刃,徒手相搏,但在同等水平下,手握兵器絕對比空手佔優。作為一名角鬥士,必須熟悉所有類型的武器,競技場上不是點到為止,而是生死相搏,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比如手中的武器斷裂、卷刃、被磕飛、作為暗器被投出去等等都是經常發生的,這時我們必須迅速撿起地上扔落的兵器,而不能管他是不是趁手。當然也有一些武器本身具有特殊的效用,但它們數量極少且散落各處,很難出現,角鬥場上一般也限制使用,比如我手中的這根烏龍棍,據說就是上古神器。」秦說著,拿起一把刀背寬厚、刀刃鋒利的大砍刀照著鐵棍狠狠地   砍過去。「噗!」沒有想像中金鐵交鳴的巨響,僅僅是微弱可聞的彷彿如刀割布帛的聲音,然後三個小孩目瞪口呆地看著砍刀的被整齊地削成兩半,而烏龍棍連個印子都沒留下。   「哇,我看看!」威達伸出手來。   秦微笑著把烏龍棍遞過去。   「哎喲,好沉。」儘管已經料到鐵棍肯定不輕,但威達也沒想到竟然是如此重,差不多有兩百公斤,自己差點摔倒,需要運氣才能吃力地拿起來。   烏龍棍在三個小孩手裡依次傳遞,在一片嘖嘖聲中又回到秦手中:「你們現在力氣還不夠,不能像大人一樣用獵叉和鐵棍去殺獅子,我們這幾天就重點訓練技巧性強的刀和劍。刀和劍都是利用鋒刃殺人,也都是最常用的兵刃,但其區別也非常大:所謂刀走紅,劍走黑,刀似猛虎,劍如飛鳳。刀走的是勇猛的路子,多滿把用力,可以靠身搏鬥,全身肌肉繃緊,講求搶攻,招招佔先,刀刀見紅,基本手法有:斬、劈、剁、崩、壓、掃、拖、絞等;劍走的是輕靈的路子,很少滿把用力,宜遠身而不過腦,用劍時,腕、肘、肩、腰、胯都要放鬆,使進、退、竄、跳都可以輕靈穩固,講求一擊不中,立刻遠逸,盡力避免硬碰硬,基本、抹、挑、掛、提等。」   介紹完刀劍使用的基本思想後,秦開始教孩子們一些使用刀劍的基本格鬥技巧和招式。   教完約莫二十招後,秦發給威達一把木劍,凱魯一把木刀,而丹西則是一刀一劍,然後叫他們自由格鬥,由丹西一人對其他兩人,用不用自己剛才教的都無所謂,但必須真打,下手不能留情。   丹西以一對二,很快就給逼得手忙腳亂,身上挨了好幾下,木刀也被打掉了,更氣惱的是屁股上被威達狠狠踢了一腳,留下個大腳印,而威達則哈哈大笑。   秦叫了暫停,把丹西叫到一旁,告訴他一些以一搏二的技巧、策略以及一些運氣入招的法門。   比賽重新開始,實戰中學東西確實快,丹西運用現學現用的技巧和方法,反而佔據了優勢,威達和凱魯頻頻挨打,威達的肚子上也被狠狠回敬了一下。   秦再次叫停,把兩名敗將叫過來,傳授了一些對付的招術和分進合擊的辦法、路線。   恢復比賽後,結果又開始輪到丹西狼狽不堪。   格鬥訓練就這樣比比停停,十幾個來回後就到了晚飯時間,而三個小角鬥士個個鼻青臉腫,氣喘吁吁,卻一點也不想罷手,直到秦出面叫住,才一起去吃晚飯。一路上幾個人誰也不服誰,嘲笑對方的狼狽樣,不停地鬥嘴,聽得秦暗暗發笑。   晚飯後,經過劇烈的體力鍛煉後,三個小角鬥士又開始在魔鬼教練秦的帶領下進行腦力勞動。丹西和威達也就罷了,還勉強頂得住,而反應有些遲緩的凱魯可就慘了,這次秦把竹板都拿來了,記不下來就要打手心、打屁股。   終於到了睡覺時間了,筋疲力盡的小夥伴在丹西的「好心」勸說下,決定搬過來住,有福同享,一起嘗嘗龍心床(不知是忘了還是別的原因,冰火兩個字被丹西去掉了)的美妙滋味,而秦在一旁盡力繃著臉忍住笑。於是乎,昨夜的人間慘劇在今天晚上以三倍的規模重新上演。   經過幾天殘酷訓練的三個小角鬥士終於迎來了屠獅選拔考試,一大早他們就被衛士帶到了學院東南的訓練場。一塊來參加考試的還有不少年齡相近的其他小孩,丹西點了點數,包括他們自己在內總共有三十個。   訓練場的兩邊放著幾排武器,場子中央用鐵欄圍成一個四百多平方米的小競技場,而旁邊是十個獅子籠,餓了好幾天的大獅子們在裡邊不停地咆哮走動。訓練場的周圍來了很多看熱鬧的角鬥士,秦也來了,正站在安修的身旁說著什麼。   一個衛兵首領模樣的人來到了兒童角鬥士隊伍的前面:「尊敬的角鬥士們,今天將進行角鬥士少年班入學考試,你們每人可以在武器架上隨意選擇一件武器,每三人組成一組,每組派一個代表上來抽籤,抽到幾號就和幾號籠裡的獅子搏鬥,不是你們殺死獅子就是獅子殺死你們,沒有其他結果!祝你們好運!」   三個夥伴自然組成一組,作為代表上去的丹西抽到了二號簽,衛兵首領的嘴角浮起冷漠的嘲笑:「真走運哪,抽到了最大最猛的獅王。」丹西卻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冷哼一聲就返身與夥伴們商量對策去了。   十個組的分組與抽籤耗不了多長時間,第一組的小孩走進了競技場,他們拿的武器是砍刀、長矛和獵叉,整個競技場鴉雀無聲。隨著一號籠的籠門打開,一隻雌獅竄入了場內。   三個小孩排成尖三角形慢慢走向雌獅,拿叉的在前,拿矛的在右,而持刀的在左,不過他們的動作明顯有些僵硬,拿武器的手也有些發抖,尤其是持矛的小孩抖的更是厲害。   餓了好幾天的獅子望見了食物,眼睛開始放光,不停地咆哮著。不過獅子明顯受過特殊的訓練,並不急於撲擊,不停地前後左右竄動,調動三個小孩的行動,尋找著戰機。   機會來了!趁著持矛小孩刺擊動作過大還沒收回武器的間隙,獅子向閃電一般猛撲過去,前掌力量之大竟然將小孩的脖子生生扭斷!   受過訓練的獅子沒有就此享受美味,反身就將被突然劇變弄得失了方寸的持叉小孩撲倒在地,發達的犬齒「咯」地一聲咬斷了脆弱的頸椎,細細的血柱像溪流一樣湧出。   血激發了獅子的狂性,而拿刀的小孩則明顯驚慌失措了,拿著刀在自己前面胡亂地掄舞,阻止獅子的正面撲擊。   野性大發的獅子,幾經竄躍就出現在小孩的背後,轉身已經來不及了,只見獅子的前爪搭上了小孩的背,竟將小孩的背部整個撕裂,五臟六腑流了滿地!   整個競技場一片冰點般的沉寂,丹西注意到除了自己和兩個夥伴外其他小孩都已是噤若寒蟬,有幾個還禁不住乾嘔起來。   也不知從哪裡產生的念頭,站在前端的丹西轉過身來,發表起「戰前動員」,但聲音卻是異常的平靜:「大家別怕,我是獵人出身,打過獅子,沒什麼了不起的。獅子最脆弱的在頸部,大家選些拿的動的刀劍一類鋒利武器,照它的頸部下手,就一定能幹掉它。現在就讓我們給做個示範吧。」   寥寥幾句,讓小角鬥士們幾乎絕望的心中又燃起生存的希望之火,幾個勇敢點的小孩竟然鼓起了掌   在並不熱烈的掌聲中,三人小組平靜地走進了決鬥場,威達和凱魯各拿一把彎刀,丹西的手中則是一把鋒利的短劍。一號籠的獅子已被重新趕回了籠內,三具幼小的屍體扔在它的身前,而它也毫不客氣地有滋有味地享受著戰利品。場上的血跡已經用石灰進行了簡單的處理,但濃烈的血腥味還是撲鼻而來。   隨著身後的門被鎖上,二號籠的籠門同時打開了,一隻高大的雄獅躍入了場中。衛兵首領沒有說錯,果然是最大最猛的獅王,不計長一米的尾巴,身長也有三米有餘,站立起來有一米五高,整整比剛才的雌獅大了一半有多,黑色的鬃毛都十分濃密,亂蓬蓬地豎立在頭部的後背、頸部、肩部,一直覆蓋到咽喉和胸部,臉圓吻短,耳朵呈三角形向後豎起,眼睛像銅鈴一樣大而圓,瞳孔直立,露出懾人的凶光。   場內撲鼻的血腥味和一號籠同伴飽餐戰利品的嘖嘖聲,強烈地刺激著獅王的轆轆飢腸,催促它盡快完成戰鬥,不過訓練有素、久經沙場的獅王還是聞到了危險的氣息,眼前的三個獵物遠不像前面三個那樣容易對付。   只見三人排成了一個等邊的倒三角形,凱魯在右,威達在左,丹西在後,側身對著自己,平靜地站立著,呼吸悠長,全身放鬆,彷彿前面的獅王不存在一般,明晃晃的武器微微上挑,穩穩地持在手中,沒有絲毫的顫抖。   獅王開始咆哮著前竄後跳、做勢欲撲,尋找著戰機。不過令它沮喪的是,沒有絲毫的可乘之機。獅進則人退,獅退則人進,逼真的假撲也迷惑不了他們銳利的目光,三角陣沒有一絲紊亂,更令人驚異的是他們的步調,邁步的時間、幅度甚至左右腳都完全一致,宛如一個等邊三角形在競技場的平面上作著平移運動!   獅王還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對手,咕咕叫的肚子和無名的怒火促使它決定發動強攻。只見它作了一個撲向威達的假動作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撲向右邊的凱魯!   凱魯的動作卻更加迅捷,快速向旁邊邁出一步,剛好避過獅王的撲擊,手中的彎刀順勢在獅腹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血溝。   沒有任何成果卻白白受傷的獅王怒火中燒,不過受過嚴格訓練,經歷多次角鬥的獅王還沒有失去理智,一看在凱魯手上討不到好,轉身就向左邊的威達撲過去。誰想威達的動作比凱魯更加靈活,獅王的連續撲擊只是使自己憑空又增添了幾道傷口而已。   獅王的理智開始一點一點地喪失,它決定發起冒險一搏,向一直站著不動,冷冷瞧著自己的丹西猛撲過去。丹西卻似乎仍然一動不動,獅王的鼻子開始聞到越來越濃烈的人肉的體香,全場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獅王撲上獵物的瞬間,丹西像鬼魅般的蹲下了身子,而手中鋒利的短劍深深地插入了雄獅的咽喉,然後在獅王落地前滾出了的危險區,淒厲的獅吼響遍全場。   獅王到底是獅王,身受重創、大量失血的它仍不願倒下,頸上還掛著被丹西深深插入的短劍,以更瘋狂的撲擊向傷害自己的人復仇。僅僅擦傷了皮的丹西,目光仍然是那樣的冷酷,靈活的左右躲閃,終於將獅王引到了柵欄的前面。   巧妙地一閃身,獅王的身體就重重地撞在了鐵欄上,趁此機會,威達和凱魯的兩把彎刀及時地再次插入獅王的頸部。獅王發出最後一聲微弱的悲鳴,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僵硬的屍體仍然直直地趴在鐵欄上,銅鈴般的大眼死不瞑目。   驚心動魄的搏獅角鬥震撼著在場每個人的心,還沉浸在剛才的驚險與刺激之中,良久才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與叫好聲。   丹西小組的勝利,極大地鼓舞了小角鬥士的鬥志,而他們也毫不吝惜地將自己的搏鬥經驗和方法傳授給尚未上場的夥伴們。   暮日西沉,殘酷的入學考試結束了,總共十九名孩子生存下來,進入了角鬥士少年班,除丹西小組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叫昆達的小孩,在兩個夥伴戰死的情況下仍勇敢地戰鬥,雖然受傷不輕,卻贏得的最後的勝利。   還是首次看到這樣高的存活比例,精幹的商人安修也顯得相當的高興,面對少年班的角鬥士發表了激昂的開學典禮致辭:「尊敬的勇士們,歡迎參加死亡的盛會!加入了角鬥士這個偉大的職業,除非死神看中了我們,派侍者將我們領走,否則我們的死亡舞步永遠也不會停止。人生苦短,誰也逃避不了死亡,既然這樣,就讓我們以最優美的舞步迎接它的到來吧!二十年前的今天有七位少年,十年前的今天有五位少年,通過了屠獅考試,加入了少年班。經過十多年的艱苦訓練,他們都成為了優秀的角鬥士,其中第一屆的班德拉還獲得過『格鬥之王』的稱號。光榮的歷史已經過去,而從現在開始,你們十九位勇士將接受最嚴格的訓練。我非常榮幸地告訴大家,洛瓦城,也是整個聯盟最傑出的角鬥士,不敗的遠東武士——秦,願意親自指導你們訓練,另外你們的教師還有可斯、華森、傑米等著名勇士,希望你們繼承前輩的光榮傳統,刻苦訓練,為未來的輝煌作好充分的準備。」 第一集 第四章     第二天,丹西等就開始了少年班的正式訓練。每天清晨和上午,由秦帶著大家練內功和格鬥,下午則由其他教師進行各項專題訓練:力量、耐力、靈敏、各種兵器、弓弩和暗器等。   晚飯後,其他的學生自由活動,而丹西、威達、凱魯則繼續腦力訓練,後來昆達也加入進來。   從交談中丹西得知昆達從小就是一個奴隸孤兒,輾轉幾手後被賣到了安修角鬥學院。昆達像凱魯一樣不善言辭,但記憶力要好得多。   當然囉,在三個同學的連哄帶騙下,可憐的昆達也加入了享受龍心床滋味的行列(三人在床名這一點上的健忘就像他們的步調一樣一致),反正那床足夠大也足夠結實,容得下四個人的拚命折騰。   不過,孩子們頭腦中有一個疑惑卻一直無法得到解答,那就是秦的身世,尤其是他當遠東帝國萬騎長和怎樣由萬騎長變為角鬥士的經歷,無論是丹西和威達的旁敲側擊還是凱魯、昆達心直口快地發問,總是被秦顧左右而言他地敷衍過去。   從各種渠道得到的信息只是,秦曾做過遠東帝國萬騎長,不只因何原因成為呼蘭國的奴隸,在三年前被安修重金買下來,具有一身驚人的武藝,迅速在角鬥場名聲鵲起。   在剛來的一年中,他就地進行了將近兩百場角鬥,場場完勝,甚至創造了一人獨勝六十名角鬥士的記錄。秦的表演不僅在角鬥界引起轟動,也引起其他各方的關注,相當多的探險者、劍客、追求武道的流浪勇士,甚至一些有相當地位的貴族和名人,包括擒龍傭兵團團長撒龍、海亞爾王國御前衛隊長武索、海港同盟第一勇士洛克等,都願意按照角鬥士的規則與秦切磋技藝。   在這些驚心動魄的比武中,每次秦都以無可爭議的優勢獲勝,當然對於這些非角鬥士,秦也懂得手下留情,獲勝即可,不取性命。   最近以來,秦出場的次數大大減少,幾個月難得出現一次,一方面是他近乎天價的出場費,更重要的是經過一連串的勝利後,想找到與他同級別的對手十分困難,沒有懸念的比賽當然賣不出好價錢,也沒有哪個角鬥學院或角鬥團的老闆願意讓自己的人白白送死。所以現在秦主要從事教育工作,而一有空閒就捧著烏龍棍靜坐發呆。   春去秋來,光陰如梭,一轉眼,十年的時間過去了,大陸上的戰亂依舊,所不同的是隨著戰亂而生的年輕一代已經成長起來。無休止的角鬥表演使得安修角鬥學院幾乎每天都有人死亡,每天都有新人進來,除了少年班的角鬥士外,在十年的時光裡還能生存下來的也就秦、公平的羅米等寥寥幾個。   這天,被稱作安修角鬥學院「青年四傑」的丹西四人呆在屋裡正圍著一張桌子討論著什麼。四人中最高大的當屬凱魯,十八歲的他身高兩米有餘,體形雄偉,塊塊肌肉鼓起,彷彿要把身上的勁裝撐破;十七歲的威達也高達一米八,但身形頎長,顯得較為瘦削;同為十七歲的丹西則矮了許多,一米七的身高只能算是中等身材,健壯而結實,細看會發現他的眼睛一大一小,時常發出懾人的光芒;年齡最小的當屬十六歲的昆達,不過卻是四人中最為俊美的,身材勻稱,皮膚白皙,一對劍眉虎目長在方正的國字臉上。   已近五十歲的秦兩鬢有些斑白,漸漸露出衰老的徵兆,還像往常一樣,手持烏龍棍,瞇著眼坐在門口曬太陽。   「嗨,丹西,別看書了,下個月我們就要開始處女角鬥表演,你倒還有心思看書。」一聽這公鴨般的嗓子,就知道是威達。對於即將到來的首場角鬥,年輕的角鬥士們是既興奮又有些擔憂。   丹西扔下手中的兵法卷軸:「首場角鬥的對手是哪方的?」   「聽說是議長齊瓦請來的人,具體是誰就不知道了。」接話的是凱魯,聲音雄渾,鼻音較重。   「議長齊瓦?」十年前的一幕彷彿又出現在丹西眼前,眉毛開始皺起來。   「是啊,三個月前,齊瓦終於等到了老不死的烏東去世,副的轉正啦。這混蛋可真能忍啊,十幾年哪!不過我們老闆安修的日子就開始不好過嘍,他們可一直是競爭對手呢。」威達的話裡有著明顯的諷刺和幸災樂禍。   「我還聽說一個大新聞,」昆達想賣個關子,但丹西那冷冷的目光掃過來,嚇得他趕緊接著往下說:「聽說齊瓦還請來了絕頂高手,要跟兩年沒出場的秦交手,這次表演肯定會引起轟動的。」   「秦出場?」丹西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知道他們會來些什麼人嗎?」   「這就不知道了,聽說齊瓦非常保密,比賽名單到賽前才公佈。」   「我們自己的角鬥,我會想辦法的,這兩天已經有些眉目了,過幾天我想好了會告訴你們。大家要有信心,秦都說過我們已經和一流高手差不多了。關於秦的角鬥對手,大家一定要盡力去打聽,有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既然敢挑戰秦,肯定是有備而來的,誰打聽出來誰就立了大功一件。」丹西的話沉穩鎮定。   「還有件事,」威達的公鴨嗓子再次響起:「昆達,還是你自己說吧。」   昆達的臉有些發紅:「那個,上周教我們拳術的科比是個雞佬,上課的時候摸摸捏捏,還講些難聽的話。」   嘿嘿,大家發出心照不宣的邪笑,弄的昆達的臉更紅了。   「就怪你長得太俊了。」丹西也是一臉的怪笑:「你心裡到底想不想跟他去嘗嘗滋味呢?」   「呸,要試你自己去好了!」昆達發出強烈抗議。   「不想就不想嘛,兄弟們去教訓一下他,出出氣。」丹西作出了承諾。   這天傍晚,吃過晚飯的科比正興沖沖地向自己的「情婦」家走去,邊走還邊哼著小曲。猛地,科比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腳下募地出現了一條絆索,身經百戰的他動作異常敏捷,蹭地上跳,避過絆索;就在他身形上竄,力量用盡時,半空中出現了第二條絆索,好個科比,應變能力極強,硬生生扭轉身軀,向後一仰,堪堪避過第二條絆索。   正當他心呼僥倖時,身下出現第三條絆索,將他逮個正著。四個年輕人歡呼著撲過來,將可憐的科比倒吊在兩樹之間,昆達還在他脖子上掛了塊大牌子,上書「我是雞佬」四個大字,隨後揚長而去。   晚上讀書時,一想到剛才科比的狼狽樣,四個人就不由得捧腹大笑,弄得秦有些莫名其妙。   第二天中午,秦一臉嚴肅地把四個年輕「罪犯」叫過來,劈頭就是每人一巴掌。「昨天的事是你們幹的?」   秦的話語非常冷酷:「你們這些蠢貨跟我也有十年了,卻連起碼的做人道理都不懂!角鬥士最危險的是什麼?不是正面的對手,而是身後同伴刺來的短劍!昨天科比丟了大臉,他能不懷恨在心?你們就能保證沒有和他一起上場的機會?」   說著說著,秦的火越來越大,揚手又狠狠給了丹西一耳光:「丹西,你整天捧著歷史、兵法書讀,看的東西都變成屎了!絕不要輕易樹敵,樹了敵就一定要叫他永遠沒有復仇的機會,這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   末了,發完火的秦冷冷地扔下一句話:「亡羊補牢,猶未晚也。盡早把科比幹掉,以絕後患,至於怎麼幹,用你們的笨腦子自己想,別再給我丟臉了。」   當天下午,儘管科比白眼翻翻,四個青年還是誠懇地向科比道歉,表示要痛改前非。   晚上,在威達的盛情邀請下,全體少年班的角鬥士都來秦的棚屋做客,划拳喝酒、遊戲嬉鬧。玩到半途,丹西與凱魯說腸胃不適,要去方便,其他人則被威達耍的魔術吸引,也沒在意。   約莫半個小時後,身上微微冒汗的丹西與凱魯「方便」歸來,一邊與威達、昆達交換一個不易察覺的眼色,一邊重新投入娛樂活動。   第二天,科比及其情婦被發現死在自己的棚屋中,凶器是科比自己的寶劍,現場找不出任何其他線索。丹西等四人由於已經與科比達成諒解,晚上又一直和少年班待在一起,很快被排除懷疑。   關於這宗血案,傳言紛紛,流傳最廣的則是科比被吃醋的「情敵」幹掉,至於他的「情敵」有誰,則答案不一。   衛兵們查來查去,沒什麼結果,也就草草結案,反正死的只是個奴隸角鬥士而已,角鬥學院每天死的人可多了。   隨後的一個月,丹西帶著少年班的弟兄們刻苦訓練。為即將到來的處女演出做準備,而秦除了做些指導和疑難解答外,其他時間仍然是抱著烏龍棍發呆,對於自己即將開始的角鬥漠不關心。   丹西委託弟兄們通過各種渠道打探角鬥對手的消息,但齊瓦這次的保密工作真是做到家了,一點風聲也沒有。   兩天後,期待已久的首場角鬥即將開始。這天下午,丹西正獨自苦練周天功,此時他練功的速度已經非常的快了,不到半個小時,三十六周天已運行完畢。感覺到相當輕鬆,丹西心想,再練一個循環應該也沒問題,角鬥在即該刻苦點才是,於是又練了三十六周天。練完後仍沒什麼問題,反而更覺舒暢,興頭起來,於是繼續練習。   又練了約莫三十周天時,體內真氣突然運動加快,失去意念控制,到處亂竄,而經絡與氣海越來越脹痛,丹西一看大事不好,恐怕要走火入魔,張嘴欲叫,卻發覺肌肉僵化,半張著著嘴只能發出嘶啞而微弱的呀呀聲。   丹西又氣又惱,心急如焚之時,兩隻熟悉的有力的大手抵住了他的背心,是秦!   「你正處走火入魔的關口,全身放鬆,千萬別驅動意念再運氣,由我來處理。」秦的話帶著深深的焦慮。丹西依秦所言,全身放鬆,靜心枯坐,停止意念。   秦的內力緩緩輸入丹西體內,力圖重新控制丹西體內失去控制到處亂竄的真氣。由於周天功真氣對自身體內真氣會相互吸引(這也是真氣越練越渾厚的原因),對外來真氣卻強烈排斥,經過十年的苦練,此時丹西體內的真氣已經異常的強大,秦的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仍難以取得控制權,令秦不由得暗暗心驚。   兩股強大真氣在體內的控制與反控制鬥爭極為激烈,在丹西體內激盪不已,頭暈、目眩、腦蕩、耳鳴、欲吐等各種難受感覺一起襲來,令他痛苦不堪,只能咬緊牙關忍受,謹守靈台的一絲清明。秦見狀也加緊輸入內力,以求盡快取得主導權,在他將自身體內將近八成真氣   輸入後,才逐步控制局面。秦的真氣緩緩的流過丹西體內各處經絡,將散佈其間的丹西自身已經紊亂的真氣引導、壓制,一寸一寸地爭奪,一點一點地前進,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方才將丹西自己的真氣全數逼回氣海。   但丹西體內強大的真氣不甘受制,壓得越緊,反抗越強,在氣海中左衝右突,力圖衝破秦的包圍圈。兩股真氣在體內對峙良久,忽然「樸」的一聲,竟然在丹西體內合二為一,形成一股更加強大的真氣,在丹西體內飛速遊走。而秦此時已被反震得向後仰倒,噴出一股鮮血。   丹西正欲起身,秦微弱而急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動,趕緊用意念控制體內真氣,連續運行一百零八周天後才能起身,我沒事,別管我。」   知道自己正處於生死攸關的緊要時刻,丹西只得按照秦的指示,收心斂性,用意念控制體內那股極為強大、充沛的真氣,運行周天功。   終於運行完一百零八周天後,體內的真氣完全歸化,丹西只感到所有不適完全消解,精力旺盛,神采奕奕,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   起身再看秦時,他已擦乾血漬,正盤腿修養。此時的秦彷彿生了一場大病,臉色慘白,雙目有些失神,皺紋加深了不少,更可怕的是兩鬢及一半的頭髮都變成銀白色。   看到丹西關切的神情和欲運功為己療傷的動作,秦舉手制止:「我沒事的,剛才是運氣過度,休息一天就會好,你來幫忙反而可能延緩我的恢復。呵呵,我沒想到的只是你的內力竟如此強大。」   「是啊,秦,不過我現在感到自己的內力比原來強了一倍不止,這是怎麼回事呢?」丹西相當疑惑。   「沒什麼,只是剛才我想辦法將你體內的全部潛能都激發出來了而已,所以你會有內力突增的感覺,以後你需要改變運功次數,每次運氣一百零八周天,知道嗎?」   「知道了。」儘管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仍心存疑惑,但丹西知道有些東西如果秦不願說,那無論如何也別想知道,因此也只得作罷。   第二天,離角鬥只有一天時間了,對手的情況丹西他們仍然是一無所知。精神恢復許多的秦要求大家不再練功,不論是內力還是格鬥都勿再練,而是放鬆放鬆,打牌、賭錢、聊天、看書甚至發呆都行,只要別做劇烈的運動,好好地養精蓄銳。   晚上時,秦一反過去發呆的常態,與四個年輕圍在桌邊海闊天空地暢談,爽朗的笑聲不斷從棚屋中傳出。   「秦,你的傷病真的都好了嗎?我有些擔心呢。」丹西總覺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縈繞在心頭,但又說不為什麼來。   「丹西,你不要老是娘們似的囉嗦,難道威名赫赫的秦在你眼裡是那麼不堪?」秦的話引起了同伴們的陣陣笑聲,丹西也只好紅著臉申訴自己絕沒有貶低秦的意思,畢竟自幼開始在他們心中,秦就是一尊活的武神,是不敗的象徵。   「好了,好了,剛才還懷疑我,現在又拍馬屁。哦,對了,丹西,明天是大陸歷九九零年九月十四日,是你的十七歲生日呢,」秦扔過來一個信封:「這是你的生日禮物,不過千萬記得角鬥比賽完了才能拆開,不然我會生氣的。」   「好的。」丹西心想這個信封裡能裝什麼,搞的神神秘秘的,估計又是內功心法之類的,有好幾年丹西收到的生日禮物就是裝在信封裡的內功心法。 第一集 第五章     大陸歷九九零年九月十四日,丹西十七歲生日,也是一個他永遠也不會忘懷的日子。   這天上午,洛瓦城晴空高照,萬里無雲,微風輕拂,清爽異常。丹西等少年班角鬥士在安修的帶領下,第一次走進了洛瓦城的主競技場。這是一座雄偉巍峨的圓形露天建築,可以容納四萬名觀眾,而今天不僅座無虛席,還有大量的觀眾只能購買站票入場,使得各個看台都是人頭攢動,足足擠了五萬人。   不愧是商業都市聯盟的商人,生意經念得確實與眾不同。洛瓦城的角鬥娛樂業老闆們一下同時亮出幾大賣點:每十年才舉行一次的安修角鬥學院少年班的處女表演,本身就具有相當的轟動效應,許多著名的角鬥高手就是在首場比賽中嶄露頭角的;闊別競技場兩年的不敗遠東角鬥士——秦的重新出山更是充滿吸引力,人們都爭相目睹有角鬥之神美譽的秦在年近五十時有什麼樣的驚人技藝。   此外,一直作為政治對手與安修明爭暗鬥,最近才取得權力鬥爭勝利的議長齊瓦,這次將請來什麼樣的神秘高手與秦及少年班角鬥,也是人們急切想知道的謎。這樣巨大的誘惑下,不僅洛瓦城   居民,大陸各地前來的觀眾也絡繹不絕,相當多有身份地位的政界、武界人士也紛至沓來,將賣到近乎天價的貴賓座位一掃而空。角鬥的勝負也許無法確定,但有一點卻完全可以肯定:無論安修還是齊瓦,還是洛瓦城的商人們,今天都將有大筆財富入帳。   第一場是少年班的畢業角鬥表演,儘管訓練有素,但場內如雷般的歡呼與喧鬧聲使得第一次經歷如此宏大場面的年輕角鬥士們還是有些緊張,而身經百戰的秦則用自己的經歷告訴年輕的人們,不要分心理會場內的觀眾,把他們都當成傻瓜好了,集中注意力,關注對手的一舉一動,這才是生死攸關的。   比賽即將開始,穿著一身艷麗得有些滑稽的主持人用他那又高又尖的聲音公佈對手名單,齊瓦請來的神秘高手也得以第一次揭開。   「今天出場的一方是安修麾下的天才少年班角鬥士:丹西、凱魯……另一方是齊瓦麾下的聯合角鬥團:詹森、達米、科絲……」   「詹森?」秦的臉不由得微微變色,想起了當年自己用了二百多招才擊敗的著名劍客。接下來報出的名字更加駭人,十九人中,包括詹森在內的劍客四人,冒險者二人,傭兵三人,盜賊一人,真正的角鬥士只有九人,他們散佈在大陸的不同國家和地區,都已經是相當有名,想不到齊瓦花重金將這些一流高手請來,組成這樣一隻王牌多國聯軍,欲將整個少年班完全消滅的用心昭然若揭。   看台上觀眾們為有這麼多著名高手出場而歡呼雷動,齊瓦春風得意,悠然地向各處打著招呼,安修則緊張得兩手直冒汗,緊緊抓住扶欄,心無旁騖地死死盯住場內。   雙方的角鬥士闊步走入場內,觀眾們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齊瓦的手下個個彪悍精壯,久經戰鬥,他們迅速散開,衝了上來。按照角鬥士的戰鬥慣例,雙方角鬥士一見面就會發起衝鋒,各自尋找自己的對手,開始生死搏鬥。   這邊少年班的角鬥士卻並沒有衝上前去,丹西雙劍輕舉,少年班的角鬥士迅速組成了一個三角形戰陣。內圈是昆達帶領的五個持槍手,外圈十四人中,有七人手中各持一把長劍和一面圓盾,另外的七人中,除凱魯習慣性拿著戰斧外都是手持雙劍,持盾與不持盾者依次間隔著排列。三個尖角上站著丹西、威達和凱魯三個箭頭人物,丹西在前,威達在右,凱魯在左。   看台上,像擒龍傭兵團團長撒龍(他也特意趕來觀看唯一擊敗過自己的秦的表演,像他這樣的人還有不少)之類的戰爭老兵,都不由得微微頷首,對角鬥結果有了一個初步預測,看來秦親自調教出來的少年班角鬥士不可小視啊。   角鬥場上絕少有戰陣運用,只在角鬥末期一對多或多對一時有些戰鬥技巧的使用,這一方面是角鬥士們的訓練基本上都是單打獨鬥訓練,另一方面則是經常參加表演的角鬥士們也很少有固定的搭檔做配合。   而丹西他們不同,經過十年的共同學習和訓練,相互之間配合異常默契,而酷愛兵法的丹西也為了今天的角鬥,特意組織夥伴們進行了一個月的訓練,故而敢於列陣迎擊。   丹西剛列好陣,齊瓦手下的第一批人就已經衝了上來,短兵相接,開始了殘酷的撕殺。從總體上說,少年班儘管訓練有素,但無論戰鬥技巧還是戰鬥經驗,心理狀態還是名氣,都應該講是遜色於對手的,但戰鬥的結果卻是丹西他們完全佔據優勢。   持雙劍的六人和持斧的凱魯專門負責進攻,尤其是尖角上的三個箭頭人物異常兇猛,精湛的武藝、曼妙而實用的招式、渾厚的內力,令人防不勝防,造成大量流血;持劍與盾的七人則專事防守,交織成一片劍網和盾林,而且相互間隔的排列,保證了每位攻擊手身旁都有兩個防禦手,可以隨時掩護和救援。   位於戰陣中心的五個長槍手,則在昆達的帶領下,靈活根據場上情況,在己方防護吃力的時候加入防禦,在對手被攻得手忙腳亂時施以往往致命的偷襲。   經過一連串的斫殺,齊瓦手下的人紛紛頂不住而後撤,第一輪戰果顯示出來,大大出乎絕大多數觀眾的預測。齊瓦手下有六人身首異處,還有三人重傷倒地,失去戰鬥力,不過他們也沒能多喘幾口氣,丹西等人刀槍齊下,一個活口不留。反觀少年班這邊,只有兩人受傷,且並不致命,沒有失去戰鬥能力。   人數處於劣勢的齊瓦多國聯軍,已經領略到戰陣的厲害,在詹森的呼叫聲中聚集起來,也布成了一個圓形的防禦陣。完成滅口任務的丹西,雙劍再度一舉,外圈受傷的兩人與內圈的兩名長槍手迅速地調換了武器與位置,然後錐行的三角陣迅猛地撲向了圓形的防禦陣。   撒龍等人看到此等景象都不由得搖頭不已,詹森等人單打獨鬥也許都是一流高手,但顯然對戰爭一知半解。圓陣是防禦的好陣形不假,如果丹西用翼形陣包圍進攻,則難免遭受強烈反擊,但問題是少年班的陣形是進攻性強的錐形,看來圓陣被撕裂是遲早的事,當然錐頭的利鈍決定著撕裂時間的長短。   作為錐頭的丹西健步如飛,真氣貫注全身,手上雙劍發出耀眼的亮光。   「劍芒!」內功臻於化境標誌的劍芒竟然出現在這僅十七八歲年輕人身上,令旁觀的內行武者驚歎不已。   驚歎聲中,錐形陣已經撞上了圓陣,丹西手中雙劍上下翻飛,攪起陣陣血浪,配合生疏的圓陣不堪一擊,像豆腐一樣被切割開來。少年班的角鬥士們默契地按照既定的方式進攻與防守,宛如一部高效的殺人機器暢快地運轉著,齊瓦方面的人鬥志完全喪失了,一個接一個地倒在血泊之中。   第二輪衝擊過後,齊瓦方面僅詹森一人生還,而丹西這邊卻是四人受傷。丹西再度揮劍示意,受傷者出陣相互包紮,其他人則形成一個包圍圈將呼呼喘氣的詹森圍在中心,而帶著冷酷笑容的丹西悠然地向他走去。   「詹森嗎?聽說你原來能擋住秦兩百招,還想把我們全幹掉?」丹西的話裡充滿了嘲諷。   「老子臨死也要拿你墊背!」詹森向一頭逼進死角的野獸狂野地撲過來。   「我看你在我手下走不了十招。」格開詹森的猛撲,丹西的話還是那麼冷。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丹西連砍八劍,每劍都毫無花巧,直撲詹森的要害,在強大內力的驅使下,每劍都重如千鈞,詹森擋得虎口劇痛,全身發軟,汗透重衣。梆!第九劍又來了,詹森用盡全力格擋,兩劍相交,詹森忽覺不好,輕飄飄的沒任何力量,筋疲力盡的他來不及反應,一柄冰冷的長劍已深深刺進了他的咽喉。   隨手割下詹森的頭,丹西奮力一拋,帶著血珠的人頭劃過一道弧線,準確的落在齊瓦身前的桌上,血水濺了他一身。十九比零,真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結局,此時場上觀眾的歡呼聲已經直衝雲霄,而安修的開懷暢飲與齊瓦的勃然大怒,與戰前正好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少年班的角鬥士們繞場示威一周後,返回了地下休息室。一些奴隸重新收拾場地,而觀眾們仍在對這場不可思議的角鬥議論紛紛。   經過短暫的休整,主持人尖如女人的嗓子再度嚷起:「下面將要奉獻給大家一場龍爭虎鬥,由安修角鬥學院的不敗角鬥士——秦,迎戰齊瓦麾下神勇無敵的熊將——樓妥沙!」   出場陣容一宣佈,立刻引起巨大的轟動,多年以來有著無數神秘傳說的熊將即將出現在角鬥場,與十餘年保持不敗記錄的秦一爭高下!變為觀眾身份的丹西不由得回憶起史書中的記載:   熊族是一個帶有極強神秘色彩的未開化民族,聚居在中央走廊東北部斷腸山脈的鐵掌坡,以熊為圖騰,崇尚力量,野蠻而血腥,與其他民族交往很少。傳說每到秋季果實成熟的時節,熊族就將選取一百名身體健壯的婦女在長老的帶領下進入聖林,與熊族崇拜的對象——聖熊交媾。   婦女倘若懷孕,產下的小孩多數是有體無腦的傻子,叫做熊兵;也有極少數產下的小孩既有熊的體魄又有人的智慧,這叫熊將。熊兵熊將在年幼時都會被送進熊族的武士學校,進行艱苦的軍事訓練,長至十六歲則直接編入軍隊,負擔侵略和衛國任務。   由於熊族地處偏遠貧瘠的山區,與其他各國交往甚少,只在食物不足的年份才出來擄掠附近的村莊,基本不參與中央走廊地區的爭霸戰爭。有史記載的唯一一次熊族參與的戰爭是四十多年前的黑土平原大會戰。   當時塞爾國九萬鐵騎入侵素有「走廊糧倉」之稱的海亞爾王國,海亞爾軍抵擋不住,全境告急。當年以外交手腕著稱的海亞爾宰相留西公爵不知用什麼方法請來了熊將迦酷帶領的兩萬熊族武士。雙方軍隊在海亞爾國都阿拉格侖前的黑土平原展開決戰,在海亞爾軍的掩護下,熊將迦酷率兩萬手持巨斧的熊族武士竟迎著以驍勇著稱重裝塞爾騎兵進行中央突破。   塞爾歷史學家帕達爾是這樣描述這場戰役的:「身形碩大、滿身是毛的山林野蠻人,拿著常人提不動的巨斧,瘋狂地衝向我方騎兵。這些野蠻人皮糙肉厚,嗜血如狂,武器落在身上彷彿不痛,像野獸一樣吼叫,戰馬也被他們的野獸模樣驚嚇得不受控制,整個中央騎兵軍團一片混亂,塞爾人的鮮血染紅了整個黑土平原……」這場大戰重創了軍事強國塞爾,也使熊將和熊族武士的威名傳遍整個大陸。   熊將產生的幾率是很低的,百餘年來熊族總共只有一百二十多多位熊將產生,平均每年只有一個左右,目前熊王手下據說也僅有不到十員熊將而已,想不到今天竟被齊瓦請來了一位。   嘹亮的號角聲吹起,打斷了丹西的沉思,秦與熊將樓妥沙同時步入場內。雖然秦一米九的身軀已經是相當高大,與樓妥沙相比卻仍然像個小孩子。但見這熊將身高將近三米,渾身上下連臉上都覆蓋著厚厚的黑毛,身軀龐大,單手拎著一把巨大的戰斧,完全就是一隻站立著的大黑熊。   秦左手拿著一面小盾,右手是一把鋒利的長劍,見面後也不搭話,飛身發動搶攻。看來秦想利用樓妥沙身材龐大,轉身不便,進攻多從側面著手,憑借靈巧的輕身功夫,四處游擊,劍走偏鋒,不斷刺向樓妥沙的肋、背部位。   然而沒想到的是,熊將的反應卻是異常的靈活,那把開山大斧揮舞得輕鬆、純熟,從容地防住了秦的各種刁專劍術。每次斧劍相交,發出的不是響亮的金鐵交鳴聲,反而是沉悶的鈍響,很顯然兩人都運上了內力,秦的劍吞吐著若隱若現的劍芒,發出「嗤嗤」的劍氣,而樓妥沙的巨斧則閃出一片金黃的亮光,呼呼作響。   外行人為兩人之間的精妙技擊術看得如癡如醉,大聲叫好;丹西、撒龍等內行卻看出了不妥之處,顯然秦正處於極為不利的境地。   一方面秦的內力好像遠不如以前充沛,(難道秦真是老了,但也不至於降得這麼快吧,撒龍心裡嘀咕)已經微微冒汗,氣息也有些急促,不像是裝出來誘敵;另一方面,他選擇的這種輕身游鬥式進攻又最耗體力,而處於防守地位的樓妥沙則相當輕鬆,體力消耗不大,長期下去,此消彼長,秦將難逃一敗。   果然,經過一連串急風暴雨式的搶攻後,秦飛身後撤,調整內息。樓妥沙當然不會讓對手休息好再戰,戰斧一揮轉入進攻,每一斧乾淨利索,帶著萬鈞之力急撲要害,令秦不得不防禦。   秦使出一套很古樸的劍術,一面防守一面卸力,以求增長恢復時間,消耗對方體力。不過樓妥沙的體力似乎無窮無盡,儘管心法、招式純熟而巧妙,秦為卸去那巨大的攻擊力還是卸得胳臂酸疼。   看到秦的被動,丹西等人急得直跺腳,可又毫無辦法。眼見防禦無法擺脫頹勢,體力不但無法恢復反而繼續在消耗,秦一咬牙,劍勢大盛,再度轉入進攻。   將樓妥沙逼退幾步後,但見秦高高躍起,盾牌也丟了,雙手持劍,人劍合一,流星般直取樓妥沙中宮。丹西目瞪口呆,這招他學過,可是無法戰勝對手時才採取的險招啊。   樓妥沙也激起狂性,怒吼著揮舞巨斧撲上來。劍斧即將相交時,秦手中的長劍忽然脫手,以更快的速度直插樓妥沙的胸膛。   「砰」一聲巨響,秦被巨斧劈中,如斷線風箏一樣飛出去,跌扑在地,半邊身子都被劈透,眼見無法生還了。而樓妥沙右肩胛插著秦的長劍,搖搖晃晃地站立著,不過雖然身負重傷,但性命是保住了。   熊將樓妥沙在觀眾的狂熱呼叫聲中揮手示意,跌跌撞撞地下場,抬下場的秦已出氣多於入氣,見到丹西只說了一句「看信」就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丹西他們剛才還處在勝利的狂喜中,現在已被巨大得多的悲傷沖得無影無蹤。少年班的角鬥士都沒有哭,多年來秦就像父親一樣教育和照顧他們,可也逃脫不了那聽過無數遍的真理:「角鬥士只有倒在競技場一種死法。」   如今這座不敗的神像已經轟然倒塌,年輕人心中只有無盡的悲憤和無法抑制的復仇和殺戮的念頭。 第一集 第六章     當天下午,所有少年班角鬥士來到秦的棚屋中守靈,而丹西則記起秦的臨終遺言,用微微顫抖的手打開了生日禮物——秦的信箋:   「丹西:   當你打開這封信時,我已經去了西天極樂世界,我們遠東人信奉這一點。不必過於悲傷,我等這天已經等了很多年了。你練功岔氣時,我體內的八成內力已經留在你體內,與你的內力合二為一了,你不要自責,這樣做只會增加你肩頭的重任,而我則逃避了責任,得到了解脫。   你們一直想知道我來角鬥學院前的經歷吧,我一直內疚沒告訴你們,因為那隱藏著我的一段巨大的悲憤與恥辱。當年我奉御旨送清婉公主去西邊的摩裡國成婚,本來我是懷著巨大的傷感上路的,在路上卻碰到了更大的恥辱。護婚隊被摩裡的宿敵呼蘭人伏擊,我敗了,呼蘭大將軍柯庫裡能無論在戰術還是武功上都擊敗了我。我無顏歸國,只能將功補過,想辦法擊敗柯庫裡能,救出公主。   我費盡心思搶到了上古神器烏龍棍,如果參透其中的奧秘,也許能擊敗柯庫裡能,但我直到死也沒有成功。   得到烏龍棍後,我在呼蘭自願賣身為奴,等待解救公主的時機。可苦等一年的結果卻是公主自願嫁給了柯庫裡能,於是我跟著安修來到這裡,希望能平靜地參悟烏龍棍的奧秘,或者就在角鬥場上得到解脫。   丹西,我委託你兩件事:將我箱子裡的一本書歸還清婉公主;帶著烏龍棍離開這裡,在沒有參透其中奧秘時,不要去找軻庫裡能。很矛盾是吧,無論能不能完成我都不會怪你。   丹西,你的內功已經十分深厚了,假以時日,必能有一番大的作為。我知道你出生就遭遇不幸,但復仇要有耐心,更重要的是保持頭腦的清醒,不要被仇恨迷住了雙眼,而且你還年輕,畢竟復仇不是生活的全部。   如果你遇到什麼麻煩的話,帶著我箱子裡的那顆紅寶石戒指去中央走廊的黑巖城找一個叫安多里爾的智者,他自有辦法。   不要輕易捲入安修與齊瓦之間的政治鬥爭,安修和齊瓦一樣不可信任,切記。   另外,走的時候帶上羅米,他是與軻庫裡能有仇的呼蘭人,可以信任。   不要悲傷,鼓起勇氣,亂世自有它的生存法則,我們只能適應,無法改變。去吧,去幹自己想幹的事,我在天國等待著你的捷報。「   強忍淚水讀完信後,丹西極力壓制住情感,努力恢復頭腦的清醒。剛剛收好信,衛兵就來請丹西去安修那商議事情。   失去寶貴財產的安修也顯得相當悲痛,話語中的仇恨也十分自然,虛虛實實的政客手段拿捏得恰到好處:「秦是我的最好的勇士,我一直將他作為朋友看待,這一切都是齊瓦這個畜生造成的!丹西,我知道你和秦情同父子,假如你要報仇的話,我可以提供一切便利。」   如果沒看秦的信的話,丹西可能一口答應,但現在他卻多了心眼:「我聽說齊瓦的家防衛十分嚴密,闖進去恐怕人沒殺到反把命丟了。」   「這你不必擔心。」安修隨手遞過來一張圖紙:「這是齊瓦府第的詳圖。丹西,你不僅武藝好,心計也不錯,是個天生的刺客呢。上次無聲無息幹掉科比,我就非常欣賞。我看幹掉齊瓦後,你不如來做我的私人衛隊長好了。」威逼加利誘,果然是政壇老手。   「好吧,我會幹掉齊瓦,你也要遵守諾言。」丹西下定了決心:「另外,我需要全體少年班角鬥士和羅米做配合。」   「這麼多人?」安修有些猶豫。   「沒人掩護,我沒有成功的把握。」   「好吧,就這麼定了。」捨不得兒子逮不到狼,安修也下了決心。   回來後,丹西就把全體少年角鬥士和羅米召集過來,將齊瓦府第的圖紙攤在桌上。這張圖紙畫得十分詳細,密密麻麻的畫滿了線條,寫滿了小字,連哪有幾個守衛,哪有暗門,甚至一些不重要的地方如柴房、廁所都標得清清楚楚,看來安修這隻老狐狸早有準備。   「我已經接受安修指派的刺殺齊瓦的任務,為秦報仇。」丹西用冷峻的目光逐一掃過在座的每個人的臉。情同手足的弟兄們和久經風浪的羅米臉上都沒有一絲異樣,確實,對他們來說為秦報仇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我已經想好了一個計劃,也有把握完成刺殺任務,」丹西接著說:「但我們今天更重要的是,要討論刺殺成功後如何安全撤退,不要成為安修政治陰謀的犧牲品。」   討論在小聲中熱烈地進行,足有兩個小時方告結束。丹西在最後一遍確認每個人的任務、位置和匯合地點後,要求大家回去迅速收拾,帶好武器和乾糧馬上出發。   丹西打開秦床下的古樸的木箱,裡面的東西很少,除幾件簡陋的換洗衣服外,就是一個小布囊。布囊中有一本遠東文字的詩集,扉頁上有幾行娟秀的小字,一看就是女人手筆:「贈秦將軍,清婉。」   一顆紅寶石戒指,戒指的指底刻著兩個字「清婉」,威達當年偷來的夜明珠也在裡邊,此外就是幾瓶秦自己調製的裝在黑瓶子裡的療傷藥。   丹西將布囊放入懷中收好,換上勁裝,提上烏龍棍出屋來時,威達、凱魯、昆達已經早在門外等著了。對於隨時在死亡邊緣舞蹈的角鬥士而言,確實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值得收拾。   在夜幕的掩護下,二十個角鬥士身著平民服裝,攜帶武器,分作幾批出了安修角鬥學院,分頭向城內的不同方向走去,衛兵肯定也得到了指示,對他們不作阻攔。   第二天清晨,安修聽著各批負責跟蹤的衛兵的匯報,不由得眉頭皺起老高。二十個角鬥士起先分作五批,隨後越走越散,竄向城市各個方向,令負責跟蹤的衛兵無所適從,最後一個人也沒盯住,全都不知所蹤。   想不到丹西這個小崽子也懂得反跟蹤術,有機會一定要除掉他,安修惡狠狠地想。久經風浪的商人政客還不至於這樣就束手無策,安修很快心下就有了計較。   在洛瓦城的市政廳裡,議長齊瓦正懶洋洋地聽著政治對手安修匯報說角鬥學校逃跑了二十個角鬥士,要求盡早派傭兵隊追捕。   「我說安修,你那破學校管理也太差了吧,要是隔三岔五地走失角鬥士都要傭兵隊搜查,那傭兵團乾脆成你的私人衛隊得了,還搞不搞城防和治安了。不是不給你辦,這兩天外來人太多了,又有許多名人光臨,像撒龍團長等都要接待和保護,你的事過兩天再說吧。」齊瓦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不放過任何奚落對手的機會。   安修裝出一副憤怒的神情,心下卻在暗喜,你不去找更好,待會命都沒了就知道厲害了,而且自己當眾說出了這話,以後也可以輕鬆擺脫干係。   就在同時,法米正在一間酒樓獨霸一張桌子,美美地品嚐著山珍海味。自從叔父齊瓦做了議長後,法米更牛逼更霸道了,吃喝玩樂都不付錢,稍不合意就拳打腳踢,弄得洛瓦的商人怨聲載道,這不,今天一大早他又到這家豪華酒樓來吃霸王餐了。   法米正吃的高興,兩個年輕的勁裝漢子大大咧咧走過來,一屁股就坐在法米身邊,也不搭話,抓起盤子裡的美味就吃。法米憤怒地抬起頭,看看誰吃了豹子膽,敢來酹他的虎鬚。這兩人毫不在意,好像不當法米存在似的,邊吃邊聊。   「嗨,昆達,還是吃霸王餐舒服啊,早知道有這好事我們還幹嗎拚死拚命地幹活啊?」   「這就是命,孔狄,誰叫你沒個有權有勢又無恥之尤的叔父呢,認命吧。」   法米肺都氣炸了,站起身來,掀翻桌子,就是一拳。鐵拳法米果然有點名堂,這一拳虎虎生風,普通人被打中了肯定是難逃重傷厄運。   「嗷!」發出殺豬般尖叫的竟是法米,拳頭連那人的衣角都沒碰到,卻狠狠地扎進了一隻酒樓裡吃飯用的叉子上。   「啊喲喲,法米又打人了!」兩個青年一邊裝腔作勢地呼叫著,一邊把個法米揍得滿地找牙。周圍的平民和附近的衛兵聽到呼叫,都習以為常了,連看熱鬧的人都沒有,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們,法米打人時千萬別摻和,省得把自己也兜進去。酒樓裡本來就不多的客人與夥計也躲了個精光。   昆達看是時候了,一拔利劍,挺劍一刺,插進了法米的咽喉,再拔劍一揮,割下了法米那顆已被扁得像豬頭的頭顱。   那個叫孔狄的年輕角鬥士用油布將法米的頭包起,放入隨手帶的一個小箱子,兩個就像沒事人一樣大大咧咧的走出酒樓。   酒樓命案發生的同時,在傭兵訓練基地醫療中心的一間病房裡,一位隨軍醫師正替樓妥沙敷藥療傷,穿著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傭兵服的年輕角鬥士凱魯和吉姆推門走了進來。   「尊敬的醫生,撒龍團長在市政廳裡有些頭暈,請您趕快去看看,這裡的敷藥就由我們來替您完成吧。」凱魯的話謙恭有禮。   「好的,我馬上去。」遠離這個人不像人,熊不像熊,語言又不通的怪物,醫師是求之不得。   凱魯接過藥瓶開始給熊將敷藥,而吉姆則拿了條毛巾來到樓妥沙身後,似乎準備給他清潔傷口。「撲呲!」在毛巾的掩護下,一柄鋒利的短劍從背後準確地插入樓妥沙的心臟。   熊將的生命力真是頑強,身受重創仍然怒吼著躍起,撲向面前的凱魯,不過凱魯手中的戰斧已經迎了過來,血花飛濺,劈死了秦的樓妥沙自己也死在了戰斧之下。熟練地取下樓妥沙的熊頭後,又一起血案製造者迅速沿著預定的路線逃走。   仍在勾心鬥角的商人議會幾乎同時收到了兩件血案的報告,這回輪到安修幸災樂禍了:「真慘哪,與法米和樓妥沙有仇又能輕鬆幹掉他的人可不多啊,該不是那二十個不值得一查的角鬥士干的吧。」   不過他的心裡仍然是既害怕又疑惑,怕的是這幫小子心思縝密,組織嚴密,手段狠辣,自己的栽贓計劃不一定會成功;惑的是他們這麼幹,不怕引起齊瓦的警覺嗎。   齊瓦已經氣的頭暈目眩,渾身顫抖,說不出話。還是作為貴賓旁聽會議,經歷過無數腥風血雨的撒龍團長鎮定異常,雖然傭兵不參與城市政治,需要尊重僱主的決定,但維護治安卻是不可推卸的責任,他立刻下令全城戒嚴,搜捕兇手,同時命令撥出部分王牌傭兵小分隊,嚴密保衛城內重要人物的安全。   在此之前,羅米用變賣夜明珠換來的金幣買了數十匹駿馬和一些聖火國服裝。聖火國是坐落在中央走廊平原西部一個國家,他們既不像中、西部大陸那樣信仰東、西教會的上帝,也不像東部國家那樣信奉多個神明,而是信仰天地間只有一個神,反對偶像崇拜,崇尚烈火,認為聖火是世界的本原,大陸其他民族一般視其為異教徒。   聖火國的服裝也很奇怪,穿著寬大的遮住全身的袍子,連臉也用黑色面紗蒙住。趕來與羅米大部隊匯合的兩組血案小組也都穿上了聖火裝束,趕著馬群,變成販馬的異教商人,在撒龍團長的命令傳達到城門之前,悠然地走出了洛瓦城。   看到齊瓦的驚懼與憤怒,撒龍決定親自護送齊瓦回家吃午飯,順便趁機會談談續簽合同的事宜。有了撒龍團長的陪同,驚魂未定的齊瓦安心多了,坐在豪華馬車上向家趕去。   與此同時,在齊瓦最寵愛的三姨太波姬的臥室裡,波姬被綁得嚴嚴實實,嘴上也塞了塊毛巾,穿著傭兵服裝的丹西與威達「守衛」在身邊。不老實的威達不時用手騷擾一下她的敏感部位,或者用冰冷的長劍貼貼她的嫩臉,叫波姬又怕又羞,而丹西則手持烏龍棍,面無表情地坐著。   安全抵家的齊瓦熱情地招待撒龍入席就餐,一名奴婢走過來告訴齊瓦:「老爺,三夫人感到不舒服,一上午都臥床休息,她說不能來赴宴了。」   「什麼,病了?我去看看,撒龍大人,你先慢用,我去去就來。」齊瓦是不能不急,五十多的人了,娶了幾個老婆都沒有能懷上個後代,弄得城內商人間有不少針對自己的下流傳言。   自己之所以袒護那游手好閒的法米,也主要是將他看作自己的半個兒子。幾年前娶來的三姨太波姬不但妖嬈美麗,最近還懷上了自己的親骨肉,深得齊瓦的寵愛。今天法米已被殺死,三姨太又生病,齊瓦當然急著去看看情況。   聽到門外急促的腳步聲,丹西貼近門邊,而威達的劍頂在波姬的脖子上,輕輕地拔掉塞嘴的毛巾。咚咚的敲門聲伴隨著齊瓦的聲音:「波姬,是我,你怎麼樣了?」   「進來吧,門沒鎖。」波姬的聲音有些顫抖,果然是得「病」了。   推門而入的齊瓦立刻彷彿掉入了冰窖,身後跟著的奴婢被迅速擊暈,烏龍棍頂住了他的喉嚨,而全身被綁的波姬則重新被封住了嘴。   「齊瓦,見到你可真高興。」丹西的話對齊瓦而言簡直就像死神的判決。   「你們需要什麼,我都給,只求你們別殺我。」齊瓦發覺有熱熱的液體順著腿部往下流。   「哦,我們不會殺你的,走吧,向你借點金幣花花。」丹西「護衛」著齊瓦走向帳房,邊向威達使個眼色。威達一拳擊在波姬的小腹上,跟了上來,小孩眼見是報銷了,而魂飛魄散的齊瓦除了自己的小命什麼也沒注意到。   背著裝有一萬金幣的口袋,丹西和威達「保護」著齊瓦從後門出來,上了一輛等候多時的馬車。同樣是傭兵裝束的牧人出身的年輕角鬥士丘根一揮鞭子,馬車飛快地向城門駛去。   等得飯菜都有些涼了的撒龍感到不對勁,招來齊瓦的管家問齊瓦到底在哪裡。管家有些驚異地說:「您不知道嗎?老爺帶著錢,由您的兩個部下陪著去集市進貨去了。」   一聽就知道出事了,撒龍立刻上馬直奔城門。看見團長心急如焚的樣子,守城衛士如實稟報:「齊瓦大人在三個傭兵的陪同下,出城去了,走了有好一會了。」   「立刻召集騎兵分隊追擊!」冷靜的指揮官也有些咬牙切齒了。 第一集 第七章     洛瓦城外的一條岔道上,丹西等人已經與聖火教裝束的大部隊匯合。   「這個傢伙怎麼辦?」威達像拎小雞似的拎著瑟瑟發抖的齊瓦。   「我答應了不殺他的,當然會留下他的小命,不過得給他留下點什麼值得紀念的東西。」丹西抓起一把長劍,一劍割開了齊瓦的褲帶,再揮一劍,議長的男根撲落在地,而齊瓦已經痛得暈厥過去。   「走吧。」丹西一揮手,二十個聖火族裝束的角鬥士絕塵而去。   「為什麼不斬草除根?」江湖經驗豐富的羅米邊走邊問丹西。   「找不到齊瓦的人,傭兵們會追著我們不放的。而且回去後,已經變態的齊瓦找不到我們,肯定會想盡辦法報復安修,安修也會全力防備,他們鬥得越厲害,我們路上就越安全。」   「我們現在去哪?」威達問。   「亞姆莊園。凱魯,你還記得路吧!」   ……   傭兵團的騎兵分隊發現了懷中抱著法米的人頭、在路旁奄奄一息的議長,找不到逃亡角鬥士的蹤影,只好帶著被作了變性手術的齊瓦回城覆命。   回來後的齊瓦大病一場,半個月臥床不起;聽到齊瓦還有命歸來,心虛的安修在大罵角鬥士不守信用的同時,也成天躲在家裡,防備齊瓦方面的報復。   當幾天後傳來城外八公里處的亞姆莊園被一夥異教徒洗劫一空,亞姆全家被扔進火堆燒死的消息時,洛瓦城鬥得正厲害的兩派政治勢力誰也不管。   了結了洛瓦城的恩怨後,逃亡角鬥士們在丹西的帶領下,折返向西,沿著巍峨的鐵索山脈前進。獵人出身的丹西帶著逃亡者們白天行軍打獵,晚上在篝火旁燒烤、休息。這天晚上,大家圍在篝火邊,邊聊邊吃著羅米烤出來的美味兔肉。   「我說丹西,我們現在是去哪啊?」在叢林中跋涉了整整五天的昆達也不由得忍不住發問了。   「我們去找猴族,他們在香果森林中。」   「那還要走多遠呢?」   丹西掏出一本小地圖冊,用手比劃了一下:「大概還要走半個月吧,怎麼啦,煩了?」   「怎麼會,天天打獵玩,比角鬥學院枯燥的練功生活爽多了。」   暢意的談話突然被叢林深處陣陣狼嚎所打斷,中間還間或夾雜著幾聲虎吼。丹西有些興奮地站起來:「威達、凱魯、古斯、塔科,你們四個跟我去打點狼肉吃,羅米、昆達,你們帶剩下的人守好這裡。」   沒等昆達等人表示不帶自己去的強烈不滿,五人的獵殺小組已經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飛奔而去。   在密林深處一片較開闊的地方,一群眼睛閃著綠光的野狼正在圍攻一隻帶著幼崽的母虎。母虎已經被咬得鮮血淋漓,奄奄一息,但還是拚命護住自己的愛子。又有幾隻兇猛的狼從不同方向撲了上去,母虎用盡力氣撲倒一隻狼,但自己也倒在血泊中。   就在群狼一撲而上瓜分獵物的當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丹西把烏龍棍一揮,五人獵殺小組開始行動。丹西和凱魯拿著武器不斷劈砍,威達則帶著古斯、塔科不斷射箭,每一箭都有一隻狼哀號著倒地。留下二十幾具屍體後,受到突襲的狼群四處逃散,而五人獵殺組則開始收拾戰利品。   母虎已經斷氣了,身下四隻幼崽有三隻也被咬死,只有躲在最裡邊的一隻虎崽還活著,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丹西輕輕地抱起小虎崽,看得出來,虎崽剛出生沒幾天,眼睛都沒有睜開,橘黃色的皮膚上綴著黑色的條紋,額頭上醒目地寫著一個「王」字,溫熱的身體乖巧地伏在丹西懷中。抱著和自己一樣剛出生就失去父母的孤兒虎崽,已被訓練成冷血角鬥士的丹西,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柔情。   「走吧,回去。」丹西抱著虎崽,跟在滿載而歸的同伴身後走向他們的臨時宿營地。   每人提著五六條狼勝利而歸的獵人們受到了同伴們迎接英雄般的歡呼,剝皮的剝皮,切肉的切肉,鬧騰騰的。不過,當丹西抱著虎崽回來時,所有人都被吸引了過來,人人都想抱抱、摸摸這個可愛的小東西。   「太可愛了,我的親親小乖乖。」稚氣未失的十六歲少年昆達最是快活,溫柔地撫摩著小老虎:「丹西,給它起名字了沒有?」   丹西歎了口氣:「可憐的小東西,從小就失去父母,真是命苦啊,以後就叫它苦娃吧。」   「苦娃,喂,睜開眼睛看看我,小苦娃。」昆達還在愛不釋手。   年齡最大的羅米也走了過來:「唉,又多了個命苦的吃飯的傢伙,明天得替它捉隻後娘來餵奶。」   第二天一大早,昆達自告奮勇地帶著兩個夥伴烏姆和拉德就去捉了只母鹿回來。貪婪地吸飽了鹿奶後,苦娃瞇瞇地第一次睜開虎目,看到的是丹西含著笑意俯看著它的臉,周圍好幾隻手在撫摩著自己。   苦娃有些害怕,稚嫩地張嘴叫了一聲,就鑽進丹西的懷裡去了,幼獸一般都將自己第一次看到的動物當作親人,引來的是陣陣歡笑。過了一會,笑聲停止,膽子大了些的苦娃又偷偷地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人們和世界。   有了苦娃的旅途,變得充滿了樂趣。每隔一兩天,大家就得去替它抓一隻母獸回來餵奶,苦娃的胃口非常好,往往一兩天就把母獸的奶吸光了。幾天來,它就品嚐了鹿奶、羊奶、野豬奶和豹奶等,被丹西稱做「吃百家奶長大的傢伙」。   行進的途中,苦娃也經常竄到地上,搖搖晃晃地跟昆達他們玩追逐的遊戲,而晚上則一頭扎進丹西的懷中呼呼大睡。   此後的日子裡,一行人遊山玩水,狩獵逗虎。杳無人跡的森林越來越密,路也越來越不好走,到最後連路都沒有了,馬匹只好丟棄,完全靠丹西和羅米仰望星空和手裡的羅盤決定方向。   不知不覺整整兩個月過去了,苦娃已經長大了許多,可以歡蹦亂跳地在隊伍前後竄來竄去,也不再吃奶,改行吃肉了,丹西他們還經常捉些受傷的小兔子、小松鼠給它練習捕食的技巧。   經過長途跋涉,丹西一行人終於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傳說中的香果森林。整座森林幾乎都是由果樹構成的,蘋果、梨、桃、杏、李、板栗、核桃……凡是你能想像到的果樹這裡幾乎全有,由於已秋末時節,多數果樹枝頭都掛滿了誘人的果實無人摘采,有不少還落到了地上,整個森林瀰漫著沁人心脾的香味,偶爾有些猴群在裡面竄動嬉鬧,香果森林果然是名不虛傳。   「看,那有條小路!」慣用弓弩的威達,視力一直是一行人中最好的。   逃亡者們興奮地奔過去,果然有一條筆直的小路直通森林深處。這條路肯定不是野獸踩出來而是人修出來的,用泥土鋪成,筆直平整,最近還被打掃過。   突然進入陌生地區的逃亡者並沒有貿然闖進去,丹西帶著苦娃走在最前面,後面是兩人一排,每排間隔三步距離,弓弩手威達斷後,警惕而小心地朝著森林深處前進。   一行人的謹慎不是沒有道理,約莫走了一里路,丹西和苦娃幾乎同時發現了不對,警覺地停下腳步。   「嗖!」樹上四條黑影從各個方向同時撲向領頭的丹西。丹西冷笑一聲,兩臂一掄,四個偷襲者就辟里啪啦地重重飛落在地,不過幸好丹西手下留情,沒受什麼傷。   從樹上跳下幾十個手持木棒的猴族戰士,而逃亡者們也抽出武器,迅速結好了防禦陣形。猴族人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與猴一個模樣,長相與一般人無異,只是身材較矮小,常年的密林生活使得身手非常靈活。   跌落在地的四個年輕猴族戰士也爬起來,其中一個在猴族中算是身材高大的青年不服氣地瞪著丹西,用猴族語大聲的叫著什麼。   一個看來像是首領的中年猴族戰士站出來,制住本族人的喧嚷,用生硬的商都語問道:「各位朋友,今天闖進我猴族領地,不知有何貴幹?」   「我們是來自遠方的冒險者,」丹西撒了個很符合現場情形的謊言:「走過了千山萬水,特地來拜見你們的長老。」   「長老不想見客,你們還是請回吧。」中年猴族人一口回絕。   像是早知道中年人會回絕一樣,丹西隨手將裹著石灰的熊將樓妥沙的頭顱和烏龍棍扔在他面前,完全是命令的口氣:「不要廢話了,帶著這兩件東西去見你們的長老,長老自會接見我們,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丹西說完也不管猴族人,招呼逃亡者們坐下休息:「威達,你帶幾個人上樹摘點果子,讓大家解解渴。」   猴族戰士首領看著腳前的兩件東西,猶疑了一下,就叫人帶著人頭和烏龍棍走了,只留下兩個戰士監視。那個不服氣的猴族青年提著烏龍棍,棍子的巨大重量叫毫無準備的他憋得滿臉通紅,但仍好強地拿著,心裡卻對丹西舉重若輕的力量欽佩不已。   等了將近兩個小時,丹西他們正邊吃水果邊逗弄苦娃玩,原先那個中年猴族戰士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語氣也變得十分的恭敬:「尊敬的客人,請隨我去見長老。」   沿著小路走了足有七八里,忽然眼前一片開朗,原來猴族的村落在香果森林的中心,在森林裡伐出一片空地居住,四面都是茂密的果樹,只有一條路通往外界,完全是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絕大多數猴族人都是頭一次看見外人,都伏在窗口或站在路邊觀看這二十人加一虎的奇怪隊伍。   中年人領著丹西他們走進了村中心的一間院子,一位鬚髮皆白的矮小老人端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丹西送來的頭顱與烏龍棍,身後則是那個曾對丹西不服氣的年輕人,他正恭敬地垂手肅立。   老人微笑著站起身來:「歡迎你們,尊敬的勇士,我叫侯伯,是這裡的長老。」   「您好,睿智的長老,我叫丹西,後面是我的同伴。」丹西對長老也十分尊敬。   「不要客套了,都坐下來說話吧。」長老擺擺手。   賓主都落座後,侯伯長老有些急切地問:「丹西,你是怎麼知道我們猴族與熊族和烏龍棍關係的,而且你怎麼知道我們住在這裡。」   「哦,是這樣的,有一次我在舊書攤上買了一本古書,是一個探險者寫的大陸遊記,其中一節是關於你們猴族的。上面說你們住在鐵索山脈中部的香果森林裡,幾乎與世隔絕,你們崇拜的是一位上古時代揮舞著神奇鐵棒的無敵勇士——侯聖,儘管與外界接觸很少,但你們最恨的卻是與你們毫不沾邊的熊族,所以我們就找來了。」丹西的話令包括同伴在內的眾人都吃了一驚,想不到他竟然是聽信一些真假難辨的遊記傳聞,就毅然前來,倘若他一開始不是那麼信心十足,說出他的根據,估計除了他自己沒人會贊同這樣的冒險。   「有趣,有趣,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真是後生可畏啊!我記得很早很早了,大概八九十年前曾經有個探險者來過,其他就再也沒人進過我們的香果森林了,想不到你竟然是根據他寫的書尋來的。年輕人,你不辭辛苦找到我們猴族,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不會純粹是來玩的吧。」顯然,老人的心情很久沒有這麼暢快過了。   「尊敬的長老,我們跋涉而來,確實是有事相求。由於一位英雄的臨終囑托,我需要揭開烏龍棍的秘密,而我也正是為此而來。」   「既然你們這麼辛苦的誠心而來,我也不好推脫了。不過我也不知道烏龍棍的秘密,但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老人飲了口茶,悠悠地講述起來:   原來的猴族並不住在香果森林,而是住在現在熊族居住的地方,那時那裡不叫「鐵掌坡」,而叫「聖果嶺」。   傳說在上古時代,斷腸山脈有一群飛龍肆虐人間,當時西部大陸來的英雄維克托手持青龍劍,與手持烏龍棍的猴族英雄侯聖一起深入龍穴,殺死了天龍王,結束了人們的痛苦。不過兩位英雄都受了重傷,回去後沒過多久就相繼去世。   由於普通人對身材矮小的猴族普遍懷有鄙視心理,所以大陸上只有維克托英雄事跡的傳說,而另一位英雄侯聖則除了猴族外,大陸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事跡。青龍劍隨著維克托的逝去而消失了,再也沒有在大陸出現過,而烏龍棍則由猴族世代   作為聖物保存,侯聖在臨終前說出了一個提示:烏龍棍的秘密只有在與青龍劍同時出現時才能揭開。多少年來,猴族一直在打聽另一神兵的消息,但都一無所獲。   大約二百多年前,北方的熊族遷移到了猴族居住的土地,雙方為爭奪土地與森林資源大打出手,熊族也是在那個時候產生出了第一批熊將。   經過二十幾年的浴血奮戰,猴族被徹底打敗了,數十萬猴族人,全盛時期甚至達到過百萬的猴族人,被第一批被培養出來的熊將和熊族武士瘋狂屠戮,最後打得僅剩下不到二萬人,被迫遷移,離開了世代居住的家園。   面臨著熊族的追殺,其他王國的圍剿,普通民眾的凌辱,猴族在經歷幾乎無窮無盡的苦難後,經過十幾年的跋涉與尋找,終於在長老荷克的帶領下來到了香果森林,此時猴族僅剩不到二千人,聖物烏龍棍也在戰亂中遺失了。   猴族人在荷克的帶領下,伐木建屋,引水修路,終於在森林的中心重新建立起新的家園。為了猴族能恢復元氣,避免心懷仇恨的猴族戰士出去復仇而遭至族滅的命運,荷克帶著族人發下毒誓,除非烏龍棍在香果森林重現,否則猴族人決不踏出香果森林一步。   二百年來,猴族的人口慢慢地增長到了三萬多人,村落也擴大了不少,每一代的年輕人都渴望著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毒誓都束縛著他們那顆躁動的心。   聽完長老的講述,每個人都被那傳奇、血腥而又凝重的歷史深深地打動了,尤其是丹西心中一片空蕩蕩的,青龍劍從未露面,看起來揭開烏龍棍奧秘將如大海撈針一樣困難,秦的願望可能也無法實現了。   「不!」倔強的丹西在心中狂喊著,我一定要找到烏龍棍的秘密!即使找不到,秦,你不是說過嗎,武功不是一切,我一樣會想盡一切辦法替你報仇!   望著臉上陰晴不定的丹西,長老歎了口氣:「年輕的時候就是容易衝動啊,想我那時候,也像身後的菲爾一樣,只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長老……其實我沒……」身後的菲爾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不說了,去把你的那些只想出去見世面的夥伴們都叫過來吧。」   菲爾一下叫來了一批夥伴,都是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丹西的目光掃過,包括菲爾在內一共是三十六個。   候伯長老站起身來,指著丹西威嚴而莊重地說:「這位是英雄丹西,他殺死了我們的世仇熊將,並帶來了上古聖物烏龍棍。我也年輕過,知道你們的想法,今天丹西打破了我們猴族的毒誓,你們可以出森林去了。不過我有一點要求,外面的世界殘酷而血腥,你們必須跟著丹西走,聽從他的指揮與命令,即使他要你們獻出生命。好了,趕快回去收拾東西來這裡集合。」   猴族青年們歡呼著跑回家去了。丹西有些不好意思:「長老,其實你不必……」   「什麼都別說了,」侯伯打斷了丹西的話:「這些小傢伙從小在世外桃源長大,對外面世界的凶險根本不懂,跟著你就不會吃虧的,我相信我的眼力。」   不到半個小時,猴族青年們就背著行囊到齊了,年輕的臉上寫滿了興奮和嚮往。丹西等起身與長老道別,臨行前,丹西想將猴族的聖物烏龍棍歸還猴族,侯伯長老堅決拒收:「烏龍棍確實是我們的聖物,但他是兵器,和平的香果森林已經不需要他了,帶著他和我們猴族的兒郎們去建功立業吧!」 第一集 第八章     在長老和猴族人的目送下,丹西一行人依依不捨地沿原路離開了平和安寧的香果森林,隊伍裡多出了三十六位興高采烈的年輕猴族戰士。   「丹西,現在我們往哪走,該不是又一個桃源聖地吧?」口氣有些戲謔。   「不,威達,我們繼續向西,先到商業都市聯盟的西北關口卡丹城,然後順著聯盟的西部大道,前往海港同盟,順便跟海盜們交交手。」   在行進的路上,丹西開始組織角鬥士們對新加入的猴族戰士進行訓練。猴族戰士身材矮小,動作靈活,反應敏捷,天生就是攀巖爬樹的好手,但並不適合進行搏鬥。   由於已經過了練氣的年齡,經過仔細考慮後,丹西決定主要訓練他們的短兵器近身搏鬥、鉤爪繩索類游鬥武器、弓弩彈弓類遠射武器和輕身工夫。丹西自己負責訓練前兩項,威達負責訓練後兩項。   這樣,可憐的猴族戰士,除每天跋涉、參與捕獵外,在他人休息時還要進行艱苦的訓練。丹西的訓練方法和秦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先教些招數,然後抽籤分組對打,哪邊快不行了,就指點兩招,經常是一場訓練下來,大家都鼻青臉腫,還互相不服氣。   威達除了每次進行固定射箭外,還經常用拔掉箭頭的箭分兩邊進行實戰對射,輕身工夫也採用比賽的形式,輸了的一方做一百個俯臥撐,然後接著賽。   就這樣邊走邊練,兩個月後,卡丹城終於在望了。丹西等人又買了些馬,馱上上幾個月來打來的大量獵物,穿上獵人的裝束,悠然地朝著卡丹城進發,而苦娃仍然前後亂竄,第一次走在這麼寬敞的大路上,令它興奮不已。   此時的苦娃已經四個多月了,由於豐富的食物和大運動量的訓練,它的身體長得很快,已經有成年虎的一半那麼大了。   卡丹是一座人口超過百萬的大型商業城市,也是商業都市聯盟進入大陸公路的西北門戶,由血劍傭兵團駐守,也是其總部所在。   由於此處與之接壤的中央走廊平原各國多是一些相對而言侵略性不強的國家,如捷斯蘭公國、所拉密王國、聖火國等,尤其是聖火國這個異教國家的存在,使得宗教鬥爭十分激烈,也大大緩解了卡丹城的軍事壓力。   相對洛瓦城而言,這裡的城防就鬆弛多了。在繳納了入城稅後,根本沒經任何盤問,帶著武器、馬匹和獵物的五十六人加一小老虎就進入了卡丹城內。   不愧是大都市,主街道上商店枳次鱗比,人群熙熙攘攘。與洛瓦人的遒勁陰兀不同,這裡的人們顯得平和富裕。第一次進城的猴族戰士,從沒見過這麼多商品和人群,繁榮的景象令他們一個個驚訝地張大嘴巴,好奇地東張西望。   丹西和羅米找了間叫作「甜蜜家園」的中等旅館,安排戰士們住下。隨後威達和凱魯帶著三個角鬥士去交易市場出售獵物,丹西和昆達帶著金幣去採購物資順便打探消息,其他人則由羅米帶著在城內逛逛,也讓弟兄們尤其是猴族戰士們長長見識。   轉過了幾天街道後,丹西和昆達邁入了一家叫做「亦有道」的酒館。酒館裡看來生意不錯,幾十張檯子坐了個九成滿。   不過儘管快坐滿了人,卻一點也不像普通酒館那樣吵吵嚷嚷,鬧哄哄的,圍著檯子坐著的人反而都在壓低聲音,細細地交談。   丹西徑直走到櫃檯前,酒館的掌櫃疑惑地看了看兩人,沒等丹西開口就下了逐客令:「對不起,兩位先生,我們這裡只對業內人士開放,如果想喝酒的話這附近有好幾家酒館,味道都很不錯。」   丹西毫不在意,掏出一個金幣放在櫃檯:「我知道這是盜賊行會,今天來是想打聽點消息。」   掌櫃的面無表情地將金幣收入抽屜:「說吧,想打聽點什麼?」「最近有商隊去海港同盟嗎?」   「二十金幣,先生。」   丹西足額支付了信息費,掌櫃迅速將錢收入抽屜,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一個羅曼國商隊三天後前往薩格爾,奇才傭兵團派一百人護送。」   「哦,對了,有關海盜雷米和他的鐵甲艦隊的任何消息我都需要。」丹西問得漫不經心。   掌櫃的有些錯愕:「哦,很抱歉,我這有的也是半年前的消息了。」   「出高價也不行嗎?」丹西不想就這麼放棄,掌櫃的搖搖頭。   丹西轉過身去,洪亮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酒館響起:「高價收購有關海盜雷米和他的鐵甲艦隊的任何最新消息,一口價,一百金幣一條。」   原本安靜的酒館立刻掀起了一陣騷動,所有人都轉過頭來打量這位闊氣的買主。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個身材高瘦,精明幹練,作商人打扮的人走上前來:「兩位先生,我叫查理,我們可否找個地方小酌一番呢?」   丹西咧嘴一笑:「好啊,你找地方吧。」   中年商人領著兩人進了另一家飯店,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兩位如何稱呼,不知打聽雷米的消息有何貴幹呢?」隨便點了些飯菜後,查理首先發問。   「哦,我叫丹西,他是昆達,我們想和雷米作筆交易。」丹西滿不在乎地說。   「丹西先生,能告訴我是什麼交易嗎?」   「查理,僱主好像沒有義務告訴情報員,弄來的情報作何用途吧。」   查理苦笑著歎了口氣:「我從商多年,當然知道這一行的規矩,只是掩蓋不住好奇心而已。雷米及其鐵甲艦隊多年以來橫行大海,,各國海軍都不一定打得過,但一直行蹤不定。打聽他消息的人也很少,而且只有兩類人,一類是需要走海路的商人,另一類就是雷米的同行,怕撞見面,自己辛苦,雷米拿錢。而我看兩位氣宇軒昂,顯然是習武之人,然而從皮膚等特徵看又不像常年在海上航行的樣子,應該不會這兩類人。至於兩位說要與雷米作交易,就更令我奇怪了,雷米做的是無本買賣,沒人敢,他也不會,和人做交易。至於雷米銷贓的商人,一般他們不會去找雷米,都是雷米找他們,如果真有事情,他們也不會到盜賊行會來花高價打聽消息。」   「分析得細緻透徹,查理,我看你倒是皮膚黝黑,飽經風霜,航海經驗一定很豐富吧。」   「丹西先生,你的眼力不錯。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再繞彎子了,開誠佈公地談談吧。你們找雷米是不是想對他不利。」   「呵呵,查理,我們確實是想跟他做交易,條件是留他一條小命換鐵甲艦的秘密。」   「呵呵。」查理也笑了起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不把雷米放在眼裡的人,你們是哪個國家的偵探嗎,憑靠什麼力量叫他同意交易呢?」   「不,查理,我們只是一群逃亡的奴隸,至於憑靠什麼力量嘛。」丹西抓起面前的小茶杯,一口飲盡茶水後,將茶杯捏在手裡。接著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白色的粉末不斷丹西的指縫中流出來,當他鬆開手時,整只茶杯都變成了齏粉。   「就憑這個。」丹西滿不在乎地吹了吹手上的粉末。   查理斂起笑容,但臉上還是掩不住興奮與希望:「我現在終於知道你們為什麼這麼自信了,你們確實有和雷米抗衡的能力。我看交易條件不妨改為既要他的小命又得到鐵甲艦的秘密,而我可以幫你們。」   「哦,你為什麼要幫我們,又能幫些什麼忙呢?」   查理長長地歎了口氣,給丹西講起了自己的經歷。   查理家世代是摩裡國的海上貿易商,小時候就跟著父親出海遊歷各國。十七歲那年,他們全家坐商船出海,結果遇到了雷米的鐵甲艦隊,商船試圖反抗,結果被撞沉,除了查理在海上漂泊七天後奇跡般被一艘路過的商船救起外,全家人都喪身大海。   回國後,舉目無親、一貧如洗的查理參加了摩裡國海軍,立志剿滅海盜。由於訓練刻苦、作戰勇猛,二十歲就被提拔為「黑水號」大副。二十三歲時,雷米的海盜艦隊騷擾摩裡海域,摩裡海軍奉命出海消滅海盜,查理也參加了戰鬥。   經過半個多月的追蹤,海軍主力終於截住了鐵甲艦隊,然而海戰的結果卻是摩裡海軍大敗。摩裡海軍   的大型帆船戰艦六十三艘,最後只有「黑水號」等四艘倖存逃回,而雷米方面是二十艘鐵甲艦和十艘海盜帆船,只有十艘海盜帆船沉沒,而鐵甲艦無一損傷。戰後,摩裡朝廷嚇壞了,命令海軍龜縮港口,不許出戰。   查理不斷上書請戰,換來的卻是降級處分,加上摩裡國內內亂頻頻,宮廷勾心鬥角,查理於是對摩裡海軍徹底失望,辭去軍職。   八年來,他一面做些小本生意,更主要的精力放在通過各種渠道搜集雷米的信息和資料,圖謀復仇。   通過不斷的努力,查理終於查到了雷米的一些情況。雷米原是大陸西部班達拉王國的一個失意劍客,三十多年前來到海港同盟南部的鯊魚島糾集了一批亡命之徒建立海盜組織。   他綁架了薩格爾的著名工匠尤利斯,設計製造出著名的鐵甲艦,這些年總共建造了近三十艘,從此橫行海洋。在鯊魚島,雷米將擄掠來的人作為奴隸,建立了一個造船廠,由尤利斯做監工和設計。   由於尤利斯堅決不肯交出造船圖紙,鐵甲艦又建得很慢,一年都完工不了一艘,惹惱了雷米,五年前將其活活打死。現在由尤利斯的兒子尤勒繼任,但聽說他甚至比尤利斯還要倔強,雷米心裡雖恨但也不敢把他怎麼樣,再打死尤勒的話,鐵甲艦建造技術就會   雷米在陸地上有兩個基地,一個是薩格爾城的玫瑰大酒店,由他的心腹朋友傑司洛主理;一個就是這卡丹城的春秋賭場,由雷米的一個遠房侄子雷諾主理。這兩個基地除了負責為雷米打探各方面的消息外,還負責銷贓。   沉靜地聽完查理的講述,丹西沉默了一會,說:「查理,誘殺雷米和救出尤勒,我想我們能想些辦法,至於殲滅整個鐵甲艦隊,我們的能力還做不到。」   「那就足夠了。」   「那好,你就跟著我們走吧。」   在甜蜜家園,丹西介紹了新夥伴查理,讓大家相互認識。當天晚上,丹西、查理、威達、凱魯、昆達、羅米、菲爾七人聚在丹西的房間裡開會。   「查理,買一艘船得花多少錢?」丹西突然發問。   「這要看什麼樣的船了,大型商船大概八千金幣,中型商船五千金幣,戰艦的話,大船一萬,中型七千,小型四千,至於鐵甲艦的造價就不清楚了,肯定不會少於兩萬金幣。」   「那看來我們手頭並不寬裕啊。」一直做司庫的羅米插話。   「我們的錢確實少了點,不過我自有辦法。」丹西很有自信:「明天我們向雷米收錢,順便鬧點事,鬧得越大越好。對了,查理,雷米的艦隊現在在什麼地方呢?」   「幾天前他的鐵甲艦隊在望月海角出現,現在應該離那不遠。」   「那鯊魚島的情況你清楚嗎?」丹西繼續發問。   查理從身上掏出一張海圖攤在桌上:「鯊魚島在薩格爾以南大約一百七十海里處,形狀像鯊魚,周圍也確實有許多鯊魚在活動,沒有航海船無法到達和離開。我繞島偵察過兩次,島上有不少觀察哨,守衛的海盜人數不清楚,島周圍有很多暗礁,只有南北兩頭可以靠岸登陸,雷米的碼頭在北邊。據我估計,造船廠應該在東邊,而兵營在西邊。」   「嗯,確實是個易守難攻的島,大家有什麼建議儘管說。」   ……   在搖曳的燈光下,討論一直進行到深夜。 第一集 第九章     第二天上午,丹西、威達、查理、昆達都穿上商人服裝,打扮成商人模樣,凱魯則扮做保鏢(他那塊頭扮商人實在不像),逕直前往春秋賭場。   商業都市聯盟內部各商業城市擁有完全的自治權,對賭場的認識也很不一致。一方面賭場是重要的稅收來源,另一方面造成許多家破人亡的慘事,治安也受很大影響,大多數城市最後選擇的是不允許開設賭場,而卡丹則是少數幾個允許賭場合法存在的大城市,主要原因是這裡的外來人口很多,他們家破人亡卡丹城議會才懶得管呢,本地商人正好藉機發財。   春秋賭場是卡丹城最大的五家賭場之一,修建得氣派豪華,血劍傭兵團免費派人守衛自己的大財源,維持場內治安與公正形象,至於出了賭場大門發生什麼事,只要不是人命大案,傭兵們一般都是心照不宣地裝作沒看見。   丹西等人正要進去,一個鼻青臉腫的捷斯蘭商人被人扔了出來,就落在丹西腳前。丹西彎腰將其扶起:「老兄這是怎麼回事?」   捷斯蘭商人哀歎連連:「老弟啊,我勸你回去吧,沾賭要人命哪,留著錢娶媳婦,別學我一樣,弄的這麼慘。」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了。   丹西等人好言勸慰,慢慢得知了捷斯蘭商人的情況。這名商人叫古爾丹,父母去世後子承父業做生意。一個月前帶著新婚妻子來卡丹玩,順便做些買賣,結果一進賭場就邁不動腳,兩天工夫就把帶來的三千金幣全輸光。他不服氣,向雷諾借了五千高利貸來翻本,結果更慘,苦戰一天一夜,又全部輸光,老婆一看他這樣子,一氣之下跟著別人跑了。   雷諾過來催債,他只好說現在手頭沒錢,不過他還有一船貨正從大陸西部運過來,有航班表和貨單做證,估計能賣一萬金幣,請求寬限幾天。誰知道等到今天傳來消息,幾天前船在望月海角被海盜雷米搶了,他來懇求雷諾,結果被痛打一頓,五千債務不到一個月變成七千,雷諾還發話,三天內不還錢就要他的命。   「唉,看來也只有去上吊了。」古爾丹淒涼的說。   「你能發誓以後再也不賭了嗎?」丹西問道。   「都要死的人了,還賭什麼,還發什麼誓……」   「這樣吧,你發誓以後不再賭,錢我們幫你還。」   「兄弟,掙錢不容易,還是留著做買賣吧,我情願死也不願意讓雷諾發財!」古爾丹咬牙切齒地說。   「行了,發誓以後再說,我們進去結帳。」也不管捷斯蘭商人是否同意,丹西大踏步邁進賭場,昆達他們則架著古爾丹進來。   丹西他們徑直來到櫃檯,掌櫃帶著職業性的微笑迎過來。   把手朝捷斯蘭商人一指,丹西大大咧咧地說:「古爾丹欠你們多少錢?」   「七千金幣,尊敬的先生。」   朝凱魯微微一頷首,大漢將一大袋金幣扔在櫃檯上。「七千金幣還債,剩下的全部換成籌碼,手腳快一點,大爺可沒心情在這等。」丹西完全是一副巨商大賈的派頭。   一萬二千金幣還掉七千高利貸,剩下的五千籌碼由凱魯端著,一行人優哉游哉地來到大廳裡。各個賭台都圍著不少人,而中間有一張更是圍得滿滿的,「十五,十五!」、「九!」、「二十三,二十三!」這樣的叫聲更是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丹西等人不客氣地撥開人群擠進內層,原來是輪盤賭。   「喂,小子,怎麼玩的啊?」丹西似乎很喜歡扮演沒教養的暴發戶。   「三十六個號碼隨便押,球停在哪個號哪個號就贏,贏了一賠三十二,輸了全沒。」   「唔,一賠三十二,奶奶的,不錯呀。」   「別上當,」吃過虧的古爾丹急忙提醒:「機會很小的。」   「去去去,沒你奶奶的什麼事,」粗野地止住古爾丹,丹西繼續問:「小子,限不限注啊?」   「最少一個金幣,最多一千金幣。」   「一千,贏了就賺三萬二,划算哪,呵呵。給我押一千,一號。」   真是個又蠢又粗魯的暴發戶,賭場職員心裡罵著,表面上卻恭恭敬敬地說:「好的,尊敬的先生,輪盤開轉!」   第一輪停在十七號,沒人押中。   「唔,沒中?奶奶的,再來,一千,還是一號!」   賭場職員和賭客們都覺得來了個傻子加瘋子。   第二輪的結果卻大出意料,小球正好停在一號。賭客們都在感歎傻瓜就是運氣好,賭場職員心裡卻在大罵地下控制中心的那個混蛋,這麼大的注都不卡一卡。   只有三個從小就和丹西待在一起的夥伴才明白,丹西插在衣袋裡的手握成了御氣式,用內力控制住了小球。不過明白歸明白,做起來卻完全不同,丹西內力的深厚令他們驚歎不已,已經到了氣不外露,元神內斂,隨心所欲的境地。   他們自忖也能控制小球,但必須擺開架勢,手離小球也不能超過半尺,不過那樣就誰都能看出來   待凱魯收好籌碼後,丹西仍然是那麼粗魯:「媽的,運氣來了,再押一千,還是一號!」   輪盤繼續開轉,邪了,這一輪的結果還是一號!   賭場職員的額頭冷汗直冒,賭客們也看出丹西他們的厲害,其他賭台的人也都紛紛圍過來。   丹西還是那副德行:「我操,發了,掙錢真他媽容易呀,再來,一千,一號!發什麼楞啊,小子,開轉哪!」   這次其他賭客誰也沒押,就等看好戲。在賭客的起哄聲中,輪盤轉動,這次地下控制中心的人把機械桿都掰斷了,可小球還是穩穩地停在一號上,一動也不動。   頓時,整個賭場都轟動了!丹西卻不滿足似的:「唉,三勝一敗,只能說還行,不能說完美。」   忽然,圍在周圍的賭客像潮水一樣分開,鷹目鉤鼻、一臉冷峻的雷諾在傭兵與私人衛隊的陪護下大踏步走過來。正主兒來了,丹西這撥中的明白人心裡都在嘀咕。   走到跟前,雷諾並不說話,利劍般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不過,除了古爾丹抖得像在篩糠以外,其他人都跟沒事人一樣,丹西仍在那叫嚷:「奶奶的,幹嗎不玩了?」   雷諾輕簇眉頭,雙手抱拳示禮:「在下雷諾,是春秋賭場的主事,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唔,你是這的老闆?嘴還蠻甜的嘛,就叫我丹西老爺吧。你這場子挺大嘛,嗯,蠻豪華,蠻氣派,不會連錢都輸不起吧?看在你嘴甜的份上,今天就少贏點啦。」   雷諾的臉都氣歪了,要不是這麼多人,早就動手了:「春秋賭場雖然不大,這點錢還是輸的起的,老兄願不願陪我玩一玩。」   「嗯,我最喜歡的就是玩了,咱們玩什麼呢?」   「骰子、紙牌、各種賭具隨你挑。」   「隨我挑,口氣不小哦,簡單點吧,就玩骰子。奶奶的,規矩是什麼呀?」   「最簡單的就是比大小,六顆加起來,誰的數大誰就贏。」   「嗯,很簡單,行!不過一樣大怎麼辦?」   「我們就不分莊閒,一樣大就不輸不贏。」   「好,就這個,痛快。」丹西轉過身去:「喂,你們會算數吧,待會算清楚點,別搞錯了。」   雷諾一擺手,賭場人員立刻清理檯面,送來象牙雕成的骰子。   「丹西先生,」雷諾作出請的手勢:「請驗一下骰子。」   丹西拈起一顆,瞇著眼左看右看:「老子不會看哪,不會有鬼名堂吧。」   雷諾也不言語,抓起一顆,手指一掐,象牙骰子裂成兩半,裂口極其光滑,就像刀切的一樣。除了丹西及其夥伴(當然古爾丹除外),都被雷諾的這一手震懾住了,看來春秋賭場的老闆可不是光擺門面的。   賭場人員又送來一副象牙骰子,雷諾請丹西再驗真假。   「驗個鳥啊,動不動就搞壞賭具,象牙那麼好弄嗎,我一天最多也只能打十頭大象。」邊說邊抓起骰子:「丟個試試,咦,兩個一,一個二,一個六,一個三,一個五,」轉過身來問:「加起來多少?」   「是十八。」只有不明就裡的古爾丹回答他。   「十八,要發,奶奶的,真是好兆頭。」   「可以正式開始了嗎?」知道丹西在裝瘋賣傻,可雷諾也沒什麼辦法,只想在賭桌上把他給幹掉。   「年輕人就是性急啊,好吧,你先擲,對了,賭多少?」丹西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大。   「隨便。」雷諾也是有恃無恐的樣子。   「這樣吧,一把定輸贏,十萬金幣,省得囉嗦。」   「嗡」的一聲,賭場再次炸開了,十萬金幣,都可以建座小城了,真是一場豪賭。   「一言為定。」雷諾一口應承。   雷諾抓起骰子,深吸一口氣,多年的賭博經驗和內功訓練使他對力道的掌握十分嫻熟,輕輕一擲,六個六!   人群一陣躁動,賭場老闆果然厲害,丹西看來輸定了,因為他最多也就跟雷諾打平而已。   不過丹西還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樣子,抓起骰子,揚手向上一扔就不管了。骰子落桌,也是六個六!   人群再次嘩然,而雷諾的額頭也開始冒汗,這人究竟真是運氣好呢,還是是一個不世高手。剛才根本沒見他運氣,而且是往上拋,根本無法掌握力度,更關鍵的是在骰子落桌時還有自己的手下在控制中心做手腳。如果是運氣好的話,每次都這麼好運,這也太邪門了吧!   「唔,打平了,刺激!過癮!該輪到我先擲了,嘿嘿,當然,你現在要是不敢比了,也有權放棄。」經丹西這麼一說,雷諾就是不想上也得上了。   丹西還是那樣漫不經心地往上拋,骰子在眾人急促的呼吸聲中落在桌上,這次大家卻是大失所望,丹西擲出的竟是五個一,一個二,加起來只有七,除非雷諾擲的是六個一,否則丹西就輸定了,就是一個普通人隨便擲,也是贏定了這局啊!   丹西的臉色顯然有些不好,輪到雷諾洋洋得意了,看來只是一個走狗屎運的傢伙而已,不過他剛才這麼栽老子面子,一定要他好看!   「丹西老弟,你敢不敢臨時加注。」   「有什麼不敢,不過我就只有十萬金幣。」丹西的話聽起來明顯有些心虛。   「我借你啊,再借你十萬怎麼樣,賭二十萬,不過你要是還不起,就得把命交給我嘍。」雷諾有種貓玩老鼠的感覺。   「好啊,不過我的命不止十萬,至少二十萬吧,你借我二十萬,咱們這把就賭三十萬,怎麼樣?」   「好,就這麼著。」臨死還還嘴硬,雷諾決定一定要叫他生不如死。   雷諾抓起骰子,仍然像剛才般的動作,輕輕一擲,骰子落桌。   古爾丹的眼睛都閉上了,不敢再看。   整個賭場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持續了很久的沉寂。古爾丹覺得有些不對,睜開眼睛一看,桌面上的六顆骰子仍然沒動,竟然是六個一!   雷諾面如死灰,兩隻眼睛還在死死地盯著那幾個骰子,整個人像殭屍一樣一動不動。賭客們有許多人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到現在還張著,沒有閉上。只有丹西還是那玩世不恭的樣子,笑吟吟地看著雷諾。   「嗨,老這麼發呆也不是個事啊,我們還有別的事要辦呢。」還是丹西旁邊的威達首先打破沉默,彷彿這場豪賭只是一件要辦的小事而已。   這時人們才開始逐漸恢復常態,只是一顆心還在砰砰地跳。   「雷諾老闆,你輸了三十萬金幣,加上我們手裡的十萬籌碼,你總共需要支付四十萬金幣,」這時的丹西不知怎麼就突然會算數了:「不要告訴我你付不起,光這個春秋賭場我看就值不少錢嘛。嘿,又豪華,又氣派。」   雷諾也終於恢復過來,只是面色還是那麼死:「好,我雷諾今天認栽了。不過我們手頭現錢沒這麼多,需要調錢過來,你稍等一會,一個小時內一定給你。」   丹西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翹起二郎腿,閉目養神:「你儘管去準備,我等得起。」   賭場的人員開始忙進忙出,往各處調錢,雷諾則上了樓,不見蹤影,不知在忙些什麼。丹西一行人,除古爾丹還在興奮得走來走去,其他人都靠在椅子上休息。   賭客們也無心再賭,大部分都回家去了,少數人還坐在那瞻仰「賭王」丹西的風采,回味剛才的刺激。   「古爾丹,別興奮了,休息一下,」昆達好心相勸:「待會還有更刺激的呢。」 第一集 第十章     雷諾果然沒有失信,一個小時後,四十萬金幣已經從各個錢莊調來,整整裝了二十個大袋子。查理和古爾丹則一個一個地仔細開袋檢查,重新封好,連成色都仔細分辨。待到搞完這一切,已經過了晌午了。   威達叫來五輛馬車才裝下這些抵得上國庫的巨額金幣。不過馬車走了不到二十米就停了下來,近百的持械精壯大漢堵在路口,連蒙面布都不帶。   老百姓離得遠遠的觀看,賭場門口的傭兵們,甚至路旁二十幾米就有一個傭兵衛隊,但都像沒看見一樣,根本不理。古爾丹這才明白昆達剛才的話。   丹西他們卻似乎早料到了,丹西哈哈大笑著擋在車隊前面,凱魯在左,昆達在右,威達和查理斷後,古爾丹則躲在車裡,隔著縫隙觀看。   「哈哈哈哈,雷諾果然沒有叫我失望。各位路過的市民,你們離遠點觀看,別傷著自己;各位傭兵弟兄,你們最好一直都不插手。」丹西的話聲音不高,但用中氣送出,遠遠地都聽的清清楚楚,烏龍棍隨手一挑:「至於你們,白天搶劫的盜賊朋友,是一個一個來送死,還是一起來送死就隨你們挑了。」   「上!」一個像是這群人首領的人物顯然不想讓丹西拖延時間,黑壓壓的人群迅猛地撲了過來,這些人顯然都有些工夫,而且訓練有素,跑動很快但陣形不亂。   丹西手持烏龍棍,氣閒神定地站著,好像根本不在意一樣,但逼人的氣勢卻令衝過來的每個人心裡都有些發毛。   人群還剩三米,兩米,一米!丹西似乎還沒什麼反應,古爾丹的心在狂跳,為什麼還不打?!   忽然,丹西動了,動作似乎很緩慢,連古爾丹都能看清他運動的線條,但每個動作都是那麼合理,剛好避過對手的進攻,而手中的烏龍棍則好像早知道對手的動作一樣,每次都事先等著別人的身體送上來挨打。   很多盜賊都忽視了烏龍棍的威力,認為不就是根棍嘛,而且還不是砸過來,而是自己碰上去的,刀劍才需要躲一躲,棍嘛,拼著自己撞一下,能讓對方身上鑽個血窟窿還是值得的。   這種想法很快就遭到了應有的懲罰,烏龍棍灌透了丹西的內力,每個撞上去的盜賊都筋骨酥軟,倒地不起。   第一輪衝擊,根本沒有一般打鬥的那種金鐵交鳴、血花四濺的場面,只聽得一片僕僕的倒地聲交雜著呻吟聲,二十多個盜賊就躺在了地上,連滴血都沒見到,但就是爬不起來。   盜賊們心裡更覺得發毛,而且有種詭異邪乎的感覺,不過仗著人多壯膽,又撲了過來,進行第二輪衝擊。這一輪的結果與上一輪大同小異,盜賊除又留下二十幾個受「傷」倒地的同伴外,一無所獲,連丹西的衣角都沒碰到。   看到手下開始士氣低落,心懷畏懼,盜賊首領一揮武器:「別怕,這麼多人,擠都擠死他,跟我上!」重整旗鼓的盜賊們在首領的帶頭下,再次衝了上來,這次採取的是密集的陣形。   丹西還是和前兩次一樣悠閒鎮定,守株待兔。待盜賊們衝到跟前,丹西再次行動,不過這次不同的是,動作迅捷如閃電,不要說常人,就連一般的練武好手都看得眩暈。   每一下都有人號叫著倒下,彷彿撲入羊群的猛虎,很難有人是他的一合之將,碰到工夫高點的,如盜賊首領之類,就將其撇至身後,交給凱魯和昆達打掃,而威達則沒事人樣的,好整以暇地站著觀看,根本不去插手。   不到二十分鐘,近六十盜賊就被丹西像狂風捲落葉一般全部擊倒在地,不過這次不同的是,鮮血四濺,一個個缺胳膊斷腿,但也不至於要命。丹西也有些耗力過大,呼呼的喘著氣。   輪到威達這些沒動手的人行動了,他從馬車上取下幾條長繩,扔給查理、古爾丹:「走,把他們全綁起來。」威達、查理、古爾丹和昆達負責把俘虜像串青蛙一樣綁起來,凱魯守衛後方,而丹西則利用這段時間調整內息。   這時,那隊一直在觀望的傭兵走了過來,約莫有五六十人,領頭的是一個矮壯結實的武士:「我是血劍傭兵團的瑞恩支隊長,鑒於你們當街鬥毆,請你們放下武器,跟我去團長那說明情況,我們保證你們的生命財產安全。」   「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氣,假如我們拒不交出武器呢?」丹西根本就不吃瑞恩這套。   「那你們就是拒捕,我有權採取……」話說到半截,一枝箭嗖的正中他頭盔的帽纓,羅米、菲爾帶著角鬥士們與猴族戰士出現在周圍,而此時丹西鬼魅般的身影已經竄到了瑞恩身前,神兵烏龍棍抵在他的喉頭上。   傭兵們紛紛拔劍,丹西冷冷的話語已經響起:「假如你們也想像這些盜賊一樣,就儘管動手。不過我的手下可就沒我這麼客氣了。」傭兵們拔到一半的劍只好又收了回去。   「瑞恩哪,到底你收了雷諾多少錢,」丹西啪啪就是幾個耳光:「敢跟我為敵,收了錢我怕你沒命享受啊。我看咱們別到你們團去解釋,還是去市議會解釋吧。」   隨手將他像扔玩具一樣扔給威達:「綁起來。」   「其他傭兵收繳兵器,不必捆綁。菲爾,你的人負責護送,保證他們生命財產安全。」局面完全被別人控制,傭兵們也只好忍氣吞聲。   丹西似乎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對聚集過來圍觀的群眾大聲喊話:「假如誰願意去議會做證人,每人兩個金幣!」   這句話的威力相當大,一下子隊伍後面就跟來了數百人,浩浩蕩蕩地走向市政大廳,中途圍觀的人不計其數,隊伍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到達市政大廳的時候已經變成了近萬人的請願隊伍。   在市政大廳裡,查理充分展示著他那透徹的分析能力和雄辯的口才:「剛才大家已經聽了五個市民的證詞,對於事件的經過我不想多說了,假如還有哪個天生愚笨抑或心裡有鬼的人想在細枝末節上做文章,為雷諾、盜賊團和瑞恩傭兵支隊開脫的話,在市政廳外還有幾百個市民在排隊等著作證。」   停了幾分鐘後,大廳裡仍然是鴉雀無聲,無論是血劍傭兵團的卡馮團長還是卡丹城議長締米爾都是一言不發,其他人則誰也不想變成查理所說的天生笨蛋或心裡有鬼的人。   「好,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我們進行下一個議題,如何處置這些罪人。首先我們來看看這些敢於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卡丹城車水馬龍的繁華大街上,仗著有人撐腰,明火執仗地搶劫的盜賊們該受什麼樣的懲罰,昆達,你把卡丹城市民公約第七條念給這些大人們聽聽。」   「是,查理先生,」昆達與查理的配合非常默契,拿出一本冊子抑揚頓挫地念起來:「市民在遭受盜賊襲擊時有權將採取一切手段保護自己生命財產安全,包括將其打死。市民所俘獲的盜賊,自動成為該市民所擁有的奴隸。」   「丹西先生,恭喜你得到了超過一百的奴隸。」查理接嘴道。   丹西還是那副憊懶的樣子:「恭喜個屁!這幫盜賊,腦子太蠢,以為有人撐腰,就敢在大白天大街上搶劫,敢搶我丹西的錢;又沒屁用,三下兩下就被打個落花流水。賣出去吧,值不了幾個錢,還丟我的面子,養著,我養這樣的蠢貨幹嗎,養著他們替我去搶錢?我看這樣,統統殺掉,明天就在市中心廣場殺掉!」   查理似乎是好言相勸:「丹西先生,你這樣做有些幕後操縱的人巴不得呢,他們現在只想殺人滅口哩。」   丹西的眼睛掃過在座的每個人:「幕後的這幫笨蛋,我還不知道他們是誰?明天一定殺,給膽大包天的盜賊們樹個榜樣,也讓弟兄們練練殺人技術。」   「隨你所願,丹西先生,你有權任意處置你的奴隸。」查理接過話頭:「現在我們來看瑞恩支隊的傭兵,昆達,你再把血劍傭兵團傭兵守則第五十七條念給這些大人聽聽。」   「好的,查理,」昆達又拿出一本冊子:「傭兵在市民受到盜賊襲擊時見死不救,臨事逃脫,罰五十鞭刑,開除出傭兵隊。造成損傷的,傭兵受損傷同等之懲罰。」   昆達頓了一下:「這裡可有歧義,說明寫這守則的人該重新補習一下學校語言課,沒有說是市民損傷還是盜賊損傷,如果是市民損傷,則盜賊連丹西先生的衣角都沒碰到;如果是盜賊損傷或兩者都算,則盜賊有不少斷胳膊斷腿的,瑞恩支隊也要受同等懲罰。」   「謝謝,昆達,」查理繼續演說:「如果是廣大市民解釋,瑞恩的手腳肯定不保,如果是某些老爺來解釋嘛,罪人總是能逃脫懲罰。我們疑惑的是,為什麼遭搶的時候,近在咫尺的瑞恩支隊不聞不問,而盜賊完蛋時,卻要橫加插手,搶丹西先生的武器,這背後究竟有什麼交易,該不是看中了丹西先生手中的烏龍棍了吧。」   查理的話令所有人尤其是武人心中一凜,想不到傳說中兩大上古神兵之一的烏龍棍重現江湖,而且是這年紀不滿二十的丹西手中似乎毫不起眼的鐵棍。   丹西的嘴角滿是嘲諷:「烏龍棍可是件沾滿血的神兵,不是誰想拿就拿的了的,沒本事的人拿了只能是讓自己死得更早。我在這放話,無論誰都可以提出跟我公平決鬥,贏了,把烏龍棍和我的命一起拿去,輸了就做我的奴隸,就不知道有沒有人敢跟我賭一賭嘍。至於幕後交易,簡單,交給我審問,兩小時搞定,交給某些官老爺,我看啥結果都不會有。」   丹西他們一唱一和,態度傲慢,嘻笑怒罵,但又句句在理,步步緊逼,議員與傭兵團的幹部雖然心中有氣,卻根本無力反擊。   議長締米爾終於忍不住發言了:「丹西先生,你們這樣做,究竟想要點什麼呢?」   「好,直奔主題,痛快!這才是會做買賣的商人!我的要求很簡單,兩個:一是,關閉春秋賭場,逮捕雷諾;二是,允許我們在卡丹城組建自己的武裝力量。」丹西也是快人快語。   「議長,我堅決反對答應這幫外地人的無理要求,」一個瘦小的商人站起身來,查理小聲告訴丹西這是旺源賭場的老闆皮特:「指責春秋賭場僱傭盜賊毫無證據,關閉賭場只能使卡丹城顏面無存;而允許這些外地人組建武裝,只會影響卡丹的治安。」   丹西嘲諷的笑聲叫人耳膜震得翁翁響:「哈哈哈哈,這裡有人跟我談顏面,別拿你那三角眼瞪我,再瞪一眼,我明天去旺源賭場叫你傾家蕩產!」   皮特的目光果然像觸電般躲開。   「查理手中至少有五十份證詞,表明在賭場贏錢後出門就被搶,各個賭場都有份,而傭兵衛隊全視而不見,這就是秩序,這就是治安,這就是顏面!明天將有超過一百的盜賊在市中心廣場被殺,原因是光天化日在卡丹城的大街上搶劫。花不到一百金幣,就會有大批故事、詩歌、戲劇被創作出來,貼遍大陸的各個酒館飯店、街頭巷尾,商人靠信譽吃飯,而卡丹城將獲得無數美妙的綽號,如盜賊之家啦、強盜樂園啦、搶劫天堂啦,各地的商人手冊也會加上這麼一句:去卡丹城?捂緊你的錢袋!答應我的條件,一切好談,不答應嗎,卡丹的損失可就不知道有幾個春秋賭場那麼大嘍。」   丹西的威脅令會場一片沉寂,商人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還價的餘地,只能求助地看著卡馮團長。卡馮四十多歲,身材高大,面色嚴肅,不苟言笑。   「卡馮團長,你對這事怎麼看?」議長締米爾終於再次打破沉默。   卡馮的嘴角掀起一絲冷笑:「還能怎麼看,我們還有談判的籌碼嗎?」   最後,議長締米爾只得用幾乎乾澀的聲音宣佈處理意見:關閉春秋賭場,收審雷諾;瑞恩支隊由血劍傭兵團審訊;盜賊成為丹西的奴隸;允許丹西在卡丹城招募武裝人員。   議會舌戰以丹西的徹底勝利告終,唯一的遺憾是雷諾聽到風聲逃走了,而丹西並不在意,關閉春秋賭場就等於將雷米鐵甲艦隊的兩隻眼睛打瞎了一隻,雷諾的那點道行掀不起多大風浪。   成了名人的丹西馬上就遇到了名人的煩惱,前腳剛回甜蜜家園,後腳就有商人拜訪,來者是書商佩蒂奧,卡丹城反賭聯合會會長。   佩蒂奧對丹西的正義舉動大為讚賞,並希望丹西等人能在卡丹城多駐留些日子,共同消滅卡丹城的賭場,而反賭聯合會將盡力為丹西他們提供便利。丹西則表示完全支持佩蒂奧的正義事業,將盡全力給予反賭聯合會以武力上的支持。 第一集 第十一章     送走政治盟友後,丹西命令將新抓獲的俘虜帶到租來的大廳審問。首先被帶上來的是那個首領模樣的人,他中等身材,曬得黑紅的皮膚,褐色的長髮,全身肌肉發達,腳步沉穩,尤其是脖子非常粗壯,都快跟肩膀融為一體了。   查理等人開始連續發問,這個壯漢好像沒聽見一樣,兩眼瞪著天花板,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制止住夥伴們的怒火,丹西走上前去,繞著□漢轉了兩圈:「天花板上有什麼好東西呢,這麼入迷,該不是指望有人從上面跳下來救你吧。」   壯漢仍然是不理不睬,丹西卻毫不在意:「一言不發,肯定是心存希望,回到主子身邊,主子會讚賞你的忠誠。想必你的主子來頭蠻大,不會是雷諾那種擺門面的角色,好像也不把我們看在眼裡,遲早會救你出去的,是不是?」   壯漢仍是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丹西則繼續表演:「我知道你想什麼,既不想洩露主子身份,又想說出來把我們嚇死。嘿嘿,你可想的不對,我們可是直接衝著你主子來的。嗯,不錯,不錯,身體是久經風浪哪,氣派也蠻像海盜頭子,可惜就是有點可惜,算不清誰的實力更強哪。看來雷米總喜歡找些不動腦子的蠻漢子呢。」   聽到這話,壯漢臉色也微微變色,不過嘴還是很硬:「雷米連各國海軍都不怕,還怕你們這點蝦兵蟹將。」   「不錯,不錯,有進步,終於知道自己不是啞巴了。雷米仗著鐵甲艦隊橫行大海,不過呢總要靠岸的,我看與其四處追蹤,不如窩在鯊魚島等好了。」   壯漢此時臉色再變,對方情報之準令他大吃一驚,看來人家早盯住了自己這方了,一絲憂慮閃過心頭。   「行了,你不開口,讓你的弟兄們來回答吧。帶盜賊們上來,再帶些酒菜。」   海盜們被帶進來,案桌上也擺上了好酒好菜。丹西冷冷的掃視每張臉,目光中的殺氣令所有人都不得不垂下眼簾。   隨機叫出五個海盜後,丹西開始發話:「今天請五位來,是想玩個比賽,賭命比賽。我問問題,你們舉手搶答,第一個答對的呢,就來桌邊吃好酒好菜,答錯和答得晚的了,就有個小小懲罰。凱魯,把那本酷刑大全找出來,看看一棍穿心是怎麼回事。」   凱魯開始面無表情地唸書:「選擇圓頭木樁,尖的容易造成快速死亡,犯人痛苦時間太短,圓頭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對器官的破壞,深入身體之後不會穿透也不會粉碎器官,只會導致器官擠作一堆,易位或偏離。行刑的時候,犯人肚腹朝下平躺在地上,雙腿分開,由行刑者固定好,雙臂用小尖樁固定在地上,或者反過來綁在背後,將木樁從肛門插入體內。木樁插入五十到六十厘米之後,可以把木樁豎起來,插入事先打好的洞裡。這樣死亡的過程尤其漫長,犯人忍受著難以名狀的痛苦折磨。這種行刑方法的關鍵就在於無需行刑者的介入,待木樁豎起來之後,犯人一點一點地向下沉,木樁仍然一點一點地繼續深入,直至其從嘴部穿出。一個犯人可能過上幾天才會死去。在很多情況下,這一類的犯人往往要承受數天以上的折磨。在行刑過程中還要用木棉在身體各處敲打,讓木樁從嘴中穿出。除了犯人自己的抵抗力以外,木樁本身也決定了死亡過程的長與短。」   「好了諸位,遊戲規則介紹完了,請作好準備,比賽馬上開始。」丹西的話語令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連壯漢都不由顫動了一下,而那五個賭命者更是抖得牙齒打顫,全身搖晃。   定了一下,丹西帶著惡魔般的微笑說出題目:「這頭壯牛叫什麼名字,什麼地方人,幹什麼出身,入伙多少年了,開始!」   五隻發抖的手臂幾乎同時舉起,當然丹西的利眼輕易找出了最快的人。對著第二個人點頭:「你最快,你先說。」   「他叫阿爾古,原來是塞爾的商船水手,七年前進來的,是我們的隊長。」   「嗯,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法斯勒。」   「法斯勒兄弟,請去喝酒吃菜,千萬別客氣。」   在法斯勒坐到桌邊的時候,丹西轉身對著剩下四個絕望的盜賊:「看在你們可憐的樣子上,再給一次機會。準備好,你們是什麼樣的盜賊團,真正的主子是誰,開始!」   這回是最後一個舉手最快,丹西一點頭,他開始說起來:「我們是卡丹城周圍山上的一個盜賊團,由雷諾暗中資助。」   「嗯,你叫什麼?」   「我叫傑斯。」   「哦,太遺憾了,傑斯,答錯了,很榮幸你第一個嘗嘗這種刑罰。上刑!」   威達和羅米像抓小雞一樣抓起傑斯,按到另一隻木桌上,開始捆綁手腳,傑斯的哀號聲敲擊著每個海盜的耳膜:「丹西,丹西老爺,饒了我吧,我忘了,求求你饒了我吧,求你了……」   丹西慢悠悠地走過去,說話的聲音帶著掩不住的嘲諷:「傑斯,你為了騙點酒菜,這代價也太大了吧。不是沒給你機會,怪不了我羅。我來告訴你正確答案,你們是雷米手下的海盜,對不對?要怪只能怪阿爾古和你自己了,阿爾古要不是那副牛樣,你們就不會這麼遭罪;你要是不耍小聰明,也能像法斯勒一樣喝酒了,對不對?」   「啊,丹西老爺,我錯了,我該死,阿爾古個混蛋該死,求你饒了我吧……」傑斯還在哀號,不過,威達已經扯下了他的褲子,羅米手持一根長長的圓棍,頂住他的肛門,開始慢慢往裡鑽。   傑斯的哀號聲更大了,海盜們恐懼得臉都變形了,有幾個還當場小便失禁,阿爾古像瘋子一樣撲向丹西:「有種就朝我來,這樣折磨人算什麼好漢!」   丹西兩手像鉗子一樣握住阿爾古的手腕,點頭示意羅米停止:「好漢?你又憑什麼稱自己做好漢?憑你的拳頭比我硬?」   阿爾古明顯有些氣餒:「我武功是比你差得遠,但我殺人從來都是一刀見紅,不像你這麼折磨人,這麼沒有人性。」   丹西一把推開阿爾古:「人性?跟我談人性?好的很!我承認,我殺過不少人,但我殺的每個人,從人性的角度,都該死,有的甚至該死好幾回!你們做海盜,路過的商船惹你們了嗎?為什麼你們要搶他們的財產,還很人性地一刀見紅地把他們殺掉,是因為你們覺得你們比他們強,強者就有對弱者生殺予奪的權利。在這種邏輯下,你們殺人覺得天經地義,好,現在我比你們強,你們又是我的奴隸,按你們的邏輯,我想叫你們受什麼折磨就可以叫你們受什麼折磨,要你怎麼死你就得怎麼死,你有什麼委屈的!我告訴你們,我們這次就是衝著雷米去的,我們隊伍裡有全家被殺的海軍軍官、有被搶得傾家蕩產的商人、有見義勇為的壯士,所有人都對雷米和他的海盜恨之入骨,如果你們還抱著海盜那套想法不變,還想跟我耍小聰明,酷刑大全裡,比這厲害的酷刑至少有上百種,我們會叫你們去嘗遍滋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心安理得,你們也沒什麼可以抱怨的!」   舒了口氣後,丹西話變得和緩了一些:「誰叫我心腸太軟呢。好吧,我就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凡是願意改邪歸正,跟著我去殺雷米,跟著我去成為人人景仰的英雄的,都給我站到左邊去。我還你們自由身份,我們就以兄弟相稱。」   海盜們哪用催促,包括在吃酒的法斯勒,嘩的一聲全跑到左邊去了。只有阿爾古還是有些猶疑:「你們憑什麼跟雷米的鐵甲艦隊對抗呢?」   「嘿嘿,」丹西還是那副詭秘而自信的微笑:「我不會蠢到在海上跟鐵甲艦隊硬碰硬,我會找到機會跟雷米在陸地上一較長短的,至於具體計劃我已經想好了,不過我只會跟我的兄弟們說。」   「好吧,我跟你走,」阿爾古服氣地說:「但你們先放了傑斯。」   丹西衝羅米一點頭,羅米會意地將插入肛門幾寸的木樁拔出來,解開傑斯的繩索。   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傑斯臉色慘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嗓子也叫得快啞了。丹西走了過去:「傑斯,難得你對雷米這麼忠心哪,還想回去做海盜嗎?」   「不不不,丹西老爺,」傑斯沙啞著嗓子說:「我願跟著你,殺死可惡的雷米,我發誓,違背這個諾言我就遭天打雷劈。」   「好啦好啦,」丹西轉過身去對著眾海盜:「跟著我走的,我們生死與共,我丹西決不會拋下兄弟不管,不過誰要是做了叛徒嘛,可就不會享受棍刑這麼舒服的懲罰了。嗯,對了,有沒有弟兄有家室在海盜手裡,舉一下手。」   有六個年紀大一些的海盜舉起了手,丹西問道:「都在鯊魚島上嗎?」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丹西點點頭:「兄弟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大家放心,我會想辦法們還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我。」   搞定海盜們後,傑斯被叫下去治療,凱魯陪著新入伙的弟兄喝酒作樂,而其他核心人物則重聚丹西的房間密談,阿爾古也參加會議。   老成的羅米先發言:「丹西,既然你要組織自己的武裝,首先得起個響亮的名稱。」   望著蜷伏在腳下的苦娃,丹西心裡有了主意:「我看我們就借借苦娃的光,以猛虎命名吧。」   威達說道:「可是以虎字命名的傭兵團有不少啊,容易搞混哦。」   「傭兵以出售戰爭技能為生,受雇作戰,所以傭兵團一般都是從屬地位,有利則合,無利則分,我並不想成立這樣的武裝力量。我想成立一支組織和紀律非常嚴密的武裝,我看,我們就叫猛虎軍團好了。」   在大陸西方的古代,曾有一個強盛的澤西帝國,其軍隊以軍團最大單位進行劃分,丹西的古為今用,獲得了大家的一致贊同。   接下來轉入對剿滅海盜的討論,丹西先讓阿爾古介紹一下自己及雷米海盜艦隊的情況。   據阿爾古介紹,雷米的海盜集團擁有鐵甲艦二七艘,每艘定編海盜三五零人,主要作戰,也兼運貨;海盜帆船二零艘,每艘定編海盜一八零人,主要載貨,也兼作戰,合計艦隊戰鬥人員約一萬三千人,加上鯊魚島駐守地面部隊三千人,共計約一萬六千人。   雷米的海盜船一般情況下分成三到四支艦隊分頭行動,擄掠海洋,平均一年約有十個月在海上,兩個月休整。   鯊魚島駐軍約三千,每季與部分艦隊人員換防,輪流駐守。島內分四個區,北部為碼頭區和倉庫區,東部為造船廠和一些加工物資的工場,西部為住宅區,兵營、奴隸營房和家屬區都在這裡,南部為農業區,種植一些熱帶糧食作物。   在島上約有擄掠來的奴隸兩萬,分別在造船廠、加工工場、農田、碼頭、倉庫等地方工作,此外還有一些家屬及經營商業的生意人約二千人左右。   由於東西沿岸暗礁很多,戰船幾乎不可能登陸,所以只有很少的幾個觀察所,但佈滿了陷阱和蒺藜,防止小船登陸和奴隸逃跑;在北部碼頭和南部農業區,有大量觀察所,投石機、弩炮等海防設施非常多   ,每天還有小型船隻來回巡邏,完全是一個易守難攻的海上堡壘。   雷米的銷贓途徑主要有兩種:一種是海上交易,一些有背景的海上商人與雷米關係密切,雙方約定在某一海域交貨,這種方式出貨量大,但一般難以賣出好價錢;另一種是通過春秋賭場或玫瑰酒家銷贓,艦隊選擇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卸貨,由海盜隊護送至上述兩地商行,然後出手,這樣賣的貨價錢較高,但有一些押運風險,而且過於頻繁也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這次阿爾古就是前兩天送貨到達春秋賭場,大家休息兩天,正準備明天回程,結果遇到丹西大鬧春秋賭場,結果雷諾派他們出手搶劫。   聽完阿爾古的介紹,在座猛虎軍團的首領們都陷入了沉思,看來雷米這個海盜頭子多年來縱橫不敗可不光是借助鐵甲艦的威力,其組織籌劃能力也相當厲害,心思相當縝密。   丹西望了望各位沉思的部下,作出決定:「要引出雷米,就要進攻他的老巢,阿爾古你回去和查理後先畫一張詳細的鯊魚島地圖,怎麼進攻容後再議。要迅速消滅鯊魚島駐軍,控制全島,必須有一支足夠數量的軍隊,明天猛虎軍團將正式招募士兵,昆達你擬一份募兵通告。書商佩蒂奧在城南有一所大院子,叫書林苑,免費供我們使用,我們明天就搬那去,羅米負責搬家和保護財物。對了,羅米,你一直想辭去的司庫我找到人了,捷斯蘭商人古爾丹,掌管錢財與採購,但羅米要負責稽查核對。古爾丹,你在大家面前發個不再賭博的誓言。」   古爾丹發完毒誓後,猛虎軍團首領們一致通過了更換司庫的決議。   會議結束前,阿爾古提出了一個建議:「雷諾逃跑了,但鐵甲艦隊不是哪裡都可以隨便靠岸的,我知道雷諾在城外有個藏身地點,不如你們派人跟我去把他抓來。」   丹西面無表情地凝視了阿爾古足有幾分鐘之久,作出了決定:「好吧,你畫好圖後,就選你原來的弟兄去辦這事,阿爾古,別辜負我的信任。」   阿爾古一言不發,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散會後,各人開始忙自己的活計,而丹西則開始在燈下奮筆疾書,油燈一直亮至深夜。 第一集 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畫完詳圖的阿爾古帶著十個原來的手下,悄悄的出城去了;而在羅米與古爾丹的指揮下,猛虎軍團也迅速地完成了搬家任務。   與此同時,由昆達起草,丹西審批的猛虎軍團招兵佈告,在卡丹城傭兵行會、騎士公會、各大酒樓、旅館、商店張貼。   昨天,猛虎軍團團長丹西賭場大賺四十萬金幣,一人獨擒上百盜賊,智勝腐敗傭兵及大鬧議會的事跡早已傳遍全城,看好其前景的人不計其數。   這天上午,剛安頓下來的猛虎軍團,馬上就面臨著篩選士兵的艱巨任務,第一時間趕來報名的人就有數千,書林苑門前人山人海,長長的隊伍排了幾條街。   招募兵士的工作持續了三天之久,共有一萬五千多人前來報名,創下了卡丹城招兵史上的記錄。丹西則調用了猛虎軍團所有可以調動的力量,全力投入招募工作。   本著寧缺毋濫的選人原則,丹西仔細從一萬五千名候選者中最終圈定了三千人,此外還有十名文書和三名醫生,其中一名是書商佩蒂奧親自推薦的著名外科醫師西瑪。   不像一般傭兵團招人完全看重武技,丹西則更看重的是道德操守和發展潛力。武技好,作戰經驗豐富,人品佳的戰士當然是首選,除此之外,丹西對於年輕健壯,淳樸忠厚的士兵情有獨鍾,會讀書識字的更是青睞有加,選出的三千士兵中,絕大部分是這樣的人。   不過萬事總有例外,在生龍活虎的猛虎軍團士兵中也有一名跛子和一名獨眼龍,跛子叫別亞,獨眼龍叫巴維爾。他們進入猛虎軍團軍團也頗富戲劇性。大約到了招募士兵的第一天傍晚,當天的招募工作即將結束,負責報名的昆達站起身來,對長長的隊伍擺擺手說:「今天的報名就到這裡,大家請回吧,明天再來排隊,如果生活費沒帶夠的,每人可以到這來領一個銀幣。」   人群開始走散,此時別亞和巴維爾走到昆達跟前:「軍官先生,我們懇請您允許我們參加今天的選拔。」昆達有些疑惑地看著兩人:「兩位,今天的報名已經結束了,另外猛虎軍團是要進行艱苦的戰鬥的,對   身體條件要求較高,我看兩位還是請回吧。「但兩人堅決不依,像牛皮糖一樣粘著昆達,信誓旦旦地說丹西團長見到他們就一定會錄用他們的。昆達被逼得沒有辦法,只好帶他們來見正準備吃晚飯的丹西。   「哇,昆達,你可真有眼光啊!」正在盛飯的威達看到昆達帶來的兩名應試者,戲謔地說。   昆達只能尷尬地苦笑,將兩個纏繞大師推給了丹西。   丹西卻似乎滿有興致,開始打聽他倆的情況。別亞和巴維爾開始七嘴八舌地講述起他們的故事:兩人原來是同一個村子裡的好朋友,從小一起長大,不過到了二十歲那年,兩個好朋友卻幾乎同時愛上村子裡的一個姑娘。為此,兩人決定進行公平決鬥,確定姑娘的歸屬。決鬥的結果是不分勝負,兩敗俱傷,別亞打瞎了巴維爾的一隻眼睛,而巴維爾則打斷了別亞的一隻腳。   更糟的是,作為決鬥引發者的那個姑娘,看到兩人成了殘廢,兩個都不要了,嫁給了鄰村的一個小伙子。同病相憐的弟兄倆一怒之下決定攜手闖蕩江湖,決心一定要混出名堂給大伙瞧瞧,今天看到猛虎軍團的招   兵廣告,就特地趕來報名。   「呵呵,」丹西也被兩人的光輝事跡逗笑了:「不過猛虎軍團可不是福利院啊,兩位有什麼技藝呢。」   別亞搶先發言:「別看我跛了一條腿,我的騎術可是一流,在馬上跛腿的人和正常人有什麼區別呢?」   巴維爾不甘落後:「別看我瞎了一隻眼,射箭可是頂刮刮,不用閉眼就能瞄準。」   「好吧,是騾子是馬拿出去溜溜,你們哥倆就到院子裡練幾手我瞧瞧。」丹西團長決定親自驗貨。   在院子裡,別亞在飛奔的馬上翻騰跳躍,作著各種高難度的驚險動作,而院子的另一頭,巴維爾則百步穿楊,支支箭命中靶心。   就這樣,丹西決定廢物利用,將兩位身殘志堅的殘疾青年招入了軍中。   募兵工作結束的這天傍晚,阿爾古及其手下扛著被捆成一個大蝦米的雷諾回到了猛虎軍團臨時指揮部——書林苑。   丹西以熱烈的擁抱歡迎歸來的阿爾古,同時也盛情「款待」賭場老闆。被抓的雷諾剛開始比阿爾古還□,不過丹西仍然祭出了他的老法寶——酷刑。   面無表情的昆達念著酷刑大全上樁刑、炮烙、凌遲、剝皮等令人髮指的刑罰方法,各種特製的刑具在雷諾面前一一展示,當丹西請被綁在柱子上的雷諾嘗嘗剝皮的滋味,剛被剝下手臂上一小塊皮的雷諾立刻就投降了。   審訊的成果是相當豐富的,猛虎軍團詳細掌握了雷米艦隊的聯絡方法,各處的情報分站和商會裡的線人,春秋賭場和玫瑰酒店的幾乎全部贓物貨倉以及大部分銷贓商人的名單。挖到了自己所需的情報,丹西吩咐將雷諾關押起來,嚴加看管。   第二天上午,猛虎軍團舉行了成立大會,會上丹西團長面對三千多名新入團勇士宣讀了猛虎軍團團規。   除了抄襲一般傭兵團的團規中對戰鬥、生活、調動、管理方面的規定外,丹西著重對三方面進行了闡述:第一,紀律性比一般傭兵團嚴格得多:除戰鬥中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得有任何擾民行為;嚴禁賭博、嫖妓和同性戀;嚴禁團內私鬥;嚴格聽從上級指揮;嚴禁對友軍見死不救等等,並相應制定了嚴厲的懲罰措施,從降薪、降級、肉刑直到處死都有。   第二,財政和兵役制度進行了重大改變:傭兵團的普通傭兵的年薪為三到六個金幣不等,而猛虎軍團的普通士兵年薪則為十個金幣,平時只發一半,其餘實行強制儲蓄,由軍團司庫保管,退役或經允許退團時方予以發還,士兵戰死,除退還儲蓄外,還將根據職務與功勞發給家屬優厚的撫恤金;加入猛虎軍團,需要服滿三十年兵役或年齡達到六十歲方可正常退役,不允許中途退團,特殊情況須經團長批准,無故中途退團的,除儲蓄部分不予發還外,還將視情節嚴重程度,給予最高可達死刑的懲罰。   第三,完全實行唯才是舉,論功行賞。鼓勵並獎勵士兵向軍團舉薦人才,鼓勵毛遂自薦,每年的空缺軍職除根據戰功提拔外,其餘則由戰士們自薦、推薦,並公開競爭產生;文書將對平時訓練和每次戰鬥情況進行詳細記錄,團長將根據功勞的大小和累積情況公開進行獎勵;獎勵和懲罰都將公開三天,三天內不服者可以提出意見,並交由團長評判;設舉報信箱,由公平的羅米掌管,士兵對不公正及其他問題可以匿名舉報。   會上,丹西對軍隊進行了分組,並公佈了冬訓方案。猛虎軍團全軍分為六個大隊,每隊五百人,每個大隊下轄五個小隊,每隊一百人。   選出五百名具有一定騎術基礎的士兵,編成騎兵大隊,由羅米任大隊長,原角鬥士歐文和傑桑、招募的老騎兵也迅和梅薩以及跛子別亞分任小隊長。   選出五百名身體強壯,肌肉發達的戰士,編成戰斧大隊,由凱魯任大隊長,原角鬥士吉姆和羅格、老兵瓦雷、翼特和賈巴爾任小隊長。   選出五百名身高臂長,視力較好的士兵組成弓弩大隊,由威達任大隊長,原角鬥士古斯和塔科、老兵胡勒、哈立德以及獨眼龍巴維爾任小隊長。   選出五百名具有一定劍術基礎的士兵,組成劍士大隊,由昆達任大隊長,原角鬥士孔狄、烏姆和多爾、老兵海曼和修分任小隊長。   其餘一千名士兵分為兩個戟槍大隊,原角鬥士丘根和克魯斯任大隊長,原角鬥士拉德、漢斯、努斯和穆西拉,老兵何塞、巴魯、蒙特、查加爾、林奇、福亞爾分任小隊長。   猴族戰士組成偵察兵分隊,菲爾任隊長,及原海盜成員組成水軍分隊,查理與阿爾古分任正副隊長,這兩隻分隊由丹西親自負責訓練。   每天早上,由丹西親自主持全軍團的戰陣排布與演練,每週三個上午由文書們分頭組織上識字課,三個上午由查理和阿爾古的特別分隊組織海上訓練,其餘時間由大隊長和小隊長組織各自的專項訓練。   緊張的冬訓進行了整整三個月之久,最後還在卡丹城郊外的碧水湖上單獨進行了持續一周的水上訓練。   冬去春來,大陸歷九九一年四月下旬,經由佩蒂奧熱心牽線,丹西接受了護送卡丹城十二個商人組成的龐大的聯合商隊前往海港同盟中心城市薩格爾的任務,總護送費為六千金幣。   一直抱怨丹西光花錢不掙錢的古爾丹司庫,對此決定異常高興,謝天謝地,總算不再坐吃山空,有收入進帳了。   出發的前一天,似乎對晚上開會有癮的猛虎軍團團長丹西再次將全軍主要幹部召集起來開會。   會上,古爾丹首先要求作財務報告,猛虎軍團三個月來收支情況如下:原庫存金幣四十萬七千三百二十六,招募士兵費用四百一十二金幣,已付將士薪金四千二百零七金幣,提取薪資備付金四千二百零七金幣,士兵訓練及食宿費用八千二百八十金幣,購買武器和物資一萬八千八金幣,特別支出一千金幣,收入為零,結餘三十七萬零三百五十金幣,實際庫存三十七萬四千五七金幣。   枯燥的數字令將士們昏昏入睡,而商人卻念的有滋有味。總結時,古爾丹在讚揚丹西豪賭一場為軍團贏得巨額財富,並且自己不領薪水,充分體現其奉獻精神的同時,強烈批評丹西不會創收買的武器、鎧甲和戰馬都挑選上等精良的產品,支付了昂貴的費用,特別是花巨資高價購買布魯斯島長弓和四架投石器,令司庫大感肉痛。(布魯斯島是大陸最西端的一個島國,以海軍與弓箭手聞名,其長弓的最大射程可達三百六十米,結實耐用,穿透力強,較普通弓的二百米射程遠出許多。)   更令古爾丹氣憤的是,丹西命查理提取一千金幣作特別支出用,連用途也不告訴他,令他無法入帳,希望引起高度重視,下不為例。   最後,古爾丹善意地提醒大家,此次除運送大量的商人財物外,還有軍團自身的巨額金錢,希望大家小心謹慎,安全圓滿地完成首批生意,為今後的生意廣辟財源。   將士們對古爾丹的財務報告報以稀稀拉拉的掌聲。隨後丹西發言,在對司庫表示誠懇的敬意與歉意後,介紹了本次押運的行軍路線、護衛策略、押運紀律和注意事項。   隨後,丹西轉向查理:「查理,你說一下我們面臨的最近的危險。」   「好的,據商人佩蒂奧在血劍傭兵團的線人報告,最近這幾個月血劍傭兵團一直在秘密偵探我軍訓練情況,這幾天尤為頻繁,而且有部分隊伍偷偷開往碧水湖地區潛伏。我們自己買通的線人下午傳來較可靠的消息,卡丹城血劍傭兵團二千騎兵和一千步兵,樺林城一千五百步兵和五百弓兵,共計五千餘人由副團長萬斯指揮,昨天已埋伏在碧水湖畔路旁茂密的樹林中,伏擊目標只有高級官員知道,中層及以下幹部和士兵都不知道。」   丹西冷笑:「四十萬金幣加巨額財物的誘惑、舊有的摩擦,目標很明確哪。菲爾,說說你們掌握的情況。」   「在兩天前,我們的偵察騎兵發現那片樹林中有血劍傭兵團的人員在偵察情況,清理場地。我們按照您的指示,已經偷偷到每隔一定距離就在樹枝上遍灑易燃的毒油。昨天上午開始,約莫四五千傭兵大部隊進入樹林埋伏,我們分隊分頭撤離。這是我們畫的碧水湖畔地圖,上面有敵人的大致佈置情況。」說完,菲爾將一張手繪的詳細地圖攤在桌面上。   經過諸位將士詳細的討論,丹西佈置了反伏擊戰的作戰部署和各大隊的作戰次序和任務。   在會議結束前,丹西做了作戰動員:「血劍傭兵團這次未能成功完成伏擊告訴我們兩點:第一,軍隊的紀律性無論怎樣強調都不過分,為了未來的偉大前景,將士們要有對外界誘惑的抵禦力,發現背叛行為,立刻處以極刑,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將其消滅,決不手軟;第二,情報工作至關重要,建議司庫每年撥出一定額度資金,經團長批准後,作為特殊用途。本次作戰敵明我暗,成功在望,也是檢驗冬訓成果的一場考試,希望諸君奮勇作戰,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   會議在一片「奮勇作戰,殺敵立功」的歡呼聲中結束。 第一集 第十三章     第二天上午,春初的北風仍很強勁,萬斯仔細地打量著地形,再次回顧一遍作戰計劃。碧水湖位於卡丹城南約十公里處,是南北狹長的一個湖泊。一條寬大的驛道沿著湖畔東部直通南邊,驛道旁是一大片茂密的樹林,萬斯及其部下就埋伏在樹林中,準備待猛虎軍團通過驛道時發起突然襲擊,一舉將其殲滅。   這時偵察騎兵回來報告,丹西的猛虎軍團押送著商隊,一大早就從卡丹城出發,目前已經來到伏擊點前兩公里處。露營埋伏了一整天,已經露出疲憊之色的傭兵們聽到消息,開始變得興奮起來,萬斯趕緊下令保持冷靜,注意掩蔽,做好戰鬥準備。   即將指揮戰鬥的萬斯卻怎麼也興奮不起來,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前天與卡馮的不愉快談話。   卡馮向他佈置了此次作戰計劃。五千對三千,老兵對新兵,有備對無備,萬斯毫不懷疑能取得勝利,但卻提醒團長此事的後果和對血劍傭兵團的聲譽造成的不良影響。   卡馮卻毫不客氣指出他這是婦人之仁,丹西事件不僅關閉了春秋賭場,也使卡丹城其他賭場的生意受到一定影響,今年血劍傭兵團的收入不如往年,擴張計劃受影響,而猛虎軍團自身有巨額金幣,而且押運大量財物,正是傭兵團所需要的;此外丹西本人嚴重的損害了血劍傭兵團的財源和聲譽,必須盡快剷除,以免養虎為患。   萬斯還想爭辯,卡馮打斷他的話:「萬斯,這是命令,執行吧!」轉身就走了。唉,想到這,萬斯不由得歎了口氣,在這亂世中戰士的榮譽又值幾個錢呢?   猛虎軍團距離樹林只有一公里了,遠遠都可以看到軍團繪著猛虎的旗幟隨風飄揚,戟槍大隊作為前鋒,輕鬆愜意地前進,絲毫沒有感到任何危險。   猛虎軍團越來越近了,八百米、六百米、五百米,伏擊者們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肌肉繃緊,像潛伏著的猛獸,隨時準備撲向自己的獵物。   然而,猛虎軍團在距離樹林三百米處,也就是剛好在萬斯的弓弩部隊射程之外,突然停住了,丹西走到隊伍前面,似乎在整頓隊形,排成密集的防禦陣形。就在萬斯迷惑於前排戟槍大隊為什麼停止前進整頓隊形的時候,在前排戰友掩護下,手持布魯斯長弓的弓弩大隊迅速完成了散隊,點火,拉弦的預備行動,後面的幾台投石機也拉放好了石塊,點燃了沸油,整個準備時間僅僅十分鐘不到,充分顯示了冬訓的成果。   隨著丹西手持烏龍棍往下一揮「射!」密集的火箭和燃燒的石塊,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紅色的曲線,準確地落入樹林中。今天的樹木也彷彿特別易燃,見火即燒,藉著風力,迅速燃起大火。   火光熊熊,樹林在十分鐘內變成一座火海,更加可怕的是樹林中滾滾的有毒濃煙,隨風飄散,令很多戰士暈厥倒地,完全散失戰鬥力。伏擊者們滾地滅火,自相踐踏,失驚的戰馬橫衝直撞,老練的傭兵們全變成沒頭蒼蠅一樣四處逃竄。   一千五六百傭兵在萬斯的帶領從樹林前端逃了出來,也顧不得陣形了,直接衝向丹西,希望殺出一條血路回城。首先迎接他們的是一片箭雨,沐浴在箭雨下的傭兵很快躺倒了一大片,隨後在丹西的親自帶領下,兩個戟槍大隊排成密集的方陣,邁著堅實的步伐,以壓倒一切的威勢迎了上去,凱魯的戰斧大隊緊隨其後。   另有八九百狼狽不堪的傭兵從樹林的南端竄出來,想從後方繞過碧水湖逃走,不過羅米的騎兵大隊已經恭候多時了。五百匹戰馬一字排開,珵亮的刺槍在陽光下閃著懾人的寒光,隨著羅米舉槍一呼,騎兵隊以銳不可擋的氣勢疾風般地發起衝鋒。   還有少數傭兵從東邊逃了出來,大概有四百來人,正慶幸自己逃出火海,就發現已經被昆達帶領的劍士大隊包圍。   整個戰場完全是一邊倒的局勢:心力憔悴,疲憊不堪的傭兵根本擋不住羅米重甲騎兵的衝鋒,像割麥子一樣紛紛倒下;被昆達包圍的傭兵在做了徒勞無益的幾次突圍嘗試,扔下近百具屍體後,交出了武器投降;主戰場上,戟槍如林,戟槍大隊前後五排都可以刺到敵人,傭兵們的衝擊就像遇到銅牆鐵壁一樣被彈回,而凱魯一聲怒吼,身強體壯的戰斧大隊撲向敗退的傭兵,如進入羊群的猛虎一樣砍瓜切菜。   戰鬥漸漸平息,除幾處小戰區仍在廝殺外,猛虎軍團開始打掃戰場。萬斯和約十來個老兵背靠背圍成一個小圓圈,苦苦地抵擋約十倍猛虎軍團戟槍兵的進攻。外圍原來緊緊的包圍圈突然撤後,露出一個口子,手持烏龍棍的丹西出現在缺口處。   丹西的臉上滿是惡毒的嘲諷:「萬斯,戰局已定,投降吧。」   萬斯一臉堅毅:「只有戰死的萬斯,沒有投降的萬斯!」   「萬斯,傭兵本來就是以出售戰鬥技能為職業的商人,何必為卡馮這樣的人送命呢?卡馮伏擊我們是為了錢,我叫你投降也是為了錢,做個交易如何,你投降,我保證你部下的安全並受到應有的尊重。」   萬斯長歎一口氣,扔下寶劍:「不義的戰爭必然會有報應,此話不假啊,丹西團長,我們成交。」   碧水湖之戰從上午十點開始,不到下午一點就結束了,僅僅持續了兩個多小時,而湖畔樹林的烈火仍在熊熊燃燒。是役,血劍傭兵團五千部隊,被火燒、毒熏和自行踐踏死亡二千多人,戰鬥中死亡一千三百人,另外有一千六百人左右被俘,其中包括副團長萬斯、騎兵大隊長巴普、步兵大隊長烏丁等高官,而猛虎軍團方面則損失不到二百人。   下午四點左右,鎧甲未脫,滿身血跡的昆達騎著一匹駿馬疾馳入城,直奔卡丹市政廳而去。商人們狐疑地看著血人似的昆達急匆匆地走進來,佩蒂奧以及其他與受托押運商有關的人露出關切的神色,而旁聽會議的卡馮團長則帶著一絲詭秘的笑容。   「昆達隊長,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佩蒂奧首先發問。   「哦,佩蒂奧,我們的押運隊在路上遇到了五千多全副武裝、裝備精良的盜賊團的搶劫。」   「天哪!究竟怎麼回事,丹西和商人們怎麼樣了?」佩蒂奧不由得叫起來。   「這你得去問卡馮團長。」昆達冷冷地說。   「為什麼要問我,請求我們援助嗎?」卡馮的話尖酸刻薄。   昆達的回答則更加尖刻:「那倒不必了,準備出血吧,血劍團的卡馮團長。」   從懷裡掏出一大堆血劍傭兵團隊長徽章扔到卡馮面前:「猛虎軍團在丹西團長的指揮下,以三千猛虎將士全殲五千盜賊,殺死三千四百人,俘虜一千六百名盜賊,其中包括血劍盜賊團副團長萬斯及手下隊長十九名。受仁慈的丹西團長全權委託,我前來談判俘虜的贖回問題。丹西團長有令,一口價,十萬金幣換全部俘虜,今天晚上八點前贖金不到達,則猛虎軍團保留對俘虜採取一切必要措施的權利。」   卡馮的臉上一陣抽搐,勃然站起:「那幫沒用的廢物還想叫我用錢來贖,死了這條心吧!昆達,如果你還有命回去的話,告訴那個貪婪的丹西混蛋,血劍傭兵團永遠饒不了他,無論花多大代價我也要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今天我殺了三十個盜賊,並不在乎多殺幾個。我相信在座的議員們已經看清楚了盜賊團長的本來面目了,好好考慮一下,需不需要與一夥盜賊簽訂保護協議。告辭了,盜賊團長卡馮!」   剛出市政廳,昆達就看到一隊傭兵殺氣騰騰地撲上來,領頭的就是曾被丹西羞辱過的瑞恩。昆達夷然不懼,飽飲鮮血的長劍出鞘,輕催戰馬,如疾風般地衝了上去。經過幾下金鐵交鳴的脆響,瑞恩及三個手下,捂著滋血的喉嚨仰天倒下,而昆達一人一騎則風馳電掣般從缺口處竄出,直奔城頭而去。   昆達衝上了城頭,身後左右大群的傭兵圍了上來,見此情景,昆達猛踩馬刺,一人一馬從十米高的城牆上躍下!輕巧地踩在馬腹上落地後,潛伏在城邊的菲爾率幾個猴族偵察騎兵迅速趕來援助,幾個人躍上戰馬急馳而去,將如雨的箭矢拋在身後。   這天傍晚,碧水湖畔的猛虎軍團營地,大獲全勝的猛虎軍團將士唱著勝利的戰歌開懷暢飲,歡呼聲此起彼伏,而血劍兵團的俘虜們則悶聲不響地在嚴密的監視下用餐和休息。   接受完士兵歡呼的丹西在昆達和菲爾的陪同下闊步走了進來,戰俘們在萬斯的帶領下全體起立,行注目禮,表達對年輕團長的敬意。   丹西闊步走向萬斯:「抱歉,萬斯,卡馮拒絕贖金條件,他那惡毒的語言我不想重述,我們的談判使者也遭受攻擊,被迫逃回。對我的建議你想好了嗎?」   老兵飽經滄桑的臉上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堅毅:「我早該想到卡馮是這樣的卑鄙小人,昆達隊長,讓你辛苦了。丹西團長,我願意接受你的邀請,加入猛虎軍團。」   「歡迎你,勇敢的萬斯。」熱烈地擁抱新夥伴後,丹西轉身面對被俘的傭兵們:「各位勇敢的戰士,剛才我們的談判使者昆達帶來了不好的消息,卡馮拒絕贖金談判建議,進攻我方使者,並向猛虎軍團全面宣戰。諸位在前方流血犧牲,而靠裙帶關係當上團長的卡馮卻根本不顧諸位的死活,反而將諸位斥責為廢物!其他惡毒的話我不想多講,卑鄙小人的無恥語言不值得我們為其生氣,我只想請大家冷靜思考一下,為這樣的小人流血犧牲,聚斂財富供養他奢侈的生活是否值得。剛才尊敬的勇士萬斯已經接受加入猛虎軍團的邀請,我將任命他為猛虎軍團副團長,團長不在時全權處理一切事宜。同樣,我代表猛虎軍團向諸位發出熱情的邀請,歡迎所有勇敢戰士加盟我軍。當然,猛虎軍團的團規十分的嚴格,不論軍職大小,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待會昆達將會對諸位做詳細的講解,希望諸位勇士作出慎重的選擇。如果諸位不願加入我軍,我們也不勉強,無論是回到血劍傭兵團還是去往別處,我們都將歸還武器,並奉送兩枚金幣作盤纏。只是未來戰場再次相逢時,我們決不會心慈手軟,也希望你們同樣地對待我們,保持我們戰士的尊嚴!」   丹西的如簧之舌再次發揮作用,巧妙地挑起了傭兵們的怒火,除幾個厭倦廝殺的士兵要求回家外,其他人都強烈要求加入猛虎軍團,沒有一個人願意再回血劍傭兵團。   第二天,丹西在碧水湖畔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並對猛虎軍團進行了改編。三百名原血劍團騎兵與騎兵大隊混編,巴普任副大隊長;三百名原血劍團弓弩手與弓弩大隊混編;二百名原血劍團士兵與戰斧大隊混編;三百名原血劍團士兵與劍士大隊混編;新組建一個戟槍大隊,原來的兩個戟槍大隊與五百原血劍團士兵打亂了進行混編,烏丁任一個大隊的大隊長。儀式結束後,興高采烈、再度擴張的猛虎軍團雄赳赳,氣昂昂地按原定路線出發。   在所有人中,唯一不快的可能就是司庫古爾丹了,不僅敲詐卡馮一大筆的願望沒有實現,還要增加了更多的支出。在丹西再次向他保證今後將承接更多生意後,怨氣才有所平息。   隨後的日子,丹西充分發揮了他惡魔般的訓練手段,每天清晨就開始親自指揮全軍的陣行訓練,上午和下午則押送著商隊進行急行軍,晚上各大隊還要自行組織訓練,每隔五天還要來一場比賽,檢驗各隊的訓練成果,累得將士們筋疲力盡。   押運走得非常快,同時也非常的平安和順利。不論押運的財產誘惑力有多大,五千戰士的龐大戰力足以嚇退任何圖謀不軌的盜賊團和其他軍事團體,有些傷了元氣的血劍傭兵團也不敢搗亂,心虛的卡馮說大於做,他可不敢冒著再次失敗風險調動全部機動兵力來與智勇雙全的丹西大戰一場。 第二集 本集簡介     在卡丹城初創猛虎軍團並取得第一次戰鬥勝利後,丹西帶著諸位戰友繼續前行。在聖傑西城,從驚雷傭兵團挖角,丹西得到了得力部下吳平,另一個意外收穫就是贏得了美人艾琳的芳心,而這也引發了猛虎軍團與盜賊聯軍的大戰。   抵達繁華的海港都市薩格爾後,猛虎軍團經過周密籌劃,夜襲海盜巢穴,鯊魚島一夜間換了主人。   擊斃大海盜頭子雷米後,初具規模、坐擁巨額金幣的猛虎軍團面臨著方向性的抉擇。康坦諾夫主教盛情邀請猛虎軍團西行發展,鯊魚島民則渴望縱橫七海,稱霸海洋。   然而丹西力排眾議,堅定地把手指向中央走廊地區…… 第二集 第一章     一個月後,猛虎軍團就來到了聯盟與海港同盟接壤的聖傑西城,這也是一座人口超過百萬的大城,是玉器與牲畜的集散地,也是驚雷傭兵團的總部所在。   訓練有素的部隊,風塵僕僕地押運著龐大商隊的巨額財物入城,很快就引起轟動。   驚雷傭兵團團長奎爾與萬斯有著相當不錯的私交,當天晚上,奎爾就在驚雷傭兵團總部設宴,為猛虎軍團的主要幹部接風洗塵。   除羅米、菲爾和阿爾古坐鎮留守外,其餘小隊長以上幹部六十多人全部赴宴。   丹西龍驤虎步,英姿勃發,在一眾精悍軍官的簇擁下,昂首邁入宴會大廳。驚雷傭兵團團長以熱情的擁抱歡迎名聲鵲起的年輕勇士。   五十出頭的奎爾正當盛年,身高體胖,聲如洪鐘,飄逸的棕髮下目光炯炯有神,顯然身負精湛的內力。   看得出來,驚雷傭兵團具有非常準確和有效的情報系統,在與老友萬斯熱切擁抱後,儘管與絕大多數猛虎軍團軍官素未謀面,奎爾卻能準確地叫出每一個人的名字,一一表示問候,完全省卻了丹西和萬斯的介紹。   歡迎儀式結束後,賓主分兩邊入座。左首是猛虎軍團團長丹西,以下自萬斯開始依軍職大小依次坐著猛虎軍團各位軍官;右首則是驚雷傭兵團團長奎爾,往下則是傭兵團的各級軍官及聖傑西城的巨商大賈、各界名流,奎爾熱情地一一向丹西等人介紹。   敬完一杯酒後,奎爾不由得感慨道:「沒想到退隱時間超過百年的神兵烏龍棍與猴族戰士一同重現江湖,而侯聖的傳人竟然是不到二十的年輕人,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哪。雖說大陸武界素稱西有盧其阿諾,東有軻庫裡能,假以時日,我們大陸中部也必將出現一位與之齊名的勇士啊!」   奎爾此言立刻引起右首一片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   雖然民間只有維克托事跡的流傳,但見多識廣的上層人士也多少聽過英雄侯聖的傳說,而對於武士來說,兩大神兵中,青龍劍自維克托逝世後就不見出現,而烏龍棍則出現過幾次,每次都在大陸武林掀起一陣腥風血雨,關於此物的傳聞更是多不勝數,沒想到竟然落在丹西這個貌不出眾的年輕人手中。   丹西微微一笑,用晚輩對長輩的謙恭態度回應奎爾,不過話語可就一點也不謙恭了:「呵呵,奎爾團長謬讚了。不過盧其阿諾和軻庫裡能這兩個武士,我倒是很想會上一會,看看是否人如其名。」   丹西此言一出,右首更是嘩然,盧其阿諾和軻庫裡能是大陸武界的兩大泰斗,武功據傳已經是深不可測,而且他們還各自掌握重兵,盧其阿諾任團長的聖劍騎士團是西教會諸國的最主要戰力和支柱,而軻庫裡能則是西部強國呼蘭的鎮西大將軍,鎮守呼蘭西部門戶、中央走廊往東的唯一出口和大陸公路的必經之路——摩雲關,都是戰功赫赫,至今尚無敗績的常勝將軍。   而丹西卻似乎對這一般武士奉為天神的人物不以為然,口氣之狂妄令人咋舌。   不過左首的猛虎軍團將士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彷彿不論丹西說的什麼都是理所當然似的。   「哈哈,丹西團長氣魄宏偉,令人折服,連我也不由得感到自己還是老了。」雖然如此說,奎爾的語氣仍透著懷疑。   這時萬斯出面打圓場,提議繼續乾杯,奎爾等人都是老江湖了,當然是把酒再飲,轉移話題了。   酒過三巡,奎爾把手一拍,說到:「差點忘了,我們聖傑西城議員摩那狄為迎接團長的光臨,特意準備了精彩的節目,摩那狄,還是請你親自為丹西團長介紹吧!」   右首一位精明幹練,風度儒雅的中年商人站起身來:「小女愛琳,年僅十八歲,恰與丹西團長同年。欣聞猛虎軍團光臨,願表演歌舞以助酒興,請團長閣下及諸位勇士觀賞。」   隨著堂下樂隊奏響輕快的音樂,一隊的亭亭玉立少女來到了宴廳。為首的一個,身材妙曼,肌膚勝雪,曲線優美,吹彈得破的鵝蛋臉,金黃的長髮流水般柔順,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發散著青春的火力,射到哪裡,哪裡就引起一陣砰砰的心跳,丹西見了也不由得心中一動,讚歎好一個天生尤物。   樂隊奏起悅耳的舞曲,愛琳領著少女們開始翩翩起舞,赴宴的諸人看得心醉神迷。   丹西一邊饒有興趣地觀看舞蹈,一邊聽身邊的萬斯小聲地給他介紹:「摩那狄家族世代經營玉器,是聖傑西城也是聯盟最大的玉商,這一任的家主更是眼光獨到,精明強幹,生意十分做得很紅火。這個愛琳不是摩那狄的親生女兒,而是養女,十歲那年將其從歌舞團中買來,著力加以訓練和培養,以作為結交權貴的工具。愛琳的美貌與優美歌舞,引得各家公子王孫、富商權貴紛紛上門提親,不過摩那狄總是婉言謝絕,不知是捨不得這麼好的交際工具呢,還是另有圖謀。」   一曲完畢,愛琳躬身行禮,廳上彩聲如雷。奎爾笑道:「丹西團長,愛琳今日特意獻藝,你覺得如何?」   「舞美人更美,真恍若仙女下凡,翩翩起舞,我都懷疑這裡不是傭兵團的大廳,而是仙界了,借用遠東人的一句詩就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哪。」   愛琳顯然是久經交際場,含笑道:「團長大人謬讚,真令小女子承受不起。愛琳感激大人的美意,願敬團長一杯。」   裊裊婷婷地來到丹西身邊,拿起酒壺,滿滿斟上一杯,遞給丹西。丹西起身一飲而盡,微笑著邀請道:「愛琳小姐,既是同齡人,何不坐下共飲幾杯呢。」   愛琳竟然也不推辭,說句:「多謝團長厚愛。」就坐到丹西的身旁。頓時四周射來無數羨慕與嫉妒的目光,有幾道還顯得特別惡毒,尤其是坐在摩那狄身旁的一個年輕武士更是彷彿要把人吞下似的惡狠狠地瞪著丹西。   丹西卻根本不睬,旁若無人地與愛琳調情:「愛琳小姐,知道為什麼我要你坐到身邊來嗎?」   「哦,愛琳駑笨,猜不透團長的心思。」   丹西直接就附到愛琳的耳邊,邊嗅著誘人的體香邊低聲地說:「我想瞭解一下妒火中燒究竟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丹西團長,你可真壞啊!」愛琳也被逗笑了,美麗的笑容看得叫人心神皆醉。   「哦,這只能叫童心未泯,待會還有好戲看呢。」   丹西果然沒有說錯,只見那年輕武士使個眼色,驚雷傭兵團一個巨漢走了出來,一抱拳:「聞得丹西團長武功天下無敵,連盧其阿諾和軻庫裡能都不放在眼裡,高裡我一時手癢,想向團長大人領教幾招。」   身旁的萬斯繼續小聲告訴丹西,這名巨漢是驚雷傭兵團第一大力士,步兵大隊長;那個指揮他的年輕武士叫伍爾奇,是驚雷傭兵團副團長,武藝高強,工於心計,被認為是團長奎爾的接班人,也是愛琳的狂熱追求者之一。   丹西不置可否,竟轉身問愛琳:「愛琳,有人手癢,你帶了止癢水嗎?」   愛琳笑得花枝亂顫,連連搖頭。   丹西轉過身來:「高裡,很抱歉,我們誰都沒帶止癢水」,沉吟一下:「古斯,你去給高裡止止癢,下手輕點,別止癢水變成了止痛水就不好了,知道了嗎?」   身材瘦小的古斯立刻起身:「屬下謹遵團長之令,一定好好為高裡兄止癢。」   猛虎軍團將士旁若無人的對答,令驚雷傭兵團的人惱怒不已,他們團的第一大力士高裡在丹西和古斯眼裡似乎是不值一提。   高裡不怒反笑:「好好,就讓我領教一下古斯兄的絕技再來向丹西團長請教好了,古斯兄請。」   古斯慢悠悠地來到堂前的大廳中,高裡則早已拿著一把巨大的雙手戰斧在那等著了。   古斯拔出長劍,高裡一揮戰斧撲了上來:「噹!」,金鐵交鳴,發出巨響,兩人各退兩步。   眾人看得心下皆驚,想不到這瘦小的古斯竟有不輸於高裡的神力,原以為古斯將採用游鬥戰術,結果他卻來硬碰硬的打法。   丹西好像毫不關心大廳的戰鬥,轉身繼續跟愛琳調情:「知道為什麼我想逗你笑嗎?」   「哦,愛琳不知,團長有什麼企圖呢?」   丹西咧嘴一笑:「你看在座那些人,個個心懷鬼胎,打著小算盤,臉上還要帶著虛偽的笑容,太難看了,簡直就是皮笑肉不笑嘛。而你的笑不同,給我的感覺就像花兒綻放般的美麗,不過,我看你好像還是有點小小心事呢。」   「何以見得呢?」   丹西用手點了點愛琳的額頭:「你這裡有一條微不可見的細小皺紋,想是平時怕影響容貌,不敢緊皺眉頭,有下意識的眉頭微簇造成的。」   「丹西團長,你可真厲害,誰的心思你都猜得透嗎?」   大廳裡的打鬥還在進行,噹噹的響聲不絕於耳,雖然身體和武器都遠輕於對手,但古斯卻全是硬碰硬的招式,一點也不落下風。   丹西轉過頭去:「古斯,你小子還在玩呢,響聲也太大了吧,叫人都沒法談話。」   古斯邊打邊說:「丹西,你倒好,有美人可泡,我好不容易露回臉,多表演會都不行。」   丹西一臉的不耐煩:「去去去,你那噹噹地響個不停,太影響情調了,限你二十招結束戰鬥,不然你這個月的薪水全扣掉。」   兩人的對話讓驚雷傭兵團的將士們的肺都氣炸了,但人家確實有驚人技藝,又發作不得。   只聽古斯說句:「高裡,得罪了,可不是我想快點打,實在是團長催得太緊啦。」   嘴上說,手上卻一點不慢,勁力陡增,每一劍都帶著萬鈞之力,高裡招架得手忙腳亂。當當……只聽迅捷無比地悶響了十九下,古斯握劍退開,而高裡捧著戰斧,全身虛脫,當,戰斧落地,兩腳一軟,竟一屁股坐到地上起不來了。   古斯面不改色氣不喘,悠然回到座位。除了丹西與愛琳還在低聲密談外,宴會廳一片沉寂。   猛虎軍團一個毫不起眼的小隊長竟然有如斯厲害,令聖傑西城和驚雷傭兵團的所有人都不由得重新評估猛虎軍團的實力。   沉默了好久,一位身材瘦長的遠東人站起身來:「在下吳平,驚雷傭兵團賓客,願向故鄉人丹西團長討教幾招。」   萬斯繼續充當丹西的資料庫,告訴丹西,這個叫吳平的劍客三年前自遠東帝國而來,沒人知道他的來歷,在驚雷傭兵團打遍全團無敵手,據說連奎爾都不是對手,被驚雷傭兵團聘為賓客幕僚,與伍爾奇過從甚密。   丹西的臉上略顯嚴肅,微微點頭,朗聲道:「原來是故人來訪,失禮,失禮。派個一般人打得兩敗俱傷不好,不派高手顯得太不給面子了。這樣吧,威達,你下去向這位點蒼派高手討教討教。點蒼派劍走偏鋒,攻強守弱,倒跟你的風格蠻像。」   吳平也是心中一驚,對方僅望自己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門派,看來不可小視,嘴上卻打著哈哈:「也好,我就和這位威達兄弟較量較量吧!」   威達懶洋洋地站起身來,看都不看吳平一眼,對著丹西發炮:「喂,我說團長,這你在泡妞,弟兄們賣藝,也太不公平了。我看這麼著,我要贏了,你這個月得給我發雙薪。」   「去,我這哪是泡妞,是跟聖傑西市民談心,為豎立我軍形象,促進軍民團結的大局著想。你這油子,贏了是本分,輸了你這半年都白干。還想要雙薪?昨天羅米做的牛肉被人偷吃了,這帳我還沒跟你算哪。」   威達提出強烈抗議:「喂,你搞錯沒有?我一個人哪吃得了那麼多,凱魯、古斯、邱根等等都有份的。」威達此言立刻使得原來一直默不作聲的猛虎軍團將士們喧嚷起來,紛紛指責威達見利忘義,出賣朋友的無恥行為。   「好了,別吵了,」丹西團長發話了:「威達贏了這仗,大家都不追究,輸了,哼哼……威達,別磨蹭了,沒看見人家吳平等著吃敗仗都等急了嗎?」   這下猛虎軍團的將士們又轉了過來,有的鼓勵威達好好打,讓大家都免受罰,有的則威脅說,要是打不過,回來大家扁死他。而可憐的威達,拿著短劍,嘴裡嘟嘟啷啷地走下大廳。   猛虎軍團的這番表演,聖傑西城的民眾都不由蕪爾,愛琳也繼續向丹西綻放美麗的笑容,只有驚雷傭兵團的人個個臉色發青。   萬斯則踩了丹西一腳,叫他別搞的太過火。丹西則誇張地對著愛琳,茈著牙小聲說:「愛琳,你幹嘛踢我?」引來又一陣玉鈴般的嬌笑。萬斯則無可奈何,只好歉意地向奎爾點頭示意。   縱然再好的修為面對這種情形也要生氣,吳平也是面色不善,待威達站好拔劍後就立刻飛身搶攻。   威達和吳平走的都是飄逸靈活的路子,講求以快打慢,全力進攻,但見兩人劍招姿態優美,賞心悅目,偏生每一招又惡毒狠辣,直取要害,顯得凶險無比,叫人大聲叫好的同時,心又懸到了嗓子眼。只有丹西一人對戰鬥毫不關心,一心一意地建設軍民團結。   威達與吳平兩人越打越快,一時間廳上殺氣頓起,劍光閃閃,功力稍弱者根本分不清哪是人影哪是劍影。   忽然間,兩人再次加快速度,但聽一陣密集而細碎的劍擊,然後各自飛身回撤。   僅從兩人的表情,大家就知道勝負已分,威達神閒氣定,拱手說句「承讓」就懶洋洋地走回座位,而吳平則神色沮喪,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喃喃自語。   眾人定睛一看,只見吳平胸前的袍子上整齊的布著九個圓洞,每個洞都是整齊一致的梅花狀,就像用筆仔細地畫上去的一樣,顯然威達是手下留情,再看威達,什麼事也沒有。   吳平緩緩抬起頭來,苦笑道:「想不到遠東失傳已久的梅花九弄絕技竟能在異域重現,吳平本次輸的心服口服。丹西團長,難怪你傲視天下英雄,改日有空吳平定當拜訪。」說罷,悵然而去。   萬斯叫醒沉迷軍民團結建設的丹西,朝奎爾一拱手道:「奎爾兄,手下不懂禮儀,望驚雷團的弟兄們見諒。美宴總有散的時候,我們已經打攪很久,就此告辭。」   奎爾修為極好,仍然是滿臉笑容:「猛虎軍團真是藏龍臥虎,奎爾佩服極了。來日有空,一定再次與諸位把酒言歡。」   丹西倒也回過神來:「下次有空,該輪到我們猛虎軍團做東,宴請驚雷團的弟兄,其他的朋友們,也同樣歡迎你們的到來。」也只得與愛琳等人依依惜別。 第二集 第二章     回到駐地,萬斯有些埋怨地對丹西說:「丹西,今天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名聲倒是樹起來了,但也把驚雷團上上下下都得罪完了,這裡畢竟還是人家的地頭啊!」   丹西微微一笑:「對不起,萬斯,我只是想試探一下驚雷團的實力,看看聖傑西各方的反應,做得確實有些過火。」   萬斯也笑道:「你們年輕人,見了美女就有些把持不住,算啦,反正事情也發生了,猛虎軍團又怕過誰來著?」   「哦,我看這愛琳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個交際花,她和摩那狄的關係我看頗有意思。另外,驚雷傭兵團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他們的情報十分準確、快速,我想瞭解奎爾情報網的有關情況;二是奎爾城府極深,而那個叫伍爾奇的副團長有不少跟隨者,我看肯定引起了奎爾的戒心。」   萬斯油然道:「不錯,難得團長搞軍民團結的時候還能看出問題所在。伍爾奇是奎爾一手提拔上來的,原來應該是作為接班人重點培養,但伍爾奇似乎有些太著急了點,拉幫結派,團內大小事情都插手,正值盛年的奎爾肯定會有所顧忌的;奎爾的情報網十分機密,我也不太清楚,只隱約聽說是他一人單線控制,伍爾奇都不知道。驚雷團的情況我待會叫查理和菲爾去打探一下,至於愛琳的底細嘛!就請團長自己去查清楚好了,哈哈。」   第二天一大早,丹西正與古爾丹討論財政,傳令兵來報,驚雷團賓客吳平、玉器商摩那狄攜女兒愛琳來訪。丹西命將玉器商父女帶到會客廳稍候,而吳平則直接請進自己房間會談。   高瘦的點蒼劍士進來後,丹西微笑著起身相迎:「故人來訪,丹西十分榮幸,這是小弟的蝸居,吳平兄請隨意,不必客氣。」   吳平拱手致禮,落座後直入主題:「吳平此來叨擾,是有兩事不解,特地向丹西團長請教。」   「吳兄不必多禮,但說無妨。」   「那我就不客氣了。第一件事是我聽說丹西團長自幼生於本地,未曾回過故國,卻好像對遠東武林極為熟悉,我尚未拔劍,就能知道我的劍法是點蒼派的;第二件事,梅花九弄乃中原武林世家白鹿莊園的不傳秘技,自大公子秦戰死異國,莊主鬱鬱過世,莊園又突起大火後,白鹿莊園煙消雲散,曾響徹武林的梅花九弄等絕技就此失傳,為何團長的手下卻會此絕技?」   丹西凝視吳平好一會,歎口氣道:「吳兄快人快語,我丹西也不想對故人隱瞞什麼了。秦對我和威達等人來說,亦師亦父,故而會他的絕技,對遠東武林掌故也較為熟悉。吳兄握劍之式相當別緻,所以我知道你出自點蒼門下。」   「原來如此,能敗在當年武林三大公子秦的徒弟手下,吳某自然是心服口服,無話可說。不知秦先生今在何處,能讓吳某一睹尊容,吳某死亦無憾。」吳平的話掩不住神往之色。   丹西神色有些淒然:「可惜秦身負血海深仇,戰死沙場,我們這些弟子不才,至今也無法替他雪恥,唉……」   再度長歎一口氣:「不知吳兄為何不遠萬里來到此地,我看那伍爾奇氣度狹小,驚雷團內部也不很團結,不是可以托付終身之明主啊!」   「唉,不瞞丹西兄,我當年也是年輕氣盛,眼高於頂,在武林惹下不少仇家,加上與掌門鬧翻,被逼無奈,只能遠走異鄉,寄身驚雷門下,被伍爾奇攬為幕僚,為他消滅過諸多敵手。你說的沒錯,伍爾奇表面上義薄雲天,公正無私,實則小肚雞腸,氣量狹小,睚眥必報,一直圖謀團長之位,其什麼惡毒伎倆與手段都敢使,丹西兄你昨天得罪了他,今後可要小心啊!」   丹西微微一笑:「伍爾奇我自有辦法對付,奎爾也是老謀深算,我看今後驚雷團不會太平。吳兄,我們遠東人有兩句話: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又雲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與其在驚雷團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倒不如來我猛虎軍團共創大業,我們雖然兵微將寡,倒是頗為團結,大家都以兄弟相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必帶著面具過日子。」   「團長風采,吳某折服,其他話我也不想多說,請問丹西兄何日啟程。」   「我們估計在聖傑西再待一天,明日啟程,前往薩格爾。」   「那好,我回去辦完掉未了之事,明日我自有辦法與你會合,吳某告辭了。」   「吳兄保重,猛虎軍團的大門隨時都向吳兄敞開。耳目眾多,我也就不遠送了。」   吳平走後,丹西邁著悠閒的步子,走進會客大廳。   正在院子裡與將士嬉鬧的苦娃,看到了丹西,也跟著躥了進來。   將近九個月的苦娃又長大了許多,身體差不多有成年雄虎那麼大了,精神飽滿,威風凜凜,充滿活力。   正在廳中飲茶的商人父女,見到一隻白額猛虎躥進來,都不由微微色變。   丹西眉眼含笑著說:「苦娃,客人面前不可失禮,趴下來。」   轉而又對商人父女歉然道:「不好意思,有事纏身,累二位久等且受驚了。」   苦娃低低地嗚咽一聲,來到丹西身旁,順從地趴伏在丹西腳邊,兩隻銅鈴大眼卻好奇地東張西望。   看到苦娃的調皮樣,愛琳也不由得好奇心起:「這隻老虎可真聽你的話啊!它的名字叫苦娃嗎?」   「是啊!它是我同枕而眠的夥伴,苦娃,給先生和小姐行個禮。」苦娃聽話地後肢撐身,前肢豎起,前爪合在一起,搖頭晃腦地作出拱手行禮的樣子。   苦娃的調皮樣把大家都逗笑了,好奇心大起的愛琳忍不住走上前來,說:「真可愛,我能摸摸它嗎?」   丹西示意苦娃趴下,笑著說:「沒事,苦娃最喜歡的就是異性按摩呢。」   愛琳臉上漾起兩片紅雲,蹲下身來,纖釬玉手小心翼翼地摩挲著苦娃濃密的毛皮,而苦娃似乎很受用,嘴打著哈欠,尾巴搖動,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愛琳又忍不住發問:「這麼可愛的老虎,為什麼起苦娃這個難聽的名字呢?」   「唉,這個可憐的小東西,跟我一樣從小失去父母,所以叫做苦娃。」   「啊!原來這樣……」似乎被勾起了心事,愛琳欲言又止,又摸了幾下,才施施然的回到座位。   商人摩那狄飲了口茶,歎道:「猛虎軍團,果然是名不虛傳哪!丹西團長,我看你手下猛將如雲,兵強馬壯,為何像普通傭兵團一樣做些押運的苦差使呢?」   面對摩那狄的出言試探,丹西微微笑道:「生逢亂世,生存不易,我們不會經商,只有一身蠻力,也就接些押運的活,掙點錢填飽肚子而已。」   「丹西團長,你也太過謙了,聽說你在卡丹的春秋賭場大賺四十萬金幣,難道還缺錢嗎?」   「呵呵,先生消息很靈嘛!當時我只是手氣奇佳,沒想到能賺上一筆。不過坐吃山空,金山銀山也會吃光,何況手下有五千張嘴等米下鍋,只好趁著年輕多賺一點,將來老了,退休生活能有個保障。」   「丹西團長,你年紀輕輕,身負絕技,碧水湖一戰又充分展示了你的計謀才略,正值大展宏圖之際,為何現在卻發此頹唐之語呢?」   丹西心中暗罵這老狐狸果然厲害,信息靈通,話裡藏話,步步緊逼。   嘴上卻毫不在意地打著哈哈,轉移話題:「白雲蒼狗,世事如雲,多少豪傑當年意氣風發,卻落得淒慘。有鑒於此,我覺得還是過上平常的開心日子比較舒坦。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喝酒喝高了,引得愛琳小姐和伍爾奇大人生氣,還望摩那狄先生從中調解。」   摩那狄果斷地一擺手:「伍爾奇為人碌碌,成不了大氣候,不談他也罷。團長大人,讓我們打開窗子說亮話,你既有足夠的金錢,謀士猛將也不少,戰士也訓練有素,缺少的只是一片立業之基,就像剛長成的老虎,需要的是一片自己捕食的領地,而我在這方面卻可以給你幫助。」   丹西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冷酷逼人,像兩把利劍一樣凝視著摩那狄,而摩那狄也毫不退讓地看著丹西,客廳一片沉寂,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對視良久,丹西終於打破沉默:「摩那狄先生,多謝你的美意,不過呢,我這個人生性喜歡做個閒雲野鶴,辜負先生厚愛,真是抱歉哪。」   摩那狄面無表情:「丹西團長,建立相互信任不是一件易事,我也知道今天來有些唐突。我掌握的一些東西,可能正是你所需要的,當然我們也會有自己的條件,假如你回心轉意,我隨時歡迎你前來談判。打攪多時,就此告辭了。」   愛琳悵然若失地望了丹西一眼,跟著摩那狄走出大門,而丹西則目送著商人父女兩離開猛虎軍團總部,陷入沉思。   第二天一早,丹西將幾封感謝信扔給郵童轉交聖傑西城的一些「朋友」後,猛虎軍團押著商隊全軍開拔,直接向南邊的海港同盟進發。   這天傍晚,行進了一整天的猛虎軍團正準備駐紮休息,負責斷後的凱魯飛馬來報,說吳平帶著愛琳前來投奔。   丹西面無表情地聽完報告後,叫凱魯通知將官們馬上開會。   在臨時搭成的小指揮所裡,猛虎軍團的軍官們圍桌而坐,靜聽吳平的講述:這天上午,處理完個人事物的吳平將辭職信放在桌上,就騎著馬匆匆南來與猛虎軍團會合。在路上,竟然巧遇騎馬飛奔的愛琳,原來她也是離家出走,特地來找丹西的,於是吳平就帶著她來了。   聽完講述後,丹西掃視了一下部下們不懷好意的神態,臉上竟然是一片冷竣,他首先向大家介紹了吳平的身份來歷,代表猛虎軍團向吳平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暫時任命其為軍團參謀,直接受團長指揮,待以後成立侍衛隊後再出任侍衛隊長。   軍官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吳平的到來,萬斯則將眾將向吳平一一介紹。   定了一定後,丹西面無表情的宣佈:「愛琳小姐這次前來,屬於為私奔離家出走,為了猛虎軍團的形象,我決定將其送回家去。」   大家一聽,盡皆愕然,愛琳更是眼淚都在眼眶中打轉,帶著哭腔說:「為什麼吳平來你就歡迎,我來你就連收留也不肯……」   楚楚可憐的樣子,人人都忍不住想去安慰她一番,可在團長逼人的注視下又不敢採取行動。   「你和吳平不同,吳平和我屬於早就說好了的,而且我們已經和伍爾奇翻臉,不怕他來報復。你就不然,突然來到,目的值得懷疑,而且摩那狄與我們是敵是友還未明確,收留你既給猛虎軍團增添誘拐少女的惡名,又憑空增加一個我們不知底細的敵人。」   「什麼目的值得懷疑,」愛琳說著,兩行清淚流下了面頰:「我來還不是為了和你……」   說到後來,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好啦,好啦」,威達站起身來打圓場:「愛琳小姐你身上帶了錢嗎?」   愛琳嗚咽著點點頭,威達趁機接上話頭:「我看這樣好了,愛琳小姐出錢僱傭我軍保護她出行,誘拐的惡名不就免了嗎?古爾丹司庫,錢越多越好,是不是?」   古爾丹當然會意地直叫好,將官們也紛紛擊節稱妙,稱讚威達大隊長果然是胸懷奇策,腹有良謀,弄的威達得意洋洋。   丹西歎了一口氣,說道:「威達,你們也知道,自我軍開創以來,已經先後得罪了擒龍、血劍、驚雷三個大傭兵團,對我軍今後發展極為不利,我可不想再樹敵手了。查理,跟大家說說摩那狄的情況,看看是個什麼樣的主。」   查理開始給大家講述這兩天搜索到的摩那狄的情況:摩那狄家族累世經商,富甲敵國,在商界有很大的影響力。更令人懷疑的是,摩那狄與政界、軍界的交遊都非常密切,此外他還有一個組織嚴密、網絡完整的情報網,對大陸各國的信息都非常瞭解,奎爾很可能與他有協議,能分享情報,所以消息也非常靈通,不過由於摩那狄及其手下很注意保密工作,所以偵察隊也沒查出太多的東西。從上面的證據分析,摩那狄絕不是個普通的商人,要麼是一個野心極大的巨商,要麼是大陸某股政治勢力的代理人,後一種的可能性更大。末了,查理加上一句:「我們猛虎軍團就是在劇烈的鬥爭中產生的,鬥爭越激烈,我們就越壯大,猛虎軍團在英明的丹西團長帶領下,怕過誰來,誰惹我們,就叫誰完蛋!」很明顯在替愛琳說話。   凱魯也說話了:「丹西,我知道你這是替弟兄們著想,可弟兄們也要為你著想呀!管他什麼政治勢力,什麼傭兵團,我們團長要誰做他的女人,誰就得做他的女人,不服的話,我凱魯第一個把他剁成肉醬煮湯喝!」   話說得雖然不是很合適,但猛虎軍團第一神力王仍然讓大家為他熱烈鼓掌。   最後,老成持重的萬斯發話:「丹西,根據我多年的經驗判斷,愛琳姑娘這次來應該是真心的。至於摩那狄,商人也好,政客也好,總離不開利益,只要我們有實力,就有談判的籌碼。當然,你是團長,最後的主意還是你拿。」   丹西沉吟了一下,做出決定:「既然大家都同意,那麼就收留愛琳吧!不過,猛虎軍團不招光吃飯不做事的人,以後愛琳協助廚師做些炊事活,順帶還要做做文書工作,戰士們休息時要演奏樂曲,調劑精神,激發士氣。」   愛琳臉上自是小雨轉晴,部下們都不由得吐吐舌頭,團長真厲害,比古爾丹還扣門,找了個暖被窩的不算,還要兼任炊事員、文書官和演員。   愛琳悄悄擦乾眼淚,開始手腳勤快地給大家端茶倒水,而會議則繼續進行。   丹西滿意的笑道:「剛才我聽到了一些不對勁的話,現在我再重申一下。首先,我們猛虎軍團剛打了一場勝仗,有人就驕傲自滿了,給我記住,驕兵必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陸上比我們厲害的英雄,比我們訓練有素的軍隊多的是,明天開始要加大訓練量;其次,軍隊紀律第一,誰也不許憑拳頭硬去騷擾民眾,尤其是誘拐少女、強姦婦女的行為,抓住了絕對嚴懲,至於你們中有人長大了,睡不好覺了,這方面的需求我會和萬斯商量的。」   軍官們當然順竿而上,紛紛拍胸脯保證不干傷天害理的事,但自己現在也老大不小了,希望正副團長能優先考慮一下。   有幾個人,包括威達在內,為引起領導的重視,甚至放言最近慾望特別強烈,只好天天用手解決,希望兩位團長格外開恩,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會場上一片烏煙瘴氣。   淫笑聲稍息,丹西轉入正題,要菲爾介紹一下偵察情況。   菲爾告訴大家,最近海港同盟的路上,有幾伙盜賊正在集結,還有大陸各地的一些盜賊團也在趕來,看樣子好像有聯合起來幹一場大買賣的意圖。   「不會吧,」昆達忍不住發言:「盜賊團聯合起來進攻我們?」   丹西冷笑道:「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呢?假如有人不懷好意地告訴盜賊團,有人押著幾十萬金幣和巨大的商隊,你是盜賊的話會不會動心?何況有人對各盜賊團進行組織,而還有人出錢請他們出來搶呢。」   菲爾接著介紹:「我們的偵察隊員發現伍爾奇昨天晚上曾派人與蒺藜盜賊團的人接觸。另外,從各處打探消息的情況看,至少還有疾風、黑雨兩個大的盜賊團要參加此次行動。」   會場上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這幾個盜賊團都是大陸排名二十位以內的盜賊團伙,尤其是蒺藜盜賊團,大陸排名第一,人數有四五千人,由於該團就像鐵蒺藜一樣善打伏擊戰,因此而得名,一般的軍隊也不敢輕易惹他們。   該團的團長叫斯他諾夫,原是拉捨爾國一個戰敗的千夫長,據稱有一身好武功,奸詐狠毒,平生兩大嗜好:殺人如麻,好色如命。   假如伍爾奇出錢和送情報,斯他諾夫和蒺藜盜賊團出面組織,幾個大盜賊團呼應,湊出一兩萬的巨型盜賊團伙也不是難事,這樣的話,猛虎軍團可就危險了。   丹西冷笑兩聲:「想搞我們猛虎軍團,先看你吃不吃得動!菲爾、查理,還有新進來的吳平兄弟,你們從今天起別的事先放下,專心打探盜賊團的情報,搜集到的任何情況和資料,直接報送到我這。下面我們重新討論一下押運的路線,大家有什麼想法隨便說。」 第二集 第三章     會議一直開到深夜,散會後,諸將離開,有些疲倦的丹西也回房休息,愛琳則小心翼翼地跟進來。丹西倚靠床頭,望著兩頰羞紅的愛琳,似笑非笑:「過來,愛琳。」   愛琳盈盈地走上來,丹西強壯的手臂摟上了她的腰肢,愛琳則「嚶嗡」一聲倒在了他的懷中。   丹西的手摩挲著金黃的長髮,貼著愛琳嬌嫩的臉龐,悄聲地問:「還生氣嗎?別怪我多心,我聽說摩那狄的情報網為什麼那麼靈,他僱傭了許多年輕貌美的女子為他服務,男人到了床上,什麼秘密都忍不住會和心愛的女人分享。」   愛琳嘟起小嘴:「哼,到現在還不相信我嗎?剛才你不知道我有多傷心,在宴會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跟我調情,我自己跑來找你卻這麼鐵石心腸。你知道嗎,我也是從小沒有爹媽,被賣到歌舞團去的,摩那狄訓練了我八年的歌舞與交際應酬,也是要我給他搜集情報,有時候我也幫他對得到的情報進行匯總、分析。你們猛虎軍團剛成立,他就注意到了你,這一個月更是將你分析的重點,人家那時候心裡就有了你……」   「哦,是嗎?」丹西邊說,一雙手不老實地到處遊走:「摩那狄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對我感興趣呢?你又為什麼會喜歡上我的呢?」   「摩那狄家是從他爺爺輩從呼蘭遷過來的,他各種情報都搜集,尤其是像你這樣能打仗的武夫,更是感興趣。對了,他好像和呼蘭人還有密切的聯繫,不過這些人來的時候,誰也不許在場,我也不知道他們談些什麼。喜歡你?哼,你以為你有多好,長得又不帥,就只有一身蠻力。那天宴會上我就看出你是個好色之徒,你那惡劣的表現,我心裡特看不起,覺得你只是個仗著拳頭大欺人的傢伙,只是第二天,我聽說你和苦娃都是孤兒,覺得可憐才想來照顧你的。結果人家一到,你就要趕我走。」   「你看你,這話都已經說兩遍了,我不是讓你留下了嗎?」丹西已經吻上了愛琳的臉蛋,由於是頭一次,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啊!你可真會做,比摩那狄還會做生意,陪你睡覺外,我還要做那麼多活,上哪去找這麼好的免費女傭。不行,你一定得向我道歉,不然我就不讓你……」   這時愛琳的嘴已經被堵上了,開始了熱吻,丹西倒是內息悠長,愛琳可就有些吃不消了。   丹西還要再來,愛琳的小手已經摀住他的嘴,氣喘吁吁地說:「喂,你會不會接吻哪,像做深呼吸似的,叫人怎麼受的了。真不知道前生做了什麼孽,跪在我面前求婚的英雄、王子那麼多,我看都不看一眼,卻喜歡上了你這個粗魯的傢伙。」   「哇,把我說得這麼差」,丹西放開愛琳的小手,似乎很認真:「我問你,願不願意做我這個粗魯漢子的老婆,快說,不然我把你丟出去了。」   愛琳羞到耳根都紅了,閉上眼睛,幸福地直點頭。看到這可口的尤物,丹西哪裡還忍得住,脫掉衣服,俯身撲了上去。雙手一扯,愛琳那件漂亮的衣服就撕成了兩半,露出峰巒娟秀的美體,看得都有些呆了。   愛琳有些嗔怪地瞪他一眼:「真粗魯,真沒用,還要我教你。」   在受過系統訓練的愛琳指引下,初解風情的丹西開始一次又一次地進犯愛琳的身體。   丹西內力深厚、身體強健,愛琳則訓練有素、花樣百出,這場大戰殺得是難解難分,兩人攜手走上一個又一個快樂的高峰。   最可憐的就是作為戰場的那張床了,整夜吱吱嘎嘎地抗議個不停。   早晨的太陽紅著臉進來偷窺瀰漫著旖旎春光的小屋,經歷了昨夜暴風雨洗禮的男女睜開了眼睛。   愛琳像小貓一樣蜷伏在丹西懷裡,一隻手撫摩著丹西健壯的背部肌肉群,一手指著落紅點點的床單,羞澀地說:「你看。」   丹西作出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誇張的表情:「哇,我看你昨晚那麼熟練,還以為你是個老手呢,原來也是像我一樣的新兵啊!哼,昨晚還罵我是新兵蛋子。」   愛琳羞得將臉藏在丹西懷中,兩手用力掐他:「你壞死了,丹西。」   又嬉鬧溫存了一會,經過一夜大戰的丹西反而是神采奕奕,起來邊穿衣服邊說:「懶婆娘,該起床去做飯了。」   愛琳又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真是個不會疼老婆的傢伙,昨晚把我那裡都弄腫了。」   丹西卻不依,偏要驗傷,經過一番纏鬥掙扎,丹西親吻著紅腫得老高的花蜜叢:「嗯,驗傷完畢,雖說輕傷不下戰場,不過看在你昨天教導有方的份上,今天就放假一天吧!」愛琳氣得對他又抓又撓又掐。   丹西一邊躲閃,一邊溜到門邊打開門。   剛開門,在門外露宿了一夜的苦娃氣呼呼地躥進來,張大嘴巴低吼,彷彿埋怨丹西的重色輕友,愛琳則被逗得格格笑個不停。   丹西伸手安慰著苦娃:「好啦,好啦,苦娃,發洩夠了吧!嘿嘿,有時間也給你找隻母老虎好了。」在愛琳的嗔罵聲中,丹西樂呵呵地走向訓練場。   訓練場上一派繁忙的氣氛,戰士們早已在萬斯的佈置和軍官的指揮下開始晨練。   今天的丹西興致特別高,從萬斯手中接過旗幟,連續指揮軍團做了十個個陣形變換訓練。   練到快九點了,氣喘吁吁的將士們才開始吃早飯,十點鐘才押著商隊啟程。   由於已經知道會有人要埋伏,猛虎軍團反倒是不著急趕路,慢悠悠地前進,兩天的路程三天才走完,邊走邊進行訓練。   查理、吳平、菲爾帶著偵察騎兵四處打聽情報,有關盜賊團的消息源源不斷的報到丹西手中。   一直被丹西視做吃閒飯的愛琳又有了一項新的工作,每天晚上,或坐在丹西腿上,或趴在他懷裡,一邊半推半就地應付長官的性騷擾,一邊還要做情報分析工作。   十幾天來,愛琳沒少挨丹西的罵,跟著廚師煮飯做菜,不是忘了放鹽,就是鹽放得太重,鹼得人吃不下;去做文書檔案,那些文書們個個神魂顛倒,錯字連篇,張冠李戴,弄得士兵大叫賞罰不公;去奏曲子就更別提了,丹西還特意選了幾首激昂的樂曲,結果士兵們個個張大嘴巴,垂涎欲滴,上了訓練場還神不守舍,訓練效果大打折扣,丹西只得接二連三地宣佈她下崗。   只有這情報分析工作,丹西還算滿意,既有感官享受,愛琳也很能分清情報資料的輕重緩急。   這天晚上,丹西舒服地躺在床上,愛琳則坐在旁邊,用悅耳動聽的聲音念著送來的情報:「今天在撒西拉山坡發現一夥盜賊,共十五人,大搖大擺的走路,一點也不在乎被人發現。尼旺山附近也發現了盜賊,共二十多個,也是大搖大擺的走路。」   丹西睜開眼,罵道:「媽的,邪門啦,前天是在西邊,昨天是在南邊和北邊,今天又是在東邊,而且還都像在示威一樣,斯他諾夫跟我擺迷魂陣呢。難不成他想把我們四面包圍,就在大路上打一場正規戰?」   愛琳插嘴說:「為什麼不可能,他有兩萬,你只有五千,完全可以包圍起來吃掉嘛。」   丹西冷哼一聲:「說你不行,你還不承認。你想想,盜賊只善於突襲,哪裡經過正規訓練,何況這是多股盜賊的聯合部隊,號令不通,各自為戰。如果是正面交鋒,別說兩萬,五萬我都不怕。斯他諾夫可不是你,在正規軍待過,久習兵法,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哼,就你懂,這麼多天了,也沒見你用兵怎麼如神過,不知道外邊為什麼這麼吹你。」愛琳撅起了小嘴。   「呵呵,要是有人天天有錦囊妙計的話,這個大陸早統一了。打仗可不是小說上寫的那樣,將軍一個計策,幾萬幾十萬敵人就被幹掉了,敵人可不是傻子喔。最後的勝利,往往取決於指揮官從像大海一樣繁多的情報中找出最有用的東西,分析出敵人的真正動向和目的,這樣一半的勝利就到手了,剩下的一半就是採取正確的戰略戰術將其擊敗。唉,說了你也不懂,還有什麼別的,都唸唸吧!」   「剩下的都是些小道消息,不過倒也挺好玩:海斯特村的莊園主傑克跑失了一個黑人奴隸,懸賞一個金幣捉拿;幾普林村的麗娜大嬸逢人就抱怨她昨天剛買的十七隻塞爾高冠公雞都被人偷了;傑斯帕村的兩個青年私奔前往……」   「等一下」,丹西突然坐起身來,兩眼放光:「你剛才念的什麼,再念一遍。」   「你這人最沒勁了,剛看到有趣的你就打斷了。我剛才念到傑斯帕村的兩個青年私奔前往修達港口,被人抓住,但兩家考慮到木已成舟,最終同意婚事,皆大歡喜。」   「不是這個,你就喜歡這些私奔哪、通姦哪、愛情哪的鬼東西,我說的是前面那條消息。」   「幾普林村的麗娜大嬸逢人就抱怨她昨天剛買的十七隻塞爾高冠公雞都被人偷了,哦,我知道了,原來你喜歡偷雞。」   「高冠公雞?幾普林村?愛琳,你記得我們前天看過的資料,說到斯他諾夫喜歡吃什麼東西?」丹西興奮起來。   「哦,對了,斯他諾夫喜歡吃公雞,你還說他好色是因為吃雞,公雞壯陽,你以後……」   這是丹西已經開始起來穿衣服了,愛琳叫道:「哎,死鬼,這麼晚了你不陪我睡覺,要幹什麼去。」   「開會,你也趕快穿好衣服,帶著資料來指揮所。這一仗我知道該怎麼打了。」   在臨時指揮所裡,深夜被叫起來開會的各位軍官打著哈欠,睡眼惺忪,丹西卻是神采飛揚,難掩興奮之色:「諸位,我想我已經找到了斯他諾夫的埋伏地點了。」   這句話就像興奮劑,一下子把大家的睡意全趕跑了,這些天來一直在推測斯他諾夫這隻老狐狸將在哪裡伏擊自己,卻一直沒有頭緒,就像一個人在森林裡亂轉,明知道有人要刺殺自己,卻不知道刺客在哪,什麼時候動手,心裡一直難以安穩下來,這種恐懼感叫人相當難受。   「這些天來,斯他諾夫這隻老狐狸一直派小股盜賊到處亂轉,干擾我們的視線,掩蓋他的真實目的,想叫我們神經崩潰,一頭扎進他的陷阱,嘿嘿,不過狐狸總有尾巴露出來的。」   丹西冷笑著鋪開一張地圖:「伏擊地點不是我們原來預測的三天後到達的赫利菲爾德峽谷。我就一直覺得奇怪,太過明顯得陷阱往往是假的,誰都知道赫利菲爾德峽谷地勢險要,屬必經之路,是個伏擊的好地點,不過斯他諾夫這老狐狸絕不會在這裡設伏。首先,峽谷本身容不下這麼多盜賊,只能埋伏兩三千人,盜賊聯軍的絕大多數戰力用不上;其次,再大膽的傭兵團和商隊經過峽谷前都要進行仔細的搜索,防止被人算計,在這設伏起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那麼狐狸究竟藏在哪呢?」   丹西的手在地圖上重重一點:「我看就在哈里河谷!」   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各位軍官,丹西繼續往下說明:「哈里河谷南北兩岸都是丘陵,灌木叢生,埋伏下兩萬人不成問題,中間是一條小河——哈里河,河水最深處只有胸脯高,可以淌水而過。過了河谷不遠就是小鎮葵花鎮,這時我們的將士會認為馬上就到了安全地點,思想容易鬆懈,遭到突襲對心理上的打擊很大。假如我是斯他諾夫,就在南北兩岸的丘陵上各埋伏一萬人,待猛虎軍團進入河谷,一半人過了河的時候,同時發動進攻,半渡而擊,叫敵人首尾都顧不上,只能各自為戰,分頭抵抗。再惡毒點,把河水堵起一部分來,猛虎軍團過河一半的時候放水沖擊,淹都淹死不少。另外再撒些蒺藜、毒刺,挖些陷阱,猛虎軍團被全殲都是可能的。」   隨著丹西的講述,眾將彷彿看到了被鮮血染紅的哈里河水,聽到了戰士的哀號,猛虎軍團全軍覆沒的慘狀令人不寒而慄。   久經沙場的老將萬斯俯著身子,端詳著地圖好久,才長歎一聲道:「斯他諾夫如果真像丹西說的那樣設伏,只要我軍踏進河谷,就將死無葬身之地。」   「丹西你可真是神了。」菲爾忍不住感歎,眾將也紛紛附和,只有在旁邊倒水的愛琳撇著嘴巴:「你怎麼發現斯他諾夫的狐狸尾巴的?」   「呵呵,這得感謝你的手下探聽情報細緻。今天的報告說哈里河谷附近幾普林村的一位大嬸剛買的十七隻塞爾高冠公雞都被人偷了,偏偏我們以前搜集到的斯他諾夫個人資料顯示,這小子信奉高冠雞吃了壯陽,在幾普林村附近的地圖上一搜索,這個伏擊點就找出來了。」   「哦,這些高冠雞可真是可愛啊!不過你怎麼能肯定不是別的小偷偷的呢?」菲爾還在追根尋底。   丹西笑了:「這個嘛!當然有猜的成分。不過,我想,一般人偷一兩隻就夠了。多了吧,殺了吃不了,放久了會壞掉,養起來吧,一是容易被發現,二是也沒有小偷願意費糧食去養雞吧!盜賊團的人就不同了,抓一群回去養起來,每天給團長送一隻,半個多月都不必辛苦地出去抓雞了。」   「嗯,」萬斯撓著快禿頂的頭:「知道敵人的設伏點,仗打起來心裡當然就有譜了,不過怎麼打最痛快,還真值得好好研究哩。」   「喔,」丹西伸了個懶腰:「我今天是用腦過度,該輪到你們出點主意了。這場戰鬥的要求是,以最小的代價,殲滅蒺藜盜賊團,幹掉斯他諾夫,其他的盜賊團不妨放條生路,也不能讓那幫傭兵團的混蛋們日子太好過了。」 第二集 第四章     第二天開始,猛虎軍團明顯加快了行進的步伐,心裡有底後,對即將開始的戰鬥反而充滿了期待。   第三天的上午,猛虎軍團已經來到距赫利菲爾德峽谷十公里處的地方,為了穩妥起見,丹西還是派出了偵察分隊仔細搜查。   半個小時後,偵察兵飛馬來報,在峽谷上方發現盜賊團的身影,估計有兩千人左右。   這個消息令丹西心裡猶疑,難道以前的判斷錯了嗎,還是斯他諾夫再布迷魂陣,犧牲兩千盜賊,換得猛虎軍團放鬆戒備,撲進陷阱?   定了定神後,丹西下定決心:「菲爾、吳平,你們兩個親自去一趟,偷偷抓個活口回來,注意不要讓盜賊團有任何警覺。」   兩人應聲而去,果然是身手不凡,不多會,就拎回來一個嘴裡塞著破布的盜賊。   雷諾、阿爾古都受不了的酷刑審問,普通盜賊又哪裡受的了,沒玩幾下就全招出來了。   原來這個埋伏的盜賊團叫劫羽盜賊團,有兩千多人,都埋伏在赫利菲爾德峽谷上邊,這個盜賊團是單獨行動的,與其他盜賊團沒有過接觸。   丹西命文書將原來搜集到的有關盜賊團的檔案資料拿來,翻到劫羽盜賊團這一頁,仔細的看起來。   劫羽盜賊團在大陸排名一直在十五位到二十五位之間晃悠,人數在一千五到三千之間,團長叫匹曲士,有勇無謀,喜歡單打獨鬥,經常以英雄自命,手下倒是有個機智的盜賊,叫席爾瓦,是盜賊團的七當家,也是團裡的軍師。   不過從這次埋伏看,這個軍師的水準也不怎的。   兩人都和斯他諾夫有仇,匹曲士的老婆被斯他諾夫劫走並姦殺,而席爾瓦的哥哥則死在斯他諾夫的手上。   從這次埋伏看,應該是受伍爾奇或別的什麼人的驅使前來截擊猛虎軍團,又因為與斯他諾夫的恩怨,所以單獨行動。   丹西冷笑對手下著說:「那就在哈里河谷大戰前來一場熱身吧,估計斯他諾夫他們會很高興的,既幫他幹掉了仇人,我們的警覺又會降低不少。」   戰斧大隊、劍士大隊和弓弩大隊被平均地分做兩撥,每撥各有三個兵種的半個大隊,在偵察兵的帶路下,離開大路,迅速消失在路旁,而其他人則依著原來的步伐順著大路直奔赫利菲爾德峽谷而去。   「團長,點子們來了,離這一公里遠,馬上就要進入峽谷,好像沒什麼戒備。」   匹曲士吐出一口濃痰:「叫弟兄們把石頭和弓箭準備好。」   一個月前接到劫掠猛虎軍團的委託後,匹曲士就開始考慮在這裡進行伏擊。   斯他諾夫這個混蛋肯定也接受到這項委託了,原來匹曲士還很擔心他也會看中這裡,不過現在已經沒必要了,猛虎軍團的巨大財富和金幣看來是要歸自己的劫羽團所有,讓其他盜賊團,特別是斯他諾夫這個混蛋眼紅去吧,還有席爾瓦這個膽小鬼,這也怕,那也怕,哪像個男人,自己好不容易才說服他,打完這仗一定好好羞辱他一下。   匹曲士做起了美夢:劫羽盜賊團得到了巨大的財富,迅速招兵買馬,幹掉自己的仇人斯他諾夫,成為大陸上最大的盜賊團,誰見了都要禮敬三分。   猛虎軍團來到了峽谷口,盜賊們拿起武器,屏息靜氣地等待著團長髮信號。   不過猛虎軍團來到口上就停住了,既不前進,也不後退,甚至也不派偵察兵探探路,就這麼靜靜地站著:「媽的,就這麼站了快十分鐘了,搞什麼鬼。」   匹曲士一邊心裡暗罵,一邊緊張地注視著猛虎軍團的動靜。   經過訓練的正規軍和沒經過訓練的盜賊之間的差別就體現出來了,猛虎軍團說走就走,說停就停,鴉雀無聲地站在那一動也不動,而劫羽盜賊團的盜賊就不同了,在猛虎軍團即將進入峽谷的時候,盜賊們都紛紛搬起石頭,弓箭上弦,就等著猛虎軍團進來挨砸了。   可偏偏猛虎軍團就是不進來,一等就等了十幾分鐘。   終於,不知哪個緊張得過頭的盜賊手上一鬆,石頭嘩啦一聲掉了下去,這下好了,其他人也忍不住了,石頭、箭矢紛紛落在了峽谷裡,氣得匹曲士也顧不得暴露,破口大罵。   而丹西卻是搖頭冷笑,完好無損的猛虎軍團仍然一動不動。   盜賊們太專注於峽谷下的敵人,結果忘掉了身後的危險,但聽一陣箭雨襲來,偷偷摸上來的部分猛虎軍團將士猛撲了上來。   組織渙散,士氣低落,加上指揮不靈,盜賊團根本擋不住陣容齊整的正規軍的衝擊。   更加淒慘的是,身後就是百丈懸崖,盜賊們站著都兩腿發軟,何況戰鬥了。   由於前面的人紛紛敗退,後面的人有不少被硬生生擠下懸崖,人急了當然什麼都做得出來,後面的人一看這樣,紛紛拔出武器把身前的人砍倒,先活命再說,省得把自己給擠落懸崖摔死。   這根本稱不上戰鬥,完全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不到半個小時,整個劫羽盜賊團就全軍覆沒。   匹曲士被凱魯一斧頭砍做兩半,掉下懸崖摔死的盜賊有四百多,被自己人砍死的足有六百人,喪生於猛虎軍團戰士武器下的有五百多,剩下的四百多人,包括席爾瓦在內,全都舉械投降,而猛虎軍團方面損失不到二十人。   穿過峽谷後,丹西命令就地宿營,全軍休整一天。   在臨時搭建的指揮所裡,席爾瓦被帶了進來,此時丹西正靠椅子上,愛琳則在身後按摩著他的雙肩。   「你就是席爾瓦?」丹西看著眼前這個矮矮墩墩、一頭紅髮的青年:「聽說你是劫羽盜賊團的軍師?從這一仗看,你們也太遜了點吧!」   「這仗是匹曲士指揮的,跟我沒關係,要是我來指揮,雖然說不能保證勝利,你們至少也會損失慘重。」席爾瓦不服氣地反駁。   「嘴還蠻硬的嘛!軍師怎麼會沒有責任呢?協助指揮官作出正確決策就是他的職責所在。」   「我不是沒勸過匹曲士,可惜他不聽,這場仗我連建議權都被剝奪了。」   「是嗎?有什麼料倒出來看看,假如你全權指揮,你會怎麼打這場仗呢?」   「首先,我不會在赫利菲爾德峽谷設伏,盜賊團戰鬥力根本不是正規軍對手,要獲得勝利只能靠奇襲。赫利菲爾德峽谷的險峻誰都知道,在這裡設伏,根本不符合奇字的要求。其次,我不會像匹曲士在後方只設幾個崗哨,讓人輕易地摸上來。如果非要在這個峽谷戰鬥,我看不如把戰場選在兩旁的山上,擂石、弓箭等都準備好,就在那裡阻擊你們,雖說最後肯定還是會失敗,不過你們衝上來絕對會是死傷慘重。」   「嗯,有些道理,」丹西點點頭:「席爾瓦,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擒嗎?因為你跟錯了人,跟著昏庸的領袖,即使你有再多的計謀,他也不會採納,像匹曲士這種有勇無謀的傻瓜,跟著他你一輩子也報不了殺兄之仇。」   「我知道你想叫我跟著你走,可是你怎麼證明你就是那種有勇有謀的英明領袖呢?不要跟我吹你今天的勝利,任何一個稍有頭腦的指揮官面對匹曲士這樣的傻瓜都能取得同樣的戰果。」   丹西嘿嘿的冷笑一聲,扔過去一張地圖:「這是哈里河谷地形圖,五天後我軍將通過這裡,而斯他諾夫將帶領大約兩萬盜賊聯軍在這裡伏擊五千猛虎軍團戰士。你可以袖手旁觀,讓我來證明如何用最小的代價取得勝利,擊殺斯他諾夫。不過這樣你可就失去報殺兄之仇的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席爾瓦捧著地圖怔怔地看了半晌,而丹西則閉著眼睛享受著愛琳的推拿按摩。   席爾瓦終於打破沉默,說話的聲音還有些顫抖:「丹西,這一仗你會怎麼打?斯他諾夫真是歹毒啊!哈里河谷是必經之路,進去後就會遭到兩面夾擊,你的人又比斯他諾夫少很多,地形也非常不利,正規軍反而不如盜賊團靈活,打起來沒有一絲勝算。難道又是從後邊掩襲?斯他諾夫可不是匹曲士,重演今天的一幕是不可能的。」   「你們這些聰明人哪,為什麼總是追求在戰術上計算得精確,卻忘了把眼光放大一點,從戰略上來考慮考慮呢?」   丹西的話不無嘲諷:「怎麼打,我只會告訴猛虎軍團的弟兄的,假如你想參加我軍的話,就從那些盜賊中挑些能打仗、為人忠誠的跟我走,其他的廢物就都放走吧,順便讓他們傳播一下我軍驕傲自滿,放鬆警惕的消息。」   就這樣,原劫羽盜賊團七當家席爾瓦挑選了五十幾名盜賊正式加盟猛虎軍團,編入偵察兵分隊,席爾瓦則出任隨軍參謀一職。   第二天,剩下的盜賊們被釋放,拿著遣散費回家,丹西則不無得意地告訴他們,猛虎軍團成立以來一直所向披靡,對盜賊團更是見一個滅一個,哪個盜賊團也不敢惹猛虎軍團,奉勸盜賊們還是拿著錢回家幹點正經生意,省得下次又被猛虎軍團幹掉。   隨後的幾天,猛虎軍團大搖大擺地前進,連偵察兵都不派,甚至還雇了支軍樂隊在隊伍前面吹吹打打地開路,每到一個村莊市鎮,就由文書將丹西親自起草的《猛虎軍團保境安民告示》到處張貼,上面充斥著對猛虎軍團的肉麻吹捧,僅有的兩場小仗被也被吹得天花地墜,丹西團長英明神武,各位將官有勇有謀,手下戰士能征善戰,盜賊團望風而逃,各種武裝力量都不敢擢其鋒芒。   愛琳在幫著抄寫告示時一邊抄一邊罵他厚顏無恥,而厚臉皮的團長卻似乎充耳不聞,只是抱著愛琳溫香的身體,兩手不老實地到處偵察地形。   在哈里河谷北面的丘陵中,樹枝巧妙掩飾下的盜賊聯軍臨時指揮部裡,一頭棕髮、滿臉橫肉的斯他諾夫懷抱一個半裸的妖冶女人,一邊和其他盜賊首領開會,一邊旁若無人地摸揉掐捏。   看來,兩位指揮官在戰前都採用同樣的方法來調劑精神、提高士氣。   有關猛虎軍團的情報被源源不斷地報送到指揮所,盜賊頭子們不禁啞然失笑,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還頭一次見到這麼狂妄自大、厚顏無恥的指揮官。   「這不像以前丹西的風格啊!」斯他諾夫皺了皺眉,俯身咬了一口女人壯碩挺拔的巨乳,弄得女人一聲尖叫:「不過也難怪,不到二十歲的嫩娃子,毛都沒長全,剛打了幾場勝仗,當然是雞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哼哼,什麼鬼猛虎軍團,我斯他諾夫就在哈里河谷把你給操死!」   聽到斯他諾夫的豪言壯語,其他盜賊首領也紛紛附和,其肉麻程度竟不亞於丹西的自我吹捧。   飄飄然的斯他諾夫最後做總結,不過多年行伍出身的他也相當精通作戰調度:「按照行進速度計算,丹西的嫩鳥軍團今晚可能在離這以北十公里處宿營,明天上午就將進入哈里河谷伏擊圈。今天各位回去後,叫弟兄們吃飽、睡足,養好精神,明天早上全部進入預定地點埋伏,我沒發信號之前,都給我趴著,一動也不許動,誰的人提前暴露,我就剁了誰!外邊偵察的弟兄減少行動,以免被嫩鳥軍團察覺,但身後的崗哨要再布多一些,相互之間加強聯絡,別像匹曲士那個傻逼,被人從後面干了還不知道。打贏了這仗,金幣和財貨仍按原來的協議分配,我聽說丹西拐走了卡丹城一個叫愛琳的歌女,那個小婊子是我的,誰也別跟我搶,其他的女人和男人,哪個團抓到的歸哪個團所有。」   懷著對財物和女人的美好憧憬,各大小頭目紛紛返回各團駐地,開始為伏擊戰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這天晚上猛虎軍團果然按照斯他諾夫預想的地點宿營,第二天一早,猛虎軍團繼續敲鑼打鼓,慢悠悠地前進,不過偵察騎兵幾乎全部派出去活動,探察情報。   盜賊聯軍兩萬人也在一大早,在各自首領的帶領下進入預定的地點悄無聲息地埋伏下來,靜候大魚上鉤,對他們來說,跑了這麼遠的路,準備了將近一個月,現在終於到了收穫的時候了。   上午,猛虎軍團吹吹打打地前進,除派些偵察兵沿路到處轉轉外幾乎毫無戒備,已經離河谷的入口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路程了。   聽到報告的斯他諾夫和其他首領都是喜上眉梢,命令盜賊們拿起刀劍,弓箭上弦,隨時等待信號一出,就大開殺戒。   猛虎軍團離入口只有五百米了,一些負責截尾的盜賊都能看清軍團前排的士兵模樣,有的還忍不住數起步子來。   這時,猛虎軍團的腳步驟然停止,丹西團長命令馬上宿營,就在大路的東邊,北部丘陵的腳下紮營駐寨。除了軍樂隊還在嘀嘀噠噠地奏樂外,一部分士兵佈陣警戒外,其他人則壘土挖溝,建立臨時營地。   聽到報告的斯他諾夫忍不住跑到前哨來窺探,看到猛虎軍團的舉動,他也是一頭霧水,大上午就宿營休息,而且營地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離山坡和河谷入口不到三百米遠,恰恰也是滾石砸不到的地方。   「難道是被發覺了嗎?」斯他諾夫忍不住喃喃自語:「不過也不像啊!這次伏擊組織得非常嚴密,各方面看都不可能被發現的,而且如果是發覺了,丹西肯定也會採取反伏擊的背後襲擊啊!不會是受不了愛琳那小婊子的臊勁,大白天就忍不住要幹一場吧!」   想到這,斯他諾夫體內又忍不住一陣衝動。   當天下午,千叮呤萬囑咐手下原地埋伏,不許亂動後,盜賊首領們都悄悄地再次潛進臨時指揮所開會。   會上各大小頭目七嘴八舌地議論,但誰也提不出個有信服力的說法,根本猜不透丹西的意圖。   要頭目們放棄有利地形,帶著訓練和組織遠遜於對手的盜賊們強攻猛虎軍團營地,打死他們也不願意,雖說人數多出三倍,但即使贏也是損失慘重,更何況勝負還很難說呢。   拍屁股走人,說得容易,這麼多人,準備了這麼久,什麼也沒撈到就走了,誰也不甘心,傳出去更會是江湖上的一個大笑話,更糟的是,兩萬不同團伙的人也不是說撤就能撤的,士氣低落、心懷不滿的盜賊們很難做到有組織地撤退,而且誰也不想殿後,怕萬一丹西逮個機會追擊,肯定死的很慘。   轉眼就討論到快天黑了,最後多數人傾向於認同斯他諾夫那個比較色情的猜想,大家先忍一忍,讓那個兔崽子先快活一晚,明天再收拾他。   第二天,猛虎軍團絲毫也沒有啟程的意思,一部分人繼續加強營防建設,其他人則在丹西的通盤指揮下進行訓練,甚至還有一個小隊的人拿著鋤頭,鋤去雜草,開始種地,一副就在此定居的模樣,看得躲在樹後參觀的盜賊首領們目瞪口呆。   打還是逃,這個嚴峻的兩難選擇擺到了會議桌上,兩派的支持者不相上下,打派說要逃可以,你們逃派的人殿後,逃派說要打可以,你們打派的人當前鋒,鬧得不可開交。   斯他諾夫雖然粗魯狠毒,但並不鹵莽,多年的行伍與盜賊經驗練就了他狡猾多疑的性格,這兩種倒霉的選擇叫他也舉棋不定,只能運用個人威勢,把爭吵強行壓了下去,命令盜賊們再多等一等,同時加強偵察,看丹西到底在搞什麼鬼。   第三天了,丹西絲毫沒有任何行動的跡象,還是和昨天一樣,有人築營,有人訓練,有人種地。   最慘的就是那些盜賊了,趴了兩天兩夜,風餐露宿,啃著乾糧,喝著涼水,還要挨煩躁不安的首領的斥罵,帶著巨額金幣和財貨的大肥羊就在身邊卻不敢去拿。   大便小便只能就地解決,搞得臭烘烘的,難受極了。   更令人氣惱的是,這三天有五個小商隊經過這裡,原來準備用來伺候猛虎軍團的陷阱、蒺藜等禮物都被他們遇上,給清除得乾乾淨淨。   怕暴露的盜賊們又不敢衝出來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隻又一隻小肥羊走過去,而大肥羊則繼續在他們眼皮底下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第二集 第五章     這天晚上,丹西更是請來了個歌舞團,讓戰士們放鬆。悅耳的絲竹聲,悠揚的提琴聲,嘹亮的號角聲,加上戰士們的喝彩聲,在寂靜的河谷夜空徘徊,恨得趴了三天兩夜的盜賊們牙都癢癢的。   在盜賊聯軍的臨時指揮所裡,頭目們的爭吵還在繼續。   主戰派的疾風盜賊團團長斯勞泰克氣的暴跳如雷,用手指著猛虎軍團方向:「你們聽,你們聽!弟兄們像傻子一樣趴在那挨凍受餓,那幫混蛋卻吃飽喝足,守著巨額的財富,在那逍遙快活,是男人的就跟我去宰了這幫混蛋,趁他們在逍遙快活的時候打他個措手不及!」   好容易制止住斯勞泰克的怒火,副手邁克又像斯他諾夫報告了一個不好的消息,糧食只夠明天一天的使用量了,後天就要餓肚子。   為這場埋伏,各盜賊團進入伏擊區時帶了一天的乾糧,而蒺藜團也準備了三天的口糧,按原來的行動計劃這應該是足夠的。   但猛虎軍團就在身旁駐紮幾天,完全打亂了原來的計劃,想出去採購又怕驚動了這幫人。   無論是戰是走,都到了該下決心的時候了,邁克最後總結道。   斯他諾夫轉向主逃派的領袖黑雨盜賊團團長傑姆,傑姆顯得冷靜多了:「我還是堅持原來的意見,不過您是最高指揮官,無論做什麼決定我和我的手下都將服從。」   一個不可小視的厲害人物,多年戰鬥經驗的斯他諾夫讚許地點點頭,俯身仔細研究著偵察兵送來的猛虎軍團營防地圖和最新的情報。   猛虎軍團的營地是按照正規軍的標準規格建造的,四面都有防護。   外圍是兩道壕溝和兩道土牆間隔排列,溝深和牆高都是兩米,間隔約三米,相互間有窄窄的小土路連接,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箭垛和槍刺孔。   內層是一堵高三米,寬一米的土牆,圍成一個大院子,院子四角是營房,中間是大片空間,供訓練和集合使用。   今天晚上,丹西請來了一個歌舞團進行表演,除近五百名戰士防守營地外,其他人都在觀賞節目。   研究了足有二十分鐘,斯他諾夫抬起頭來,臉上滿是冷酷:「為了全大陸盜賊團的榮譽,我決定夜襲丹西的猛虎軍團。我軍分三撥,從南、西、東三面同時發起進攻。第一波攻擊由疾風盜賊團團長斯勞泰克帶領,人數五千,目的是破壞外圍營防設施,同時趁猛虎軍團防備尚未到位之際,盡量多給予殺傷,如果遇到強大阻力,可以退回重新組織,但不允許逃跑;第二波由我親自率領,人數為一萬,目的是與敵決戰;第三波由黑雨盜賊團團長傑姆率領,人數五千,由傑姆根據戰鬥的實際情況決定是做預備隊投入戰場還是接應我軍撤退。所有人聽從指揮,不聽者就地處決!現在大家回去組織弟兄們前往指定區域集結,必須在四十分鐘內集合完畢,違令者斬!還楞著幹什麼,幹活去,現在開始計時!」   與此同時,在猛虎軍團的營地大院裡,戰士們正饒有興趣地觀看歌舞團的表演,有些特別的是,戰士們都身穿鎧甲,手持武器,完全是全副武裝,隨時可以投入戰鬥的模樣,弄得演員們表演時心裡發毛。   在院子的北邊,騎兵大隊的人也是全身重甲,手牽著戰馬,整齊地坐在那裡,只要跳上戰馬就能衝出去戰鬥。   在院子旁邊的一間小屋裡,猛虎軍團的軍官們仍是老習慣,圍桌而坐,丹西面帶笑容,信心十足,眾將也掩不住戰前的興奮之情,愛琳則繼續充當服務員的角色。   「菲爾,昆達和烏丁那邊怎麼樣了?」丹西出言詢問。   「十五分鐘前,昆達和烏丁大隊長各帶一個戟槍與劍士混編大隊,在左右兩側埋伏好了,陷阱與蒺藜的佈置也已經完成,如果願意,所有潰逃的盜賊可以被一網打盡。」菲爾的話充滿了信心。   「不必了,其他盜賊團會放過的,但斯他諾夫和蒺藜團的人一個別想逃!」丹西冷笑一聲,轉向席爾瓦:「席爾瓦,虧你真想得出,借種地為名挖陷阱。待會你跟我一起率騎兵突擊,幹掉斯他諾夫。」   席爾瓦堅定地應允:「遵命!」   丹西再次轉向菲爾:「斯他諾夫那邊怎麼樣,有什麼動靜沒有?」   「暫時還沒有情報,不過會議應該結束了吧!如果今晚動手,現在應該開始準備了。」   丹西微笑著說:「那就再等會,我們可不像斯他諾夫,我們等得起。」   果不其然,過了不到十分鐘,猴族的偵察騎兵送來情報,大批盜賊開始在南、西、東三個方向集結,預計半小時後集結完畢。   丹西果敢地一揮手:「各位出去帶領好自己的隊伍,記清楚戰鬥的秩序,讓今天成為盜賊們永遠牢記的祭日!出發!」   大陸歷九九一年七月五日深夜,月牙如鉤,透過厚厚的雲層,射出微弱的光亮,夏季的微風吹拂在身上,令人涼爽異常。   猛虎軍團營地裡傳來的歡快的音樂聲仍在夜空中迴響,而在哈里河谷北部的丘陵上,兩萬名身心疲倦的盜賊已經集結完畢,排列的陣勢還算整齊。   斯他諾夫騎在一匹高大的黑馬上,手持一把巨大的砍刀,審視著隊伍,做戰前總動員,辭令完全符合盜賊的邏輯:「弟兄們,我們辛辛苦苦地等了三天,而山下這些守護著巨大財富的肥羊們卻窩在這裡一動不動,今天晚上還喝著美酒,摟著女人看戲。如果我們就此離開,全大陸盜賊的臉都會讓我們丟盡!弟兄們,不要怕,他們並不是什麼正規軍,而只是由一個毛孩子暴發戶帶領的一群嫩娃娃,是一夥只知道喝酒玩女人享大福的烏合之眾,我們出來闖江湖,在刀山火海中出生入死的時候,他們還在穿開襠褲,抱著媽媽的奶子吃奶。我們的人數是他們的幾倍,我們的戰鬥經驗也是他們的幾倍,趁他們現在還在看戲的工夫,弟兄們讓我們去把他們幹掉!凡割下敵人的人頭,每一顆獎一枚金幣,殺死丹西這兔崽子的,獎一萬金幣!」   與此同時,在猛虎軍團營地,丹西牽著一匹駿馬,全身金甲,手持烏龍棍,帶領八百重裝騎兵走出營房北門。   在出門的時候,一身火紅裝束的愛琳飛奔著撲進丹西的懷裡,獻上了一個悠長熱烈的香吻。   「活著回來。」愛琳深情地囑咐。   「放心吧!」丹西撫慰著她,轉身躍上戰馬,對著騎兵們說:「上馬!」   利於突擊的鋒矢陣在幾分鐘內就集結完畢,丹西排在箭頭位置,身後是席爾瓦、羅米、巴普等將官,其他戰士按秩序整齊地依次排列,手上拿著長長的刺槍,整支隊伍鴉雀無聲地戰立著,靜靜地等待著戰鬥的來臨。   仗著人多勢眾壯膽,在金幣的刺激下,盜賊們開始了第一波衝擊。   斯勞泰克帶領以疾風盜賊團為主力的五千名盜賊,從東西南三個方向撲向猛虎軍團營地,東面和西面主要起輔助和施加壓力的作用,各有一千人進攻,目的在分散防守的兵力,南面則是主攻方向,由三千名戰鬥力較強的疾風盜賊團成員負責進攻。   盜賊們越來越近了,離營房只有三百米、兩百米、一百米、五十米……營房裡似乎還是沒有什麼動靜,演員的演唱還在繼續。   看來這幫真是看戲看入迷了,這就好,老子可以立頭功,殺個痛快,讓疾風團好好地威風威風,領頭的斯勞泰克喜滋滋地想。   離外圍營壘只有十來米了,就在所有盜賊都以為偷襲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營壘的東西南三面像變魔術般升起上百戔燈籠,將營地四周百米以內照得如白晝般亮堂。   威達率領的弓弩大隊發動了第一輪射擊,身後的投石器也開始轟鳴。   裝備簡陋的盜賊們終於知道了陣地戰是什麼滋味了,大部分盜賊沒有穿防具,一多半的人手裡沒有盾牌,當密集的箭矢和石塊像下雹子一樣落在他們頭上時,他們根本無法抵擋,要麼倒地趴下,要麼到處閃躲,亂衝亂跳,少數聰明的乾脆就拿同伴的屍體做掩護。   有幾個悍勇之徒跳過壕溝,爬上土牆,迎接他們的是長長的戟槍,慘叫著被挑死在空中。   第一輪射擊過後,就有八九百盜賊橫屍營前,其中至少有超過五十名喪身在威達的箭下。   威達似乎天生就對弓箭有特殊的喜好,他發箭的方式也很特別,一次能發四枝箭,而且都是百發百中。   威達也曾經向丹西等夥伴傳授過他的秘訣,四枝箭,每個手指控制一枝箭的方向,大拇指則控制力道,射箭時運氣於手指,每枝箭都帶著內力發出,連鋼甲鋼盾也能穿透並射殺敵人。   不過夥伴們都難以練到他這種純熟的地步,就連內力深厚,機智過人的丹西,最多一次也只能發三枝箭,雖然每枝箭的內力要比威達強,但再多一枝,準確性就會大打折扣。   趁著弓箭手手邊箭矢用完,從旁邊篷車中取箭的空隙,斯勞泰克帶領逃過一劫的其他盜賊趕緊越過壕溝,撲向土牆,意圖趁機消滅不擅長近戰弓箭部隊,佔領營房外圍。   與此同時,隨著丘根和克魯斯的高聲怒吼,所有營門同時打開,兩個戟槍大隊的重裝步兵,排成密集的戰陣,迎上了撲過來的盜賊。   在賭場暴發的丹西,從來就捨得在部隊的裝備上花錢,戟槍大隊的士兵們穿著昂貴的羅曼造全鋼鎧甲,除了眼睛和嘴巴外,全部身體都護得嚴嚴實實的,手中是武器聖地黑巖城製造的長達四米的銳利戟槍。   重裝戟槍步兵每五十人組成一個小方陣,每排十人,總共五排,前四排持長戟槍,每排都能刺到前面的敵人,後一排持手戟、短槍等,既保護方陣側翼,又可以投射標槍。   兩個戟槍大隊由二十個小方陣組成一個密集的大方陣,分三層,頭兩層七個小方陣,後一層六個小方陣,每層相距五米,左右相距兩米。   剛嘗過箭雨滋味的盜賊們,又開始來領教正規重裝步兵的恐怖了。   手持匕首、短刀等短兵器的盜賊們根本無法攻擊到戟槍隊的戰士,而戟槍方陣的戰士挺槍一刺,突前的盜賊就被刺穿胸腹。   戟槍方陣的戰術也經過丹西的仔細設計,前面兩排挺刺時,後兩排防護,當前兩排收槍時,盜賊們想趁機近身時,後兩排挺刺。   戟槍方陣就像一部極有效率的屠宰機器,造成了可怕的死傷,盜賊們像被割麥子一樣倒下,有時方陣一挺刺,一槍能串上兩個盜賊的胸膛。   此時,弓弩大隊也重新準備完畢,這次使用的是布魯斯長弓,專朝後方的盜賊射擊。   承受著前後的雙重打擊,不到二十分鐘,第一波攻擊的盜賊就被徹底擊垮了,五千人只剩不到三千,開始沒命地往後逃竄,而戟槍大隊則保持陣行,慢慢追趕。   看到己方損失慘重,猛虎軍團方面損失卻微乎其微,身邊的盜賊們一個個心驚膽顫。   斯他諾夫怒火中燒,終於失去了好不容易才保持住的一絲理智,大喝一聲,帶著一萬盜賊撲下山來。   由於盜賊的人數是丹西營前戟槍方陣的十倍,而且居高臨下地往下衝,盜賊們仗著人多勢眾,膽子總算壯了些,逃竄的盜賊也在斯勞泰克的呵斥下轉過身來,亂糟糟地往回撲。   看到人數是自己十幾倍的盜賊漫山遍野,氣勢洶洶地撲過來,戟槍大隊沒有絲毫驚慌,在丘根和克魯斯的指揮下,迅速變陣,組成一個內外兩層的圓形防禦陣,外圈十四個小方陣,內圈六個小方陣。   盜賊們狂叫著撲了上來,但就像海浪砸在山崖上一樣,又被迅速地彈開,翻出一片血的浪花。   長弓手們在威達的指揮下,繼續避開肉搏戰區域,向後方的盜賊傾洩箭雨。   圓陣就像一個漩渦,無論盜賊怎樣多,圓陣都把他們吸引進戰圈,而自己本身卻堅挺著屹然不動。   當然,十幾倍敵人的圍攻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些傷亡,當外圈的小方陣出現挺不住跡象的時候,內圈的方陣就馬上填補進去,整個陣形保持完整。   一直站在陰暗處靜觀戰局的丹西,看到盜賊主力都被戟槍圓陣吸引住了,終於決定給盜賊聯軍施以致命一擊:「全隊注意,保持陣形,以我為首,突擊!」   八百重裝騎兵像一道閃電,撲向了戰鬥的中心區。   如果說剛才戟槍大隊給盜賊帶來的是恐怖,那麼現在重騎兵給盜賊帶來的就是災難了。   一心想吃掉人數僅為自己十幾分之一的戟槍大隊的盜賊們,並沒有注意到身後危險,颶風般撲入的重騎兵已經像一把尖刀扎進了盜賊團的身體。   作為箭頭的丹西,瘋狂地揮舞著烏龍棍,每一棍下去,都有一排盜賊血肉模糊的屍首飛向半空,身後的重騎兵隊就像一隻乘風破浪的艦船,順著排列整齊、鋒銳無比的刺槍槍尖,翻騰起滔天的血浪。   不到十分鐘時間,盜賊團聯軍就被整個刺穿,丹西指揮騎兵隊繞個小圈翻轉方向,迅捷無比地再次朝盜賊聯軍撲了過去。   與此同時,萬斯和凱魯舉起巨斧一聲狂吼,一直駐守營地的七百戰斧大隊也跟著撲了出去。   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丹西率領的重騎兵隊已經殺了個三進三出,萬斯和凱魯的戰斧大隊則像伐木一般把盜賊團森林砍出一大片空地,壓力完全減輕的戟槍隊開始反擊,化成兩個密集方陣從戰場的中心區域向東西兩邊橫掃,原本就不齊整的整個盜賊團的陣形完全支離破碎。   能夠僥倖活命的盜賊們已經完全被殺破了膽,加上敗局已定的情況下各盜賊頭目首先想到的是保存實力,幾乎所有的盜賊都開始四處逃竄,猛虎軍團的將士們則毫不留情地追擊,收穫勝利的果實。   知道已經完全事不可為,留守的黑雨盜賊團團長傑姆根本不顧山下同行們的淒慘,指揮完好無損的黑雨盜賊團帶頭逃竄,五千盜賊一哄而散。   斯他諾夫一邊罵著丹西的狠毒、傑姆的不義,一邊帶著百來名蒺藜盜賊團的死黨騎馬落荒而逃,而在身後席爾瓦帶著一小隊重騎兵緊緊追趕。   「砰」,領頭逃竄的斯他諾夫哪還顧得探路,連人帶馬掉進了陷阱中,身後的蒺藜團成員也紛紛落馬,不是掉進陷阱就是踩上蒺藜。   好個斯他諾夫果然有些門道,臨事不慌,雙腳一踩馬身,飛身躍出陷阱。   不過他的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身子尚在半空中,烏丁的長劍就刺進了他的喉嚨。   哈里河邊的這場戰鬥,持續到黎明才全部結束。   猛虎軍團的營地前堆滿了盜賊的屍體,恍若一個人間的修羅場,是役,有九千多名盜賊喪身,四千人被俘,不到七千人逃跑,猛虎軍團方面傷亡為四百人左右,其中大部分發生在戟槍大隊,所幸小隊長以上軍官尚無損失。 第二集 第六章     提著斯他諾夫的人頭,用鐵鏈拴著數千被俘盜賊,一路上招搖過市,此時再張貼自吹自擂的《猛虎軍團保境安民告示》,說服力就大得多了,每到一地,猛虎軍團都受到民眾的熱情款待,讓古爾丹省下不少費用。   更令司庫高興的是有許多城市懸賞斯他諾夫的人頭,猛虎軍團提著人頭上門,就領到了總值超過一萬的金幣,弄得他把斯他諾夫的人頭用各種方法進行防腐處理,當作寶貝一樣妥善收藏。   又經過了一個半月的路程,猛虎軍團終於押送著商隊和自己的巨額財產,進入了此行的目的地——薩格爾城。   入城前,丹西從四千被俘的盜賊中挑選出四百身體強壯,為人不是那麼狡猾的年輕盜賊加入猛虎軍團補充,其他人則在經過一番訓斥後全部放走。   薩格爾是海港同盟最南端也是最大的城市,人口有五百萬之多。   這裡三面臨海,有優良的深水海港,是大陸最重要的貨物中轉站,各國商人雲集,碼頭每天吞吐著巨量的財貨和人員。這裡也是海港同盟的政治中心,同盟聯席議會就長駐於此。   同時,由於薩格爾經濟繁榮,風光秀麗,從未經歷過戰火,與各國之間都有較密切的經濟聯繫,因此很多解決各國糾紛的和談、會議也經常在此舉行。   從街上貼出的公告看,猛虎軍團到來時,東西教會戰爭的兩方正在薩格爾進行談判。   負責保護薩格爾城的是颶風傭兵團,由於薩格爾處於同盟的最南端,戰火從未延伸到這裡,因此颶風傭兵團除了平時的維持治安任務外,主要任務就是兩個,一是當同盟受到攻擊或攻擊他人時,出去幫助同盟的其他城市戰鬥;二是保護海上商人在本海域的運輸安全,由於直接關係到薩格爾的利益,後一項任務比前一項要重要得多,也困難得多,當然颶風傭兵團也是各傭兵團中海軍最強、最完備的。   押著商隊進入城市,與跟隨猛虎軍團的商人們依依惜別後,丹西依照商人佩蒂奧的介紹,找到了一個叫做科斯塔的海上運貨商,在碼頭附近租了一間倉庫和幾排舊房,作為猛虎軍團的臨時營地。   由於哈里河谷一役的傑出表現,加上丹西的那個安民告示,猛虎軍團的名聲也直線上竄,剛剛安頓下來,丹西就收到了不下十張請帖,其中最令人感興趣的有兩封。   一是薩格爾議會議長兼同盟議長陸埃達亞與颶風傭兵團團長杜米特雷聯合邀請丹西及猛虎軍團將士參加今晚的宴會;另一封則是玫瑰大酒店老闆傑司洛邀請丹西明天晚上去玫瑰大酒店做客。   丹西仍是萬事情報工作優先的原則,命令菲爾、查理等人出去詳細打探消息後,才叫萬斯進來一起商量交際應酬的事。   丹西抽出兩封非去不可的請帖後,其他的都扔給萬斯:「這些請帖的主人我不熟,你看看哪些值得去的,就自己決定吧,告訴我一聲就行了,這兩封則待會討論。」   一向謹慎的萬斯仔細地看完各封請帖,從中抽出兩封扔回給丹西,一封是由動物飼養商巴夫特的,另一封是工程建造師陀比恩的。   丹西仔細地瞧著兩封請帖:「這兩個人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巴夫特是我的老朋友,專門喜歡飼養珍稀動物,是個很有趣的人,我們可以帶苦娃過去玩玩;陀比恩家族專門從事土木工程的設計和建築,著名的赫斯堡就是陀比恩的曾爺爺設計建造的,糧倉海亞爾王國貫穿全國的灌溉系統則是他爺爺設計建造的。」   「謝謝,萬斯,這兩個人都很值得結交。對於今晚的宴會你怎麼看?」   「杜米特雷跟我只有過一面之緣,談不上熟悉,據跟他打過幾仗的奎爾說他很狡猾,老謀深算,打仗喜歡用奇,詭計多端,要小心一點對付;陸埃達亞是薩格爾的望族,趁著亂世經營武器生意發了大財,富可敵國,據說財富至少在三百萬金幣以上,他們家族在薩格爾和海港同盟政治上也很有地位,從同盟成立起到現在,九屆議長中有四屆由陸埃達亞家族的人擔任。一般情況下,像我們這樣的地位還不足以有幸受他們的聯合宴請,我估計引起他們注意的應該是你手中的烏龍棍和斯他諾夫盜賊團的覆滅,當然你那自吹自擂的告示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幹嘛你也和愛琳一個鼻孔出氣,說我自吹自擂,我是通過豎立敵人的方式尋求盟友,不好嗎?」丹西悻悻地說:「對了,傑司洛在我們剛到就發出邀請,這老鬼的企圖你有什麼看法?」   「我可沒說不好,盜賊比傭兵和正規軍都好打,還能獲得民眾的支持,我可是舉雙手贊成啊!傑司洛的企圖我也猜不透,雷諾和阿爾古的事我們一直都在保密,應該這老鬼不會發現,不過春秋賭場因你而關,雷諾又下落不明,也許他想從你這裡打探一些情況吧!」   「我想也是這樣,我們只打瞎了雷米的一隻眼睛,看來還要把他的另一隻眼睛也打瞎,讓他徹底成為瞎子才行。你等會去佈置一下,雷諾以及阿爾古等人一定作好隱蔽工作。」   「丹西,這可是薩格爾,離雷米的老巢也近,要合法地幹掉傑司洛還得多費點精神呢。我看席爾瓦有個建議不錯,就利用傑司洛向雷米提供假情報好了。」   「嗯,我會考慮的,不過要讓老狐狸上鉤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晚上,丹西攜愛琳、萬斯三人赴宴,查理等人繼續打探消息,凱魯、威達等軍官帶領各自部下在城內遊覽,增長見識,羅米等人則坐鎮臨時軍營留守。   作為富庶的海港同盟的最大城市,薩格爾的市政廳也是巍峨雄偉,豪華氣派,貴重的紅地毯沿著長長的台階而下,一直鋪出足有一公里,廳內金碧輝煌,燈火通明,昂貴的傢俱上擺設著各種珍貴的古玩和飾品,乳白的牆壁上掛滿了各國搜集來的名貴字畫。   在衣著講究,語言得體的侍者的引領下,丹西一行三人步入了宴會大廳。   看來來得稍微有點晚,大廳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丹西氣宇軒昂、萬斯威嚴持重,久經交際場的愛琳今天更是打扮得美若天仙,馬上吸引全廳人的眼光,而同盟議長陸埃達亞與颶風傭兵團團長杜米特雷則馬上迎上來歡迎。   陸埃達亞很年輕,還不到三十歲,金髮碧眼,身材頎長,風度翩翩。   杜米特雷則矮矮胖胖,雖然已經年過六十了,但身體和面龐都保養得很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十歲,一雙小眼睛一笑就瞇成一條線,根本不像傭兵團團長,反而像個精明的商人。   「哦,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丹西團長和猛虎軍團如此英勇善戰了,有這樣美麗的夫人助陣,任何人都會勇氣百倍的。」   陸埃達亞一邊以極為優雅的姿態輕吻愛琳的手背,一邊發出得體的稱讚。   而杜米特雷則像遇見多年未見的好友一樣與丹西和萬斯兩個同行熱烈擁抱:「親愛的朋友們,你們今天到得有點晚,大家都在等著呢,待會一定要先罰三杯喲。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在陸埃達亞與杜米特雷的介紹下,丹西一行三人和與會眾賓客一一問候。   這次宴會的規格相當高,除了巨商大賈和各界名流外,還有一些各國的使節,其中最令丹西注意的就是東西的教會的談判代表:東部教會主教康坦諾夫和西部教會主教梅拉斯。   由於東教會聯軍最近在坎斯堡敗給了西教會名將盧其阿諾的聖劍騎士團,所以康坦諾夫對於善戰的武士要熱情許多,殷切地邀請猛虎軍團去東教會諸國看看,有很多價錢高昂的生意可做。   而梅拉斯則矜持多了,當然在美貌的愛琳面前他也不會板著臉,但心裡還是嘀咕,為什麼陸埃達亞與杜米特雷會給這剛嶄露頭角的丹西以如此高規格的接待。   介紹到最後,出現的是一個年近六十,兩鬢斑白,但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老者,乍看丹西他們還以為是傭兵團的武將,在陸埃達亞的介紹下才知道他就是玫瑰酒店的老闆傑司洛。   兩方心裡都有些鬼胎,也都想看透對方,因此其寒暄客套就變得異常虛偽。   「丹西團長,明天一定要賞臉帶眾將士去玫瑰酒店聊聊啊!裡面可有精彩的節目喲。」   「當然,當然,我們一定準時赴約。就怕我們這些粗人不解傑司洛大人的風情哪。」   「哪裡,哪裡,團長文才武略,過謙了。當然,我們的節目也是雅俗共賞啊!哈哈。」   賓主落座後,丹西很爽快地為遲到而自罰三杯,隨著酒宴的進行,在微熏的酒精氣氛中,會談的氣氛也變得活潑熱烈起來。   「丹西團長,我聽說你對盧其阿諾和軻庫裡能都有點不太放在眼裡呢,」狡猾的杜米特雷引出了話題,涉及到對盧其阿諾的評價,兩位主教自然是專心聆聽:「在聖傑西城你的部下更是大展神威,驚雷團的勇士根本不是對手。」   「杜米特雷團長,你的消息真是靈通,不過準確性還需要加強喲!」丹西也是毫不客氣地反駁:「我說的意思是作為一名武士要對自己有信心,我只相信實力不相信名氣,在真刀實槍干一仗之前,名氣再大的人也難免不是浪得虛名之徒。」   「哦,難道你覺得東西兩大武神祇是浪得虛名之徒嘍。」涉及到己方名將和軍神,梅拉斯忍不住出言譏諷。   丹西從來就是一酷到底的人:「別人對他倆是崇拜,即使挑戰也報著學習的態度,我卻不同,更願意以對手的身份公平對決,在沒有交過手的情況下,天知道誰勝誰負呢。」   「哦,丹西先生,我看你也就殺過幾個盜賊而已,而兩位武神的赫赫戰功每一件似乎都比你那一小仗輝煌得多喔。」梅拉斯作為外交談判使者,口舌工夫也不會差。   「現在的勝利對將來沒有什麼影響,開始時百戰百勝最後卻一敗塗地,歷史並不缺乏例子,何況斯他諾夫和他的蒺藜盜賊團縱橫大陸,也沒少在那兩人的領地裡待過,為什麼不見被剿滅呢?」   丹西也是針鋒相對,隨後又轉向了陸埃達亞:「聽說斯他諾夫的人頭在薩格爾也能領三千金幣呢,我明天可要叫你們出點血喲。還有沒有值錢的買賣,讓我們的弟兄們也順便做點小生意羅。」   「薩格爾議會作出懸賞,自然會履約。另外還有一個更值錢的人頭,就看你們完不完得成了,海盜雷米的人頭,現在的賞金已經是十萬金幣了。」   看來鐵甲艦隊對薩格爾商業的影響比斯他諾夫大得多了,一向吝嗇的商人們也不斷增加賞金以保證航路安全,司傑洛當然也是豎起耳朵仔細聽。   「錢不少嘛!可惜我們沒有時間在海上一追幾個月,還是留給其他勇士吧!不過既然來到海邊,我的那些弟兄們倒是很想坐船游游海呢。」丹西滿不在乎地說。   「哦,丹西團長,差點忘了,我們武器商最喜歡的就是神兵利刃了,聽說你得到了上古神器烏龍棍,能否讓我開開眼?」陸埃達亞的話裡充滿了期待。   「也就是一根長一點,重一點的鐵棍罷了,」丹西隨手將烏龍棍遞給陸埃達亞:「你是行家,看看能值多少金幣?」   陸埃達亞仔細地端詳撫摩,嘴裡不禁喃喃讚歎:「這質材、這成色、這紋理,想不到真是上古神兵啊!」   陸埃達亞一直把玩了很久,才依依不捨地送還丹西:「請原諒我的無知,這上古神兵是無價之寶,我實在無法為它開出合適的價格,不過只要你願意,開出什麼樣的價格我都願意購買。」   丹西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其實我早想賣了換錢,可惜是故人之物,只好受托保管,無法售出啊!」   就在丹西按照老習慣目中無人地表演時,一隊颶風團的傭兵吵吵嚷嚷地走進來,領頭的是颶風團的副團長可達尼亞。   制住手下的吵嚷後,可達尼亞向大家匯報:「颶風傭兵團的士兵和一夥猛虎軍團的人在彩虹演藝廳大打出手,颶風團有將近兩百人受傷,雙方的人各說各理,尤其是猛虎軍團的人我彈壓不住,要求當面對質,他們和廳內觀眾演員都被我帶來了,正好兩位團長和諸位大人都在,相信能秉公處理。」   兩位團長自然是大感尷尬,其他人多數則抱著看好戲的幸災樂禍的念頭。   杜米特雷久經風浪,客氣一揮手:「也好,那就由猛虎軍團的『勇士』們先上來說明一下情況吧!」   勇士用了重音,顯然帶有譏諷之意,丹西則冷笑著點頭同意。   威達、凱魯、昆達和五名猛虎軍團士兵一共八人來到了宴會廳,眾人都沒想到猛虎軍團只有八人就叫颶風傭兵團將近兩百人受傷,而這八個人身上什麼事都沒有。   向來擅長詭辯的威達詳細地向大家講述經過:這天下午,帶著弟兄們逛了一圈回營後,威達的提議下,三人帶著五個弟兄出來想好好玩玩,這回來到了鬧市區,看到彩虹演藝廳有肚皮舞表演,好奇心起,就買票進去觀看。在觀看演藝團的名演員蓮娜的肚皮舞時,大家紛紛叫好,每人都給了一個金幣,蓮娜也很高興,特意在猛虎軍團士兵的桌邊舞了很久,還邀請昆達共舞。這時,有一桌明顯喝醉酒的颶風傭兵不樂意,也要同等待遇,蓮娜無奈過去後,他們竟然動手動腳,其他人都不敢管,蓮娜只好跑到猛虎軍團這邊尋求保護。哥幾個當然不會客氣,三下兩下就把幾個傭兵扔出去了,然後繼續看戲。幾個傭兵不服,叫了幾十個弟兄來,結果還是一樣全扔了出去,第三次來的傭兵竟然就上千了,把演藝廳的門堵死往裡沖,結果哥幾個火了,兩百多傭兵被缺胳膊少腿地打出來。外邊的傭兵不敢進來,又不甘心走人,雙方就僵那了。可達尼亞副團長聞訊趕來,但弟兄們怕他偏袒自己人,要求不交出武器,要丹西在場當面對質。   聽完威達若無其事的介紹,廳中眾人都不由得重新評價猛虎軍團的戰力,八個人從容不迫地抗拒上千人的進攻,武功修為顯然是不是一般高手可比的。   丹西氣得臉色發青,指著他們的鼻子就罵:「奶奶的,違反這麼多軍規還敢來我跟前對質!晚上出去亂跑,哦,還看這種淫蕩的表演,一個戲子嘛!值得為她大打出手?讓給颶風的弟兄又有什麼呢?你們一出手,那些想挑撥兩軍關係的人可樂壞了。還有,既然開打,就該把那一千人全滅掉,讓人堵在裡面像什麼話!平時光想女人,不知道好好訓練,鬧這麼醜的事還敢來見我?」   一肚子委屈的昆達插話:「其實我們也不想把事鬧大,我們下手都有分寸的,沒有一個受致命傷。早知道你允許殺人,我們就……」   丹西一把搶過話頭:「鬧的還不夠大,還有臉狡辯?都滾一邊去,該輪到颶風團的弟兄說話了。」   聽到丹西和部下目中無人的狂言,颶風團的人臉上都難看之極,偏生確實是個個都沒受致命傷,無可反駁。   一個口齒伶俐,參與鬧事的傭兵上來說明情況,後半段基本差不多,起因則有差異:弟兄們看到蓮娜與猛虎軍團的人打得火熱,覺得受不公平待遇,就要求大家花同樣的錢,也要有同樣待遇。誰知幾個猛虎軍團的人,聽這話就打人;大家就回去叫人,誰知點子扎手,大失面子,回去只好謊報被上百猛虎軍團的人打了。誰知這事讓大隊長知道了,調了上千人過去找回面子,結果就鬧成了這樣子。   丹西可不是吃虧的主,也不管颶風團長的表情,叫在演藝現場的觀眾來說話。   薩格爾民主氣氛不錯,市民也敢說話,連續兩個觀眾說的都與威達的差不多,颶風團的人臉上更難看了。   丹西心裡有了底,神色和緩一點,繼續要求見見那個引起事端的蓮娜和劇場的老闆。   裊裊婷婷的蓮娜和嚇得哆嗦的劇場老闆走了上來。   蓮娜果然是個尤物,雖沒有愛琳那麼美艷驚人,但也是非常秀麗,曲線玲瓏,特別是有一股柔媚到骨子裡的味道,令男人心動不已。   丹西彷彿自己主宰一切似的,旁若無人地開口,首先問那渾身顫動的劇場老闆:「老闆,你說說實際情況,別怕,儘管說實話,沒有猛虎軍團擺不平的事,是我的手下犯的事也儘管說,我來收拾他們。」   老闆稍微安心點,說出來的與觀眾差不多,明顯對颶風團不利。   丹西轉向舞女:「你叫蓮娜?長得不錯嘛!難怪我那些色鬼手下為你大打出手哇。說說發生了什麼事?」   聽到丹西的讚揚,蓮娜面有喜色,她說出來的情況更是過錯全在颶風團醉鬼身上,伺強凌弱、色膽包天,昆達他們則是英雄壯舉、除暴安良。   丹西笑了:「也別說得這樣嘛。人家會說你偏袒,你是不是看上了我弟兄中的哪個啊?」   蓮娜兩郟羞紅,低下了頭,但眼睛卻在瞟著昆達。   「哦,是看上了昆達這個小白臉,長得俊就真是沒有辦法啊!你看威達那樣子,可能就只能一輩子打光棍羅。」   威達可忍不住了:「我說老大,可別這麼損我,好歹我也是玉樹臨風、高大威猛啊!蓮娜你說是不是?」   蓮娜被逗笑得直點頭。   丹西又開始了:「哦,那你到底喜歡誰?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幸福來了可不要放棄喲。想當年,愛琳就是死纏爛打才終於追上我的。」   聽到這話,愛琳已經狠狠地掐了丹西的手一下,宴會上諸位看得哭笑不得。   蓮娜羞得更低下了頭,顯得更加嬌羞可人,過了一會才勇敢地抬起頭,指著昆達:「他。……」聲音微不可聞。   丹西笑盈盈地,明顯不懷好意地問昆達:「怎麼樣,小白臉,你的意思呢?」   昆達也是滿臉通紅,不言不語。   丹西一拍桌子:「大丈夫乾乾脆脆,敢作敢為,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只要兩情相悅,就是哪國公主我們猛虎軍團也敢誘拐,快點,乾脆點!」   昆達只能勇敢地點點頭,旁邊的幾個猛虎軍團的人則開始起哄。   「好了,蓮娜,你們團長在哪,猛虎軍團替你贖身。」   巨大的幸福襲來,蓮娜喜形於色:「我是自由之身,隨時可以離開。」   「那就更好了,昆達陪你去取行李,動作快點,要纏綿今晚回營再說好了。」   充分表演完畢的丹西這才轉過頭對著陸埃達亞與杜米特雷以及宴上各位賓客:「我看今天不錯,壞事變成好事,鬧劇變成喜劇嘛!這樣吧,杜米特雷團長,你我的人各自帶回去處罰,弟兄們的醫藥費就由猛虎軍團支付好了。」   面對丹西的咄咄逼人和趾高氣揚,任誰也難以保持平靜,杜米特雷費很大力氣才保持住不失態,冷冷地說:「這事是颶風團御下不嚴,我自會管教,至於醫藥費就免了吧,我還要回營處理事務,丹西團長,失陪了。」   丹西則毫不在意:「宴會總有散的時候,猛虎軍團也告辭了。」 第二集 第七章     回去的路上,萬斯不由又開始埋怨丹西每次宴會都太過火,得罪人無數。愛琳卻不同,對丹西撮合蓮娜與昆達一事大加讚賞,連賞他幾個香吻。   回到營地,丹西召集眾將介紹了今晚的情況,把蓮娜也介紹給大家。軍官們個個艷羨不已,紛紛向昆達和蓮娜取笑起哄,鬧得不可開交。   鬧聲稍歇,丹西嚴肅地說:「今晚這事,弟兄們的面子是掙回來了,可也把地頭蛇颶風傭兵團得罪了,從今以後,沒事不許外出,不許惹事生非,萬事先占理,不能授人以柄。誰要再犯事,我絕不輕饒!」   萬斯仍然不依不饒:「現在說也晚了,已經把人家得罪了,這下好,九大傭兵團我們得罪了四個。」   丹西笑著寬慰他:「猛虎軍團尚無多大名氣,不得不多做點廣告嘛!你等著吧,明天就會有生意上門的。」   果然不出丹西所料,薩格爾商人們的信息非常靈通,猛虎軍團仗義而為,勇武好鬥的名聲迅速傳開了。   一大早開始就有人登門拜訪,丹西留下古爾丹、羅米和查理接洽生意外,自己則和萬斯、席爾瓦帶著苦娃出門去了。   按照請帖上的地址,經多次詢問後,一行人終於來到貧民區一座破爛的小院子前。   真不敢相信,建築世家的陀比恩就住在這種房子裡。   開門迎接的主人陀比恩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但模樣卻蒼老了十歲不止,頭髮全白了,背有些微馱,臉上滿是皺紋。   「陀比恩先生,住在這種房子裡恐怕與您建築大師的名稱不符吧?」坐在陰暗潮濕的房子裡,丹西一邊打量一邊直言不諱地發問。   「唉,就連這房子也是租的,還好久沒付房租了。」陀比恩長歎一口氣,向丹西述說起他那辛酸的往事:   陀比恩家族世代從事建築,完成了不少輝煌的工程,不過祖上都是些留不住錢,能掙會花的人,留下的名氣很大,財富卻很少。   不過,家裡的建築技術卻是世代相傳,陀比恩從小就在父親的指點下從事建築設計,對此也非常著迷,許多的建築工程都由他的設計和建造,加上他還比較注意存錢,倒也積累了不少財富,比祖先們好過多了。   不過十二年前的一單生意卻叫他大破其財,還負債纍纍。   當時的黑巖城城主科尼亞請陀比恩前去建造一座純石料構成的堅固城堡。建造城堡相當耗費金幣,耗時一年完工後,最終結算總共花了二十五萬金幣,而科尼亞僅在工程建造初期支付了五萬金幣的預付款,隨後就沒有再付一個子兒。   每次去催款時,他總以自己目前周轉困難為由推搪,要求陀比恩替他先墊一墊款,並保證幹完某單生意就會有大錢到手,到時一定歸還。   當時的陀比恩也是太善良了,竟信以為真,結果直到雄偉堅固的黑巖城建成,科尼亞也沒再付一個金幣,最後甚至將陀比恩趕出了黑巖城。   而可憐的陀比恩反而欠下了材料商、施工商三十多萬金幣,而他多年的辛苦掙下的全部家產變賣也只有十來萬金幣,只能破產,背著巨大的債務辛苦度日。   破產的陀比恩聲譽驟降,接不到什麼活,只能靠為小工程畫些圖紙掙點餬口錢,每天還要東躲西藏地應付債主。   半個月前,玫瑰大酒店的老闆傑司洛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了陀比恩的舊債,成為新債主,他上門威脅說一個月內還不了錢,就會把自己全家變為奴隸,送到海外去。   前幾天他偶然看到了《猛虎軍團保境安民告示》,又聽說了猛虎軍團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的事跡,就一咬牙花幾天的飯錢買了張請帖送上去,希望猛虎軍團伸出援手,沒想到今天上午丹西團長就來了。   三人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丹西那洋洋得意的臉上似乎在說:怎麼樣,廣告的效應不錯吧!   「陀比恩先生,您叫我們來是想叫我們怎麼幫你呢?幫你向科尼亞討回舊債呢,還是借錢給你呢?」丹西直來直去,開門見山。   「我知道這兩件事都很為難,就是陸埃達亞與杜米特雷一起出馬都不一定能搞得定,我也不想為難你們,只是想請你們出面跟傑司洛商量一下,讓我們家不要被賣到海外去就行了。唉……」   「陀比恩先生,你找到我們,可真是做出了英明的選擇啊!萬斯,你跟他說說傑司洛的來歷吧!」   萬斯簡要地將傑司洛的背景以及猛虎軍團與之的恩怨向陀比恩做了介紹。   聽到傑司洛是海盜雷米的代表,陀比恩已經嚇的渾身發抖了。丹西微笑著安慰他說:「別怕,陀比恩先生,猛虎軍團來這就是要找雷米的碴的,小小傑司洛我們還不放在眼裡。這樣吧,陀比恩先生,我們做個交易,傑司洛和你的債務問題我們幫你搞定,科尼亞的欠款我們過些日子再跟他算帳,而你呢就出任我們猛虎軍團的工程建築總管,我們未來可想建不少工程的喲,怎麼樣?」   面對天上掉下來的救星,陀比恩千恩萬謝,哪有不答應的。   「別客氣了,陀比恩先生,既然是我猛虎軍團的人,大家都是兄弟了,這個大陸還沒有猛虎軍團不敢碰的人。這樣吧,事不宜遲,省得又出變故,你們馬上收拾些有用的東西,席爾瓦留在這幫你們,收拾好了今天就搬去猛虎軍團,其他事情我們兜著。好了,我和萬斯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   走出陀比恩破爛的房子,丹西感慨道:「萬斯,幸虧你昨天把陀比恩挑出來了,否則會讓雷米這老混蛋佔了先機。」   「我看,還是團長大人那張告示立了大功啊!不過,看來雷米還想在鯊魚島大興土木,我們可得加緊行動啊!」   轉過了近十幾條街,在西邊富人區的一座氣派的庭院前,萬斯叩響了老朋友巴夫特的大門。   在侍者的通報下,巴夫特飛身來迎,兩位老友見面緊緊擁抱,互述衷腸。   與剛才陀比恩的困頓潦倒成鮮明對比的是,家財殷實的巴夫特雖已是六十好幾的人了,卻保養良好,精神矍鑠。   萬斯向老友介紹了自己的上司丹西團長,巴夫特感慨道:「人們都說猛虎軍團團長丹西年少有為,昨天你的事跡更是轟動全城啊!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難怪我的老朋友放著好好的血劍傭兵團的高職不做,轉投你的部隊啊!」   「哪裡哪裡,老伯謬讚了,我只是喜歡惹是生非罷了,今天的這一點小成績也全靠了萬斯的幫助。」   「年輕人就這樣謙虛,將來一定大有作為啊!」巴夫特更加佩服了。   萬斯心裡嘀咕:「謙虛?要是你參加過那幾次宴會的話,你就能知道丹西到底有多謙虛了!」   賓主入廳落座,飲茶閒聊。丹西笑著說:「這次前來,是想向巴夫特先生請教一些老虎有關的知識的,苦娃,給巴夫特先生行個禮。」將近一歲大的苦娃已經長得比成年雄虎還要大了,身長三米,站立起來身高一米五,尾長一米多,威風凜凜,雄壯無比,而此時它卻在丹西的命令下,搖頭擺尾地作揖鞠躬,大家都開懷大笑。   巴夫特眼睛一亮:「這虎是如何得來,讓你馴服得如此乖巧?」   丹西簡要地介紹了苦娃的來歷和成長。   巴夫特走了過來,仔細端詳、撫摩苦娃的各個部位,讚歎道:「這可是虎中極品——王虎啊!它屬於北部大陸伯亞尼虎的一個子類,非常罕見,在大陸中南部更是從未發現過。這種虎身軀遠較一般老虎要大,力大無比,動作靈活,是真正的萬獸之王。對於剛出生的動物,一般將第一眼看到的動物當作親人,看來苦娃是將你當作它的老爸了,難怪這麼聽你的話。猛虎軍團,原來得名於此啊!丹西,你準備將苦娃做何用途呢?」   丹西為難的搔了搔頭:「做什麼用倒沒想過,苦娃是我的一個好玩伴,總不能指望它去殺敵吧?」   巴夫特說道:「有沒有想過將它作為座騎呢?王虎奔跑,無論是爆發還是耐力都賽過戰馬,衝鋒時任何動物都不敢正面迎它,只要稍加訓練,帶好防具,它能成為一個心意相通的好座騎呢。」   「哦,這倒是個好主意,我回去一定好好訓練一下它。」   「丹西團長,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在飼養各種動物,同時也在探索這些動物的用途,其中戰爭就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比如飛禽可以送信和偵察,猛獸可以驅之殺敵,甚至我們常見的牛、豬、猴等也有特殊的用途。」   「哦,願聞其詳。」丹西的興趣大極了。   巴夫特開始歷數各種動物的用途,並列舉了大陸歷史上各種利用動物特性制勝的大量戰例,丹西和萬斯聽得津津有味,擊節讚歎前輩們的思維之巧妙。   說到最後,巴夫特有些為難地說:「丹西團長,萬斯兄弟,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聽得入迷的丹西毫不在意地把手一揮:「巴夫特先生,您但說無妨,只要我們能做到的就一定會替你想辦法的,是吧,萬斯?」   團長發話了,又是老朋友的請求,萬斯當然贊同。   「既然兩位這樣爽快,那我也就不客氣了。」巴夫特命侍從帶上來一個年輕人。   但見這個青年中等身材,有些靦腆,眉目間與巴夫特有些相似,兩邊肩頭各站著一隻大雕,卻仍站得穩穩當當。那兩隻大雕體長足有兩米,全身為黑褐色,頭頸部則是燦爛的金黃色,模樣兇猛,圓目怒瞪。   這時,丹西身邊的苦娃不樂意了,可能是看不慣大雕的高傲,站起身來,長吼一聲,齜牙咧嘴,作勢欲撲。大雕也毫不退讓,展翅準備相迎。   丹西和青年趕緊呵斥住好戰的雙方,雖然兩邊都泱泱不樂地偃旗息鼓,但都怒視對方,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令人忍俊不禁。   巴夫特笑著說:「這是犬子巴爾博,他身上的是金雕,是最大最猛的飛禽了,百獸之王遇見百鳥之王,難怪互相不服氣了。巴爾博,見過猛虎軍團的丹西團長和萬斯副團長。」   巴爾博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兩人問好,丹西和萬斯則微笑相應。   「唉,」巴夫特歎了口氣:「巴爾博是我最小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兒子,才二十一歲,三個姐姐都嫁出去了,我本想叫他繼承產業,可他從小就對戰爭著迷,武術卻也不怎麼行,小時侯就經常指揮狗群互鬥,獅虎相搏。他最熟的就是這對金雕了,讓他從小訓練得可以送信、偵察。我也跟他談過好多次,他又不愛說話,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也沒辦法。送去其他傭兵團或部隊,我既怕他學壞,又怕他的武藝保護不了自己,今天正好兩位來這,交給你們我就放心了,就不知道猛虎軍團能不能收留他,也讓我了卻心病。」   「巴爾博,你會識字嗎?」丹西問道。   「會的,會的,我念了七八年書呢。」靦腆青年的回答裡明顯透出熱切的期盼。   「那就好,」丹西笑著說:「戰爭更看智慧而不是個人武力,巴爾博還年輕,搏鬥技能的學習也不遲,這對金雕也會有很大作用的。巴夫特先生,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巴爾博,以後你就到近衛偵察隊做事吧,由我直接管轄。」   父子倆都非常高興,巴爾博馬上向上司們行禮問好。   「雖然你是故人之子,不過呢猛虎軍團可不像其他軍隊,有著嚴格的軍規軍紀,」萬斯嚴肅地說:「軍內都是兄弟,必須非常團結,沒有出身門第貴賤之分,賞罰和提拔首先看軍功,其次看能力,什麼事情都講道理,這你一定記住了。」   巴爾博欣然應允,巴夫特則暗暗點頭,果然治軍有方,看來為自己的兒子選對了。   隨後父子倆陪著軍團的正副團長又暢談了一會,午飯過後,丹西與萬斯起身告辭,說要事在身,不能不回。   巴夫特看挽留不住,只得說道:「兩位稍等,既然你們願意幫助老夫,老夫也有一件禮物送給二位。」   巴夫特傳令侍從叫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矮壯的東方人,其人長相與丹西類似,但皮膚比較黑。   「他叫吠額迦,是遠東帝國南邊的苴南國人,一次運貨中我在海上救起,現在是我的家將。苴南盛產戰象,吠額迦原來就是苴南國戰象隊的小隊長,飼養和指揮戰象很有一套辦法。過幾天,我有幾船戰象運來,大概百來只左右,可以編成一個戰象編隊了。剛才我們討論過象兵作戰,雖然它們怕火,但只要運用巧妙,往往能收到奇效。戰象運抵後,我就叫吠額迦帶過你們那去報道吧!」   巴夫特解釋完後,又對吠額迦說:「吠額迦,今後你就跟著丹西的猛虎軍團去建功立業吧,同時注意照顧一下巴爾博。」   看得出吠額迦對主人有很深的感情,含淚說:「主人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公子的,你也保重。」轉身又向丹西行禮。   丹西和萬斯也拒絕不了,恭敬不如從命,只好笑納了。本來丹西想叫巴爾博在家再多住幾天,做好準備工作,但喜形於色的巴爾博非要跟著馬上參軍,大家無法,吠額迦也只好跟來。父子主僕依依惜別,巴夫特和吠額迦也都掩不住淚水盈框。 第二集 第八章     一行人下午回到軍營,向各位介紹了新入伙的弟兄後,萬斯負責安頓新人住下來,丹西則興沖沖地步入大廳。   此時古爾丹等人已經與多位商人達成了任務意向,還有好幾位正在洽談中,討價還價,忙得不亦樂乎。   丹西樂呵呵地與眾人打了招呼後,羅米上前將他拉到一旁說:「東教會的康坦諾夫主教上午就來了,一直等到現在,他現在正在內廳等候呢。」   交代羅米幾句後,快步走進了內廳,果不其然,康坦諾夫坐在那悠然地飲茶,似乎並不著急。   丹西快步迎向主教,言語中充滿愧疚:「主教大人,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早知您要到來,就是再大的事我也得等您啊!累得您如此久等。」   康坦諾夫微笑道:「我也是不請自來的,不必內疚了,丹西團長。何況值得結交的朋友,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不知主教大人前來,有什麼要緊的大事吩咐呢?」   「吩咐是不敢當,昨天你怒斥梅拉斯,深感解氣,特地來向團長道謝啊!放眼大陸,敢公然傲視軻庫裡能與盧卡阿諾的也就只有你丹西團長了,不過作為烏龍棍的傳人,武藝高強,謀略出眾,手下又人才濟濟,確實有值得驕傲的理由啊!」   「主教大人前來,可不會只是向我道謝這麼簡單吧?」   「團長確實是爽快之人,一語中的啊!我這次前來是告訴團長我們東西教會已簽訂五年合約,另外想問問你對我昨天邀請猛虎軍團前往西部發展一事有何想法。」   丹西咧嘴一笑:「五年彈指一揮間,合約如紙,如果有吃掉對方的實力,恐怕誰也不會答應議和吧!」   主教眼中閃過一絲驚異,歎道:「一針見血,你算是瞭解了雙方的打算,五年備戰為的就是一日用兵啊!不知團長對我的建議如何看呢?」   「現在前往,既不合時宜,我們的實力也還是不夠,不過五年後,如果價錢合適,我倒是很想與盧其阿諾一較長短呢?」   「果然沒有看錯人,如果猛虎軍團有什麼困難儘管向東教會開口,如果能夠辦到,我們可不會推辭。」   「呵呵,猛虎軍團倒不求別的,希望東教會給予猛虎軍團在赫斯堡以東中央走廊地區的行動自由。」   康坦諾夫微微一怔,沒料到丹西做如此要求:「團長志向遠大,與你這樣的人為敵實在是可怕。不過此事重大,我無法做主,但我會盡力說服教皇及諸位國王,與你為敵不如與你為友啊!」   「那好,我就靜候佳音了。對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於大陸西方的形勢和聖劍騎士團的情況我還不甚瞭解,主教可否向我說明一下,我也好做好準備呀!」   「此事說來話長了,要追溯到澤西大帝國時期去了。」康坦諾夫歎了口氣,開始詳細地向丹西解釋開來:   在古代,大陸西部有一個發端於南部捨累半島澤西城的大帝國——澤西帝國。帝國經過數百年的征戰與發展,全盛時期曾經佔據大部分大陸西部地區,經濟繁榮,武力強盛,甚至超過當時也非常強盛的遠東帝國。   帝國崇尚上帝,定基督教為國教,澤西城既是國都又是教會聖地,教皇就駐紮於此。歷代皇帝都篤信教義,謹守教規,也非常尊重教皇,凡有大事都要與教皇商量,教會的地位也非常受尊崇。   帝國的繁榮持續了一百多年,開始走向衰落,政治腐敗,經濟問題叢生,奴隸暴動頻繁,這時原來帝國北部被帝國人視為蠻族的羅曼人開始興起,為尋求更好的生存環境,他們的各個氏族、部落開始大規模南遷。   遷入民與原住民開始發生衝突,而北部的羅曼人還在不停南進,終於爆發了大戰。奴隸起義加外部入侵,腐敗的帝國軍不堪一擊,連戰連敗,最後連國都也被攻陷,帝國徹底解體。   在帝國的廢墟下,羅曼人依氏族、部落不同,經上百年動盪,形成了羅曼帝國、布魯斯島王國、班達拉、奧爾斯、法亞爾等幾個強國和一些散落的小國。   在帝國東部有一個文化發達的殖民地區,叫欽斯尼亞,國都陷落時,大批教士帶著聖物來到這裡避難。   留守帝國的教士們勇敢地承擔起宣教的任務,孜孜不倦地向羅曼人宣講教義,感化眾生,向民眾、貴族和國王們洗禮施教,終於獲得各國皇帝、國王的尊重,被羅曼人也奉為國教,重建澤西聖城,恢復了昔日的地位。   羅曼人南進的同時,帝國東部的另一蠻族斯甘特人則也開始西進帝國領域,但進入程度不像羅曼人那麼深入,同樣經過了上百時間的動盪,在帝國東部及原斯甘特人居住區形成了拉捨爾、科奴達、奧海穆、捷頓等幾個強大的國家和一批小國。   逃亡教士和欽斯尼亞本身的教士則以欽斯尼亞城為聖城,建立了經濟和宗教都很繁榮的欽斯尼亞國,教士們也辛勤地向進入帝國東部及周圍的斯甘特人宣傳教義,發展教徒,他們同樣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斯甘特人幾乎全都信仰基督教,各國也將其奉為國教,並確立了聖城欽斯尼亞的地位。   東西部的同時成功本來對基督教應該是一件好事,不過問題卻出在羅曼人和斯甘特人的民族矛盾上。   兩個民族在帝國存在時就因各種原因特別是土地資源問題上存在著宿怨,在各自民族的流傳神話中都將對方種族的人視為惡魔的化身。   帝國解體後,為了爭奪帝國遺產,更是打得非常激烈,鬥爭之殘酷是前所未見的,有時甚至互相對對方民族的平民採用滅絕政策。   而作為以羅曼人為主體的西部教會和以斯甘特人為主體的東部教會的矛盾自然也就異常尖銳,相互間為各自的正統地位,為誰是上帝的真正代言人,誰是帝國教會的真正繼承人等問題上明爭暗鬥,甚至不惜發動戰爭來   解決問題,而兩族的強國也紛紛捲入。民族矛盾、國家矛盾、宗教矛盾交織在一起,大陸西部的戰火紛仍,難以平息。   大概三十年前,西教會的羅曼國產生了一位著名英雄——盧其阿諾,二十來歲的他很快就以高深莫測的武藝享譽西教會諸國,並出任羅曼帝國最強騎士團——聖劍騎士團團長。   該團共有重裝騎兵八萬人,是羅曼帝國也是西教會諸國的絕對主力,並在盧其阿諾的帶領下百戰百勝,屢建奇功。   二十五年前,盧其阿諾來東教會諸國做羅曼帝國外交使節,出使期間打遍諸國無敵手,許多國家的第一勇士不是他的一合之將。   當時上古勇士維克托所持的神兵青龍劍由東教會教皇彌格爾三世秘密收藏,盧其阿諾不知通過何種途徑得知此事,向彌格爾三世請求參觀,但被教皇拒絕,悻悻而去。   誰知道第二天青龍劍就告被竊,考慮到昨天盧其阿諾的行為,教皇親自上門質詢,雙方越吵越激烈,結果盧其阿諾動手打傷教皇,欽斯尼亞衛隊出動,雙方大打出手,盧其阿諾隻身出逃,手下都被殺死。   此事鬧得很大,羅曼帝國指責東教會殺死該國使臣,而東教會國則指責盧其阿諾竟打教皇,外交之爭最後演變成一場長達二十幾年的東西教會大戰。   盧其阿諾對東教會恨之入骨,指揮藝術也很高明,打仗時下手也非常狠辣,毫不留情。   幾個月前在留希河大戰中,聖劍騎士團大敗二十萬東教會聯軍,東教會諸國損失慘重,被迫議和,昨天才達成停戰協議,以賠付五十萬金幣和割讓留希河以西上千平方公里土地的代價換得了五年的喘息機會。   靜靜地聽完康坦諾夫的講述,丹西陷入沉思。   想不到維克托逝世後就不見蹤影的青龍劍原來是由東教會教皇偷偷收藏啊!要擊敗軻庫裡能就必須揭開烏龍棍的秘密,要揭開烏龍棍的秘密就要找到青龍劍,要找到青龍劍就得去找盧其阿諾,而盧其阿諾是與軻庫裡能齊名的英雄,不見得會比軻庫裡能好對付,真是個連環套似的難題啊!   「丹西團長,」康坦諾夫輕輕喚醒正沉思著的丹西:「你對此有什麼高見。」   丹西迅速恢復常態,笑道:「聽完您的講述,我倒是很想去留希河畔與盧其阿諾交交鋒,看看他到底是何等人物呢。」   「那好,我們東教會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呵呵,主教大人,你什麼時候歸國呢?」   「大概還有一個星期左右吧!」   「那好,也許猛虎軍團可以送您一程哩。」   送走了康坦諾夫主教後,天已經黑了,丹西招來古爾丹,命令暫停談判生意,然後也不管司庫的臉色有多難看,帶著威達、凱魯兩人前往玫瑰大酒店赴宴,萬斯則帶著其他人鎮守軍營,約束將士不得隨意外出。   玫瑰大酒店坐落在薩格爾市中心的鬧市區,佔地面積相當大,由好幾座大樓圍成,中間則是一個別緻優美的園林。   玫瑰大酒店應該說是一個多功能的休閒娛樂場所,前樓主要是酒館、飯店,左右則是客房,而後樓則是妓院——玫瑰閣,這也是玫瑰大酒店生意興隆、顧客盈門的真正原因所在,而傑司洛宴請丹西就設在玫瑰閣。   跟著侍者走過假山盆景林立的庭院,傑司洛已經在玫瑰閣的門口迎接,身後則站著來自不同國家、各種膚色的美女。   傑司洛就像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與丹西擁抱問好,將三位貴賓請進了一間名為紅雲軒的大房廳中。   各國名酒與山珍海味流水般擺上宴席,穿著若隱若現的薄紗衣裳的各色美女侍立兩旁,慇勤地勸酒夾菜。   丹西和威達自然是不會客氣,喝酒吃菜,上下其手,一副花叢老手的樣子,而可憐的是較為木訥羞澀的凱魯,哪見過這陣勢,臉漲得黑紅黑紅的,只好一個勁地埋頭吃菜。   虛偽的客套做完,酒也喝了好幾杯,傑司洛望著似乎有些醉意的丹西笑道:「人人皆道丹西團長才略過人,行俠仗義,我看還得加上一條,憐香惜玉。連曾經眼比天高的愛琳,團長勾勾指頭,她就離家跟來,真是佩服啊!」   丹西香了一口身旁的一位羅曼美女:「哪裡,哪裡,我只是浪得虛名罷了,哪比得上傑司洛先生這裡終日美人環抱,有機會一定好好向你討教討教。」   「只要團長大人不嫌棄,我們玫瑰閣倒是隨時歡迎閣下光臨哪。就不知道團長大人在薩格爾還要待多久?」   「唉,可惜我丹西福淺哪,幾天後就得陪康坦諾夫主教出海回欽斯尼亞,到那邊去賣命掙錢啊!」   「哦,團長大人果然是人中龍鳳,教會大戰中肯定又將屢建奇功啊!不過,我聽說團長大人在卡丹城的春秋賭場一天就掙了四十萬金幣,難道還缺錢花嗎?」   嗨,來了,丹西暗想,表面上卻不露聲色:「錢當然是越多越好啦,手下人多嘴多,金幣也用的多,打仗當然比運貨來錢快,就去西邊碰碰運氣啦。春秋賭場那也是全憑運氣,不過雷諾這小混蛋既出老千又不認帳,當然就被我整了一整,他雇來的那幫盜賊全被老子殺掉,連賭場的門都給關了,想起來就痛快!來,為這事幹一杯!」   傑司洛心中大罵丹西的祖宗八輩,表面上卻含笑著乾杯後說道:「說起來我春秋賭場也去過一次,和雷諾還有過一面之緣,當時覺得還是個不錯的小伙,想不到他是這種人,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還能怎樣?肯定是躲起來了,要是讓我再碰到他,一定把他剁成肉醬。對了,我這次來還有件小事請你老哥幫個忙呢?」   「丹西團長,你就別跟哥哥我客氣了,有什麼事只要我能幫得上,一定盡力而為。」   被這個老海盜兼妓院老鴇自稱哥哥,丹西心裡也是大罵不已,不過臉皮功夫已經訓練到家的他當然也看不出任何反應:「那我就不客氣了,最近有個叫陀比恩的窮小子,叫我幫他去收帳,我看他可憐,就收留了他,聽說他現在的債務給轉你手裡,想請你抬抬手哦。」   聽到這事,傑司洛一怔,沉吟道:「一月前我確實是花三千金幣買下了陀比恩的二十多萬金幣債務,錢倒是小事,只是這件事是一個海外的朋友所托,我只是代人辦理,有點棘手。」   「嗨,錢我們加倍付給他嘛。要是你說不通,找個時間約你那位朋友過來,我跟他好好談談,都是買賣人,什麼都有個商量,是不是?」   「哦,那人經常出外做生意,難得回來幾趟,由我全權處理,錢的事也算了,猛虎軍團的面子誰都要給的嘛。」   「傑司洛先生,你可真是爽快啊!你這朋友我交定了!來,再乾一杯!」   各懷鬼胎的宴會表面上卻進行得非常融洽,酒一直喝到深夜,三個滿身酒氣與脂粉味的醉鬼才回到營地,羨慕得將士們口水直流。   威達和凱魯倒沒什麼,馬上就回房休息了,愛琳卻打破了醋缸,又打又罵,淚水刷刷地下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丹西只得愧疚地安撫:「沒辦法,搞情報工作需要嘛!最多也就摸摸捏捏而已,留給你專用的她們碰都碰不到。來,跟老公香一個。」   愛琳仍然固執地轉過身去,丹西只好俯身過去,又哄又騙,通宵與愛妻大打肉搏戰,證實自己的清白。   在愛琳滿足的微笑中,兩人才沉沉睡去。 第二集 第九章     第二天,古爾丹去造船場租了幾條大海船和許多小艇,猛虎軍團則在查理的指揮下進行海上訓練,同時,猛虎軍團將隨康坦諾夫西行發展的消息也在薩格爾城不脛而走。   兩天後,巴夫特的一百二十頭戰象到達,丹西任命吠額迦為戰象大隊隊長,從各隊抽出六百人交給吠額迦進行象兵訓練,同時每天他也抽出一些時間騎著苦娃馳騁訓練場。   苦娃似乎也很樂意背著丹西老爸四處晃悠,這些天,它和金雕夫妻倆的關係也有所緩和,不過又盯上了戰象部隊,老不服氣地想去比試比試,丹西費很大的力才抑制住它的好戰衝動。   不過,令丹西高興的是,苦娃確實是與他心意相通,叫它沖就沖,叫停就停,甚至能做出撲騰、跳遠、空中翻身急轉等高難度動作,而且也不要韁繩控制,動動嘴就行了,確實比戰馬要好得多。   大陸歷九九一年九月一日,丹西率猛虎軍團四千將士分乘六艘大海運船,跟隨東教會談判使節康坦諾夫主教前往欽斯尼亞淘金,昆達、吠額迦、古爾丹則帶著戰象大隊和四百其他戰士共一千人以及幾位家屬駐留軍營,等待下月的航班啟程。   跟著康坦諾夫的座船前進了兩天後,六艘運載猛虎軍團的海船與康坦諾夫的座船分道揚鑣,順著強勁的北風,向南疾駛而去。   臨行前,兩日來談得甚為投機的丹西與康坦諾夫依依惜別,康坦諾夫慨歎道:「丹西兄弟,你志向高遠,將來必大有作為,我等待著五年後你的大軍來援。」   「只要東教會遵守我的條件,我必不辜負教皇和您的囑托。」丹西的承諾語氣上斬釘截鐵,內容上卻是滴水不漏。   與康坦諾夫分手後,丹西召集眾將到自己的座船開會,阿爾古將鯊魚島的詳細地圖鋪開,上面不僅對島內的各種城防海防設施有詳盡的標示,而且島周圍的礁石與水況也弄得極為詳細,看來這幾天的海戰分隊的偵察活動確實是做到家了。   在阿爾古介紹了情況之後,丹西非常詳盡地向大家佈置各自的任務、戰鬥目的、相互如何配合以及一些突發事件如何處理的方法等。待眾將領命而去,吩咐部下做好戰鬥準備後,丹西命令將一直藏在貨櫃中的雷諾帶上來。   做了幾個月俘虜跟著猛虎軍團顛沛流離的雷諾完全沒有了當初那頤指氣使的模樣了,垂頭喪氣,精神委頓,整個人瘦了一圈不止。   丹西臉上浮起了不懷好意的笑容,圍著雷諾嘖嘖不已:「雷諾兄弟,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前一向也太忙,顧不上照顧你,那些酷刑一直忘了讓你嘗嘗,真是太抱歉啦。」   讓這些天的折磨早給嚇破膽了雷諾慌忙跪在地上求懇:「丹西兄弟,求求你了,給我一個痛快都可以,來世我就是做牛做馬也……」說到後來竟然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嗨,何必呢,其實我也知道你只是一個小嘍嘍而已,也沒什麼大罪惡,放過你也未嘗不可啊!」   聽到這話,雷諾像即將淹死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樣,停止抽泣,抬頭看著丹西。   丹西則繼續悠悠踱步:「我知道指使你的是雷米,只要你肯幫我們去奪下鯊魚島呢,我們的舊帳就一筆勾銷,雷米的命換你的命,怎麼樣,這交易你做不做?」   還能有什麼選擇呢?雷諾毫不猶豫地就應允了。   「真是識時務的俊傑啊!」丹西語帶嘲諷。   兩天後的傍晚,船隊逼近了鯊魚島,丹西傲立船頭,一眾軍官環繞左右。   「巴爾博,金雕有什麼消息帶來?」   「島上很平靜,已經開始收工。巡邏船沒發現我們,已經回港了。」   「嗯,查理,鐵甲艦隊的情況呢?」   「根據四天前的消息推測,鐵甲艦隊分四支,都在外邊活動,其中兩隻艦隊還在搜索目標,兩支完成劫掠任務在往回趕。最近的是雷米的直屬艦隊,鐵甲艦五艘,海盜帆船五艘,預計五天後到達;另外一支艦隊預計三十天後到達。」   「好極了。大家記清楚我的佈置,分頭行動吧!出發!」   大家紛紛按預定計劃紛紛開始行動,威達和凱魯率兩隻海船繞西行駛,萬斯和席爾瓦率兩隻海船繞東行駛,丹西則親率兩隻海船直奔北邊碼頭而去。   夜幕逐漸降臨,東西兩邊的海船開始放下大批的小舢板,猛虎軍團的戰士依秩序從大船上沿繩索爬進舢板,每條舢板裝十五名全副武裝的戰士。   經過詳細探測的海戰分隊成員最先進入舢板,領著後面的小船,悄無聲息地向海岸劃去。   大海船上除留幾名戰士看守水手外,東西兩側的部隊都開始了登陸行動。   丹西帶著雷諾、阿爾古站在船頭,兩隻海船已經逐漸靠近了碼頭。   看到有奇怪的商船靠近,巡邏船開始出來相迎,海盜小頭目站在船頭大聲叫喚:「喂,你們是幹什麼的,停船接受檢查!」   丹西與阿爾古交換了一個眼神後,阿爾古站到了船頭:「喂,我是阿爾古,我帶著雷諾少爺回來了!」   還好這個小頭目認識阿爾古:「哦,是阿爾古兄弟啊!我聽說你們都被猛虎軍團的人殺了,原來還活著啊!」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讓我們靠岸後再說吧!」   「好的,你等等,我先去通報一下。」看來海盜們組織得還很嚴密,丹西知道現在不是著急的時候,耐著性子等待。   鯊魚島駐軍首領赫辛聽說雷諾回來,急忙趕來,隔著船認出了雷諾和阿爾古,又交談了幾句確認身份後終於同意海船靠入碼頭。   東西兩側乘坐舢板的猛虎軍團戰士已經開始紛紛靠岸,除西邊有一艘舢板撞上礁石,死了幾個人外,其他人都順利到達陸地。   兩側先到達的一百多人拿起了武器,小心翼翼地清除陷阱和蒺藜,為大部隊掃清障礙,其他人則開始在海灘上集結,兩邊領頭的軍官開始佈置進攻路線和任務。   丹西的海船緩緩地靠岸,丹西化身僕從,跟隨著雷諾和阿爾古跳下船來,赫辛則帶著部下上來迎接。   雷諾突然大步狂奔,叫道:「別過……」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阿爾古的彎刀已經狠狠地扎進了他的背部。   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目瞪口呆的赫辛及其部下尚未緩過神來,丹西如鬼魅般的身影已經撲了過來,烏龍棍頂上了赫辛的喉頭:「假如還想活的話,就叫你的手下放下武器,我以猛虎軍團團長丹西的身份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   無奈做了俘虜的赫辛只好示意部下放下武器投降。   此時海船上全副武裝的猛虎軍團將士紛紛跳下海船,控制碼頭,一些不聽赫辛命令負隅頑抗的海盜迅速被壓制,不是死在弓箭下就是被亂劍砍死,碼頭立刻被丹西控制。   與此幾乎同時,東西兩側的登陸部隊也迅速排除了障礙,幹掉了路上的崗哨和小股巡邏部隊,預定攻擊區就在眼前。   隨著兩邊指揮官一聲令下,上千猛虎軍團戰士從東西兩個方向撲進了海盜營地和船廠,銀白的鎧甲和刀劍在暗淡的月光下閃著懾人的寒光。   駐守海盜根本沒有想到固若金湯的鯊魚島會讓人摸進來,會受到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隊的偷襲。   海盜營地的夜防人員看到有人衝過來,剛剛張口喊話,一陣箭矢就從天傾瀉而下。   威達、凱魯帶著猛虎軍團的將士迅速地穿過海盜營地脆弱的防線,而此時大多數駐守海盜仍在夢鄉。   少數睡得不太死的海盜睡眼惺忪地跑出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麼吵鬧,迎接他們的是刀槍的劈刺,戰斧的斫砍,其他的海盜則在睡夢中就成了猛虎軍團的階下囚。   東側的船廠和工廠區,猛虎軍團受到的抵抗更小,看守廠房的海盜和武裝奴隸哪裡經得住如狼似虎的猛虎軍團戰士的偷襲,三下五除二就被消滅個精光。   根據被俘海盜的指點,席爾瓦帶著一隊劍士直撲船廠中的一座閣樓,設計師尤勒就住在這裡。   無聲無息地將門前看守的幾個海盜砍翻在地後,席爾瓦一腳踹開大門,聽到動靜的尤勒已經走出房間,來到大廳中。   尤勒三十多歲,身材瘦長,背有些微陀,亂蓬蓬多年未洗的長髮下是一雙桀驁不馴的三角眼。   席爾瓦躬身說:「猛虎軍團丹西團長麾下席爾瓦奉命前來保護尤勒大人的安全。」   尤勒顯得倒是很平靜:「我等了二十多年,終於等到了你們的到來,跟我來吧,年輕的勇士們。」   尤勒帶著席爾瓦等人來到閣樓上層一間雜屋中,從佈滿灰塵的牆壁上取下來一塊磚頭,將幾卷發黃的卷軸塞進口袋裡,轉身對席爾瓦說道:「好了,現在帶我去見你們的團長吧!」   戰鬥持續了不到一個小時,整個鯊魚島就被猛虎軍團完全控制住了,這場戰鬥中,共有四百多名海盜被殺死,其餘的自首領赫辛以下有兩千五百多人被俘虜關押。   而無論組織、戰鬥素質都遠高於對手且採取突然襲擊的猛虎軍團的損失則微乎其微,包括海中翻船喪身的士兵在內,總共只有三十五人損失。   原海盜頭子雷米的豪宅變成了猛虎軍團的臨時指揮部,坐在廳上舒適的鯊魚皮製作的大椅子上,丹西滿面春風,躊躇滿志,正在審訊赫辛及其手下。   「赫辛,讓我介紹一下,我就是猛虎軍團團長丹西,其他人則是我手下的將士。這次我們是專程來找雷米的碴的,只要不是罪大惡極、民憤太大的海盜,只要你們好好合作,猛虎軍團保證不會為難你們。對了,我們隨便聊聊,說說你自己的情況吧!」   「多謝團長大人開恩。」聽到自己性命無憂,赫辛鬆了口氣,開始說起自己的海盜經歷。   原來他是摩裡國一位商人的私人衛士,十五年前,在一次航行中遭到雷米艦隊的襲擊,主人戰死,他殺了七八名海盜後也被俘虜,雷米看到他身手不錯,就勸說他加入了隊伍,這些年逐步提拔,做上了駐守鯊魚島的海盜首領。   「雖然跟著雷米幹了不少違心的事,但我保證自己決沒有主動做過姦淫擄掠的壞事。」在最後,赫辛信誓旦旦地說道。   「你做沒做過,我自然會查清楚的,猛虎軍團的原則是既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你放心,無論將來是殺你還是放你、留你,都會給你一個明確的說法的。對了,你是摩裡人是吧,這位是查理,原摩裡海軍艦長,現在是猛虎軍團海戰分隊的隊長,你們老鄉們好好聊聊吧!」   在兩個摩裡人開始用家鄉話交談起來的時候,席爾瓦一行人帶著尤勒步入了大廳:「丹西團長,尤勒先生想要見你。」   丹西掩不住臉上的喜色,熱情地迎上去與尤勒問好,並親自為設計師放座遞茶。   落座後,尤勒望著英姿勃發,統帥群雄的丹西,不由得感慨道:「我等了十幾年,沒想到今天來解救我的竟然是一位如此年輕的青年將軍!丹西團長,我是為虎作倀的帶罪之身,今天是特地來請罪的。」   「尤勒先生千萬不必自責,令尊與你的事情我們都很清楚,如果沒有你們的暗中出力,保住圖紙,恐怕今天雷米早已擁有了上百艘鐵甲艦隻了。為虎作倀?呵呵,我們猛虎軍團倒是非常想請先生做我們的設計總管呢。」   「呵呵,團長真是風趣啊!」尤勒也被逗笑了,從口袋裡將一卷圖紙遞給丹西:「既然團長如此看得起,我尤勒也就不好再推辭了。這是我和家父秘藏的鐵甲艦船設計圖,其實圖紙早已刻在了我的頭腦中,只是怕我萬一被雷米殺死後,這些造船技術就此失傳,所以冒險藏起了一份。」   丹西小心地收藏好圖紙,笑道:「其實有了先生,這些圖紙也就沒多大用處了。不過這是尤利斯先生為正義捨身的證物,猛虎軍團一定會作為寶貴的紀念物好好保存的。」   繼續與尤勒聊了幾句後,丹西和手下繼續提審其他海盜頭目,瞭解鯊魚島和雷米鐵甲艦隊的有關情況,審訊工作一直持續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大多數昨夜沉睡的奴隸們仍然習慣性地早起準備出工,這時才發現整個鯊魚島已經整個變了天。   繪著張牙舞爪的猛虎的猛虎軍團旗幟在各高樓上迎風飄揚,主要街道和重要地區不見了昔日的駐守海盜,而是由紀律嚴明、全副武裝的猛虎軍團戰士代替了。   一隊隊垂頭喪氣的海盜被戰士們押送往指揮部審訊,而各區大街小巷的牆上則貼滿了丹西起草的《猛虎軍團告鯊魚島全體民眾書》。   在告示中丹西曆數雷米的罪惡行徑,猛虎軍團為了人間的正義特地前來剿滅海盜,現在已正式接管鯊魚島,島上的奴隸全部重獲自由。對於罪大惡極的海盜,歡迎民眾前來揭發,其他   海盜只要放下武器投降,則可免一死。同時,由於雷米的艦隊幾天之後將返回鯊魚島,歡迎民眾踴躍報名參加猛虎軍團或後勤支援隊,以便幾天後能消滅雷米,報大家的血海深仇。   在告示前觀看的奴隸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大家都是淚水縱橫。   有些人三十多年前就被抓來,過了三十多年的屈辱和痛苦的生活,當年的年輕人現在已經是白髮蒼蒼的老奴隸,沒想到今天能夠重獲自由,都經不住泣不成聲,嘴裡喃喃地念著「蒼天有眼」一類的感激之言。一些年輕人則歡騰跳躍,奔走相告。   當天下午六十多名被證實罪孽深重、民憤極大的海盜被帶到生活區的一個廣場上,在宣讀了他們的罪行後,被公開處決。   圍觀的上萬民眾一片歡呼:「丹西萬歲」、「猛虎軍團萬歲」、「打死雷米」的口號聲此起彼伏。   當天,幾乎所有獲釋奴隸都前往猛虎軍團指揮部要求參戰,丹西從中挑選出四千多名家破人亡,沒有什麼家庭負擔的年輕人編入猛虎軍團,分成八個大隊進行訓練。   其他的人編成後勤支援隊伍,整固海防設施,製造武器、生產物資和擔任運輸任務。   一些身體不是很好的老者則在丹西和猛虎軍團軍官的好言勸說下悻悻地回去,做戰鬥的旁觀者。   另外,一些具有製造技術、農耕技術、會讀書識字的獲釋奴隸、一些曾多年經商的原商人等,也被篩選出來,分別編入猛虎軍團的技術隊、工程隊、農耕隊、文書部和財務部等,發揮他們的特長為猛虎軍團服務。   此外,根據丹西的命令,赫辛也從原來的海盜中挑選出五百多名品行尚好,武藝不錯的年輕海盜,編入查理和阿爾古的海上分隊。 第二集 第十章     隨後的幾天裡,整個鯊魚島一派緊張繁忙的備戰氣氛。   新入伍的戰士軍官和老兵的帶領下,拿著新分發的各種精良武器,精神抖擻地投入訓練;尤勒重新設計和改良了投石器,和陀比恩一起帶著技術分隊、工程分隊和部分後勤支援人員整固海防設施。   船廠、碼頭、兵器工場和糧田中,大生產運動如火如荼,沒有了海盜們拿著鞭子看守,大家幹得熱火朝天,自覺地加班加點,一車車的物資在運輸隊的押送下穿過街巷,運往指定倉庫或者直接送到戰士們手中。   文書部的人員忙碌地整理士兵名冊,記錄島上眾人的情況,整理雷米留下的一些信件、資料,進行分類歸檔;財務部的人   員則在赫辛的帶路下,打開了雷米的秘密藏寶庫,仔細清點一箱箱的金幣和財寶並記錄入帳,另有部分人則核對著雷米帳目,抄下與雷米交易的銷贓商人名單。   大陸歷九九一年九月八日,在預計雷米到達的前一個晚上,猛虎軍團的所有將官和包括尤勒、陀比恩在內的重要文職幹部以及鯊魚島幾位民眾代表都聚集在臨時指揮部的大廳中開會。   由於本次雷米僅帶一隻較小的艦隊進行短途劫掠,全艦隊只有五艘鐵甲艦、五艘海盜帆船,總海盜不到三千人,況且猛虎軍團是有心算無心,有備攻不備,人力、武器、物資準備十分充分,戰術上的討論並沒有耗費多長時間。   丹西仔細地佈置各部隊伏擊的位置和任務後,轉入了正題,即猛虎軍團和島上民眾的去留問題。   民眾代表長者斯圖恩首先發表見解,他認為猛虎軍團應接手鯊魚島,以此為基地進行發展。   理由是,島上的民眾對猛虎軍團非常感激,願意為丹西效力,即使付出生命也願意。   海島地理位置優越,海防完善,易守難攻,是一個很好的基地。猛虎軍團已經掌握了鐵甲艦的製造方法,雷米的藏寶庫也遺留下了價值二百一十三萬金幣的巨額財寶,足以建造幾支強大的艦隊了,完全可以海上稱霸。   看到手下對斯圖恩的話頻頻點頭,丹西轉向眉頭緊鎖的席爾瓦:「席爾瓦,你的意見呢?」   「丹西團長,我認為斯圖恩長老的話確實有些道理,」席爾瓦仔細地斟酌自己的用詞:「不過鯊魚島並不是我軍發展的理想基地,最大的問題就是糧食問題。我估算了一下,即使風調雨順,整年沒有颱風與海嘯,南部的糧田也最多只能供應三千人的口糧。」   丹西隨後又徵詢了其他一些人的意見,有的贊同斯圖恩,有的贊成席爾瓦,莫衷一是。   丹西緩緩掃視著眾人,終於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留不留鯊魚島,其實是想海上發展還是陸上發展。假如我想接替雷米做大海盜,我會選擇留下。剛才席爾瓦也說到了,島上糧食不足,必須經陸上購買,而再多的錢也會坐吃山空,所以要掙錢,就必須做海盜,這樣來錢才快才多。猛虎軍團的組成上看,是以陸軍為主力的,所以我的看法是我們殺掉雷米後,猛虎軍團和願意跟我們走的民眾都轉往大陸發展。」   長者斯圖恩又發言了:「那麼丹西團長,你將帶我們去哪裡發展呢?」   丹西慨然而起道:「問得好,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了。大丈夫生於世間,必須要建功立業、青史留名,才不會枉度人生!我丹西平生有兩個願望,一是組織一支強大的軍隊,消滅軻庫裡能,為秦報仇,也消滅呼蘭強國對中央走廊的威脅;二是建立一個強大統一的國家,使人民不再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為這兩件事,即使刀山火海,我丹西也是萬死不辭!」   丹西的話慷慨激昂,擲地有聲,所有的人都熱血沸騰,充分感受到他那勃勃的雄心和逼人的氣勢。   丹西頓了一頓,繼續陳詞:「目前的大陸中部,南邊是商業都市聯盟和海港同盟,每個城市由商人把持,傭兵保護;北邊草原和荒漠交錯,各遊牧民族縱橫馳騁;中間則是中央走廊地區,連接東西的大陸公路橫貫其間,國家林立,城主眾多,各種勢力插足其間,戰火頻仍。我想我們就去中央走廊那邊試試運氣。」   轉過身來,對陀比恩道:「陀比恩,我們第一站就先去黑巖城,我去探望一個素未謀面的朋友,順便幫你催催債。」   這次會議,對大廳裡的當事人而言,只是丹西召開的諸多會議中的一個,只不過丹西向他們吐露了自己的奮鬥目標,令大家再次群情激昂。   但後世的歷史學家卻非常重視這次會議,將丹西的話稱為「鯊魚島宣言」,丹西第一次正式宣佈了他的理想和猛虎軍團的發展方向,對大陸的歷史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第二天上午,飄著骷髏旗的海盜雷米直屬艦隊滿載著剛搶到的貨物,向鯊魚島疾駛而來。   雷米倚在死神號鐵甲艦的船頭,酒杯中盛滿劫掠來的葡萄酒,一邊悠悠地喝著一邊陷入了沉思。   看來傑司洛的情報還真準,那支小商隊生怕碰到海盜,沿著海岸偷偷航行,哈,越怕海盜就越要搶,自己這次帶一隻小艦隊近海作業,沒到一個月就能滿載而歸,真得好好犒勞一下傑司洛這傢伙。   想起了傑司洛,雷米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侄子雷諾,也不知道這小子怎麼了,到現在還連個信都沒有,想想就叫人揪心。自己當時就覺得雷諾太年輕,不想派他去,但最後還是禁不住他的懇求和賭咒發誓,讓他去了。   真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聽說這次他是栽在一個叫丹西的毛頭小伙子手裡,連賭場都叫人給關了,害得自己只剩傑司洛一個情報源了,要是他有命回來一定好好教訓教訓他。   「嗨,雷米」,死神號的船長約翰也拿著酒杯上來打招呼:「想什麼呢?一個小時後就能到家,想想就叫人高興。」   約翰是在海盜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多年跟隨的老兄弟之一,起家時就開始就跟著自己打天下。這小子還特別癡情,看中了一個被俘的商人之女,不像別的海盜用強霸佔,而是送花討好,天天上門求婚,而那個女人也□,死活不肯。   約翰那時天天茶飯不思,一幫老哥們也替他想盡了辦法,經過兩年多的孜孜不倦的努力,約翰才如願以償。   就是現在這把年紀了,每次打完仗,無論天氣多惡劣,約翰都是命令手下全速航行,救火似的往家趕。   看到用情專一的約翰,雷米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那一大幫妻妾。   這些年雷米擄掠的女人無數,自己玩過的也至少上百了,其中正式養起來的老婆也有十五個之多。回家後該先找誰呢?   首先無論如何應該是萊婭,雖然說年紀有些大了,但跟隨自己多年了,也最忠心,別的女人要麼一個蛋也不下,要麼是個女娃子,只有她替自己生了兩個活蹦亂跳的兒子。   其次呢,該是那個叫蘭妮的婊子了吧,幾個月前雷米才把她擄到,可這婊子就是不從,每次雷米都得用強,就像強姦一樣。呵呵,強姦也蠻有味道的嘛!雷米樂滋滋地回味著。   三十多年來縱橫海洋的老海盜頭子,心中第一次對歸家也產生了熱切的渴望。   約翰用手肘碰碰雷米:「還在想老婆呢,馬上就進港了,你看赫辛已經帶人來迎接了。」   雷米抬起頭,艦隊正緩緩駛入碼頭。不過碼頭的氣氛似乎與往常不一樣,除赫辛帶著的一夥海盜外,其他的碼頭奴隸好像都不太認識,而且在九月就穿上了厚厚的大衣,幾艘巡邏船沒有像往常一樣引水帶路,而是繞到艦隊後面押陣去了,真不知道赫辛怎麼訓練的。   不過最令他有些疑惑的是,萊婭沒有像往常一樣帶著寶貝兒子來碼頭迎接,難道是病了?這憂慮佔據了雷米的心神,忘掉了對剛才觀察到的可疑情況作出分析,一心只想著回家去看看。   雷米合約翰最先跳下戰艦,其他的海盜們也紛紛下船,後面的帆船也開始逐步靠岸,赫辛則帶著留守海盜熱情地迎上來,其中有幾張陌生的面孔。   忽然,威達一聲響亮的呼哨,雷米這才發現大事不好。從碼頭兩側突然出現大批動作嫻熟、訓練有素的弓弩手,投石機也開始轟響,箭雨和石塊紛紛落在艦船上毫無準備的海盜頭上;巡邏船猛的撞上後面的帆船,一批批全副武裝的士兵衝上船開始砍殺;碼頭工人脫掉了厚厚的大衣,露出閃亮的鎧甲和兵刃,赫辛等人也紛紛拔出刀劍,劈頭就砍。   「有埋伏,上船躲……」約翰的話還沒完,威達的箭就射進了他的喉嚨。   「約翰!」雷米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提著重重的雙刃劍,像一頭發怒的獅子一樣撲向赫辛。   「噹!」烏龍棍及時趕到,接過了雷米勢如雷霆的一劍,也使冷汗淋漓的赫辛逃過一劫。   雷米虎口劇痛,被震退兩步,心中也是一陣恐懼,對方功力相當深厚,自己剛才用盡全力的生平絕學之一的「開山怒劈」竟被輕描淡寫地接住,還隱隱有反擊的餘力。   身高相貌沒有任何不凡之處的丹西已經手持烏龍棍,威風凜凜地站在了雷米身前:「我以猛虎軍團總指揮官丹西的身份,命令你們放下武器投降。」   雷米發出一陣野獸般的狂笑:「哈哈哈哈,猛虎軍團的丹西?想不到我雷米縱橫一世今天卻敗在這樣一個狡猾的毛頭小子手上。」   有些受刺激的丹西也發出了冷酷的笑聲:「那好,我今天就讓你死得心服口服!」   話音剛落,丹西提棒就打,雷米也手持重劍怒吼著撲上來,兩個人就像兩股颶風,在碼頭上惡鬥起來。   雷米在劍術上浸潤多年,老而彌堅,手上是一把二十年前搶到的寶劍「深海之神」,大開大闔,動作剛猛,力道十足,每一劍都帶著逼人的勁風,刮得人臉上生疼。   丹西手持烏龍棍,走的也是陽剛的路子,棍上帶著強勁的內力,烏龍棍竟隱隱發出紅光,劈、刺、砸、托、挑,每一招都是極其狠辣,毫不留情,配合靈活的步伐,專攻雷米的要害之處。   堪堪鬥了三十幾招,雷米畢竟年紀大了,內力也遜於丹西,每一招都幾乎是毫無花巧地硬碰硬,開始呼呼地喘著粗氣。   丹西的情況則好得多,不過對雷米的武功也是暗暗讚歎,心想這老海盜稱雄海上多年,還真是有些料,不是浪得虛名。   丹西心下雖這樣想,手上卻一點不慢,窮寇猛追,將落水狗往死裡打向來就是他的風格。   烏龍棍越運越快,每一棍都用上了雷霆之力,叫雷米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噹」的又是一聲劇響,深海之神被磕飛,烏龍棍急點雷米,在離喉嚨一寸處堪堪停住。   此時其他戰場的戰鬥都已結束,猛虎軍團的士兵們正將一群群垂頭喪氣的海盜們趕押下船。   「不錯,好武功,比我厲害,」雷米喘著粗氣,卻不改大盜的英雄本色:「我的頸上人頭你就拿去吧,只希望你放了我的妻兒。」   「呵呵,想不到殺人如麻的雷米也有柔腸寸斷的時候啊!可惜,我丹西從不和人談條件,你什麼都沒有了,也沒資格和我談條件。雷米,你也做了這麼多年強盜了,有句古話不會不知道吧,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們父子倆還是到地獄裡相見去吧!」丹西的話透著刺骨的寒氣。   雷米發出絕望的狂哮,像被逼進死路的野獸一樣撲上來,不過比劍還鋒利的烏龍棍已經早先一步刺進了他的咽喉。   「把他的頭割下來懸掛示眾,派一個小隊去把雷米的老婆孩子抓過來,沒有兒女的老婆可以放掉,任其來去,其他的全部殺掉。席爾瓦,深海之神就獎給你了,你的才智不錯,劍術還要好好練練。」   丹西的話語冷酷無情,周圍的手下都感到一陣寒意,幾乎每個人都不由得想,與這樣的一個人為敵將是怎樣一個淒慘的下場。 第二集 第十一章     吩咐部下繼續打掃戰場,做好離島的準備工作後,丹西回到臨時指揮部的休息房間,剛才一戰他確實也損耗了不少內力,需要休息一下。   當然,要丹西白天躺下來睡覺是不可能的,剛剛打開大陸地圖,還沒坐下,衛兵就急步跑了進來:「丹西團長,有個叫蘭妮的女人一定要見你。」   「蘭妮?是不是雷米那個最小的老婆?」   「正是她,團長。」   「唉,想靜一下都不行,叫她進來吧!」   蘭妮被衛兵帶進了房內,令丹西眼前一亮。她二十歲左右,身材高挑,美艷不輸於愛琳,曲線玲瓏,皮膚白皙,淡淡的棕髮,無可挑剔的秀美臉龐,一雙大海般深沉的藍眼睛露出無盡的哀傷,與活潑的愛琳相比,另有一種風味。   蘭妮靜靜地站在那,平靜地注視著丹西,彷彿一尊美麗的石雕。   深宮怨婦?丹西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自己都覺得好笑。   收攝心神後,丹西平靜地問:「蘭妮女士,找我有事嗎?」   「我來請你放了雷米的妻兒。」蘭妮的話也很平靜。   見鬼,丹西心中一怔,皺起了眉頭,有些疑惑地說:「據我所知,你對雷米一直是很反感的,為什麼反而為他說話呢?」   「他的兒女最大的也只有十歲,妻子們也並沒有做什麼壞事,你們猛虎軍團不是號稱不冤枉一個好人嗎?為什麼要對手無寸鐵的婦孺下殺手?」蘭妮的話聲音不高,但言辭卻非常銳利。   「蘭妮,你這就是婦人之仁了,小孩總要長大,長大後就會復仇,不殺掉他們,會留下意想不到的後患。就像我,我就是帶著一身的仇恨出生的,得以大難不死後,現在就開始了我的復仇計劃,幹掉雷米就是計劃的一部分。另外,從政治的角度看,民眾對雷米恨之入骨,也不會放過他們的,我放走他們,將會引起大家的不滿。」丹西的話已經變得異常的冷酷了。   蘭妮卻毫不退卻,也沒說話,卻掀起了自己的衣裳,三下兩下脫得精光,美麗可人的侗體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丹西面前,令丹西目瞪口呆。   蘭妮盈盈地走到丹西身邊,毫不猶豫地就坐到了丹西的身上,玉臂環摟著丹西的脖子,聲音柔美而略帶羞澀:「丹西,放了她們,我一心一意地服侍你。」   丹西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蘭妮,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目的這樣做?我丹西雖然是個好色之徒,可還是有原則的,知道事情的輕重,假如你想用自己的美色和我做交易的話,我想大可以免了。」   蘭妮仍然不為所動,身體微微扭動,貼近丹西的耳朵,吹氣如蘭:「丹西,我不是來和你做交易的,我聽到了你許多事情,為你的氣度心折,才特意來找你的。不過,儘管你十分精明,殺死雷米妻兒這件事情上你還是有些算錯了。」   「哦,那倒請你教教我。」蘭妮的扭動,使得本來就不那麼正人君子的丹西也不得不產生男性的正常生理反應,氣息也有些急促,不過尚能忍住大幹一場的慾望。   蘭妮也有些羞澀了:「丹西,你殺了他們,絕了後患,也哄住了民眾,可你的手下會怎麼想?假如是你的話,你願意忠心耿耿地跟隨一位冷酷的首領,儘管他為了自己的利益會隨時將你犧牲掉嗎?」   聽到這話,丹西彷彿抱住了一塊冰,楞了好一會。   突然,丹西猛的摟緊懷中的裸體尤物,一陣令人透不過氣來的狂吻,雙手肆意地撫摩揉捏,剛才還蕩女般冷靜膽大的蘭妮此刻卻彷彿變成了淑女,臉紅到脖子根,欲拒還迎地承受著丹西的撫愛。   暴風雨般的撫愛稍停,丹西將自己的衣服裹在蘭妮的美體上,搖鈴叫來衛兵。   「你去傳我的命令,把雷米的妻子兒女都放掉,任其去留,任何人都不得為難他們,另外去把文書叫來,記得帶上筆墨。」   衛兵有些不解地看看地上和兩人,不敢多問,領命而去。   他剛走開,蘭妮就將丹西的衣服扔回給他,把自己扔到地上的衣服撿起來快速地穿上,邊穿邊嗔罵:「你個壞傢伙,讓我出醜。」   丹西仍然是一臉壞笑:「怕什麼,穿衣服快點喔,文書馬上就到了。」   丹西沒有說錯,蘭妮剛穿好衣服坐下,臉頰還紅紅的燙人,文書就已經帶著筆墨進來了。   丹西笑著請文書坐下後,就開始口述一則新告示,宣稱猛虎軍團乃仁義之師,雖然對敵人毫不留情,但絕不株連敵人的妻兒子女,只要他們不與猛虎軍團惡意對抗,猛虎軍團絕對保證他們的安全與自由,而不管他們的丈夫或父親是如何惡毒和殘暴。這次對雷米的妻子兒女也做同樣的處理,希望戰士和民眾共同遵守。雷米的孩子如果想復仇,丹西歡迎他們在長大後隨時前來,希望他們能夠光明正大的前來復仇。   隨後丹西吩咐文書將猛虎軍團軍規軍紀做相應的調整和修改,與告示一同張貼。   這次的蘭妮脫衣事件,奠定了未來猛虎帝國一條重要的法律原則——不株連原則,後世歷史學家在稱讚丹西的英明時,卻忘記了蘭妮的偉大功勞。   這天下午開始一直到晚上,一向勤勉的丹西卻在房間休息,飯也不吃,而且要求不允許任何人打攪。   有事想匯報的軍官和民眾只好等待來日,大家都想,雷米看來還真有兩下子,丹西團長幹掉他後,都要臥床休息這麼久。   基本事實大家猜對了,雷米確實不錯,丹西也在臥床,只有休息兩字猜錯了。   從下午到第二天早上,丹西和蘭妮一直在床上纏綿戰鬥。丹西離開愛琳一個多星期了,年輕力壯的他自然是憋著一團火;而蘭妮以前和雷米在一起的時候只有屈辱和痛苦,根本感受不到快樂,而現在能和心愛的人一起,心中充滿了幸福與快樂,壓抑多時的熱情驚人地爆發出來,一遍又一遍挑起丹西的慾望,一遍又一遍地和他一起躍上幸福的顛峰、歡樂的高潮。   早晨的太陽逐漸升起,長時間奮戰的丹西也感到了一些疲乏,看著眼中含滿幸福的淚水,蜷伏在自己懷裡輕嚙著自己胸膛的蘭妮,丹西不由得想:「太可怕了,這個女人真是如狼似虎,從不知道疲倦!她再加上愛琳,看來自己還需要加強鍛煉,不然身體肯定吃不消。」   其實丹西是高估了蘭妮的戰鬥力,昨天是蘭妮因長期壓抑而爆發,屬於超水準發揮,隨後的兩天她都不能下床,吃飯都需要丹西帶到房間裡來餵她。   儘管身體疲乏,蘭妮也抱著他硬不放他走,可是考慮到上萬人的生命和幸福需要自己負責,丹西也只好歎了口氣,輕輕掰開蘭妮的玉手,親吻著她美麗的臉龐與小嘴,起床穿衣。   這天,猛虎軍團的戰士頭一次看到團長這麼疲倦的樣子,更加加深了他們對雷米武功水準的臆測。   隨後的兩天,鯊魚島軍民為撤離海島開始了繁忙的準備工作。俘獲的五艘鐵甲艦和未完工鐵甲艦被帶到深海鑿沉,以防技術洩密。   船廠裡未完工的帆船被改為大型商船,島上的各種物資被搬運一空,做過商人的財務人員充分展示他們的吝嗇本色,凡能搬走的全搬走,不能搬走的都破壞掉,一根針都不想留給海盜們。   民眾們則忙著收拾東西,當然大部分獲釋奴隸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收拾。   終於要走了,儘管這是充滿著屈辱與痛苦記憶的地方,但好歹也生活了多年,許多人還是有些依依不捨,也有很多人揣上一包鯊魚島的泥土,作為永久的紀念。當載著他們的船隻駛離碼頭時,許多人都流下了眼淚。   當然眼淚屬於懷舊的人,不屬於對未來充滿渴望的丹西和年輕的部下們,不過摟著蘭妮坐在船艙裡的丹西心裡也在打鼓,怎麼向愛吃醋的愛琳解釋呢?   蘭妮一邊取笑丹西怕愛琳,一邊吻著他的耳朵寬慰道:「別擔心,我有辦法的,不過你以後可要老老實實聽我的話,知道嗎?」   經過兩天多的航行,大陸歷九九一年九月十四日,這天也正好是丹西十八歲的生日,一支由五十多艘大船組成,載著近九千猛虎軍團戰士、近兩萬民眾與被俘海盜以及巨額財寶和物資的龐大艦隊駛入了薩格爾港,每隻船上猛虎軍團的旗幟都在迎風飄揚,丹西站在船頭,手持雷米的人頭,威風凜凜,心裡卻掛念著愛琳和弟兄們的情況。   漸漸駛近碼頭,丹西卻發現不對,碼頭上迎接他們的竟然是全副武裝的颶風傭兵團的士兵。   丹西使個手勢,萬斯等眾軍官命令戰士做好戰鬥準備,運載民眾和物資的船隻也戒備起來,躲在運兵船身後。   丹西的座船一馬當先,首先停泊。沒等船停穩,丹西一手拿著烏龍棍,一手高舉雷米的人頭,像大鵬一般從船上飛下來,一直飄到颶風傭兵團隊伍的前邊才落地,空中竟然滑行了數十米之遠,看得猛虎軍團將士大聲喝彩,颶風傭兵團的人心驚膽戰。   颶風團的團長杜米特雷迎上前去,臉上還帶著虛偽的笑容,只是明顯看出有些尷尬:「丹西團長,你不是跟隨康坦諾夫主教前往欽斯尼亞去了嗎?為何突然帶領這麼龐大的艦隊回來,叫城裡的民眾都嚇壞了哩。」   看到老狐狸都掩不住自己的表情,丹西心中憂慮更甚,將雷米的人頭擲過去:「這是海盜雷米的人頭,我奉主教的命令,幫助薩格爾城剿滅海盜雷米,解救了幾萬民眾,想不到迎接我們的是閃亮的刀劍哪!這次回來我一是領取賞金,二是帶著剩下的弟兄們走路,現在雷米的頭已經給你了,我要去看看我的弟兄們了。」   杜米特雷聽言趕緊朝身後的副團長可達尼亞遞眼色,後者馬上策馬狂奔而去。   「丹西先生,你先別著急,我想可能是發生了一點誤會,你回來就好,總算找到能解決問題的人啦。我們還是先到……」   老狐狸還想解釋些什麼,丹西已經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行了,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唉,一言難盡,團長還是跟我去你的軍營看看吧!」杜米特雷終於下定了決心。   儘管心急如焚,丹西還是懂得先保證船上戰士、民眾和物資安全,命令萬斯等人趕快靠岸,軍團全線戒備,但自己回來前絕不允許輕舉妄動後,才騎上駿馬,跟著杜米特雷急馳而去。   到達軍營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副殘酷的戰後景象,到處是斷壁殘垣,地上散落著箭矢、刀劍等武器,營內營外橫七豎八地躺著猛虎軍團和颶風傭兵團戰士的屍體。   看到這種情況,丹西簡直肺都要氣炸了,沖天的怒火呼地從胸口竄起,短短的頭髮都根根直立,周圍的颶風團的人都感到一股極為濃烈的殺氣圍繞在丹西的身旁。   「丹西,你要冷靜一點。」耳邊竟然響起了蘭妮的聲音,丹西回頭一看,蘭妮竟然氣喘吁吁地騎馬趕來了,在丹西即將失去理智的最緊要關頭喝住了他。   「你怎麼來了,其他人呢?」   「他們都很好,我怕你控制不住情緒,就趕來了。」蘭妮還在喘著粗氣。   「裡面還有活人沒有?」丹西強抑制怒火,轉身問颶風傭兵團的人。   可達尼亞幾乎不敢對視丹西那快要噴火的眼睛:「大部分還在裡面頑抗,我已經下令停止進攻。」   「那好,我進去看看,你們最好帶著自己人的屍體早點撤退,免得大家控制不住情緒,明天我們在市政廳見吧!蘭妮,跟我來。」   颶風團的人開始收拾自己人的屍體撤退,丹西則帶著蘭妮步入了營房。三分之二的營房都已經被破壞,只有西廳還算完整,每一寸土地都經歷過激烈的爭奪,武器和血跡四處可見。   來到西廳的門前,房屋上趴著的戰士們看見了團長的到來:「丹西團長回來了,大家出來啊!」   欣喜的叫聲開始在營地的各個地方響起。廳門推開,一襲熟悉的紅衣女子最先衝出來,撲進了丹西的懷裡:「死鬼……」   愛琳話還沒說完,先就哇哇的哭起來了,兩手狠命地錘著他的胸脯。   昆達、吠額迦、古爾丹、蓮娜等熟悉的面孔從廳裡和營房各處出現,戰士們也紛紛湧上前來,昆達還綁著右邊胳膊,吠額迦走路一瘸一拐,連蓮娜的手上都包紮著繃帶,可見戰鬥的殘酷,所有人眼中都噙著劫後餘生的淚水。   此時的丹西已經冷靜下來了,抱起大雨轉小雨,號哭變抽泣的愛琳,大聲地指示:「大家先冷靜下來,有傷的趕快去治傷,該休息的趕快去休息,這事我肯定會處理。知道具體情況的,跟我去廳裡告訴我事情的前因後果。古爾丹,你去跟萬斯說,叫他帶人過來休息,順便多租些房院,盡量把人安頓好,約束戰士不准亂動,誰亂來軍法處置,快去!」   唯一還算沒有受傷的商人領命而去,丹西則抱著愛琳,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了大廳。   坐下後,待大家的情緒有所緩和,丹西發問道:「昆達,你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昆達清清沙啞的喉嚨,咬牙切齒地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丹西走後,按照事先的計劃,在丹西預定回航前兩天,也就是九月十二日,昆達帶人將傑司洛抓了起來,防止他聞風逃跑。   在提審中,傑司洛希望用錢賄賂大家,買自己一條性命。   昆達套出了傑司洛的秘密庫房,將三十萬金幣運回了軍營,而傑司洛則仍然關押著不放,等待丹西回來處理。   誰知道傑司洛有個海盜手下第二天早上偷偷逃出了軍營,竟跑到颶風傭兵團說猛虎軍團扣人謀財。   本來就結下樑子的颶風團上午立刻派人包圍軍營,要求猛虎軍團戰士放下武器投降,放出傑司洛,交出金幣,允許搜查。   昆達當然不幹,不過為防止衝突,表示願意談判。   在談判桌上,可達尼亞等人態度極其蠻橫,根本不相信傑司洛是海盜,認為這是昆達騙取錢財的胡說,一味相信那個告密海盜的一面之詞。   昆達為爭取時間,表示希望給兩天寬限,等丹西回來處理,也被無理拒絕。   最後他們扔給昆達一份最後通牒,就傲慢地離開,通牒聲稱一個小時內不答應條件,就強攻軍營。   昆達回來後,一方面組織防禦,一方面要求繼續談判,但遭到拒絕。   一小時後,颶風團的人開始進攻。昆達等人組織嚴密,充分利用地形,颶風團的人遭到了迎頭痛擊,他們扔下了三百多具屍體,而軍營則完好無損。   昆達要求繼續談判,對方答應了,可剛開大門,對方就是一陣箭雨,射死好幾個兄弟。   戰鬥重新開始,對方竟調來了投石器進攻,砸死不少弟兄,也破壞了很多防禦工事。   昆達等人採取游擊戰術,巧妙地用火燒掉了他們的七台投石器,同時要求大家不拘泥陣地,保住性命,一定堅持到丹西回來。   昨晚,對方乘黑髮起了強攻,攻破了許多地方,但也死了七八百人。   今天早上,對方連續進行強攻,猛虎方面則拚命抵抗,戰鬥進行異常艱苦,兩方都打紅了眼,猛虎軍團經不起對方的消耗戰術,逐步後撤,直到吠額迦率象兵隊突然衝出踩死了大批颶風團傭兵才保住了這塊陣地。   聽完昆達的講述,丹西怒火又升,好容易抑制住怒氣,問道:「死傷情況如何?傑司洛呢?」   「戰死三百二十二人,其餘幾乎全部受傷,對方損傷至少在兩千人以上。昨晚我怕傑司洛逃跑,一劍宰了他,人頭由古爾丹保留。」   「昆達兄弟,你幹的很好,指揮得也不錯,弟兄們的事我會想辦法的,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其他人都下去後,懷中的愛琳不好意思地坐起來:「你好壞,當著這麼多人……咦,她是誰!?」   看到坐在丹西身旁的蘭妮,愛琳開始變得聲色俱厲起來。   丹西苦笑一聲:「愛琳,她是蘭妮,先別忙著發火,蘭妮有話跟你說。」   蘭妮起身笑著說:「愛琳妹妹,跟我來,我跟你說幾句話。」   「妹妹!?你大還是我大?」愛琳的臉還是氣得通紅,跟著蘭妮走進了裡面房間:「來就來,看你有什麼說的。」   裡面並沒有出現丹西預想的吵鬧聲,丹西也不想去偷聽,開始整理自己紊亂的思緒,籌劃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第二集 第十二章     當天下午,安頓下來的猛虎軍團大部隊和島上民眾,將曾經作為戰場的軍營收拾整潔。   三百多台靈柩整齊地擺放在訓練場上,每台上面都覆蓋著一面黃邊白底的猛虎軍團軍旗,做過牧師的長者斯圖恩緩緩地念著悼詞,猛虎軍團和跟隨的民眾近三萬人全身黑裝,默默地鞠躬致禮。   隨後,猛虎軍團的將士示威般地抬著靈柩穿過薩格爾的大街小巷,前往郊外的公墓。   全身黑裝的丹西,手握烏龍棍,騎著苦娃,跟在靈柩的後面,此時的他已經壓下了全部的怒火,恢復了冷酷的表情,不過周圍的人都能感覺到他身上不斷凝聚、越來越濃的殺氣,雖然是艷陽高照,人人感到的卻只有寒意。   愛琳和蘭妮騎馬跟在身後,兩人都很平靜,隨後是萬斯以下眾位軍官及邁著整齊馬步的騎兵隊,其他兵種依次排列,最後則是鯊魚島的民眾。   近一萬將士,兩萬民眾,都身穿黑色的喪服,整個黑色的洪流沒有一點聲響,靜靜地在街道上流淌。長期在和平環境中養尊處優的薩格   爾市民哪見過這種陣勢,商店老闆紛紛關門停業,路人駐足觀看,目瞪口呆。   當天晚上,各種謠言開始滿城亂飛,有的人說猛虎軍團為了報仇,將血洗薩格爾;有的說颶風傭兵團還將進攻猛虎軍團營地,還有其他傭兵團也將趕來參戰。   一些膽小的商人開始帶著細軟連夜逃走,其他人也忐忑不安。   同時,動物養殖商巴夫特聯合一些有名望的商人要求召開商人大會,允許議會向非議員的商人開放,保證明天議會的公正公平。   在猛虎軍團駐地,丹西冷眼地打量著被俘的海盜們,那股冷竣的目光令所有人膽顫心寒:「可憐的海盜俘虜們,你們受苦了!我為了薩格爾免受你們的襲擊而將你們俘虜,可對於你們束手無策的薩格爾人卻用刀劍來迎接我的好意!好了,其他的話我也不想多講,願意回家的,每人去羅米那領一個金幣做盤纏;願意繼續做海盜的,我非常歡迎,到昆達那領一件武器。自己決定吧!」說完,丹西頭也不回地離開,海盜們開始領錢領刀,陸續離開軍營。   夜已經深了,丹西仍坐在桌前翻閱著報告,愛琳和蘭妮平靜地並排坐在床沿。   丹西嘴角掀起嘲諷的微笑:「四千五百海盜有一千領金幣回家,三千五百領武器走人,薩格爾的市民們,你們得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嘍。」   幽幽地伸了個懶腰,丹西才發現兩位夫人都坐在床沿等著。   「咦,你們怎麼還不去睡?」   愛琳嘟起嘴:「我和蘭妮姐姐說好了,每天一起陪你睡。」   該死,丹西心裡罵,這樣搞下去可會精盡人亡的呀,那天的苦戰還叫他心有餘悸,但表面上還得浮起笑容:「今天我心情不是很好,能不能讓我靜靜呢?」   「哼,今天就饒了你,明天就不能這樣了。蘭妮姐姐,我們走。」   除了搖頭苦笑,丹西還能做什麼呢?   第二天,在薩格爾的市政大廳裡,議員們坐在上首,左右則分別是猛虎軍團和颶風傭兵團的團長和幾名軍官,廳內則擠滿獲准旁聽是商人們。   在台上,颶風團的人不斷地辯解,議長陸埃達亞也明顯地偏袒自己的傭兵團,廳內以巴夫特為首的商人則不斷發出噓聲表示抗議。   丹西冷冷地坐著,一言不發,直到最後,他才發問:「你們該說的都說完了嗎?」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丹西一揮手:「把證據給各位議員和商人們看看。」   傑司洛和雷諾的人頭被和雷米的頭擺在一起,三人相互間通信的信箋開始在眾人間傳閱,事實果然勝於雄辯,商人和議員們紛紛開始交頭接耳。   更富戲劇性的在後邊,不甘心失敗的陸埃達亞明顯有些吹毛求疵地問道:「為什麼你不早點把傑司洛的事情向我們說明呢。」   「如果這樣的話,雷米將永遠逍遙法外。這裡有份跟雷米銷贓有關的薩格爾商人名單,其中還包括某些議員,這裡則是雷米的銷贓的部分帳目,你們可以去查查這些商人的帳核對一下。」   丹西扔過去幾卷文書的時候,整個大廳哄的一聲炸開了鍋。   「別走啊!克裡爾議員大人,那裡就有你的名字。」威達飛身攔住一個想溜的議員,直接將他扔在大廳的中心。   丹西站了起來:「猛虎軍團明天就離開薩格爾,在他更正自己錯誤前永遠不再回來!」   說罷,帶著部下頭也不回地離開市政廳,只剩下古爾丹一人繼續催收雷米人頭換來的十萬賞金。   這天下午,丹西坐在房間裡端詳著地圖,兩位夫人則唧唧喳喳地收拾行李,做啟程的準備。   這時衛兵急匆匆地走進來:「團長,商人摩那狄帶著幾個人說要見你。」   愛琳如受雷擊般臉色慘白,蘭妮忙伸手扶住她,丹西也是一怔,隨即說道:「該來的終究會來啊!請他們進來,就來這裡談好了。」   商人摩那狄走進了丹西的房間,後面則跟著一老一少。老的六十多歲,少的二十出頭,都是一般的氣宇軒昂,相貌也很相似,一看就是親父子。   丹西厚著臉皮站起身來,笑著說:「丈人今天怎麼會來薩格爾的,早說一聲我和愛琳也好去迎接嘛。」   愛琳則倚著蘭妮,有些尷尬地跟養父招呼問好。   摩那狄的臉皮也是修練到家了,神色沒有一絲異樣,也是滿臉笑容:「丹西團長,愛琳找上你托付終身,我可就放心啦。這麼有出息的女婿,我上哪再去找一個呀!」   丹西心裡大罵老狐狸,臉皮夠厚的呀,為了避免勞神費力地帶上假面具,他決定直入正題:「丈人這次大老遠跑來,除了看望愛琳還有別的事情吧?身後的兩位如何稱呼呢?」   摩那狄面色變得有些嚴肅:「請問丹西團長有空單獨聊聊嗎?」   丹西笑道:「這兩位都是我的夫人,愛琳和蘭妮,我想沒有必要向她們保留什麼。」蘭妮則禮儀周到地向各位問候致意。   摩那狄恭敬地用呼蘭語向身後老者請示著什麼,老者隨意點點頭表示同意,看來他才是正主啊!丹西暗想。   摩那狄轉過身來,表情仍然是那麼恭敬:「那好,就請諸位允許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猛虎軍團的丹西團長,這位是呼蘭帝國的亞爾提攝政王,而這位則是庫巴王子。」   房間裡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丹西請三人坐下細談,而蘭妮和愛琳則斟上熱茶,隨後靜靜地侍立一旁。   「既然大家都是爽快人,我丹西也就不想再客套什麼了,希望諸位能解開我心中的一個疑團。據我所知,呼蘭帝國的皇帝叫做瑟連,現在剛二十七歲,尚未生子,好像沒聽說過有什麼王子和攝政王的。」   摩那狄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瑟連只是一個可恥的篡位者,而真正的……」   自稱攝政王的亞爾提揮手打斷了摩那狄的話語,摩那狄則知趣地收住話頭。   亞爾提微笑著說道:「丹西團長,我並不怪你,換成誰都會有這種疑惑的,你有沒有興趣聽聽呼蘭帝國的宮廷秘史呢?」   丹西心裡暗罵,真是做慣了皇族的人,不怪我?我還不怪你呢。不過表面上他還是一副恭敬的模樣:「我這個人對野史趣聞最感興趣了,您但說無妨,我洗耳恭聽。」   「這事還得從我的爺爺輩說起了,」自稱攝政王的亞爾提喝了口茶水,慢慢地講起了往事:   當時呼蘭帝國還是班克皇帝在位,亞爾提的爺爺列特和瑟連的曾爺爺布吉姆都是王子,列特是二王子,布吉姆是三王子,由於大王子早逝,所以兩人成了繼承皇位的競爭對手。   列特為人寬厚,深得民心,但不善交遊;而布吉姆則非常狡猾,善於交際應酬,與朝廷官員特別是與大將軍軻拜斯,也就是軻庫裡能的曾祖,來往密切。   班克皇帝一直沒有豎立繼承人,他也是舉棋不定,想多觀察一下兩人的表現。   隨著皇帝的日漸衰老,班克終於決定確立自己的繼承人,這天上午他手寫了兩份詔書,一份交給了列特,另一份自己收著,準備第二天在朝廷上當廷宣讀用。可是,布吉姆在皇宮中也買通了不少太監,有一個皇帝的貼身太監偷看到了詔書,馬上跑去向布吉姆匯報。   布吉姆招來了各個心腹商量對策,最後決定謀反篡位。當天晚上,大將軍軻拜斯以有緊急軍情稟告為名面見皇帝,出來後就宣告皇帝突然中風去世,命他宣讀詔書,任命布吉姆為新皇,同時捉拿叛逆列特。   在家臣的死命保護下,列特沿著秘密的地下通道逃走,逃到商業都市聯盟定居,身邊只有管家摩西蘭,也就是摩那狄的曾爺爺,一個人陪同。   列特發誓復仇,奪回皇位,也曾挑起兩位正義的將軍起兵,但都被軻拜斯鎮壓下去了。管家摩西蘭則開始做生意掙錢,為列特提供金錢與物資,同時設立了許多情報機構,打探各國特別是呼蘭的消息。   列特臨終前囑咐後人一定要打倒篡位者,這也成為了遺訓代代相傳。前兩代人都至少挑起了一些兵變,不過都給軻拜斯及其後代給鎮壓、消滅了。   到了亞爾提這一代,布吉姆子孫的皇位已經很穩固了,人民也早已忘卻了當年的疑案,竟然連挑起一次起兵都沒有成功過,想起來就愧對祖先。   丹西心想,又是一個血腥的皇宮慘案,手段簡單而殘酷,列特根本沒有政治頭腦,該團結誰做死黨都不知道;而布吉姆則心思太不細密,竟然讓人給跑了;只有軻拜斯還算心狠手辣,看來軻庫裡能家族搞陰謀可是有傳統的。   看到三人都在注視自己,丹西咧嘴一笑:「這我可算明白了,攝政王大人,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丹西團長,我們的情報顯示你對軻庫裡能懷有仇恨,雖然具體情況我不清楚,但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一致的。我們想請你辦兩件事:第一,帶庫巴去你的軍團中歷練;第二,消滅軻庫裡能,扶助庫巴登上皇位。」   「這個嘛!第一點我到可以答應你,但是我們猛虎軍團從來不講出身,一切都看軍功,庫巴剛來也只能從小兵做起,我也不會給他特殊的照顧,所有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去贏得。另外,我會盡量不讓他有太危險的處境,不過打仗可什麼事都不好說,我也無法完全保證他的安全,而且沒有經歷過血的洗禮,也很難成為一個真正的戰士。第二點嘛!你們的情報很準,我確實要找軻庫裡能的碴,不過要具備相當的實力才會動手,在這之前,能忍則忍,可能會拖比較長的時間。至於幫庫巴登上皇位一事,我看還是另請高明吧!呼蘭國沃野千里,雄兵百萬,除軻庫裡能外還有不少大將和士兵,深入敵境作戰,消耗生命和物資太多,我們可耗不起啊!攝政王大人,我想您應該明白一個道理,皇位從來都是靠自己爭取奪得的,靠別人的力量取得皇位的,只會是一個傀儡皇帝。能不能坐上皇位,這就看庫巴的本事了。」   「丹西團長,我們知道你雄心勃勃,也很有手段,庫巴跟著你算是跟對人了。你我都明白所謂政治其實就是一場交易,那麼你有什麼條件呢?」   「攝政王大人,你真是爽快,我的條件也是兩個:第一,我要求分享你們的情報網,各類情報一式兩份,同時傳到你們和我手裡;第二,我要求得到摩雲關。」   亞爾提楞了一會,與丹西兩手一擊:「好,痛快,丹西團長,我們成交!」   轉頭對著庫巴說道:「今天你就留在猛虎軍團服務,一切聽從丹西團長的指揮。」   庫巴狠狠地點頭應允,今天這種赤裸裸的政治交易,他也是頭一次看到。   送走了亞爾提和摩那狄後,丹西坐在桌前,拿出一張任命令,和藹地問:「庫巴,以後你就是猛虎軍團的人了,今天最好去把軍規軍紀拿來讀讀,省得到時候違反了規定,我都沒辦法救你。」   「是的,團長。」庫巴恭敬地侍立一旁,看來他的適應力非常強,已經開始適應自己的新角色了。   「嗯,你最拿手的武器是什麼?」   「當然是劍,丹西團長。」   「怎麼貴族們都喜歡劍呢?不過你記住,打仗的劍術與宮廷劍術完全是兩碼事。拿著這個任命令,去劍士大隊的昆達那報到吧!」   說起這樁政治交易,有其可笑之處,丹西手上就萬把人,有點金幣,其他的什麼也沒有,連個基地都欠奉;亞爾提那就更別提了,除了情報網,什麼也沒有。   兩人卻像模像樣地好像已經把強盛一時的呼蘭帝國整個分解掉了一樣。假如此時有人聽到他們的談話,任誰都會嗤之以鼻,加以嘲笑;不過假如再過十來年後,他們的感觸之深就另當別論了。 第三集 本集簡介     進入中央走廊地區後,猛虎軍團來到了內有動盪、外存擄掠的巨木鎮,丹西靈機一動,決定在這水陸交通咽喉處建立自己的根據地。   經過一場以少勝多的經典戰役,又輔以圓融的外交手段,丹西終於取得了巨木鎮的控制權,並得到了智者安多里爾、防禦大師利瓦伊的協助。一座夢幻般的城堡——巨木堡開始建設,軍隊也加速擴張。   然而他人卻沒有給丹西留下太多的時間,胡瑪與黑巖城聯軍對熊族發起戰爭,作為黑巖城附屬的巨木堡也必須出兵。勾心鬥角丹西向來不懼,他將如何巧妙設局,大敗敵之聯軍,令自己勢力再度大增呢?   軍事和建設需要大量的金錢,錢從何來?丹西和手下精心策劃了一次糧食大炒作,不過他們在收穫了海量金幣、物資、美人甚至城市的同時,也收穫同樣海量的嫉妒與仇恨…… 第三集 第一章     翌日,丹西帶領一萬猛虎軍團戰士、約兩萬民眾以及大量的財寶物資,分乘五十多艘大商船離開了海港同盟的最大海港薩格爾向北方疾駛而去。   眨眼間,兩個月時間過去了,還有一天的航程就將到達海上航行的目的地︱︱塞爾王國最大的海港凱提南亞。   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天氣開始變得寒冷起來,不過今天卻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海上沒有一絲微風,陽光非常溫暖。   這天下午,在座船的甲板上,丹西懶洋洋地躺著曬太陽,頭枕在愛琳圓潤嫩滑的腿上,後者正小心地替他掏耳朵,蘭妮則坐在旁邊織著毛衣。   巴爾博夾著厚厚的幾卷紙,快步地走了上來:「丹西團長,摩那狄的信鴿已經送來了今天的情報。」   摩那狄的情報系統確實有一套辦法,每天都能獲得大量關於各國軍事、政治、經濟方面的情報,即使丹西身處海上,也能通過信鴿及時地將情報傳遞到他手上。   丹西坐起身來,仔細地閱讀起來。摩那狄的情報系統每天產生大量的情報信息,有些非常重要,有些卻簡直就是垃圾,當然這是對丹西來說的,比如各地玉器的價格變化情況。   有些看起來很重要,如各國發生的政變、戰爭等,但實際上這種消息很快就會像風一樣傳遍整個大陸,除了比別人早一兩天得知外,沒有太多用處;而有些不起眼的小消息,往往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因此,情報分析工作就成了每天要做、勞神費力而且繁瑣無比的工作。   每次情報送達,先由丹西挑出重要的閱讀一遍,看完後再整個扔給愛琳進行全面分析,經兩道篩選找出認為重要的消息。   最後,所有情報資料都會交給文書,分門別類地進行整理,作為資料歸檔保存,以備日後查驗。   摩那狄的情報按國家進行分類排列,丹西首先翻到塞爾王國和黑巖城的那幾頁,一則消息迅速跳入眼簾。   黑巖城城主科尼亞派烏金騎士團以搜捕逃脫奴隸為名,襲擊了枯葉城轄下的勞德村,將二百多名村民虜為奴隸,枯葉城城主佈雷爾與麥芽城城主勞倫斯發表共同聲明,要求科尼亞歸還村民,賠償損失,同時鑒於科尼亞曾多次進入兩城主境虜民劫財,兩城主將視情況進展保留採取進一步行動的權利。目前三城之間的談判仍在緊張地進行當中。   嘿嘿,丹西心中暗樂,最好我到達的時候你們已經打起來了。   第二天,龐大的船隊抵達了塞爾王國南部的凱提南亞港。   凱提南亞是塞爾王國也是中央走廊地區的最大港口,人口約有二百萬,是塞爾的第二大城市,僅次於國都塞爾城。   凱提南亞坐落在累斯頓河的河口處。累斯頓河是中央走廊地區的最大河流,發源於走廊北部的斷腸山脈西端,從北向南貫穿閃特、塞爾和諸多城主領地,河面寬闊,河水較深。   優越的地理條件,加上塞爾王國是中央走廊中部的強盛國家,因此凱提南亞的商業十分發達,每天有大量的物資和人員沿海路、河道和陸路進出該城。   不過,當丹西帶領的五十幾艘商船、近三萬軍民和大量物資抵達港口時,這樣龐大的規模,還是引起了凱提南亞商人的震驚。   丹西租下碼頭區附近的大片房宅將居民安頓下來後,貿易商們紛紛拜訪,與古爾丹帶領的財務部人員展開熱火朝天的談判,而附近的百貨商則開始大量進貨,以供應三萬人的吃喝玩用。   貿易商們一個個興高采烈,做成了一筆又一筆的大買賣。按照丹西的指示,古爾丹等人將軍事用品和軍民生活必需品以外的其他貨物全部脫手換成金幣。   此外,由於大海船無法在內河航行,除租來的十來艘商船外,其他從鯊魚島帶來的海船也全部賣掉換錢。   與貿易商的興高采烈形成對比的是,百貨商們可就血本無歸了。在一天的時間內將貨物和海船全部脫手後,僅僅住了一個晚上,三萬軍民就離開了凱提南亞,沿著河畔公路向北進發。   百貨商為供應軍民們生活大量進購的各種物品,有些甚至還是賒帳購入的,只能堆積在商店裡,不知道何時才能脫手。   大陸歷九九二年一月一日,今年的冬天不算太冷,雖然寒風凜冽,但到現在還沒有下雪,丹西騎在全身包著棉甲的苦娃背上,帶領五百名騎兵作為先鋒部隊進入了巨木鎮。   巨木鎮位於大陸公路和累斯頓河的交會處,往東三十公里就是盛產鐵礦的黑巖城,是水陸交通要道,鎮內人口約十二萬,商業發達。   累斯頓河與大陸公路呈十字形穿過巨木鎮,累斯頓河以東稱為東區,以西稱為西區,東西兩區再以公路為界劃分為路南、路北兩個小區,為了方便記憶,人們習慣於將巨木鎮分為東北、東南、西北、西南四個區。   巨木鎮東北往胡瑪族領地方向是繁茂的克麗斯大森林。胡瑪族原是走廊以北汗諾大草原諸多遊牧民族中的一支,由於北部氣候寒冷,草原資源有限,各民族各部落間為了爭奪牧場和財產而戰爭不斷。   三百多年前,胡瑪族中的一個部落在女首領克麗斯的帶領下南下尋找生存空間,經過一連串艱苦的戰鬥,終於在現在的胡瑪領地定居下來,為紀念這位不屈不撓的偉大女性,胡瑪族人將他們南部的這片大森林命名為克麗斯大森林。   巨木鎮利用克麗斯大森林豐富的林木資源,大力發展林木採伐和加工業,整個東北區幾乎全是鋸木工廠,嘈雜的鋸木聲整天響個不停,過路的商人們把這裡稱為鋸木鎮,鎮上的人為了好聽,改名為巨木鎮,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名稱。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鎮裡卻絲毫看不到任何喜慶的氣氛,反而像是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愁霧,街上的人很少,少數的路人也是在寒風中邊哆嗦邊快步前行,臉上都寫著濃濃的憂慮,更令人驚訝的是平時嘈雜不已的鋸木工廠今天也悄然無聲。   難道老闆們節日放假,大家都待在家裡過新年?該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吧?丹西不由得心裡嘀咕,吩咐身後的騎兵們多加小心後,還是繼續前進。   砰!一個頭髮斑白的老頭被從街邊的一所房子裡扔了出來,落在大街上,幾個持刀的大漢搬著一些家俱走出門來:「死老頭,沒錢就交東西,下午再不交錢就把你的屋子都拆了!」   見到這種情形,丹西催動苦娃快步奔過去,下虎扶起老人。   老人嘴角流血,眼中含淚,臉上還留著幾個巴掌印,表情非常淒苦。   「老人家,沒傷著吧,這是怎麼回事呢?」   老頭看了一眼丹西及身後的戰士,搖頭道:「唉,我命苦哇!你們是哪支傭兵團的吧,別管閒事了,趕快走吧,枯葉城和麥芽城的幾萬聯軍過幾天就要殺來啦!」   奶奶的,好哇,終於動手了!不過不知道摩那狄的情報系統出了什麼毛病,這麼重要的情報都沒有查到,看來不能光依賴別人,得自己再建立一套情報收集系統。   丹西一邊心裡打著算盤,一邊向老人展示一個非常自信的微笑:「老人家,打仗的事我見多了,沒事的。告訴我,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隨著老頭唉聲歎氣的講述,丹西總算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老頭是這個鎮上一個鋸木工廠裡的窮苦老木工。十幾天前,枯葉、麥芽和黑巖三城之間的談判破裂,佈雷爾與勞倫斯決定聯合出兵進攻黑巖城。   烏金騎士團幾天前寡不敵眾,吃了敗仗,也就不管領地內其他莊園主和老百姓的死活,馬上躲進黑巖城高大堅固的城牆後面防守去了。   佈雷爾與勞倫斯也知道黑巖城城防堅固,再加一倍兵力也不一定打得下來,所以也不著急了,慢慢前進,劫掠科尼亞領地內的莊園主和老百姓。   不過,他們還算是比烏金騎士團文明,並沒有不打聲招呼就搶,而是根據各市鎮和莊園的經濟實力,要求他們限期交納一定數額的金幣,不然就要派兵進攻,這種方式既避免了與民眾矛盾的過度激化,又減少非戰鬥流血。   反正是冬季農閒,慢慢掃蕩科尼亞的領地,如果烏金騎士團出來打仗更好,就地就消滅他們;如果烏金騎士團躲進城裡,那就在城外把科尼亞的領地剝個精光,看你明年吃什麼,到哪裡去收錢,這就是佈雷爾與勞倫斯的如意算盤。   昨天,佈雷爾與勞倫斯聯軍派人來到巨木鎮,要求五天內上交十萬金幣,不然就血洗巨木鎮。   鎮長同時也是鎮內首富的莫喇第爾不顧民意,竟然要按人頭交錢,不管男女老幼,每個人交一個金幣,鎮上的工人和貧民們堅決反對,在素以公正聞名的年輕米店老闆馬特的帶領下,集體拒絕交錢。   於是莫喇第爾就派出自己的私人衛兵,砸掉馬特的米店,抓住了馬特和一批拒交金幣的組織者,同時還派出私人衛隊挨家挨戶收錢,沒錢就搬家砸屋,搞得居民都在惶惶不安中過年。   為了威嚇不交錢的人,待會還要在東南區的河濱廣場將馬特等人斬首示眾。   問明白去河濱廣場的路後,丹西命令騎兵隊跟緊自己快速前進,朝著河濱廣場飛馳而去。   在河濱廣場上,已經黑壓壓地站滿了圍觀的人群,大多數人都是滿懷憤怒與同情。在廣場的中心,三百多名手持鋼刀的莫喇第爾私人衛隊圍成兩個警戒圈,馬特等九人被五花大綁,每人身後都站著一個殺氣騰騰的劊子手,莫喇第爾的管家胡安拿著稿子大聲地宣讀馬特等人的罪狀。   念完罪狀後,胡安對著馬特大聲問道:「馬特,你交不交錢!?如果你現在認罪交錢,可以免你一死。」   「呸!」明顯受過毆打,臉上傷痕纍纍的馬特朝胡安啐了他一臉血痰:「叫所有人每人交一個金幣是不公平的,應該根據財產的多少交錢才公平,就算會死,我也堅持自己的原則!」   馬特的話引起了廣場上陣陣喝彩和熱烈掌聲。   「媽的!」胡安一邊擦臉一邊罵:「待會叫你死得都不痛快!」   胡安繼續挨個詢問剩下的八人,得到的全是淋漓的臭罵和尖銳的嘲諷。   「好!」胡安憤怒地咆哮起來:「你們既然一心想死,我就……」   胡安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見圍在廣場的人群像潮水般迅速分開,丹西帶著五百名騎兵風馳電掣般衝到胡安的跟前,然後整支剛才還在以驚人速度飛速前進的騎兵隊倏忽停住,整齊一致的動作和高超無比的騎術令人歎為觀止。   最令人注目的是排在最前面的丹西,身穿金光閃閃的鎧甲,手持一條超長的鐵棍,胯下是一隻高大兇猛的老虎。   丹西無言地掃視著廣場中心的私兵和胡安等人,目光到處,所有人都不由得垂下眼簾,不敢正視。   「我是猛虎軍團團長丹西,請問哪位是馬特先生?」   聲音不大,但運著內力發出,震得人耳膜隱痛,廣場上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猛虎軍團在中央走廊地區的普通老百姓中並沒有什麼名氣,但一些信息靈通的商人還是聽說過連續剿滅最大盜賊團蒺藜盜賊團和最大海盜雷米的猛虎軍團的事跡,廣場上的人開始紛紛交頭接耳,打聽或傳播猛虎軍團的情況。   被剛才猛虎軍團騎兵隊疾衝急停嚇得心跳到嗓子眼的胡安,雖然不知道猛虎軍團的厲害,但一見他們精良的裝備和剛才所展示的騎術,也明白這不是一支普通的傭兵隊,自己這點人根本不是對手。   「您好,丹西團長,」此時的胡安已經變成了一副躬身哈腰的諂媚樣子,指著馬特道:「這就是罪人馬特,不知你找他有什麼事?」   「我找他什麼事你別管,這些綁著的人我都要帶走。」   胡安急了:「丹西團長,使不得,這些都是鎮議會決定要砍頭的罪人哪!」   丹西的鐵棍已經頂住了胡安的喉嚨:「鎮議會,我正要找他們哪!」   轉身命令手下:「把人救出來,這些私人衛隊全部繳械綁起來!」   大部分私人衛兵自忖不是對手,都乖乖繳械投降,十來個悍勇之徒還想抵抗,昆達、巴爾博、席爾瓦和庫巴等人哪會手下留情,三兩下就叫他們身首異處,還將人頭用刺槍挑在半空,嚇得胡安和私兵們直哆嗦,任由猛虎軍團捆綁。   丹西命令巴爾博去聯繫大部隊開進來後,走到了已被戰士們鬆綁的馬特身前:「你是馬特嗎?我是丹西。」   馬特帶著崇敬,躬身行禮:「丹西團長,多謝你救命之恩。你們猛虎軍團的事跡,我聽人說過呢!」   「哦,是嗎,太好了,我也聽說過你的名號︱︱公正的馬特。對了,馬特,假如你做鎮長,能保證公平公正處理鎮裡的事務嗎?」   馬特挺起胸膛:「我當然會這樣,不過現在可是由莫喇第爾做鎮長啊!」   「馬上就不是了,你先去好好休息吧!」丹西笑著說道。   丹西命令二十個戰士押著俘虜,保護馬特等人去休息後,轉過身來面對廣場上的群眾:「各位鎮民,我們猛虎軍團專門除暴安良,維持正義。今天,莫喇第爾鎮長和鎮議會強姦民意,搶劫鎮民財產,還要將我們的英雄,公正的馬特當眾殺死,我們猛虎軍團再也看不下去了。為此,我們決定罷免鎮議會,處決莫喇第爾,重選鎮長,凡是有正義感、年輕能戰鬥的鎮民,就跟我們一起行動吧!」   這天,丹西率五百猛虎軍團騎兵,帶領上萬鎮民衝進了莫喇第爾的家宅,活捉莫喇第爾及其私人衛隊,隨後佔領鎮公所,宣佈解散鎮議會,重新選舉鎮長和鎮議員。   莫喇第爾的一些死黨則紛紛組織自己的私人衛隊並花大價錢請傭兵團,準備對抗到底,甚至有反攻的打算。   不過當傍晚時分,萬斯率領近萬猛虎軍團將士和兩萬民眾浩浩蕩蕩地開進巨木鎮的時候,這些人就知道自己打錯了算盤。然而,想趁機逃竄已經晚了,他們的宅院被武裝市民和猛虎軍團戰士圍了個水洩不通,除了通知他們限時放下武器投降外,丹西連談判都不跟他們談。   在最後通牒上的話是:「要嘛死要嘛降,半個小時做出決定,否則我替你們選擇死。」   當天晚上,在河濱廣場上,除了被解除武裝的莫喇第爾及其死黨外,全體鎮民投票選舉新鎮長和鎮議員。   馬特以絕對多數當選鎮長,而他的夥伴則全部被選為鎮議員。   隨後,全體鎮民一致通過決議,巨木鎮永遠接受猛虎軍團保護,並履行相應的供給義務。   莫喇第爾及他的三個罪大惡極的死黨被處決,其他人全部被趕出巨木鎮,而他們的財產則遭到沒收,歸鎮公庫所有。 第三集 第二章     辦完所有這一切,已經是深夜了,但丹西麾下猛虎軍團文武軍官、新當選的鎮長馬特和全部鎮議員、長者斯圖恩和幾個民眾代表,都聚集在巨木鎮鎮公所的議事大廳中商議對策。   丹西首先宣佈,他已經正式選定巨木鎮為猛虎軍團的發展基地,將以最快速度建造一座堅固的城堡,具體工事由陀比恩和尤勒負責,古爾丹的財務部則負責工程預算並採購所需物資。   聽到這個驚人的決定,大家都陷入沉思。   席爾瓦首先打破沉默:「丹西,巨木鎮確實是水陸交通要道,木材資源和商業也不錯,但是也有幾點值得注意。首先是鎮周圍的土地不是很多,糧食資源不能自給;其次,這裡離黑巖城太近,科尼亞會有什麼想法;最後是這裡的人口還不是太多,徵兵比較困難。」   待其說完後,丹西笑道:「席爾瓦說的很好,我也想過這些問題。我的構想是,在巨木鎮建立城堡並且擴建碼頭後,向過往的商人和船隊徵收過路稅,由於無論水路還是陸路,商隊都必須通過這裡,只要我們收稅合理,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仔細數數每天通過這裡的商人和船隊,你就會知道這是多大的一筆收入來源。至於土地問題,主要取決於各周圍莊園主的態度,假如他們認為我們能真正地保護他們,相信會有人投奔我們的。另外,我們還擁有巨額的金幣,在起始階段可以通過向外購買來解決糧食問題。商業繁榮自然會使人口增多,而且兵貴精不貴多,這一年主要是打基礎,還不必太急於擴張軍隊。至於科尼亞,確實是個問題,不過我已經想好了一些對策,過些日子會跟你們說的。」   「丹西團長,你發展巨木鎮的計劃我們是非常歡迎的,不過幾天後枯葉城和麥芽城的幾萬聯軍就要到鎮裡來收錢,我們是給還是不給呢?」   發言的是鎮議員蘇雷,作為巨木鎮的人,當然最關心本鎮眼前最緊急的事情。   「這個問題我也想好了,拒絕支付。這麼多錢都可以建半個城堡了,雖然我們猛虎軍團擁有巨額財富,但絕不可以這樣交給他們,這會嚴重影響我軍形象。我決定在巨木鎮開始我們猛虎軍團進入中央走廊的第一戰,而且務必取得勝利,這樣我們對周圍莊園主的影響以及和科尼亞的談判才能處於相當有利的位置。菲爾,說說你偵察到的情況吧!」   「目前枯葉城和麥芽城的聯軍約六萬人正在巨木鎮以西約四十公里處,行進速度很慢,邊走邊收錢,如果按這個速度,大概一月五號到達巨木鎮,也恰好是他們約定收款的日子。軍隊的組成是,枯葉城的紅楓騎士團一萬重騎兵、五千重步兵,麥芽城黑雲騎士團五千重騎兵、五千輕步兵,其他領地內莊園主的私兵約三萬五千人,基本上都是輕步兵。」   「嗯,對了,庫巴,」丹西突然想起什麼來:「你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摩那狄,我對他的情報工作很不滿意。枯葉城和麥芽城出兵的事,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情報送來?另外你叫他在兩天內搞到聯軍的相關情報,越詳細越好,包括各級將領以及各個莊園主的名稱、特點、愛好、相互關係等,另外枯葉和麥芽兩城的相關資料也送一份過來。」   接著,轉過身來對著眾軍官:「菲爾已經介紹了情況,大家有什麼想法,暢所欲言吧!」   萬斯皺了皺眉頭:「丹西,雖然我們曾經以少勝多,但是這次有些不同。對方兵力是我們的六倍,而且有一萬五千重騎兵,雖然黑雲和紅楓騎士團沒有什麼驕傲的戰績,但到底是正規軍隊。巨木鎮地勢平坦,適合於騎兵衝鋒,而且原來鎮上並沒有什麼防禦設施,鎮牆都只是由一些籬笆圍成的,易攻難守。此外,我們還有幾千戰士是鯊魚島的新兵,雖然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訓練,但訓練程度還不夠,而且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鬥。打起來的話,只有出奇制勝,不過巨木鎮東邊好歹還有一個克麗斯森林,西邊卻都是平原,連個埋伏的地點都沒有,難度很大呀!」   萬斯的敵我形勢分析又把大家帶入了沉思,每個人心裡做一番比較後,都覺得勝少負多,確實難打。   一直以來在軍事問題上沒有發過言的尤勒突然發言道:「丹西,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研究對弓弩的改良,這兩天已經設計好了一種連環弓弩車。」   說著,遞給丹西一張草圖:「這種車可以一次發射十枝箭,不用拉弦,通過雙手搖動把手,在齒輪帶動下自動裝弦,自動發射,而且速度很快,一分鐘能射二十次。最大的優點是不像弓箭手需要跑到篷車上取箭,直接將箭放在下面的槽裡就可以自動運作了。只要一人搖把,一人搬箭,除非箭矢用完,否則可以連續不斷地發射,一直不停,不像一般弓箭手有個停歇時間。只是,射程沒有一般弓箭遠,只有一百八十米。」   「嗯,不錯,兩個普通人可以抵得上十幾個弓箭手,雖然射程近,但對付騎兵很有效。」   丹西將圖紙遞還尤勒:「馬特,這事就交給你了,你明天盡可能找多一點的木匠,在尤勒先生的指導下製造這種弓箭車,越多越好。另外,把附近周圍能收集到的箭矢都買下來,給弓箭大隊用。這種弓箭車嘛!我看就別用普通箭矢了,你們這木材不是很多嗎,叫各個工廠製造大量箭矢粗細的木桿,前面再插個鐵尖頭就行了。我看這種弓箭車射程雖近,但發射力很猛,也無須控制方向,就是用密集的箭雨對待他們騎兵的密集衝鋒。大家還有什麼好建議,儘管說。」   昆達說道:「我看還要挖一條壕溝,在一碰就落的爛木板上鋪些草蓋住作陷阱用。」   席爾瓦插嘴道:「要做陷阱,首先不能被發覺。這幾天騎兵要多出去活動,盡量抓獲或消滅他們的偵察兵,不過如果他們沒有意識到我們會和他們戰鬥,就不會太在意偵察,那樣就好了。其次,他們衝鋒前可能會派少數人探測一下有沒有陷阱,最好想辦法消除他們的疑心。」   丹西聽見這話,突然一拍大腿:「可以這樣,陀比恩好好設計一下,壕溝每隔兩米設一個可以站住腳的地方,我自有妙用。另外溝裡撒些蒺藜和尖刺,這裡不是木材多嗎,多用木尖刺就行了,讓他們掉下去就爬不起來。」   萬斯也發言道:「除此之外,我認為,由於莊園主的私兵作戰力差,我們可以重點攻擊他們,他們一亂,紅楓與黑雲騎士團也可能被衝亂陣形。」   ……   討論進行得熱烈而有建設性,不知不覺天已經大亮了。   丹西總結了各種建議,詳細分派各人的備戰任務和完成時間。   會後,通宵未睡的各位文官武將絲毫不覺疲倦,飛身趕赴鎮內各處,開始緊張的備戰工作。   隨後的三天,巨木鎮幾乎全體軍民都開始了幾近瘋狂而又有秩序的備戰工作,團長丹西和鎮長馬特親自帶頭,挖溝築壘,立牆鋪草,製造武器和各種防守器具,五千多名鯊魚島新兵和新組建的五千名巨木鎮自衛隊,在萬斯的指揮下刻苦訓練。   在短短的三天時間裡,巨木鎮軍民共挖出了一條長三公里,寬四米,深三米的壕溝,蓋著朽木板,上面被小心地鋪上了雜草和黃土,溝裡則遍佈尖刺和蒺藜。   木匠製造了二百多台尤勒設計的弓箭車,各工廠造出了上千萬枝普通和弓箭車專用的箭矢。   商人被阻隔,禁止通行,騎兵隊四處巡邏,盤問和關押可疑的人物。   除猛虎軍團和自衛隊外,其他一些能戰鬥的鎮民也被發放了武器,不能戰鬥的則參加後勤支援隊伍和醫療隊伍等;而丹西團長在最後一天則專心致志地訓練苦娃跳來躍去。   大陸歷九九二年一月五日早上,枯葉與麥芽聯軍的先頭部隊,一千紅楓重騎兵出現在地平線上,領頭的是千騎長克洛泊。   冬季的北風呼呼地吹著,平坦的地面視野開闊,一覽無遺,田地和公路都是光禿禿的,一切都叫人感覺到冬季的嚴寒。   只有東北不遠處有一片新種的小樹林,雖然大冬天裡有人種樹很不可思議,但克洛泊卻沒有在意。   身上雖然穿著厚厚的裝甲,可還是感到冷,他只想趕快進入鎮裡溫暖的房間,一邊喝著美酒一邊數錢。   今年這場戰爭可真爽,克洛泊不由得想,除與烏金騎士團在領地邊境打了一場流血不多的勝仗外,幾乎沒有什麼戰鬥,一直在重複進屋、收錢、拍屁股走人三部曲,將士們一滴血也沒流,薪水卻是以前的兩倍。   前面就是巨木鎮了,克洛泊卻發覺了不對勁,城鎮西邊四百米處,赫然矗立起一道長達三公里的木柵欄,後面是大批身穿鎧甲手持兵刃的戰士,一看就是正規軍,柵欄和房屋上到處飄揚著黃邊白底畫著一隻張牙舞爪老虎圖案的旗幟。   克洛泊停住部隊,命人迅速向身後的大部隊匯報情況,一面嘀咕難道烏金騎士團出來了?不過旗幟完全不對啊!難道是巨木鎮請的僱傭兵?但哪支僱傭兵部隊能出動這少說也有一萬人的大軍,而且在這種平坦的地方與優勢的聯軍對壘呢?   況且請動這樣一支大軍打仗,少說也要三、五萬金幣,還不一定贏,巨木鎮的人當真這麼傻嗎?   在一肚子狐疑中,克洛泊走上前去喊話:「我是紅楓騎士團克洛泊千騎長,前來巨木鎮收取保護費,請問你們是什麼軍隊,為何擋住我軍去路?」   騎著猛虎的丹西迎上前去:「我是猛虎軍團團長丹西,巨木鎮已經歸猛虎軍團永久保護。你們過路可以,但需要繳納過路費,如果你還不明白,請將這封信交給你們的指揮官。」   丹西彎弓射箭,沒有箭頭的箭矢帶著一封信箋正好落在克洛泊馬前。   克洛泊立刻命人將信送往佈雷爾與勞倫斯處,自己則帶人退至安全區域,觀察形勢和等待命令。   一個多小時後,佈雷爾與勞倫斯帶領大部隊匆匆趕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佈雷爾與勞倫斯,身後跟著的是重騎兵,往後依次是重步兵和輕步兵。   佈雷爾與勞倫斯一邊趕路一邊觀察戰場,心裡也是非常惱火。   這個該死的丹西和猛虎軍團,真是太自不量力了,雖然聽說這小子打盜賊和海盜很拿手,但經歷過正規作戰嗎?萬把人的雜牌軍隊,就想在這一覽無遺的大平原上擋住六萬大軍的衝擊,你看他那指揮水準,就紮了個木柵欄,騎兵一衝就垮,更氣人的是他竟然宣稱巨木鎮受他永久保護,軍隊通過需要每人繳納一個金幣的通行費。媽的,到底是我來收錢還是你來收錢啊!憑你這點力量,連談判資格都沒有!不過討厭的是,聽說這幫人還有點戰鬥力,仗能打贏,死上千人卻是肯定要的,原來設計完美的不流血冬季收穫計劃,一下子就被這個毛頭小孩給攪爛了。   兩人越想越氣惱,忍不住都罵起來了。   不過罵歸罵,兩人畢竟也是經歷過多次戰爭的人,命令部隊在弓箭射程外排好陣形,做好戰鬥準備。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萬五千重騎兵,形成一個長達三公里的寬大正面,每排三千人,一共五排,後面是兩位城主的直轄重步兵和輕步兵,兩翼則是莊園主們的輕步兵。   為了避免流血,佈雷爾決定做最後一次勸說毛頭小伙放棄他那瘋狂念頭的努力,命令一個嗓門大的士兵前去喊話:「丹西團長,枯葉城與麥芽城聯軍總指揮佈雷爾先生想跟您對話,我們保證遵守騎士規則。」   在一片吶喊聲中,騎著猛虎的丹西躥出了柵欄,不過他沒有直接奔向聯軍隊伍,反而先向左右兩邊奔去,像是在檢閱隊伍一樣,每到一處,柵欄後的士兵就發出陣陣歡呼聲。   直到將隊伍檢閱完畢,才向佈雷爾急馳而去。   只有非常細心的人才會發現,丹西身下的苦娃在丹西檢閱柵欄左右部隊的時候,是從一個點跳到另一個點,而沒有踏過任何步子,回來也都是踩原點跳回。   不過即使是發現了,人們也不會懷疑,誰見過有人騎老虎作戰?也許老虎就是這麼騎的。   佈雷爾與勞倫斯心裡則在想,到底是個嫩娃子,喜歡搞些這樣譁眾取寵的鬼名堂,不過他這樣自己檢閱一番也好,至少證實了柵欄前面沒有陷阱,正好可以直接用重騎兵大部隊衝鋒,連試探部隊都不必要了,省得又要多流血。   丹西快速奔至佈雷爾與勞倫斯身前,還帶著剛才檢閱部隊時得意洋洋的興奮表情:「佈雷爾與勞倫斯先生,兩位想好了沒有,是交錢通過呢,還是就此回頭啊?」   佈雷爾心頭上火,不過還是抑制怒火,盡量保持騎士風度:「丹西先生,你想清楚了,我們是來收錢的,如果你識時務的話,就交出錢來,把你那些雜碎軍隊撤走,省得到時候不僅全軍覆沒,我還要血洗巨木鎮!」   丹西大笑:「我丹西殺了無數強盜,今天又聽到一個強盜叫囂。好吧,對付強盜我向來有辦法,既然你們要錢不要命,那麼猛虎軍團就成全你們。再見了,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還沒有變成一具死屍!」   說罷,頭也不回的返回自己的營地,而佈雷爾與勞倫斯則氣得臉色鐵青,全身發抖,狂吼著向部隊發出進攻指令。 第三集 第三章     丹西剛回到營地,聯軍的一萬五千名重騎兵就開始了衝鋒,身後和兩翼的步兵也開始緩緩向前移動。   重騎兵部隊披著厚厚的鐵甲,長長的刺槍突前,鋒利的槍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整個隊伍在強勁的北風中捲起漫天的塵土,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撲了過來!   重騎兵的大集團衝鋒果然是厲害啊!   丹西心裡暗讚,命令所有部隊做好最後的戰鬥準備。   柵欄後,第一排是拿著長長刺馬槍的戟槍部隊,後面則是弓弩部隊,最後是騎兵與象兵,一百二十頭戰象布在中間,二千騎兵分佈兩側。在柵欄的左右兩翼則由劍士部隊保護。   重騎兵集團越衝越近了,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隨著威達一聲大吼,手持布魯斯長弓的弓箭手開始了第一陣齊射,箭雨紛紛落下,一些騎兵受傷落馬,還沒來得及躲閃已經死在身後騎兵的馬蹄下,不過整個重騎兵集團的損傷並不大,陣形也保持完整,騎兵們都俯身低下頭,刺槍前舉,猛踩馬刺,以求盡快通過弓箭區域。   二百五十米,二百米,一百八十米!   威達再次大吼,二百台弓箭車開始不停息地發射,而弓弩部隊也換成力量更加強大的勁弩,繼續進行遠距離殺傷。   這次射擊給重騎兵集團造成了相當大的損失,弓箭車的威力相當厲害,射速驚人,穿透力強,而且不知疲倦,一台弓箭車相當於十五個弓箭兵,二百台弓箭車就相當於三千弓箭兵,再加上原來的一千五百弓箭手,在這樣密集的射擊下,戰馬和騎士一排排地倒下。   短短不到兩百米的距離,對於重騎兵集團的騎士們來說卻像地獄之旅一樣漫長,將近三千名騎兵永遠躺在了黃地上,不是被射死就是被踩死。   這幕慘象令佈雷爾與勞倫斯也是恨得咬牙切齒,猛虎軍團弓箭的凶狠超出他們的預想,重騎兵的損傷程度大大超過了他們的預算,原打算以最多一千人的損失衝過去,結果損失了將近四千人。   不過重騎兵集團馬上就要衝到柵欄了,一萬多人的重騎兵集團也足以將猛虎軍團碾碎!   近了!近了!近了!只有不到十米的距離了!   重騎兵們的臉上都顯出興奮之色,狗娘養的弓箭手,我要把你們碾成肉醬!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連續不斷的重物落地聲。   第一排的騎兵們毫無保留地撲進了猛虎軍團為他們挖掘的墳墓,迎接他們的是尖刺和蒺藜。   一些僥倖幸活下來的剛想爬出墳墓,第二排的騎兵已經撲在了他們的身上,將自己的兄弟送進地獄。   第三排的騎兵繼續倒在第二排兄弟的身上,也將不少人送上極樂世界,讓一些尚未嘗到鮮血的尖刺與蒺藜能發揮餘熱。   第四排的騎兵衝上來時,壕溝基本上已被前三排的人填滿了,所以他們絕大多數能很幸運地踩在弟兄們的身體上撲上柵欄,不過戟槍大隊的戰士們用比他們刺槍還要長的刺馬槍將大多數人挑落下馬,身後的弓箭手已經退後,劍士部隊從兩旁湧出,騎兵和象兵從中間撲出,開始了無情的屠殺與踐踏,慘叫和呻吟在壕溝和柵欄前奏響起死亡的樂章。   與重騎兵集團隔了將近五百米距離的聯軍步兵們,看到這前所未有的慘象,幾乎都驚訝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剛才還是如此威風八面,勢不可擋的重騎兵集團,瞬間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腩,就像剛才疾風般地前進,又風一樣的消逝。   不過,丹西沒有給他們多少發愣的時間,他將打掃戰場的任務交給了巨木鎮自衛隊,讓他們見識一下戰爭的殘酷,學會殺人後,於心驚膽戰的聯軍步兵前開始擺陣,準備反攻。   征戰多年的佈雷爾與勞倫斯完全清楚在這種一望無垠的大平原上,帶著士氣全失的步兵,加上那些訓練很差的莊園主私兵逃竄,將是怎樣的一個慘狀,與其舉手投降,不如仗著人多拚個魚死網破,因此拚命地指揮部隊前進,以瘋狂的怒吼鼓舞他們的士氣。   丹西平日嚴格的訓練今天終於顯示出效果,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八千多人組成的錐形攻擊陣已經擺好。   錐形按照戰象、騎兵、步兵和弓箭兵依次排列,錐頂則是騎著猛虎的丹西。   手持布魯斯長弓的弓箭部隊已經開始射出漫天的箭雨,在聯軍密集的步兵陣中綻開朵朵血花。   距離撲過來的聯軍步兵還有一百米時,威達率一千五百弓箭手退回柵欄處,與此同時,丹西將烏龍棍舉起一揮,七千人組成的巨大錐形陣以令人心寒的威勢和速度衝向聯軍的方陣。   同時,在為今天的埋伏特意在冬季栽種的新樹林裡,凱魯舉起巨斧一揮,一千五百名身形健壯,殺氣騰騰的戰斧手撲向了聯軍的左翼。   錐形陣與方陣在高速運動中相撞,頓時激起陣陣血浪。   丹西手中的烏龍棍不停地揮舞著,重步兵堅固的鎧甲根本無法阻擋削鐵如泥的烏龍棍,到處濺起一排排血浪。   給聯軍最致命的打擊還是來自丹西身後的戰象大隊,聯軍士兵們根本沒有見過這樣的龐然大物,在前後兩個引導兵的指引下,戰象用柱子般的大腳無情地踐踏聯軍將士的身體,有力的象鼻將一個又一個聯軍戰士捲起來拋向半空,而戰象背上的三個弓箭手則不停地瞄準、射擊、瞄準、射擊,不斷增加聯軍的傷亡。   整個戰象大隊成了一股恐怖的颶風,刮到哪裡,哪裡的聯軍士兵就像躲避瘟神一樣地逃竄,更別提上去戰鬥了,整個方陣被完全衝亂。   戰象身後的兩千重騎兵這時充分發揮出重騎兵的優勢,從戰象的左右分兩路衝出,就像一把剪刀一樣,在本來就已經凌亂的方陣中絞出一道道粗粗的血痕。   戟槍和劍士部隊排成密集的方陣,打掃象兵、騎兵突破後的戰場,將支離破碎、到處亂竄的聯軍士兵挑落砍倒。   而凱魯這邊則進行得更加迅猛,訓練不良的私兵烏合之眾哪見過如此凶狠的狂野戰士,身材高大威風凜凜的凱魯就像傳說中的食人魔王一般,沒有人是他的一合之將,經常一斧頭下去,就有兩三個分成兩半的屍體飛上天,身後的戰斧將士就像一群嗜血的樵夫,瘋狂地撲進人肉森林進行砍伐,衝到哪裡,哪裡就飛濺出破碎的屍體和噴泉似的熱血。   戰鬥進行不到一個小時,聯軍就完全潰敗了。   最先逃跑的是幾個還算機靈,而能在恐懼中尚能留存一絲理智的莊園主,隨後多米洛效應顯現,完全被嚇破了膽的幾萬聯軍瘋狂地向後逃竄,邊跑邊乞求上帝保佑,趕快離開這片恐怖之地。   丹西則組織部下,像進行一場大型圍獵似的,井然有序地緊緊追擊。   速度遠快於步兵的騎兵隊從兩翼包抄,將一支又一支精神崩潰的聯軍部隊逼降,其他兵種則快速跟上,不停地接受騎兵的戰果。   追擊戰一直進行到天黑才宣告結束。進入中央走廊的第一戰,丹西率領的猛虎軍團就取得了極其輝煌的戰果,一萬猛虎軍團戰士和三千新成立的巨木鎮自衛隊,在寬闊的大平原上徹底地擊敗枯葉城和麥芽城聯軍六萬人。   戰鬥雙方的傷亡情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聯軍方面:   一萬五千名重騎兵,死一萬人,被俘五千人。   五千重步兵,死二千九百人,被俘二千一百人。   四萬輕步兵,死一萬一千人,被俘兩萬二千人,只有七千人逃跑。   兩位城主佈雷爾與勞倫斯及其轄下十七個莊園主都被俘虜。   而猛虎軍團方面的傷亡情況為,死九百人,傷一千一百人。   後世的軍事學家將這場戰役視為在平原地區以少勝多,而且是全面徹底完勝的經典戰役,幾乎每一本軍事教材都要引用。   而後世的歷史學家們在充分肯定丹西的指揮藝術的同時,更津津樂道的是他高超的政治手腕。   巨木鎮大捷的這天晚上,全體軍民都沉浸在巨大勝利的喜悅中,歡呼和歌唱聲在鎮上的各個角落迴盪,而最熱鬧的則是舉行慶功宴會的河濱廣場,近十萬軍民聚集在此聯歡。   團長丹西、鎮長馬特、征衣未脫的眾位軍官站在臨時搭建的檯子上,丹西正式宣佈了將在巨木鎮建立城堡的消息,引發軍民們響徹雲霄的歡呼。   酒鋪老闆們送來一罈罈陳年佳釀,美麗的少女、快樂的青年和狂放的戰士們載歌載舞,盛滿著美酒的大碗不停地碰撞,整個廣場成了歡樂的海洋。   不過團長丹西在與全體軍民以及台上的軍官、鎮長和鎮議員們幹完滿滿一碗烈酒後,就趁著大家狂歡的當兒,悄悄地溜回了指揮部。   庫巴和巴爾博已經在指揮部裡等著了,摩那狄終於送來了枯葉城和麥芽城的情報。   等仗打完了才送來情報,未免也太遲了點吧!丹西心裡嘀咕,不過還是接過情報卷軸,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   老狐狸摩那狄特意夾了一封道歉信,上面解釋道,負責兩城情報收集的美女情報員嫁給了一位富有的莊園主,由於不再需要摩那狄的情報費,不辭而別,導致情報收集工作完全停滯,而接替她的新情報員又花了好幾天才恢復情報網的運轉,所以今天才將有關的情報資料送來,望丹西見諒。   看著摩那狄的道歉信,丹西心裡想的卻是兩件事。   第一,首先要查明摩那狄說的情況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就說明那個自稱攝政王的亞爾提居心叵測,那麼連庫巴也需要重點防範。   第二,依靠他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既然選定發展基地,必須下工夫建立自己的一套情報收集和分析體系。   此外,年輕的美女情報員固然能憑借其生理優勢快速地刺探到許多重要情報,不過為防止此類事情的發生,還需要採取一些手段,建立更加牢固和長久的僱傭合作關係。   接下來是這次兩城聯軍的詳細情況介紹,仗都已經打完了,丹西當然不會再關心這些東西,引起他興趣的是後面關於枯葉城與麥芽城的資料。   枯葉和麥芽是巨木鎮以西的兩座大城,農業都很發達,兩城的城主佈雷爾與勞倫斯是遠房親戚,相互間的關係一直不錯,多次在政治和軍事問題上採取一致行動。   枯葉城位於巨木鎮西北九十公里處,城內人口七十萬,農業和牧業都很發達,城主直轄兵力為騎兵一萬人、步兵一萬五千人,由於該城市民喜愛楓樹,故騎兵團以紅楓命名。   麥芽城在巨木鎮以西八十公里處,城內人口九十萬,小麥種植普遍,釀造的啤酒聞名各國,城主直轄兵力為騎兵八千人、步兵一萬五千人。   兩城與黑巖城向來不睦,轄下莊園主經常受到科尼亞軍隊的騷擾和擄掠。   隨後丹西翻開了與上述兩城一直不睦的黑巖城的資料。黑巖城緊靠大陸公路,南面倚著鐵礦豐富的小山︱︱愛爾恩山,人口近百萬,採礦、煉鐵和武器製造業是最大的收入來源,其次則是奴隸貿易。   黑巖城直轄兵力為騎兵一萬二千人、步兵二萬二千人。城主科尼亞,早年是一個海盜,搶劫沿海村莊擄掠村民為奴,後被雷米擊敗,帶幾個弟兄逃出生天。   後從事奴隸貿易發財,在十五年前,於胡瑪人綠眼獨狼瓦西裡的幫助下,殺死原黑巖城城主喜雅雷斯,篡位成功。   十二年前聘用著名建築師陀比恩在一年的時間內建造了一座將整個愛爾恩山包括在內且純石料建成的堅固大城堡,因而實力激增,不斷擴張。   科尼亞不改當年海盜和奴隸販子本性,除鐵礦和武器交易外,喜歡四出侵襲村莊,搶劫錢財,擄掠村民為奴,奴隸交易成為黑巖城第二大經濟支柱。   科尼亞的行為使得他與周邊城主和國家的關係很差,但與旁邊的遊牧民後代胡瑪族的關係卻非常好。   胡瑪族供應科尼亞馬匹,科尼亞則供應胡瑪族精良的武器,胡瑪人瓦西裡還出任烏金騎士團團長一職。   黑巖城與胡瑪族也結有軍事同盟,有戰事時相互幫忙,這次因為胡瑪人率軍抵抗北方熊族的侵襲,所以未派兵前來救援,枯葉和麥芽兩城正是瞅準了這一點才敢派兵大舉進犯的。   看完情報卷軸,丹西撐著下頜思索了片刻,命令巴爾博帶人將佈雷爾與勞倫斯帶上來。   與戰前的飛揚跋扈相比,現在的兩人可以用狼狽不堪來形容。身上被五花大綁,鎧甲破裂,臉上的汗跡和血跡也沒有洗掉,勞倫斯還青著一個眼圈,踉踉蹌蹌地被推進屋來。   丹西也一改戰前的囂張態度,帶著滿臉笑容親自為兩位城主鬆綁,請兩人落坐並命人送來幾大杯美酒給他們壓驚。   在佈雷爾與勞倫斯懷疑的目光中,丹西微笑著說:「佈雷爾與勞倫斯城主閣下,我們為什麼打仗?是為了讓科尼亞這個奴隸販子更開心些,還是為了那十萬金幣呢?假如你們能夠攻下黑巖城的話,我不僅讓開大路,還要雙手奉上兩倍的金幣,只可惜我覺得你們並不在乎能不能拿下黑巖城,而是侵擾周圍的村莊和百姓,所以我不得不攔住你們的腳步。」   「這麼說,你還真是個為民著想的大英雄?」挨了猛虎軍團戰士一拳的勞倫斯還有些耿耿於懷。   「呵呵,英雄不是自封的,而是由大眾評價出來的。我倒不為別的,只是希望我能在巨木鎮為猛虎軍團建立一個能夠棲身的城堡,為此,周圍的村莊和莊園還是應該保留一些經濟實力。」   「哦,丹西團長,你是不是希望在你建設城堡期間能避免我們的侵擾?」佈雷爾很快抓到了問題的實質。   丹西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佈雷爾城主,猛虎軍團雖說不大,但即使面對十萬大軍仍然有自保的實力。想提醒你注意的是,目前這場戰爭的勝利者是誰。我並不怕任何人的侵擾,如果我怕的話,只要把抓獲的這些俘虜和你們通通殺掉,那麼喪失大部分軍力的枯葉和麥芽兩城連自保都困難,怎麼還有能力來侵擾我們?我希望的是我們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進行對等的友好談判。」   「那麼丹西先生,你想要什麼樣的條件才肯將我們放走呢?」   丹西的威脅產生了一定效果,勞倫斯哆嗦了一下,想起一些過去城主間戰爭結束後談判的例子,準備面對丹西的漫天要價進行就地還錢。   「哦,兩位城主,我的條件很簡單。第一,在未來的三年內,無論是豐收還是歉收,枯葉和麥芽兩城應該允許巨木鎮以公平的市價向你們購買糧食,超過三年,則不受此條款約束,你們可以隨意哄抬價格。第二,鑒於這次兩城兵力受到較大的損傷,如果兩城受到其他勢力的攻擊,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猛虎軍團有義務派兵支援,但支援前會先徵得你們兩位的同意;若巨木鎮受到攻擊,兩城可以袖手不管,當然你們如果願意幫忙,我們也是非常歡迎的。就這兩點,沒了。」   跟兩人原來預想的完全不同,丹西簡直完全放棄了這次戰役的巨大戰果!尤其第二點,反而對猛虎軍團非常不平等。   佈雷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這些嗎,丹西團長?」   「就這兩點。」丹西聳聳肩膀。   「為什麼你要這麼優待我們呢?」勞倫斯還是有些懷疑。   「原因很簡單,你們不是我的敵人,我可不想與深受轄下民眾愛戴的城主們為敵。」   丹西的這句馬屁算是拍到了點子上,雖然相較科尼亞,佈雷爾與勞倫斯要受民眾歡迎得多,但要說到深受愛戴可就還差得遠,可是又有哪位統治者不是自認為深受民眾愛戴的呢?所以,兩位城主認為丹西的解釋非常合理。   隨後的氣氛就變得友好多了,三人一邊暢飲著美酒一邊朋友般地聊起來,兩位城主主動要求向巨木鎮贈送一批糧食,將平價供應時間改為永久,將單邊出兵義務改為互保義務。   丹西同意了前兩點,對於互保則表示,鑒於此次兩城損兵太大,還是不簽為好,等兩城恢復實力,再簽定互保條約也不遲。   兩位城主認為有理,也欣然同意了。   不過,因丹西不索取任何戰利品而全身徹底輕鬆,加上美酒的薰陶,兩位城主忘記了友好條約通常都要加上一條——互不侵犯條款,而作為政治手腕高明的丹西,自然也不會在外交上輕易給人留下口實。 第三集 第四章     第二天,在《枯葉、麥芽、巨木友好條約》上簽字後,佈雷爾與勞倫斯及其被俘手下全部獲得釋放,返回各自的領地,巨木鎮的軍民開始為建設一座偉大城堡做準備工作,丹西則為幾天後前往黑巖城陷入沉思。   不過,他的思索經常被打斷,猛虎軍團在此次戰役中不畏任何強敵保護屬地的英雄氣概、以少勝多表現出的驚人戰力、以及丹西無償釋放被俘的兩城軍隊所展示出來的容人雅量和不貪婪本性(這點他們似乎有些看錯了),令巨木鎮周圍的村莊和莊園主心折不已,兩天來已經有十幾個莊園主和三十幾個村莊派代表前來巨木鎮,表示願意接受猛虎軍團的永久保護並履行相應的供給義務。   丹西帶著萬斯等人以迷人的微笑,彬彬有禮地會見這些莊園主和民眾代表,欣然接受了他們的要求,並簽定相關協定。   在這兩天內,陀比恩也加班加點,設計出了一座他認為十分宏偉的城堡交給丹西。   城堡呈正方形,每邊為三公里,城牆全用石料砌成,內外兩道,外牆高十米,內牆高達十八米,每隔十八米設置一個石砌防禦塔樓,寬十米的鐵製大門夾在兩個巨大結實的守望塔之間,城牆周圍由累斯頓河引水構成一道寬闊的護城河。   城內的工廠區、居民區、商業區和碼頭區都得以擴建,設計得井井有條,可容納四十萬人口,最大人口容量六十萬,總預算為二十五萬金幣,預計九個月完工。   丹西看後,對他的設計相當讚賞,不過拿著大筆一揮,將四方形的每邊改為七公里,面積足足擴大了四倍有餘。   陀比恩看得腦門出汗,不得不提醒說:「丹西先生,這種規模的城市相當於其他大國的國都了,就是最為雄偉的石砌城堡︱︱赫斯堡也只是長寬各八公里,當年靠龐大的勞工隊伍,花了三年時間和一百六十多萬金幣才完成城牆和部分城內建設;而我負責建造的黑巖城也僅是長五公里、寬四公里,花了近四十萬金幣,科尼亞叫手下用鞭子不停地監視大批奴隸,用了一年的時間才建成,其中有近三公里長的城牆是利用愛爾恩山的地勢構成,並沒有進行修築。如果按照你的設計,即使有足夠的人手,也將花費兩年時間和一百二十多萬金幣才能將城牆和部份公共設施建成啊!另外,這樣的話,也將把周圍的許多農田和村莊包括進來,而且建成這樣巨大規模的城市,可以容納近二百萬人口,我們目前全體軍民才十幾萬哪!」   丹西沉吟了一下說:「嗯,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我也想過這些問題。錢的事好解決,我們有足夠的金幣,周圍村莊我和他們打過招呼,進入城牆內受到保護他們是很歡迎的,農田在住人之前可以繼續耕種,反而可以解決城市被圍困時的一部分糧食問題。勞工和人口問題我會想辦法的,我看假如達到六十萬人口左右,城市基本可以成型,防禦和發展都可以有一定的基礎了。關鍵在於完成的工期一定要控制在一年以內,這一點就需要靠你的設計和調度了。尤勒剛才說他設計了一種打夯的器械,可以節省不少勞力,提高工作效率,這傢伙是個天才,你多找找他,對於搬運、起重、抹灰砌牆等都可以叫他想些辦法,發明些東西出來。另外,你只要把城牆、護城河、道路、飲水和排水設施建好就行了,市政廳等公共設施都可以等以後再說。記住,最關鍵的一點是要一年內完工。」   「好吧,我盡力而為。」陀比恩憂心忡忡地說:「不過,你至少要保證我有六萬以上的勞力可供使用。」   「這個沒問題。對了,明天我要去黑巖城一趟,你寫好一份詳細的購買清單交給古爾丹。另外,把科尼亞的欠條也交給我,我好跟他去談判。」   第二天早上,丹西將一份《巨木堡招商告示》交給庫巴,命令他火速傳給摩那狄,由其情報機構人員和手下商隊成員在大陸各城市鄉村的酒鋪、飯館、旅店、街道等地方張貼,隨後跨上苦娃的虎背,帶著吳平、查理、羅米、古爾丹、五名財務部人員及三百名猛虎軍團輕裝騎兵,向東邊的黑巖城飛奔而去。   幾乎同一時間,萬斯和馬特也派人在巨木鎮及附近地區大量張貼這張《巨木堡招商告示》,並開始派人在大陸公路和累斯頓河上設卡收費,收費標準為每車貨物一個金幣、每船貨物十個金幣、每個人五枚銀幣,由於新開張期間,對於頭一個月內通過的商人可免收人頭通行費,條件是每人沿路上替猛虎軍團張貼十張《巨木堡招商告示》。   另外,規劃設計人員開始在巨木鎮周圍丈量土地、設立標誌,財務人員奔赴各地採購建築材料和其他物資,召集勞工隊伍,建設城堡的準備工作拉開了序幕。   隨後的一個月裡,大陸各處都可以看到由猛虎軍團團長丹西、巨木堡行政長官馬特簽發的《巨木堡招商告示》。   在告示中,丹西和馬特宣稱巨木鎮將興建一座巍峨雄偉的大型城堡,巨木鎮正式改名為巨木堡,凡在一年內到達巨木堡定居的人,無論老幼,無論貧富,都將免費獲得一片居住地,並免交各種稅收三年。   巨木堡政府還提供三個金幣為期五年的無息貸款供其興建住房,如果找不到工作,巨木堡政府還將安排其參加城堡勞工建築隊。   這則告示在大陸引起了巨大的迴響,人們奔走相告,商議去留,被戰火趕得顛沛流離的難民、無地的農民、找不到工作餬口的城市貧民和流浪漢們紛紛趕往巨木堡,有些資源匱乏、一直為生計發愁的小部落甚至全體遷來定居。   而許多看好巨木堡巨大商機的商人們也紛至沓來,為及時掌握信息、在城堡建設中獲取巨大商業利潤,也乾脆就在此定居了。   巨木堡就像一片具有無比吸引力和無窮容量的巨大海洋,吸納著一股股從大陸各地湧入的人流和物流,經年不絕。   丹西帶著騎兵小分隊早上出發,下午就到達了黑巖城。   不愧是陀比恩的手筆,石砌的黑巖城高大堅固,易守難攻。   南面倚靠愛爾恩山,陡峭險峻的懸崖峭壁自然構成南部的一道大屏障,山上遍佈登高望遠的觀察哨所,城內這一邊則是巨大的鐵礦開採基地,大量奴隸在此辛勤勞動。   其他各面則由兩道堅固的石料城牆圍起來,內牆高十五米,外牆高八米,每隔三十米一個石砌堡壘,城頭遍佈科尼亞的軍隊,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城外則是一條又寬又深的護城壕溝,雖然愛爾恩山的幾條山泉需要供應城內居民飲水,附近又沒有河流,所以溝裡並沒有什麼水,不過丹西心裡明白,城牆和壕溝周圍肯定是佈滿陷阱。   丹西心裡暗暗讚歎,命令隊伍在城外駐紮等候,自己則帶帶著吳平幾個衛兵跟隨人群入城。   騎著猛虎的年輕首領,耀眼的黃金鎧甲,刻著猛虎的頭盔徽章,加上這兩天猛虎軍團大勝聯軍的神奇傳說到處傳播,市民們都猜出了這幾位戰士的來歷,紛紛行使注目禮,表示對勇士的尊崇,而幾個機靈的城頭守衛則急匆匆地趕去市政廳向城主報告。   丹西現在卻沒有心情去找科尼亞聊天,截住幾個本地居民詢問智者安多里爾的住處,但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案:「智者安多里爾?沒聽說過。倒是有個叫安多里爾的摩裡老瘋子,住在貧民區的水磨胡同裡。」丹西只好帶領大家飛奔水磨胡同去碰碰運氣。   一路走一路問,在拐七扭八的水磨胡同的一間破爛臨街房子裡,丹西終於找到了被秦稱為智者而被黑巖城市民稱為老瘋子的安多里爾。   五十出頭的年紀,身材高瘦,衣衫襤褸,不知多少天沒洗過的臉上鬍子拉碴,亂蓬蓬長及腰部的長髮裡一摸一個虱子,只有那雙黑眼睛還算有神,但也總是透出嘲諷的光芒,僅從外表看,市民們用老瘋子來稱呼一點也不過分。   丹西恭敬地問:「請問您是智者安多里爾先生嗎?我是猛虎軍團的丹西。」   「這裡可沒有什麼智者,只有老瘋子安多里爾。丹西?就是最近出現的那個鋒芒畢露的愚蠢暴發戶丹西嗎?」安多里爾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語句中充滿嘲諷。   丹西一點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說:「您說的沒錯,我就是那個愛吹牛、鹵莽又愚蠢的丹西,傻蛋遇上瘋子,應該有不少共同語言吧!我能進來坐坐嗎?」   安多里爾瞟了丹西一眼:「腿可長在你自己腳上,要進要出隨你便。」   丹西吩咐手下耐心等候,老實不客氣地大剌剌坐在安多里爾對面骯髒的板凳上,直接開門見山:「安多里爾先生,我這次前來,是想請您前去猛虎軍團擔任參謀長一職,薪水優厚,有吃有住。我們猛虎軍團正在建設一座夢幻般的城堡,將來的前景相當誘人哩!」   「哦,那我是不是該跪下來親吻你的臭腳丫,以表達我無盡的感激之情呢?」   丹西的臉皮比赫斯堡的城牆還厚,仍然是樂呵呵的說:「我這次來可是誠心誠意地向先生請教的,請您做我的老師,讓我也成為一個小瘋子。」   「哦,我看你的先天和後天條件都不夠,不過瘋得還算可以。你那狗屁不通的告示我看見了,在一個百戰之地建個大城堡,就像妓女在一大群色狼面前脫光衣服一樣炫耀自己,等著被人強姦。幸好你周圍是比你還傻的,舉不起來的陽萎城主,沒準讓你蒙成功了也有可能。」   「呵呵,是嗎?能得到老師的稱讚,我真是受寵若驚哇!我正是發現他們陽萎,才索性脫了衣服爽一爽的。」   丹西的臉皮功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化境,安多里爾心裡不由得也讚歎起來,但他還是有自己的原則,不客氣地下達逐客令:「丹西團長,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不過我過慣了這種無憂無慮的日子,你也不必多費心了,還是趁天沒黑趕緊走吧!」   丹西一點也沒有起身的樣子,反而靠到身後的牆上,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安多里爾先生,我知道您到猛虎軍團是有些屈就了,憑著先生的聰明才智,在哪個大國都能做到宰相的位子,不過呢,找個現成的國家可遠比不上自己創立一個有趣哦,先生有沒有興趣啊?」   看到安多里爾不耐煩地擺手,丹西從懷裡掏出一個紅寶石戒指遞過去:「先別著急趕我走嘛!看看這個。」   端詳著這個戒指,安多里爾似乎瞬間變了個人,表情變得異常的嚴肅,游移不定的目光中透出極為複雜的情感,說話間變成了頤指氣使的貴族口氣:「這件東西你是怎麼得來的?」   「秦將軍托我帶給先生您的,作為參謀長的聘禮。」   「秦現在在哪裡?他和你什麼關係?」   「秦是我的師傅,死在角鬥場上,他叫我帶這個來找您做第二個師傅。」   「秦也死了嗎……」   安多里爾的眼睛一片迷離,多年前的一幕彷彿重現眼前。   遠東那仙子般的清婉公主,由智勇雙全的萬騎長秦率五百騎兵保護,前來摩裡國,嫁給王子圖卡尼,有摩裡第一智者美譽的安多里爾作為禮儀大臣,赴遠東帝國迎親。   一路上的時光多麼美妙啊!大家多不願提結親的事,年輕的智者與勇將爭著向公主獻著慇勤,公主則一邊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一邊挑動兩邊的戰火。   大家都不願走快,一天的路程分兩三天走,那時候自己是多麼才華洋溢,妙語連珠啊!   記得有一天,公主拿出這枚戒指,要求秦和自己比賽,誰贏了戒指就歸誰所有,秦提出比劍,自己提出比詩,相持不下,一個宮女說乾脆賭骰子吧!   公主一擲,結果猜雙的秦獲勝,記得自己好幾天都沒精打采,而秦則是意氣風發。   沒有想到厄運來得那麼突然,剛過邊境後,秦就發覺不對,兩人絞盡腦汁,躲避追蹤,可還是鑽進了呼蘭人的圈套。   五百遠東騎兵面對超過十倍於自己的呼蘭人,在秦的指揮下左衝右突,絲毫不露下風。   然而這時,柯庫裡能出現了,秦狂噴鮮血被擊飛倒在大漠中,自己和公主被俘。   終於瞅準一個機會從牢中逃脫出來,得到的竟是公主嫁給柯庫裡能的消息,從此心灰意懶地躲在這裡,想讓時光消磨掉自己的痛苦記憶。   可是,今天,當年的信物竟然被秦的弟子帶來了,真是天意呀!   安多里爾手捧戒指,臉上閃現:高興、欣喜、失望、痛苦等各種表情,而丹西則恭謹地坐在一旁靜靜地等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安多里爾終於恢復了常態,仔細打量了一會丹西問道:「丹西,你有什麼打算?」   丹西說道:「當然是殺了柯庫裡能,替您和秦報仇哪!」   安多里爾一改瘋態,表情嚴肅:「丹西,既然你是秦的學生,我也就不會客氣,你臉皮夠厚、心計夠深,謊話也圓得像模像樣,不過最好別跟我也耍什麼心眼,不說老實話。」   丹西一改剛才的無賴樣子,帶著嚴肅表情說:「柯庫裡能手下精兵數十萬,武功高深,老謀深算,我想先一統走廊地帶,尋機與之決戰。所謂世無高手,我這豎子也就有了成名立業的機會。中央走廊各國的統一是遲早的事,人民渴望結束連年征戰,施行統一的仁政,遠東有句名言叫做當仁不讓,既然倒現在都沒人完成統一大業,放眼當今走廊各國,我丹西又自認為比誰都不差,也就想好好地試試運氣嘍!與報仇相比,我認為統一的任務好像更重要一點。」   「這就對了,君主志向遠大、高瞻遠矚,臣子才能戰略正確,不干戰術精妙但戰略失策的傻事。」   安多里爾從抽屜中拿出一張發黃的大地圖攤在髒兮兮的桌子上:「走廊以北為漢諾大草原,氣候惡劣,沃薩、蒂奇斯、胡狼等幾個大遊牧民族征戰不休,有時也會聯合起來,穿過死亡峽谷,進犯走廊,抑制他們全靠峽谷口,陰風沼澤邊上的陰風堡。走廊以南為商業都市聯盟和海港同盟,財富豐碩,傭兵團嚴密防守,不過兩盟關係不佳,只能自保,沒有進犯能力。走廊東部是海亞爾、蘇來爾、庫姆奇三國和眾多城主領地。海亞爾農業發達,素有走廊糧倉之稱;蘇來爾握有金礦,財富眾多;而庫姆奇則學院眾多,人才濟濟。不過,三國軍力都不強大,只是資源基地,而且東部諸國和領地與呼蘭關係微妙,有時結盟有時為敵,其動向值得關注。西部小國林立,領主眾多,大一點的國家有聖瓦爾尼、布裡埃、尤達、米海尼亞、洛茲、所拉密、聖火、捷斯蘭,受東教會教皇影響很大,特別是由於聖火國信奉南部黑大陸傳來的聖火教,宗教關係很容易成為戰爭的導火線。走廊中部是塞爾、閃特、詹魯三個軍事強國和熊族、胡瑪及一些軍力較強的城主,塞爾和閃特有騎兵傳統、詹魯步兵強悍,任何一個都可以作為霸業之基,胡瑪盛產駿馬、熊族武士彪悍,城主也各有出眾之處,都不可小視啊!」   用泥手拿起一個烏黑的茶缸痛飲幾口後,安多里爾接著說:「你選的巨木堡位居交通要道,是走廊的咽喉點,軍事與經濟價值非常大,之所以無人建城,實因一來易受攻擊,二來離黑巖城近了點。你的選擇不能說完全錯,要建就要建大城,不然就別建,胡瑪和周圍城主倒不足懼,我擔心的是塞爾和詹魯這兩國的態度。幸好,你小子運氣好,現在兩國交惡,應該沒空管你,趁機趕快建成吧!你小子沒有選穩健發展的道路,而選擇了一個極度冒險的戰略,就像你們遠東帝國玩的圍棋,放棄邊角,直點天元。不過,現在也不能說全無機會,自三年前沃薩首領戈勃特率遊牧聯軍於陰風堡壘擊敗世代鎮守此處,以防禦戰聞名的閃特名將李維將軍,突入閃特,國王慘死,遊牧聯軍劫掠一番撤退後,目前閃特六位諸侯割據一方,如果能在幾年內收進此地,則一統走廊的霸業就有基礎了。李維目前隱居在黑巖城附近的一座莊園裡,你這次就順便把他請出來吧!至於今後該怎麼做,我已經提出了建議,具體行動你自己拿主意吧!」 第三集 第五章     安多里爾侃侃而談,丹西頻頻點頭,不覺已經到了用膳時間,丹西在黑巖城最豪華的醉鄉酒家宴請安多里爾,雖然安多里爾的骯髒模樣讓侍者胃水直翻,可猛虎軍團的金字招牌可是誰也不敢惹的,只有逆來順受。   席間丹西還在不斷地請教問題,團長與參謀長正談得高興時,侍者再次忍著噁心的感受走上前來:「丹西團長,有位叫喜巴哈魯的先生想見你。」   「喜巴哈魯?」丹西重複著這個拗口的名字,看到安多里爾點點頭,就也對侍者點點頭:「叫他過來吧!」   在侍者離開的當兒,安多里爾向丹西介紹了喜巴哈魯的情況。   他是老城主喜雅雷斯的小兒子,被人認為是懶惰而無恥。   科尼亞殺死老城主篡位後,將喜雅雷斯全家處死,只有這個喜巴哈魯主動交出家族藏寶庫的地圖和鑰匙,得以免除一死。   此人甚至因此對科尼亞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地替他辦事,負責愛爾恩鐵礦和黑巖城武器製造坊的管理工作。   又矮又胖,面貌醜陋的喜巴哈魯走了上來,水桶似的腰圍,腆著一個孕婦般突起的大肚子,紅紅的酒糟鼻,模樣與豬極為類似。   喜巴哈魯毫不在意地坐在丹西旁邊而根本不管對方是否同意,便用那難聽的公鴨嗓子說道:「丹西團長,我今天來是告訴您兩件事情,一件為公,一件為私。」   「哦,說來聽聽。」丹西不得不虛與委蛇。   「公事是科尼亞先生叫我通知你,明天他在市政廳歡迎您的到來,私事嘛!」喜巴哈魯放低了聲音,湊到丹西耳邊:「我想請您殺了科尼亞和瓦西裡。」   丹西皺起眉頭:「第一件好辦,明天我一定拜訪。第二件嘛!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你現在不是科尼亞忠心耿耿的手下嗎?」   「在沒有找到比科尼亞更強的人之前,我只能出賣自己和家族來保留一條性命,但是我知道您比科尼亞強,所以我就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仇,來投奔您了。」   「哦,那麼這次你將送給我什麼作為見面禮呢?」丹西嘴角含笑,語帶嘲諷。   「丹西先生,我掌管愛爾恩山的鐵礦與武器製作,此外設在大陸各地的許多武器鋪實際上也是黑巖城投資的,各國交戰不能不採購武器,所以這些武器鋪除了做生意之外還負責收集情報,而我則是這些情報人員的負責人。假如您答應我的條件,所有這一切就都是您的了,丹西先生。」   丹西直直地瞪著喜巴哈魯足有十分鐘,看得後者冷汗淋漓,毛髮直立。   「好吧!」丹西終於開口了:「對於任何投奔的人,我都會給一次機會的,不過,喜巴哈魯先生,假如我發現有人背叛我的話,那麼他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只有死路一條,這點你務必記住了。」   「當然,當然。」喜巴哈魯抹著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你可以走了,明天開始就替我工作吧!」   看著喜巴哈魯搖曳著肥碩的身軀離開後,安多里爾笑著說:「你對自己可真有信心哪!這種人如果見到比你更強的,不是又要背叛你而投向他人嗎?」   「呵呵,假如真有比我更強的人,很多人都會這麼做的,喜巴哈魯只是更直接更無恥一些而已。來,參謀長,我們再乾一杯,晚上你好好洗個澡休息一下,明天我們一起去見科尼亞。」   第二天上午,丹西帶著安多里爾、羅米、查理、吳平和古爾丹走進了黑巖城市政廳,一襲黑袍的科尼亞和全身黑色盔甲的獨眼龍瓦西裡並未起身迎接,只是端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著丹西。   丹西隨意地問候了一下兩人,也不等科尼亞招呼,就大剌剌地坐到椅子上。   「丹西先生,你擊敗了騷擾我境內的枯葉與麥芽城聯軍,我非常感激。」   但是科尼亞的口氣絲毫沒有任何感激之意,而且聲音越來越高昂起來:「不過,你擅自將我的轄地巨木鎮及周圍許多村莊和莊園劃作自己的永久保護地,並未經同意就在巨木鎮設立城堡,設卡收費、卻是何解?」   「科尼亞大人,假如你願意心平氣和地談話,我倒很願意解釋一下。」   丹西一邊悠然地飲著茶水,一邊毫不在意地說,根本不在乎科尼亞那張鐵青憤怒的臉。   瓦西裡冷哼一聲:「好啊!我倒想聽聽丹西團長的高見,烏金騎士團雖然不被團長看在眼裡,但保護領地不被侵犯的決心和實力還是有的。」   「哦,是嗎?」丹西也是針尖對麥芒:「聯軍入侵時不知道烏金騎士團躲在哪裡?巨木鎮及其周圍的村莊和莊園正是看到誰才能真正保護自己,才與猛虎軍團簽訂了永久保護協定。」   瓦西裡氣得吹鬍子瞪眼,綠色的獨眼發紅,都要噴出火來了,可丹西根本不管他,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們猛虎軍團並不想搶科尼亞大人的轄地,巨木堡行政長官馬特將聽您差遣,巨木堡和周圍地區每年還將向黑巖城交納一個金幣作為稅貢。」   「哈哈哈哈,」科尼亞怒極反笑:「丹西先生,你也真是大方啊!」   「科尼亞大人,你聽我把話說完。」   丹西再次端起茶水,嘖嘖地品嚐一口,才慢慢地說道:「我們這樣做,不僅承認您對巨木堡的領地管轄權,還會在經濟和軍事上給予黑巖城一些優惠的條件。第一,我們知道黑巖城庫存了大量的鐵礦、武器和將近四萬奴隸待價而沽,猛虎軍團願意以合理的價格用現金將其全部購買下來,今後進行城堡建設的所需物資也將優先購買黑巖城的產品;第二,猛虎軍團保護著巨木堡周圍的領地,可以抵禦來自東方其他城主和國家對黑巖城領地的侵襲;第三,如果黑巖城有召喚,猛虎軍團有出兵協助的義務;第四,這是一張由大人您簽發的二十幾萬金幣的欠條,陀比恩先生委託我今天前來催款,假如大人答應我們的要求,這筆款項我們一筆勾銷。假如同意我們的條件,黑巖城將有巨額的金幣入帳,經濟實力會提升很多,另外還會有猛虎軍團作為軍事上的助手;如果您不同意,則會促使巨木堡和周圍地區投靠枯葉和麥芽城,猛虎軍團雖然不大,戰鬥力還是有一點的,有足夠的能力自保,烏金騎士團若是想來切磋一下,我倒是隨時歡迎。不過,這樣的話,黑巖城不僅在經濟上撈不到半點好處,還要撥出不少軍隊來防護東部的威脅。我不求別的,只請科尼亞和瓦西裡兩位大人仔細權衡一下這兩者的利弊。」   丹西的話軟中帶硬,利誘與威脅並存,科尼亞和瓦西裡不停地交換眼色,他們還是頭次遇到這樣難以對付的對手。   城主與團長藉故跑到後堂去商量了很久才出來,此時科尼亞已經將情緒調整過來,臉上堆著虛偽的笑容走回座位:「丹西團長,我看你的建議很不錯,不過我想附加一個小小的條件,那就是允許我任命一個人做巨木堡的行政副長官。」   「哦,請問他是哪位呢?」   「喜巴哈魯怎麼樣?」   丹西沉吟了好一陣,方才開口:「好吧,科尼亞大人,我們成交。」   隨後的三天,古爾丹及整個猛虎軍團採購團忙得不可開交,除了與科尼亞字斟句酌地簽定協定外,還要挑選奴隸,購買鐵礦、武器、建材及其他物資,聯繫商隊,支付現金等,厚厚的帳單有一人高。   不過,在離開前的最後一個下午,丹西和安多里爾還是忙裡偷閒,飛馬來到城外三公里外的一處叫綠隱山莊的地方,求見退隱的閃特名將李維。   李維將軍四十多歲,身材尚算高大,留著一抹山羊鬍子,有些失神落魄的樣子,眼睛總像望著遠處一樣空洞,自從三年前兵敗陰風堡壘後,閃特國王暴卒,國家四分五裂,心灰意冷的就他帶著妻小寄居在朋友諾斯塔的家中。   在涼棚坐下後,丹西也沒什麼客套就直入正題:「李維將軍,我是猛虎軍團團長丹西,這位是參謀長安多里爾,我們這次冒昧拜訪是想請你出山重振雄風的。」   「丹西團長,謝謝你的好意,這些年我心灰意冷,過去的事我也不想再去想了,只希望好好地休息一下,安度餘生。」李維毫不領情地拒絕了丹西的邀請。   丹西笑著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因一時之成敗而耿耿於懷呢?當年若不是閃特朝廷昏庸而遲緩送來物資與援軍,逼得缺兵少糧的你只能出城速戰,戈勃特焉能得逞?依我看,只要物資及時送達,當時的勝負應該顛倒一下才是啊!」   李維苦笑著搖搖頭:「話也不能這麼說,戈勃特智勇雙全,兼之手握上古神兵青龍劍,即便如你所言,勝敗仍是難料啊!」   「啊,青龍劍竟在戈勃特手中!?」丹西立時興奮起來。   「是啊!當時我與其對陣,見他所向披靡,勇冠三軍,手中寶劍更是無堅不摧,就有些懷疑,後來靜心研究敗因,翻閱無數資料,才知道原來他手中的竟是上古神兵青龍劍。」   丹西笑道:「呵呵,那我更想會會這個戈勃特了。」   把玩著手中的烏龍棍,丹西道:「這些年來,烏龍棍一直找不到與之匹敵的對手,這下好,真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說到最後,大喜過望的丹西竟有些喃喃自語了。   「團長手中的是上古神兵烏龍棍嗎?可否讓李維開開眼呢?」戰士對趁手的武器總是情有獨鍾,李維也不例外。   接過丹西遞來的烏龍棍,李維仔細端詳撫摩,口中也是嘖嘖不已。   安多里爾趁著機會插嘴道:「李維將軍,其實我經過分析,你的戰敗其實早已注定,既與你的指揮,也與戈勃特的驍勇無關。」   「哦,」李維來了精神:「此話怎講,李維倒要請教了。」   「你想想,為什麼你剛準備離開陰風堡回京述職,戈勃特就前來進攻?若不是因為夫人病重,你晚了一天,戈勃特面對的就是沒有什麼大將鎮守的陰風堡了;為什麼你火速向朝廷告急,朝廷仍催你回京述職,離陰風堡一百二十公里遠就有援軍,卻一個月也沒趕到;為什麼你一戰敗,國王郎司特二世就神秘暴斃,十五歲王子郎裡奇神秘失蹤;為什麼戈勃特不趁機進攻王都曼尼亞,奪取領土,只是繞王都一圈劫掠一番而去。這一切肯定有人早就策劃好了,與戈勃特也達成了協議,你的失敗早就被人計算好了。」   「哦,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哪!」李維拍拍自己的頭,回想當時的情勢:「我當時也有些懷疑,不過沒想到這是一個大陰謀啊!到底是誰在幕後操縱呢?」   「這個也不難理解,誰從這中間得的利益最大,誰的嫌疑也就最大。宰相紐伯裡獲得了王都和北部大片土地,大將軍維塞斯則佔據東北,他們的主要城市都沒有受到多少騷擾,可以說嫌疑最大。不過,他們還是算漏了其他武將的野心,鎮守一方的四位將軍,塞尼、戈締斯之父戈米、圖卡史和帕巴特也各有異心,國王一死,他們就立刻佔地為王,分封割據,強大的閃特於是四分五裂。」   「原來如此,要不是先生提醒,我就只能被蒙在鼓裡,隱姓埋名地鬱鬱而終了,這狗娘養的紐伯裡,還曾假惺惺地請我去做大將軍,替他掃平國內諸侯。」李維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問丹西:「你們猛虎軍團有多少人?」   「一萬左右。」   「少了點。」李維皺起眉頭。   丹西笑道:「兵貴精不貴多,而且我們正在建設巨木城堡,軍隊也會有大規模的擴張。」   當天下午,李維全家在諾斯塔家那個從小渴望建立軍功的兒子諾豪帶著三百私兵的陪同下,與諾斯塔依依分手,直奔建設中的巨木堡而去。   第二天,丹西的猛虎採購團押著四萬奴隸和大量的物資,帶著新任命的參謀長安多里爾、巨木堡新任行政副長官喜巴哈魯及諸位軍官士兵,滿載而歸,踏上回家的路。 第三集 第六章     兩天後,當丹西回到巨木堡的時候,巨木堡的丈量和規劃工作基本完成,其他採購隊採購的第一批石料、建材、建築工具開始陸續運達,城堡即將破土動工。   丹西宣佈了四項工作重點。首先是新的人事任命,任命安多里爾為軍團參謀長;任命李維為軍團副團長,主持軍隊訓練工作,萬斯則主持情報、外交與募兵工作;任命喜巴哈魯為巨木堡行政副長官,同時秘密兼任情報搜集隊長一職,協同馬特展開建設組織和其他內政工作。   第二項是軍隊的擴編,猛虎軍團將新招募將士近六千人,擴編到一萬五千人,巨木堡自衛隊新招募五千人,擴編到八千人。   兩支部隊每週由丹西和李維訓練四天,其餘三天則參加城堡建設工作。   第三項是勞工隊伍的組織,勞工隊伍有三支,分別是四萬奴隸勞工、從巨木堡居民和外來移民招募到的二萬以上勞工,以及每週義務勞動三天的軍隊兵士。   按照安多里爾的謀劃,丹西對奴隸勞工實行了重大的激勵措施,不僅能吃飽穿暖,還有菲薄的薪水,此外,城堡建成後,所有勞工都能獲得自由,並成為巨木堡正式市民。   這項政策對巨木堡的建設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根本不用有人用鞭子看管,奴隸們自願加班加點,日以繼夜地辛勤勞動,勞動效率和積極性是空前地高漲,因為他們知道,城堡早一天建成,他們就早一天獲得自由!   第四項是將猛虎軍團的整個後勤支持系統與巨木堡行政機構合併,分別組成:市政管理署、建設署、財政署、製造署、開發署、司法裁決署、教育科研署和參謀情報署等幾個部門。   市政管理署由馬特任行政長官、喜巴哈魯任行政副長官,實行首長負責制,馬特則直接向丹西負責,全面管理巨木堡各項內政事務,負責行政人員的招聘、考核、陞遷、重大事項決策、各部間問題的協調、不歸其他部門管理的各內政有關事項。除參謀情報署外,其他各署都由其節制。   建設署由陀比恩任建設總長,負責城堡及各項工程的規劃、設計、建築、水利建設及勞工隊伍調度等工作。   財政署由古爾丹任財政總長,負責各項預決算、物資採購、各項稅收、金庫管理、軍事和行政各項開支、帳務等各種財務工作。   製造署由尤勒任製造總長,負責各種民用機械、工具、武器的設計、改良和製造工作。   開發署由原巨木鎮商會會長利昂任開發總長,負責移民安置、農牧業開墾、工商業開發、招商引資等各項經濟開發工作。   司法裁決署由原巨木鎮議員蘇雷任司法總長,制定巨木堡的各項法律制度,處理各項民事糾紛的裁決、調解等。   教育科研署由原巨木鎮老學者米德任教育總長,丹西規定巨木堡禁用童工,所有十四歲以下兒童至少要接受初級教育,由政府出錢免費提供。此外,教育科研署還負責堡內居民和戰士的掃盲工作,以及科研開發工作。   參謀情報署由安多里爾任參謀總長、席爾瓦任參謀副總長,直接向丹西負責,下設:情報搜集隊、情報分析隊和參謀策隊等三個分隊。   喜巴哈魯任情報搜集隊隊長,負責情報網點的佈局、建設、情報人員的甄選和發展、各種情報的刺探、搜集、傳遞工作。   情報分析隊由席爾瓦負責,主要從事自身搜集及摩那狄傳來的情報的分類匯總、分析研究、歸檔整理等工作,並參與決策。   參謀決策隊由安多里爾直接負責,主要對各種情報進行研究,分析各國各城的情況,提出決策參考意見等。   所有機構都將擴充隊伍,招募本地及外來的各種專才,以提高效率。   在丹西宣佈決定後,各機構迅速成立,有條不紊地展開工作,城堡的建設也迅速鋪開,募兵和訓練工作也進行得如火如荼,丹西則不斷視察各處、監督工作、鼓舞幹勁、解決疑難問題,整天忙得團團轉。   而巨木堡的新舊市民和建設者們也是熱情高漲,每天都有新移民不斷加入行列,城牆每天增高加厚,碼頭、道路逐步成型,新的民用、商用建築不斷地開工,似乎每天都有一輪新的太陽升起,眼看著一座偉大的城堡在自己的手中逐漸建成,那種自豪和喜悅的感覺真是難以描繪的美妙。   這天晚上,在繁忙的新兵徵募和篩選工作完成後,多日勞累導致身體有些疲倦,但滿心喜悅、興致頗高的丹西,前來向安多里爾請教各兵種的分佈與配置問題。   「丹西,你提出的這個問題很大,難以有一個完滿的答案。」   安多里爾沉思了一會說道:「兵種各有自己的優勢和不足,關鍵在於如何進行配置和根據戰場情況進行選擇運用,猛虎軍團原來的多兵種平衡發展的策略我看是正確的,值得繼續採納。弓箭兵可以進行遠程打擊,是防禦時的重要力量,進攻中能掩護主攻部隊的前進,尤其是布魯斯長弓和弓箭車,一個射程遠,一個發射頻率快,使用得當能有很大的威力。不過,弓箭兵的弱點和優點同樣突出,他們的近身防禦能力很差,敵人衝到近前則會有很大損傷,必須依托城防或工事,或者由步兵保護;另外,弓箭兵只能削弱但不能殲滅敵人,只能作為一種輔助兵種,不能選為決戰兵種。」   「我們再來看步兵。步兵和騎兵都可以當作決戰兵種。相對於騎兵而言,步兵的最大優勢是價格低廉,一匹戰馬要消耗近十個人的口糧,養活一名騎兵的糧食和資金,可以養四到十名步兵。步兵分為兩種:輕裝步兵和重裝步兵。遠東帝國選用輕裝步兵作為決戰主力,這種軍隊裝備簡單,行進速度較重步兵快,陣形轉換靈活,但是防禦和攻擊力都較弱,而且受到弓箭攻擊時損傷較大。遠東帝國之所以選用此兵種作為決戰主力,在於遠東帝國人口眾多而稠密,糧多而馬少,採用徵兵而非募兵,所以這些士兵價格非常低廉,打得起消耗戰,能夠採用人海戰術。過去的澤西帝國和今天的詹魯選用重裝步兵作為決戰兵種,這種步兵防禦和攻擊能力都有很大的提高,對弓箭的防禦也很有效,排成密集的陣形,無論是向前突破還是防守,威力都很大。澤西帝國當年就曾經靠這種步兵,排著著名的澤西式隊列,橫掃整個西大陸。不過,這樣的兵種不僅速度緩慢,最大的問題也同樣出在它的陣形問題上。為了獲得最大的衝擊和防禦效果,必須形成密集陣形,但重步兵本身運轉不靈活,陣形的變換很難迅速完成,運作中很容易出現一些漏洞。而騎兵則靈活機動、快速得多,往往可以抓住這些機會實施進攻,而陣形混亂的重步兵根本不是騎兵的對手,一旦陣形混亂,士氣崩潰,那麼就會形成自相踐踏的逃跑場面,死傷無數。」   「騎兵是目前多數中央走廊地區國家選擇的決戰兵種。由於採用畜力替代人力,所以騎兵較步兵有兩個優勢,一是速度快,機動靈活,二是衝擊力很強。由這兩個優勢也發展出兩種不同決戰兵種:輕騎兵和重騎兵。輕騎兵裝甲較少,裝備弓箭,亦騎亦射,機動性強,行軍速度極快,有時一天能走一百多公里,呼蘭、各遊牧民族以及中央走廊地區部分與呼蘭關係密切的城主選此為決戰兵種。不過,此兵種相較重騎兵而言,防禦和攻擊力都要弱得多,如果正面對決往往失利。呼蘭的柯庫裡能是使用輕騎兵的名將,他一般很少進行硬碰硬的正面對決,大多是充分發揮其機動性,進行遠距離的迂迴包抄,實施大規模的突然襲擊,引起敵人心理上的完全崩潰,從而以較小的代價取得戰爭的勝利。當年,呼蘭與遠東帝國為爭奪對遠東帝國西部邊境周圍大漠中的各小國的主導權而發生大戰,遠東帝國聯合呼蘭的宿敵摩裡人進攻呼蘭。柯庫裡能率三十萬呼蘭輕騎兵迎戰,利用遠東帝國與呼蘭路途遙遠,大荒漠行軍緩慢的特點,採取各個擊破的戰略,先利用優勢兵力迅速擊垮摩裡軍隊,並與之簽訂停戰條約;隨後馬不停蹄,三十萬大軍分兩路迂迴包抄,在大荒漠中經過二十多天的急行軍,終於包抄到遠東帝國的主力,遠東帝國軍隊沒有想到柯庫裡能如此神速,措手不及,倉促應戰,以步兵為主力的五十萬遠東大軍崩潰,除八萬人逃回,其餘全部被追殲,而呼蘭全軍總共傷亡不到四萬人。」   「重騎兵是西大陸各國及走廊地區大多數國家選用的主力決戰兵種,騎士們身著極厚的鎧甲,充分利用戰馬的衝擊力進行衝鋒,防護和衝擊破壞力都十分地驚人,十幾個重騎兵可以擊敗三五十個輕騎兵,步兵就更不用說了。盧其阿諾的聖劍騎士團是重騎兵中的典範,不僅騎士全身鋼甲,而且戰馬也披上了鋼甲防護,每個騎兵就像一座行動迅速的鋼鐵堡壘,無人能擋其鋒銳,加上盧其阿諾指揮得當,每次都能造成某種情勢,迫使敵人不得不與之正面對決,然後利用自己無堅不摧的強大衝擊力將對方擊潰、消滅,為西部教會和羅曼帝國立下了赫赫戰功。不過,重騎兵也有弱點,首先,騎士要訓練有素,將領要指揮得當,重騎兵是越集中攻擊力越強,要防止分兵落單,被人各個擊破;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重騎兵消耗金幣太多,不僅騎士和戰馬的訓練緩慢且耗費資金,還要有諸多人員跟隨服務,不是經濟實力強大的國家很難養得起,像盧其阿諾的八萬超級精裝聖劍騎士團,就需要西部教會每年花錢資助。而走廊地區國家、城主的重騎兵,基本上是馬匹不套裝甲,有些騎士團用不起鋼甲甚至鐵甲,只好使用防禦力弱的鎖甲。」   「除了這些主要兵種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輔助兵種,猛虎軍團現在也沒有設立的,那就是工程兵。由於各個城市隨著戰爭加劇而日益增強城防,強化攻城和守城器械,工程兵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另外,設立專門的工程兵部隊,對於提高野戰時挖壕溝、修防禦工事的效率也有很大的意義。」   「其他的就是一些特殊用途的兵種了。比如猛虎軍團的象兵大隊,戰象的衝擊力比重騎兵還要厲害,用好了就像上次你們擊敗枯葉與麥芽聯軍一般,可以所向披靡,尤其是能給對方的步、騎兵造成心理上的巨大恐懼,嚴重打擊對方士氣。不過,戰象容易受驚,用不好可能反噬其主。所謂把戲不可久玩,這些兵種只能用奇,不能作為常規手段一直使用。」   「以上分析各兵種只是泛泛地談各自的優缺點,實際作戰中還要結合當時情勢、地形、士氣和後勤等諸方面綜合考慮。像最近詹魯派兵入侵塞爾平原,在平坦地勢上塞爾重騎兵對詹魯的步兵有優勢,我看如果不出意外,詹魯難免要吃敗仗;不過,如果塞爾反攻進入詹魯國丘陵地區,騎兵反而行動不便,那時候反是詹魯贏面更大些。」   聽完安多里爾的詳細介紹,丹西的手指輕叩桌面,心中反覆比較、盤算了良久,方才開口道:「我看這樣,目前我們還算有些資金,但要供養聖劍騎士團那種水準的裝備又不容易,與其搞些不倫不類的二流重騎兵,不如著重發展輕騎兵做主力好了。我想可以給輕騎兵配備上布魯斯長弓、勁弩和彎刀,著重訓練射箭和馬上近身格鬥,安多里爾,你看如何?」   「呵呵,倒是有些創意,我看可以,你是團長,決定了就做吧!另外,在走廊地區作戰,由於城池多,我方兵力仍有不足,需要有一定的精銳突擊部隊,重騎兵也不能忽略。」   安多里爾笑了,隨手又扔給丹西一個卷軸:「這個月,我和蘇雷及他下面的司法裁決署人員,借鑒其他國家的一些法律制度,搞出了這個《巨木堡市民法》,對刑事犯罪和民事糾紛都做出規定。雖然搞的時間短,很多條文需要補充和完善,但我看還是盡早公佈的好,將來有什麼問題可以逐步加強和修改。丹西,法律制度是否有效,最主要的不在於條款是否全面精確,而在於能否得到有力的貫徹執行,這點可要記住了。」   第二天,丹西正式公佈了《巨木堡市民法》,由司法裁決署嚴格遵照執行,同時歡迎市民監督其執行的公正程度並提出修改意見,以待今後完善和補充。   隨後,丹西對軍隊進行全面改組,將新招募士兵與原猛虎軍團老兵混合改編,大隊的編制也改為一千人。   抽取一部分具備騎術基礎的弓箭兵與擁有一定箭術的騎兵作為核心,和其他挑選出來的士兵共四千人,組成四個輕騎兵大隊。   弓弩手組成兩個大隊,共二千人。重騎兵組成兩個大隊,共二千人。   步兵組成六個大隊,其中戟槍兵三個大隊、劍士一個大隊、戰斧兩個大隊,共六千人。   戰象大隊仍為五百人。另外還抽出五百人組成專門的工程兵大隊。   此外,偵察騎兵和水軍大隊仍然保留。猛虎軍團的總兵力達到了一萬六千人。   巨木堡自衛隊改名為巨木堡軍團,三個弓弩大隊、一個輕騎兵大隊、四個步兵大隊,其中兩個戟槍大隊、一個劍士大隊、一個戰斧大隊,共八千人,昆達出任團長。   一批作戰有功、訓練刻苦的士兵和軍官都得到了相應的提拔與晉陞。   兩個軍團的整體訓練由李維負責,丹西和威達則親自負責輕騎兵的近身格鬥和射箭專項訓練。   在市政建設與軍事訓練都在加緊進行的同時,情報工作也得以逐步開展。   喜巴哈魯每個月有一半時間待在巨木堡,一半時間回黑巖城,主持黑巖城的採礦、冶煉、武器製造和情報工作,向城主科尼亞匯報巨木堡的有關情況,當然他每次回去匯報的內容都經過丹西和安多里爾的仔細斟酌。   此外,原來為科尼亞服務的情報系統現在也完全控制在丹西手中,喜巴哈魯轄下情報系統搜集的各種情報首先被送到丹西手裡,經過篩選後的二鍋頭才會交給科尼亞。 第三集 第七章     冬去春來,四季輪迴,大陸歷九九三年三月,宏偉浩大的巨木堡主體工程在建設者們一年多的辛勤努力下終於完工了。   整個城堡呈正方形,外郭城牆橫直皆為七千米,全以石料砌成,城牆分內外兩道,每道厚十二米,外牆高十米、內牆高達十八米,每隔二十米設置一個石砌防禦塔樓。   城牆外是一道寬二十米,深五米的護城河,全部引自累斯頓河的活水,不虞被分叉斷流。   城門共有十個,東西方向六個、南北方向四個,東西連接大陸公路的兩個主城門各寬二十米,其他城門寬十米,所有城門都由厚厚的鋼板構成,堅固結實,耐火經撞。   此外,在南北方向連接累斯頓河的接口處,還有兩道巨大的鐵製水閘,平時調節碼頭水位,戰時可以抵禦水上的進攻。   碼頭區擴建了十倍不止,可以停泊各種類型的大小船舶,此外還留下了相當大的空間供未來的進一步擴建使用。   城內道路也已建好,東西方向七條大道、南北方向六條大道,將城內劃分為四十二個方形區域,其中連接大陸公路的主幹道寬一百五十米左右,形成城堡的中軸線,其他道路和區域基本以中軸線形成左右對稱。   整個城堡佈局十分規整,預設商業區的東西南北四個市場的位置也很合理。   街道兩邊新種成行樹苗,城內還有四條渠道流經,供應用水,排污系統也已建成,通過特製的深埋地下的管道流入遠離城市的累斯頓河下游。   在巨木堡的十個城門上,都有一塊大理石,上面書寫著丹西的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巨木堡」,令人驚異的是,與一般城堡各個城門鐫刻的大字規整一致不同,巨木堡十個城門上每塊大理石上的字跡都有些許差別,而且力透石板,深入而遒勁。   每當人們問起原由,教育科研署的總長米德就會興致勃勃地說明緣由。   在巨木堡完工前,米德帶著刻字商找到丹西,請他為城門題字。   丹西聽到每塊石板的刻字費為五個金幣,十個城門就要花費五十個金幣的價錢,登時不樂意了,提起烏龍棍就開始石屑紛飛地在大理石板上直接題字,結果就形成現在的樣子。   事後,他還不無得意地跟米德說:「十分鐘工夫,就省下五十個金幣,可真是划算哪,看來我可以改行做刻字商了。」   在這一年內,受《巨木堡招商告示》誘人的優惠條件吸引,從大陸各處趕來的人絡繹不絕。據市政管理署統計,平均每天有近八百外來人口湧入巨木堡定居,一年內共加入近三十萬外來移民,加上巨木鎮原有的十五萬軍民、四萬獲自由奴隸、擴大城堡範圍而收納的周邊村莊、莊園人口二萬,巨木堡的總人口達到了五十萬出頭,其中外來人口超過三分之二,民族超過一百種,甚至還有人從遙遠的遠東和布魯斯遷移進來,儼然是一座移民城市。   在短短的一年內,巨木堡就由一個大集鎮發展為一個中型城市,這在大陸城市發展史也創造出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奇跡。   即使人口以這種瘋狂的速度增長,但由於巨木堡城區面積廣大,整個城區的可使用面積利用了不到一半,而且人口分佈稀疏,稠密度遠遠不夠,城區內還耕種著大量的農田。   精明的利昂總是盡量先開發不適於耕作的土地作為居住、商業和工業區,而適合耕作的地區就仍進行耕作和收穫,以緩解糧食不足的矛盾。   不過,來自財政署的信息就不那麼樂觀了。   在城堡建成典禮結束後的巨木堡軍政高層會議上,根本不理會其他人興高采烈,對未來充滿希望,對取得的成就充滿自豪的神情,財政署總長古爾丹氣呼呼地要求第一個發言,一瓢一瓢地澆冷水。   據他匯報,猛虎軍團原有金幣高達二百七十八萬,其中雷米寶庫二百一十三萬金幣、賭博獲勝留存三十三萬金幣、斯他諾夫與雷米人頭換得十四萬金幣、貨物與船隻出售換得十八萬金幣,加上巨木鎮鎮公會公共資金十七萬金幣,原來財政署的金庫中存放著二百九十五萬的巨額財富。   在短短的一年內,儘管盡量節約,城堡建設總共耗資九十二萬金幣,給三十六萬外來人口的無息貸款一百零八萬金幣,戰士薪資及物資與軍備等軍費開支高達二十一萬金幣,市政人員薪金、市政管理費及情報系統建設和情報費支出十四萬金幣,其他雜項費用一萬金幣左右。   收入情況則是水陸關卡收稅十四萬金幣,商用土地的廉價出售收入十二萬金幣。綜合收入與支出,金庫的金幣已經下降到八十五萬金幣,連以前的三分之一也不到。   而且令人撓頭的是,儘管免息貸款的優惠政策期限已到,今後這方面的開支漏洞將被堵塞,但現有貸款五年後才能收回,而軍隊、市政管理隊伍、情報系統肯定會進一步擴大,糧食等物資也需要採購,預計今年肯定要花費四十萬金幣以上。   城內的建設如市政大廳等很多項目也要開支,預計花費二十萬金幣,商路關稅雖然呈增長趨勢,但樂觀點一年最多也二十萬金幣,土地出售倒可以想點辦法,提高一下價格,但為了城市發展也不能太過分,預計最多收入二十萬金幣。   加上丹西宣佈對居民免稅三年,已經沒有其他收入來源,如果沒有其他措施,一年的財政缺口將達到二十萬金幣以上,不出四年,巨木堡政府就將破產。   「宏偉浩大的巨木堡,全都是用金幣堆出來的!」古爾丹怒氣難消地以這句話結束了自己的財政報告。   剛才還喜氣洋洋的軍政首腦們,在古爾丹精確而又天文數字般駭人的財政報告面前也只能啞口無言,難堪地沉默著。   「古爾丹,四年的時間長著哩,放心吧,會有金幣的。」   丹西笑著安慰財政總長,隨後轉向教育總長米德:「氣象學者森西跟我說今年走廊地區很可能會遇到千年難遇的旱災,他的話可信嗎?」   米德捻捻白鬍子:「森西做學問向來很嚴謹,預測天氣變化也一直很準,我看他的話應該沒錯。」   「嗯,那好。」丹西再次轉向財政總長:「古爾丹,看來得向勞倫斯和佈雷爾大量購進糧食囤積起來了。你組織人員不要在乎金幣,在運量許可的範圍內能夠買多少糧食就買多少糧食。」   古爾丹帶著還未消散的怨氣,點頭應允。   丹西轉向席爾瓦:「現在大陸和走廊地區的形勢如何?」   「目前大陸比較平靜,大戰停止,但小戰頻仍。東西教會維持停戰協議,但各國都在加緊備戰;商業都市聯盟與海港同盟小糾紛不斷,雙方正在談判,預計還未至於釀成大戰;呼蘭國內及與周邊國家還算平靜,正集中精力搞經濟建設;漢諾大草原各族為進攻閃特結成的暫時聯盟已經解體,沃薩與胡狼互相不服,兩族都在進行初期的動員,新的戰爭即將開打;西部各國與聖火國簽訂了停戰協議,但布裡埃與洛茲邊境又起摩擦,其他國家正在調解;詹魯去年在塞爾平原吃敗仗退回後,塞爾反攻進入詹魯本土,但上個月詹魯連續取得勝利,預計將塞爾趕出國境是遲早的事;閃特六位諸侯這個月簽定了三年停戰協議,各自回去備戰。」   席爾瓦連資料都不看一眼,像背書似的說出一長串,顯示出對情報的熟稔。   「你認為沃薩與胡狼哪個贏面大些?」對於青龍劍的事,丹西總是很關心。   「應該是沃薩,戈勃特的指揮能力是很強的,不過他肯定會贏的不輕鬆,胡狼的實力在那擺著。」   丹西又轉向了剛從黑巖城回來的喜巴哈魯:「科尼亞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   「有件很重要的事我正想匯報呢!」喜巴哈魯用略感風寒的嗓子說:「去年熊族武士進犯胡瑪族領地,大肆洗劫,之後胡瑪族就一直籌劃報復,領地聯盟首領神駿部落酋長阿薩爾,已經聯合胡瑪全部八個部落:神駿、白駿、黑駿、紅駿、黃駿、棕駿、灰駿和花駿,會聚了將近十萬戰士,準備大舉報復,進攻熊族領地。前天,阿薩爾已經請求科尼亞派軍參加,而科尼亞為了搶到更多的奴隸,獲得胡瑪獻上的大量駿馬,已經同意派兵,估計除留下弟弟科尼斯一萬步兵守城外,其他一萬五千騎兵和一萬五千步兵都將參戰。同時,他們商量,為防止巨木堡偷襲,同時也想削弱猛虎軍團實力,決定按協議要求巨木堡派重兵參加。估計明天就會有信使來告知此事。」   丹西與安多里爾交換了一個眼神,微笑著問喜巴哈魯:「你大概什麼時候回去黑巖城呢?」   「大概半個月後,你交代的那幾件事我已經辦好了。」   「好極了,繼續觀察他們的動向,喜巴哈魯。」丹西的臉上浮現出令人難以理解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丹西就開始翻閱有關胡瑪和熊族的資料。   胡瑪族在女首領克麗斯的帶領下來到了目前的地方居住,經過連續戰鬥,終於趕走了其他民族,佔據了現有的領地。   胡瑪人以駿馬作為本族的標誌,也非常善於飼養馬匹,他們擁有一片廣大的優良牧場︱︱陽光牧場,飼養和培育大量的駿馬,向征戰不休的各國、各城出售戰馬成為胡瑪族的重要財源。   經過長期的發展,胡瑪族形成八駿部落,人口超過二百萬,佔據了廣闊的領地。   胡瑪族的首領由八駿部落選舉產生,一般情況下都是由最強大的神駿部落酋長擔任,這一屆的首領阿薩爾就同時兼任神駿部落酋長,副首領則由紅駿部落酋長帕維亞擔任。   阿薩爾為人凶悍囂張,帕維亞也是年輕氣盛,兩人經常出現一些小摩擦。   熊族居住在胡瑪領地北部貧瘠的山林中,以鐵掌坡為中心,人口約六十萬,與其他民族接觸很少,故相關資料不多,只知道他們野蠻血腥,出則為兵,入則為民,戰鬥力強。   熊族的熊王由長老從各位熊將中選擇產生,目前的熊王為土耆,已經年近六十歲,下轄六位熊將。   熊族資源不足時經常洗劫附近周圍地區,而靠近他們居住地的胡瑪族牧民則經常成為他們下手的對象。   兩族間矛盾很深,經常發生衝突,大規模的戰爭也隔幾年要來一次。   丹西看完後,剛剛伸了個懶腰,黑巖城的使者就到了。   喜巴哈魯果然沒有說錯,信使要求丹西按協議出兵協助進攻熊族領地,十天內到胡瑪的北部領地邊境完成集結。   丹西痛快地答應了,同意帶猛虎軍團一萬五千名戰士出征,只留下巨木堡軍團九千人防守城市。   第二天,丹西將猛虎軍團的工程大隊、象兵大隊和水軍大隊留下,將巨木堡軍團的輕騎兵大隊調出,編入猛虎軍團,浩浩蕩蕩奔赴集結地區。   巨木堡則留下李維與昆達進行防守。   令諸將有些不解的是,這次無論什麼兵種,都披上輕甲,跨上戰馬,配備輕騎兵的武裝,整個猛虎軍團一萬五千人都變成了輕騎兵部隊。   「丹西,熊族那邊是山坡和森林,為什麼我們全軍都變成輕騎兵,那裡的路不是很難走嗎?」滿腹狐疑的凱魯終於代表大家發問了。   「哦,我是想叫大家練練騎術,況且這場戰爭本來也跟我們沒太大關係,這種裝備跑起來也快一些。」   丹西的話雖然不能完全消除眾將的懷疑,但至少也是能自圓其說,大家也就不再問了。   十天的路程在猛虎軍團一萬五千輕騎兵腳下只要五天就能到達,不過丹西邊走邊訓練戰士們的騎術,進行了衝刺、騎射、迂迴、佈陣等多項訓練,在第十天才按時到達集結地區,此時八駿部落和黑巖城的軍隊都已經在等著了。   丹西一到,戰前軍事會議就立即召開。   在首領阿薩爾寬敞的帳篷裡,各軍首領都已經聚齊。   各位將領都不由得暗暗竊笑,胡瑪族本來是馬背上的民族,這次也是選用步兵為作戰主力,在熊族的山林地區,丹西竟帶輕騎兵作戰,可見指揮官的水準實在不高,盛名難符。   只有胡瑪族副首領紅駿部落的帕維亞酋長對丹西態度友好,頗有結交之意。   丹西天生就是厚臉高手,當然也不管旁人的冷嘲熱諷,只跟帕維亞進行友好交談,其他人的搭話只是愛理不理地應付了事。   待大家敘舊完畢靜下來後,阿薩爾開始宣佈作戰計劃。   這次進攻熊族的領地,分東西兩路同時進攻,主力放在地勢比較平坦的西路,目標是經熊耳寨、熊牙寨、熊心城直撲熊族聖地鐵掌坡,試圖一舉消滅熊族主力。   另外一路沿東部的崎嶇山路挺進,佔領凶險的黑木耳要塞,並向熊族腹地迂迴,主要起輔助作用,目的是牽制熊族軍隊,分散熊族兵力,為主力戰場的決戰減輕壓力。   隨後,阿薩爾宣佈各軍隊的任務和方向,令人吃驚的是,僅派猛虎軍團一支部隊進攻東路,其他人都聚集在西路的主要戰場,讓全是輕騎兵的猛虎軍團走崎嶇的山路獨立出擊,科尼亞和阿薩爾想叫丹西出醜並盡量削弱猛虎軍團的用心昭然若揭。   丹西聽完佈置後只是一臉的冷笑,而此時帕維亞跳出來說道:「我認為這樣的佈置對猛虎軍團不公平,他們是騎兵,適合平坦地勢作戰,應該派步兵完成東線的牽制任務,猛虎軍團應調往西線的主力進攻方向。」   「帕維亞,」阿薩爾冷冷地反擊道:「西線已經有黑巖城的一萬五千重騎兵,在這樣不寬闊的正面戰場上,衝擊力已經足夠了,重騎兵的攻防也明顯強過輕騎兵。再說西線放太多騎兵也不合適,會影響主力部隊的展開。」   帕維亞還想反駁,阿薩爾已經轉向丹西:「丹西團長,你的看法呢?」   丹西信心十足的樣子,咧嘴一笑:「沒問題,猛虎軍團保證完成任務。」   正主都這麼說了,帕維亞也就只有偃旗息鼓。   阿薩爾詳細佈置了各部隊的進發路線、目標和注意事項後,會議就告結束,各位將領馬上帶領部隊分頭前進。 第三集 第八章     丹西率領猛虎軍團,牽著戰馬,經過五天的艱難急行軍,終於出現在險要的黑木耳要塞前。   黑木耳要塞是熊族的東部門戶,正好卡在斷腸山脈崎嶇的山路上,左右兩面都是懸崖,山上也無其他道路可以通行,無法迂迴與包圍,易守難攻,屬於典型的險隘。   黑木耳要塞由熊將古格和班哈率六千熊族武士扼守。古格五十多歲,至少有四十年是在戰爭中度過的,經驗非常豐富。   而班哈僅二十出頭,從軍僅四年,像今天這種大規模的陣地攻防戰還是第一次經歷,自然是相當的興奮。   看到猛虎軍團的戰士們牽著戰馬,排成一字長蛇,艱難地行進在山路上時,年輕氣盛的班哈主動要求率軍出戰,給敵人迎頭痛擊,讓他們見識見識熊族武士的厲害。   謹慎的古格制止了班哈的鹵莽行徑,搖著他那碩大的熊頭說:「班哈,別忘了我們的任務不是擊敗敵人,只要將丹西擋在要塞以外就行了,沒有必要冒險與他們在要塞外決戰。讓他們來進攻吧,等他們打疲了,死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們再反擊,便能穩操勝算。」   「古格,我知道這樣做沒錯,不過是不是太謹慎了呢?我們熊族武士可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勇猛戰士啊!」   「班哈,你還沒見過真正的正規大戰,可不要過分高估自己。所謂驕兵必敗哪,聽說這個丹西手下的猛虎軍團戰鬥力相當強,指揮也很有一套,去年曾以一萬軍隊打敗六倍於自己的敵人,他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古格歎了一口氣,續道:「這次熊王叫骨墩去西面的熊耳寨防守,而將你派來這裡,你認為不公平,其實我仔細考慮了一下,這未嘗不是好事啊!目前聽說胡瑪與黑巖聯軍十三萬人直撲熊耳寨,那裡的地勢平緩,對方又有烏金騎士團的重騎兵,我看茨牙與骨墩那三萬人未必擋得住。等他們作戰失利而我們這邊能圓滿完成防守任務甚至反擊獲勝,功勞的大小一目瞭然,我想長老們的態度也應該會有所改變吧!班哈啊,在黑、灰、棕三族中,只有我們棕熊族從來沒有產生過熊王,族人們平時也吃了不少虧,我年紀有些大了,沒什麼指望了,未來棕熊族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身上啦!熊王土耆自從去年中了胡瑪人的一枝毒箭後,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估計過兩年就要入土,現在年輕一輩實際上就是你和黑熊族的骨墩之間的競爭了,這個小子今年娶了灰熊族長老的孫女,現在黑灰兩族都支持他,我們棕熊本來在族內的地位就不高,如果就一直這樣下去的話,長老們肯定會選他做下一屆熊王,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在戰爭中立下赫赫戰功,徹底壓倒他。熊族向來崇拜偉大的將領,只要你的戰功遠遠高過骨墩,長老會也不敢違背族人的意志亂來的。所以你一定要抓好這次機會,不要輕易冒險,用自己的勝利和骨墩的失敗,向長老會證明誰才真正有資格成為熊王。」   對於這位亦師亦友的同族長輩苦口婆心的勸戒,班哈自然是滿心感激地接受,同時也感到了年輕肩膀上責任的重大。   丹西命令疲憊不堪的戰士們在黑木耳要塞前一公里處紮營結寨,安頓下來。軍官與謀士們則到丹西的大帳篷裡商議如何進攻。   當菲爾將黑木耳要塞地形圖攤在桌面上,並對偵察情況做了一番詳盡的解釋後,丹西要求大家暢所欲言,想想辦法。   經驗豐富的軍官和滿腹智計的謀士們望著地圖,都傻了眼,奇襲已經不可能了,強攻則要付出無法承受的巨大損傷,而且這次也沒帶什麼攻城器械,只有一條途徑,那就是把古格和班哈誘出來。   可問題就是怎麼把他們誘出來,班哈還好說點,對付這樣的年輕猛將,大家還有些招數,但古格可是具有四十年軍齡,經歷過十數次大戰的老將,要他上當並不容易。   大家紛紛提出各自的想法,有些還頗有創意,不過仔細推敲一下,又都覺得不妥,各種思路又一一被否決。   看到眾人已無良策,丹西卻似乎是胸有成竹,微笑著叫眾人出去休息,明天再各自去想辦法,想出來再進攻。   隨後將近半個月的時間裡,紮營下來的猛虎軍團一點也沒有進攻的意思,反而不斷的挖溝壘牆,防備熊族進攻,彷彿自己不是來進攻而是來防守似的。   同時,軍隊還進行了山地攻防和騎術等多項訓練,甚至就在黑木耳要塞前方的樹林中進行了一次長達兩天的狩獵訓練,戰士們就像到山區來旅遊度假一般,好像根本不在乎眼前虎視眈眈的熊族武士。   要塞高牆上的古格和班哈看得莫名其妙,想破了腦袋也搞不清丹西葫蘆裡裝的什麼藥,不過越是這樣,他們越覺得丹西有陰謀,越加不敢出去進攻了,只是吩咐士兵們加強防守,同時加大偵察力度。   不過,偵察的結果他們也是非常失望,丹西他們根本就沒設任何陷阱和埋伏,每天不是修築防禦工事就是組織訓練。   「難道他們真是跟我們耗時間來了?把我們拖在這裡減輕西線主力的壓力?」   古格看著偵察報告,不由得喃喃自語起來,一雙大爪不停地搔著毛髮亂蓬蓬的熊頭。   這天晚上,班哈被請進了古格的房間,古格顯得很嚴肅,但眉眼間難掩喜色。   將一封信鴿傳來的情報遞給班哈,古格咧開大嘴笑著說:「我沒有說錯吧,茨牙和骨墩擋不住鐵甲重騎兵的衝鋒,吃了敗仗,死傷了五千多人,被迫撤退,熊耳寨已經丟了。丹西願意這樣耗下去就隨他吧,反正只要我們守住要塞,就算完成了任務。」   想到長老和族人們正痛心疾首地痛罵茨牙與骨墩的樣子,班哈與古格就不由得再次相視對笑。   「不過呢,任西線主力這麼敗下去也不好,族人會吃大虧的,我們雖然無可指責,但也不會被當作英雄對待。」   古格一邊踱步一邊說:「如果我們能想辦法擊潰丹西,就能從黑木耳要塞出發,直接威脅敵人主力的後路和胡瑪族腹地,敵人就不得不派人回來防禦,正面戰場的壓力就會大大減輕,那樣的話我們就為熊族立了頭功。我們回去分頭仔細考慮考慮,看有什麼辦法,不過一切要建立在穩妥的基礎上,情願無功也不要有過,不戰則已,戰則必勝。」   沉浸在未來美好憧憬中的班哈哪有不同意的,連連點頭,回去拚命開動碩大的熊將腦筋,一直謀劃到深夜。   想了一夜都沒找到萬全之策的班哈與古格,第二天卻運氣極佳,出去偵察的熊族武士抓到了鬼頭鬼腦探路的菲爾,帶到了兩個熊將面前。   菲爾全身都被搜遍,什麼也沒有找到,人也十分倔強,任兩人如何威脅利誘,就是一言不發,氣得班哈就要動手,老練的古格制止了班哈的不理智行為,微笑著走到菲爾跟前,隨手解開了他那高高的古怪髮髻。   果然薑是老的辣,一封書信掉了出來。   吩咐手下將他押下去嚴加看管後,古格和班哈興奮地打開了書信閱讀起來。   信是丹西寫給阿薩爾的,信中首先對聯軍主力的勝利表示祝賀,隨後指出,自己按照要求已經將古格和班哈的軍隊拖住達半個月之久,也算完成了任務。   看到弟兄們的勝果,自己卻在整天休息,很慚愧。   但黑木耳要塞又確實很難進攻,所以準備留下三千人繼續跟古格和班哈耗著,自已帶軍下山,繞道偷偷潛入海亞爾境內,由於海亞爾與熊族關係良好,熊族沒什麼防禦,擬從那邊衝進熊族腹地,這樣黑木耳要塞也失去意義,能極大地打擊熊族,令他們首尾不能兩顧,由於事情重大,所以派菲爾親自帶信前來說明情況。   看完信後,古格和班哈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不由得感歎丹西的狠毒,倘若丹西真的不顧國際影響,從海亞爾那邊衝進熊族東部腹地,那後果真是不可設想,不僅自己腹背受敵,而且熊族軍隊也會首尾不能兩顧,那時就不只是像丟失熊耳寨這樣的戰術失利了,而會是整個戰略上的被動。   「幸好我們運氣好,既然知道你的算盤,那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古格咬牙切齒地說:「丹西,這次我可要叫你吃不完兜著走了!」   隨後的兩天,猛虎軍團竟然開始進攻黑木耳要塞,看起來像是要強攻的樣子,不過完全是虛張聲勢,連個人都沒死,只被箭射傷了一兩個人。   同時,熊族的偵察兵也來報告,丹西的主力偷偷地飛快下山去了,好像是奔向海亞爾國的方向,但為了掩人耳目,所有的帳篷、營房都不撤掉,白天部隊到處亂走,晚上也掛上許多的燈籠,造成好像士兵眾多的樣子。   老練的古格又耐心地等了兩天,估算到猛虎軍團主力已經完全遠離,想救人也來不及時,方才命令早就已經做好準備的熊族武士和一直悶在要塞都快憋壞了的班哈,全軍出戰,徹底消滅眼前這支敵人。   為了保證戰爭的勝利,古格僅留下一百熊族武士看守要塞,其餘全部出陣,兩倍於對手的兵力,對熊族武士的戰鬥力又相當自信,兩位熊將和手下武士都是摩拳擦掌,力圖一舉全殲敵人,出出被迫躲在要塞大半個月不敢亂動,心裡早就憋著的一股悶氣。   看到熊將熊兵傾城而出,三千由原戟槍兵組成的三個大隊猛虎軍團的士兵們毫不驚慌,在胸有成竹的丘根、烏丁和克魯斯的指揮下,拿起自己熟悉的武器︱︱戟槍,迅速形成密集的防守陣形。   果然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啊!   古格、班哈和一些懂行的熊族武士心中不由得感慨,可惜你們很快就要被破壞力驚人的兩倍熊族軍隊殲滅了!   班哈手持巨斧朝天一揮,帶頭領著六千狂叫著的熊族武士撲了上來。   戟槍方陣並不著急撲上去對戰,而是迅速而有序地後撤,即使在崎嶇的山路上,隊伍陣形也不見絲毫的混亂。   營地前的壕溝、陷阱和一些蒺藜阻礙了熊族武士的前進,二十多人受傷。   不過,這些東西僅阻擋了熊族攻擊部隊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被清除了,黑壓壓的熊族大部隊居高臨下地向下衝,猛追意圖趁機遠遁的三千猛虎軍團戰士。   經過近半個小時的狂追,快到山腳下時,熊族武士終於追上了三個戟槍大隊。   熊族武士們面露猙獰,揮舞起熊族的傳統武器︱︱巨斧,發揮嗜血的狂性和驚人的破壞力,而戟槍大隊則在丘根的總體指揮下,形成一個既密集防守又帶有反擊彈性的微凹半月形陣形,邊戰邊退,將熊族武士們不知不覺地引入山腳下的平坦地帶。   在熊族人衝鋒追擊的同時,帶著三百戰斧手早早埋伏在要塞旁邊的凱魯,等熊族主力一離開視線,將戰斧一揮,手下戰士飛快地衝進要塞留守部隊因引頸觀戰而尚未來得及關上的寨門,自己則縱身一躍就撲上了要塞的高台,開始砍瓜切菜般的屠殺。   戰斧對戰斧!熊族武士已經是相當勇猛,但仍然沒有人是凱魯的一合之將,加上所有戰將都已經外出作戰,受到突襲的留守部隊頑抗了不到二十分鐘就被俘四十人、死六十人,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倒在凱魯斧下的亡魂,而猛虎戰斧隊則只有十五人傷亡。   迅速而勝利地完成任務的凱魯,命令士兵救出演苦肉計的菲爾,關押俘虜,關好寨門,接管各種防禦器械後,優哉游哉地坐在要塞高台上,靜心等待主力大部隊的捷報。   成功地將熊族主力引入了預定的作戰區域後,丘根一聲大吼,戟槍大隊的戰士們停止後退,進一步收縮陣形,開始反擊,一直興沖沖向前推進的熊族主力頓時感到了重步兵密集防守帶來的巨大壓力。   老練的古格,剛才也被追擊敵人弄得狂性大發,這時才稍稍恢復理智的他立刻有了不祥的預感,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在古格正準備叫大家小心防備的時候,密集的箭雨已經落在了熊族戰士身上,威達統領的弓弩手出現在戟槍大隊身後,沿四十五度角發箭,箭矢精準地越過本方戰士頭頂,在熊族部隊中綻開血花。   與此同時,埋伏在四周的猛虎軍團主力部隊也同時現身,一萬五千人的猛虎軍團戰士已經將六千熊族武士團團包圍,吶喊著衝了上來,熊族武士們的噩夢開始了!   兩個戰斧大隊和一個劍士大隊排成錐形陣以懾人的氣勢整齊地前進,七個輕騎兵大隊兩翼包抄,弓弩大隊在敵我接觸前盡最大努力削弱敵人,而丹西親自率領的已經換上重裝的兩個重騎兵大隊,也已經布好陣形,準備就緒。   看到已經完全進入了陷阱,絕望的情緒開始在熊族將領和武士中擴散,但是生性狂野的他們仍然要做困獸之鬥,拚死一搏,在古格和班哈的呼喝聲中,熊族武士開始脫離與戟槍大隊的糾纏,冒著不斷落下的箭雨,聚攏佈陣,逐步形成一個圓陣。而猛虎軍團的部隊則慢慢地壓上,如銅牆鐵壁般將其圍攏。   看到古格指揮有方,丹西心中讚歎一聲,決定開始施以致命一擊,烏龍棍舉手一揮,兩個重騎兵大隊組成的鋒矢陣如颶風般地撲進了尚未完全布好的熊族圓陣,各步兵和輕騎兵大隊也同時發動了進攻。   儘管熊族部隊的戰鬥力比一般部隊要強許多,但面對數倍於己的敵方精銳部隊,陷入團團包圍的不利形勢,加上剛才弓弩造成的重大殺傷,士氣也低落了很多。   尤其是丹西親自領頭的重騎兵開始如入無人之境般地來回衝殺,將本來就不完整的圓陣沖得東倒西歪,重騎兵的刺槍指向哪裡,哪裡就是一片血肉橫飛,從來只知道屠殺,沒嘗過被屠殺滋味的熊族武士們,空前的死亡恐怖感在瀰漫在心頭,整個圓陣完全混亂不堪了。   猛虎軍團各個大隊趁勢如尖刀般地切入,將圓陣切割成幾個小塊,如同撕碎了獵物的猛虎,開始貪婪地品嚐自己的美味。   班哈瘋子般地揮舞著巨斧,將一個猛虎軍團的劍士劈成兩半,這已經是他今天殺的第十五位猛虎軍團戰士了。   可是個人的英勇善戰對於整體的戰鬥形勢已經完全微不足道了,身邊的熊族武士一個接一個地倒在血泊中,周圍的壓力只在加重,沒有減輕,班哈的心中只有憤怒和悔恨!他再次揮動巨斧,可這次手上卻是一陣巨震,丹西的烏龍棍已經迎上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殺紅眼的班哈不顧一切地撲向丹西,門戶大開的他被丹西一腳踹飛,十來個猛虎軍團戰士將他死命按住,捆綁起來。與此同時,古格的巨斧也被吳平一劍磕飛,五六件兵器同時抵在了他的喉頭。   兩名熊將被俘的消息在戰場迅速傳開,猛虎軍團的戰士士氣更盛,而熊族武士們的士氣則徹底崩潰,一批又一批的人開始舉手投降,少數不願投降的狂野之徒也迅速喪生於猛虎軍團將士的武器下。   將近一個半小時後,主戰場平息了下來,猛虎軍團打了一場勝戰,六千熊族武士中,有兩千五百人戰死,其餘全部被俘,無一人逃脫,而猛虎軍團方面則是戰死五百,受傷七百,也是歷次戰役中傷亡比最高的,顯示出熊族武士的戰鬥力確實非同一般。 第三集 第九章     以勝利者的姿態邁入黑木耳要塞後,猛虎軍團開始關押俘虜、修築防禦工事、清點戰利品等工作,丹西則命令手下將兩位熊將帶上來。   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身安危,手捧茶杯悠然而坐的丹西命人給兩位熊將鬆綁賜坐。   果不其然,剛剛鬆開束縛的班哈就像野獸一樣奮不顧身地向丹西撲過來,不過大家還沒看清發生什麼事,班哈那巨大的身軀又以更快的速度倒飛出來,啪的一聲悶響,嘴啃泥地摔在地上,毛茸茸的熊臉上留下丹西一個黑黑的腳印。   「憑這點斤兩就想當熊王?」   丹西冷冷的話語響起,兩位被揭穿心事的熊將都是一錯愕,班哈還想再次發難,被古格以極嚴厲的眼神制止,不讓他再次出醜。   「熊王不僅要武力高強,戰功赫赫,也需要有一定的政務處理能力。」   班哈頹喪地站起來坐下,丹西的冷冷話語則再次響起:「今天猛虎軍團的勝利當然將你們立下大戰功的美夢敲碎,不過只要運用得當,又未必不會壞事變好事。」   精明而久經風浪的古格哪聽不出弦外之音,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追問:「哦,丹西團長,你有什麼好主意呢?」   「你派信鴿火速送信給長老會,告訴他們我想跟他們單獨談判,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丹西說完,打量氣呼呼坐在那的班哈,像是在研究一件藝術品一般專注,良久,才轉身問凱魯:「凱魯,這個毛小子在練斧上有沒有潛力?」   凱魯咧嘴一笑:「這小子天生生理條件好,練斧當然有潛力啦!不過,以前練的方法太差,現在的水準也就不怎樣。練斧初期的兩層境界是舉重若輕、舉輕若重。我看他第一層都練的不行,可能還得磨練幾年才行哪!」   「那好吧,以後這小子就跟你學工夫了,至於戰略戰術和政務就跟我學好了,花兩三年時間我看做熊王應該是沒啥問題。古格,你看怎麼樣?」   「丹西團長,那就拜託了。」   古格面有喜色,看到班哈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不由得正色道:「班哈,當年灰熊族的熊將枷酷正是出外在傭兵團歷練十年,回來後就領兵出征。他在黑土平原上創造了兩萬熊族武士擊敗九萬塞爾鐵騎的輝煌戰例,給我們熊族帶來巨大的財富和榮耀,贏得了長老會和族人的一致擁護,以無可爭議的優勢成為熊王,這個典範你可一定要虛心學習啊!」   「我看這小子還是有些口服心不服啊!」丹西笑著說:「凱魯,你用一隻手,幾招之內能打敗他?」   「五招還是十招,沒較量過,很難說,但最多不會超過二十招吧!」   看到丹西和凱魯渾沒把自己放在眼裡,自尊心受打擊的班哈氣紅臉站起來:「那好,我就領教領教,看看有些人的牛皮吹破,手頭有沒有真工夫。」   丹西點頭應允,古格則搖頭苦笑,唉,讓班哈這小伙子見識一下丹西手下猛將的真功夫也好,讓他知道天外有天,老窩在熊族這個閉塞的領地肯定難有出息的。   幾排大小不一的戰斧被搬上來,班哈選了最重的那把,而凱魯卻選了最輕的那把,完全是短兵器的手斧。   手持巨斧的班哈也不多言,舉斧就砍,凱魯竟手持小手斧毫不躲閃地硬架上去,「噹」的一聲巨響,班哈被震得踉踉蹌蹌地後退七八步,嘴上還呼呼喘氣,而凱魯卻沒事人一般氣定神閒地站在原處,只此一招,優劣立判。   凱魯的神功令古格都大為吃驚,超出想像,原以為他選手斧將以靈巧取勝,沒想到班哈與他的差距完全不只一個等級。   班哈飛身再次撲上,凱魯輕描淡寫地一帶,班哈就轟然落地,手斧已經輕巧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年輕氣盛的班哈又重新來了好幾遍,但每次都被凱魯在三五招內就制服,只得心服口服地拜師學藝。   三天後,長老會的全權談判代表,精明的黑熊族酷列長老趕到了黑木耳要塞進行談判。   丹西和酷列都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精明爽快之人,僅一個上午時間,所有談判條款就都已談妥並簽字。   停戰協定規定:丹西率猛虎軍團退出黑木耳要塞,交還熊族;長老會不再追究古格、班哈的戰敗責任;允許班哈帶三千熊族武士協助猛虎軍團,由丹西支配;丹西負責進攻黑巖城,迫使聯軍撤退,而熊族則盡量拖住胡瑪的兵力,減輕丹西的防禦壓力。   談判結束後,酷列長老立刻啟程回去向長老會匯報,丹西則命令猛虎軍團立刻收拾行裝,做好回程的準備。   第二天一大早,丹西率一萬五千名猛虎軍團戰士、三千名熊族武士,帶著新加入隊伍的熊將班哈,全軍都換上輕騎兵的裝備,迅速穿越胡瑪領地,奔向黑巖城。   七天後,在黑巖城來了一夥千把人的盜賊團。   這幫人也真夠膽大的,就在離城門不到兩百米的地方開始設卡收錢,搶劫商隊,渾不把黑巖城的守衛們放在眼裡。   負責留守的科尼亞的弟弟科尼斯和喜巴哈魯等一干將領聞訊趕到城頭觀看。   喬裝成盜賊頭目的席爾瓦又恢復了老本行,帶領一千多「盜賊」分立在道路兩旁,一有商隊或路人經過就上去索取過路費,稍有違逆或遲緩,拔刀就砍,搶錢搶物。   看到盜賊團竟如此囂張,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城門口搶錢,科尼斯和一干手下的臉都氣歪了,雖然說烏金騎士團等主力外出征戰,但城內畢竟還有一萬守衛,別的不說,收拾這些盜賊還是綽綽有餘的。   喜巴哈魯進言道:「科尼斯大人,我願意帶五千士兵去將這些膽大包天的盜賊們消滅掉,您就帶領剩下的士兵看守城防,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像這種輕鬆立戰功的好機會,科尼斯怎麼捨得讓給別人呢?   他堅決地搖頭:「不,喜巴哈魯,你不是戰士出身,指揮戰鬥非你所長,還是我親自帶人出去剿滅他們,你就負責守衛城市好了。」說畢,逕自下去,開始調度人馬,準備戰鬥。   喜巴哈魯與幾位早已串通好的將領交換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眼色,眾人會意,分頭前去準備。   五千城防步兵在科尼斯的帶領下氣勢洶洶地衝出城門,撲向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盜賊們。   席爾瓦帶著盜賊們看到這種情況似乎有些驚慌,扔下搶來的財物拔腿就逃,科尼斯帶著城防部隊在後面緊緊追趕。   大概追出一公里路程,席爾瓦帶領的「盜賊團」可能覺得難以逃脫,乾脆轉過身來迎敵。   不過,令人驚訝的是,這些盜賊們似乎經過了長期的正規訓練,迅速排成了一個密集的方陣。   科尼斯正詫異間,忽見四周塵土飛揚,猛虎軍團的旗幟高高揚起,一萬多名猛虎軍團騎兵和三千熊族巨斧武士從四面八方撲了上來。   膽顫心寒的黑巖城輕裝步兵根本不是對手,只經過一陣象徵性的抵抗就紛紛放下武器投降,而科尼斯則被憋著一股勁想要立功的班哈一斧頭砍成兩截。   丹西帶領猛虎軍團戰士,押著俘虜,提著科尼斯的人頭,來到黑巖城城門時,喜巴哈魯等人早已完全控制了城內的局勢,大開城門迎接主力部隊入城,曾被人認為牢不可破的黑巖城就這樣輕鬆易主。   丹西入城後,從被俘的留守部隊中抽出一個小軍官,命他帶著科尼斯的人頭和丹西的一封信火速前往科尼亞軍隊駐地報信,命巴爾博通過金雕迅速向巨木堡的李維和昆達通報這邊成功的戰果,要求他們做好各項準備工作,迎接隨時可能到來的科尼亞與胡瑪聯軍的報復。   隨後,丹西帶領軍官們立刻著手整編投降部隊,佈置城防和備戰訓練工作。   與此同時,安多里爾和喜巴哈魯則帶人馬上全面接管黑巖城的行政管理工作,倣傚巨木堡的設置重新劃分行政機構,重新任命和拔擢各位行政官員。   原喜雅雷斯執政時就出任黑巖城司法官,因看不起科尼亞的卑鄙行為而一直拒絕與他合作的,德高望重的長者杜雷佐被任命為黑巖城行政長官。   為了爭取民心,在安多里爾的提議下,丹西向全城居民宣佈幾項重大決策:   一、本年度全城各項稅收減半徵收。   二、科尼亞原來擁有的近八萬奴隸,有近六萬在各工廠、礦山從事勞作,兩萬左右在奴隸市場掛牌準備出售,現在全部重獲自由,成為正式公民,勞動條件和各項待遇都將有重大改善,其中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可以被徵召進入黑巖城城防軍團。   三、將《巨木堡市民法》換個名字叫做《黑巖城市民法》,公開頒布執行,同時也將猛虎軍團制定的各項軍規軍紀公開張貼,歡迎市民監督投訴。   丹西的這幾項政策,受到了黑巖城除奴隸商以外,無論貧富的全體市民的熱烈歡迎,當然聞訊趕來接手黑巖城財政的古爾丹則被這種敗家子行為氣的差點吐血,直到丹西領著他視察了科尼亞的金庫心情才好起來。   好傢伙,科尼亞這十幾年來不停地搜刮民脂民膏,在支付龐大軍費的同時竟然留存下來一百三十五萬的巨額金幣,當然其中至少有三四十萬是從巨木堡建設中攫取的利潤,這些財富也令開銷巨大的猛虎軍團各領地的財政得以緩了一口氣。   在丹西他們緊鑼密鼓地進行建設和備戰的同時,胡瑪與黑巖城聯軍獲知丹西率猛虎軍團攻下黑木耳要塞後就擅自與熊族協議並撤軍後,阿薩爾和科尼亞破口狂罵丹西的背信棄義。   儘管心裡有一萬個不願意,但為了防止被熊族從東側包抄退路,他們只能放棄唾手可得的熊牙寨,恨恨地迅速撤軍回國。   在回程的路上,又聽到了丹西乘機攻下黑巖城老家,殺掉科尼斯的消息。   聽聞噩耗的科尼亞彷彿五雷轟頂,差點沒從馬上摔下來。   也不管報信人對自己的忠心和部下會有什麼反應,科尼亞先一刀斬了他緩緩心頭之恨,隨後才帶著自己的軍隊急匆匆地回家復仇。   老朋友有難,阿薩爾豈能坐視?況且事情還是因幫助自己而起的。   阿薩爾留下一萬部隊守住與熊族領地的交界處,帶著其他的九萬大軍也跟著科尼亞前來討伐背信棄義的猛虎軍團。   不過,政治就是政治,熊族收復失地後並沒有按照協定進攻胡瑪領地,減輕丹西的壓力,而只是按兵不動,守好自己的家園,按照長老酷列的說法就是:「讓這幫狡猾的傢伙們自相殘殺去好了,沒有必要為他們白流熊族武士的鮮血,他們鬥得越厲害,熊族受到的威脅也就越小。」   在丹西接管黑巖城半個月後,復仇大軍分兩路分別出現在黑巖城和巨木堡城外,其中主力放在黑巖城方向,計有烏金騎士團一萬五千重騎兵、科尼亞下轄一萬五千輕步兵、胡瑪輕騎兵七萬人,共計十萬大軍。   而巨木堡方面則由花駿部落首領,烏金騎士團團長瓦西裡的兄長瓦西德帶領的兩萬胡瑪騎兵。   在守軍方面,巨木堡由名震大陸的防禦大師李維,帶著昆達及手下九千巨木軍團戰士防守。   在黑巖城這一方,則由丹西親自掛帥,手下部隊為猛虎軍團約一萬五千人、熊族武士三千人、新組建的由萬斯出任團長的黑巖軍團步兵一萬五千人,總計三萬三千人。   如果僅從兵力上看,進攻方有著三倍防禦方的人數,但防守方擁有堅固的城防可以憑恃,糧食、武器和後備兵源都十分充足,更加重要的是,統帥守軍的是丹西和李維兩位名將。   站在巨木堡高大的城頭,李維一邊觀察著逼近城市的胡瑪騎兵,一邊諄諄教誨身邊的昆達:「防禦戰並不是僅僅依托工事和城防阻止敵人前進那麼簡單,優秀的指揮官在組織防禦戰時需要做到兩點:一是要有通觀全局的戰略眼光,知道自己組織的防禦戰在整個戰略中的地位;二是要能把握由守轉攻的良機,只知道躲在城牆後面防守而不會反擊的軍隊,最終是會失敗的,而反擊的時間、地點和方向的選擇是關鍵的所在。在敵人皮糙肉厚的地方打好幾拳也不見得有多大效果,但在敵人心臟部位插根針卻往往能制人死命。像這次戰鬥,我們的巨木堡只是一個次要戰場,主戰場在黑巖城那邊,瓦西德的任務主要是拖住我軍,保證主力作戰部隊的後方不被騷擾和偷襲,如果有機會才會趁機奪取巨木堡。假如他不是那麼笨的話,應該可以看出來巨木堡城防雖然堅固,但防守軍隊卻並不多,估計他很可能會利用自己的騎兵機動靈活的特點,四面佯攻,把我們的守軍充分調動,叫我們在這座大城堡內奔來跑去,疲於應付,然後他再趁機選擇我們城防薄弱處進行猛攻,攻破城門後,我們的少量步兵就無法擋住他的優勢騎兵了。幸虧尤勒發明的那些弓箭車、投石器和城防設施,我們可以召集市民們,輪流實用這些設施,同時將軍隊均勻地分佈到各個防區,以不變應萬變,敵人走近就射箭防守,亂跑就不管他,由他去,這樣到最後疲於奔命的反是瓦西德自己了。另外,你去挑選兩千名精銳部隊,坐鎮中央,作為救援和突擊隊。待瓦西德軍隊疲憊的時候,找到機會作為反擊的主力部隊。」   與此同時,在黑巖城城頭,丹西帶著軍官們注視著胡瑪與科尼亞聯軍的龐大軍隊,黑壓壓地逼近城市。   望著科尼亞和瓦西裡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氣勢洶洶地向黑巖城奔來,丹西的嘴角泛起嘲諷:「這兩隻丟了老巢的傻豺狼,有必要這麼急著送死嗎?十萬人的俘虜,也不知道黑巖城有沒有地方裝得下哩!」   眾將聽了哈哈大笑,幽默樂觀的情緒感染了身邊的將士,從來不懼以少對多的猛虎軍團戰士個個精神抖擻,對自己的指揮官充滿了信心。 第三集 第十章     看來科尼亞和瓦西裡真是有些急瘋了,竟然就在城牆五百米外,恰是遠程武器打不到的地方排兵佈陣。   科尼亞揮舞著拳頭,來回巡視,鼓勵士兵們奮勇作戰,許下給以重賞的允諾。   當科尼亞的軍隊開始向城牆前進的時候,丹西冷靜地一揮手,城頭黑壓壓出現了一大批人,不是猛虎軍團的戰士,而是科尼亞軍隊中的軍人的家屬,甚至還包括科尼亞自己的母親!   科尼亞在黑巖城苦心經營了十餘年,大部分的士兵和幾乎所有的軍官都在城內成了家。科尼亞的士兵們哪還願意攻城,丹西的猛虎軍團士兵也不射箭,只是將丹西書寫《告黑巖城將士書》大批大批地往城下扔,隨著夏初的涼風在戰場上飄舞。   而在本應是血腥戰場的城頭城下,一時間到處是家人相認的場面,充斥著老父訓兒、嬌妻喚夫的聲音。   看到丹西這一毫無騎士風範的招數叫手下士兵鬥志冰消雪化,科尼亞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暴跳著搶過旁邊人手中的弓箭,竟然一箭就將自己的母親射死!   瓦西裡等人則逼著手下朝城頭射箭,城頭的軍人家屬倒下不少。   丹西沒想到科尼亞如此絕情,慌忙命令將家屬們帶去安全區域,猛虎軍團的戰士們則進入防禦工事戰鬥。   而此時科尼亞下面的軍隊也是一片混亂,一些親人被射死的軍人紅著眼睛就朝弓箭部隊撲過去報仇,大部分將士都是鬥志全消,亂哄哄地一窩蜂往後跑,科尼亞和瓦西裡連殺十幾個部下才平息了騷動,穩住隊伍。   部隊處於這種狀態,今天肯定是無法再戰了,科尼亞和阿薩爾只好悻悻回去紮營,等明天再做打算了。   當天下午丹西書寫的《告黑巖城將士書》就開始秘密地在科尼亞的軍隊中到處傳播,在告示中丹西首先痛斥了科尼亞這些年的無恥行為,列舉他對黑巖城軍民做過的斑斑劣跡,反問各位戰士為這樣的畜生賣命是否值得。   隨後,丹西告訴大家,所有軍屬都受到猛虎軍團的保護,沒有任何危險和人身限制,請將士們放心,城內實施了減稅等多項利民政策,市民們紛紛擁護猛虎軍團,諸位將士如果願意投奔猛虎軍團帳下,丹西張開雙臂歡迎。   另外,丹西還善意地提醒諸位將士,如果讓胡瑪這樣的遊牧異族衝進黑巖城,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後果,難道你們允許這些帶著馬臊味的異族搶劫你們的父母、強姦你們的妻女嗎?   晚上,又有一大批丹西寫的新告示和城內軍屬的書信通過投石機、弓箭和猛虎軍團的偵察騎兵扔到科尼亞軍隊的營地前後。   儘管科尼亞和瓦西裡命令士兵們將這些攪亂軍心的東西堆起來通通燒掉,但負責打掃的士兵們卻將這些東西尤其是珍貴的親人書信,偷偷地藏起來,到處傳播。   在新告示中,丹西再次痛罵科尼亞,指出像他這樣連自己母親都敢殺害的畜生,難道會善待自己的部下和臣民嗎?   而在這些軍屬的書信中,除了互訴衷腸外,還告訴軍人們自己生活很好,沒受到任何騷擾,城市在猛虎軍團控制下,治安良好,最近還減了稅,日子過得也很不錯等等。   當天晚上,科尼亞的軍營裡就偷偷逃跑了上百名思家心切的官兵,各種傳言和小道消息更是到處亂飛。   第二天,看到手下們精神委頓,士氣低迷,科尼亞只好找阿薩爾商量,由胡瑪人負責進攻黑巖城,同時為了防止官兵逃跑,還專門派胡瑪人將軍營圍起來,嚴加監視。   與城裡居民沒什麼關係的胡瑪人進攻可就是完全不同了,黑巖城的攻守戰打得非常的激烈。   不過,胡瑪人擅長的是騎射,對城市攻堅戰相當陌生,除了射箭還行外,投石器、雲梯等攻城工具都不太會用,爬城牆的動作也是笨拙得很,兩天下來,死傷相當慘重。   這一下,胡瑪人不幹了,紅駿部落酋長、胡瑪族副首領帕維亞代表胡瑪將士找到科尼亞和阿薩爾,表示除非攻下城市後,允許胡瑪族戰士洗劫三天,大家才有勁頭繼續攻城,否則白白替人賣命,胡瑪將士們不幹。   儘管知道這一要求的嚴重後果,但總不能沒人攻城吧!科尼亞下了狠心,一咬牙答應了帕維亞的要求。   按他的如意算盤是,先等胡瑪人攻破城市,然後再反悔,頂多送點金幣安慰胡瑪人就是了。   不過,這則消息卻被科尼亞身邊的親兵聽到並傳播出去了,這下子科尼亞手下的烏金騎士團和步兵們憤怒了,本來這兩天受到胡瑪人的嚴密監視,幾個想逃跑的弟兄被胡瑪人活活打死就叫大家憋了一肚子的火,而現在科尼亞竟然答應了胡瑪人洗劫城市的要求,等於是完全出賣了黑巖城市民和他們的家人!   將士們紛紛拿起武器,吵吵嚷嚷地要去見科尼亞說個明白。這些憤怒的將士遭到負責監視他們的胡瑪人的阻攔,本來就已經開始相互仇視的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這一架打得相當的凶狠,雙方各死傷了三四百人,科尼亞和阿薩爾花了好大力氣,連殺多名自己人,威脅加謊言才勉強平息這場事端,不過兩軍間的仇恨就更深了。   隨後的兩天,胡瑪人加緊攻城,而科尼亞手下的將士則紛紛密謀,喜巴哈魯安插進去的間諜們也不斷活動,挑起矛盾,謀劃造反和報仇。   丹西聽完喜巴哈魯的介紹,看完一些科尼亞手下將官偷偷送來的願意投奔的書信,感到時機成熟的他立刻召集會議,要求眾將做好準備,第二天開城出擊,同時命令巴爾博派金雕送信通知李維做好準備。   此時,在巨木堡的攻防也進行五天了。   李維果然沒有說錯,瓦西德並不急於攻城,而是驅動戰士這裡沖一下,那邊佯攻一下,試圖調動城內的守軍,尋找防守薄弱的地方趁機加以攻佔。   不過,李維的不變應萬變策略卻根本不吃他這一套,走近了就是弓箭和石塊侍候,在遠處無論你怎麼跑,守軍都是各就各位,根本不理你。   四天來,胡瑪人跑來跑去,不僅沒有調動守軍,反而把自己累得要死,還被弓箭和石塊射死了兩三百人。   氣得哇哇叫的瓦西德,今天終於決定不玩這種累死人的遊戲了,集中兵力進攻巨木堡東邊正門。   但巨木堡堅固的城防和李維多年的防禦經驗開始產生效果,瓦西德一天內扔下了上千具屍體卻一無所獲,只得悻悻收兵,等待來日再戰。   大陸歷九九三年五月三十日,黑巖城攻防戰的第六天早上,對洗劫城市充滿期待的胡瑪人正準備再度開始強攻時,黑巖城的城門突然打開了,丹西竟然率領兩萬三千人出城迎擊,只留下席爾瓦帶領一萬黑巖軍團的新兵防守。   一直對黑巖城高大的石砌城牆一籌莫展的阿薩爾和科尼亞哪肯放過這個與敵決戰城下的好機會,馬上命令聯軍全部集合,布好陣形,準備給予丹西迎頭痛擊。   丹西的軍隊布成一個楔形,前面的左部是丹西親自率領的二千重騎兵,右部是班哈帶領的三千熊族武士;中間是六千重步兵;後面是五千輕步兵和二千弓弩兵;五個輕騎兵大隊則護在隊伍的兩翼。   胡瑪與科尼亞聯軍方面則排成一個巨大的方陣,中間的前部是烏金騎士團的重騎兵,後部是一萬五千左右的輕步兵;兩邊則是胡瑪族的輕騎兵。   隨著丹西將烏龍棍舉起一吼,全軍兩萬多人開始凶狠地向敵人撲了過去。   胡瑪人,等待這天已經等了好久,在城牆下吃了大虧的他們也開始飛馬撲上去迎敵。   與此同時,烏金騎士團的瓦西裡也舉起手中的狼牙棒,發出怒吼,要求騎士們跟著衝鋒。   但不幸的是,瓦西裡的怒吼很快變成了慘叫,五六支刺槍幾乎同時刺進了他的背部,他那偉岸的身軀被槍尖高高舉起,然後又重重地扔到地上,早就心懷不滿的烏金騎士團和身後的步兵團戰士們,在騎士團副團長羅伯特等軍官的帶領下,臨陣倒戈!   早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的丹西一聲怒吼,楔形陣分成兩個三角陣形,以丹西領頭的重騎兵和班哈領頭的熊族武士為鋒銳,分別衝向左右兩邊的胡瑪騎兵。   而倒戈的將士們則在羅伯特等軍官的帶領下,懷著仇恨,從中間和背後衝向了胡瑪騎兵。   儘管此時胡瑪人在兵上人數上佔有優勢,但是原科尼亞手下士兵的倒戈是他們始料未及的,前中後同時受到攻擊的胡瑪人馬上慌了手腳,隊伍一片混亂,人馬互相踐踏。   而丹西和羅伯特領銜的重騎兵、班哈領頭的熊族巨斧武士,則發揮著他們對胡瑪輕騎兵的優勢,充分施展出自身的巨大衝擊力和破壞力,正面迎上他們的胡瑪騎兵頓時人仰馬翻,而側面受到烏金騎士團衝擊的胡瑪人更慘,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做了槍下、馬下的冤魂,胡瑪人的整個左翼在十幾分鐘內就被一萬五千名烏金騎士團的重騎兵切割出一道又深又寬的大口子。   戰鬥進行到這裡,凡懂一點軍事常識的胡瑪各部落酋長們都知道今天是必敗無疑了。   這時遊牧民族的劣根性就展露出來了,為了保存自己部落的實力,各酋長們紛紛帶頭並喝令自己的族人們逃走,而本來就不願意替人打仗的胡瑪戰士當然馬上就掉頭跟著逃跑,尚可一拼的軍隊在不到四十分鐘的時間裡就徹底潰敗了。   數萬人的龐大騎兵隊伍為了逃命而紛紛作鳥獸散,在平原上豕突狼奔,真應了那句古話:兵敗如山倒。   後面的人為了逃快一點,甚至不惜將前面擋路的族人砍落馬下,而落馬摔倒被踐踏而死的人不計其數。   丹西則調度全軍,再次重複去年在巨木鎮前進行的狩獵行動,騎兵們分做左右兩翼快速包抄,其他兵種緊跟不捨,繼續追擊。   胡瑪遊牧戰士們的騎術確實很棒,為了活命,很多人在這一天也創造出了自己有生以來的最快賽馬記錄。   到這天下午,一部分胡瑪逃兵逃到了巨木堡城下。   當時的瓦西德正在起勁地指揮手下加緊進攻巨木堡東門,忽然有士兵告訴他後面塵土飛揚,好像有無數的大軍朝這衝過來了。   不會吧,難道那幫混蛋們這麼快就攻破了黑巖城,今天就趕來幫助自己?丹西那個兔崽子打仗可是很有一套啊!上次輕取黑木耳要塞就顯示出他驚人的指揮才能,難道這次如此不濟?而且他們攻下城市後,怎麼可能不樂呵呵地搶劫幾天,這麼好心馬上就跑來幫老子?   對了,肯定是那個陰險的科尼亞不讓大家搶劫,這幫混蛋想到這裡來洗劫一番,才這樣急匆匆地趕來。   瓦西德正在那胡思亂想,他的猜測很快就有了結論,只是結果與他猜想的大相逕庭。   幾乎所有圍攻巨木堡的胡瑪戰士,包括那些正在攻城的人,都瞪大眼睛,張大嘴巴,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在平原上,自己的族人像兔子一樣拚命逃竄,身後則是意氣風發的猛虎軍團騎兵緊緊追趕,落後的族人有的舉手投降、有的被追兵一刀砍倒、有的活活被馬蹄踩死,族人的慘叫和戰馬的嘶鳴聲響徹整個平原。   「十萬大軍哪,難道就敗得這麼慘!?」   看得出神的瓦西德不由得喃喃自語,忽然他一拍大腿,記起了自己的指揮責任,立刻命令全軍撤退,假如讓追兵和城內的守軍內外夾擊,那自己這些戰士也肯定要整個被殲滅。   不過,瓦西德的命令已經下晚了,知道丹西今天決戰的李維一直站在城頭觀察形勢,雖然他沒有想到丹西會勝得這麼快速,這麼徹底,但還是早就叫昆達他們做好了反擊的準備。   巨木堡的城門突然打開,昆達帶領約四千巨木軍團勇士猛撲向攻城的胡瑪人。   突然的變故令圍城的胡瑪人也是措手不及,紛紛扔下武器,騎馬逃跑,隊伍推推聳聳,跌下護城河淹死,被馬踐踏死的戰士也不在少數,而跑的慢的,不是被俘,就是做了巨木軍團的劍下冤魂。   追擊幾乎進行了一整天,到天黑才結束,市民們則幫著猛虎軍團清點戰利品和傷亡人數。   這場兩城防禦戰役,胡瑪總共有一萬六千人被殺死或被馬踐踏而死,其中尤其以後者為多,三萬人做了俘虜,剩下的四萬四千多人則得以逃出生天,科尼亞被羅米一劍砍死,胡瑪的黑駿與黃駿酋長死亡,白駿酋長懷特被俘。   猛虎軍團方面則僅有三百人死亡,四百多人受傷,另外還有烏金騎士團一萬五千重騎兵和一萬五千輕步兵倒戈投降。   這場戰役不但壯大了丹西控制的經濟和軍事實力,也使他擁有一股不容忽視的政治力量。   如果說丹西以前的表現是「嶄露頭角」,那麼現在則需要用「崛起」來形容。   擁有兩座堅固的城堡,手握七八萬精兵,控制著豐富的鐵礦和商業資源,加上周圍的莊園主們紛紛前來依附,這樣一股力量任誰也不敢小看。   一些原來沒有在意丹西存在的中央走廊地區的各個國家、城主和政治勢力,紛紛派人前去打聽丹西的有關情報,以便自己採取相應的對策。   在兩城防禦戰後,丹西對軍隊和政府再次改組。   兩城的財政、建設、製造署合併,在巨木堡合署辦公。軍隊進行擴編和改組,巨木軍團改名為巨虎軍團,共兩萬人,昆達任團長,下轄十個重步兵大隊、三個輕步兵大隊、一個輕騎兵大隊、四個弓箭兵大隊和兩個水軍大隊。   黑巖軍團改名為黑虎軍團,共兩萬人,萬斯任團長,下轄十個重步兵大隊、三個輕步兵大隊、兩個輕騎兵大隊和五個弓箭兵大隊。   猛虎軍團擴大到五萬多人,下轄十五個重騎兵大隊、十五個輕騎兵大隊、兩個工程兵大隊、十個重步兵大隊、七個弓箭兵大隊,一個偵察騎兵大隊和一個象兵大隊。   另外還建立了一支一百人左右的近衛隊,吳平任隊長,進行特殊訓練,完成特殊任務。 第三集 第十一章     在隨後的幾個月裡,丹西進行了商業史上前所未有的一次瘋狂運作,被當時的一些城主和國家痛斥為「搶錢運動」。這件事的起因卻是就業問題引起的。   丹西這次抓到的胡瑪俘虜沒有像以前一樣白白釋放,而是將懷特酋長和三萬多俘虜從胡瑪人手裡換來了八萬戰馬,五萬運輸用的騾、馬、驢子,以及十五萬金幣。   當時巨木城堡的主體建設已經基本完工,其他的城內建設考慮到資金問題只能逐步展開,這樣獲釋的四萬奴隸剩餘相當多的人,加上黑巖城除採礦和武器場被釋放的奴隸有工作外,用於出售的兩萬奴隸的出路問題也令人頭疼。   猛虎軍團的擴編解決了一部分,城市工商業發展解決了一部分,周圍農莊開發解決了一部分,可還是有大約三萬人左右的剩餘勞動力。   丹西深知這些奴隸出身的窮人,一旦游手好閒會給城市治安帶來怎樣的影響。   為解決這些人的就業問題,望著森西的氣象分析報告和摩那狄送來的關於其他國家氣象學者對今年收成的樂觀估計,丹西心裡有了主意。   丹西將奴隸們組織起來,利用作為戰利品得到的運輸用牲畜,組建了一個龐大的商業運輸隊,取名叫做養虎運輸隊,在財政署人員的帶領下,前往大陸各地採購糧食。   其實在此之前,丹西就已經開始了糧食的採購行動了,不過因為人手問題,尚未大規模展開。   當時的大陸上降水豐富,儘管戰爭頻仍,但最近這二十多年來一直都是風調雨順,年年的收成都很好,糧價年年在低檔徘徊,今年的夏糧收成也非常不錯。   當然,夏糧產量一般只佔全年糧食產量的三分之一左右,重點還是在秋糧上。不過從過去的五個月情況看,雖然不一定就是個豐收年,但與去年持平的產量還是可以保證的,所以大家剛開始對養虎運輸隊的行為也沒怎麼注意,只是對他們有些瘋狂的舉動感到不解。   這支龐大的運輸隊,在財政署人員的帶領和猛虎軍團戰士的保護下,奔赴大陸各個產糧區,當地有多少存糧,他們能運走多少,就購買多少,在一些存糧非常豐富的地方,如果商隊的運量不夠,還花錢僱用當地的運輸隊幫忙。   糧食的價格當然也要談,大量進貨肯定要有折扣和優惠的,不過巨木堡的財務人員並不執著,一般都是想著趕快作完這筆再去作下一筆,好像猛虎軍團轄地遇到饑荒了一樣,叫大陸各地的大小糧商們眉開眼笑,對這些猛虎財神們巴結逢迎,渾然沒有感到猛虎的危險氣息。   這支養虎運輸隊不僅把枯葉、麥芽等周圍產糧城市和國家的糧食能買到的都買個精光,素有走廊糧倉之稱的海亞爾的大多數存糧也被他們搬走。塞爾、詹魯、閃特、蘇來爾、捷斯蘭、洛茲等國家,薩格爾、卡丹及兩盟各城市,甚至連呼蘭、欽斯尼亞等遠方國家都出現了養虎運輸隊成員繁忙採購的身影。   更有甚者,在一些運輸隊運量未滿時,途經一些村莊時也不厭其煩地向當地農戶收購他們家中多餘的存糧。   在養虎運輸隊幾近瘋狂,歷時達四個月之久的大採購中,兩城財政署總共花出去了將近一百五十萬金幣採購糧食,足夠把巨木堡和黑巖城拆倒再重建一次還有餘,加上一些必要的開銷,弄得古爾丹不得不向兩城商人借一些款項度日,不過這一次他不僅沒有絲毫抱怨,反而是帶著極大的熱情來推動這項耗資巨大的工作。   運輸隊收購回來的糧食不僅堆滿了兩城的各個倉庫、租來的民房,此外陀比恩還特意為裝這些糧食建造了大量價格便宜、建造快速,而且還易於貯運的臨時貨棚。即便如此,還是有大量的糧食不得不露天存放,如果仔細統計一下,就會發現這些糧食,假如貯存條件良好的話,丹西轄下的所有人即使不再耕作,也能白吃白喝上百年的了。   養虎運輸隊的行為不能不對大陸的糧價產生影響,幾個月來大陸糧價一直堅挺,最高時曾較平常價格高了百分之五十。不過商人們都不太擔心,只要秋糧一來,糧價自然會回落。   在這些人中,也有極少數的聰明人跟著丹西行動,而規模自然也是小得多了,白鹿城的城主盧卡就是其中一位。   人們後來問他怎麼看出今年會出現饑荒,適時購糧而使屬下臣民免於挨餓,盧卡回答道:「我是分析丹西的行動才採取的措施,既然有人敢拿超過百萬的金幣出來玩,我拿幾千金幣跟一跟又有何妨呢?」   大陸從八月中旬開始就不下雨了,剛開始人們還不覺得,陽光明媚的日子正是出遊的好機會,討厭的雨季只會打攪人們的雅興。   不過當兩個月滴雨未下,許多小河都開始斷流時,人們才開始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才知道雨水的重要。   一場歷史上罕見的旱災在大陸肆虐,從八月中旬到年底,從呼蘭開始到布魯斯島,降水量為零毫米,除了像累斯頓河這種大河周圍的農田可以引水澆灌外,大片大片的糧食作物乾涸而死,絕大部分農田顆粒無收。   在這年秋季開始,各個國家、城市和商人們都在到處尋找糧源,一些糧食不能自給的國家和商業城市更是急得跳腳,糧價暴漲二十五倍可還是有行無市。   像海亞爾這樣的產糧大國也不得不抗拒高價的誘惑,停止售糧,因為他們需要保留一定的最低貯備,否則萬一明年再來一次災荒,那都不需要敵人的侵犯,人民就會餓死,國家也就垮掉了。   這時候人們才想起一兩個月前那支叫養虎運輸隊的瘋狂商隊,當時還把他們當作大財神,供著哄著,曲意逢迎,現在才知道自己當時的行為是多麼的愚蠢,真正是養虎為患!   在新興的城市︱︱巨木堡裡不僅各國各地的巨商雲集,而且由於糧食問題已經成為許多國家急待解決的頭等大事,為了能夠順利買到糧食,這些國家都派出了財政大臣、首相甚至國王親自出面購糧,巨木堡一時間成為了國際上的焦點城市,知名度大大提高。   與其他地方的餓殍遍野相反,這裡卻是豐衣足食,而且還「足」得出奇,倉庫、碼頭、房屋、涼棚甚至廣場上都堆著大量的糧食,反正也沒雨,露天收藏沒多大損失。   丹西領地內的居民每人每天都由政府低價供應保證其吃飽的定量糧食,如果還有需要,則需要到糧店裡購買,那裡的價格與大陸其他地方一樣,是政府價的二十五倍。   原來因為價格高漲而擔心銷售不佳的各個旅店、飯館的老闆們,鬆開了緊鎖的眉頭,反而是眉開眼笑,來自各地的商人、政府官員、貴族和王公大臣,令他們不愁沒有生意,還賺得盆滿缽滿。   許多其他國家、地方的居民聽聞了巨木堡市民的幸福生活,也紛紛趕來定居,掀起第二次移民浪潮。   不過他們已經沒有第一批人那麼幸運了,巨木堡為了解決財政問題,已經沒有免費的土地供應無息貸款,地價也較原來升了許多,但是低價供糧和免費教育等福利還是保留的。相較於別處連飯都吃不飽,這裡至少能保證人的生存權利和兒女們的教育發展權利,其他的一切就得憑自己的雙手去創造了。   在剛建成不久的巍峨宏偉的市政大廳裡,丹西每日不停地會見各國的使節、大臣甚至城主和國王,而按照禮節,城主夫人或者王后必須參與接見。   此時的愛琳和蘭妮都已經懷有身孕,愛琳的四個月,蘭妮的三個月,只好輪流作陪,輪流休息了。   對於前來購糧的大臣和國王們,丹西的態度也很簡單,就是認錢不認人,不管你是大國還是小城都一視同仁,誰來買都可以,買多少也不管,不過價格則就是大陸的現時市價,沒的商量,一切都是現金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搞賒帳,不收欠條。   拿不出金幣也沒關係,金銀財寶、珍珠瑪瑙、馬匹牲畜、礦產武器等等各種物資,甚至是奴隸,都可以拿過來,由古爾丹等人估價後進行交換。至於別的什麼。好言懇求、外交結盟、武力威脅等等,丹西是根本不聽,一概不理。   塞爾國的宰相吉卡斯氣呼呼地帶著數百船糧食走了,這些糧食幾個月前還是塞爾糧倉裡的糧食,用編著特製花紋的塞爾編織袋裝著,甚至連上面的戳印都沒擦去。   幾個月前塞爾人以七萬金幣賣給了養虎運輸隊,那個該死的財政大臣還以為賺了大便宜,結果今天卻需要用一百七十五萬金幣再從那個貪婪無恥的丹西手中買回來!   「丹西,你夠狠!」吉卡斯怒火沖天。   詹魯的國王蓋亞帶近衛部隊親自押送著數千車的糧食返國。   由於去年到今年跟塞爾打了幾場惡仗,花錢較多,國庫裡就剩下三十多萬金幣了,還得留著明年備用,這次帶來的山貨給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古爾丹只估了兩萬金幣,連買糧的零頭都不夠,而丹西則是只認現錢的主。   蓋亞狠心地一咬牙,將與丹西領地接壤的一座人口四十萬的中型城市︱︱紅土城及周圍的土地劃給了丹西,才換來了這些糧食。   這個丹西還真夠精,直到猛虎軍團全面接管城市才發糧。   「媽的,丹西,我要你好看!」蓋亞咬牙切齒。   蘇來爾的財政大臣哈東、洛茲的首席財務官延丹也帶著龐大的糧食採購團各自踏上歸程,蘇來爾是金礦產地,洛茲商業發達,兩個國家都相當富裕,這次也帶來了足夠的金幣,不過兩位多年經商的老臣心中也不由得感慨:自己經商了一輩子,頭次看見丹西這樣敢玩又玩得轉的主,這個丹西看來不是個只會打仗的莽夫,經濟手腕也如此厲害,不可小看哪!   來的最多的就是商業都市聯盟和海港同盟的商人們了,相當多的城市糧食難以自給,由商人們出面替各自的城市購入糧食,當然也有一些人是想囤積居奇,趁機撈一把的。   古爾丹最喜歡的就是這些商人們了,大家都是買賣人,意氣相投,沒有什麼其他方面的囉嗦,直接砍價還價,談好了就掏真金白銀,一點也不含糊。   當然這些人在回去的路上也不約而同地會發出與哈東、延丹同樣的感慨。   胡瑪族和熊族的人也來了,只是對這兩族人,丹西改變了慣例,允許他們賒帳。   胡瑪這次派出的是與丹西關係不錯的帕維亞,丹西面帶笑容的接待老朋友。   帕維亞告訴丹西,兵敗後阿薩爾性情更加暴躁,經常疑神疑鬼,生怕有人搶他的位子,見他的面連黑巖城三個字都不許提,除了花駿酋長瓦西德外,各酋長對他都非常不滿。   上次丹西借俘虜狠狠敲了胡瑪一筆,今年又大旱,牧草都枯死了,胡瑪族大量牲畜死亡,肉類又保存不了幾天,結果現在除了育種的牲畜外,大量的牲畜都被吃掉了。   更慘的是,各國現在糧食都缺乏,戰馬又耗糧,根本沒人買,胡瑪這幾個月基本沒有什麼收入,所以這次除了一萬匹戰馬就沒有別的什麼物資可以帶來了。   丹西問明了胡瑪的糧食和草料需求量後,態度十分爽快,讓帕維亞打了張三十萬金幣的欠條就允許他直接提貨走人。   熊族這次派來的還是長老酷列,途徑海亞爾繞道而來。   丹西隻字不提上次熊族背信棄義的事情,反而態度是熱情有加,噓寒問暖,與對待其他大臣、國王的冷臉形成鮮明的對比,讓長老感到大有面子。   酷列告訴丹西,由於乾旱飢餓,胡瑪人自己也沒什麼糧食,熊族搶不到什麼東西,海亞爾也沒有多少存糧了,所以這次自己就提議到丹西這裡來借一些,保證明年會歸還。   丹西則在討好長老的同時,「不經意」地提起熊族武士如何英勇,帳下的班哈如何厲害,殺死了科尼斯,並在對胡瑪的戰爭中立下了大功。   至於糧食,向長老問明了需求量後,丹西命令馬上發貨,連欠條借據都不要。   在最後,丹西善意地提醒酷列長老,而今的大陸形勢變化很快,熊族如果還保守地待在老地方,肯定沒多少發展前途,選擇新熊王的時候,長老們也應該考慮考慮這方面的問題了。   聽到這話,酷列長老沉思良久,才好像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古爾丹最高興見到的人是各地的商人,而丹西最高興見到的則是老朋友,東教會的康坦諾夫主教了。   這次康坦諾夫是帶著數百萬的巨額金幣和東教會諸國的需求清單趕來的。   丹西聞訊後,親自出城迎接,將主教請入市政廳。   「丹西,這兩年你可真是意氣風發,我經常聽到你的事跡,真沒想到,這麼宏大雄偉的都市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就建成了,你可創了奇跡呀!」   「呵呵,主教大人過獎了,我只是運氣好一點而已啦。對了,我看您比上次見面要清減一些了,在繁忙工作的同時,也該注意一下休息啊!」   「最近鬧饑荒,不能不著急啊!上次你的人買了東教會各國巨量的糧食,這次我再帶錢把它們給贖回來啊!」   看到丹西有些臉紅,康坦諾夫主教把手一揮:「別不好意思,丹西,友情歸友情,政治歸政治,這點我還是分得清的,再說對東教會來說,錢還是付得起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發展,別忘了我們當年訂下的五年之約啊!」   「當然記得,我怎麼會忘記自己立下的誓言呢?不過由於這次旱災,我估計到第五年的時候,可能各國尚未準備好,沒準還能多出幾年的時間哩。」   「丹西,你分析的不錯,這次不少國家的糧食和金錢都受到相當的損失,聽說羅曼國也要派人過來購糧呢!備戰時間很可能要推後幾年進行,不過只要開戰時你能到來,我就滿足了。」   「是嗎?羅曼既然要來購糧,我當然要供應一些的啦,縮短他們的備戰時間,我也能早日與盧其阿諾交鋒呀!」   話說得好聽,實際上丹西對於掙錢從來就是來者不拒。   在康坦諾夫主教留下巨額金幣,帶著糧食上路後不久,羅曼國的採購團也從水路到達了,領隊的是羅曼國農業大臣門茨,負責保護的則是聖劍騎士團副團長,盧其阿諾的副手威廉。   丹西對門茨僅做禮節上的應付,具體交易自有古爾丹等人去談,卻對威廉仔細打量起來。   威廉大概四十歲左右,金髮碧眼,身形高大,背脊挺直,神情冷傲,完全是職業軍人的派頭。   他的言語和動作都不多,不過內行的丹西卻從他的舉手投足間,發現此人的武功相當高深,處處流露出劍術高手的風範和懾人氣勢。   丹西心裡仔細比較,發現即使自己出馬,也沒有必勝他的把握,看來對聖劍騎士團和盧其阿諾的實力還需要更精準的評估啊!   當然,好勝心強的丹西自然也不願意放過這麼好的檢驗聖劍騎士團副團長實力的機會,在談妥了與羅曼國的糧食交易後,丹西笑道:「威廉副團長,久聞盧其阿諾先生劍術高深莫測,我心儀已久,卻總是沒有機會見上一面,此事也令我一直耿耿於懷。我聽說您也是使劍的大行家,我有個手下對劍也一直情有獨鍾,如果不嫌棄的話,您是否願意與他進行一場點到為止的較量呢?」   陪同前來的威廉顯然不想惹起事端,希望盡量低調處理此事:「丹西大人,盧其阿諾團長自然是令人高山仰止,我威廉則只是他手下一名操作具體事務的人員而已,混著年頭做到現在的位置,手上那點微末的三腳貓工夫,實在是不敢拿出來獻醜啊!」   「哎,威廉大人不必謙虛了,」丹西還是不依不饒:「如果你怕受傷的話,我看改用木劍好了。」   丹西的話叫威廉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他的口氣也硬朗起來:「丹西大人,那倒不必了,不過刀劍無眼,我就怕自己失手傷了那位愛劍的兄弟,傷了兩國的和氣就不好了。」   「沒關係,我那位兄弟天生好劍,為了練劍即使受傷也在所不惜。」   丹西笑著朝昆達招手:「昆達兄弟,你來向威廉副團長好好學幾招劍術。」   好你個混蛋丹西,你才是那種為了練武連受傷也不顧的武癡呢,昆達心裡嘀咕,卻不動聲色地走上大廳。   兩人各自說聲「請」後,就擺開架勢,做拔劍準備。   兩人立在大廳的中心,尚未拔劍,兩股洶湧的劍氣就開始在大廳出現,並且越來越濃烈,連不會武功的人都能感覺到。   身陷局中的昆達和威廉都知道自己遇到了平生未見的勁敵,都不著急出招,爭取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對於他們這種級別的劍手來說,誰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誰就基本上贏得了比劍的勝利,當然相反的例子不是沒有,但比例畢竟太低。   兩人就這樣對峙了十幾分鐘之久,然後幾乎同時拔劍,開始真正的比試,顯示出在修為造詣上勢均力敵。   威廉的劍大開大闔,氣勢宏大,而昆達的劍則小巧綿延,招式繁複,花樣百出。   隨著試探的結束,雙方開始了真正的較量,手上的劍越舞越快,各種絕招層出不窮,令人歎為觀止,觀戰者們的喝彩和加油聲響徹大廳。   場內的兩人越打越在心中讚歎,自己那麼多壓箱底的劍招都使出來了,對方竟然還能應付裕如。   堪堪過了一百多招,昆達和威廉似乎渾不覺累,體力充沛,動作矯健,忽然像是約好了一般,兩人再度加快速度對攻,各種劍招也越來越凶險,越來越迅捷,功力稍差的人開始有暈眩的感覺,丹西也開始緊張起來了,手緊緊抓住扶手,手心都有些冒汗。   「噹!」兩人先一交劍,倏地分開,又同時倏地前衝,然後就像雕像一般就此不動。   不少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丹西則放鬆下來。   只見昆達的劍架在威廉的脖子上,威廉的劍則抵在昆達的胸口,兩人的拿捏都非常有分寸,對方都是毫髮未傷,竟然還是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   兩位劍手各自帶著敬佩的神色下場,而廳內的觀眾則還沉浸在剛才那場精彩的比劍場面中,良久才一起發出震天響的掌聲和喝彩。   領頭的門茨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又和丹西相互恭維了一番,才帶著採購團離開。 第三集 第十二章     到丹西這邊來購糧的國家和城市,除了對胡瑪和熊族,丹西基於自身的戰略考慮允許賒帳外,其他的一概採取認錢不認人的態度,沒有真金白銀、足價物資,絕不發貨。   不過,總有一些不那麼富裕的國家想採取一些投機取巧的法子,如找丹西手下的重臣,拉老鄉關係,甚至給予賄賂,希望能得到賒欠,像捷斯蘭使節就找到古爾丹,摩裡大臣就找到安多里爾和查理,不過這些都被婉言謝絕了。   在這些國家中,唯一成功了的就是布裡埃。   布裡埃國家領土面積還是不小的,可是土地卻比較貧瘠,地理位置也不是很好,每年的收入有限。   不過這些倒也還在其次,最大的問題在於它的現任國王連切維奇荒淫無恥,奢侈浪費。   他娶了一百多個妻子,兒女也有幾十個,整天歌舞作樂,不理政務,對於修建宮殿樓宇慷慨解囊,但對於水利工程、民生與國防建設卻一個子也捨不得花。   有這樣的國王,該國的財政平日都很緊張,這次就更別提了,根本拿不出什麼金幣或者丹西看得上的東西。   不過連切維奇做國王不稱職,進行政治交易來卻很有創意,直接就派首相尼古拉將自己最漂亮的女兒美芙洛娃送給丹西,同時還宣佈將美芙洛娃定為王位繼承人。   對於像連切維奇這類人的如意算盤,丹西心裡當然清楚,把女兒送過來,用王位繼承人來誘惑丹西,一旦糧食到手,再找個機會把繼承人換掉,這樣就用一個女兒換到價值上百萬金幣的糧食,反正自己兒女又多,乖乖,這種交易划算得很哪!   不過這次,向來做事雷厲風行,果敢堅決的丹西也有些猶豫了,把兩位夫人都叫到市政廳來做參謀。   如果說愛琳是艷,蘭妮是秀,那麼美芙洛娃就可以用美來形容。   年僅十六歲的她,如出水芙蓉玉立在大廳上,肌膚勝雪,美目流光,臉部、身軀和四肢的每一個部位都是那麼的勻稱、協調,彷彿是上帝做出來的玉石雕像,用遠東名句來形容就是「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加上她身上那股王族特有,華貴優雅的氣質,令人只有崇敬之意,卻無法產生非分之想。   丹西一邊心裡苦笑,一邊大度地將皮球踢給兩位夫人:「愛琳、蘭妮,你們看這事該怎麼辦?」   兩位夫人都狠狠地瞪了丹西一眼,心裡卻在罵,死丹西,好色之徒,自己做出了決定就算了,還要假惺惺地問我們,難不成叫我們當著這麼多人打破醋罈,拒絕接納這人人喜愛的美芙洛娃?   蘭妮到底老成一些,笑著說:「我和愛琳一直都想找個妹妹聊聊天,現在有個這麼美麗的美芙洛娃妹妹自己送上來了,哪有不接受的道理呢?」   愛琳也不得不當眾發表意見,雖然嘴還有些嘟著:「是啊!蘭妮姐姐說的很對,我們近來有孕在身,一直想找個人來陪陪丹西,現在既然美芙洛娃妹妹來了,我也就放下一件心事了。」   丹西轉向了首相尼古拉,這次的目光銳利得像要把他的心都剜出來一般:「尼古拉首相,請你替我向岳父大人,連切維奇國王,表達我誠摯的感激和謝意。至於糧食問題,你直接去找古爾丹解決就是了。美芙洛娃的故國人民受苦,我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當眾演戲,大家的舉止都是那麼得宜有禮,不過一旦到了私下,各人的本性就暴露無疑了。這天晚上,丹西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剛進門,耳朵就被兩個大肚婆揪住了,而美芙洛娃則羞紅了臉坐在桌旁,有些驚異地看著白天還威風凜凜的城主現在卻是如此狼狽不堪的樣子。   「死鬼,自己好色也就罷了,」愛琳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扭:「要不是我好不容易控制了情緒,就差點當眾出醜!」   丹西疼得齜牙咧嘴,卻又怎敢對有孕在身的兩位夫人用強,只好逆來順受,將愛琳和蘭妮一手抱起一個,輕輕地放到床上,親吻愛撫,好言相勸,叫她們切勿生氣,免得動了胎氣,總之一句話,極盡溫柔之能事。   待將兩位孕婦服侍躺下,怒火稍息,丹西才摸著自己紅腫的耳朵,一邊不好意思地對美芙洛娃笑笑,後者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   「喂,愛琳,你也太狠了點吧,把我耳朵扭成這樣,明天怎麼去接見外賓啊!」   蘭妮笑著插嘴:「那我們可不管,現在美芙洛娃妹妹來了,有她陪你接見,我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丹西苦笑著,想起身出去,愛琳的話又再次響起:「死鬼,這麼晚幹什麼去啊?」   「睡覺啊!總不能四個人擠在一張床上吧!」   「有什麼不可以啊!你和美芙洛娃妹妹睡到中間來,正好我和蘭妮姐姐晚上也需要人照應。」   「那怎麼行,人家美芙洛娃可只是個小姑娘啊!」   「有什麼不行,我們還可以教教她,省得被你欺負了。以後,我們天天都這麼睡,孩子生下來後,看我怎麼治你。」   「喂,三對一,你是不是想叫我精盡人亡啊!」   「你這蠻牛似的身體還會精盡人亡?我看再加五六個都沒問題。」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叫我再加五六個,哎喲喲……」   這些毫無顧忌的閨房話語,叫未經人事的美芙洛娃羞得滿臉通紅,顯得更加美艷無比。   已經性致勃勃的丹西食指大動,抱起她那柔若無骨的身軀,躺到了兩位夫人中間。   在兩位姐姐的指點下,初承雨露的美芙洛娃很快進入角色,像八爪魚一樣盤住丹西強健的身軀,承受著丹西對花芯一次又一次迅疾的衝刺,三魂七魄一直在幸福快樂的雲端飛翔。   天色已經大亮,陽光還是那麼明媚,只小睡了一會的美芙洛娃悠悠地睜開眼睛,兩位姐姐還在熟睡,丹西雖然睡著了,溫熱的愛具仍然直挺挺硬梆梆的留在她的體內,剛變成少婦的她,幸福地趴在愛郎結實的胸脯上,身心感到從未有過的充實。   美芙洛娃想起身,半途卻又全身乏力,倒在丹西的身上,愛郎的愛具再一次撞到了她那甜美的花芯,彷如電流擊過全身,骨髓裡都是酥酥的感覺,美芙洛娃忍不住再次發出快樂嬌甜的呻吟。   丹西也醒了過來,一邊吮吸品嚐著美芙洛娃香甜的小舌頭,一邊問:「親愛的,還想要嗎?」   「嗚,」美芙洛娃趕緊搖頭:「奴家不行了。」   兩位夫人也醒了過來,丹西與每個人都纏綿調笑了一會,才精神抖擻地走出房間。   從十月份起一直到年底,丹西幾乎每天都有接待任務,作成了一筆又一筆大買賣。   當然手下的人也不會閒著,李維和萬斯等軍官帶著三個軍團的士兵每天進行訓練,馬特與杜雷佐帶領各署總長和行政人員忙著處理各項政務。   陀比恩在繼續建設巨木堡的同時,也在對新加入領地的紅土城進行重新設計。   尤勒則帶人設計製造能在內河運行的小型鐵甲艦,改良城防與攻城器械,訓練工程兵大隊的士兵。   日子過得飛快,在大陸歷九九三年十二月三一日,這個年底總結的日子,丹西照例召集文官武將開會,總結過去,展望未來。   在這些人中,最高興的非古爾丹莫屬了。   這也難怪,在半年多的時間裡,丹西和古爾丹策劃的養虎囤糧發災難財的計劃獲得了空前的成功,一百五十萬金幣購入的糧食,除儲存下足夠全領地人吃上十年的存糧,贈送熊族、胡瑪和布裡埃外,收入了兩千二百多萬的金幣,換得了不計其數的各種物資,得到了紅土城的大量土地和人口,一舉解決糧食和財政問題,巨木堡的經濟建設、人口和國際聲望都大大增加。   當然嘍,凡事有利就有弊,在收取海量財富的同時,丹西他們也收穫了各個大國小城的海量仇恨與嫉妒。   這次事件對大陸的政治也產生了重大影響,除了巨木堡有錢有糧繼續加緊擴軍備戰外,其他各國家、城市,由於資金和糧食上的難題,不得不收縮開支,取消軍事行動和擴軍計劃,大陸出現了少有的兩年和平時期。   不過正應了那句老話,蓄勢越久,其發越速,戰爭和仇恨的準備時間越長,一旦爆發,其勢頭和破壞力也越加的兇猛和瘋狂!   當然,如果我們從後來的歷史事件,是不難得出上述結論的,但對於身陷局中的人來說,即便如丹西那樣的戰略家,如安多里爾那樣的智者,身處蒸蒸日上的巨木堡,也無法完全掌握洶湧激盪的歷史潮流的去向。   古爾丹按照慣例搶先發言,以飽含激情的語言做本年度的財務報告,對於丹西則毫不吝惜他所能想到的溢美之詞,光英明偉大就用了不下十次,渾不覺不到一年前,也是自己氣急敗壞地將其指責為敗家子。   在古爾丹出完風頭之後,丹西苦笑著搖搖頭:「古爾丹這次我們錢確實掙了不少,可也掙了不少仇恨,要想保住這些錢,必須進行軍備和建設,而這又要花不少錢哩。」   丹西知道,要讓古爾丹這樣的人盡快理解自己的思路,只須每句話加上一個錢字就行了,雖然這樣做拗口了一點。   「這個我明白,」古爾丹果然理解力奇高:「花小錢保大錢,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小錢?這要看你怎麼看了。」席爾瓦一邊反駁,一邊將一張巨大的紅土城地圖掛在牆上,給大家講述形勢。   紅土城原屬詹魯,目前已被兩個猛虎軍團的輕騎兵大隊接管。   它位於巨木堡西南六十公里處,距大陸公路三十五公里,人口約四十萬。   這個城市地理位置相當重要,位於詹魯、塞爾和麥芽城領地三者的交界處,也是詹魯進入大陸公路的重要門戶之一,南部是丘陵,往西三十公里則是累斯頓河。   它的經濟還算發達,周圍的土地酸性較高,糧食產量不高,但適合於做陶土,所以紅土城的陶瓷工業很發達。   從軍事角度上看,該城位於軍事敏感地帶,塞爾和詹魯都是軍事強國,很容易成為衝突發源地。   該城的城牆和城防設施是以磚木為主體構造的,比起石砌城牆來說容易被攻破,加上這個城市原屬詹魯所有,城內居民基本上都是詹魯人,蓋亞尚屬有作為的國王,民眾對他還算認可,加上他在撤離時肯定埋伏下了大量的間諜和破壞分子,假如遭到詹魯軍隊來襲,則還要防備城內的內患。   最後席爾瓦總結道,如果遭受到十萬敵軍的進攻,黑巖城和巨木堡這兩座城市也許只要有兩萬軍隊就能守住,但紅土城即使有五萬大軍也不一定守得住。   席爾瓦的話叫眾人撓頭不已,盯著地圖沉默不語。   陀比恩開口道:「紅土城的城防我倒是考慮過,與其拆了城牆修建石牆,不如保留原有城牆,在外圍圍上石牆,加修堡壘。」   李維搖頭反駁說:「這樣做的結果,實際上是替別人修建城市。守城的關鍵在於軍民一心,假如軍民不能同仇敵愾的話,再堅固的城市都容易被攻破。黑巖城受科尼亞盤剝多年,人民對他很有怨氣,只須給大家一些好處就能取得民心,讓大家對我們感恩戴德。巨木堡則是我們自己新建的移民城市,市民們與我們利害攸關,自然也是緊跟我們。紅土城不同,是一座異民族聚居的城市,對我們具有天生的排斥和不信任。蓋亞這一招確實很厲害,他不是通過加徵稅收來籌集資金買糧,反而將一整座城市扔給我們。除了部分紅土城市民有被拋棄的感覺外,整個國內的民眾對他並沒有反感,而我們作為外人接管城市,要贏得民心卻要花費巨大的代價和很長的時間,當他準備好進攻我們的時候,只需做些小小的挑撥離間工作,市民們就會跑到他那邊去。是否要加強紅土城的防禦,這實際上涉及到我們是向哪個方向發展的問題,我和安多里爾也多次討論過這個問題。假如我們要向南或者向西發展,紅土城當然必須要保住。不過我們的意見是,趁著閃特諸侯分裂的機會,向北發展,以閃特為基地更好一些。舉一個極端點的例子,儘管可能性不大,但這次我們引起不少國家的仇恨和嫉妒,也不一定完全不可能發生。假如周圍所有國家和城市聯合起來向我們進攻,那麼我們該如何防禦?我認為與其分兵保護紅土城,不如直接將其放棄,全力防守黑巖城與巨木堡,這樣做獲得勝利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所以我覺得,紅土城能守住當然好,戰火發生時將其放棄也未嘗不可,城防建設就不必搞了。」   「呵呵,」丹西笑道:「李維,即使我們選定向北發展,也不能這麼就被人看穿。我看這樣,紅土城的城防建設還是要搞,但要搞得雷聲大雨點小。外圍石牆的規劃、設計和勘察、劃線都要干,要讓人看見,但實際施工則把城門、城牆修修補補就行了。至於民心問題,過兩天我去視察一下,蓋亞能扔下大批間諜,我們即使不要紅土城,好歹也得播下點種子吧!」   丹西說完後轉向喜巴哈魯:「明年的重點是胡瑪和熊族,這兩個地方加上閃特的各個諸侯,你要多下點工夫。」   安多里爾說道:「其實有了紅土城,我們擴大軍隊也有了借口。我看不如再增設一個兩萬人的紅虎軍團,駐紮在紅土城訓練,就由李維將軍做團長好了,顯示一下我們守衛紅土城的決心。」   丹西點點頭:「也好,這次我去紅土城就順便招些兵吧!這座城市好歹也要利用一下嘛。」 第四集 本集簡介     財富沒有天生的固定主人,它們永遠只承認強者和智者對其的支配權。在收穫金錢的時刻,猛虎軍團並沒有忘記鞏固以巨木堡為中心的大基地, 同時加緊擴軍和訓練。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基於對戰馬和武士的渴求,丹西決定對胡瑪和熊族領地發起進攻。經過一場浴血奮戰,猛虎軍團以武力奪取了對胡瑪領地的永久保護權。恰在此時,熊王辭世,丹西巧妙施展外交手段,輔之以軍事壓力,終於使長老會選舉班哈為新熊王,猛虎軍團如虎添翼,得到了強大的盟友。   丹西的快速擴張和手裡的巨額財富,激起了中央走廊地區各國極大的恐懼和貪慾,一場巨大的陰謀開始醞釀…… 第四集 第一章     大陸歷九九四年一月五日,丹西在兩千騎兵的陪護下,帶著夫人美芙洛娃來到屬地紅土城視察。新年才剛過完,綵燈等喜慶的標誌還沒有撤去,市民們的臉上還帶有過節時的興奮神色。   雖然剛剛易主兩個月,但因為是丹西的屬地,城內所有居民不論貧富都保證了糧食的供應,這使得下層的百姓對丹西有相當的好感。   在紅土城的城門口,很多的普通老百姓自願地排成兩行迎接,而接管城市的輕騎兵大隊長,跛腳別亞自然也是出城數里來迎接。   丹西一身便裝,臉上帶著和藹可親的笑容,騎在高大威猛的苦娃背上,而女神般美麗的美芙洛娃則坐在丹西身後,雙手摟著他的腰,臉上還有些羞澀。   丹西的這一招親民打扮算是賭對了,老百姓看到傳聞中殺人如麻,貪婪無恥的新任城主竟然是如此的平易近人,身邊的夫人如此的高貴美麗,加上給普通市民低價供糧等行為,馬上就對謠言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   在街道走了不到一百米,丹西突然來了情緒,抱著美芙洛娃跳下虎背,直接步行,一手攜著妻子,一手逗著苦娃,開始與街道上的老百姓噓寒問暖,邊走邊聊家常。   美芙洛娃帶著甜甜的笑容跟在身旁,而苦娃則在丹西的指點下,搖頭晃腦、作揖鞠躬、搔首擺尾,逗得市民哈哈大笑。   市民們哪見過這樣的城主,平時詹魯國的一個小官都是一副飛揚跋扈的樣子,而赫赫有名的丹西卻像家人一般親切,大家對新政府的印象立時改觀,聞訊趕來的市民越來越多。   丹西一看走路都困難了,乾脆就在城中心廣場的台階上找了塊地方坐下,美芙洛娃坐在身旁,其他的老百姓則圍在周圍坐著跟城主聊天,苦娃則跟孩子們玩在了一起,一會兒竄來竄去,一會兒躺地打滾,逗得孩子們歡呼雀躍。而最苦的就是手下的衛兵們了,只好在遠處站立等待。   丹西的親切叫市民們也敢說心裡話了,一位雇工模樣的人說道:「城主啊!我原來聽說你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我一直以為你肯定像傳說中的惡魔一樣,頭上有角,嘴裡有獠牙,現在一看才知道那是假的,像你這樣和善的人怎麼會殺人呢?」   他的話叫大家哈哈大笑,丹西笑著說:「呵呵,現在你知道我和你們一樣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了吧!不過呢,人我可殺了不少,可我殺的都是惡人,像海盜雷米、盜賊斯他諾夫什麼的,都給我殺了,但是老百姓,我可一個都不會殺的。」   一個尖嘴猴腮的市民又說:「城主啊!我知道你對我們很好,給我們供應低價的糧食,可我有些親人在詹魯國也在挨餓呢,何不你也送些低價糧食給他們呢?」   丹西馬上記下這個人的模樣,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人是蓋亞撒在城裡的間諜或破壞分子之一,心中暗想:「待會一定派人把此人嚴密監視,哼,趁這個機會還想跟我出難題,我丹西連將軍國王都能哄,哄不知情的老百姓還不容易!」   表面上丹西卻裝出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唉,這事說來話長了。當時蓋亞兄弟向我借糧食,說他手頭缺錢,先將紅土城拿來抵押,過兩個月就拿錢來贖回。我也同意了,結果現在兩個月過去了,我找他要錢,他卻說,要是拿錢把紅土城贖回來,還得供應市民們吃糧,我才不幹,你反正糧食多,你供著他們好了。我當時也很生氣,可也沒辦法,我再不管你們,那市民們肯定會餓死啊!所以我只好把城市接管過來了。至於你在詹魯的親人還會挨餓嗎?不會吧,當時蓋亞兄弟向我借的糧食足夠全詹魯的人吃一年啦,除非是他自己獨吞,或者從我這裡低價進來,然後再高價賣給老百姓去。哼,下次遇到蓋亞,我一定找他問個明白!你們要是碰到蓋亞,也幫我問問,別怕他是國王,現在你們歸我管,就說是我要你們問的,出什麼事,我出面擺平它!」   丹西的這個謊言本身就編得像模像樣,理直氣壯的神態加上剛才那和藹可親的舉動,不知情的老百姓們哪有不相信他的道理,廣場上議論不休,大家紛紛指責蓋亞的不義,竟想把紅土城老百姓餓死!   還有,最好也把詹魯的親戚們叫過這裡來居住好了,這裡有低價的糧食供應,免得在詹魯被那個貪婪的國王害死。   一些怕事的人說,小聲點,別讓國王的人聽到了。更多的人反駁他們,怕什麼,我們現在是丹西城主的臣民,不歸蓋亞管,城主剛才說了,有事他擺平。   那個間諜本來想為難一下丹西,誰知道丹西卻巧加利用,謊話連篇,將市民的矛頭全都指向了蓋亞,雖然他氣得臉色發青,但這事除了蓋亞與丹西又有誰親眼見過,他又怎麼敢再跟丹西去對質?   一位老者開口說:「丹西城主,上上一代的國王蓋吉很重視辦學校,可這兩代的國王老是為打仗籌錢,所以現在城裡的好多學校都很破舊,能不能好好的修修啊!」   丹西笑著說:「老先生,你說的太好了,本來這事我想明天宣佈的,你既然問起來,我就說了吧!我不僅要把現有的學校修得比市政廳還好,還要建更多的新學校。在我丹西領地裡的所有居民的孩子們都可以享受免費的教育,學校的經費都由我們來承擔。」   丹西的話再次引起市民們的一陣騷動,尤其是一些生有小孩的貧苦人家的家長,更是欣喜若狂:「孩子的爹,孩子的媽,我們的小狗蛋也可以去讀書啦!」   一位小商販模樣的人又向丹西說:「城主啊!塞爾人老是動不動就來我們紅土城騷擾,商路也不是很太平啊!」對於他們來講,長期的敵人是異族的塞爾人,沒有人想到詹魯人也會來進攻。   不過丹西肯定是要提醒他們的:「我這次也是為這個問題來的。這次我要修理一下城牆和城防,還準備在城牆外修一道石牆,另外,塞爾和詹魯都可能進攻我們,我準備在紅土城招募一批本城的戰士,組成一支軍團,由全大陸最有名的防禦大師李維將軍任團長,保護大家和商路的安全。所有這些呢,都由我們自己出錢,不會增加稅收,不會影響大家生活的。」   市民們再次轟動,修建石牆、組建自己的子弟兵,這下就安全了,而且還不會增加稅收,太棒了!   丹西在廣場上和普通市民們聊家常,談紅土城的未來,竟然一直談到太陽下山才回去休息。尤其是中午吃飯的時候,也是和市民一樣,拿出乾麵包,喝著涼水,邊啃邊聊,還相互交換食物,吃這個的一口香腸,撕那個人的一塊麵包。   市民們頭次見到這麼親切的城主,平民城主的名聲迅速在全城傳開了,原來由蓋亞留下的人創造出來的惡魔形象,現在已完全被仁主形象所替代了,輿論徹底轉了向,而丹西準備實施的利民措施也根本不需宣傳就為全城人知曉。   這天的晚上,丹西卻是與紅土城的貴族和富豪們共進晚膳。丹西換上了王族的服飾,在華貴的美芙洛娃的陪同下,帶著李維和別亞出席,而已經聽到平民城主風聲的貴族與富豪們自然臉上有些不安。   「在座諸位都是我們紅土城市民的精英和典範。」丹西笑著叫大家坐下後,劈頭第一句就恭維了他們一遍。   看著貴族與富豪們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丹西繼續解釋道:「假如紅土城的市民都像你們一樣富裕而知禮,我丹西夫復何求呢?」   貴族與富豪們聽後都拚命鼓掌叫好,宴會的氣氛立時活躍起來。乾了幾杯後,丹西笑著說:「這次呢,蓋亞兄弟說沒有糧食,養不起紅土城的人民。我一想,雖然諸位買得起糧食,但要是普通老百姓沒飯吃,造起反了,諸位日子也不好過喲!蓋亞兄的盛情難卻,所以呢,我也就接了過來,今後維持城市秩序,感化民眾,還得靠諸位努力了。我在這裡宣佈,保證大家的合法財產不受任何的侵犯。為了城市的安全,我將招募兩萬市民組成紅虎軍團,由李維任團長,同時建好城牆,在外圍一道石牆,抵禦可能發生的塞爾和詹魯的進攻,維持城內秩序,保護商路安全。為了讓市民們知禮節,貧苦的人不會為了一點貪慾就去偷去搶,我保證所有適齡兒童都受到免費的教育。另外我還準備任命以廉潔聞名的薩克森尼出任紅土城行政長官,對政府機構按巨木堡模式進行改編。諸位,這一切都由巨木堡出資完成,但是也離不開諸位的配合,希望今後大家精誠合作,把紅土城建成真正的大都市!來,為紅土城的未來乾杯!」   丹西的話再度贏得貴族與富豪的喝彩,城防與軍隊可以保護他們的財產安全,建學校和免費教育也是好事,而且這些都不要他們掏錢,哪有不願意的呢?   薩克森尼是前國王時代的一個財政官員,為人廉潔、正義感強、維護市民利益,後來辭官休息做了莊園主,雖然與貴族、富豪關係一般,但畢竟也是個富人,他們也能接受。   第二天,招兵告示貼出後,就有大批青年報名從軍,不少還是貴族子女,希望建立軍功,榮耀家族,還有很多周圍農村、莊園的人也來報名,而他們更直接的目的則是當兵吃糧。   丹西、李維、別亞等人花了五天工夫才挑選出三萬新兵,超過了原來預計的兩萬人。在與新兵和將領們見過面,闡述了軍規軍紀,好好地動員了一番,特別是有意識地挑撥了一下與詹魯的關係後,丹西留下李維等人訓練新兵,自己則帶著美芙洛娃返回巨木堡而去。   九九四年四月四日,丹西正在巨木堡大廳與萬斯等軍官商議軍隊訓練的問題,古爾丹急匆匆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上來:「丹西,不好了,阿薩爾把我們派去收款的財務人員殺了。」   丹西示意古爾丹坐下喝口茶,把事情講清楚。   原來,帕維亞上次寫了張三十萬金幣的欠條,約定半年後還款,就把糧食提走了。由於款項到期,前幾天古爾丹派人帶欠條去催款,他倒沒有想能夠收回錢來,只是想再多敲點東西補償一下。誰知道阿薩爾翻臉不認帳,說不是自己簽字,不算數。   財務人員有些火了,據理力爭,結果惱羞成怒的阿薩爾一刀殺了他。帕維亞一氣之下辭去副首領一職,這個消息也是他派人火速告訴自己的。   丹西聽後,臉上沒有什麼異樣的變化:「我還以為要自己尋找借口呢,這樣一來就免了。阿薩爾,你可真行啊!送我們這麼一個大禮。古爾丹,你下去休息吧,好好安撫那位手下的家人,他的仇我們會報的。」   等古爾丹走後,丹西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各位勇士們,既然阿薩爾已經活得不耐煩了,我們就成全他。現在我命令,原定六月進行的對胡瑪族的軍事行動,提前到現在進行。猛虎軍團隨我出征,其他部隊防守駐地,嚴密監視其他國家城主的動向,有事情迅速匯報。好了,你們下去準備吧,我們三天後出發!」   九九四年四月七日,丹西發佈對胡瑪的討伐令,帶領五萬多猛虎軍團將士,從巨木堡出發,直接進攻胡瑪領地,班哈率三千熊族武士跟隨作戰。   久經沙場,訓練有素的猛虎軍團行軍十分迅速,僅用一天時間就穿過了克麗斯森林的小徑,出現在平坦的胡瑪草原上,對於丹西來講,任何危險而容易被埋伏的地方,總是越快通過越好。   沐浴在落日的餘暉中,腳踏在濕潤肥沃的土地上,一身金甲的丹西雙手抱在胸前,肅穆地打量著遠方。周圍的將士們都在紮營結寨,挖溝壘土,裊裊的炊煙在營地升起,而調皮的苦娃則在這個新天地裡盡情地玩耍。   儘管去年的乾旱使得大量的牧草枯萎干死,可草的生命力真是無與倫比,經歷幾場春雨後,去年秋冬還是光禿禿的龜裂土地,現在卻長滿了綠草,夏初的涼風習習吹過,無垠的草原翻出片片的碧浪。   在丹西端詳過無數遍的大陸地圖上,胡瑪草原是那麼的小,可在眼前卻是那麼的大,五萬多人的隊伍,像一顆沙礫投入大海,迅速消失在草原的綠海中。難怪草原民族心胸一般都較其他地方的人要寬廣,整天對著這無垠的藍天,無垠的綠草,什麼功利、野心都會被融進去的,當然啦,如果這顆野心還沒有融掉,那這顆野心就一定是非常大,非常可怕了!   晚上照例是舉行作戰會議,巨大的胡瑪地圖佔了臨時指揮所的整整一面牆壁。偵察騎兵大隊長菲爾向大家介紹雙方的形勢。   儘管瓦西德以外的所有酋長都與阿薩爾矛盾重重、意見多多,但猛虎軍團的進攻仍然使各部落感到了生存威脅,遊牧民族不服統管的精神最終佔據了上風,所有的部落最終決定同時派兵聯合作戰。   一年前的那場慘敗至今仍讓胡瑪人心有餘悸,在牧民的傳言中,猛虎軍團戰士獲得了與魔鬼同級別的待遇;而在一些酋長和年輕將領中,卻有很多人對那場戰爭非常不服氣,認為如果不是科尼亞手下突然倒戈,絕不會戰敗的。   這次阿薩爾動員了幾近胡瑪族的全部力量,總共約二十萬人,全都是輕騎兵,在星光包、明月包和晨曦包都有設防,但兵力很少,每處不到五千人,主力決戰戰場則選擇在陽光牧場,有近十九萬人。   丹西注視著地圖,嘴角泛起冷笑:「二十萬,真不少呢,看來這次阿薩爾學乖了嘛,懂得誘敵深入、以逸待勞、人海戰術了。平坦的草原作戰,無險可守、無處設伏,輕騎兵對決,勝則完勝,敗則完敗,倒是孤注一擲啊!在星光、明月、晨曦三個牧民定居區少量設防,驕我意志、疲我心神、誘我深入,然後在陽光牧場以養精蓄銳的部隊進攻因長途奔襲而疲勞的我軍,以多出我軍幾倍的人數,將我徹底擊垮。看來這個阿薩爾的如意算盤打得還滿不錯的,在座諸位有什麼意見呢?」   眾將看著地圖,心中一陣感慨,這個阿薩爾也真他媽難纏,擺個套讓人鑽,你還不能不鑽,要是自己站在他的角度,最多也就想到他這種程度為止了。可是有什麼好辦法對付他這招呢?大家想破了腦袋瓜也想不出,一時眾人沉默無語。   諾豪(還記得他嗎?李維的朋友諾斯塔的兒子,最近因作戰勇猛、訓練刻苦而剛被提拔為小隊長)忍不住發言說:「那這樣下去,我們豈不是必敗無疑?那還打什麼,趕緊撤軍得了。」   大家聽了都大笑,帶著大家從勝利走向勝利的丹西既然看穿了阿薩爾的把戲,肯定會有辦法的,對這一點眾將是堅信不疑的。   丹西笑著說:「撤退也是一種建議啊!懂得該撤就撤,有時比什麼都重要呢!還有別的建議嗎?」   一直沒有作聲的席爾瓦舔舔乾澀的嘴唇,終於說道:「丹西,我一直在懷疑,你這次為什麼竟然帶了可以吃六個多月的軍糧出來,現在總算有點頭緒了。敵人選好了戰場,我們進去確實是無法可施,不過我們可以跳出這個圈子,自己選戰場,以逸待勞。本來胡瑪的存糧就不夠,去年大災,牧草干死,他們的牲畜也大批死亡,有的部落連戰馬和種畜都開始吃,我們雖然給了胡瑪一些糧草,但是夏糧還沒收,二十萬人馬聚集,每天要吃的糧草非常多,聽說這次阿薩爾為了徵集人馬和糧草,不少十五六歲的少年和未長成的小馬都被抓去作戰,很多牧民連一點口糧和種畜都被搶走當軍糧用,我看即使這樣他們最多也就準備了三十天的糧草。既然阿薩爾選擇以烏合之眾為主戰力量的人海戰術,那麼想速戰速決的就應該是他而不是我們。怎麼打,應該取決於我們的戰略目的,敵人人多糧少,內部有矛盾,而我們則是來收服而不是消滅胡瑪族的,目標應該緊緊盯著阿薩爾,可以放出風聲說我們只打阿薩爾,即使不能分裂敵人也會叫阿薩爾疑神疑鬼,引起內部不和。在戰場的選擇上,我們就選在晨曦包好了,敵人要麼來進攻我們,要麼各自散去。各自散去我們反而可以各個擊破,傷亡也會減少很多,胡瑪人死得越少,我們收服他們的利用價值也越大。如果他們來進攻,我們就趁機殺敵立威,不過我唯一擔心的是畢竟敵人有二十萬,會造成我軍不少的傷亡。」   丹西聽的點頭不已:「席爾瓦,你很善於學習,這樣發展下去將來做宰相都有可能呢!收服草原民族要做到兩點,你的力量比他更強大,你的心胸比他更寬廣,所以打一仗是不可避免的。戰場的選擇,我們都一致,就是晨曦包。這幾天行軍,工程兵大隊的弟兄少幹點活,多休息休息,到了晨曦包你們可得多努力點。」 第四集 第二章     隨後的行軍,每經過一個牧民聚居點或碰到牧民,猛虎軍團的戰士就張貼或發給他們用胡瑪文字寫的告示,點明猛虎軍團是專門打阿薩爾來的,絕不殘害牧民。此外猛虎軍團只要遇到牧民就送給他們糧草,使得魔鬼傳言不攻自破。   十五天後,並不著急行軍、邊走邊送糧食的猛虎軍團到達了晨曦包,途中基本上沒有遇到什麼抵抗。星光、明月、晨曦三個牧民聚居點有少量胡瑪戰士留守,丹西把他們趕走了事,並不追趕,免得浪費體力,讓更多的胡瑪人跑到阿薩爾那裡去吃糧也不錯。   抵達晨曦包後,除派一個小隊的人向牧民張貼告示、發送糧食與進行宣傳工作外,其他的人全部都投入到緊張的備戰工作中。   在陽光牧場,阿薩爾神情憂鬱地在自己的大帳篷裡走來走去,心裡痛罵不已。原以為這次丹西終於鑽進自己的圈套裡,誰知道他蹲在晨曦包就不走了,今天都已經是第七天了,還不見動靜。   自己的糧草最多就夠這二十萬人吃十天的了,為了籌集到這些糧草,還從牧民手中搶了不少,弄得族人怨聲載道,反而是丹西這混蛋,不知道帶了多少糧食來,竟然見人就發糧。   更氣憤的是,這傢伙寫個告示,說專打我阿薩爾,與別人無關,叫帕維亞那幫傢伙整天利用這一點在背後搞陰謀,前兩天還為糧草發放的多少唆使黑駿的人出來搗亂,說糧食發放不公,神駿的人發的多了。媽的,這糧草是你的還是我的,我給自己人愛發多少就發多少,你管得著嗎!?還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丹西明明設了套,要往裡鑽,還罵我懦弱,媽的,你們打過仗嗎!?   阿薩爾還在暗罵的時候,衛兵進來報告,七駿酋長求見。阿薩爾陰沉著臉會見七駿酋長,當然其他人也沒給他好臉色看。   「阿薩爾,到底是打是散,你說句話!現在已經沒幾天糧草了,除非宰掉戰馬,不然一直待在這裡餓死,我看不如去晨曦包光榮戰死好了。」脾氣暴躁的主戰派,黑駿酋長穆斯塔法劈頭就說。   「是啊!阿薩爾,現在該做決定了。」連一直站在他這邊的瓦西德也不由得催促起來。   「哼,這叫做優柔寡斷。」是帕維亞陰陽怪氣的聲音:「現在變成了這個熊樣子,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那麼果斷,一劍就砍死人家的財務官。」   本來就憋著火,一直沒有吭聲的阿薩爾也是心頭火起,失去理智地跳起來:「好,你們想去送死,那我就陪你們去!我們馬上就出發,進攻晨曦包!」   九九四年四月二十五日早晨,猛虎軍團的戰士們早已整裝佈陣完畢,十個重裝步兵大隊形成一個密集方陣排在最前方,隨後是七個弓弩大隊和操縱投石機、弓箭車的兩個工程兵大隊。最後是十五個重騎兵大隊、一個象兵大隊和三千熊族武士。   左右兩翼則不像中央的隊伍排成密集的陣形,左翼是七個輕騎兵大隊和一個偵察騎兵大隊,右翼是八個輕騎兵大隊,間隔較寬,分佈比較鬆散,主要起保護作用。   在隊伍的前邊,是一道寬深的壕溝,壕溝的前後佈滿了尖刺和蒺藜。   丹西騎著苦娃,立在重騎兵方陣的最前方,身旁的巴爾博一邊觀察著天上金雕的飛行路線一邊向丹西匯報:「敵人分三部分,領頭的約五萬人,從正面向我們衝過來,距這裡三公里左右;左路約七萬人,右路約八萬人,距我們約七公里,看來是想進行包抄,將我們整個包圍。」丹西點點頭,叫他繼續偵察。   黑駿酋長穆斯塔法帶著五萬騎兵從正面衝過來了,還是遊牧騎兵的老傳統,沒有排什麼陣形,身上背著弓箭,揮舞著彎刀,狂衝過來。   丹西皺了皺眉頭,看來都是些逞匹夫之勇的傢伙,連必要的偵察都沒有做,就來送死了。   這種萬馬奔騰的景象看起來很壯觀,也能嚇住不少新兵,但在久經戰火的猛虎軍團戰士面前,基本上不會對心理產生任何影響。   當然還是老辦法,在胡瑪人到達三百米時,布魯斯長弓和投石機開始發射,讓他們嘗嘗職業弓箭手的厲害;到達一百八十米處,數百台弓箭車開始發揮威力,在遊牧騎兵中宣洩著死亡的恐怖。   鬆散陣形衝鋒的一種好處就是,受到弓箭攻擊時,所遭受的損失遠小於密集陣形。不過當大多數人躲過箭雨衝過來時,又遇到了壕溝的阻攔,跑在最前面的那撥人基本上跳進了工程兵大隊戰士為他們挖掘的墳墓。   不過遊牧民族多年馬背生活練出來的騎術顯示出來了,後來跟上的騎兵基本上都能收住馬步,極少數騎術精湛的人甚至能越過壕溝衝過來,不過人數太少,迅速地消失在猛虎軍團重步兵的戟槍和刀斧之下。   停在壕溝前的胡瑪騎兵,有些人開始搬土填溝,架放木板,有些人則取下弓箭射擊。不過,在這場對射中,職業弓箭手和尤勒發明的投擲發射器械佔有明顯的優勢,他們的射程更遠,頻率更高,殺傷力更大。   胡瑪騎兵穿著的是一些輕便的皮甲,防禦力很差,在箭矢的淋浴下一排排地倒地,而猛虎軍團最前面的重裝步兵卻基本上對弓箭免疫,兩軍的死傷情況對比極其懸殊。   在花費了巨大代價後,胡瑪人終於填出了幾條小路,被箭矢射得東倒西歪,左躲右藏的胡瑪騎兵馬上想衝過來,迎上他們的是密集的戟槍方陣。   小路實在是太窄,最寬的也就能通過三匹馬,最窄的就只能一個個地過,根本施展不開,重步兵的密集方陣一擋,就變成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輕騎兵的優勢在於正、側、背多面進攻的靈活機動,現在卻被迫在這麼窄的正面與重步兵交鋒,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只能嚎叫著以自己的屍體去填充壕溝了。   一直在丹西身邊觀察金雕飛行的巴爾博提醒冷眼觀戰的丹西:「左右兩側包抄的騎兵馬上就到了。」   「知道神駿部落的七色旗幟在哪邊嗎?」丹西冷靜地問道。   巴爾博朝空中揮舞著手勢,吹著響亮的忽哨,等了一分鐘,叫道:「在右邊!」   「傳令!全軍注意,做好迎擊左右兩側進攻的準備,重騎兵突擊大隊跟我去右側,其他人負責左側防守!」   丹西下令後,帶著十五個重騎兵大隊開向右側,除了弓弩投石部隊繼續屠殺正面過不了溝而到處亂竄的敵人,正面留下四個重步兵大隊防守外,其他人則開向左翼,變陣進行得迅速而有條不紊。   猛虎軍團剛完成變陣,左右兩翼包抄的胡瑪騎兵就出現在視野裡。按照阿薩爾的佈置,此時穆斯塔法所率領的騎兵部隊應該已經跟猛虎軍團打得難分難解,自己則正好趕來從側面將丹西擊垮,誰能料想穆斯塔法手下的部隊竟然處於進不得退不得的尷尬境地。   全身金甲的騎虎勇士丹西立在最前面,身後是一萬五千同樣金黃色鎧甲的重騎兵,排成五排,每排三千人,寬一公里的密集鋼鐵方陣。   丹西舉起烏龍棍,用力一揮,密集而迅疾的方陣朝飄著七色旗的胡瑪人直撲過去。   正面的黑駿酋長穆斯塔法實在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傷亡,只好帶著士氣全消的族人後退,迂迴繞道,加入趕來的援軍隊伍。   在左翼,作為左路總指揮的席爾瓦冷峻地看著鋪天蓋地衝過來的胡瑪騎兵,正面防守的弓弩投石和步兵方陣已經趕了過來。   如同一枝金色的箭矢扎進胡瑪人的胸膛,丹西率領的密集排列的重騎兵方陣與右路的胡瑪鬆散的輕騎兵衝鋒部隊正式碰撞在一起。   無論是強度、硬度、韌性還是衝擊力,幾乎是烏合之眾的胡瑪人都遠遠不如,唯一仰仗的人多優勢也因佈陣鬆散而失去效用,在大草原這個壯闊的平面上,丹西帶頭的重騎兵突擊隊就像一把鋒利的金色小刮刀,將穿得花花綠綠,服飾顏色各異的胡瑪畫布,刮出寬一公里長數公里的空白,抹出絲絲的血跡。   在左翼,經過幾輪箭雨洗禮後,胡瑪人也撞上了排頭的重步兵方陣。左右是輕騎兵,後方是象兵與熊族武士,中間則是弓弩投石部隊,形成一個菱形陣。胡瑪人就像瀑布撞上巨石一樣向兩邊散去,中間則濺起洶湧的水花,只是水的顏色是紅色的。   金色小刀彷彿不知疲倦,一公里一公里不停地刮著,而胡瑪人則一公里一公里地被抹去。三刮兩刮,原先看起來還頗為壯觀的胡瑪畫布,塗料一片一片地掉下來,空白處越來越多,中間則零散地分佈著各種奇怪的形狀,變成了一幅印象派作品。   八萬胡瑪輕騎根本擋不住一萬五千紀律嚴明、陣形齊整的猛虎重騎來回衝殺,一年前慘敗的景象和惡魔傳言再次出現在心頭,恐懼重新佔據了胡瑪人的神經。   金色的小刀撲向哪個方向,哪個方向的胡瑪人就像躲避瘟疫一樣逃竄,塗料現在變成了不刮自落,整個右翼的胡瑪人重新開始了萬馬奔騰的景象,只是這一次是朝各個方向逃竄。   丹西並不急於追擊,而是向左翼衝去。左翼的戰鬥正進行得如火如荼,除重步兵方陣形成一個僵持的正面外,像兵和輕騎兵都已經投入了戰場,從整個形勢上看,猛虎軍團是略佔優勢,胡瑪人則利用人數上的優勢堪堪擋住。   不過當金色小刀刮到這一頭時,局勢就完全改變了,本來就處境艱難的胡瑪人,被刮了一道口子後,就完全潰敗了,一年前的逃命景象再次出現,僅僅是地點從黑巖城下換到了胡瑪草原而已。   而這一次,丹西不會再放過追擊的機會了。當然由於敵人像射線一樣向各個方向逃竄,丹西的狩獵方法也有所改變,各部隊分成四個部分像張開大網一樣,分頭進行追擊,只留下象兵大隊駐守中營。   胡瑪草原確實很大,除對攻戰進行了大半天時間外,追擊戰又進行了兩天多才告結束。這場大戰,胡瑪總共有四萬三千多人死亡,阿薩爾和瓦西德的屍體也從屍體群中被找出來,只是不知道金色小刀是在第幾次刮布行動中把他們的命刮掉的。   被俘和投降者六萬人,其中包括帕維亞、穆斯塔法等四位酋長。而猛虎軍團方面則是三千八百人陣亡,三千人受傷,相對數字很小,但絕對數字卻是歷次戰爭中最高的,其中有許多經驗豐富的老兵犧牲,其中有些人是打完這仗就能獲得提拔的,叫丹西痛心不已。   戰爭結束後的幾天,丹西簽發的猛虎軍團新告示,再次在各個聚居點張貼,在各個牧民手中傳遞。   在告示中,除了宣告猛虎軍團的輝煌勝利和阿薩爾罪有應得地戰死的消息外,丹西要求胡瑪的各部落酋長、長老、貴族和所有關心政治的牧民在五月十日前趕到晨曦包,一起商議戰後事宜,猛虎軍團則保證他們的安全來去和發言自由。   大陸歷九九四年五月十日,上千名關心民族命運的胡瑪酋長、貴族、長者和普通牧民聚集在晨曦包一處臨時搭建的高台下,聽丹西鼓起他的如簧之舌進行演說。   丹西在指責了阿薩爾的無恥和不義行為後,提出了自己的戰爭處理意見。   重新選舉族人首領,胡瑪族受丹西的永久保護,選出的族人首領必須經丹西批准方才有效,每年需按收成情況交納一定數量的戰馬和牲畜;組織一支胡瑪常備軍,由丹西統領和訓練,並服從其調遣;部落的其他內部事務仍由部落人自行決定,丹西不加干涉;鑒於去年大旱和今年戰爭造成的巨大損失,牧民生活困難,丹西免去胡瑪的一切債務,保證胡瑪族的糧草供應,本月將有大量糧草和種畜運抵胡瑪,交由新的族人首領分配給各部落。   此外,丹西還承諾,將一勞永逸地解決熊族與胡瑪之間的問題,保證胡瑪不再受到熊族的騷擾和劫掠。   丹西的話講完後,底下的胡瑪人議論紛紛、吵吵嚷嚷,兩派的意見尖銳對立。丹西是這次戰爭的勝利者,能供給胡瑪人急需的生活物資,保證他們的安全,但是要胡瑪交出來的東西也很可觀,那就是軍權和行政管轄權,單從自尊心的角度講,自由自在了數百年的胡瑪人一時也很難接受。   胡瑪人從早上吵到傍晚,終於有了結果,生存的問題戰勝了其他的一切,新當選的族人首領帕維亞代表族人接受丹西開出的條件,全部八駿部落都派代表在保護協定上簽了字。   隨後的半個多月,丹西一直待在胡瑪族聯盟辦事廳所在地——晨曦包,建立胡瑪人領地的各個行政機構,招募了近四萬年輕力壯的胡瑪騎並進行訓練,分配和派送從巨木堡運來的大量糧食、牲畜和各種物資,會見各部落的重要人物,搞好與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天晚上,又忙了一整天的丹西正待在自己的帳篷裡習慣性地翻閱著大陸地圖冊,班哈像一頭受驚的狗熊一樣衝進來:「丹西,古格送來口信,熊王土耆病危,活不了幾天了!」   丹西望著自己剛才還在仔細端詳的熊族領地地形圖,歎了一口氣:「土耆啊!土耆,沒想到你小子這麼急著走路,我們還有很多準備工作沒做呢!唉,班哈,看來我得親自陪你走一趟了。」   第二天,丹西在吳平擔任隊長的近衛隊的陪同下,帶著凱魯、班哈及三千熊族武士,朝著熊族領地飛奔而去。   與此同時,威達率猛虎軍團三萬將士奔赴胡瑪與熊族交界處駐防,嚴密監視熊族動向;席爾瓦則帶領兩萬猛虎軍團戰士和新招募的四萬胡瑪輕騎兵坐鎮晨曦包,一邊進行訓練,一邊根據形勢發展隨時做好戰爭準備。 第四集 第三章     儘管路並不是很好走,但丹西他們還是連夜飛奔,第六天早上就趕到了熊族的聖地——鐵掌坡。   不過他們似乎還是來晚了點,這裡的熊族人都已經開始在自己身上披掛黑色的孝服,眼中噙著淚水,還有不少人兀自地喃喃自語,可能是念些什麼咒文吧,看得出來,族人對土耆還是頗為愛戴的。   丹西他們一邊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被大陸其他地方傳得極為神秘的地方,一邊在班哈的帶路下匆匆向熊王殿趕去。   鐵掌坡作為熊王的駐地和熊族的聖地,極少有外族人來到,幾乎十年都不見得有一次,而這次身穿金甲,騎著猛虎的丹西及其近衛隊的到來也使得路旁的熊族人駐足觀看,更令他們驚訝的是他們身後還跟著三千熊族武士,前面則由熊將班哈恭敬地引路。   熊族因為生理上的原因,一直看不起大陸其他地方的人,認為他們這些矮子都只是自己沒糧時的搶劫對象,幾十年前,海亞爾宰相留西公爵派來的使臣帶著豐厚禮物到鐵掌坡來請救兵,接待他的也僅僅是個小小的熊王殿的禮儀官。   當這支回來搶王位的隊伍來到熊王殿前的廣場上時,古格從殿上的台階上飛奔下來,一邊給班哈披上孝服,一邊氣喘吁吁地說:「你們總算趕來了,還好,能趕上今天的選王會議。」   命令吳平帶軍隊就地休息後,丹西僅象徵性地在手臂上扎條黑紗,在古格的引領下,帶著班哈和凱魯走進了熊王殿的大門。   熊王殿並不大,全是用土塊壘起來的,土牆上到處都是古怪的圖案,顯得簡陋古樸,不過式樣倒是很特別,整座宮殿壘成一個巨大的熊頭形狀,張開的大熊嘴就構成了它的大門。   今天的熊王殿大廳裡聚集了大概五六百人,各位熊將、長老以及熊族的重要人物都趕來了,原來熊王的座位處今天換成了土耆的靈柩,左邊坐著九位長老會的長老,右邊坐著四位熊將,還有兩個位子空著,是留給古格和班哈的。   丹西的目光在廳裡四處掃射,人基本上除了古格和班哈外,就只認識坐在長老會中間位子的酷列,後者看到丹西後有一些驚異地點頭致意。   班哈和古格給丹西介紹廳內的人物,坐在左邊最前面的是長老會會長,灰熊族的約不里長老,骨墩就是娶了他的孫女;坐在右首的中年熊將是黑熊族的茨牙,他下面的年輕人就是班哈的競爭對手骨墩;往下的兩個中年熊將則是灰熊族的莫賀、爪拿。   這時,禮儀官的大嗓門響起來:「棕熊族熊將班哈回來叩拜熊王靈柩!」   班哈走上前去,開始進行繁複無比的叩拜儀式。   禮儀官有些遲疑地問丹西:「請問,您是……」古格連忙在這個同為棕熊族的禮儀官耳邊嘀咕很久。   用敬佩的眼光看了丹西一眼後,禮儀官又開始聲若洪鐘地宣佈:「猛虎軍團團長,黑巖、巨木、紅土三城城主,胡瑪族的永久保護人,丹西先生,前來悼念熊王陛下!」   禮儀官的話立刻在熊王殿引起一陣轟動,雖然熊族與大陸交流少,信息不靈通,但熊族的上層對周邊的大事還是關心的,丹西不僅在黑木耳要塞大勝熊族武士,與熊族簽訂了一個熊族並未履約的協定,出借糧食給熊族,而且還連續大敗熊族夙敵胡瑪,尤其是最近還擊敗二十萬胡瑪騎兵,成為了胡瑪的實際統治者。   對於這樣一位在短短兩年內就在熊族周邊掀起無窮風浪的人物,大家都是有所耳聞,沒想到今天他也趕來了。   很多人都踮起腳尖想看看這位丹西的模樣,到底是何等英雄人物,一些有見識的人則隱隱感到丹西此來可能又要掀起狂風巨浪,而約不里長老、茨牙、骨墩則面有憂色。   丹西隨隨便便地在土耆的靈柩前鞠了個躬,就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禮儀官為他放在熊將那邊的椅子上,塊頭不輸於熊將的凱魯則叉手抱胸立在身後護衛。   隨後又是一些煩瑣的各種程序,丹西倚在椅子上閉著眼睛養神,與莊嚴肅穆的大廳氣氛格格不入,而有不少廳內人也在那繼續踮足觀察,小聲議論。   終於輪到正題了,丹西才睜開眼睛,禮儀官繼續他那高分貝的聲音傳送,宣佈在老熊王下葬之前,由長老會從熊將中選出新熊王。   選舉熊王的程序是先由熊將們自薦或推薦他人,選出候選人,然後由長老會當眾依次表達自己的選擇,選出新的熊王。新熊王即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安葬老熊王,隨後就由新熊王按自己的意志開始執政了。   首先發言的熊將茨牙,他當然是推薦本族的骨墩了,大讚骨墩武藝高強、指揮得當、作戰勇猛、聰明智慧等等,反正凡是優點骨墩身上都有。   隨後是骨墩說話了,他也做了熱情洋溢的自薦,說自己一定不負眾望,帶領熊族走向繁榮昌盛等等,只是說話有些急促,看來對熊王的寶座有些迫不及待了。   接下來兩位灰熊族的熊將則表示自己不參加選拔,願意把機會讓給年輕人,不過他們在退出競爭的同時也沒有推薦任何人選。   接著就是棕熊族的熊將發言了,兩人的話語都是異常簡約,簡直是惜言如金。   古格的發言是:「我推薦熊將班哈。」而班哈的發言是:「我願意做熊王。」沒了!   競爭的兩方都已經明確地表態了,儘管在方式上是那麼的不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接下來,長老會會長約不裡剛想開口,一直就對出風頭極感興趣的丹西搶先說話了:「約不里長老,能不能讓我也說兩句呢?」   丹西這一插話,擺明了要支持班哈的,約不裡一楞,還未回答,性急的骨墩搶先發言了:「不行,我們熊族的內部事務,輪不到外人發言!」   「我問的是約不里長老,可不是你這個還沒斷奶的小熊娃娃。」丹西如炬的目光射向骨墩,後者也瞪著大熊眼迎上來。   丹西道:「連身邊的鄰居說句話都不讓,這樣的人能做熊王嗎?做了熊王后,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崽子會為熊族帶來什麼樣的災難,大家想過了嗎?約不里長老,你說是不是?」   丹西這句話設了個套,約不裡說是吧,給人感覺好像是說骨墩不能做熊王,說不是吧,最近猛虎軍團在邊境調兵遣將,猛虎軍團如果來進攻,那就與胡瑪的威脅不同了。此外,話都不讓近鄰說一句,也很失外交禮節。   骨墩還想反駁,被茨牙制止住了,約不裡蒼老的話語響起:「丹西先生,你可以表達自己的看法,但熊族的事務自有自己的解決辦法,不會因外人的態度而產生任何變化。」約不裡顯然沒有上丹西的套。   「那好,我就說說,我推薦班哈。」丹西笑著說:「這個小伙子做的多,說的少,在我的麾下打仗也很勇猛,兩次對胡瑪的大戰,他都立下了巨大的功勞。他做熊王,比有些只會吹牛,不會幹事的人好得多。另外,班哈做熊王,我可以保證熊族的糧食供應和邊界安全。熊族向來蝸居一隅,與外界接觸少,這裡的資源又貧乏,以前你們還可以搶胡瑪人,現在胡瑪在我的保護下,誰侵犯胡瑪都得當心他的爪子被我剁掉!想想看,除了你們的長期盟友海亞爾,你們還能搶誰?在選熊王的時候,我希望長老們好好考慮一下熊族的未來喲!」   丹西語帶威脅與利誘,顯然起了不小的作用,廳裡的人開始議論紛紛,約不裡老狐狸及時剎住它們的繼續擴散:「丹西先生,你的意見我們知道了,但熊族不懼任何威脅,堅持內部事務不受任何外來干涉。」   丹西朝他擺擺手:「我可沒干涉你們,我只想提醒諸位長老想清楚再做選擇。」   長老們的選舉熊王程序開始了,剛才熊將推薦是按黑、灰、棕的秩序,現在則反過來,按棕、灰、黑的順序依次開始。   看來古格的工作做得很不錯,一位熊王都沒產生過的三位棕熊長老都很團結,一致選擇班哈做熊王。不過約不裡和茨牙等人並不著急,這也在他們意料之中,他們還有三位黑熊長老,此外除約不里外,另一位灰熊長老忒柴昨天也已經說好投骨墩的票,這樣骨墩至少有五票,穩操勝券。   果然,約不裡與忒柴都選擇骨墩,而另一位有些與約不裡合不來的灰熊長老燃波則投了班哈的票。   輪到黑熊長老發言了,兩位黑熊長老都是毫不猶豫的選擇骨墩,這樣班哈與骨墩都是四票了,最後一位則是黑熊長老酷列。   作為同族人,骨墩相當有信心他會選自己做熊王,而且上次與丹西爽約也是他的建議,他對丹西一直沒什麼好感,沒有理由會支持班哈。   不僅骨墩這麼想,約不裡、茨牙,還有幾乎整個大廳裡的人都這麼想。班哈和古格有些垂頭喪氣,骨墩則挺直背脊,思索要以一個什麼樣又帥又酷的姿態登上熊王寶座,只有丹西還是那副德行,懶懶散散,好像毫不在乎的樣子。   他其實對各種後果都做過估計,外交不成就用軍事,嘴說不通就用拳頭,這向來是他辦事原則,無論如何熊族這塊徵兵基地丹西是要定了!   「酷列長老,您的選擇呢?」老狐狸約不裡的話裡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些得意。   酷列清清喉嚨,大聲地回答:「會長,我選班哈。」   酷列的話引起一片嘩然,很多人都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其中也包括約不裡,他不由得再問一遍:「酷列,你說什麼?」   酷列也沒有多話,清清楚楚地再次重複:「我選班哈。」   這時眾人的表情已經是一覽無遺了,廳下眾人大多數是驚訝地張著嘴巴,班哈與古格欣喜若狂地相互擁抱,約不裡面如死灰,丹西還是那副游手好閒的樣子,骨墩坐在那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表情陰晴不定,而茨牙則忍不住跳起來質問:「酷列,你為什麼要幫外人?」   酷列的回答聲音不大,但語氣非常堅定:「茨牙,我這是為整個熊族考慮。丹西先生說的不錯,熊族不能永遠封閉下去,不然就永遠發展不起來,而在大陸上,停滯不前的民族終將被淘汰。從這點來說,班哈做熊王更合適。」   這時,像是處在瘋狂狀態中的骨墩跳起來:「不,我不承認!這是一場陰謀!是外人主演的陰謀!我才是熊王!我不承認今天的選舉結果!」去拉他的茨牙也被甩到一邊。   丹西怎麼會放過這個替班哈剷除內部隱患的好機會呢?他迅速站起來,大聲說:「骨墩不承認熊王權威,我看這樣,由他和班哈進行一場生死決鬥,誰贏誰是熊王。怎麼樣,骨墩?」   骨墩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好,我同意,就看班哈敢不敢了!?」   骨墩因為曾與班哈交手,自己略佔上風,加上對方可以不理自己的抗議,按程序當上熊王,而現在既然給自己這樣一個機會,當然他不會放過。   丹西心裡卻知道,有骨墩在,班哈以後肯定會遭到不少麻煩,應該趁機迅速滅掉,而且班哈也可以趁機立威,在崇尚武力的熊族中自然是威望大增,誰也沒話講。   其他人,包括約不裡和茨牙都有些疑惑,為什麼丹西要給骨墩這麼一個機會,只有酷列在歎氣搖頭。   對於丹西言聽計從的班哈也毫不猶豫地接受挑戰,以新熊王的身份要求宮殿服務人員清空場地,搬來武器。   丹西拍拍班哈的肩膀,在他耳邊說:「按既定方針辦事,記住凱魯教你的方法,幹掉他!」班哈堅定地點點頭,走向廳中心寬闊的空地。   骨墩拿的是一把與自己一樣高的巨斧,而班哈拿的卻是一把中型斧頭,相對於熊族而言,這算是偏小的斧頭了。   兩位熊將站好後,立刻就開始了廝殺。骨墩拿著巨斧,卻使得輕鬆自如,斧斧生風,動作迅猛;而班哈拿著小斧,卻似乎在運千鈞之力,反而出招緩慢,不停的招架。   除了丹西、凱魯幾個懂行的人外,大家都開始替班哈擔心起來。   上百招過去了,骨墩不停地左劈右砍,瘋狂進攻,而班哈則左支右絀,看似相當被動,但他的每一斧線條都很清晰,支擋的角度都十分精準,動作不快,但彷彿看穿了骨墩的意圖一般,每每後發先至,而且運力也很得當,發力的時機都選擇在骨墩舊力剛消新力未至之際,小斧竟然震得手持巨斧的骨墩胳臂酸疼。   又過了十來招左右,凱魯的聲音響起:「班哈,該進攻了!」   只見班哈猛的磕開骨墩的巨斧,開始了狂攻。班哈的進攻非常的凌厲與迅捷,而且每每大步搶進,進行近身攻擊,輪到手持巨斧的骨墩左支右絀了。   巨斧顯然不適合近身防守,但班哈一旦進攻,攻勢就如行雲流水,連綿不絕,根本不給骨墩反擊機會。   「砰!」班哈連續狂攻六十多招後,終於看準心急氣躁的骨墩一個破綻,一斧劈開了骨墩的喉嚨。骨墩左手捂著喉嚨,連退十幾步,鮮紅的血像小瀑布一樣向下瀉,「噹」的一聲,骨墩右手提著的巨斧落地,隨後整個人也像小山似的倒在地上。   提著斧頭站在廳中的班哈,神情冷酷,根本不為眼前的景象所動,用不大卻非常冷竣清晰的聲音說道:「骨墩為人浮躁,不服從命令,為了權位和個人利益,置全熊族利益於不顧,這次是罪有應得。我以熊王身份下令,誰以後學他,也是同樣下場!念在他也是熊將,以前立過功勞的份上,熊王土耆下葬後,他的屍體也予以厚葬,家人仍享受熊將家屬待遇。」   此時的班哈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廳下眾人紛紛跪倒參拜,宮殿人員則領命而去。   隨後就是下葬老熊王和新熊王登基等各種儀式了,丹西這次的態度則莊重多了。 第四集 第四章     第二天,班哈正式執政,頒布了一系列的文件法規:   與丹西簽訂了永久保護協定,熊族有難,猛虎軍團有保護義務和供應糧食的義務,熊族則有服從丹西徵兵的義務。   仿照巨木堡設置,改革行政機構,古格任軍事總長,酷列任內政總長。   重組軍隊,改革管理和訓練方式。   頒布熊族的法律,改革陋習,禁止內鬥和搶劫外族,如果糧食不足可向行政機構或熊王直接申訴,由巨木堡負責供給。鼓勵與外族經商、交易、通婚和交往等等。   同時,在丹西的授意下,熊王班哈宣佈長老會應該從塵世脫身出來,專門進行更高級的與神的交往工作,大規模削減了長老會的權利,新熊王的產生方式也由選舉變成老熊王在熊將中指定,並報保護者丹西批准。年齡未滿十六的熊將都必須在猛虎軍團接受訓練,到十六歲才返回為熊族效力。   在鐵掌坡待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丹西指點班哈處理了相當多的事務。班哈熟悉各項管理王國的方法與模式,轄下的各項事務也逐漸走上正軌後,丹西留下凱魯訓練熊族武士,自己帶著近衛隊和十八名從兩歲到十四歲不等的小熊將,與班哈等人依依惜別,直奔胡瑪領地的晨曦包而去。   解除了熊族與胡瑪的威脅後,丹西分別留下凱魯訓練熊族武士、羅米訓練胡瑪騎兵,自己帶著猛虎軍團勝利班師,於九九四年八月中旬回到了巨木堡。   令他高興的是,愛琳和蘭妮都給他產下了一個兒子,愛琳的是五月份生,蘭妮的是六月份生,都長得結實健壯,活潑可愛。   一月內有了兩個小寶寶,丹西樂得合不攏嘴,回到家中,他一手抱著一個,左親右摸,玩個沒夠。兩個小傢伙生下來後都沒有見過爸爸,都有些怕生地哇哇哭起來。愛琳和蘭妮趕緊抱過小孩逗哄,丹西則把她倆抱過來一起親熱。   愛琳有些嗔怨地說:「瞧你這做爹的,寶寶出生也不回來看看,就知道在外面打打殺殺,以後寶寶長大都不認你。」   丹西一邊愛撫愛琳那豐滿的身體一邊笑嘻嘻道:「嘿嘿,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居功至偉,晚上我再好好酬謝你。」   蘭妮在旁邊說道:「丹西,兩個孩子還等你回來給他們取個名字呢!」   「嗯,這倒是個大問題,」丹西沉吟了一下:「我看就照我們遠東人的習慣取名,大的就叫丹虎,小的就叫丹豹。丹虎、丹豹,爹給你們起的名字夠神氣吧!」   兩個小傢伙已經逐漸適應過來,抱著媽媽又咯咯的笑起來,好像對丹西的取名非常贊同。   所謂小別勝新婚,這天晚上,丹西與相思很久了的三位夫人不知疲倦地連續大戰上千回合,終於將她們一一擺平,自己憋了很久的慾火也得以發洩。   愛琳和蘭妮正處於哺乳期,奶水豐富,一興奮起來,乳汁像噴泉一樣濺射,叫丹西也品嚐了不少。弄得事後兩位夫人大罵他這做爹的是壞蛋,跟寶寶搶奶吃。   第二天上午,丹西在巨木堡市政廳聽取各方面官員和將領的情況匯報。在丹西離開的這幾個月,三座城市的經濟發展和市政建設都相當迅速,巨木堡的常住人口已經接近百萬,紅土和黑巖城的人口因糧食問題也有不少人遷入居住,不過最近夏糧豐收,糧價已經大幅回落,人口的遷入也就大大的下降了。   人口和勞力的湧入,城市周圍的農牧業和城內的工商業有了可觀的增長,稅源也同時擴大,當然由於軍隊支出增長迅速,要實現收支平衡還是遙遙無期,不過幸好丹西去年成功炒作糧價賺取了海量金幣,所以至少數年內財政上都不會有多大問題。   陀比恩領導的建設署已經完成了對三城轄地內所有地形的勘探,引水管渠系統的改造和建設正在設計當中。   黑虎和巨虎軍團都已經擴編到三萬人,加上紅虎軍團三萬部隊,地方保衛部隊達到了九萬人,各位將領正帶領他們加緊訓練。   丹西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在胡瑪和熊族取得的成果,對一些軍政問題作出指示後,一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中午吃完飯後,丹西召集高級軍政首領在市政廳的一個密室中商議形勢,與會者包括安多里爾、席爾瓦、昆達、威達、萬斯、李維、菲爾、查理、巴普、丘根、烏丁、喜巴哈魯、馬特、古爾丹等,全部是丹西的心腹部下。   密室的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中央走廊各國形勢地圖,席爾瓦則站在地圖前侃侃而談,介紹最近的形勢。   雖然喜巴哈魯的情報系統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但摩那狄情報系統發來了警告,目前大陸各國,尤其是中央走廊各國,各王國、城市的首領和政要人物經常進行最高層次秘密會談,據不完全統計,這樣的會談從年初到現在已經進行了將近二十次,甚至相互仇恨的塞爾和詹魯,習博卡二世也與蓋亞進行了兩次秘密會面。   由於這些會談層次極高,內容保密度很強,會談各方還採取了強有力的反間諜措施,因此不要說會談內容,即便是議題大綱,摩那狄的美女情報系統付出大量肉體代價可依然是一無所獲。   參謀情報署經過大量的細緻分析,認為很有可能這些國家是針對丹西來的,因為要將這麼多平時糾紛不斷的國家和城市聯合起來,至少必須具備巨大的共同敵人或者巨大的利益誘惑這兩個條件中之一,而放眼整個中央走廊地區,只有丹西領地同時具備這兩個條件。   首先,丹西在巨木堡這個水陸戰略要衝突然崛起,興建了一座極為堅固的巨大城堡並蒸蒸日上地發展,而且丹西還不斷地擴張領地和擴編軍隊,已經引起周圍各國各城的不安,不少人將之視為勁敵。   其次,去年養虎運輸隊的瘋狂糧食炒作,丹西辣手無情地盤剝了許多國家和城市的國庫,一些國家、城市的國庫幾乎被搬空,不得不冒著引發民變的危險,在災年加重稅收以度過糧食和財政危機。   當時就有一些人想動手,但一來事發突然,沒人挑頭組織;二來軍糧和資金匱乏,為節省糧食和開支只能縮減軍隊和行政人員,國內人民不滿也需要軍隊鎮守國內;三來丹西剛在黑巖城大勝,軍事發展勢頭令人震驚,所以他們隱忍了下來,但仇恨也已經深深地種在了這些君王、城主的心裡。   再者,去年的糧食大炒作,丹西收入了兩千多萬金幣,還獲得了紅土城及大量物資,外界甚至傳言丹西通過災難財賺了五千萬金幣,巨大的財富肯定會引起其他國家和城主的眼紅,假如他們聯合出兵,按國家和城市實力瓜分這些財富,相當於得到數年的財政收入,這樣的巨大利益誘惑下,聯合起來進攻巨木堡的可能性非常大。   就其他的可能目標看,閃特、詹魯、塞爾三個中部軍事強國的世代仇恨確實很深,但目前閃特已經分裂,詹魯、塞爾相互勾結,所以可以排除。   富含金礦的蘇來爾在利益誘惑上與丹西領地有一拼,但該國向來與各國沒有大的衝突,國家野心不大,加上他們與強大的呼蘭帝國關係密切,各國也不可能冒著與柯庫裡能強大的呼蘭騎兵對壘的風險去進攻蘇來爾。   而丹西領地雖然不斷擴張軍隊,但數目並不太多,基本上又沒有什麼外援,領地也不夠大,各國聯合出兵的話,勝率相當大,這種信心也有助於聯盟的形成。   綜合以上因素,參謀情報署認定這些會談的矛頭是對著丹西來的,需要引起高度的警惕。   從情報來源分析,由於目前只有摩那狄的美女情報系統有模糊的內容,而我們自身的武器鋪情報系統一點風聲都沒有,可以認為目前僅處於戰爭的策劃階段,尚沒有進入招兵買馬購武器的戰爭準備階段。   從目前的各國形勢分析,至少今年不會出現聯合出兵的情況,一來去年的糧食危機今年雖然緩解,但存糧不多,無法支持這種超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二來資金問題的籌備也要花時間,各國經丹西去年的盤剝後,需要收稅、借款來解決購買武器、馬匹、軍糧和招募士兵等備戰的資金問題;三來這種規模層次的軍事行動,準備期也要耗費一定的時間。   所以可以排除今年開戰的可能性,明年這時候開戰的可能性極大,而到了後年,可能性則幾乎高達百分之百。   從上面分析可以看出,丹西這方的備戰期最少一年,最多兩年。   從各國軍事實力分析,中央走廊地區軍事實力最強的塞爾可動員兵力為六十萬,其中四十萬是精銳的重騎兵,假定需要二十萬留守疆土,則最大出兵數為四十萬。   僅次於塞爾的詹魯可動員兵力為五十萬,其中騎兵十萬,假設需要二十萬留守疆土,則最大出兵數為三十萬,尤其令人擔憂的是,詹魯的重步兵全聞名大陸,攻城很有一套辦法,將對巨木堡的防守造成巨大威脅。   其他國家和城市則與上述兩國差距甚遠,而且其積極性沒有這兩個與我們相鄰的強國高,出兵數難以預測,總體的粗略估計,至少三十萬,至多六十萬。   因此至少要做好防禦百萬大軍來襲的備戰工作。   聽完席爾瓦的分析,軍政首腦們都是面面相覷,即使是最無畏的勇士也面露難色,確實,如此規模的大戰,誰都沒有經歷過。   這可不像面對二十萬臨時湊出來的胡瑪烏合之眾,來的肯定是各國的精銳部隊!   要在一年內準備這樣規模的戰爭談何容易,即使拚命擴軍,按領地人口規模也最多招到十萬了,加上現有的十五萬總兵力,最多二十五萬兵力,而且擴編的結果會是訓練度和戰鬥力的大幅下降,在絕對優勢的敵軍面前不僅不會產生數量壓力,反而會降低戰鬥質量。   丹西也是苦笑著搖頭:「唉,安多里爾,可惜當時沒有聽你的勸告,選擇了百戰之地的戰略要衝巨木堡進行發展,儘管這一兩年我們沒少努力,但形勢還是如此逼人哪,現在大麻煩終於來了。」   智者安多里爾也搖搖頭:「事已至此,後悔無益,還是想想辦法。我現在也想不出什麼對策,不過我覺得,這確實是我們發展擴張的一道大難關,邁過去,我們的前途就是一片坦途,邁不過去,那就從頭再來吧!畢竟你才二十一歲,有的是機會。」   連智者安多里爾都做如此說,眾將也不由得神情有些沮喪。   素有防禦大師美稱的李維將軍倒吸一口涼氣說道:「這場防禦戰最大的問題還不是軍隊人數和質量上的差別,最關鍵在於我們沒有外援或緩衝地帶。現在再去做分化瓦解工作已經有些遲了,反而會費力不討好,送東西給人可能只會增強敵人進攻我們的力量而已。」   「現在在我們周圍,胡瑪和熊族可以看作我們的領地,但也需要防守自身領土,最多抽出不到十萬非職業化的部隊幫我們。而關鍵的是這些地方資源不夠,我們不能大舉撤退到他們那裡。由於我們三城領地基本以平原地區為主,正面迎擊數量和質量都優於我們的敵人,勝利希望渺茫,而且敵人數量龐大,兵種結合好,即使我們能通過指揮取得一些勝利,但敵人消耗得起,我們則一次失敗就可能徹底完蛋。分化瓦解敵軍的話,看來也很難成功,我們的手段不外是威脅、利誘、挑撥離間。由於我們的勢力遠弱於對方,威脅不會有效果;利誘則敵人正是衝著我們的財富來的,最多可能影響一些無關全局的小國小城,代價驚人,得不償失;要挑撥他們的舊有矛盾,一則大利當前,金幣是化敵為友的最佳催化劑,二則敵人對我們的仇恨可能比相互間的仇恨更深,效果不佳啊!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全軍躲進城來,巨木堡存糧充足,城牆高大,可以給予敵人重大殺傷,但是這樣一來最可怕的是,我們會陷入純防守的境地,沒有外援,沒有反擊的餘力,完全成為消耗戰。雖然敵人會比我們消耗得多,但敵人占壓倒優勢,耗得起,後方還可以源源不斷運來新部隊補充,我們則是死一個少一個。純防守只能拖延失敗的時間,但避免不了失敗的結果。」   防禦大師的分析更加給大家潑了一盆冷水,一些人本來想提出的建議都給李維提出來,並給予了有力的反駁,眾將一時無語沉默,而丹西則冷冷地一眼不眨地盯著地圖,像座石雕一樣一動不動。   萬斯開口道:「外援倒是有一個,不過效果不會很大,而且遠水難解近渴,那就是聖火國。該國信奉從南部的黑大陸傳過來的聖火教,相信天地間只有一個真主,教義與東西教會差別很大,相互矛盾也很深,民眾宗教十分狂熱,進行聖戰奮不顧身。該國與周圍各國為宗教矛盾經常開戰,儘管實力遠弱於對手,但該國民眾信仰狂熱,作戰勇猛,大祭師穆罕見識卓越,大將軍波拉丁指揮得當,周圍又是小國林立,沒什麼人才,每每能取得戰爭的勝利。當然由於他們教義偏激,他國民眾不喜歡,東教會又插手其間,所以國家也無法擴張和發展。我看可以與他們結盟,這樣他們可以在東部拖住東部諸國的兵力,減輕我們的壓力。當然,由於東部出兵數量不會很多,因此效果自然不會太大。另外就是,這樣做也有不好的負作用,不僅會使敵對國的民眾也對我們反感,更加深矛盾,同時也會得罪東西兩個教會,所以利弊之間,尚需要權衡一下。」   昆達歎氣道:「萬斯提出的辦法不是不可行,但是除了上述負作用外,還會使我們境內的民眾對我們產生負面看法,我看還是避免為好。」   丹西還是苦笑:「不管有沒有用,能聯絡就聯絡一下吧,不過只能簽秘密協議。看來現在只要不是想立刻置我們於死地的人,都可以成為我們的朋友。」   「管他呢!」烏丁捲起了袖子:「怕也沒用,我們頂多豁出去拚個你死我活,我們猛虎軍團哪次作戰不是以少對多,最後都取得了勝利,要是實在沒辦法,我們就在城外與敵人決戰,只要我們個個懷著必死之心殺敵,勝利說不准還是我們的!」   烏丁提出了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雖然不是良策,卻令本來比較沮喪的眾人精神一振,挺直背脊。都是經過了多年刀頭舔血的生涯,面臨過多次死神挑戰的老軍人了,戰士的榮耀感使得他們決心即便是戰死沙場也要殺更多的敵人墊背。   丹西雕像般凝視地圖很久,忽然站起來,快步走到地圖旁,又看了好幾分鐘,才猛的轉過身來對著眾人:「既然備戰防守取勝極為艱難,小小領地沒有外援、沒有緩衝、沒有後方,那麼,我們乾脆賭一賭,不防守,去進攻,去開闢我們的後方!巨木堡三城則作為我們的緩衝帶!」   丹西的話叫所有人心頭一亮,全神貫注地聽丹西往下說,一直以來,丹西都是深思熟慮,謀定而後動,不做無謂的冒險,不打無準備之仗,今天是頭一次這麼激昂地決定冒險出兵。   「我們南邊是塞爾、詹魯,東邊是海亞爾和一些城主領地,西邊是麥芽、枯葉城等城主及聖瓦爾尼等小國,北邊則是閃特。一直以來,我們都在想,聚集實力,北取閃特,建立自己的基地。目前我們的軍隊數量和訓練度尚且不夠,實力不足,而閃特各諸侯已經停戰多時並不斷聚集實力,時機也不成熟。閃特原為強國,兵力強盛,雖然分裂,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為了打仗,各諸侯都在瘋狂地擴軍備戰,最少的也有十萬人,全境總兵力超過百萬,戰爭不斷,人民疾苦,急待救星來解放他們。我看,既然形勢發展到這一步,我們遲打不如早打,就以猛虎軍團為主力,找個借口打進去,趁他們尚未聯合起來,各個擊破。更重要的是,這不是外戰,而要當成內戰來打,外戰人越打越少,內戰則人越打越多,所以對這場戰爭要求的難度就更高了,要在一年內完成統一大任,建立一個鞏固的基地和大後方。這樣一旦巨木堡防守戰遭到失敗,我們可以棄掉現有領地,待時機成熟再回來復仇!」   諸將頭次看到一直冷峻分析形勢的丹西,臉上出現這樣狂熱的表情,提出這樣冒險的瘋狂策略,將苦心經營多年的看起來牢不可破的城市讓給別人,進攻十倍的敵人,而且要一年內完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安多里爾仔細端詳地圖一會,歎道:「也好,跳出框框,另闢蹊徑。可能性雖不大,但充分利用矛盾、製造形勢、爭取民心,也不能說沒有機會。李維將軍,閃特的一些舊將和老朋友,就麻煩你多想辦法啦!」   「放心,這些事我早就已經在想辦法了。」李維斬釘截鐵地答應道,打回故國去,他心裡也是非常樂意。   「那麼,以什麼借口殺進去好呢?」席爾瓦問。   「這個問題我也正在考慮。」丹西開始恢復冷靜:「我在想,與其自己冒冒失失地殺進去,不如讓別人請我們進去。」   席爾瓦會意地笑笑,又拿出一張草圖:「最近尤勒又有新的設計,他設計了這種防禦車,專門對付重騎兵的衝鋒,減輕他們對步兵陣的衝擊和降低傷亡,我看挺不錯的。」   「哦,是嗎,戰車在上古時期的戰爭中曾風光一時,不過後來騎兵崛起,戰車因為靈活性太差而被淘汰了,現在尤勒又能想出什麼高招呢?」丹西興致勃勃地問:「拿來我瞧瞧。」   席爾瓦跟他解釋:「戰車原先是作為衝鋒的工具,因靈活性不足而讓位於騎兵,這次尤勒是將其改造為防禦工具使用。以前我們曾兩次挖壕溝對付騎兵,都成功了,第一次是靠苦娃的出色表演騙了對方,第二次則是敵人輕敵盲目造成的。不過壕溝有幾點不好,首先,真正厲害的將領肯定不會輕易中圈套,而會實地偵探,發現我們的壕溝,從兩側包抄,避開陷阱;其次,壕溝是死的,且要挖很長時間,每到一地都要開挖,而防禦車則可以隨身攜帶,並在戰場中變換位置,可以說是一道活動的壕溝。尤勒發明的這種車長五米,寬四米,高二木板構成,有鹿角、牙刺等抗拒重騎兵衝擊的東西,車上填有石塊加重,車和車之間有鉤和鎖,可以連起來,環環相扣,相互保護,上面用棉絮布帳圍起來,可以防避箭石。每車配有兩枝長刺馬槍,周圍有六個人持長鉤,鉤馬鉤人,兩人使投矛,可以保護車陣並殺傷重騎兵的人和馬。而且尤勒設計的另一個優點是,平時車子各部分可以拆下來,方便攜帶,要用的時候接上榫頭,就可以很快組裝完成。」   「嗯,不錯,」丹西讚歎道:「對付輕騎兵靈活性差了點,對付重騎兵卻相當不錯,尤其是我們可以出其不意地用上。你叫尤勒能造多少造多少,閃特也是騎兵強國,正好能用上。」   散會後,丹西將安多里爾、席爾瓦、喜巴哈魯和古爾丹留下來繼續商議。   丹西直入主題:「這次我們的武器鋪情報系統對這一重要動向毫無知覺,而摩那狄的情報系統卻能夠發現這些問題,說明我們的情報工作還很不完善。武器鋪情報系統,一是範圍窄,只能獲得與戰爭相關情報,對政治、經濟方面的情報無法瞭解;二是層次低,與武器鋪打交道的多是軍需採購人員,獲得的情報機密性不高;三是時間晚,對於戰爭籌劃階段的情報幾乎無法獲得,只有在備戰的中後期才能得到情報。這個問題我琢磨了很久,既然摩那狄的美女情報系統成果那麼裴然,我們也可以模仿他,不過呢,上次在枯葉城他的美女情報員因出嫁而不辭而別又告訴我們,他的那種純僱傭關係的組織形式也有不牢靠和容易洩密的漏洞。所以我想改變一下,建立一個以妓院為基地運行的新情報系統,既充分發揮美女對情報的超強刺探能力,又大大加強對情報員的控制。你們看怎麼樣?」   幾個男人臉上都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喜巴哈魯的大豬頭更是笑得滿臉皺紋和褶子:「好主意啊!丹西,我舉雙手贊同!」   席爾瓦也陰陰地笑著:「我也同意,為了防止兩套情報系統的重複和加強機密性,我看這套情報系統直接向我匯報就可以了。」   喜巴哈魯馬上抗議:「喂,兩套系統的情報搜集工作由我一個人負責就行了,你就專管分析吧,再搞一批人豈不是浪費金錢和人力,你說是吧,古爾丹?」顯然是希望守財奴幫他說話。   丹西開口了:「別爭了,都想監守自盜是不是?你們倆說的都還有些道理,既要保密又要節省,我看這樣子處理。先在情報信息多的各大城市如國都、重要商業城市等,設立妓院,普通的情報由妓院老闆負責,尋找妓女既做生意又順便刺探情報,這部分由喜巴哈魯負責聯絡;另外我們還要設立專門的培訓機構,尋找符合條件的美女進行培訓後,前往各基地開展工作。基地的妓院老闆負責提供場地等各種條件,除此外不再干涉特派美女間諜的事情,其身份也只有我們和妓院老闆知曉並絕對保密。這些特別情報人員所收集到的情報直接向我們匯報,全部採用單線聯絡的辦法,這部分工作就由席爾瓦負責好了。我們先要做的是尋找合適的妓院負責人、培訓教員和學員,這就由喜巴哈魯和席爾瓦分頭負責好了,你們倆記住,誰也不許監守自盜。至於妓院的起始資金和各項活動經費就由古爾丹撥付好了。別苦著臉,古爾丹,自古以來妓院就是一個很賺錢的行業呢!好了,這件事就交給你們了,趕快去辦吧!」   對於這件美差,席爾瓦和喜巴哈魯不用催促,馬上心急火燎地開展工作。 第四集 第五章     隨後的幾天,丹西在領地進行了再次大規模招募士兵的行動,招集了五萬新兵,儘管一些軍官指出原來的部隊尚未完成訓練,這些新兵的訓練可能因為缺少人手而缺乏戰鬥技能。   丹西的回答是:「缺少就缺少吧,讓他們直接在戰爭中訓練好了,這樣的速度可能更快,效果可能更好。」   另外,凱魯和熊王班哈帶著熊將莫賀、爪拿及五萬熊族武士,羅米帶著穆斯塔法和五萬胡瑪騎兵,也動身趕來巨木堡,古格和帕維亞則留守當地。   在丹西全力招兵買馬,調兵遣將,並進行大規模總體訓練的同時,閃特割據諸侯塞尼與圖卡史之間卻連續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九九四年八月二十七日,一群身穿塞尼軍服的人衝進了鄰近邊境的圖卡史領地,將一個小村莊的數百居民全部屠殺,留下的武器和箭矢全帶有塞尼軍隊的標誌;八月二十九日,一隊五十來人的塞尼軍巡邏隊被一群圖卡史軍隊埋伏,全部陣亡,留下則是帶有圖卡史軍隊標誌的武器和箭矢;九月一日,塞尼領地的一個村莊也遭到屠戮,留下的武器和箭矢全有圖卡史軍隊的標誌;九月四日,一支圖卡史運糧小部隊也遭到了與塞尼巡邏隊同樣的命運,當然武器的標誌也換成了塞尼軍的。   兩位諸侯大為震驚,開始相互指責和警告,交界處的戒備大大加強,軍隊也開始大量地運往邊境。為了替民眾和兄弟們復仇,兩軍間的摩擦與糾紛也不斷發生。   由於圖卡史的實力是諸侯中最弱的,總兵力只有十萬左右,而塞尼則有十五萬。因此,圖卡史在手下大將旺熱的建議下,決定先禮後兵,派出使節前去交涉,盡量通過外交途徑解決此事。   九月十日,拿雲傭兵團三百人在團長拿雲的帶領下,護衛著一支商隊前往圖卡史的主城科斯坦堡。拿雲傭兵團雖然很小,只有三百人,但在傭兵界已經小有名氣。   團長拿雲今年才二十歲,原是欽斯尼亞東教會劍士學校的高才生,平民出身的他很看不慣學校裡那些憑祖蔭進入學校又不學無術的貴族子弟。十六歲那年,一個貴族子弟調戲拿雲酷好劍術、脾氣暴躁,年僅十五的妹妹奈絲麗。   奈絲麗體力不支,拿雲出馬,結果失手將其刺死。拿雲帶著奈絲麗、同窗好友兼奈絲麗的狂熱追求者古力扎,逃出欽斯尼亞,開始闖蕩江湖。   做了一段時間的自由傭兵後,劍術高超、日漸成熟的拿雲於兩年前組建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小傭兵團,自任團長,奈絲麗及古力扎則分任小隊長。   拿雲傭兵團連續完成了不少任務,曾擊敗了五個盜賊團的搶劫,而拿雲自己也斬殺了四個有一定名氣但品行不端的劍手,在傭兵界建立了品牌,財富也有所增加,傭兵團也逐漸發展起來,由原來的三十多人增加到現在的規模。   這次由於圖卡史與塞尼交惡,路途不太平,商隊花了三百金幣特地請拿雲護衛前往科斯坦堡。   一路上倒也太平無事,現在離科斯坦堡只有不到二十公里行程,估計明天就可以完成任務進城。不過既然吃上了傭兵這碗飯,一切都是小心為妙,何況現在行進的道路緊靠樹林,容易被人埋伏,奈絲麗在隊伍的最前邊探路,其他人則保持警惕地小心跟隨。   忽然,拿雲像發現了什麼,衝到隊伍的最前端與奈絲麗並排,示意隊伍暫停前進,傭兵們則停下來護住商隊安全。   果然,幾分鐘後,一隊百來人的騎兵隊伍就朝著他們這邊沿路狂奔而來,在秋風中捲起漫天塵土。這些人騎著良種的胡瑪駿馬,身上穿著便裝,沒任何鎧甲,沒有任何旗幟,應該不是騎兵;但是他們又個個身形矯健,騎馬的動作協調整齊,非常規範,顯然也不是盜賊;更奇怪的是,他們的衣服和武器上還留著血跡,顯然剛經過了廝殺,現在正飛快地離開現場。   這群奇怪的隊伍飛快地跑近,不過從方向看肯定不是衝著傭兵團來的。保護著這麼多的財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雲當然也懶得去管閒事。   騎隊開始從傭兵團身旁急馳而過,突然商隊中的一匹拉車的馬受驚,帶著一車瓷器衝進本來就不寬的路中,眼看就要與一位騎士相撞!   趕車人和包括拿雲在內的傭兵們都已經來不及行動。騎士的騎術顯然非常高超,反應也十分敏捷,一提韁繩,駿馬飛躍,竟然輕巧地越過了馬車。不過由於事發突然,馬蹄的後腳還是在車上踮了一下,整車瓷器傾倒路上,碎了一地。   被馬車分為前後兩部分的騎隊,都迅速收住馬步,動作竟然是高度的整齊一致,彷彿在做隊列表演一般。整個騎隊臨危不亂,都靜靜地站著,冷冷地打量這支傭兵團,兩個像是首領的人策馬過來。其中一個是遠東人,兩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你們是什麼傭兵團,這裡誰負責,為什麼要阻擋我們的去路?」遠東人發問道。   他目光如電地掃視周圍,拿雲馬上聞到了危險的氣息,那種特有的風範和氣度,一看就知道此人肯定是研習內功與劍術多年的高級劍客。   拿雲正待回答,暴躁的奈絲麗搶先說道:「我們是拿雲傭兵團的,你的人踩壞了我們護衛的商品,你說該怎麼賠吧!」竟然是搶先發難。   遠東人有些氣惱,剛要說話,旁邊的人提醒他:「大人,正事要緊,要不您帶人先走,我留下處理這件事。」   遠東人一點頭:「也好,我們到預定地點等你會合。」也不再多言,看也不看傭兵團一眼,帶著騎隊繼續上路,彷彿是炫耀一般,後面的騎隊一個個從馬車上輕巧地躍過,飛馳而去,氣得奈絲麗夠嗆。   她剛要發作,那位年輕首領笑著發話了:「我叫別亞,是附近民團的小隊長,請問姑娘是這裡的負責人嗎,如何稱呼呢?」   奈絲麗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我叫什麼不要你管,踩壞了我們的東西,你說怎麼賠吧!」   為防止局面鬧僵,拿雲出面了:「我叫拿雲,是傭兵團的團長,這位是古力扎隊長,而她是我妹妹奈絲麗,也是團裡的隊長。別亞先生,我看你們民團的騎術和訓練比最精銳的騎士團都不差呢!」   「原來小姐叫奈絲麗,名字和人一樣漂亮,就是脾氣大了點,當心嫁不出去喲!」別亞調笑一番後,對著拿雲打起哈哈:「拿雲團長,幸會,幸會。這裡不怎麼太平,所以大家訓練都很刻苦,我們剛才還消滅了一夥盜賊,現在正趕往另一處賊窩呢!」   從沒人敢對奈絲麗如此大膽無禮,聽到別亞肆無忌憚的調笑,她氣得滿臉通紅,迅速拔出了手中的劍:「你這個叫別亞的混蛋,竟敢侮辱我,我以一個騎士的名譽,要求與你決鬥!」   別亞仍然是笑嘻嘻的:「小姐,與女人決鬥是騎士的恥辱,我可不想讓人恥笑。」   奈絲麗哪還忍得住,抬手就是一劍刺過去,別亞的動作極其靈活,側身躲過,也迅速地拔出劍來。奈絲麗發火時連拿雲都有些管不住,何況他也想看看這個值得懷疑的民團隊長的真實水準,所以也不去干涉。   奈絲麗的劍術十分凌厲,別亞則只守不攻,他的騎術雖精,但在馬上畢竟不夠靈活,何況奈絲麗攻了幾招後發現不能奏效,也打他身下駿馬的主意。在擋住奈絲麗刺向坐騎的一劍後,別亞跳下馬來。   「哈哈,剛才的口氣真大,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英雄呢,原來是個瘸子!」這回輪到奈絲麗大聲嘲笑了。   被女人嘲笑生理缺陷的別亞也氣紅了臉:「哼哼,講道理的瘸子總比不講道理的潑婦要好得多。」心頭來火,加上奈絲麗劍術之精超過了他的想像,別亞看到光守是無法取勝的,也開始了進攻。   受過昆達和吳平精心指點的別亞在劍術上也有相當的造詣,攻出一連串的漂亮招式後,奈絲麗不得不開始有些手忙腳亂地防守。一旁的拿雲看得暗暗心驚,這些劍招被別亞運用得十分純熟,法度謹嚴,明顯屬於遠東的某一劍術流派,看來奈絲麗今天可能討不了好。   拿雲多年的使劍經驗沒有看錯。奈絲麗被罵作潑婦顯然也很生氣,她猛然幾劍逼退別亞,使出自己的拿手劍招,飛身搶攻,每一劍都直撲別亞的要害,端地是狠辣無比。別亞則不斷防守,看似凶險被動,實則每一招都隱含厲害的反擊。   交手二十幾招後,奈絲麗因心浮氣躁終於出現一個小破綻,早就等待機會的別亞則毫不手軟地抓住這個機會,突然反攻,連續如行雲流水的十幾招比剛才奈絲麗更凶狠的進攻,最終將奈絲麗手中的劍挑飛。   別亞有些得意地後退,收劍拱手道:「奈絲麗姑娘,承讓了。」   看到心愛的人受辱,古力扎就要上前,被拿雲制止。   拿雲提著從一夥盜賊手裡奪過來的名劍「血鳴」走上前來:「別亞先生,果然好劍法。我看今天這事我們也別再糾纏不清什麼道理了。我倆來比比劍,你贏了的話,隨便走路,打壞的商品不用再賠;輸了的話,就花錢賠付這車價值一百金幣的瓷器,怎麼樣?」   這顯然是一個不平等條約,別亞也楞了:「我贏了一點好處也沒有,輸了倒要賠錢,這車東西最多值十個金幣,怎麼就值一百金幣了?」   「我說過咱們別糾纏於什麼道理嘛!」拿雲抽出血鳴:「此劍名叫血鳴,別亞兄可要小心了,不過如果膽怯的話,向我妹妹賠禮道歉,只要她的氣消了,也許我就放過你。」   拿雲的話激起了別亞的騎士榮譽感:「向她道歉?殺了頭也不行!拿雲團長,我們就好好較量較量。」   兩位劍士握劍在手,多年的戰鬥經驗使得兩人都不急於出手。別亞這次的態度十分嚴肅,如臨大敵,對方身上那種逼人的氣勢使他明白這與剛才的奈絲麗不在同一個檔次上。   而拿雲卻似乎輕鬆得多,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表情,看了別亞剛才的劍術,他明白對手不亞於自己艱難擊敗過的幾個有名劍手。不過對勝利他還是有自信的,削鐵如泥的血鳴寶劍保證了他即使是勢均力敵也能取勝。   兩人幾乎同時發動進攻,兩劍一交,別亞的劍就被削去一小片劍頭。形勢立刻直轉急下,知道厲害的別亞既要防守,又要避免兩劍相交,完全手忙腳亂了。看到團長的絕對優勢,傭兵團都大聲喝彩。   別亞更加生氣了,媽的,這叫什麼比劍!   一氣之下,別亞乾脆退後,將劍一扔:「別比了,我認輸!」   歡呼雀躍的奈絲麗提劍走上前來:「那好,拿錢來!一百金幣!」   垂頭喪氣的別亞將口袋一翻:「可是我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只能寫張欠條了。」對方這麼卑鄙地取勝,別亞當然也準備賴帳。   「不行,你賴帳怎麼辦?」奈絲麗不干:「你沒錢就扣下人來。」   「難道扣下我做你老公不成?」別亞一翻白眼:「那我可要氣死了。這樣吧,我把劍留下,上面有我的名字,拿雲團長,相信你應該懂得騎士的規矩吧!」   對於騎士來說,劍是自己的重要物件,有些騎士團的規矩更是劍比命還重要,規定不允許用劍進行任何抵押和贖身,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別亞拿出這一點來,拿雲也沒辦法,只好讓他走路。   別亞騎馬飛奔,一邊罵一邊決定堅決賴帳,不過那個刁蠻的奈絲麗的形象經常時不時出現在心頭,他自己也覺得好奇怪。   拿雲只好叫奈絲麗撿起被自己砍得殘缺不全,換不了幾個錢的破劍,帶著隊伍上路。奈絲麗也是邊走邊痛罵這個無恥的連劍都不要的別亞,發誓就算是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絕不允許他賴帳。   古力紮在旁邊酸溜溜地說:「幹嘛非要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由他去不好嗎?」   「你懂什麼,一百金幣啊!」奈絲麗抓到了出氣筒:「你想替他出嗎?」   「不不不!」古力扎連忙擺手:「你去找他好了,不過我覺得希望很渺茫呢!」   「哼,神會幫助我的。」奈絲麗似乎很有信心,心裡卻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第二天順利進城完成任務後,傭兵們開始休息舒解旅途勞頓,而幾個頭目則購買各項物資,順便到傭兵公會等地探聽是否有新的買賣可做。   由於科斯坦堡的局勢緊張,商隊都停止了在這一地區的活動,找了十幾天,拿雲他們還是沒找到任何生意可做。   拿雲傭兵團待在科斯坦堡期間,各種有關戰爭的不利消息不停地傳來。圖卡史派出去的使者,九月十五日晚上到達塞尼領地主城玫瑰堡後,竟連夜帶著外交證明前去拜見塞尼的弟弟,玫瑰堡行政長官塞特,說有急事商議。   兩人商議一會,密室中就傳來慘叫,僕人們趕來後,看到塞特倒在血泊中,身邊是沾滿鮮血的圖卡史親筆書寫的外交文書,而使者則不知去向。   九月十七日,在邊境上,圖卡史的部隊發現了本方使者及全部隨從的屍體,使者的身上插著標有塞尼軍隊標誌的短劍,屍體已經斷氣多時,法醫斷定很可能是被人殺死後扔到這裡來的。   兩位領主轄地之間的氣氛更加緊張,除了相互的外交指責外,痛失兄弟的塞尼更是大舉調兵遣將,還聯合了與自己關係良好的另一諸侯——戈締斯作為同盟,共同出兵。   為了防備塞尼的進攻,圖卡史也是全境動員,科斯坦堡一時間戰雲籠罩,人心惶惶。   不過雖然城裡的商業基本完全停頓,但拿雲傭兵團卻找到了生意。兵力弱於對手的圖卡史大肆徵集隊伍,而拿雲傭兵團也受到了僱傭,參加科斯坦堡的防衛。 第四集 第六章     九月三十日,戰爭終於正式打響。塞尼軍十萬,戈締斯軍七萬,組成十七萬的聯軍,在圖卡史西境發起猛烈的進攻。   實力弱於對手的圖卡史軍擋不住聯軍的進攻,紛紛敗退,在十天內就丟失大片領土和城鎮。聯軍勢頭迅猛,鋒銳直指科斯坦堡,而圖卡史的部隊則士氣低落,難以抵擋。   在科斯坦堡的府邸裡,觀看地圖的圖卡史憂心忡忡,愁眉不展。手下的將領議來議去,也想不出好辦法。   大將旺熱說話了:「領主,我倒有個辦法。目前我們南面的鄰居丹西擁有較強的兵力,他的手下李維又是我們閃特人,最近還寫了一封信給我,說想回家鄉看看。我們何不請他們幫忙呢?」   「李維?不行哪……」圖卡史一邊搖頭,一邊想起五年多前的往事。   那時候,李維負責防衛陰風堡,在面臨遊牧聯軍的侵襲下,拒絕朝廷的調遣,堅決保衛這個北方堡壘,並無數次催發糧草。   圖卡史帶著五萬援軍和糧草上路,卻收到了宰相紐伯裡的信,信中紐伯裡直接說,如果圖卡史能夠讓援軍和糧草一個月內抵達不到陰風堡,則將擢升他為大將軍,否則,即使他和李維打了勝仗,他的官位也保不住。   信中甚至赤裸裸地點明,國王昏庸、王子弱小,掌權的是我紐伯裡,萬一宮廷裡出點什麼事情,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的。   圖卡史收到信後,幾乎一夜未眠,他深知朝廷內確實是紐伯裡和維塞斯相互勾結,一手遮天,忠臣智士已完全被排斥了,只有北方的李維世代是朝廷重臣,名聲極高,在軍力和權勢上能與之抗衡。   即使自己把信交上去檢舉紐伯裡,也扳不動他,反而會叫自己性命難保。如果直接北上與李維會合,即使取勝,李維倒是再添聲望,自己卻真的可能被紐伯裡隨便找個借口撤去官位,加上紐伯裡既然暴露了野心,肯定也會設計讓自己沒命逃生。   最後圖卡史決定採取龜步政策,先保住自己再說。他置李維多次催促於不顧,終於令李維兵敗陰風堡,遊牧聯軍大舉南下擄掠。   隨後閃特果然宮廷事變,國王暴卒,王子失蹤,紐伯裡大權獨攬,自任攝政王。   圖卡史倒也知道亂世中有兵有糧就是草頭王的道理,沒有受紐伯裡的所謂大將軍虛銜誘惑,帶兵南下,建立了自己的領地。   五年來,自己每想起遊牧聯軍給本國人帶來的痛苦,心中就難免有內疚感,當然李維也是他內心一個一直難以解開的結。   「圖卡史,你我是多年的戰友了,你和李維之間的事我也知道。」旺熱說道:「時光可以抹平一切,你當時的處境我也寫信給李維說過,他現在心情平靜了許多,也表示理解你當時的選擇。現在丹西因炒作糧價發災難財,惹怒了許多國家,正急需盟友,我們正好用得著他們替我們打退塞尼和戈締斯聯軍。圖卡史,弟兄們跟你這麼久,你可以不顧自己,但也要想想弟兄們的生命和家小啊!」   「旺熱,我也不是那種頑固不化的人。」圖卡史歎了口氣:「如果李維來此,我低聲下氣地求他都行。李維畢竟是個正直的騎士,而現在他主子丹西就難說了,此人年紀雖小,機心和手腕都很厲害,我擔心的是他來了就不走啊!」   「這個你放心。」旺熱趁熱打鐵,消除圖卡史的疑慮:「我們可以命令他們不能進入科斯坦城,他們在城外打仗,我們在城內防守。擊退塞尼和戈締斯的聯軍後,就簽個外交協議,送點好處,打發他們回家。」   「好吧,旺熱,你就以這個為條件,跟他們談判出兵的事吧!」圖卡史最後終於做出決定,畢竟形勢比人強。   丹西這邊答應得異常痛快,什麼附加條件都同意,只要圖卡史同意聯盟,便不索要任何的土地和財物。他留下席爾瓦和萬斯繼續訓練巨虎、黑虎、紅虎軍團的九萬新兵,帶著早就做好準備的二十萬大軍飛速行動,沿河而上,五天後就趕到了科斯坦堡城下,在城外分頭駐紮保衛。   科斯坦堡也是一座橫跨累斯頓河的城堡,磚石搭配建成,雖比不上巨木堡和黑巖城,但比磚木結構的紅土城要堅固許多。   十月十六日,將軍隊留在城外,丹西帶領李維、昆達等將領昂首步入了科斯坦堡的城門,而圖卡史則帶著旺熱等人在門口親自迎接。   雙方首領們都是不提往事,不記前嫌,熱情相擁。而本來有些絕望的軍民們聽說戰績赫赫的猛虎軍團大軍來援,生命財產有救,都是大感振奮,也紛紛趕到道路兩旁駐足觀看。   「丹西!丹西!」、「猛虎!猛虎!」的叫聲此起彼伏,場面十分熱烈。丹西笑容滿面,頻頻揮手,群眾們也做出更加熱烈的回應,彷彿已經打了大勝仗一樣。   只有圖卡史心裡稍有不快,軍民的叫聲讓他覺得有些引狼入室的感覺,也不知道旺熱的這招驅虎吞狼的策略到底是好是壞。不過既然得依靠人家,也沒有辦法啊!   圖卡史悻悻地想,表面上還是裝出熱情的樣子,親自與丹西攜手前行,一路上指指點點,介紹些閃南的風土人情和科斯坦堡的城防結構。   兩方軍事首領們進入議事廳後,隨意地聊了一會,喝了幾口茶,在丹西的提議下就迅速進入密室商量。   大家剛剛坐下,丹西就收斂笑容,剛才還是如春風般和煦的面孔換上了冷冷的冰霜:「圖卡史,對付塞尼聯軍,我已經想好了對策。不過我們今天來主要不是談這個問題。」   圖卡史一聽就知道不妙,剛想插嘴,被丹西揮手制止,繼續往下說:「我知道,我們商量過不談你和李維將軍的過節問題。我們今天要談的是另外一個嚴重得多的問題,究竟在謀殺國王和王子,勾結遊牧聯軍洗劫閃特,殘害閃特人民的行動中,你扮演的是一個什麼角色?」   圖卡史臉部抽搐,眼睛發紅:「丹西,你終於露出真面目了。你根本不是要尋找盟友,而是要強奪他人領土,你要這麼做也就罷了,不必找什麼別的借口!我圖卡史雖然沒本事,把你留在科斯堡還是可以做到的,來人哪!」   可是奇怪的是,無論是手下將領還是門外守衛,所有人都面無表情地一動不動,都沒有任何反應,只有丹西那令人冷徹心腸的聲音再度迴響起來:「哈哈,我說圖卡史,到現在你還沒有弄明白形勢嗎?假如你問心無愧,我又怎麼會為難你,你的手下又怎麼會背叛你呢?篡位者失去強大武力的話,他的命運比被篡位者還要淒慘,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旺熱,你也背叛了我嗎?」圖卡史還有些不甘心。   旺熱毫不畏懼地正視著他的眼睛:「圖卡史,我只是重新選擇站到正義這一邊而已。」   眾叛親離的圖卡史頹唐地坐下,丹西則繼續那冷酷無情的聲音:「圖卡史,閃特王國的法律你比我清楚,叛國罪該受什麼刑罰相信你也不是不明白,不過你仍然有選擇的機會,我知道你手裡有紐伯裡叛國纂權的證據,假如你能合作,我們可以保證你家人的安全和不受打攪的晚年。」   無法迴避既成的事實,面如死灰的圖卡史說話的聲音都變了,彷彿一下蒼老了二十歲:「唉,該來的終於來了,丹西,領地是你的了。不過你記住,閃特這塊肥肉不是那麼容易消化的。」圖卡史撂下這句話,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孤獨地步出密室大門。   丹西使了個眼色,吳平帶著幾個精幹侍衛緊緊地跟上去「保護」已經喪失權力的原領主大人。   就在當天下午,比猛虎軍團來援更具爆炸性的消息立刻傳遍了科斯坦堡和周圍地區,並迅速向全大陸擴散。   丹西與圖卡史發佈聯合公告,圖卡史辭去領主一職,丹西繼任,接管全部軍政大權。聯合公告裡還揭露了紐伯裡和維塞斯勾結異族,致李維兵敗,塗炭百姓,殘殺國王與王子等滔天大罪,並附紐伯裡的親筆書信為證。   丹西自稱「閃特解放者」,討伐兩人,國內領主必須聽從「閃特解放者」命令,否則以叛國罪論處;閃特境內凡投奔丹西的軍民,均免稅一年,並視功勞大小給予其獎勵。   隨後,猛虎軍團一部進駐科斯坦堡,與部分城內駐軍換防。   安民告示、免稅公告、行政機構改組、新官員任命書等告示紛紛貼滿大街小巷,科斯坦堡和原圖卡史領地各城各地區的形勢在幾天內就被丹西完全控制。   塞尼、戈締斯、帕巴特等人都收到了勸降書,而紐伯裡和維塞斯也收到公告,只要認罪投降,過去既往不咎。   由於丹西的突然介入,原來只是小規模的諸侯之爭迅速複雜化,演變成為閃特全境都要捲入的大戰。   一時間整個閃特戰雲密佈,謠言四起,各種傳言紛紛出現,猛虎軍團再次成為大陸各大國家、城市和政治勢力的關注焦點。   十月二十五日,塞尼和戈締斯拒絕勸降建議,繼續入侵;帕巴特則首鼠兩端,繼續觀望;紐伯裡和維塞斯自然是全力駁斥丹西,並發佈討伐令,開始戰爭動員。   丹西對猛虎軍團和原圖卡史軍隊進行重組與混編,組成三十多萬人的隊伍,計有猛虎軍團十五萬人,其中重騎兵四萬、輕騎兵五萬、重步兵五萬、弓箭兵一萬;熊族武士五萬人組成暴熊軍團;胡瑪五萬輕騎兵組成飛馬軍團;巨木堡的五萬新兵構成輕步兵臨時部隊;其他還有一個偵察騎兵大隊、一個象兵大隊、兩個工程兵大隊。   留下猛虎軍團五萬輕騎兵駐紮新領地各處防禦外,丹西率其他軍隊開赴塞尼與戈締斯聯軍前線。   塞尼與戈締斯也拚命從領土內調兵遣將,使總軍力達到二十二萬之多,其中塞尼十二萬,戈締斯十萬。   從兵種上看,這支屬於閃特重騎輕步的老傳統,重騎兵八萬、輕騎兵十萬、其他兵種四萬。兩位諸侯除了必要的最低限度的留守部隊外,幾乎是傾盡全部兵力過來決戰。   作戰的雙方都選擇了科斯坦堡西北方向,適合大兵力展開的寬闊累斯頓沖積平原作為主戰場,布開陣勢準備決戰。   在丹西大軍開拔的前一天,拿雲、古力扎和奈絲麗正鬱悶地在大街上遊蕩。由於丹西繼任領主,猛虎軍團接管城防,拿雲傭兵團也失去了生意。   大戰在即,各個商隊早就停止行動,拿雲傭兵團只得準備第二天離開科斯坦堡,去別的地方碰運氣。   忽然,奈絲麗像發現了金礦一樣:「你們看,那是誰!?哦,神哪,感謝您的保佑,我們有錢了!」   兩位男士抬眼看著奈絲麗手指的方向,只見騎著猛虎的丹西剛剛視察完城外軍隊,帶著幾個部下正向議事廳奔去,而在他身後左邊的那個人不是賴帳的瘸子別亞又是誰!   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三個傭兵立刻奔過去,攔到路中間。被擋住去路的丹西立刻止步,身後的部下迅速擋在丹西身前保護,並包圍這三個不知死活的傭兵,只有認出債主的別亞尷尬地立在丹西身後。   丹西嘲諷的話語響起來:「我是丹西,三位英雄攔住去路,是想攔路打劫,還是要謀財害命呢?」   兩個男人這才發現情況不妙,剛才一時財迷心竅,忘記了丹西的身份地位,但看這包圍自己的幾個人,個個身手不凡,動起手來肯定是性命難保!   饒是他們見過不少大場面,也有些臉色慘白。   到底是初生之犢不懼虎啊!只有奈絲麗鎮靜得多,對周圍危險視而不見,眼裡好像只有別亞,手指著他氣呼呼地說:「我們是來找這個賴帳的瘸子收錢的!」   丹西不懷好意地笑著問別亞:「嗨,別亞,你瞞著大家欠了什麼風流債,弄得這漂亮的債主都找到我這裡來了?」   眾人都是大笑,不過幾乎所有人的手都緊按在劍柄上,只要拿雲三人一有異動,就可能身首易處!   別亞只得尷尬地將事情經過簡要的說明了一下,他當然不會當著拿雲他們的面提起殺死使者,奪得各種外交信物的事。   丹西明白這事後,吩咐庫巴把一百金幣交給奈絲麗,說道:「嗯,別亞,既然你是在辦事途中發生這件事情,錢我先替你墊上。但不管怎樣,已經答應了人家,就要承認比劍結果,不能賴帳,這一百金幣以後要從你的薪水裡扣回來。」   別亞有些急了:「嗨,團長,有沒有搞錯,不要聽這一肚子壞水的小娘們的一面之詞哇!我幾年的薪水都掙不到一百金幣,叫我拿什麼去娶媳婦啊!」   「這我可不管。」丹西已經策虎前進了:「找老婆不是憑金幣就能娶到的,自己想辦法吧!」   眾將都已經跟隨離開,別亞惡狠狠地望著奈絲麗:「去死吧!卑鄙、無恥、狠毒的臭婊子,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滾到地獄裡去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拿雲和古力扎拿著金幣笑顏逐開,愛不釋手,只有奈絲麗臉色發黑,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衝著別亞的背影狂罵不已:「死瘸子,臭瘸子,賴帳的爛瘸子,你才去死!嗚嗚……」   這天傍晚,從回來後就一直心情鬱悶的奈絲麗突然走進拿雲的房間,而拿雲和古力扎還在那樂呵呵地不停地數著金幣呢!看見雌老虎進來,兩人馬上斂起笑容,不敢正視。幾乎整個下午,掩不住喜色的兩個男人,已經被奈絲麗罵了不只一回了,而今都有些被罵怕了。   奈絲麗手一伸:「拿來!」   拿雲裝糊塗:「什麼東西呀?」   「那些金幣,我取回來的,當然歸我支配。看不出來,你們平時一副大英雄的樣子,見了那個丹西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被打到痛處的拿雲沒有辦法:「奈絲麗,你可要保管好哦……喂,你帶著這麼多金幣上哪?當心點,城裡的賊很多的啊!」   儘管第二天就要出發上戰場了,輕騎兵大隊戰士們都摩拳擦掌,興奮不已。對於猛虎軍團的戰士來說,戰爭是建立軍功的大好機會,而提拔幾乎完全憑軍功,老打勝仗的猛虎軍團戰士自然對大戰非常期待,指望在戰場上表現出眾,獲得提升。   不過大隊長別亞卻沒有這份心思,自回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吃過晚飯就躺到床上去了。   別亞還在床上翻來覆去,興奮的衛兵跑進來:「大隊長,一個女人吵著要見你呢!」   沒有猜錯,來的正是奈絲麗。她見到別亞,上去就是兩個耳光:「臭跛子,你的臭錢拿回去,娶你的豬頭媳婦去好了。」打完就要掩面離去。   多年的戰爭生涯,使得別亞的反應異常靈敏,身上也挨過不少重擊,怎麼會被兩個耳光打暈呢!   他也不知道哪來的衝動,快步上前攔腰抱住送上門來的雌老虎,一邊齜牙咧嘴地承受奈絲麗的重拳,一邊笑嘻嘻地說:「我的豬頭媳婦,幹嘛把我的聘禮也送回來了?」   緊貼著別亞充滿誘人男性氣息的身體,奈絲麗只感到身上一陣酸酥,手上的拳頭也沒什麼勁了:「死瘸子,放開我,拿著你的金幣滾蛋!」   別亞卻笑呵呵的:「聘禮是金幣,難怪你不喜歡。乾脆,我們就把它們花了吧,把你也打扮得漂亮點,好讓我早點把你娶過來得了。」   也不顧奈絲麗的拚命掙扎,抱起她就往外走……   這天晚上,待在旅館裡閒聊的傭兵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位比男人還凶的奈絲麗隊長,穿上了鑲著名貴珠寶和金邊的女裝,手捧一大把玫瑰花,提著大包小包,臉上帶著幸福的紅暈,哼著愛情歌曲跑回來了。   哇,雌老虎也有這麼漂亮的時候,傭兵們個個都誇張地大吐舌頭。   重重地敲開奈絲麗的房門,陰沉著臉的拿雲和古力扎走了進來:「喂,我說好妹妹,晚上上哪採購了這麼多好東西,我們的錢呢?」   「花了,我和別亞一起挑選的。你們看,這衣服漂亮嗎?」   兩個男人幾乎同時跳起來。   「什麼!?一百金幣全花光了!?」拿雲心疼的是錢。   「你竟然跟那個瘸子混到一起了!?」古力扎則更加傷心。   「是啊!別瘸子瘸子的亂叫,人家可是騎兵大隊長。也別心疼那點小錢,會花錢才會掙錢。」   聽到一百金幣是小錢,兩個男人更氣了。   奈絲麗滿不在乎:「別亞可以介紹好多大生意呢!這次跟塞尼聯軍打仗,猛虎軍團招募有戰鬥經驗的老兵參戰,打一仗每人五個金幣呢!別亞說他跟丹西去推薦我們團,三百人就是一千五百金幣,怎麼樣?另外從巨木堡有很多物資要運送,這些生意我們也可以拿到很多哩!」   拿雲隨便掐指算了算帳,臉上立刻變成了艷陽天:「哇,好妹妹,你可真漂亮,人美心更美,為了我們拿雲傭兵團願意犧牲自己,挖到了瘸子那個大金礦。啊!女神,我讚美你!乖妹妹,以後多纏著那個瘸子,把巨木堡的生意都搶到手!對了,你還缺不缺珠寶首飾?我知道這城裡有個地方又便宜又好哎!」   只有古力扎還是無法釋懷:「我們拿雲傭兵團人窮志不短,為什麼要犧牲奈絲麗去取悅那個瘸子?」   「古力扎,話是這麼說,不過人不能光替自己著想啊,還要考慮我們這幾百弟兄的錢袋嘛!我看奈絲麗和那個瘸子倒挺配的嘛!一個瘸一個凶,讓他們湊一塊好了。古力扎,我保證給你找個又溫柔又賢惠的老婆,比奈絲麗強十倍。」拿雲趕緊安慰自己的得力部下。   就這樣,在巨大財富的誘惑下,拿雲傭兵團也走上了累斯頓沖積平原的戰場。 第四集 第七章     十一月十五日,雙方都完成了最後的備戰工作,兩支大軍終於開始了大會戰。   考慮到塞尼是多年作戰的老將軍,習慣於閃特傳統的正兵對決大戰,而且對方手中也握有優勢的重騎兵衝鋒隊伍,丹西佈置的是一個防守反擊的陣形。   最前面是五萬重裝步兵組成的巨大方陣,上千輛戰車巧妙地隱藏其間,用布蒙住;身後是弓箭部隊、弓弩車和投石機;第三層左邊是熊族武士組成的暴熊軍團,右邊是重騎兵,像兵大隊位於兩者中央;飛馬軍團輕騎兵則分別保護陣形的左右兩翼;五萬新兵則在離主陣稍後的地方,丹西可不想叫他們先上戰場送死,而是先讓他們觀摩學習,由昆達率領,作為最後的預備隊使用。   除了奈絲麗死活要跟別亞待在一起,擠進了輕騎兵大隊外,拿雲團的其他人都待在輕步兵隊伍裡。   由於這支隊伍幾乎全是沒經過幾天訓練的新兵,除了從其他部隊調來一些老兵出任指揮官外,打過幾年仗而有些戰鬥經驗的拿雲團中,也有不少老傭兵出任隊長,拿雲和古力扎則分別出任大隊長,帶領一千新兵蛋子。   即使是像拿雲這樣多年刀頭舔血的老兵們,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規模的決戰,心裡也難免忐忑,更別提那幫從沒上過陣,訓練不到兩個月的新兵了。   他們個個都相當緊張,有的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頻繁需要小解,有的人則興奮過度,時不時歇斯底里地叫幾聲。   英姿颯爽的昆達提著寶劍面向隊伍,說話的聲音不大,但用真氣送出,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各位弟兄們,你們能加入赫赫有名的猛虎軍團,能見證幾十萬人決戰的歷史場面,人生能有多少次這樣的機會?不要像狗熊一樣趴在地上向敵人投降,要像英雄一樣去戰鬥,用敵人的鮮血為我們的猛虎旗幟增添光彩!戰場不像比武,沒什麼花巧動作,就是這樣!」   昆達重覆地演示劈刺、推擋的動作:「就這兩招,用最簡單最快速的方法殺死擋住你們去路的人。在戰場上,大家只許往前走,不許後退,一定要保持好隊形,跟著老兵走,打不打都沒關係。只要能一直走到人家帥旗下,我們就贏了,打仗就這麼簡單!來吧,弟兄們,讓我們全力去爭取人生中的第一場大勝仗吧!」   在暴熊軍團陣前,熊王班哈咆哮著擺動他那碩大的熊頭:「臣民們!前面的那幫矮子們竟然不聽偉大丹西的勸降命令,死抱著肥沃的領土和巨大的財富不肯鬆手!閃特解放者丹西已經答應,打贏了這仗,每人都有一個金幣,有功的人另外重賞!想想你們的祖輩,替海亞爾打敗塞爾人後,多少人拆掉棚屋蓋起了小樓,多少人把鄰居的女兒娶回了家裡。來吧,讓我們用手中的巨斧,砍死這些有錢有糧的矮子們,用他們的鮮血換得我們幸福的生活!吧呀!」   五萬熊族武士也舉起巨斧,組成一片駭人的戰斧森林,發出響徹雲霄的吶喊:「吧呀!吧呀!吧呀!」   猛虎軍團的老兵隊伍則沉靜得很多,不必動員,大家已經習慣了殘酷的戰爭和輝煌的勝利,所有人都緊握武器,靜靜地站立著,等待著大戰開始。   丹西仍然是站在重騎兵方陣的最前方,身邊的巴爾博則一邊觀察天上金雕的動作,一邊匯報:「敵人已經全部集中在前面了,周圍二十公里以內都沒有其他軍隊的蹤影。」   丹西一邊點頭,一邊冷眼打量著前方的敵人。   塞尼和戈締斯聯軍在丹西大軍陣前七百米處佈陣,陣形分做三層:第一層是由八萬重裝騎兵組成,形成一個寬三公里,每排五千人,縱深二十排的巨大的重騎兵衝擊方陣;第二層是由十萬輕騎兵組成的更加巨大的陣形;最後是四萬包括輜重在內的其他部隊。   把聯軍的佈陣與丹西的佈陣比較,這次決戰的關鍵在於聯軍的八萬重騎兵能否衝破丹西五萬重步兵組成的方陣,假如能夠衝破,則不僅重步兵要遭受沉重打擊,還會引起連鎖反應,衝亂丹西後方重騎兵和暴熊軍團的陣形,那時侯十萬輕騎兵出擊就是收穫勝利果實的時候。   當然,假如衝不開,則聯軍也會處於攻守兩難的尷尬境地。   對於六十多歲,征戰多年的老將塞尼來講,他是空前的自信。自十五歲當兵以來,他在三屆國王麾下征戰,指揮閃特精銳騎兵取得了無數次勝利,同樣數量的重騎兵他都有絕對把握衝破同樣數量的步兵方陣,何況這一次他佈置了一個自己也是第一次使用的如此龐大的重騎兵密集衝擊方陣。   大陸上好像除了盧其阿諾還沒人這麼玩過,塞尼有些沾沾自喜地想。   不過作為多年的老將,他還是非常謹慎,偵察騎兵在昨晚還刺探過戰場的地形,付出十幾條生命的代價,獲知戰場上沒有任何壕溝和陷阱。   另外,偵察騎兵隊還不斷進行大規模扇面式偵察,證實丹西的全部軍隊都在主戰場上,沒有其他援軍。   通過自己的情報網他也得知,儘管丹西人數略多於自己,但有五萬未經訓練的新兵,而自己和戈締斯的部下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兵,戰力對比反而更高。   戈締斯騎著馬從前方快速地跑過來。戈締斯的父親戈米和塞尼是老戰友了,稱得上生死之交,雙方都曾豁出性命救出對方,雙方的家庭也都很熟悉,對塞尼來說戈締斯與親生兒子也差不多。   王國分裂後,兩位將軍各自起兵,建立自己的領地,但兩人間從未發生過摩擦與齟齬。   在戈締斯的父親病死前兩人還商量過兩片領地合併的事,最後決定由自己的兒子輩完成這一任務。而今,塞尼的小女兒滿十八歲,戈締斯就將迎娶她,正式成為兩片領地的領主。   可惜過兩個月就將玉成的美事,被這個從天而降、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丹西給攪亂了!好吧,今天就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犢子嘗嘗正宗閃特騎兵的厲害!   第一次指揮如此規模的會戰,戈締斯也是相當興奮,跑上前來報告:「總指揮官,所有部隊都已完成最後的備戰工作,請您指示。」   塞尼的指示簡短有力:「重騎兵全體出擊!」   戰鼓擂響,旌旗飄舞,八萬精銳重騎兵組成的龐大方陣,以壓倒一切的威勢,開始了衝鋒。   果然不愧為閃特訓練有素的精銳騎兵,各排各列的陣形在高速運動中仍然保持近乎完美的整齊,八萬匹戰馬的起跳、躍起和落地雖不能說是同一個聲音,可也差不了多少。   騎士們全身重甲,戰馬上也披了一層皮護甲,都是些老練的戰士,眼中閃現著對自身力量的強大自信、對敵人慘死的冷漠無情和對痛飲鮮血的熱切渴望!   面對這樣的龐大、堅硬而整齊的衝鋒隊伍,連經歷無數血戰的猛虎軍團重步兵們,心頭也閃過一絲憂慮,擔心能否抵擋住他們的強大衝擊。   在猛虎軍團裡,最苦最危險的兵種就是重步兵了。遇到需要正面大規模對戰時,丹西的一個屢用屢靈的戰術就是以重步兵方陣或圓陣吸引對方的主要攻擊力量,待其力量消耗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率自己的精銳攻擊部隊發起反擊,在其戰史上很少直接與對方的精銳硬碰硬地對攻。   可以說,重步兵是丹西軍隊中傷亡率最高的兵種,任何戰役中最艱苦的時刻幾乎都由他們來頂住,所以後來為了鼓勵士兵擔任重步兵,其收入也改為每年十五個金幣,較其他兵種多了五成。   當然,在猛虎軍團中,最光彩的是重騎兵了,很多次都由丹西親自率領,去給敵人致命一擊,奪取最後的勝利。   聯軍的騎兵越衝越近了,猛虎軍團的重步兵方陣卻開始重新佈置,閃開一條條通道,令塞尼及重騎兵們疑惑不解,這個時候調度豈不是自亂陣腳?   不過已經衝到這份上了,重騎兵們當然也不會停下腳步,如果這樣做的話,亂了陣腳的就是他們自己了,而眼前敵人臨陣調度正是他們抓緊進行攻擊的好時機。   在重騎兵集團衝到距敵陣三百米處時,他們照例開始承受猛虎軍團弓箭部隊和投石機的打擊,不過由於防護充足,傷亡並不大,遠遠小於歷次猛虎軍團弓箭部隊造成的傷害。   在重騎兵集團衝到距敵陣一百八十米處的時候,他們開始嘗到了弓箭車的可怕,一次十箭,力度強勁可以穿透鎧甲,而且還連續不斷地發射。重騎兵集團加快腳步,以求快速通過箭雨區。   衝到一百米處時,重騎兵終於知道對方調度的原因了,一千多輛的巨大戰車被推到了重步兵陣形的前面緊密地排列,工程兵們熟練地將戰車環環相扣,中間連上了幾條絆馬索,整個構成了一道巨大的活動城牆。   不過此時無論是後退還是改變方向都來不及了,重騎兵們只能加快衝刺,趕在對方後方陣形尚未佈置好的當兒,衝破戰車陣的防線了。   猛虎軍團的長期艱苦嚴格訓練再次展現了成果,在極短的時間內,重騎兵方陣距戰陣二十米時,所有部隊的調度全部完成,控制戰車的戰士們各就各位,重步兵方陣也重新排好密集的隊伍,保護好戰車陣後方的安全。   全速前進的重騎兵集團已經無可選擇了,儘管有那麼兩三列的排頭騎兵想收住腳步,但是後排的人衝撞上來,反而造成了人仰馬翻的結果。   其他人則是想無可想,只能與冰冷的戰車去硬碰硬了。   短短的距離瞬間消失,龐大的重騎兵方陣終於撞上了同樣龐大的戰車陣,戰馬嘶鳴,將士們紛紛滾落,少數人因控制不住強大動能而飛上了半空再跌落下來。   持著拒馬槍的戰士不停地將戰車前仍然騎在馬上的騎兵一個個刺落,戰車兩旁的戰士則手持又長又鋒利的鉤子,鉤著馬腿和落地的騎兵們,身後的重步兵排成密集陣形,將少量騎術高明能跳過來的勇猛戰士們一一捅死,保護控制戰車的戰士們的安全。   當然身後的弓弩手、弓箭車和投石機也在不停地朝天發射,在重騎兵集團的後陣造成打擊。   這完全變成了一場極不對稱的戰鬥,巨大的戰車陣構成了一堵活動的城牆,而重騎兵集團的衝鋒變成了用騎兵衝擊城牆似的愚蠢舉動。   僅付出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小代價後,猛虎軍團的將士們在短短二十幾分鐘內就讓上萬名重騎兵失去了戰鬥力,而且由於重騎兵一時還無法衝破戰車陣的封鎖,這場屠殺還在以驚人的速度進行著。   望著眼前的慘象,塞尼雖然感到震驚、痛心和憤怒,但作為擁有近五十年從軍經歷的老將,也不是沒有見過比這更加凶險被動的場面。   無數次的殘酷戰爭經驗告訴他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平原決戰潰逃只能敗得更慘,所以他馬上叫醒呆若木雞的戈締斯和周圍傳令兵,迅速下達作戰指令:輕騎兵分兩翼包抄進攻,左翼三萬拖住重騎兵,右翼七萬由戈締斯帶領打退對方輕騎兵後重點進攻暴熊軍團的步兵,力求取得突破。自己則親自帶領後面的四萬步兵與弓箭兵火速上前,幫助重騎兵推開戰車陣,進行中央突破。   看到敵人的快速調度,戰術正確且及時,丹西心中暗歎,塞尼老將果然是閃特國內僅次於李維的名將啊!   不過丹西當然不會將已經取得的優勢拱手讓人,相反他還要擴大優勢,將敵人的戰力盡量消滅,減少今後城市攻堅戰的損失。   丹西也同樣迅速地下達指令:右翼輕騎兵調往左翼協助防守,重騎兵做好突擊準備;飛馬軍團的左翼輕騎兵與右翼部隊會合後迎敵,班哈的暴熊軍團相機發動中央突破。   騎術精湛的胡瑪飛馬軍團自然是調度得快如閃電,而以騎兵立國的閃特輕騎兵也不慢,在飛馬軍團剛剛布好陣勢後,閃特七萬輕騎兵就撲了過來。   一邊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一邊是天生騎射功夫高強的遊牧騎兵,一邊是七萬人、一邊是五萬人,在冬日的寒風中捲起漫天的塵土,如兩股颶風相互碰撞,攪在了一起。   在右翼,丹西這次沒有親自帶隊出擊,在羅米和巴普的指揮下,四萬重騎兵以絕對的優勢向三萬輕騎兵發起衝擊,丹西給他們的指示是不要戀戰,不要貪攻追擊,擊潰他們後立刻從後方和側翼給予中央的閃特重騎兵和步兵以致命的打擊。   中央的戰鬥仍然在激烈地進行著,就在閃特重騎兵集團遭受到意想不到的沉重打擊,士氣渙散即將崩潰的時候,三萬步兵和一萬弓箭兵趕上來幫忙,重騎兵也開始穩住陣腳。   在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後,閃特的中央混合部隊終於推開和損毀了一些戰車,形成五六個小小的缺口,混合部隊開始不惜一切代價地從這幾個缺口往裡鑽。   閃特士兵果然是英勇頑強,戰鬥經驗豐富,衝過來的人完全像敢死隊一樣,不管自己的死活,把脊背讓給身後的重步兵,瘋狂地砍殺近戰能力很差的戰車守衛部隊,以自己被活活捅死的代價一命換一命地消滅戰車守衛兵。   同時,戰車前面的士兵則趁機發動進攻,將戰車一輛一輛地逐漸推開和破壞,使缺口逐漸擴大,讓更多的軍隊從擴大的缺口湧過來。   為了保留一些戰車和熟練操縱戰車的老兵,丹西果斷下令戰車守衛部隊棄車後退,重步兵前進迎擊。   成功突破戰車陣的閃特部隊陣形雖然完全混亂,但士氣高漲,瘋狂地向重步兵密集方陣衝擊。   不過,全部由戟槍軍構成的五萬猛虎軍團重步兵充分發揮了密集陣形的長處,像銅牆鐵壁一樣,無論閃特人的衝擊如何凶狠,都堅強地將其擋回去。   總攬全局的丹西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牢牢掌握戰局形勢變化,對於他來講,最大的優勢在於塞尼為扭轉頹勢已經用盡了全軍的力量,而自己還有預備隊。   右翼的四萬猛虎軍團重騎兵充分發揮自己的優勢攻防能力和人數優勢,三萬閃特輕騎兵不斷地不支後退,不過他們的任務就是盡量拖住敵人,因此後退仍然保持好陣形和隊伍的彈性;左翼的兩隊輕騎兵則殺得旗鼓相當,互不相讓。   丹西點點頭,是時候了,揮手迅速下令,暴熊軍團火速進攻,支援飛馬軍團的戰鬥。   其實一直處於觀戰地位的熊族武士們早就手癢了,天生嗜血的他們要不是有熊王班哈的控制,早就奮不顧身地投入戰場了。   接到丹西的命令,隨著班哈的一聲「吧呀」,五萬熊族武士們狂呼著「吧呀」,撲向了左翼的閃特輕騎兵陣營。   閃特重騎兵的噩夢剛剛結束,輕騎兵們的噩夢又開始了。   熊族武士當年能擊敗重騎兵,其破壞力可想而知,壓抑多時的野性終於爆發出來,巨大魁梧的身材,野人般的連戰馬都受驚的形象,手持開山巨斧,迅速在閃特輕騎兵集團中刮起死亡風暴。   天生野蠻加上力大無窮,熊族武士開始了肆意的屠戮,一些勇猛的武士甚至將閃特輕騎兵連人帶馬劈成兩半,鮮血、內臟和肢體在半空中飛蕩,在戰場上飛濺,這樣的凶殘與野蠻程度,令即使是經歷無數戰爭考驗的閃特老兵都胃裡冒酸水。   心理上的恐懼隨著戰友們一排排倒下而加深,少數意志薄弱一點的人甚至手腳發軟,倒地嘔吐起來。   而旁邊的胡瑪騎兵則一邊加緊進攻一邊心裡暗自慶幸,幸好丹西收服了熊族,否則要是與這樣可怕的敵人做鄰居,睡覺都不會踏實!   殘酷的戰鬥從早上一直進行到下午,中間的軍隊還糾纏在一起,左右兩翼的閃特人則開始潰敗,丹西命令飛馬軍團的輕騎兵追擊逃敵外,重騎兵和暴熊軍團的軍隊從側後圍攻中央敵軍,為了更輕鬆地採摘勝利果實和訓練新兵,五萬輕步兵也在昆達的帶領下加入了圍攻的隊伍。   遭受到四面八方的圍攻,尤其是因剛擊潰敵人而士氣高漲,破壞力驚人的重騎兵和暴熊軍團的瘋狂進攻,激戰了將近一天,本來就已經非常疲倦的塞尼中央集團迅速被擊垮,丹西的大軍像鐵桶一樣將其圍住。   並不堅硬的防守陣形被輕易擊碎,化成支離破碎的幾片,隨後這些碎片再度被敲碎,化做更加細小的碎片。   士氣崩潰,身體疲勞的閃特人一群群地舉手投降,而拒絕繳械的一些悍勇之輩則不斷地消失在刺槍、巨斧、刀劍之下。   知道大勢已去,老將塞尼也只能忍住悲痛,為了老軍人的榮耀而戰,一邊指揮身邊的一百多名衛兵構成圓陣防守,一邊叫著:「丹西混蛋,滾出來,敢不敢跟我決鬥!?滾出來!」   叫了十來聲後,烏龍棍迎上了老將的寶劍,丹西一棍將塞尼的劍磕飛,再一棍將他的坐騎掃倒,滾落在地的老將軍被幾個丹西身邊機敏近衛親兵迅速按住,綁了起來。   主戰場的烽火平息了,而穆斯塔法和別亞率領的輕騎兵到第二天才完成追擊,帶著無數的俘虜和物資勝利歸來。   這場大會戰,丹西的大軍一共殺死了七萬四千名塞尼和戈締斯聯軍,俘虜十二萬五千多人,逃脫者兩萬出頭,塞尼和戈締斯都被擒獲,而丹西方面的損失則為傷亡八千多人。   帶著勝利者的微笑,閃特解放者丹西帶著李維在臨時指揮所接見了兩位敵軍首領。被俘獲的老將與少將都是鐵青著臉一言不發,一副任殺任剮隨你便的模樣。   丹西不以為忤,仍然面帶笑容:「塞尼先生,我知道你明白我們告示的含義,也知道紐伯裡和維塞斯的罪惡行徑,可是為了自己的野心,或者說,為了你們兩大家族領地合併的美好前景,非要與我丹西對抗。其實你想想,即使你們合併,也難以擊敗紐伯裡,唯一能夠迅速擊敗他們,為王室復仇的也就只有我和李維將軍了,今天的戰果就是你為自己的固執付出的代價!」   瞟了兩人一眼,丹西放緩了口氣:「儘管你已經失去討價還價的大部分籌碼,為了閃特的老百姓盡量少遭殃,我還是願意和你進行交易。我的條件很簡單,把領地和軍隊讓給我,避免不必要的流血,而我放過你們和你們的家族,但你們必須離開閃特境內。假如你們仍然執迷不悟,非要用子民的鮮血為你們自己的野心開路,那麼你們面臨的就是株連九族的命運,塞尼你倒是半截入土了,可戈締斯和你的女兒還年輕,這點你可想清楚了。至於你們離開後,如何東山再起,我都不管你,我伸出雙臂歡迎你們回來復仇。」   「你這個混蛋……」戈締斯想破口痛罵,被塞尼制止了。   老將軍的臉上閃著堅毅與刻骨的仇恨:「丹西,我很佩服你,能將自己的所有籌碼都發揮最大效果。你贏了,我們接受交易。不過你放心,我們肯定會回來的,我們回來的時候,也許形勢會發展到怎樣,可能你也難以預測。」   接著,轉身招呼戈締斯:「走吧,人家的手腕與機心,你以後可得好好學學了。」身後則是丹西嗤鼻的冷笑聲。 第四集 第八章     累斯頓河沖積平原大會戰後,塞尼與戈締斯軍隊的主力被消滅,兩位領主慘遭擒獲,為了保住自己和家族的性命,兩人無奈只得同意向丹西交出領地與軍隊。   為了保證接管的順利進行,丹西命重兵「保護」著兩位領主前往各處城堡、要塞,完全控制住了兩處領地的形勢,不幸成為階下囚的兩位領主只有任人處置的份。   這天傍晚,在閃南的中心城市玫瑰堡,因疆域成倍擴張而一直掩不住喜色的丹西,興沖沖地來到了安多里爾的住所。   這會老頭子正提著燈籠,像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小孩子,蹲在地上,歪著腦袋,癡癡地望著院子裡的玫瑰花出神呢!   「安多里爾,想不到你這麼一把年紀了,還這麼花癡啊!」因為心情舒暢的緣故,丹西開起玩笑來,嘴角也含著笑。   「啊!有了點小成績就洋洋自得,連敬老尊賢的規矩都沒有了嗎?」安多里爾裝出生氣的樣子,丹西趕緊收斂諧謔的表情準備接受老智囊大段的高論,誰知道老頭子話音一轉,徹底暴露出為老不尊的本性:「就許你們年輕人拈花惹草,我們老人連觀花賞月也不行了嗎?」   兩人相視一陣大笑。   丹西有些討好地說道:「安多里爾,你哪裡可以說老呢?我看你正當壯年,身子硬朗得很哩!閃特戰亂頻仍,不少貴婦人的丈夫戰死沙場,據我所知玫瑰堡就有不少……」   「夠了!」安多里爾果斷地打斷丹西的話,以防自己的耳朵被更加荒唐的淫辭污染。   「給根桿就往上爬,跟我談愛情,我寫情書那會你還沒出世呢!走吧,進屋來談,這麼好的夜色,既不去找你手下的那幫傻小伙子們聊天,也不陪千里迢迢趕來的老婆孩子,不會只為替我這個糟老頭說媒這麼簡單吧!也真夠難為你了,為了爭取民心,增加親合力,連老婆孩子都用上了,可憐的愛琳和蘭妮,還有可愛的丹虎、丹豹,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安多里爾邊走邊絮絮叨叨地嘀咕著。   「啊!攻心為上嘛!秦這麼教導我,而您更是言傳身教。」   受到指責的丹西一邊陪著安多里爾進屋,一邊趕緊轉移話題:「至於我們首席謀士的幸福快樂,當然是我丹西的首要大事,別說一晚上,就是用一年的時間來籌劃也是應該的。」   「好了,別貧嘴了,難得你今天這麼有孝心,就讓你嘗嘗我的最新發明——玫瑰香。」   安多里爾從茶筒倒出些茶葉,然後從花籃裡特意選出幾片玫瑰花瓣擱進去,再倒入少量的燕麥酒,剛衝入滾水,尚未入口,滿室已經是沁人心脾的濃郁芳香。   丹西裝作猴急的樣子,接過茶盞啜了一口,深深地舒了口氣,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哇,花茶花酒,果然是名士風流啊!嗯……這麼美妙的香味,讓人恍如夢中,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就像幾個月前在巨木堡,怎麼會想到今天,這麼順利就控制了閃南的大片領土……」   安多里爾苦笑著搖頭:「唉,跟你這麼個大俗人品茶,就像對著苦娃拉小提琴。行了,別繞圈子了,來找我是問如何對付帕巴特和處置塞尼的事情吧!?」   「哎呀,安多里爾,可不要輕視苦娃的藝術才能呀,愛琳創作新歌,總是請它做第一個聽眾呢!至於那兩件小事嘛!我對付他們就足夠了,哪用得著首席謀士傷神呢?不過既然您已經提出來了,我就說說我的想法吧!」   丹西又品了一口玫瑰香,才繼續自己的話頭:「先說帕巴特吧!此人為政多年,長期擔任閃特各地總督,素有為政清廉公正美譽,不過帶兵打仗卻非所長。這次我方新勝之後,閃南大部落入我們猛虎軍團手中,實力對比已經很明顯了。根據我的情報,帕巴特是個很識大體的人物,又和李維將軍有很深的交情,我想派李維去勸他投降我軍。」   「至於塞尼與戈締斯,卻是兩個大麻煩,他倆的領地內,很多軍政官員是他們的心腹嫡系,很多莊園主也跟他們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即便他倆離開,私人交情和影響力也還是剪不斷、理還亂。現在是接管初期,我一時半會也不能把所有官員都撤換掉,外來人當政也容易被底下官吏架空,所以我們目前只能控制少數核心的要害部門與官職,大部分政事還要靠他們的舊部維持。怎麼辦呢?我看,最省心的辦法就是把他倆給『喀嚓』掉!」丹西乾淨利索地作出一個砍頭的手勢。   「不過公開幹掉他們肯定不合適,一來我已經答應了他們家族安全,二來大義名分和騎士原則也不允許我這麼做。我想了一下,只能派心腹暗中下手,最好還是在我的領地外動手,這樣他們的死便不會跟我牽扯到一起。塞尼跟我提過,要遷居海亞爾。嘿,我一聽就知道這傢伙賊心不死,這麼多國家去哪不好,偏偏要去我們領地的近鄰海亞爾。自從我們控制了熊族後,海亞爾就對我們相當敵視,塞尼去那裡,既方便跟原來的舊部聯絡,又容易在重文輕武的海亞爾撈個軍職,方便他的反攻計劃。哼哼,你不仁,我不義,我看我們就在海亞爾境內動手得了,怎麼著也算不到我的頭上。嗯,軍師大人,你同意嗎?」   安多里爾沉吟了一會,先是點點頭,然後堅決地搖頭:「不妥,不妥。勸降帕巴特一事,如果你已經答應了李維,為了不傷手下大將的自尊心,那就讓他去吧!其實,無論誰當說客,我估計帕巴特都會同意投降我們。我在摩裡當差時做外交官來過閃特,也跟帕巴特打過幾次交道。此人從政多年而不倒,別看他的清官名聲,其實是個真正的政壇老油子,對形勢看得相當透徹,在閃特歷次權力鬥爭中從來沒有站錯隊。更厲害的是,每次他都能讓手下和民眾相信他是出於公心,為了國家和民眾的利益才這麼做的。在這一點上,帕巴特比之當年海亞爾首相留西公爵亦不遑多讓。對於聰明人,單就閃特而言,現在的形勢已經相當明朗,把寶押在你丹西身上,還是押在紐伯裡和維塞斯身上,相信這個問題不會難倒帕巴特這個老狐狸吧!」   安多里爾呷了口茶,似乎在考慮措辭:「這件事情,問題出在你的用人不當。李維雖世家出身,但畢竟常年醉心行伍,戍邊鎮守。此人無論是戰略分析還是臨陣對決,都足堪大任,不過說到政治心機,尤其是外交工作,我看就非其所長了。其實像這種事情,上次我跟你推薦的兩個小伙子,安德魯和羅嘉斯,任誰的才能都足以完成任務。丹西啊!延攬和吸納人才,眼睛別光盯著名氣,內部擢升的人才並不見得會比已經功成名就的名士們差,而忠心程度則兩者更是無法比較。像現在這種機會,能跟帕巴特這老狐狸過過招,對這兩個小伙子都是一個很好的鍛煉,而我們也可以對他們的能力進行一個全面的考察。當然,你要是不放心,席爾瓦、馬特或者我自己都可以出使,相較而言,馬特稍微耿直了些,處理政事不錯,做外交官尚缺乏圓通的手腕。」   丹西信服地頷首道:「軍師千萬莫做如此考慮,缺了你,猛虎軍團就是兩眼一抹黑,會冒冒失失地犯低級錯誤,我情願丟掉半個猛虎軍團,也絕不會讓軍師身陷險地啊!這件事我確實是考慮欠周,光注意李維和帕巴特原來良好的私誼,沒怎麼細思量就答應了他。軍師的眼光沒錯,安德魯和羅嘉斯我見過幾次,羅嘉斯雄辯滔滔鋒芒畢露,安德魯踏實穩重棉裡藏針,確實是可造之才,假以時日,都將是大陸外交界的佼佼者。他倆如何安置,我也想過了,既然在中央走廊強敵環伺,那麼周邊國家咱們也得想想辦法,去活動活動。我想這樣,時機合適時派安德魯和羅嘉斯分別出使聖火國和東教會,跟他倆約定,誰先完成外交任務,這外交總長的位子就歸誰了。呵呵,軍師大人,你看怎麼樣?」   「呵呵,不錯,相馬不如賽馬,敢給年輕人壓重擔,真正的人才才會脫穎而出。」安多里爾對於丹西的這個辦法顯然相當賞識。   「那麼塞尼一事,你怎麼看呢?」   「如果說帕巴特一事尚有挽回的餘地,那麼如果塞尼和戈締斯兩人真讓你這個冒失鬼剁了的話,那可就真不好辦了。」安多里爾收拾起玩世不恭的神態,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真有那麼嚴重嗎?」丹西有些疑惑:「這個問題我思量了許久,刺殺方案也每一步詳細策劃,尚沒有發現什麼破綻呀!」   「異國行刺向來難度不小,而且還難免不會留下破綻。塞尼不是那種笨蛋,何況他已經有痛失親弟的先例,其家將衛士肯定也是嚴加防範。海亞爾對我們素不友好,行動多有不便。還記得武索嗎?當年他以海亞爾王國御前衛隊長的身份與秦在角鬥場上比過劍,現在已經是海亞爾的大將軍了。作為國王侍衛出身的武索,不會考慮不到重要人物遭受刺殺的可能性,即便我們得手,搜索現場的蛛絲馬跡以確定真兇,武索也是內行。當然,我這麼說並非長他人志氣,我的意思只是提醒你,受各種條件的限制,我們即使派出頂尖高手去執行刺殺,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不留痕跡地完成任務。」   看到丹西極想辯駁,欲言又止的神情,安多里爾笑道:「丹西,我知道你一直在讓吳平秘密訓練一批執行特殊任務的死士,我也相信他們的實力與水準。按你小子的脾氣,既然敢向我提出這個計劃來,想必也有了一個周密細緻的行動方案,很有可能連武索這樣的行家也能騙過,我毫不懷疑你的策劃、組織能力,而且你在這方面還時常有天才的創意和靈感。不過,作為一個君王,還得要有更廣闊的視野和更深遠目光啊!這次行刺,即便按照我們的意思完全成功得手,明眼人根本不必去探究是誰幹的,有殺死塞尼和戈締斯的能力而又可以從中獲利的只有我們,費力地查案只是為尋找一些證據讓我們無可辯駁而已。塞尼打仗還行,搞陰謀詭計卻不足為慮,他那點微末本事,如果那幫舊部故友由他組織鬧騰,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如果我們幹掉這兩個領主,不需要什麼渲染,謠言就會在他們領地內迅速擴散,反而會激起民變。更可怕的是,可能會有比塞尼厲害得多的人出來組織其舊部故友復仇,事情發展到那種地步吃虧的只能是我們。丹西,暗殺確實是消滅敵人的重要手段,但也要分清形勢、場合。對於公開的敵人,這是一種愚蠢而得不償失的做法,但對於那些貌似朋友實為潛在勁敵的人,卻往往可以收到奇效。」   「安多里爾,受教,受教。那就讓塞尼和戈締斯這兩個混蛋再多快活一陣子吧!」丹西是心悅誠服。   就這樣,兩位身陷囹圄的倒霉領主,並不知道自己差點被丹西送進了地獄,幸虧安多里爾好言勸阻,把他們的命從鬼門關又撈了回來。   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兩位大難不死的失意領主,塞尼和戈締斯,帶著家眷、細軟和少數家臣私兵,在猛虎軍團輕騎兵大隊的「護送」下,離開世代居住的故土,舉家遷往海亞爾。   也就在同一天,李維帶著丹西的親筆書信,在吳平與庫巴的陪同下飛馬趕往帕巴特領地首府瓦易城。   憑著猛虎軍團外交使者的身份和李維將軍在閃特的響亮名聲,帕巴特領地各處關隘一律放行,使得行程相當順利,沒幾日就來到了瓦易城。   帕巴特搞內政建設確實有一套,儘管閃特戰亂頻頻,但轄下老百姓的生活卻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一路上除了各地駐軍和帕巴特僱傭的傭兵們緊張地進行著訓練和調度外,平民大眾仍然過著閃南傳統的寧靜生活。   耕牛與牧群在原野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享受著冬休期的悠閒,集市依然紅火繁榮,忙了一年的農夫和牧人們在院子門口悠閒地品嚐著自釀麥酒,一些年輕人則由當地官吏或長者組織,熱火朝天地進行水利設施建造和維修。 第四集 第九章     聽聞老朋友來訪,帕巴特親自到城門口迎接。見到帕巴特,李維也很激動,遠遠下馬,跑過來與好友擁抱在一起,兩人的眼睛都噙著淚水。   回想當年,在紐伯裡大權獨攬、一手遮天的日子裡,帕巴特與李維兩位重臣,一文一武,一南一北,牢牢掌握軍政實權,清正的名聲、顯赫的家世、驕人的軍功與政績,即便宰相紐伯裡也不敢輕易造次,更被朝野的忠臣義士視為王國的中流砥柱,是滌蕩邪惡、恢復正義的希望所在。   然而世事滄桑,李維兵敗後被斥為民族罪人,昔日的強國變成了破碎的山河,四分五裂、諸侯爭霸,多年的好友如今卻分屬不同的陣營,面臨兵戎相見的尷尬場景。   「李維老弟,你怎麼今天才來呀,讓我一個人苦苦地撐到現在。」帕巴特執著李維的手,邊走邊感慨地說:「當年我寫了封信給你,可是就不見你的回信啊!要是那時你過來,我們共圖大事,恢復閃特昔日的榮光,又怎麼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帕巴特大哥,那時候我身敗名裂、萬念俱灰,根本無顏見家鄉父老,更別提以罪人身份影響您的清譽了。直到後來安多里爾點破了閃特事變的真相,我才重新振作起來,決定跟著丹西手刃紐伯裡這個大奸賊,徹底平定北方蠻族,重建我閃特之榮耀,也洗清自己身上的不白之冤哪!從那時起,我就很想找大哥你來訴說衷腸,可惜很多話書信不便提及,而丹西那裡又征戰頻頻,軍務繁忙,一直找不到機會。這次丹西要派人帶信,我就主動請纓來見你了。」   「又是安多里爾那隻老狐狸!」帕巴特接過信,看也不看地塞進口袋,有些冷笑地說:「他在摩裡當外交官時就鼓起如簧巧舌,鼓動閃特捲入他們與呼蘭的戰爭,讓我國勞民傷財,損失無數戰士的性命,卻連一點好處也沒撈到。現在他又帶著丹西這個外鄉暴發戶,打著誅殺奸臣、解放閃特的旗號,過來撈取地盤,害得你我兄弟刀兵相見。跟著他,你可得小心點啊!」   「呵呵,可惜我福淺,當年鎮守北方無暇分身,沒能見到大哥與安多里爾在朝廷內的那場精彩舌戰。安多里爾這個人確實很有智慧,為人也蠻風趣的。大哥罵他是老狐狸,他也罵大哥是老狐狸呢,此次來前,他就特地提醒我,當心大哥使陰謀詭計。」   「別提那事了,要不是紐伯裡這個內亂內行,治國外行的混蛋,加上國王耳根又軟,安多里爾當年就會伏誅閃特,哪輪得到他今天又來興風作浪?」   想起舊事,帕巴特也有些激動起來,不過為官多年的他迅速又恢復常態:「行了,難得我們兄弟聚面,別提那個令人生厭的狡猾傢伙了,也別到政廳去裝模做樣地正襟危坐,咱哥倆到我家後院好好坐坐,喝喝茶,聊聊心裡話吧!」   「客隨主便,你說去哪就去哪吧!」   李維跟著帕巴特走進了總督府。看得出來,帕巴特是一個細心而又有品味的人,宅院整潔而雅致,沒有什麼奢華的擺設和飾物,但一草一木都經過了精心佈置。   整座後院基本上沒有什麼花,全是翠竹、垂柳、綠草等,放眼過去一片盎然的綠色,但每棵樹、每根竹都放置得恰到好處,渾如天成,一點也不覺得單調。   李維和帕巴特就在後院的一座竹棚下,一邊品茶,一邊聊天。   「味道怎麼樣?這是我特地托人從遠東帝國帶來的極品龍井,是遠東帝國皇帝才能喝到的貢品啊!我手上總共只有三包,平時我都是一顆一顆地數著喝,一杯茶五顆。其他客人來我這,包括國王宰相,都休想叫我拿出來招待他們。」帕巴特面帶得色。   聽聞此言,李維也細細地嘗了一口。顯然由於帕巴特太過吝惜放茶葉,終日跟戰士們同甘共苦,大鍋吃飯的李維也沒嘗出個什麼味道來。   他苦思良久(當然在帕巴特眼裡這是在細細品味的動作),才找到合適的讚辭:「剛入口似乎清淡而略帶苦澀,細細地慢慢回味,才感覺到它的清香,很像大哥的為人哪!」   帕巴特擊節讚歎:「知音哪!想不到你李維不僅會打仗,品茶也精通得很哪!不像安多里爾那個傢伙,假裝名士、附庸風雅,連基本的飲茶常識都不懂,處處貽笑大方。」   剛才帕巴特還提議不談自己的老對手,結果自己又提起來,而且還越談越來勁:「這傢伙只知道越香越好,他現在是不是也每到一地就到處找些當地特有的花花草草、香料美酒入茶,越香還越來神?」   「嗯,你說得沒錯,安多里爾經常在這方面搞些發明創造,像什麼玫瑰香、雪梅傲等等,他還頗為此自豪呢!」   帕巴特趁機繼續發洩:「以為調雞尾酒呢!這跟他的人一樣,刁鑽古怪,華而不實,但願你的新上司丹西這方面別學他的樣。」   「呵呵,說起丹西,更是一言難盡啊!」李維猛的記起了自己的外交任務:「對了,他給你的信,你還沒看哩!」   帕巴特有些不情願地從兜裡取出信箋,皺著眉頭看了一遍:「志向不小,口氣更大,什麼重整河山、澄清宇內,看來小小的閃特不一定容得下他那顆野心啊!不過對於實現野心道路上的困難有沒有足夠的估計呀,世上確實是有不少草包在當政,可也別小看天下的英雄!」   「帕巴特,丹西確實是雄心勃勃,當然你說野心勃勃也可以。」李維替自己的上司辯駁道:「不過他平時做事總是優先從民生角度考慮,也頗有手段和心計,公正對待下屬,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深受部下和百姓的愛戴。有安多里爾等人的輔佐,我看他很有可能成為將來的明主,創出一番大業,讓走廊地區的老百姓結束兵荒馬亂的生活,過上安定的生活啊!」   帕巴特不置可否地笑笑,低頭飲了口茶(李維不由得暗想,真不知道這位清官在這麼淡的茶水裡能飲出什麼味道來),良久才歎了一口氣道:「李維,我知道你來此的目的,既然我們是多年的朋友,我就實話實說了。你行軍打仗是沒的挑,但在政治上卻有些幼稚,容易把人心看得過於美好。我問你,我是久居閃特的本地人,長年從政,轄下人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如果僅從閃特百姓的利益角度考慮,是我還是丹西適合做閃特的首領?如果我適合的話,丹西願不願意做我的下屬,一起把閃特搞得更加富強呢?」   「這個……」李維不知如何回答。   「我再問你,按照丹西的脾氣,假如這次你來勸降,我要是不答應,丹西是不是會欺我軍力不強,屬下又無良將,全然不顧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興兵來攻打我呢?他又是不是會栽贓陷害、造謠生事,以便自己師出有名呢?」帕巴特不依不饒地繼續發問。   「這個……栽贓陷害應該不會吧!」   「不會,那圖卡史與塞尼之爭,又做何解釋呢?」   「這個……」   望著李維尷尬的樣子,帕巴特笑道:「李維老弟呀,這就是政治。」   「那你的意思是……」李維實在是有些不敢想假如帕巴特不投降,將發生什麼樣的可怕情況。   「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很久了,成帝王霸業,論心狠手辣、敢作敢為,我肯定比不上丹西,現在的我也早喪失了年輕時那股銳氣,只想過閒雲野鶴般悠閒的生活,所以我的領地,」帕巴特頓了一頓:「將和平地交接給丹西。當然,這樣你也好回去交差。」   李維不由長舒一口氣:「哎呀,帕巴特,你剛才差點把我嚇著了。」然而他仍有些憂慮地道:「不過我聽你話裡的意思,是不是會就此退隱?」   「不,我要當官,而且要向丹西討個大官當!」   看著李維目瞪口呆的樣子,帕巴特笑著解釋:「李維老弟,我內心裡當然是想不再去理睬這些塵緣俗事,不再每天勾心鬥角,坐在案牘前勞神費力啊!不過,你跟丹西也有些日子了,還沒有真正瞭解他的為人哪!我在閃特從政數十年,親朋好友、門生故吏遍及全國,善良的老百姓也給了不少美好的稱號,而這些卻可能會把我害死,所以退隱只能是一個美好的夢想而已。」   看到李維仍不明白,帕巴特只好繼續解釋:「你想,由於我的影響力,丹西會放心嗎?不會派人監視嗎?我與舊部故友的每一次交往不會被有心人記錄下來嗎?即便丹西現在不在乎,但三人成虎,有人在耳邊說多了,他不會起疑心嗎?所以,雖說伴君如伴虎,但掌握了老虎的脾氣,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丹西能控制苦娃就是例證嘛!我帕巴特別的不敢吹,但做官也幾十個年頭了,明哲保身,安度平生的把握還是有的。我倒是擔心你啊!李維,不要讓虛幻的正義感迷惑了自己的眼睛喲!」   「不會吧,帕巴特,我看你在原來腐朽的紐伯裡當政時期待的時間太長了,看問題太灰色了。你沒有跟猛虎軍團,沒有跟丹西一起共事過,那種生活可真是充滿了活力呀!幾乎每天都有新的事物,幾乎每天都有一輪新的太陽升起來。當你看到一支小小的軍隊、一個小小的政權,一天天地發展壯大,當你看到一個個淳樸的青年經過艱苦的訓練成為了一個個英勇的戰士,當你看到一群群原來四處漂泊流浪、居無定所的可憐人,在猛虎軍團的轄地安居樂業,成為勤勞的農夫、精明的商人和敬業清廉的官吏,當你看到一座雄偉堅固的城堡在這些人的手中一天天地增高加厚,你作為他們中的一員,會感覺到發自內心的充實、滿足和愉悅啊!不過這下可好了,不管你怎麼想,我們又可以一起共事了,想想我就高興啊!在猛虎軍團待久一點,我想就可以摘掉你看問題的那副灰色眼鏡。」   「其興也勃,哪個新興勢力不是有一個生機勃勃的黃金發展期呢?如彗星般崛起,如流星般隕落,大陸歷史上這樣的事例還少嗎?」   對於李維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話語,帕巴特根本不感冒,看到李維還想辯駁,他擺擺手:「不談了,現在談這個太早了點,看將來吧!也許丹西會像我族大英雄朗托一樣開疆立國,成百年之基業,但也可能像無數小霸主一樣曇花一現,在歷史長河中吐出個小泡沫。未來總是無法揣測,抓住現在才是根本,李維啊!既然我們決定共同輔佐新主,我們的命運就跟丹西的命運完全拴在了一起,對於當前猛虎軍團面臨的形勢,你的看法如何呢?」   「怎麼說呢,我覺得閃特北邊的那兩個亂臣賊子並不足懼,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我也能擺平他們。不過,走廊地區的其他國家似乎對我們相當敵視,暗中在策劃聯合起來對付我們,留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   「難怪手下向我報告,這段時間有大批他國間諜進入閃特呢!哼哼,箭射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發展速度太快,別人自然會害怕,手裡搶來的金幣太多,別人自然會嫉恨,又怕又恨,聯合起來搞你就順理成章了。也不知道安多里爾這傢伙怎麼搞的,在個百戰之地建根據地,擺明了與天下為敵嘛!哎,謀臣水準低就是沒辦法。現在好,被迫走北進閃特這招險棋。不過你們也真是好運,遇到了圖卡史和塞尼這幾個不會想問題的武夫,否則也夠丹西喝一壺的了。到時候加上周邊國家的進犯,那會兒丹西就會知道自己被安多里爾這個自以為是的傻瓜害死了。現在猛虎軍團看起來形勢很不錯,實際上卻正坐在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口上,只能說由死刑改判死緩,要論生存,還得看往北怎麼打了。」   「帕巴特你真是一眼就看穿了形勢啊!不過你有些冤枉安多里爾了,在巨木堡建城生根是丹西的主意,安多里爾還勸阻過他呢!」   「勸阻無效,那就是臣子的失職,安多里爾開脫不了!」帕巴特不依不饒:「是丹西的主意?嗯,這娃娃倒是孺子可教哩!謀臣建議行孤犯險,那是失職,可主君在羽翼未豐的時候就敢這麼玩,卻是敢作敢為,氣魄宏偉。不過能不能幹出名堂,還要看才能是不是跟野心成正比了。」   「其實,中央走廊裡的這幫公子王孫們,我也不是那麼擔心。」帕巴特繼續說道:「丹西和安多里爾對付他們雖然吃力點,但還不至於被那幫目光短淺的貪婪之徒連根拔掉。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更擔心的是走廊外的其他強大勢力,任誰插手,事情都會變得複雜無比,猛虎軍團的生存就要打上一個大問號了。」   帕巴特再次飲了一口淡白開水般的「龍井茶」,滿足而痛快地舒了口氣:「我想,安多里爾那傢伙的思維也就到我剛才說到的那一步止住了,可是李維,你知道嗎,我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我最擔心的其實是內政問題。外來威脅終歸有限,靠著奇謀詭策,靠著上下團結、戮力同心,再大的敵人總有他的弱點,總有保命的辦法,可如果內政出問題,再強大的勢力也可能在一夕之間垮台。」   「可是帕巴特,」李維的思維已經隨著帕巴特進行了長時間的跳躍,顯然沒能跟上這快速的連續變換主題:「在我看來,猛虎軍團的轄地民心凝聚、糧草充足、國庫充實,內政方面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反倒是軍事方面由於力量不足,容易遭到外來勢力的侵襲,隨時可能遭受滅頂之災啊!」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關鍵在於對戰爭之道,治國之道的理解。閃特不是一個小國,它有足夠的人口可供徵兵,有足夠的空間可供軍隊的騰挪調度,失去了土地、城市,可以再奪回來;失去了戰士,可以再補充;可要是失去了民心,那就無法挽回敗局了。這片大陸尚沒有哪個國家、哪種勢力有能力對全閃特施行種族滅絕政策,而這就足夠了。只要民心所向、同仇敵愾,全境堅壁清野,君王或大將有中上的指揮才能,再強大的敵人也會被拖垮、拖死。澤西大帝國初期,在遭受南部的強大蠻族入侵時,就是採用了這種戰略,而被譽為天才戰略家,指揮了無數被奉為經典的以少勝多大戰役的蠻族大將漢斯,最後不也只能落得客死異鄉的淒慘下場嗎?不過贏取民心,不僅僅是取悅下層大眾這麼簡單。民間有兩股不同的勢力——普通民眾和地方豪強,君王實施統治,總要依托一方。依托豪強勢力進行統治,並不意味著失去民心,只要利益分配得當,政策適宜,加上對民族感情的恰當煽動,一樣可以牢固地掌握民心,當年的澤西帝國就是這麼幹的;依托下層大眾進行統治,也並不意味著真正得到民心,君王以某種方式實行愚民政策,再利用民眾的盲目性,以自由、解放之名,行殺戮之實,殘害民間的精英層,在歷史上也不乏其例。」   「那麼你覺得丹西應該依托何方呢?我看最近他不斷改革行政機構,徵集民間賢能,重新任命各級官員,奪下一地就大力宣佈他的免稅政策,似乎地方豪強更怕他一點,而下層百姓卻對他讚譽有加呢!」   「不一定。」帕巴特皺著眉頭道:「像丹西這樣毫無背景,白手起家的新勢力,在開始階段總是容易受到普通民眾的歡迎而難於為豪強勢力所接受,不過君王心裡的真正想法卻可能跟表面文章大相逕庭啊!」   「帕巴特,你我雖相識多年,可說起對你的真正瞭解還是從今天才開始啊!」李維不由得感慨萬千:「真希望馬上帶你去見丹西,把今天的金玉良言好好向他說說啊!」   「李維老弟,我也很想見見丹西,不過見了他,在摸清他真實想法前,我什麼也不會說的,今天只是你我兄弟間敞開心扉的聊天,你可千萬別洩露出去喲!」   「哦,為什麼?丹西一向提倡言者無罪,鼓勵暢所欲言,我想你今天的高論端出去,一定能把安多里爾比下去。」   「李維,你終日沉迷兵法,對官場的學問卻沒怎麼留心過喲!為官的秘訣就是察言觀色,揣摩上意,上司不能、不便說的話,不能、不便做的事,你來說、你來做;自己的好主意、好計謀,通過某種方式委婉地提醒上司,讓他覺得是他自己的主意、計謀。而當官最忌諱的就是沒有弄清上意的情況下就誇誇其談,指手畫腳,結果輕則受責罵,重則丟烏紗,弄不好還有性命之憂啊!」   「帕巴特,你真是沒的治了,再凶險的戰爭場面我都不怕,可你剛才這席話聽得我都全身冒冷汗。看來我是沒法說服你這個灰色論調的老狐狸了,還是讓丹西和安多里爾他們勞神去跟你打嘴仗吧!」   「我也是喜歡戰場勝過官場啊!至少在那裡敵我分明!」帕巴特貪婪地把茶水飲盡:「明天我的領地就改換猛虎軍團的旗幟,處理完手頭的雜務,我們就動身去見丹西吧,我可不想被咱們的新領主視做貪權戀棧之輩哦!」 第四集 第十章     九九五年一月一日,一直處於大陸新聞關注焦點的猛虎軍團,在新年裡再爆猛料,閃特諸侯帕巴特在李維隻身面見進行勸說後,結束了騎牆的態度,率部下投奔丹西。   丹西在累斯頓沖積平原取得的大勝利,以及隨後以閃電般的速度奪取整個閃特南部領土,深深地震撼了紐伯裡和維塞斯。   當年因分贓不均而分手的兩人立刻重新和好如初,訂立攻守同盟,招兵買馬、調兵遣將,防守領地內的各處城池和關隘,在與丹西新領地交界處更是重兵集結,加緊備戰。   丹西的勝利不僅在閃特引起巨大震驚,一直在密謀奪取巨木堡的中央走廊各國各城,早就在不斷刺探有關丹西的各種情報,丹西的領地和軍隊這幾個月飛速擴張也令他們寢食難安,蓄謀已久的軍事入侵計劃正在加快進度進行。   九九五年一月十五日,在塞爾與詹魯交界的小鎮——木棉鎮的一間密室裡,微服秘密趕來的塞爾國王習博卡二世與詹魯國王蓋亞舉行了第三次秘密會談。   在一間完全與外界隔絕的大地下室裡,兩位國王端坐在一張大桌台的對面,塞爾首相吉卡斯和蓋亞國王的弟弟蓋蘭親王坐在兩旁親自做記錄,偌大的房間裡,除了四位在中央走廊地區任誰都可以呼風喚雨的重量級人物外,沒有其他人。   桌台上擺著各種食物與飲料,一切自取所需,避免任何僕人的打攪。   當然,眼前的四人現在對食物沒有絲毫的興趣,聽完吉卡斯和蓋蘭介紹各自情報系統偵探到的,有關丹西在閃特取得的各項進展的情報後,每個人都是表情嚴肅,神情凝重。   蓋亞一拳砸在桌子上,忿忿地說:「這個卑賤的角鬥士,他一進入中央走廊地區就把這裡鬧翻了天,從他建立巨木堡這座城市時我就開始注意他了,前年的買糧更讓我領教了他那比蝮蛇還要歹毒的心腸!習博卡,我們可要抓緊哪,萬一這混蛋再像攻佔閃特南部那樣迅速攻下整個閃特,擁有廣闊的領地、人口和軍隊,我們那時侯再起兵進攻,可能就會痛失良機了。我看也不要聯合那些勞什子小國了,就我們兩國馬上共同出兵,趁著丹西重兵在外征戰的機會,直撲他的後方,一舉拿下巨木堡,由我們兩國瓜分利益,省得那些小國也來分一杯羹,怎麼樣?」   塞爾首相吉卡斯皺起了眉頭:「蓋亞國王陛下,您的建議我們也不是沒有想過。由於前年受到饑荒的打擊加上丹西的瘋狂搜刮,我們國內的錢糧損失巨大,雖然去年取得了豐收,也僅僅是緩解了原本緊張的財政,恢復了一些國力,要想完全恢復還得等到今夏的夏收結束。如果沒有其他國家像海亞爾和蘇來爾的錢糧支撐,現在就出兵的話,我國最多只能派出十五萬軍隊出征,估計貴國能出征的軍隊還不到這個數字。目前在丹西領地與我們兩國交界的三城總共有城防部隊九萬人,假如他們放棄城防相對較弱的紅土城,全力防守城牆堅固、糧食充足的巨木、黑巖兩城,再調防禦大師李維前來指揮,我們的軍隊很難迅速攻克這兩座城市。」   「由於我們本來已經聯絡了其他國家共同進攻,現在毀約拋棄他們而獨自進攻,各國各城肯定會不滿我們獨吞巨額利益,我們反而還得抽出兵力防備他們。這樣即使丹西不回兵救援,我們也至少要花很長時間攻克這兩座城市。目前丹西在閃特南部收編改組軍隊,總兵力約有五十萬左右。雖然這裡面大多是閃特南部諸侯拉來的壯丁,訓練程度以及與老部下的磨合都不好,但假如他留下二十萬防守新領地,帶其他部隊回頭反攻,後果對我們的聯軍更是不堪設想。不要指望紐伯裡和維塞斯這兩個混蛋會幫助我們,原來閃特與塞爾打仗的時候我沒少跟他們打交道,他倆的脾氣我清楚的很!丹西的連續勝利已經叫這兩個陰謀篡位的傢伙嚇破了膽,丹西不去進攻他們,他們肯定樂得看我們與丹西大戰的好戲,絕不會冒著損兵折將的風險進攻閃特南部的丹西領地,以減輕我方壓力的。」   「假如能夠等到六七月的夏糧收割完後我們與其他國家聯合出兵,不僅我們兩國的錢糧問題能得到基本緩解,屆時其他國家能支援的糧食和金幣也會大大增加。我塞爾國可以派出三十萬以上的軍隊,貴國能出征的軍隊至少也在二十五萬以上,加上其他國家的兵力,聯軍至少可以有一百萬以上的大軍,而且錢糧等後勤保障也會十分充裕,沒有後顧之憂。」   「現在的關鍵還在紐伯裡和維塞斯這兩個狡猾的混蛋身上。假如丹西能以在閃特南部的進展速度迅速消滅他們,那麼他就擁有了大片遼闊的國土和鞏固的後方,能騰出手來防禦我們的進攻。只要給予聯軍以極大殺傷,丹西即使丟失了巨木、黑巖兩城也會在所不惜。而攻下巨木堡後,那些目光短淺的小國,得到了金幣而軍隊又受到損傷,肯定會失去繼續進攻丹西領地的動力。一旦閃特恢復元氣,養好傷的丹西肯定會大舉反攻,結果只會又是養虎為患。」   「由於今年天氣嚴寒,軍隊行動不便,丹西又新吞下了大片領地,需要鞏固統治,我估計他到三四月份春暖花開的時候才能出兵北伐。假如紐伯裡和維塞斯抵擋丹西到六月份,則形勢就會對我們非常有利。一方面丹西的軍隊主力陷在閃特北部的戰場脫不了身,閃特南部留下的軍隊也就堪堪守住國土,而三城的九萬防禦部隊則要防禦我們上百萬大軍的猛攻,加上周邊國家的侵襲,丹西完全變成了腹背受敵的形勢,我們就有可能將他連根拔去。」   「目前丹西在閃特南部有五十萬軍隊,至少需要留下二十萬防守新疆土,最多能調用進攻的軍隊為三十萬。紐伯裡有軍隊三十幾萬,維塞斯有軍隊二十幾萬,加起來接近六十萬左右,雖然戰力和指揮比不上丹西,但也尚可一拼。閃特北部雖然也是平原地區為主,但不像南部那樣一馬平川,有不少沼澤和森林,只要這兩個傢伙別像塞尼那個蠢蛋一樣派大軍與丹西決戰,而是利用地形與城堡步步為營地進行防守,撐上幾個月應該是沒問題的。到那個時候,丹西的主力身陷閃特北部戰場,我們就可以放心地出動百萬雄師,叫丹西這兔崽子好瞧的了!」   塞爾首相老謀深算的分析,叫四人臉上都露出笑容,信心十足,蓋亞和蓋蘭則心裡感歎,想不到這隻老狐狸如此狡猾,難怪這些年在與塞爾的交鋒中老是處於下風,丹西的事情了結後,與塞爾交戰前一定要先想辦法除去此人。   心裡打著惡毒的算盤,表面上大家卻是笑容滿面,親熱無比,蓋亞親自為吉卡斯斟上一杯葡萄酒,四人舉杯為聯軍的無比美好前景慶賀。   塞爾國王習博卡二世已經快六十歲了,征戰多年,久經風浪,政治和軍事鬥爭的經驗相當豐富,自然也是小心謹慎,心思縝密。   飲完酒後,他用略帶蒼老的聲音說道:「儘管紐伯裡和維塞斯拖住丹西幾個月時間的可能性很大,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要採取相應的對策。首先,我們要通過一些渠道提醒他們採取層層防守的策略,避免與丹西的正面決戰,此外還應隱晦地提醒他們,我們兩國可能出兵幫助他們,以堅定他們進行防守的信心;其次,丹西這小子的歷次戰役我都研究過,小傢伙對打仗治國都很有一套手段,為了防止他像在閃特南部一樣迅速攻佔北部地區,我想還可以利用一下走廊北部漢諾草原上的遊牧民族的力量。目前沃薩族的首領戈勃特已經取得了對胡狼族的戰爭勝利,但損失也不小,雙方已經議和。我們兩國可以派出使者去勸說他們再次結成聯軍入侵閃特平原,許諾假如他們出兵,我們將給予金錢和物資的援助。至於他們族內的損失,可以通過洗劫閃特來補償。」   「上次李維戰敗後,堅固的陰風堡已經被戈勃特拆成一座廢墟,遊牧聯軍可以穿過斷腸山脈的死亡峽谷長驅直入。相信只要派出的外交人員得力,各族首領不會不動心的。這樣,即使丹西能夠迅速攻佔閃特北部,他還是不得不與遊牧聯軍作戰,無法抽身回來防守,原本以為是鞏固的後方也變成了戰場。聽說那個戈勃特指揮能力也是相當厲害,對南部肥沃的閃特領地也是頗有野心,我們可以一面安心備戰,一面欣賞他們倆龍爭虎鬥的好戲。」   「另外,為了防止夜長夢多,我們還需要加快備戰速度,縮短敵人的準備時間。我看我們也不必等到六七月份的夏糧收割季節了,錢糧通過向兩盟借入短期貸款解決,最好能在四五月份左右,丹西跟紐伯裡、維塞斯打得正熱鬧的時候就發起進攻,叫他首尾無法兩顧,沒有喘息的機會。」   習博卡二世在宰相吉卡斯精心謀劃的勝利上,重重地加上了幾塊籌碼,在座四人對即將取得的勝利再也沒有任何的疑慮,心情輕鬆的開始討論下一個愉快的議題,即如何瓜分丹西的領地和財富的問題。   爽朗的笑聲不斷在密室中響起,彷彿丹西那數不盡的海量財富已經落到了他們的手裡。   日益繁榮的巨木堡裡,主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一個闊商模樣的中年漢子在一家名叫「雅趣」的花店前停住了腳步,看似端詳門口擺放的幾盆盆栽,眼角的餘光卻熟練地四處掃射,在確認沒人跟蹤後,緩步踱進了店內。   正是午飯時間,店裡的客人很少,禿頂的花店胖老闆也倚著櫃檯打盹,長在胖嘟嘟臉上的那雙眼睛本來就小,這會更是瞇成了一條細線,搞不清是睡是醒。   聽到客人入店的腳步聲,胖老闆有些倦怠地張開打架的眼皮,大概是從客人身上昂貴的絲料衣服上看到了誘人的油水,他慇勤地跑上前去:「先生,歡迎光臨,本店經營上品花卉和來自東方的珍奇盆景,不知願不願意讓我為您介紹介紹,還是您更喜歡一個人獨自觀賞?」   「你這裡做不做批發生意?」闊商毫不理會,一張嘴就顯出財大氣粗的本色。   「當然,當然,我們是批零兼營。」知道來了大客戶,老闆的態度更加慇勤了:「您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們上樓談談?」   帶著客人上樓進了談生意的客廳,胖老闆很仔細地關好窗門,確定一切安全後,才恭敬地向闊商模樣的人施禮:「卡拉曼將軍,小人……」   被稱作將軍的人做了一個免禮的手勢:「錫特裡先生,當心隔牆有耳,我現在的身份是商人泰比。」   「是的,泰比先生。」   「大將軍派我親自來一趟,是想瞭解一下你們的發展情況和目前猛虎軍團領地的情況,順便給你們交代一項任務。先匯報一下你們的進展吧!」   「好的,閣下。我們的情報組織發展迅速,在丹西領地所有城市和閃特全境都建立了固定的據點,專職情報員收集的各類情報,可以通過信鴿在兩天內傳送到我這裡。經匯總後,可以在五天內傳遞到大將軍手中。從我們掌握的信息看,丹西的主要精力是放在攻取閃特上,巨木堡周圍地區一切如常,並未覺察到危險。」   「是嗎?」卡拉曼嘴角浮起嘲諷的笑容:「向猛虎軍團的滲透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猛虎軍團轄地我們尚未取得多大進展,只發展了幾位下層官吏和軍官,不過在紐伯裡和維塞斯那邊我們已經安排了幾顆重要棋子。這是名單,請您過目。」   卡拉曼看了一遍,將羊皮紙扔進了熊熊燃燒的壁爐裡:「幹得不錯,辛苦你了,錫特裡先生。在大將軍面前我會如實匯報你的成績。」   「多謝閣下了。」   「錫特裡,大將軍派我來向你口授一項任務,希望你務必圓滿完成。」   「是,請閣下明示,我一定竭盡全力,不辜負大將軍的期望。」   「那好,大將軍要你盡一切辦法,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幫助丹西取得目前這場戰爭的勝利。」   「卡、卡,泰比先生,」錫特裡因為吃驚,都差點忘記了間諜的基本守則——掩飾身份:「據我所知,丹西和手下軍師安多里爾似乎都跟大將軍有過節,對我國也非常仇視啊!」   看到錫特裡疑惑的神色,卡拉曼只有冷笑:「錫特裡先生,別忘了情報官的職責,也別問我為什麼,大將軍這麼做自有深意。任務我已經佈置了,至於怎麼行動,你自己斟酌處理吧,大將軍對你的能力是非常信任的。」   「是,多謝大將軍與閣下的信任,屬下一定完成任務。」   「那好,我走了,必要時再跟你聯絡。」   卡拉曼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錫特裡則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凝神沉思。   雅趣花店隔了七八條街的地方就是住宅區,不少殷實的商人住在此處。在一座名叫「竹賢館」的私人府第的地下密室裡,只有一盞微弱的油燈,一個人端坐在椅子上,全身都掩藏在黑暗中,一位中年的勁裝漢子跪在地上,用一種幾乎無人能懂的古怪語言向老者匯報。   「國師大人,在真主的庇佑下,您佈置的任務,我們完成得非常順利。我們的首席臥底已經順利地打入了猛虎軍團內部,組織嚴密的情報網也建立起來了,異教大陸各國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我們的監視。我們都期待著陛下發動偉大的聖戰,一舉剷除邪教,用異教徒的鮮血清洗這片大陸的罪惡。」   「埃松,你幹得不錯。」聲音低沉沙啞,配上那短促而古怪的音調,更增添了詭異的氣氛:「不過現在發起聖戰的時機尚未成熟,你們的任務除了刺探情報外,還要努力讓這些貪婪而短視的異教徒們,為了自己的野心相互敵視,相互殺戮,鬧得越亂越好。」   「是的,小人沒有忘記國師的囑托,一直在為此努力。」   「中央走廊地區一直是大陸各大勢力爭鬥的焦點,陛下也將此視為發起聖戰,掃平邪教的理想據點,在這裡你可要多用點心,對於既有野心又有手腕的人物,我們要多加利用。本來我看好聖瓦爾尼的狄龍,可惜英雄難過情關,這個不爭氣的小子竟然讓一個妓女搞得神魂顛倒,年紀輕輕就退隱山野,白白辜負我的期望。不過真主總是眷顧忠心的教徒,在絕望的沙漠裡也會送來甘甜的雨露。這兩年蹦出來了一個膽大包天、心狠手辣的丹西,現在看來中央走廊甚至整片大陸都可能被他鬧個天翻地覆。埃松,你可要好好幫幫他的忙,幫他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越凶越好。」   「國師放心,我知道該怎麼辦。不過依小人愚見,丹西和手下人對付中央走廊各國應該頗有勝算,但要是呼蘭的柯庫裡能捲進來的話,後果就很難預測了。」   「沒錯,埃松,你看問題很有眼光。柯庫裡能是陛下敬重的少數幾個異教徒之一,呼蘭也一直覬覦土地肥沃、商業發達的中央走廊地區,不過這一次,我看柯庫裡能倒是有可能反過頭來幫助丹西呢!」   看到埃松迷惑的神情,黑影籠罩下的國師發出一聲怪笑:「埃松,有些事慢慢的你就會明白的。不過,你要記住,丹西和柯庫裡能的衝突遲早都會發生,而兩敗俱傷則是我們最願意看到的結果。」   「是,小人遵命。」埃松是個聰明人,前任的慘死告訴他,國師不願點破的事,最好提都不要提。   「聖火國那邊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回稟國師,小人與他們多次商談,可大祭司穆罕和大將軍波拉丁都似乎心存顧慮,遲遲不肯給予明確答覆。」   「穆罕和波拉丁都是有才華的人,可惜就是太仁善了,對與異教徒和平共處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對異教徒仁慈,就是對真主殘忍啊!正好我也準備回國,順便去那邊開導他們一番吧!」   「我要走了,交代的事情你趕緊去辦吧!」被稱作國師的人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邊走邊喃喃自語:「丹西啊!丹西,有這麼多人幫忙,你可不要叫我們失望啊……」 第四集 第十一章     「嗨,帕巴特,總算把你等來了!」聽聞李維帶著帕巴特過來了,正睡午覺的丹西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迎接,可越是忙就越出錯,衣服的上下扣子扣串了,這還是小事,褲子也穿反了,襠門開在了後邊。   偏生丹西沒有察覺,還裝出一副威嚴莊重又不失熱情的樣子,更顯得滑稽無比。   李維和前來參加迎接儀式的安多里爾等人看到閃特解放者的尊容,都極力控制面部肌肉的抽動,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帕巴特好像什麼也沒看見似的,表情嚴肅,一見面就行君臣大禮,俯身跪倒:「罪臣帕巴特叩見領主丹西大人。」   「哎呀,我說帕巴特,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搞這些繁文縟節幹什麼嘛!」丹西趕緊熱情地上前將帕巴特扶起來。   這一扶不要緊,丹西一彎腰,臀後是門戶大開,醒目的紅色內褲赫然闖入了眾人的眼簾。   威達實在忍不住了,他抱著肚子蹲了下來,臉上的肌肉亂顫,可眼睛裡又滿是忍不住的淚水:「哈哈,嗚嗚,霍霍,我太高興了,不,太、太感人,太叫人激動了,真是歷史性的時刻,嗚嗚,我受不了了,我還是先告退了,哈哈,嗚嗚,……」也不等丹西回話,直接就像逃命的青蛙一樣竄出了大門。   「這小子今天怎麼啦,該不是又發情了吧!?」丹西一臉的疑惑:「帕巴特先生,別管他了,我們還是進屋詳談吧!」   兩人剛進內屋,客廳裡就爆發出一陣壓抑多時的狂笑,猛虎軍團的謀臣勇將們一個個醜態畢露,李維笑得直不起腰來、安多里爾笑得滿臉老淚縱橫、凱魯快笑岔了氣,只得狠狠給了昆達一拳,而後者則抱著肚子躺在地上一邊笑一邊打滾……   丹西親熱地攜著帕巴特的手走進屋內,還沒來得及繼續表演自己的虛懷若谷、尊賢敬能,客廳裡巨大分貝的笑浪就衝進了自己的耳朵。   「今天是怎麼了,這幫傢伙吃了笑藥了嗎?」丹西一邊不解地嘀咕,一邊熱情地招呼帕巴特入座:「帕巴特先生,別理他們,我們好好聊聊。喂,愛琳、蘭妮,你們兩個懶婆娘,快出來給帕巴特先生上茶!」   愛琳和蘭妮端著茶具,裊裊婷婷走進來,還沒等丹西頤指氣使地發令,兩位夫人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愛琳連茶壺都打翻在地,而同樣笑得花枝亂顫的蘭妮趕緊把夫君領進臥室,重新整容。   經過夫人們細心地梳理後,衣冠整飭一新的丹西再次笑容滿面地跑出來,只是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掩不去尷尬之色:「帕巴特先生,嘿嘿,實在抱歉,剛才興奮過度,出醜了,出醜了。難怪那幫混蛋們笑成那樣,哼,等會我再去收拾他們。」   帕巴特臉上除了恭謹沒有其他任何表情:「哦,出了什麼事嗎?微臣倒是一點也不明白。微臣的眼睛向來有些小毛病,不該看見的東西,總能視而不見。」   丹西眼裡閃過一絲難以言狀的神色,隨即恢復了常態:「呵呵,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丹西對先生心儀很久了,每次聽到李維和安多里爾談起先生的事跡,總是拜服不已啊!而今閃特南部新定,土地廣闊、人口眾多、百廢待興,可惜丹西既自外來,毫無治政經驗,今天先生屈尊駕臨,丹西真是喜不自勝哪!今後先生就是我的老師了,我們之間以後只有師徒的名分,不必拘什麼君臣之禮,丹西說話做事有什麼不妥之處,還望先生暢所欲言,不吝賜教,任打任罵,我都是心甘情願。」   「遠東哲人有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之禮又是法制道德之基礎,本末倒置,萬萬不可。」   「這個好辦,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帕巴特先生,我依東方諸國慣例,設國師一職,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領主英明神武,才能出眾,帕巴特從政多年,也不能不服。可惜微臣才能平庸,年紀又大,身體欠佳,國師一職實在是無法承擔。」帕巴特絲毫不為所動,臉上的表情除了恭謹還是恭謹。   太極推掌又來來回回了好幾輪,每次丹西盛情邀請都被帕巴特滴水不漏推回去。   丹西心下惱火,嘿,老頭子,看來不用絕招治不了你,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鐵板一塊!   心下嘀咕,面上仍然是堆滿笑容,不以為忤,他輕輕搖鈴叫來親兵:「把我給帕巴特先生準備的聘禮搬進來。」   四個親兵扛進來兩個古色古香的大木箱。丹西伸出雙手,掀開箱蓋,帕巴特「有些毛病」的眼睛登時一亮,木箱裡面是一包包的茶葉,每包上面都有兩個醒目的遠東字——「御用」。   丹西拎起一包,遞給帕巴特:「最近吳平結識了個膽大的遠東商人,能夠搞到上貢遠東皇帝的各類名茶,我就買了兩箱試試味道。聽李維提過先生喜歡品茗,我想請先生幫我看看這是不是真品。」   帕巴特儘管極力抑制,也無法掩去目光中的欣喜,甚至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翻檢著茶葉:「嗯,色翠、香郁、形美,極品龍井果然名不虛傳……」   「嘿,不只有龍井,碧螺春、鐵觀音、毛峰,啊!還有君山銀針呢!」丹西有些得意地將木箱內的茶葉一包包地扔上桌子:「怎麼樣,帕巴特先生,這份拜師聘禮還過得去吧!」   哼哼,牽牛要牽牛鼻子,沒通徹地調查過你帕巴特,我怎麼會隨意提出建議來呢,丹西心下暗想。   帕巴特聞言,手指不為人察覺地微微一震,迅速將視線從茶葉上切斷,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聲音平靜,面無表情:「領主好意,微臣心領。假若領主將微臣所好之物贈送,微臣自當欣喜笑納。不過出任國師事大,微臣個人嗜好事小,為國家的綱紀著想,微臣也只有忍痛割愛了。」   帕巴特堅拒誘惑,格局又恢復到起初的僵持狀態,望著他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的樣子,用盡心思的丹西氣沖腦門,一拍桌子,茶具蹦起老高:「帕巴特,別再兜圈子了,我丹西喜歡爽爽快快,直來直去!不要推辭了,這是命令,明天你和安多里爾將被任命為國師!」   帕巴特處變不驚,俯身跪倒:「既然如此,微臣遵命。」   丹西一張口就後悔了,好嘛!明明想上演禮敬賢士,現在卻成了陷害忠良!   他趕緊將帕巴特扶起來:「帕巴特先生,剛才一時衝動,口不擇言,哎呀,先生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啊!」   「主上與臣商議,臣當盡量堅持自認正確的意見。不過一旦主上決心已下,無條件遵從則是臣子義不容辭的責任。」   面對這樣一位倔強而滴水不漏的老官僚,丹西只有舉手投降:「帕巴特先生,我看這樣好了,國師一職我暫不設,您就屈尊出任閃南總督。公開場合我們行上下之禮,在私人場合我們卻是師徒關係。」   也不管帕巴特同意與否,丹西倒地就跪,行拜師儀式,帕巴特欲起身相迎,被丹西伸出雙手牢牢地按在椅子上。   「咚!咚!咚!」丹西連磕三個響頭,才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今天讓老師屈尊多次,現在才算賺回來一點。」   面對這樣一個「好」學生,帕巴特也只能內心苦笑,端坐默然無語。   「老師啊!學生目前遇到了一道難題,我跟安多里爾討論了很久都沒能找到解決辦法,今天老師來了,正好請教哩!」丹西剛拜師就出題,看來那兩箱茶葉也不是那麼好掙的,帕巴特暗忖。   丹西也不管那多,滔滔不絕地吐苦水:「老師呀,別看我現在風風火火,其實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閃特這個攤子太大了,我一陷進去就難以自拔,無數政務纏身,千根絲、萬條線,攪在一起,理不出個頭緒來。閃特遭受戰爭嚴重破壞,需要數年時光恢復元氣,財政來源枯竭,光有支出沒有收入。我們接管了閃南的全部行政機構,收編了各地諸侯大量良莠不齊的雜牌軍,現在閃南有五十萬軍隊,巨木堡三城有九萬軍隊,總共將近六十萬人,按每人每年十個金幣計算,一年光軍餉就得六百萬,加上各種軍糧物資消耗,一兩年工夫國庫就光了。我也一直在想裁軍,給這支吃糧大軍減減肥、消消腫,尤其是把裡邊的兵油子、兵痞子清除出去。可現在的形勢是,周邊各國對我們心懷嫉恨、虎視眈眈,原閃特南部的各級官吏對我這個外族人戒心很重,陽奉陰違、貪污腐化比比皆是,就更別提辦事拖沓,歪曲施政的事情了。安多里爾和馬特最近不顧疲勞,加大了檢查監督的力度,可因他倆的外人身份,也難以得到這幫官員們的認同,反而引起了一些人的強烈反彈,這不,今天玫瑰堡的行政長官雷茨帶頭,二十幾個官員上書遞交辭呈。照我的脾氣,這幫混蛋早該滾蛋了,可問題是換誰來繼任,新人能坐得穩位子,搞得定政務嗎?外有強敵、內有隱憂,我不能不靠強大的軍隊來鎮住,靠利於民的政策來穩定人心,可長此以往,財政肯定吃不消,弄不好就會自我崩潰,唉,真他媽的是個怪圈。」   「這就是你遇到的難題嗎?」帕巴特眉頭微蹙。   「是啊!是啊!老師有什麼良策嗎?」丹西的話語裡充滿了期待。   「此題無解。」   丹西張大嘴巴,目瞪口呆,費盡了心機,就換來大清官的這麼一個結論?   帕巴特緩緩開口:「領主所提出的問題,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穩定新領地形勢、平衡財政、整頓吏治、爭取民心、抵禦外侮、裁汰和重組軍隊。這每一個方面,分開來看都有辦法解決,可要想面面俱到,那幾乎不可能做到。」   「那怎麼辦呢?」丹西的語氣裡明顯帶著失望,心下暗道,這個老傢伙不是故弄玄虛就是徒有虛名,難道還在生氣嗎?   「領主是聰明人,應該懂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道理。微臣的意見是,做出決策時主要應考慮兩點,一是保證生存,二是打牢根基。」   「也好。」丹西沉吟著:「軍事和戰爭方面由我和安多里爾來處理好了,閃南的其他事就全權委託先生了,另外考慮到先生的身體狀況,我想派馬特擔任先生的副手,協助先生施政,您看如何?」   「既食君祿,自當依君之意,忠君辦事,替君分憂。微臣這就回去做些準備工作,處理完畢後再來向領主匯報。」   「好吧,先生有事可以隨時找我,當然我有什麼問題也會隨時向先生請教的喲!」   帕巴特躬身行禮後,帶著豐厚的聘禮告退離去,丹西則仍像一具木雕似的,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前托腮沉思。 第四集 第十二章     兩天後,丹西召集文武官員、新舊部屬,在玫瑰堡的市政廳開朝議政。   猛虎軍團的文武舊部,原閃南各處大小地方官,將市政廳擠得滿滿的,不過看得出來這兩撥人有相當的隔閡,兩頭人群緊密,三五成群地小聲議論,中間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疏鬆的空白區,只有李維和旺熱等數人站在中間,跟兩邊的人都打打招呼。   卸下戎裝,一身閃特民族服飾的丹西在安多里爾和帕巴特的陪同下走進了會場,廳內的景象令他心裡微有不快,但臉上卻依然是春風得意,神采飛揚。   會議一開始,丹西就宣佈對行政轄區進行重新劃分,原巨木堡三城地區成立中央郡,由席爾瓦任總督;將原閃南四位諸侯的領地合併,組成閃南郡,由帕巴特任閃南總督,馬特則擔任帕巴特的副手。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丹西宣讀委任狀時,使用的是閃特語,而不是通用的商都語。   經幾個月的學習,他的閃特本地語說得十分地道,閃特人那特有的小舌顫音發得清晰而準確,只是丹西愛炫耀的本性使然,發言時將一些閃特民間俚語如「官越大越好當」等,也現學現賣地用進來,在這種莊重的場合下顯得有些滑稽。   丹西的這一決定在廳內多數人的意料之中,行政區域的劃分仍保持猛虎軍團的起家領地與新拓疆土的清晰分割,並沒有影響原來閃南官吏的地位與利益,而帕巴特這次深明大義,為了閃特百姓免遭刀兵之災而歸順丹西,功勞卓著,加之其人本身又德高望重,在閃特官員中享有極高聲望,因此無論猛虎軍團諸將還是閃南大小官吏都完全認同這一人事安排。   有些得意地宣讀完委任狀後,丹西舉起一大疊辭呈:「最近以來,包括玫瑰堡行政長官雷茨在內的大批閃南官員向我遞交辭呈,不過我一向主張遵守國法政規,反對越級匯報和裁斷,現在既然有了帕巴特擔任閃南郡總督就請他來處理屬下的這些事情吧!」   莊重地從丹西手中接過辭呈後,帕巴特朗聲道:「宣雷茨上前!」   一位年近五十的閃特官員走上前來,躬身行禮:「臣雷茨拜見領主與總督大人!」   雷茨顯然久經官場訓練,神情鎮定,說話中氣十足。   不過,當端坐在台上的丹西、安多里爾和帕巴特三人,一共六道銳利的目光都像找到了獵物的獵人一樣鎖定在自己身上,歷經風雨的他也不禁手心偷偷冒汗,不為人察覺地緊攥住自己官服的邊襟。   「雷茨,如今明主新立,干戈平息,正是我們文官施展本領,為民造福的好時機,為何你要在此時提出辭呈呢?」   帕巴特話音不高,語氣也很淡,不像丹西那樣抑揚頓挫,但淡淡的問話中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特有的威嚴。   「總督大人,臣在辭呈中寫得很明白。臣年事已高,身體欠佳,加上才能有限,已經無法適應繁忙的政務工作,與其空占官位,不如讓與賢者,而微臣也可以過上悠閒的生活。」雷茨多年的官場訓練沒有白搭,說話語氣平靜,不卑不亢。   「雷茨,」帕巴特微微地歎了口氣:「你是我的老部下了,還記得十五年前吧,你在我手下當了兩年的司法巡查官。當時的你意氣風發、敢作敢為,滿腔熱情為民請命,糾正了多起冤假錯案,大將軍維塞斯的侄子犯法,你不顧多位大臣的說情,照樣將其依法查辦。還記得政績考核時,我給你下的評語嗎?」   憶及舊事,雷茨也頗有些感慨:「那時大人給微臣的評語是一心為民,剛正不阿。這些年來,微臣一直不敢忘記大人對我的栽培與厚愛。」   「既然你沒有忘記我的話,那麼,雷茨,我就再給你一次說實話的機會。」   帕巴特的話令雷茨的心緊地一縮,老上司絕不無的放矢的習慣印上了心頭,可僥倖的心理促使雷茨決定冒一回險。   經歷過無數刑訊場面的雷茨知道,現在這種場合絕不能讓人看出自己的猶豫,他朗聲回應:「總督大人,微臣雖然才疏學淺,處理政事也難免有差失,但盡忠為主,為民造福的信念從未有所改變。剛才所言也句句屬實,請大人明鑒。」   「忠誠與清廉並不需要慷慨陳詞來證明。」帕巴特的嘴角浮起嘲諷的微笑,語氣仍然是那麼平緩,但每一句都像針一樣刺進雷茨的心頭,使得雷茨只得運起全副心神,憑借多年的官場修為,強自保持鎮靜的神態。   「雷茨,這些年你我雖然不再共事,但我還是相當關注你的成長。你這幾年官運亨通,穩步提升,去年塞特死後,你更是被提拔到玫瑰堡行政長官的高位,我在遠方也默默地替你高興。可惜啊!多年之後再見,你當年的豪氣和稜角似乎都被磨平了,我見到的已經是一個圓滑玲瓏,貪婪無恥的官僚了。」   帕巴特歎了口氣,語氣拔高:「宣商人赫爾姆斯入廳!」   帕巴特的這句話恍若晴天霹靂,叫雷茨差點癱坐在地。   一個瘦小委瑣的商人被衛兵帶入廳內,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雷茨,認識他吧,尊貴的古玩商赫爾姆斯。」帕巴特仍然不急不緩地發問,而雷茨則全身冒著冷汗,無言以對。   「你剛才說自己才能有限,我看你的才能強的很嘛!多年的司法官沒有白做,貪贓枉法的技巧比一般貪官不知道強多少倍呢!你的府宅家徒四壁,家人和親戚也安分守己,儼然是一介清官,不是局中人又有誰知道,你通過這個看起來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商人收受賄賂超過十五萬金幣,製造十餘個冤假錯案,在四項市政建設中留下了重大隱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是赫爾姆斯的證詞和帳簿,你自己瞧瞧!」   帕巴特將證據扔向雷茨,後者已整個身體跪俯在地,全身抽搐,抖得比身邊的商人還要厲害,根本不敢抬頭。   「雷茨,對於閃特法律,你可能比我還要精通,你自己算算,這些罪行能讓你死多少次?」   帕巴特把目光從雷茨身上收回,掃向原閃特舊官隊伍,聲音越來越激昂:「這次遞交辭呈的二十三人,都是些貪贓枉法的蛀蟲!按閃特法律全都得上絞刑架!撈夠了,貪足了,想趁著現在政局變換的時機金盆洗手,更有無恥之徒還裝出一副無辜的嘴臉,假扮清官形象,造謠生事,謊稱自己受到猛虎軍團的排擠而棄官不做,挑撥軍政關係,軍民關係。告訴你們,在我帕巴特手下,你們想這樣做,門都沒有!」   帕巴特目光到處,閃特舊吏一片片地將頭側開,不敢正視。   「昨天,我們閃南郡稽查署已經正式成立,即將對所有縣行政長官以上官員進行定期和不定期稽查,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妨礙稽查人員開展工作,所有官員離任都必須經稽查署出具報告,私自離崗均以叛國罪論處!至於以雷茨為首的這些已經查明的蛀蟲,明天將公佈其罪行,處以絞刑!」   帕巴特說完後,市政廳裡鴉雀無聲,猛虎軍團的武將們自然是暗暗叫好,而相當多的閃特舊官則憂心忡忡,有些人甚至通體冰涼,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噤。   看看是時候了,丹西用閃特語同帕巴特商量:「總督先生,而今新政初立,正是用人之際。閃特舊吏原在昏君奸臣手下當差,上樑不正下樑歪,難免近墨者黑,總督能否網開一面,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呢?」   丹西發話了,相當多的閃特官員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然而這絲微弱的火苗又迅速地被帕巴特斬釘截鐵的回絕所澆滅:「領主宅心仁厚,可微臣認為此事不可。有令不行,則有不如無,閃特人民受苦,貪官污吏難辭其咎。將大貪小貪一網打盡,只有大快人心。」   丹西的雙眼巡視廳內眾人,接受著無數目光向他發來的求救信號。   半晌,丹西才歎了一口氣道:「總督先生所言確實有道理,不過一棍子打死畢竟不是我們的目的,懲前毖後,治病救人,還閃南郡一個清廉高效的政府才是我的目標。過去大家的一些不當行為,既受昏庸貪婪的上司影響,又跟官員過低的薪水有關,我相信大多數人還沒有到病入膏肓,不可救藥的程度。我丹西一向推崇誠以待人,也希望諸位真心待我。關於當前閃南吏治,我擬了幾項法令,安多里爾,你念一念,讓大家討論討論。」   安多里爾從口袋中掏出早已寫好的《廉政令》和《求賢公告》,大聲地宣讀丹西的政策:   一、凡原閃特大小官員,在一個月內能向稽查署坦白,主動糾正錯誤,退還贓款贓物者,罪輕者可免於懲罰,不予追究,罪重者也可免於死刑;凡心懷僥倖,在一個月內不自首者,一經查出,罪加一等,予以嚴懲。   二、大幅提高官員薪水俸祿,猛虎軍團轄地各級官吏的薪水提升為大陸平均水準的兩倍。   三、凡品行端正,有突出才能者,不論家世地位,不論來自何地,不論名聲大小,皆可以到閃南郡行政管理署自薦,參加官吏的選拔。選中者將被派到各級官吏隊伍中。同時也歡迎任何人舉薦賢能,並視情況給予一定的獎勵。   「總督先生,你看如何?」在安多里爾宣讀完畢後,丹西有些歉然地向帕巴特徵詢意見。   帕巴特歎了口氣:「領主大人還是太過仁慈了啊!不過既然領主決心已下,微臣自當遵從。」   閃南總督令人生畏的目光再次轉向感到如釋重負的閃特舊吏們:「我閃南郡初創期間,領主大人慈悲為懷,只要改過自新,既往之事不再追究。不過這等好事,只有第一次,沒有第二次。而今新法令已定,對於再犯者,誰出面說情都沒有用!如果你們自認手法比雷茨還要高明,想檢驗一下稽查署人員的辦案能力,儘管以身試法好了。」   他右手一揮:「來人,將雷茨等蛀蟲帶下去收監,明天公審後處決!」   包括雷茨在內的二十多名撞到槍口上的倒霉蛋被衛兵們押走了,廳內相當多的閃南官員既生出兔死狐悲的感慨,又有劫後餘生的慶幸,當然他們盤算得更多的,還是自己的前途和未來的應對措施。   「各位官員,」丹西流暢而高昂的閃特語再度響起:「你們都是國家的支柱,肩負造福民眾的重任。閃特的老百姓已經夠苦的了,蠻族入侵、王宮劇變、奸臣弄權、諸侯混戰,諸位難道還忍心在父老鄉親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嗎!?在我丹西的眼裡只有現在和將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絕不會影響諸位將來的擢升與提拔,所有的政績考核也都從今天開始重新計算。」   跟安多里爾和帕巴特交換了一下眼神後,丹西繼續陳詞:「既然過去大家做過一些對不起老百姓的事情,臣子欠債,領主還錢,我們必須要對他們加以補償。我已經擬定了幾項政令,希望諸位文武官員通力配合,認真實施。安多里爾,還得麻煩你再給大家念一念。」   老軍師從那似乎掏之不絕的口袋裡又拈出厚厚一疊羊皮紙,將丹西、帕巴特和自己三人共同擬定的《墾荒令》、《通商令》、《免稅令》、《免費教育令》、《釋奴令》、《裁軍令》、《屯田令》依次宣讀:   一、鑒於閃南郡戰爭破壞嚴重,耕地牧場頗多荒蕪,這些荒地全部由閃南郡開發署統一收管和分配。凡無地或少地的閃南民眾,都可以提出申請,由開發署免費贈予其開墾。此外,財政署還將提供無息貸款,以便墾荒的民眾有資金購買耕牛、種畜和其他工具物資。   二、除猛虎軍團領地與他國或其他城主交界處照原稅率統一收取關稅外,領地內的關卡稅、入城稅等一律取消,商品貨物在猛虎軍團領地內的流通不能有任何限制。領地各處的集市貿易的交易稅則統一釐定為交易額的十分之一。   三、閃南郡內民眾免租稅一年,墾荒民眾免租稅三年。   四、閃南郡每五百戶須設學校一所,適齡兒童必須接受基礎教育。學校免收學費,校園建設及各項開支由財政署支付,教育科研署負責為各所學校配備合格的教員。   五、閃南郡政府所有的奴隸一律恢復自由並取得公民權,每個獲釋奴隸還可免費獲得開發署分配的一片荒地進行開墾。獲釋奴隸的待遇與墾荒民眾完全相同,不許有任何歧視。對於貴族、商人、莊園主等人所屬的奴隸,如果主人願意的話,財政署願意以每人一個金幣的價格換取其奴隸的自由權,如果不願意,政府亦不強求。   六、閃南郡境內的駐軍全面進行混編重組,常備軍縮減為三十五萬人,其中猛虎軍團整編為二十五萬,飛馬軍團、暴熊軍團仍維持原先各五萬人的編制。遭裁汰的軍人有兩種選擇:一是參加以旺熱為總指揮官的地方守備部隊,人數約五萬;二是參與墾荒,待遇與無地民眾相同,另由財政署支付相當於一年薪酬的遣散費。由於已經有地方守備部隊負責地方治安,閃南郡各莊園主或貴族所屬的私兵一律予以解散。經挑選後,部分人可加入地方守備軍,其他的則可參與墾荒或自謀出路。凡拒不服從者,以叛國謀反罪論處。   七、地方守備軍除平時維持治安、進行訓練外,還需要參與駐地的屯田墾荒工作,努力做到自給自足,確實不足的部分由中央財政署統一給予補貼。常備軍在和平時期除了平時的訓練外,也有屯田墾荒的義務。   一項項政令連續公佈,如同一塊塊巨石接二連三地投入平靜的池塘,市政廳裡頓時掀起了陣陣漣漪。 第五集 本集簡介     奪取了閃特南部之後,在各大勢力忙於從軍事上算計自己的時候,丹西卻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內政建設和鞏固統治上。   丹西全力北伐,過關斬將、開疆拓土,忽然風雲陡變,驚濤拍岸。中央走廊各國組成第一次反虎同盟,各路大軍蓄勢以待,準備從四面八方入侵猛虎軍團領地。   如此嚴峻的形勢下,猛虎軍團該如何應對? 第五集 第一章     無論是原閃南政府官員還是猛虎軍團將官,都議論紛紛。剛才丹西和帕巴特一唱紅臉一唱白臉,利用雷茨事件狠狠整治了閃南政府舊官僚一把,打掉了他們的氣焰,這些人自然老實得多了,只敢在底下小聲嘀咕。   猛虎軍團將官們剛才還在心裡發樂,幸災樂禍地看閃南的官僚們出醜。這些官員們表面上對猛虎軍團的武將不敢怎麼冒犯,但背地裡卻將他們視為外來的沒文化的野蠻人,認為他們除了不亂殺亂搶外,跟當年南下的洗劫的遊牧蠻族差不多。   地方官在糧草、民夫等軍政配闔上問題上老給軍隊出些難題,說話、表情也極力凸顯自己的貴族身份,自然難免跟不講出身,只憑軍功升上來的猛虎軍團武將們,產生諸多矛盾。   不過這一次卻輪到武將這一頭大聲討論,頗有不滿。亂世從軍,除了吃糧拿錢外,也是讀書不多的下層民眾出人頭地的好路子,幹得出色的可以當元帥、將軍,如若不然當個小軍官,獲得騎士的稱號,也能大大改變自己和家族的身份地位。猛虎軍團的擢升全憑軍功,而丹西的不斷擴張與連續勝利也確實提拔了大批勇敢機智的戰士進入軍官隊伍。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些事例也成為了猛虎軍團武將,鼓勵手下有上進心的年輕戰士奮勇殺敵的重要手段。然而從總體上講,提拔需要的是軍隊的擴張,而裁軍則意味著相當多將軍對下屬的承諾將無法兌現。   當然有些話是不好明說的,因此在議論一陣後,威達站了出來:「領主大人,對於裁軍我有不同看法,現今戰局動盪,正是用兵之時,這個時候裁汰軍隊豈不是自斷手足、自剪羽翼嗎?」   在跟安多里爾和帕巴特兩人商量的時候,丹西就已經料到武將們會有此反應,不過這一次眾將把威達推出來表示反對,而且這位從小與自己出生入死,無論什麼場合相互之間都直呼其名的弟兄卻用了「領主大人」這個詞,語氣中還頗帶嘲諷,丹西心裡相當不悅。   內心歸內心,表面歸表面,在這種場合下,丹西臉上仍然是和顏悅色。內部的嫌隙只能暗暗修補而絕不能讓敵人看穿,這是昨天帕巴特剛教給他的道理。   「威達兄弟,咱哥幾個研究兵法也有日子了吧!」丹西拿出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話裡透著親切隨和,彷彿在聊天似的:「兵貴精不貴多的道理你應該明白,打仗並不是看誰的人多就能獲勝,精銳之師必勝烏合之眾。現在我軍接管原來閃南各地軍隊後,軍隊中魚龍混雜,軍紀鬆弛,必須將一些害群之馬清理出去,否則,擾民的軍隊必然吃敗仗。另外,軍隊人數太多,反而難以指揮,軍令無法及時有效地傳達,就像一個控制不了自己手足的龐大怪物一樣。上次累斯頓河之戰,就有相當多新兵不熟軍旗號令,搞錯了方向,要不是將領和老兵們及時糾正,就會未戰先亂。現在我們的領地,除了閃北兩個奸賊外,周邊和平安定,精兵簡政,正合其時。我們這次裁軍,並不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還是留下了三十五萬精兵強將嘛!這麼多英勇的將士,掃平紐伯裡和維塞斯兩個小丑足夠了。」   「可是,丹西,」丹西和藹的態度叫威達稍微緩和了一下語氣:「軍紀可以整治,新兵可以多加訓練,三十五萬常備軍進攻紐伯裡和維塞斯是足夠,但是如果其……」   「你說大聲點,我聽不清!」丹西迅速地打斷了威達的話,但目光卻有如兩道冰柱狠狠地鎖住威達。   頭一次看到丹西如此可怕的眼神,威達不由打了個寒噤,他立刻醒悟過來,要不是丹西適時插話,自己就會說漏嘴。已覺察周邊國家對猛虎軍團圖謀不軌一事,屬於絕對機密,只為猛虎軍團軍政核心層知曉,倘若在市政廳裡這麼多閃南官僚洩露出去,馬上會為他國知曉,從而打亂己方的戰略部署。   威達還算機靈,大聲地改口:「我是說,其實呢,新土未定,需要留一部分軍隊守衛,鞏固領地的安全。」饒是他聰明地掩飾過去,但威達身上還是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呵呵,這個你不必擔心,」看到威達由興師問罪變成拚命掩飾,氣焰被打了下去,丹西的目光重新恢復了和緩:「鞏固領地由帕巴特總督全權處理,況且我們還有旺熱指揮的地方守備軍可以依靠,你們只管刻苦訓練部下,上陣奮勇殺敵就行了。」   由於推出去的代言人威達受梗,其他將官也只能欲言又止,不敢再公開出聲反對。   丹西明瞭武將們的心思,看看沒人再發言,乾脆自己把問題挑明:「最近以來,我們猛虎軍團連打勝仗,英勇的將士們立了大功。論功行賞,這一點大家不必擔心。最近我們將提升一批將士的軍職,而對於在歷次戰鬥中立下戰功的戰士們,也會根據功勞大小,分別授予金、銀、銅三類勇士勳章。現在呢,這個提拔和嘉獎名單我還在研究,諸位將軍手下有什麼優秀的戰士,也歡迎你們來向我舉薦。」   聽到丹西此說,武將們逐漸停止議論,無論如何,現在可以給手下弟兄們一個交代了。他們開始考慮將哪些手下舉薦上去,以得到軍職和榮譽。   武將這邊的議論平息下來後,閃南郡官僚們雖然有些膽怯,但有些話仍然是不得不說。從他們的隊伍中站出來一個鬚髮皆白的乾瘦老頭,穿著整潔的舊閃特王國官服,一派養尊處優的貴族氣派,正是原戈締斯領地的外交官奧德海德。   「尊貴的領主先生,」雖然年邁,但外交官說話仍中氣十足,聲音洪亮:「您的這一系列政策確實是從為民造福的角度出發,不過您是否考慮過閃特的國情和傳統呢!自從大英雄朗托帶著九位聖騎士開疆立國時起,就分封授爵,分貴賤,定等級,理順了社會秩序,方有閃特立國後的強盛與富裕。此後我國朝廷,從來都是依靠這些家族的後代為國效力。他們或領兵出征,或施行王政,忠臣名將更是不斷湧現。如今新領主上任後,釋放奴隸,影響了社會尊卑秩序;解散莊園家兵,使得騎士們無法領兵為國家效力疆場;這種做法更是便宜了盜賊團,使莊園主們無法保境安民,維持地方安全。而今亂世,正是用武之時,對於武將憑軍功提拔,微臣沒有異議。但是,如果選拔文官,任用沒有教養的平民就值得重新考慮了。這些人文化修養有限,最多憑著小聰明做做低層小吏,幹幹跑腿收租的雜活,縣、州以上的行政長官則千萬不能由他們來擔當,否則無法服眾啊!」   奧德海德的話,閃南舊官們大多數頻頻頷首,深表認同。丹西暗道,來了!武將戰士可以用畫未來的大餅方式暫時穩住一段時間,通過不用掏金幣的榮譽稱號來激發士氣,可對這幫擁有很深根基,掌控大量財富的貴族和莊園主們,那就得真刀實槍地一項一項談實際利益了。   丹西那有些矯揉造作的閃特語再次響起:「奧德海德大人,閃特名門望族做出的偉大貢獻,丹西我充滿了仰慕之情。朗托陛下和九位聖騎士的偉大事跡,我幾乎每天都要拜讀,對於能夠承襲他們偉大品格的後人,像帕巴特總督、李維將軍和閣下您,奧德海德爵士,我也非常尊重。然而選拔人才,絕不能光看出身,不計其餘,不是有句老話嗎?即使種下龍鍾,也有可能收穫跳蚤,當年那些偉大騎士的後人,不也出現了像紐伯裡那樣的大奸臣、民族大罪人嗎?」   丹西一個例子駁倒了奧德海德的血統論,老外交官楞在那裡無法對答,丹西看了他一會,繼續笑吟吟地發言:「當然,國家的繁榮,離不開官員和貴族作出的巨大貢獻。廳內諸位官員和閃特全境的名門望族都是閃特的精英和柱石,閃南郡領地和諸位是榮辱與共,利害攸關的。諸位的利益就是閃南郡的利益,閃南郡的利益也就是諸位的利益所在。剛才安多里爾公佈的各項政策,完全是為了整個閃特的長遠利益著想,所以也和大家的利益是完全契合的,各位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領主先生,您對我們的誇讚我們非常感激。不過微臣愚駑,您能不能開導一下愚臣,詳細的解釋一下,各項政策是如何照顧我等的利益?」說話的是原帕巴特領地第密裡斯城的財政官托爾,一個商人出身,通過金錢買到騎士身份,獲得官職的精明中年人。   丹西詭辯的前提是貴族們的利益等同於閃南郡的利益,儘管他的誇讚令人心裡很舒服,但聰明的人還是知道這個推論是有問題的。可偏生這個這個前提是難以駁斥的,否則就變成了貴族們自己掌自己的嘴巴了。於是精明的托爾另僻蹊徑,直接談實際的東西,不跟你兜圈子清談。   「好吧,那我們就刺刀見紅吧!」丹西暗想,春風般的笑容掛在臉上,蜜糖樣的大嘴繼續張合:「你是托爾先生吧,這個問題提的很好,我就一條條跟大家解釋一番。」   丹西眼角盯了托爾幾眼,但目光中總有一點異樣的東西,叫托爾緊張得心裡砰砰地打鼓:「釋放奴隸,我只釋放國家所有的公奴,也就是我處置自己財產,而對於其他市民所有的奴隸卻不做任何硬性的規定,你們與屬下奴隸之間的關係仍按原閃特法律規定執行。這一點不僅沒有侵害諸位擁有的財產和權利,更主要的是為諸位的切身利益著想。閃南郡幾經動盪,除原帕巴特轄下領地外,其他各處都遭受了較嚴重的戰爭破壞,十室五空,土地大量荒蕪,極需人口進行墾荒,以解決糧食不足的矛盾,發展閃南經濟。大家可以想想,是我這樣做好,還是像布裡埃那樣時不時來幾次饑民暴動的好?在那種情況下,社會秩序能好到哪裡去?諸位又會有好日子過嗎?」   「至於我們不拘一格選拔官吏的政策,我想諸位更應該高興才是吧!第一,他們不會對各位構成任何威脅。我剛才說過,過去的一切既往不咎,所有政績重新開始考核。目前縣、州行政長官以上的位子基本沒有什麼空缺,今天這個級別的官員基本都來齊了,不信廳內各位自己點點看,就應該知道我所言不虛。因此,這次選拔的官員主要將進入基層工作,只是充實到你們的手下去,多了一批有能力的部下來執行你們的各項政令,不是更有利於各位更快地作出政績來嗎?第二,我們進行不限家世背景的選拔,並未堵塞貴族子弟從仕之路,只要有才能,敢於參與公平競爭,我歡迎大家向我和帕巴特舉薦賢才,多多益善,來者不拒。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這次帕巴特給了我這個領主一點面子,讓大家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這個機會可一不可二,以後不管新官舊吏,凡貪贓枉法者,可不會管你官有多大,家世多久,背景多深,該殺的殺,該關的關,該撤的撤,一切按律令來。別再指望我來厚著臉皮向帕巴特總督求情了。」   「剛才奧德海德先生說的很有道理,普通民眾為官的數量少於貴族世家,這是有原因的,問題就出在文化教育上,而這也正是我們推行免費教育的原因所在。推行免費教育,讓更多平民子弟能讀上書,對各位來講更是有利無害,你們希望你的鄰居、雇工、奴僕是一個知書達理的文明人,還是一個粗暴野蠻、不講道理的人,我相信大家不難做出選擇吧!另外,現在閃特的很多學校是靠慈善的貴族們提供資助,以後通通會由閃南郡教育科研署接管過來,這也能給諸位好心的先生們省下一筆錢財吧!不過如果,大家仍希望繼續捐贈,我也並不反對,只是所有捐款將統一由教育科研署接收並統一分配,不能直接送至學校或教師手裡。」   「至於解散莊園主的私兵問題,就更好解釋了。大家為什麼要保留私兵呢?身處變亂的時代,無非就是兩個目的,一是保護自己和莊園的安全,二是藉機起事造反。有沒有哪位是抱著第二種目的的,請站出來一下。」   說到這裡,丹西停了下來,掃視全廳。當然沒有哪個人傻到站出來承認,而剛才因說話而站出隊伍來的奧德海德和托爾,則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竄了回去。   「不要怕嘛!儘管說心裡話,暢所欲言,言者無罪。我丹西發誓,對站出來說實話的那位先生,絕不進行任何傷害,而且還給予他保留私兵的權利。你們回去後,也可以向轄下的莊園主們轉述我的原話。」丹西不斷地慫恿,可廳內靜悄悄的,站著的人大氣不敢出,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等了一會,丹西帶著他那又像天使又像魔鬼般的微笑繼續往下說:「看來大家都是以自衛為目的,這不就結了嗎?以前閃南戰亂紛紛,饑民遍地,盜賊團伙也有不少,所以大家僱傭私兵保護自己莊園的安全,這無可厚非。不過如今,我們猛虎軍團將會毫不手軟地肅清境內的盜賊團和一切非法武裝組織,地方守備部隊也將忠實地履行對各位以及全體閃南民眾的保護職責。在這種形勢下,各位還有保留私兵的必要嗎?這項政策,其實也是為諸位的錢包著想,僱傭一個私兵的開銷可不低哦,政府承擔起保護地方安寧的職責,你們則把省下的錢去投資農業或用來做買賣,豈不是更划算?你們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閃南的貴族官僚們啞口無言,誰人敢說不?   丹西表演完後,帕巴特又交代了許多具體的施政事項,議政會方告結束。   文武官員鬧哄哄地三五成群地離開,帕巴特與安多里爾並排同行,最後走出市政廳。   帕巴特一邊搖頭苦笑一邊問:「咱們領主大人的油腔滑調和花言巧語,都是跟你這個三流禮儀官學的吧?」安多里爾原在摩裡國擔任過宮廷禮儀官,所以帕巴特有此挖苦。   安多里爾摸著鬍子微笑:「呵呵,總督先生那就是太抬舉我了,咱們的領主是這方面的天才,比起我來,他要強得多了去了。」   「不過還是得注意一下,將來別在加冕儀式上也鬧笑話。」   「總督大人考慮得太遠了點吧,先猜猜你的這些閃特同僚們回去會怎麼做吧?」   「還能怎樣呢,說歸說,做歸做,利益歸利益。不過,明天雷茨的人頭落地,估計他們短期內肯定會夾起尾巴做人。」   「呵呵,這次官員們回去後,估計對你這個鐵面總督,可要恨得夠嗆哩!」   帕巴特歎了口氣:「這也是沒得辦法的事,誰能讓所有的人滿意?食君之祿,忠君辦事,我不來出面做惡人,難道讓咱們的領主大人出面做惡人不成?不談這些沒意思的政事了,說說你們那邊的軍事準備情況,現在進行得怎麼樣了?」   安多里爾也是長歎一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付出努力就行了,勝負還是讓上帝去操心吧!閃南郡這裡有丹西親自主持北伐事務,我給他當當下手就行了,我更擔心的反是巨木堡那頭啊!也不知道席爾瓦他們怎麼樣了呢?」 第五集 第二章     丹西在閃南積極推行新政的同時,巨木堡自然也沒有閒著。收到菲爾乘千里快馬親自送來的絕密文件後,新任中央郡總督席爾瓦立即把轄下巨木、黑巖、紅土三城軍政首領全都召集至巨木堡市政廳,傳達領主丹西的最新指示。   矮矮墩墩、滿頭飄逸紅髮的席爾瓦,看上去微微有些發福,不過也顯得沉穩多了。加入猛虎軍團幾年後,席爾瓦當年做盜賊時身上帶有的諸多匪氣已經洗練得無蹤無影,儼然已經是一個幹練的能吏,只是那對總是瞇著看人三角眼,依然如往常般,時不時閃動陰鷙狡黠的光芒。   「各位前輩和各位弟兄,」儘管需要擺出總督的架子,但由於有薩克森尼、杜雷佐等德高望重的老頭在場,不想給人留下得志便猖狂印象的席爾瓦,乾脆去掉了上下級的官場稱呼,改用在盜賊團時常用的江湖口吻:「今天我首先跟大家通報一下行政區劃的調整和軍政職務的任命情況。依照丹西領主的指示,巨木堡、黑巖城、紅土城三城及周邊轄地正式成立中央郡,由我任中央郡總督,總領郡內行政事務。原巨木堡司法總長蘇雷先生出任巨木堡行政長官,原黑巖城行政長官杜雷佐、原紅土城行政長官薩克森尼仍續原職。在原猛虎軍團水軍大隊的基礎上組建為蛟龍軍團,兵員擴編至兩萬,查理將軍出任軍團長,阿爾古將軍與赫辛將軍分任副職。丘根將軍任巨虎軍團軍團長,烏丁將軍任黑虎軍團軍團長,巴普將軍任紅虎軍團軍團長,各團編製維持三萬人不變。萬斯將軍任中央郡防區防禦總指揮,蛟龍、巨虎、黑虎、紅虎四個軍團皆受其節制。恭喜各位了!希望大家精誠合作,鼎力相助,共同搞好中央郡的軍政工作!」   席爾瓦宣佈了最新的人事調配方案,受到提拔的蘇雷、丘根、阿爾古等年輕的軍政要員,自然都是相當高興,相互恭賀,擊掌相慶,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只有萬斯和查理等丹西的心腹重將,明瞭現今形勢,在這個周邊國家重兵環伺的百戰之地出任要職,身上的擔子只感覺越來越重。   待到議論稍息,席爾瓦面帶笑容繼續說道:「丹西領主最近在閃南頒布了一系列新政策,反響極大,想必大家也有所耳聞。不過,我們中央郡乃是領地各郡之中心,與閃南郡情況大不相同。免費教育、釋放公奴、居民免稅一年等政策,我們早已實行。擢選官員與統一商業稅收,我們需要遵照執行。至於其他的各項軍政措施,我們不必執行。另外,根據領主的命令,我們中央郡將實行全郡休耕一年的農業政策,所有莊園和農戶,今年不得種植任何農作物,其糧食由政府提供,休耕的損失也由政府給予適當的補償。違反命令,擅自開耕者,除強行割除外,還將受嚴厲的經濟制裁。」   席爾瓦此言一出,剛剛平息的議論聲又再次響起。   「席爾瓦總督,」到底是年輕人,有話藏不住,蘇雷忍不住發問道:「據我所知,閃南郡現在是熱火朝天地搞墾荒和屯田,為什麼我們這邊卻要實行反其道而行之,休耕一年呢?」   席爾瓦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這也是領主大人從愛惜地力的角度出發作出的決定。年年墾田放牧,土地肥力不夠,牧草難以孳生,反而影響農牧業的收成。這實際上是一種只顧眼前收益的殺雞取卵的做法,不利於土地的長期收益。我們中央郡糧食儲備非常充足,自然也有足夠的財力物力來為我們的長期利益考慮。」   看到蘇雷還不服氣,尚欲爭論,席爾瓦及時揮手制止:「這是領主的英明決策,我本人也非常贊同。現在我們決心已下,不必爭論了,當務之急是考慮如何去有效地貫徹執行,而不是來討論這項政策的優劣。蘇雷,中央郡是各郡之中心,而巨木堡又是中央郡之首府,其他各地都唯巨木堡馬首是瞻,如今你新官上任,一定要為各位年輕政府官員作出榜樣來,可不要叫領主和我失望啊!」   話說到這份上,蘇雷將到了嘴邊的話又收進肚內,只得對上級的命令表示服從。而杜雷佐和薩克森尼兩人有多年的官場經驗,自然知道此時最明智的態度就是對這個問題緘口不提。   薩克森尼微笑著發問,轉移了話題:「總督大人,領主的命令我們當然是無條件服從。我聽說閃南郡目前在解散各處莊園私兵,不知道我們中央郡是否也要執行這項政策呢?」   席爾瓦讚賞地點點頭:「薩克森尼大人問得很好,我也就這個問題請示過領主,丹西先生表示我們中央郡不必執行這項政策。依我之見,我郡各處的民團私兵,不僅不要解散和裁汰,反而需要鼓勵。我郡的正規部隊在加強自身訓練的同時,對於各處的民團私兵,還要在武器裝備和訓練上給予一定幫助。萬斯將軍,這件事情上就要麻煩您多費點心了。」   萬斯仍舊是一貫的嚴肅態度:「總督先生有令,我自當遵照執行。」   「呵呵,萬斯將軍千萬不要如此客氣。領主推行新政,很重要的一條原則就是軍政分離,避免閃特分裂的悲劇重演。具體到我們中央郡,就是將軍與我同級共事,我管政事,您主軍務,各有所轄。除非遇到特殊情況,否則,我們軍政之間,既需相互密切配合,又要分清權限,不可越權行事。剛才我的話,絕非命令,而是建議,將軍自可斟酌處理。」   在丹西手下做了這麼久的情報參謀官,席爾瓦自然瞭解丹西的心思,分析能力更是卓越超群,萬斯也不由得心下讚歎,連連點頭道:「總督先生深明事理,萬斯也理解您的一片苦心。軍民之間關係也有若魚水,自然應該通力合作。萬斯是一介武夫,才智有限,今後大人有什麼好的意見,還望不吝賜教。」   「將軍客氣了,」席爾瓦笑道:「今天的會議就到這,各行政長官先行回去執行剛才佈置的有關政令吧!各位將軍們一路勞頓辛苦,萬斯大人,您有沒有興趣帶手下遊覽一下累斯頓河兩岸的美景呢?」   「總督先生有此雅興,我們當然樂意奉陪嘍!」萬斯笑道。   文官們帶著任務各自離去,席爾瓦和萬斯則在一眾武將的陪同下,徙步前往巨木堡碼頭區。   經過幾年的建設,巨木堡人口不斷增多,經濟日益繁榮,市政設施也日趨完善。城內的道路,東西方向七條,稱為道,南北方向六條,稱為街,將城市整齊地劃分為四十二個方形區域。   巨木堡的中軸是連接大陸公路的主幹道,寬闊平整,辛勤的清潔工人們沿路來回穿梭,將道路打掃得乾淨整潔,路上的商人過客川流不息。主幹道路旁是整齊排布的樹木,每隔一段距離還有一個花壇,由園藝工人仔細栽培修剪。   走在城市寬闊的大道上,看到當年那些小樹苗如今都已長大,其中不少還是自己親手種下的,席爾瓦和諸位將領們心裡都是既感慨又自豪。   穿過幾條主街大道,眾人來到了碼頭區。   與城市初建時相比,巨木堡的碼頭區又擴大了不少,南北兩端則仍在興土動工,繼續建設。在寬闊的累斯頓河面上,千帆競渡,百舸爭流,大大小小的商船客船,滿載著如山的貨物和如織的人流,在碼頭上進進出出。   碼頭的導航員揮舞著旗幟,大聲呼喝,搬運工們忙忙碌碌地裝船卸貨,各國各地的商人們則在碼頭旁邊不停地指指點點,或討價還價,或提醒工人小心輕放,切勿野蠻裝卸,確實是一派繁華的景象。   碼頭的最西南端是軍用專區,約占目前碼頭區的十分之一左右的面積,用磚牆和柵欄與商用區和周圍住宅區分隔開來,蛟龍軍團的將士們持刀荷槍,在周圍站崗放哨。軍用碼頭區泊放著大小不一的各類艦船小艇,水軍戰士們有的出河巡邏,有的則在頭目的帶領下進行各種水上訓練。   軍用碼頭區的西邊就是一個大造船廠,由更多的水軍戰士嚴密把守,這裡就是尤勒親自指導,秘密建造鐵甲艦的地方。   聽聞長官們來碼頭視察,正在監督造船工作的尤勒親自跑出來迎接:「呵呵,歡迎各位將軍光臨,噢,席爾瓦總督大人也來了。」   如今的尤勒,正值壯年,與初次在鯊魚島見面時相比,氣色紅潤了許多,原來不修邊幅的棕色長髮,用巾帶紮成一個大馬尾辮子,顯得精神了許多。   席爾瓦謙虛地笑道:「尤勒先生,千萬不要客氣,我永遠都只是保護先生您安全的小衛兵。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吧,同樣是在船廠遇到先生的,只不過這一次,是由鯊魚島換到了巨木堡而已。」   「席爾瓦,你的嘴巴還是那樣甜,還說我客氣!?」提及往事,尤勒也笑起來:「算了,嘴巴上的學問我比不過你。各位要不要進船廠來參觀一下呢?」   「不給先生添麻煩了,」席爾瓦知道規矩,為了保守秘密,未經丹西批准,連自己都不得擅自進入船廠,何況還帶著這麼多軍官,他微笑著回答,「我們這次來,除了探候先生外,主要還是想游一遊累斯頓河,大家一起散散心。」   「那正好,船廠悶死了,我也正想出去透透氣,」尤勒興沖沖地說道:「就由我給各位做個導遊吧!其實除了在船上觀光外,我們還可以下水泡泡,累斯頓河的水清涼甜美,別有一番風味呢!」   「哪敢勞先生大駕呢?」席爾瓦還在謙虛。   看到席爾瓦跟尤勒兩人客套個沒完,一直沒吭聲的查理不由得插嘴道:「尤勒先生,你造船的手藝是沒的說,不過水性嘛!呵呵,我就不說了,反正今天咱們只坐船,不玩水。累斯頓河就是我們蛟龍軍團的家,既然總督和各位將軍肯賞臉,這次導遊還是由我們幾個來擔當吧!各位大人,這邊請。」   「哎,我說查理,你什麼意思,話說一半,屎拉半截,叫人怎麼舒服得起來。我的水性怎麼啦,你給個說法。」尤勒不依不饒地邊走邊嚷。   「好,當著大家的面,我當然說好,水性非常好。」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為什麼要加上當著大家的面,引人誤解。」   「我不過說個客觀事實嘛!難道現在不是當著大家的面,是我倆單獨相處?」   「我水性好不好,跟當著大家的面有什麼關係?你這分明是暗示我的水性差啦!」   「哈,這是你說的,我可沒這麼說過。」   ……   席爾瓦和萬斯等人在阿爾古和赫辛的引領下,穿過碼頭大道,登上一艘鐵甲艦。一邊走,一邊聽著查理和尤勒的鬥嘴,大家都心下偷笑,強忍著不出聲。呵呵,看來製造署長與水軍統領之間,經常發生此類水戰,當然這個水不是河水,也不是海水,而是口水。   尤勒氣咻咻地來到席爾瓦和萬斯的身旁:「真搞不明白,為什麼丹西會選了個舌頭長瘡的人指揮水軍。哼,今天我就偏要做導遊。席爾瓦,萬斯將軍,今天你們誰也不許理,就只能由我來給你們介紹這美麗的河景。」   席爾瓦含笑道:「尤勒先生,沒問題呀,我們歡迎之至。對了,我們現在乘的是您設計的鐵甲艦嗎?怎麼比起鯊魚島時看到的雷米的鐵甲艦要小一些呢?」   「沒錯,這艘就是鐵甲艦。為了增加靈活性,適應內河的航行與戰鬥,每艘定員二百人,體積較海上用的鐵甲艦要小一號,但構造和海上用鐵甲艦完全相同。」   萬斯有些不解地問:「尤勒先生,這艘既然是鐵甲艦,為什麼都要包上木皮,連甲板也要鋪上木板呢?」   尤勒面露得色:「呵呵,這是我們的領主丹西想出來的主意,別人是木船包鐵皮,我們是鐵船包木皮。這樣子,鐵甲艦看起來只是一艘大平底帆船罷了,不過撞一撞,嘿嘿,你就知道厲害了。」   「是嗎?」席爾瓦插嘴道:「我聽說塞爾王國從遠東帝國請來了幾位能工巧匠,正在日夜趕造一種叫做高樓艦的戰船。這種船甲板上建有五層船艙,高達三十米,差不多有三層樓那麼高。每層船艙四周都開有窗孔,可伸出武器攻擊敵艦。船上最多可載戰士六百人,煞是厲害。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更要命的是,這種船的底部分為八個互不連通的水密艙,在船殼破損進水時,只有部分艙進水,不至全船沉沒。他國水軍,也在加緊努力發展,我們不可不防哪。」   聽得席爾瓦介紹的情報,尤勒也不由得輕聲讚歎:「遠東造船技藝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八個水密艙分隔排布,只要有兩個艙沒有進水就能防止戰船沉沒,大大提高了抗沉性,也增加了水軍的存活和戰鬥機會,確實是重大創新,技藝高超。」   沉思了少許,尤勒接著說道:「哼哼,不過我尤勒既然知道了此事,各位大人放心,我有把握叫這些所謂的高樓艦照樣有去無回。其實像他們這種巨型戰艦也有劣勢,第一,仍為木質結構,而木頭無論如何是撞不過鐵的;第二,船體龐大,裝載量大,必然會航行緩慢,靈活性很差。不過他有五層船艙,我們的艦船只有兩層,近戰吃虧,嗯,這點倒需要考慮一下呢……」   「尤勒先生,萬斯還有個疑問難解,希望您能指點一下。」   「將軍不必客氣,有話儘管問,我這個導遊一定知無不言。呵呵,今天幸好我來了,對於艦船水軍方面的知識,我可比那個舌頭生瘡的傢伙知道的多得多了。」尤勒故意提高聲音,損查理一下,後者則裝做沒聽見,繼續跟其他將領談笑風生,介紹水軍情況,指點兩岸美景。   萬斯笑道:「那就有勞尤勒先生了。我看無論是我們乘坐的這艘鐵甲艦,還是前面引路的小艇,似乎船槳都比一般的戰船要少,難道都更多地借助風力嗎?不過,我看我們的船帆比一般船隻也並不多啊!」   「萬斯將軍,你很細心,這可是我的新發明呢!其實這些划槳主要是擺樣子迷惑敵人的,它們甚至都可以捨棄不要哩!我們的戰艦主要靠船底旁的幾十個車輪槳形成推力前進。這些車輪槳可以腳踏或手搖,航行速度可以快許多。另外,車輪槳的適航能力也比划槳要好得多,環境再惡劣,即便是逆風逆流,我們也能靠著人力,迅速行動。其他的這些個小船,有的是四個車輪槳,有的是八個車輪槳,行動輕捷,尤其適合偷襲和登陸使用。」   「真所謂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先生的才智,萬斯不得不服啊!」   談話間,艦船已經駛過城內河道,來到了巨大的橫跨整個累斯頓河面的水閘前。巨木堡的水閘為純鋼所製,分為兩道閘門,平時可以調節碼頭水位,戰時則是抵禦水上攻擊的堅實屏障。   閘門前後各有五條粗大的可伸縮的鐵索,平時放開讓商船通行,一旦有事則可以鎖住河面,對閘門再形成一道保護。閘門守衛與戰艦水軍均通過旗語交流,各位兵士動作熟練,行動迅速,看得出,查理等人訓練水軍確實有一套辦法,令諸將心中讚歎。   出城之後,兩岸的風景陡然變化,繁華的商業區和稠密的住宅區組成的城市景觀,被清爽開闊的田園風光所取代。河的兩岸是兩條碎石鋪成的濱河大道,道旁種植著各色的樹木。再遠處則是一排排的農田和錯落散佈著的大小莊園。   雖是冬末春初,一些樹木和小草已經開始吐出綠芽,吐露出勃勃的生機,農夫們忙著積肥,築堤,興修水利,為春耕做著準備工作。農婦則三五成群地聚在河邊洗著衣裳,時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   寧靜和詳的田園美景,令文官武將的心頭都暫時放下了軍務政務,盡情陶醉其間,人人都在靜靜地觀賞。   眾人正看得出神,席爾瓦卻微微歎了口氣,輕聲地對萬斯說道:「唉,如此安寧的景色,真是捨不得破壞啊!」   萬斯會意地點頭:「是啊!不過河岸的樹林無論如何得要砍掉才行。」   「周圍的石塊要清理一下,碎石路最好也挖斷。反正今年休耕,灌溉引水的渠道也要填滿。」席爾瓦補充道。   兩人大煞風景的對話聽得導遊尤勒莫名其妙,正當他想開口詢問時,後面一艘快艇已飛快地趕上正充當遊船慢慢行駛的鐵甲艦。   一名傳令兵飛身躍上戰船,向席爾瓦躬身行禮:「總督大人,喜巴哈魯長官命我請您火速回市政廳,有要事相商。」   席爾瓦點點頭,知道肯定發生了喜巴哈魯無法處理的重要情況,他向船上各位將領拱手告辭:「各位將軍陪萬斯大人慢慢遊覽,在下俗務纏身,就先行一步了。」   說罷,他帶著傳令兵跳上快艇,沿著原路返回,飛速朝巨木堡城內駛去。 第五集 第三章     席爾瓦急匆匆地趕回巨木堡市政廳的時候,喜巴哈魯已經在大門口焦急地等候多時了。   看到上司回來,肥肥的喜巴哈魯趕緊跑上來匯報:「總督大人,驚雷傭兵團團長奎爾秘密來訪,領主的岳父摩那狄先生也一同到達,他們希望與大人您親自面談。」   「嗯,知道他們來的原因嗎?」   「他們不肯告之屬下。」   「有其他隨從嗎?」   「沒有,就此兩人。」   聽到這話,席爾瓦眉頭皺起,如果像奎爾這等重要人物竟然不帶衛士,只身前來,肯定出了大事。他的三角眼瞇成一條縫,射出閃亮的光芒:「他們人呢?」   「我已將他們安置在市政廳內地下密室中。」   「此事尚有誰人知曉?」   「此事重大,沒有敢驚動他人,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席爾瓦顯然頗為讚許,點頭道:「幹得好。你回去吧,此事我來處理。注意守口如瓶,不得讓其他任何人知道。」   喜巴哈魯允諾而去,席爾瓦則急忙趕往密室。當他走進密室的時候,摩那狄和奎爾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了。   兩人站起身行禮問好,席爾瓦趕緊還禮,說道:「兩位先生突然趕到,席爾瓦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則個。」   摩那狄說道:「這裡都是自己人,不必客套了,大家還是坐下說話吧!」   「驚雷團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席爾瓦剛坐定就急切地問道。摩那狄的那句「大家都是自己人」已經讓席爾瓦隱隱預感到了一些不妙。   奎爾長歎一聲:「席爾瓦先生,摩那狄常誇你機智過人,一點就透。雖然以前我們無緣會面,今日一見,方知老友所言不虛啊!而今奎爾已惶惶如喪家之犬,一無所有,是特地前來尋求避難。」   證實了自己內心的猜想後,席爾瓦反而逐漸冷靜下來:「團長大人過獎了。先談正事吧,事情的詳細經過,能否告之在下呢!」   「唉,此事都怪我過於自信,結果養虎為患,為伍爾奇這個小兒所乘啊!」奎爾再歎一口氣,說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自從奎爾接任驚雷傭兵團團長以來,他就知道憑借自己的能力,守成有餘,開拓不足,維持驚雷傭兵團目前的地位問題不大,但要想有大的發展和作為就比較難以實現了。   為此,他一方面與摩那狄合作,實現情報共享,瞭解大陸各處形勢,尋求可靠盟友;另一方面,他也著力培養和提拔年輕而有才幹的人員,期望找出有能力將驚雷傭兵團發展壯大的接班人。伍爾奇由於年輕有為,受到奎爾的賞識,連續越級提拔,很快坐上了副團長的高位。   本來這已經是奎爾對他的最後一道考驗了。誰知道此人擔任高官後,本性逐漸暴露,野心也越來越大,開始結黨營私,排斥異己,陰謀篡位的苗頭也顯現出來。   對於伍爾奇玩的這一套把戲,奎爾早有察覺,但他一方面希望伍爾奇能自我悔悟,以避免驚雷團發生大的震盪,另一方面,他也想繼續觀察一下,驚雷傭兵團到底哪些人意志不堅定,會被伍爾奇拉下水,又有哪些人才是真正的忠誠義士。   這樣,到關鍵時候他就可以將伍爾奇的黨羽一網打盡,而忠於驚雷團的戰士也能夠得到應有的獎賞。   上個月,伍爾奇這個小混蛋以為時機成熟了,可以水到渠成地摘果子吃了,於是大大加快了陰謀奪權的步伐。其實,奎爾通過自己的眼線和摩那狄的情報網,對於伍爾奇及其黨羽的所作所為已經監視得一清二楚。他外鬆內緊,也進行了充分的準備工作。   七日前,就在伍爾奇預備發難的前一天,奎爾決定先發制人。他派出自己最親信的、曾與自己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幾個老戰友,帶領人手搶先下手,務必要將驚雷團的敗類們斬草除根。   誰知道臨發事變!被奎爾視做可以托付生命的幾個老戰友,不是慘遭殺害,就是叛變到了伍爾奇那一方。那時奎爾尚蒙在鼓裡,茫然不知內情,在家裡等手下的好消息呢。   倘不是摩那狄的核心臥底知道消息後及時通知摩那狄,摩那狄又派心腹轉知奎爾,使得他能夠連夜出逃,估計此刻他早已經命喪黃泉了。   幾天來,奎爾晝伏夜出,翻山越嶺地從偏僻小路拚命逃生,今天才終於輾轉跑到了巨木堡。   聽完奎爾的講述,席爾瓦面無表情,但腦子卻在拚命運轉,心中不住盤算。作為丹西的心腹情報官兼分析官,他自然知道很多猛虎軍團的幕後交易和有關情報信息,也知道面對這種重大事件,如何計算對本方的得失。   驚雷傭兵團易主之事雖然不小,不過這影響的只是兩盟半島的部分地區的局勢罷了。伍爾奇雖然相當仇視猛虎軍團,但現在他掌管一方勢力,就是另外一碼事了,況且原來的奎爾與猛虎軍團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   要是現在公開收留奎爾,驚雷傭兵團與猛虎軍團間就幾乎沒有什麼外交斡旋的餘地了,開戰成為唯一的選擇,甚至有可能導致猛虎軍團與整個商業都市聯盟各城之間的外交關係破裂,這對面臨周邊重大軍事壓力的猛虎軍團來說不啻於雪上加霜。   是不是將奎爾押送給伍爾奇,化解冤仇更好些呢?不同於中央走廊的周邊各國,猛虎軍團與商業都市聯盟以及驚雷傭兵團都並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而奎爾的人頭則可能是改善雙邊關係的最佳潤滑劑。   當然對於這種事情,席爾瓦肯定沒有決策權力,況且摩那狄又是丹西的岳父,沒有丹西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在此事上擅自做主。   另外就是,通過此事可以看得出來,那個所謂的呼蘭攝政王亞爾提,並沒有在猛虎軍團一棵樹上吊死,除了驚雷傭兵團外,不知道他還收羅了哪些支持他復辟的勢力,而這些勢力中猛虎軍團可以利用到的又有哪些,看來所有這一切都需要仔細調查清楚才行呢。   席爾瓦心中這麼想,面上和嘴上卻不露任何痕跡:「原來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我說難怪這幾天有情報說聖傑西城很怪,驚雷團全城戒嚴,卻誰也不知道他們在幹嘛?不過似乎伍爾奇對搜出團長先生尚不死心,或者是他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罪名,為何現在還不見驚雷傭兵團公告的出台呢?」   「總督不必費心搜尋情報了,」摩那狄從兜裡掏出一張蓋著驚雷傭兵團印戳的公告:「剛才我收到了飛鴿傳書,驚雷團正式發佈公告,奎爾貪污巨款,殺死團內高官,攜贓出逃,現由伍爾奇暫時代理團長一職,並懸賞一萬金幣取奎爾先生的人頭,生死不限。我這次與奎爾先生分頭趕來,除了處理一些買賣上的事情外,更重要的是替奎爾先生做個擔保。」   「伍爾奇,他有這麼大的能量嗎?」,席爾瓦接過公告,冷眼端詳:「倒不是我看不起伍爾奇,上次丹西領主就已經地教訓過他一次了,這次就看他連編織罪名都漏洞百出,就知道他的能力遠遠不如自己的野心,比起以前沒有絲毫進步。奎爾團長久經風浪,智謀才略應該都遠勝這個小子。所以如果說這次驚雷傭兵團的劇變,是這個伍爾奇一手謀劃,奎爾團長忠心耿耿的老戰友是被他謀殺或策反,而伍爾奇的機心如此深厚,陰謀埋藏得如此隱秘,打死我也不會相信的。」席爾瓦的話裡透著懷疑,伍爾奇雖然居心叵測,但奎爾的老謀深算與不露聲色他心裡還有數的,假如要對兩人的內鬥押寶,席爾瓦肯定是砸鍋賣鐵換籌碼押奎爾勝出的。   「這件事情我也想不明白,」奎爾有些頹唐:「要真是伍爾奇這個小子給我設的局,他那些舉動都是做給我看的表面文章,那他也太過陰險狡猾些。倘若如此,驚雷傭兵團落到他手裡,倒真可能會有些作為。」   「席爾瓦,你分析的沒錯,」摩那狄插話道:「受奎爾所托,我在伍爾奇的人馬裡布下了不少眼線。據我看,此人雖野心勃勃,狡詐殘忍,但畢竟還是嫩些,不可能在奎爾身邊埋下那麼多有用的棋子如此之久。據我的眼線後來送來的情報,臨發事變時,伍爾奇應該也不知道奎爾動手的消息。但是事態卻在很短的時間裡發生完全的改變,伍爾奇肯定沒有這種扭轉乾坤的能力,他的聲望遠遠影響不了投降他的人,而且他手下人的武功也不足以將好幾位身經百戰的勇士幾乎同時謀殺。這幾天在旅途中我就一直在琢磨,我認為伍爾奇很可能只是一個檯面上的人物,背後有某個勢力給他撐腰,而且這個勢力的實力應該相當強大,手段也極為殘忍才是。」   「不錯,摩那狄先生,你跟我想到一塊去了,」席爾瓦和摩那狄都是搞情報出身,溝通起來自然非常容易:「您有這方面的情報嗎?」   摩那狄搖搖頭:「我也根本找不到什麼情報,不過越是如此,我就越覺得那個背後勢力的可怕。我唯一可以提供的線索就是,在事變之前,伍爾奇曾跟一個全身黑袍的神秘人物三次會面,這事有可能會跟他有關。可惜他們都只是單獨會面,聯繫也是單線聯絡,所以在沒有進一步的情報證實情況下,我們無法作出判斷。」   「黑袍人?」席爾瓦眼中亮光一閃:「您有關於這個人的信息嗎?」   「此人行蹤掩藏得極好,我們根本無從下手,更別提探知他的來歷了。」   席爾瓦腦海中倏忽閃過一則半個多月前的舊情報資料,上面似乎說血劍傭兵團的團長卡馮也曾跟一個全身黑袍,來歷不明的人物,多次舉行秘密會談。   各大勢力的頭目多少會與某些秘密人物做些地下交易,這並不出奇,當時自己並沒有怎麼在意。但是倘若把兩件事聯繫起來,這兩個黑袍人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話,事情就複雜了。假定此人是某個大勢力的代表,那麼他們與血劍傭兵團達成協議,加上通過伍爾奇掌握住了驚雷傭兵團,就等於兩盟半島已經有兩大傭兵團為他們所控制,確實可怕啊!   真是這樣的話,那會是誰幹的呢?呼蘭?東教會?西教會?還是其他尚不知曉的勢力?他們又為什麼要插手兩盟半島的事務?   一串串猜想和問號在席爾瓦的腦海中湧上來,足智多謀的總督也有些百思難解。假定太多,他無法作出符合邏輯的判斷,而在目前敵我關係如此微妙的情況下,席爾瓦也覺得不宜與摩那狄分享自己的情報和猜測。   「奎爾大人,摩那狄先生,」席爾瓦不露聲色地說道:「此事確實很蹊蹺,而那個神秘的黑衣人也相當值得懷疑。不過,在掌握進一步資料的情況下,我們無法斷定他就一定與此事有關,實不宜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搜集更多的有關資料,才能作出正確判斷,從而採取合適的策略。至於奎爾團長一事,由於涉及到我方與驚雷傭兵團之間的外交問題,我沒有權限作出決定,必須上報領主方可。據我個人意見,公開收留奎爾團長容易引發雙方的直接對立,而團長先生以不任官職的方式進行政治避難倒是符合外交慣例。我看這樣好了,我派人護送奎爾先生前往玫瑰堡親自面見領主,一切由他決定,如何?」   奎爾歎道:「席爾瓦先生,我理解你的苦心,如果猛虎軍團實在太為難了就儘管告訴奎爾,我一定不給貴方添麻煩。」   「團長大人說見外的話了。由於此事重大,我職權有限,只得採取如此做法。我絕無限制團長先生行動的意思,您在猛虎軍團領地可以自由去留。不過,依我看,如今的中央走廊,既能保護您的安全,又敢與任何人為敵的人,除了丹西領主外似乎還沒有呢!」表面上席爾瓦努力勸奎爾為猛虎軍團效力,心裡卻在琢磨,萬一奎爾真的離去,該不該將其除去。與其讓他這麼一走了之,不如割下他的人頭送給伍爾奇,這樣好歹能給猛虎軍團帶來些好處。當然,此事必須秘密進行,防天下人之口,另外也要考慮摩那狄那方的反應。   摩那狄與奎爾對視了一會,才點點頭問道:「席爾瓦總督,需不需要我陪同奎爾先生一同前往玫瑰堡,繼續去丹西那裡給奎爾先生做個擔保。」   「那倒不必,這兩天我會將此事的詳細情況,火速通知丹西領主的。不過摩那狄先生,我倒是很擔心你呢,伍爾奇會不會因此事懷恨在心,對您不利呢?」   「我和奎爾關係好,讓伍爾奇等人知道了也沒什麼,」摩那狄毫不在乎地說道:「這次營救奎爾先生的行動,我沒有留下什麼把柄。前來巨木堡時,我們也是分開行路,他走小路,我走大道,到了巨木堡才匯合在一起。況且商人與傭兵團之間是僱傭關係,傭兵團不許干預城市政治,商人也不介入傭兵團的內部事務,這是兩盟多年來形成的規矩。雖然伍爾奇等人心裡會猜忌我,恨我,但既無證據,又依他們現在的實力,借他個膽子也不敢破壞規矩亂來。席爾瓦先生,這你不必擔心,混了這麼多年,這點事情我還是應付得來的。」   「這我就放心了,」席爾瓦說道:「奎爾團長,您還沒有來過巨木堡吧,這兩天正好我有空,再叫上您的老朋友萬斯,咱們一起遊覽一下如何?」   「總督好意,奎爾心領了,不過事不宜遲,我還是想早點拜會丹西領主,假如大人方便的話,我想馬上前往玫瑰堡。」   「那好吧,相聚只好等待來日了。我叫蘇雷派人護送您吧!」   送走了摩那狄與奎爾兩位不速之客後,席爾瓦開始翻看本月的情報資料,同時命心腹衛兵喚來喜巴哈魯秘密商議。   喜巴哈魯顯然不高興一天內連跑兩趟市政廳,他腆著大肚皮,用比走路還慢的速度「小跑」著走進室內:「我說總督大人,您新官上任就抓我開刀,好歹也憐惜一下屬下的身體嘛!」   「哦,是嗎,」席爾瓦順手給他倒杯葡萄酒:「以前領主在的時候,你信誓旦旦地說什麼來著,」席爾瓦學起喜巴哈魯那公鴨嗓子:「屬下一定勤跑腿,勤鍛煉,堅決把肚皮減下去!喜巴哈魯,我不是說你,我看你這一向懶多了,是不是整天埋頭你的妓院開發工程,連情報工作的正事都顧不上了。」   「哈,我的席爾瓦大人,你就是這樣考核底下人的成績的嗎?」喜巴哈魯將葡萄酒一飲而盡,絲毫不講衛生地用髒袖子抹去嘴角的酒漬,席爾瓦表面上不露絲毫痕跡,心裡卻厭惡得很,為什麼丹西會選了這麼個無恥下流的傢伙來做情報官呢!   「你知道嗎,」喜巴哈魯一杯酒下肚,精神好多了:「那個鬼妓院情報系統的建設可把我累暈了。你倒好,可以給花枝招展的靚女們講課,順便大揩其油,我呢,整天跟各國商人、貪官,還有那些又醜又騷的老鴇們打交道,埋頭搞預算,光房租地契手頭上就是半人高的一堆。唉,真是命苦啊!」   「領主大人分配工作的能力,到今天我才真正服了,讓你跟老鴇們打交道,真是人盡其材啊!」喜巴哈魯挑釁在先,席爾瓦忍不住反唇相譏,看到喜巴哈魯想還嘴,席爾瓦接著問話,不給他反擊的機會:「那妓院的事進行得怎麼樣了?不要告訴我,你連這些老鴇們都搞不定哦。」   「總督先生這麼看得起在下,我哪能光拿晌銀不辦事呢!現在已經有八家妓院一切辦妥,就等開業了。他們全分佈在情報集散的中心城市,計有塞爾國都塞爾城,詹魯國都荊棘堡,海亞爾國都阿拉格倫,海港同盟的薩格爾,商業都市聯盟的卡丹城,東教會的欽斯尼亞,羅曼帝國首都羅曼城,呼蘭帝國首都什罕布爾。另外,還有五家正在進行準備,估計年內就可以開業。這個進度,不知道總督先生是否滿意呢?」   「呵呵,心甘情願的事,人總是很賣力地去做。這事看來你是幹勁沖天哩,我還能有什麼話說?不過,正常的情報工作,我看你就疏鬆了不少吧!」   「是嗎?微臣反倒覺得自己有功呢?有件事剛才沒有時間詳談,這段時間,我除了日常工作外,還搜集到了一些特殊的好東西,就不知道總督先生有沒有興趣了。」   「哦,說來聽聽,讓我好好地為你請功。」席爾瓦語帶譏諷,他已經有好幾次被喜巴哈魯的所謂重要消息搞得哭笑不得的經歷。   喜巴哈魯從衣服的夾層裡小心地掏出一份資料,遞給席爾瓦:「巨木堡的花商錫特裡認識紐伯裡手下幾個軍官,這是名單。這些人都對心儀領主大人的魄力,當然猛虎軍團較大陸軍人高出一倍的薪水也起了重要作用,假如我們加以利用,也許北伐阻力會小不少呢!」   席爾瓦的表情嚴肅下來,盯著名單仔細地看了幾遍:「這個花商錫特裡是什麼來頭,為什麼會突然對政治感起興趣來了,他的來歷查過嗎?」   「做了這麼久的情報工作,這點常識我還是知道的,他的資料附在名單後面。這個人是丘根介紹我認識的,我派人進行過全面的調查。錫特裡原來在捷斯蘭做小花商,是巨木堡的第一批移民,進入巨木堡後他一直經營著一家叫做雅趣的花店,生意不錯,也守法經營,不怎麼過問政治。他介紹的軍官也都是同鄉的捷斯蘭人傭兵,後來加入了紐伯裡的軍隊,他們的出身和來歷都很清晰,沒有可疑之處。紐伯裡的軍隊剋扣軍餉的情況很普遍,作為軍官的這幫人,掙錢遠少於我們猛虎軍團的軍官,加上他們本身又不是紐伯裡嫡系軍官,陞官前景渺茫,為錢投奔我們也是解釋得通的。如果說他們是紐伯裡的間諜,這個猜想過於牽強了點。除非紐伯裡十年以前就派他們潛伏下來了,是他長期埋下的重要棋子,不過這種可能性,卑職認為不是很大。」   「嗯,」席爾瓦點點頭:「假如真是這樣,你倒真的立了大功一件。不過這裡有個問題,為什麼不怎麼過問政治的錫特裡忽然會這麼熱心地要幫助我們呢?」   「呵呵,商人嘛!只要價錢合適,老婆兒子都能標價出賣。這個錫特裡可不是沒有條件的。今後三年內,巨木堡市政用花,都得從他手裡採購。總督先生,您看這樁買賣如何呢?」   「各取所需,成交沒有問題。這事連同你的努力,我會如實稟報領主,但是採納與否,仍有待領主定奪。不過,這個錫特裡,還需要繼續調查,派個手下監視他,如有可疑,立刻報告我。」   「放心,我會處理的。」   「對了,這次找你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這是幾份有關神秘黑衣人的資料,得在兩盟半島派出得力人員進行全面搜索,有情報立刻匯報。關鍵有兩點,第一,這兩個黑衣人是不是同一個人,第二,他是什麼樣的來頭。」   席爾瓦將幾份情報扔給喜巴哈魯,後者皺著眉頭耐心地讀完後說道:「天,沒任何線索,這叫我怎麼叫人去找。總不能我把兩盟半島所有穿黑衣服的都監視起來吧!」   「所以必須派出精兵強將嘛!誰叫你去瞎搜索了?派人盯緊點兩盟各城軍政頭目,如果這個神秘人物再次出現,一定要把他的尾巴咬住了。」   「兩盟那麼多城市和傭兵團,那不是大海撈針嗎?我手下哪有那麼多人手?」   「這就看你的本事嘍!完成這項任務,我親自向丹西請功,把整個妓院情報系統都交給你管,怎麼樣?這個獎賞還行吧?」   喜巴哈魯嚥了口口水,點點頭:「那我就試試看吧!」 第五集 第四章     聖瓦爾尼是一個中等面積的國家,但醫術和藥材卻全大陸聞名。該國醫院眾多,藥鋪滿街,在這戰亂紛紛、流血漂櫓的年代,藥材生意做的很火。   距聖瓦爾尼首都奧利維拉市約十公里處就是著名的百草嶺,傳說當年的聖醫奧利維拉就是在此採集、製作藥物,免費為廣大老百姓治病開藥,廣濟世人。為了紀念這位無私奉獻的偉人,百草嶺旁邊的城市就以他的名字命名,而如今這座城市更成為了聖瓦爾尼的首都。   天已近黃昏,太陽緩緩地投入百草嶺溫柔的懷抱。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身著便服,沿著官道縱馬狂奔,來到了百草嶺下。   已經沒有路可走了,老者躍下呼呼喘氣的駿馬,從馬臀上取下一個扎得緊緊的大麻袋。袋內的東西肯定相當沉重,老者他雙手著力一托,將麻袋扛在了肩上,然後快步走上了百草嶺的崎嶇山道。   雖然年歲已高,但老者顯然身負相當高的武功,在坑坑窪窪的山路上,他卻走的飛快,更令人驚奇的是腳下飛速移動,上身卻穩穩當當,肩上的麻袋晃都不晃一下。   百草嶺半山坡上的一個隱蔽的小山谷內,一間低矮的小屋巧妙地掩藏在重重疊疊地的樹木後面,不走近仔細看根本察覺不了。屋子還算不小,但裡面的陳設整潔而簡單,一張桌,兩把椅,一張床,和一架鋼琴,構成了屋內的全部家當。   在屋子的牆上掛著一把式樣古怪的寶劍,長達兩米,闊僅兩指,劍柄上鑲嵌著一顆巨大的藍寶石,在黃昏微弱的光線下,閃動著幽幽的藍光。   一名男子正坐在鋼琴前出神。他約莫三十八九歲,身軀頎長,英俊的臉龐略顯蒼白,金黃的長髮愜意地披在雙肩,顯示出特有的灑脫與飄逸,一雙如大海般湛藍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憂鬱。   男子纖長的手指摩挲著鋼琴的箱蓋,上面鐫刻著一行雋永流暢的羅曼語。   「獻給索菲婭,我心中的女神。——聖瓦爾尼的狄龍。」   狄龍俯下身來親吻著索菲婭的名字,眼前彷彿又出現了索菲婭那嬌美的容顏,耳邊彷彿又響起那銀鈴般的笑聲,艷美的她一邊彈著鋼琴一邊唱著動人的羅曼情歌。   「拾一籃落瓣撒向空中,采一兜綠葉種進心扉,絲絲縷縷的情愫啊!鐫刻在心靈之碑……」   驀地,沉醉在甜美回憶中的狄龍有些惱怒地抬起頭:「什麼人!?」   「狄龍侄兒,想不到你的武功退步這麼快,我到了門口你才能察覺啊!唉……」正是剛才那個背負麻袋的老者站在了小屋門口,語氣中充滿了惋惜。   「魯伊叔叔,請進來吧!」遇到這個老者,狄龍只得收拾起情懷。   叫做魯伊的老者走進屋裡,隨手將麻袋扔在一角。受到撞擊,麻袋裡的東西一陣扭曲,發出一聲呻吟,原來裡面裝的竟然是一個人!顯然這個人被塞住了嘴巴,聲音含混而細微。   看著狄龍疑惑的目光,魯伊撇撇嘴:「這個等會跟你解釋,我這次來是跟你講兩件事。」   「該不是又是什麼軍國大事吧?魯伊叔叔,這些年來,你每年都來找我,也真是太難為你了。不過你也應該知道,自從索菲婭猝然離世,我的心就如古井枯水,對外面的世界再也提不起興趣。除了安安靜靜地過隱居生活外,再不想做別的了。」狄龍的聲音平靜,但心裡頭卻有一絲厭煩,這個熱心而古怪的老將軍怎麼總是不死心呢?   被點破心事,又遭到一口回絕,魯伊的老臉微微有些發紅:「我這麼做也是可惜你這個文武全才,任自己的才能在這荒山葉嶺中廢棄啊!」   狄龍輕歎一口氣:「魯伊叔叔,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惜現在,我的心已經不像弱冠少年那麼狂熱和衝動了,只想一個靜靜地思考,一個人坐在這裡慢慢地回憶。」   「我知道,索菲婭的死對你影響太大了,功名利祿你也看不上眼,不過作為聖瓦爾尼人,國家的興衰你也不能坐視不管啊!」   「魯伊叔叔,你又來了,只要我國不對外侵略,有你和魯道夫父子倆執掌軍隊,又有誰能威脅到聖瓦爾尼呢?」   「狄龍哪,我說句心裡話吧!自從你父母去世後,我就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撫養,甚至比對我的親兒子魯道夫還要親。你確實也爭氣,有勇有謀,武功才略方面以天才來形容也不過分,放眼大陸能與你匹敵的人也屈指可數。可惜,你的弱點就是過於癡情,」魯伊搖搖頭,歎口氣:「別嫌我囉嗦,以前我答應過你,沒有大事不會再來找你。今次來你這確實是有兩件大事。唉,先說第一件吧,國王歐麥爾已經秘密地與塞爾和詹魯達成協議,今年夏初參與圍攻丹西的猛虎軍團的軍事行動,而魯道夫則是我國軍隊這次出征的主帥。」   「丹西?去年你跟我提起過,是那個新近崛起的巨木堡城主嗎?應該是上次炒糧事件引起周圍國家和城主的不滿,才引來今天的災難吧!不過,這一仗我們穩贏啊!兵力懸殊這麼大,丹西就有三頭六臂也打不贏的,魯道夫帶兵可以白撿個便宜,有什麼不妥嗎?」   「狄龍啊!你整天隱居此處,並不瞭解外面世界的變化啊!丹西幾個月前突然打著替閃特國王復仇的旗號進兵閃特,如今整個閃特南部已經被全部佔領,他正磨刀霍霍準備向北進攻紐伯裡和維塞斯呢!在我看來他可能是聽到什麼風聲,看準了各國聯軍協調不夠、準備不足、行動遲緩的弱點,搶先動手,奪取閃特做根據地,這樣的話,他就有了與聯軍周旋的資本。不過這兩個月,丹西看起來又不太像察覺了我們的計劃,他竟然在閃南安心地大搞內政建設,甚至還裁減軍隊,派軍屯田墾荒,確實有點怪異。」   「有什麼怪異的,我敢肯定他已經察覺了聯軍的行動,」狄龍冷笑道,一直盯著他的魯伊發現這時他眼中才出現了過去熟悉的異樣神采,不過這眼神祇是一閃而逝,馬上又恢復剛才的平靜和憂鬱:「如果丹西是這麼狡猾的話,我估計聯軍可能要吃虧,戰爭勝負很難說喲。不過有魯道夫領軍,我國軍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損失,而丹西緩過勁後肯定也是先找塞爾和詹魯的碴,對我們只會攏絡安撫,所以聖瓦爾尼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你去告訴魯道夫,如果丹西派出的是李維出來跟他對陣,可千萬要小心一點啊!」   「不,我不會跟他說的。」魯伊有些悲傷地搖頭。   「為什麼?」   「因為我說的第二件事就跟他、你、索菲婭還有這麻袋中的人有關!」魯伊拔出佩刀,一刀劈去,麻袋整齊地破開,露出一個被綁成大粽子的僧侶,不過他身上卻完好無損,可見魯伊刀法之精妙。   「葛蘭密!」狄龍驚訝得失聲叫了出來,右袖揮出,牆上的寶劍凌空飛起,落入了狄龍的手中,不過劍鋒卻抵在了魯伊的胸前:「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魯伊臉如鐵鑄,沒有任何表情,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精靈之眼今天終於出鞘,即便明天就死,我也安心了。」   「此劍已改名為忘情,世上再也沒有精靈之眼這件神器。」狄龍眼睛死死地盯著魯伊,但臉上的肌肉卻一塊塊抽動,手中的劍也不聽話地顫抖著。   「劍名最好還是改回去的好。忘情又怎麼比得上無情,狄龍啊!這就是你的弱點所在啊!」魯伊仍是面無表情。   「不必拐彎抹角了,有話就直說,究竟是怎麼回事!」狄龍的胸口不停地起伏,情緒的激動可見一斑。   「這個問題還是由你所謂的妻兄來回答吧!」魯伊一把扯掉塞在僧侶嘴裡的破布,自己則坐到桌旁的椅子上去。   狄龍呆呆地站在那裡,臉上陰晴不定,半晌,他才恢復平靜,轉過身來,盯著地上的僧侶,後者則嚇得全身發抖,牙關碰得嘎嘎直響。   「葛蘭密,索菲婭是你的妹妹嗎?」狄龍的聲音竟是出奇的平靜,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但地上被綁僧侶心頭的恐懼只有更加強烈。   「不,不是。狄龍先生,我……」   「我只要你回答我的問題,不想聽你求饒的廢話。」狄龍冷冷地打斷了葛蘭密帶著哭腔的話語:「那索菲婭究竟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狄龍先生……」   「不是說過不要說什麼求饒的廢話了嗎?」狄龍惡狠狠地順手一劍,斬斷了葛蘭密的左腳,後者直痛得昏死過去。   狄龍搬條椅子坐到魯伊旁邊,沉默半晌,才問道:「謝謝你,魯伊叔叔,等這個混蛋甦醒過來再來整治他吧!能告訴我,您是怎麼發現這裡邊有問題的?」   「這些年,我一直覺得此事太過蹊蹺,可是苦無證據,而你又完全被愛情迷住了雙眼,所以一直也沒有什麼進展。直到去年七月,也就是我們的上一次見面,還記得你告訴了我,為什麼相信葛蘭密那個必須隱居避險,否則活不過四十歲的鬼預言嗎?」   狄龍點點頭:「啊!是這樣……其實我原來也不相信預言這些東西,不過當時索菲婭剛剛離世,我心神俱失,而葛蘭密恰此時來找我。他對我的過去竟然瞭如指掌,一些事情我甚至連索菲婭也沒告訴的事,他都能準確地推算出來。比如我的肩膀上有一處傷口,那其實是小時侯跟魯道夫偷偷出去打獵時被豹子咬的。這件事情只有我和魯道夫知道,為怕挨罵,我們連叔叔你都瞞著,您還記得吧,我告訴您這是不小心摔傷的。索菲婭也沒有問起過這件事,但是葛蘭密卻精確將事情推算了出來,跟他親眼所見一樣。」   「葛蘭密還顯示出他對東方的卜卦和西方的讖言都有相當深入的研究,更加驚奇的是他還準確地預言了三天後司法大臣沙普提降職與復職一事。沙普提大人當時德高望重,也深受歐麥爾國王的信任和喜愛,卻僅僅因為在宴會上打翻了一隻酒杯而被國王連降三級。然後在兩天後,因國王后悔自己的鹵莽,又戲劇性地官復原職。這件事發生後,我就對葛蘭密的預言更加深信不疑了。」   「其實問題就在這裡!」聽完狄龍的話,魯伊斬釘截鐵地說道。   「啊!你是說……」狄龍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沒錯,就是歐麥爾!」魯伊表情非常的嚴肅:「還記得那個著名的七世讖言吧!」   「原來如此……」狄龍不由喃喃自語。   聖瓦爾尼宮廷裡流傳著一個隱秘的讖言。傳說開國之君紐斯特利亞一天在林中打獵,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巫。紐斯特利亞向她徵詢王國的未來,女巫僅僅說了聲「七世必變」,就隱入林間不見了,紐斯特利亞則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悻悻而歸。   果然,他傳位的第七代國王被大將岡撒雷斯篡位,從而建立古堡王朝。古堡王朝的第七代國王又為權臣蘇裡蘭拭殺,建立了現在執政的綠野王朝。   歐麥爾從表面上看只是綠野王朝的第六代國王,其實在第三、四代國王間曾出現過一個尚未登基的國王。當時第三代國王傑蘭古上午逝世,留下遺書由太子班夏爾繼位。可當天下午,聽聞消息,從京郊打獵場趕回的王子班夏爾,卻在半路上神秘地死於一枝毒箭。於是王冠就落到了傑蘭古的弟弟,現任國王歐麥爾的爺爺,傑尤的頭上了。如果不算班夏爾,則歐麥爾只是綠野王朝的第六代國王,但如果算上班夏爾,則歐麥爾正好是第七代國王。   「歐麥爾並不是一個無能的國王,甚至還算比較有作為的,但是七世之變的讖言顯然令他寢食難安,」魯伊緩緩地開口:「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他就要剪除一切可能給他帶來危險的人物,而年紀輕輕就屢立奇功的你就當然地被他視做眼中釘、肉中刺。」   「由於你功勞頗大,武藝高強,又顯露出極高的謀略,無論公開迫害還是暗地刺殺都不可行,所以歐麥爾就從你的弱點——情關難過這裡下手。很顯然,你從小長大的玩伴,我的兒子,魯道夫背叛了你,而你卻對他的友情沒有懷疑。」   說到這裡,魯伊有些淒然,歎了口氣才繼續分析:「歐麥爾通過魯道夫掌握了你的一切秘密,包括嗜好、習慣、弱點以及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而索菲婭和葛蘭密則作為他的兩顆重要棋子出現在你的視線裡。愛情使人盲目啊!經過一段熱戀,歐麥爾相信索菲婭已經取得了你的絕對信任,於是派魯道夫命令葛蘭密將一包藥粉交給了索菲婭,而這包藥就是著名藥劑大師厄爾布親自調製的,你應該明白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了吧!」   「也許是索菲婭對你日久生情而自己服毒自盡,也許是別的原因,我也搞不清楚,總之,你竟然安然無恙,而索菲婭卻突然逝世,國內的任何醫生也判斷不出是何原因。」   「索菲婭的死叫歐麥爾等人非常恐懼,不過後來他們卻發現你似乎並沒有察覺他們的陰謀。於是,為了穩住你,就有了葛蘭密神奇的預言一事。為了配合葛蘭密,歐麥爾自己輕鬆導演了一齣戲,可憐的沙普提大人則白白受了一場折磨,當然他們是否串通好了也很難講。」   「上次跟你談話後,我就開始往這方面懷疑。歐麥爾那邊我無法監視,於是我就開始留心魯道夫的舉動。不過你的好朋友,我的好兒子顯然是個精明人物,我幾次試探他都是不露一點口風。而我們的預言家則根本不見蹤影,想必是揣著金幣遠走高飛了。」   「皇天不負苦心人,上個月歐麥爾派我出使詹魯瞭解情況。你猜怎麼著,在回來的路上,在一家鄉村小酒店裡發現了你的這位妻兄。他正四處躲藏,以逃避歐麥爾和魯道夫殺人滅口哩!抓到他,把所有的線索都串了起來,所有的疑問也有了答案。」   魯伊條分縷析,一個並不複雜但卻令狄龍心痛不已的陰謀毫無遺漏地展現在面前。狄龍長歎一口氣,雙手抱著腦袋:「魯伊叔叔,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呢?魯道夫難道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嗎!?我情願永遠這麼被欺騙下去,也不願相信這樣的這是真的!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狄龍,不管你相信與否,事實就是事實。我這麼做不是出於所謂的正義,而是完全替聖瓦爾尼著想。聖瓦爾尼並不是大國,如果中央走廊裡仍舊紛爭頻繁的話,憑著歐麥爾和魯道夫的小聰明還是足以自保的,但要是碰上了強大的力量用武力來完成統一的話,他們倆就只有死路一條,不管他們是像呼蘭這樣的外來強國,還是塞爾、詹魯這樣的走廊本土大國,抑或丹西這樣突然崛起的暴發戶。而我有一種預感,這個日子的到來已經為期不遠了。」   「聖瓦爾尼如果不趁著現在一片混亂的機會向外擴張,那麼就只有等待著在殘酷廝殺中脫穎而出的強者來征服她。能夠帶領聖瓦爾尼人民完成統一任務的,就只有你狄龍,而這也是你義不容辭的責任!你唯一的弱點就是一個情字。這場陰謀其實並不複雜,你的機心智謀也遠勝於我,為什麼我能揭穿它而你卻一直被蒙在鼓裡?就是因為你被所謂的友情、親情、愛情蒙住了眼睛!這些年的挫折和消沉對你不是壞事,至少教育了你,什麼友情、親情、愛情,在利益面前,在關鍵時刻都可以作價出售!假如你能勘破情關,憑著你的才略武功,你將是無敵的!還記得你小時侯發出過統一天下的宏願嗎?來吧,讓我來輔佐你完成童年的心願!」   慢慢地,狄龍從臂彎裡緩緩地抬起了頭,魯伊欣喜地看到那久違多時的野獸般的光芒,在那雙俊美的藍眼睛中重新閃現,熠熠生輝!與以前不同的是,這一次,由於情緒激動的緣故,這雙眼睛裡還帶著兩團燃燒的怒火!   「魯伊,你現在手上有多少可用之人,另外再給我介紹一下首都奧利維拉的形勢。」   叔叔的尊稱已經省略,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吻,狄龍身上的王霸之氣也越來越濃烈地顯露和擴散開來。也許是真氣的刺激吧,手上緊攥的「精靈之眼」也似乎懂得主人心思,劍柄上的藍寶石在燈下閃爍出一片耀眼的藍光。   「好的,閣下,」魯伊態度變得嚴肅而恭謹:「目前我只是名義上的聖瓦爾尼的軍隊總指揮官。因為準備出征的緣故,現在絕大部分軍隊都交由魯道夫來訓練和管理。現在可以完全信賴的,只有我帶兵時起就跟著我的神闖營五千騎兵。」   狄龍沉思半晌,才開口道:「蠻幹不可取,就讓歐麥爾多快活幾天吧!我們要等魯道夫走了才好行動。魯伊,你的任務是,無論想怎樣的辦法,都要留下神闖營保衛京畿,其他的事我來處理。走,我們一起回奧利維拉去。既然歐麥爾這麼念念不忘七世讖言,那麼我們就成全他,給他把過去的歷史重演一遍吧!」   小木屋燃起熊熊烈火,魯伊提起「預言家」葛蘭密,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屍體劃出一條弧線落入了燒得正旺的火堆,而魯伊跟著狄龍頭也不回地朝首都奧利維拉大步前進。 第五集 第五章     距離首都只有一公里不到了,魯伊翻身上馬:「閣下,我們實在不宜一起入城,老臣就先走一步。」   「嗯,也好,你先回去準備,我安頓好後再跟你聯繫。」   時隔將近十年後,再度踏上首都的街道,狄龍的心中自是感慨萬千。當年是意氣風發的青年名將,上街都是前呼後擁,縱馬疾馳,而今已近中年,卻要帶著一顆傷痕纍纍的復仇之心,裹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躓躑獨行。   在城南一條不為人注意的小巷子裡,狄龍找了一家小客棧安頓下來,躺在客房的床上靜靜地思索下一步行動計劃。   夜色終於降臨,太陽神下班了,暗黑神接管了大地的統治權。換上黑色的夜行服,套上黑色的頭罩,提起精靈之眼,完全是一副夜行大盜模樣的狄龍輕輕地推開了窗戶。這是一個月缺之夜,厚厚的烏雲遮住了月色,四下裡一片靜謐。   狄龍微一縱身,躍上了屋頂,四下打探了一番後,按照計劃好的既定線路,謹慎而快速地前進。悄無聲息地躍過兩條街後,一座宏偉氣派的府邸出現在他的眼前。   送走了宴會客人後,貝桑親王哼著舞曲,帶著醺醺的醉意步入了臥室。掌燈引路的僕人剛剛掩門離去,落地窗簾後面就閃出了狄龍玉樹臨風的身軀:「貝桑親王,好久不見了。」   「天哪,狄……」架在脖子上的忘情劍寒氣逼人,硬生生將貝桑後面的話逼進了肚子裡。   「噓,別那麼大聲,找個地方坐下來,我們靜靜地交談一會兒。我不想有任何其他人知道我們見面的事情。」   狄龍收起了劍,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上,貝桑也只得戰戰兢兢地坐下來。   「狄龍將軍,你不是離職隱居去了嗎?為什麼今晚要來找我,而且是這麼的粗暴無禮。」貝桑力圖鎮靜下來,依靠官銜將狄龍鎮住,但聲音卻掩不住地顫抖,使得效用大打折扣。   「我隱居不隱居跟你無關,跟你有關係的只是,我決定來幫你一個忙。」狄龍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有你這樣的朋友和屬下,我真是榮幸無比啊!」貝桑覺得無論如何要回擊他一下。   狄龍翹起二郎腿,撫摩著精靈之眼:「貝桑親王,過去我們是有一些過節,你認為我驕橫跋扈,我則看不起你的庸俗卑鄙。不過只要有共同的敵人,我們就能結為朋友,我們過去的仇視,反而有助於我們成為更默契、更隱蔽的合作夥伴。您說呢?」   「狄龍,你今天來究竟想幹什麼呢?」   「親王果然快人快語,狄龍自然也不宜藏頭蓋尾。我今次來,確實是想和親王合作,做一筆交易,你幫我除去魯道夫,我則助你登上王位。」   貝桑聽了,剛才還因醉酒而赤紅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癱軟在椅子上:「狄、狄龍,你這可是……」   「沒錯,弒主謀反,」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竟非常輕鬆地從狄龍嘴裡吐出來:「魯道夫的軍隊離開奧利維拉,我就有十足的把握控制京城,而您只需聯絡一下朝中可信賴的死黨,減輕文官方面反對廢黜國王的壓力。這方面我看您沒少下工夫,至少教育大臣阿努爾夫跟您就是穿一條褲子的人吧!其他的事您就不必管了,坐在家裡等待著被推舉為新國王。當上國王后,您只要發佈一道討伐魯道夫的命令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我來處理。」   貝桑坐在椅子上緊張得呼呼直喘氣,而狄龍則繼續好整以暇地慫恿:「貝桑親王,你是班夏爾陛下的一脈相傳的後人,把前幾代人丟失的王冠再拿回來是完全順理成章的。」   「狄龍將軍,那你的條件呢?」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貝桑決定冒險一回。   「你當國王,而我做聖瓦爾尼的大將軍,統領全國兵馬。」   「你的意思是讓我做傀儡嗎?」   「話不要說得那麼難聽,親王大人。所有的內政方面的事務,包括官員的任命,都由你主管,而我只負責國防工作。在全聖瓦爾尼境內,應該找不出比我更適合這項工作的人了吧,您說是嗎?如果你擔心我的忠誠,我可以在公開場合,以騎士的榮譽宣誓,永遠效忠於您。」   「狄龍,我真搞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貝桑顯然想知道這方面的更多情況。   「沒什麼,只是解決一下我同歐麥爾、魯道夫之間的一些私人恩怨罷了,因為最近我終於弄明白了索菲婭的死因。」   索菲婭的離奇死亡和狄龍的因此退隱,貝桑當然知道,他也知道不宜再問,舒了口氣,稍微放鬆了一些:「那麼你有把握嗎,狄龍?」   「十拿九穩,」狄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過我今天才回來,還有一些準備工作要做,等一切安排妥當,擬訂出詳細的具體計劃後,我會找時間專門向您匯報。」   「那好吧,狄龍,你放手去做吧!」貝桑終於下定了決心,心底裡希望這個瘟神馬上就離開,然後再召集謀士商量對策,以作出決定是跟狄龍合作呢,還是撕毀協議,出賣狄龍。   「貝桑親王,不,現在是貝桑陛下了,多謝您的信任,」狄龍掏出兩張事先寫好的羊皮紙遞給貝桑,嘴角含笑:「這是下令誅殺篡位者歐麥爾和叛徒魯道夫的命令,請您簽署,由屬下則替您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   「你不信任我嗎,狄龍?」貝桑顯然不願意留下謀反的書面證據。   「我怎麼敢不信任陛下呢?不過,做任何事情都要師出有名,不是嗎?另外這份命令是一式兩份,陛下和微臣各留一份。我想,這樣做只會增加我們君臣之間榮辱與共的友情,避免一切不必要的猜忌,對我們的合作有利無害,對不對?」   貝桑下意識地瞟了一眼狄龍手裡不斷擺弄的長劍,森森的寒氣和眩目的藍光令他相當膽怯。一咬牙,貝桑在兩份命令上都簽上了名字。狄龍也在兩份命令狀上簽署了同意接受任務的字樣後,一份自己收好,一份遞給貝桑:「陛下,這是您的,可千萬要收藏好啊!出了事,我倒是可以一走了之,您自己可就只能自求多福嘍!」   「陛下,我還有些準備工作要做,就不打攪您的休息了,改日再向您來匯報吧!」狄龍說完,動作敏捷地沿原路悄無聲息地離開,而貝桑則開始翻箱倒櫃,為那紙隨時可能奪去自己的性命的謀反證據,尋找一個安全而保密的棲身場所。   沿著高高低低的房頂,走過了幾條街,狄龍在一個無人的僻靜處跳了下來,換上普通商人的服裝,然後邁著悠閒的步子前行,在街口匯入了街上的人流。   奧利維拉作為一國之都,其夜生活還是相當豐富的,最有名的就是城東南被聖瓦爾尼的道學家們斥為渣滓之地的逍遙天堂。逍遙天堂並不是一個行政區劃的概念,也沒有明顯得界限,而是以著名的「逍遙天堂」為中心,包括周圍數個街區的一片地方,紅燈區、賭場、黑市、傭兵公會、盜賊行會、各種幫會組織等等,凡是不那麼入流的行當都集中在此處。   而「逍遙天堂」則更是這裡面的翹楚,是集餐飲、旅館、妓院、賭場等多種功能為一體的超大型複合式娛樂中心。白天這裡死氣沉沉,沒幾家店舖、檔口開門營業,大家都在補足睡眠,養足精神,而一到夜晚,其他地方關門歇業,這裡卻燈火通明,繁榮熱鬧。   作為正統軍人家庭出身,年紀輕輕就開始戎馬生涯的狄龍,很少涉足這片渣滓之地,今晚一踏上逍遙天堂的熱土,新鮮、刺激、熱辣、繁榮、娼盛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狄龍一邊好奇地打量周圍的新鮮事物,一邊暗暗記下地形和方位,自小從軍的他在這方面受過系統的正規訓練,任何地方只要來過一次就不會再迷路。   跟著滾滾人流逛了兩條街道後,狄龍走進了一處夜市。說是夜市,其實就是黑市,盜賊們的贓物禁品、真假難辨的文物珍寶、稀奇古怪的異國寶貝等等,這裡都應有盡有。   各種需求,只要你付得起金幣,都能得到滿足。甚至還有做殺人買賣的,一個彪形大漢樹起一個招牌「代客殺人,價格面議」,下面還有塊牌子,詳細介紹服務項目,斬一隻胳膊、斷一條腿、剜一隻眼等都有明碼實價。   旁邊就是另一彪形大漢,樹起的是「保鏢」的大牌子,有趣的是,從事兩個完全敵對行業的這倆哥們似乎還挺熟,在生意不太好的這段時間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狄龍一邊搖頭苦笑,一邊繼續慢步前行,耳邊是一些小販熱情的叫賣聲:「迷魂香哪迷魂香,一用美女就上床!」、「飛虎爪來撬鎖刀,全套樑上君子必備工具,保證提升作案成功率!」、「最新科技配方毒藥,無色無味,保證毒死,不信您來嘗嘗!」   逛了大半圈的狄龍終於在一個賣馬的攤檔停了下來,慢慢打量棚內的馬匹,熱情的夥計迎了上來:「尊貴的客人,想選一匹千里神駿嗎?我們這裡有全大陸最好的戰馬。」   狄龍漫不經心地說道:「連馬臀上的烙印都沒刮掉,這樣的馬能騎嗎?」   「嘿嘿,先生,您是懂行人,只要多加一點費用,我們就可以幫您處理得乾乾淨淨。」   「我要是大批量進貨,你是不是可以免除這筆錢呢?」   「呵呵,尊貴的先生,」夥計見來了大主顧,一臉諂媚的笑容:「您想買多少呢?」   狄龍伸出三個指頭。   「嗯,三十匹以上我們可以考慮一下。」   狄龍搖搖頭:「不,三千匹。」   夥計目瞪口呆,楞了一下,才說道:「尊貴的先生,這麼大的生意我決定不了,您能不能稍等一下,我去叫老闆過來。」   狄龍一把拉住他:「你們老闆在哪?」   「就是那邊那個穿紅衣服的大鬍子,他負責管理這個攤位。」   「找他沒用的,幫我找利祖,這事跟他才能談。」狄龍的眼睛盯著夥計,看自己這一次是否猜準了。   夥計再次一呆,隨後趕緊搖頭:「對不起,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狄龍心裡有了些譜,他將幾枚金幣和一玫四葉草形狀的小胸章放到夥計的手心:「把胸章帶給利祖,金幣你自己留著。去告訴利祖,有故人來訪。你再多說一句,金幣就沒了。」   夥計貪婪地盯著手上的金幣,又瞧了狄龍一眼,不再答話,飛也似的跑開了。   狄龍輕鬆地站在馬棚前,耐心地等待。   一會兒工夫,十來個壯漢就朝狄龍走過來,個個膀大腰圓,一看就非善類。夜市裡的人都知趣地離遠點,在這裡無論是商家還是顧客,哪個是沒有污點的清白良民呢?因此誰都不願惹是生非,連看熱鬧的興致都欠奉,省得一不小心讓官府錯抓了,說也說不清楚。   領頭的壯漢朝狄龍一抱拳:「這位先生,馬幫大當家有請。」   「有勞兄弟帶路了。」狄龍毫不在乎地跟隨他們前進。   狄龍跟著這些人穿過幾條裡弄,走進了馬幫總部的大院,與狄龍年紀相仿的利祖已經在大廳裡等著。   一見到狄龍,利祖喜出望外:「將……」   「我是商人哈里,」狄龍迅速截斷利祖的話:「找幫主來談筆大買賣。」   「那好,請裡邊談。」利祖自然是懂得察言觀色的老江湖。   兩人步入裡間,利祖親自關掩好房門,才躬身行禮:「狄龍將軍,利祖有失遠迎。」   「沒關係,你做的是對的,我倆之間的身份,最好誰也不要知曉。」   「上次救命之恩,利祖至今無以回報,這幾年將軍隱居期間,利祖更是經常思念,想去探望又恐打攪將軍的清修啊!」   「上次只是舉手之勞,過去的事就別放在心上了,再提就是不給我狄龍面子了。利祖,真沒想到,幾年不見,你已經從一個小馬賊頭子,成為了這麼大一個馬幫的大當家了。」   「將軍過獎了,上次跟將軍談了幾席話,令我茅塞頓開。幹什麼事都得幹出點名堂出來,將軍的話是言猶在耳啊!這幾年,利祖雖然不才,卻也苦心經營,手下也有了四五百弟兄,剛才將軍逛的那個夜市就是我馬幫所有的呢!」   「呵呵,我們的利祖也闖出名堂來了,可喜可賀。不過,不是我說你,你那不細心的毛病還沒改掉,要不是我發現你賣的那些贓馬又沒有去掉烙印,我還真不知道怎麼來找你呢!」   「不好意思,不瞞將軍說,其實那只是我們故意設的一個圈套,如果有不懂行的人來買馬,我們就可以派人裝成馬的真正主人再去敲他一筆,既得馬又能再得一筆錢。」   「原來如此,夠黑的嘛!難怪你發展得這麼快呢!」   「慚愧,慚愧,」利祖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轉移話題:「將軍此次突然來到京城,是否結束了隱居生活,重新出山呢?」   「你說的沒錯,我這次來是要辦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了結一些私人恩怨,不過暫時還不宜講給你聽。」   「將軍放心,只要你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利祖這條命本來就是將軍給的,即便肝腦塗地也心甘情願!」   「利祖啊!假如我是施恩圖報的人,那我還是狄龍嗎?我這也是替你考慮,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明白嗎?」   「我懂,將軍。」   「對了,這次來是要你幫個忙的,你能湊足三千匹馬嗎?」   利祖思索了一下,答道:「手頭上的存貨肯定是不夠,不過把我們馬幫各地分舵的運過來,應該是可以湊夠的。」   「那好,你一個月內將三千匹馬備齊。這些馬不要放在一起,而是要分佈奧利維拉各處,派些人好好看管。怎麼用這些馬匹,到時候我自然會派人通知你。記住,一定要守口如瓶!」   「將軍放心,此事本幫只會有我一個人知道。」   「嗯,金幣要推遲一段時間才能給你,價格就照現時的時價好了。」看到利祖想要開口,狄龍揮手制止:「不要客氣了,再說我就不再把你當朋友。對了,可能另外還會有幾件事要你幫忙,不過暫時你先準備馬匹事宜,其他的事到時候我會及時通知你的。人多眼雜,我先走了。」   「將軍何必如此來去匆忙,為什麼不多坐一會呢?」   「不了,明天我還要拜見國王,要早點準備一下。你也別送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最好不讓第三人知道。」   利祖只得同意,他剛剛打開房門,手下就有人急匆匆地跑上來報告:「大當家,有人砸我們的場子!」 第五集 第六章     利祖抄起自己的武器——兩柄短手戟,帶著手下匆匆趕往出事地點——馬幫控制的夜市。狄龍則保持一段距離,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   在夜市的馬棚前,圍著一群馬幫幫眾,周圍只有寥寥幾個瞧熱鬧的看客。眾人中間是兩男一女的三人,持劍而立,睥睨眾人,身邊的地上還有些血跡與斷落的兵刃。   十來個馬幫幫眾已經折手斷足,躲到弟兄們身後治傷,嘴中不停咒罵,其他幫眾則只能將三人圍住卻不敢上去拚鬥,拿兵刃的手還有些顫抖。從場上的形勢看,顯然馬幫吃虧不小,而且對於中間三人的武技,心中頗懷恐懼。   反觀被圍三人,卻是相當冷靜,神閒氣定地背靠背排成一個「品」字形,手上的劍都已沾血,身上卻完好無損。顯見這三人劍術高超,無人受傷,而且相互間配合相當默契。   狄龍暗暗點頭,看來這三人武功不弱,尤其是右首的那個青年人不可小視。手持一柄闊劍,劍身通體暗紅,隱隱散發出霸道的劍氣,正是劍中的名品——血鳴。   看到這裡,想必細心的讀者應該能猜出來,此三人就是求金若渴的拿雲傭兵團的「黃金組合」——拿雲、古力扎和奈絲麗。   自從奈絲麗攀上了瘸子將軍別亞後,拿雲傭兵團就開始走上了脫貧致富的康莊大道,無須辛苦地出去攬業務,猛虎軍團許多的任務自動找上門來。丹西雖然節省,古爾丹雖然吝嗇,但還是有許多事情不宜猛虎軍團直接出面,必須委託他人辦理,當然這些事情也需要信得過的人才讓人放心。   被這樣,拿雲傭兵團被丹西相中了。金幣開始如涓涓細流,湧入傭兵團的金庫。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能人壯士的招募就容易多了,短短數月,拿雲傭兵團就有數百人加盟,人數達到八百,比之原來,規模擴大了一倍不止。   備戰工作離不開藥品的採購,不過丹西心裡也明白,目前猛虎軍團與聖瓦爾尼的關係十分微妙,派人直接採購容易引起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煩。因此拿雲傭兵團臨危受命,受丹西委託前來採購藥品和醫用物資,並負責護送回猛虎軍團領地。   今天,丹西等人列出的採購清單已經購置完畢,明日拿雲傭兵團即將啟程還家。聽說了逍遙天堂的名聲,情場失意的古力扎想來尋找艷遇,奈絲麗也想來採購些便宜物品。   拗不過他們,又怕這兩個鹵莽的男女惹禍生事,拿雲也只得跟來隨行。越不想惹事,事就越容易自己找上身,就在剛才狄龍與利祖商量的那會工夫,三人逛夜市來到了馬棚前。   古力扎看中了一匹栗色的駿馬,而且價錢相當便宜。誰想三人付錢離開後,就在夜市門口被人攔住。   幾個顯是馬幫幫眾喬裝的大漢圍住三人,認出屬於「自己」的駿馬,馬臀上當然赫然印著標示他們姓名的戳記。他們不僅要奪回屬於「自己」的馬匹,自然還要向這三個外鄉傻佬訛上一大筆金錢。周圍擺攤設檔的早知道內裡玄虛,根本沒人過來圍觀看熱鬧。   不過這回馬幫幫眾卻遇到了煞神。有江湖經驗的拿雲立刻知道上當了,三個惜財如命的傭兵哪裡肯嚥下這口氣。本非善類的三人,當即出手,把這幫騙子揍了個屁滾尿流。三個著了道的傭兵不肯罷休,前來馬棚要求退貨,愛財如命的他們當然也有樣學樣,要對方付上一筆賠償金方可。   向來橫行霸道的馬幫哪裡會吃這種虧,雙方一言不和,立馬動手。不過這三人手頭工夫實在太硬,馬幫幫眾人多卻吃了大虧,不得不請出老大出面擺平。   氣勢洶洶趕來的利祖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雖說做這種黑心買賣難免會碰到少數難惹的外來過江龍,但今天這三位顯然比以前碰到的都要扎手。   光看己方二十人受傷而對方完好無損,利祖心裡就明白,對方任一個的手頭工夫都不一定比自己弱,真正大鬧起來只怕難免會兩敗俱傷。   利祖正猶豫間,剛才夜市上那兩個殺手與保鏢因為一晚上沒找到生意,無聊地在旁邊看熱鬧的大漢,這下子自告奮勇地湊了過來攬活。   「大當家的,三個金幣,我來擺平他們。」殺手涎著臉對利祖道。   保鏢也趕緊過來搶生意:「大當家,還是交給我吧,兩個金幣就成。」   利祖沉聲道:「你們兩人一共三個金幣,想幹就動手,不干就滾蛋。」   利祖知道既然敢在自己的夜市擺上生死攤,這會又敢出頭攬生意,這兩個漢子肯定有拿手的技藝,雖然他們未必對付得了面前這三個硬手,但花點錢瞭解一下三個鬧事者的武功路數倒也還划算。   金幣對勇氣的刺激作用真是大呀,站在遠遠暗處觀戰的狄龍心中暗忖。逍遙天堂裡的江湖豪客,雖然也多是愛財好利,卻是真刀實槍,明火執仗地幹架,比之表面上道貌岸然,肚子裡男盜女娼的貴族、官員們,反倒顯得光明磊落,率性真情。   迎來今晚開門生意的殺手和保鏢互一點頭,拔出腰間武器就朝三個傭兵衝了過去。殺手用的是一對銀耳雙鉤,保鏢也持雙手武器,不過是比較沉重的黑色短柄錘,與同樣手持單劍的三個傭兵形成鮮明的對比。   利祖沒有猜錯,在逍遙天堂裡敢出頭的沒有軟貨。兩個漢子武技甚至還頗高,令利祖感到出乎意料的驚喜。使鉤的殺手如猱猴一樣靈活,雙鉤翻騰起落,招式非常狠毒,每每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攻擊傭兵們的小腹、下陰、背脊、後腦等要害部位,端的是防不勝防。   而那個使雙錘的保鏢,則有一身天生的神力,每一錘砸出去都力若千鈞,勢大力沉,虎虎生風,偏生此人錘上的招式還練得十分純熟,涮、拽、掛、砸、架,每一招都收放自如,令傭兵們不得不出招硬擋。   當然,三個傭兵首領也不是白混的,過慣了刀口舔血的生活,一交手他們就知道面前的兩個傢伙不好對付。收攝剛才的輕視之心,小心應對。古力扎大開大闔,奈絲麗輕靈飄逸,拿雲更是氣勢逼人,手裡的血鳴劍嗤嗤地鳴響劍氣,與這兩個半路殺出來的漢子斗在了一起。   殺手與保鏢顯然頗有經驗,也很懂配合,瞅準三人中的女性奈絲麗下手,保鏢出面硬砸實架,迫奈絲麗跟自己比氣力,而殺手則在旁保護和協助,拖住拿雲與古力扎,看似以一對二,實際則時不時抽冷子偷襲奈絲麗。   他倆的策略很明顯,先制住奈絲麗,然後跟拿雲與古力扎手底見真章。   不過要說到配合,殺手與保鏢的臨時組合就比不上從小一起長大的三個傭兵那樣心意相通,默契熟練了。   中途冒出的這兩個見財眼開的大漢,讓拿雲心裡有些沒譜了,剛才過於托大,看不起這些江湖幫眾,恃力鬥狠,沒想到這異國他鄉竟也是藏龍臥虎,苦於弟兄們都在客棧,現在看拖得越久對自己三人就越不利,鬧下去恐怕待會連脫身都不易了。   念及此,拿雲一劍盪開殺手的銀耳鉤,大喝一聲:「三才陣!」   古力扎與奈絲麗當然明白拿雲心思,他是想使用從吳平那學到的遠東三才陣法,快速解決眼前這兩個敵人。三個傭兵頓時移行換位,形成一個拿雲頂頭,古力紮在左,奈絲麗在右的新錐形。   看似與剛才變化不大,實則形成了拿雲一人獨挑兩人,古力扎和奈絲麗在旁策應的打鬥格局。   懂行如狄龍者,心中暗歎,看來這三個傭兵打扮的人頗有來頭呢!單獨來看,每個人的劍術顯然承襲西大陸東教會一派,可三人的陣形卻採用遠東的三才陣。合在一起,反而顯得變幻莫測,加上三個人之間顯然是多年的配合搭檔,熟練之極,三人六手如同一個人一樣,看來那兩個大漢討不了好去。   狄龍的判斷很快應驗了。拿雲手裡的血鳴陡然勢盛,劍尖冒起一寸長的劍芒,根本不防守,只是進攻,一路狂風暴雨般的掃向兩名大漢,身旁的妹妹與好友則掩護自己身側。   殺手與保鏢突遇猛攻,不得不左支右擋地先頂住拿雲不要命的攻勢再說。募地,拿雲忽然放棄保鏢,挺劍直取殺手中宮,劍氣之盛,力道之猛,加上那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任誰都不敢擢其鋒芒!   當然,拿雲這一下也把自己的整個背側讓給了保鏢。後者抓住戰機進攻,然而一上一下實施偷襲的兩柄大錘卻被古力扎和奈絲麗架個結實,連拿雲的衣角都碰不上。   殺手一見情況不好,趕緊縮頭扭身,後撤相讓。堪堪避過血鳴的鋒銳,卻被快身疾進的拿雲一腳踹在腰臀結合部上。   這一腳力大勢猛,殺手整個身體被踢得飛起來,摔在遠處,眼冒金星,半天爬不起身來。   失去同伴協助的保鏢,心下著慌,僅僅三招兩式,就被三個圍攻的傭兵制住,三柄長劍幾乎同時架在了脖子上。   「噌」的一聲,在旁邊觀戰的利祖抽出短戟,手下幾個馬幫的頭目也各持兵刃上前圍住這三個傭兵。   馬棚前的空地頓時圍成了四層。最裡面的當然是倒霉的保鏢,臉色慘白,利刃臨頭,動也不敢亂動;外面是三個藝高膽大的傭兵,他們又被以利祖為首的十來個馬幫頭目包圍,而最外層則圍了百來個馬幫幫眾,防止三個傭兵奪命出逃。   「我是馬幫利祖,三位尊姓大名?」利祖決定還是先禮後兵,最後一次嘗試和平解決此事,他將雙戟一交,以示抱拳問好:「各位武藝高強,不過要到馬幫來逞威風,似乎找錯了主吧!」   「行走江湖,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拿雲經歷剛才的纏鬥,雖然有些喘氣,但仍冷眼斜視利祖,作出絲毫不懼的姿態:「貴幫仗勢欺人,惹事在先,我們不過來要個說法,結果卻惹來刀兵加身。難道這就是馬幫的待客之道嗎?」   「那這位仁兄要個什麼樣的說法呢?」利祖知道若要理論起來,自己這方肯定有些理虧,先看看三人開出什麼條件,然後再做決定。   「這匹馬退貨,然後賠償我們五百金幣,姑奶奶就放你們一條生路!」奈絲麗本來脾氣就暴躁,又是個美女,自丹西以下的猛虎軍團軍官們也都看在別亞的面子上,凡事都讓著她一點,拿雲更是對這個帶來滾滾財源的女神妹妹寵愛有加,結果奈絲麗脾氣也越來越大,什麼事都要佔便宜。   奈絲麗這一答話,拿雲與古力扎心裡暗暗叫苦。看如今這架勢,己方已沒有多少獲勝的把握,應當想個辦法,既不失面子又使雙方有台階可下,剛才拿雲要求評理就是如此。這下好,大小姐一句話,把大家都推上了不得不血拼的死路上去了。   果不其然,從來沒見過如此霸道的之人,利祖怒極反笑:「哈哈,好,就看今天誰放誰一條生路!」   言罷利祖短戟刺出,周圍頭目自然也是立即動手,奈絲麗的劍直刺向保鏢咽喉,其他兩個傭兵回劍護衛,一場血戰即將上演!   只有那可憐的保鏢,眼見自己人為財死的慘事即將發生,在那無助地大叫:「不要啊!不要啊!要多少錢我給好了……」場上眾人都在凝神出招,當然沒人去理他。   就在這電閃雷鳴的一瞬間,就聽見鏘鋃鋃一陣短促而密集的金鐵交鳴之聲,馬幫好手們被全部掃退,奈絲麗和古力扎兵刃脫手,拿雲雖勉強握住了血鳴,卻臉色慘白,被逼退一旁大口地喘氣,而已經閉上眼睛等死的可憐保鏢,嘴裡那句「有多少錢我給好了」才剛剛說完!   奇長的精靈之眼配上頎長的身軀,神閒氣定,威風凜凜,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場內的狄龍,面帶微笑地說道:「各位給在下一點面子,咱們找個地方喝一杯,就此化干戈為玉帛,如何?」   狄龍出面了,利祖當然無有不從,何況狄龍肯定也不會叫自己吃虧的。他制住一些不知情的手下幫眾的衝動,朗聲道:「既然大俠出面了,馬幫自然樂意聽從。   今天此事由我們而起,就由我馬幫做東好了。「   對於利祖得體的應對,狄龍讚賞地點點頭,轉向了三個傭兵:「馬幫給了在下一個薄面,不知三位意下如何呢?」   即便脾氣火暴如奈絲麗,也知道現在無法強來了,光看剛才狄龍展示出的超卓身手與劍技,就知道即便三人同上,也不會是他的一合之敵。   奈絲麗噘著嘴望著兄長,拿雲當然也知道趕緊找台階下,他一抱拳:「先生的絕世身手與俠義心腸,在下佩服不已,自然不敢忤逆大俠的美意。不知您的高姓大名?」   「一切到了酒桌上再談吧!」狄龍展示一個極富魅力的微笑,便是倔強如奈絲麗,也深深地感到了此人身上那股似乎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叫人心甘情願地跟隨他,而不願意違背他的意志。   利祖親自領頭帶路,狄龍、三個惹禍的傭兵、吃過虧的殺手與保鏢和幾個馬幫頭目在後跟隨,走進了一家由馬幫開辦的名叫「肥牛飯莊」的飯店。   在去飯店的路上,利祖及手下向狄龍介紹,剛才那個殺手叫烏雷,保鏢叫博格騰,都是從北部漢偌大草原跑過來撈世界的蠻子,幾個月前來到夜市擺攤設點,其他情況就不清楚了。至於三個傭兵來頭,當然就是整個馬幫也沒人知道。   利祖要了一間隔音的雅座,狄龍和三個傭兵,包括狄龍有心招攬的殺手烏雷和保鏢博格騰都走了進去,其他馬幫幫眾則或在門外守候,或自行去飲酒作樂。   在利祖自己的地盤上,飯莊自然不敢怠慢,好酒好菜迅速上齊。   待到所有侍者被趕出去,房門掩嚴實了,狄龍端起酒杯:「各位弟兄,剛才這是一場誤會,大家看在我狄龍的面子上,乾了這杯酒,把過去的不愉快通通忘掉!」   拿雲當然也懂江湖規矩,應聲道:「狄龍兄的武功與氣魄,拿雲折服,兄長有何吩咐,小弟自當遵從。」   利祖、烏雷、博格騰當然也都是自報姓名,舉杯言歡。   七個豪客都很爽快,將烈酒一飲而盡,利祖則行地主之誼,拿著酒瓶給眾人再次斟滿。   大家幹完酒就座後,心裡都開始琢磨對方是何來頭。可惜的是,狄龍長期隱居,很久不過問天下形勢了,對於拿雲這種新近崛起江湖人物自然不會知道。   而狄龍隱居已逾十載,拿雲出來闖蕩江湖方才五個年頭不到,當然也不知道這當年威名赫赫的青年將軍的名頭。   不過上帝總不是那麼公平,利祖低聲地附在狄龍耳邊說了自己聽到的有關拿雲傭兵團的傳聞,尤其是談到該傭兵團也許同猛虎軍團過從甚密的傳聞,叫狄龍心裡微微一動。   而三個傭兵就沒有那麼好運了,三人嘀咕半天,也猜不透狄龍究竟是何方神聖,有如斯本領卻在江湖上藉藉無名。   「呵呵,拿雲先生,」狄龍帶有磁性的聲音響起:「聽說您是拿雲傭兵團的團長,少年心事當拿雲,團長志不在小呢!最近生意做得怎麼樣了?」   「狄龍先生,您過獎了。生意嘛!只是馬馬虎虎,混個填飽肚子而已。我們這些人只是年少輕狂,瞎衝亂撞,哪比得上您這樣,擁有一身絕世武功,卻守中持重,謙厚待人,以至於我們這些後輩都尚未聽說您的大名哩!」拿雲則也出言試探。   「我只是一個退伍軍人,早淡漠了人世間的名利紛爭,只圖個輕鬆愉快而已。唉,一個沒有遠大理想的人,就像一隻沒有翅膀的鳥,總是飛不高啊!真羨慕你們年輕人哪,敢作敢為,生活多姿多彩。」   狄龍這話雖有一半是掩飾,卻也有一半是心中的真實感想,為了一個陰謀,過了這多年的蹉跎歲月,心裡總有些遺憾:「對了,我倒是有筆生意,不知貴團做不做?」   三個傭兵能全身而退本來已經夠慶幸的了,這下還接下一筆買賣,當然沒有什麼不同意的。   「狄龍兄有何吩咐儘管提,我拿雲給您打個八折。」   「各位跟猛虎軍團的丹西團長熟嗎?」   三個傭兵只有拿雲在微醉的酒精擴散氣氛下能保持一些謹慎,裝作不知道地搖著頭,而古力扎和奈絲麗剛開始為了接下生意,連連點頭,看到團長的表現才醒悟過來,跟著大搖其頭。看得狄龍心裡暗暗好笑。   拿雲趕緊掩飾道:「談不上怎麼太熟,不過丹西曾經是我們的一個主顧,我跟他也有過一面之緣。」   「認識就行,」狄龍含笑點頭,充滿成熟男性的獨特魅力,即使如奈絲麗一般的火暴美人,心底也是一蕩,希望自己能表現得盡量淑女一些,給他留下個好印象。   「剛才貴團希望馬幫賠償五百金幣,我看這樣,你們幫我帶封信給丹西團長,我則付給你們五百金幣,也不讓你們白跑一趟,如何?」   送封信能得五百金幣,何況自己反正也要向丹西覆命交差,真是天上掉下的大餡餅!三個傭兵自然是相當高興,不過虛偽的推脫和客套還是要講一點的,拿雲再次抱拳:「兄長有令,拿雲哪敢不從。不過剛才我說好了給您打八折的,可不敢說話不算數啊!」   「拿雲,你再客氣就是不把我當朋友了。不過,兄弟有個要求,此事請絕對保密,除了今天在座的和丹西先生外,勿讓任何人知曉。」   「這個您絕對放心,即便是職業道德也必須為客人守口如瓶,何況我們這樣的朋友呢!」   賓主間又談笑了一會,吃了些酒菜,三位傭兵才滿意地離開。   在剛才狄龍與三位傭兵交流時,利祖自然也知道待客之道,與烏雷和博格騰把酒交談,既避免冷落兩人,也使得他們無法細細去聽狄龍與拿雲之間拐彎抹角的對話。   此時狄龍將注意力轉了過來:「兩位英雄,剛才談筆生意,多有怠慢。」   跟兩人連乾數杯美酒,狄龍笑道:「不知兩位來自何方,想做點什麼大事呢?」   那個叫烏雷的殺手顯然活泛一些,回話道:「狄龍先生,我和博格騰都是來自漢偌大草原,他是鳩蠻人,我是胡狼人。草原實在太窮了,一個金幣可以買二十匹駿馬,而到走廊這個花花世界裡,賺錢卻恁地不難,我和博格騰接一筆買賣,就能掙上不少。我兩也沒太多追求,憑蠻力掙兩年錢,就能回部落去過上富裕人家的好日子了。」   狄龍心中暗忖,漢偌大草原與中央走廊地區比起來,貧富懸殊確實太大了,以至於北方遊牧民族總是對相對還算富裕的中央走廊地區構成巨大威脅。這個陰影不除,則走廊地區總是難以安生,自上次戈勃特摧毀了卡住草原進入走廊地區咽喉的陰風堡後,就更是如此了。不過,這一切還是先讓丹西這個暴發戶去頭疼去吧!   心中所想,聲色不露,狄龍有些惋惜地說道:「兩位的想法確實無可厚非,不過放著一副這樣的好身手不幹點大事,豈不是有些可惜了?當殺手,當保鏢,為了幾個金幣,冒的風險也不小哩!就像剛才,假如碰上拿雲之類的硬手,不是白白丟了性命,賺的錢再多,無福享受,不是更可惜嗎?」   博格騰歎道:「唉,狄龍先生,您說的我們也懂,可惜我們除了一身蠻力外,毫無所長,也只能幹這一行啊!」   狄龍微笑著道:「當殺手,當保鏢,付出的是性命的代價,得到的只是少得可憐的金幣。我狄龍手頭也沒什麼錢,不過,我卻知道有更划算的買賣可做,風險當然也同樣很大,但獲得的錢卻多得多。現在我正尋找同伴,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興趣,改行跟著我一起做這種生意呢?」   烏雷與博格騰本來對狄龍的武功和魅力就十分欽佩,況且他還救了博格騰一命,此時邀他們入伙共事,兩人哪會不願意的呢?   再度暢談一會,狄龍帶著兩名新收的屬下與利祖告別。   微風吹在他有些微紅的臉上,令狄龍略略有些涼意,雖然剛才準備網羅五名助手最後只能收進了兩人,不過在這個繁忙的夜晚做了如此多的工作,他已經是相當滿意了。 第五集 第七章     第二天,狄龍命令烏雷和博格騰帶著自己寫給丹西的書信去找拿雲,自己則獨自前往王宮。   他踏進了熟悉的聖瓦爾尼王宮,望著與舊時變化不大的景觀,狄龍心中又不由得一陣感慨。   王宮裡,此時國王歐麥爾正在和魯道夫、魯伊兩人商議事情,看到狄龍的到來,歐麥爾和魯道夫都是一副驚喜交加的表情。   「狄龍兄弟!」魯道夫幾乎是飛似的跑過來,將狄龍緊緊地擁在懷裡,眼中閃動著淚花。   年近五十的國王歐麥爾,也不顧君臣禮儀,跑離座位,過來與狄龍緊緊擁抱。   「狄龍,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魯道夫的淚水已經順著臉頰流下來,話語真誠得不帶一絲雜質:「你知道嗎,我們又要出征了!去消滅暴發戶丹西!我們剛才正討論這個問題呢!你回來就好了,這次就由你當總指揮,我做你的副手,讓我們兄弟倆重演蘇蘭姆湖畔大破異教徒的輝煌!」   「狄龍,我的孩子,你終於回來了,」國王歐麥爾一手抱著狄龍,一手摟著魯道夫,眼中充滿了長輩對晚輩的慈愛,眼眶也紅紅的,閃著激動的淚花:「你終於在聖瓦爾尼最需要你的時候回來了。」   歐麥爾用袖子搽去眼角的淚水,語言還有些哽咽:「猛虎軍團無恥地搾取了我們的財富,全走廊的人都決定團結起來,向他討還舊債,我國也將參加這項正義的聯合行動。剛才我還在念叨你,要是你在該多好。剛才我還在擔心魯道夫,擔心他能否承擔這份重任,擔心丹西的狡猾與猛虎軍團的狠毒。可是現在,我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只要你們弟兄倆聯手,便與天下為敵我也不懼啊!」   如果沒有魯伊給他打過預防針,狄龍真的會感動得要哭了。他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要跪下來,將自己內心裡的邪惡念頭原原本本地講出來,請求歐麥爾的寬恕和原諒。魯道夫和歐麥爾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在演戲,狄龍甚至開始懷疑魯伊是不是在有意欺騙他。   不過當他抬起頭來,捕捉到的是魯伊目光,後者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中滿是冷靜和堅毅。   狄龍好不容易才硬起心腸:「陛、陛下,魯道夫,其實我今天是來辭行的。」   「為什麼?」歐麥爾和魯道夫幾乎同時發問,聲音裡充滿了失望。   「你難道捨得離開我們,離開家鄉聖瓦爾尼嗎?」魯道夫的傷心絕不是裝出來的。   狄龍鼻子又一酸,只得深吸一口氣,記起了準備好的說辭:「昨天我隱居的小屋不慎失火,可我仍無法擺脫索菲婭的去世給我帶來的傷感,因此我決定去西大陸,到索菲婭的故鄉去看一看。原諒我,我現在這種心情實在是無法統兵打仗。」   「狄龍,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歐麥爾知道難以強留,話裡透出濃濃的傷感:「也好,孩子,好好去散散心吧,先去醫治好心靈的創傷吧!」   國王似乎又記起什麼:「對了,你等一下,我有件東西送給你。」   一會兒工夫,侍從送來了一件光亮閃閃的背心,歐麥爾將它遞給狄龍:「這是傑蘭古國王留下來的寶物,金絲背心,可以減輕各種武器的傷害又不影響行動。出門在外,凡事都小心一點好,」   國王的眼中也充盈著淚水:「累了的話,就回家來吧,家裡人隨時歡迎你。」   「陛下……」狄龍聲音也哽咽了,手持金絲背心,跪了下來。   此時魯伊蒼老的聲音適時地響起:「狄龍啊!出門在外,你一定要小心一點。人心隔肚皮,萬事不可輕信啊!」   「唉,魯伊,」歐麥爾拍拍老將軍的肩膀:「咱們的狄龍都是中年人了,你還總是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哪。」   狄龍終於硬起心腸,趕快告辭離開了,他怕再耽擱一秒鐘,自己就會徹底投降。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對自己比兒子還親的國王,他們會陷害自己?即使到了現在,狄龍仍不肯相信這是真的。好吧,就讓我再觀察一段時間吧,狄龍下定了決心。   將近午夜時分了,巧妙隱藏在槐樹上的狄龍已經有些睡意,但他還是打起精神,透過窗戶,一動不動地盯著藥劑大師厄爾布的實驗室。   一個裝滿黃色液體的容器,被放在一個很大的酒精燈上,液體已經沸騰,嗤嗤地冒著蒸汽。   六十多歲的厄爾布頭忽然一歪,從迷糊的瞌睡中醒過來。老頭一看手中的表,驚出一身冷汗:「啊!好險哪,只差兩分鐘就睡過頭了,不然新藥劑又會爆炸掉。哈,看來上帝也在保佑我配置新藥成功哦。」   老頭伸個懶腰,站起身來,尚未轉身,窗外躍入一個矯健的身影,魯道夫那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只是裡面夾雜著一股令人恐懼的冷意:「你好呀,厄爾布大師。」   窗外窺探的狄龍,一顆心沉到了冰海,湧起的是深深的寒意。   大模大樣離開奧利維拉後,他又悄無聲息地溜了回來,守侯在厄爾布的院子裡。在他心裡面,是多麼的不願歐麥爾或魯道夫的到來啊!他無數次地勸說自己,自己錯了,魯伊錯了,也暗暗地下定決心,明天就去向慈愛的國王懺悔,向親愛的兄弟認錯。   然而現在看來,這一切都不需要了,需要做的只是冷酷地執行自己的計劃罷了。狄龍小心翼翼地掏出兩把飛鏢,捏在手心裡。   「啊!魯道夫將軍。你怎麼還像個孩子一樣調皮,真把我嚇了一大跳!你該不是又要我調製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吧,」天真的老頭尚未覺察到危險,他把手放到嘴邊,作出一副神秘的樣子:「噓,今天我可沒空,因為,我正在做一個偉大的實驗。」   「別急,厄爾布大師,我只是來問一件事,狄龍來找過你嗎?」   「狄龍?他來找我幹什麼。他可是個傷心的小孩子,沒有你這麼調皮搗蛋喲。啊!我的藥!」老人趕緊轉身去看他的藥瓶。   「謝謝你,厄爾布,」魯道夫獰笑著拔出劍:「到地獄裡去從事你偉大的科研吧!」   魯道夫挺劍而刺,身後卻傳來破空之聲,兩枚飛鏢正急速向他的身體飛去!   魯道夫顯然不願跟厄爾布一命換一命,只好敏捷地轉身,揮劍磕落兩枚飛鏢。他正要回身尋找正主厄爾布,忽然「砰!」一聲巨大的爆炸,滾滾的熱浪沖來,整個實驗室瀰漫著黃色的蒸汽,室內一片模糊。   魯道夫也嚇了一跳,乾脆躍出房間,人劍合一,撲向剛才狄龍發射飛鏢的樹杈!   魯道夫撲了個空,樹杈上空空如也。他張望了一會,掩住口鼻,再次衝進厄爾布的實驗室,黃色的蒸汽正逐漸散去,厄爾布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難道這個古怪的老頭真是一個精靈,會傳說中的魔法?」童年時老頭開的玩笑又湧上魯道夫的心頭,令他一陣恐懼。魯道夫畢竟已經是成年人了,他壯起膽子再次搜索了一遍,什麼線索也沒有,只好悻悻地離去。   此時狄龍也偷偷地逃離了厄爾布的家院,剛才魯道夫撲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無聲無息地悄悄潛進了厄爾布的實驗室,可是令人驚奇的是,老頭根本不見蹤影。   這個古怪的藥劑師跑到哪裡去了呢?   冬天在已經遠去,陽光一天天地溫暖起來,冰雪開始融化,樹梢開始吐露綠芽,一切都昭示著萬物復甦的日子已經不遠,哼著不成調的閃特小曲走在玫瑰堡街道上的丹西,心情也放鬆了許多。   這些天來丹西確實非常忙碌,整天在各穿梭往返各地,不停地聽取匯報,發佈指令,檢查各項政策的執行情況和進度。儘管不是那麼情願,他發佈的各項政策還是被有些心驚膽戰了的閃南官僚們認真貫徹執行。   閃南地區開始呈現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大量荒蕪的土地和牧場找到了自己的新主人,肥料、耕牛、谷種、草種、種畜等農業物資和工具成為集市上最搶手的交易品。   領地內關卡稅、入城稅的取消和交易稅的統一,大大促進了商品流通速度和效率,本來應該是交易淡季冬天,卻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火熱場面,大陸各地的商人紛至沓來,商家店舖、集市攤檔,到處都是一派買賣興隆的繁榮景象。   一批經過認真擢選的官員充實進基層官吏隊伍,帕巴特則馬不停蹄地巡視閃南各處,一方面瞭解民間疾苦,一方面考察官員政績,記下那些有能力、有潛力,又經過了基層政務鍛煉的年輕官吏的名字。   大量的新學校開始施工,舊的學校也開始翻新改造,一批有志於教育事業的年輕書生充實進了教員隊伍,師資力量得到加強。   免稅的民眾歡天喜地,對新領主的仁政讚不絕口。   獲釋的奴隸們更是感恩帶德,將新領主的頭像作為門神、財神、灶神等,到處亂畫亂貼。很多鄉村畫師、吟遊詩人,根本沒有見過丹西長什麼樣,為了收點潤筆費,也敢拿起筆憑想像畫像,在他們筆下,丹西大多數情況下成了漫畫式的人物,嚴重影響領袖形象。   最令丹西哭笑不得的是,無數獲釋奴隸將他們的新生小孩以丹西命名,每天都有不少「丹西」降生。這個事情對後世教育事業也產生了不良影響,在墾荒獲釋奴隸的聚居區域,當地的教師說一句:「丹西起來回答問題。」班上會齊刷刷地立起將近一半的學生。   傷透腦筋的教育工作者們為了區分,於是有了「大丹西」、「小丹西」、「胖丹西」、「瘦丹西」、「高丹西」、「矮丹西」、「乖丹西」、「淘氣丹西」……等等。各種丹西都有,所有形容詞幾乎全用上了。   當然,凡事有利就有弊,任何政策都有他的負面影響。   首當其衝的就是閃南舊官吏的抱怨。薪水是漲了一倍,可外水也沒了。總督帕巴特和副總督馬特就像兩大瘟神,有事沒事就跑到各地視察,一個問題答不上來,一個數字報錯,就要挨一頓狠批,弄得大家戰戰兢兢,對手頭的工作不敢懈怠。   於是各地行政衙門出現一個多年罕見的場景,地方官一邊愁眉苦臉地在油燈下加班到深夜,一邊祈求上帝保佑,明天瘟神視察時能順利過關,少挨幾句罵。   如果說上面的一切還可以忍受的話,那麼釋放公奴就讓好多官員叫苦連天了。為了顯示釋奴的決心,丹西身先示範,將自己府邸的所有奴婢一律釋放,燒水煮飯、縫衣補褲等家務活都由兩位夫人來做,自己每天也大清早起來,拿個大笤帚和親兵們一起打掃院子。   丹西的這一舉動可就苦了兩位夫人了,每天都得手忙腳亂地干大堆的家務。這還不算,丹西興致來了,還經常領著老婆,抱著孩子,上山下鄉,深入民間親自去做宣傳工作。   於是,很多一輩子見過的最大官員就是村長的普通閃特農夫,卻有福見到了領主丹西帶著全家人來村子裡演出。愛琳撫琴,蘭妮吹簫,苦娃搖頭晃腦、樂呵呵地大跳自編自導的「獸王之舞」,丹西則頭頂丹虎,懷抱丹豹,和山野村夫們無拘無束地嘮嗑,聊家常,大肆宣傳自己的免稅、釋奴等政策,同時把紐伯裡和維塞斯罵得狗血噴頭。   這一招從效果上看相當不錯,關於新領主丹西仁慈愛民的名聲和紐伯裡、維塞斯是篡位者的說法,迅速傳遍了閃特南部新領土,並以更快地速度向閃特北部城鄉的民間傳播。   領主和夫人帶了頭,親自打掃衛生、干家務,官吏們當然也只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一直跟著丹西南征北戰的武將們倒沒什麼,反正原來每天也要出早操,打掃衛生不過是換種方式舒活筋骨罷了。   倒霉的是原來閃南領地的文官們,他們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可這年頭公奴自由了,貧苦人大多樂呵呵地跑去墾荒,官員們在市場上很難雇到僕人,而且工錢也竄了好幾倍。   沒有辦法,自己讓瘟神逼得工作都忙不過來,家務雜活只好讓嬌滴滴的老婆、小妾動手了,養尊處優的妻妾們也只得撿起針線、掛上圍裙、抄起菜鏟、扛上掃帚,惡補家務勞動教程。   官員們枕邊的勁風呼呼狂刮,怨言開始在文官的小圈子裡擴散,而一些實在頂不住的人則陸續地遞交辭呈,以求逃離這勞碌的官場,重新去過逍遙的富翁生活。   丹西和帕巴特繼續密切配合,演出默契的雙簧。領主大人言辭懇切,盛情挽留,給灰心喪氣的官員描繪未來的畫餅,勾勒閃南富強後的美好前景;總督帕巴特大人則毫不留情,所有辭呈來了就批,然後從自己的備用人才庫中甄選出合適的繼任者。   第二個問題來自於擁有私兵的莊園主們。誰都知道亂世中有兵就是草頭王道理,好不容易養熟了一群願意賣命的私兵,說散就散,誰心裡也不樂意。   不過,在這個問題上,丹西是絕不含糊。誰的私兵不解散,猛虎軍團和地方守備軍的精兵強將就開過去,團團包圍。連續以叛國的罪名,剁下兩個頑固的莊園主的人頭後,這幫人基本上老實了,在留兵還是留頭的問題上,誰都知道該怎麼選擇。   也有少數心懷僥倖的莊園主企圖矇混過關,可是得了免稅好處的老百姓,都樂於向政府或地方守備軍檢舉揭發,何況還有不菲的獎勵誘惑呢!   當然,閃南的莊園主不是沒有說辭。憑什麼中央郡的莊園主可以保留私兵,我們卻不行?丹西只好裝作沒聽見,其實他心裡透亮,中央郡的莊園主們大多數在丹西起家時就跟著自己,與自己利益與共,對猛虎軍團忠心耿耿。取締他們的私兵既缺乏理由也沒有必要,在某些時候他們反而還是可以利用的一支重要武裝力量。何況,這些私兵由莊園主們自己供養,不費政府的一個子兒。   閃南這幫人不同,領地剛剛拿下來,尚未歸心,現在又形勢所迫,也沒有時間去建立信任關係。過去閃特的最大毛病就是軍政不分,結果鬧出來軍閥割據,諸侯爭雄的好局面,這幫人搞分裂是有傳統的,前車之鑒,不能不防。   不過丹西最擔心的還是即將到來的大戰,一旦敵國重兵壓境,這幫莊園主們跟自己肯定不是一條心,背後插上一刀,在窩裡反了,那猛虎軍團就真的可能被一鍋端掉,哭都沒地方哭去。   所以丹西對這個問題的態度很明確,堅決鎮壓,毫不手軟。莊園主手裡沒有了武裝力量,老百姓又得了實惠,即便敵人打上門來,自己也能保證內部不亂。把一切可能的敵人扼殺在搖籃裡,這是安多里爾教給丹西的道理,以後也成為了他一貫的作風。   第三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問題還是來自財政。這些年,猛虎軍團一直靠外部掠奪方式維持財政收支平衡,甚至有大量節餘。可是隨著領土和軍隊的擴張,這種生存方式肯定無法再維持下去了,沒有了財源,不必敵國進攻,自己內部就會崩潰。   裁軍與屯田,確實減少了一些支出,但作用畢竟有限,丹西這麼做,更多的還是為了提高軍隊素質和迷惑他國,延遲敵國的入侵腳步。頒布其他的內政政策,也主要是支出,沒啥收入,目的還是打牢基礎,夯實地基。   當然,以現在這種花錢速度,國庫裡的巨額金幣還能維持個一年半載,不過這以後的日子,就不能靠向外掠奪方式,而得靠內生方式獲得財政收入了。   自己目前的這些政策能帶來多少好處,一年後到底能收來多少錢,丹西心裡實在沒譜,帕巴特等內政高手也答不上來。沒辦法,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財政總長古爾丹的病倒,更增添了丹西對財政問題的憂慮,今天他就是特地抽空去探望和安慰自己這位忠實部下的。   上次議政會後,沒幾天工夫,古爾丹財長就暈倒在財政署裡,被送進了醫院。本來古爾丹是帶著喜悅和期待從巨木堡上路的,每次猛虎軍團打了勝仗後,除了開疆拓土,還總能搶到不少金銀財富,讓他樂呵幾天。   誰知道這次突如其來的玫瑰堡議政會,公佈的全是大把撒錢的政令!好不容易接管的公奴也全部釋放,好歹也換幾個錢嘛!   當然,叫財長大人犯病的直接誘因還不是這些,而是釋奴令的第二款,政府同意以每個奴隸一個金幣的代價,換取市民所有的奴隸之自由。   貴族、商人和莊園主們個個都精著呢,將老弱病殘、鰥寡孤獨全送來財政署換金幣,精壯年輕的奴隸都留下自己使用。   儘管這些奴隸最終都會獲釋,但從來沒有做過賠本生意的財政總長卻已經被這些人的無恥行為氣得七竅生煙。而這幫傢伙的管家們才不理會財長大人會有什麼感受,他們在財政署裡一邊眉開眼笑地數著金幣,一邊不吝溢美之辭感謝著丹西的傻瓜政府。   每一句讚辭都像巨錘一樣重重地敲在古爾丹的心頭,望著快成福利院的財政署衙門,聽著叮叮噹噹的金幣聲和無恥奸商們的頌詞,財政總長一時間天旋地轉,抱著心口從椅子上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住進醫院的古爾丹,躺在病床上,捂著心口大叫:「心痛啊!痛心啊!」   丹西特地派來著名醫師西瑪,對財政總長做了一次徹底的身體檢查,檢查結果出來:心臟功能完全正常,其他器官與肌體完全正常。對於這個疑難雜症,西瑪經過仔細考慮,慎重地寫下確診意見——金錢反射性神經官能綜合症,藥方則是:多休息,少看帳。   丹西走進病房,搬條椅子坐到古爾丹床前,後者瞟了領主一眼,賭氣地一聲不吭。   「古爾丹先生,好些了嗎?」丹西厚著臉皮問候自己的財政總長。   財長雙眼瞅著天花板,根本不搭理他。   「嘿嘿,你瞧,古爾丹,陽光多美呀,要出去散散心嗎?這麼美好的日子,躺在病床上生悶氣,多不值得呀!」   古爾丹還是不吭氣。   「古爾丹,我發現玫瑰堡東門集市的東西好便宜呀!前天我陪愛琳去買家俱,一套高級紅木家俱只要十二個金幣,三個大鐵鍋外加兩塊鐵木砧板只要兩個金幣,全套羅曼國原產胭脂只要四個金幣,一套呼蘭酒具只要一個金幣,哈,我隨身只帶了三十個金幣出門,原以為錢不夠花,誰知道還能餘下來十個金幣。」   「笨蛋,你又被那些奸商騙了,還有一個金幣呢,到哪兒去了?到哪去了?」古爾丹突然起身,指著丹西的鼻子就罵。   「哦,財長大人能說話了,」丹西狡黠地眨眨眼:「我剛才還以為你病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呢!剩下的那個金幣嘛!」丹西變戲法似的拿出一頂禮帽:「我給財長大人買了這個。」   「真是個敗家子,一頂禮帽要一個金幣!?還說那裡的東西便宜!?」   「嘿嘿,這可不是一般的帽子,是原產遠東的好東西呢!帽子裡面有八卦調和巾,有磁針理療儀,可以按摩穴道,化淤通脈,調和陰陽,對於心臟病、偏頭痛、腳氣等都能治療哩!來,我給你帶上試試。」   「我才不要你討好,你去討好那些奴隸、奸商好了。」古爾丹仍有些餘氣未消,翻過身去躺下,背對丹西。   丹西不以為忤,微笑著將這頂多功能禮帽放在古爾丹的床頭:「對了還有幾個好消息告訴你。很快我們就將向閃北進軍了,聽說紐伯裡和維塞斯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咱們又能發一筆呢!」   「發個……」床上的古爾丹記起丹西的身份,只好活生生地把屁字自己嚥下去:「搶到了錢能怎麼樣呢,最後為了你的仁主形象,還不是都拿去送給別人。」   「我也是為了放長線調大魚嘛!你看我們取消關卡稅和入城稅後,商業發展得很不錯哩!雖然關卡稅和入城稅沒了,但交易稅增加了很多,一算總帳,我們還是賺了的呢。」   「有什麼好高興的,遠水解不了近渴。現在戰亂剛平息,民間餘錢不多,購買力有限,商業再搞得厲害也沒多少油水撈。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將來商業上肯定是能收不少錢的,不過我估計,咱們沒等到那一天,就會破產倒閉嘍!」   「對了,還記得上次說的那個建立妓院情報系統的事情吧!席爾瓦和喜巴哈魯他們可是幹勁沖天呢!他們已經設立了八家妓院,年內還有五家準備開業。他們還準備統一採用『活色生香』的招牌,要形成一家龐大的美色連鎖店呢!據他們測算,開業後只要兩年左右就能收回成本,利潤率非常高啊!」   「你別老說些好事來安慰我了。幾個妓院再賺錢又能賺多少?何況你主要是想建情報網,我看,賺的錢能抵掉情報費就謝天謝地了。」   「呵呵,帳我是算不過你,甘拜下風,」丹西只好苦笑著說:「剛才全是好消息,現在我再來說個不那麼妙的消息吧!」   「你知道嗎,古爾丹,最近塞爾、詹魯等國家正南部兩盟各城市談判,準備借入大量金幣呢!聽說這次開出的利率相當高,年息為百份之三十。」   「怎麼會有這麼高?」古爾丹驚訝得又從床上坐起來:「跟高利貸差不多了,總數有多大,兩盟的商人們願意借嗎?」   丹西的點點頭:「這些國家以海陸關稅權、鹽鐵等十幾種商品的專賣權做抵押,借款期一年。現在各處的情報零零雜雜地報上來,數目難以統計,我估計大概兩三百萬金幣吧,光薩格爾一城就借出去了三十萬。古爾丹,看起來這幫傢伙們是想提早動手呢!」   「這麼賺錢的買賣,可惜我們賺不到!唉,總不能我們借錢給他們,讓他們來打我們吧!」財長大人似乎並不關心領地的安危,卻對錯失賺錢良機痛心不已。   「不,我跟安多里爾商量了好久,咱們借給他們!」丹西臉上浮起微笑。   「你瘋了,丹西,比我還貪財。你不會連命都不要了吧?」   「古爾丹,打仗可不是比誰錢多誰就贏,不然擁有金礦的蘇來爾王國早就統一世界了。我想過了。這一仗,假如我們打敗了,估計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這些勞什子金幣還會是我們的?假如我們打贏了,塞爾、詹魯等國家沒法從我們手裡搶到金幣,又還不起債,就只能把關稅權、專營權交給兩盟的商人們。而對於商人來說,什麼都是可以交易的,這些東西遲早會落到我們手裡,到了那個時候,嘿嘿……」   「假如塞爾、詹魯毀約,不把關稅和專賣權交給商人們,那怎麼辦?」   「他們既然戰敗,怎麼敢不守約?假如他們那樣傻的話,我們當然可以聯合兩盟一起進攻。戰敗國腹背受敵,我們則正缺借口。當然要是我們輸了,一切休提。」   「這事怎麼操作呢?」一聽有生意可做,古爾丹就兩眼放光,把西瑪醫師開出的藥方早忘到爪哇國去了:「總不能我們直接把錢借給他們吧?」   「對,此事一定要保密和安全。還記得卡丹城的書商佩蒂奧嗎?他可以信任,你可以去找他,我們的錢借給他,由他再貸出去。還有,為了保證安全,不能佩蒂奧由直接借給塞爾等國家,而是由他將錢以年息百份之二十五貸給其他商人,由其他商人再轉貸給那些國家。放心吧,不要本錢,白賺五個點的利差,肯定有人願意幹。這樣,即使我們和佩蒂奧之間的關係被看穿,這些國家仍然拿我們沒有辦法。」   「高啊!」古爾丹一拍大腿:「借多少錢合適呢?」   「一百萬金幣足夠了,再多怕出問題。」   「少了點,我倒希望都能貸出去,省得都被你敗光。不過,形勢所迫,就依你說的吧!」古爾丹開始爬起來穿衣服:「事不宜遲,我馬上去辦。」   「你還是先把病養好再說吧,對我來說,財長的健康可比多少錢都重要啊!」丹西假惺惺地表示關切。   「去去去,賺不到錢,我的身體怎麼能好!」   就在古爾丹手忙腳亂地穿衣褲的當兒,一個親兵喘著粗氣跑進來:「領主,紫葡萄莊園的沙加先生帶領私兵拒絕繳械,凱魯將軍親自去勸說無效,派我來通知您,他要回去帶人血洗紫葡萄莊園。」   「胡鬧!」丹西一聽就急了:「你馬上去告訴凱魯,我親自去一趟。我到達前,誰也不許妄動,否則軍法處置!」 第五集 第八章     丹西心急火燎地衝出醫院,跳上苦娃的背脊,帶著幾個親兵向玫瑰堡西郊狂奔而去。   對於別的莊園主,丹西敢於斬首立威,但這個沙加卻不是尋常人物。此人年逾九十,在四屆閃特國王麾下征戰過,最高官銜曾任閃特副帥。   沙加軍事才能雖然沒有太多的過人之處,但為人品格高尚,正直無私,賞罰分明,嚴格遵守騎士道德規範。退休後,老頭身體日漸衰落,退出了政壇軍界,在家頤養天年。   沙加對待奴僕和周圍老百姓都非常慷慨和善,民間聲望非常高。更要命的是,閃特軍界很多人是他的門生或舊部,大將旺熱是他的侄子,李維也曾是他的下屬。老頭顯然屬於那種動不得的德高望重的老前輩。   當然,像凱魯這種一直跟隨丹西的外來猛將,自然不把老頭放在眼裡。可要萬一老頭的莊園真被血洗,那會造成極惡劣的輿論影響,極大地破壞丹西收服民心的大業,所以這次丹西才會急得像救火隊員一樣趕去滅火。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狂奔,丹西終於趕到了紫葡萄莊園,此時凱魯已經帶領三千猛虎軍團騎兵將莊園團團圍住,不過由於收到了丹西的指令,尚不敢動手。   沙加老頭子可能多年沒有打過仗了,整個人興奮得很。他穿上舊式閃特鎧甲,騎著馬在莊園裡跑來跑去指揮防守。   老頭手下那五六百私兵雖然心懷恐懼,但還是得遵守命令,拿著各種武器,倚靠柵欄和房屋進行防守。有些人甚至在老頭的命令下開始挖壕溝,一派堅決抵抗入侵的姿態。   凱魯跑過來,怒火明明白白得顯露在臉上:「媽的,這個老頑固!一個月前我就來勸過他,還給了他一個月的寬限期。結果他死活就是不聽,張嘴就罵,還要動手打人。奶奶的,不給他點厲害嘗嘗,他還以為我會像他的那幫徒子徒孫一樣,拿他沒辦法!」   丹西表情嚴肅,制止住凱魯的牢騷:「這件事我來處理。凱魯,你帶軍隊撤後,沒我的命令絕對不許亂動!」   一催苦娃,丹西來到了莊園的大門前:「我是新任領主丹西,請沙加老前輩出來說話!」   老頭今天精神似乎格外好,毫不示弱地躍馬上前:「啊!你就是那個跟無數奴隸娃娃取一樣名字的丹西嗎?今天找我有什麼事?」   無論丹西怎麼的虛懷若谷,還是被老人的這句話氣得半死,心裡恨不得就是一棍下去,把這個可惡的老頭打個腦漿迸裂。   可他也知道,對待這種名頭大得嚇人,又倚老賣老的老混蛋,不能卑躬屈膝地軟求,也不能仗勢硬來。軟語相求,人家會更加看不起你,氣焰會更囂張。不要以為軟語能打動他的心,既然許多成名的人物對他都客客氣氣的,老東西會認為你在他老人家的面前就應該表現得這麼卑賤。   當然,也更不能仗勢來硬的。這把年紀的老頭,身子骨比玻璃瓶還脆,一不小心碰他一下,倒是成全了老頭不畏強暴的一世英名,自己則要背上萬世罵名。對於這種棘手的老頭,只能智取,既不能強攻,也不能退縮,丹西暗下決心。   心裡這樣想,丹西的臉上仍帶著笑容,雖然笑容有些努力擠出來的痕跡,略帶些尷尬,但畢竟在臉上掛住了,掛結實了。   「沙加先生,晚輩這次來是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請問您為什麼拒絕解散私兵呢?」   「小娃娃,讓我來告訴你,這是因為你的解散家兵命令違反了騎士的傳統。騎士們平時帶兵訓練,維護莊園和週遭安全;戰時接受國王命令,帶著家兵保衛國家。騎士是王國的支柱,而家兵是他們的好助手,閃特王國百年來是如此,今後也將永遠如此!」   「這麼說,沙加先生你是一個忠誠、高尚的偉大騎士嘍?」   「當然。」老頭一臉的驕傲。   「所有的騎士戒律、規章和傳統都一絲不苟地遵守,從不違背?」   「當然。」   「你在說謊!」   「什麼?小娃娃,你要知道,你這種話,對一個騎士來說是最大的侮辱!」老頭也有些氣壞了。   「我並沒有說錯,」丹西笑容變得惡毒起來,語帶嘲諷:「你就是一個不遵守閃特騎士傳統的,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你胡說,你血口噴人!我以一個騎士的榮譽,要求跟你決鬥!」   「老頭,你聽我說完再跟我決鬥不遲。」丹西和緩一下語氣,但仍然相當尖刻:「你還記得閃特偉大的開國國王,大英雄朗托說過的話嗎?身為一個騎士必須遵守國家律令,這是一個騎士應遵守的最起碼的品德。現在我發佈了解散私兵的政令,身為臣子,你公然違抗,所以你不是一個真正的騎士!」   「你……」沙加手指丹西,一時語塞。   「還有什麼說的嗎?」丹西一副得意的模樣。   老頭愣在那半晌,拚命轉動腦筋,找有什麼話可以駁倒丹西,否則讓這個後生晚輩給自己扣上個「偽君子」的帽子傳出去,那可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你要麼解散私兵,要麼做個偽君子,」丹西繼續諷刺道:「當然,你也可以不認我這個領主,不過那樣的話,依照律令,我將按叛國罪將你逮捕。作出選擇吧,偽君子老頭!」   誰想丹西這句話卻提醒了沙加,老頭靈機一動,計上心頭,想到了說辭:「哼,我沒有違反騎士守則,你必須向我道歉!」   「為什麼,難道你現在不是抗拒政令,拒絕解散私兵嗎?」   「我並沒有違反政令,小娃娃,」老頭得意起來:「還記得你在上次議政會上對官員們說的話嗎?誰承認自己想造反,他就可以保留私兵,而且你保證不對他進行迫害。我告訴你,我想造反,現在你們可以滾蛋了!」   丹西沒有想到老頭來這手,微一錯愕,心裡才來了主意:「啊!老先生,佩服你講真話的勇氣,而我也絕對會遵守自己的諾言。不過呢,晚輩還有一個問題,誠實是不是騎士必須遵守的高貴品格?」   「這是當然,我對人從來都很誠實。」   「你敢不敢對大家說真話?」   「有什麼不敢?」老頭被激發得鬥志昂揚。   「那好,我給予你保留私兵的權利,但你先把手下集中起來,跟他們講真話。」   「來就來!」   看來老頭的訓練水準不怎麼樣,五百多紫葡萄莊園的私兵花了很長時間,才在一片大空地上集合完畢。   丹西站在他們面前大聲說道:「各位先生,我是你們的領主丹西,現在我宣佈,保留紫葡萄莊園擁有私兵的權利!」   底下眾人像打了勝仗一樣歡呼,沙加老頭也得意地揮舞著拳頭。   等眾人稍微靜下來,丹西接著宣佈:「我允許紫葡萄莊園保留私兵是有原因的,現在,就請誠實的沙加騎士給大家揭開這個謎底!」   已經搞到了這份上,沙加也只有硬著頭皮上場了:「各位先生,我保留私兵的目的是,是,是為了造反!」   老頭話音一落,就聽一陣絡繹不絕的乒乒乓乓的兵器落地聲,幾百私兵拋下武器,開始一哄而散。   私兵這麼一鬧騰,莊園裡的僕人、農夫們也知道了怎麼回事,大家像逃難一般,手忙腳亂地揀些細軟就急匆匆地逃離莊園。   不一會兒,偌大個莊園就變得空蕩蕩的,人跑了個精光,只剩沙加老頭一個人目瞪口呆,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再見了,誠實的沙加騎士。我給予你保留私兵的權利,你甚至可以在任何地方徵召私兵,條件是你必須遵守騎士規則,把自己的真實目的告訴大家。」   一場不光彩的刀兵之災消於無形,丹西帶著手下,樂呵呵地離開了紫葡萄莊園,不過他心裡明白,一場更大的刀兵之災正在等著他。只是這一次,丹西是期待著他的來臨。   平息紫葡萄莊園的風波後,丹西剛回到家,還沒進院門,就看到妻子愛琳在門口等候。   愛琳還兜著圍裙,想是剛從廚房裡出來,比之原來那個俏麗活潑的歌女,此時的愛琳別具一種少婦的特有風韻。   「怎麼,懶婆娘,又偷懶不煮飯啦!」丹西一邊笑著把她那豐滿嬌美的身軀摟進懷裡,一邊在她微翹的妙臀上扭了一把。   「死鬼,都做領主了還這個色狼樣子,也不怕手下人笑話。我上輩子不知道造了什麼孽,遇上你這麼個不知道疼老婆的傢伙。」   「那好,我今晚就好好地疼疼你。」   丹西繼續上下其手,愛琳則喘著氣,紅著臉掙脫開來:「死性不改的傢伙,別人在看著呢!奎爾叔叔來了,他正在客廳等你呢!」   一聽此話,丹西趕緊收起色心,開始正衣冠。自從上次會見帕巴特時出大醜的事件發生後,這就成了他每次見客前的習慣性動作。   確認全身衣裝無恙後,丹西才攜著愛琳走進了客廳。奎爾正坐在裡面等著,而安多里爾、帕巴特、李維和羅米等人則在陪著他聊天。   「奎爾團長,稀客啊!今天丹西可要高興得睡不著覺嘍!」丹西與奎爾熱情地擁抱。   「領主見笑,奎爾無地自容,現今如喪家之犬,天下已無容身之所,特來投奔哪。」   「唉,世事難料啊!您的事席爾瓦跟我匯報過了,我們還是進密室詳談吧!」   丹西帶著奎爾走進裡屋,李維等四人跟在身後。帕巴特習慣性地摟著茶盞,安多里爾卻是抱著酒盅。   自從兩月前品茶論道輸於帕巴特後,不服氣的安多里爾就揚長避短,另闢蹊徑,棄茶取酒。飲酒讓人智慧,喝茶使人乏味,安多里爾經常這樣給自己打氣。當然,即便是酒,他以花草入味的習慣仍然不改,以至丹西常常打趣他是在喝花酒。   大家坐定後,丹西微笑著表達歡迎辭:「原驚雷傭兵團的奎爾先生,想必大家都認識了,我就不再費事介紹了。這次奎爾先生遭奸人暗算,來我猛虎軍團屈就,我代表猛虎軍團熱烈歡迎奎爾先生的到來!」   在座諸人哪個不是人精?大家均得體地表達了歡迎之意。奎爾也表示了對大家厚愛的謝意。   「上次接到席爾瓦的情報,我也覺得此次驚雷傭兵團事變波雲詭秘,太過蹊蹺。安多里爾先生,」丹西轉向正啜飲花酒的軍師:「關於那個神秘的黑衣人,最近有他的消息嗎?」   安多里爾呼出一口酒氣:「暫時沒有。」   「那就算了。雖然有可能是這個神秘的黑衣人在搗鬼,但他的來歷與意圖不明,而我們也只有搜集到足夠的情報才能決定自己的對策。別勞神費力地去猜謎了,沒什麼用處,有了情報再向我匯報,」丹西做事一向喜歡刪繁就簡,快刀斬亂麻,與其空想,不如行動:「今天還是討論一下奎爾先生的安排問題吧!如今公開任命奎爾先生,恐怕會跟商業都市聯盟的外交關係產生齟齬,而奎爾先生能來我們猛虎軍團已經是屈尊了,僅作個賓客又是非常的不妥。」   「領主不必為難了,」奎爾歎道:「我奎爾能有一處安身之所,已經是心滿意足了,何必羈勒於名頭上的虛銜呢?這次既是討論本人的安置事宜,我想自己還是迴避的為好。」   「哎,先生多慮了,」丹西趕緊伸手攔住奎爾:「都是自己人,有何避諱可言?這一點我們的大清官,公正的帕巴特可以作證,我丹西向來是用人不疑,絕非猜忌多疑之徒。大家慢慢考慮,集思廣益,凡事總有辦法解決的嘛!」   丹西點將了,帕巴特也只得開腔:「這一點我確實可以作證,領主用人向來奉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不過,這也是我批評他最多的地方。要想執政有為,卻要反其道而行之,即疑人要用,用人要疑。疑人不用,則可能堵塞才俊之士的選拔,我們的眼光再利,又怎能識別天下所有的賢能?只有胸懷廣闊,維才是舉,疑人照用,才能攬天下之人才為我辦事。用人不疑,則更不對了。人心隔肚皮,誰都難以瞭解一個人的真實想法,何況人是最善變的動物,今天的忠誠清廉,並不能保證將來不會成為奸佞之徒。只有用人也疑,建立完善的考核監督機制,並派得力之人認真執行官員考察制度,才能保證文武官員盡忠效命,為民造福啊!」   帕巴特的這番話,眾人盡皆點頭,讚歎不已。丹西本想借他的公正名聲為己貼金,誰想竟引出帕巴特關於用人的一番高論,一方面不那麼露骨地證實了丹西心胸的開闊,另一方面又規勸丹西採納自己的政見,順便還旁敲側擊地點醒奎爾,在丹西的手下,為官可與別處不大一樣。   「呵呵,帕巴特先生,受教受教,」丹西笑著說道:「用人政策嘛!容我以後有時間專門向先生請教。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我有個想法,就是私下裡聘請奎爾先生就任猛虎軍團參謀長一職,與安多里爾共同執掌參謀部,但並不公開任命,有權無名。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丹西的這一任命也是在肚子裡經過一番計較的。奎爾原來就位高權重,應該跟萬斯一樣,獨當一面出任要職,至少也得是軍團長以上的職務。不過奎爾與萬斯交情不錯,又都是傭兵系統出身。丹西手下的將領大致由早期戰友、傭兵和閃南降將三大體系組成,雖然目前看三個體系沒什麼隔閡,界限分得也不是很清楚,但作為首領還是需要考慮維持不同將領系統之間的均衡,同時也要預防不測事件發生。   秘密任命奎爾為參謀長一職,既避免了與驚雷傭兵團的直接對抗,與安多里爾同等待遇,又給足了奎爾面子。此外,奎爾來的相當突然,丹西也需要將其放在身邊觀察一番,才敢放心使用。   奎爾連連推脫,丹西則誠意相邀,其他人則在旁不住規勸,幾經來回,最後奎爾終於同意就職參謀部,但他只任副職,正職仍讓安多里爾擔任。 第五集 第九章     奎爾的任職事件圓滿解決,丹西的表情也冷竣下來:「奎爾參謀長已經不是外人,我也就實話實說了。目前我們的形勢十分嚴峻,加入猛虎軍團也許會九死一生。現在這種局勢下,我們只有迅速解決閃北的兩個奸賊,才能騰出手來抵禦周邊那些眼紅的強盜。李維將軍,你跟大家說說當前閃北的戰爭態勢吧!」   李維將一張副巨大的閃北地圖攤在大會議桌上,眾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   經過金雕的空中俯瞰,偵察騎兵的地面搜索,更加上各路情報機構的周密調查,整個閃特北部細化到村莊的所有地形情況,紐伯裡和維塞斯詳盡到百人小分隊的兵力分佈情況,都清晰地顯現在這張地圖上。   李維就著地圖,詳細地介紹起情況來。   閃特北部主要以平原地形為主,也分佈著一些丘陵、沼澤、森林和山脈。紐伯裡統治西部,維塞斯統治東部,雖然因戰爭,雙方之間的邊界經常發生一些變動,但主要疆界還是穩定的,大致沿陰風沼澤、淚河和針葉森林一線分割開來。   也許是吸取了塞尼孤注一擲,正面決戰,結果導致全軍覆沒的教訓,紐伯裡和維塞斯不約而同地都採取了鎖鏈式防禦體系:派兵在各處要塞分路設防,依托城堡和關隘層層保護,各處軍隊相互配合,環環相扣。   紐伯裡的防禦體系從整體上講可分為三層。第一層防線由三座重鎮,威斯特城堡、裡然城和傑魯城組成,形成一道略略有些內旋的弧形防禦圈。紐伯裡派三路軍隊共十四萬人分頭防守三座要塞。   老將維涅夫率四萬人防守西部邊境重鎮威斯特城堡,大將尤里奇率五萬人駐守中路的裡然城,紐伯裡的小兒子紐那提則率五萬軍隊駐守東邊靠近針葉森林的傑魯城。   第一層防線以裡然城為中心,以尤里奇為防線總指揮官,他們的任務是全力固守要塞,遲滯和殺傷猛虎軍團軍隊。   第二層防線以多條交通要道的交匯點——固原堡為中心,由紐伯裡的心腹,大將軍坎塔率七萬人重兵駐守。   第三層防線則是原閃特王國的王都——城防堅固的曼尼亞,由紐伯裡親自帶領八萬大軍防衛。   維塞斯的防禦體系則呈現一個大的倒三角形結構,大將馬裡安和斯裡伯格分率六萬軍隊防守西部重鎮荷花城和東部邊境要塞歐朗堡,東西要塞間是有「雄鷹難逾」美稱的天險——龍巴山脈,形成一道天然的防禦屏障,維塞斯自己則率八萬軍隊駐守在領地中心——首府科魯那。三座城市都依山傍水而建,易守難攻,又互成犄角之勢。   維塞斯和紐伯裡在重點防禦要塞之間還設立了大量的驛站,派駐騎兵巡邏隊防守,一方面保護自己運糧線的安全,限制猛虎軍團偵察騎兵的活動範圍,另一方面還可以在猛虎軍團大部隊迂迴側擊時起預警作用。   李維介紹完後,在座眾人默默無語。   最後還是丹西打破沉默,微笑著看向李維問道:「紐伯裡和維塞斯向手下和外界吹噓他們建立了一個完美無缺的防禦體系,防禦大師,你怎麼看?」   經常跟丹西待在一起,李維也經常被他那幽默情緒感染,他摸著稀疏的山羊鬍子笑道:「不錯,看上去很美。想不到閃北這塊絲布上也能繡出這麼美麗的圖案。」   在座眾人盡皆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自信與勇氣,即使是剛來的奎爾也不由自主地受到了感染。   在這樣一個充滿朝氣、談笑用兵的群體裡,即便遇到百萬敵軍,明天就要血染疆場,也叫人熱血沸騰,義無反顧!   安多里爾將一本本厚厚的手抄小冊子分發眾人,丹西則給大家解釋:「這是我和安多里爾、李維等人幾個月來討論出的北伐作戰計劃。這裡邊內容比較詳細,同時也有幾套備用方案可供選擇,我就不再囉嗦了。總體思路是分為東征與西征兩個集團,同時向紐伯裡和維塞斯領地發起進攻,東徵集團由安多里爾主持,昆達、凱魯等人協助,西徵集團則由我親自指揮,李維、奎爾、羅米、威達等人協助。大家回去再仔細看吧!」   丹西再次轉向軍師:「安多里爾,目前軍隊的戰爭準備工作進行得如何了?」   「所有的軍隊都已經到達指定的集結區域,目前昆達在東面的庫必萊鎮,威達在西部的第密裡斯城,指揮將士們做最後的戰前準備工作。休整和訓練了幾個月,將士們士氣不錯,求戰欲也很強烈。我們的作戰決心,也已經傳達到了大隊長一級。」   「嗯,」丹西點點頭:「這一次可能要打些硬仗,弟兄們會吃點苦,士氣還要高點才好。這樣吧,我答應過威達他們的軍職提拔和勳章嘉獎一事,就在戰前實施吧!我想過了,由於需要提拔軍官,因此我們的軍職架構需要進行重新調整,自軍團以下,按縱隊、大隊、中隊、小隊逐級排列,分管人數為萬人、千人、百人、十人,像猛虎軍團這樣的大軍團還可以根據實際需要細分為分團。李維,這項命令就由你起草好了。」   「遵命!」李維回答道。   丹西轉向安多里爾:「外交署那兩個小伙子,安德魯和羅嘉斯,他們出發了沒有?」   「呵呵,」安多里爾笑道:「領主以外交總長的官銜作為競賽獎品,這兩個年輕人哪還坐得住,昨天下午就打點行裝各自上路哩!」   丹西點點頭:「帕巴特總督,糧草和各種軍需物資方面準備得怎麼樣了?」   「沒有問題,一切準備就緒。所有戰爭所需物資都已運抵集結處,後備倉庫已經建成,民夫和運輸隊也已經組建好了,後方可根據戰爭需要,隨時將將士們需要的物資及時送上前線。」   「好,帕巴特,這次猛虎軍團幾乎是傾巢而出,閃南郡的穩固與安寧就全拜託你和旺熱將軍了。」   「放心吧,我一定不辱使命!」   丹西滿意地點點頭:「各位對作戰計劃有什麼意見,明天晚上之前一定要提出來,大家可以共同討論。後天正午之前,所有這次出征的指揮官必須開拔出發,十日內必須率領軍隊到達指定作戰區域。十日後,也就是三月二十七日,東西兩個集團要按既定時間,同時向紐伯裡和維塞斯領地發起進攻。另外,各級指揮官必須認識到,兵形若水,戰事變化莫測,指揮官可根據戰場形勢和事態變化,在權限範圍內採取行動,不必拘泥於作戰計劃。李維,你後天與羅米、奎爾先行出發,去第密裡斯城與威達會合。我將沿另外的路線巡視領地,但三月二十七日前必將與你們會合。大家都明白了嗎?」   看到眾人都在點頭,丹西一揮手:「那好,大家分頭回去準備吧,散會。」   其他人都已離去,安多里爾和李維則留下來跟丹西繼續討論。還沒談幾分鐘,親兵就跑進來報告:「領主,拿雲團長回來了,說有要事求見。」   丹西示意讓他進來。   風塵僕僕的拿雲,興沖沖地走進來。丹西則上前與他熱情擁抱:「團長先生,歡迎歸來,事辦得怎麼樣?」   「領主大人,不虛此行。東西採辦齊全,安全抵達,這是入庫單,請您過目。」   丹西瞟了一眼,遞還拿云:「辛苦了。拿這個去帕巴特先生那覆命吧!對了,古爾丹今天已經出院,你可以去他那領錢了。」由於有事情需要跟安多里爾和李維商量,丹西希望能用三言兩語趕快將貪財的傭兵團長打發走。   不過這個平時聽見拿錢拔腿就去的拿雲,今天卻似乎不太瞭解領主的心思,站在那裡一步不移,兀自眉飛色舞地說話:「嘿,丹西,你知道嗎?我這回可碰到有趣的事和有趣的人了,說起來還相當驚心動魄呢!」   「是嗎?」丹西漫不經心地回應著。   可能是覺察到了丹西的冷淡,拿雲開始收住話頭,長話短說:「這個有趣的人就是一個叫狄龍的聖瓦爾尼退伍軍人,武功奇高,他還似乎認識你,叫我帶給你一封信呢!」   拿雲將狄龍的信箋遞給丹西,後者一臉的迷惑:「狄龍,什麼人呀,怎麼會認識我?」   跟拿雲一樣,最近幾年才崛起的丹西,自然也沒有聽說過這個昔日名將的傳聞,只有安多里爾和李維的臉上微微有些色變。   丹西拆去信封上的蠟戳,打開信皺著眉頭讀了一遍,還是有些搞不明白。他將信扔給安多里爾和李維傳閱。   安多里爾表情嚴肅,兩眼細瞇,緊盯著拿雲,看得後者心裡發毛:「拿雲團長,對於這個叫狄龍的聖瓦爾尼人,我們也覺得非常有趣。你能不能把所知道的情況向我們詳細介紹一下呢!越詳細越好,最好不要漏掉一個字。」   拿雲當然知道安多里爾的厲害,不敢有任何隱瞞,原原本本地將自己三人碰上狄龍的事情經過講述一遍。   安多里爾眉毛輕輕一挑:「謝謝你,拿雲團長,你講的東西非常有用。對了,這件事拜託你一定守口如瓶,尤其是管好古力扎和你的妹妹,好嗎?」   拿雲只得應允,帶著滿肚子的疑問離去。   待到傭兵團長走後,疑問不比拿雲少的丹西不由得發問:「這個狄龍究竟是什麼來頭?為什麼要跟我們結盟呢?」   安多里爾啜了口花酒,歎道:「領主你畢竟年輕,一些走廊裡的舊事典故並不知曉。不過也難怪當狄龍隱居的時候,領主尚在角鬥學院,所以沒聽過他的事跡也很正常。」   「哦,是嗎?這倒是真把我的興趣引起來了。軍師大人,別像說書人那樣賣關子了,快點說說,這個狄龍是何方神聖?」   「說起這個狄龍可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在十多年前,他既是罕見的青年軍事天才,又成為英雄難過美人關的典範,這個為愛癡迷、因愛退隱的帥哥將軍,當年不知道是多少走廊少女心目中,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夢想呢!」   安多里爾再呷口酒,品著酒香,悠然講述:「狄龍出身於聖瓦爾尼正統軍人家庭,早年父親戰死,母親也因病過世,為聖瓦爾尼大將軍魯伊收養。此人武功高深,心智超卓,計謀才略更是出眾。十七歲從軍時起,狄龍就獨自領兵作戰。出師第一仗,他就以五千人馬,行疑兵之計,竟然嚇退了率五萬閃特鐵騎進攻聖瓦爾尼的大將軍維塞斯,兵不血刃地收復大片國土。此後,狄龍又參加了聖瓦爾尼王國的多次戰爭,百戰百勝。在餓狼谷,火燒連營,大破詹魯和所拉密聯軍;在突兀高原,智殲布裡埃和尤達聯軍。狄龍指揮的經典戰例,相當不少。」   「狄龍指揮的最有名的一次戰役當屬蘇蘭姆湖畔大戰。當時聖火國大將軍波拉丁,率手下勇士反擊教會聯軍入侵,連戰連捷,聯軍除三萬聖瓦爾尼戰士外,其他各路大軍或被殲滅,或遭擊潰。在此危急時刻,三萬聖瓦爾尼士兵,在二十出頭的狄龍指揮下,於蘇蘭姆湖畔背水結陣,連出奇計,盡殲十萬聖火國精銳部隊,名將波拉丁也只能僅以身免。這一仗讓聖火國數年沒能恢復元氣,也叫狄龍的威名傳遍大陸,他由於對異教徒作戰有功,更被東教會授予護教聖徒的美譽。」   「當時的狄龍,名聲之盛,比之現在的領主您,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世事發展往往出人意表,這個狄龍也是鬼使神差,竟然被一個羅曼國來的藝妓搞得神魂顛倒,拜伏在她的石榴裙下。那個女人死後,狄龍更是年紀輕輕就退隱山林,令人歎息不已。前一向聽說他又在聖瓦爾尼首都奧利維拉出現,不過聽說只是向國王辭行,說是要前往羅曼帝國散心。此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有關他消息了,沒想到他竟然讓拿雲碰上,還帶回來這封要求與我方結盟的書信。」   「這個事情也真是奇也怪哉,」丹西踱著步子,慢慢分析:「從信中來看,此人已隱有謀反之意。不過從現在我們手頭的情報分析,此人手裡掌握的底牌顯然不多,最多就是拿雲碰到的那種江湖小幫會而已。另外,我估計,在聖瓦爾尼掌握兵權的魯伊和魯道夫父子肯定也沒有站在他那邊,否則狄龍只需出山重任軍職,搶過軍權就可輕鬆成事,而不必如現在般藏頭縮尾。如此觀之,狄龍手裡能控制的武裝力量肯定超不過萬人,否則他也不必來向我們來借兵了。雖然他只要我們派五千輕騎,但有時五千奇兵抵得上數萬之眾,哼哼,嘴上說得倒是好聽,替我們消除聖瓦爾尼的進攻威脅,實際上還不是要靠我們自己的力量?」   丹西停下腳步,從安多里爾那裡倒了杯玫瑰花酒,潤潤嗓子,才繼續說道:「現在狄龍唯一可倚靠的,就是他的軍事才能,而這也是我們能不能押寶的關鍵所在。假如狄龍真有你們說的那種本事,我們倒不妨賭上一把,輸了最多賠上五千條人命,贏了的話,能保證整個閃北西部邊境的安全,另外加上這麼個盟友,對於抵禦聯軍圍攻也有很重要的戰略意義。而假如這個狄龍只是個浪得虛名的人物,那現在所有條件都對他極為不利,我們派兵也只能是有輸無贏,這種賠本買賣我可是堅絕不做的。」   「狄龍的過往戰例,我以前曾作過研究。」李維緩緩開口:「此人用兵無一定之規,如羚羊掛角,似天馬行空,無跡可尋,卻又總是以少勝多,出奇制勝。事後仔細分析,方覺得其構思奇特,設計精巧。現在的問題是,此人已十年多沒再帶過兵了,長期不過問世事,終日沉迷於情戀和哀傷,他的軍事才能是更上層樓,還是已經江郎才盡了呢,殊難預料啊!」   丹西沉思半晌,將手中玫瑰花酒一飲而盡,語氣裡頗有些不太服氣:「就相信這個神話將軍一回,我們就賭一把試試!」   他輕輕搖鈴,喚來衛兵:「去把孔狄將軍請來。」 第五集 第十章     聚寶鎮是商業都市聯盟中北部的一座中等市鎮,坐落在攔腰河中段的一處河谷中。由於此處地勢低窪,整個地形看起來像是一個聚寶盆,鎮子也因而取名聚寶,以示招財進寶,財源滾滾之意。   聚寶鎮的人口和面積都不大,名氣卻不小,二十多家錢莊銀號的總部就設在這裡,大陸上還有數十家錢莊也在此小地方設立了分號。於是小小一個聚寶鎮竟聚集了近百家做金融買賣的商號,形成了一定的行業規模,儼然成為一個較為原始的金融中心。   鎮裡的錢莊主要經營放款借貸和典當質押業務,這幾年則開始興起一種名為「飛兌」的大宗錢款匯兌業務,以飛票形式進行資金往來。商業埠際間的結算由運送現金改為異地匯兌,既節省了高昂的傭兵保護費用,又能保障安全。   甚至一家敢於創新的錢莊——匯利錢莊,開始發行一種名為「金券」的代幣錢票,在錢莊總號和各處分號可以自由兌換金幣,在少量的商舖中則可以代替金幣流通。   當然這些新興業務,在商貿發達,貨幣周轉頻繁的兩盟半島蓬勃開展,可是由於大陸戰火頻仍,衝突不斷,政局變幻莫測,加上各錢莊本身的實力不足,人們對其的信賴度不高,所以這些新興業務在其他地區很難得到推廣。   商人們還是習慣於在傭兵的保護下,運著貨物,揣著金幣,滿大陸追逐利潤。   不過,新生事物的生命力是無敵的,商業經濟的發展已經對長期分裂的大陸中部地區提出了統一的要求,而這個偉大歷史使命則有待於雄才大略的政治家來完成。   書商佩蒂奧坐著馬車駛進了聚寶鎮,在鎮內最大的一家錢莊——永富錢莊的門前停下。   佩蒂奧昂首走進大門,來到一塵不染的銀色櫃檯前。掌櫃的上前迎客:「這位先生,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嗎?」   佩蒂奧沉聲道:「帶我去內堂交易。」   聚寶鎮最大的永富錢莊的內堂,是錢莊銀號間頭寸劃撥,大額借貸的場所,當然其他的人,只要金錢足夠,也可以進來交易。   掌櫃的有些猶疑:「閣下是同行嗎?恕在下眼拙,似乎以前沒有見過哩!」   「本行二萬金幣准入,他行五萬金幣准入,進門費兩百金幣,每筆交易錢莊公會抽水千二,對不對?」佩蒂奧脫口而出,顯然作過詳實調查:「我是書商佩蒂奧,這是匯利錢莊卡丹城分號的飛票。」   雖然每天都有大量資金經手進出,可單張百萬金幣的飛票,最大錢莊的總部掌櫃也是第一次碰到。   書商?賣黃色小說也賺不了這麼多錢哪!怎麼這兩天總來這樣的超級闊商,昨天那個來自薩格爾的海外貿易商帶來三張飛票,每張五十萬金幣,已經把自己嚇了一跳了。今天好,再來一個單張百萬金幣的飛票!   當然,這只能心裡嘀咕,嘴上是絕對不能說的,不打聽客人出處,認錢不認人,是錢莊工作人員的鐵律。   掌櫃的仔細查看飛票,核對暗記,記下票號後,將一塊象牙制的小牌子遞給佩蒂奧:「尊貴的先生,請跟我來。」   佩蒂奧看了看精緻的象牙牌,十三號,這個不吉利的數字叫他心裡有些不快。不過,他也沒說什麼,跟著掌櫃走過幾條戒備森嚴的通道,進入了交易裡間。   交易尚未開始,佩蒂奧找個空位子坐下。   在佩蒂奧身旁的是一個又矮又瘦的青年人,見到佩蒂奧來,他友好地笑著,小聲地搭話:「這位先生,是從外地來的嗎?看著有些眼生哩!」   「我是卡丹書商佩蒂奧,閣下呢?」   「原來您就是佩蒂奧先生哪,我是匯利錢莊總管西蒙。前幾天卡丹分號說來了為百萬金幣的大主顧,想不到竟是閣下呢!佩蒂奧先生也喜歡金融嗎?有沒有興趣在這方面投資呢?」   「哦,那倒不是,今趟來只是受人所托。」   「啊!是這樣。」西蒙的語氣略顯失望。   「昨天收盤利率是多少?」   「十三個點。」   「十三個點?」佩蒂奧一顆心沉了下去:「幾天前不還是三十個點嗎?」   「哦,原來閣下是衝著那個高利率來的。可惜昨天從薩格爾來了一個叫做史吞拿的貿易商,一天內只出不進,砸出去一百萬金幣,把利率整個砸下來了。」   「這個人今天來了嗎?」   「喏,就是第一排最右邊那個。」   佩蒂奧仔細打量,那個叫史吞拿的商人正盯著剛剛掛出來的交易牌,仔細地端詳。他鷹目鉤鼻,身材高大,商人的裝束掩不住臂腿上塊塊肌肉的凸鼓。   「佩蒂奧先生,其實您大可不必遺憾,」西蒙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這次利率的暴漲暴跌,實在是有些蹊蹺。還記得那句商界名言嗎,收益越高的,風險也會越大。」   為了增強說服力,西蒙甚至湊到佩蒂奧耳邊,壓低聲音說道:「我聽說啊!這次利率狂飆,表面上看是新財富商號在大肆籌款,實際上是替走廊幾個國家在籌集軍費,準備打仗呢!您想想,這裡的風險有多大。」   「佩蒂奧先生,」覺得時機成熟,西蒙再次鼓起如簧之舌勸說:「有沒有興趣投資金融行業,雖然沒有那麼高的暴利,但我保證能穩賺不賠……」   佩蒂奧早就沒有心思去聽西蒙的羅皂了,他的心裡只轉著一個念頭:這個情況必須盡快通知丹西!   「吁!」吳平一勒韁繩,止住馬步,看看已經暗下來的天色,回身道:「丹西,天色已晚,我們就在這片樹林裡紮營吧!」   騎著猛虎,一身平民裝束的丹西點點頭:「也好,吳平,就辛苦你去準備一下了。」   兩天前,各路指揮官悄無聲息地離開玫瑰堡,沿不同路線奔赴前方。丹西則帶著老婆孩子,由吳平帶著兩百騎兵護衛,大搖大擺地離城,出去巡視民間。城裡的官員和市民對領主的這套已經習以為常,也沒怎麼在意。   丹西以往的巡視,在一個村莊一待就是半天一天的,伴歌奏樂嘮家常,還經常到普通村民家裡做客,有時喝醉了酒,甚至就在村民家的鋪上倒頭便睡。   可這一次,一切都免了,路過村莊、市鎮,丹西更像現代拉選票的政客,跟這個人握手,眼睛看著的卻是後面那個人,只盼著趕緊結束這一個,接待另一個。招呼打完了了就趕快上路,最多再跟年紀比較大的長老、村長、鎮長們聊上幾句,然後告辭離開。   當然,迷人的微笑總是掛在領主的臉上,經過一段時間的琢磨、錘煉,這副微笑面具已經相當精緻,每一塊臉部肌肉的擺放與運動都經過精心設計,既不失尊嚴,又恰到好處地顯示出自己的平和近人,仁慈善意。   更加厲害的是,大多數情況下,這副面具都可以在需要時隨時掛上領主的臉龐,不留什麼破綻。   本次行動,由於需要趕時間,趕路程,因而夜間野外宿營也就成為常事了。   篝火燃起來,吳平指揮衛兵們站崗放哨,保護各處安全。愛琳和蘭妮在火邊縫補衣杉,丹西則抱著兩個寶貝兒子,左手丹虎,右手丹豹,走到林子外的空地上去看月亮,數星星。   兩個小傢伙都已經快滿週歲了,小臉蛋圓滾滾的,丹西忍不住連親幾口。相對而言,兩個小男孩都繼承了母親的特點,丹虎要調皮一些,丹豹則穩重一點。   小傢伙們都已經學會了開口說話,就是口齒不那麼清楚。丹西則不停地哄著他們:「來,丹虎,丹豹,叫爸爸,爸——爸,來看誰叫得甜,爸爸就給他吃糖糖。」   「把——把,咯咯,咯咯。」丹虎笑開了。   「唉,怎麼這麼難聽啊!啊!你還笑,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不行,這麼不孝順,要讓我親一口才行。」   親完丹虎,丹西再來逗丹豹:「豹豹,你還沒叫呢,叫爸爸。」   丹豹有些靦腆,叫了一聲「怕——怕」,就鑽到丹西懷裡去了。   「啊!你怕什麼,有爸爸在,誰都不要怕。」   「嗯,剛才你們叫的都不行,都沒有糖糖吃。我們再來比賽,昨天媽媽教過你們,什麼是鼻——子,丹虎丹豹,你們的鼻子在哪裡呢?」   小傢伙們舉起手,丹虎指著耳朵,丹豹指著嘴巴。   「哈哈,這就是你們的鼻子啊!你們就是用這個來聞花花的呀!」   忽然,丹虎丹豹都不理丹西了,望著遠處樹林,大叫「苦娃!苦娃!」聲音洪亮,發音非常準確,弄的丹西都有些嫉妒了。   遠處的林子邊上,高大威猛的苦娃已經叼住了一隻野兔,正興沖沖地往回趕。   丹西不敢忤逆兒子們的意志:「走,我們跟苦娃一起玩去。」   抱著丹虎丹豹,在樹林裡剛走了一小段路,丹西就感到了不妙,一股凌厲的劍氣從斜上方的樹梢傳來,一名蒙面劍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丹西!   好個丹西,手抱兩個兒子,身不動,腳不抬,竟在瞬間平移,身體已在右邊兩米之外。   避過了第一次刺擊,丹西還來不及慶幸,前後左右四個又有四柄長劍殺到!而剛才那個第一次撲空的劍客,反應亦是極快,竟然在半空中凌空轉身,再次撲向丹西!   五名刺客,五柄長劍,劍氣嗤嗤作響,更厲害的是他們的劍上吐著若有若無的各色劍芒,在這漆黑的夜晚裡顯得異常詭異!   這五人的武功之高,大大出乎丹西的意料,即便手持烏龍棍,心無旁騖,自己也不一定能打得過,何況此時不僅手無寸鐵,還懷抱著兩個兒子!   脫身為上!心中轉念,丹西身法更快,使出秦教過的絕招,狂風絮柳!但見他抱緊兩個愛兒,身形如鬼魅般扭動,腳下穿梭,步法怪異,在一片劍光中騰挪跳躍,恍如一片柳葉,在狂風巨浪中起伏,卻絕不沉沒。   在如此嚴密的攻擊下,丹西也竟能堪堪保住性命,身上只留下幾道淺淺的傷口。只有丹虎丹豹兩個不懂事的小孩,搞不清怎麼回事,但見一道道五顏六色的光亮在眼前劃過,還以為爸爸和他們玩遊戲呢,竟然咯咯地笑個不停!   聽得異響的吳平已經開始帶著衛兵往這趕來,五名蒙面刺客也加緊了進攻的節奏。五人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大喝道:「修羅網!」   但見五柄劍從前後左右上五個方向同時襲來,每個方向都是一片水潑不進的嚴密劍網,偏生又以極快的速度向丹西撲來。   假如不能及時突破,那麼丹西父子三人將在五網合一前,被絞成肉末!   不想成為網中羅雀,丹西一咬牙根,護住兒子,向上長身竄起。趁著頭頂上邊刺客回劍換氣的那個微不可察的瞬間,丹西閃電般地突然斜撞!   這就是一場賭命!上方刺客倘若挺劍下刺,丹西定然性命難保,不過丹西的頭也會在同時撞上刺客的胸口,將是兩人同歸於盡的命運!   如果這個刺客不那麼愛惜生命的話,歷史也許會在今天改寫!   然而趨利避害終究是人的天性,為了保命,上方刺客扭身回劍,劍尖刺上了丹西的肩膀,卻無法要他的性命,此時水洩不通的修羅劍網因此出現了一絲縫隙,而這正是丹西所期待的。   忍著疼痛,丹西驀地橫墜,踢向前方刺客。這一腳來的突然,刺客扭轉手腕,削向丹西腳掌。   就在此時丹西忽然扭身,腳底輕貼劍面,借力微蹬,身形飄動,忽然斜撞右方劍客!   帶著連續數股衝力,鬼影般的雙腳,令劍客防不勝防,不得不回劍自守。抓住戰機的丹西身形瞬間微轉,就此脫離了包圍圈!   不過丹西還是高興得有些早了。那個蒼老的聲音在自己左側再度響起:「拿命來!」   顯是這群人中領袖的老刺客,在丹西橫墜時洞穿了他的陰謀,從而得以先做準備,突施側襲,老者手中長劍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直撲丹西左肋!   就在這電閃雷鳴的瞬間,丹西體內的真氣如江海般翻騰躍轉,一個極為古怪倒形扭身,堪堪避過了老者致命的長劍。   不過這樣一來,丹西也將自己的整個背脊讓給了老者,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是自求多福,盡力運氣抵擋,連卸力也不敢,以免懷中幼兒受傷。   剛才那一連串驚險爭鬥,不過是一晃眼的工夫。當吳平帶著衛兵趕來的時候,剛好看到老者的左掌重重地擊在丹西的背上,而他們的領主則狂噴鮮血,如斷線的風箏一樣墜落在他們面前。   「烏龍棍的傳人,不過如斯……」蒼老的聲音已越去越遠。   吳平和手下已經沒有心思去追趕刺客了,扶起奄奄一息的領主,而此刻,懷裡完好無損的兩個小傢伙尚在咯咯地嘻笑!   經過手下人幾乎連續不間斷的輸氣治療,命若游絲的領主,到第二天下午左右,才能夠勉強坐起身來。臉色蒼白如紙,眼睛裡儘是說不出的疲倦。   愛琳和蘭妮,擦著眼淚,坐在他的床邊,只有她們懷中的兩個小孩在那裡嬉鬧,顯然已經忘了昨晚的怪事。   「哭什麼呢,沒事了,」丹西撫摩著妻子們的秀髮,嘴角努力擠出笑容:「我死不了的,你們也不會守寡。」   碰到這樣的夫君,兩位夫人真是又想哭,又想笑。顧念丹西虛弱的身體,愛琳也不能像往常那樣蠻橫撒野,只能拿起毛巾,劈頭蓋臉地給他擦汗。   傳來輕微的敲門聲,門口響起吳平低沉的聲音:「領主醒來了嗎?」   「進來吧!」丹西應道。   一臉冷峻的吳平走進來,兩位夫人帶著孩子知趣地離開。   侍衛長的語氣有些急切:「感覺怎麼樣了?」   丹西皺著眉道:「命保住了,不過背上的真氣已經全被拍散,氣脈也錯位得很厲害。過兩三個月時間,看能否恢復一成功力。」   「他們使的是什麼招式?」   「認不出來,只是從內力和劍法的路數判斷,應該都來自遠東,。唉,秦教給我的,可都是名門正派的工夫。」   吳平的手搭上丹西的脈搏,臉上掩不住憂慮之色:「對方下掌時含有一股陰毒的內力,目前已滯留領主體內。吳平學淺,我也不知道此為何種古怪手法,不過看起來,似乎與遠東帝國的蛇蠍派頗有些淵源。還好,幸虧領主內力深厚,能將其抑制住,不過由於經脈錯位,目前領主的內力只能在五臟六腑各處與陰毒之氣糾纏,若不能修治穴脈,則兩者會膠合混雜,日久難治,雖然對不會有生命之憂,領主的功力也無法恢復。看來只有我和威達等內功好的兄弟,強行替您打通大脈要穴,至於細微穴道脈絡,只有靠領主自行疏通,驅除陰毒了,要是我們強行動手,弄不好反而有失手喪命的危險啊!」   「我知道,陰毒內侵,經脈移位,若想自行打通血脈,恢復功力,可能得要三五年時間。倒霉的是,一旦運起超過的真氣,毒氣就會起來,如果不運氣,內傷又無法自行醫治。唉,我原想迷惑一下紐伯裡的,呵呵,人算不如天算哪,誰想到會碰上這等好事。」丹西自我解嘲地說道。   「唉,屬下無能,竟然無法保護領主的安全。」吳平的話裡充滿了痛悔。   「算了,兄弟,事情既然已經如此,也只能坦然接受。你們能幫我疏通身體主脈,恢復一成功力,我已經知足了,其他的,以後再慢慢想辦法吧!」   丹西蒼白的臉上竟然浮現起笑容,樂天派的他,無論是好事壞事,總能保持一種樂觀的情緒和態度:「那五個混蛋也只有一個老東西聰明點,能看穿我的意圖,倘若再多一個,我肯定喪命,甚至斷子絕孫。哈哈,看來老天待我丹西還是不薄的哩!」   「吳平,」笑完之後,丹西有些疲憊地說道:「你去弄輛馬車來,我再休息一晚,明天我們就出發,從官道前往第密裡斯。你派人聯絡當地的地方官,再多派點地方守備部隊來保護安全,至於我受傷的消息,你和手下人一定要守口如瓶,假如讓我聽到點什麼不該聽到的東西,我唯你是問。哼哼,就讓紐伯裡察覺我的進攻意圖吧,即便正戰,我丹西又怕過誰來。」   吳平有些猶疑:「領主,你的身體……」   「沒事,死不了的。不要多說了,吳平,前方戰事才關係到成千上萬條人命!」 第五集 第十一章     夜色已深,大地一片寂靜,柔和的月光投射在聖瓦爾尼東南邊界的一個關卡——古渡哨所。這個哨所的位置相當微妙,它夾在四方勢力之間。   往北當然就是聖瓦爾尼了。往南是兩座城市,納蘭城、吉流貝城,他們依附於南部的所拉密公國。所拉密大公其實只擁有名義上的管轄權,實際權力則掌握在麥戈文家族手裡,其現任族長麥羅第兼任兩城的城主。   東邊是急湍的奔流河與其支流——斜河的交匯口,猛虎軍團領地的第密裡斯城和紐伯裡的西部重鎮威斯特堡隔著斜河南北遙遙對峙。走廊的第二大河——奔流河與其支流斜河,將此處的劃分為一個四國交界的的丁字形的敏感地帶,而古渡哨所則恰好卡在這個「丁」字的中心結合點上。   古渡哨所的得名,在於它的旁邊,奔流河與斜河交匯處有一處古渡口。由於這個渡口連通兩河,扼住了兩條黃金水道的咽喉,具有極重要的軍事價值和商業價值,因此聖瓦爾尼特地派出了五百名士兵駐守此處邊境要地。   此時大多數的守軍都已經睡下了,只剩兩個聖瓦爾尼的哨兵值夜班。他倆拿著武器,懶洋洋地靠在工事的牆上邊,一邊看守著關卡,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胖大坨,發什麼呆,又想小媳婦啦!」   「麻桿,你懂個屁,現在的娘們都是些嫌貧愛富的騷貨,沒錢連個黃臉婆都娶不到。自從那個鬼猛虎軍團駐紮到斜河南岸以後,商隊全都改道繞路了,幾個月來老子連油水星子也沒撈到,剩下那點軍餉連吃飯都不夠,還能娶上媳婦?還是等著服完兵役後回家種地去吧,至少還能賣糧換幾個錢。」   「呵呵,我們風流倜儻的胖哥,也會回家種地,想起就覺得好笑。」   兩個哨兵聊天的時候,悄悄地,哨所旁的草叢裡,一個頭髮比身下雜草還要亂的老人探出頭來,縮頭縮腦地打量周圍的情況。   即便認真觀察,你也很難認出這就是聖瓦爾尼著名的藥劑大師厄爾布。他那已經斑白的頭髮用自製藥水染成了黑色,臉上和手腳處都塗了特製藥膏,皮膚也變成了黑色,鷹鉤鼻子也用黑色橡皮泥加寬加厚,成了獅子鼻。   上一次厄爾布在自己的實驗室裡,魯道夫突然拔劍相向,幸虧不知道是誰及時發射飛鏢,迫使魯道夫回劍自衛,僥倖保住了自己的一條性命。   厄爾布的實驗室裡有一條不為人知的秘密地下通道。此時正在酒精燈上煮燒的藥劑瓶恰好爆炸,遮蔽了眾人視線。趁著魯道夫撲出去報復投鏢人的機會,老頭掀開暗板,一扭身鑽進地下通道開溜。   這些日子,老頭苦思冥想,一直也搞不明白,自己看著他長大的魯道夫為啥突然會要自己的命,而對於是誰救了自己就更加糊塗了。   不過活了幾十年,老藥劑師心裡清楚,魯道夫現在是聖瓦爾尼軍界高官,得罪了他,就是告到國王那也沒用,除了逃跑,沒有其他法子能保住自己的命。   這些天來,老頭易容改扮,晝伏夜出,終於逃到了邊境處的古渡哨所。   這是最後一個關卡了,過了這裡,就是他國的領土,魯道夫那個黑心的小娃娃再難害到自己了!想到這裡,老頭心裡一陣激動,右腳不小心踩上了一塊石頭。老頭年紀大了,重心保持不住,一個趔趄仰天就是一跤!   「什麼人!」草叢裡的聲音驚動了兩個哨兵,兩人提起長矛,操起佩刀就衝過來。   厄爾布老頭功虧一簣,最後關頭出事,心裡那個悔恨呀,就別提了!   「呀,我還以為是奸細呢,原來是個老黑奴!」外號麻桿的哨兵將厄爾布老頭一把提溜起來。   「喂,你是哪個莊園裡的,是不是偷跑出來的奴隸呀!」胖大坨顯然更記掛金幣,要是能抓住偷跑出來的奴隸再送回去,肯定也能領些賞錢。   「不,不,不是,」厄爾布有些心慌意亂:「我只是一個過路的商人呀!」   「商人?」麻桿冷笑著,顯然不信厄爾布老頭這漏洞百出的謊言:「那怎麼會深更半夜,在邊境的草叢裡窩著?」   麻桿這句話這倒是提醒了厄爾布,他趕緊解釋:「我確實是趕路的商人,剛才一時尿急,想到草叢裡小解,結果摔了一跤。」   厄爾布這話倒是編得有些像樣,剛才經這麼一折騰,老頭嚇得褲子都尿濕了,臊烘烘的,煞是難聞。   麻桿掩著鼻子,半信半疑,貪財的胖子則還不死心:「你既然說自己是商人,那你帶的貨呢?」   「貨?」真是腦筋急轉彎哪,厄爾布趕緊再想辦法補救。   「貨,在,在,」他從懷裡抖抖唆唆地掏出一個玻璃瓶,裡面盛著些紅色的液體:「這是我帶往所拉密公國的藥劑。」   「這就是你帶的貨?」麻桿和胖大坨既失望又感到好笑。   「是啊!這可是藥劑大師厄爾布親手調製的藥劑啊!」   這一點,厄爾布倒是沒有說謊,可兩個哨兵卻已經抱著肚子連眼淚都笑出來:「哈哈,哈哈,你手裡的紅墨水如果是厄爾布配的藥劑,那我們手裡的就是歐麥爾陛下親賜的神槍寶刀啦,哈哈哈。」   厄爾布老頭心裡直歎氣,這年頭,怎麼說真話沒人聽,說謊話卻有人當真呢,他把瓶子往懷裡塞:「你們不信就算了。」   「等一下,」到底是那個貪財的胖子沉不住氣,一把抓住厄爾布的手臂,將藥劑瓶搶了過來:「讓我看看。」   胖坨拔開瓶塞,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撲鼻而來:「真香啊,這哪是藥水,明明是香水嘛!」   「香水?我聞聞。」麻桿剛才被厄爾布的尿臊味熏得難受,也湊過來。   叮噹,叮噹,就聽兩聲兵器落地的聲音,一胖一瘦兩個聖瓦爾尼哨兵躺倒在地,竟然就此睡著了。   「嘿嘿,傻兵楞子,中了我的五日醉,你們就舒舒服服地睡上五天吧!」厄爾布一邊得意地嘀咕,一邊趕緊往邊境跑去。   可惜,厄爾布老頭的高興沒有持續幾分鐘,他尚未跑過邊卡,就聽後邊再次傳來厲喝聲:「什麼人,給我站住!」   你猜怎麼著?原來一個哨兵因為想媳婦了,睡覺不踏實,此時出來撒尿,結果發現兩位值夜班的弟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個老黑鬼則正在企圖跑越邊界。他當即一邊大聲喝叫,一邊拔出佩刀就追。   哨兵這一叫喚,營地裡不少人都被驚醒,以為發生了什麼緊急軍情,顧不得穿衣服,拿起武器就往營房外面竄。   厄爾布哪見過這架勢,他魂飛魄散,也不辨東西南北,拔腿就逃。   氣吁吁地跑了一小段路,老頭才發覺不對,好嘛!原來跑到古渡口來了。前面就是洶湧的奔流河,後面提刀的哨兵們已經凶煞煞地追了過來。   走投無路下的厄爾布老頭心裡默念,二十幾年沒游過泳了,但願自己還沒有忘記!他雙眼一閉,把心一橫,撲通一聲跳進了冰涼刺骨的河水中!   大陸歷九九五年三月二十六日清晨,太陽紅著臉緩緩爬上樹梢,清晨的陽光隔著寬大的落地窗射進了第密裡斯城的臨時指揮所,丹西、李維、奎爾和威達坐在會議桌前。四人對於眼前的良辰美景沒有絲毫的興趣,目光都凝視在桌上那威斯特堡的城防圖。   「各位將軍,維塞斯那邊就讓安多里爾他們去操心吧,咱們專心消滅紐伯裡。我跟那個老酒鬼已經打了賭,誰先到達陰風沼澤誰就獲勝,賭注是一百缸朗姆烈酒。將軍們,不要讓我失望喲。」臉色仍相當蒼白的丹西,微笑依然是那麼的自信:「威達,說說看,現在威斯特堡的防禦情勢如何?」   威達點點頭:「威斯特堡夾在斜河與奔流河交匯的東北角,扼守兩河,水陸交通便利,一直就是閃特西部的要塞。這座城堡的城牆以磚石建成,經過多年建設,城防設施非常完備。老將維涅夫率四萬人在此防守,其中騎兵一萬,水軍五千,其餘為步兵。據我們的情報,紐伯裡給部將們下的命令是據城固守,萬勿輕易出擊,不過維涅夫顯然並沒有完全遵守這項命令,威斯特堡的水陸士兵們現在是沿河巡邏,似乎有在我軍渡河時加以截擊的準備。」   「這個老頭不那麼簡單呢,」丹西點頭道:「不過幸好我們不是選在這裡跟紐伯裡死磕,不然可真要損失慘重了。李維,維涅夫這個人你怎麼看?」   「嗯,他是閃特王國的老將,經驗豐富,用兵老到穩重,防守四平八穩,進攻堂堂正正,雖然沒有多少奇兵詭策,但你要打敗他也不容易。這次防守,應該說他的策略是正確的。現在奔流河與斜河冰封解凍不久,汛期已至,水位日深,我軍直接渡河比較困難,而使用舟楫的話,水軍對戰,我方大部隊可以展開包抄的優勢就沒有了。」   「呵呵,維涅夫顯然想跟我們在這裡耗著,」丹西冷笑道:「耗著就耗著吧,看誰耗得起!」   作戰細節尚在討論,丹西的親兵就急匆匆地跑進來:「領主大人,諾豪大隊長有急事求見!」   丹西點點頭:「讓他進來。」 第六集 本集簡介     就在丹西不斷調整內部關係、加強內政建設、發展經濟和準備戰爭的同時,周邊的形勢也在悄然發生變化。   聖瓦爾尼昔日的名將狄龍,隱居多年後復出。這位橫空出世的軍事家與丹西將演繹什麼樣驚心動魄的故事?   神秘的黑衣人蹤影飄忽不定,目的何在?   丹西意圖控制他國經濟命脈的打算,在金融場上落空,而他自己也為刺客所襲,身負重傷。為了前方的戰事,他不得不帶傷上陣,橫掃閃特北部。 第六集 第一章     英姿颯爽的諾豪提著一個落湯雞似的老人,興沖沖地走進了會議室。   如今的諾豪,經過兩年的征戰洗禮,已經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小伙,成長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戰士了。   他步伐沉穩,身軀矯健,微卷的黑髮下是一雙閃著自信光芒的褐色大眼睛,如刀削般堅毅方正的臉龐上滿是興奮的神色。   兩天前,曾寄居他家數年的李維叔叔抵達第密裡斯城,給他帶來了父親諾斯塔的家信。在信中諾斯塔告訴兒子,家裡一切情況都好,不要操心。   如今,從軍出征的他已經成為全家人見面必談的中心人物,全家人都在期待著他奮勇殺敵,建立功勳的捷報傳來。   昨天,風塵僕僕趕到前線的領主丹西,不顧疲勞,馬上就舉行了給駐軍將士晉職授勳的盛大儀式。大批的有功之人獲得提職和榮譽,而諾豪也被提升為大隊長,掌管一千騎兵,並被授予了銀質勇士勳章。   由於猛虎軍團的作戰指令已經傳達到了中下層軍官一級,年輕有為的諾豪也是卯足了勁,摩拳擦掌,準備在即將到來的大戰中大顯身手,再立奇功,讓全家人都為他感到驕傲!   而今天,年輕的大隊長更覺得運氣好,戰爭尚未開打,就有了立功的機會。   走進廳內的諾豪一甩手,就將可憐的老頭扔在地板上:「領主先生、李維叔叔,今天早上我帶人在奔流河邊巡邏的時候,發現了這個人正在泅水偷渡。他自己說他是個商人,但我覺得他太可疑,就將他帶過來了。」   不用猜,此人正是跳入奔流河逃生的藥劑大師厄爾布。此時這個老頭可真夠狼狽的,在奔流河中泡了大半個晚上,全身濕淋淋的,凍得直哆嗦。   皮膚上的染料經河水一泡,洗得乾乾淨淨,頭髮上剩下少數沒有被水洗淨的染料,變成了髒兮兮的黑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最可笑的是他那個橡皮泥捏成的獅子鼻,有一半已經脫落,另外還有一半粘在鼻子上,看上去活脫脫就是個馬戲團的小丑模樣。   丹西望著眼前這個怪老頭,眉毛輕輕一挑:「尊敬的商人先生,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在這種春寒的日子裡偷渡奔流河?可不要告訴我,你是個冬泳愛好者喲!」   「我、我、我叫不爾厄……」   厄爾布冷得牙關磕得卡卡響,也來不及編別的名字,就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充數:「確實是,是,是聖瓦爾尼的商人。昨晚,昨晚趕路時不小心掉進了奔流河中,被水沖到這裡來了。」   「哦,是嗎?昨晚我們的巡邏兵是聽到了對岸聖瓦爾尼的古渡哨所有一陣喧鬧,不少士兵還持著火把沿岸來回找著什麼。想必他們要找的是您,不爾厄先生嗎?」   「啊!啊!」厄爾布不知道是承認好,還是否認的好,磕磕巴巴地答話,最後才下決心賭一下運氣:「啊!是的,領主閣下,當時我趕著商隊正從古渡哨所經過,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掉下水裡,被急流衝到岸這邊來了。」   「嗯,你不要怕,我是這裡的領主丹西,對於繁榮貿易的商人們是絕不會虧待的。」   丹西的笑容明顯有些不懷好意:「幸好你還算誠實,不像其他商人那麼奸猾,不然我肯定會把你當成紐伯裡派來的間諜的。知道我平時是怎麼對付間諜的嗎?」   厄爾布有些不敢正視丹西含笑的眼睛,他低下眉眼,趕緊搖頭。   丹西打了個呼哨,顯然是由於中氣不足的緣故,遠不如以前打的那麼響亮。   在門外曬太陽的苦娃,耳朵還是非常尖的,聽到熟悉的叫喚,它「噌」地就竄了進來。   已經完全成年的苦娃,此時確實具有了百獸之王的風采。它身長四米有餘,站立起來比一個人還高,棕黃而深長的鬃毛上綴著一條條粗粗的黑線,圓圓的虎頭上那個王字十分碩大,大黑眼珠在黃色角膜的映襯下閃著逼人的凶光。   苦娃的模樣可把老頭嚇了一跳,臉色變得比重傷未癒的丹西還要慘白。   不過,整天被猛虎軍團戰士們用大量雞鴨牛羊等活物餵得飽飽的苦娃,對於這個乾癟枯瘦,全身沒幾兩肉的老傢伙根本沒什麼胃口,它有力的四肢三竄兩蹦就來到了丹西的腳邊,蹲下身子,親熱地蹭著主人的小腿肚。   「間諜是我最討厭的人了,但卻是我的坐騎——苦娃先生,最可口的食物了。說來也許你不信,苦娃先生在這方面也確實是一個天才,無論哪個人說謊,它都能輕鬆地識別出來,所以每當我拿不準一個人是不是間諜的時候,都會把苦娃先生請來,讓它來幫我辨認一下。」   丹西摩挲著苦娃的額頭:「苦娃,你通常是怎麼對待敵人派過來的間諜密探呢?」   彷彿與丹西心意相通,苦娃會意地張大嘴巴,發出一聲雄渾的吼叫。尖利的牙齒顯露出來,其中四枚巨大的犬齒尤為駭人,閃著森然的亮光。   剛吃完一隻兔子的它,牙縫間還殘留著白肉和血絲,再配上凶狠的虎嘯聲,把個厄爾布嚇得心驚肉跳。   「呵呵,剛才這位不爾厄先生說的話,我無法證實他說了謊話,當然也同樣無法證實他說的是真話。苦娃先生,只好委屈你一下,暫時餓著肚皮等一會了,等會我再問這位誠實的先生,假如他說謊你再按老辦法對付他,好不好?」   丹西撫摸著苦娃的額頭,轉向諾豪:「諾豪,給這位商人先生拿幾套干衣服過來,可別把我們尊貴的客人凍壞了。」   諾豪快步跑出去,不一會兒就取來了一套乾淨的閃特衣褲,扔給老頭。   厄爾布一邊表示感激,一邊問道:「領主大人,謝謝您了,請問哪裡有更衣室?」   「沒地方了,就在這換吧!你不用擔心,這裡都是心理正常的大老爺們,我保證沒有任何人會非禮您老先生。」丹西咧嘴一笑。   濕衣服貼在身上,寒意不斷襲來,而苦娃一動不動地緊盯著自己的虎目,更叫厄爾布內外來了個透心涼。   在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後,厄爾布沒有辦法,知道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只好趕緊脫掉濕衣服,換上干衣裳。   在座的人誰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厄爾布當眾表演脫衣秀。老頭一邊換衣褲,一邊從濕衣服的衣兜、褲兜、內懷裡掏出一大堆裝著五顏六色液體的瓶瓶罐罐,小心翼翼地放到地板上。看來這個老頭相當愛惜自己的這些寶貝兒。   厄爾布穿好衣服,還未來得及收起那些寶貝瓶子,丹西已經笑吟吟地走了過去,只是腳步有些虛浮,遠不像以前那般沉穩有力:「不爾厄先生,這些是什麼東西呀?」   「這些、這些……」經過大半個晚上的泅水掙扎,筋疲力盡的老藥劑師實在是沒法再接著玩腦筋急轉彎的遊戲了。   「這個猜謎遊戲你還想玩下去嗎?」丹西的話裡明顯帶著嘲諷了。   「什麼,遊戲?」老藥劑師自己也不知道是真糊塗了還是在裝傻。   「看來非要我揭開謎底嘍。上個月,我們接到聖瓦爾尼政府送來的外交通報,說他們的大藥劑師厄爾布先生突然失蹤,請我們協助尋找,而今天我這卻來了一個名叫不爾厄的聖瓦爾尼商人兼冬泳愛好者,你猜我會怎麼想。」   「對不起,丹西領主,我……」被人輕易揭穿謊言總是很尷尬的一件事,厄爾布也不例外。   丹西仍然是笑容滿面:「不要內疚,藥劑大師,你的處境我能理解,被人追殺而跳水逃生,隱姓埋名,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丹西這句話叫厄爾布大吃一驚,彷彿他完全瞭解事情的經過一般。如果說剛才厄爾布是因寒冷而哆嗦的話,那麼這會就是因驚慌而結巴了:「領,領主大人,我,我確實是厄爾布,但被人追殺,卻,卻,卻根本沒有那……」   「不必再說了,我說話算話,」丹西揮手打斷了厄爾布結結巴巴的話:「苦娃!」   苦娃已經飛身撲了過來,厄爾布終於支撐不住,一屁股癱倒在地,用手護著頭臉,絕望地叫著:「不!不!……」   不過苦娃似乎並沒有馬上大開殺戒的意思,它僅僅只是圍著厄爾布嗅來嗅去,似乎在尋找從哪裡下嘴更好吃一些,當然這也加劇了厄爾布心中的恐懼。   「等一下,苦娃,這具美味待會再享用也不遲。」   丹西打了個響指,苦娃低哮一聲從厄爾布身邊躍開,卻並不跑遠,就在離厄爾布兩米遠的地方,伏下後腿蹲立著,大眼睛仍死盯著這並不美味的獵物,一副作勢欲撲的樣子。   「厄爾布先生,你天生不是政治家,編的謊話自然也是漏洞百出,我勸你還是把心思都放在科研上吧!」   丹西望著呼呼喘氣的厄爾布,語氣中滿是嘲諷:「您想想,如果不是怕被人認出來的話,身份如您這般的人物,何苦要改裝易容,扮成這個小丑模樣?又何苦要在這種天氣裡半夜橫渡奔流河呢?」   看著厄爾布的狼狽樣,丹西窮寇猛追:「我這個人一向吃軟不吃硬,最怕看到別人的可憐樣,何況是像先生這樣的藥劑大師呢?這樣吧,我現在有三條路,你可以隨便選一條走。」   「第一條路就是繼續說謊,連自己的真實姓名都不承認,然後由苦娃先生好好跟你親熱親熱;第二條路呢,就是隱瞞偷渡進入我方領地的原因,由我們派兵護送先生回到您的祖國聖瓦爾尼去,畢竟為了一個不說實話的藥劑師去得罪一個國家,大大的不划算;第三條路嘛!把事情經過說清楚,由強盛的猛虎軍團給您提供保護,我們還為您興建一座設施完備的實驗室,給您配備得力的助手,使您可以安全地繼續從事自己心愛的科研工作。怎麼樣,厄爾布先生,能告訴我,您的抉擇嗎?」   還能有別的選擇嗎?在丹西這等犀利人物面前,厄爾布只得丟掉矇混過關的幻想,徹底舉手投降,將自己所碰到的怪事,詳細地一一道來。   當然,由於局內人厄爾布本身對此事知道的信息就不多,記性也不太好,經過這一個多月的逃命折騰後,很多細節都記不清楚了,再加上他說話又結結巴巴,磕磕絆絆的,作為局外人的丹西等人,心思再敏捷縝密,思索半天,也難以清晰地推斷出事情的前因後果來。   「哦,我還以為您是遭受聖明的國王歐麥爾先生的迫害,沒想到卻是年輕有為的魯道夫將軍。」   丹西無法從厄爾布丟三落四的記憶片段中整合出一個合乎邏輯的結論,只能隱約預感到因厄爾布特殊的科研能力,此事應該與王宮的某些陰謀有關。天生樂觀的他,從來不喜歡在沒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做漫無目的的空想,面對迫在眉睫的戰爭,他顯然更關心眼前情況:「厄爾布先生,你剛才說到古渡哨所晚上竟然只留兩個人值班?」   「這一點我絕對沒有說謊,不然的話,昨晚上我也逃不出來。」   「嗯……」丹西似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他的注意力開始轉向厄爾布身前的那堆瓶瓶罐罐:「這些東西都是你配的藥劑嗎?」   「是的。」   「這裡邊都有些什麼寶貝呢?」   「治療各種疾病的都有,還有一些特殊用途的藥劑,像麻醉藥、睡藥、迷藥等。」   「不愧是藥劑大師,好東西還真不少呢!」一個式樣古怪,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黑瓶子引起了丹西的興趣,他隨手撿起來仔細端詳:「這是什麼東西呢?」   「哎,千萬不要開瓶塞!」厄爾布顯然有些急了,甚至顧不得在一旁虎視眈眈的苦娃,跳將起來,把小黑瓶從丹西手裡搶了過去。   丹西並不介意,任由厄爾布奪去藥瓶,只是有些好奇地問:「哦,那麼這個瓶子裡裝的又是什麼寶貝呢?怎麼叫先生您這麼緊張?」   厄爾布不敢正視丹西銳利的雙眼,當然此時他也不敢再說謊話:「這,這,這,是黑瘟疫的病苗液。」   厄爾布此言一出,廳中所有人,包括丹西在內,臉上都勃然變色!   就連像李維、奎爾這樣見慣了無數凶險戰陣,多次出生入死的老將,也都是臉色慘白,呼吸急促!   黑瘟疫,這是一個幾乎全大陸的人都不願,也不敢提及的恐怖字眼!   在很早以前的澤西帝國時代,黑瘟疫是一種曾肆虐幾乎整個西部大陸,延續時間近百年的一種極為可怕的傳染病。   據說這種疾病隨蚊蟲、跳蚤、老鼠甚至是空氣傳播,擴散速度也極快,經過約兩周的潛伏期後就開始發作,三天內就可致人死命,而死者身上則遍佈令人噁心的,恐怖的黑斑。   更可怕的是,這種無藥可治,即便當時的聖醫奧利維拉也是束手無策,染病者除了等死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出路。   從來沒有人仔細統計過,在過去那個遙遠的年代,黑瘟疫曾造成多少人的死亡。只是後世的史學家,通過推算,當時的西部大陸,有將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在這場瘟疫中染病身亡,而強盛繁榮的澤西大帝國更是有將近一半的人口在這場劫難中喪生。   西大陸各種史書裡面到處都是有關這場大災難的記載:   「在很多城鎮,死去的人比活下來的人還多。屍體在街道上堆積起來,修女、僧侶和死去的人的親屬都來不及掩埋他們。很多屍體被一起埋在大坑裡面,一個摞一個,或者被扔進了附近的河中。大量的動物也死了,死於瘟疫或者沒人照料。澤西半島的一塊空地上就發現了超過五千頭死羊。」   「被黑瘟疫嚇得魂魄俱喪的人們希望避開傳染源,許多人拋棄了手中的活計,尋找與世隔絕之地。大批官吏和神職人員為躲避災難而將責任拋到腦後,放棄職守現象大量產生。在許多城市裡,法院的法官竟出走一空。」   「在黑瘟疫肆虐期間,澤西大帝國及其屬國為了避免瘟疫的擴散,甚至被迫採取慘無人道的隔絕和毀滅政策,一旦發現有人有得病跡象,整個家庭,整個村莊,整片居民區的人,都被全副武裝的帝國軍隊包圍,然後點火活活燒死!」   「這種疾病隨時奪走人命,而且不知何時會停。死亡不時出現在四周,又不知道何時會臨到自己身上的長期性威脅與恐懼,使當時的西大陸,將近百年都處在一種可怕的『世界末日』的氛圍裡。整整一百年裡,西大陸瀰漫著『世界即將終結』的預言,道德徹底淪喪,頹廢、墮落、殘忍、憂鬱、禁慾、狂野、猥褻、神秘、邪惡,所有這些罪惡的人性都暴露無遺,並奇怪的組合在一起。幾乎每座教堂,每個廣場,都佇立著黑瘟疫紀念柱。但是絕望而無助的人們,精神幾乎崩潰了,無數人拋棄了神聖的教義,轉而信奉各種古怪的巫術和邪教。」   ……   這場瘟疫對西大陸的歷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並成為羅曼、斯甘特等周邊蠻族進駐澤西大帝國的直接誘因。   當時在澤西大帝國的很多地方,已經是千里無人煙的慘絕人寰的景象。勞動力奇缺,農田大片荒蕪,糧食生產下降,時不時發生饑荒,而這一切又造成了物價上漲、社會矛盾激化、政治動盪不安、奴隸起義頻頻爆發等嚴重問題。   威嚴的皇權與神權在這場大災難面前束手無策,也導致了人們的信仰危機,帝國子民的榮耀感、對上帝的虔誠崇拜之心,被已身心憔悴的民眾所拋棄。   瘟疫平息後,既迫於惡劣的生存條件,又垂涎帝國無數肥沃的空地,蠻族開始大舉向帝國內腹遷移,而此時兵源銳減、矛盾重重、政治經濟處在崩潰邊緣的澤西大帝國,已經無力阻擋蠻族武士前進的步伐了……   回憶起史書中恐怖的記載,丹西臉上的笑容已經掛不住了,他表情凝固,聲音也因激動而有些發顫:「厄爾布,說!你為什麼要留下這種恐怖的病苗!?」   「我、我……」厄爾布完全慌了手腳,不僅說不出話來,還因緊張過度,包括手心在內的全身都在冒冷汗!他那抓瓶子的手,汗水淋漓,更因握力過大,小黑瓶一滑,竟然從手裡溜出,直墜地面!   這一刻,廳內眾人個個都驚得冷汗淋漓,心臟都幾乎停止了跳動一般!   六個人,十二隻眼,都死死地盯在那個正做著快速自由落體運動的黑色小瓶子上!   一旦小瓶子裡的病苗液濺開,誰知道遠古的人類悲劇,會以怎樣的規模在今天上演!   厄爾布已經嚇得暈過去了!   連諾豪這樣的戰士也閉上了眼睛!   任是威達等人武藝恁地卓絕,此時也是撲救不及!   就在小黑瓶即將與大理石地面親吻的一瞬間,丹西的右腳及時趕到!   假如此時丹西昔日的武功尚在,憑他的身手,還是有可能在黑瓶落地前彎腰抄住的。可惜此時的他,儘管經過昨晚威達、奎爾等人一夜不停的精心輸氣治療,但身上的功力還是連以前的半成都沒有恢復。   在這個可怕的一瞬間,他只能憑借自己靈敏的本能,伸腳去踢!   受丹西腳力的作用,小黑瓶微微改變方向,與地面形成一個細小角度,斜著飛去!   坐在指揮台前的威達,怒吼一聲,疾如閃電,飛身撲前,一個海底撈月,將小黑瓶結結實實地抄在掌中!   待得威達穩穩落地,廳內各人方才重重地舒了口氣!   丹西接過威達遞過來的小黑瓶,命諾豪用一瓢涼水將厄爾布澆醒。   此時的丹西也是滿頭冷汗,虛弱的身體搖搖晃晃,有些站立不穩,不過話語還是稍稍和緩下來:「呼,厄爾布大師啊!你沒把我嚇死!唉,這種遺禍人間的東西你也敢留,究竟想做什麼呢!?」   厄爾布全身乏力,喘著粗氣道:「我、我……我也是鬼迷心竅,為了超越聖醫,青史留名,就、就、就千方百計搞到了這個病苗,並、並、並想研製出治療它的藥劑。」   丹西苦笑地搖頭:「大師呀,你差點沒叫我們,甚至中央走廊的人死絕!」   想了一會,丹西歎了口氣,將小黑瓶交給諾豪:「諾豪隊長,你帶厄爾布先生先下去,把這個遺禍人間的東西一定要乾淨、徹底地處理掉,絕不要讓黑瘟疫再次威脅人類!」   「對的,」李維同樣也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插話道:「諾豪,你最好燒一口大油鍋,待到油沸騰後將這個瓶子扔進去,煮上幾個小時就應該會沒事了。」   諾豪堅定地點點頭,以比接受戰鬥任務還要莊重的態度接過小黑瓶,帶著失魂落魄的藥劑大師離開了大廳。   「多虧你啦,威達,不然咱們這仗還沒打,可能就連命都沒了。」丹西找了張椅子坐下,抹著額頭的汗珠。   只有不懂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苦娃,跑過來跟主人親熱,不過它的虎目裡明顯有些不解,自己還頭一次看到主人如此緊張哩!   「哪裡,要不是老大你及時出腳,恐怕咱們大家都難逃染病身亡的劫難。」威達也躺靠在椅子上,藉機舒緩有些緊張過度的神經。   「丹西,」奎爾也有些驚魂未定問道:「這個叫厄爾布的老頭雖然有一門不錯的手藝,但是他身上總似乎有股古怪的邪氣,把他留下來合適嗎?」   「嗨,搞科研的人,似乎都像他這樣有些神經質,派幾個助手嚴密監視他就行了。」丹西歎了口氣:「何況我們也確實缺少藥劑師,不然戰場上的配藥製劑權總揪在聖瓦爾尼人手裡,對我們也是相當不利。」   「算了,這件事算結束了吧,就別再談它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嘛!」丹西擺擺手:「還是回到眼前現實吧,咱們先把紐伯裡這個完美防禦體系搞定再說。對了,李維,剛才厄爾布提到的這個古渡哨所,你怎麼看?」   幾位將軍當然會意,眼中都是靈光一閃。   李維看著地圖,半晌才說道:「丹西,你這倒是個好主意,假戲真做,真戲假做。不過,這可能會對我們產生不利的國際影響,畢竟聖瓦爾尼尚未跟我們宣戰,這一點可要考慮喲!」   「嗯,是得想個法子才行,另外,明天的進攻計劃還需要重新考慮。」丹西沉吟著。 第六集 第二章     大陸歷九九五年三月二十七日,「閃特解放者」丹西昭告天下,北上討伐罪臣賊子,猛虎軍團各部同時向紐伯裡和維塞斯的領地各處發起進攻,平靜了幾個月的閃特再次掀起腥風血雨!   這次北伐,猛虎軍團除留下五萬人協同閃南地方守備軍防守閃南郡外,其餘三十萬人馬全部投入戰鬥,可以說丹西這次是傾巢出擊,孤注一擲,誓要迅速解放廣闊的閃北地區。   按照丹西的講法,猛虎軍團本次的戰略是雙拳出擊,不留退路,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北伐的東徵集團由安多里爾、昆達、凱魯領銜,率領十二萬大軍進攻維塞斯的領地,麾下計有飛馬軍團輕騎兵五萬、步兵七萬,另外一個工程兵大隊也跟隨東徵集團出征。   西徵集團則由丹西親自掛帥,李維、威達和奎爾協助,率十八萬大軍進攻紐伯裡領地,麾下計有重騎兵四萬、暴熊軍團五萬巨斧戰士、步兵五萬、輕騎兵五萬,另有少量水軍協助作戰。   不過,雖然猛虎大軍看上去來勢洶洶,在全面開戰的第一天,除了最西端的威斯特堡,由丹西親自指揮,重兵進攻外,其他地方的戰鬥一點也不激烈,甚至用溫柔一詞來描繪亦不過分。   震懾於猛虎軍團極強的正面進攻能力,又收到了塞爾、詹魯等國家的暗示,為了能盡可能拖延時間,紐伯裡和維塞斯給手下的指示都是:死守城池,絕不要受敵軍人少的誘惑而輕率出城迎擊,以免被猛虎軍團伏擊;充分利用城防工事,盡可能多殺傷敵人;相互間加強聯繫,情況危急時方可考慮相互支援。   看起來一百缸美酒的誘惑力相當高,安多里爾顯然更性急一點,東徵集團的「戰鬥」首先打響。   伴隨著早晨的第一抹朝霞,也迅和梅薩率領兩隊胡瑪輕騎兵分別出現在荷花城和歐朗堡城頭防守士兵的視野裡。   警覺的觀望哨兵趕緊吹響預示敵人來臨的號角,得知情況的馬裡安和斯裡伯格馬上派人飛鴿傳書領主維塞斯,報告本城遭遇敵襲的消息,自己則帶著手下將領急匆匆地趕到城頭觀察敵情。   兩座堅城下,來的飛馬軍團士兵不多,每隊不到五千人,而且都是輕騎兵,看樣子顯然只是先頭部隊而已。   也迅與梅薩當然也不會傻到用騎兵去攻城,他們指揮戰士們來到城外就地駐紮下來,挖建壕溝,修築營壘,與此同時他們也派出不少戰士騎馬四處巡邏,如扇面般搜索城池的外圍。指揮官下達的命令是,探究地形,見到維塞斯的輕騎斥候則堅決予以消滅。   晚不了半個小時,同樣的場景開始在裡然城和傑魯城外圍上演,只是這次猛虎軍團的指揮官換成了羅米和庫巴而已。   由於敵情不明,加上領主嚴令禁止出城迎擊,馬裡安、斯裡伯格、尤里奇、紐那提四位防禦指揮官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方面派出偵察騎兵刺探情報,另一方面囑咐士兵們加強防守,不要貿然出擊,作好戰鬥準備,以抵禦隨時可能到來的猛虎軍團大部隊的猛烈進攻。   不過,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四位防禦指揮官和他們的手下們在惴惴不安中等待著傳聞中凶神惡煞的猛虎軍團大舉來攻,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十天過去了!他們卻連猛虎軍團大部隊的影子都沒有見到,而眼下這點敵方的輕騎兵們卻囂張得令人惱火。   這些猛虎軍團和飛馬軍團的輕騎兵們顯然承襲了領主丹西的性格,似乎天生都是自我感覺良好的樂天派,絲毫不把城內數量佔絕對優勢的守軍放在眼裡。   在各位戰前指揮官的率領下,戰士們一方面在城下駐紮宿營,挖溝築壘,做出一副長期消耗作戰的勢態,另一方面,他們又四處遊蕩,利用身輕馬快的優勢,四處截殺圍剿城內派出的偵察斥侯。   更加令城內守軍氣惱的是這些傢伙還膽大妄為,肆意挑釁。一些藝高膽大的輕騎兵,三五成群,時不時地圍著城牆四處轉悠,看到哪處防禦鬆弛,就瞅準機會衝擊一下城門,騷擾一下城頭守軍。不過他們也非常狡猾,遇到一點阻力就迅速後退撤離。   為了進一步激怒守軍出來迎戰,猛虎軍團的指揮官們用了各種手段,嗓門大的士卒每天到城下高聲叫罵,每天都一些人在城下袒胸露背地曬太陽,還有一些富有表演天賦的士兵們也找到了舞台,在城下進行各種頗富創意的演出,肆意侮辱龜縮城內的守軍。   羅米和也迅甚至組織了聲勢頗大的賽馬會,將士們比賽,誰先騎到終點並砍下草人編成紐伯裡和維塞斯的頭顱,誰就可以獲得第一名,並得到指揮官的嘉獎。   負責防守的四位指揮官雖然心裡不忿,但軍令如山,加上他們內心裡也懷疑,敵人這樣過火的挑釁是否埋藏著誘人出城加以伏擊的詭計。   因此他們只能一方面繼續向領主通報情況,另一方面固守城池,盡力約束手下好戰的將領,對部下將士提出的以優勢兵力出城擊潰敵軍的求戰要求、對敵人的挑釁置若罔聞,不加理睬。   隨後的這段日子,在荷花城、歐朗堡、裡然城、傑魯城四座堅固的要塞前,就出現了被後人戲稱為「靜坐戰爭」的奇特戰爭場景。   一方面,擁有對方數倍兵力的防禦方不敢派人出城迎擊,派出去的偵察兵也大多數有去無回。因搞不清敵人葫蘆裡裝的什麼藥,只好待在城內固守。   另一方面,駐紮在城下的猛虎軍團的輕騎兵們,既沒有能力更沒有意願去進攻堅固的城池,他們這些兵力也無法實施整體包圍。   他們每天就做兩件事:一部分人在城下修工事,並防備城內軍隊衝出來迎擊;另一部分人就出去撒野、挑釁,他們在弓箭射程外圍著城牆打轉,截殺對方輕騎斥候,看到敵方的運輸隊就衝上去搶奪、破壞,發現哪個城門防守薄弱,就裝模做樣地衝擊一下。   總之,一句話,城外的攻城部隊,人數雖然處於絕對劣勢,但卻囂張無比,而城內的守軍,雖然人數處於絕對優勢,卻龜縮防守。   雙方指揮官的耐心都很好,好像在比賽看誰時間耗得久一樣,只有守城方的士兵們對於進行這樣鬱悶的戰爭感到十分憋氣。   連續接到軍情報告後的紐伯裡和維塞斯,心裡也是狐疑不已,周圍的將軍謀士也嘰嘰歪歪,猜謎似的猜來猜去,但誰也說服不了誰。   不過,對於這樣的耐心比賽,紐伯裡和維塞斯兩位領主倒是樂意奉陪,對於他們而言,時間拖得越久,勝利的希望就越大。   當然,他們的內心裡仍然存在著隱憂,敵人的主力究竟在哪,難道丹西真是想率大軍從最西端的威斯特堡殺出一條血路嗎?   在裡然城的將軍府裡,紐伯裡領地第一層防線總指揮官尤里奇,凝望著眼前的城防沙盤模型。   尤里奇三十五六歲的年紀,長得肥頭大耳,身體又矮又胖,縱向沒有怎麼發展,橫向倒是擴張得極為厲害,大粗腰的腰圍兩個人都不一定能合抱得攏。   圓圓的肚子,圓圓又光禿禿的腦袋,圓圓的臉龐,圓圓的鼻子,圓圓的大嘴,整個人彷彿無數個圓環套上去形成的模型。   贅肉顫動的臉上,時常露出孩子似的燦爛笑容。而他一笑起來,本來就像綠豆般細小的眼睛,更是變成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小句點。僅從表面上看,你很難相信這就是紐伯裡領地少壯派軍官的代表,以擅打硬仗聞名的尤里奇將軍。   看起來身體臃腫不次於喜巴哈魯的尤里奇,動作卻相當敏捷,顯然身負不錯的功夫。他繞著桌上的大沙盤踱了幾圈後,才重新擠進寬大結實的籐木椅子裡去。   尤里奇左手的手指輕輕而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右手則撫摩著精緻入微的沙盤,歪著頭仔細端詳,看上去表情相當悠閒,就如一個頑皮的孩童在好奇地欣賞玩具一樣。   別看尤里奇的手指粗得像十根大香腸一樣,實際上卻比刺繡女工的玉手還要靈巧,這件藝術品般的沙盤就是他親手捏製出來的。   經過多次實地觀察、測量和計算,以一比二千五百的比例,將裡然城防工事和周邊幾十里的地形都精細地凝縮在面前這個大沙盤上。   堅固的裡然城由紅土細細地捏合而成,流沙堆出了周圍的高地、丘陵等地貌,上面插著的細木簽則代表著樹林。雙方的軍隊佈置也在沙盤上標識出來,綠豆代表守軍,黃豆代表猛虎軍團的士兵,從沙盤上看,綠豆的數量明顯多於黃豆。   「黃豆確實很香,不過看起來將軍似乎找不到下口的地方呢!」不遠處坐著的一個瘦弱的年輕人笑著調侃道。   此人二十幾歲的年紀,身材瘦小,全身沒幾兩肉,尖嘴猴腮,顴骨高聳,吻部突出,長相實在無法恭維。   不過那雙本來就大的黑眼睛,嵌在小臉,反倒顯得炯炯有神。尤里奇凝望著沙盤,他卻凝望著尤里奇。儘管尤里奇表面上從容鎮定,他卻能從對方的小眼睛裡讀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尤里奇抬頭打量面前的這個青年,心下暗暗佩服,老將坎塔手下的心腹家臣,看來還頗有點能耐啊!   作為少壯派軍官的首領人物,尤里奇當然也是久習官場規矩,知道如何不露聲色。   他咧開大嘴,笑得臉上的肌肉一顫一顫的:「貝葉先生,就著黃豆下酒,從來就是我的最愛。眼前就這麼幾粒黃豆,我當然可以輕鬆吃進肚子,可怕就是丹西現在也正打著我手裡這些綠豆的主意,正燒滾了水準備熬湯喝呢!」   叫做貝葉的年輕人,握著一杯雞尾酒,站起身來走到沙盤前,隨手拈了一粒黃豆扔進嘴裡,慢慢地咀嚼著:「那倒是真的,黃豆吃多了會上火,綠豆吃多了會腹瀉。像我這樣,一粒一粒地吃,適可而止,知足常樂,才能既吃得香,又不壞胃。」   「哦,貝葉先生有何指教,尤里奇願聞其詳。」尤里奇的五根香腸撫摩著自己累贅的雙下巴。   「將軍大人,指教實在是不敢當,不過我研究丹西其人也有一段時間了,看法倒是有一點點。此人看似行險,實則保險,做事講究有備無患,自己先立於不敗之地,其戰術戰法看似簡單平淡,實則蘊藏著嚴厲的後手。憑借猛虎軍團的戰鬥力,丹西往往先示弱於敵,引人與之決戰,在決戰中才用出自己的真正實力,一舉擊垮對方。走廊內諸位城主和國家因為目光短淺,只看眼前利益,忽視了草莽英雄,使得丹西能在數年間從一群流亡角鬥士的首領發展成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小視他的人從此也再沒有扳回來的機會。」   貝葉漫不經心地輕搖手裡的雞尾酒:「看上去這次丹西確實是敢賭,一下同時甩出五張牌。除了威斯特堡是擺明強攻,是實牌外,裡然、傑魯、荷花和歐朗四城,看起來似乎都是虛牌,又似乎都是實牌,叫人摸不著頭腦,也不敢輕舉妄動。」   「從細作送來的情報看,這次丹西出動的總兵力,遠遠多於進攻威斯特堡的人數。那麼猛虎軍團肯定在這四張虛牌下面,隱藏了幾張底牌,可到底這四張牌裡哪幾張是實,哪幾張是虛,實在殊難意料哩!」   「而且,這還給我們出了個難題,即無法通過試探性進攻,既探察出丹西的底細,又不影響我方守城主力部隊的安全和整個城防體系的穩固。第一,丹西這次派出來的是幾千戰鬥力和機動力強的騎兵,我們撲出城去進攻的軍隊,人少了打不過,人多才能消滅或擊潰城下這些進攻部隊;第二,假如碰上的恰好是丹西的虛牌,我們自然可以白佔便宜,但要恰好碰上的是實牌,我們又難免整個被丹西暗藏的底牌整個消滅。而對丹西來說,輸了的話最多損失幾千人,不傷筋骨,贏了卻能將我們的第一道防線撕開,將十幾萬大軍分別包圍吃掉。」   「真是高見哪!」貝葉上面的分析,刀頭舔血多年的尤里奇怎能不懂,儘管他舒緩語氣,還是掩飾不住話語的嘲諷:「以先生的卓越才智,應該不難猜出丹西的真正底牌潛伏何處吧!」   「假使將軍都這麼想的話,那就正中丹西下懷了。」貝葉並不在意,笑著回答:「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丹西布下的,對我們而言是一個收益和風險極不對稱的賭局,圈套已經設好,就等我們去鑽了。」   「不過這就是丹西的高明之處,擺下一個看似簡單的賭局,別人卻仍然身不由己地願意上去搏一把。閃特是個尚武的民族,盛產勇士、少見謀士,手下那些高貴、勇猛的騎士們對於城下這些兵微將寡的囂張敵人,現在肯定是個個氣得咬牙切齒,不敢出戰的守將也會被他們視作懦夫,逐步喪失威信。」   「儘管受到軍令的約束,儘管知道丹西肯定會設伏,但守將們內心裡仍然非常渴望擊敗眼前這些挑釁者,出出心裡的悶氣,立下戰功,成為手下將士們心目中的英雄。在這樣一種心理的驅使下,守將們會千方百計地搜尋有關丹西伏軍位置的情報信息,從而不知不覺地陷入了丹西的圈套。」   「而丹西和安多里爾當然也會在合適的時機『不小心』地露出自己的馬腳,洩露伏軍的行蹤。守將則在多方信息的確證下,以為自己找到了敵人命門,出戰求勝,當然其結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嗯,有道理,」尤里奇不得不收拾起剛才的輕視之心,歎服地點頭:「知易行難哪,連我也不由自主地走上了丹西設計好的思路上去了。貝葉先生,那麼您認為我方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呢?難道真如領主紐伯裡先生的命令那樣,龜縮堅守,等待敵人自行撤退嗎?」   貝葉又拈了一粒黃豆,和著酒細細品味:「紐伯裡大人也許不精通軍事,但是政治家的眼光與胸襟卻能使他做出高出多數軍事家的正確戰略選擇。不可否認,丹西是一個造勢的高手,深悉武將之心理,並能巧妙地因勢利導。從目前形勢來看,真正著急的應該是面臨多國圍攻夾擊中的猛虎軍團,他需要迅速獲得安寧鞏固的後方,而對於我們,維持個不勝不敗的局面則完全可以接受。」   「為什麼丹西對其他各城可以進行虛虛實實的挑釁,而對威斯特堡就要採取明刀明槍的正面進攻呢?東部維塞斯領地的歐朗堡是與丹西的盟友胡瑪各部落接壤,而威斯特堡則與聖瓦爾尼、所拉密等走廊西部國家隔河相望,一旦聯軍兵起而閃北要塞威斯特堡沒有掌握在丹西手中,則等於是在猛虎軍團的防禦體系中切入了一根釘子,使他無法利用奔流河的天險禦敵。」   「這種情況丹西肯定無法容忍,所以才會不計損傷地進行強攻。而對於其他四城,丹西顯然不願意折損兵力,所以才故佈疑陣,試圖將守軍誘入他的彀中。」   「對付丹西這一手,有兩策可供選擇。上策是根本不理,我自扎根堅守,最多耗到六七月份,猛虎軍團必然撤軍,我們可以兵不血刃地不戰而屈人之兵。中策是將守軍分為數撥,每日派一撥人出城與敵人對戰,既保住城池不失,同時猛虎軍團的戰鬥力雖強,但人數不足,經不起如此消耗,最後不是撤退就是被迫增援。一旦他們不得不從伏兵中派人增援,還能隱藏得了自己的行蹤嗎?當然下策就是負氣與丹西鬥智鬥勇,希望立下大功,將眼前的黃豆一口吃盡,結果把自己手裡的綠豆讓丹西一鍋煮掉。」   「佩服,佩服!」尤里奇不由得用蒲扇似的大手拍擊著桌面:「先生的話令我不由想起一句名言,勝利者不一定是跑得最快的人,但一定是最能耐久的人。不瞞貝葉先生,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二公子駐守的傑魯城那邊呢!你也知道我和大公子是同窗好友,而二公子這次也是主動請纓出戰,是憋著一口氣希望立下戰功。二公子因為他的特殊身份以及我與大公子的關係,對我的命令從來都是愛理不理,我也沒有什麼辦法。貝葉先生對此有什麼建議嗎?」   尤里奇出言試探,貝葉不得不小心應對這個敏感話題。   紐伯裡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紐卡爾,是紐伯裡的原配夫人色娜所生。色娜早逝,紐伯裡又續絃聶菲,生下了小兒子紐那提。   紐卡爾從政較早,現在已經坐上了曼尼亞行政長官的高位,被民眾與官員公認為領主繼承人。此人深沉老練,能很小心收買人心,又令紐伯裡不起疑心,政治手腕頗有乃父風範。   紐那提則方才二十出頭,年輕氣盛,仗著母親撐腰,一心想自己繼承領主之位。因紐卡爾在政界軍界黨羽眾多,紐那提知道無法撼動其地位,於是決定離開都城,領兵出征,以求立下赫赫戰功,在這方面壓倒兄長。   從紐那提的角度看,這倒不失為一個另闢蹊徑的好辦法,亂世紛爭,軍事才能較政治能力更易獲得君王諸侯的賞識。   坎塔是紐伯裡的心腹重臣,又出任領地的大將軍一職,位高權重,他的選擇對紐卡爾和紐那提兩派實力的消長有著決定性的影響,而作為坎塔主要謀臣的貝葉,則在相當程度上代表了坎塔的態度。   貝葉深知政壇險惡,官場厚黑,宮廷陰謀雲譎波詭,兄弟君臣有始無終,為官為將者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身首異處,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而今外臨強敵,內有嫌隙,貝葉決定還是採取持重的態度為好:「紐那提少爺年輕,參加戰爭,磨礪一下也確實是好事。年輕人自然不免有些傲氣,我看將軍您也不必往心裡去。」   「現在大敵當前,二少爺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會以大局為重。二少爺在戰爭方面確實欠缺經驗,這次坎塔大人特地派出了錢伯斯將軍做他的副帥。錢伯斯將軍跟隨坎塔大人從軍多年,為人謹慎,心思細密,足堪大任,尤里奇將軍不必擔心。至於軍令的貫徹執行問題,將軍也請放心,戰爭時期,指揮官的權威高於一切,年輕的紐那提少爺可能還尚未完全適應自己的新角色。這一點,我回到固原堡後會提醒坎塔大人,由他知會紐那提少爺的。」   尤里奇聳聳肉乎乎的肩膀,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假如紐那提少爺真像您說的那樣,僅僅由於少不更事,那我也就罷了。可是貝葉先生,我卻覺得他是在存心跟我為難哩!您剛才也說過,紐那提少爺是個聰明人,這一點我不否認,甚至我還覺得他的才智還相當的高,不過我感覺這種才智中總是帶著一點邪氣,他的心胸也不夠寬廣。相較而言,大少爺這方面就好得多,待人忠厚寬容,胸襟豁達,真正具有領袖的氣質。對於這一點,貝葉先生,不知道坎塔大人和您是怎麼看的呢?」   尤里奇擺明希望貝葉表個態,可貝葉則拿定主意不蹚這渾水。朋黨間的紛爭,宮廷內的角鬥,自古以來都是勝負難料。   憑著坎塔的地位和根基,無論誰上台,對他都只有攏絡與爭取,而不敢輕易得罪。與其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攪入這個漩渦,不如保持中立,置身事外,既沒有風險,對自己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貝葉笑著避開尤里奇灼熱的雙眼,撥弄著眼前的沙盤:「將軍閣下,品評才能,月旦人物,實在非我所長,何況我與兩位少爺都只有過數面之緣,僅憑他人傳言,我實在無法做出判斷。至於坎塔大人對此是何看法,大人未曾向我提起過,我也不知道。如果將軍有興趣,倒不妨直接向坎塔大人詢問。」   貝葉又抬起頭,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尤里奇一眼,才說道:「坎塔大人和我之所以尊重兩位少爺,是出於對領主大人的敬意。從公務的角度,我們並不知道有大少爺紐卡爾和二少爺紐那提,只知道有曼尼亞行政長官紐卡爾先生和傑魯城防禦指揮官紐那提將軍兩人。」   聽了貝葉滴水不漏的辭令,尤里奇有些尷尬地轉換話題:「末將一時興起,口無遮攔,貝葉先生莫怪啊!對了,關於目前戰局,我還有個問題想要請教。假如我們真的一直堅守不出,丹西會不會不顧城池,直接往裡穿插呢?」   「不會的,丹西如果這麼做,無異於自取滅亡。在維塞斯領地,有海拔超過五千米的龍巴山脈阻擋。龍巴山脈素有雄鷹難逾的美稱,鷹都飛不過去,何況是人呢?」   「在我們這邊,所有前線區域和防禦結合部,都設有巡邏游騎和觀察哨,猛虎軍團的大部隊是不可能不被察覺地實施長途奔襲的。閃北主要是平原地形,沒有複雜交錯的河道,軍糧與物資必須倚賴陸地交通線。丹西的兵力,對我們而言,只有局部優勢,沒有壓倒性的整體優勢。我方都城曼尼亞又布有重兵防守,不是一時半會能攻得下來的。假若敵人這麼做,一旦其前方受挫,後路被斷,實際上就會四面受敵,難逃被圍殲的命運。」   「呵呵,這樣我就放心了。先生此來,尤里奇深感受益良多。我看您也不必趕著回固原堡去了,何不在此多盤亙幾日,我們可以多談談,也讓末將能再多學點東西呢?」雖然官場盛行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的規矩,但尤里奇這段話,卻是由衷地發自內心。   「唉,我何嘗不想再與將軍通宵暢談。不過,這次前線諸地的戰況我已經調查完畢,坎塔大人正焦急地等待我回去匯報呢!」 第六集 第三章     相對於前面四個戰場田園詩一般平和的靜坐戰爭,威斯特堡的攻防戰就打得激烈多了。前面的四處戰場「打」了這麼多天,猛虎軍團加起來的傷亡總數未超過三百人,其中尚有相當部分是訓練、賽馬中的誤傷造成的。   但是,在威斯特堡的戰場上,一個小時的傷亡人數就超過了這個數字。   九九五年三月二十七日上午,天高雲淡,微風拂面。第密裡斯城旁的斜河岸邊,人頭湧湧,戰馬嘶鳴,旌旗招展,刀槍林立,丹西率領猛虎軍團的八萬大軍與閃特老將維涅夫的四萬部下隔河對壘。   兩軍沿河修築起了陣地工事,戰線綿延數里之長。十數萬大軍如海洋般鋪展開來,陳列於斜河的兩岸。   這注定是一場不同於前面「靜坐戰爭」的戰鬥。丹西意欲率優勢兵力渡河,圍攻扼守兩河咽喉的威斯特堡之意圖十分明顯。   而維涅夫則顯然也是不拘泥於上級命令,一切從戰爭需要出發佈陣作戰的老將,他針鋒相對,沿河佈防,嚴陣以待。   僅寬八百米左右,並不廣闊的斜河的控制權,已然成為雙方爭奪的焦點。   由於汛期來臨,大河小河漲滿了水,斜河的水深也超過了馬腹直沒馬鼻,直接渡河已不可能,只能借助水上工具了。   水面作戰,風力的借助成敗攸關,觀天時,辨風向,是每位指揮官戰前必做之功課。今天的斜河戰場,吹的既不是南風,也不是北風,而是輕微的東風。看來老天爺也保持不偏不倚的態度,給雙方一個公平交手的機會。   維涅夫跨上一匹高大的青驄馬,端望著兩岸的形勢。六十多歲的老將軍,全身是閃特傳統的黑色鎧甲,襯挺著高大的身軀,顯得異常的威嚴。   老將沒有戴頭盔和兜鍪,已被歲月染白的頭髮,隨風飄動,飽經滄桑的臉上留有幾處傷疤。   今天,除五千人防衛威斯特城堡外,維涅夫轄下其餘近四萬大軍都衝出了城堡,在斜河北岸佈防。看得出來,維涅夫治軍非常的嚴明,幾萬大軍靜靜地列陣站立,等待著大戰的來臨,整個北岸戰場鴉雀無聲,沒有一絲喧囂。   一匹黑色的快馬從西方馳來,奔騰的馬蹄濺起片片微塵,如閃電般從狹長的軍陣通道穿過,轉瞬就來到了維涅夫的身前。   維涅夫的兒子,鄧肯騎士翻身下馬,躬身行禮。急速的趨馳,令他有些氣喘,年輕的臉龐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維涅夫將軍,在戰場以西十五公里處的黑石灘和三十公里處的雷頓渡口,都發現有猛虎軍團騎兵在對岸集結,人數各約有千人左右!」   「嗯,知道了。」維涅夫的目光慈愛地望了一眼愛子,輕應一聲後,就繼續觀察對岸的情況,不再答話。   「鄧肯先生,有沒有發現其他的軍隊?」維涅夫身旁的一位將領沉聲問道。此人年近四十,高大魁梧,頭髮已經全禿。他的眉毛很淡,乍一看,渾圓的腦袋上似乎寸草不生,加上那對精光閃閃的圓睜虎目,煞是凶悍彪勇。   鄧肯搖搖頭:「尚未發現。」   維涅夫瞟了一眼手下猛將:「凱日蘭將軍,不要勞神了,這是丹西在故佈疑陣。示形者,分兵也。而今對方兵力是我方的兩倍,但我方據河固守,丹西的軍隊無法展開,他的人數優勢已經被斜河險阻抵消了。現在他在斜河上游各處布下偏師,就是希望我方分兵前去把守,從而減輕他渡河時的壓力。假如他真想偷渡,又怎會如此不注意形跡?況且現在汛期來臨,斜河水漲,沒有水軍,騎兵又焉能渡河?鄧肯騎士,你帶五百騎兵日夜沿河巡邏,發現情況立刻通報指揮部!」   老將維涅夫對愛子發完命令後,轉向凱日蘭:「凱日蘭將軍,你率水陸兩萬人在河岸迎擊丹西,其他人跟隨我在後壓陣。今天就讓我們給丹西這個奴隸角鬥士瞧瞧閃特騎士的厲害,用猛虎軍團的屍首填平斜河!」   凱日蘭拔出彎刀,劈空一揮,刀通人性,發出耀眼的亮光和慘烈的鳴響。數萬將士也同時舉起武器,發出響徹雲霄的怒吼:「剪除猛虎,消滅丹西!剪除猛虎,消滅丹西……」   在斜河的南岸,緊張而有序的備戰工作也接近了尾聲。上百艘小型艦船從水寨中依次駛出,在斜河南岸一字排開,猛虎軍團的將士們井然有序地快步上船,操櫓楫,張風帆,拔兵刃,拉弓弩,做著最後的戰前準備。   丹西和李維站在岸邊臨時搭建的一座高台上指揮戰鬥。這座高台以橡木搭成,穩固堅實,高十餘米。站在高台上,寬數里的廣闊戰場形勢盡收眼底,便於指揮官統攬全局,發號施令。在高台的中心,矗立著一面巨大的纛旗,紅邊黃底,金黃的緞面上,用烏絲繡出一隻張牙舞爪的猛虎,右邊是一行遒勁的寶藍色大字「猛虎軍團」。   微風忽猛,吹得纛旗舒展開來,獵獵作響,旗面上的猛虎也有了靈性,遠遠望去,彷彿在半空的雲端翻騰跳躍,端的是威猛無比!   高台下,排布著兩行巨大的戰鼓,精壯的鼓手赤裸上身,靜立鼓前。他們的身後,則是兩排嗩吶和號角手。   今天的丹西,身著白色的閃特便袍,倚靠在高台的欄杆上觀察戰場形勢,臉龐上還殘留著一些倦容。白色的袍邊和衣袖,在風中舞蕩。手下將士遠遠望去,恍若仙人一般,令人不由不起敬畏之心。   丹西身旁的李維則是一身猛虎軍團特有的金色戎裝,精神抖擻,表情嚴肅。   在李維的身旁,整齊地擺放著青、黑、白、黃、紅五色令旗。   隨著猛虎軍團規模的擴大和兵種的日益豐富,為了更有效地指揮大軍,協調多兵種的配合作戰,除了傳令兵和鳴金擊鼓等方式外,丹西和安多里爾、李維等人還參閱兵書,擇取成例,為猛虎軍團制定了一套獨特的旗語指揮系統,用以保持通訊聯絡、傳遞號令。   臨陣之前,各部隊都得到作為標識的不同顏色的令旗,指揮官舉何種顏色的旗幟,則相應的軍隊就在金鼓節奏的配合下開始行動。   指揮的旗幟向哪個方向揮動,受令部隊就應向哪方前進;指揮的旗幟若向下低垂,受令部隊就應跑步前進;兩支或數支指揮旗幟相交,受令部隊就應合隊。   前進時,前哨部隊一般均配備五色小旗一副,長達十米的高旗桿一副。前哨部隊若遇見樹林則舉青旗,遇水澤舉黑旗,遇敵人兵馬舉白旗,遇山險舉黃旗,遇煙火舉紅旗,用作向後面傳報情況,以便將領採取對策,並向主將報告。   除一般報告外,猛虎軍團的前哨部隊還用旋轉揮舞不同顏色的旗幟以及不同方向報告敵情,敵眾則展青旗,敵少則展白族,敵急則展紅旗,敵緩則展黃旗,已無路可行,又非接戰不可則展黑旗。展旗的方向,也就表示示敵人所來的方向。   當然,以上這些只是猛虎軍團運用旗幟進行指揮聯絡的基本方式,其細則要具體複雜得多。   安多里爾還特地編了一本《猛虎軍團令旗大全》,有近千頁,裡面涉及各類旗幟數十種,各種指令數百條,所有的動作和命令都附有詳盡的解釋說明。   猛虎軍團的將士,都必須對這些內容爛熟於胸。即使一位戰士再勇猛,如果不熟悉這些條令,也不能獲得提升,而只能永遠當一名普通的士兵。   望著敵人整齊的陣形,聽到對方侮辱自己的齊聲吼叫,丹西的眉頭皺起,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怒容。好在他久習戰陣,知道對方這是挑之以怒的心理戰招術,逐步平息心頭怒火後,丹西扭頭對著李維說道:「看來這個維涅夫老頭不簡單呢,治軍嚴整,士氣也相當高。」   李維點點頭:「維涅夫戎馬幾十年,今天又據險迎擊,我方優勢騎兵無施展的地方。這一仗,是正面硬碰硬,不好打呀!」   正說話間,意氣風發的大隊長諾豪帶著興奮的心情,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高台:「領主大人,李維將軍,全體將士準備完畢,請您下令!」   「水師出擊!」凝望著兩岸戰場,丹西沒有半絲猶豫,沒有一字廢言。   李維會意,高舉起青色的令旗。   等候軍令多時的將士們立刻行動,南岸近一半水軍的旗官和旗手,立刻豎起青色的旗幟呼應,以示本部官兵立即準備聽令。   隨著李維左手執著的青色令旗往前有力地一揮,高台下的戰鼓「咚咚」地開始擂響,斜河西邊的數十條戰船,約占猛虎軍團水上艦隻的半數,在奎爾的率領下開始向前划動。   每條戰船的船尾都立著一位大嗓門的水上指揮官,隨著他們洪亮的「一,二!一,二!」的聲音,長長的木槳在持槳水兵手中整齊地揮動、起落,陽光下還算平靜的河面頓時激起道道粼粼的水紋。   兵法雲,三軍不可奪氣,又雲,狹路相逢勇者勝。此次對壘,兩方都是布堂堂正陣,以正兵對決,誰的氣勢更盛,誰取得勝利的概率就越大。   何況水軍的消長,直接關係到斜河控制權的得失。北岸的指揮官維涅夫自然毫不示弱,老將大手一揮,下令水軍直接向前迎擊。接到維涅夫的命令,凱日蘭也是親率北岸的艦隻也開始啟航,前進。   兩岸的戰鼓聲越來越急,兩隊水軍也是越劃越快!   南北兩岸的水師艦隊,恍如兩條破浪而出的鯊魚,似離弦之箭一般迅猛前衝,終於在河心撞在了一起!只聽一陣陣船體碎裂的撞擊聲,士兵落水的呼喝聲,上百艘艦船攪在了一起,初期的撞擊戰開始轉變為更加慘烈的接舷戰。   雙方的水師都訓練有素,箭鏃、矢石、火箭、火把在船隻間你來我往。船舷邊的軍士,一面借助女牆掩護,一面用飛爪、長鉤投向敵船,艙內的一些兵卒則拿著氈布、沙包,撲滅己船上的火把、火箭。   全副武裝的甲士們則紛紛跳上敵船,開始近身砍斫、廝殺。平靜的斜河水面有若沸騰了一般,火焰在河面上燃燒,鮮血、屍首、斷刃、碎船的殘骸,不斷地投入她的懷抱,刺耳的兵刃碰撞聲裡,夾雜著將士們的咆哮、慘叫。   岸邊的士兵們無法參與這場水上生死搏鬥,他們只能通過瘋狂地吶喊和奮力地擂鼓來為己方的戰友加油。   被古爾丹視為敗家子的丹西,在軍備上是捨得花錢的。相對而言,猛虎軍團的戰船更大一些,撞角更硬,船體更結實,不過維涅夫的船隻則更靈活,水軍士兵們也更熟悉斜河水性,抵消了猛虎軍團的器械優勢。   水師艦隊糾纏在河心,難分高下。高台上觀戰的丹西,心裡隱隱有些後悔,如果將尤勒帶過來建造鐵甲艦和車輪船,再將阿爾古一眾海盜出身熟悉水戰的將士調過來就好了,那樣就絕不會有如今這麼大的損傷。   不過戰略決策現在已經無法更改,況且巨木堡的防禦也顯然更需要他們。   凱日蘭赤著上身,光著腳丫,左手纏著鐵鏈,右手持著彎刀,立在船頭。戰船在水上搖蕩顛簸,但凱日蘭的十根腳趾就像釘子一樣釘在甲板上,身體晃也不晃,如同一尊兇惡的船首雕像。   手中的彎刀連續磕飛幾枚箭矢和火把,凱日蘭手上的鐵爪突然飛出,鐵鏈一扯:「鎊!」五隻鋼爪牢牢地抓住了十米外一艘敵艦的船舷。身後幾個矯健的閃特水手迅速衝上來,用力緊拉鐵鏈,兩艘戰船開始靠近。   戰船間短短的距離在迅速拉近!找到了對手的兩艘戰船上的戰士立刻拋開其他敵船,專心致志地對付當前的大敵。   箭石、火把像下雹子一樣在兩艘船上灑落,連凶狠的凱日蘭也不敢托大,執起一面巨大的方形鋼盾,護住自己的身軀。   「砰!」一個閃特水手被石塊砸到腦門,白花花的腦漿潑濺在甲板上;一名來不及躲閃的閃特士兵,被弩炮擊中,胸口濺出一蓬黑血,身體仰飛起來,落入河中;一個被射成刺蝟般的槳手,捂著嗤血的喉嚨就倒在凱日蘭的腳邊;落在船上的火把火箭,燃起熊熊烈焰,鼻子裡滿是嗆人的煙氣和焦味。   見慣無數凶險戰鬥的凱日蘭,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他像一頭蟄伏的野獸,眼睛裡只有敵人,心裡算計著出擊的時機。   兩船越靠越近!還有三米,還有兩米半,還有兩米!   就在此時,蓄勢已久的凱日蘭,揪起飛爪上的鐵鏈,騰空而起,身軀掩藏在巨盾之後,撲向了敵船!   船上的猛虎軍團戰士們一陣驚叫,幾排慌亂中調整角度的箭雨都落在了鋼盾上。   凱日蘭手中的鐵鏈勁揮,一名弩手被擊中臉龐,整張臉都被抽得變了形,慘叫著仆落水中。   凱日蘭扔掉鋼盾,在顛簸的船隻上行走如飛,左手狂舞鐵鏈,右手揮動彎刀,在船上猛虎軍團將士隊伍中翻起層層血浪。   此時兩船已經撞在了一起。由於凱日蘭的出現,打亂了戰船上猛虎軍團戰士們的作戰佈置,凱日蘭身後的閃特水軍甲士一群群地源源不斷地躍上敵船搏殺。饒是船上的猛虎軍團將士驍勇,此時也抵擋不住,一排又一排地倒在血泊中。   「砰!」一位護旗的猛虎軍團小隊長被凱日蘭踹中胸膛,七竅流血,倒栽著掉入河水中,眼見是難活了。   赤著上身的凱日蘭,像換上了一件紅裝,滿身都是粘稠的人血,當然這基本上都是敵人身上濺出來的血,他自己只在背上有幾個不礙事的小傷口。   凱日蘭揮刀砍斷戰船上青色的猛虎旗幟,插上己方的藍底紫邊,繡著紅色血玫瑰的軍旗,宣告了這場接舷苦戰的勝利。奪獲敵艦的閃特水軍將士們舉起武器,齊聲歡呼!   不過,他們的高興並沒有持續幾秒鐘。不知何時,奎爾指揮的旗艦突然在他們的右側,櫓槳狂搖,向被擒艦船飛速地撞過來!   一聲巨響,木屑翻飛!旗艦堅實的撞角,撞上了被擒艦隻的中部船舷處,將其撞出一個巨大的窟窿,幾乎裂成兩半。   剛才還在歡慶勝利的閃特水軍,大多數還沒怎麼反應過來就被拋落水中。旗艦上猛虎軍團戰士,有的對著水面彎弓射箭,在河水中泛起層層血的漣漪,有的拿著長達十數米的鐵製拍桿,將落水的敵人砸個腦漿迸裂,盡情地收割生命,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深諳水性的凱日蘭並沒有被撞落,他只微微有個趔趄,就穩住了身形,釘耙般的雙腳牢牢地踩在行將沉沒的戰艦上。此時,手持開山重劍,一身金色戎裝的奎爾,已經飛身跳到了他的身前。   沒有虛偽的江湖客套,也不需要「來者何人」之類的廢話,兩位指揮官都是在第一時間裡拔刀出劍,力求一舉結果對方的性命!   血色的凱日蘭雙手持刀,帶著一往無前的狂暴霸氣,凌空劈向金色戎裝的奎爾。奎爾毫不示弱,也是雙手持劍,飛身與之硬碰硬地對攻。   一紅一黃兩個身影在空中接連交換了數招,由於位置移動,雙雙踏空,掉進了斜河水中! 第六集 第四章     相較而言,奎爾在武功上浸淫多年,劍術更精,不過如今落入河水,凱日蘭的水性卻更好一些。更不利的是,凱日蘭赤裸上身,而奎爾則身著笨重的鎧甲。   所以奎爾只得採取守勢,將全身功力提至極點,凝神屏息,全神貫注,左手憑借內力拍擊河水浮住身軀,右手持劍防禦。而凱日蘭則利用自己身輕手快水性好的優勢,東一劈,西一刺,一邊圍著奎爾游鬥,一邊尋找進攻的良機。   指揮官落水,兩方的水軍艦隻也馬上趕來救援。當然,怕誤傷自己的指揮官,他們也不敢向水裡射箭,除了進攻對方的艦船外,他們還扔出了繩索、鐵鏈,伸出長桿,希冀把己方的頭領救上來。   水中的奎爾知道越拖下去,對自己越不利,他瞅準己方的一枝鐵拍桿,一劍劈開凱日蘭的彎刀,隨後連刺兩劍,迫其後退。   好個奎爾,但見此時他突然縮身彎腰,全身像條飛魚一般後撤,抓住了長桿,單手借力,飛向己方的旗艦。   奎爾這一連串高難度的驚險表演,實在是在生命危急關頭爆發出的十二分功力,連凱日蘭也不由得讚歎不已。   不過他還是稍稍慢了一丁點,水中凱日蘭鋒利的彎刀也是神出鬼沒般地突然伸出,在他的小腿上拉出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   待到奎爾幸運地撿回一條命,重重地跌落在甲板上時,投鼠忌器的短暫平衡再次被打破。   猛虎軍團的水軍除了向敵艦進攻外,還密集地朝水中發射箭矢,投擲石塊,而閃特水師也拚命還擊,掩護己方指揮官的回撤。   好個凱日蘭,水性之佳真是無與倫比!但見他像一尾逃命的小魚,在清澈的斜河河水裡,沿著古怪的「之」字形軌道飛速游動,無數猛虎軍團神射手的箭矢都失之毫釐,被其避過。   一甩手,凱日蘭抓住了己方的繩索,提氣竄起,彎刀在空中磕落幾枝又狠又刁的箭矢,身軀則劃出一道曼妙的弧線,落在了己方的戰船上。   待到凱日蘭也脫離了險境,戰況又再度恢復原況。   剛才兩個指揮官水中惡鬥的時候,雙方都有大量戰船趕來救援助陣。此時兩方水師就以此為中心點,繼續展開大戰。一如既往的,這場水戰也再次陷入了膠著僵持之中。   「那人是誰?」看到奎爾死裡逃生,丹西握著欄杆的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他叫凱日蘭,綽號狗魚,是閃特軍中的一員猛將,凶狠冷酷,水下工夫尤其出色。」李維對於閃特軍界,自然是十分熟悉。   「狗魚?凱日蘭?」丹西有些喃喃自語般地重複著:「看來閃特軍中還頗有些人物呢!」   「那是,以武立國的閃特人,從來不缺乏良將。」同為閃特人的李維也相當為自己的民族自豪,不過想起往昔,他的神色又變得有些暗淡:「可惜良臣卻並不常有啊!」   「不必傷神了,李維,」丹西笑道:「現在看起來,還是奸臣多點好。奸臣在不斷地幫助我們猛虎軍團,而良將卻在不停地給我們製造麻煩。」   聽聞此言,李維也只有啞然失笑。   丹西又瞧了一會戰鬥進程,看來對於進展情況相當不滿意。他陰沉著臉再次下令:「第二波攻擊!搶渡東岸!」   李維再次將青色與紅色令旗同時舉起。   諾豪率領猛虎軍團剩下處於觀戰狀態的一半水軍升起青旗,部分船上的登陸部隊則擎起了紅旗,以示準備完畢,隨時聽令。   李維兩手相合,同時前揮。   猛虎軍團的第二支水軍開始啟動!   但他們不不是加入河心的戰局,而是直接撲向臨近威斯特堡的斜河東岸。   看到敵方的佈置,維涅夫暗暗點頭,丹西對戰局的總體把握相當精細呢!水戰不同於陸戰,並非誰船多誰就贏,斜河河面的戰場擺開來就這麼大,船太多了反而互相阻礙、碰撞,造成更大的損失。   既然西方水面殺得難分勝負,剩下的這些水軍加入進去也不一定能迅速扭轉局勢,不如直接搶灘東岸,開闢第二戰場,而且由於維涅夫手下已經水軍盡出,這些登陸部隊不會再受到來自水面的騷擾。   數十艘猛虎軍團的戰船疾駛東岸!   維涅夫果斷下令步騎兵協同防守河岸。在斜河東岸,水陸的對戰代替了水上拉鋸。   這一次,猛虎軍團佔到了上風。由於是水陸交鋒,主要比試弓弩和投石等遠程武器的運用。戰船的船艙、船舷和女牆是天然的掩體,水上射手在對射中很佔便宜。   另外船隻可在水面移動,而岸上的弓箭部隊就只能定在原地還擊,面對移動的目標,射擊的準確性大大降低。   同時,戰船上的射手多採用射程更遠的殺傷力更強的布魯斯長弓,在武器裝備方面也佔有相當的優勢。   猛虎軍團的戰船並不急於登陸,而是離岸的一定距離划動,用箭矢、火箭、投石削弱岸邊防守的步兵。   維涅夫手下列陣阻止猛虎軍團登陸的步兵集團,則遭受到嚴重的打擊,鋪天蓋地的箭雨叫他們一排排地倒下,不得不一面躲閃,一面後退,逐步撤離第一層沿岸壁壘,退回到對方箭石攻擊範圍以外的,離岸百米外的堡壘和工事後面去。   維涅夫手下步兵的退縮與後撤,正是猛虎軍團願意看到的。隨著李維手中紅色令旗的再揮,猛虎軍團水軍一邊繼續用箭雨壓制敵人,一邊迅速靠岸,放下踏板,船上的登陸甲士們開始一批接一批地衝出船艙,跳上河岸,並迅速地集攏佈陣。   看起來,猛虎軍團的搶灘登陸計劃即將大功告成了!   然而,維涅夫不愧久經戰陣的老將,他早有準備,隨著他一聲令下,手下早已靜候多時的重甲騎兵集團開始了迅猛的衝擊!   北岸的戰鼓聲突然大作,防護嚴密的閃北重騎兵冒著箭雨,像道道鋼鐵洪流,如水銀瀉地般向尚未集結好的猛虎軍團登陸步兵集團發起突擊猛攻!   儘管經過了數月的刻苦訓練,登陸的步兵仍然難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布好防守陣形,一些甲士正在尋找隊伍,更多的甲士則才剛剛從戰船上跳下來,而防禦騎兵的尖刺木樁和蒺藜等器具根本還沒有時間從戰船上運下來。   維涅夫這一招半「卸」而擊確實起到了奇效,而且拿捏的時機也恰到好處。無論猛虎軍團的戰士如何勇猛耐勞,散亂的登陸步兵還是無法抵擋閃北重騎兵編隊的高速衝擊。   一些頑強而有經驗的老兵們,呼喝戰友們將盾牌並排豎立在地上企圖阻擋騎兵們的衝鋒,然而他們立足的是鬆軟的河岸沙灘,根本沒有牢固的支撐點。   為了便於近身搏鬥和兵種配合,登陸步兵中的戟槍甲士不到三分之一,更多的人拿著的是刀劍和戰斧,而這也導致了臨時拼湊成的步兵防禦陣形,缺乏足夠抗拒騎兵衝擊的能力。   帶著強大勢能的重騎兵們,頎長的刺槍輕鬆地衝垮了登陸步兵的防線。戰場上馬嘶人叫,人仰馬翻,猛虎軍團的搶灘部隊一片片地倒下,而顧念戰友安危的水上弓箭手也不敢對敵我糾纏在一起的戰場發箭,只能向敵後方部隊發射,對於眼前一邊倒的戰場形勢無能為力。   閃北的重騎兵激起了狂性,他們來回衝殺,猛虎軍團幾千人的登陸步兵集團被沖得七零八落,屍橫河岸,剩下的勇猛戰士也只能各自為戰,苦苦支撐下,看起來也逃脫不了慘死異鄉的命運……   「鐺!」諾豪用盾牌擋開了一名騎兵砍過來的鈍劍,反手一槍,將他捅落下馬。   半個小時前,他還信心十足地帶著數千登陸部隊搶灘上岸,意欲一舉擊破敵方營壘,為本方大部隊建立一個牢固的橋頭堡。   可如今,在短短的二十多分鐘的時間裡,他們就被閃北騎兵徹底擊垮!身邊的戰友們一個接一個地躺倒在血泊中,喪命於刺槍、馬刀和鐵蹄。   手中的盾牌已經被砸得坑坑窪窪,扭曲變形了,武器也從重劍、戰斧到戟槍,換了一個來回,胸腹、背脊和四肢,不知道有多少傷口,血水拌著汗珠滲出了甲冑。一呼一吸都很困難,灼熱的氣流直通肺腔,血流開始凝固的胸口隱隱作痛。   現在已經無暇思索了,求生的本能促使諾豪麻木地揮舞著盾牌和戟槍,挪動著如灌了鉛一般沉重的雙腳,力圖殺出一條血路,逃回戰船上去。   高台上的丹西,望著強攻的失敗,臉色更加陰沉。   「水師後撤!」丹西冷下心腸發出命令。   岸邊的猛虎軍團登陸步兵集團已經潰散,不少人跑向水面上的戰船,企圖上船逃命,身後是緊緊追趕的閃特騎兵。   而此時維涅夫屬下的步兵也撲了過來,倘若戰船不及時撤離,恐怕船都會被敵人搶去。   李維手上的紅青兩色令旗連續地左右飛舞,高台下的嗩吶手和號角手們無奈地吹響了撤軍號令。   軍令如山,水軍只得收起踏板,撤往河面,眼睜睜地看著沒來得及撤回船上的戰友們,在河邊的淺水裡一個個成為敵人追擊部隊的刀下亡魂。   「叮!」在河灘上邊打邊退的諾豪,用幾乎被扭成麻花狀的戟槍架開了一個騎兵的長槍突刺。精疲力竭的諾豪已經無力反擊了,身子站立不穩,仆倒在河灘上。   被太陽曬得滾燙的沙礫緊貼著他那同樣發燙的臉頰,被甲冑包裹著的全身都在冒著熱氣。傷口開始凝結,可麻木的身軀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意識似乎在一點一滴地從身體中逃離,而此時諾豪的褐色美目已經閉上,他連睜開眼皮的力量都沒有了……   身體似乎已經浮上了半空,諾豪彷彿又回到了綠隱山莊的家中,看到了熟悉的葡萄架,看到了父親嚴肅的面孔和母親慈愛的微笑……   一匹受驚的戰馬踩在了諾豪的小腿上,劇烈的疼痛刺激把他又從雲端拉回了人間。回想起父母的期望,諾豪一聲低吼,又重新燃起求生的希望。他睜開眼睛,打探著周圍的情況。   河灘上到處是散落的兵刃,倒伏的屍體和片片的血跡,絕望的登陸將士們有的在頑強地抵抗,有的在拚命地逃向岸邊的戰船。船上的踏板已經收起,槳櫓搖動,開始向南岸劃去。   時間已經不多了!諾豪凝聚起全身的氣力,看準時機,撿起身邊一把血跡班駁的砍刀,將一位駛過的閃特騎士砍翻落馬。   也不知哪裡來的力量,諾豪跳起來,緊追幾步,躍上了這匹無主戰馬。   諾豪狂夾馬刺,吃痛的戰馬捲起一道沙塵,瘋狂地向離岸最近的一艘猛虎軍團戰船衝去!   近了,近了!   還有二十米!   還有十米!   還有五米!   還有三米!   此時諾豪的視線已經模糊,意識再度從身軀中溜走,一頭栽下了戰馬。在他昏迷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船上水手們的驚呼:「那是諾豪大隊長,快……」   激烈的斜河登陸戰一直打到夕陽斜下方才結束,猛虎軍團的正面強行搶灘被老將維涅夫徹底挫敗。   丹西損失了近五千水陸將士,其中八千登陸甲士就損失了近一半,卻連一個可供登陸的立足之地都搶不到手,可以說是今天最大的輸家。   維涅夫雖然獲勝,可是損傷的人馬也不少於兩千,只能說是慘勝,當然最值得欣慰的是他保證了河岸的安全,明天仍然有險可恃。   唯一大贏家是斜河,今天它收穫了無數鮮血、斷刃、船骸和生命,原本清澈見底的河面漂滿浮屍。   丹西的心情雖然很差,但仍然堅定地掛上了微笑面具,巡視部下,探望傷員,鼓舞大家的鬥志。   僅從他的表情上看,彷彿今天他是打了一個大勝仗一般:「弟兄們辛苦啦!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親自出陣,消滅狗日的維涅夫!」   由於白天的攻擊受挫,士氣有些沮喪,但領主樂觀的情緒和威風凜凜的氣勢仍然感染了猛虎軍團的將士們,大家的鬥志重新得到鼓舞,對勝利和對復仇的渴望同時燃燒在胸膛,他們舉起武器,大聲地呼喊:「跟隨領主,消滅維涅夫!消滅維涅夫,為弟兄們報仇!」   丹西開始指揮一部分今日未能參戰的士兵們將沙包投入斜河,似乎準備填高河底,方便明日大軍直接趟水而過,進攻威斯特堡。   而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李維,則悄悄地把受了刀傷,腳步有些微跛的奎爾叫到身邊,壓低聲音:「按第二套計劃行動!」 第六集 第五章     暮色再次降臨古渡哨所,不過這一次哨所的防備顯然加強了許多。昨天晚上,值夜班的兩個哨兵彷彿被人施了魔法一樣,躺在地上睡得像死豬一樣,身旁是一個打碎了的玻璃瓶,而一個古怪的老黑奴模樣的人則越過邊界,跳入奔流河逃跑。   更為蹊蹺的是,無論是拳打腳踢,還是針刺澆水,這一胖一瘦兩個哨兵就是熟睡不醒。   今天白天,五百名哨兵又全體出動,一起擠到古渡口上,伸長脖子觀看了一場精彩激烈、血腥殘酷的登陸大對戰。   對於這些好幾年沒有經歷戰事的聖瓦爾尼士兵來說,戰爭總叫人異常興奮,何況這是一場與自身無關,而別人卻殺得天昏地暗、屍橫遍野,可以站在一邊盡情欣賞的戰爭!   不知道哪個好賭的傢伙,起頭提出倡議,各將士們響應號召,即時開賭。有人賭猛虎軍團贏,有人賭維涅夫一方贏,大家紛紛為各自看好的一方吶喊助威,其熱烈程度竟不亞於兩岸對戰雙方的吶喊和戰鼓聲。   晚飯後,哨所隊長波爾將餘興未盡的士兵們趕回營房睡覺,自己則親自率領八個哨兵,比昨晚哨兵人數的四倍還多,值夜班放哨。   倒不是波爾體恤士卒,而是他希望借這個無眠之夜來舒緩一下心中的鬱悶。昨晚值班的兩個混蛋,到現在還不省人事,而又有一個古怪的人越境逃脫,看來此事是沒法掩蓋了,也難免會受到上級的責罵。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最叫他生氣的是,今天猛虎軍團的受挫令他一下輸掉了五個金幣!   所謂賭場無父子,贏錢的小兵絲毫不理長官那張比馬還長的苦臉,將金幣樂呵呵地納入囊中。想起此事,即便在現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刻,波爾的心也還在隱隱作痛。   奶奶的!波爾心裡痛罵,原來聽說猛虎軍團的名頭多麼響亮,作戰多麼勇猛,就毫不猶豫地將寶押在了他們這邊。   結果,這幫飯桶,自己把嗓子都喊破了,竟然連小小的斜河都渡不過去!傍晚戰鬥快結束的時候,波爾急得差點要操起大刀親自上陣了!大半年的薪水啊!就這樣在這個無恥無能的猛虎軍團身上打了水漂!   混蛋!無能!飯桶!草包!……波爾一邊低著頭走來走去,一邊把自己所能想到的詞彙都罵出來了,在他的心目中,猛虎軍團的戰鬥力已經被打到了零以下的負值。   知道今天隊長心情不好,為避免成為隊長發洩的出氣筒,陪同值班的哨兵們也知趣地躲得遠遠的。   賭癮一旦被挑起,那可真是收也收不住!八個人一合計,就偷偷地跑到隊長看不到的營房後面,開了兩桌,繼續白天引發的賭興,打起紙牌來了!   偌大的一個哨所實際上就只剩波爾隊長一個人值班,而他還不知疲倦地在古渡口上一邊踱來踱去,一邊喃喃地痛罵猛虎軍團。   午夜已經過去,快到凌晨一點了,把肚子裡能罵的詞彙基本上用光了,波爾的氣才稍微順了些。   罵得已經忘記值勤任務的波爾,剛緩過神來,就隱約聽到了輕微的划槳聲。他警覺地抬起頭,遠處似乎有船在奔流河上快速划行。   看樣子像商船,不是戰船,奇怪了,這年頭還有哪個商人這麼要錢不要命,仗打成這樣竟然還敢運貨做買賣?   正在滿肚子狐疑的波爾很快發現了不對勁,這些船竟然是朝著古渡哨所而來的!船頭高懸著一面駭人的骷髏旗,猙獰而邪惡的骷髏頭在夜空中若隱若現,顯得非常恐怖!   波爾還沒來得及喊叫,一把冷冰冰的利劍已經架在了他的咽喉上,同樣冷冰冰的塞爾語在耳邊響起:「骷髏盜賊團初到貴境,識相的就不要以大聲叫喊來表示歡迎。」   在性命攸關的問題上,波爾還是知道如何押注的。   二十多艘大小船隻無聲無息地在古渡口迅速靠岸,一群群身著勁裝,手提佩刀的蒙面漢子跳下船來,撲向營地。   八個哨兵還在那賭得興起,帶著寒氣的刀刃又已經抵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我們來賭一場,誰敢叫一聲,我就把他的腦袋送給他自己當獎品!」剛才那個看似頭領的蒙面漢子,再次用低沉的塞爾語說道。   一個聖瓦爾尼哨兵也許有些太過沉迷於牌局了,他抬起頭,有些驚嚇地張開嘴巴,尚未來得及發聲,領頭的蒙面人已經手起刀落。   鮮血飆出,哨兵的身首分家,只有一絲弱不可聞的「啊」在夜空中發出短暫的鳴響。   「他贏得了獎品,」領頭的漢子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將滴血的人頭放到屍體的手中:「還有人要賭嗎?」   剩下的七人哪還有膽,乖乖地舉手投降,大氣也不敢出。   黑衣漢子們開始破門而入,衝進各個營房,刀劍在火把下閃著森森的寒光,絕大多數聖瓦爾尼哨兵尚在睡夢中,沒有來得及弄明白怎麼回事就做了俘虜。   有幾個警覺而有點工夫的哨兵,也沒能反抗幾下子,這些深夜闖入的不速之客顯然個個都有相當不錯的身手,反抗者很快死在亂刀之下。   半個小時不到,整個古渡哨所就落到了這群身份不明,看起來像是江湖豪客們的手裡。   與此同時,在斜河的南岸,一片燈火通明,步兵們排成長龍,依次傳遞著沙包,投入斜河的河底,而猛虎軍團的水軍戰士們則在己方這邊水麵點著燈籠來回巡邏,一副隨時準備搶攻北岸的樣子。   維涅夫不敢大意,派出白天沒有參戰的將士沿河巡邏據守,以防猛虎軍團趁夜偷襲。   對戰雙方的注意力都緊盯在對方身上,沒人會想到,斜對岸有五百聖瓦爾尼士兵駐守的古渡哨所已經在頃刻之間,沒什麼聲響就換了主人。   第二天,天才濛濛亮,猛虎軍團就開始了進攻,而且丹西也坐上了旗艦,帶著李維親自參戰。   不過這一次,丹西也學乖了,不搞登陸,只來水戰。昨天搶灘登陸的損失實在太大,叫人不能不痛心,如果維涅夫咬定牙關在岸邊死磕,不死個一兩萬人別想登陸成功,絕對是賠本的買賣,而丹西天性就拒絕賠本買賣。   相對而言,水戰就好得多了,雖然來回拉鋸,打得很激烈,但兩方損失相當。   猛虎軍團到底人多、船多,而經過昨天惡戰,維涅夫手下的水軍損失不少,人和船都補充不上,不像猛虎軍團那麼經得起消耗。   經過上午又一場慘烈的水上消耗戰後,維涅夫看到本方水師的船隻和水軍人數越來越少,不得不命令所有戰船退縮本岸,同時加強河岸上的陸軍協同防守。斜河水上的控制權終於落到了猛虎軍團的手中。   搶到了水面控制權的丹西並不急於搶灘進攻,一方面他命令士兵們加緊填塞沙袋,抬高河底,另一方面,他要求水軍沿河來回巡航,用弓箭掃射對岸,削弱對方防守力量。   下午的時光也很快過去了,猛虎軍團並沒有像昨天那樣發起搶灘登陸戰鬥。看起來,丹西是在為大規模的搶渡河岸做好充分的準備工作。   從現在的局勢來看,猛虎軍團握有進攻主動權,水上的控制權使得他們可以自由地選擇登陸的時機和地點。   不過,在對岸的維涅夫卻布下了重兵防守堤岸,如果猛虎軍團不能短時間內迅速登陸足夠規模的陸軍上岸,並布好防禦敵方騎兵的陣勢,則上岸的陸軍仍然難逃類似昨天被屠殺的悲慘命運。   隔河相峙的兩軍,並沒有注意到,斜對岸聖瓦爾尼所屬的古渡哨所已遠沒有昨天那麼熱鬧,只有十幾個聖瓦爾尼士兵懶洋洋在照常站崗放哨。   不過,一來隔著寬闊的奔流河,看不清楚情況,二來今天戰鬥的激烈程度遠不如昨日,聖瓦爾尼士兵興趣大減也是正常的,三來大家的雙眼都盯在前面的斜河兩岸戰場上,自然也沒誰分心去留意不參戰的寧靜的第三方。   不過,經過幾十年戰場的風風雨雨,老將維涅夫的神經也異常的敏感。站在斜河北岸指揮戰鬥的他,每當眼角的餘光瞟向西側,右眼的眼皮就突突地跳個不停,令老將隱隱覺得不對,心裡總感到有些疑竇,可又說不清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傍晚時分了,丹西卻命令士兵們再次發動搶灘攻勢。不過這次夜晚進攻遠沒有想像中的兇猛,戰船雖然不停地來回衝擊河岸,但一見敵人撲上來,勢頭不妙,就帶上士兵扭頭就跑,很明顯是在虛張聲勢。   疲兵之計!經歷多年戰爭的維涅夫很快就看出名堂來了。丹西的優勢就在於兵多,人數是維涅夫的兩倍還多,因此他可以從昨天早上開始一直到今天晚上,連續不斷地進攻或騷擾自己。   對方的將士們輪流進攻,餘下的不參戰人員則養精蓄銳,等待來日作戰,而本方的士兵們經歷兩天兩夜連續不停的戰鬥,顯然都有些疲憊不堪了。   等到本方士卒筋疲力盡的時候,猛虎軍團再發起猛烈的進攻,一舉登陸成功,這顯然是丹西的如意算盤。   考慮到這裡,維涅夫命令一半士兵入城休息,養好精神,等待來日的苦戰,剩下的人則繼續堅守堤岸,防止猛虎軍團乘虛而入。   儘管老將心裡總覺得丹西的這一招有些過於明顯,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雖然簡單,這卻是對方在目前形勢下的正確戰法。   消耗戰雖然有損失,但總好過被人殲滅或者裹足不前,既然擁有對方無法企及的人數優勢,就要充分地利用,有損失的勝利總強過沒有損失的僵持,戰爭就是如此殘酷!   戎馬一生的老將心裡一陣暗歎,這樣下去,看來河岸遲早難以守住啊!   當然,目前還遠未到放棄斜河的地理優勢,退縮城內防守的時候。維涅夫自己也沒有被昨天的勝利沖昏頭腦,指望劣勢的守軍能一直將優勢的猛虎軍團在斜河岸邊擋回去,現在的任務是充分利用這條河,多殺傷一些敵軍,以減輕來日守城時的壓力。   盡力遲滯敵人的進攻步伐,這就是紐伯裡領主和坎塔將軍給他下達的作戰目的。   這天夜晚,接連兩天指揮作戰的維涅夫仍然沒有倦意,將手下將領們召集起來商議對策。   「這兩天諸位辛苦了!」老將軍蒼蒼的銀髮,高聳的前額,堅毅的面龐,在忽閃忽閃跳動的燈光映襯下,顯得異樣的高貴:「大家憑著堅強的毅力,以少對多,頂住了丹西的猛攻,取得了河岸阻擊戰的初步勝利,也成功地將丹西拖入了戰爭的僵持階段。不過,兵形若水,平靜的表面往往潛伏著洶湧的暗流,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前功盡棄,甚至反勝為敗,全軍覆沒。丹西顯然不會滿意現在這種戰局,而他也肯定不是束手無策的庸將,我總感覺,今天的連續佯攻,背後掩藏著什麼陰謀。今天召集大家來,就是想聽聽各種意見,分析當前局勢,群策群力。諸位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暢所欲言,不要有任何忌諱。」   「我覺得沒什麼好商量的,」狗魚凱日蘭挺著胸膛,大聲說道:「猛虎軍團不過爾爾,丹西也是有勇無謀。我們就利用斜河地形,頂住他們的衝擊,然後趁對方士氣衰竭之際,發起反衝鋒,全線進軍,一舉將他們擊潰!」   聽聞此話,老將軍不由皺起了眉頭。猛將凱日蘭的話代表了相當部分閃特將士的想法,由於昨天的勝利,一股樂觀的情緒開始在軍中瀰漫,而對敵人的狡猾與殘酷缺乏足夠的估計。   就在維涅夫思索措辭,準備反駁這種觀點的時候,軍中的機要參謀弗雷儒斯插話道:「敵人的渡河登陸,無非有三種方法。一是正面舟楫運兵搶灘,此法昨天他們已經試過了;二是填高河底,水陸並進,看起來他們現在正在做這種準備;三是從別處偷渡,迂迴繞道,夾擊我軍。從偵騎探得的情報看,敵人在斜河西邊各處都有小隊騎兵出現,但一來人數不多,二來缺乏器材,三來他們不注意掩藏行蹤,到處顯形,誠如將軍昨日的分析,很顯然是在示形迷惑,意圖叫我軍分兵。所以第三種方法的可能性也不大。」   維涅夫聽得微微頷首,弗雷儒斯跟隨自己多年,心思細密,分析周到,不過作為參謀,在戰爭的創造性、想像力方面則顯然不是其強項。   其他的一些將領也相繼發言,不過議來議去,還是脫離不了前面兩人說的內容。有人贊同凱日蘭,主張重兵正面攔截,伺機發起反攻,有人則希望在斜河西部一線適當分兵佈防,以防萬一。當然,沒有人怯懦到要求棄守河岸,縮回城池防禦。   維涅夫歎了口氣,緩緩開口:「大家說了很多,不過基本上眼光都拘囿在目前的戰局形勢上,眼睛只盯著著斜河,而忘記了身旁的奔流河。」   維涅夫此言一出,諸將都是一顫,弗雷儒斯反應最快:「將軍,您是說丹西會不顧國際外交公約,繞道聖瓦爾尼進擊我軍後方?」   「不錯,丹西從來都不是一個墨守成規的人,從其以前的行為分析,他反而是個喜歡打破規則的人。」   維涅夫一捋銀鬚:「威斯特堡周邊形勢複雜,兩河相匯,四國交界,丹西不會不利用這點。奔流河沿岸各國,以中心河道為水界,未經允許就穿越,則可能引發戰爭,至少也是外交糾紛。由於奔流河河面寬闊,我方水軍的巡邏船一般也僅沿東岸巡查防禦,不會穿越河心,所以在夜晚無法探察對岸情況。倘若丹西乘夜派水軍秘密沿西岸北上,在威斯特堡北路登陸。此路軍隊人數不須太多,十幾條船,數千人馬,就足以起到奇襲效果。由於我軍大部分出城沿岸防禦,倘丹西此時來個出其不意的前後夾擊,我方定然大敗,甚至連城堡是否能守住都堪憂啊!」   維涅夫抽絲剝殼般的細細分析,叫在座諸將都倒吸一口涼氣!倘若丹西果真採用此計,那昨天的戰鬥就有可能只是驕敵之計,付出數千人的傷亡,驕敵之心,同時又在斜河以東連續派兵誘敵,將敵人的眼睛和思緒都牢牢地吸引在斜河戰場上。   然後,丹西再派人秘密繞道夾擊,在城外一舉圍殲守城主力,輕鬆奪下威斯特堡,連攻城應付出慘重的代價都可省略,把昨天的損失,連本帶著厚利,全撈了回來!如此的工於心計,端的是一位心狠手辣的梟雄!   當然,維涅夫老將軍的設想也並非沒有破綻,狗魚猛將就提出了懷疑:「這倒確實是一個歹毒無匹的奇策!不過倘若丹西要秘密沿奔流河西岸北上,就難以做到不為聖瓦爾尼人察覺,至少他們不得不經過古渡哨所。除非聖瓦爾尼與丹西狼狽勾結,否則此計絕難成功。」   「說的好,問題就在這裡!」維涅夫眼中燃起一股灼亮的光芒:「今天我登高觀戰,總覺得西岸的古渡哨所那邊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蹊蹺。回來仔細琢磨,方才覺得不對。」   「第一,昨日聖瓦爾尼士兵幾乎傾巢出來觀戰,今天卻只有十數人站崗放哨,雖然今日戰爭遠不如昨日殘酷,但何以聖瓦爾尼士卒事先就能料到這種情況呢?他們至少應該出來看上一會,然後離開才對,為何其他人連個面都不露?」   「第二,聖瓦爾尼士兵雖然軍紀一般,但對升旗儀式非常重視,必須做到軍旗迎著朝陽同時升起,可今天,這些士卒只在日上樹叉時才草草升旗了事。」   「第三,今天的古渡哨所停了幾艘小船,不過看樣子不像戰船,反而是商船的樣子。有哪個商人如此大膽,敢在這刀槍不長眼的戰場處來運貨做買賣呢?綜上分析,我大膽地推測,昨晚丹西已經秘密派人控制了古渡哨所!」   維涅夫的推測相當聳人聽聞,然而他細緻入微的觀察和分析,又叫諸將不能不歎服。沒有幾十年的戰爭經驗,斷難有如此明察秋毫的觀察力和入目不忘的記憶力,也斷難做出如此大膽而又合情合理的戰局判斷。   「將軍,既然料知敵人意圖,請您下令,末將願率軍將這些狡猾的敵人徹底消滅!」凱日蘭勃然而起,興奮地請戰。   這位閃北勇將,有兩個優點很受上司維涅夫的賞識,一是行動迅速,雷厲風行,說幹就幹,絕不拖泥帶水;二是勇猛好鬥,對於打仗,總是積極求戰,只要能趕上,絕不願錯過殺敵的機會。   「欲制敵須先料敵、察敵,方可將計就計。上面只是我的推斷,還需要切實的情報加以印證。」   身經百戰的維涅夫當然精通軍隊調度,他嚴肅地下達戰爭指令:「凱日蘭,你水性奇佳,命你立刻偷潛至古渡哨所附近探察敵情,發現異常情況立刻回來匯報!弗雷儒斯,你去調集三千騎兵在城北悄悄集結,蹄裹棉,馬銜枚,全副武裝,隨時準備開拔迎敵!鄧肯,你撤回部分偵察騎兵,帶人協助弗雷儒斯行動!其他將官,該休息的休息,該守備的守備,一切按原定安排行事!今日之事,諸君一定要守口如瓶,違令者,斬無赦!」   諸將允諾,各自領命而去。老將維涅夫此時已經毫無睡意,他吩咐親兵拿來一瓶葡萄酒,端坐著慢慢飲酒,靜候戰報的傳來! 第六集 第六章     威斯特堡攻防進入初步僵持階段的時候,除了斜河以外,維涅夫也沒有忽視對奔流河沿岸的防守。他也派出部分水軍沿河巡邏,防止來自這個方向的襲擊。不過對於這個方向,閃北水軍的重視程度遠不及斜河,入夜後,水軍的巡邏範圍更是縮小到奔流河東岸。   夜已深,狗魚凱日蘭在古渡哨所約十幾米遠的黑暗處靜靜地趴浮在水面,貓頭鷹般機警的藍眼睛,仔細地打量周圍的情況。   凱日蘭的水性確實是厲害,快速游過奔流河後,他已經這樣一動不動地浮了半個多小時了,依然不覺有任何勞累。   猛然,凱日蘭聽到了輕微的槳櫓划動的聲響,凝目望去,十幾艘船幾乎是緊貼著奔流河西岸,朝古渡哨所這邊過來了。船隻上懸掛的恐怖的骷髏頭像,也叫凱日蘭印象非常深刻。   這些船隻果然在古渡口靠岸,數百聖瓦爾尼軍裝的士卒們依次踏上了一艘空船。臨行前,一個像是首領的蒙面漢子,將懸掛的聖瓦爾尼軍旗取下扔掉,再掛上了那面巨大而恐怖的骷髏旗,上書「骷髏盜賊團」幾個大字。   望著這個蒙面漢,凱日蘭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偏生記不起來。直到他最後躍上船隻,看到這個姿勢,凱日蘭才猛然想起,這不就是昨天曾與自己有過一場生死搏鬥的奎爾嗎!?   此時,船隊又開始悄無聲息地快速沿岸北進。凱日蘭再無懷疑,他一個猛子扎進水底,身體如箭魚般在水中飛進,快速而無聲地向己方河岸游去。   這天的凌晨,天尚未全亮,一宿未眠的老將維涅夫又精神抖擻地走上了戰場,親自指揮河岸防禦。而丹西也差不多在同時來到了對面的高台上,繼續指揮進攻,不同的是,李維並不在他身旁。   今天仍然刮著東風,不過卻比前兩日大了許多,令人微微有些寒意。猛虎軍團還在重複昨天的把戲,騷擾而不進攻,所有戰船全體出動,船上甲士也站得密密麻麻的。   戰船仍然離開河岸一定距離,來回移動,用箭矢和石塊削弱岸邊守軍。從他們的行動看,似乎是在等待著某個特殊時機的來臨。   維涅夫信心十足,鎮定自若,也仍然採取以不變應萬變的老策略,堅守河岸,進行還擊。他心裡也同樣在渴望某個時機的來臨。   不過老將的右眼皮還是突突地跳個不停,令他總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   在威斯特堡以北十公里處的翠玉磯,十幾艘懸掛著骷髏旗的船隊慢慢靠岸。一群群身穿聖瓦爾尼軍服的士卒,跳下船來,分散陣形,小心翼翼地前進。   翠玉磯旁一片密林裡,鄧肯與弗雷儒斯拔出長劍,帶著沿岸跟蹤了一宿,埋伏在此處等待了一會的閃北騎兵們,飛速地衝了上去!   伏擊進行得很順利,可以說順利得令人有些驚奇。這些喬裝成聖瓦爾尼士兵的猛虎軍團登陸部隊完全沒有鬥志,看到有敵方騎兵衝過來,亂遭遭地一哄而散,回頭拚命向船隻逃去,還有不少的人則丟盔卸甲,放下武器舉手投降。   在指揮官中只有心思細密的弗雷儒斯隱隱感到有些不妥,儘管優勢騎兵伏擊上岸步兵肯定會佔盡便宜,不過相對而言這些「猛虎軍團」的偷襲步兵的戰鬥力也太差了點吧!   不過鄧肯等人可沒工夫去想那麼多,他們帶著三千精銳鐵騎形成一個扇面狂撲過去,繼續重複昨天在斜河岸邊發生的單方面大屠戮,只是反抗小了很多。   掛著骷髏旗的戰船見勢不妙,也不顧上岸士兵的安危,立刻掛帆遠遁。一些跑得快的士兵逃到船邊,卻被船上的蒙面甲士用刀槍棍棒趕開。   幾個用手攀住船沿的士兵更慘,但見船上那個領頭的蒙面漢手起刀落,士兵們的手掌被斫斷,淺水邊是一片慘叫聲。   弗雷儒斯越看越不對勁,他揪住一個看似頭目模樣的士兵,利劍架在他的脖頸上:「說,你們是猛虎軍團的戰士嗎?」   「不,不要殺我、我,我是聖瓦爾尼駐古渡哨所的波爾隊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弗雷儒斯心猛的一縮。   「前天晚上哨所被一幫叫骷髏盜賊團的傢伙控制了,今天就在這裡被趕上岸,誰知道卻被你們伏擊。」   此時戰船已經離岸遠去,奎爾那洪亮而帶著內力發出的塞爾語順著風飄進了弗雷儒斯的耳朵:「哈哈,維涅夫手下的走狗們!多謝你們替我殺掉了這群聖瓦爾尼兵渣,骷髏盜賊團全體勇士向你們致敬!」   隨著奎爾的話音,戰船上發出一陣陣箭雨,傾洩到在岸邊廝殺的兩方戰士們的頭上。   弗雷儒斯已經顧不得再想別的了,他心裡湧起一陣寒意:「中計了,快撤!去救援維涅夫將軍和威斯特堡!」   與此同時,在威斯特堡城前的斜河岸邊,猛虎軍團的水軍和岸上維涅夫沿岸佈防的陸軍仍在進行遠距離對射。   看樣子丹西仍準備故伎重演,繼續進行水上騷擾。維涅夫和凱日蘭則指揮士兵還擊,但心思卻掛念著威斯特堡北面的奔流河東岸,不知道鄧肯和弗雷儒斯那邊的伏擊進行得怎麼樣了?   驀地,維涅夫和凱日蘭都將頭扭向自己沿岸陣地的西側。狂風捲起漫天的塵土,李維手擎一桿巨大的猛虎軍團旗幟出現在視野裡,一萬多精銳的猛虎軍團重甲騎兵形成一個略略內彎的扇面,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向維涅夫陣地的側後方發起了猛烈的衝鋒!   昨天深夜,就在維涅夫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奔流河河岸和正面的斜河戰場的時候,猛虎軍團的工程兵大隊的將士們在李維的帶領下,用十幾條舟船和木板、圓木等,秘密地在斜河上游二十多公里處的瓜弟亞爾村迅速架起了一條舟橋。   凌晨時分,李維和尚未痊癒但積極請戰報仇的諾豪,帶著一萬五千多名精銳騎兵迅速渡河,然後馬不停蹄地繞過河岸,避開斥候偵騎的巡查路線,向斜河戰場撲過來。   高台上的丹西也是早有準備,五支令旗都抓在手中向前疾揮,旗幟微微向下低垂,示意全軍疾進。   高台下,金鼓齊鳴,響徹雲霄,水面上,百舸飛渡,奮勇爭先,向岸上的維涅夫守軍發起猛攻!   老將維涅夫不由得心中暗歎,丹西這一招深得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用兵之法,看似誘敵分兵的虛兵突然變成了實兵,而繞道古渡哨所進行的偷襲,卻成了一個精心設計的令自己上當的陷阱。   不過此時,他已經無暇再去細想,遭受猛虎軍團水陸部隊的前後夾擊,沿岸陣地肯定已經保不住了,甚至能否順利逃回威斯特堡據守都會成為問題。   「大人,您帶大家趕快撤退,就讓屬下帶人掩護好了!」凱日蘭咬牙切齒地請戰。   維涅夫看了一眼愛將,知道這是目前這種凶險的戰場情況下,能夠脫身的唯一辦法:「那好,一切都拜託將軍了!」   維涅夫將旗搖動,大軍開始撤往威斯特堡城門。凱日蘭再度提起飽飲無數鮮血的彎刀:「勇士們,上帝與我們同在!」   「上帝與我們同在!」數千負責掩護的戰士一同發出怒吼,與衝上來猛虎軍團將士展開了殊死的肉搏戰。   從側後撲上來的猛虎軍團重甲騎兵就像一支鐵鉗,直插河岸陣地守軍的兩翼,而斜河上的水軍則冒著矢石,對北岸維涅夫守軍的陣地進行正面強攻。   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鐵甲精騎,以摧枯拉朽之勢,將閃北守軍的陣地沖得千瘡百孔。   由於在陣地後方沒有什麼障礙物,第一批扭過頭來抵抗的閃北士兵,很多人尚未運過神來,就被洶湧而至、急速奔來的鐵騎部隊踏成了肉泥。   水上的猛虎軍團戰船一批批地靠岸,全副武裝的登陸甲士們,再次跳上昨天犧牲了無數戰友的斜河北岸,懷著強烈的復仇怒火,在船上弓箭部隊的掩護下,對維涅夫守軍陣地進行正面突破。   維涅夫帶著本部人馬且戰且退,往威斯特堡城門前進。   忽然,但見猛虎軍團鐵甲騎兵的右翼飛出一彪人馬,諾豪帶著一千騎兵,突然轉向,斜插向城門!   這支騎兵速度奇快,撤退部隊來不及阻擋,守城的士兵一見不妙,不得不先關閉一下城門,以防敵人衝入。   諾豪當然不會帶手下騎兵直接衝擊城門,剛才的舉動只是迫使敵軍延緩撤退速度而已。   猛虎軍團的騎兵真是訓練有素,在高速運動中仍然能保持整齊的隊形,諾豪帶著手下的騎兵微微掉轉馬頭,如一把鋒利的匕首,再直插撤退守軍的肋部,在士氣消沉的閃北守軍隊伍裡深深地割出一道血口子。   諾豪手中持著的是李維叔叔送給他的隨身佩劍,劍柄上是一隻雕成飛鷹的護手,劍身寬闊,隱隱透出殷紅色,正是名為「血啄」的名劍。   儘管體力尚未完全恢復,但諾豪的雙眼恍若兩團火炭,仇恨之火熊熊燃燒,手中的銳利無匹的「血啄」如同一條血蛇,吐著死亡之舌,親吻出一道道的血泉。   待到諾豪的千人騎兵隊將閃北騎兵突刺穿,將維涅夫撤退部隊的後部劃開一個狹長的傷口時,猛虎軍團的水陸夾擊部隊也以勢不可擋的威勢,突破了苦苦抵擋的閃北掩護部隊,氣勢洶洶地撲了上來,而此時大部分從陣地撤退的維涅夫守軍尚沒有進城。   幾萬從各處陣地逃回來的士兵們擠在並不寬闊的城門口,人頭湧動,推推搡搡,反而極大地減弱了撤退的速度。   維涅夫沒有辦法,手持寶劍連斬十幾人,親自站在門口維持秩序,撤退的隊伍才穩定下來,按順序依次跑進城去。   凱日蘭帶著敗兵一邊撤退,一邊抵抗,希冀盡力遲滯猛虎軍團的進攻,為主力部隊的撤退留下更多的時間。   前天諾豪嘗過的滋味,現在輪到他來品嚐了。前後左右到處是殺紅了眼的敵人,而身旁的戰友卻越來越少,手中的彎刀已經飽飲了數十個猛虎軍團戰士的鮮血,可敵人卻像永遠殺不完一樣,不停地湧過來。   刀、劍、戟、斧等各種兵器隨時可能從各個方向招呼過來。   凱日蘭身上的傷口也不比自己殺死的敵人少。武功已經派不上用場,他只能有些麻木地不斷重複著招架、劈斫、刺捅這些最基礎的動作,以求用最快的速度消滅眼前的敵人。   「鐺!」凱日蘭用彎刀撥開一枝從協部刺過來的長戟,順勢一刀砍在那個身形穩不住的偷襲者的脖頸處,再反手一撩,架開從正面砍過來的一把戰斧,然後挺刀刺向持斧戰士的腹部。   「鎊!」有些脫力的凱日蘭手中彎刀脫手,一股雄渾的內力叫他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騎著高大的黑色駿馬,手持軍旗的李維出現在凱日蘭的面前,正是他用軍旗的金屬旗桿挑飛了凱日蘭的彎刀,救了部下一命。   剛才差點成為凱日蘭刀下第四十三個冤魂的戰斧手和幾個猛虎軍團戰士趁機撲了上去,將倒地的凱日蘭摁了個結實。   李維正眼也不瞧一下被俘虜的敵將,他一催戰馬,揮舞猛虎軍旗,指揮已經成功匯合的猛虎軍團水陸大軍向維涅夫的殘兵敗將追擊。   步兵集團繼續正面推進,而重甲騎兵則從兩翼衝出,撲向城門,整支大軍形成一個布袋狀,要將尚未撤入威斯特堡的閃北軍隊一口吞掉!   站在城門口維持秩序的維涅夫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戰士回身進行抵抗,掩護大部隊的進城。   猛虎軍團的布袋越縮越緊,維涅夫的軍隊漸漸不敵,尤其是城門口兩翼的軍隊,無法抵擋鐵甲騎兵的衝擊,紛紛後退。   只要布袋的袋口被鐵甲騎兵扎上,那麼維涅夫的軍隊將無法避免在城下被圍殲的命運。   就在老將維涅夫幾乎有些絕望的時候,凶悍勇猛的敵人騎兵後方忽然一片混亂,城門口己方防禦部隊的壓力陡然減小,弗雷儒斯和鄧肯帶著三千騎兵從翠玉磯回援!   閃北騎兵的突然回援,叫維涅夫的軍隊暫時舒了口氣,不過由於人數較少,仍然無法扭轉戰局。   李維軍旗揮舞,諾豪帶著五千優勢騎兵撲了過去,剛才因敵人出其不意出現在後方而被衝散的猛虎軍團騎兵也在軍官的呵斥下重整旗鼓,回身再戰。戰場的形勢再次走上丹西和李維預想的軌道。   又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廝殺,猛虎軍團終於收緊了口袋。眼見事不可為,維涅夫只得帶著鄧肯、弗雷儒斯逃入城內,再次收起吊橋,關緊城門,防止猛虎軍團將士趁亂殺入城中。   城外的閃北軍隊四面被圍,而城門的關閉,斷絕了他們突圍的希望,抵抗的意志也大大降低,一群群地放下武器投降。   待到下午時分,今天這場斜河攻防戰役方告結束,是役猛虎軍團共殺死閃北守軍八千人,俘虜凱日蘭以下官兵約一萬七千人,僅有一萬五千人逃入威斯特堡固守,而猛虎軍團方面的損失則為步騎三千多人。   黃昏降臨,殘陽如血,猛虎軍團的各路部隊都已經渡河完畢,除幾隊步兵繼續打掃戰場外,八萬大軍將威斯特堡團團圍住,士氣高漲的戰士們挖溝築壘,修整器具,修養精神,等待來日攻城。   在猛虎軍團的主帥營帳,丹西端居帳內高椅上,李維居左,奎爾居右,諾豪等軍官往下依次安坐。   勝利喜悅叫丹西蒼白的臉上也有了幾抹紅潤之色,他看著眼前被綁得結結實實的敵將,示意手下給他鬆綁。待到諾豪將凱日蘭去除束縛,丹西微笑著發話:「你就是狗魚凱日蘭嗎?」   凱日蘭背著手,兩眼朝天,鼻孔裡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丹西不以為忤地笑笑,端茶啜飲。身邊的李維適時地發話:「凱日蘭將軍,你也曾在我手下當了兩年大隊長,你的勇猛頑強我一直很讚賞。如今領主丹西先生率軍北伐,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你何不做一個識時務的俊傑,棄暗投明,在戰場上施展自己出色的軍事才華呢?」   凱日蘭對李維還是相當恭敬的,他躬身行禮:「李維將軍,您品格高貴,愛兵如子,指揮有方,這些末將都是非常佩服。在您麾下的兩年,末將也得到了閣下的很多提攜和指點,我心裡也是十分感激。不過末將唯一為閣下可惜的就是您有些明暗不辨,甘心為外人服務,入侵我閃特,殺我閃特軍民。倘若將軍願意自立旗幟,凱日蘭即便單人匹馬,也一定忠心跟隨閣下,征戰南北,重新統一祖國!」   聽聞凱日蘭赤裸裸地煽動謀反,李維一拍案幾:「好膽!你個大逆不道的混蛋,竟敢……」   丹西揮手止住李維的痛罵,看著眼前倔強的凱日蘭,心裡暗歎,儘管自己在閃南做了大量工作,但是在閃北這邊,民族隔閡仍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啊!   他微微一笑:「凱日蘭將軍,我知道你對我抱有成見。可你知道自己服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領主嗎?想必你也看過猛虎軍團的公告和圖卡史的證詞,紐伯裡弒殺君主,勾結蠻族,分裂閃特,這樣的人值得你為之效忠嗎?」   「哼,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辭而已,」對於丹西,凱日蘭遠沒有像對李維那麼尊敬:「紐伯裡再壞,他畢竟是個閃特人,會為閃特民族考慮,而你們這些外人,無論表面上做了什麼好事,實際上都只是利用閃特,為你自己的野心服務!」   「是嗎?」丹西的話也變得尖刻起來:「紐伯裡勾結蠻族,洗劫閃特,而我免除稅賦,發展經濟,造福百姓,到底誰才是真正為閃特民族考慮,為閃特人民著想?誰才是大英雄郎托的真正繼承人?」   「我知道你對我的外人身份有偏見,我一時也無法說服你那狹隘偏執的民族觀念,何況紐伯裡為了防止部將造反和投降,也將幾乎所有將領的家小都集中到王都曼尼亞監視起來,你也不敢輕易投降。這樣吧,我跟你立個賭約,你有沒有膽量賭一把?」   「什麼賭約,你說說看。」   「我放你回去,不過你只能直接回往王都曼尼亞城,盡量安頓好自己的家小。而我將在一個月內抵達城下,到那會也許你就能看出紐伯裡的真面目了。」   「一個月內你就能攻破我們的防線,做你的清秋大夢吧!」   「要是我輸了,我頭上的頭顱你任取任予,要是你輸了,可得老老實實地投降。怎麼樣,你有沒有膽量賭這一把?」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個月尾幾天就不算好了,我在五月一日前靜候你光臨曼尼亞。」   「你可以走了,記住自己的誓言。」丹西一揮手,讓衛兵給狗魚凱日蘭放行。   「丹西,你真有把握嗎?放這個猛將回去,對我們今後也可能會造成不小的麻煩。」凱日蘭走後,奎爾有些擔心的問道。   「強扭的瓜不甜,我要叫凱日蘭心服口服地為我效力。」   丹西冷笑道:「至於威達那邊,我對他還是有信心的。我反而擔心安多里爾,那個嗜酒的老頭子,可別為了一百罈美酒,把老身子骨累壞了。」 第六集 第七章     「啾——!」兩隻金雕在高聳入雲的龍巴山脈上空盤旋鳴叫,碩大的雙翅展開來,身體在空中劃出各種古怪的飛行路線。   「離此處西北一公里處,有兩個人。」半山腰的一處密林裡,巴爾博瞇著眼仰頭望天,仔細觀察金雕的動作,做出自己的判斷。   昆達拔劍在手,招呼菲爾、穆斯塔法、別亞和其他幾個劍士:「跟我走!」   這是安多里爾為大軍翻越天險龍巴山脈派出的一支探路小分隊,用來清除山上的維塞斯佈置的探哨或者其他會洩露大軍行蹤的閒雜人等。   小分隊由昆達和巴爾博帶領,巴爾博的金雕負責探察敵兵或獵人等山民的位置,昆達則帶著十來個武藝高強的劍手,不管碰到什麼人,統統將他們消滅掉,以免行軍路線被維塞斯的軍隊知曉。   在探路小分隊以南約兩公里處,安多里爾和凱魯率領約十萬大軍正進行著一場史上從未有過的大行軍——翻越素有「雄鷹難逾」美稱的龍巴山脈。   龍巴山脈橫亙在閃南郡和維塞斯領地之間,蜿蜒上百公里,是護衛維塞斯領地免遭南部猛虎軍團進攻的一道天然屏障。   龍巴山脈巍峨挺拔,綿延起伏,海拔最高處超過七千米,最低處也不低於四千米,平均高度超過五千米。   這裡地形複雜,人煙稀少,除了偶爾可以見到幾個獵人外,幾乎看不到其他山民,至於有人聚居的村落,更是如沙子裡的金塊般罕見,行軍了七八天,只遇到過一個十多戶人家的小村子,而且還已經被昆達帶領的小分隊屠戮個一光二盡。   僅從旅遊的角度看,這裡的景色真如安多里爾為鼓舞士氣時說的那樣,美得令人陶醉。山峰上是終年的積雪覆蓋,給龍巴山脈戴上了一頂雪白的禮帽,南北兩邊的是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奇石怪巖、陡壁懸崖隨處可見,給龍巴山脈穿上了一件絢麗多彩的外套。   由於山脈海拔奇高,從山底的溫帶常綠闊葉林到野草叢生的碎石陡坡再到高山上的永久冰雪帶,生物氣候帶垂直分佈,層次分明,複雜多變的自然景觀令人歎為觀止。安多里爾嘖嘖不已,一邊飲酒,一邊連連賦出幾首歪詩。   不過普通將士們就顯然沒有自己的酒鬼指揮官那般詩情畫意,枯燥而艱苦的行軍已經讓他們不再有閒情雅致去欣賞身邊的美景,連安多里爾老頭說出自己與丹西百罈美酒的賭約,也難以激發將士們的豪情與鬥志。   確實,經過八天在原始森林裡的掙扎才走到了半山腰,而酒鬼老頭卻不停地要求加快行軍速度,大家都已經是身心疲憊了。   從山底一直到半山腰,龍巴山脈幾乎為密林所覆蓋,原始森林一片挨著一片,沒有現成的道路,只能披荊斬棘地艱苦行進。   鋪天蓋地的蚊蟲,潮濕腐爛的空氣,以及時不時遇到的野獸,都給行軍帶來了一定的困難。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最叫人頭痛的是原始森林的特產,龍巴山脈的土霸王——山螞蝗。   它們是一群吸血鬼,成堆成堆的到處都是。只要一碰到它,山螞蝗就非要將你的血吸飽為止。   你還不能拽,一拽它就斷了,鑽入你身體的那一半就更難出來了,唯一的辦法只有使勁地打才能將它打下來。   而此時,它們卻早已將你的血吸得鼓鼓囊囊了。在它們出來的傷口處滿是鮮血,腳腫得連襪子都穿不上。   戰士們只好在春暖時分穿上厚厚的冬衣,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抵禦這些吸血魔王的入侵。   有近千名受傷嚴重,腳腫得走不動了戰士只得退出行軍,返回後方治療,其他人也掉了不少血,捂出滿身的癤子和痱子。   穿過了遮天敝日的原始森林後,將士們都舒了口氣,以為終於熬過了苦日子,殊料更艱苦的時刻卻還在後頭。   山坡開始變得陡峭起來,由於地層的不穩定,山峰和岩石因坍方或崩裂造成的碎石鋪在山坡上,一些生命力特別堅強的植物,如沙參、香葉草等雜在碎石間,給這段艱辛的旅途點綴出一些亮色。   工程大隊的士兵們走在最前頭,探索可以行軍的道路,除去路上的一些岩石等障礙物,後面的戰士們牽著戰馬,運著輜重,慢慢地跟著前進。   一些地方非常的陡峭,工程兵不得不揮動鐵鏟,挖出少量的平台以減緩地勢,同時給將士們一處歇腳的場所。   幸虧此前安多里爾等人對於行軍的艱苦做了充分的估計和準備工作,尤勒製造的投石機、攻城車、戰車等都是可以卸成各種零件加以運輸的,工程大隊的士兵們也經過了長期的訓練,各種器材也非常完善,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保證大軍能夠順利前進。   山越來越高,腳下的「路」也越來越崎嶇,上面是飄動著雲彩的雪峰,身旁是令人目不敢視的萬丈深壑,冷冽的山風吹在身上,湧起陣陣寒意,吹乾了因行軍而淌下的汗水。   戰士們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濕,濕了又干,結出一層厚厚的鹽巴。   高山的氣候也是極其的無常,十里不同天,整支大軍前面是狂風暴雨,後面是艷陽高照,而中段可能又只是細雨霏霏。更叫人頭痛的是高山反應了,隨著海拔的提高,呼吸日益困難,氧氣不足造成了頭暈腳酸,全身乏力,很多人抱著武器癱坐在地,然後就再也沒能站起來。   從他們身旁走過的戰士,有的人在胸前劃著十字,更多的人似乎已經麻木了,目光低垂,機械地抬著雙腳,跟著前面的戰友前進。   十萬人的大軍如一條蜿蜒盤旋的長蛇,在荒蕪人煙的崇山峻嶺中無聲地蠕動著前進,偶爾會有人或馬跌落壑谷,傳來一聲在山谷間迴盪的慘叫。   經過六天不停歇的艱苦行軍,安多里爾帶著這支大軍跋山涉水,風餐露宿,經受了生命極限的多次考驗,終於登上了龍巴山脈中段,海拔五千多米朱繯峰。   放眼望去,高山雲海,煙波浩渺,一望無際,如銀濤,似雪浪,填滿萬壑千谷,拍打絕壁危崖,構成一幅奇妙壯觀的天然畫卷。   如此的美景,令老軍師激發了詩興,拔開酒瓶的瓶塞,禁不住又要借酒成詩。   可惜部下們就不這麼想了,踏在數尺深的積雪上,刺骨的寒風吹來,儘管馬腿上包上了棉花,戰士們穿上了兩層冬衣,他們還是無法抵禦外來的寒意,身體哆嗦,牙關磕得嘎嘎響。   「嗨,安多里爾,別念叨你那打油詩了。」身旁的凱魯扯了一下正低吟淺唱,滿肚子搜羅詩句的軍師:「昆達他們回來了。」   「你這個粗魯的小鬼,哪裡懂得什麼叫風雅。好好跟我學學,不然以後連情詩都寫不好,怎麼泡得到貴族小姐呢?」   正鬥嘴間,昆達一臉焦灼地跑過來:「安多里爾先生,前面是懸崖,無路可以下山!」   昆達這句話叫安多里爾一個激靈,酒意立刻就醒了,他掏出地圖:「怎麼可能呢,地圖上明明標著,朱繯峰北面是緩坡嘛!」   「不信您跟我來看看!」   安多里爾氣急敗壞地跟著昆達跑過去,果然是一個陡峭得將近九十度的大懸崖。   安多里爾完全沒有詩興了,眼前的結果讓他欲哭無淚,忍不住破口大罵:「他奶奶的,這地圖誰畫的,太他媽沒有職業道德了!」   凱魯一臉苦笑:「這是三十年前一個吟遊詩人畫的,由於這是唯一有關龍巴山脈的地圖,沒有其他地圖可以替代,就只好選用他的了。」   昆達搖搖頭:「我估計他也沒有能夠爬上這荒蕪人煙的高山,沿著山坡打了個轉就回頭了,想當然地作了這幅地圖,向人吹噓他已經征服了龍巴山脈。又由於無人驗證,結果大家都信以為真。」   「他奶奶的混蛋詩人,附庸風雅的卑鄙屎人!」安多里爾忍不住又出口大罵,渾然忘了剛才自己還在那吟詩做賦。   罵歸罵,難題還是得解決,就此回頭,不僅作戰計劃完全落空,而且行軍半個月,非戰鬥減員近萬人,最後成了這麼個結果,任誰也不會答應。   一群戰將就在雪地裡圍成一個圈,就著積雪畫圖,討論解決辦法。有人主張掛上籐條,順著懸崖爬下去,有的主張回到半山腰重新尋找道路,等等等等,不過這些建議都被心思細密的老軍師否決了。   大伙還在吵吵嚷嚷,莫衷一是的時候,巴維爾跑了過來:「金雕好像找到了路,在這往西!」   安多里爾帶著諸將興沖沖地往西跑過去,一看才有些傻眼。在朱繯峰西邊是一座相隔很近的山峰——仙鶴峰,兩峰間是一條巨大的溪澗。   兩峰間的懸崖看起來很近,實際上這些久經沙場的戰將都很精通目測距離,知道這應該有近百米遠,目前軍隊手頭上的器材根本無法架橋通過。   就在大家都有些絕望的時候,昆達眼盯著仙鶴峰,若有所思地說道:「仙鶴峰的北面,倒確實是一道緩坡哩!」   安多里爾神情一動,望了他一眼,會意地問道:「昆達,你有把握嗎?」   昆達搖搖頭:「成不成功,很難說。凱魯兄弟,這次你我得合作冒把險了。」   工程兵大隊的戰士送來了一條百餘米長的大鐵索,昆達和凱魯各執一頭,吩咐其他人站遠。   凱魯將鐵索縮至十米,運起神力,開始揮動鐵索!   昆達身輕如燕,緊握鐵索一端,身體隨著凱魯的揮舞而飛在了半空!   凱魯連舞數圈,手中鐵索漸鬆,遠處的將士們也都是大氣不敢出,一些人甚至因不敢看而閉上了眼睛。   凱魯的身體像陀螺一樣狂轉,手中的鐵索也越放越長!   昆達雙手緊握鐵索,身體與地面完全平行!   「嗨——!」凱魯一聲暴喝,運足氣力,放開鐵索,像擲鏈球一般,將昆達拋向了對面的仙鶴峰!   好個昆達,身形真如一隻仙鶴般輕巧,在如此的高空中飛翔!   昆達越飛越近,眼看即將到達對岸,可是身體卻開始下墜!   周圍的人一片驚呼,凱魯也緊握住了鐵索,手心裡都是汗。   忽然,昆達腰背一彎,凌空一個觔斗,穩穩地站在了仙鶴峰的懸崖上!   朱繯峰上的將士們暴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昆達和凱魯將鐵索兩端固定在兩棵結實的松樹上,工程兵大隊的戰士們則帶著各種器具,開始順著鐵索攀緣過去。   經過兩個小時的奮力工作,工程兵大隊的將士終於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兩山之間架起了一座長近百米,前無古人的高空鐵索橋。   十幾條鐵索被牢牢地用巨大的鐵釘固定在岩石和樹木上,上面鋪著木板。安多里爾帶著將士們開始穿越鐵索高空橋,停滯了兩個小時的大軍又踏上了前進的征程……   穿著一身儒雅的閃特文官服飾,安德魯在一名聖火教主祭的引路下,沿著聖火國首都聖火城的主街赤焰大道行進,前往聖火國的政治中心——萬火寺。   與其他國家不同,聖火國是一個宗教教義制國家,宗教高於一切,不設國王,政權由大祭司掌握。大祭司由全國七位祭司選舉產生,終身連任。   大祭司可擢選一名大將軍,掌管全國軍隊。在原任大祭司死亡,新任大祭司選舉產生前,由大將軍暫時掌管軍政大權。   聖火國的風情也與其他國家迥異。這裡樓房較少,多是平頂屋,形狀多呈六角形,白牆綠頂。   房門前很多人家還設有半月形的圓拱廊,上面綴著星星和烈火的圖案,富裕的人家還在院子裡設有照壁。聖火國全境也沒有一座雕像或塑像,因為聖火教反對偶像崇拜。   聖火國的人民虔誠地信奉聖火教,他們穿著寬大的遮住全身的衣袍,袍子多用黑紅藍白四色,上面繡著烈火圖案,袍領上一般還附有黑色面紗,可以隨時掛起。不過男人們基本上不掛,女人們才用黑色面紗蒙住臉。   安德魯邊走邊觀賞著異國風情,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萬火寺的門前。   這是佇立在聖火城正中心的一座聖火教寺廟,是管理全國宗教和軍政事務的場所,佈局嚴整,氣魄宏偉。   與民居一樣,寺門前是一個巨大的半月形拱廊,上綴星星和烈火,表達了聖火教徒對烈火、星星和新月的崇拜。   走過拱廊,是大理石鋪成的大道,兩旁是兩片碧綠的草坪,大道的盡頭就是萬火寺的主殿——聚禮堂。   聚禮堂呈正方形,屋頂為巨大的蒼穹形,可容納數千信徒禮拜。聚禮堂的內外都有許多弧形凹狀的壁龕,點著聖火燈,裝飾著寶瓶、寶劍、新月、繁星等宗教信物。   安德魯跟隨帶路的主祭走進了聚禮堂,堂前專司禮儀的一位主祭大聲通報:「猛虎軍團特使安德魯先生前來拜訪!」   此時,聖火國的大祭師穆罕,大將軍波拉丁,七位祭司和幾位將軍都已在座,可以說聖火國對這次外交會面相當重視,軍政界的要員基本上來齊了。   一番外交禮儀和相互介紹後,安德魯在貴賓席上坐了下來。侍從給安德魯泡上一盅香茗就匆匆離開了,偌大的聚禮堂裡立顯空空蕩蕩,除了這些重要人物外,再無其他閒雜人等。   大祭司穆罕約莫五十多歲,長長的落腮鬍子飄在胸前。波拉丁與穆罕年紀相仿,神情倨傲,額上有一道傷痕,從髮際直達眉心。   「安德魯先生,」穆罕慈祥地微笑著說:「我們聖火教禁酒,只能用茶水來替代了,招待不周,還望見諒啊!」   「大祭司客氣了,有句話叫入鄉隨俗,何況我本人也不愛飲酒,反而更加喜歡喝茶。」   「那就好,我們聖火教認為酒使人失去本心,喝的酒越多,離魔鬼就越近,離真主就越遠。」   「原來如此,安德魯受教了!」年輕的外交官也是滿臉笑容:「我們的領主丹西還以為貴國是因為糧食短缺的緣故才禁止釀酒的哩!這次他特意囑咐我,猛虎軍團將從水路給貴國送來十幾船糧食,作為兩國交好的禮物。」   穆罕一捻長鬚,爽朗地笑出聲來:「呵呵,丹西領主雖不知道我教教義,對於各國形勢倒是瞭如指掌啊!不瞞你說,安德魯先生,我國今年的糧食供應確實有些緊張,既然丹西領主這麼有誠意,那我就替聖火教的教徒們謝謝他了。安德魯先生,您這次不會是僅僅為了這些糧食才來我國的吧?」   「既然大祭司坦誠相待,我又怎敢隱瞞呢?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我這次來是奉了領主的命令,猛虎軍團願意與貴國結成友好同盟,在對方遭受軍事入侵時互相給予援助。」   「與強大的猛虎軍團結為盟友,我國當然非常樂意。不過安德魯先生,您剛才那句話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我國的敵人會成為了猛虎軍團的敵人了呢?」   「大祭司閣下,還不是金幣惹的禍?前年我國通過公平的糧食貿易,賺了些錢,卻也使一部分國家犯了紅眼病。這些國家因為貪婪,曾入侵貴國,而現在他們同樣因為貪婪,也在打我國的主意。我想,假如我們結盟,也許能打消他們的不軌野心。」   「安德魯先生,」波拉丁插話道:「難道丹西領主真的以為與我們小小的聖火國結盟就能打消敵人的圖謀嗎?據我所知,猛虎軍團因糧食貿易問題犯了眾怒,各國都在摩拳擦掌呢!」   看起來以前的估計有些偏差,與異教徒各國關係不睦的聖火國,竟然也知曉了走廊各國的陰謀呢,安德魯心中暗道,臉上卻是若無其事的表情:「大將軍的信息很靈啊!不過,我們領主對於這些只會耍陰謀詭計的傢伙不屑一顧,而聯軍的號令不一,各自為戰也必然難逃失敗的厄運。如果貴國不願公開結盟,我們也可以達成秘密協議,只要貴國在戰事來臨時,派軍隊到邊界處示示威就行了,而我們猛虎軍團則保證貴國的糧食永遠不虞短缺。」   穆罕閉目考慮了一會,才睜眼道:「丹西先生的建議相當誘人,不過對於我國而言,似乎風險太大了點兒。一旦猛虎軍團擋不住聯軍進攻,我聖火國可能也難免成為他們的第二個目標啊!」   安德魯啜了口茶水,悠然說道:「風險大,收益才會大。我們的領主還有一條建議,假如貴國能對走廊西部的小國實施真正的軍事打擊的話,在我們猛虎軍團的領地上,將給予聖火教自由傳教的權力,當然前提是遵守我方制定的各項法律法規。」   安德魯的提議具有相當的震撼力,聖火國的軍政要員們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開了。   確實,由於東教會的壓力和影響力,聖火教的生存空間一直受到擠壓,走廊各國都視其為異類邪教,禁止傳教,這也使得聖火教一直拘囿於小小的聖火國而無法傳播推廣。   猛虎軍團控制了不小的領土,還有繼續擴張的趨勢,如果能夠在丹西的領地上合法傳教,將極大地促進聖火教的發展和壯大。   「安德魯先生,丹西領主的提議非常有誘惑力,」波拉丁身旁一個穿著黑袍,蒙著面紗的男子插嘴,他的話雖然十分流暢,但語音中總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古怪味道:「我倒是有一個提議,我們可以公開結盟,不必弄什麼秘密協議了,而傳教自由條款則必須公開寫入盟約中。」   這個黑袍男子,安德魯進來後就注意到了。他既不是祭司也不是聖火國的將領,穆罕剛才將其介紹為聖火國的國政顧問。   不過,安德魯總感到此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而他的穿著裝束和古怪發音,則更加大了外交官心中的問號。   「不,」安德魯堅定地搖頭拒絕:「假如現在宣佈這一外交條款,勢必引起我方領地內篤信基督教的人發動騷亂,破壞備戰工作,在大敵臨頭的時候這麼做,無異於自亂陣腳。希望貴國能體諒我方的處境,因為假如我們戰敗了,傳教自由仍然只是一紙空文,根本無法實施。」   「那麼,如何保證貴方會守約呢?」沉思了半晌後,穆罕發問道。   「傳教自由條款只能是口頭協議,不見諸任何文字材料,無論是公開的盟約還是秘密的協議。能做擔保的,只有丹西領主和我本人的人格與尊嚴。」   穆罕眉頭緊蹙:「這麼說,我們得不到任何有實質意義的保證了?」   「大祭司閣下,也未必如此吧!貪婪無恥,不守信用的人,即使是白紙黑字,他也敢撕毀,誠實守信的人,卻可以做到一諾千金。本次結盟能否成立,就看您是如何評價丹西領主和我的人格了。」   又沉思了好一會,穆罕站起身來:「那好,安德魯先生,我們必須對丹西領主和您表示應有尊重。我以真主的名義發誓,願與尊貴的猛虎軍團結為盟友!」   「謝謝閣下,」安德魯起身相迎:「我方全體軍民都將為有您這樣的盟友而感到自豪!」   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君子協議已經達成,剩下的內容就輕鬆得多了,穆罕笑道:「安德魯先生,聖火國雖然不大,風景卻相當的獨特。難得您有機會來我們這裡,願不願意多住些日子,我們可以一邊遊山玩水,一邊好好地談談心。」   「謝謝您的好意,改日有機會我一定好好飽覽貴國的美景,不過現在,丹西先生正焦急地等待我回去覆命呢!」   安德魯把丹西搬出來做擋箭牌,實際上是自己恨不得立刻拔腿上路。無論如何,必須趕在羅嘉斯之前回去,否則外交總長的位子就會讓對方得到了!   心急火燎的安德魯剛剛走出大門,波拉丁就問道:「穆罕閣下,您確信丹西會遵守盟約嗎?」   「只能這樣試試看了。波拉丁將軍。」   穆罕的話漸漸高昂起來:「我教在走廊地區也有上百年了,為什麼一直無法發展壯大,就在於我們的民眾基礎一直無法擴大。受到邪惡的東教會的污蔑和挑撥,普通民眾將我們視做洪水猛獸,周邊的異教徒各國對我們異常敵視。」   「缺乏民眾的支持,我們也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來支撐軍事建設,只能倚靠教徒們的英勇和將軍們的智謀,才能夠偏安一隅,勉強地生存下來了。今天丹西派出的使者提出的建議確實太有吸引力了,現在猛虎軍團控制的土地就比我們多了一倍不止,倘若這次走廊大戰他能夠取得勝利,那麼他的勢力還將成倍地擴張,儼然成為中央走廊的第一強國。」   「倘若我們能在這樣廣闊的土地上獲得自由傳教的權力,憑著我教祭司和主祭的辛勤努力,憑著我們的博愛之心,我教一定能夠獲得空前的發展,讓聖火在這片大陸上熊熊燃燒。」   「當然,這樣好的機遇也免不了有很大的風險。據我看,風險有兩點,一是猛虎軍團戰敗,無力實現自己承諾的風險,二是丹西毀約的風險。假如猛虎軍團戰敗,那麼我們肯定會遭到更多的仇視,不過大家想想,周邊的異教徒各國的亡我之心又何曾減弱過呢?你能指望他們良心發現嗎?」   「何況走廊聯軍進攻猛虎軍團,即使勝利也是慘勝,幾個大國瓜分丹西的土地和財富都來不及,肯定無暇顧及我們這個貧瘠的小國?回頭來報復我們的只是周邊的幾個受到我們攻擊的小國家,而他們並不足懼。」   「至於丹西毀約的風險,這確實存在。不過一來丹西以前並未有過撕毀外交條約的不良記錄,二來誠如安德魯所言,侵犯猛虎軍團領地的都是我們的敵人,是一些貪婪的異教國家,丹西跟我們沒有不可調和的利益衝突。真主教導我們,與人交往必須秉持善心,善意對待他人,他人對你才有善意。這是我們與丹西的初次外交來往,對他採取信任的態度也未嘗不可。」   「丹西在走廊裡樹敵無數,我們是他為數不多的盟友之一,他也不會不考慮自己的外交生存環境的。這種風險,相對於我們面臨的歷史性機遇來說,是完全可以承受的,所以我選擇了與丹西合作。」   穆罕的話,條分縷析,波拉丁和七位祭司等人都頷首不已。   不過,再好的分析,也總有唱反調的人,有些古怪的語音再次從那個穿黑袍戴面紗的男子嘴裡發出:「我敢打賭,丹西這個狡猾的娃娃,絕對會毀約。他絕對不會為了幾句沒有記錄下來的空話而去得罪勢力強大的東教會。大祭司閣下,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告誡您了,您對這些異教徒實在是存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這樣下去,聖火國遲早會毀滅在您這些美妙的幻想中。」   穆罕有些惱怒地沉下臉:「休倫國師,對於您告知我們的各種情報信息,我是非常感激。不過有一點需要懇請您諒解,儘管我們篤信同一宗教,但我們兩國對教義的理解卻大相逕庭。貴國崇尚暴力和征服,而我國更讚賞教導與感化。你可以把牛頭摁到河裡卻無法強迫它喝水,你可以用皮鞭強迫別人信教,卻無法征服他們的心。我們對貴國的事務沒有興趣,也希望貴國不要干涉我國的內政外交。」   叫做休倫的男子也站起身來,因為激動聲音變得更加古怪和刺耳:「穆罕閣下,看來我這幾天是對牛彈琴了。也好,只有讓你好好地吃吃異教徒的虧,你才會明白誰是你真正的朋友,誰是你真正的敵人!」   休倫言罷,拂袖而去,穆罕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好半天才從牙縫裡蹦出一句話:「散會!」 第六集 第八章     當安德魯在萬火寺裡討價還價的時候,羅嘉斯也正在欽斯尼亞的聖母大教堂裡,鼓起如簧之舌,侃侃而談。   參加本次外交會面的,除了教皇費文、包括康坦諾夫在內的十數位紅衣大主教外,尚有拉捨爾王國的國王彼德六世,科奴達帝國的王子阿拔斯,奧海穆外交大臣卡西利亞,捷頓駐聖城欽斯尼亞大使普瓦提埃等東教會核心成員國的政治代表。   像彼德六世、阿拔斯王子是因為正好前來朝聖而趕上了這次外交會面,而卡西利亞和普瓦提埃等人則是該國常駐聖城從事外交活動的代表。   教皇費文是一個微微有些發福的中年人,他手持一根白玉雕成,鑲嵌著紅藍寶石的手杖,端坐在教堂大廳正中央的鍍金皇位上。   明媚的陽光穿過香菇形圓頂的彩色玻璃,柔和地投射在教皇的身上,給他蒙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教堂的四壁則懸掛著歷代教皇的畫像和由著名藝術家創作,帶有濃郁斯甘特民族風格的油畫。   相對於安德魯受到的禮遇,羅嘉斯可就要寒磣得多了。各位紅衣主教、幾個國家的首腦和外交官沿著教皇的兩側順次坐下,而遠道而來的猛虎軍團外交官羅嘉斯,卻只能站著說話。   顯然,丹西的實力,尚未達到令東教會重視的程度,而上次那場糧食貿易,丹西也從東教會盤剝了不少錢財,東教會也有些懷恨在心,這次會面的待遇,也有趁機給他些難堪的目的在裡邊。   「羅嘉斯先生,您從遙遠的異國他鄉趕來,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呢?」教皇費文的話語圓潤婉轉,配合著慈愛的表情,令人頓生愛戴與崇拜之心,難怪每次教皇布道講經,教徒們都如癡如醉。   羅嘉斯單手撫胸,躬身行禮:「尊貴的教皇陛下,真理的解釋者,塵世間眾生的導師,我給您捎來,您遠方的孩子,虔誠的信徒,丹西先生對您的最崇高的敬意和最真摯的祝福。」   「羅嘉斯先生,替我多謝丹西先生的金玉美言。不過,我尚有一事不明,據說來自遠東的丹西先生尚未施行洗禮,不知道他何時成了我教的虔誠信徒了呢?」   「尊貴的陛下,是這樣的,由於戰爭的陰雲總是籠罩在猛虎軍團的身上,丹西先生對於這種重大儀式的正規、權威和莊重,又非常在意,所以一直抽不出時間來進行莊嚴的洗禮儀式。」   「這次他特地囑托我作為代表,向陛下請求,允許閃特的著名牧師格拉多閣下,代表您向他施行洗禮儀式,使他能夠名正言順地全身心地投入服侍上帝,造福子民的偉大事業中去。」   「為了報答您的寬容與恩惠,丹西先生承諾了以下條件:第一,丹西先生的領地將更名為猛虎自治領,成為陛下的屬地,永遠維護陛下您至高無上的神權威儀,而丹西先生的領主職位也將由您來冊封;第二,猛虎自治領將在未來兩年內修建至少一百座教堂,供信徒們做彌撒和禮拜,神職人員由陛下您任命,而薪水則由猛虎自治領政府支付,教堂的財產和各項收入也將得到稅收減免等各種優惠政策;第三,猛虎軍團作為陛下的忠實衛士,普世教義的忠誠維護者,陛下如有召喚,我們都將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用手中的劍懲罰任何膽敢冒犯陛下的無上權威的邪惡之徒。」   「丹西先生的條件確實相當誘人,」右首一位名叫鮑裡斯的紅衣主教說道:「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此時展現出來的虔誠與善意,顯得有些過於突然了些。」   「話也不能這麼說,」丹西的朋友,康坦諾夫主教出面替丹西說話了:「迷途的羔羊什麼時候歸家,牧羊人都是張開雙臂歡迎的。只要抱著一顆熱愛聖父、聖母、聖子、聖靈的誠摯之心,什麼時候皈依我教,也都不會為時過晚。」   教皇費文的臉上綻開了笑容,打斷了兩位紅衣主教的爭論:「儘管猛虎軍團的舉動有些突然,讓人有些懷疑你們內心中的動機,但我還是得承認,丹西這孩子考慮周全,相當討人喜歡,總是能提出一些讓人難以拒絕的條件。」   羅嘉斯繼續不卑不亢地回答:「舉廣袤的國土,帶無數的子民,心甘情願地拜伏在陛下腳邊,成為您忠實的臣僕,丹西先生所展示出來的誠意,這難道還不能令人信服嗎?」   相較東教會體系的核心成員國拉捨爾、科奴達等,教皇在中央走廊地區的影響力就要小得多了,在信仰領域裡,他面臨著東部武力強盛的呼蘭人和經濟繁榮的兩盟半島的強力挑戰。   呼蘭的異教徒們,信奉自然界裡各種稀奇古怪的神明,而且憑借其武力向中央走廊地區灌輸他們的多神論觀點。   兩盟半島的商人們,更是把自己家裡的熏天銅臭吹拂到了大陸的四面八方,腐蝕和玷污教徒們聖潔的心靈,一些城市的商人更是喊出了「金幣就是我們心目中的上帝」這種大逆不道的口號,教皇雖然氣惱,卻也沒有辦法。   雖然中央走廊的多數國家還是信奉基督教,並奉東教皇為神權至尊,但這些都僅僅是禮節性的,世俗的權力,牢牢地掌握在國王大公們的手裡。   而且這些國家,多數也保持教權的獨立性,例如包括神職人員的任免這些權力,也都由國王諸侯們說了算,教皇無法插手其間。   更值得注意的是,死對頭西教會也不斷派出使者和牧師到中央走廊各國活動,名義上是講經頌道,相互交流,實際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西部教皇羅布森是想擴大自己的影響力,在東教會的後方開闢第二戰場。   這些年,費文和前任們也不是沒有努力過,但一來被與死對頭西教會的戰爭拖住了大部分精力,二來這些有奶就是娘的走廊地區各位諸侯們,在利益與信仰之間,自然知道該選擇什麼。把表面上的尊崇讓給費文,把實際的權力緊抱懷中。   只有東部的幾個小國,如米海尼亞、洛茲等,因為與東教會的經濟來往頻繁,又由於武裝力量不強,需要東教會的大國保證其安全,跟東教會的關係才還算密切。   這次丹西將自己的領地作為教皇名義上的屬地,並將自己領主身份的受冊封權力和神職人員任免權力都送交東教皇,確實是大大增強了東教會在中央走廊地區的實際權力和威信。誠如他剛才所言,這樣的條件,的確令教皇費文難以拒絕。   當然,走廊地區各國對於丹西領地和財富的覬覦與圖謀,費文不會不有所耳聞。如果同意了丹西的請求,當他國入侵丹西的領地時,從外交上講,就意味著侵犯東教會的屬地,教皇和東教會各國肯定也不能坐視不管。   一旦戰事一開,東教會不可避免地會捲入這場中央走廊地區的爭霸戰中,從而影響到為對付西教會的備戰工作。羅嘉斯所述之提議,既有巨大的誘惑力,也隱藏著極大的風險,費文也不得不仔細斟酌,權衡利弊。   「羅嘉斯先生,」拉捨爾國王彼德六世插話道:「剛才鮑裡斯主教大人的疑惑我也有同感。丹西先生以前與我們幾乎沒有什麼交往,此舉似乎太過突然了些,尤其在現在這種敏感的時候提出來加入我方陣營,難免叫人產生一些其他的聯想。」   「上次糧食貿易事件,丹西先生對教皇陛下也沒有表示出任何的尊敬之意。當然以救贖世人為己任的我們,對於此事是無所謂的,不過我倒是聽說一些心胸狹隘的國家,正聯合起來欲對貴方不利呢!將這些事情聯繫起來,讓人不能不懷疑丹西先生的用意何在,而我也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滋味糾結在心頭。」   彼德六世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國王了,是一個勇猛正直的騎士,也是一個品格高貴的虔誠的東教會信徒,在東西教會的多次大戰中擔當東教會一方的領軍人物。   丹西在閃南實施的一系列削弱閃特莊園主和騎士階層權力的內政措施,這些人中有不少卻是彼德六世的好朋友,比如說紫葡萄莊園的莊園主沙加騎士等。   朋友們充滿牢騷的書信遞到彼德六世手裡,令他心裡對丹西也頗為不快。另外,彼德六世對於中央走廊地區各個諸侯,為了爭奪霸權而藐視教皇權威,不顧騎士傳統,經常背信棄義等種種醜惡行為也非常不滿。   丹西這次投靠教皇的政治投機舉動,彼德六世內心裡是相當反感,語氣中也帶著明顯的輕蔑。   羅嘉斯面對彼德六世的詰難,針鋒相對地予以回敬:「彼德國王陛下,沒有根據的猜疑,只能叫人的心靈被毒蛇吞噬,闖入邪魔之門,脫離上帝之真道。丹西先生這次特意囑托我告訴教皇陛下和各位尊貴的先生們,我們這次效忠教皇陛下,不帶有任何其他條件,完全是為了接受教皇陛下的指導,淨化自己的靈魂,賜福轄下的子民。」   「至於上一次我們從公平交換的糧食貿易中獲得了一些利潤,一些鬼魅魍魎們因眼紅嫉妒而圖謀不軌,我們猛虎軍團卻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丹西先生囑托我告訴各位,假如諸位先生們害怕了的話,完全可以不必插手此事,戰無不勝的猛虎軍團滌蕩這些小丑們也綽綽有餘。丹西也要求我向各位轉達,即便如此,他和屬下的戰士與人民,信奉上帝,尋求真理,為教皇陛下竭忠效勞之心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羅嘉斯與彼德六世之間的充滿火藥味的對話,使得與丹西一直有不錯交情的康坦諾夫不得不再次出面調和:「彼德陛下的想法,是從正常人的角度出發,進行的一種合情合理的推測。而丹西先生,我有幸曾有過數面之緣,確實是一個迥異常人,胸襟氣度非常寬廣的英雄人物。今天羅嘉斯先生代表他提出來的幾條建議,我看是有誠意的,還請教皇陛下明鑒。」   手下人的意見爭執加上利益與風險並存的外交條款,教皇費文一時也難以定奪,他不得不請羅嘉斯在大廳裡稍侯,自己則帶著各位主教及彼德六世等王公大臣們進入後殿商議。   經過約莫一個鐘頭的時間,教皇帶著他的屬下才重新回到大廳中。各人臉上都經過一番刻意的休整,掛著慈愛的微笑,看來已經形成了大家都能接受的共識。   費文坐回了皇位,對羅嘉斯說道:「羅嘉斯,我的孩子,過來吧!」   羅嘉斯恭敬地來到教皇面前跪下。   教皇手按聖經,白玉手杖輕抵羅嘉斯的肩頭:「謹以主的名義,同意丹西先生接受洗禮,加入我教,並受封為猛虎自治領領主。」   羅嘉斯得體地回應:「謹讓我代表丹西領主多謝陛下的恩賜。」   費文祥和而莊重的聲音再次響起:「丹西領主提出來的條件,我們基本上同意,只有一點需要略做調整。聖主不允許我們這些服侍他的人過分介入世俗事務,猛虎自治領也應屬於丹西領主全權所有,不宜作為我的屬地。至於丹西先生和其他信徒之間的矛盾,教會將秉持仁愛之心,用公正公平的態度盡力調和,以化干戈為玉帛,避免同為聖主的子民卻不得不刀兵相向的慘劇發生。」   羅嘉斯心中感歎,精明的教皇將實際的利益照單全收,而應負起的責任卻巧妙地推卸出去。   不過,這至少保證了丹西能名正言順地獲得已奪取領土的統治權,可以增強民眾的忠誠度,沒有超過本次外交使命的底線。   跪在紅地毯上的羅嘉斯只得同意這個不平等的條約:「謹遵陛下的旨意。」   待到羅嘉斯代表丹西手按聖經宣誓,接受冊封詔書,敬拜聖父、聖母、聖子、聖靈,接受各位主教和王公大臣們的祝賀等等,完成這一系列繁文縟節之後,走出教堂大門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教堂前高聳的鐘樓悠悠地敲了八下,整潔的街道和周圍民居都點起了油燈,羅嘉斯望著靜謐而祥和的古老聖城,他此時的心思卻已經飛到了遠方故土,飛到了那金鼓齊鳴的戰場上……   同在這掌燈時分,一襲白色貼身勁裝的狄龍,坐在白露集一家臨街的酒店門口,慢悠悠地吃著晚飯。在他的斜對面,利祖帶著烏雷、博格騰及幾個馬幫幫眾也在圍著一張飯桌喝酒。   狄龍與利祖都不時地瞟一眼街道的東端,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兩人的目光偶爾在空中相接,旋即又迅速地分離。   白露集是位於所拉密公國吉流貝城與聖瓦爾尼之間的一座小集鎮,兩國的邊界正好從集鎮的主街——白露大道穿過,白露大道北邊屬聖瓦爾尼,南邊屬所拉密公國。   前面介紹過,吉流貝城名義上屬所拉密公國,實際上是被麥戈文家族所控制,因而白露大道以南實際上是麥戈文家族控制的領地。   由於近幾年所拉密與聖瓦爾尼沒有戰事發生,關係尚屬不錯,商貿來往相當頻繁,因而白露集實際上成為一個兩不管地帶。聖瓦爾尼和麥戈文家族也心照不宣地達成了默契,雙方都不插手白露集的事務,讓其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自治。   白露集的常住人口並不多,只有一萬出頭,但來來往往的商隊卻使得這裡相當熱鬧,而這幾天尤甚,每天都有幾隊傭兵押著大隊的商旅從這裡經過,人員的流量也是往常的幾倍。   就在狄龍和利祖邊吃飯邊等待著什麼的時候,五個身穿褐衫,背負長劍的遠東人走進了狄龍吃飯的這一家飯店裡。   五人中為首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神色倨傲,雙目精光內斂,面皮上隱隱透出些青氣。   狄龍僅漫不經心地瞟了幾人一眼,就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不過心裡卻在嘀咕:這五人個個都身負相當高的內功,尤其是那個老者,隱然是一位邪派高手,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在這種緊要關頭跑到這裡來,希望這些傢伙識趣點,別壞了自己事就好。   五人包了個處於酒店內堂的雅間,要了些酒菜。   狄龍繼續悠然地享用豐盛的晚餐,暗中卻將內力提到極致,心神合一,週身數丈範圍內,無論多細小的聲音也清晰地進入了耳膜。   五位遠東人顯然非常小心,交談多用密語,叫狄龍心懷狐疑卻不知所云。這幾個遠東怪人還喜歡用手蘸著酒水在桌子上寫字交流,狄龍都能聽到他們的手在桌子上滑動時發出的極細微的聲響,卻無法得知他們在談些什麼,叫他心裡直癢癢。   不過,這些人神神鬼鬼的舉動,反倒激起了狄龍的無比好奇,下決心一定要探究個明白。   狄龍還在那裡左思右想地猜謎,白露大道東端出現了一支大商隊。一百多名傭兵和三倍於此的僕役,護衛著數百匹駿馬、各種物資和一些商人,正從東方趕來。   為首一人,深目高鼻,體魄雄偉,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正是扮成商人,角鬥士出身的孔狄。 第六集 第九章     由於已經接過了好幾批客人了,利祖等人是熟門熟路,迅速與孔狄的「商隊」接上了頭。   依靠聖瓦爾尼大將軍魯伊的影響力和馬幫幫眾在各處的接應,分成數批,化裝成傭兵與商人的猛虎軍團五千騎兵,一路順利地潛入了到了白露鎮,基本沒有受到什麼阻攔與盤問。孔狄親自帶領的這五百人,則是此次行動的最後一批。   大商隊在白露集也不稍作停留,就連夜上路,向北直接往聖瓦爾尼方向而去。   「利祖先生,我們這是去哪呢?」角鬥士出身的猛虎軍團將領孔狄微笑著問道。   利祖答道:「在這往北七公里,就是巴可雷森林,隱藏上萬人馬都沒有問題,貴軍的其他部眾都在那裡等候將軍。」   「嗯。」孔狄滿意地點點頭:「狄龍先生在那裡嗎?」   這次行動之前,丹西和安多里爾已經將狄龍的身世背景和這次行動的目的都跟孔狄詳細地做了交代。   一路上,狄龍派出來的人也將接應工作做得天衣無縫,相當完美,使得五千精銳騎兵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聖瓦爾尼境內,孔狄對於對方的謀劃組織能力也是相當讚賞。   在他的內心裡,也非常渴望見見這位當年叱吒風雲的無敵將軍的模樣。   「狄龍將軍還有一些別的事情要處理,等將軍到了巴可雷森林,狄龍將軍會很快趕來與您見面商討的。」   「哎,是這樣。」孔狄略略有些失望。   「孔狄將軍,一路上還順利吧!聽說貴軍正在猛攻威斯特堡,戰況進行得很激烈哩!」   「托您的福,路上一切都很順利。至於威斯特堡,是我們神勇無敵的領主丹西親自帶兵出征,也應該指日可下。」   孔狄的話語裡充滿了自豪和信心:「對了,利祖先生,貴國境內似乎也不是很太平呢!我在路上聽說貴國的古渡哨所被一夥自稱為骷髏盜賊團的江湖豪客整個端掉了,有這麼回事嗎?」   「哦,您也聽說了。這事真是很奇怪,五百士兵駐守的古渡哨所被無聲無息地消滅掉了,士兵們的屍體卻在紐伯裡領地翠玉磯出現。有人說是塞爾國來的強盜集團干的,有人說是維涅夫干的,也有人說是你們猛虎軍團干的。不過,聖瓦爾尼政府似乎認定是維涅夫所為,已經向紐伯裡正式提出外交照會了呢!」   「我想也應該是軍隊干的,江湖幫派難以組織如此嚴密的行動。哦,對不起,利祖先生,你們馬幫的組織能力,我是非常讚賞的。」   「孔狄將軍,我們已經是戰友了,您就不必客氣。瞧,前面就是巴可雷森林了,咱們快點走。」   孔狄加快馬步,帶著部下緊跟著領頭的利祖等人前進。   這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在巴可雷森林裡,孔狄及手下和先前抵達的猛虎軍團戰士們順利地會合在一起。五千精銳騎兵脫下便服,換上戎裝,從商隊的大車上拿出各種武器,躍上駿馬,接受著孔狄的檢閱。   孔狄說了幾句鼓舞士氣的話,勉勵將士們在凶險的異國他鄉建立奇功後,命令部下解散,就地休息,同時要求大家加強警戒,不得生火,以免洩露行蹤。   夜色已深,巴可雷森林一片沉寂,五千戰士已經在森林裡睡了下來,一些人在四面站崗放哨,兩支巡邏隊則有條不紊地沿著預定線路,在森林內外巡查。   離孔狄帶領的猛虎軍團駐地約兩公里遠處,五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從樹上掠下。   「老大,這些兵崽子們睡熟了。」   「嗯。」蒼老的聲音發出指示:「水蛇、土蟒,你倆負責放火並引開哨兵,沙蠍,你負責接應,至於那個角鬥士的首級,就由我和狂蜂負責。好了,開始行……」   老者的命令尚未說完,從身後突然撲出一個身形頎長的蒙面人,劍光閃處,但聽一聲淒厲的慘叫和幾聲悶哼,一個遠東人捂著血紅的脖子撲倒在地,還有兩人則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內傷,呼吸急促,手裡的劍微微發抖。   狄龍冷冰冰的遠東語響起:「遠方來的朋友,你們的江湖恩怨,我可不願意管。不過孔狄將軍,在三個月內我不許任何人動他一下。三個月後,他的項上人頭,你們任取任予,我都袖手旁觀。」狄龍看來尚有些忌憚這五人的武功,也不講什麼江湖規矩,一出手就實施暗襲,趁機削弱對方的實力。   「閣下何人?」見慣風浪的老者雖然陡遇大敵,聲音仍強自保持鎮定,但是心下的震駭卻是無法言傳!   能夠追蹤自己而不露任何形跡,雖是偷襲,但一個照面就叫己方一死兩傷,面前此人的武功之高,實在是匪夷所思,比之以前遇到的丹西還要高出少許,直追當年的秦。   「你們是誰我不管,我是誰你們也別管。要麼離開此地,滾得越遠越好,要麼你們今晚就變成四具死屍!」狄龍的話斬釘截鐵,不容商議。   雖然知道今天碰上了罕見的強敵,一起上都可能討不了好去,但這幾個橫行江湖的劍客何曾吃過這等虧,作為刀頭舔血之輩,同伴的慘死反而更激起了他們的凶性。   四人不再搭話,劍芒閃動,陡然出招!   比之丹西當時,此時的狄龍既無兒女拖累,又有趁手的武器,加之剛才的暗襲叫對方一死兩傷,因此局面要好得多了,「精靈之眼」藍光陡盛,化成數不清的劍影、身影,如鬼魅般撲進了四人的劍網中。   兩邊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都不敢大意,一出手就是自己的拿手絕技!   狄龍身形飄動,劍招輕靈,姿態非常的美妙,可偏生劍氣、劍勢卻蠻橫之極。「精靈之眼」劍身已如烙鐵般通紅,閃著灼熱的紅光,所到之處,熱浪滾滾,數丈之內的空氣彷彿也被狄龍完全控制了,化成一道道氣鞭,配合著彷彿無處不在的劍鋒,雖然是以一敵四,卻佔盡優勢,把四人殺得手忙腳亂。   「砰!」一位本已受了傷的遠東人胸口中劍,屍體倒飛出數丈遠。令人吃驚的是,他胸前的傷處竟無鮮血彪出,而是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眼,週遭大片的胸膛更成了焦炭!   狄龍如此霸道威猛的內功劍術,即使是這些見慣風浪的遠東劍客,也被駭得心驚膽戰!   遠處的打鬥聲引來了猛虎軍團的巡邏隊,上百人點著火把開始朝這裡撲了過來。   老者知道再這樣下去,恐怕連脫身都難了!   「快撤!」老者沉聲呼喝,身體疾向後飛,左手揚處,是一片帶著難聞腥味的毒粉!   「噢!」狄龍劍勢如虹,將負責斷後的一名遠東人,自眉心至骨盆,整齊地劈成兩半!隨後他掩住口鼻,身形疾退,堪堪避過這片迎風飄揚,帶著蛇腥味的劇毒粉末。   僥倖逃生的兩個遠東人已經躍上藏於林間的駿馬,疾馳而逃,嘶啞而顫抖的遠東語隨風飄入狄龍的耳中:「卑鄙小人,你等著瞧!」   狄龍傲然挺立,目視前方,嘴角是一抹淡淡的冷笑。   大陸歷九九五年四月二十日,傑魯城的城防指揮官,紐伯裡的小兒子紐那提正在自己的房間裡,一邊喝著悶酒,一邊跟步兵大隊長格雷厄姆下棋玩。   這些日子,年輕氣盛的紐那提相當鬱悶,對尤里奇的龜縮防守命令非常不滿。   哥哥紐卡爾喜歡政治,處理政務的能力多次受到父親的稱讚,現在已經坐上了曼尼亞行政長官的高位,很多趨炎附勢之徒甘做其爪牙,愚蠢的平民百姓也看不透紐卡爾收買人心的小伎倆,四處宣揚其寬厚仁愛。   別看紐卡爾在父親面前畢恭畢敬,在別的人面前卻是趾高氣揚,發號施令,儼然成了一個「影子領主」。   紐那提早看不慣他那囂張模樣,在京城跟他狠吵了幾架,可惜這個狡猾的傢伙卻有一幫狐朋狗友,每次鬧到父親那去總有人替他出頭說話,結果往往還變成了自己理虧了。   紐那提氣不過,於是主動要求前往前線帶兵作戰,抵抗猛虎軍團的入侵,希冀立下戰功,提高自己的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   可是即便如此,紐卡爾的死黨們對此事也是極力阻撓,堅決反對。   紐那提通過親生母親聶菲不斷地在父親枕邊吹風,又找幾個大臣替自己說情,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紐伯裡的首肯,讓自己帶兵出征。   不過,父親答應的不是紐那提所要求的某一防線總指揮的職務,而僅僅是第一層防線下面的一個防禦分區的指揮官,還要受尤里奇的節制。   這個肥豬樣的尤里奇跟大哥紐卡爾是同窗好友,平日裡兩人就過從親密,在他手下當差,估計連個芝麻點大的功勞都不會讓自己撈到。   就看眼前這戰場,敵軍就幾千騎兵在城下轉悠挑釁,自己帶領部隊一出城就能將他們擊垮,肥豬尤里奇卻下達軍令,無論如何必須死守城池,不許出擊。擺明了是不想讓自己立功嘛!難道做個縮頭烏龜就能打贏戰爭?   更氣人的是上邊派下來給自己做副將的那個錢伯斯,比女人還要膽小謹慎,為人又迂腐而不知變通,對上司無論多麼狗屁的命令都奉若神明。   什麼是軍事家?就是知機權變,不拘泥於上司命令,敢於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紐那提幾次提出來出城迎擊,都被這個頑固的傢伙頂回來了。   一肚子怨氣的紐那提,火那個大呀,一怒之下,乾脆做起了甩手掌櫃,天天借酒澆愁,下棋打牌,城防的事情都扔給錢伯斯打理。讓這個固執的混蛋去承受戰士們滿腹的牢騷和惡意的嘲諷吧,老子不管了!   幸好軍官們並不都是像錢伯斯那樣刻板的木頭,還是有不少活泛的人的,像這個叫格雷厄姆的大隊長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例。   此人不僅思維活躍,說話得體,而且對於品酒賞花、棋牌玩樂,樣樣都很精通,從而也深受紐那提的賞識,經常叫他來陪自己解悶。   格雷厄姆將自己的後飛上去,形成絕殺之局,語氣平淡,一副勝負不掛於心的樣子:「少主,你又輸了。」   紐那提將一擺手,將杯子裡的黑麥燒酒一口飲盡:「再來一盤!」   「少主心性聰穎,棋力與末將也僅在伯仲之間。可是,這些日子,少主似乎心有旁騖,以至於屢屢輸給末將,倒叫末將既為贏棋而高興,又為少主擔憂啊!」格雷厄姆一邊擺棋,一邊淡淡地說道。   「格雷厄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還不是為眼前的戰局煩惱?那個陰險的尤里奇和那個木頭腦瓜的錢伯斯,再加上城下的這幫囂張的敵兵崽子,簡直都要把我氣暈了。」   「少主,棋盤如戰場,分心二用,又或意氣用事,都是必敗無疑呢!」   「大隊長先生,這些道理我又何嘗不懂,可是面臨這種局勢,面對現在這群混蛋指揮官,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其實尤里奇和錢伯斯也是不無道理,丹西目前擺明了在誘惑我軍出擊,然後加以伏擊。尤里奇和錢伯斯自知智力謀略比不上丹西,所以只好縮在城裡等著敵人上門。這種辦法雖然最多維持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但對於像他們這種智力水準的將領,也確實是最佳的選擇了。」   「奶奶個熊,未戰先怯,尚武的閃特民族,怎麼會有這樣的狗熊將軍!」紐那提呼呼地噴著酒氣,發洩著這些天來的積鬱。   「兩軍對壘恰似於棋手對弈,當你沒有能力看穿對手的意圖時,就只好採取被動挨打的防守姿態,以免盲目出擊而為對方所乘,就像尤里奇現在所做的那樣。不過,這也正是名將與庸將的區別所在。真正的名將,能夠看清對方表面行動後面的圖謀,就像高明的棋手能夠算清十步後的局勢一樣。」   「他們能夠針對敵人的佈置,將計就計,完勝對手。倘若少主能將聰明才智用於這方面,找出丹西的命門所在,然後戰而勝之,那麼與尤里奇的龜縮保守策略相比,不正好能襯托出少主才略的高明嗎?」   「有道理!」紐那提興奮地一拍大腿:「格雷厄姆,真看不出,你對兵法還頗有研究哩!」   「唉,有什麼用呢?坎塔和尤里奇等人,著力於提拔閃特本族軍官,對於我們這些傭兵出身的外族軍官根本不信任。就拿我來講,雖然是傭兵出身的捷斯蘭人,好歹也在領主大人麾下當差十五六年了,來時是大隊長,現在還是一個大隊長,十五年來官銜沒有挪動過一步。」   「少主,您鬱悶了二十幾天,我可是鬱悶了十幾年了。唉,不談這麼沒意思的事了,來,咱們接著下棋。」   「哎,慢著,」紐那提抓住格雷厄姆的手:「其實丹西唯才是舉的用人政策,我也非常讚賞。假如有朝一日我能掌握閃北領地,一定對軍隊的各項制度進行一場大改革,徹底轉變現在這種憑出身提拔軍官的用人制度。格雷厄姆,怎麼樣,你願不願意幫我呢?」   格雷厄姆有些狐疑地將棋子放下:「少主的意思是?」   「哼,現在的閃北軍界,坎塔保守中庸,不思進取,尤里奇等人投靠紐卡爾,排斥異己,黨同伐異,是到了該進行改革的時候了。格雷厄姆,只要我們能夠戮力同心,打個漂亮仗,擊敗丹西,任誰也不能對我們的戰功視而不見。只要我掌控了閃北軍權,像你們這樣有才能的軍官,肯定會受到重用的!」   紐那提的眼睛裡閃動著灼熱的光芒,勃勃的野心袒露無疑。   「嗯,如今之際,關鍵在於摸清楚丹西兵力佈置的虛實,然後加以各個擊破。」   格雷厄姆並沒有受寵若驚,反而相當沉穩,直接點出目前戰局的關鍵所在。紐那提看在眼裡,心下讚賞,像這等久經戰陣,經驗豐富的幹練將領,正是需要著力拉攏,培養成為自己羽翼的人才。   「我們派出去的偵察騎兵,這些天來發現了什麼情報沒有?」紐那提緩聲問道。   「可以說一無所獲,錢伯斯派出去的那些懦夫,不是被敵人幹掉,就是嚇得扭頭逃進城內,城週五公里左右的情況尚且掌握得不周詳。」格雷厄姆的語氣中掩不住嘲諷。   「這個就不好辦了,敵暗我明,知己不知彼,難有勝算呢!」紐那提沉吟著。   「少主不必擔心,末將倒有一個人選推薦,他就是騎兵大隊長由謝夫先生。此人情況大致與末將相同,是捷斯蘭人,騎射技藝高超,在當傭兵時就作過偵察騎兵隊長。假如派他帶人出去探察,相信一定能夠獲得有價值的情報。」   「由謝夫?就是幾天前一起來打牌的那個留著小鬍子的軍官嗎?」   「少主的記憶力不錯,沒錯,就是他。」   「嗯,從他打牌就可以看出,確實是個有心計的將領,」紐那提把玩著手裡的空酒杯:「你叫他馬上來見我。」 第六集 第十章     當天夜裡,從傑魯城裡突然衝出來兩百多閃特輕騎,然後趁著夜色向各個方向分頭逃竄。   一直派人四處監視城內動靜的庫巴,立即命令手下的精銳騎兵,點著火把分頭追擊,務必將這些探馬消滅。   第二天下午,由謝夫帶著五十幾騎突然從西北方衝擊猛虎軍團的設在城外的警戒線,經過一番纏鬥,他帶著十幾騎終於逃入了傑魯城。   虎口餘生的由謝夫,肩膀和背脊各中一箭,身體其他各處也有十來處小傷口,全身是血,看上去樣子相當可怕。   不過經過醫生的檢查和治療,傷口所幸都不在要害處,性命無憂。   在傑魯城的議政廳裡,紐那提和錢伯斯及守軍諸將,聽經過簡單包紮的由謝夫匯報偵察成果。   據由謝夫介紹,猛虎軍團除了五千輕騎兵在傑魯城下晃悠外,距傑魯東南六公里處,另有一萬步兵合約兩萬民夫正在針葉森林伐木,此外在西方十四公里處的土磚村,駐紮有一支騎兵,人數不詳,但肯定在五千以下。   除此之外,傑魯城周圍三十公里以內再無其他敵軍的蹤影。   聽完介紹,紐那提兩眼放光,興奮之色形於臉上:「好極了,看來猛虎軍團的伏兵並不在傑魯城周圍。丹西,你的尾巴總算讓我抓住了!錢伯斯,你去準備一下,點齊四萬人馬,我們出城迎擊,以數倍於敵軍的優勢兵力,將他們各個擊破!」   錢伯斯臉現憂鬱之色:「少主,此事重大,能否容屬下問個明白?」紐那提心中不悅:「隨便你,嘴巴可長在你自己身上。」   錢伯斯也不理紐那提的反應,轉向由謝夫:「大隊長閣下,你是如何衝破敵人的封鎖線,又怎麼能在一天一夜的時間裡將周圍的情況探察清楚的呢?有些令人難以置信了吧?」   錢伯斯的話語充滿了狐疑,對由謝夫的不信任溢於言表,紐那提多日的怨氣也有些隱忍不住了:「錢伯斯,你這是什麼意思,有你這麼問話的嗎?難道對為我軍效力了十幾年的由謝夫將軍的忠誠有懷疑嗎?不會是因為你派出去的那些草包偵察兵幾十天來一無所獲,就嫉妒別人的功勞吧?」   「屬下只是就事論事,盡自己應盡的職責,而少主所言才似乎是在借題發揮吧!」錢伯斯不卑不亢地將紐那提頂回去。   紐那提臉漲紅得像豬肝一樣,正欲反駁,由謝夫趕緊出面打圓場:「少主,錢伯斯大人,請容屬下詳細稟報,以寬諸位大人之心。」   紐那提只好忍住怒火,一擺手:「說吧,由謝夫。」   由謝夫有些苦笑地搖搖頭:「其實錢伯斯大人的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次庫巴在城下除了布下明哨和巡邏的輕騎兵外,在周圍的各個隱蔽處還佈置了很多的暗崗,受追擊的偵察騎兵一不小心就會著了他們的道。」   「不過這次行動前,我和手下這些英勇的戰士們就充分估計到了行動時的困難,並相應制定了一些對策。我們將二百輕騎分成二十個獨立的小組,每組十人。遇到敵人的突襲和追擊,則有五人專門負責纏住敵軍,掩護其他五人逃離。每個小組都負責有一片偵察區域,二十個小組各自的偵察區域都有交叉和重疊地區,可以相互驗證真偽。各小組完成任務後都必須沿事先定好的線路到指定地點集合,由我匯總各方面情況後才突破封鎖,回城向諸位大人匯報。」   「怎麼樣,錢伯斯,」紐那提斜視著副手,語氣裡滿是嘲諷:「你手下那幫草包偵察騎兵鬧騰了幾十天都弄不清楚周圍形勢,由謝夫將軍一天一夜就探究個明明白白,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哼,少主說話也得要秉持公心。我們偵察二十幾日,只損失了不到二十騎。假如允許我兩百精銳騎兵就剩十幾個逃回來,這等所謂的偵察行動,屬下自問也能輕易做到。」錢伯斯身後的偵察騎兵大隊長伊達司也有些忍不住了。   「這次由謝夫的偵察行動雖然損失較大,但是卻順利地將周圍的形勢探察得清清楚楚,為我軍反攻敵人立下了頭功。哼,作戰時貪生怕死,成功後卻貶低他人,搶奪功勞,我最討厭就是這樣的卑鄙小人!」   「少主,」錢伯斯制住已經氣得七竅生煙的伊達司:「尤里奇將軍、坎塔大人曾下令,命我們無論如何必須堅守城池,不可冒險出擊。軍令如山,不可違抗。倘若少主執意出擊,請您容許屬下修書一封報知指揮總部,待批復後再採取行動不遲。」   「錢伯斯,不必多言!如今丹西猛攻威斯特堡,維涅夫的守軍岌岌可危。倘若我們不能在東線採取積極的行動,反攻敵軍,減輕友軍的壓力,那我們只能坐以待斃,等待丹西將我們一個個地消滅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倘若等你們煩瑣的公文往來一趟,今天探知的敵方佈置早已過時,士兵們的鮮血也會白流,更使得我們貽誤戰機,給敵人以充分的調度時間……」   「少主,屬下堅持認為……」錢伯斯忍不住站起身來打斷紐那提的慷慨陳詞。   「碰!」紐那提狠狠地一拍案幾,木屑紛飛,茶盞迸裂:「放肆!我是指揮官,還是你是指揮官!」   紐那提長身而起:「我意已決,所有將士聽令!格雷厄姆,你持我令箭,馬上去點齊四萬人馬,跟隨我出城消滅敵軍!錢伯斯,你願意當縮頭烏龜,就帶一萬人待在城裡防守好了。這次行動的戰功,你連半點也別想撈到!你們還楞著幹什麼,馬上出發!」   紐那提說完,也不理錢伯斯有什麼反應,逕自帶人出去組織出城迎擊的事情,留下錢伯斯等人待在大廳裡發呆。   庫巴及其手下騎兵尚在城下四處轉悠的時候,突然間,傑魯城城門大開,紐那提和格雷厄姆帶領三萬騎兵和一萬步兵,一共四萬人氣勢洶洶地殺了出來。   二十多天來待在城內不許出擊,看著少量囂張的敵人在城下肆意侮辱自己,閃北士兵早就憋著一股怒氣沒地發洩。此時戰士們個個奮勇爭先,向城下的敵人猛撲過去。   由於紐那提尚欠缺帶兵經驗,身旁的格雷厄姆盡展自己的軍事才能,騎兵布在兩翼向前突進,步兵在中間穩步前進,整支大軍如一個巨大的鐵鉗,向猛虎軍團城下的營壘發起進攻。   看到絕對優勢的敵人衝上來,庫巴也是臨危不懼,軍旗揮動,金號齊鳴,散佈城下各處的輕騎兵們紛紛向營壘這邊撤退集合。   猛虎軍團尚未集結完畢,閃北軍隊就衝了上來。經過一陣象徵性的反抗後,庫巴發現自己本方與敵人實力相差實在過於懸殊,無法抵擋敵人迅猛的進攻,於是連營壘也不要了,命令部下趕快撤退。   猛虎軍團的輕騎兵們仗著身輕馬快,開始亂哄哄地向東南邊的針葉森林方向逃竄。   紐那提騎在一匹毛髮如雪的高大白馬上,帶著手下人興沖沖地進入敵人的營壘。此時敵人正在準備晚飯,鍋裡的飯菜燒得正香。   呵呵,敵人還餓著肚子呢,正好乘機追殲!紐那提一邊想著,一邊帶著手下人馬,浩浩蕩蕩地朝潰逃的輕騎兵們追去。   勝利來得如此容易,指揮著千軍萬馬意氣風發地追擊敵軍,第一次領兵作戰的紐那提,感覺到這種滋味真是爽極了!   馬不停蹄地追了一個小時,越過一道小山坡,紐那提帶著大軍將庫巴帶領的輕騎兵趕到了坡下的針葉森林邊。   由於森林繁密,馬匹過不去,輕騎兵們已經無路可走,只能返身結陣,準備殺出一條路逃竄。   森林裡也跑出來一些正在伐木的步兵和民夫,望著黑壓壓撲過來的敵人,嚇得驚慌失措。看起來,由謝夫果然不負眾望,將敵人的情況探察得一清二楚。   經驗豐富的格雷厄姆並不著急立刻進攻,他命令部隊沿山坡布好陣勢,形成一道環行的包圍圈,務將眼前的敵人整個包圍吞掉,打一場漂亮的殲滅戰!   不過世事總是出人意表,就在紐那提得意洋洋,準備下令居高臨下地發起衝鋒,殲滅敵軍的時候,森林裡又迅速湧出來將近萬名排布齊整的重步兵,迎著斜坡而上,而周圍更是塵土高揚,宿鳥驚飛,從四周的丘陵處又突然殺出來幾支猛虎軍團步騎兵,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到處都是,人數足有本方軍隊的兩倍之多!   威達手中的軍旗左右揮舞,各路大軍飛馳前行,從四面八方黑壓壓地撲向敵軍,紐那提的追擊部隊已成了甕中之鱉。   「格雷厄姆!」沒打過仗的紐那提何曾見過這種陣勢,剛才的得意洋洋,現在則完全嚇破了膽:「我們被包圍了!怎麼辦!?」   格雷厄姆縱馬過來,迎接少主的卻是閃亮的刀劍!   吹毛可斷的利劍抵在紐那提的喉頭,格雷厄姆的話語平靜而冷酷:「紐那提,我們被包圍了,與其毫無意義地戰死,不如投降吧!」   「嗖!」   「啊!」   鳴鏑響處,威達控弦一箭,將格雷厄姆身後一位試圖偷襲以救主的紐那提的侍從射落馬下!   「我的少主大人,」格雷厄姆眼皮都不眨一下,冷冰冰的話語不帶一絲情感:「時間不多了,您到底是想保住性命,還是想為國殉職,趕快做出選擇吧!」   這個時候,沒有經歷過戰爭洗禮的紐那提終於顯露出了懦夫的本色,他面如土色,高舉雙手,嚇得不敢出聲。   「傳我的命令,所有人放下武器,舉起白旗投降!」格雷厄姆的話語威嚴而冷酷。   突遇敵人重兵埋伏,主帥又束手就擒,傑魯城的將士們士氣和鬥志完全喪失,一隊隊地扔掉武器投降。   對於經過多次大戰的猛虎軍團將士們來說,這場伏擊戰進行得異常輕鬆,幾乎沒留幾滴血,就將紐那提以下四萬傑魯城守軍包了餃子,除不足百人的頑抗之徒被迅速地消滅外,其他人通通做了俘虜。   這天傍晚,威達帶著八萬大軍,押著自紐那提以下四萬俘虜,突然出現在傑魯城下。   威達像拎小雞一樣提著紐那提,縱馬出前,大聲喊話:「錢伯斯,傑魯城全體守軍聽著,你們的主力已經被消滅,你們的指揮官紐那提就在我的手中!限令你們立刻開城投降,我保證你們全體軍民的安全,否則城破之日,我將血洗傑魯!」   威達而運足真氣發出的號令,在傑魯城頭迴盪。   站在南門城牆上的錢伯斯,望著從四面八方將傑魯城圍得水洩不通的,如螞蟻般密密麻麻撲上來的敵軍,看著威風八面敵軍將領和城頭己方士兵的驚懼神色,錢伯斯只感覺心臟緊縮,血流加速。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盡力保持威嚴的神態,挺身站出來:「威達小兒,休得猖狂!我錢伯斯誓與傑魯軍民共存亡,讓這裡成為你的葬身……」   話未說完,錢伯斯突覺背上一涼,一柄鋒銳的長劍透體而入,回身望去,模糊的眼光裡是由謝夫猙獰的笑容!   「嘩!」錢伯斯的屍體被由謝夫一腳踹下城牆,在護城河裡濺起一片水花。   機敏的由謝夫猛然轉身回劍,擋開兩眼通紅的伊達司砍過來的彎刀!   幾名早已安插在伊達司身邊的由謝夫死黨,刀劍齊出,將偵察騎兵隊長砍翻在地。   手持血淋淋的長劍,由謝夫高聲呼喝:「紐那提被擒,錢伯斯已死,現在由我出任傑魯城的最高指揮官!為了全體軍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我命令所有將士打開城門,向猛虎軍團投降!」   由謝夫及其死黨密謀已久,籌劃周詳。其他的守軍將士看著城下絕對優勢的強敵,已經心懷恐懼,而指揮官又或死或擒,群龍無首,再加上事發突然,一時間大家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處理為好。   待到由謝夫的手下迅速放下吊橋,打開城池南門,城下猛虎軍團的大軍一擁而入時,他們再想起反抗就已經遲了,只得乖乖地放下武器投降。   進城後,威達一方面收編俘虜,接管城防,一方面派人張貼告示,宣揚丹西的免稅等各項政令,安定城內民心。   處理完必要的事宜後,性急的威達也不稍作停留,任命庫巴為傑魯城臨時行政長官,帶領大部隊留守此處。自己則帶著由謝夫、格雷厄姆,押著紐那提,率領三萬騎兵連夜火速北進。 第六集 第十一章     大陸歷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三日,北伐戰場的東線,持續將近一個月的靜坐戰爭也有所改變。也許是對每天在荷花城和歐朗堡繞城示威的遊戲玩膩味了,也迅和梅薩帶領著手下的胡瑪輕騎兵向閃南郡撤退。   兩城的守將——馬裡安和斯裡伯格也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這支小部隊整天在城下鬧騰,把兩位將軍也是煩得夠嗆。開城出擊吧,一怕違反軍令,二怕遭遇伏擊。就這麼靜守吧,手下那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將領們整日介地跑來請戰,自己不得不磨破嘴皮,做下屬的思想政治工作,像個老太太似的重複著說過無數次的老話,得到的卻是他們的輕蔑和嘲諷。   這些更像來表演而非打仗的小丑們終於滾蛋了,相距遙遠的兩城的指揮官,不約而同地打開香檳酒進行慶賀。   接到兩位守將關於敵軍撤走的消息,科魯那城裡的維塞斯領主也採用了與兩位屬下同樣的慶祝方式。   烏龜怎麼啦?烏龜就烏龜,哼哼,你丹西再狡猾,你猛虎軍團再猛,我就是龜縮城內防守,你就拿我沒轍,最後還是得乖乖地撤走。   溢著濃郁香味的美酒剛斟上,還沒到嘴邊,負責城防的將軍魯西爾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報告,科魯那城下突然出現大批敵軍!   維塞斯一把摔掉酒杯,跟著魯西爾跑到城頭觀望。只見無數繡著猛虎的金黃色戰旗和繡著飛馬的寶藍色戰旗在科魯那城前的亮月平原上迎風飄揚,在安多里爾的指揮下,昆達、凱魯、穆斯塔法、別亞、菲爾分率各路人馬,浩浩蕩蕩地向北方的科魯那城殺過來。   「不可能啊!」維塞斯不由得喃喃自語:「馬裡安和斯裡伯格從來沒有報告過這支軍隊的蹤跡,肯定不會是從荷花城和歐朗堡繞過來的。難道他們長了翅膀,從陡峭的龍巴山脈飛過來的?」   維塞斯並沒有猜錯,安多里爾他們雖然沒長翅膀,但確實是翻越了崎嶇險峻的龍巴山脈,穿過兩百多公里的無人區,從而得以避開了荷花城和歐朗堡兩座要塞,直接進攻維塞斯領地的主城科魯那。   經過近一個月的艱難跋涉,歷經無數常人難以想像的磨難,有將近一萬戰士長眠於莽莽的森林、幽深的山谷、陡峭的山坡和苦寒的雪峰,使得十萬大軍尚未開戰就非戰鬥減員十分之一。   翻越高山之後,安多里爾命令軍隊休整兩天,隨後旌麾北指,急行軍兩天,沿著平坦寬闊的月光大道,直抵科魯那城下。   安多里爾一到城下,就命令大軍馬上開始工作,準備攻城。   這一次攻城可就不像荷花城和歐朗堡城下那種擺擺樣子、玩玩而已的做法,完全是動真格的了。   戰士們一到城下,就開始了緊張忙碌的攻城準備工作。工程兵開始圍繞著科魯那城牆的四周,修築向城與背城兩道環型防禦工事。   在投石機、弓弩兵和輕騎兵的掩護下,步兵戰士們開始挖開護城河的河堤,開出支流引走河水。   民夫和士兵們,將尤勒設計的各種可拆卸的各種零件,從民間搜集各種材料,組裝成雲梯、沖車和壕橋等各種攻城器械。   輕騎兵分散在防線的外圍,四處巡邏。   按理說,科魯那城的城牆相當高大,防禦設施完善,城內的軍隊也有八萬之多,應該是處於有利的防守地位。   不過由於安多里爾的大軍來得非常突然,令守軍心理上受到沉重的打擊,士氣也大為低落。   有關猛虎軍團的各種傳言開始在科魯那城內擴散,更加加重了軍民的恐懼心理。   在有些人嘴裡,猛虎軍團的戰士甚至變成了長著翅膀的怪物,這次安多里爾他們就是從龍巴山脈飛過來的,現在這幫人就等夜晚來臨,然後偷偷飛進城內偷襲呢!   另外還有一點,叫守軍也很吃虧。按道理居高臨下射箭的守軍,應該在弓箭兵的對射中佔據優勢,但這次安多里爾卻帶來了射程奇遠的布魯斯長弓,從而扭轉了戰場的局勢。   城頭的守軍射不著對方,而猛虎軍團的箭雨則紛紛地落在守軍身上,令他們不得不後撤。   在弓箭兵的掩護下,猛虎軍團戰士們的挖溝引水,填壕建壘等攻城準備工作,都能在僅付出很小傷亡的代價下迅速完成。   這天晚上,惱怒的維塞斯在議事大廳裡走來走去,不住咆哮。   由於敵人具有優勢的遠程攻擊武器,城頭的弓箭、投石部隊在遠程對射中敵不過城下敵軍,也無法阻止猛虎軍團戰士們迅速進行的各項攻城備戰工作。   沒有辦法,維塞斯在一天內已經連續三次派騎兵出城去進行截殺破壞。不過,安多里爾對此也早有準備。   在凱魯和昆達的指揮下,步兵們豎起成排的拒馬槍,弓弩手和弓箭車不停地發射箭矢,而機動靈活的胡瑪輕騎兵則瞅準機會衝上來廝殺,叫維塞斯每次都是損兵折將,無功而返。   第二次出城衝擊更是危險,差點讓胡瑪輕騎跟著敗退的本方騎兵衝進了科魯那城內。幸好當時在城頭觀戰的維塞斯果斷下令,硬生生扯起吊橋,關閉城門,將數百本方騎兵擋在城外,才避免城門失守的慘劇發生。   當然另一幕慘劇也就在同一時間上演,這數百人迅速成為了敵軍刀箭下的冤魂。   很顯然,目前的戰場局勢,雖然維塞斯手握八萬守軍,在人數上並沒有很明顯的劣勢。不過安多里爾既然敢於以只具有相對優勢的兵力,分散開來進行圍攻,就展現了他對於本方軍隊戰鬥力的充分自信,甚至有誘惑維塞斯出城決戰的意思。   而對於維塞斯而言,要他放棄城防優勢,出城作戰,他實在是不願意冒這個險。當然,像今天這樣的被動挨打的防守,也讓維塞斯十分惱火,日子久了,士氣軍心會受到更嚴重的打擊。   待到維塞斯暴怒稍歇,身旁的魯西爾仔細地斟酌著自己的遣詞用句:「領主,敵人這次雖然突然出現,來勢洶洶,但我們卻不必過於擔心。科魯那城防堅固,他們要想攻入城內也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更重要的一點是,敵人是孤軍深入,而我們尚有強力的援軍。目前,騷擾荷花城和歐朗堡的敵軍已經撤走,馬裡安和斯裡伯格手下各有六萬軍隊可供調遣。假如我們在這裡拖住安多里爾,叫兩位將軍各帶五萬人馬回援科魯那,那麼我軍總數將接近敵人的兩倍,內外夾擊,反倒會將安多里爾的這些軍隊盡數殲滅於此呢!」   「嗯。」維塞斯看著地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安多里爾九萬之眾就敢包圍我軍,太囂張了,老子就跟你來個反包圍。魯西爾,馬裡安和斯裡伯格需要多久才能到達這裡?」   「按正常估計,大約六到七天。」   「那好,魯西爾,你馬上飛鴿傳書馬裡安和斯裡伯格,叫他們接到命令後立刻啟程,火速趕來支援。先到達者,賜大將軍稱號,賞金幣十萬!」   維塞斯突起的蛤蟆眼瞪得滾圓:「我們死守八天,八天之後,全軍出城與安多里爾決戰!」   固原堡坐落在王都大道與陰風大道的交匯點上,往東一側是淚河和陰風沼澤,西邊則是綿延起伏的法雷爾丘陵,是進入北部王都曼尼亞的門戶,也是閃特北部的交通樞紐。   固原堡有九十多萬人口,是閃北的第二大城市。此城扼守各處交通要道,城牆高大,城防堅固,易守難攻。   一旦突破此城,那麼猛虎軍團就能沿著寬闊的王都大道直趨原閃特王國首都,紐伯裡的老巢曼尼亞城下。   這次紐伯裡派出了自己的結拜兄弟,領地的大將軍坎塔,帶領七萬大軍在此處嚴密防守。   擔當重任的坎塔自然不敢怠慢,儘管丹西尚未攻破第一道防線,他還是一邊加強對軍隊的訓練,一邊修繕城防設施,城頭和城下日夜都有軍隊在巡邏。   大陸歷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五日深夜,固原堡除了值夜班放哨巡邏的士兵外,其他的軍人和市民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坐在書房裡看書的坎塔伸了個懶腰,他放下書本,正準備回房睡覺的時候,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進來。」坎塔的聲音裡有一絲疲倦。   負責值班的大隊長阿圖拉推門而入:「一支三萬人左右的騎兵來到了我方城下,打的是我軍的血玫瑰旗幟,領頭的是二公子紐那提。」   「紐那提?怎麼回事?」坎塔的睡意一下子跑光了,他馬上起身:「走,帶我看看去!」   坎塔趕到城頭的時候,這閃北騎兵剛剛衝到緊閉的城門前,領頭的確實是紐伯裡的小兒子,傑魯城的指揮官紐那提,格雷厄姆和由謝夫則在紐那提身旁護衛。   紐那提和手下人的臉上,都掩不住疲倦之色,看起來都相當疲勞,顯然經過了長途跋涉。這也難怪,經過四天五夜連續不停地急行軍,他們才趕到了目的地。   「嗨,紐那提,」坎塔站在城頭,手張成喇叭狀對著紐那提喊話:「你怎麼會跑到這來了?錢伯斯呢?」   「坎塔叔叔,五天前,丹西突然派大軍強攻傑魯城。錢伯斯不幸戰死,我抵擋不住,只好撤退,被敵人的騎兵追了好幾天才逃到這裡。坎塔叔叔,快開城門吧,詳細情況我們上去再說。」紐那提跑得有些氣喘吁吁,聲音中也明顯帶著驚慌。   唉,真是嫩娃子打不了硬仗啊!前幾天還沒聽到丹西進攻的消息,現在卻給追得逃到這裡來了。這個丹西也夠狠的,傑魯城那麼堅固的城防竟然一兩天就給攻下來。   坎塔一邊感歎,一邊吩咐手下人趕快打開城門將紐那提的軍隊迎進來。   厚厚的城門打開後,城下的騎兵一湧而入。不過令坎塔震驚的是,這些打著本方血玫瑰旗幟,穿著本方黑甲軍服的騎兵們,竟然砍倒城門守衛,衝上城頭!   這時坎塔再想採取行動已經來不及了。一身黑色鎧甲的威達,一劍將大隊長阿圖拉劈成兩段:「我是猛虎軍團的威達,放下武器,繳械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與此同時,一群騎兵也衝了過來,砍翻坎塔身邊幾個驚慌失措的守衛,四把鋼刀同時架在了大將軍的脖子上。   聽到城頭動靜而趕來,負責夜間城防的部隊根本擋不住猛虎軍團騎兵們的衝擊,眼見指揮官被擒,更是毫無鬥志,不是舉手投降就是返身逃竄。   對固原堡各處熟門熟路的格雷厄姆和由謝夫,開始領著士氣高漲的猛虎軍團騎兵,沿寬闊而寂靜的城內街道,奔向各處軍營、崗哨和行政官署。   「怎麼回事?」睡眠一直不是很好的貝葉從床上驚醒,街道上到處是戰馬的嘶鳴聲和士兵們的呼喝聲,偶爾夾雜著兵刃的碰擊和慘叫聲。   貝葉登上閣樓,推開窗戶,城內多處地方燃起的熊熊大火映入眼簾。作為坎塔的首席謀士,貝葉對固原堡城區分佈瞭如指掌,知道那些地方都是軍營所在之處。   放眼望去,街道上一隊隊穿著本方軍隊黑甲軍服的騎兵縱橫馳騁,唯一有些怪異的是,這些人的左臂上都紮著一條白毛巾。   當他們遇到沒有扎白毛巾的閃北軍人,這些人就撲上去廝殺,而對方往往尚未明白過來就成了他們的刀下鬼。   糟糕!貝葉心裡叫苦。他知道固原堡已經遇到了敵人的偷襲,而且看情形城池失守是遲早的事。   貝葉也顧不得其他了,他跑下閣樓,從櫃子裡翻出一件軍服,手忙腳亂地套在身上,在左臂上也扎條白布,然後跑到院子裡翻身上馬,朝著北門疾駛而去。   街道上到處都是這種扎白毛巾的偽閃北軍在穿梭來往,隔上三五步就有人馬的屍體躺倒在地,嗆人的煙味隨風飄散。由於城區基本上都已經被這些偽閃北軍控制住了,貝葉也得以順利地穿越街道,來到北門。   貝葉一衝過來,就有些傻眼了。北門的爭奪正在激烈地進行,真假閃北軍人在這裡浴血奮戰。   文人出身的貝葉,可不敢衝上去送死,只能偷偷摸摸地貼著城牆前進,希冀能趁亂衝出城去。   一柄長劍忽然架在脖子上,把貝葉嚇得魂飛魄散,扭頭一看,卻是大隊長西塞。   「貝葉大人,這是怎麼回事?」西塞有些懷疑地望著貝葉的左臂。   貝葉一把撕掉白布:「別說廢話了,趕快護送我出城!」   在西塞和幾個戰士的護衛下,貝葉終於衝出了北門,向北方倉皇而逃。   威達指揮的夜襲進行得十分順利。多數守軍還在睡夢中就做了俘虜,夜間值班的巡邏部隊和少數被吵醒的軍隊,雖然拿起武器抵抗,但由於缺少指揮官的調度,根本抵擋不住敵人的衝殺。   凌晨三點鐘左右,猛虎軍團就完全控制了固原堡,七萬守軍中,有一萬二千多人被殺,五千左右逃竄,自坎塔以下其他五萬多將士都做了俘虜。   威達一方面接管城防,安撫市民,一方面派人火速通知丹西。   大陸歷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七日,猛虎軍團圍攻下的威斯特堡依然昂首挺立。   倒不是猛虎軍團攻不下來,而是丹西圍而不攻。擁有近六倍於守城方的兵力和足夠的工具器械,兼之高漲的士氣,只要願意承受一定的代價,一個月的時間是應該可以拿下威斯特堡的。   不過,從心底裡,丹西就厭惡攻城這種傷亡慘重的作戰形式,付出高昂的代價,得到的卻可能僅是一座殘破的城池。   當然,他這樣做,也是有自己的意圖的。   當像諾豪這樣的年輕將領們積極請戰,並且提出利用斜河之水灌城等代價較低的攻城方法時,丹西總是微笑著回絕他們:「既然威斯特堡遲早都是我們的,為什麼我們還要想盡辦法去破壞自己的城池,損毀自己的財產呢?」那些立功心切的年輕人只好乘興而來,掃興而歸。   這天傍晚,縱隊長以上的高級將領都被請進了丹西的帥帳議事,最近被提升為縱隊長的諾豪也忝居末座。   此外,剛剛趕回來的外交官安德魯和羅嘉斯,以及財政總長古爾丹也參加了會議。   在丹西的座位前燒著一盆炭火。自從陰毒之氣侵入體內後,寒冷就總伴隨著這位年輕的領主。即便在這個暖洋洋的初夏時節,他也需要燃起一盆炭火驅寒。   丹西的神色有些冷峻,李維等人也是一臉嚴肅,讓人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   「先給大家通報幾個好消息,」從丹西平淡的話語似乎聽不到什麼喜悅:「第一件好消息就是,我們的外交官安德魯和羅嘉斯圓滿地完成了外交任務歸來,聖火國已經同意與我們結成秘密聯盟,東教會教皇費文陛下同意我施行洗禮,為我方領土賜名猛虎自治領,並下詔冊封我為猛虎自治領領主。鑒於他們兩位使者的傑出表現,我決定正式任命安德魯為領地外交總長,羅嘉斯為外交次長。」   在座的將領和官員紛紛向領主以及兩位外交官表示祝賀。   待聲音平息,丹西繼續說道:「第二個好消息是,威達將軍已經連克傑魯城、固原堡兩座大城,俘虜敵方指揮官坎塔和紐那提。安多里爾軍師,率領大軍順利穿越龍巴山脈,直抵維塞斯老巢科魯那。到目前為止,我們的北伐作戰完成得非常圓滿。」   帥帳裡「嗡」地一聲議論開了,諾豪也是興奮得喜形於色,心裡對領主的戰略也相當佩服。   大軍對威斯特堡圍而不攻,做出圍城打援的姿態,將尤里奇和坎塔的視線集中到被圍的威斯特堡上,實際上威達卻在東邊暗渡陳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續奇襲兩城。   固原堡被攻下後,實際上威斯特堡和裡然城已經成了兩座孤城,成為了猛虎軍團的甕中之鱉,而紐伯裡的老巢曼尼亞也直接暴露在猛虎軍團的利刃之前。   不過丹西看樣子似乎並不是很高興,以至於諾豪也有些懷疑,是不是勝利的喜悅也無法抵消體內寒毒給領主帶來的痛苦。   諾豪的猜測很快就有了結果,丹西緩緩掏出一張告示:「不過,所謂福禍相倚,盛極必衰,太多的好消息不一定總是好事。今天下午我收到了這張討虎檄文。昨天,中央走廊十國首腦,二十七位城主,在塞爾國首都塞爾城簽約,正式成立反虎同盟。聯軍大舉入侵的日子,應該就在三五日內了。」   「比我們預計的早了一個月,」李維臉色嚴峻,語氣裡有一些惋惜:「再有半月光景,也不會面臨如現在這樣被動局面啊!」 第七集 本集簡介     經過一系列外交和內政準備,北伐戰爭終於打響了,猛虎軍團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猛然間撕開了敵人的防線。   正在猛虎軍團高歌猛進的時候,蓄謀已久的反虎同盟大軍終於發起了進攻。一時間,猛虎自治領各處戰火燃燒,狼煙滾滾,多達五六處戰場同時開戰。   美麗的綠野田園,變成了肅殺的戰場;綠瓦紅牆,燒成了斷壁殘垣;高大宏偉的城牆下,堆滿了勇士們的屍首。   這真可謂史上最混亂的戰爭。既有外線進攻,又有內線防守,誰是自己的敵人?誰又能成為自己的朋友?宮廷陰謀、政治交易、波詭雲譎、敵友難分。所有這一切無情地壓在丹西這位年輕而飽受傷病困擾的領主肩上…… 第七集 第一章     李維的慨歎之後,帥帳是一片冰點般的沉寂,無論文官還是武將,內心裡都在翻江倒海,承受這從天堂到地獄的巨大衝擊。   在丹西宣佈最後這條驚人的消息之前,所有人都是亢奮難抑,豪情滿懷,猛虎自治領的前景宛若陽光般明媚,腳下的金光大道彷彿直通光輝與榮耀的雲端。   教皇費文的賜名與冊封,使得出身卑賤的丹西對已奪取領土的統治權得以名至實歸,為這個建立在鐵蹄和屠刀基礎上的政權披上了正統的外衣。   這道以部分國家主權換來的冊封詔書,增強了丹西在閃特的基督教徒心目中的威信與親和力,也有力地反擊了周邊嫉妒的諸侯們散佈的,如「外來暴發戶」、「陰險的掠奪者」、「奴隸角鬥士的樂土」、「野蠻人建立的野蠻國度」等各種陰損言論。   北伐軍東西集團的迅猛突進,撕開了紐伯裡和維塞斯龜縮防守的「完美防禦體系」,主城曼尼亞和科魯那直接袒露在猛虎軍團的利刃前。   威斯特堡和裡然城的大批守軍,同主城的聯繫已被徹底切斷了,為猛虎軍團的各路大軍團團包圍,兩城已是指日可下,成為北伐軍西徵集團的囊中之物。   只要趁著目前高漲的士氣,迅速消滅紐伯裡和維塞斯,解放閃北,猛虎軍團就不僅能獲得大片鞏固的後方,而且主力部隊也能從北部戰場脫身,回防中央郡,抵抗聯軍入侵的勝算也大大增加。   不過,反虎同盟恰在此時的成立與聯合入侵,不由得讓人感歎他們選擇時機的巧妙。他們在猛虎軍團已深陷北伐戰場,與敵人打得正難解難分的時候,突然發難,使猛虎軍團的高歌猛進之勢,頓成腹背受敵之局,從而徹底扭轉了戰爭的形勢。   因北部戰場的猛虎軍團主力只有取勝之趨勢,並沒有取得壓倒性的戰果,東徵集團和西徵集團的各路軍隊已經與閃北兩位領主的軍隊糾纏膠結在一起,此時他們已經難以脫身,只有置後方於不顧,硬著頭皮打下去,根本沒有機會全身而退。   若要硬行撤離,猛虎軍團反而很可能遭受紐伯裡和維塞斯軍隊的追擊,呈全線潰敗之局。若是發生這種情況,北方撤回來的潰軍,不僅無法回防南部,反而會承受北部敵軍乘勝反撲的巨大壓力。   因聯軍的插手介入,紐伯裡和維塞斯手下的軍隊肯定是士氣大振,死守主城,拖住敵人主力,從而大大增加了猛虎軍團攻城的難度。   聯軍的入侵,還使得威斯特堡和裡然城的戰局陡然突變。已被包圍的兩座孤城,原來看起來似乎已成「死子」,此時卻猛然生機乍現,成了打入猛虎軍團腹地的兩顆釘子,成為埋伏在敵人心臟部位的奇兵。   此時的丹西面臨著兩難選擇,要麼從已經吃緊的前線抽調寶貴的兵力,不惜代價迅速地拔除這兩顆釘子,要麼置之不理,但必須承受被此二城為數不少的守軍瘋狂騷擾腹地,甚至是切斷運輸補給線的巨大風險。   在危難之際,人們才深切地體會到虛名與實力之間的關係。名聲與威望確實是不可忽視的寶貴財富,但它們也只能是實力的附著物,無形的名聲與威望,其利用則必須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   建立在強大實力上的名望,可以成倍增強其效用,但沒有實力的虛名,卻只會徒增人們的笑料。為了履行諾言,東教會前些日子也曾派出使者出面斡旋調和,但他們僅僅說服了近旁的米海尼亞和洛茲兩國以及少數幾位城主。   中央走廊裡的十個主要國家:東部的海亞爾、蘇來爾、庫姆奇,中部的詹魯、塞爾,西部的聖瓦爾尼、所拉密、捷斯蘭、尤達,甚至丹西嶽父為王的布裡埃(當然,看起來連切維奇陛下也正愁找不到機會與借口,以便廢黜美芙洛娃的繼承人資格,從而得以不再為當年價值連城的糧食付出任何代價),都根本不把教皇費文派出使者的調和當一回事,見風使舵的城主們,也都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而東教會自家也有難念的經,對此只能裝聾作啞,連外交聲援也不再發一個,就更別指望他們會出兵來救助了。   在座的文臣武將從各個方面掂量實力,對比強弱,權衡得失,估算形勢,都只覺得局勢險惡,無法得出樂觀的估計。   眾人不得不感歎造化弄人,當成功似乎近在咫尺的時候,突然插入一股看起來無法抵擋的強大外力,將己方硬生生地拉離開來,即將到手的勝利在瞬間變得那麼遙不可及。   看著周圍神色沮喪,默不作聲的屬下,丹西的臉上卻泛起久違了的笑容:「大家也不必過於失望嘛!聯軍的入侵,我們也是早有預料,在物資和心理上都做了不少準備,唯一的失算之處只在於對方提前發動進攻的時間,打亂了我們預先的佈置而已。今天召集諸位過來,除了通報形勢外,也是想聽聽大家的想法,群策群力,共渡難關。我想既然是福禍相倚,那麼我們就存在著否極泰來的可能性。大家振作一點,從各個方面考慮考慮,我們應該如何應對當前的嚴峻形勢呢?」   「領主大人,」面對丹西的循循引導,剛剛榮膺外交次長職務的羅嘉斯,當然知道應該挺身而起,出面來鼓舞士氣。   「走廊地區的這些窮兵黷武,貪婪無恥的國家,雖然看起來好像是兵強馬壯、聲勢浩大,用心細察,他們實際上存在著許多無法克服的弱點,可以說他們只是紙老虎,遇上了我們真正的猛虎大軍,他們必將碰得頭破血流!觀今之形勢,敵軍有三敗,我軍有三勝。」   「其一,敵舉不義之師而我行正義之戰。走廊諸國垂涎我方土地財產,在尚未自旱災損失中恢復過來的時候就勞師遠襲,起兵入侵我國,必然導致國內經濟凋敝,民生疾苦;而我方則糧草充足,府庫殷實,政府讓利與民,百姓安居樂業。歷史已經證明,多行不義必自斃,聯軍的不義之師,必然喪身於我軍正義之劍下!」   「其二,聯軍各懷異心而我軍精誠團結。各國雖然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下結成了同盟,但內部矛盾重重,誰都希望自己的損失最小而獲利最多,他們的人數雖多,但號令不一,指揮調度困難,加上人人都希冀保存自身實力,折損他國兵力,難免會各自為戰;而我軍指揮統一,號令嚴明,組織高效,三軍用命,將士一心!」   「其三,聯軍失道寡助而我軍得道多助。各國拒絕東教會的調解,一意孤行,必然引發教皇及屬下各國的不滿。而我方除了獲得東教會的支持外,還與聖火國、聖瓦爾尼的狄龍結成秘密聯盟,此外兩盟半島的幾大傭兵團,甚至東部的呼蘭、摩裡等國都可以加以利用。以我方之三勝對敵人之三敗,最後的勝利必然屬於我們!屬下雖然駑鈍,卻也知道士為知己者死的道理,懇請領主批准,讓我隻身出使,遊說各國,施展自己的才華以報答您的知遇之恩!」   雖然羅嘉斯所言丹西並不完全贊同,但他也不由得暗歎自己的這名部下詞鋒銳利,口才極佳,剛才的發言具有很強的鼓動性和煽動力,在座許多將領都被他重新激起了保家衛國的鬥志與信心,帥帳裡響起一片掌聲。   丹西也讚許地拍著手:「說得好,羅嘉斯先生!在無論怎樣凶險的局勢下仍然保持冷靜的頭腦,永遠保持勇敢和自信,這正是我們當前迫切需要的高貴品格!既然羅嘉斯先生主動請命,猛虎自治領就任命他為全權特使,出訪兩盟半島諸城和摩裡國,傳達我方的善意。」   沉默片刻後,丹西又轉向身邊的李維:「李維將軍,對於我軍如何構建防禦體系,您有什麼看法?」   防禦大師此時幾乎整個身子都俯在案幾的地圖上,青筋暴起的手指不斷在圖上比比畫畫。   聽聞丹西詢問,他抬起頭,用手指點著地圖:「敵國的兵力與進擊路線如下:塞爾國已經集結的入侵軍隊約三十至四十萬,進攻方向是黑巖城或者巨木堡東部,也有可能經水師運送自南而上逆襲巨木堡;詹魯國集結的入侵軍隊約二十五至三十萬,進攻方向為紅土城或者經枯葉城、麥芽城直趨巨木堡西岸,在詹魯的進攻路線選擇中,我們那兩個不可靠的盟友佈雷爾與勞倫斯何時反投敵營將至為關鍵。」   「東方三國中的海亞爾可出動十至十五萬軍隊,進攻方向為向北進攻熊族領地或向西入侵胡瑪草原;庫姆奇和蘇來爾可出動兵力合計為十至二十萬,他們可以選擇北上與海亞爾軍會合,或者西進與塞爾軍會合。」   「西部的形勢比較複雜,如果聖火國能如約拖住毗鄰的捷斯蘭和尤達兩國,那麼剩下的國家中,所拉密公國可動員軍隊為十萬左右,進攻方向為閃南郡,或者東進穿過枯葉城、麥芽城入侵中央郡東部;聖瓦爾尼和布裡埃可能聯軍一處,可動員大約十至二十萬人,進攻方向不是我們現在所處的斜河陣地,就是繞道閃北與紐伯裡聯合作戰。粗略估計,聯軍約有百萬之眾,如此龐大的兵力,在中央走廊的歷史上也罕見的。」   「由於敵軍人數眾多,必然會採取多路侵襲,分進合擊的策略,以使我們的領地四處受敵,叫我們的軍隊首尾不能兩顧。從現在局勢看,這場衛國大戰主要可以分為五個較大的戰場,即南部的中央郡戰場、東部的胡瑪與熊族屬地戰場、西南的閃南郡戰場、北部的閃北戰場、與聖瓦爾尼交界處的奔流河沿岸戰場。」   「各處戰場中,最關鍵的有兩處,一處是中央郡戰場,一處是閃北戰場。中央郡是我軍的防禦樞紐,走廊兩大強國塞爾和詹魯的主力都將在此彙集,一旦失守,我們不僅會失去巨額的財富、最忠誠的人民和精心構築數年的堅固堡壘,我軍的後方也會徹底暴露在敵人面前。」   「閃北戰場是所有戰場中唯一一個我方處於攻勢地位的戰場,倘若不能快速解決閃北兩位諸侯的問題,為我軍開闢鞏固的後方和騰挪調度的場所,則我們會深陷泥潭,無法抽身回援,從戰略全局上看,也就喪失了勝利的希望。依我之見,最樂觀的估計是,在中央郡將敵人拖入持久戰的境地,而在閃北戰場則以閃擊戰的方式迅速拿下,這樣我們就有可能掌握主動,抽調軍隊進行反擊,將分兵侵襲的敵軍各個擊破。」   「嗯,閃擊戰加持久戰,不錯的想法,雖然要做到頗有些難度,」李維對各處戰場都做了介紹,丹西也不覺沉吟著:「大家還有什麼別的建議嗎?」   「丹西,」古爾丹憂心忡忡地問道:「既然中央郡是敵人的重點進攻地區,形勢又這麼險惡,我們是不是該把國庫轉移一下,搬到北邊安全的地區來呢?」   「不,」丹西搖著頭:「既然選定中央郡為吸引敵軍主力的戰場,那麼就必須留下有足夠誘惑力的綵頭。」   「天哪!你怎麼每次都……」財政總長忍不住嚷起來。   「喂,古爾丹先生,」丹西趕緊截斷財長大人的感歎:「金錢雖然重要,可也要有命活下來才能享受啊!放心吧,席爾瓦總督肯定不會輕易把這筆厚禮送給敵人的。」   古爾丹還在嘟嘟囔囔,丹西已望向他人:「還有別的看法嗎?」   「領主大人,我認為,」新任外交總長安德魯說道:「戰爭的全局分析,不外從內部團結與外部敵人兩方面著手。」   「從我們猛虎自治領內部看,軍隊經過重整與訓練,忠誠度、紀律性和戰鬥力都有相當的提高;中央郡的莊園主與民眾跟我們利益攸關,對我們是一如既往的支持;閃南郡的普通民眾獲得了領主慷慨的恩賜,為了他們已經到手的土地、財產和各種權利,也會不遺餘力地支持我們;閃南的部分莊園主和本地官僚對我們是有怨言的,不過我們已經剝奪了他們的武裝,即使受到各方勢力的挑撥而搗亂,他們也難以掀起什麼大的風浪。」   「現在最可慮的是我們的屬地胡瑪族和熊族。倘若他們能與我們同心協力,則貧瘠的熊族山區和廣闊的胡瑪草原將成為猛虎自治領抵禦東方侵襲的天然屏障,聯軍要麼不得不進軍這些開化程度不高的荒蠻之地,要麼在中央郡與嚴陣以待的我軍硬碰硬,無法迂迴側擊我方柔弱的腹地。但如果胡瑪與熊族背叛的話,他們連同聯軍正規部隊,將對我國邊境的東側形成巨大的威脅。」   「擺在我們面前的,除了這些個已經跳出來與我們正面為敵的小丑聯盟成員國之外,可能還有其他潛伏的隱藏得很深的敵人,這一點,我們也絕不可大意。依我看,如今中央走廊的火山已經噴發,戰局一片混亂,一些正希望趁亂渾水摸魚之人卻沒有什麼動靜,令人心生懷疑啊!」   「北部的漢偌大草原上,沃薩族與胡狼族已經停戰數月。當年揮師入侵閃特的沃薩首領戈勃特對於中央走廊的財富一直垂涎不已,如今走廊的形勢這樣動盪,我方又承受如此大的外來壓力,殘暴狡猾的戈勃特不會不動心。現在扼住漢諾草原與走廊地區咽喉的陰風堡已成一座廢墟,遊牧民族可以通過死亡峽谷長驅直入我方腹地,我們對此不可不防。」   「還有就是東部的軍事強國呼蘭帝國,該國在歷史上就一直覬覦中央走廊肥沃富饒的土地和重要的軍事戰略地位,此外他們還擁有雄偉的摩雲關,可以隨時進軍走廊地區。雖然目前帝國皇帝瑟連、宰相圖克拉祖專心於內政建設,鎮守摩雲關的柯庫裡能也一改過去鎮西大將的侵略政策,與走廊諸國修好,保持了呼蘭與走廊地區難得的近二十年的和平局面。不過屬下認為,越是如此,則其行為動機越值得懷疑呀!」   丹西凝望著安德魯,暗暗點頭,看來這次的外交總長算是選對了人。羅嘉斯的辭令口才令人讚賞,能力也相當出眾,但顯然安德魯更具有從戰略高度分析全局的才能,在總體形勢的把握方面勝上一籌。   當然現在很多事情尚未到該點破的時候,丹西也只是淡淡地回應安德魯的發言:「安德魯先生說的很有道理,當我們分析形勢的時候,一定要從全局著眼,既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們,共同迎接我們自起兵以來遇到的最大挑戰,又要多長一個心眼,防備一切懷有不軌企圖的潛在敵人或者我們暫時的『朋友』。」   「胡瑪與熊族屬地確實是我方東部一個具有戰略意義的重要緩衝地帶,現在我們手中的優勢是,對方有大量的戰士和將官在我軍麾下效勞,這些人的性命是我們手中制約他們反叛的重要籌碼。另外,兩地與我們領地各處的經濟聯繫日益密切,兩族的領導者也是識大體的明白人,應該給予他們充分的信任。」   「當然,有備無患才能將禍害消弭於襁褓,小丑聯盟肯定不會不往這方面使壞水,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管。安德魯先生,就有勞您親自前往兩地一趟。吳平,你則帶一些好手隨行,保護安德魯先生的安全。」   「從周邊勢力看,東教會對我們是一種道義上的支持,看似作用不大,但也需要巧加利用;兩盟領導者的商人本性決定了他們不大可能介入中央走廊的紛爭。值得注意的確實如安德魯所言,是呼蘭帝國和漢偌大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呼蘭帝國也許是以前吃過了虧,似乎正在採取一種不同於以往,但也許是更加陰險的戰略。不過從眼前局勢來看,暫時還不必擔心柯庫裡能大軍的介入。現在聯軍的實力已經足以將我們擊垮,他們不會願意引狼入室,讓呼蘭人平白無故地跑過來分一杯羹的。呼蘭帝國也與我們並不接壤,假如呼蘭入侵走廊,就只有入侵他國,那我更是求之不得了,這不僅能迅速緩解我軍壓力,而且會將矛盾的焦點立刻轉移。我想,機心深厚的柯庫裡能,絕對不會做這等傻事的。」   「至於戈勃特,卻值得高度重視。漢偌大草原與閃特接壤,資源匱乏的遊牧民族一直具有向南劫掠的衝動。假如戈勃特率軍入侵,將使我軍的北部閃擊戰策略徹底落空,把我們拖在閃北不能動彈。走廊各國對此也肯定持歡迎的態度,並將極力促成此事。在我的內心裡,也預感到,這一次戈勃特的到來,將不會是劫掠一番那麼簡單了,金幣與財貨,不一定能填滿他那無底洞般的貪慾呢!」   提到戈勃特,丹西嘴角泛起了冷笑,而李維的雙眼則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丹西將目光從李維身上移開,轉向諾豪,像他這樣的年輕將領,是丹西力圖重點培養的對象:「諾豪縱隊長,你對此有些什麼看法呢?」   總體局勢分析,已經讓諾豪等一干年輕將領聽得有些頭暈。對於他們來說,臨陣制敵,決勝疆場,遠比坐在屋子裡分析犬牙交錯的形勢要輕鬆得多。   諾豪起身道:「領主閣下,您和各位大人的見解,我都非常贊同。雖然敵眾我寡,但我們毫不畏懼,無論他們來多少人,只需一聲令下,我們都將義無反顧地衝鋒在前,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我現在在想,是不是該馬上將威斯特堡和裡然城攻下來,拔除這兩顆嵌入我軍腹內的釘子?」   丹西眉頭輕皺,看來這些年輕將領尚須磨練呢,勇氣固然重要,但沒有全局觀念,僅顧著眼前這片戰場,這在在說明他們只能做個衝鋒陷陣的領兵頭目,而不能擔任獨當一面的大將。   不過現在也到了該下定作戰決心,重新進行部署的時候了,丹西示意諾豪坐下,望著地圖緩緩開口:「由於局勢變化,我軍作戰計劃需要重新調整,奎爾先生,請您做一下記錄,隨後馬上頒發給各處指揮官。」   副參謀長奎爾拿出鵝毛筆和羊皮紙,開始奮筆疾書,記錄丹西的指示。   「著令席爾瓦總督、萬斯將軍為中央郡防區總指揮,共同統轄巨虎軍團、紅虎軍團、黑虎軍團和蛟龍軍團,全權負責中央郡戰場的防禦事宜。中央郡各部隊的作戰目標為遲滯敵軍的進攻速度,保持中央郡與閃南郡的聯繫暢通,並至少拖住敵軍主力六個月時間。紅土、黑巖兩城,在必要時可以放棄,但巨木堡絕不能捨棄,一定要堅守六個月以上。六個月後,或戰或降,悉由兩位指揮官根據形勢自行決定。」   「著令李維將軍、帕巴特總督、旺熱將軍為閃南防區總指揮官,統轄目前威斯特堡軍隊八萬,閃南正規軍及地方守備部隊十萬,共十八萬人馬。該戰區的作戰目標是,拿下威斯特堡後,沿奔流河東岸、閃南郡南部邊境佈防,抵禦東部諸國的侵略,並注意保護南北交通運輸線的安全。」   「著令威達將軍,帶領五萬軍隊馬上從固原堡出發,沿陰風大道直驅死亡峽谷,在陰風堡原址及峽谷口佈防。一旦漢偌大草原遊牧蠻族入侵,必須迅速派人回報,並依托峽谷地形進行防禦,遲滯蠻族的進攻。在援軍到達前,務必將戈勃特擋在峽谷口之外。」   「著令安多里爾參謀長的東徵集團,盡快解決維塞斯領地的敵軍。隨後由昆達率五萬人馬回援閃南防區,受李維將軍節制。安多里爾和凱魯則率餘部沿淚河繼續北上,穿過陰風沼澤,直抵死亡峽谷與威達將軍會合。會合後的軍隊由安多里爾全權統領。」   「著令羅米將軍率三萬騎兵作為先鋒,沿王都大道直抵曼尼亞城下。抵達後不許攻城,但可以根據情況與敵野戰。該戰區的作戰目標是,保持固原堡到曼尼亞的王都大道交通線之暢通,為後續大軍圍攻曼尼亞城做好前期準備工作。」   「著令庫巴縱隊長率領西徵集團餘部,以優勢兵力迅速包圍裡然城。奎爾,你和我會後馬上就出發,一起去會會這個尤里奇將軍。」   「各位將軍、各位官員,敵軍數量非常龐大,敵軍的指揮官陰險狡猾,懷著對我方土地和財產的巨大野心,他們的第一波進攻肯定是十分的瘋狂!對於敵人,我們既要抱有必勝的信心,對他們的凶殘又必須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在戰術上切不可輕視。戰神已經發怒,暴風雨已經來臨,我希望大家同舟共濟,一同迎接我們猛虎軍團自成立以來的最大挑戰!雖然敵眾我寡,但我們絕不退縮,我們將在平原上,在河灘旁,在樹林中,在農田里,在城池下,與敵軍進行殊死搏鬥,每一寸土地,他們都必須付出鮮血作為代價。諸位,大丈夫一生,青史留名,死不足懼!我們將與敵人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謹候上蒼來選擇真正的勝利者!」   丹西站起身來,右手平伸。   所有人都站起來,十數隻手緊緊地搭在了一起!熱血在胸中沸騰,勝利的渴望在心裡燃燒,彼此都能感覺到他人脈搏的劇烈跳動!   丹西和眾人一一擁抱,所有人的眼中都含著熱淚,這一別之後,不知道有幾人將來還能夠再度相見。   丹西帶著奎爾、古爾丹等人,在兩百衛兵的護衛下,連夜啟程趕往裡然城下。羅嘉斯、安德魯和吳平也各自帶領衛兵,分頭上路。   威斯特堡城下的李維目送著各路車隊漸漸遠去。直到馬隊在視野裡完全消失,他才輕歎一聲,轉身命令道:「諾豪,送封信給城裡,告訴維涅夫,說我想跟他單獨談一談。」 第七集 第二章     坐在烤著炭火的車廂裡,奎爾和古爾丹脫得僅剩一襲短衫,仍然是滿腦門子的汗。   「熱嗎?」丹西的笑容明顯有些不懷好意。   「還好。」有深厚內功的奎爾,還勉強可以忍受。那頭的古爾丹早已脫成了個光膀子,坐在遠離火爐的門邊,掀起車簾一角,手中的扇子狠勁地甩動。   「想想陰險狡猾的敵人,也許能增加你們心中的一些寒意。」丹西意猶未盡地伸手烤著爐火。   「不,戰爭總讓我心潮澎湃,氣血上湧。」奎爾說道。   「是嗎,奎爾?」丹西舒適而慵懶地斜倚在天鵝絨廂床上,車廂裡的三人獨獨他一個人感到非常愜意:「你在兩盟半島待了那麼長時間,有沒有聽說過薩格爾城一個叫做史吞拿的海外貿易商呢?」   「史吞拿?海外貿易商?」奎爾疑惑地看著丹西。   「在金錢至上的兩盟半島,如此闊綽的富商巨賈,奎爾先生都沒有聽說過嗎?」丹西轉向貪婪地呼吸著曠野清風的財政總長:「古爾丹,跟奎爾團長介紹一下這位富可敵國的史吞拿先生好嗎?」   提起這個破滅了自己放貸生財之路的主兒,古爾丹的火氣就旺了,額頭青筋跳動,話語粗聲粗氣:「有什麼好介紹的!一個突然冒起的暴發戶,前段時間帶著一支神秘的商隊和無數金銀財寶來到薩格爾,自稱是史特林家族的後裔。回到家鄉後,他也不務正業,放著正經貿易不做,一門心思去搞些歪門邪道,不是放高利貸,就是飼養一種沙漠中才會存在的奇怪動物——駱駝,甚至還開始跟陸埃達亞搶生意,做起了武器貿易。」   「史特林家族?」   「哦,奎爾先生知道有關這個家族的事嗎?」   奎爾盡力搜索著自己的記憶:「史特林家族是薩格爾建城早期的一個望族,聲望、財富可以媲美陸埃達亞家族。由於史特林家族也經營武器貿易,因而在各方面都成為了陸埃達亞家族的強勁對手。不過,經過數代人的激烈商業競爭後,史特林家族開始走下坡路。百年前,史特林家族倉庫失火,船隊又在海上遭劫,本來就周轉困難的史特林家族終於破產,不得不舉家遷往海外。陸埃達亞家族從此徹底壟斷了武器貿易,也宣告了一段商業競爭傳奇的結束。」   「史特林家族也是做武器貿易?」丹西一邊嘟噥,一邊將雙腳也放到爐火的邊架上烤著:「後輩攜巨資回家鄉,要在傳統行業裡為祖先復仇,薩格爾看來又會有一場商戰好戲要上演。唯一令人不解的是,這位叫做史吞拿的仁兄,冒險精神也太強了點。」   「好了,」丹西伸了個懶腰:「兩位也陪我談這麼久了,都回各自的車上去睡吧!」   奎爾和古爾丹如同獲得特赦的死囚一樣,趕快逃出了這座火山樣的蒸籠馬車。   「吁——」馬裡安挽住韁繩,手指前方:「前面是什麼地方?」   在他身後,繡著橄欖葉的綠色旗幟高高飄揚,五萬荷花城援軍軍仍在維塞斯領地南部的阿卡斯丘陵上趨馳,急匆匆地往北趕路。   「報告將軍,前面就是亂草岡。」   「亂草岡?」看看天色將晚,手下人也非常疲乏,馬裡安一招手:「大家快點跟上,今晚就在亂草岡歇息!」   馬裡安和手下就在亂草岡上宿營,山岡的頂端是中軍大營,周圍是七座外圍營地,整座營地形成一個眾星拱月般的圓環形。   由於連續行軍過於疲憊,士卒們沒有按照慣例修建野宿營壘,只挖了一條淺淺的壕溝,壘出一道半人高的土牆,前面再豎起一道柵欄了事。   反正明天還要急行軍,將士們也沒有再勞神費力地去蓋軍捨,只在地上鋪了些乾草,解開衣甲,倒地就睡。營地內外,千許負責巡夜的士兵,分成數隊,提著燈籠進行警戒。   雖然說野營的建造有些簡陋,畢竟有些防護,而且馬裡安這麼做也並不違反軍規,按《閃特軍行營守則》的規定:「急行軍時,確認週遭安全後,主將可便宜行事,不須按標準規格建造野宿營壘。」   宿營前,馬裡安派出偵察兵對周圍五公里的區域進行了仔細搜索,山地、樹林、村莊等都探察了一番,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況且敵軍遠在科魯那城下,四周又都是本國的領土,想來敵人也不會膽子這麼大,跑到這裡來劫營。   唯一令他有些疑惑的是,偵察兵回來報告,周圍的幾個村子都空無一人。   不過急著趕路的馬裡安無暇細想,只在心裡感歎,尚武的閃特民族看來是被幾年前遊牧蠻族的洗劫和之後的軍閥混戰害慘了,聽到打仗就撒丫子逃跑,連家園也不要了。   入夜了,軍士們都已經睡下,四下裡一片靜謐,不知名的蟲子在低聲吟唱,更增添了夜晚的寂寥。馬裡安抱著一壺酒,坐在篝火前自斟自飲,不斷湧動的心境讓他睡意全無。   接到領主維塞斯的飛鴿傳書,他沒有半點猶豫,立刻調集人馬朝科魯那城趕去。一路上,人不卸甲,馬不松鞍,連跑了兩天兩夜,終於跑完了一半的路程。照這種速度,還有兩天,大軍就能抵達科魯那城了。   荷花城這邊的路比較平坦好行,不像歐朗堡那邊那麼山路崎嶇,自己又是帶軍急行,這一次肯定能趕在斯裡伯格的前頭到達。   「先到達者,賜大將軍稱號,賞金幣十萬!」   馬裡安記起維塞斯書信中的原話,內心裡就不由得一陣激動,拿起酒壺仰頸喝了幾大口。   在亂草岡兩里外的一片樺樹林裡,別亞和穆斯塔法兩人立於馬上,遙望著遠處亂草岡上星星點點的火光。   雖然跟隨丹西進行了數年的征戰廝殺,但作為數萬大軍的統帥單獨指揮作戰,今天還是第一次,表面上一臉平靜冷酷的別亞,心裡頭卻湧動著渴望與興奮。他不由得回想起幾天前在科魯那城下的那場爭論。   「圍城打援?軍師大人,您是不是醉糊塗了?城中有八萬敵軍,我軍才九萬,這點人圍城都圍不過來,怎麼還能分兵去打援?」昆達聽完安多里爾說出的想法,忍不住跳了起來,甚至有些誇張地去摸老頭子的額頭。   「是啊!敵人有兩支援軍,每支都可能有四五萬人,周圍又都是維塞斯領地,怎麼打援?我看還是趁著敵人士氣低迷,加緊猛攻,早日拿下科魯那,活捉維塞斯才對。」凱魯也附和道。   「你們兩個傢伙,跟著丹西跟久了,兵書讀得腦子都糊塗了,非得要有八九成的勝算才開戰,還沒有我這個老頭子敢冒險。」   安多里爾將目光從案幾的油燈上移開,瞪了兩人一眼:「不冒險怎麼能成大事?」   「話不能這麼說,」昆達反駁道:「兵貴謀定而後動,多算者勝,少算者敗。與其盲目冒險,不如整飭人馬,專心對付眼前的敵人,勝算更多。我軍千里躍進,正合黑虎掏心的戰術,攻下了科魯那,等於剜去了敵人的心臟,維塞斯領地的其他各處軍隊自然會冰消雪化。如今我們不專心對待心臟部位的敵人,卻分兵去對付敵人的爪牙,只會徒耗兵力和時間。」   「我軍雖然是直搗敵方心臟,但你們有把握幾天內攻陷堅固的科魯那?從荷花城和歐朗堡過來的援軍,十天之內就能抵達科魯那,倘若不能迅速消滅他們,我們就會三面受敵,面臨被圍殲的命運!」   安多里爾看看說服不了昆達與凱魯,轉向了別亞和穆斯塔法:「你們兩人怎麼看?」   「這個嘛!我看打誰都行,管他是維塞斯還是兩城援軍,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和手下弟兄們一定全力猛攻!」穆斯塔法拍著胸脯豪邁地說道,讓人搞不清他到底是勇而無謀呢,還是首鼠兩端。   安多里爾眉頭微皺:「你呢,別亞?」   「呃,屬下認為分兵打援還是有機會的,」別亞小心地說道:「我們拋開後方孤軍深入,直掏敵人後方的中心城市,已經令維塞斯出其不意了。此時,我們再捲跡藏真,示形作偽,佯攻科魯那,實則削其羽翼援軍,在意外上再加一個意外,也確實是可行的。消滅了兩城援軍後,科魯那成為孤城一座,必敗無疑。只是我軍人數少,軍隊的調度需要仔細策劃。」   「不錯,別亞說的很好。」安多里爾總算找到了知音,擺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態:「昆達、凱魯,這事你們兩個混小子就別操心了,這幾天給我猛攻城池。打援的事就由別亞將軍負責指揮,穆斯塔法將軍輔佐好了。」   當天深夜,別亞和穆斯塔法在安多里爾一番面授機宜後,帶領四萬胡瑪輕騎,所有戰馬嘴嚼銜枚,蹄裹棉花,悄悄地從城下撤離,往西南方向飛奔而去。   昆達和凱魯則指揮餘下的將士們在營地四處遍插旗幟,廣佈燈籠,造成人多勢眾的氣氛,以免軍隊的悄然調度被城上守軍察覺。   由於有了金雕夫婦這兩位隱蔽的高空偵察兵,別亞他們很順利地掌握了馬裡安軍隊的動向,並選定了此處戰場。   一路上,打援的騎兵部隊將所遇到的農夫、獵人、村民、商隊統統扣押起來,待戰爭結束後才釋放,以免走漏風聲。   今天白天,他們埋伏在九公里外龍巴山脈西南端茂密的原始森林裡,躲避敵人偵察兵的搜索。天黑後,四萬輕騎兵才從森林裡出發,經一個多小時的行軍後,悄悄地進入各個預定攻擊地區待命。   一個黑影在樹木間穿梭,動作靈敏有如猿猴。   來人在別亞和穆斯塔法身前躍下,正是偵察騎兵隊長菲爾。   「兩位將軍,敵人的防備平常。大多數人已經入睡,只有近千士兵在營地周圍巡邏。」經歷了長時間的連續奔跑跳躍,菲爾竟然連粗氣也不喘一下,聲音平靜,神態如常。   「嗯,」別亞掏出鍍金懷表。這表是奈絲麗給自己買的定情信物,也是他任何時候都貼身珍藏的護身符,表蓋上留著奈絲麗刀劈斧砍般刻出的一行字「贈我的心肝——別亞」,看起來好像要把人的心肝都挖出來一樣。   「傳令下去,各處人馬按預定計劃,在凌晨一點發動總攻!」軍隊的指揮官別亞輕聲地下令。   「爸,還沒睡啊?」   剛剛完成威斯特堡城區巡邏任務的鄧肯推門進屋,發現父親維涅夫仍坐在大廳裡,在燈下讀著一封書信,案頭是大幅的威斯特堡城防地圖。   「還在為城防擔心啊!」鄧肯湊了過來:「想開了,其實也沒什麼,敵軍是我們的幾倍,多拖一天是一天,多殺一個是一個,大不了城破身亡,臨死再揪幾個人陪葬。敵軍現在既然不進攻,我們也沒必要再去猜測他們的企圖,反倒樂得逍遙。」   「後路被斷,重重圍困,敵我雙方都已經沒有太多的奇計可想了。你老爸雖然經常被你取笑過分謹慎,這個時候也不會再為此事操心哪!」維涅夫搖搖頭:「這是城頭守衛剛剛送來的書信,李維將軍約我出城與他單獨談談。」   鄧肯接過羊皮紙,讀了一遍,表情漸漸嚴肅:「爸,雖然說李維將軍是一位正直的騎士,也是我從軍時崇拜的偶像。不過現在敵我分明,而您以主將身份孤身犯險,一旦對方悔約,城池的防禦指揮和將士士氣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此事萬不可為啊!」   維涅夫雙手抱頭,仰躺在椅子上,眼睛瞇起:「李維年輕時做過我的部下,後來又當過我的上級,跟我共事過幾年。他的為人,我是很清楚的,是一位純粹的戰士,高貴正直,勇猛有謀。這些日子,我們一個在城上,一個在城下,只能遠遠地對望。我知道他有很多話想跟我講,當然我也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今晚,既然他寫信相邀,我又怎麼能拒絕呢?」   「爸……」   「不要說了,」維涅夫制住兒子的話,起身整理軍服:「你也帶上劍,跟我一起來。另外吩咐弗雷儒斯,今晚全軍都要加強戒備,無論我們父子倆出了什麼問題,一定堅守城池,絕不許出城冒險!」   威斯特堡的東門打開,吊橋放下,一身黑甲的維涅夫父子縱馬出城。在城外,一身金甲的李維與諾豪正立於馬頭等待,他們身後里許外,猛虎軍團的大軍正在整隊列陣。   「李維。」   「維涅夫。」   兩位主將的聲音都很平靜,問候語也簡單明瞭,只有深入他們的內心裡才能感覺到彼此間濃濃的友情在無聲地湧動。   「介紹一下,我的兒子,鄧肯。」   「嗯,很帥的小伙子。這是我的侄兒,諾豪。」   兩位年輕軍官對長輩都很尊重,合乎禮節地下馬躬身施禮。不過年輕人彼此間卻沒有那麼客氣了。   「你就是諾豪嗎?那個差點在河灘上喪命的大隊長?」   「哦,是的。不過我現在是縱隊長了,因為我立了大功,在威斯特堡下將你們打得一敗塗地。」   「是嗎,可惜的是我當時在翠玉磯。唉,如果我在現場的話,你肯定已經成了烈士了,現在丹西也只好追認你為縱隊長了。」   「哦,可不要像娘們那樣歎息,也許今晚我們就能有機會交手哩!我保證你會像一位真正的騎士那樣死而無憾。」   李維瞪了諾豪一眼,後者吐吐舌頭,表示歉意。   「走吧,到河邊談談。」李維的聲音還是那樣平靜。   兩位老將扭轉馬頭,朝著斜河緩緩前行,兩位年輕軍官牽著馬,在後面緊緊跟隨。   皎潔的月光下,平靜的斜河如一面明鏡,光亮照人,人影馬影,倒映在水中,纖毫畢現。晚春的和風拂過,乳白色的緞子被吹起了一層層的皺折。   兩位主將望著眼前的斜河,都不出聲。在身後兩位年輕人的眼裡,他們佇立不動的身影,就如兩尊雄偉的石雕,已經與周圍如畫的夜景融為了一體。   良久,維涅夫輕歎一口氣:「夜色真美。一輩子打仗,能夠這樣靜靜地欣賞美景的時刻,卻沒有幾次。」   「維涅夫,假如你能接受我的和平提議,馬上結束戰爭,從現在起,我們可以在這裡一直欣賞夜色到天亮。你願意的話,我還可以陪你坐上三天三夜。」   「李維,我就知道你會提出勸降提議。對於我來說,結束戰爭只有一種方式,那就是擊敗敵人。雖然現在看起來,這種可能性不大。」   「維涅夫,你的戎馬生涯跟我的年齡差不多長,更是身後兩個小鬼年紀的兩倍還多。現在的形勢你應該很清楚,威斯特堡已經被六倍的軍隊包圍。另外,今天我還收到消息,威達已經攻破了傑魯城和固原堡,紐那提和坎塔被擒,尤里奇的裡然城也將馬上遭受圍攻,威斯特堡將沒有任何人能夠救援。維涅夫,這場戰爭你完全沒有取勝的希望了,為什麼還要叫鄧肯、諾豪這樣的年輕人白白地流血喪命呢?」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不過你也知道,作為一名軍人,沒有上司的命令,我是絕對不會放下武器投降的。」   「維涅夫,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忠於紐伯裡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李維盡力平抑自己的情緒:「我知道你的女兒美吉爾在曼尼亞,我們的人可以想辦法將她解救出來。」   「這與美吉爾無關,我也並不忠於那個無恥的紐伯裡,但是我忠於軍人的職責,恪守軍人寧死不降的傳統。」   「難道這一切都無法改變了嗎?」   「是的,李維。」   「維涅夫,你知道嗎?我有一個辦法可以用很小的代價,甚至兵不血刃地拿下威斯特堡。」   「我知道,李維,不過你不會這麼做的。因為,你也是一名真正的閃特戰士。」   「唉,」李維歎了口氣:「有個消息,我真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你。走廊各國已經在塞爾城成立了反虎同盟,聯軍即將入侵我們,所以,在明天日落前,我必須不惜代價拿下威斯特堡。」   「這既是個好消息,又是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我們突然有了強大的援軍,壞消息是,明天日落前,我們兩人中必有一個會戰敗。」   「維涅夫,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假如你明天戰敗身亡,有什麼未了之事,需要我幫你處理嗎?」   「李維,假如別人這麼問我,我會認為這是對我的侮辱。不過你這麼問我,我卻知道你是真心誠意的。」   維涅夫轉過頭來,看著鄧肯:「美吉爾我已經托付凱日蘭照顧,只有這個小男孩一直跟在我身邊。」他朝鄧肯招手:「過來,鄧肯。」   鄧肯不太情願地走過去,維涅夫撫摸著他柔軟的卷髮:「鄧肯,假如明天我戰敗身亡,你就投奔李維將軍麾下。記住,我們只忠於戰士的責任,而不是那個所謂的領主紐伯裡。明天的戰場上,殺死我的人絕不是你的仇人,他將是一位值得你永遠尊敬的勇士!因為他,我得以像一個真正的戰士那樣,以最光榮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爸!……」   「不要再說廢話了,鄧肯騎士,這是命令!」   鄧肯只得哽咽著點頭答應。   「維涅夫,假如我軍戰敗,無論我是否生還,我軍都將退守斜河南岸。假如他國軍隊要借道你的防區進攻我軍,希望你能夠拒絕。」   「沒有問題。包括你們在內,任何異國武裝部隊想從我方境內通過,都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兩位主將開始掉轉馬頭,沿原路返回,兩個憂心忡忡的年輕人繼續跟在身後。   「說真的,李維,假如你能夠馬上退役,你最想幹的是什麼?」   「牧牛。」   「牧牛?真看不出來,你這樣的世家子弟還有這樣的愛好,難怪有人說,閃特人是天生的農夫。」   「這大概是家族傳統吧!我們家在亮月平原,就是現在維塞斯領地那邊,有一大塊牧場,養了成千上萬頭牛。我的祖輩退役後,都會回到牧場頤養天年,而我也是從小在那長大。」   「哦,是這樣。你知道嗎?我最討厭的就是放牛了。我自幼出身貧寒,小時候一直受雇替人放牛牧馬。十七歲那年,我對這種枯燥生活實在忍不下去了,就跑出去當兵打仗。加入這一行後,一幹就是四十幾年哪!」   「是嗎?那你內心裡最想幹的是什麼呢?你該不會是個喜歡戰爭的嗜血狂徒吧!」   「戰爭是我的職業,不過我可沒有你的丹西領主那麼強烈的敬業精神。我內心裡最想做的,就是像剛才那樣,坐在河邊,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就那麼靜靜地欣賞風景。當然,如果身邊有一枝釣竿,那就是真正的完美了。」   「呵呵,」李維笑道:「還記得那句民歌嗎?垂釣的是智者,牧牛的是勇士。智者加勇士,今天晚上的你我,也真稱得上完美了。」   談笑間,兩位主將已經來到了東門。   兩隻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當年共同戰鬥的場景又湧上了心頭。   「祝你好運,垂釣智者。」   「也祝你好運,牧牛勇士。」   李維帶著諾豪駛回軍中,傳令兵跑了過來:「報告總指揮官,全軍集結完畢,一切準備就緒。」   李維掏出懷表,時針恰好指在凌晨一點。   「傳令給各指揮官,全軍立刻攻城!」   軍號吹響,鼓聲大作,箭石呼嘯,黑壓壓的猛虎大軍衝向城牆,悲壯的威斯特堡攻城戰正式拉開了帷幕…… 第七集 第三章     也就在同一時間,亂草岡周圍,四枝火箭同時升空,在夜空中畫出幾道醒目的紅色線條。   別亞和穆斯塔法擎起刀劍,身後的胡瑪騎兵也拔刀在手,豎立胸前。   「衝鋒!」   隨著別亞一聲怒吼,四萬輕騎兵左手執著火把,右手握著胡瑪族的傳統武器——鉤月彎刀,像一條條游動的火龍,從四面八方向馬裡安駐軍營地猛撲而去。   馬裡安此刻正躺在篝火邊和衣而睡,身邊是個打翻了的軍用鐵皮水壺,空氣中殘留著一絲微微的酒香。   睡夢中的馬裡安,正在科魯那城的中心廣場上接受領主維塞斯的封賞。身邊是幾箱黃燦燦令人眩目的金幣,手裡握著維塞斯賜給的大將軍寶劍。馬裡安舉起寶劍,廣場上的人群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   咦?怎麼回事?這歡呼聲怎麼變了樣,聽起來既像是呼號,又像是吶喊。是這幫愚民不知道歡呼呢,還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將軍,不好啦,敵人劫營!」一名將官跑過來將馬裡安搖醒。   「吵什麼!」馬裡安尚未完全清醒過來,惱怒於自己的美夢被打斷,他抬手給了這個不解風情的下屬重重一計耳光:「發生什麼事?這麼吵吵嚷嚷的!?」   「敵人劫營!將軍!」部下委屈地捂著臉。   「什麼!?」馬裡安這才回過神來,他一個機靈跳起身來。   映入眼簾的是漫天的火光,除了馬裡安自己身處的中軍營地外,四周其他七座軍營都已經被攻破。   別亞率領一批神箭手和大力士,在各個營地外瘋狂地射擊、投擲,無窮的火箭、火把,在夜空中劃出美妙的弧線,落在了營地中央。   由於營地裡橫七豎八地躺著軍士,十分密集,胡瑪騎兵幾乎箭無虛發。   地上的乾草見火即燃,在春風吹拂下吐出條條致命的火舌,可憐的戰士們成了一個個火人,不是在地上打滾,就是像瘋子一樣亂竄。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野草岡各處響起,形成陣陣共鳴,彙集成一曲恐怖的死亡大合唱。   穆斯塔法帶著被激發了野性的遊牧騎兵,推倒柵欄和土牆,躍過淺溝,一群群地撲入軍營,像進入羊群的獅子般來回衝殺。   鉤月彎刀在閃動,戰馬在嘶鳴跳躍,狂野的遊牧戰士成了辛勤的農夫,在盡情地收割生命。   「馬踏連營!」這個似乎在小說中才會出現的詞語,這個從未見過的壯觀而慘痛的場景,深深地映入了馬裡安的腦海,讓這位將軍第一次瞭解了它的真正含義和可怕威力。   不過,馬裡安已經沒有時間細細品味文學詞彙了。四面被圍,無處可撤,要麼突出重圍,要麼舉手投降,躲在這個防備鬆懈的軍營中負隅頑抗,只有死路一條,周邊的軍營就是例證。   身為指揮官的馬裡安,必須擔當起應負的職責。他高聲呼喝:「全軍注意,列陣突圍!」   中軍營地的戰士們,由於身處營地正中央,被周圍軍營所保護,尚未遭受到嚴重的衝擊。不過周圍營地裡戰友們的慘狀,也叫他們目不忍睹,耳不忍聞。他們在將官們的呵斥下,哆嗦著鼓起勇氣,披甲持銳,排成方陣。   馬裡安命令軍士打開北邊營門。他手持一根精鐵長矛,帶領這支不足萬人,士氣低落的中軍部隊,開始向外衝去。   早在馬裡安下令列陣時,眼觀全局的夜襲總指揮別亞就看出了對方的想法,他手中大旗揮動,幾路預備隊飛速調度,一些完成屠戮任務的戰士們也開始撲向敵軍中營。   馬裡安的部隊剛剛衝出寨門不久,幾千胡瑪戰士就從兩翼突了過來,將這支逃軍攔腰截成兩段。在中軍營地裡尚未衝出來的後段士兵,頓時成了飛馬軍團的囊中之物。   馬裡安自身難保,哪還有心思回身救援後面被包圍的弟兄?他也顧不得那多,只是拍馬揚鞭,帶領倖存者瘋狂逃生。   在別亞的指揮下,各路預備隊從各處紛紛衝過來圍追堵截。   具有豐富狩獵經驗的胡瑪騎兵們非常善於進行追擊戰。他們並不從正面強行攔擋這支窮寇,而是不斷從斜刺裡衝殺,像餐刀切香腸一般,將逃軍截成數段,然後返身把落後的各段逃軍一一吃掉。   待到馬裡安終於衝出重圍,逃到野草岡下時,這支驚魂未定的倉皇逃竄之師,只剩下了千許人馬。   「快,避入那片樹林裡!」馬裡安揮舞長矛,大聲喊叫。在逃跑上,他自己也身先士卒,跑在隊伍的最前列。   可惜,逃兵們劫後餘生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兩分鐘。寂靜的樹林裡突然飛出如蝗的箭雨,逃兵們齊刷刷地躺倒了一大片。   林中十數個大燈籠猛然間高高掛起,將戰場照個透亮,菲爾帶著兩千飛馬軍團戰士從樹後殺出。身後的胡瑪騎兵也呈一個扇面追了上來,荷花城援軍的最後一支部隊陷入了重重包圍。   身邊只有數百人了,心神俱失的馬裡安只得帶領手下放下武器投降,大將軍的春秋大夢就這樣破碎在了亂草岡下。   這場夜襲劫營戰至凌晨五點終於結束,五萬荷花城援軍,兩萬八千人戰死,自馬裡安以下的其餘倖存者全部做了俘虜,而飛馬軍團方面則是死三千人,傷四千人。   別亞和穆斯塔法也不稍做停留,留下一千名戰士打掃戰場、照料傷兵和押送俘虜外,率其餘的三萬二千名胡瑪輕騎兵立刻出發,向著東北方的第二站目標奔去。   「匡!」   猛虎軍團的戰車大隊長何塞倒地前的奮力一擊,終於將威斯特堡厚厚的北門撞開一條狹小的裂縫。   裂縫雖窄,卻令人看到了希望,身後的戰友們冒著矢石衝了過來,接過幾乎用人血漆了一遍的沖車,開始朝著裂縫處連續撞擊。   何塞身插數箭,滿身是塵土和鮮血調和出來的紅色泥漿,左腳挨了一塊擂石,膝蓋處露出森森的白骨。   這位自卡丹城起兵時就跟隨丹西南征北戰的老隊長,斜倚在威斯特堡血跡斑駁的城牆上,慢慢地坐倒在地。落日的餘輝射進老戰士的眼中,給周圍的一切蒙上了一層血紅的底色。   從昨天深夜開始,李維命令八萬猛虎軍團大軍開始了不計傷亡的瘋狂攻城行動,城內守軍則在維涅夫的率領下拚死抵抗。   城下的投石機和弓箭幾乎是不停歇地在城內傾洩,城上的箭樓石壘大多被砸破,城頭上紫靄一樣灰濛濛的塵霧泛起數尺高;數十架雲梯立在南北東三面城牆上,密密麻麻的登城部隊不停地向上攀登;十幾輛沖車在三面城門下輪番撞擊。   護城河已經失去了效用,因為它已經被猛虎軍團攻城戰士的屍首填平了。   既然已經與聖瓦爾尼宣戰,李維也不再顧忌什麼,為了加強攻城效果,分散守軍兵力,他趁著聖瓦爾尼主力部隊尚未達到邊境的這一小段時間差,派人再次強行攻下了古渡哨所。   從這裡出發,二十多艘大戰船載著投石機、雲梯和登城甲士出現在威斯特堡臨河的西面城牆邊,開始了水陸齊攻。   即便如此猛烈的進攻,威斯特堡到現在仍然牢牢地掌握在維涅夫手裡。老將軍率領守軍寸土不讓地進行還擊,擂石、滾木、箭矢不斷地將雲梯上、沖車旁的猛虎軍團戰士送進極樂世界,有序地分佈城內各處的突擊隊勇士們,已經五次反撲成功,將衝上城頭但立足未穩的猛虎軍團登城甲士們趕了回去。   城頭城下,鋪滿了骸骨、殘肢、兵刃和血跡。當然,守城方由於人數僅有萬五人左右,遭受水陸四面狂攻,各處的防禦兵力都感到緊張,損失也相當的大。   看看日薄西山,付出巨大的代價仍無法取得進展,李維冷酷的臉上也充滿了焦灼之色。   從明天開始,魯道夫帶領的聖瓦爾尼大軍就有可能隨時會到來,那時倘若威斯特堡仍不能攻下,那麼己方只有退守斜河南岸一條路可走,否則將面臨腹背受敵的困境。   「諾豪,叫第六預備縱隊準備!」   李維下定了決心,將親自帶領最後一個完整編製的縱隊發起最後衝擊。   何塞呆呆地望著斜陽,身上的疼痛已經感覺不到,嘴裡也出氣多於入氣。在他身旁,剛才撲上來接手沖車的二十名戰士,轉眼間就躺倒了一半,不過,自己剛才撞開的裂縫卻在一寸一寸地緩慢地擴大著。   「一!二!三!」   「一!二!三!」   ……   「光當!轟!」   一天內連續遭受了上千次撞擊的威斯特堡北門終於被撞開,旁邊的何塞聽著這對自己不啻於仙樂的巨響,終於安詳地閉上雙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在遠處,諾豪領頭,李維鎮中的最後一個編製完整的猛虎軍團突擊縱隊,正風馳電掣般地向此處衝來!   城破之前是付出生命,城破之後是收穫生命。經過了一日一夜連續的不惜代價的強攻,李維率領猛虎軍團的戰士們終於攻佔了威斯特堡的北門,各路攻城部隊如潮水般地從這個缺口湧入,衝向城內各處。   維涅夫則繼續指揮守軍防禦各處要地,與衝進來的猛虎軍團戰士進行巷戰。不過,敵我的兵力相差實在懸殊,一萬五千人對八萬,城防的優勢又已經喪失。   全部守軍都已連續奮戰了一天一夜,損失慘重,身心俱疲,手中的武器開始不聽大腦的使喚。   而李維親自率領的先頭入城縱隊,人數就有上萬,而且養精蓄銳了一整天,體力和士氣正處於顛峰狀態。   維涅夫轄下的部隊漸漸不支,潰敗的跡象開始顯現。李維的進攻有序而講求協同配合,維涅夫方面則不斷有小股的軍隊逃散或投降,城內防線露出一個個細小的缺口。   李維趁熱打鐵,率領的先頭縱隊則開始從各個細小的缺口滲透進來,一條一條的街道,一座一座的民宅,不斷地落入猛虎軍團的掌握之中。   猛虎軍團其他縱隊相繼湧入,參與到進攻隊伍中,更加加劇了這一趨勢。   威斯特堡的陷落只是時間問題了。   掌燈時分,威斯特堡的絕大部分城區已經被猛虎軍團所控制,只有寥寥數處,一些閃北軍隊仍在繼續頑抗,其中最激烈的,就是威斯特堡的中心——市政廳。   維涅夫帶著三百多名戰士立在市政廳前的台階上,頑強地抵抗著猛虎軍團戰士們一波又一波的攻勢。老將軍手中的寶劍上下翻飛,招招致命,見血方休。   忽然,猛虎軍團的陣後響起傳令兵嘹亮的嗓音:「李維將軍駕到!」   猛虎軍團如驚濤拍岸般的攻勢驟然停歇,戰士們迅速退後,騰出一片空地。密集的猛虎軍團方陣中間分出一條寬道,身披黃金戰甲的李維帶著諾豪拍馬躍前。   「維涅夫,大局已定。難道你真的為了虛幻的榮名,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了嗎?」   「李維,不必再說了。戰士的最高榮耀,你願意親手賜給我嗎?」   牧牛多年的李維知道,自己是無法用嘴說動這位比公牛還倔強的老將軍了,他歎了口氣:「我們的最後一次切磋是在十二年前的王都曼尼亞,今日就讓我再次見識一下碎日劍的威力吧!」   諾豪將手中的「血啄」倒轉劍柄遞給主將,李維伸手接過,躍入了場中。   維涅夫拍拍兒子鄧肯的肩膀:「記住我昨天說過的話。」手握滴血的「碎日」也躍至李維的身前。   「碎日」短而窄,僅比匕首稍長,「血啄」長而闊,在火把照耀下,都閃動著森然的寒光。   兩人持刃靜靜地對峙片刻,忽然同時吶喊一聲,衝向對方。   兩位將軍都是行伍出身,武技講究效率,不求花巧,每招每式都是虎虎生風,威猛剛烈。   相對而言,世家出身的李維,劍招更加嚴謹,動作有力而不失流暢,大開大闔的劈刺掩蓋不了無意中揮灑出來的,貴族特有的優雅。   而平民出身,手持短刃的維涅夫,招式就更加實用了,怒喝聲中,使出的全是近身搏鬥的險招。   凌厲的劍風刮得周圍的人臉上,帶來一陣陣刺痛。所有在場的將士都大氣不敢出,盯著場中心兩位主將性命相搏。   李維身形飄逸,動作灑脫,如一隻展開雙翅,翕張風塵的雄鷹,手中的血啄不停地朝自己的獵物叼去。   維涅夫動作迅猛,如一隻拚死搏鬥的兔子,碎日連續突刺,經常不顧自身安危地以命博命。   經過一段來回拉鋸後,李維劍勢突然大盛,血啄抖出道道光環,受劍勢的影響,週遭空氣也被強勁的內力牽引成圈圈渦流,將維涅夫整個人籠罩在內。   面對李維使出的拿手絕技,維涅夫也將全身功力運至顛峰,手中的碎日射出比夜明珠還要明亮的光芒,人與劍化為一體,連續格檔了幾招後,驟然撲向光環的中心!   血啄以目不可測的速度在飛速旋動,碎日以雷霆萬鈞之勢直突!   兩件名刃相交,忽聽一陣鏗鏘之聲,碎日已被絞飛半空,血啄抵在了維涅夫的喉頭。   「維涅夫,你輸了,別逞英雄了,還是投降吧!」   「十二年了,我還是看不透你的絞龍手啊!」維涅夫一聲苦笑:「李維,謝謝你成全!」   老將身體疾進,李維收劍不及,鋒銳的血啄在維涅夫身上透脖而出!   「不!」鄧肯一聲狂叫,像瘋子一樣撲向李維。   「咚!」   鄧肯被李維一腳踹得倒飛出去,耳邊傳來李維略帶激動的嗓音:「鄧肯,在你的武功和謀略超過我後,隨時可以找我復仇!不過在此之前,必須遵照你亡父的命令,投身我的麾下學習和磨練!」   李維拔出血啄,頭也不回地離開。一滴濁淚,無聲地滴落在他胸前的金甲上。 第七集 第四章     「報告將軍,城南五公里處發現敵方步兵,人數近萬。」   「知道了。」沙盤前的尤里奇淡淡地回應,順手撒了一把黃豆。   「報告將軍,城西北發現敵方騎兵,人數約六千。」   「知道了。」尤里奇又在沙盤上撒了一把黃豆。   「報告將軍,城東發現敵軍,約莫有兩萬人。」   「嗯。」尤里奇再撒一把黃豆。   「報告將軍,城北七公里處發現敵軍,約有萬五。」   這一次,尤里奇連答都懶得回答,僅點點頭,手裡繼續撒著黃豆。   ……   午餐時間已到,尤里奇卻沒有什麼食慾,還坐在沙盤前沉思。   整整一個上午,手下偵察兵不斷跑進跑出,通報軍情,尤里奇蒲扇似的大手則不停地拋灑黃豆。   一畚箕的黃豆差不多都被他撒完了,原來的沙盤上,城外的黃豆數目僅有綠豆的十分之一,可是今天,半天時間就變戲法般地冒出來如此之多,達到了綠豆的兩倍,整座裡然城已經被黃豆圍了個水洩不通。   「猛虎軍團打仗怎麼總跟演戲似的,」尤里奇身後的參謀官華司不解地嘀咕:「以前是小丑表演,今天簡直就是撒豆成兵。」   「敵軍的異動說明,要麼他們對我軍已經有恃無恐,要麼來了大人物,兩者兼有也很有可能。」   尤里奇站起來,拍拍華司的肩膀:「命令守城官兵從現在開始日夜警惕。華司,鬧劇演完了,現在該輪到正劇了。」   四月二十九下午,丹西的車隊經過日夜不停的飛奔後,開進了裡然城下的大軍營地。跟羅米完成了換防任務的庫巴,帶著降將格雷厄姆和由謝夫在主營大門處恭迎領主。   跟丹西年紀相仿的庫巴,已經在猛虎軍團麾下征戰了四年有餘。四年來的磨礪,當年那個尊貴的呼蘭帝國逃難皇子,現在已經成為了一位沉穩自信的將軍,飽滿的額頭下,是一雙寶石般閃動的藍眼睛,上唇留著一抹呼蘭人傳統的髭鬚。   庫巴不愛說話,但不多的言語總是應對得那麼得體,行為舉止間自然地流露出領袖的風範。   在庫巴的率領下,十餘萬大軍已經完成了對裡然城的全面包圍,各個軍營錯落有致地分佈在城外各處,山嶺、丘陵、渡口、森林等戰略要地都有重兵佈防,不給城內的守軍可乘之機。   軍營內,營舍、操場、軍械庫、糧倉、通道等,佈置合理,井井有條,兵士們的行動繁忙而有序,部分人在修建營壘,部分人則還在操場上訓練。   更令丹西感歎的是,對裡然城進行包圍的這十餘萬軍隊,絕大部分是由原紐伯裡軍隊的降卒收編而成的,庫巴能在短時間內就將這些軍隊結合成一支有戰鬥力的隊伍,充分展示了他統軍帶隊的組織才能。   丹西執著庫巴的手感慨道:「庫巴將軍,辛苦了。三日不見,刮目相看哪!偌大的一支軍隊,佈置合宜,號令嚴整,指揮便利有若手足,得將如此,真是我猛虎自治領之福啊!」   「領主大人過獎了,末將的些許功勞,全有賴於領主和各位將軍的教誨與栽培,也離不開格雷厄姆、由謝夫等將軍的大力相助。」庫巴半轉身,向丹西做著介紹:「領主先生,這兩位就是深明大義,為我軍連克傑魯城、固原堡立下大功的格雷厄姆將軍和由謝夫將軍。」   庫巴毫不貪功,力薦屬下的做法,也令丹西內心暗暗點頭。   格雷厄姆和由謝夫欲行君臣大禮,丹西趕忙制住,轉而與他們一一熱情擁抱。   「將軍們,猛虎軍團裡清規戒律可不少,二位過得還開心嗎?」   「領主大人,末將和由謝夫雖然有些棋牌賭妓之類不良嗜好,但那實在是因為待在紐伯裡軍中受到排擠,無法施展才華,只得靠這些無聊的事情排遣心中積鬱。進入猛虎軍團後,薪水優厚,庫巴將軍又放手委以重任,我們每日生活工作都異常充實,上述那些不良嗜好,對我倆再無任何吸引力了。」   格雷厄姆多年的軍旅生涯,聽出了丹西的話裡有話,自然是深沉練達,話回得滴水不漏,恰到好處,既表明了心跡,又將猛虎軍團和庫巴著實捧了一把。   「呵呵,大賭失性,小賭怡情嘛!」丹西說話也很隨和,跟兩位剛剛謀面的降將就如老朋友般親近:「當年若不是在卡丹城春秋賭場的一場豪賭,又怎麼能有猛虎軍團的起家之資呢?兩位對自己也不必過於苛求,只要不影響軍機大事,閒來無事時玩玩,倒不失排遣娛樂的好方法呢!」   「領主乃非常之人,自然可以為行大事而不拘小節,這又豈是我等武夫可比的?」由謝夫笑道:「我們這些當兵頭的人,自然必須以身作則,帶頭親為,方能服眾。賭妓之類的調調兒,沾身容易脫身難,我們哥倆既然已經尋機脫離了苦海,就再也不願往那泥潭裡邁出一步了。」   「好,真不愧是我軍的良將!」丹西讚歎著,轉向庫巴:「庫巴將軍,攝政王殿下近來身體可好。」   「托您的福,父親雖然年紀漸老,但身子骨還算硬朗。」   「那我就放心了。寫信的時候,記得代我向殿下問好。」   「末將一定轉達領主的美意,在此也替父親向您表示感謝。」   談話間,眾人已經走過了營中大道,來到了中軍帥帳內。   大家各就各位,坐下暢談,庫巴則命侍從送來火爐與陳釀葡萄酒,為丹西一行人洗塵。   庫巴一邊給丹西斟酒一邊輕聲問道:「領主大人,紐那提和坎塔我已奉命押來了,他們就在帳外候命。您看……」   「帶他們進來吧!」丹西點點頭。   不多時,五花大綁的兩人被押解上來。丹西揮手示意衛兵給他們鬆綁。   被鬆開了束縛的坎塔,也不管廳內的丹西和其他眾將,衝過去照著紐那提就是狠狠的幾個耳光:「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混蛋!在家裡裝出一副勇敢的樣子,把我也騙得替你說話,結果你卻是這樣一個貪生怕死的孬種!呸!」   末了,還不解氣地朝他狠狠地唾了一口。   紐那提低頭捂著紅腫的臉頰,不敢吱聲。   「打得好,罵得更妙!」丹西手握一樽葡萄酒,一邊鼓著掌,一邊樂呵呵地走上前來:「像這種只顧保住自己的狗命,出賣自己至親好友的人,完全該打!很可惜,我們猛虎軍團律令嚴明,從來不打俘虜。坎塔,你替我打了這個叛徒,我很解氣呢!」   坎塔手負在身後,一言不發。   丹西毫不介意:「坎塔大將軍,我知道,被叛徒出賣而全軍覆沒,你心裡很不服氣,是不是?」   坎塔依然不理不睬,丹西則繼續說下去:「我這個人做事從來很懶,既然有敵人的叛徒幫忙,打仗時總是能輕鬆一點就盡量輕鬆一點。誰叫紐伯裡有個這麼勇敢的兒子呢?」   丹西舉起酒樽:「坎塔,你剛才那句吃裡扒外罵得實在是太精彩了,太精彩了!來,我們都來為坎塔的這句名言乾一杯!」   帥帳內的幾個人,哪個不是人精,大家都轟然允諾,為坎塔的名言乾杯,帳內一時鬧哄哄的。   等眾人安靜下來後,丹西接著說道:「坎塔,我知道你自認為是一個勇敢的騎士,一位指揮若定的英雄統帥。不過呢,如果你真有勇氣的話,就別在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面前逞威風、裝英雄,你該把吃裡扒外這個動聽的頭銜贈給你的主子紐伯裡!他謀害國王和王子,篡位奪權,這是不是吃裡?他引誘外面的遊牧民族洗劫本族人民,這是不是扒外?坎塔,你是紐伯裡的心腹,這些事情應該不會不知道。可你在平時是一副人模狗樣,輪到該仗義執言,勸阻和揭露紐伯裡陰謀的時候,你卻真正成了一個貪生怕死的孬種,甚至還甘當篡位者的鷹犬!」   眾將紛紛鼓掌,為丹西痛快淋漓的罵辭而喝彩叫好。   打到痛處的坎塔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平時呼風喚雨的他哪受過這等奚落,不得不出來替自己辯駁:「國王昏庸、王子懦弱,紐伯裡大人當仁不讓,取而代之,而我忠心輔佐明主,問心無愧!」   「說的真好!」丹西繼續鼓掌:「紐伯裡真是明主啊!自毀長城,陷害大將李維,引蠻族血洗閃特,這是第一件蓋世奇功;篡位後的這些年,民生困苦,經濟蕭條,盜賊四起,這是第二件蓋世奇功;好端端一個強國閃特,被他搞得四分五裂,連年混戰,卻除了徒耗生命與錢財外,沒有任何收穫,這是第三件蓋世奇功!」   「格雷厄姆將軍和由謝夫將軍深明大義,棄暗投明,我以兄弟之禮待之。就連紐那提這個貪生怕死的小孬種,也看得清形勢,知道誰才能給閃特人民帶來幸福和財富,幫我連下兩座大城。坎塔,這些人就是你的榜樣。」   「呸!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今天落到你的手裡,給我個痛快,我認了!叫我學這兩個捷斯蘭叛狗的模樣,休想!」   受到侮辱的格雷厄姆和由謝夫忍不住拔劍而起,丹西揮手制住手下人的衝動:「坎塔,你別不服氣,也別再狡辯,我現在就放你們倆回去。在曼尼亞,你們還有堅固的城池,有足夠數量的軍隊,復仇的機會多著呢!不過,坎塔,睜開你的眼睛,好好地瞧瞧你的那位明主,看他在打不贏仗的時候,會不會再次邀請北方的蠻族洗劫閃特。那個時候,你就會明白,在他心裡,是國家、人民重要呢,還是自己的權位重要。當然,你也要睜開眼睛仔細瞧,看我是怎麼把紐伯裡和戈勃特一鍋端掉的。我的話就說到這裡,你們可以走了,下次有緣再見,千萬不要對我客氣。」   丹西吩咐衛兵給坎塔和紐那提備馬,允許他們隨意離開。   等兩人走後,由謝夫仍有些氣咻咻地問道:「領主,好不容易才抓到他們,就這麼放走,豈不是放虎歸山?」   「是呀,好歹也要從紐伯裡手裡敲一筆贖金回來呀!」古爾丹也附和道。   丹西笑了:「曼尼亞城內此時應該已經夠亂的了,放這兩人回去,讓他們給紐伯裡再添一把亂吧!那個紐那提雖然膽小怯懦,打仗不咋的,但是搞起陰謀詭計來,我看到是個不錯的好苗子。至於贖金嘛!紐伯裡連國王都敢殺,還會在乎兒子和部下的性命嗎?攻下曼尼亞,消滅紐伯裡,他搜刮的財富遲早都是我們的。」   聽完丹西的解釋,庫巴等人不由得心中歎服,兩個看似用處有限的俘虜,在丹西手中卻變成了兩顆也許相當有用的棋子,對於疑心頗重的紐伯裡,被無條件釋放的大將和愛子卻成了燙手的山芋。   眾人正欲第二次舉杯相慶,一位傳令兵急匆匆地跑進來:「領主,最新戰報!」   心急的丹西放下酒杯,翻開卷軸看起來。   「前天晚上,別亞和穆斯塔法在亂草岡奇襲馬裡安取得大捷,五萬荷花城援軍悉數被殲。」丹西微笑著給大家通報戰果,帳內響起一片掌聲和叫好聲。   丹西拿起第二份戰報:「昨夜,李維將軍率軍攻陷威斯特堡,維涅夫及部下一萬二千人被殺,鄧肯以下三千人被俘投降。」   望了眾人一眼,丹西才繼續說道:「不過,我方傷亡有些過於慘重,一萬九千人戰死,兩萬八千人受傷,傷亡人數是敵方的三倍有餘。」   「最下攻城哪,」奎爾接過卷軸感慨道:「雖然是代價巨大的慘勝,但是李維將軍能在短時間內攻下威斯特堡,保證了我軍整個西部防線的完整性,仍然是功不可沒。」   「沒錯,」丹西舉起酒杯:「來,我們為別亞將軍、穆斯塔法將軍和李維將軍乾一杯!」   眾人再次痛飲。   痛乾一杯後,格雷厄姆出來請戰:「領主大人,友軍的節節勝利,叫末將的手也癢起來了。現在我軍已經包圍了裡然城,今晚養足精神,明天即可攻城。這一仗,末將願意率頭陣,攻破裡然,活捉尤里奇!」   「庫巴,你怎麼看呢?」丹西笑而不答,轉向庫巴。在瞭解了庫巴的組織訓練能力後,丹西還想看看庫巴的作戰指揮才華。   「我認為需要慎重考慮。雖說戰必攻城,裡然城也是我軍的心腹大患,但它城防堅固,易守難攻,敵軍又重兵防守,強攻的話,要付出巨大的犧牲。兵家有雲,其下攻城,攻城則力屈。以威斯特堡為例,我軍為敵軍的六倍,士氣高漲,器械齊全,用了近一個月時間做戰前準備,可以說各項工作都已經做得非常充分了。而維涅夫方面,僅有萬五人馬,兵力守住四面城牆還略嫌不足。即便如此,由李維將軍這樣的名將指揮,仍然付出了超過三倍於敵軍的傷亡,才攻下了威斯特堡。現今的裡然城,我軍僅為敵軍的兩倍稍多,士兵又多為降卒,難耐苦戰。況且我們今天才完成合圍,各種準備尚剛開始著手。而尤里奇方面,有五萬人馬,除防守城池的士卒外,還可留出大量的預備隊作為反擊之用。若要馬上強攻,勝負難料啊!」   丹西不由得微微頷首:「庫巴,那你說應該如何辦才好呢?」   「末將認為,與其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冒險強攻,不如長期圍困。」   「長期圍困?」奎爾皺起眉頭:「如今我軍面臨著嚴峻的外部形勢,如果對裡然城採取長期圍困的策略,則我軍勢必被尤里奇拖在此處,沒有足夠的兵力去進攻紐伯裡的老巢曼尼亞。而不能快速攻下曼尼亞,解放閃北,我軍將無法抽身回防中央郡,在戰略上將徹底失敗。」   「倒也不必留下如許多的人馬在此。」庫巴說道:「裡然城既是尤里奇的防護屏障,但又何嘗不是困住他手腳的鎖鏈呢?有了裡然城在手,尤里奇必然不會輕易放棄,肯定會派重兵防守此城,而只敢派少數人馬出城騷擾我軍。只需給末將留下四萬人馬在此處牽制他,我保證能將尤里奇困在裡然城,令他無法造次,而領主和其他將軍可以安心地帶領其餘大軍前往曼尼亞城下與羅米將軍匯合。只要攻下了曼尼亞,紐伯裡政權覆滅,走投無路的尤里奇就只有向我軍投降了。」   「不可不可,」奎爾搖頭道:「庫巴,你的這種戰略太冒險了,倘若你的部隊被擊敗,我們猛虎自治領的腹地就會讓尤里奇攪成一團糟,西線和北線戰場都會腹背受敵。」   「強攻不可取,圍困又夜長夢多……」諸將議論不休,丹西不得不說出自己的意見:「兩軍交戰,攻心為上,對於尤里奇,我們還是先禮後兵吧!」 第七集 第五章     微弱的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照耀著富饒的閃北大地。四月二十九日下午,當丹西還在裡然城下的營帳裡議事的時候,別亞和穆斯塔法率領的飛馬軍團輕騎兵部隊,終於抵達了預定的伏擊地點——落日谷。   作為總指揮官的別亞,不能不感歎遊牧戰士們的堅強毅力和精湛騎術。經過在亂草岡的一夜鏖戰,所有戰士沒作任何休整就立刻上路,經一天半的急行軍,就到達了東南一百六十公里以外的落日谷。   一路上,為了趕時間,這支部隊根本沒做任何歇息。連續作戰的戰士們雖然非常疲勞,但是仍然咬著牙堅持行軍,很多人騎在馬上就進入了夢鄉,但他們在睡夢中仍抱著馬頭,緊握韁繩。   而來自胡瑪草原的優質戰馬也非常聽話,即使沒有主人控制也能跟著前面的隊伍一起飛奔。整次連夜急行軍下來,掉隊的戰士不到百人。   抵達目的地後,疲勞之極的戰士們終於挺不住了,馬兒一停,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不過,兩位統帥,別亞和穆斯塔法仍然是那麼殘忍,只允許一半的將士歇息,剩下的由軍官將他們踢醒,起來修築工事。   立在山坡上,別亞和穆斯塔法仔細地觀察地形。   落日谷呈喇叭狀,兩邊是高高低低的丘陵,上面密佈樹林和灌木,適合於大軍隱藏行蹤。中間是一片平坦的低地,空曠而沒有什麼遮掩。喇叭口是一條狹長的小路,穿過後就是一望無垠的亮月平原了。從這裡急行軍的話,離科魯那城僅有一日的行程。   「軍師大人對戰場選擇的精準,令人不得不服啊!」別亞感歎道:「我們只需扼住喇叭口的小道,再派人截斷斯裡伯格的後路,整支敵軍就進入了我們的預設的口袋之中。」   「是啊!斯裡伯格至此,一定會很興奮,以及過了此處,馬上就可以直抵科魯那城下夾擊我軍。只是他不會想到,我們將把他五花大綁起來後,他才能到城下去見他的主子維塞斯。」穆斯塔法顯然心情也很不錯。   「斯裡伯格的大軍離此處五十公里左右,按現在行軍速度,預計明天上午將到達落日谷。」巴爾博仰望天空,一邊觀察金雕夫婦的動作一邊匯報敵情。   「好!馬裡安這頓宵夜已經吃完,就讓斯裡伯格成為我軍的早點吧!」   別亞風趣而自信的話語,令穆斯塔法和身邊的戰士們都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樂觀與自信!   這天晚上,月黑風高,月亮被厚厚的烏雲罩了個嚴實。為了明天的戰鬥,飛馬軍團疲倦的戰士們都已入睡,以養足精神,恢復體力。為了防備敵人察覺,整個落日谷沒有一團燈火,四下靜悄悄的。   別亞和穆斯塔法兩人卻難以入眠,在一盞昏暗的油燈下看著地圖。因為剛剛接到安多里爾飛鴿送來的密信,兩人此時才知道聯軍大舉入侵的消息。   「無論如何必須迅速幹掉維塞斯,否則我軍將面臨非常危急的處境。」別亞神色凝重,昨天勝利的喜悅神色已經蕩然無存。   「是啊!明天一戰必須打好。不過別亞,我對斯裡伯格還不太擔心,我擔心的是自己的家鄉胡瑪草原,我族的主力出外征戰,家鄉的族人卻要吃苦啊!」穆斯塔法有些黯然。   「穆斯塔法將軍,丹西領主不會對胡瑪人置之不理的,」別亞盡量給穆斯塔法寬心:「我也非常擔心中央郡,那裡的形勢最為危急。奈絲麗和拿雲傭兵團,還有我的好朋友獨眼龍巴維爾,現在都在中央郡。唉,現在想也沒用,只有打好眼前的戰鬥,才能減輕他們的壓力。」   「這是當然的,作為一名戰士,無論如何必須遵守自己的天職。」   「只怕普通戰士不這樣想啊!」別亞歎了口氣:「穆斯塔法,答應我好嗎?此事只有我倆知道,千萬不要向其他任何胡瑪戰士提起,待攻下了科魯那,才能告訴他們。否則因此而影響士氣,動搖軍心,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嗯,好吧!」   兩人還在營帳裡憂心忡忡地議事,偵察騎兵隊長菲爾像一陣旋風衝了進來:「兩位將軍,斯裡伯格連夜行軍,看樣子不是往我們這邊來,而是繞道北邊,走鷹嶺山道!」   「什麼!?」別亞和穆斯塔法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情報驚得跳了起來!   深夜的巨木堡,在市政廳的密室裡卻仍然燃燒著燈火,中央郡總督席爾瓦與剛剛從紅土城歸來的防區總指揮官萬斯相對而座。   「席爾瓦總督,備戰工作進展如何?敵人有動靜了嗎?」簡單的寒暄過後,萬斯就心急火燎地直入正題。   席爾瓦翻看著案頭厚厚的文牘和報表,報出一串串的數字:「備戰工作基本上在按預定計劃執行。這幾天每天都有大量的民眾撤入城內。按市政管理署的統計數字推測,中央郡鄉間的四百萬民眾,將有大概百萬人左右入城避難,估計巨木堡將接收八十萬人左右,黑巖城將接收二十萬人左右。黑巖城內,除留下足夠全城軍民一年消耗的糧食、日常行政周轉所需的金幣和守城需要的軍用物資外,府庫裡的其餘物資都已運來巨木堡。」   「郡內的大部分莊園主都願意與我們共同作戰,他們開始帶著家眷、積蓄、財產和莊園私兵入城協防,預計可利用的莊園主私兵武裝可達到八萬人左右,我已命令丘根去組織他們進行訓練。除此之外,我們還召集了將近兩萬傭兵,現在由拿雲將他們集中起來,統一指揮,不過對於這些人的忠誠心,我們需要有所防備。從防守總兵力看,正規軍十一萬,其中巨虎、黑虎、紅虎三個軍團各三萬人,蛟龍軍團兩萬人;雜牌軍十萬,其中私兵八萬,傭兵兩萬。」   「據我們的情報顯示,目前聯軍已經全線開拔。預計四天後,塞爾和詹魯陸軍的先鋒部隊將抵達我郡邊境。其中塞爾軍二十五萬將自東南進入黑巖城轄地,詹魯大軍二十萬將自雙峰關出發,沿躍馬古道進入紅土城轄地南部,兩國的後續部隊還在集結之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三天後塞爾水師就將跨越累斯頓河水界進入我方河境,昨天查理軍團長已經率蛟龍軍團出城前去迎擊。」   「從東部的情況看,巨木堡的財富比胡瑪草原的牲畜更有吸引力,庫姆奇和蘇來爾已經選擇了途經塞爾進攻我郡的路線,預計他們將在兩周後抵達我郡領土。唯一的好消息是,所拉密看起來更喜歡領土的擴張,他們選擇了進攻奔流河對岸的閃南郡,去騷擾李維將軍,而不是跨越幾位城主的領土來進攻我們。除這幾個國家外,還將有一些城主派出的軍隊參與對我們的進攻。初步估計,在未來半個月左右的時間裡,將有七十餘萬異國軍隊陸續抵達我們中央郡做客。萬斯將軍,要招呼好這麼多客人,讓他們待在這裡流連忘返,咱們可真的下一番工夫呀!」   萬斯皺著眉頭攤開桌上的中央郡軍事形勢圖。幾個巨大的紅色箭頭正從各個方向扎向猛虎自治領的中央郡,而以藍色圓圈標出位置的中央郡四大軍團和各種非正規武裝部隊,正從領地各處主動向巨木堡和黑巖城兩地收縮。   「萬斯將軍,紅土城的撤離工作進行得如何?」   「還可以,府庫裡的金幣、糧食和其他物資都已經運回,情報人員也已經就位。與我們的預想差不多,四十萬市民中,有十萬左右願意隨我們撤離,大隊伍明天即可來到巨木堡城下。薩克森尼這個老頭子,還有些戀家,我死拉硬拽,才把他拖上馬車。」   「人老了,自然是懷念家鄉故里嘛!」席爾瓦笑道:「對了,巴普將軍呢,他沒有跟你們一塊回來嗎?」   「我讓巴普帶五千騎兵在南部邊境巡邏。無論如何,一仗不打就放棄紅土城,也有點太說不過去了吧!」   「趕快叫巴普回來,否則這支軍隊會被敵人圍殲。」席爾瓦有些著急了。   「為什麼呢?」萬斯疑惑地從地圖上抬起頭:「我叫巴普跟詹魯的前鋒打一仗,挫挫他們的銳氣,滅滅他們的威風,打完後就馬上撤回巨木堡附近參與防禦。他們身輕馬快,詹魯人追不上他們的。這樣的佈置有什麼問題嗎?」   「萬斯將軍,你的佈置並沒有錯,」席爾瓦歎了口氣:「不過你卻忘了我們的那兩個忠實的盟友,枯葉城和麥芽城。」   「佈雷爾與勞倫斯?」萬斯的心猛的一縮:「他倆也背叛了我們嗎?」   「不,暫時還沒有,不過跟背叛也差不了多少。」席爾瓦語帶譏諷:「兩位城主做出了最穩重的選擇——保持中立。更可笑的是,兩城還派出使者向我們和小丑聯盟勸和。不過,據我們的情報人員匯報,這兩人顯然是在拉偏架。對於我軍,兩位城主嚴令禁止在他們的轄地內通行。但在昨天,一支三萬人的詹魯騎兵經過允許,已悄悄潛入了麥芽城轄地境內。」   席爾瓦手指著地圖:「假如我軍設置重兵在紅土城南部佈防,正面抵禦來自躍馬古道上的詹魯軍主力,那麼這支騎兵就會成為一支戰略上的奇兵。他們會突然從我軍側後殺來,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叫我們前後受敵。不過詹魯人不會想到我們這麼輕易就放棄了紅土城,叫他們的如意算盤落空。只可惜的是巴普的這支騎兵,他們就非常危險了!」   萬斯倒吸一口涼氣,站起身來:「我需要馬上通知巴普撤退!」   「還是我來吧,我的飛鴿與你的快馬相比,更快也更安全。」   席爾瓦寫了封書信,搖鈴喚來衛兵,吩咐他馬上派信鴿送給在南境防守的巴普將軍。   「患難見真情啊!」衛兵走後,萬斯感歎道:「連領主的岳父也參加了小丑聯盟,何況這兩個三心二意的城主呢!不過,為什麼西部的捷斯蘭和尤達這兩個國家沒有動靜呢?既然枯葉城與麥芽城已懷異心,倘若他們的軍隊穿越兩城領地從西面攻來,不是就能從三個方向形成對我們中央郡的全面合圍,給我們更大的壓力嗎?」   「哦,瞧我,事情千頭萬緒,差點忘了最重要的東西!」席爾瓦拍拍額頭,將一卷厚厚的羊皮紙書信遞給萬斯:「這是你出發後,我收到領主對當前戰局的整體形勢分析以及對我們中央郡防區的具體指示。據裡頭的情況通報,我們已經與聖火國結成了秘密同盟。而根據我的情報,從前天開始,聖火國與尤達和捷斯蘭的邊境地區突然連續爆發小規模軍事衝突,形勢變得非常緊張。這兩個國家已經集結完畢,正準備開拔進攻我們的軍隊,不得不又掉轉九十度,開往南部與聖火國交界的邊境。看起來,真正講信用的,反而是這幫異教徒呢!」   萬斯一邊點頭,一邊仔細地翻閱信箋,臉上的神色越發嚴峻。良久,他才抬起頭歎道:「對於領主的持久戰戰略我沒有異議,但要執行起來可著實不那麼容易呀!整個中央郡不到二十萬平方公里,迴旋的餘地小,基本上又是平原地形,除了正面對戰外,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只是巨木堡和黑巖城堅固的城牆。而在聯軍中,詹魯國的步兵素來有土撥鼠的雅稱,攻起城來非常有一套。在這彈丸之地對付數倍強悍的敵軍,能否守住六個月時間,真的難說啊!」   「別忘了,我們還有一條大河可以憑恃。」席爾瓦提醒道。   「累斯頓河確實可以利用。不過塞爾國訓練水師也有日子了,至少他們的水軍人數上要比我們多出兩倍有餘,蛟龍軍團雖然訓練了很長時間,但卻沒有真正打過仗,鐵甲艦也沒有在戰場上真正檢驗過,實際情況如何,還真是個未知之數呀!」   穩重的老將萬斯並不樂觀:「我認為,這場衛國戰爭關鍵還是要看北線的戰事進展。如果領主能迅速掃平閃北,大軍回援,我們就能內外夾擊,存在著取勝的機會。否則,困守城內的我們遲早成為七十萬客人飛砧板上的肥肉。」   「萬斯將軍,過分指望外援的態度不可取喲!」席爾瓦面露微笑,看上去頗有信心:「我倒是有兩個問題,希望和您探討一下。先說第一個吧!假如我們堅持了六個月以上的時間,可由於某種原因,領主的大軍仍無法從北部抽身回援,我們該怎麼辦呢?」   「丹西領主要求我們堅守半年,並給予我們半年後或戰或降的權力,實在是對我們最大的信任。對於我來說,無可選擇!聯軍進入巨木堡只有一種方式,那就是踩在我的屍體上進來!」   萬斯說得慷慨激昂,他抬起頭直視著席爾瓦:「總督先生,您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呢?難道您還有別的什麼好主意嗎?」   「沒什麼,我習慣預先對各種可能性都做出考慮,並擬定自己的策略。現在看起來,我們軍政雙方的意見是一致的,只是原因各不相同而已。」   在萬斯的逼視下,席爾瓦神態自如:「坦白的講,您是一位軍人,而我是一個行政官員。自從加入盜賊團闖蕩江湖時起,我就已經不在乎自己生命的長短,而更在意地位和權勢,在意生命能否迸發出輝煌燦爛的光芒。選擇投降,對於目前的我而言,沒有任何價值。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我把巨木堡出賣給聯軍,也賣不出個好價錢。更何況,在猛虎自治領,我已經居於中央郡總督這樣的高位,難道我會指望投降後,被哪個國家擢升為宰相不成?」   紅髮總督的話就像一柄冷冰冰的手術刀,毫不猶豫地解刨著自己與他人:「我們倆出於不同的目的,做出了共同的選擇,但我們屬下的將士和民眾,是否會和我們做出同樣的選擇呢?淪陷區的老百姓又是否會和我們做出同樣的選擇呢?這也就引出了下一個問題,假如沒有領主的北部援軍,我們能不能想出辦法,僅僅依靠現在的武裝力量和軍事資源,打敗幾倍於我軍的敵人呢?」   萬斯有些不解說道:「席爾瓦總督,您現在雖然主管政事,但也從軍多年,您認為這可能嗎?我軍無論人數還是平均素質都遠遜於聯軍,對方蓄謀已久,準備充分,從四面八方堂堂正正地開進來,難道您指望我們在平坦的中央郡平原上,依靠野戰正面擊敗敵軍嗎?」   「萬斯將軍,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思考,戰場瞬息萬變,誰都難以預測今後戰爭的走向和形勢。合格的指揮官必須對所有的可能性都加以考慮並制定相應的對策,即使發生了最壞的情況,我們也不能束手無措。我們想想這種最壞的可能性吧,假如領主的主力被困在閃北無法脫身,甚至因戰敗而不得不退守閃南,我們中央郡是否就只好坐以待斃,引頸就戮呢?我們難道只能甘心接受這種被動局面嗎?為什麼要把命運寄托在援軍身上而不是控制在自己手裡呢?」   席爾瓦換了口氣:「將軍閣下,您剛才對敵我形勢的分析,我是贊同的。敵我雙方的差距確實太大,我們手頭上的這點兵力,確實根本無法與七八十萬聯軍正規部隊正面硬撼。我們就是連打十場勝仗,消滅與我軍等同數量的敵人,仍然處於絕對的劣勢,但只須一次失利,我們就將徹底不能翻身。不過正因為如此,我們才需要改變一下原先設想的層層設防,緩步撤退,以遲滯敵人前進的戰略戰術。經過多日的思考後,我的想法終於逐步成形。它主要分成兩步,先說第一步吧,那就是大踏步後撤,所有武裝力量撤入巨木堡和黑巖城防守,不與敵人在野外糾纏。」   「大踏步後撤?難道一仗也不打,就把富饒的國土拱手送給小丑聯盟?」   「是的,黑虎軍團三萬人和三萬私兵將撤入黑巖城防守,其他部隊都集中到巨木堡防守。由於加入了那些雜牌軍後,我軍的平均素質已經低於聯軍,而詹魯和塞爾的指揮官也身經百戰,在入侵時自然會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不會給我們什麼可乘之機。從士兵的使用效率上講,我軍素質低於敵軍,野戰中就是一對一也難有勝算,即使我們能想出奇計,抓住戰機,了不起也就是以一對二,但是,如果依托巨木堡和黑巖城堅固的城防工事,城牆後面的一個士兵卻有可能抵擋五六個敵人。所以我認為,與其在原野上白白消耗兵力,不如全軍收縮成一個拳頭,在巨木堡和黑巖城兩地死守。這樣用兵,更有效率,敵人沒有幾十萬大軍攻城,無法奪下我們的城池。」   「啊!是這樣,」萬斯皺著眉頭,語氣裡不無嘲諷:「這種戰略也太保守了點吧!撤入城內死守,敵人很快就能將我們團團包圍,除了打開城門迎擊,沒有了任何騰挪調度的空間。李維將軍說過,純粹的防守最終會失敗,永遠只知道躲在城牆後面的軍隊,逃脫不了覆滅的命運。難道你指望在巨木堡和黑巖城城下把幾十萬敵軍消滅乾淨嗎?」   「你說的沒錯,萬斯將軍,」席爾瓦不以為意:「但我剛才只說出了第一步,通過全軍退守,把敵人吸引在堅固的城牆下進行曠日持久的拉鋸戰。第二步才是我這個構想中的關鍵,即開闢第二戰場。」   「哦,說來聽聽。」萬斯既有些懷疑,又熱切地想知道答案。   席爾瓦開始和盤端出自己多日沉思的成果:「我們剛才的分析,都僅僅考慮了已有的兵力,從這一點出發,面臨佔據壓倒性優勢的敵軍的入侵,我們也不得不做出全線退守這種保守決策。但是,我們的思維顯然不應該局限於這個狹窄的框框裡。跳出這個框框,你會發現,戰場不僅僅是在巨木堡和黑巖城的城牆下,能夠參與戰鬥的人員,也不僅僅是我們現有的全部武裝人員。」   「難道你是說……」萬斯有些恍然大悟,不過眉頭卻反而皺得更緊了。   「沒錯,」席爾瓦接過話茬,聲音漸高:「我的想法就是堅壁清野,全民皆兵。我們將派出得力人員,發動民眾,實施全郡規模的游擊戰,將整個中央郡變成我們的戰場,將全體民眾變成我們的戰士!敵人的優勢在於人多勢眾,不過這也恰恰是他們的劣勢。如此龐大的軍隊,需要如山的糧食和軍需物資,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而我們卻要想辦法將敵人的後方變成我們前線,分散他們的兵力,破壞他們的運輸補給。敵人一時半會攻不下堅城,又要遭受飢餓的折磨,加上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不安全感將永遠伴隨著他們。長此以往,無論多堅強的士兵,士氣必然會低落,內部的嫌隙也會在長期的消耗戰中滋長。這樣的話,只要我們咬牙堅持,守住城池,就有了力挽狂瀾的可能。拖上個一年兩載,當敵人糧盡撤軍之日,就是我們反攻倒算之時。」   萬斯凝望著席爾瓦:「這是你的想法還是領主的意思?」   「是我自己的想法。」   萬斯搖著頭:「席爾瓦總督,恕我不能同意。雖然自古以來就有糧戰卻敵的戰例,但絕沒有像你這麼瘋狂的。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你的做法實際上是以中央郡全體民眾為人質,騷擾敵軍的後勤補給線,實施大規模的破壞戰爭。你這麼做,是把數百萬平民往火坑裡推!根據東西教會的馬都蘭合約規定,信奉基督教的軍人不得虐待戰領區的平民和戰俘,但是對於間諜他們卻可以任意處置而不受上帝的譴責,這是騎士應遵守的道德準則。雖然各國軍隊對此條款時有違背,但作為一個有尊嚴的正規軍人,大多數還是能遵守這一戰爭規則的,這也使得戰爭的破壞作用限定在一定範圍之內。而你的這種瘋狂做法,卻使得中央郡的全體民眾,都有成為間諜的嫌疑,令他們的生命財產處於極度危險之中!你這種兵民不分的戰術,正是使平民遭受最大傷害的戰爭形式!」   「萬斯將軍,你悲天憫人的高尚情懷我非常敬佩。」席爾瓦的臉也拉長了:「但現在是戰爭時期,而且是我們處於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這時還有必要遵守那些迂腐的騎士規則嗎?在非常時期,必須採用非常手段,使用非常規的戰略戰術。對於民眾將遭受的戰爭苦難,我也非常同情,但是同情歸同情,我絕不會愚蠢到因為同情而放棄勝利,否則就是典型的婦人之仁!」   「席爾瓦,這就是你我的分別。你為了勝利可以不擇手段,而我堅持榮譽即吾命的原則,只有保持內心的公正與平和,我才能毫不手軟地拿起武器戰鬥!當年我之所以接受領主的邀請,加入猛虎軍團的旗幟下,正是因為卡馮施行不義而丹西先生以誠待人。我們當前進行這場正義的反侵略戰爭,無論面對多少敵人,我都不害怕,一定會血戰到底!可如果要我犧牲原則,用傷天害理的手段去贏得勝利,我絕不同意!」   「萬斯將軍,收起你那套理想主義的幻想,好好地正視現實吧!」席爾瓦冷笑著說道:「榮譽?沒有勝利哪有榮譽?戰敗者的最高榮譽就是體面地走上斷頭台!萬斯,我不得不告訴你,你仍然沒有完成角色的轉化,骨子裡還是傭兵的那一套做法。作為一個傭兵,為了接到盡可能多的委託,必須披上一件道德的外套,因為沒有人會尋找一個品行不端的人來給自己看家守院。不過現在不同了,你已經是猛虎自治領的高級軍官,你唯一的僱主是丹西領主,所做的一切必須為僱主的利益著想,其他的一切你都不必管!」   「席爾瓦,你可以嘲笑我的迂腐,但你絕不能詆毀我作為一個戰士的良知和尊嚴!這是我還願意跟你談話的底線!」萬斯也來火了,一拍桌子:「我從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無恥的政客!為了保住性命,像懦夫一樣躲進城裡,把幾百萬民眾扔下不管。這還不算,在城裡安全待著的長官,卻還要算計著怎麼將已經處於極度困苦中民眾發動起來替自己戰鬥,全然不顧他們將遭受聯軍正規部隊怎樣的還擊報復,更全然忘記自己身為一個戰士應該肩負的職責!」   「萬斯將軍,先不要那麼激動,」既然已經撕破臉皮,席爾瓦反倒冷靜下來了:「假如剛才我的話侮辱了您,請您原諒。我最後一次表達自己的希望,請你能仔細考慮一下我的建議,然後再做出決定。」   「沒什麼好考慮的,作為中央郡的軍事指揮官,我絕不會採納你的那一套。」萬斯說得斬釘截鐵。   「將軍閣下,」席爾瓦從貼身裡衫裡掏出一封書信,冷笑著扔給萬斯:「領主先生離開巨木堡前留下的這道密令,上面賦予我在緊急情況下擁有中央郡的軍政獨裁權力,所有軍政官員必須聽從指揮。很不幸,萬斯,由於我們之間的意見分歧,這道命令立刻生效。從現在起,你的中央郡防區總指揮官的職務已經被解除,你的新職務將是黑巖城防禦指揮官,任務是領導烏丁將軍轄下的黑虎軍團和黑巖城其他武裝力量,死守黑巖城。其他戰區事務,你都不能插手,否則就是越權行事,將受軍法處置!」   萬斯打開書信,白紙黑字,上面丹西的簽名赫然醒目。   「好吧,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萬斯長歎一聲:「不過今天爭執的詳情,我都將原原本本地向領主匯報,相信他能夠做出公正的決斷。」   「請便。」席爾瓦滿不在乎:「萬斯將軍,明天一早,你就出發。另外,今天的討論,只有我倆和丹西領主能夠知道,如果讓我聽到任何風言風語,我都將唯你是問!」   大敵來臨之際,在猛虎自治領的戰略要地中央郡,軍政首腦卻因意見的重大分歧而關係破裂,而這也使得岌岌可危的中央郡戰場雪上加霜。 第七集 第六章     「怎麼搞的?放著寬敞的大路不走,反而要走崎嶇的山路,而且還要繞個大圈子才能進入亮月平原。難道是被他們發現了嗎?可是我們今天下午才抵達落日谷,而且也沒有發現敵軍的偵察兵活動跡象啊!」穆斯塔法喃喃地嘀咕。   「菲爾,你肯定他們走的是鷹嶺嗎?」別亞問道。   「沒有錯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今天晚飯後,斯裡伯格就突然命令軍隊改道朝鷹嶺出發,五萬大軍點著火把連夜前進,隊伍足有幾里長。」   「鷹嶺山道?」別亞的手指在地圖上滑動:「它北面的緩坡倒也是一個騎兵側翼突擊的好地方,只可惜道路兩邊的樹林不多,隱藏不了太多的軍隊。正面迎擊,我軍人數既少,休息也不足啊!」   忽然,穆斯塔法像是想到了什麼,抬頭無語。沉默了半晌後,他竄出帳外,抬眼望天。   好一會兒,這位胡瑪將軍才走回帳內。看著被自己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的別亞和菲爾,他沉聲道:「別亞,你這幾天有沒有察覺,天上的雲層都特別的厚,今天晚上,烏雲更是完全遮住月光。」   「是呀,怎麼呢?」別亞仍然有些迷惑。   「草原牧民放牧,非常注意天氣的變化。突然發生的雨雪雷電等自然天氣變化,都有可能造成牲畜們的驚群,給牧民帶來重大損失。像這兩天的氣候,預示著雨季的來臨,而明天早晨,更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會來一場濃霧。」穆斯塔法耐心地解釋道。   「濃霧?你是說我們全軍隱藏在濃霧中?」別亞兩眼放光,但旋即又有些消沉:「只有四分之一的可能嗎?」   「是的,」穆斯塔法點點頭:「據我的經驗,這樣的天氣情況,四天中只有一天會有大霧。」   「傳聞斯裡伯格為人謹慎,想必此人也仔細研究過行軍路線,知道落日谷非常適合伏擊。所以當他接近落日谷時,會突然轉向,繞道鷹嶺。雖然這樣做會多耗一些行軍時間,但斯裡伯格卻能夠通過連夜行動,將時間補回來。而且假如有伏兵的話,此時也要經過長途跋涉才能趕到鷹嶺,無法以逸待勞,反倒是斯裡伯格可以居高臨下,佔據了地形的優勢。」別亞在營帳中來回地踱著步子。   不冒險無以成大事!別亞記起安多里爾的教誨,心念不由得一動:「假如明天早晨有濃霧掩護的話,斯裡伯格照樣逃不出我們的手心!四分之一的可能性,只有四分之一……」   他停住步子,言語中掩不住激動,因休息不足而血絲密佈的眼中發出駭人的凶光:「四分之一就四分之一,無論如何也要賭上一把!大不了我們在鷹嶺下擺開了正面決戰!穆斯塔法、菲爾,我們分頭去把將士們喚醒,整隊後馬上出發!無論如何,必須在明天凌晨趕到鷹嶺北坡!」   大陸歷九九五年四月三十日清晨,原閃特王國的王都,現紐伯裡領地的首府曼尼亞,陽光明媚,晴空萬里。美好的天氣,也略略沖淡了民眾心頭對戰爭的恐懼,大家走出家門,開始為生計奔波,街道和集市也逐漸熱鬧起來。   忽然間,預示敵軍出現的淒厲警號在城頭響起,城區裡一片混亂。街上的行人紛紛往家裡跑去,剛剛開門準備營業的各個店舖老闆又趕緊把剛剛卸下的門板上起來,重新關門歇業,城內紐伯裡的守軍開始一隊隊地奔往各處城頭。   在驚慌失措的民眾中,也有一些大膽的傢伙,跟著軍隊跑到城頭觀望。他們想看一看,傳聞中像惡魔一樣可怕的猛虎軍團的戰士們,究竟是個什麼模樣。在這些人裡,就包括一副真正惡魔凶相的凱日蘭。   當然,凱日蘭可不是像那些沒見過世面的愚民一樣,來瞻仰曾與自己浴血奮戰的猛虎軍團將士們的尊容,而是來確證一下當日與丹西立下的賭約。   一個多月前,凱日蘭被丹西釋放後,通過信鴿秘密與威斯特堡城內的維涅夫取得聯繫。接到維涅夫照料美吉爾的指示後,凱日蘭逃回了曼尼亞。   回來後,紐伯裡和曼尼亞守軍總指揮官佐米亞德,對於曾經遭俘的凱日蘭顯然很不信任,剝奪了他的萬夫長軍職,僅給他一個參謀的虛銜。凱日蘭的家宅,也開始受到紐伯裡手下人的日夜嚴密監視。   心高氣傲的凱日蘭,一怒之下辭職退役,過起了平民的悠閒生活。為了履行對維涅夫的承諾,凱日蘭也將維涅夫尚未出嫁的女兒美吉爾接到自己家中來住,由自己的夫人照料其生活。   幾天前,數千潰軍從固原堡逃回曼尼亞,城中居民才知道扼守交通要道的重鎮固原堡已經失守,大將軍坎塔生死未卜,城內的大軍全軍覆沒。   這些日子,曼尼亞的守軍和居民們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敵人的來臨。而今天,一直橫在人們心頭的威脅終於變成了現實。   在無數曼尼亞軍民的注視下,羅米帶領三萬騎兵從南面沿著王都大道直趨曼尼亞城下。   雖然只有三萬人,但這些戰士都是丹西從巨木堡帶來的非閃特籍精銳騎兵,對於他們的忠誠心和戰鬥力,羅米信心十足。   為了增強對城頭軍民的心理威懾作用,羅米特意將騎兵布成齊整的陣形前進,同時擴大隊伍的橫向和縱深間距,各處廣佈旌旗。在城頭軍民看來,這是一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軍,它正浩浩蕩蕩地朝自己的城市開過來,給人巨大的壓迫感。   望著城下的敵軍,在凱日蘭心裡,也是非常矛盾。一方面,他為毫無容人之量的紐伯裡的失敗大聲叫好,另一方面,他又為老上司維涅夫的安危捏一把汗,對丹西的猛虎軍團仍充滿戒心。   今天猛虎軍團如約而至,凱日蘭心中也是猶疑不已,不知道是否應該遵守諾言向投奔丹西。   「再等幾天,看看形勢再說吧!」凱日蘭喃喃自語。   這天清晨,裡然城也是一個美妙的晴日。矮胖的尤里奇,站在裡然城的北門城樓,手裡拿著一封書信。這是早上城下的箭手射上來的,猛虎自治領的領主丹西寫的親筆信,約他今晨在城下單獨相見。   北門的猛虎軍團大軍,緩緩地撤離到城外兩公里處立定。在猛虎軍團軍陣與城門的中點,即城門一公里遠處,佇立著一面巨大的遮陽傘。傘底下僅擺放了兩張椅子,除此以外,沒有其他任何物件。一身閃特便服的丹西,騎在苦娃背上,正離開身後的大軍,朝著遮陽傘處緩步前進。   「華司,給我備馬。」   「將軍,還是不去的好,當心有詐啊!」   「沒事的,去準備吧!」   與裡然城和曼尼亞的陽光明媚相反,鷹嶺和周圍的亮月平原卻是濃霧籠罩。   濃得幾乎化不開的大霧,成了主宰世間的真正統治者,幾步開外,周圍的事物就無法看清,所有的一切,都給人朦朧而不真實的感覺。   「將軍,將士們已經用完了早餐。不過天氣無常,請您決定,我們是繼續行軍呢,還是等待霧氣散後再走呢?」萬騎長兼行軍參謀達克西姆跑過來問道。   用完了早膳的斯裡伯格,一邊剔著牙,一邊看著周圍士兵。為了避開落日谷這個伏擊的絕佳地區,小心謹慎的斯裡伯格果斷地繞道鷹嶺。經過一夜不停的行軍後,將士們充滿了對歇息的渴望。   斯裡伯格搖搖頭,堅定地說道:「沒有一兩個小時,這場大霧散不了。時間緊迫,戰況危急,領主正等待我們前去救駕呢!達克西姆,叫大家點上火把,小心前進!」   歐朗堡的五萬援軍,開始下山。   與此同時,別亞和穆斯塔法帶著三天來只睡了五個小時不到的胡瑪族騎兵,又經過連夜的急行軍,也剛剛來到山腳下。   「奶奶的,霧是出現了,可我們也成了睜眼瞎。該死的濃霧,叫我們沒法發現敵人,我現在都在懷疑,咱們有沒有走錯路。」穆斯塔法罵罵咧咧,詛咒這擋住視線的霧氣,全然不管昨天晚上,自己當時是多麼地期待濃霧的來臨。   「路肯定錯不了,我這次是數著步子帶隊前進的。落日谷東南四十六點七二公里,這裡確是鷹嶺沒錯,」別亞喘著氣苦笑道:「不過咱們事先沒有估計到,濃霧也會限制我們的視線,叫我們看不清敵人的位置。」   「那現在怎麼辦呢?是撲上去跟斯裡伯格在濃霧中混戰一場,還是就在這裡乾坐著,等霧散後再跟他正面決戰呢?」穆斯塔法問道。   這個兩難選擇,也叫別亞頭大如斗。   掏出胡瑪戰士作為乾糧的牛肉乾,狠狠地咬了幾口後,別亞翻身下馬:「穆斯塔法,你去叫將士們下馬整隊;菲爾,你帶兩千人在山下看守戰馬,必要時阻擊下山的敵軍。奶奶的,與其坐著等死,不如衝上去賭一把命!」   就這樣,所有的戰馬都被集中起來,由菲爾帶領兩千預備隊在山底下統一看管。其他的胡瑪戰士們手持鉤月彎刀,肩負弓弩,排成長隊悄悄地向坡上攀登。   兩支軍隊你沒發現我,我沒看見你,像兩隊瞎子一樣,一支從上往下,一支從下往上,在平緩的鷹嶺北坡上,開始沿著各自的軌跡前進。這場鷹嶺大戰,就以如此奇怪的方式開始了。   裡然城的北門打開,吊橋放下,尤里奇騎著一匹健壯的黑馬奔了出來。等他到達遮陽傘下的時候,丹西已經懶洋洋地坐在一張椅子上等著了。   「早晨好,尤里奇將軍,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早晨好,領主閣下,天氣委實不錯。」   「坐吧,我特意替你安排的橡木大椅子,千斤的重負都能承受。」丹西笑著說道:「你那匹馬可真不錯,載著你跑了這麼遠,連汗都不出一滴。」   看起來非常笨重的尤里奇,動作卻相當輕盈,一抬腿就躍下了馬背,令丹西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它叫做黑炭團,勁力十足,比一般的馬大好幾倍,駝著我跑上一整天都沒問題。」尤里奇親熱地摸了摸黑馬的鬃毛,才坐進椅子裡去。   椅子顯然經過了特殊設計,寬大結實,尤里奇坐在上面覺得舒適極了。   「好的坐騎真是難找啊!」丹西也摸摸腳邊苦娃的額頭,從椅子下面拿出一瓶葡萄酒和兩個杯子:「邊喝邊談,怎麼樣?」   「哦,謝謝,不過我今天胃有點不適,不能喝酒。」尤里奇還是盡量謹慎小心。   「那就不好意思,我只好自斟自飲了。」丹西拔開瓶塞,給自己滿滿地倒了一杯。沁人心脾的酒香,在清晨的涼風中飄散。   肅殺的戰場上,出現了一幕奇怪的場景,城上城下的將士們手持兵刃緊張地相對,隨時準備撲上來廝殺,兩位主帥卻坐在戰場的中心,悠閒地喝酒聊天。   「丹西領主,您今天約我出來,該不是來勸我投降的吧!?」寒暄過後,尤里奇決定開門見山,把態度先擺明:「要是這樣的話,我只能抱歉地說不了。」   「嗯,不,我這個人從來不接納投降之人。投降者都是些膽小的懦夫,他今天可以投降我,明天也有可能投降別人,猛虎軍團要這樣的人幹什麼呢?」   丹西飲了一口葡萄酒:「傑魯城和固原堡已經被我軍攻破,坎塔和紐那提被俘,這事你知道了嗎?」   「是的,前天我剛得知。」   「昨天晚上,坎塔和紐那提都已經被我無條件釋放了,因為我不接受別人的投降。」   「是嗎?」尤里奇略略有些動容,但肥胖的將軍也很快找到了反擊點:「丹西領主,我有些相信你的話了。不過,格雷厄姆和由謝夫又怎麼解釋呢?」   「哦,他們倆不同。我一直在尋找跟自己志同道合的勇士,即使在敵人內部,我也從不放棄這種努力。這與投降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況。因為你的強大,因為個人的私利而叛逃投奔你的人,當你遇到強大的敵人,或者敵人開出有誘惑力的條件時,他們又會毫不猶豫地背叛你。但前一種情況卻截然相反,他們和你擁有共同的追求和一致的目標,只是由於某些原因,這些人一時走錯了路,而你的任務就是,幫他們找到正確的道路,大家一起努力,共同前進。」   「丹西先生,那您今天是來幫我找路的嘍?」   「沒錯,尤里奇將軍,我今天來,就是想幫助你成為整個閃北的大將軍,同時幫助你的朋友紐卡爾先生當上整個閃北的最高行政長官。」   「領主閣下,您可真會開玩笑哪!」   「我絕不是在開玩笑。」丹西從懷裡掏出兩卷鑲著華美金箔的羊皮紙,遞給尤里奇。   尤里奇打開一看,是兩份任命狀,任命紐卡爾為猛虎自治領閃北郡總督,任命尤里奇為閃北郡軍事總長。兩份任命狀下,都蓋著猛虎自治領的金色印戳,並有丹西的親筆簽名。   「尤里奇將軍,讓我們敞開心扉,開誠佈公地談談吧!我們帶兵打仗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閃特百姓過上和平幸福日子吧!紐伯裡勾結蠻族血洗閃特,弒主自立,這事我有足夠的證據。而我輕徭薄賦,一切為閃特百姓的利益著想,此事,整個閃南郡的人民都可以為我做證。我和紐伯裡,到底誰更適合於領導閃特民族走上富強的道路呢?」   「撇開這些大道理,讓我設身處地得替你想一想。尤里奇將軍,你的軍事才能和紐卡爾先生的政治才能,我一直非常讚賞。但是,紐伯裡是否給了你們施展才華的足夠舞台呢?即使一切如你們所願,你尤里奇,最多做到原紐伯裡領地的大將軍,紐卡爾最多成為現有紐伯裡領地內的最高行政首領。而我可以給你們更加廣闊的舞台,整個閃北,包括紐伯裡和維塞斯領地,軍政大權都將掌握在你們倆的手裡。」   尤里奇默然無語,許久才說道:「領主先生,您確實坦誠,開出的條件也很誘人,但是您聽說過一句老話嗎?寧為雞首,勿為牛後。」   丹西啜了一口美酒後,繼續自己的遊說:「沒錯,做個沒人管的土皇帝確實很爽,不過你們的實際權力卻要縮小一半。你們倆都是有雄心壯志的人,甘心如此嗎?更要命的是,據我所知,你和紐卡爾先生目前都處於極度危險之中,而我,既有能力幫助你們,也可以趁機落井下石。相信我,我絕非危言聳聽。」   尤里奇不由得再次動容,沉聲道:「丹西領主,尤里奇願聞其詳。」   丹西目不轉睛地盯著尤里奇:「你這邊不用說了,被我軍重重包圍,後路斷絕,援軍全無,只要我們長期圍困,裡然城遲早不攻自破。關鍵是紐卡爾那邊。我知道,紐卡爾和你拉攏了不少軍政要人,掌握了相當多的要害職位,在民眾中的聲望也頗高,儼然是一個影子領主,不過,事情就壞在這裡。」   「紐伯裡五十出頭,按現在的身體狀況還可以再活上十幾二十年。紐卡爾先生現在是三十出頭,依你們目前的權勢,甘心再忍上二十年,待紐卡爾年過半百時再掌握權力嗎?擅長宮廷陰謀的紐伯裡,對於你們的想法會不清楚嗎?他會甘心在有生之年放棄權力嗎?紐伯裡疑心這麼重的人,為什麼這些年對你們的活動視而不見,難道他真的沒有別的想法嗎?為什麼這些年,紐伯裡一直將紐卡爾放在曼尼亞做官,從不外放?很多事情,細細推敲,你可能就會得到與自己的感覺截然不同的答案。」   「丹西領主,你是說,紐、紐伯裡領主他……」丹西煞有介事的話語,令尤里奇也冒出冷汗,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沒錯,你也知道,我們猛虎軍團的情報網幾乎是無孔不入。據我們的情報人員匯報,紐伯裡對你們早就有了戒心,也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只是表面上裝出一點也未察覺的樣子而已。這一些日子,若不是我們猛虎軍團大舉進攻,紐伯裡為維持政局穩定而暫緩動手,紐卡爾和你早就梟首就戮了。這場戰爭,你們若打輸了,當然是一切休提。即便你們打贏了,等待你和紐卡爾的也將是絞刑架,而不是勳章和鮮花。」   丹西再掏出一個羊皮紙卷軸遞給尤里奇:「這是從坎塔身上搜出的一道密令,自己看看吧!」   尤里奇有些哆嗦地打開密令,上面寫著「賜坎塔大將軍,憑此信擁有一切軍政大權,凡懷異心者,不論何人,身居何職,一律殺無赦。」信的下端是紐伯裡的親筆簽名。   從表面上看,這只是一封賦予前線指揮官全權決策權的普通密令。然而,經過丹西的一番說明和詮釋,此信卻具有了完全不同的含義。   尤里奇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丹西領主,您的意思是……」   「我要害你們很容易。攻下裡然城,你自然是完蛋了,紐卡爾在軍中的勢力也會大減,紐伯裡領主可以更加方便地行事。更進一步,」丹西露出一個惡毒的笑容:「我派人將這兩封任命狀不經意地洩露給紐伯裡領主。生性多疑的紐伯裡領主得到了這麼確鑿的證據,想想看,他會怎麼辦呢?」   看著有些神色黯然的尤里奇,丹西趁熱打鐵:「我要幫你們,同樣也很容易。你帶著部下跟隨我去曼尼亞,我們一起戰鬥,共同消滅紐伯裡。至於紐卡爾先生,我們的人會在暗中保護他,幫助他逃離曼尼亞。事成之後,你們掌管閃北郡的軍政大權,當然,你們必須保證,忠誠為民,從嚴治軍。現在的猛虎自治領正在飛速擴張勢力,假如你們有良好的軍功政績,更高的職位,更廣闊的發展空間還在等著你們。」   尤里奇抿著厚厚的嘴唇,沉思半晌,才說道:「丹西領主,能給我一杯酒嗎?」   丹西笑著擺擺手:「剛才我請你喝酒,你謝絕了。現在,我卻不想請你喝酒。尤里奇,我丹西從來不勉強一個人干他不想幹的事情,今天你的任何決策,我都希望你是在清醒的狀態下做出的無悔選擇。」   尤里奇將碩大的頭顱埋在蒲扇般的大手下,又想了許久,才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站起身來,半跪著行禮:「丹西領主閣下,尤里奇願意追隨您!」   丹西微笑著將把草地跪出一個淺坑的尤里奇扶起來:「尤里奇將軍,不必多禮,今後我們就是並肩戰鬥的戰友了。」   「丹西領主,末將這就回去準備,正午前辦妥一切事情。」   「靜候佳音。」丹西微笑著回答。   尤里奇翻身上馬,他好像記起了什麼,回身問道:「領主大人,屬下有一個不情之請。這張木椅,比我坐過的任何椅子都要舒適,領主大人能否贈與屬下呢?」   「尤里奇將軍,我將送給你一張更好的鑲著寶石的椅子。至於這一張,我將作為珍品收藏,因為,他見證了將軍您的一段傳奇歷史,也是我們倆友誼的信物。」   尤里奇帶著感激的心情向城內駛去,丹西則招手命令身後的將士們上前。   擁過來的人得知裡然城大軍投誠的消息後,城下的猛虎軍團將士一片歡騰,大家紛紛互相擁抱,鬧成一團。 第七集 第七章     「咦,」穆斯塔法的眼力一直很好,他像發現了什麼似的遙指前方:「那是什麼?」   在遠方約莫兩里處,出現了隱約的黃光,在濃霧中雖然若有若無,但仔細分辨,仍然能夠找到它們的大致位置。   「噓,小聲點!」別亞趕緊制止手下人驚奇的議論,但臉上的喜色卻怎麼也蓋不住:「天助我也,是敵人的火把!穆斯塔法,你趕快傳令下去,任何人不許出聲。大家拿好武器,分成兩隊前進。」   這些黃光正是歐朗堡援軍的火把發出的。   打仗中,不可能不遇到風雨雷霧等天氣。為了應付大霧中的行軍和警戒等,閃特的煉金師們發明了一種用秘方特製的粉末——霧粉。   將它們塗抹在火把周圍,可以發出耀眼的黃光。黃光比白光和紅光都更容易穿透霧氣,而這種特製火把發出的黃光穿透力更強,可以將周圍七八米的距離照得如白晝般明亮。   為了讓士兵們免受腳下山路的羈絆,加快行軍步伐,斯裡伯格命令手下人點起了這種特製的火把。可是他沒想到,今天這些火把卻成了他失敗的罪魁禍首,將自己的行蹤暴露給了數百米外的飛馬軍團。   飛馬軍團迅速地被分成了左右兩隊。兩隊人中間留出大概三百米的間距,分別在別亞和穆斯塔法的帶領下行軍。知道了敵人位置後的胡瑪戰士們,悄悄地跟著前面的隊伍向坡上緩緩前進。   兩支軍隊,由剛開始時的兩道軌跡上下行進,現在變成了一條往下,兩條往上的三道軌跡。但是,剛才的兩個瞎子,現在變成一瞎兩明。   三道軌跡幾乎平行著反向而行,終於在山坡的中段各自達到中點,然後井水不犯河水般地繼續沿著預定的方向前進。別亞和穆斯塔法以中間的歐朗堡援軍為基準,各自小心地與它們保持約一百五十米的距離,帶著隊伍悄悄前行。   五萬舉著火把前進的歐朗堡援軍,形成了一條長達數里的火龍,在還算平緩的鷹嶺北坡前進,看上去頗為壯觀。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無聲無息的潛行,濃霧仍沒有散去。看看火龍的整體已基本上進入了己方的攻擊範圍,別亞和穆斯塔法都停下了腳步,命令身後的戰士們準備戰鬥。   歐朗堡援軍絲毫沒有覺察到危險就在身旁,還蒙在鼓裡,一邊行軍一邊咒罵天氣的惡劣和斯裡伯格的殘忍。   忽然,兩旁的濃霧裡冒出無數的箭矢,閃北將士們紛紛中箭倒地,這條巨大火龍流暢的游動立時被打亂。   毫無心理準備的歐朗堡援軍戰士幾乎被打懵了,無窮無盡的箭矢像雨點般傾洩在他們的頭上,似乎根本沒有停歇的跡象,而狡猾的敵人卻隱身在濃霧裡不見蹤影。   身邊的霧氣,就像張著黑洞洞大嘴的怪獸,要將一切活物吞噬掉,戰士們心頭不由得又回憶起有關各種神仙鬼怪的民間傳說,而這又更增添了他們的恐懼。   「快!支起盾牌,佈陣防守!」斯裡伯格和一些尚能保持清醒的將領在大聲呼喝。不過,他們的聲音淹沒在漫山遍野的慘叫聲中。   大多數人已經嚇得肝膽俱裂,像無數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只有少數勇敢的戰士能夠聽從指揮,開始往將領身邊聚集。   這場突如其來的霧中箭雨一下就是半個多小時。歐朗堡援軍手裡的火把,使得自己的隊伍在大霧中暴露無疑,白白成為了兩旁胡瑪戰士的活靶子。   更糟的是他們在鷹嶺的北坡上排成一溜長隊,身邊又幾乎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遮掩自己的身體免受身側的箭矢襲擊,很多人來不及躲閃就成了刺蝟。   相反,胡瑪戰士們卻藏身在濃霧中,令歐朗堡戰士根本搞不清敵人是誰,有多少人,來自何處,只知道兩旁有箭矢劈頭蓋臉地往自己的隊伍這邊招呼。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混亂,付出巨大的代價後,僥倖不死的歐朗堡援軍戰士們才逐漸清醒過來,開始在數里長的鷹嶺北坡上一堆堆地聚集起來,依托盾牌甚至是戰友的屍體做掩護,抵禦箭雨。   由於敵情不明,遭受突襲後的亂竄又把軍隊的建制完全打亂,大多數歐朗堡援軍戰士只好躲在盾牌後面消極地防守。   同樣,數里長的隊列,又導致斯裡伯格等將領根本無法傳達命令、組織調度,不能指揮軍隊進行有效的反擊。   只有少數大膽的士兵自發地結成小隊,在濃霧中互相鼓勵著前進,朝兩旁摸索敵人弓箭手的位置。   當然,別亞和穆斯塔法早有準備,兩旁胡瑪戰士的一部分人拔出鉤月彎刀衝了過去,將敵人這些少量勇敢的戰士加以消滅。   濃霧正在散去,陽光開始穿透霧紗,周圍的一切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看看是時候了,別亞和穆斯塔法一聲令下,埋伏在兩旁的胡瑪戰士們,扔下弓弩,抄起鉤月彎刀撲向中間的敵軍。   鬥志全消的歐朗堡援軍將士,剛才為了躲避突然降臨的箭矢,在幾里長的路上被分成無數個建制混亂的小團,此時已完全是各自為戰,根本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   被同伴的慘死和剛才箭雨搞得差點神經崩潰的士兵們,哪經得起如狼似虎、士氣高漲的胡瑪戰士們的衝鋒,除了撒丫子逃命,就是舉手投降,   這場一邊倒的戰鬥又經歷了兩個小時左右的衝殺就宣告結束。此時太陽已經徹底地驅散了濃霧,正吃驚地瞪著腳下的大地。從鷹嶺山頭到山腳,鮮血和屍首鋪出了一條數里長的「道路」!   鷹嶺北坡大戰,戰果是相當驚人的。五萬歐朗堡援軍,兩萬一千人喪生,其中至少六成以上死於箭矢之下,餘者自斯裡伯格以下兩萬七千人被俘,能夠逃脫者不足兩千人。而飛馬軍團方面,僅有五千人傷亡。   這場霧中大戰連同前面的亂草岡夜襲,別亞率領四萬胡瑪輕騎兵在短短的數天時間裡轉戰千里,連戰連捷。   兩場都是出人意料的快速運動戰,不僅消滅了維塞斯的援軍,為進攻科魯那創造了絕佳的外部條件,同時也使得一位後來令全大陸聞風喪膽的「速攻大師」——瘸子別亞得以展露頭角,開始邁出飛黃騰達、叱吒風雲的第一步。   當別亞還在鷹嶺上欣賞自己的戰爭傑作,盤點戰利品的時候,他的自幼好友,獨眼龍巴維爾,仍然只是巨虎軍團下面的一個默默無聞的大隊長,僅僅掌管一千巨虎軍團士兵,每天過著單調乏味的軍營生活。   不過,歷史注定,這兩位身殘志堅的青年將領,都將會有不凡的表演。   「馬步站穩!拿好兵刃,手不要抖!」   「眼睛別往地上看,不會有金幣冒出來的!」   「平視前方!盯緊前面的敵人,就像盯著女人的奶子那樣!」   「對,就這樣!現在跟我一起練,劈!」   「擋!」   「用點勁!剛吃了早飯的,別像娘們那樣軟!再做一遍!」   「好,接著來。推!」   「捅!」   ……   巴維爾在校場上一邊聲嘶力竭地喊叫,一邊親自帶領轄下士兵們操練。   由於戰爭即將來臨,猛虎自治領的中央郡也開始了大規模的徵兵。為了加快訓練步伐,提高訓練效率,各軍團除了擴充人馬外,還將編製重新打亂,讓新兵和老兵混合在一起進行緊張的操練。巴維爾的這個大隊,就有一半左右屬於新兵蛋子。   一名傳令官急匆匆地跑進操場,來到巴維爾的身前,躬身行禮:「巴維爾隊長,席爾瓦總督請您去一趟,有要緊事商議。」   席爾瓦總督?巴維爾心下有些疑惑,轉身命令自己的副手:「阿施塔,你帶他們接著練,在我回來前不許停!」   簡單地整飭了戎裝後,巴維爾跟著傳令官向巨木堡市政廳跑去。   「巴維爾大隊長,不必多禮了,請坐吧!」席爾瓦盯著眼前這個見過幾面但印象並不深刻的獨眼龍軍官,手裡是厚厚一疊有關此人的各方面資料。   昨晚跟萬斯翻臉後,決心全力推行自己作戰計劃的席爾瓦,就開始調集各軍團的軍官資料,搜尋能完成自己托付的軍官。   未婚,年齡在二十五以上三十五以下,軍階在中隊長至縱隊長之間,忠誠度高,入伍至少三年以上,經驗豐富,精於騎射,擅長組織,當然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必須沒有什麼名氣。   把這幾項條件綜合起來,偌大個中央郡,竟然只有這個獨眼龍完全符合所有條件。   「謝謝,總督閣下。」   「巴維爾隊長,你是商業都市聯盟的卡丹城人,從猛虎軍團成立時起就參軍入伍的吧?」   「是的,總督閣下,我是第一批加入猛虎軍團的戰士,從那時起就跟隨領主四處征戰。」說起自己的從軍歷史,巴維爾也相當的自豪。   席爾瓦望著對方那只炯炯有神的獨眼:「巴維爾隊長,假如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就要退役,你會怎麼想呢?」   「為什麼?是我違反了軍規嗎?」巴維爾盡量克制住自己的衝動,手裡的拳頭握得緊緊的,骨節都嘎嘎作響。   也難怪巴維爾惱火,這些天來,他一直攥著勁,準備在迎接聯軍入侵時立下戰功,獲得提升。誰知道今天卻聽到了這麼個類似晴天霹靂的消息。   「不,你一直是遵守軍規的模範軍人。」席爾瓦含笑道:「我知道這麼做對你有些殘忍。按你的表現和過去累積的功勞,即使論資排輩,你也能夠在一年後升任縱隊長的職務,何況現在大敵臨頭,正是軍官大展宏圖的好時機呢?」   「那您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巴維爾的獨眼裡都快噴出火來了。   「不要激動,巴維爾隊長,先聽我說完。」席爾瓦的臉色嚴肅起來:「因為我有一件重要得多,也艱巨得多的任務要交給你。假如你能完成的話,就不會是升任縱隊長這種榮譽而已,而是會留名青史。當然,為了完成這項任務,你也必須退役。」   「哦,那是一件什麼任務呢?」聽聞此言,巴維爾心裡的怒火開始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忍不住的好奇。   「巴維爾隊長,這是一件非常艱難也非常重要的任務,對整個戰局都可能產生重大影響,所以我希望你能仔細考慮後再回答我。」   席爾瓦的話冷酷無情,邊說邊觀察巴維爾的神色:「先說一說你可以利用的資源和面臨的困難吧!你可以在巨木堡任意挑選五百名大隊長以下的將士,他們會和你一起退役,這將是你所擁有的全部兵力。」   「你們將面臨很多困難,首先,你們不再具有軍人的身份,猛虎自治領政府將否認你們的存在,假如不幸被俘,你們也無法受到馬都蘭合約的庇護,只能自求多福;其次,除了一萬金幣和剛開始給你們配置的戰馬和武器外,你們將不會再得到我們給予的任何給養,今後的所有補給都得靠你們自己解決;第三,你們將孤軍作戰,基本上得不到友軍的幫助;第四,我只能告訴你作戰的目的,沒有任何現成的作戰計劃或方案可供參考,怎麼完成任務,需要你們自己去開動腦筋,想出辦法。」   「是嗎?這到底是一件什麼樣的任務呢?」巴維爾的問話裡充滿了渴望。   「巴維爾隊長,這是我們猛虎自治領的絕密任務。所以,我希望你能仔細考慮一下,把困難估計得更充分一些。在你回答願不願意接受任務之前,恕我不能將此事透露給你。」席爾瓦小心翼翼地保留著最後的底線。   巴維爾瞇起獨眼,開始陷入沉思。 第七集 第八章     今天的裡然城,到處張燈結綵,笙歌漫舞,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下午時分,在尤里奇如約投誠後,丹西率軍接管了軍事重鎮裡然城,收編了五萬閃北降軍。宣佈了一系列利民政策後,興高采烈的領主帶領奎爾、庫巴等手下軍官與尤里奇等降軍將領在市政廳內飲酒聯歡。   腰如水桶的尤里奇,本來就是千杯不醉的高手,無論是白酒、葡萄酒、麥酒、啤酒還是調製出來的各色雞尾酒,尤里奇都是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傾入那深不可測的肚皮中。   丹西由於受陰寒毒氣的影響,也開始向安多里爾軍師學習,經常借酒來活絡經脈,暖和身體。此刻,他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既聯絡感情,又令身體通泰舒服的機會。   兩位首領喝起酒來如此豪爽,其他手下人當然也不甘落後,各自盡展自己的海量。   在樂隊輕快的伴奏聲中,祝酒歌、勸酒辭、碰杯聲加上偶爾的酒瓶落地碎裂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把整個慶祝酒會鬧得沸騰不已。   望著與尤里奇猶如多年摯友般談笑風生的領主,庫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在猛虎軍團,自己確實得到了磨練,學到了很多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而丹西的手段,也讓自己開了眼界。   今天上午,當城下的將士們在歡呼雀躍的時候,丹西卻把庫巴叫到了一邊,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囑咐他去將具有紀念意義的木椅、遮陽傘和酒具毀掉,而且要絕對保密。   庫巴無法不心生懷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忍不住對這些談判的道具作了一番檢驗。   檢驗的結果既讓人驚訝,又在意料之中。木椅後腳一處不易察覺的地方,輕輕一碰,椅子座位和扶手會彈出各種塗著毒液的兵刃,座位上的人即便有所警惕,如果沒有超卓武功,也難以有逃生的機會。   遮陽傘也很講究,一觸某處,傘內就會突然降落一道柔韌的金屬絲網,立於傘下的人會被罩個嚴嚴實實,難以動彈。   而那瓶葡萄酒,是一種極厲害的麻醉藥。庫巴找了一頭極健壯的公牛來實驗,在一盆水裡加上兩滴葡萄酒,公牛飲後沒幾分鐘時間就熟睡不醒。   按捺住起伏的胸膛,庫巴細心地把這些設計精巧的道具全部銷毀,可是內心裡,卻總有些奇特的感覺在不停地湧動。   夜色降臨,廳裡的軍官們鬧了大半天後,開始醉醺醺地往門外湧,豪放的將領們大多敞開了衣襟,搖搖晃晃地返回軍營。   丹西也是滿臉紅光。他只穿著一身清爽的夏季絲綢便服,身上冒著熱騰騰的汗氣,把正欲拔步回去的庫巴叫住:「庫巴將軍,有興趣陪我逛逛裡然城的夜景嗎?」   庫巴點點頭,默默跟著領主步出大廳,沿著街道散步。   市政廳內將官們的慶祝活動已經結束,但街道上的民眾和士兵卻仍沒有停歇的跡象。   免受刀兵之災的人們,本來已經相當慶幸了,而丹西更宣佈了各項利民政策,讓大家喜上加喜。   城內居民們都載歌載舞,以各種方式在裡然城各處進行著慶祝,與同樣歡欣鼓舞的士兵們進行著聯歡。   吟遊詩人彈著豎琴,詠唱著各地的民謠和詩歌;姑娘和小伙們跳著閃特民族的傳統舞蹈;噴火者、踩高蹻者等耍雜技的人到處都是;大人小孩提著燈籠,紛紛從家裡走出來,很快就在街道上匯成了浩大的遊行隊伍。   丹西和庫巴跟在提燈慶祝的人們後面前進,很快就沒入了歡快的人潮中。誰也不曾注意,這個不起眼的遠東商人模樣的青年人,竟然會是他們領主。   「和平真是一杯令人陶醉的美酒啊!」丹西有些感慨地說道。   「這確實是人們內心的真正渴求。」庫巴附和著。   「不過,身為領導者,不僅自己不能被醉倒,還必須對民眾的酒量,也做出正確的估計。」丹西有些深意地看著庫巴,後者默默地點頭,仔細地回味著丹西話裡的意思。   「今天上午我叫你毀掉的東西,你研究過了吧!」   丹西的突然發問,叫庫巴一哆嗦,然而面對那雙可以把人心看透的眼睛,庫巴也只好老實地點頭承認。   「庫巴,知道我為什麼選中你來處理這件事,而不是別人嗎?」   「領主先生,您一開始就打算讓我知道這一切嗎?」庫巴很快反應過來。   「沒錯,庫巴,」丹西手負身後,緩步而行,「其他的人以後只能是為官為將,而你不同。庫巴,你以後遲早要成為一國之君,很多事情必須要參透才行。仔細想想,在那種情況下,如果尤里奇不肯投誠,你會怎麼做呢?」   「嗯,這要看具體情況,」庫巴一邊思索,一邊坦誠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我是一名將領,我會放尤里奇回去,因為扣押敵方的統帥而取勝,對我的勇名是極大的侮辱,而能攻下尤里奇駐守的裡然城,也會使我的戰功和名聲有更大的提升。如果我是君主,按道理我會把他扣押或殺掉,因為這樣可以使城內守軍群龍無首,我們能以較小的損失除去裡然城這個心腹之患,減輕對今後戰爭的壓力。不過,這樣做實在是太損自己的面子,倘若要我真的面對如此場景,一時心軟,把他放回去也很有可能。」   「嗯,不錯,你能冷靜地分析自己,也是極為難得了。知易行難哪,以後還需要不斷地親身躬行才能有真正的體會。」   丹西點點頭,又惋惜地歎了口氣:「倘若我昔日的武功尚在,又何必要借用器械的幫助呢?」   「領主,見面的時候我就發現您似乎沒有以前那樣勁霸的氣神,腳步也很虛浮,夏天還抱著爐火,難道真像傳言那樣,您已經身受重傷了嗎?」   「既然你都能看出來,我的傷病當然也逃不過敵人的耳目,」丹西不以為忤:「你還聽到了什麼傳言嗎?」   「我說出來領主不要生氣。還有一些人傳言您因為傷重,將不久於人世。」   「呵呵,這就是謠言的威力,」丹西毫不在意地笑了:「半真半假,讓人真假難辨。我身受重傷不假,以前的武功半成都沒能留下,可要是說命,只要沒人來搶,活他個十年八載還是不成問題的。」   「那我就放心了,」庫巴識趣地轉移話題:「剛才領主提及為將者與為君者的區別,屬下正想仔細討教呢!」   「這個問題也是君主必須參透的。」丹西點點頭:「為君者和為將者出於地位和立場的不同,需採取不同的方法和手段。兩者都無可厚非。為君者,他的任務不是修身養性去做道德的表率,更不是作秀去贏得士人清流們的好評,而是以匡扶天下為己任,制定有利於萬民的政策並以雷霆手段貫徹之,救民於水火,解民於倒懸,這才是一位君主最大的仁德之所在!」   兩人邊走邊談,不知不覺就脫離了提燈遊行的隊伍,走上了裡然城高大的城頭。   丹西摩撫著堅固的城牆,眺望遠處的閃北夜景,不覺有些感慨:「中央走廊為什麼一直是亂世紛擾,無法安寧?最大的問題就在於諸侯割據,多國爭霸。十日一小戰,一月一大戰,致使經濟停滯,民不聊生。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武力統一!惟有統一才能結束黎民百姓的痛苦,惟有統一才能消弭戰亂,使經濟得以恢復發展。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無論需要使用什麼樣的手段,我都在所不惜!」   初夏的涼風的拂過,將丹西毫不掩飾的野心,帶向遼闊而廣袤的走廊各處,在原野山川上幽幽迴響。   「領主先生,這裡有個矛盾。您說要解萬民之困,消弭兵爭,可是您的行為不恰恰是在發起戰亂嗎?」   「庫巴,你還是混淆了目的和手段之間的關係。以戰止戰,雖戰可也,攻其國,愛其民,雖攻可也,借用這幾句遠東帝國的古話來回答你,再合適不過了。」   「可您這樣做,難道就不怕在歷史上留下罵名嗎?」   「歷史?」丹西咧嘴一笑,拍拍庫巴的肩頭:「歷史已經多次證明,勝利者是不會受到譴責的。所以別去想什麼歷史,還是多想想怎樣去贏得勝利吧!」   兩人還在城頭悠然散步時,奎爾騎在一匹快馬上飛速趕來:「領主,中央郡的萬斯將軍和席爾瓦總督分別送來緊急書信!」   自己的老巢兼衛國戰爭主戰場發來緊急情報,丹西當然是相當心急,只是他內心裡隱隱感覺有些不妙,平時這兩人都是一起發文,為何這次卻是分頭送來,更奇怪的還是兩封書信同時到達。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越想越不對勁的丹西心裡嘀咕,他一把接過書信,藉著城頭火把的亮光就開始讀起來。   讀著信的丹西,面色越來越陰沉,剛才因美酒造就的紅潤,已經為鐵青所替代。   「奎爾,你先回去吧,我和庫巴散會兒心再回去。」   奎爾帶著滿肚子的疑惑離開,丹西卻將書信遞給了庫巴。   待得庫巴讀完,丹西問道:「庫巴,這事你怎麼看?」   「從道義上,我支持萬斯將軍。無論如何,作為一名戰士不應該把戰爭的責任推給平民,而臨時改變戰略,也會造成調度的混亂。但要是從軍事的角度看,我卻認為席爾瓦總督的策略更有可能取得成功。就像您剛才說的,為了勝利可以不擇手段。總而言之,為了達到您剛才的目標,此時我們更應該支持席爾瓦總督。否則,總督大人剛剛建立的權威又會遭到破壞,這將使得本來已經有些混亂的中央郡,局勢會更加不堪,甚至可能會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庫巴盡量梳理著自己的思緒,謹慎地應對丹西的考問。   「大敵臨頭,竟然將相不和!這兩人可真會添亂,時機也選得這麼恰當!」庫巴引用丹西剛才自己的話來回答,叫丹西也有些無可奈何:「你待會回去替我擬一道命令,萬斯改任參謀部副參謀長,暫時負責黑巖城防衛工作,授予其一等騎士稱號,賞良田五百頃,金幣十萬。另外,」丹西頓了一下,語氣有些悻悻然,:「任命席爾瓦為中央郡軍政獨裁官,統管全郡軍政事務。」   「遵命。」   「獨裁官?該給美芙洛娃寫封信了……」丹西一邊兀自走,一邊自顧自地嘀咕。在他心裡第一次感到,當年那個席爾瓦,現今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好控制了。   庫巴小心翼翼地跟在怒氣難消的領主後面。   兩人就這麼走了一段路,幾乎繞了半圈城牆……   「庫巴,在猛虎軍團這幾年,有沒有為自己將來的復國大業物色到一些合適的下屬人選?」發洩完氣憤後,丹西突然問道。   這個猝然提出的問題,也叫庫巴為之一楞。腦筋在飛速地運轉,領主是真心為自己著想呢,還是有意試探自己的真心,抑或是在布設另一個圈套?   庫巴最後決定還是謹慎為上,他搜腸刮肚地尋找合適的話語:「這些年,我一直在猛虎軍團學習戰爭與謀略。這裡邊的學問,實在深奧,我到現在也不能說初窺門徑,所以對於您剛才提出的問題,倒真還沒有想過。」   「該想了,」丹西歎道:「假如我們能夠打贏這場衛國戰爭,要不了多久就可能會跟柯庫裡能正面衝突。凡事不預先打好基礎,到那時就有些晚了。」   「嗯,那您看我現在的兩名下屬,格雷厄姆和由謝夫怎麼樣?」   「這兩人確屬幹練之才,行事果敢。不過可能是傭兵出身的緣故,我總覺得他們身上油滑之氣重了點,太過於八面玲瓏了。選拔人才,既要觀其行,又要察其心,有德無才和有才無德,都難堪大任啊!」   不由得聯想起自己中央郡那兩個令人惱火的軍政首領,丹西的氣又上來了,把後半段想說的關於用人的長篇大論,又嚥下了肚子裡去。   「我也有這感覺。這兩個捷斯蘭老傭兵,無論是訓練還是打仗,經驗都很豐富,但說話做事確實都太善於察言觀色。往往我想什麼,他們能猜得到,而他們自己,卻叫人難以探察其內心的真正想法。」   「嗯,」丹西道:「未瞭解對方的真心和志向,就不能放手交權,否則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庫巴,我給你介紹一個人,羅米怎麼樣?他和你一樣,也是呼蘭人,與柯庫裡能有殺父之仇,沙場和江湖經驗都很豐富。羅米從角鬥學院時就跟我一起打天下,忠誠度絕對沒問題。」   「羅米將軍?他曾跟我共事過,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若能得到他相助,庫巴真是萬分感激。」   「不必客氣,庫巴。現在羅米率領的軍隊應該抵達了曼尼亞城下。我們明天拔軍出發,五六天後,估計你就能跟他見面了。」   紐伯裡、紐卡爾和曼尼亞城防指揮官佐米亞德,站在曼尼亞城頭,觀察著城下星星點點的燈火。每一盞燈籠,每一堆篝火,都意味著一群悍勇的猛虎軍團戰士。   為了展示軍威,示敵以強,羅米把營地拉得有十里長,數里深,中間多掛燈籠,廣點火堆,遠遠看去,恍若有十幾萬大軍在城下駐紮。   「來的都是騎兵,看來僅僅是先鋒部隊。」守軍總指揮官佐米亞德語氣雖然盡力保持平和,可也讓人聽出了裡面的懼意。   先鋒部隊就有十數萬人,可以想像,待大部隊到來時,猛虎軍團將有多大的威勢,而曼尼亞城又將面臨怎樣的困境。   紐伯裡父子默然無語。他倆都不懂軍事,既然佐米亞德這麼說,他們當然也無權批評。   半晌,紐卡爾才歎道:「也不知道弟弟和坎塔大將軍怎麼樣了,唉,真叫人擔心哪!」   紐卡爾的話裡透著傷感,一點也不帶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味道。覆滅的危機,使得他心裡更多的是兔死狐悲的淒涼。即便今天父親就傳位於自己又如何?面對洶湧而至的猛虎軍團,還不是難逃悲慘的命運?   不過,紐卡爾的這句話卻無心插柳,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紐伯裡眼中冒火,話裡滿是怨毒:「這兩個混蛋,一個背叛親人,甘當走狗,一個昏庸無能,重兵駐防的固原堡竟然一夜間丟失,數萬人馬全軍覆沒。活該讓丹西這個奴隸角鬥士抓去折磨,落到我手裡,也定然要千刀萬剮!」   紐伯裡的話讓身邊的兩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佐米亞德才小心地開口:「除了加強曼尼亞的城防外,我們還有裡然城的尤里奇將軍、威斯特堡的維涅夫將軍可以指望。假如他們能拖住丹西的主力,或者是突圍而出與我們匯合,都可以大大減輕我們的壓力,增加我軍勝算。」   「佐米亞德,還是踏踏實實地搞好手頭的防禦,別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由於怒氣難消,紐伯裡的話語裡也滿是嘲諷:「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威斯特堡前天晚上已經失守,維涅夫戰死,估計裡然城此時也正遭受圍攻。戰爭可真是檢驗忠誠的鏡子,現在什麼人都難說可靠,反而是那個脾氣倔強的老傢伙維涅夫才是真正的忠誠義士呢!」   紐伯裡陰森的眼睛有意無意地瞟了佐米亞德和紐卡爾幾眼,兩人直感到背上涼颼颼地,寒意襲人。   「好了,也別被敵人嚇成這個樣子。再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也鼓舞一下你們的鬥志。幾天前,中央走廊十個主要國家,二十七個城主已經聯合起來,成立了反虎同盟,正式向丹西宣戰了。現在丹西已經四面受敵,落敗在即。你們多挺住幾天,我們就勝利了。」   紐伯裡說完,扭過身去,在親兵的簇擁下離開,剩下曼尼亞的軍政首腦在城頭上面面相覷。   「佐米亞德將軍,我也先回去了。」紐卡爾告辭一聲,也隨後返身回家。對於這個靠裙帶關係和混年頭升上來的城防指揮官,他當然也不抱什麼希望。   紐卡爾走入自己的府宅,比猴族人更像猴子的貝葉,已經在書房門口等候多時了。   自從坎塔遭擒後,逃回曼尼亞的貝葉就失去了靠山。正在網羅羽翼的紐卡爾趁機過去勸說,與正為生計發愁的貝葉一拍即合。就這樣,原來坎塔的心腹,成了紐卡爾的重要幕僚。   紐卡爾趕忙將貝葉迎入書房,小心地掩好房門。   「貝葉先生,事情進展得如何?」   「殿下,坎塔將軍的舊部大多願意依托明主。目前可以確定的有軍機參謀洛丹、東南門守將佩羅等大隊長以上職務者十六人,這是名單,請您過目。」貝葉將一份名單遞給紐卡爾:「不過也有少數人愚忠坎塔,像萬騎長索司就是一例。」   紐卡爾接過名單,仔細看了幾遍,默記心頭後,將紙扔進了壁爐裡:「幹得好,貝葉先生。剩下的人不要急,慢慢來。時間終會沖淡他們過去跟坎塔的情誼,慢慢地,他們就會明白朝中無人怎作官的道理的。」   「是的,殿下。」   「不要客氣,」紐卡爾扔給貝葉一袋金幣,沉甸甸的,至少超過百枚:「替我辦事的人,我永遠不會虧待他的。」   「再次感謝殿下的厚愛。」作為坎塔心腹,貝葉對這種交易場面早已見慣,很自然地將金幣塞入了口袋。   「貝葉先生,還有個問題不知您能否替我想個辦法?」   「殿下有話,但說無妨。臣雖愚駑,也好歹讀了些書,知道些歪點子。」   「先生過謙了。」紐卡爾有些頹喪地說:「今天我在城頭察看,見猛虎軍團僅先鋒就有十數萬,人多勢眾,陣容齊整,心內擔憂啊!即便我們的大事成功,要是猛虎軍團攻破曼尼亞,到頭來還是替人作嫁,一場空啊!」   「原來是這樣,」貝葉笑道:「對於如何抵擋丹西率猛虎軍團的入侵,僅憑我們手裡現有的力量,我實在也想不出太好的辦法。不外乎是加強城防,死守曼尼亞,等待敵人有變或者周邊國家的入侵,令丹西知難而退。」   「貝葉先生,我剛剛知道的消息,中央走廊各國各城已經結成聯盟,正式對猛虎自治領宣戰了。」   「是嗎,那我們的勝算又增加了。不過,要是丹西不顧後方全力猛攻,估計我們還是難免落敗啊!」   看看紐卡爾心焦的模樣,貝葉說道:「不過要說對付城下這些許兵馬,屬下認為倒是可以手到擒來。趁丹西主力來臨之前,擊破其前鋒,可以給他一個下馬威,大大鼓舞我方士氣。」   「些許人馬?」紐卡爾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貝葉:「佐米亞德將軍說城下有十數萬人,怎麼在先生嘴裡,擊敗他們卻如此輕鬆?」   「殿下,佐米亞德這種混混的話怎能當真呢?他對於軍事半通不通,把城防工作交給他可真是危險。想想看,丹西北伐的總兵力不過三四十萬,估計其中的騎兵總數也就十幾萬,再分成東西兩個戰區,哪裡會有這麼多兵力到我們這裡來當前鋒?我看這趟他們僅多來個兩三萬人,只是故意多插旌旗,廣點燈火,把營壘擴大,看起來像有十多萬人而已。您想想,騎兵不善攻城,倘若有十多萬騎兵來到曼尼亞,猛虎軍團必然是示弱以誘我出擊,將我軍主力在城外消滅,以減輕攻城的壓力。像現在這般明燈實火地開過來,分明是反其道而行之,示強以懾敵,令我不敢出擊。估計丹西主力尚需時日才能到達曼尼亞,所以敵方先鋒官先採取這種方式穩固營地。」   貝葉一番分析,紐卡爾如夢驚醒:「對呀!先生的分析真是精闢。唉,那個該死的佐米亞德,才能平庸,卻憑著是那個騷貨聶菲的遠房親戚,再加上混年頭,竟然混上了如此的高位。軍官政客昏庸至此,難怪打起仗來是節節敗退!」   連歎幾口氣後,紐卡爾問道:「貝葉先生,想不到您對用兵之道也深有研究,我真是相見恨晚啊!對於怎麼打敗城下這股敵軍,您還有什麼好建議嗎?」   「殿下,其實敵人如此佈置,對我們來說是天賜良機。騎兵擅攻不擅守,何況他把少量的兵力佈置在這樣寬大的正面上撐門面呢?對方實際上是陣形松亂、兵力分散,我們正好可以中心突破,將其擊潰。倘若我們派出五萬人出城迎擊,猛攻對方中路,人數是敵人的兩倍,又集中進攻,敵人必敗無疑。」   紐卡爾逐字逐句地將貝葉的話記在心頭,考慮著如何在明天的朝會上將貝葉的話抖出來,也讓父親和群臣見識一下自己的軍事才華。   貝葉繼續說道:「屬下的這個建議,也有兩道困難需要克服。」   「什麼困難,你說吧!」   「首要的困難,也是最關鍵的問題,亦即說服領主和佐米亞德,讓他們同意出城迎擊。由於此次迎擊需要將城內大半守軍派出,而現在領主又因紐那提事件而對軍權非常敏感,不然他也不會任命個平庸的佐米亞德出任最高城防指揮官。」   「嗯,」紐卡爾沉吟著:「說服他們就由我來處理吧,還有什麼?」   「第二個重要的問題就是選鋒。正面突破,最關鍵的是打頭陣的前鋒,必須是精銳中的精銳,力求一舉突破成功,否則再而衰,三而竭,那就危險了。由於敵人的示強,已經使得我方守軍將士心懷畏懼,所以選鋒就越顯重要了。倘若還是像佐米亞德之流,再好的戰術也難免會失敗。」   「先生有人選推介嗎?」   「目前這種情勢下,據我所知,曼尼亞城內有兩人可擔此重任。首選就是萬騎長索司,是坎塔手下的老王牌。不過此人剛剛拒絕我的遊說,倘若這次讓他立下頭功,晉陞軍職,對我們也是相當不利,所以此人,能不用盡量不用。」   「除了索司還有別人嗎?」   「第二人選就是賦閒在家的原萬夫長凱日蘭。此人原在維涅夫手下效勞,後在威斯特堡下被俘又逃回曼尼亞,因受佐米亞德的排擠而辭職。此人水上功夫極佳,有狗魚的綽號,但他的騎射功夫其實也相當厲害,久經戰陣,勇猛無匹,凶悍異常,是打硬仗前鋒的好人選。殿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此人又恰逢英雄困頓,不是正好可以收之帳下嗎?」   「凱日蘭?哦,貝葉先生,您能將他引見給我嗎?」   「殿下,像凱日蘭這樣心高氣傲的將領,我認為還是殿下屈尊親自跑一趟更有效果。」   「也好。」紐卡爾道:「就有煩先生領路了。」 第七集 第九章     「噹!噹!」   凱日蘭赤著胳膊,坐在院子裡修補鎧甲。鐵匠世家出身的凱日蘭,打起鐵來也有板有眼,身上鐵疙瘩似的肌肉塊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遒勁,鐵錘與鐵坫的每一次親吻,都讓夾在兩者中間的甲片迸出火花。   「什麼人?」   猛的,凱日蘭似乎覺察到了什麼,手中的大鐵錘定在空中,目光掃向右側的花叢。   「將軍好聽力,我躲得過周圍的暗哨,卻躲不過將軍的耳朵。」   「閣下所來何事?」   「在下特來替人問一下,將軍的賭約是否可以如期履行。」   「進來談。」凱日蘭一把扔掉鐵錘,走向房內。古斯也跟著他走進了主人的家中。   小心地掩好門窗後,凱日蘭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此人身材瘦小,跟魁梧健碩的凱日蘭比起來,顯得就像個未成年的少年。不過凱日蘭卻感覺到了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一流劍手特有的氣質和風範,一舉一動,沉穩有力。   「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在下古斯。」   「古斯先生您剛才談到什麼賭約,我似乎不太明白,我這個人生性不好賭博。」在這樣的環境和這樣的特殊時期,凱日蘭決定還是盡量謹慎一點好。   「將軍閣下,明人不說暗話。我是猛虎軍團一名縱隊長,替我們的領主丹西先生問一下,閣下對一月前所立的賭約是什麼態度,是準備毀約呢,還是踐約?」   「你們這次進攻曼尼亞的前鋒軍,是由誰率領?」凱日蘭避而不答,反問古斯道。   「羅米將軍。」   「羅米?那閣下又是如何進得了戒備森嚴的曼尼亞呢?」   「將軍的好奇心似乎有些過重了,不過告訴您也無妨。幾個月來,我一直待在曼尼亞城內,城裡還有我們不少兄弟。假如將軍有意踐約,我們可以負責將您的家眷安全地護送到猛虎軍團營地。」   古斯平靜地說道:「好了,將軍的問題我回答完了,還是請您回答一下我剛才提出的問題吧!」   凱日蘭正要開口,突然響起敲門聲,房門口傳來管家的聲音:「將軍,曼尼亞行政長官,紐卡爾殿下來訪。」   「好,我換身衣服,馬上就來。」凱日蘭邊說邊給古斯打著手勢。   古斯當然會意,他輕輕推開窗子,四下張望了一會就「噌」地躥上了屋頂,迅速地消失在夜幕之中,其動作之輕靈敏捷,凱日蘭心裡也是頗為讚歎。   看起來這個丹西機心相當深厚,曼尼亞城內早就佈置了大批得力干將呢!凱日蘭心裡亂成一團麻,可偏生這個節骨眼上,紐卡爾找上門來,他又想作甚呢?   不過凱日蘭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細想了,他推開房門,邊扣扣子邊急匆匆地朝院子門口跑去。   待凱日蘭到達時,紐卡爾帶著貝葉已經在門口等了一會了。   「殿下,快快請進。」像紐卡爾這樣身份的人來訪,凱日蘭無論如何也得有所表示,趕忙把兩人引進了家裡的大廳。   紐卡爾步入客廳坐下,待凱日蘭小心地摒退左右僕傭後,笑著說道:「凱日蘭將軍,您長年在外征戰,卻一直住在這樣的小院子裡,過著清貧的生活,是我們行政部門的失職啊!」   「殿下,凱日蘭一介武夫,怎敢煩勞殿下如此費心。」   「將軍閣下,佐米亞德這次剝奪您的軍職,我心裡也很不忿。如今領地內戰火熊熊,像您這樣的人才,正是大展宏圖之時,可佐米亞德竟然如此妒賢嫉能,真令天下的忠誠義士寒心哪!無論如何,明天我要跟父親說說這事。」   「殿下,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兵敗被俘,受到處罰也是應該的。辭去軍職的這些日子,在下過得清閒舒適,現在反倒開始喜歡上這種和平的日子了。」   「將軍,你我都希望和平,只怕別人可不這樣想哪!猛虎軍團已經兵臨城下,我這次來就是想請將軍重新出山,打退城下敵軍,保護市民安全,將軍也能一雪威斯特堡遭擒之辱。」   凱日蘭堅定地搖頭:「殿下,倘若我年輕十歲,定然會主動請纓,出城殺敵。可現在,我已經厭倦了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家裡又上有老母、下有幼兒,刀頭舔血的日子,不想再過了。」   「將軍正當壯年,何出此頹唐之語?倘若閃特人人都像你這般顧念家室,面臨異族入侵時苟且偷生,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所有人的家室都無法保全!」紐卡爾面對油鹽不進的凱日蘭,也有些不甚耐煩了。   「殿下,並非我喜歡異族,不過,據我所見所聞,丹西的猛虎軍團倒也不是北方蠻族那樣嗜血狂人。城內百姓的生命安全,殿下大可以放心。」   「既然將軍心意已決,我也就不說別的了,」紐卡爾有些動怒地起身:「告辭了。」   「殿下慢走。」凱日蘭語氣平淡。   紐卡爾氣咻咻地離開,到達門口,突然轉過身來,語氣盡力保持平和:「凱日蘭將軍,我希望你還是再仔細考慮一下,然後再給我答覆。據我所知,幾日前,猛虎軍團已經攻下了威斯特堡,維涅夫大人光榮戰死。」   「大人真的戰死了嗎?」凱日蘭的臉上也不由得有些色變,多日來夢中的不祥預兆,今天變成了現實。   「這兩天就會有通報下來。」紐卡爾言罷,帶著貝葉離去,剩下凱日蘭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裡出神。   四月的最後一天終於過去,五月也終於來臨。五月,是大陸歷史上著名的征伐之月,有將近四分之一的征戰是在這個月份發動。   對於攻擊一方來說,此時晝長夜短,適合進軍,距離夏糧收割僅有兩個月時間,攻佔對方國土後恰好可以取糧於敵,避免長途運糧之苦,對長期作戰非常有利。   大陸歷九九五年五月,則是歷史上戰鬥最頻繁、最激烈的五月之一。   剛剛成立的猛虎自治領,各處領土都是戰火瀰漫,狼煙滾滾。美麗的綠野田園,變成了肅殺的戰場;綠瓦紅牆,燒成了斷壁殘垣;高大宏偉的城池下,堆滿了勇士們的屍首……後世史學家甚至拋開紀年,直接以「紅色五月」來稱呼這段被鮮血浸紅的歷史。   「紅色五月」的起始階段,對於丹西和他的猛虎自治領來說,痛苦遠勝於甘甜。   九九五年五月一日,在曼尼亞城原閃特王宮,現紐伯裡理政的朝廳裡,紐卡爾正侃侃而談,將昨晚貝葉的分析現學現賣地用自己的話組織起來,把佐米亞德批個狗血噴頭。   「紐卡爾大人,你不懂軍事就不要亂發言!」面紅耳赤的佐米亞德有些顧不得身份地叫嚷著:「你派偵察兵出去調查過嗎?你有數據支持自己那荒謬的結論嗎?難道你長了魔法故事中才有的天眼,待在屋子裡冥想就知道城下只有兩三萬敵軍?」   「佐米亞德將軍,雖然我沒有直接指揮過戰爭,但好歹知道基本的邏輯推理,比起那些只看到敵軍表象而不會分析研究的庸才,更能瞭解事情的真相。假如城下真有十幾萬敵人的前鋒,那估計丹西手裡會有百萬大軍進攻我們了,也不知道是這個結論荒謬呢,還是我剛才的結論荒謬?」   「好了,」坐在昔日王座上的紐伯裡領主發話了:「你們兩個別爭了,聽聽其他將軍的意見吧!」   其他的將領幾乎無一例外地支持紐卡爾。投靠大公子的戰將自不必說,即使紐卡爾胡言亂語,他們也必須維護主子的尊嚴。其他的將領,包括索司這樣的勇將,也同意紐卡爾的看法,他們這樣做,除了紐卡爾所言確實在理,也有對佐米亞德這樣的草包出任城防總指揮官的強烈不滿情緒在裡邊。   望著下面幾乎一邊倒的意見,紐伯裡臉上一點聲色不露,心裡卻是陰霾四起:「那好吧,就准紐卡爾所奏。本次出城迎擊,以紐卡爾為總指揮。我給你們再加多一萬人馬,總共六萬,務必將城下敵軍擊退!」   「是,兒臣遵命!」紐卡爾信心十足:「不過兒臣還有一個請求。」   「說吧!」   「兒臣想起用一個人,原萬夫長凱日蘭,做本次作戰的前鋒統領。」   紐卡爾的話,叫索司臉上掩不住閃過一絲失望,而紐伯裡則瞇起了眼睛仔細打量自己的大兒子:「紐卡爾,凱日蘭曾是被俘將領,你真有把握嗎?」   「兒臣以性命保證凱日蘭的忠誠!」   「那好,准你所奏。今天你們下去準備,明天正式開城迎敵!退朝!」   看起來紐卡爾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好對付呢,自己這方面的準備工作還得加緊才是,紐伯裡一邊走向後堂一邊尋思。   在科魯那城南二十公里外的小石岡,安多里爾帶著昆達親自跑出數十里,前來迎接凱旋歸來的飛馬軍團。   「孩子們,想不到你們能活著回來,啊!還帶來了這麼多戰利品。」安多里爾上前與瘸腿的別亞和穆斯塔法熱情擁抱。   「托你這個酒鬼軍師的福,讓我們在落日谷傻等。幸好穆斯塔法的神眼看出前天有大霧,不然今天被拴在繩子上的就會是我們了。」別亞打趣著。   「是啊!我怎麼會忘記我們偉大的氣象學家呢!」安多里爾遞給同樣嗜酒的穆斯塔法一瓶陳釀美酒,後者捏開瓶塞老實不客氣地痛飲起來。   「軍師大人,科魯那城攻下來了嗎?」別亞問道。   「毫無進展。」安多里爾一點兒也不覺得羞慚。   旁邊的昆達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別亞立了大功,自己這邊卻寸功未立,話語中帶著怨氣:「不是我們不想攻城,而是軍師大人不讓進攻。」   昆達說的確是實情。安多里爾下令將科魯那四面包圍後,卻不許攻城。昆達和凱魯每日請戰,都無濟於事,士兵們只好待在壕壘中無所事事地乾耗時間。   當然,安多里爾這樣做,維塞斯也當然願意奉陪。反正要等待援軍到達,既然你安多里爾不趁著有限的時間攻城,維塞斯也樂得逍遙,一方面命令部分城內守軍加強戒備,另一方面命令主力部隊做好休整,等待來日出城決戰,圍殲城下這支孤軍。   「昆達說的沒錯。他們兩個小子這些天可憋壞了,科魯那城在他們眼裡就像一個豐乳肥臀的少婦,兩個小子就像發情的公牛一樣要往城裡撲,我費了老鼻子勁才把他們拉住。」   安多里爾嘿嘿地開著玩笑,把個昆達更是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一拳把這個老鬼打個粉身碎骨!   「哎,別亞,馬裡安和斯裡伯格抓到了沒有?」安多里爾根本不理昆達身上那駭人的怒氣和殺氣,轉問別亞道。   「他們一個也沒跑掉,全被我押到後帳裡嚴加看守。」別亞顯然很自豪。   「好極了,馬上帶我去見見他們。明天的大戰,正需要他倆出力哩!」   夕陽斜下,站在巨木堡高大的城牆上,席爾瓦目送著巴維爾帶領五百身穿便服的精銳騎士馳出西門。   費了半天口舌,這個獨眼漢子才同意接受任務,不過他並沒有從其他部隊裡挑選部下,只帶著自己舊部的五百老兵出發。   直到這隊急速奔馳的人馬消失在視野裡,席爾瓦才轉身上馬,朝巨木堡的領主府奔去。   此時總督的心思已經轉向了另一個問題,這個時候,為什麼一直不曾過問軍政事務,領主的留守夫人美芙洛娃,會召自己前往會談呢?   丹西的領主府坐落在巨木堡市政廳北部不遠處,周圍是一片極為空曠的草地。這裡是陀比恩特意留出來,準備將來建造王宮時再用。   包括安多里爾和席爾瓦在內,有不少人曾經勸丹西早日建起自己的宮殿,為將來名正言順地登基早做準備。不過,丹西總是以錢少為由敷衍著。到被逼急了的時候,他的絕活就是把古爾丹推上前台,讓吝嗇的財長去與他們進行冗長而不會有任何結果的辯論。   當然還有一個更加敏感的話題,只有像安多里爾這樣的人才能說得上話,連如席爾瓦般的心腹都只敢在心裡盤算,而不敢出聲建議,這就是三位夫人的位次確定問題。   從時間上說,愛琳是第一個妻子,也產有子息,但其養父摩那狄的特殊身份又使得此事充滿變數,而且,愛琳的脾氣也毛糙暴躁了些。   從成熟穩重上講,蘭妮又更合適,也產有一子,不過同樣的,她曾是大海盜雷米的妻子,立為正選也容易遭到非議。   從血統上言,美芙洛娃最高貴,最適合出現在外交場合,不過由於現在沒有子息,有悖子榮母貴的傳統。另外,由於她年紀較小,露面次數不多,究竟是什麼樣的性格脾氣,也沒什麼人清楚。   而前幾天,美芙洛娃的父親,布裡埃國王連切維奇公然加入反虎聯盟,廢除美芙洛娃的繼承人之位,使得此事更加撲朔迷離。   當然,事情的最終決定權是在丹西手裡,而這位年輕的領主也絲毫沒有表示過自己的意向,看上去對此漠不關心。但是像席爾瓦這樣心思縝密的軍政高官,卻知道事情遲早都要有個結論,而現在的早做準備遠勝於將來臨時抱佛腳。   一路肚裡不停撥弄小九九的席爾瓦,在侍女的引導下走入了丹西那個看上去有些寒酸的領主府。美得如一尊白玉雕像的美芙洛娃,正在大廳裡靜靜地坐著。   自小在宮廷長大的美芙洛娃,對於夫君出征不在身邊的這幾個月倒沒什麼不習慣,每天靜靜地坐在府邸看書,偶爾騎馬圍著巨木堡轉轉,或者乘船遊覽一下累斯頓河。   「臣席爾瓦叩見領主夫人。」   「免禮,賜坐。」美芙洛娃聲音平靜。   「這幾月來,臣忙於公務,沒有時間拜訪夫人,聆聽賜教,還請夫人原諒。」   「沒什麼,你做得對,夫君本來就是請你來處理軍政大事,而不是來服侍我的。」清澈如水的美目望著紅髮總督,令席爾瓦有些琢磨不透她話裡的意思:「知道我今天為什麼將你請來嗎?」   「屬下不知。」   「今天下午我收到了夫君的這封任命狀。他特地委託我將其轉交給你。」   席爾瓦接過卷軸,正是丹西親自簽發,任命為席爾瓦為中央郡軍政獨裁官的委任狀。不過席爾瓦卻隱隱感到,丹西以前的所有任命都是直接傳到自己手上,此時卻通過一直不過問政事的夫人之手轉交,肯定是在向自己做出暗示。   果不其然,美芙洛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席爾瓦獨裁官,夫君已經給予你最大的信任,希望你不要辜負他的期望。我雖然不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但是像萬斯將軍被撤職這樣的大事,你在行動前最好先跟我通一下氣。」   「是,屬下遵命。不過萬斯將軍一事,確實是當時情況緊迫,無法及時匯報,請領主和夫人明察。」   「夫君正是已經查清楚了情況,才會任命你為中央郡獨裁官的。以後除了傳達夫君的旨意外,我也不會干涉你權限內的軍政事務。你要做的,只是履行通報情況的程序就足夠了。」   「是,夫人。」   「獨裁官先生,你政務繁忙,妾身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席爾瓦告辭離開,背上微冒冷汗。他已經感覺到,在自己和丹西曾經親密無間的關係之間,立起了一道無形的牆。   月光微黯,但繁星滿天。   巨木堡以西十五公里處的白樺林旁,燃起了幾堆篝火,五百老兵排成整齊的方陣立在火堆旁邊,獨眼巴維爾手負身後,立於陣前。   按照席爾瓦的吩咐,這支隊伍的真正意圖和最終目的,目前只有巴維爾一個人清楚。連他的老搭檔,副隊長阿施塔都不明白,其他的戰士更是在大隊長的命令下,匆匆地換上便裝就跑出了城外。   巴維爾一揮手,阿施塔從馬背上拖下一個沉重的大錢袋,解開袋口,裡面全是一片黃燦燦的金幣。   巴維爾冷冰冰的話語響起:「恭喜大家,今天,我們所有人都已經正式退役!」   底下人一片嘩然,包括阿施塔在內的各位軍官,也都是目瞪口呆。   巴維爾止住士兵們的喧鬧:「同樣,今天,一支並不隸屬於任何人的民間武裝——自由軍團,正式成立!」   「我們已經不是軍人,而是拿起武器的平民,目的只有一個,盡一切手段打擊入侵中央郡的聯軍,保護鄉親們的安寧!你們就是自由軍團的第一批成員!我現在是自由軍團的軍團長,阿施塔為副軍團長,所有中隊長升為大隊長,所有小隊長升為中隊長,其他的普通戰士全部升任自由軍團的小隊長!」   突如其來的消息,叫幾乎所有人都吃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攏,不知道是該慶祝還是該沮喪。不過更令他們驚訝的還在後頭。   「自由軍團的唯一和最高原則就是自由!任何人,只要願意保護家園,都隨時可以拿起武器,參加自由軍團。同樣,任何人留下武器和馬匹後,有隨時自由離去的權力。自由軍團沒有軍餉,沒有軍需供應,所有的一切必須從敵人手裡奪取。自由軍團沒有國境線,只要能打擊敵人,保護中央郡的人民,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幹任何事情!」   「當然,我們這樣做,也使我們不受馬都蘭條約和任何騎士規則的保護。假如被擒,你們將遭受難以想像的折磨。你們當然可以背叛,但是自由軍團唯一的懲罰條款是,自由軍團的人可以隨意離開不受懲罰,但如果他背叛自由軍團,做出了損害自由軍團的勾當,那麼,他本人,他全部家族的人,即便逃到天涯海角,都將遭到自由軍團最嚴厲的懲罰!」   「我們的馬匹上只有十天的糧食,我這裡有一萬枚金幣。現在不論官職大小,每人能分得十枚金幣,其他五千金幣將作為自由軍團的公共財產。金幣發下去之後,你們馬上就可以做出選擇,是留在自由軍團,還是拿了金幣就走人。好了,上來領錢吧!」   士兵們排隊上前,依次領取金幣。所有的人拿了錢後又排回隊伍,沒有人離開。   望著默不作聲的手下,巴維爾大聲問:「再問你們一句,有沒有人離開?十天之內,我們就必須要打一仗,否則我們就要餓肚皮!」   仍然沒有一個戰士挪動腳步。   「那好,自由軍團的戰士們,我們立刻開拔!」   夜幕籠罩的大平原上,巴維爾帶領五百快馬輕騎,朝西南方向疾馳而去。   「紅色五月」裡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自由軍團的成立。這支起始只有五百人,比大的盜賊團還不如的不起眼的小隊伍,卻在今後的衛國戰爭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其軍團長巴維爾,也得以聞名全大陸。   不過,意義更深遠的卻還是巴維爾開始時立下的軍規,在後世的自由軍團中一直保留了下來。   即便丹西、安多里爾、席爾瓦還是巴維爾自己,這些當年曾叱吒風雲的強人和智者,都不會想到,在四百年後,曾經為猛虎王朝的成立和發展立下過赫赫戰功的自由軍團,在它自由、平等的偉大旗幟下,聚集起無數的革命精英,最終成為推翻強大而殘暴的猛虎帝國的主力軍。   這就是歷史。   當丹西在裡然城拍著庫巴的肩膀,說著歷史從來不譴責勝利者之類的放肆言論時,歷史女神沒有睡著,她最終給了他最無情的嘲諷。 第七集 第十章     「紅色五月」的第一天在平靜中過去了,然而平靜下的潛流卻在第二天掀起了風浪。   大陸歷九九五年五月二日早晨,在被圍困的科魯那城內,掰著指頭過日子的維塞斯,正心情不佳地吃著早餐。   自四月二十三日起,安多里爾率軍圍城後,他就放出經過特殊訓練的信鴿,命令馬裡安和斯裡伯格回援救駕,以便內外夾擊城下敵軍。   可昨天就已經是第八天了,斯裡伯格和馬裡安連影子都沒有,讓自己在城頭望眼欲穿了一整天,到現在眼睛還有些痛。   想派人出去探察情況,看看這兩個混蛋為什麼還沒來到吧,城下已經被安多里爾包圍得嚴嚴實實,斥候根本滲透不出去。想出城迎敵吧,雖然看起來有取勝的機會,可畢竟太冒險。   這就是首都暴露在敵軍面前的最大風險,一次失敗就可能導致整個領地、整個國家頃刻覆滅,尤其是如果領主或國王還在城內,那就更是如此了。   前天,維塞斯剛剛得知,由於紐伯裡的小兒子紐那提冒險出擊,導致傑魯城與固原堡被攻破,紐伯裡現在的處境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差,自己好歹有援軍可以依靠,對方卻幾乎沒什麼反擊之力了。   這一事件也加劇了維塞斯對冒險出城的憂慮。同樣,另一件大事,也使得他能更安心一點地坐在城裡。反虎聯盟的成立,使得丹西的後方岌岌可危,拖延時間有利於自己而不利於丹西。   維塞斯還在邊想邊慢吞吞地享用早餐,魯西爾面帶喜色地跑進來:「領主,馬裡安和斯裡伯格的大軍已經抵達!」   維塞斯一把扔下咬了一半的香腸,心急火燎地跑上城頭。   遠處,塵土揚起老高,本方的綠色橄欖葉軍旗迎風飄揚,馬裡安從西南方向,斯裡伯格從東南方向,分率大軍鋪天蓋地地開過來。   城下的猛虎軍團也發現了不妙,號角四起,軍旗移動,城周各處人馬都飛速地調動起來,跑向南門外佈陣,以抵擋來自後方敵人的進攻。   馬裡安和斯裡伯格顯然也很有經驗,大軍緩緩移動,橫向鋪展開來,其意圖也非常明顯,意欲全殲城下敵軍,不讓他們有逃跑的機會,看得維塞斯連連頷首,心花怒放。   城下的安多里爾顯然也發現不妙,指揮大軍開始布成一個圓陣,以抵擋敵人的三面圍攻。不過,士兵們顯然尚沒有完全從進攻思維中反應過來,跑得亂哄哄的到處都是,陣形沒有完全布好,軍官們則在不斷地呵斥著手下人。   「魯西爾,趕快備馬整隊,我親自率軍出城迎擊!」   看到有機可乘,維塞斯也是馬上行動。倘若安多里爾的圓陣布好,那麼其反擊之力也相當驚人,若在他沒能把陣形布好前發起猛攻,勝利將來得更加輕鬆。   在曼尼亞城內,出城迎擊工作也在緊鑼密鼓地組織之中。各位將軍們開始緊張地穿梭於軍營和紐卡爾理政的市政廳之間,紐卡爾則端坐椅子上,莊嚴肅穆地聽著軍官們報來的消息,貝葉則緊靠在他身旁。   說句老實話,紐卡爾不懂軍事,連地圖看得都有些不明不白。軍官們如爆豆子般報出的一連串地理位置、人數、武器配備等各種信息,紐卡爾光是將各個單項加以理解就有不少問題,更別說要馬上將這些信息組合起來,在頭腦中形成一幅清晰的敵我對陣態勢圖,並迅速給這些軍官們下達指令了。   整個早上,紐卡爾頭大如斗,各種數字和地理名稱,已經把他的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   幸好有貝葉在身邊,不斷附在他耳邊悄聲授意,而紐卡爾則機械地將貝葉的話轉述出去。   貝葉果然不負他所望,各種指令和調度有條不紊,兩個小時後,各項戰前準備工作就已基本就緒。   凱日蘭臂纏黑紗,眼圈微紅,走上前來:「總指揮官,先鋒萬騎隊已經準備就緒!」   前天晚上紐卡爾臨行前告訴他維涅夫陣亡的消息,凱日蘭足足呆了半個小時才哭出聲來。   對他來說,維涅夫就像父親一樣,既嚴厲又慈祥,自己大半段的軍旅生涯都是追隨這位老將度過的。雖然跟隨老將的歷次戰爭,有過輝煌的勝利也有過慘重的失敗,但老將軍高尚的品格,視死如歸的勇氣,愛兵如子的善心以及對自己不遺餘力的關懷與提攜,都令凱日蘭歷歷在目。   在家裡,凱日蘭已經無法面對維涅夫之女,美吉爾婆娑的淚眼,第二天他就扎上黑紗到紐卡爾那裡報到了。戰場,只有殘酷的戰場才是自己的歸宿!   「嗯。」紐卡爾莊重地點點頭,把手一伸:「貝葉,拿刀!」   接過貝葉遞過來的一把式樣古樸的戰刀,紐卡爾雙手遞給凱日蘭:「寶刀贈英雄。此刀名為奔雷,曾為開國聖上朗托所佩,今日送給將軍。」   凱日蘭莊重地接過戰刀,仔細端詳。這是一把無刀鞘無把手無佩飾的悍刀,全長約四尺三分,刃長三尺四分,尾莖九分。   整把刀為精鐵手鍛而成,寒白色的刀體隱隱透著藍光。刀莖上佈滿暗蛂A袟{早已氧化。   更令人叫絕的是,刀棟上有幾個圓孔。氣流穿過,竟然有微微的轟鳴聲,可以想像,戰場上持刀者奮力一斫,將會有什麼樣的威猛聲勢。   待得凱日蘭下去,紐卡爾才擦著汗道:「想不到軍旅之事如此繁複。唉,昨天我還以為父親是賞識我,給我立下戰功的機會。今天才知道,原來他明知我不懂軍事,是故意想叫我出醜。幸好有先生在旁指點,不然今天我會叫將軍們笑話死。」   「殿下有這個覺悟就好。不過我倒擔心,殿下這次獲勝後,恐怕領主之憂心會更重哩!」   短短數日,貝葉就憑著自己的才華,成為了紐卡爾最親密心腹,可以與紐卡爾進行最機密的談話。   「有什麼辦法?不打退丹西,當上了領主也完蛋;完全打退丹西,恐怕也難以安生呢!貝葉先生你有什麼高招沒有?」這個兩難選擇,紐卡爾也是難以定奪。   貝葉沉吟著:「如今之計,與丹西硬架著打,我們手頭的兵力和戰將能力,都難以成功。不過我們卻可以給他足夠的教訓,讓他知道我們並不那麼好啃的,他即使能消滅我們,也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然後,殿下可以拋開領主,與丹西單獨談判,地可以割一些,錢可以送一些,虛名可以不要,先保證活下來,不過軍權與政權一定要握在手裡。待丹西回兵救援他處,殿下則可以一方面徵集兵士,增強實力,另一方面根據猛虎自治領與聯軍的戰況和形勢發展,決定是遵守條約還是毀約進攻丹西。殿下,這是我能想出的最好辦法了,這能否成功可能還要看運氣。」   紐卡爾不由得感慨:「我真為坎塔可惜,像先生這樣的謀士,卻不讓您有大展鴻圖的機會。我若為領主,定然讓先生做宰相。」   見慣風浪的貝葉明知道紐卡爾是在攏絡人心,可仍然忍不住有些感動。好在他一貫謹慎,一向很能把持住自己,貝葉話鋒微轉,點醒紐卡爾:「殿下,飯要一口一口地吃,不能蛋還沒生出來就去數小雞啊!」   「先生提醒的是,我們現在一切準備好了,是不是該馬上出城進攻,給丹西一個小小的教訓呢?」   「殿下,不可性急,」貝葉對眼前的戰局倒是很輕鬆:「現在只是早晨時光,羅米的手下剛剛睡醒吃完早飯,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我想他們該出去挖壕溝,建營壘了。殿下,我看您不妨命令大家好好休息一上午,養精蓄銳。等到中午時分,羅米的手下累了半天,正準備吃午飯的發起進攻。敵疲我盛,此時再打,效果更佳。」   「呵呵,就依先生之言。」自從與猛虎軍團屢戰屢敗以來,紐卡爾第一次感覺到對勝利充滿信心。   紐卡爾信心十足,維塞斯也同樣對勝利充滿渴望。所不同的是,紐卡爾這邊是養足精神準備迎擊,而維塞斯則是要抓緊時間,趁著安多里爾尚未布好陣形,一舉將其殲滅。   安多里爾手下的猛虎軍團戰士還在從各處跑往戰場的時候,科魯那城的南門打開,吊橋放下,維塞斯親自率領五萬大軍撲出城來!   憋了好多日子的維塞斯,眼中也閃耀著復仇的火焰,跟安多里爾算總帳的日子終於到了:「兒郎們,衝啊!抓住安多里爾賞金幣一萬!」   安多里爾此時也發現了不妙,數萬人的大軍,怎麼可能在不到二十分鐘時間裡就布成圓陣?   此時猛虎軍團到處一片混亂,沒有成形的圓陣就像一個圓不圓,方不方,半生不熟的燒餅,會讓三面敵人一口吞下。更糟的是,馬裡安和斯裡伯格站在隊伍的最前方,帶著大軍開始黑壓壓地逼近!   維塞斯見機不可失,指揮手下立刻全力猛攻。猛虎軍團的前排步兵開始膽怯地向後收縮,而後方的箭手則歪歪斜斜地射出幾排無力的箭矢。   氣焰上來了的維涅夫,也興沖沖地跟在前鋒部隊後邊向前衝鋒。而此時馬裡安和斯裡伯格則從兩翼迂迴著衝上來,看樣子似乎是要包圍攻城部隊一般。   不過,因留守城內而站在城頭觀戰的魯西爾,就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兩支援軍的迂迴範圍似乎也太大了點,好像是要把維塞斯部隊也包進去一樣!   身處局中的維塞斯可沒有注意到援軍偏差得有些離譜的包抄線路,他的眼中只有敵人那慌亂而不斷退縮的步兵方陣,內心則充滿了復仇的快感。   幾倍的兵力,三面的圍攻,不怕打不贏,一定要親手幹掉這些令自己多日來提心吊膽的混蛋才解恨!   出城迎擊部隊的前鋒開始與猛虎軍團接觸上了,猛虎軍團開始不斷地退縮。圓陣凹進去一大塊,更像一個燒餅了,而且是被人咬了一口的燒餅!   不過,此時,在安多里爾的指揮下,凱魯和昆達這兩名悍將已經帶著幾個重步兵小方陣和兩翼騎兵撲了上去,潰散的輕步兵則從方陣間的縫隙溜向後方重整。   就在出城迎擊部隊的前鋒開始遇上阻力的時候,戰局卻突然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援軍」突然加快速度,迅猛的扎進出城迎擊部隊中間並開始廝殺!   維塞斯的手下遭到了「友軍」突然襲擊,完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尚未反應過來就成了對方騎兵們的劍下亡魂。   出城進攻的部隊被迅速截成兩段,包括維塞斯在內的那段已經被敵軍和「友軍」團團包圍!   城上的魯西爾和城下的維塞斯幾乎同一時間大叫不妙,可惜已經太晚了!包括維塞斯在內的約兩萬出擊部隊已經被數倍的敵人團團圍攻,而後段的三萬人馬也突遭變故而束手無策,被穿著己方軍服卻用胡瑪語大聲呼喝的「友軍」沖得七零八落,開始向後潰逃。   最慘的還是那些被層層包圍的出擊部隊士兵們,突然遭到如此意外的打擊,尚未反應過來就開始遭受四面八方的圍攻,一排排的士兵飲血倒地,許多將士還在莫名其妙中就做了刀下鬼。   幾天來,讓安多里爾憋了一肚子悶氣的昆達和凱魯,就像死神一樣在人群中穿梭。   昆達揮舞著一把大得嚇人的巨劍,而凱魯則是一把更駭人的巨斧,每一劍、每一斧下去,幾乎都同時有兩三個敵方士兵命喪黃泉。   昆達如入無人之境,但雙眼卻在冷靜地觀察著整個戰場的形勢。他終於看到了維塞斯那張驚慌失措的臉,此前還閃著復仇火焰的雙眼,現在滿是上帝保佑,找到逃生機會的神情。   昆達微微一笑,雙手持著的巨劍四下翻飛,前面擋路的敵軍披靡而逃。   用巨劍劈開一條血肉鋪成的小道,昆達大踏步地衝向維塞斯。   維塞斯身邊的護衛兵被巨劍掃得飛向半空中,昆達回轉身形,一劍磕飛維塞斯偷襲的刺槍。   維塞斯此時想逃已經晚了!   昆達輕巧一飛身,躍上維塞斯的坐騎,劍交右手,左手將其攔腰抱住!   好個昆達,竟然單手將維塞斯的身體舉在空中,運著內力發出的聲音在戰場上迴響:「維塞斯被生擒啦!」   主帥被擒的消息給予士氣全消、鬥志瓦解的敵軍致命的一擊,不僅被包圍的士兵紛紛棄械投降,退入城中的守軍看到大勢已去,也只好在魯西爾的帶領下開城投降,堅固的科魯那城就這樣落入了猛虎軍團的手中。   飲著美酒進城的酒鬼軍師安多里爾,並沒有什麼時間像丹西那樣開慶功會。他一方面宣佈免稅和其他撫民政策,改組行政機構,收編勸降維塞斯領地的其他軍隊,另一方面馬上採取軍事調度,昆達帶領五萬人馬回閃南郡支援李維,別亞押解維塞斯前往曼尼亞城下與丹西匯合,自己則休整一日後率領凱魯、穆斯塔法立刻啟程,沿淚河北上,前往死亡峽谷與威達會合。 第七集 第十一章     「紅色五月」的第二天,當天也是當月的第一場戰鬥,對猛虎自治領來說確實是相當的順利,僅付出微小的代價就攻下了科魯那城,解放了維塞斯的領地。   老軍師安多里爾看來果然有兩把刷子,在閃特東北部內裡裡外外、前前後後地折騰了幾個月,最後終於把維塞斯兜了進去,東徵集團的損失也遠小於西徵集團。   而他老人家為了一百缸美酒還迅速啟程前往死亡峽谷,再次搶佔了先機。   不過命運女神,就像十八歲少女的心思那樣,令人無法琢磨。誰會想得到,此戰的勝利,卻引發了命運女神的白眼,開始了「紅色五月」中猛虎軍團罕見的連續慘敗。   丹西就像一個手風極順的賭徒,在爭霸天下的大賭局中下手又狠又準,可突然間風向陡轉,六六大順變成了板凳憋十。   勝和敗,真是一種勢頭,形成之後,必須是非常之人,用非常手段才能力挽狂瀾。   說來好笑,猛虎軍團的背運,卻是從佯敗開始的。   當安多里爾在科魯那飲酒的時候,累斯頓河上的水戰才剛剛準備就緒。   在累斯頓河下游,猛虎自治領與塞爾國的水面邊界上,有一塊河中之洲——澀橘洲。   澀橘洲因為受河水漲落的影響,土質不好,種下橘子也是澀的,河洲也因此得名。不過澀橘洲雖然不適合農業,卻因夾在猛虎自治領和塞爾王國之間,扼控整個累斯頓河水道,具有極重要的軍事意義。查理的蛟龍軍團就把前線水寨設於此處。   查理站在自己的旗艦——「聖龍號」鐵甲艦上,瞭望著累斯頓河下游,寬達數十里的廣闊水面。在他身邊,數十條大小艦船一字排開,橫踞整個河面。他身後還有幾十條戰艦由副手赫辛率領,做預備隊使用。   今天刮的是南風,對己方並不有利,不過幸而風力不猛,對戰局的影響不會很大。   塞爾國的水師已經在遠方出現。   席爾瓦的情報確實精準,來的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高樓艦,船艙有數十米高,遠遠望去就像只只巨大的鯨魚在水上游動。倘若真像情報所說的那樣,遠東技師造出了水密艙的話,那他們就將是非常可怕的龐然大物了!   鐵甲艦的威力在於其極強的撞擊力,但要是這些遠東人造出來的高樓艦有水密艙防護,那麼其抗沉能力會有飛躍性的提高。而假如水戰由撞擊戰轉向了接舷戰的話,那麼所載戰鬥甲士遠少於對方的鐵甲艦就會相當吃虧。   當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自巨木堡建成後不久就成立的水軍,一直在進行訓練而一仗未打,今天的蛟龍軍團,終於到了一展雄風的時候了!   做了幾年的備戰工作,查理對於自己的指揮能力,對於那個喜歡跟自己鬥嘴的尤勒的手藝,絕對是充滿信心。   而今天,雖然面對的是有多年水戰經驗的塞爾王國著名水師統帥瑞姆達,查理不僅要贏,而且一定要贏得漂亮!將塞爾人的水師徹底摧毀!而他,查理,也將隨著這一戰而全大陸聞名!   查理還沉浸在夢想中的時候,身邊的副手阿爾古卻一臉迷惑地望著前方:「瑞姆達在幹什麼?」   查理收攝心情,觀看敵軍動向。   塞爾王國的龐大艦隊漸漸駛近,艦上的巨大旗幟都能看清楚了。每條船上都懸掛著兩面大旗,一面是塞爾王國的軍旗,一隻急速狂奔的獨角獸,另一面是反虎聯盟的旗幟,一柄象徵著聯軍的巨劍正插在一隻有氣無力的老虎身上。   塞爾水軍在蛟龍軍團下游以南兩里處停住,艦隊旋即分成三撥,主要的艦隻駛向兩岸,岸邊早有縴夫在等待。中間則有八艘高樓艦,滿掛風帆,藉著風力向本方艦隊疾衝過來。   查理不由得後悔自己剛才的輕敵。   瑞姆達果然身經百戰,知道敵我雙方各自的優缺點所在。塞爾王國的水師有強大的陸軍做配合,所以敢於靠岸,通過縴夫拉動行駛,而蛟龍軍團所倚賴的只是鐵甲艦水面的戰力,一旦在河邊擱淺就意味著完蛋。   如今對方主力從河岸滲透過來,可以自由選擇兩翼夾擊的時機,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優越地位,先行一步立於不敗之地。   由於對方陸上兵源充足,澀橘洲的失守將只是時間問題,蛟龍軍團不可能有足夠的甲士阻止對方洶湧而至的登陸部隊。而正面衝來的八艘高樓艦,既可以施加不小的壓力,同時也可以試探對方虛實,因為只有摩裡水軍跟鐵甲艦曾經交手,瑞姆達也想見識一下鐵甲艦的威力究竟如何。   當然,查理也可以將這些高樓艦加以毀滅,不過卻會令自己精心設計的戰術為對方察覺,讓以後的戰爭充滿變數,而他的計劃則是要一舉確立水上優勢。   所有這一切,都只是腦海中的一閃念。查理也是說進就進,說退就退,當機立斷的漢子,他馬上下令:「阿爾古,執行第二套方案,誘敵深入。」   阿爾古手上的黑色大旗連搖兩下,經過嚴格訓練的蛟龍軍團迅速開始行動,鐵甲艦逐步掉頭向後,而十幾條輔助性的小船斷後防守,澀橘洲上的水寨和其他軍事設施則升起濃煙和火光。   高樓艦果然不可小覷,本身的巨大載重,加上飛速而來的衝力,蛟龍軍團的木船根本擋不住,幾乎是一撞就碎,有的船隻甚至給撞得飛起來!   更厲害的是,看來水密艙的設計確實不假,好幾次,蛟龍軍團的戰船是用撞角去撞對方的船舷,對方卻滿不在乎。結果由於重量相差太遠,小木船被無情地撇到一邊,而船體破損的高樓艦卻好像沒有任何問題,照樣乘風破浪地前進。   兩岸的塞爾水師見機分成兩支,一支直撲澀橘洲,另一支則由瑞姆達親自率領加入追擊的隊伍。   當然,蛟龍軍團的艦隊此時已經獲得了與對方同等的風力,跑得也是飛快。看看追不上去,瑞姆達擔心有變,也吹動號角,搖動旗幟,要求艦隊停止追擊。   蛟龍軍團的處女戰就這樣結束了,一個上午時分,損失了七艘輔戰木艦和三百多戰士,丟棄了重要據點澀橘洲。   如果僅從水軍的角度看,這場虎頭蛇尾的水戰,查理的指揮沒有任何問題。蛟龍軍團的損失很輕微,澀橘洲雖然丟失,卻也使得塞爾水師感到沒有後顧之憂,敢於長驅直進。   同時,這次佯敗,雖然沒有完全騙倒瑞姆達,但塞爾水軍的其他將官和水兵卻不能不產生驕敵的心理。所有這些因素都為後來的那場驚天動地的水上大決戰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不過,查理卻沒想到,自己的這次佯敗,卻令聯軍保證了水陸交通的貫通,從而給陸上軍隊的作戰帶來了相當不利的影響。   當然,他更沒有想到的是,運氣會因這次佯敗而轉變,使得猛虎自治領在很多戰場上陷入了連續的失敗與困境,整個戰局岌岌可危。   倘若早知如此,想必查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把瑞姆達的艦隊打退了吧!可是,賭局就是如此,既然下完注,除了等待開盅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爭霸天下的豪華大賭,命運女神的第一次揭盅,揭開的是曼尼亞賭局。   約莫正午時分,勞累了一個上午的猛虎軍團將士,開始離開營壘,前往食堂吃午餐,當然也有少數輪班的士兵接手他們的防衛事務。   一直非常平靜的曼尼亞城,突然間響起雄壯的進軍號角,金鼓齊鳴。   正南門、東南門、西南門、正東門、正西門,五道城門幾乎同時打開,五架吊橋幾乎同時放下,六萬大軍,經過一上午的休整,又提前吃過了午飯,將士們的士氣和力氣正處於顛峰狀態,他們像道道洪流,撲向南邊的猛虎軍團營地。   臂上紮著黑紗的凱日蘭,騎在一匹紅色烈馬上,帶著一萬精銳騎兵從南門衝出,直奔羅米中軍營地。手中的「奔雷刀」高高擎起,疾風掠過,發出轟轟的雷鳴聲。   經歷過無數大戰的羅米,一看這形勢就知道壞了。對方不僅看穿了自己的虛張聲勢,而且還早有準備,並選准了最佳的進攻時間。   「退守中軍營地!快!」   不愧是猛虎軍團中的精銳部隊,儘管已相當疲憊,儘管是飢腸轆轆,但旗官和號手在羅米下令時就開始了行動,軍號狂鳴,戰旗飛搖。   各路將士的行動也非常迅速,都在第一時間抄起兵器,躍上戰馬,奔往中軍營地。   看上去,十里長的南部陣地,三萬的戰士,個個人都氣急敗壞,腳步匆匆,但你要是像紐卡爾和貝葉那樣站在城頭俯瞰,就會發現整支大軍運作得極為流暢而有條不紊。   所有人都能迅速找出通往中軍營地的最短線路;領路、行進和斷後的戰士,分工明確,配合得宜;各條路線絕不交叉,沒有擁擠和堵塞的現象出現;旗幟和隊伍雖然在以瘋狂的速度運動,卻絕不混亂;儘管攻擊進行得非常突然,凱日蘭帶領的先鋒萬騎隊選擇的是最短的直線距離,以最快的速度衝刺,羅米的中軍部隊仍然在這麼短的幾分鐘的時間裡,在營地前方列成了一個整齊的三千人防禦方陣!   「猛虎軍團的素質,果然不同尋常啊!難怪他們能屢戰屢勝。」貝葉感慨道。   「先生,那您看這場戰爭我們能贏嗎?」貝葉的話叫紐卡爾又有些緊張。   「放心吧,殿下。戰略上失敗了,再強悍的軍隊也難逃失敗的厄運。以多打少,出其不意,何況我軍的戰士體力士氣都優於對方,我們的將領也不差,此戰已經贏定。對方再厲害,能做的只是給我們造成損失的多寡而已,改變不了最終的戰局。」   瘦小的貝葉,氣閒神定,成竹在胸,與身邊魁梧高大,卻緊張得發抖的紐卡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幾乎沸騰了的戰場上,雙方的交鋒已經開始!   奔雷刀果然不愧為朗托曾佩帶的神物,凱日蘭運足力氣劈下,竟然發出平地起炸雷般的鳴響,羅米中軍營前的寨門立時被劈毀一半。   凱日蘭提馬一躍而入,身後的將士們緊跟著殺進。   羅米中軍營地的防禦方陣也毫不畏懼地撲了過來。   兩方的精銳騎兵,如鐵錘與鐵坫,以最硬朗最強悍地方式撞到了一起,立時激起燦爛奪目的火花!   都是身經百戰的冷血戰士,曾經在刀尖上跳舞,在地獄邊徘徊,在死神前放縱,知道在這樣的戰場形勢下,活下去唯一希望就是消滅眼前的敵人。   戰刀、利劍、刺槍、拳頭和牙齒,所有能致敵死命的武器都派上了用場!   凱日蘭就像一頭發瘋了野獸,手中的奔雷刀不停地炸出串串奪人心魄的轟鳴,擋路的猛虎軍團戰士幾乎無人是他的一合之將。   不過,堅忍的猛虎騎兵,仍然前赴後繼地撲過來,用血肉之軀阻擋敵人前鋒的進攻步伐,為戰友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前方的勇士可以視死如歸地戰鬥,戰場的主將卻必須拋卻個人的逞能心理,觀察整個戰局的形勢,並做出判斷和決策。他的任何一道命令,都意味著無數生命的得失。   羅米完全冷靜下來,雙目閃電般掃視整個戰場的形勢。   此時,從營壘各處湧回來的將士,已經開始迅速布好陣勢,堪堪擋住了凱日蘭前鋒萬騎隊的瘋狂衝擊,這裡的戰局陷入了膠著。   儘管凱日蘭瘋狂無比,但個人的力量終歸無法改變整個戰場的局勢。相反,由於兩旁猛虎軍團的將士還在源源不斷地開過來,加入防守一方,使得中軍營地的戰局正向著有利於猛虎軍團的方向發展。   不過,由於曼尼亞守軍的各路人馬,已經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現在只有兩種選擇,要麼逃跑;要麼在短短幾分鐘時間內打垮眼前這支敵軍先鋒並展開以少對多的反擊。否則,等待猛虎軍團這三萬騎兵的,將是被圍殲的命運!   「三縱斷後,一縱、二縱馬上撤退!」深諳小敵之堅,大敵之擒道理的羅米,終於下定決心,高聲發出命令。 第八集 本集簡介     從喜憂參半到連賭連輸,丹西的厄運終於臨頭!   南部主戰場上將相失和,水陸先鋒接連失利,大軍一路狂退,聯軍鋒銳直指巨木堡城下!   北部戰場,先鋒軍在曼尼亞遭受沉重打擊,損傷嚴重!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敵人還在後頭。第一位與丹西堪稱勁敵的對手,漢偌大草原上的雄鷹,遊牧民族的無敵首領——戈勃特陡然出現!遊牧大軍越過死亡峽谷,直出陰風大道,威達的大軍全軍覆沒,安多里爾的援軍苦苦支撐!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非常時期,非常關頭,且看丹西的非常手段! 第八集 第一章     曼尼亞先鋒軍第三縱隊隊長傑桑是一位年輕的老將官了。他從安修角鬥士學院時起就跟隨丹西南征北戰,雖然沒有取得過驚人的戰果或展露出過人的軍事指揮天分,但每次作戰總是能兢兢業業地完成自己份內的任務。   無論條件與環境多麼的凶險與困難,沉默少言的他都會毫無怨言地接受並堅決地貫徹執行。   羅米在自己統率的三支縱隊裡,最放心、老兵最多且戰鬥力最強的,就屬以傑桑指揮的第三縱隊。在如今這樣困難的場合下,羅米也不得不把王牌主力調至最危險的斷後位置,以便剩餘的兩個縱隊能有更多的逃生機會。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帥旗移動,撤軍號吹起,羅米親自率領第一、第二縱隊飛速逃離曼尼亞城下戰場,而傑桑的第三縱隊則不得不承擔起艱巨的阻敵任務。   敗退是檢驗一支軍隊素質的最佳試金石,儘管沒有指揮官願意去接受這種無奈的檢驗。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精銳王牌部隊,丹西用最精良的甲冑和武器裝備起來,用高昂的軍費供養起來的猛虎軍團,即使失利也絕不會出現一瀉千里,兵敗如山倒的場景。   作戰經驗豐富的傑桑,深悉如今的戰場局勢,敵眾我寡,敵氣盛而我力竭,自己的任務不是退敵而是遲滯敵人的進攻速度,掩護主力部隊的撤退。   因而他採取的作戰方法是收縮戰線,既防止保持戰鬥接觸,防止敵人繞過防線追擊主力部隊,又並不一味死守陣地,而是邊打邊退,在敗退中保持整體陣形的穩固性。   由於羅米帶的先鋒軍都是騎兵。騎兵利於長途驅馳、快速衝擊,與步兵比起來,步步抗爭、涉艱據險方面的防守能力就差了很多。   不過現在,面對如此形勢,傑桑也只有接受這個以己方之短對敵方之長的格局,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力揚長避短。   第三縱隊在邊阻擊邊撤離的過程中,按照傑桑的戰鬥佈置逐步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寬大防禦陣勢。部分騎兵被迫下馬,用騎槍結成步兵的長矛陣,馬匹和輜重則用做阻隔和掩護。   另外一部分騎兵則在這個並不怎麼牢靠、邊打邊退的長矛陣後邊,以百騎中隊為單位,形成數十個反衝鋒小集團。   他們充分利用輕騎兵快速靈活,掉頭容易的特點,反覆來回進行短距離反衝鋒,減輕第一線承受的壓力,從整體上保持防線不被突破。   曼尼亞城內的六萬大軍已經撲了上來,不過,猛虎軍團負責斷後的傑桑第三縱隊,卻像一塊咬不動、嚼不爛、吞不下的大牛皮糖,雖然無法脫離進攻方的戰鬥,也在不停地後撤,但撤退的秩序井然,節奏控制得很好,而在他們的掩護下,羅米則帶著第一、第二縱隊兩萬主力越逃越遠。   「想不到羅米竟然如此果斷,說進就進,說退就退。想不到猛虎軍團的騎兵,竟然如此堅韌。更想不到他們的騎兵指揮官也能充分利用戰士的英勇,結成這樣有創意的防禦陣勢。」城頭觀戰的貝葉,連續以幾個想不到再次發出感慨。   「先生,難道就這樣便宜了羅米嗎?」紐卡爾顯然對戰局不甚滿意,僅僅將敵人擊潰遠遠達不到自己的要求。想與丹西這樣強橫之人談判,今天取得的戰果越豐盛,在談判桌上的籌碼才越重。   「羅米只好便宜他了,但眼前這支萬人縱隊卻必須吃下肚去。」貝葉冷笑著:「殿下,命令所有騎兵馬上脫離戰鬥,由凱日蘭將軍集結起來,迅速做好再次衝擊的準備。」   「脫離戰鬥?」紐卡爾不解地問。   「殿下,」貝葉只好耐心地跟不懂軍事的紐卡爾解釋:「騎兵是離合之兵,進退皆速,適衝鋒而不耐久戰,利攻而不利守。眼前這支敵軍負責斷後的指揮官,卻充分利用騎兵的特點,布下非常富有彈性的牛皮糖式的陣勢,並且邊打邊退,妄圖把我們全軍拖住,讓羅米的主力順利撤退,同時自己也伺機在完成任務後準備逃竄。目前我軍與敵人膠結纏繞在一起,是一場粘在一起的混戰態勢,這樣打下去,既佔不到什麼便宜,又無法一口吃掉他們這支斷後部隊,或者擺脫他們去追擊羅米主力。」   「那先生的辦法是?」   「哼,對方這樣就想難倒我們,恐怕是欺我閃北無人了,」貝葉冷笑一聲:「殿下,面對一大塊牛皮糖,我們該如何吃掉呢?咬是咬不動的,吞也是吞不下的,不過,我們卻可以用鋒利的刀將敵人這塊牛皮糖切成各個小塊,這樣就能一口一口地把他們全部吃掉。」   貝葉的比喻,終於使紐卡爾明白過來了:「那好,就依先生所言,我們馬上去準備一把最鋒利的刀!」   雖然說第三縱隊成功地布下了防禦陣形,並將敵人拖進了混戰的泥坑,但面臨數倍敵軍的進攻,仍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戰士們只得咬緊牙關,苦苦支撐,在撤退中保持隊形的完整並不斷對敵人進行反擊。   而傑桑則一邊觀望著主帥羅米部隊的撤退情況,一邊打量著眼前的戰場,心裡則算計著逃竄的時機。   忽然,隨著閃北方面的嘹亮軍號響起,紐卡爾指揮下的騎兵部隊開始脫離戰場向後方集中,令猛虎軍團第三縱隊的壓力大為減輕,不過對方的步兵依舊與本方糾纏在一起,仍然無法脫身。   不過與戰士們逐漸輕鬆的感覺相反,指揮官傑桑的心情卻越加沉重。敵方的騎兵正在戰場不遠處的地方迅速集結,預備進行突擊。   對方的指揮官看來相當的厲害,看到了自己這邊最大的劣勢在於人少,一旦兵力展開後,就難以脫身。一萬人對數倍敵人布下的防禦陣勢寬度加大,厚度和縱深就必然薄弱,一旦再來一次騎兵的猛烈衝擊,防禦陣形將徹底崩潰。   「收縮!陣形收縮!收縮防禦!」傑桑狂聲高呼,這是他此時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一直作戰沒有停歇的第三縱隊的士兵們,拖著疲憊的身軀,開始迅速調度,邊抵抗閃北步兵的進攻邊收縮陣形。   不過傑桑的調度還是晚了!第三縱隊陣形還剛剛開始收攏,不遠處,凱日蘭帶著近三萬閃北騎兵,再度以銳不可擋的勢頭衝了上來!   「火把!」諾斯塔凝望著自己居住了幾十年的莊園——綠隱山莊,良久,才硬起心腸。   夫人桃尼亞已經哭成了淚人般,眼睛已經紅腫了,可仍然止不住悲泗淋漓,手上的絲巾一擰一把水。   老管家胡斯也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用顫抖的手將火把遞給諾斯塔。   接過火把後,諾斯塔揮手一揚,烈焰撲騰而起,已經遍撒燃油的莊園頓時成為一片火海!   桃尼亞、胡斯和所有綠隱山莊的家臣、農夫、僕人和私兵,個個都忍不住淚水沾襟。   親手引燃自己經營多年的莊園的諾斯塔,眼中也含著晶瑩的淚花。不過,諾斯塔只能盡量地保持堅毅與鎮定,他回轉身來,扶住夫人:「走吧,桃尼亞,我們去黑巖城。只要我們家的諾豪有出息,在領主麾下建功立業,失去的一切,終將會奪回來的!」   聯軍宣戰後的幾天內,像綠隱山莊的場景,在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的各處都有上演。   大批的貴族、莊園主和農戶們,不需要席爾瓦下達堅壁清野的命令,就已經帶著全家人離開自己的家園,逃入巨木堡和黑巖城躲避戰火。   他們把能帶上的東西幾乎全部帶走,不給聯軍留下一粒糧、一根針、一片瓦。   而一些像諾斯塔這樣鐵了心跟隨丹西的莊園主們,甚至將自己經營的莊園親手付之一炬,連個安住的地方也不給敵人留下,以示自己堅決抵抗外來侵略的決心。   在中央郡的這些日子裡,仗還沒有開打,就到處是紅彤彤的烈焰和黑乎乎的煙柱,許多地方一片荒蕪。   當然,數百萬人口的中央郡,不可能所有人都像諾斯塔這樣堅定地支持猛虎自治領這個新生的政權和丹西這位強有力的領袖。   一些人捨不得離開自己的家園,一些人擔心到了城裡無法找到合適的工作,一些人則害怕離開後會永遠失去已經得到的土地和財富,當然,也免不了有極少數人是熱切地希望聯軍到來的。   希望丹西失敗和期盼聯軍到來的少數人中,又大部分集中在紅土城及其周圍的鄉村集鎮。   由於丹西統治紅土城及其周圍地區尚不到兩年,在這些詹魯人中,仍有不少人已經習慣了自己的詹魯民族身份,在戰爭中傾向支持本民族的國家——詹魯。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就有這麼一個老頭,既不支持詹魯,又不願意逃入巨木堡避難。   紅土城北約二十公里處的勞爾鎮,是一個位於紅土城前往麥芽城之間路上的一個小鎮。落日的餘輝照耀著這座安詳平和的小鎮。   勞爾鎮的人口本來就不多,加上又有大約三分之一左右支持猛虎自治領政權的居民已經逃離了這裡,因此小小的勞爾鎮也就越加顯得安寧了。   在臨街的一所宅院裡,年逾九十的沙加老騎士坐在樹蔭下,邊飲著葡萄酒,邊逗弄著曾侄孫兒蘭德加玩耍。   一個多月前,沙加由於拒絕解散莊園私兵,被丹西戲弄了一把,整個紫葡萄莊園裡的私兵、農夫和僕人跑了個精光。   年紀這麼大了,老騎士可不能沒有人照顧,可老頭已經無兒無女,又找不到願意服侍這個揚言要謀反的老人的僕人。至於自己的遠房侄子旺熱和一些老部下,因為大多數都在猛虎自治領當差,沙加老頭也不願意去給他們帶來麻煩。   因此年逾九十的老人,只得投奔自己剩下的唯一一個平民親戚,在勞爾鎮的遠房侄兒薛司。   說是侄兒,實際上薛司也已經有六十來歲了,該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薛司生了一龍一鳳,女兒遠嫁到了東教會的拉捨爾王國,兒子波雷東則在勞爾鎮開了家雜貨鋪,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商人。   薛司有時候幫兒子幹點算帳之類的不需體力的活計,有時候陪陪自己的遠房舅舅聊聊天,逗逗孫子蘭德加。   而老騎士沙加則專心承擔培育家族第四代的重任,每天跟蘭德加一起在院子裡玩耍,給他講故事,教他寫字畫畫,偶爾也帶著這個五歲的小鬼到大街上和鎮子周圍散散步。   活了九十幾個春秋的老騎士,本身就是一部活的戰史,當然有滿肚子的故事可講,叫小小年紀的蘭德加聽得津津有味,而沙加對於這種四代同堂、其樂融融的生活,顯然也非常滿意。   「曾爺爺,講個故事嘛!」築沙堡築累了的蘭德加跑了過來,鼻涕流得老長,搖著老騎士的胳膊央求。   「講個什麼故事呢?」沙加一邊替曾孫子揩去鼻涕,一邊慈愛地問。   「就講上回沒講完的那個,您帶領閃特騎士打敗草原蠻族入侵的那個故事。」   蘭德加年紀雖小,記憶力卻不錯,而且也特別愛聽老人講打仗的故事,比起自己那兩個從商的侄兒和侄孫來,這個曾侄孫身上的好戰血液要濃得多,很有希望繼承自己的騎士職業,而沙加對此也非常高興。   「好咧,小乖乖,沒問題。」沙加啜了口酒潤潤嗓子,正準備開口講自己的光榮歷史,忽然,他停住話語,側耳傾聽街道方向傳來的異常聲響。   沙加的年紀雖然很大了,但多年戎馬生涯的鍛煉,身子骨仍屬硬朗,依然耳聰目明。從西邊傳來的戰馬嘶鳴聲和整齊的馬蹄聲,對於多年從軍的老騎士來說,是非常熟悉的,他知道已經有大隊的騎兵部隊開進了小小的勞爾鎮。   「是哪支軍隊呢?」職業好奇心的驅使,叫沙加趕快把蘭德加抱進屋,交給僕人看管後,跑到門邊,悄悄地打開門上小小的窺孔朝外觀看。   來的是詹魯騎兵!一色的褐色甲冑,兩面大旗高高擎起,一面是反虎聯盟共同的旗幟,另一面則是詹魯王國的軍旗,繪著一頭雄健的野牛圖樣。   儘管已經脫離沙場和政壇多年,沙加仍然免不了習慣性地瞭解當前的戰局有關消息並作出分析。   詹魯人來得這麼快,而且是從西邊過來,顯然必須經過麥芽城的領土,看起來猛虎自治領中央郡地區的戰場,丹西一方的情勢相當不妙哩!   由於上次丹西對自己的不敬,沙加的潛意識裡相當樂於看到他打敗仗。不過,由於入侵的是曾與閃特王國爭奪過中央走廊霸權的詹魯王國的軍隊,沙加也沒少跟他們打過仗,他對詹魯的軍隊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好感。   管他呢,一場狗咬狗的戰爭!一群小丑為了金幣而打架,就像幾隻爭奪一根骨頭的狗一樣,開始一邊狂吠一邊廝咬。沙加把窺視用的小門孔栓上,心裡咒罵著,朝房屋裡走去。   黃昏臨近,巴普率領五千紅虎軍團的騎兵也正在朝勞爾鎮駛來。本來,從血劍傭兵團時起就是自己老上司的防區總指揮官萬斯將軍,命令自己在南部邊境與詹魯王國的先鋒部隊干一仗,挫挫對方的氣焰,然後再返回巨木堡附近參與防禦。   自己和手下這五千騎兵也摩拳擦掌,準備好好教訓一下詹魯人。紅虎軍團的士兵們,雖然經過了長期的訓練,但因為沒有參加過真正的戰爭,作戰經驗相當缺乏,打上一場勝仗對於提高士氣和增加經驗都非常有好處。   可是昨天晚上,巴普軍團長卻接到了席爾瓦總督的命令,要求自己馬上撤回巨木堡。在信中,席爾瓦還告訴巴普,由於麥芽城這個盟友已宣佈中立且很不可靠,有三萬詹魯騎兵已經潛入了麥芽城領地並向他們的後方開來,因而必須小心防備對方對自己這支騎兵進行圍殲的可能。   哼哼,圍殲訓練有素的紅虎軍團騎兵,詹魯人的清秋大夢做得還真美!巴普不服氣地想。   根據偵察騎兵和散佈在中央郡各處及周邊地區的情報組織成員送來的信息,三萬詹魯騎兵正全速從麥芽城領地往東撲向紅土城,而南部的詹魯主力部隊由於以步兵為主,故要兩天後才能越過邊境抵達紅土城下。   接到這些消息的巴普猶豫片刻,就作出了決定。他帶軍前往勞爾鎮迎擊詹魯騎兵的先頭部隊,想打一場勝仗後,再返回巨木堡。   由於詹魯兩路軍隊在行進速度的銜接上出現了問題,有兩天時間差,足以打完一場戰鬥。等對方的主力兩天後趕來援助時,自己這支運動神速的騎兵早就得勝回家了。   「軍團長,詹魯騎兵正在穿過勞爾鎮!先頭部隊的人數約為八千。」偵察騎兵隊長興奮地跑過來匯報。   「噌!」巴普手中的長劍出鞘:「弟兄們,詹魯這幫不自量力的土撥鼠就在眼前!排成攻擊陣形,全軍前進!讓我們用手中的劍去贏得人生的第一場勝利!」   所有的騎兵都拔出了刀劍,落日的餘輝下,閃出一片寒光!   經過了數年訓練但卻第一次面臨真正廝殺的年輕戰士們,興奮與緊張都清晰地寫在臉上。   巴普長劍揮動:「衝鋒!」   五千騎兵風馳電掣地撲向小小的勞爾鎮!   此時,詹魯的萬騎長卓恩正帶領手下人快速穿越勞爾小鎮的主街,邊跑邊催促部下加緊前進。   勞爾鎮並不是這支詹魯騎兵預定的宿營場所,對於他們這支騎兵先頭部隊來說,此次行軍的目的地是在天黑前趕到紅土城下。   而萬騎長卓恩也希望借此充分發揮騎兵奔馳千里的特點,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敵軍後方,切斷猛虎軍團南線守軍的退路,從而立下戰功。   詹魯騎兵們穿過了勞爾鎮後才發現情況不妙,千步之外,一支敵方的騎兵正兇猛地朝自己衝過來。   狹路相逢勇者勝!卓恩自然知道這一點,他也拔劍在手:「詹魯勇士們,消滅這些病貓崽子,到紅土城吃晚飯!衝啊!」   八千詹魯騎兵也毫不示弱地衝上前去迎戰,兩支軍隊就在勞爾鎮以東的原野上衝在一起,廝殺起來。   雖然從總體上講,這是一場遭遇戰,但是詹魯軍本來是意欲偷襲敵人後方而沒有成功,在士氣上弱了不少,紅虎軍團的騎兵則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士氣和鬥志高出對方不少。   另外,詹魯人的優勢主力是他們聞名大陸的重步兵,其騎兵的戰鬥力並不突出,再加上佈陣晚於對方,因此,這支詹魯騎兵雖然人數上佔優,戰場形勢卻相當的不樂觀。   在紅虎軍團的兇猛衝擊下,卓恩一方非常被動,八千對五千卻落盡下風,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較量後,竟然被迫由對攻轉向防守。   天已經開始暗下來了。騎兵本來就不善於防守,卓恩既沒有傑桑的指揮能力,手下的將士也沒有猛虎軍團那樣的戰鬥力和堅韌精神,無法像曼尼亞城下的猛虎軍團那樣迅速形成一個完善的防禦體系。   苦苦支撐一段時間後,詹魯騎兵的防禦陣地有不少地方被紅虎軍團突破成功,一些士兵開始逃跑,並且這種趨勢還有蔓延的勢頭!   後方的騎兵大部隊在凌晨時分才能趕來,而南線的主力則需要兩日行程。   在紅虎軍團方面,巴普已經完全掌握了主動權,看起來,一個小時之內,勝利就會到來。平原的騎兵對戰,敵軍的潰逃是收穫和擴大戰果的最佳良機。   然而,命運女神卻在此時再度揭盅,勞爾鎮賭局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折! 第八集 第二章     當巴普正意氣風發地帶軍衝鋒陷陣的時候,身旁的護衛卻像發現了什麼,驚訝地指著本方軍隊的後方:「軍團長!」   巴普轉身一看,剛才還是佈滿勝利渴望的臉上,表情幾乎凝固!   在紅虎軍團後方兩公里處,出現了一支大軍,無數的火把,如天上的星星一般繁多!   對方已經布好陣勢,全軍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大扇面,正從三面向自己的軍隊撲過來!   糟糕!不可能呀!詹魯的步兵再神奇,也不可能有如此快的行軍速度啊!從軍十幾年的老戰士,紅虎軍團的軍團長巴普也不由得驚呆了。   勞爾鎮遭遇戰,從巴普的策劃到執行,應該說,戰略戰術都是無可挑剔的。   他試圖充分利用詹魯王國兩路進攻部隊在調度和配合上出現的空檔,以有備對無備,準備利用幾個小時的時間差,將詹魯騎兵的先頭部隊加以擊潰,然後再返身撤往巨木堡防守。在遭遇敵軍時,巴普的指揮也相當成功。   然而,他還是沒有想到,由於查理率領的蛟龍軍團水師,為了誘敵深入而佯敗並迅速撤退,使得累斯頓河的水路控制權為塞爾水軍完全掌控。   久歷戰火考驗的塞爾人,當然知道抓住稍縱即逝的戰機。   他們的陸軍立刻坐快船順風狂進,直接在紅土城北部登陸,從而大舉殺進了中央郡中部,出現在這支紅虎軍團騎兵部隊的後方,並與詹魯騎兵部隊形成合圍之勢。   這次包圍進攻是由塞爾老將伊薩指揮。伊薩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將軍,與維涅夫同齡,在中央走廊地區相當有名,最擅長野外對攻,作戰經驗十分豐富受到友軍的援助,看到勝利的天平突然間逆轉,詹魯騎兵也是士氣大振,對紅虎軍團展開凶狠的反擊,一些退縮或逃跑的戰士也重新殺了回來。   「快,全軍突圍!」現在已經無暇細想為什麼了,意識到自己指揮責任的巴普趕快下令!   巴普的決策做得還算迅速,但要執行起來卻並不容易。沒有戰鬥經驗的紅虎軍團戰士,在這種局勢下就顯示出與猛虎軍團老兵們的差距了,他們的士氣遭到了沉重的打擊,不像經歷過生死考驗的老兵那樣能保持一貫的堅忍和剛毅。   另外,本軍已經與詹魯騎兵犬牙交錯地混戰在一起,人數並不佔優的紅虎軍團騎兵將士們,對於激烈的戰鬥也不是想脫離就能脫離的。   經過一番傳達命令與調度,詹魯與塞爾軍的鐵閘即將合攏,巴普僅聚集了半數人馬。   此時他也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這種形勢下,只得能逃出去幾個算幾個了。巴普重劍在手,領頭帶著兩千餘紅虎軍團騎兵開始向北突圍!   「總長大人,前面就是陽光牧場了。」吳平勒馬回身,向馬車裡的安德魯報告。   一直待在車裡沉思的安德魯撩起車簾,默不作聲地看著眼前的胡瑪草原。   在初夏的夕陽底下,遼闊的胡瑪草原中水草最肥美的陽光牧場,正盡情地享受著陽光的滋潤。   超過腳踝的優質牧草,給眼前整片大地調上了碧綠的底色,彎彎流繞的小河,給大地的綠袍纏上了一條銀色的緞帶。   牧人們趕著成群的牛羊,撒蹄兒在這綠得快要溢出來的草原上歡快地奔馳,嘹亮而豪放的草原情歌,在天地間盡情地迴響。   即使是年輕得志的安德魯,在如此的美景面前,也不由自主地產生出倘能終老於此,忍把浮名捨棄又有何妨的念頭。   不過,倘若戰爭來臨,平和安詳的陽光牧場恐怕也難以逃脫血與火的侵襲,而安德魯他今天來,卻是不得不把草原人牢牢地綁上猛虎自治領的戰車,減輕他們在其他各處戰場上的巨大壓力。   年輕的外交總長心裡,不由得對領主丹西先取胡瑪草原和熊族領地,然後再北圖閃特的戰略,更加心生敬佩。   地廣人稀的胡瑪草原和地勢險惡、貧瘠荒涼的熊族山地,成為丹西領地柔弱腹部的東部天然屏障和戰爭緩衝區域。   而以金幣和物資僱傭其戰士為猛虎軍團效力,一方面使得本方軍隊的戰鬥力有巨大的提升,另一方面又在猛虎自治領和胡瑪、熊族屬地間本來已經日益密切的經濟、政治紐帶上,再捆上一條軍事紐帶,即令這兩個屬地,無論迫於外在壓力,還是每個民族都會自然滋生出來的獨立思想,想脫離猛虎自治領的控制,都必須將在外為猛虎軍團作戰的本族首領和子弟兵的性命考慮進去,先掂量一下自己能否承受得起這樣巨大的代價。   「安德魯大人……」吳平再次小聲地提醒迷醉在美景與思索算計中的外交總長。   「哦,」安德魯歉意地向吳平笑一笑:「吳將軍不必客氣,請您命令大家加緊趕路,天黑前我們趕到帕維亞的營帳所在地!」   胡瑪首領帕維亞的巨大營帳,同時也是胡瑪族軍政要務的議事中心,就設在陽光牧場的中心處。   聞得猛虎自治領新任外交總長突然前來拜訪,帕維亞帶著一眾胡瑪草原各族首領、長老、貴族和參政牧民代表等人,在帳幕前迎接。   安德魯只見過帕維亞一次。當年帕維亞代表胡瑪族前來巨木堡賒糧時,安德魯還只是巨木堡剛被安多里爾提拔上來的小小書記官,只能在遠處看著丹西談笑風生地與帕維亞交流,不經意間就將草原和胡瑪族兜進猛虎軍團預定的軌道中來。   而今天,他卻已經貴為猛虎自治領的最高外交長官,握有丹西全權授予處理屬地事宜的大權,前來陽光牧場會見胡瑪屬地的首領,其地位比起帕維亞來怕是只高不低。   「尊貴的帕維亞酋長,胡瑪草原的主宰者,我代表丹西領主向你這個最忠實的盟友,表示最誠摯的問候!」安德魯張開雙臂。   「啊,尊敬的外交總長閣下,歡迎你到胡瑪草原視察!」帕維亞上前與他緊緊地擁抱:「請轉告丹西領主,胡瑪草原是他永遠的家!」   熱情而有些做作的擁抱後,帕維亞將身後的各部落首領以及草原上的其他人物一一向安德魯進行介紹。   這些人名,安德魯自巨木堡當差時起就耳熟能詳了。與丹西的領地在經濟和政治上聯繫非常緊密的胡瑪草原,跟猛虎自治領政府有著頻繁的公文往來,在安多里爾指點下,安德魯對周邊國家和地區的形勢也頗有研究。   這次在來胡瑪草原的路上,安德魯也對胡瑪草原上所有的重要人物名單,重新進行了一番梳理與思索。不過,這些人的模樣,第一次來到胡瑪草原的安德魯,絕大多數卻沒有見過,到今天才能將各個人的形象與這些熟悉的名字對上號來。   在諸多人裡,安德魯特地留意的是兩個人,一個是神駿部落的新首領,已故酋長阿薩爾的兒子東格拉,另一個是胡瑪族聯盟議事會的長老,白駿部落的富羅爾。   由於在胡瑪草原的八駿部落裡,最強大的是神駿部落,原來的酋長一直由神駿部落的首領擔任。可如今,酋長卻已經換成了紅駿部落的首領帕維亞了,神駿部落的人肯定倍感失落。   丹西當年為了安撫神駿部落,讓阿薩爾的兒子東格拉繼承父業出任部落首領,雖然暫時緩解了矛盾,但到現在卻要面臨一位部落失權、自身喪父的對立派的首領了。   出身白駿部落的聯盟議事會長老富羅爾,一直帶有強烈的民族主義傾向。早在當年丹西打敗胡瑪草原大軍,召開戰後大會時,他就是堅決反對胡瑪人成為丹西屬地,主張民族自由一派的領袖人物。   如今,胡瑪草原已經逐步從當年的戰敗困境中恢復過來了,在面臨周圍國家施加巨大外部軍事壓力時,誰知道他又會怎樣利用這一形勢,達到自己當年無法達到的目的呢?   然而,更加令安德魯有些不安的是東格拉身後一位穿著詹魯服裝的人。   帕維亞向自己介紹說這是幾天前才趕來陽光牧場的一名詹魯商人,叫贊雷逖,現在被東格拉延請為神駿部落的商務顧問。在他的旁邊還有兩個身穿褐衫的遠東人,看樣子顯然是他的隨行保鏢。   雖然這個贊雷逖在胡瑪草原上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身份,但安德魯出於職業敏感還是發覺了此人氣度優雅、談吐不俗、舉止得宜,絕非普通的商人,反倒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同行——詹魯王國派來的秘密外交官。   安德魯面帶友善的笑容與各位草原上的頭面人物一一握手示好,然後才在帕維亞的親自引領下進入他的寬敞大帳幕中入座會談。   天色漸黑,帕維亞命令手下人點燃火把照明。   好客的胡瑪人端來民族風味的晚餐。胡瑪人待客的晚餐非常的豐盛,有烤得黃燦燦的羊腿,有撒上孜然的小塊牛肉,有美味的奶酪,當然也不能少了草原人喜好的奶酒,整座大帳篷裡瀰漫著四溢的乳香。   安德魯和帕維亞坐在長長的餐桌之首,其他人依次往下,草原上沒有凳子,大家都盤腿而坐,邊吃晚飯邊談軍政。   安德魯心下讚歎,作為丹西領主的屬地首領,帕維亞顯然很善於製造氣氛,讓本來應是乏味冗長、斤斤計較的談判,現在卻像一家人在一起聊天一樣輕鬆愜意,同時也很巧妙地向自己,向手下人表達出胡瑪族與猛虎自治領親如一家人的想法。   「總長大人,」帕維亞撕咬著羊腿:「一路上的草原風光如何?」   「真是美妙極了!」很少說真心話的外交官安德魯這一次是由衷地發出感慨:「要不是害怕領主以擅離職守的罪名把我抓起來,在半路上,我就會逃出馬車,到這塊寧靜美麗的草原上,去做一個無拘無束的牧民。」   帳篷裡是一片爽朗的笑聲,安德魯恰倒好處的恭維,讓在座的胡瑪人也是相當開心。   「總長大人,」東格拉一邊飲著酒,一邊面帶笑容,只是其嘲諷的語氣在安德魯聽來相當刺耳:「你只看到了草原靠近猛虎自治領這一邊的和平景象,怎麼能看到胡瑪草原那一頭的牧民們正在遭受的痛苦呢!」   「哦,此話怎講呢?」安德魯毫不介意地詢問道,他和帕維亞一樣,也在努力把這種大家庭般的談話氣氛保持下去。   「據偵察騎兵回報,昨天海亞爾的軍隊已經跨過東部邊境,入侵胡瑪草原,進攻方向是明月包。」   帕維亞一邊繼續有滋有味地啃著羊腿,一邊跟安德魯解釋:「總長大人請放心,我們胡瑪人對於海亞爾的這些文弱書生從來不懼。」   作為走廊地區糧倉的海亞爾王國,一直是一個愛好和平的農耕民族。發達的農業經濟和衣食無憂的富裕農莊生活,也使得該國人喜好讀書,文化氣氛濃厚,在走廊中素以尚文而不好戰著稱。   「帕維亞酋長跟我想到一塊去了,」安德魯也知機地舉起酒杯:「海亞爾的那些泥腿子和書生們,怎麼打得過草原上的英雄們呢?來,讓我們為英勇的胡瑪戰士們乾一杯!」   痛飲一樽略帶酸味的奶酒後,老辣的富羅爾看到帕維亞和安德魯一唱一和,將談判氣氛完全轉向,不得不親自出馬,把談話引入己方預定的軌道。   「總長大人敬酒,我們當然是卻之不恭。不過有些話還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啊!迫在眉睫的血戰,似乎也不是幾句熱血沸騰的口號或者輕描淡寫談笑所能消解的!」   知道老傢伙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安德魯也只好靜候對方發難:「富羅爾長老,猛虎自治領和胡瑪族都是一家人。自家人不說外話,您老有什麼看法就儘管說吧,也讓我聽聽,看我能替我的兄弟們想想什麼辦法,出一些主意。」   「呵呵,總長大人不見外,我也不好意思再說些外門話了,」富羅爾與東格拉交換個眼色。   「據我所知,這次海亞爾入侵胡瑪草原有十萬人之多,後續部隊也尚不清楚,估計正在調動中。而我方因為穆斯塔法將主力五萬精銳騎兵都帶出去跟隨丹西領主在閃北作戰,家裡邊只有三萬戰士了。我想問的是,穆斯塔法他們在閃北的情況如何,能不能回來保衛家鄉?自己的家園遭受破壞,而自己的子弟卻在異鄉為他人流血賣命,這怎麼樣也有點說不過去吧!」   安德魯也與帕維亞對視一眼,心道,來了,富羅爾老頭一開口就給自己出了個大難題。   「我正想跟大家報告好消息哩,既然長老提起來,我現在就跟大家講講吧!本次北伐閃特兩位逆臣賊子,穆斯塔法將軍帶領手下的胡瑪戰士連戰連捷,為擊敗維塞斯,攻佔閃特東北立下了頭等戰功!丹西領主已經下令,穆斯塔法將軍賜一等騎士稱號,全體將士重賞!」   再看了帕維亞一眼,安德魯知道獎賞黑駿部落首領穆斯塔法,也不能冷落了這位出身紅駿部落,向來對猛虎自治領友好的胡瑪酋長,幸好丹西對於這一點也是有所考慮的。   「對於為我們猛虎自治領提供了如此優秀的戰將和士兵,並一直以來對我們在各方面給予了無私支持的胡瑪族,領主先生決定增加對胡瑪草原每年的糧食和財政援助,給予胡瑪人更加優厚的貿易條件,他還將奏請教皇費文陛下,授予胡瑪酋長帕維亞先生伯爵爵位!」   安德魯的話,除了東格拉和富羅爾等少數人外,其他人都興高采烈地飲酒祝賀,為自己子弟兵的輝煌戰績和丹西的獎賞而喝彩。   帕維亞也相當高興,自知不具備參與霸權爭雄的能力與條件的他,在胡瑪族內已經登上了最高的位置,此時的他更重視的是自己的虛名,而在這方面丹西絕對是盡其所能,慷慨付出。   滿意地看著自己的講話所帶來的效果,安德魯微笑著繼續說道:「由於目前猛虎自治領的戰場形勢仍然未能完全安定,飛馬軍團仍需留在前線繼續作戰,繼續為胡瑪草原贏得彪炳史冊的輝煌名聲和丹西領主的豐厚賞賜。所以胡瑪草原戰場,主要還是要靠草原上現有的戰士來支撐戰局,不過丹西領主也絕不會棄草原於不顧,我們將從其他地區派出援軍,支持胡瑪人民正義的反侵略鬥爭!」   跟身旁的贊雷逖交頭接耳幾句後,東格拉再次開口:「總長大人,草原人需要的不是虛幻的名頭,而是真心實意的幫助。我們的子弟兵在外作戰再勇猛,得到的也是勇士的虛名,而獲勝的利益則全歸丹西領主所有,這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吧!至於援軍,據我所知,如今猛虎自治領正面臨各國聯軍的圍剿,沒有一處是安寧的國土,所有的戰場都非常吃緊,我不知道總長大人的援軍將從哪裡派來,請您說一下兵從何出,也讓我們有一個期待。希望這不是總長大人為了安慰我們,讓胡瑪人心甘情願地去送死的空話。」   東格拉的話相當刺耳,帕維亞也不得不出面了:「東格拉,你不重視榮譽,但我們,真正的胡瑪草原人重視自己的勇士聲譽勝過自己的生命!即使沒有援軍,我們也不懼怕那些海亞爾農夫,這些吃稻米長大的傢伙,根本不是我們騎射工夫天下無敵的胡瑪人的對手!本次保衛家鄉的戰爭,我已經想好了對策。」   「第一,我們胡瑪人所有十八歲以上,身體狀況適合戰鬥的男子都將徵召入伍,抵禦外來入侵;第二,敵人雖人數多出我們數倍,但主要以步兵為主,而且是戰鬥力不強的海亞爾步兵,而胡瑪草原也有相當的縱深運動空間。因此,我們可以放棄明月包與晨曦包據點,引誘敵人進軍陽光牧場,而後可以相機選擇是在此處會戰,還是迂迴包抄敵軍後路。假如一個人,連戰勝海亞爾步兵的信心都沒有,他就真是辱沒了胡瑪人,這個等同於英勇的名字!」   「哼哼,」東格拉也冷笑起來:「我當然是懦夫啦,不過我至少還清醒,沒有被什麼伯爵的爵位迷惑得連形勢也分不清了,為了自己的名聲,將全體胡瑪人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擲!」   帕維亞勃然大怒,富羅爾趕緊出來打圓場。他知道,帕維亞是胡瑪族的酋長,大權在握,而胡瑪也確實是猛虎自治領的屬地,本派勢力在族內只是少數派,這次主要是阻撓和破壞胡瑪族人與猛虎自治領的關係,尚沒有實力與帕維亞和丹西公然決裂,在沒有掌權之前,真鬧翻了,只能是自己這方吃虧。   「酋長息怒。東格拉年少不更事,許多問題考慮不夠周全,說話也沒有分寸。」富羅爾狠狠地瞪了東格拉一眼,後者只得將還欲開口的嘴閉上,然後少數派的長老才將話鋒一轉:「不過我心裡也有些疑惑,希望安德魯總長解釋一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紅駿部落在自己掌權後雖然有很快的發展,但神駿部落仍然是胡瑪族裡的第一大部落,此時也不宜與東格拉和他的神駿部落鬧翻,富羅爾的話帕維亞有了台階可下,他也只好悻悻作罷。   看到剛才帕維亞和自己苦心營造的和諧融洽氣氛被東格拉這一鬧搞得蕩然無存,而狡猾的富羅爾也將矛頭再次對準自己,安德魯心下冷笑,坦然應戰:「長老有話,但說無妨。」   「我想說的第一點就是,既然穆斯塔法和他的屬下士卒無法回來保衛家鄉,我們也能理解丹西領主自己的難處,不過我們的戰士們也不能白白地流血犧牲,丹西領主在收穫戰果的時候,也應該分給我們胡瑪人適當的利益,猛虎自治領吃肉的時候,也應該勻點湯給我們胡瑪人喝喝。剛才總長大人提到,丹西領主將給予我們更優厚的貿易條件,我倒是有一個提議,希望猛虎自治領政府將我們胡瑪草原上戰馬的收購價格提高一倍,如若不能,是否能考慮給予我們向其他國家商人自由出售戰馬的權利。自從我們成為猛虎自治領屬地後,我們的所有戰馬都必須先出售給猛虎自治領,由貴領政府代為轉售大陸各處。而今戰爭頻繁,倘若能獲得這項權利,我們胡瑪族的收入也將大大增加。」   「這是你的正式提議嗎?」安德魯盯著這個老頭,心道:「看來富羅爾相當不簡單,做事說話都是處心積慮要破壞猛虎自治領與胡瑪族的關係。」   戰馬是爭雄天下最重要的戰爭資源之一,猛虎自治領掌握了胡瑪草原的優質戰馬資源,不僅對於戰爭非常有利,也是與其他國家和政治勢力進行交易的重要籌碼,更是掌握胡瑪草原經濟命脈,掌控胡瑪族的工具。這一權利,丹西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至於提高收購價格,人的趨利本性使然,從來都是知多知少不知足的,倘若任由胡瑪人以此相要挾,無論猛虎自治領如何讓步,對方都可能永遠不會滿足,各種要求還會層出不窮地湧現。   更重要的是,背上財政負擔事小,使得猛虎自治領和胡瑪族之間的宗主國與屬地的關係遭到挑戰事大,一旦開了這個頭,將來各屬地都會爭相效仿。   猛虎自治領與各屬地間雖然在各項事務上都盡量採取友好協商的態度,但這絕對是有範圍限制的,他們絕不能像兩個對等勢力間那樣討價還價,可以漫天要價,也絕不能允許他們破壞兩者間的主從關係。   不過,富羅爾的狡猾也正在這裡,他提出一個丹西不可能答應的條件,而這個條件,包括帕維亞在內的所有胡瑪人都只可能贊成,誰會拒絕滾滾而來的財富呢?   安德魯知道,在這個問題上,既要顧全大局,作出適當讓步,同時又要保持己方的底線,點醒胡瑪人,跟猛虎自治領交易,跟丹西打交道,絕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忘記了過去的歷史教訓!   第一次看到這個一直保持友好微笑的年輕外交總長,此時冷冰冰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老謀深算的富羅爾心裡也是咯登一下,不過見慣風浪的他還是迅速恢復了鎮定:「是的,我鄭重地提請丹西領主考慮這一全體胡瑪人的熱切期望。」   看到周圍的胡瑪人也都對富羅爾的提議表示相當贊同,安德魯面色漸漸嚴肅:「富羅爾長老,假如你願意,可以去閃北親自向丹西領主提出這個問題。就我而言,是絕對不會向領主轉達這個幼稚提議的。」   「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戰馬的自由交易權,猛虎自治領是絕對不會放棄。賺錢是無可厚非的,但我們絕對不會把武器賣給正準備來搶劫我們的強盜。就像現在海亞爾人來此,向你們提出購買戰馬以便入侵胡瑪草原,你們會答應嗎?至於戰馬的價格問題,在當初擬定時是經過了雙方的友好協商,參照了大陸各地的價格、批量購貨的折扣、必要的費用扣除以及猛虎自治領合理的利潤空間後制定出來的。大家捫心自問,猛虎自治領是否像其他宗主國對待屬地那樣,在各項交易上對你們進行過無情的盤剝?由于飛馬軍團的傑出表現,丹西領主願意給予胡瑪族以更優厚的貿易條件,是領主對於胡瑪人的獎賞,是在自身的利潤空間範圍裡給予的讓利行為。至於價格應該提高多少合適,是百分之十,百分之五十,一倍,還是兩倍?我只是外交官,無從決定。」   安德魯微微一笑:「這個問題,猛虎自治領的財政總長古爾丹先生,將會和諸位進行真誠而有建設性的磋商。」   很顯然,安德魯冷靜的話語,打消了大多數胡瑪人的發財夢,知道剛才富羅爾要價過狠。丹西和古爾丹在交易時的冷酷和精確算計能力,很多人都曾領教過,那可不是說著玩的。從這樣的角度一看,剛才富羅爾的漫天要價,確實是有些幼稚了。   不過,總是會有人跳出來唱反調。今天就是特意來鬧場的東格拉再次出來表演,裝出喝醉了的樣子:「哈哈,仁慈的丹西領主,派來了以慷慨著稱的古爾丹先生,給胡瑪人以最慷慨的獎賞!來,為慷慨的領主幹杯!哈哈!」   「東格拉!」帕維亞厲聲喝止神駿部落首領的無理取鬧。   安德魯臉上已沒有任何表情:「東格拉先生,其他領主要遇到你這樣的屬下,可能你早已身首異處了。丹西領主的仁慈就表現在,他會將你的行為視為酒後的胡鬧而不加追究。不過東格拉,請你記住,任何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   東格拉還想繼續表演,再次被富羅爾制止。草原長老雖然與年輕的外交總長以前沒有什麼交往,不過根據自己的經驗,他深深地預感到,激怒了此人也許會有相當可怕的後果。   而且,今天自己這方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至少已經在胡瑪人和猛虎自治領之間成功地埋下了隔閡的種子。   「安德魯先生,感謝您的提醒,」富羅爾似乎毫不介意地說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那就是剛才我們已經問過的問題。我們的戰士再勇猛,面對海亞爾的正規軍,也無法面對數倍的敵人,領主先生答應給我們派來的援軍,那麼他們將來自何方呢?」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安德魯也恢復常態,露出職業性的微笑:「鐵掌坡的熊族武士怎麼樣?你們曾與他們打過不少仗,他們的戰鬥力如何,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   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外交總長,再度讓帳幕內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很多人心中疑竇只有更多,可看到安德魯那信心十足的樣子,又欲言又止,無從開口。連剛才裝醉的東格拉,此時也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 第八集 第三章     在鐵掌坡的熊王殿內,此時也是燈火通明,在熊王班哈領軍出征後代理軍政事務的熊將古格和長老酷列,正在召集熊族幾位軍政首領連夜開會,商議國是。   丹西的猛虎自治領內,在這場規模空前的偉大衛國戰爭中,唯一沒有受到侵擾的大概就是熊族領地了。   貧瘠荒蕪的窮山僻壤,胃口大得嚇人、似乎永遠吃不飽的山地蠻人,在各國領導人的眼裡,也確實根本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除了海亞爾的留西公爵和丹西曾僱傭這些強力步卒武夫作戰外,還沒有人找到過其他利用方式。   雖然丹西通過巧取豪奪將此變成自己的屬地,但與其毗鄰的文明的海亞爾人,根本不願去進攻這些嗜血野人,奪取這麼一片蠻荒山地。   相對而言,水草肥美、盛產戰馬的胡瑪草原就有誘惑力多了。   至於其他國家,要他們跨過海亞爾邊境去入侵熊族領地,這樣一個可笑的提議,他們連考慮一下的興致都欠奉。   蘇來爾和庫姆奇連北進海亞爾合擊胡瑪草原的計劃都看不上眼,他們更願意跟在強大的塞爾和詹魯王國大軍後面,去巨木堡搶奪巨額的金幣,收穫多得多,勝利的把握也大得多。   反正都是越境作戰,在土地無法擴展的前提下,財富就成為吸引兵力的最關鍵因素了。   當然,熊族在戰爭中的動向仍不容忽視,海亞爾也向熊族領地派出了使者。鑒於熊族與海亞爾歷史上的淵源和平時的良好關係,雖然目前自己的宗主國與海亞爾交戰,但今天下午,海亞爾的使者一到,古格和酷列還是馬上接見了他。   也許是對勝利充滿了信心,溫文爾雅的海亞爾人,這次的態度卻相當的強硬。海亞爾使者詳盡地向熊族領導人展示了戰爭的整體形勢,強烈要求熊族取消與猛虎自治領的協約,脫離丹西的控制並幫助海亞爾進攻胡瑪領地。   有錢有糧的海亞爾,同樣也開得起價錢,海亞爾答應戰勝後與熊族平分胡瑪草原的土地,給予熊族大筆金幣並保證今後對熊族永久的糧食供應。   一方面是嚴峻的形勢,極具誘惑力的條件;另一方面,熊族又領教過丹西的厲害手段,而且熊王班哈和五萬精銳將士也正在他的掌控之下,古格實在難以估算清楚這裡頭的得失關係,酷列則沉著臉苦苦思索。   最後古格不得不以熊王班哈不在,事關重大為由暫時搪塞住海亞爾使者,同時緊急召集幾位軍政首腦會議,討論事態的發展,擬定今後的策略。   「有什麼好討論的,」熊將茨牙大聲嚷嚷著:「這是我們熊族發展的歷史性機遇!得到肥沃的胡瑪草原的一半領土、大把的錢糧,還猶豫什麼,馬上發兵與海亞爾共同進攻胡瑪人,前鋒將領就由我來當好了!」   「茨牙說得有道理,」長老會會長約不裡也表示贊同,當然他的考慮更加全面,說話也更委婉一些:「考慮到熊王仍在丹西身旁,為避免熊王班哈受苦,我們最好是招回暴熊軍團,然後再動手才好。」   「管他呢!」茨牙對於棕熊族的熊王班哈,可是自一打頭開始就沒有什麼好感。   「有什麼大不了的,熊王沒了,就再選一個!當前是要抓住機會,趁著目前的大好形勢趕快動手,要是磨磨蹭蹭,將來又不知道會生出多少變故!」   茨牙和約不裡雖然不掌權,但仍然分別代表黑熊與灰熊族,同時也是戰將與長老們的代表,他們的說話相當有份量,背叛猛虎自治領,與海亞爾聯盟的想法,看來在熊族內部很有市場。   不過熊族人大多頭腦簡單,他們粗大的神經能經受殘酷的打擊,卻不適合於做精細的計算,說話也基本上是直來直去。   剛才茨牙口無遮攔,公然藐視熊王班哈,同為棕熊族的古格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茨牙,熊王可是我們熊族的領袖,你哪能輕言廢立!」   「形勢緊迫,管得了那多!」茨牙的大嗓門還在嚷嚷:「聲明一下,我這都是為熊族考慮,自己絕不覬覦熊王的位置。古格,要是你害怕熊王寶座脫離你們棕熊族,就由你來當熊王好了,我絕對沒有意見!」   「話不能這麼說,」約不裡知道茨牙考慮不周,出面調和道:「我們可以想個辦法,讓熊王班哈獨身回來領地,不調動暴熊軍團,這樣目標較小,行動目的隱蔽,想來丹西也不會有什麼懷疑。」   「那其他的五萬熊族將士怎麼辦?」看看班哈無恙,古格也是有些怒火稍歇,但眉頭仍然緊簇著,無法舒解。   「有什麼辦法,只能不管了。熊族人難道還怕死嗎?」茨牙還在那嚷著。   「酷列長老,您有什麼看法嗎?」看到熊族中最精明的人物,酷列長老一直坐在那一言不發,約不裡也感到有些蹊蹺,不由得出言詢問。   酷列此時的表情已經輕鬆起來,他淡然一笑:「事關重大,我們還是兼聽則明的好。海亞爾的使者已經來了。我接到通知,猛虎自治領的外交總長安德魯不日也將抵達我們熊族領地。等他來了,聽聽他怎麼說,看看丹西又能開出什麼樣的條件。到那時,我們再仔細權衡,豈不是更容易辨別得失,可以從容行事嗎?」   「哼哼,丹西,那只是個騙子和強盜!」茨牙看來今天是鐵了心要跟著海亞爾合作,完全與丹西的猛虎自治領作對了。   酷列也懶得再去理睬他那些瘋子似的言語。   「雖然這樣做比較穩妥,」約不裡說道:「我擔心的是夜長夢多,議而不決,反而貽誤戰機。萬一胡瑪草原被海亞爾迅速奪得,我們到那時再動手就未免有些晚了。」   「問題就在這裡,會長您和茨牙將軍提議的前提是丹西必然戰敗,而且是迅速戰敗。我的看法卻恰恰相反,要麼聯軍將是曠日持久的慘勝,要麼可能是丹西取得勝利。在戰爭中,我們有的是時間和機會來選擇對我們熊族最有利的策略。」   酷列言畢轉向古格:「古格,你看呢?」   「嗯。」古格點點頭,對於熊族頭號智者酷列的建議,他向來非常重視。   「這樣也好,如此大事還是穩妥點好。」   軍事總長古格和行政總長酷列達成了一致意見,茨牙和約不裡也只得服從,他們倆雖然影響力不小,可畢竟不像人家那樣實權在握。   待到這兩人有些悻悻然地離開後,酷列對古格說道:「派人好好地監視他們!」   「您是說……」古格不解地問道。   「先執行,然後我跟你解釋為什麼。」   古格只得喚來心腹武士,命令他們日夜不停地監視茨牙和約不裡兩人。   武士們走後,酷列才緩緩說道:「剛才我說過,這場戰爭,看上去聯軍氣勢洶洶,人多勢眾,實際上只有兩種可能,要麼聯軍慘勝,要麼猛虎自治領獲勝。而我預計,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表面上強大無比的聯軍,碰上號令統一、作戰堅決的猛虎軍團,很難有取勝的機會。丹西已經在閃北取得迅速的進展,具有了長期與聯軍周旋的空間,而戰爭進行得越久,對師老敵國的聯軍就越不利。從茨牙和約不裡今天的表現看,他們也顯然是有意在誤導熊族,把我們倆往火坑裡推。」   「哦,此話怎講?」   酷列冷笑起來:「如果我們背叛丹西,無論班哈還是暴熊軍團被丹西處死,抑或是班哈受丹西指使帶兵回來平定叛亂,造成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熊族內部的分裂。而我們倆會為千夫所指,成為替罪羊。到那個時候,能夠從這場內亂中漁利的,只會是失去了往日權勢的茨牙和約不裡。」   古格深吸一口氣,臉色嚴峻起來:「那我們是不是該先下手為強呢?」   「斬草須先除根,就讓他倆盡情地表演一會吧!等安德魯大人到來時,想必時機就該成熟了。」   在帕維亞和安德魯刻意營造的親情宴會不歡而散後,安德魯坐在帕維亞的帳篷內,漫不經心地問道:「酋長先生,你知道富羅爾和東格拉的住所嗎?」   「哦,他們的帳篷離這裡不遠。」   「那好,你馬上替我召集來三百心腹戰士。」安德魯眼中已經滿是冷酷的殺機。   「總長大人,您的意思是……」帕維亞再度大吃一驚。   「沒錯,養在身邊的毒蛇,還是盡早除掉好。而且我懷疑,那個贊雷逖是敵國的使節。」   安德魯撇嘴冷笑,記起安多里爾曾教導過自己一個歷史上著名的外交案例,遠東帝國的使節以雷霆手段鞏固了帝國在西域屬國的統治地位。   「您有證據嗎?」事關重大,帕維亞也不得不小心。   「先搜查,搜不到證據,那就自己造一個。」   「總長大人,您考慮過此事給胡瑪草原帶來的動盪嗎?神駿部落的勢力,可不能小看啊!」帕維亞仍然相當謹慎。   「假如神駿部落決意與猛虎自治領為敵,那麼就拆散它,把人口和牲畜分到其他部落去。」安德魯的話裡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第一次感到這個帕維亞確實如丹西所言,有些太婆婆媽媽,瞻前顧後了。   「放心吧,部落再大,也只是一群數量多一點的羊而已,幹掉了牧羊人,還是會走散的!」   帕維亞的心不由一顫。年紀輕輕就能在丹西手下脫穎而出,出任外交總長要職的安德魯,絕非等閒人物啊!   那些以為猛虎自治領的外交總長好欺負的人,這次恐怕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溫和儒雅,事事講求以理服人的安德魯,在需要的時候,絕對是個雷厲風行,說幹就幹的冷血人物!   帕維亞感慨著出門去佈置,吳平與安德魯交換了一下眼神,就緊緊地跟在了胡瑪酋長的身後。   月牙如鉤,富羅爾長老正在帳篷內彈奏著心愛的馬頭琴。在熟悉的旋律裡,長老的心思卻飛進了自己的理想中,胡瑪人建立起本民族獨立自主的強大草原國家。   琴聲中,一人撩起帳簾走了進來。   「哦,酋長大……」停止彈琴的富羅爾,後半句話已經說不出來了,因為他看到帕維亞身後,手持兵刃草原的戰士們已經闖了進來。   「把人押回我的帳篷,這裡的所有東西都徹底搜查一遍!」帕維亞的話裡略略有些激動。   東格拉的帳篷裡,贊雷逖正和神駿部落首領愉快地聊天。兩位穿著褐色袍子的遠東劍客則在他們下首護衛。   晚飯時,東格拉成功地撕毀了安德魯刻意掛上的溫情脈脈的面紗,讓大家認識到了猛虎自治領的貪婪本性,給胡瑪族與丹西的關係加進了一層隔膜,贊雷逖和東格拉都相當的高興。   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猛虎自治領的真正本性展露出來的話,絕不是他們倆能消受得起的!   在兩人談笑風生的時候,兩位遠東保鏢已察覺到了不對。   那個年紀大一些的老者白眉聳動:「人數過百,其中不乏好手。」   另外那個中年漢子焦急地起身匯報:「大人、首領,有大批武士向這裡撲過來了!」   「不會吧,」東格拉有些不敢相信:「難道他敢公開動手?」   「防人之心不可無,首領,我們還是趕快避一避!」贊雷逖經驗畢竟豐富些,一面感歎安德魯瞬間翻臉,神速動手的霹靂手段,一面趕快拉著東格拉逃跑。中年遠東劍客保護他倆前進,老者則負責在帳前做出護衛帳篷的樣子,以期吸引對方注意力,將這些武士滯留在此。   東格拉喜歡住得寬敞些、視野開闊些,因而他的大帳篷周圍是一片大空地,很遠的地方才有其他牧民的帳篷。   今晚,這個貪圖享樂的首領終於嘗到了奢侈生活的害處,這令他無法借助週遭的帳篷掩護逃生,一切行動都暴露在空曠的草原上。要不是今晚月亮被烏雲遮蔽,恐怕這逃難的三人早成了弓箭手的活靶子。   「快,先去那個帳篷裡躲一躲!」中年漢子拉起兩位受保護對像朝最近的一處帳篷飛奔而去。   點著火把的武士們已經黑壓壓地撲過來了,為了不驚醒捕獲對象,這些人沒有騎馬,可仍然被老者深厚的內功和敏銳的聽力察覺了行蹤。   來的都是紅駿部落的戰士,並沒有看到吳平的身影,老者隱隱地預感到不妙。數十枝貫注著內力的箭矢遮住了老者前後左右,以斷絕其逃路,其他人則迅速形成一個包圍圈撲了上來。   看到無路可逃,老者手中長劍出鞘,若隱若現的劍芒如同吐著信子的毒蛇,與衝上來的戰士們鬥成一團!   保護東格拉和贊雷逖的中年遠東漢子,將近帳篷時卻感到腳下有絆索。他心叫不妙,一個凌空抽身,避過繩索,然而此時吳平的長劍已經如影隨形地纏上了他!   身在半空的中年漢子只得倉促應招,眼角餘光掃處,東格拉和贊雷逖已經被丹西的手下人擒了個結實!   中年遠東劍客雖然武功較吳平為高,可卻被對手搶得先機,而吳平也是得勢不饒人,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殺招,把對手攻了個手忙腳亂。   待到落地,兩人已經連續在空中接了十餘招。中年劍客正欲奮力挽回頹勢,吳平的手下人也衝了過來。   這些人都是丹西和吳平秘密培養出來執行特殊任務的死士,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雖然在江湖上排不上號,但配合十分默契,招法的使用上也是怎麼狠、怎麼毒,就怎麼來。剛剛認為能憑借實力扳回來的中年劍客,再度陷入了危急之中!   這場陽光牧場的夜間打鬥,在半個小時後終於結束了。   富羅爾、東格拉和贊雷逖三名主要人物都順利被擒獲,而負責保護的兩名遠東劍客。中年漢子被吳平和手下死士生擒,另一個武功高強的老者卻通過撒下一片奇毒無比的蛇粉做掩護而得以僥倖逃脫,紅駿部落有十幾名好手中毒後立刻身亡。   當然,老者也負傷不輕,連中了好幾枝箭。帕維亞已經命令草原戰士連夜搜尋追擊。   在酋長帕維亞的帳篷內外,也是人頭湧動,吵吵嚷嚷,一片嘈雜。   安德魯絲毫不為所動地端坐帳內,翻閱著搜出來的物品,詹魯國王蓋亞的全權委託書、外交官員證明,以及秘密往來的書信。   除了東格拉和富羅爾外,還有幾個胡瑪草原上的貴族和名流與贊雷逖有染。   安德魯心下暗喜,看來偽造證據的程序也可以省掉了!他面無表情將這些物件交給帕維亞,讓帳內的各族首領和長老們傳閱。   吳平上前附在安德魯耳邊說著什麼,安德魯則微微地點頭。   「總長大人,這些人該如何處置?」白駿部落的首領懷特忍不住出言詢問,富羅爾長老的完蛋,白駿部落的勢力也大受影響。   「那個遠東劍客留下,其他人就地正法!」除了剛才吳平提到這個遠東劍客的功夫招法,以及那個老者古怪的毒粉非常蹊蹺,似乎與丹西的受傷有關,安德魯不得不留下他進行審訊。   其他的人,他連審訊都懶得做,一方面防止夜長夢多,出現突然的變故,另一方面,他也需要給胡瑪人留下一個深刻至無法磨滅的印象,敢與猛虎自治領為敵的人,將會是怎樣淒慘的下場!   頃刻,幾個人頭就被送到了長長的餐桌上,死前的痛苦表情在各位胡瑪首領面前顯露無遺。   更加厲害的是,按照安德魯的吩咐,人頭都過了一遍滾水煮燒,騰騰地冒著熱氣。   安德魯命人將丹西送給胡瑪人的禮物——幾瓶產於閃南的優質葡萄酒打開,給所有人斟上。   安德魯將紅如人血的葡萄酒端起:「可惡的詹魯敵人和內奸,讓人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來,為我們成功挫敗詹魯人的陰謀,為猛虎自治領與胡瑪草原的世代友誼,乾杯!」   言畢,安德魯從贊雷逖頭顱的面頰上撕下一塊肉,面不改色地嚼著,合著葡萄酒一飲而盡!   其他人也只得戰戰兢兢地端起酒杯,看著剛才還跟自己在同一張餐桌旁談笑著飲酒進餐的族人頭顱,看著手中血紅的葡萄酒,都不由得胃酸一陣湧動。   沒有辦法,他們只得強忍著恐懼與噁心,閉上眼睛將杯中的葡萄酒喝盡。 第八集 第四章     安德魯在陽光牧場擺下人頭酒宴,大大的震懾了胡瑪人,使得猛虎自治領的各項政令,從此在胡瑪草原順行無阻,而外交總長的每次視察,雖然臉上總帶著微笑,卻也叫草原各首領和貴族,戰戰兢兢,不敢直視。   不過六月債還得快,安德魯的領主丹西,卻在兩天之後的固原堡被人還了一個禮。   丹西坐在舒適的靠椅上,聽著羅米原原本本地向自己介紹曼尼亞城下一戰的詳細過程。羅米的老臉上掩不住羞慚之色,說到痛心處不由得眼圈發紅。   丹西倒還是比較冷靜。雖然被人整個吃掉一個萬人縱隊,而且損失的是自己的精銳部隊,是以前未曾有過的,令人相當惱火,但羅米畢竟能夠正確判斷戰場形勢,成功地保住了剩下的兩個縱隊能順利地返回固原堡,避免了全軍覆沒。   丹西也不好太多地責怪老將羅米,但根據與庫巴達成的協議,這也是送給庫巴一個人情的好機會。   「傑桑和他手下的戰士有人生還嗎?」丹西回憶起那個沉默寡言的角鬥學院的夥伴,問話裡帶著關切。   「到今天為止,只有三十幾人逃回來,其中沒有人知道傑桑的情況,不知是否已經脫險。」奎爾答話道。   「羅米,知道這次對方指揮戰鬥的是誰嗎?」   「據說是紐卡爾,打前鋒的是凱日蘭。」   「凱日蘭?紐卡爾?」兩個人物都叫丹西頗為吃驚,不過後者帶來的震撼更大一些,他轉向身邊的尤里奇:「尤里奇,你不是說過紐卡爾不懂軍事嗎?」   「是的,領主,紐卡爾自讀書時起就對軍事不感興趣,許多基本的常識也不懂。這次由他指揮戰鬥,戰機選擇得宜,各軍配合默契,我也覺得很奇怪,想必身邊應該有一個出色的參謀幫他。」   「尤里奇將軍說的沒錯,」奎爾插話道:「據古斯的情報組織發回的消息,原來坎塔手下的首席謀士貝葉,已經轉而投靠了紐卡爾。這些日子,貝葉一直在紐卡爾身邊出謀劃策,本次戰鬥,貝葉也是實際上指揮者。」   「貝葉?」丹西皺起眉頭搜索著記憶庫,「奎爾,你趕快把有關此人的所有資料拿給我看看。」   奎爾允諾出去找尋資料,丹西則轉向羅米:「羅米,這次失利你負有不可推卸的指揮責任。軍令如山,按猛虎軍團軍規,你將被降職為大隊長,歸屬庫巴將軍指揮,並處扣罰三個月薪水。」   羅米單膝跪地:「屬下知罪,甘願受罰。」   庫巴當然也知道抓住丹西給自己的機會:「領主大人,羅米將軍雖然戰敗,可是其中緣由卻須細察。羅米將軍戰場指揮是無可挑剔的,失敗主要是因為敵我實力相差過於懸殊。另外,羅米將軍能當機立斷,也保證了兩萬主力部隊的成功撤退。因此,我懇請您收回成命。屬下反倒有個提議,羅米將軍經驗豐富,指揮得力,我心儀已久。我願意做羅米將軍的副手,率軍再次出擊,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血洗曼尼亞城下的恥辱!」   「羅米將軍雖然在撤退時有將功補過的表現,但在城下指揮佈兵排陣時,過分輕視敵人的智慧,同時也忽視了防禦體系的構築,沒有考慮到敵軍全線出城迎擊的可能性,導致我軍在戰略上全線被動,對失利的指揮責任是不能推脫的!」丹西毫不留情地反駁道。   「領主大人,勝負乃兵家常事,領軍作戰,誰又能保證百戰百勝呢?將官的任命,應當知人善任,羅米將軍具有指揮大軍團作戰的經驗和指揮才能,而這正式屬下所缺乏的。把羅米將軍降為屬下的大隊長,對屬下是小材大用,對羅米將軍是大材小用,也不利於將來的作戰啊!」   「庫巴,你也不必如此過謙,」丹西沉吟一會,才道:「嗯,考慮到庫巴將軍的建議和羅米以前的戰功,就暫且讓羅米充任庫巴將軍的副手,允許他戴罪立功。不過軍令仍不可違背,羅米的身份和待遇仍為大隊長,薪水扣罰也要依照條例執行,只是給予羅米以將軍副職的權限。庫巴、羅米,你們倆這就下去重整人馬,在晚飯之前給我一份詳盡的作戰計劃。奪下曼尼亞,洗刷恥辱之後,羅米才能官復原職!」   庫巴和羅米行禮後離開,望著兩人邊走邊打著手勢討論的身影,丹西嘴角也泛起一絲笑容。   奎爾匆匆地抱著幾卷有關貝葉的情報資料交給丹西。   丹西隨手翻開,尚未看完一頁,一個親兵就跑了進來:「領主大人,有位叫做貝葉的先生求見!」   丹西聞言不由得一楞,想不到說曹操,曹操就到,他隨後馬上揮手:「快快請他進來!」   巨木堡高大的城牆上,紅虎軍團縱隊長克魯斯、傭兵首領拿雲正站在城頭瞭望。   克魯斯是丹西在安修角鬥學院時的角鬥士少年班的成員,一直跟著丹西滿世界撈天下。和傑桑一樣,克魯斯也是個不愛說話,做事謹慎的軍官。   在少年班裡的大多數戰友都是像丹西、威達等人那樣的性格活潑,而沉默少言的凱魯、傑桑和克魯斯三人,則一起被稱為班上罕見的三塊「木頭」。   當三塊木頭聚在一起的時候,也許一個上午三人加起來也說不上兩句話。   不過這三塊木頭卻反而是班裡關係最鐵的,心意相通,往往一個眼神,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以至於丹西有時取笑他們,三個人不是用嘴巴,而是像戀人那樣用眼睛和心靈來交流。   自從丹西率軍北進閃特後,三塊木頭就分開了,凱魯協助安多里爾指揮東徵集團,傑桑參加了丹西手下的西徵集團,而克魯斯則留守巨木堡,在紅虎軍團任縱隊長。   今天輪到紅虎軍團和拿雲為首的傭兵一起負責城防工作。由於對傭兵們的忠誠和參差不齊的戰鬥力不夠放心,中央郡獨裁官席爾瓦在排布軍事任務時,總不會讓傭兵獨立承擔,每次都必須與其他正規軍一起執行,而且以正規軍將領為主將。   由於紅虎軍團的軍團長巴普在外作戰,因此紅虎軍團就暫時由資格最老的克魯斯指揮,他同時也是今天城防的主指揮官。   不知怎的,今天的克魯斯總覺得心裡很煩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鬱結在心頭不得消散。   昨天,被派往邊境迎擊塞爾水師的蛟龍軍團,由查理軍團長帶領,從前線撤回了巨木堡城內的軍用碼頭。   雖然像克魯斯這樣級別的軍官是瞭解戰爭真相的,但為了增強迷惑效果,獨裁官席爾瓦卻禁止對外聲張,弄得一些曾看到蛟龍軍團水師雄赳赳地開出去,卻默默回城來的市民們,對這種情況嘰嘰咕咕地議論不休。   克魯斯倒不像市民那樣擔心水面的形勢,從席爾瓦、查理等人胸有成竹的模樣就可以看出來,蛟龍軍團對水戰充滿信心,而席爾瓦、查理等人都是精明強幹,深沉練達之人,克魯斯對於他們的指揮能力也是非常信任的。   他更擔心的是自己的上司,巴普軍團長的安危。如果他們能平安撤退,想必就在這一兩天就能回到巨木堡來了吧!   「克魯斯,你看!」拿雲推醒身邊陷入沉思的木頭主將。   遠遠的西南方,數十匹快馬正沒命地朝巨木堡狂奔而來。目光敏銳的克魯斯一顆心都快沉到累斯頓河河底去了,這些人盔甲凌亂、陣容不整,手中舉著的殘破紅色軍旗正是紅虎軍團的旗幟!   待這支突破重圍,逃出生天的隊伍從西南門衝進巨木堡城內時,克魯斯和拿雲已經等候在門口了。   巴普已經奄奄一息,昏迷過去了,背上插著三枝箭,肩胛處是一道深深的劍傷,翻捲出盤虯的白肉和已經凝固的血痂。其他五十來人也是各個掛綵,丟盔卸甲,神情中既有虎口餘生的慶幸,又有大敗而歸羞於見到戰友的赧顏。   克魯斯趕緊招來軍醫為巴普和各重傷病號治療,跟拿雲一起帶著受傷較輕的幾個戰士前去向獨裁官席爾瓦匯報情況。   席爾瓦召集巨木堡城內的一干守將齊聚市政大廳,耐心地聽完士兵們講述的戰鬥和突圍的詳細過程。   獨裁官較以前圓滾了許多的臉上沒有一絲異樣,細瞇的三角眼既不似以前般懾人心魄,也不怎麼惱火,叫在座的將領們摸不透他的心思。   「你是說,兩日前塞爾軍就繞到了你們的後方,然後與詹魯騎兵先鋒對你們實施圍攻了?」待到那個口齒伶俐的高個戰士說完,拿雲就忍不住出言相詢。   「是的。」戰士回答。   「想不到聯軍進軍如此神速,照這個速度,過不了幾天,敵人就會殺到巨木堡來了。」巨虎軍團軍團長丘根也有些憂心忡忡。   「習博卡二世和蓋亞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猴急呢!」席爾瓦冷哼一聲:「客人終究要來的,既然選定了在巨木堡城下擺下犒賞聯軍將士宴席,他們來早兩天,來晚兩天又有何妨?關鍵是我們這些廚子的手藝如何,菜做得有沒有味道,讓客人們坐下後就屁股生根,不願離開了。還有,我們也得當心點,別讓人家喧賓奪主,正戲還得咱個兒唱。」   「不過無論如何,城外的偵察兵必須擴大活動範圍,」拿雲建議道:「總需要早點偵知敵人的動向,知己知彼,我們的備戰工作才能更加到位。」   「那也是,要是客人到了我們也不知道,有失遠迎,只會讓人怪我們禮數不周。」席爾瓦點頭同意:「丘根將軍,巴普軍團長的傷勢如何?」   「傷勢比較嚴重,據我估計,至少需要休息兩周才能起床,痊癒至少需要一個月左右。」與丹西同是角鬥士出身的丘根是巨木堡諸將中武功最高的一位。   「嗯,巴普不遵守軍令,指揮失誤,導致五千騎兵遭到圍殲的命運,按軍規應當接受審訊並處以嚴懲,若情節惡劣,都可以直接問斬!」席爾瓦的臉沉了下來。   「顧念他傷勢未癒,暫時先寄下他這顆人頭,待傷勢恢復後再進行審訊。但巴普的紅虎軍團軍團長一職必須撤消,新的軍團長一職由縱隊長克魯斯將軍接任!」   「閣下,」連木頭克魯斯也不得不發言了:「巴普將軍的失利尚須細察,而臨陣換將似乎也對軍心民意不利啊!」   「席爾瓦先生,」一直沒有發言的蛟龍軍團軍團長查理也出聲道:「若依剛才這幾位戰士所言,巴普將軍的作戰計劃和指揮應該是合適的。只是他沒有想到我們蛟龍水軍撤退得太快,從而導致戰爭失利,責任我們也有份,不能全怪到巴普將軍的頭上,還請您詳察。」   「水師敗退,陸軍先鋒遭殲,城內的民心早已震動,不對敗軍之將採取措施,又怎麼對得起英勇捐軀的戰士們!」   席爾瓦揮手制住還欲求情的將軍們:「光是巴普違背命令,擅自與敵接戰這一條,就足夠治他的罪了!」   會散後,得到提升的克魯斯卻沒有多少喜悅之情。獨裁官席爾瓦與萬斯不睦,他早有耳聞,如今先鋒慘遭圍殲,席爾瓦也趁機剝奪萬斯的老部下巴普的軍權,進一步削弱他在軍中的影響力。   然而,這種做法雖然有軍紀軍規做倚恃,但仍大大削弱了傭兵體系軍官在中央郡的地位,難免令他們產生怨言。   剛才發生的事情,似乎應證了克魯斯不安心情。不過,不祥的預感仍留在心頭,揮之不去,他心裡總感到,今天的不幸可能還遠不止這些。   瘦小的貝葉提著一個黑皮鐵匣子步入廳內,看來鐵匣子還頗沉,抑或是貝葉的力氣太小,看他那樣子,提得也相當吃力。   首次謀面的兩人,都不由得仔細地開始打量起對方來。   四道透視射線在對方的身上、臉上快速搜索,都在探尋對方可資利用的弱點,最後,四道射線匯合成兩道,定格在對方同樣深邃狡黠的雙目中。   「貝葉先生,你讀書時的同窗友人戲稱你是猴兒身、公雞嘴、刀子眼,今日一見,才知所言不虛啊!尤其是最後一項,真是把先生寫神了。」剛剛看了貝葉一點早期資料的丹西,立刻現學現用,搬入到現有的場景中來。   「領主過獎。看來小小的貝葉也能讓領主牽腸掛肚,連鄙人小時侯的事情也打探得一清二楚,看來猛虎自治領的情報機構真是無孔不入,不放過任何細微之處呀!說來慚愧,在下的長相,惟有這雙眼睛還算過得去。」   「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不知道貝葉先生的刀子眼,是代表心如刀絞,還是磨刀霍霍呢?」   「領主閣下這就有些猜錯了。在下的眼睛雖然還算銳利,但從不反映自己的情緒,用來解析他人、預測未來,反倒更加合適一點。」   「哦,真沒想到,貝葉先生似乎對預測占卜、讖言算命也很有研究,」丹西笑道:「能不能煩勞先生給我預言一下未來呢?」   「領主閣下,在下這次來就是想為您作個預測,就不知道您對眼前的事感興趣呢!還是對長遠的事感興趣?」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過,不做好今天的事情,也談不上什麼未來。兩者我都感興趣,貝葉先生何妨都說來聽聽呢!」   「那好,我就先遠後近吧!說遠的,貝葉預計您將迅速結束閃北戰事,獲得安定的後方。說近的呢!今天您卻會遇到一件不幸的事情。」   「哦,何出此言呢?」   「本次我是代表紐卡爾先生前來向領主大人求和,假如您能正確地估算形勢,與我們達成一致意見,那麼整個閃北將是一片安寧而和平的土地,貴方軍隊從此再無後顧之憂。」   「是嗎?」丹西不屑地笑笑:「據我所知,與我們交戰的是紐伯裡領主,而不是他的兒子曼尼亞行政長官紐卡爾。想必陷入微妙的政權糾紛的你們連自身都難保,還能有閒情雅致來開展外交活動嗎?」   「內部的問題,我們自己能夠解決。至於我們是否有談判的實力,就恰好與您近期的不幸相關了。」貝葉胸有成竹,他將鐵皮匣子遞給丹西。   「這是紐卡爾先生委託我送給您的一份見面禮物。」   丹西伸手接過,打開匣子,裡面赫然是傑桑的首級!   傑桑的頭被用石灰小心地保存著,嘴角向右歪撇,顯示出臨死時感受到的劇烈痛苦。   即使心理有一些預感,強自保持面部肌肉鎮定的丹西,手指也難免不聽指揮地顫抖。   傑桑沉默少言,無論智謀還是武功,在所有十九名冷血悍勇的角鬥士夥伴中,雖不怎麼起眼,然而與他交往的那些往事,仍抑制不住一幅幅地跳進丹西的腦海中。   「好一份厚禮!」好半天,丹西才掩飾住情緒波動,咬緊牙根迸出話來。   「這並不豐厚的小小禮物,遠沒有表達出我們對領主的深切敬意。倘若閣下仍舊用兵閃北,這樣的禮物還會不斷地送到您的手裡來!」貝葉毫不在意丹西有些掩飾不住的惱怒。   丹西對貝葉的話似乎充耳不聞,他慢慢地抱起傑桑的頭,親吻了一下他那寬闊的額頭,隨後遞給奎爾:「今晚厚葬!」   年輕的領主眼中仇恨的火焰前,逐漸罩上了一層貝葉的刀子眼也無法刺透的黑色鐵幕,剛才還是灼熱如三伏天太陽的目光,如今只剩下隆冬般的酷寒。   貝葉雖然表面上還是一副夷然不懼的神態,心裡卻有些打鼓。   無論丹西是震驚、暴怒還是悲傷,他都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而如今對方這樣的目光,卻令他感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冷意!   顯然,這位年輕的領主,比起自己遇到其他各位軍政首領,要更加難以琢磨、難以對付。   「貝葉先生,貴方的條件是什麼?」丹西已經恢復了平靜。   「領主閣下,條件很簡單,猛虎自治領和我方領地以目前的實際軍事控制區為基礎劃分國界,並簽訂永久互不侵犯條約。」   「不行,價錢太不公道。」丹西搖著頭:「貝葉先生,你心裡應該很明白,你們殲滅了傑桑的縱隊並未改變整個戰場的形勢。假如按照你的劃分國界的可笑原則,我方大軍兩天內就可以直搗曼尼亞,也許到那時我們再根據以實際軍事控制區為基礎劃分國界這一原則進行談判,似乎才更合理些。」   「領主閣下,簽訂城下之盟當然不錯。」貝葉針鋒相對地回覆:「不過按照紐卡爾先生的指示,我們只會給予貴方一次和談的機會。如果閣下意圖憑借武力一意孤行,那麼我們除了戰鬥到最後一刻外不會再有其他想法。想想看,反虎聯盟的大軍正從四面八方開進貴方的領地,而猛虎軍團的主力卻將在曼尼亞城下裹足不前,即使最後您攻陷了曼尼亞,貴方的領土想必也已經殘破不堪了。閣下奮力打下江山,最多也只能落得個替人作嫁的命運。」   「貝葉先生,假如您想拿聯軍來跟我玩狐假虎威的遊戲,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也許我尚沒有把握憑借現有的軍力擊敗聯軍,但要把他們拖上幾個月倒不難。不過您是否有把握能堅守曼尼亞一年半載呢?」   「呵呵,領主閣下,您的恐嚇似乎也不怎麼高明。反虎聯盟也許您能扛得住,但要是加上漢諾大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南下,想必您就不會如此樂觀了吧!」   貝葉依然是鎮定自若,不卑不亢:「我曾在漢諾草原待過幾年時光,對於草原各族和他們的首領們也有些瞭解。據我所知,沃薩族的戈勃特先生,其文治武略在大陸上都屈指可數,再加上遊牧民族一直覬覦走廊地區的財富。一旦這些狼的子孫們配合聯軍動手,猛虎軍團再強悍,恐怕也是一虎難斗群狼了吧?我這裡有一個提議,紐卡爾先生的閃北控制地區,願意成為您名下一處保留政權和軍權獨立的屬地,在猛虎自治領遭受入侵時協助貴方出兵作戰,尤其是北方來的蠻族。領主閣下,這已經是我們最後的底線了,您意下如何呢?」   「說句心裡話,貝葉先生,您不覺得在紐卡爾手下,即使做到了宰相也是屈才了嗎?」   貝葉的獨到眼光也令丹西不得不再次刮目相看,他不由得冷笑著轉移話題:「作為主要謀臣孤身犯險,您真的就那麼有恃無恐嗎?倘若我扣下先生,您真的以為,不懂軍事的紐卡爾加上一群蠻夫將領,能擋住我軍前進的腳步嗎?」   「正因為閃北謀臣匱乏,所以在下才能憑著一點小聰明就鶴立雞群,讓紐卡爾先生恩寵有加,倘若在人才濟濟的猛虎自治領,恐怕像在下這樣的人很難有出頭的機會吧?」   貝葉不為所動:「至於在下的退路,領主閣下完全不必替我擔心。猛虎軍團的戰士雖然英勇無比,這次我們還是抓獲了兩千戰俘。紐卡爾先生為表示我方的誠意,將在今晚將他們無條件釋放。不過,倘若在下不能在日落前趕回去的話,他們就將遭受和他們的指揮官傑桑同樣的命運。而您,丹西領主,在剛剛收服的閃北地區就不免會落下扣押使節,漠視屬下戰士生命的罵名,想必英明的您,還不至於會做這種鼠目寸光的傻事吧?」   「好樣的,貝葉先生,你的思路頗為獨特呢!當正向求索有困難的時候,就反其道而行之,跟我們作對越狠,將來的身價也越高,看來現在的行情,你似乎還不太滿意哩!假如先生什麼時候覺得時機成熟了,猛虎軍團隨時歡迎你來交易。」   丹西也是第一次遇到貝葉這樣棘手而油鹽不進的人物,怎麼著也要嘲諷他兩句,而貝葉在背棄坎塔轉投紐卡爾的問題上也不是沒有話柄可抓。   「至於紐卡爾先生的建議,我會慎重考慮的。不過鑒於他目前的特殊處境,我從不跟沒有實力的對手進行談判。哪天紐卡爾先生當上了領主,我們再談不遲,至於條件嘛,就依今天你提出的條款為基礎好了。」   丹西的話也叫貝葉頗為犯難,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卻叫自己無法交差,而要說完全撕破臉,他也有些心有不甘:「領主閣下,很感激您的提醒。不過我也要提醒您的是,未來真是玄妙莫測,失去了這趟機會,將來恐怕我們的要價就不止如此了。至於在下自己嘛,很不好意思,跟上了紐卡爾先生後,就把自個兒劃入了非賣品之列。」   「那好,我靜候佳音。」丹西微微一笑:「至於無法通過交易買到的非賣品,我的原則從來是,要麼從他主人手裡搶過來,要麼把它砸個稀爛,誰也得不到!」   「那好,在下告辭了。」貝葉看看無法完成使命,也只好告退。   「領主先生,」丹西身邊的尤里奇也沒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這一地步,使得自己如今的地位也頗為尷尬:「末將願意親自前去拜見紐卡爾先生,向他講清楚裡邊的厲害關係。」   「尤里奇,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這樣做已經沒有用處,也沒必要讓我手下的大將去孤身犯險。」   丹西陰沉著臉否決了尤里奇的建議:「紐卡爾和貝葉對我方的形勢估算得很清楚,不過他們卻忽視了紐伯裡先生的出色政治才華。另外,他們也不會想到,我們會將坎塔和紐那提完好無損地送回去,估計他們今天就會到達曼尼亞城,而這兩人在政治和軍事兩方面的能量,恐怕紐卡爾先生的搶班奪權計劃裡也不會想到。」   「那我們怎麼辦?是不是給他們一些時間和空間,讓他們去鬧騰呢?他們內部鬥得越厲害,我們的收穫也就會越豐厚。」奎爾也建議道。   「奎爾你說的有道理,本來這樣是最節省兵力的做法。」   丹西無奈地歎了口氣:「不過面臨聯軍和遊牧民族的入侵,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了,必須快速解決閃北問題。下午我們的大軍就起程前往曼尼亞,讓紐卡爾和貝葉瞧瞧我軍的厲害,也打擊一下他們的囂張氣焰!」 第八集 第五章     巨木堡城內,美芙洛娃在幾位侍女和衛兵的陪伴下,正騎馬沿著累斯頓的內城河岸散步,而席爾瓦則小心地並轡跟在美芙洛娃的身旁。   他今天下午是特地趕來,向這位丹西領主派駐在自己獨裁官領地裡的代表匯報情況的。   一行人邊走邊談,駛進了巨木堡最大的廣場——河濱廣場。經過幾年的擴建和改造,現在的河濱廣場,比起丹西在此解救馬特的時候,大了十倍不止。   廣場的中央是紀念猛虎軍團打敗枯葉和麥芽城聯軍,從而得以在巨木鎮原址上興建巨木堡的巨大凱旋柱。   凱旋柱用高達四十餘米,大理石基座上是近三十米的花崗岩圓柱,柱上刻著螺旋形的浮雕,描繪當時戰場上的猛虎軍團將士們追擊敵軍的情景,柱頂是一隻巨大的老虎雕像。   在凱旋柱的周圍,環布著花壇、草坪和各式噴泉。向天空噴灑的泉水,在落日餘輝的照射下,呈現一道道彩虹,如同五顏六色的錦緞飄舞在空中。   雖然已近黃昏,但廣場上卻是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巨木堡的大型徵兵活動仍然進行得如火如荼。   穿著金色鎧甲的儀仗兵,手持各色武器,排成整齊的隊列佇立各處,一動不動,恍如座座雕像。他們挺拔的身軀,俊美的儀容,吸引了無數少女拋去的青眼。   廣場各處有幾十輛大型的彩車,每輛彩車由十幾匹駿馬拉著,上面站著一些艷美的女士,車廂周圍寫著「國家需要你,我們也需要你!」、「年輕人,請上來保護我們!」在凱旋柱前臨時搭起的高台上,巨木堡行政長官蘇雷和各位議員、鯊魚島時跟隨丹西的斯圖恩等老者,都清一色地穿上了軍官制服,相繼在台上發表令人熱血沸騰的愛國演說。   一些城內知名的牧師,則手持橄欖葉,向底下的人群拋灑聖水,祝福本方軍隊能夠獲得好運,獲得上帝的青睞。   搞司法律政出身的蘇雷,本來就是能言善辯之士,此刻他身穿猛虎軍團的金色戎裝,手舞寶劍,正在發表煽動性極強的演說,給氣氛熱烈的徵兵儀式再次煽風點火。   「先生們!迫在眉睫的大戰即將到來,聯軍正從四面八方進入我們中央郡的領土,他們像惡魔一樣殘暴,要殺光所有正義的市民;他們像吸血鬼一樣貪婪,要搶光你們所有的財產,奪去你們最後一枚金幣;他們像騷騾子一樣淫蕩,要姦淫你們的妻女。更加厲害的是,他們像蝗蟲一樣繁多,幾十萬,上百萬地朝我們開過來!不過我們不要害怕,蝗蟲就是蝗蟲,在我們無敵的猛虎軍團面前,他們不堪一擊!當年,領主丹西以一萬人對六萬人,擊敗了氣勢洶洶的麥芽和枯葉聯軍,從而得以建立巨木堡!而今天,在凱旋柱下我們莊嚴宣誓,我們同樣有信心擊敗詹魯、塞爾和其他國家的聯軍,創造出更輝煌的戰績!朋友們、孩子們、所有十七歲以上的男人們,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挺身而出,像我一樣,穿上軍裝,拿起刀槍,保衛我們的家鄉,保衛我們用汗水和血水澆灌出來的土地,保衛我們辛勤建造出來的夢幻般的城堡!市民們、小伙子們,站出來,跳上馬車,保衛我們車上美麗的姑娘們不受強盜們的凌辱!參加我們的軍隊,每人掙的薪水是做雇工的幾倍,巨木堡有足夠的糧食和武器,有堅固的城防,更有你們無比英勇的氣概!脫掉你們身上的土布衣衫,穿上閃亮的鎧甲,拿起銳利的武器,你們就是市民心中的英雄,少女夢中的情人!市民們、勇士們,我們是上帝的子民,這裡是上帝眷顧的熱土,有上帝的保佑,上帝和榮耀,永遠與我們同在!」   蘇雷和各位政要、老者的演說,引發人群陣陣歡呼。   車上的女人們也沒有閒著,她們一邊唱著《我要嫁給軍人》、《戰旗下的浪漫》等徵兵歌曲,一邊向底下的人群熱情地招手。   不停地,有小伙子們忍耐不住,竄出人群,躍上馬車。   車上的姑娘們則以熾熱的親吻對他們表示鼓勵,引來下面人群的陣陣喝彩和口哨。   每當一輛彩車裝滿了人後,駕車人就識趣地揮動鞭子,轆轆地朝城內的軍營處駛去。沿途的大街小巷也有不少市民在兩旁圍觀,車上的小伙子們則個個像英雄一樣接受他們的歡呼。   「席爾瓦,真虧你想得出,」年輕的領主夫人話裡沒有表露出任何感情,絲毫不被現場熱烈的氣氛打動:「上戰場這麼殘酷的行為,也能被你上演得如此隆重而浪漫。」   相當有自制力的女人,席爾瓦心裡做出判斷,嘴上恭謹地回答道:「我軍水陸先鋒已經接連失利,微臣認為,目前需要的是振奮軍民的精神,提高大家的士氣。」   「嗯,這樣也好。巴普將軍甦醒過來了嗎?」   「哦,夫人已經知道了?微臣今天正是為此事而來的。」席爾瓦暗暗心驚,很顯然,美芙洛娃已經找到了自己獲取信息的渠道。   「巴普作戰失敗,確實要負責任,你撤掉他的職務,也無可厚非。不過,關於審訊一事,我看還是留待夫君丹西回來後再處理,涉及到軍官的獎懲甚至生死這方面的事情,妾身認為還是穩妥一些為好。」   「微臣遵命,夫人。」   「席爾瓦,你是軍政獨裁官。我不懂軍政事務,也無權干涉,這裡只是提出自己的建議,最後的決定權還是在你手裡。」   「是的,夫人,屬下會仔細考慮此事。」   「對了,席爾瓦,你那裡有沒有關於布裡埃與我軍交戰的戰況情報?」提及故國,美芙洛娃才不免流露出思鄉的情緒。   「據微臣所知,這次布裡埃由首相尼古拉親率十萬軍隊進攻李維將軍的防區。到目前為止,尚未收到兩軍交戰的消息。」   「這樣啊,」美芙洛娃有些黯然地掉轉馬頭離開:「好吧,我就不打擾閣下了。」   「夫人慢走。」席爾瓦也催動駿馬,駛向自己的府邸而去。   「將軍,這裡就是古渡哨所了。」千騎長芬萊親自引路,帶著聖瓦爾尼此次出征的主將魯道夫來到了與威斯特堡隔河相望的古渡口。   當魯道夫帶領八萬大軍抵達邊境前,李維已經主動將佔領古渡哨所的前鋒部隊撤回了奔流河東岸。   曾兩度失陷的聖瓦爾尼前哨陣地,如今已不再是由戰鬥力不強的邊防守備部隊站崗,他們的位置已經被從聖瓦爾尼國內各地抽調來的精銳戰士所替代。   小小的古渡碼頭,已經停泊了十幾艘聖瓦爾尼的戰船,還有不少艦隻將從北部沿奔流河駛來此處戰場。剛剛抵達不久的水軍將士們正不顧旅途勞頓,熱火朝天地在此處構建水寨。   魯道夫跳上一艘戰船極目遠眺。對岸的威斯特堡因幾日前艱巨的攻城戰而受損嚴重,城牆和各處城防設施都殘破不堪,猛虎軍團的將士們也在抓緊時間修補。   想必李維此時應該也站在城頭觀望此處吧,能與這樣一位聲名赫赫的對手交鋒,即使是當年的狄龍,也必然是興奮不已。   想到這,魯道夫嘴角泛起冷笑,手指著下遊方向說道:「南邊的形勢如何?」   「所拉密大將軍休蘭特的前鋒已經抵達河岸,與他對壘的是猛虎軍團的旺熱將軍。」   「麥戈文家族是什麼態度?」古渡哨所以南的納蘭城和吉流貝城,在此處奔流河戰場上具有舉足輕重的戰略意義,而他們的權力又實際掌握在麥戈文家族的族長,兼任兩城城主的麥羅第手上。   「這些個城主都是些欺軟怕硬,想白撈好處的主,真正要他們出兵玩命的時候就擺帶拉稀了。」芬萊語氣中帶著不屑:「麥羅第雖然跟著宗主國對猛虎自治領作戰,卻根本沒有派人打仗的意思,至今兩城也沒有見到什麼軍事調動的跡象。」   魯道夫皺起眉頭,麥戈文家族顯然是首鼠兩端,想看清形勢再動手。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倘若麥戈文家族與第密裡斯相對的納蘭城不對猛虎自治領施加軍事打擊,那麼奔流河上下游的南北戰場,就被這個牆頭草城主的轄地分割成兩個無法相互配合的戰場。   而李維方面,整個奔流河東岸的防線可以統一調度和指揮,在這方面具有了相當的優勢。   不過魯道夫也已經管不了這許多了,所拉密公國連自己的屬地都指揮不動,更何況自己這個異國將軍了。   打好眼前的仗,擊敗李維才是正經,按照反虎聯盟各國的協議,打敗丹西後所獲得的金幣由各方按預定的出兵和貢獻比例瓜分,而其他物資和土地,則誰搶到就歸誰所有。   既然所拉密公國被自己人拉了後腿,聖瓦爾尼正好樂得趁機擴張地盤。   「這樣啊,」想到這,魯道夫的眉頭舒展開來:「我們的布裡埃友軍,何時會到達呢?」   「據偵察騎兵報告,布裡埃大軍十萬人正由尼古拉首相親自率領,已經越過了我國西部邊境,預計五天後可以抵達此處。」   「嗯。」魯道夫心中暗笑,布裡埃那個荒淫無恥的連切維奇可真是傻得出奇。   布裡埃與猛虎自治領既不接壤,丹西又是他的女婿,為了金幣和財富以滿足自己奢侈的生活,竟然派大軍勞師遠征,換成自己,是絕對不會幹這等蠢事的。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的來到,大大增強了本方的實力,只要能夠渡河成功,李維再厲害,也難以抵擋本方壓倒性的兵力優勢。   「水軍準備得如何了?」魯道夫轉向身邊的水師大將匈比利。   「兩天內,北部戰船將會聚此處。在尼古拉首相的友軍到來之前,一些水上的準備工作都將就緒。」   「嗯。」魯道夫相當滿意:「就讓我們耐心地等上幾天,然後一鼓作氣,渡河擊潰李維!」   在白露集的一間雜貨鋪裡,微服便裝的麥戈文家族族長,納蘭和吉流貝兩城城主麥羅第,正與商人打扮的狄龍緊緊握手。麥羅第是一個五十來歲的高瘦老者,顴骨高聳,乾枯的皮膚有些發黃。   「麥羅第先生,只要您履行條件,我保證所拉密大公的寶座上,將刻上你們家族的貓頭鷹族徽。而我的有生之年,將盡自己的全力來保證您家族的地位的穩固。」狄龍的眼中閃動著異樣的神采。   「呵呵,狄龍將軍的保證比一百萬大軍還要管用,這一點我從不懷疑。您過去和現在對我們麥戈文家族的恩情,我永遠銘感五內。」老練的麥羅第一臉的輕鬆愜意,狄龍的才能與手段,他絕對是充滿信心的。   「這裡我也預祝您在奧利維拉萬事遂意,馬到功成。」   「放心吧,我會做到的!」狄龍胸有成竹的回答。   看著狄龍在晚霞下縱馬疾馳,越去越遠,麥羅第返身命令自己的兒子,家族的繼承人麥特爾:「令屬地內的軍隊立時開始集結,同時馬上派人知會休蘭特和魯道夫,我軍將在三日內,參加對猛虎自治領的戰爭!」   貝葉在幾名隨行騎兵的護衛下,快馬加鞭衝進了曼尼亞城下駐紮軍營,而一臉焦灼之色的紐卡爾已經在軍帳外翹首期盼很久了。   「先生,與丹西談得怎麼樣了?」一進門,紐卡爾就忍不住出言相問。   貝葉搖搖頭:「殿下,屬下有辱使命,談判沒有任何結果,丹西要求我們掌握了政權後才願意談判。對了,殿下,那些俘虜放走了嗎?」   「還沒有,先生沒有安全歸來,我是不敢將手裡僅剩的這點籌碼放出去的。」   「殿下,我看你神色不對,是出了什麼事嗎?」   「唉,」紐卡爾歎了口氣:「貝葉先生,你的目光很敏銳。坎塔和紐那提今天上午突然秘密地逃回了曼尼亞。紐那提沒有受任何懲罰,坎塔也已官復原職,重掌領地內的最高軍權。中午的時候,剛上任的坎塔就派人持大將軍令箭命令城外駐軍回城防守,雖然我拚命找借口拖延時間,但這次除了萬騎長索司等鐵心跟隨坎塔的將領以外,包括軍機參謀洛丹在內的很多坎塔舊部也重新投入了他那一邊。現在的城下除了凱日蘭的一萬先鋒騎兵和萬夫長佩羅的一萬步兵跟隨我以外,其他人都已經奉命率部入城。」   突如其來的消息,令貝葉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自己剛離開一天的工夫,事情就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   自己的老東家坎塔突然出現,立刻將自己和紐卡爾的把握軍權、相機舉事的計劃打個粉碎。   因尤里奇投降丹西後在閃北軍中勢力大減,自身又不懂軍事的紐卡爾,無法真正令那些驕兵悍將心服,結果一天之內就被軍中威望甚高的坎塔趁機把大部分軍權都搶回了手中。   「這下可就難辦了。」貝葉逐漸冷靜下來:「如果不遵命令入城,那麼就等於公開叛變,我們手上這兩萬不到的兵力,根本無法舉事成功,何況還有丹西的大軍在固原堡虎視眈眈呢!如果遵命入城,實際上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了紐伯裡和坎塔手上,再不受我們自己控制。」   紐卡爾再次歎了口氣:「先生說的,我何嘗不明白,正因為難下決斷,所以我才決意等待先生回來後才做定奪啊!」   「殿下,還是進城去吧!」貝葉下定了決心:「丹西為了快速解決後顧之憂,不日肯定會率大軍來攻。我們抗命不進曼尼亞,前有強敵,後無退路,會輸個精光。大敵當前,我們手裡也不是全無籌碼,想必紐伯裡領主也不敢輕舉妄動。耐心地隱忍些時日,機會總是有的。」   「嗯,也只有如此了。對了,那些猛虎軍團的俘虜怎麼辦?」   「放了他們吧,殿下。如果這些人落到領主手裡並全部斬首,我們與丹西之間將再沒有什麼斡旋的餘地。」   憂心忡忡的紐卡爾趕緊下去佈置,而同樣憂心忡忡的貝葉,則呆立在帳篷內,仔細思索原任東家坎塔重新掌權後曼尼亞的複雜局勢。 第八集 第六章     華燈初上時分,紐卡爾、貝葉、凱日蘭和佩羅帶著兩萬城外駐紮的部隊開進了曼尼亞。   很顯然,他們的這種舉動,令紐伯裡略略有些意外,對他們的戒備相當森嚴。   首先由索司帶人出城接管了凱日蘭和佩羅的軍隊指揮權後,才放他們進城。紐伯裡派出手下的心腹禮儀官在城門口等候,直接將四人領往原閃特王宮。   紐卡爾碰上軍務可能會手足無措,但玩政治卻是他的拿手好戲。既然形勢已經發生了這樣急劇的變化,他倒是很快鎮靜了下來,從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到恐懼和焦慮,在任對方擺佈的同時,反而是一副戰勝後的興奮表情。   騎在駿馬上的紐卡爾,不斷揮舞雙手,向市民們做出得勝回城的手勢。街道兩旁圍觀的市民們,當然不明就裡,也對這位本城行政長官兼本次大捷的軍事指揮官,抱以熱烈的歡呼。   紐卡爾平時一貫低調處理問題,專注於實際利益而不在意虛名,這種行為顯然不是他的作風。   不過,既然父親已經擺明了自己的態度,紐卡爾此時也就不需再韜光養晦了。   既然已經被視做潛伏的敵人,那麼無論怎樣掩飾,現在都已經來不及了,不如增加自己在民眾中的威望,使紐伯裡動手時多一分顧忌,何況有丹西這個勁敵在旁,想來紐伯裡在外部威脅解除前也不敢未戰先自亂陣腳。   一行四人,一路接受著民眾的歡呼,在禮儀官的引領下步入了王宮的朝政大廳。   大廳裡燈火通明,領地裡的重要人物都已經到齊,紐伯裡端居昔日國王的寶座,而獲釋歸來的坎塔和紐那提則站在大廳群臣隊伍的首列,顯得異樣的刺眼。所有人都冷眼打量著步入朝政大廳的紐卡爾一行人。   紐卡爾對坎塔與紐那提似乎視而不見,向紐伯裡躬身行禮道:「父親,兒臣不辱使命,擊潰城下敵軍!」   「想不到我兒竟然在軍事上也有如此造詣,可喜可賀呢!」紐伯裡淡淡地回應道,眼睛卻望著紐那提:「原來我指望你主管政事、紐那提掌持軍旅,現在看來,我的大兒子是軍政全才,將來我也可以放心地交班啦!」   紐那提射過來的目光頓時變得歹毒無比,讓紐卡爾心中一陣寒意湧動。   他也只得不去理會,躬身再道:「父親誇讚,孩兒愧當。本次作戰,幸賴貝葉先生的出謀劃策、凱日蘭等將軍的英勇作戰,才能取得這樣的戰果,而我只是因人成事罷了。」   「好一句因人成事,紐卡爾到底長大了,懂得為上之道了,我心裡甚感欣慰啊!」   紐伯裡的臉上也浮起了笑容,神色頗為慈祥:「對了,這次抓到的那兩千俘虜帶進城來了嗎?明天我們要舉行威嚴的儀式,用這些侵略者的血,振奮我軍民的抗敵之心。」   「回父親,兒臣感到血腥復仇並非治國卻敵之正道,已經自作主張將他們釋放了。兒臣認為,放他們回去,反而能更強烈地打擊丹西手下將士們的士氣。」紐卡爾知道第一道難題來了,連忙搬出已經想好的說辭。   「就這麼給放走了?!」紐那提有些忍不住地叫起來。   「你這個敗軍之將給我收聲!」紐伯裡截斷紐那提的話,態度之嚴厲,令紐那提只得住口不敢再出言。   「好好地跟你兄長學學治國治軍之道!」   紐伯裡轉向紐卡爾,態度也轉為和藹:「我兒到底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啊!才華心計比起那個囂張的丹西只怕不差呢!他放回來紐那提和坎塔,你放回他的俘虜,從這一點看,你倆的手段倒頗為相似哩!」   聽聞此言的貝葉,心裡也不由得再添憂慮。紐伯裡看似褒揚紐卡爾,實際上,短短幾句,就把紐那提和坎塔完全推向了紐卡爾的對立面,令兩者間再難有緩解矛盾的機會。   果不其然,坎塔的冷目也掃向了紐卡爾這邊。   不過,身在局中的紐卡爾,心裡卻是另一番滋味。紐那提和坎塔與自己為敵,本在算計當中,他倒也不太在意。   反倒有些令他噤寒的是父親那慈祥和藹的態度,深悉父親性格的紐卡爾知道,父親如今已經將自己視做了值得高度重視的勁敵。只有對待這樣的敵人,紐伯裡才會有如斯的態度和表演。   紐卡爾心裡暗歎一口氣,臉上卻做出有些惶恐的神色:「孩兒做事倒沒想這許多,這次釋放戰俘,也是自己一時興起,不少地方欠缺考慮,沒能及時向父親通報就擅自做主,對於此事我甘願受罰。」   「你做得很對,我為什麼要罰你呢?相反,你這次大獲全勝,我卻要好好地獎勵你呢!」紐伯裡笑紋泛起:「紐卡爾,你長期出任曼尼亞行政長官一職,相較於你的文武全才,確實是有些委屈了。我這些年來,也感到年紀大了,繁忙的政務也有些顧不過來了。這樣吧,從今天起,你就出任副領主一職,協助我統管全領軍政事務。至於曼尼亞行政長官的原職嘛,就讓紐那提接任好了。這小子打仗不行,只好看看他在從政方面的才能如何。怎麼樣,紐卡爾?」   曼尼亞行政長官是真正把持政權的實職,而副領主則只是一個高位的虛銜,更容易徒遭他人嫉恨。   明知道這是紐伯裡的似升實降,剝奪自己權力的手法,不過迫於形勢的紐卡爾也只好謝恩,接受這一人事安排:「孩兒多謝父親的提拔與栽培!」   忍吧,忍住,忍到機會來臨,總會有撥開雲霧見天日的時候!紐卡爾的心下不停地念叨,給自己打著氣。   紐卡爾的隱忍並沒有持續什麼時間,第二天,機會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大陸歷九九五年五月五日下午,一輛神秘的馬車巧妙地穿越了丹西和紐伯裡之間的軍事真空地帶,駛進了曼尼亞城內。   這輛看似商業用途,並不惹人注意的馬車,不稍做停留,就直接開向原閃特王宮,現紐伯裡的朝政大廳所在。   車到王宮門口,一位草原上遊牧民族裝束的精明漢子躍下馬車。漢子穿著飾有簡單幾何圖樣的沃薩族服裝——緊身的束腰上衣和蓬鬆的大褲子,頭上戴著一頂閃特人沒有見過的式樣古怪的帽子,那是牧民為防禦草原寒風而制的有護耳的尖頂帽。   此人約莫三十五六歲,是一個典型的草原人模樣,五短身材,套著皮靴的羅圈腿支撐著略顯粗壯的身軀。   他的皮膚被草原上的日光和風霜染成黝黑,寬寬的臉龐上,慣受草原風沙侵擾的眼睛總是細瞇著,厚厚的嘴唇也總是下意識地撅起。   草原漢子冷漠地打量了週遭一會兒,一扯手中的繩子,竟然從馬車裡牽出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   這個男子衣衫襤褸,滿身污穢,看不出具體的年紀,僅從身材判斷,應該差不多已經成年了。他的脖子上套著一個鐵製圓環項圈,上面繫著繩子,一副被人豢養的狗一樣的打扮。   更叫人驚奇的是,這個男子的行為也同狗完全一樣,他四肢著地地跳下馬車,然後手足並用地爬著走路。   這一幕奇特的場景,令見多識廣的侍衛和禮儀官都目瞪口呆。不過草原漢子卻沒有絲毫在意,他在禮儀官的引路下,牽著「狗」踏上了台階,朝著大殿走去。   朝政大廳裡,紐伯裡正和紐卡爾、坎塔、紐那提以及佐米亞德等幾個人在商議事務。禮儀官走進來,大聲向紐伯裡及其部下通報:「領主大人,沃薩族首領戈勃特麾下特使薩布羅貢先生求見!」   一直有些頹唐的紐伯裡,像打了一針強心劑,神情一動,果斷地揮手命令道:「有請薩布羅貢先生入內!」   底下四人也是表情迥異,各懷心思,北部漢諾大草原上最強大的部族,沃薩人的首領戈勃特,在這個敏感的時刻突然派使者來到曼尼亞城,令關係交錯複雜、迷局重重的曼尼亞再添變數,廳內的所有人都不能不重新估量形勢。   薩布羅貢氣宇軒昂地步入殿廳,細瞇的眼睛掃過眾人,最後落在紐伯裡的身上。他微微拱手,朗聲道:「尊敬的紐伯裡領主,我代表戈勃特首領特地前來向您問好!」   廳內幾人也在觀察著這位突然到來的使者,不過大家的眼光卻更多地投射到使者身旁那個四肢爬行前進的奇怪男子身上。其他幾人倒也罷了,知情的紐伯裡和坎塔,看到這個男子,身軀不由得像遭電擊般劇震。   好容易穩住情緒的紐伯裡,笑容有些尷尬,聲音也很不自然:「薩布羅貢先生,一別經年哪!什麼風,才能夠把您這樣的貴賓從遼闊的草原吹到曼尼亞城來啊!我那英勇的朋友,草原上的雄鷹,戈勃特先生,最近情況怎麼樣呢?」   「托您的福,戈勃特先生這些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在他的領導下,我們沃薩民族也在一天比一天強盛。」   「獲悉老朋友春風得意,我也是倍感欣慰呀!」   「領主大人,戈勃特先生最講情誼,對於自己的朋友受難,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聽說最近領主這裡遇到強敵入侵,所以特地派我過來幫幫您的忙。」   「難得戈勃特先生一番好心,這樣的朋友可比兄弟還要親呢!」   紐伯裡打起精神跟薩布羅貢兜著圈子:「最近我們領地是遇到了一些麻煩,丹西這個宵小,自不量力地率軍前來入侵。不過,他們幾天前已經在城下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狼狽逃竄了。」   「真是值得慶賀呀!」他的話還沒說完,預示敵軍來臨的警戒軍號再次在城內鳴響,薩布羅貢則裝作不明白地轉口問道:「咦,這是什麼聲音,領主是在搞軍事演習嗎?國安不忘備戰,在這點上,戈勃特先生對您非常推崇呢!」   話音才落,負責本日城防的萬騎長索司已經急匆匆地跑進了殿廳:「領主大人,大將軍閣下,猛虎軍團再次來襲!」   急於解除後顧之憂的丹西,在貝葉離開後的下午,就親自率領猛虎軍團大軍共計十六萬餘人,朝著紐伯裡的老巢曼尼亞進軍。   大軍的先頭部隊約六萬人,由庫巴和羅米率領。憋著一口悶氣矢志復仇的羅米行動神速,來勢洶洶,不到兩天的工夫,就率領軍隊趕到了城下。   看著數日前手下弟兄們用鮮血浸紅的城下戰場,耳邊彷彿響起傑桑等戰友們的怒吼與哀號,羅米握劍的手,骨節都在嘎嘎作響。   曼尼亞,讓我倆做個了斷!羅米拔劍出鞘,狠狠地插入腳下的厚土中。   庫巴走了過來,輕輕地拍拍羅米的肩膀:「羅米。」   羅米並不答話,他抬起頭,望著前方曼尼亞高大的城牆:「真希望當時是我留下來,而不是傑桑啊!」   「羅米,那天的事,你並沒有什麼可自責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紐伯裡欠下的債,丹西領主會跟他清算的。」   羅米沉重地點點頭,還劍入鞘,跟著庫巴朝身旁的高地走去。   紐伯裡心裡咒罵著不識時務的猛虎軍團,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等於給自己剛才的大話一記響亮的耳光。不過,他也只得強自保持鎮定:「知道了,索司,下去佈防吧!」   索司躬身告退後,坎塔哈哈一笑,以打破廳內尷尬的沉默:「薩布羅貢先生,我的老朋友,您來得可真巧哪!三天前,我們剛把猛虎軍團打得像兔子一樣奪命而逃,今天這個死不悔改的丹西,又派了些蝦兵蟹將來犯。您來得正好,明兒個跟著我登城觀戰,看看我們是怎麼收拾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的!」   「看到領主和大將軍如此信心十足,我也就放心了。」薩布羅貢語氣裡對於紐伯裡君臣的豪言壯語根本不怎麼感冒:「不過我想,再十拿九穩的戰局,也不會拒絕朋友的幫助吧!當然,假如領主大人不歡迎,戈勃特先生也絕不會強人所難的。」   「那是自然,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任何善意的援助,我們都不會拒絕的。戈勃特先生,總是能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上一次我們也有過一起合作的愉快經歷。就不知道這一次,薩布羅貢先生給我們帶來了什麼樣的好消息呢?」   輪到關鍵時刻,紐伯裡還是明白當前形勢的。草原上遊牧民族的介入,將令丹西自顧不暇,本方也能獲得喘息的寶貴機會。   如果丹西戰敗,甚至有可能兵不血刃地收復失地、擴張勢力。這樣的機會,紐伯裡當然不會放棄的。   坎塔和紐卡爾不免皺起了眉頭。他們見到過北方這些遊牧民族給自己民族帶來的巨大苦難,知道把這些野蠻人放進來後將是一個怎樣的可怕後果。   當然,他們也知道,戈勃特想南侵,紐伯裡自然無力制止,但是他的邀請卻使得戈勃特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紐那提和佐米亞德卻沒有什麼異樣,兩人不易察覺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就繼續平靜地關注著這場政治交易的繼續進行。   薩布羅貢咧嘴一笑:「領主大人,對於貴方遭受的不幸,我們深表同情與關懷,作為您的朋友,戈勃特先生對此也感同身受。他向我表示,上一次他已經為您效勞過一次,這一次,只要條件合適,草原勇士願意再次向您效勞。假如我們能夠談妥一切,戈勃特先生將立即率領草原聯軍南下進攻丹西領地,一舉擊潰猛虎軍團主力,幫助您恢復失地。」   「哦,那麼戈勃特先生認為、什麼樣條件才合適呢?」坎塔忍不住出言相詢。   「這個嘛,條件非常慷慨,而且不需要貴方付出任何代價。上次戈勃特先生光臨閃特後,就喜歡上了這片美麗富饒的土地。由於必須遵守貴我雙方的協議,他只好依依不捨地離開這裡。本次進入閃特,戈勃特先生希望能在漢諾大草原之外,再尋找一處穩定的場所定居下來。他的條件是,幫助貴方擊敗了丹西之後,我們從丹西手中奪得多少土地,那麼這些土地就屬於沃薩人所有,當然領主您的原有領地,我們一寸也不要,貴方攻佔的領土也歸貴方所有,我們絕不覬覦。另外,我們還願意與領主您結成永久同盟,共同抵禦任何的外來入侵。」   薩布羅貢代表戈勃特開出這樣的條件,令紐伯裡不得不謹慎地對待,這些鷹和狼的子孫衝進中央走廊定居,後果絕對難以想像,而其他各國的態度也難以預料。   「薩布羅貢先生,我記得上一次戈勃特先生只需要向閃特徵用一些金幣和物資就答應出兵了,為何這次他卻對閃特的土地感興趣了呢?他是否考慮過其他走廊國家的態度呢?」   「領主大人,現在的形勢已經與幾年前完全不同了。上次由於您的鼎力幫助,我們才能擊破李維將軍的嚴密防守,打通進入走廊地區的道路。而且當時,控制閃特的都是閃特的本族人,加上戈勃特先生在草原上還有未了之事,我們自然必須遵守協議,對閃特的國土不能提出什麼要求。現在陰風堡已經成為廢墟,我們進入閃特沒有任何障礙,這次出兵幫助您,完全是出於對朋友的施恩,而不是對等的交易,我們提出一些別的要求也自然是合情合理的。如今,丹西這個遠東人即將控制閃特全境,既然閃特人民能接受丹西這個外人,我想他們也應該能夠接受我們。至於周邊國家,您也大可以放心,數十萬草原聯軍,戈勃特先生的英明領導,足可以擊潰任何居心叵測的外人,何況他們還先得和丹西殺個天昏地暗呢?而且,戈勃特先生的永久結盟建議,也正是為了您作出的建議,任何侵犯貴方領土的軍事行動,我們都將全力出兵幫助而不需任何酬勞。」   整個大殿寂寥無聲,戈勃特使者提出的驚人建議,閃北君臣都在心裡頭飛速對此進行著得失盤算。   紐伯裡在這樣巨大的衝擊下,情緒的波動也不自覺地刻寫在臉上,不停地進行著陰晴轉化。   薩布羅貢卻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話語所帶來的效用,他一拉繩子:「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戈勃特先生還為您送來了一件特殊的禮物,他心愛的寵物,尊貴的朗裡奇王子殿下。朗裡奇,過來,叫兩聲。」   聽聞此言,紐卡爾、紐那提和佐米亞德三人都不由得大吃一驚,六年前離奇失蹤的閃特王子朗裡奇,竟然就在眼前,而且是如此一副樣子!   紐伯裡和坎塔雖然剛才猜出了這個人的身份,可還是和其他三人一樣,對廳裡發生的詭異情景目瞪口呆。   蓬頭垢面的男子聽話地「汪汪」叫起來。薩布羅貢把腳伸出,男子則爬過去替他舔著靴子,臉上是一堆傻笑,對於舔主人的靴子非常受用。   「紐伯裡先生,上次您將朗裡奇作為禮物送給戈勃特首領後,他覺得殺了實在是太可惜了點,就作為一條狗養了起來。雖然打獵的時候,這條狗比起任何一隻其他的狗都要差勁,但卻是所有狗裡邊最聽話的一條。更沒想到的,它今天還很有利用價值呢!據我們得知的情報,丹西一方面不斷用免稅等政策收買人心,通過教皇的冊封以獲得正統地位,另一方面又不斷造謠,污蔑您殺害了國王和王子,弒主自立。紐伯裡先生,假如您向外宣稱找到了王子的下落,將朗裡奇扶上王位,那麼對丹西的陰謀舉動將是一個沉重打擊,勢必會動搖閃特人對他的忠誠。您也無須擔心,這條狗一樣的東西絕不會不聽您命令的。當然,這只是我們的建議,採納與否完全由您決定。這條狗,是戈勃特先生送給您的小小禮物,如何利用,任殺任剮,悉聽尊便。」   很難形容廳內眾人的心情如何,不過凡是有一點昔日閃特強國回憶的人心裡都很不是滋味。   早年的遊牧民族無情地蹂躪了閃特民族,而今天,當年堂堂的王子,也被戈勃特弄成如此一副人不人、鬼不鬼,完全瘋掉了的模樣!   戈勃特此時把這個形同廢人的朗裡奇拋出來,不能不給所有人都無法忘懷的震撼,得罪這個強悍冷酷的草原領袖,將遭受怎樣生不如死的折磨!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長時間,紐伯裡才面無表情地緩緩開口:「薩布羅貢先生,非常感謝戈勃特先生送還的厚禮,朗裡奇王子能夠平安歸來,閃特人民也是萬分感謝。不過貴方提出的條件,事關重大,我們還需要時間進行討論。」   「當然,這一點我絕對能理解。」薩布羅貢躬身行禮道:「貴方還剩多少時間,我真不好說,不過戈勃特先生卻有足夠的時間靜候您的回覆。領主大人、各位先生,告辭了。」 第八集 第七章     窗外是滿天的繁星,屋內是通明的燈火。   貝葉、凱日蘭、佩羅等人肅立一旁,聽著桌前的紐卡爾給自己的心腹通報今天下午發生的驚人變故。   自前夜入城後,紐卡爾被一個副領主的虛銜奪走了曼尼亞政治統轄權,凱日蘭和佩羅也交出了兵權,掛上了軍部的閒職,可以說,這一派掌握的實際權力基本上被紐伯裡和坎塔端掉了。   不過,誰都不能小看他們這股勢力,雖然他們在軍界的勢力,由於尤里奇的投降丹西和坎塔的回歸而受到重創,但紐卡爾在政界的影響力,在各位官僚中多年鋪下的盤根錯節的關係,卻是任誰也不敢小覷的。   影響力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如果說利益是驅使人的原動力,那麼影響力就是說服他們,相信跟隨自己才能使他們利益最大化的春藥,而且只要紐卡爾不從肉體上被消滅,那麼這種影響力就難以消除。   「草原上的畜牲們,竟然打起了閃特國土的主意!」本來就帶有強烈民族主義情緒的凱日蘭,忍不住嚷了起來,在紐卡爾的逼視下不得不放低了聲音:「丹西雖然是外來人,但好歹他屬於文明人,能尊重和學習我們的傳統,可要是讓那些曾屠殺和姦淫我們同胞的草原野蠻人進來,整個閃特都會變成人間地獄!我是絕對不會跟戈勃特這個魔王合作的!」   「是啊!」佩羅附和道:「領主這麼做,沒有誰會跟隨他的,全閃特都會起來造反的。」   「這個事情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呢!」貝葉沉吟著。   「不行的,」紐卡爾搖著頭:「所有的協議都將只是秘密協議,如果消息洩露出去,父親可以矢口否認。而且,當時只有我們四人在場,不需要查,他就能知道是誰放出去的消息。我們手裡沒有一兵一卒,通過這些消息煽動赤手空拳的老百姓,在戒備森嚴的曼尼亞幾乎沒有成事的可能。」   「我有不少老部下,可以叫他們在軍中想想辦法。我相信只要消息散播出去,所有的軍人都會反對這種引狼入室的做法的。」凱日蘭建議道。   「凱日蘭將軍,這可不行,太冒險了,還沒到那種時候。」貝葉搖頭否決了凱日蘭的建議。   「丹西已經再次兵臨城下,」紐卡爾望著天上的星星若有所思:「這一次是他親自帶軍前來。父親投靠戈勃特,影響最大的其實是丹西。假如我們再度派人跟他去談判,跟他擺明形勢,也許他會考慮我們的和平建議的。」   「丹西這邊無論如何是必須利用的,擋住戈勃特還得靠他的軍隊才行,」貝葉點點頭,隨後又搖頭:「不過現在時機未到。跟丹西見過一面後,我就知道,他是個野心極大的賭徒,不屈不撓,不賭到最後一鋪不會認輸。這樣的人,千萬別在他順風順水、優勢在握的時候找他去談判。只有讓他先嘗嘗戈勃特的厲害,我們又控制了曼尼亞,到時再派人跟他去談判,我方才能獲得滿意的結果和最大的利益。」   「嗯,這樣當然最好了,可我們現在的形勢,又談何容易呀!」紐卡爾歎了口氣:「能保住自身性命就不錯了。」   「殿下倒也不必過分沮喪,我們現在不是沒有機會,相反,薩布羅貢的出現,反倒給了我們一個契機。」   「哦,」紐卡爾眼光一閃:「先生的意思是?」   「殿下,今天下午,對於薩布羅貢的建議和領主後來作出的決策,各人的態度是怎樣的呢?」   「除了佐米亞德這個馬屁精在那繼續拍馬屁外,坎塔、紐那提和我都沒怎麼吭聲,只是默默地接受了父親的最後決定。」   「嗯。」貝葉撫著尖下巴:「紐那提可以排除,我們的機會就在我的舊主,坎塔將軍身上。」   「坎塔?貝葉先生,此話怎講?」   「我跟隨坎塔將軍也有幾年時光了,對於他的脾氣多少有些瞭解。他追隨領主,主要是報答過去領主對他的恩情,同時他也確實想幹一番事業。雖然說,這些年出於各種限制,坎塔將軍也做了不少違心的事情,但我還是察覺得出,在他的心底裡,仍然把自己當成一個英勇正直的騎士,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在當前的形勢下,領主作出這樣的決定,我想,在坎塔大人心裡,也絕不會贊同的。」   貝葉的分析,叫紐卡爾深吸一口氣:「貝葉先生,您有把握嗎?」   直接策反最高軍事長官,而且是正跟自己唱對台戲,一直忠心於紐伯裡的坎塔,貝葉的想法確實與眾不同。當然,這裡邊的風險也相當大,任誰都不能不仔細掂量。   「殿下要說把握,我也不敢打包票。人心是最難揣度的,坎塔最後的選擇是什麼,我也無法肯定。不過,我個人覺得,這個險值得一冒。」   紐卡爾在屋裡連踱幾個來回,才下定決心:「那好,我今晚就去拜會一下坎塔大將軍。」   「殿下,」貝葉阻止道:「您去的話,目標太大,還是由屬下代勞妥當一些。我是他的舊屬,拜見老上級是個絕佳的借口。萬一出事,您也多一些迴旋的餘地。」   「嗯,也好,那一切就拜託先生了。」   「軍團長,前面就是麥芽城轄地了。離邊境三公里處,有一個小村落叫做瑪斯坳,實際上是詹魯軍隊的一個秘密補給中轉站,有兩百名詹魯士兵在那裡駐防,這是我畫的草圖。」   猛虎自治領的中央郡與麥芽城交界處旁的一片樺樹林裡,親自充當斥候的自由軍團副軍團長阿施塔,正向巴維爾匯報偵察結果。   「嗯。」巴維爾微微地點點頭,接過阿施塔遞過來的草圖,用僅剩的獨眼就著昏暗的星光端詳起來。   經過幾天的趨馳後,以保境安民為己任的自由軍團,卻將自己的處女戰,選定境外進行。   不過,這也正反映出巴維爾的特點,指揮作戰別出心裁,往往總是在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狠下痛手。   由於中央郡獨裁官席爾瓦採取大踏步撤退,全線收縮的防守策略,使得詹魯和塞爾聯軍能夠在中央郡戰場上長驅直進,也讓繞道麥芽城的詹魯騎兵基本上撲了個空,除了巴普的那五千紅虎軍團騎兵外,既沒有遇到什麼抵抗,也沒有撈到什麼好處。   當然,由於是第一次踏上敵國的領土,誰都不知道前面有什麼陷阱,敵人會突然從哪裡冒出來,所以久經戰陣的聯軍將領們還是盡最大的努力協調行動,處處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地前進。   雖然這樣做,使得軍隊推進速度有所減慢,但卻減少許多隱藏的凶險。對於兵力佔絕對優勢的他們而言,即使平穩前進,正面強攻,也能將敵人砸個粉碎,實在是沒有為取勝而冒險的必要。   聯軍的順利進軍,使得設在麥芽城轄地內的,原本作為前哨補給站的各處軍需駐地,變成了詹魯人安穩的後方,何況這裡是看似猛虎自治領盟友,在戰爭中保持中立的麥芽城的領地。   所以,在這些地方駐紮的軍人,難免會產生鬆懈的情緒,而巴維爾卻恰恰選擇了這些地方給詹魯人永生難忘的教訓。   當然,自由軍團戰士們的特殊身份,也令他們作起戰來百無禁忌,不必像正規軍那樣,去考慮什麼外交影響。   看罷地圖,巴維爾給幾位大隊長分頭佈置完各自的任務後,就與軍官們一起,回身招呼隱蔽在林間休息的五百戰士們起來準備戰鬥。   都是打過仗的老兵,戰士們很快就拿起了武器,跨上戰馬,排好了陣勢。   因為已經是平民身份,所以大家都褪去了巨虎軍團的鎧甲,穿上了輕便的布衫,為了標識身份,每個人的額頭都繫著一根藍色的緞帶。   這以後也成為了自由軍團的傳統之一。隨著時代的變遷,他們身上的戎裝式樣也在不停地變換,但頭系藍帶的傳統,卻從來沒有改變過,所以自由軍團又有了一個別稱——「藍帶軍」。   當然,自由軍團還有很多其他的別名,每一個名字,都有一段值得書寫的典故。   五百人裡唯一的護旗官,中隊長瑞奇舉起軍旗,站在隊伍的最前端。這是一面由戰士們按照巴維爾的意思,在一個晚上匆匆趕製出來的,有些簡陋的軍旗。   旗桿是砍下來的一段小樹的樹幹,旗面是用寶劍割開的四方形白布,幾個略通畫技的戰士,在上面畫了一隻振翅翱翔的鴿子。雖然當時和後世的很多人都認為這幾個戰士的畫技實在不怎麼樣,這哪是鴿子,分明是一隻努力跳上土牆的母雞嘛!   不過巴維爾對此卻相當滿意。對於一支軍隊,這些器物之所以珍貴,並不在於其材料的價格、做工的精細和圖像的美妙,而在於裡面所賦予的神聖意義以及戰士們對它們的敬仰和崇拜。   「弟兄們,詹魯人已經侵略了我們神聖的中央郡,我們的同胞們正在敵人的鐵蹄下呻吟。在敵人的正面,自然有我們英勇的正規軍抵擋,而我們的任務,則是在敵人身後插上一把小刀。不要小看我們的戰鬥,只要不停地給敵人這種打擊,他們一樣會痛苦萬分,甚至失血而亡!不要因為我們人少而自慚形穢,只要我們戰鬥不息,所有的人們都會起而傚尤,我們的隊伍也會像雪球一樣越來越壯大!今晚,是我們自由軍團成立後的第一場戰鬥,希望所有人都能有出色的表演!現在全軍聽令,跟隨我,進軍瑪斯坳!」   五百人發出一聲整齊的吶喊,隨後跟著巴維爾和其他軍官,悄無聲息地朝著西南方向前進。   約莫走了半個多小時,瑪斯坳的燈光已經在一公里遠處閃爍。巴維爾舉起右手做個手勢,全軍停下了馬步。   「怎麼回事?」巴維爾皺眉問道。   「不是詹魯或麥芽城黑雲騎士團的巡邏兵,」從身後縱馬趕來的阿施塔回答道:「也許是莊園主私兵武裝,或者是地方上的治安守備隊。」   「也不像,」巴維爾面無表情,低聲說道:「他們自打我軍走出樹林不久後,就盯上了我們。這些人行動迅捷,身手不錯,幾撥人前後銜接,配合得宜,偵察工作做得相當職業,絕不是普通私兵或農夫出身的地方治安隊能做到的。」   「既不是正規軍,也不是私兵和治安隊,」阿施塔也是滿肚子疑惑,瞇著眼睛想了想:「難道是盜賊團?不過他們沒看到我們打著軍旗,帶有武器嗎?」   巴維爾回頭看了看,在微黯的星光下,在遠處根本看不清簡陋的軍旗上的圖案和字樣,把它當成商隊的標記也無可厚非,而身穿平民服裝的隊伍後頭,二十多名戰士押著百來匹戰馬,上面駝著自由軍團的糧草、金幣和武器等物資。   「有可能是盜賊團,」巴維爾的獨眼望了遠處幾個快速移動的模糊身影一眼:「恐怕他們把我們當成普通的武裝商隊了。」   「我帶一幫弟兄去把他們趕走。」身旁的瑞奇說道。   「不可,」巴維爾否決了瑞奇的提議:「敢進攻幾百人的武裝商隊,對方人數肯定不少於三百。在這裡鬧起來,恐怕會驚動瑪斯坳的詹魯駐軍。」   「要是這幫兔崽子在我們進攻瑪斯坳的時候,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討厭了。」   出師不利,處女戰就碰到這樣棘手的事,阿施塔也相當惱火:「不如我們裝作不知道,掉轉方向前進,找個僻靜地方先解決掉這群混蛋,再去收拾詹魯土撥鼠。」   「嗯,這樣也好,」巴維爾點頭應允:「不過,我們還是盡量先禮後兵的好,免得未戰先折損人手。況且盜賊團目前不是我們的敵人,他們的活動,也能給敵人帶來一些麻煩。」   巴維爾掉轉馬頭,帶著五百戰士轉而向西前進,對於遠處那些偵察者的動向視而不見。   跑了大約五公里,巴維爾找了片密林前的空地,命令戰士們就地歇息,篝火也不點,趁著黑夜的掩護,作好備戰工作。   果不其然,發覺這支「商隊」停下來歇息後,自以為行蹤隱蔽得很好,負責偵察的幾個盜賊,只留下一人在遠處監視,其他人都轉身回去。不一會兒,大隊的盜賊就從東、北、南三個方向同時朝自由軍團的棲息地撲過來。   這伙盜賊的數目不少,將近七八百人,竟然點起了火把前進。也難怪他們有恃無恐,七八百人的大型盜賊團,已經有足夠的實力,對僅為他們半數略多的商隊,進行明火執仗的搶劫了。   不過,這伙盜賊今天顯然打錯了算盤。當他們距離「商隊」約百米遠的時候,對方似乎一點也不見驚慌,整支隊伍鴉雀無聲,令盜賊們心下奇怪。   「點火!」巴維爾沉聲下令。   灑了燃油的幾個柴堆迅速升起熊熊烈焰,夢想著殺人越貨的盜賊們,臉上的興奮被驚訝所替代,一個整齊的半圓形防禦陣形展現在他們面前。   戰陣的外緣是幾排巨大的防護盾牌,兩百名步兵手持長矛和戟槍,傲然肅立。   他們身後是百餘名弓箭手,所有人彎弓搭弦,箭矢沿四十五度角拉滿弓弦,引而不發。   不過只需對方指揮官一聲令下,箭手們手一鬆,雨點般的箭矢就將落到盜賊們的頭上。   在戰陣的兩側,則各為一百騎兵,引轡立馬,長劍高舉。盜賊和首領們這才知道不妙,對方完全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打起來根本不是對手。   巴維爾拿著自己心愛的布魯斯長弓站在陣前,瑞奇高舉軍旗挺立身後。   「自由軍團的巴維爾,向各位深夜來訪的朋友們問好!」帶著丹田中氣發出的聲音,所有的盜賊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盜賊們頓時發現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撲上去打吧,估計是送死居多,很多人已經是滿心恐懼,雙股戰慄了;就此撤退嘛,萬一自由軍團趁機反咬一口,來個銜尾追擊,盜賊團估計也會是被打個落花流水,對方可是有騎兵的呀!   一個頭目模樣的人站出來:「巴維爾……」   話未說完,但聽一聲弦響,巴維爾手中利箭出手!   該人尚未來得及縮頭,箭矢已經擦過了他的頭皮,將他頭頂的帽子深深地釘在地上!箭翎兀自微微顫動!   「叫你們老大出來,像你這等小嘍嘍,不配跟我講話!」巴維爾的話音再次響起。   在威猛的軍勢上,巴維爾再顯露這麼一手絕技,給盜賊們已經有些恐懼的心理上再添一層震懾。   剛才還想耍些詭計的盜賊首領,也知道不宜再縮頭藏腦,只得站出身來:「黑雨團傑姆,向巴維爾先生致意!不知英雄在此,為了混口飯吃,剛才多有得罪,還望貴方海涵。」   曾經參加過哈里河谷大戰的傑姆,見識過丹西指揮初出道的猛虎軍團大破盜賊聯軍的血腥場面,知道跟正規軍正面對壘,幾倍的盜賊都不是敵手。   如今面臨同樣的場景,他也不得不忍氣吞聲,盡量避免衝突的發生。   「想不到今晚的不速之客,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黑雨團來訪,有失遠迎哪!」巴維爾爽朗地一笑:「不知者不怪,我們自由軍團與黑雨團井水不犯河水,又天幸沒有發生流血衝突,我當然也不宜再行留難。不過,既然團長親臨,機會難得,你我何不單獨相敘,讓我們兩方就此化干戈為玉帛呢?」   巴維爾發出邀請,騎虎難下的傑姆也不願再當著這麼多手下人的面示弱於人。   自己最揪心的還是他手下的這支齊整嚴明的軍隊,至於個人的武藝,剛才雖然對方露了一手,但心裡估算,也就跟自己是半斤八兩的水平。   即使巴維爾剛才有所藏拙,單打獨鬥起來,在百招內想拿下自己絕無可能,與他單獨相處自己並不懼怕。   想到這,傑姆也傲然昂首:「也好,就尊兄所言。」   巴維爾作個手勢,自由軍團的步、騎、弓三個方陣都放下了武器,不過戰士們仍然肅立著不移動腳步,保持陣形不變。   兩位首領都給副手秘密地交待幾句後,才不約而同地朝旁邊的密林走去。 第八集 第八章     坎塔坐在書桌前。平素他一拿起書本,心境就能平和下來,出了再大的問題,書桌前的自己都能逐步冷靜下來,從而能夠作出理智的抉擇。   不過今天晚上,這個方法卻似乎有些失靈了,薩布羅貢、朗裡奇王子、紐伯裡等人的面容和神情,總是不自覺地一幅幅跳入腦海之中,心裡像一鍋已經煮沸且還在添柴加火的開水,怎麼也平靜不下來,耳朵裡更是時不時響起丹西在裡然城下那些尖刻的話語。   「坎塔,睜開你的眼睛,好好地瞧瞧你的那位明主,看他在打不贏仗的時候,會不會再次邀請北方的蠻族洗劫閃特!」   「那個時候,你就會明白,在他心裡,是國家、人民重要呢!還是自己的權位重要!」   「當然,你也要睜開眼睛仔細瞧,看我是怎麼把紐伯裡和戈勃特一鍋端掉的!」   「唉……」坎塔歎了口氣,將桌上滿斟的葡萄酒一飲而盡:「言猶在耳啊!」   坎塔正想搖鈴喚來僕人給自己斟酒,管家卻似乎未卜先知地在外面敲門了。   「進來吧,」坎塔回頭對推門而入的老管家說道:「正想找你呢!再給我斟一杯,哦,不,把整瓶都拿來吧,我自斟自飲好了,你我都免得麻煩。」   「是的,大人,」老管家雖然對主人的反常舉動有些不解,但多年職業習慣,使他仍然恭謹地應允:「對了,大人,貝葉先生在外面求見,您看?」   「貝葉?」坎塔一楞:「既然人都已經來了,就見上一面吧!」   這個才華與無恥同樣出眾,當過自己的心腹謀士,又背叛自己的貝葉,這個時候來找自己,究竟有什麼目的呢?   坎塔正尋思間,貝葉已經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坎塔的這間書房,包括這整座宅院,他都幾乎熟得不能再熟悉了,閉著眼睛也不會迷路。   幾年來,貝葉曾與坎塔在這間房子裡無數次傾談至深夜,為自己的主子出謀劃策。   然而,僅僅十來天的工夫,卻發生了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戲劇性變化,當年的主從二人,如今卻成了對立派系陣營中的人物,在老地方談起全新的話題。   「來了。」   「是的,閣下。」   還是那兩句老套的開場白,只是氣氛卻有些尷尬。   「在紐卡爾那兒,做得還舒心吧!」   「還不錯,雖然現在局勢有些困難,但紐卡爾殿下對我非常信任。」   「像我以前那麼信任你嗎?碰到困難了,該不會是又產生了轉投新主的念頭吧!」   坎塔刺耳的話語,令本來不想在此問題上糾纏的貝葉,也只好出言道:「大人,屬下當時投靠紐卡爾殿下也是形勢所迫,大將軍生死未卜,屬下也只好先自己找碗飯吃。倘若早知事情會如此發展,屬下斷不會有上述舉動的啊!」   「唉,貝葉,不必解釋什麼了。有這個必要嗎?你想向我證明什麼?證明你的忠誠?」坎塔搖搖頭:「貝葉,你之所以總是被人相中,別人看重的,可不是你的忠誠呢!」   「坎塔大人,我倒也不是想向您表露我的忠誠。剛才的解釋,也只是想請您瞭解,雖然我並非愚忠之人,但還是有自己的原則的,在主人尚未陷入無法回天的絕境前,我不會先替自己尋找出路,而是會盡職盡責地為他出謀劃策。」   貝葉對自己的解釋也不甚滿意,神情有些沮喪:「丹西領主總是那樣出人意料,他的一個也許不經意的舉動,不僅破滅了紐卡爾殿下即將成功的計劃,也令我們主從二人的關係陷入今天這種尷尬的境地。」   「你說的倒也是那麼回事,丹西這個小娃娃的心計才華、膽略手段,確實不同常人,而他的狠辣無恥,比起你來恐怕也是只強不差。不過說句實在話,即便我不回來,你和紐卡爾恐怕也不一定是紐伯裡領主的對手,他玩這種遊戲的時候,你們還只是學堂裡的讀書郎呢!」   坎塔深有同感的話,令貝葉有些哭笑不得,記起自己今天來的目的,他只得順著對方的話往下勸解:「是啊!坎塔大人,我今天正是為此而來的。紐卡爾殿下和我經過仔細商議後認為,戈勃特南下塗炭我們閃特民族的行動,只有丹西手上的軍隊才有可能抵擋得住,而今天紐伯裡領主作出的錯誤決定,也只有將軍您才有能力制止。」   貝葉的提議,叫坎塔身軀不由一震。他緊盯著貝葉的眼睛,良久無言,後者在這樣的逼視下卻是神態自若。   過了好一會工夫,坎塔才出聲,嗓音有些乾澀:「這是你們的建議嗎?」   「是的,將軍閣下。紐卡爾殿下和我,雖然不是什麼道德上的聖人,但至少在這種民族大義問題上,還不會太顧及自己的一己私利。另外,我們情願戰死,也不想當一條狗的下屬,尤其是給戈勃特舔靴子的狗!」   「貝葉,你知道今晚這話,會給你、給紐卡爾殿下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嗎?!」坎塔的話也有些激動起來。   「話已經出口,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無法收回。正因為我們知道大人您的為人,今晚我才敢坦誠相待,直言不諱。」   屋裡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坎塔才喝了口酒,笑起來:「呵呵,到底是年輕人,敢作敢為,這樣的大事,竟然也被你們說得像飲酒吃菜那麼簡單。貝葉,你在我手下也當了這麼長時間的參謀了,該知道閃特王都的規矩。我雖然握有兵權,但軍隊的調度都必須經過領主同意,而且轄下的這些將官中,也難保不會出現紐伯裡領主的心腹臥底。」   「坎塔大人,周密籌劃,難事不難;草率粗疏,易事不易。紐卡爾殿下已經是副領主之尊,政界官員擁護者眾多。只需數千人馬,一名忠實的將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住紐伯裡領主,政界有紐卡爾殿下,軍界有您主持,當可以實現政權的順利交接。至於軍隊的調度問題,過幾天領主將為迎接朗裡奇王子歸來而舉行盛大的儀式,不會不出動軍隊來維持城內秩序,這個機會,無論如何必須抓住。」   「嗯。」坎塔邊思索著邊點點頭:「貝葉,順便問一句,你們把我和丹西都當成了手中的棋子,那對我們這兩顆棋子又有什麼樣的安排呢?」   「丹西那頭,我們將在奪取政權後,等戈勃特一發難,就與其展開談判。至於閣下,我也實話實說,將仍然出任大將軍一職,能得到的好處,只是避免成為民族罪人,不會在歷史上背上賣國賊的罵名。」   「哦,我冒這麼大的風險,圖的就僅此而已嗎?貝葉,你不會不明白軍權可轉化為政權的道理吧,還記得我們原來曾多次討論過的那個問題嗎?」   「很遺憾,閣下。我想說的是,現在形勢完全不同了。假如您憑借武力當上領主,曼尼亞將一片混亂,只有丹西會從中獲利,而假如紐卡爾殿下執掌權力,政權將平穩交接,我們才有實力抵擋丹西的入侵,也才有機會利用外部形勢的變化,保住我們已有的領土。」   坎塔再度盯緊了貝葉那如海一樣深邃、如刀一樣銳利的眼睛,良久無言。   「哈哈,巴維爾軍團長,這就是你們自由軍團的軍規嗎?」傑姆不由得笑出聲來:「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麼有趣的軍規,今晚又親眼見到這麼有趣的軍隊,想起來,還真是不虛此行哩!」   「好玩嗎?」巴維爾也咧嘴一笑:「有沒有興趣參加我們的隊伍?我們自由軍團說來就來,想走就走,很適合你們這樣的盜賊團做做短暫逗留,撈幾票生意。」   「哦,有賞金嗎?」   「沒有,自由軍團的戰士沒有任何薪水,」巴維爾聳聳肩:「不過,要是你們搶到了聯軍的武器和物資,可以作價賣給我。」   「啊!真是個有趣的建議。但是事關重大,我們也是頭一次打交道,所以我還需要去跟手下的弟兄們商量一下才行。」   「傑姆團長,老實說,其實我們也算是故人哩!」   「哦,此話怎講呢?」   「還記得哈里河谷嗎?我當時是猛虎軍團弓弩部隊的一名小隊長。聽說貴團也參與了那場戰鬥,而且是少數幾個能全身而退的盜賊團之一呢!」   「原來如此,難怪……」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傑姆也是感慨萬千:「其實我哪裡是全身而退,根本就是自知不敵,臨陣脫逃啊!」   「知進知退,本來就是優秀指揮官的必備素質。」巴維爾寬慰著傑姆:「不過我有個疑問,不知當問不當問?」   「巴維爾軍團長,你是個爽快人,與我更是一見如故,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據我所知,當時大陸各大盜賊團損失慘重,而貴團當時分毫無損的撤離後,儼然已經是大陸上屈指可數的幾個大團之一了。可為什麼這幾年卻未見發展壯大呢?當時貴團應該就已經超過了兩千之數,可今晚我看,人數似乎尚未過千呢?」   「唉,」傑姆歎了口氣:「說起來真是一言難盡哪!巴維爾先生,您久居軍中,可能對江湖上的事不太熟悉啊!這兩年,在東西兩邊,同時出現了兩股特殊的武裝盜賊團伙。在東邊,大約有兩三千從遠東的魚桑島國跑過來的一夥強盜。他們在摩裡南部登陸後,就組成一個叫做浪人盜賊團的組織,由一個叫做籐田太郎的傢伙帶領。這些身材瘦小的矮腳豬,武功卻個個不差,手裡拿著的式樣古怪的鋒銳長刀,往往將人一劈兩片。最令人頭大的不止如此,這個叫籐田的頭目,心狠手辣,毒計百出,手下人也組織嚴密,儼然像一支軍隊。」   「在大陸西部,北邊冰雪覆蓋的瓦爾芹半島上,也跑出來不少留著長鬍子的瓦爾芹野蠻人,他們有的坐船當上了海盜,沿海岸線騷擾村鎮,有的則登陸步行,向內陸進發。這些野人身軀偉岸,力大無窮,戰鬥力據說堪與熊族武士媲美。更厲害的是,這幫傢伙,幾乎是整個家族、整個部落加入了我們這一行當,他們人多勢眾,因為親緣血統關係,打起仗來非常齊心,在各地橫行無忌,各國軍隊都頗為頭痛。」   「這兩撥新來者,為了打天下,根本不睬江湖上的老規矩,打家劫舍不留餘地,一律殺光搶光,對同行也照吃不誤。說來慚愧,在東西兩邊,我們黑雨團都曾吃過大虧,要不是被逼無奈,我們才不會到戰火紛擾的猛虎自治領及周邊地區,到大軍的夾縫中來覓食呀!」   傑姆帶著苦澀的回憶,卻激起了巴維爾的神往:「江湖中總是有這麼多的新鮮事啊!不過現在也好,我們已經脫下了軍裝,成為了江湖中人。」   傑姆搖著頭:「一個與政府結合緊密,為政府服務的江湖人。」   「沒錯,不過我們也同樣為老百姓服務,」巴維爾不以為意,拍拍傑姆的肩膀,「傑姆團長,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回去,看看黑雨團的弟兄們是否對我的提議感興趣。」   經過巴維爾的一番鼓動,黑雨盜賊團的半數,約莫四百人,在團長傑姆的帶領下參加了自由軍團,其他的人因為不願意跟聯軍的正規部隊為敵,而不願意參加。   傑姆倒也不怎麼強求,拿出些金幣給他們盤纏,將他們打發走了事。   「走了將近一半的弟兄,你不心疼嗎?」巴維爾悄聲問道。   「巴維爾老弟,你還是不瞭解江湖啊!盜賊團跟你們自由軍團也差不了多少,是個有利即合,無利即分的組織。只要保留主骨幹人員,手裡又有錢,總是不愁招不到手下的。」   「哦,是這樣。不過傑姆,你也不瞭解自由軍團呢!雖然我們來去自由,但自由軍團絕對不是一支有利即合,無利即分的隊伍。」   「是嗎?走著瞧好了。反正不為了金幣,我是不會跟你們合作的。」傑姆反駁著:「對了,咱們現在上哪?」   「瑪斯坳,」巴維爾躍上戰馬:「今兒個,我們要做一筆開張生意!」   經過黑雨盜賊團這麼一折騰,自由軍團原定在夜晚襲擊瑪斯坳的詹魯補給站,結果等巴維爾帶著五百名正規軍舊部和四百名盜賊組成的奇怪混合部隊再次趕到時,已經是將近凌晨三點了。   天即將變亮,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巴維爾也是命令所有人抓緊時間行動。當然,這個時候也正是人最犯困的時候,村民和守軍都沉醉在酣香的睡夢中,只有幾隻被驚醒的狗發出一聲吠叫。   不過,它們基本上來不及發出第二聲吠叫,獨眼神射手巴維爾的利箭就已經穿透了它們的喉嚨。   詹魯的軍事補給站設在瑪斯坳村東角,由數座民居大雜院改建而成。補給站的四角和大門處都有兩三個兵士拿著武器值夜班放哨,不過此時,他們的眼皮也都在不停的打架,有一兩個甚至抱著長矛睡著了。   自由軍團的九百武裝人員,分成幾撥,從各個方向悄悄地潛伏到了補給站四周。   巴維爾和阿施塔躲在一棟民舍後,窺探著補給站的正門。門口有五個士卒,一個提著燈籠,其他人拿著武器,都在百無聊賴地閒聊著,打發這令人睏倦的時光。   「巴維爾,讓那幫盜賊參加進來合適嗎?」阿施塔對眼前的戰場顯然不怎麼在意,五倍於敵人的部隊進行奇襲,相對於敵人,他更關心內部的問題。   巴維爾的獨眼瞟了副手一眼,他知道,阿施塔的話代表了絕大部分舊部戰士的想法,正規軍出身的他們,顯然有些看不起那些服飾各異,隊伍不整的盜賊們。   「阿施塔,我們打的不是正規戰,而傑姆他們正精於此道。說起來,我們還得好好跟人家學學呢!」   巴維爾又窺了一眼補給站的正門:「發信號!」   阿施塔帶著幾名箭手點燃手中的火箭。   隨著一排火箭升上高空,九百多人從四面八方吶喊著撲向了詹魯人的軍事補給中轉站。   巴維爾帶著一百名精銳戰士撲向大門。他邊跑邊發箭,而且是一弦兩箭,雖然沒有威達的一弦四箭那麼神奇,準頭卻一點不差,五名哨兵瞬間就被撂倒仆地。   戰士們刀槍齊上,補給站的木門兩分鐘就給捅破推倒。   此時,補給站裡的守軍們剛剛從夢中驚醒,衣冠不整地從營房裡衝出來,不少人甚至忘了拿武器,絕大多數都來不及套上盔甲。   在門口處,一群平民裝束,頭系藍帶的狂徒們,手持各式武器,正凶神惡煞地撲過來,而且這樣的人還在不停地從門口湧進來。   詹魯守軍很快就發現,這些人絕非拿起武器的普通老百姓,他們完全是精於群鬥的老戰士。不過,有很多詹魯士兵是被送進地獄才醒悟過來的。   傑姆手下的盜賊們也射殺了牆頭的哨兵,一群群地爬牆而入。翻牆越室,本來就是盜賊們的強項。   等到盜賊們越過圍牆,從背後夾擊的時候,本來就有些頂不住的詹魯人徹底崩潰了。半個多小時的光景,補給站的守軍就被完全解決掉了。   初戰告捷的自由軍團將士,喜滋滋地向巴維爾報告此戰成果。殺死詹魯人一百二十餘,俘虜八十多,本方戰死十七人,三十餘人受傷。繳獲金幣一千五百枚,還有幾個倉庫的糧食、草料、軍服、武器等大量軍需物資。   「三號、四號倉庫是由我的弟兄們佔領的。」傑姆一邊用繳獲的絹布擦著刀上的血跡,一邊說道。   「嗯,你想要多少錢?」   「一千金幣吧!」傑姆咧嘴一笑。   「一場老朋友了,打個對折吧!」巴維爾狡黠地眨眨獨眼:「阿施塔,分他五百金幣。」   傑姆一邊嘟噥著巴維爾還價太狠,一邊將金幣揣入衣服的裡兜:「東西怎麼辦?是不是搞些馬車來運走?」   「哪用那麼麻煩,帶上這些東西,以後怎麼打仗?」巴維爾冷哼一聲:「帶上十天糧草,每人拿一套軍服,其他的全部放火燒掉!」   傑姆張大了嘴巴,有些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花這些錢買下來的東西,為的就是一把火燒掉?   「俘虜怎麼辦?」瑞奇問道。   「俘虜?他們不會把我們當作戰俘,我們當然也不需要什麼俘虜!」抿了抿嘴唇:「留下一個活口吧!」   瑪斯坳的詹魯軍需站燃起熊熊烈焰,燒成一片火海。唯一倖存的一個詹魯士兵,蹣跚而行。他的背上背著一個大竹簍,裡面是兩百多隻右手手掌,以及巴維爾的一封信:   「獻給蓋亞陛下中央郡全體人民,自由軍團全體將士敬贈。」   看著沖天的火光,巴維爾耳邊彷彿又響起了席爾瓦輕聲的吩咐:「要發動別人起來抗爭,首先就必須挑起仇恨。無論是自己人還是敵人的仇恨,都是必需的。」   「走,我們回國!」巴維爾一揮馬鞭,帶著隊伍朝東而去。   自由軍團的征戰史,就在瑪斯坳的火光與血色中拉開了帷幕。與其他軍隊割下敵人首級炫耀戰功不同,自由軍團的方式則是剁下他們的手掌,因而他們又獲得了另一個別名——「斷掌軍」。 第八集 第九章     巴維爾敬獻厚禮的對象,詹魯王國的國王蓋亞,正在紅土城的臨時行宮裡生悶氣。   雖然只是凌晨五點,天剛濛濛亮,蓋亞卻沒有一點睡意,滿心煩躁地坐在院子中,手裡是一把揉碎了的芍葯花。宮女給他送來披衣,也被他粗魯地推開:「讓我靜一會!」   也難怪蓋亞生氣,按照反虎聯盟各國簽訂的協議,各國按預定比例瓜分猛虎自治領的財富,土地則以誰先占歸誰的原則進行分配。   按蓋亞的想法,戰勝後,詹魯和塞爾兩國,將以累斯頓河為界,以西屬詹魯,以東屬塞爾。   至於橫跨大河的大城——巨木堡的歸屬,則要看雙方戰後的實力消長而定,歸於某方,抑或隔河分治。這座城市,才是兩國爭奪的重點。   不過戰爭剛一開始,蓋亞就挨了一悶棍。沒想到聲稱握有無敵鐵甲艦的猛虎自治領水師,竟然敗退得如此迅速,讓塞爾人趁機沿河而上,連被蓋亞視做自己囊中之物的紅土城,竟然也讓塞爾人拔得頭籌,率先進入這座不設防的城市。   當然,習博卡二世和吉卡斯也並不想要這座以異族居民為主體,處在河對岸的飛地。   塞爾大將軍茲波林率軍大肆劫掠一番後,就揚長而去,還假惺惺地說將紅土城送給蓋亞陛下做見面禮物,把蓋亞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無話可說。   本來,當年被丹西巧取豪奪拿去的故土,又這樣不流血地取回來,應該是一件非常令人高興,非常值得慶幸的事情。   不過,萬斯和席爾瓦走前把府庫裡的東西,包括金幣、糧食、武器和各種物資搬個精光,不少人也攜妻帶子,拿上全部家產逃往巨木堡。   而這一次,茲波林又將這裡清洗了一遍,搞得不僅城市內,連周圍的莊園都是空空如也。   城內飽受劫難的居民們,對於重回本族國家的懷抱也沒有什麼熱情了,除了自己留下的一些間諜外,自己進城時竟然沒什麼人到門口迎接,街道和各個居民區一片死寂,寫在人們臉上的也全是冷漠。   這樣一來,不僅當初計劃在紅土城附近夾擊猛虎自治領主力的戰略落空,將紅土城作為下一步作戰的物資供應基地的計劃也同時落空了。   更加可氣的是,今年年初席爾瓦頒布了休耕令,各地基本上都沒有耕種夏糧,田野土地上一片光禿禿的,紅土城周圍也不例外。   這樣,紅土城不僅無法成為他想像中的一個物資供應基地,反而要自己派人通過難行的山道,從國內運糧來填飽幾十萬居民的肚子,叫本國本軍在後勤方面的壓力陡然上升。而且,為了安撫民心,親王蓋蘭也不得不前往城內各處慰問本族百姓,體恤民情。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昨天晚上,胡瑪人給自己送來了密使贊雷逖的人頭。本來指望這個贊雷逖能在胡瑪草原掀起些風浪,即使不能讓胡瑪族反戈倒向,讓丹西難受難受也行啊!   誰曾想這麼快就傳來了噩耗,而且送來的頭顱已經被煮熟,面頰上還有被人啃過的跡象!   「奶奶的!這幫遊牧畜牲!胡瑪畜牲!」蓋亞又揪了一朵芍葯花,在手裡狠勁地揉搓。   看來希望還得寄托在另外一幫遊牧民身上,而對他們,老子也不是沒有行動的,蓋亞一邊尋思著,一邊將手裡碎蔫的花瓣扔到地上。   猩紅的花瓣,如幾點血跡,落在整潔的石路上。   清晨時分,閃特最北端,斷腸山脈的死亡峽谷谷口,陽光剛剛從地平線露頭,周圍還有些薄霧。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在原來陰風堡的舊址上,威達手下的五萬將士已經熱火朝天地修築工事多時了。   經過連續的急速行軍,他們在昨天終於抵達了死亡峽谷。大軍一到,威達就一方面派出斥候到週遭偵察情況,同時命令其他人開始在峽谷的谷口,原陰風堡的舊址上修建防禦工事。   戈勃特果然不是一個簡單人物,扼守死亡峽谷谷口的陰風堡,被他拆成了一片廢墟,甚至連城堡的地基也全部挖個稀爛。   丹西曾找過建築大師陀比恩詢問,能否在原址上重建城堡,以求盡快在北部建立一個防禦要塞,避免來自北部野蠻民族的巨大威脅。   看了地方官送來的手繪圖紙,聽完了情況介紹後,建築師也是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既然地基都被破壞掉了的話,重建還不如新建一座城堡省時省錢,因為,光是清理原來的廢墟,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聽聞權威下的結論後,丹西也只好悻悻作罷。   不過,對於威達他們來說,這些廢墟倒也不賴,使得修築壕塹有了足夠的石材,既省下了挖土的工夫,又比土要結實許多。   威達坐在一塊倒塌城牆的巨石上,嘴裡含著一塊權當早餐的奶酪,攤開死亡峽谷及周邊地區的地形圖,眼睛望著地圖,呆呆地在那出神。   死亡峽谷是斷腸山脈中唯一裂開的一條大峽谷,也成為了漢諾大草原進入中央走廊的唯一通道,而陰風堡,則曾是扼守這條要道的最堅固堡壘,足以跟東邊的摩雲關、西邊的赫斯堡媲美齊名。   不過,斷腸山脈、死亡峽谷、陰風堡,都並不是它們最初的名號,它們現在這些令人恐懼的名稱,都是後人根據血腥累積出的各個歷史事件,給它們起的別名,久而久之,人們已經忘了它們的初名,別名也變成了正式的名稱。   斷腸山脈為東西走向,東接摩雲山脈,西連雷恰山脈。它陡峭筆直,山的兩邊基本上都是壁立千仞的懸崖陡壁,山上也都是裸露的岩層,幾乎是寸草不生,山頂上則終年白雪皚皚。   這樣險峻的山脈,除了輕功高強者有可能憑借其功夫艱難地爬上去以外,其他人根本無法翻越,就更別提有輜重的軍隊了。   因而這也成為了保護中央走廊地區富裕的農耕文明,免受北部漢諾大草原上遊牧民族侵害的天然屏障。   不過傳說在上古時代,斷腸山脈卻有一個美好得多的名字——仙子山脈。傳說這裡綠樹繁茂,芳草茵茵,美麗的仙子們居住在高可及天的山頂處,她們的福澤遍灑人間。   然而,厄運突然來臨,一夥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飛龍,趕走了仙女,佔據了此處。從此,仙子山脈成了這些惡龍貽害人間的據點和老巢。   仙子山脈和周圍地區,變成了人間地獄,成為人們傷心斷腸之所。   這種情況直到西大陸來的大英雄維克托和猴族英雄侯聖,拿著神兵青龍劍與烏龍棍,深入龍穴,殺死天龍王,才結束了人們的痛苦生活。不過這些惡龍留下來的惡劣地理環境,卻再也無法改變了。   險峻的斷腸山脈雖然隔斷了中央走廊與漢諾大草原的聯繫,但它的中段,即閃特北部地區,卻有一條斷裂開的大峽谷。這條峽谷長約兩公里左右。峽谷內道路狹窄,最寬處不過一百米,最窄處只有十來米,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崖。   當年的胡瑪族人,就是在女首領克麗斯的帶領下,通過這條峽谷,離開資源貧瘠,戰亂不休的漢諾大草原,進入中央走廊定居下來的。   追溯更遠一點,傳說呼蘭人的祖先,也曾是胡狼族的一支,同樣是穿過這條峽谷前進的。   不過他們走得更遠,一直離開了中央走廊,殺進了東部的呼蘭草原,並建立起一個強盛的大帝國——呼蘭帝國。   雖然地位身份已完全不同,自認為比起現在草原上落後野蠻的胡狼族要高等許多的呼蘭皇室,堅決否認這種說法,但仍然有很多呼蘭的貴族傾向於認同這一傳說。不少人還千里迢迢地跑到漢諾大草原上去尋根訪祖。   當然,局外人是無法考證這段歷史是否確切了,但是僅從「胡狼」、「呼蘭」兩者如此近似的發音,也能大致推測出些端倪。   然而,更多的遊牧民族則不是像胡瑪人、呼蘭人這樣,背井離鄉,擇地而居,重新打出一片新天地。   他們更樂意做的是,侵入走廊,燒殺擄掠,搶劫錢財、女人與奴隸。尤其是到了草原上的荒年,各個民族更是停止內鬥,互結聯盟,大舉向南入侵,進行瘋狂的劫掠。   在那個時候,這條峽谷並不叫做死亡峽谷,而被各遊牧民尊稱為「勝利峽谷」。每一次南侵,遊牧戰士們總是跨馬攜刀,氣勢洶洶地衝過峽谷,然後再運著一車車滿滿的戰利品,趕著大群的女人和奴隸,再次穿過這條峽谷勝利歸來。   這種現象,中央走廊人民遭受的痛苦,直到百餘年前,閃特族的蓋世大英雄——朗托出現後,才得以改變。   出身普通人家的朗托,從小立下了壯志,在九個英勇的弟兄,即後來冊封為九大聖騎士的勇士的幫助下,統一了閃特全境,建立起強大的閃特王國。   儘管是立國之初,百廢待興,需要無數錢財,朗托還是竭盡全力,勒緊褲腰帶,花了幾年的工夫,在勝利峽谷谷口修建了一座雄偉堅固的城堡——北風堡。   而九大聖騎士之首的馮。李維,出任閃特北部最高軍事長官兼北風堡城防總指揮。從那時起,李維家族連續幾代,一直受國王的委託率重兵鎮守北風堡。   馮。李維被朗托稱為軍中的中流砥柱,以其防守極為穩固著稱於世。   朗托曾笑言:「我打了多少敗仗,即使死了都不要緊,只要李維還在,閃特就穩如磐石,沒人敢動她一根毫毛。」   誰知道這句戲言,最後卻成了真。曾被整個中央走廊推為公認的領袖,被認為歷史上最有可能統一中央走廊地區的朗托,在正值盛年的四十六歲,率領走廊聯軍擊敗呼蘭帝國的入侵,並反攻呼蘭本土。   在歷盡千辛萬苦攻佔了呼蘭西部要塞,被認為是永遠攻不破的堡壘——摩雲關後,站在高台上向聯軍將士致意的朗托,卻死於一枝陰險的毒箭。   射箭的,正是柯庫裡能的祖先,柯庫爾。被草原遊牧民視做魔王的朗托,最後也死在與胡狼人同源的呼蘭人手上。   定居文明與遊牧文明的每一頁交往史,幾乎都是用骸骨沾著鮮血寫成的。   朗托死後,聯軍四分五裂,摩雲關最後也被呼蘭人重新奪回。   至於曾經多次商議的幾大走廊國家的合併事宜,再也不見提起,空令後人嗟歎。   不過,馮。李維的存在,令任何人都不敢覬覦閃特的領土。閃特果然像朗托所言,只要李維在,就穩如磐石。   雖然以後的歷代閃特國王,再沒有出現過朗托那樣的英雄人物,但李維家族總是忠實而一絲不苟地履行著自己的天職。   作為防禦世家,各代李維將軍們,利用堅固的城牆和出色的防守策略,擋住了遊牧民族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攻擊,保證了閃特和中央走廊各國在百餘年的時間裡,沒有再受到漢諾大草原上遊牧民族的任何騷擾。   幾乎每隔十年二十年,遭到飽受資源匱乏的痛苦而垂涎南邊鄰居財富的草原上各遊牧民族都會在某個強大首領的帶領下,聯合起來狂攻北風堡。但他們每一次都被李維家族率領的閃特精兵打得落花流水,死傷慘重。   遊牧戰士的屍體堆積在峽谷中化作了纍纍白骨,每到晚上,整條峽谷都是綠瑩瑩的,到處是鬼火游動,彷彿是一條通往地獄的通道。   勝利峽谷的榮耀變成了死亡峽谷的恐懼,北風堡也同樣成為了無法攻破的城堡,取得了與摩雲關、赫斯堡同樣顯赫的名聲。   而原來閃特王國北部的北風沼澤和北風堡,人們總覺得從北方吹來的風裡,帶有太多冤魂的陰氣,因此北風沼澤和北風堡也獲得了同樣令人恐懼的名稱——陰風沼澤和陰風堡。   同樣的,陰風大道、淚河等周邊外圍地名,也多少與此相關。   真應了那句老話,世界上沒有攻不破的堡壘。十幾年前,戈勃特的父親戈連正值壯年,意氣風發,不顧歷代頭領們的教訓,帶著遊牧聯軍再次進攻陰風堡,結果也再次慘敗在第六代李維的手上,戈連自己也重傷而亡。   又過了十年之後,二十五歲的戈勃特矢志復仇,通過內外聯合,終於完成了戈連的未達之志,擊敗名將加仇人的李維,將整座陰風堡拆成一片廢墟,連地基也全部挖斷。   隨後,死亡峽谷再次恢復了往日的榮耀,遊牧民族在百餘年後終於再次洗劫了中央走廊,峽谷裡的亡靈們再次歡欣鼓舞地看到,他們的子孫押著無數的戰利品勝利歸來。   而對於閃特,也同樣應了朗托的那句話,李維兵敗,閃特也再不是穩如磐石,立刻陷入了四分五裂的諸侯割據時代。   而同為聖騎士後代的紐伯裡,則是造成這一後果的罪魁禍首。直到丹西帶著猛虎軍團大舉北伐,這種局面才有改觀的可能。   只是,相較於當年朗托在走廊裡的崇高聲望和無數盟友,丹西今天碰到的卻是四面皆敵。   為了戰略大局,丹西不得不讓具有豐富經驗,指揮過大兵團作戰的李維穩守閃南的廣闊領土,而派遣自己充當起在峽谷口抵禦遊牧蠻族的光榮任務。只是條件比起當年的各代李維還要困難,他們好歹還有一堵城牆,自己卻只有一些簡陋的工事可資利用。   「威達,威達!」   叫聲把威達從歷史長河的神遊中喚醒,他抬頭一看,是角鬥士夥伴,縱隊長羅格,一個擅使戰斧的夥計。   「羅格,什麼事?」   「斥候回來了,有緊急情報。」   「那好,叫上所有大隊長以上軍官,馬上到我的營帳開會!」   一個卷髮的小伙子,正在向威達和各位軍官報告探聽到的情報。小伙子叫提奧,穿著牧民服裝。   其實他本來就是草原上的蒂奇斯族人,跑到走廊裡來撈世界,後來被威達相中,重金聘請他加入猛虎軍團,利用他對漢諾大草原的熟悉,進行偵探工作。   「威達將軍、各位長官,戈勃特率領草原各族聯軍約莫二十萬人,正朝死亡峽谷推進,據我們的陣地大概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聽聞提奧的話,底下將官們不由得竊竊私語起來,只有威達、羅格、賈巴爾等少數幾個將領不動聲色。   在威達手下的這五萬人中,只有兩萬人是從中央郡開過來的舊部精銳步兵,分別由角鬥學院的戰友羅格、卡丹城入伍的老戰士賈巴爾,這兩名都喜歡玩斧頭的縱隊長帶領。   其他的三萬人,都是剛收編不久的閃北降軍,很顯然,雖然經過了幾天訓練和重組,但他們尚沒有學會處變不驚,而這卻是猛虎軍團將官們必須具備的素質。   威達皺起了眉頭:「在底下議論什麼!聽提奧講完,有問題可以當場問,軍中的紀律都不懂嗎?!」   軍官們收口噤聲,提奧也有些嚇到了,站在那裡手足無措。   「提奧,」羅格微笑著發問,打破軍議會的尷尬:「戈勃特草原聯軍裡頭,各族軍隊的組成,你打聽清楚了嗎?」   提奧有些放鬆下來:「具體數字很難說,不過聽說裡頭,沃薩人大約有八萬,胡狼人大約五萬左右,其他像蒂奇斯、鳩蠻等民族,就不太清楚了。」   「看來戈勃特未盡全力呢!」賈巴爾說道:「我聽說,草原上的沃薩人,光帶甲戰士就有十幾萬,加上出則為兵入則為民的成年男子,人數就更多了。看起來,戈勃特似乎不怎麼把我們放在眼裡嘛!」   賈巴爾的話,叫眾將都有些心驚。早就聽說漢諾大草原上的遊牧民族與走廊裡各國完全兩樣,實行的是幾乎全民皆兵的軍事制度,倘若他們這股洪流開過來,將是非常可怕的力量,恐怕沒有誰能擋得住。   威達冷笑一聲:「戈勃特不是傻子,死亡峽谷就這麼狹小的正面,他帶的人馬再多又有何用?既不能展開包圍,又沒法發揮騎兵的衝擊力,只能跟我們硬碰硬地打攻堅戰。不過這些遊牧蠻子經常攻打陰風堡,倒也積累了不少步兵對戰,攻城圍城的經驗。」   「這個我們拿手,」羅格信心十足:「我們猛虎軍團的重步兵,從來不懼正面對決,連重騎兵我們都不怕。我就不信,這些長著羅圈腿的馬背上的蠻子,下馬後會是我們的對手!」   「倘若戈勃特這麼打,我就不擔心了,」威達說道:「只要一兩萬人堵住峽谷,跟他打消耗戰,即便打不贏,也能耗上幾個月的時間。」   「呵呵,確實,」賈巴爾笑道:「南面的峽谷口只有五六十米的寬度,最多上來百多人。況且敵人,一堆兒擠在峽谷裡,一枝箭射下去,沒準能扎上兩個人呢!」   「所以我懷疑的正在於此,」威達皺起了眉頭:「戈勃特不是戰場上的初哥,他可不會喜歡這麼打仗。而且時間上也趕得太巧了點,我們剛來兩天,他們就趕到了。倘若他們提前幾天,不是已經衝過峽谷了嗎?沃薩和胡狼族的戰爭,不是已經結束幾個月了嗎?」   「威達將軍,屬下聽說的情況是這樣的,」提奧說道:「打完仗後,半個月前,在沃薩族領地,古拉爾河中游的飛鷹渡口,十七個草原民族召開會議,共同推舉戈勃特為草原聯軍的首領,並由長老們授予了雄鷹可汗的稱號。在會後才調度軍隊,籌集糧草,協調聯軍的行動。我想,也許是這件事耽誤了戈勃特的行動。」   「這倒也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威達點點頭:「政治這玩意,雖然我不怎麼懂,但知道它總是要花些時間的。不過……」總覺得有些蹊蹺,但又說不出來,威達也只好欲言又止。   「我聽說胡狼一直是漢諾大草原上的第一大族,」賈巴爾接過話茬:「如今沃薩族的戈勃特不僅當上了聯軍首領,還加封尊號,儼然是草原上的王者,胡狼首領西格爾願意嗎?難道草原上,狼的子孫已經臣服於鷹的後代了嗎?」   胡狼以狼,沃薩以鷹為民族標誌,是故賈巴爾有此一問。   「這個就不太清楚了,」提奧回答道:「不過我個人估計還沒有,因為各族首領的軍政權力都還在各個首領自己的掌握中,戈勃特似乎還沒有發號施令的權力。想來與以前的草原聯軍相同,只是一個臨時性的軍事首領,這一次多加了一個封號而已。」   似乎記起了什麼,提奧又說道:「對了,這次我還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就不知道當不當講。」   「說吧!知道的情報越多,對戰爭就越有把握。」羅格被勾起了興趣,趕忙慫恿道。   看到威達也點頭了,提奧才眉飛色舞地講起來:「我聽過草原上一些長舌婦們的議論,她們說戈勃特正在追求胡狼首領西格爾的妹妹卡琳爾,為了這個女人,他把自己的幾個老婆都休掉了呢!」   「哦,」威達也忍不住發問了:「這個卡琳爾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戈勃特搞上手沒有?」   「這個卡琳爾外號叫『狼女』,聽說貌美如花,武藝高強,在戰場上不輸於鬚眉。不過她好像對戈勃特有點感冒,一直愛理不睬的。」   「唉,舞刀弄槍的女人,」威達相當失望:「想想奈絲麗那種貨色,這個卡琳爾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一些知情的將領聽到主將的話,都忍不住怪笑起來,軍事會議也在笑聲中結束了。   只有威達,心裡頭像擱了塊石頭一樣,總放不下來。當然,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滿腦子都是一個疑問,這個聞名已久的戈勃特,他在打什麼主意呢?他究竟會採取什麼樣的進攻手段呢? 第八集 第十章     「雄鷹可汗」的巨大氈帳內,草原各族的首領同樣也在召開軍事會議。   戈勃特端坐在帳篷中央的上方,瞇著眼睛,抿著嘴唇,有些傲然地打量著帳內的其他人。   他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虎背熊腰,沃薩族戰士的緊身裝束,更襯托出全身的遒勁肌肉。他的棕色卷髮下面有著一對深邃的灰色眼睛,再往下是長長的鷹鉤鼻,右手則時不時習慣性地摸摸腰間的青龍劍。   丹西曾在胡瑪草原發出感歎,連遼闊草原都融不掉的野心將是非常的可怕。戈勃特父子與阿薩爾無疑都是擁有這種野心的人物,不過與阿薩爾不同的是,戈勃特和他的父親戈連,都有著與自己野心完全相匹配的能力。   當戈連接任沃薩首領時,漢諾大草原上仍是胡狼族一族獨大,沃薩和鳩蠻、蒂奇斯等民族一樣,屬於第二集團,與胡狼族存在相當的差距。   僅從戈連以前,遊牧民族七次聯合進攻陰風堡,有六次是胡狼人擔任首領,只有一次是鳩蠻人當頭,就可以看出胡狼的勢力之強大。   但戈連絕不是安於現狀的人,他一方面勵精圖治,鼓勵本族人口生育,發展與走廊各國的貿易,默默增強本族的實力;另一方面,他又憑借其大膽和細心,策劃了引發東西教會間軒然大波的青龍劍失竊案,將這件神劍奪入手中。   隨後,戈連手持神兵征戰四方,取得了輝煌的戰果。搶到的牲畜,他分給族內的各部落,自己一隻不要;抓獲的人口,則將他們分散到各個部落中,使他們成為本族的牧民或戰士。   他的這一系列戰爭和內政措施,使得曾經默默無聞的沃薩族得以迅速崛起,並取得了與胡狼平起平坐的地位。由於戰勝了胡狼人,戈連得以出任草原聯軍的首領,率領各族人馬第八次進攻陰風堡。   戈連的幼子,當時只有十五歲的戈勃特,還清楚地記得,大軍出發前的意氣風發和趾高氣揚,這可是沃薩人第一次獲得出任聯軍首領的殊榮,也完全改變了大草原的局勢。   不過,更叫少年戈勃特難忘的,還是陰風堡前慘敗時的情景,那一幕,像刀子一樣刻在自己的腦海心頭,每一筆,每一畫,都滲出血來!   投槍、箭矢、石塊,像冰雹一樣在草原戰士們頭上呼嘯,祖輩們的白骨上,又鋪上了厚厚的幾層屍首……   李維帶領閃特軍隊開始反擊了,被殺得草木皆兵的草原戰士們,狼、鷹、禿鷲等的子孫們,開始像受驚的兔子們一樣逃竄……   身受重傷,仍然堅持在前線指揮的戈連,拒絕兒子和部下挪動他的身體,他每講一句話,嘴裡就湧出大口的暗紅色鮮血:「不,不要動我,我、我已經失敗了,就讓我和歷代的祖先們待在一起吧……」   最難忘的是父親臨終之前,用手緊緊揪住自己的胸口,痛苦地望著陰風堡方向:「給我拆了,拆了那座地獄城堡,我永遠在這裡,在這裡等著你,看著你……」   十五歲的戈勃特,就立下志向,無論如何,要完成父親的遺願。同樣,這場難忘的慘敗也教給他一個道理,跟李維家族的人,在這種不利的條件下交手,英勇睿智如父親那樣的人,也難逃歷代祖先們失敗的宿命!   要攻破堡壘,必須另想辦法!   接過青龍劍的戈勃特,在自己任內,帶領沃薩族人連續三次戰勝了強勁對手胡狼族,實力已經超過了對方而成為漢諾大草原上的第一強族。   更令他自豪的是,他終於找到了攻破陰風堡的法門,內外合擊,在五年前聯合草原各族人馬入侵閃特,擊敗防禦大師李維,徹底拆毀陰風堡,父親的心願終於得償!   隨後,他帶領草原聯軍對閃特進行血腥洗劫,為草原各族擄掠了無數財富、女人與奴隸,不僅大大增強了自己的實力,其名聲也傳遍了大陸。   不過,戈勃特絕不甘心僅做一個草原上的蠻族頭目,他的心裡比普通的草原首領,有著更高的志向和追求。   富饒的中央走廊,不僅是自己民族劫掠的對象,他更想將此變成沃薩人世代居住的永久領地。這樣一來,沃薩人將永遠衣食無憂,而不必像在貧瘠的漢諾大草原上那樣,為了一點少得可憐的物資和財富,終日紛戰不休。   比起各族首領,甚至歷代草原領袖而言,戈勃特有著一個無可比擬的優勢,幼年時曾在閃特受過幾年教育的他,精通文明世界的遊戲規則,而他身後,則有無數忠誠的蠻族戰士來幫助他實現自己的理想。   在這個世界上,財富與武力,就像雞生蛋,蛋生雞一樣,是個解不開的千古迷局。   用錢可以收買士兵為自己效力,同樣,有了士兵也可以搶到錢。而戈勃特,則準備以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個難題,而解開問題的鑰匙就是中央走廊與漢諾大草原懸殊的貧富差距。   戈勃特將佔據閃特,並讓沃薩人在此定居下來。同時,他也不會放棄自己在草原上的勢力,只是不再將此作為經營重點而已。   利用走廊裡的財富,他將僱傭草原上的各族戰士為自己效力。   貧窮的草原人,一個金幣就能招募幾個強悍的戰士,絕對是物廉價美的交易。這些戰士,又將為自己佔據更大的領土,奪取更多財富。這兩者都將像滾雪球一樣地不斷壯大,一直將自己推上權力的頂峰,野心的極限!   早在五年前,第一次攻破陰風堡後,戈勃特就曾動過這個念頭。不過,當時的形勢並不允許自己採取這種行動。   首先,草原上的胡狼人跟自己民族的矛盾正在加深,戰爭不可避免。   其次,走廊各國也難以容忍沃薩族這樣的異類突然進入走廊定居,出現像丹西這樣四面受敵的狀況。   第三,閃特的民族主義情緒,在遭受洗劫後正處於高漲時期,而六大軍閥手裡的軍隊也整飭完畢,要想立足相當困難。戈勃特知道自己必須忍耐。   今年,取得第三次對胡狼戰爭勝利的他,已經確立了自己在草原上的地位,一兩年內,胡狼人都不敢再輕啟戰事,自己終能騰出手來開拓新的天地。   而丹西的猛虎軍團則為他創造了絕佳的機會。一方面,猛虎軍團將走廊大部分國家都拖入戰爭,對自己這邊無暇顧及。   相反,塞爾和詹魯都派出使者,希望自己南下出兵,給猛虎自治領施加軍事打擊,並許以重金酬謝。   當然,假如他們知道自己來了就不想走的話,也許就會是另外一副態度了。   另一方面,丹西的入侵,各國以及紐伯裡的邀請,都給了自己足夠的出兵借口,而猛虎自治領的各項消除民族隔閡,增進民族融合的政策,也預先為自己鋪下了基石。   從心底裡,戈勃特是非常感謝丹西,感謝這位無私的鋪路人。而為了收穫果實的這一天,戈勃特苦苦等待了五年,也作了極為充足的準備。   戈勃特將如脫韁野馬般奔騰的思緒收回來,轉向即將開打的戰爭:「則尤,你的那些禿鷲,偵察到什麼情報沒有?」   則尤是鳩蠻族的首領,一個頭髮半禿的中年人。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右邊鼻孔上套著一個古怪的飾環。   鳩蠻也是草原上的一個大族。該族人以禿鷲為圖騰並加以大量飼養。和丹西的金雕夫婦一樣,這些禿鷲對於偵察敵情有很大的作用。當然,按照人盡其才的原則,則尤也就理所當然地主持起草原聯軍的偵察工作。   則尤的話裡帶著濃重的鼻音,看來為了形象的美觀,犧牲的是言語的流暢:「大汗,根據空中觀察到的情況,猛虎軍團約有五萬左右的步兵,昨天到達了死亡峽谷谷口,他們這兩天都在陰風堡的舊址上修築防禦工事,準備據此進行防守。」   「哼,有陰風堡也擋不住我,何況是現在這個樣子呢!」戈勃特冷笑一聲:「來的是誰,是不是我的老朋友,李維將軍呢?希望這次,他的水準能有所長進。」   「好像不是,」則尤甕聲甕氣的聲音再次在氈帳內響起:「據我們的情報,來的是丹西的朋友,威達。」   「威達?丹西的那個鐵桿角鬥士朋友?」   「沒錯,就是他,大汗。」   「真想把丹西和他的那伙角鬥士統統活捉,讓他們給咱們表演一場刺激的角鬥呢!」   戈勃特的話,引得氈帳內一片哄笑。   蒂奇斯首領摩盧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抄起几上的「骨碗」就往嘴裡咕嚕咕嚕地倒酒。   蒂奇斯也是草原上的一個大族,素以狠辣殘暴著稱,他們最喜歡的裝飾品,是以敵人頭顱製成的各種酒器酒具。   摩盧手裡的骨碗,就是用一個曾被他殺死的部落首領的頭蓋骨做成的。   格立西的族長鷹斯也一邊笑,一邊拍著手掌:「戈勃特,前鋒人選找定了沒有?沒有的話,我報名!」   格立西也是漢諾大草原上一個不小的民族,被稱為「馬背上的舞蹈家」,他們的騎術獨步天下。   戈勃特還未來得及回答,那邊古雷托的族長沙利克就嚷了起來:「別讓鷹斯去送死,還是我來打頭陣!」   古雷托人是草原上的大力士,是最彪悍的摔跤能手。   「沙利克,你奶奶個熊!」鷹斯一聽就來火了,一摔酒杯站起身來。   「鷹斯,老子才不尿你!」沙利克也毫不示弱。   「夠了,都坐下!」戈勃特一聲吼叫,兩邊都只得悻悻坐下:「前鋒我已經有了人選,那就是我們沃薩人的第一勇士,季爾登將軍!誰不服氣,可以找他單挑。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打死了我不管,打傷了我也不賠藥費!」   戈勃特點名季爾登做前鋒,鷹斯和沙利克都沒了脾氣。這個季爾登可非常人,乃是戈勃特手下的第一大將,勇武過人,單拳可以打死牯牛,雙手能裂獅虎。   他一直在戈勃特麾下作戰,打過的勝仗和身上的傷疤一樣多。   氈帳裡略略安靜了些,族長和首領們都在邊喝邊聊。戈勃特的注意力,卻放在氈帳的一個僻靜角落。那裡坐著胡狼族首領西格爾和他的妹妹卡琳爾,兄妹倆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冷眼旁觀週遭的一切。   這兩人,才是戈勃特要重點對付的人物。胡狼族雖然在草原上勢衰,但其強大的實力仍然無法小視。   西格爾絕非平庸之輩,只是在戈勃特這樣的天縱之才面前,才不得不敗下陣來。   而他的妹妹卡琳爾,則是戈勃特在另一個戰場上的進攻目標,在戈勃特心裡,其難度與重要性,遠遠超過死亡峽谷南端威達帶領的五萬猛虎軍團戰士。   卡琳爾有「狼女」的雅號,一些心懷叵測的男子又故意叫成「浪女」。她今年才二十歲,不僅長得美貌非凡,還已經有三四年的戰鬥經歷了。   卡琳爾作戰勇猛,指揮得當,美貌中透出堅毅與果敢,成為草原各族青年才俊追逐的對象,而戈勃特就是其中之一。   迎娶卡琳爾,戈勃特倒不是想貪圖她的美貌。草原上的兩大民族沃薩與胡狼合併,也是戈勃特的野心之一。   當然,戈勃特知道,貴為胡狼族長之妹的卡琳爾,絕不可能屈尊做自己的小妾。為了達到目的,他一狠心,將自己娶的三個妻子都休掉了,意圖打動卡琳爾的心。   不過,這個卡琳爾非常有主見,且很不領情,對戈勃特總是不理不睬。這件事情都快成了草原上的笑料,叫戈勃特非常沒面子。   可弄到了這個份上,戈勃特也騎虎難下,只得繼續扛下去,希望自己的「誠意」能有所收穫。   戈勃特展示出一個極有男性魅力的微笑:「西格爾先生、卡琳爾小姐,你們對於這場戰爭怎麼看呢?」   「戈勃特大汗,你就這麼有把握嗎?」卡琳爾語帶嘲諷:「守住峽谷谷口的,可是中央走廊裡聲名赫赫的猛虎軍團啊!威達將軍最近在閃特北部,也打了幾場漂亮仗呢!」   「呵呵,卡琳爾小姐,再有名的名將,在我眼裡都算不了什麼,李維就是明證。至於這個威達,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   「吹牛誰都會,打起來才見真功夫。」卡琳爾也針鋒相對。   「卡琳爾小姐,敢不敢跟我打個賭呢?」戈勃特信心十足地說道:「明天季爾登將軍將進攻威達的陣地,而我敢打包票,威達手下的這五萬人馬,將見不到後天的太陽!」 第九集 本集簡介     四面受敵,大軍合圍,聯軍開始箍緊自己的雙臂。   死亡峽谷,威達苦戰失利……   曼尼亞和奧利維拉,政局一團迷霧,各方勢力糾結纏合,軍政首領們搖擺不定。但又有一些新的勢力,開始插手走廊裡的紛爭。   有所取就有所捨,有所得就有所失。丹西在兩難中,會做出何等選擇?   茫茫的黑夜裡,丹西能發現勝利的曙光嗎?他能找到指引方向的明燈嗎? 第九集 第一章     對於政治風雲的變幻,西大陸詩人有一名句:「太陽時時告誡我們有秘密暴動的威脅,陰謀叛逆和隱藏的戰爭正在醞釀。」大陸歷995年5月6日,當自由軍團在淩晨完成了處女戰的表演,威達和戈勃特還在各自的軍營中算計著對方的時候,猛虎自治領週遭累積已久的政治矛盾也終於爆發,各方政治勢力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個適合於商店開張誌慶的好日子,進行全面攤牌,在一天的時間裡竟接連發生了三場政變,史稱「叛亂之日」。   叛亂之日的權力遊戲充分體現了其誘人而殘酷的本性,勝利者大權在握,黃袍加身,自然是風光無限;失敗者或倉皇逃竄,或人頭落地,等待他們的是無情地搜捕和高聳的絞刑架。押上了自己的全部籌碼,包括本人、本家族、本集團身家性命的賭徒們,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命運女神的抉擇,一幕幕悲喜劇在鐵掌坡、奧利維拉和曼尼亞交替上演。   三場演出中,最先開幕也最先謝幕的就是鐵掌坡事變。體格健壯,在歷經戰爭洗禮的熊族人,在政治鬥爭方面卻相當的幼稚而缺乏經驗,即便是陰謀政變這樣的事情,由頭腦相對簡單的他們來玩,也有些直來直去的味道。   由於猛虎自治領外交總長安德魯定於今天上午趕來鐵掌坡視察。事先獲知消息的留守領地的軍政首腦,熊將古格和長老酷列親自率領各位頭面人物跑出十里外相迎候。   不過熊將茨牙和長老約不裡都推脫身體有病,不能前往。幾天來一直在鐵掌坡駐留活動的海亞爾特使,當然也不會去見敵國的外交官。   古格和酷列倒是並不勉強,帶著各族首領和長老,在一千武士的護衛下,於清早就出發了。   等到古格和酷列兩人都離開了鐵掌坡後,身體有恙,臥病在床的熊將茨牙和長老約不裡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召喚家丁武士,朝著熊王殿等各處軍政要害處進發。   蓄謀好些日子的茨牙和約不裡都做了一定的準備,糾集起來的武士和家丁相當不少,約不裡有一千出頭,茨牙有兩千左右,兩方的私兵家臣加起來達到三千之數。   由於熊王班哈帶著熊將莫賀、爪拿及五萬精兵跟隨丹西出征閃特,熊族領地的將士只剩下了不到四萬人,又因他們的宗主國猛虎自治領已經與海亞爾宣戰,熊族在與海亞爾的接壤邊界處集結了剩餘四萬武士中的半數,約莫兩萬人左右。這樣,機動部隊只剩下了兩萬戰士,這些人還要分佈熊心城、熊耳寨等各處城市、要塞和村寨,使得鐵掌坡駐防部隊只餘五六千人。而今天,古格和酷列又帶走千餘精兵和各位首領,使得這裡不僅防備更加空虛,而且群龍無首,沒有有足夠影響力的軍事指揮官在此彈壓。   防備薄弱,又群龍無首,早就在等待時機的茨牙和約不裡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也是立刻行動,意欲一舉起事成功,奪取熊族領地政權,而進攻的重點目標就是熊族的政治中心——熊王殿,兩人在殿前的廣場上順利會師兩者家臣武士約莫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看上去聲勢頗為不小。   茨牙手中的巨斧一揮,將趕過來詢問的一名侍衛砍成兩段,然後帶著一千五百武裝就朝殿廳衝過去。據內線告知,這裡只有三百武士守衛,五倍的兵力,茨牙絕對有把握輕鬆拿下此處,順利控制這熊族的政治核心。   一千多人鬧哄哄地撲上台階,守衛們見勢不妙,趕緊逃進殿內,掩上大門。   叛軍武士巨斧掄動,茨牙一腳踹開大門,率先衝進了大殿,身後的武士們也一湧而入。   「茨牙,酷列長老果然沒有看錯你!」古格的聲音如炸雷般洪亮。   茨牙定睛一看,古格正端坐在熊王殿的高台上,上千精壯武士已經排成整齊的方陣在此守侯多時,在他們的身後還有三百胡瑪箭手,彎弓搭箭,引而不發。   「古格,你不是離開鐵掌坡了嗎?」直線條神經的茨牙忍不住脫口而出。不過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擺明了是膽怯示弱嘛!   「是啊,茨牙,不過我忘了拿一件重要的東西,所以又回來了。」古格冷笑著說道。   「什麼東西?」   「你和約不裡的人頭!」   古格雙掌一拍,身後一名武士嗚嗚地吹起號角,又有三千多熊族武士從內堂和殿周邊過來,還有千許胡瑪騎兵出現在殿外廣場上。茨牙這支叛軍頓時陷入團團包圍之中。   「茨牙,放下武器,給你留個全屍,免去你全家人的死罪!」   「跟他們拼了!」氣急敗壞的茨牙凶性大作,提起巨斧就朝古格衝過來。   弓弦響處,幾百支箭頭閃著熒熒綠光的毒箭傾洩在叛軍們的頭上,這些人身處廳中,幾乎無處可躲。濃性的劇毒,即令皮堅肉厚的熊族人,也迅速失去了戰鬥力,不少人痛得在地上打滾。   數倍的熊族正規軍緩緩地前進,對這幫戰力參差不齊,又受到毒箭重創的叛軍,開始了全面的圍殺。   待到酷列和一眾熊族首腦領著安德魯外長進入鐵掌坡的時候,古格已經蕩平了城內的叛亂,親自率衛隊在門口迎接,並獻上了茨牙、約不裡和海亞爾使者這三顆人頭。   安德魯對於血淋淋的人頭早已見慣,他笑容滿面地接受了古格的厚禮。外交總長將海亞爾使者的首級,轉送給同行而來的胡瑪族白駿部落酋長懷特做禮物,茨牙和約不裡的首級,則由隨從送往猛虎自治領各處游示傳閱,一則鼓舞本方民眾的鬥志和士氣,二則給有叛逆之心的人敲敲警鐘,讓他們知道叛徒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外長大人,這次查抄約不裡和茨牙的住所,發現還有一些熊族首領與他們有勾結,您看如何處置呢?」古格將一份名單遞給安德魯。   「擒賊擒王即可。其他參與過這場陰謀的人,只要知錯能改,不再犯錯,這一次既往不咎!」安德魯看也不看,當眾將名單撕得粉碎,紙片碎屑在風中飄舞。   年輕的外長再次展示出他圓通的手腕,對於遭受外部入侵巨大壓力的胡瑪人,他剷除內奸冷酷無情,毫不手軟,以免戰時自亂陣腳。對於外部軍事壓力不大的熊族領地,他卻一切以穩定為重,極力懷柔,拉攏人心。   鐵掌坡的叛亂接近尾聲時,同樣的劇本又開始在奧利維拉上演,只是這一次,狄龍的演技比起茨牙和約不裡的蹩腳水平,高明百倍不止。同樣一個遊戲,由不同的人來玩,就會有完全不同的結果。   雖然聖瓦爾尼已經正式參加了反虎聯盟,對猛虎自治領宣戰,但那只是發生在遠方東南邊境的戰事。位於國土北部的首都,整個奧利維拉城內,這天上午,一切都很平靜。   國王歐麥爾正在王宮的後庭裡悠閒地賞花,心情舒暢而平和。遠方的戰事他信心十足,聯軍壓倒性優勢的兵力,魯道夫的指揮才能,都足以讓他寬心。   同樣,首都也非常安全。歐麥爾任命自己的弟弟,歐意裡斯親王出任近衛軍總指揮,掌管一萬人馬,負責維持城內的安全秩序。老將軍魯伊則率領神闖營、神沖營兩支軍隊,共一萬人,在京郊佈防,協助歐意裡斯親王防衛京畿。有他們兩人和大隊的武裝在身邊,歐麥爾也非常放心。至於一些不安定因素,歐麥爾和歐意裡斯也做了防範,比如,對逍遙天堂的關門閉業的時間限定為淩晨兩點之前,對進出城市的商隊、傭兵隊等加強檢查等等。   至於那個曾被認為是自己心腹大患的狄龍,經過了幾年隱居後,又跑往了遙遠的異國他鄉,至今沒有他的消息。時光的流逝,使得歐麥爾對他的戒心也淡漠了許多。當然,歐麥爾是決不會輕易放過任何對自己構成威脅的人的,倘若以為離開聖瓦爾尼後,歐麥爾就無法對付狄龍了,那就大錯特錯了。狄龍武功奇高,智謀出眾,歐麥爾自然不會去做派刺客刺殺的傻事,既沒有把握,又可能使這個為感情蒙蔽的小子猛然警醒。他所做的,只是給自己的朋友,羅曼帝國皇帝奧托寫了一封長信而已。任你狄龍再厲害,在強盛的羅曼帝國的國土上,奧托皇帝手下又有西大陸的武神盧其阿諾,他也絕無逃生的機會。對於狄龍在異國他鄉遭遇的慘死,任誰也不可能懷疑到歐麥爾頭上,他可以繼續帶著慈祥的面具,扮演仁君的角色。殺人,何必要親自動手,用血污來沾染自己聖潔的雙手呢?歐麥爾喜滋滋地想道。   「陛下,午餐已經準備好了。」   「那就端過來吧。」靠在躺椅上的歐麥爾,已經懶得起身到掛滿名畫的大廳去用膳,他更願意在這鳥語花香的地方品嚐美味。   「是,陛下。」   當心情舒暢、胃口極佳的歐麥爾在花園中愉快地吃著午餐時,他不會想到,一股席捲聖瓦爾尼,甚至整個中央走廊的強颱風,即將在今天刮起,而颱風的風眼就在自己身邊!   「咕!……」丹西拔開瓶塞,一口氣飲下了半瓶葡萄酒。   較前鋒部隊晚了大半天,丹西也帶著十萬大軍於正午時分趕到了曼尼亞城下,與庫巴和羅米的部隊匯合一處。先行抵達的羅米和庫巴,早已準備了豐盛的午膳,招待領主及其他將軍。   「領主,您喝得太多,太急了點。」旁邊的羅米勸戒道。   「口渴呀。」丹西抹著嘴唇。也確實,急行軍幾天,剛剛風塵僕僕地趕到這裡,誰的嗓子都有些發乾。   「以酒代茶,領主果真是豪爽之人哪。」軍營裡混油了的由謝夫很懂得說話,馬屁拍得不著痕跡。精明的丹西雖然心裡透亮,但話聽到耳朵裡總是很受用。   「還是要有些節制才好,領主這段時間的酒量是越來越大,連我都要甘拜下風了。」尤里奇扭動著水桶腰,也邊開玩笑邊勸戒著。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大概是遺傳了我的祖輩遠東人在戰爭上的浪漫血統。」丹西自我解嘲地說道,隨後又歎了口氣「唉,自從上次遇刺,體內陰氣鬱積,一直要借酒暖身,日子久了,對這杯中之物反而是越來越依戀了,每天不來上一兩瓶就不行,後勤官們每次都得費些心思準備。呵呵,現在我都懷疑,那些刺客是不是釀酒工場的老闆們請來的。」   「領主先生,那些人是不是酒場老闆指使,估計您馬上就能知道了。」庫巴撩起帳簾子走了進來,面帶喜色,他急匆匆地跑上來,附在丹西耳邊細聲道,「領主先生,三撥人同時到達。別亞將軍押著維塞斯,吳平將軍麾下的霍夫曼押著一名可能與您遇刺有關的遠東劍客,另外,曼尼亞城內潛伏的塔科縱隊長也偷偷出城。他們都說有要緊的情況向您匯報,您看……」   「把人犯收監,」丹西想了想,「叫霍夫曼和塔科到我的房間等我,飯後我再找他們談。別亞將軍就讓他進來一起用餐好了。」   庫巴躬身告退,不一小會兒就又引領著瘸腿將軍別亞走了進來。   名聲日隆的別亞走路仍然是一瘸一拐的,只是臉上的自豪是掩也掩不住。他將身上的黑色披氅隨手扔給侍衛親兵:「丹西領主,東徵集團軍不辱使命,維塞斯領地也已經盡入我軍囊中。這次,安多里爾軍師特地派我將活蹦亂跳的維塞斯我送給您當見面禮。幾天前軍師大人已經出發前往死亡峽谷,他特地委託我問您一下,那一百缸朗姆烈酒您有沒有準備好呢。」   東徵集團的成功,在座的西徵集團的武將們既為本方的勝利高興,又對本方陷入困境而友軍卻高奏凱歌的形勢有些不忿。   「東征軍的將士們打了幾個漂亮仗,別亞將軍的千里奇襲,更是叫我們西徵集團各位將軍們讚歎不已,」丹西笑著擺手,叫人給別亞賜坐並上酒上菜,「唯一遺憾的是,安多里爾這老頭也恁地小氣了一點,在我軍後勤運輸如此緊張的情況下,為滿足自己的酒癮,還念念不忘他那些美酒。」   「認賭服輸嘛,」別亞狼吞虎嚥地吞下一大片火腿,笑嘻嘻地回應:「我看哪,要說小氣,第一屬我們的財長,第二就得數領主先生了。奪得了大片的領土,活捉敵酋,換一百缸朗姆酒還不怎麼爽利。」   「話可不能這麼說呀,」軍營裡混油了的格雷厄姆,自然精於挑刺賴帳之道,他笑著打趣道,「按理說,威達可是我們西徵集團軍的將領,應該西徵集團最先抵達死亡峽谷才對。根據賭約,這酒該是東徵集團送給我們西徵集團才對哩。」   「哎,這怎麼能算呢?」別亞嚷道,「科魯那可是被我們整個拿下了,而曼尼亞現在卻完好無損。誰贏誰輸,不是一目瞭然嗎?」   「別亞將軍,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奎爾也摻合進來,戰績上輸人一頭,西征軍的將領們顯然想從嘴皮上找回些面子,「賭的可是誰先到死亡峽谷,可沒人跟你賭誰先拿下對方都城,死亡峽谷跟曼尼亞可是兩回事呢。」   「威達那是臨時改變進攻路線,咱們也讓安多里爾軍師一回,就算軍師贏了吧。但是酒我只能兌現一半,另一半得等到我們拿下曼尼亞再說。」丹西故作大度地搖搖手,轉向奎爾,神色也由調侃轉為嚴肅,「不過,要說曼尼亞與死亡峽谷全無關係,我倒覺得不太妥當呢,別好了傷疤忘了痛,幾年前戈勃特就已經給了閃特慘痛的教訓了。」   「說的也是。」奎爾點點頭。   「奎爾,固原堡還有多少守軍?」   「四萬左右。」對於丹西的突然發問,奎爾也有些糊塗,只得據實答道。   「嗯,我一直擔憂死亡峽谷的局勢,即使有安多里爾和威達兩人,可還是放心不下啊!」丹西歎了口氣,「奎爾,就有勞你飯後馬上趕回固原堡,帶兩萬軍隊趕往死亡峽谷協同防守。」   「領主,您是不是把那個戈勃特看得有些過高了?」庫巴疑惑地問道。   「能擊敗李維的人,怎麼重視都不過分。」丹西答道。   直覺告訴他,這個素未謀面的遊牧首領,遠比自己以前碰到的所有敵人都要棘手,他第一次內心裡對戰爭的前景感到沒有把握。 第九集 第二章     餐桌是策劃陰謀的最佳場所,邊吃邊談,能讓野心與腸胃同時得到滿足。   「殿下,再添一塊麵包?」佩羅拿著餐盤問道。   「謝謝,一小片就夠了。」紐卡爾的胃口顯然相當不錯。   在紐卡爾的書房裡,紐卡爾和貝葉、凱日蘭、佩羅三人一起吃午餐。會談相當機密,連侍者的角色都由佩羅客串了。   「貝葉先生,坎塔大將軍那邊情況怎麼樣了?」凱日蘭遠沒有主子那麼好心情,粗聲粗氣的話音裡透著憂慮:「早上紐伯裡領主公佈的朗裡奇王子奇跡般歸來的消息,全城都開始戒嚴了。現在街上到處都是軍隊。」   「呵呵,」貝葉笑著搖動手裡的橘子汁:「有軍隊才好行事,坎塔大將軍那邊你就不必擔心了,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下。」   「是啊,凱日蘭,」紐卡爾接茬道:「關於行動策劃,有貝葉先生和我來處理,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休息,等待著去建功立業吧!」   「殿下,大臣們那邊如何反應?」貝葉問道。   「他們?」紐卡爾一笑:「自然懂得如何騎牆,等到勝負分曉了才會真正表明態度。當然我也不會傻到給他們講我們的計劃,只是點到為止地探了探口氣。放心,不是我誇口,我取代父親臨政,曼尼亞城內的大臣們中絕對不會有死硬的反對者。」   巧事成雙,聖瓦爾尼首都奧利維拉的肥牛飯莊門前掛出了「盤點,暫停營業」的牌子,而在飯莊的裡面,狄龍、利祖、博格騰、烏雷也是四人團桌而坐,一起用餐。   除了狄龍以外,其他三人都是表情嚴肅,甚至有些緊張。畢竟,他們都是江湖人物出身,很少接觸政治,更遑論政變這種要命的遊戲了。   「不要緊張,」狄龍微笑著舉起了高腳杯,舒緩一下室內沉悶的氣氛:「咱們準備了這麼多天,事情很快就能見分曉了。來,咱們乾一杯!」   四杯聖瓦爾尼土釀燒酒下肚後,大家的膽子也壯了些。   「烏雷,魯道夫那邊怎麼樣了?」狄龍出言相詢。   「他在古渡哨所紮營,正加緊備戰,準備跨河進攻猛虎自治領李維將軍的部隊。」   「哼,魯道夫想必一定是雄心勃勃,興奮不已,能跟大名鼎鼎的李維將軍對陣並加以擊敗,他肯定會名揚四海,可惜,我看他不會有機會了!」狄龍冷笑起來:「烏雷,孔狄將軍的情況如何?」   「我們的猛虎友軍一切準備就緒,可以隨時投入戰鬥。」   「嗯,」狄龍轉過頭:「博格騰,魯伊大將軍那邊呢?」   「神闖營指揮官卡斯佩查克將軍委託我轉告您,他和手下的部隊已經集結完畢,隨時恭候調遣。魯伊大將軍閣下目前正在王宮議事,並順便監視歐麥爾和歐意裡斯的動靜。」   「利祖,你那邊呢?」   「馬匹已經部署就緒,手下的弟兄們也已經按預定計劃進入了逍遙天堂各處,他們正摩拳擦掌,準備跟藥鋤幫大幹一場呢!」利祖恭敬地答道。   藥鋤幫是奧利維拉數一數二的大幫之一,他們慣用聖瓦爾尼人挖草藥用的鋤頭做武器,是故得名。仗著有王弟歐意裡斯在背後撐腰,藥鋤幫控制了逍遙天堂地區將近一半的地盤,奧利維拉夜生活的象徵逍遙天堂也由他們掌管。   同在一地覓食,幫派之間就不可避免地會有爭地盤等矛盾和衝突發生,馬幫等中小幫派自然也與藥鋤幫有不少恩怨與過節。而今天,這些江湖爭鬥也將變成狄龍和利祖發動首都騷亂的重要誘因,成為政變和對手下人掩蓋真實意圖的煙霧彈。   「那好,」狄龍親手給每人滿斟一杯燒酒:「我們再乾一杯,然後大家分頭行動。今天晚上,我在王宮擺慶功酒,恭候各位光臨!」   四杯酒一飲而盡,四隻空杯子被隨手向身後一扔。隨著一陣清脆的玻璃破碎響聲,四人大踏步走出了肥牛飯莊。   下午兩點左右,正是人最乏的時候,陽光懶洋洋的,街道上行人懶洋洋的,店舖裡的掌櫃和夥計也懶洋洋的,整座奧利維拉似乎都在打著瞌睡,享受著和平安寧的好時光。   在夜生活的中心——逍遙天堂及其周圍地區,就更是如此了。絕大多數人都睡得正香,在養精蓄銳,為晚上的正式營業做準備,白天只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在這些地方的地面上走動。   作為聖瓦爾尼黑社會的標誌性建築,逍遙天堂是一座高達四層,佔地數十畝的金色樓房。逍遙天堂是集餐飲、旅館、妓院、賭場等多種功能為一體的超大型複合式娛樂中心,裡面裝修豪華,各種設施應有盡有,猩紅的地毯一直鋪到大院門口處,無愧「銷金窟」的美稱。   外面則由兩米多高的圍牆將大樓整個圍起來,大理石造的院門上畫著藥鋤幫的標誌——一把滴血的挖藥小鋤頭,幫裡的夥計們在大院內外嚴加防範,儼然是個國中之國,城中之城。   這會並不是營業時間,所以防備比晚上要鬆懈不少,大部分幫眾在房內休息,只有五十幾個被太陽曬得無精打采的弟兄在值白班,藥鋤幫的三當家范爾坐在門口,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跟幾個弟兄圍著一張桌子玩骰子。   今天的天氣這樣地好,一切都很寧靜,大半天就混過去了,算算精彩而熱鬧的夜晚生活即將來臨,范爾也耐著性子,準備消磨掉下面這幾個小時的百無聊賴的時光。   嘈雜的喧嘩聲打破了街道的寂靜,范爾疑惑地抬起頭,看到的是大批手持凶械的江湖幫眾出現在了街角拐彎處,領頭的是馬幫幫主利祖、桐油幫幫主德魯勒爾和茶葉幫幫主巴利阿,三人及其手下都是殺氣騰騰,直朝著逍遙天堂衝來。   范爾叫一個機警的手下立刻回去叫醒大當家泰倫,自己則站起身來,傲然迎上這群江湖幫眾。倒不是范爾有多麼勇敢無畏,而是他有些不怎麼把這三個幫會放在眼裡。   藥鋤幫人數超過兩千,僅在逍遙天堂就有七八百人守衛,人多勢眾,財力雄厚,更兼有親王撐腰,連普通官員都要讓他們幾分。   而茶葉幫和桐油幫一直是個中等幫派,馬幫在心黑手辣的利祖帶領下,雖然這幾年竄得很快,但畢竟根基不牢,三派聯合起來也就千把人,看上去來頭不小,可要想真跟藥鋤幫叫板,他們的各方面實力還遠遠不夠。   「三位老大,今兒個怎麼這麼有興致,全幫出動來我們逍遙天堂樂呵啊,」范爾腆起肚子迎上去,不冷不熱地打著哈哈:「不過我們這晚上七點才開始營業,各位來得有些早了點。不如咱哥幾個先在這玩會牌,時候到了咱們一起進去逍遙?」   「范爾,你少來這套!」茶葉幫幫主巴利阿聲音裡滿是火氣:「今天我把德魯勒爾和利祖兩位兄弟請來評評理,前天晚上我手下有兩個弟兄在魚腩街被貴幫活活打死,這事你們得拿個說法!」   「我以為多大的事呢,就那點破事啊!」范爾不屑一顧:「你們哥三大概忘了魚腩街是誰的地盤吧?凡是在魚腩街擺攤的,都得給我們交保護費,違抗者,就是你那兩位手下的下場!我話放這,就是天王老子來照樣不改!」   「范爾,你少他媽擺橫!這事哪輪到你做主,叫泰倫出來!」德魯勒爾嚷道。   利祖陰沉著臉,不說話,背在身後的手,悄悄地給後面的幾個幫內好手打著手勢。   「范爾的話就是我的話!」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的泰倫出現在了門口,身後跟著百來號人。   泰倫一邊心裡咒罵著這幾個打攪了自己好夢的小幫會,一邊扣著衣服扣子,大剌剌地走過來:「怎麼著?死了兩個小嘍嘍,就敢到我們家門口來興師問罪了?利祖,你們馬幫怎麼也摻和進來了?」   對於這個行事狠辣的馬幫幫主,泰倫還是有些許忌憚的。   「嘿嘿!」利祖陰惻惻地一笑:「沒啥,路見不平,仗義相助而已。今天,我們馬幫陪巴利阿老哥走一趟,討個公道而已。」   「哦,啥叫公道,有什麼話就甭腋著藏著了。」跟利祖有過一些私人恩怨的范爾冷哼一聲:「有啥話就當眾尿出來,讓大伙瞧瞧你尿的是金子還是銀子!」   「也沒啥,」利祖一副有恃無恐的神態:「把魚腩街交給我們,咱們就從此兩不相欠。」   「哈哈、哈哈,兩不相欠?你他媽還登鼻子上臉了!」泰倫忍不住大笑出聲:「要是我們不答應呢?你們還滅了我藥鋤幫不成?」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利祖再沒有廢話,做個手勢,身後馬幫幫眾中竟然射出一片箭矢!   巴利阿和德魯勒爾本來是準備來示示威,展示一下三幫聯合的實力,意圖從藥鋤幫手裡多撈點撫恤金,出出老是被藥鋤幫壓著的悶氣,沒想到這個利祖居然說打就打!   利祖和馬幫幫眾已經抄起傢伙衝上去了,他倆也只好招呼手下人過去廝殺,幫派火拚立時開始在逍遙天堂上演!   泰倫顯然也沒想到利祖說幹就幹,而且是如此下三濫的偷襲。儘管他憑借武功連續躲閃,甚至將身邊的范爾和一個小嘍嘍抓過來墊背,還是無法逃過早就已經密謀好的馬幫好手們從各處射來的又刁又准的冷箭,右腿和左肩各中了一箭。   立刻,血液裡滲入了一股又麻又酥的感覺,泰倫知道這些箭頭上有劇毒,可他尚未來得及處理,利祖的手戟已經狠狠地捅了過來。   逍遙天堂夜市裡賣毒藥的小伙子果然是童叟無欺,賣出的蠍子毒水確實靈驗。用手中的精鋼製小鋤頭拚命招架利祖的犀利進攻,使得泰倫的全身血流更加加速。抵抗了十來招後,泰倫毒氣攻心,一屁股坐倒在地。利祖手戟橫割,一下剁掉了泰倫的胖腦袋。   人數不夠,遭遇突襲,兼之兩名首領橫屍街頭,出來的這一兩百藥鋤幫幫眾抵敵不住,開始逃竄。利祖帶著馬幫、桐油幫和茶葉幫三派人手衝進了美輪美奐的逍遙天堂。   這個地方,各幫派的首領們可沒少來,自然是熟門熟路,一些熟睡中的藥鋤幫幫眾被砍翻在床上,機警點爬起來的,也被三派聯合部隊追著打。半個多小時,逍遙天堂就落入了馬幫、桐油幫和茶葉幫的手中。   「利祖,這下怎麼辦?」看著血跡班駁的逍遙天堂,猩紅的地毯上再次被鮮血染紅一遍,到處是逃竄的藥鋤幫眾、妓女、老鴇、賭場工作人員等,巴利阿和德魯勒爾既欣喜,又有些害怕。   「斬草要除根,」利祖狠聲道:「燒掉逍遙天堂,把藥鋤幫在城內各處的勢力全部剷除!」   事到如今,騎虎難下的巴利阿和德魯勒爾也只有跟著利祖繼續幹下去了。逍遙天堂燃起了沖天大火,黑道火拚開始向整個逍遙天堂四周擴散。   逍遙天堂血案發生時,歐意裡斯和魯伊正在王宮裡陪著剛剛吃完午餐的歐麥爾聊天。除了魯伊刻意地盡量掩飾心情緊張外,大家的心情像今天的天氣一般,祥和而慵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各地風情趣事。   宮廷侍衛長蓋魯什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陛下、親王和大將軍閣下,逍遙天堂發生了黑幫火拚!」   「哦,怎麼回事?」歐麥爾皺起了眉頭。   「據說茶葉幫因為與藥鋤幫發生了事端,就糾集了一些其他幫派進攻逍遙天堂,殺死了幫主泰倫並火燒逍遙天堂。」   「黑幫簡直沒王法了!?」歐意裡斯忍不住嚷起來:「為什麼城內警衛不趕快去維持秩序!?」   也難怪歐意裡斯著急,他是藥鋤幫的靠山,攻擊藥鋤幫擺明了就是與自己為敵。藥鋤幫幫主泰倫實際上是歐意裡斯的心腹,是他特地安插在江湖裡的一顆重要棋子,除了替歐意裡斯打探各方面的消息外,還為他貢獻大把的金幣。   除此以外,藥鋤幫,尤其是其老巢逍遙天堂裡,還留存有很多歐意裡斯重要的私人信箋、帳單等物件,一旦被他人掌握或者流傳出去,將大大地影響自己的聲譽。   蓋魯什答道:「城防警衛長官薩瑟雷已經調集了一千軍人前去彈壓,但是這些黑幫分子拒不服從,反而刀兵相向,由於鬧事者眾多,薩瑟雷長官手下人手不夠,傷亡很大,剛剛還向我們求援。」   「敢與正規城防軍較勁,這恐怕不是尋常的黑幫鬧事。」魯伊插言道:「相當於謀反哪!陛下,請讓微臣帶些人馬去看看。」   「不,還是我去吧!」害怕秘密物件丟失的歐意裡斯趕緊說道:「內城防衛是我的職責所在,魯伊將軍,整體城防還得靠您啊!」   「嗯,就讓歐意裡斯去吧!」歐麥爾最後定言。   歐意裡斯與藥鋤幫之間的曖昧關係,他多少也有所耳聞,總得給這個貪財的弟弟一些面子,另外,在首都形勢不穩的情況下,有身經百戰的魯伊在身邊護衛,比歐意裡斯那個沒上過戰場的文官,更令歐麥爾寬心。   歐意裡斯急匆匆地離去,魯伊則陪著歐麥爾繼續隨意地閒聊。確實,僅僅是黑幫爭鬥,他們還都不怎麼放在心上,奧利維拉的全部黑幫加起來,恐怕也不是幾千正規軍的對手。歐意裡斯肯定會帶不少軍隊去鎮壓,怎麼著也不會打不過。   「魯伊,東南邊跟猛虎自治領的戰鬥進行得怎麼樣了?」   「陛下,犬子魯道夫昨天送來的戰報,目前我國的主力部隊剛剛抵達古渡哨所周圍,布裡埃的友軍尚未到達,大規模軍事行動估計得過幾天才能準備就緒。」   「真是羨慕你啊,魯伊。」歐麥爾歎了口氣:「有魯道夫這麼能幹的兒子,將來的聖瓦爾尼還要靠他來盡心輔佐啊!看看我,兒子沉迷於油畫藝術,弟弟貪財薄義,還有貝桑這個愚笨的親戚,時刻宣揚自己是班夏的嫡親,擺明了在嘲諷我現在王位的非正統性。唉……」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哪!」魯伊也歎著氣:「魯道夫是不錯,不過也就是個比較能耍小聰明的臣子罷了,難成大氣候呀!原來我看好義子狄龍,可惜啊……」   「是啊,有狄龍在,我們聖瓦爾尼也許真能取得史上從未有過的輝煌,可惜,人要是太出眾了,就是老天也嫉妒啊……」   「是啊,天妒英才,」魯伊附和著:「文武全才,有勇有謀的人,心智和情感卻那麼脆弱,希望他能盡快恢復和振作起來才好。」   倏忽間君臣各懷心思地聊了一會,蓋魯什再次氣吁吁地幾乎是衝了進來:「陛下,不好了!」   「什麼事?!」歐麥爾不由得大皺眉頭。   「陛下,黑幫在全城各處滋事,奧利維拉一片混亂!」   「黑幫?可能嗎?」歐麥爾地疑惑問:「什麼幫派有這樣的勢力,能夠在城市各處滋事?」   「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失控的戰馬,很多房屋著火,還有不少武裝執兵器的人在亂竄,而歐意裡斯親王卻帶著幾千城防軍在逍遙天堂平息事端,沒法指揮全城防衛!」   「不是黑幫滋事,很可能是有人發起叛亂。」老將軍魯伊顯然比國王和宮廷侍衛長都要鎮靜得多。   「怎麼辦?」歐麥爾也略略有些驚慌。   「陛下,對方正希望我們驚惶,忙中出錯,他才好趁機渾水摸魚。」魯伊冷靜的語氣讓兩人都寬心了些:「無論城內其他地方亂成什麼樣子,他們的真正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王宮。蓋魯什,你叫手下緊守王宮,無論誰,沒有陛下和我的首肯,都不許進來。另外,你派人馬上通知城郊的卡斯佩查克將軍,命他帶領神闖營入城護衛!」 第九集 第三章     「你就是霍夫曼?」丹西望著眼前這個精壯的小伙子,微笑著發問道。對於他和吳平一起培養起來的這批死士,他相當地滿意。猛虎自治領並不缺少精明幹練的軍政人才和各種能人異士,這些秘密死士的武功也許並不出眾,心計也許並不詭異,但他們有其他人所不具備的,卻是君主最讚賞的東西,那就是忠誠。   所欲之事甚少,而所懼之事甚多,這往往是為帝為王者的可悲心態。這些人已經稱孤道寡,至高無上,往往缺乏更高的企求,而身邊環生的險象,又令他們心裡少有寧靜。這時,部下的忠誠往往比能力更令他們看重。   當然,此時的丹西尚在開疆拓土的時期,仍然在以廣納百川的心胸不拘一格地招募著四方的人才,但身邊人的忠誠,仍然令已經有所基業的他開始相當在意。   「是的,正是在下。」霍夫曼頭一次看到這位帶有英雄傳奇色彩的領主,他略略有些靦腆。   「你相當能幹,我聽吳平提起過好幾次。」丹西習慣性地掛著微笑面具,態度很和藹。對於任何為自己服務的人,無論他的地位和出身如何,丹西絕不會流露出高高在上的神情,而這也是很多下屬願意死心塌地跟隨他的重要原因,身邊的庫巴對此也是相當敬佩。今天除了丹西和霍夫曼外,就只有他在丹西的私人帳幕裡旁聽,繼續接受猛虎領主的君王培訓。   「承蒙領主和吳平將軍的栽培,屬下只是盡了自己應盡的職責,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能盡自己應盡的職責,那就足夠了。」丹西繼續微笑著:「你能夠一個人將這樣重要的人犯完好無損地押送來此,也充分證實了你的能力,而我相信,將來你還能承擔更重要的職責。對了,把那個刺客帶進來吧!」   「好的,領主。」霍夫曼的話裡掩不住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激,但又微微有點猶疑:「不過,當我們抓住他時,他已經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看來這還是個挺有種的貨色呢,沒事,把他押進來吧,我會有辦法叫他不開口也照樣說話的。」丹西的笑容明顯冷了很多。   霍夫曼轉身離去,不一會兒,就牽進來一個中等身材的遠東人,褐色的長衫有些襤褸,上面留著幾片血污,頭上的遠東式髮髻已經凌亂,眼中閃著求死不求生的堅定神情。   當然,此時他求死的能力已經完全不具備了,吳平等人顯然在他身上下了無數重手,琵琶骨上穿著粗鐵鏈,想來已經是武功盡廢,估計連動一下手指頭都非常困難。   「領主、庫巴將軍,屬下告退。」霍夫曼躬身道。   「哦,不必了,對於我信任的人,沒有什麼東西需要隱瞞。」丹西擺擺手:「另外,我也需要你這樣的忠誠衛士,審訊時在身邊保護我的安全。」   霍夫曼聞言,感激地站到了丹西身後,雙手緊握劍柄,只要這個被俘刺客有任何異動,就立刻出劍保護領主。   庫巴心裡想起了丹西曾經跟自己說過的話,有樣東西既不費錢,又能獲得忠誠和友誼,那就是榮譽與恭維,對於這樣的好東西,我們為什麼不給呢?難道要留在肚子裡發酵,帶盡墳墓嗎?   當然那是對朋友而言,對於敵人,丹西又有另外的一套做法了。   「歡迎來到中央走廊,來到閃特這片神奇的國土,我親愛的老鄉。」丹西繞著刺客轉了幾圈後才用遠東話說道:「我倆似乎很有緣呢!我被你們弄得武功盡失,你今天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咱們扯平了。」   褐衫刺客一言不發,當然,他想發也只能是咿咿呀呀的含混聲音。   「你似乎是個勇敢的人,咬斷了自己的舌頭想自盡。」丹西在似乎兩字上加了重音:「不過,咱們練武之人的體格就是棒,想死還真不那麼容易。既然事情已經如此了,我們沒法交談,我們還是要找到其他的交流方式。我想,你總該識字吧?」   褐衫刺客撇著嘴,不屑一顧地搖搖頭。   「不會,沒關係。」丹西聳著肩膀:「會點頭搖頭、會眨眼睛,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聽聞此言,褐衫刺客挺直脖頸,閉上了眼睛。   「好樣的,很像個英雄。」丹西開始展露出刻薄的一面,附在了褐衫客的耳邊,聲音卻並不降低,反而提高了好幾度:「很像!求死有時候比求生還要困難!」   「令我疑惑的是,我的英雄,你並不一貫如此。知道嗎?在那天晚上,你本來有機會名垂千史的。」丹西冷笑起來:「別否認,你的眼神我記得一清二楚,我遇刺那天正是你在修羅網的上方。正是你,因為珍惜你的那條賤命,不願一命換一命,使得我有了逃生的機會。」   「你們為什麼要想要我的性命?為了錢?不太像。受了那個情緒化的詹魯國王蓋亞的指使?有點像,有一點。想奪取武林聖物烏龍棍?有點像,也是有一點。知道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什麼嗎?我在想,一個貪生怕死的懦夫,為什麼卻變得如此英勇無畏?」   「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有人能夠給你比死亡更大的恐懼。這個人會是誰呢?蓋亞嗎?不,無論蓋亞還是習博卡二世,都沒有這個能力。那會是哪位朋友呢?是我們熟悉的老對頭,還是素未謀面的高人?」   丹西搖搖頭:「不,我沒有興趣進行這種無聊的猜謎遊戲,唯一想告訴你的是,老鄉,我們猛虎軍團,可以給你比那個幕後人士更大的恐懼,同樣,也有辦法解除他對你們的控制。相信我,我是言出必行,說到做到的。」   褐衫刺客身子一顫,睜開了眼睛。旁聽審訊的庫巴知道,丹西這些虛虛實實,看似不著邊際,但又似乎含有深意的話,開始起作用了。   奧利維拉城內一片混亂的時候,神闖營的五千騎兵在首領卡斯佩查克的率領下,通過了東城門,急趨王宮而去。   卡斯佩查克是魯伊早年的秘書,後來又成為他的左膀右臂,一直跟隨老將軍東征西戰。而神闖營則是魯伊開始從軍就帶領的親信部隊,他在這支聖瓦爾尼的老王牌軍中擔任了八年指揮官,隨後又交給了卡斯佩查克帶領,可以說,除了魯伊和卡斯佩查克外,沒有任何人能指揮得動。   當然,今天這支隊伍的真正任務實在事關重大,除了卡斯佩查克和他身邊扮作親兵的狄龍外,其他官兵並不知情。   狄龍戴著一副遮住面容的精鋼製兜鍪,一邊在卡斯佩查克身邊趨馳,一邊透過兜鍪的眼孔打量著城內的景象。   利祖等人顯然把事情辦得非常漂亮。黑幫纏鬥把歐意裡斯的大量城防軍吸引在逍遙天堂周圍,而散佈城內各處的三千匹戰馬,幾乎在同一時間拖著燃起火焰的乾草車,在大街小巷裡到處亂奔。   失驚的戰馬滿城都是,不少民居著火,再加上一些馬幫的精幹幫眾在城內各處殺人越貨滋事,一些其他黑幫團伙,甚至一些有歹念的民眾也趁火打劫,搞得聖瓦爾尼的首都瞬間一團糟。   由於到處都是警報,城防軍根本搞不清有多少人在鬧事,加上歐意裡斯等人被吸引在逍遙天堂,指揮混亂,弄得局面失控,不得不借助京郊駐防部隊入城平亂,而這正給了狄龍和魯伊發起真正叛亂的機會。   這支王牌騎兵部隊的戰士們顯然很懂得如何控制戰馬,一路上戰士們手中的繩套揮出,控制了不少驚馬,遇到一些實在被火燒昏頭的馬匹則乾脆用箭矢射殺。神闖營一邊清除障礙,恢復秩序,一邊快速前行,很快就衝到了王宮前。   「包圍王宮,保護陛下安全!」卡斯佩查克大聲下令。   將士們迅速行動,繞著高大的圍牆將王宮圍得水洩不通,而卡斯佩查克則帶著幾個將領和衛兵模樣的狄龍直入大門,覲見歐麥爾國王。   蓋魯什帶著幾個宮廷侍衛首領在王宮門口迎接這些救星:「卡斯佩查克將軍,您的勇士們來了,太好了!陛下正在那裡等候今天的護駕英雄呢!」   「陛下在哪?沒有危險吧?」   「陛下在朝廳,有魯伊將軍陪同,一切都安然無恙。」蓋魯什把手一伸:「卡斯佩查克將軍,不好意思,例行公事。」   所有人都明白,進入王宮,除了宮廷侍衛外,都必須交出佩劍,連歐意裡斯親王也不例外,蓋魯什確實是在履行公事罷了。   「當然,公事公辦嘛!」卡斯佩查克等人都不以為意地取下佩劍。   猛然間,神闖營將軍和身後的狄龍拔劍出鞘,蓋魯什等人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宮廷侍衛們已經身首異處!   歐麥爾和魯伊尚在朝廳裡心神不定地閒談著,卻驚訝地看到,卡斯佩查克等幾個人,未經通報,一腳踹開了大門,帶著滴血的寶劍闖了進來!   「卡斯佩查克……」   「陛下,我已查明,蓋魯什與手下夥同叛亂,宮廷護衛工作已經被神闖營接管!」   歐麥爾知道不妙,想趕緊抽身往後堂逃跑,手卻被剛才還在寬慰自己的魯伊扣住,身體動彈不得!   掙扎幾下之後,歐麥爾放棄了徒勞的抵抗,嘴裡喘著粗氣,神情有些無法置信:「魯伊,怎麼會是你?!」   「不,真正的策劃者另有其人!」狄龍取下了遮面兜鍪:「陛下,狄龍向你請安。」   歐麥爾白眼一翻,暈厥了過去,狄龍不再理睬他,轉身道:「卡斯佩查克將軍,你現在出任奧利維拉城防指揮官,恢復城內秩序。另外,派人宣告陛下旨意,著令歐意裡斯親王和貝桑親王殿下火速入宮覲見!」   「你叫土蟒子?你的老大叫毒龍子?是遠東帝國蛇蠍派的?呵呵。」丹西冷笑起來:「毒龍、土蟒、水蛇、沙蠍、狂蜂,都是些可愛的動物嘛,老鄉,咱們遠東人就是有創意啊!」   趴在地上寫字的褐衫刺客,低頭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說些什麼。經過丹西一番軟硬兼施的審訊後,看似堅強的刺客還是屈服了。   「好了,你說什麼我也聽不懂,現在後悔當初為什麼鹵莽到要咬斷自己的舌頭了吧!放心吧,解藥我會想辦法的。」丹西招手道:「霍夫曼,帶我們的貴賓下去休息吧!」   「想不到竟然是柯庫裡能。」庫巴提到自己家族的夙敵,也不由得輕嚙牙齒。   「永遠都不要讓仇恨迷住了自己的眼睛。」丹西望著庫巴:「我和你一樣憎恨柯庫裡能,但不要因此而作出錯誤的判斷,從而將自己置於更大的危險之中。這些人受一個呼蘭人的指使和控制,並不能說明幕後黑手就一定是柯庫裡能。」   「不是柯庫裡能,呼蘭人裡邊又有誰既有動機,又有能力呢?」   「從土蟒子的回答中,我們所能知道的只是,這個神秘的武功高強的呼蘭裝束和口音的人,以獨門毒藥控制了這五個以使毒著稱的遠東蛇蠍派高手。他所下達的所有命令都由他們中的老大,毒龍子代為傳達。而恰好,這個毒龍子,當年在遠東帝國又曾經與我的恩師秦,有過一些過節。憑著這些,我們無法作出任何判斷,此人或者他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必須找到那個叫做毒龍子的傢伙,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謎局才有揭開的可能。」   「包括找到治療你病痛的法門,這個也許更重要。」庫巴也冷靜下來,補充道。   「沒錯,庫巴。」丹西微笑著點頭。   「這個土蟒子如何處置呢?」   「我不需要一個武功盡廢的啞巴,讓他為增進閃特土地的肥力作點貢獻吧!庫巴,去叫塔科進來。」   塔科是個熱情奔放的角鬥士出身的縱隊長,只是今天他的臉色有些嚴肅,只有發生要緊的情況,他才會有如此的表情。   「曼尼亞發生了什麼要緊事嗎?」丹西當然也非常清楚,自己派古斯和塔科兩名好手同時到曼尼亞潛伏活動,沒有突發的急事,他們這種級別的潛伏人員絕不會輕易冒險出城,親自向自己報告。所以他一見到塔科就免除客套,開口發問。   「好幾件。坎塔復任大將軍一職,紐卡爾被褫奪了兵權,連曼尼亞行政長官的位子也沒了,由紐那提接任,紐卡爾則當了個不倫不類的副領主閒職。」   庫巴與丹西對視了一眼,看來當初把這兩個俘虜放回去還真是個不錯的辦法,兩個傢伙攪渾水的工夫確實不錯。   「今天上午,紐伯裡宣佈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失蹤好多年的閃特王子朗裡奇突然歸來。紐伯裡已經決定,明天將為他舉行盛大的加冕儀式。為了避免動盪,目前全城戒嚴。」   「朗裡奇?!」丹西和庫巴顯然都沒有料到突然跑出這麼個人物,吃驚不小。   「是的,全城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搞不清怎麼回事。不過據原來閃特王宮內的老侍僕們作證,歸來的人確實是朗裡奇王子無疑。」   「可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軍即將完全攻佔閃特的時候,這個原來的王子卻突然現身?」丹西也不由得皺著眉頭。   朗裡奇的突然出現,確實是他沒有想到的,憑空給複雜的曼尼亞政局再增添無窮變數。   「還有別的消息嗎?」   「沒有了,這些還不夠嗎?」   「足夠了,塔科。」丹西苦笑了一下:「所有的一切都必須重新評估。」   「怎麼會變成這樣?」庫巴的頭也大了很多。   「曼尼亞已經變成了一團理不清的亂麻,還記得那個古老的辦法嗎?」丹西下定了決心:「庫巴,不要試圖用手解開亂麻,只有用刀才行。你去傳我的命令,全軍作好準備,越早攻城越好!」   「有點急就章的味道,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庫巴站起來:「我也沒有耐心再跟紐伯裡這麼玩下去了,刀尖上見真章吧!」 第九集 第四章     歷史是難以重演的。狄龍在奧利維拉為如何政變提供了一個教科書式的完美範本,但是當紐卡爾和貝葉想在曼尼亞重演這一劇本的時候,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波折。   夕陽下,全城戒嚴的曼尼亞城,寧靜得令人有些窒息。街道上很少有什麼行人,除了持槍拿刀的士兵外,只有少數人在街頭懸掛綵燈,張貼歡迎王子殿下歸來和登基的橫幅。大部分市民都縮在屋裡,有人打聽消息,談論著兵臨城下的猛虎軍團和突然出現的朗裡奇王子,也有不少人拿著十字架做起了禱告,企求主的庇護,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平安。   坎塔騎馬,在一隊親兵的護衛下,朝王宮的方向駛去。在這些親兵當中,就有喬裝打扮的佩羅和凱日蘭。   王宮除了宮內的侍衛隊外,在外面還有城防軍重重護衛,在這非常時期,紐伯裡自然不會鬆懈。軍隊的調度總得經過大將軍之手,而王宮外的部隊,坎塔派的是自己的忠實部將索司指揮。   雖然索司忠心不二,但由於事情性命關天,因此坎塔事先也沒有將自己的行動計劃告之對方。此次來就是準備臨時通知索司,讓其加入自己一方參與政變,倘若對方不從,坎塔也早有準備,那就是除掉他,讓凱日蘭和佩羅繼任索司的職位。   坎塔親自巡視,士兵們當然不敢阻攔,一行人暢通無阻地進入了指揮所中。不過,令他們驚奇的是,坐在裡邊的不是索司,而是佐米亞德。   「坎塔大將軍,歡迎您來視察。」佐米亞德奸笑著:「佩羅和凱日蘭將軍,怎麼當上了大將軍的親兵啦!」   「怎麼是你,佐米亞德,索司呢?」坎塔已經發覺了不對。   「我們剛剛換防。」   「沒有我的命令,怎能輕易換防!佐米亞德,我告訴你,現在我就要……」   「剝奪我的軍職,對不對,大將軍閣下。」佐米亞德一敲響指,室外湧進來大量持刃戰士。   「你們大概忘了誰是大將軍吧!」坎塔高舉起手裡的大將軍符印,傲然注視著逼上來的官兵:「誰敢亂來!?」   「亂來的是你吧,坎塔!」   坎塔一行人不由得錯愕地張開了嘴巴。人群分開,紐伯裡陰沉著臉走了過來:「可惜啊,坎塔,這麼多年了,你最後還是站錯了隊。一世英名啊,就這樣付諸流水嘍。」   知道事不可為,坎塔剛欲拔劍頑抗,身旁的佩羅已經搶先動手,將彎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原來是你!」坎塔惱恨地扔掉了手中的利劍。   「幹得好,佩羅大將軍,你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紐伯裡從坎塔手裡奪過符印,遞給了佩羅:「去把紐卡爾及其黨羽一網打盡,保證明天朗裡奇王子殿下能夠安然登基!」   水流撞擊著船頭船舷,激起陣陣水花。凱魯站在前鋒戰艦的船頭上,雙手抱胸,夕陽映射下,高大的身軀在水面上拖出長長的陰影。   在先鋒艦的後面,是上百條運兵船,正在沿著淚河北上。   順利結束了閃北東部戰場的戰鬥後,作為安多里爾率領的十五萬前往死亡峽谷援軍的開路先鋒,凱魯帶著五萬精銳部隊先行北上,力求盡快與威達的軍隊匯合,以增強阻擊北部遊牧蠻族的力量。   淚河是閃特東北穿越陰風沼澤的一條中型河流。傳說當年的仙子們被惡龍驅趕被迫離開了仙子山脈的居所後,她們流下的眼淚就形成這條淚河。這條河流的河谷窄而深,河水湍而急,河裡泛著綠色的波浪,煞是陰森可怖,岸邊則長滿了過人高的茂密野生蘆葦叢。   由於淚河大部分河道是穿越幾乎為無人區的陰風沼澤,每當河水解凍,主河道和各處支流的蓬鬆的天然河壩多被沖毀,河水四處漫流,時間一長,兩岸的河灘擴展成了新的河床。而由於河水的漫溢和天然降雨的淤積,周邊的大片低窪地區排水不暢,形成了典型的亞寒帶沼澤地區——寬達數百里的陰風沼澤。   陰風沼澤裡陰濕寒冷,遍地泥濘淤塞,長滿濕地植被,蘆葦苔蘚叢生。這裡狼蟲出沒,蛇蠍蜿蜒,鷙禽漫天飛舞,蚊蠅嗡嗡成群。這裡到處遍佈著流沙、泥淵等陷坑,一不小心,泥沙之間就會產生空隙,把人吸進其沒頂深處。如此環境,非常不適合人類在此居住生存,而基本上也無人居住於此,放眼望去,千里荒無人煙。   當然,陰風沼澤也是阻隔遊牧騎兵南下的重要障礙,倘若死亡峽谷失守,欲南下侵掠的草原蠻族,也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或者沿陰風大道西取固原堡,或者沿淚河南下直撲亮月平原。   一般而言,在馬背上疾行如飛的草原騎兵,很難找齊足夠的船隻舟楫,因而他們多從陸路進攻,選擇西進繞道而非直接南下,幾年前戈勃特選擇的也是這條進攻路線。   太陽已經西沉入水,天邊雖說尚有一抹一帶的彩雲,但曠野裡和大河上空瀰漫著灰濛濛、黑沉沉的雲霧和蒸汽,夜幕正在迅速降落下來,隱於密林草叢深處的各種野獸的吼聲此起彼落,令人毛骨悚然。兩岸沒有一個行人,河上更無一艘漁船,只有這支載著大軍的船隊在急流中北進。   看著週遭荒涼蒼莽的景致,凱魯也不由得心生感慨,深深地舒了口氣。   「凱魯將軍,照現在的行進速度,明晨我軍將在疊瓦渡口登陸。從那沿陰風大道,再有兩天行程,我們就可以抵達死亡峽谷與威達將軍匯合了。」身旁的魯西爾掏出懷表,經過一番計算後說道。   自從科魯那城失陷,維塞斯被擒後,魯西爾就投降了猛虎軍團。因他熟悉地理環境,這一次更被任命為凱魯的副手,並負責為援軍先遣部隊指引道路。   「好啊!」想想馬上就能見到老夥計威達了,凱魯相當開懷:「巴爾博,把咱們的兩位飛天大將軍放出去吧!」   這一次北伐,威達與丹西一起主持西徵集團,凱魯與昆達跟著安多里爾主持東徵集團,弟兄們分成兩撥分別進攻一方。   丹西和安多里爾倒也罷了,剩下三個弟兄卻免不了有些互相競賽的味道在裡邊。尤其是當威達連下傑魯城、固原堡兩座堅城,而己方卻在科魯那城下靜坐無為的時候,凱魯和昆達都不免有些著急,要不是安多里爾死命扯著,他們早就會按捺不住地發起攻城血戰了。   不過後來的戰局卻又突然陡轉,安多里爾這邊連戰連捷,一舉拿下了整個維塞斯領地,生擒敵酋,而丹西這邊卻頓堅兵於曼尼亞城下,至今仍無消息傳來,雙方的水準高下立分,讓凱魯也覺得很有面子。   聽到凱魯發話,船尾的巴爾博打個呼哨,雙臂一振,立在他肩頭的金雕夫婦,展翅飛起,向北而去。   由於這兩位高空偵察尖兵在戰場情報搜集方面立下的巨大功勞,猛虎軍團的將士們都親匿地把它們稱為「飛天大將軍」。   望著兩隻金雕矯健的身影,凱魯滿心的歡喜,待明天威達看到這兩位空中使者,就應該知道自己即將來援了吧!   「哈啾!」此時正被好友凱魯記掛的威達,卻在燈下忍不住連打噴嚏。   「娘的,是誰在那想我呢?不會是丹西那個無情的傢伙吧!」威達一邊為自己的行為解嘲,一邊將本方棋盤上的護熊左移一步。   「將軍,這裡的氣候不比南方,晝熱夜涼,變化無常,您要不要加件衣服?」旁邊的提奧一邊動子一邊問道。   死亡峽谷臨近北部的寒冷草原,晝夜溫差很大,素來有「圍著火爐吃西瓜」的說法。   「沒事。」沉醉於廝殺的威達不以為意,招呼對面的羅格和上首的賈巴爾:「你倆別磨磨蹭蹭的,快點接著下啊!」   因為總覺得心事重重,仔細研究地圖和各種戰略戰例後,卻又找不到癥結所在,滿腦子一團漿糊的威達乾脆扔下了軍事資料,把提奧、羅格和賈巴爾叫來下棋散心。   威達他們下的棋既不是遠東象棋,又不是西大陸的戰棋,而是草原人愛玩的對陣棋。   不同於上述兩種象棋的是,草原上流行的對陣棋分為四方,對面的兩家聯手應對其他兩家。   每方有一個刻成塔形的指揮長官,配備二熊、二象、二馬、二鷹和八隻小獅子,置棋子於方格中間,以長官被吃或無路可逃為敗。雖然棋子的配置不盡相同,如沒有投石機這一兵種,各種棋子具體的走法也與遠東象棋和西大陸象棋有異,但很多的方面還是大同小異:如鷹橫行直撞,類似於遠東象棋的車和西大陸象棋的城堡;象走斜線,與西大陸戰棋相同,等等。   不過草原象棋最吸引人之處,在於它是四方參與,需要對面兩家的密切配合,共同對付另外兩家,攻守之間產生出無窮的變化,較東西大陸只有兩方對陣的象棋更為好玩,更為刺激。所以當提奧將這種遊戲引入威達軍中後,立刻受到了官兵們的關注和歡迎,閒來無事就湊足四人玩上一把。   「呵呵,威達將軍,下棋可不能著急喲!」賈巴爾笑著用飛鷹吃掉威達的一頭小獅子:「別的不敢說,論到下棋,我可是能夠跟由謝夫、格雷厄姆將軍大戰三百回合的,您的水準可還得多練練啊!」   既死了子,己方的長官又受到攻擊,威達也只好忍氣吞聲,將護熊移前,擋住對方飛鷹的進擊路線,但是對方奚落自己的棋藝,他怎麼著也要反擊一下:「賈巴爾,你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喜歡吹牛皮。象棋我承認玩的少,這草原棋更是剛學會。不過,你玩過一種傳自遠東的棋——圍棋嗎?圍棋的算計比這草原棋還要難多了。秦當年教我們下過,丹西、吳平還有安多里爾等人都很精通那玩意呢!我雖然比不上他們,但要說你,讓你九子也不成問題哩!」   提奧看到機會來臨,也將自己的鷹衝上來圍攻威達,而羅格看到友軍危機,也飛象過來救助。   賈巴爾顯然想好了後續進攻的招數,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運上來了一匹馬,一腳將威達的護熊踩掉:「呵呵,圍棋我聽說過,但還真沒有玩過,改日有空肯定要向將軍好好學學。不過威達將軍,所謂棋理相通,我要是學會後,也不見得就會比將軍差哩!」   以一敵二,又被連吃部下,威達的形勢岌岌可危,不得不再次氣呼呼地退讓,以躲避敵方的進攻鋒芒。   此時提奧的手,卻輕輕地拈起了威達棋盤上的指揮長官:「威達將軍,您光顧著跟賈巴爾將軍正面廝殺,卻忘了我這頭底線上埋伏的飛象了哩!」   威達扭頭一看,可不是嘛,剛才提奧移動飛鷹,看似與賈巴爾聯手進攻自己,實際上卻是將底線上一直未動的飛象的斜向攻擊路線露了出來,自己剛才這一退,正好被對方吃個正著。   威達一敗,羅格變成以一敵二。知道敗局已定,他抵抗了十來招後,也爽快地推子認輸:「再來一盤!」   威達卻像木頭一樣呆坐著,眼睛盯著棋盤出神,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怎麼了,威達將軍,不想復仇麼?」因勝利而意興盎然的賈巴爾對這種愉快的遊戲有些欲罷不能。   威達卻若有所悟,不再理睬賈巴爾的挑釁,起身從桌上抓起死亡峽谷的地圖,一動不動地盯著瞧。半晌,他才出聲道:「我算有點明白戈勃特的陰謀了!提奧,這附近有沒有地方能夠埋伏得下一支大軍呢?」   一隊騎兵舉著火把,在街上疾馳過去。瘦小的貝葉,穿著一副大得有些妨礙行動的軍人制服,悄悄地在街角探出頭來。   唉,貝葉不由得歎了口氣,不久前剛剛從固原堡僥倖逃脫,而今天,這樣的一幕又開始在都城曼尼亞重新上演。不知道這一次,自己是否能夠像上次那般幸運了。為什麼命運女神好像總是跟自己為難,自恃才高的貝葉,發現自己奮鬥了這麼多年,卻總是功敗垂成。   晚上出去辦事的貝葉,正準備回紐卡爾的府邸匯報,卻發現了情況緊急的信號。紐卡爾家的儲藏室點亮了燈盞,而按照與紐卡爾的事先約定,這是出現了內奸的信號。   貝葉已經無暇去思索,到底是哪方出了問題,是自己這邊還是坎塔那邊,如何逃出生天才是現在的第一要務。   所有國家,不論宗教信仰、社會制度、開明程度如何,叛國謀反都是第一大罪,閃特自然也不例外。精通政治和刑律的貝葉,只要想起謀反將遭受的刑罰,就會全身戰慄。   當然現在不是戰慄的時候,而知道今晚起事的貝葉,也有所準備,隨身的背囊裡放著這套軍人制服,萬一出事,可以故技重演。唯一的遺憾是,行動匆匆,事先自己沒有仔細檢查,衣服尺寸有些大了,跟自己體型很不相配。   由於城內戒嚴,行人很少,而且由於大搜捕行動,士兵眾多,在街道上來回巡邏,使得行動變得很困難。因為體貌特徵明顯,加上衣服太不合身,貝葉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盡量挑選燈光黯弱的小巷子走路。   成功地越過了幾個街區後,貝葉拐進了一條黑洞洞的小胡同。在黑暗的掩護下,他不由得鬆了口氣,盡力調勻呼吸,平抑亂跳的心律。   剛剛獲得一些安全感,走了一小段路,前面卻傳來馬蹄聲,有十幾個士兵舉著火把朝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看來紐伯裡真是準備痛下狠手,要斬草除根,將身邊的威脅徹底剷除了。   貝葉強自保持鎮定,按照原定路線往前行進。看來寬大的軍服也有好處,身體的顫抖,在衣服的掩蓋下不易為人覺察。   還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地各自走路,貝葉的心又舒緩下來,聽著那些士兵們在邊巡邏邊嘲諷自己。   「那傢伙的軍服可真合身哪!」   「連小孩子都參軍打仗了,閃特男人都死絕了嗎?」   「胡說八道,小孩子會像他那樣長鬍子?」   「我看十有八九是個小賊,偷了套軍服出來招搖撞騙呢!」   「哈哈,哈哈……」   也許是剛才那句小賊的話激起了這隊士兵的頭目的疑心,他勒住了韁繩,朝著貝葉嚷道:「嘿,那位兵哥,請留步好嗎?」   貝葉知道若讓這些士兵抓去軍部對質,一切就會徹底暴露了,他哪敢回頭,撒腿就跑,巡邏隊自然也就緊追不捨。   人腿哪裡跑得過馬腿,更何況貝葉身小腿短了,他只能藉著民居的掩護,靠身形靈活逃避。轉了幾條巷子後,慌不擇路的他卻竄進了死胡同。前無逃路,後有追兵,打又打不過,萬念俱灰的貝葉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等死。他雙目一閉,聽到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慈愛的父,獨一的神,全能的主,請眷顧您可憐的羔羊吧,請您悅納我們的俯伏敬拜,悅納我們的感恩讚美……」   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一直在名利場裡摸爬打滾的貝葉,竟然也做起了禱告。只不知上帝見此情景,作何感想,熟悉貝葉脾性的人見此情景,又作何感想。 第九集 第五章     「很難講,像東邊的乞勒疙森林,或者我們身後南邊陰風沼澤的蘆葦叢裡,都可以不動聲色地埋伏下數萬人馬。」提奧答道。   「這就是了,在這些地方埋伏,有經驗的斥候也很難偵察到他們的藏身之所。」威達點點頭。   「威達,你是說?」賈巴爾和羅格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將了,他們也很快知道了威達的想法,幾乎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   「是的,我懷疑戈勃特跟剛才提奧的棋一樣,從正面派人佯攻,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其實已經偷偷派了一支軍隊事先越過了峽谷在我們的後方隱藏起來。這樣一旦我們在峽谷口遭受敵方進攻的時候,這支軍隊就會突然從身後殺出,內外夾擊,我軍必然是腹背受敵,全軍覆沒。」   「不大可能吧!」羅格有些難以置信:「在我們大軍抵達的前幾天,我們的先鋒斥候部隊就曾到了這裡。假如敵人的大軍要想偷偷潛伏越過峽谷並去除行動痕跡,怎麼著也得兩個星期前就開始行動,而那會兒,戈勃特還在飛鷹渡口開會,接受雄鷹可汗的稱號呢!」   「這正是戈勃特狡猾的地方,從一開始他就算計好了。」威達越想越明白,也越心驚:「他故意在半月前召開會議,然後才調兵出發,剛好趕在我們剛抵達陣地的兩天後與我軍會面。此時,我們的工事尚未完善,又被對方的正面強攻所吸引,結果他早已越過峽谷的那支伏兵部隊從我們身後出現,從而能夠將我軍圍殲於此,減輕他進入閃特後的軍事壓力。」   賈巴爾也有些色變:「威達將軍,您肯定嗎?雖然這也不無可能,但未免牽強了些啊!我有一個疑問,戈勃特直到半月前才能調集軍隊,這麼大一支伏兵即使要潛伏起來,也得有足夠的時間準備,這可能嗎?」   「戈勃特的狡猾與狠毒正在這裡。我之所以懷疑,正是因為他在時間上趕得太巧了。倘使他先派一支快速騎兵部隊趕在我們前頭通過死亡峽谷,佔據有利地形,然後聯軍和其他後續部隊再開過來,不是要遠遠好過由我們佔領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死亡峽谷南口,而他們卻要拚死衝出一條血路?現在對方將這塊寶地拱手讓給我們,讓我們樂於利用有利地形,在此等待跟對方硬碰硬地廝殺,又怎麼有這等便宜之事?」   「戈勃特雖然有草原各族首領大會做幌子,成為他行動遲緩的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但細心考慮,卻不盡合理。此人長年用兵,自然知道兵貴神速的道理,即使草原各族大會和組織聯軍需要時間,但起碼沃薩的本族軍隊,戈勃特有隨意調遣的權力。我敢肯定這裡蘊藏著他的詭計,而前後夾擊,圍殲我軍,則是所有陰謀中可能性最大的一種。」   「威達將軍說得有道理啊!」賈巴爾不由得點頭道:「恰恰在我軍抵達兩日後到達,此時我方的前方工事尚未修好,後方工事基本沒有怎麼動工,人馬正是疲勞的時候,對方前後夾擊,突施圍攻,我方難有勝算哪!」   羅格表情凝重:「倘若如此,這個戈勃特也太狠毒了點,我軍恐怕難以保全。既然沒有取勝的可能,那還不如乾脆撤軍,並迅速通知領主,與其兵合一處,再跟戈勃特一較長短。」   「撤,我估計來不及了。」威達歎了口氣:「我們一走進此處,實際上就已經中了敵人謀劃多時的圈套。季爾登的大軍,明晨就會趕到此處,我們一撤退,正好為對方追擊。他們可不是普通軍隊,是像風一樣快速的遊牧騎兵哪!我軍以步兵為主,兩條腿的人肯定跑不過四條腿的馬,我們一退,同樣正中敵人的下懷。」   「那怎麼辦?」羅格攥著棋子的手,因為緊張,竟然將木製的棋子捏碎成幾塊,木屑飛舞。   「如今之計,只有利用有利地形死守,等待援軍的到來。」威達轉向提奧:「提奧,現在幾點鐘了?」   提奧掏出懷表:「十點四十三分。」   剛才這一下棋,不知不覺,一盤棋結束,也就到了將近午夜的時分了。   「只剩幾個小時就天亮了,我還是覺醒得太晚了啊!」威達倒吸一口涼氣,站起身來:「羅格,你馬上調集兩萬人在軍營四周,尤其是後方修築防禦工事,作好抵抗後方來敵的準備!賈巴爾,你馬上命令所有斥候部隊分散週遭各處,所有地方再仔細搜索一遍,日夜警戒,發現敵軍立刻報告!提奧,你馬上持我書信沿陰風大道,向領主匯報軍情,請求救援!」   威達利劍出鞘,將案幾裂成兩段:「戈勃特,就讓我們在此決一死戰!只要我們能頂住幾天的時間,待到主力援軍抵達,我軍就有機會實施反包圍,那時侯,哭的恐怕就該是你了!」   「砰!」貝葉聽到兵刃破空襲來,隨後又撞擊在一起的聲響,幾滴滾燙的血珠飆在自己的臉上,再接著,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騰空而起,如騰雲駕霧一般。   「我死了嗎?靈魂正在升天嗎?」這種疑問在貝葉心頭一閃而過。   但很快他就排除了這個猜想,因為他的雙腳重新落地了。在他眼前是一個與自己身高相仿,但明顯強壯了十倍不止的男子,而現在他已經踏在一座宅院中了。很顯然,剛才是此人出手相助,並利用絕佳輕功,跳過了院牆,落在這座院子裡邊。   「壯士大名?」   「貝葉先生,現在不是講客套的時候,趕緊跟我來吧!」   情況緊急,逃命要緊,貝葉心裡雖然狐疑,但也只好先跟著這個知道自己姓名,但自己卻不知對方姓名的男子一塊逃竄。   這名矮個男子顯然對週遭地形非常熟悉,而且身輕如燕,他單手托著貝葉的腰,在夜幕中上下奔竄,竟然不發出任何聲響。   難道他是傳說中的鬼魂?這個念頭又在貝葉腦中閃過,讓他心頭一凜。不過,擅長思考的他很快又再次排除了自己的臆想,因為,這個所謂的「鬼魂」在月光下有影子。   曲曲折折地繞了幾段路後,男子帶著貝葉走進了一間倉庫。在倉庫的一角,坐著五六個人,正圍著油燈,邊吃餡餅邊聊天。   「回來了,頭,外頭情況怎麼樣?」看得出來,救了貝葉姓名的矮個男子是這伙神秘隊伍的老大。   「糟透了。」矮個男子接過酒瓶,連灌幾口:「買賣已經失敗,巴特德留下照應,其他人跟隨我一起出城。」   「哦,對了。」看著眾人疑惑的目光,矮個男子解釋道:「這位是我跟你們說過的著名謀士貝葉先生,他今天也跟我們一起走。」   眾人眼中都有些異樣,不過看得出大家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所有人的表情都只是瞬間一動,然後各自禮儀性地跟貝葉點點頭,不再說話。   「兄弟是做什麼生意的?」感到有些尷尬,貝葉以攻為守,通過發問來掩蓋自己內心的好奇與不安。   不過,沒人接茬,沉默了幾分鐘後,矮個男子掏出懷表:「時間到了,咱們走。」   人總是對不可預測的東西才感到恐懼。猜出戈勃特陰謀前的威達,一直憂心忡忡,忐忑不安,此時預知了敵人的詭計,雖然危機重重,他心裡反而踏實多了。待提奧帶著書信,騎上千里駿馬火速向西離開後,威達睡意全無,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乾脆起身到軍營各處視察一番。   羅格已經帶著兩萬將士在軍營四周忙活開了,賈巴爾早已指揮三百斥候騎兵在週遭十公里各處警戒,其他的將士們則按命令歇息,以便為來日的大戰養足精神,保存體力。   偌大個軍營,四周燈籠高掛,士兵們挖溝立壘,裡面卻寂然無聲,只有少數夜間巡邏兵提著燈籠在營內巡視。   威達披上大氅,在營內各處漫無目的地轉悠著。一處營帳裡仍然燈火閃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信步走了過去。帳前仍有士兵站崗,看到主將到來,士兵們趕緊行禮致意:「威達將軍!」   威達輕鬆舉手還禮,撩起簾子就走了進去。   這裡是縱隊長希萊茨基的營帳。希萊茨基是一名五十歲左右的老將,原來是紐伯裡的轄下將官,於固原堡一戰後投降猛虎軍團,被威達任命為縱隊長,此次也隨軍出征。   營帳裡坐了好幾個原閃特降將,大夥兒都圍在案幾前,正在下草原戰棋呢!   「威達將軍。」希萊茨基和幾名軍官都有些尷尬地站起來。   「沒事,坐,接著下。」威達面露微笑:「閒餘下下棋也不失調劑精神的好辦法嘛!」   對於這些閃特降將,威達也盡力想表現得大度和寬容些,來點恩威並施,畢竟這些都是自己轄下的指揮官,打起仗來還得靠他們拚命。   「威達將軍,我們這局才剛開始,有沒有興趣接我下呢?」大隊長馬丹討好地說道。   「不了,我有些睡不著覺,出來隨便逛逛。提奧這傢伙可真是遺禍不淺,把全軍都弄得沉醉於弈道。不過大家還是適可而止的好,不要影響休息和作戰。」   「那是當然。」希萊茨基笑道:「我們這一局結束就去睡覺。明天還得打仗哩!」   「那我就放心了,不打攪你們的雅興了。希萊茨基,有空咱倆好好切磋一局。」威達說完離去。   「那是一定的,怎敢拂了將軍的美意呢?」希萊茨基等人站起來相送。   威達走後,眾人才重重地舒了口氣。   離開營帳後的威達,心裡稍稍有些詫異,年輕的軍官沉迷遊戲倒也情有可原,想不到希萊茨基這樣的老將也迷上了草原戰棋。帶來這個禍害的提奧,真該挨頓板子!   想到提奧,威達不由感慨,希望他早日趕到丹西那兒匯報才好,明天的戰場,形勢殊難樂觀啊!   「呼!」悄悄地垂下高大的城牆後,貝葉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終於逃離了戒備森嚴的曼尼亞。自己這條命又奇跡般地撿了回來,貝葉不由得又生出禱告的念頭,當然,對於今天幫助自己的這幾個神秘高人,他心裡也相當佩服。   這些人身手高超,配合默契,對各處城防佈置和換防時間都瞭如指掌。他們不知道從哪裡也弄來了閃特軍服,利用軍隊換防的小段間隙,手腳利索地幹掉了北門一處城牆的幾個守衛。兩分鐘時間不到,六個人就垂下了城牆,沒有任何人覺察這裡有異。   「噤聲!」矮個男子小聲而嚴厲地提醒貝葉:「現在還在城防軍的弓箭射程之內。」   悄聲地走了兩百多米,貝葉才重新開口:「現在城防軍方面該不會有問題了吧!」他的手指著前面如星光般閃爍的營火:「不過新問題又來了,咱們怎麼穿越圍城的猛虎軍團營地呢?」   「容易,就這麼走過去。」一人插話道,表情悠閒而輕鬆:「到了家裡,一切隨意。」   「到了家裡?」貝葉陡然有些醒悟過來:「你們是?」   「在下古斯,猛虎軍團縱隊長。」矮個男子對著貝葉咧嘴一笑:「貝葉先生,歡迎你到猛虎軍團來做客。」   貝葉的手臂已經被古斯鐵鉗般的手抓得緊緊的,他心裡忐忑不安,卻也只好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古斯等人朝著燈火最亮處前進。   古斯在猛虎軍團的地位顯然相當特殊和重要,僅僅通報了姓名後,就有專人領路,直奔丹西的營帳而去。正在提審維塞斯的丹西,也將這項重要的工作交給庫巴辦理,自己先抽身接見古斯一行人。   很顯然,派往曼尼亞活動的古斯、塔科兩人竟然在同一天歸來,多少讓他感到有些意外:「古斯,發生了什麼大事,這麼晚還急匆匆地跑出城來看望我?」   而當他看到古斯身邊笑得有些尷尬的貝葉之後,意外更升級為驚訝,甚至是驚喜:「哦,真有你的,還帶回來了貝葉先生,收穫了這麼睿智的戰利品。」   「機緣巧合罷了,我在基地附近的一條街上發現貝葉先生竟然坐在路上做禱告,」古斯笑著朝貝葉眨眨眼,才轉向丹西:「丹西,召集大家開個會吧,我和貝葉先生都有重要情況稟報。」   「禱告?」丹西當然不明白當時的情景,他聳聳肩:「好吧,我正想等審訊完維塞斯之後就召開軍事會議,討論如何進攻曼尼亞的事宜呢!既然你們回來了,會議就提前召開吧!」   奧利維拉的王宮裡燈火通明,宮廷侍衛隊已經被肅清,王宮內外已經換成了神闖營的將士們手持火把站崗放哨。   朝廳內,一干文武大臣都已經被喚來議事。做了多年親王的貝桑終於如願以償地坐上了夢中才能坐上的國王寶座,但他的臉上卻幾乎沒有什麼笑容與喜悅。   在王座下的台階上,擺放著包括歐麥爾、歐意裡斯在內的數十顆王族親貴大臣的首級,這個場面既令貝桑感到恐怖,身為王族的他也並不希望對本族進行如此劇烈的清洗,但狄龍和魯伊等人顯然已經掌控局勢,完全按照他們自己的意志自行其是。   德高望重的老將軍魯伊首先向群臣通報了這次宮廷事變的「真相」。   這次事變是由野心勃勃的王弟歐意裡斯策劃的一起喪心病狂的政變。歐意裡斯內結宮廷侍衛長蓋魯什,外交軍事權臣魯道夫和江湖門派藥鋤幫等各種邪惡勢力,利用城內黑幫造成的混亂局面,殺害了尊貴慈愛的國王歐麥爾陛下和許多王室成員,妄圖自己登上國王的寶座。   所幸邪不勝正,通了人間疾苦的天主是公正的,在貝桑親王的領導下,在魯伊、卡斯佩查克等愛國軍官,尤其是奇跡般出現的無敵勇士狄龍的協助下,光明戰勝了黑暗,正義戰勝了邪惡,大家齊心協力,挫敗了這場篡位的陰謀。   為了增強說服力,魯伊還向大家展示了大量的罪證物件,包括在藥鋤幫搜出的大量歐意裡斯的私人密信、獲得黑道資金並行賄官員的各種單據、跟蓋魯什和魯道夫等叛逆貳臣私通的書信等。   魯伊接著宣佈,由於歐意裡斯的野蠻屠殺,使得聖瓦爾尼王國的王室血脈受到了嚴重摧殘,為保持王國的正統,大家一致推舉王室中幾乎是碩果僅存的貝桑親王登基稱王。   同時,對王國的政要人事進行重新調整,由原大將軍魯伊出任王國首相,統攬王國政務、由神勇無敵的狄龍出任王國大將軍,統轄全國軍隊,由立下汗馬功勞的卡斯佩查克將軍出任王都奧利維拉城防總指揮官,其他的軍政要臣也都進行了重新的任免。   魯伊還宣佈了對罪臣賊子魯道夫的討伐令,懸賞十萬金幣換取魯道夫的首級。魯道夫的隨從官兵,凡能悔過自新者,官復原職,不予追究;凡立功贖罪者,加倍獎賞;凡執迷不悟者,罪加一等,株連家族。   事實上,朝廳裡的軍政要員們都清楚,這場政變疑點頗多,會議也基本上是魯伊個人的一言堂,狄龍的突然現身更令人奇怪,而權力的再分配也可以說是狄龍、魯伊一方獨掌大權,連貝桑一派都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不過,一來他們推舉了貝桑為王,並未影響王國的正統;二來狄龍、魯伊等人的任命,無論威望、能力,在聖瓦爾尼都無人能望其項背,他們出任要職,不管官吏還是民眾都心服口服;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王都及周邊的軍隊完全掌握在狄龍、魯伊手中,將軍權轉化為政權,僅僅是水到渠成而已,除了遠在南部邊境與猛虎軍團對陣的魯道夫大軍外,國內沒有任何勢力能夠與這些人抗衡。因而,魯伊的所有提議,最終被朝廳內的群臣一致通過。   接下來的程序就簡單而順理成章了,文官在魯伊的帶領下、武官在狄龍的統帥下,共同向新任國王貝桑陛下效忠,各項政令、任命立刻生效,聖瓦爾尼的政權在一夕間翻天覆地。   然而這僅僅是颱風的開端,一直以一個弱勢小國形態生存的聖瓦爾尼,在狄龍的帶領下,開始了自己的強勢發展,走廊爭霸的大戲又多出來了一個新主角…… 第九集 第六章     聽完貝葉介紹的曼尼亞局勢後,丹西和猛虎軍團的各位將領都默然無言。   「貝葉先生,你是說,朗裡奇王子的突然回歸竟然是戈勃特的主意?」丹西用拌棒輕輕地攪動著杯中的雞尾酒:「而紐卡爾和坎塔為了制止這一事件,在今晚發起政變卻遭到了失敗?」   「是的。」貝葉不卑不亢地回答。   「貝葉先生的話,我可以證實一部分。」古斯接口道:「今天晚上,曼尼亞確實是在進行大搜捕。根據索司將軍的情報,坎塔已經被解除了大將軍一職,並被紐伯裡收監入獄,接任的人是佩羅。」   「佩羅?!」丹西和貝葉幾乎同時發問,只是貝葉的話比丹西高出了八度不止。   「貝葉先生,你剛才不是說這個佩羅是你們的人嗎?」庫巴問道。   「原來是他……」貝葉兀自喃喃自語,根本沒有聽見庫巴的問話。   「我們也沒有想到竟然是佩羅將軍。」丹西啜飲一口酒:「古斯,除了索司外,城內其他軍官情況如何?」   「包括這個佩羅在內,幾乎所有的將軍,我們都有過接觸。不過,能夠真正信任的,只有索司將軍,其他人大多首鼠兩端,很難講會不會成為第二個佩羅。」   「呵呵,算來算去,咱們也押錯了賭注。」丹西苦笑道:「坎塔倒台,估計索司也會受到牽連,城防軍裡我方幾乎就沒有內應了。關於這個佩羅,有沒有此人的情報呢?」   「佩羅是貴族世家子弟,一直在軍界平穩發展。」尤里奇開口道:「各方面才能都是中等。不過,作為紐伯裡的棋子,既然他能掩藏得如此深,也很難講他的這一切表現是否都屬於做秀。但無論如何,由他主管曼尼亞軍隊,要比佐米亞德好上十倍不止。」   頓了一頓後,尤里奇繼續說道:「丹西領主,看來紐伯裡對內外形勢心裡透亮呢……」   丹西對他微微一笑:「尤里奇,我知道你擔心紐卡爾的安危。目前形勢下,紐卡爾和坎塔在軍政界都仍然存在很深的影響力,只要我們保持對曼尼亞的軍事壓力,紐伯裡暫時仍不敢過分妄動。放心吧,他的事我不會置之不理的。我現在擔心的反而是威達那邊,戈勃特在這樣敏感的時刻派使者將朗裡奇這燙手的山芋送到曼尼亞,說明他對閃特的局勢覬覦已久,幾乎是瞭如指掌,唉,早知道如此,應該派李維將軍去鎮守才對。」   「這一點,領主也請寬心,威達將軍的軍事才能我也很佩服呢!」尤里奇安慰著丹西:「他在傑魯城和固原堡就打得相當漂亮。雖然不一定能戰勝戈勃特,我想,把他們擋在峽谷口還是沒問題的。」   「現在也只能做此期望了。」丹西歎了口氣,點點頭。   「哦,對了,貝葉先生。」尤里奇似乎記起了什麼:「聽說你曾在漢諾大草原待過幾年時間呢,你對這場與戈勃特的戰爭有何看法呢?」   貝葉也慢慢地緩過神來:「戰爭的勝負,就連上帝也無法預測。我的看法是,整個漢諾大草原都是適合狼群居住的場所,文明人在那裡是無法生存的。跟遊牧民族打交道,一定要小心,他們就是一群狼,一群幾乎餵不飽的狼,只承認實力,不相信其他。文明世界的規則,對他們是不管用的。領主的老鄉,一位遠東政治家曾給他們出過一個最貼切的描述,貪而好利,人面獸心。」   「狼群?」丹西嚥下一口酒,回味著貝葉的形象比喻。辛辣的酒氣,從胃部順著食道直衝鼻咽。   「威達將軍,狼群!」賈巴爾手指東邊。大群受驚的山狼和其他野獸,恐慌地從東邊奔向本軍營地方向。   五月七日清晨,幾乎一宿未睡的威達帶領手下軍官,正立在峽谷口的一片高地上觀察著戰場。   「塵高而獸駭,來的是大隊騎兵。」威達冷笑著:「我沒有猜錯,果然是從乞勒疙森林裡竄出來的。」   「要不是昨晚臨時搶修了些防禦工事,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羅格感歎道。   「希萊茨基,北邊情況如何?」威達轉頭詢問道。   「遊牧聯軍已經開拔,先鋒部隊是勇將季爾登帶領的五萬沃薩人,估計一個小時之後與我軍正面接觸。」   「兩邊的敵軍將在同一時間向我方發動進攻,前後夾擊。現在大家都回到本陣,組織本部人馬做好防禦準備!記住,一定要保持陣形完整,保持聯絡通暢,聽從中軍調度!沒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貿然出擊!」   諸將舉手敬禮,分頭歸隊。威達則站立原處,繼續打量戰場,心裡估算著戰爭的進程,對方可能採取的戰術以及自己這方的對策。   這是他,也是整個猛虎軍團第一次與草原上的遊牧民族軍隊交手,這些蠻子們的作戰方式如何,只有耳聞,未曾真正體驗,而且本次戰爭對方兩線夾擊,因此威達也以穩妥為上,採用較為保守的全面防禦態勢。   羅格率一個縱隊擋住北部的狹長的死亡峽谷谷口,賈巴爾率兩個縱隊在東面的開闊地形上抵擋來自乞勒疙森林的敵軍,威達自己的中軍縱隊居中策應,希萊茨基的縱隊則作為總預備隊。   相對於北邊,威達更擔心東面的戰場,這裡視野開闊,地形平坦,適合於騎兵的集群衝鋒,不像北面有險阻可拒,另外由於時間緊迫,昨晚幾個小時的工夫,也只能挖出一道不深的壕溝,來不及築起石牆堡壘,只能用粗大的尖木樁和尖鐵絲拉起一道長達幾公里的外圍防線。   威達心裡很清楚,僅憑這些,很難給防禦步兵帶來多少保護,最後的決戰,還得依靠戰士們手中的刀槍和無畏的戰鬥精神。   受天命,盡人事,自己已經盡力了,戰爭的結果就交給上蒼去操心吧!威達抬頭望天,在胸前畫著十字。   驀地,南邊高空中兩顆快速移動的小黑點引起了他的注意。目力極佳的神射手威達定睛一看,正是有「飛天大將軍」美譽的金雕夫婦!   在高空中翱翔的兩隻金雕,也俯瞰到了死亡峽谷谷口上猛虎軍團那熟悉的金色猛虎軍旗,他們在高空有力地撲動翅膀,發出興奮的鳴叫!   「嘿!」佇立高地上的威達,興奮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右拳猛擊左掌,心中的頹喪一掃而光!跟隨安多里爾出征的巴爾博的金雕出現本軍上空,說明東征軍已經完成了對閃北維塞斯領地的掃蕩,趕來支援死亡峽谷守軍。   按照猛虎軍團聯絡的慣例,金雕現身,說明友軍先鋒只需一兩日行程就可以抵達戰場。只要自己能夠穩守這一兩日時光,兩軍順利地匯兵一處,戰場的形勢就會完全逆轉,猛虎軍團兵力大增,分兵合進草原聯軍將被各個擊破。   會是誰當先鋒呢?凱魯還是昆達,抑或兩者同時到來?無論如何,今天得打一場漂亮的防守反擊戰役,讓這兩個小子瞧瞧自己的厲害!想到這裡,剛才還有些惴惴的威達,已經完全恢復了信心,對於本方的勝利再無懷疑,對於即將到來的戰鬥充滿了期待!   金雕夫婦舒展開它們那長達數米的巨大翅膀,繞著威達的營地轉了一圈後,報完了喜訊的它們,開始向北邊的死亡峽谷飛去,進行它們的下一項任務——偵察遊牧聯軍的情況。   有屍體的地方就少不了鷹隼雕鷲,而白骨纍纍的死亡峽谷更是這些食肉猛禽們集結享受宴會大餐的美妙場所。金雕夫婦對這些喜好腐屍的同類相當厭惡,其他猛禽們對衣食無憂的金雕夫婦表現出來的冷漠與高傲也無暇留意,它們在空中盤旋著,眼中只有地上的食物。   當然,即使它們看到了兩隻金雕的傲慢眼神,它們心中不滿,也不敢怒目對視或採取其他方式表達自己的敵意。身為百禽之王的金雕,那駭人的體型、斑斕的色彩和兇猛的模樣,足以嚇退任何心懷不軌者。   動物世界裡,以最原始的方式遵循著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沒有弱者膽敢去招惹強者。而有任務在身的金雕夫婦,也同樣沒有興趣去侵凌這些弱於自己的飛禽,各方井水不犯河水,保持著相安無事。   不過,人類的介入,使得自然界越來越多地烙上自己烙印,地上人群間的爭鬥,在猛禽世界裡也反射出來,只是戰場的高度拔高了數百米。   在死亡峽谷上空飛翔的金雕夫婦,發現了一群舉止奇怪的禿鷲。這些禿鷲約莫有十來只,它們不像身邊的其他飛禽那樣,以熱切的目光搜索地上的食物,尋求填飽肚子。相反,它們與自己一樣,更關注地上的人群,仔細辨識人類的衣著與模樣,以某種特殊姿態、特殊線路飛翔和舞蹈。在金雕的眼裡,這些禿鷲的模樣醜陋、姿態難看,遠不及自己剛毅健美、動作優雅。   金雕的鄙夷與不屑,自然也沒有逃過這群執行偵察任務的禿鷲們銳利的眼睛。雙方的敵意,在數百米的高空中表露無疑。弱者不敢對抗強者,但組織起來的弱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像那些獨自覓食的同類們,這群禿鷲絕對不是忍氣吞聲的主。   金雕的優勢體魄,任何猛禽不會也不敢忽視,為榮譽而戰的禿鷲們,不僅鬥力,同樣鬥智。一番眼神對視後,十二隻禿鷲分成了兩撥,八隻禿鷲若無其事地離去,另外四隻則挑釁似的抖動翅膀和羽毛,鳴叫著朝金雕夫婦直衝過來。   經過訓練的金雕,是一種靈性的動物,絕非鹵莽笨重的角色,自然明白這種有些原始的分進合擊戰術。一旦跟眼前的四隻禿鷲纏上,另外那八隻禿鷲將繞圈從身後襲來,讓兩隻金雕腹背受敵。   心意相通的金雕夫婦,猛然轉身,向右方逃竄。四隻禿鷲也掉轉方向,在後面緊追不捨,意圖纏住金雕,為同伴的夾擊爭取時間。而金雕夫婦則似乎有些慌亂,左衝右突,想甩掉這些追兵。   慌不擇路間,金雕夫婦竟然朝著山崖衝去,四隻禿鷲並沒有意識到危險,反而心中暗喜,扇動翅膀越追越近。猛禽版的生死時速開始在死亡峽谷正式上演,金雕夫婦撲騰巨翅,越逃越快,負責纏鬥的四隻禿鷲在身後毫不示弱,緊緊跟隨,六隻飛禽竟然對著陡峭堅硬的山崖狂衝過去!   剩下的八隻負責繞擊的禿鷲發現情況不對勁,它們顧不得暴露,跟了過來,盡力呼叫,可追紅了眼的同伴卻已經沒有時間反應了!   六隻猛禽像六道閃電,撞向山崖!   十米,五米,一米,半米!   就在距離崖壁僅僅半米的當口,兩隻碩大無比的金雕突然騰身上衝,一個漂亮之極的倒懸,竟然硬生生地掉轉了飛行方向!   身後的那四隻禿鷲就沒有那麼好運了。只聽一陣悶響,幾聲慘鳴,追擊的四隻禿鷲帶著強大的勢能,撞在了堅硬的懸崖上!黑黑的岩石上劃下幾道血污,四團頭骨斷折,身體溫熱的鷲肉直墜白骨纍纍的死亡峽谷。   以特技飛行兵不血刃地消滅了四隻禿鷲的金雕夫婦,並沒有完全扭轉形勢。它們剛轉過方向,負責繞擊的另外八隻禿鷲就已經撲了上來,眼中帶著怒火與憎恨,憑藉著數量優勢,來為同伴們復仇。十隻猛禽,開始撲騰扭打在一起。   不能不讓人佩服金雕這對智慧靈性的夫婦,它們利用懸崖陡壁消滅了四位敵人,同時,背靠崖壁的戰場,又使得它們只需盡力應對正面的敵人,無需擔心腹背受敵。   不過禿鷲們也絕非易與之輩。八隻禿鷲中有六隻圍攻較為弱小的雌雕,只有兩隻對付較強壯的雄雕。分進合擊、先弱後強,這些人類需要學習才能懂得的戰術,動物們僅憑直覺就已經能夠在實戰中運用起來。   堅硬的嘴篆在叼啄、強壯的翅膀在扇打、有力的腳爪在撲抓,雕羽鷲羽在風中飄散,淒厲的鳴叫在峽谷上空迴盪。在大地上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戰役開始的人類,並不知道,在他們頭頂上幾百米處,一場原始的空戰早就已經打響,而且是最為慘烈的空中肉搏血戰。   心意相通的「飛天大將軍」對於禿鷲們的戰術,心裡自然也是透亮。聽著身旁妻子的鳴叫,雄雕明白形勢殊不樂觀,倘若不能迅速解決眼前這兩隻狡猾地跟自己糾纏在一起的敵人,過不了多久,此處就將成為它們夫婦倆墜屍葬身之所。愛妻心切的雄雕被激起了凶性,毛羽豎立,全身的肌肉顫動。   雄雕右翅狂扇,將眼前的一隻禿鷲的身體扇歪,堅如鋼鐵的硬啄閃電般叼在對方的右眼處,對方的腦骨都被叼碎了。隨後它拼著背脊挨了另一隻禿鷲的翅扇,左爪狠狠地蹬在了對方的脖頸處,就聽一聲類似布帛破裂的聲響,它如刃的爪尖將禿鷲的氣管劃出一道又深又長的血口。   解決完眼前敵人的雄雕,馬上向左竄過去救助妻子,而此時的雌雕也正處於最危急的時刻,它的上下左右都受到禿鷲的瘋狂進攻。雌雕瞄準時機,一嘴啄死了左邊的一隻禿鷲,卻把自己右腦暴露在了敵人的面前。兩隻鷲啄幾乎同時到達了它的右眼處!   也是不幸中的萬幸,正因為兩隻禿鷲都在等待這個進攻時機,使得兩隻鷲啄撞在一起,巨大的啄力有所減弱,才保住了雌雕的性命,避免頭骨碎裂而亡的慘劇。不過,雌雕的右眼也被叼瞎了,帶著血滴白肉的眼球,陰森森地掛在臉旁。   聽得妻子的哀鳴,雄雕像瘋子一樣奮不顧身地撲進了戰團。它腳踹翅打加硬啄,將剛才傷害自己妻子的兩隻禿鷲變成了滋養大地的肥料。用左翅護住了頭部,擋住了一隻陰險的禿鷲的叼啄後,雄雕忍著深入骨髓的劇痛,一嘴咬住了這只禿鷲的氣管,活活地將其憋死。   在雄雕完成了一連串的反攻後,雕鷲之戰終於形成了二對二的有利局面。剩下的兩隻禿鷲發現了情勢不妙,轉身份頭逃竄。怒火沖天的金雕夫妻倆哪裡肯這麼放掉仇敵,它們各追一隻,又經過一陣追擊殲滅戰,終於讓這兩個不知深淺的混蛋變成了親吻大地的肉泥。   金雕夫婦經過一場浴血奮戰,終於取得了雕鷲之戰的死亡峽谷大捷,不過它們自己也受傷不輕,雌雕瞎了右邊的眼睛、雄雕的雙翅和背脊都受了損傷。   今天已經無法再執行偵察任務了,再往北飛也難說會遇到什麼樣的敵人,聰穎靈性的金雕夫妻拖著受傷的軀體,轉身向南,回家向主人巴爾博匯報去了。   死亡峽谷激烈的空戰已經結束,可激烈得多的陸戰還尚未開始,而且這一次陸戰,將以數萬倍空戰的規模上演。 第九集 第七章     滿臉疤痕的季爾登帶著五萬本族武士走進了死亡峽谷北端的入口。作為戈勃特的少年好友兼手下第一猛將,這已經是季爾登第三次經由死亡峽谷南征了。   前兩次的征戰,一勝一敗,不過無論是戈連的慘敗還是戈勃特的大勝,兩場戰爭的經歷都令他刻骨銘心,難以忘懷。只要閉上眼睛,季爾登甚至都能回憶出戰鬥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   身後的將士們跟隨在自己信任的大將身後,整支大軍悄然無言,只有悶悶的腳步聲和軸轆等器材的移動聲在峽谷裡迴響。頭上是一線藍天,腳下是先民們的骸骨。無論勝敗,今天死亡峽谷都會再厚厚地鋪上一層屍骨。   這種持續了百多年的現象,讓人不由得懷疑,如果一直這麼征戰下去,終有一天,這條狹長高深的斷裂大峽谷,會被戰士們的屍骨填平的。想到這裡,即便是草原上彪悍冷血的沃薩將士,也難免不在心頭生出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感慨。   「報告赤拉維酋長,我軍已經在猛虎軍團的東面展開隊伍,完成了對威達部隊的戰略合圍,隨時可以發起進攻。」   「還有半個小時,真希望季爾登那個蠻夫能耽誤些時間,好讓我們能夠獨佔功勞。」瘦高而禿頂的赤拉維輕扯韁繩,滿不在乎,似乎根本不把眼前排飭齊整,嚴陣以待的猛虎軍團放在眼裡。   在沃薩人裡,也只有赤拉維敢用如此戲謔的口吻談論他們族內的第一猛將季爾登,甚至當著戈勃特和季爾登的面也是這樣的不客氣。敢於在季爾登面前托大的沃薩或草原上其他民族的瘋子不是沒有,不過除了這個赤拉維活得好好之外,其他人全都已經被季爾登的開山掌和碎石拳送進了地獄。   熱情奔放的草原人,不像南邊那些以文明自詡的農耕民族那樣擅長帶上虛偽的假面具,他們並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感,而這一點,在自視甚高的赤拉維身上表現得最為突出和明顯。   「智勇雙全」,是赤拉維給自己作出的評價。這樣性格的人,當然會惹惱不少大人物,不過,即使是最憎惡赤拉維的草原人,也不認為他這樣形容自己有何不妥,最多是將智慧換成毒辣,勇敢換成野蠻而已。   這樣一個性格脾氣頗受爭議的將領,也仍然受到了戈勃特的重用,使其成為了沃薩軍中僅次於戈勃特自己和愛將季爾登的第三號人物。其實,相對而言,戈勃特更樂於使用赤拉維領軍作戰,因為他足以率眾獨當一面,而季爾登則總是在自己麾下出任強力前鋒的角色。   就如本次作戰,他就命令赤拉維單獨率領三萬沃薩精銳騎兵於兩個月前悄悄地越過了死亡峽谷,在茂密的乞勒疙森林中埋伏下來,準備在死亡峽谷谷口消滅敢於阻攔自己大舉南征的任何武裝力量,減輕以後平定閃特可能遇到的軍事阻力。   據不可靠的謠言,曾有心腹人士問戈勃特為何總是作這樣的軍事指派,醉酒後的戈勃特笑著回答:「季爾登是一隻忠心耿耿的狼狗,赤拉維是一條心狠牙利的毒蛇,我是應該讓狗看家護院,放毒蛇出去咬人,還是應該把毒蛇放在身邊保護自己的安全,放狗出去咬人呢?」   當然,每次作戰,戈勃特總能作出巧妙的安排,使自己的童年好友兼中軍帳下前鋒季爾登能夠獲得最大的功勞,成為本族勇士崇敬的軍中偶像。當然,除了季爾登自身的勇猛和蓋世武功,戈勃特的刻意栽培與安排外,形象、氣質尤其是對下屬的真誠方面,季爾登都比赤拉維受將士們歡迎得多。   「沃薩第一勇士」的頭銜,也就這樣眾望所歸地落到了季爾登的身上。赤拉維及其親信雖然很不服氣,卻也沒有辦法,以他現在的能量,顯然無法達到可以隨心所欲地強姦民意的程度。對此心懷不滿的赤拉維與勇將季爾登之間存在著一種心照不宣的競爭與敵視關係,兩者的心腹下屬之間也是摩擦不斷。   對於這樣一種內部嫌隙,其幕後製造者戈勃特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它的存在。善於馭控部屬,精通人性變端的草原領袖知道,目前自己還必須倚重像赤拉維這樣有才能的將領,但赤拉維的毒蛇本性又使得他總想尋找一個下嘴的對象。與其讓野心勃勃的赤拉維選擇自己下口,不如將自己的朋友推上前台,出去跟他作對,只要衝突和糾紛是在可控制的範圍之內,不至於影響沃薩的軍政要務,戈勃特是樂觀其成。   下屬間的矛盾,有時候也是領導者能夠安居高位的不可或缺的要素。憤怒容易使人失去理智,如此算來,赤拉維也只能是一條短視的眼鏡蛇而已。眼鏡蛇絕非任何人膽敢輕視的對手,尤其是當它如此靠近自己的時候。   赤拉維騎在一匹駿馬上,在離威達陣地前一公里左右的地方,仔細地打量著對方的防禦體系。   早在兩個月前,丹西尚未發起北伐的時候,富有遠見卓識的戈勃特就派自己帶領三萬精騎,越過了死亡峽谷,藏身於斷腸山脈山腳,死亡峽谷南口東端,茂密的乞勒疙森林裡。   由於維塞斯和紐伯裡都注目於來自南邊的威脅,紐伯裡與本族還是名義上的盟友,加上這裡又是維塞斯與紐伯裡兩不管地帶,所以赤拉維將軍隊分成數股,趁夜順利地溜了進來,沒有為任何人覺察,少數倒霉的商旅、農夫、探險者,也都成了遊牧斥候彎刀下不會再開口洩密的鬼魂。   經過兩個月的耐心守侯,等待的就是掄起砍刀的今天。兩個月隱身密林,將士們雖然都有些疲憊,倒也沒有完全不適應。經常狩獵的草原人,耐心地在陷阱旁守候多日,等著獵物入阱也是常事。而戈勃特召開草原大會等一系列行動,也都是為了這次狩獵所作的掩人耳目的準備工作。   不過,當幾日前聽說帶領猛虎軍團來死亡峽谷防守的主將是威達時,赤拉維心裡是掩不住的失望。按照戈勃特與季爾登、赤拉維等人的如意算盤,最好是丹西親臨死亡峽谷駐防,這樣就能擒賊擒王,一戰奪取閃特,畢其功於一役;其次,倘若是李維率軍駕臨也可以接受,消滅李維,拆毀猛虎軍團的一根軍事支柱,可以大大地消滅對方的戰力和勝利信念;而如今卻是名不見經傳的威達前來鎮守,雖然可以讓猛虎軍團傷筋動骨,但卻無法從深層心理上摧毀對方戰鬥意志,而這才是戰爭的真諦。   對於戈勃特來說,這件事雖然失望,但他絕不會讓惱恨與憤怒迷惑了自己的雙眼。他和丹西都屬於那種隨時願意接受現實,盡自己最大努力改變現實的人,從來不會將未來托付在某種僥倖上面,也不會有多少時間去悔恨。   而赤拉維與這些人的差距,在此事上也暴露無疑,付出的時間與精力如此之大,收穫卻如此之小,令他心中頓生殺雞用牛刀的憤怒。這種心理令他直欲將破壞了自己好事的威達千刀萬剮才解恨。   費了很大的勁,赤拉維忍下了怒火,考慮如何進攻。畢竟,小雞已經來了,牛刀也已舉起,總不能讓它逃掉吧!有總比沒有好,將就著收穫這芝麻大的戰利品吧,赤拉維安慰著自己。   看起來,威達還是一隻狡猾而警覺的小公雞,他似乎知道了己方的陰謀,在營地的側翼和後方也修建了一條完整的防護工事,壕溝和木樁絲網,都會給本方的騎兵帶來一些不便。不過小雞就是小雞,醒悟得也遲了些,這會想要逃出囚籠抑或困獸猶鬥,都絕無可能了。草原領袖們策劃了如此之久的夾擊,一定要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赤拉維看看表,還差五分鐘,他把手一招:「吹號,準備進攻!」   猛虎軍團的步兵方陣靜靜地佇立在壕溝與木樁護攔的後方,等待著會戰的打響。威達佈置的是一個前重後輕,著重防禦的三葉草形的陣勢。五個萬人縱隊構成了五個相對獨立的大型方陣,分別構成了三片草葉,一個葉結和一枝葉梗。   羅格率一片草葉,也就是一個萬人縱隊,遮住了狹長的死亡峽谷谷口,目的是依靠地形優勢,以少數兵力拚死擋住來自北部的優勢遊牧民族軍隊的進犯。   賈巴爾率兩個縱隊構成了另外兩片草葉,這兩個縱隊互為犄角,形成一個倒三角形的陣勢。這個倒三角形的戰陣,兩邊厚實,中央薄弱,實際上是一個暗藏的「V」字陣形,兩條硬邊如同一對堅硬的牛角抵向東方的赤拉維率領的沃薩騎兵。他們的任務是堅守左右陣地,遲滯和殺傷敵軍,防止本方遭受側擊和圍剿,將對方的騎兵吸引到兩角間兵力較為空虛的中心部分。   威達的中軍縱隊和希萊茨基的後軍縱隊分別成為了葉結和葉梗,他們的任務是策應和支援各處防線,為發起反突擊做準備。   按照威達的構想,北部以少數偏師利用地形擋住季爾登的五萬大軍,由於峽谷口的正面不寬闊,擋住幾天的時間都是有可能的;在東面,是威達的重點防禦區,他希冀憑借本方在盾牌等防護上的優勢,利用壕塹等地形,減輕對方遠程武器的傷害,逼迫赤拉維進行遊牧騎兵並不擅長的近身肉搏戰。   同時,他有意造成兩翼堅實,中央空虛的假象,意圖引誘赤拉維全力突擊中央,然後自己再用中軍和後軍縱隊進行突然的反衝鋒,一舉擊潰赤拉維的軍隊。只需解除了東面敵人的威脅,專心應付北部季爾登的部隊,威達就一定可以堅持到援軍到來,力保死亡峽谷谷口的掌握在猛虎軍團的手中。   應該說,威達選擇的這一陣形,是一種既穩妥又暗藏殺機的戰術,進可攻,退可守,首先保證自身安全,同時又蘊涵厲害的後招。不過,他也許有些忽視了幾乎成為老生常談的東西,那就是戰爭的首要法則——知己知彼。   清晨的曼尼亞籠罩在薄如輕紗的霧氣中,但為了防止圍城的猛虎軍團利用霧做掩護摸上城牆,高大的城頭上,守軍將士們都懸掛起撒有特製霧粉的燈籠,照亮了城牆周圍的地方。因為有了鷹嶺霧中血戰的教訓,城頭上的士兵們持刀張弓,警惕地進行著監視與巡查。   「該死的!」騎在苦娃身上的丹西不由得咒罵了一句。   他倒沒有想利用大霧做掩護偷襲曼尼亞,而是帶著庫巴、貝葉、別亞等人出營準備實地觀察一下曼尼亞的城防情況,為進攻該城、結束閃特的刀兵之災做準備。不過這場不給領主面子的大霧,卻掃了他的興,打亂了他的時間安排。由於霧氣遮住了視線,只能隱約分辨出城頭特製的霧燈所發出的黃光,其他的一切根本無法看清楚。   「領主先生,既然無法偵知敵情,乾脆就巡視一下我軍的營地吧!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啊!」庫巴笑著提議道。   「嗯,也好。」丹西掉轉虎頭,朝著本方的營地走去。其他將領騎著馬,陪同在他的身前身後。庫巴開始給大家介紹圍城部隊的兵力配置、防禦壕塹、攻城設施和工具、庫房位置、命令傳遞方式等。   「如果準備工作順利,我們後天就可以完成攻城準備。不出三日,曼尼亞定然會落入我軍手裡。」庫巴最後信心十足地表達了自己的求戰慾望。   「你這麼肯定?」貝葉問道。   「當然,沒有把握的事我從來不做。」庫巴儘管盡力掩飾,還是流露出對貝葉當眾懷疑自己吹牛的不滿。   「別忘了,曼尼亞城有八萬建制完整的守軍,城內居民超過百萬,可以徵集足夠數量的民夫。城牆高大,城防設施完備,糧草足以支撐幾年時間。」貝葉一口氣報出一串不利條件。   「貝葉先生,可能你也忘了城內剛剛經過不成功的政變,朗裡奇王子又突然歸來並登基,人心惶惶,士氣低落,而我軍士氣高漲,攻城設備完善,又有索司將軍等人做內應。」庫巴不服氣地反駁道:「而且不要忘了,早一天解決掉曼尼亞,我軍在衛國戰爭中就能早一天獲得主動權。」   「哦?代價呢?」貝葉不依不饒:「當我們在曼尼亞城下耗光了兵力,得到了曼尼亞又如何?還有生力軍去支援別處戰場嗎?」   「好了。」丹西插嘴道:「別爭了。庫巴提議攻城,是我昨天的授意。不過貝葉先生似乎另有高招,這個也可以提出來討論。」   對於庫巴這麼渴望攻城,丹西心裡清楚,除了因為自己昨天向他提出了這個想法外,庫巴更想親自指揮這場具有歷史意義的戰役,使自己得到鍛煉,也寬慰羅米的復仇之心。而這一點,早在固原堡的時候,丹西就已經答應了他。   「哦,我沒有意見。」庫巴聳聳肩膀,作出無所謂的神態:「只要貝葉先生能夠說服我,他的辦法更好,更可行就可以了。」   「要說辦法也不難。」貝葉詭異一笑:「只需我軍撤離曼尼亞城下,直接奔赴死亡峽谷就行了。」   「嗚——!」   在赤拉維和季爾登的軍中,沃薩人的號手吹響了他們帶有民族特色的牯牛號角。近年來在殘酷的草原爭鬥中崛起的第一強族——沃薩人的大軍,一從北,一從東,開始緩步逼近威達的陣地。   「欲安定閃特,先震懾蠻族」,百餘年前大英雄朗托的話,今天仍然應驗。想要奪取閃特作為爭霸天下之基的猛虎軍團,也不可避免地要與來自北部苦寒地區的遊牧民族刀槍相向,一較高低。   除了少數從軍多年的閃特降軍老戰士,如希萊茨基等人外,無論是來自巨木堡的丹西舊部人馬還是北伐時收編的閃特降軍將士,今天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些北方的蠻族戰士。   由於本次進攻的都是沃薩人,因此猛虎軍團的戰士們見到的遊牧戰士的服飾、兵器基本相似。   不同於農耕文明世界裡的職業化軍人,漢諾大草原上的各個遊牧民族基本上實行以部落為主體單位的部落兵制,所有十五歲以上,七十歲以下的男子全部當兵,下馬牧畜,上馬攻戰。   在進行戰鬥時,隊伍的編制基本上也是按照牧戶、家族、部落等體制進行編組。在血肉紛飛的戰場上,身邊不是至愛親人就是鄰居好友,參戰的戰士也格外勇猛,相互間的協同配合不遜於任何久經訓練部隊。   戈連主政期間,使賞罰條文化、細化,同時更是將連坐制度引入沃薩族人的戰爭中,任何戰場上的怯懦行為,不僅本人將受嚴酷的處罰,其家人、親戚甚至鄰居都要受到牽連。   這些制度,使得沃薩戰士情願戰死也絕不逃竄或投降。   沃薩的步兵和騎兵,邁著從容而堅定的步伐越走越近。眼力好的猛虎軍團步兵將士們,都能看清對方的長相儀容了。   無論年紀長幼,無論官職大小,這些人都是穿著獸皮製的黑色貼身輕甲,平時當保暖用的皮帽,戰時用做護住腦頂耳後的頭盔上,插著以雄鷹為圖騰的民族標誌——一枝或數枝鷹羽。這其實也是區分沃薩人軍職大小的標誌,從普通士兵的一羽到戈勃特的十羽,其他軍職的人分佈其間,如季爾登、赤拉維等功勞卓著的將軍都是頭插九羽,人稱「九羽將」。   由於實行武器自備,沃薩人基本上根據自己的喜好確定何種武器裝備,他們手中的近身搏鬥兵器可謂是多姿多彩。   五羽以上的軍官們大多是雕著飛鷹裝飾護手的劈刀,其他層級的戰士們手裡就五花八門了,有馬刀、長矛、短槍、手斧、狼牙棒,甚至還有人拿著匕首、流星錘或者是驅趕大群牲畜用的長軟鞭。沃薩人身後一般都背著一架牛筋馬筋混合織成的短梁硬弓,腰間挎著一個裝有上百箭矢的大皮囊。   僅從這些,也許你只會認為他們是某支民族特色風格的輕裝部隊,或者是如胡瑪人那樣的大型僱傭軍。暴露他們未開化本性的,是這些人對自己面部的裝飾。幾乎所有的沃薩人,臉上都塗著青色、黑色等油彩,上面畫著猛獸、猛禽、幾何形狀的符號等古怪標誌,不知是用來嚇唬敵人還是作為自己的幸運符,或者兩者兼有。   不少人還在自己的嘴裡插上幾顆獠牙,拌成青面獠牙等形象,進一步加深油彩的使用效果。除了臉部的裝飾外,這些人的部隊標誌也很獨特,由於布料的短缺和皮毛製品的豐富,用來標識部隊編制的不是像大陸上的其他正規軍一樣採用各種顏色和形狀的旗幟,而是用獸骨或樹木雕成的馬頭、牛頭、狼頭、飛鷹等動物的形象,插在長長的木桿上,禽獸標識下則綴著獸毛、禽羽等。   由於雄鷹是沃薩人的圖騰,所以絕大部分這種「旗幟」都是鷹的摸樣,所不同的只是各自的姿態不同,從鷹的起飛、翱翔到俯衝、捕食等,各式各樣的形象都有。   與大陸上其他國家的正規軍不同,遊牧民族的軍隊,從來也不會結成類似於這些正規軍作戰時採用的那種密集而整齊的大方陣。   即使是馬上要進行戰鬥了,他們仍然是採取那種散亂的陣形,每名戰士除了自己的坐騎外,手裡還另外牽著一匹戰馬備用,有的人還準備了兩三隻備用馬匹,就這麼鬆鬆垮垮地朝著猛虎軍團的陣地推近,彷彿不是來打仗,而是來參加圍獵或集市等儀式一樣。   在威達等一開始就在中央走廊打正規戰的將領看來,這確實是一支不堪一擊的軍隊。前面的部分軍隊好歹排成了七個間距很遠、縱深很大的橫隊,形成一個非常寬大的正面,但後面的騎兵們基本上就是胡亂著站位,這一堆,那一團,完全是沒有任何組織紀律性的隊伍。   這樣一來,僅僅三萬沃薩人就形成了一個極深極寬的陣形,這樣一塊廣闊的地域,要是由其他國家的正規軍來佈陣,至少可以塞得下二十萬人。另外,赤拉維的軍隊裡至少有五分之一的沃薩騎兵在戰陣的後方和兩翼漫無目的地跑來跑去,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包括威達在內的各位軍官,都難免對第一次碰到的這支遊牧部隊產生「名不副實」、「不過爾爾」想法。這些傳聞中厲害無匹的傢伙,其實跟盜賊團沒什麼差別,只是人數多了很多倍而已……這樣的隊伍,幾乎是一擊就垮,他們碰上訓練有素、分工明確、陣形嚴整的正規軍,只需一半人就能將這些一盤散沙似的野蠻人殺個屁滾尿流……   威達都開始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因為震懾於對方的虛名,過於保守了點,只需正面突破,一路猛攻,敵人立刻就會被沖個七零八落!? 第九集 第八章     兩軍越來越近,只相隔五百米左右的距離了,前線指揮官羅格和賈巴爾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來,開始下令:「弓箭手準備!」   赤拉維率領的看上去就像烏合之眾的三萬沃薩騎兵,卻在陣地的五百米,也是猛虎軍團弓弩部隊的射程之外,停下了馬步。   「天,他們也知道打仗前要整理一下隊形嗎?現在才作這項工作,未免有些太遲了點吧!」習慣了組織周密,紀律嚴明的正規作戰方式,站在中軍縱隊佈陣的高地上密切關注戰局發展的威達,不由得有些輕蔑又有些疑惑地嘟噥了一句。   赤拉維顯然又一次超乎了威達的想像,他才沒有管隊形的事,而是站在隊伍前面,開始用他那又粗又悶的嗓子大聲喊叫,想必是在作戰前的最後動員。   赤拉維每說一句,底下的沃薩人就發出「呼呵」的歡呼聲。幾萬個遊牧戰士發出的「呼呵!」「呼呵!」的駭人吼聲,把死亡峽谷上空的猛禽們都嚇得四散逃逸。   「赤拉維在搞什麼鬼?」站在陣前指揮前線縱隊的賈巴爾,疑惑地向身旁一位懂沃薩語的閃特老兵問道。   這個參加過抵禦遊牧蠻族入侵的閃特小隊長,顯然不如其他將士那麼輕敵:「他在咒罵我們。」   「哦,可真是具有紳士風度的野蠻人哪!」性格開朗的賈巴爾忍不住好笑:「他罵的什麼呢?」   「他罵我們是,是狗屎。」閃特老兵尖著耳朵,開始給長官作起同聲翻譯:「他罵我們是點不燃的牛糞,是貪婪無恥的吸血鬼,他們要燒燬我們的房舍,奴役我們的妻兒,搶走我們的牧群,剝下我們的頭皮作枕頭,割掉我們的舌頭下酒,把我們剁成肉泥飼餵他們神聖的戰鷹……」   「夠了、夠了,戈勃特就靠這個打勝仗的嗎?」賈巴爾打斷老兵翻譯出的一連串惡毒的咒罵,轉向身邊的副官:「讓我們也唱唱歌,玩這個咱可不能輸給這些野蠻人。」   「唱什麼曲子呢?」副官問道。   確實,自猛虎軍團成立後,由於連年征戰,丹西和安多里爾等人對於軍旗、鼓樂、烽火等戰場聯絡方式都作出了詳盡的規定,但對於軍歌、軍樂這些純粹激發士氣的玩意,尚未考慮過作出統一的規定。   「就那首聖戰之歌吧!」賈巴爾也不及細想,亂點鴛鴦譜,選了一首經過軍內士兵纂改過的讚美詩。不過它聽起來倒也與戰場氣氛蠻契合的。   於是死亡峽谷谷口的東方兩個前線縱隊的士兵們,也開始高聲齊唱。   「哈里路亞,哈里路亞,高舉閃亮的刀槍,擎起福音的大旗,踏遍河山揚真理!哈里路亞,哈里路亞,上帝在我心中,兄弟在我身旁,妖魔在我眼前,拔出聖戰之劍,滌蕩鬼魅魍魎!哈里路亞,哈里路亞……」   嘹亮的歌聲感染了全體猛虎軍團將士,包括威達在內的所有人都開始跟著士兵們一同齊唱,披上宗教神聖光輝的「哈里路亞」頓時將沃薩人充滿野性的「呼呵」給壓了下去。   沃薩人顯然也很驚訝眼前的這支軍隊,不少參加過上次南下侵擄的沃薩戰士對於這些個趾高氣揚,自詡為文明世界正規部隊的陣勢和戰術並不陌生,但具有如此高昂鬥志的部隊卻是第一次遇到。   熱情奔放的草原人,有不少音樂愛好者,很多戰士張大了耳朵去傾聽對方帶有濃烈異國情調的激越昂揚的歌曲,以至於忘記了呼喊「呼呵」了。   赤拉維和季爾登可不想讓打仗變成賽歌會,他們適時地結束演說,命令號手吹起牯牛號角,開始發起正面的突擊。   死亡峽谷中,季爾登率領的沃薩人開始徒步向南部谷口的羅格鎮守的陣地發起進攻。由於遊牧民族曾多次進犯險要的陰風堡,他們自然積累了很多的攻堅經驗。沃薩人下馬之後,立刻從追風如電的騎兵變成了攻關奪隘的步兵勇士。這一點,是戈勃特繼承了父親的基業後作出的一大軍事變革。   相對於思維嚴謹、講究科學分工的文明世界裡的正規軍,草原遊牧民族的分工並不明顯,他們的騎兵結合了射手與衝擊之長,他們在奔馳的馬背上仍然能夠彎弓射月,非常精準。   在固定的土地上作個神射手已經很難了,而在高速運動的戰馬上射箭又難了一倍不止。不過經過與生俱來的生存訓練的草原戰士卻作到了這一點,這種絕活也是遊牧騎兵的可怕之處,是他們在戰場上長勝不敗的重要原因,遠了搭弓射箭、近了揮刀捅槍,來如風、快如電,任何軍隊碰到他們都要頭痛不已。可見軍事的發展進程中,分工並不一定意味著科學,綜合有時候反而更加重要。   戈勃特練兵時更將這一思想發揮到了極致。父親上次在陰風堡前的慘敗告訴他,必須建立強大的地面進攻部隊,否則遊牧騎兵在與文明世界的交鋒中,在攻城、守城和築城技術方面的嚴重不對稱條件下,遊牧民族攻城能力低下、消耗損失巨大,經常因此而失利。   同樣的,為應付草原作戰,他需要弓馬嫻熟的騎兵來對付使用同一戰術的其他民族,而顯然沃薩沒有那麼多成年男子供他同時建立一支強大的騎兵和一支強大的步兵。因而戈勃特想出的辦法就是有意識地訓練本族戰士的步戰能力,使他們成為步、騎、弓三兵種相結合的全能型戰士,他們將成為一支三位一體的具有恐怖戰鬥力的軍隊。這個起源於父親戰死的方法,在今天到了檢驗訓練成果的時候了。   峽谷裡的沃薩步兵們,前排戰士高豎起用牛馬皮革製作,上面塗有防火油料的大型盾牌,開始掩護著前進。   在持盾戰士的後方,是以十輛為單位編成一組的幾排推車。這些推車也經過了草原人的改進,他們的體型要小於平常的推車,但也大大增進了靈活性。其頭部不是尖狀而是圓形,雖然減輕了第一撞擊力,卻使得這些器械更加耐用,適於多次持久撞擊。   這也是戈勃特對攻城戰總結後得出的結論,任何城門、圍牆都不可能一下就撞開撞倒。此外,有特色的是,這些推車上還裝有一個槍弩機,可以冷不防發射一枝後面帶著彈性很強的皮帶的標槍,不僅使推車具有了一定的自我防護能力,而且具有射程遠、可鎖定目標等特點。   在車隊後面是步戰的甲士和弓弩手。甲士們負責近身砍殺,弓弩手則利用自己熟悉的弓箭來掩護本軍的行動。   北線的死亡峽谷,沃薩步兵在學習文明世界裡的先進步兵戰法,而在東線戰場的開闊地上,赤拉維則進行著遊牧民族傳統的騎兵突擊,這在猛虎軍團戰士們眼裡,就遠沒有北線步兵戰法那樣中規中矩了。幾個鬆散的騎兵橫隊開始「呼呵!呼呵!」地叫喊著衝向猛虎軍團的陣地。   這些騎兵相對其他人看,裝備要全了不少,皮甲上有一些鐵片護住心口、肩關節等要害處,左手上綁著一面小小的圓形革盾,右手拿著一枝長槍。   在威達和賈巴爾等人眼裡,這次衝鋒簡直是開玩笑。不僅人數少,而且這種鬆散和裝備的騎兵根本不可能撼動密集而堅實的猛虎軍團重步兵方陣,何況步兵的前方還有尖木樁掩護。除了「以卵擊石」外,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種自殺式衝鋒了。   當然,如果是試探性進攻,也說得過去。但威達等人也無不滿,對方願意派人來送死,那也無妨,反正時間拖得越久,援軍就越有時間抵達,對於本方也就越有利。   「立盾!抬搶!」老練的賈巴爾仍不敢大意,幾乎與羅格同時發出命令。   「砰!」「砰!」「砰!」前排的猛虎軍團戰士們開始將一塊塊巨大的鋼製盾牌插到了地上。這些盾牌高近兩米、寬一米,將戰士們的身體護得嚴嚴實實的,無數面這樣的鋼盾立刻組成一道凜然不可侵犯的銅牆鐵壁。盾牌旁,無數奇長的槍戟呈四十五度角豎立,鋒銳的槍尖戟刃直指蠻族騎兵。   「挺住,挺住,射!」   待到這千餘蠻騎離本陣大約百米時,賈巴爾才將手往下狠狠一揮,下令射箭。   數千枝箭矢斜飛空中,如飛蝗般落向這些沃薩騎兵的頭上。   沃薩人鬆散而間距較寬的騎兵橫隊減輕了弓箭的打擊力度,但仍有兩百多人尚在馬上就被射成了刺蝟。其他逃過第一輪箭雨的騎兵,趁機快速地衝到了方陣的三十米處。   就在猛虎軍團的步兵戰士們期待短兵相接的時候,沃薩騎兵手中的長槍飛出,數百枝投槍回敬給了猛虎軍團的步兵,當然,防護嚴密的猛虎軍團重步兵們受到的創傷也很輕微。只是這種投槍的威力相當驚人,由於有戰馬飛馳所帶來的衝力,加上投手擲出的力量,長槍自身的重量,殺傷力相當驚人。   如果沒有堅硬的巨盾做掩護,它們可以穿透步兵的甲冑,將人狠狠地釘在地上,有時一枝投槍竟然扎穿了兩三個士兵。   不過更加驚奇的還在後頭,趁著第二輪箭雨尚未到達,這些高速衝過來的遊牧騎兵們,突然從身後抓出一條長長的繩套,揮手間繩套圈住了木樁,然後轉身回竄。飛快趨馳的戰馬帶著繩索,輕易地就將深插入地的木樁拔斷或者拉出了土地。   有些猛虎軍團的戰士不忍心自己費了一個晚上工夫建立起的木樁被這樣破壞掉,他們跑上前去意圖砍斷繩索。   賈巴爾趕緊制止這些士兵們的鹵莽行為:「回來!不許亂動!」   可他仍然有些遲了!沃薩人果然是精於騎射的馬上箭手,就在高速疾馳的坐騎上,他們突然彎弓搭箭,回身返射。這些跑出去的猛虎軍團步兵們措手不及,紛紛中箭倒地。   就這樣,赤拉維手下的遊牧騎兵用了五六次這種衝鋒,用了不到千人傷亡的代價,就將猛虎軍團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第一道屏障拆毀,猛虎軍團的步兵方陣開始直接裸露在對方面前。   同時,由於環繞陣地的所有木樁幾乎都被去除,赤拉維還從各個方向試探出了猛虎軍團陣勢的虛實,瞭解了對方的兵力佈置。   在傷亡上,赤拉維也並不吃虧,因為猛虎軍團這邊也有數百人喪失了戰鬥力。沃薩人的箭頭上,看上去黑黝黝的沒有什麼異樣,實際上卻抹上了一種不知名的劇毒物質。這種物質能迅速滲入血液,而且更氣人的是,它並不立刻致人死命,而是叫人劇痛難擋,疼到鑽心之處。   聽見即使是最堅強的老兵也發出大聲的痛苦呻吟,對於猛虎軍團其他戰士士氣的影響可想而知。   站在前線指揮的賈巴爾大聲呵斥著部下,嚴令將士們不許貿然出擊,不許鬆動陣形。來自巨木堡的兩個精銳縱隊,一個由威達自己率領作為中軍縱隊使用,一個由羅格率領鎮守死亡峽谷谷口,東部的這兩個縱隊都是由閃北降軍構成,雖然經過了一定時間的訓練,可在組織紀律性和戰鬥力上仍然有很大的差距和改進餘地。   賈巴爾也只好接受現實,盡力在實戰中教導他們如何在英勇作戰的同時減少傷亡和流血,如何學會有耐心地跟敵人周旋,如何同時保持冷靜和勇氣,謝絕鹵莽與憤怒。   站在遠處觀戰的威達,心裡也在暗暗點頭。北線的戰況盡在掌握中,利用地形優勢,勇敢的戰士們擋住了季爾登的猛烈進攻,成功地將他們拖入了膠著的戰局,並給予了沃薩人相當程度的殺傷。   在這裡,猛虎軍團在做賺錢的買賣,對方的傷亡是己方的三倍以上。不過在東線,顯然形式並不樂觀,赤拉維確實有幾把刷子,賈巴爾這邊是在做虧本生意。更頭痛的是,遊牧民族的傳統戰法確實很難對付,非常難纏,他們不停地游動騷擾,不作正面交鋒,使猛虎軍團的裝備優勢、陣形優勢難以發揮,這才是令威達最為光火的。不過見慣戰場的他,仍在盡力克制著自己,戰鬥才剛開始,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頭,而他對於戰爭的勝利仍然是充滿期待的。餌已經放下,就看赤拉維是否上鉤了。   赤拉維繼續乘著士氣高漲之機發起進攻。沃薩騎兵仍然是組織這種一到兩千人的騷擾式衝擊,不停地有這樣的幾個騎兵橫隊突然從那鬆散的軍隊中突然殺出,吶喊著撲向猛虎軍團東線防禦體系的正面和側翼各個方向,令人應接不暇。   這些衝鋒的騎兵們,一邊快速衝上,一邊射出一排排的弓箭。與剛才不同的是,這一次沃薩騎兵們射出的是火箭。更有甚者,這些火箭的箭桿處,都綁掛著淋上油料的易燃有毒物質。箭矢上的火引起了有毒物質的燃燒,在猛虎軍團陣地裡散發出滾滾毒煙。這些毒煙嗆人口鼻,發出各種焦臭的氣味,令吸入毒煙的戰士們忍不住都有想嘔吐的感覺。   猛虎軍團的戰士們相當厭惡赤拉維的這種戰鬥方式,慣於進行正規會戰的他們,認為赤拉維手下的這些遊牧騎兵們打了就跑,佔了便宜就賣乖,根本不敢正面交鋒,顯然是一種可恥的懦夫行為。   很多士兵和下級軍官向賈巴爾要求發起反擊,給這些狡猾的野蠻人嘗嘗厲害。深悉戰場形勢的賈巴爾嚴厲地駁回了部下的請戰要求,他知道,倘若步兵的密集陣形散開後,根本不會是馬背上縱橫馳騁的沃薩人的對手,只能被對方殺個七靈八落。   赤拉維的這些進攻,擺明了是在挑釁和激怒本方,意圖對猛虎軍團這些行動遲緩的步兵誘而殲之。   「站在原處,讓火燒死也不許亂動!」賈巴爾殺氣騰騰地掄著自己的斧頭,把好戰的手下人鎮了下去。同時,既然是比試遠程武器,賈巴爾也下令叫弓弩部隊加強排射的力度,盡量給對方多造成一些傷亡。   赤拉維看上去絲毫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他手下的騎兵們輪番上陣,此往彼回,連續不間斷地進行了十幾次這樣的衝擊。有時候是集中左邊,有時候是集中右路,有時候是幾列橫隊同時從各個方向一起發起向心衝擊。   這些騎兵隊一邊用投槍和帶毒火箭跟猛虎軍團的弓弩部隊比試箭法,一邊避開與對方的步兵方陣短兵相接,完成了投射任務後,不是轉頭回去,就是與對方隔開一段距離繞行騷擾,迫使對方的方陣相應調整方向,以圖找到防線中的破綻。   經過堅持不懈的連番衝擊,沃薩人的努力終於收到了一些成效。猛虎軍團的弓弩部隊在和對方的騎射手們對抗,可苦果卻是由前面的步兵們承擔。   看著對方在自己不遠處耀武揚威,卻只能站著不動,被動地挨打而不許還手。心中的怒火和身邊同伴死傷所帶來的恐懼,開始交織在戰士們心頭。   經過一個多小時,連續不斷的這種沃薩式衝擊後,儘管賈巴爾努力地去控制形勢,但這些尚未經歷長期訓練和殘酷戰鬥洗禮的閃北降卒戰士,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些混亂和動搖。   一些人為了躲開火箭和毒煙,開始向後方或旁邊移動,另外少數鹵莽者則按捺不住怒氣,跑出隊伍去迎擊二三十米遠處的敵方騎兵。密集而整齊的方陣在一些地方出現了缺口和漏洞。   赤拉維前面的一系列戰術,就是為了造成目前的狀況,當機會出現時,他當然是緊抓不放了。通過不斷的試探,他也掌握了對方兩端兵力充分,中央防備薄弱的情況。赤拉維拔出雕鷹利刃,果斷地下達總攻擊的命令。   沉悶的牯牛號角在沃薩騎兵戰陣的各處急促地吹響,所有的沃薩人都換上了養精蓄銳多時的備用新馬,除了赤拉維的五千備用騎隊外,其餘兩萬多人開始四面八方撲向了賈巴爾率領的兩個陣形有些混亂東線縱隊,而攻擊的鋒芒直指對方防備薄弱的中部,即兩個縱隊的結合部區域。   這一次就不像剛才那樣了,兩萬多名沃薩騎兵不斷地狂喊著「呼呵!呼呵!」的叫聲,地上拖出無數道滾滾的沙塵柱,整支大軍勢如山崩,如旋風般撲向猛虎軍團的陣地!   「排好陣形,全軍歸位!」見勢不妙的賈巴爾厲聲疾呼。   「哼!」威達冷笑著握緊了拳頭:「終於來了!」 第九集 第九章     猛虎軍團的弓箭手和弩車終於恢復了他們過去慣常的高效率,蔽天遮日的箭矢開始不斷地往沃薩騎兵們頭上傾瀉,造成了相當大的傷亡。   不過,這些箭手和弩車所能充分發揮作用的時間只有短暫的兩輪齊射。兩輪齊射過後,視死如歸的沃薩騎兵們就已經衝到了猛虎軍團步兵們的跟前,兩方戰士都期待已久的正面交鋒終於開始。   集中精銳力量進行中央突破,人數、戰力和衝擊力都完全佔優的沃薩騎兵,迅速將兵力薄弱陣形鬆懈的猛虎軍團東線中央陣地刺穿了無數的缺口。   如同衝垮堤壩的洪水一樣,衝破了對方防線的沃薩騎兵們,狂叫著奪人心迫的「呼呵」聲,開始在步兵陣形的腹地裡左衝右殺,砍瓜切菜,將對方陣地攪得亂成一鍋粥,一鍋血肉飛濺的熱粥。   步兵失去了陣形就喪失了組織性,無法與借助畜力的騎兵抗衡。猛虎軍團的步兵們抵擋不住,開始紛紛潰退,而已經將對方方陣切出一個大口子的沃薩騎兵們則繼續奮力地向前方和左右推進,將這個傷口不斷地加深加寬。   形勢看起來非常危急,但威達卻相當地興奮,顯得胸有成竹。雖然東線兩個縱隊遭受了嚴厲的打擊,被對方突破了中央防線,但在賈巴爾的指揮下,兵力厚實的倒三角左右兩條硬邊卻暫時頑強地頂住了對方從正面和側翼同時發起的猛攻,從而將對方的主力從左右兩方包了進來,只需補上漏底的鍋底,再蓋上鍋蓋,這兩萬多沃薩主力將被己方四萬大軍整個煮餃子。   一切如願,赤拉維終於上鉤,今天我將重演西大陸名將漢斯對澤西帝國的成名之戰!   威達拔出長劍,果斷下令:「中軍縱隊隨我正面迎敵,希萊茨基率後軍縱隊迂迴對方後側!全軍反擊!」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威達扛著長劍,領頭帶著中軍縱隊開始拔隊前行,朝著沃薩人猛撲過去。   立在遠處觀戰的赤拉維,灰色的眼睛陷在洞似的眼眶中,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將軍,看樣子敵人要包圍我軍呢!」身旁的參謀官有些焦急地提醒道。   「想得美。」赤拉維從蓬亂的頭髮裡抓出一隻虱子,將其捏得鮮血四飆:「威達死定了!」   「魯道夫將軍,尼古拉首相派人送來口信,他率領的十萬布裡埃友軍明天黃昏前將抵達古渡哨所附近。」   「哦,是嗎?芬萊。」魯道夫謔笑道:「布裡埃的弟兄們來得還真快呢,看來金幣的魔力真是怎麼高估也不過分呀,或者我們的連切維奇陛下又被某位後台很硬的商人逼債了?」   「哦,這我就不知道了。」芬萊盡力擠出笑容,回應主將的幽默打趣。   「匈比力要組織水軍進行備戰工作,迎接盟友的事宜就由你負責吧!記住,招待好點,多撥些糧草給他們,跟李維的部隊打起來,還得靠他們當主力呢!」   「沒有問題。」芬萊點頭應允:「另外還有一件事,麥戈文家族的軍隊已經在我方南部集結,對方的軍事指揮官麥特爾已經派人來知會我軍,希望能與我方協調行動,共同向東岸的猛虎軍團陣地發起進攻。」   「嗯,很好。」魯道夫滿意地端起酒杯:「看來麥羅第這個老狐狸終於也分清楚了誰強誰弱,知道該把賭注押在哪邊了。派人告訴麥特爾,我軍最遲三日後發起進攻。哦,芬萊,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來的都是好消息呀!」   魯道夫的話音剛落,酒還未到嘴邊,水師大將匈比力已經急匆匆地跑進來:「大將軍,您的朋友從京城奧利維拉給您送來了緊急密件。」   魯道夫在奧利維拉自然埋伏下了自己的間諜和眼線,他們每隔一定日子或者在發生了重要事件後,都會通過飛鴿傳書的方式向魯道夫匯報情況。   「哦,謝謝你,匈比力。」魯道夫接過密信:「也來喝一杯。」   匈比力笑著給自己倒上一杯雪利酒,開始慢慢地品嚐起來,而魯道夫則撕開信封,抽出羊皮紙仔細地看起來。   看著看著,魯道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乎都無法坐下來。他手持書信,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嘴裡似乎在喃喃地說著什麼。芬萊和匈比力不由得也有些不自然起來,他們的視線隨著指揮官來回游動,目光裡滿是疑惑。   終於,魯道夫開始平靜下來,他將書信扔進了火爐:「芬萊、匈比力,馬上召集千夫長以上軍官開會,我有緊急情況通報!」   心懷狐疑的水陸大將馬上出去執行任務,魯道夫披上戎裝,提起寶劍,大步朝著指揮廳走去。   中午時分,死亡峽谷的戰鬥仍在激烈地進行著,北線的戰場仍然是膠著的拉鋸狀態,季爾登的沃薩步兵遇上了羅格率領的以堅韌著稱的猛虎軍團重步兵縱隊,付出兩千多條性命,仍然不能推進一步。   而在東線戰場,赤拉維發起總攻,遊牧騎兵突破了猛虎軍團東線縱隊的中央防線,在對方的陣列中縱橫衝殺,犁出一道道血溝,踏出一條條屍路,而且他們還在繼續擴大戰果,不僅中央陣地,連兩翼的部隊也被沖得稀里嘩啦,搖搖欲墜。這裡的局勢看起來對赤拉維相當有利。   戰場的兩位主將,威達和赤拉維都信心十足,毫不懷疑勝利即將到來。   威達親自率領自己的中軍縱隊向前挺進,加入已經奮戰了一個上午,看上去似乎岌岌可危的東線戰場。作為總預備隊的希萊茨基率領的後軍縱隊也開始在集隊準備行動。   萬名重裝步兵,抬著巨大的護盾、扛起如林的戟槍,無數小型方陣鑲嵌成一個巨大的方陣,像一座活動的堡壘,緩慢而堅定地向在東線肆意衝殺的沃薩騎兵們開過去。   威達手持長劍,走在中軍縱隊的最前方。他一邊走一邊不斷地舉劍高呼,身後的戰士則對主將的行動報以整齊的回應,整個大地像是雷聲在炸裂滾過。   威達直轄的這個縱隊組建於巨木堡,曾參與黑巖城、累斯頓河衝擊平原、北伐閃特等重要戰役,無論是紀律性、戰鬥力還是忠誠度,都令人絕對放心。   東線中央地區的猛虎軍團的潰兵從方陣的兩側或陣間間隙退往後方重整,而中軍縱隊則毫不畏懼地撲向士氣高漲的沃薩騎兵們。   能夠與重裝騎兵一較短長的猛虎軍團王牌重步兵,其卓絕的正面攻防能力,絕對是任何與之對壘的敵人之噩夢。久經訓練且戰鬥經驗豐富的中軍縱隊,仍然保持著過去的傳統,大軍像一架巨大而有效率的屠戮機器,開始在東線戰場轟然運轉,遊牧騎兵們瘋狂突進的勢頭頓時被遏制住了。   剛才如披波逐浪的衝鋒,消耗了遊牧騎兵相當大的力量,此時突然受到這樣一股巨大力量的打擊,就像扳手腕比賽,即將把對方扳倒的時候,卻受到對方不知從哪裡暴發出來的一股反擊之力,頓時將危局扳了回來。   滾燙的鮮血在飛濺,戰馬在嘶鳴中倒地,沃薩人不支地逐漸後退。中軍縱隊整齊而密集的隊形,步調一致的前進速度,超強的防護能力加上又長又重的優質武器,在正面交鋒中佔盡優勢。   整支萬人大方陣像一個啟動了的巨大活塞,開始一米一米地堅定前進,一米一米地將輕裝的沃薩騎兵們頂回去,一米一米地恢復失去的陣地。   生力軍的加盟,使得原東線兩個縱隊的左右兩翼的步兵們來自側翼的壓力陡然減輕,他們得以專心對付正面進攻的敵軍,甚至可以從側翼給予中軍縱隊支援。   整個戰場形勢完全按照威達的構想在逆轉,只需希萊茨基的縱隊完成迂迴任務,蓋上鍋蓋,整場防禦戰就將劃上完滿而漂亮的句號——全殲赤拉維的主力騎兵。   瘦高的威達像死神的使者一樣,手中的長劍不斷地給沃薩騎兵送去直抵地獄的通行證,走到哪裡,哪裡就濺起一團團血霧,哪裡就用沃薩語發出陣陣哀號。不過他心裡卻不免有些著急,希萊茨基那個混蛋在幹什麼,這麼久了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見行動?   威達還在疑惑時,他親自率領的中軍縱隊的後方突然一片混亂,希萊茨基竟然率領手下的閃北降軍臨陣反叛!   作為戈勃特真正底牌的希萊茨基及其手下叛將,在猛虎軍團的第一次死亡峽谷大會戰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突然反水,從而徹底決定此次戰役的最終戰局,而用盡了手裡全部力量的威達,已經無牌可出,轄下部隊的命運再也無法控制在自己手裡了。   早有預謀的希萊茨基和手下叛將們發起了猛烈的背後突襲,希萊茨基親率七千叛軍、馬丹率領三千叛軍,同時從後方向中軍縱隊和北線守軍發起進攻。   正在與前方沃薩人浴血奮戰的很多猛虎軍團的戰士們,在臨死前仍然忍不住回轉過頭來。死後都無法瞑目的圓睜大眼顯示,他們無法相信剛才還是戰友的人,已經拿著武器從背後卑鄙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無論是中軍縱隊、北線守軍還是原來的東線縱隊,在遭受這樣的突然背後襲擊,在前後左右到處都是敵人情況,士氣和戰鬥力都遭受了極為沉重的打擊,他們再也無法保持固有的鎮定心態和有序的攻防陣形,整支大軍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   赤拉維素以善於抓住稍縱即逝的戰場機會著稱,此時他當然更不會放過了。   「以我為首,全軍突擊!呼呵!」赤拉維舉起了手中巨大的狼牙棒,東線沃薩人的最後預備隊,五千精銳騎兵,在赤拉維的親自率領下,對威達的部隊發起了最後的,也是最致命的一擊!   有些眩目的陽光熾灼著聖瓦爾尼軍營,但在原為古渡哨所軍械倉庫,現在臨時改為指揮廳的地方,厚厚的窗簾和緊閉的大門隔絕了熱氣與光線,魯道夫的親兵將此把守得水洩不通,連一隻蒼蠅都不讓進來。數十位千夫長以上的軍官坐在廳內,望著坐在那一言不發,掃視底下眾人的主將魯道夫。   「人都來齊了嗎?」魯道夫輕聲問道。   「所有人都到齊了。」芬萊和匈比力同時點頭回應。   「嗯,很好。」魯道夫提高了聲音:「今天突然把大伙叫來,是有一項非常重要的消息宣佈。這既是個壞消息,又是個好消息。」   不出意料,軍官們開始交頭接耳,互相打聽是否有誰聽到了什麼風聲。魯道夫神色冷峻而鎮定,很有耐心地望著底下竊竊私語的眾位軍官,一言不發地沉默著。   「說完了嗎?」待到議論平息,魯道夫才再次相詢。   「嗯,那好,現在輪到我說了。」看到廳內所有人都噤聲無言後,魯道夫才冷冷地開口:「弟兄們,我們在前方流血流汗,後方卻有人在背後捅刀子,要踩在我們的屍體上建立自己的暴政!昨天晚上,在我國偉大的首都奧利維拉,發生了一起無恥的叛亂。叛徒們殺害了包括歐意裡斯親王在內的許多王公貴族,我們尊敬的陛下,歐麥爾國王,不見蹤影,估計已經被叛徒們囚禁或殺害了。你們知道這些叛徒的首領是誰嗎?就是狄龍、貝桑和魯伊!」   底下眾人頓時「嗡」的一聲炸開了鍋,包括匈比力和芬萊在內,所有人都對這一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不已,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早聽說多年前的無敵名將狄龍為情所困,遠走他鄉,誰知道他卻潛回了奧利維拉,並糾結德高望重的老將軍魯伊,在這個敏感時刻發動了政變!   「不敢相信?不願相信?但這就是事實!」魯道夫猛擊指揮台,將喧嚷聲蓋下去:「一個不幸的事實,一個令全體聖瓦爾尼人蒙羞受辱的事實!」   「當竊國大盜們揮起了屠刀,讓國都籠罩在地獄般的恐怖之中的時候,我們雖然痛心但絕不能就此沉淪。因為人民把恢復正義,滌蕩邪惡的希望寄托在我們,忠於國王陛下的勇敢軍人身上!這是我們的天職,也是我們的機會!叛逆們竊居高位,發號施令,要把聖瓦爾尼變成人間地獄,唯一能夠阻止他們的力量在這裡,幾乎聖瓦爾尼的全部精銳部隊都會聚於此,而你們則是所有戰士的榜樣,是人民的最後希望。先生們,我今天把大家叫來,就是想問問大家,你們準備怎麼做?願不願意接受上帝的召喚,接受人民的囑托,跟隨我一起誓師北伐,解救國王陛下,用正義之劍驅走邪魔鬼怪?!」   「真的發生政變了嗎?」一位謹慎的老軍官問道。   「我不會騙你們的,最多過一兩天,正式的消息就會傳遍聖瓦爾尼內外,魔鬼的使者也會到達這裡,給大家送來摻了毒藥的香甜蛋糕,到處張貼蠱惑人心的騙人告示。」   「魯道夫,那我們怎麼辦?」匈比力有些緊張地問道。   「狄龍他們信奉暴力而拋棄了上帝,那我們也同樣以暴力的手段來回敬他們,只是無論如何,我們永遠尊敬慈愛的天父。叛逆者雖然佔據了王都,肆意屠殺忠誠義士,但狄龍手裡最多也就一兩萬人,從全國其他地方能抽調的烏合之眾加在一起,總兵力也不超過四萬,只有我們的一半不到,戰鬥力就更差了。我軍北上,能夠輕易摧毀他們,救出國王陛下,驅除黑暗,重現光明!」   魯道夫知道歐麥爾已死,但他有意地曲解事實,使部下有所期待,也使得北伐師出有名,進一步凝聚軍心。   他揮舞著拳頭,繼續進行著動員:「各位軍官,上帝在我們這邊,正義在我們這邊,實力也在我們這邊,我們將無堅不摧,無往而不利!當然,我並不喜歡強求,凡是願意跟我一起戰鬥的,請站起來,到我的左首。所有支持我的人,我代表歐麥爾陛下,給你們每人加官一級,賞良田十頃。當然,不願意的人,我也不強行挽留,你們可以馬上離去,我不予追究,任何人也不會阻攔。好了,各位,請作出你們神聖的選擇吧!」   魯道夫苦口婆心地講道理,循循善誘地擺明形勢,再通過加官厚賞,輔之以正義、忠誠等口號,終於見到了成效。除了少數一兩個老軍官因為厭倦廝殺、因為不喜歡內戰而離去外,其他軍官都相繼離開座位,站到了魯道夫的左首。   對於這些軍官而言,作出選擇是不難的,以雙倍的精銳部隊對付不到己方一半的弱旅加地方守備部隊,雖然對方有狄龍這樣的名將,但倒底是多少年沒有帶兵了,很難說他目前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而魯道夫的治軍指揮能力也相當出眾,戰爭的結果誰勝誰負,這些軍官們心裡還是大致清楚的。   同時跟隨魯道夫,立刻在軍階和土地方面就能獲得好處,而投靠狄龍,則一切尚是未知之數。芬萊等軍官今天的考慮和作出跟隨魯道夫反抗狄龍的選擇,不能說是錯誤,可是顯然,一直在軍界廝混的他們,忽視了他們的民族英雄的才華,狄龍不僅是一位卓越的軍事家,同時也是一位雄才大略的政治家。 第九集 第十章     魯道夫滿臉喜悅地看著跟隨自己的手下軍官們,內心裡充滿了對上帝這一戲劇性安排的感激。自小從軍的他,同樣是雄心勃勃,才華橫溢,有著無人知曉的巨大抱負。不過,童年的好友狄龍,以其無可比擬的才能蓋過了自己的風頭,使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活在對方的陰影下。   同樣,歐麥爾的老奸巨猾和王室深厚影響力,也令他不得不收斂一切,夾起尾巴做人。他就像一頭蟄伏的蛇,一動不動地等待著機會的來臨。而今天,上帝終於對他的耐心給予了豐厚的回報。   狄龍和老爸剪除了王室的影響力,為自己進軍寶座掃除了障礙,提供了出兵的絕好理由和借口。同時,由於自己雄兵在握,又有了起家之資。以雙倍的優勢兵力,自認軍事才華又不輸於狄龍,魯道夫對自己的勝利充滿了信心!   他盡力按捺住在胸腔內不斷膨脹的野心,微笑著招呼將領們:「各位弟兄,大家請入座。到手的才是財,咱們除了要相信我軍的實力,也不能忽視了敵人的狡猾。既然大家都來了,咱們就趁這個難得的機會,討論一下如何與叛軍作戰的事宜吧!」   芬萊在桌上攤開聖瓦爾尼本國地圖:「我強敵弱,想必狄龍肯定是採取防禦的態勢,集結重兵於國都奧利維拉及其附近。一方面增長時間,加緊訓練,以逸待勞地等待與我軍決戰或入城死守,另一方面,剛剛控制了首都,也需派重兵彈壓住。」   匈比力出言道:「我國並非大國,假如走陸路,我軍可在五到六日內抵達奧利維拉城下。不過如果走水路,我軍可以在三天內就到達奧利維拉附近登陸,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嗯。」魯道夫點頭道:「只是水軍不宜輕易調動,否則李維會利用我軍水師不在的時候發起反攻,那樣的話,我軍就會多面受敵,另外,布裡埃的援軍也需要水上援助,好向東岸的猛虎自治領發起進攻,減輕我們來自側翼的壓力。」   「將軍閣下,我軍此時是否應該改變一下策略,既然當前的主要敵手已經變成了叛亂者,我們是否應當跟猛虎軍團講和,省得老是為東邊的局勢提心吊膽呢?」芬萊提出建議。   「不,猛虎軍團與布裡埃友軍,我們只能選一頭。」魯道夫搖頭否決:「與猛虎軍團聯合,只能是權宜之計,而且會得罪走廊裡的其他大國。我們在解決了狄龍及其黨羽之後,仍然需要參加對猛虎軍團的圍剿,以便我國能趁這個千載良機擴張自己的勢力。」   「嗯。」沉思了一下後,魯道夫說道:「不過芬萊提醒的也對,我們必須也作一些相應的外交準備。芬萊,你待會以聖瓦爾尼流亡政府的身份草擬一份外交文書,揭露叛亂者對聖瓦爾尼正統王室的暴行、對各國圍攻猛虎軍團偉大事業的肆意破壞,然後轉送各國政府。」魯道夫踱到了地圖前:「匈比力,你率領一萬人馬駐守古渡哨所,任務是據守此處,掌控水師,協助布裡埃友軍東進,同時,你也是我軍最後的戰略預備隊。」   「遵命!」匈比力起身鄭重地接過了令箭。   「其他七萬軍隊都跟隨我,直接北上,討伐叛賊貳臣。芬萊,你率兩萬騎兵當先鋒,搶先拿下黃蓮城,掃清我軍北進的障礙,我會率主力隨後抵達。然後我們兵合一處,全力北進,直取首都奧利維拉,徹底剷除叛亂分子,恢復我聖瓦爾尼的榮耀!」   「是!」芬萊也興奮地接過先鋒印符。   「那好,先鋒軍馬上開拔,其他部隊今天作好行軍準備,明天隨我一起出征!」   聖瓦爾尼的王宮大殿內,關於如何應付魯道夫的討論也在熱烈地進行著。   「陛下,對於魯道夫,我們沒有必要抱任何幻想。」狄龍輕蔑地打斷了被扶上王位的貝桑的話:「現在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從軍事上剪除這小子的威脅。從這個角度,我們才能討論如何暫時穩住他和瓦解他手下的軍心。」   作為傀儡國王的滋味,貝桑算是知道了,軍政大事基本上由首相魯伊、大將軍狄龍一手決定,自己的意見基本上沒人聽,而經過了大換血的朝臣們,也全都唯此兩人馬首是瞻,只有附議,沒有異議。   儘管心裡不情願,貝桑還是不得不遵從各位臣下的請求,賦予為王國立下巨大功勞的魯伊和狄龍各項重要軍政事務的自行決策權力,並給予他們帶劍履朝的榮譽。   「大將軍說的沒錯。」魯伊自然與狄龍是一條心:「我已下令全國各地軍隊前來奧利維拉護衛聖架,保衛京畿安全。同時,我也已經擬好一道詔令,敦促我那逆子魯道夫放棄兵權,前來奧利維拉自首,並命令其手下官兵竟日投誠,否則將受極為嚴酷的懲罰。這道命令懇請陛下過目並簽署。」   「首相先生,就依你所奏。」貝桑接過詔令,看也不看地用鵝毛筆簽上自己的名字。這已經是第一天臨朝理政,自己碰到的第七份詔令了。狄龍和魯伊早就已經議妥了一切,從人事任免到財務分配、從市政工程到軍隊調度,他們全都作好了成文的詔書,而自己的任務只是當場簽署而已。   「多謝陛下。」魯伊接過已經生效的詔令,馬上派手下官吏下去執行。   「狄龍將軍,既然你認為魯道夫必然反叛作亂,可他手裡握有重兵呀,我們將如何處理呢?」貝桑相當擔憂。   「陛下,既然您將軍事指揮全權委託給了我,就請放心好了。有我狄龍在,魯道夫成不了氣候的,您就安心地端坐王位,等著捷報傳來吧!」狄龍手中的精靈之眼陡然出手,但見白光一閃,一隻在殿內飛著的蒼蠅被精靈之眼釘在了地上。   狄龍滿不在乎地用白絹拭擦著寶劍:「在我看來,魯道夫的下場就跟這只蒼蠅一樣!」   夕陽西下時分,聖瓦爾尼首都奧利維拉發生政變後的新政府第一次朝會結束了。朝會進行得平穩而有序,一系列軍事政治方面的新政策都沒有受到任何異議就得以連續出台,昨天四處濺血的王宮,今日平和而安詳,死神的唯一收穫,是一隻被狄龍的精靈之眼刺死於大殿內的無辜蒼蠅。   不過,在同一時間,在死亡峽谷谷口,死神卻忙得不亦樂乎。   峽谷口的大戰已經進入了收尾階段,腹背受敵加上部將的突然反叛,使得威達率領的防禦部隊全線潰敗。   前中後各處都遭受到沉重打擊的東線兩個縱隊首先崩潰。隨後正面遭到季爾登的猛攻,背後又受到馬丹的冷箭,羅格率領的北線縱隊,儘管將士們拚命堅守,血戰到底,可仍然在黃昏時分被沃薩戰士和叛軍們突破了陣地。   失去了險阻後的北線縱隊,迅速被優勢兵力的敵軍分割包圍,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困境。威達親自帶領的中軍縱隊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將士們以大無畏的精神在努力奮戰著,但由於遭到背後的突襲,陣形已經被打散,步兵縱隊已經被赤拉維的精銳騎兵和背後的叛軍們沖得七零八落。   這就是重步兵的劣勢,當被騎兵突破了齊整的陣形後,無論戰士們如何英勇地反擊,等待他們的都只是被屠戮的命運。   更為糟糕的是,這些身穿笨重鎧甲的戰士們,連逃跑都無法逃跑,在荒蕪而廣闊的草原上,遊牧騎兵們躍馬揚刀,像抓小雞一樣追逐著這些行動笨拙,士氣低落,四處奔逃的步兵們,要麼投降,要麼被殺,沒有第三條道路可以選擇。   威達像一頭被逼進了死角的野獸,帶領身邊的親衛隊,像瘋子一樣左衝右突。曾梳理成漂亮整齊的馬尾髮結已經被打散,亂蓬蓬地齊肩掛在臉頰兩邊,閃亮的金色鎧甲上佈滿了血漬,頎長的寶劍從劍刃到劍柄上,全是粘稠的血污,汗水夾雜著血水,在寒帶草原黃昏的冷風中,凝結成紅色的鹽粒。   威達像受傷的獅子一樣高聲怒吼,手中的長劍瘋狂地揮舞,僅他一人殺死的沃薩人就足以堆出一座小山,可個人的匹夫之勇是無法挽救全局的完全失利的,身邊的戰士不斷地倒下,周圍的敵人只是越來越多。   威達帶領周圍的親兵們一路衝殺,一路收拾和解救受困的小股反抗戰士,終於逃到了附近的一座小丘上。   數點身邊的戰士,只有二百不到,幾乎人人掛綵。賈巴爾拖著一條傷腿,手持猛虎軍團那破損的軍旗立在他的身邊,而羅格則不知所蹤。   放眼望去,如血的殘陽下,草原上到處都是火焰、濃煙和橫七豎八的屍體,已經完全掌握主動權的沃薩人在井然有序地進行圍獵,追殲逃兵和圍剿小股的頑抗者。   雖然猛虎軍團已經無法挽回敗局了,但仍然有不少士兵們在英勇地進行抵抗,他們在軍官或老戰士的身旁聚攏,圍成數十近百個小圓陣,抵擋著四面八方的遊牧騎兵的圍攻。   「不知道羅格在不在裡面?」賈巴爾啐出一口血痰,傷感地說道。   「我們已經沒辦法顧上他了,全體戰士,作好戰鬥準備!」威達望著小丘下越聚越多的敵軍,大聲地發出命令。   看到猛虎軍團的帥旗在此,爭搶戰功的沃薩騎兵們像潮水般湧過來,將小丘陵包圍得水洩不通。   看到了威達在此處,準備活捉敵人主將的赤拉維親自跑了過來,他下令圍而不攻,不許放箭,並派出懂閃特語的大嗓門手下出去喊話。   「威達將軍,你們已經完蛋了,投降吧!頑抗是沒用的!九羽將赤拉維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勸降的喊話在空曠的草原上迴盪,威達回視手下:「我已經失敗了,各位也已經盡了自己的職責。」他的眼眶已經有些濕潤了:「趁著現在的機會,向沃薩人投降,保全自己的性命吧,我保證,你們不會被視作懦夫的。」   包括賈巴爾在內,幾乎所有人都沒有行動的意思。   「賈巴爾,幫個忙。」威達轉向自己的老部下:「帶大伙下去,不要跟著我一起送死。」   「不!」賈巴爾堅定地搖頭,他揮舞著軍旗:「全軍列陣!準備迎敵!」   倖存至此的一百多位將士,迅速地布成一個三角形的攻擊陣形,賈巴爾手持軍旗站在三角陣的最前方,所有人都沉默無言,緊握著手中的武器,凝望著在寒風中飄拂的軍旗。   「那好吧!」威達歎了口氣,從背上拔出勁弓。   弓弦響處,流星般的箭矢射進了那個喊話的沃薩人嘴裡,然後帶著一篷血霧從他的後腦穿出,再鑽進了他身後一個沃薩百夫長的胸膛,將他的身體帶得飛起來!帶著威達怒火的箭矢,竟然一下穿透了兩個勇士,令所有在小丘下的沃薩人心裡既害怕又敬佩。   威達扔掉弓箭,拔出長劍:「進攻!殺死赤拉維!」   賈巴爾擎著帥旗,帶領將士們緊跟在主將的身後。   一支人數不滿兩百的金甲孤軍,從小丘上狂撲而下,眼前是一片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沃薩騎兵集團!   兩軍交錯之際,三角形的金甲軍,像劈波斬浪一般在敵人的隊列中分開一條道路,而在他們的身後,騎兵們正在漸漸圍攏……   劍在舞,血在飛,人在吼,馬在嘯,威達瘦削的臉龐像岩石般凝固,血紅的眼珠像要從眼眶裡迸出來,劍芒掃處,沃薩人一排排地倒在地上。   野蠻而英武的沃薩人,與之對敵時也掩不住內心的驚懼之色,不過他們仍然爭先恐後地撲上來,各種武器從四面八方襲向這位魔鬼般的敵方主帥。   武藝再高的人,在此情形下也無法保全自己不受傷,威達似乎已經忘卻了疼痛,只是不斷地揮舞著寶劍,一邊盡量減輕自己受到的傷害,一邊多殺幾個敵人墊背。   「弓箭!」   遠處觀戰的赤拉維接過手下人遞過來的有一匹馬那麼大的硬弓,他抽出四枝利箭在手:「啪!啪!啪!啪!」連珠炮般地連發四箭!   專心抗禦身邊敵人的威達,聞得破空之聲,可是卻來不及也無從躲避。四枝利箭正中他的四肢,帶著強勁內力的箭矢將他撲倒在地,釘在了地上!周圍的沃薩人一湧而上,將這個可怕的敵將用鐵鏈和牛筋綁個結實……   威達拚命掙扎著回頭望去,賈巴爾背上插了五把馬刀,倒在了塵土高揚的黃土地上,臨死前仍然死死地抱著軍旗不放……   夜幕漸漸降臨,死亡峽谷谷口的戰鬥也漸漸平息,沃薩人舉著火把開始打掃戰場,清點戰利品,赤拉維則押著威達,帶著親兵在原猛虎軍團營地處與沃薩的九羽將季爾登和降將希萊茨基會面。   這場死亡峽谷南口的攻防戰,威達率領的五萬猛虎軍團將士全軍覆沒,幾乎無人逃脫,其中反叛一萬人,戰死兩萬八千人,被俘一萬二千人。沃薩人方面的損失則為八千餘人,另外還有希萊茨基的叛軍方面損失約為一千人左右。   全殲敵軍,奪取了重要關隘,並收編了近萬閃特偽軍,戰果不可謂不小,但是指揮這場大戰的兩位指揮官,季爾登和赤拉維,見面時卻相當冷淡,不僅沒有勝利會師常見的那種熱烈擁抱場景,連客套話都沒有幾句。   兩人都是九羽將,身份地位相當,誰也不服誰管,加上過去的積怨,使得場面更加尷尬。   倒是下面的兵將們,有不少熟識的人見面,通過互相擁抱和親吻來表達勝利的激動之情,或誇耀戰功或互述衷腸。   「赤拉維將軍,歡迎你來做客。」如牯牛般健壯的季爾登,冷漠的話語絲毫聽不出歡迎的意思。在赤拉維聽來,含義倒是很明確,威達的營地是我攻破的,你是到我的轄地來做客。   「霍!」赤拉維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看來季爾登將軍又立了頭功嘛!這是敵酋威達,不知道戈勃特首領在何處,我想親自獻給他。」   「想必赤拉維將軍尚未得悉,戈勃特先生已經是我們草原上的雄鷹可汗了,我們該叫他戈勃特大汗。至於俘虜嘛,就交給我處理好了。」季爾登一副自己主宰一切的樣子。   「這樣兩份頭功就都是你的了,對不對?對不起,以前我吃這種虧吃得太多了。」赤拉維當然不買帳:「我手下的所有俘虜和戰利品都需親手交給戈勃特大汗。」   「呵,隨你的便,大汗明天就到。」季爾登也根本不屑於赤拉維的為人:「就是有些人說話沒良心,每次大汗總是公正地論功行賞,可有些傢伙不僅不服氣,反而要編造出別人搶他功勞的謠言,可笑啊,咱們沃薩人的心胸像草原一樣廣闊,卻怎麼會出現這種卑鄙小人呢?!」   「遠的不說,就說上次的古拉爾河口一戰,知情人就都明白怎麼回事,拿別人的東西當自己的東西,手會爛掉的!」   「赤拉維,別他媽夾槍帶棒,把話說明白點,當心舌頭生瘡!」季爾登也來火了。   看到兩位大將間爭鬥一觸即發,差點就要動起手來,叛將希萊茨基趕緊出面調和:「兩位將軍,我看……」   希萊茨基話還沒說完,就被赤拉維厲聲打斷:「你他媽誰呀,穿著敵人的軍服,跑到這裡來插嘴!」   「赤拉維,你小子說話當心點,這位是希萊茨基將軍,棄暗投明歸順我軍,戈勃特大汗已經下令晉陞他為八羽將。」   「我呸!我敬佩威達這樣戰鬥到底的勇士,但一個出賣自己族人,出賣自己朋友和戰友的人,我只感到噁心!」驕橫慣了的赤拉維忍不住火氣,希萊茨基傻傻地出頭,赤拉維正好抓他出氣。   「赤拉維,你竟然侮辱希萊茨基將軍!」季爾登也緊抓住對方的小辮子不放:「希萊茨基將軍一直忠心耿耿地為大汗、為我們沃薩人服務,一直在敵方臥底,今天更是立下了大功。沒有他,你根本就沒有機會擊敗威達。告訴你,如果你現在不馬上向希萊茨基將軍道歉,我將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向大汗匯報,到那時,你將當著萬千將士的面公開向我們忠實的朋友希萊茨基將軍道歉,而且還要受嚴厲的懲罰!」   赤拉維知道剛才一時沒收住火,讓季爾登抓住了把柄,可要讓他此時道歉,可比殺他的頭還要難受,因而也只有硬著脖子挺到底了:「嘿,告訴你,季爾登,草原人說話,板上釘釘,沒有收回的道理。隨便你告到哪裡,我都不在乎。走,咱們等著瞧!」   赤拉維氣沖沖地帶著手下離開,兩位沃薩九羽將的勝利會師,就這樣不歡而散。 第九集 第十一章     凱魯帶著來自科魯那城援軍的先頭部隊,在夜幕下默默行軍。早上在疊瓦渡口登陸後,一直在船上養精蓄銳的五萬將士們就只得跳下船來,靠自己的雙腳走路了。   「魯西爾,這是哪裡?」凱魯甕聲甕氣地問道。   「這是破蠻岡,死亡峽谷以西三十三公里,距離威達的守軍約莫有大半天的行程。」   「破蠻岡?」   「對,當年我們閃特的大英雄朗托陛下,就率領九大聖騎士在此處大破草原蠻子的軍隊。從此,我們閃特人第一次取得了對死亡峽谷以南地區的控制權,草原遊牧民族二十年不敢南下,我們的陰風堡才能趁這個時機建起來。」   「真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好地方啊,可惜我們無法重溫這段輝煌的歷史了。」凱魯不無感慨,他一抬手,止住大軍的步伐:「天色已晚,既然今天無論如何也趕不到死亡峽谷了,咱們大家就在這裡紮營吧!」   先鋒主將的命令被迅速地傳達下去,大小兵校們停下腳步,開始紮營築壘,按照標準規格修建軍營,為軍隊的安歇提供場所,為軍隊安全提供防護。雖然行軍了一整天,但由於前幾日大家都是在艦船上休息度過的,因而並不覺得勞累。士兵們哼著小曲,在軍官們的帶領下,開始在祖輩們取得過輝煌戰果的地方挖溝壘石,建造安頓之所。   凱魯的中軍營地正坐落在破蠻岡的頂部,其他八個軍營圍繞著中心營地,沿山坡有序修建,形成一個大的正方形,中軍營地的前後左右都有三個前哨營地環繞掩護,正合三三得九之數。   主將凱魯當然不需親自去動手,由魯西爾充任導遊,他興致勃勃地舉著火把考察古戰場遺跡,緬懷當年閃特人的光輝戰史。   「凱魯將軍,這裡就是臥馬亭了。當年朗托陛下就是在這裡俯瞰戰場,指揮戰鬥的。」   「臥馬亭?為什麼取這個名字呢?我還以為應該叫得勝亭、凱旋亭,或者破蠻亭也不錯嘛!」   「這是有典故的。」魯西爾笑著解釋道:「當年朗托陛下率軍迎擊從死亡峽谷南下的蠻族聯軍,最初選定的戰場並非此處。當大軍行至此處時,陛下剛歇息完畢的坐騎,到了此處卻臥倒在地,死活也不肯起來。朗托陛下謝絕了部下更換戰馬的請求。他說,我的坐騎不是普通戰馬,它有靈性,既然上帝選定了此處地方,我們就在這裡佈陣迎敵吧!最後,陛下果然在此大破蠻族騎兵,光首級就割下了不止十萬,俘虜更是不計其數。陛下把俘虜全部釋放,讓他們帶著如山的屍體和首級返回草原。被嚇破了膽的草原蠻族,二十年不敢再提南下之事。聽說當時的蠻族小兒,聞得陛下之名,晚上都不敢啼哭呢!」   說起本族英雄的動人神采和輝煌戰史,作為閃特人的魯西爾也是神采飛揚:「喏,這裡就是當年朗托陛下坐過的石椅。他當時就坐在這裡,李維將軍坐在他對面,兩人一邊飲著葡萄酒一邊指揮作戰,發出各項命令,直到捷報傳來。」   凱魯撫今追昔,望著前輩們留下的歷史遺跡,想著即將到來的大戰,心裡也是豪情萬丈。   「凱魯將軍,您要不要坐坐當年朗托陛下坐過的位子,親自感受一下當時的情景?」   「不了,魯西爾,能重新見到這些神聖的地方和器物,我就心滿意足了,怎麼敢去褻瀆這些英雄們的遺物呢?」凱魯手指亭子旁:「哦,那裡有石碑,還有兩座呢,不過有一座似乎斷裂破損,最近才修葺過呢!」   凱魯跑過去觀看,魯西爾則跟過去在旁邊解釋,語氣中有一絲苦澀:「這是遊牧蠻族干的壞事。您看,這個斷裂過又修好,上面用閃特語寫著,朗托陛下破蠻族於此的石碑,就是當年留下的神聖紀念物。幾年前,戈勃特率軍攻破陰風堡,南下洗劫我族,途經此處,一些蠻子就動手砸斷了這塊神聖的石碑。他們還想將此處古跡完全破壞,幸得戈勃特聽聞後,趕緊派人過來制止。他派人重新修好了這塊石碑,並嚴禁任何人碰這裡的一草一石。不過,可惡的是,他在這塊碑旁又豎了一塊石碑,就是這旁邊的那塊新的石碑。真是野蠻而傲慢的混蛋哪!」   「哦,是嗎?」凱魯饒有興趣地問:「我看不懂,上面寫著什麼?」   「上面用沃薩語寫著,戈勃特復仇於此。把這樣一塊碑放在朗托陛下的紀念碑旁,就像在黃金旁放一塊狗屎那樣煞風景!凱魯將軍,要不要叫人來把它除掉?」魯西爾恨恨地說道。   「不。」凱魯擺手制止:「雖然確實煞風景,但我們不能連戈勃特所能有的雅量都沒有,而且他復了祖輩的大仇也是事實。我們唯一的洗除屈辱的方式,就是擊敗這些蠻子,割下戈勃特的首級,到這裡來祭奠祖輩們的英靈!」   凱魯眼中閃著熠熠的光輝,對著光榮與屈辱並存的古跡,發出擲地有聲的誓言!   當凱魯和魯西爾在臥馬亭旁徜徉徘徊,追尋歷史的足跡時,巴爾博急匆匆地跑過來匯報:「凱魯將軍,不好了,飛天大將軍出事了!」   暫時放下難以割捨的歷史情懷,凱魯和魯西爾跟著巴爾博來到營地裡巴爾博的居處。   金雕夫婦都受了不輕的傷,雌雕右眼完全瞎掉了,眼球掛在外邊,雄雕的左翅骨折,兩者身上都是多處羽毛脫落,許多地方露出皮肉和凝固的傷口。   「怎麼回事?」凱魯疑惑而焦慮地問道。   「它們剛剛回來,就是這個樣子。」巴爾博心疼得聲音裡帶有哭腔:「看樣子不是人射箭或用其他方式害的,而是遭受了其他猛禽的襲擊。」   「嗯,金雕夫婦告訴你什麼消息沒有?」凱魯問道。   「它們上午看到了威達駐守的部隊,另外,從北面和東面,都有其他部隊開向威達的防禦處,但由於受傷,它們尚未得知戰鬥結果就跑回來匯報了。」   「東面?不可能吧?根據最新的戰況通報,威達沒有提起過東面埋伏有敵人哪!這是怎麼回事呢?」凱魯顯然有些著急了,他搖鈴叫來勤務兵:「趕快去把死亡峽谷地區的詳細地圖給我拿來,快!」   勤務兵領命而去,巴爾博找出幾瓶自製的草藥和藥水,給金雕夫婦療傷敷藥,凱魯和魯西爾在一旁協助。   「這是什麼?」凱魯從金雕身上拾起一根灰色的小羽,這根羽毛與金雕身上黑褐色的羽毛以及頸部金黃色的羽毛完全不同。   「這應該是禿鷲身上的羽毛。」熟悉禽獸體貌和習性的巴爾博接過羽毛端詳著說道:「看來金雕夫婦是遭受到了禿鷲們的襲擊。」   「禿鷲?禿鷲這麼厲害嗎?連金雕也被它們欺負?」凱魯疑惑地問道。他見過禿鷲的模樣,雖然也相當兇猛,但要跟金雕夫婦抗衡,無論身體還是打鬥能力,似乎還差了一個檔次。   「應該不會是單個禿鷲所為,敢挑戰金雕夫婦的,可能是一群禿鷲,也可能包括禿鷲在內的一群猛禽。不過,」巴爾博皺著眉頭:「猛禽一般獨往獨來,不成群活動的呀?死亡峽谷上方想必有不少食用腐屍的猛禽,難道金雕夫婦惹起了公憤?」   「成群的禿鷲?」魯西爾眼中一動:「我記起來了。在草原上有個民族叫作鳩蠻族,他們崇拜禿鷲並大量飼養。經過他們訓練的禿鷲,也像我們的金雕一樣,能夠在空中進行偵察工作,對於瞭解敵情非常有用。」   「這就對了,除非有人唆使或者成群活動,否則單個禿鷲或者其他猛禽,幾乎不可能去招惹體型遠遠超過它們的金雕。」巴爾博小心地用匕首給雌雕剔去腐肉,敷上藥膏。雌雕知道主人在為自己治傷,懂事地忍住疼痛,既不叫也不亂動身體。   談話間,勤務兵給凱魯送來了死亡峽谷地區的詳圖,凱魯仔細地端詳起來。他一邊比劃著一邊喃喃自語:「死亡峽谷南口以東的地區,跟北部的漢諾大草原的聯繫被險峻的斷腸山脈隔斷了,不可能有大部隊能夠翻越過去。假如威達真的遭受了來自東邊的進攻,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戈勃特早就派人在東邊的某個地方,最有可能的是乞勒疙森林裡埋伏下來,就等著威達前來,然後圍而殲之了。」   想到這裡,凱魯不由得一個激靈站起來:「威達危險了!魯西爾,你馬上派人到死亡峽谷南口處觀察情況,要快!另外,叫斥候分隊全體出動,在方圓二十公里各處仔細搜索,發現敵情馬上回報!」   魯西爾領命匆忙離去,凱魯則背著手在屋裡踱著步子:「戈勃特,你夠狠、夠毒!」   「大汗,根據我們的空中使者回報,季爾登將軍和一支來自東方的友軍已經攻破了威達的防禦陣地!」鳩蠻首領則尤,臉上的喜色與疑惑交織在一起。   遭到凱魯咒罵的戈勃特,正倨傲地坐在熊皮椅子上聽取則尤匯報偵察的結果。   「那是我的部下赤拉維率領,埋伏在乞勒疙森林的一支隊伍。埋伏了兩個月,等的就是今天。」此時已經沒有必要擔心秘密外洩了,戈勃特也微笑著給則尤和其他迷惑的草原首領、將官們解釋內裡玄虛:「則尤,你手下的那些禿鷲可真厲害,可以隨時掌握敵我雙方的形勢,比偵察騎兵有用多了、也快捷多了,難怪其他民族要想招惹你們,都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承蒙大汗誇讚,我族的聖鷲確實能力超凡。不過要培養出勝任工作的聖鷲也實屬不易,需要選取優良的幼種,經過我族特殊方法訓練一兩年的時間,才能夠出去完成偵察任務。故而,現在我們族內的聖鷲總共也只有五個編隊,即六十隻左右。」   則尤對自己民族飼養的禿鷲相當尊崇,冠之以聖鷲的美稱,他有些憂慮地說道:「不過今天的情況有些異常,我們派出了三個編隊的聖鷲出去偵察,但卻有整整一個編隊的聖鷲至今沒有回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沒準是迷路了,死亡峽谷裡總是不乏腐屍,這些禿鷲畢竟也是禽獸嘛!」戈勃特不以為意地說道。   對於這些偵察用猛禽的生死,戈勃特根本不放在心上,現在他心裡考慮的是,鳩蠻人壟斷了高空偵察用禿鷲這一作用頗大的戰爭資源,必須想個辦法加以改變,否則會給沃薩人的擴張計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不會的。」則尤對於一下子失蹤了五分之一的聖鷲相當揪心,他搖頭道:「我們的聖鷲有特殊的食譜,絕不會去吃腐屍的。」   「則尤,那明天就多派一些聖鷲出去偵察吧,沒準能把那伙失蹤者找回來。」戈勃特已經不願意再繼續這個無趣的話題,他微笑著轉向了那個熟悉的角落:「卡琳爾小姐,我沒有吹牛吧!明天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巡視戰場,接受勇士們的歡呼呢?」   包括卡琳爾、西格爾和其他民族的首領在內,大家都默然無語,對於戈勃特的渾厚機心和深謀遠慮,各人是既佩服,又不無憂慮。無聲無息潛伏下一支奇兵,戈勃特幾個月都可以不動聲色,不為任何人知曉,而在座的其他人則都成了他手裡隨意擺佈的木偶,成為他迷惑敵人的工具。   而一旦敵人入彀,他則發起雷霆攻勢,在一天之間解決掉對方。這樣的一位外族首領,想一想,眾人心底裡都會升起一股直透入腑臟的寒意!   在營地內焦急等待的凱魯和魯西爾,不久就得到了令他們震驚不已的消息。幾名騎著千里快馬的斥候將自己看到的戰場情況向凱魯作了詳細匯報,他們還用備用戰馬馱回來了遍身傷口,昏厥過去的羅格縱隊長。   經過英勇的抵抗後,羅格眼見無力回天,決定帶領親衛隊突圍。歷經血戰後,突出重圍逃跑的羅格及其身邊的幾名戰士,又遭到身輕馬快的沃薩騎兵的追擊。向西逃出七八公里的羅格最終被人追上,給一個沃薩騎兵的狼牙棒打得暈死了過去。   幸虧這個沃薩人急著追逐其他人,加上身上精良甲冑的防護和健壯的身體,羅格才避免了奔赴黃泉的慘劇。又由於凱魯手下一個細心斥候的仔細搜索,他才得以擺脫成為野狼口中美食的命運,回到友軍的營地。   半個小時後,經過軍醫的緊急療傷與凱魯的連續輸入真氣救治,甦醒過來的羅格將戰爭的曲折過程和自己逃生經歷,磕磕巴巴艱難地講述完後,凱魯、魯西爾和其他軍官都彷彿有千鈞重擔壓在心頭。   威達率重兵駐守的天險,死亡峽谷南口在一天之內失守,五萬人馬全軍覆沒,使得該處到軍事重鎮固原堡或者可以借助舟楫之利的淚河的疊瓦渡口間,再無任何險阻可以依據。這之間廣闊而平坦的大地,適合於遊牧騎兵大規模迂迴包抄、縱橫馳騁,沒有足夠的兵力,根本無法阻止這股洶湧迅捷,破壞力驚人的洪流。   「威達和賈巴爾怎麼樣了?」凱魯焦急地問道。   「不,不知道……」羅格嗓音乾澀,吐字困難。   「戈勃特、季爾登、赤拉維、希萊茨基!」念著這些敵酋的名字,掛念著自小出生入死的好友之安危,有些失去理智的凱魯一掌將身前的木桌拍成一堆殘木和碎屑!   「凱魯將軍。」魯西爾盡力控制住懼意提醒主將:「我軍該如何行動?是否應撤往淚河或者固原堡方向呢?」   凱魯粗聲地舒了口氣,記起自己的指揮責任和手下五萬將士的生命安危,他努力地平抑自己的一腔怒火,開始估量眼前的局勢。   「魯西爾,安多里爾軍師率領的主力部隊何時能夠趕到這裡?」凱魯不答反問道。   「大概兩三日之後吧!」   「嗯。」凱魯沉聲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哪兒都不去,就在此處迎敵,重演朗托陛下光輝的戰役!」   「就在此處迎敵?可現在蠻族已經突破了險要的死亡峽谷,此地除了幾座平緩的山丘外,一馬平川,無險可據。另外,蠻子們都是快馬騎兵,草原遊牧民族的聯軍大部隊又有數十萬之多,他們隨時有可能殺過來,將我軍像對付威達將軍的部隊那樣圍而殲之呀!」   「魯西爾,你說的沒錯,不過,死守此處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假如我軍返身回撤,只有兩處場所可供選擇,一是返回南部的疊瓦渡口,二是前往西方的固原堡。假如我們返回疊瓦渡口,也有兩種選擇,一是在疊瓦渡口防守,那裡的地形環境還不如這裡,這裡好歹還有一座小山頭可以憑據;二是上船逃走,這樣的話,我軍的兵力是可以保全,但渡口被遊牧聯軍佔據後,我軍連一個登陸的灘頭陣地都沒有了,這就意味著我們有十幾萬原東征大軍,要麼血戰重新登陸,要麼無法參與對遊牧聯軍的合擊,將壓力全部推到了丹西領主的身上。」   「回過頭來,我們來看朝固原堡方向撤退。假如能夠及時撤回,這確實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固原堡的城防設施加上我軍的參與防守,足以阻止遊牧聯軍的前進步伐。可惜,此處離固原堡有好幾日行程,我軍又大部分為步兵,只怕尚未撤到固原堡就會被行動飛速的敵方騎兵追上。想想看,被對方的優勢騎兵追上,倉促應戰將是什麼樣的後果?」   「固守此處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想必敵人的前鋒完成了對威達軍隊的圍殲後,需要休整一日,等待戈勃特大部隊趕來與他們匯兵一處,估計後日才能趕到這裡,我們還有一點時間修繕工事,以逸待勞。另外,我們還有即將趕來的安多里爾軍師的大軍做後援,固原堡方向可能也可以派出軍隊支援,只要我們能上下一心,咬牙撐住數日,就不會像威達敗的那麼快,而與敵人在此會戰,重演朗托陛下當年的輝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好吧!」魯西爾見到凱魯心意已決,分析得也不無道理,也只得服從:「我去叫弟兄們加修工事,擴大陣地,做好備戰工作。」   「嗯。」凱魯讚賞地點頭道:「另外,你派人馬上赴南和赴西,分別向安多里爾軍師和丹西領主匯報我軍所瞭解的最新情況和我們的作戰規劃與決心。」   「剛才羅格介紹,領主那一邊已經派了提奧去傳信,我們還要派人再去嗎?」   「提奧並不知道最新的戰況,另外,我們派去的人也必須把險峻的形勢跟領主介紹清楚。讓他告訴領主,請務必派西線援軍及時趕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假如說有人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看起來似乎就是貝葉和丹西了。當死亡峽谷谷口戰役尚在激烈進行,連威達都未能看出分曉的時候,他們似乎就已經預知了戰爭的勝負。   當天下午,丹西向參與圍攻曼尼亞的猛虎軍團將士們宣佈,由於威達戰敗,戈勃特已經突破了死亡峽谷,因此全軍必須馬上撤離此處陣地,回去迎擊可怕的遊牧民族聯軍。   命令被迅速地傳達了下去,全軍將士立刻開始行動,十六個縱隊,十數萬大軍熱熱鬧鬧地收拾好行囊和裝備,到了將近黃昏的時候就開始起程開拔。能帶走的軍需輜重當然帶走,一些帶不走或者太難帶走的重型攻城器械等,乾脆就點火燒掉。   站在曼尼亞的城頭看著大隊敵軍碾著高揚塵土滾滾南去,聽著細作和斥候們不斷傳來敵軍離開了苦心構築的陣地,真正撤走的消息,曼尼亞城內的軍政長官們也開始跑到閃特王宮的朝政大廳裡爭論不休起來。爭論的焦點當然是是否應該追擊。   主張追擊的有佐米亞德、索司等將軍,他們認為應該趁機對囂張的猛虎軍團反咬一口,再次給他們一個沉重的教訓,獲得軍事和領土上的好處。尤其是軍事經驗豐富的索司,詳細列舉了進行追擊的各種好處,具有很強的說服力。   主張穩守的以曼尼亞新任行政長官紐那提為首,也許因為上次在傑魯城吃了大虧的緣故,一向喜歡冒進的紐那提也變得穩重,或者毋寧說悲觀消沉多了。   兩方吵吵嚷嚷,爭執不下,從人數上看,大多數人還是認同進行追擊一派的主張和看法。   剛剛登基的朗裡奇陛下,根本無視朝廳裡的爭吵,他蜷縮著身子蹲在國王寶座上,津津有味地舔著一枝棒棒糖。去除了領主名號,改任閃特國師的紐伯裡,坐在朗裡奇的旁邊。每當他瞪一眼,朗裡奇就嚇得直哆嗦。曼尼亞的行政權力結構,從形式上看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實質上並未有什麼改變,真正發號施令的還是紐伯裡。   「薩布羅貢先生。」紐伯裡的眼睛盯在那個裝束怪異的草原使者身上:「傳聞戈勃特先生已經攻破了猛虎軍團嚴密防守的死亡峽谷谷口,您對此有何看法?」   「我對此絲毫不感到驚訝,國師大人。」薩布羅貢一臉的驕傲與自豪:「戈勃特先生的超凡才華與能力,丹西根本不是對手。也許我這麼說,您會認為我是在吹噓本族的領袖了,不過殲滅駐守死亡峽谷谷口的猛虎軍團守軍,對於戈勃特先生來說,絕對只是舉手之勞,不費吹灰之力。因為在我出使之前,甚至更早,戈勃特先生就已經做好了戰爭的準備,現在不過是收穫成果的時刻到來了而已。」   薩布羅貢的話,讓紐伯裡寬心不少,他轉向了佩羅:「佩羅大將軍,您對於此事如何看呢?」新任大將軍的佩羅,竟然一直不參與這場兩派的大論爭,只是袖手作壁上觀,確實有些不合常理。   佩羅淡然一笑:「如各方信息所揭示的那樣,威達應該在死亡峽谷谷口打了敗仗,所以丹西才急匆匆地趕去救援。同樣,如古已有之的戰例,假如我們率軍追擊,也必然會失利。作為一名出色的指揮官,丹西必然會考慮到我軍追擊的可能性,並加以防範。」   「那麼您的意思呢?」紐那提像找到了知音一般。   「將計就計。」佩羅微笑道。 第十集 本集簡介     威達兵敗,全軍盡沒,自己也身敗被俘。凱魯為了大局出發,在當年朗托大敗遊牧騎兵的破蠻岡屯兵駐守,誓與優勢的敵人周旋到底,苦苦等待援軍的到來。   丹西和貝葉奪下了曼尼亞城,欣喜之時卻連得噩耗,連番的征戰未曾有片刻的停息。   聖瓦爾尼政變成功後,狄龍仍需除去自己的內患,建立穩定的政權,與此同時,他也展露出對外擴張的獠牙,找到了合適的開刀對象。   在南部中央郡戰場上,聯軍沒有停止緩慢、穩定但無可抵擋的堅實步伐,巨木堡的攻防戰也即將拉開序幕。 第十集 第一章     猛虎軍團的大軍在沉沉的暮色下沿著閃特的王都大道轆轆南行,丹西親自帶軍斷後,庫巴、羅米和貝葉在他身邊並轡而行。   「貝葉先生,佩羅會追來嗎?」庫巴仍然有些懷疑。   「放心吧庫巴,佩羅的脾性我還是略知一二的。他雖然心計歹毒,但在軍事上最大也只曾當過萬騎長,尚沒有真正指揮過大規模的全局性戰役,我看也是一個紙上談兵甚於實際作戰的的主。」貝葉不屑地撇著嘴回答道。   由於他身材瘦小,因此丹西特意送給了他一匹矮腳馬,方便其上下。這匹馬外號「小不點」,屬從詹魯進口的山地戰馬品種,雖然個子矮小,卻是馬中珍品,耐力驚人,適於長途趨馳,柔韌靈活,能在崎嶇的山道上奔走如飛。   當然羅,這樣方便倒是方便,但本來形象就不佳的貝葉,加上這匹馬的映襯,與猛虎軍團那些身強體壯,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官兵們相比,顯得更加細小纖弱了,以至於羅米等一些軍官私下裡戲稱為他是「小孩騎在狗上作戰」。   從心底裡,這些軍人尤其是羅米及其屬下軍官們,對於貝葉這個曾經指揮曼尼亞城下反擊戰,殺死過傑桑及其手下勇士的小矮子,是相當怨恨的,而貝葉的不佳形象則更加加劇了他們的反感,只是囿於領主丹西的威嚴,他們不敢公開表露或發作。   丹西此時病懨懨地伏在苦蛙身上,懷裡摟著個小手爐,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穿上了特製的大皮襖軍服,摟著手爐的他,夏季清爽的微風仍令他有些哆嗦。從形象上看,他和貝葉君臣二人倒是頗為般配,不像是指揮大軍作戰的君主與謀臣,反倒似兩個落魄的小本生意的商人。   猛虎帝國時期的不少宮廷詩人和御用文學家都曾用詩詞歌賦熱烈地詠頌過先帝在開國戰爭時期的勇武睿智,在他們筆下,丹西永遠都是那種力拔山氣蓋世,跨下猛虎,掌中神兵的威武神態,手下的將軍們勇武堅毅,謀士們清朗俊秀。不過從今天的情形看,除了將軍們,其他的一切都與他們的描寫大相逕庭。   「啊挈!」丹西打了噴嚏,有種不祥的預感罩上了心頭。他習慣性地從兜裡掏出一小瓶烈酒,擰開塞子就往肚子裡倒。   為了限制領主的可怕酒量,羅米等丹西的老朋友特地為他定制了這種小酒瓶,並實行每日限量供應的措施。他們擔心的當然不是軍需供給方面的問題。屬下人心裡明白,在這種非常時期,萬一本方的領袖人物有個三長兩短或者是來一次酒後胡行,將對戰局帶來什麼樣的災難性後果。被迫嗜酒而非酗酒的丹西,自然也清楚手下人的良苦用心,也只好苦笑著無可奈何地接受這一制約。   血液裡寒氣稍稍舒緩了些後,丹西才歎了口氣:「庫巴呀,紐伯裡和佩羅方面,其實不必過慮太多,即使咱們完全放棄這裡,讓他們去折騰,估計也鬧不出太大的亂子,我擔心的是另外的地方呢!」   「嗨,領主大人,您又來了,」庫巴寬慰著他,「我知道您擔心威達那邊,您都念叨了無數回了。不過咱們要趕去那邊,至少也得花十天以上的工夫,這會兒我們除了默默地為他們禱告祝福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可做呢!」   「禱告?」丹西笑著轉向貝葉,「這一點似乎咱們的貝葉先生最拿手哩。對了貝葉,咱們這一次以死亡峽谷兵敗為借口誘敵,似乎不是什麼好兆頭呢!」   被丹西拿自己醜事打趣的貝葉,不由得臉上泛起紅雲,他尷尬地開脫道:「這只是一個借口而已,想必即使威達將軍無法戰勝戈勃特,將他們擋住幾天應該還是沒問題的。猛虎軍團的戰鬥力之強,我在做你們對手的時候就有過很深的體會,而威達將軍指揮能力也不容忽視。另外,領主呀,有時禱告也確實有用,只要你誠心誠意就行。像我就是,上帝聽完我的呼籲後就派古斯將軍把我救出生天。我看這次既然庫巴將軍提議,就由他來主持一次盛大的禱告儀式好了,讓慈悲的主理解我們拯救蒼生的良苦用心,憐憫我們的苦難處境,賦予我軍高昂的鬥志,賦予我們克敵制勝的勇氣和運氣。」   「呵呵,這倒是個不錯的提議,」丹西笑道:「庫巴,你看呢?」   「領主,我可是呼蘭人,我們信奉的是自然界的諸多神明,跟各位軍官們的信仰有所不同。」庫巴連忙擺手,「我看,貝葉先生既然有那麼成功的禱告克敵的先例,派他去主持這項工作才是最理想的人選呢!」   一行人正說笑間,偵察兵快馬來報:「領主大人,曼尼亞城內守軍出來追擊我軍,已在我方身後三公里處,正朝我們急速馳來!」   「嗯,果然來了。」丹西滿意地點點頭。他與貝葉、庫巴等人對視了一下,緩聲下令:「其他隊伍照常前進,親衛縱隊隨我迎敵!」   「他媽的!季爾登,我日你姥姥的熊!」赤拉維在自己的營帳裡咆哮著走來走去。親兵們和手下將官都知道這位九羽將發起脾氣時的可怕,曾有一個不識時務的五羽軍官在赤拉維發火的當口跑去請示工作,結果被他雙手撕裂成兩半。有了這個先例,所有人都知道當赤拉維發火的時候該怎麼做了。這一次也不例外,所有手下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雖然躲得再遠,耳朵裡仍能隱約聽到主將惡毒的咒罵和咆哮聲。   當手下人都跑了的時候,赤拉維空空蕩蕩的大營帳裡,除了火氣沖天的赤拉維以外,仍然有一個人端坐在那裡,不為所動地看著他發脾氣。這是一個年近六十的老者,身材修長卻有些駝背,他面色焦黃,鬚髮霜染,突聳的眉骨下是一雙深陷的漆黑小眼珠。與全身獸皮的草原人不同的是,老者身上穿著是一身骯髒襤褸的布料袍子,他雙手揣在寬寬的袍袖裡,冷眼打量著大發雷霆的赤拉維。   此人名叫伊森,表面上是寄居於赤拉維處的一名門客,默默無聞,從不拋頭露面。只有赤拉維的本人及鐵桿心腹才知道,伊森是赤拉維的最重要也是最信任的謀士。不過,即便是赤拉維的那些心腹也不知道這個叫做伊森的神秘門客的真正來頭,他們只知道伊森自稱是中央走廊的庫姆齊人,在幾年前投奔了赤拉維,旋即成為其幕後的首席謀士。   脾氣火暴的赤拉維其實是很難單獨配得上「毒蛇」的稱譽,只有加上了伊森才能構成一條完整的毒蛇。赤拉維是蛇牙,伊森才是毒腺。當然,這也能解答很多不知就裡的人的疑惑,為什麼看上去衝動暴烈的赤拉維,會有這麼多深沉狠辣的毒計。   「季爾登確實是蠻勇乏智,不過今天這事,將軍卻似乎讓他揪住了把柄了呢!」伊森的聲音不高,嗓子也有些乾澀,但對赤拉維的暴怒卻有相當的冷卻作用。   「哦,是嗎?」赤拉維的口氣有所放緩,「不就是得罪了一個閃特降將嘛,我軍抓獲了敵酋威達,本次作戰的首功想必季爾登也奪不走了吧。」   「假如你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伊森的聲音似乎永遠都是那麼平冷,激動和興奮似乎永遠與他絕緣,「此事其實無關你與季爾登之間的軍功競爭,而是在於閃特降將方面。在目前的形勢下,降將希萊茨基的作用可能是戈勃特最為看重的。」   「一個降將,不至於吧……」赤拉維有些不信。   也確實,草原民族與農耕民族自古以來的隔閡就很深,中央走廊的人認為自己北邊的那些惡鄰居們野蠻殘暴,絲毫不講文明世界裡規則與道義,而在赤拉維等草原勇士眼裡,南邊的中央走廊地區的人,也都是一些膽小奸詐,反覆無常的不可信任之人。即便開明如戈勃特之類的首領,也難免不持有這種觀點。   這次希萊茨基率軍倒戈,幫了本方的大忙,甚至起了扭轉戰局的作用。但是在草原人的眼裡,這種背叛本族人的行為,卻是戰士最大的恥辱。按照草原上通行的戰爭規則,一個人可以因戰敗被俘而投降,只需他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戰鬥,那麼這種投降行為就屬於可以理解的,不會受太多的譴責。隨著草原上各大民族兼併戰爭的加劇,許多小的民族和部落,曾被沃薩、胡狼等大族整個整個地吞併,這也是沃薩族得以在戈連和戈勃特父子兩代人裡迅速崛起的重要原因。不過,如果在勝負未分之際倒戈投敵,這種行為將受到幾乎所有人的鄙夷與不屑。   因為草原戰爭中各民族幾乎都是全民皆兵的動員方式,上陣的族人不是親戚就是朋友和鄰居,無論受到什麼誘惑,為了什麼理由,背叛如此至親之人,都是一種極端可恥的行為,背叛者一生都將永遠打上恥辱的烙印,不僅受到本族人的唾棄,在新主人那裡也難以受到尊重。赤拉維當面痛罵希萊茨基,雖然有些過火,但他自認為並無大礙,想來戈勃特也不至於抓住這種事情給自己什麼處罰。   對於草原上的習俗和赤拉維的想法,伊森心裡當然清楚,他淡然一笑:「將軍認為這事沒什麼關係,我卻認為事關重大呢!如今形勢不同過去了,行事規則當然也會有所變化和調整。榮膺雄鷹可汗的戈勃特首領,他的心胸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揣度的呢!」   「伊森哪,別繞彎子了,有話就直說好了。」赤拉維坐下來,抄起一羊皮袋的奶酒就往嘴裡灌。剛才的一通怒罵,也確實令他的嗓子有些冒火了。   「想來將軍您也知道,戈勃特先生對於時機的掌握向來是令人讚歎不已的。這次南征,絕不僅僅是奪取財物那麼簡單,倘若那樣的話,早幾年的閃特諸侯要遠比如今的猛虎軍團要容易對付得多。他真正覬覦的,是閃特的土地。」   伊森的話讓正在暢飲赤拉維差點沒嗆著。連連咳嗽了幾下後,心智絕不駑鈍,一點就透的赤拉維若有所思地點著頭,眼盯著伊森:「嗯,伊森先生,請繼續說。」   「戈勃特先生隱忍了這好幾年,等待就是今天的時機,而丹西的猛虎軍團則為他創造了入主閃特的最佳的國際和國內環境。僅從希萊茨基這顆埋藏如此之久的棋子,我們對於戈勃特先生的良苦用心也能瞭解一些端倪。既然不再以掠奪者的身份,而是以主人的身份進入閃特,那麼無論軍政措施都會與以前迥異,而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對自己將來的臣民──閃特本族人的籠絡。希萊茨基和他屬下的降將,不僅在軍事上幫了我們沃薩人的大忙,而且很可能成為戈勃特先生表達自己政治意願的一面旗幟。將軍的行為恰好在這個關頭上出現,善於抓住時機的戈勃特先生哪會放棄這種借處罰愛將表達決心的機會呢?」   「你是說,首領將置我的軍供於不顧,嚴厲地懲罰我以取悅那些閃特小人?讓我成為他表達政治意願的工具?」赤拉維想了想,隨後又堅定地搖著他那蓬亂的頭道:「我不信。」   「信不信,自然隨將軍所願,明天應該就見分曉了。」伊森對於赤拉維的反應並不在意,「想來將軍對於首領過去賞罰分明的威嚴和特立獨行的人格魅力一直心中讚賞,出現這種想法當然是很正常的。不過哪,既然進入了中央走廊這片文明世界,就會有另一套規則,文明世界裡的規則。這套規則裡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任何人任何事,情願也好,不情願也好,都只是政治的工具而已,不是你操縱別人,就是別人操縱你,官場軍界皆是如此。再抱著過去的思維方式,不懂得順應潮流,與時俱進,將軍以後恐怕要吃虧呢!」   剛才像獅子一樣暴烈的赤拉維,此時比羔羊還要沉默,他雙手抱頭,默然無語。   伊森也不理會他,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道:「過去將軍您一直與季爾登將軍競爭功名,我也一直不曾對此出過什麼主意,一切都由您自作主張。不過,現在這種時候,我想跟您說幾句心裡話。在我看來,季爾登只是一條聽話的狼狗。跟狗鬥,贏了也最多成為主人最信任最賞識的家畜而已。想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就得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就得找準自己的真正對手。」   「伊森,」赤拉維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從來不曾在戰場上有過一絲猶豫和膽怯的他,聲音裡也不免顫抖起來,「你是說?」   「不,我絕沒有勸您單獨與戈勃特大汗為敵的意思,無論是武功才略還是心機手段,您都遠非大汗的敵手,」伊森平靜地接過話頭,令赤拉維長舒一口氣。   不過伊森話音一轉,再度在赤拉維心裡掀起滔天巨浪,「但是,倘若借助外力,情況又變成另一回事了。將軍的性格和才能,在草原上自然是如魚得水,到了中央走廊這個花花世界中,卻難以有什麼好日子過。與其將來被動地去削足適履地適應新政策,不如現在主動出擊,改變這一切。戈勃特先生自然是天縱英才,但中央走廊裡新近崛起的丹西,同樣是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兩強相爭,勝負殊難料定,不過卻給了將軍您自己掌握命運的極好的時機。」   赤拉維的腦部充血,從腦門子到臉上都變得彤紅:「別說了,伊森,打死我也不會去學希萊茨基那種貨色的!」   「我可沒有勸將軍學希萊茨基的意思,而是要您利用時機自己成為自己的主人,」伊森站起身來,「將軍一時想不通,這不要緊,還有時間可以慢慢地想通這道理。時候不早了,屬下告退了。」   到了帳簾邊,伊森似乎想起了什麼,轉頭道:「對了,丹西手下的大將威達現在在我們手裡,將軍不妨好好地利用一下這個機會。」   伊森掀簾出去了,偌大的帳篷裡只剩下赤拉維一人坐在那裡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赤拉維才緩過神來,暴叫道:「來人!」   好一會工夫,一名親兵才哆嗦著走進了帳篷裡:「將,將軍,有何吩咐?」   還好,這次赤拉維還算平靜,叫那個親兵心上的那塊大石頭落了地。   「把俘虜威達給我押進來!」   「是!」如釋重負的親兵一面心裡默默感謝月光神賜予自己的平安夜,一面趕忙逃離這個令人心有餘悸的場所。 第十集 第二章     佐米亞德率領萬許點著火把的閃特騎兵,開始緩緩地展開隊形,構成一個半圓的弧形攻擊陣勢。   雖然佩羅給他的任務是許敗不許勝,在減少傷亡的情況下盡量逼真地敗退。按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任務,不用費盡心機地去爭取勝利,只需表演一番就能獲得戰功。不過,佐米亞德心裡頭卻滿不是滋味,有一股無名的怒火在燃燒。   儘管佩羅跟他解釋過任務的艱巨性和重要性,但他仍從其他將官的眼裡看出了不加掩飾輕蔑的神情,彷彿自己從來就是一個敗軍之將,最適合從事這種工作,不用裝都能演好這齣戲。   不過,佐米亞德對於自己的軍事才能還是有相對客觀的評價的,他承認自己沒有貝葉那麼奸詐,也不如凱日蘭和索司那麼勇猛,甚至比不上新近竄居大將軍高位的佩羅,但他給自己的評價是中游水平。   同樣,他也承認作為紐伯裡夫人聶菲的遠房親戚,自己更易獲得官階的提升。不過軍界與官場到底還是不同,它有著自己的另一套行事規則,素來以武立國,軍事傳統深厚的閃特軍界就更是如此了。   在同時講究論資排輩和軍功的閃北軍隊裡,自己今天的地位主要還是靠一刀一槍地拚殺,辛辛苦苦地辦差事,連續干了二十餘個年頭才獲得的。那些軍痞和政客們對自己過去的辛勞和成就視而不見,只盯著自己與聶菲的親戚關係,更可怕的是,這種論調和輿論已經從高層軍官感染到中下層軍官甚至是普通戰士,使得自己在軍隊裡幾乎毫無威信可言,連手下人都受到了影響。   樹要皮,人要臉,幾個月來一直受氣的佐米亞德,此時心裡的那團怒火越燒越旺,一定要漂漂亮亮打場仗,讓那幫混蛋們見識一下自己的厲害,知道自己今天的軍階不是混來的!   「將軍,我軍布列完畢,何時進攻、何時撤退,請您下令!」副官跑過來報告。今天的戰鬥計劃,佐米亞德的副官自然也清楚。   「那好,你傳令各軍,本次進攻有去無回,不勝不休!我中軍發令後,全體猛攻!」佐米亞德咬牙道。   「可是將軍,大將軍佩羅……」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此戰若勝,榮譽歸全體將士。若敗,由我一命承擔!你執行命令就是,否則軍法從事!」   第一次看到佐米亞德如此的固執與強橫,身為副官也只好遵命下去佈置。   猛虎軍團的親衛縱隊是丹西屬下王牌中的王牌,編製有一萬五千人,比普通的縱隊要多出一半的人數,其縱隊長是與丹西同為角鬥士出身的歐文,其軍階也較一般縱隊長要高出半級。   親衛縱隊是清一色的重甲騎兵,全部由來自巨木堡的老戰士組成,往往在各次大型會戰中成為丹西手裡最後的底牌和給予敵人致命一擊的利器。不過在今天,看來為了防範曼尼亞守軍的追擊,丹西也是作了充分的準備,將最信任的親衛縱隊調來斷後並親自指揮作戰。   面對著敵人的撲擊態勢,老練的歐文指揮下屬縱隊布成一個針鋒相對的三角形陣形,準備一舉反突擊,將佐米亞德的追擊部隊刺穿。由於訓練有素,加上早有準備,整支軍隊行動迅速,動作協調,無數火把逡巡間,旋即完成了調度。   丹西、貝葉、庫巴、羅米四人立於軍陣的最後,平靜地注視著即將開始的夜戰。   「人來的不多嘛,」丹西看了貝葉一眼,「先生的算計頗為精準呢!」   「我說過,佩羅此人兵書讀了不少,不過拘泥於古法成例而不知變通。」貝葉面有得色,「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這用兵的奧妙又豈是他所能掌握的。」   「那也未必,」早就有些看不慣貝葉的羅米冷哼一聲,「敵軍這架勢不像誘敵,倒像是玩命吧!」   羅米的話音未落,佐米亞德已經發起了衝鋒,所有人都失去了談興,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戰局中去了。   果如羅米所言,佐米亞德這一次是真的在玩命,不設預備隊、不留後路,一開始就親自帶隊將全部兵力投入猛攻。閃特這些年雖然因內部矛盾積弊重重,但素以驍勇騎兵著稱的國度,仍保持了往日的很多優良傳統,其戰鬥力仍然堪稱勁旅。   萬名閃北騎兵狂呼著以排山倒海之勢撲了上來,勢頭之猛令人讚歎不已。   騎兵正面對決,尤重氣勢,否則不僅在士氣上矮人一頭,而且將承受對方第一波進攻的巨大衝擊力。防禦本非騎兵所長,搞不好讓人一舉擊垮。南征北戰多年的歐文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一見如此情況,立刻舉劍,率軍發起反衝鋒。   不長的距離瞬即消失,兩支大軍針尖對麥芒,呼嘯著撞在了一起,無數的火把在揮舞拋灑,黯夜中頓時撞出一片絢爛的火花,給漆黑的畫布增添了一片暖色。   火光的映襯下,寒刃相擊、鐵馬交鳴,戰局拋去一切序曲,直接進入了白熱化的決戰階段。丹西的親衛縱隊人數較多,陣形也有利於突擊,可對方高昂的士氣、捨生忘死的鬥志,仍叫這些身經百戰的老戰士們吃驚不小,難道這就是曾被己方打得一敗塗地的閃北軍隊嗎?   三角陣有不少地方被佐米亞德突破成功,幸得丹西這次派出的是猛虎軍團的王牌軍,他們可絕非一挫即潰的角色,有過多次苦戰經歷的將士們拚死反擊,才在大多數地方形成了混戰的局勢。   「來的是誰,這麼猛,該不會是索司吧!」丹西不由也有一些狐疑。   「不應該呀!」貝葉也有些惱火,他倒不是擔心眼前的戰場,而是倘若索司作為佩羅的追擊先鋒出現,將令整個戰役計劃完全泡湯。   「戰爭是一刀一劍地打贏的,可不能寄托在對方的無能上。」不知就裡的羅米忍不住嘲諷道。   知道今夜作戰計劃詳情的庫巴連忙偷偷地拽了拽羅米的衣襟,打著圓場轉移話題:「誰來了都一樣,管他是索司還是誰,戰場上最終比的實力。」   和貝葉再次噤口不言,仔細觀察戰場形勢,只是比之剛才的鎮定又多了一些緊張和不安。   如庫巴所言,畢竟實力略高一籌的親衛縱隊在歐文等將官的帶領下,將一度有些被動的戰局一點一點地往回扳過來,朝著佔優勢的方向發展。   不過,佐米亞德一方的堅韌也令人無法小視,真是一人玩命千夫難擋。因為在佐米亞德奮不顧身、親自衝鋒陷陣的示範下,將士們也捨身忘己地浴血奮戰,所以丹西一方仍然無法打破僵持的混戰局面,而且由於敵方的來勢異常兇猛,局勢還是閃北騎兵一方略微佔優的局勢。   「領主,咱們是不是該把別亞的後備隊轉調過來?」經過兩個小時的戰鬥仍然是這種態勢,庫巴有些坐不住了。   丹西望向這次戰役的主要策劃者貝葉:「你看呢?」   「再等會吧!」貝葉有些不甘心地說道,不過自信心和口氣比起戰前顯然要弱了不少。   佐米亞德出乎意料的勇猛和頑強,不僅令丹西這邊相當緊張,曼尼亞方面也同樣坐立不安,比起猛虎軍團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曼尼亞城下,五萬大軍已經在夜幕下集結兩個多小時了,可還是不見佐米亞德佯敗歸來。佩羅煩躁地走來走去,索司也是一臉的緊張神情。   「奶奶的,佐米亞德真他娘的屎無寸用,這點事都辦不成!」佩羅忍不住咒罵出聲。   新登大將軍寶座的他,本來準備好好打場漂亮仗,提高自己在軍中的威望。按照他的計劃,佐米亞德率軍發起第一輪追擊,並佯敗撤退。自己則率第二波五萬大軍為主力,在此處靜候戰局發展,採取相應的對策。   倘若丹西不追擊,則可依古時追擊戰的成例,進行第二次迅猛的追擊,狠狠地猛虎軍團的尾巴上咬上一口。倘若丹西反身追來,那就更好了,可以趁機將他們圍而殲之。   可以說,這個計劃看上去天衣無縫,是一個穩勝之策,誰知道這個平時蔫不唧的佐米亞德今天不知道吃了什麼藥,把自己的全盤計劃攪個稀亂。   「報告大將軍,佐米亞德將軍麾下勇士仍在與丹西親自率領的萬餘猛虎軍團斷後部隊奮戰,戰鬥非常激烈,勝負難分。」偵察騎兵飛馳歸來,向佩羅匯報軍情。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佩羅都快氣昏頭了,很快就要天亮了,可這個平日裡又蔫又軟的佐米亞德今晚卻像吃了春藥般雄起,而且偏偏是在命令他佯敗的當口雄起!   索司畢竟老成一些,他厲聲問道:「你是說丹西親自斷後?」   佩羅一聽,眼中也不由一亮。   「是的,斷後部隊打的是猛虎軍團的纛旗。」   「其他部隊呢?」索司繼續問道。   「猛虎軍團的其他部隊在照常行軍,離開戰場已經有十公里開外了。」   索司和佩羅不由得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   「你肯定附近沒有其他埋伏的猛虎軍團軍隊嗎?」佩羅仍有些顧慮。   「時間緊迫,屬下只搜索了戰場東部週遭,未發現大股軍隊的出現。」   誘惑之大,令索司和佩羅不由得再度交換眼神。   「大將軍,」索司慨然請命道,「佐米亞德將軍的突發神勇也許並非壞事。如今情勢值得一搏,倘若能剿殺丹西本人,我國危局自解!請您允許我率軍出擊,援助佐米亞德將軍,圍殲丹西!」   佩羅沉吟半晌,一跺腳:「還是我親自去!」出了佐米亞德違抗軍令一事,佩羅感到自己剛剛升任最高軍職,威信未樹,對於屬下將領們喜歡自行其事的作風心有餘悸,覺得還是親自出擊較為放心。   「那好,屬下在此負責城防,靜候大將軍捷報。」索司也不再堅持。   「不,城防就交給行政長官紐那提好了。此戰的目的是丹西的人頭,非有勇將同行不可。索司,你隨我出征!」   「可是,大將軍,文官守城行嗎?而且,紐那提殿下也曾經輕易地失去了傑魯城……」索司抗議著,對於佩羅出乎常規的任務指派顯然很有異議。   「放心吧,一個人不會在同一處跌倒兩次,經歷了這許多事後,紐那提殿下我看也成熟多了。」佩羅翻身上馬,利劍南指,「傳令,全軍出發!」   五萬站得腳有些發麻的閃北將士們,開始在黑夜中滾滾南行……   ※        ※        ※        ※        ※   全身都用浸著油的牛筋綁得結實的威達,被幾個沃薩戰士推推擠擠地帶進了赤拉維的營帳。   滿身血污,披頭散髮的威達,昂首傲然注視著同樣是身材瘦高、長髮蓬亂的赤拉維。   赤拉維的親兵欲強按威達跪下,卻被赤拉維揮手制止:「這沒你們事了,滾出去,有多遠滾多遠!」   待到親兵們走後,赤拉維拔出雕鷹彎刀,緩緩逼近威達。   威達夷然無懼,眼皮也不眨一下,盯著赤拉維的雙眼。   赤拉維猛然舉刀,獰笑著直劈而下!   威達撇嘴冷笑,對於彎刀視而不見,仍然直視著對方的褐色深目。   如雷電閃動,燈下的刀光耀映!   只聽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威達身上的牛筋繩索裂成數段落在地上,全身沒有任何異樣,連刀印子都沒有留下一個。   「好膽色!」赤拉維翹起大拇指,「可惜尚欠了一點,你為什麼不敢直視我的刀路?」   「好身手,可惜也尚欠了那麼一點。」威達反唇相譏,「你的分流一擊,從身法、步法到手法都可以說完美無瑕,臉上的表情也可以說盡善盡美,唯一的缺漏在於你的眼中沒有殺氣,不用看,我就清楚你的刀路。」   赤拉維伸出兩指一捺,雕鷹彎刀斷成兩截。   「既然被人看穿,留此廢物作甚!」他將斷刀扔近火堆,「威達將軍,咱們坐下聊聊。」   威達有些不明白這個蠻族將領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他也不睬那麼多,大剌剌地坐了下來。   赤拉維遞過來一袋奶酒:「喝點我們草原佳釀?」   威達不客氣地接過來,喝了一大口,不由皺起眉頭:「太酸。」   「要說美食好酒,我們草原當然趕不上富裕的中央走廊,可要說打仗,你們可不是我們的對手。」赤拉維一半是試探,一半是發自內心的自豪。   「好酒滋養好戰士,靠著希萊茨基的背叛打贏了一場算個屁,真正的大戰還在後頭呢!」威達抓起一大塊羊脊骨,「你就等著我的兄弟們來收拾你們吧!」   「你是說那個騎著老虎打仗的丹西?聽說這小子中了奇毒,都已經半身不遂。他就快別來獻醜了,不用戈勃特大汗親自動手,甚至都不用我動手,我們沃薩人裡隨便揪出一個五羽將,都能將他殺個屁滾尿流。」   「嗤!」威達冷笑出聲,「我勸你還是多準備幾塊尿布,一塊堵住你那臭嘴,其他的,留著逃跑時用吧!」   「嘿,罕見呀,你這敗軍之將還能牛到這份上!」赤拉維也抓起一塊羊骨,仰脖喝了一大口奶酒,「說真的,你那兄弟丹西是不是有三頭六臂,叫你這會了還這麼信心十足。」   威達顯然沒有放鬆警惕,他瞥了赤拉維幾秒鐘,聳聳肩:「想從我這套出猛虎軍團的軍情,省省吧!等你們吃了大敗仗後,自己再去總結教訓,只要你不笨,自然能有所收穫。」   沒想到自己精心設計的說辭,竟然被威達一眼看穿,赤拉維不由得有些尷尬和惱怒,他沉住氣道:「你不敢比,那就算了。」   威達不再理睬他,自顧自地啃著肉骨頭。   從昨晚開始,他就一宿未睡,今天又奮戰了一整天,身心都極為疲倦。剛剛趁鬆綁的機會,威達也在暗暗運氣,不過被赤拉維四箭射中的兩手兩足處,卻血脈淤塞,勁力難通,內氣至此則散而難聚,無法運功。   知道自己目前這種身體狀態不是武功高強的赤拉維的對手,經過角鬥士訓練的威達當然知道如何做,他乾脆趁此機會吃點東西,養好身體,待恢復體力與功力,再尋找機會逃跑。   就這麼沉默了一會,赤拉維大口大口地飲著奶酒,威達卻將燉得香噴噴的羊骨頭一塊接一塊地報銷掉。   懷有特殊心事的赤拉維到底有些忍不住了,他用手肘碰碰正在埋頭苦啃的威達:「哎,別光顧吃,只要你配合,以後頓頓都會是大魚大肉,來,咱們聊聊你們猛虎軍團。」   「有啥可聊的?」威達將一塊被啃得連一點肉末星子都沒有的羊骨頭往後頭一扔,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又抓起了一塊油汁淋淋的大肉骨,「我說赤拉維呀,這仗你打贏了,老子被俘了,要殺要剮你一句話,我威達不皺半點眉頭。想問什麼事,打聽什麼情況,直接說就是了,能說的我都說,不能告訴你的,你也甭想套出半個字。別再這麼七扭八拐,繞來繞去,聽著叫人難受。」   赤拉維一直縱橫草原,可還從沒這麼窩囊過。剛才伊森的一席話,令他心中一動,本指望著跟威達套套近乎,瞭解一下猛虎自治領的實力和丹西的底牌,從而確定自身如何做出最理智和最有利的選擇。誰知道這個威達像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照吃照喝還冷嘲熱諷,把個剛才就雷霆暴怒的赤拉維氣得心頭火蹭地又竄上來了。   他一把將手中的奶酒囊摜在地上,精美的毛氈上濺了一灘乳白的酒漬:「奶奶的熊!威達,你大概忘記誰才是勝利者了吧!媽的巴子,給你臉不要臉!」   「赤拉維呀,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句話你到現在才明白嗎?」威達站起來,仍不忘將剩下的幾塊羊排骨揣進兜裡,「叫你的手下押我回牢吧,這麼晚了,老子困了。」   「來人!」赤拉維的咆哮聲起,「把這個混蛋給我押進馬糞圈去!」   「再見了,赤拉維,有肉吃的時候記得叫我。」威達任由沃薩人將自己再度綁個牢實。   「滾,到糞堆裡吃屎去!」 第十集 第三章     「曼尼亞之役,猛虎軍團和閃北軍方都自作聰明地以為算計了對方。兩方的指揮都是破綻百出,最後是上帝以擲骰子的方式選擇了勝利者。」猛虎帝國後期,具有強烈民族分裂意識的塞爾族著名史學家丹奎那在著述中寫道。   「曼尼亞攻防戰是帝國開國戰史上的一次偉大戰役。丹西陛下不顧自身安危,身先士卒,勇毅頑強,抱病痛之軀親自衝鋒陷陣,實乃我帝國軍人的楷模典範。」猛虎帝國正史如是說。   「一場莫名其妙戰役,人數眾多的猛虎軍團卻在以寡敵眾。」西大陸武神盧其阿諾得知戰況後作出的評價。   「曼尼亞戰役,是政治上的傑作、軍事上的巧合。軍事只是政治的延續,所以這一切的巧合,其實早已注定。」呼蘭戰神柯庫裡能在日記中如此描述道。   正史野史看來分歧頗大,同時代人的描述也見仁見智,那麼,這場戰役到底是如何進行的?讓我們撥開歷史的重重迷霧,去探究一下背後的真相吧!   ※        ※        ※        ※        ※   天空露出了魚肚白,夜晚的血戰卻絕不因晝夜的轉化而有絲毫的停滯跡象,不過局勢正越來越朝著對猛虎軍團有利的方向變化。   硬拚歸根到底是實力的較量,在人數、裝備和訓練度上要高明一些的猛虎軍團親衛縱隊開始掌握起戰鬥的主動權,在大多數地方開始形成優勢並有繼續加劇的趨勢。   而憑著高昂的士氣和鬥志作戰的閃特騎兵們,經過一晚上的血戰,發起進攻時的那口氣到此時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看起來,混戰的相持階段即將過去,猛虎軍團的收穫季節也即將一如既往地到來了。   不過,戰場的雙方指揮官都對此非常不滿。意圖立下戰功的佐米亞德不用說自然是怒氣滿膛,而開始佔據優勢的丹西一方,同樣也是焦躁不安,愁眉緊鎖。   硬拚自然是實力的較量,但同時也是實實在在的兵力消耗戰,任何名將除非為了某種戰略意圖,否則都不願意進行這樣戰役。殺敵三千,自損八百,這是冷兵器時代即使是大獲全勝的勝利方也無法迴避的損失。勝利方的真正收穫在於追擊潰敵時取得的戰果,可目前這種局勢下,卻又不允許猛虎軍團親衛縱隊進行追擊。   當然,丹西和貝葉等人不滿的不僅如此,更在於戰略意圖的無法實現。費了這麼大勁來誘敵,只是擊敗眼前這萬許敵軍,顯然與自己的初衷相違逆。要是早知道佩羅是這樣派兵,還不如多留點人馬,或者將在戰場西部隱伏起來的別亞率領的三萬騎兵調過來,圍殲這支不知天高地厚、蠻沖猛打的萬人騎兵隊伍,也好過現在的結果。   「就這麼著了?」羅米自然不放過奚落貝葉的機會:「貝葉先生,那個只會紙上談兵的佩羅,他的大軍在哪呢?」   「羅米!」未及貝葉出言,丹西已經呵斥出聲:「戰役計劃是由猛虎軍團全體將官擬制,由我決定的,責任不在任何謀劃者身上,你可明白這個道理?!」   「是!」羅米不得不隱忍下來。   「今晚的指揮確實有些不夠妥當。」庫巴當然懂得既不惹領主生氣又護著手下的道理:「魚吃了餌卻不上鉤。現在是不是該把別亞將軍的部隊調上來或者叫大部隊反身過來支援了?」   「這也許妥當些。」丹西點點頭:「你看呢,貝葉?」   貝葉尚沒來得及回話,偵察兵已經跑了過來:「佩羅率五萬大軍正迅速朝這裡開過來!」   「終於來了!雖然晚了些,到底還是上鉤了。」丹西的臉上開朗了許多:「是佩羅親自率隊來嗎?」   「是的,是閃北大將軍的帥旗。」   「索司將軍呢?」庫巴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偵察兵猶豫道:「天色不大亮,分隊的旗幟看不清楚。」   「按軍事常規和閃北傳統,既然佩羅親來,必然會派資格最老、軍階最高的索司守衛曼尼亞城池。」貝葉也當高興。   「嗯,談起閃北軍事,你當然熟悉囉!」丹西笑道,轉身下令:「派人傳令別亞將軍,按第二套方案行動,馬上繞過戰場趕往曼尼亞城,接管敵軍老巢!」   與佩羅一樣,丹西對於本次戰役同樣是做了多方面的準備,有數套作戰計劃同時供選用。但所有的作戰計劃都是建立在一個基本的前提之上,那就是佩羅會中計追擊且索司定然會遵守已經達成的秘密協議。   如此,倘若是索司率主力前來,則可以根據與敵軍主將間達成的默契,將對方誘至某處包圍收編。閃北主力投降後,曼尼亞守軍人數銳減,即使強攻也能很快攻下,且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傷。   同樣,倘若是佩羅親來而索司守城,則可以襲敵後方,奪其堅城,失去了堅城掩護的閃北主力,絕對難逃被猛虎軍團大軍圍殲的命運。   丹西此方的計劃與佩羅的計劃一樣,都是在對敵軍有很高程度瞭解的基礎上進行的理性分析,本身都是無可厚非的。   不過,戰場就是戰場,沒有什麼計劃是完美,即使一切都按最大概率計算,可一旦敵人或自己的屬下突然採取非理性的戰場行為,不按常理出牌時,就會使得這些計劃完全落空,奇計變成了無謂的冒險,正兵變成了有勇無謀,正劇的內容卻以荒誕劇的形式上演。   「敵軍人數眾多,要不要南行部隊回來支援?」貝葉仍然保持著參謀長必要的謹慎與小心。   「不必了,幹事幹到底,演戲演全套。」丹西看了下面諸將略有些緊張的神情:「命令南行主力繼續行進,午後再回頭增援此處戰場。」   「來得及嗎?那需要大半天的工夫才能回來增援,敵軍是我們的數倍,行嗎?」庫巴疑惑道。   「不這樣做的話,佩羅可能會察覺我軍動向,奪城計劃就會泡湯。」諸人眼裡,病容難掩的丹西此時臉上開始閃動起熠熠的神采,眼中恢復了他們熟悉的大賭徒那種老道而大膽的眩目貪光。   「我覺得還是如庫巴將軍所言,盡量謹慎穩妥一些。」貝葉也勸道。   「此處離曼尼亞不遠,假如別亞方面進展順利的話,奪取城池後,城內的軍隊應該可以在一兩個小時內趕到的。」丹西寬慰著屬下:「我就是佩羅眼裡最大的餌,不下點本,他是不會上鉤的!」   ※        ※        ※        ※        ※   纛旗飄舞,戰馬嘶鳴,在天亮時分,戈勃特騎在一匹烏身白蹄的名駒「踏雪」上,領著數十萬遊牧大軍主力穿過天險死亡峽谷,衝進了廣闊的南部平原區。   這裡就看得出誰跟「雄鷹可汗」更貼心了,先期到達的季爾登自然早做好了準備,已經命親兵不顧戰後疲勞,連夜為戈勃特修好了專用的大帳篷,並劃好了詳細的宿營區。   而昨晚相繼與季爾登和威達鬥氣的赤拉維則沒有什麼舉動,僅僅是帶手下將士們列隊迎接檢閱。   「呼呵!」數萬沃薩勇士排成他們最整齊的隊伍(雖然在南方各國看來仍然是鬆鬆散散的樣子),舉起各自的五花八門的武器,高聲齊呼,向友軍和自己的領袖致意。   「呼呵!」領頭的戈勃特一勒韁繩「踏雪」前足高立。隨後,戈勃特拔出身後的青龍神劍,遙空一揮,帶著強勁內力發出草原武士傳統的吶喊。   「呼呵!」   看到崇拜的偶像和聯軍領袖的英姿,所有草原戰士都由衷地歡呼。包括一些他族首領都不能不受到感染,一起加入歡呼的行列。   沃薩人鼎盛的軍容和本次戰役的輝煌戰績,都令他們不得不感歎對方的強大,惋惜本族與沃薩的差距不僅沒有縮小,反而在繼續加大。而對這部分人的震懾和威服,顯然也是今天戈勃特想要達到的效果之一。   帶著各族首領繞行一圈,檢閱了隊伍後,戈勃特開始主持戰死勇士們的下葬儀式。   沃薩人在兩代首領的改革下,已經拋卻了過去野蠻的天葬習俗,改為溫和一些的土葬,雖然尚未學會像走廊國家那樣使用棺材安置死者。   對於戰死者的葬禮,都由最高首領親自主持,給予最隆重的儀式。另外,同一次戰役的所有死者都葬於戰場的同一處,表明即便身死,大家也永遠是戰友。   一些巫師們在喃喃地吟頌,一些巫師則披上全身鷹羽製成的服裝,圍著火堆手舞足蹈。死者都穿上了沃薩盛裝,帶著自己心愛的武器、箭囊,被親戚、戰友們放入了一個個掘好的深坑中。   戈勃特全身白裝縞素,跪立在墓前。青龍神劍刺破了厚實的手掌,鮮血順著手指滴入了土地:「願祖輩的英靈與我們同在,願沃薩人的威儀加於八荒!戰士鮮血浸潤的地方,永遠是我們的家園!」   「願祖輩的英靈與我們同在,願沃薩人的威儀加於八荒!戰士鮮血浸潤的地方,永遠是我們的家園!」   在戈勃特身後,所有沃薩人都和首領一樣跪立著,用兵刃刺破手掌,讓鮮血順著手指滴入腳下的土地,並念頌著戈勃特上任後所改編的新式葬禮辭。   其他各族的人,則在各自首領的帶領下,默默肅立。   偌大的草原,龐大的隊伍,除了巫師們的吟唱和掘土填坑聲外,聽不到其他聲音,天上的飛禽早已被這支大軍早先的閱兵歡呼聲轟得暫時逃離了。   葬禮完畢後,輪到了分配戰利品的時刻。依照草原戰爭的習俗,像目前這種戰鬥情況,所有俘虜都會按照軍功和職務高低,分到各個家族,有死者的家庭照例會獲得最多的奴隸,而繳獲的軍用物資、糧食和金幣,則由戈勃特統一處置,可以當場獎賞也可以留待以後分配。這種方式由戈連首創推行,後為各族紛紛效仿,它的好處在於保持本族人口不因頻繁的戰爭而減少,使戰勝一方越打越強。   像中央走廊一樣,隨著技術的進步和文明的發展,兼併的勢頭不可阻擋,戰爭的規模也越來越大。頻頻的征戰造成了草原上的成年男子成為稀缺軍用品,也使得寡婦群有不斷增大的趨勢。戈連這招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對於俘虜,分到本族各部落各家族中,只要他宣誓效忠本族首領,就給予本族人待遇,分給他一些牧群,甚至還有女人,拴住了不少為本族效力的勇士的心。鼓勵生育,一直是草原民族的一項長期基本政策。   戈連的這一政策,在客觀上促進了草原各族的融合,為今後草原大帝國的誕生奠定了基礎。   當然,以上情況僅是對草原其他民族有效,對於南方中央走廊地區抓來的文明俘虜,按傳統給予他們的是奴隸待遇,且不允許更改。   當然,由於情勢的變化和寡婦數量的增多,許多沃薩的家族和部落,為了使俘虜更快地融為本族的勤懇牧民或勇敢戰士,實際上給予不少南方俘虜以草原人同樣的待遇。   對此,戈勃特即使有不同意見和不滿,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發展「生產力」的強大要求面前,任何傳統觀念或強力首領的禁令,都是那麼的蒼白與無力,身為領袖的戈勃特自然是明白人。   不過今天,戈勃特並沒有按以往的習俗來處理戰利品,他命令將俘虜集中統一管理,但把物資和金幣等按戰功進行分配,以作補償。這種政策對於一般人來說倒也沒什麼。對於貧窮的草原人而言,戈勃特這次分配的財貨相當慷慨。   不過任何政策都不能叫所有人滿意,戈勃特這一次的策略卻引起了寡婦群體的不滿。   遊牧民族出征,並不禁止家屬隨行,相反他們往往是男子們打頭陣,後面整個家庭跟隨而來。婦女除了極少數像卡琳爾這樣的女勇士外,絕大多數還是從事後勤工作,是戰爭中不可缺少的一根支柱。當然,他們的家也簡單而易於流動,放下帳篷就是家,捲起帳篷,趕著馬車就能走。   這種戰爭方式帶來不少的副產品。一方面,遊牧民族的出征隊伍沒有一般正規軍,即使最嚴明的軍隊,都避免不了的通病——打仗久了就難免思家。家,就在他們的身後。這樣,遊牧戰士們也更耐苦戰,作戰更加勇猛,因為前方的失敗意味著身後家人難保。   另一方面,作為戰爭支柱之一,婦女在遊牧民族中的地位較農耕文明世界要高出一截,在部族內具有一定的發言權。這種地位可絕非施捨,而是她們自己爭取得來的。   本次跟隨遊牧大部隊出來,有不少是擔任後勤工作的寡婦。除了為族人效力外,從戰俘中挑選到一個合適的丈夫也是她們內心裡的渴求。戈勃特分配政策,顯然令她們相當失望。根據這一分配方式,除了本次作戰後產生的新任寡婦外,其他寡婦沒有丈夫在前方作戰,按照軍功進行分配,她們自然也分不到什麼財貨,等於說是人財兩空。   「南方人惜命不怕破財!」對於這個一無所獲的利益群體,戈勃特不得不親自出面安撫,交代自己的意圖:「一個俘虜能夠換到不少金幣呢!得到贖金後我會按人頭進行分配,有了錢以後,還怕找不到窮小伙子?」   手裡沒有餅的時候,就必須懂得畫餅的藝術,它至少能保證短時間內可以充飢,丹西如此,戈勃特如此,精明的政治家概莫能外。當然,能不能最終兌現,那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丹西,歸根到底是個生意人,他會跟我做這筆交易的。」戈勃特拍著胸脯保證道。   有時候你不得不服,同行之間最相互瞭解。戈勃特與丹西雖然素未謀面,給對方的評價卻是一語中的。   在首領的寬慰下,寡婦們的代言人,幾位已經喪夫的沃薩高級軍官的孀婦離開了。不管如何,總算有了首領一個承諾,而按照以往的慣例,戈勃特的承諾從來沒有落空過。   列席參加會見的赤拉維,由於昨晚伊森一席話的作用,心裡卻隱隱感到裡邊的文章絕不僅僅如此。   ※        ※        ※        ※        ※   「赤拉維,聽說你生擒了敵方主將威達,還把他關進了馬糞棚裡?」   果然,處理完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後,戈勃特將閒雜人等趕走,召集沃薩七羽將以上的軍官談論軍政要務。會議的第一句,他就拋開其他,劈頭直問赤拉維。   「是,當時我有些生氣,做事衝動了些。」赤拉維赧顏道:「今天我已經將他換到舒適的大帳篷裡。」   今天早上,當伊森獲悉昨晚赤拉維與威達見面的經過後,也是大吃一驚,除了連聲責怪,還立刻勸其改善對方待遇。   「不,赤拉維,你幹得很好!」出乎意料的是,戈勃特相當高興:「你不僅打仗立下了大功,而且處置威達的方式也深合我心哪!那些奴隸角鬥士,要是落到了我手裡,只有更慘的遭遇。」   戈勃特的話與自己預想的大相逕庭,赤拉維不由得一楞。   「赤拉維,立下了這樣的功勞,值得重賞。你說說看,想要什麼樣的獎賞呢?」戈勃特興致勃勃地問道。   「哎,這個。」赤拉維記起了今天伊森的特意囑咐,只是根據現今的情況改變了說辭:「按照慣例,誰抓到的俘虜歸誰所有。雖然大汗您的分配方式有所改變,不過,我希望對於我例外一下。威達是我抓到,我想請您將他賜與我為奴,讓我好好折磨他一下,解我昨晚受辱之恨。」   「哦?」赤拉維的要求令戈勃特也是一楞,望了手下這個九羽將一會,他才點頭道:「聽說丹西的角鬥士朋友,個個傲氣沖天,看來傳言不虛呢,竟然連咱們草原上數得著的好漢赤拉維也敢藐視?看來得給他們更大的教訓,他們才知道謙虛是什麼。這次跟丹西的俘虜交易,所有的俘虜都明碼標價,有贖金標準,不過對於他手下的角鬥士朋友們,一個也不賣,全部讓他們在本族為奴。好吧,赤拉維,我就准你的要求。不過,你得馬上把他趕出帳篷,讓他繼續在糞堆裡打滾!」   「這個當然∼」赤拉維咬著牙:「今天我是怕您責怪,才不情願地把那個高傲的小公雞請進帳篷的。既然您的意思我已經明白,自然不會再客氣什麼了!」   赤拉維的表情倒確實有一多半是真心流露,戈勃特洞察力驚人的銳目也看不出什麼破綻來:「那好,咱們進入下一個議題。」 第十集 第四章     一晚上廝殺得難分難解的兩支軍隊,即將要分出勝負了。   猛虎軍團的親衛縱隊已經在幾乎所有的戰場處都轉為了攻勢,縱隊長歐文則親自在稍後處集結精銳部隊,預備組織一次有力的突擊,徹底打垮佐米亞德。   按丹西的指示,必須盡快將眼前這支不要命的敵軍加以擊潰,騰出手來組織更為艱苦的防禦戰。倘若讓這支已經將自己的王牌縱隊折騰了一個晚上的閃北敵軍繼續這麼糾纏下去,戰場形勢就會變得對猛虎軍團相當險惡了。   為了抓緊時間,整隊工作完成得非常迅速。歐文豎握佩劍向丹西致禮,丹西凝望了一下這位老朋友兼親衛縱隊長,緩緩頷首:「出擊!」   歐文掉轉馬頭,高舉利劍,親自帶領兩千騎士發起了迅猛的衝擊,如颶風一般狂撲佐米亞德的閃北騎兵中陣,直接進行中央突破。   丹西在進攻突擊上的選點和選時都相當老辣。此時佐米亞德的閃北萬騎隊已經全線告急,左中右三線都已經陷入了苦戰。更糟的是,由於他一上來就是採取全面強攻的姿態,兵力用盡,此時手裡再無任何底牌可用。進行變陣,從已經吃緊的其他各線抽調兵力過來協防已經不現實了,弄不好自亂陣腳,中陣未亂兩翼先敗。而丹西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以驍兵勇將直突對方已經力竭的主將本陣,以求達到摧毀對方戰鬥意志,迅速擊垮敵人的目的。   在對手最虛弱的時刻給予最狠的一記重擊,這樣的指揮素養,沒有數十次真刀實槍的對陣指揮或敏銳的洞察力,絕難做到這一點。尤其令丹西欣慰和自豪的是,他有忠誠且有能幹的將士來一絲不苟地貫徹自己的戰術意圖,而不像歷史上某些不幸的名將,因自己無法控制的軍隊素質等因素,致使完美的指揮藝術換來令人扼腕歎息的失利。   兩千精銳生力軍如同一把銳不可擋的鋒利刺刀,捅進了佐米亞德的中軍本陣。閃北騎兵們已經奮戰了一整晚,身體和意志都到了疲勞的臨界點,此時突如其來的這股強橫的外來衝力,更加加速了他們的敗亡趨勢。   「給我頂住,後退者斬!」佐米亞德的頭盔早就掉了,黑甲上滿身血污,通紅的兩眼既表明血戰一夜未眠,又顯示膽氣尤在,在全軍開始潰敗的時候,獨獨他仍然保持著昨晚以來的雄起狀態。他像一頭被逼進死角的暴怒獅子一樣,一面高叫著,一面左劈右砍地酣戰。   疲倦的閃北騎兵無法抵擋這股金色的洪流,被沖得七零八落的中軍本陣的戰士們已經顧不上指揮官的英勇,開始潰退。中軍的潰退也無可避免地帶動了左右兩翼的鬆動,英勇奮戰了一整夜的佐米亞德萬騎隊終於崩潰了。   此時的佐米亞德依然沒有任何回撤的意向,他提著那把早已捲刃,成了一根短鐵棒的大劍,率領身邊越來越少的衛隊跟潮水般湧過來的猛虎軍團騎兵們攪戰在一起。   擒殺敵軍主將在任何軍隊中都是最大的戰功,猛虎軍團自然也不例外。不願撤退而負隅頑抗的佐米亞德及其衛隊,像一個大漩渦一樣吸引了無數爭功的猛虎軍團騎兵趕來廝殺。   人為的漩渦不可能持續太久。當四把劍和兩桿騎槍同時刺進佐米亞德的軀體後,這場突擊對攻戰中掀起的小高潮,也終於歸於風平浪靜了。   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擊潰了閃北萬騎隊、戮殺敵主將佐米亞德後,猛虎軍團的親衛縱隊並沒有按往常的習慣進行緊跟不捨的追擊以擴大戰果,桀驁不馴的騎士們在歐文等軍官的嚴令聲中趕緊回防,以丹西所在處為核心布成一個防禦圓陣。   士兵和中下層軍官都對這一違反軍事常規的行為感到不解,不過軍令如山,他們也只有將疑問埋在心裡,等有機會再去打聽這是為什麼。而這會,丹西等人顯然也沒有心情和時間跟他們做解釋了。   「敵軍肯定會依靠人數上的巨大優勢對我軍進行圍攻,我們在所有方向都必須派出得力干將防禦。」丹西冷冷地打量了一會週遭形勢:「歐文,你負責正面防禦;羅米,你保護右翼;庫巴,左翼和後方就交給你了。中軍留下兩千衛兵,由我和貝葉直接指揮。記住,所有人服從中軍調度,保持隊形完整,留有防禦縱深和彈性,咬牙堅持兩個小時,勝利就到手了!」   「遵命!」三將同時舉手行禮,分頭快馬回去佈置。   丹西還禮,默視著屬下將官歸隊後,又習慣性地掏出了小酒瓶,眼睛卻盯著遠處的地平線:「來了。」   普通戰士和中下層軍官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現在已經不需要長官們再解釋什麼,他們已經明白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遠處,密如蟻群的閃北大軍正迅速朝自己的方向撲過來,馬蹄和靴子輾起高揚的塵埃,將剛剛在地平線上露頭的紅日的笑臉都遮住了。   收容了原佐米亞德手下的潰兵後,身穿黑甲的五萬閃北主力加上數千潰兵,憑借自己數倍的兵力優勢,在佩羅的指揮下盡可能地展開陣形,像一隻張開雙翼的巨大黑蝙蝠,開始氣勢洶洶地朝密集列陣如鐵餅狀的猛虎軍團親衛縱隊叼過來。   「四面包圍,整個鯨吞,佩羅想得倒美……」丹西臉上嘲諷的笑容突然像是凝固了,表情變得似哭似笑,難看極了:「索司?!」   無須再廢言什麼,隨著閃北大將軍佩羅主力的逼近,帥旗、分隊旗幟甚至連士兵的臉容都能夠看得真切了,在佩羅主帥旗幟本陣的旁邊,赫然分明就是標上了索司家族灰鹿族徽的旗幟!   「索司?!」貝葉的表情比丹西好不到哪去:「怎麼會這樣?!」   現實是殘酷,建立在熟悉對方作戰習慣基礎上做出的看似必勝的軍事調度,因佩羅一反常規地將索司帶在身邊當強力前鋒使用而煙消雲散。   如今的形勢,變成了由別亞的三萬輕騎愚蠢地去衝擊曼尼亞的高牆深溝、主力大軍繼續南下,還自以為得計、是在誘惑敵人,自己的親衛縱隊則完全成了一支孤軍,在奮戰了一整夜後,再被幾倍的敵人團團圍住!   在新主人家初次指揮,就碰上一盤險陣殘局,貝葉死命地揪住馬轡才沒有摔下去,聲音裡難掩方寸之亂:「怎麼辦,領主?要不要突圍撤退?!」   「來不及了!」丹西一仰脖子,將剩餘的酒悉數倒入肚子裡:「那樣會敗得更快更慘!」   短暫的失望和恐慌後,藉著入口烈酒對膽氣的刺激作用,丹西已經恢復了冷靜。認賭服輸,是賭徒必須學會的職業習慣,但在爭霸天下的大賭局裡,未必有人真正輸得起。   看了幾眼戰場局勢後,丹西就知道在這次賭博中,自己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籌碼。選擇是痛苦,要嘛犧牲自己的王牌主力親衛縱隊來增大逃命概率,要嘛帶軍在此跟佩羅決戰,失敗的話就把自己的全副身家搭這了。   一方面,丹西實在捨不得將手下這支王牌精銳就此扔棄,另一方面,在這場大半輸定的賭局中,他卻仍指望出現奇跡。顯然丹西是一個貪婪的賭徒,是那種只要手裡還有一個銅板就不會認輸的主將。當然在目前局勢下,即使他肯認輸,人家佩羅也未必情願。   「傳令兵!」   「在!」   「命令各軍按原計劃進行抵抗,沒我的指示不許反擊和突圍!」   「遵命!」   「霍夫曼!」   「屬下在!」完成押送任務後就留在丹西身旁做貼身保鏢的霍夫曼在身後應到。   「你去挑選一百騎兵,尋找機會突圍。突圍後,馬上趕往曼尼亞,告訴別亞將軍,作戰計劃取消,命他不要再管曼尼亞,馬上回援此處戰場!」   「是!」霍夫曼再沒有其他廢話,立刻領命而去,這一點令丹西相當滿意。   「貝葉!」   「在!」   「你去挑選一百名勇敢的騎兵戰士組成突擊中隊,命令他們火速向南突圍,向我軍主力尋求援助!」   「是!」貝葉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躍馬去履行自己的職責。   該佈置的都佈置完後,丹西將空酒瓶摜在地上,從衛兵手裡接過自己已經久違多時的兵器——烏龍棍。大鐵棍令他費了不少力氣才提得起來,不過那握在手裡特有的沉重、棍身上熟悉的古樸雕紋,使自己與這件神兵昔日的情感又印上了心頭。丹西深吸一口氣,將烏龍棍擱在苦娃厚實的虎背上,開始靜靜地觀察眼前的戰局發展。   現在這種情況下,儘管丹西力求穩妥派出了兩支突圍隊,其實他心裡明白,最大的希望是要寄托在霍夫曼的身上。靠南部的主力回援估計來不及了,況且佩羅也會有所防範,而別亞的三萬騎兵更近,行動更迅速,且未被敵人察覺,攻擊也更具有隱秘性和突然性。   當然,自己加上別亞的軍隊總合,在人數上也少於對方,不及調動南線主力穩妥。不過形勢已經發展到了這一地步,也談不上什麼穩妥不穩妥了。   「跨過了天險死亡峽谷,並不意味著本次南征就會是一馬平川,順風順水了。消滅了威達的部隊,只是殲滅了丹西的先鋒阻擊部隊,只剁掉了丹西的一隻虎爪,我們的目標是整個吞掉這只張牙舞爪的老虎。所以現在還不是喝酒慶功的時刻,更不能驕傲自滿,目空一切。」   戈勃特顯然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聲音冷練而自信:「季爾登,猛虎軍團主力部隊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   「大汗,昨晚我軍一直在清掃戰場、警戒宿營,今天早上才派出偵察隊出外搜索,目前尚未收到戰情回報。」在主公面前,季爾登也收起了平日的冷酷驕橫,從凶狠的狼變成了溫順的狗。   「不錯。」戈勃特讚許地點頭:「勝而不驕,應對齊全,不愧是我沃薩人的第一勇士。今天早上,我叫則尤也派出了他的那些禿鷲出去。地面和天空同時搜索,互相印證,猛虎軍團再狡猾,他們的動向也逃不脫我們的眼睛。想必今天晚上,我們就能根據敵軍佈置,召集各族首領探討下一步出征計劃了。」   戈勃特的話,在沃薩高級軍官裡引起一陣不小的漣漪。一直帶領大家從勝利走向勝利的首領又要開始新的一輪征程,所有人,包括季爾登和赤拉維在內,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戰爭等於勝利、等於軍功的晉陞、等於豐厚的戰利品加大量的俘虜,經過無數次的強化後,大家似乎都已經接受了這個特殊的沃薩戰爭等式。   戈勃特卻要比那些手下將官冷靜多了,他心裡完全清楚,這絕不是一個合乎邏輯的等式,僅僅由於自己的長勝不敗,戰爭與勝利及相關的榮譽與財富總是不斷的接踵而來,多次的連續出現上述現象後,才使手下人有了如此錯覺。養成這種錯覺很艱難,需要長期的不懈努力,而打破這種錯覺卻非常容易,只需一次失敗就夠了。   當然,此時作為出征總帥的戈勃特,自然無意在這種時刻去打擊手下人的士氣,他面帶微笑,靜靜地等待手下人抒發完喜悅之情、議論聲小下來後,才緩緩出言,給這些人敲敲邊鼓:「這些年,大家付出不少努力,打了不少勝仗,收穫當然也滿豐厚,高興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呢,有些話我還是得說一下。到時候吃了大虧再想辦法彌補,總比不上事先小心一點,避免犯錯誤的好。」   任誰都聽得出戈勃特是話裡有話,作為多年跟隨他四處征伐的部下,大家都知道此時該息氣屏聲,靜聽戈勃特的訓話。   「現在我軍已經正式進入了閃特境內,戰爭態勢、地理和人文環境,都與大草原完全不同,有些不良的習氣,還是給我收起來的好!」   戈勃特的臉色漸漸沉下來,因昨晚被伊森打過預防針的赤拉維心中也開始泛起不安。   「中央走廊地區人口稠密、城池眾多、耕地多而牧場少,地形情況也複雜多了。更加可慮的是,這一次我們面臨的對手是丹西。能夠在短時間內突然竄起,暴發到這種程度,此人顯然不是易與之輩,而且丹西手下的猛虎軍團及其僱傭軍也具有相當的戰鬥力,比我們以前遇到的閃特軍隊都要強出不少。這一點,想必昨天跟威達交過手的人都應該有深刻的印象。」   「當然,我們不必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他們雖然難纏,終究還是要比英勇無畏的草原戰士遜色,但這一點只是表明我們強於對手,並不能保證我們一定會贏得戰爭,尤其是當我們自高自大、忘乎所以、被眼前的一點小勝沖昏頭腦的時候。」   「由於對手的強悍毒辣,又是在陌生的國度作戰,所以一些過去的做法必須加以摒棄。首先,我們必須加強軍紀,未經我的許可,任何人不許擅自率軍進行洗劫或屠城,所有戰利品不許私藏私分,必須統一保管,由聯軍會議統一根據功勞和貢獻進行分配。」   其他的將領倒沒有什麼,因為沃薩自戈連時代起就實行戰利品統一分配的政策,至於屠城與洗劫,戈勃特也並未禁止,只是規定必須經他同意才能進行,這應該是沃薩首領根據當前形勢做出的從權措施。只有赤拉維,將伊森與戈勃特的話兩相對應,才越加感到首領的行為與伊森的判斷相符。他的擔心正在一步一步地變成現實。   「其次,對於降軍,我們必須像對待自己的兄弟一樣善待他們。」戈勃特繼續道,目光開始落到赤拉維身上:「他們熟悉地形,又和我們並肩作戰,能在很大程度上彌補我軍的弱點,是我們奪取戰爭勝利不可忽視的力量。我們草原人向來胸懷寬廣,此時更要有容納百川的氣量,誰違反此條,一定嚴懲不殆!」   戈勃特的態度越來越嚴厲:「可惜昨天,在我軍中就發生這樣很不和諧的事情,為了防止此類事件的再度發生,必須加以懲治!赤拉維,出列!」   戈勃特臉色陰沉,季爾登掩藏不住幸災樂禍的神色。在眾目睽睽下,赤拉維漲紅了臉,強抑內心的惱怒,從坐氈上站起,跪在戈勃特面前。   儘管昨天伊森已經事先給他說過,可事情真正臨頭,還是有些難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雙手握成拳頭,費了很大的勁,憤恨才沒有當場發作出來。   「赤拉維昨日指揮有方,生擒敵酋威達、消滅敵軍大部,立下了頭等戰功,其功勞也已應其要求進行了獎賞。不過。」戈勃特的話聽上去威嚴而不容反駁,充分顯示其賞罰的分明與得當:「赤拉維口出妄言,侮辱友軍、破壞團結,也嚴重地違反了軍規軍紀!因此取消其首功,貶職兩級,降為七羽將!其舊部暫仍歸其管理,視以後能否將功補過,再酌情決定職務的去留!」   「希萊茨基!」   「臣在!」換上一套不太合身的沃薩軍服的閃特降將也趕緊出列,跪立赤拉維身旁。   「你能夠棄暗投明,配合我軍盡殲威達的部隊,昨日的頭功屬你所有。晉陞你為沃薩九羽將,仍統轄舊部,屬下軍官全都晉陞一級職務!」   戈勃特的軍職調動相當令人吃驚。九羽將是沃薩軍中最高的職務,除了戈勃特的兄長戈列塔外,只有季爾登和赤拉維兩名勇將。如今,赤拉維被連貶兩級,降至七羽將,而降將希萊茨基一下就榮任這沃薩軍隊裡的最高職位。   最高軍職的一升一降,尤其是赤拉維被貶職還是因為侮辱了閃特降將希萊茨基,可見戈勃特對閃特降軍的重視程度。   無論在哪,人們對於官職升降這類信息總是最敏感的。散會後,沃薩人的文書公令還沒有來得及公佈張貼,這個消息就已經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遊牧聯軍營地。 第十集 第五章     黑色的蝙蝠已經合攏雙翼,而猛虎軍團的大鐵餅陣仍然一動不動地等待著會戰的到來,絲毫沒有逃跑或者突圍的意向,除了此前有兩支騎兵小隊突然從中間斜刺著衝出來,一度給即將完成合圍的左右兩翼造成了一些麻煩。   不過,這兩隊騎兵人數很少,雖然勇悍,最終還是被擺平了。左隊全軍戰死,右隊大多數人也連馬被捅成了篩子,只剩少數幾騎衝了出去,向北倉皇逃竄。   這些人當然有可能是去尋找救援的傳令兵,不過,一來偵察兵報告南部的猛虎軍團主力離此至少有三十公里,且仍在向南行進,等他們醒悟後趕來,戰爭可能早都收尾,見到的估計是丹西的屍首了。二來,這些兵是向北方,也就是朝曼尼亞城的方向逃竄,看起來不是昏了頭的傳令兵,就是一心想活命的開小差的逃兵而已。   對於指揮如此大規模會戰的佩羅、索司等閃北指揮官,千頭萬緒等待處理,當然不會無聊到為這些許幾個敵兵操心。   「索司,這個丹西有些怪異呢,如此劣勢也敢於跟我軍正面硬抗。」對於天上掉下來的這塊大餡餅,佩羅仍有些不敢相信。   「丹西的指揮並不算錯,倘若撤逃,苦戰了一晚上的兵士將馬上崩潰,而組織起來進行頑抗,至少能扛上一會兒。」索司心裡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在這種局勢下,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機會舉事。   由於事出機密,自己與手下官兵並沒有事先達成默契,除非出現佩羅親自當先鋒且自己坐鎮後方,才有可能像希萊茨基在死亡峽谷那樣,臨時發動手下陣後倒戈,有改變戰局的一線希望。   「這正是我奇怪之處,逃跑的話,總能救出一部分人,至少能保住丹西自己的小命,不會像現在這樣遭受圍殲。難道丹西自以為在這種形勢下還能翻盤不成?也太小看我軍了吧?」   「是啊,主帥孤身犯險的最壞結果,就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索司感歎道。   「常勝將軍的最大弱點就是驕傲,而有時候這一點足以致命。」佩羅也沒有想到這裡頭會有如許曲折的故事和文章,他按照自己的思路作出結論:「既然丹西這麼看不起我們,就讓他見識一下閃北軍隊的戰鬥力吧!索司,著令各先鋒隊指揮官,開始第一波攻擊!」   像這樣的常規作戰,佩羅的指揮確實是滴水不漏,索司根本找不到任何機會可以利用。   丹西,對不起了,你就認命吧,我是別無他法啊,索司心裡念叨著,開始去執行任務。   人總是利己的動物,在索司心裡頭已經開始轉變了立場。既然丹西必然失利,那麼自己無論如何要想辦法將其擊殺。倘若生擒了丹西,自己曾與對方進行交易的事就會暴露,自身性命難保。   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的戰士們經過一晚上的奮戰,剛剛擊潰佐米亞德,身心正是相當疲勞的時候,此時數倍敵軍突然殺過來,將本方團團包圍,確實受到了相當大的震撼。   不過,他們都是經歷了無數凶險惡戰的老戰士,深知在這種戰場上,害怕是沒用的。對於戰場上的戰士,尤其是被包圍軍隊的戰士來說,怕死者先死、惜命者喪命,是一條鐵的規律,如今之際,只有拚死抗爭才或許有一線生機。   對這些老戰士,歐文、庫巴和羅米等前線指揮官也知道用不著做什麼戰前動員,他們不約而同地挺身走到隊伍的最前方,以實際行動來表示自己血戰到底的決心。   歐文甚至跳下馬來,用劍在地上挖了兩個小坑。他雙腳踏入坑中,重劍高擎在手,以示自己絕不後退半步。   指揮官的表率作用,也極大地鼓舞了手下戰士們的士氣,所有人都緊握武器,目光平視前方,靜靜地等待著決戰時刻的來臨。   佩羅一方軍號鳴吹、鼓點急響,閃北大軍從西面八方猛撲丹西親自率領的猛虎軍團親衛縱隊,慘烈的戰爭終於開始!   兩軍相觸,在丹西的鐵餅圓陣外圈頓時激起一片血花,給金色的圓餅鑲出一道紅色的外環。   由於是重甲騎兵進行防禦,也來不及修築工事,因而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的外圍防線由下馬騎士持槍站立防守,馬匹則殺死作為障礙物使用。   重甲部隊對於弓箭具有很強的免疫力,除非能像神箭手那樣射中他們的眼睛,否則箭矢落在他們身上迅即就彈開了。當然,在猛虎軍團親衛縱隊這方也一樣,重甲騎兵是不配備弓箭,所以在內圈觀戰的戰士們,除了部分人有輕便的十字手弩外,其他人除了投擲手裡的騎槍外,就只能通過吶喊來鼓舞前方戰友的士氣。   佩羅對於行伍之事還是相當瞭解,一看前方戰士們在浴血肉搏,但後方的弓箭部隊卻無法給予相應的支援,倒是對方的投槍給予了本方相當程度的傷害。他立刻命令遠射部隊換下弓弩,換上投槍。   這一變換果然奏效,射程不及弓箭的投槍在破壞力方面卻相當出色,帶著強勁勢能的標槍往往能穿透重甲,給猛虎軍團帶來不小的傷亡。   不過在丹西一方,戰士仍然咬著牙承受著雙重的打擊,拚死抵抗也不後退半步。庫巴、羅米和歐文等指揮官都是在第一線親自參與搏殺,丹西和貝葉則組織內圈的中軍部隊支應各處,更多的是時不時發起反衝鋒,充分發揮重騎兵短距離衝刺的威力,將包圍圈的敵軍殺個措手不及。   佩羅的第一波攻擊在沿著丹西的鐵餅圓陣扔下一圈的屍體後,並沒有取得什麼成果。不過,從死傷上看,兩邊都有千餘人失卻了戰鬥力,這從總體上對佩羅相當有利,即使佔不到便宜,憑借人數的優勢也可以將丹西的這支親衛縱隊淹沒。   兩邊的指揮官都在冷靜地觀察戰場,只是佩羅全心全意地要一口氣贏得勝利,而丹西的希望卻寄托在別的地方。   「將軍,怎麼會這樣?」副將由謝夫望著城頭上飄舞的紐那提旗號和嚴陣以待的閃北士兵,不由得發問。   另一副將格雷厄姆別亞也吸了口涼氣:「貝葉派來的傳令兵不是說守城的會是索司,而且會將我們迎接入城嗎?敵人的隊列倒是很齊整,可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到歡迎的跡象?」   「貝葉那個小矮子,真該讓他親自來此看看!」由謝夫憤憤地嚷道:「指揮閃北軍對付我軍就厲害,幫助我軍時就如此失算,我都懷疑……」   「由謝夫!」別亞還算冷靜,及時喝止由謝夫:「任何人都難免失算,還是準備攻城吧!」   「這樣子攻城?」格雷厄姆驚道:「別亞將軍,請三思!」   「我軍的裝備是簡陋了一些,但沒有接到進一步指示前,為將者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遵從主上的指揮,完成自己的任務!」別亞回頭看看身後的三萬輕裝騎兵,不知從哪裡湧來一股靈感,內心已經作出了迅速的算計:「今次,我軍到達得比較突然,對敵人心理上有不小的衝擊,除了人數比敵人多外,這是我們唯一的優勢了。抓緊時間,趕快行動!」   這位第一次與自己共同作戰的主將身上那種異乎常人的決斷和大膽,給由謝夫和格雷厄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誠如別亞所言,城內紐那提的軍隊只有萬餘,且本方的圍城非常突然,對城上的兵士的心理影響不小。像這種突襲敵軍後方堅城,一股作氣,速戰速決,一舉拿下城池,扭轉乾坤的戰例,在歷史上也不無先例,當然更多的人是在城牆前撞得頭破血流,虧蝕老本。兩位副將對視一下,馬上分頭下去指揮佈置。   除了原來猛虎軍團主力圍城時留下的一些殘破攻城設備外,其他的設備就必須自想辦法了。別亞等將官命令士兵們將幾十匹馬集中起來,蒙上它們的眼睛,掛上撞車,準備通過這種特製的活動式撞車來破壞曼尼亞的城門。   為了給對方施加更大的心理壓力,別亞也命令全軍四面合圍,突顯本方的聲勢。另外,他還特意吩咐少數士兵躲在後方偷穿上繳獲來的閃特黑色軍服,由人押送著在城下走來走去。   別亞的這一招還是相當厲害,三萬騎兵在城頭將士和百姓眼裡還是頗為聲勢浩大,而且還利用對方不瞭解前線情況的空子,特地派出一些嗓門大的士兵向城裡喊話:「曼尼亞軍民聽著了!你們的主力已經被擊敗,佩羅梟首就戮!猛虎軍團先鋒官別亞命令你們立刻開城投降,否則城破之時,我軍定然屠城!」   為了加強宣傳效果,有個士兵還舉起一個人頭示眾。當然,那麼遠的距離,城上的人誰也說不清那個血肉模糊的人頭是不是佩羅的。   紐伯裡因自己不通軍務,照例是放手讓手下人指揮作戰,自己在宮內與戈勃特的特使薩布羅貢進行比試耐心與毅力的政治磋商。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在城頭商議退敵的軍政官員中卻發生相當大的爭論。   「虛張聲勢!」經歷過戰場失利的紐那提果然成熟鎮定了不少:「佩羅大將軍怎麼著也有五萬大軍,怎麼可能說敗就敗?別亞這幾萬騎兵,有種就過來碰碰城牆試試看!」   「殿下,話也不能這麼說喲!」副將洛丹的腔調裡,明顯表露出對紐那提的不買帳。   事實上,經歷了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走馬燈式的軍政變故後,整個曼尼亞的軍心與民心都非常不穩。   佩羅將索司帶走作戰,雖然徹底打亂了丹西一方的計劃,甚至將對方逼入了絕境,但他仍有一事做得不夠漂亮,那就是他留下紐那提守城是很難令軍官們信服。在軍隊這個特殊的組織裡,信奉的是戰功和資歷,尤其是在這種看上去很緊急的關頭,尤其是紐那提之前又有那麼不光彩的戰例。   「洛丹,你有什麼別的看法就直說好了,戰前會議允許暢所欲言。」紐那提粗著嗓子,盡力保持威嚴。   「沒什麼,我的意思是,敵軍迅速擊敗佩羅大將軍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想想看,當年殿下在傑魯城的大軍,不就是瞬間土崩瓦解的嗎?」   「洛丹,你什麼意思?!」涵養修練得再好,紐那提也不能忍住火氣了:「你難道想開城投降,未經一戰就跪著給敵人舔屁股?!」   「我可沒有學會殿下舔屁股求生的那一招!」洛丹的嘲諷和輕蔑溢於言表:「現在的形勢,要嘛早早投降,避免城陷時讓老百姓跟著受苦,要嘛大家聯名奏請陛下和國師,重新起用坎塔大將軍主持守城之戰,方能擊退敵軍。」   作為坎塔嫡系親信的洛丹,恰當這種緊要關口提出自己的政治要求,而這種要求,在紐伯裡尚未來得及全面清洗和調換將官層的閃北軍界裡相當有市場,不少軍官都隨聲附和。   「我看還應釋放大殿下出獄,讓其率軍戴罪立功!」紐卡爾的死黨,軍需大臣諾丁提出另一個建議,又引起不少行政官員的共鳴:「大殿下曾指揮我閃北雄師於城下痛擊猛虎軍團,這一次也定然能夠續寫輝煌。」   很顯然,紐那提勢單力孤,過去的戰史又令自己威信全無,很難指揮得動手下這些只顧集團派系利益的軍政要員。當然,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在官場摸爬打滾了這麼多年,他們非常清楚危機解除後,作為囚犯親信的自己可能遭到什麼樣的清洗和待遇。跟紐伯裡和紐那提討價還價,增強本方勢力,為今後的鬥爭增添籌碼,現在倒也是不錯的時機。   在目前的局勢下,紐那提可不會也不敢將屬下的這些意見上報父親,一來時間不允許,二來自己這樣做顯得太無能了點,會在本來就對自己評價不高的父親心裡進一步失分。如今,他手裡可以倚靠,也就是佩羅留給自己,缺乏執行層通力配合的權力了。   「混蛋!」紐那提厲聲呼叫:「紐卡爾和坎塔圖謀不軌,你們也想趁機造反不成!來人,把洛丹和諾丁給我抓起來,關進死牢!」   洛丹和諾丁並非是有預謀的政變,當他們兩個挑頭人物被紐那提手下的親兵拿住,掛上枷鎖押走後,其他人也只好不那麼服氣地聽從紐那提的指揮:「所有人給我回去,死守城池!不聽號令者,斬無赦!」   「別亞將軍,敵人拒降!」攻城準備就緒時,由謝夫和格雷厄姆跑來匯報。   「立刻攻城!」別亞臉色冷峻,眼裡燃燒著渴望戰鬥的火焰:「我們分頭指揮,四面強攻。記住,猛攻城池,別管什麼傷亡數字!」   「索司將軍!」幾乎在同一時間,佩羅也開始行動。他並不怕與丹西消耗兵力,而是不願意與丹西消耗時間。   「末將在!」   「你率一萬精銳正面突破!我在此坐鎮,策應各方配合,等待總攻機會的來臨。記住,別考慮傷亡,強攻猛打,一定要撕破對方的防線!切開了一個缺口,首功就是你的!」   「遵命!」   大陸歷九九五年五月八日,一個適合於商店貨行開張的好日子,今天大陸上,從東到西不知道有多少店舖開業。喜慶歡娛之時,道喜的人們往往用「鴻運當頭」這個詞恭祝店主老闆喜事臨門,財源滾滾。不過看起來,今天全大陸的「鴻運當頭」這句祝福語,似乎都落到了曼尼亞城下城外的兩處戰場上了,而兩處戰場主攻方指揮官近乎瘋狂的進攻指令,則是導致這一現象的最主要最直接的原因。   佩羅發出了進攻命令並在身後親自督戰,使得索司已經無可選擇。既然抱定了要殺死丹西滅口的決心,閃北勇將索司的進攻就顯得格外兇猛與狂野。一萬閃北精銳騎兵形成一個寬幅的扇面,抬槍舉劍,整裝待發。隨著索司手中的刺槍一揮,萬馬奔騰,塵埃蔽日,整個萬騎戰陣以壓倒一切的威勢從正面撲向了猛虎軍團親衛縱隊。   佩羅和索司在進攻時機的選擇上相當陰狠,此時猛虎軍團尚在進行反突擊,親衛縱隊與前一波進攻的閃北軍隊糾纏在一起,屬於場面佔優的混戰局勢,一些聰明或膽怯的閃北兵士已經在回撤,但也有不少勇猛的閃北戰士仍在酣戰。索司的精銳騎隊就選擇在此時發起衝擊,連帶友軍在內一塊輾碎!   呼嘯的騎隊如同從天而降的黑色隕石,帶著強大的衝擊力,將擋路者不分敵友都碾成肉泥,砸個粉碎!   本來經過連場大戰的親衛縱隊的戰士們,身心就已相當疲憊,此時又恰恰和前線敵軍纏鬥在一起,根本沒有料到這股災難性的黑色暴風猝然來臨。許多戰士面前的敵兵突然莫名其妙地倒下,他們抬起頭,尚未來得及表達驚訝,自己也被騎槍或重劍捅倒砍翻。經歷了連續衝擊的圓陣正面防線,終於被撕開了一道大裂痕。   歐文雙腳踏在坑中,像生了根般沒有後退半步。他像野獸一樣嚎吼著,呼喚戰友們頂住,右手的重劍在空中沒有章法地交叉劈砍,在眼前揮灑出人血與馬血混合在一起的蓬蓬血霧,左手的大鋼盾退時護住全身、進時如鐵錘一般砸出,撞上來的閃北騎兵一個個噴著血倒飛出去。他所立之處就如一塊孤然兀立的礁石,黑色的濁浪捲至此處,不是岔道分流就是帶血彈回。   「鐺!」當歐文一劍將右側一名騎兵連人帶馬劈成兩截時,長年戰鬥養成的靈覺卻使他的左盾本能地回防,擋住了一記又狠又刁的劍擊。   一股巨力自鋼盾傳來,震得歐文臂膀酸酥,抬眼望時,舞著雙劍的索司已經到了跟前。遇上勁敵的歐文只能劍盾並用,抵擋索司凌厲的攻勢,卻使得自己的身側和背心變成了不設防地帶。   幾條狡猾的刺槍和長劍趁虛而入,歐文的身上如刺蝟一般扎滿了兵刃,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他仍然直挺挺地站著,雙腳沒有離開土坑半步。   「進攻!」索司看也不看死者半眼,指揮手下加緊時機攻擊,將猛虎軍團已有的傷口加大加深。   形勢非常危急!索司不顧友軍、不顧傷亡的狂攻已經將猛虎軍團正面撕了一個大裂口。在連日的奮戰下將士再勇猛也難免疲倦,而縱隊長歐文的犧牲使士氣大受影響,剛才的反擊又把預備隊派完了,數數可用之兵,只有最內圈丹西身邊的近兩千衛兵了。   丹西望望遠處,佩羅正在緊急調集人馬,準備親自帶軍支援索司的部隊,沿著已有的缺口將猛虎軍團的防禦圓陣一舉剁成兩半,徹底擊垮陷入重圍的親衛縱隊。他再看看身邊,除了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貝葉外,沒有一個可以領軍衝鋒陷陣,振奮士氣軍心的猛將。   要嘛坐以待斃,要嘛奮起反擊,再無第三條路可以選擇了!   丹西深吸一口氣,掄起烏龍神棍:「貝葉,你負責全軍調度!其他所有將士,隨我迎敵!」   也不再理會貝葉會如何抗議,丹西凝聚起體內剩下的所有功力,一夾苦娃虎腹,揮舞著烏龍棍,帶著最後的兵馬朝圓陣正前方撲了過去。   主帥帶頭,部下拚命,這是人類戰爭史上千古皆然的規律。兩千衛隊在丹西身側身後緊緊追隨,原來實心的大圓陣變成了一個空心的大銅幣,剩下貝葉和幾個傳令兵孤零零地站在那指揮全局。   丹西幾個月來第一次親自帶隊衝殺。風,在耳邊呼呼地刮過,野性的吶喊從胸腔中發出,在咽嗓處鳴響、在耳膜旁震動,初陣時的感覺似乎又湧回了心頭,在洛瓦城主競技場、在碧水湖畔、在哈里河谷,早年戰鬥時的記憶片段如亂風一般交叉錯混著掠過腦海。   預備隊的出擊恰得其時,兩千衛隊如一把匕首扎進了索司統帥的萬騎隊的胸口,將正在不斷擴大的圓陣缺口硬生生地補上。   靈性的苦娃也非常瞭解主人的心思,今天表現得異常精彩,兇猛的形象和怒吼,驚得閃北戰馬不受控制地驚跳和逃竄,大大減輕了主人正面遇到的壓力。   丹西不停地舞動烏龍棍,不過身上的力氣已經不允許他像當年那麼硬砸猛掃,而更多地是運用巧勁,用刺、戳、挑、抹等手法將敵兵捅下馬去。雖然內力不復當日,但身法和招式還是在的。   在他的身旁側後,已經很久沒有跟最高統帥並肩抗敵的將士們,分外珍惜今天的榮譽,他們士氣高漲,全身的野性和力氣都運至了十二分,忘掉了自身的安危,狂猛突擊,擋者披靡。就連素稱驍勇的索司嫡系騎兵,也抵擋不住這群嗜血的瘋子,且戰且退。   「丹西的本陣動了!」遠處整隊觀戰的佩羅,也無法掩飾內心的興奮,騎士天生的熱血與衝動、親手擒殺敵酋的巨大榮耀,蓋過了冷靜,他高舉大將軍寶劍,躍馬衝前:「閃特兒郎們,隨我去消滅丹西!」   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的正前方防禦帶就像一塊擁有無窮魔力的磁石,將越來越多的戰將勇卒捲入其間…… 第十集 第六章     「鴻運當頭」的讚美辭,並沒有由丹西和佩羅的部下壟斷,至少有接近一半為別亞和紐那提統帥的人馬所分享。   自從別亞發起進攻,猛虎軍團對於城牆的猛烈衝擊就一刻也沒有停止過。無論是燃火的活動戰車的衝擊,還是憑藉著簡易雲梯的強行登城,無論是城上城下非常吃虧的對射,還是一擁而上的對城基的破壞,別亞的進攻野蠻粗暴,甚至帶有自殺性質。   在很短時間內,就有三四千人被紐那提指揮的城頭守衛部隊打死擊傷,失去了戰鬥力。   別亞看似非理性的舉動並非毫無收穫,瘋狂的進攻,也造成了城防部隊近千的傷亡,不過,更大的收穫不是在傷亡上,而是在對敵軍心理的影響。   連指揮守城的紐那提也不由得懷疑,曾在閃特東北戰場上立下大功的名將別亞,敢於這樣有恃無恐地狂攻,是不是因為佩羅已經被殲,而別亞則想在丹西的大軍到來前奪下曼尼亞以撈取頭功。   主將都如此猜測,那些不服管束的將官、估算個人與小集團得失的政客和心懷恐懼的民眾,就更別提了。從死傷對比和軍事角度看,別亞的進攻是非常失敗,但氣勢之盛卻令守城軍民印象十分深刻。   大多數士兵和老百姓陷於眼前戰場,既缺乏從整體上把握和分析戰局的能力,又無法像指揮官那樣有條件俯瞰整個戰場,在他們眼裡,猛虎軍團的戰士像不要命的瘋子一樣源源不斷地朝自己撲過來,似乎永遠也沒有窮盡之時。   在這方面,別亞在人數對比上的優勢就突顯出來了,紐那提的萬餘將士守住四面城牆已經相當吃力,而別亞手裡的兵力卻足夠他揮霍一陣子。這種場面的延續,使得一些別有用心或者不負責任的謠言,開始像長了翅膀一樣在曼尼亞城內擴散、在官兵民眾中擴散。   「佩羅將軍已經失敗,全軍被殲,丹西割了幾萬首級哩!」   「聽說猛虎軍團的這個跛腳別亞殺人如麻,好野蠻呀!」   「是呀,別亞說我們不開城門,就要血洗屠城,紐那提這麼做,分明是要讓大伙給他陪葬!」   「哎呀,紐那提這個混蛋哪,沒有屁用,早先就是他丟了領地內的半壁江山,要他指揮,遲早會被敵人攻破城防的。」   「這個傢伙不僅無能,而且心毒如蛇蠍哩!我聽人說,紐那提在城破之前,會先殺掉大殿下和坎塔將軍,另外還有洛丹將軍和諾丁爵士。不僅如此,任何跟他們有一丁點關係的人,都會滅族九門呢!」   謠言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它的傳播速度比風還要快,流傳範圍比雨還要廣,鎖鏈式傳播使得一切都呈幾何級數增長。   更加奇妙的是,它還具有自我繁殖性,無論是別有用心者還是好事者,都會不斷給它加入新的內容,使得一切有鼻子有眼,就如散播者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一般。   正常情況下,謠言並不構成太大的威脅,或者被澄清、或者自然消亡,如風一般來,又如風一般去。不過在特定的場合與情勢下,它們累積起來,卻會產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功用效果……   不想讓人笑話自己跛腳的別亞,除非無可選擇,否則從來都不願意雙腳著地。此時他跨在心愛的戰馬上,一邊焦急地關注著戰場的形勢,一邊期盼奇跡的發生,煞費苦心,付出這麼沉重的代價,上蒼總不會這麼心硬,讓戰士們白白犧牲,讓自己播下的種子爛在地裡吧?   「報告將軍,領主的侍衛官霍夫曼先生有急事求見!」   「有請!」別亞盡力保持平靜,但心臟仍然免不了猛的一縮。   知道本方作戰計劃,分析過整個戰局的他,自然明白丹西的處境,不過別亞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和指揮風格,不然他抵達城下時就已經明白了戰場局勢,當時就會扭頭回援,而不是猛攻城池了。   滿身血污的霍夫曼上氣不接下氣地陳述完丹西的命令,不用想,別亞事先就猜出了命令的內容。不過霍夫曼此時的到來,也讓他頓時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回望戰場,粗略估計此時傷亡已經超過了五千,就此撤軍,會令自己的努力前功盡棄,付出慘重的代價換來一無所獲。可倘若繼續攻城,又顯然是置領主性命於不顧,屬違抗軍令的大罪。   「霍夫曼先生,您應該瞭解目前的戰局,即便我軍回援也並不一定能戰勝佩羅的軍隊,只有攻破曼尼亞,才能徹底摧毀敵軍的鬥志,取得戰爭的勝利。」別亞琢磨著自己的措辭:「況且我軍現在已經與城防敵軍搏殺在一起,很難說撤就撤啊!」   「別亞將軍!」救主心切的霍夫曼聲音裡都帶著哭腔了,他撲通一聲跪伏在地:「您的難處我知道,可現在領主處於極度危急之中,早回援一刻,危險就能早一刻減緩!將軍,我求您了!」   別亞沉吟半晌,進退兩難的處境令他難下決心,臉上痙攣的肌肉顯示出內心矛盾鬥爭的激烈。   「唉!」他長歎一口氣:「霍夫曼先生,請您能否再給我半小時……」   話未說完,急紅了眼的霍夫曼彈身而起,利劍出刃,直撲別亞!   別亞身旁的衛兵也趕忙拔劍護主!   「住手!」別亞喝止住手下,任由霍夫曼寒光閃閃的長劍抵住自己的咽喉。   「別亞將軍,請您即刻撤軍回援!」急得滿頭是汗,有些緊張失度的霍夫曼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喊叫著。   攻城部隊的總指揮所營帳前,壓抑、緊張的氣氛令人窒息!   別亞逐漸恢復了鎮靜,他望著脖子下的利劍,又看了看霍夫曼那炭火似的雙眼,緊張得扭曲變形的臉孔,高聲下令:「傳令兵!」   「在!」   「命令全軍將士,即刻撤……」   別亞扭頭看著戰場,「退」字卻再也沒有說出口。   所有人,包括霍夫曼在內,都不由得順著他的視線望向曼尼亞城。   城內升起濃煙和火光,城頭的士兵們亂成一團,一些人習慣性地繼續抵抗攻城部隊的進攻,一些人拔刀轉身廝殺,還有不少人扔下武器,像沒頭蒼蠅四處逃竄。   在西南門,一些士兵們砍翻了城頭的紅色血玫瑰戰旗,插上表示投降的白旗並打開了城門,城下猛虎軍團的戰士們在格雷厄姆的率領下一擁而入!   別亞期待已久的內亂,竟然在此時戲劇性地發生了!   在經歷了持續的心理衝擊後,謠言的威力終於顯現出來。首先是一部分民夫和士兵因為鬥志崩潰而棄職逃跑,紐那提派人追殺而引發了局面的混亂。   隨後,坎塔、紐卡爾、洛丹、諾丁等人的舊部死黨趁機作亂,為了救出故主,一些官兵攻打牢獄,導致局面徹底失控。   洛丹在升任軍部機要參謀前長期擔任西南門守將,他的舊部官兵在救出老首長後,在洛丹的示意下開城投降。城防堅固的曼尼亞,就這樣在外有強攻,內有叛亂的情形下陷落了。   長久以來,關於曼尼亞城的陷落一直成為人們爭論的焦點話題,有人歸之於奇跡,有人歸之於巧合,有人歸之於命運與上帝的安排。不過較為權威,令人較為信服和認可的說法還是來自呼蘭戰神柯庫裡能事後作出的評論。   丹西長期以來一直孜孜不倦地派人在曼尼亞進行著分化瓦解工作,來自猛虎軍團和北方遊牧民族的強力介入,紐卡爾、紐那提、坎塔等人對寶座都有所覬覦也有所憑恃,使得紐伯裡故屬領地裡各政治勢力分崩離析,山頭林立。即便在戰爭最危急的時刻,各勢力各集團間的爭權奪利和勾心鬥角也從未斷絕過。   長期的政治角力和一日三變的動盪政局,使得軍人和民眾,尤其是軍界士官階層和行政吏僚階層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投靠哪一方才好。惶惑、迷惘、朝不夕保的官位以及對外來強大武力的恐懼,成為心頭的陰霾,一直揮之難去。僅僅是因為丹西的強大軍隊的進逼使得城內有重兵佈防,加上紐伯裡靠陰謀手段玩弄平衡以保住自身地位,才勉強維持住了局面。   不過這種平衡局面,就恍如用膠布粘起各塊殘片組成的瓷器,一碰就碎。一旦發生如今天的場景,主力大軍出城未歸,城防部隊因外部壓力而無法有效地履行鎮壓與監視職能,潛伏已久的矛盾就可能浮上水面,來一次總爆發。   唯一可以稱得上奇跡、巧合、命運之手捉弄,就在於其爆發時機是如此的奇特,如此的富有戲劇性。   這就是傳奇……   曼尼亞的陷落,並沒有改變離城二十公里外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的戰場處境,相反,這裡的局勢是越加困難和凶險。   第二場戰鬥已經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孤軍奮戰的猛虎軍團將士們再次面對飢餓、疲乏與睏倦的臨界點考驗,考驗的標準則是能否躲過閃北軍人的兵器。   轆轆飢腸加上連場血戰,很多戰士四肢麻木、體力透支,手上的武器開始不聽大腦的指揮,砍殺推擋等動作也變得僵硬遲鈍起來,王牌精銳部隊的戰鬥力正在迅速地下降為普通軍隊的戰鬥力,甚至更糟,而且下降的勢頭難以遏制。   丹西此前親自率領最後的預備隊擊退了索司的閃北精騎,保持了圓陣的完整性,不過這樣劇烈的廝殺也使得他體內的病痛進一步加劇,全身都快要虛脫了。過快的體力消耗令他不得不放棄繼續帶軍廝殺的念頭,不動聲色地撤離第一線戰鬥,將位置讓給身側身後的將士們。   就在丹西躲在戰陣後方大口喘氣的當兒,佩羅卻親自率領本陣主力部隊殺至,圓陣正前方兵合一處的將士們幾乎來不及歇口氣,又得面對來勢洶洶的敵方生力軍,再來一場拚死抵抗的大混戰。   丹西和貝葉站在戰陣的中心環顧四周,原先厚實嚴密如鐵餅的實心大圓陣,如今已經變成了空心的大銅錢,半徑也縮小了三分之一,正前方還凹進來一塊,粗略估算,傷亡已經過半。   倘若形勢還沒有什麼改觀的話,傷亡人員會以更快的速度產生,恐怕要不了一個小時就會全軍覆沒。   「領主,咱們還是準備突圍吧!」貝葉的神情相當沮喪,不過還是得保持冷靜以履行自己的參謀長職責:「援軍估計等不到了。」   「等他們到了,恐怕也是來替我收屍了。」丹西苦笑著,旋即又有些惱怒:「媽,到底是霍夫曼還是別亞出了問題,我明明看到霍夫曼突圍成功了,怎麼這麼久還不見別亞的輕騎兵集團?!」   「唉,世事難料,會不會又碰到什麼了麻煩?領主,看來是我害了您啊!」貝葉面色枯槁,意氣消沉:「這些年來,我雖然也是殫精竭慮,努力進取,可總是霉運不斷,無論是跟著坎塔將軍還是大殿下紐卡爾,都是如此。現在轉而追隨您,卻仍然逃脫不了這失敗的命運。」   「哈哈,哈哈,貝葉呀貝葉」危難關頭,丹西卻大笑起來,儘管嗓子有些沙啞,聲音有些情不自禁的顫抖:「除了安多里爾,你是我見過的最佳參謀長。今天的失利是我指揮失誤,你又怎麼能全都攬到自己身上去呢?你雖然屢屢碰壁,可卻百折不撓,危急關頭每每能化險為夷,今天我還要借你的好運氣突出重圍,捲土再來哩!」   「來吧,參謀長閣下,」笑完後,丹西拍著貝葉的肩膀說道:「既然已經這樣了,還是商量一下怎麼突圍吧!」   儘管有些作秀的成分,但統帥笑看困境與失敗的姿態,還是感染貝葉,他強行將煩惱暫時扔出腦海:「收起拳頭打人才狠,為了保證突圍成功,我看應該收縮防線,然後猝然反擊,向各個方向同時突擊,成功的概率會高一些。」   丹西看了看四周混亂的戰場,搖搖頭:「恐怕不行。你說的是正常情況下應採取的正確戰術,不過在現在的情況下,戰士已經非常疲勞,僅靠一口氣兒在那裡死撐著作戰。倘若一退,那口氣一消,局面會不可收拾,根本無法組織起反擊來。還是從各個大隊抽調尚有體力的戰士到這裡來集合吧!」   貝葉領命而去,不一會兒,數百名精悍的戰士就趕到了圓陣的中心。也難為貝葉了,在各處戰場都非常吃緊的時候,湊出這不足千人的隊伍,已經是所能抽調的機動武裝人員的全部了。   當貝葉小聲地跟幾個中下層指揮官進行戰術佈置的時候,丹西卻找尋出一個與自己身材相仿的戰士,開始與他交換盔甲、武器和坐騎。   突圍前的準備工作進行得細緻而迅速,丹西和自己的替身也已著裝完畢。作為丹西替身的戰士持著烏龍神棍,騎在苦娃背上。   苦娃一開始還有些很不樂意,經丹西撫慰一陣才認可了背脊上的新騎手。丹西則穿上了普通戰士的盔甲,換上一把普通的鋼劍,跨在一匹黑色駿馬上。他和其替身都戴上遮住面容的兜鍪,除非被俘,否則即使是站在近處的熟人也很難辨出真偽。   「整隊!」   站在「領主」身旁的貝葉發出指令,突擊隊的戰士們開始在各層指揮官的呵斥下開始列陣,其中就包括自貶數級,甘當一名普通戰士的丹西。   突圍隊排列的是一個尖牙利嘴,前突後闊的楔形陣,主將「丹西」威風凜凜地立在最前方,而小兵丹西則由幾名武藝高強的衛士環繞,淹沒在隊伍的中間。   戰場的實際指揮者貝葉舉起了帥旗。   所有突圍隊將士高舉寶劍,提起韁繩,雙腳彎曲,靜候指揮官一聲令下,就猛踩馬刺,發起衝擊!   戰前的沉寂是令人神經最緊張的時刻,儘管這種時刻往往只有很短的時間,卻也叫即將投入戰鬥的將士感到度日如年。   一旦衝擊和廝殺開始,戰士們往往能忘我地戰鬥,而此刻,即使最勇敢的老兵,思緒也難免被各種情緒所困擾,憂慮、焦躁、恐懼、不安等,都在被鋼鐵包成肉餡的重騎兵們內心中翻滾。   丹西早不是戰場上的初哥了,不過仍然無法克制這些情緒在腦海中翻騰,尤其是對妻兒們的思念。直到此時,他方才體會到作為一名普通士兵的心境。   以前的每一場戰鬥,自己不是在後方總攬全局,談笑用兵,就是親自率隊衝鋒陷陣。在後方進行總體指揮時,需要精確計算戰場得失,揣摩敵手心態,預測戰局發展,迅速作出應對決策。   士兵的傷亡,在指揮官的腦子裡僅是一個數字的概念而已,高速運轉的頭腦光是應付變幻莫測的戰局就已經夠吃力的了,根本不容其他的思緒留於心中,更別提有什麼閒情雅致去體會某一個普通戰士的所思所慮了。   領軍衝鋒陷陣,往往是帶領手下精銳部隊給予敵人致命一擊或者力挽狂瀾以扭轉戰局,同樣,那時自己心裡頭考慮的仍然是整個戰場形勢,此外還需考慮自己身先士卒的表率作用,如何以最佳方式最大限度地激發士氣,振奮軍心。   在這兩種場合下,自己都是戰場上的焦點,整個戰局的發展和運行操縱在自己的手中。在那時,全軍的存亡、對勝利渴望佔據了整個身心,再無其他情緒的容身之地。   然而此時此刻,當他掩身於普通士兵們的隊列之中,一切都不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自己只是整支大軍戰車上的一顆螺絲釘,只是戰場上一粒無足輕重的塵埃,所能掌握的只是手中的武器,所能影響的只是本人的生死存亡,雙目中除了指揮官的令旗,就是前面戰友的後腦勺。   儘管丹西知道自己安然脫身對全領軍政的意義,儘管丹西明白會有得力武士在身旁默默地保護自己,但身臨其境時,仍然抑制不住內心湧起的那股巨大的孤獨感和對未卜前程的恐懼感,除了最親的親人外,對其餘的一切都難以信任和放心。   丹西知道,戰場指揮官會冷靜地選擇最佳的出擊時機,以保證攻擊達到最大的破壞力。不過,這絲毫不能影響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感到等待的時間是那麼的漫長、那麼的難捱。貝葉舉著旗幟的手彷彿定格在那裡一樣,總是不見放下,總是聽不到他那破鑼嗓子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彷彿是考驗大家的神經似,負責指揮的貝葉卻總是不見動靜!   時光還在流逝,豆大的汗粒開始沿著丹西的腦門往下滴淌!   貝葉像一具殭屍般,乾瘦的手仍然舉著令旗,一動不動!   丹西狠狠地咬著牙關!   終於,令旗動了!   不過,令旗卻非指示進攻的前指或下揮,而是取消行動的左右擺動,隨之傳入耳膜的是貝葉激動得有些變調的聲音:「領主!別亞的大軍來援!」   猛虎軍團親衛縱隊裡倖存的戰士們像被打了一針強心劑,戰場上是一片歡呼。   在歡呼聲中,防禦圓陣中心的一聲悶響是那麼的微不可聞。   身虛體弱、精神緊張,被命運女神捉弄得在大悲大喜兩個極端折騰了好幾個來回的「小兵」丹西,終於一頭栽倒在地,暈厥了過去…… 第十集 第七章     「我來找你,可不是來聽你奚落的!」剛走進伊森的小帳篷,赤拉維就一屁股坐在伊森臥榻對面的小板凳上。   「我也從來不會幹那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伊森放下手中的書卷:「我從來不會逞口舌之快、增人痛苦以顯示自己牙尖嘴利、襯托自己預見英明。與其這樣,不如把精神用在如何改善處境上。」   「把希萊茨基那個懦夫提升為九羽將,把我貶為七羽將,要我向那個無恥的降將彎腰敬禮,真叫人無可忍受!」說著說著,赤拉維的火氣又上來了。   「忍不住也得忍,受不了也得受。」伊森老頭垂眉平視,不為所動:「戈勃特南征勝利後,還有你受的呢!」   「我一定要阻止他。」赤拉維把拳頭握得嘎嘎響:「只要我在,他和季爾登的野心就別想得逞!」   「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高估自己,低估他人。戈勃特心思縝密,計劃周詳,指揮得力,現在天險已過,聯軍主力已至,不僅沃薩人士氣高漲,其他各族也在摩拳擦掌,準備大撈一票,形勢對他如此有利。」伊森還是那不冷不熱的腔調:「你又憑什麼與他抗衡?」   脾氣不好歸脾氣不好,並非蠻夫的赤拉維還是通曉事理,知道如何判斷形勢。無論實力還是能力,他都與戈勃特並非一個數量級的對手,想要成事,連渺茫的希望都欠奉。   赤拉維朝地上狠唾了一口濃痰,令向來不動聲色的伊森也不由得嫌惡地皺起了眉頭。   「伊森,今天唯一的收穫是把威達那個混蛋收為我的奴隸,戈勃特的條件是讓他永遠待在馬糞圈裡吃屎。哈哈,在戈勃特的所有命令裡,唯有這件事叫我解恨了。他媽,威達這個不識抬舉的混蛋,敗軍之將還傲慢得像個爺似,昨晚上老子好言好語勸說,卻招來一頓嘲笑。媽,這下好了,你落到老子的手心裡,看我不整死你!」   「將軍總算找到了發洩的對象,心理也平衡了?」伊森瞄了赤拉維一眼:「我說你不適合到中央走廊的花花世界中去,只適合待在荒涼草原上茹毛飲血,真是一點也沒有說錯。籠絡俘將,與他國進行幕後交易,本是戰爭頻仍的文明世界裡最常見的事情了,可輪到你這種老粗來做,卻只會把事情辦砸。威達的事,你就別插手了,交給我來處理吧!」   「行吧,我看你怎麼擺平那只驕傲的小公雞。」赤拉維聳聳肩,對於一直與自己無話不談的伊森,他倒沒有什麼挨訓的不快:「說來也怪,戈勃特對於希萊茨基這樣的降將優加厚待,對於威達這樣的被俘高官卻直欲除之而後快,表現得很不統一呢!」   「將軍認為奇怪,我卻認為正常得很哩!丹西是啥人,他和戈勃特一樣,是從閃特外邊進來,意欲霸佔閃特的外來暴發戶,是大汗的強勁競爭對手。對於他的死黨威達,戈勃特當然是欲除之而後快。希萊茨基呢,是閃特本族的大將,投降戈勃特成為其嚮導和助手,對於他,想在閃特本土落地生根的戈勃特當然是盡力籠絡了。沒想明白的,倒是將軍您嘍!」伊森的笑容依然是那麼的冷:「我早就說過,文明世界自有其遊戲規則。大汗處心積慮想要改頭換面,塑造誠信仁愛的英主形象,假若能假將軍之手除去威達,消滅丹西的一員得力干將,且又不損傷自己的名聲,讓你背上虐待屠殺戰俘的罵名,然後他再玩一次糾偏矯枉的遊戲。這樣的好事,大汗又何樂而不為呢?」   伊森冷靜的分析,將表象下的殘酷盡呈赤拉維的眼底,讓縱橫草原的沃薩將領連吸幾口涼氣,無奈中帶著些許悲涼:「他媽的!伊森你這個老枯木說的還真對。老子習慣了草原上喝酒吃肉、舞刀弄槍、搶牲口擄女人的日子,真要到這人人都掛著虛偽的面具,處處都是坑人陷阱的文明世界裡生活,即便沒人來整你,我自己也會悶死的!」   「話說千句,不如起而行之,將軍既然能夠想通……」   「赤拉維將軍!終於找到您了!」伊森話未說完,一名親兵急突突地衝進來:「大汗命令所有將領前往他的營帳開會,有緊急軍情商議!」   「呵!」從噩夢中驚醒的丹西彈簧似的坐起身來,全身都是冷汗,額頭上的毛巾也跌落在床沿。   「領主,您醒了!」在房間裡守侯的霍夫曼的一聲歡呼,把在室外飲酒談話的眾人也驚動了,庫巴、貝葉、別亞、羅米、古斯,甚至還有紐卡爾、坎塔、索司、凱日蘭等人,都衝進來探望。   望著床前的眾人和床頭的油燈,摸摸身上舒適的鴨絨被,丹西有些糊塗地問道:「現在什麼時候?這又是哪裡?」   「領主,現在是晚上,這裡是曼尼亞城內的王宮。」庫巴坐在床沿笑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剛才不是還在打仗嗎?」丹西尚未回過神來。   趁著霍夫曼給丹西擦汗換衣的當兒,庫巴開始給丹西講述起白天那一波三折,驚心動魄的戰鬥。   別亞率領部隊趁著城內大亂的時機衝入了曼尼亞,佔領了城市,解救了紐卡爾等人,而紐那提和紐伯裡等人則在城陷後相繼自刎身亡。隨後別亞押著新任國王朗裡奇,掛上紐伯裡和紐那提的人頭,火速趕往城外戰場。   別亞趕至戰場時,猛虎軍團的形勢相當危急,恰巧丹西準備化裝突圍,而那時,佩羅也開始品嚐親率本陣加入圍攻的後果。   後方預備隊守將見到紐伯裡等人的首級和被釋的坎塔等人,知道曼尼亞已經陷落,迅速投降倒戈。隨後索司見到形勢扭轉也趁機加入了反叛的行列(當然,善於在亂世中求存的索司的心理變化過程,庫巴並不知情),一劍取下了佩羅的首級。群龍無首的閃北軍全軍崩潰,紛紛投降,戰役終於結束。   當別亞抵達時栽倒馬下的丹西,一直昏迷不醒,被衛兵們安置在馬車上運入城內的王宮中安歇,直到此刻才醒過來,算算時間,丹西一直沉睡了十來個小時。   「呵呵,贏得僥倖哪!大家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什麼事都到明天再議。」換上透氣舒軟睡衣的丹西忍不住失笑,隨即又轉向霍夫曼:「霍夫曼,我的肚子餓了,去弄點吃的來。」   霍夫曼下去準備伙食自不必提,其餘軍政官員也紛紛離開,只有跛腳的別亞在那裡磨磨蹭蹭,有些猶豫是留下好還是離開好。   別亞的舉動當然沒有逃過丹西的眼睛,他斜倚在枕頭上笑道:「別亞,你是想蹭飯還是有事要說。」   「唔,這個……」別亞支吾著。   「男子漢,說話乾脆一點,拿出你當年把辣椒美人一舉搞定的勁頭來。」丹西心情不錯:「想蹭飯就留下來一起吃,其他,再要緊的事都等到明天再說。」   「嗯,沒、沒什麼,其實我不餓。」別亞嘴上說著,卻一屁股坐在了餐桌旁。   「唉,你呀!」丹西歎了口氣:「心裡有事總藏不住。說吧,又碰到什麼難題了吧?是不是要我寫封信給奈絲麗,證明我們的別亞將軍軍務勞頓、日夜征戰,既沒有時間又沒有精力更沒有企圖去拈花惹草、行不軌之事嗎?」   奈絲麗的脾氣在猛虎軍團如雷貫耳,丹西看到別亞欲言又止的樣兒,知道他可能有難言之事,也有意談笑,減輕一下部下的緊張情緒。   「唔,這個嘛。」別亞還在吞吞吐吐地支吾著:「霍夫曼有沒有跟您提起……」   「晚餐來嘍!」   別亞剛欲進入正題,霍夫曼已經端著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酒菜到了門邊,別亞也只得噤口不言了。   「呵呵,美食來了。」丹西也適時地起身穿衣:「別亞老弟,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飯後咱們出去逛逛這雄壯的曼尼亞城。」   當赤拉維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如戈勃特宮殿般寬敞的營帳時,遊牧聯軍的軍事會議已經開始,各族的首領和高階武將都已經到齊。   按照聯軍戰前軍事會議的慣例,所有沃薩本族武將坐在戈勃特的右邊,按軍階依次排列,他族首領和將官則居於戈勃特的左首。軍職升降的指令已經執行,原來不是自己就是季爾登坐在右首第一把交椅上,如今卻是閃北降將希萊茨基端居首位,而留給自己的只是長桌中間,右首的一把椅子。   脾氣暴躁的赤拉維,平日自然得罪了不少人,本族將官還好點,多少給他留點面子,他族首領和軍事頭目則大多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只有居於左邊首位的胡狼族首領西格爾和卡琳爾兩人,對赤拉維同情的點點頭,卡琳爾甚至還給了他一個友善的微笑,令被貶的沃薩勇將心頭湧起一陣暖意。   戈勃特對於赤拉維的遲到絲毫不加理睬,眼望地圖,手指輕彈桌面:「季爾登,在破爛岡駐守的敵軍有多少人,由誰率領?」   閃特開國英雄朗托名震草原的大戰成就了破蠻岡的威名,但草原上的英雄豪傑顯然不能認同閃特人所取的地名,大敗而歸的草原遊牧戰士曾將此取名傷心岡,以示紀念這個令人傷心斷腸的敗戰之地。   豪氣沖天的戈勃特素來是銳意改革,敢開風氣之先的主,血洗前辱之後,即將這閃特人的榮光之所,草原人的傷心之處命名為破爛岡。當然閃特人自然也不會答應戈勃特的命名,因此關於此地之名,也僅在漢諾大草原上流傳。   「回大汗,駐守破爛岡的是丹西的另一角鬥士朋友凱魯,手下的人數與威達的部隊一樣,也是五萬人。」季爾登將一幅草圖遞給戈勃特:「這是我根據偵察騎兵的匯報所畫的凱魯軍佈防圖。」   戈勃特冷眼打量著手裡的草圖,面無表情地看了幾分鐘後,將其遞給西格爾讓與會眾人傳閱:「希萊茨基,這個凱魯又是何方神聖,怎麼這麼突兀兀地就冒了出來?」   成為了出頭的椽子,經歷過多年官場生涯的希萊茨基恪守著謹慎之道,小心翼翼地說:「回大汗,這個凱魯也是丹西的角鬥士好友,他和被俘的威達以及丹西、昆達四人並稱安修角鬥學院『青年四傑』,一直跟隨丹西南征北戰。此人武功高強,久習軍旅,一直是丹西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將。他性格內向,沉默寡言,但做事果敢,言出必行,賞罰得當,也頗得兵士們愛戴。」   「還久習軍旅?!我看哪,不僅這個凱魯,連他的主子丹西,都是盛名難副的傢伙。」作為盛產摔跤能手的古雷托族首領,大塊頭的沙利克對於爭鬥廝殺向來是趨之若騖,他興然插嘴道:「丹西手下的兩支軍隊如此佈防,簡直令人笑掉大牙,倘若他倆合兵一處,我方斷難這麼迅速地攻下死亡峽谷。而且呀,我看丹西的這個猛虎軍團也相當的不團結,凱魯駐地離威達的防禦陣地相距不到一日行程,在威達遭到攻擊時竟然不予支援。如此的指揮、如此的軍隊,簡直就是給我們送上門來的肥羊嘛!大汗,你們沃薩人已經贏了第一場,也該輪到我們古雷托人發發威了。明天我親自帶本族勇士,將丹西的這幫蝦兵蟹將殺個落花流水!」   「沙利克族長,萬不可大意呀!」作為古雷托族的盟友,胡狼族首領西格爾不得不出來勸說自己的朋友:「倘若敵人真如你猜想的那樣,當然是最好莫過了。不過,我總覺得,這支部隊出現得也太突然了一點。按我看,丹西等人顯然不是無能之輩,而自小一起長大的威達和凱魯,也不會相互嫌惡到見死不救的程度,在軍法裡頭,這可是要掉頭的大罪呀!據我猜測,會不會是這樣呢?凱魯的這支軍隊是丹西剛剛派來的援軍,因來不及救援威達,後撤又怕遭到我軍追擊,故而乾脆在破爛岡定營防禦,遲滯我軍行動,並等待其他部隊前來援助。」   「西格爾先生言之有理,看來這裡還是有清醒的人嘛!」素來與沙利克不和的格立西族長鷹斯當然不會放過任何嘲諷對方的機會:「要是大家都像沙利克這樣是個蠻夫,估計咱們還沒見著丹西的面就讓人當羊肉串燒烤吃掉了。還好,明天就他一個人去送死,沒有拉大夥兒一起陪葬,算他還有點良心。季爾登兄弟,你說是不是呀?」   格立西是沃薩的老盟友,鷹斯又跟季爾登的私交挺不錯的,季爾登自然也是心領神會。   「呵呵,沙利克兄弟還是那個老毛病,見著敵人就像見到小妞一樣,馬上來一個標準的摔跤動作,非要立刻把她壓在身下不可!」雖然戈勃特刻意籠絡希萊茨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自赤拉維被貶職後,季爾登已經無可爭辯地成為草原第一大族的頭號重臣,此刻的季爾登心情十分舒暢,他一面跟沙利克開著玩笑,讓對方氣歪鼻子卻無處發洩,另一方面,作為西格爾戰場上的老對手,他也趁機貶損幾句:「至於西格爾族長的分析嘛!我看叨咕了半天也都是些廢話,具體情況是怎麼回事,還是請希萊茨基將軍給大伙介紹一下吧!」   希萊茨基對於季爾登的頤指氣使絲毫不以為意,神色如常地接著季爾登的話茬給大家介紹情況:「猛虎軍團北伐閃特時,分為西徵集團與東徵集團,東徵集團由丹西的參謀總長兼首席謀士安多里爾統領,西徵集團由丹西親自掛帥,分別進軍維塞斯與紐伯裡的領地,威達與凱魯就分屬西征和東征兩個集團。我這次跟隨威達率軍來此抵禦大汗的進攻,就是丹西分屬的西徵集團趕來死亡峽谷的先頭部隊。據我所知,丹西對於大汗相當顧忌,東徵集團在完成對維塞斯的掃蕩後也會派軍趕來此處協助防守,不過他們至今尚未與威達的軍隊取得過任何聯繫。這個突然出現的凱魯,是東徵集團的將領,想必應該是安多里爾為趕來馳援所派出的前部先鋒。」   「哦,是這樣啊!這麼說,丹西對咱們還是青眼有加嘛!連老巢中央郡都不顧,要派大軍跟我們在閃北決戰哩!看起來,凱魯的這些軍隊僅是前鋒,安多里爾的大軍還在後頭呢!」戈勃特摩挲著下巴喃言自語,隨即抬頭掃視眾人:「則尤回來了沒有?」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戈勃特剛剛發詢的當口,則尤正撩起簾子大踏步走進來,肩膀上立著一隻沉啄閃目的禿鷲,混濁的鼻音依舊:「大汗,最後一個編隊的聖鷲也完成偵察任務回來了,離我軍三十餘公里處的破爛岡,有近五萬敵軍駐防!」   對於這則舊聞,全帳人都沒有什麼反應,這只是從另一個方面印證了季爾登麾下偵察騎兵隊所打探到的情報而已。   「還有別的情報嗎?」戈勃特不露聲色地問道。   「有!」則尤回答道:「在我方西南方的疊瓦渡口,今天發現有大批敵軍乘舟登陸,人數有十幾萬之多。該股部隊目前正朝著破爛岡方向進發,其行軍相當謹慎,按這種速度,應該在兩日後,亦即後天會與破爛岡的守軍匯合。另外,今天下午也有一支人數約兩萬的騎兵從西部重鎮固原堡出發正朝東方,亦即我軍方向挺進,該股敵軍行進速度很快,預計四五日內會抵達破爛岡一帶。」   營帳內仍然是一片沉默,不過眾人臉上的表情卻掉了一個個兒,像是換了一副臉譜。剛才聽到有五萬猛虎軍團在破蠻岡駐防時,大多數人雖然不一定認同沙利克的輕敵大意,但還是頗贊成他的想法,意欲直接將這支敵軍圍而殲之。遊牧騎兵向來不怕野戰,尤其是在這種廣闊平坦,適合騎兵衝擊迂迴的平原上。兵力數倍於敵軍,挾新勝之餘威,凱魯的這支孤軍即使能撲騰掙扎幾下,最終也逃脫不了敗亡的命運。   不過,草原首領與將軍們顯然沒有想到,丹西的援軍來得這麼快、這麼急。不僅安多里爾的東徵集團全軍北上,而且還從正是用兵之時的西征戰場上也抽調奎爾率兩萬騎兵過來協助防守。當這幾支大軍匯聚一處時,就完全可以改變北方戰場的形勢,至少遊牧聯軍的人數優勢不復存在,這股超過二十萬人的強大正規軍武裝,有足夠的力量與整支遊牧大軍進行正面抗衡,來一場大規模的會戰。   而且,對方選定的戰場又恰恰是破蠻岡,將遊牧民族已經癒合了百餘年的傷疤再度揭開,不可否認凱魯誤打誤撞選擇的駐防場所,多少給遊牧民族各首領一些不妙的心理暗示,讓人心裡頭難免產生一些不祥之兆的想法。   「呵呵,看起來丹西還真是有種哩」權術軍事樣樣精通的戈勃特當然清楚其他人的這種微妙心理,他豪笑出聲,沖淡了帳內開始顯露苗頭的悲觀氣氛:「連老巢巨木堡也不顧了,除了正在圍攻曼尼亞的軍隊外,估計參加北伐的猛虎軍團主力部隊都到齊了吧!想重演魔王朗托的舊戲,他也恁地小看人了!」   「大汗說的沒錯,咱們就照老樣子,把他砸碎!」一直與主上心意相通的季爾登一拍桌子起來請戰:「敵專我分,需要在他們蟻聚前各個擊破。丹西既然喜歡把他的蝦兵蟹將一個一個地派來送死,我們就把他們一個一個地吃掉!我看,咱們第一個就先抓離我軍最近的凱魯來開刀。末將願做前鋒,明天就帶領我們沃薩的無敵雄師把他們消滅掉,將這個不知死活的角鬥士抓到馬糞棚裡,讓他跟童年好友威達做伴!」   「呵呵,有人還真的無恥到家了!」女性爽朗的笑聲在帳內響起來,明顯帶著刺耳的嘲諷。   剛才家兄。西格爾無端受到奚落,巾幗豪傑卡琳爾當然要報復:「把打敗威達的功勞貪入自己懷裡,卻不知勝利靠的是赤拉維將軍的勇猛進攻、生擒敵酋,仗的是降將的裡應外合、背後捅刀子。如今此人已經失去理智,狂傲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既然如此,我願率領胡狼族的勇士,做第二波攻擊的主將,給那個只會吹牛的傢伙收完屍後,再讓大家見識一下胡狼戰士的勇敢機智!」   「你個婊……」卡琳爾尖刻的話把季爾登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在戈勃特刀子般嚴厲的眼神示意下,才勉強把火氣忍下去。   赤拉維則心裡大叫痛快。其他各族的首領則大多抱著看熱鬧的心理,饒有興趣地看草原上兩個大族的高官重臣叫板鬥法,一邊是沃薩名將,一邊是胡狼首領的妹妹,定會有一齣好戲上演。   「舍妹說話向來很沖,她平時對我尚且如此,各位也休要往心裡去。」老練的西格爾微笑著緩和會上緊張的對峙氣氛:「不過,有些話我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戈勃特笑道:「哪裡、哪裡,西格爾族長謙遜了。您和卡琳爾小姐身經百戰,你們的見解,我非常樂意聽取。」   他又掃了季爾登、鷹斯等人一眼:「戰前會議就是要敞開心扉、暢所欲言,所有人的意見都可以自由發表。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一切都為了我們聯軍的勝利,倘若有誰膽敢再把私人恩怨帶入會議中,無故挑起事端,一定軍法處置!」   「那好,我就說說自己的看法。」西格爾就著地圖說起來:「就事論事,季爾登將軍的建議在軍事上確有值得商榷之處。我看了一下凱魯的駐防圖,猛虎軍團這支先鋒部隊的人數雖然比我軍少,但防禦相當嚴密厚實,全軍以破爛岡為中心,依托地勢形成九個既可獨立作戰又能相互策應的營壘。這種佈防與當年魔王朗托的佈防同出一轍,倘若我軍強攻,一來損耗極大,二來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拿下破爛岡,倘若久攻不下,我方師老兵疲、士氣低下,待敵人的援軍到來時,恐怕重演當年噩夢也非不可能。」   「哦?」季爾登儘管強忍火氣,還是忍不住反問:「好樂觀的論調啊!西格爾族長,既然您認為我的看法不對,那您自己又有什麼絕佳的建議呢?」 第十集 第八章     「原來就是這麼件事啊!」丹西勾著別亞的肩膀笑道:「你堅持己見,立了大功,我獎賞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責怪呢?」   丹西毫不在意的談笑,令別亞也舒了一口氣。   在歡慶解放曼尼亞的夜晚裡,身穿便服的丹西和別亞沿著曼尼亞城的主街,燈火通明的英雄大道緩步而行,邊走邊聊。   晚飯前就從別亞的言談舉止裡猜出一些端倪的丹西,特地支走了霍夫曼,只帶著別亞一個人逛街遊覽,因而也令別亞敢於將自己並不知情的曼尼亞城下那戲劇性的一幕合盤托出。   攻下城市後維持秩序、安撫民眾、宣告各項仁政措施等下城後的善後工作經丹西、安多里爾等人的不斷完善,在猛虎軍團已經成了一套規範性的制度和程序,猛虎軍團的將領自然也是嚴格的遵照執行。   雖然是重複老一套把戲,但在攻陷的這麼多城市裡卻屢試不爽,看起來中央走廊的頻繁征戰,確實給民眾帶來了無盡的苦難,一支軍隊只需不侵擾民間,就足以被稱頌為王者之師了,更何況丹西每次還總是給大家送來了一些收買人心的意外驚喜呢!   今天的曼尼亞同樣也不例外,除了滿副武裝的戰士們在各處城防要地、主要街道和軍政要害地區嚴密防守外,大街小巷更多的是歡慶的人群。   惶惶不安的日子終於過去,關於猛虎軍團秋毫無犯、丹西領主仁政親民的傳言也得到證實,從此再也不必生活在刀兵之災的陰影下,更兼經濟利益方面的直接好處,曼尼亞的人民確實有足夠多的理由進行慶賀。   「別亞,我有一個疑問,當時為什麼你就這麼肯定自己一定能攻下這座城市呢?」   「這個嘛,可能是直覺吧!每次碰到這種時候,我總能有某種預感,能聞到勝利的氣息。」   「直覺?呵呵,這是我第一聽一個男人說相信自己的直覺。」丹西再度笑起來:「換了我,絕不敢這麼相信自己的直覺。」   「領主您是統帥,需要統攬全局,就像下圍棋那樣,要計算得失、權衡利弊,凡事當然謹慎為上。我只是一員將領,就像下象棋,只需考慮如何去取得勝利即可,想的只是排兵佈陣、衝鋒廝殺,其餘的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咱們的別亞,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會說話了。」丹西再次摟了摟別亞的肩膀:「前面就是國王廣場了,不愧是閃特最大的廣場,夠熱鬧的。走,咱們看看去。」   隔閡看來是消於無形了。不過倘若說丹西心裡全無芥蒂,那也是假話,從這以後的各場戰役,我們再也看不到丹西與別亞共同指揮,並肩作戰的場面了。   不過,從這次戰役,丹西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別亞身上具備的名將潛質——獨立的見解、果敢的判斷、驚人的膽量、勇於堅持己見,以及至關重要的一點,足夠好的運氣。   因此,別亞這回也是因禍得福,丹西在很多場合下,對於別亞都是放手使用,讓其獨當一面,令其可以盡情施展自己的軍事指揮才能。當然,人們也就不無遺憾地看到,號稱猛虎軍團兩大賭徒的丹西和別亞,很少聯手競技。   幸運的是,丹西的這一做法,無論是出於理智的思考還是源自內心的芥蒂,至少避免了兵家之忌——由兩位名將指揮同一場戰役。世人所謂名將,基本上都有自己獨特的指揮風格,同樣,大多數名將也非常堅持自己的一套,有些人到了固執甚至頑冥不化的程度。對於同一場戰役,由不同的名將來指揮,很有可能會以不同方式奪得勝利,但若由兩位名將同時指揮,卻往往因號令不一,南轅北轍,最後以失敗收場。   別亞就是猛虎帝國中一位特點鮮明的名將。他最得意的作戰方式就是千里躍進,以不可思議的行軍速度,於敵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殺至,直搗黃龍,攻敵老巢,滅敵主帥。   雖然也有撞得頭破血流的慘敗經驗,但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擒賊擒王,一戰定乾坤。   這種戰法,使他成為大陸上繼柯庫裡能之後的又一位速攻大師,贏得了「風之悍將」的綽號。當然,此時人們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一點,他只被看作丹西麾下的一名能力突出的部將,其賴以成名的幾場驚世之作尚待時日才會上演。   國王廣場位於原閃特王國都城曼尼亞中央偏東,是一片佔地廣闊的大型廣場。閃特王國歷代國王的加冕儀式、每年的大型慶典活動、大規模軍事行動前的閱兵典禮,都在這裡舉行。今晚的國王廣場,人山人海,城內各處的歡慶人群都匯聚到了這裡。   長期就任曼尼亞行政長官的紐卡爾及其同僚顯然對於慶典佈置非常熟悉了,自城陷後到傍晚這短短的時間裡,廣場內的各種娛樂設施就已擺置完成。廣場上遍佈綵燈,彩船、彩車也有不少,請來的藝人們在廣場各處表演舞蹈和雜技。   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幾個月不敢出門的市民們,終於敢舒心地跑出家門,盡興一個晚上了。痛苦蟄伏許久的小販們,今晚也異常活躍,穿梭往來地兜售零食、頭飾等小商品。整個慶祝活動,熱烈而有序,由官方引導,又充分體現與民同樂的主題。   丹西和別亞隨著人流漫步遊蕩。廣場上賞燈遊覽的市民們當然也不會想到,身旁這個有病容的遠東人和一瘸一拐的跛腳漢子,就是以前被視作奪命閻王,今天被當成仁慈菩薩的丹西領主和別亞將軍。   「呵呵,想不到紐卡爾還真有一套哩!」別亞指著綵燈笑道。   廣場上的這些綵燈五顏六色,式樣各異,更叫人稱奇的是,綵燈旁用白絹將丹西的各項利民政策分條寫出,而綵燈內的畫像、故事等,則用通俗易懂的形式,解釋各條政策的含義以及將給民眾帶來什麼樣的好處。枯燥的政治宣傳,以這樣的方式進行,效果顯然遠較滿街滿巷貼告示要好得多。   「果然是別出心裁。」丹西的興致也頗高:「紐卡爾一直就是幹這個,玩起來相當拿手呢!」   「領主,結束了閃北戰事後,我們是不是該返回巨木堡了。那裡的情況,我一直相當擔憂哩!」   「想念奈絲麗了?」   「是有一點。」   「是啊,我也擔心美芙洛娃,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丹西歎了口氣,回憶起白天對妻兒的思念:「愛琳和蘭妮她們現在到了哪裡?」   「啊,瞧我,事多起來就丟三落四,做了這件忘了那件。目前兩位夫人和少爺們都在固原堡,我馬上派人護送她們到曼尼亞來與您相聚。」   「哦,那倒不必了。」丹西扯住別亞:「反正我們明天就要起程離開曼尼亞,過不了兩天就能到達固原堡跟他們母子相見。」   「明天就起程?」   「是,處理完必要的事務就動身,死亡峽谷那邊著實令人放心不下啊,不知道威達那邊的戰況如何了。」   「領主也不必過分憂慮,今天收到了安多里爾的飛鴿傳書,前天他的前鋒凱魯將軍已經在疊瓦渡口登陸,想必很快就能與威達將軍匯合,而且安多里爾軍師的主力部隊也正在急行北上的途中。只要威達將軍能在死亡峽谷頂住幾天時光,一定能牢牢地守住這一險要關隘的。」   「希望如你所言就好。對了,別亞,有一件任務交給你。」   「領主有事儘管吩咐好了。」   「這樣,我明天帶主力部隊趕往死亡峽谷與戈勃特會面,你呢,挑選三萬精銳輕騎兵前往李維將軍處,盡早平定西部邊境的戰火,然後馳援中央郡防區。解除巨木堡的危機,你也就能早一點與奈絲麗重聚了。」   「謝謝領主的關心,末將一定不辱使命。」   又轉了一陣子,丹西和別亞來到了廣場東北角邊緣。與戰火平息相伴而來的就是商業的繁榮,和平的日子裡,人們才有心情和閒暇購物消費。   幾個月來,丹西用兵閃北,曼尼亞城內米價飛漲,市民們也紛紛削減其他各方面的支出以保證填飽肚皮,再加上對戰爭前景的擔憂,市民們積攢金錢和必需品以應付日後的艱難歲月,使得城內的商業日益蕭條。   今晚,儘管剛剛攻下城池,但丹西鼓勵商品流通的政策卻早被許多精明且信息靈通的商人傳播開來。城內的商賈們,紛紛趁著這個機會,在客流如潮的廣場周圍擺攤設點,將積壓了多日的各色琳琅滿目的商品搬出來叫賣。   重新接管城內行政權的紐卡爾及其屬下當然也順水推舟,給各個商人們劃出專門區域供其使用,既取悅了商人們,又可以順帶收取一筆攤位租金。   丹西和別亞兩個大老爺們當然不像女人們那樣對購物有天生的濃厚興趣,他們更樂意在熙攘的人群裡邊走邊感受城市復興時的蓬勃朝氣。   「來咧、來咧,看看遠東產的神奇藥粉!」一位煉金術士模樣的人在那裡高聲兜售一些黃色的粉末狀物質,一點點粉末就能燃出一大團火焰,引來不少好奇的觀眾。   丹西和別亞也在人群外面觀看,神色卻頗不以為然。   「這是源自遠東的一種東西,用硝石等物質煉成。它們的燃燒非常充分,但持久力不行。我軍以前也進口了一些,抹在箭矢上當火箭使用,效果很不錯。」別亞解釋著。   「嗯,這我知道,不過這種粉末很嬌貴,受不了一點潮,對天氣的要求頗高,適用面並不廣。」丹西點點頭:「而且,聽說這種東西的煉製相當危險,有時候還會爆炸,引起大火。」   「是啊,有好幾場火災就是因為煉金師煉製不慎引起的。」   「得跟紐卡爾、帕巴特他們打聲招呼了,這類的危險物品需要從嚴控制,像這樣在民間散落傳播,一個不慎就會引發火災,給財產和治安帶來危害。」   「像這樣斷人財路的禁令,還是要謹慎考慮後再出台的好。」別亞勸戒道。   丹西跟手下人談話議政時,就經常提醒他們,任何政策和規定,尤其是斷人財路,都必須慎之又慎。   「斷誰的財路?難道還有人靠賣這種藥粉發財不成?」   「領主,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別亞耐心的解釋著:「這種火粉雖然買賣做的不大,卻有不少人靠它發財哩!火粉經東大陸的煉金師發明,傳於大陸各處,成為煉金師的一種重要配料。東方的煉金師希望藉此煉出仙丹和長生不老藥、西方的煉金師希望藉此煉出黃金來。」   「這種東西,你相信嗎?」   「領主,您不信,可有君王相信、有富豪相信哪!不然,煉金師們靠什麼養家餬口?」別亞笑道:「聽說庫姆奇王國的探索學院,還有一個專門的學科就是研究這個的哩!」   丹西苦笑著搖頭:「唉,人說東方人惜命、西方人愛財,在這種小粉末上,人們貪生怕死、貪財好利的本性也顯露無疑呀!」   主臣二人說笑著離開了,丹西與火藥可能產生的親密接觸就這樣失之交臂了。平心而論,此時這種帶有火藥雛形的藥粉,效用相當有限,丹西借題發揮也頗堪玩味。   作為冷兵器時代的政治家,丹西也並非不重視科技,但他注意的只是與生產、戰爭直接相關的技術層面,如天文、醫藥、軍事與民用器械的發明與改良等等,而對於探索自然奧秘,看上去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科學層面,奉行現實主義的他,當然無暇顧及。   不過令他不曾想到的是,這種不起眼的粉末,歷經漫長的歲月,無數人在怕死貪財等罪惡本性的驅使下,經過多次改進,竟然造出了威力巨大的火器,從而帶來了軍事發展史上劃時代的革命,最終也成為丹西和猛虎帝國引以為豪的騎士時代的終結者。   逛了好長時間,當兩人剛剛步出商業區準備回家的時候,心急火燎的霍夫曼正牽著幾匹馬,吃力地從人群裡鑽出來。   看到丹西和別亞,他趕緊衝過來:「領主大人,找了您好久了!貝葉先生聲稱有緊急軍情,非要馬上見您不可!」   月光下,赤拉維踏著沉重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自己的營帳走去。此刻的他,頭大如斗,腦中一團亂麻,無數個面孔在腦海中交替閃過,無數個聲音在那裡嗡嗡作響。   「我有個提議,讓舍妹卡琳爾和沃薩勇將赤拉維先生出任此次進攻的先鋒官。」因自己的作戰方針被採納而興高采烈的西格爾大聲嚷道:「草原兩大民族團結一致,聯手破敵!」   「赤拉維將軍,你願不願意呢?」卡琳爾美麗而潑辣的面容浮現在眼前,豪放的笑聲,眼中明顯帶有一絲挑逗。   「草原兩族精誠團結,並肩作戰,如此美事,我怎麼會有異議呢?」戈勃特宣告會議結束時的話語裡,明顯有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   「你恨我嗎?」戈勃特對著赤拉維,面色平靜,目光如刀。   「有一點。」赤拉維猶豫著,不免有些惶恐。   「恨得還滿深,都有點恨進骨頭裡了,對不對?」   「大汗,我……」   「不必解釋什麼了,赤拉維,倘若是平常,你早都暴跳如雷,敢指著我的鼻子罵,如今這麼克制隱忍,肯定是有原因的。」戈勃特直視著自己的眼睛,彷彿把自己腦中所想的一切都看透了:「也好,你的恨意絕對不是裝出來,這也就更有利於我們計劃的實施了。今晚我把你留下來,是有些話不得不對你挑明了。」   「這是中央走廊,控扼大陸四方,人口稠密、經濟發達、資源豐富。這是漢諾大草原,土地遼闊、人煙稀少。」戈勃特的手在巨大的地圖上比劃著:「這兩個地方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戰亂不休。」   「這次進入閃特,是要趁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攻佔閃特,將此作為我們沃薩人統一中央走廊的基地,同時,也要適當地削弱一下其他各族的實力。」戈勃特再次看著赤拉維:「你早猜出來了,對不對?不要搖頭,看你想裝作驚訝,又裝得不像的樣子,我什麼都明白。赤拉維,第一,你的演技需要進一步修練;第二,今天晚上咱們倆撕掉一切偽裝,敞開胸懷,坦誠相待。」   「統一中央走廊是一項漫長而艱巨的任務,我希望能在我有生之年完成這一個偉大夢想。而在此之前,我們沃薩族在草原上的基地不僅不能失去,而且還要進一步擴張勢力。」   「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兩處的局勢都異常的複雜,我也無法同時應對。所以我必須尋找一位有能力的帥才,來替我全權打理草原上的一切事務。這個人就是你,赤拉維。」   「赤拉維,你的性格不適合在中央走廊發展,但在草原上卻可以縱橫馳騁,我估計能與你抗衡,也就是胡狼族那個老奸巨猾的西格爾而已。至於族內其他人,我的兄長戈列塔過於厚道,而季爾登也只是一名勇將而已,根本難以擔當重任。」   「這一次我將你貶職兩級,一方面是為了籠絡閃特降軍,另一方面,你要趁此機會,仔細地考察草原各族首領以及我族內部眾將的忠奸,事先布好各個圈套。」   「今天我的表演怎麼樣,男人吃醋時的神態表現得很足吧?」戈勃特的笑聲陰惻惻的:「胡狼人使美人計是有傳統,當年的鳩蠻人就是讓他們這樣整垮,至今還沒有恢復元氣。」   「卡琳爾這個小妞啊,要嘛就是真的天真,要嘛就是極端狡猾,跟她打交道時一定要小心。我承認,我過去的計劃沒有成功,不過,他們現在好像也盯上了滿腔憤怒的你。這可是個不錯的機會,如果她投懷送抱,千萬別拒絕。你的任務是,笑納美人不中計,征服她,而不要被她征服。給我記牢囉,政治婚姻裡沒有愛情,只有利益。」   「我不知道你要求留下那個威達,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你那個謀士伊森的主意,我也不知道你留下威達想做何用,想……」戈勃特瞟了手有些抖的赤拉維一眼,適可而止地停住話題往更深處發揮:「我看,這個威達由你來處置還是蠻合適的。為了你自己的利益,通過威達把丹西引上鉤是個不錯的主意。我擔心的是,丹西這個混蛋會不會輕易上鉤。」   「你那個伊森確實頗有心計,與你配合也非常般配。不過我總有點懷疑,這個老頭究竟是什麼來歷?我現在也沒有得到任何證據,所以無法下斷言。不過,你應該明白,我的懷疑從來都很靈驗,很少猜錯。」戈勃特搖搖頭:「但願這一次是我錯了,你能有一位忠誠而能幹的謀士,也是挺好的。」   「交代了這麼多任務,也該談談對你的獎賞了。一旦我統一了中央走廊,你或者你的子孫即可自立門戶,沃薩族在漢諾大草原上的一切權益,都歸你所有。記住,在草原上佔據的地方越多,將來你的領土就越大;越早幫我統一中央走廊,你就能越早地自立為王!」   「攻佔了閃特後,你就回去草原主持一切事務。如果你願意接受任務,就在這兩份協議上簽字畫押。你我各留一份,保證我們的子孫後代,也必須忠實地遵守今天的諾言!」 第十集 第九章     丹西等人匆匆趕回王宮駐地時,貝葉正在丹西的臥室門口焦急地等待著。   派霍夫曼支走所有侍從後,丹西、別亞和貝葉坐在舒適的沙發上,就在餐桌上攤開地圖。   貝葉神色嚴峻,話語急促:「剛剛接到凱魯將軍緊急飛鴿傳書,威達將軍昨日已經戰敗,屬下五萬人全軍覆沒,將軍本人生死不明。凱魯將軍救援不及,屬下先鋒軍將士五萬人在破蠻岡紮營防禦。」   「安多里爾到了哪裡?」丹西問道。   「疊瓦渡口附近,正趕去與凱魯將軍匯合。另外,奎爾將軍已經帶領兩萬騎兵,今天下午從固原堡出發前去救援。」   「這則消息除你之外,還有沒有別人知曉?」   「屬下剛剛收到就趕來這裡,除在座的人,沒有任何人知道此事。」丹西的突然發問,貝葉略略一楞,趕忙如實作答。   「嗯,那就好。」丹西把目光從地圖上移開,看著貝葉:「你趕快去把庫巴叫來議事。切記,此事要嚴密封鎖消息,不許向任何人洩露,尤其是原閃北降將。」   貝葉趕忙出去辦事,丹西則伸個懶腰,苦笑著對別亞說道:「本指望今晚能好好休息一下,看來這點時間,戈勃特都捨不得給我呢!」   ※        ※        ※        ※        ※   疊瓦渡口一片火光,船隻、碼頭都籠罩在熊熊烈焰之中。   「我軍已經再無退路了。」穆斯塔法感慨道。   「怕什麼,我們帶足了給養,對那群馬臊味的蠻族,咱們即使惹不起也耗得起!」安多里爾精神挺不錯:「穆斯塔法,命令全軍今晚好好休息,一切小心,注意警戒,防備蠻兵偷襲!」   「遵命!」   ※        ※        ※        ※        ※   赤拉維暈忽忽地推開簾子,走進自己寬敞的營帳,因左思右想而發脹的頭,登時又大了一圈。伊森正坐在那裡,一邊看書一邊等著他歸來。   「將軍,您回來了。」伊森說話還是那樣不緊不慢。   「哎。」赤拉維機械地回答著,在桌旁坐下,順手抄上一袋奶酒,邊飲心裡邊盤算,今晚的事該不該告訴伊森。   「我今晚跟威達見了面。」   「談得怎麼樣?」   「還行,快有眉目了。威達雖說脾氣古怪了點,還算明白事理,應該是個可靠的交易對手。」   「哦。」   看到赤拉維漫不經心,若有所思的樣子,伊森心裡也有些疑惑:「將軍,今天的軍事會議進行得如何?」   赤拉維身子一震,隨即應道:「還算順利。對了,會上決定由我和卡琳爾共同率領先鋒部隊進攻敵軍,這事先生怎麼認為呢?」   「嗯,這樣,倒也不難選擇。」伊森心頭的困惑似乎有些釋然:「在我們與丹西達成協議之前,打得越狠,遊牧聯軍的優勢越大,我們能獲得的利益就越多。」   「先生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赤拉維思量半天,終是沒有跟伊森吐露心底裡的秘密。   ※        ※        ※        ※        ※   「現在形勢相當不妙,蠻族在戈勃特的率領下已經攻破了最關鍵的險阻——死亡峽谷,即便如我們所願,戈勃特與我軍在破蠻岡一帶決戰,損失也定然相當驚人。而且從戰場形勢看,凱魯一彪人馬能否抗得住敵人的圍攻,頂到援軍到來,也很成問題。另外,我們剛剛拿下閃特,人心不穩,倘若聽說戈勃特大軍得勝和我軍敗退的消息,難說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攻下曼尼亞後,我們收編的降將降臣眾多,裡邊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戈勃特早先安插下來,倘在緊急關頭搗亂,事態會非常嚴重,像希萊茨基在前線的倒戈就是典型的例子。」貝葉分析著死亡峽谷戰敗後的局勢,話語中帶著憂慮與不安。不過他也確實是心性聰穎,剛才丹西命令不得洩露消息,他立刻就明白了主公的心思。   「看來得留下相當的兵力鎮守曼尼亞及其周圍地區,並派可靠的大臣主持政務。」被緊急召來議事的庫巴也皺眉鎖目,苦思良策。   「不過這樣一來,我們能調往前線的兵力就會相應減少,也難免影響前方的戰事啊!」別亞更多的是考慮軍事方面的因素。   「別亞所慮甚是,目前最關鍵的還是前方戰爭的勝負,任何因素都不應影響戰事的進行,否則一切休談。」靠武力起家的丹西更多的還是信奉刀把子裡邊出政權的真理:「當然,後方的穩定也不可或缺。不過,我最多留下五千軍隊駐守此處,其餘的人馬,除了隨我迎戰戈勃特外,還有一些必須跟隨別亞將軍支援我國西線戰場。所以,我必須選出最為忠心,又能力出眾的部下留守曼尼亞,保持新拓疆土的和平安定。」   丹西轉向呼蘭皇子:「庫巴,這件重任就交給你了。」   「領主。」貝葉插言道:「可是我記得您曾經答應過紐卡爾和尤里奇,分別任命他們為閃北郡的軍政首腦。在尤里奇將軍那裡,我還曾看到過領主的手諭呢!」   「沒錯,我答應過他們,不過現在的形勢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你們看,從曼尼亞到固原堡一線,連接閃北最重要的農牧區,既是我軍新征服的領土,又是我軍與遊牧聯軍作戰的主要後勤運輸幹道,說它是北部戰區的生命線亦不為過。」丹西手點地圖,緩聲道:「紐卡爾施政確實有一套,但是,這麼重要的地區,在這種敏感的時候交給他,總令人難以放心。」   「您所慮確實有道理,紐卡爾在原紐伯裡領地內是根深蒂固,在官吏和民眾中頗有威信,一旦我方重兵調往前線,手握大權的他可以輕鬆舉事,給我軍帶來災難性的後果。不過,倘若就此失信,不僅影響您的威望,而且可能會引起紐卡爾的不滿,觸發他的異心,我看是不是找個機會,將他……」玩這一套遊戲,貝葉是駕輕就熟了,他的乾瘦小手搓成刀狀,往下一揮。   「不必如此,紐卡爾是一把內政好手,而且我可沒有說過要爽約呀!」丹西狡黠地眨眨眼:「貝葉,你記下我的命令,修飾一下文字,今晚整理成一道公文,待明天正式公佈。」   貝葉趕忙拿來了筆墨,書寫丹西的命令:「鑒於曼尼亞在猛虎自治領中極其重要的地位,設此處為自治領第二首都,直屬自治領領主管轄。其行政區域命名為沃原郡,統管曼尼亞、固原堡及其周邊地區。任命馬特為沃原郡總督兼曼尼亞最高行政長官,即日起程赴任。任命庫巴為沃原郡防區最高軍事長官,全權掌管轄區內軍事事務,在馬特到任前,由庫巴兼管政務。」   「原紐伯裡領地的其餘地區與原維塞斯領地合併,成立閃北郡,定首府科魯那城。任命紐卡爾為閃北郡總督、尤里奇為閃北郡防區最高軍事長官,即日起程赴任。」   新拓疆土當然會遇到諸多難題,但也有其優點,那就是在一張白紙上畫圖,以武力為後盾進行的利益重新分配無須有過多的顧忌。丹西正是充分地利用了這一點,通過行政區域的重新劃定,既保證了經濟和軍事戰略要地的絕對安全,又不影響自己承諾的兌現。   「坎塔、索司和凱日蘭這些人怎麼辦?」貝葉問道。   「他們都隨我親征。」想了想,丹西補充道:「尤里奇也包括在內,畢竟,與戈勃特的戰火,是在他的閃北郡防區內燃燒。」   「朗裡奇那個傻王子如何處置?」庫巴自然開始操心起自己防區內的軍政事務。   「離開曼尼亞前,我會幫你把此事處理乾淨,不會給你留下太多難題的。」丹西笑起來:「後方的穩定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支持。庫巴,這裡就拜託你了,至於怎麼做,你還記得安多里爾那個粗鄙的比喻吧?」   「嘿嘿,那個酒鬼老頭的話,我是永生難忘。」庫巴也忍俊不禁:「治政如做愛,當硬則硬,該軟就軟。」   室內幾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善於鼓舞士氣,激發屬下鬥志的丹西,無論大會小會,總能讓會議在笑聲中結束,叫與會人員帶著積極的情緒和良好的心態去執行任務。   ※        ※        ※        ※        ※   「將這兩份公文以飛鴿和八百里快馬同時遞送至領主處,越快越好!」李維將火漆嚴密封好的軍事急件遞給傳令親兵。   傳令兵應聲而去,李維轉過身,山羊鬍子的嘴唇緊抿著,沉默不語。   在指揮所中央的大沙盤後,容貌俊美的昆達正跟諾豪、鄧肯兩員小將講著故事,而旁邊的閃特降將馬裡安、斯裡伯格和弗雷儒斯則一邊飲著咖啡一邊小聲地交談著。   率先完成任務,騰出手來的猛虎軍團東徵集團,在收編了大批降軍後成為猛虎自治領的一支主力機動部隊,趕往其他各處戰場援助,故而又被稱為第一次衛國大戰中的救火隊。   早在北伐之戰中期,完成了牽制荷花城與歐朗堡任務的縱隊長也迅和梅薩,就已經各自率領手下完成了城下表演任務的數千胡瑪輕騎兵返回巨木堡參與協防。   攻佔科魯那城,平定了維塞斯領地後,猛虎軍團首席軍師安多里爾親自率領主力部隊沿淚河北上馳援死亡峽谷的威達部守軍。昆達則帶領五萬援軍趕往西邊,支援防禦大師李維鎮守的西線戰場。   境內行軍有許多便利條件,加上昆達運動迅速,使得援軍於昨晚就趕到了李維的駐防總部——威斯特堡。在巨木堡時,昆達就曾協助李維守衛城池,抵擋胡瑪人的進攻,並從中受益匪淺。以後兩人又多次配合作戰。   斯裡伯格和馬裡安也曾跟李維同在閃北軍界服役,斯裡伯格還曾直接隸屬於李維,相互間是老相識了。此次大軍匯合,不僅大大鼓舞了西線防區戰士們的士氣,兩邊的將領們也都是歡欣鼓舞。   倘若再加上鄧肯、弗雷儒斯等原維涅夫一系舊將,以及旺熱一系的降將,你會發現整個西線防區絕大多數都是原閃特籍軍官當家,這種場景令總指揮官李維覺得彷彿坐著時空穿梭機回到了多年以前。   當然,西線戰場主要副將昆達的出現,將李維從往昔的幻覺中拉回到現實中。   昆達為人隨和,不像李維那樣總是一副嚴肅的樣子,加上年齡相近,與諾豪和鄧肯兩位小將沒有代溝之別,因而當他一到軍營,三人就打得火熱,成了好朋友。雖然年齡只大了五六歲,但昆達的閱歷卻比兩員小將要豐富多了。當他講起過去與丹西等夥伴遊歷、征戰、到處胡鬧惹事等種種軼事趣聞,小伙子們聽得津津有味,連因父親戰死而一直鬱鬱寡歡的鄧肯,也露出了久違多時的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看到這一場面,李維雖然習慣性地不動聲色,但內心卻非常的欣慰。   「蓮娜嫂子從此就對你一見傾心,嫁給你啦?」鄧肯興奮地問道,年輕的騎士心裡充滿了對打架泡妞等刺激而又充滿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生活的嚮往。   昆達得意地點點頭,突然將食指豎在嘴唇上,小聲道:「噓,李維叔叔過來了。」   跟兩位小將一樣,昆達對李維也以叔叔相稱,不僅給嚴肅的軍事會議帶來家庭般的溫馨氣氛,也叫兩名小將覺得遇上了一位可以吐露心扉的大哥,內心充滿了親切感。   所有人都停下交談,望向主將。   「弗雷儒斯,對岸情況如何?」李維嘴上出聲,眼睛卻盯著沙盤模型。   「自從我方得到了聖瓦爾尼的外交函後,河對面的魯道夫屬下軍隊也在進行大規模的調動。早晨已經有部分敵軍騎兵離開陣地北上,對岸的敵營裡也一直有動靜,似乎在醞釀著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另外,間諜送來了情報,布裡埃的十萬大軍將在明天抵達敵方陣地。」   「嗯。」李維抬起頭,語氣也平和多了:「昆達,你怎麼看?」   「李維叔叔,我認為狄龍在奧利維拉幹得非常漂亮,已經完全把持了中央政權。不過,掌握聖瓦爾尼主要軍力的魯道夫似乎並不買帳,他可能考慮與布裡埃大軍換防以抵擋我軍,而後抽調主力北進與狄龍作戰。看起來,聖瓦爾尼的一場大內戰不可避免。」   「哦,你是憑什麼下此斷語的呢?」李維的問題半是徵詢,半是考察。   「聖瓦爾尼特使送來的外交盟約是經奔流河坐小船秘密送來,與此同時,對岸的魯道夫並未派出使者來議論罷兵休戰等事宜,足見兩者之間的分歧。在戰爭與結盟如此重大問題上各行其道,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魯道夫並不承認聖瓦爾尼新政府對自己的指揮權。」   「嗯,昆達的看法與我完全一致。」李維對回答非常滿意,他轉向室內眾將:「對於聖瓦爾尼內戰的前景,大家有什麼看法?」   「當然是狄龍獲勝!」諾豪興奮地接著道。   「這麼肯定?為什麼?說說你的道理。」李維依故是沒有什麼表情,但口氣顯然有些不悅。   「哦,這個嘛……」諾豪思索著:「狄龍將軍用兵如神,這些天我研究了他的既往戰例,對於他的戰略戰術非常佩服、非常崇拜。如今狄龍將軍完全控制了奧利維拉,挾王令討伐魯道夫,符合大義名分。此外狄龍將軍也是我們的盟友,有我軍的配合,前後夾擊,定然能夠消滅魯道夫,一統聖瓦爾尼。」   年輕人心裡自然是崇拜英雄,不過在黑巖城郊長大的諾豪顯然並不明白指揮所裡大多數將領的心思。   「為將者的大忌就是信口雌黃,妄下斷言!狄龍剛剛篡位奪權,手中兵少將微,既要應付內奸,又要迎戰強敵,形勢可以說非常不利。即使加上王位的威權,勝負最多也在五五之分,怎麼可以斷言必勝?!」李維陰沉著臉,話也說得相當重:「另外,我還要勸你一句,換個偶像崇拜!要知道,有成千上萬的閃特兵將喪命在你這個偶像手上!」   作為中央走廊的強國之一,閃特王國要擴張勢力,就不可避免地會跟國境西北方的聖瓦爾尼發生衝突,兩國間也多次發生戰事。當年的聖瓦爾尼名將狄龍就曾多次率軍擊敗入侵的閃特軍隊,有好幾次還是痛快淋漓的殲滅戰,在創造戰史上經典戰例的同時,不計其數的閃特將士成為了他「精靈之眼」下的亡魂野鬼。   對於這樣一個當年本民族的大敵,原閃特軍界的將領們當然不會有任何的好感。李維雖然未曾與狄龍交手,根據丹西的指令也必須與狄龍結盟,但天生的民族情結仍然牢牢地佔據著他的心靈深處。   大哥的作用,在這會兒就表現出來了。當室內一片沉默,諾豪紅著眼睛,低頭不語,而其他的閃特籍將領又大多幸災樂禍的時候,昆達出頭來做和事老:「李維叔叔,在戰略分析上,我同意您的看法,狄龍一方的勝面不大,除了狄龍自身深淺莫知的用兵能力外,他們可以仰仗的東西很少,形勢不容樂觀。不過在戰爭結果上,我卻傾向於認同諾豪的看法,雖然他是通過猜測得出這個結論。狄龍人品雖然不怎麼樣,但生性狡猾至極,作戰很有一套,政治手腕也相當圓滑。而且,我方的孔狄縱隊長已經率五千勇士悄悄潛入聖瓦爾尼,可以說是狄龍手裡的一支奇兵。現在我們並不知道,像這樣尚未亮出來的底牌,狄龍到底還握有多少。我認為,狄龍本人應該是對獨力取勝魯道夫非常有信心,僅從他派來使者並不要求我軍協助進攻魯道夫就看得出來。」   昆達的面子,李維無論如何還是要給,而且對於親如義子的諾豪犯的小過錯,他當然也不會一直揪著不放,他擺擺手:「聖瓦爾尼的這場狗咬狗的內戰,並非我們所能控制,就由狄龍和魯道夫他們去鬧騰吧!現在我們該關心的問題是,如何才能擊退敵軍,保證邊界安寧,盡早騰出手來援助中央郡的友軍。」   「當年我曾隨維塞斯將軍與狄龍作過戰,對於此人的歹毒是有過深刻體會的。」馬裡安想起當年舊事仍然有些心有餘悸:「既然他不讓我們插手,我軍倒也樂得逍遙,不必白白折損兵力。」   弗雷儒斯道:「魯道夫回師北上,布裡埃軍隊接手陣地,我方承受的軍事壓力依舊。我認為,既然想早日安定疆界,就必須主動出擊,而不是消極坐等。如今昆達將軍率領的援軍到達,我軍兵力已經超過十萬,人數已經由劣勢轉為優勢。我看,我們可以趁魯道夫與布裡埃軍隊換防的時機,渡河進攻,一舉擊潰敵軍。這樣,我們才能做到盡早脫身,去支援其他戰場的友軍。」   「倘若要打,我看還不如趁著布裡埃軍隊未到,現在就動手。」斯裡伯格說道:「要是等到魯道夫與布裡埃兩軍匯合,敵人的總兵力將接近二十萬,我軍會變成在不利的地形上以寡擊眾。況且一旦我軍進攻,魯道夫為解決眼前的危機,定然暫停北進步伐,全力進攻我軍,待後患消除後再徐圖內戰。所以我的意見是,要嘛一直等,要嘛馬上打,迅速擊垮魯道夫。」   「昆達,你怎麼看?」底下人紛紛獻策,莫衷一是,李維轉向最主要的助手昆達,瞭解他的意見。   「大家說的都有道理。」昆達說道:「關鍵在於主將的決心。倘若準備冒險一搏,則可以採用弗雷儒斯參謀的意見。不過我們並不清楚布裡埃軍隊的戰力如何,也不知道魯道夫與布裡埃軍換防時是否會發生混亂,一旦我軍前鋒不能迅速切開兩軍結合部,動搖敵方軍心,就必須承擔冒險出擊帶來的慘痛代價。倘若準備穩重行事的話,我認為,應當如馬裡安將軍所言,耐心等待戰機,待聖瓦爾尼內戰形勢明朗時再決定下一步的對策。我個人傾向後一種,但如果李維叔叔您想採納第一種方案,我請求出任前鋒。」   昆達繼續補充:「還有一點,之所以我不願冒險出擊,是因為我認為沒有必要與布裡埃為敵。布裡埃與我國有著特殊的關係,美芙洛娃夫人又是該國的合法繼承人。雖然連切維奇看來腦子進水了,不僅非法剝奪了領主夫人的繼承權,還派軍隊來干親痛仇快的蠢事。不過我認為,布裡埃的大臣將領裡頭應該有清醒的人,只要跟他們講清形勢,許諾進貢相當數量的財貨,應該能找到和解途徑的。對此,我願意以使者身份前去遊說,即便不能令對方退兵,也要叫他們內部產生裂縫和嫌隙。」   「嗯!」李維點著頭:「除了諾豪和鄧肯兩個小鬼外,在座的都是沙場老手了,指揮過的戰爭至少也在兩位數以上。就目前的戰場來說,套用剛才昆達的那句廢話,就是大家說的都很有道理,在正常情況下,我軍可以使用的策略基本上列舉全了。不過呢,作為一名指揮官,我們絕不能過於拘泥成例,把目光和思路都局限在眼前的狹小戰場處,必須胸懷全局,否則,只能做個兵頭,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將官。這些日子,我反覆考慮,終於有了一個想法,你們過來看。」   李維一招手,諸人都移步向前,圍在沙盤旁邊。   就著沙盤上高高低低的地勢,李維細細講解著自己的戰略:「就目前的西線國境,實際上分成了奔流河北段和南段兩處戰場。北段戰場大軍囤積,於威斯特堡一線展開,加上昆達的援軍,我軍總數約有十三萬餘人駐守,對岸是魯道夫率領的約八萬聖瓦爾尼主力,另有十萬布裡埃軍隊即將到來援助他們。南段戰場自第密裡斯城開始,戰線綿長,由旺熱將軍率十萬地方守備軍防禦,其中第密裡斯城內守軍為一萬五千人。南段敵軍分為兩部分,一部是所拉密大將休蘭特率領的約十萬主力,估計主攻方向是渡河進擊閃特西南重鎮,帕巴特老頭的巢穴瓦易城;另一部是麥戈文家族的軍隊,攻擊方向是第密裡斯城。」   「兩個戰場上,我軍都處於總體兵力上的劣勢。奔流河北段我方目前是十三萬對八萬,當然也可以趁布裡埃尚未到達之時渡河強攻。不過,對方可是訓練有素的聖瓦爾尼精銳部隊,魯道夫也非省油的燈,能否於短時間內,在布裡埃軍到來之前擊潰他,殊難有把握。至於趁兩軍換防之機進攻,太過冒險,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我認為沒有必要做這樣的豪賭。」   「我們再來看南段。雖然旺熱將軍人數並不吃虧,不過他所率領的是素質和裝備都較差的地方守備部隊,而且河岸線漫長,很容易被對方尋到薄弱處予以偷渡,而分散兵力佈防又顯然更不可取,形勢其實非常不利。前兩天丹西領主也給我來過信,表達了他對這處戰場的擔憂,並表示在曼尼亞戰役結束後會派軍來支援此處。」   「當此之時,我們該怎麼辦?首先,我同意昆達的外交建議。反正布裡埃不是來奪土而是來搶錢,我們投其所好,厚幣卑辭,擺清形勢,即使不能退兵,也要達成一些短時間的停戰協議,拖延時間。」   「其次,既然聖瓦爾尼內戰即將開始,布裡埃人又初來乍到,需要適應,因此北段防區我們只留下五萬人,由斯裡伯格負責防守。加強戒備的同時,注意能忍則忍,盡量別去招惹布裡埃人。」   「其餘所有軍隊,隨我渡河進攻,目標就是……」李維一拳砸在沙盤上的「納蘭城」上,泥塑的「納蘭城」登時碎成一堆土坷拉:「麥戈文家族屬地!」 第十集 第十章     李維的看法令眾將眼前一亮,弗雷儒斯不由歎道:「麥戈文家族的兵力較少,戰鬥素養也較國家正規軍要差,我軍集中兵力,全力猛攻,應該可以迅速殲滅敵軍。」   「是啊!」昆達也插嘴道:「攻下納蘭城後,等於在敵人中心結合部插入了一把利刃!我認為,此後,我軍不應與各方敵人做過多的糾纏,而應集中主力,向南直插所拉密公國因大軍出征而防備鬆懈的首都牧野城!」   「不錯!」斯裡伯格說道:「從最弱處下狠手!而且現在也是實施這一戰略的良好時機,所拉密大軍已經外出抵達河岸與我軍對壘,不是說退兵就能退得了的。有我在這牽制,布裡埃人也派不出多少援軍去,更何況救援所拉密沒有任何好處可得,布裡埃人會不會做這賠本生意還不一定呢!不過這次進攻一定要行動迅速,快如閃電,在數日內兵鋒抵達牧野城,叫對方反應不及!」   諸將的建議讓這一策略更加完善,李維一邊匯總各人的看法,一邊道:「要保證這次反擊奇襲的成功,必須有勇將做前鋒。昆達要去布裡埃當說客,其他人中有沒有志願者?」   年輕人就是敢作敢為,闖勁十足,諾豪和鄧肯幾乎同時舉手:「我去!」   李維尚在斟酌誰去合適的時候,一名親兵跑進來:「李維將軍,一人自稱麥戈文家族使者求見!」   ※        ※        ※        ※        ※   「魯道夫決意反叛,其先鋒部隊由芬萊率領已經出發北向,進攻目標是黃蓮城!」   當烏雷將這一消息告訴隱伏在巴可雷森林裡的孔狄時,蟄伏在此多日的縱隊長不由得喜出望外:「狄龍將軍準備何時動手?」   這也難怪,在森林裡窩了許多日子,年輕的縱隊長和手下戰士們都有些快憋出病了。有時候,為了活動筋骨,孔狄也帶領大家到森林深處進行小規模圍獵。不過打到的獵物,因為怕暴露而不允許生火,無法烤食,只得風乾做成臘肉。如今第一批臘肉尚未可食,大家還只能天天啃著帶來的乾糧度日,胃口全都倒了。   「這是將軍給您的親筆信,裡邊有詳盡的作戰計劃。」烏雷摘下帽子,用小刀割開帽簷,從裡邊抽出一封書信遞給孔狄:「狄龍大將軍特地要我囑咐您,請您一定再隱忍一下,按約定時日發起進攻。事成之後,大將軍將親自設宴犒賞貴軍的勇士們。」   孔狄看完信後,鄭重地點頭道:「烏雷先生,請您轉告狄龍將軍,我們一定不辱使命!」   「一切都拜託了!」烏雷施禮道:「我還有事在身,就此告辭。」   「一切小心。」孔狄揮手間,烏雷已經飛身縱馬而去。草原上長大的漢子,騎術果然高明,在林間穿梭飛奔如履平地。   待烏雷離開後,孔狄轉身喚來傳令兵:「召集軍官們馬上開會!」   ※        ※        ※        ※        ※   這位神秘的麥戈文家族使者解下頭巾和面紗,赫然竟是家族的族長麥羅第!   「麥羅第族長?!」連李維都不由得吃了一驚。   「我已經在今天讓位於犬子麥特爾。」麥羅第颯然一笑:「李維將軍,您該稱我麥戈文家族的前族長。」   「哦!」李維迅速恢復了常態:「您怎麼這麼有興致,到我軍做客呢?」   「可不?天生的壞毛病,我這個人從小就喜歡到處遊歷,尤其是喜歡結伴旅遊。」麥羅第撣著頭巾上的灰塵:「這一回,我受了狄龍將軍的委託,臨時客串導遊的角色,特地給李維將軍帶路,引導您欣賞所拉密公國旖旎的湖光山色。」   「是嗎,麥羅第?」斯裡伯格插嘴道:「不知道您這次來,是想將我軍帶上天堂之路呢,還是引入地獄之門?」   斯裡伯格的話裡明顯地透著不信任。如狄龍一般,與閃特接壤的所拉密公國及其屬臣麥戈文家族,在歷史上與閃特的關係也是緊張的時候多,親密的時候少。麥羅第本人同樣是閃特的老對手,斯裡伯格就曾與之在戰場上交過鋒。   麥羅第的目光落在沙盤上被砸碎的「納蘭城」上:「天堂和地獄只在一念之間,不過現在,這兩地我都不準備去。趁著身子骨還算硬朗,我還準備多活些日子,在人間多玩一些地方再做打算。」   「那麼,尊貴的導遊先生,」李維同樣盯了一眼自己的傑作:「您對行程有什麼安排呢?」   「做導遊就必須找一個自己熟悉的地方,對於我而言,最熟悉的莫過於本國首都牧野城了。年年進貢,閉著眼睛我都能找到路。」   「這麼特殊的旅遊活動,想必我軍要準備不菲的川資吧?」   「說多也不多,我們麥戈文家族只要米嘉德大公府裡的一條椅子。」   「那我軍會有什麼樣的報酬呢?」   「旅遊是出去花錢而不是掙錢,這個道理想必您應該明白,不過這一次,能請動像您這樣尊貴的客人實在不容易。這樣吧!除了每年十萬金幣的財貨外,貴國還將收穫我們最珍貴的東西——永久的友情,無論形勢多麼險惡,所拉密公國都將與丹西領主站在同一條戰壕裡。」   「不妥!」李維搖著頭:「您的要價過高,我軍賣血,貴方收錢,付出與收穫太不成正比了。」   「是嗎?我覺得條件是非常的合適,貴軍將毫無風險一勞永逸地解決來自西部的威脅,將世代的仇敵變為忠誠的盟友。另外,在戰況緊急時,貴軍可以借道我國領土,直趨反虎同盟的後方,在目前形勢下,這一條款的意義應該是不言自明的吧!」麥羅第老辣的眼睛望了李維一眼:「當然,貴軍有什麼更好的建議,自然可以提出來商議。」   李維正在猶豫間,昆達插話了:「論功行賞才屬正道,我看,五五分成算是一個可以接受的方案。」   「年輕人,原諒我倚老賣老,作為一個過來人,我奉勸閣下,胃口不要太大。吃壞了肚子,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四六如何?」昆達半開玩笑地問道。跟著丹西的時間久了,昆達耳濡目染,也難免受些影響。   麥羅第根本不屑回答,只盯著李維一人。   李維心裡當然明白,麥羅第既然敢孤身一人,以自己為人質邀請猛虎軍團進軍所拉密首都,那麼狄龍和麥羅第對於當今的形勢早有算計,而且麥戈文家族在軍事和外交上肯定也早就做好了相應的準備。倘若談判不成,則自己剛才制定的作戰計劃也將全數落空。相反,如果有麥戈文家族做內應,整個行動將非常順暢地進行,可以說毫無風險。   借刀殺人,借猛虎軍團之力賣給麥羅第一個天大的人情,同時可以大大減緩己方的軍事壓力,而且猛虎軍團一方幾乎無法拒絕這一條件!狄龍計慮之深,行事之滑,連李維都不由得有些佩服起來。   當然,內心的活動在表面上不露絲毫痕跡,多年軍旅生涯令李維早就練就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鎮定。   他緩緩開口,盡力為本方爭取最大的利益:「麥羅第先生,您的建議具有相當的誘惑力。不過您應該知道,猛虎軍團是很少做賠本生意的。這筆交易虧空如此巨大,已經超過了我的審批權限,必須報請丹西領主親自批准方可。公文往來耗費時日,在目前情況下,又會白白貽誤戰機呀!」   「戰機?對於我方而言,隨時都有,就怕貴方不一定承受得起呢!」麥羅第寸步不讓。   「麥羅第先生,挑明了說吧!」昆達畢竟年輕,忍不住嚷起來:「我軍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你答不答應,都要借由貴方的領土進軍牧野城。想必貴方認為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我還是要告訴你,這次是我昆達奉命出任前鋒,第一個目標就是你的納蘭城!我們猛虎軍團向來不怕打硬仗,不動則已,動則雷霆萬鈞!你們的反抗最多拖延幾天時間,換來的卻是全家族的滅亡!你自己琢磨一下裡邊的利害得失吧!」   李維看似漫不經心地瞥了昆達一眼,不過只有熟悉他這種眼神的昆達、諾豪等人才知道,這種目光絕非讚賞。   「呵呵……」昆達的狂言果然對麥羅第沒有效果:「威脅是一種外交利器,但年輕人運用不當,到頭來只會割傷自己的手。昆達將軍,我不否認你過去的赫赫戰功,不過在進行軍事行動前,還請三思後行。假如你考慮以下因素:我方對所拉密公國軍隊的預警,所拉密、魯道夫和布裡埃等軍隊的援助,還有最關鍵,狄龍將軍對我方作出的鄭重安全保證並親自設計的防禦方案,也許您對即將爆發的戰爭就不是那麼樂觀了。」   「唉……」對付麥羅第這種老薑塊,還得自己上陣來解決問題,李維也不由得歎了口氣:「麥羅第先生,能聽我一句勸嗎?」   「當然,我從不拒絕智者的規勸。」   「麥羅第,我知道,您手裡的底牌比我的要硬。」李維說道:「不過您我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大風大浪經歷過,國家的興衰也見了不少。您的條件,也許我們今天將被迫答應。不知您是否注意到了一條規律,過分不平等的條約,很難得到長時間的遵守,尤其是當強者忍氣吃虧的時候。目前我方確實面臨困境,也許會徹底失敗,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可能,丹西領主將憑其雄才大略帶領我軍度過難關。丹西的性格脾氣,想必您也有所耳聞,當我軍度過難關,緩過勁來的時候,您認為他還會承認這紙連我都覺得太過分的條約嗎?過猶不及,這個道理咱倆都應該明白。倘若您能提出一個還算合理的條件,簽定一份保持各自體面的條約,我李維憑個人榮譽向您保證,在我有生之年,將盡全力阻止猛虎軍團對所拉密公國任何形式的軍事行動。」   又歎了一口氣後,李維接著說道:「我所能保證的只有這麼多,主意還是您拿。另外有一點我也想提醒您,狄龍確實是才華出眾,不過現在憑他自己的實力,自顧尚且無暇。同時,狄龍作為一名政治家,他的保證也並非永久生效,是否履約,得看具體的形勢而定。相反,我是一名軍人,雖然從國家的利益出發,我應該永遠避免與狄龍交戰,但作為一個老戰士,我的內心其實是非常希望與這樣出色的對手來一場公平的決戰。到現在為止,這種願望正變得越來越強烈。」   威脅確實是一把雙刃劍,空洞的威脅,徒遭嘲笑,將朋友推向敵人那方,有實力的威脅卻截然不同。同樣的意思,從昆達嘴裡和從李維嘴裡發出,效果就完全相反。當然,李維的說理和他顯赫的騎士榮譽,以及在猛虎自治領中的地位,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麥羅第看著沙盤良久,才長歎一聲,攤出自己的底牌:「好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看這樣,貴方履約後,我現有的領地,納蘭城和吉流貝城歸貴方所有,其他條件按我剛才提出的執行。」   麥羅第最終還是讓步了,不過,他顯然也做好了盤算,將割讓的領土置於聖瓦爾尼和本國之間,一旦丹西毀約,狄龍可以直接進攻丹西的領土,而且兩城的狹長地域也不利於防守,在南北夾擊下很容易淪陷。   此外,麥戈文家族在兩城根深蒂固,深得民心,丹西如欲以此為基地進攻所拉密,任何風吹草動都難逃自己的耳目,同時也很難得到當地民眾的贊同。   「我代表丹西領主接受這一協議,願兩國軍隊用鮮血凝成的友誼永世長存!」   李維和麥羅第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指揮所裡響起一片掌聲。   隨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麥羅第和李維、昆達等人開始討論如何選擇行軍路線,策劃渡河、接應、行軍等方面的細節,而弗雷儒斯則開始草擬外交協議條款,呈李維與麥羅第觀閱。   經過字斟句酌的修訂後,猛虎軍團與麥戈文家族的代表,李維與麥羅第,正式在盟約上簽字。按外交慣例,盟約一式兩份,由締約國分別保存。不過這一次,麥羅第卻堅持一式三份,除了締約雙方外,另外還須附送一份至聖瓦爾尼大將軍狄龍手中,以做擔保。李維見老頭如此固執,倒也不怎麼為難他,爽快地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外交條約的文字簡明扼要,優雅得體,用漂亮的花邊斜體字書寫在三片羊皮紙上。可不要小看這三張小紙片,它們不僅結束西線防區的短暫寧靜,奏響了猛虎軍團浴血反擊的序曲,而且猛虎自治領、聖瓦爾尼王國和所拉密公國三國間圍繞這三張帶有魔力的紙片,在未來更牽扯出層出不窮的故事與傳奇。 第十集 第十一章     這是個暗淡多雲的日子,太陽躲在雲層裡總不露面,曼尼亞的地面上陰沉沉,帶著些許的壓抑氣氛。不過天氣的不識相,並未影響好奇而身心輕鬆的人們跑往國王廣場看熱鬧。   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昨天破城而入的猛虎軍團,除了徵用少量民房作為部隊駐紮的臨時軍營外,基本上沒有發生什麼擾民事件。進城的兵士們的模樣並不像傳聞中那樣凶神惡煞,都是普通人的樣子,金色的頭盔下大多數長著年輕農夫、牧民常見的那種黝黑臉龐。軍官和士兵說話辦事都講究禮貌,比原先霸道的本族城防軍要和氣多了,一些大膽的市民甚至敢於主動與這些兵哥搭訕。昨晚上,紐卡爾等人舉辦的燈會等慶祝活動,刻意營造喜慶祥和的氣氛,突顯和平與復興的主題,更是徹底掃除了市民們的戒心。   上一晚熱熱鬧鬧,人流如織的國王廣場,今天上午仍然人頭湧湧,擠滿了從城內各處趕來觀看慶典儀式的民眾。   軍樂隊奏響了嘹亮的號角,丹西一行人出現在廣場中心的高台上。   這座高台又稱榮譽台,是歷代閃特國王進行分封授勳、慶典祭禮、出征迎歸等活動的專用高台,氣派而莊嚴,與整個慶典活動非常協調。唯一有些扎眼的是高台前的一排斷頭鍘刀,似乎被某種力量硬塞進來,在這隆重熱烈的慶典中兀自散發著殺氣。   儀式的主持人是市民們熟悉的原行政長官紐卡爾。在他完成了長時間的鑲著金邊、裹著繡緞、充滿溢美之辭的演說後,丹西才在軍民們的歡呼聲中走上了前台。   按道理,這篇演說應該由丹西本人來做,不過一來丹西相當厭惡這種流於形式的東西,二來他自忖照現在這種身體狀況,即使勉強念完演說辭,也難以達到最佳效果,倘若讓市民們看出自己身體不佳的話,那就更得不償失了。   所以,他乾脆將這種榮譽讓給新加入猛虎自治領的紐卡爾,既避免風險,又籠絡部下,而他自己,自然另外有辦法給這些新臣民們留下無法磨滅的深刻印象。   在親衛部隊用人牆組成的隔離線外,無數的市民都翹著脖子,仰望看台,想要親眼看看這位全大陸的焦點人物,被各種自相矛盾的傳聞所環繞的新領主。   經過早晨的推拿按摩、濕毛巾的熱敷,此刻的丹西看上去精神抖擻,刻意修飾的笑容已經牢牢地掛在了他的臉上。   丹西的話非常簡約,他首先宣佈了新的行政區劃,成立沃原郡,分別由馬特和庫巴出任軍政最高首領。曼尼亞城不僅是沃原郡的新首府,而且將成為猛虎自治領的第二首都,在政治、商業、稅收等各方面的優惠政策都比照首都巨木堡執行。   對於切身利益方面得到的收穫,市民們再次以雷鳴般的歡呼來回應領主的善行。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任命、授勳和獎賞儀式,紐卡爾、坎塔等新歸附的降將,別亞等一干舊將,依次走上高台,以君臣之禮接受丹西授予的任命狀、勳章和其他禮品。文官們得到的禮品是一冊金箔制的「猛虎自治領法典」,武將們得到的是武器聖地黑巖城特製的上品銀製寶劍——吹鋒寒。   儀式中也可以看出丹西對下屬刻意籠絡,每一個文官武將上台後,丹西都先執著他的手一起接受民眾的歡呼,在高台下,有大嗓門的禮儀官大聲宣讀該人的政績或軍功,還有一些兵士向下面的民眾分發介紹此人事跡的小冊子。在這種場合下,即使政壇軍界的老手,也身不由己地會生出自豪與感激之情。   待到有些程式化的儀式結束後,人們開始領教這位善良領主的另一面。隨著他的手一揮,紐伯裡、紐那提、佩羅等人的頭顱被端出來示眾,後面則是維塞斯、朗裡奇、薩布羅貢等一眾囚犯。禮儀官和兵士們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宣讀這些人的罪狀,分發揭露其罪行劣跡的文書公告。叛國者、內奸、沃薩間諜等罪名被合適地安放到這些人頭上,他們在民眾的譴責與咒罵聲中被推上了斷頭台。   對於朗裡奇這個棘手人物,丹西送給他的罪名是——「無恥的騙子,蠻族的走狗」。為了增強說服力,丹西還請了幾位普通市民上台,讓朗裡奇表演舔靴子等種種耍狗把戲。   「紐伯裡和蠻族首領戈勃特炮製的一出驚世大騙局!」丹西將手指向趴在地上傻笑的朗裡奇:「難道這就是你們的國王,這就是大英雄朗托的後裔嗎?!」   「該死的蠻族狗!」   「殺了這個騙子!」   市民們的憤怒情緒被調集起來了,咒罵聲此起彼伏。而丹西自然謙遜地接受大家的要求,順乎民意地處決了這位「偽王子」。   可憐的朗裡奇,直到死前仍在傻笑著,在含混不清的「糖,棒棒糖!」的吟鳴聲中血濺鍘刀。   冷酷的殺頭祭旗儀式後,就是宏大的閱兵典禮了。這一次閱兵絕對稱得上罕見,並成為市民們多日津津樂道的話題。   閱兵式的規模非常大,城內的各處軍隊都於指定地點集結,總人數超過了二十萬。各路大軍依次穿越城內的主要街道通過榮譽台,經過榮譽台時,所有兵將一律右擺頭顱,高舉武器,向全身鎧甲的丹西致意,高呼——「猛虎自治領萬歲!消滅蠻族,保衛家鄉!」的口號。   雖然說隊伍的整齊性、遊行的觀賞性遠比不上正式的儀仗隊,但這些都是即將上戰場的戰士們發自內心的吶喊,其氣勢之盛,遠非儀仗部隊能比。   遊行閱兵的先頭部隊繞城內主街道雄赳赳、氣昂昂地轉了一圈後,從南門走出曼尼亞城,直接沿王都大道開往死亡峽谷,奔赴血腥的戰場!   由於丹西的重騎兵親衛縱隊昨日一戰損失慘重,因而走在隊伍的前段提前趕往固原堡休整。在今天這個抖威風的日子裡,丹西選中暴熊軍團和自己一起唱壓軸戲。   如此多的軍隊花了大半天的工夫才能檢閱完畢,當暴熊軍團五萬戰士組成的隊伍最後來到看台前,已快到傍晚時分了。丹西在接受了熊族武士們「吧呀!吧呀!」的歡呼後,走下高台,躍上虎背,親自帶領這一支隊伍前進,殺奔戰場而去。   為丹西的征伐立過大功的熊族武士,在丹西的授意下也大大改善了裝備。由於熊族人討厭沉笨的重甲,丹西派人給他們特意設計了加大號輕便鎖甲,披掛在他們巨大的身軀上。熊族人手中的巨斧,也從原來砍人砍樹的軍民兩用型,改成了由黑巖城武器坊特意用優質鋼煉出來的大號精品,更加銳利也更加趁手。   領頭的是騎在猛虎上的丹西,身後跟隨著五萬身材如熊一般壯實魁梧,舉著如林的開山巨斧,充滿野性地喊叫著的熊族武士。如此的場面、如此的軍威,曼尼亞市民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兵強馬壯,無敵之師」這幾個字,經由新領主的形體語言,深深地刻進了市民們的腦海中,也將整個閱兵兼出征儀式推向了高潮!   由於丹西對死亡峽谷一役實行了嚴格的消息封鎖,震撼於丹西軍威的曼尼亞的市民們自然不會想到,他們心目中的這支「無敵之師」,正在前線經受著遊牧聯軍的煎熬與考驗。   ※        ※           當閱兵儀式尚在熱烈進行的時候,身材不亞於熊族武士的凱魯,習慣性地雙手抱胸,立於臥馬亭前觀看天邊如潮水般朝破蠻岡方向湧來的遊牧聯軍。   對於即將來臨的大戰,凱魯無論在防備還是心理上都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真要感謝那位前無古人的閃特大英雄朗托,他在百餘年前紮下的營寨石壘,有不少到今天仍然留存並繼續發揮效用。這大大減輕了防禦體系的作業量,加快了工作進度,使得將士們能在短時間內構築起令凱魯相當滿意的防禦工事。   更令人叫絕的是,這位偉大的統帥當年的佈陣與凱魯最初的想法不謀而合,都是採用三三成九的方型防禦體系。這種陣形似方實圓,位居中心的主將本陣策應四面八方,不怕對方圍攻,運轉順暢的話,指揮全軍如若一人。此外,它突出的四邊稜角,也隱含著反擊的餘力。   「敵人過來了。」曾參加過對遊牧聯軍作戰的魯西爾給凱魯介紹著:「東邊那些頭上插著羽毛的就是戈勃特的嫡系部隊沃薩人,西面那些戴著狼頭形帽子的就是草原另一大族胡狼人,正面是好幾族的合軍。那支全軍戴著餓鬼似的面具的是蒂奇斯人,他們非常殘暴,聽說現在還殘存著殺死戰俘吃人肉的傳統;那些頭上纏著黑布,全身黑裝,連臉都抹成漆黑的是格立西人;那一群赤著膀子,用整塊羊皮紮在腰間的是古雷托人……」   「這幫混蛋們硬碰硬的攻堅能力不行。」頭上纏著繃帶的羅格在旁邊說道:「不過他們用火使毒很叫人頭痛。幸好咱們山頭上這裡有一條小溪流出,凱魯,得叫戰士們用桶多裝些水備用。」   本來凱魯安排羅格臥床休息,但他根本不聽,一定要跑過來參與今日的戰鬥,復仇雪恥。   在昨日的血戰中,羅格率軍於死亡峽谷跟沃薩人交過手,多少瞭解到對方的一些戰法,既領教了他們的厲害,也看出了他們的一些缺點。正所謂醫者不能自醫,一個人也許一輩子都不能正確地認識自己,而旁人卻往往能迅速作出客觀的判斷。   戈勃特在為自己民族在步戰能力方面取得的長足進步以及遠超草原其他民族的狀況自豪的時候,羅格卻一眼看出,對方在這方面的水平,較訓練有素,身經百戰的猛虎軍團重步兵,仍然要差老大一截。   「嗯,羅格的建議很好。」凱魯應允道,趕忙吩咐士兵們取水裝桶,置於陣地後備用。   「倘若能下場雨,蠻子們的火箭和毒煙就沒法派上用場。」下完命令後,凱魯若有所思地抬頭看天。   「可就得指望上帝的垂青了。」魯西爾也下意識地看了看陰沉沉的天氣。   「聽天由命吧!」羅格狠聲道:「我已經到鬼門關轉了一遭,再死一回,我熟門熟路,故地重遊,也沒什麼可懼的了!」   「兄弟,你是熟人,我可是生客呀。」凱魯拍拍嗔忿塞滿胸臆的老夥伴的肩膀:「可千萬別拋開我獨自上路。要活咱一同活,要死咱結伴遊!」   魯西爾也伸出手來:「兩位將軍別推,我有兩個弟弟都死在蠻族的鐵蹄下,今天這誓約,無論如何算上我一個!」   三人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在決戰前夕的生死關頭,猛虎軍團先鋒部隊的幾位戰將同仇敵愾,拋開一切雜念,凝成了一團堅不可摧的指揮核心!   遊牧民族本來就習慣於寬正面,大縱深的鬆散式推進,加上人數多出凱魯守軍的數倍,放眼眺去,遊牧騎兵的隊伍前隊望不見後隊,似乎無窮無盡,從遠處天際不斷地開過來,彙集在凱魯的陣地周圍。   破蠻岡下蠻兵們越聚越多,彷彿是由人與馬構成的汪洋大海,將破蠻岡這塊孤零零的礁石小島圍個水洩不通。   飛奔而來的遊牧騎兵們並沒有馬上發動進攻,他們在破蠻岡四面八方的弓箭射程以外止住馬步,等候總攻命令的到來。   熱情奔放的草原民族,從來不喜歡掩飾自己的感情。新近獲得大勝的蠻兵們士氣是異常的高,雖然在作戰區域外待命,但他們並不是老實地待著。   將士們牽動韁繩,在戰馬上作出各種高難度的花樣動作,各種民族的語言發出挑釁的吶喊:「呼呵!」、「咕咳!」、「嗚拉!」……   眼下的形勢真可用岌岌可危來形容,它就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即將咆哮著掀起驚濤駭浪,小小的破蠻岡似乎隨時可能被這股強大無匹的蠻族洪流,輕易地從地圖上抹去。   戰前本來就是士兵們神經最為緊張的時刻,何況蠻族的聲勢如此浩大,敵我軍力的對比看上去如此懸殊,猛虎軍團將士們心理上的巨大壓迫感可想而知。即令是曾出生入死的老兵們,也有不少人忍不住兩股戰慄,在防禦工事後偷偷地擦著冷汗。   三軍不可奪氣!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這種局勢下需要的正是將領們挺身而出,樹立表率。   凱魯、羅格和魯西爾分頭跑到各處前沿陣地巡視,咆哮著、呼喊著,鼓舞底下將士們的士氣和鬥志,而他們的口號也多少反映出自己性格。   「寧在地獄做鬼,不給蠻族當狗!」羅格義憤填膺,準備誓死一戰。   「破蠻岡是閃特的聖地,蠻族的死地!朗托大英雄的在天之靈,保佑我軍再創輝煌!」凱魯用迷信加固將士們的信心。   「殺死戈勃特,賞金幣十萬,立升將軍之銜!」魯西爾力圖激起貪慾以壓倒恐懼。   ※        ※        ※   「啊,是貝葉哪!上車來吧!」   丹西在閱兵遊行時意氣風發,頻頻向老百姓招手示意,以一副躊躇滿志,即便鐵打的江山我照樣要搶過來,不可一世的神態,接受著市民們的歡呼。   可出了城門不久,他老哥立馬就鑽進了舒適的馬車裡,抱著燒得正旺的火爐子閉目養神。   知道這火窟滋味難熬,可有事又不得不說,貝葉從「小不點」背上下來,也顧不得君臣禮節,將絲綢衫子脫掉,光著膀子就爬上了馬車。   「呵呵,貝葉老弟呀。」丹西看著瘦骨嶙峋的貝葉,不由笑出聲來:「那群蠻夫武將整天袒腹賣肉,誇耀自己的勇武,怎麼連你也傳染上這毛病了?」   「羽扇綸巾加赤膊上陣,」貝葉笑著搖動手裡的鵝毛扇:「我可是文武雙全哪!」   這種鵝毛扇傳自遠東帝國,據說為遠東帝國某一朝代一位神話般的謀士最喜愛之飾物,為後世許多讀書人所效仿。可惜同樣是鵝毛作成的扇子,前人扇出來的是錦囊妙計,後人卻大多扇出一堆笑話百出,臭不可聞的垃圾計謀。食古不化,必遭懲罰,這個道理通過一把小扇子也折射了出來。   進入曼尼亞後的貝葉,因心情不錯,在市集上看到這種異國飾物,順手也買了一把,揣在身邊冒充古雅。   貝葉多年來一直鬱鬱難以得志,連連跳槽易主,卻總是功敗垂成,無法舒展抱負與才華。今趟跟著丹西闖蕩,又險些中途拋錨熄火,把小命丟掉,是福將別亞拉了他一把才站穩立住了。   「踏破坎坷路,終上金光道。」誰曾想,曼尼亞城外的險境竟成為上帝對這個瘦矮個最後的一道考驗,榮獲「猴精」雅號的貝葉從此踏上了飛黃騰達的仕途生涯。   丹西瞟了一眼這個鴉片鬼模樣的貝葉,更加忍俊不禁:「貝葉呀,要不是你那地瓜乾似的腦袋裡還有點料,我看你就跟小說裡描寫的宮廷弄臣絕無二致了。」   「嘿嘿,領主閒時看小說打發時光,屬下卻喜歡讀些野史趣聞度日。昨晚回去草擬了公告後,屬下翻來覆去楞睡不著覺,乾脆跑到王宮藏書室裡隨便翻著書看。不曾想,卻找到了這兩本書,令屬下越看越興奮,不僅睡意全消,而且到這會了還神采奕奕哩!」   丹西疑惑地接過貝葉遞過來的兩冊薄書,隨便地翻看起來。一本是流傳甚廣的「大英雄朗托陛下之傳奇」,記載朗托一生的光輝事跡。一本叫做「懶散遊記」是一個佚名吟遊詩人寫,記錄他到大陸各處遊歷,遇到聽到的各種趣事逸聞,內容荒誕不經,可信度頗低,讀者想必很少。   丹西漫不經心地翻了一通:「搞什麼鬼?在這兩本幼兒讀物裡,你又看出什麼名堂來了?」   「您看這兩章,我用紅筆特地標出的部分。」貝葉湊過來,詳細地解釋起來:「閃特開國英雄朗托率軍二十萬迎戰兩倍於己的蠻族大軍,行至破蠻岡時因愛駒臥倒不起,選定此處為戰場。在防禦大師馮?李維的協助下,堅守陣地三月餘,打退敵軍無數次進攻。隨後蠻族軍內突然爆發大規模馬瘟,朗托陛下抓住戰機,趁勢反攻,大破蠻族,一直追殺到漢諾大草原方止,回師於破蠻岡建臥馬亭,立碑以示紀念。此戰奠定了閃特北部百餘年的和平。」   「您再看這個吟遊詩人記錄的一段話,說他從草原遊歷歸來,途經破蠻岡時,馬兒突然病倒臥地,只得步行回來。路上由於乾糧攜帶的少,只能摘野果、掘草根充腹。此人發現破蠻岡周圍的野果味道怪異,草根磣牙,他猜測這裡土質特殊,可能含有某些重金屬成分,食後易得疾病。」   「領主,把這兩本書對照起來,也許我貝葉已經解開了一個歷史謎團!」   「嘿!貝葉,真有你的!」丹西頓時來了精神,扔開火爐,捧起兩本「幼兒讀物」一字一字地仔細看起來。   「這本破遊記有多少人看過?」丹西合上書本問道。   「書的扉頁有印數,才一百本,估計是這個有錢的詩人印了自娛自樂,順便送幾本給朋友。草原上的蠻子們,想來應該沒有工夫也沒有興致去找這種書來讀。」   「嗯。」丹西點頭道:「不過還有一點不通,為何閃特軍隊的戰馬無礙,而蠻族的馬匹卻得了馬瘟呢?」   「呵呵,領主,您未曾跟遊牧民族打過仗,對於他們的戰爭方式並不瞭解。我曾在草原上遊歷了一段時間,各族的語言都懂一點,他們的風俗習慣也知道一些。這裡,我就說說我的看法和一些猜想吧!」   「蠻族打仗,素來是全民皆兵,壯年男子們在前邊打仗,婦孺家屬跟在後邊做後勤工作,還帶著大批的牲畜牧群。這是蠻族軍隊的一大優勢,不需過於考慮後勤問題。一旦發生持久戰,比如長期圍城等,蠻族可以就地放牧,既保證食物供應,也保證軍隊的戰馬可以及時補充。不過,蠻子們沒有想到,在大英雄朗托陛下的巧妙設計下,他們的這個巨大優勢卻成了致敗之因。」   「走廊各國的軍隊不同,戰馬嬌貴,多不是就地放牧,而是從後方運去專門的糧草。這是我軍與遊牧蠻族交手時的一大劣勢。不過破蠻岡的大戰,朗托陛下的座騎不知因何原因吃了地上的青草而生病,被陛下慧眼看出問題所在。不過陛下不動聲色,以馬通靈性之說巧妙掩蓋,並就此紮營佈陣。」   「蠻兵不知情,引軍來犯。防禦大師李維將軍協助陛下堅守三月餘,終於等到了蠻族的馬匹牧群吃了周圍的青草,不知是中毒還是體質下降,總之爆發了大規模馬瘟。陛下肯定早有算計,趁著蠻族馬瘟爆發,且未傳播到本方馬群的這一段時間裡發起反攻。如非早有預謀,在時間上絕對難以趕得這麼巧。」   「瘟疫既讓蠻族失去了食物供應,又沒有戰馬作戰。在馬背上縱橫無敵的蠻子們成了兩條腿的步兵,完全是一群烏合之眾,當然被陛下的精兵殺個稀里嘩啦。」   「更為可貴的是,陛下和李維將軍一直沒有透露此戰的真正勝因,而是歸功於上帝的垂青和賜福。也許他們是想利用這一方法,給自己披上一團神奇的光芒,增強民眾的信心和敵人的畏懼感吧!破蠻岡地方荒涼,靠近邊境,同時又因死亡峽谷裡的屍骨陰氣帶來的恐怖傳說,使得這裡無人居住,從而再也沒有人揭開這場帶有傳奇色彩大戰的真正面紗。就此,我軍也有了一次重演歷史輝煌的絕佳良機。」   丹西已經完全坐不住了,他「蹭」地站起來,就在馬車這狹小的空間裡踱起步來。   好幾個來回之後,丹西恢復了平靜,坐下身來,攤開地圖:「想再玩一遍百年前朗托大英雄玩過的把戲,附加條件也不少啊!」   丹西的手指點在句點般微小的破蠻岡上:「這第一條就是,凱魯把破蠻岡守住囉!」   ※        ※        ※   在破蠻岡兩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小山頭,戈勃特立於「踏雪」之上,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戰場,臉上喜憂不現,沒有任何表情。   在他身後,是一個由無數鷹羽編織成的一個碩大的黑鷹狀圖騰,其作用類似於中央走廊正規部隊的帥旗,是主帥的標誌、全軍的焦點。   各族首領及主要戰將分列戈勃特的兩旁,與大汗的平靜不同,此時人人的臉上都流露出興奮之色,眸子裡閃爍著對鮮血的渴望。   鳩蠻首領則尤觀看完高空偵察兵們的舞蹈後,上前匯報道:「大汗,各族勇士已經全部進入了破蠻岡周圍的指定攻擊區域。如何行動,請您下令!」   戈勃特並沒有回答,對眼前的戰場毫不在意,他的心思另有所屬:「毒蛇和狼女怎麼樣了?」   「回大汗,赤拉維將軍與卡琳爾小姐已經按預定計劃行進,目前一切順利,我族的聖鷲將為他們指引方向,護衛平安。」   「嗯。」戈勃特仍然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季爾登過來。」   「末將在!」季爾登應聲道,多年跟隨戈勃特的他心裡清楚,主公越是這種若無其事的神態,說明其越是存在著憂心之事。   戈勃特從豹子皮製成的襖子裡抽出一枝亮閃閃的金色箭矢:「速派得力部將持金箭面見我的兄長戈列塔,命其率領草原上的後續部隊趕來此處與我匯合。」   季爾登心下頗有不解,為何在此關鍵時刻,大汗卻總是心思他顧,不過他知道,戈勃特想讓人明白的事,肯定會在合適的時機跟你挑明,而他不想讓人明白的時候,你也千萬別去犯傻相詢。   季爾登下去佈置任務,戈勃特仍然沒有絲毫下令總攻的意思。   性子急噪的沙利克有些忍不住了:「大汗,我軍……」   戈勃特似乎沒有聽見,他仰望著烏雲不斷聚合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語:「今天會下雨嗎?」   「據我的經驗,大汗,」身旁的西格爾觀測了一會兒天空:「這雨是慢性子,明兒個才下得起來。但是一下起來的話,估計數天也停不了。」   戈勃特這才收回目光,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那還等什麼?趕在老天變臉前,拿下破爛岡!」   早就手癢難耐的各族首領與戰將,終於等來了主帥的總攻命令,他們呼叫著紛紛趨往本族軍隊集結處指揮進攻。   干戈休止了百餘年後,破蠻岡再度迎來了飽飲鮮血的時刻。 第十一集 本集簡介     凱魯率軍在破蠻岡與草原聯軍交鋒,兩軍勢均力敵,將列也都是超豪華陣營,一邊是草原上的各路悍將,一邊是走廊新霸主手下的四方精英,他們之間將演繹出什麼樣的故事呢?   尼古拉率領布裡埃的十萬大軍抵達古渡哨所,利瓦伊將軍與麥戈文家族合力擔綱的時代劇令他不得不跟隨起舞,魯道夫手下的水軍霎時面臨無路可退的絕境。   魯道夫大軍逼臨黃蓮城,準備以優勢兵力一舉殲滅狄龍的雜牌軍,狄龍卻已經事先為他安排好四面楚歌的致命陷阱。就在決戰前夕,一封戰情密報令魯道夫明白己軍的危境,他將如何困獸死鬥,博取最後一線生機? 第十一集 第一章     高空中的黑色雲層仍然在不斷地聚積壘合。老天爺無奈地望著地面上的人類連日不斷的瘋狂自相屠戮,天地一片灰暗。   孤島般佇立的破蠻岡上,巡視完前方營寨的凱魯回到了臥馬亭前統馭全軍的帥旗處,心情與天氣一樣沉重壓抑,力量如此懸殊的較量,他只能盡力而為,成敗由天了。   凱魯手下的將士們同樣清楚眼前的形勢,他們緊握著武器,壓制住內心的恐懼與不安,等候著決戰時刻的到來。這支先鋒軍的戰士們絕大多數是來自中央郡,僅在科魯那城補充了少許閃特士卒以充實兵員,補齊編製。雖然猛虎軍團已經跟遊牧民族交過鋒,可由於威達的部眾在死亡峽谷全軍盡沒,除了羅格外,沒有其他任何人來給這支友軍先鋒部隊的將士傳授經驗,分享對敵的心得。戰士們仍然得自己去摸索,對付這些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敵軍。   按理說,在戰爭經驗這一方面,遊牧聯軍是佔有優勢的。不過,今天的情況卻頗有些特殊。   上次死亡峽谷一戰,沃薩人打了一場大勝仗,抓獲萬餘俘虜,繳獲如山物資。雖然戈勃特分了少許物資給其他各族以示自己的慷慨,可這只能令其他各族更加眼紅。沃薩人在死亡峽谷南口一天內盡殲威達部眾,也使相當部分人開始小視猛虎軍團的戰鬥力。   在貪慾和輕敵兩股力量的推動下,除了持重的胡狼領袖西格爾外,其他各族紛紛向戈勃特請戰,要求無論如何必須派本族軍隊參與今日的進攻。當然沒有人傻到說真心話,而是採用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沃薩的弟兄們打頭一仗太辛苦了,需要好好地休整休整,今天就讓我族的戰士們替大汗效力吧!」   戈勃特再次表現出自己的慷慨大度,他欣然接受了大家的請求,將這項名利雙收的任務拱手讓出,由沃薩與胡狼兩族軍隊殿後壓陣,作為最後的戰略預備隊,其他各族分路進攻。這樣一來,對陣雙方的戰士們在戰爭經驗方面又扯平了。   除了沃薩、胡狼兩個大族的戰士們在巨大的包圍圈外延游動警戒外,山下的蠻兵蠻將們可無興致去理睬老天爺的臉色和對手的心情,他們從首領到普通戰士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意圖在今天大展身手,立下首功,為自己為本族爭得榮譽以及最多份額的戰利品。   戈勃特的本陣吹響了預示總攻開始的牯牛號角,草原各族的戰士在首領與戰將們的帶領下,歡騰著,吶喊著開始了進攻……   「蠻兵驍勇,戰鬥力不弱,再加上戈勃特這個混蛋行事利索狠辣,以至威達竟然全軍覆沒,現在凱魯又面臨險境,唉……」想起過去與自己朝夕共處,無話不談的兄弟生死不明,丹西也不由得有些感傷。   「領主,請您寬心,我看凱魯將軍定然不負全領希望,在援軍趕來前完全能夠保住破蠻岡的陣地。」   「貝葉呀!不是我說你。」丹西苦笑:「你怎麼總是這樣信心十足呢?我早先一直在憂心死亡峽谷,可你一直表示威達定然可以守住,現在你看看,變成了什麼樣的形勢?」   丹西指點著地圖:「今天凱魯率領的先鋒部隊可能已經跟佔據絕對優勢的遊牧聯軍刀兵相接了。我們客觀地分析一下雙方的實力對比吧!首先,敵眾而我寡,即使安多里爾的主力援軍以及奎爾將軍的騎兵能夠及時趕到,並且順利地與凱魯合兵一處,我方也只能堪堪與敵方持平,並且還略處下風。其次,敵專而我分,遊牧聯軍既可選擇主動出擊,各個擊破,也可以選擇圍點打援,形勢上非常有利。倘若再加上戈勃特這個混蛋擅使詭計,我對戰局難以樂觀。一旦無法守住破蠻岡,咱們剛才謀劃的一切都等於是緣木求魚,白白耗費精力。」   「當然嘍!」丹西望了貝葉一眼:「你要是能把自己的發現著述立說,沒準能在史學界留下一個名字,不過前提是,打完仗後你還有命活下來寫你的書。」   「呵呵,領主過獎!」貝葉已經開始習慣丹西說話的尖刻口吻,同時他對於丹西的悲觀看法也不以為然:「探究搜尋歷史趣聞僅為我的業餘愛好,現實生活中,我還得靠在您手下辦差事來領錢吃飯。兩相取捨,當然不難作出選擇。不過,倘若能把兩者結合起來,那又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情,對不對?」   丹西聳聳肩膀,不置可否。   「剛才領主對敵我形勢的判斷,貝葉認為這有失偏頗,主要在於過分強調了敵方的優勢而忽視了我軍的長處。我不否認,目前戈勃特在戰略上佔有優勢進攻的地位,我軍處於被動防守階段。同時,遊牧蠻族具有許多天然的戰爭優勢,而我軍卻並不擁有。不過,兵形如水,任何東西的優劣都非絕對的,利用得當的話,完全可以相互轉化。就像郎托陛下那樣,將敵之後勤優勢,我之後勤劣勢,巧妙地轉化為克敵制勝的奇策。」   「領主您看!」貝葉也就著地圖比劃起來:「自死亡峽谷開始,只有兩條途徑可通達我國富饒的軟腹地帶,一條是經固原堡走陸地,一條是自淚河的疊瓦渡口走水路。蠻兵無舟,必走旱道。從固原堡到死亡峽谷中間是大片荒蕪的土地,很少有人居住於此。草原蠻子的野戰能力遠遠強過其攻城能力,對於戈勃特而言,與其以後一座座地進行圍城攻堅,他更願意在此與我軍一戰定勝負,徹底掃除後患。同時,由於我國遭遇嚴峻的外部入侵,遊牧蠻軍相對於我方擁有的巨大後勤優勢,假使進行曠日持久的消耗戰,戈勃特也無任何不滿。」   「所以我認為,戈勃特是非常願意在從固原堡到死亡峽谷之間的任何野外之處與我軍長期對峙。野外屯兵,遊牧騎兵肯定會不斷騷擾我軍後方補給線,我軍難以保證運糧線的安全,倘若戰爭陷入僵局,戈勃特完全能夠以靜制動。他可以靜候我方糧盡,或者後方出現巨大危機,然後利用草原騎兵在追擊戰中的優勢,一舉擊垮您親自率領的猛虎軍團主力。完成這一任務後,整個閃特將再無實力抵禦戈勃特的進攻,如探囊取物般輕鬆地被其攻取。」   「同時,這種戰爭方式,對戈勃特而言,損失非常微小。在佔據閃特後,戈勃特擁有數十萬蠻兵可供調遣,將有足夠的兵力來與其他國家周旋。如此一來,戈勃特入主閃特,進而一統走廊的狼子野心肯定能夠實現。」   「是他媽的夠毒呢!要沒有郎托陛下遺贈的克敵之術,我軍還真玄了!」聽了貝葉分析,丹西忍不住咒了一聲,他凝望著地形詳圖:「所謂進如雷霆,敗若山崩,從撤到敗只是一步之遙啊!幾十萬大軍在敵人重兵壓境下幾乎不可能從容撤退,更何況糧草不繼,士氣低落,一個不小心就為敵所趁。這種情勢下,撤和敗兩者根本就是同義詞。倘使沒有郎托陛下的佑澤,沒有破蠻岡週遭的特殊水草,我軍唯一的活路就只有將凱魯、安多里爾和奎爾的三支部隊,十餘萬人,盡數捨棄,讓他們在蠻子的刀口下,在荒涼的野外自生自滅。其餘大軍全部待在固原堡,依托地形和要塞進行被動防禦了。」   「可以這麼說。」貝葉不免面有得色,活脫脫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那麼你認為,我是這樣的人嗎?」丹西莞爾一笑,貝葉卻明顯地感到了他話語中的試探氣味。   「領主當然不會如此,為了親衛縱隊的存亡,您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顧,稱得上是愛兵如子。」貝葉不得不小心應對:「不過您的仁慈恰恰就是您的弱點所在。您也下過圍棋,應該知道棄子取勢,勝機尤存的道理。無論如何,為了大局著想,該取就取,當捨則捨,方是英雄所為。爭霸天下,又有哪個是善與之輩?不忍捨懷,失去的恐怕會更多啊!」   丹西盯著貝葉,默然無言,既不表示同意也不出聲反對。當然,這道題本來就沒有標準答案,無論哪種選擇都有其道理。丹西突然相詢,也只是加深一下對貝葉脾性的瞭解而已。   不可否認,貝葉是一個生性涼薄之人,上次提議殺掉紐卡爾時,丹西雖然不露聲色,對他的話卻提上了心。   同樣不可否認,貝葉有著極精明的算計能力,是一位難得的策士謀臣。紛擾喧鬧的世界,戰亂不休的大陸,盛產這樣的謀士,貝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樣的人就像一把沒有鞘的刀,可以傷人,也會傷己,但如何駕馭使用,就得看君王的領導藝術了。   「呵呵呵,我說貝葉呀!」丹西親匿地拍拍貝葉的肩膀,彷彿想了很久突然猜出了謎語的謎底一般,爽朗地笑起來:「俗話說一張嘴,兩張皮,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明明是罵我的話,偏偏摻上蜜糖兒,連我都差點被你騙了。」   「領主何出此言,我說的可都是內心真心,肺腑之言呀!」貝葉不解地說道,顯然,這次君臣對話,被騙的反而是他。   這段日子,丹西久病沉痾又忙於軍旅政務,武功日漸荒廢,但獨有一門工夫,那就是面皮功,越練越棒,直至爐火純青的境地。無論是面對黔首黎民還是文官武將,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他都得心應手起來。   「要是你的肺腑之言,那就真是見了鬼囉!我丹西的貪婪吝嗇天下知名,自己心裡倍兒亮。可到了你的嘴裡,卻變成了仁慈愛兵,罵我也不要拐這麼個大彎嘛,叫我好半天才嚼出味來。」丹西的眼角眉梢裡滿是笑意,他止住貝葉的辯解,像是繼續抬槓地說道:「貝葉呀!你也不要太狂了。你的分析乍聽上去頗有道理,但也並非無懈可擊。行軍打仗,變幻莫測,可不是誰都按正著下棋,照常理出牌的。」   「就依你之言,戈勃特不願死戰,一味引誘我軍於野外對峙,以最小的代價消滅我軍主力。不過,這未免太一廂情願了吧!你不惹我,我來打你,行不行?戈勃特會不還手嗎?倘若我軍抵達後,立即匯合全軍之力全面猛攻呢?敵我雙方的兵力相仿,我軍戰鬥力還更強,我看勝負至少應該在五五開以上。這樣說吧!即使我們贏面小,四六?三七?   又如何?老子搏命一擊,他戈勃特有沒有必勝的把握呢?「   「呵呵,領主,人稱您是百萬賭徒,看來此言不虛啊!數十萬雄兵,舉國的興衰,您也盡用賭博術語來解釋,倒也頗為貼切。」貝葉也是見招拆招,面對丹西的詰難,他微笑著從容以對:「您的問題正是我接下來要詳細說明的。」   「我跟您說過,我曾在漢諾大草原上遊歷過幾年,對於蠻族們的戰爭手法與方式以及相應的優缺點多少也瞭解一些。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生活很少安定,為了爭奪資源實行全民皆兵的軍事建制。雖然任何戰士都不會承認自己正面決鬥打不過對手,每個民族的軍人都會吹噓自己如何有萬夫不擋之勇。但實際上,素稱驍勇的遊牧蠻族,優勢並不在於他們的蠻力,恰恰相反,他們最弱地方的就是他們的正面突擊、攻防能力。倘若進行這樣一種競賽,不許逃走,大家在一片狹小的場地上正面決鬥,遊牧蠻子們絕非我猛虎軍團職業軍人的對手,無論在組織紀律、陣形排布、武器裝備還是戰鬥技巧上,我軍都要勝他們不止一籌。」   「蠻子們的優勢在於機動性、遠程武器以及極為重要的一點,在惡劣條件下的生存能力。熟悉馬性,使他們奔走如飛,擅使弓箭,令他們不必進行肉搏就能消滅敵人,吃苦耐勞,使得他們可以尋找到最佳的戰機。事實上,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打交道,幾乎總是由遊牧蠻子挑起事端,侵襲人畜,搶劫財產。遭到對方正規軍報復時,他們仗著馬快逃跑,誘敵深入,在荒野中將對方拖累、拖垮、拖死,最後再用弓箭將敵人消滅。千百年來,這種老把戲幾乎總是一成不變地重複上演。」   「由於破蠻岡週遭的戰場非常廣闊,有充分的活動空間,倘若領主發起強攻,我若是戈勃特的話,定然是主動撤退,不在敵人戰力強勁的時候進行正面交鋒。由於猛虎軍團是多兵種聯合作戰,需要講究整體配合,推進速度無法跟悉數騎馬的對手相比較。這樣就會演變成一場不斷進行騎兵間的局部小打,兩軍主力卻無法決戰的,運動中的消耗戰。   這種消耗戰使得我軍的體力和糧草將以更快的速度下降,戈勃特的戰機也會更快地降臨。「   「經過苦練,也許我們少數精銳部隊可以在機動、耐苦等這些方面超過蠻子們,但在整體上,我們無論如何必須接受現實。要打贏對蠻子們的戰爭,就必須迫使對方拋棄這些優勢,接受正面肉搏血戰。」   「戈勃特不是尋常之輩,他絕不會輕易上入圈套,反而會給別人設下種種圈套,保證自己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穫,沒有把握的決戰,他可不會輕易地接受。這樣的話,我們可憑借的只有郎托陛下在天之靈的庇佑。我軍裝作中計,完全按照戈勃特的設想與其在曠野中對峙消耗。待到蠻子們發現自己的馬臥地不起的時候,他們想跑也跑不了。   說實在話,像猛虎軍團這樣的精兵強將,只需一半敵方的人數就能將蠻子們殺得片甲不留!「   「嗯,是有些門道!」丹西眉頭卻反而越陷越深:「但終點又回到了起點,還是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問題,就是破蠻岡的得失問題上來了。你又憑什麼認為凱魯能夠守得住我軍的聖地破蠻岡呢?」   「這個問題我想過,既然領主問起,我就說說吧!」貝葉仍然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前面提到過,蠻子們擅長的是側擊、尾擊、襲擊、伏擊等運動戰術,特點是變化多端,令人防不勝防。相對靜態的正面進攻,他們相對我軍而言其實是差了一大截的,像戈勃特這樣的人物,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就拿死亡峽谷一戰而言,首先它是戰略要衝,是進入中央走廊的唯一通道,又被我軍卡住了,戈勃特是不得不強攻硬打。其次,威達的慘敗,最主要的是希萊茨基的背叛,倘若沒有叛軍的作祟,我認為勝負還非常難講。當然,這裡也給我們提了個醒,戈勃特對於這場戰爭絕對是預謀已久,算計很深,我們內部到底還有沒有內奸,有多少內奸,都很難說。對於所有降將,包括我在內,您都得留一個心眼。威達戰敗還只是切膚之痛,您若戰敗,我軍將再無翻身的機會。」   「回頭來看破蠻岡。我認為,戈勃特根本就不會進攻凱魯,最多只是裝模做樣的佯攻而已。對於戈勃特來說,若要使自己的計劃成功,莫過於僵持最為合算,可以合乎邏輯地將我軍引入他預設的軌道。在這裡,由於您吝惜兵力,凱魯的這支軍隊將成為一塊肥肉,是戈勃特將整個猛虎軍團釣上鉤的誘餌。」   「倘若硬攻,對戈勃特來說其實是得不償失的。破蠻岡對於遊牧聯軍而言,並非戰略要地,完全可以棄之不睬,絲毫沒有強攻的必要。戈勃特若想憑借人海戰術將凱魯淹沒掉,我估計他自身的損失至少要比凱魯的五萬人馬多出一半以上。這樣的賠本買賣,也許有人會做,反正我是堅決不會去做的,我想戈勃特也是如此。」   「是啊!」丹西歎口氣:「換到我頭上,我也不會去做的。」   在貝葉嚴密的邏輯推理下,丹西也不得不點頭,最終認可他的意見。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貝葉划算著戈勃特不會強攻破蠻岡,可戈勃特偏偏要去強攻。   遊牧大軍在破蠻岡週遭蜂擁而上,發起猛攻,除了凱魯的中軍營地外,其餘所有營寨全都在經歷著血的洗禮。蠻族聯軍除了慣常的火箭、毒煙外,騎兵們也在連續地發起大規模衝擊。   戰場確實是一個令人忘卻一切的地方,性命之搏令猛虎軍團的將士們拋卻了一切雜念,憑著勇氣、經驗和本能進行著拚死搏殺。這一次,凱魯隨軍帶來的二十多架弓弩機和幾架投石機可起了作用,它們不知疲倦地將山坡上的蠻族人馬掃倒在地。尤其是投石機,很多蠻子們尚未見過。投石的距離超過弓箭,能落在蠻族後方的密集騎兵集結點,巨大的帶著火油的石頭從天而降,彷彿從高空墜下的隕石,一下往往將好幾個戰士連人帶馬砸成肉泥。   愚昧帶來的是恐懼和迷信。很多蠻兵都以為這是對方的巫師從天空中召喚來的惡魔,看到這種火石飛上高空,很多人不是抱頭鼠竄,就是跳下馬來趴伏在地。   有些首領甚至請來本族巫師裝神弄鬼地舞蹈躍跳以鎮邪。這在短期內倒是鼓舞了士氣,可隨著連續幾個巫師也死在投石之下,恐懼就開始加倍高漲起來。   在營寨的前沿各處防禦陣地,猛虎軍團的士兵們利用地形和工事,充分發揮著多兵種合成部隊在防禦戰中對單一騎兵部隊的優勢。長矛、戟槍等長兵刃部隊在正面的前方咬牙挺住,劍斧等短兵刃部隊護衛兩邊,保護側翼和後方,弓弩部隊發射箭弩,工程軍士和醫護人員穿梭其間,撲滅火堆、毒煙,將受傷的戰士救往後方治療,以便多保持一份戰力,適應持久防禦的需要。   立於本陣觀戰的戈勃特神色平靜,早先的那絲冷笑依然掛在臉上。這個戰況早在他的預料之中。本次出征,除了消滅丹西,佔領閃特之外,適當削弱他族軍力也是宏偉的大目標下面的子目標之一。   既然這些貪婪而愚蠢的傢伙願意去送死,還主動請纓,那麼就假凱魯之手去完成這個任務好了。自己要做的,就是在他們殺紅了眼,快發瘋之前鳴金收兵,讓他們留點力量替自己去對付丹西。   其實,心計極深的戈勃特,對於如何佔領閃特,如何以最小的代價佔領閃特,早就謀劃已久。還是那句老話,這個世界沒有完美的計劃。丹西派威達於閃北形勢未定時就前往死亡峽谷駐守,雖然損兵折將,也讓戈勃特收穫大批俘虜和物資,但其實卻是打亂了戈勃特的總體計劃的。   當然,戈勃特豈是尋常之輩,他立即改變了步驟,制定出了應對措施,另一個堪稱狠毒的計劃迅速形成。作為草原上歷代罕見的梟雄,戈勃特絕對是丹西最強勁的對手之一,足以與軻庫裡能等人物並駕齊驅。如他們這樣的人物,性格不同,脾氣各異,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在攀越權力顛峰的角逐中,一切人,一切物,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們達成目標的棋子,在認為自己有利的情況下,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兌子、棄子。以守財奴聞名的丹西碰上他們,確實是深感頭痛與棘手。   此時的戈勃特,心思根本沒有放在眼前的戰場上,他的思緒已經飛到草原上的後續援軍,執行任務的卡琳爾和赤拉維,老謀深算的胡狼首領西格爾身上,甚至進一步擴展到因丹西的猛虎軍團而攪得血雨腥風的整個中央走廊地區。 第十一集 第二章     丹西和貝葉兩人運籌於火熱的馬車之中的時候,駕車的霍夫曼回過頭撂起車簾:「領主大人,紐卡爾總督求見。」   「讓他進來吧!」   由於要趕赴科魯那城,出任面積減少了四分之一的閃北郡總督——紐卡爾也在收拾細軟後跟隨丹西的大部隊同行。顯然他沒有跟丹西同行的經驗,跳上車的時候仍然穿著整齊抖挺的官袍:「領主大人,哦……貝葉先生也在呢!」   「呵呵,原來是紐卡爾總督呀!」丹西笑起來:「學著貝葉先生把衣衫脫了吧,又不是什麼外交場合,咱們私下密談,怎麼隨便都沒有關係。」   「是啊!總督大人!」貝葉也笑著把自己的扇子遞給紐卡爾:「不然的話,您很快就會知道,在丹西領主手下當差會受到什麼樣的煎熬了。」   既然貝葉都敢當著丹西這麼開玩笑,紐卡爾也不再拘束,開始表演脫衣秀:「那我就獻醜囉!」   「比一比貝葉,哪輪得到你來說獻醜?」丹西以貝葉鴉片鬼模樣的身體隨便地打趣:「紐卡爾,你的身體保養得這麼好,看來你真是找了個賢惠的老婆哩!」   「那是,總督夫人的廚藝可絕對是一流的,煲的烏雞湯真叫一絕。我在府上嘗過幾次,到現在想起來,舌頭都忍不住跳呢!」貝葉笑著道。   「哎呀呀!別提我那倔婆娘了。」紐卡爾也脫光了上衣,露出白嫩而保養得極好的皮膚:「女人哪,有時候真搞不懂。我那婆娘說在曼尼亞住慣了,楞是不願挪窩,搞得我只好獨身一人上路。再想喝烏雞湯,就得看領主什麼時候肯給我准假嘍!」   紐卡爾似乎漫不經心的閒聊,丹西心裡卻透亮。砍掉最富庶的,面積將近四分之一的地方成立沃原郡,久駐官場的紐卡爾心裡當然明白怎麼回事,這次他把家小留在曼尼亞獨自上任,就是特地向自己表明忠心以消除疑慮的。   「什麼時候你這個大總督把科魯那治理得跟曼尼亞一樣富裕繁華,我看哪,不需要請假,嫂子自己就會趕過去住的。」丹西笑著轉移話題:「紐卡爾,你來的正好,剛才我還和貝葉在議論如何對付遊牧蠻子的事。他們跟你的閃北郡接壤,這正是你地面裡的事情,我正想聽聽你的高見哩!」   「嘿喲,領主,不是我謙虛。貝葉可以作證,其他的玩意,我怎麼著也會來幾段官樣文章,就是這軍旅之事,我是一竅不通。」紐卡爾倒確實不是謙虛,他連連擺手:「行軍打仗,您和貝葉都是此道高人,您怎麼決定就怎麼下令就行了。後勤方面,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談的不是目前的軍事問題,關於如何作戰,剛才我和貝葉已經想清楚了眉目。」丹西漸漸嚴肅起來,兩個人精似的屬下當然會意,洗耳恭聽。   「我考慮的是,衛國戰爭之後,如何鞏固現有的疆土,尤其是如何跟北部漢諾大草原上的蠻子們打交道。這個問題不解決,北方的邊境就無法長治久安,其他一切也就休提。」   「閃特一直是走廊強國,為什麼這麼多年的內治外戰,卻總是無法發展起來?原因就在於被北部的蠻子們束住了手腳。無論和平還是戰爭時期,閃特至少三分之一的軍力、最優秀的將軍,都必須駐守北部邊陲,防止蠻兵入侵,耗費的物力財力,更是數不勝數。這樣一來,根本談不上全力以赴地參與走廊核心地段——大陸公路區域的爭霸。我可不想走歷代閃特國王的老路,自己去充當抵禦蠻族的擋箭牌,讓塞爾和詹魯,甚至一些小國也在那囂張,讓呼蘭等外部實力虎視眈眈。所以必須有一個長久之計,徹底解決北部威脅。兩位都沒少跟蠻子打交道,關於這方面還請暢所欲言。」   「領主計慮深遠,我也就不揣淺陋,談談自己的一些看法。」思索了一會,貝葉首先開口。   「行了,在我面前收起一切廢話空話,有話就直說,誰再跟我咬文嚼字地玩文字遊戲,我就把誰踹下車去。」信奉實用主義的丹西,在這種私聊密談的時候,極厭惡官場虛偽的客套和廢話,他半是玩笑半是當真的提醒著貝葉。   貝葉吐吐舌頭,接著說道:「領主想必有印象,您原來問過我,漢諾大草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我回答那是一片遍佈狼群,貧瘠而廣闊的土地。漢諾大草原地廣人稀,它的面積比中央走廊還要大好幾倍,可資源卻非常的匱乏。那裡氣候惡劣,冬季漫長寒冷,夏季炎熱短暫,氣溫變化劇烈。」   「更要命的是降水稀少,植被稀疏,基本上十年一大旱,五年一小旱。缺水的季節和年份,河水斷流,牧草乾枯,牲畜死亡,如果找不到足夠的生存資源,等待各遊牧民族和部落的就只能是滅亡的命運。這種情況造成了各民族與部落逐水草而居,為了有限的生存資源不斷地發生爭鬥。」   「有人說過,整部草原史,就是各族爭奪肥沃牧場,彼此吞併的歷史;就是受牧群的需要所驅使,從一個牧場到另一個牧場進行無休止遷徙的歷史。千百年來,草原人已經適應了這種遷徙和鬥爭,弓馬嫻熟,吃苦耐勞。」   「草原民族間的戰爭是非常殘酷的。由於大草原地勢寬闊平坦,無城可守,無險可恃,勝則一路凱歌,君臨天下,敗則一潰千里,血灌草原,甚至整個部落、整個民族變為勝利者的奴隸。豐富的戰馬資源和特殊的地理環境,又使得草原民族的軍隊機動性極強,來如風,去無影。這裡的戰爭沒有前方與後方之分,沒有防禦體系,也沒有強大的後勤支援隊伍,有的只是敵人與族人的分別。敵方的牧民,拿起武器,躍上戰馬,就是敵人的戰士;敵方的戰士,跳下戰馬,拿起鞭子,就是牧民。消滅敵人,就能搶到敵人的牲畜和糧草,就能以戰養戰。這裡沒有軍隊與平民的分別,沒有安撫與懷仁,有的只是掠奪、殺戮與征服!」   「在這樣的環境中脫穎而出的領袖,當然是才能出眾,狡猾狠辣。不過這個並不可怕,定居的農耕民族裡殺出來的領袖,在這方面不見得比他們差。」貝葉不由得偷瞥了丹西一眼,丹西神色無恙,認真傾聽。   「可怕的是草原上的戰士。無論是農夫還是牧民,我們的老百姓都過著遠比這些野蠻人要舒適得多的定居生活,從裡面招募的士兵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才能上戰場,更要供給他們各種必需品,從而產生壓力巨大的後勤問題。」   「不像那些草原蠻子,艱苦的生活已經將每個男子培養成戰士,戰爭已經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這些草原蠻子們就是狼,凶狠狡詐且精於群鬥的狼,警惕著周圍的危險,尋覓著比自己弱小的動物。他們生活、放牧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天然演兵場。從整體上講,在戰鬥力方面,蠻子們有天然的優勢,這方面我們不能存有任何的幻想。」   「哼!」丹西對猛虎軍團的戰鬥力相當自豪,貝葉對蠻族的誇讚令他有些面色不善:「這樣說來,我們就一無是處了?不見得吧!要是這樣,我們豈不是只有束手就降的份?」   「您說的對!」貝葉連忙解釋:「我正要說明這一點。剛才我說了,我們在軍事上是整體劣勢,但我們也有優勢,就是在經濟文化方面的整體優勢,我們手裡的物資資源比蠻子要多得多,關鍵在於如何利用。」   「呵呵,這有點老生常談了吧!」紐卡爾也忍不住插嘴了,身為吃過蠻子大虧的閃特人,他也是相當憎恨綏靖政策的:「看看歷史上對蠻族採取進貢與和親等懷柔政策的國家,落得的下場怎樣?蠻族的貪慾之大,是無法餵飽的。蠻子已經學會了,他把你打得越狠,從你手裡搶到的東西就越多。你送給他東西,加強了他的實力,反過來他會更狠地咬你。咬得越狠,你又被迫給他更多的東西,如此惡性循環,後果不堪設想。早知如此,不如一開始就死拼到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綏靖政策當然不可取!」貝葉辯解著,丹西則冷眼旁觀:「我說的可不是這個,而是另外的方法。對付遊牧民族,除了綏靖,還有一法是併吞與開發,如我們對付胡瑪人那樣。不過漢諾大草原太大,人口與民族太多,我們聚全部兵力也許能擊敗他們,換得十數年的和平。但要想長治久安,就必須有效地開發漢諾大草原,否則這些飢餓的狼群必然為了食物爭鬥不休,為了食物南下掠奪。不過我們若想開發整個大草原,完全不可能做到,即使把整個中央走廊的財富扔進去可能也遠遠不夠,何況那種貧瘠的地方,對我們而言也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我思來想去,尚有一法,就是馴狼為狗,以蠻制蠻。既然蠻族如狼,我們就要學習獵人的辦法,那就是養狗對付它們。狼狗同源,狗非常熟悉狼性,對付狼很有一套。我在草原上的時候,見過一種叫做細犬的犬種。它們個頭較小,看上去根本不是狼的對手,可真咬起來,它們能靈活地鑽進狼的腋下,狠咬其睪丸。狼要是被它們追上了,絕對難逃一死。」   丹西和紐卡爾都忍不住笑起來。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丹西沉吟著:「第一,目前沒有現成的狗可供使喚,所以自己要有實力,先捉到一隻狼。第二,怎麼去馴化這隻狼,恐怕也不容易。」   「呵呵,領主這次就要親自與戈勃特率領的遊牧聯軍對壘,草原上各族的首領都在那裡,這麼多候選人,總能找出一兩個來吧!」貝葉笑道:「關於馴化,各種手段可以結合具體形勢而定,屬下倒有一點心得,馴服狼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餓不死吃不飽。」   「此話怎講?」丹西的興趣越加濃厚了。   「狼一輩子吃肉,狗一輩子吃屎。肉和屎哪個好吃不必再提,可為什麼吃肉的狼會願意做吃屎的狗呢?這跟人的本性有關。屬下認為,無論是蠻族還是文明人,骨子都一樣,都是貪財惜命,好逸惡勞之徒。所謂勤勞勇敢、吃苦耐勞,都是後天被迫養成的。狼為了吃肉,必須每日奔波,冒著危險去捕獵,每天起來不知道會不會餓肚子,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在哪。狗呢,雖然屎難吃點,可是每天主人會定時施給,生存無礙。」   「不過呢!對於從狼馴化而來的狗,絕對不能餵它太多東西。第一,咱還要靠它去對付狼,吃得太飽就沒有動力去咬狼了;第二,防止它實力過分膨脹,到時候反噬主人。當然也不能叫它餓著,給它吃的,它才會依賴你,給它吃的,它才能有力氣對付狼。我們要讓它保持對其他狼的優勢,但是這種優勢只能是相對的微弱優勢。這樣一來,我們所喂的狗食,作用就突顯出來了,一旦我們斷糧,它就會完蛋,會被其他的狼咬死。做到這一點,就不怕它不忠心耿耿了。」   「呵呵,倒也是個好主意!」丹西思索了一會兒貝葉平定蠻族的策略,方才點頭道:「虧你想的出這麼貼切的比喻。這個建議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省錢。我國出動一個士兵的耗費,完全可以雇十幾二十個蠻子替咱們賣命。嗯,這項計劃可行,至於如何實施,咱們可以慢慢思考將其完善。」   貪財的丹西一算帳,頓時來了喜色,但閃特人素來憎惡蠻族,紐卡爾不得不給他澆壺冷水:「蠻兵物廉價美,確實有口皆碑。不過,也適可而止,不能進口太多,以免衝擊了本國武裝力量。本族戰士,素來是國防中堅,胡瑪和熊族屬地,使我軍中的僱傭軍數目已然不少。再加一批草原蠻子,恐怕會令我國軍隊改變顏色。引狼入室,讓蠻子反客為主,歷史上的先例可有不少呢!」   「嗯,這也是得防,求天求人不如求己,這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丹西微笑著打消紐卡爾的疑慮:「自身的實力永遠是第一位的。你放心,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定了一定,丹西繼續道:「剛才貝葉的建議主要是從外交方面考慮,也確實很有真知灼見。不過誠如剛才所言,我倒認為,自身實力建設,尤其是內政方面也同樣重要。沒有實力,無食餵狗,也打不過狼。」   剛才因聽的入神,將手上的地圖被撂到了一邊。此刻,剛才被冷落的地圖又被丹西抄到手中:「倘若本次我軍戰勝,我將重建陰風堡,但問題也就因此而來。你們看,陰風堡往東是原始森林,往南是陰風沼澤,往西是一片荒原,都是荒涼的無人區。這種情況造成的一個後果就是,我們必須在城堡擱上十幾二十萬的大軍常駐,但其軍用物資和生活物資必須從遠處運送來,運費不貲,勞民傷財。」   「如若加上今後要給狗兒送食,資金的耗費還會跳升。看著這從固原堡到死亡峽谷間好好的土地無法利用,我相當心疼。我有個想法,那就是調集民眾充邊,同時派軍屯田,使城堡駐軍自行解決衣食問題。倘若發展的好,未來送給那只草原狼狗的食物,也可以從這裡徵收的賦稅裡頭出。不過,現在問題就來了,無論是軍屯還是民屯,既耗錢,也必然會有民眾激烈反對,但不加緊實施,問題只會越拖越嚴重。關於這個,兩位又有什麼好主意呢?」   「這幾處地方正是屬下的轄區,剛才我就是正想找您說說,我琢磨出的幾個大的工程規劃。」內政問題,紐卡爾自然是當仁不讓:「既然領主提起,我現在倒突發靈感,想到了一個增加收入的法子。」   「嗯,說說看。」丹西鼓勵道。 第十一集 第三章     「尼古拉首相,辛苦您了!」   大陸歷995年5月9日下午,匈比利在一片嘹亮的軍樂和喧天的鑼鼓聲中,將不裡埃遠征軍統帥,王國首相尼古拉迎進了宴會廳。   不裡埃的十萬援軍較預定時間晚了一日抵達作戰前線的古渡哨所。此時,魯道夫已經於清晨率領主力部隊啟程北上。   主帥親征,接待和犒勞的任務也理所當然地交由原水師總指揮官匈比利全權處理了。匈比利親自做前導,安排不裡埃軍隊進入各處營寨陣地換防駐紮。整個進駐過程井然有序,倘若對岸的猛虎軍團在此時渡河強攻,恐怕難以引發兩軍混亂,佔不到多少便宜。相反,遇上初來乍到,士氣正銳的不裡埃大軍,他們反而可能要吃虧不小。   為了達到親善友好,讓這路友軍為本方賣命,匈比利自然也是費盡心思,將歡迎儀式搞得異常隆重熱烈,大量的軍需物資、豐足的糧草、最好的營房都讓給了不裡埃人,對於首相尼古拉和其他將領,更是投其所好,刻意逢迎。   「匈比利將軍,您才辛苦。」入席後,尼古拉看著豪華的宴席,翹起的小鬍髭似乎在袒露著內心的滿意,「既要平定內亂,又要抗擊猛虎軍團,百忙之中還給予我軍如此熱情的款待,實在令人感動呀。」   匈比利知道尼古拉也是老政客了,剛才的客套話裡已經點明了魯道夫一方內外都有強敵的困境。   當然,魯道夫也早教會了匈比利應對之道:「首相客氣了,區區幾桌酒菜又算得了什麼?現在貴我兩軍已經全都拴在了聯盟滅虎的同一輛戰車上了,與猛虎軍團結盟的狄龍也同樣也成為反虎同盟的共同敵人,在這種時候,幫助友軍就是幫助自己嘛。」匈比利端起酒盞,「魯道夫大將軍特地囑托我敬各位幾杯。」   兩國的政要軍官都舉起盛滿美酒的高腳杯。   「這第一杯酒,祝賀不裡埃友軍的順利到達!為表達我方的敬意,從現在起,貴軍的糧草和軍餉,全由我國供應!」   第一杯酒喝過,響起禮節性的掌聲。財政緊張的不裡埃是來搶錢越貨的,魯道夫的這點表示,尼古拉等人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也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   匈比利再度命人給各位來賓斟滿:「這第二杯酒,恭祝不裡埃的弟兄們與我軍並肩攻敵,一定取得輝煌的勝利!魯道夫大將軍表示,凡是貴軍單獨攻佔的閃特城市和領土,其財物和俘虜全歸貴方所有,其土地可以按磋商確定的合理價格由我國花錢收購。」   「這第三杯酒,祝賀我們反虎同盟聯軍能夠一鼓作氣,徹底消滅猛虎軍團,將魔王丹西及其爪牙一網打盡!魯道夫大將軍委託我告訴貴軍,勝利後,我們聖瓦爾尼可分得的金幣等戰利品,將全部轉贈貴國!」   匈比利的後兩次祝酒,尼古拉倒是沒有想到,所有不裡埃人都相當的興奮,酒宴上的氣氛也頓時熱烈起來。   尼古拉端起酒杯道:「既然魯道夫大將軍如此慷慨大度,我們不裡埃人自然不該藏拙。今後大將軍有令,儘管吩咐,即便刀山火海,修羅地獄,我軍也不皺半點眉頭!」   「貴我兩軍從此是同進退,共衰榮的兄弟!」匈比利適時地舉杯應和。   上層領導達成共識,不裡埃和聖瓦爾尼的中下層軍官們紛紛飲酒解讒,行拳猜令,竄席問候,宴席上的氣氛相當熱烈。隨後匈比利一招手,準備多時的歌女、軍妓們紛紛出來進行演出,敬酒將宴會熱烈的氣氛順勢推向了高潮。   酒過數巡,不論是不裡埃人還是聖瓦爾尼人,大臣將軍個個額角冒著汗,微醺的酒氣在席間瀰漫,各人也都能敞開心扉說話了。   「匈比利呀,」尼古拉一喝酒就上臉,酒糟鼻子紅得像剛出鍋的紅香腸,「聽說狄龍不僅謀權篡位,還勾結丹西,魯道夫這一次出征有沒有把握呀。」   不裡埃是聖瓦爾尼的西部鄰居,作為首相的尼古拉在以前可沒少跟狄龍打過交道,擔憂自是無法避免「首相大人,這個您放心好了。」匈比利寬慰著他,「狄龍不過是一個浪得虛名之輩,擅長的只是貪功篡位,耍政治手腕而已。過去的很多著名戰役,其實都是當時的副手,我們的大將軍魯道夫先生直接指揮的,只是戰功被狄龍無恥地纂奪了而已。如今我們的討伐大軍是狄龍的數倍,士兵全是聖瓦爾尼的精銳,狄龍手裡那些老弱病殘地方守備軍根本不是對手,他根本沒有翻盤的機會。咱們的心思還是放在怎麼對付猛虎軍團上面吧。」   「呵呵,如此就是我多慮了,來,咱們再乾一杯。」尼古拉的心似乎也略略放了下來。   賓主正交談甚歡間,軍中禮儀官前來通報:「麥戈文家族新任族長麥特爾先生前來犒師!」   匈比利微一錯楞,忙道:「快快有請!」   本來,昨天剛得知麥戈文家族換主後,魯道夫和匈比利就一起商議,一直首鼠兩端,態度令人難以預測的麥戈文家族,有可能通過換主改變今後的政治立場。如今,新任族長麥特爾親自過來犒勞不裡埃人,相當大程度壯大了奔流河一帶戰場上聯軍的聲勢,更能促使尼古拉鐵下心來與猛虎軍團為敵,同時也是正式承認魯道夫為首的聖瓦爾尼流亡政府的合法性,對於他的到訪,匈比利自然非常歡迎。   「剛才貝葉先生關於軍略外交的論述精彩絕倫,」紐卡爾緩緩說道,「從我個人來看,還希望更積極一點,對蠻族採取更加主動的攻勢,即將城堡建到漢諾大草原上去,守住死亡峽谷北口,不知是否可行?這樣一來,我們不僅能讓戰火進一步遠離國土,扼控整個草原,而且能將原來的死亡峽谷變成商人之路,把這座新城堡變成一個商業交易的中心,所獲得的稅收除了餵狗應該還有剩餘。」   「豈止是有餘,肯定是發大財,」丹西歎道,「從你這地方官的角度看,當然是財政收入大增,不過在軍事方面尚須論證。第一,北口的地形結構如何,是否適合建城,尚未勘探。第二,建於北口的話,敵軍可以三面攻城,比起死亡峽谷南口的只有狹小的幾十米的可攻擊範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地形,城池的防禦能力要弱了許多,僅相當於一座普通的城堡,在地理位置上喪失了原有位置的很多優越條件。」   看看紐卡爾有些沮喪,丹西安慰道:「凡是需要論證的問題,都並非否決,只是要多加評議,顧慮周詳後再定不遲。我的想法是,北口能否建城,主要應看,獲得的經濟利益和所冒的軍事風險比起來,究竟哪個更划算,我們值不值得冒險。」   「嗯,好吧,」紐卡爾點點頭,「接著看您剛才提到的軍屯與民屯的問題。下官非常同意開發這片荒野,不過在如何執行範圍和執行方式上卻另有看法。軍屯可以在早期發動,但效果畢竟有限,這麼廣闊的土地,不可能由軍隊全數開墾。民屯的話,由於屬強迫性質,易激起民怨甚至民變,也無法持久。我的看法是,應想辦法令大家心甘情願地來這拓荒安居。」   丹西微微頷首,紐卡爾湊過來指點著地圖:「剛才領主說道賤內不願前往科魯那,是因為該城不夠繁華,此言一語道破真諦。為何大家不願到此地來拓荒呢,就在於北部荒野土質不好,降水不足,作物和牧草的產出量低於其他地方。不適耕種,自然人煙稀少,適於耕種,人們不請自來。」   「其實,我們可以把淚河沿岸的陰風沼澤和大荒原看作一個整體。對這片廣大的面積占閃北將近三分之一的地域,老百姓有個通俗的稱呼,叫做澤荒。澤荒與曼尼亞週遭的沃原相對比,一貧一富恍若天壤之別。身為閃北內政官,我曾仔細研究過這片區域的治理開發,我認為,這片地區大有開發價值。大荒原的土地貧瘠,主要是降水不足造成的,當然也有少數地區土質確實不佳,但我懷疑,這些地方又很可能蘊含著礦藏。歷代以來,就不斷有史書記載,商隊旅人曾在這些地方拾到過天然金塊、天然鐵塊和水晶等等。」   紐卡爾說到此處,丹西和貝葉都不免悄然地交換一個眼色,隨後繼續聽閃北總督繼續侃侃暢談他的治政思路。   「我的看法是,若把澤荒之地看作一個整體的話,其實這裡面臨的並非水量不足的問題,而是水量不均勻的問題。陰風沼澤是水量過多,排水不暢,而大荒原卻是靠天吃飯,水量不足。兩相綜合,總體水量卻是恰如其分,不多不少。改變這一切,靠的是水利工程,而貫通其間的淚河,則是達成目標可利用的最佳工具。」   「我曾去走廊的糧倉海亞爾考察,該國農業的發達,除了土質特別肥沃外,更在於其貫穿全國的網狀水渠和管道系統。我國有陀比恩這樣的大師,完全可以整治和拓寬淚河,改造水路,修建起水渠灌溉網道,同時整頓大荒原與陰風沼澤,排通沼澤的淤水,灌溉曠野的干地,化沼澤、荒野為適合耕種、畜牧的良土。對於礦產區也可以先行勘探,逐一開發,增加國庫收入。」   「只需完成工程建設,早期通過一些優惠政策,如免費或低價供應土地等方式,擴大影響。第一批拓荒人富起來,無須強迫,跟隨者會接踵而來。如此,我們又何愁百姓不來澤荒安居樂業呢?」   「果然是個宏大的工程,」丹西皺著眉頭,「是否可行,你考慮過沒有?」   「我在曼尼亞為官時,就曾派人去勘探過澤荒,這是幾年前他們寫的分析報告,」紐卡爾將厚厚一摞資料遞給丹西,「今天我已經派幾位官員去徵集勘探人員,組織地質勘探隊伍,更詳盡地繪製澤荒各處的地形圖。」   「尚未赴任就開始工作,所有官員要都如你這般勤奮,我猛虎自治領何愁不會民富國強,」丹西不動聲色說道,「不過預算恐怕少不了吧。你有沒有預算計劃?有沒有跟古爾丹等人商量過?」   「哦,這個尚未著手,需要等到地形情況勘探完畢後才能作出準確的預算。」   「大體上,你心裡頭應該有個估算吧?」   「總體上這個項目肯定是賺大錢的,但在修建時期粗略估計我們得投入兩百萬金幣左右,」紐卡爾觀察了一下丹西的表情,補充道,「我們可以通過出售土地等方式補回來不少錢,這個數字只會少不會多的。」   「凡事都不要太樂觀,跟著我干,講實話要比玩文字遊戲,耍官場手腕有效得多!出了門,咱們自然要有分寸,可在自家裡頭,我不管你是巧舌如簧還是笨嘴拙舌,也不管你是對是錯,甚至罵娘我也不管,只要你說的是自己的真心話,我就絕不怪罪。可誰要說假話來蒙我,可休怪我翻臉不認人!」丹西沉下臉,歸順他僅幾天的紐卡爾頓時明白,別看丹西表面上不苟言笑,實際上心計敏銳,臉色也是說變就變,「建設這麼大規模的灌溉網至少需要五年時間,移民墾荒又得至少三年以上方有稅收入帳。即使萬事順遂,整整八年咱們都只有投入沒有產出,我不知道你那個賺大錢的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   「紐卡爾,我知道你確實是出於善意,也是個干實事的人,一門心思想把這件好事搞成。不過,對於我,你大可以實話實說,無須把原來閃特官場的那一套搬進我猛虎自治領來。」看看紐卡爾有些誠惶誠恐的樣子,丹西放緩了口氣,「你的這個建議其實甚合我意。丹西我雖然貪財吝嗇,可也知道該如何算帳。開發澤荒,不僅在能帶來經濟上的長期好處,更重要是軍事上的巨大作用,減輕蠻族長期以來施加在我們身上的巨大入侵壓力。這個項目,我看即便賺的少,甚至只能保本,咱們也得干。紐卡爾,你加緊完成前期工作,年底之前務必要給我一個準確的預算和工程進度實施計劃。」   「是,屬下一定不負您的囑托。」紐卡爾連忙允諾。   「領主放心,」貝葉也笑著緩和氣氛,「紐卡爾總督為官治政素來廉明高效,開發北部邊陲的任務,他一定不會令您失望的。啊,對了,」貝葉彷彿記起了什麼,「在我跟隨紐卡爾先生的時候,曾聽他多次說過一個非常宏大的內政建設項目。紐卡爾先生,您何妨跟領主說一說呢?」   紐卡爾自然懂得隨機應變,他似乎完全忘記剛才丹西的訓斥,沉吟道:「丹西領主,貝葉先生的提議,正是剛才我來找您的初衷。我確實還有一個更大的工程一直在肚子裡醞釀,只不過,這個項目恐怕耗錢更多,而且還要叫上閃南郡的帕巴特總督一起商議才行。」   「哦,是嗎?」丹西反而來了興致,「不要緊,說說看。提出的任何建議,你都不要揣測我喜歡還是不喜歡,完全可以暢所欲言。我這個人只喜歡一樣東西,那就是真話。」   「那好,屬下請借領主的地圖一用。」   接過丹西遞過來的猛虎自治領全圖,紐卡爾伸手在上面長長的劃上一道:「走廊裡的第一大河累斯頓河流經我國領土,走廊第二大河奔流河又恰好是我國的西部邊境線。早在閃特王國的郎司特陛下當政期間,我就提出過建議,在閃特境內修建一條東西向的人工運河,把兩河連通了!」   「好氣魄!」丹西不由得擊節讚歎。他心裡暗道,這個紐卡爾雖說沾染了舊式閃特官場許多不良習氣,如報喜不報憂等,可搞起內政來,還真是一把好手。雖然此人比不上帕巴特那麼老辣,但年輕人身上的那股子闖勁,敢做大事的氣魄,卻強了老頭兒不止一倍。不斷開疆拓土的丹西,內心裡其實是非常欣賞這種作風的。   「很早以前,我就仔細研究過這個問題,並沿河進行了實地考察。地點我也選好了,就是從累斯頓河的科斯坦堡到奔流河支流,斜河的源平渡口,」紐卡爾說起自己多年熟思的構想,也變得意興橫飛起來,「此兩處間隔最近,僅有三百七十公里,基本上都是平原地區,只有少數丘陵地段需要繞道,開鑿與施工成本也相對低廉。」   「這一份,就是當年我呈送閃特王國的郎司特陛下的開鑿運河的規劃報告,」紐卡爾將一摞厚厚的公文遞給丹西,「可惜當時王國財政不佳,無法實施。多少年來,這件事也一直鬱結在我的心頭。」   「嗯,很不錯的建議,」丹西輕輕翻動著手中的卷冊,不覺眼前一亮,但現實至上的他還是習慣性地首先從不利的方面考慮,另外,從反面提出反議既能讓計劃更加完善,又可考察官員的真才實學,「不過你有沒有考慮過,建運河對人力物力方面的巨大消耗?記得遠東帝國的政界有一句笑話是,倘若你想搞垮一個國家,就派巧舌之人去勸他們的皇帝修一條運河。雖然是玩笑,但好像歷史上還真有其事哩。」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運河的疏通與管理。」丹西繼續道,「為了提高航運和疏通效率,避免分頭管理帶來的各項弊端,你建議成立專門的舶運司,由你任主管。可八成以上的河段卻流經帕巴特的閃南郡轄區內,這恐怕還需要商議吧。」   「領主您的擔憂是有道理的,現在這種時候大規模開工確實不太合適,」紐卡爾回答,「但也不能久拖不決。修建運河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這條運河連結了走廊內的兩大水系,大大縮減了國內的商業運輸間距,便利了交通。商船、兵船從首都巨木堡到西部國境只需數天就可到達,也有利於加強中央郡與閃特各境的聯繫。另外,這條運河對於提高軍事機動力,繁榮閃特經濟,促進農業發展,都有相當的益處。如今閃特一統,河段均在我國領土之內,越早實施,越早受益。如今正是百廢待興之際,我也有點迫不及待了啊。依我看,可以先分段進行小規模的開工,比如河段的兩頭,邊修建邊得益,待時機成熟,刀兵平息,府庫充裕時,再大規模地進行動土開鑿。至於運河管理,我自是希望由我主管。當然這必須與帕巴特總督協商,徵得他的同意才行。」   「貝葉,你的意見呢?」丹西轉向了貝葉。   「紐卡爾總督的這個建議,我認為非常的好,我是贊成實施這一工程的。不過呢,」貝葉斟酌著自己的話,力圖讓新老東家都能夠滿意,「運河修建,歷來花費資金也是以天文數字計,而且完工時間至少要花兩三年的工夫。另外,一旦運河大規模開工,將消耗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我國還須有一個相對和平的周邊環境才好。在所有這些條件裡頭,最關鍵的因素還是錢。我國目前的財政狀況是金庫充盈但赤字巨大,收入少開支大,而運河顯然屬於長期見效,福澤後世的水利工程項目,是否應該馬上開工,需要詳細計議輕重緩急方可。」   「嗯,」丹西咂咂嘴巴,「這條運河的修建,可以先照紐卡爾的建議,在財力富裕,對灌溉用水需求旺盛的地方,依靠地方財政和民間力量,修建小段工程。各地先零敲碎打,待以後再選擇合適的時機,總體開工,將各段連為一體。」   「至於貝葉憂慮的財政問題,一直懸在我的心頭,我也一直在苦思良策。這個問題,我已經有了一些想法,但仍不完善,以後找時間再跟你們討論吧。」丹西伸了個懶腰,「我有些倦了,兩位也回去休息吧。回去養好精神,今後的任務艱巨著哩。」   ※        ※        ※        ※        ※   年輕的麥特爾帶著一眾隨從興沖沖地走了進來:「匈比利將軍!尼古拉首相!欣聞不裡埃友軍抵達,作為鄰居的麥戈文家族怎肯落在人後,今天送來兩百隻羊,一百罈酒。一點薄禮,聊表我方對不裡埃友軍的敬意!」   「麥特爾族長,您太客氣了,」尼古拉笑容滿面,「您榮任族長一位,該是我方前去道喜才是啊!」   「烽火連天,狼煙四起,在這種時刻,還講那些繁文縟節作甚?」麥特爾果然年輕氣盛,豪情干天,「反虎聯盟到處都是朋友,你去我那,我來你這,還不都是一樣?都是一同飲酒,共訴衷腸!」   「哈哈,真是年輕有為,後生可畏呀!」尼古拉心情大好,對戰爭前景樂觀起來,出頭充當起主人的角色,「賢侄快請入座。你今天來晚了,可得罰酒三杯哪。」   麥特爾也不再客氣,入座飲酒,與兩國軍政人員暢意地推盅換盞。   長期在幾大勢力的夾縫間生存的麥戈文家族,其各代領導人自然個個善於左右逢源,應酬逢迎。這種傳統技能,也為麥特爾所繼承,使得接風宴上的氣氛火上烹油,愈加熱烈。   「麥特爾族長,不是我嫉妒呢,」匈比利笑道,「過去我們為鄰這麼久,貴我兩軍的大營也幾乎緊挨著,可沒看到您來過一次。這次尼古拉首相剛到,您就聞聲而來。看來,我們的魅力要比尼古拉首相差遠嘍。」   匈比利這句話,半開玩笑似地說出來,既暗損了麥特爾一下,更是繞個圈子吹捧了尼古拉一把,叫不裡埃首相大嘴合不攏,小鬍髭在嘴角一翹一翹的。   「將軍責備得是呀。過去,我們麥戈文家族是過分謹慎,過分遵守中立原則了些。如今,父親讓我主持大局,我也期望能有所作為。現在聯軍兵強馬壯,戰爭形勢不言自明,我們麥戈文家族自然必須表明自己的決心和態度。今趟過來,麥特爾除了拜會首相外,也有向聖瓦爾尼負荊請罪的目的。」麥特爾絲毫不以為意,照樣嘻嘻哈哈的,「不過,我生性偷懶,兩宗事這次就擱一起做了。」   「族長客氣了,」匈比利趕忙道,「今後一心對敵,共同奮戰,各方還須多多配合,互相照應才是。」   「這個是當然的,通力協助方是取勝之道嘛!」麥特爾又舉起斟滿烈酒的杯子,大聲道,「飲罷這杯,小生就得趕回去了。今天晚上,我族水軍將趁夜渡河,進攻第密裡斯城!」   「哦,這麼快?」不僅匈比利,宴席上的所有人都不覺一楞。   「長年沒有打仗了,族裡的軍隊一直憋著勁沒處使。不是說誰打下的領土歸誰嗎?如今萬事俱備,將士們摩拳擦掌,我也想趁著這股銳氣,借首相與將軍兩位大人的洪福,打好上任後的第一戰!」   麥特爾神情激昂,尼古拉和匈比利也一起舉杯:「那我們就預祝族長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第十一集 第四章     麥特爾的短暫拜訪,只是宴會中的一個小插曲,他走後兩國軍官一直盡興飲酒到晚上,接風宴才告結束。   既然麥特爾說今晚有戰事,尼古拉等人自然不願錯過這觀摩學習兼欣賞夜戰美景的好時機。不裡埃軍官在聖瓦爾尼同行的陪同下,興致勃勃地走上了古渡口碼頭,觀看即將開打的戰場,中央走廊第二大河——奔流河。   碼頭上的眾人,幾乎無人注意對岸燈光點點,猛虎軍團大軍囤積的威斯特堡,大家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被南邊幾里外的河面所吸引。   那裡,掛著燈籠的戰船穿梭來往,火光四起,吶喊震天。   「呵呵,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尼古拉酒雖然喝了不少,頭腦卻相當清醒,「這個麥特爾比起他那陰陽怪氣的老子來,可要性急不少。」   「他也是看準了形勢,急不可耐地想搶地盤,」匈比利冷笑著,「不過這也好,這個犢子這麼一鬧騰,李維也不得不分兵斜河南岸防禦,大大減輕了我方進攻的阻力。」   聖瓦爾尼和不裡埃人看了一會,河面水戰仍然無法打破僵持局面。這可是聖瓦爾尼和不裡埃都非常喜歡的結果,猛虎軍團與麥戈文家族鬥得兩敗俱傷,對他們是最有利的。   可惜的是,那是好幾里外的夜間,沒有人真正看清楚戰場上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聖瓦爾尼和不裡埃的將官們當然不可能跑到戰鬥現場去觀戰。不過倘若他們真敢這麼冒險的話,眼前的情形恐怕會叫他們大吃一驚了。   載著李維大軍的大批猛虎軍團戰船,與大批空空如也的堆著草人的麥戈文家族的戰船在河心相遇。隨後,猛虎軍團的戰士們吶喊著跳上「敵船」。   一旦坐滿人後,該船亂繞幾下,彷彿是在混戰中逃竄一樣駛向了奔流河西岸。為了演得逼真,兩邊還特意燒燬了好幾艘空船,遠遠望去,就如真正在進行一場夜間水戰一般。   就這樣,李維親自率領的近八萬猛虎軍團西線戰場主力,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了麥戈文家族領地潛伏起來。   「李維將軍,辛苦了。」河灘上的麥特爾,此時的態度遠不是不久前宴席上的囂張狂妄,變得恭謹而莊重。   「不必客氣,」剛跳下戰艦的李維神色如常,他掃望著在碼頭上紛紛下船來的猛虎大軍,「為保證計劃的成功,我軍需要抓緊時間,立刻南進,也請貴方馬上組織部隊在前帶路!」   「不,李維將軍,我領地的軍隊已經接受了狄龍將軍委託,另有任務,」麥特爾笑道,「給您帶路的,只有我父親本人和他的五百親兵侍衛隊。」   「哦,是嗎?」經歷無數戰陣的李維,立刻就明白過來,他不由得仰頭笑起來,「好個狄龍!我替麥戈文家族打仗,麥戈文替你打仗。繞來繞去,最後到頭來,還是我猛虎軍團替你狄龍效勞啊!」   「李維將軍,話也不能這麼說。」麥羅第老頭接茬道,「狄龍先生最是知人善任。牧野城內約有三萬守備部隊,我們麥戈文家族全部兵力也僅四萬,難以攻克。貴方兵精將勇,人數眾多,更兼李維將軍的指揮,定能高奏凱歌。相反,由我們去對付魯道夫,也能令對方防不勝防,可以收到奇兵之效。」   「知人善任?」李維心裡冷哼著,不過事已至此,此時也只能無可奈何了,他轉問麥特爾道:「昆達怎麼樣了?」   「昆達將軍伴作我的隨從,已經成功潛入了不裡埃軍隊駐地,想必此刻已經和尼古拉首相開始談判了。」麥特爾回答。   「那好,牧野城就讓我們猛虎軍團單獨來對付吧,」李維躍上戰馬,「麥羅第先生,有煩您在前帶路了!」   ※        ※        ※        ※        ※   奔流河上在進行著不流血的「偽戰爭」,而破蠻岡下的攻防戰則打得殘酷而激烈。這場戰鬥從白天一直打到深夜,凱魯統帥的先鋒部隊頑強地頂住了遊牧聯軍的瘋狂進攻,山岡各處營寨仍然牢牢地掌握在猛虎軍團手裡。迷信自己具有超強進攻能力的遊牧騎兵,終於嘗到了正規攻堅戰的苦果,付出了一萬二千多人的傷亡,除了少數幾處外圍陣地,至今一無所獲。沿著破蠻岡周緣,各族遊牧聯軍扔下了整整一圈的人屍和馬屍,黃土上、屍體上滿滿地插著的箭矢和標槍,簡直比地上野草還要繁密。   沉重而慘痛的代價,無數親友的犧牲,令很多草原漢子狂性勃發,殺紅了眼,他們不顧生死,一群群一批批地對防守堅固的猛虎軍團防禦陣地發起連續衝擊,換來的卻是更多的流血,更多的屍體,更深的仇恨。這股仇恨的情緒已經取代了戰前那股樂觀情緒,連一些久歷沙場的首領、戰將都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響,很多進攻指令都帶有盲目性和自殺性。   凱魯看著山岡下仍然火光憧憧,人叫馬嘶的戰場,無論是已有的戰果還是戰局的發展方向,他都非常滿意。大半天的廝殺,猛虎軍團以僅兩千人的傷亡,令六倍的敵軍失去了戰鬥力,倘若遊牧聯軍願意繼續這麼打下去,凱魯自然也樂意奉陪。當然,他自己也明白,由於兵力上的差距,倘若沒有大軍來援,最終自己這支部隊仍然會被優勢敵軍徹底淹沒的。   防禦戰中,沒有反擊的力量,意味著死路一條。主動權仍把握在戈勃特手裡,看他為了這座沒有什麼戰略意義,只具有歷史象徵意義的山岡,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西格爾騎著馬在戰場南部的防護圈外圍漫步,雖然胡狼族擔任的僅是警戒任務,但他和本族將士一樣,目光還是不自覺地被現在掛著燈籠,點著火把鏖戰的戰場所吸引。   作為戈勃特的老對手,西格爾自然也猜出了他慷慨大度背後的居心。其他族實力減弱對胡狼族也並非壞事,所以西格爾也同樣發揚風格,將「榮譽」拱手相讓。如今,一切都與自己的預見相同,西格爾心裡頭更加掛念的還是自己的妹妹卡琳爾,那支胡狼與沃薩聯軍,才是這次南征的關鍵。   「西格爾族長,您看!」   一位胡狼親兵的話將西格爾的目光從身後的戰場轉向前方,遠處漫山遍野的火把耀映著烏雲疊合的天空,如星星般繁密閃爍,安多里爾率領的援軍終於到達!   為了救援先鋒愛將,酒鬼軍師今天也是飛速行軍,終於率軍在子夜時分抵達了破蠻岡。   「傳令全軍,展開隊伍,準備迎敵!」西格爾指揮若定。雖然他知道在攻堅戰上技不如人,但對於遭遇戰卻從來不怵,何況本方還是以逸待勞。   就在此時,戈勃特的主帥本陣處卻吹響了命令全軍撤退的號角聲。   ※        ※        ※        ※        ※   「尼古拉首相,幸會啊!」   從黑暗的角落裡站起來的昆達,把尼古拉嚇了一跳,手上的蠟燭差點沒有端穩。   為了表示友善,匈比利將最好的營房都讓出來給不裡埃友軍居住,尼古拉首相則住進了原來由魯道夫居住的大院。   房子大也有大的壞處,要防範的地區多了,就難免有漏洞,使昆達這樣的武功高手有空子可鑽。   「昆達?」藉著晃動的燈光,尼古拉終於認出了來者何人。送美芙洛娃去巨木堡完婚時,尼古拉就與丹西的鐵哥們昆達見過面,此時再會,心中的恐懼自不必說。   「不好意思,」昆達撥弄著手裡的劍,閃閃的寒光刺痛著尼古拉的眼睛,「這棟房子裡有兩條地下聽道、七處窺孔,雖然我都給堵上了,但為了謹慎,我還是捨棄了廳堂,躲在您的臥室這裡與您相會。倘若因此使首相大人受驚了的話,還請原諒則個。」   「昆達將軍,不必多禮了,坐下說話吧。」尼古拉也是見多識廣,久歷風雨的主,他強自鎮定,將燭台置於桌上,靠著天鵝絨緞面的沙發椅坐了下來,「貴國政府總是這樣派遣外交使節的嗎?」   「我可不是正式的外交人員,今天此來,純為私誼,不談公事。」昆達還劍入鞘,坐到尼古拉對面。   「私誼?」   「作為連切維奇陛下的女兒,我國領主夫人美芙洛娃公主非常思念故國,也很想念尼古拉首相。丹西領主和李維將軍也委託末將向首相大人問好。」昆達展顏一笑。   「公主殿下還好嗎?」回憶起不裡埃最美麗的王室後人,尼古拉也不免有些傷感。   「夫人受領主委託,正在戰火紛飛的中央郡和席爾瓦獨裁官一起主持大局。她非常關心故國狀況,我軍每日都要向她送去有關首相大人及貴軍的情報。兵禍加上鄉愁,我實在是不忍心在她脆弱孤寂的心上再撒一把鹽了。」   「唉,」尼古拉歎口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這次帶兵前來,也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可我也聽過一句話,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首相大人倘若真的有心,雖然改變不了兩國的宣戰的事實,可要令貴我兩軍安然共處,互不交兵,應該也不會太難吧。」   尼古拉聽出了味來,反問道:「昆達先生,這樣的戰爭,您見過嗎?」   「為了貪圖奢侈享樂,出賣女兒和女婿,不惜幹出親痛仇快,落井下石的事來,這樣的父親,您又見過嗎?」昆達反唇相譏。   「昆達先生,你冒著這麼大的危險來此,該不是來做這種無謂的吵架吧?」尼古拉也不願意談判氣氛鬧得太僵,「既然我們是密友私談,咱們就實話實說吧。昆達,在現在這種情勢下,難道你認為丹西還能打贏這場大戰嗎?」   「整個大戰場,我並不瞭解全局情況,故而沒法精確估算。我個人估計,猛虎自治領的勝率至少超過半數。」昆達望著尼古拉,「但對於奔流河一線的戰場,我軍獲勝卻有九成九的把握。」   「未免有些信口開河了吧?」   「尼古拉首相,您應該知道,戰爭的勝負從來不是由士兵數字的加加減減得出來的。您千萬不要被聯軍的兵力優勢嚇著了,而忽視了表象背後那些看不見的力量。所拉密公國很快就會完蛋,魯道夫也遲早撞進狄龍設好的陷阱,魯道夫委託匈比利許下的那三項蜜糖樣的諾言,只是促使您和不裡埃大軍更快地走進地獄。」   「你怎麼會知道匈比利的許諾?難道……」尼古拉頓時察覺有些不對。   「我說過您不要忽視背後的那些看不見的力量。所拉密和聖瓦爾尼在幾天裡都將變成猛虎軍團及其盟軍的地盤,倘若貴軍仍不識時務地渡河進攻,不用我說您也知道下場如何了吧?」昆達拍拍腦瓜,「哦,對了,瞧我這記性。剛才麥特爾族長特地委託我轉告閣下,如果他們跟匈比利的手下人發生了任何事情,您與貴軍最好都裝作沒看見,呆在原地就行了,麥特爾族長保證貴軍的安全及其營地不受任何騷擾。除此以外,他對貴軍還會有更多的犒勞。」   「有沒有搞錯?剛才麥戈文家族和你們不是還在交戰……」   「演戲而已。不是嗎?一場看上去相當壯觀的夜間水戰,由名將李維親自導演。」   「原來如此……」不裡埃、猛虎自治領、所拉密公國、麥戈文家族、聖瓦爾尼國內的狄龍和魯道夫兩派,多方勢力之間微妙而複雜的關係,擔任不裡埃首相多年的尼古拉心中當然清楚,他立刻明白過來。   昆達輕鬆而愜意:「尼古拉首相,剛才匈比利向您敬獻了摻著密糖的毒酒,我呢也有幾味醒酒藥和解毒劑,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   看到尼古拉默然無聲,昆達繼續說道:「匈比利的那些貌似優厚的條件,實際上都是要等你們打完仗以後才能兌現的,需要不裡埃人先流血賣命,能否得到財貨還非常難講。另外,即使貴國得到了錢,也是供丹西那位荒唐的岳父大人揮霍,您和手下的將士們能不能喝上一口湯還著實不好預測。」   「在如今的亂世之中,誰不會為自己先考慮,多留幾條退路呢?尼古拉首相,您是明白人,連切維奇的種種倒行逆施,完全是將貴國引上亡國滅種之路。我們知道,您絕對不是傻子。我國的情報網早就證實,這些年您看上去家徒四壁,一派清官形象,實際上卻秘密往東教會諸國運去大量的錢財,匿名購置了數個莊園和大片土地,您的幾個兒子也全都在國外經商。」   「昆達,你究竟想怎麼樣就直說吧。」尼古拉不免有些惱羞成怒。   「不,您理解錯了,我們可絕不是來要挾您的。無論您是否合作,我們都不會向連切維奇陛下告發的。相反,我們是給您送禮來的。」   昆達的話,從政多年的尼古拉自然明白。一旦讓連切維奇知道,總是嚷著國庫無錢的自己竟搜刮了這麼多財富,等待他的將是何種結果。   「我這裡有一份李維將軍親自擬定的協議,」昆達將兩張精緻的羊皮紙遞給尼古拉,「倘若您能在半個月內撤軍返回,我們將奉送您三十萬金幣。如果您無法做到這點也不要緊,只要貴國軍隊一日不與我軍發生衝突,我們每日奉送您一千金幣。收款人和付款方式都由您指定。另外,今後美芙洛娃夫人要是能繼承不裡埃王位的話,我們保證您終身續任首相一職,過去的罪行一筆勾銷。怎麼樣,首相大人,我們的條件比起魯道夫的,吸引力是不是要大得多呀?」   尼古拉低頭端詳紙上內容,眼角餘光瞟了一下昆達腰間的寶劍:「我這麼空手而歸,或者按兵不動,回去又怎麼向連切維奇陛下交代呢?」   「這個您大可放心,不出十天,所拉密和聖瓦爾尼就會改旗換幟,貴國大軍處於三面夾擊的危險境地,您有充分的理由撤軍回國。您只需找些借口,回絕匈比利這幾天提出的跨河進攻我國領土的要求,拖上些時日就行了。」昆達的嘴角含笑,「至於連切維奇陛下嘛,回軍途中從聖瓦爾尼境內抄掠些財物,也能稍稍緩和他的心頭之火嘛。」   尼古拉嚥了口唾沫,下定了決心,抄起桌上的鵝毛筆開始簽字:「好吧,貴國的錢只需存入昌源錢莊的欽斯尼亞分號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我自己來處理。」   昆達展顏一笑:「沒問題。」 第十一集 第五章     破蠻岡下,遊牧蠻兵如潮水般湧來,又如潮水般退去。指揮作戰的凱魯已經沒有興致去讚歎敵人的進退裕如,他帶著魯西爾、羅格親自下山迎接安多里爾、穆斯塔法、菲爾等人率領的援軍到來。   東徵集團的兩支部隊終於勝利會師,猛虎軍團在破蠻岡一帶的兵力增加至十七萬之眾,人數劣勢大為扭轉,防禦力量也大為增強。不過酒鬼軍師安多里爾這一天多來卻出奇地滴酒不沾,臉上也沒有太多的喜色,僅和凱魯等人隨意地擁抱一下就問道:「丹西那邊的情況如何?」   「我們已經派人向領主通報這裡的情況,到現在尚沒有得到回應和行動指示。」凱魯答道。   「嗯,也只有等待了,」安多里爾瞇著眼睛,「但願他們能帶上足夠的軍糧。」   與此同時,在戈勃特的本陣營地處,各族首領吵吵嚷嚷,罵聲喧天,有人詛咒猛虎軍團和凱魯,有人埋怨為什麼要撤軍,還有人扯著戈勃特的馬鞍瘋狂地要求重新進攻,為死去的親人和部下復仇。   季爾登和西格爾等未參戰者則盡力寬慰著自己的朋友們。鷹斯的長子在戰鬥中犧牲,而沙利克的右膀上連中兩箭,兩名仇敵現在都屬於極力聲討撤軍的求戰一派。   「鬧夠了嗎?!」戈勃特沉聲道。   這個結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當他和季爾登在回顧死亡峽谷一戰的過程,總結戰爭得失時,就意識到了當時勝得頗為僥倖。儘管有所心理準備,但猛虎軍團的戰鬥力還是令他吃了一驚。像這種相對靜態的正面會戰,他們確實就像撼不動的大山一樣穩固,以騎射見長的遊牧騎兵很難佔到便宜。當然他們的弱點也是一目瞭然的,人免不了吃喝拉撒睡,任何軍隊都不可能一直以這樣嚴整的陣形行軍前進或者回防撤退,一旦他們離開陣地,一旦他們動起來,勝券就轉到了自己這方的手中。運動戰素來是遊牧民族的拿手好戲,其超強的機動力可以每天上百公里的速度連續行軍多日,其若即若離的追蹤和誘敵戰術足以拖垮任何精銳部隊的體力和士氣,而運動中的攻防更是花樣百出。   不管是有人指點還是無師自通,眼前這個凱魯顯然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也從今天的戰鬥中嘗到了甜頭。   放長線是為了釣大魚,今天一戰除了削弱一些其他民族的實力外,更是要讓你嘗嘗靜態防禦的甜頭,將你們的主力吸引在這塊曾經給草原人帶來無盡恥辱的地方,然後由我一舉復仇雪恥!戈勃特心裡冷笑著。   「雄鷹可汗」的話音雖然不高,可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威儀,各族首領條件反射般地閉上了嘴巴,靜候大汗說話。   「連敵人的先頭部隊都啃不動,憑什麼去找安多里爾東征軍主力的晦氣?」戈勃特看著周圍怒氣難消的眾人,「今天參戰的部族全部回去休整。西格爾和季爾登率領沃薩與胡狼人,負責夜間放哨和防禦。」   「難道就這麼算了?!」承受喪子之痛的鷹斯有些急紅了眼。   「那你想怎麼樣?」戈勃特可不習慣他人的反駁,話語裡帶點惱怒,目光到處包括鷹斯在內的諸人都不敢正面迎視,「關於戰爭,我自有主意,沒有我的命令,誰擅自出擊,殺無赦!」   看到諸人並不服氣,戈勃特稍稍緩和了一下口氣:「今天我已派使者出發,我的兄長戈列塔率領草原上的後續部隊將在迅速趕來此處增援!大家多點耐心,聽從指揮,別急於報復,結果弄得舊仇未消,又添新恨!」   「走吧,回去!舔好傷口再來找我!」   戈勃特言罷,撇下眾將,獨自掉轉馬首離去。   ※        ※        ※        ※        ※   大陸歷995年5月10日清晨,薄霧環繞著大地,偶爾有一聲狼嚎,打破四周靜寂。魯道夫的先鋒官芬萊掩身在黃蓮城離五公里外的森林裡,聽手下的斥候匯報情況。經過連續幾天飛奔,他們終於接近了連貫聖瓦爾尼南北的軍事重鎮。只需攻佔這座城市,聖瓦爾尼北部將再無障礙,魯道夫的大軍可以直抵首都奧利維拉的城牆下。   「黃蓮城由雅辛斯克將軍率領的三千人駐守。他們尚未覺察我軍到來,目前城門四開,各路商旅仍可以自由進出。」   一切與芬萊所料無異,由於舉國精銳盡出與猛虎軍團對壘,聖瓦爾尼的各處防守力量非常薄弱,如黃蓮城這樣的軍事要地也僅有三千人駐守。狄龍政變後,各地軍政官員疑竇重重,對於魯道夫的反叛並沒有做什麼軍事和心理上的準備。這種形勢顯然為芬萊的突襲創造了絕好機會。   「逆賊狄龍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出於對這位名將的敬畏,芬萊仍然不得不多個心眼,謹慎從事。   「尚未發現狄龍軍隊的蹤影。據魯道夫大將軍昨晚派人送來的情報,狄龍僅聚集到了四萬烏合之眾。他留下一萬人駐守首都奧利維拉,親自率領三萬人於前天晚上南下,明天才能抵達黃蓮城。」隨軍參謀回答道。   「大將軍有何指示?」   「大將軍命您不惜代價,迅速攻下黃蓮城。攻下城池後,請您修繕城防,鞏固陣地,大將軍將在兩日內趕來與您匯合。」   「那好,」看來一切順遂,芬萊也再無顧慮,「全軍上馬,進攻黃蓮城!」   太陽慢慢爬上來,薄霧在慢慢散去。黃蓮城南門,幾名守備士兵懶洋洋地站在門口,對過往人群作著例行盤查。   雖然國內發生了政變,但這只是飯後閒聊時的談資,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管你是誰當政掌權,自己的小日子還得繼續過。   如今猛虎自治領各處打得不可開交,盛產藥材的聖瓦爾尼,藥品交易卻紅火得不得了,無論是挖取藥材的藥農,生產藥品的作坊,批發零售的商人,大家都異常忙碌,趁著目前這個好機會多賺點錢養家餬口。   作為聖瓦爾尼的南北樞紐,大陸各地來的藥商自然是來來往往,絡繹不絕。雖然是早晨,就已經有大批勤快的商人、藥農進出城門,開始忙碌起來。士兵開始檢查貨物,稅官也忙著收取入城費。無論是士兵還是平民,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危險的氣息正在撲面而來。   微風送來密集的馬蹄聲,官道上猛然躍出一彪軍隊。芬萊率領著兩萬大軍,風馳電掣般朝著黃蓮城南門馳來。馬蹄狂奔,捲起騰騰塵煙。   遭受突襲,命令緊急撤防的軍號聲在城頭驟然響起,進出城內的商旅、行人推推聳聳,抱頭而竄,騾馬驚跑,貨物散落一地。負責城防的士兵們趕緊跑去關閉城門,城外商隊和行人為了避免被關在門外被敵軍屠戮,拚命想趁城門尚未合攏之時擠進城裡去,整個城門口亂成一團。   城防指揮官雅辛斯克站在城頭上冷靜地觀看著芬萊大軍狂撲而來,對於城下的混亂似乎視而不見。   「將軍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烏雷上前匯報道,臉上充滿了臨戰前的興奮。狄龍身邊的這位胡狼族親兵,受托給黃蓮城城防指揮官雅辛斯克傳達作戰指示後,就留在這裡充當他的助手,協助城防,同時也起暗中監視雅辛斯克的作用。   「嗯,咱們依計劃行事,送芬萊這個叛徒去見閻王!」   「是!」烏雷允諾一聲,帶著一隊精幹士兵匆匆離去。   芬萊的前鋒騎兵快如閃電,黃蓮城南門的人群剛剛湧進了城門,騎兵就已經銜尾殺至。此時外城門剛剛合攏,尚未來得及掛上門閂!   「轟!」   經過極短時間的角力,雙重鐵門被芬萊手下的精兵奮力推開,防備南門的黃蓮城城防軍被擠死一片。南門豁然洞開,芬萊手下的鐵騎一擁而入!   看到前鋒得手,芬萊提劍一揮:「跟我來!」整支大軍向前挺進,全力進攻南門。   南門外城口的百餘名城守軍人寡勢微。士兵們一看抵敵不住,撒丫子就向內城逃竄。在他們身後,芬萊手下的騎兵緊跟不捨,不斷將他們砍倒、踏死。   城頭上的雅辛斯克看看芬萊的主力已經全被吸引到南門的城牆下,他冷酷地一揮手。   內城城壁上的烏雷會意,把手一鬆,絞盤飛速旋轉,重如千鈞的內城鐵柵轟然墜地,將敵我兩方的士兵都隔絕在外。   雅辛斯克的手再揮,千餘戰士出現在內外城壁上和鐵柵欄後面,弓箭、石塊如冰雹一樣砸下來,不分敵友通通消滅。密集在兩道城牆間的芬萊部前鋒,頓時遭到慘重的傷亡。   遭受打擊的士兵們意圖向兩邊逃竄,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卻是兩道新修的寬三十幾米的高牆,完全阻隔了他們通往城內的道路。牆上每隔半米就有一個射擊孔,幾十名弩手在後面不斷地發射箭矢。芬萊的前鋒部隊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墜入了敵人早已挖好的陷阱裡。這道長寬各三十多米的區域成為了一具碩大的棺材,裡面填滿了屍體和即將變成屍體的活人。   前鋒受阻,芬萊也開始展開陣形,合圍城牆,但他仍將主攻方向放在南城門處。芬萊並未指望一次攻擊就拿下黃蓮城,前鋒兩千人損傷十分慘重,但能夠敲開第一道城門,他已經相當滿意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使他對這上千人的損傷並不心疼。   芬萊的部隊仍然源源不斷地開進這具棺材,只是他們帶著各種攻城器械,防護也比先鋒騎兵隊要充足得多。   攻城部隊的箭手與城上的敵人對射,掩護身旁的戰友們行動。用巨大的塔形盾牌掩護著自己的身軀,芬萊手下的攻城主力部隊,推動兩輛沖車開始緩慢而堅定地朝南城門前進。   四壁上的城防戰士們堅持不懈地投擲著沸油、石塊,發射著箭矢,芬萊的手下一排排地倒下,給這具棺材增丁添口。   站在城上指揮的雅辛斯克知道,目前這種看似有利的局面並不能維持多久時間,對方的兵力接近自己的十倍,戰鬥力和裝備也相當不錯,僅靠內城這道鐵柵,最多能阻擋一個小時的時間。不過,這位老將並沒有喪失信心,他已經將芬萊主力成功地吸引在南城門處,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聖瓦爾尼老將對城下的戰鬥似乎沒有什麼興趣,他更多的是朝南眺望。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心情漸漸焦躁起來。   雅辛斯克其實只等待了幾分鐘時間,可對他來說真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遠處又出現了一支騎兵,金絲繡畫的猛虎旗幟迎風招展,孔狄率領的五千騎兵自巴可雷森林出發,一路疾行,終於按預定時間趕到了戰場!   雅辛斯克興奮地拔出長劍:「突擊隊隨我來!」   當風和日麗的聖瓦爾尼一片腥風血雨的時候,奎爾卻在狂風暴雨的閃北荒原上帶領著兩萬騎兵艱難行軍。   連續接到提奧和凱魯先鋒軍信使送來的緊急求援報告後,奎爾率領兩萬輕騎兵自固原堡出發,急行軍了數天時光。昨晚上剛想好好休整一下,帶領戰士們在野外歇了一宿。誰知道老天爺這麼不賞臉,早晨起來,沒走幾里路,大雨就傾盆而下。   閃北荒原上素來降水不足,以至土質貧瘠,植被稀疏。雖然現在已經進入為時短暫的雨季,可一般也就是驟來驟停的陣雨而已,像今天這種裂天而下的瓢潑大雨,而且一下就這麼整天都不停歇,實在是罕見。   丹西創立猛虎軍團時起,對於武器裝備及後勤就非常重視,也從不吝惜在這上面的資金投入。這樣的急行軍,各級將士仍帶足了行軍雨具。大家迅速地披上蓑衣,戴上斗笠,頂著風雨繼續行進。   儘管披掛整齊,但一會兒工夫,整支部隊還是人人都被澆成了落湯雞。這場雨不僅大,而且風也越刮越猛,斜著鑽進來,令人無法抬頭。大家都只好低頭前行,任憑豆大的雨珠子,藉著風勢,砸得斗笠和頭盔咚咚作響。大風拂過濕衣,雖然是初夏時節,仍然叫人有些寒難自禁,牙關互磕。   從固原堡通往陰風堡殘址的陰風大道,本來就修繕不佳,坑窪遍佈,再加上這場大雨的沖刷,道路非常的泥濘,使得行軍更加困難,隊伍裡不時有戰馬失驚躍出或是倒臥道中。一整天來,奎爾帶著手下將士拖著疲倦的身軀行軍,心情也不免有些煩悶,他在雨中揮動著鞭子,召喚手下的戰士們加快馬步前進:「快點,快點!跟上前面的隊伍!前方的弟兄們在流血犧牲,咱們可不能被這點雨擋住了路!」   「奶奶的,」奎爾招呼完各處將士後,惱火地摘下斗笠,用大手抹去臉上的雨水,「提奧啊,都這麼大半天了,這場雨什麼時候有個完哪?」   「將軍大人,雨季來臨,看今天這架勢,這場雨恐怕會接連下個三五天的。」   「照此速度還需要幾天才能到達破蠻岡?」   「這雨下得太大,路又難走,可能尚需四五天的時間。天色不早了,我看咱們還是找個地方歇息才行。」提奧建議道。   奎爾用大手遮住前額,瞇著眼睛抬望前方:「好吧,就依你,提奧,前面是哪兒?」   「前頭五公里處就是井子口村。」   「嗯,你去傳我的命令,大夥兒加把勁,到井子口咱們就宿營歇息!另外,叫斥候分隊全體出動,仔細搜索週遭情況。草原蠻子們神出鬼沒的,大家得小心提防!」   提奧正欲離去,又被奎爾叫住:「對了,你再去告訴廚子們,今晚上多熬些薑湯,再準備些白酒,給大家驅驅寒。」   提奧領命而去。   「駕!」奎爾則一夾馬腹,趕到了隊伍的最前面,帶頭領著眾人衝進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奶奶的,又下雨了,這種鬼天氣。」下午時分,瞇了一會午覺的丹西嘟嚨著撩起車簾,「霍夫曼,怎麼走得這麼慢?照這種速度能不能準時到達固原堡啊?」   「回稟領主,天氣不好,我軍人數龐大,又帶著大量的軍需和輜重,現在這速度,恐怕要等後天才能到達固原堡了。」   暴雨鋪天蓋地地下起來,整個閃北都籠罩在茫茫的雨幕之下。   王都大道要比陰風大道寬闊得多,也好走得多,可丹西率領的軍隊,行軍速度卻仍然快不起來。   本次跟隨丹西從曼尼亞出發的大軍有二十三萬之多,其中步兵十三萬,騎兵十萬。除了兵士和馬匹外,他們還帶著無數輛馬車的軍糧秣草、後勤物資,拖著投石機、弩車等重型武器。整支大軍把王都大道擠得滿滿的,綿延十幾公里,放眼望去,彷彿是進行大搬家的龐大蟻群。   蟻王丹西相當不滿。愛琳和蘭妮帶著兩個孩子在固原堡等候自己,幾個星期沒有與家人團聚的丹西,對於行軍速度造成的日程耽擱自然是非常不快。另外,凱魯等人正在破蠻岡與戈勃特對壘,他也心焦著趕去會師。   「把坎塔、尤里奇、別亞給我叫過來!」望著慢吞吞的隊伍,丹西有些惱火地下令。   親兵們趕緊行動,不一會兒,三位披著蓑衣的將軍就快馬趕到了丹西的馬車旁。   尤里奇是閃北郡的軍事總長。坎塔原來就位高權重,丹西暫時沒有合適的職位安置,也遵循奎爾的舊例,先擱一個副參謀長的虛職掛著。別亞雖然要領軍去援助閃南戰場,但從曼尼亞到固原堡一段路程兩軍是重合的,所以也一起同行。這一次,丹西想好好修養一下身體,命令他們三人去組織行軍事宜。沒想到三個久習軍旅的老將,卻連這行軍都組織不好,想不操勞也不行。   風雨天有些寒冷,三人脫下蓑衣,走進丹西寬大溫暖的馬車裡,倒也沒有感覺什麼不適應。   「怎麼搞的?」他們一上來,丹西就老大不高興地嚷道,「你們是怎麼組織的?速度慢的象蝸牛!騎兵和步兵混雜,士兵和輜重混雜,交通秩序也不好,連我的馬車好幾次都被迫停下來。難道什麼事都要我親自教你們嗎?」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最後由跟丹西最熟的別亞出頭說話:「領主,您也知道,這個天氣……」   「雨天怎麼啦?」丹西更加來火了,「數九寒天、三伏烈日照樣要打仗!」   別亞一下被噎了回去,只好不吭聲了。   坎塔沒法子,也只好厚著老臉出來解釋:「步兵與輜重居中,騎隊護翼,全軍同步前進,是我提出來的建議,主要是考慮到路途的安全。另外我軍人數眾多,如此方可保證全軍的行軍速度能協調一致。狂風暴雨,也使得戰馬容易受驚,幾次堵塞了路程。我們已經成立了輕騎糾察隊,疏導交通,處理緊急事故,今後應該不會再發生這樣的堵塞了。」   對於坎塔這樣的高級降將,丹西還是給些面子的,他沉吟著:「你們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還是心憂北部戰場。這樣吧,別亞、羅米、凱日蘭等人跟我帶著騎兵先行前往固原堡,坎塔你帶步兵,尤里奇你押運輜重,晚一日趕來跟我們會合。」   三人允命而去,大軍重新調整隊伍前進。   丹西的馬車再次起行時,已經順暢得多了。馬兒撒蹄兒歡奔,車輪轆轆滾動,速度比之剛才快了十倍不止。 第十一集 第六章     三千城防部隊,雅辛斯克費盡心思也最多只能抽調五百名戰士組成反攻突擊隊,可在南門這個狹小的戰場上,這麼多勇猛的戰士已經足夠了。   雅辛斯克和烏雷親自領頭帶著突擊隊趕到南城門口時,戰況正是最激烈的時刻。城防部隊終於燒燬了芬萊的那兩輛受到嚴密保護的沖車,可內城的鐵柵也讓它們撞得扭曲變形,一些敵兵正冒著矢石將一條條粗大的鐵索掛在鐵柵上,試圖在敵兵的弓箭射程外,通過拉拽將鐵柵除去。   不過,他們還來不及將鐵索送出去,內城壁上的絞盤就再次捲動,鐵柵陡然升起,雅辛斯克和烏雷帶著突擊隊衝了出來。   內外城牆間的狹小通道上,休整多時的反攻突擊隊,如一把匕首突然挺刺出來,芬萊的攻城部隊抵擋不住,紛紛後撤。城牆上的守軍也把箭頭掉轉方向,消滅外城牆下的敵軍。   不過,對芬萊的部隊給予真正的致命一擊的,不是眼前這支突擊隊,而是他們身後,孔狄率領的五千猛虎軍團精銳騎兵。   芬萊估算到了敵我的全部兵力,清楚了狄龍主力軍方面的動向和位置才敢於大舉攻城。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在邊境各處戒備森嚴的聖瓦爾尼國土上,在自己的後方突然竄出來這麼一支猛虎軍團的騎兵隊伍。   孔狄和手下將士在森林裡邊窩了這麼久的時間,整天不是啃乾糧就是吃生肉,還要輕手輕腳,提心吊膽,生怕暴露自己的行蹤,戰士們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如今終於可以大展手腳,高呼酣戰,將士們忍了這麼長時間的怨氣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對象。   孔狄擺出的是一個全面突擊,攻擊性極強的鋒矢之陣,雙翼舒展,錐頭鋒銳,戰馬蕭蕭狂嘶,鋼刀閃閃發光,整支大軍像風一樣朝敵人旋捲過去。   孔狄親自舉著戰旗沖在隊伍的前列,耳旁風聲呼呼,草木閃躍著向後倒退,馬蹄聲震得大地微微顫動。   猛虎軍團的衝鋒速度極快,目瞪口呆的芬萊楞了一下後,趕忙下令後隊掉頭迎敵,可命令剛傳達下去,後方部隊尚未來得及完全轉身,孔狄的騎兵就在轉瞬之間衝到了面前。   孔狄的騎隊似離弦之箭,金色的箭頭帶無窮動量,從背後扎進了芬萊的部隊。   黃蓮城南門的狹小凹口,如一塊磁石吸引住了芬萊的主力,城內突擊隊和孔狄騎兵隊的兵鋒同樣也指向此處。數強相撞,立時激起一片絢爛的血浪。   戰爭絕不是腐儒嘴裡的死板教條,書生筆下的陳詞濫調,不分時間場合死抱著某個教條不放,實際上卻是對戰爭規律的最大褻瀆。誠然,避實就虛,避強擊弱,確為取勝之道。可在今天這種形勢下,孔狄和雅辛斯克的針鋒相對,以強攻強,才是奪得勝利的正解。   他們兩人的部隊,城內三千,城外五千,加起來仍不足芬萊部隊的半數。在南門處,集中了芬萊的主力萬餘人,倘若先弱後強,即使消滅了其他部隊而自身不損分毫,也無法擊敗芬萊主力,何況損失和疲勞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趁著目前士氣高漲,鬥志昂揚,敵軍尚未從混亂種恢復過來的時機,集中力量猛攻南門的敵方主力,打垮了芬萊主陣,也就割斷了這支敵軍的神經中樞,剩下的敵軍部隊也就成了一堆毫無鬥志,憑著本能行事的烏合之眾而已。   主將的戰旗附近,素來是肉搏戰中的最殘酷的漩渦,是戰場中的焦點,敵軍我軍都在此展開最凶狂的爭奪。孔狄左手高舉著猛虎軍團的戰旗,右手長劍左右翻飛,從不揮空,每一劍下去,都給這片血海增添一朵小浪花。   在左右親兵的簇擁下,孔狄一手舉旗一手揮劍,直殺進敵陣的雲深處。戰旗飛到哪裡,哪裡就掀起一股死亡的旋風,激出陣陣驚濤駭浪。猛虎軍團的主將戰旗如同一張錦帆順風前進,在驚險的突陣戰中,他成為了全軍的指航燈,指向哪裡,勇將銳卒的兵鋒就抵達哪裡,芬萊的中軍部隊就如波浪一般被劈開。猛虎軍團的五千衝鋒騎隊就如一艘乘風破浪巨艦,狠狠地楔進芬萊主力中軍,殺透一層又一層的敵軍,直穿芬萊本陣後方。   在孔狄的另一側,雅辛斯克揮著寶劍,烏雷舞動雙鉤,數百勇士跟隨在身後左右,也像一隻型號要小一些的戰船,在血海中浮沉起伏,堅定前行。   芬萊瘋狂砍殺著,不斷高聲喊叫著,試圖重新激發士兵們的鬥志,阻住敵軍的鋒芒。他手下的將士們不能說不賣力,可一前一後這兩彪敵軍確實是驍勇難擋。   尤其是狄龍這股騎兵,來得非常突然,衝刺速度極快,本來處於芬萊中軍後方的戰士尚未反應過來就被碾成了肉泥。   前兵的失利造成了連鎖反應,本來就措手不及的芬萊中軍,隊形立刻散亂。除了少數頑強而有經驗的戰士能夠不等指揮官的命令就採取正確的禦敵行動外,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向前還是轉後,尚猶豫間,敵人的劍鋒刀刃已經到了身前。   另外,這彪打著猛虎軍團旗號的軍隊,異常強勁的戰鬥力也是聖瓦爾尼人所從未見過的,他們人人都像殺紅了眼的瘋子一樣,狂呼暴叫著在敵陣中左突右衝,令人肝膽俱裂。   面對孔狄這樣銳利,簡直如震山卷海般的突擊,芬萊傾盡全力,還是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兩支敵艦在自己的本陣中越駛越近,最終順利地匯合一處。此時他的中軍本陣已被徹底貫穿,切斷成兩片!   主將本陣被擊潰,對士氣的影響是災難性的。士兵們的鬥志象烈日暴曬下的冰雪一樣消解,一群群地扔下武器、旗幟開始逃跑。   中軍的建制被打亂,夾在潰兵中的芬萊,就像一個不會游泳卻落入了急流漩渦中的人一樣,儘管他拚命掙扎,拚命呼喊,仍然被敗兵沖得身不由己地退逃,他的命令根本無人理睬。小小的令旗,平時可以指揮成千上萬人進退,如今在敗兵們眼裡卻一錢不值,因為它無法為自己帶來更多的逃生機會。   這就是指揮中樞被擊潰的惡果,神經被切斷了,再強有力的手腳,也僅僅是一堆臭肉,一堆肌肉纖維比較發達的臭肉而已。   倔強的芬萊,此時也不得不承認,敗局已定!   ※        ※        ※        ※        ※   俗話說望梅止渴,奎爾手下這兩萬戰士連續行軍數日,不知道何時才能抵達目的地的情況下,現在總算有了一個盼頭,腳下也來了勁,被這場暴風雨吹散了士氣又振奮起來,又走了一段路後,終於順利地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趕到了井子口。   井子口是一個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居民不到百人,有一家供往來商旅遊客歇腳的小客棧,其餘皆是出外打獵的獵戶,無人以種植農作物為生。這裡土質不佳,既貧瘠又缺少雨水,本來就很少有人耕種。幾年前蠻子們洗劫閃特路經此地時,又把幾個曾在此開地種糧的農夫當奴隸抓走了。剩下僥倖逃脫劫難的人,也就都成了獵人,隨時都可以捲起家當跑路,井子口村也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狩獵村落。   今天的雨實在太猛,獵戶們也都在家裡頭窩著休息。大家本以為就這麼看著這場多少年都罕見的暴雨,一邊嚼巴著野味臘肉,一邊跟老婆孩子聊聊天,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可以這麼打發過去了。誰曾想,在傍晚時分,卻有一支騎兵部隊竄進了村裡。   除了上次蠻兵入侵外,井子口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多的軍人。這些當兵的穿著村民們從未見過的金色軍服,既不是那種模樣古怪,態度凶霸霸的蠻族,也肯定不是身著傳統黑色戎裝的閃特軍人。信息閉塞的村民們,顯然並不知道閃特已經成為了猛虎自治領的轄地。   還好,這些官兵都是閃特本族人,只是衣服調換了顏色而已。他們的軍紀也還不錯。最初一陣慌亂和忐忑不安後,經過奎爾和手下文書官的交涉和解釋,村民們也逐漸鎮定下來了。   奎爾徵用了客棧作為臨時指揮總部,僱傭幾名熟悉大荒原地形的獵人當嚮導。聽說是去打那些可恨的蠻子,奎爾出的帶路費也不低,獵人們倒是積極報名。   圍繞著小客棧和井子口村,兩萬將士用氈布搭起上千座避雨的行軍營帳,帳內升起堆堆篝火。連天連夜的奔勞,一整天泡在雨水裡頭,令人又困又乏。大家脫下濕透的軍服,在火邊烤著,一邊喝著薑湯,飲著烈酒暖和身子,一邊哼著閃特民歌聊天。   奎爾換上了一套乾爽軍服,走出睡房,在客棧裡與村長哈瑞及幾個老獵戶飲酒聊天。大家的地位雖然不同,但年齡相仿,奎爾拿出幾瓶好酒,哈瑞和獵戶們送來鮮美的野味,邊喝邊談家常,倒也蠻投機的。   「哈瑞村長,你們這兒天高皇帝遠,誰也不管不到,不需納稅,不服勞役,獵物又多,」奎爾就著野味下酒,有滋有味地咂巴著嘴,「等我們打跑了蠻子,這裡可真稱得上是一個世外桃源了。」   「唉,還說呢。要不是連年打仗,為了躲避戰亂,誰會跑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啊!」哈瑞歎著氣,「這裡一年裡也難得有商隊經過,這幾年又沒人種地了,我們只有天天吃肉,麵粉都很難搞到手。唉,真懷念故鄉那香噴噴,熱乎乎的的麵包啊。」   哈瑞的話勾起了老頭們的共鳴,大家紛紛說起對麵包的美好回憶,聽得奎爾不覺有些好笑:「呵呵,難得聽到這種抱怨,生活太苦了,天天只有肉可吃。這樣吧,我送給你們十袋小麥和十袋麵粉,夠你們吃上一陣子的了。」   「歐,奎爾將軍,您可真是太慷慨了!」   「真是個仁慈的將軍啊。」   「奎爾先生,我每天都會為您的健康祈禱。」   ……   老頭們紛紛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奎爾樂呵呵的,感到非常有面子。他叫人喚來提奧:「軍需押運分隊到了沒有?」   猛虎軍團的作戰部隊按縱隊、大隊、中隊、小隊編制,工程兵、後勤等輔助部隊則按聯隊、分隊、支隊編制。本次行軍,奎爾特地帶了兩百輛馬車的軍需物資,由羅倫帶領一個後勤分隊,約莫兩百戰士,四百民夫,押運著前進。   猛虎軍團的運貨馬車是設計大師尤勒為適應軍事後勤運輸所改良特製的,它的載運量很大,是普通馬車的四倍,一輛車要同時用四匹馬才能拉動。馬車的軸輪也經過了改造,轉向靈活,結實耐用,適合於複雜地形運貨的需要。當然,這些附加的功能,也令這種運輸工具的造價不菲,一輛車的價錢相當於兩輛普通馬車。不過仔細考慮性價比的話,仍然是很合算的。   作戰經驗豐富的奎爾知道,數十萬蠻族聯軍可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擊敗的,他隨軍所帶的物資,遠遠不止本部隊伍的沿途所需,足夠他們數月的耗用。今趟送一點給井子口村的老人們,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當然,由於本次行軍很急,為了加快速度,奎爾沒有按行軍慣例將後勤車隊放在隊伍中間保護前進,而是作戰部隊攜帶幾天的乾糧先行,後勤分隊跟隨在後。有時候後勤分隊晚一兩個小時到達宿營地也是正常的。   然而提奧的回答卻大出奎爾的意料之外。   提奧也是一臉的焦急:「哦,奎爾將軍,我正要向您匯報呢。羅倫分隊長負責押送的後勤車隊一直沒有到達,我叫人沿路去找,也不見他們的蹤影。」   「怎麼回事?」奎爾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我們都已經休息了三個小時了,羅倫的車隊再怎麼慢也該到達這裡了呀。作戰部隊中是狄克負責斷後,你有沒有找過他?」   「我找過了,狄克大隊長說他沒有注意到羅倫車隊是什麼時候跟丟的。據他說,大概下午的時候就沒有看到羅倫的車隊了。不過,他沒有聽到遇襲的警號聲,所以沒有在意,認為羅倫可能是因為道路泥濘難行,致使行軍緩慢的緣故。為了趕上行軍隊伍,他並未派人回頭去找。」   奎爾不由得有些惱火:「難道是羅倫那個笨蛋走岔道了?他笨得也真夠可以的了,大荒原上只有陰風大道一條石子路,竟然還會走丟了!哦,對了,你派出去的人,沿路有沒有發現打鬥的痕跡?有沒有仔細檢查一下車轍的印痕?」   「這正是屬下覺得奇怪的地方,」提奧說道,「出去搜尋的士兵們匯報說,沿途沒有發現任何打鬥的痕跡。雨下得實在太大,路況又很糟糕,陰風大道上車轍的印痕都給沖刷掉了。尤其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如果羅倫隊長走岔了,上了幾條岔開的小土路的話,這麼重的馬車,怎麼著都會留下很深的泥印子的,可是士兵們在這些地方卻沒有發現任何印痕。」   「怪事!兩百騎兵,兩百輛馬車,這麼龐大的後勤分隊,就這麼突然消失了?!除非羅倫這個混蛋完全不看路,直接帶著車隊開上無路可走的荒野。這已經不叫奇怪,而是荒唐了!」奎爾越想越不對勁,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你們有沒有檢查過路旁的荒野?對了,陰風大道旁邊的車痕可能被巧妙地掩蓋住,要隔開一段距離方才可靠。」   「將軍,您是說?」提奧也不由得一激靈,「不過由於行動匆忙,兵士們沒有非常細緻地搜索道路的兩側,只檢查了陰風大道和幾條小岔道。」   「這事太過詭異,目前做任何猜測都不過分。最好的結果,莫過於羅倫這個混蛋喝醉了酒,吃錯了藥,帶著車隊跑到荒野上打獵玩去了。」奎爾是簇著眉頭,沉吟半晌,「斥候分隊偵察到什麼情況沒有?」   「他們搜索了井子口村周圍十公里處,尚未發現任何敵人蹤跡。」   「我軍隨身攜帶的乾糧,還能支撐幾天。」   「大概三天時間。」   「前方戰況緊急,我軍也耽誤不起時間去尋找這群瞎了眼的運輸隊。這裡離破蠻岡有四五天的路程,戰士們攜帶的乾糧夠吃三天,咱們節省點用,再從井子口村買些野味,應該能對付下來。」奎爾盤算著突變的形勢,眼睛不由望了望哈瑞等幾個老頭。   剛才他還想表示一下自己的慷慨,現在卻不得不從這些可憐的村民們手裡搜刮食物了。這就是戰爭,為了生存,你不得不去侵犯、去擄掠自己本不想侵犯,不想擄掠的人,除非你不想活下去。奎爾此時能做的,只是使這種搜刮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變得更溫和一點,說的好聽點叫購買,說的難聽點就是強買強賣,變相擄掠。獵戶們擁有的食物,軍士們只要發現,絕對不會放過的,而且絲毫不會顧及對方是否會因此而餓肚皮。   哈瑞等老頭可以說是在戰亂中熬日子,在苦水裡泡大的,他們無意中聽到了奎爾和提奧之間的對話,當然明白奎爾心裡的想法,也知道在這種形勢下該如何應對。   「奎爾將軍,您不要太過為難。」哈瑞站起來道,「猛虎軍團要去打蠻子,咱們老百姓怎麼著也得盡一分力。村裡頭各戶人家的情況我都熟悉,我去向他們解釋清楚,讓大家把剩餘的醃肉、臘肉都找出來送給貴軍,表示我村的一點心意。」   「如此怎麼好意思?」   「奎爾將軍,您不要再客氣了。軍需緊急,我們幾個老頭,今晚就去把這事辦妥。」   「大恩不言謝,」奎爾也不免有些感動了,為自己剛才的想法,也為這些村民的淳樸和義氣,「我奎爾只要有生一日,就絕不會忘記井子口村的父老鄉親!」   哈瑞等人一邊小聲議論著離開了。   「提奧,此事非常詭異,我們不得不多加提防。你熟悉大荒原的地形,又認識羅倫和他的手下人,有件任務非你莫屬。我軍行路,有這井子口村的幾個獵戶做嚮導,你也不必擔心。」   「奎爾將軍,有事您儘管吩咐。」   「你挑幾個精幹的武士,現在馬上出發,去搜索這支運輸隊的下落。無論是死是活,都一定要找到羅倫,看看車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故。」   「是!將軍閣下!」   奎爾從口袋裡掏出十枚金幣遞給提奧:「找到了羅倫後,我再加倍有賞。」   「不,謝謝您,奎爾先生,」提奧堅決地將奎爾的手推開,「威達將軍對我恩重如山,他已經給了屬下足夠的賞金。」   「論功行賞,天經地義。既然你現在不要,那我先替你保留著,找到羅倫後一併獎賞。」奎爾將金幣放回去,拍著提奧的肩膀,「提奧,你是個好小伙子。雖然你在草原長大,但我們猛虎軍團從來都不把你當作外人。我們猛虎軍團從來不講出身,不講民族,丹西領主就是遠東人,我和威達將軍也都不是閃特人。在這裡只要身懷本領,忠誠辦事,你絕對有出頭的機會。」   「屬下明白。」提奧重重地點頭。   「切記,發現情形不對,不要硬挺,不要呈英雄,要馬上逃跑,第一時間裡向我匯報。完成了這項任務,我將親自向丹西領主為你請功!」奎爾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遞給提奧,「這是一位朋友送給我的,名叫斷魂,削鐵如泥,十分鋒利,你帶著防身用。」   提奧鄭重地接過匕首,敬禮後轉身大踏步離去。   奎爾再無飲酒的興致,上樓回房休息。   夜晚的雨漸漸開始小起來,聽著屋頂上的雨點敲擊聲由密轉疏,奎爾靠著高背枕頭,久久難以入睡。   丟失兩百士兵、幾百民夫和全部的軍需物資,奎爾雖然心疼,但他還不至於太在意。人和物的損失畢竟都不是太大,精打細算,攜帶的口糧也勉強能讓自己率領的這支隊伍走完行程。   他擔心的是遊牧蠻子盯上自己。儘管一路上不能算大意,每天斥候分隊也四處搜索,沒有發現任何遊牧蠻兵的影子。不過,年輕時曾跟盜賊團打過仗的奎爾知道,遊牧蠻子們的戰術與盜賊們有相似之處。打得贏就打,打不過就跑,追蹤、埋伏、騷擾、潛行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在固原堡至破蠻岡之間,在偌大的荒山野外跟對手玩這種捉迷藏遊戲,自己恐怕不會是贏家。   當然,最好的結果還是羅倫這個智障發神經,走錯了路,能被提奧找回來。不過奎爾心裡有種預感,這種好事恐怕概率不大。   左思右想中,奎爾終於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第十一集 第七章     第二天清晨,睡眠有些不足的奎爾,在接受了哈瑞等人送來的各類醃肉、臘肉等食物後,就帶著騎兵隊開拔了。這一次行軍,奎爾明顯加強了警戒。斥候分隊全體出發,在前後左右各處進行搜索。   奎爾自己仍習慣性地走在隊伍的最前列。他一邊帶隊前進,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不過心思,卻總是不由自主地牽掛著提奧那一邊。   這個小伙子能不能尋到神秘失蹤的羅倫和他的車隊呢?奎爾自己心裡也沒譜。   「提奧先生,您看前面!」一名戰士手指西南方向。   「走,看看去!」提奧揮動鞭子,策馬奔了過去。   昨晚接到了奎爾的命令後,他挑選了三名強健的戰士當助手後就立刻折返往西。從那時起一直忙乎到今天中午,事情才總算有了點眉目。   連夜的大雨沖刷,使得搜尋工作非常困難,人手不足,地域遼闊,也叫提奧不可能在數十公里的路途上採用常規辦法,進行地毯式搜索。   不過這並不能難倒這位草原上長大的聰明小伙子。羅倫率領的偌大一支具備一定防禦能力的後勤分隊,突然從大荒原上蒸發,只有兩種解釋。   一是羅倫自己帶隊主動離開陰風大道,如若這樣,事情將相當古怪。大荒原裡,碎石鋪成的陰風大道是獨一無二的,除非真如奎爾罵的那樣,平素一向小心謹慎的羅倫,這回真是喝醉了酒。   第二種解釋是,這支後勤分隊遭到突然襲擊,被對方全部消滅,然後將馬車和屍體全數運走,並小心地抹去了一切痕跡。如此,這支不知從何方冒出來的敵軍是非常可怕的。除了金鼓、旗幟等傳統的軍隊聯絡方式外,猛虎軍團還特製了一種警號,聲音極淒厲,在這種暴雨天氣中也能傳達數里之外。羅倫的武功不差,可對方卻令他連報警的機會都沒有,在極短的時間裡制服了多達兩百衛兵和四百民夫的整支隊伍。要是這樣,這支敵軍不僅人數不少,而且裡面絕對不乏高手。   相對而言,提奧更傾向於第二種解釋。   草原人都知道,死了人就有屍體,有屍體的地方就必然有鷹鷲和豺狗們光臨。細心地觀察它們的行動方向,靠著這些天上地下的禽獸們的幫助,提奧等人不斷縮小搜尋範圍,終於找到了這裡。   四人策馬走近,不禁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兩百名戰士和四百多名民夫的屍體雜陳在荒野上。他們顯然已經斷氣頗長時間了,被好幾撥禽獸光顧過,人的腑臟腸條、斷臂殘肢被餃得到處都是。受雨水的浸泡,屍體膨脹成可怕的慘白色,傷口處已經沒有血跡。   在這荒蕪的露天陳屍場上,沒有一具敵人的屍體,甚至沒有一件敵方的兵器。看來,羅倫的人要麼是當場被殺運至此處,要麼是走到這裡遭受襲擊,而且根本沒有經過任何激烈的打鬥就束手就擒,隨後被集體屠殺。   「傷口大多是頭部的鈍傷,有的整個頭蓋骨都被砸碎了。」一位戰士下馬開始翻檢屍體。   「嗯,應該是釘錘或狼牙棒,其他沒有哪樣武器有這樣的威力。」提奧翻動著幾個熟悉的戰士,臉色慘青。   「提奧先生,您來這裡!」一名負責搜索陳屍場周圍的老兵招手道。   提奧走過去,看到是扔棄滿地的軍需物資。   老兵一刀割開麻袋,嘩地滾出白花花的閃南出產的優質大米。   提奧帶著兩個戰士在地上一件件翻查。糧食、秣草、武器、弓矢等各種隨軍用具,都像垃圾一樣被扔得滿地都是。他們甚至還找到了兩個裝有五百金幣的錢袋,連打開都沒打開,雜在軍用物資裡,被丟棄在泥濘的草地上。   這簡直是不合邏輯,無論是遊牧聯軍的偷襲還是凶悍的盜賊團打劫,對這些價值不菲的物資不屑一顧,怎麼樣也說不過去。   「奇怪,所有的軍需物資都扔在這裡,一件也沒少。」一名隨行戰士皺著眉頭說道。   「少了兩百輛猛虎軍團的特製馬車。」提奧木然地搖搖頭。   「提奧先生,沒有發現羅倫隊長的屍體。」負責辨認屍體的兩名戰士也上來報告道。   「敵人費了這多周折,難道僅僅是了俘虜羅倫隊長並搶走馬車嗎?」和提奧一起搜查軍需物資的士兵更加疑惑了。   「我們很快就會得到答案了,」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提奧將兩個錢袋遞給了他:「你們幾個馬上折返回去,向奎爾將軍如實匯報這裡的情況,我繼續追蹤。」   「提奧先生,您一個人……」   「不要再說了,這是命令!」   提奧說完,策馬朝西奔去,三名戰士則反方向而行。   四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在頭頂上盤旋著的大群食屍猛禽中,有一隊特殊的禿鷲。它們並不在意地上屍體,而是仔細打量著地面上其他的東西……   「沒用的混蛋!」魯道夫怒氣沖沖,一把將芬萊頭盔上的將軍徽標揪掉,「兩萬精兵竟然被幾千地方守備部隊殺得大敗,你還有臉回來見我!」   黃蓮城一戰,芬萊率領的兩萬先鋒軍被完全擊潰,僅有八千人逃脫歸隊,剩下的人不是被殺被俘就是開小差跑路了。行軍半途中的魯道夫收拾了殘兵後,自然把怨氣都發洩到領軍的芬萊頭上。損兵折將還是其次,目前他仍佔據著兵力上的優勢,要命的是此敗對士氣的打擊。   與狄龍共事多年的魯道夫,對狄龍並不服氣,可昨日一敗,卻又給狄龍百戰百勝的頭餃上再添一道光環,而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自己曾寄予厚望的芬萊。兩萬精銳打不過幾千地方守備部隊,軍官士兵們不免開始回憶起過去狄龍的那些輝煌功績,再有信心的人,心裡恐怕也會蒙上一層陰影。   芬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盡力克制著自己:「大將軍閣下,此戰失利,我並不想推卸責任。我對前鋒部隊的指揮確實有些問題。不過,我想提醒您的是,我並不是被城內的幾千守備軍打敗的。相反,就在我軍即將奪取勝利的時候,突然從身後竄出一支猛虎軍團的騎兵隊,令我方腹背受敵,才招致今天的敗局。」   「猛虎軍團?奔流河沿岸各處都有我軍駐守巡邏,不裡埃的友軍也已經到達了古渡哨所一帶協防。猛虎軍團裡如此大的一支部隊,怎麼可能偷渡成功並且就悄無聲息地竄到你的身後?」魯道夫冷笑著,「戰敗找藉口,也用不著這麼說謊吧。」   「雖然屬下也不明白這是什麼,但這支部隊確實打著猛虎軍團的旗幟,而且武器、盔甲等也都是猛虎軍團的制式。大將軍如若懷疑我說謊,自可多找些人盤問。」   「我當然會查清楚的。」魯道夫呼出一口濁氣,雖然惱火,但木已成舟,也只能面對現實,仔細考慮眼前的戰局,「我軍明天就能抵達黃蓮城下。根據我們的情報,狄龍的主力可能也會在那時到達。芬萊,你已經被剝奪了將軍軍餃,貶隨軍參謀,不過仍然指揮你手下的舊部。只要你表現出,就能將功補過,官復原職!」   在自己的手下人裡,找不出比芬萊更有經驗的將領,魯道夫權衡再三,了大局著想,也不得不繼續起用此人。   「是!多謝大將軍厚愛!」芬萊咬著腮幫子,高聲說道。   「下去吧,」魯道夫揮揮手,「記住,下一次你就沒這麼好運氣了!」   芬萊離去後,魯道夫頭凝望牆上掛著的本國軍事佈防圖,心裡不停地發問,這支猛虎軍團的騎兵隊到底是怎麼穿越了聖瓦爾尼的層層防線?又怎麼會恰好在芬萊的先頭部隊進攻黃蓮城的時候,及時趕來援助呢?   當魯道夫還在不停地進行著算計時,被他算計的物件狄龍,正帶領著三萬部隊在蒼茫的暮色下進入了黃蓮城。   狄龍和魯道夫互以叛臣逆賊相稱,魯道夫打出了「吊王伐罪」的旗號,而狄龍也給這支南下征討的軍隊定名「討逆軍」。   這支「討逆軍」的聲勢根本稱不上浩大,甚至有些寒磣。前國王歐麥爾將舉國精銳八萬人都交給魯道夫統帥,國都奧利維拉只留兩萬人駐防。   聖瓦爾尼國家不大,人口不多,了對付魯道夫,狄龍和魯伊在全國徵階uU處守備部隊來首都奧利維拉勤王,可即使加上各地貴族、莊園主所帶來的私人武裝在內,也不過增加了兩萬多人,總兵力加在一起才四萬餘人。因政權更疊,穩定局勢,狄龍還需要分一萬人由首相魯伊帶領駐守京城。加來減去,能夠隨狄龍出征的不過三萬而已,其中有兩萬人屬於戰鬥力令人懷疑的雜牌軍,只有原來在京郊駐守的神闖營和神沖營的萬許騎兵稱得上正規部隊。   無論從數量、素質還是裝備上看,這支部隊都遠不是魯道夫軍隊的對手。全軍除了一律採用討逆軍的旗幟,連著裝和武器裝備都無法統一。神闖營、神沖營的將士們穿著正規軍服,拿著標準制式的武器。其他的人,衣著色各異,武器五花八門,走個閱兵佇列都不甚齊整。   魯伊和卡斯佩查克等人曾主張避開魯道夫的鋒芒,全力固守首都,利用各地咱u擦Ⅳ蘊x行動速度,分散對方兵力,待敵兵疲散後再選擇時機進行決戰。這一方面安全穩妥,可以爭取時間修築工事,另一方面可以對雜牌部隊進行必要的訓練,免得上了戰場後反而給本軍添亂。   從一般常識看,這個方案並無不妥,但狄龍心裡卻另有盤算。他否決了這一保守方案,不是龜縮在首都高大的城牆後防守,而是毅然決然地帶著這支陣容不整的隊伍南下討伐叛軍。   今天上午,他收到了黃蓮咱uu將雅辛斯克送來的捷報。當這份戰報向全軍傳達後,行軍隊伍裡頓時歡聲雷動,可狄龍、卡斯佩查克等久歷戰火的人卻知道,擊潰了魯道夫的前鋒,遠未從根本上扭轉敵我實力對比,不僅在數量上本方仍處於下風,在質量上兩者更是差了不止一個數量級。而且魯道夫可不是芬萊,他絕非易與之輩。此人與狄龍從小一起長大,在聖瓦爾尼軍中又長期擔任狄龍的副手,對於彼此的作戰風格、指揮方式甚至是習慣癖好都十分熟悉,要想以弱制強並取得勝利,恐非易事。   「大將軍,靠這些人,我們能打贏魯道夫嗎?」卡斯佩查克望著那些地方部隊和莊園主私兵,一臉的不屑。這些人連套像樣的軍服、一件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彷彿就像剛剛扔掉鋤頭的農民,撿起一把菜刀就上了戰場。不過剛剛得知前方打了勝仗,大家的士氣倒是滿高的,歡快的歌聲在隊伍裡此起彼伏,渾然不知殘酷的戰鬥正在前頭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當然不能依靠他們。」狄龍毫不介意,如實作答。   「那我們何還要主動出擊呢?」   狄龍緩轡而行,雙目凝視遠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聖瓦爾尼這個小國家可經不起幾趟折騰,咱們也沒有丹西那樣闊綽,手裡有大把金幣可以揮霍。如果不能迅速解決魯道夫,並趁著走廊裡混亂的時刻發展壯大,今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嘍。」   「這還不是剛才那個問題?」卡斯佩查克越來越糊塗了,「不僅要靠他們主動進攻,而且還要迅速解決掉魯道夫?」   「呵呵,我可不沒說過要讓他們出戰破敵,」狄龍微微一笑,「有這麼多人,壯壯聲勢已經足夠了。」   在聖瓦爾尼的古渡口處,匈比利水軍的水寨旁,有一座新近搭成涼棚,讓指揮官既能通覽戰局,指揮作戰,又可以避免夏季炎日,盡量舒適一些。   「尼古拉首相,麥特爾族長又送來了軍情通報。」匈比利滿臉笑容地站起來,將一卷羊皮紙遞給剛步入涼棚的尼古拉,「這個小伙子還真有闖勁啊,前天晚上剛跟猛虎軍團的水師打過一場惡戰,今晚又要出戰。他還邀請我們同時進擊,叫李維首尾無法兩顧呢。」   「那將軍對於他們間的勝負如何看呢?」經過昨晚昆達的一席密談,尼古拉當然心中有數。匈比利竟然還想用麥特爾來激不裡埃人,卻不想想他自己已經危在旦夕了!故而尼古拉乾脆徉做不懂,反問匈比利。   「呵呵,這個毛頭孩子,沒經歷過血雨腥風,未免也太過於衝動了,我估計這一回,老奸巨滑的李維會叫他踫得頭破血流的。」匈比利邊說邊窺探著尼古拉的神色,「不過,這倒給我們創造了一個好機會哩。」   「哦,什麼機會?說來聽聽。」尼古拉裝出興趣濃厚的樣子。   「麥特爾這麼一鬧騰,李維主力必然向第密裡斯城分兵。趁著麥戈文家族跟李維打得正歡的時候,我們再趁機渡河進攻威斯特堡……」   「不可!」尼古拉立時打斷匈比利的話,「首先,我軍前天剛到,身體疲勞,而李維的部下休整多時,實不宜馬上就開戰。其次,李維的防禦大師名頭可不是騙來的,這點小伎倆就能騙得了他嗎?」   看看匈比利失望的樣子,尼古拉知道自己也不能對戰爭太不熱心,還必須適度表現,以免被這位聖瓦爾尼水將看出破綻:「其實,渡河進攻,早日拿錢,我比你還要急。只是多年的經驗告訴我,欲速則不達,只有籌劃細密,才能無往而不勝。如何打破敵軍對奔流河的封鎖,老夫倒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哦,首相大人,」匈比利來了興致,「指點在下也不要賣關子嘛。」   「呵呵,其實我的想法就是示敵以倚。」尼古拉一說謊,就會習慣性摸摸自己的酒糟鼻,「這幾天,我軍必須修整,養精蓄銳,讓麥特爾去折騰。貴國水師要抓緊時間操練和備戰。李維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我軍兵力數倍於麥戈文家族,防禦重點必然放在斜河北岸的威斯特堡一帶,等著我們去踫壁,斜河南岸的第密裡斯城人數定然不多。」   「待我們準備充分後,尋找麥戈文家族與猛虎軍團水上酣鬥的時機,飛速率艦斜渡,攻打第密裡斯城。如此一來,方叫出其不意,才能真正叫李維首尾不能兩顧。」   「好計策!」匈比利不由得讚道,轉念一想,又猶豫起來,「那貴軍攻下的第密裡斯城又歸誰所有?我們還是麥戈文家族呢?」   「我們不裡埃只負責打仗,其他的事可不管,」尼古拉笑著站起身來,「我軍只收錢不佔地,你們和麥特爾,誰出價高,第密裡斯城就歸誰。」   尼古拉樂呵呵地離開了,剩下匈比利一個人在涼棚裡待著,心裡狂罵這個酒糟鼻老頭的狡猾與毒辣。不過,過分關注於跟不裡埃人之間的相互算計,顯然令他忽視了真正的威脅所在。 第十一集 第八章     大陸歷5月11日,在夕陽的映照之下,狄龍帶領著三萬穿得花花綠綠,扛著各色武器的「討逆軍」開進了黃蓮城北門。雅辛斯克、孔狄和烏雷整軍列隊,迎接新任聖瓦爾尼大將軍的到來。   為了象點樣子,避免被人笑話,尤其是不要被孔狄等猛虎軍團的軍官們看不起,狄龍親自領頭帶著神沖營、神闖營的將士們走在隊伍的最前列。這批京畿老騎兵們也很爭氣,雄赳赳氣昂昂的,甲冑齊整,刀槍珵亮,博得了熱烈的歡迎和一片喝彩。   狄龍與雅辛斯克、孔狄等軍官擁抱致意,接受了民眾代表敬獻的鮮花後,就立即命令全軍進入各處城防要地駐紮,自己則在眾將的簇擁下奔赴城頭視察。   狄龍的親兵烏雷開始繪聲繪色地給他講述起昨日的戰況以及輝煌的戰果,城內三千守軍和城外五千援軍,大敗兩萬敵軍,殺敵四千,俘敵六千,芬萊的部隊全線崩潰,向南逃竄。   望著昨天激戰過的南城門週遭戰場,聽著手下人描述的戰爭過程,狄龍心中自然感慨萬千,不僅在於暢快淋漓的勝利,更在於猛虎軍團的超強戰鬥力。雖然有突襲的成分要考慮在內,但號稱精銳的芬萊兩萬部眾,竟然根本擋不住五千猛虎軍團騎兵的縱橫馳突,也足見兩者之間存在相當大的差距。看來丹西在巨木堡練兵數年,加之連續征戰的鍛煉,他已經掌握了一支規模與實力都頗為可觀的軍隊,軍事帝國的雛形隱然可見。   「孔狄啊,」狄龍親熱地摟摟孔狄的肩膀,「委屈你們在巴可雷森林裡吃盡了苦頭。這次我特地叫卡斯佩查克將軍給你們帶來了一些美食,讓大家好好飽飽口福呢。」   狄龍先不去稱讚孔狄的勇武和軍功,估計這兩天,孔狄已經從雅辛斯克、烏雷等將官以及黃蓮城市民們的嘴裡,在這方面得到了足夠的稱頌。所以他先從飲食方面談起,充分體現了自己對孔狄及其手下的細心體察與關懷,一下子拉近了與這位年輕的猛虎軍團將領之間的距離。這不是盟友間虛偽的外交辭令,也不是上下級之間討論戰況的硬邦邦對話,而是如多年老友般的親切交談。   「哎,狄龍將軍,這點小事怎麼好意思勞您費心呢,」果然,孔狄有些靦腆地答道,「我軍這兩日在黃蓮城裡痛飲美酒,飽餐美食,受到了非常好的招待。」   「千事萬事,吃飯是大事,這可馬虎不得。」狄龍微笑著從卡斯佩查克手裡接過一張清單,遞給孔狄,「黃蓮城能有什麼好東西可吃,看看這個,我特地從奧利維拉帶了幾名御廚來做菜,讓大家嘗嘗真正的聖瓦爾尼美食!」   孔狄接過一看,清單上列著各種菜餚,鵝肝、鴨舌、紅鱒、江鱈、河鱘、山菌等各色山珍海味,全是聖瓦爾尼名菜。每道菜都附有菜譜,並且還在後面寫上掌勺御廚的名字,僅看看就令人垂涎欲滴。   這份禮物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孔狄簡直無法拒絕。   「狄龍將軍,不好意思了,我就代弟兄們收下您的這片心意。」孔狄將清單小心折起放入口袋,「不過無功不受祿,等擒住了魯道夫,再嘗美食不遲。」   「孔狄將軍,自家兄弟就不要那麼見外了,你們這次的功勞,不用我來說,黃蓮城的老百姓可是有口皆碑呢。」狄龍說道,「等消滅了魯道夫,奧利維拉和黃蓮城都會立碑紀念你們的戰功,國王貝桑陛下還會親自給每一位參戰的猛虎軍團戰士授予英雄勳章和聖瓦爾尼榮譽公民稱號。今後,憑著勳章和證書,你們可以自由進出聖瓦爾尼,並在各方面享受優待政策。聖瓦爾尼將隨時張開臂膀歡迎你們來訪。」   狄龍非常清楚,像孔狄這樣的年輕將領,沒有成家也沒有親人,自角鬥學院開始就跟著丹西東征西戰,他們看重的不是金錢、良田和美宅,而是名聲、榮耀與功績。這方面,既不費錢,又能換來忠心與友誼,狄龍自然也跟丹西一樣,傾其所有,慷慨付出。   這最後一項,狄龍也頗費了番心思。給予所有參戰人員以聖瓦爾尼榮譽公民權,不僅孔狄,五千猛虎軍團戰士的心都被他籠絡住了。丹西收進閃特之後,實力急劇擴張,接管土地、財產和軍隊的同時,必然也會繼承閃特與聖瓦爾尼之間的歷史恩怨,而內戰期間的狄龍,顯然實力要遜色許多。此時,非常有必要在猛虎軍團內部造就一個親聖爾瓦尼的派系。孔狄是丹西的童年好友,是揭桿起家的十九名角鬥士之一,五千精騎也是丹西的巨木堡嫡系部隊,他們的聲音在丹西心裡自然有相當的份量。這些人不像閃特人,對於聖瓦爾尼印象是苦澀的回憶、失去親友的仇恨,相反,他們記起的將是赫赫的功勞、並肩對敵的戰友、各項殊榮和民眾熱情的歡呼。做到這一點,付出的僅僅是一枚造價不到半個金幣的勳章,外加一個榮譽稱號,絕對是划算的買賣。   「狄龍將軍,您這 ……」狄龍這一招果然奏效,孔狄頗為激動,都有些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感激了。   卡斯佩查克拍著孔狄的肩膀說道:「孔狄兄弟,大將軍從來都是這麼慷慨,你就快別推辭了。」   「是啊,大將軍閣下的慷慨,」雅辛斯克半開玩笑地說道,「弄得我都有些嫉妒哩。」   「呵呵,雅辛斯克呀,沒想到你都四十好幾的人了,還這麼看重名利呢。」狄龍也笑道,「放心,黃蓮城大捷我已經上奏貝桑陛下和魯伊首相,獎賞不日就會下來。當然,你想馬上要獎賞也行,不過咱實話實說,我這個大將軍可有點寒磣,手裡頭只有武器和軍糧,金幣和土地,可都在國王陛下和首相大人那裡。」   「啊,既然如此,」雅辛斯克連連擺手,「那我還是等幾天好了。」   城頭上響起一片爽朗的笑聲。   「說真的,狄龍大將軍,」孔狄仍有些擔心地說道,「魯道夫真會拚死攻城嗎?聽說他手下都是久經訓練的精兵,人數又是我軍的兩倍,您真準備與他正面對決嗎?」   由於事關重大,為了防止人多嘴雜,除了身邊的兩名親兵,博格騰和烏雷外,其它人,甚至包括魯伊首相在內,都不知道狄龍與各政治勢力之間的交易。   大敵當前,狄龍當然守口如瓶,他哈哈一笑,聲音裡充滿了自信:「魯道夫是個聰明人,我在哪裡,他自然會拚命進攻哪裡。消滅了我,聖瓦爾尼自然成為他的囊中之物。死傷嘛,魯道夫我熟悉的很,他打仗,為了勝利從來不計較會死多少人的。」   「所謂精兵,」狄龍笑著拍拍孔狄的肩膀,「放眼大陸,又有哪支部隊比猛虎軍團更猛呢?」   夜晚張開了臂膀,將世間一切納入懷間隱藏。飽含水氣的晚風送來一絲涼意,匈比利坐在涼棚裡,一邊飲著聖瓦爾尼土產的雪利酒,一邊饒有趣味地看著南邊河面上的夜戰。和前天晚上一樣,麥戈文家族與擱岸的猛虎軍團水師正為取得對奔流河的水上控制權進行著激烈的「戰鬥」。   就著戰爭下酒,匈比利感覺愜意極了,非常符合自己優雅情調和武將身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麥特爾這個小子怎麼老是喜歡在夜間打水仗,使得自己無法清晰地欣賞到一副殘酷而壯美的戰爭全景圖畫。   他是想掩蓋自己的登陸路線還是另有企圖呢?常年帶兵匈比利知道夜戰的利弊。兩軍對壘時,由於夜幕的掩護,使得雙方指揮官都無法探知對方的虛實,知己而不知彼,便於弱勢一方使用奇計。但同樣的,因為通信聯絡困難,將領往往難以有效指揮部下,戰鬥更多地要依賴兵士們的單兵作戰能力和基層軍官的隨機應變能力,也令戰爭的勝負充滿了不確定性。故而喜歡冒險的將領,劣勢一方、熟悉地形一方、軍隊素質較高的一方,樂於進行這樣的戰鬥,相反,想穩重地奪取勝利的一方,則會盡力避免夜戰。當然戰爭不是外交協議,不需要經過雙方同意,只要一方要打,對方就只能應戰。   這個麥特爾,看來還真是個敢於冒險的好戰分子哪。匈比利一邊品酒一邊想道,在他的領導下,原來一直奉行韜光養晦路線的麥戈文家族,恐怕這一次是想藉著走廊聯軍進攻猛虎軍團的大好時機,擴張勢力,真個兒改頭換面,革故鼎新。丹西在中央走廊裡玩出了名堂,給大家樹立了榜樣,搞得有野心的年輕人紛紛效仿,連年近中年的狄龍都不能免俗。有野心是不錯,可還得有能耐、有實力才能玩得轉呢,即便是丹西,如今不也四面楚歌,八方受敵了嗎?   匈比利也是一員軍齡超過二十年的老戰士了,他以戰下酒,仍不忘監視河面上的動靜,除了南邊的水戰外,也偶爾瞟兩眼對岸威斯特堡方向的猛虎軍團水師。   忽然間,對岸的動向引起了匈比利的警覺。斜河北岸威斯特堡附近的猛虎軍團水寨,星星點點的燈光開始不斷抖動,匈比利明白,這是對手軍中大批士兵行動和上船所造成的。顯然,猛虎軍團正在進行規模頗大的軍事行動。很可能他們是被南岸的麥特爾連續兩天夜攻惹毛了,除了南岸水師外,北岸水師也加入進來,一起進攻麥戈文家族的水軍。不過,還有一種可能性也不能排除,那就是他們是來進攻匈比利的水寨。作為一名統領千軍萬馬的將官,不能存有任何僥倖心理,匈比利立刻扔下酒盅,起身命令屬下的水軍將士們上船戒備。   匈比利的擔心終於成為了現實,猛虎軍團斜河北岸的水軍約莫二十多艘大小戰船竟然置南岸戰場於不顧,直朝著古渡口方向開來!   「欺軟怕硬,不知好歹的混蛋!竟然想趁這個機會到我們這來渾水摸魚,讓我給你點顏色看看!」匈比利不由得火冒三丈,本來想可以坐山觀虎鬥,誰知道這只猛虎卻不管三七二十一,見誰咬誰,讓自己坐收漁利計劃徹底落空。   對於沿河登陸戰來說,失去了制水權就等於全軍失去了一條手臂,匈比利無論如何是不願失去的。同樣,水軍縮於水寨,如果沒有重型投石機等強有力的岸上防護系統,將主動權拱手讓人也是極不明智的。   被逼無奈,儘管心裡一百個不願意,匈比利也只有正面迎擊。他命親兵趕快去向尼古拉匯報情況,請求不裡埃友軍的陸上支持,同時自己親自跳上旗艦,帶領水軍出發迎敵。   對於水戰而言,利用水流、風力等加快速度,提高撞擊動量以造成對方艦船破損本是進攻方的權利,可今天猛虎軍團的水師卻主動放棄了這項優勢。對岸開過來的猛虎軍團水師戰艦似乎並沒有發起突襲猛攻的意思,他們不緊不慢地,甚至可以說有些磨磨蹭蹭地在河面上行駛著。整個船隊呈一雁形陣勢,緩慢而堅定包抄著前進。   匈比利雖然心生疑竇,此時卻已經不及細想。你不來,我來!戰機既現,他立刻下令,所有戰艦以撞擊速度前進,給來犯之敵一個慘痛的教訓!   然而就在他剛下完命令,一位親兵扯住他的衣襟,手指後方的本軍水寨,驚恐得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將,將軍!看,看 ……」   在他身後,聖瓦爾尼軍隊的水寨裡人叫馬嘶,殺聲震天,騰空的烈焰,把黑夜照個透亮!   「怎麼回事?!」莫名的恐懼立刻攫住了匈比利的心,他一把揪住這個親兵的衣領狂聲吼叫。   可憐的親兵哪裡知道,他嚇得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驚慌地搖頭。   豪雨不停,令乾旱的大荒原飽吸雨露。到深夜時分,老天爺終於停止了哭泣。提奧伏在灌木叢後,悄悄地探出頭來,朝火光點點的小山谷裡窺探。   這伙膽大包天而又行動古怪的打劫者,在扔棄了屍體和物資後,已經無所顧忌,沒有再刻意抹去行蹤痕跡。雖然大雨的沖刷,使得蹄印與車轍在泥濘的大荒原上難以辨認,但細心的提奧仍然仔細查辨,不計疲勞地追蹤,終於找到了他們的藏身之處。   選定這個小山谷作為棲息之地,無論領頭的是敵軍將領還是盜賊頭目,肯定是深悉兵法之人。此處十分隱秘,可避人耳目地埋伏下大批人馬,普通的偵察絕難發現他們的存在。此外,小山谷避風擋雨,還有水源,確係行軍駐營之良所。   提奧看著谷口的幾個游動巡邏的哨兵,心下正琢磨是否要入內探察個清楚的時候,一柄森寒的短劍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把刀扔下,慢慢轉過身來。」清脆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在匈比利的旗艦一片混亂時,還好,總有清醒的人站出來。   旗艦的艦長班奈特立刻下令全軍暫停前進,同時命令旗號手利用火把與從水寨裡逃出來的戰船進行旗語對話。迅速問清了情況後,他馬上過來向匈比利匯報道:「將軍,是麥戈文家族的軍隊突然進攻我軍水寨!」   「怎麼可能?!他們不是在那 ……」匈比利指向南邊,可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南邊的猛虎軍團與麥戈文家族的水軍已經結束了演戲,一起朝自己的船隊撲過來了。三隻船隊織成了一張大網,如圍捕獵物般撲了過來!   「不裡埃人為什麼不來援助?」匈比利開始感到了恐懼,但仍希望抓到最後一根稻草救命。如今上岸的後路被斷,水上又被數倍於己的敵軍水師包圍,唯一的生路就在於不裡埃人施以援手,趕走水寨的麥戈文家族軍隊,讓本軍逃回岸上。尼古拉手裡有十萬大軍,完成這件事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可惜的是,這點希望也破滅了,班奈特搖著頭:「留守水寨的部隊受襲後就向他們派去了使者。可尼古拉首相說,麥戈文家族和我軍的戰鬥,屬於聯軍內部紛爭,他不便插手,不裡埃將對我們保持善意中立!」   匈比利這才明白了這場可怕的陰謀,而自己和手下部隊則是這場陰謀的真正犧牲品,是三方勢力間交易的對象,被人在背後一次又一次地出賣。   「無恥!」此時他已經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憤怒了,竟然從道德的高度去要求以詭道求勝的敵方軍隊。   「將軍,是戰是和,請您趕緊決定吧!」班奈特語氣急促。   河面上,跟隨匈比利旗艦出戰的十八艘戰船,有兩艘已經跟猛虎軍團的艦隊斗在了一起,並在承受著敵人的猛烈圍攻,其餘的戰艦都發現了身後的突然變故,它們不知所措地圍著旗艦飄蕩旋轉。   東、南、北三面都已經被優勢敵艦包圍,而西面則是烈火熊熊的本軍水寨,無法靠岸。失去了基地的船隊,猶如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更何況,匈比利不知道往何處逃生。即使能衝出敵艦的重圍,往北是狄龍的地盤,往南是麥戈文家族的宗主國所拉密,往東是猛虎自治領,回頭又是一片火海,匈比利的船隊完全成了無主孤魂,不知道家在何方。   所有的這些想法都僅是一轉念間,匈比利深吸一口氣,發出命令:「掛白旗,發信號,停止一切戰鬥,向敵人投降!」   「向誰投降呢?」   「猛虎軍團!」匈比利咬牙道,「既然出賣自己,也得賣給開價最高的人!」   從教訓中學習是最快也是最深刻的,連續被人出賣的匈比利馬上就明白了遊戲規則,為自己,為手下這十幾艘戰船和幾千弟兄,選定了買主。 第十一集 第九章     「匈比利將軍,歡迎您的到來!」旗艦相靠時,斯裡伯格滿面春風地上前迎接。   「斯裡伯格將軍,有勞您了,」聖瓦爾尼與閃特接壤,兩國的軍界人物相互間倒是頗為熟識,「李維將軍呢?」   對於匈比利來說,敗給名震天下的李維,自己倒也心服口服,何況對方使的還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方法。所以莆一上船,他僅敷衍著斯裡伯格,眼睛卻不由得向他身後的船艙裡望去。心裡也不免在想,這個李維,名氣大,架子也不小。   「匈比利將軍,我們入內詳談好嗎?」斯裡伯格似乎看穿了匈比利的想法,他不以為仵,擺手邀請道。   派人上船收繳降軍兵器,接管匈比利的艦隊後,斯裡伯格下令全軍返航。隨後,他領著匈比利走進旗艦的指揮艙。   艙內空無一人。勤務兵送來美酒和茶果後,掩門離去,只剩下斯裡伯格與匈比利兩人議事。   「匈比利將軍,既然您已經是自己人了,我自然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兩人入座後,斯裡伯格給匈比利和自己都斟上一杯閃特土產的麥酒,「李維將軍昨晚已經在納蘭城登陸,這會兒正在趕往牧野城的途中。如今猛虎自治領的奔流河北段防線,暫時由我負責。」   匈比利默然點頭。狄龍和李維兩人達成了交易,麥戈文家族與不裡埃也相繼反水,不只是魯道夫,所拉密公國同樣也無法倖免。反虎聯盟辛辛苦苦構築的西線包圍網,被兩位名將動動嘴皮就輕鬆撕裂。沒有人會想到,形勢變化如此劇烈,現今的猛虎自治領西線國境,不僅攻守之勢完全逆轉,而且原來處於進攻一方的聖瓦爾尼和所拉密公國,將完全崩潰,被狄龍和李維連根拔掉。   「根據我們猛虎軍團的軍規,對於率部投誠的義士,有兩條道路可供選擇。您可以選擇退役修養,無論是在我國還是返回家鄉,或者去其它任何國家,我們都隨您所願,除了路上的盤纏外,我國財政署還將按軍職大小每月按規定標準給付生活金。當然,您也可以選擇為我軍服役,您的舊部仍歸您自己管轄,所有薪酬待遇與我軍相同。現今李維將軍帶領主力大軍遠征所拉密,我這段防線的水軍正缺乏良將統馭,匈比利將軍如若有意,可就得委屈您協助我管理他們嘍。」   匈比利心中暗歎,這一次總算沒有做錯選擇。猛虎軍團制度縝密,法度森嚴,幹什麼事都有規矩可循。此外,不分國家、民族延攬人才的胸襟,充實的國庫,也令他們有足夠的吸引力廣納賢俊,瓦解敵軍鬥志。   「我正當壯年,自然不甘心就此休閒,混日子度過餘生。況且故鄉已經無法返回,能為猛虎自治領服務,與閣下共事,我當然是非常樂意的。」匈比利緩緩開口道,「不過,我還有兩件事,懇請將軍閣下批准。」   「自己人就不必那麼客氣了,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凡事都好商量嘛。」   「屬下的妻兒都在首都奧利維拉,既然我現在參加了猛虎軍團,希望能把他們接來猛虎自治領團聚。」   「這事沒有問題,」斯裡伯格笑道,「我們與狄龍好歹也算盟友,他應該不會為難的。你放心,倘若狄龍因懷恨阻撓此事,我將請李維將軍甚至丹西領主出面替你討回公道。」   「將軍厚愛,匈比利感激不盡。」匈比利猶豫著,「屬下還有一事,只怕 ……」   「哎,匈比利將軍,有事但說無妨,不必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入了猛虎軍團,大家就是托付生死的兄弟了。咱們弟兄之間,有什麼事不能商量呢?」   在斯裡伯格的鼓勵下,匈比利開口道:「我想修書一封,飛鴿傳至魯道夫,跟他說明這裡的情況和我作出的選擇。唉,」匈比利歎了口氣,「雖然魯道夫將軍年輕氣盛,也有些剛愎自用,但對待屬下倒是非常照顧,也曾在戰場上救我一命。如今,他身處陷阱猶不自知,而我駐守後方未能完成使命,有負他的囑托,也是造成他面臨絕境的重要原因。送完此信,我與他再無糾葛,從此也能安心服侍新主。」   「這樣啊,此事恐怕相當棘手,」斯裡伯格不由得搔搔頭,神情相當猶疑,「狄龍現在是我們的盟友,而魯道夫卻與我軍處於交戰狀態,他的迅速敗亡,對於我國邊境的早日安定也是必要的。倘若為狄龍得知,在外交上也可能會讓我國面臨不少的麻煩。」   「當然,我個人對於狡猾奸詐的狄龍沒有任何好感。魯道夫已經全面被圍,你現在再送信去,估計也改變不了戰爭的最後結局,只能叫狄龍多受些損失,我倒也是樂觀其成。不過呢,此事涉及到了非常敏感的外交問題。目前我國除了丹西領主外,只有安多里爾軍師、李維將軍和席爾瓦獨裁官得到授權,可全權代理軍政外交事宜。倘若向我請示,我只能告訴你,此事已經超越了我的權限範圍,我不能批准。」   看著匈比利失望的樣子,斯裡伯格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咧嘴笑道:「對了,你現在尚未正式加入猛虎軍團,軍規上也沒有剝奪降將通信權的條款,所以閣下給任何人寫信,寫什麼內容,我無權過問,也不想過問。趁著舉行正式的入軍典禮之前,你有什麼事,趕快去做,我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知道。」斯裡伯格狡黠地眨眨眼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好醉人的酒啊,把我都醉糊塗了。剛才你說的什麼來著?怎麼我全都忘掉了呢?」   「多謝將軍!」匈比利自然會意,起身莊重地敬禮。   「有什麼未了之事就趕快去做吧。」斯裡伯格擺著手道。   匈比利應聲離去,未到門邊,又被斯裡伯格叫住。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所拉密公國完蛋後,麥戈文家族的族長麥特爾將繼任大公之位,而我國將獲得納蘭城和吉流貝城的領地。丹西領主和李維將軍正在尋找合適的人鎮守此處要地。由於你對那裡情況非常熟悉,所以我會向他們推薦你出任這一要職。」斯裡伯格望著匈比利,「匈比利將軍,在我們猛虎軍團裡,只要有本事,有功績,出人頭地的機會比比皆是。」   「是,屬下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斯裡伯格點點頭,將大杯的麥酒倒入口中。此時他的心情異常暢快,不僅毫無損失地取得了水戰的勝利,收編了十幾艘戰船和數千兵力,而且通過情感和利誘兩條鞭子,馴服了一位能幹的聖瓦爾尼水將,找到了一個忠心替自己賣命的手下。   除了賣給匈比利一個人情外,斯裡伯格也很樂意讓狄龍吃點苦頭。丹西的這個盟友,是一個曾沾滿閃特官兵鮮血的聖瓦爾尼英雄,猛虎軍團的閃特籍軍官中鮮有人對他抱有好感。   不過,在猛虎軍團裡也並不全是由閃特人做官。那些人中,為狄龍的英雄氣概、個人魅力所折服者,也不乏其人。受托協助狄龍作戰的孔狄就是其中的一位。   大陸歷995年5月12日,魯道夫收整了前鋒潰兵後,帶領近六萬精銳部隊抵達了黃蓮城!   「狄龍將軍,我們真的要出城與魯道夫決戰嗎?」當魯道夫的軍隊在黃蓮城外整隊駐營,進行攻城的備戰工作時,城頭上陪著狄龍觀看敵情的雅辛斯克有些疑惑地問道。   確實,狄龍手裡的全部兵力僅有三萬多人,且其中至少有兩萬是雜牌部隊。相反,魯道夫方面的人馬有六萬左右,且都是聖瓦爾尼的精銳部隊,訓練有素,戰鬥經驗豐富。雖然他的前鋒前日敗北,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軍隊的士氣,但野戰交鋒,魯道夫的贏面卻是極大。   如果狄龍死守黃蓮城就不一樣了。城池攻防戰中,除了兵力的多寡、戰力的差別外,城防的堅固程度也是一個極重要的因素,有時甚至是決定性的因素。黃蓮城的城牆到底可以折算為多少士兵,恐怕每秒億次的計算機也算不出個答案來。   作為極機密的內幕交易,狄龍當然沒有把與麥戈文家族達成的協議告訴雅辛斯克等人。   麥特爾的四萬部隊正飛速趕來,明天正午可以抵達黃蓮城。尼古拉率領的十萬不裡埃軍隊也開始撤離古渡口,不過他們並沒有立刻返國,反而開始如蝗蟲般橫掃聖瓦爾尼南部,搶劫擄掠。對於昆達給尼古拉出的這個餿主意,狄龍是恨的牙根發癢,不過在目前的戰局下,這支龐大的異國軍隊卻也在客觀上截斷了魯道夫南逃的歸路。   整張大網已經布下,只有網中的魯道夫自己卻不曾察覺。如今,狄龍要給這個仍在夢中的小子,再餵上一顆迷藥。   「明天正午,我要跟魯道夫有個了斷!」狄龍的話語的自信不容置疑。   儘管疑慮並未消除,但雅辛斯克等人卻對自己這位無敵統帥充滿了信心。數不清的勝利,已經樹立了狄龍在聖瓦爾尼軍中的絕對權威。   博格騰將一張鐵製硬弓遞給狄龍。狄龍輕挽弓身,端身如干,直臂如枝,數百公斤力量才能拉開的鐵弓瞬即引滿。   矢若流星,帶著戰書的飛箭竟然將千米外魯道夫軍隊的戰旗折斷!   此時魯道夫正在臨時搭建的帥帳裡跟芬萊等手下將領人討論攻城事宜。   「將軍,我軍一定要攻城嗎?如今狄龍抵達,城內軍隊有三四萬人,恐怕損失會相當驚人。」芬萊有些憂慮地說道,前日一戰,他尚有些餘悸。   「攻城雖然有損傷,但是這也不得已,」魯道夫望著城防圖,「所幸狄龍就在城內,只須消滅他,其它叛賊自然土崩瓦解。損傷再大,我們也須打。」   「大將軍閣下,」步兵將領濟瑞說道,「我們可不可以不硬攻,派人從水上直接取首都呢?如今狄龍親自將能動用的兵力都帶過來了,奧利維拉定然非常空虛。」   「不可,匈比利的水師另有用處。」魯道夫立刻否決了這個提案,「狄龍這個人我非常清楚,打仗素來喜歡用奇兵取勝,而他之所以能屢屢得逞,正在於別人耍小聰明,從而給了他可趁之機,成就了他以弱勝強的名聲。所以這次討伐逆賊,我一直堅持軌規矩矩的正兵作戰,不給狄龍以可趁之機,充分發揮我軍在實力上的優勢。」   「仔細想想,首戰失利其實主要也是我的責任。倘若不去奇襲黃蓮城,讓芬萊的騎隊跟隨大部隊一起行動,狄龍和孔狄就找不到空子可鑽,我們也不會憑空損失萬餘戰士。」大戰在即,魯道夫也主動緩和與芬萊的關係,他把將軍徽標遞還芬萊,「前日戰事我已經查清楚了,確是因為猛虎軍團的助紂為虐。他們會有報應的。芬萊,你的將軍職務,今天正式恢復。」   「大將軍 ……」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現在要考慮的,只有明天的攻城戰。」魯道夫揮手止芬萊的話,「濟瑞,偵察騎隊探察到什麼沒有?」   「我軍周圍地區尚未發現有敵軍的蹤跡。」   「嗯,碰上狄龍,凡事還是小心點好。明天全力攻城,但仍要留下一萬人駐守營地,防止來自背後的冷箭。」   「報告!敵軍射來書信!」   魯道夫等人正自議論的時候,一名親兵擎著一面旗桿斷裂的戰旗和狄龍送來的戰書跑了進來。   魯道夫不動聲色地將戰書讀完一遍,將其遞給其它人傳閱:「狄龍約我軍明天正午出城決戰。」   「哦,這豈不是正中我軍下懷?」濟瑞臉上一動。   「濟瑞,你寫封回信,告訴他,正午時分,我軍一定恭候。」魯道夫抓起軍旗,一聲冷笑,「狄龍,今天你折了我的戰旗,明天我要讓它裹上你的屍體!」   夜晚很快降臨。   雨夜,顛簸的車廂裡,丹西久久無法入眠。尤其是剛才夢見了愛琳、蘭妮和美芙洛娃三位嬌妻時,更令他睡意全消。   這也是即將面對遊牧民族大軍時會遇到的難題,久征的戰士總會想家,丹西恨恨地想道。媽的,戈勃特怎麼就不會有這問題,上帝對蠻族未免也太偏心了點。   惱火的丹西忘了,蠻族可不信上帝。   「我等會再睡,」當霍夫曼過來給他蓋上厚被子時,丹西笑道,「我自己來吧,時候也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不,」霍夫曼搖搖頭,「等您睡了我才能休息,這是我的職責。」   「變通一點,別那麼固執,」丹西說道,「我的身體,我自己會照料好的。」   「不,」霍夫曼還是搖頭,「貝葉先生說了,您的身體已經不屬於您自己了,那是國家財產。」   「貝葉那個猴精 ……」丹西苦笑起來。本想一個靜靜地治療思家症,如今卻沒的辦法。   君王是一個看起來很美的職業,但實際上也是極度缺乏自由的職業,對於丹西這樣的開國立疆的人而言,更是如此。權力越來越大,就意味著自由越來越小。不僅如此,這也是一個沒有退出機制的職業,一旦選擇了這條道路,就必須走到底,直到自己壯烈倒下或者長眠不起,才能得到解脫。   這場病痛讓丹西思考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他很清楚,隨著猛虎自治領的發展,一個新的官僚層正在產生,每一天,這個階層的力量都在以緩慢的無法察覺的速度增長。雖然很慢,但這個速度從來都是正向地發展著,日積月累,忽一日回首,他已經相當強大了。正如編織繩索,即令每天只加上一道絲,不易覺察間,已經變成了一條堅固粗大的繩纜。有時甚至會結實到,自己也無法掙脫他的束縛。   對於他們而言,一旦自己戰敗,就意味著他們中絕大多數人,不是死亡,就是貶為奴隸。休戚與共,既造就了同心共德,利可斷金的奇跡,也使得自己也必須遵守某種心照不宣的行為範式。對於丹西而言,這種情況,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我不睡,你也不睡,那我們就聊聊天吧,」還好,樂觀的丹西總能找到點事做,「明天咱們什麼時候能到達固原堡呢?」   「照這速度,大概後天可以到。」丹西聊天算是選錯了對象,霍夫曼話一向不怎麼多。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著急趕路嗎?」   霍夫曼搖頭。   「因為我想回去看看老婆孩子。」   霍夫曼點頭。   此時丹西才後悔找錯了人,要是換上由謝夫、格雷厄姆等老油子,大家早象滾水那樣談開了。   「你想家了嗎?」話一出口,丹西就有些後悔。吳平等人所篩選的這批死士,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戰亂的時代,這樣的孩子倒是不難找到。   果然,霍夫曼似乎回憶著什麼,又緩緩搖頭。   「那就趕緊成個家,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丹西賭氣似的說道。   當老大也有好的一面。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活,但卻可以干涉他人的生活,尤其是針對某個具體的人的時候。   出乎意料,這回霍夫曼很興奮地點頭:「好啊!」   丹西啞然失笑。 第十一集 第十章     黃蓮城外,雖然烏雲遮月,但並無下雨的徵兆,是一個平靜的無風之夜。城頭城下對峙的雙方都在勞碌地進行備戰。   魯道夫輕輕捏開蠟丸,抽出藏在裡面的書信。匈比利那獨特的粗線斜體字映入了他的眼簾。   看著看著,一向自信冷靜的魯道夫,手也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這種抖動的狀態令他已經無法看清信上的內容了,魯道夫不得不將信紙平攤在桌子上,方才能夠讀得下去。   「馬上叫芬萊與濟瑞過來開會!」   兩人匆匆趕來後,魯道夫正在指揮所的大橡木桌旁呆立著。   原本標識兩軍對峙的地圖上,赫然出現了兩個巨大的紅色箭頭,加上黃蓮城的「討逆軍」,已然將用藍色標出的魯道夫軍隊包住。   「我剛剛收到匈比利飛鴿送來的急件。今天的會議,除了我們三人,絕不能讓第四人知曉。」   芬萊與濟瑞一頭霧水,不過聽魯道夫的口氣,也知道肯定是發生了重大變故,因而他們馬上找條椅子坐下,靜聽主將發言。   「麥戈文家族和布裡埃人已經背叛了盟約,麥特爾還無恥地偷襲了我們的水師,匈比利將軍無奈之下向猛虎軍團投降。如今,我軍已經陷入了重重包圍。」   魯道夫的話不啻一個晴天霹靂,屁股剛挨椅子的芬萊和濟瑞都不由得站起身來,有些不可置信地俯身去看地圖。   芬萊嘴裡囁嚅著:「短短數天,就發生這種事情,太不可思議了……」   「狄龍早就挖好了陷阱,只是我沒有察覺而已。」魯道夫明顯有些頹唐。   「猛虎軍團四面受敵,覆滅在即,麥特爾和尼古拉這麼做又為了什麼呢?」濟瑞還是轉不過彎來。   「尼古拉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麥特爾這個小雜種,不僅是我們,所拉密的米嘉德大公也都被他出賣了,猛虎軍團的李維將軍已在進軍牧野城的途中。狄龍陰謀篡位,麥特爾自然有樣學樣。」   魯道夫苦笑著,有人和自己一樣的命運,他倒也找到了一星半點安慰:「猛虎軍團控制了水面和東線,狄龍在北面據城防守,麥戈文家族和布裡埃從南撲來。這場戰爭,到現在,只怕我們已經輸掉了九成。假如你們現在想離開,可以馬上走而不會被視做怯懦。」   「沒有一線希望了嗎?」濟瑞臉色慘白,冷汗順著額頭涔涔而下:「假如明天正午狄龍出城決戰,我們能夠消滅他,奪取黃蓮城,也許可以改變局勢。」   「呵呵,你真的以為狄龍會出城決戰?」魯道夫冷笑起來:「他只是在拖延時間,分散我們的注意力,等待圍攻部隊到來而已。」   魯道夫說完後,室內一陣沉默,三人像雕像一樣立著,沒有一絲聲響。   終於,濟瑞緩緩摘下頭盔,解下佩劍:「大將軍,請您原諒,我家尚有父母妻兒。」   「你呢,芬萊?」魯道夫回身問道。   「我是個軍人,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想死在床上。」   「好,患難見忠誠。」魯道夫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好!」   轉過身來,魯道夫接過濟瑞的盔甲和寶劍:「濟瑞,我也謹祝你,好人一生平安。」   「大將軍,您也多保重。」濟瑞含著淚鞠了一躬。   隨後,他轉身快步離去。   濟瑞剛到門邊,腦後卻突然勁風襲來!   他想扭身躲避,卻為時已晚。   自己剛剛摘下的寶劍,穿透了他的身體!   「困獸猶鬥,尚有一線希望,放下了武器,只有死路一條。國家如此,軍隊如此,個人也如此。」魯道夫似乎很滿意自己剛才這招蘊含著強勁內力的脫手飛劍,他走過去,拔出劍,就著濟瑞溫熱的屍身擦乾血跡:「跟了我這麼久,你怎麼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好了,現在這裡只剩下忠義之士了。」魯道夫將濟瑞的頭盔與佩劍扔到角落裡:「讓我們看看,這場幾乎必敗之仗有沒有回天的機會,剩下的那一成希望又在哪裡?」   被剛才一幕攪得心神劇蕩的芬萊,趕快收攝心情,思考目前的戰局:「如今之際,原地不動,必被圍殲,向南向北,都有強敵。剩下的有兩條路:要麼向東邊的猛虎軍團投降,聽說丹西對於降將的待遇頗為不錯,況且匈比利將軍也在那邊;要麼往西去,憑借森林與山地據險防守。」   看起來,魯道夫對芬萊想出的兩條建議都有點感冒,他搖頭道:「往東是寄人籬下,丹西手下猛將如雲,閃特人的勢力又很大,我們去了既難有出頭的機會,又容易受到排擠。往西完全就是落草為寇,咱們這支部隊可是正規軍,無糧無餉,恐怕沒幾天就跑個精光了。難道你沒有想過決一死戰,把失去的全部奪回來呢?」   「大將軍的意思是?」芬萊疑惑地問道:「剛才您不是說狄龍不會出城與我軍決戰嗎?或者我們連夜攻城,看能否在一夜間奪下黃蓮城,消滅狄龍?」   「不不不,這兩個法子,一個坐以待斃,一個自行送死。」魯道夫連連擺手:「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魯道夫走到指揮台前,望著眼前的地圖:「狄龍、麥特爾、猛虎軍團和布裡埃,他們四個圍攻我們,我們當然打不贏,神仙來了都沒辦法。不過呢,布裡埃人貪戀錢財,猛虎軍團自顧不暇,僅僅威懾,他們會幹,但不至於真正出兵。真正出手的恐怕還是麥特爾和狄龍兩個。所以我們唯一的希望,在於先擊敗來援的麥特爾,再擊敗狄龍,隨後與剩下的兩家講和,或許有一線生機。」   「您的意思是,我們先回師南下,進攻麥特爾?」   「不!」魯道夫搖搖頭:「這樣也是死路一條。倘若南下,必然跟人數眾多的布裡埃人遭遇,我軍難逃厄運。而且,據我看,麥特爾也肯定不會走陸路,而是利用順捷通暢的水路快速趕來,與狄龍合擊我軍。」   「狄龍我瞭解,他心計詭異,但決不是鹵莽之徒,取得那些勝利也不是憑運氣得來的,相反,沒有精確的算計,他絕不會輕易動手。」到這會了,魯道夫也不能不承認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夥伴確實高自己一籌:「你想想看,他為什麼要正兒八經地發來戰書,約定明天決死一戰呢?就在於他有把握,那時侯麥特爾能夠及時趕來,前後夾擊我軍。」   「對付分進合擊,就必須各個擊破。這兩支敵軍中,處於行軍途中的麥特爾,更容易對付一些。他們想背後施冷箭,又急於趕路,定然不會想到我們會在半路殺出。」   魯道夫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喃喃地計算著:「若想兩天工夫就從古渡口趕到這裡,只有走水路,其中最快的一條路線,就是在碧雲磯登陸,然後穿越鴨公山的鴨腸道趕來此處。」魯道夫的手指定了下來:「我軍就在這裡,鴨嘴澗,截擊麥特爾!」   鴨公山位於黃蓮城以東十七公里處,有一條道路——鴨腸道從中穿過,連接著黃蓮城與奔流河西岸的碧雲磯碼頭。鴨嘴澗位於鴨腸道的盡頭,兩峰入雲,中通一線,地勢相當險要,是伏擊的極佳地點,歷史上有數次著名戰役都發生於此。不過多年來,聖瓦爾尼未曾發生內戰,這裡倒也頗為安寧,從原來的軍事要地變成了一個旅遊勝地。現在內戰又起,狄龍與魯道夫兵戈相向,鴨嘴澗將再次恢復它在軍事史上的地位。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確實一處好戰場哪!」魯道夫的分析令芬萊眼前一亮,再次看到了希望。   「此事重大,一定要守口如瓶。」魯道夫緩緩說道:「芬萊,你帶一萬人馬留在此處,監視狄龍動向。記住,多插旗幟與燈籠,廣佈疑兵,不要讓他看出了破綻。麥特爾援軍未到,狄龍肯定也不會輕易冒險出擊的。其他五萬人馬一律人噤聲、馬銜枚、蹄裹棉,今晚就隨我一起出發。照行程推算,我們明天凌晨就能抵達鴨嘴澗埋伏。解決完麥特爾,我會馬上趕來與你會合。」   「遵命!」此時芬萊已經完全恢復了信心。   魯道夫與芬萊秘密計議時,孔狄單獨陪著狄龍在城頭散步。他們並不知道匈比利一封信已經令戰局發生了重大變故。   「晚餐味道如何?」狄龍問道。   「從來沒有嘗過這樣的美味。」孔狄由衷地讚歎。   「我們今天只吃了一半花樣呢!」看著孔狄驚訝的表情,狄龍不無得意:「明天消滅了魯道夫,我們再嘗另一半花樣。聖瓦爾尼不僅是藥材之國,美食也豐盛得很哩!不像閃特人,只有牛排、麥酒和烤麵包。」   「狄龍大將軍,您明天真要出城與魯道夫決戰嗎?」孔狄憋了很久的問題,他終於找到了發問的機會。   狄龍盯著孔狄的眼睛:「孔狄將軍,您能保守秘密嗎?如何取勝,連卡斯佩查克和雅辛斯克我都沒有告訴他們。」   「當然,軍機大事,我也不便過問。」孔狄被盯得有些不太自然地低下頭,不過好奇心驅使下,他仍有些不甘心地說道:「但如果讓我知道了,我也絕對會守口如瓶的。」   「呵呵,如果連猛虎軍團的朋友都不信任,那世上還有誰可以信賴呢?」狄龍爽朗地笑起來:「孔狄先生,這可是我總能打勝仗的不傳之秘呢!你想不想知道?」   狄龍這一賣關子,孔狄好奇心更上來了。無敵統帥談他的戰爭訣竅,比前一個謎團更讓人心動。孔狄又不好意思催促,只得不斷點頭。   「說白了,很簡單的八個字,多交朋友,少結敵人。尤其是多結交像猛虎軍團,像孔狄將軍這樣的朋友。」看到孔狄迷惑的樣子,狄龍笑著解釋:「譬如這一次,不僅你們,麥戈文家族也成了我的朋友,他們摧毀了魯道夫的後方基地,明天就能趕到這裡夾擊魯道夫。魯道夫孤軍獨懸,糧餉不繼,四面受圍,我軍自然勝券在握。」   「哦,狄龍先生,您過譽了。」孔狄解開了心中謎團,一塊石頭落了地,可同時也有一些失望。他當然明白這是狄龍的恭維,雖然這些話聽起來非常受用。   「這絕非過譽。如果沒有猛虎軍團這樣強大的盟友,沒有李維將軍顧全大局去進攻所拉密,我爭取不到麥戈文家族這樣的朋友。如果沒有孔狄將軍的勇武,我們也無法擊敗魯道夫的先鋒部隊,將他誘入陷阱。」狄龍感動之情溢於言表:「我發誓,當此一生,絕不與猛虎軍團為敵。如若將來不幸刀兵相向,我也一定傚法遠東古訓,對恩人退避三舍。」   「不會吧!」未參與過猛虎軍團最核心層秘密商議的孔狄,顯然並不贊同狄龍的話:「丹西領主雖然對敵人是狠了點,可對待朋友向來是非常講信義的,看看猛虎軍團的戰史就知道,我們從未有過失信失約的行為,每一次我們都是站在正義的一方。」   「我從不懷疑丹西領主的高貴品格。」正處於兩國關係蜜月期的狄龍當然知道如何說話:「不過,聖瓦爾尼與閃特之間卻存在著頗多的恩怨,雖然每一次都是我們反抗閃特的侵略。兩個民族間的仇恨,在很多閃特和聖瓦爾尼軍官中都存在著,你們猛虎軍團裡肯定有不少閃特軍官對我也是恨之入骨。丹西領主雖然英明,可很多事情都很難說,是是非非可不是一辨就明的。」   狄龍說話倒是滴水不漏,閃特強大,自然是對外採取攻勢,聖瓦爾尼當然是守勢。   「您的話,我會向丹西領主稟報的。」孔狄勸慰他道:「萬一出現什麼誤會,我也一定會盡力阻止悲劇發生的。」   「孔狄將軍,那就有勞您了。」狄龍等的正是這句話:「今後不論兩國關係如何,您都永遠是我,也是聖瓦爾尼的朋友。」   默默走了一段路後,孔狄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發問道:「大將軍,剛才您說的百戰百勝的秘訣是多交朋友,少結敵人,似乎有點問題哩!丹西領主就樹敵無數,四面受敵,可打的勝仗就不少。」   「呵呵,不錯。我剛才的話確實有瑕疵,讓你一下子推翻了,看來今天想隱藏點什麼也不行啊!」狄龍只好爽快地認輸:「其實百戰百勝,真正說穿了也簡單,就是知己知彼。」   「啊!」孔狄更是失望了。這句用濫了的話,誰不知道呢?   「看似簡單,其實是非常難做到的。」狄龍猜透了孔狄的想法:「知己知彼,掌握了敵人的真正動向,打勝仗又有何難?只需中等以上智慧的有經驗的軍官,都能保證勝利。難在何處,難在如何知彼,如何掌握敵軍的動向。」   「丹西領主最讓我佩服的,在於他對情報工作的充分重視。當然,我這並不是貶低他的才華智慧。真正的大智慧,就在於以最明瞭簡潔的方式抓住事物的根本。戰勝敵人的最重要一點,就在於瞭解敵人。據我所知,你們猛虎軍團的情報網,雖然不是最隱秘、最高效的,但絕對是最龐大、最系統和投入資金最多的。從搜集、傳遞、匯總、分析,各個環節的制度都相當完善,並且有大批經過特殊訓練的專業人員在各地各層面工作著。這在大陸上是絕無僅有的。」   狄龍儘管也如丹西般善於面部肌肉的偽運動,此時仍不免露出羨慕之情:「當然,他也有足夠的資金去支撐這個龐大的情報網。」   「也確實,丹西領主重視情報,這我是知道的。」孔狄點著頭,不過卻仍不夠信服地問道:「那麼大將軍您呢?您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看來,今天我是不能藏拙了。沒辦法,誰讓你是我的朋友呢?」狄龍笑道:「我可沒丹西先生那麼多金幣,所以就不得不,眼睛更尖一點,耳朵更敏感一點,體察更細微一點。」   「怎麼說呢?就像無數細小的環節,你都要精雕細琢,累積起來,就成了一件華麗瑰美的藝術品——那就是勝利。」看看孔狄已經雲裡霧裡,狄龍手指向城下:「可能我說的太玄了。譬如說城下的魯道夫軍營吧……」   狄龍話到半截突然斷了。   他的手一動不動地指著下方,人也變得像雕塑一樣,只有臉上的表情從剛才的意興橫飛變成了滿天陰霾。   孔狄順著他的手往下看去,龐大的軍營一片燈光,也沒有什麼喧嘩和異動,巡邏隊在四周照常放哨。一切正常,沒有絲毫異樣。   好半天,狄龍才恢復常態,語氣嚴峻了許多:「你看出什麼來了嗎?」   孔狄腦袋都要炸開了,跟這個狄龍談話,總是這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努力地去辨查有無特殊情況:「有狗叫了兩聲,是軍犬還是家犬,或者野狗?有些偵察騎兵在不遠處繞著城牆打轉,不過,這也很正常呀!魯道夫也要知己知彼嘛!嗯,這個,嗯,應該沒什麼吧!至少沒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的跡象。」   「那你已經輸掉了這場戰爭。」狄龍冷冷說道。   言罷,他喚來親兵,讓他們馬上通知卡斯佩查克、雅辛斯克、烏雷、博格騰等人過來議事。 第十一集 第十一章     「魯道夫正在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卡斯佩查克等人趕到時,狄龍正在皺著眉頭給孔狄解釋著:「你要注意的是燈籠。」   「燈籠有異常嗎?」孔狄仍然非常茫然:「只有很少幾盞在動,應該是巡邏隊的行動呀!」   「不,注意燈火的閃爍頻率。今夜是個幾乎無風的夜晚,但是你看,左右兩邊的騎兵營房掛著的燈籠,卻在有節奏地一閃一閃。這需要有非常好的視力和觀察力,雖然很微弱,但以你的功力,應該能察覺得出。」   自小跟丹西在角鬥學校練武的孔狄,武功底子相當不錯,他凝心靜神地去觀測,果然察覺到了燈火的細微變化。雖然要看出這一點點差別,卻是非常損耗心神。   「當人經過時,會引起氣流的微小變化,而大隊人馬通過,則足以使氣流方向改變,從而使燈籠裡的焰心跳動。」狄龍解釋著:「呵呵,竟然連中間的步兵營房也開始在動,魯道夫看來是要做大買賣了。」   「可是,為什麼,既不見喧嘩騷動,也不見塵土和旗幟呢?」孔狄問道。   「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狄龍瞇著眼睛:「沒有軍號,沒有喧嘩與馬嘶,沒有旗幟,沒有高揚的塵土,看起來,魯道夫是刻意想瞞過我們,偷偷集結和轉移大部隊。你看,集結點連火把都沒有點,看來要摸黑趕路。這要是沒有鬼,那就是我碰到鬼了!」   孔狄不能不歎服,狄龍連這點細微到幾乎無人理會的微小變化都如此上心,從而對敵人的活動瞭如指掌,彷如親眼所見一般。當然他精深的武功和不凡的心智,也是他能做如此分辨的保證。   常勝將軍,自有其過人之長、獨到之處。無論是丹西從浩如煙海的情報信息中去偽存真,還是狄龍的心細如髮、火眼金睛,這些都是經得起考驗的真本領,同樣也必須伴隨著大量艱辛的勞動。天道酬勤,戰爭亦不例外。   狄龍算算時間:「人數至少也在兩萬以上,只多不少。」轉問城防指揮官:「雅辛斯克,城周有什麼動靜沒有?」   「除了少數敵人偵騎外,未發現其他跡象。」不知情的雅辛斯克,跟剛才的孔狄一樣,也是懵懂不知何事。   「那我們只好做最壞的打算。」狄龍的眼掃過眾人,夏日夜晚裡他的目光卻有一股冷到刺骨鑽心的寒意:「我軍的行動計劃可能已經洩漏!」   ※※※   夜晚終於過去,白日再度來臨。   鴨嘴澗風和日麗,滿山蔥鬱,鮮花似錦,一條白緞山巖間掛出。遠眺近觀,都令人賞心悅目,確實不負其旅遊勝地的名聲。   可不,凌晨四點,就有大批旅遊者飛馬奔至,人數有一萬五千之多,都在這裡駐足欣賞。他們靜靜地列隊於左右兩山和山口處,偌大的一支隊伍,不聞一絲喧嘩。   不用問,來的正是神闖營、神沖營和孔狄率領的猛虎軍團騎隊。   昨晚狄龍通過其獨特的觀察,知道了魯道夫大軍的調動。經過一番推測後,狄龍猜出了魯道夫的動向,立即親自帶領這一萬五千能打硬仗的騎兵部隊快馬先魯道夫一步趕到了此處,其餘軍隊則由雅辛斯克率領,鎮守黃蓮城。此仗肯定是一場艱難的苦戰,烏合之眾來了反而壞事。   狄龍佈置的是一個反品字形的陣勢,左山上是卡斯佩查克率領的五千神闖營戰士,右山上是博格騰帶隊的五千神沖營戰士,山口靠裡一些的地方,則由狄龍、孔狄和烏雷三人帶領五千猛虎軍團騎兵囤積於此。   這種佈兵方法,充分利用了兩山一口的地形特點,互為犄角,形成了一個三面隨時可以相互增援的陣勢。狄龍預料魯道夫的兵力要超過己方,但在如此的陣形下,他卻無法利用優勢兵力展開戰線。   當然,任何陣形都有弱點,由於狄龍為保護側面安全,非常強調左右兩翼的強度與利用山勢進行配合,中間的主將本陣就顯得要薄弱些了。故而他將手裡唯一的王牌,孔狄手下的猛虎軍團騎隊調至此處,期望憑借戰士們的勇猛頑強抵擋住敵人的進攻,尋找到反擊的機會。當然,這一部隊也必然傷亡慘重,讓盟友猛虎軍團來承擔,也難說狄龍不是存有私心。   鴨嘴澗的山口處,狄龍與孔狄騎於馬上,並肩而立,身後是五千金色鎧甲的猛虎軍團精銳騎兵。五年了,這是狄龍第一次親自帶隊衝鋒陷陣,心中不免頗有感慨,背上的「精靈之眼」似乎也瞭解主人心意,發射出灼眼的藍光。   遠處,旌旗招展,魯道夫的大軍晚了狄龍兩個小時後,也抵達了自己行軍的目的地。   在如此情況下對壘,魯道夫和狄龍都吃了一驚。   魯道夫沒想到自己的秘密行軍竟然被狄龍看破,而且早於自己到達了戰場處靜候自己光臨。   第一眼看到了猛虎軍團和「討逆軍」的戰旗和隊列時,他的心臟猛然一縮,差點沒有栽下馬來。難道這個昔日好友真是自己的命中剋星,如何掙扎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嗎?   狄龍沒有想到的是,平素穩重的魯道夫這一次竟然來了這麼多人馬,只留下萬許人留守陣地,其餘接近五萬人都開到了這裡,如此雄厚的兵力,此仗甚是危險!   狄龍心裡不由得暗暗後悔,原以為魯道夫可能只來兩三萬人的部隊,以一對二,尚存勝機,誰料他幾乎傾巢出擊,是自己的三四倍之多。早知如此,不如先集中兵力擊潰城下芬萊的留守部隊,然後來個後追尾擊,遠好過跟他如此正面對戰!   魯道夫也是久歷軍旅,加上此次也是抱著困獸猶斗的心情,因而也迅速穩住了心神,開始觀察敵軍虛實,排兵佈陣,準備決戰。   熟悉正兵對決的魯道夫,當然也明白了狄龍佈兵的優劣之處。他採取的是「傘」形的陣勢。利用兵力的優勢,兩翼各放七千五百人的隊伍與狄龍對壘,牽制住對方兩側。其餘三萬五千人全部放在中路,形成三個大型的萬人方陣,魯道夫自領五千人作為最後的預備隊使用。   魯道夫很清楚,只須一下直擊狄龍的中軍本陣,利用人多優勢取得中央戰場上的戰局優勢,就肯定可以調動左右山頭上的側翼來援。爾後,趁敵人側翼運兵混亂時同時進擊,三面同時總攻,狄龍的部隊就可能全線崩潰,自己可一擊而勝。   當然,他嘗過猛虎軍團的厲害,所以特地準備了三個大型萬人方陣伺候。他可連續發起三次進攻,一波猛於一波,一浪高過一浪,一擊可能不勝,三擊無論如何狄龍是無法抵禦的。此外,尚有五千預備隊供魯道夫做最後一搏。   就算你們是銅頭鐵臂,我也要把你們砸成破銅爛鐵!魯道夫狠狠地握緊拳頭。   魯道夫手下也是久經訓練,大軍迅速地列陣完畢。   隨著魯道夫令旗一揮,軍號吹響,左右兩側的部隊展開雙翼,開始以疏散陣形向前躍進,而中央戰陣的第一萬人步兵集團,形成密集的方陣,跟著前鋒的戰旗,踏著鼓點的節奏,緩慢而堅定地朝著鴨嘴澗山口挺進。   紅彤彤的朝陽正在升起,上天注定,鴨公山的大鴨嘴,今日將圇吞無數屍體,飲咽海量鮮血!   「孔狄,你帶四千人能衝垮第一個方陣嗎?」狄龍的臉上喜怒不現,心中卻攪起波瀾。   名將也是人,他們同樣是根據已有的情報信息,按照最大機率進行計算,並因此而調度兵力。因為狄龍未能想到平素一貫穩重的魯道夫敢冒老營被端的危險傾巢而來,情況顯然不容樂觀。對方的佈陣非常明確,即使犧牲再大,用人海也要將狄龍這一萬五千人淹沒掉。魯道夫如此用兵,狄龍也非常清楚,他是衝著自己來的!   倒不是過去的恩怨,也不僅是困獸猶鬥,而是魯道夫一旦將自己擒殺,聖瓦爾尼新政府立失台柱,被狄龍憑軍事力量和個人威望捏合在一起的各派政治勢力,頓時會分崩離析。首都局面一旦失控,聖瓦爾尼就只剩下被魯道夫宰割的份了。   為今之計,即使人少,狄龍也仍要留出一千人做最後的預備隊,第一波交戰的只能是孔狄的四千人馬了。   作為戰將的孔狄,尚沒有工夫在他國的政治問題上費神。相反,他和其他的將領一樣,並沒有察覺狄龍做出了錯誤的估計,反而認為狄龍計算精確,輕易地知道了魯道夫的真正動向,給狄龍懾人名頭上再添一道光環。   雖然他們內心裡對能否戰勝敵人不是沒有過疑慮,但狄龍過去一次次的正確判斷,一次次的輝煌勝利,已經足以產生這樣的效果,令他們將自己的獨立分析判斷權讓給了這位常勝統帥。狄龍說可戰,他們就認為可戰,狄龍說能勝,他們也同樣認為能勝。那點疑慮,在這強大的信賴逼迫下,只能縮在心靈的一個小角落裡。每當這點疑慮翻上心頭,他們反而會懷有內疚感,怎麼連英明的統帥也敢懷疑!   如此看來,貝葉關於人天性好逸惡勞的觀點,倒不無道理。人作為懶惰的動物,當有人總是做出正確的判斷,採取正確的行動,那為什麼還要自己勞神去分析判斷呢?有這樣一個人物,遵命服從,跟著他不斷從勝利走向勝利,豈不是更加省心?非要將自己那點淺見愚思說出來,被統帥否決掉,即使獲得勝利後也不免遭到他人的嘲弄嗎?所謂權威,就是這樣產生的;同樣,迷信和盲從,也是這樣產生的。   孔狄看看這情形,吸一口涼氣,但仍滿懷信心地答道:「試試看吧!」   「我相信你。」狄龍微笑著拍拍孔狄的肩膀。   輕輕的拍肩,既讓孔狄感覺責任之重大,又如狄龍從肩上給他輸入了真氣一般,進一步加固了孔狄的信心。   左右兩翼已經接觸上了。作為主要負責牽制的魯道夫左右兩陣人馬,當然不會向佔據地利,兵力強盛的狄龍兩翼發起衝鋒,對壘雙方各自穩住陣腳,互相用箭矢交流射技。   魯道夫的第一中央方陣出現在鴨嘴澗山口處。魯道夫令旗再揮,軍號吹響,戰鼓急點,方陣開始加速前進!   卡斯佩查克和博格騰指揮兩翼神闖、神沖兩營部隊,矢石急下!   這就是反品字陣形優勢,想要直擊中軍,必然遭到兩邊山頭上敵軍的遠程攻擊。這個損失,也必然在雙方指揮官的計算當中。   「舉劍!」   孔狄一聲令下,四千猛虎騎兵齊刷刷舉起重劍,鴨腸道上長出一片人工劍林。   「衝鋒!」在魯道夫中央第一方陣即將衝過兩翼遠程武器攻擊區域時,孔狄領著四千精騎起動馬步,開始了突陣!   來自胡瑪草原的駿馬,蹄下生風,短短的衝刺距離倏忽間消失,兩彪人馬撞在了一起!   突陣是最常見的戰鬥形式,但絕不是簡單的戰鬥形式,相反它有著極強的技術性,最考驗戰將士兵的基本功和勇氣鬥志。   與上一次黃蓮城下的突陣不同,這一次是正面突擊,敵軍不僅人數眾多,而且有備而來。同時,上一次孔狄與雅辛斯克兩面夾擊進行配合的優勢也不復存在。   不過作為猛虎軍團裡一名多年征戰的勇將,尤其是擅長於指揮騎兵速戰速決,一擊定勝局的將領,孔狄指揮突陣很有一套辦法。   突擊,突擊,突然性極為重要,而騎兵的機動性和衝刺力則分別從戰略和戰術上保證了攻擊的突然性。儘管這一次已經不具備戰略上的突然性,孔狄也要審時度勢,創造戰術上的突然性。   在時機的選擇上,他選在對方剛剛要通過兩側遠程武器攻擊區域時發起衝擊。此時對方戰士懷著「總算沒有挨到石頭和箭矢」的想法,藏在盾牌後的腦袋剛剛抬起想看清一下前面的形勢,心理也正從緊張轉向鬆弛的關頭。恰在這個時候,彪悍的猛虎軍團騎兵衝到了面前,照著他們探出的腦袋迎頭就是一劍,方陣第一排的不少人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就魂歸西天。   儘管也有少數狡猾而凶狠的聖瓦爾尼士兵,不看前方,僅憑著直覺就將猛虎軍團的騎兵挑落下馬,但絕大多地方,第一層步兵抵禦線都被衝垮了,不是在劍鋒下濺血,就是在鐵蹄下呻吟。   憑著衝力與慣性,第二排士兵們剛欲舉矛相向,騎兵已經到面前。長兵刃最怕近戰,猛虎軍團戰士們跟隨孔狄早已演熟了招式,他們微運手腕,改刺挑為劈砍,讓重劍再次飽飲鮮血。方陣的第二層也如篩子般被捅得千瘡百孔。   到第三排時,孔狄的衝鋒騎隊才算開始遇到了阻力,不過這阻力並不很大。   不要小看步兵這個抬槍頂刺動作,在這種場合之下,要規範做出合乎標準的戰術動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需要步兵身體微蹲,長矛呈同一角挺出,矛柄一端斜頂地面,緩解騎兵的巨大衝力。   這個戰術動作的關鍵在於刺馬不刺人,當整排步兵整齊規範地同一時間,同一角度地挺刺,才是真正的長槍如林,對衝鋒的騎兵隊構成頗大的殺傷力。   不過在這種場合下,當如狼似虎的敵騎,帶著染血的長劍凶神惡煞般衝上來的時候,能夠在匆促間一下子將長矛擺至正確位置的人,少之又少。   人總是過分注意看上去很恐怖的事物,騎兵血淋淋的刀劍似乎比奔騰的戰馬威脅大的多,士兵們總是不自覺地將長矛擺得太高,對人不對馬。只有少數經歷過真正苦戰的老兵,方知內裡玄機,臨危不亂,做得符合標準。   這個問題甚至不是一般訓練可以解決的,也許在操練的時候已經非常熟練,可到了這種浴血相搏的場合,心理的失態仍然會導致動作的變形。   丹西對於這道技術難題,採用的是兩種解決方式。一是常年的征伐,讓士兵在實踐中學會作戰技巧。二是大量的仿真訓練。   作為猛虎軍團的軍事訓練,絕不是走走隊列,讓人舞刀弄槍,看上去一團錦簇,頗為漂亮,戰士們也累得大汗淋漓,似乎收穫不小。   從角鬥學院裡走出來的他,又獲得秦的教育方法的真傳,深知實戰技巧遠比花樣動作要有益得多。在練熟了基本動作之後,猛虎軍團馬上就是大量的仿真演練,各大隊、各兵種之間相互拿著綁縛著棉花團的棍棒進行對沖,搏擊,勝負結果都由文書記錄在案,如聯賽般定期匯總計算各大隊、縱隊的訓練成績,作為獎懲、晉陞的重要依據。   丹西自己也多次組織數萬人規模的演習,親自檢驗各大隊、縱隊的實際戰鬥水準。可以說,在巨木堡練兵期間,艱辛的汗水,有創造性的訓練方式,才培育出猛虎軍團強大的戰鬥力。   魯道夫手下的步兵並不缺乏訓練,但真正經歷過艱苦血戰的老兵並不太多。同時,依照陳舊的軍典操練,也難以達到猛虎軍團那種戰鬥力水準。   孔狄和手下戰士的衝刺速度極快,第三排步兵隊列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可毫無阻滯就衝到了自己前面,雖然他們有極短的抬槍時間,也能動作熟練地進行挺刺,大多數人仍然下意識地抬矛過高,變成了對人的刺挑。   孔狄和手下戰士們多次與素稱猛虎軍團「軍中磐石」的重步兵們在訓練場上交手,自然知道如何應對,手上的戰術微動作也進行十分純熟。防護充足的猛虎軍團騎兵們,並不懼怕這些高挑的長矛,他們重劍橫撥,就毫無阻礙地從對方身上一踐而過,讓戰馬去踏倒撞翻敵人,使馬蹄也嘗嘗血的滋味。   也有少數人被對方刺中,但矛頭僅擦著鎧甲的弧面一滑而過,聖瓦爾尼人欲收槍再刺時,馬蹄與劍鋒已經臨頭而下。當然也有人被悍勇的聖瓦爾尼老兵用長矛挑得馬翻人滾,但這只是屈指可數的極少數。   就這樣,孔狄憑著對突擊時機的精準把握,只能憑著手下將士規範完美的戰術基本功,以非常輕微的損失連穿魯道夫第一步兵方陣三層防線,直透入萬人方陣的雲深處。   連貫三層,雖然戰馬的衝力不可避免地變弱,但猛虎軍團戰士們的鬥志如虹,孔狄也顯然達到了突陣的第一步目標,楔入敵陣,引起混亂。   被人像串羊肉串一樣勢如破竹地連貫三層,對聖瓦爾尼士兵士氣的打擊頗大。看著前面的戰友如砍瓜切菜般被對手殺得血肉橫飛,也引起身後人的恐懼與騷動,雖然表面上的陣形沒有出現漏洞,但各處小混亂卻不可避免地產生了。   由於人數少於對手,孔狄正需要抓住這個時機實施突陣的第二個步驟。   與恍如磐石般堅固的猛虎軍團重步兵多次交鋒,猛虎軍團的騎兵自然也必須有自己的絕活。   士兵與將領心意相通,自然也知道抓住戰機。除了一部分迎著敵人正面劈砍外,針對對手因混亂的小空隙,猛虎軍團騎兵產生出無數個三五成群的戰鬥小組。這些小組並無一定的規格標準,人數也各異,都是戰士們根據各自特長自行組合而成,配合極為熟練。這是專門用於一旦與步兵形成僵持不下的混戰局面時,進行穿梭滲透的戰術。   步兵一旦被打散了陣形,面臨的就只能是任人宰割的局面。孔狄和手下戰士深知這條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公理。   在聖瓦爾尼方陣的各細小的覷隙處,這些戰鬥小組如尖刺一般扎入,如食人蟻一般噬咬,將已有的傷口咬深咬大,身後的戰友則如水銀瀉地般從這些不斷擴大的傷口處滲入,支援戰友、繞擊敵軍,或者進行更深入的突刺。   一旦這種傷口潰爛到一定程度,實際上敵陣的這層防線已經變成了各個支離破碎的碎片,很快就消失在猛虎軍團後續騎兵的屠刀和鐵蹄之下。   這是一種非常精細的微戰術,是猛虎軍團內部訓練步騎對抗時,騎兵隊的利器。它要求各戰鬥小組的核心成員有相當的戰鬥技巧和戰術指揮能力,不僅士兵間,各戰鬥小組間的配合也要極為純熟,而且戰士們還必須具有高昂的鬥志、大無畏的勇氣和犧牲精神,否則這種戰術就無法起到應有的效果。   孔狄是一位衝鋒陷陣的勇將,和往常一樣,他一手持旗,一手持劍,帶領親兵衝在最前方。曾在黃蓮城下飄動的錦帆再度掛起,曾經浴血前行的巨艦又再度起航!   假如鏡頭進一步放大放細,就可以看出,孔狄身邊雖然聚集了上百最精銳的老兵一同向前猛突,但內部仍然可以劃分出許多相互配合,相互接應的戰鬥小組。   處於箭頭位置的孔狄,帶領三個武藝頗高的親兵構成了一個稜形的戰鬥小組。孔狄用重劍左右橫掃,負責劈開一條濺血的通路。左右兩名親兵負責消滅被掃至一邊但尚未失去戰鬥力的敵兵,並抵禦來自兩側的敵襲。最後那名親兵一手執劍,一手拿著一枝鋼製手弩,除了防護身後的安全外,手中的弩機不停地發射箭矢,消滅遠處的敵軍。   其他的親兵戰鬥小組唯孔狄的軍旗是瞻,在他的身側身後同時挺進,構成了戰艦剛硬至極的艦首,在敵陣中劈波斬浪。魯道夫為了抗擊猛虎軍團騎兵衝鋒,特地加大了步兵方陣的縱深,可在猛虎軍團這等兇猛攻擊下,就像餐桌上的一塊千層糕,被人刀叉並用,一層層地切穿捅爛,嚥下肚去!   在身後觀戰的狄龍,看到如此景象,臉上不動聲色,心中百感交集。孔狄帶著猛虎軍團騎兵在自己面前展露真功夫,魯道夫的第一方陣的敗退看來是遲早的事,令他對戰爭勝利的信心有所增強。同時,孔狄一軍這樣強的戰鬥力,也讓他心裡滿不是滋味。倘若猛虎軍團都是如此,那麼這將是中央走廊其他國家的噩夢。   丹西已經大踏步走到了前頭,趁著他遭受圍攻的絕好時機,聖瓦爾尼也得加緊發展才行哪!狄龍暗暗地下著決心。   對面的魯道夫顯然也看出來形勢不妙,第一方陣有可能會失敗,這個早在他的算計之中,但他沒想到會敗得如此快,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崩潰關頭。   久歷兵爭的他立刻揮動令旗,採取行動。   一支部隊如果形勢危急,傷亡過半,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會潰退。剩下的那少數情況又分兩種,一是極精銳的悍勇之師,第二是無路可逃。魯道夫當然沒有指望自己的部隊是第一種,但他卻能通過巧妙調度令他們變成第二種。   軍號奏響,在第一方陣潰退前,第二方陣開了上去。此時第一方陣的步兵們變成了夾心餡餅,前有敵軍瘋狂突進,後有戰友鋒銳的槍矛。除了處於兩翼位置的少數人能從旁邊溜逃外,其他人沒有退路,只能放手一搏。   魯道夫這一做法,雖然會令第一方陣遭受更慘的損失,甚至全軍被滅,但也會給予對手以相當程度的傷害,並大大消耗孔狄部眾的突進能量,為第二方陣的戰鬥減輕壓力。雖然從兵力損耗上說,這麼做是吃虧的,但卻讓孔狄沒有喘息的機會,對於整體戰局有利。兵力佔據絕對優勢的魯道夫,也損耗得起。   臨死拚命是相當可怕的。儘管帶有絕望的自殺性質,儘管因心理原因使戰術動作變形得更厲害,但孔狄還是明顯感覺到了第一方陣殘留士卒反擊的壓力。就像被按下去的彈簧,壓得越緊,反彈力也越大。   孔狄同樣也清楚,此時決不能退縮,必須在士氣正旺的時候趁熱打鐵,兵力遠遜的本方部隊,一旦退縮,下一波攻擊就絕沒有現在這麼痛快淋漓,反而會承受更大的損傷,甚至因此而敗退。   全身都已經濺滿鮮血的孔狄,搖動戰旗,一邊大聲呼喝戰友們跟上來,一邊繼續向前突進! 第十一集 第十二章     真金不怕火煉。   身著金色鎧甲的猛虎軍團,在血光翻滾,如火焰般燃燒的戰場上,確實就像正承受著熊熊烈火淬煉的金製匕首。越是困難的時刻,越是展露其熠熠逼人的本色。   作為箭頭的孔狄,仍然如初戰時那樣狂猛,在敵陣中掣電走雷。馬蹄掀起滾滾塵土,他的身體彷彿被托在半空,如同從雲霄騰雲駕霧般殺入敵陣。   各隊親兵緊跟在他身後。馬在嘶,劍在揮,人在吼,血在飛!戰士們此時已經進入了最佳戰爭狀態,他們忘記了一切,只知道前進,前進,再前進!劈砍,劈砍,再劈砍!   在這種駭人的強攻下,魯道夫的第一方陣在不知不覺間被殺了一個底兒漏!   說是不知不覺,實則第一、第二方陣早已經挨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更大的,兩倍長度的方陣。第一方陣最後一排步兵被孔狄和手下將士刺穿後,緊挨著就是第二方陣的頭排戰士。擊潰了第一方陣,僅僅是突破了這個大方陣的一半,迎著血浪前進的金色戰艦,剩下還有更艱難的一半旅程。   戰士最怕的就是殺得順手。   經過一連串的裂帛碎石般的成功突擊後,猛虎軍團將士們的身心都處於極度的興奮中。那是一種特殊的思想境界,單純而沒有雜念,除了眼前的敵人外,再無任何牽掛;那也是一種特殊的身體狀態,機敏而不感疲倦,腦中想著什麼動作,身體就已經開始條件反射般地行動,劍無虛發,招招致命;那也是騎兵夢寐以求的最佳狀態,人和馬似乎融為了一體,意志統一,行動一致。   戰士們皆以自己最得心應手的方式進行著殺戮。有的人不停地捅、收、捅、收,如同一個快樂的鐵匠,不停地拉扯風箱;有的人連續地劈、回、劈、回,在空中掄著半圓;有的人不斷地撩、轉、撩、轉,勾出道道帶血的弧線。劍、人、馬,合為一體,構成了一件無堅不摧的武器。人想到哪裡,劍尖就刺到哪裡,馬蹄就踏到哪裡!   這樣一支隊伍,這樣一種狀態,恐怕任何人都無法抵擋得住。剛才的第一方陣,就像一塊磨刀石,金色匕首的銳氣和鋒芒已經被完全砥礪出來,再深深地扎入第二方陣之中!掀起滔天血浪,激出片片紅光!   第二方陣的指揮官做夢也沒有想到,敵人竟然如此凶性大發,攻擊力不僅沒有減弱,反而越戰越勇,越殺越狂!本方的戰士一排排地倒地!   不過他剛剛已經見識過前任的慘敗,多少也有些心理準備,另外他也比自己那位可憐的前任更狡猾。同時,由於孔狄的騎兵已經突出了山口,不僅使本陣軍隊免受來自左右兩端的箭石壓力,而且戰場也變得廣闊起來。   他舞動令旗,高聲狂呼,命令部下變陣!   在劇戰中變陣,是一項具有相當難度的戰術,不過,並非弱旅的聖瓦爾尼人還是勉強做到了。傳統軍事訓典雖然被丹西頗多詬病,但至少有一點,久經訓練的聖瓦爾尼人,走隊列還是相當熟練的。   由於人數多,縱深大,戰場又變大了,有變陣的空間,第二方陣從後排開始向兩翼湧出大批戰士,撲向猛虎軍團騎兵的側翼。厚實的方陣變成了一個雙爪相抱,向內凹進的鐵鉗陣。   既然正面擋不住你畢露的鋒芒,就來個旁敲側擊!人數是孔狄的兩倍半,第二方陣也有足夠的本錢來進行這種攻擊。   遠處觀戰的魯道夫一直繃緊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欣慰,同樣是遠處觀戰的狄龍,則開始簇起眉頭。   指揮官的臉色變化,很快就反映在戰場上。   由於孔狄和部下的瘋狂馳突,騎兵隊密集的陣形也拉大了,從短匕首變成了長匕首,並正在向長劍邁進。變得疏散起來的肋部,正是他們的命門!   兩翼的聖瓦爾尼人,開始對著孔狄的軟肋痛下殺手了。他們像海浪一樣,一波接一波地攔腰衝過來,企圖將騎隊截斷。   他們對於這種零敲碎打的戰術非常在行,看來是魯道夫的得意戰術,經過了長期的訓練。   這些人並不貪心,每一波進攻就將幾個,十幾個騎兵分斷,圍攻,加以絞殺。看上去每一次的損失並不大,一次浪花最多也就捲走二十來個騎兵。但是對方連綿不絕地這樣進攻就非常可怕了!   就像啃食玉米的松鼠,每次一小口,但連續不斷地這麼高速啃下去,頓時就將騎隊啃得傷痕纍纍,不少地段甚至有被啃斷的危險!   身後的烏雷看得血脈噴張:「大將軍,咱們要不要去救援!或者叫兩翼也跟進衝擊!」   「現在還不到時候。」狄龍瞇眼鎖眉,但神情相當鎮定:「孔狄還有機會。」   此時的孔狄,面臨兩難選擇。倘若減緩衝擊速度,收縮一下,就會被敵軍包圍起來,形成對本方不利的圍攻混戰。倘若繼續突擊,又有可能遭到截斷。   當此之時,只能搏命一賭!   孔狄一邊搖旗,一邊突擊,一邊還用盡真氣吶喊,雄渾的聲音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震響:「敵人就要被捅穿了!衝啊!!!」   狄龍連連頷首,孔狄這員勇將抓住了要害。   倘若此時收縮成圓陣,雖然能暫時減少傷亡,但必然被敵軍包圍,最終只能是被優勢敵兵消滅,從速死變成慢性自殺而已。   對方由方陣變為鐵鉗陣後,從後排調兵至側翼,必然使方陣的厚度變薄,也要承受被捅穿的危險,尤其是指揮官壓陣的後段被擊破後,又將重演黃蓮城下一幕,再次被人割斷中樞神經。   當然,孔狄這樣衝鋒,風險也是極大。倘若自己被大段地切掉割斷而又沒有完成突穿敵陣的目標,那麼命運就是猝死!被人一口吞掉!   孔狄的呼喊,如同一針強心劑,再度鼓舞起全軍的鬥志!   戰場上的士兵無法像主將那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無法把握整體戰局的走向。孔狄的話告訴他們,勝利就在眼前,要的只是再加一把勁!   這種衝勁,力量是強大的,但也是無法持久的。孔狄要做的就是,在強心劑的藥效減退之前,完成自己喊出的口號!   此時,在孔狄身邊早先的三名親兵,一名因犧牲而被人取代,另一人失去了戰馬,徒步跟在身後。不過只要錐頭不壞,這個稜形攻擊組就要永遠向前突刺!   孔狄手裡的劍,已經留在某個聖瓦爾尼士兵身上,充當永久的紀念。此時的他,將猛虎軍團戰旗頎長的精鐵桿充做長矛使用。   旗面上的猛虎在敵陣中高高低低地跳躍,精鐵旗桿被舞成一團黑色的死亡風暴,聖瓦爾尼士兵不是被砸得腦漿迸裂,就是被捅出一個個大血洞,有些甚至被挑上了半空。   在沉寂了一小段時間後,衝鋒騎隊這柄利刃再次恢復了它凌厲的殺氣。這股殺氣與剛才不同的是,裡面完全拋棄了理智,融入的是暴烈、血性和野蠻,在需要發瘋的時候,整支隊伍適時地瘋狂了!   每個騎兵的眼睛似乎都被血映紅了,戰術動作雖然也開始變形,劍也在失去招式和章法,但所有人心裡都只有一個意志,一個信念,那就是——向前衝!   孔狄也不再去關注前後左右的戰場,不再指揮和發號施令,他自己也融入了這道瘋狂的金色洪流當中,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在狂呼:向前!向前!!向前!!!   近了!近了!!   孔狄看見了敵軍的戰旗,看見了那個狡猾的萬人隊隊長驚恐的臉!   他在猶豫,他在彷徨,他不知道是該迎上來抵擋這群瘋子,還是該避開他們的鋒芒。他在算計著這兩者的得失,他在考慮自己獲勝的機率和存亡的機會,不過∼他想的太多了!   先鋒親兵集團的人數從百餘人降到不足原來的三分之一,巨艦的艦首窄了三分之二,但卻更尖,也更銳利了!   狄龍狂喝一聲,在馬背上騰空而起!   可憐的馬兒遭受孔狄這蘊含巨大內力的一蹬,頓時脊骨斷裂,哀鳴倒地。巨大的餘力,帶著馬體,竟也將一位敵兵撞翻在地!   憑著這一蹬之力,運轉胸中那口真氣,孔狄一躍而過兩排敵兵的頭頂!   那名萬人隊長顯然沒有想到敵方主將如此凶頑,他慌亂地架劍欲躲。   晚了!旗柄已經透胸而入!   孔狄一腳將氣絕的屍體踹飛,躍上敵人的戰馬。鐵旗桿掄圓了橫掃,魯道夫軍隊那面戰旗「啪」地折斷,落入濛濛的塵土之中!   猛虎軍團再贏一陣!   破掉第二個萬人方陣之後,雖然四千騎兵剩下僅僅半數左右,卻將敵軍兩個萬人方陣悉數沖潰,對士氣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   左右兩翼的神沖營、神闖營,狄龍本陣的預備隊,都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第三方陣,衝!」魯道夫一面收攏潰兵,一面咬牙切齒地發令。   孔狄竟然連破兩陣,兵力士氣都是此消彼長。不過,這是其次,關鍵是太陽已經升高,時間已經不多!他必須抓緊時間,趁敵軍疲憊的機會打垮和消滅狄龍!   此時的孔狄騎隊,不僅傷亡過半,體力也完全透支,到了三鼓而竭的地步。人和馬都已經累得不行了,舉劍的手臂開始發酸,三百多人失去了戰馬,變成了步兵,剩下的人中,又有三分之一的馬匹臥地不起。面對著又一個完整編製的萬人方陣,此時已經無力再戰。   征戰無數的狄龍,內心裡也不能不折服。經此一戰,雖然獲勝的機率仍然小於三成,但比起戰前,希望已經增大了無數倍。   狄龍看了看表,細瞇的眼睛開始放射出懾人的光芒。   「精靈之眼」終於出鞘!   盟友如此的英勇,只要是男兒,心中都不能不湧起豪氣!   「聽我命令,全軍出擊!」   渾厚的內力,將狄龍的聲音傳至每一個戰士的耳中。   位於中央的一千預備隊在狄龍的親自率領下開始衝鋒。兩翼的神沖營、神闖營也分別在卡斯佩查克和博格騰的帶領下加入了衝鋒的行列。   魯道夫等的正是這一刻。雖然本軍士氣和鬥志都相當低落,再也輸不起了。可是他在收拾了被擊潰的兩個步兵方陣近萬餘人後,總兵力仍佔據三倍的優勢。更重要的是,帶隊衝鋒的,是他日思夜想希望擒殺的仇敵!   狄龍既動,那麼就不能給他逃跑的機會。狄龍的想法,魯道夫也很清楚,他想趁士氣極度高漲的時機,投入全部兵力,一舉擊潰第三方陣,徹底打掉本方士氣,取得戰役的勝利。此時,魯道夫也必須採取果斷措施,親身做出表率。   「全軍隨我前進,消滅叛賊狄龍!」   收容了潰兵後,魯道夫親自舉劍,帶著本陣隊伍也開始了衝鋒!   鴨嘴澗前,兩邊軍隊的全部兵力都投入了戰場,決戰時刻終於到來!   固原堡沐浴在雨幕之下。這座扼控王都大道和陰風大道,西傍法雷爾丘陵,東面千里大荒原的雄城,經歷風吹雨打後,更顯得英姿颯爽。   丹西率軍征伐紐伯裡時,留下了烏姆率領四萬閃特降卒駐守此處。面對著洶湧而至的四方來敵,兵力的不足的丹西不得不大量起用原閃特降卒,應付大規模戰爭的需要。同樣,固原堡極為重要的戰略地位,他又必須使用信賴的手下替他把守此處。角鬥士劍手出身的烏姆,就受托掌管此城。幾天前,副參謀長奎爾持丹西手令,從城防部隊調走了兩萬輕騎兵,城內只剩下了兩萬步兵防守,其中重步兵和輕裝步兵各一萬人。   和平時期,這麼多人已經足夠了,甚至還有多餘,可在戰時,因為咱u擊j,這些人也就堪堪守住四面的城牆而已。還好,遊牧民族雖然已經再度殺來,但戰火仍在數百公里外的遠方,猛虎軍團的各路大軍正紛紛趕去,烏姆倒也不是過於擔心。他一面按照猛虎軍團的軍規條例對手下的部隊進行整編訓練,一面加強對城市的防禦,城頭各處都有戰士日夜偵察巡邏。   抬眼看看外面淅瀝的雨簾,烏姆的心情略略有些陰沉。前兩天,他聽到了歐文犧牲的消息。算上傑桑,這是第二個了,還有一個威達生死未卜。當年角鬥士少年班的十九名同窗和戰友,在這場超大規模的衛國戰爭中,他們被分散在各大戰區浴血奮戰,僅僅兩個多月,已經有三人或死或擒,丹西、羅格等多人身受重傷。不知道戰爭結束後,尚能留存幾人能夠在巨木堡重逢。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徹底戰敗,全體陣亡。所有的弟兄,不顧自身安危,拚死抗戰,也正是為了避免這一悲劇。   「烏姆將軍,這是昨天的訓練記錄。」華司過來輕聲說道。   華司原是尤里奇的隨軍參謀,這次尤里奇陞官後,他因熟悉閃特軍務,也得以獲得老上司的舉薦,出任烏姆的助手。   猛虎軍團練兵,向來不顧雨雪寒熱,只有熟悉了一切氣候條件下的戰鬥技巧,真正打起來才能無所畏懼,敵人可不會只挑好日子來打仗。烏姆剛開始把猛虎軍團那一套搬到閃特降軍中來的時候,官兵的意見頗大,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大多數人都適應了主將的嚴厲脾氣和有些殘酷的訓練方式。   烏姆輕輕翻動訓練記錄冊,眉毛一挑,:「今天皮卡德又輸了?嗯,索倫托竟然還贏了?」   索倫托和皮卡德這兩名閃特降將都是步兵千人大隊長,舊式軍官習氣很重,也不太服管教,訓練、辦差都有點吊兒郎當的味道,跟新任長官頗多摩擦。為了避免過多動盪,維持穩定團結,烏姆才暫時沒有去動他們倆。   「今天索倫托生病,由副隊長沙夏代替,指揮得非常果敢,防禦戰打得相當漂亮。」   「嗯。」烏姆點點頭,心道,這個沙夏倒是替代索倫托的不錯人選,再考驗考驗,就能獨力指揮一支隊伍了。   「丹西那邊有消息嗎?什麼時候能到這裡?」烏姆轉而問道。   「前幾天接到尤里奇總長的指示,說因大雨阻路,預計後天才能到達。最近沒有收到什麼其他的消息。」   「嗯,那就照這個時間去準備歡迎儀式,弟兄們在曼尼亞玩命,我們也要招待得盡可能好一點,」烏姆想了想:「另外,你去通知一下兩位夫人,讓她們也寬心一點。」 第十二集 本集簡介     狄龍在盟友的配合下取得了內戰的勝利,一統聖瓦爾尼,但魯道夫卻僥倖逃脫。不過這已不重要,因為狄龍已經獲得穩定的基地,開始了騰飛的前程。   胡狼和沃薩聯軍利用內應,攻破固原堡,在幾乎成功的時刻,丹西因思家而加快行程趕了回來,這場決定丹西大軍命運的戰役,到底會如何演變?   巨木堡迎來了威勢駭人、水陸並進的聯軍,全城籠罩在危險之中。但此時蛟龍軍團背城出擊,揚長避短、巧妙佈置,與塞爾國的無敵艦隊進行了一場驚人的水上大戰,水面優勢越來越明顯…… 第十二集 第一章     鴨嘴澗前,是兩方都全力以赴的決戰。   狄龍一方可用兵力僅剩一萬二千,魯道夫一方還有四萬,相比較而言,狄龍在兵力是明顯的劣勢,不過此時他們在士氣和鬥志方面又佔據著壓倒性的優勢。   孔狄的無畏衝鋒,不僅造成對方萬餘人的傷亡,更極大地鼓舞了全軍的士氣。   狄龍也趁著全軍一心,士氣和戰鬥力最旺的時候發起進攻。   狄龍非常清楚,面對魯道夫數倍的兵力,自己所率的部隊又悉數是騎兵,單純防禦是抵擋不了多長時間的,只有以攻代守,方能有勝利的機會。   為了緩解連場衝陣的疲倦,孔狄的部眾擴向中央戰場的邊翼,將箭頭位置讓給了狄龍和烏雷帶領的猛虎軍團一千預備隊。在左右兩側戰場,卡斯佩查克和博格騰帶領神沖營和神闖營,這兩支同樣以衝擊見長的聖瓦爾尼中央直屬部隊,發起了兇猛的進攻。   狄龍這個鋒頭人物,比起剛才的孔狄,可還要恐怖。   細長的「精靈之眼」帶著長達數尺的藍色劍芒,在無堅不摧的真氣引領下,削鐵如泥,指向哪裡,哪裡就血肉飛濺,刮起一股死亡的颶風。擋路之人,尚未看清狄龍如何出劍,就已經命喪黃泉,魯道夫手下的兵將,無人是他的一合之敵。   事實上,因為狄龍往昔在聖瓦爾尼人心中戰神般的位置,根本沒有人願意,也沒有人膽敢去阻攔他的道路。他的青驄馬衝向哪裡,「精靈之眼」的藍色光芒指向哪裡,哪裡就自動閃開一條通道。   彪悍的猛虎騎兵追隨在狄龍身後左右,矯若游龍般在敵陣裡左衝右突,切出一道又一道粗粗的傷痕,製造著成噸的屍體!   魯道夫當然知道狄龍的厲害。不過他仍在重演故技,施展自己以多打少時的拿手戰陣——鐵鉗陣。   剛才第二方陣那個萬人隊隊長,並不知道鐵鉗陣的精髓,不瞭解裡邊的諸多變幻之處,被孔狄憑著驚人的蠻力破掉。現在,魯道夫要親自讓敵人見識一下自己得意之作的真正威力。   鐵鉗陣的厲害之處不僅在於側翼包抄,連續衝擊,更在於配合得宜,運轉靈活,憑借自己的優勢兵力,將敵軍不知不覺地吸入自己的包圍圈。就如巨蟒吞食動物一樣,靠著自己雄厚的實力越纏越緊,敵人沖得高興時,卻發現自己四面受敵,已經成被圍殲之勢。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避免再次出現敗績,魯道夫手提大劍,親自壓陣。他與狄龍自小一起長大,同師學藝,即便狄龍親來,他也不懼。雖然他承認自己沒有狄龍那樣神乎其技的武功,但對殺個二三十餘招,自己絕對有信心。而到那時,早有人過來救援,戰局恐怕也已塵埃落定。   對於魯道夫這一手,狄龍心裡當然清楚。如果同等兵力,狄龍自然有破解之法,可目前正面戰場三千人,還有兩千是疲兵,要想續演孔狄剛才的神話,恐怕難於登天。雖然他仍在帶領騎兵暢意衝馳,但也明顯感覺到了對方憑恃大量兵力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越來越強的壓力。   魯道夫親自指揮的鐵鉗陣,這種壓力不是爆發性的,而是緩慢遞增,步步變強,而且是要將狄龍的中央突擊部隊全數吸入包圍圈才會動手發起總攻。雖然壓力的增多是漸進式的,不易察覺,但憑著自己敏銳的戰場感覺和對魯道夫的深入瞭解,狄龍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這種變化。   為今之計,左右兩翼的戰鬥至關重要。倘若神沖、神闖兩營能衝破封堵線,那麼魯道夫類似螃蟹一樣霸道,類似蟒蛇一樣狠毒的鐵鉗陣法就會失靈。他伸進來的兩對巨鉗會被狄龍他們反口吞掉。   不過,在左右兩翼戰鬥同樣進行異常激烈。   魯道夫自然知道自己陣法的優劣,兩翼自有優勢兵力遮住神沖、神闖兩營的去路。來自王都奧利維拉的騎兵雖然相當厲害,但比起孔狄的猛虎軍團來說,還是要遜色一些。另外,對戰雙方同在聖瓦爾尼國內服役,彼此之間的互知底細。   雖然神沖、神闖兩營佔據著進攻的之利,可要真正形成突破,擊潰敵軍從而援助中央戰場,看來還早的很。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戰爭的天平在一點一滴地傾斜。   魯道夫鐵鉗正在緩慢但十分堅定地向內運動,兜擊狄龍親自率領的中央騎隊。   一旦兩鉗合攏,鐵閘關閉,勝負的天平恐怕就無法逆轉了。   此時狄龍不禁略略有些後悔,為了救援孔狄,自己剛才還是衝動了些。自己的軍隊全數是騎兵的情況下,以攻為守是正確的。可倘若能夠硬下心腸,犧牲掉孔狄和他那兩千人,恐怕會更加有利,能拖延更多的時間。也許魯伊說的對,自己的弱點就是無法勘破情關,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   現在只有一線希望了……   ※※※   兩盟半島攔腰河旁的聚寶鎮上。在匯利錢莊總部頂樓,專供特大客戶進行秘密交易的舒適的貴賓室裡,錢莊總管西蒙有些煩躁地踱來踱去,不停地看著懷表。   以算帳為樂的他,現在對桌子上攤開的帳簿沒有絲毫興趣。   苦孩子出身的西蒙,從小就進入錢莊當夥計。他頭腦靈活,做事細緻,更重要的是他敢於嘗試新事物,目光獨到,膽大心細,手腕強橫。   相繼在三個錢莊干了十幾年時間,西蒙從端茶倒水的小夥計做起,擔任過管庫、記帳、出納、收解、跑街、前台掌櫃等各項工作。尤其是當跑街的那幾年,他足跡踏遍半島與走廊,接觸各行各業的商人、形形色色的地主與貴族,簽約立據,放貸收款,結息清帳,都是一個人搞定。年紀輕輕,西蒙對於錢莊的運作方式已經十分熟悉。   八年前,這個年輕人被匯利錢莊的老闆相中,先後出任分部主事、總部大掌櫃,最後娶了老闆的女兒,成為了匯利錢莊的總管。   三年前,西蒙剛接手掌管匯利錢莊的時候,從實力和交易規模看,匯利錢莊只是兩盟半島上的一個三流錢莊,一直在保本線上掙扎。殘酷的商業競爭規律預示,像這樣的錢莊最終逃不掉被某些大莊大號吞併。西蒙和他的老丈人將成為大銀號中的「座客」,也就是只拿固定紅利——「座子錢」,除了坐在椅子上聽年度結算匯報外,對錢莊裡其他的一切沒有任何發言權。   心高氣傲的西蒙可絕不甘心這麼過一輩子。上任後,他憑借獨特的目光和判斷力,做成功了幾筆風險極高的高利貸,掙得了豐厚的利差。隨後,這個又矮又瘦的青年開始獨樹一幟,將主要經營方向放在了「飛兌」業務上,去年更是發明一項新業務,即發行一種名為「金券」的代幣錢票,用紙質幣券代替金幣流通和結算。這幾招,使得匯利錢莊的生意額與利潤同步飛昇,大有衝進一流錢莊銀號行列的勢頭。   從整體資金實力上,匯利錢莊較永富錢莊、嘉通銀號等幾家老字號來說還是有不小差距的,甚至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上,但其交易量與利潤,卻比他們毫不遜色。三年內如火箭般的竄升,業務量呈爆炸性增長的金融新產品——「金券」,加上這個貌不驚人但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強橫的手腕,當然引起了永富等大佬們的關注。   這段時間來,西蒙就明顯地感覺到了大錢莊嫉妒和壓力,無論是各種不利於匯利錢莊的謠言,還是對本號飛票、金券的有意刁難,以及在拆借市場上遭受的白眼和歧視。   錢莊靠信譽生存,信譽建立在資金實力的基礎之上,角逐最高利潤的西蒙,以同行不敢想像的極低備付資金做著大宗買賣,靠的全是客戶對他個人能力的認可和對其誠信的放心。不過西蒙自己知道,只要這些買賣裡有一筆出事,整個匯利錢莊就會徹底玩完。因為他手頭上根本沒有留錢,每一枚銀幣都被放貸出去,去給自己以錢生錢。   這是一種非常冒險的經營方式,大錢莊對匯利在拆借市場和其他方面的擠壓,則更加劇了這種風險。這兩個月來,從總號到各地分號,頭寸都極為緊張,搞得西蒙輾轉各處尋求資金支持,再這麼下去,估計都不必經營上出問題,僅資金方面的卡殼就會叫匯利自行倒閉。   上一次,那個叫做佩蒂奧的卡丹城書商,手握巨資,自己曾進行遊說,結果對方愛理不睬的,西蒙眼見毫無做成買賣的希望,也就忘了這回事。誰知道前兩天,這個傢伙卻突然來信約自己於今天會面,說有要緊事談。經年的商海生涯,西蒙早練出了奇佳的記性,一看名字就記起過去那檔子事。這個送上門的機會,西蒙當然不會放過。   還差一個小時的時候,西蒙就在那看表,可到現在,時間都過了兩分鐘了,那個闊書商還沒見影子。   就在西蒙有些忍不住想到門口去看的時候,總號的大掌櫃推門進來:「西蒙總管,益友書業的佩蒂奧先生求見。」   「快快有請!」西蒙,頓了一下:「還是我親自去迎接!」   除了上次見過面的佩蒂奧以外,還有兩人。一位西蒙認得,是大都市聖傑西城裡玉器巨擘摩那狄,還有一位西蒙就不認識了,是個衣著講究,舉止優雅的青年美男子。   一看這架勢,西蒙就知道這幫人來頭不小。佩蒂奧經營的那個那個什麼益友書業,在兩盟半島幾乎毫無名氣,可上次出手之闊綽卻叫西蒙知道了什麼叫人不露富。摩那狄本身就是商界裡的大佬,富可敵國。如今他又是輿論的焦點人物,身為猛虎自治領領主丹西的岳父,在商人圈裡極有威望。這兩人低調來訪就已經讓西蒙心潮湧動的了,何況目光銳利的西蒙,一眼就看出那個氣度非凡的年輕男子才是今日的主角。   「佩蒂奧先生,見到您真是太高興了,啊,尊貴的摩那狄先生也來,真是稀客呀!這位是?」   「西蒙先生,咱們還是到裡邊再談,好嗎?」那個年輕人微笑著脫帽行禮道。   知道對方不願意在這裡洩露身份,西蒙自然也識趣,他伸手一展:「各位尊貴的客人,請跟我來。」   雖然絕大多數商人遵守財不露富的傳統信條,但錢莊銀號卻是例外。為了取得客戶的信任,幾乎家家都是豪華氣派,以展示自己雄厚的資財。三人跟著西蒙走上鋪著地毯的羅曼式雕花樓梯,指點著牆上的油畫,邊走邊聊,倒也不覺得煩悶,不一會兒工夫就到達了頂樓上的貴賓室。   遣走了僕役後,西蒙與三位訪客倚在舒適的沙發上,相對而坐。   「請允許我介紹一下。」佩蒂奧朝身旁的男子輕一點頭:「這位是猛虎自治領的外交次長羅嘉斯先生。」   「久仰,久仰!」西蒙剛才就已隱約地猜出了一些端倪,此時腦海裡立刻將早先收集到的有關猛虎軍團的情報資料回憶起來。作為一名商人,瞭解各方信息,判斷是否存在商機,搶先一步下手,是成功的要訣之一。   「西蒙先生!」羅嘉斯帶著職業性的微笑:「相信我們彼此都有一定的瞭解。   這一次,我是奉丹西領主和古爾丹財長的委託,前來洽談對貴莊進行投資的事宜。「   「呵呵,猛虎軍團無孔不入的情報網,我也有所耳聞,今日方知所言不虛啊!   我們匯利錢莊目前確實遇到了資金不足的問題,但隨著商貿旺季的來臨和一些放出貸款的陸續回籠,這種暫時的困境相信會在一個月內緩解。對於外部資金,匯利錢莊需要的僅僅是短期性的借款。「西蒙笑得很自然,充分展示著作為一個成功商人的自信與自豪,足以令任何前來存錢寄款的人放下心來。   「這麼說,貴莊並不需要我們的投資嘍?」摩那狄問道。   「話當然不能這麼說,誰都希望自己的買賣越做越大。如果確有善意的資金願意長期支持我們匯利的發展,我也是非常歡迎的。不過嘛,條件我們需要仔細商量,有一些具體問題我們也須從長計議。」西蒙自然懂得談大買賣的技巧,力圖在這場談判中佔據優勢。   對面幾個人不是商界老手就是外交新秀,見慣了談判桌上的爾虞我詐,怎麼可能輕易相信西蒙的話。   看看諸人不為所動的樣子,西蒙猶豫了一下,自然不甘心就此與幾個財神爺說拜拜,放棄這個擺脫危機的好機會,只是他會盡力為自己爭取利益。   西蒙笑著補充道:「各位都知道,兩盟半島的商人有一個傳統,就是不介入政治。政治是一個魔方,既能叫你瞬間暴富,也能讓你頃刻破產,甚至還會帶來殺身之禍。作為一名謹慎、穩健,想要建立百年老字號的商人,必須盡力避免這種賭博式的經營。另外,我們兩盟半島的商人還有一個傳統就是不喜歡受到任何拘束。金幣就是我們心目中的上帝,就是我們心中的國王,我們只景仰、崇敬和效忠於他,其他的東西都可以用金幣衡量,也無法得到我們持久的尊重。我們喜歡的只是自由交易,對一切政治活動我們都保持著審慎的中立態度。」   「像猛虎自治領這樣的異國政府資金,尤其是目前中央走廊地區的混戰局面下。」西蒙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皺著眉頭道:「不僅會給我們匯利錢莊帶來極大的風險,而且在具體操作上也會遇到很多難題,相當棘手呢!」   「想做百年老字號,避免賭博式經營。」摩那狄重複著西蒙的話,嘲諷之意暴露無疑:「真是受教了。」   「西蒙!」佩蒂奧微笑著接話:「很感謝你又給我上了一堂有關商人的職業道德教育課。我這次來此面談,本意絕對不是想給貴莊添麻煩的,而是我因為聽說了一些非常不利於貴莊的傳聞,想過來看看我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   「前幾天我在卡丹城,聽一些朋友說,貴莊向永富錢莊借入的一筆兩萬金幣的款項,拖了三天才還清本息。很多人議論說貴莊已經入不敷出,各大銀號、錢莊都已經將貴莊列入了黑名單,並單獨調高了對貴莊頭寸的借款利率。因為曾與您有過一面之緣,恰好摩那狄先生和羅嘉斯先生又在尋求投資機會,所以我就帶他們冒昧地來訪了。倘若給您帶來了煩惱和不便,請您千萬別見怪。」   「佩蒂奧先生,我絕沒有責怪您的意思,對於您的善行,我心裡只有感激。」   西蒙解釋著:「需要澄清的是,您所聽到的都是謠言。我們向永富錢莊借入的那筆款項拖延,完全是因為嘉通銀號故意刁難我們開出的一張數萬金幣的飛票所造成的。這一事件我已經向錢業公會投訴,公會也已經作出了公正的裁斷,並對嘉通銀號進行了處罰。有些人抓著這一事件,故意曲解,散佈謠言,這其實正從一個側面證實了,我們匯利錢莊的紅火經營,已經給某些大錢莊大銀號帶來了威脅與恐懼感,以至於他們要違背道德良心,被迫採取不光彩的競爭手段。」   「西蒙小友,你說的不錯,誠信確實是經商之本,你們匯利的生意也確實是相當興隆。」摩那狄繼續照著西蒙的痛腳下手:「謠言那件事我也聽說了,永富、嘉通那幾個老傢伙幹得也確實不怎麼地道。不過,我的疑慮也正在這裡,像匯利這種每年交易流水超過千萬的錢莊,為什麼連兩萬金幣的平日備付頭寸都拿不出來呢?這樣大膽的經營方式,似乎不是西蒙先生這種穩健而審慎,想做百年老字號的商人所為啊!」   「呃,這個,其實呢,呃,情況是這個樣子的。」老辣的摩那狄直點要害,令西蒙也是一楞,他的腦筋狂轉,尋找著說辭以補救:「我們匯利錢莊的頭寸素來是備足的,只是因為當天恰好幾位大戶不約而同地於那一日要求解款……」   「西蒙先生,我一直尊敬您是一個誠實的商人,但今天卻有些失望了。」佩蒂奧適時地插話進來:「對於投資者必須誠實地說明經營情況,以方便對方做出正確判斷,否則就有商業欺詐的嫌疑。您不必再掩飾什麼,我們做如此重大的投資前,肯定是調查清楚了情況才會行動的。」   「根據我們的情報,匯利已經瀕臨破產。貴莊本金僅僅只有十萬金幣出頭,客戶的存款數也只是普通錢莊的水平,而且大多是商家浮存。可是您卻依仗這樣的本金,通過飛兌和金券業務從事著比任何錢莊票號都要多出數倍的超大規模資金交易。這種走鋼絲式的冒險經營方式,給貴莊帶來了五倍於同行的利潤率,但同時也帶來了十倍以上的風險。若再考慮一下貴莊可憐的本金實力,風險更被放大到了百倍以上。任何一單買賣出問題,或者僅僅是因某種特殊情況而導致資金延誤,整條龐大的資金鏈就可能徹底斷裂。說句不中聽的話,西蒙先生,您這麼玩,簡直就是在沙灘上建房子,遲早要垮掉的!」   佩蒂奧的話再度給予西蒙重重一擊,但西蒙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仍想盡辦法辯駁著:「佩蒂奧先生,您從傳統商業模式的角度來看,我的經營方式可能確實有些類似賭博,但您要知道,我們匯利錢莊主要從事的是一種全新的金融業務,其特點就是憑借錢莊銀號的良好信譽,於大規模的資金融通和調度中獲利。這種買賣的訣竅就在一個快字上,快進快出,借錢生錢,只需運作有方,並不需要太多的本金就能維持下去。事實上,幾年以來我們匯利就一直如此經營,至今運轉順暢靈活,紅利也擋不住般滾滾而來。」   西蒙的口氣還是那麼自信,不過氣勢卻遠沒有開始時那麼盛了,很顯然,他的這番解釋也間或承認了摩那狄的疑慮和佩蒂奧的指責,即匯利錢莊的本金並不充足,備付頭寸純靠客戶的浮存資金在那裡維持著。   「呵呵,佩蒂奧老兄,看來咱們都還是老了呀!」摩那狄拍著佩蒂奧的肩膀笑道:「年輕一輩這種玩法,借個膽子咱們也不敢哪!」   「也不是什麼新玩意吧!」佩蒂奧聳聳肩:「大陸商界裡玩空手套白狼的,啥時候都缺過?這些人打出的旗號也都叫做新業務,新商業模式。真有少數人還越玩越大,不過結果嘛,最終落得的總是拆東牆補西牆,在說謊與破產的道路上越滑越遠,直至身敗名裂。我是個舊式商人,只知道做買賣得腳踏實地,到手的東西才是財,付不起帳就得破產,帳面利潤跟實際收入,兩者的區別大著呢!」   「是啊!」摩那狄點著頭:「商業合作夥伴一定得找穩重可靠的人,尤其是錢莊銀號這類,弄不好一倒閉,就把一輩子身家搭進去囉。我的盛隆行在匯利的聖傑西分部還擱著十幾萬金幣,各地的朋友在那開往來戶頭的也不少,可得好好提醒他們一下了。西蒙總管這種玩法,不知道那群老傢伙們認同不認同哩?」   摩那狄與佩蒂奧一唱一和,西蒙當然深知其厲害,倘若摩那狄和他認識的那些豪商巨賈們將存於匯利的資金轉移走,自己再有辦法估計也堵不上這個大洞,根本無法平帳。如果他們再一宣揚,加上目前已有的謠言,那就足以掀動一場大的擠兌風波,本來就根基脆弱的匯利錢莊絕對在劫難逃。   「兩位前輩該不是在威脅我這個小後生吧?」既然談判已經進入這個程度,西蒙也是無路可退了:「你們確實有實力掀起擠兌風浪,不過錢莊動盪,錢業公會恐怕不會坐視不管吧。」   確實,錢莊不同於其他行業,一家倒閉難免引發連鎖反應,所以錢業公會相當敏感。倘若摩那狄等人執意引起風浪,西蒙當然不免完蛋,但肇事的摩那狄一方,也會引起商界公憤。   「西蒙先生,我是個外交官,也不懂做買賣。」羅嘉斯看著談判中火藥味越來越濃,終於忍不住再度走上了前台:「不過我國情報機構花了好長時間,弄到了這個小本本,丹西領主和古爾丹財長委託我轉交給您。照他們話裡的意思,似乎有了這個東西,您一定會重視我們提出的建議的。」 第十二集 第二章     魯道夫的鐵鉗即將合攏,就在狄龍也開始心焦的時候,遠處,塵煙滾滾,一支大軍正飛速從南面趕來。   獵獵軍旗上,正是麥戈文家族的貓頭鷹族徽,麥特爾率領軍隊終於提前三個小時到達!   這可是決定勝負,性命攸關的三個小時!如若按照預定的正午時分到來,等他抵達時,恐怕只能是來給盟友們收屍了。   昨晚率軍出發前,狄龍令烏雷飛鴿傳書麥戈文,叫他改換登野ua點,務必以最快速度趕來鴨嘴澗,繞擊魯道夫。   本來行軍時間就安排得夠緊的了,這一次還要他加快速度,提前趕到,對指揮官是個不小的考驗。年輕的麥特爾不負眾望,帶領全軍日夜急行,終於提前趕來,在危急關頭力挽狂瀾。   勝負之勢終於開始逆轉!   魯道夫的鐵鉗陣內有狄龍的數千鐵騎來回衝殺,外面四萬麥戈文家族生力軍,如一張大網般兜過來,對魯道夫的部隊進行反包圍。苦戰多時的魯道夫手下部眾,此時根本無法抵擋。   現在不僅是鬥志、士氣和戰鬥力,在軍隊數量和實力上,也完全是狄龍一方的優勢了。   南面的右鉗首先崩斷,隨後波及鉗身與左鉗。   內有頑敵,外遭強攻的魯道夫部眾,終於全軍崩潰。生著一對鐵鉗的螃蟹,最終仍然逃脫不了被人煮熟吃掉的命運!   潰兵就像是決堤的洪水,哪兒有逃生的機會,就洶湧地撲向哪裡。   從被孔狄連穿兩陣時的頹喪,到開始佔據優勢,準備圍殺敵軍時的興奮,再到敵援突來時的驚慌失措,指揮官的神經也許能經受得起這種鐘擺式的情緒變化,但士兵們就非常不易。   潰敗,就像滾雪球一般,剛開始是一部分意志脆弱的人逃竄,他們的舉動又令本方更多的陣地陷入困境,叫更多的人加入他們的行列,隨後這種效應越放越大,波及面越來越廣,最終導致的就是大潰敗。   大潰退,這是任何軍官都不願見到的場景,甚至比陷入重圍還令人難以接受。兵陷敵圍,人們求生的慾望放在自己的刀上,放在與敵偕亡上,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而一潰千里,人們的求生慾望放在自己的腳上,放在扔棄戰友,獨自逃生上。   遭受圍攻時,指揮系統和建制體系仍在,指揮官的意志和決策仍極大地影響著戰局。可大潰退場面中,即使有勇敢的戰士,也被自己人沖得七零八落。有的指揮官力圖通過殺死潰兵立威以挽回局面,但成功者寥寥,因為這種命令很難得到貫徹執行。大家都是同鍋吃飯的戰友,很多人相互認識,很難令後陣的將士們能硬起心腸下手,更大的可能是大夥一塊攜手逃竄。   這種退潮般的潰逃,會令整個指揮系統全線癱瘓,軍隊建制完全打亂。指揮官本人也會被這股草木皆兵的洪流裹脅,也不過是一個有一匹好馬的逃兵而已,尚且要受到追擊部隊的重點關照。   受圍攻而敗,多發生於敵我力量懸殊的戰場上,戰死被俘,都無可厚非,寧死而抵抗到底者還有不少人會受到人們的讚美和謳歌。全軍潰敗,多發生於敵我大致平衡,甚至本軍佔優的場合,不僅遭人詬笑,還成全了對手以少勝多,以寡勝眾的名聲。   不管剛開始有多麼不情願,魯道夫還是被自己手下的潰兵帶得欲回頭而不得,不甘心地夾在潰兵當中後退。過了一段時間,他眼見無力回天,逃竄也從外界強加的東西變成了自己的主動意願。惶惶如喪家之犬,一門心思指望逃出敵人的追擊網。   魯道夫在逃跑途中摘下了頭盔,扔掉了重甲,一切標p身份的東西全數拋棄,只帶著一劍一馬,踢騰著馬刺,飛快地向東北方向逃竄。   不過在他的身後,同樣是縱馬疾馳的狄龍,利箭早已鎖定了他的背影。   弦如滿月,箭似流星!   魯道夫聽到身後破空而來的勁風,一個鬼魅般的側身彎腰,同時手中長劍出擊,力圖撥開箭矢。   熟悉魯道夫慣技的狄龍似乎早料到了他那招,飛動的箭矢竟然能夠在半途突然變向加速!   箭矢轉個小角度,滿貫狄龍內力的箭頭,以更快的速度扎進了魯道夫的胸口!   「蓬!」   一團血霧後,魯道夫跌落在馬背上。   可馬兒仍然慣性地撒蹄疾奔。   「好箭法!」並轡而行的孔狄讚歎道,「魯道夫終於完蛋了。」   「他沒死。魯道夫我清楚的很,他身上穿有一件烏蠶絲馬甲,刀槍難入。剛才我這一箭雖然穿透了馬甲,可令他身受重傷,但還不至於要得了他的命。」狄龍停住馬,略帶遺憾地搖頭道。   「我去追他!」   「不必了,」狄龍扯住孔狄,「收編降兵要緊。至於魯道夫,你剛才的話沒錯,他已經完蛋了。無兵無將的他,已經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主將的脫逃,其他人再無鬥志,不是潰逃就是投降。狄龍、麥特爾和孔狄等人指揮人馬追擊,將敵軍一批批地逼降。   鴨嘴澗之戰,至下午時分全部結束。狄龍方面,損失約六千人,其中猛虎軍團騎隊就佔了三千。跟隨孔狄出征的五千人,僅剩下兩千左右。   魯道夫五萬人全軍覆沒,一萬八千人被殺,兩萬五千人投降,逃脫者數千。   同一民族內戰對降卒還是相當照顧的,狄龍又刻意優待,加上他過去在軍中的聲望,整編和收服俘虜工作進行得相當順利。   黃昏時分,神沖、神闖兩營部隊,麥戈文家族大軍,收編的降卒和倖存的猛虎軍團騎隊等幾支隊伍組成的接近十萬大軍,在狄龍的率領下包圍了黃蓮城下芬萊的軍營。   萬般無奈下,芬萊也只有選擇放下武器投降。   聖瓦爾尼內戰終於結束了,不過對於狄龍而言,這僅僅只是開始。   有「翔鳳」美譽的狄龍,艱難地越過了魯道夫這道關卡,準備開始展翅翱翔。在他身後,有聖爾瓦尼這座堅實牢靠的基地,在他的面前,是廣闊無垠的天地。   數年的隱居和磨難,就像機翼下漫長的跑道,滑得越遠,飛得越高。這只靈性的鳳凰,趁著猛虎遭受群狼襲擊的當口,開始了一飛沖天的發展!   反觀丹西的猛虎軍團,為了國境西部的安寧,付出了三千精銳鐵騎的代價,是各路盟軍中損傷最慘重的一支。素以吝嗇著稱的丹西,竟然成為聖瓦爾尼內戰中最大的買單方。   雖然孔狄的偉大國際主義精神令猛虎自治領與聖瓦爾尼兩國關係進入了空前親近的蜜月期,但猛虎與翔鳳,就像一對性格都極其外向的夫妻,齟齬和拌嘴,即便在蜜月期內也未曾停歇。   當然,猛虎軍團裡也有收穫者,那就是騎兵驍將孔狄及其手下的倖存戰士。孔狄率部休整數日後回國。在回國之前,狄龍兌現了所允諾的一切,孔狄更得到了狄龍贈送的金絲背心,那件歐麥爾贈予狄龍聖瓦爾尼防身聖物。   不僅如此,由於在黃蓮城和鴨嘴澗的出色表演,加上聖瓦爾尼詩人和民眾的謳歌,孔狄和他的騎隊更贏得了無數榮耀和「尖犀騎士」的美譽,讚美他們的衝鋒如犀牛般銳不可擋。   西蒙接過羅嘉斯遞來的一冊帳本,翻開後內容赫然就是匯利錢莊的總帳!   「貴國的這種做法未免有些……」頑抗到現在的西蒙,也不由有些臉色煞白,話音顫抖。   「卑鄙,對不對?」羅嘉斯的微笑仍是那般友好親切,僅從面相上看他彷彿一直在跟一位老朋友聊著暢懷的話題,絲毫看不出是在進行艱苦的討價還價,「在宛如戰場的商場上,好像找不出幾個正人君子呢。閣下的某些手段和行為,在這個本本裡頭也有完整的記錄。」   「各位先生對小小的匯利錢莊如此厚愛,不知究竟為何呢?」西蒙有些氣餒了。   「我們看中的,絕不是匯利錢莊,而是貴莊開創的金券業務和西蒙閣下您本人,」羅嘉斯微笑著轉向身旁的兩人,「我說的對嗎?」   佩蒂奧回應道:「嗯,金券和飛兌確實是很有前途的業務。倘若能在猛虎自治領推廣實行,稅款繳解、財政撥付、內外借墊等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劃撥資金,能大大提高施政效率,節省大筆費用支出。如果能借用政府的威信,進一步將境內的民間商款收付都統一起來,既能方便了商人們,猛虎自治領也能獲得巨大的收益。」   「這個西蒙我看也還不錯。」摩那狄也補充道,「俗話說不撒謊不能辦成大事,能修煉到臉皮厚而無形境界的年輕人著實不多。野心加上手腕,只要有合適的舞台,應該有一番不錯的作為。我們需要做的是制定合理的防範措施,只要不對我們撒謊,其他的就讓西蒙閣下自由發揮好了。」   兩位商人好像當鋪老闆看貨一樣,相繼做出評估。   羅嘉斯也將笑臉再度轉向了西蒙:「西蒙先生,就讓我來轉達一下丹西領主與古爾丹財長的建議吧。」   「剛才佩蒂奧先生說匯利錢莊是在沙灘上建樓,隨時有坍塌的危險。如今您的高樓初具規模,我們當然不是來把它推倒撞垮的,而是雪中送炭,給您最大的幫助,替您把基礎夯牢實。猛虎自治領將投入二百萬金幣,摩那狄先生的玲瓏玉器行將投入一百萬金幣,充實匯利錢莊的本金。具有如此雄厚實力的錢莊,恐怕全大陸都找不出一家來。匯利再無任何資金方面的隱憂,您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華。」   「為了避免猜疑,我們兩方的資金都將以佩蒂奧先生旗下益友書業的名義投入,除了丹西領主、古爾丹財長外,這事只能有今天在座的人知道。誰要是管不好自己的舌頭,我們能輕易地追查出來,並按照猛虎自治領的法律進行懲處。」   「為了體現我們的誠意,我們投入的資金雖然超過了匯利的九成九,可我們只要求匯利錢莊本金的八成權益,西蒙先生憑現有全部資產可以直接佔據兩成。您的個人財富瞬間就翻了幾番,不錯吧?」   「我方並不干涉匯利錢莊的經營,只需要照座客的方式定期按八成比例分取紅利,其他一切經營事宜由西蒙先生自行處置。當然,我們也有如下的制約措施。第一,匯利錢莊的帳務人員全部由益友書業指派。他們的任免,西蒙總管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第二,中央走廊目前的戰事平息後,匯利錢莊的總金庫必須搬遷至巨木堡。為避免嫌疑,其聚寶鎮的總部可以仍然保留。」   「猛虎自治領將為匯利錢莊在境內的經營提供最大限度的便利。丹西領主建議由你們代理國庫,並給予多方面的優惠政策。除此以外,我國政府可能有一些特殊事項需要匯利出面代為辦理,這些事項將由佩蒂奧先生代為轉達,匯利錢莊必須忠實地執行。」   「以上只是一些大略性的介紹,詳細的條款在這裡,各自的權利義務都非常清晰,」羅嘉斯將厚厚一卷協議書遞給西蒙,「假如您願意接受,我們今天即可簽約,明天三百萬金幣的本金就能到帳。」   西蒙盡量抑制住發抖的手指,將厚達幾十頁的協定仔細通讀了一遍。他抬起頭:「羅嘉斯先生,不知道您是否聽過這麼一句格言?金子做的手銬終究是手銬,而且是最重的手銬。」   「一點沒錯,是用你們心目中的上帝熔成的手銬。」   「除了錢,我還能得到什麼?」   「您很聰明,西蒙先生,對於任何為猛虎自治領服務的人員,我們都會給予尊貴的身份與地位。丹西領主將賜予您男爵爵位和騎士稱號,同樣您也需要他宣誓效忠。當然,所有這一切都將秘密進行。」   「如今的世道不同以往了,西蒙,」羅嘉斯說道,「時代不同了,兩盟半島的老傳統也在悄無聲息地改變著。據我們所知,除了新財富商行明目張膽地替塞爾王國效力外,嘉通銀號投靠了呼蘭帝國,昌源錢莊的幕後出資人是東教會,永富錢莊的背景也絕不簡單,雖然我們尚未完全查清他們究竟是哪方神聖的代理人。西蒙,假如你能夠在商場上擊敗他們,其作用可能比在戰場上擊敗他們還要重要。」   西蒙緩緩地點點頭,沈默了一會後,鄭重地在協定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心裡明白,既然已經陷入了各大國間另一個無形戰場的爭奪,實際上他和他的匯利錢莊已經沒的選擇了。他倘若不投靠猛虎自治領一方,不僅匯利錢莊會被整治破產,僅僅因為今天聽到了太多的東西,自己也會被猛虎自治領從肉體上消滅掉。連自己極度隱秘保存的帳本都能被他們弄到手,其他的東西,對於猛虎軍團間諜機構又有何難?   「歡迎您加入無往而不勝的猛虎自治領,西蒙爵士,」羅嘉斯站起身來跟西蒙擁抱,「如果碰到任何無法解決難題,告訴佩蒂奧先生就可以了,我們會替您擺平的。記住,猛虎自治領是您永遠的靠山,對於我們而言,這個大陸上還沒有我們不敢觸動的人和物。」   佩蒂奧以益友書業老闆的身份也在協定上簽了字,宣告交易成功。   兩位商人留下來與西蒙繼續討論商務細節問題,已經完成了任務的外交官羅嘉斯則起身告退離去。   步出匯利錢莊總部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羅嘉斯壓低禮帽,鑽上了一輛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擔任駕車和護衛任務的四個小夥子,個個身強體壯,肌肉虯結,一看就知他們懷有相當水準的武功。這幾個人都是丹西命吳平精心調教的死士,是與霍夫曼一同進行訓練的夥伴,專門替猛虎自治領執行特殊任務。這次為保護外交次長秘密外交使命的安全執行,丹西派出的是四人組成的一個護衛小組,領頭的是一個模樣老成的駕車人——夏裡。   「上哪兒,先生?」夏裡問道。   「洛瓦城。」   夏裡一揚鞭,馬車轆轆啟動。 第十二集 第三章     閃北大荒原上,隨著夜色的降臨,連下幾天的大雨終於暫時停歇了。   威達蜷縮在臭烘烘的馬糞圈裡,全身一動不動。在這樣骯髒的環境裡過了好幾天,他的鼻子已經適應了周圍腥臭的氣味,達到了久而不聞其臭的境界。   幾天來,除了與赤拉維、伊森各進行了一次會面外,威達一直在靜心養傷,拋去外界雜念,打通阻滯的經絡,重新匯聚渙散的真氣。除了吃喝拉撒,他都是這種似睡非睡的樣子,看上去似乎在睡覺,實際上卻是在暗地裡運功調養,不為人察覺間,身上的功力已經恢復了六七成。   真氣順著經絡逐漸集中到手指,威達轉動手腕,輕輕地掐住綁縛自己雙手的那根浸了油的牛筋,用力一扯。   看起來功夫恢復得不錯,粗牛筋被扯斷,又扭動幾下,雙手終於能夠分開來了。   去除了牛筋束縛後,雙手僅僅恢復了部分自由,緊扣在手腕和腳脖上的精鐵鐐銬仍然限制著他的行動。   威達側耳傾聽,在外邊負責看守的沃薩兵已經睡著,發出均勻的鼾聲。他小心地坐起身來,雙手用力,可精鐵鐐銬卻紋絲不動。   很顯然,這種鐵鏈是為囚禁武功高手和敵人高級武將所特製的,一端緊拴在房子的樑柱上,一端拷住人的手和腳,結實無比,需要三把鑰匙同時插入匙孔才能解開。看這樣子,除非能把馬糞棚的支柱鋸斷,抱著柱子帶著鐐銬一塊逃,否則根本無法脫身。   威達當然不會傻到去做這種荒謬的逃跑。隱忍多日,他等待的就是功力恢復,警戒逐漸放鬆的這一刻。同樣,他對逃跑的成功也充滿了信心,因為他有秦當年教給自己的獨門絕技——「縮骨大法」。   安修角鬥學院的「青年四傑」中,丹西、昆達和凱魯都屬於實力型角鬥士,是那種聰明而勤奮的人,反覆苦練,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地提高內力修為。內力達到了哪個程度,方可練習相應的功夫與招式。   威達與三位弟兄不同,秦對他的評價是「靈動」。由於稟賦異於常人,他學習武功常常是頓悟、飛躍式提升,很多需要極強內力修為做依托的高深功夫,威達往往一學就會,甚至無師自通。就像他自創的那招一弓四箭手法,即令丹西內力強他一截,也仍無法學會。   縮骨大法本為頂級武功,需要極深厚的內力方可練習。在秦死於角鬥場的那一年,他曾稱讚幾個弟子道,這麼苦練下去,丹西只需再有五年,其他人只需再有八年,就可以開始修煉縮骨大法等本門頂級功夫了。誰曾想,威達聽完秦講述的口訣後,回去竟然一練即成。   丹西等幾個夥伴將他五花大綁,繩子、皮筋、枷鎖、鐐銬等,丹西等人把角鬥學院刑具室能偷來的都偷出來,施加到威達身上。可每一次,丹西他們忙乎幾個小時搞出來的設計,威達不需幾分鐘就能脫身而出。   威達的這項本領,不僅丹西他們羨慕得流口水,就連秦也是吃驚不小。不過威達這種特異才華,似乎也有相當的選擇性,只對某些武功,如輕身、逃逸等類別的功夫特別適應,對其他功夫則毫無反應。   隨著丹西起兵立業,大家也都開始忙於軍事和政務,練功也遠不如以前勤快,丹西還身中奇毒,武功近乎全廢。組軍建國前期的迅速發展,也幾乎沒有遇到太大阻力,威達沒有被俘的機會,這項本領自然也沒有用武之地。只是老朋友聚會之時,威達偶爾出來亮上一手,像玩雜耍般表演一番,以助酒興。   正所謂藝不壓身,這種時刻,卻輪到這項能耐大顯身手的時機了。   威達交疊雙腿盤踞,挺直背脊,雙手緩緩向前、向上伸展,與肩同高時,將之凝住。   意念漸乎強烈,真氣沖蕩鼓漲,兩臂彷彿不再屬於自己,而僅為外來之物,如長物懸掛在肩關節處。   威達閉目凝神內視,尤其是平掛的雙臂,細緻入微地體察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每一道血管,甚至到每一根毫毛的位置和微小的顫動,一幅兩臂的立體透視圖自然而然地呈現在威達的腦海中。   隨後,早已凝聚於氣海中的真氣,開始順著經脈湧過肩關節,充塞兩臂各處,在它們的湧動沖旋下,雙臂以肩關節為中心和基底,各塊肌肉、骨骼都開始做起各式各樣的柔微運動。   這些運動看似雜亂無章,實際上,從威達的腦中「看」來,所有的骨骼、肌肉等這些細微單位的運動都只有一個目的——以最小的體積佔據空間。   不知不覺中,手上的精鐵鐐銬悄然落地!   威達重新舒展雙臂,平伸雙腿,不一會雙腳也重獲自由。   威達站起身來,四下寂寥無聲。他悄悄走出馬糞牢獄,在睡著的守衛脖子上輕施一掌,令其幾個時辰都不會醒來。   呼吸著荒野上雨後清新而濕潤的空氣,威達渾身暢快、舒意通達,內心更是充滿了喜悅。他伏在草叢中,神射手特有的銳目溜溜地窺測周圍的情況。   此時已是午夜時分,除了遠處有部分蠻騎在巡邏外,軍營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熟睡當中。天空只是一個雨中間歇,上面的烏雲仍在聚集,月亮和星星全被遮住,只有一些尚未熄滅的火堆還在發出光亮,抵禦週遭黑暗的入侵。   威達估摸好方向,施展輕身功夫,開始朝著西邊凱魯大軍的營地前進。   走了一段路後,威達突然伏下身,隱於草叢中。   遠處一座帳篷,一個人掀開帳簾走了出來。藉著簾子掀起時一閃而過的微弱燈光,視力極佳的威達認出此人竟然就是赤拉維的謀士伊森!   伊森上一次本來還跟自己約好了,明天進行第二次會談。可惜,你明天就見不到我棉,威達心理樂呵呵地想到。   伊森隨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情況,然後緩步朝北走去,看上去絲毫沒有什麼不妥,就像一個用腦過度,思索到深夜的謀士在夜晚出來散散步,調劑一下繃緊的神經,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然而目光銳利的威達卻隱隱發現了不妥。在這樣漆黑的深夜裡,伊森看似信步而行,實際上卻巧妙地避開了任何火堆與巡邏人員,專挑黑暗處走路,而且在這種地方,他的腳就像長了眼睛,不受任何石塊、野草等障礙物的羈絆。不是經過長期訓練的優秀斥候或者有威達這樣的目力,絕難做到這一點。   早在幾天前與伊森會談時,威達就察覺到此人的不簡單,不僅僅是他的機謀權變。像安多里爾、帕巴特這樣老狐狸謀士,威達也見過,不再以為奇。令他不安的是,此人身上那股特有的詭異和危險氣息,讓敏感的威達感覺到了。雖然威達知道這只是自己的一種毫無根據的直覺,可素來感覺敏銳、思維靈動的他,卻無法將這種感覺從心頭抹去。   威達楞了幾秒,好奇心終於戰勝了一切,偷偷改變了運動的方向。   出於對此人武功深淺的不瞭解,威達謹慎地跟伊森保持約莫有三十步的距離,悄悄地跟在身後。   事實很快證明了威達的謹慎絕對正確。   走出軍營後不久,沒有什麼顧忌的伊森加快腳步向北行進,其輕功之佳,即令猛虎軍團中的第一輕功高手威達也自歎弗如。但見他腰不彎、腳不抬、手不擺,倏忽間已在數米之外,只有寬大的袍襟衣袖在風中飄動。像這種移行換位,在武功高手的爭鬥對殺時並不罕見,可要通過這種方式行走,那可真是聞所未聞了,它不僅需要極高的輕身技巧,更需要匪夷所思的內力做支撐。   今晚伊森看起來相當著急,走的飛快。   確實在飛,貨真價實的飛。   不過伊森走的急也有好處,令他沒有察覺追在身後的威達。   威達咬緊牙關,施展出自己的獨門絕活——卷草滑。他全身伏在草地上,手腳並用,就如在游泳一樣,草葉、草莖的柔弱推力就像水的反推,令他就像一條魚兒在草上飛速而無聲息地滑動前進。倘若在白日,這景象絕對會美妙無比,威達彷彿就像在草原這片無垠無際的碧海上游著「旱泳」!   儘管手腳並用,儘管施展出全副本領,威達也只是堪堪跟上伊森鬼魅般的身影而已,令他既欽佩又更加好奇。   一小會功夫,兩人就一個飛、一個游,向北「走」出了十里之遠。   猛地,伊森停住了腳步!   威達的心差點沒懸到嗓子眼處!   人家伊森說走就走、說停就停,可威達就沒這麼灑脫了。倒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一來他追蹤對方,看到對方停下才能做出反應,二來內傷剛愈,尚未達到功力的顛峰狀態。   還好,前面有一堆馬糞!   他媽的,剛逃出了馬糞圈,可到了這兒還要心甘情願、感天謝地地往上撞!   威達心裡咒罵著,額頭撞上了這堆馬糞,藉著這點柔和的阻力,他終於不被察覺地停止了草上游泳運動。   伊森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眼前的東西所吸引,威達也不由得忍住臭味(聞過清新的空氣後,這氣味尤其刺鼻),順著伊森的目光往前方望去。   離伊森約莫十米遠處,是幾塊大石頭壘成的一個古怪的星星形狀,上面燃著一枝閃著綠色光芒的火炬,似乎是代表某種聯絡暗號。在石頭後面,一個胡狼族裝束的中年漢子,手裡提著一個嘴裡咿咿呀呀發不出聲,臉上擦著青色油彩的巫師,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   藉著草葉的掩護抬望此人,威達所受的震撼不下於剛才看到伊森施展的輕功絕技!   中年漢子貌不驚人,然而就這麼輕鬆地站在那裡,你立時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令人呼吸侷促,不敢直視。如威達這樣的高手,也難免產生運功抵禦的念頭,倘若定力不夠的人,在此情景下必然是心悸神驚,撒腿就逃。   幸好威達是遠遠掩身於草叢中,趴在一堆馬糞後遠遠觀看,不至於要分神去運功抵禦。他是大氣也不敢出,心跳都緩了下來,全身進入龜息狀態,連體表也清涼一片,以免流汗。   威達非常清楚,像伊森和對面的中年漢子這種絕頂高手,任何輕微的呼吸聲,甚至些許異樣的氣味,都會為他們察覺。   伊森和草原漢子就這麼默默無言地對視著,半晌沒人出聲。   草原漢子臉容冷酷,若電的兩道神目貫注在伊森的身上,伊森如泰山一樣沉穩,剛才一番疾行好像對他絲毫沒有影響,對方那如海潮般澎湃的氣勢在他眼中似乎也不值一哂。按道理,草原漢子手裡的那名巫師應該是個相當重要的人質,伊森卻毫不在意,只是平靜地盯著那名漢子,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   「草原各族的巫師中,似乎有一個神秘的組織在不斷地發展勢力,連胡狼族拉烏大師也無法倖免。」草原漢子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一張嘴就是一股濃濃的胡狼腔:「我一直想知道控制這個神秘組織的幕後黑手究竟是何方神聖,沒想到竟然是我們尊貴的伊森先生。」   伊森略有動容,冷哼一聲:「卡拉曼將軍,何必學著胡狼人說話呢?軍國大事您不管,怎麼有雅興跑到草原上牧牛放馬來了?」   伊森此言一出,頓時反客為主,翻轉了整個局勢。   卡拉曼是誰?躲在遠處觀戰的威達心裡頭嘀咕著,將記憶庫搜索一遍也沒能回憶起一鱗片甲。不過他心裡明白,那個草原牧民打扮,被伊森稱作將軍的卡拉曼,剛才手提人質,以逸待勞,更兼一上來就先發制人,應該是在氣勢上頗佔優勢的。然而這個卡拉曼萬萬沒想到,伊森一句話就揭開了自己隱秘極深的真實身份!   此時欲重占主動,莫過於以牙還牙,也一語洞穿伊森的老底,可偏生他卻並不清楚。卡拉曼剛才那洶洶逼人的氣勢頓時弱了不少。   「哈哈、哈哈,先生好眼光!」卡拉曼顯然是老江湖了,既然叫不出伊森的真名,乾脆就用先生兩字含糊過去。   他仰聲笑起來,左手一扔,那名叫做拉烏的胡狼族巫師帶著一股勁風急襲伊森,卡拉曼自己也緊追在拉烏身後,一前一後兩道身影以快得難以形容的速度直取伊森面門!   這一招充分展示了卡拉曼的充沛內力,其力量之大、攻勢之盛,就連數十步之外趴著的威達都覺到了狂風擊面般的疼痛感。   觀戰的威達心裡不由得歎服,這個卡拉曼的武功之高超,手段之狠毒。這一毫無徵兆的偷襲,出手就是奪命絕招,讓伊森既投鼠忌器,又須護衛自身安全。生死關頭,情急之下,任誰都不得不施展自己的絕技護身,從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伊森出手了!   他這一出手,把威達驚得差點沒有從草叢裡跳起來 第十二集 第四章     伊森所使的竟是他的師傅,秦的獨門防禦絕技——盤龍大御手!   伊森週遭的氣流都開始環繞舒展起來,身形變得若隱若無,如一堵無形的牆,卡拉曼的逼人的氣勁如同進了黑洞一般了無蹤痕。   「砰!」兩力相交,急流激盪,捲得地上的草葉漫天飛舞。   身形分開,伊森和卡拉曼於交鋒處各退了三步,中間是胡狼巫師血肉模糊的遺體。而且更加駭人的是,屍體和血跡都是青黑色。   「卡拉曼,想不到你竟然如此陰險狠毒!」伊森聲音嘶啞。   威達心裡猜測,卡拉曼拋出拉烏時,已經透掌將其經脈斷絕,使其成洛u災v的一顆血肉飛濺的毒彈。未曾料到這手,或者認洛u災v武功高超尚想救人的伊森,聽上去顯是吃了暗虧。   「先生也不怎麼光彩嘛!」認不出伊森的底細,卡拉曼就是不甘下風,咬死了用先生替代伊森的名字:「要借別人的功夫保自己的狗命!」   「當年你敗在秦的手上!」伊森臉上黑氣一閃,瞬即轉白:「今天你照樣要死在秦的武功之下!」   說話間,伊森轉守為攻,雙掌拍出,如排山倒海般撲向卡拉曼,竟然又是秦的壓箱底絕招——裂雲掌!   剛剛落地的殘草又再度如遇上颶風般翻捲起來!   威達的腦袋像是要炸開來,盤龍大御手、裂雲掌、雷音七式、狂風旋、梅花九弄……這些都是秦的不傳之絕技,今天卻由這個素不相識的伊森使了出來,而且中規中矩,盡得招式之精髓,就如秦親自表演一般。看起來這個卡拉曼似乎也與自己的師傅也有極深的過節,但威達卻根本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   「轟!」閃電劃過,一聲悶雷。   兩大高手在威達的偷窺下斗了將近半個時辰仍不見勝負,停止哭泣的老天爺終於又忍不住了,暴雨裂天而下。   伊森與卡拉曼鬥得正歡,又哪顧得上躲雨?他們激戰的場所,泥漿和草葉被雨簾所替代,豆大雨滴也攻不進他們比試時形成的那密不透風的氣場,落至此處便似子彈一樣反射四方。   兩人內力悠長,打了這麼久仍無疲倦跡象,反而是越打越快,越鬥越猛!   任是目力極佳,武功高強的威達,在雨霧下都有些難以分辨他們的招式了。   「轟!」   不知打了多久之後,又聞一聲炸雷,兩個身影終於分開。   「哈哈,告辭了!」卡拉曼噴出一道血箭,飛也似的逃離,聲音越去越遠:「白鹿莊園的武功雖妙,可你卻徒得其表,不領其神,關鍵時刻還是露出了馬腳……」   伊森挺立不動,看似無異。不過他也未追趕,掃望四週一眼,然後轉身回去。   威達心裡清楚,伊森也絕對不會好受,若不是也受了內傷,或者剛才所中的毒沒有消去,致使伊森不敢追趕的話,憑剛才伊森所展示的輕功,一定可以追上逃跑的卡拉曼並斬盡殺絕,消滅活口。   兩大高手都已經離開許久後,威達才敢小心翼翼地爬起身來,抹去額頭上的馬糞。此時,對這兩個身懷絕頂武功的神秘人物的好奇心,已經戰勝了包括脫身逃跑在內的一切。記起伊森上一次還約了自己在明天會面,威達楞愣神,一咬牙,也沿著原路往回趕去。   等他誑u^自己幾天來棲息的場所——臭烘烘的馬糞圈時,天都快亮了,幸好負責看守他的獄卒仍在酣睡不醒。   威達摀住鼻子,躡手躡腳地返回「住所」,運功蒸乾身上的雨水和汗水,再凝氣靜心,施展縮骨功,將手腳套入鐐銬中,再巧手穿梭,自己縛上牛筋,令一切歸於原樣。   做完這一切之後,威達舒了口氣,和衣躺在乾馬糞堆上閉目休養。   折騰了大半個晚上,威達從一心脫逃變成了心甘情願地回來當戰俘,在草原上溜了一圈又轉回了牢房。雖然身心疲憊,他卻毫無睡意,即使閉上了眼睛,剛才那詭異場景仍一幕接一幕地在眼前閃現。   馬車在坑坑窪窪的道上滾動,受到顛簸的提奧慢慢地甦醒過來。幾天前,他被一個女人擒獲,還沒看清她的容貌,剛轉身時就被劍柄擊昏,隨後就遭反綁雙手,蒙上眼睛,用鐵鏈緊緊地縛在了這輛馬車上。   上了馬車之後,就沒有人再來理睬他,只有吃飯的時候,有一個胡狼人過來餵他幾口羊奶和幾片肉乾。這期間,提奧的眼睛一直被蒙著,看不到任何東西,不知道白天黑夜,只能憑耳朵去聽。無論是擒獲自己的那個女人,還是兵士,說的都是草原上的胡狼族語言。   看來不論是軍隊還是盜匪,都是一色的胡狼人。   另外,被毛氈蒙住眼睛的提奧也搞不清方向,不知道身在何處。他只知道,這群人在不停地趕路,趕著馬車在荒野前進,每次醒來馬車都是在野外顛簸著滾動。   幸好猛虎軍團的特製馬車結實,讓這群人如此折騰,仍然完好無損,不然換了其他馬車,早就給他們整散架了。   提奧又記起了自己靴子底藏著的那把奎爾贈送的匕首——斷魂。這夥人搜身的時候,儘管他們搜了靴子,但沒有想到提奧習慣於在自己的高筒靴的靴子厚底裡藏東西。提奧知道奎爾的這把匕首削鐵如泥,他也一直努力想把它取出來,砍斷鐐銬逃跑。可是,他的雙手雙腳都被緊緊地固定在馬車的前後欄杆上,無論他怎麼扭動身軀,手腳根本不可能碰到一塊去。做了幾次無用功後,提奧也放棄了這種努力,聽天由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提奧聽到了嘈雜的說話聲,想是這群人到了某個階uX點。這一次,除了胡狼語外,提奧還聽到了沃薩語。   正當提奧努力去聽他們的對話,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幾個胡狼人竄上馬車,解開固定在馬車欄杆上的鐵鐐銬,將他押了下來。   「喂,沃薩的雞崽子們,把這個蒂奇斯生番看好,打完仗我才有功夫審訊他!」   這個女人的聲音,提奧記得,正是上次擒獲自己的那個胡狼女人。   沃薩人以鷹為圖騰,但草原另一大族胡狼人卻輕蔑的將他們稱為雞崽子。   「我看你們兔兒族也不怎麼樣嘛,拿著這繡花針就去找猛虎軍團的晦氣?小姑娘,當心別讓人逮住,讓那群兵渣子們破了瓜。」   一個沃薩男子回應道。對以狼為尊的胡狼人,沃薩人也以兔子來表達自己的輕視。   聽到這裡,提奧的心咯登一下。聽這周圍的人聲嘈雜,估計人數相當多。他記起奎爾尚在荒原上趕路,倘若去這麼多人半路伏擊,奎爾相當危險!   「閉上你的鳥嘴!你那張臭嘴要是再噴糞,我把你剁碎了喂狼!」   女人比男人還要凶:「等著瞧,看我怎麼用繡花針扎死猛虎軍團!」   女人說完離開,提奧聽到馬車車輪滾動的聲音,隨後,自己就被幾個沃薩人架上一匹馬,開始繼續趕路。   「威達先生來了,請坐。」當威達被幾個衛兵帶進來後,伊森放下書卷,語氣仍然是那麼平淡安詳,絲毫不見其他異樣。   衛兵們不免奇怪,為什麼伊森這個脾氣古怪、面有菜色的老謀士,每次面見武功高強的叛將俘虜,都堅持鬆開他們的一切綁縛,並且不允許旁人在邊上保護。只有昨晚偷偷見識過老頭厲害的威達心裡透亮,想在伊森面前逃跑,那簡直就是班門弄斧,關爺廟裡耍大刀。   這個伊森,顯然已經達到了元神內斂,隨心所欲的境界。無論怎麼看,他都是一個神情憔悴、清心寡慾的老書生,舉止和言語也與其身份極其相符。若不是昨晚親眼所見,打死威達也不會相信他實際上是一個身懷絕世武功的高手。   與這樣厲害的老頭交鋒,威達相當謹慎。他略一點頭,也不答話,坐到伊森對面的長榻上。   侍童端上大盆的羊肉、牛肉以及酸酸的奶酒,威達則毫不客氣大吃大嚼起來。   「這幾天委屈閣下了!」服侍的人離開後,伊森說道:「赤拉維將軍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為戈勃特大汗要求將您關入馬糞圈內,否則我們就無法收容閣下。」   「談這些作啥?」威達嘴裡嚼肉,含糊著擺手:「惡有惡報,他戈勃特終有一天要洛u馴I出代價的。咱們還是談正事要緊。」   「將軍好肚量。」本來是一句讚賞的話,經由伊森那淡如白開水的口氣說出來,聽上去卻往往串了味,彷彿是在嘲笑威達的吃相一般。   幸好上次威達與伊森談過話,知道他的這一脾氣,倒也不以為忤。   威達又抓起一大塊羊肉:「赤拉維將軍呢?上次你不是說好了咱們一塊兒商議的嗎?」   對於眼前的伊森,威達的興趣,要遠比上次那個跟自己談崩了的草原蠻子赤拉維大得多。   為了這個神秘老頭,他連能夠脫身逃跑的機會都放棄了。不過,威達看上去雖然還是那副吆五喝六的德行,內心裡卻充滿了戒備,既然這次談話預定的正主兒是赤拉維,他當然也必須先行相詢,不能因此而露出破綻。   「哦,是這樣的。因戈勃特大汗的軍令,赤拉維將軍有事外出,無法回來與您相見,還望閣下見諒。」   「這樣啊!」威達不由停住手:「該不是又去進犯我猛虎自治領了吧?」   「將軍好本事,猜的一點沒錯。」   「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只有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對等條約,才具有真正的束縛力,所謂誠意,在這裡邊的作用微乎其微。威達將軍,我想您應該明白這一點。」   「實力?我不知道赤拉維將軍的實力究竟在哪裡?他能控制整個漢諾大草原?還是能夠調動強大的沃薩族軍隊?」威達放下手裡的羊脛骨,抬眼看了伊森那毫無表情的面容一眼:「我們上一次會談達成的唯一共識,就是貴我雙方將協力打倒戈勃特,由赤拉維將軍取而代之。在完成這項任務之前,赤拉維將軍僅僅是一個俯首聽令的九羽將而已。」   「七羽將。」伊森平靜地修正威達的話:「戈勃特大汗已將赤拉維將軍連貶兩級。」   「那貴方豈不是有更強的實力了?」威達嘲弄地聳聳肩,目光卻在仔細地探究伊森的反應。   「威達將軍,您說的沒錯,消滅戈勃特是貴我雙方目前的首要任務和頭等大事。」伊森平靜地說道:「這件事主要由我方來負責,貴國只需要做適當的配合與協助就行了。不過呢,完成這項任務,就可以免除貴國的滅頂之災,保證貴國能夠安心對付中央走廊的各國聯軍,因而我們也需要附加一些其他的條件。」   「伊森先生,幫助赤拉維先生完成心願,成為沃薩首領,我國自然是責無旁貸。不過這可是一項互利之舉。」威達插嘴道:「難道還會有什麼其他條件不成?」   「有的。貴方除了須協助我們消滅戈勃特之外,還須一次付給我方兩百萬金幣的酬金,其中事先預付一百萬金幣,事成之後再付餘款一百萬。赤拉維先生出任沃薩首領後,貴國須割讓固原堡以東、疊瓦渡口以北、死亡峽谷以南的土地給予沃薩。我方可以保證的是,永不與貴國為敵。」   「伊森,你是不是……」威達忍不住想問伊森,他是不是因為昨晚打的那一架把腦子都給打糊塗了,跟素以吝嗇聞名的丹西提這種荒唐的條件。話到嘴邊,威達才好不容易嚥了下去,連連搖手:「割地賠款,你完全把我們當成戰敗國一樣對待。算了,伊森先生,我看您還是別談了,免得大家傷了和氣。」   「哦,很過分嗎?我可覺得一點都不過分呢!」伊森淡然一笑:「金幣雖然不少,但貴國府庫充實,支付能力應該沒有任何問題。這點錢換來北部邊境的永久和平,划算得很哪!我們要求的領土,都是些毫無開發價值的荒地。我方之所以提出這項要求,在於丹西的野心實在太大,我方必須有一個廣闊的緩衝帶護衛自己的安全。我們可以保證,永遠不在死亡峽谷以南派駐一兵一卒。」   「太離譜了。我們雖然付得起錢、讓得起地,但這麼高的代價換取的只是一個空洞的許諾,傻子才會答應這樣的條件。」   「答應我方條件的人絕對不傻。想想看,威達先生,我們要對付戈勃特,隨時可以動手,最多不會有貴國的配合而已。可貴方要是不能迅速解決掉戈勃特,整場大戰就會完全失利。何況,戈勃特可不簡單,你們能不能打贏,還要畫個大問號呢!威達先生,你自己就應該有深刻的感受吧!」   「哼!」威達再好的耐性也不由得冷笑而起:「我承認上一仗思慮疏忽,折了第一陣,不過我並不服氣!您也不要太誇大我方的困難和戈勃特的武功。我們猛虎軍團自一開始就是在夾縫中殺出一條生路來的,大小戰爭是家常便飯,赤拉維願意幫我們對付戈勃特,我們自然歡迎,不願意也沒關係,我的弟兄們會將戈勃特和赤拉維,連同他們手下的宵小們,一塊兒滅掉!」   「年輕人,尤其是統軍帶陣的將領,自信當然沒有錯,可千萬不要太衝動!」伊森冷靜如常:「威達,告訴你,其實貴軍已經完全陷入了戈勃特的圈套,你們這一次是凶多吉少。」   「幾天前,你的兄弟凱魯已經擊退了遊牧聯軍的第一次進攻。安多里爾率領的東徵集團主力十幾萬人,也順利地與凱魯在破蠻岡會合。」   「好消息啊!」威達忍不住插嘴:「凱魯這個大笨熊還真不賴,替我解了口氣。當然,只有把你們這幫蠻子全數殺光,才能完全治好我心頭的創傷!」   伊森耐心地等威達發完,才不緊不慢地繼續:「恐怕你要失望了。   在我看來,這是戈勃特誘敵計劃的第一步。捨不得凱魯的五萬人馬,安多里爾的十餘萬大軍已經被釣上鉤了。」   「你開玩笑吧!連凱魯都啃不動,你們還想擊敗安多里爾?!」威達都快氣糊塗了。在這個伊森眼裡,猛虎軍團彷彿是一塊肉,被人任取任奪。更氣的是,伊森說話的樣子,似乎是非常認真、非常嚴肅地做出這個結論。這是一直以猛虎軍團自豪的威達所無法忍受的。   不知不覺中,惱怒的威達已經全然忘記本次前來的初衷。   「是嗎?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吧!」伊森的聲音略略高了一點:「赤拉維將軍已經受命領軍出發,目標就是固原堡!」 第十二集 第五章     黎明時分,昨夜經過短暫的停頓後,連場的大雨又下起來,固原堡再次沐浴在雨幕之下。   原坎塔居住的大將軍府被改成了丹西的臨時領主行宮,此刻,愛琳與蘭妮一邊聊著家常,一邊看護著兩個小孩子。丹虎和丹豹正爬在床上嬉鬧,他們又笑又鬧,絲毫不知道母親的心情。   女人是一種虛榮的動物,權力則是她們的春藥。當英雄豪傑、王公貴族招手之時,她們的抵禦力幾乎為零。   嫁入普通人家的女人,羨慕貴婦人的地位和生活,免不了轉而埋怨自己老公的無能。可少數成功了的幸運者,方知道一入侯門深似海,尊崇的地位不過是一道虛幻的光環,衣食無憂的物質生活掩不住精神生活的寂寞。   與所有人一樣,國王也好、大臣也好、將軍也好、貴族也好,回了家也是在過日子。而且,為了擴展、保住自己的權力,這些人在家的日子要大大少於平常人。此時,春藥成了苦藥,她們方才知道悔叫夫婿覓封侯的苦楚。   丹西在時,雖然遣散公奴,讓老婆們干家務,生活在叮叮噹噹的鍋瓦瓢盆聲、呢呢喃喃的情話、時不時的吵架拌嘴中度過,卻也頗為充實。   將近一個月沒有見到丹西了,姊妹倆也得找些事打發無聊的時光。   蘭妮好一點,她在鯊魚島時也曾經歷過這樣的日子,她自己縫衣繡花,給丹虎丹豹做幾件衣衫。愛琳則只能逗弄孩子們玩。   俗話說,孩子就是奢侈的玩具。無論家庭貧富,無論要花多少精力與金錢,做父母的都甘之如飴,充滿樂趣。要是沒有這兩個小活寶給生活帶來一些情趣,估計愛琳早就悶死了。   「這雨好大呢!」愛琳斜倚在白緞紅花的高枕上,白藕似的胳膊墊在腦後,無神地看著門簾外淅瀝的小雨。   「奶是擔心丹西了吧!」蘭妮一笑起來就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烏姆將軍昨天來捎過話,大軍怕是要明天才到得了。妹妹要是實在心焦了,就到北門去雨中望夫吧!」   「哼,他那個病夫,我才不想理他。」愛琳抱起了兩個小傢伙:「虎兒、豹兒比他好玩多了。」   丹虎、丹豹趴在愛琳溫軟乳香的懷裡,咯咯地笑個不停。   女人和孩子,是戰爭中最缺乏自衛能力的弱勢群體,可有些魔掌卻連他們也不願意放過。思夫的女人和無憂無慮的孩子並不知道,危險正在不知不覺臨近。   在固原堡東門,索倫托站在城頭的箭樓的屋簷下,避開雨滴踱來踱去,心情明顯有些煩躁不安。   今天輪到他值班。   士兵都有些不太理解,平素一貫懶散的大隊長,今天早上天剛麻麻亮,他就已經起來巡視。不過看樣子,隊長心情不好,估計是昨晚賭錢又輸了,大家也就躲他遠點,盡量避免成為出氣筒。   索倫托的好友,負責北門的皮卡德卻要輕鬆得多。雖然他也是一大早就趕到了自己的轄區,卻優哉游哉地跟幾個親兵躲在箭樓裡玩著撲克牌。根據昨天華司將軍的口信,丹西親自率領從曼尼亞出發的大軍,尚在王都大道上走著龜步。按這種速度,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到達,時間充裕得很呢!   陰風大道上,大隊馬車冒雨飛速朝固原堡趕來,領頭的赫然就是奎爾部隊的軍需分隊隊長羅倫。   車隊直抵固原堡正東門下,才停住了車輪。匹匹馬兒都跑得白沫滿口,汗珠雨水遍身,僕僕地打著響鼻。   「羅倫,你怎麼回來了?」索倫托一見,馬上冒雨跑過去喊話,一名親兵趕快拿著傘跟上去。   「奎爾將軍遇到了一支蠻子隊伍,前進受阻,命我卸下貨物後回來求援!」羅倫手張成喇叭狀,高聲叫道:「快開城門吧,雨太大了!」   「隊長,我看這事有些蹊蹺,要不要先請示一下烏姆將軍?」羅倫的話明顯有些漏洞,副隊長沙夏湊過來,有些疑慮地問道:「怎麼會讓軍需分隊卸下貨物,再派他們回來求援呢?」   「羅倫你不認識嗎?不要總是把責任層層上推,凡事都請示匯報,烏姆將軍忙得過來嗎?上一次他就批評過我們,份內的職責,要敢於承擔!難道你又想惹一通罵?!」索倫托相當不悅,副隊長沙夏這麼一說,他也不得不遵照規矩行事。   「喂!羅倫,奎爾將軍洛u|派你們回來求援?」索倫托喊道。   「我也不知道,也許將軍另有深意!」羅倫有些惱火,這個索倫托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故意在那拖延時間嘛!他想起什麼似的,又大聲嚷道:「對了,奎爾將軍還有一封絕密書信交給烏姆將軍,也許與這有關。快點開門,我們在雨裡連跑了兩天啦!」   沙夏對兩個站崗的士兵說道:「你們下去查驗一下。」   「此事重大,還是我親自去查驗一下才放心!」索倫托扯住他們,沉著臉道。   官大一級壓死人,沙夏雖然仍感到有些怪異,但也沒辦法。軍中等級森嚴,下級向來是先服從,然後才談得到上訴。另外,羅倫這一說,倒也像模像樣。萬一奎爾真是有什麼奇謀詭計,利用這支馬車隊跟烏姆搞出個對付敵軍的花樣來,自己強行阻攔倒會惹來軍法處置。   由於東方已經發生了戰事,從這個方向進城的人和商隊也必須按照戰時的入城條例處理,不再是衛兵守在城門口盤查,而是通過城頭的大絞盤,派人坐吊籃下去查驗,確證無誤後方可打開城門。   索倫托帶著兩個親兵墜下城牆,將一輛輛馬車都掀簾仔細看了一遍,確證都是無人的空車,又看了看羅倫懷裡掏出來的信封模樣的東西,然後才向城頭打手勢:「開門,放行!」   內外兩道城門轟然打開,索倫托和羅倫肩並肩,帶著車隊冒雨衝進了城內。   「倘若等固原堡被赤拉維將軍拿下後,我們的開價就不是兩百萬,而是五百萬金幣了。二十金幣一條人命,丹西絕對無法拒絕這筆交易,否則你們猛虎軍團的一半主力就會徹底玩完。」   「是嗎?」威達又有些忍不住了:「固原堡堅固無匹,赤拉維想破就能破得了嗎?」   「赤拉維將軍對戰爭形勢的判斷素來精準,這一點我對他的能力毫不懷疑。威達將軍自己不也曾一夜之間拿下了固原堡嗎?你能做到,憑什麼說戰勝過你的赤拉維將軍就一定做不到呢?」   威達此時已經全然忘掉了今天會談的主要任務,是打探這個神秘人物伊森的底細。老頭兒的話彷彿在他心裡扔進了一塊冰,湧起陣陣鑽心的寒意!   威達曾借助紐那提之助攻下了固原堡,倘若城內有戈勃特的內應,那麼再次攻陷此城也是有可能的。   不!是很有可能!上次兵敗死亡峽谷南口,威達自己就是栽在內奸手上的!   兩百輛馬車隆隆地駛進了固原堡內,就在東門大道上嘎然而止。   沙夏副大隊長和城頭衛兵們正驚異時,馬車上突然竄出來大批全副武裝的胡狼族戰士!   卡琳爾是第一個跳出馬車的人。   她和其他的胡狼戰士一樣,頭帶狼頭帽,身穿狼皮甲,腳蹬狼蹄靴,活脫脫是一隻直立行走的狼。惟有不同的是,胡狼前鋒戰士們手裡不再拿著他們喜愛的武器狼牙棒,而是一色雙手短劍,比匕首長不了多少的細長鋒銳短劍,也就是被赤拉維譏諷為「繡花針」的武器。   當然,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在本民族的軍服上,卡琳爾也做了一些細小精緻的改動,她的狼皮帽是一整張狼皮作成,上面綴著三顆閃亮的珍珠,是胡狼貴族身份的象徵。狼皮甲有所緊,窈窕貼身,勾勒出玲瓏的曲線。狼蹄靴秀頎適足,臉上雖然也塗著青色油彩,卻用手細細抹勻了,端的是一位迷人的女「狼」。   當猛虎軍團的叛將羅倫、索倫托帶著胡狼人衝向東城門城頭的時候,作為這次攻城總指揮的她並沒有馬上加入到浴血的肉搏戰中。   每車十人,總共兩千胡狼戰士當然不可能奪下雄城固原堡,她必須發信號通知戰友。   草原各族的戰時通訊方式各不相同,沃薩人吹牛角,胡狼人卻是晴日用狼煙,雨天鳴響箭。   這種響箭使用一個頭為方體、尾為圓錐體的空心木製箭頭,上面鑽有四個小洞。箭離弦後,由於空氣作用而發出尖利的鳴號聲。   卡琳爾從身上取出一把精巧的杉木製硬弓,隨手搭上一枝響箭,挽弦如滿月,鬆手間,帶足內力的響箭直衝雲霄,淒厲的鳴響,即使在這雨天也傳至十里外可聞。   隱伏在城東兩公里外的樹林和蒿草中的赤拉維,立刻帶領三萬沃薩與胡狼聯軍起身上馬,直撲固原堡東門。   發完信號,狼女凝視戰場,東門控制權的爭奪正進行得十分激烈,叛將羅倫、索倫托帶著異族武士瘋狂進攻,而副隊長沙夏則領著剛緩過神來的士兵們進行拚死抵抗。   顯然,奪取固原堡,切斷猛虎軍團東徵集團的歸路,將安多里爾的近二十萬人馬整個鯨吞,連皮帶肉砍斷猛虎軍團的一隻臂膀,早在草原梟雄戈勃特的算計當中,而且他的陰謀還遠不止如此。   兵者,國之大事,心計素稱狠辣的戈勃特,自然不會無把握就輕易出兵。在五年前就開始為這次入侵做準備的戈勃特,早就在各方面做了極為充分的準備,買通的閃特內應也遠遠不止希萊茨基一人。   由於此事重大,叛將在進行活動時也不得不小心從事。像大隊長索倫托,此時就尚未來得及把手下人說服,除了幾個貼身親兵外,其他人都在沙夏副隊長的帶領下堅定地與他們痛恨的蠻族入侵者進行著英勇的搏鬥。   卡琳爾舞動雙劍,帶著一股香風,和著濛濛細雨,加入了戰團。   在步兵對戰中,文明世界對蠻族存有著紀律與裝備器械上的優勢。   這次把守東門的索倫托大隊也是一個重裝步兵千人大隊,他們穿著丹西從黑巖城運來的精良鎧甲、手持長矛戟槍,組成一道道銅牆鐵壁,抵擋著胡狼人的進攻。   知己知彼,確實百戰不殆。有了內應提供的情報,卡琳爾也很快找到了應對之道,奧妙就在他們手上的瘦細短劍上。丹西的時代,鎧甲煉造技術尚未達到無縫焊接的水平,重甲的胸腰等部位必然存在著甲片的結合部。   這一次進攻屬於突襲性質。重裝步兵不像平原野戰時,可以組成長槍如林的如巨型刺蝟般的大方陣,進行相互策應防護,相反,他們是三五成群地組成戰鬥小組,卡住各處城頭要道、防守各項城防設施。地形限制,訓練不足,再加上事起突然,沒有準備,攻守戰迅即變成了短兵相接的混戰場面。   此時,卡琳爾準備的,被赤拉維戲稱為繡花針的短劍就起到作用了。   胡狼戰士雖然防護遠不及對手,但身形動作靈活,加上他們屬於卡琳爾的精銳近衛親兵,因而在近身戰鬥時不但不吃虧,反而佔盡便宜。他們騰挪跳躍著,避開猛虎軍團戰士長兵刃的橫掃豎砸,直撲對手近身懷肋處。長兵刃最怕近身戰,胡狼戰士手中的銳利短劍往往準確地透過鎧縫,刺入他們的胸腹。   猛虎軍團以千人大隊對付兩千敵兵,應變倉促,戰士們傷亡慘重,城頭要地一個個落入了胡狼人的手中。   沙夏領著一隊士兵在箭樓處進行著拚死的抵抗。他的腰上已經被鑲嵌了一把短劍,汩汩的血滲出重甲,腳下流下一攤血漬。可此時他像一隻發怒的野獸一樣,忘記了疼痛,撲入敵群,如瘋子般揮動長戟左砸右掃。   「砰!」沙夏快步向前,一戟將一個胡狼蠻子砸得滿口噴血,閃電般彎腰拾起掉在血泊中的軍號。   負責報警的戰士,剛才尚未來得及吹號報警,就被陰險的索倫托砍倒在地,而其他人此時已經面對著洶湧而至的蠻族戰士了,誰也沒有機會去撿起來發出警報。   染血的軍號入嘴,一股鹹鹹的、腥腥的味道,沙夏不知道這是戰友的血還是自己嘴裡流出的血的味道,因為這一瞬間,已經又同時有三柄短劍插入了他的身上!   沙夏的身體雖然搖晃著倒下了,可臨死前那胸腔裡的怒火怨氣,卻通過彷彿用血洗了一遍的小小軍號,傳送到了固原堡的每一個地方!   卡琳爾無奈地從沙夏身上抽出彷彿用胭脂塗抹過一遍的短劍,搖了搖頭。   戰鬥進行得非常迅速,激戰只是片刻間的事情,剛才她發出的響箭,固原堡各處衛兵未必知道什麼含義,即便覺得可疑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沙夏的臨死一吹,卻必然令所有城防軍民驚動,帶來強烈的反撲!   猛虎軍團的頑強、閃特人的英勇,這一幕的場景,都令她終身難忘。   當然,胡狼女將並不沮喪,東門城頭各處樞紐要地都已經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只有少數角落還在進行著戰鬥。另外,赤拉維帶領著三萬遊牧騎兵,已經在城下現身,正風馳電掣般朝這裡趕來!   固原堡的陷落看來只是時間問題了! 第十二集 第六章     威達的表情變化完全落入了伊森的眼裡,不過他仍不滿足:「好吧,我就假定運氣落在你們一邊,赤拉維將軍無法攻陷固原堡吧!」   「其實這個偷襲計劃是胡狼首領西格爾想出的主意,並非戈勃特的初衷,他只是為了穩妥起見和維護聯軍和諧,才勉強接受這一作戰方案。倘若照這位雄鷹可汗的想法,這次強攻破蠻岡失利其實正是沃薩人奪取閃特進而席捲整個中央走廊的宏大軍事行動的起點,他要釣的大魚可不僅僅是眼前這些人馬,而是包括丹西在內的整個猛虎軍團!」   威達顯然沒有剛才那麼激動了,眼前這個伊森,不僅是神秘的武林奇人,而且見識也十分深刻,令自己無從反駁。本來,昨晚偷窺到伊森懂得師傅的絕技,威達還心存僥倖的念頭,現在從他如此凶狠的要價看,估計伊森與師傅秦不會是一路人。   「雨下大咧!」伊森看了默然無語的威達一眼:「倘若赤拉維將軍無法攻克固原堡而退軍,其實更合戈勃特的心願。安多里爾和凱魯的軍隊加起來,佔到了你們猛虎軍團人數的一半,按丹西那吝嗇的性格,肯定捨不得就此壯士斷腕。這樣他帶領的猛虎軍團西徵集團也必然趕來救援。通過破蠻岡上的五萬先頭部隊,整個猛虎軍團的主力全部都落入了戈勃特事先設好的陷阱中。」   「戈勃特早就做了準備。在我們出發前,草原上各族的後備援軍就已經在開始動員。據我所知,戈勃特已經派出信使,援軍不日就會趕來相助。即使丹西趕來相助,貴國也無法取得兵力上的優勢。」   「破蠻岡前不著村、後不挨店,四周是茫茫的荒野,正是草原騎兵發揮機動優勢的場所。何況,按我推算,戈勃特非常願意與丹西先生在這裡對峙。陰風大道本來就路況不佳,四面都是荒天野地,丹西根本無法保護自己運糧補給線的通暢。幾十萬張嘴要吃糧,他了不起也就能撐個半年而已。」   「戈勃特的戰術不難揣度,無非就是逃逸、誘敵、騷擾和追擊,這些都是他的強項。而貴軍只有一項長處,那就是正面硬打。可惜這只是丹西一廂情願罷了,戈勃特根本不會跟你們進行大規模的正面會戰,來如風退無影,進退裕如的遊牧戰士們也非常適應這種戰法。待到丹西糧盡逃竄之時,就是戈勃特收穫戰果的時刻。到那會,丹西面臨的恐怕就是全軍覆沒的命運。」   「如果我們現在就能達成協議,我方的開價是兩百萬金幣;如果固原堡失陷後再談,我方的開價將是五百萬金幣;可如果是等到丹西先生敗局已定的時刻,我方的開價就會是一千萬金幣棉!威達先生,怎麼做才划算,您自己掂量一下吧!」   雖然素未謀面,貝葉甚至未曾聽過伊森的名字,可對破蠻岡戰局發展前景的分析,兩人卻不謀而合。不是對兩個迥異的世界、兩種不同的軍事體制都有相當透徹的瞭解,是無法得出這一令人信服的結論的。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作為戰俘的威達,並不瞭解丹西的計劃。他一言不發,仔細回味伊森的話,卻無法找到反駁的隙縫。   「伊森先生,您提出了一個我認為很荒唐,但您卻認為非常合理的開價。」威達沉默半天後,終於開口道:「也許您可以全權代表赤拉維將軍,但我是無權代表丹西領主與貴方達成如此重大協議的。按猛虎自治領的規矩,目前只有丹西領主、安多里爾軍師、李維將軍和席爾瓦獨裁官具有簽訂外交協議的權力。不過我很願意充當信使一職,將您的建議全面而完整地向丹西先生或者安多里爾軍師表述。必要時,我還可以安排您與他們親自面談。」   知道眼前此人難以對付,威達乾脆決定推脫掉責任。讓丹西和安多里爾他們來跟這個老頭去鬥法吧,他自己今趟留下來會面的初衷,是探察這個神秘人物的底細。   「威達將軍,談判是很費時間的。政治協議這種東西,時效性很強,不同時間、不同形勢下,價錢可差的遠棉!」   「那我也沒辦法。」威達聳著肩膀:「做買賣,從來都是丹西定價錢。他的慷慨大方,素來全大陸聞名。」   「呵呵,」伊森笑了起來,這可是威達第一次見到這個神秘人物露出笑容:「威達將軍,我自然可以全權代表赤拉維將軍,雖然最近他好像有些心事,好幾次欲言又止。不過只要貴方接受建議,我相信自己能夠說服他。至於您嘛,很遺憾,目前我還無法放您回去,否則就會引起戈勃特的疑心。不過您可以寫一封書信,我可以派人給安多里爾先生送去。」   「送信者可靠嗎?這可關係到貴我兩方無數人的性命哪!除非您親自送一趟,否則我實在放心不下。」威達盯著伊森的雙眼。   「我只是一個年老體弱的書蠹蟲,這種間諜工作,即便想做,恐怕也是有心無力啊!不過你放心,我的信使,忠誠度和能力都絕對沒有問題,這個我可以打包票。」   「那好。」威達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他從脖頸上摘下一串式樣普通的項鏈遞給伊森:「就有勞先生費心了。」   「皮卡德隊長,東門傳來城防警報!」一個防禦北門的戰士匆匆跑進箭樓。   「就你耳朵尖,我怎麼沒聽到!」沉溺在牌局當中的皮卡德,悻悻地將一手牌甩在桌子上,有些惱火地轉身站起來。   士兵顯然有些緊張,皮卡德平時嘻嘻哈哈,對訓練、內務要求都很鬆,也頗受士兵的歡迎,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長官這麼大脾氣。不過情況緊急,這個戰士也只好照實報告:「嗯、嗯,東門確實傳來了全城警戒的軍號聲,而且、而且好像還有,有人在哪裡打鬥。」   「行了、行了,」皮卡德連連擺手:「估計又是烏姆那個傢伙在搞什麼仿真演習的鬼東西。讓那幫想請功的傢伙去鬧騰吧,咱們不湊那個熱鬧,樂得清閒!」   「隊長!」一名不知就裡的親兵規勸道:「剛才那號聲我也聽到了。即使是演習,咱們一個人也不去的話,恐怕烏姆……」   「怕什麼,出了事我擔著!」皮卡德拍著胸脯:「你們這幫孫子吃喝嫖賭,出了事,要人出頭的時候,我什麼時候躲過?烏姆,咱不尿他那壺!」   看到還有人想說話,皮卡德揮手制止:「別說了,咱們的任務是守好北門,北門沒事、他烏姆也沒屁可放!來來來,繼續打牌,該我坐莊了吧,嗯?」   聽到警號時,烏姆正帶著華司在離東門不遠的一座大型練兵場上觀看訓練。   其實,第一次響箭,他就察覺了不對勁,派出幾名親兵去查看是怎麼回事。可親兵剛出去不久,尚未回來,沙夏就發出了那聲淒厲的絕唱。   「華司,你馬上帶人去保護領主夫人,其他人跟我來!」   「烏姆將軍,這……」華司有一絲猶豫。   「快!這是命令!」   烏姆帶著正在訓練的六千戰士匆匆離開,華司沒法子,也只好去執行命令。   當烏姆帶兵從城內大道趕到東門的時候,城內其他的駐軍聞見警報聲,也在向這裡匯聚。   不過他們來得還是有些晚,此時卡琳爾已經完全控制了東城門,通過洞穿的兩道大門,烏姆清楚地看到城門口有大隊的蠻騎呼叫著朝自己這裡衝過來!   烏姆命令兩個大隊前去進攻卡琳爾駐守的城頭,其他人都跟著他去封堵城門和路口。他知道,敵軍有備而來,而且已經居於絕對的優勢,而本方不僅人少,而且城頭和城門都必須獲勝,固原堡才可能得以保全!   城頭的戰鬥已經開打,烏姆則帶領戰士們撲向城門口!   這些日子的訓練總算有些成效,雖然比不上來自巨木堡的猛虎軍團老兵,但這些正在進步的閃特降卒動作迅速而規範,一個長槍如林的小方陣很快就組成了。   小方陣就像一堵鐵牆,一堵活動的,長滿尖刺的鐵製城牆!   他們朝著東門衝了過去,要在門戶大開的東城門處,用肉身建起一道摧不垮的城牆!   烏姆他們衝到時,沃薩與胡狼的聯合騎兵也正好抵達了外城門處,兩軍在寬二十米的城門口處砰然相撞!   到底是進行過有針對性的專題訓練,抬槍動作,烏姆的手下可比魯道夫的手下動作規範多了,而遊牧民族的裝備比孔狄的騎兵也要差了老遠一截。   第一次對撞,蠻子們吃虧不小。由於沖得太急,已經來不及勒馬,數十個沃薩騎兵戰馬哀鳴倒地,騎在馬上的人,大多數被撞得飛起來,不是在城牆上撞得腦漿迸裂,就是撲進了如刺蝟一樣的猛虎軍團方陣裡。   不僅第一排,第二、第三排也都收不住馬步,相繼重演慘劇。   閃特兵終於在實戰中嘗到了務實練兵,仿真演習的甜頭。一個月來的辛苦訓練,也到了檢驗成果的時候了。   受安多里爾的教誨,丹西的人才提拔方式素來是賽馬而非相馬。戰鬥中立下的功勞多、訓練中贏的次數多,你就能陞官晉爵,否則就會位置不保。為了在仿真訓練中取得勝績,不僅要苦練基本功,官兵還必須自己開動腦筋,想出克敵制勝的辦法。這種有些殘酷的內部競爭機制訓練出來的將士,開上戰場之後,無論是戰鬥力還是適應能力,都遠較傳統方式訓練出來的部隊高出不少。   猛虎軍團步兵仍採用丹西建軍時起就確立的五排隊列編製——前四排持長戟槍,奇長的戟槍,每排都能刺到前面的敵人;後一排持手戟、短槍等,既保護方陣側翼,又可以投射鏢槍。   在固原堡東門,猛虎軍團步兵戰士們熟練地配合殺敵,前面兩排挺刺時,後兩排防護,當前兩排收槍時,後兩排挺刺,不給敵人以可乘之機。最後一排則不斷地投擲鏢槍,對蠻族騎兵施以遠程打擊。   在城門口封堵的猛虎軍團戰士的眼裡,蠻子們的衝鋒顯然是相當差勁的。倘若這種騎兵跟自己在訓練場上相遇,絕對是被人撈分的魚腩之旅。披著獸皮的蠻子,防護既差,衝擊力和配合水平也不行,接連三排衝鋒,都像乒乓球撞在銅牆鐵壁上,瞬間就死了上百人,而猛虎軍團幾乎毫無損傷。   看來貝葉說的沒錯,在狹小區域對戰,猛虎軍團對蠻子絕對是勝卷在握。   戰鬥進行得似乎很輕鬆,輕鬆到令人覺得這是一堂戰力懸殊的對抗訓練,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不是在戰友身上弄個石灰印子,而是在蠻兵身上扎出一個個血窟窿。   不過顯然,蠻子不會一直這麼愚蠢地以頭撞牆,而以文明世界正規軍為假想敵制定的猛虎軍團戰術,也碰到了他們所不熟悉的另一套戰爭法則。   赤拉維本來想快速衝進城內,誰知道猛虎軍團防禦部隊反應的這麼快,楞是憑藉重步兵出眾的抗打擊力憑空造出一堵活動的城牆出來!幾次衝擊,死了一兩百騎兵,卻一無所獲,那堵人牆像山一樣穩穩佇立,晃都不帶晃一下。   媽的,卡琳爾那個妖女怎麼搞的,動靜那麼大,惹出這群鐵皮肉餡的笨餃子,就這麼堵在城門口,一時半會還真咬不動,甚至磕了幾顆牙!赤拉維心裡不由得咒罵起來。   在死亡峽谷赤拉維跟威達交過手,知道猛虎軍團步兵們的厲害和弱點。當他們就這麼傻不楞地呆立在那的時候,遊牧民族的軍隊還真拿他們沒啥轍。當然,這些鐵皮水餃們動起來,赤拉維就有招治他們了。   在死亡峽谷的時候,赤拉維正是利用廣闊的野戰空間,不斷變幻衝擊花樣,並通過火箭和毒煙等武器,引發對方混亂,才找到進攻機會的。當鐵皮水餃被打亂,不再這麼扎堆後,才是真正可口的美味,被一個個地吃掉。而他們慢如烏龜的移動速度,也使得他們在遊牧騎兵面前基本上沒有什麼逃生的機會。   不過今天,烏姆顯然相當狡猾,就縮在城門口堵著,肉牆與城牆保持平行,既不退縮也不出來,使得蠻騎的可攻擊面積僅有城門的寬度,即二十米寬。   倒也不是烏姆不想殺出去,假如有同等兵力,看到雙方戰鬥力「差距」,他可能早衝出去跟赤拉維決戰了。   不知遊牧民族底細的正規部隊,往往經過第一次交鋒就容易產生輕敵思想,包括很多歷史上的名將都不例外,在這上頭吃虧的不少。因為人家並不是有意誘敵,真打假打,到了名將這個份上還是看得出來的。蠻子們也是在認認真真地殺、奮力地打,可在狹小的正面上,因為訓練方式、因為裝備,他就這個水平。可倘若烏姆真衝出去了,好,那可正中赤拉維下懷,正好來場殲滅戰,把這鍋餃子悉數煮熟了吞掉。   今趟赤拉維帶四萬蠻騎衝來,意欲一舉衝進城內,而烏姆手頭僅幾千兵力,城頭上的城防設施還被卡琳爾佔領了,一看這架勢,怎麼也不敢衝出去了。他就這麼縮在城門口,像個鋼鐵活塞一樣把通道路口堵個水不通,這下子,赤拉維反倒為難了。   沖了幾次沒有效果,赤拉維也停止了這種無謂的戰術,祭起蠻族的老法寶,弓箭伺候。   今天看來老天爺也不忍心讓丹西妻離子散,特別照顧猛虎軍團,暴雨連天,蠻族的火箭、毒煙戰術失靈,只能是普通弓箭發射。   遊牧大軍形成一個扇面,箭矢疾飛,比雨點還要密集。   烏姆倒是早也料到這招。一來受打擊面小,僅二十米寬,二來猛虎軍團步兵的裝備素稱完備。十餘面大鋼盾迅速樹起,不僅箭矢,連天上的雨點都給遮擋得嚴嚴實實。   這些日子的苦練也沒白費,當箭雨一停,蠻兵想趁猛虎軍團戰士們躲在盾牌後的機會撲上來廝殺的時候,士兵總能迅速地抬槍挺刺,讓赤拉維的一次次攻擊落空。   赤拉維不由得有些心焦。雖然時間還充裕,可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   「黑鷹隊集中!」赤拉維惡狠狠地招動他的親兵隊令旗——黑色的鷹羽圖騰。   赤拉維手下有一千精銳親兵,都來自他本人所在部落,全是百里挑一的悍兵,以黑鷹冠名,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不會輕易動用。   如今在這一籌莫展,看上去甚至有些荒謬的戰局下,赤拉維也不得不豁出老本了。   拼著胃出血,也得把你這隻鐵刺蝟生吞下去!赤拉維擎起了他的巨型狼牙棒。 第十二集 第七章     看到大批士兵進入自己的宅院中戒備,愛琳和蘭妮都不免有些驚慌,只有丹虎、丹豹不知災禍臨頭,嬉鬧依然。   「夫人不必擔心,雖然固原堡遭到襲擊,但烏姆將軍已經率大軍前去援助。」華司看上去相當冷靜,甚至還帶著微笑對兩個女人進行勸慰:「倘若實在無法守住咱u嚏A我們仍然有辦法讓夫人和少爺們逃出此城,去與領主團聚。」   「華司將軍,謝謝您的好意。」蘭妮還算鎮靜,懂得輕重緩急:「軍情緊急,不必為我們操心太多。」   「呵,夫人還是信不過在下。」華司笑道:「我受烏姆將軍囑托保護夫人和少爺的安全,自然也有危難時刻的應急之策。夫人不妨跟我來看一看。」   華司一招手,在前頭帶路,愛琳和蘭妮抱著丹虎、丹豹跟在後邊,另外有華司的兩名親兵在最後保護。因為事關機密,謝絕了其他一切奴僕的跟隨。   一行人穿過廳堂,來到了一間堆放雜物的柴房裡。   華司命親兵搬開幾個箱子和籮筐,輕輕地撬開一塊青磚,露出一個機關把手。用力扭動,只聽一陣吱吱啞啞的聲音,在柴房的角落裡出現了一條地道。顯然很久沒有人使用過了,霉腐的氣味撲鼻而來。   「這條地道直通城外,除了在下,任何人包括烏姆將軍在內都不知道。一旦事出緊急,我保證夫人和少爺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固原堡。」華司優雅地擺手作出一個請的姿態:「兩位夫人,要不要下去察看一下?」   看到赤拉維頓雄兵於城下,卡琳爾也是心頭來火。自己的手下在浴血奮戰,拚死保護已經奪取的各項城防設施,尤其是那幾個性命攸關的吊門和鐵閘,可那個赤拉維,平時驕傲得像只公雞,這會兒,幾萬人連敞開的大門都衝不進來!   這就是聯軍的不利之處,尤其是卡琳爾與赤拉維分屬兩個有嫌隙的大族,身份地位相當,指揮起來誰也不服誰,打起仗來,遇到苦戰,肯定就會相互埋怨,舊有的矛盾也不免翻上心頭。   要解決這道難題,令他們團結一致,惟有在生死關頭,大家不得不同舟共濟時方有可能出現。   目前就正是這種時候。   卡琳爾見到城下的僵持不下,一咬牙,從本來已經吃緊的前方戰鬥人員裡抽調了百多名戰士。這些人在卡琳爾的指揮下,從城頭的箭樓、械房裡搬出滾石、檑木等城防武器,開始向底下砸去。   當卡琳爾來支援的時候,赤拉維親自帶著黑鷹隊剛剛跟烏姆的步兵方陣交上手。   赤拉維的黑鷹隊可跟前面的騎兵不同,他們屬於戈勃特著意訓練出來的步、騎、弓三位一體戰士的典範,打陣地戰並不吃虧。相反,他們的組織配合雖然比不上堅韌如磐石的猛虎軍團的老兵們,但單兵作戰能力卻要勝上一籌。   赤拉維的親自領頭,也使這支部隊的殺傷力大增。碩大的狼牙棒帶著勁風橫掃,五面盾牌成為廢鐵、六枝戟槍扭成了麻花。銅牆鐵壁也被他硬生生地砸出一個缺口!   手下的強悍蠻兵見縫即鑽,朝著這個缺口往裡狂突!   倘若只是正面強攻的話,雖然要付出巨大的損傷,烏姆尚有信心能守得住。前排的戰士倒下後,自然有後排的人緊跟著上去補位,一個小方陣完蛋,另一個會立刻衝上來。猛虎軍團的常規戰術設計,對此是有充分準備的。   不過,烏姆顯然忽視了頭頂上的危險。   正面陷入了苦戰,正是考驗這些戰士耐力和毅力的時候,上方卻矢石臨頭!   為了堵住城門,大量的猛虎軍團步兵密階ua擠在城門口的通道上,卡琳爾帶領的胡狼人幾乎是彈無虛發,一石數鳥,一箭一命!   嘩啦!嘩啦!   像下雹子一樣的石頭、檑木和箭矢落下來,頓時將猛虎軍團的方陣砸得混亂不堪,上下受敵。剛嚴格訓練一個來月的步兵們哪見過這陣勢,躲的躲、退的退,相互推聳,人擠人、人踩人,亂成了一鍋粥。   胡狼、沃薩本來就有怨隙,卡琳爾剛才從前方抽調軍力,也令本方防禦更加吃緊,對赤拉維更加懷恨在心。這幫胡狼戰士可不管下頭是自己人還是敵人,就是一通亂砸。不少赤拉維的黑鷹隊戰士也成了冤死鬼,把搭上自己老本的赤拉維氣得直要吐血!   不過卡琳爾這麼做,倒不是一個錯誤的戰術,下方的猛虎軍團簡直無法抵擋,顧得了正面就顧不了上頭,顧著上面又頂不住前頭的進攻,損傷較沃薩人多出無數倍。對於整支遊牧聯軍來說,這是一樁絕對划算的買賣。   烏姆揮動著大劍,一面抵擋前方沃薩人的進攻,一面閃避上頭的空襲,雖然已經手刃了數名沃薩勇士,還是力不從心,疲於應付。他心裡清楚形勢,與其在這個死亡之地耗盡兵力,不如後撤進行城內巷戰。雖然讓優勢敵兵入城,此戰已經輸定,但那樣或許能拖延更長一點的時間,讓愛琳等人有逃跑的機會。   烏姆是個果斷的指揮官,作出決定後,說撤就撤,猛虎軍團扔下上千具屍體後,終於向內咱uU處逃竄,數萬蠻騎一湧而入!   時隔五年,蠻族的鐵蹄再度踏上固原堡的硬土,開始蹂躪這座多災多難的城市!   「你姥姥的渾球!」赤拉維彎弓一箭,將一個扔石頭砸人砸得上了癮,不看下頭形勢變化的胡狼人射得身子飛起,黑血飆飛:「趕快給老子去攻佔各處要塞!」   今趟黑鷹隊損傷超過兩成,其中至少一半都死在胡狼人手上。這些都是極勇猛的戰士,好多還是赤拉維預備重點培養做軍官的,令他心痛不已。   「咱們走!」卡琳爾鐵青著臉招呼手下人。進攻城頭的猛虎軍團也在開始逃竄,胡狼人自然也不再存有防守的壓力。   「上哪?」一個副手問道。   「要搶就搶最值錢的,咱們去把丹西的老婆孩子抓起來!」   根據聯軍協議,這次進攻固原堡,搶到的錢財平分,虜到的人卻是誰抓了歸誰。暴發戶丹西的老婆孩子,自然是價值連城。   赤拉維一面指揮大軍巷戰,一面望著卡琳爾的窈窕背影和胡狼親衛隊的行動方向,臉上浮起一絲輕蔑的冷笑。   巷戰在城內激烈地進行著,除了戰士,不少市民也參加到抵抗入侵的行動中。   上次蠻族血洗固原堡,草原蠻族與閃特百姓早已結下了深仇大恨,雖然這次戈勃特命令不許屠城,可市民們並不知道。   儘管明知道打不過,但降也是死,反抗也是死,抱著這種想法,仍然有相當部分市民拿起菜刀鐵棒,配合烏姆的守軍進行巷戰,這在很大程度上阻撓了蠻族的進攻速度。   事實上,城內閃特平民的義舉,最終也救了他們自己的命……   「喂,老子要拉屎!」   在固原堡城外以東兩公里樹林裡,提奧被雙手反綁在一棵大槐樹上。兩個負責照看營地的沃薩人在旁邊看守著他。   「奶奶的,蒂奇斯的食人生番也能拉屎?拉在你自己的褲襠裡!」   由於蒂奇斯人保留了許多野蠻傳統,如殺死俘虜吃掉等等,他們在草原上的名聲相當不好,被人叫做食人生番。草原蠻族裡頭,對文明與野蠻,也是分有層次的。   「去你娘的!」另外一個正在啃著羊腿的沃薩兵可不幹了。據說食人生番們拉的屎奇臭無比,他可不願意讓這股臭味打攪自己食用美味的雅興。   他先狠狠地給了提奧兩個耳光,然後才鬆開他的綁縛,將一長串鐐銬緊緊地鎖在他的兩隻腳踝上。   「滾遠點!」啃著羊腿的沃薩人一腳踹在提奧身上,將鐵鏈的一端握在手裡。   提奧裝出憋得很難受的樣子,提著褲子就竄到了遠處一棵大樹下,蹲下身來。   「嘿嘿,食人生番還娘們似的怕醜?屎尿還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另一個沃薩兵嘲笑道。   「奶奶的,別提他了好不好!」啃羊腿的沃薩兵相當惱火,吃東西的時候被人老提起這種髒事,要多噁心有多噁心,胃都有些不舒服起來。   提奧悄悄地扭動手腕,從厚厚的靴底中抽出奎爾贈給他的「斷魂」。果然是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的利刃,他輕輕一割,雙腳就脫離鐵製鐐銬的束縛。   趁著兩個沃薩人注意力轉向西邊正在打仗的固原堡方向,提奧躡手躡腳地竄入了繁密的樹林中。   作為一個優秀的斥候,提奧身形靈活、動作敏捷,悄悄逃出一段距離後,他才開始撒丫子狂奔。   藉著樹木和高及膝部的野草掩護,提奧一面機敏地打量四周情況,一面朝固原堡跑去。   此時的提奧並不知道,固原堡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口。   儘管猛虎軍團的將士在市民的協助下,利用熟悉的地形,以極其堅忍的毅力抵擋著優勢蠻兵的進攻,每一條街、每一座宅院,都在進行著拚死的抵抗,都要讓蠻子們付出血的代價。天上的雨也繼續幫助猛虎軍團,讓蠻族拿手的火攻戰術無法奏效,城市和民宅得以保全。不過兵力上的懸殊差距,仍使得他們步步退縮,城區各處在不斷地淪陷。   在城內各處都大打出手的時候,有一個地方卻如世外桃源一般平靜,那就是固原堡北門。   蠻子們不願來,或者是顧不上來進攻他們。同樣,皮卡德也坐視不管,照樣坐著打牌,有人來匯報,一概以演習或者暴徒鬥毆相推脫,並嚴禁手下人跑出去摻合。   其實,他在打牌的時候並不用心,老出錯牌,邊打邊聽城內風雨交加中漸漸激烈的打鬥聲,心裡琢磨著什麼時機該召集全體手下人開會,跟他們擺明形勢,指點他們一條活路。   皮卡德又輸了一局牌。估摸著形勢差不多了,他站起來正準備命人去召集大夥一起開會的時候,一個士兵急匆匆地衝了進來。   「怎麼回事,不是叫你們老老實實地待著,啥都別管嗎?」士兵尚未開口,皮卡德就惱火地罵出聲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隊長,別亞將軍和羅米將軍持丹西領主手令,率軍抵達北門,要求開門入城!」情況緊急,士兵也顧不得頂頭上司的怒氣,硬把情況說明白。   「愛心終有好報。」神父的這句布道,大陸上的各位霸主們似乎都沒有聽進耳朵裡去。不過這一次,丹西思患上了思家病,掛懷妻兒,在行軍途中改變行軍方式,自己率領十萬騎兵先行,步兵和輜重在後跟進。行軍速度的改變,使丹西得以鬼使神差般地在固原堡最危急的當口,提前一日及時趕到!從此以後,丹西對神父們的這句話一直篤信不疑。   皮卡德顯然吃驚不小。   也怪他算計過精。反叛素來風險極大,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掉腦袋,故而皮卡德沒有跟任何其他人交過底。他平日裡放縱部下,也是為了籠絡士兵們的心,減少舉事時的阻力。本來一切都按預定計劃算計得好好的,自己和索倫托正好輪到今天值守咱u嚏A而丹西又要明天才到,有足夠的時間攻陷固原堡。   皮卡德為了進一步保證能獲得手下人的支持,也特地想要等到形勢基本明朗後,才召集部下,跟他們擺明危急的局面,順理成章地帶著手下人改旗易幟。可如今尚未來得及宣佈,猛虎軍團大軍抵達城下。在這種情況下,願意跟自己走的人恐怕就沒幾個了。   要進一步上溯,問題還得追到戈勃特頭上。滿而招損,盈而易虧,十全十美的計劃,往往被特殊情況所破壞。沃薩人這五年來確實是買通了一批閃特軍官,尤其是在進入閃特的重要性僅次於死亡峽谷的門戶重鎮固原堡裡,戈勃特和手下人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不過,丹西北侵閃特後調希萊茨基縱隊跟隨威達趕往死亡峽谷,卻一下子打破了戈勃特的完美計劃。   希萊茨基縱隊是收編降軍中唯一一個保持原有建制的縱隊,各級骨幹軍官都是希萊茨基的老部下,為陰謀活動創造了良好的土壤,反叛也得以順利進行。   可其他的被收買軍官就沒有這麼好運了。威達夜襲固原堡,閃特軍除希萊茨基縱隊外都損失不小,所以丹西打亂了原有的建制,按猛虎軍團的軍制重新進行收編改造。索倫托和皮卡德等人雖然保留了軍階,但部下的官兵卻整個換了。要想重新進行陰謀活動,就得花時間很小心地說服手下,或者利用劇變的形勢,迫使手下人跟著自己發動叛亂。   丹西大軍的突然提前抵達,又完全令皮卡德的預想落空。   皮卡德的嘴巴張大,半晌才跳起來:「假的,烏姆將軍不是說過了嗎?領主明天才到!今天來的定然是敵兵,妄圖賺取我固原堡!」   皮卡德聲音雖大,卻有點歇斯底里,蓋不住心裡發虛。   「隊、隊長,他們打的是領主的纛旗啊!」也難怪士兵緊張,阻攔最高軍政首腦的去路,不僅他那個小兵,即使皮卡德甚至烏姆都不敢。   「有沒有見到領主?」   士兵搖搖頭。   「那你去告訴他們,城內沒有營房,叫他們在城外駐紮,明天才能騰出地來!」皮卡德不敢出去,乾脆裝成發脾氣的樣子:「楞著幹什麼?快去!」   皮卡德隨後又叫人到城頭去點燃那幾盞雨掛大燈籠。   雨掛燈籠是一種用油布傘遮蓋的燈籠,雨天也能懸掛,能發出特有紅光,主要用於雨雪等天氣的夜間照明。這是皮卡德跟赤拉維約好的信號,表示反叛未能成功,趕緊派人來援。   軍令如山。上司的反常行為雖然令一些敏感的手下有些懷疑,但他們也只能將疑慮擱在心底裡,照命令行事。   只好能拖延一點時間就拖延一點時間了,等到木已成舟的時候再說吧!皮卡德擦著額頭上的汗珠,期盼著蠻騎能趕快到來。   他心裡不是沒有動過打開城門,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以圖矇混過關的念頭。不過,丹西的精明,自己的一貫失常恐怕難逃他的法眼,而且只要索倫托、羅倫和赤拉維其中任何一個被生擒,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也必然暴露無疑。情急之下,皮卡德作出了最後的選擇,在叛亂的路上越滑越遠。這就是纂逆反叛的另一個風險所在,一旦走上這條路,就再也難以回頭了。   當城頭士兵依皮卡德之令點燈和喊話時,丹西的馬車也趕到了城下!   聽著別亞等人介紹的情況,丹西的眉頭越來越緊!   即將與家人團聚,卻在自己的咱u戲I到如此怪事!   「領主,我看情形不對。」對固原堡瞭如指掌的貝葉說道:「城內明顯有異動,雖然下雨沒有火光煙升,但有喊殺的聲音。這個小小的大隊長竟敢阻攔您入城,白天點上雨掛燈籠,其中恐怕有詐。」   「嗯!」丹西當機立斷地揮揮手:「必須有所防範,凱日蘭、索司,你倆各率兩萬人馬,從左右兩路包圍固原堡,其他人看我手勢,依計行事!」   兩名悍勇的閃特將領各自領人出發。丹西則冒雨疾步走下馬車,貝葉打把傘跟在旁邊。   盯了城頭仍然懸掛著的猛虎軍團旗幟一眼,丹西略略有些放心,高聲呼喝:「我就是丹西,你們速速打開城門!」   一直在箭樓裡頭留神外頭動靜的皮卡德,這時突然竄了出來!   丹西親來,他知道手下人無法抗命,只好自己出面來拖延時間。   在竄出來的那一刻,皮卡德回眼瞥去。   看到救援信號的蠻騎,已經在南北大道的另一端出現,正往這裡疾奔而來! 第十二集 第八章     「我是猛虎軍團固原堡守軍大隊長皮卡德,您就是丹西領主嗎?為什麼……」   皮卡德尚在說話間,丹西背在身後的右手斷然一揮,數十枝箭矢已經勁射過去!   猛虎軍團戰旗尚在,丹西知道這個大隊尚未來得及反叛。   無論這個皮卡德是不是叛將,膽敢阻擋最高軍政首腦入城,就已經是死罪了。皮卡德還以為丹西是那種跟自己一樣優柔寡斷的人,怎麼著也要談幾句話,問明一下情況。殊不知,在關鍵時刻,丹西可是毫無顧忌,從不手軟!   皮卡德武功不弱,盡力閃避。不過城下這些射箭者裡有別亞、羅米、古斯、塔科、霍夫曼、由謝夫、格雷厄姆等眾多武功好手,其他人也都是跟隨丹西左右的千里挑一的神射手,皮卡德動作雖不慢,還是有五枝貫注強橫內力的箭矢同時扎入了他的胸口!   「城頭所有人聽著!馬上開門,否則,我軍立刻攻城!你們也將碎屍萬段,株連九族!」   消滅了皮卡德這個隱患後,丹西也急了,朝著城頭呆若木雞的戰士們狂聲怒喊!   北門事變時,赤拉維正在索倫托的引導下,步上聖母大教堂的鐘樓。   經過一連串的大小巷戰,固原堡攻防戰的局勢越來越明晰。三分之二的城區已經落入沃薩和胡狼聯軍的手裡,並仍在繼續被蠻族攻佔。烏姆和手下分散在市政廳、軍械庫、糧倉等一些重要地區負隅頑抗,但他們基本上大勢已去,整體上被分割成數塊各自為戰,遭受著兩族聯軍的兇猛圍攻。   固原堡內的聖母大教堂是城內最大的教堂,緊挨著市政廳。赤拉維花了數百條戰士的生命才佔據了這一要地。戈勃特的政策,赤拉維還算認真地執行,對神職人員並不屠殺,僅是派人關押起來。   「聖母大教堂的鐘樓高達三十多米,十公里外都可以望見。」索倫托邊帶路邊介紹著:「站在樓頂,不僅可以俯瞰整個固原堡和周圍戰局,而且是進攻市政廳的重要制高點。」   「你辛苦了,來日面見大汗,我定會將你的功勞詳實匯報。打起仗來,才見真功夫啊!」赤拉維說道:「不像那個鬼皮卡德,表面上牛烘烘的,卻連一幫手下人都鎮不住。在我軍正需要用兵的當口,還必須派人去救援他!」   「多謝將軍提攜。」索倫托眉開眼笑。希萊茨基從一介縱隊長直升沃薩的最高軍銜九羽將,他也彷彿看到了自己在戈勃特手下幹事時的美好前程。   果然是一座遠眺的好地方,放眼望去,城內城外各處盡收眼底。固原堡城區各處,戰鬥雖然依舊激烈,但已完全在兩族聯軍的掌控之下,要不了兩個小時,頑抗的軍民就會徹底覆滅。   登高容易激發豪情,自古以來文人就特別喜歡這個調調兒,要是看到這樣壯闊的戰爭場面,他們就會更加控制不住橫溢的騷情了。可惜赤拉維胸無點墨,不然定是吟一首詩什麼的,讓歷史同時記下自己的詩詞和戰績。如今的他只能是仰天長嘯一聲,表達自己的暢意而已。   不過,當蠻族首領和叛將的眼睛同時望向北方的時候,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雖然相距遙遠,赤拉維還是一眼看到了那面標識丹西身份的巨大纛旗,在後面,跟隨著無窮無盡,一眼望不完的龐大騎兵隊伍。這支大軍剛剛衝進了北門,正源源不斷地朝城內開來!   赤拉維派過去支援皮卡德的兩千騎兵,已經跟猛虎軍團精銳中的精銳,丹西的親衛縱隊重騎兵們撞上了,人數、裝備和戰力都遠遜於對手的蠻騎們,根本抵擋不住,被殺得落荒而逃。   更可怕的是,有兩彪人數過萬的騎兵在索司和凱日蘭這兩名閃特猛將的帶領下,開始分沿左右兩路兜繞固原堡城牆!   倘若讓他們成功包圍城市,那麼兩族聯軍這四萬騎兵就會被完全截斷後路,成為甕中之鱉,被人反包圍!   局勢變化如此之快,真令人感歎造化弄人。   瞬間從攻城略地的榮耀,變成了全軍覆沒的危局,從歡樂開懷的頂峰,跌入痛苦淒慘的深淵!而這一切,僅僅是赤拉維忽視叛將皮卡德駐守的北門所造成的惡果。   能夠成功突破城防,在幾個小時內幾乎奪下城市,離不開叛將們的鼎力相助,可是令一切灰飛湮滅,也是叛將的失誤所造成。這場固原堡爭奪戰,對於赤拉維來說,真是成也叛將,敗也叛將。   無論是沮喪、後悔、飲恨還是憤怒,都來不及了。赤拉維久經惡戰,仍然保持著鎮定。他高聲狂呼,幾乎有小半個城區都能聽到他那蘊含渾厚內力,沙啞而暴怒的沃薩話:「吹撤軍號,全軍撤退!全軍撤退!!全軍撤退!!!」   赤拉維治軍還是相當嚴整的,脾氣蠻霸的他,手下將士都不敢不服。   沉悶的牯牛號角在城內各處吹響,雖然心有不甘,但軍令如山,沃薩和胡狼聯軍還是忍痛割愛,將即將到手的勝利果實、將嚥下一半的大肥肉,又吐了出來。   當然,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也有一些人捨不得就要立下的戰功,捨不得即將搶到手的財物,捨不得剛壓到身下的女人。   這些人裡頭就包括胡狼女勇士,狼女卡琳爾。   丹西金庫充實,領土廣闊,他的老婆孩子,贖金可是以百萬金幣計,比胡狼族的全部財產還多出幾倍。在如此巨大的誘惑下,任誰都會勇氣倍增。   卡琳爾將本族人馬交由赤拉維統管,自己帶著兩千親兵穿街過巷,橫衝直殺。他們也不理睬什麼城防設施、戰略要地,那自有赤拉維操心,而是一路直奔領主臨時行宮而去。   這夥人兇猛勇悍,戰鬥力頗強,經歷了一番血戰,付出四百多條性命後,終於攻佔了領主府。   很可惜,領主府是被佔領了,自己的真正目標卻不見了蹤影!   丹西崇尚節儉,家裡頭倒也沒有太多值錢的物什,不過即使有,在卡琳爾眼裡也一錢不值。跟自己的目標比起來,它們當然形同廢物。目標可是由金子砌成的四尊金人哪!不!比金人還要貴上不知道多少倍!   當赤拉維狂吼,撤軍號角在到處吹響的時候,卡琳爾正以掘地三尺的精神和韌勁,孜孜不倦地進行著尋寶工作。聽到這種命令,經歷過凶險戰場的卡琳爾自然知道形勢不妙,她爬上領主府的閣樓,看到了如蟻群般湧來的猛虎軍團騎兵部隊。   她知道此時應該馬上離開,可是四座金人的誘惑力實在太大,而卡琳爾還剩幾個房間沒有來得及搜查。   每個地方都去看一眼,沒準就能發現他們,就一眼、就一眼!卡琳爾心裡的貪慾最終壓倒了理智。   貪婪的人,最終將失去更多。這一眼,恐怕是狼女代價沉重至極的一眼。有了第一眼,就會有下一個第一眼,直到把這整座府邸搜完為止,這「第一眼」才會結束。   包括卡琳爾在內,那些因眷戀身外之物的草原人,當丹西重新控制固原堡,發現日夜思念的老婆孩子不見後,其暴怒和怨恨也只有朝他們身上發!   當卡琳爾草草搜了一遍,準備帶人離去的時候,丹西已經帶領親衛縱隊包圍了自己在固原堡的居所!   眷顧妻兒生命,丹西帶領親衛縱隊直奔自己家而去,實際的戰場指揮官由隨軍參謀貝葉出任。   猛虎軍團的各路大軍朝固原堡城內各處撲去,烏姆帶著傷亡慘重的守軍也開始了反擊。   遊牧民族打仗素稱靈活,有颶風迅雷、千里瞬至之美譽,攻起來快,逃起來更快。   有身輕馬快做本錢,逃逸誘敵本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惟有不同的,這一次是真逃而非假逃,先時氣勢洶洶湧進來的蠻兵,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逃跑,他們的士氣鬥志,也從剛突入城內時的沸點,在這會兒降到了倉皇逃竄時的冰點。   在貝葉的指揮下,別亞、羅米、由謝夫、格雷厄姆等人帶領各路騎兵在蠻族身後銜尾追擊,力圖不給他們以喘息的機會。   索司帶領兩萬閃特騎兵,趕到了東城門的北端,從側翼截擊敵軍,而在遠處一端的城牆拐角,凱日蘭也已經現身,正帶領手下人飛馬朝這裡趕來。   此時遊牧聯軍僅有半數左右衝出了東門,跑上了他們熟悉的曠野。為了盡可能多救出一些手下戰士,讓更多的人逃生,赤拉維盡了一個指揮官應盡的責任。   可憐的他,在這關鍵時刻,又不得不動用老本,親自帶領悍勇的黑鷹隊在東門口抵擋敵軍,防止隊伍被截斷而遭優勢的猛虎軍團大軍吞掉。   阻擊戰歷來就是最艱苦的戰鬥之一,非是勇猛無畏、耐苦負重的戰士無法承擔起這項悲壯的任務。赤拉維手下的黑鷹隊戰士們拿著繳獲來的猛虎軍團鋼製長矛,如刺蝟狀集結起來,拚死守護固原堡東門,抵擋著索司部下一波接一波的衝擊。   即使身後是豕突狼奔的族人、面前是兩眼被復仇之火燒紅的敵人,赤拉維的親兵仍沒有退縮一步。所有的傷都集中在胸口處,沒有誰會讓自己的背脊遭受刀劍的侵犯。   不到千人的黑鷹部隊,憑藉其強悍的戰鬥力和驚人的意志,硬生生地擋住了閃特騎兵的衝鋒,索司也不得不展開隊伍,將戰線向這塊難以啃動的骨頭側後延伸,而不是與他們硬撼。   當然,如此懸殊的較量,也令黑鷹隊損傷過半。每倒下一個黑鷹隊員,對赤拉維來說就像從自己身上剜去了一塊肉那樣劇痛,叫他的心都在滴血!   這樣的阻擊戰,時間再長一點,整個黑鷹隊就可能全體殞陣!   赤拉維當然不會允許這種悲劇發生。   當凱日蘭帶領著兩萬人繞過城牆,從南端趕到戰場的時候,左、右、後三面同時遭到猛烈的,充滿仇恨的攻擊,赤拉維親自領軍的黑鷹隊也無法抵擋了。他只好帶著僅剩三百人不到的黑鷹隊突出包圍,跟著大隊伍向東逃竄。   城外的人想進來,城裡的人想出去,在一天之內輪流做過這兩種角色的蠻子們,今天算是理解了這句名言。早上他們拚命想衝進城來,可進了城後,到這會兒,他們又拚命想衝出城去。這一進一出,每一次還都得付出血的代價!   赤拉維逃跑時,仍有近萬蠻騎被猛虎軍團截斷歸路,裹在了城內。完成攔截任務的猛虎軍團仍不滿足如此復仇,索司率部繼續猛追窮寇,其他各部則圍繞著東城門及週遭地區,開始痛打落水狗,將已經入口的上萬草原美食咬碎、嚼爛、吞下肚去!   固原堡的激烈反撲戰,絕不僅僅只在東門集中上演。城內各處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猛虎騎兵們在穿梭來往,追捕散落城中的蠻族戰士。   市民們的膽子更大起來,連一些先前因膽小而縮在家裡的人都敢跑出家門,或者成群結隊地追殺一些落單的蠻兵,或者充當正規軍的眼線和嚮導,令逃竄的遊牧戰士幾乎無處藏身。   在城內的領主府,丹西和自己的兩位角鬥士兄弟——古斯和塔科,率領親衛縱隊在自己的城市裡猛攻自己的家!   經過第一次攻城戰和後來的領主府攻堅戰,卡琳爾的親兵從兩千減少到不足一千二百,而且進攻領主府時又對這裡的圍牆等防禦設施進行了相當嚴重的破壞。   真是六月債,還得快。此時,當初的破壞者卻不得不依托這些斷壁殘垣來防禦數倍敵人的進攻。想必他們的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那樣大肆破壞?!   人數、鬥志、疲勞度、裝備,幾乎在各個層面,雙方都相差了不止一個級數。領主府迅速被洶湧而至的猛虎軍團親衛縱隊淹沒,原來堆滿猛虎軍團戰士屍首的地上,又鋪上一層胡狼族戰士的屍體。   卡琳爾舞動雙劍,帶著幾個親兵背靠著背,拚死抵抗猛虎軍團戰士們的圍攻。她的狼頭帽已經被打掉,掉下一頭烏黑的披肩秀髮,狼皮甲數處破裂,露出若隱若現的乳峰和幾道血痕。   圍攻的猛虎戰士可沒有興趣去欣賞這個女人的誘人美艷。已經有六個兄弟被這個蠻女送上了極樂世界,他們當然也是痛下殺手,不留一點情面。   忽然,一直緊咬著圈內幾名胡狼人不放的包圍圈壓力陡減,圍攻的猛虎軍團戰士們撤後幾米,形成一個大圓環,但兵刃仍遙遙指著卡琳爾等人。   圓環北端讓開一條路,丹西在古斯和塔科兩位弟兄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想必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草原狼女卡琳爾棉!」天天跟貝葉闊論草原形勢,丹西倒不難認出人來,因為手下人沒有找到妻兒的下落,丹西的心情相當糟糕,臉色因病容與焦慮,顯得更加難看了:「怎麼這麼有興致,不請自來,還跑到我家裡來做客!女主人呢?被奶藏到哪了?!」   「孽婦逆子,都被我一劍殺了!」卡琳爾凶霸霸地頂回去。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丹西當然不是那麼容易被騙的,剛才手下戰士將院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看到老婆孩子的任何蹤影:「她們在哪?」   「你當然找不到屍體,今天打仗辛苦肚子餓了,兩隻母羊和兩隻羊羔都被我煮了吃進肚子!」   丹西被氣得渾身發抖!   趁這個機會,卡琳爾蹂身而進,雙劍直取他的面門!   武功雖失,反應卻快,丹西連忙側身相讓!   身邊的古斯和塔科哪能容許卡琳爾撒野,他們一左一右,迅即出劍!   古斯和塔科都是丹西角鬥士少年班同學,劍鋒帶著嗤嗤的內力,立時在丹西前面護起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劍網。   兩把劍,組成兩道無法逾越的屏障,輕鬆化解掉卡琳爾的攻勢後,更反守為攻。卡琳爾的偷襲不僅無法得逞,反被兩人逼得手忙腳亂。   古斯和塔科的武功都要比卡琳爾高出一頭,兩人從小一起練武,配合得也非常默契,反觀卡琳爾,剛才的劇鬥已經消耗了很多體力,使得她更落下風。經過不到十招乾淨利索的比試,古斯和塔科一左一右,兩把劍同時抵在了卡琳爾的脖頸處。   「好劍法,我認栽了!」卡琳爾言罷,竟然直往劍尖上撞去!   桀驁難馴的草原女將,誓死也不做俘虜!   古斯和塔科的反應也是奇快,如鬼魅般扭身收劍,卡琳爾白皙的脖子上只留有兩個淺淺的紅點。   隨即,兩人乾脆扔掉手中寶劍,空手入刃,拳腳並施,經過一番游鬥,終於將狼女兩手反背摁在地上。   「想死?哪有這麼便宜?!」妻兒失蹤令丹西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惡毒地咬著牙床:「押下去!我要叫你們所有的草原野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你們後悔今世做人!」 第十二集 第九章     固原堡偷襲戰到傍晚終於結束了。這次沃薩和胡狼聯軍四萬人,在內應的配合下,一舉偷襲成功。   可就在遊牧聯軍已經舔到了甘甜的勝利果實時,丹西因思家心切而提前誑u^,硬生生將勝利奪走。他們不僅沒有吃到果實,反而被割了舌頭。八千人被殺,包括主將卡琳爾在內的五千人被俘,跟隨赤拉維逃回去的僅僅兩萬七千人左右。   不過猛虎軍團這一邊也是一個慘勝。雖然他們保住了固原堡,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全軍損失也不小,有一萬四千多人傷亡,絕大多都是烏姆手下的城防守軍。   固原堡也遭到了血腥破壞,軍事和民用設施也受損嚴重,四萬市民喪身於蠻子的鐵蹄和屠刀之下。   出則為兵,入則畜牧的遊牧民族,打仗素來兵民不分,儘管戈勃特有禁令,但仍有相當多的人,包括軍官在內,都習慣性地見人就殺。另外,城內一些市民們的反抗,延緩了城市的完全陷落,為猛虎軍團的到來爭取了時間,但也更加激怒了蠻兵,給自己和其他人惹來殺身之禍。   更要命的是,丹西的妻子和幼兒不見蹤影。   思家心切,提前誑u^固原堡,丹西無意間拯救了自己的咽喉重鎮,挽回了破蠻岡週遭與戈勃特對壘的十數萬大軍的性命。不過,這場出乎意料的劫難,卻使得自己提前抵達固原堡的原動力,早日回家看老婆抱孩子的心願無法實現。   髮妻與愛子失蹤,令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烏姆等人在城內挨戶搜查,在城外派大批軍隊四處巡邏,可卻蹤影全無。唯一的線索,是一個參加了領主府防禦戰的身受重傷僥倖不死的猛虎軍團戰士,他告訴丹西,當卡琳爾的胡狼軍衝進來之前,副將華司和夫人少爺們就都不見了。   打了勝仗卻沒有心思慶功,今夜的固原堡就是如此。   雖然軍中文書在照舊記錄戰功,官員們在照舊論功行賞,但獲得獎賞的戰士們卻沒有心情飲酒慶賀,他們在城內各處巡查防備,搜尋和掩埋戰友的屍體,捕追漏網的草原蠻子。   同樣,城區裡也沒有出現勝利後民間犒師的熱烈場面,反而籠罩著一層厚厚的悲慼氣氛。   市民們自發地起來抗擊蠻族入侵的舉動,拖延了赤拉維的攻勢,為丹西的入城反擊贏得了寶貴的時間,但同時,他們也遭到了遊牧騎兵的野蠻屠殺,四萬多人倒在血泊中,上萬個家庭披上了黑紗,各個教堂裡的神父們幾乎沒有休息時間,捧著聖經的手已經酸硬,悼詞念得磨破了嘴唇。   有人披黑紗、灑眼淚的家庭,又算是幸運的了。許多家庭是全家被戮,只有市政人員給他們收屍,葬入城外的公墓。   無家可歸的丹西,只好暫且在市政廳內安身。烏姆原來準備的歡迎儀式自不必提,連一桌像樣的宴會酒菜也被赤拉維他們攪得無法安排出來。廚子被殺、酒窖遭砸爛、酒樓集市就更不用說了,所幸的是糧倉和軍械庫在烏姆的死守下得存,他才能搞些麵包、香腸、醃肉,加上幾瓶家釀葡萄酒湊數。   再好的飯菜,丹西也難以下嚥。   妻離子散的領主,只能帶著一眾打了勝仗的將官們,悶聲不響的吃晚餐。   「丹西,其實你也不必心焦。」固原堡的守將兼丹西好友烏姆看看這麼一直沉默也不是辦法,他勸慰道:「我曾派華司保護嫂侄,倖存的護院戰士也說卡琳爾進來前就沒有看見過他們了,或許他們真是想辦法逃走了也不一定。」   「嗯!」丹西歎口氣:「還有其他線索嗎?」   「沒了,其他的兵將都沒有看到過他們,不過我已經派人出城去各處搜尋了。」烏姆答道。   「卡琳爾嘴裡撬出點什麼東西了嗎?」古斯問道。   「她鐵嘴鋼牙,無論什麼刑罰,一句話也不吭。」烏姆搖搖頭:「不過我估計她可能也不知道,畢竟她衝進來之前,嫂侄們就已經不見了。」   「奶奶的!」丹西想起剛才卡琳爾惡毒的咒罵,不由得火上心頭:「在大軍征討戈勃特之前,宰了這個蠻女祭旗!」   軍官們一片叫好,死了這麼多人,大家也都是氣不打一處來。烏姆手下的城防軍傷亡慘重,軍官們叫得尤其凶。   一片叫好聲中,獨獨貝葉連忙出來制止。   他也知道丹西說的是氣話,平靜下來後的丹西肯定不會這麼做。不過萬一丹西答應了眾將的要求,旨意一傳出去,被士兵和民眾們知曉了,要收回可就不容易了。畢竟草原蠻族給固原堡的軍民帶來深重的災難和巨大的悲痛,殺死任何一個蠻子,兵民都會歡呼雀躍。當然,面對憂心妻兒安全的領主,貝葉也必須盡量把話說得圓通一些。   「殺死這隻母狼,還是便宜了她,我看要千刀萬剮,讓她受盡凌辱才解恨!」貝葉說道:「不過,平心靜氣地想一想,此事可能尚須仔細計議才行。」   「首先,領主夫人和少爺的安全,還要著落在卡琳爾身上。即使她並不知道他們的去向,萬一夫人和少爺落入蠻子手中,恐怕也要通過她來交換。」貝葉首先穩住丹西的火氣。   「其次,被俘的威達將軍,也可以通過這個蠻女交換。」接著貝葉又以眾人跟威達的友情控制住烏姆等人的情緒。   「第三點,恐怕也是最重要的,我們需要從這個蠻女身上套取一些情報。」貝葉這才進入正題:「無論是威達兵敗死亡峽谷還是這一次差點攻克固原堡,都離不開閃特籍叛將的配合。如果前一次尚可看作巧合的話,這一次再不重視,就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   「戈勃特對於入侵中央走廊是蓄謀已久,蠻子的說客和間諜,估計早幾年前就已經在閃特各處活動。我們的降將裡頭還有多少蠻子的內應,殊難預料。這個卡琳爾是胡狼族首領的親妹妹,可以參加遊牧聯軍的最高層會議,對我們的反間諜工作多少會有一些裨益。」   丹西默然無聲,埋頭不語。自己和下屬們的想法,一家之長和一國之君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自己一直以來,都在出色地扮演著後一種角色,但內心裡,仍然如普通人一樣,嚮往著甜蜜幸福的天倫之樂。這種情感取向和波動,自從數日前在曼尼亞城下險戰時體會到一名普通戰士的心境後,就愈發強烈起來。   這次撇開大隊,先行回到固原堡,也正是因為這種情感佔據了自己心胸後所採取的行軍措施。誰料到誤打誤撞,消弭了一場災難,更加深了手下人對自己英明決斷的崇拜。   不過,無論戰果如何輝煌,卻還是必須承受妻兒失散,生死未卜的打擊。這樣的結果,丹西惟有苦笑,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痛。   幼年失去父母、少年失去養父、青年時又目睹情同父子的恩師慘死角鬥場,丹西的心也被這一層層的磨難磨出厚厚的硬繭,道道傷痕的結痂埋住了內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為了復仇,為了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丹西主動投身到權力與死亡遊戲中。按照這種遊戲規則,所有的一切,包括情感,都是可以作價交易的東西。與愛琳和蘭妮之間,都是肉慾勝於愛情,和美芙洛娃,更是一場典型的政治聯姻。   為保護愛子而遭受的突如其來的傷病,開始令丹西感受到了天命無常,人力也有未逮之處。曼尼亞城下的險戰,也令他懂得了普通人也許早就感受到的情感。當人們無法控制自己命運的時刻,思念的才是至親的人,才會感到親情的可貴,那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   有些東西,失去之後,你方能感到它的價值,真正明白它們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如果說,曼尼亞戰役只是在丹西情感冰河中砸出了一個小孔,那麼這次妻兒失蹤所帶來的思念和痛苦,就像春汛一樣湧動,幾乎要從胸中噴薄而出。   作為一個父親、作為一個丈夫,妻子兒女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親人,丹西是不會容忍任何人在他們身上施加傷害,即使只是有這種企圖的人,他也無法原諒。他要發出最明確的警告,要施以最嚴厲的懲罰,杜絕今後任何此類事件的發生。   作為廣袤領地,上千萬人口和數十萬大軍的領袖,他和貝葉這樣的謀臣,首先要考慮的卻是事件本身的後果,對今後戰局、政局的影響,若他們被蠻子擄走,將如何被戈勃特當作重要籌碼加以利用,又將如何影響猛虎軍團與草原蠻族的決戰。   用這種眼光來看,老婆只是一個伴其入眠的枕頭,兒子則是其附屬產物,都屬於再生性資源。老婆可以續娶,兒子可以再生,只有權力與寶座才是真正的一去難返的稀缺性資源。權力越大,越要隱忍自己的情感,權力越大的人,越有控制喜怒哀樂的必要,因為他們的情緒一旦失控,其破壞性是驚人的,不論是對己還是對人。   換了以前的丹西,自然不難選擇,可情感的堅冰一旦打碎,就再難重新凍結。   兩種角色,必須由一個人來扮演,兩種想法,在腦海中激盪,兩股力量,都強大到令人無法拒絕的程度。   一種是發乎自然的人倫,一種是具有無窮誘惑力,引無數英雄盡折腰的物慾和權欲,它們的交鋒,將精神世界割裂成相互矛盾、鬥爭不休的兩半。   這是一種富貴的精神病,只有權貴人物才會患上,而且一旦患上,就幾乎無藥可救,成為不治之症。無怪乎君王諸侯、達官貴人中,心裡變態、精神失常者層出不窮。   丹西狠狠地搖搖頭,將兩種思緒通通排出去,不去想那麼多,讓腦海中一片木然,這樣反而好受一點。   不過,人的想法是不可揣測的。   略略沉寂一會兒後,就有人借貝葉的說法,往下借題發揮,絲毫不顧及丹西急待休整的頭腦。   「貝葉先生說的有道理。」別亞點頭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希萊茨基挑了頭,讓我五萬雄兵飲恨死亡峽谷。索倫托和皮卡德緊跟其後,差點令我軍首尾不能兩顧,不僅烏姆,連安多里爾軍師的近二十萬人馬也險些被戈勃特連鍋端掉。倘若這禍根不除,等到領主親率大軍與戈勃特對壘時再出大亂,恐怕我猛虎軍團敗後就再難有翻身之日啊!」   「別亞將軍和貝葉先生的話不假。」羅米也插話道,雖然他因對貝葉沒有好感,但一直看著丹西長大的他,在這險惡的時刻,也不得不憑著自己多年闖蕩江湖的經驗贊同貝葉所言,規勸因妻兒失蹤而有些失去方寸的丹西:「就像那個尤里奇的參謀華司,我就相當懷疑。事發之前,只有他和夫人、少爺在一起,即使成功掩護兩位夫人逃離險境,到這會兒,他也早該現身了,洛u韝斯M蹤影全無?裡頭八成有鬼!對這群反覆無常的叛將,不可輕信哪!」   「沒錯!」古斯也插話道:「對閃特降軍必須採取措施防範於未然,至少應該加強內部監控的力度!」   來自巨木堡的心腹們把一個大難題挑了開來,丹西惟有暫且壓制住對親人們的思念,著手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夜裡,雨終於又停了下來。   提奧又悄悄地探出頭來。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繩。上次一探頭就被卡琳爾抓個正著,這一次他顯然小心翼翼了許多,確認到周圍沒有任何危險才敢作出這個並不危險的,斥候們早就習以為常的動作。   其實他的小心是完全不必要的。上次被俘,是他沒有注意到草原聯軍的空中偵察機所帶來的惡果。這一次蠻族聯軍偷襲固原堡失利,遭到索司率領的猛虎軍團騎兵兇猛追擊而專心逃命的他們,自然沒有閒工夫去理睬一個逃失了的被俘斥候。   空中偵察的禿鷲們也不像上一次,大荒原上就提奧一人一馬在那裡左搜右尋,如今它們滿眼是數萬人的大追擊戰場面,當然也就顧不上注意地面那個小黑點般的提奧。   按理說,從逃出的森林到固原堡僅有兩公里路程,到這時候,提奧就是爬也該爬到了。很顯然,提奧看到了令他錯愕不已的事情,不得不改變行程,原來是從東往西逃向本方城堡,但此時卻從西向東,一直跟蹤到黑夜。   當提奧逃至離固原堡不遠,快到城腳的地方,卻看到了一幕奇異的景象。兩個猛虎軍團裝束的士兵抱著兩個小孩走在前頭,兩個美艷的婦人踉踉蹌蹌地跟在身後,最後的人他認識,是固原堡副將華司,上次來固原堡搬救兵時見過,提著把劍在後面壓陣。   這個奇怪的場面,讓提奧留上了心。   副將華司在激烈的咱u嬪叢噢中ㄔh指揮戰鬥,反而跑出城外,本身就非常值得懷疑。看他對那兩個女人推推聳聳,也不會是保護重要人物出逃。最令提奧覺得奇怪的是,一行人是往草原聯軍聚集的東方而去,而不是朝北、南、西等猛虎軍團轄地去。   兩個美婦看上去也有些心計,她們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人故意拖延一下,令華司不得不拿出劍空劈著嚇唬她跟著前進,另一個女人就偷偷地扔下一件首飾。   這些都被斥候銳利的眼睛看到了,提奧也偷偷地改變行程,悄悄地跟在她們的後邊。他順路撿起這些並不是特別昂貴,但款式靚麗、做工精緻的首飾,其中一根髮簪上刻著的字把提奧也嚇了一大跳!   「贈愛琳,我的愛妻。丹西字。」   到這會,應該不會有人猜錯,提奧所跟蹤的正是華司和丹西的老婆、孩子一行人!   赤拉維之所以能大度地自行指揮各處攻城巷戰,把擒得丹西妻兒的機會讓給卡琳爾,甚至對卡琳爾的那種顧錢不顧臉的行為嗤之以鼻,倒不是他胸襟有多開闊,而是沃薩人早就已經埋下了華司這顆重要棋子。   華司今天的任務有兩個,一是協助聯軍消滅烏姆,一是替沃薩人擒住丹西的妻兒,以免被胡狼人奪去這無比重要的人質和價值連城的俘虜。當烏姆命令他去保護丹西家眷的安全時,他是求之不得。那會工夫,蠻族已經入城,他跟著去,即使消滅了烏姆,主要功勞也會是索倫托的,自己只是去沾點光。但獨力擒住丹西家眷,這就完全不一樣了,功勞至少能與索倫托平起平坐。   卡琳爾著急尋寶,倒是幫了丹西一個忙。倘若是沃薩人前來,華司自然會想辦法將丹西的妻兒獻出,可卡琳爾帶著胡狼人來攻打領主府,華司不得不命令手下拚死抵抗,看到實在擋不住了之後,就帶著愛琳等人從地道逃跑,想將他們獻給駐紮在城外東面的沃薩人。   在地道裡,華司就揮劍殺死了四個跟隨的奴婢,兩個心腹親兵將丹虎、丹豹從女人手裡搶走。   這是華司從遊牧民族手上學到的招數,抓住了小羊羔,母羊自然乖乖地跟在後頭。掛念愛兒的母親,只好服貼地聽命,而華司則拿著劍跟在後頭。   華司也沒想到,自己在地道期間,固原堡攻防戰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丹西大軍到來,猛虎軍團瘋狂地反撲與追擊,赤拉維倉皇逃竄。而在索司的迅猛追擊下,負責接應的沃薩人也撒蹄自顧自地逃命。沒有辦法,他只有先押著這母子四人獨自上路,希冀能偷偷越過大荒原,將人質送到戈勃特手裡。   當這夥人趕到沃薩人接應的樹林時,由於擔心被猛虎軍團追上,負責接應的人跑了個精光,只剩幾匹戰馬拴在樹上,留給可能逃至此處的閃特叛將。   一夥人趕快上馬趕路。熟悉這裡地形的華司盡挑偏僻易隱藏行蹤的地方走路,等到雨停,方才找了這個避人耳目的小山谷,生了團火,烤乾衣服,吃些乾糧。華司和兩個親兵都脫下了被雨淋透的猛虎軍團盔甲,從皮囊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乾爽的老百姓服裝。   熟悉軍旅的華司,做事機密、行動幹練,不過,他做夢也不曾想到,在不遠處谷口的灌木叢裡,提奧正在那裡偷偷地監視。   提奧雖然無馬,但他跑得飛快,剛才這一幕又讓他知道尋找愛琳和蘭妮遺下的首飾指引方向,不久也很快地趕到了這裡。   提奧的手上除了奎爾贈送的斷魂匕首外,還多了張短角硬弓和一枝式樣古怪的吹箭。弓是草原人必備的防身和作戰的武器,提奧自然需要。吹箭則是胡狼人喜愛的一種暗殺武器,射程雖然不遠,但能無聲無息地發箭,令人防不勝防。箭頭上含有劇毒,見血封喉。這些都是逃竄的遊牧騎兵們丟下的,被一路搜尋著前進的提奧順手撿起。   提奧當然想救出丹西的老婆孩子,立下奇功一件。不過對方有三個人,各個身手看起來都不弱,未曾練過武功的提奧,估計自己沒有勝算,還可能誤傷著婦孺。而距離太遠,吹箭無法射到,即使用角弓發箭,運氣好也最多射殺一人,之後就得以一對二。如此情形,提奧也只好按捺著性子不動,靜候機會下手。 第十二集 第十章     如此時刻,尚有心思搞派系鬥爭,丹西不由得大為光火,不過,他的怒氣僅僅是一閃而過。   他看到烏姆、羅米、別亞、古斯、塔科等巨木堡的老班底心腹們相當贊同貝葉的意見,顯然希望對閃特降將來一次大清洗,但凱日蘭、由謝夫等閃特降將卻有些不安,幾個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希萊茨基、索倫托等人的行為就擺在面前,他們也無話可說,但自己也被懷疑在內,嚴重影響今後的陞遷和發展,又是不爭的事實。   丹西很清楚,隨著版圖的擴大,權力機構日趨複雜化,軍政長官的增多,山頭和派系都無可避免會產生。何況這場衛國戰爭中,軍政頭頭們分散在各大戰區分頭帶兵打仗,臨兵用鋒,瞬息萬變,他必須放手讓權,甚至連外交協定的簽署權都賦予了李維、席而瓦和安多里爾這三大戰區的頭頭。   這不是丹西的個人意志能夠改變的。派系是一種無形的東西,共同利益的基石,並肩戰鬥的情誼,同一民族間的天然親近,交往圈的廣窄,甚至是共同的興趣和愛好,都能令不同的人參與到各個關係密切的小圈子中去。除非你禁止手下人的相互交往,否則根本無從下手。   一般而言,有派系並非完全不好,一定的內部衝突與摩擦,令主君地位更加牢固,任何一項重大決策,都能聽到不同利益集團的代表們發出的不同意見,不至於偏聽偏信。倘若只聽到一個聲音,不僅使得決策出紕漏的概率大增,而且也意味著,某一派系已經完全掌握了權力。   對於無法根除的東西,丹西從來懂得該閉眼時就閉眼,不過有三條底線必須遵守。第一,任何派系都不許公開和有形的存在,否則就是對首領權力的極大威脅,這意味著某一派系已經肆無忌憚,可以公開挑戰主君的權威了。第二,任何摩擦都不能針對主君自己,也不能影響到軍政事務的執行,否則軍政大局就難免產生激烈的動盪。第三,必須懂得平衡之道,決不允許某派獨大。   猛虎軍團順利入主閃特,來自巨木堡的客籍軍官和閃特本地軍官都起了巨大的作用,共同構成了軍官體系的兩大支柱。獲得閃特降將軍官的支援與賣命,遠比避免叛將背後捅刀子更重要,畢竟,猛虎自治領的主基地和統治重心已經開始北移,丹西對此心知肚明。大戰在即,危機重重,連戈勃特、魯道夫都知道籠絡將心,丹西自然也不例外。   飲了口酒,盡力將對妻兒的掛念,對叛將的怒火,對不識趣的挑起事端的軍官的不滿壓制下去,丹西緩聲說道:「貝葉和各位的提議,自然是出自好心。戈勃特處心積慮,我們自然不得不防,但擴大矛盾範圍,牽扯無辜人士,那更易造成冤假錯案。閃特歷遭蠻族淩辱,凡是有點良心,有點正義感的人,都不會願意去做蠻子的走狗,希萊茨基等見利忘義,鮮廉寡恥之徒只是極少數。我軍的基石和支柱李維將軍,今天壯烈犧牲的沙夏隊長,才是閃特軍人的真正代表。」   「凡是沒有真正的叛意,沒有叛變行為,不是密謀獻城、反水,僅僅為留條後路,與敵方有過書信來往,也是人之常情,不宜對此進行追究。我雖然不贊同你們這麼做,但也絕不會派任何情報人員監探本軍將領的私事。各位都是久歷軍旅的人了,私人情誼和軍務公幹,你們自己應該能夠分得清楚。」丹西看著寬下心來的閃特降將們,「當然,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測,我將對軍隊的建制做一個調整,所有將軍進行一次輪換,但軍階職務沒有任何改變。這樣你我都坦蕩寬心,能專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凱日蘭將軍,」丹西特地點一位閃特籍將領出來,「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能公正地處理好此事。」   「遵命!」凱日蘭堅定地回答道。   「你們將面臨一場新的比賽,」丹西掃視著眾人,「誰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熟悉自己的隊伍,訓練出精銳的戰士,誰就能夠得到獎賞和晉陞!」   在與草原領袖決戰前,為避免再度出現叛亂,又保持軍隊架構的平衡,維護閃特降將的尊嚴,丹西對於猛虎軍團採取了一個大膽的措施,即對軍官層進行了一次輪換調整。所有閃特高級軍官出任巨木堡老兵各縱隊、大隊的隊長,所有中央郡高級軍官,出任閃特降軍的隊長。皮卡德事件已經證實,沒有小隊長等基層軍官的支援,反叛很難發動。   雖然這種調換會影響指揮的有效性,也有一段官兵的磨合期,不過,既然丹西打定主意裝作中計,跟戈勃特野外對峙而非立刻展開進攻,倒也正好利用這段時間來操練隊伍,同時考察一下各位將領的適應能力和領導才能。   能把什麼樣的兵都帶成勇猛戰士的將領,才是真正的可以放手任權,獨當一面的大將之才。戰火遍燃的領地,急需這樣的人才。   難題算是有了一個了斷,疲憊的丹西飯後無暇繼續勞累,直接回去休息。可躺在市政廳長官辦公室的簡易行軍床上,他無法入睡。   兩股力量的爭鬥,在此時迅速地分出了勝負。儘管有一個理智而殘酷的聲音不停地告誡著自己,一旦發生不幸,無論戈勃特如何要挾,自己都必須硬著心腸拒絕,可他心裡更清楚,真到了那種場合,自己會如何反應,根本無從知曉。那個聲音儘管不斷掙扎,最終是越來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過去與妻兒生活中的一些片段,開始不停地在腦海中重播。在無盡的暗夜中,丹西的腦子就像一部迴旋播放的錄像機,閉上眼睛,愛琳、蘭妮、丹虎、丹豹,他們的音容笑貌,如慢鏡頭特寫一樣在眼前浮現,伸手去抓,撲入的卻是一片虛空。   這是一種奇怪的失眠,整夜失睡,孤枕不眠,卻沒有一般失眠者的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丹西根本不願睜開眼睛,只是靜靜地躺著,任由妻子和兒子佔據自己的全副身心。   夜晚,是屬於她們的。   早已遺忘的生活細節,也從記憶深處自行翻捲出來,像注入了激流的水塘,靜靜沉澱在水底的各種記憶片段,又攪騰著,翻滾著浮上水面。丹西自己都不由得驚歎,原來在自己的潛意識中裝了如許多的東西,一個微不起眼的表情,一句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聊,一個毫無意義的動作,一件毫無意義的小事,都完好地珍藏在自己的記憶庫深處,沒有任何遺漏。   他記起,過去讓老婆們下廚房幹活,結果有一次愛琳洗碗時劃破了手,當他聞聲跑過去,將她帶著油膩的玉手含在嘴裡時,換來的卻是愛琳的一個爆栗和「吸血鬼」的謔稱。   他記得,有一次吃完晚飯,他誇讚蘭妮的手藝好,要賜她御廚的稱號。蘭妮卻自己冠名為動物飼養員,除了苦娃,還要餵養家裡另一隻老虎。愛琳在一旁趁機搗亂,帶著丹虎丹豹唱起了「兩隻老虎」的兒歌。   他還記得,一次自己帶著丹虎丹豹睡覺,卻被兩個小子尿了一身。為了決定到底該誰去洗床單尿布,三個人以划拳定輸贏。從一錘定音,到三局兩勝,到五局三勝,到七局四勝,規則竟然無限地累加下去。每一次,輸了的那個人總是想盡辦法耍賴,希望增加比賽場次扳回來。結果,從早晨到中午,那濕濕的床單楞是找不到接手的人。要不是安多里爾有要緊事找他,自己得以脫身,這場遊戲還不定玩到什麼時候。到了現在,丹西也沒有搞清楚,最後那床單是愛琳洗的呢,還是蘭妮洗的?   他還記得……   丹西的特殊失眠方式,連盡職盡責的霍夫曼都被騙過,看了幾眼後就自己躡手躡腳地回去休息,以免打攪「熟睡」了領主。   一整夜,丹西都在這種類似於翻動舊相片簿,觀看家庭生活錄影帶的回憶中度過。   狼煙滾滾的國境,勾心鬥角的政治迷團,笑裡藏刀的外交場合,對未來命運的莫測和茫然,所有這些曾一直在自己心中糾結纏繞的東西,全都被排擠出去了,空出來的這片心田,為幸福甜蜜的回憶所填滿。   窗外的一抹久違了的陽光,也不能把閉著眼睛,陷入迷幻狀態的他喚醒。   世界上總有不知趣的東西存在,並執拗地按自己的方式攪人清夢,猛虎軍團的起床號就是其中一種。嘹亮的軍號聲,平時總令丹西感到無比振奮,此時卻對此極其地厭惡。   夢總有醒的時候,睜開眼睛,丹西仍然必須面對現實。   今天是個大晴天。   大陸歷995年5月14日,連場大雨之後,閃北的天氣終於放晴了,多日未曾光顧的陽光撫摩著遭受嚴重創傷的固原堡。   固原堡的戰鬥剛剛沉寂,猛虎自治領的首都巨木堡又不甘寂寞地躍上了表演的前台,傲然迎接四方來賓。反虎同盟聯軍終於抵達了此次行軍的目的地,充滿了傳奇色彩,據稱是用金磚鋪地的巨木堡。   有鑒於猛虎軍團狡詐凶蠻的名聲,中央郡戰場的聯軍主力,詹魯人和塞爾人都是憑借其雄厚的兵力,採取穩健行進,全面橫掃,環環相扣,步步為營的進攻態勢。由於出動的兵力極多,協調配合困難,兩國主力都採取了寧慢勿亂的行軍方針,不給對手可趁之機。   聯軍的各路指揮官沒有想到,中央郡的獨裁官席爾瓦採取大踏步撤退的龜縮戰略,將廣大國土和無數子民拱手相讓。除了巴維爾那支名聲漸顯的「斷掌軍」   外,聯軍尚未碰到什麼其他的麻煩。   不過越是如此,搞不清對方的葫蘆裡賣什麼藥的詹魯國王蓋亞和塞爾國王習博卡二世,就越是謹慎,越是小心翼翼。他們駁回了一些激進將領的要求,堅持採取佔領一處就鞏固一處,各路軍隊齊頭並進的緩慢平推式行軍。多年戰場廝殺,他們深知戰場的詭異難辨,尚存實力的敵人退縮得越厲害,防禦越空虛,就越有可能埋藏著巨大的陰謀與禍心。西線戰場的變故,就是一個教訓。   魯道夫大軍出征,卻令首都空虛,給狄龍以發動政變的機會。狄龍的反水,動搖整個西線戰場的攻勢,也給反虎聯盟帶來了一個令人心懼的對手。   當然,那只是次要的西線戰場,南北兩大主戰場上,一切都還算順利。閃北的曼尼亞雖然被丹西攻下,但戈勃特率領的遊牧聯軍已經跟猛虎軍團鬥成一團,並取得首戰大捷。這伙原始野人的壯舉,把聯軍首領們樂得連開幾晚舞會,為具有偉大國際主義精神的蠻族遙遙慶功。他們可不曾想到,這些被他們認為沒有頭腦的蠻族,早把他們自己也作為潛在敵國算計進去了。   在南部的中央郡戰場,聯軍的全面包圍,層層推進,也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力。這套戰略說得上是塞爾和詹魯兩國共同研究的結晶,由蓋亞、習博卡二世和吉卡斯敲定,經過兩國軍部的老將軍們反覆推敲和完善,幾乎是無懈可擊。它立足於我強敵弱的基點,強調使用正兵和相互協調。侵襲四周,孤立中堅,先打分散弱小城鎮,後集中兵力攻打強大堅固的大城市。   席爾瓦一方兵少將微,要想獲勝只有兩途,一是冒險出擊,二是固守待援。   固守城池,如果丹西的猛虎軍團不能迅速解決戈勃特,則席爾瓦只有死路一條。聯軍重重圍困下,雙方都沒什麼奇計可想,拼的就是實力,優勢明顯的聯軍,是願意接受這種挑戰的。   如果對方冒險出擊,卻是有諸多不確定因素在內。雖然成功概率不大,但歷史上倒是不乏其例。   在通訊器材和手段都比較落後的時代,戰爭主要依靠通信騎兵進行聯絡和指揮,即便千里快馬也很難適應瞬息萬變的戰場需要。通訊的不便,帶來的是大兵團作戰的調度和指揮相當困難。戰線拉的過長,其空隙必然不少,一旦被人抓住機會,突破某一重要關口,就可能出現全線危機。歷史上數十萬的大軍被少量敵人擊敗的例子,相對概率也許不多,但絕對數量可不算少,局部戰場失利造成全軍崩潰的例子比比皆是。   大陸上一些學究氣的軍事研究員甚至發表報告,一個指揮官的最大指揮半徑只有五公里,以指揮官本身為圓心畫圓,在此範圍內的指揮才屬有效指揮,超過這個範圍,最多只能發表戰略決心,不可進行實際的戰術指揮,否則一切命令都將只是過去時。   譬如,往往這個通信兵跑來報告說形勢大好,敵方已回撤退後,指揮官馬上下令此處的多餘兵力趕往他處支援。可這個通信兵前腳剛走,另一個又緊步跑來報告,敵人突然來了援兵,戰場局勢危險,請馬上派人增援。這樣的情形總是難免上演,令人無所適從。這麼做,實際上是將軍隊的命運交給上帝去投骰子,讓運氣和偶然因素去決定勝負。   是穩穩當當地取得一場有一定損耗的勝利,還是跟席爾瓦來場要麼全部,要麼全不的豪賭,實力雄厚的聯軍一方當然傾向於前一種,並盡力避免後一種。要避免後一種,就必須穩重推進,不貪不躁,清掃周邊,消除隱患,不露任何破綻,然後從容地跟對手來一場消耗戰,在巨木堡一決雌雄。   聯軍的進展出乎意料的順利,將領們的心情從不解、狐疑、猜測,等聯軍到達巨木堡時,才輪到欣喜,心上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此時,除了巨木堡和黑巖城兩座孤城外,整個中央郡已經完全落在了聯軍的手中,他們再無任何後顧之憂,可以騰出手來,集中精力攻城。   連老謀深算的習博卡二世和蓋亞,也似乎聞到了勝利的誘人氣息,變得興奮起來。以七十萬精兵強將圍困兩座孤城,從常理上看,這是必勝之局,唯一的變數,只在於損失的大和小不同而已。   主君們的心情,也感染了部下,聯軍從將軍到士兵無不興高采烈,士氣空前高漲,連一些身經百戰的老將也受到影響,第一步戰略目的已經完成,對勝利的前景相當了樂觀。   塞爾水師是聯軍中第一支趕到巨木堡城下的軍隊,水軍統帥瑞姆達心情舒暢,他挺立旗艦「凱旋號」高樓艦的艦首,大手指著前方:「弟兄們,魔鬼的巢穴就在前面!陛下已經答應,破城後屠城三日,丹西的一切,大家任取任奪!」   他身後的將士爆發出一陣接一陣的歡呼!   自從上次澀橘洲的小交鋒後,這支水師就再未碰到過被吹得牛逼不已的蛟龍軍團鐵甲艦隊,即便是瑞姆達都不能不懷疑,這個席爾瓦,這個查理,是不是真的跟手下士兵們嘲笑的那樣膽小如鼠。   如果說陸戰懾於兵力的懸殊差距而被迫收縮是情有可原的話,那將制水權完全捨棄就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雖然自己盡力以水陸配合的方式來進行累斯頓河水戰,但蛟龍軍團如果真有他們吹噓的那種強勁實力,為什麼一點小挫折後就閉門不出,甚至連過來騷擾也不敢,任憑塞爾水師在累斯頓河南段縱橫馳騁。看來對方不是膽小鬼,就是實力並不出眾,前面的吹噓也就是一個心理戰法而已。   對於蛟龍軍團也跟隨陸軍龜縮的古怪戰法,瑞姆達不僅沒有任何不滿,甚至是衷心地感激對方。暢通的水路,令塞爾水師在警戒、運輸等多方面淋漓盡致地發揮出自己的作用,尚未開戰,就連續兩次獲得習博卡二世的嘉獎。   今天,是南部戰場各國各城會師巨木堡城下的好日子,瑞姆達也將全部主力都調集過來,直趨巨木堡南牆。這可不是他要在各國政要和將軍們面前炫耀塞爾水師的雄姿,雖然瑞姆達內心深處難免有這個念頭,但最主要的絕不是這個原因。   身經百戰的瑞姆達清楚,對於象巨木堡這樣城防堅固,衛護嚴密,設施齊全的巨型雄城,可不是大軍一到,就能立刻攻城的。光戰前準備就得花不少時間,短則三五日,長則十天半月,各種器具修繕完備,周邊障礙基本清除,慘烈的攻城戰才會真正打響。否則,無異於白白送死,徒增部隊傷亡,要是因此而影響士氣,那就更是得不償失了。   這種情況下,擔負警戒和反擊城內守軍衝擊的騎兵們,可以盡情地炫耀他們的駿馬、甲冑和武器。擔負未來攻堅重任的步兵們,必須開始辛勤地勞作,除承擔首攻任務的戰士們開始養精蓄銳外,其他人必須抓緊時間進行各項備戰工作。   在今天,他們都會是觀眾,真正可能成為演員的,恐怕是自己的艦隊了。   不同於陸地上的壕溝遍地,陷阱羅布,蒺藜尖刺堪與野草,累斯頓河面上,除了幾條鐵索外,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止水師直逼城下,開始破壞城防設施或者樹起雲梯攻城。   當然,打到了敵人家門口,欺負人欺負到這份上,恐怕也難說對方會不會狗急跳牆,衝出來大戰一場。實際上,今天對手將城南邊的累斯頓河水面上的五條粗大鐵索全部鬆開,讓其沉入河底,已經發出了強烈的預示。   無論是否會今天進攻,也無論對方會如何反應,瑞姆達都全神戒備,全力以赴,做好了一切準備。一旦開戰,他一定要打一場精彩漂亮的大仗,不辜負兩岸數十萬支持者的厚愛!   近百艘高樓艦在寬闊的累斯頓河面上溯流緩進!   每排二十艘,分五排才擺佈得開。它們像一群兇猛的巨鯨,緊盯著巨木堡南牆,隨時準備撲上來將城牆咬個稀爛。跟在它們身後,是無數其他的小型戰船。   船隻彷彿把河面都鋪滿了,搭上幾塊木板,就能架起無數道浮橋。所謂的檣櫓連江,萬帆競渡,亦不過如此了。這樣鼎盛的軍勢,真令人歎為觀止!   不過,更雄壯的軍勢還在後頭。   瑞姆達開始緩緩北進的時候,詹魯國王蓋亞帶領三十餘萬大軍在巨木堡西南方向出現,這裡邊詹魯的主力就有二十餘萬,其餘的是其他小國和城主的部隊。   幾乎是緊接著,塞爾國王習博卡二世帶領四十萬大軍在巨木堡東南方向出現,這裡面塞爾軍十八萬,庫姆奇軍七萬,蘇來爾軍八萬,其餘亦是各城主的部隊。   除此之外,另有約六萬聯軍在塞爾首相吉卡斯的帶領下前往包圍黑巖城。他們的任務除了有機會就攻城外,更多地是起牽制作用,掩護塞爾人的行動,保護攻城部隊後方和側翼的安全。   盟國陸軍進軍的場面真是壯觀!   兩路大軍從河岸的徑道上,從綠意盎然的樹林裡,從因休耕而光禿平坦的原野上,排著整齊的隊伍,敲著鼓點,吹著軍號、風笛,漫山遍野朝巨木堡開來。   這才是真正的旌旗蔽日!大小旗幟,從國王的華蓋和王旗,總指揮官的帥旗,戰將的軍旗,各大小佇列的隊旗,各國各城的國旗,到各家族的族旗;赤橙黃綠藍靛紫等各種顏色;除了虎以外的獅熊豹狼鷹鹿蛇牛馬等各種圖案;三角、四方、稜形等各種形狀,你能搭配出來的所有組合,這裡應有盡有。   這才是真正的將士如雲!兩支大軍浩浩蕩蕩,鋪天蓋地,重重疊疊的隊伍,綿延數十里長。無論是黃色的、綠色的、黑色的土地,軍士們穿著的在燦爛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各色盔甲,如同流動著的顏料,流上哪片土地,哪片土地的本原色彩就完全被遮覆住,剩下的都是在陽光下熠熠閃光的鎧甲和武器。   這才是真正的刀槍如林,劍戟參天!長矛、彎刀、鋌戟、重劍、戰斧、鐵棒,凡是博物館裡陳列過的武器,在這支大軍裡都可以找到。時不時有一支或幾支隊伍舉起武器吶喊,在大地上變戲法般長出一片或數片槍林、劍林、戟林,此起彼伏,無窮無盡。淩銳的殺氣,籠罩了方圓數百里的地面和天空,太陽似乎都被嚇得失去了顏色,張大嘴巴,漲紅著臉,驚訝於人類的如此傑作。   兩支大軍隔河相望,齊頭並進。他們彷彿在競賽一般,看誰的佇列更齊整,觀誰的盔甲更閃亮,瞧誰的刀劍更銳利,比誰的氣勢更旺盛!   似乎約好了一般,各隊戰鼓陡然擂得山響,號聲、笛聲、嗩吶聲、喇叭聲,各國各城都搬出本軍的樂器,幾乎同時奏響自己的最強音!   所有的人,包括國王、大臣、將軍和士兵,也都在同一時間發出吶喊!   搖山撼海般的聲波如晴空炸雷,直衝九霄,直把人的耳膜震得砰砰作響!   兩隊聯軍的氣勢之盛,真說得上氣吞萬里,勢蓋雲山!   方圓百里之內,聯軍的吶喊都清晰可聞。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兩岸的聯軍互相比賽似的行軍和吶喊,作為今天正主兒的巨木堡,卻沒有吭聲,全城是一片異樣的沉寂…… 第十二集 第十一章     經歷了一年多的精心準備,也輪到巨木堡在猛虎軍團衛國戰爭史上濃墨重彩地書寫一段歷史的時刻了。   自從修建以來,這巨木堡的城市建設就幾乎從來沒有斷過,接收移民、起房蓋宅、架橋鋪路、碼頭泊位,各項市政設施天天都在開工,這一段才完工,那一段又在破土挖掘。   戰亂降臨的這些日子,城防建設也理所當然成為市政建設署的首要任務。席爾瓦與陀比恩親自規劃設計,工人們日夜加班,終於完成了全部改造工程。到反虎同盟成立,聯軍宣戰時,藍圖變成了現實,一切都已經竣工,夢幻之都翹首以待,靜候聯軍主力的挑戰。   在巨木堡城外十公里以內的樹木全部被砍伐一空,實行休耕令後的田野上也是光禿禿一片,站在城頭的崗樓上,四周情勢一覽無遺,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日夜守望的哨兵的銳目。   城週三公里以內,是環城的軍事警戒區,裡面陷阱處處,蒺藜叢生,未經許可,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全部引自累斯頓河的活水,不虞被分叉斷流的護城河,又被挖寬挖深了一倍有餘,寬四十米,深十餘米。它像一條銀色的腰帶,緊扣在巨木堡雄壯的身軀上,想攻擊到巨木堡堅硬的盔甲——四四方方,長達七公里的巍峨城牆,還得再過它那一關。   護城河後還有一道矮牆護住城基,阻止敵軍沖車等攻城器械靠近城牆。   陀比恩設計的城基深達二十餘米,即便牆根被完全挖空,也不會坍塌,而只會緩緩下沉。城基前是無數高低交錯,深埋於地下的尖木樁,木樁間遍灑蒺藜,構成一個恐怖的死亡防護帶。   經歷了這一系列的外圍保護帶後,攻城部隊才能去面對巨木堡高聳的城牆。城堡的城牆主體當然不會做什麼改動,仍舊是橫直皆為七千米,高達十米的外郭城牆,其後是高達十八米的內城牆,全以石料構築而成。   變化是在城頭處。   內外城牆上都進行了加周整固,可容十馬並行的城頭上又加砌了一道外斜的女牆,上面佈滿了射擊孔,既掩護弓弩部隊,又不留任何死角,城下的敵兵無論躲到哪裡,都逃不脫城頭箭手的攻擊。   原來的防禦塔樓也獲得大大強化,形成無數堅固的半月形碉堡,可以抵禦重型投石機的轟擊。塔樓可供數十名兵士休息,裡面除滾石、檑木、弓弩、箭矢等各種武器外,還配備有水囊、沙袋等滅火物,以及一些簡易的醫療用品。   城頭後側還有一道女牆,後設兵士防禦,憑小門進出,接應、輪換第一線守城戰士,或者當城頭失守時作為抵禦敵兵的障礙物。   城門及周邊城牆處也設有可活動開閉的射擊孔,有的還頗大,後面擺放著一台重型弩機,對付沖車和推動他們的敵軍。內外城牆後,每隔一段距離都配備有重型塞門車,一旦城門或城牆被鑿穿可應急補救,堵塞敵軍的進攻路線。   各種武器全都配置齊全,每隔一定距離都有武器堆放點,刀槍棍斧、油火石木、弓弩箭鏃、紗布藥品,應有盡有,整齊有序,既方便戰士們取放,又保證安全使用。   為對付對方的投石機,經過巧手名匠尤勒特意設計的新型投石機也得以問世,並在即將到來的巨木堡攻防戰中使用。   這種新式投石機又稱「巨無霸」,它的發射重量和射程都大大提高。發射方式為對重式,用配重代替人力拖拽,作戰時,用人力將配重抬起,將拋桿用活鉤鉤住。發炮時,解脫活鉤,隨即配重下落,帶動擂桿回轉,拋物器抬起並發射擊出去。   這種方法除了大幅減少操作人員、減少操作所需的空間外,對於投擲的準確度也大為提升,可以通過調整重物來控制射程。   巨型投石機「巨無霸」作為反壓制的主角,放在城防的最後一線,每隔三十米擺放一台,用於攻擊對方的後方指揮部及投石機佈置地,打擊敵人的神經中樞和遠程武器集結地。   舊式重型投石機佈置於內城牆後一線,用於打擊敵人的工程作業部隊和攻城步兵集結點,事先削弱敵方的攻城力量。   輕型投石機佈置於外城牆後一線,主要協同城頭守軍攻擊近城部隊,進一步加大殺傷力。   三條石炮線相互配合、相互支援,端的是威力無比。它們共同構成一道覆蓋齊全,火力交叉的隕石網,憑借工具和人力,硬是創造出神話般的流星雨魔法。   後世有人稱讚說,席爾瓦設計這種石雨鋪天的交叉防禦體系,為立體城防的先進軍事思想樹立了一座里程碑,在冷兵器時代即開創彈幕群射之先河,並被後世的火力壓制派兵家尊崇為鼻祖。   當然,再堅實的城牆、再完備的器械,也得靠人來使用,靠戰士們英勇來抵禦這片洶湧到令人恐懼的聯軍兵海。兵力這一項,也是巨木堡防禦體系中的唯一弱點。   巨木堡的全部守衛力量只有大約十五萬餘人左右,其中正規陸戰部隊僅有六萬五千人,即巨虎軍團三萬、紅虎軍團兩萬五千,此外還有從丹西北伐的東徵集團趕回來的飛馬軍團一萬名胡瑪騎兵。   事實上,自從巴普率領的紅虎軍團五千騎兵在勞爾鎮被圍殲後,巨木堡便面臨著沒有騎兵這一兵種的困境。幸得安多里爾軍師顧全大局,完成了「靜坐戰爭」任務的也迅和梅薩,各自帶領五千胡瑪精騎回防首都巨木堡,才緩解了局面。   其餘的軍隊有,蛟龍軍團水軍兩萬、傭兵兩萬、各地莊園主的私兵五萬。   即使是正規部隊的紅虎軍團、巨虎軍團和蛟龍軍團,雖然經過了長達兩年的艱苦訓練,但他們未曾經歷過大戰、苦戰、惡戰,尚缺乏真正的戰鬥經驗,能發揮平時訓練的幾成水平,殊難預料。其他的雜牌軍,戰鬥素質就更不用提了。   另外,在這三個月來,席爾瓦還在城內徵集年輕男子入伍,跟隨正規軍一起訓練,人數大約有五萬左右。雖然席爾瓦確實是想將他們訓練成一支正規部隊,但由於建軍時間匆促,他們還在學習隊列、戰術動作等基本功的階段,尚未進入仿真演練階段,離真正的上陣廝殺階段更是早得很。在講究調度配合、崇尚精兵主義的猛虎軍團,將他們稱為民團也許更合適一些。   所有這些加起來,就是席爾瓦手裡可以利用的全部兵力資源了。   相反,席爾瓦的對手在這方面可就佔了絕對優勢。   聯軍總兵力七十餘萬,加上水軍的話已經超過八十萬,他們都是各國各城的精銳正規軍。走廊兩大霸主,塞爾和詹魯的大軍合計就超過了四十萬,這部分軍隊可是走廊裡知名的、訓練有素的、戰鬥經驗豐富的王牌部隊。   對城防來說,更可慮的還是詹魯人。他們對攻城戰十分拿手,素來有「土撥鼠」的稱號。   詹魯擅長城池之攻守可是有悠久傳統的。當年,詹魯人的祖先在詹魯盆地的中央,現詹魯首都荊棘堡建城立國。開疆拓國的征戰,大多是城池的不斷攻防,歷代詹魯國王們不斷進取,楞是沿著詹魯盆地陡峭的盆壁,一個接一個地啃下座座險要的山城,一處一處強攻奪占道道天險,終於一統詹魯盆地,衝進了中央走廊腹地,並成為一大霸主。   這一次,詹魯國王蓋亞御駕親征,大軍臨城,連平素牛氣逼人的塞爾國王習博卡二世也主動讓賢,請他出任攻城總指揮官,自己充當其副手,指揮騎兵進行警戒和掩護。   今趟,猛虎自治領南部主戰區最高軍政首領,三大擁有軍事、政治和外交全權的重臣之一——中央郡獨裁官席爾瓦,不知道是藝高人膽大呢,還是不知死活、膽大包天,竟然要跟數量質量都數倍於己的聯軍在巨木堡就著詹魯人最拿手的本事一決高低,看看誰才是城池攻防戰中的王中王!   不管怎樣,不論勝負和最終結果如何,席爾瓦的膽大算是能在史冊上記下一筆了。   歷史從來就是以成敗論英雄。   頌揚、謳歌還是詛咒、痛惜,這些情緒性的宣洩,我們待戰局終了之後再說,而這會兒,我們還是先看看這個膽大的獨裁官是如何表演的吧!   在巨木堡城頭高大的瞭望塔上,紅髮獨裁官正陪著領主夫人美芙洛娃,帶著除水軍外的全體守軍戰將,向光臨巨木堡的聯軍觀摩學習。   聯軍這一次初臨寶地的入境儀式,似乎也早在席爾瓦的預料之中。今天,他只派巨虎軍團和紅虎軍團兩支正規軍守衛城池,不僅嚴禁市民登城觀看,連私兵、傭兵、民兵都被席爾瓦趕入軍營裡,由長官們帶著進行訓練。河濱廣場和城內十餘處地方,都有歌舞團和雜技團進行免費表演,以圖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席爾瓦心裡清楚,聯軍不可能在駕臨的首日就開始進行大規模攻城,這種閱兵式的表演,除了激發本軍的士氣外,更是對城防部隊和百姓們進行的一種心理戰。   讓雜牌部隊和市民們看到對方的這種氣勢,將極大地影響防禦城市的信心和守軍的士氣。人對視覺的敏感程度遠勝聲覺,聯軍的巨大聲浪在巨木堡上空激盪迴響,誰都能聽到,席爾瓦也不能掩住所有人的耳朵不讓他們去聽,雖然他無法避免聯軍的聲覺攻勢,卻有辦法避免手下人的視覺遭受衝擊。   巨虎和紅虎軍團則不同,作為猛虎自治領的正規軍,迎接任何挑戰,直面任何困難,他們都義不容辭。血戰,本就是是培養勇敢無畏戰士的最佳途徑。作為猛虎自治領的軍事支柱,他們遲早得過這一關,而且早過比遲過要好得多。早一天過關,就早一日成材。   戰將就沒有士兵們的諸多禁忌了,除了蛟龍軍團只派軍團長查理做代表外,其餘各部隊大隊長以上的軍官,都被席爾瓦請來,一同登塔遙望。   俗話說看人下菜,四面八方的貴賓初至,準備盛宴以待的席爾瓦自然要把酒樓裡的所有廚子們召來,分析客人們的口味,研究制定最合宜的菜譜。   如果說聯軍的這種威勢對城頭上的軍政首領沒有震撼,那是假話。這樣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八十多萬大軍水陸並進,在大陸過往的戰史上都是極為罕見的,瞭望塔裡的猛虎自治領眾將,沒有一個曾經遭遇過。如今這幕場景卻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戰將們當然知道對方是在故意示威,但聯軍的威武雄壯和旺盛士氣還是深深刻進了他們的腦海,即使是身經百戰的老戰士,也難免有些駭然。   所有這些人裡,只有席爾瓦算是最鎮定的。作為最高統帥,他幾乎天天都在思索整個中央郡戰場的形勢,琢磨聯軍可能採取的各種進攻方法並設法破解之。人總是容易對不熟悉的東西感到恐懼,一旦熟悉了,自然就會鎮定得多。聯軍的這一舉動在席爾瓦意料之中,這一幕場景自然也在他的腦海中預演過無數次,今日得見,心裡準備倒是相當充分。   除了軍政頭目外,今天席爾瓦還特地請來了美芙洛娃與大家一起觀戰。   丹西領軍北伐,離開巨木堡後,留守夫人美芙洛娃自然成為了巨木堡軍民的精神領袖。上次萬斯撤職事件後,重兵在手、大權在握的席爾瓦當然知道應該破除領主的戒心。而多請示多匯報素來是贏得信任的訣竅,因為席爾瓦大凡重要事情都預先與美芙洛娃通氣,重要會議也要拉上她做第一聽眾。雖然決策權仍牢牢握在席爾瓦手中,但形式上的尊重,無論對君還是對臣,都是一個雙贏的選擇。   不可否認,女人的心思天生比男人要細密,儘管席爾瓦足智多謀,但在猛虎自治領這架高效率的政權機器裡要想出人頭地,大膽果決是必要條件,飛速擴張的自治領,沒有功夫去做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也沒有閒心去考慮這一方面。利益驅動與暴力強迫,素來是丹西,也是手下人和整個政權馭使他人的兩件利器,深受丹西賞識的席爾瓦自然也是把這兩件武器運用得純熟的頂尖高手。   美芙洛娃雖然年輕,但比起日理萬機的獨裁官,有充分的時間慢思靜想,對某些問題的考慮還要深入一些。憑著女人特有的敏感和在感情方面的獨特直覺,她往往能察覺出某項政令軍策對某個或某些官員、市民或將領心理上的微妙影響,並想出一些辦法進行彌補。架構日益複雜、分工日益繁多的組織,內部碰撞自然也相應增多,領主夫人的幾句安慰,給赤裸裸、硬邦邦的利益關係罩上一層情感的輕紗,讓一些不必要的摩擦消於無形。   年輕的夫人在一些具體問題的處理方式和手段方面的建議,也令席爾瓦相當驚訝,幾個小環節的細小改動,如同給摩擦得嘎嘎作響的機器注入潤滑劑,運轉順暢許多,阻力減輕不少。擺佈各方關係時的那種平衡感,也是慣於在男性社會激烈鬥爭中斷然取捨,純粹利益本位的獨裁官所無法企及的。   這次邀請美芙洛娃與將士們一起登城觀看聯軍到來,席爾瓦是懷著兩個目的。一是通過美貌的領主夫人,激發守城將士們的鬥志,在她的面前,所有的軍官都定然會表現出自己的軍人風度和英雄氣概,沒有人會願意讓一個女人小瞧。美艷嬌弱的女人與氣勢洶洶的敵軍形成鮮明的對比,無論誰,都會生出惻隱之心與保護之意。   這也是一個很有象徵性的舉動,以美芙洛娃來代表全城婦孺,令軍官們想起自己在城內的妻兒和倘若破城後可能遭受的悲慘命運,從而堅定他們誓死守城的信念。   其二,作為核心重臣,席爾瓦必須為將來必然會到來的宮廷時代做好準備。政治上最怕的就是跟錯人、站錯隊,沒有看準就下注,絕對是自尋死路。這一次,他也想利用看上去至剛至強的聯軍之威勢,進一步觀察這位領主夫人,瞭解其性格和意志,為今後如何行動搜集更多的信息資料。   美芙洛娃沒有讓他失望。   穿著一身合體的綠色淡雅衣裙,披著一條貂皮坎肩的美芙洛娃,雖然白玉般的臉龐上因緊張而泛起幾絲紅暈,也需要緊抓住護欄控制住身體而不抖動。但還算是不錯,沒有出現什麼出格與失態的行為,神情也維持住了常態,無損於領主夫人的體面。   「夫人,這麼多盛裝的異國人匯聚在巨木堡向您請安,您看,所有這些人裡頭,誰打扮得最漂亮呢?」紅髮獨裁官咧嘴笑著問道。   對於席爾瓦活躍氣氛的話語,美芙洛娃嫣然一笑。雖然有些勉強有些慌亂,但你不得不承認,美貌是女人的最大本錢,她在嬌艷容顏上展露的笑容,如同一朵綻放的牡丹花,令所有守將都驚歎不已,從而忘掉了其他的一切。   其他的人,又有誰能像奸猾的席爾瓦那樣,即使面對如此高貴美麗的夫人仍能牢牢地把握住自己,仔細觀察、冷靜分析?   同樣,你也不能不承認紅髮獨裁官的精明與狡猾,他這樣的時刻選擇了這樣一個絕妙的話題。   女人對服飾的評頭論足素來在行,美芙洛娃輕啟朱唇:「塞爾人的白銀色鎧甲光彩奪目,庫姆奇人的火紅色軍服熱情奔放,相形之下,詹魯人的褐色戎裝就土得掉渣了,不過倒也跟他們土撥鼠的綽號相符。」   年輕女人歪著頭,瞇著眼仔細打量下面的敵軍,似乎忘掉威脅,全情投入自己拿手的領域中:「倘若要我做評委的話,蘇來爾人的軍裝可以打最高分。這種軍裝以藍色做主調,鑲以金邊,深沉而不憂鬱,凝厚且不失激情。不只顏色協調,蘇來爾人的軍裝也是剪裁最合體的。柳片形的鎧葉、渾然一體的盔甲、獨特的加長式護肩,無一處不展示出設計的精巧。他們的軍服同樣也是做工最細緻的,最反映製作水平的甲冑各個結合部、兜鍪上的桃形冠纓、串束各處的鋼絲與袍帶,每個細小的地方,幾乎都無懈可擊。設計這套軍服的人,定然是品味超卓、匠心獨具,我真想見見這個設計師呢!」   「您的心願很快就能實現。」席爾瓦不禁笑道:「蘇來爾的軍服設計者就是該國的王子喬伊塞殿下。他今天也來參加我們的這場歡宴,這會兒應該就在城下仰望宴會的女主人呢!宴席散後,我定派人擄他過來拜見夫人。」   「是嗎?」美芙洛娃側耳相向,改視為聽:「那蘇來爾的軍歌是不是也由他作曲的呢?所有的軍樂中,這一首是我聽過的最優美的曲子了。唯一的遺憾,是曲調過於柔和華美,反而喪失了軍樂激越豪邁之本色,不像是來打仗,倒真的像是來赴宴似的。」   「呵呵,夫人慧眼聰耳,猜的一點不錯。喬伊塞殿下琴棋書畫無一不通,頗有藝術才華。」對於敵軍首領的相關信息,做情報分析官出身的席爾瓦自然是瞭如指掌。   同時,紅髮獨裁官心中也不由歎服。美芙洛娃確實心蘭智慧,自己稍加點撥,引出話題,她就能借題發揮。聯軍苦心設計的心理戰術,駭人的軍勢,讓她變成了時裝表演會加音樂演奏會,大大緩解了眾人的緊張心情。   「像喬伊塞這樣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玩玩藝術倒也罷了。」水師統領,蛟龍軍團軍團長查理聰明而適時地落井下石,進一步貶損在諸人眼裡行為已經開始變得可笑起來的聯軍:「碰上艱苦的戰鬥,估計他也就抱著琴,提著畫筆鼠竄的命。真是有些可惜啊,這樣的人被派來做他最不擅長的工作,帶兵打仗。」   「可不能這麼便宜他,一定不要讓他跑嘍!」巨虎軍團軍團長丘根也插嘴道:「丹西領主常說的那個什麼來著?對了,人盡其才,物盡其流。我們猛虎自治領正缺一個像樣的宮廷樂師,倒恰好捉了這個喬伊塞來湊上一個。」   「算了吧,他那些靡靡之音,沒的污了我的耳朵!」老騎將也迅反駁道:「讓他當個打造鎧甲的鐵匠,做點實事要好得多。」   「他那二兩肉,也掄得起鐵錘?」另一名騎將梅薩說道:「端茶倒水我還嫌他手腳不利索!」   眾人互不相讓,開始七嘴八舌地為喬伊塞安置最合適的工作崗位。旋即他們操心的就業對象就轉向了聯軍全體將領,習博卡二世、蓋亞、瑞姆達等人都被熱烈地討論起來,大家爭辯該如何按照人盡其材的原則來安排這些身世高貴的俘虜。   此時,大伙彷彿對聯軍的兵威視而不見,對他們的吶喊充耳不聞。瞭望塔頂樓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所有人的心情都為之一振,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了那些身經百戰的老戰士們的臉上。   席爾瓦相當滿意領主夫人品論服飾所帶來的效果,正樂呵呵地旁觀瞭望塔裡笑聲連連的討論時,一個通信兵疾步竄上來匯報:「尊敬的席爾瓦先生,克魯斯將軍和尤勒先生派我通知您,南城牆一切就緒,請您指示!」   討論戛然而止,席爾瓦和眾將轉過身來,望向南方。   今日巨木堡的守衛擺佈得並不均衡,其他各處則僅是常規佈防,但臨河的南城牆處卻是人頭湧湧,戒備森嚴。紅虎軍團軍團長克魯斯帶領近兩萬戰士在此嚴陣以待。投石機、弩機等各種防守工具也各就各位。   值得注意的是,在高大的內城牆後方,對方投石機的射程之外,尤勒帶領數千士兵和工匠們架起上百座二十多米高的用厚簾布蒙上的古怪器具,沿著南城牆一字排開。這是尤勒和席爾瓦特意為本次水戰準備的神秘武器。   巨木堡內城的累斯頓河水道今天完全戒嚴,民用船舶都禁止通行,蛟龍軍團的水軍艦隊開始從軍用碼頭魚貫而出,沿著寬闊的河道列陣,準備出擊迎敵。   聯軍水陸並至,但一切都在紅髮獨裁官的掌握之中,宴會的第一個節目將是水上表演!   「好一個艷陽天哩!」席爾瓦只掃了一眼攻守兩方的架勢就抬眼看天,火辣辣的陽光讓他只得迷著眼睛:「查理,客人們初來乍到,第一道大菜就是河鮮水味,可得展示一下蛟龍軍團的手藝呀!」   「放心吧,大人!」查理信心十足:「弟兄們忍了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天。今天,我定叫瑞姆達折戟沉沙!」   「查理將軍!」美芙洛娃從絲包裡拎出一個用銀絲拴著的精緻項圈,遞給水軍統帥:「生擒瑞姆達,用這個牽他來見我!」   「遵命!」查理豪情激昂,伸手接過項圈,快步下樓去與蛟龍軍團的戰友們會合。   壯烈的累斯頓河水戰終於拉開了序幕! 第十二集 第十二章     自古以來防禦方就有三大傳統優勢:可以依托防禦工事;補給方便;處於內線,調動距離短於對手。對此,機心深厚的席爾瓦當仁不讓,緊緊抓牢手中。   與城防各處的戒備森嚴,步步為營相比,城內的交通可謂是四通八達,順暢無阻,保證兵員、武器、設施、補給能夠通過各後勤聯隊、分隊和支隊以最快的速度從城內倉庫運抵城頭戰場。查理自快步下樓,縱馬飛馳,僅幾分鐘時間就從瞭望塔頂樓趕到了軍用碼頭。   上百艘鐵甲艦早已準備完畢,靜候大戰開始,數十艘輔助船隻和傳統木質戰船也已經整飭待發。   今天水戰的主力,所有的鐵甲艦都撕去了一切偽裝,露出它們黑兮兮的本來面目。鋪上的木板全被卸去,鋼鐵製的艦身完全裸露。桅桿、船帆和櫓槳也被去掉,以飛輪驅動的鐵甲艦不需要借助它們航行。面對著巨鯨一般,抗沈性極佳的塞爾國高樓艦,面對著多出自己數倍的敵軍艦隊,蛟龍軍團自然也須凶性畢露,毫無顧忌地使出自己的絕招。   查理躍上了自己的旗艦「聖龍號」,親自搖動兩面的令旗。統帥親手打出的旗語迅速傳至身前身後的鐵甲艦和南城鐵閘。   水軍出擊的軍號開始在城內水道和城頭各處響起,負責防守南城牆水閘的兵士捲動絞盤,重逾千鈞的鋼鐵水閘緩緩升起!   包括「聖龍號」在內的上百艘鐵甲艦衝出閘口,撲向檣櫓連江的塞爾水軍艦隊!   無論從整體還是個體上看,蛟龍軍團似乎與龐大的塞爾水師艦隊都不是一個數量級上的較量。每一艘鐵甲艦僅為高樓艦的三分之一大小,如同鯊魚撞向鯨魚,整支蛟龍軍團艦隊的船艦數量也僅為塞爾水師艦隊的五分之一左右。   老將瑞姆達憑著多年的經驗,已經預測到了今天的決戰,並為此做好了一切準備,他是傾盡全軍而來,力圖一舉摧毀猛虎自治領的水師主力。   水戰與陸戰是完全不同的,作戰觀念、作戰方式等諸方面存在著根本性的差異。   陸戰中士氣和組織性是最重要的,作戰的重點在於打垮敵軍的作戰意志,瓦解敵軍的組織。如孔狄打的兩場精彩突擊一樣,切斷了對方的神經中樞,癱瘓了對手的組織體系,對方士氣崩潰,勝利就隨之而來。   水戰則不同,士氣和心理因素的重要性大大降低。所謂同舟共濟,一船人在水面戰場上絕對是同呼吸,共命運。受裝備的約束,所有船上的人必須團結在一起戰鬥,戰鬥開始後也不可能有人反叛。除非船沈,你不能放棄你的船隻,否則在戰場上放棄船隻投水逃跑或進行叛亂意味著自尋死路。同樣,水戰中的組織性也遠沒有陸戰重要。冷兵器時代,一次水上會戰是許多個別戰鬥的總和,行列隊形除了在戰鬥開始時得到運用外,艦隊在戰爭的其餘時間幾乎不可能保持什麼陣形。   水戰中,裝備水平躍升為第一重要的因素。由裝備而導致的各種衍生因素,像速度、機動能力、射程、航程、保護和裝甲能力、齊射的威力等因素,通常對戰役的結果構成了決定性的影響。   這種作戰觀念的差異,充分地反映在對戰役成果的計算方式上。陸軍從來重視的是有多少敵軍被瓦解了組織,是消滅、俘虜或擊潰敵軍的人數。但水軍幾乎不怎麼計算這種數位。水軍重視的是摧毀了敵軍多少裝備或給予敵軍裝備以多大程度的打擊。他們從來只計算擊毀、擊沈、擊傷了多少艘敵艦,或者更詳細一點,擊毀、擊沈、擊傷了什麼級別的艦只有多少艘、什麼級別的艦隻又有多少艘。   瑞姆達知道自己的長處所在,他之所以全軍出擊,目的就在於憑藉自己艦隊在數量、體積、重量、抗沈性和接舷戰方面的優勢,徹底打垮猛虎自治領的蛟龍軍團,完全確立水上優勢,消除一切隱患,把累斯頓河變成聯軍安全的內河水道,變成兵士、糧草運輸的暢通捷徑。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短處所在,但他都做好了預防措施。   撞擊力是蛟龍軍團的優勢,雖然沒有見過鐵甲艦的威力,但光從名字上誰都能感覺到敵人對木質艦船在這方面的無可爭辯的優勢。對此,瑞姆達將具有超卓抗沈能力的高樓艦擺在前方第一線戰場上。具有各自獨立的八個水密艙的高樓艦,經得起撞,只要有三個水密艙沒有尚存,就不會沈沒。鐵甲艦撞不毀它們,面臨的就將是瑞姆達艦隊優勢兵力的接舷登船戰。   此外,將敵人逼到其家門口作戰,塞爾艦隊也會承受來自對方城牆上投石機的攻擊。但是,一來,這方面的損失他必須也能夠承受;二來,他把艦隊擺佈在對方投石機的射程之外開設戰場。這一次,查理竟然率軍開閘迎敵,衝擊本軍,也令他相當高興,艦隊主力在這方面的損失看來也能夠避免!   老辣的瑞姆達為此戰確實可說是費了番心思的,在聯軍各位國王、城主、陸軍將領面前大獲全勝,露上一手,他對此信心滿懷!   不過,就像後人評價整個巨木堡攻防戰一樣,這是新舊兩種軍事思想在實戰中的大碰撞。善於創新的紅髮獨裁官席爾瓦,在整個戰役期間都展示出他對軍事攻防的獨特理解。具有悠久傳統的各國聯軍遭遇到了一位他們幾乎從未遇到過的大膽而怪異的對手,新觀念、新戰法、新武器層出不窮,剛開始令他們幾乎疲於應付,難以招架。吃了苦頭的聯軍被迫適應這些不合常規、不合傳統的戰法,摒棄或調整老傳統,在教訓中學習新觀念、新戰術,以新對新,以變應變,才逐步有所起色。   擁有壓倒性優勢但戰術陳舊的聯軍遇上劣勢明顯但戰術先進的猛虎自治領防守部隊,勝負歸屬實難料定。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次超大規模的咱u嬪叢噢苤A帶來了攻城和守城方法大飛躍,在戰略和戰術層面都造成了對軍事傳統的變革性衝擊。   在水面上縱橫衝浪數十年的瑞姆達也和其他的聯軍老將一樣,仍然漏算了不少東西。席爾瓦和查理敢於正面迎擊,決不是困獸猶斗似的匹夫之勇。他們同樣等待這今天的良機,要小魚吃大魚,盡殲聯軍水師主力,讓累斯頓河南段成為鐵甲鯊群游動嬉鬧的場所,讓聯軍主力被迫分兵沿岸各處佈防,讓對方承受極其巨大的後勤壓力。   鐵甲艦的撞擊力雖然在瑞姆達的算計之中,但裸體出演,赤膊上陣的鐵甲艦隊,還有另一個法寶。依托船底飛輪驅動的鐵甲艦,速度和靈活性之佳,恐怕也是聯軍聞所未聞的。小巧、高速、靈活、超硬,令它們成為撞擊戰中的完美典範。   城頭配合部隊,除了「巨無霸」可怕的射程外,尚有神秘的武器沒有露面。經過尤勒的巧手改良,一種古老的武器得以重新煥發青春。   風向對查理的蛟龍軍團不利,但這個不利因素卻因水上決戰的主力——鐵甲艦裸體上陣而被克服了。因為它們沒有桅桿和帆布,並不依靠風力航行。   水流對蛟龍軍團有利,順流而下,舟楫容易操控,方向易於掌舵,水速加大衝力,這些優勢都被查理牢牢地握在手中。   鐵甲艦尾白浪滾滾,戰士耳邊風聲呼呼,兩岸的房屋、草木、水閘門、聯軍陸軍佇列都飛快地向後閃退。整支鐵甲艦隊,如同嗜血的聞到腥味的小型黑色鯊魚群,從北向南,以極快的速度向獵物們撲去!   在南邊,高樓艦隊如同張開大嘴的鯨魚群,順風逆流,緩緩上溯。瑞姆達知道這樣的速度對撞,本方是要吃些虧,但害怕對方城頭的重型投石機,故而不得不小心避開它們的射程區域,抗沈的高樓艦,也經得起對方的第一次撞擊。   不過,瑞姆達還是失算了。「巨無霸」的射程可以抵達塞爾艦隊的前半段戰船,而那正是高樓艦艦群的位置。   南城牆紅虎軍團軍團長令旗揮動,幾百架「巨無霸」開始轟然鳴動!   數百公斤的燃火巨石騰空飛出,在艷陽高照的晴空中依然能夠劃出清晰的弧形火線,在高樓艦群中開花起火。由於高樓艦龐大的體積,成為了一個個易於打中的大靶子,中石的船身被砸出一個個深洞,有的船甚至整個被砸穿!   沒有砸中的巨石,也在艦船旁邊掀起十餘米的滔天巨浪,巨大的高樓艦也免不了受到不規則水流和激浪的顛簸。   聯軍的水師第一個嘗到「巨無霸」的恐怖威力。   不過,他們的白日噩夢還在後頭!   幾乎在巨無霸發起攻擊的同時,尤勒也帶領眾人揭開了神秘武器的面紗。   竟然是凹鏡!   上百架巨型凹鏡赫然露出光滑亮潔的凹面!   凹鏡具有聚光作用,將平行光反射聚階uJ點處,產生極高的溫度,引燃帆布、木質船身等易燃物。早在澤西帝國時期,一個島國的著名科學家就曾用巨大的銅製凹鏡抵禦澤西帝國海上船隻的進攻,火燒戰船,並取得了輝煌的戰果。   尤勒將這種武器進行了改進,用反射性更強的玻璃鏡面取代銅,許多塊鏡子拼裝成這種威力巨大的點火武器。大凹鏡的底下有輪子,鏡邊有拉索,可以調整焦距。   先放棄累斯頓河的制水權,將敵軍龐大的主力艦隊誘至巨木堡附近全殲,席爾瓦和查理是早有預謀。「巨無霸」和大凹鏡自我防護能力都比較差,需要安全而比較固定的場所安放,過早地投放到城外的戰場,會成為優勢聯盟陸軍的俘虜。擱在巨木堡城內,既安全又利用對方在射程方面的計算失誤,配合水軍對敵艦發起冷兵器時代的超遠端攻擊。構思之精巧,令人歎絕!   簾布掀開後,大凹鏡猙獰的面目一覽無遺!   今天的天氣,也為大凹鏡發揮作用提供極佳的條件。   尤勒早就調好了焦距,一些微調後,河面上閃現無數可怕的不停晃動的熾點!   為了防止火攻,瑞姆達特意在各個戰船的船帆和船身抹上了防火塗料,然而,焦點處極高的溫度征服了一切抵抗。熾點投到哪裡,哪裡就冒出青煙,燃起火光!   對塞爾水軍來說,這簡直是無法抵禦的天火!   它不像火把、燃石等有形的燃火物,除了被動地滅火外,別無他法!   熾點打在人身上,立刻就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不幸挨上熾點的士兵,背脊、胸腹被燒成了焦炭!   滿河都是這種詭異的彷彿來自地獄般的熾點在游弋晃動,引來火光沖天,驚呼陣陣,慘叫連連!   拉動大凹鏡的工匠和士兵自然不可能投射得那麼準確,也有部分熾點落到了疾撲向敵艦的鐵甲艦上面。但鐵甲艦已經裸露鐵身,去處帆、板、槳等一切可燃物,除了對士兵的誤傷外,幾乎毫無損失。   當鐵甲艦隊觸上敵軍主力——高樓艦群時,百艘高樓艦中已經有兩成起火或遭受重創了。   分得清敵友的大凹鏡繼續肆虐,可能誤傷本艦的「巨無霸」則改換了武器,它們不再投射巨石,而是投射木質的檑刺。這是一種原始的水雷,呈流線型,各邊都具有尖尖的排刺,木質結構又使它們可以漂浮在水上。敵軍的木質艦船碰上它們,很快就被粘住。船身扎滿檑刺的戰船,身材比以前又臃腫了很多,速度更慢,也更加不易操縱。相反,鐵甲艦的鐵製船身卻令它們絲毫不受檑刺的影響。   尤勒和克魯斯的配合給予了鐵甲艦隊極大的幫助,兩艦隊未交手就已經令對方水軍傷痕纍纍,一片火光,十幾艘高樓艦已經控制不了火勢,水手們被迫跳船逃生。   有了地面遠端打擊部隊的通力配合,查理自然不甘落後。真正要徹底摧毀這支不可一世的塞爾國無敵艦隊,主要還必須靠鐵甲艦隊的橫衝直撞。   數年的練兵訓練,蛟龍軍團的戰士們技術已經非常熟練,踩輪、掌舵、弓箭、投石、仍火把、防護、廝殺等,不同崗位的戰士們各司其職,配合默契。   第一輪衝撞,激起一片木屑的狂潮!   無數木質碎片,伴著風力與水浪,在空中飄舞,在水上翻飛,很多鐵甲艦身上都灑上了一層木灰。   憑藉著鐵甲艦的超強靈活性,憑藉著舵手、踩輪者對方向的準確把握,鐵甲艦的撞擊決不是莽撞地亂撞。   高樓艦都配備有堅硬的撞角,這可不是鐵甲艦想撞的地方。經過靈活地調整角度,轉動方向,鐵甲艦開始了它們對付高樓艦的拿手絕活——側撞斜擦。這是蛟龍軍團的戰士們為避開對方堅硬的撞角,也避免嵌入高樓艦很難沈沒的艦身而被迫導致接舷登舟戰,特地訓練出來的一種精確的水上擦撞戰術。   鐵甲艦以極快的速度,擦著高樓艦的側方船身撞去,既給高樓艦以不輕的損傷,又將它們這一側的槳櫓完全切斷撞碎。   這也是一種技術難度頗高的撞擊戰術,久經訓練的蛟龍軍團戰士們絕大多數都出色地完成了這一實戰考驗。第一排撞擊隊的十五艘鐵甲艦,只有兩艘動作完成得不標準,船身嵌入了高樓艦的艦身而無法擺脫,被迫進行接舷登船戰。一些後續艦隻正趕去援助它們。其他的十三艘艦隻都巧妙地擺脫了對方糾纏,開始向下一批高樓艦重施故伎。   擦傷當然比切傷要輕很多,但這種戰術的真正目的不是對高樓艦實施傷害,而是令它們失去行動能力。靠搖動槳櫓行動和轉向的高樓艦,失去了槳櫓後,頓時變成了一個不會游泳的大狗熊,繞著河心亂轉。這種失去行動能力的龐然大物,立刻成為大凹鏡遠端點火,後續鐵甲艦和其他艦隻發箭、投石、扔火的活靶子。   這種戰術是席爾瓦和查理為揚長避短,充分發揮蛟龍軍團鐵甲艦隊在裝備上的特點和優勢而設計的。鐵甲艦鋼硬至強的艦身,使得它們敢於作出這樣的危險動作,敢於在水上翩翩起舞,玩出各種花活。拍桿、槳櫓甚至撞角都損害不了它們的錚錚鐵骨,硬硬鋼身,而它們的任何位置與敵船相碰,都會給對方帶來相當大的損傷。排立船舷的黑巖城特製大塔盾擋住了箭石的攻擊,火把對鐵船又沒有效果。面對這樣的敵人,塞爾艦隊真是無計可施。   瑞姆達手下的水軍也不想這樣作戰,各高樓艦的船長和水手們也拚命擺舵搖槳,試圖阻止對方的這種陰毒的攻擊方法。不過,身軀本來就龐大,又帶上了無數檑刺,加上大凹鏡這種恐怖的遠端武器的騷擾分心,它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就像一個大腹便便、步履蹣跚的巨漢,與一個敏捷靈活,身輕如燕的年輕小夥子比賽拳擊,雖然身高體壯,卻怎麼樣也趕不上人家輕快的舞步,反而頻頻挨打,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在戰爭中,戰士們成長得最快。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經驗,蛟龍軍團的戰士們很快就對這種戰鬥方式得心應手起來。   艘艘鐵甲艦如同只只狡猾的小鯊魚,在高樓艦的鯨群中極其靈活地穿梭游動,瞄準機會就照著它們的軟肋腹部狠咬一口。三擦兩撞,可憐的高樓艦就失去了行動能力,如同一個醉漢般在水面上晃悠。   尤勒和克魯斯指揮大凹鏡和「巨無霸」繼續進行遠端攻擊,檑刺仍雨點般地落在戰船上、河面上,帶來天火的熾點繼續在河面上掃射,將火神送往每一片帆,每一根木頭上。塞爾人已經被嚇得靈魂出竅,見到這種無孔不入的熾點,就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開。   立在旗艦上指揮戰鬥的瑞姆達,氣得七竅生煙,心火亂竄!   這樣的一場水戰,不僅他始料未及,而且無法想像,與自己的構想完全相反!   但這就是戰爭。   誠如同時代著名軍事家,西大陸戰神盧其阿諾所言,打仗就像兩個大漢角力,不是誰的力量更大就肯定能贏得勝利,而是取決於誰更懂得如何最高效率、最大效果地使用自己的力量。   開戰之前,誰又能想到,實力多出對手數倍的龐大無比的塞爾艦隊,現在卻被蛟龍軍團揍得鼻青臉腫,甚至有一敗塗地的趨勢!   沿河兩岸剛才示威般吶喊,水戰開始時一直為水上友軍敲鑼打鼓,狂呼助威的反虎同盟陸軍,如今變成了幾十萬個啞巴。不少士兵和將軍都長大著嘴巴,無法合攏,錯愕的表情凝固至定型。相反,剛才一直沈寂無聲的巨木堡,城頭上紅虎軍團、巨虎軍團的將士們歡聲雷動,鼓樂齊鳴,為水軍戰友們的出色表演歡呼喝采!   想必紅髮獨裁官心裡也在後悔。他也是第一次指揮這樣大規模的水戰,儘管做好了一切準備,但聯軍的強大仍叫他有些信心不足。要早知道查理會打得如此漂亮,如此順利,如此痛快淋漓,他估計會把全城人都叫來南城牆觀戰。   此時可憐的瑞姆達,已經無暇顧及在友軍面前丟盡臉面一事了。   蛟龍軍團的鐵甲艦隊如入無人之境,累斯頓河寬闊的河面被它們這群蠻橫的小鯊魚攪得像沸水一樣翻騰滾動,到處火光四起,煙霧漫天,中間夾雜著無數熾點象發疹子一樣地左現右閃。   開戰前,每一艘高樓艦都恍如一座堅不可摧水上堡壘,上百艘高樓艦組成的戰船集群看上去似乎可以摧毀任何膽敢與它們對抗的水上力量。如今它們已經十去其九,包括瑞姆達旗艦「凱旋號」在內的倖存艦隻,面臨的是如何逃命的問題了。   累斯頓河水戰打到這個時候,約莫有七十艘鐵甲艦繼續向塞爾國龐大艦隊的縱深處發起猛烈衝擊。高樓艦後面那些沒有水密艙的戰船,體積又與鐵甲艦相仿,體積、重量、兵力、抗沈性等方面的優勢已經蕩然無存。面對體積是自己幾倍的鯨魚,鯊魚必須一口一口地小心嘶咬,斜撞側擊,分而食之。可面對同型號的魚兒,它們可就毫無顧忌了。鐵甲艦充分發揮自己在強攻硬碰方面的恐怖威力,塞爾艦隊的戰船被一艘艘,一排排地撞裂、撞翻、撞沈!   轟隆的船體碎裂聲、遇難士兵們的呼救聲,在累斯頓河上響成一片!   水面上人頭濟濟,到處都是落水者,像無數逃命的蝌蚪在河水裡游動。   水上的艦隻根本不顧他們的死活,在人群中碾出一條喋血的通路!   蛟龍軍團的非鐵甲類輔助戰船此時開始發威了,它們橫衝直撞,箭石如雨,將這些異國客人當作可口的美食祭獻給本地河神。無數帶血的小水泡咕咕地在河面上滾動,沸騰的累斯頓河彷彿正在煮食一大鍋人肉盛宴!   除七十餘艘鐵甲艦繼續向前進行摧枯拉朽般的衝擊外,剩下的約莫三十艘鐵甲艦在查理的帶領下,開始以三對一的優勢圍攻剩餘的十來艘倖存的高樓艦。這裡頭就包括瑞姆達的旗艦「凱旋號」。   「凱旋號」上都是多年跟隨瑞姆達南北征戰的老戰士,水上作戰經驗極其豐富,他們待在軍艦上的時間恐怕比查理手下那些小字輩們的年齡還要大。   雖然「凱旋號」所有的船帆都被尤勒的原始光學武器燒掉,但火苗一出現就被老練的士兵們撲滅;雖然船上挨了好幾下巨石的狠砸,但裂口也被迅速地修補堵好;雖然八個水密艙已經有兩個進水,船頭、船身、船尾也掛滿檑刺,但舵手和槳手的高超技術,使得「凱旋號」的動作依然敏捷靈活,甚至還利用船上投石手的連續準確發射,將一艘鐵甲艦擊沈!   就在瑞姆達帶著「凱旋號」準備繼續進行這種悲壯的反擊時,查理的旗艦「聖龍號」已經盯上了這位強悍的對手,從右側方向狠撞過來! 第十三集 本集簡介     累斯頓河水戰,蛟龍軍團取得大捷,但總體形勢不容樂觀,聯軍也在密謀策劃,詳細計慮。   親人生死未卜,丹西將仇怨埋在心底,帶兵啟程迎戰戈勃特。   安多里爾與伊森鬥法,各不相讓,空手而歸。   主戰場一片平靜時,自由軍團開始露出崢嶸頭角,其它的周邊勢力也開始了混戰,中央走廊局勢異常複雜。   經過半個多月時間的準備,主戰場的備戰期行將結束,豪華的大賭局前,攤牌的時刻終於來臨…… 第十三集 第一章     「轟!」   「聖龍號」攔腰狠狠地撞上了「凱旋號」,兩方水軍的主將旗艦正式交鋒!   查理這一次可不是原先的斜擦側撞戰術,而是對沖式的猛撞。「聖龍號」的鋼硬艦首深深地楔進了凱旋號的軟肋部。   剛剛調好角度,準備裝彈投射的艦上投石機,連同十幾個猝不及防的塞爾水兵被撞落水中。   不過,大多數「凱旋號」老船員都相當有經驗,幾個趔趄後,就抓住繩索、欄杆等東西,穩住身形。   「凱旋號」船側出現一個大裂口,且又有一個水密艙被撞毀,但它仍然有五個水密艙完好無損,可以保持船身不沉。   與此同時,「聖龍號」的艦首也被對方的船側裂隙夾緊,不能抽身回退,接下來殘酷的接舷肉搏已經無可避免了。   體積僅為高樓艦三分之一的鐵甲艦,所載甲士也同此比例。高樓艦一般裝載六百名戰士,而鐵甲艦的標準載兵量為二百人。一般而言,由於兵力的不足,鐵甲艦應該避免這種不利的交鋒。不過,變化多端的戰場從來不承認絕對化、教條化的東西,惟有隨機應變才是取勝的不變法則。   查理之所以敢於接舷對戰,除了受美芙洛娃之托要生擒瑞姆達,受尤勒之托要繳獲一些高樓艦供他仔細研究之外,還在於整個戰場形勢發生了完全的逆轉。三十艘鐵甲艦對十來艘高樓艦,一艘鐵甲艦的兵力對比是一比三,但三艘鐵甲艦與一艘高樓艦的兵力就完全扯平了。   果不其然,「聖龍號」剛剛撞完,另一艘鐵甲艦又從另一側撞了上來,剛穩住身形的塞爾水兵們又遭到一個反方向的大衝擊。   塞爾老水手們的水上功夫令人不得不佩服,這一次儘管落水了二十多人,是第一次挨撞時的兩倍,但絕大多數人還是憑借其個人技巧和能力,雙腳能牢牢地釘在甲板上。   「轟!」   又是一聲巨響!   累年的訓練,讓各鐵甲艦之間相互的配合十分默契,高度的靈活性又使得它們像游魚般運轉自如。   看到查理與瑞姆達直接對話,副軍團長赫辛也趕來助陣,他指揮著自己的「狂龍號」鐵甲艦,對準碩大的「凱旋號」艦尾又來一下!   左右後三方接連不斷地遭受猛撞,赫辛這一下又是從高樓艦脆弱的尾部切入,再好的水手,再老練的戰士也吃不消這樣連續的大震盪。這一回,可就有一百多人被撞得立足不穩,翻落水中。   有的人甚至被撞得騰空而起,慘叫著在空中翻滾,以跳水運動員都無法媲美的前身翻騰N周半的超高難度動作,墜入累斯頓河。   不過跳水運動員們也大可不必自慚形穢,這幫人的空中動作雖然難度極高,但壓水花的技巧實在太差,腦袋、腳板、屁股,什麼部位觸水的都有,浪花更是濺起幾米高。還有幾個人更慘,竟然把握不了方向,落在了河面戰船的甲板上,不是腦漿迸裂就是粉身碎骨。   三艘鐵甲艦像三把黑色的匕首,深深地插入了塞爾水軍旗艦「凱旋號」的體內,僅撞擊就讓瑞姆達失去了將近三分之一的戰士。不過,如鯊群般凶狠的鐵甲艦隊可不滿足於這點成績。   「跟我來!」查理拔出利劍:「活捉瑞姆達,賞金幣一萬!」   在查理、赫辛等軍官的帶領下,全副武裝的蛟龍軍團登船甲士們從左右後三個方向湧上「凱旋號」,如狼似虎般對尚未從遭受連續撞擊中醒過神來的塞爾水兵們開始了砍殺!   ※※※   貝葉簡潔扼要地匯報了最新收到的情報。   一宿未睡的丹西,臉色相當難看,但面對著無數軍民令人懸心的前途,他又不得不壓制住私人恩怨,打起精神來思考局勢。   「想不到聖瓦爾尼內戰竟然這麼快就結束了。」丹西啜飲著麥酒:「貝葉,拋開你們閃特人的固有成見,對於狄龍這個人你怎麼看?」   聖瓦爾尼內戰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被狄龍撲滅,頗令丹西有些吃驚。猛虎自治領東西南北各處都是戰火紛飛,勝負撲朔迷離,而狄龍卻迅速取得了安定,令丹西有些艷羨又有些不安。   「如果他成為我們的對手,將非常可怕。」貝葉的臉色不同尋常的嚴肅:「在目前階段,我們實在不應與他為敵。但任其發展,恐怕也是後患無窮。」   「嗯,有戈勃特一個瘟神就夠人頭痛了,暫時可不能再去惹那個據傳是百戰百勝的狄龍。」樹敵無數的丹西自然知道輕重:「貝葉,擬一道外交文書,對狄龍的勝利表示熱烈的祝賀,對聖瓦爾尼送來的十船藥材表示衷心的感謝。盟友的敵人也同樣是我們的敵人,對於逃竄的魯道夫,我們一定加強境內守備,協助盟友追捕,一旦抓獲此人,立刻將其引渡聖瓦爾尼。」   「好的。」貝葉一邊筆走龍蛇地記錄一邊問道:「現在西線戰場的局勢已經明朗,有狄龍與李維將軍兩人主持,想必沒有什麼事情擺不平。原先您曾命令別亞將軍馳援閃南奔流河戰場一事,是否可以改為讓別亞將軍轉軍南進,去協助中央郡戰場呢?」   丹西想了想,搖搖頭:「不可。中央郡和大荒原這一南一北兩個主戰場上,敵我雙方都是數十萬人的對壘,別亞這兩三萬人,還不夠塞牙縫的。人去少了,起不到什麼作用,去多了,又影響到我北部主力與戈勃特的決戰。我看,他統帥的騎兵減少為兩萬人,支援對像為東部戰場的胡瑪人。兩萬人,在南北兩大主戰場上沒有多大作用,但在戰爭規模十萬來人的次要戰場上,卻能成為一支具有決定性打擊力量的部隊。」   「好。」貝葉點頭贊成道:「咱們先易後難,把次要戰場全部掃平肅清了,再全心全意跟敵人在主戰場上一決高下!」   「出征蠻族的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今日坎塔副參謀長和尤里奇將軍率所有部隊全數抵達了固原堡,烏姆將軍和凱日蘭將軍正在負責接待和準備糧草物資。如果一切順利,後日我軍就可以啟程出發了。」   「破蠻岡那邊有消息了嗎?」   「那裡戰事平靜。安多里爾軍師已經跟凱魯將軍順利匯合。丟失糧草的奎爾將軍,馬不停蹄,日夜趕路,也於昨晚抵達了破蠻岡。目前,我方已有將近十九萬部隊在大荒原上與戈勃特的二十多萬蠻族大軍對峙,劣勢已不明顯。安多里爾正在以破蠻岡為中心構築防禦工事。軍師大人來信,要求我們隨軍盡可能多帶點糧草去。」   「看來酒鬼軍師大人的腦子還沒有被酒精燒壞。」想起幾月未見的老酒鬼軍師,丹西記起了以前的賭約:「你叫後勤聯隊帶上兩百缸陳釀的朗姆酒,幾個月不見,咱們也要好好孝敬一下他老人家。」   「是。」別亞含笑應允。   兩人正議事間,霍夫曼走進來匯報:「領主,坎塔、尤里奇、凱日蘭、索司四位將軍求見。」   「嗯,有請。」   不多時,霍夫曼便領著四人走了進來。   來的都是原閃特籍降將,丹西和貝葉一看這架式,心裡對他們的來意就有了譜。   昨晚貝葉的話被別亞等幾個人藉著由頭髮揮,挑開了軍官層內部兩大主要派系間的矛盾。   當時,坎塔、尤里奇正率步兵和輜重隊行軍前往固原堡,索司在追擊赤拉維的逃兵,閃特降將層中有份量的人物只有凱日蘭在場,無論人數還是軍職級別都處於絕對下風。   雖然丹西通過調整任職建制,將可能激化的矛盾化解了,但內心裡的隔閡卻不是能輕易消除的。今天,閃特降將中的幾個大佬都回來了,這會兒求見,估計八成為的就是這事兒。   對於像坎塔這種軍階級別,像尤里奇這種鎮守一方的將領,丹西是頗為客氣的。   果盤、高腳酒杯等都被迅速上齊,丹西也親自站起來相迎。   當然,客氣有時候也意味著疏遠,尤其是上級這麼對待下級的時候。比起丹西對巨木堡的老弟兄們的罵罵咧咧,乍乍呼呼,哪邊更貼心、更親近,不言自明。   「坎塔先生、尤里奇將軍,今日跟貝葉先生有些緊急事務需要處理,大軍抵達時未及迎接哪。」丹西習慣性地掛上了微笑面具。   「這些事情,何勞領主費心?」場面上的話,一般都由資格最老的坎塔出面來說。   尤里奇則就著這個話題給丹西匯報。本次行軍,十幾萬步兵和無數糧草、輜重,無一人掉隊,所有軍用物資完好無損。丹西聽了也相當滿意,不住點頭。   匯報工作,本就是覲見上司,拉近關係的最佳理由,對於丹西這種功績本位的首領,這一招就更加有效。在閃特的軍界官場廝混這麼多年,坎塔和尤里奇自然知道如何應對。   隨即,索司又向丹西匯報了昨天追擊戰的成果。   ※※※   遊牧蠻子們的逃跑確實是一門絕活,草原上的戰馬也適合長途奔馳,一人數馬,跑個幾天幾夜不歇氣也沒問題。   部落式族兵制使得小分隊間的配合相當熟練。看上去一片混亂,實際上卻有著相當程度的內部組織性。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也強,不像閃特騎兵,一旦脫離大隊伍落了單,就難免被敵所乘。   這次跟隨赤拉維出征的都是沃薩與胡狼兩大強族的騎兵,人數也不比追擊部隊少,甚至還要多。誘敵伏擊素來是蠻子的拿手本領,謹慎的索司也不敢太過冒險地深入追擊,消滅了近千斷後部隊後,為防遭到對手伏擊,天黑後就停止了馬步,整隊回來覆命。   「辛苦你了。」   丹西淡淡地回應,心裡卻在琢磨,看來貝葉所言不虛。   蠻族的軍制與大陸上定居文明的軍隊如天壤之別。他們主要通過血緣、親緣紐帶組織軍隊,無序中隱含著有序,即便逃跑也隱含著反擊之力,而不是如文明世界裡的正規部隊,純靠建制、法度和紀律維繫軍隊,並通過訓練和戰爭來強化這種組織性。倘若跟戈勃特交手,真碰上對方的戰略性撤退,還著實不好對付,因為你很難分得清他是逃跑還是誘敵,追急了易中敵圈套,追緩了又會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逃出生天。   丹西的淡然回應和隨後的思索,在幾個閃特將領看來似乎是對索司的戰績不甚滿意,於是凱日蘭接過了話匣子,談起昨晚丹西交代他處理的將領換崗方案。   方案顯然經過了凱日蘭與幾位閃特老將們的仔細斟酌與權衡,職位的分派公正而合理。所有中隊長、小隊長等基層軍官都不進行調動,保證中下層建制的完整,不讓基層隊伍的戰鬥力受到影響。大隊長以上的軍官則全部輪換。   千人以上隊伍的忠誠得以保證,百十人的小叛亂,對數十萬大軍而言,自然無須過慮。   凱日蘭連具體的換崗名單都做了出來,丹西仔細查看一遍後,相當讚賞,僅一兩個人做了一下調整,就予以通過。   凱日蘭原來的方案中設定丹西的親衛縱隊不予觸動,丹西卻大筆一揮,將凱日蘭調整為親衛縱隊的縱隊長,以示自己對他、對閃特將領的絕對信任。   「領主的調崗輪換,確實是顧慮周詳。」坎塔笑著說道:「不過對我們閃特軍官卻似乎有些不太公平呢!」   丹西和貝葉臉面上都沒什麼表情,心裡卻不由同時道,來了,總算開始說到正題兒了。   「是啊。」凱日蘭也似乎開著半真半假的玩笑,接過話題:「閃特兵士尚未熟悉猛虎軍團舊制,起點低,訓練起來戰鬥素質自然提升得快。巨木堡老兵們經過領主的親自調教,他們的水平,我們自己都讚不絕口,在這麼高的水平上要再提上一個台階,我們這些人心裡頭著實沒譜哩。」   凱日蘭這句話,將丹西讚了一遍,又訴苦般地擺出問題來,實際上卻還是為後面的話題繼續做著鋪墊。   「正因為難度大,才需要請動諸位高手來挑重擔子嘛!」丹西也先開句玩笑,然後再正面答題。   「其實這個問題我還是有所考慮的。」丹西解釋:「巨木堡的軍官和你們將採用兩套不同的考核體系。他們比的是誰帶的隊伍進步更快,進步更大。你們呢,比的是誰能更快地熟悉和團結手下官兵,誰能迅速將隊伍帶上正軌。」   「說實在話,這項措施實際上偏向諸位的哩。我軍馬上就要跟蠻子交手,打頭陣的我肯定要先派老兵們上場。猛虎軍團裡唯軍功是舉,你們的表現機會多著呢!當然,你們自己可得使點勁,來了機會,自己可得抓得住。不然,巨木堡那群老弟兄們又會反過來怪我不公嘍。」   幾個閃特軍官連忙表示,一定會抓住領主給自己的機會,好好殺敵立功。   待場面靜下來後,尤里奇終於進入了核心主題。   他的臉色有些沉痛:「領主這番苦心,我們心裡又何嘗不知?大敵當前又何須臨陣換將?   戈勃特非是普通蠻族首領,行事更是陰騭狡毒。當然,這只是外因,怪只怪我們的有些本族軍官自己不爭氣,見利忘義,投奔仇敵,出賣父兄。包括我們幾個在內,也對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有失察之責,尤其是我,竟然錯薦華司,以至鑄成今日大罪。領主,我請求您撤去我的閃北郡軍事長官一職,讓我以一個普通戰士的身份參與對蠻族之戰,用蠻子們的鮮血來洗刷自己的恥辱!「   這才是正題。   內心深處的傷疤又被揭開,丹西的臉色也有些發黑。   不過事情也是不得不攤開,尤里奇說得又非常誠懇,丹西也必須再度包紮心頭上滴血的傷口,在這個關係大局穩定的問題上鮮明地表個態:「華司一事,雖然可疑,但事情不明,現在說到追究責任還為時過早。另外,人心隔肚皮,誰又能料到手下人如何想法?倘若要都是這麼一直追究,叛將都是我的手下,豈不是最後都落到我自己的頭上?」   「尤里奇將軍,華司是華司,你是你,華司真出什麼問題,也不應該著落到你身上,軍法裡頭可寫的明明白白的。至於舉薦華司出任固原堡副將一事,我也是根據華司平時的表現,軍中文書的各項有據可查的記錄,而非因為他是你尤里奇的副官,才作出的任命,責任不能都推到你的身上。當然,你對此也確有失察之責,但因之撤職,卻是不妥當的。」   尤里奇還想說話,被丹西制止:「回去反省一下是必須的,但千萬不要影響本職軍務。關於此事,其他的話就不必再提了,趕緊收回你的辭呈,否則,我可會認為你是在危難關頭趁機撂擔子。」   話說到這份上,尤里奇也只好感激地囁嚅幾句。   「唉。」坎塔接腔解圍道:「我們這些人過去在閃特舊式軍營懶散慣了,既不善於與上級溝通,對下級的一些問題也疏於查核,以至於軍中接連出事。希望諸位弟兄與我共勉,切勿辜負領主的一番厚愛。」   「坎塔先生說的見外了。」丹西也趁機和稀泥:「入了猛虎軍團,大家就是榮辱與共,同生共死的弟兄,今後仰仗諸位的地方多著呢!巨木堡的弟兄們,跟著我也慣了,性子急,說話直來直去,有什麼不愉快,大家別往心裡頭去。像別亞等人,也算是性情中人,都不是那種官場上廝混算計的主,肚子裡沒那麼多彎彎。兩處的弟兄們今後多多交流,相處久了,自然會習慣他們的脾性。」   「當然,當然。」坎塔也點頭道:「咱們也是當兵出身,喜歡的就是這個實話實說,直來直去的熱性子。雖然加入猛虎軍團沒幾天,但這種凡事有規可循,有話當面擺的好制度,我卻是深有感觸,也非常欣賞啊!」   坎塔說的倒有一大半是真心話,不只是場面上的應景之辭。   其他三人也紛紛附和。   丹西自然是借題發揮,繼續善加撫慰。   「還有別的事情嗎?」連續的瑣事,令丹西略有些疲倦,一番客套後,他也想稍做休息。   「哦,是這樣,還有一件小事有勞領主費心。」尤里奇臉帶猶豫之色。   「有話就說嘛,不必漚在肚子裡發酵。」丹西笑著鼓勵道:「憋壞了,可是你自己的身子。」   「是這樣,軍內軍官連續出事,我們幾個也對各位將領留了些心。」尤里奇道:「咱們幾個人聚在一起仔細合計,發現有一個人,就是由謝夫縱隊長,頗有些令人起疑。他平時倒是看不出什麼,訓練和打仗都有一套,交際也頗圓滑。不過,聽有一些士兵們反映,隔上些日子就會有信鴿飛入他的營房。」   猛虎自治領沿用了閃特王國迅捷的驛站系統,情報、公文、書信等都依緊急程度不同,由規定的不同等級的快馬進行傳遞。只有猛虎軍團的絕密情報機構和十分緊急的軍情,猛虎軍團才採用信鴿傳書這種通訊方式。軍官們的往來書信,按規定都是必須由驛站系統免費代為傳遞。如果真是如尤里奇所言,由謝夫自行通過信鴿傳書的行為自然相當令人費解。   閃特族軍官高層為取得信任,加強相互的監視與揭發,也是一個瞭解下屬動向的不錯辦法。丹西對此是樂觀其成。當然,由謝夫雖為閃特降將,但到底是捷斯蘭傭兵出身而並非閃特本族人,坎塔等人把他揭發出來以取得信任,倒也不會怎麼猶豫。   「嗯。」丹西沉吟著:「他還有其他的可疑之處嗎?」   「其他的問題倒沒有發現。」   「諸位有這個心,我心裡已經非常感激了。」丹西略加思索,就緩緩說道:「不過呢,此事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這戰火連天的日子,是越加掛念家人,養只信鴿傳遞家書,由謝夫這麼做,倒也是人之常情嘛!寧人負我,勿我負人,這種君子品格,我丹西最為讚賞。   無端懷疑一個人,我素來是堅決反對的。「   丹西這話與其在說由謝夫,不如說是講給坎塔等人聽的。   幾人哪裡聽不出弦外之音,都連連點頭。   「幾位老兄,我就不送了。」閃特四將臨行前,丹西已經開始親匿地跟幾個閃特將領稱兄道弟起來:「碰到什麼問題,或者只是嘮嘮嗑,都隨時歡迎你們來找我。」   「由謝夫?」坎塔等人走後,丹西瞇起眼睛,悄聲對貝葉說道:「這事你去查清楚,注意點分寸,切勿打草驚蛇,有什麼問題直接向我匯報。」   貝葉會意地點頭。   ※※※   處理完這麼多煩心的軍務政事,才輪得到自己真正關切的事情。丹西呼地吐口氣:「貝葉,愛琳和蘭妮她們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貝葉搖搖頭,盡力寬慰著丹西:「不過,格雷厄姆將軍今晨已經各帶兩千騎兵,共四千人在大荒原各處進行地毯式搜索,相信他們很快就會有線索的。」   聽完介紹,丹西默默無語。   「都是蠻族幹的好事!」沉寂了好一陣,丹西收攝信馬由韁的思緒,抬起頭來:「貝葉,我知道你是個好軍師,在什麼時候都能保持著冷靜,也給了我不少幫助。不過,有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攔我。」   貝葉抬起頭,望著已經變成了兩眼通紅,凶光逼人,卸下了一切面具,連自己都有些不太熟悉的領主,不知道是搖頭還是點頭好。   「假如她們母子中任何人有任何不測,草原上所有的蠻子都要為她們殉葬!」   言畢,丹西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第十三集 第二章     巨木堡前的水上激戰仍在繼續。   不過就算是不懂兵法的人,也看得出形勢了。   鐵甲艦幾乎像撲進魚群的鯊魚一樣大開殺戒。   巨木堡南段的累斯頓河上,十幾公里長的水面上,到處是船骸和浮屍。大量的塞爾水師艦隻還在著火或者下沈,儘管水上漂浮著那麼多戰友的屍體,船上的塞爾人仍然像下餃子一樣,撲騰撲騰地跳入水中企圖逃生。   由於水上戰場已經向南延伸很遠,超出了「巨無霸」和大凹鏡的射程,克魯斯和尤勒也命令手下人停止攻擊,加入到助威喝彩的隊伍裡去。   阿爾古帶領七十餘艘鐵甲艦仍在向南突進,進行大面積的瘋狂掃蕩,將一艘艘的塞爾戰艦擊毀、撞沈、燒滅。   一些塞爾戰船逃往岸邊,兩岸的反虎同盟陸軍也用弓箭來掩護戰友靠岸。   但鐵甲艦隊連他們也不放過。   按照水戰原則,人可以逃跑,船必須摧毀。   阿爾古和手下艦隻將這些主動擱淺的敵船撞毀後,才去尋找下一個獵物。由於陸軍的投石機等重型武器無法馬上運來支援,岸上的弓箭對於這些快速移動的水上鋼鐵堡壘來說,造成不了什麼傷害。尤勒設計的鐵甲艦此時也顯露出它的另一個明顯優勢,車輪槳動力和特殊的船底設計,不僅令他們的行動迅速,而且適水面也更廣,即使在敵艦擱淺的領域裡也能照常航行。   在靠近巨木堡的北部水面戰場,查理和赫辛指揮的圍殲也接近尾聲。除了瑞姆達的旗艦「凱旋號」仍在頑抗外,十餘艘倖存的高樓艦給撞沈六艘,俘虜五艘。   除了早先的三艘登船甲士外,蛟龍軍團的其他艦隻也在完成了各自的任務後趕來支援,登船甲士源源不斷地沿跳板躍上敵軍旗艦。   「凱旋號」上塞爾老兵們的反抗十分頑強,他們在瑞姆達的親自率領下拚死抵抗,一寸甲板一寸甲板地與蛟龍軍團的戰士們進行激烈的爭奪。   在隨水流顛簸晃動的甲板上,拚命廝殺的同時還必須保持好身體的平衡,力量的使用,格鬥的技巧,也與陸地肉搏有些不同。蛟龍軍團的戰士們雖然水上訓練經年,但與「凱旋號」上這些大半輩子都待在船上的塞爾老水手比起來,能力、技巧和經驗等各方面仍有一定差距。跟這群塞爾國的老幫菜們較量,蛟龍軍團登船甲士的傷亡相當不小。   不過,兩方這種個人戰鬥力上的差距還遠未到足以改變戰局的程度。   好漢也架不住人多。   不斷增多的敵方生力軍上船,塞爾人是死一個少一個,蛟龍軍團則是後續部隊不斷趕來支援。幾個對一個,自然是優勢越來越大,而瑞姆達和他的那幫老戰士們則越來越無法招架。   經過一番苦鬥拚殺,「凱旋號」上的塞爾老水兵只剩下不到百人,而且被圍成四個小圈,遭受著十倍以上敵軍的圍攻。儘管局勢非常不利,敗局無法挽回,但每個塞爾人都咬著牙拚命抵抗,寧死不降。每當一個蛟龍戰士被他們砍著刺中,被圍的塞爾人中就發出一聲歡快的吼叫,表示自己已經夠本,剩下的就全是白賺的了。   老將瑞姆達帶著二十多名親兵,圍成一個小防禦圈,在艦尾的甲板上抵禦著四面八方刺過來的刀槍劍戟。他的頭盔已經被打落,露出已經全白的銀髮,在強勁的河風中飄舞。   塞爾人以白為尊,鎧甲都是亮閃閃的純白色,將軍更是披掛純銀製鎧甲。從頭至腳都發著令人炫目銀光的老將軍,身手矯健不亞於年輕小伙,手裡揮舞著寒光閃閃的銀劍,每一劍下去,都濺起一片血光。指揮千帆萬舸的水軍統帥,此時和每一個普通的塞爾水兵一樣,要用手裡的劍維護自己的尊嚴,用敵人的血染紅自己的銀甲!   查理挑飛了一位塞爾水兵手裡的武器,抖動手腕將仍滴著滾燙鮮血的長劍捅進了他的咽喉,將某一個戰圈最後一名頑抗者送上西天。   回身看去,整個甲板上除了瑞姆達的小圈子外,其他塞爾水軍不是被殺就是被擒。   同樣是一輩子大半時光待在水上的蛟龍軍團軍團長,闊步上前,親自帶人加入最後一個戰圈。   「鐺!」   正欲結果一名蛟龍軍團戰士性命的瑞姆達,狠狠劈下的銀劍卻被查理的長劍架住。   兩大水軍的最高指揮官,一身金甲對一身銀甲,正值盛年的軍團長對老當益壯的水軍統帥,在「凱旋號」的甲板上斗在了一起。   仗著年輕力大,查理的攻擊非常兇猛,步步進逼,瑞姆達的銀劍護得密不透風,毫不相讓,兩團劍光在陽光下都閃射出逼人的殺氣。   查理揮劍擋開瑞姆達身邊一位親兵的偷襲,左腳踏進,反手一抽,捅向瑞姆達的胸膛。   這個動作一氣呵成,非常灑脫,顯示出查理在劍術上相當有造詣,瑞姆達也不得不側身避其鋒芒。   不過,太專注於廝殺的查理沒有注意到左腳正踏一灘血漬上。船兒恰恰在此時一晃,加上腳下一滑,令他有些失去重心。儘管老練的查理迅速就穩住了身形,但這瞬息間的戰機仍然被老將瑞姆達牢牢把握住,他銀劍吐動寒光,直取查理的肋脅!   查理已經回劍不及!   「鐺!」   又是一聲錚響!   瑞姆達只覺得手臂劇震,查理的同鄉兼副手赫辛,持著短刀及時趕到!   海盜出身的赫辛,習慣用一把鉤鐮狀的短刀做武器。看到上司、同鄉兼好友有難,他迅速趕來救助,接過瑞姆達這根難啃的骨頭。   查理得以分身,手中長劍狂揮,接連砍翻刺殺瑞姆達身邊的幾個親兵。其他圍攻的蛟龍軍團將士們,也趁敵人防禦圈被切斷的機會連下痛手,將瑞姆達的親兵一一剿殺。   蛟龍軍團正副團長和一些驍勇部下的加盟戰圈,使得「凱旋號」上最後一群塞爾人的頑抗土崩瓦解,幾分鐘之內就只剩瑞姆達一個光桿司令。   幾十條兵器的圍攻,幾個回合就在老將瑞姆達身上留下好幾個傷口。   執拗的老將仍像一頭被逼入死角的獅子一樣,狂叫著舞動銀劍,奮力抵擋著前後左右各個方向刺過來的兵刃!   查理打個呼哨,訓練有素的蛟龍軍團將士停止如潮的攻擊,數十柄刀槍在離瑞姆達身體半尺處凝住。   「投降吧,瑞姆達將軍,」查理敬重地說道,「閣下已經向我們展示了足夠的英勇。」   瑞姆達也停下手,看看火光煙氣環繞,沈船浮屍遍河的淒慘戰場,充血的眼睛裡儘是痛苦和羞辱。   他狠狠唾出一口血痰,長歎一聲:「上千戰艦,竟然一戰而亡!查理,今天是你名揚大陸的節日。不過你也別太得意,陸軍的戰友們會替我們報仇的!」   言罷,老將的銀劍環脖一抹!   查理和赫辛等人出劍欲救,已經來不及了!   縱橫水面幾十年的老將,用鮮血和生命,為自己的尊嚴,也為這支龐大的艦隊畫上了一個悲壯的句號!   ※※※   「上千艘戰艦,無數水軍,竟然在一天時間內就灰飛煙滅?!」習博卡二世立在岸邊觀看了整個交戰過程,可直到日落西山,水戰結束,他也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累斯頓河水戰,塞爾國出動全部水軍主力千餘艘戰船,最終被俘虜上百艘,擊沈擊毀八百餘艘,得以逃生的不到五十艘。曾被寄予厚望的高樓艦隊全數被殲,橫行水上數十年的著名統帥瑞姆達陣亡。相反,蛟龍軍團的百餘艘鐵甲艦僅有十二艘鐵甲艦沈沒,二十餘艘受損,其他輔助艦隻被擊沈擊毀約莫十艘左右。   這樣的實力對比,這樣的戰果,不僅不可想像,而且無法接受!   耗費鉅資修建起來的艦隊,費盡功夫訓練出來的水軍,一天時間化為烏有。原指望他們成為陸戰攻城部隊的得力助手,卻在旦夕間被人悉數消滅殆盡。   習博卡二世此時才體會到一鋪輸盡的賭徒之心情。就像一位豪商巨賈頃刻間變成了上無片瓦,下無寸土的貧民,那種心情,那種感受,真是難以描述。   這不是悲哀,不是傷痛,不是氣惱,而是欲哭無淚。習博卡二世的血液、腦漿都似被抽乾了一般,心頭腦海一片麻木,一片空白,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他心裡只有一句話在不斷地重複著:「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腄v   塞爾老騎將伊薩的語氣混合著痛惜與憂慮,只能盡力勸慰習博卡二世直面現實:「陛下,我國水師慘敗,累斯頓河道受制恐怕是無可挽回了。現在看,我們必須分一部分軍隊加強岸邊巡邏和防禦,同時還需要調集一些投石機來岸邊協防,才能給敵方水賊以足夠的打擊。只要能保證河岸給養線的安全,最終的勝負還是靠陸戰來決定的。」   聯軍的這趟水陸並進之大軍,原本在水陸兩方面都佔據著壓倒性的優勢。如今水軍被殲,聯軍就如被人連皮帶肉地砍掉了一條胳膊一樣。局勢在一天時間內演化成猛虎自治領擁有水上的絕對優勢,聯軍只擁有地面上的壓倒性優勢,陸軍方面的壓力陡增。   制水權的得失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水路,不僅是大規模戰爭中運輸糧秣等後勤物資的,運量最大、速度最快、成本最低的渠道,其在實際攻守中的戰略地位也極為重要。倘若席爾瓦手裡有聯軍一半的兵力,實際上就意味著聯軍在戰略上已經失敗。   因為此時,對於聯軍而言,進攻上只有一個點,即巍峨雄偉的巨木堡,防禦卻成了一條線或一個面,沿著走廊第一大河——累斯頓河寬闊而漫長的河岸線,聯軍都必須分兵防守,避免被人偷襲或者截斷後路和糧道。   反觀席爾瓦,控制了水路,就處於防禦是點,進攻是面的極有利戰略地位,只需一心一意地守好巨木堡,而在進攻上則可以選擇在合適的時機、合適的地點,隨時發起反擊,直接威脅聯軍的腹背。   當然,世事不可能十全十美。面對七十餘萬敵軍,席爾瓦手裡的兵力僅夠守好城防,根本抽不出反擊的力量。塞爾老騎將伊薩也正是看出了這一點,寬慰習博卡二世,聯軍仍有大把的機會。   防禦戰中沒有反擊的力量可真是苦。席爾瓦雖然取得了水上大捷,但無法整體改變戰局。他只能做到兩點,迫使對方分兵防守河岸,降低對方的後勤運輸效率。雖然這兩點的意義也非常重大,但只能減輕而不能去除壓力。聯軍兵力雄厚,有力量分兵防守,平原為主的地形,使得運輸並不完全依賴河流水道,雖然壓力大增,但陸地運輸仍然足以保證大軍的後勤供應。就像伊薩所說的,巨木堡攻防戰最終的勝負還是決定於陸上的爭奪。   腦子發麻的習博卡二世經老將的提醒,才舒了口氣,慢慢地緩過勁來。可那個不識趣的塞爾王國大將軍茲波林,又給已經夠煩心了國王陛下再出一道難題。   茲波林是個大塊頭的中年將領,出身平民的他,打仗勇猛而敢於冒險,硬是憑藉著赫赫戰功出任了講究門第出身的塞爾王國的最高軍職——大將軍之職。他所率領的塞爾鐵騎在閃特王國因諸侯分裂而式微後,在走廊裡縱橫不敗,儼然成為中央走廊的第一精騎。不過,丹西的猛虎騎兵也在這幾年時間內如彗星般崛起,雖然未曾交過手,但他們已經對塞爾鐵騎在走廊裡的無敵地位構成了嚴重挑戰。   「陛下,水軍戰敗,河道不通,我們的攻城計劃也必須修改。可如今蓋亞卻在對岸,需要想辦法跟他聯繫上才行啊。」   茲波林提出的問題相當棘手。   跨河而建,素來是雄城的標誌之一。累斯頓河自巨木堡中間穿過,城內倒是橋樑、道路縱橫,交通方便,但圍城的部隊卻被河水分割為東岸和西岸兩部分。   這是巨木堡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造成的優勢,是聯軍無法改變的。   原來有瑞姆達的水軍來回運輸,無論是人員調配還是資訊傳遞,都不是太大的問題,可如今,河流控制權易手,頓時令聯軍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困境之中,連指揮系統的連通,也成為一道難題。   「先照計劃去佈置軍營,」滿腦子漿糊的習博卡二世已經不願意再去勞神了,他盡力拋開雜念,維持著王者的尊嚴,緩聲道,「把大伙安頓下來!其他的事,我們回頭再仔細商議解決!」   東岸,久習軍旅的將軍們領命離開,各自回去整飭手下,安置部隊歇息。   在累斯頓河西岸,蓋亞在各位王公貴族、大小將領們的陪伴下,也完整地觀看了這場水戰的全過程。   雖然說老對手的水軍完蛋,讓詹魯步兵的重要性和地位更加提高,使自己在今後的戰利品分割中處於極為有利的位置,另外,死去的瑞姆達手上也曾沾滿詹魯戰士的鮮血,蓋亞心裡不免有些幸災樂禍。不過,當他看完了整場一邊倒的水上戰役之後,蓋亞又幾乎高興不起來,反而有些兔死狐悲、唇亡齒寒之感。   不僅僅在於此戰對聯軍後勤和戰略形勢方面的不利影響。   塞爾人想到的,熟悉城池攻防的蓋亞自然也想到了。以詹魯盆地為中心的詹魯王國,後勤運輸從來不依賴水道,此次水戰對詹魯本國軍隊沒有什麼影響。另一方面,按照事先商定的協定,塞爾國的騎兵負責保護攻城部隊安全,抵禦對方反擊,自己和手下人的主要任務是攻佔巨木堡。   本次聯軍入侵蓄謀已久,各國間諜早就已經借各種掩護身份潛入巨木堡城中,城內的情況,撒布各處的耳目早給蓋亞匯報得一清二楚。席爾瓦手下那些數量既少,素質又不高的軍隊,倘若貿然出城,沿水路上岸進行反擊,實際上是自尋死路,並進一步造成城防空虛,蓋亞對此絕對是持歡迎而不是懼怕的態度。   蓋亞知道,經驗老道的塞爾將領和手下追風如電的騎兵,是能夠消滅這種小股敵軍騷擾部隊的。席爾瓦如果反擊,應該不會從總體上對聯軍後方構成什麼威脅。況且敵人這樣打仗,受損的是塞爾人,壓力減輕的是自己的部隊,他當然是歡迎之至。   蓋亞擔心的是猛虎自治領和猛虎軍團的發展勢頭。   以前未曾一戰的猛虎自治領水軍蛟龍軍團,一出手就將在走廊裡實力數一數二的塞爾艦隊幾乎全殲,其新戰法、新手段、新武器,不僅讓人大開眼界,而且簡直是匪夷所思。   雖然有學識淵博的參謀人員給蓋亞解釋了尤勒凹鏡的原理和在戰史上的運用,但這魔法鏡般的武器,還是給他留下了無法磨滅的深刻印象。他心裡也有些擔心,不知道輪到自己攻城時,對方又會想出什麼樣的奇招怪法。   那個有著古怪職務名稱的中央郡獨裁官席爾瓦,也令蓋亞頗為驚訝。   席爾瓦原為盜賊頭目,後跟隨丹西的席爾瓦,在猛虎軍團中一直是負責情報和參謀工作,聽說政治手腕有一套,但未曾獨當一面地指揮過什麼戰役。在大陸軍界,此人一直被當作一名流氓政客而非軍事指揮官看待。可這一次水戰,卻看得出此人的機心與膽略。   先將一切水路控制權全數拋棄,驕敵心志,即便放棄所有領土和整個南段水路控制權也在所不惜。   聯軍抵近時,他又擺出困獸猶斗的絕望姿態,引來塞爾全部水師主力進行背城決戰。當此之時,瑞姆達也是不得不戰,除非他願意放棄水陸並進的策略,任對方從水上攻擊地面部隊。   待對手進入了自己預設戰場後,他充分利用天時——適合於大凹鏡發威的艷陽天,地利——城頭的遠端打擊武器以及城牆對凹鏡和投石機等防護力差的遠端武器之保護,盡情發揮鐵甲艦的各種優勢,避免劣勢的接舷戰,斗船堅、斗航技而不鬥兵力,一舉全殲瑞姆達的無敵艦隊。   此戰充分顯示了該人敢捨敢取,拿得起放得下。各種圈套,環環相扣,讓塞爾人在狂喜中狠吃一記悶棍,頃刻間從幾乎完全控制了累斯頓河水道變成主力艦隊全軍覆沒,在一天內把奪得的一切連本代利地還給了席爾瓦。   龐大的艦隊可不是三五月就能重建出來的,估計幾年內,塞爾人的水軍都別想恢復元氣,寬闊的累斯頓河也將成為蛟龍軍團游龍戲水的超級大浴池。   「陛下,」蓋亞沈思間,親王蓋蘭過來報告道,「軍營已經佈置完畢,請您指示!」   蓋亞的這位弟弟,一直都是他在各方面都心心相印的左膀右臂。   「嗯,大家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開始進行攻城準備工作!」蓋亞看著左右,提高聲音,以激起他人,也激起自己的豪氣,「塞爾人今天丟了臉,我們詹魯人卻要給聯軍長長臉,讓全大陸的人都見識一下詹魯軍人的風采!」   能阻止蛟龍軍團的,恐怕就只有自己和手下那些善於攻城的詹魯步兵了。攻佔了巨木堡,破除他們的基地,失去依托的內河艦隊,自然成為無主孤魂,就像匈比利在奔流河上的水師一樣,逃不掉覆亡的命運。   席爾瓦用鐵甲艦隊將塞爾水師煮成了一鍋肉湯,而我要把你的部隊燒成烤肉串!   對於自己和部下的攻城能力充滿信心的蓋亞,心裡發出了惡毒的誓言! 第十三集 第三章     與城外各懷心思的聯軍頭目、意氣消沉的將士們相對照,巨木堡城內是一片歡騰的氣氛。   累斯頓河面上,鐵甲艦隊披紅戴綠、張燈結綵,排成隊列緩緩航行,後面跟著繳獲來的敵船,船頭押著數千俘虜,向市民和陸軍戰友們炫耀戰功。   沿河兩岸的城區,也是到處綵燈高懸,亮如白晝,老百姓們喝著獨裁官免費供應的「慶功酒」,在那裡載歌載舞,為子弟兵的出色戰績叫好喝采。   聯軍入侵以來,大家一直忐忑不安,各種傳聞也都是壞消息。今天敵人大軍抵達,本來所有的人都縮在屋子裡,拿著十字架祈禱,很少有人上街去看獨裁官為大家解悶而設置的歌舞表演。   等到天黑時刻,卻傳來蛟龍軍團水戰大捷的喜訊,龐大的塞爾艦隊灰飛煙滅,敵艦隊指揮官瑞姆達也被殺死。全城軍民的精神都為之一振,守城信心大增,而關於查理和蛟龍軍團的事跡,更是被吹得神乎其神,到處傳頌。   除了兩岸城區外,大街小巷、河濱廣場等都有軍民聯歡和提燈遊行。   自從丹西率領猛虎軍團於巨木鎮大破枯葉與麥芽城聯軍後,巨木堡還是第一次舉行戰爭勝利的歡慶儀式。   多日來的恐懼、對未知前途的不安,這些曾藏在心底裡鬱結醞釀而無法發的東西,都在今晚被釋放和扔棄,讓希望重新佔領自己的情感世界。   席爾瓦深知,勝利是調動信心和希望的最佳藥引子,這樣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棄。真正的大戰尚未來到,但士氣的成長卻令他相當高興。   巨木堡市政廳也變換了角色,成為舉行勝利舞會的場所,高級軍官們都在此會聚慶功。   為了表達對勇敢的敵軍老將之敬意,查理用塞爾水師軍旗裹著瑞姆達的屍體,送入了巨木堡城內。當他略有些遺憾地將項圈送還美芙洛娃時,卻被夫人微笑著拒絕了。   「留著吧!無論是蓋亞、習博卡二世、蓋蘭親王,還是那個喬伊塞王子,只要是王公貴族、將軍大臣,戰爭結束前給我牽一個回來,你就算完成了任務。」   於是這銀絲項圈便留在了查理的手上,成為蛟龍軍團繼續殺敵俘將的激勵物。   大廳內,紅髮獨裁官席爾瓦和留守夫人美芙洛娃跳完第一首舞曲之後,就適時地告退,離開舞場,進入他經常召開密議的地方——市政廳地下室。   美芙洛娃帶著意氣風發的軍官、興高采烈的軍政官員女眷、城內大商人等各色巨木堡新貴們,繼續翩翩起舞。   處於大陸中心的中央走廊地區,本來就是東西文化的交會之地,而以大野uU地移民為主體的巨木堡,則更是海納百川,以其寬廣的胸襟包容一切文明成果。各具特色的文化都薈萃於此,而且巨木堡還在融各家之長,正逐步組合成一種獨特的新風格。   舞會雖然是西大陸流行的一種交際方式,但在巨木堡市政廳中舉行,仍然鮮明地打上了融合與創新的烙印。   這裡有流行於王公貴族交際場的傳統典雅宮廷舞,也有花樣繁多的各地民間舞蹈,有柔情婉約的羅曼曲步舞,也有飛躍敏捷的布魯斯快步舞,有熱情奔放的奧爾斯舞蹈,也有浪漫迷人的拉捨爾舞蹈,有粗獷豪邁的塞爾舞蹈,也有俏麗活潑的捷斯蘭舞蹈。   不過,跳得最多的,還是美芙洛娃編導的新式舞蹈——「風之舞」。   生於宮廷之家的美芙洛娃,從小精通舞藝。在丈夫外出征戰期間,閒暇甚多的她帶著諸位軍政官員的女眷、一眾侍女和樂師,創造出一種節奏明快、暢意灑脫的新舞種,名為「風之舞」。它融合多家之長,大量使用跳步、滑步,加上一些輕快的左右旋轉。跳舞時,舞者交替繞著舞場飛奔,配上樂曲更是輕快歡愉,充滿了喜慶的氣氛。   市政廳裡,男士們俊拔挺秀、瀟灑自如,女士們裙擺飄飄、婀娜多姿,整個會場的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查理、尤勒、克魯斯、丘根、蘇雷幾個人,也和紅髮獨裁官一樣,跳了一小會舞後,就相繼一個接一個心照不宣地悄悄隱退,從秘道進入地下室議事。   這幾個人才真正組成了巨木堡防禦戰的核心決策圈。   巨木堡市政廳的地下室,是丹西和席爾瓦多次召集秘密會議的場所。它的隔音效果極佳,頭頂上的奏樂聲、舞步聲、喧鬧聲,根本侵入不進這防護嚴密之地。   「蛟龍軍團今天打得漂亮!」席爾瓦已經給每人都親手斟上一杯葡萄酒:「為今天的水上大捷,大家乾一杯!」   所有人臉帶興奮,一飲而盡。   對於他們而言,這種興奮比之過去獲得勝利時的慶功要更有激情,更加自豪!   包括獨裁官席爾瓦在內,在座這些人過去都未曾獨當一面指揮過大型戰役,只是猛虎軍團中的一些普通高級軍官。不僅夠不上安多里爾和李維這樣的級別,就連可以指揮數個萬人縱隊,承擔某一方面攻防任務的凱魯、威達等人都及不上。   丹西北上進軍閃特,本來是想留下經驗豐富的萬斯與席爾瓦一同主持大局,並根據文高於武的原則,賦予席爾瓦最終決策權。自從萬斯被席爾瓦排擠出巨木堡防禦戰核心決策圈後,除了查理的鐵甲艦隊憑藉這個有點唬人的名頭和海盜頭子雷米過去創造的戰績,令人略略有些重視外,剩下的這些人,不僅在大陸軍界藉藉無名,即使在猛虎軍團內部也非人盡皆知。   可如今他們一上來就要以幾分之一的兵力面對整個猛虎軍團戰史上也從未遇到過的超強敵手,進行全大陸罕見的超大規模戰役,這個指揮群體不僅受到了聯軍的輕視和手下軍民的懷疑,他們自己心裡也非常沒譜。   今日的水戰,雖然席爾瓦帶著大家對此進行了無數次商議探討,每個細節都詳加研究,付出了很多個不眠之夜艱辛籌劃,可包括紅髮獨裁官在內的所有人,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內心裡其實都沒有足夠的信心,以至要全城戒嚴,禁止市民和雜牌軍登城觀戰。   今晚,水戰終於塵埃落定,戰果比想像的還要輝煌。巨木堡的軍政大員自然也和普通軍民一樣,對自己的能力、對未來的陸上守城,信心倍增。   「查理他們今天全殲塞爾艦隊,明天就輪到咱們陸軍發威了!」丘根興沖沖地說道:「全殲城下七十多萬敵軍,讓咱也創造一個戰爭史上的奇跡!」   「我看哪,」知道大型咱u嬪叢噢埽{序的查理笑著接話道:「丘根軍團長也別太性急,估計輪到你們建功立業,還要等上些日子呢!」   容易衝動是經驗不足將領的通病,席爾瓦倒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直接給丘根潑冷水,他轉向另一位陸軍戰將克魯斯:「克魯斯將軍,您又怎麼看呢?」   「水軍大捷為我軍防守咱u應y了很好外圍的條件,但恐怕決勝之地還是在城牆上。在這方面,形勢對比難以樂觀。」被獨裁官點名,寡言的克魯斯也不得不發言。相比活潑的丘根,他就謹慎得多了。   「這倒也是。」雖然沒有獨自指揮過大規模戰役,但丘根出任大隊長、縱隊長等高級軍官多年,不用提醒也明白陸上的力量對比:「跟聯軍在城牆下較勁,我軍勝算當然不大。不過有了蛟龍軍團的配合,卻是另一回事了。水上主動權在我方手裡,對方如果分散在沿河的防線上,就會像沿著漫長的河岸線撒豆子一樣,造成戰術主戰場上,局部空間的防衛薄弱。我軍又掌握了進攻方向、時機上的主動權,只需突破一點,對方防線必然全面破碎。倘若抽調兩萬精兵讓我帶領,沿河輪番騷擾聯軍腹地,打擊其陸上驛站和運輸路線,必然叫聯軍首尾不能兩顧,巨木堡之圍自然也會不戰而除。」   丘根顯然有些拘泥兵法成例,未考慮具體形勢而作出了過於理想化的判斷。   席爾瓦也只好苦笑著說道:「丘根將軍,倘若我們有三十萬精兵,你的計劃當然可行。說實在的,若有這麼多可用之兵,我也不會如此龜縮了。現在的形勢,可不是敵人據河防禦,我軍沿河進攻哪!六萬正規部隊,防禦住四面幾十公里的城牆都只是勉強,剩下的又都是雜牌部隊,紀律性和戰鬥力都不足信,只能當作替補和預備隊使用,抽出兩萬精兵,談何容易?!」   看到丘根還有些不服氣,席爾瓦繼續解釋道:「即便我能抽出足夠的人手,戰爭也非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聯軍的各位統帥都不是戰場上的初哥,他們可不會撒豆子般均勻地分散佈兵,讓人一點擊破,各個擊破。我看對方很有可能採取有縱深的機動式防衛對策,兵力集結於各防守要點處,形成一個個跨區域間協同作戰的扇形防禦圈,糧道等補給線也不會沿河開設,而是有一定縱深保護區間。塞爾人以騎兵為主力,是完全適應這種戰法的。兩三萬人的騷擾,他們的兵力根本不懼。你的騷擾區離河岸過近,除了讓我們的水師和登陸部隊疲憊不堪外,對敵人起不到什麼傷害作用。騷擾區過深,他們更加歡迎,因為你們可能被對方優勢兵力截斷退路,加以圍殲。」   席爾瓦對河防戰略的一番分析後,室內一片沉寂。聯軍若如此佈防,確實是無懈可擊,今日水戰大捷的成果也打折不少,決戰還是要由守城陸戰來定勝負。缺少反擊力量的巨木堡,仍然無法擺脫進行大規模消耗戰,最終兵盡而亡的陰影。   「其實倒也不用過分誇大聯軍的陸上優勢。」查理沉默一會後鼓舞著大家的鬥志道:「河道控制權已經落在了我軍的手中,大可以善加利用。聯軍被我們分成了互不相連的兩個部分,蛟龍軍團除了在後勤方面繼續施加壓力和威懾外,還可以從水上協助守城,打擊對方的攻城陸軍。」   「查理將軍說的有道理。」克魯斯也道:「我方雖然兵力不夠,但通過合理調度,提高用兵效率後,卻能以一當十,聯軍雖凶,未必能在攻城中佔到便宜。」   「嗯。」席爾瓦點點頭:「蛟龍軍團今天大勝後,恐怕今後的任務仍然不輕。從明天開始,鐵甲艦隊必須分成數撥,日夜沿河巡邏,上下游都必須有艦隻往來檢查,除削弱對方沿岸陸上軍隊外,更要保證徹底切斷兩岸敵軍的聯絡。查理,這項任務就辛苦你啦!」   「放心吧!」查理信心十足地答道:「我一定不辱使命。聯軍在陸地上張狂,且自由他,若想踏進累斯頓河半步,管他來的是誰,我們都送他去餵河蝦!」   查理的話引來眾人的一片喝采和第二輪乾杯。   「獨裁官閣下、各位將軍,我不懂軍事。」再飲乾一杯後,猛虎自治領首府,巨木堡行政長官蘇雷緩緩開口道:「不過,有一個想法卻想提出來與諸位探討一番。」   「說吧,都是自家弟兄,有話就說,說錯了,也不會有人笑話你。」席爾瓦鼓勵道。   「是這樣,剛才席爾瓦先生和丘根將軍給了我相當的啟發。蛟龍軍團既然控制了累斯頓河的水上控制權,我看巡邏範圍是否可以繼續延伸,不要局限於我國境內。如果可以伸展到更下游地區,直入塞爾國境內,是不是不僅能打擊對方的軍事力量,更能破壞他們的經濟命脈呢?這是第一個建議。」   「第二個建議是,剛才丘根將軍提出來的沿河騷擾戰術雖然被否決,但我看也有不少合理之處哩!主動出擊素來是猛虎軍團的傳統,而我們又是否可以下手更狠一點,不去招惹大軍壓境、實力雄厚的聯軍,而是直接進攻塞爾國腹地的沿河重要城鎮呢?這樣不僅可以給敵人以軍事、經濟上的沉重打擊,而且可以擄掠財富和奴隸供我方使用。我個人建議,抓塞爾國的凱提南亞下手。這是塞爾國也是中央走廊地區的最大港口,是錢財匯聚之地,奪取下來,我們中央郡也有了一個出海口可以利用。當然,我說過,我不懂軍事,我方有沒有足夠的兵力去完成和怎麼完成這項任務,就聽諸位將軍的主意了。」   凱提南亞是塞爾的第二大城市,也是塞爾王國也是中央走廊地區的最大港口,人口約有二百萬,非常的繁華富庶。當年丹西率猛虎軍團進入中央走廊地區,就是坐船從薩格爾出發,在此登陸的。   「呵呵。」查理不由笑道:「蘇雷先生到底是政務官,優先考慮的是財政問題,不僅要我們鐵甲艦隊去重操海盜舊業,而且要為中央郡奪取一個出海口。不過,巨木堡往南有數百公里水道,我方的艦艇數量有限,想要徹底控制有些難度。至於出海口,即使我們能夠拿下凱提南亞,這樣一塊飛地,恐怕也難以守住哩!」   「看來,蘇雷長官比我還要貪心啊!」丘根也笑了起來。   在眾人一片笑聲,蘇雷有些赧顏的時候,席爾瓦卻頗為認真地瞇起了眼睛:「蘇雷的建議雖然在實行上有很多技術上的問題,卻不免給我們大大拓寬了思路。鐵甲艦數量有限,但我們也繳獲了大量的敵船,其中還包括好幾艘高樓艦。蛟龍軍團的人數不多,我們可以多徵募民間水手服役,反正只是要會操縱船隻即可。登陸甲士,我們則可以派僱傭軍擔任,燒殺擄掠,他們幹這種事情倒是拿手。數百公里河道,我們當然無法完全控制,徹底截斷塞爾境內的河道運輸。但時不時來幾次外科手術似的進攻,讓塞爾人吃吃苦頭,給國庫添點金幣倒也不錯呢!」「至於出海口問題,實際上是我們猛虎自治領的一個戰略問題。中央郡控制了大陸公路與累斯頓河道,閃南、閃北、沃原三郡都是內野ua區,我國目前確實沒有海上出口。雖然沒有個十萬八萬兵力,休想攻下凱提南亞,但有了強大的水軍撐腰,未來有實力的時候,卻並非不是一招狠棋。」   「我看這樣。」席爾瓦下定了決心:「剛才的計劃做一下修正。蛟龍軍團除了在境內軍事區進行正常巡邏外,瞅準時機帶萬兒八千的僱傭軍出去騷擾一下塞爾國累斯頓河沿岸鄉鎮,給敵人一些反擊,搶劫一些財貨也未嘗不可。」   「查理手下的水軍,除了巡邏河道外,還必須加緊擴大蛟龍軍團的規模。我看新徵集的那五萬新兵蛋子就全交給你訓練,爭取一年半載弄出一支具有一定戰鬥力的大型水師出來。」   「尤勒先生,您的造船廠也不能歇息,需要繼續加緊建造鐵甲艦。今天一戰,充分顯示了鐵甲艦的威力,今後,除了漫長的河岸線外,稱霸海上也得靠它們啊!」   「席爾瓦先生,您的命令,我當然樂意遵從。」尤勒笑道:「不過,您有所不知,河面艦隻與海上艦隻頗有些不同。海上一望無際,水面限制小,海水的浮力也大,艦隻需要更大一些。如果是鐵甲艦,應該比內河鐵甲艦大上一倍左右才合適。像目前的這些小型鐵甲艦,只適合於內河、近海航行與作戰。另外,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可不能只依靠車輪槳的人工動力,須更依賴風力。風帆驅動系統也必不可少。」   「河艦更靈活,海艦更堅實,兩者各有發揮威力的領域。當然,這兩種我都可以建造,但以什麼樣的比例建造卻需要您來確定。造一艘艦船耗費不貲,各造多少艘才最經濟適用,您可得給我一個准數。」   看來誰也不是全知全能,任是心思縝密的席爾瓦,也有他不熟悉的領域。丹西自猛虎軍團建立時起就一直提倡的戰前集體商議,群策群力的做法,雖不及獨斷專行效率高,卻能有效地避免草率和失誤。   「多謝先生指教。」席爾瓦也不由臉有些微紅,不過他向來尊重曾在鯊魚島救過他的尤勒,此時受訓倒也不會完全掰不開面子:「現在船廠的造船速度如何?」   「像今天作戰的河艦,大概一個月可以建造十艘左右,如果全部改為建造海艦,大概是五艘左右。」   「嗯,河艦大概再造五十艘,就可完全滿足需要,其餘的都建造海艦。」席爾瓦恢復了常態,沉吟著:「我再給你加派一倍的人手,每月建造五艘海艦和十艘河艦。待造滿五十艘河艦後,再全力建造海艦,如何?」   「有些難度。」尤勒掐指頭計算著:「我盡力而為吧!」   「有勞先生了。」席爾瓦恭敬地說道,隨即又轉向了丘根和克魯斯兩位陸將:「蓋亞手下那幾十萬土撥鼠估計忙乎幾天後就會蜂擁登城,全體陸軍,包括雜牌軍在內,都要照既定計劃進行最後的備戰工作,第一次交手,一定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才行。」   「放心吧,我們已經準備了足夠的佳餚來款待這些不怕死的土耗子!」丘根朗聲道。   克魯斯則沉穩地點頭應允。   「蘇雷長官,城內的治安和市民情緒,你也需要多操操心,尤其是那些被我國情報機構懷疑為間諜的人,更要仔細監控他們的一舉一動。」   「沒問題。」蘇雷答道。   「那好,我還要告訴大家,此次防禦戰,我方即使在陸上也並非被動挨打,我軍是有反擊部隊的。這是一支特殊的部隊,由我直接控制,到時候你們就會清楚的。」席爾瓦諸事佈置完畢,放下心來,他再次給大家打氣之後,第三次舉起酒杯:「乾完此杯,我們回去跳舞!」   幾人相繼悄然重回舞池,正趕上舞會即將結束。   紅髮獨裁官優雅地執著女主人美芙洛娃的手再舞一曲。   任誰也沒有想到,在眾人輕歌曼舞、歡樂開懷時,這個核心小圈子已經商議完許多問題,作出了諸多重大決策。 第十三集 第四章     中央郡老基地巨木堡在舉行舞會的時候,丹西卻躺在一條竹製躺椅上養神。   能夠無人打攪地享受安寧的夜色,對他來說實在是一種難得的奢侈。   白天陽光刺眼,掛懷的事太多,他的心也無法靜下來。院子裡種了不少楊樹和桃樹,離房有些近,白日臨窗望去未免憋悶,可在這曖昧的夜色下,樹木幽幽的輪廓與暗褐色的夜色融為一體,目視就暢意多了。   霍夫曼過來給他蓋了條毯子,他卻無所察覺。不知不覺中,老婆和孩子的臉蛋兒又闖進了只留著一道縫兒的心扉,心裡頭柔柔的、癢癢的,像有只小手在裡邊揉著麵團。   視線從近前轉向頭頂的蒼穹,丹西默默地對著星空詢問妻兒的下落,得到的只是星月冷冷的清光。   提奧又縮頭縮腦地伸脖子窺探著不遠處的那堆篝火。   華司和兩個親兵顯然是老江湖了。昨天晚上,他們輪流休息睡覺,極其警惕。除了將丹虎、丹豹與母親們分離外,還將愛琳、蘭妮用鐐銬鎖起來。提奧在山谷外幾乎趴了一夜,也找不到動手的合適時機。   今天一大早,這夥人又騎馬啟程。提奧也悄悄地在遠處跟隨著前進。作為一名草原上的斥候,跟蹤之術他自然拿手。   華司等人確實不簡單,逃跑路線也十分刁鑽,雖然有兩千猛虎騎兵在大荒原上四處搜索,他們卻滑如泥鰍般行動,避過了搜索網。   有那麼一兩次,搜索騎兵小組離這支逃亡隊只有百餘米遠,但愛琳和蘭妮顧念兒子的安全,提奧怕暴露也不敢出聲,又怕失去華司等人的行蹤而不敢脫身去聯繫,結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友軍掉頭離開。   當然,由謝夫和格雷厄姆主持的搜索也不是沒有作用。華司被迫不斷改變逃跑方向,行動速度大受影響,一天下來,才走了二十公里左右。入夜了,他們才尋到這個隱蔽的地方躲藏起來,暫且歇息一陣。   提奧悄悄地朝火堆前進。   找不到機會,就必須自己去創造機會。加入了猛虎軍團的提奧,儘管是草原人,也迅速掌握了猛虎軍團的思維方式精髓和慣用行事法則。   「奶奶的!該死的猛虎軍團,催命鬼一樣地到處搜查!該死的沃薩人,說好了接應的,自己卻膽小怕死,先溜跑了!都他娘下地獄去!」華司狠聲地詛咒著。   愛琳和蘭妮有些惶恐地縮在火堆邊。   分別抱著丹虎和丹豹的兩個親兵,也只得低頭啃著乾糧,不去招惹怒氣沖沖的華司。   所謂無知者無畏,所有人裡頭,惟有兩個小傢伙倒是一點都不知道危險臨頭。   作為領主的愛子,長得又活潑可愛,經常有不認識的穿著猛虎軍團軍服的叔叔伯伯們抱著他們玩,況且母親又在看得見的地方,所以小鬼們一點也不覺得不習慣。   相反,他們相當高興。平日裡,目光所及都是圍牆和房屋,能跑到城外頭,騎著馬觀賞他們從沒有見過的大荒原景色,可把他們高興壞了。   小孩子們眼珠子到處亂轉,東張西望,小手兒一會指著這裡,一會指著那裡,看到從未見過的羚羊、麂鹿等野生動物,甚至會興奮得拍手,咿咿呀呀地發出含混不清的兒音。當著小孩的面,愛琳和蘭妮也只得強自歡顏,令小鬼們更加堅信,這是一次難得的出門旅遊機會,比悶在家裡好玩多了。   丹虎丹豹兄弟倆的嬉鬧聲叫華司記起了正事,他停止獨口相聲般的咒罵,將兩塊乾糧扔給愛琳和蘭妮,可她倆根本不去碰。   「隨奶們!」華司惱火地嚷道:「餓壞了身子,是奶們自找的!」   「把孩子還給我們,該餵奶了。」蘭妮伸出手來。   留守的親兵望向華司,華司點點頭。   親兵將兩個歡快的小活寶還給母親。   提奧的機會終於來臨。   深夜時分,在累斯頓河東岸,習博卡二世、塞爾茲波林大將軍、塞爾騎將伊薩、庫姆奇王國大將軍德爾瑪、蘇來爾王子喬伊塞等幾個人悄悄登上一葉小舟。   精壯健實的槳手快速划動,小舟如離弦之箭朝對岸飛去。   這是大膽的茲波林提出的建議。趁著敵方水軍回城慶功,今晚不大可能出來巡視的機會,東岸的軍事首領們在當晚就趁機渡河與精於攻城的詹魯國王蓋亞當面商議如何面對嶄新的戰局。   這是一個非常冒險的建議,充分反應了這位塞爾大將軍的個性。習博卡二世也非尋常之輩,靜下心來,微一思索,便同意了這個辦法。   划槳的人都是千里挑一的健壯水手,船速極快,不到一個小時就抵達了對岸。   西岸士兵們迅速向蓋亞報告。   蓋亞對於老對手的果決也相當佩服,馬上派人召開緊急軍事會議。不多時,西岸聯軍的核心首領、大小戰將就迅速趕到了蓋亞寬大的王帳,一同商議新形勢下的對策。   參會的眾人僅寬慰了習博卡二世幾句後,就馬上進入正題。   與會的大多數國王、城主和大將,都是見慣了戰場廝殺對壘,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主。既然水上已經失利,後悔也已經無益,只能把沒有艦隊配合作為一種既定的已知條件,加入總體形勢進行分析。   「失去水軍後,兩岸聯軍如何才能協調一致?軍隊調度已無可能,也不必要,因為兩岸軍力大致相當。問題在於今後通訊聯絡的暢通,保證兩岸統一指揮,協調行動,這個問題必須加以解決。」一開始,茲波林就把這道難題擺出來。   「這個無妨。」蓋亞略一沉思便有了辦法:「詹魯建立了一套密碼系統。散會後,蓋蘭親王會給你們詳細講解。每天晚上,我都會將第二日進攻計劃詳細向貴方報告,每一道命令,我們都會派五隻信鴿同時傳送,不虞中途出事。即使對方捕到信鴿,我們的獨特密語,他們幾個月也破解不了。這種密碼還半月換一次格式,等他們破解出來,也已經時過境遷。」   「好。」習博卡二世點頭道:「那今天對方的大凹鏡如何對付?另外,他們的投石機也相當令人頭痛,射程和準確性顯然超出了我們的預計。」   「大凹鏡依賴陽光,我們還是有辦法對付的。」蓋亞皺著眉頭:「投石機卻比較棘手,石塊的砸傷力是無法避免的。」   「我們庫姆奇已經派了間諜破壞小組混入城內。」德爾瑪沉聲建議:「諸位在裡邊的人想必不會比我們少,叫他們想想辦法。」   「一定要徹底破壞才行。」伊薩說道:「不能讓敵人有修復好的餘地,一旦破壞,敵人就只能重造。」   「這是一法。」蓋蘭說道:「不過間諜的內亂配合是一個整體,不僅僅是針對投石機。如何實施,我們會有詳細指示的。」   「先認了吧,尤勒這個巫師似的傢伙,早晚有一天我會將他碎屍萬段的!」蓋亞將「巨無霸」的殺傷力加進已知條件進行算計:「這次水戰雖然失利了,但席爾瓦的許多秘密武器也已經揭開了面紗。我們慢慢思索,總會想出對策的。貴國送來的那兩個遠東巧手工匠,為我們製造出很多走廊地區從未見過的攻城器械。為表感謝,我國也有些不傳於外的攻城利器願與貴軍分享。待會我派兩位詹魯工匠隨諸位回去,指導東岸部隊進行製造。待到攻城時,讓他席爾瓦也長長見識!」   「多謝了!」習博卡二世答道。   「河防可是貴方負責,對席爾瓦的反擊要準備充分一點。」蓋蘭建議道。   「放心。」茲波林充滿信心:「巨木堡的那些病貓崽子們敢出洞,我有辦法叫他有來無回!」   「地道系統要趕快按原定計劃動手,越早越好。」蓋亞建議。   「沒問題,我們知道該如何辦。」習博卡二世回應道。   蓋亞點著頭:「敵人很狡猾,仗也打到了這個份上,希望大家能放棄平日恩怨,不要過分顧忌本軍損傷,一定要堅決執行預定計劃,否則就難辦了。」   「這個你放心,就憑瑞姆達將軍慘死一事,我也絕不會容席爾瓦和查理那兩個混蛋逍遙地活著!」習博卡二世憤聲道:「只要您下達命令,我軍一定傾力配合。拿下巨木堡,此城歸你所有,其他的財富與領地,照原計劃分配!」   在水師大敗之後,聯軍內部變得空前團結,意識到敵人可怕的習博卡二世,也是斷然取捨的霸主。   「那好。」蓋亞也是當仁不讓:「感謝的話我不多說什麼,事情就這麼定了。兩個月後,我保證將那兩個人的首級送至貴國軍營!」   會議進行得緊湊而果斷。   眾人又就後勤補給、攻城辦法、調度配合等諸方面的一些問題又進行了討論。   這都是一些常規性的軍事問題,久經戰陣的各位國王和將領當然非常熟悉,迅速就達成了共識。   散會後,東岸軍事首腦們立刻出發,乘夜撤退。   不能不佩服茲波林的大膽。倘若席爾瓦等人不是因對大勝過於興奮而在今夜有些疏忽,茲波林這個有些莽撞的建議,一個弄不好就可能讓整個東岸圍城部隊的核心指揮層,徹底淹死在累斯頓河水中。   當然,大膽心細從來都是成功的要訣。倘若不是趁著敵軍慶功的當晚來回偷渡,等席爾瓦於明天早晨正式開始實施日夜水軍巡航後,兩邊的首腦除非攻破了巨木堡,否則再也沒法面對面地進行交流了。從這一點,又反映出茲波林計算之精細。   拴在火堆十來米遠處小樹上的幾匹戰馬突然受驚!   它們竟然被解脫了綁縛,衝向火堆!   不用問就知道是提奧干的。   華司和兩名親兵一錯愕間,一枝含著劇毒的小箭突然吹出,將一名親兵送進了地獄。   「斷魂」刺出!   提奧雖然未練過武功,但作為斥候的他天生機敏,草原人對於馬性又極其熟悉。   此時,他藏身在一匹馬的馬腹下,不僅靠劇毒、無聲但射程短的吹箭解決掉一名華司的親兵,還突然從馬腹下竄出來刺向華司,端的是防不勝防!   提奧選擇的進攻時機也相當巧妙。   丹虎、丹豹已經落入了愛琳和蘭妮的手中,火堆加上幾匹受驚的戰馬,將婦孺與叛將叛兵分隔開來,保證了她們的安全。   華司武功相當高,他反應極快,長劍揮出,擋住提奧陰險的一刺!   不過,他也沒有想到「斷魂」竟然削鐵如泥,劃斷一截劍身後將他持劍的右腕也順鋒剁掉!   華司疼得嗷嗷狂叫!   「快逃!」提奧一邊手忙腳亂地抵擋著另一名頗有武功的親兵的進攻,一邊提醒愛琳與蘭妮帶著孩子逃命。   不會武功,全憑天生敏捷作戰的他,正面交鋒相當吃力。而且也很可惜,吹箭只能用一次,如此迅捷的打鬥,他顯然找不到再次裝箭枝的機會。   愛琳和蘭妮抱著兒子們一愣神,立刻向茫茫夜色中逃去。   事情如此怪異,猛虎軍團的人綁架她們,而一個草原蠻子卻過來相救。但此時她們已無暇細想,只能趕快趁機逃跑。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倘使愛琳和蘭妮攜著丹虎、丹豹順利逃生,南部主戰場大勝,北部主戰場成功脫險,對於丹西而言,就真說得上完美了。   然而,盈滿而虧。   黑夜和荒原,在此時露出了它猙獰的本來面目!   身受劇痛,仇恨滿懷的華司,終於失去了一切耐性和理智,他像一頭發怒的野獸,置落於火堆的右腕於不顧,用未斷的左手提起一把劍,瘋子般追了出去。   提奧被那名親兵殺得左支右絀,無法抽身阻擋!   也是提奧有些失算。他本來準備一舉解決兩個人,然後纏住最後那個,讓愛琳等人逃生。   可是他未曾練過武功,結果被華司憑武藝抵擋住精心設計的一刺。華司受了傷卻沒有失去戰鬥力,而且還激起了他內心裡最黑暗、最野性的仇恨!   兩個女人抱著兩個孩子猛逃,華司嗥叫著提劍狂追!   劍被舉起!   帶著仇恨與內力,罪惡的長劍被奮力擲出!   烏雲遮住了冰冷的月光,星夜一片黯淡。   邪惡的劍被黑色的夜染黑了,又迸出一抹猩紅。   它透入了蘭妮的身體,將她釘在地上!   懷中的丹豹摔在地上,哇哇大哭。   愛琳想也不想地回身來救孩子,卻被提氣狂追的華司趕上。   血淋淋的劍被拔出,被舉起,又被揮下!   愛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利劍,保護孩子免受傷害。   鮮血濺出!   又一朵鮮花凋零在大荒原上,凋零在這個黑暗的夜晚……   人性已經泯滅,一切獸行都不再有任何顧忌。   毫無防護與逃生能力的孩子,華司也不放過!   邪惡之劍被第三次舉起!   上帝也看不下去這一人間暴行!   星星和月亮也蒙上自己的眼睛!   這邊馬嘶人叫的喧嘩聲,引來了點著火把日夜搜尋的猛虎軍團騎兵!   遠處格雷厄姆在搭弓開箭!   其他人在飛馬奔來!   復仇之箭,在罪惡之劍斬落前,刺入了華司的咽喉!   懵懂不知世事,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丹虎、丹豹,還在那裡為落地時的疼痛啼哭。   啼哭聲彷彿劃破了時空……   就如故事開始時的那一幕,父母用自己的性命換得了兒子的生存。   猛虎帝國的史冊上再次迴響起了幼兒的哭聲…… 第十三集 第五章     大荒原上演了失妻喪母的悲劇。   丹西手裡的三朵玫瑰已經凋零了兩朵,剩下的一朵也正在腥風血雨中飄搖。   亂世之中,除了命運之神的眷顧,更在於自己的奮鬥求存。被動地接受天命,不如主動參與殘酷的遊戲,用自己的手去把握那一線的生機。   大陸歷九九五年五月十五日,昨晚的慶祝活動尚令人回味,今天席爾瓦又再給大家打一針興奮劑。   打鐵須趁熱,席爾瓦也要趁著大家的熱乎勁再來場大募兵。重視對民間力量的挖掘、重視宣傳活動,是猛虎自治領的政治傳統。人口眾多的巨木堡,也給席爾瓦提供了施展伎倆的足夠資源。   今天巨木堡的河濱廣場再現隆重的徵兵儀式。   除了上次的榮譽與美女攻勢外,席爾瓦更來了一次金幣展示會。高台上這次站的不是政客和牧師,而是無數箱打開了蓋子的金幣。   席爾瓦還故意翻倒幾個箱子,讓金幣灑在地上。滿台黃燦燦的金子,加上周圍負責守衛的戰士們身上的金色鎧甲,整片金黃色光芒刺眼得讓人無法逼視。   不過,儘管那麼刺眼,無數市民的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沒有人有移開目光的意思,大家都沉醉在黃金之都的夢幻般的世界中。   漂亮的姑娘再次充當徵兵使者,用歌曲和美貌誘惑著年輕人驛動的心。   宣傳鼓動者也由政客、牧師,換成了普通戰士。   一些在昨日水戰中立下功勞的蛟龍軍團勇士們,在接受了席爾瓦和美芙洛娃授予的勳章和獎賞後,跑上高台和馬車現身說法,講述當兵打仗後陞官發財的美好前景。他們的話雖然沒有蘇雷等政客們那麼優雅動人,但以自己親身經歷為例子做的樸實介紹,反而更具有煽動性。活生生的事例擺在眼前,又有哪個想有所作為的年輕人不會心動呢?   一些小孩子在人群中穿梭,散發著徵兵傳單。   這一次,席爾瓦不僅要招募打仗的戰士,還將招收大批水手、槳手、後勤人員、醫護人員、文書、工匠等各種有職業技能的人士。   中央郡遭受圍攻,除了與北部領地內的水運外,其他商業活動都停止了,商家的生意清淡了很多。全郡休耕,農夫們也沒有事做。大量城外住戶湧入城內避難。三者合計,可供選擇的兵源非常豐富。   有閒人,就得給他們找事做。   想當英雄、想做官、想發財,無論懷著什麼目的,紅髮獨裁官都找到了相應的誘惑手段,讓他們忘記戰爭的殘酷,帶著美夢來報名參軍,收編洛uU支正規軍、准正規軍和輔助部隊。   按理說,搭成黃金之台,進行這麼大規模的擺闊似乎沒有必要。猛虎自治領的支付能力,老百姓是非常信任的。   不過,這麼誇張的露富,席爾瓦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勾起年輕人的貪慾,也是一舉多用。   目睹了這一場景後,在城內很多偏僻的角落,鴿子、鷂鷹等傳遞信息的飛禽,帶著今天的所見所聞飛出城去,向城下的各位主子匯報。   聯軍佈置在城內的間諜,其實有相當多的人已經受到蘇雷和喜巴哈魯手下情報人員的嚴密監視。一些佈置在城內各處進行偵察的巨木堡反間諜人員,也根據飛禽的啟動地點,按圖索驥,找出了不少潛伏著的,未被發現的間諜。   按照席爾瓦的授意,蘇雷、喜巴哈魯的佈置,猛虎自治領的反間諜人員僅僅是圈定名單,並不去打草驚蛇。   情報官出身的席爾瓦,知道如何應付內奸與外賊同處一城的複雜局面,在目前的形勢下,他更樂意利用而不是抓捕他們。只要確定了名單和監視了行蹤,他隨時都可以抓人。   當然,這次擺闊可不僅僅是誘人參軍,也非僅僅引蛇出洞、揪出間諜,更多的還是針對城下的各國、各城的君主的貪心。   得到這個消息後,包括習博卡二世和蓋亞在內的君主們,都徹底鐵了心,誓要攻破這座蘊藏著金山的堅固堡壘!   除了招兵買馬,城內還進行了統一盔甲與旗號的儀式。猛虎自治領的正規軍當然全部還是丹西親自選定的金黃色鎧甲,這無須改變。   包括拿雲傭兵團在內的全部傭兵部隊統一換上了綠色的盔甲,而莊園主的私兵們則脫下花花綠綠的衣衫,換上了紅色盔甲。傭兵團仍沿用原各團旗幟,但私兵則按縱隊、大隊的固有建制採用統一的地方守備部隊的旗幟體系。   除了分辨各部和便於指揮等常規軍事目的外,花錢換甲易幟也是從政治的角度考慮。   胸懷天下的猛虎自治領肯定要考慮自己的名聲。正規軍除了戰鬥力外,也要舉起王者之師的旗號;私兵以後則有收編的必要。至於僱傭兵就沒那多顧慮了,為錢而戰的人,席爾瓦可不會替他們重視名聲。昨晚秘密會議既然確定由這些人出任燒殺擄掠任務,就得讓敵國的老百姓弄清楚殘害自己的強盜是什麼人,今後無論如何也好有個辯誣的餘地。   換甲和授旗儀式多在城內各處軍營中進行,河濱廣場上,傭兵和私兵隊伍只來了各部隊首領和一些長得高大威猛的小伙子,提高一下形象。光看這些人,倒真容易讓人對他們的戰鬥力和素質產生錯覺。   幹完這一切後,席爾瓦仍不肯罷手,他還要進一步加強效果。獨裁官令旗一揮,昨日的數千戰俘被也迅和梅薩手下的騎兵押上了廣場。   負責押送的飛馬軍團胡瑪騎兵,盔明甲亮,威風凜凜,鉤月彎刀高擎在手,而俘虜們衣冠不整,赤足散發,還要忍受圍觀群眾的痛罵和臭雞蛋、爛果皮的襲擊。   廣場上,一邊是金光閃閃,令人心動的金山般的高台,一邊是踴躍參軍的熱烈場景,巨虎軍團、紅虎軍團、蛟龍軍團的戰士們威嚴肅立,連其他雜牌部隊的戰士都一個個精神抖擻的。   鮮明的對照,更堅定了市民的信心和勇氣,也給塞爾俘虜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俘虜們哆哆嗦嗦,不知道洛uQ帶入這片兵民匯聚的海洋、不知道會受到什麼樣的折磨和懲處,很多人在胸口劃著十字祈禱。   待俘虜被帶至廣場中央後,一身戎裝的席爾瓦走了出來。   「這一邊是幾千萬枚金幣!」席爾瓦手指高台。   「這一邊是富裕殷實的市民,裡邊有最漂亮動人的巨木堡姑娘!」   席爾瓦手指圍觀的群眾。   「那一邊是踴躍報名參軍的年輕人!」席爾瓦手指人頭濟濟的招兵報名處。   「你們的周圍是誓死捍衛這一切的,比你們勇猛一百倍的各族戰士!」席爾瓦將手一擺,指著周圍精神抖擻,矯健威武的軍人們。   「你們的眼前是瑞姆達將軍的屍體!」   幾個蛟龍軍團戰士將瑞姆達的屍首擱在席爾瓦腳下。   「昨天,你們信心萬丈,要衝進城來,來殺人、來搶錢、來姦淫!」   席爾瓦手指俘虜們:「今天,你們成了衣衫襤褸的俘虜!」   軍民們發出熱烈的歡呼,為獨裁官的演說大聲喝采。   「殺死侵略者!」   不知道誰起的頭,這句話頓時成為大家共同呼喊的口號。   巨大的聲浪在巨木堡迴響,把塞爾俘虜們嚇得戰戰兢兢,好些人還尿了褲子。   待叫喊聲平息後,神采飛揚的席爾瓦才繼續演講。   「你們的命,已經不在你們自己手中,也不在我的手中!是殺是剮,還是貶為奴隸,」席爾瓦優雅地作出一個手勢:「恭請我們仁慈的領主夫人,美芙洛娃裁斷!」   廣場上停下了一切喧囂。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站起身來,如牡丹花般美艷,如瓷娃娃般嬌弱,但渾身又散發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王者氣質的美芙洛娃。   美芙洛娃的聲音還有些激動和稚嫩,但大家還是認真聆聽她清脆的嗓音。   「誰都是父母骨肉,誰都有妻子兒女,誰都厭惡戰爭,渴望和平與美好,渴望上帝的垂青和賜福。」   這種話,若是席爾瓦、蘇雷等政客來說,恐怕廣場上至少有三成的人不會信他。   可女人就是不一樣,尤其是漂亮而身份高貴的女人。美芙洛娃的一番話,沒有任何人認為是陳腔濫調。包括席爾瓦在內都有些感動了,即使他知道這是在背台詞,但也從心底裡願意相信這是美芙洛娃的真心話。   這麼美麗的女人,也確實應該與和平幸福這些美好的東西相配。   「你們將刀槍指向巨木堡,巨木堡卻根據上帝的指示,用憐憫來回敬你們、用恩情來消弭仇怨、用善意來融化人心的貪婪!」   經歷了開始時的緊張後,美芙洛娃越來越流暢,也越來越自信。   「我代表丹西領主,代表巨木堡人民,寬恕你們的罪行,給你們每人一個金幣的盤纏,讓你們回家與親人團聚!」   此言一出,俘虜跪倒一大片。   塞爾人喃喃地念著禱告,劃著十字,感謝上帝讓自己死裡逃生,感謝領主夫人的仁慈與寬恕。   「仁慈的夫人萬歲!」   這句口號從俘虜群中產生,迅速波及到巨木堡軍民中,成為廣場上共同的呼聲。   美芙洛娃已經開始變得自如起來。她略帶靦腆地含蓄地微笑著,接受俘虜們的祝福,接受民眾和士兵們的歡呼。   靜下來後,女人繼續說話。   「帶著瑞姆達的屍體離開這裡,遠離這可怕的戰場,守在妻子的身邊,守在溫暖的家裡,避免死在異國他鄉的悲劇。」   「回去告訴你們的父兄,告訴你們的朋友,巨木堡是農夫、牧民和商人的天堂,也是強盜們的地獄!你們來定居,來做買賣,我們張開雙臂歡迎。你們來搶劫,等待你們的只有枷鎖和墳墓!」   「回去告訴習博卡二世,告訴蓋亞,告訴所有貪婪的軍官們,巨木堡永遠不可征服!每一個男子,都是無畏的戰士!婦女和孩子,也會拿起武器,奮戰到最後一人!」   席爾瓦半跪著遞上一柄精緻的短劍,美芙洛娃接過後,拔出亮得炫目的劍刃朝空一揮!   廣場上再次響起震天的歡呼聲!   當巨木堡東岸的圍城部隊正根據習博卡二世下達的各項指令,開始在箭石射程之外進行攻城前的備戰工作,巨木堡正東門忽然洞開,幾千人衝了出來!   警戒號頓時吹響。騎兵、步兵都慌忙跑向各處陣地準備作戰。   滿頭霧水的習博卡二世在傳令兵的引領下,帶著手下人誑uㄨㄗ「看形勢。   聯軍首領們心裡不免嘀咕,這個席爾瓦難不成這會兒要趁聯軍立足未穩的時機就發起陸上的反擊嗎?這也太怪異,太冒險了吧?   疑問很快有了答案,跑出來的是抬著瑞姆達屍體的被俘塞爾水兵。   城門在最後一個塞爾人跑出去後又立刻緊閉,不給對手以可乘之機。   席爾瓦和美芙洛娃釋放塞爾水軍俘虜的舉動,不僅在市民面前樹立起本方正義之師的形象,炫耀了防守城市的各部隊之威勢,也反襯和貶損了敵兵形象,大大激發了全城軍民抗擊外來侵略,奮戰到底的信心與士氣。   通過這些跑回軍營的俘虜們的嘴,聯軍首領們印證了剛收到的間諜情報,聯軍戰士們卻得到了城內敵軍十分強大和可怕的錯誤信息。   決策上層的攻城決心更加堅定,不少下層士兵的戰鬥意志卻在瓦解……巨木堡城內城外雙方都作出了決定性的戰略選擇,而另一個主戰場上,丹西也在做最後的準備,要親率大軍從固原堡出發前往破蠻岡,迎擊戈勃特率領的另一支聯軍——草原上的蠻族聯軍。   只睡了個囫圇覺的丹西,正召集部下,在固原堡市政廳商議行軍事宜。   討論中,負責城防的烏姆未經通報就風一樣地闖了進來。   丹西對於童年玩伴的這種不穩重行為也不由皺起眉頭:「烏姆,你怎麼……」   後面的話,丹西沒有再說,因為他看到了烏姆身後,格雷厄姆的手裡正抱著自己朝思夜想的孩子們!   兩個不懂事的小傢伙昨晚看了一場令人恐怖的血淋淋武打片,又在格雷厄姆的懷裡睡了一晚,此刻精神十足,臉蛋紅撲撲的,正是嬉鬧的時候。   不過,丹西將目光朝後望去,卻沒有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另外兩個窈窕的身影。   「蘭妮和愛琳呢?」   忍不住跑下座位來的丹西,話語裡帶著急切與惶惑,因為烏姆和格雷厄姆等人眼裡的那種不熟悉的驚惶神色,給了他極大的不祥之感。   「夫人們回來了……」格雷厄姆眼中含淚,聲音像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低沉而哽咽。   丹西沒有再追問、追想為什麼格雷厄姆等人的表情和聲音如此怪異。   此刻的他,通體一片冰涼。   直映入眼眶的,是擺放在市政廳正門的台階下面,兩具黑色的靈柩…… 第十三集 第六章     福禍相生相倚。任性的命運女神,人們猜了成千上萬年,還是沒人能讀懂她的心思。   大陸歷九九五年五月十五日,當巨木堡正一片歡呼的時候,閃特北部門戶的固原堡裡,全城都沉浸在悲淒之中。   各處的城門城樓、城牆上、民房上,從將軍到士兵,從官員到民眾,都披上了黑紗。   「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他使我的靈魂甦醒,洛u災v的名引導我走正義路。」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著我。」   「在敵人面前,你為我擺設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著我……」   「神要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不再有黑夜,他們也不用燈光、日光,因為主神要光照他們……」   「主必救我脫離諸般的兇惡,也必救我進他的天國。願榮耀歸給他,直到永永遠遠。阿門。」   固原堡城外東郊的公墓裡,閃特大主教格拉多低沉地念著悼詞。   烏姆、古斯、塔科、別亞等人抬著兩具靈柩,緩緩地放入了深深的墓坑中。   鍬鏟翻動。   褐黃色的大荒原泥土,拋灑在柩蓋上,淹沒了靈柩的黑頂……猛虎軍團的將領、自治領的政務官員,以及自發前來送葬的普通市民和戰士們,都摘下頭盔和禮帽,依次上前鞠躬,在墓碑前獻上一束淡雅的白菊花,然後靜靜地離開。   男人們一臉的肅穆,女人們低低地飲泣。   丹西一身黑色喪服,抱著不到兩歲的兩個孩子,像木雕一樣呆立著。   同樣穿著黑色喪服的丹虎和丹豹,雖然不懂世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此刻也被墓園中壓抑、悲傷的氣氛感染了,不哭也不鬧,只是乖乖地、靜靜地趴在父親的懷裡。   與主人心心相通的苦娃,蜷伏在丹西的腳邊,也是一動不動。   一父、兩子、一虎,像一組雕像群,在墓前呆立著。   落日西沉,哀悼的人群已經離去。   霍夫曼領著一些臂纏黑紗的衛兵在遠處守護,默默地保護領主的安全,又小心翼翼地不來打攪。   丹西已經靜靜地站了一整天,仍沒有挪步離開的意思。   懷裡的丹虎、丹豹,腳邊的苦娃,加上丹西本人,四個都是失去了母親,是同病相憐,苦水裡泡大的孤兒。   當著任何手下人都沒曾流過眼淚的丹西,此刻,也忍不住兩腮痙攣,落下渾濁的淚水。   「爸爸。」丹虎帶著含糊的兒音:「媽媽呢?」   「媽媽在下面睡覺。」丹西吸著鼻子,偷偷擦去面龐上的淚水。   「那她為什麼還不起來呀?」   「媽媽帶你們出去玩,累了,要和蘭妮阿姨好好休息一下。」   「我也累了,也想下去睡覺。」丹豹用軟嫩的小手指著地下。   不懂事的孩子,又怎麼知道人鬼殊途,永無相會之日?!   生死茫茫,尚未來得及再見一面,夫妻已成異界之別,隔世之訣。   丹豹的話,差點又讓丹西的淚水奪眶而出。   「乖孩子,別打攪媽媽,今天你們跟爸爸一起睡。」作為四個孤兒裡唯一瞭解這世界之殘酷的成年男人,丹西強忍著淚水:「我們現在一起坐苦娃回去吃晚飯,好不好?」   孩子們的注意力很容易轉移,丹虎、丹豹一直都很喜歡苦娃。他們對老爸的建議高興得直拍手。   丹西又偷偷地用手掌抹了抹臉。   苦娃馱著一父兩子,邁動虎步,在斜陽下緩緩朝固原堡方向走去。   暮色下的城郊,此時也彷彿罩上了一層憂鬱的輕紗。   小孩子們東張西望了一陣,就沉沉的睡著了。   兩顆溫溫的小腦袋伏在父親寬廣厚實的胸膛上,給了丹西絞得生痛的心裡,注入了兩道暖流。懷裡的兒子們,是支撐著自己繼續生活,繼續戰鬥下去的精神支柱。   回首望去,埋葬了愛琳和蘭妮的墓地越來越遠……丹西的眼睛有些迷離。   聖母大教堂的鐘聲響起,埋葬了妻子的墓地,彷彿在柔和的夕陽下閃動著聖潔的光輝。   兩位捨命護子的善良母親,似乎也在這一刻升入了天國……猛虎自治領的第一次衛國大戰,吞噬了無數寶貴的生命,也造就了無數破碎的家庭,父死兄傷、妻離子散,幾乎隨處可見。身為一方首領的丹西也不能倖免,因為叛徒的出賣,兩個至親之人永遠地長眠在大荒原上。   丹西與戈勃特,閃特與蠻族,歷史恩怨與現實血仇,所有這一切,已經纏繞成一個巨大的死結。   這個裹滿仇恨與暴戾,陰謀與罪惡的死結,只有用刀劍才能解開!   晚飯時分,丹西帶著兩個孩子和手下眾將一起用餐。   明天,大軍就將開拔前往破蠻岡與草原蠻族決戰,解決與戈勃特的仇怨。無心組織行軍事宜的丹西,將任務交給了坎塔和羅米這兩員老將,但出發前他必須借共餐之機與戰將們進行一下交流。   仇恨已經深埋在心底,敵人又是如此狡猾毒辣,要為愛妻報仇的丹西知道,越是這種時刻,越要保持冷靜,戒除焦躁和急於求成。   惟有如此,自己才能痛意地復仇雪恨,剜出蠻子的心去慰藉故去的親人!   否則,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舊仇未報,再添新恨,並永遠痛失復仇的機會……兩個失去母親的孩子,是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他甚至不放心讓他們片刻脫離自己的視線,一定要帶在身邊才安心,所以乾脆帶上哥倆,親自餵他們吃晚飯。   眾人念完餐前禱告後,拿起刀叉,默默地用餐。   沒有人主動開口說話。   丹西毫無食慾,主要是喂丹虎和丹豹吃飯。   此時的丹西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老爸,長年征戰的他,也缺少實習的機會。在苦娃背上,在父親懷裡睡了一小覺的丹虎和丹豹,正處於精神興奮的時刻,又是第一次參加這麼多人的聚餐,好奇心大起。   他們不是動這就是捏那,貪玩而不想乖乖地吃東西,這也不吃,那也不愛,一會兒要去玩鋒利危險的餐刀,一會兒嚷著要去找苦娃玩,把丹西搞得手忙腳亂。桌上的盤子和杯子打碎了好幾個,湯水濺了父子三人一身。   這種狀況把本來就沉浸在哀傷中的丹西搞得更加沮喪。   「領主,還是讓我來喂吧!」看到丹西的窘境,由謝夫挺身出來替他解圍。   丹西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猶豫,隨即便點頭同意。   沒想到,這個幹練的將領,帶孩子還頗有一套辦法。他一邊扮鬼臉哄著丹虎、丹豹,轉移他們的注意,一邊給他們輕聲地講著故事,逗得孩子們咯咯笑,手上還不閒著,熟練地將小片麵包、切好的香腸、燉得香噴噴的湯汁餵進他們的小嘴裡。   丹虎、丹豹兩個小傢伙忘記了搗蛋,有滋有味地聽著故事,有滋有味地吃飯喝湯,變得乖巧極了。   「由謝夫,想不到你還真有點辦法呢!」看到這種情形,丹西的心情寬慰了不少。兒子們的快樂,現在已經超過了自己的快樂。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由謝夫歎道:「內人給我生了個三胞胎,她照顧不過來,我也只好去塤uㄠa帶,時間久了,也就會了。」   「想不到由謝夫跟我們的別亞一樣,也是個模範丈夫呢!」古斯也有意沖淡一下餐桌上的悲傷氣氛。   別亞瞪眼,由謝夫聳肩,一整天來,諸人臉上還是第一次有了一絲笑意。丹西雖然沒有笑,但看樣子也正在逐步擺脫悲傷,恢復正常。   所有人中,只有貝葉最為冷靜。   他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由謝夫將軍可是香火鼎盛哪,一下就生了個三胞胎,聽說貴夫人最近又身懷六甲了?」   「見笑了,見笑了。」由謝夫連連尷尬地擺手:「還是貝葉先生的情報靈通啊!」   「由謝夫,我看這次遠征你就別去了,軍中也不缺戰將。」儘管貝葉連使幾個眼色,丹西還是抑制不住對同為父親的由謝夫的同情,有些不忍地出言規勸道:「這種時刻,你的家人更需要你,我給你放假,回家去好好照顧一下老婆孩子吧!」   「領主,這哪裡可以?!弟兄們在前方浴血奮戰,我窩在家裡看護老婆孩子?!領主,請您一定收回成命,身為軍人就有守土之責,國難當頭,我是絕不會在此時逃避自己的責任,做這等貪生怕死的懦夫!」   當著眾人的面,由謝夫說得斬釘截鐵,慷慨激昂,不留一點餘地。   丹西也不好再說什麼,他的臉上不由得又浮現憂淒之色,心裡更是發出一聲感慨的長長歎息……又是一陣沉默後,丹西搖搖頭,似乎在盡力把悲傷隔到一邊。   親人已經逝去,復仇還必須見諸行動。   「凱日蘭,換崗工作怎麼樣了?」丹西緩緩問道。   「昨天,所有的任命書都已經下發,全體兵士也都傳達到了,昨天下午開始,諸將已經各就新職。」   「嗯。」丹西點點頭:「坎塔、羅米,行軍事宜準備得如何?」   「一切準備就緒。」坎塔道:「所有後勤物資、軍隊佈置和行軍路線都已經安排好了。」   羅米將行軍計劃書遞給丹西。   「好。」丹西掃讀一遍後,轉向烏姆:「烏姆,你負責防守我軍最後一道關卡。無論如何,固原堡不容再有閃失!」   「您放心,這樣血的教訓,我將永遠牢記!」烏姆咬著牙道:「只要我在,草原上的一隻蚊子都休想鑽進固原堡內!」   「別亞,東線戰場就拜託你了。」   「我保證完成任務,徹底殲滅不知死活的海亞爾泥腿子!」   「好。」丹西端著一杯酒站起來:「除了別亞和烏姆,其他人都隨我出征!」   「平蠻方略,貝葉和我早已擬定,但還需要諸位不折不扣地執行。   我的兩位妻子,已經長眠在大荒原上。本次決戰,不是用戈勃特的鮮血祭奠愛琳和蘭妮的墳頭,就是我親赴九泉之下與她們相會!我的命在諸位的手中,生死交由你們來選擇!」   「誓殺蠻族,報我血仇!」   所有人都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聲掀屋瓦的吼聲,不僅沒有嚇到丹虎和丹豹這兩個小傢伙,反而令他們更加興奮,叮叮噹噹地敲著盤子助興!   只有看到這哥倆,丹西的目光才變得柔和起來……大陸歷九九五年五月十六日,經歷了固原堡驚心動魄的攻防戰和兩個難忘的日夜,全軍披上黑紗的猛虎軍團西征部隊,終於踏上了東進大荒原,與草原聯軍對壘的征程!   這次行軍的陣容可謂不小。   兩萬騎兵跟隨別亞前去支援東部戰場的胡瑪人,五萬步兵由烏姆率領留在固原堡防禦。有過幾天前的教訓,丹西自然是留下重兵守衛此處。   除上之外,所有部隊,步兵八萬五千人、騎兵八萬人,共計十六萬五千人,全部跟隨丹西前往破蠻岡迎敵。   雖然並非出動兵力最多的一次,但後勤運輸的隊伍卻絕對是空前的。運輸糧草和軍用物資的後勤聯隊多達十個之多,押運的糧食足夠三十餘萬人半年耗用,戰車、投石機、弩車、箭石、鎧甲、藥品等各種軍需品齊全足用,滿載如山物資的特製運輸馬車簡直數不勝數。   除了戰士外,這次大軍還帶了大批民夫同行,負責運輸、工程等工作。遭受過蠻族蹂躪,內心充滿仇恨的固原堡人,踴躍參加對蠻族的作戰隊伍。   有鑒於上次奎爾丟失全部軍需的事情,貝葉、坎塔、尤里奇、羅米等人也小心佈置。軍需聯隊居中,步兵護衛前後左右,騎兵列於側翼。整整三個斥候大隊全天候到處輪流偵察,不給蠻子們任何可趁之機。   十幾萬大軍加上如山的物資,蜿蜒的隊伍超過了十幾公里長,行進速度自然也快不起來。不過,這一次是在危險的大荒原行軍,而不是國內安全的大道,自然謹慎為上。   天氣晴朗,陰風大道的路面有兩個工程兵聯隊日夜修補,比起奎爾當日面對的情形要好上百倍,這保證了行軍的速度不至於受到太大的影響。   草原人出身的蒂奇斯族的提奧也跟隨行軍。   他已經被丹西升為縱隊長一職,全面負責三個斥候大隊的工作。這既是感激他過去的忠誠與功勞,也是給草原蠻子們樹個榜樣,表明丹西對願意效忠者的信任姿態。戈勃特可以火箭式提拔希萊茨基,丹西自然也知道這招。   憑著過去的經驗教訓、憑著對草原的熟悉,提奧認真聽取手下人的匯報,分析情況,尋找可疑跡象,佈置偵察範圍與方式,加強措施防範突襲,消除一切危險隱患。   為了交換威達及一萬二千餘被俘將士,丹西將卡琳爾及五千沃薩和胡狼聯軍俘虜也趕押著隨軍前進。   卡琳爾受到了古斯等人的嚴密看押。   五千沃薩與胡狼俘虜,成了行軍中帶著鐐銬的苦力。髒累苦險的活自然是屬於他們的,旁邊還有持刀帶劍的猛虎戰士嚴密看守。雖然丹西禁絕殺戮,但拳打腳踢加鞭子,卻是家常便飯。   當然,威達手下那一萬二千弟兄也在蠻族軍營遭受同樣的禮遇,甚至更加不堪,連威達自己都只有馬糞伴身,待遇遠不及卡琳爾。   畢竟,這是農耕與遊牧兩種文明的血腥大戰,不是誰都像美芙洛娃與席爾瓦那樣「仁慈」,也不是任何時候都有釋放俘虜「善行」之必要。丹西與戈勃特,都是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利用一切可利用資源的主。   大荒原上的這次行軍,謹慎、有序、嚴密,幾乎是每日勻速前進,偵察、開拔、行軍路線與里程、紮營、後勤等各項工作都經過了周密籌劃,無懈可擊,幾十萬大軍也不一定啃得動這只堅定前進的鐵烏龜。   戈勃特的遊牧聯軍也識趣地不來騷擾,除了禿鷲偵察隊和少量遊牧斥候外,這路大軍見得最多的還是一望無際的野草、在遠處驚慌觀望的各種野生動物,彷彿在進行一場野外遠足旅遊一般。   這場旅遊,光在路程上就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   丹西帶著兩個孩子坐著馬車上路。   即使是與將軍謀臣們進行密議,他也總是把兩個小傢伙帶在身邊。   閒暇時,丹西更是抱著他們觀看草原景色,或者給他們講些故事、玩玩遊戲,時不時還騎在苦娃背上到曠野邊兜兜風。   愛琳和蘭妮的過世,丹西內心的歉疚完全轉移到兩個兒子身上,過去因繁忙的征戰欠下的債,在這時他要加倍補償。   當然,有了丹虎和丹豹的做伴,行軍的日子過得也充實多了。惟有當兩個小傢伙無心地說到媽媽時,他的神色才變得黯然。   猛虎軍團西征軍帶著刻骨的仇恨迤邐東進的時候,接到戈勃特命令的沃薩族頭領,戈勃特的兄長戈列塔,也帶領約莫三十萬各族後續援軍部隊,離開漢諾大草原的基地,啟程朝破蠻岡進發。   這支隊伍的速度同樣不快,除了近三十萬戰士外,大軍還拖家帶口,一同行軍。無數個家庭,無數的女人、孩子,帶著毛氈帳篷等可搬遷的家,抱著奶桶等生產工具,攜著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驅趕著大批的牧群,浩浩蕩蕩而行。   前者載著血海深仇,後者則懷抱著發財的夢想,帶著對劫掠的無比神往。   兩彪大軍共同的目的地,大荒原的破蠻岡一帶,安多里爾率領十九萬餘猛虎大軍與戈勃特率領的約二十三萬遊牧聯軍平靜對峙,誰都沒有出擊挑釁的意思,各自以破蠻岡為中心,向南北伸展和構築防線。   蠻族的防禦線更寬更長也更有縱深,猛虎軍團的防線更緊湊也更嚴密。硬度對彈性,兩邊佈防都基於本軍的特點,符合戰爭需要。   在已經選定的戰場上,安多里爾以十九萬對峙戈勃特的二十三萬,丹西率十六萬餘戰士從西向東,戈列塔率近三十萬戰士從東北向西南,各自前來援助。   這樣,在北部主戰場上,對戰雙方無論是靜態還是動態,都保持著相對的均衡,是雙方都可一戰的局面。   在另一個主戰場上,也基本上維持著相對的平靜。   席爾瓦率領十三萬餘良莠不齊的陸軍駐防巨木堡,被以蓋亞和習博卡二世為首的七十餘萬精銳走廊聯軍團團包圍著。   兵力上處於絕對劣勢的席爾瓦,手裡卻擁有水面上的絕對優勢,還有高大的城牆和完善的防禦設施可以依托。   城防工事是一種長年勞動所累積的凝固化的戰鬥力,究竟能夠折算洛uh少士兵,殊難預料,更與指揮官的利用方式、利用效率息息相關。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慘烈咱u嬪叢A城內城外都是一派緊張繁忙的備戰場景。遠程武器的互相交流當然不可避免,但千人以上規模的衝突從未發生,百人規模以上的廝殺也極其罕見。總體上說,還是處於戰前準備階段。   聯軍步兵們散佈各處,小心翼翼地在對方箭矢射程外,開始清掃城牆外圍警戒圈裡的障礙物,裝配、調整、修理、保養攻城器械,建造自身的防禦工事。   為了避免浪費石塊,席爾瓦不允許投石機發射,目前也不到它們發威的時刻,而是命令神射手對偶爾進入弓箭射程內的敵兵進行射擊。   整體而言,中央郡戰場也處於平靜期。   北部主戰場,丹西以三十五萬餘人的猛虎軍團戰士,在荒野挑戰戈勃特為首的五十三萬遊牧聯軍。南部主戰場,席爾瓦以十幾萬劣勢兵力,依托城牆和優勢水軍跟七十餘萬走廊各國聯軍對峙。   兩大主戰場,參戰的總兵力都超過八十萬,接近百萬規模。各方勢力都像紅了眼的賭徒,押上本方可動用的幾乎所有籌碼。   兩場豪賭的籌碼如此之多,參賭者如此之眾,以至於搬注上台,分發牌張,都要耗費不少的時間。   自上月底至今,幾乎每日都有至少千人以上規模的戰鬥發生,但此後開始的十餘日,猛虎自治領第一次衛國大戰開始進入了一個相對平靜的時期,死神似乎也因吃得過飽而暫時停止了對屍體和鮮血的貪婪吞嚥,打著飽嗝消化肚子裡的存貨。   參賭的各方人士,都是見慣風浪的豪客老千,所有人都在默默地收牌、窺牌、算牌、押注,耐心地等待攤牌時刻的來臨。 第十三集 第七章     丹西帶著刻骨的仇恨揮師東進,他的目的地,大荒原上的破蠻岡上,也並沒有閒著,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湧動。   這天清晨,老軍師安多里爾正在中軍大營的廳堂裡飲酒,不僅自己喝,還要把凱魯和羅格兩個小輩拉上作陪。   可憐的兩個陪酒男侍,除了飲酒外,還得耐著性子聽老頭兒吟誦他的歪詩,讓耳膜陪著味蕾一塊受苦。   「軍師大人。」既然老頭兒的嘴似乎沒完沒了地念酸詩,凱魯乾脆主動出擊,引開話題:「巴爾博說飛天大將軍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該派它們出去偵察一番了?老待在軍營裡,夫妻倆都有些悶得慌哩!」   「那對恩愛的孩子可真勤快,比你們兩個連酒都懶得喝的臭小子好多了。」安多里爾打著酒嗝:「聽說它們是被可惡的禿鷲們咬傷的?」   「是啊,巴爾博說是禿鷲們幹的壞事。」羅格接話道:「我們聽說啊,草原上有個鳩蠻族,善養軍用禿鷲進行偵察。這些天,我特地仔細觀察,老看到我們的軍營上有成隊的禿鷲們在盤旋呢!」   「這可不好。」安多里爾也放下酒杯沉吟著:「我軍動向豈不是被蠻子們看得一清二楚?金雕夫婦出去偵察,豈不是也有危險?」   「對呀,軍師大人,您可得想個辦法才成。」凱魯說道。   「嗯,我會考慮的。」安多里爾咂巴著嘴皮。   幾個人正說話間,穆斯塔法衝了進來:「軍師大人,有您的一封信!」   「哦,給我看看。」   安多里爾撕開信封,拿出一封信和一串項煉。   老頭鋪開信紙掃視一遍後,才沉聲問道:「送信人在哪?」   「不知道。」穆斯塔法搖頭道:「我走進我軍會議室,就發現這封信放在了會議桌上。」   「除了你,今天還有誰進過會議室?」   「沒有。今天還沒有開過會,其他士兵也還沒人進去打掃,我應該是第一個進去的。」   「這樣啊!」安多里爾抿上嘴,陷入了沉思。   「軍師大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凱魯等人到底年輕,忍不住出聲問道:「該不是哪位貴婦人送來的情書吧?還有項煉做定情物呢!」   「還沒開過壺的愣小子,也敢跟我這有幾十年愛齡的老頭子開這種玩笑?」安多里爾撇撇嘴。   「那就念出來嘛!」羅格跟著起哄道:「我就不信,這麼神秘方式送達的書信,還帶著體溫的項煉,不是哪位老奶奶送來的情書,又會是什麼?」   「呵呵,臭小子們,告訴你們也無妨。」安多里爾無奈地聳聳肩膀: 「一個叫伊森的傢伙約我今晚在毛頭岡面談,而這串項煉,則是取   自威達身上的信物。「   「這個伊森是什麼人?」   「快把那串項煉給我看看!」   羅格和凱魯幾乎同時嚷道。   「伊森,」安多里爾一邊回憶過去所搜集的情報,一邊將項煉遞給凱魯:「大概是沃薩大將赤拉維養著的一個門客吧!」   素來低調行事的伊森,幾乎毫無名聲,猛虎軍團的情報網能掛上他的名字,已經是相當不錯了。不過安多里爾所知道的有關此人的信息,到此也就是極限了。   「確實很像是威達隨身攜帶的那條項煉呢!」凱魯仔細端詳著手裡的項煉,雖然非常熟悉,但這種項煉實在是普通,到處有賣,僅憑樣子他尚難分辨真偽:「穆斯塔法,把你的劍借我用用。」   凱魯和羅格隨身帶的都是戰斧,所以廳裡唯一的帶劍武將只有胡瑪騎將穆斯塔法了。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凱魯用鋒利的劍尖在項煉順時針方向的第九顆珠子的珠底上輕刺五下,第七顆珠子珠底上刺三下,第四顆珠子上刺六下,隨後,再輕輕一擰,旋開了第十五顆珠子,抽出一卷細細的紙卷。   所有人,包括安多里爾都不由得起身湊過來,幾顆腦袋聚在一起看這張紙條上寫的是什麼神秘東西。   不過,他們大失所望,上面是一串串數字。   幾顆腦袋聚而復散。   「三十五、二十七、六十六……」安多里爾心裡琢磨,嘴裡念叨著: 「凱魯,這是什麼古怪玩意啊?!」   「呵呵。」凱魯咧嘴一笑:「威達這小子,童年時玩的老遊戲,想不到這會兒派上用場了。」   言罷,凱魯像一陣風一樣撲出去。不一會兒,在眾人的錯愕中又衝了進來,手裡還抱著一本翻得破破爛爛的騎士小說。   這部小說是威達、凱魯等童年玩伴,在秦的填鴨式教育之餘,翻著自娛自樂,虧得凱魯還隨身攜帶著。   安多里爾不由得苦笑著搖頭。   威達的這套密碼傳書的把戲是夠絕的,即使有人能破解這串項煉的秘密,又有誰能想到,必須結合凱魯手裡的那本毫不知名的舊小說才能知道他說些什麼。   「快點,把威達那臭小子的話一字不漏地給我翻譯出來!」安多里爾已經坐回了椅子,重新給自己斟上一杯酒。   「呵呵,我差點忘了,這個小子會縮骨大法,可以隨時逃命!」凱魯一邊對照著翻譯,一邊興奮地手拍大腿:「他說這個伊森是個人物,不僅心計狠毒,而且還是個武功高手,比受傷前的丹西還要高出一大截。更叫人不可思議的是,師父秦的武功,這個老小子都懂!」   「哦?」安多里爾也不由得大吃一驚:「接著翻譯,看看他是什麼來頭?」   「威達也摸不清這個老小子的底細。」凱魯搖搖頭:「所以他委託軍師大人和丹西去搞清楚這個神秘人物是何方神聖,而他願意在蠻子們的軍營裡臥底,繼續為我軍打探情報。」   「沒用的臭小子!」安多里爾罵一聲,飲口酒:「還有什麼,繼續說。」   「威達說這個伊森實際上是赤拉維的第一謀士。赤拉維跟戈勃特的關係很僵,想殺了戈勃特自己當老大。不過威達說,伊森這個傢伙的背景絕不這麼簡單,他還自己偷偷在草原各族的巫師裡發展勢   力,組成一個帶著詭異邪教氣息的神秘組織。「   「哦?」安多里爾皺起了眉頭:「還有嗎?」   「威達說,請我們為他打探一個名叫卡拉曼的人。此人好像是哪國的將軍,曾跟伊森交過手,武功也是匪夷所思的高。」   「卡拉曼?!」酒杯到了嘴邊,又被安多里爾放下,老頭兒此時已經不是疑惑,而是驚訝了!想了一會兒,安多里爾才重新望向凱魯: 「別愣著,繼續翻譯。」   「沒了,就這麼多。」凱魯攤開手。   「把毛頭岡的地形詳圖給我找出來!」不苟言笑的老軍師,臉色變成了鐵鑄般嚴肅。   地圖被迅速找來,安多里爾凝視著毛頭岡一帶,手指卻像彈鋼琴一樣有節奏地敲打著酒桌。   幾個小輩既不敢去打攪他,好奇心又讓他們不願就此離開。   「這樣高的武功,當然可以無聲無息地送來書信,但他又是何方高人?」安多里爾喃喃自語起來:「為什麼還會牽扯出卡拉曼這個老冤家?」   尋思老軍師已經看完地圖,凱魯忍不住趁機接話了:「軍師大人,這個卡拉曼到底是誰呀?」   「卡拉曼?此人可是說來話長啊!」安多里爾彷彿想起了什麼心事,神色有些黯然,目光有些空洞:「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國人。卡拉曼原本是在遠東帝國和呼蘭帝國之間的大荒漠裡,打劫過往商旅的獨行大盜。」   「一般的商隊都有傭兵隊護衛,盜賊們也是成團結伙地劫掠,但卡拉曼不同。他武功卓絕,心計毒辣,又極擅追蹤與偷襲,更兼一手下毒使毒的惡技,往往一個人就能消滅整支商隊。遠東和呼蘭商會曾聯合懸賞三十萬金幣取他的頭顱。可此人卻依然縱橫為害十數   年,直到他遇上了你們的師傅——秦。「   「師傅當年也像丹西那麼貪財嗎?」凱魯又有些忍不住了:「賺了三十萬金幣哪!」   「你們這群小混蛋,跟著丹西那個臭小子跟久了,滿腦子不是色就是財,就不會想想別的?!」安多里爾瞪了凱魯一眼:「秦和我這老一輩人,可比你們高尚得多了。找上卡拉曼,秦為的是烏龍棍。」   「丹西手裡的烏龍棍,其實經過了無數次換手,不知多少英雄豪傑為了得到這件神兵而喪命。為了參透烏龍棍的秘密以擊敗柯庫裡   能,秦找上了烏龍棍當時的主人卡拉曼。一番劇鬥後,烏龍棍再次易主,而這個卡拉曼也不簡單,身負重傷仍得以保命逃脫。「   悍匪遭到修理,大盜竟被搶劫,小輩們都興致勃勃起來,忍不住一起發問:「後來呢?」   「此後卡拉曼就一直寂寂無聲,不知去向,江湖傳聞也極少。」安多里爾沒好氣地聳聳肩:「有一個版本的傳聞是,此人後來投奔了柯庫裡能,但從來沒有能印證過。既然伊森稱他為將軍,九成已經成了呼蘭帝國的爪牙了吧!」   「哼,正面搞不過秦,睚眥必報的卡拉曼就投靠柯庫裡能,大盜從良,當起官來,欲借勢復仇。秦一死,仇怨也就轉到了丹西身上。」   想起宿怨,老軍師的心裡也微有點激動,話音卻不免夾雜了些苦澀: 「不過他在這種敏感的時候露面,恐怕對我們不是什麼好消息啊!」   安多里爾說完,小酒會上一片沉寂。   本來已經夠亂的走廊裡,又摻合進一個名聲蓋天的柯庫裡能。   這可是一顆足以改變任何形勢的重磅砝碼。   柯庫裡能的任何動向,都足以令猛虎軍團重新檢討自己的戰略。丹西和安多里爾誰都敢傲視,獨獨對這個人物,他們可沒有任何把握,得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接招的份量。   當然,現在判定呼蘭帝國和柯庫裡能已經深度介入走廊紛爭尚為時過早,但卡拉曼的現身,至少說明柯庫裡能已經開始插手猛虎軍團與草原蠻族的戰爭,僅此一點,就誰都不敢小視其作用與威力。   「我看這個伊森也很可怕。」詭譎複雜的形勢,羅格想破頭也摸不著譜,乾脆說點眼前的急事:「連卡拉曼都被他打傷。他會師傅的武功,但來頭我們卻根本不知,軍師的這次談判,實在令人難以放心啊!」   「是啊!」凱魯也深有同感地說道:「您是我軍的主心骨,切不可以身犯險。要去,我和羅格一起陪您去,保護您的安全。另外,在毛頭岡周圍,也必須布下大批得力部隊,以防萬一。」   「伊森確實可疑,但我們也不可打草驚蛇。」安多里爾一邊思索一邊緩聲道:「談判就是談判,又不是去打仗,搞那麼大架式幹什麼?   消滅戈勃特,對我們有益無害。伊森跟卡拉曼有隙,對我們也非壞   事。「   「倘若伊森真有威達所說的武功,你倆同去也不一定能保護我的安全,反而有可能讓他把我軍核心決策層一網打盡。而且這個伊森是以文弱書生的模樣偽裝自己,你們要是過於緊張兮兮的,反叫他疑心我們是否已經知道詳情。這樣做,對於在敵營臥底的威達,也非常不利。」   「可是,軍師……」凱魯還想再說什麼,話卻被安多里爾截斷了。   「行了,我已經決定了。今晚羅格做保鏢,陪我去見這個伊森,穆斯塔法帶一些騎兵到毛頭岡周圍佈防,負責接應。人不要多,五六百就行了,千萬不能驚動了戈勃特那些蠻子。」安多里爾看看凱魯: 「凱魯,你和奎爾、穆斯塔法鎮守軍營。萬一我出了什麼麻煩,你   就接任總指揮一職,奎爾出任副職。記住,不論毛頭岡發生什麼事、出現什麼情況,都要堅守軍營,切不可派軍隊來救援,以免中了蠻   子們的奸計!「   「好了,都回去做準備吧!」安多里爾揮手叫幾個將軍級的陪酒男侍回去。   老頭端起酒盅,開始沉思著獨酌自飲。   毛頭岡是一個不高的小山岡,在大荒原上毫不起眼。   今夜月光皎潔,微風輕拂。安多里爾在羅格的陪伴下,不多時就攀上了岡頂。   伊森已經在上頭等著了。   他端坐在一塊潔淨的石頭上,風兒拂動他的衣袍,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對面不遠處,也有一塊被拂得一塵不染的石塊,看來這是恭請老軍師坐的地方。   「請坐。」看到安多里爾上來,伊森淡淡地說道,做個手勢。   安多里爾點下頭,就毫不在意地坐到了他的對面。   羅格佇立一旁,抬眼細看伊森。此人怎麼看,怎麼不像個武林高手。   兩個老頭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打量對方,誰也不願先開口。   「信收到了?」畢竟是自己請人家來的,伊森先結束了這場比賽定力般的沉默。   「嗯。」安多里爾只能先裝糊塗:「威達還好嗎?」   「大汗將他賞給赤拉維將軍為奴,一切都在我們的控制當中。」   「多少錢能換?」要裝,安多里爾裝得自是滴水不漏。   「今天不談這個。」   「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有。」   「何事?」   「咱們一起剷除戈勃特。」   「哦。」雖然早知道此事,安多里爾仍揚揚眉,但他也不可能演得太過火太誇張,像旋即恢復了鎮定般淡然回應:「為什麼?」   「讓赤拉維繼任沃薩首領。」   「多大把握?」   「七成。」   「何時動手?」   「我會通知你們。」   「我方如何配合?」   「等通知。」   兩個老傢伙的對話簡練平和,惜字如金。既不像老友聊天,更不像在討論一件驚天陰謀,彷彿兩個陌生人心不在焉地搭訕,談著一樁不關己的無足輕重的小事。   「別的呢?」安多里爾像是搭訕完了,準備起身走人。   「有。」   信裡頭伊森可沒什麼多話。此時他也不得不多費些口舌,將曾對威達說過的那些話,用極簡練的概括,用他那慣有的輕描淡寫的口氣重複一遍。   安多里爾可不像威達那麼沉不住氣,整個聽完後,才緩聲扔出兩個字:「太貴。」   「不能還價。」   「取消預付條款,我答應你。」   所謂盟約,只在撕毀前有效,安多里爾當然知道這個道理。消滅了戈勃特,蠻族聯軍必然大亂,那會功夫,蠻子們不僅什麼都撈不到,反而會倒貼。   「什麼擔保?」   「白紙黑字,加我的名譽。」   「不值。」   伊森對裡頭的道道兒當然也清楚得很。   「威達也是人質。」   本來安多里爾就想讓威達打探情報,此刻正好找個藉口讓他留在遊牧聯軍軍營,順帶還作為談判的一個讓步條件。   「不值。」   威達本來就是伊森手裡的籌碼,他當然不願意接受這種擔保條件。   看起來,威達可以隨時逃跑,以及安多里爾已經通過威達的密報知曉了伊森的一些情況,對方並不知情。這是一種對猛虎軍團很有利的信息不對稱。   「你的建議?」   「還是錢可靠。」   「價碼?」   「一百萬。」伊森咬死了不降價。   「不值。」   安多里爾拿原話回敬。   一百萬金幣可不是開玩笑的,足以啟動大型內政工程,足以供養一支大軍。雖然伊森的建議極其誘人,可倘若他是個超級騙子,不僅被騙去巨額錢財,號稱智者的安多里爾更會成為全大陸的笑柄。   刺殺戈勃特,完全是沒譜的事,雖然伊森武功高強,來歷神秘,但騙走百萬金幣跑路,倒也有相當的可能性。僅憑幾句話就相信這個來頭不明的老頭,把巨額預付款交出,安多里爾當然不願意。但一舉消除眼前戈勃特這個重大威脅,老軍師又不願意失去這個機會。   當然心內這麼想,老軍師臉上沒有任何異樣表情,只是以同樣輕描淡寫的口氣,以對方剛剛說過的原話回敬伊森。   「值。」伊森掏出一個小匣子:「我有擔保,萬消丹。」   一按匣口上的搭鎖,露出一顆黑乎乎的大藥丸。   「不是戲言吧?」安多里爾道,淡淡的語氣裡卻不免有些嘲諷。 第十三集 第八章     「萬消丹」乃是傳說中的上古神藥,據稱為聖醫奧利維拉親制,可解萬毒。聖醫奧利維拉耗畢生心血,采萬草精華煉製此物,經無數次失敗後才製成三顆「萬消丹」。   更為奇怪的是,煉成的次日,聖醫即因心力憔悴而亡。僅因其在日記裡記下「昨日製成萬消丹三枚,可解萬毒」的簡短句語,才為後人知曉。   紛亂不休的中央走廊地區,文明程度本來不及東西大陸,但醫療和醫藥水準卻一枝獨秀,令其雖久經戰亂,人口卻仍然穩步增長,保證了該地區的繁榮。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全賴聖醫奧利維拉先生傳下來的好傳統。   東西大陸自然也出了不少神醫、名醫,大概是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原因吧,他們大多保留秘方,只傳家人或者愛徒,偶爾有點記載,也只是些片鱗半爪、語焉不詳的記錄,令後人不知所云。   風雨無常,世事變遷,很多神藥秘方隨著他們的過世而失傳了,空令後人嗟歎。現今的醫生只能看著史書中前人妙手回春的記載神往不已,自己卻無從著手解除面前病人的痛苦。   奧利維拉不同,不僅廣濟世人,還廣收門徒,傾囊授藝,將自己的本領與藥方無私公佈。不僅如此,對於自己成功治療的疑難雜症、成功配製的藥品、治療程序與心得、配藥的原料品種和劑量、配製的過程和火候,都詳加記錄,定期傳授所有弟子。   這種做法深刻地影響了中央走廊地區的行醫者。以聖醫為榜樣的醫生們紛紛倣傚,令走廊地區的醫學在詳盡繼承前人成果的基礎上一直穩步發展。醫生們的高尚品格也為他們贏得了崇高的身份地位,從王公貴族到販夫走卒,甚至包括盜賊們在內,對他們都非常尊重。   戰場上,隨軍醫生和指揮官一樣被重點保護,而且是士兵們心甘情   願地執行這項不成文的傳統。   即便是侵略和屠殺中,殺死醫生與殺死牧師等神職人員一樣,被視作上帝絕不會饒恕的惡行,將受到永遠的詛咒,在地獄裡不得翻身。   如果是君王這麼做,更成為暴君的標誌性行為。從未統一過的中央走廊地區,不像遠東帝國那樣皇權獨大、皇帝可以為所欲為,愛惜名聲,至少在形式上成為絕大多數人的抉擇。不遵守遊戲規則的少數人,等待他們的是身敗名裂的下場。   回頭來說這「萬消丹」,卻一直是醫學史上的一樁疑案,甚至有人拒絕承認它的存在。聖醫奧利維拉只記載成功煉製藥物的配方與程序。製成萬消丹之日,已經極度疲憊的他,僅在日記上記下那句引起後世無數爭論的語句就回床休息,未曾想第二日就在床上悄然過世了。這種神藥,不僅配方和程序沒有記錄,功效也未經臨床檢驗過。   各地圖書館和醫學協會把聖醫留下的記錄、各種醫術、醫方的文獻資料完善保存,免費供後輩們學習和利用,但三顆「萬消丹」卻被聖醫的家人留下,最終淹沒在歷史長河中不知去向。   相信這種神藥存在的人,只有聖醫的寥寥幾句記錄為證,懷疑者卻越來越多。從上古時代至今,漫長的歷史中,出現了一些膽大皮厚的江湖騙子,兜售贗品「萬消丹」賺錢,無良之徒還造成了不少命案。當有人擺攤販賣所謂的「萬消丹」時,凡是有點腦子的老百姓都不會上當。   丹西體內重傷加上劇毒纏身,自治領裡的各位名醫、投奔來的武林高手,看過症狀的也不少,但對此都束手無策。   按理說,劇毒加重傷,這種情況是必死無疑的,但丹西憑藉其多年苦練積攢的雄厚內力,保住了自己的心脈和各處要穴不受侵害,維持住了自己的生命,卻也武功幾盡全失。有人提出過一些非常冒險的治療方案,但誰人敢拿領主的性命開玩笑,最後這些方案都被丹西和其手下的智囊團否決掉。   如果是普通人拿出這顆「萬消丹」,安多里爾肯定會嗤之以鼻,但被威達稱為武功極高,背景無限神秘的伊森,在這種重大的談判場合捧出這枚「萬消丹」,安多里爾就不得不鄭重對待了。   故而剛才語氣中輕輕的嘲諷,也是老頭故意露出的。先要看看對方的態度,再決定如何談判。   「真品無疑。」伊森毫不為動,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樣兒。   「如何驗證?」   「吃下便知。」   且不說這有可能是假藥甚至毒藥,即使是真品,這從未臨床檢驗過的萬消丹,恐怕也不敢給丹西吞下。憑著聖醫的幾句話就斷定藥效,風險也頗為不小,又有誰知道這是不是奧利維拉臨終前發瘋了,胡   亂記下的東西呢?   「找條毒蛇來。」安多里爾輕聲對身旁的羅格道。   老軍師要當場驗貨。荒山野外抓蛇,對羅格這種武功的人來說,不會是太難的事。   「慢。」   伊森連喝止聲都如溫吞水般從容不迫。   羅格本來已經飛身而動,此刻也只好收步迅速返回老軍師身邊。一來一去,其動作之敏捷,倏忽而動的輕功技巧,顯示出頗高的身手。   這種功夫令一般將士非常艷羨,可對伊森而言,當然是眼皮都不帶一眨。   「為何?」   「整顆吞嚥,方有藥效。」   這可又是個難題,誰會願意為了自找的,普通醫生也能治好的蛇毒去浪費一枚「萬消丹」呢?   「你如何得知?」   安多里爾還是從這裡頭找到了破綻之處,未經任何臨床使用過的萬消丹,伊森又如何得知藥丸的這個特點呢?   「無可奉告。」   伊森的口風之緊,針扎不入,水潑不進。   「擔保無效,走了。」   兩個老頭就像兩個陌生的商人作交易,一方堅持貨到付款,一方堅持款到送貨,誰也不信任誰。雖然雙方都挺滿意交易價格和交易對象,但卻無法成交。而且由於交易對象的特殊性,也無法採用錢貨兩清的結算方式。   安多里爾也是當斷就斷的人,絕不拖泥帶水。得不到足額擔保,他當然不肯就此把巨額金幣扔出去。既然談判陷入死局,他絕不多耗一秒鐘時間。   「不送。」   伊森老頭依然端坐,一動不動,連眨一下眼皮的興致都欠奉。看起來,他把老軍師的舉動,當成了在談買賣殺價時玩的欲擒故縱手段。   安多里爾堅毅決然,由羅格陪著,頭也不回地離開。   兩個老頭再也不看對方一眼,以表示自己堅持本方談判條件的堅定決心。   一場可能引發滔天政治風暴,或者成為眾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超級騙局的談判,就這樣無疾而終。   不過,安多里爾似乎也不是毫無收穫。他一回到軍營,就立刻命令凱魯秘密派手下人去接著名的藥劑大師,從聖瓦爾尼來猛虎自治領避難的厄爾布,飛速趕來破蠻岡議事。   ※※※   南北兩大主戰場都處於平靜的僵持中。   兩大賭局旁,眾多的參賭者和圍觀者都無聲無語,悄悄計算,默默調整情緒。   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平靜,蘊含著莫名的緊張,心理承受力差的人,不免呼吸沉重,手心發汗。   在所有參賭各方中,席爾瓦手裡的籌碼是最少的,而他的對手則是籌碼最多的一方。不過,紅髮的獨裁官除了亮在桌上的明碼外,還偷偷地在袖底藏了一顆暗碼。   戰場平靜,巨大的聲浪驟然停歇,喧囂的世界彷彿一下子清淨了。   此刻,原來一些淹沒在巨大分貝噪音中的小音符,就驀地變得刺耳起來。   從五百人開始發展,此時也不到千人的自由軍團,就是席爾瓦的暗碼,一顆絲毫不引人注目的暗碼。   幾十萬大軍一浪高過一浪的激烈而彭湃的對撞,自由軍團這種不足千人的小音符,根本無法喚起人們的注意。一次小戰役的死傷人數,也遠遠超過巴維爾手下的這點人馬。   不過在這段主力大軍都進行備戰的平靜時期,這個不停躍動著,穿透力極強的小音符,卻陡然鑽入了人們的耳膜,固執地按照自己的方式攪人清淨。它就像一根細細的針,一枚小小的尖刺,遠不如血淋淋的刀槍劍斧那麼具有殺傷力,但連續地扎戳,也會帶來疼痛。   它就像一隻蚊子,遠不如豺狼虎豹那麼駭人,但不停地叮咬也令人無比煩悶,攪得人無法安歇。   「鐺!」   「啊!」   一聲慘叫,在樹林裡迴響。   「嚷個鳥!一隻手掌換條命,還不知足哇!」巴維爾的粗嗓門響起來:「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腦袋砍下來,才會停止叫喚?想跟你躺在地上的弟兄們一樣啊?!趁老子現在心情好,趕快滾蛋!別讓我再見到你!」   可憐的詹魯兵,極力忍耐著疼痛,齜牙咧嘴地用嘶啞的嗓子哼哼著,背著個大竹簍踉蹌地逃命。   竹簍裡頭裝有包括他自己的右掌在內的幾十枚血糊糊的斷掌。   十幾天前在瑪斯坳完成處女戰洗禮的自由軍團,悄無聲息地潛回了中央郡,開始了連續的伏擊和突襲戰。在十餘天裡,這幫人完成了十五次廝殺,平均每天一戰,有時甚至一日數戰,送給蓋亞的右掌總計多達五六百枚。   伏擊戰中,只要對方毫無戒備地闖進了伏擊圈,基本上就難逃厄運。   每次巴維爾都絕不打無把握之仗,不僅借助地形之利,還要求人數   多出對方至少四倍以上,若敵軍超過兩百人,就寧放過勿犯錯。大多數情況都是八九百人伏擊百人以下的小股敵軍,十倍兵力加上地利,自然是無往而不勝。   跟著傑姆和手下盜賊攜手作戰,盜賊們教會了慣於正面對決的原巨虎軍團老兵們各種以少對多,以民對軍的作戰方法。   騷擾、突襲、伏擊、誘敵、潛伏、隱蹤、化整為零、化裝偵探等盜賊們的拿手戰術,被好學的巴維爾及其手下人一一學會,並在實戰中越來越熟練地加以運用。   廣闊的中央郡,給了巴維爾發揮本領的足夠舞台;龐大的聯軍隊伍,又送給他無數的良機。   小小的部隊,對家鄉地形的熟悉,加上盜賊們傳授的隱蹤藏跡的絕活,令自由軍團在廣闊的淪陷區、在聯軍部隊的縫隙裡,來去自如,飄然無影。   幾十萬聯軍鋪天蓋地地在廣闊的中央郡大地上行軍,總有愚駑之輩或粗心之人,總有蠻勇的敵方下層軍官。獨眼龍設個圈套、挖道陷阱、來次挑釁,總是不愁找不到上鉤者。   而這些敵軍一闖進預設戰場,這種兵力對比,可憐的聯軍戰士們就等於把命扔給了土地神,把右掌獻給了國王蓋亞陛下。   由於蛟龍軍團剛剛取得制水權,受累斯頓河的制約,這些日子自由軍團只能在中央郡的累斯頓河西岸地區遊蕩捕食,尚未把觸角伸向累斯頓河以東的地區,遭殃的自然也基本上都是詹魯人。   當然,千人以下的損失,對於龐大的聯軍而言,猶如九牛一毛,又是幾十、百把人的分批消滅,按理說根本不會引起什麼重視。   不過巴維爾顯然也是一個深通心理戰的將領,通過一個極其鮮明和殘忍的方式,將所有人的右掌剁掉,除了送掌人之外不留任何活口,給蓋亞和詹魯官兵留下了無法抹去的深刻印象。   這時候,分批消滅敵兵並獻上右掌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一次獻上五百隻手掌,和分十次,每次獻上五十隻手掌,對指揮官的情緒影響是完全迥異的。前者只產生一次腦皮層刺激,很可能當作一樁小規模的損失,很快就因更重要、更緊迫的戰場所吸引,不多時就可能忘卻了。後者是連續的刺激,不斷地強化,令人無法忘卻。   事實上,即使發生了塞爾水師被全殲這種重大戰役,當人們提起巴維爾的「斷掌軍」時,蓋亞腦中也會閃現變態、殘忍、狡猾、無恥的刁民等形象。   當然,面臨緊迫而壯闊的巨木堡圍攻戰,蓋亞和手下的高級軍官們,尚沒有心情和功夫去考慮如何對付這一小股野蠻殘忍的部隊。   不過,巴維爾卻成功地做到了,即令在慘烈的巨木堡攻城戰役前,即令有無數重要得多的軍務壓身,在西岸聯軍中,「斷掌軍」的名頭日益彰顯,甚至連東岸聯軍中的不少人,對他們的「事跡」也有所耳聞。   自由軍團就像一隻狡猾蚊子,雖然看似危害不大,但連續的叮咬,也攪得聯軍這頭大象越來越難以忍受。這是一種經常遇到的尷尬,就像帳子跑進來了一隻蚊子,不拍死它,你就可能被鬧得整晚睡不好覺。   今天,這只蚊子又叮了詹魯人一小口。將一支五十來人的詹魯護衛小分隊殲滅。雖然只是極小的一口血,巴維爾卻很高興地看到,詹魯人又將腫起一個小包,癢的難受。   俗話說的好,忍痛易,忍癢難。前面橫亙著守在巨木堡的幾隻小老虎,詹魯人騰不出手去搔癢,這種難受勁,可就甭提多窩火了。   軍團長樂呵呵地在那裡盤算著,可別的人就不那麼高興了。   「媽的,又碰上一支護衛隊!」傑姆一邊嘟噥著,一邊在屍體上搜索。在他周圍,不少原來黑雨盜賊團的弟兄們也都在做著跟原盜賊團團長,現任自由軍團副軍團長同樣的工作。   一枚不值錢的鐵戒指、一塊麻巾手帕、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不僅金幣,連銀幣,甚至銅幣都沒有一枚。   「窮鬼!」傑姆狠狠地將東西摜在地上。   「傑姆!整隊嘍!」另一位副軍團長阿施塔在遠處叫喚:「回來領錢!」   「吝嗇鬼!」傑姆狠狠朝阿施塔那邊唾了一口,回身嚷道:「別找了!回去整隊!」   也難怪傑姆生氣,死了三個弟兄,碰到的卻是沒任何油水的護衛隊,看來今天那個吝嗇的獨眼龍又只會給一兩個金幣做辛苦費打發自己   和手下了。   這樣的買賣,實在是太不划算。   從瑪斯坳回國至今已有十五戰,只碰到過六支後勤隊,將搶到的物資出售給巴維爾,盜賊們賺了百多枚金幣,這方面,勉強算是賺錢的買賣。   其餘九支都是衛護隊,除了搜屍撞大運外,根本沒有什麼油水撈,得到的只有一兩枚金幣的辛苦費安慰一下。至於鎧甲、刀盾之類,從瑪斯坳倉庫搶來了足夠的詹魯軍裝與武器,巴維爾根本不要。   這種買賣,簡直相當於免費替人打工。不,不僅免費,還要倒貼,要搭上弟兄們的性命。   尤其令傑姆氣不打一處來的是,從前天到現在,已經是連續三次賠本了!   巴維爾和阿施塔在那笑吟吟地等著,傑姆卻根本沒什麼好臉色給他們看。   「辛苦了。」巴維爾遞過去三枚金幣。   看來他也有些看出傑姆的不滿,今天把辛苦費加了百分之五十。不過,百分之五十看起來增長率頗高,其實也就增加了一枚金幣而已。   「下次再碰上衛護部隊,我和弟兄們拒絕出戰!」傑姆惱火地嚷道。   看看副手的脾氣不好,巴維爾又添了兩枚金幣放到手上,微笑道: 「不打仗可視同於自動離團呢!」   「不干就不幹,又怎麼著?!」傑姆依然怒氣難消。   習慣了視榮譽為生命、習慣了一切服從指揮的阿施塔,一向反感這種要錢不要臉的盜賊作風,他不由得把手按上了劍柄。   巴維爾的獨眼一瞪,阿施塔停止進一步動作,但手仍然按著劍柄不放。   「看來我們的激勵制度要改一下了。」又瞟了傑姆一眼,巴維爾的口氣也冷了許多:「以後,凡原黑雨團的人,用三個敵兵的屍體,可以換取一枚金幣。」   「從這次開始算嗎?」傑姆來了精神。   「當然是從下一次開始。」獨眼軍團長將四枚金幣揣回兜裡,手上的金幣減少為一枚:「做買賣從來都是這規矩。」   「霍,真大方。」傑姆掩不住失望:「規則由你定,誰知道下次又有什麼變卦?」   「我的話從來算數。」   「下趟買賣什麼時候開始?」   「今晚就有一票大的。」   「多少價錢?」   「幹成了,賞金兩千金幣。人命和物資,按規矩另外單算。」巴維爾將手裡那枚金幣拋給盜賊頭子:「要是在十分鐘之內,你還沒整好隊伍,這樁買賣就告吹!」   獨眼軍團長開始看表。   傑姆手忙腳亂地接下對方拋過來的那一個金幣的辛苦費,撒腿跑回去整飭隊伍。   ※※※   在樹林外,原猛虎軍團的約五百戰士已經整整齊齊地排好了隊伍,而旁邊那四百來個盜賊,卻是衣冠不整、袒胸露背。他們或蹲或坐或躺,三三兩兩地聊天打鬧,還有不少人聚成幾堆,在那裡吆五喝六地賭錢。   傑姆和幾個心腹干將提著刀在人群裡心急火燎地穿梭,把這些傢伙一個個踢起來。   「給老子站起來!」   「閉上鳥嘴,排隊去!」   「媽的,快點!不然剁了你!」   傑姆的這一套組織手法還挺有效,鬧哄了一會兒,盜賊們終於排成了歪歪斜斜的幾溜「隊伍」。剛才比趕集還要熱鬧的人群,也總算靜下來了。   巴維爾也不太在意。他可沒指望將這些帶著發財夢跑來入伙的盜賊們訓練成一支精銳之師。   「弟兄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剛剛收到的情報,查理將軍率領蛟龍軍團在全殲塞爾人的艦隊,累斯頓河沿岸各處,將成為我們自由軍團隨意穿梭往來的棲息地和庇護所!」   原巨虎軍團的老兵們爆出一陣歡呼,原黑雨團的盜賊們卻幾乎沒什麼反應。   早期的自由軍團是如此的奇怪混合體。一邊是紀律嚴明的正規軍;一邊是散漫到極點的盜賊團。一方向往著榮譽和正義,隨時願意為保衛家鄉付出自己的生命;另一方卻渴望著財富與美色,充滿了形形色色的無賴漢與冒險分子,隨時準備為了適當的報酬而殺人越貨。   原巨虎軍團的老戰士們,自然為水軍戰友的輝煌戰績,為侵略家鄉的敵軍之慘敗而興高采烈。而對於來自大陸各處,從五湖四海趕來發財,毫無家鄉觀念、毫無榮譽觀念的盜賊們來說,這場勝仗絲毫也不能令他們腰包的體積有任何膨大,誰勝誰負,根本不干他們鳥事。   巴維爾當然知道原因,把這種對比看在眼裡,放在心上。   「今天,所有的人都有值得歡呼的理由!」巴維爾笑起來,獨眼瞇成了一條線:「巨木堡的情報,不僅送來了正規軍大捷的好消息。   而且,我還為原黑雨團的弟兄們得到了一筆價值數千金幣的大訂   單!我們現在就出發,晚上時分,人人都能發大財!「   這一下,輪到盜賊們發出震天的歡呼了。   九百來人都躍上戰馬。雖然他們穿著平民衣衫,盜賊們的服裝更是花花綠綠、五顏六色,但每個人的額頭上都繫著一根藍色緞帶,昭示著他們的特殊身份,告訴人們,他們是如今已小有名氣的自由軍團戰士。   獨眼巴維爾腰懸長劍,背掛長弓,騎在隊伍的最前方,親自帶隊前進。掌旗官瑞奇持著那面木桿白布,畫著肥雞撲騰狀的「飛翔和平鴿」圖案的簡陋軍旗跟在身邊。   「咱們去哪?」傑姆興沖沖地跑上來,巨額的賞金誘惑把一切煩心事都拋到了腦後。   「到時便知。」   重大行動,巴維爾從來都不露一點口風。紅髮獨裁官第一次送來如此機密的情報,他可不願意跟這些貪婪的盜賊們共享。 第十三集 第九章     溫泉坳是中央郡靠近詹魯邊境處的一座小村莊,位於巍峨的大青山腳下,距離詹魯衝出盆地,進軍走廊腹地的必由之路——躍馬古道以西約有八公里遠。   溫泉坳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加上有一眼天然溫泉,是個休閒療養的好去處。   大敵壓境,席爾瓦命令所有武裝力量撒丫子撤回城牆後面,其他地方一概放棄,這種小村子當然顧不上保護。   溫泉坳本來村民就不多,只有幾十戶人家,戰亂之時,更沒有人有心情來泡溫泉了。   詹魯人也不怎麼重視這個偏僻的小村子,僅派了一支十人小隊在此駐紮。由於村民都是詹魯本族人,蓋亞購糧時才劃歸猛虎自治領中央郡。同一民族,兵民間相處倒是沒有發生什麼齟齬。   大陸歷995年5月18日下午,平靜安詳的溫泉坳卻突然變得熱鬧起來,足足兩個騎兵大隊,約兩千矯健的詹魯士兵開進了這個小村莊。平素一副威武模樣,總在無知村民面前誇耀自己的鎧甲和武器,吹噓自己戰功的小隊長,此時像個膽怯的小媳婦,帶著全體手下在村口跪伏相迎。   村民們躲在家裡驚恐地看著這支部隊敲鑼打鼓地開進來。這個小地方的人都還從未見過這麼多士兵。   在兩千衛士的嚴密保護下,畫有詹魯王室神牛徽標的大旗獵獵吹展。一位騎著純白色駿馬的文雅的年輕人,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了溫泉坳。   此人就是蓋亞的長子,詹魯王國的太子溫沃爾。蓋亞生有兩子。老二萊德患上了小兒麻痺症,窩在輪椅上度日,模樣猥瑣,神情抑鬱,一直不為蓋亞所喜。而這個長子溫沃爾長相俊美,待人溫和,頗有一國之君的風範,深受蓋亞的喜愛,很早就被立為太子。   在溫沃爾的旁邊是他美貌妻子娥麗姬絲。娥麗姬絲是蘇來爾王國的公主,這次帶領八萬蘇來爾軍隊參加圍攻巨木堡的,喬伊賽王子的姐姐,今年年初才與溫沃爾成親。   在太子和太子妃周圍,擁著一群詹魯貴族子弟及其家眷、僕從。溜鬚拍馬者,在任何時代,任何國家,都不乏其人。   蓋亞御駕親征,也帶著這個年輕的太子歷練一下。他當然不會讓沒上過戰場的溫沃爾去幹危險工作或承擔重要任務,主要還是讓他在後方協助將軍和大臣們搞搞後勤運輸,熟悉一下軍政事務。溫沃爾的日子過得索然寡味。   在一幫貴族弟子的攛掇下,老婆娥麗姬絲也吹動枕邊風,溫沃爾結清了手頭上工作後,給自己放個假,帶著新婚不久的老婆和一幫朋友,前呼後擁地到跑到溫泉坳來休養幾天,放鬆放鬆。   浸泡在暖烘烘的泉水中,噴湧的水流沖刷著保養得極好的皮膚,娥麗姬絲的玉手按摩著他的背部肌肉,詹魯太子溫沃爾連日的煩悶一掃而空。   入夜了,溫泉坳周圍戒備森嚴,裡面的太子臨時行宮裡卻是熱鬧非凡。洗完溫泉浴的詹魯太子容光煥發,帶著一干貴族子弟在此開燭光晚會。   悠揚的樂曲聲中,品嚐著朗姆酒,眾人帶上各種古怪的面具,在搖曳的燭光下跳起了假面舞。   高貴的太子和太子妃,一干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弟們並不知道,他們的行蹤已被洩漏,一夥膽大包天的暴民正在遠處盯著這裡的燈光,眼睛裡閃動著復仇的凶光或貪婪的火焰。   大青山腳下,獨眼龍巴維爾指揮著手下人穿上從瑪斯坳的倉庫裡搶來的詹魯軍裝。   喬裝改扮,本就是盜賊團的拿手好戲。當然,這幫油頭滑腦、坐立無姿的傢伙,騙騙老百姓還行,碰上巴維爾這種行家就不靈了,一舉手一投足,就看得出他們的來路。反而是原巨虎軍團的士兵們,一看即知是職業軍人的風範,能以假亂真。   盜賊們樂呵呵地披堅帶甲,而原巨虎軍團老兵們卻不大樂意,榮譽至上的正規軍,思想還有些拐不過彎來。   「這身土不啦嘰的老鼠皮是臭了點,大家先將就將就,忍著點,」巴維爾寬慰著他們,「打完這仗,殺掉了老鼠王子,咱們就扔了它!」   部隊整裝完畢。大家全部穿著詹魯的褐色盔甲,打著反虎同盟的殺虎旗幟和詹魯的雄牛軍旗,巴維爾甚至還準備好了各支隊伍的番號,要幾位指揮官記住。看得出,這次行動經過了精心策劃。   為了保證效果,巨虎軍團老兵們在前,盜賊們躲在後邊,防止露出馬腳。巴維爾自己成了一個小兵,躲在喬裝成指揮官的阿施塔和傑姆身後。   他的獨眼特徵太過明顯。   一切就緒後,這支「詹魯部隊」開始靜悄悄地向溫泉坳進發。   世襲的貴胄豪門在戰爭中也不忘輕歌曼舞,靠雙手為自己和自己的後代打天下的丹西,日子就過得淒苦多了。   此刻他和衣坐在大營帳外的草地上,無言地看著夜幕籠罩下,單調黯黑、無邊無際的大荒原。   丹虎和丹豹在他的腳邊,玩著地上的青草和泥巴。這幾天的行軍,他們倆恐怕是全軍中最高興的兩個了,能坐在馬車看著這麼多叔叔伯伯們陪他倆遊覽大荒原,吃喝拉撒也自有奶媽和僕役照顧得無微不至。老爸丹西總是把他們帶在身邊,什麼事都順著他倆,想玩什麼都予以滿足。   很多武將都送來各種玩具,給兩個孩子解悶。所有這些人裡頭,丹虎、丹豹最喜歡的還是由謝夫伯伯,送來的禮物不是野兔就是小鹿、小羚羊,還講許多有趣的故事,哄得弟兄倆開心極了。   苦娃在不遠處,前腿撐身,後腿蜷伏,傲然蹲立,看護著兩個小主人。   在主帥營帳的周圍是猛虎軍團喧鬧的營地,無數的篝火堆象天上的星星一樣繁密,火堆旁的戰士們吃著麵包、啃著火腿,哼唱著家鄉的歌謠。   營地周圍是無數點著火把的巡邏隊和夜間輪班的偵察騎兵隊在警戒和搜索。   軍官們也沒有閒著,執行夜間任務的自不必提,其他的人也在屬下的營地裡穿梭,跟底下官兵們喝喝酒,聊聊天,增進感情,搞好關係。   競爭機制確實是個好東西。歷史規律顯示,競爭則存,怠惰則亡,有競爭才有進步。丹西進行高層軍官大換崗,並規定了比賽方式。高級軍官要想叫部下給自己在訓練中出力,在戰爭中賣命,就必須想辦法做到上下同心。   在這一點上,丹西已經學會並進一步擴展了帕巴特和安多里爾教給他的治國治軍之道。統帥不可能事必躬親地去打理一切大小事務,他該做的是處理緊急大事,制定一套合理完善的制度並監督執行,餘下的就讓手下去自由發揮,各展才能。猛虎軍團的論功行賞,只看訓練成果和戰功大小,不計其餘一切,激烈的內部競爭,自然迫使手下人朝著丹西希望的方向努力。   在丹西發呆的時候,幾個身影穿過火堆向主帥營帳奔過來。來的是跟猴族一般瘦小的貝葉,以及真正的猴族戰士,安多里爾手下的斥候頭目菲爾。他們身後還有一個肩上立著金雕夫婦的巴爾博。   「菲爾!巴爾博!」丹西也不由得站起身來。   苦娃和金雕夫婦又見面了,兩方習慣性地怒目相對。   主人們之間就友好得多了。   數月不曾見面的三個老戰友,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誓師北伐後,雙方都有無數的故事,也有無盡的話語想說,但此刻相逢,千言萬語卻無法表達,只能互相拍拍肩膀和背脊,眼光中混合著激動、喜悅、憂鬱,更多的還是感慨。   「你們怎麼來了?」丹西親自領著兩人走進營帳。   「奉軍師之命,前來迎接弟兄們。」菲爾和巴爾博一人抱起一個小孩跟進來。   剛才貝葉已經給他倆介紹過情況,他們自然也小心翼翼地不去觸動丹西的傷口處。   丹虎、丹豹早就忘了兩人還是舊識,不過他們已經習慣了陌生的叔叔伯伯的摟抱和親吻,何況他倆還找到了新的好玩伴——金雕夫婦。   「它是什麼?」丹虎一副想摸又怕的樣兒。   「它叫飛天大將軍。」菲爾和巴爾博抓著孩子們的小手去摸金雕的羽毛。   金雕夫婦昂著頭,好像國王與王后一般,高傲地接受著兩個小孩怯生生的撫摸和討好。   「它的眼睛呢?」丹豹指著雌雕的右眼。   「禿鷲們啄的。」巴爾博搖頭歎道。   「什麼是禿鷲啊?好壞呢。」丹豹沒有見過禿鷲,一臉的疑惑。   「喂,你們剛玩過泥巴的手,別弄髒了叔叔們的衣服。」丹西過去把兩人抱過來,交給霍夫曼帶去洗澡。   小鬼們頻頻回頭,望向金雕的目光依依不捨。   「軍師那邊情況如何?」閒雜人等出去後,丹西問道。   菲爾詳細地給丹西介紹了破蠻岡的形勢,包括敵我雙方的所有情況,安多里爾囑托自己傳達的各項機密情報,這次自己和巴爾博分別承擔的任務,所有的一切,事無鉅細,知無不言。   「看來貝葉先生所言不虛啊,戈勃特這次果然是挖好了一個大坑,想把猛虎軍團全部埋下去。」聽完後,丹西冷笑。   「軍師特地要我轉告您,我軍的行蹤,鳩蠻人的禿鷲在空中偵察得一清二楚,行軍時一定要小心。」巴爾博說道。   「知道了,我自有辦法,」丹西拍拍身旁坐著的巴爾博的肩膀道,「此次軍師交代給你的任務很重,咱們兄弟之間,拜託的話我不多說了。回巨木堡的路上並不太平,一切都要小心從事。資金、人手,無論什麼困難都儘管跟我開口。」   巴爾博鄭重地點頭應允。   軍情如火,任重如山,巴爾博剛到就得起身趕路。丹西也不便強留,送些盤纏和乾糧,派一隊精幹的騎兵護送巴爾博星夜出發。   與巴爾博和金雕夫婦搖手揮別後,丹西帶著一真一假兩名猴族人,才再次回到營帳交談。   「貝葉有什麼事情嗎?」丹西看看貝葉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緩聲問道,「說吧,菲爾將軍不是外人。」   「剛接到四封重要情報。第一封是李維將軍的匯報。我軍已深入所拉密國境,距牧野城僅有不到兩天行程。由於麥羅第先生的引路和帶領,一路暢通無阻,牧野城的敵軍尚未知曉我軍行蹤。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李維將軍充滿了信心。」   「嗯。」丹西淡淡點頭。這個結果,自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二封信由席爾瓦獨裁官送來,我蛟龍軍團水戰大捷,於累斯頓河全殲塞爾艦隊主力。」   「席爾瓦和查理籌劃了這麼久,如今總算如願以償啊。」連日來心情鬱結的丹西總算有了一絲寬慰。   「水上控制權盡入我手,南部戰場形勢喜人哪。」貝葉也頗為高興地應和道。   丹西搖搖頭,示意貝葉繼續念密報。   巨木堡的形勢變化,兵力部署,席爾瓦和聯軍的戰略,丹西已經爛熟於胸,閉著眼睛都能畫出圖來。說實在話,對於席爾瓦的這種戰略,丹西是頗不以為然的,換了他自己,絕不是這種打法。不過,戰情瞬息即變,席爾瓦又是猛虎自治領內不多的幾個可獨當一面的人物,用兵主政,機心謀略,都是上上之才,既然讓他主持戰局,就必須放手讓權。千里遙控指揮,那絕對是必敗無疑。   「第三封是關於狄龍的。」貝葉說道,「我們在聖瓦爾尼的眼線送來報告,聖瓦爾尼和麥戈文家族聯軍七萬人昨日在青窯口大破尼古拉率領的十萬不裡埃軍隊。不裡埃人死傷無數,尼古拉聽說也被狄龍擒獲。」   「哦?我看看。」丹西的臉頓成鐵青之色,他接過貝葉遞過來的戰役示意圖,皺眉端詳。   青窯口位於聖瓦爾尼與不裡埃接界處,是尼古拉帶部隊穿越金輪山脈歸國的必經之路。   這裡兩山夾峙,穿過青窯口的部隊必定如一條蠕動的長蛇般,兵力無法展開,側翼也極易遭襲。狄龍於此設伏,確實是盡佔地利。   劫掠了聖瓦爾尼南部地區大批財貨的不裡埃人,又即將返回國內,心理正是最厭戰的時刻。他們雖然人數眾多,此時卻也根本無心戀戰。聖瓦爾尼人卻是國家受侮辱,民眾遭蹂躪,一心要復仇。狄龍的大軍又是剛剛新勝,鬥志極高。兩相對比,尼古拉一戰全潰,自然在情理之中。   「狄龍為何不趁機休養生息,反而連續用兵?」貝葉有些疑惑地說道,「不過這也好,他跟不裡埃人攪和上了,對於我們也不是壞事。」   「你以為呢?」丹西搖搖頭,「不裡埃完了。」   貝葉這樣的謀士與丹西、狄龍這種起兵立業的君主,考慮問題的方式畢竟有些不同。   謀士更側重於算無漏遺,尋找萬全之策,君主不同,尤其是立業之君,大多是風險喜好型的人物,敢於冒險也善於冒險。當然這種風險,是經過仔細算計,對其各項後果都作為仔細衡量,並採取相應防範措施的風險。   前者重於謀,起商議與參謀作用,後者重於斷,必須迅速作出決斷,並勇於承擔這一決斷帶來的一切後果。   同行最瞭解同行,丹西一眼就看穿了狄龍的意圖。   連切維奇荒淫無度,不裡埃民怨沸騰。在丹西、狄龍、戈勃特這等人物眼裡,不裡埃這樣的國家,等若是上帝贈送的禮物;連切維奇這種君主,等若是慷慨散財的聖誕老人。   於今,不裡埃的半數兵力已經在青窯口被擊破,剩下的一半堪堪守住各處國土。狄龍兵鋒正旺,又抓著尼古拉這個賺城兼勸降的法寶。走廊各國又都陷入了猛虎自治領的大戰場,根本無法顧及不裡埃,如此形勢下,狄龍的勝率極大,他又如何會放棄?   狄龍趁此機會毅然擴張勢力,身旁唯一能制約他的丹西,又被戈勃特纏住手腳,對時機的掌握上,狄龍確係爐火純青。毫無辦法的丹西此時也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動手。   「這哪行?我們必須提醒他,美芙洛娃夫人才是不裡埃王位合法繼承人。」作為閃特人,貝葉對於狄龍可沒有絲毫好感。   提到美芙洛娃,丹西的心又是一緊。   愛琳與蘭妮香消玉隕,剩下的美芙洛娃又身陷孤城。巨木堡面臨的戰局,在丹西看來是無法樂觀的。   美芙洛娃同樣也是丹西這個苦命家庭裡的一個苦命人,不到雙十年紀即作為政治交易的物件出嫁異國,隨後又被無恥的父親無情拋棄,不僅並被剝奪了繼承權,更弄得家人刀兵相向,父女為敵。   此刻故國遭襲,族人受苦,丹西不用問也知道她內心的痛苦。作為丈夫的他此時卻絲毫沒有辦法可以阻止狄龍的行動,惟有仰天長歎。   「如何提醒?聖瓦爾尼是我們的盟國,不裡埃已經與我國宣戰,盟友進攻敵國,我們不僅無話可說,還必須鼓掌歡迎。」丹西痛苦地搖頭。   「只能這麼辦了。」丹西的牙齒緊咬著腮幫子,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貝葉,擬一份正式外交公函,向盟友的偉大勝利表示。另外,除了連切維奇陛下外,美芙洛娃的所有家人,請狄龍大將軍一定善加保護,並護送進入我國境內。」   「可是?」貝葉猶豫著。   丹西此話,等於猛虎自治領承認了聖瓦爾尼在不裡埃的利益,唯一能作的,不過保護了不裡埃王室其他成員免遭狄龍斬草除根之害。   「你有更好的建議嗎?」丹西看著無言以對的貝葉,「沒有就照做!」   決斷是困難的,但決斷又是必須的。利益的取捨,雖然煎心熬肺,卻不得不為。優柔寡斷的人,無法荷載起國家的興衰,軍隊的存亡,民眾的福祗,這幾副沉甸甸的重擔。   「還有一封是斯裡伯格送來的,」貝葉擦擦汗,一邊緩聲讀信一邊調整著自己的情緒,「邊防部隊發現了身受重傷的魯道夫,斯裡伯格問如何處置?」   「嗯,令他馬上將其秘密押送到我這裡來,並且絕不能洩漏此事。」丹西開始冷靜下來,「另外,你告誡一下這個斯裡伯格,外交事務,地方守將不要插手。」   「是。」貝葉點頭。   「煩心的事是夠多的,可咱們的首要任務,還是如何對付戈勃特!」提起這個名字,丹西就有些腮部痙攣。   狄龍的事實擺在眼前,丹西也越加深刻地體會到歷代閃特國王面臨的二難窘境。   閃特人口眾多,民風強悍,國土遼闊,資源豐富,昏君雖有,但明君也出現了不少,按道理說,是中央走廊最有希望完成統一的國家。   可自開國之君大英雄郎托開始,閃特就面臨著北部蠻族施加的持續不斷的軍事壓力。只要用兵走廊,就至少是兩線作戰,甚至是多線作戰。丹西此時更是四面受敵。   這樣看,閃特等於是以一國之力,獨自承擔起整個文明世界應該承擔的,抵禦蠻族的重任,成為保護走廊地區的文明免遭塗炭與破壞的屏風。而做這個文明世界的衛士和保護神,卻沒有什麼好報。一旦蠻族行動,閃特的主力部隊就被束住了手腳,對中央走廊其他地區的局勢就有心無力了。   所有的帳,都必須首先記在戈勃特頭上。   於己,戈勃特是丹西妻離子散的罪魁禍首;於民,他劫掠閃特,雙手沾滿鮮血;於國,他是阻止丹西完成統一宏願的擋路巨石。   只有扳倒他,猛虎自治領方有成功的希望。   可要完成這項任務,又談何容易?   過往的歷史,揭示出的是一條坎坷顛簸卻見不到希望的小路。郎托遺產的現任繼承人丹西,必須採用非常手段,打破這種宿命,衝出這個百餘年來一直迴旋繚繞的死循環! 第十三集 第十章     溫泉坳一片火光和呼號。   由於有內應打開營柵偏門,自由軍團的戰士們順利地衝進了詹魯太子的營地,在裡邊來回踐踏衝殺,遭到突襲的太子親衛隊慌忙迎戰,卻根本無法抵擋。   火箭、火把在營內各處肆虐,詹魯人根本分不清敵友,也搞不清來了多少敵人,沒頭蒼蠅般亂竄亂逃。   原巨虎軍團的老兵們自然是快意恩仇,痛殺侵略者。盜賊們勞動的積極性也極度高漲,殺起敵人來的勇猛程度不比巨虎軍團老兵們遜色。   激勵制度真是個好東西,巴維爾改變分配模式,採用按件計價的提成工資制,而且改按人頭算錢,黑雨盜賊團也是個個奮勇,人人爭先。   巴維爾和阿施塔、瑞奇等人帶著幾十個精悍的戰士,直撲溫沃爾的臨時行宮。這支彪悍的小分隊,將攔路的詹魯人劈得一片片地倒地。巴維爾手中的勁弓更是彈無虛發,一發兩箭的技巧令人防不勝防,遠近的詹魯衛兵揪著滋血的脖子,捧著心窩倒下。   阿施塔重劍一揮,將臨時舞廳的大門劈開,自由軍團的戰士們一擁而入。   那些聽到喧鬧才慌忙摘下假面具,抄起板凳、燭台等一切能用的東西當武器的世家子弟,根本不是老戰士們的對手。   戰場上的廝殺可不是點到為止的比劍,戰士們三下五除二,將頑抗者通通送進地獄。看到飛濺的鮮血、滿地的殘肢,女人們嚇得驚聲尖叫,男人們也不敢再逞英雄,乖乖地舉手投降。   「溫沃爾殿下、娥麗姬絲殿下,歡迎各位到猛虎自治領做客。」一把揪住兩個此行的主要目標,像拎小雞一樣拎出去,其他的人也都被血淋淋的刀槍架出房門。   外面的戰鬥開始平息,詹魯殘兵大批地逃竄,俘虜則被押送到臨時舞廳前的空地上集中。   溫泉坳突襲戰,詹魯衛隊有四百多人被消滅,包括溫沃爾太子夫婦、十多名貴族子弟在內的三百多名詹魯人被俘,其餘的都做了鳥獸散。   「俘虜怎麼辦?」阿施塔問道。   「女人們留條命當搬運工,男的還是老規矩,取命、剁掌!」   「溫沃爾也不留嗎?」興奮的傑姆也有些驚訝了。詹魯的太子,可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啊!   「一樣。」巴維爾沒有一絲猶豫。   鮮血濺飛,人頭滾動,斷掌堆積,這個場面把二十幾個貴族小姐、婦人都嚇得暈了過去。   等到她們被人用涼水潑醒時,屠殺已經結束。戰士們分給她們每人一個竹簍,裡面裝上一堆血肉模糊的右掌。惟有太子和太子妃受到了特殊待遇,溫沃爾除了右掌還加上了一個頭顱,娥麗姬絲則被收押帶走。   「回去告訴你們的父母兄弟、告訴你們的親戚朋友,這就是侵略者的下場!」   巴維爾說完此話,就將這些背著斷掌,傳送恐怖信息的貴婦小姐們趕走。盜賊們看著這些細皮嫩肉的女人跑掉,雖然直流口水,卻無奈巴維爾已經發出集合整隊的命令,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離開。   整隊又整了好半天,全軍才集結好。巴維爾倒也不著急,耐心地踱著步子,等一切平靜下來才開口說話。   「弟兄們,今天我們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巴維爾高聲說道:「同時,也是我們自由軍團最後一次全軍團統一行動!」   不論是盜賊還是老兵,下面的人都有些愕然,不知道這個古怪的半瞎子團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首先,我要對黑雨盜賊團的弟兄們表示感謝!」巴維爾向一臉茫然的傑姆笑著點點頭:「這段日子,你們給了我們自由軍團極大的幫助,是我最信任的戰友。不過,由於我們自由軍團即將分散行動,所以貴團自今天起,將脫離自由軍團,恢復自己的旗號!」   「為了表示感謝,除了本次的兩千金幣的賞金外,我們再額外贈送兩千金幣的酬勞!」巴維爾接過瑞奇遞過來的盛滿金幣的大盤子,將其轉遞給傑姆。   雖然有些失落,傑姆也只得接過盤子。人家下了逐客令,總不能賴著不走吧!何況這確實是一大筆財富,半個多月掙四千餘金幣,平均每人有十多枚,這個夏季也算是黑雨團歷史上收入最豐的幾個夏季之一了。   分道揚鑣的時刻終於到來,雖然來的有些突然,卻早在獨眼指揮官的算計當中。   對於巴維爾來說,紅髮獨裁官僅給了他五百人馬和一萬金幣,可支配的資源十分有限,補給也只能從戰爭中劫掠而來,面對的敵人卻是將近百萬的反虎聯盟大軍,差別宛如螞蟻與大象。   這種情況下,獨眼龍軍團長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送上門來的黑雨盜賊團,他當然不肯放棄,充分利用對方貪婪的本性將其拴上了自由軍團的戰車。   然而他手裡的錢是有限的,現階段的這種金幣刺激措施,只能是暫時採用,而不能應付長期戰鬥的需要。   更重要的是,隨著下一步戰略的開啟,巴維爾也不可能老指望盜賊團這樣的隊伍去打仗。參加自由軍團者,可以沒有戰鬥技能,但絕不能缺乏戰鬥熱情;可以有道德缺陷,但絕不能不熱愛家鄉;可以貪財好色,但絕不能缺乏對侵略者的仇恨。   盜賊團來自五湖四海,因利而合,而且毫無家鄉觀念,對侵略者缺乏仇恨,對本地居民缺乏同情,明目張膽地為錢而戰,只可利用不能倚靠。   自由軍團可以接納流浪者、無賴漢,但成團抱伙地與自己討價還價者,是巴維爾不能接受的。壞榜樣遠比好榜樣有吸引力得多,在接納新加入者之前,他必須和黑雨盜賊團有一個了斷。   隨著戰局的發展和開啟,黑雨盜賊團也在大幅地連續貶值。與盜賊們攜手作戰將近一個月,對方的拿手戰術也被好學的原巨虎正規軍戰士們學會。接連的小勝利,奇特、殘忍而特徵鮮明的斷掌標誌,至今對家鄉民眾的秋毫無犯,不僅給聯軍將士以深刻印象,在民間也開始小有名氣,徵募志願者的難度大大降低。   今晚這次溫泉坳之戰後,自由軍團必然名聲大震,黑雨盜賊團的最後一點殘存價值也被搾乾。友好地分手,好合好散,遠勝過以後的齟齬、衝突,甚至發生流血事件。   「再見,傑姆,祝你們一路大發,有什麼事歡迎隨時找我!」巴維爾帶著近五百名原巨虎軍團戰士,排著整齊的隊伍,向曾並肩戰鬥過的盜賊們行軍禮告別。   「再見,巴維爾!再見,弟兄們!」傑姆帶著手下人,拎著一麻袋金幣離開。   人生就是這樣。   有緣則聚,無緣則散,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各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做了這麼多年盜賊,到處為捕食而轉悠的傑姆,見多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倒也沒什麼不適應。   巴維爾利用黑雨盜賊團,黑雨盜賊團何嘗不是同樣在利用巴維爾?像瑪斯坳、溫泉坳這種買賣,不是巴維爾這樣的人來組織策劃,黑雨盜賊團連想都不敢去想,當然也就根本不會有今天這樣豐厚的收益。這段日子,兩方雙贏,此時分手,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送走了黑雨盜賊團的人後,巴維爾面對著人數減少一半,但卻一色由意志堅定的戰士們組成的自由軍團。   經過一連串小規模戰鬥的損耗後,這支隊伍目前總人數為四百五十三人。   「弟兄們,對於你們,我可沒有金幣可以獎賞,這些盜賊們把我的錢匣子差不多掏空了。」   下面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   巴維爾說的倒是實話。一萬金幣,第一次給五百人每人十枚,分掉了五千,這次讓傑姆撈走了四千多,餘款確實已經不多了。   「今晚,你們名揚四海,用刀劍為你們自己、為自由軍團,贏得了無上榮譽!我代表中央郡獨裁官、代表中央郡人民,向你們敬禮!」   巴維爾莊重地行一個標準的軍禮,下面響起一片掌聲與歡呼。   平靜下來後,他繼續說道:「今天,我們沉重地打擊了侵略者,讓蓋亞也品嚐了喪子之痛。不過,敵人也會進行瘋狂的報復。為此,我們也必須改換戰略。」   「從現在開始,我們將化整為零,開始分散行動。當然,你們也可以自由組合,三五成群的活動。我們的目標有兩個——消滅敵人、發動民眾。」   「這兩者同樣重要,殺死一名敵兵或吸收一位勇士加入我們的隊伍,功勞的評定也完全相同。你們所有的人目前都是掛著虛職的小隊長以上軍官,所以你們每個人的基本任務也非常明確,就是吸收十名勇士入伍或者殺死十名敵人。當然,殺死五名敵人並吸收五位勇士入隊,也是一樣的效果,依此類推。」   「完成這個任務,就可以來找我報到,賦予實職。完不成這個任務,包括我在內,都貶為普通士兵!哪一項更容易,你們就根據自己的特長,自行選擇吧!」   「無論現有官職如何,無論是誰,能殺死一百名敵人或者吸收一百名勇士,你就榮任中隊長;能殺死一千名敵人或者吸收一千名勇士,你就榮任大隊長;能殺死一萬名敵人或者吸收一萬名勇士,你就榮任縱隊長;能殺死十萬名敵人或者吸收十萬名勇士,軍團長的位置,你來坐,我無怨無悔、心甘情願地主動讓賢!」   「大家遇到什麼危險、碰到什麼困難,或者有什麼重要情報匯報,都可以到累斯頓河沿岸的各個秘密據點。蛟龍軍團的戰友們會為我們提供一切方便。廣大的河岸線,是我們最佳的庇護所。具體的聯絡方式、聯絡密語、注意事項,待會阿施塔副團長會跟大家詳細解釋。」   「弟兄們,敵人在猖狂,家園在毀滅,同胞在受難!我們四百五十三個人,就是四百五十三個復仇使者,要讓敵人走著進來,躺著離開!我們四百五十三個人,就是四百五十三名傳道者,驅除人們的麻木不仁,激發民眾的戰鬥精神,給中央郡的全體人民帶來福音!我們四百五十三個人,就是四百五十三顆火種,要燃起復仇的滔天烈焰!」   巴維爾突然間的化整為零,分頭行動,又是席爾瓦告訴他的一招怪招和毒招。水路控制權握在席爾瓦手裡,聯軍又採取重點協防的區域縱深防守策略,大規模的正規部隊雖然被防住了,但孔隙之大,對於自由軍團的分散為幾個、幾十個人進出,這種防禦簡直形同虛設。   而到了河邊,就是蛟龍軍團的地盤,聯軍鞭長莫及,無可奈何。漫長的河岸防線,可以頂住大風大浪,但無法阻止螞蟻般遊蕩的自由軍團的活動,相反,還出現了大量的蟻穴,成為游擊戰的重要據點。   當然,巴維爾的這種分頭行動,對於戰士們的忠誠、意志力、單兵作戰能力、口才等多方面素質都提出了較高的要求,盜賊們顯然無法勝任。這也是必須與黑雨盜賊團分道揚鑣的重要原因。   巴維爾演說完後,阿施塔又詳盡介紹了如何與蛟龍軍團取得聯絡,聯絡密語、信號、信物的使用方法,分發各種武器,剩下兩千多枚金幣也全部平分,作為各自的活動經費。會上還進行了活動區域的大體分工,阿施塔帶兩百名戰士連夜出發,秘密坐船渡河,前往累斯頓河東岸,巴維爾和其餘的戰士在西岸活動。至於更細小的區域就不作劃分,任戰士們自己行動。   目標已經確定,反正是哪有敵人,哪有老百姓,哪裡就是自由軍團的戰場。   阿施塔和負責東岸活動的戰士們,在與西岸的戰友們擁抱告別後,就立刻縱馬出發,連夜趕路。   西岸的戰士們也紛紛相互告別。   離別的場面相當感人。戰士們眼中噙著淚水,相互祝福、相互勉勵,交換離別小禮物以紀念這段難忘的友情。   以前是堅定執行指揮官的命令,一起行動,如今卻是自己掌握命運,前途充滿風險、充滿不測,但同樣又充滿了機遇。   這是巴維爾向丹西學會的典型的猛虎軍團做事風格,只要有本事和能耐,在猛虎軍團裡絕對不會埋沒。   有人單獨行動,也有不少要好的戰士相約結伴闖蕩。巴維爾跟每個人都一一擁抱,目送著他們一個一個,或者三兩成群地離開,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只有一隻眼睛能流淚的軍團長,胸襟也沾濕了。   這一別之後,不知道有多少戰士還能再次相會。   不過,巴維爾知道,當他們帶著人馬重新回到自己身邊之時,就是自由軍團威震大陸之日!   ※※※   所有人都離開後,天都差不多要亮了。在橫屍纍纍的溫泉坳,只有持著那面「和平鴿」大旗的掌旗官瑞奇跟在軍團長的身邊,腳邊還有一個被綁著的娥麗姬絲。鑒於她的特殊身份,席爾瓦獨裁官吩咐,對她另有處置。   巴維爾拎起娥麗姬絲,瑞奇擎起軍旗,兩人都躍上駿馬。   「軍團長,咱們上哪兒?」瑞奇此時也是滿臉的茫然,這種情況,他也是頭一次遇到。   「棲息地一號。」巴維爾臉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咱們先建個窩,再去完成殺敵和募兵的任務。」   一催戰馬,兩人向著東方,迎著冉冉升起的朝陽絕塵而去……   溫泉坳一戰,從死傷情況和戰果上看,在猛虎自治領第一次衛國戰爭中如一粒芝麻那樣渺小,不過其政治意義卻非同小可,而且遠遠不只詹魯太子被弒、太子妃被擄這麼簡單。   溫沃爾和十幾名貴族子弟之死、自由軍團之凶狠,通過一批貴婦之口傳播得全大陸皆知。自由軍團不僅成為聯軍和詹魯人不共戴天的仇敵,更成為中央郡老百姓津津樂道的英雄。   民間關於他們的事跡、關於他們的本領,被傳得神乎其神。這為四百五十三位傳教士傳播福音,做了最好的宣傳和輿論準備。   喪子之痛的蓋亞和其他詹魯貴族氣勢洶洶地要復仇時,這支幾乎每天都向詹魯國王進貢斷掌的暴民,卻突然間消失了,不再現任何蹤影。   怒髮衝冠的蓋亞將溫泉坳的全體居民、太子親衛隊的逃兵全部殺死,為兒子殉葬,可仍然無法消除心頭之恨。詹魯王國還懸賞每人一百金幣捉拿自由軍團的暴民,巴維爾的賞金更高達數萬金幣。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懸賞本來是一種簡單而有效的手段,可蓋亞這一次卻用得有些欠妥。懸賞對象的目標不明確、特徵不明顯,除了巴維爾的獨眼外,找不出其他人的相貌特徵。   更重要的是,自由軍團是以武裝暴民的身份出現。在這種情況下,由於對不明確的單個對象的懸賞金額太高,終於導致了詹魯軍人為了得到高額酬金而大肆屠殺平民,完全激化淪陷區軍民的矛盾,陷入了席爾瓦預設的陷阱。   在對等文明之間的戰爭中,有一些傳統,雖然沒有成文,卻在道德上具有相當大的約束力。基督教國家還曾達成馬都蘭合約,規定信奉基督教的軍人不得虐待戰領區的平民和戰俘,並得到東西教會的共同承認。這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誌。   正統王國的軍隊,都有軍紀的約束,像詹魯、塞爾這樣的老牌帝國就更是如此。即便是君王許可的屠城,也有規定的時限和範圍。吃光了羊,狼自己也無法生存,這條規律,如蓋亞、習博卡二世這樣的人肯定明白。不遵守這條規則的人,早就在權力遊戲中被淘汰出局。   當然,這些規定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完全遵守,兵與民之間由於殘害和被殘害權利義務上的單向性,敲詐、勒索、姦淫,自然是時有發生。   對於軍官來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第一個想到的是掩蓋和平息。因為上報的話,首先寫的是「某某部隊的某某幹了什麼」,而不僅僅是「某某幹了什麼」,長官自然也要跟著受罰。不過,長官也會抑制手下,把危害控制在某一個程度,不能過火,防止激起自己也蓋不住的大問題。對於老百姓來說,在戰亂中交出金幣、糧草、物資甚至貞潔等,只要能保住性命,他們就有可能忍受下去。   老百姓能忍受到什麼程度、民變的臨界點在哪裡,是一個複雜的函數,與民風的強悍程度,國家的文明程度、戰爭的目的、軍隊的道德觀念強弱、軍紀的松嚴、後勤方面壓力的大小等多個變量相關。   像中央郡戰場這種大規模、長時期的軍事行動,軍民間經過多次試探、博弈,最終將達成一個平衡點,在此基礎上心照不宣地約定各自的權利義務。這是戰爭過程中兵民關係的常態。   有一點可以肯定,軍民間相互博弈、相互試探後達成的平衡點,民眾所擁有的權利必然低於馬都蘭合約,因為該合約是根據道德來制定的。不過,這並不妨礙它在道德上的指引作用,能對部分軍人產生影響,改善淪陷區民眾的生存環境。   走廊地區老牌霸主詹魯王國的本次入侵,蓋亞也是懷著統治而非征服的態度進入中央郡。破壞這種富庶地區、破壞未來詹魯王國的重要稅源,豈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中央郡以各地移民為主體,活躍程度和反抗意識較強,而聯軍則有一定的軍紀約束,實行大軍集結於巨木堡城下,其他地區分散駐兵的軍事佈局,催糧、征夫、運輸等方面需要有一定的民間配合。   經過一系列的試探和摩擦,雙方正在以此為基礎達成默契,形成都可接受的平衡點。   然而,憤怒的蓋亞,終於因懸賞這道失招,破壞了正在形成的共生平衡。士兵有重金誘惑,又通過為太子復仇而捕殺「斷掌軍」暴民為借口,手中的合法屠殺權劇增,在談判中的要價自然狂漲。   對於民眾而言,無法保全性命也超過了自己所能接受的被殘害底線,反抗也就不可避免。   士兵憑著合法屠殺權擁有了對一切任取任奪的權力,性命不保的民眾要嘛反抗、要嘛死亡,雙方開始了一種新的談判方式,士兵們拿著刀槍,老百姓拿著鋤頭菜刀,進行直接的對話。   從道德的角度,席爾瓦和巴維爾策劃和誘導了這種悲劇,自然應該受到譴責,而蓋亞等聯軍首領則是縱容和導演這種悲劇的直接責任人,同樣責無旁貸。不過,最終帳將算到誰的頭上,誰將成為被譴責的對象,卻是由另一套規則決定。   若席爾瓦最終獲勝,這將是一場偉大的民間反抗侵略的義舉;如果聯軍最終獲勝,那麼這就是一次剷除暴民的正義軍事行動。   歷史有時候是要反著讀的,要以倒序的因果關係來理解。不是因為暴虐而亡國,而是因為亡國而暴虐;不是因為仁善而得國,而是因為得國而仁善。   真實的歷史正在揭開它最殘酷的一頁……   這段時期也成為了自由軍團戰史上第一個英雄輩出的黃金時期。四百五十三顆火種,找到了最適合於他們燃燒的地方,還有更多的火焰,在各地自發地燃起。星星點點的火光,向著燎原之勢演變…… 第十三集 第十一章     獨眼巴維爾和瑞奇,帶著被俘虜的詹魯太子遺孀娥麗姬絲,奔馳兩天後,於夜幕時分到達紅土城以南十公里處,一個只有二十幾戶人家的偏僻小漁村——蟹殼村。君主之間打仗,但這種小村莊暫時還沒有被捲入流血漂櫓的殘酷戰爭中。管誰當政掌權,飯還得吃、田還得做,還得生兒育女,只要能活得下去,老百姓的日子就得過。   蟹殼村,顧名思義,村民們主要是靠沿著累斯頓河捕撈魚蟹過活。   在將軍們的眼裡,河流被看作在地表由線形凹地形成的經常性或間歇性的水流,是影響行軍或阻止對方前進的天然障礙,是運輸的極重要渠道。   他們考慮河寬是因為這影響渡河時間的長短,他們考慮流速是因為這影響渡河的難易,他們考慮水深是因為這影響渡河方法的選擇以及能否進行水攻。累斯頓河在他們看來,顯然屬於極寬的常速特深型河流,是具有戰略意義的水上通道。   可在漁民們眼裡,累斯頓河具有完全不同的涵義。她是源源不斷地提供食物的神靈,是哺育自己和後代成長的母親。他們發自內心地崇敬她、愛戴她,用各種儀式來表達自己對她侍奉和膜拜。   離蟹殼村不遠處,巴維爾和瑞奇下馬牽行。瑞奇用布將自由軍團的軍旗小心地收卷包好,兩人身上的佩劍和弓箭也都裝入了行囊中,完全成為兩個普通老百姓的模樣。   娥麗姬絲也被去除了綁縛和塞口毛巾。   「殺人狂!野蠻的畜牲!」高貴的太子妃剛開口罵人,已經被點中了啞穴。   「聽話!你現在是我的啞巴妻子。」巴維爾聲音冷酷無情,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捏得她骨頭生疼,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卻叫不出聲來:「如果你這個普通農婦稍有異動,蓋亞的兒媳兼喬伊塞的姐姐,這種高貴人物就會性命不保。」三人兩馬沿著小土路走進了村口。   蟹殼村這個小村莊沒有詹魯人駐防,村內正在舉行打漁歸來的歡慶儀式,村長領著漁民們戴上河蟹、龍蝦和各種魚類的面具,敲著手鼓,吹著笛子,在那裡祝福累斯頓河,祈願將來蟹多蝦多魚子多,漁民收入多多,子女多多。   巴維爾以行商的身份在村內唯一的一家小客棧裡安歇下來。   「當心點啊,到處都在打仗,路上可不太平。帶著這麼漂亮的老婆上路,千萬別讓那些兵痞子們看見了。」好心的店主提醒道。   巴維爾唔唔地點頭,而娥麗姬絲卻朝著店主猛打手勢,嘴裡呀呀地說不出話來。   可她這個不會啞語的「啞巴」,店主又如何能懂?   「我這個婆娘是個啞巴,生就膽小,你千萬別嚇著她了。」巴維爾趕緊摟著娥麗姬絲上樓去自己的客房。   「砰!」   一回房,巴維爾就把娥麗姬絲扔在床上。   「你以為我沒辦法制你嗎?!」獨眼龍惱火地嚷道:「你再搗亂,我可不再顧忌你是什麼金枝玉葉!我巴維爾對女人向來是先姦後殺!而且不會讓你痛快地死,要一塊一塊地割肉烤著吃!」   娥麗姬絲臥在床上,眼中滿是屈辱的淚水。   看到她不再鬧事,兩個男人也不去惹她,自顧自地商議事情。   「火把、松油和火石帶了嗎?」巴維爾問道。   「都在這裡。」瑞奇拍拍鼓鼓囊囊的胸口。   「好。」巴維爾點點頭,對於部下的辦事能力和謹慎細心頗為讚賞:「這個臭娘們,可是獨裁官先生手裡的重要外交砝碼。過了午夜,凌晨兩點時分,等這些漁民們鬧騰得差不多,回去睡覺的時候,咱們再動身……」   兩人正商量間,巴維爾突然皺起眉頭,竄到窗邊朝外觀望。   戰馬嘶鳴,無數火把在蟹殼村周圍閃動,看樣子來的人過千。   「恐怕是詹魯人!」巴維爾回頭沉聲道。   娥麗姬絲眼中一亮,而瑞奇則略有些慌亂:「他們發現了?要不要馬上離開?」   「不大像專對著我們來的。不過離開也來不及了,他們已經包圍了蟹殼村。」巴維爾搖搖頭:「我們去馬棚,靜觀其變!」   兩人挾著娥麗姬絲偷偷下樓,竄進了客棧旁邊的馬棚裡。   這裡臨近街道,可方便而隱蔽地觀看村內形勢。娥麗姬絲不僅啞穴,其他穴道也都被封住,全身動彈不得。   三人剛掩身下來,詹魯人已經衝進了村口。   村長帶著幾個老人連忙迎了上去:「軍爺光臨敝村有何貴幹?」   「我們懷疑蟹殼村窩藏了打著自由軍團旗號的暴民,這裡是他們的活動據點!」一名詹魯大隊長。   巴維爾和瑞奇面面相覷。   巴維爾更是心驚肉跳,自己一路行動非常小心,沒有發現任何跟蹤者。本來他和查理已經約定明天凌晨在此交送俘虜,而且他個人也有意將偏僻的蟹殼村發展為自己的活動基地。沒想到自己剛到,詹魯人就迅速趕來了,難道出了內奸嗎?   巴維爾內心在劇烈衝突的時候,街道上的形勢也發生了劇變。   「可我們從未見過什麼自由軍團的暴民呀!軍爺如若不信,可以在村裡搜搜。」村長攤手道。   「還用搜?這裡到處都是暴民!」詹魯大隊長手起劍落,將村長砍倒在地:「弟兄們,給我把自由軍團的暴民們通通殺掉!一顆首級可值一百金幣哪!」   全副武裝的詹魯兵如狼似虎地撲過去,對著手無寸鐵的村民們大開殺戒!   巴維爾沒有想到,兩天前在溫泉坳干的大事,這麼快就讓自己引火燒身。這個詹魯大隊顯然受了巨額賞金的誘惑,跑到偏僻的蟹殼村來屠殺民眾領賞,這不僅壞了自己的大事,而且無兵護衛身邊,獨眼龍軍團長連能否逃生都成了問題。   殺戮、搶劫、姦淫,殘忍的一幕在這個偏僻的蟹殼村,在幾個人的眼前赤裸裸地上演。   巴維爾雖然殘忍,但只對軍人而不對平民,雖然他知道自己以前的行為會招致這樣的後果,但當屠殺活生生地展現在自己面前時,當這些茫然不知何故的村民們慘叫呼號時,每個血性尚存的戰士都不免怒火盈膛!   巴維爾如此,不知內情的瑞奇更是眼珠子都冒出火來,「噌」的一聲長劍出鞘!   「我去引開他們!」巴維爾的手搭上瑞奇的肩膀:「你帶著這個刁婦想辦法逃離這裡,盡量沿著河岸走,想辦法早日跟蛟龍軍團的弟兄們聯繫上。」   「不,你是軍團長,我去引開他們!」   「我的獨眼就是我的招牌,敵人肯定不會認錯,也不會放棄這個領賞錢的機會!」巴維爾揮手截斷還要說話的瑞奇:「這是命令!萬一我有不幸,東岸的弟兄們就由你統領!」   瑞奇抱著如殭屍般無法動彈的娥麗姬絲竄向一間破爛的茅舍,回眼瞥去,巴維爾已經躍上戰馬,左手持劍,右手拿弓。   「我是自由軍團的巴維爾!」獨眼軍團長高喊著砍倒兩個詹魯兵,朝村口外奔去。   無數詹魯人彷彿聽到了上帝的福音,看見了金山銀山,一些人甚至連手裡搶來的東西都不要了,跑去追擊這個價值數萬金幣的敵酋。   馬嘶人叫聲中,瑞奇不為人注意地竄進了茅草房。   高門大院首先遭殃,這種貧寒的茅草房,詹魯兵尚未顧及。屠殺搶劫者當然知道什麼地方更有經濟價值,需要優先開發。   瑞奇衝進茅舍的時候,一個漢子正牽著一個大肚子的孕婦往灶台下的地窖中鑽去。   看到手持寶劍的瑞奇闖進來,漢子先是一愣,隨即看到瑞奇連連擺手叫他不要出聲的樣子,張大的嘴又閉上了。   瑞奇過去幫手將孕婦放進了地窖中,然後才抱著娥麗姬絲鑽進了黑乎乎的地窖。他小心地放上大鍋,再頂上灶底的鐵蓋。   地窖不大,四個人在裡邊相當的悶擠。   漢子寬慰著身懷六甲的老婆。為了不擠著孕婦,瑞奇緊貼著娥麗姬絲。這種時刻,他當然也沒有心思去動什麼邪念。   「兄弟貴姓,是哪裡人?」漢子極小聲地問道。   「我叫瑞奇,是個商人。這女人,」瑞奇不善說謊,想起巴維爾曾將娥麗姬絲說成是啞巴妻子:「是我的嫂子。」   娥麗姬絲動彈不得,不能出聲反駁。   「她怎麼了?」女人就是細心,孕婦很快發現了娥麗姬絲的異狀。   「哦?我點了她的穴道。」對瑞奇來說,說謊騙人是一門急需修練的重要課程:   「她在發羊癲瘋,我怕她亂喊亂動,暴露了咱們。」   鄉下漢子顯然被騙過,說了聲:「哦,你還會武功哩!」   「小時候練過些拳腳。」瑞奇連忙補充。   女人卻繼續笑道:「我看你的嫂子眼珠子靈活,現在不像有羊癲瘋在身的樣子。還是解開她的穴道吧,這裡本來就擠,再這麼僵著身子,太難受了。」   「哦,是嗎?」瑞奇沒有辦法,只好沉下嗓子,惡聲對娥麗姬絲道:「我解開你的穴道,但你不許亂喊亂動,聽見嗎?!」   無法動彈的娥麗姬絲自然沒有作出任何表示。   巴維爾為防娥麗姬絲鬧事,下的手法相當重,瑞奇推拿半天,尤其是在她的兩乳之間和小腹處運功好久,才解開她的穴道。   娥麗姬絲能夠活動後,倒也不叫不鬧,只是蜷著身子小聲抽泣。   瑞奇手臥劍柄,在一旁警惕地盯著,她一有動靜就準備動手加以制服。   「喝口水吧!」孕婦遞過去一晚水。   娥麗姬絲搖頭,瑞奇也連連擺手:「她不渴,她不渴。」   「好歹是自己的嫂子,即使她身體有病,也別對她那麼凶。」漢子說道。   「是、是。」瑞奇感到自己像個傻瓜似的,被鄉下人教訓著還要連連點頭,可對方一片誠心好意,他又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轉移話題:「哎,你叫什麼名字,怎麼這麼有心,挖了個這麼隱蔽的地窖呢?」   「我叫湯米,這是我的妻子麗塔。這個地窖,唉,還是當年我爺爺挖的。那時塞爾人入侵,挖來躲避戰亂。」漢子歎著氣:「從爺爺開始一直到我,我們家的家境從來就沒有什麼改善,全家人一直住在這個茅屋中。窮,有時候也是一種福氣呀,至少還能保住命。當年母親懷著我,為躲避那些當兵的,結果我就出生在這個地窖裡。」   眾人不免都是一陣歎息。   孕婦抓著漢子的手摩挲著自己隆起的腹部,兩人的目光都很柔和,似乎非常滿足目前的生活。   窖內一直是無言的沉寂。   娥麗姬絲一句不說,瑞奇和一對鄉下夫妻也不是善侃之人,隨便聊上一兩句話後,就沒的可說了。   四個人一直在地窖裡默默地呆著。   時間在沉默中度過,在低沉的呼吸聲中流淌。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最後,度日如年的瑞奇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他在地窖頂部聆聽了一陣,確認毫無聲響後,才偷偷地跑出去觀望了一番。   詹魯軍隊已經全部離開,瑞奇也把幾個人一一拉上來。   在陽光的照射下,蟹殼村顯得格外恐怖。   村裡幾乎沒有任何活物。村民不是被砍殺就是被擄走,雞鴨馬羊等所有家畜也都被牽走,很多房屋冒著黑煙,只剩下了斷壁殘垣。   小街道上和被砸得稀爛的民舍裡,到處都是無頭屍體,首級當然都讓士兵們割下領功去了。   道路上是灘灘腐臭的膿血,上面聚集了無數的綠頭蒼蠅。   砸爛的桌腿、板凳、鍋碗瓢盆等家俱和生活用品,在斷壁殘垣間、在村中小路上,隨處可見。   小河港的漁船,也全部被燒燬,幾艘未沉的小漁船也在冒著黑煙。   「拿著錢,另外找個地方吧!」瑞奇將手裡五個金幣的活動經費,都給了這個救了自己一命的湯米。   「謝謝你。」漢子收下了錢,卻搖著頭:「我不走。」   「這裡很危險哪!」瑞奇勸道。   「從我爺爺輩開始,咱家一直在這裡過日子。每一代人都遇到過這種場面,每一代人都托地窖的福避過劫難。這個規矩,不能在我手裡壞掉。」湯米堅定地說道:「日子再苦、再窮,我也不能離開蟹殼村。仗打完後,這裡的人丁又會興旺起來的。」   「仗打完後,這裡的人丁又會興旺起來……」瑞奇看著左手撐腰的孕婦麗塔,心裡一陣難言的感慨。   瑞奇也說不出其他安慰漢子的話,只能幫著他重建被火燒光的茅屋,掩埋村裡人的屍體。忙完這些後,他就帶著「啞巴嫂子」離開,沿累斯頓河岸北上。   娥麗姬絲不說一句話,也沒有逃跑的意思,只是默默地跟在瑞奇身後。惟有當她回望蟹殼村的時候,美眸中會偷偷地閃動晶瑩的淚滴……   離開了蟹殼村後,背著湯米硬塞給自己的幾條生魚片,押著高貴的啞巴女俘,無馬可騎的掌旗官瑞奇,幹起了自己的老本行,舉起了畫著「飛翔和平鴿」的自由軍團軍旗。   現在的自由軍團,分頭跑入民間各處的弟兄們,如同扔進沙漠中的沙子,投入大海中的水滴一樣無影無蹤,大膽狠辣的獨眼軍團長也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簡陋的軍旗下,只有瑞奇一個孤孑的身影。   可誰又會想到,這面如孩子塗鴉般的戰旗,將成為民眾眼裡的聖物和聯軍戰士的噩夢。   白布、樹枝和母雞狀的圖案構成的古怪組合,像受到了最強大的巫術施法,竟然具有了堪稱神奇的召喚力,隨著它的緩緩行進、獵獵舒展,無數誓死抗敵的勇士,在它的周圍匯聚,最終形成一片恐怖的人海,令任何武裝力量在它面前都瑟瑟發抖的人海…… 第十四集 本集簡介     主戰場的決戰終於爆發,南部主戰場巨木堡攻防戰首先展開。聯軍準備充分,地面進攻非常犀利。席爾瓦巧妙調度,充分展示立體城防思想,以意想不到的怪招,瓦解了聯軍的第一波攻勢,取得了第一回合大捷。   東線戰事因別亞的介入而發生突變,武索苦心孤詣構築的進攻鐵鞭遭到別亞分斷,形勢逐步逆轉。   中央郡人民遭受越來越大的苦難,自由軍團繼續發展壯大,死裡逃生的巴維爾,偷偷跑進了戒備森嚴的紅土城,意欲再捲風波。   大荒原北部主戰場,丹西和戈勃特開始了一波三折的大規模會戰…… 第十四集 第一章     主戰場轉入平靜備戰期時,自由軍團這個小音符,也在努力地積蓄力量,越變越大,越拔越高,最終引發中央郡無數民眾的共鳴與齊唱,甚至幾乎取代了巨木堡戰場而成為南部戰場上的主旋律。   不過這個過程是漸進的,逐次放大的,如滾雪球般增大。在它的起始階段,根本沒有引起聯軍頭目,沒有引起大陸軍政界的足夠重視。反倒是猛虎自治領的以外的一些國家和地區間的戰爭,更加吸引人們的眼球。   李維將軍首先發威,於大陸歷九九五年五月二十日率八萬猛虎軍團大軍突襲所拉密公國首都牧野城。所拉密的米嘉德大公猝不及防,倉促應戰,進過三日血戰,猛虎軍團付出一萬二千人的代價,牧野城終於陷落。   在麥羅第的堅持下,米嘉德家族被全部屠戮,只有一個在庫姆奇王國雕龍學院學習的女兒,勒普欣娜得以逃脫厄運。   剛打完青窯口戰役的麥特爾,率少量精騎飛奔趕到牧野城,在猛虎軍團的護衛下正式加冕,登上所拉密大公之位。麥戈文家族的其餘主力部隊,也正在誑u^來接管所拉密公國各處。   不過,率軍於奔流河西岸與旺熱對壘的所拉密大將休蘭特,雖然從奔流河沿岸撤回,但卻率領約十萬大軍拒絕向麥特爾效忠。   這也不難理解,家奴一夕間變成了主子,像休蘭特這等人物自然不會甘心。另外,中央走廊反虎同盟各國也對他給予聲援和支持,並拒絕承認麥特爾大公政府的外交地位。   事情還在變得更加複雜。休蘭特退縮至所拉密南部地區,開始鞏固陣地,一副持久戰的態勢。該地區與枯葉城等相連,運輸無憂,聯軍的援助可以通暢抵達。   更引發變數的是,休蘭特還主動發表聲明,單方面與猛虎自治領停火。反虎聯盟虛情假意的點滴援助,當然不及解除李維麾下雄兵威脅重要,休蘭特可懂得裡頭的厲害關係。   這紙聲明果然起了作用。猛虎自治領和麥戈文家族就已簽訂的外交條約條款的解釋,出現了重大的理解歧義。   在丹西的授意下,李維表示,將麥特爾扶上大公寶座,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不願再為麥戈文家族流血效力,需要回國防禦。如果需要繼續進攻休蘭特,等若另外附加條件,需要重新談判。   而麥戈文家族則認為,所拉密大公是統治整個所拉密公國的大公,而現在有南部半數國土沒有解放,猛虎軍團的任務並未完成。如果李維失約,麥戈文家族拒絕交出納蘭和吉流貝兩城。   雙方文縐縐地咬文嚼字,赤裸裸地敲詐威脅,開始了又一輪無比艱辛的談判。兩邊各有倚恃,又各有顧忌,誰也不敢開啟戰端,誰又不肯就此輕易地讓步。所拉密局勢雖然與往日迥異,但是又陷入了另一種形勢的僵持中。   五月二十二日,狄龍又成為全大陸注目的焦點。三萬聖瓦爾尼軍隊越過金剛山脈,進軍布裡埃,連下西部兩城。   布裡埃全國動員,抵禦入侵。   如果真像丹西所說的,狄龍是想滅亡布裡埃的話,三萬人的部隊,恐怕是中央走廊裡歷次滅國戰爭中侵略一方兵數,不說最少,至少也排得進前幾位。   反虎同盟各國給了連切維奇陛下最真誠的祝福、最熱烈的聲援、最空洞的許諾,可就是派不出一兵一卒,運不出一枚金幣,一粒糧食。   反倒是未參加反虎同盟的米海尼亞,因為與布裡埃相鄰的緣故,顧念自身安全問題,送去了一些糧秣、武器和物資。   除了走廊國家外,東教會也面臨著一個尷尬的難題。   狄龍是護教聖徒,在教廷內很有人緣。米海尼亞跟東教會關係密切,這次也很給教皇面子地不參加反虎同盟。   紅衣主教們關於布裡埃問題開始了激烈的爭吵。   東教會這個宗教組織就如丹西所評價的那樣,是一個典型的平庸政客,一味想著如何息事寧人,為了搞平衡而搞平衡。一旦矛盾蓋不下去了,要嘛裝作沒看見,要嘛挑軟柿子捏,和強大一方一起逼迫弱勢一方讓步。   狄龍名頭響,但兵力少,連切維奇手裡兵是多些,可指揮水準與狄龍就相去太遠了。布裡埃局勢仍很難斷定。   於是乎,教皇費文也就像對付有關猛虎自治領的問題一樣,每當有人提起布裡埃這個問題,他就適時地頭痛。   很快,費文真正頭痛的事情就來了。   走廊地區似乎還嫌不夠亂,與猛虎自治領秘密達成君子協議的聖火國,在大將軍波拉丁的率領下,五月二十五日終於打破僵局,突破尤達軍隊防線。尤達人損兵折將,倉惶撤逃,退後數十公里開始重整兵力。捷斯蘭人則在本方陣地加強攻勢,緩解盟友的壓力。   這下子,費文坐不住了,不僅強烈譴責異教徒的暴行,而且不吝錢財地給予尤達人援助。   走廊各國各勢力,都紛紛附和著,譴責聖火國,聲援尤達。   狄龍叫得尤其凶,表示如果布裡埃和尤達允許他穿越國境,他將停止與連切維奇的戰爭,不要布裡埃一寸土地,率軍前去重新教訓那個昔日的手下敗將波拉丁。   他的要求,連切維奇怎麼敢答應?於是乎,狄龍繼續猛攻布裡埃。這下子,他可找到理由了,他是在打通消滅異教徒的榮譽之道。   不過,聲明歸聲明,真正給予尤達實惠支援的,也就幾個鄰國而已。其他的,都是口惠而實不至。反正一紙聲明不要錢,順便討好一下精神領袖,教皇費文,何樂而不為?   猛虎自治領在這個問題上就犯難了。聖火國是秘密盟友,但絕不能公開,尤達是敵國,也不能聲援。   於是乎,行軍途中的丹西發表了一份外交聲明,對兩者都予以譴責,重點落在兩者以戰爭方式解決國家糾紛,造成了民眾的受苦受難,並闡述了他老人家對和平生活的無比嚮往。   中央走廊的這場亂子,以猛虎自治領為漩渦中心,開始逐漸向外擴散,波及越來越多的國家。   水越攪越渾,想渾水摸魚的人自然就多起來。有幾個城主也捲進來瞎湊熱鬧,相互間開始了快樂的鬥毆。   看起來,走廊內各國各勢力,借這場猛虎自治領的第一次衛國大戰之機,大有對傳統格局進行重新洗牌的之意。   大賭局前的豪客巨莊們正在埋頭理牌、算牌的時候,周邊的一些小賭局卻是跌宕起伏,吆喝連連。   不過這種反常現象是不可能持久的。賭桌上堆積如山的籌碼,牽動著無數人的心,上至王公貴族、政客將軍,下至黔首黎民,都在關注著在這裡參賭的大莊家們的一舉一動。   月底時分,猛虎自治領各路大軍也紛紛歸位,或完成最後的戰鬥準備工作。   大陸歷五月二十八日,「風之悍將」別亞率兩萬猛虎輕騎兵抵達胡瑪草原的陽光牧場。   此時的胡瑪草原上,十五萬海亞爾軍隊在大將軍武索的率領下,已經連續攻克了明月包、星光包和晨曦包這三座胡瑪族的重要據點,正小心而堅定地朝著胡瑪人的老巢和最後基地——陽光牧場前進。   基於兵力的不足,胡瑪首領帕維亞採取了主動退縮,誘敵深入的傳統戰術,留下少數人馬在各據點防禦,牧民和主力部隊都大踏步後撤至陽光牧場集中。遊牧民族確實是靈活機動,扯起帳篷,跳上馬車就可以搬遷走人。   不過,令人頭痛的是,曾與秦在角鬥場上比武競技的海亞爾大將軍武索,確實是用兵的行家,行軍佈陣嚴謹細密,無懈可擊,帕維亞找不到任何可鑽的漏洞,尋不出任何有利的反擊機會。   如今武索派自己的兒子武斯林率四萬人穩守晨曦包,其餘軍隊全部跟隨自己繼續緩慢而堅定地向西北方向的陽光牧場挺進。   胡瑪人因主力跟隨猛虎軍團出征,分別在兩大主戰場上作戰,家裡只有三萬留守騎兵部隊。   陽光牧場說成是胡瑪人命根子也不為過,面對數倍敵軍,要嘛撤離這水草肥美的最後一個大型畜牧營地,散佈到草原上去打游擊,要嘛在此與優勢敵軍決戰,二難選擇擺在了帕維亞的面前。   幸好,猛虎自治領內部比起反虎同盟各國來說,要團結得多,盟友們給帕維亞送來了無私的支援。   胡瑪人過去的宿敵熊族,由熊將古格的親自率領,派來一萬熊族武士援助盟友。熊族同樣面臨著主力部隊離家遠征的問題,還要防守與海亞爾的邊境地區,一萬人,已經是可派兵力的極限了。   別亞這兩萬騎兵的馳援,使陽光牧場的總兵力達到六萬,也大大加強了胡瑪各部落的信心。雖然總體上看,他們比起那十幾萬海亞爾入侵大軍,仍遠遠處於劣勢……   巨木堡城頭城下的軍隊也基本完成了備戰工作。   東西兩岸的聯軍,完全清除了護城河前的全部障礙,逐步朝著城牆方向推進。   沿著高大的城牆外約莫兩公里的距離,兩岸的聯軍士兵們都築起了一道環形的防禦工事,既避免本軍陣地遭受前後襲擊,又防止城內軍民衝出圍困圈逃跑。   這兩道十幾公里長的防禦工事組成了一對巨大的括弧號,將整個巨木堡括在裡邊。   防禦工事的前面,離城牆約六百米到八百米左右,聯軍戰士開始每隔一定距離就築制比城牆還高的高台。高台分為兩種,一種為固定的土壘高台,一種為帶有底輪的可活動的木製高台。   高近三十米的可移動式觀察台在圍著城牆四處逡巡,觀察哨兵通過旗語向下面的人通報城內的佈置和調動情況。   在防禦工事後面,無數的攻城器械在製造、擺放和保養。   高聳入雲的登城梯、防火防砸的重型沖車、各種型號和制式的投石機、刀盾弓矢等常規性武器,還有許多連尤勒都沒有見過的帶有濃郁遠東造型風格攻城器械、器具,都在工事後方雲集。   矯健的兵士們忙忙碌碌,在城下各處穿梭往來,工作調度井然有序。而負責首攻任務的步兵們則躺在營房裡養精蓄銳。   聯軍似乎都是音樂愛好者。不管東岸西岸,不論白天黑夜,他們都敲鑼擂鼓,吹號鳴笛,軍營各處都是一副熱火朝天,喧鬧非凡的場景。   席爾瓦帶著丘根、克魯斯、拿雲等守城陸軍將領,在城頭上眺望巨木堡周圍如蟻群般密集的聯軍。   他的心情顯然有些不大好,倒不是城下聯軍的壓力和即將到來的大戰,而是巴維爾在蟹殼村失約,使其喪失了一個重要外交籌碼。   這還是其次,少了對娥麗姬絲的利用,他也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巴維爾的音訊全無,查理還上報了蟹殼村遭屠戮的情報,令巴維爾的境況更加凶險難測。   這個唯一瞭解自己戰略部署的獨眼龍,才是關係中央郡戰場得失的重要砝碼啊!   「這群土耗子,怎麼這麼喜歡吹吹打打?」丘根不解地說道。   「提前吹奏自己的送葬曲。」拿雲信心十足,作為雜牌軍的唯一代表他自然也要表現得冷酷點:「等他們死在城下時,想吹想唱也找不到機會了。」   眾人皆笑。   惟有席爾瓦的笑是一種冷笑。   「蓋亞什麼時候會來送死?」丘根有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這得請教森西先生了。」席爾瓦說完,眾人莫名其妙。   森西就是上次那位成功預言大陸旱情的氣象學家,難道蓋亞攻城的日子也是由他來確定嗎?   果然,拿雲就忍不住發問了:「為什麼要問森西?」   「我聽說蓋亞找到了幾個遠東工匠給他造攻城器械,製出無數精巧的攻城器械,連攻城的老行家蓋亞也讚歎不已。愛屋及烏,一心想為兒子報仇的蓋亞,這段時間對遠東帝國的攻城術也是心馳神往,日夜努力鑽研。」席爾瓦笑著解釋。   「那跟森西有什麼關係?」拿雲還是一頭霧水。   「拿雲團長,你讀書還是太少啊。」席爾瓦笑容不改:「我記得,遠東的將軍們打仗,從來喜歡觀星辰天象,看風雨雷霆,掐指來神算,結草可占卜。戰前分析和戰後總結也搞得就像天氣預報一樣。某客星犯某宿,故有征伐之事,某某星光芒正旺,不可妄動干戈,某方風吹折旗桿,敵軍必從某方來襲營,某處黑氣逼人,必有敵伏。既然蓋亞要學著他們玩,咱們也陪著他玩一把,把森西這尊神請出來,給大家佔上一卦嘛!」   在場的人都是軍旅老手了,當然知道席爾瓦是在說笑,也知道獨裁官不願意說破原因,是故眾人也是在笑聲中結束了這個話題,沒人再去提起……   北部的主戰場上,戰爭也在飛速地臨近。   大陸歷九九五年五月三十一日,丹西親自率領的猛虎軍團西征軍主力十六萬五千人,挾著血海深仇,押送海量軍事物資,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破蠻岡。   丹西和安多里爾君臣二人,分頭作戰的東征軍與西征軍,在分隔數月之後再度會師。   守軍與援軍都是一片歡騰。無論是像凱魯、羅格這樣的老夥計,還是像坎塔、尤里奇這樣的新戰友,無論是來自中央郡,來自閃特,來自熊族領地,還是胡瑪草原,所有的人,三十五萬餘勇敢的戰士,重新匯聚在丹西的巨大纛旗下,要用蠻族的血洗刷恥辱,要用蠻族的屍體祭奠故去的親人!   似乎又是上帝的安排,這一天的歡騰並不由猛虎軍團獨享。   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戈列塔率領三十萬草原各族聯軍也抵達了雄鷹可汗戈勃特的宿營地。   五十餘萬彪悍冷血的草原戰士,負載著同樣深入骨髓的歷史仇恨,懷著對南方花花世界的無比貪慾,集結在雄鷹可汗的巨型鷹羽圖騰下。   他們要重演過去的輝煌,憑著馬蹄和戰刀橫行天下,重新分配這個紙醉金迷、爾虞我詐的花花世界,千百年來累積起來的巨額財富。   在他們身前是膽敢螳臂當車的猛虎軍團,在他們身後是辛勤勞作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孩子,是氈帳透風,急需通過擄掠發財的貧寒家庭。   三十五萬對五十三萬,兩支都獲得了生力軍支援的大軍,如同繼續接收支流注入的兩條並行的大河。水位越過了河岸線,兵海在大荒原上漫溢流淌,沿著已有的防線繼續向側翼延伸,向縱深擴展。   猛虎軍團陣地,丹西擺出的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厚實的長方形陣勢,加上猛虎軍團金色鎧甲的映襯,從天空中俯瞰望去,整支大軍就如一塊橫亙在大荒原上的燦燦金磚。   金磚很厚,密度很大,沉甸甸的份量,沒有萬鈞之力,休想搬得動它!   看這個樣子,丹西在面對著已經多次對戰的遊牧蠻族,仍然在遵循文明世界正規軍對壘時最常見的方形攻防體系,企圖通過多兵種部隊的協同配合,齊頭並進,採用最正規、也最平淡無奇的平推戰法,擊潰敵軍,取得會戰的勝利。   草原聯軍陣地,戈勃特設計的是一個不規則的犬牙交錯的半月形。像笑臉上那咧開著,露出牙齒的,嘴角兒上翹著的大嘴;又像是腕部相合,指掌分離伸展著的一雙手。   這也是戈勃特根據自身和對手特點進行的設計。遊牧聯軍本來人就多,寬度和縱深都拉得很大,雖然比較疏散,但全部為騎兵兵種,令他們在反應的速度反而方面佔有優勢。   仍然是硬度與彈性之爭,兩方都以我為主,丹西著力於正面平推,而戈勃特則看重於側後包抄。   北部戰場上,總體對陣形勢已經非常明瞭,但結局是什麼,是遊牧聯軍的大嘴被金磚磕掉牙齒,砸得滿口是血?還是戈勃特雙手捧走金磚,賺個盆滿缽滿?   誰都無法預料,誰都不敢輕易下斷言。   所有人都識趣地閉上嘴巴,一聲不吭,靜靜地觀看強者的對抗、智者的鬥法、仇敵的廝殺! 第十四集 第二章     傍晚時候,夕陽還沒有落下去,月亮就早早著急的爬上夜空,大荒原上此刻出現日月同輝的景象,不能不令人遐想。   在以破蠻岡為中心,東西對峙的兩支大軍,都是勝利會師的歡騰的場面。遊牧聯軍各處營地,草原各族戰士們在馬頭琴悠揚的樂曲聲中痛飲奶酒,拍打著羊皮鼓,繞著火堆載歌載舞。破蠻岡及周圍的猛虎軍團軍營裡,將士們圍著篝火,以劍擊盾,吟唱著古老的戰歌。   戰士們歡慶的時候,兩方的高層軍官卻都聚集在猛虎軍團的大會議室、戈勃特寬大的帥帳裡,進行軍事會議,聽取戰前部署。   會議基本上是兩位首領的一言堂。   兩邊都是勝利大會師,兩邊的將領都是故友重逢,氣氛都很熱烈,不過兩邊的首領都沒有在這個問題上作太多的借題發揮。   丹西向堅守破蠻岡的安多里爾和手下將士表達衷心的感謝,戈勃特向來援的戈列塔和各族弟兄展示熱烈的歡迎。簡短地頌揚幾句後,兩位元死對頭就同時直奔主題。   「蠻族與閃特有不共戴天之仇,戈勃特與我有殺妻之恨,大戰不可避免,而且遲打不如早打!」   真正的平蠻方略,只有丹西、貝葉和安多里爾三人知曉。而這一次,丹西似乎也被仇恨蒙住了眼睛,誓要與蠻族來一場硬拚。   「丹西的兩個娘們被宰,挾惡毒的怨恨而來,全軍披麻帶孝,士氣也正在旺頭上,恐怕他一到,就會帶來一場惡戰!」戈勃特神色冷峻。   「要打,就必須趁著目前高昂的士氣,一戰立威,即便不能畢其功於一役,也要重創蠻軍!」   「此戰相當關鍵,關係到敵我兩方士氣的消長,對今後戰局有著莫大的影響。丹西想來個下馬威,我們也不能含糊,要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兩方都是親自率軍尚未敗績的首領,這次對戰後,至少有一方百戰百勝的神話將被打破。   「這幾天裡,全軍要加緊調度,做好備戰工作。不僅是騎兵、步兵、弓弩兵、投石隊、斥候隊等作戰部隊,其他的輔助部隊,包括後勤、工程等諸部隊,都必須動員起來,迎接大戰到來,不戰則已,戰則必勝!」   「各族勇士,均須枕戈待旦,隨時準備進行反擊。各處營地,必須加強防備,修好工事。各預備部隊,都要處於最高警戒狀態,一有情況發生,就立刻奔赴戰場!」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對付進退裕如的遊牧騎兵,打擊潰戰沒有意義,必須打殲滅戰!即便是殲滅一部,也比形式上的全面擊潰好得多!」   「丹西的虎爪願意伸進來,就讓他伸進來好了!不過他一旦伸進來,就不能叫他收回去,而要徹底剁掉它!」   「遊牧蠻子的長處也在於兩翼包抄,戈勃特擺出的這個爛陣,似乎深合兵法所言」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具至「,其實他的弱點也恰恰在此!」   「丹西兵少,必然不會正面中路推進,撞入我軍口袋,遭受三面圍攻。我軍展開的兩翼,從側面威脅丹西的陣地,但同時,也存在著兵力相對薄弱,易遭突破的危險!」   「蠻兵人數相對較多,打成消耗戰對我們不利,要進攻就必須把決勝點放在其救援半徑較長的兩翼,而且要集中優勢兵力,重點打擊和殲滅其中的一翼!」   「丹西的進攻,必然有主次之分,輕重之別。可以確定,他會以我軍的某一側翼作為主要攻擊方向。」戈勃特伸出兩隻手,「但問題也就來了,到底是哪一邊?左邊?還是右邊?」   「戈勃特不是傻瓜,大規模軍事調動也肯定會為他察覺,何況蠻族還有天上的禿鷲充當偵察的天眼。」   「從現在開始,各族斥候必須全天二十四小時出動,發現問題隨時匯報。則尤的禿鷲隊也要暫停對敵後方縱深地區的偵察,重點觀測目前的戰場。禿鷲偵察隊要分成數撥,日夜不停地輪流偵察,以便與斥候搜集到的情報互相印證。」   「天眼是非常重要的偵察工具,但變幻莫測的戰場中,沒有什麼絕對無法戰勝的東西。」丹西一拳砸在指揮台上,「禿鷲就是禿鷲,畜牲就是畜牲,又怎麼能跟人比智慧?!」   …   在大荒原上,雙方指揮官似乎都拋棄原來預定的戰略方針,要來一場野外大會戰,而且,似乎是心有靈犀般的,對方的心思,基本上都能猜到。大戰看起來已經無法避免了…   巨木堡內,紅髮獨裁官在蘇雷和大腹便便的喜巴哈魯陪伴下,前去視察和慰勞進行地聽的戰士們。   從地道入城是攻破堅城的重要方法。既可免受城頭矢石的殺傷,又可破壞城牆或攻佔城門,往往能出其不意地奪取城池。這一次巨木堡的守軍,為了對付兩岸敵軍的地道攻勢,在城牆根下每隔一段距離就挖上一個數米深的大坑,裡面埋置一個容量數十升的陶甕,甕口蒙上皮革,組成一個共鳴器。耳朵靈敏的戰士利用共鳴原理,在聽甕旁監聽遠處地上、地下敵人動靜,判斷他們的位置和行動方向。   「城下軍隊日夜不停地擂鼓吹號,相當程度地干擾了戰士們的偵聽,各種聲音混雜一起,很難分辨。」負責地聽監控系統的喜巴哈魯邊走邊向席爾瓦介紹情況。   蓋亞是攻城戰的老手,玩起來肯定有自己的絕活。他這麼邊敲鑼打鼓邊挖地道,確實令監聽的人難以判斷地道的方向。而且詹魯人肯定會玩出許多虛虛實實的花招,引導城內地聽系統的聽聲者作出錯誤判斷。如此戰法,確實難判真假,也令守城方防不勝防。   「蓋亞是在掩耳盜鈴,而且是想掩我們的耳朵,盜我們的鈴。」席爾瓦冷笑著,「弟兄們這些日子的監聽,有什麼成果沒有?」   「戰士們仔細分辨,倒不是全無成果。東岸找出了七條,西岸找出了五條。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這些地道深淺不一,方向各異,令人很難對其方向作出判斷。」喜巴哈魯遞過一份地圖解釋道。   「不必費心思去猜謎了,這是迷惑人的把戲。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一個猜錯,便著了他的道。」席爾瓦對地圖看都不看,「土撥鼠嘛,當然是名副其實的掘地高手,蓋亞玩這個自然拿手。」   「我們在聯軍中隱伏的情報人員送來密報說,蓋亞和習博卡二世都抓來了數萬礦工,日夜不停地掘土挖坑。看起來,聯軍在這地道攻勢上頭可是押了重注啊。」蘇雷有些憂慮地說道。   「這個我會有辦法的,對付老鼠,我還是有幾招的。」席爾瓦胸有成竹,「咱們得換個思路,積極防禦才是正道。喜巴哈魯,具體怎麼辦,待會我再跟你詳細解釋,你先說說,這邊有什麼困難?」   「由於要晝夜不停地聽音辨向,戰士們都非常疲憊。」   「嗯,弟兄們的辛苦我知道,今天我就是特地來犒勞弟兄們的。」   席爾瓦沒有空手而來,身後的侍者們手上都端著慰勞用的酒肉美食和金幣。   「現在倒不是缺少食物和金幣,市政後勤隊已經給了我們很好的待遇,」喜巴哈魯道,「問題在於人手匱乏,連續輪班,加上蓋亞的敲鑼打鼓干擾,很多戰士患上了耳疾。」   「這個沒問題,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情報系統的工作,無論如何必須全力支援,」席爾瓦點頭道,「我會給你們加派人手的,還會有一些聽音辨風能力強的武功好手過來幫忙的。」   「如此就多謝了。」   「市政部門要多召集些工程隊和礦工,尤其要陀比恩大師要親自帶隊,」席爾瓦轉向蘇雷,「具體任務我到時候會分派的。」   「好的。」蘇雷雖然迷惑,也只好把疑問暫時擱下,點頭應允。   「有獨眼龍的消息嗎?」   「還沒有。」蘇雷搖頭。   「嗯,」席爾瓦有些憂鬱,旋即望望烏雲遮月的夜空,「蘇雷,隱藏在城裡的土耗子們總共找出來多少隻?」   「一共五百二十四隻。」蘇雷政務嫻熟,對於各種數位瞭然於胸。   「該傳達給城下訊息都已傳達,土耗子們已經忠實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席爾瓦緩聲下令,「明天蓋亞就會赤膊上陣,今晚上,咱們也該收網了。」   蘇雷會意,立刻領命離去。   夜色寧靜,在巨木堡各處,不少民宅裡都有密謀者們的身影在燈火下晃動。明日即將開始攻城,此刻接到城下主子們的命令,各個間諜小分隊都開始秘密聚會,佈置任務,準備進行各項行動。   然而今夜,巨木堡的反間諜人員也基本上是全體出動,悄悄地跟在了不少人的身後。分組密會,只是為收網捕殺創造了更好的條件而已。   丘根指揮上萬戰士也分成了數十支小分隊,自各處軍營出發,在諜報人員的指引下奔赴城內各處,進行逮捕行動。   全城外鬆內緊,軍事區域自然是防備嚴密,各部隊也接到命令,加派人手守夜。大街上看似平靜,實際上卻是暗哨密佈,便衣雲集。   安靜的民宅中,偏僻的小巷裡,到處都是搜捕隊員們點著火把奔跑的身影。   破門而入聲、砍殺聲、追喊聲,在全城各處響起。   一些小組剛剛佈置完任務,尚未離開,搜捕隊就衝了進來。更多的小組則是尚在傳達主子命令,正在商量討論,持刀帶劍的巨虎軍團戰士就已經包圍了他們。   搜捕行動成果裴然,除了五百多已經被盯梢的間諜外,還順籐摸瓜,揪出一大批尚未察覺的間諜。只有少數人僥倖逃脫,大多數間諜則都被捕獲,聯軍在城內苦心布下的間諜網,大批骨幹被俘被殺,僅少量難成氣候的漏網之魚。   不過,搜捕行動的成果還遠不止如此。在搜捕中,戰士們發現了一種特殊的武器,估計是用來燒燬和破壞守城器械的。它是一種樣式古怪的大圓筒,以熟銅作筒櫃,內裝數升燃油,上設一按把,施力按壓,即噴出油來,打上火,即噴出火龍般的巨焰,威力頗大。這種原始噴火器的精巧構造尚在其次,因為其殺傷力畢竟有限,而且還須點火方燃。可怕的在於筒櫃裡面的燃油。這絕非普通的燃油,中央走廊地區從未見過。它極易點著,燃燒非常充分,一旦起火,火勢就迅速蔓延,確是進行火攻的利器。   視察完地聽系統回到市政廳的獨裁官席爾瓦,看著丘根等人演示原始噴火器的使用方法後,緩緩點頭,陷入了沈思中…   「正面是戈勃特親自統領的二十五萬沃薩直系部隊;右翼是鳩蠻、格立西和蒂奇斯三個大族的聯軍,約十四萬人,由格立西首領鷹斯指揮;左翼是胡狼、古雷托及部分小族構成的聯合部隊,人數也大致為十四萬人,由胡狼首領西格爾指揮。」安多里爾在油燈下攤開地圖,講述著遊牧聯軍的佈防形勢。   軍事部署會議後,安多里爾和貝葉兩位謀臣來到了丹西的臥室繼續密議。除了北部戰場三位核心決策人物外,丹西的腿上還坐著丹虎、丹豹。多日的旅行,他倆似乎有些累了,安靜地靠在父親的胳膊彎裡,好像也在認真傾聽軍師的講解。   「應該說,戈勃特佈置的是一個中部厚實,兩翼均勻的半月形陣勢。我們以側翼做主攻方向的話,無論選哪一翼,其實都差不多。」安多里爾抿上一口酒,才繼續道,「問題在於戈勃特的佈防縱深很大,層次分明,非常有彈性和韌性,如果我們按常規戰法進行正向衝陣,突破淺了無法給予敵軍實質性的傷害,突破深了又容易造成騎步脫節,把自己的側翼暴露給過來增援的蠻兵。」   「嗯,」丹西點點頭,轉向貝葉,「你怎麼看?」   「軍師的擔心很有道理,」貝葉皺著眉頭,「戈勃特兵多,打成消耗戰對他有利。一味猛撲突進也不行,戰線拉長,會暴露我軍側翼。另外,假潰誘敵,素來是蠻子的拿手好戲,必須小心防範。即便此役真正打成了擊潰戰,因為我軍兵少,又騎步各半,無法深入追擊,對蠻子造成的傷害,恐怕也相當有限。」   看起來,兩位謀士對於丹西採取的一上來就進攻的策略,都存在著相當的疑慮。   不過丹西卻似乎胸有成竹,他眼睛裡淩銳的殺氣彷彿能把桌上的地圖切開,話音裡更是有一股寒透人心的冷酷。   那是一種純淨的冷酷,一種仇恨融入骨髓血液時方能引發的冷酷,裡邊不攙雜一絲怒火,也不留存半點意氣和感情成分在內。   「我當然不會將戈勃特當作尋常對手,他對我亦是如此看待。殺妻之仇在身,我不可能,也不應該一上來就跟他乾耗時間對峙,否則必然引起他的疑心。所幸的是,戈勃特為了把我們定在此處跟他長期對壘,也不可能不經一戰就向後大踏步撤退。如此,我們的機會也就來了!」   「兩位分析的很對,戈勃特顯然設計了一個進可攻,退可守,彈性十足的陣勢。蠻族騎兵活動範圍大,反應機敏,救援迅速,也非常適應這種戰術。」   「遊牧聯軍的優勢在於人多靈活,廣正面,大縱深的疏散佈陣,也不存在一點突破,全線被破的危險。倘若我們拘泥於傳統的穿鑿突陣,就很可能墮入其彀中。對於此戰,戈勃特最理想的莫過於,先等我一拳砸在棉花上,然後把我伸出去的拳頭包住,齊腕子一塊折斷!」   「如若不能,打成消耗戰,戈勃特也可以接受,畢竟蠻兵的人數比我們還是多出了很多的。雖然從今後的戰略看,他並不情願進行這種純粹的兵力損耗。」   「可這回,我們的進攻必須能打能收,打得重,收得快。我看,本次戰役不能打平推式直拳,雖然我佈置的陣形看上去似乎要這麼做。相反,咱們必須來一招鉤拳,快刀剜肉!」   「戈勃特也許會想到這一層,不過,有一條他是無法迴避的,那就是進攻方天然擁有的主動權,時間和地點選擇上的主動權。這樣,他將難以判斷我們的進攻方向。左邊?還是右邊?左鉤拳?還是右鉤拳?」   丹西的話,像冷冰冰的手術刀,將自己和戈勃特同時解剖了一遍,縱然是安多里爾和貝葉,也只能緩緩點頭。   「丹西,你說的不錯,左還是右,對戈勃特確實是一個難題,」靜了一會後,連飲了好幾口酒的安多里爾說道,「不過,對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你究竟想打誰,想怎麼打,是左鉤拳還是右鉤拳?」   「所以我要把貝葉先生請來,」丹西望向貝葉,「草原上各族的情況,他最清楚不過了。」   丹西和安多里爾兩個人,四道銳目都射在貝葉身上。   貝葉沈穩地一點頭,開始介紹起漢諾大草原上各族的軍政情況和各自的勢力範圍。   與大陸上其他各處慣常的勢力格局相似,漢諾大草原上的各個民族,按實力狀況基本上可以這麼劃分,兩頭虎,四隻狼,外加一群羊。   第一集團的是沃薩和胡狼兩族。   沃薩族自戈連出任首領時起,開始了在草原上的急遽擴張,經兩代人的努力,不僅從第二集團衝進了第一集團,而且目前在戈勃特的帶領下,已經取代胡狼成為草原的第一強族。沃薩人的武裝力量超過三十萬,他們以草原中部的鷹王山脈為活動中心,主要沿著古拉爾河流域遊牧。   胡狼傳聞與呼蘭人的同源,是大草原上的老牌強族。自有文字記載的年代開始,在漫長的草原歷史中,其他民族進進退退,上上下下,惟有胡狼族一直穩居第一集團。該族主要以草原南部的灰狼谷為中心畜牧,武裝力量約三十萬左右。   第二集團目前包括鳩蠻、蒂奇斯、格立西和古雷托四族。   鳩蠻目前是漢諾大草原上的二流大族。鳩蠻族在歷史上曾象沃薩族一樣,在著名首領怯爾不提的帶領下,火箭般躍進第一集團,並成為第一強族。不過升得快,跌得也快,怯爾不提英年早逝,鳩蠻也很快跌回原形。該族主要以草原西部聖鷲崖為中心,沿青緞河放牧,武裝力量約十五六萬。該族的一項傳統優勢就是善於飼養和訓練特製的禿鷲,是進行空中軍事偵察的好手。   蒂奇斯也是漢諾大草原上的二流大族。與其他民族不同的是,他們屬於狩獵民族,靠狩獵而非遊牧為生。狩獵為生的蒂奇斯人,被稱為野蠻人裡的野蠻人,在蠻族中也以殘忍野蠻而著稱,至今保留著吃食戰俘等野蠻傳統,被草原其他各族蔑稱為食人生番。該族主要在草原北部的迷霧森林裡狩獵,武裝力量約十萬左右。   格立西,漢諾大草原上的二流大族,武裝力量約十二萬左右。該族主要在草原東部的乳汁河上游和紅花湖之間放牧。該族人馬術高超,素稱「馬背上的舞蹈家」。   古雷托,漢諾大草原上的二流大族,武裝力量約十萬左右。該族主要在乳汁河中下游畜牧,跟上游的格立西族素有積怨。相對於靈活敏捷取勝的其他草原各族,古雷托人的身形彪悍魁梧得多,是草原上的大力士和摔跤能手。   當然,以上各族的軍事實力估計,是很難做到完全準確的,只能是大致估算,概因蠻族兵民難分。   因現實利益和歷史恩怨,當前的漢諾大草原主要存在著兩對矛盾,除了沃薩與胡狼之間的爭霸外,格立西和古雷托之間的爭鬥也相當激烈。沃薩人支援格立西,胡狼族支援古雷托,更令二狼之鬥打上了兩虎之爭的烙印。相對而言,另外兩隻狼,鳩蠻和蒂奇斯的地位,就超然得多了。   除了兩虎四狼之外,草原上的其他民族也非常多。各大強族在誰也無法吃掉誰,一動手就可能兩敗俱傷的情況下,往往更樂意於聯合起來先消滅和併吞各小族、各獨立的部落,先增強自身實力,再圖其他。這令草原的兼併戰爭更加頻繁。   不過,雖然經歷了一連串的兼併戰爭,小族的數目減少了很多,但仍然成百上千,無法計數。   這些小族也不能夠完全忽視。茫茫草原,一直爭鬥不休,豪傑之輩,更是層出不窮。不世英雄一旦遇上時運良機,就有可能完全改寫本民族甚至是整個草原的歷史。   今天的幾大強族,除了胡狼族與鳩蠻族外,百餘年前亦是默默無聞的小族,由小到大,由弱變強,一路發展到了今日的規模。誰能知曉,歷史的書冊翻過這一頁後,上面又將書寫什麼樣的內容?   貝葉緩緩述完,室內一片沈寂。兩個小傢伙,已經靠在丹西懷裡睡著了…   悠悠歷史,漫漫歲月,國家興起又衰滅,民族產生、發展又消亡…   土地上的主人來來往往,前一輩英雄用刀劍鐫刻下自己名字,又被後一輩豪傑用刀劍抹去,再刻上自己的名字…   這個過程反反覆覆,綿延不絕…   強盛的帝國,光輝的榮耀,轉眼成為史冊上發黃的一頁,踔厲風發的君王,瞬間凝為一個後世爭論品評的符號…   安多里爾和丹西,都曾走過一段坎坷的道路,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也難免慨歎命運的捉弄和世事的無常。   可貝葉的一席話,卻勾起了兩人心中思古幽情。國家和民族都在歷史長河中起起落落,浮浮沈沈,個人的無常命運,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樣一種思緒,這樣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懷,對即將迎來大戰的指揮官而言,未免有些消沈。   不知道過了多久,到底要年輕一些的丹西歎了口氣,打破了沈寂。   「逝者不可追,來者豈能猜?今天付出了努力,至少能保證不遭後輩們的責罵。」丹西輕輕地抱起虎兒、豹兒,「貝葉先生今晚介紹得非常詳盡,我們心裡也有了譜。選中了未來的狼狗,也就等於選中了鉤拳的攻擊方向。」   「小伙子,要不要派人把美芙洛娃接來?一個人的日子可不好捱啊,這一點,我可有幾十年的慘痛教訓嘍,何況你還帶著這兩個拖油瓶。」安多里爾不知為何,在此時想起了這個話題。   「沒辦法,巨木堡此刻比我更需要美芙洛娃,」丹西無奈地搖頭,「只有我這邊擊敗了戈勃特,她那頭擊退了走廊聯軍,咱們這一家子,恐怕才能過上正常日子。」   「都去睡吧。」丹西言畢,抱著兩塊酣睡的小肉糰子,輕手輕腳地朝身後的床鋪走去… 第十四集 第三章     當北部大荒原上,丹西和戈勃特這兩個仇家在那裡摩拳擦掌地各自備戰時,另一個主戰場上,巨木堡攻防戰經歷了水上大戰和其後將近半個月時間的準備,終於迎來了短兵相接,刺刀見紅的時刻。   ~南部大賭局經歷了十幾天的沉寂後,孤獨坐莊的席爾瓦,主要的閒家蓋亞和習博卡二世,以及他倆旁邊一大批的幫閒反莊者,總算理順了手裡的牌張,押上了兜裡的籌碼,正式開始出牌。   大陸歷九九五年六月一日,天氣陰沉,西風勁吹。   這個進攻的日子是經過蓋亞的仔細挑選,絕非如席爾瓦嘲諷的那般好笑。人類的戰爭發展到今天,神神鬼鬼的占卜算卦,早被理性的分析預測所取代。   征戰了數十年的蓋亞和習博卡二世,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   巨木堡地區經歷了連續的晴空高照後,蓋亞總算等來了這個不晴不雨,巨木堡內『魔法鏡』不能施法,自己的火攻卻能奏效的好日子。   目前,護城河前的障礙基本情理完畢,在蓋亞眼裡看來,巨木堡就像一位束帶裹袍、瑟瑟發抖的美婦,袒露在聯軍將士面前,等待他們來凌辱和蹂躪。   蓋亞和聯軍首領們確立的攻城戰略和對取勝的強大信心,可不是建立在一廂情願基礎上的空中樓閣,而絕對是以強大實力做支撐,是立足於現實的理性選擇。   雖然自古以來,兵家就對攻城持排斥和否定態度,可嚴酷的事實和冷冰冰的統計數據告訴人們,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中,城池攻防是大多數戰爭之常態,並成為佔據主導地位的戰爭形式。   雖然人們不斷誇大守城方的優勢,貶低攻城方的優勢,可嚴酷的事實和冷冰冰的統計數據再次吐露了真相,遭受圍攻時,攻城方的獲勝概率遠大於守城方。   即便是傷亡比例這個經常被人詬病的問題,在進行大量統計分析的基礎上,依然可以得出這麼一個結論,從純戰術角度看,四倍兵力是攻守雙方傷亡對比的臨界點。   攻方兵力達到守方兵力的四倍,那麼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攻方的損失最終將少於守方,而且隨著攻守兩方兵力對比的繼續拉大,損失對比也將成同比例增大。   對於這個與人們的印象完全相悖的結論,並不難解釋。攻方具有一個無可比擬的優勢︱︱時間、地點選擇上的主動權。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攻方都可以自行選擇,守方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兵力上的優勢則可以保證指定時間、指定地點,攻方所運用的兵力和武器密度遠大於守方。   而對於守方來說,必須保證在所有時間、所有地點,不能讓攻方的優勢發揮到這樣一種程度︱︱突破城牆。   這種看法與後世西大陸一位偉大軍事家的觀點完全契合:「戰爭的道理與圍城的道理相同,打破了一點,其他一切等於零。『   理想化的戰爭同常態的戰爭是如此不同,觀念中的常識與現實中的常識也是完全背離。沒有誰不追求理想,可是,身經百戰的指揮官更必須正視現實。   猛虎軍團崛起時,大陸已經進入了城堡時代,城池攻防是主要戰爭形式,此間更有所謂戰必攻城之說。   城市不僅控扼交通,輻射大片地域,而且是政權更迭的象徵,也是大多數勢力最終決戰的場所,其得失,意義十分重大。   巨木堡是猛虎自治領的首都,更兼財富充盈,是聯軍發起進攻的原動力。   它坐落通衢與水網之間,是一個輻射面極廣的巨城,不僅卡住聯繫大陸東西的大陸公路,也扼控南北流向的走廊第一大河累斯頓河,憑借順暢的河道跟閃特聯繫是十分緊密的,物資運輸無憂,兵員送達也十分迅速。   無論軍事、政治、經濟,這裡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佔據了巨木堡,意味著巨額的財富到手;佔據了巨木堡,意味著猛虎自治領首都陷落,中央郡也完全落入聯軍手中;佔據了巨木堡,意味著閃特的腹地完全袒露;佔據了巨木堡,意味著蛟龍軍團的一切勝利前功盡棄。   將首都直接裸露在敵人兵鋒下是極端冒險的行為,一次戰敗,就可能全盤皆輸。   首都的失陷,將極大地影響軍心、民心,完全改變戰場形勢,甚至引發失陷方政權根基的鬆動直至垮台。這在戰史上不乏其例。   雖然領主丹西不在城內,但席爾瓦有些瘋狂的龜縮戰略也讓得到情報的他大吃一驚。丹西懂得戰爭藝術,不搞冷兵器時代的遙控指揮。他雖然放手讓權,但將曼尼亞設為第二首都,除了穩定閃特外,也有出大問題之後加以補救的因素在內。   常規是常規,特例是特例。統計規律僅說明了常態情況下雙方各自的勝率,勝利的榮耀最後到底由誰享受,失敗的苦果到底由誰品嚐,還要憑劍與血來說話。   天剛剛露出了魚肚白,已經養精蓄銳了半個多月,負責首攻任務的聯軍步兵,已經開始在圍城工事外邊集結。   這些都是訓練有素的走廊各國精兵,他們組成一路路的城池強攻編隊,黑壓壓地排出一片兵海。   各種攻城器械也排布齊整,各就各位,開入指定的作戰威力區。   蓋亞糅合東西之長,本次戰役的攻城器械數量之繁多,種類之齊全,足以寫進軍事百科全書。   用於地道攻城的各種挖掘類器械,此時自然仍在鼓點號聲的掩護下,在數萬礦工的手中揮舞,在看不見的地面下悄悄地朝著巨木堡方向挺進。   偵察瞭望類器械早已開始活動。高數十米的定點式觀察台和可移動的輪車式觀察台上,目力極佳的聯軍偵察兵們在各個方向、從各個角度瞭望城內守軍的佈置和動向,並通過旗語向下面的指揮官和傳令兵們通報情況。   時間就是生命,此話一點不假,在攻城戰中,就尤其如此。縮短時間,就意味著更少的傷亡,更多的勝機。連通類器械也在躍躍欲試。大量的壕橋在各隊強攻步兵編隊前聚集,準備架於護城河兩岸,以跨越地面障礙,方便士兵通過。   先得護住自己性命,然後方談得上殺敵立功。   地上攻城部隊最容易遭受城頭矢石的傷害,遮擋類器械當仁不讓,要負起自己應負的職責。否則尚未到城下,戰士們已經傷亡慘重,顯然不利於攻城方的後續戰鬥。   大型的遮擋類器械,如轒轀車等,都由各強攻編隊前排戰士們馭控,列於隊伍之前,壕橋之後。   這些器械上面有頂蓋,底部有車輪,兩側有板壁,外面再蒙上生牛皮等物遮蓋,能抵禦矢石的擊砸和火箭的攻擊。   每一輛大型遮擋器械都能掩護一群戰士抵近城牆,大幅減少傷亡。   這一次,攻城老手蓋亞更是下令,多車相連,組成一大片相對安全的地面通道,可掩護集群攻城戰士通過和行進。   至於大塔盾、鋼盾、厚竹圈蓬等個人或小隊士兵的護具,更是被戰士們緊握手中。   攻城、攻城,防護誠可貴,進攻才是主導。三大強攻城池的方式,蟻附登城、破牆直入和遠程壓制與破壞,導生出臨城攀越、近程摧毀、遠攻三大類攻城利器。   攀越類器械中包括攻城塔和各種雲梯。   攻城塔高過城牆,可容小隊精兵自塔頂直接跳上城頭與守軍進行肉搏,塔底和塔身還有盤梯供後續部隊接應。   雲梯的種類更是繁多無比,除了搬運輕便但梯身狹窄,僅容單兵魚貫而入的單梯外,聯軍更多採用的是可供多人同時攀登的大寬梯。   為節省架梯時間,有翻梯雲車;為提高穩固度,有台階式登梯;為減少砸傷,有避檑飛梯。可以說,各種式樣,應有盡有。   近程摧毀類器械同樣多姿多彩,有用於鑽鑿的鴉嘴鏙,有用於撞擊的撞城槌,有用於破門的沖車等,其主要作用是掘毀城基、洞開城門、摧塌城樓、攻破城防,將堅固的城郭打開缺口,使攻城者穿隙而入,以攻佔堅城。   遠攻類器械以投石機和弩車為主力。   投石機可在遠處摧毀堅固的城防設施,而不必有人員傷亡。   聯軍的投石機雖然沒有『巨無霸』那樣射程遠、準確度高,但也是從重型至輕型,品種式樣齊全,數量龐大。   巨木堡周圍的石料和石製品被搜集一空,此外聯軍還大量砍伐樹木,多日浸泡水中,製成木彈,以待石彈用盡時作為補充。   令人疑惑的是,首攻的初日,西岸聯軍的許多重型遠程投石機旁,放的不是石彈也不是木彈,而是一罈罈、一筒筒的大瓦甕和陶罐。   弩車是聯軍本次攻城的一大特色,雖然相對於尤勒發明的轉射式弩機,射速相對較慢,但威力和射程卻要大得多。   這裡有箭簇粗過手臂,可五箭同發的巨弩車,其弩箭威力驚人,數尺的土牆照樣可以穿透。這裡有可集群發射數囊箭矢,形成真正的箭如雨下場景的飛弩車,令守軍幾乎無處藏身。   在常規武器方面,由各國各城精銳組成的聯軍,同樣十分精良。為了降低彌補兩方弓弩部隊在武器上的差距,蓋亞和習博卡二世甚至不惜血本,進口了一批布魯斯長弓,為戰士們裝備上。   可以說,本次攻城,聯軍方面是費盡心機,志在必奪,務求一舉攻陷巨木堡!   超過五倍的兵力對比、無數結實精良的攻城器械、全方位多層次的攻城手段與方法,加上充裕的備戰時間和物資供應、精心策劃的戰略戰術、數十萬訓練有素的精兵強將,如此龐大的兵力和戰爭資源,如此巨大的優勢對比,如此大規模的攻城戰,即便是陷城無數的蓋亞,在其個人戰史上也是頭一回遇到。   聯軍首領們信心百倍,他的對手同樣鬥志昂揚!   通過森西的天氣預報,紅髮獨裁官準確地預料到今天會有大規模城池攻防戰,並為此做了充分的準備。   巨虎軍團和紅虎軍團兩大正規軍主力全部登上城頭,進入各處防禦區嚴陣以待。   兩萬僱傭軍和八萬私兵在防禦的內圈集結,隨時準備補充和增援主力部隊。   也迅和梅薩各領五千胡瑪騎兵在東西兩方各個城門後方列隊,隨時準備進行出城反擊。   吠額迦帶著百餘頭戰象組成的戰象大隊,也作為反攻的預備隊,在西部城區,也迅騎兵部隊的前方列陣。   城內的所有守城設施都進入最高臨戰戒備狀態,全部守城器械開進指定作戰區域,引弦待射,裝彈待發。   查理率領蛟龍軍團主力艦隊約數十艘大小戰艦,以巨木堡為中心,沿累斯頓河一字排開,水上投石機和弓弩手們石彈上架,弓弩入弦,隨時準備從水上支援陸地的戰友們。   民眾組成的工程隊、消防隊、運輸隊、醫療隊、後勤隊等,在軍方代表、市政官員、城內牧師和社區民間首領的組織帶領下,於內城各區集中,一有調度傳令,立刻可以奔赴各處戰場,進行後勤支援。   敢於創新,富於進取精神的席爾瓦,在今天也創造了數項大陸之首。第一支由醫師全權指揮的戰地醫療救護隊,第一支由著名工匠全權指揮的戰地工程隊,第一支由滅火專家全權指揮的戰地消防隊,都在今日的巨木堡攻防大戰中出現。   相信專家的判斷,聽從專業人士的指揮,以最大限度地挽救生命、修復城牆和撲滅火苗,遠勝過外行指揮內行,也令一切有序進行。   席爾瓦的這種思想甚至滲透到了整個城防之中。紅髮獨裁官發佈命令,嚴禁民眾登城直接參戰。他的看法是,縱覽無數守城戰役,倘若民眾也上城參戰,實際上意味著守城方的指揮系統已經混亂,也難以實現防禦力量的統一調度,集中使用。   在大多數情況下,出現這種現象,城池已然難保。這種看法雖然與兵家的主流觀點相左,但不到萬不得已,固執席爾瓦是不會取消這道禁令的。   戰前的氣氛就如這陰沉沉的天氣一般,壓抑、沉重,短暫的平靜反而更加重了人們的緊張,即便是最高指揮層也不能例外。   此刻,在巨木堡高聳入雲的瞭望塔上,膽敢與走廊地區的攻城之王蓋亞一較高下,膽敢以不足五分之一的兵力與七十餘萬精銳聯軍對壘的獨裁官,正陪著領主夫人美芙洛娃俯瞰戰局,指揮即將到來的慘烈守城戰役。   美芙洛娃習慣性地扶著欄杆,盡力掩飾著自己的緊張。她的目光甚至不敢俯視下面的聯軍攻城隊伍,而是抬起頭,目不轉睛地仰視陰沉沉的天空。   有些慘白的臉色和手心上的淋漓香汗,雖然出賣了她內心的緊張,但如此的高度,士兵和民眾從底下仰望高塔上的美芙洛娃,卻根本發現不了領主夫人的異樣,反而認為是這位尊貴勇敢的女士正在對聯軍表示極度的輕蔑與傲視。   全城的最高軍事指揮官席爾瓦,同樣也需要借助欄杆來穩住身形。不過,他可不能學著美芙洛娃那樣對戰場不理不睬,而必須兩眼死死盯著下面的戰場,任由強勁的西風將滿頭紅髮吹成一個飄舞的火炬。   查理、丘根、克魯斯等水陸戰將早已奔赴各個防禦戰區進行指揮,蘇雷、喜巴哈魯等文官在內城組織後勤事宜,席爾瓦的身旁除了領主夫人外,只站著一個從大荒原上飛速趕回來助戰的巴爾博。   既然天空已經被鳩蠻人的禿鷲隊佔據,丹西和安多里爾乾脆令巴爾博帶著金雕夫婦撤回老巢巨木堡。   除了協助席爾瓦作戰外,巴爾博還有一項重任,即訓練出一支由金雕夫婦帶領的猛禽偵察大隊,以應付未來戰爭的需要。   密信早已送至巴爾博之父,薩格爾珍稀動物飼養商巴夫特的手中。老商人正就進口猛禽事宜進行選種、談判和交涉,以便通過水路將適合的猛禽送達巨木堡城內,供兒子進行訓練。   蛟龍軍團的水上優勢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了,雖然陸地上巨木堡被團團圍困,但水路暢捷,人員和貨物的運輸不會因此而中斷。   此時貨物尚在購買階段,與吠額迦喜相重逢的巴爾博,也趁著這段訓練的空閒期參與守城戰役,率領飛天大將軍為席爾瓦效力。   除了這三人之外,在瞭望塔四周各個方向,還站著十餘名矯健的戰士。戰士們每人手裡拿著一些大小不同,顏色各異的旗幟。指揮官一有命令,塔上的旗手馬上打出相應的旗語,通過猛虎軍團獨特的旗語系統,將號令傳達至城內各處。   高塔之下,還有百餘名整裝待發,騎著駿馬,手擎特殊旗幟的傳令兵。遇到複雜的命令或者有機密軍情通報,就由他們直接傳達給各個防禦戰區的指揮官。每道命令均派有三名騎兵護送傳遞,以確保通信無憂。   內城、外城和城牆上也建有旗手台,由目力好的旗手收發和傳達各項命令和請求。為了守城的需要,席爾瓦還另外制定了一些專門的聯絡系統。   人手不足時搖動本方旗號,需要補充弓弩時舉翎羽,需要補充格鬥武器時舉長劍,需要檑石滾木時舉長矛,需要點火和滅火器材時舉戰斧,形勢極度危急需要敢死隊立刻支援時點燃濃煙火炬,敵軍混亂可派騎兵出城反擊時,舉起一個巨大的奔馬狀圖標通知指揮高台。   面臨著大軍臨城的嚴峻局面,不願意當任人凌辱的美婦的巨木堡也是全城動員,武裝到牙齒,發誓要死戰到底!   『開始吧!』席爾瓦看看表,轉向巴爾博,沉聲下令。   巴爾博點點頭,打個呼哨,兩隻金雕振動雙翅,歡叫著竄入雲端。   在安全的天空中重獲自由,夫婦倆盡興地翱翔。地面上,久違了的大規模戰役的壯闊場景,再度映入了兩隻金雕的三隻銳目中……   蓋亞也立於西岸城外的一座高台上指揮戰鬥。會者不難,見慣了類似場面的蓋亞,此刻異常鎮定。他眺視著巨木堡的城牆,嘴唇緊抿,不露半點表情。   『陛下,一切準備就緒。』兄弟兼副手的蓋蘭冷靜地匯報道。   聽聞此言,蓋亞果斷地一揮手:「攻城!『   蓋蘭親自搖動詹魯王旗!   鼓點雷鳴!   上千支軍號同時吹響了總攻的號令!   在河岸的另一邊,接到訊號的習博卡二世也親自揮舞塞爾王旗!   城內和城外的投石機集群都開始轟然鳴響!   巨木堡城外,大小的旗幟、無數的攻城器械、密如蟻群的各路強攻縱隊、高高舉起的各式武器,組成了兩座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森林,發出海嘯般的吶喊,相對著朝巨木堡挺進!   時隔半月之後,死神再度降臨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他張開黑洞洞的大嘴,露出陰森的獠牙,口角流涎,準備飽餐一頓…… 第十四集 第四章     累斯頓河東西兩岸,恍如熱帶風暴的策源地,狂風捲起滔天海浪,一東一西兩片巨潮,洶湧地向巨木堡撲去!   當敵軍從射程外開始衝過來時,巨木堡西邊的城頭,立於城牆上防守的兵士並不多,相反,是相當的稀疏!   大批兵士躲在堅固的防禦塔樓裡,掩身在女牆之後,而且,手裡拿著的不是弓弩、刀劍、檑石等武器,而是一袋袋的沙子和泥土!   由民間滅火專家指揮引領的各戰地消防隊也在西面各城門等重要防區後面做好了準備。   為什麼?狡黠的紅髮獨裁官在玩什麼花招?尤其是在這種要命的時刻!   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   當攻城方的地面強攻部隊發起衝鋒之時,無論是攻方還是守方,遠程武器中的主力︱︱投石機,都已經開始隆隆地轟響,進行劇烈的壓制和反壓制的拚鬥。   這次巨木堡攻防戰同時創造了城池攻防戰中的一項新記錄,攻守雙方參戰的投石機數目都有數千架之多。   無數的大小石塊,從城裡向城外,從城外向城裡,轟鳴著、翻騰著,帶著尖銳的嘯聲在空中飛過,在城頭、在城下密集地砸落!   聯軍的投石以城牆為目標,而巨木堡守軍的投石則以對方的投石機為目標,冰雹般石雨在城頭激起一片片的石屑,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深坑,激起團團塵藹!   相比較而言,西岸聯軍的石彈比起守軍的石彈,個頭就小得多了,除了制式規格與『巨無霸』之間差距外,更在於他們的重型投石機都在拋擲另一種秘密武器︱︱裝滿『火油』的瓦甕和陶罐!   在城下數百架重型投石機的連續發射下,無數壇『火油彈』落在西岸巨木堡城頭上,易碎的陶瓦制罐甕發出一片脆響,黑乎乎的『火油』濺出,在城牆上、城頭間漾溢洋淌,畫出一道道、一片片黑色的流痕。西線戰場的城牆變成汪汪的油河!   數百隻巨弩機上,塗上火粉的巨箭已經點燃,隨著各個弓弩小隊長令旗的揮動,上千支比小樹幹還粗的火箭,呼嘯著撲上了城頭!   熱情如火的箭頭親吻上黑色的油河,烈焰升騰,整個西城牆瞬間出現了一道半人高的火牆!   一些立於城頭上的不幸戰士,變成了一個瘋狂舞動的火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藉著強勁的西風,道道的火蛇還貪婪地吐著信子,朝內城方向捲去!   這是蓋亞特為今天的首日攻城祭出的,如同傳說中的大魔法師施法般的得意招數︱︱火牆攻勢!   在遠東的大漠中出產了這樣的一種古怪油品,極易點燃,甚至在水面亦可燃燒,被稱為『澤中之火』。   這種油的燃燒也極為充分,較之普通燃油或木屑等火種高出數倍。遠東帝國的一些民眾用之以做夜間照明之用,卻因稍不得法,立時火焰飛騰,撲滅不及,屋物頃刻成灰,每每釀成火災,被政府嚴令禁止使用。   詹魯國王蓋亞卻從這裡發現了軍事上的用途,引進了一批,經過一些簡單的加工,進行純化淨化,摻加易燃物質進一步加大效果,製成了這種可怕的火油,並在巨木堡攻防戰中首次使用。   這種火油引起的大火,扑打、澆水,效果都不佳,惟有靠土沙掩熄,方是高效的滅火之法。   所幸臨戰前,原始噴火器上洩漏了天機,由席爾瓦找出了破解之法,並識破蓋亞之計,方避免了慘劇發生。   偶然事件影響了戰役的進程,恐怕這就是天意吧!倘若不是預先有所準備,不僅城頭上密集的守軍將遭受火牆的慘重燒傷,而且,低效率的滅火必然耗費相當長的時間。對於這種城池的強攻硬守,時間極為關鍵,有時甚至成為決定性因素。   如果如蓋亞所願,西部城牆一片火海,無論多麼充足的準備,無論多麼高效的守城設施和器械,都難以找到施展的空間,立於高塔上的席爾瓦,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聯軍未受多少損傷地猛攻城門和城牆。   等他們滅完火,恐怕城門洞開、城牆已破,只能被動地接受正面對戰或者巷戰了。   有備無患,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採取了有針對性的策略,效果就完全不同了。西城牆上的火牆遇到了它的剋星,『火攻魔法』碰上了死對頭『土護魔法』。   除了少數戰士依托塔樓上的射擊孔用弓弩消滅城下的敵軍外,其他的人,無論軍民都投入了撲滅火牆的緊迫工作中。   石砌城堡的城頭上,塵土高揚,黃沙拋灑,戰場變成了農田和沙漠,戰爭彷彿變成了消防演習。   不得不說,守衛西城牆的紅土軍團的戰士們,在滅火專家指揮下的民眾消防隊員們,滅火的速度驚人,運作極為高效。   很短的時間內,他們冒著城下射上來的矢石,將肆虐的火牆基本撲滅了。   同樣,也不得不說,蓋亞的這一招,雖然沒有達到預定的最理想的效果,但對攻城戰仍然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按常規,強攻部隊在進入城頭矢石射程至抵達城牆的這一段距離裡,即使防護充分,面對巨木堡這種堅固的城堡,也必然要遭受相當程度的傷害。   而這一次,除了小型投石機的石塊外,其他損傷微乎其微,不足正常情況的十分之一。相反,由於冒著矢石滅火,城頭守軍的損失反而更大。   更為有利的是,詹魯步兵運動速度也是極快,主力部隊抵達城下時,守軍也是剛剛進入陣地。   在巨木堡西城牆下,上百架大型壕橋每八具相連,架起了十幾條寬近四十米的通暢大道。   沖車、撞城槌、鴉嘴鏙、攻城塔、登城梯等攻城器械已經安全地抵達城門口和城牆下,一些速度快的分隊已經開始攻城行動。   數百架高聳入雲,可容數人同時攀登的登城梯搭上了巨木堡高大的城牆,以盾護頂的登城甲士開始熟練地向上爬去!   有十幾架雲梯上,第一位詹魯戰士已經登上了城頭,開始砍殺剛剛拋掉沙袋土囊的守軍!   更可怕的是,有五架攻城塔已經抵上了城牆,成建制的攻城小分隊衝上了城頭,開始與守軍肉搏!   在他們的身後,無數的戰士正在向上爬竄,而剛剛跑進陣地和各種城防設施的守軍,僅能對其施加力度不大的打擊。   越來越多的敵軍用盾牌擋開稀稀落落的箭石,湧上城頭!   請求敢死隊緊急支援的濃煙火炬,竟然在開戰後不及半小時就被舉起!   滾滾的黑煙在陰沉沉的天空下顯得是那麼無助,那樣揪心!   前面說過,對時間、地點的隨意選擇是攻方的權利,蓋亞的這次強攻,絕不是攤雞蛋餅一般均勻用力,而是在全面牽制的前提下重點突破。   這次進攻的重點就是西北城門!   十台攻城塔、上百架登城梯、九具撞城槌、三輛沖車,都在此雲集!   有上千名悍勇的老兵已經衝上了城頭,後續戰士還在源源不斷地跟上來!   撞城槌和沖車在戰士們手中熟練地進行著破壞工作,而陷入苦戰的城頭戰士卻無法顧及!   還有一些戰士拿著鍬鏟等工具協助破壞城基、城牆,剷除蒺藜和尖木樁等障礙物。   形勢已經非常危急。   第一線部隊壓上去!   第二線部隊頂上去!   第三線的守城部隊也已開了上去!   但仍然無法打退越上越多的詹魯精兵。   而最後負責壓陣的又是拿雲率領的,戰鬥力頗令人不太放心的傭兵部隊。   『弟兄們,巨木堡完蛋,聯軍將會屠城,我們這些日子就算白干啦!』拿雲拔出『血鳴』   ,狂呼著:「為了金幣,衝啊!『   『為了咱家那殺千刀的瘸子!』奈斯麗也拔出劍跟上去。   身為少婦的她,脾氣依然不改,雖然對金錢的渴求日益淡薄,但別亞夫婦與丹西夫婦一樣,分散在各個戰場作戰,奈斯麗對跛子的思念與日俱增。   『為了?』看到奈斯麗上去了,古力扎也跟著上去:「管他娘為什麼,上!『   奈斯麗已為人婦,古力扎當然不好喊出『為了潑婦』的口號,不過有些走火入魔的他,這些日子總是在偷偷地祈禱,希望別亞瘸子光榮殉職,自己能從替補隊員上升為主力隊員。   甚至有時他會幻想著哭成淚人的奈斯麗,由自己摟著安慰的『美好幸福』的場面。這種陰暗的想法,他當然羞於告人,但又總是不自覺地出現在腦海之中。   看到潑婦上去了,他又怎肯因害怕而不敢擔負起護花之責?   三個由小到大一起廝混的傭兵頭目各自喊著口號帶頭衝鋒,其他兩千傭兵也蜂擁相隨。   奈斯麗的口號肉麻且與己無關,古力扎語焉不詳,三相比較,自然是拿雲的口號更加具有刺激作用。   傭兵部隊衝上來時,城頭正是一片糾纏不清的混戰。   此刻,傭兵們倒恰好發揮出他們的長處。   雖然組織性不強,但這幫人的單兵作戰能力卻不弱。按獨裁官事先與各傭兵團團長召開勞資雙方座談會達成的協議,殺敵五名可獲金幣一枚,大家參戰的積極性也相當高。   拿雲三人組還是習慣性地以『三才陣』團伙作戰,居中的拿雲主攻,手中的『血鳴』闊劍左右揮動,擋者披靡,奈斯麗和古力扎護住團長左右兩側,砍殺兩旁敵兵。   由三個武功頗高,又兼心心相通的傭兵構成的這個恐怖的殺人三人組,全大陸恐怕也難找出幾個像這樣的組合,詹魯士兵又如何抵擋得住?   三個傭兵配合得天衣無縫,像一個尖頭犁,在一片土褐色的詹魯登城甲士中縱橫耕耘,犁出道道血痕!   傭兵們的加入可謂恰逢其時,逐漸改變了力量對比。   這些戰場投機分子們經驗豐富,也非常狡猾,對身處困境中需要幫助的紅虎軍團戰友不理不睬,反而專門以多打少,落井下石,只做賺錢買賣,絕不雪中送炭。   不過,從整體上說,這卻是非常正確的戰術選擇,雖然正規軍戰士很難如他們般對戰友硬起心腸。   西北門戰場上守軍的優勢越來越明顯。在各自付出近三千條性命後,土褐色戎裝的詹魯人捲起的第一道差點翻天的土浪,終於被撲了下去。   此時,克魯斯派來的一千紅虎軍團援兵也趕到了城頭,衝上城頭的詹魯人終於被殺滅和趕下去,戰場形勢終於恢復到常規的城池攻守戰狀態。   幾乎俯著身子在高塔上觀看此處戰場激烈爭奪,手上握著拳頭,嘴裡緊張地念叨的席爾瓦,也終於得以鬆一口氣。   環顧全城,東西兩邊的城牆上下,人頭湧動,密如蟻群,城內城外的各路援軍,還在不斷地向這片有著無窮吸引力的戰場奔來。   箭矢、石塊、火把,自上往下,從下往上,上下左右,呈發散狀,向各個方向飛動。每碰到一個中彩者,就翻起一朵血紅的小浪花,引發一句淒厲的叫聲……   沸油、檑石一律受地心引力的作用,加上投灑者施加的初始動量,做著快速的自由落體運動。當他們遇上反向運動的登城者時,往往帶著對方一起撲入大地母親的懷抱。   一些中了『紅彩』城頭守軍戰士,也時不時地劃出同樣的軌跡,栽下城牆……   沖車在執拗地對著城門,尤其是門縫處,撞、收、撞、收地進行前後平移運動,發出難聽刺耳的金屬碰撞巨響。   撞城槌則跟城牆較上了勁,強驢般用鐵頭沖頂著石壁,在紛飛的石屑中,讓城牆和自己的鐵頭都變成坑坑窪窪的醜模樣。   城頭的守軍用滾燙的沸油給它們加些潤滑劑,用燃燒的火把給它們披件紅裝。城下的戰士則用泥漿桶、水桶、沙袋撲滅火苗,讓它們繼續釋放自己的破壞能量……   雲梯被推到,又被豎起,再被推到,又再被固執地豎起……   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在零度和直角間擺動。儘管如此,聯軍的登城戰士們仍前仆後繼地竄上這種危險的工具,在上頭玩空中雜技表演……   只有高大的攻城塔和同樣高大的城牆之結合部,在進行著尚算公平的正面肉搏,兩方戰士們以刀劍和盾牌等傳統武器來回廝殺……   火光、煙霧、塵土、石屑、鮮血……   叫聲、喝聲、吼聲、罵聲……   焦味、糊味、腥味、烤肉的香味……   所有這些平常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處的東西,此刻在各處城牆上下交匯繚繞,衝擊著視覺,鼓動著耳膜,刺激著鼻咽……   痛苦地、疲倦地、兇猛地、瘋狂地、麻木機械地,戰士們以各種身體狀況在劈砍刺捅、砸掐擊灑……   紅紅的眼睛,也不知道是被石灰粉揚紅的,被煙熏紅的,被血映紅的,還是因同伴之死而懣怒滿懷,殺紅了眼……   這樣激烈的戰場,如此慘厲的戰局,是強攻城池時最常見的場面。   這種場面也很難分得出優劣高下,雙方斗的就是毅力,比的就是耐性,拼的就是消耗!   看誰的人更多,看誰的物資更充足!   如此看來,雖然聯軍在戰術上處於吃虧的階段,但總體形勢卻頗為有利。   消耗戰,中央郡獨裁官席爾瓦可打不起。   不過,紅髮獨裁官並不認可這一判斷,相反,他對於進入僵持階段的戰局相當滿意。   他滿意的在於,此刻的空中優勢已經落入了手中。   金雕夫婦在空中舞蹈、翱翔,向高塔上的巴爾博報告聯軍的投石機、巨弩車等重型遠程武器的位置。   巴爾博一邊觀看兩者的動作和路線,一邊爆豆子般報出方位、距離等數據,高塔上的旗手們則利用旗語,向城內各處的投石機集群點通報訊息。   精確度和射程較普通投石機高出一大截,上千架『巨無霸』利用飛天大將軍的天眼,開始有針對性地投射巨石!   今天的遠程武器間壓制與反壓制之戰,席爾瓦終於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為此,巨木堡投石集群甚至放棄了對守城部隊的空中支援,而著力於先消滅對方的遠程武器集群,令城頭守軍的防禦異常艱苦,異常血腥。   呼嘯著的燃火巨石在聯軍的投石機、弩車集結區域雨點般砸落,蓋亞和習博卡二世的投石機和巨弩車十去七八,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相反,由於城防設施的隱藏掩護,加上射程和精度上的差異,聯軍卻是只能被動挨打,難以辨別方位,進行報復。   遠程武器打擊優勢的取得,不僅大大減輕了攻城部隊對城防設施的破壞和對守軍性命的威脅,更重要的是,它們為巨木堡守城部隊的反擊創造了良好的外部條件。   當然,這種優勢只是為勝利創造了一種條件,如要取勝,尚須更多條件的支持,需要更為精準的調度和更加高效的指揮。   『投石部隊準備!』   掃視幾遍戰場整體形勢後,席爾瓦看了看手錶,表情嚴肅,緩聲下令。   高塔上的所有旗手都舉起紫色的大旗,遠遠望去,巨木堡高大的瞭望塔彷彿繫上了一條醬紫色的緞帶。   一律以紫色旗幟做為標識的城內各投石部隊,同時舉旗相應,表示隨時聽候調遣。   『調整方向與距離,壓制敵兩翼和後方衛護騎兵部隊!』   紫色令旗向城內各個方向揮舞。   所有大小投石機開始移動位置,調整投射方向與角度。它們仍然不顧正打得極為慘烈的城牆上下的主戰場,而轉向戰場外圍的聯軍衛護騎兵部隊。   位置調整迅速完成,開始裝彈投射。短暫停歇了十幾分鐘後,城內的石彈群再度在空中出現!   石雨仍然拋開了正打得激烈的城牆和城下戰場,轉而向遠處用以警戒和防護攻城部隊,免遭守軍反擊的聯軍衛護騎兵集群齊射。   本來,城下的衛護騎兵部隊正在攻城部隊的外圍進行警戒,充當攻城血戰的觀眾。他們只是小心地距離河岸線一定距離,以避開蛟龍軍團水上艦隊的矢石攻擊。   按理說,這種兵力對比下的圍城戰,主要是步兵戰友們拚命,他們騎兵任務卻是在城破後衝擊和屠殺,屬於風險小收益大的美差。今天的首日攻城,聯軍有八萬多的步兵強攻編隊堵在城門、城牆下圍攻城池,騎兵們只需要立在那裡耀武揚威地威懾一下足矣。   誰料想人有旦夕禍福,無妄之災卻突然臨頭!   『嗚︱︱砰!』   如雨的石彈,在衛護騎兵集群中落下,砸得他們人仰馬翻!   『巨無霸』的射程還遠超過普通投石機,其攻擊力就更猛了,塊塊巨石把大地都砸出一個個大坑,濺起數尺高的塵埃。   無論人還是馬,無論輕騎兵還是鋼鐵包身的重騎兵,挨上就成為肉餅!   『巨無霸』的投石給聯軍騎隊造成相當大的損傷,衛護騎兵部隊一片混亂。   再勇敢、再堅毅的人也不可能忍受站著挨打的情形,很多騎隊開始亂哄哄地後撤,企圖跑到敵軍射程之外的安全地區躲起來。   不少觀望台上,旗手們舉起了奔馬圖標!   『全體水師準備!』   『水上突擊隊準備!』   席爾瓦話落,瞭望塔變戲法般,紫色緞帶變成了青色。   由於水上投石機的射程較短,前一段守城戰中,蛟龍軍團一直靠水上投石機和弓弩部隊進行有限度的參戰,主要進行水上威懾,並未深度介入陸上守城戰。   此刻,蛟龍軍團所有戰鬥艦隻掛上青旗相應!   上千隻小型登陸艇也從城裡開了出來!它們同樣青旗高懸,上面立滿彪悍的登陸甲士!   『騎兵部隊準備!』   『戰象大隊準備!』   『全體預備隊準備!』   瞭望塔再次變色!在額頭上繫上了紅色的箍帶!   也迅、梅薩、吠額迦率手下的胡瑪騎兵部隊和戰象大隊,同時高舉起了火紅的戰旗!   騎、象部隊身後作為最後預備隊的各路莊園主私兵部隊也舉起了火紅的戰旗!   老道的蓋亞和習博卡二世到了此時,方才發現情況不對勁!   晚了!   他們剛剛回過味來,瞭望高塔上的席爾瓦已在厲聲呼喝:「全軍反擊!目標,殲滅敵強攻編隊!摧毀敵攻城器械!『   在環塔廊台上,旗手們將各種顏色的所有令旗全部舉起,向前疾揮!   各色旗幟相並,朝前低垂!   艱苦卓絕地抵抗了幾乎一整天後,在黃昏時分,巨木堡終於迎來了大反擊的時刻! 第十四集 第五章     反攻的號角聲在巨木堡城內各處鳴響!   旌旗搖動,鼓點如雷,軍號震天!   美芙洛娃的兩道妙目此時也改變了角度,自上仰轉為下俯。   她蒼白的臉上算是有了幾片紅暈,雖然雙手仍緊握欄杆,顯示心中的緊張仍未完全消除。   當蓋亞和習博卡二世在觀戰高台上手忙腳亂地打著手勢,聲嘶力竭地向旗手和傳令兵呼喊,命令攻城部隊加強戒備,命令衛護騎兵和後續步兵做好增援準備的時候,巨木堡東西兩岸各五座,共十座城門突然同時洞開!   吠額迦率領戰象大隊自聯軍重兵集結的西北門,也迅和梅薩及其他騎將率領胡瑪騎兵自其他各門,洶湧地撲出來!   蛟龍軍團的大小戰艦,數百隻載滿登陸甲士的登陸小艇,在河面上劈波逐浪,向河岸,向護城河方向疾駛!   所有投石機再度迅速地調整方向和角度,在巨木堡環城約五百米處形成一道恐怖的石雨隔離帶!   這道石雨隔離帶,在走廊聯軍圍城工事將巨木堡括住的大括弧內,又畫出一個小括弧,將進攻城牆的強攻編隊與城外遠處的其他聯軍部隊硬生生地分隔開來!   靠近河岸的兩翼,由水上艦隻護衛,保證隔離帶的完整無缺。   這個隔離帶,在城池攻防的大戰場上,硬是造出一個人造的小戰場。增援部隊想衝進來,攻城部隊想逃回去,經過這條隔離帶時,就必須承受難以想像的慘重損失!   不僅傭兵,連最後的預備隊——各莊園主私兵部隊,也開上了城頭,或跟隨在象兵、騎兵之後,進行兇猛的反撲!   正在城牆下與城頭守軍進行攀越的攻城部隊將士,慌忙後撤,操上拒馬槍等武器進行反抗。而在城門口承擔撞擊、破壞和挖掘作業的戰士們,愕然發現剛才尚堅不可摧的鋼鐵城門突然敞開,一些只顧埋頭推車的戰士還以為破門奏效,在那裡歡呼。   很快,他們的歡呼就變成了慘叫!   胡瑪族遊牧騎兵的鉤月彎刀,在這些東一叢西一簇的,散亂的步兵、工程兵集群中肆意踐踏,砍瓜切菜!   詹魯重兵、精兵雲集的西北門,席爾瓦派出威力恐怖的戰象大隊進行衝擊。   苴南人吠額迦率領的戰象大隊自薩格爾開始跟隨丹西征戰,訓練有素,經驗豐富,大象與戰士們配合熟練,心意相通。戰象大隊五人一象,一人在前引導,一人在後防備,三人立於塔形的象輿上彎弓射箭,構成一個個可怕的戰鬥小分隊。像腿如踩螞蟻般踐踏,象鼻似扔玩具般卷拋,戰象大隊的兵鋒指出,再勇敢再凶悍的步兵,也擋不住柱子般粗大的象腿堅定推進的步伐!   蛟龍軍團的戰艦不用擔心岸上投石機的騷擾,安全地靠近了河岸,對著石雨隔離帶內的攻城部隊後方發石射箭。   各個登陸小艇迅如離弦之矢,他們有的撲上河岸,從側翼掩殺;有的沿幾十米寬的護城河,用火把點燃,用堅硬的小艇撞角破壞壕橋,截斷城牆下戰士的退路。艇上的弓弩手發箭遠射,重甲士跳岸廝殺。   城頭的戰士們獲得增援後,士氣狂漲,用箭矢、火把、沸油繼續對著亂成一團的聯軍強攻部隊,對著攻城器械投擲拋灑。   最可氣的恐怕還是城內的投石機集群構造出的那道石雨隔離帶了。它們將防護力弱的攻城部隊整個罩在裡面無法逃生,外面的優勢聯軍騎步隊伍卻無法趕過來援助。   一些被空中、岸邊的箭石,被正面突擊的騎兵們趕得無處容身的強攻編隊步兵們,妄圖冒險穿越這道隔離帶,結果不是成了齏粉就是化為肉醬!   能僥倖逃生者,十不存一。   石塊彈幕在咆哮,箭雨在飛動,火把在呼嘯,騎兵隊縱橫馳突,像隊來回碾踩,城頭城下,水上岸邊,都在上演一出大屠殺的慘劇。   沖車、撞城槌、雲梯、壕橋、攻城塔、轒轀車等,幾乎所有的攻城器械不是燃起熊熊烈焰,就是被砍成一堆廢柴碎木,一團破銅爛鐵。   聯軍強攻編隊的戰士們象沒頭蒼蠅一樣在不大的死亡區域內亂竄著逃生,一群群地倒在矢石、彎刀和馬蹄、象腿之下,慘叫聲不絕於耳,屍體堆積如山,在城下鋪了一層又一層、、、席爾瓦指揮的這次巨木堡首日城防大戰,從清晨開始,度過了起始階段的難關,然後僵持幾乎整日後,突然於黃昏時轉入瘋狂的反攻,到天黑時,為防止意外,並節省石彈,獨裁官方鳴鑼收軍。   攻城首日的一天之內,聯軍的強攻編隊八萬餘人幾乎被全殲,虎口餘生者不足萬人,幾乎全部的攻城器械和將近八成的遠攻武器被毀,而守軍方面的全部兵力損失僅一萬二千左右。   此戰第一次極充分地展示了紅髮獨裁官的立體城防思想,空中隔離與殺傷,水上支援,陸地突擊,水陸空三方配合適宜,各兵種調度得當,輔助部隊和民間組織傾力支援,在一天內給予敵軍巨大殺傷。   在時機的選擇上,在渡過開始的困難階段,咬死頂住僵持階段,然後猛然進入激昂的反攻階段,叫聯軍首領猝不及防,來不及調度;在空間的選擇上,通過優勢的投石集群精確的投射,巧妙地營造出一個獨立的人造小戰場,令本方優勢得以充分發揮。優勢的敵軍主力被完全排除在決勝點之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隔離帶內的友軍覆滅。   第一天的攻城血戰,紅髮獨裁官又在陸地上給了聯軍當頭一棒,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除了在兵力上給聯軍以極大殺傷,大幅削弱敵軍的實力外,更令聯軍辛苦製造出來的大批攻城器械毀於一旦,對巨木堡的威脅大大減輕。等蓋亞等人再度造出一批這類精巧昂貴的器械,又要耗費不少時間,這為巨木堡的防守備戰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和喘息之機。   當然,首日大捷雖然戰果纍纍,士氣更加高漲,但攻守雙方的實力對比遠未扭轉過來,聯軍仍擁有四倍以上的兵力優勢,而過萬正規部隊的傷亡,也令本來只有五六萬正規陸軍的巨木堡防禦部隊,遭受了相當程度的損失,反擊力量進一步削弱。   雖然將士們信心繼續暴增,鬥志仍在高漲,席爾瓦心裡卻相當清楚,巨木堡上空城破人亡的陰雲,依然籠罩著這座充滿活力的城市,它們遠未因這場勝利而散去、、、積極防禦才有生路,反擊之力,乃守城戰的必備條件。然而,被獨裁官大人寄予厚望,視作中央郡戰場反擊戰略核心人物的自由軍團軍團長巴維爾,此刻卻蹤影全無!   不過,他的手下卻在中央郡各處,忠實地執行著獨眼軍團長的命令。   以懸賞令為導火索引發的入侵軍與當地民眾的對抗,在中央郡城鄉各處愈演愈烈,仇恨之火越燒越旺,自由軍團的戰士再介入其間,就更是火上烹油。一個人想幹掉十個敵兵,極少人有完成這項任務的能力,但要招募十個充滿仇恨的民兵,那就容易得多了。失去房舍和財產的農夫、牧民,備受淩辱而無法生存的人們,拿著武器的自由軍團戰士奮臂一呼,總是不愁找不到知音。   仇恨是這樣一種東西,以幾何級數累積,冤冤相報的人們的每一次復仇,都只能令背負者的擔子越來越重,直到一方因無法承受而崩潰方告結束。剛開始,人們看到這些自由軍團的傳道者們形單影隻,尚有些猶疑,只有極少數大膽而身負血仇的人會跟從他們。不過,起義的民眾從來就是如此,隨著這些人不斷與聯軍戰鬥的事跡傳播開來,隨著聯軍盤剝和殺戮的加劇,參與到他們的隊伍中去的人也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多。而他們的騷擾與游擊,又引發了入侵者更多的屠殺,造成更深的仇恨,進而令更多的民眾參加自由軍團。   這種因仇恨的驅動而不斷升級的軍民對抗迴圈,在自由軍團化整為零潛入全郡各處活動的半個多月時間裡,尚處於層次較低的啟蒙發展階段。不過,執掌自由軍團戰旗的瑞奇,此時就已經開始顯露出創造招兵記錄的強勁勢頭。   這不僅在於瑞奇手裡擎著自由軍團的似乎有魔力相助的戰旗,更在於他行進的區域。瑞奇是沿著累斯頓河北上,經過的都是河岸地區。由於聯軍失去了水上控制權後,採取的是區域重點協防,無法有效地對整個河岸實施軍事控制,因而基本上不將這些地區視作已佔領地區,而是當成敵占區對待,要進行血腥清洗,以形成荒無人煙的軍事緩衝地帶。加上懸賞令的刺激,蟹殼村發生的悲劇在河岸的鄉鎮、村落、漁港等各處居民聚居點相繼上演,聯軍犯下的暴行罄竹難書,沿岸民眾遭受的苦難之深重,史上罕見。   瑞奇所走的這段旅程,可謂田園荒蕪,白骨敝野,滿目所見,皆是斷壁殘垣,昔日富足的河岸地區,變成了一片體無完膚的瓦礫場。   因為蛟龍軍團的水上威懾,聯軍不可能實行地毯式的細緻屠殺,而只能是不定期地洗劫與摧殘。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民間草根層的生命力素來極其頑強,大屠殺總有漏網之魚,總有能僥倖逃生者,就像割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殺不光,滅不絕。   劫後餘生,一無所有的老百姓,根本無鬚髮動,瑞奇一路北上,碰到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懷著滿腔仇恨,拿起糞叉、耙子、鋤頭、菜刀,自發地加入自由軍團,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有上千人匯聚在掌旗官扛著的「和平鴿」軍旗之下。   因為巨木堡戰場的吃緊,蛟龍軍團主力部隊在協助守城,給予陸軍以水上支援,只能派出少量的艦船沿河巡邏,也不敢沿河太近進行搜索,因而瑞奇一時半會無法跟水上的戰友們聯絡上,那個跟在身後的特殊的戰俘娥麗姬絲也就無法交給戰友們帶回巨木堡。   娥麗姬絲還是以前那樣,啞巴一般一聲不吭地跟在隊伍裡行進。   原本一直在金壁輝煌的宮殿裡過著奢侈舒適的王室生活,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劫難,使得她的人生軌跡得以完全改變。先在溫泉坳見到了一場殘忍的夜襲戰,新婚不到一年的丈夫,詹魯王國太子溫沃爾被殺,自己則被那個粗魯野蠻的獨眼龍俘虜,受盡屈辱。   從高貴的公主和太子妃變成了敵軍的俘虜的那幾天裡,她心裡自怨自艾,千百遍地埋怨命運的捉弄,詛咒野蠻的自由軍團的暴行。不過,那天晚上在蟹殼村親眼目睹了詹魯軍人製造的一幕慘絕人寰的屠殺,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突然間遭受殘忍的刀兵之災,又從另一個方向猛烈地衝擊著她敏感而脆弱的心靈。這半個月的旅程中,所聞所見越多,這種衝擊就越強烈。   沒有哪處莊園、農舍和漁村未曾受到血與火的洗禮。崩塌的房屋,殘破的家園,無不在揭示聯軍的殘暴;遍地被損毀的傢俱、帶血的兵刃和插在地上的箭枝,血肉模糊的屍體隨處可見,還有許多已經被野狗啃得支離破碎,所有這一切都忠實地記錄下聯軍所犯的罪行;本應是生機勃勃,青草鋪地,綠樹成蔭的夏季,此刻見到的卻是一片焦土為背景,無數殘缺的樹幹高舉起光禿禿的枝椏,彷彿一個個張開雙臂向蒼天疾呼哀號的巨人,向上帝哭訴人間的不幸!   河風吹過,呼呼的風聲如泣如號,匯成對戰爭、對罪惡、對暴行的憤怒而悲愴的控訴!   最令娥麗姬絲感動的,恐怕還是那些倖存的老百姓了。在這些往日被自己視作低賤卑微的螞蟻一樣的人身上,昔日的太子妃看到的卻是遠比自己以及王公貴族朋友們堅強得多,敢於面對無窮苦難的堅毅。   蟹殼村裡湯米夫婦的頑強堅忍,已經給娥麗姬絲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而一路上看到的難民們則更加深了她的這一印象。逃脫一死的人們聚集在已成廢墟的家園旁,衣衫襤褸破爛,面色焦枯黝黑,大人面黃肌瘦,孩子因飢餓而號哭,但他們的眼中除了悲淒與茫然外,更多的是仇恨的火焰和求生的渴望。瑞奇雖然不善言辭演講,但舞動旗幟,表明身份後,免遭塗炭的民眾,無論男女老幼,幾乎整個家庭、整個村莊地加入自由軍團的隊伍。   這支隊伍完全是一群逃難的隊伍,根本不像一支行軍打仗的軍隊。他們只有七八頭馱運極少糧食的瘦毛驢,沒有任何馬匹,沒有軍服,更沒有真正的武器。   隊伍裡至少有一半人是婦女和兒童,一些嬰兒在母親懷裡大聲啼哭,飢腸轆轆的母親卻沒有奶水來餵養,只能從河邊打些清水潤潤孩子們的嘴唇,權且充飢。糧倉和漁船都燒燬,男子們沿河用魚叉捕到少量的魚,基本上都給了女人和孩子,自己默默地啃著粗糧,嚥著淡至嘗不出味道來的魚湯。   有一次,兩個僅五六歲就跟在母親後面走路的孩子累極了,坐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肯走。失去丈夫的寡婦自己都走不動了,又如何背得起兩個孩子?她打孩子又打自己,一家人抱在地上哭成一團,看得人心酸不已。瑞奇只好想辦法勻出一頭毛驢給他們,讓這個破碎的家庭能跟上隊伍。   支撐這支難民大軍前進的,惟有信念。   這支隊伍每到一處,第一件事情就是埋葬死去的人們。僅僅半個月時間,沿著累斯頓河河岸,瑞奇等人就已經修葺了近萬座新墳。在累斯頓河岸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成百上千座新墳聚集於某處,彷彿在昔日富饒的家園裡鐫刻出一座特殊的大型戰爭紀念碑。   「天上的眾星群宿都不發光,日頭一出就變黑暗,月亮也不放光。上帝必因邪惡刑罰世界,因罪孽刑罰惡人,使驕傲者的狂妄止息,制伏強暴者的狂傲!」自己的小教堂被燒燬後,跟在隊伍裡的年邁的米勒牧師也被激怒了,每次的悼詞不再是哀淒與沈痛,反而充滿了激昂與憤恨。   「褻瀆神靈的人必遭天譴。上帝吩咐他所挑選出來的人,招呼他的勇士。敵人必象被追趕的鹿,又像無人收聚的羊,各歸回本族,各逃到本土。」   「侵略者從哪裡來,必然回哪裡去。凡被追上的必被刺死,凡被捉住的必被刀殺!」   ※※※   難民可以因篤信教義而勇氣倍增,但指揮官卻必須依照戰爭規律行事。   目前的這支隊伍急切地需要給養。聯繫不少蛟龍軍團的戰友,要給養就必須通過戰鬥來奪取。可上千人的隊伍,只有五百成年男子,其中又只有百來人手裡拿著刀槍等正式武器,弓箭、盾牌就更別提了。這樣的戰鬥力無法招惹超過百人的聯軍部隊,只能偶爾尋找一些崗哨和小隊的游騎下手,浴血奮戰的目的,不是為了完成巴維爾下達的殺敵任務,卻是為了能得到一點填飽肚子的糧食和幾件真正的武器。   每到這時,娥麗姬絲內心裡就充滿了矛盾。敵人與自己的軍隊作戰,她卻不知道應該支援哪方才對。   按理說,她應該希望本國軍隊獲勝,將自己解救出去,可看到這群衣衫襤褸的難民,這些餓得發灰的臉龐上燃燒著復仇火焰的紅眼睛,她又不忍心這些可憐而頑強的人再度遭受更深的苦難,更慘的命運。   作為戰俘的娥麗姬絲被指派去掩埋過被戮民眾的屍體,也曾聆聽過米勒牧師主持的追悼會。她曾親眼看到,母親抱著因缺少奶汁而死亡的嬰兒,在埋葬那個來到世間不足百日的小生命時,當場發瘋的淒慘一幕;她也曾親眼看到,當瑞奇等人攻佔了一個由二十多名詹魯軍人鎮守的小據點時,從裡面不僅找到了一些糧食和武器,更解救出幾個尚未成年就成為洩慾工具的少女,而在據點外面,還有幾具赤裸的明顯是被輪姦致死的女屍、、、無數複雜的感情在心中交匯,各種完全對立的想法在腦中沖蕩,半月來見到的殘酷現實,完全沖毀了她過去的道德觀念,令她無言以對,不知所措,令她心力憔悴,精神幾近崩潰,甚至連逃跑的想法都沒有,每天如行屍走肉般跟著隊伍行進,跟著婦人們煮食做飯。晚上睡覺時,她甚至能聽到痛苦在一點一點地噬咬心靈的聲音、、、巨木堡第一次攻城戰役結束後的次日中午,瑞奇帶領的這支自由軍團民兵隊伍正在吃午餐。說是午餐,其實只有稀粥與清湯。男人們圍坐成一個個小圈子,女人們在胸前掛上粥桶和湯桶,用長勺給他們的碗裡分舀稀粥和湯汁。   成了廚娘的娥麗姬絲緩步走過去時,瑞奇正和米勒等幾個人在那裡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明天就沒東西吃了。」做完餐前禱告後,米勒口氣沈重。作為德高望重的長者,他被推舉出來為這支民兵掌管錢糧等後勤事務。   「往北不遠就是蜆蝦口,詹魯人在那裡設了一個據點,裡面有很多軍糧,」一個小個男子說道,「武器肯定也不少。」   這個男子叫做墨菲,原本是個走村竄戶的補鍋匠,這會卻因頭腦靈活,行動機敏而當上了偵察隊長。戰爭就是這麼奇特,手藝平平的補鍋匠,在和平的日子裡也許根本沒有出頭之日,此刻卻充分發揮他的才華,成為這支隊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恐怕不行,」瑞奇搖著頭,「蜆蝦口是個優良的河岸漁港,詹魯人派了兩百人在那裡駐守,據點四面還建有碉堡。咱們這點兵力,這種裝備,根本拿不下來。」   多年征戰的瑞奇知道,五百多裝備簡陋的民兵,與兩百據壘防守的正規軍交鋒,擺明瞭是去找死。   「那怎麼辦?總不能這麼餓死吧。」屠夫奧茲眉頭緊皺,大口吞嚥著沒有一絲油星的稀粥。   瑞奇也沈默了。   就在男人們苦著臉愁思的時候,一直啞巴般不出聲的娥麗姬絲,在他們身後說道:「讓我去試試。」   「你?!」瑞奇有些懵懵地問道。   「放我回去,讓蜆蝦口的詹魯部隊馬上撤退,」娥麗姬絲坦然回視男人們的目光,「你們也可以不死一人就得到糧食補給。」   見慣了戰爭帶來的悲傷與苦難,她已經不願再見到血流成河的慘像,為此,她才打破多日的沈默挺身而出。同樣,她也想趕快離開這個殘酷的戰場,躲進自己熟悉的王宮裡,以逃避眼前這一切給自己身心所帶來的折磨。 第十四集 第六章     「你就是太子妃娥麗姬絲殿下?」駐守蜆蝦口的詹魯中隊長咧開大嘴笑起來,雙眼卻不懷好意地在女人的臉蛋和胸脯上逡巡,「這年頭,那些餓壞了的饑民們真是什麼都敢做啊,為了一塊麵包,連女人都敢騙到我頭上來了。」   「我看她不僅想要麵包,還想吃又粗又長的火腿腸吧?」隊副的笑聲更是露骨。   像他們這樣級別的軍官,自然沒有見過太子妃的容貌,而這些日子的劫掠生活,令他們非常開懷。玩慣了村姑的他們,見到美貌的娥麗姬絲,就如同見著了魚腥的貓一樣興奮。   「告訴你們,馬上帶我去見蓋亞陛下,否則…」   娥麗姬絲氣得有些發抖了。   她好不容易說服瑞奇等人,同意以放她自由為條件,為這隊民兵提供足夠的糧食和武器。雖然娥麗姬絲是重要俘虜,但生存更重要。合計半天後,瑞奇等人終於跟太子妃達成了協定。   「你要我們放棄營壘,留下糧食,然後護送尊貴的殿下去見蓋亞陛下?我不得不承認,您的大膽我實在是佩服。」中隊長顯然根本不相信娥麗姬絲,何況萬一弄錯,一仗不打就丟失營壘,軍法上可是殺頭之罪,他轉頭問道,「隊副,外邊有多少暴民?」   「看樣子有五六百人左右。」隊副嘴上回答,眼睛卻斜乜著娥麗姬絲。   「這點人就想來進攻我軍的營地?怕也太小瞧我們詹魯軍人了吧?」中隊長冷笑。防守營壘,擅長攻守城池的詹魯人還是相當有自信的。   「隊長閣下!你難道…」娥麗姬絲忍不住大聲說道。   「女賊,你的容貌是出眾,可要想當王妃,本錢還差了點,做個壓寨夫人,我看倒挺合適的。」隊副的毛手搭上了娥麗姬絲的肩膀,「要不要來杯葡萄酒?」   「啪!」娥麗姬絲狠狠地給了隊副一記耳光!   「臭婊子!」   隊副哪受過這種奇恥大辱,捋起袖子正欲撲上來用強時,被隊長獰笑著制止:「先別著急,等打退了暴民後,我們再來審訊這個騷貨間諜,脫光了衣服好好地搜搜身。」他轉身喝道,「來人,把她押下土牢!」   娥麗姬絲被推推聳聳地送進了地下牢房裡,身上還被兩個押送的士兵趁機揩了好幾下油。牢房裡除了她以外,還有七八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一看就是詹魯兵擄來淩辱的民間女子。   高貴的太子妃此時發現不妙已經晚了。本以為到了詹魯軍營,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憑藉著自己的身份,既能安全脫身,又可以輕鬆履行與瑞奇和米勒達成的協定,不流血地完滿解決那群饑民的生存問題。   可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錯了,隨著屠殺的進行和仇恨的加劇,部分詹魯軍隊的軍紀已經渙散到了無可救藥的程度。因為無法馬上證實自己的身份,這次進營,娥麗姬絲反而等若羊入虎口!   蜆蝦口的詹魯據點外,瑞奇等人在營地弓箭的射程外踱來踱去,明顯有些不耐煩。娥麗姬絲進去這麼久,怎麼還沒有回音?   「裡頭的詹魯人聽著,我是自由軍團的瑞奇,馬上叫你們的太子妃娥麗姬絲出來說話!」瑞奇忍不住上前喊話道。   此時,守衛據點的詹魯中隊長帶著隊副和幾個小隊長走出了營房,登上了瞭望塔。   「去你娘的,這時候還來蒙騙老子!這樣就想賺我營壘?!」中隊長惡狠狠地罵道,「放箭!」   漫天箭矢撲面而來,瑞奇不得不狼狽後竄。   「媽的,我就說那個婊子靠不住!回到了老巢,有這些禽獸詹魯兵的保護,她根本不可能遵守什麼約定的!」補鍋匠墨菲剛開始就對娥麗姬絲的建議有異議,此時更加重了他的判斷,即民兵隊已經被這個蛇蠍美人騙了。   「怎麼辦?咱們上還是撤?」屠夫隊長奧茲問道。   瑞奇也傻眼了,因為一時心軟,相信了那個女人的謊言,丟了重要戰俘不說,溫飽問題還是無法解決。帶這群衣衫襤褸的民兵,去進攻防衛森嚴的堡壘,無異於自殺。   可要是這麼白白吃虧,他又實在不甘心!   「我看還是撤的好。」關鍵時刻,還是米勒老頭冷靜些,「保命要緊,食物回頭再去想辦法吧。」   「只好如此了。」瑞奇咬著牙,無奈地點點頭,揮動那面簡陋的軍旗,「撤退!」   「羅嘉斯外交次長?」撒龍一臉的迷惑與茫然。   「撒龍團長,能請動您的大駕可真不容易呢。」羅嘉斯禮貌地脫帽行禮。   這些幾天,擒龍傭兵團團長撒龍幾次收到一個叫做基克爾的城郊葡萄種植莊園主的邀請函,請他到自己的莊園裡去做客,並表示要給自己介紹幾筆大買賣。   盛情難卻之下,今天撒龍帶著幾個親兵趕到了這裡。誰料想,在爬滿葡萄籐的後院裡,基克爾給自己介紹的客戶竟然是猛虎自治領年輕的的外交次長羅嘉斯。   「羅嘉斯先生,約我在這個神秘怡人的莊園裡會面,該不是只為了欣賞洛瓦城郊的美麗景色吧?」   「我代表丹西領主,特地來向他尊貴的故友,表示崇高的敬意。」羅嘉斯笑道,「來杯葡萄酒,好嗎?」   「謝謝。」   撒龍接過羅嘉斯遞過來的杯子,心中卻不免陷入沉思。   誰曾想那個洛瓦城的奴隸角鬥士,曾鬧得滿城風雨的年輕人丹西,在帶著一幫兄弟逃出城去後,卻於不到十年的時間裡幹出了一番大名堂,成為兩盟半島鄰近的中央走廊地區霸主之一。   丹西倒是了結了恩怨,拍拍屁股走人了,但給洛瓦城留下的後遺症卻相當不小。很長時間裡,齊瓦和安修兩派政治勢力一直進行著水火不容的爭鬥,而遵循傭兵傳統,奉行政治中立的撒龍,夾在中間也有諸多難言的苦處。直到去年,被閹的齊瓦議長突然發威,派人衝進了戒備嚴密安修角鬥學院,殺死了安修,安修一派勢力不是遭殺就是逃跑,洛瓦城的混亂政治格局才算有所恢復。   當然,舊怨歸舊怨,如今猛虎自治領一個實力已經遠超過洛瓦城和擒龍傭兵團,撒龍又不像齊瓦議長那樣對於丹西有著刻骨的仇恨,作為幾萬傭兵的首領,他當然也明白事理。老團長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見慣了大陸上政治風雲變幻,知道私人情感與國家利益,絕對不是一個層次上的東西。在什麼樣的位置,就得承擔什麼樣的責任。   「丹西先生委託我轉告團長閣下,洛瓦城是他的第二故鄉,這裡也安息著他的養父和授業親師,」果然,羅嘉斯笑吟吟地舉起了酒杯,「雖然過去有過一些不愉快,但他希望猛虎自治領與洛瓦城,猛虎軍團與擒龍傭兵團之間,能建立兄弟般的親善友好關係。」   「當然,我們擒龍傭兵團渴望著與尊敬的猛虎軍團永遠和平共處,」撒龍輕輕地與羅嘉斯一碰酒杯,「不過洛瓦城市議會,我卻無法代表,但我願意向齊瓦議長轉達丹西先生的美意。」   「謝謝您,不過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我們之間的見面還是不叫齊瓦議長知道的好。」羅嘉斯微笑著飲口酒道。   「如您所願。」撒龍也淺嘗一口,「羅嘉斯先生不遠千里趕來,不知還有否其他事情呢?」   羅嘉斯秘密出訪,撒龍當然不相信他會僅僅為了什麼兩軍的友誼而這麼費盡心機地與自己見面密談。   「受領主委託,確實有兩件事情需要懇請團長大人幫忙。」   「閣下但說無妨。」   「哦,是這樣,這第一件事,丹西領主希望能夠以合理的價格贖回冰火龍心床。」   齊瓦在屠戮了安修角鬥學院後,自然將裡面的財產據為己有,而秦的遺物,撒龍比武輸給秦後失去的那張冰火龍心床,又被齊瓦作為禮物送還撒龍。   「這個沒有問題,」回憶起與秦的交往,撒龍也頗有些感慨,「本來就是秦的舊物,由丹西先生繼承也確屬理所當然,反正我也不需要留著那塊大石頭練功。」   「如此我就代表領主先生多謝團長大人了,」羅嘉斯道,「過幾天我們會派人過來領取。」   「沒問題。」   「第二件事恐怕比較複雜一點,」羅嘉斯沉吟著,「據我方的情報,兩盟似乎有再度交惡的跡象。齊瓦議長更是向商業都市聯盟的大議會提出了書面的開戰請求。丹西先生一向倡導和平,反對戰爭,傾向於以談判而不是流血的方式解決國際爭端。他希望撒龍團長在避免兩盟刀兵相向,維護來之不易的和平局勢方面作出自己的貢獻,而我們猛虎自治領也願意為您的正義事業提供一切便利。」   撒龍心裡不得不佩服,猛虎自治領的情報機構確實,此事尚屬於絕密的商討論證階段,自己也是昨日剛剛知曉,卻已經為丹西覺察,連事情具體的過程都非常清楚。   要說這兩盟交惡,除了歷史上的原因外,更與丹西本人有著直接的關係。   由於走廊聯軍圍攻巨木堡,大陸公路被卡斷,商人們大多被迫選擇海路運輸,商業都市聯盟的商業利益劇減。更氣人的是,海港同盟趁火打劫,蓄意報復,竟然單獨調高了對隸屬於商業都市聯盟的商人們的過境稅率,引得聯盟各城怒火沖天。而一直優柔寡斷,在大議會中不怎麼活躍的齊瓦,這次卻一反常態地率先提出開戰申請。   更令撒龍不解的是,丹西目前是自顧不暇,為何卻對兩盟半島的局勢如此關注和熱心?避免兩盟交戰,對猛虎自治領又有什麼好處?   「我理解丹西先生渴望和平,體恤民眾的一片苦心,」撒龍沉吟著,「我本人也傾向於談判而非戰爭,這一點毋庸置疑。不過,我也想請丹西領主理解我的處境。戰與和這等大事,從來都是由大議會決斷,傭兵是沒有權力干預政務的。」   「商業都市聯盟的政治架構我們非常清楚,不過撒龍團長也絕非無可作為。像開戰這種軍事行動,必須經過各傭兵團的將領們進行軍事論證,方能作出決定。我們只希望,到了那時,撒龍團長能堅持真理,而不為某些外界因素所左右。」羅嘉斯緩緩說道,「您放心,大議會中您絕非孤軍作戰,反戰的議長和將軍相當不少。」   看起來,對三個月後將正式召開的聯盟大議會的年會,猛虎自治領早就開始了外交準備,而這,就更加重了撒龍的疑心。   「羅嘉斯先生,我有些疑惑需要請教。」撒龍有些忍不住了。   「您懷疑我們對兩盟半島存有不良居心,對嗎?」羅嘉斯似乎早猜到了他的心思,乾脆自己把這個問題挑明,「其實您的擔憂完全沒有必要,遭受各路大軍圍攻的猛虎自治領,怎麼可能有餘力覬覦兩盟半島呢?」   「關鍵的問題,在於兩盟局勢的變化,發生的一系列事件,都過於蹊蹺。令我們不得不懷疑,有某股神秘而強大的勢力在誘導兩盟半島走上戰爭之路。」羅嘉斯表情嚴肅,「您想想看,為何在走廊各國捲入戰火的時候,海港同盟會出台這種很可能引發戰爭的,愚蠢而短視的稅收政策?為何猥瑣膽小的太監議長齊瓦,此刻如此熱衷於戰爭?去年洛瓦城的事件更令人可疑,一向優柔寡斷的齊瓦,從哪裡找來了那麼多死士,能一舉消滅安修,鞏固在洛瓦城的地位?」   「據我們所知,血劍傭兵團的卡馮團長,驚雷傭兵團的伍爾奇團長,都將是開戰的擁護派,而他們也都曾與某位神秘人士有過接觸。另外,恐怕您還記得今年的奎爾下台事件吧?所有的這些怪事,也許都僅僅是些孤立的事件,不過太多的孤立事件,且目標都是導致兩盟交戰,就不能不讓人懷疑了。」   撒龍放下酒杯,來回踱著步子,半晌才停下來道:「羅嘉斯先生,您是說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引導戰亂降臨兩盟半島。關於這方面,貴方有更多的情報可以透露嗎?」   「很遺憾,我們至今仍然毫無頭緒。」羅嘉斯搖著頭,「不過我想提醒您的是,戰爭也許在短期內能給各傭兵團帶來一些利益,但從長遠看,維護一個和平的商業交易環境,你們收穫更豐。」   撒龍望著暖陽照耀下的葡萄園,一邊沉思,一邊微微點頭。   「暴民們,來呀!別走啊,」高台上的隊副看到自由軍團的戰士們轉向離去,忍不住得意地狂呼起來,「過來啊,來打我們呀!」   當然,對方人數比自己多,加上怕誘敵埋伏,詹魯人也不敢貿然跑出營壘去進攻。   然而,瑞奇帶著民兵隊走了一小段距離後,似乎受不了詹魯人的挑釁,突然又折返回來,以包圍之勢朝著詹魯據點前進。   「哈哈,太好了,暴民就是暴民,頭腦簡單,經不住激將法!」隊副還在那裡為自己的嘴皮功夫得意不已。   「啪!」他的臉上挨了今晚的第二記耳光!   動手的是中隊長。   「叫弟兄們全都到壘牆上來!所有人馬上做好防守準備!」隊長氣急敗壞地手指東面,「敵人來了水上援軍!」   斜陽下,二十多艘大小艦隻正從累斯頓河水面上朝這裡開來!   來的正是蛟龍軍團副軍團長阿爾古率領的巡航艦隊!   「阿爾古將軍,總算把你們等著了!」在蜆蝦口碼頭,瑞奇象見到了親人一樣激動,都有些語無倫次了,「這些日子,我天天晚上在岸邊點起火堆發信號,可就是等不到水軍的弟兄們哪。」   「瑞奇老弟,對不住,我們來晚了,讓弟兄們受苦啦!」阿爾古擁抱著瑞奇,有些歉然地拍拍對方寬闊的背脊,跟他解釋原因。   由於聯軍大舉圍攻巨木堡,蛟龍軍團的主力也必須做好水面上的配合工作,只有極少數軍艦在河面上巡航。這些艦隻數量少,兵力微薄,故而一般不敢輕易登陸,以免遭受聯軍的誘伏。   昨天,守城部隊打了一場大勝仗,消滅了八萬多攻城聯軍,蛟龍軍團這才有能夠派出比較強大的艦隊沿岸掃蕩。   阿爾古沿河巡航,同樣見到了兩岸悲慘淒惻的景象,蛟龍軍團的戰士們一路前進,心情也十分沉重。   剛才,近岸偵察小艇發現了蜆蝦口的異狀,跟自由軍團取得了聯絡,馬上打旗號通知主艦。   「自由軍團的弟兄們先去休息,蜆蝦口的這群詹魯小丑,就交給我們蛟龍軍團吧!」阿爾古臉色嚴峻地招手。   身後,十餘艘鐵甲艦和幾艘輔助戰艦紛紛靠岸停泊。   一些水兵開始給民兵及跟隨他們前進的婦孺們分發食物和武器,其他的千餘登陸甲士在跳下戰船,撲向詹魯軍隊的據點。   這下子,剛才還在狂妄的詹魯人可不敢吱聲了。據點裡的兵士東奔西竄,跑上牆頭,看著數倍的敵人從碼頭朝這裡開來,他們連握著武器的手都在發抖。   詹魯人害怕是有理由的。蛟龍軍團的登陸甲士們,甚至把艦上投石機都搬上了岸,雖然其型號小於陸地投石機,但面對這種小據點,它們的威力已經足夠了。   兵力為對方數倍的水上登陸部隊,將兩百詹魯人駐守的蜆蝦口據點圍個水洩不通。十來架投石機在轟鳴,密集的箭雨在壘牆上傾瀉,千餘登陸甲士,開始向據點咄咄逼近! 第十四集 第七章     「別亞將軍,過了這條浪溪,對岸就是馬蹄圍了。」夜幕降臨時,白駿部落的懷特手指著前方道。   浪溪是劃分海亞爾王國與猛虎自治領胡瑪族屬地的天然邊境線,而馬蹄圍則是海亞爾王國西部國土的一座邊境集鎮。   海亞爾王國與胡瑪人在歷史上幾乎沒有發生過什麼軍事衝突。海亞爾人富庶文雅,沒有什麼侵略性,而胡瑪人也不會主動去惹比自己強大的海亞爾。   兩方在經濟上的互補性也極強。一方是走廊的糧倉,一方有走廊裡最好的牧場,海亞爾人沒有將水草肥美的胡瑪草原變成良田的企圖,胡瑪人也沒有將海亞爾的良田變成牧場的野心,打仗遠不及做買賣划算。   兩地交界的馬蹄圍,更成為走廊裡有名的商貿集鎮,這裡既是胡瑪人向中央走廊各國出口戰馬、牲畜的最大集散地,同時也是胡瑪人進口糧食、武器和各種生活用品的場所。   不過,當猛虎自治領將胡瑪草原變成自己的屬地後,這一切都改變了。   胡瑪人出產的戰馬等牲畜,必須經由巨木堡轉手銷售,而由自治領財政署支付的金幣,胡瑪族採購隊也基本上是在商品雲集的巨木堡就地購買帶回草原。   馬販子和各地商人都改遷巨木堡,曾以萬馬匯聚聞名的馬蹄圍則迅速衰落,商業凋敝,繁榮不再。只有當海亞爾加入反虎同盟,大舉興兵討伐附屬於猛虎自治領的胡瑪人時,這裡才重新熱鬧起來。不過,這一次,來的就不再是馱著貨物的商人,而是拿著刀槍的戰士了。   武索帶領主力部隊深入胡瑪草原後,馬蹄圍也就成為了安全的後方,由投奔海亞爾的閃特諸侯戈締斯帶領五千步兵在此駐防。   在閃南作戰失利被俘後,戈締斯跟著岳父塞尼來到了海亞爾定居。海亞爾國王亞希米德對這一老一青兩名閃特戰將倒相當厚待,頗給重任。   除了這兩人的政治利用價值外,這也與海亞爾缺乏戰將有關。   海亞爾人喜文厭武,亞希米德撥拉來,撥拉去,除了武索和武斯林父子外,全國就找不出什麼好將領來。   塞尼和戈締斯雖然被丹西打敗,但好歹有較豐富的實戰經驗,老將塞尼還頗有些名氣。戰爭爆發後,亞希米德也大膽啟用人才,武索父子率主力出征,塞尼出任國王的軍事顧問,戈締斯則率軍鎮守馬蹄圍。   如今,武索的主力部隊進展順利,連下明月包、星光包和晨曦包,正向胡瑪人的最後據點——陽光牧場進發。   數百公里後方的馬蹄圍,根本沒有料到,危險已經近在眼前。別亞這個瘋子,竟然置大半失陷、老巢暴露的胡瑪草原於不顧,連夜秘密急行軍,反攻海亞爾!   在東面戰場上,帕維亞祭出的是誘敵深入的老法寶,希望拉長海亞爾大軍的戰線,給予自己側後襲擊的機會。   可惜,武索不給他這種機會。海亞爾軍步步為營,交通線和重要據點,一旦佔領,就予以堡壘化,並派重兵防守。   如今武索更穩步推進,直取胡瑪人的老巢陽光牧場。要嘛與數倍敵軍正撼,要嘛棄守逃離——帕維亞可真不好辦了,正面對戰勝算很少,逃離同樣也不可為。   陽光牧場是胡瑪人最大最好的宿營地,可以提供足夠全族畜牧的水草,離開這裡逃跑,能否找到足夠的水草,能否保證所有族人的溫飽,非常難說。   同時,陽光牧場也是胡瑪人的神聖之地,是聯結全族的精神紐帶,一旦被敵軍佔領,散佈各處的各個部落,很難繼續保持一條心,擰成一股繩。   不甘丟失昔日榮耀的神駿部落,一些反猛虎自治領的殘渣餘孽,都有可能趁機反叛投敵,令胡瑪族陷入四分五裂。武索顯然在促使這一現象的發生,而帕維亞對此則無法忍受。   這樣一道難題,可以難倒帕維亞,卻難不倒別亞。被人戲稱為「跑得比風還快的瘸子」的別亞將軍一到,立馬就把戰爭導入了他老兄最喜歡的軌道。   「晨曦包、星光包、明月包,都不可攻。」別亞的手指一路向東南延伸,最後越過了國境線,在上頭重重一點:「所以我們的機會就在這裡!」   「馬蹄圍?」帕維亞和古格都驚訝地張大了嘴。   「難道將軍閣下認為,我們還有實力反攻殺入海亞爾境內嗎?!」白駿部落的懷特酋長也忍不住叫了起來。   「沒錯,我渴望著會會自己的老朋友,戈締斯先生哩!」別亞樂呵呵地道:「你們看,海亞爾人的入侵,自東南向西北挺進,整個進軍路線與交通線完全重合,上面佈滿包括晨曦包、星光包、明月包在內的大大小小的據點和堡壘。這就像一條綴著無數大小珠子的項煉,對付的辦法也很簡單,截斷一處,整串項煉必然散掉。」   「不幸的是,武索這個謹慎的傢伙,把在胡瑪草原的這段項煉,搞得像鋼絲般穿起來那樣牢固,很難剪斷。可是,在海亞爾本國境內,卻還是在用絲線串著。他們也根本不會想到,集結於陽光牧場的我們,能打到他們本境去。所以咱們的剪子,就在馬蹄圍下第一刀!」   經過一番討論,雖然很不情願,但宗主國的大將來援,也不能不給他面子。最後達成的結果是,別亞引領本部去海亞爾冒險,白駿部落的懷特酋長帶一千騎兵引路和協助,其他人則繼續在陽光牧場防禦。   別亞對於這樣的安排沒有任何怨言,開完會就立刻帶領戰士們啟程出發。經幾天急行,終於抵達了預定戰場。   當然,這樣的行軍,說起來輕鬆,做起來就不容易了。既要爭分奪秒地搶時間,又必須避開海亞爾主力,保持行軍的機密性。幸虧胡瑪草原空間廣闊,又有熟悉故鄉地形的懷特帶路,別亞才得以完成這次的大規模迂迴。   望著剛剛點燈的對岸營壘,別亞沉聲問道:「水深如何?」   「已沒馬鼻,無法強渡。」懷特答道。   所幸的是,浪溪是條寬不足百米的小河。水雖然深了點,河邊也沒有舟楫等工具,別亞卻自有應對之法。   「命令斥候部隊馬上渡河消滅敵軍崗哨和游騎。」別亞看著眼前的浪溪:「其他部隊,立刻造筏子,架浮橋,渡河進攻戈締斯!」   這支兩萬餘人的騎兵當然不可能到現在才去砍樹造木筏子。他們從行囊裡搬出了別亞早已經準備好了的便攜式皮筏子。   這種皮筏子是胡瑪人特製的渡河工具,由牛皮縫製而成,不漏氣、不透水,平時可以折疊放入行囊,要用時則吹滿氣,紮好氣口,一筏可載兩三人。   皮筏子對付大河當然不靈,但對於浪溪這種流速緩慢的小河,渡河卻是綽綽有餘。   斥候們開始游泳渡河,其他的人也都開始拚命地「吹牛皮」,造筏子……   ※※※   詹魯人設在蜆蝦口的壁壘,無法阻擋如狂風般摧枯拉朽的蛟龍軍團,華燈初上時,登陸甲士如潮水般從破損的入口衝進據點,逍遙多日,猖獗為害的兩百詹魯人,幾乎被憤怒的戰士們屠戮殆盡。   瑞奇等人打掃戰場,好不容易才揪出一個混在死人堆裡裝死的詹魯兵。沉寂了半個多月後,自由軍團又恢復了對蓋亞陛下的批量斷掌進貢,雖然這一次任務,是由蛟龍軍團的友軍替他們完成的。   包括太子妃娥麗姬絲在內,地牢裡的婦女都被解救出來。   據點裡庫存的糧食、武器,以及蛟龍軍團隨船帶來的補給,使得自由軍團分散行動後組建的第一支民兵部隊,終於像一支軍隊的樣子了。   所有人都配備了正式的武器,披上盔甲,馬廄裡甚至還有十來匹戰馬,墨菲和手下的偵察隊員找到了代步工具,他們騎在馬上,得意非凡。   攻克蜆蝦口據點的意義,不僅僅在於為這支難民般的隊伍提供了足夠的給養與武器,更在於使自由軍團有了第一個基地。   瑞奇的這支部隊有了一個安頓的落腳點,而小河港則保證了他們與巨木堡的聯繫不虞中斷。   在詹魯人殘破的據點上,民兵們開始挖溝築牆,建造自己的營壘,瑞奇將其命名為「棲息地一號」。巴維爾在蟹殼村未竟的事業,卻在蜆蝦口得以完成。   蛟龍軍團送給友軍十幾艘小艇,一些原來的漁民則開始砍樹,建造小船,除了打漁補充給養外,更大的目的還在於充分利用水路,使行動靈活便捷,以更好地消滅侵入者,救助民眾。   幾乎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男子,都自願留下來繼續戰鬥,大多數婦女和所有的兒童,被送上阿爾古空出來的一艘輔助艦,離開隨時可能發生不測的戰場,返回相對安全的巨木堡。   不過,也有一些剛毅堅強的女人,主動留下來陪伴丈夫或兒子,一起生活,共同戰鬥。這些女人裡頭就包括了娥麗姬絲。   按道理,這個重要的女俘必須送回巨木堡處理。可是今天,不知道是受到了太多的刺激,還是害怕被押往敵人的老巢會受到凌辱,娥麗姬絲歇斯底里地瘋叫和掙扎,就是不肯上船,並揚言即使投河自盡、咬舌而亡,也絕不去巨木堡!   「女人哪!」瑞奇苦笑著,看著即使被綁縛手腳、塞上口巾仍在地上撲騰的娥麗姬絲:「誰知道她們是什麼想法?」   「水面我做主,陸地上你說了算,兄弟,你拿個主意吧!」阿爾古的頭也大起來。看女俘這種精神狀態、這一心尋死的態勢,萬一死在船上,那可是自己的責任。留在瑞奇這裡,出了事就是對方兜著了。   「她可是獨裁官大人的重要戰俘哪!」瑞奇以前都是照著巴維爾的命令行事,這些天來當上了總指揮官,方才意識到當老大的難處。   所有的問題,都必須迅速決斷,無論對錯,後果也是責無旁貸地由自己承擔。雖然經過這些日子的鍛煉,瑞奇的領導能力有所提升,可要說當機立斷,尚欠火候。   阿爾古的軍階又高出自己一頭,此刻讓他做主,他也有些猶疑不決。   「雖然這娘們是太子妃,可溫沃爾都死了,一個寡婦有多大作用?我看獨裁官大人對她根本不重視哩!這次出航,席爾瓦先生只要我努力搜尋巴維爾軍團長的消息,壓根就沒提起過這娘們的名字。」阿爾古的話裡明顯帶著慫恿:「她死命要留下就讓她留下好了,反正你這裡也缺少煮飯、搞衛生和護理傷員的婆娘。」   瑞奇不由得更加猶豫起來。   「聽大哥我的勸沒錯的,萬一真出了什麼危險,你還可以利用這娘們做擋箭牌,當交換俘虜的人質嘛!」   比心機,瑞奇哪裡是海盜頭子出身的阿爾古的對手,三勸兩勸,他就不得不點頭,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留了下來。   ※※※   阿爾古和瑞奇在蜆蝦口逞威,別亞也不甘示弱,在馬蹄圍施展自己拿手的奔襲戰。   馬蹄圍,從名字上就不難看出,除了是昔日的馬匹交易集散地外,更是一座土圍子,用土牆圍成的一座集鎮。   雖然戈締斯的駐軍到達後,將這裡強化和擴展成一座標準的營壘,但也只是進行了常規性的構築。   海亞爾人就地取材,用粘土和沙礫築成了一道三米多高的土牆。土牆的外圈再設一道營柵,前面挖了一條三米寬的土壕。   營柵內外四方建了幾座木製瞭望台,幾名士兵打著火把在上面警戒。在營地的東西南北,設有四個出入口,以軸轤式的木吊橋連通內外。   應該說,這種營壘建造方式本身沒有什麼問題,對於抵禦數千遊牧騎兵的進犯,衛護己方不受敵方遠程武器的威脅,保存自己,殺傷敵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一個人不可能總是緊繃著神經過日子。戰火在敵國點燃,前線在數百公里以外,這裡可是本國的國土,是安全的後方,又有足夠堅固的營壘庇護。遊牧騎兵不善舟楫,而這裡還有一條浪溪保護。   隨著前線不斷向敵國內地推進,離本國邊境越來越遠,隨著和平日子的一天天度過,除了偶爾出現的野豬、狼群等,沒有發現任何有威脅的生物,即使是經驗豐富的戰將,警惕性也在日漸鬆怠。   不過,戈締斯和武索顯然沒有想到,丟失一多半領土,老巢岌岌可危的胡瑪人,竟然敢深入數百里,來攻擊海亞爾本境營壘,而且一來就是數萬人的規模!   精幹的斥候們消滅了沿河出巡的幾個游騎後,開始向對岸各處潛行推進。   而他們身後,坐著牛皮筏子的大部隊迅速渡過浪溪。   別亞的部隊有夜色的掩護,但馬嘶人叫,火把幢幢的景象,里許外馬蹄圍的哨兵不可能不察覺這樣大規模的異樣情況。   燉了只今天下午打的大雁,正在臥室裡一邊飲酒一邊嚼著野味的戈締斯,美妙的晚餐被驚呼著闖進來的哨兵所打斷。   帶著三分醉意的戈締斯跟著哨兵拋出來,登上望台後,他那剛飲下去的半斤米酒立刻化作了一身冷汗!   星星點點的火把沿著河岸線游動,還有更多的火光在浪溪平緩的水面上晃蕩,馬蹄圍周圍則響起了久違多時的無數戰馬的嘶鳴聲。   戰場經驗豐富的戈締斯一眼就估算出,敵人至少是本方的三倍以上,且都是進攻犀利的騎兵部隊。   「馬上向塞尼將軍報急求援!」戈締斯感到剛才鮮美的大雁湯,如今在嘴裡餘下的也似黃蓮汁般苦澀:「收起吊橋,全軍準備戰鬥!」   緊急的軍號聲在馬蹄圍各處響起,海亞爾步兵慌亂地披上鎧甲,拿著武器從各處營房跑向土牆、營柵等各防禦分區。   別亞並未給海亞爾人多長的準備時間。   兩萬餘輕騎兵迅速在浪溪東岸集結完畢,隨著別亞手中的火把一揮,這片火海化作一隻火鳥,舒展長長的雙翼,朝馬蹄圍撲來!   今夜,是馬蹄圍多日來第一次又見到這麼多馬匹向本鎮匯聚!   今夜,馬蹄圍終於名副其實了一番——急驟的馬蹄聲,像無數的戰鼓,擂得大地抖動不已!   火鳥環翅相繞,又變成了一條頭尾相銜的火蛇,將戈締斯的馬蹄圍整個包住!   這一次,別亞顯然要以壓倒性的優勢兵力,把戰場拉闊,以圍殲這支海亞爾守軍。   馬蹄圍四面八方都必須防守,這令戈締斯本已分散的兵力更趨薄弱。   一些負責攻堅任務的下馬騎兵,一手持刀,一手拿著胡瑪人的大革盾,抵擋著海亞爾人射出的弩矢火箭,朝馬蹄圍各處營柵和壘牆撲去。   在這些刀盾手身後,是騎兵突擊部隊。   這些小伙子是別亞手下的精騎勁旅,弓馬嫻熟。   他們五六個人組成一個小型攻擊隊。前面兩人架起兩面大盾遮住人和馬,免受箭矢的傷害,腋下兩支奇長的撞杵指向前方。在他們的後面,三四名戰友借助大盾的掩護,專門負責彎弓搭箭,消滅遠方敵兵。這一群騎兵組成了一台靈活機動,可分可合,可近戰亦可遠攻的活動式「戰車」。   喜歡帶著輕騎部隊長途奔襲的別亞,不可能如步兵或水軍那樣攜著攻城器械上路,但偷襲敵營又無法避免地會遇到一些強攻硬戰。   為了減少防護相對較弱的輕騎部隊的傷亡,別亞想出了這種特殊的「戰車」式攻擊方法,既加大了防護力,又能保持輕騎兵固有的靈活性。   當然,這一戰法對騎兵們的馬上功夫也提出了相當高的要求。別亞接管這支閃特騎兵不久,部隊裡面也只有少部分精銳戰士能達到這種配合得宜的程度。   馬蹄圍殺聲震天,箭石、火把在空中飛翔、碰撞!   漫空箭雨和火把,如裂岸驚濤般往海亞爾人的營壘裡灑去,外圍的幾座瞭望台頓成燒成了幾支巨型火炬。   刀盾手清除壕溝障礙,扔出條條鐵爪搭手,攀上圍牆,與海亞爾人展開慘烈的肉搏。   「戰車」突擊隊一面繼續用弓箭遠攻,一面以雷霆萬鈞之勢衝擊營寨大門。主力騎兵部隊跟在這兩彪先鋒隊之後,黑壓壓地撲上來協助作戰。   四面八方,到處可見衝鋒的騎兵中箭,墮馬仆倒!同樣,海亞爾步兵也不斷地從營牆、堞口上翻跌下來,倒地伏屍!   戈締斯在閃特常年帶兵,不是戰場上的初哥,也絕非膽小之輩,對閃特騎兵的戰術更是瞭如指掌。   他帶著手下的海亞爾士兵進行殊死抵抗,嘴裡瘋狂地呼叫著,手中的箭矢連珠般射出,每一箭出手,都能引起一陣戰馬的慘鳴和騎手的墜地聲!   別亞一方在人數上佔絕對優勢,又是四面同時猛攻,令戈締斯在所有地段都必須分兵防守,而守軍方面則只有一道並不那麼牢靠的壘牆作為依托。   火蛇緊纏著馬蹄圍。   海亞爾人和閃特人、胡瑪人,沿著四面土牆,進行著瘋狂的爭奪,牆內、牆外和牆頭,分分秒秒都有鮮血濺出,時時刻刻都有人慘叫著倒地不起!   兩方的戰士,都表現出極大的英勇和忍耐,前仆後繼地往上衝。   戰局僵持著。   因一堵壘牆的保護,缺乏重型武器和重甲防護的別亞部隊,損失要遠大於對方。   不過,就如任何包圍攻堅戰一樣,這樣懸殊的兵力,只要壘牆被突破了一個缺口,戈締斯的防線將立告冰消瓦解,整個戰場形勢和全部的傷亡比例也將隨即扭轉。   關鍵時刻,需要英雄人物,採取非常手段來打破僵局,即便在黑夜裡也要放射出燦爛奪目的陽光!   「麥耳斯!」負責指揮北面強攻的懷特厲聲問道:「你們準備好了嗎?!」   「一切就緒!」麥耳斯和十來個雄壯的草原騎手拔出了閃亮的鉤月彎刀。   他們是為白駿部落連續多次奪得胡瑪族馬術比賽冠軍的功臣,今天更成為懷特手裡打破僵局、攻入營壘的王牌。   馬蹄圍北面,一些胡瑪人冒著矢石朝壘牆拖過去幾個數米高的木製大跳台。跳台在離土牆十幾米處停住,戰士們用大盾團團護住,擋開火箭等等的攻擊。   「上!」懷特沉聲下令。   以飛馬障礙賽冠軍麥耳斯為首的十餘名胡瑪勇士,像風一樣地朝營壘北門衝去!   衝刺迅速完成,騎手們衝上了跳台!   矯健的戰馬、勇悍的戰士,從守軍的頭頂上凌空躍過土牆!   海亞爾人根本沒有想到敵人來這招,在很多人驚訝地張大嘴巴的時候,十餘名騎術絕佳、用大盾護住身體的胡瑪勇士,已經躍入了馬蹄圍的軍營之中。   幾名戰士用彎刀劈開一條血路,用盾牌甚至自己的身體護在麥耳斯左右。   馬蹄生風,彪如閃電!   不長的距離迅即消失,隨著麥耳斯彎刀揮動,扯住北門吊橋的粗纜被砍斷!   軸轤像旋風一樣飛轉!   「匡!」   一聲巨響,塵土高揚,巨大的吊橋落地!   缺口終於打開了一個!   強攻北面的騎兵像潮水般衝進馬蹄圍營壘,麥耳斯等人繼續左右衝殺,後續部隊源源不斷地從北門湧入。   海亞爾步兵雖然頑強,但一點突破,全線瓦解,他們無法抵擋人數佔絕對優勢的敵方騎兵的衝擊,被迫向後潰退。   火蛇終於咬碎了土環,馬蹄圍裡邊到處濺起血浪和火星!   戰鬥雖然仍激烈地在馬蹄圍各處進行,但海亞爾人已經敗象畢露,閃特和胡瑪騎兵勢如破竹,將馬蹄圍的守軍沖得支離破碎。   倉促應戰的海亞爾人終於開始崩潰了。   「突圍!突圍!」   到了這份上,形勢已經非常明顯。見事不可為,戈締斯也放棄了頑抗待援的幻想,領著一眾親兵們往東突圍出逃…… 第十四集 第八章     當最後一批負隅頑抗的海亞爾士兵被砍殺殆盡,天已經濛濛亮了。   馬蹄圍重現萬馬雲集的舊日景觀,只是經歷了戰爭洗禮後,多出來無數的屍體和血跡,土牆房舍則變成了斷壁殘垣。   這場奔襲戰,經一夜血鬥,五千海亞爾駐防軍中三千有被殺,餘下基本上成了俘虜,別亞的部隊損傷約千人左右。   別亞帶領部下清點俘虜,掃視戰場,卻沒有發現戈締斯或者他的屍體,據東門的一些戰士說,昨晚有一群敵軍奮力突圍,十來個軍官模樣的人衝了出去,騎馬朝東逃脫了。   「想不到戈締斯先生還這麼怕羞呢!連老朋友都不肯見上一面。」別亞睥睨四周:「懷特酋長,你帶一千騎兵,押著這些俘虜繼續向東挺進,給海亞爾農夫們枯燥的生活添點情趣。記住,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   「嗯。」懷特點頭應允,神情中有些疑惑:「那將軍您呢?」   「項煉被扯斷,珠子就會自己滾動起來。」別亞調轉馬頭:「我率弟兄們回頭,去迎接榮歸故里的海亞爾人!」   ※※※   「呸!」丹西將嘴裡嚼爛的草葉吐掉:「大概是我的舌頭不靈敏,怎麼嘗不出什麼異樣來呢?」   即將與蠻族聯軍進行首場大會戰,在緊張備戰期間,病懨懨的領主大人卻有閒心抱著兩個小鬼,一大早就在安多里爾、貝葉和厄爾布的陪同下,跑到大荒原上憶苦思甜,刨草根挖野菜吃。   接到了安多里爾的絕密調令,躲在後方搞藥劑實驗的厄爾布,由吳平帶人衛護著,在昨天夜裡趕到了破蠻岡,隨行還帶來了好幾輛馬車,裡頭裝滿藥劑大師最喜歡的瓶瓶罐罐。   貝葉也在呸呸地吐著草根,伸著舌兒直搖頭。   老軍師安多里爾就好多了,他擰開隨身攜帶的小酒壺,用酒漱口,除去口中草汁的異味。   行家就是行家,門外漢就是門外漢。雖然有諺語雲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可在藥學領域,即使像丹西、貝葉、安多里爾這種才智的人物,別說三個,就是一百個、一千個,也頂不上一個厄爾布。   藥劑師仔細咀嚼,彷彿在品嚐美味佳餚一般:「唔,好熟悉的味道呀!怎麼想不起來呢?」   看到六道刀子似的目光都盯著自己,又心有餘悸地看看不遠處蹓躂著的苦娃,厄爾布不免有些心慌,他搖動著手裡的野草:「現在真有些想不起來了,我得回實驗室去提煉一下,看看裡邊有什麼成分。」   「哦,厄爾布大師,現在不必太著急。」丹西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一起來欣賞這美妙的荒野景色吧!你要的野草樣本,待會吳平和霍夫曼會給你送去的。」   「是啊!」安多里爾也把小酒壺遞過去:「有人想賣給我們一顆萬消丹,跟我們說說有關的情況,好嗎?」   「萬消丹?」厄爾布有些莫名其妙。   「對呀!」三顆聰明的腦袋都熱切地點頭。   「這種東西,你們也會信?」厄爾布有些古怪地看著三人。猛虎自治領三位機心深厚的領袖和謀臣,竟然對連普通人都不會上當的古老騙局如此感興趣,頗令厄爾布有些吃驚。   「呃,是這樣。」酒鬼軍師有些尷尬地解釋著:「賣家是個很有聲望、很講信譽的人物,不由我們不信。當然,我們也仍然有些拿不準。」   「對方說萬消丹需要整顆吞嚥才有效果,導致我們無法驗證藥效。」貝葉補充道。   「哦,這個呀!我倒是聽一些前輩談到過一個神秘的說法。」厄爾布仔細地回想著:「萬消丹似乎是採用以毒攻毒的藥理,藥丸本身就含有劇毒。除了藥物配料外,藥丸內各成分的分佈結構也非常重要。它甚至不能咀嚼,必須一口嚥下肚才能起到除毒效用。否則將無法驅散體內之毒,甚至會起相反作用,令人毒發而亡。」   「哦,你說的可靠嗎?」貝葉皺起了眉頭。   「這只是傳說而已。」厄爾布連連擺手:「我可不敢打包票。」   「假如我們拿到藥丸,你能有辦法驗證真偽和藥效嗎?」安多里爾也變得滿臉嚴肅。   「可以試試。」厄爾布吸了口涼氣,馬上又給自己預先找個台階:「不過這也只是一種傳說而已,誰都沒有什麼把握的。」   「走吧!」丹西歎口氣,望著前方緩聲說道:「原野的景色,可真美呀……」   盛夏時節的大荒原,陽光燦爛,草木繁盛,萬物甦醒,生機勃勃。   前段時間的充足雨水,令野草呼呼地瘋長,已經深及膝部,微風拂過,翻出陣陣碧海細浪。   草食的、肉食的各種動物或成群結伙、或拖家帶兒、或單槍匹馬,在大荒原放眼無際的懷抱裡奔騰跳躍,追逐嬉鬧。   從南部歸來的候鳥群,在空中飛過、在樹梢棲息,唧唧喳喳地傳唱著生命的頌歌。   這是大自然的旋律,人類發出的噪音已經完全被消解掉……   幾個人望著這綠意盎然、生機盎然的世界,不由得都有些癡了,彷彿自身也融入了這幅生動的畫卷,融入了這純淨永恆的天籟之中……   「苦娃!」   丹西胳膊裡的兩個小傢伙突然都叫起來,手指遠方。   大人們回過神來,看到剛才還一直在不遠處充當保鏢的苦娃,此時一邊低低地吼叫著,一邊朝北邊狂奔而去,斑斕的身影在綠色的草叢中飛梭穿過。   「怎麼回事?」丹西疑惑地問。   「別問我。」安多里爾聳聳肩:「這可是你自己的坐騎。」   「看樣子,八成是發情期到了。」有過草原生活經歷的貝葉知道些動物的習性:「可能是聞到了哪只發情的母老虎留下的氣味,急急地趕去相會吧!」   老虎是獨居動物。它們發情後,會在各處排泄的尿液中散佈強烈的氣味,通過這種氣味信息的交流,尋找到自己的配偶,繁育自己的後代。雖然苦娃一直跟人類生活在一起,可畢竟其身體正處於壯年,也無法迴避自己的本能要求。   「嗯。」丹西扭頭朝旁邊的吳平使個眼色:「派個人去盯著。」   「注意,離它們遠點!」貝葉咧嘴一笑,朝那個縱馬而去的衛兵喊道:「它們幹好事的時候,是最討厭被人打攪的!」   眾人皆笑。   苦娃這麼一鬧騰,丹西等人的思緒也從令人忘乎所以的大自然中收攝回來,面對現實的世界。   「戈勃特那頭有什麼動靜?」丹西將目光轉向東面重重疊疊,氈帳蓋地的蠻族軍營。   「蠻子們在日夜不停地構築工事。戈勃特手下的遊牧騎兵,不斷在我軍營周圍以及後方交通線上進行騷擾破壞。」貝葉答道:「菲爾和提奧手下的斥候騎兵,經常跟他們發生小規模的衝突。」   「戰況如何?」   「不虧不賺,每天兩方都有幾十人傷亡。」   「哦。」丹西揚了揚眉毛:「蠻子們不是有禿鷲相助嗎?他們應該佔盡便宜才是呀!」   「所有的禿鷲都在我軍上空來回盤旋。我叫凱魯找了些神箭手射下幾隻,結果這些傢伙相當狡猾,再不到低空來轉悠,而是在高高的雲端上折騰。」貝葉笑道:「不過它們就是不肯離去。」   「看起來,這些禿鷲跟他們的主子戈勃特一樣,已經把我們當成了死人,就等著下來叼肉吃呢!」丹西冷笑。   「戈勃特叫人飛箭送來了外交書函,要求與我方交換俘虜。」安多里爾說道。   「條件是什麼?」   「卡琳爾換威達,上次死亡峽谷南口被俘的一萬二千戰俘,交換我們手裡的五千被俘蠻子。另外,我們還須為每位戰士支付二十金幣的贖金,總計大概是二十四萬金幣左右。」   「你們的意見呢?」丹西問道。   「我看不妥。」貝葉發言道:「二十幾萬金幣雖然不多,但對貧窮的蠻子卻是一筆不小的財富。遊牧蠻族為財富而來,戈勃特拿到贖金後,將有足夠的東西撫慰各族聯軍。蠻子們得到了金幣,打起仗恐怕會更加賣力。」   「如果咱們拒絕,置被俘人員的生命於不顧,恐怕也會令我軍將士們心寒,帶來負面的影響。」安多里爾皺起了眉頭。   用金幣交換戰俘一事,要嘛更激起對方貪慾,提升敵軍士氣,要嘛令手下人覺得領主為了錢連弟兄們的性命都不顧,極大地影響本方軍心鬥志,對於丹西來說,確實是個二難的選擇。   「這樣啊……」丹西瞇起了眼睛。   ※※※   丹西出外嘗百草、賞美景,他的對手戈勃特也沒有待在帳篷裡飲酒作樂,也帶著手下將領們跑到生機勃勃的大荒原外,實地觀察戰場形勢。   遊牧聯軍的各位首腦們從北往南,沿著漫長的戰線視察本方陣地,觀看對方在戰場前沿的舉動。   「我族的聖鷲編隊,連日來不停地在猛虎軍團陣地上空偵察執勤。它們發現,在前沿陣地之後,敵軍的兵力一直在往南側調集。估計目前丹西在右翼已經集結了二十萬以上軍隊,而其左翼和中陣則比較空虛,可能是要以防守為主。」則尤濃厚的鼻音響起,給戈勃特等人做著介紹。   「我們斥候部隊得到的情報恰恰相反。猛虎軍團的左翼這些天來一直馬嘶人叫,活動頻繁,各部的旗幟也不斷往這個方向彙集,連丹西自己的纛旗也跑到了這一側。相反,右翼卻要平靜得多了。」季爾登卻說道:「我倒是認為,像這樣大規模的軍事調度,對方不可能玩出什麼花招來,敵人的主攻方向應該在左路無疑,我軍也必須加強在這一側的防守,避免開戰後措手不及。」   天上和地下得到的情報迥異,遊牧聯軍原本指望兩方的消息互相驗證,此時反倒讓自己陷入了迷惑之中。   戈勃特和手下將領邊走邊看,所見的情景倒是與季爾登所言相符。   戰陣的北段一側,猛虎軍團的左翼,丹西方面是一派緊張備戰的場景,大量的旌旗來回移動,士兵們忙碌地奔出跑進,在各處前沿陣地集結。   戰陣的南段一側,猛虎軍團的右翼或者說遊牧聯軍的左翼,雖然說丹西一方也在進行備戰,但卻遠沒有北側熱鬧,除了一些駐防部隊在挖溝築壘外,看不到大規模調動的跡象。   各族的首領和戰將邊走邊議論紛紛,有的贊同則尤的說法,要加強右翼防禦,有的贊同季爾登的意見,要加強左翼防禦,各持己見,莫衷一是。   惟有戈勃特一言不發,鷹一般的銳目仔細地掃視著敵方的陣地,嘴角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   幾十萬人拉開架式對壘,正面戰線十分綿長,騎著馬視察一番都耗費了大半天的功夫。等戈勃特一行人返回軍營時,時間已近黃昏。   赤拉維急匆匆地跑上前來:「大汗,丹西射來書信。」   戈勃特接過信件,掃讀一遍。   「丹西答覆我們,同意於大後天交換戰俘,繳交贖金。」戈勃特面無表情地望了望周圍的首領和戰將。   「依我看,大戰應該就在那天爆發。沃薩族戰將留下來,其他人立刻趕回本族軍隊的營地,做好最後的迎戰準備!」   各族首領和戰將扯動韁繩,縱馬離去,戈列塔、季爾登、赤拉維和希萊茨基等人隨著雄鷹可汗下馬步入了帥帳。   「季爾登,你觀察戰場還是不夠細心啊!」戈勃特親手給幾個杯子裡斟上奶酒,遞給眾人:「丹西此人是最擅長耍花招,像小丑一樣喜歡表演。你認為這樣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很難隱跡藏蹤,他卻偏偏要出其不意,暗渡陳倉。」   「哦,為什麼?」征戰多年的季爾登還有些不服氣。   「不知道你看出來沒有,在北側戰場上,雖然猛虎軍團在前線陣地上喧噪不已,不斷集結部隊,實際上卻只是派幾個縱隊的人,在營壘口出出進進地折騰所造成的效果。」   戈勃特啜飲著奶酒沉聲道:「實際上,雖然這些部隊打出不同的旗幟換來換去,卻是同一幫人所為。」   「為了迷惑我們,丹西還特意將這些人打散建制,不斷地排列組合,保證前後兩批人絕不重複。可是,只要你足夠細心,就能發現,隔上一段時間,就會有一些老面孔跑出來招搖,雖然隊伍打出的旗幟番號跟前面的已經完全不同了。」   每一位梟雄,能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殺出來,都必須有過人之能。狄龍的心細如髮,體察入微,已經令孔狄驚服不已,而草原聯軍首領戈勃特在這方面的能力亦不遑多讓。   深厚的內力、敏銳的眼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令他不僅是番號旗幟,連敵營裡的一些普通將士的面容都分辨得出,並能牢記心中。   猛虎軍團精心策劃的虛張聲勢惑敵之計,蒙過了季爾登,卻無法騙過戈勃特的法眼。   「我看,丹西是在前沿戰場北側故佈煙霧,造成主攻我軍右翼的假象,實際上卻借助營壘的掩護,在軍營內部,在我方斥候無法覺察的地方,悄悄調兵往南側集結,這也是為什麼地面上與天空中,我軍得到的敵情完全相反的原因。因而我判斷,丹西的主攻方向,應該在戰場的南側,亦即我軍的左翼。」   「丹西想靠耍小聰明獲勝,未免有些托大了。」戈勃特轉向戈列塔:「兄長,三天後大戰就將爆發,您先帶領婦孺和牧群撤離到比較安全的後方紮營,在那裡靜候我軍的佳音。」   「是!」   「希萊茨基,你隨我率十萬人馬坐陣中軍,統攬整個戰場局勢!」   「遵命!」   戈勃特站起身來,目光炯炯,氣勢懾人:「季爾登、赤拉維,你們倆各帶七萬五千人馬,共十五萬大軍,今夜悄悄離開中軍營地,趕往南側相助。一俟丹西迅猛突進,即可援助胡狼族與古雷托族友軍,剁掉丹西伸進來的虎爪!」   「是!」   ※※※   黃昏降臨之時,在大荒原上對峙的猛虎自治領聯軍和來自漢諾大草原的遊牧聯軍,都在做著最後的戰爭準備,無論是丹西還是戈勃特,都全神貫注於破蠻岡週遭戰線,無暇考慮其他事務。   然而在陰風大道,卻有一輛馬車在轆轆急行。除了駕車者外,還有十幾名猛虎騎兵在前後左右護衛。   所有的人都身形豪粗,體態岸偉,緊身制服突顯出遒勁的肌肉塊,一看就知道他們絕非普通的騎兵戰士,押運的也肯定不是普通的貨物。   雖然離目的地只有幾個小時的行程,但這些人卻沒有絲毫的懈怠,人人手握劍柄,表情嚴峻,一邊縱馬飛奔,一邊警惕地打量著周圍。   他們的警惕是不無道理。行百里,半九十,越接近本軍陣地,同樣也越接近敵軍陣地。蠻族斥候神出鬼沒,只要沒有抵達目的地,就不可有絲毫的大意。   果然,剛才看去還是杳無人跡的陰風大道,前頭的路中間,忽然變戲法般出現了一個面色焦黃的白衫老頭,情形非常詭異。   駕車者舒臂一勒韁繩,高速奔馳的馬車嘎然而止。僅此一招,就看得出此人身手不凡,馬術高超。   「什麼人?!」衛護隊長躍馬突前厲喝,其他的騎兵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停住馬步,成一圓環將馬車包在中間。   「留下馬車,我饒你們一命。」最嚴厲的威脅,以極其平淡的話語發出,不用問,來的正是那個神秘的伊森。   「阻我緊急軍務,該討饒的是閣下才對!」衛護隊長一邊說,一邊用背在身後的手打出暗號,示意負責警報的士兵吹響求援警號。   負責這趟秘密押運的人,都頗有點武功。剛才伊森這麼一顯身,彷彿眼前一花,就出現在陰風大道路中,衛護隊長明白,對方這鬼魅般的身手,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個等級。全隊撲上,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負責警報的戰士,手剛觸及腰間的警號,就一頭栽於馬下!   他的額頭上,有一個汩汩流血的小孔……   「娃娃們,你們自找苦吃。」伊森淡然的話語未完,十幾名騎兵已經催馬而上!   同伴的慘死,反而激起了衛護騎兵隊的凶性,雖然明知不敵,他們也要與這個神秘的武功高手拚死搏命。更重要的是,他們希望能拖住伊森,給同伴創造逃脫的機會。   駕車者乃是吳平培養出來的死士之一,他當然懂得抓住機會,長鞭一甩,馬車驟然啟動,意圖繞過這個擋道的老頭,趕回去完成任務。   然而,這些衛士顯然還是低估了伊森的武功。   但聽一陣綿延不絕的人和馬的慘叫聲,十幾名悍勇的騎兵連同身下的戰馬,竟然在幾分鐘之內變成了被超度的亡靈!   此時,飛奔的馬車僅逃出了百米左右。   駕車者運起全身內力,不停地揮打馬鞭,四匹駿馬蹄下生風,車廂下的軸轤飛速滾動!   伊森遺憾地搖搖頭:「丹西的手下,怎麼都是這樣的愣娃呢?」   話音剛落,伊森手裡的五顆松子彈出。   四匹馬連同駕車人一起栽倒在地,所有的傷口都在前額處。   身不動,腳不抬,伊森已經到了車廂前。左掌如刀,輕輕一揮,腕子粗的精鋼巨鎖應聲落地。   「魯道夫將軍,歡迎您來大荒原做客。」在推開廂門的同時,伊森輕聲地說道。 第十四集 第九章     丹西給了厄爾布一間極其寬敞屋子做新實驗室,可這樣仍嫌有些擁擠。屋中的大檯子上擺放著酒精燈和各種各樣的容器、導管,地上是十幾筐挖來的青草與野菜。   「總算把你找出來了!」藥劑大師用食指輕輕地翻滾桌子上那個非常細小的珠粒,他剛剛提煉出來的銀白色的液態小珠。   「這不是煉金術中經常用到的水銀嗎?」丹西疑惑地問道。   「沒錯,就是它。」厄爾布象孩子般咧嘴笑道,「我懷疑在破蠻岡這一帶埋藏著一個巨大的水銀礦。水銀通過蒸發和滲入地下水中,被野草等植物吸收,人畜食用多了,會大損健康,甚至會發生中毒。」   幾個人不由得交換了一下眼色。   「看來上帝總是公平的,」丹西笑道,「大荒原雖然土質不肥沃,人煙也稀少,但卻真的可能蘊藏著豐富的礦產資源呢。」   「該叫紐卡爾總督多派些探礦隊來。」貝葉贊同地點頭。   「或許咱們可以更有創意一點。」安多里爾狡黠地眨眨眼。   丹西和貝葉一愣,正分別咀嚼著老軍師話裡的含義時,霍夫曼氣吁吁地闖了進來。   「領主,苦娃回來了!」在霍夫曼身後,還跟著上午跑去盯梢苦娃幽會的那個偷窺的衛兵。   「沒有出什麼事吧?」丹西不免有些憂慮。   「倒沒什麼大事,」衛兵解釋道,「不過苦娃找到的是一隻離群的母獅子,而且還把它帶回了軍營。」   「走,看看去!」   丹西一行人匆匆跑回去,看到的是苦娃帶著自己剛娶到的老婆在草地上親熱地嬉鬧,周圍有不少看熱鬧的官兵在遠處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幕場景。最高興的莫過於丹虎、丹豹兄弟倆了,他們分別由凱魯和羅格抱著,高興得直拍小手,對新夥伴的加入表示熱烈的歡迎。   虎獅相戀,雖然有過傳聞,但畢竟非常希奇。老虎是獨居動物,獅子是群居動物,兩者能有機會碰面就屬罕見了。   這一回,苦娃卻鬼使神差般找到了一隻,不知道是因為發情還是別的原因,離開獅群的母獅做配偶。不僅如此,由於苦娃長期與人類共同生活,而獅子又習慣了公獅、母獅加小獅的全家一起捕食的群居生活。不曉得這夫妻倆是怎麼商量的,苦娃竟然把母獅帶回了猛虎軍團的軍營,就如大戶人家的明媒正娶一般,把自己的媳婦領進了家門。   看到丹西過來,苦娃搖頭晃腦地跑過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用脖頸蹭著丹西的小腿。   那只新入門的母獅就更加羞澀了,她的身材比苦娃略小,毛髮棕黃,有些不太習慣地看著周圍的人群,對於老公的舉動也充滿了不解。此刻她溫順地趴在地上,眼中除了燃燒著的愛情火焰外,仍然看得出天生的警惕與未泯的野性。   「好小子!蠻族未滅,先以家為,你倒真是敢作敢為!」丹西有些氣惱又有些好笑地拍拍苦娃的虎頭,「不尊禮教,外出野合,還誘拐良家女子,帶回來穢亂軍營!要是人家獅群找上門來,還不是要我出面兜著?你可知道,這種行為該打多少軍棍嗎?!」   苦娃雖然不可能知道軍法律令,卻也懂得主人在責備他。他低低地吼叫著,彷彿在申辯,又彷彿在做著下不為例的認錯檢討。   「丹西,大荒原上本來是不產獅群的。我看哪,這隻母獅子要麼是從某個圈養的人家,要麼是從某個馬戲團裡逃出來,跑到了這裡來的,應該不至於為我們惹來什麼獅群。」羅格笑嘻嘻地說道,「萬一真來了什麼獅群,我們正好可以來場圍獵嘛。」   「是啊,我看苦娃找的這個小媳婦蠻可愛的,應該會是個賢惠的妻子。」凱魯也湊過來,「連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她甜妞。哈哈,苦娃配甜妞,怎麼樣?你看,丹虎和丹豹高興得直拍手呢!」   「甜妞?」兩個老夥計出面替苦娃講情,丹西也只好搖頭苦笑,「別看她現在乖巧老實,到底還是野性未馴。你們可得看緊點,防止她鬧出什麼事來,尤其是丹虎丹豹,更不能輕易讓他們跟甜妞接觸!」   凱魯等人都點頭應允。大夥兒雖然年輕,畢竟都已經是明白事理的成年人,好玩歸好玩,正事歸正事,這一點他們肯定是分得清楚的。   「戀愛令人愚蠢。苦娃的這種狀態,恐怕是不適合上戰場了。」丹西彎下腰,摸撫著苦娃的鬃毛,順手在他的臀上擊了一掌,「也好,就放你幾天婚假,讓你們兩口子好好度個蜜月吧。」   「穆斯塔法!」丹西朝站在外圈圍觀的胡瑪騎將一招手,「替我去尋匹好馬。迎戰戈勃特,我得換匹新坐騎了!」   短暫的兩天倏忽而逝,轉眼間就到了丹西與戈勃特心照不宣的會戰之日。除了即將爆發的大戰,所有的一切都被拋擲腦後,輪到刀劍說話時,其他的聲音都自覺地停止了喧囂。   丹西與戈勃特的初次交手,北部大荒原上兩軍主力的第一場大戰,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極富爭議的話題。   從戰略上說,戈勃特和丹西都希望對方能夠與自己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原野外長期對峙,坐等對方因內部問題崩潰,從而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   可是,為了達到這一戰略目的,為了迷惑對方,兩者彷彿又心有靈犀般地達成了默契,各自的援軍抵達後不久,剛剛完成了備戰工作,就開始了大規模的正面會戰。丹西期盼著硬碰硬的對戰,而戈勃特則做好了多手準備,對於敵人跑出堅固營壘出擊的行為相當歡迎。   從戰術上講,這也是一場令人迷惑的以短對短的會戰。猛虎軍團放棄了自己的防禦優勢,跑出營壘來進攻;遊牧聯軍放棄了自己的野戰進攻優勢,轉而進行陣地防禦。   對陣雙方都信心十足,都堅信已經看透了對方,毫不懷疑自己能奪取戰爭的勝利。這場野外會戰,就在如此奇怪的形勢,如此奇怪的心理作用下開始了。   經歷了多日的精心備戰,在昨晚那個緊張難捱的戰前之夜,破蠻岡周圍列陣對峙的兩方大軍,都在等待著黎明的到來,等待著陽光喚出一場期盼已久的廝殺。   大陸歷995年6月6日黎明,沉睡了一夜的大荒原正開始甦醒過來,恢復白天的勃勃生機。太陽在地平線上露出笑臉,荒原開始籠罩在它金色的光輝之下。   當第一抹晨曦出現在天邊的時候,在綿延超過十公里的漫長的前沿戰線上,猛虎軍團的戰士已經吞完了最後一塊麵包,嚥下最後一口燕麥粥,開始一隊隊地從深溝環繞,壁壘千重的軍營裡開出來。   他們吹著行軍號,敲打著戰鼓,開始在軍營前整佇列陣。各色的旌旗蔽日遮天,各類的武器如林雲集,金黃色的鎧甲給綠油油的大地鍍上了一層金箔。   隨軍的牧師們握著神杖,舉著巨大的十字架,低沉而莊嚴地吟誦著聖經詩句,向戰士們做戰前祝福。   「不要因這大軍恐懼驚惶,因為勝敗不在乎你們,乃在乎上帝。」   「不要怕他們。因為我已將他們交在你手裡,他們無一人能在你面前站立得住。」   「我心中不存忿怒。惟願荊棘蒺藜與我交戰,我就勇往直前,把他一同焚燒。」   「主必使災禍臨到異教徒身上,使他們行走如同瞎眼的,因為他們得罪了主。他們的血必倒出如灰塵,他們的肉必拋棄如糞土。」   ……   在他們的面前,士兵們一排排地單膝跪地,親吻牧師手中的聖物,手在胸前劃著十字,默默地進行著戰前禱告…   在猛虎軍團的對面,是鋪天蓋地,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蠻族氈帳。它們如雨後的蘑菇一樣在夏季的草原上冒出頭來,花花綠綠的顏色,塗抹在廣袤的大荒原上,在無垠的綠地毯上勾勒出形狀和顏色各異的古怪圖案。   各處氈帳間升騰起無數道警戒的狼煙,黑黑的煙柱,給地毯繡上帶有濃郁死亡氣息的黑色絲線。   戈勃特當然不至於被丹西那個交換戰俘的外交謊言所蒙蔽,相反他卻因此而準確地判定了對方的進攻日期。   氈帳裡的遊牧戰士們,早已被沉悶的牯牛號角、急遽的羊皮鼓點、尖厲刺耳的響箭嘯聲所喚醒。   羊腿嚼完,奶酒飲罷,草原勇士們抹上油彩,插上獠牙,披掛獸皮甲,拿起刀槍,挎上弓箭,躍上戰馬!   所有的人都唱著粗獷豪放的草原戰歌開向廣闊的前方陣地,精神抖擻地迎接即將到來的生死決戰!   立於與破蠻岡相對的另一座小山頭上,遊牧聯軍首領戈勃特跨在「踏雪」之上,雖然看上去他神色如常,指揮若定,在靜靜地打量著如大海般舒展開來的廣闊戰場,但內心裡卻在掀起波瀾。   丹西的纛旗仍然矗立在猛虎軍團的左翼!   而戈勃特的神目也一眼分辨出纛旗下那位全身金甲,手持奇長鐵棒的對手!   雖然猛虎軍團左中右三路同時出營列陣,但明顯的,左翼敵軍的數量遠超過中間和右翼部隊。且在這一側,猛虎軍團絕大部分騎兵都集結於此,後續大軍也在源源不斷地開出軍營!   很顯然,過分相信禿鷲偵察隊的情報,戈勃特還是落入了丹西虛虛實實,似假還真的陷阱,令戰前判斷出現了失誤。   高空上的禿鷲雖然是辨形認色的能手,卻到底是飛禽而非人類。猛虎軍團用敞蓬馬車運著無數披著戎裝的稻草人、木偶人放置於大軍右翼,給禿鷲們送去了錯誤的資訊,從而間接地影響到戈勃特的判斷。   與此相反,大批戰士於黑夜不打火把,悄悄調度。他們藏身於左翼的營房中躲了幾天,養精蓄銳地歇息,到今天早晨方才露面出陣。   自以為看穿了丹西疑兵之計的戈勃特,還是不免中計。大會戰即將開始,此時調度已經來不及了,弄不好反而會打亂整個戰場布設!   「傳令兵!」戈勃特厲聲呼道。   「你寄居在這地,上帝必與你同在。地上的肥土必為你所住,天上的甘露必為你所得。」   「你的子孫必如天上的星,海邊的沙,必向東西南北擴展,必得著敵國的城門,地上萬族必因你和你的子孫得福。阿門!」   「阿門!」   丹西聽完大主教格拉多的祝福,虔誠地施禮後,躍上一匹紅色的戰馬。   此馬名為「地獄火」,是苦娃度蜜月時,胡瑪騎將穆斯塔法特地為丹西找來的新坐騎。它高大健壯,四蹄有力,從頭至腳都是一色的火紅的鬃毛,不染一絲雜色。   跨在「地獄火」上,丹西冷冷掃視著戰場。   本次會戰,除了老將坎塔帶著吳平率五萬人固守軍營外,其餘所有部隊都開上了前線。貝葉和凱魯、古斯率五萬人馬居於右翼,安多里爾和羅格、塔科率五萬人馬在中軍策應,丹西自己則親率約二十餘萬大軍居於左翼。   出擊的部隊就像一把鐵錘,右翼和中軍構成了錘柄,左翼則是碩大的錘頭。   到了這個時候,丹西也無須掩飾自己的真正底牌了,那就是以錘柄為支點,猛砸左路!   在主攻的左翼方向,丹西擺出的是一個非常有針對性的三梯次攻擊陣形,騎、步、車諸兵種相結合,以攻為主,攻守兼備。   第一梯次全部由騎兵組成,稱為突破編隊,由胡瑪騎將穆斯塔法和親衛縱隊縱隊長凱日蘭率領,目的是撕裂敵軍防線,向敵陣進行縱深切割,突破敵防禦體系,混亂和瓦解敵指揮系統。   第二梯次由步兵和騎兵共同組成,步兵居中,騎兵護翼,稱為掃蕩編隊。這個梯隊中,騎兵由索司統率,步兵由尤里奇帶領。他們的任務是,緊跟在突擊編隊之後,加大拓寬已有突破口,摧毀敵軍堅固據點,以掃蕩之勢殲滅敵軍主力部隊。   第三梯次由戰車和步兵混編而成,稱為戰車編隊,由丹西親自率領。戰車編隊裡除了戰車外,還有投石機、弩車等重型遠端攻堅武器。為保護這些嬌貴的武器,熊王班哈率五萬雄壯勇猛,戰鬥力驚人的熊族武士護衛。   該編隊的主要任務是鞏固已有陣地,提供遠端援助,向前兩梯次的進攻編隊輸送武器和弓矢等物資,當受到蠻族側後襲擊時結車防禦。另外,該編隊也是全軍指揮中樞的所在。   牧師們已經退下,返回營地,所有的部隊都已經整軍待發。   此刻,與對面哇啦哇啦地唱著草原戰歌,「呼呵」、「咕咳」地狂呼亂叫著的蠻族士兵不同,猛虎軍團這一側,整支大軍幾乎鴉雀無聲,肅穆地等待著血戰的來臨。   打量一遍戰場後,丹西舉起了烏龍棍。   貼身衛士霍夫曼擎起了纛旗,指向長空。   大小的旌旗都被高高地舉起。   突擊編隊的騎兵們豎起馬刀、重劍和刺槍。   戰鼓開始咚咚地擂響。   鼓聲起初並不大,節奏也比較緩慢,當精力集中於指揮官令旗的突擊編隊的戰士們覺察到漸次高昂的鼓聲時,脈搏與心跳已經開始跟隨著鼓點的節奏跳動。這樣的戰鼓聲就如一把扳手,將突擊騎兵們身體裡的所有發條緊緊地上滿。   在突擊編隊身後,掃蕩編隊和戰車編隊的戰士們,也開始隨著鼓點的節奏以劍擊盾,「歐,歐」、「歐,歐」地吶喊起來。   鼓聲、擊盾聲和吶喊聲,雄壯豪邁,在大荒原上鳴響。所有的將士都無法抵禦它們的感染,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戰士們熱血沸騰的時候,指揮官卻必須保持雪人一般的冷靜。   風吹得猛了,太陽爬上了樹梢。   看看經過短時間的預熱後,戰士們都已經進入了臨戰的最佳精神狀態,丹西手中的烏龍棍向前一揮:「殺啊!」   所有的旌旗都向前疾揮!   「殺啊!」數十萬個胸膛發出最強的共鳴,驚得禽獸飛奔,天地失色。   數萬匹烈馬踐踏著大地,發出隆隆的震動!   突擊編隊由胡瑪騎兵和親衛縱隊組成,他們共同刮起一股勢不可擋的颶風,掠起漫天的塵土,朝著遊牧聯軍的右翼席捲過去!   胡瑪輕騎兵的鉤月彎刀高高擎起,灰濛濛的塵幕也遮不住彎刀上淩銳的殺氣與寒意!   當年,他們的祖先因忍受不了資源的匱乏和無窮無盡的廝殺而遷入中央走廊。如今,他們騎著陽光牧場出產的更健駿的戰馬,拿起本族的傳統武器,披上黑巖城出產的優質盔甲,在實力雄厚的猛虎軍團的支援下,要重新殺回闊別數百年的家鄉!   雖然他們目前的生活比起這些昔日的草原夥伴富足了許多,吃苦耐勞的精神有所減弱,但一直保持的遊牧生活方式,血液中的野性並未泯滅,對這些堂兄弟們的戰法戰術更是瞭如指掌。   與胡瑪人並肩突進的是猛虎軍團精銳裡的精銳,由凱日蘭率領的親衛縱隊重甲騎兵。他們都是身經百戰、孔武有力的老兵,披著最堅固的防護鋼甲,騎著速度與耐力都屬一流的戰馬,手持長得駭人的刺槍,如同一群飛馳的鐵甲戰車,要將任何擋路之人碾成齏粉!   突擊編隊發起衝鋒的同時,猛虎軍團左翼的掃蕩編隊、中軍和右翼的部隊也開始向前挺進。這是本次會戰的主力部隊,他們組成了一片金色的洪流,洶湧地朝對面那塊花花綠綠的地毯撲去。   丹西的本陣,猛虎軍團左翼的戰車編隊也開始緩緩向前推進。   兩千多輛戰車在彪悍的熊族武士護衛下,如同一座活動的城池,移動速度雖然不快,步伐卻異常的堅定沉穩。任何騎兵的突擊,碰上他們堅實的外壁,將是以卵擊石的局面,而對付敵人的弓箭,車陣內圈有足夠多的弓弩手,有遠端攻擊威力驚人的投石機和弓弩車。為了對付敵人的火攻,所有的戰車都披上了生牛皮,車上還備有水桶等滅火器具。   突擊編隊越衝越快,越衝越猛!   相對於猛虎軍團的左翼,遊牧聯軍的右翼由鳩蠻、格立西和蒂奇斯三族聯軍組成。   逐水草而居,不斷遷徙的遊牧民族,進攻是他們的本能衝動,天生厭惡挖溝築壘地防守,就更加缺乏這方面的技術了。   壕溝和堡壘雖然可以抵禦敵人和野獸,但更會綁縛住自己的手腳,令他們無法來如風,去如電,像高空中的白雲,自由自在地在廣袤的草原上游動,而這一點正是草原人的靈魂所在。在漢諾大草原上,除了沃薩族在戈連和戈勃特父子有意識的訓練下,開始注重這方面以外,其他民族尚未對此引起足夠的重視。   另外,與猛虎軍團的密集佈陣相反,遊牧聯軍的營地仍然遵循他們的老傳統,極寬極深,疏散錯落,如果要象猛虎軍團那樣用深溝高壘把自己裹起來,恐怕其動土量將以天文數字計算。   不過,這並不是說遊牧民族就沒有防禦的辦法。戰爭總是有攻就有守,在長年的征戰中,遊牧戰士們總結出一套符合草原戰爭規律的特殊防守辦法,既不束縛自己,便於搬遷,又可以起到阻敵的作用。   首先,他們的防禦是一種主動式防禦,只要不是完全絕望,他們就將列隊迎擊來犯之敵。   其次,他們在宿營地利用帳篷結成防禦線。營地周邊的帳篷都經過特殊的固化和強化,排布也比較密集,中間再套上絆馬索。這些帳篷既可以住人,搬遷和拆卸也非常方便。   再次,在帳篷的外緣,他們還挖了很多散點陷坑。這也是對付遊牧輕騎的非常狠毒的一招,連丹西都不得不服,這次從敵人手裡學會了後,在以後的戰役中多次加以應用。   如果象猛虎軍團那樣挖出一道深溝,不僅工作量極大,一旦搬遷就完全作廢,而且威脅也過於明顯。草原作戰都是輕騎彪馳,來襲之敵看到溝壘,肯定會繞開此處,從別的方向進攻。散點坑不同,不僅工程量也小得多,而且效果也好得多,令人防不勝防。騎隊看似前面一馬平川,沒有危險,衝過去就中了他們的奸計。當然,其缺點在於防禦體系不夠完整,擋不住對方不惜代價的猛攻。   最後一招,如果實在力量懸殊,蠻族輕騎將三十六計走為上,仗著身輕馬快,拋棄輜重,主動逃竄,以保存實力。   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草原戰士明白,只要有耐心,復仇雪恨總不愁找不到機會。   今天,面對猛虎軍團的兇猛進擊,遊牧聯軍右翼部隊在格立西首領鷹斯的率領下,也施展出自己的機動防禦優勢,把能使的招數全都使出來了。   當突擊編隊發起衝鋒時,遊牧聯軍右翼的三萬前鋒部隊也已經在本方營地前布好了陣勢,迎擊自己的對手。   鷹斯佈置的是一個「人」字形的陣列,避開對方銳利的正面,著重加強側翼的打擊力度。   當突擊編隊距離敵陣約一百八十米時,蠻兵萬弩齊發。   遊牧戰士的箭術確實令人歎服,他們排成數列,交替發箭,密集的箭雨幾乎沒有間歇!   「人」字形的陣列,令箭雨重疊覆蓋,更形成威力驚人的交叉火力!   飛蝗般的箭矢和漫天的投槍,朝突擊編隊的騎兵們迎面撲來,造成相當程度的傷害。不斷有騎兵被射殺,無主的戰馬「噅噅」地嘶鳴著,在戰場上狂奔、暴斃。   地上的散點陷坑也開始發揮作用,不斷地有人馬蹄踏空,整個人摔倒仆地,然後被箭矢和投槍釘死在地上!   碧綠的草原被染成了赤紅。短短的不到兩百米的距離,短短的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根本沒有碰上敵軍,就有三千餘突擊編隊的騎兵躺臥在地,化作了屍骸。   突擊編隊實行的是重騎居中,輕騎繞側的佈置。   胡瑪騎兵一邊引弓還擊,一邊憑借同樣疏散的陣形,利用飄忽的騎術減輕損失。親衛縱隊的將士們則用小騎盾護住頭臉,依托身上質地優良的重甲抵禦箭矢和投槍的傷害。所有的人都在猛踢馬刺,力圖以最快的速度通過這片死亡地帶。   突擊編隊後方的戰友也在趕來幫忙。掃蕩編隊中裝備有布魯斯長弓的箭手開始引弓發射,戰車編隊中的重型投石機也在轟鳴,它們憑借自己的射程優勢,盡力打擊敵軍,幫助自己的戰友。   突擊編隊的前鋒終於跨越這短促而損失慘重的死亡之旅,撲進了遊牧聯軍右翼前鋒部隊中,開始了猛虎軍團擅長的肉搏血戰!   猛虎軍團這柄大鐵錘,左側的錘頭狠狠地砸在遊牧聯軍彎月狀鐵坫的右側,頓時激起震耳欲聾的巨響,迸出耀眼的火花! 第十四集 第十章     親衛縱隊縱隊長「狗魚」凱日蘭是第一撥衝進敵陣的人。   他那不需要塗油彩就已經凶神惡煞的模樣,連野蠻的蒂奇斯人都有些不敢正視,手中的奔雷刀更是瘋狂地揮舞,甩出串串炸雷般的轟鳴聲,尚未及身,很多蠻族士兵就已被嚇得魂飛魄散了。   奔雷刀可是閃特民族的聖物,曾被大英雄郎托所佩帶,於破蠻岡下大敗蠻兵。此刻,戰刀雖然換了主,但在新主人凱日蘭手裡,昔日古老的戰刀又重新煥發了青春,恢復了往日的神威,再度飽飲蠻族的鮮血!   親衛縱隊的重甲騎兵在主將身後接踵而至,其超卓的防護和犀利的衝擊,將擋路的蠻兵一排排地從馬上刺下。敵騎一批批地倒下來,在重甲騎兵的鐵蹄踐踏下呻吟。   混戰的局面形成後,立於周邊帳篷之後,營地中間的蠻兵們,為了避免誤傷本族戰士,也不敢發箭,只能不停地發出狂野的吶喊,為前鋒戰友加油助威。   猛虎軍團在遠端武器上的技術優勢此刻就開始真正發揮其作用了,掃蕩編隊中的弓箭手一邊前進,一邊用射程超遠的布魯斯長弓發射火箭,射殺立於後陣防守的蠻兵,點燃作為防禦障礙的氈帳。   戰車編隊依然按照自己的節奏運動,內圈的投石機,走一段距離就停下來,發射幾顆巨石,然後再跟著大隊伍繼續前進。   這種投射方法,雖然殺傷力有限,但給防守的蠻兵心理上的威懾力卻相當不小。當別人能打著你,而你自己無法還擊時,就會本能地向後方退卻,想逃離到對方的射程之外。上一次破蠻岡攻堅戰時,也有不少蠻兵吃過投石機的虧,就更加加劇了這些人的恐懼心理。   當三族聯軍後陣開始動搖的時候,出來迎擊的先鋒前陣也處於極度危急之中。   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繼續橫衝直撞,像一台不知疲倦的電鑽機,不停攪出血汁和肉片。蠻兵們雖然有些力不從心,但仍然咬牙挺住,頑強阻擊,盡力延緩對方迅猛的攻勢。   不過,當穆斯塔法帶著飛馬軍團的胡瑪騎兵從兩翼包抄過來的時候,這些蠻勇的草原戰士終於抵擋不住了。   「撤退!撤退!」鷹斯高聲呼喊。   撤軍號角吹響。   形勢不妙,逃之夭夭,這是遊牧騎兵的傳統。除了一部分殿後部隊拚死抵抗外,其餘的人都開始轉身奔逃。   凱日蘭帶領部分將士圍殲敵軍的殿後部隊,而穆斯塔法則率領剩下的突擊編隊的騎兵們緊跟在逃竄之敵身後,一邊追擊殲敵,一邊順勢殺奔敵營的中心,完成本編隊的戰略任務。   掃蕩編隊趕到時,凱日蘭已經完成了殲敵任務,帶著戰士們繼續突進。猛虎軍團左翼的戰車編隊依然不緊不慢地按自己的節奏前進。   猛虎軍團主攻的左翼進展相當順利。鳩蠻、格立西和蒂奇斯三族聯軍的防線已經被成功突破,突擊編隊在得勢不饒人地進行著追擊,如一把尖刀捅向敵營中心和後方。   蠻族在逃竄時,也不可小視,他們賓士的戰馬上,依然可以熟練地返身回射,給突擊編隊造成不小的傷害。   三族聯軍邊打邊撤,利用帳篷等障礙物遲滯敵軍攻勢,同時後方部隊在向突擊編隊的兩側移動,企圖尋找包抄切割的機會,進行反擊。   不過,掃蕩編隊的行進速度也非常地快,他們如潮水般撲進了三族軍營,在一個很寬的正面上推進,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橫掃敵營,進行著凶殘而細緻的屠殺。   戰車編隊跟在掃蕩編隊的後面,不斷接手戰友的陣地,解除對方的後顧之憂,而跟隨他們一同前進的遠端武器,則對蠻族騎兵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威懾。   三個編隊雖然有一定的間隔,但相互間的配合非常熟練,並未出現脫節現象。一些蠻騎突入編隊間的間隙,妄圖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繫,結果遭到的卻是對方的前後夾擊,反而被敵人一片片地包圍吃掉。   從大面上看,左翼看起來進展順利,形勢相當不錯。   可若是放眼整個戰局,猛虎軍團卻不容樂觀!   當猛虎軍團左翼憑借兵力、裝備和陣形等諸方面的優勢長驅直進的時候,中軍和右翼卻風雲陡變!   大鐵錘的錘頭才具有殺傷力,而不能指望錘柄去砸人。之所以讓中路和右翼也隨同主攻部隊向前推進,主要目的是為了給錘頭提供一個支點,掩護左方主力部隊的突進,保護其側翼,防止被優勢蠻兵截斷後路,包抄圍攻。   丹西顯然也考慮到了對方的反擊,並採取了相應的對策。在戰將搭配上,他派出的都是智勇組合,安多里爾加羅格、塔科,貝葉加凱魯、古斯。在兵種設置上,都是以重步兵為主力,同時派少量騎兵保護側翼。   與任何軍隊一樣,猛虎軍團裡的每支部隊在平時都樂於誇耀自己的勇武。騎兵們自詡為「無情的屠夫,死神的使者」,而一些步兵將領的自我吹噓就更加離譜,按他們的話講,「就算天塌下來,重步兵的長矛也要將它支上去!」   話雖然有些過分,但猛虎軍團重步兵的勇猛和耐苦戰,卻是有口皆碑的,在很多時候,正因為有了他們的守如泰山,才能有其他部隊的攻如猛虎。   不過,就連丹西和安多里爾也沒有想到,戈勃特在這一側的反擊是如此的瘋狂!   在確認自己判斷失誤後,用兵老道的戈勃特並沒有時間懊悔,也不是純粹消極被動地補救,調兵救援本軍的右翼。相反,他果斷決策,乾脆置丹西主攻的右翼於不顧,命令鷹斯等人盡量在本軍右翼拖住猛虎軍團主力,命令西格爾、赤拉維、季爾登等人從本軍左翼,自己親自帶軍向中路,同時向對手發起猛烈的進攻!   與猛虎軍團一樣,由於戈勃特判斷錯誤,遊牧聯軍在自己的左翼,即猛虎軍團的右翼,聚集了巨量大軍,整支大軍同樣呈一個碩大的鐵錘狀。   當丹西的錘頭砸上自己的錘柄後不久,遊牧聯軍的錘頭也以雷霆萬鈞之勢砸向對方的錘柄!   砸碎了猛虎軍團的右翼或中路,本軍左翼的危機自然解除,勝利也將成為遊牧聯軍的囊中之物。   就這樣,兩把大鐵錘,頭柄相銜,互相撞擊。哪一方先在主攻方向上粉碎對方,哪一方就能及時回援,奪取整場會戰的勝利!   相對而言,韌性與彈性十足,佈陣又寬廣而有縱深的遊牧騎兵,在這方面就擁有了非常大的優勢。丹西苦心設置的騙局,一開始取得的局部優勢,迅速因對方機智果斷的決策化為烏有,勝利的天平開始猛然向蠻族聯軍一方傾斜!   猛虎軍團的中路和右翼部隊開始遭受到極其兇猛的進攻!   貝葉和凱魯、古斯所率領的右翼部隊受到的壓力尤其巨大。因為在這一側聚集了西格爾、沙利克、赤拉維、季爾登等人率領的近三十萬,六倍於己的兵力,也正是蠻族聯軍錘頭的所在。   胡狼、沃薩又是草原上的兩大強族,戰力異常強勁,指揮者也是身經百戰的首領與名將!   護衛步兵側翼的一兩千騎兵哪裡擋得住如此強大的敵軍如潮水般的狂攻,在經過短時間徒勞無益的抵抗後,這些部隊不是被殲,就是潰散奔逃。   蠻騎主力洶湧而上!   幸虧,這兩處都有安多里爾和貝葉這樣久經戰陣的謀臣主持大局,同時又有凱魯、羅格、古斯、塔科這四位角鬥士勇將輔佐。   幾乎是心照不宣地,兩路步兵同時迅速變陣,都組成了一個極抗擊打,耐持久戰的圓陣。更為有趣的是,兩個圓陣連接環扣,構成一個怪異的倒「8」字形狀的聯合陣形。   這個陣勢真是別出心裁。既互相連通,互相支援,又巧妙地維持著各自獨立。即使被敵軍強行分斷,兩個獨立的圓陣依然可以長期作戰。   當然,陣形只能是讓既定的兵員發揮出最大威力,而雙方在兵力上頭差別,相差實在是過於懸殊。   蠻族騎兵在鋪天蓋地地撲上來,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在所有方向上發起猛烈的突擊。   無窮無盡,似乎永不停歇的箭矢和火箭,如雨點一般斜刺而來,在呼嘯的風裡發出刺耳的嗖嗖聲,隨風散發出刺鼻的濃煙和令人噁心的毒氣。   雖然撐天之說明顯是在吹牛,但猛虎軍團重步兵此刻充分展示了自己中流砥柱和軍中磐石的本色。一面面巨大的塔盾迅速被豎起,在碧綠的草地上憑空造出一道環形的鋼牆。一塊塊小盾象魚鱗一般覆蓋著士兵們的頭頂,搭起一片鐵製的屋簷,擋住了雹子般叮咚作響的箭雨。   在鋼牆外緣,長達四米的精鐵長矛,呈同一角度傾斜著挺出,無論受到多大的衝擊,都屹然不動。內圈的戰士們一邊捂著口鼻撲滅火苗與毒煙,一邊用箭矢和投槍還擊。   兩個圓陣就如兩隻背靠背的小刺蝟,被一大群惡狼圍住,雖然實力相差懸殊,但狼群卻無從下嘴,反而被刺得滿口流血!   戈勃特、西格爾、沙利克、季爾登、赤拉維、希萊茨基等戰將帶領各族精銳戰士,一波又一波地向被圍敵軍發起驚濤駭浪般的猛攻,但兩個圓陣穩立如山,就像海嘯中的懸崖,無論什麼多猛的浪頭砸來,都狠狠地頂回去。   戈勃特明白,這種圓陣雖然屬於文明世界正規戰法中最有力的防禦陣形,但與其他任何防禦陣形一樣,都避免不了防禦者天然的通病——突破一點後,就會全陣崩潰!   為了迅速解決對手,完成大會戰的整體包抄,徹底擊敗丹西,連戈勃特自己,都帶領衛隊親自上陣,力圖憑借其勇武,衝出一條血路,嚼碎這兩個圓環,砸爛這兩顆硬如鋼珠的核桃!   鋒銳無匹的青龍劍,在強勁的內力催動下,帶著無堅不摧的真氣,無論是鋼盾鐵矛,還是戰將士兵,敢迎上來的,都化成片片碎屑,團團血雨,無人能抵擋雄鷹可汗親自掀起的死亡旋風!   血水,殘肢,碎皮,鐵屑,都在這道恐怖的旋風中盤旋飛舞!   然而,猛虎軍團戰士的勇猛也令蠻族首領讚歎不已。前面的人倒下了,後面的人還是不顧生死地向前補位,前一排的人橫屍荒野,後一排的人依然前赴後繼地撲上來,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填補空檔,阻擋敵軍前進的步伐。青龍劍下的亡魂已經超過了三位數,手都殺得有些發酸,但敵軍仍源源不斷地湧上來送死,絕不因危險而有絲毫的猶豫。   雄鷹可汗的親自突陣,給中路步兵圓陣深深地切出一道傷痕,悍勇的沃薩戰士跟在他的身後左右,不斷地加大加深這道傷口。這股敵軍的力量之強大,連鋼塊都能熔成鐵汁!這股敵軍的勢頭之迅猛,連羅格、塔科兩員主將都不得不親自帶領衛隊去堵住這個缺口!   箭頭迎箭頭,刀鋒迎刀鋒,羅格和塔科的衛隊堪堪擋住了雄鷹可汗親衛隊的突進,幾員主將更是直接纏鬥在一起。   羅格的戰斧劈出團團熾灼的熱流,威猛狂野,塔科的長劍鉤出道道冷凝的銀絲,陰狠毒辣。然而兩位從小練武,配合熟練的戰將,在在抵擋戈勃特捲起的青色旋風中,仍然左支右招,處於下風。   青龍劍這把神兵,經歷了鮮血的洗浴和人肉的砥磨,殺氣越來越盛,以至於踏雪身上的戈勃特,彷彿整個籠罩在一團氤氳的青色霧靄中,顯得迷離而神聖。   羅格和塔科兩人心下叫苦不疊,本以為弟兄倆聯手能抵得住這個蠻族首領,未曾想現在兩人都陷了進來,還只能苦苦防禦。這裡邊,青龍劍的威力也起了相當大的作用,羅格手中厚重的戰斧劈過去,被對手順勢一絞,手裡就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小鐵棍了。   塔科連忙催動劍風,接過這恐怖的對手,令羅格有機會從地上撿起一根長矛來對敵。   就這樣,弟兄倆被蠻族首領殺得手忙腳亂,好幾次死裡逃生,憑著過人的武藝和相互間的配合,也僅能且戰且退,減緩但無法阻止戈勃特向圓陣中心前進的步伐…   當破蠻岡前兵海、火海和血海三海匯聚的時候,在中央郡的紅土城內,一個左手纏著繃帶,右腳一瘸一拐的漢子,正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裡躑躅而行。   他面色如土,兩頰深陷,顴骨高聳,失去光彩的左眸子佈滿血絲,只有眇目的右眼,出賣了他的身份。此人正是引起軒然大波,身價高達數萬金幣的自由軍團軍團長巴維爾閣下。   半個多月前,為了掩護押著女俘的瑞奇逃生,巴維爾單槍匹馬,愣是在上千詹魯兵包圍的蟹殼村,殺出一條血路闖關出逃。   雖然殺出重圍,巴維爾卻遭受大批詹魯士兵為了鉅額賞金孜孜不倦地圍追堵截。連日來,光桿獨目的軍團長邊打邊逃,左臂、右腿都受了重傷,身上也添了一串數不清小傷口。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後,巴維爾才得以擺脫貪婪的詹魯兵如附骨之蛆般的搜捕。   幹掉十個敵兵的最低任務指標,早在突圍和逃跑時就已經完成,可身為軍團長的巴維爾哪能滿足於這點成績?不止是瑞奇,絕大部分戰友都遠遠地走在了他的前頭,何況在他還身懷許多機密任務需要完成。養傷數日後,小傷癒合,左臂右腿尚在恢復中,身負重任的巴維爾又不得不開始帶傷工作。   不能不佩服獨眼龍的膽大,他竟然悄悄混進了街巷上貼滿他老兄頭像的紅土城!   當然,他如今這幅衣衫襤褸的難民模樣,加上一個爛草帽低低的帽簷巧妙地掩住右眼,即使仔細觀察,恐怕也不會把眼前這個人跟畫像上那個殺氣騰騰的匪徒模樣的巴維爾聯繫起來。   巴維爾潛入紅土城,可不僅僅是因為他膽大包天,其主要目的還是要跟猛虎自治領設於城內的情報員接上頭。很可惜,今天獨眼軍團長按圖索驥,終於找到了秘密聯絡員的住所時,卻發現這裡已經人去樓空。巴維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敢久留,立刻沒事人般悄然離去。紅土城的聯絡線已經斷掉,他只得繼續裝成難民模樣,準備再混出城去。   由於是戰爭時期,加上對自由軍團暴民的搜捕,城內也是戒備森嚴,大街上士兵們來來往往。不少小隊的軍士還抱著財貨,押著膽敢反抗的「暴民」,甚至摟著披頭散髮的姑娘,在城裡招搖過市。   紅土城畢竟是不流血得到的城市,城內居民也以詹魯本族人為主,相對而言,比其他地方還是要文明一些。但這種文明,也就是不能隨意殺人而已,士兵對老百姓的敲詐勒索,恐怕也稱得上是敲骨吸髓了。手握合法屠戮權的軍人們,以搜捕間諜為名,挨家挨戶地進行訛詐,稍不如意就將找個借口市民扣上自由軍團暴民的罪名押走,並進行抄家洗掠。   是詹魯本族人,可那又怎麼著?兵民的共生平衡態已經打破,憑藉著不受約束的殘害權,士兵們認為自己有權對老百姓的生命財產任取任奪,而對方只有完全服從一途。當人性渙散,道德約束崩潰後,除非是虔誠的教徒,誰都難以抵擋在黑暗的心底,那團不斷湧動的獸性和貪婪,氾濫心胸。   可憐的紅土城居民,在經受了席爾瓦的大搬遷,塞爾人的大搜刮之後,又迎來了本族士兵們大洗劫,淌血的傷口上被再撒一把鹽。遭受又一遍蹂躪的城市,猶如遭受雷雨狂施暴虐的樹林,被摧殘得枝斷干折,正在喘息、呻吟,不知道何時才能雨過天晴,恢復往日的勃勃生機。   巴維爾這會可不想逞英雄,去招惹那些詹魯大兵。他拖著傷腿,纏著胳膊,盡力避開大道,找些無人關注的小巷子走路。   獨眼軍團長走路看似一瘸一拐的,像個流浪漢般挪動腳步,如電的左目卻在警惕地打量四周。眼前這條小巷子看似平靜,慣常拚殺的巴維爾卻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果不其然,在路口站著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手裡拿著兩把三角尖刀,把他給擋了回去:「繞道走!水磨街今天由土窯幫清場子,不想死的就別來湊熱鬧!」   看這樣子,顯然是黑幫火拚前的清場行動。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巴維爾乖乖地掉頭回去。   不過,獨眼龍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他走了一段距離後,裝作絆了一下,藉著蹲下揉腳的機會,偷偷地朝後面窺了幾眼。   很快他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在水磨街街邊的兩棵樹上,有隱秘身影在晃動。繼續沒事人般一瘸一拐地挪動腳步,巴維爾眼角的餘光卻小心地瞥著那兩棵大樹。   黑幫火拚前,也有人進行偵察,這不足為奇。奇怪的是樹上那兩個人,穿的是詹魯軍人的褐色戎裝,搖旗打信號也完全是正規軍斥候在暗襲之前發信號時的手法!   這下子,倒是把巴維爾的興致勾起來了。這些人明顯不是對著自己來的。那麼,除了自己,紅土城內還有誰值得詹魯軍人這樣賣力的捕殺,而那個名叫土窯幫的黑幫也捲入其間呢?   拐過街角,趁著無人注意,巴維爾三竄兩跳地跑上一座廢棄的民宅的樓頂。藉著屋簷掩身,獨目掃視周圍。   那條叫做水磨街的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圍繞此街的四面八方各處,有不少小隊的詹魯兵正在集結。久歷兵爭的巴維爾很快就估算出,這些詹魯人約莫有三四百人。在詹魯軍人的周圍,還有一些穿便服的黑幫成員,正在跟士兵們手指水磨街方向交談著什麼。   看這樣子,顯然是那個叫做土窯幫的黑幫,買通了一些詹魯士兵為本幫效力,準備進攻另一黑幫的基地。從那兩個高樹上的偵察兵窺探的方位看,這次行動的目標顯然水磨街上一幢不起眼的民宅。   怎麼辦?這個念頭在巴維爾肚子裡轉了幾輪後,好奇心終於戰勝了一切。獨眼軍團長小心地避開樹上偵察哨、正在整隊的士兵、清場的黑幫成員和路上行人的注意,沿著高高低低的屋頂,悄無聲息地朝那座民宅奔去! 第十五集 本集簡介     大荒原第一次會戰變成了一場難定勝負的大戰,丹西與戈勃特都不得不重新調整戰略戰術。   巴維爾大鬧紅土城,收編一批黑道手下。中央郡各處的起義開始如火如荼地展開,面對席爾瓦開闢的第二戰場,蓋亞起用年輕將領,採納全新的作戰思想。   蒂奇斯首領摩盧「逃」出敵營,卻無法奪回首領之位,被迫流放。   丹西與神秘的伊森「談判」,兩邊都不安好心,自大荒原一直激鬥到斷腸山頂…… 第十五集 第一章     在猛虎軍團的左翼,由於抵擋不住對方的狂攻,鷹斯帶著蠻族聯軍的右翼部隊,一邊潰退一邊還擊。   蠻兵顯然有所準備,雖然在突擊編隊的追殺,掃蕩編隊的全面進擊下拍馬狂奔,損失不小,但可以看得出來,對方的指揮體系並未被打亂,很大部分的蠻騎是在有意識地邊打邊退,與突擊編隊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中路和右翼的形勢岌岌可危,而北側戰場的敵軍雖然不敢硬拚,但卻利用整體的機動優勢想拖住猛虎軍團主力,為中央戰場和南側戰場的友軍爭取時間。   這樣的危險局面,丹西看在眼裡,卻並不絕望,相反還有些欣喜。   丹西的這種自信,不僅建立在對本方重步兵集團防禦力的信任上,更在於對手的戰略失誤。   戈勃特的戰術指揮堪稱頂尖高手,但還是有些過度自信了。   為了把丹西牽制在大荒原上對壘,並基於對本軍實力的和自身指揮才華的信心,他接受了對方的會戰要求,而這一點卻足以致命,是無論怎麼高明的戰術指揮都無法彌補的,這種戰況也是丹西所熱切地期待著的。   倘若戈勃特一開始就憑借自己的機動靈活,避戰為上,丹西恐怕此時就只有乾瞪眼了,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可是,當戈勃特發現自己上當,又發現對方的弱點所在,力圖抓住空檔,反撲獲勝時,實際上就正好墜入了丹西及兩位謀士精心設計的圈套之中。   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一味拚命和死要面子,特別是拿別人的命去換自己的面子。雖然戈勃特憑借自己果斷的調度,出色的指揮,迅速贏得了戰場上的主動,讓猛虎軍團陷入極度危險之中,但實際上也令整支遊牧聯軍陷入了難以拔身的劇戰之中。   他取勝的希望在於憑借懸殊的兵力差別,不惜代價淹沒猛虎軍團的右翼和中路,敲斷錘柄,再包住錘頭,將猛虎軍團整個圍殲吃掉。為了這個目的,他不惜以短對長,正面強攻。   對於他來說,付出一定代價取得會戰的全面勝利,一舉達到消滅敵軍主力的目標,肯定是划算的買賣。   然而,戰略上的失誤,讓遊牧騎兵以堂堂正陣與精於此道的猛虎軍團進行陣地攻防,再出色的戰術指揮也無法彌補這一失誤。進行正規會戰,這可是來自文明世界,在各路群雄中殺出一條血路來的猛虎軍團的拿手好戲。   ※    ※    ※   「變陣旋擊!」看看戰場形勢,丹西沉聲下令。   旌旗搖動,軍號長鳴。   突擊編隊和掃蕩編隊開始止住進擊的勢頭,準備整隊轉向,朝右側旋轉,側擊蠻軍中路!   碩大的錘頭要化作三道金鉤,狠狠地向戈勃特中軍本陣的腹部扎去!   因迴旋轉向的難度不同,從外至內三道金鉤分別為親衛縱隊重騎兵、胡瑪騎兵和厚實寬廣的掃蕩編隊。   這種迴旋側擊的戰術,乃是遠古時代西大陸戰爭之父「神威大帝」的得意戰術。   「神威大帝」素喜將優勢機動部隊放置於本軍右翼,在迅速粉碎敵軍左翼後,猛然左旋,向敵軍中央本陣突破,與其他部隊合擊敵軍中央本陣,造成在局部戰場上的壓倒性優勢,一舉擊潰敵軍,取得會戰的勝利。   憑借這一戰術:「神威大帝」曾創下以不及對手十分之一的兵力擊敗數十萬大軍的駭人戰績,至今仍令人能望其項背,成為大陸戰史上一項難以打破的記錄。   兵法之妙,存乎一心。前人的戰例,留下的是戰略戰術思想,而不是供後人臨摹的字帖。不分時間、地點和具體形勢的套用,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丹西顯然不是泥古之人,此次會戰,其主力集結於左翼,自然也就改變了攻擊的方向,左旋戰術變成了右旋戰術。   不僅如此,正規會戰中,進行旋擊時,必須已經擊潰敵軍側翼時方可轉向衝擊,否則自身的側翼會遭受更嚴厲的打擊,令這一戰術失效。遊牧蠻軍的右翼大軍雖然不斷後撤,但並未崩潰,仍有相當的戰鬥力。   但此刻,猛虎軍團的左翼主力部隊已經突進了數公里之遠,有足夠的迴旋空間。至於自身的側翼,丹西自有辦法彌補。   事實上,以少打多,以弱勝強的訣竅,不在於左旋還是右旋,甚至不在於任何形式上的東西。勝利的關鍵,在於創造某一時點上本方佔據局部戰場壓倒性優勢的機會。而且,這個佔據優勢的局部戰場,必須是整場戰役的決勝點,將敵軍主力部隊排除在外的決勝點!   無論你用什麼方法,無論你想什麼招,甚至包括席爾瓦那個富有創意的通過石雨隔離帶形成一個人造小戰場的怪招,只要你能想盡辦法做到這一點,勝利就順理成章,唾手可得了。   這才是老前輩們留下的思想精髓。   錘頭要化為金鉤,平推的直拳要變成側擊的鉤拳,狠狠地撲向包括敵酋戈勃特和全軍指揮中樞在內的遊牧聯軍中央本陣!   鷹斯正面的壓力忽然消失,深曉戰局、征戰多年的格立西首領,立刻看出了猛虎軍團的企圖!   他狂聲厲喝,帶領逃竄的右翼部隊重新返身殺回。   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的重騎兵憑借優勢裝甲抵禦,衛護身側兩道金鉤的安全,雖然不斷有人被箭矢射下,被狼牙棒砸落馬下,但戰士們仍以極大的毅力邊抵抗邊敵軍的反撲。   也只有他們,才有如此精良的防護力和堅忍精神,被丹西賦予這項艱巨的阻敵任務。   親衛縱隊的損失,丹西自然不會坐視。戰車編隊早已加快前進的步伐,飛速地開過來相助,從凱日蘭手裡接過阻擊的任務,把重甲騎兵解放出來。   位於後隊的戰車編隊,突然迅速向前挺進成為前隊,雖然他們的進攻由於速度緩慢而並不犀利,但防守起來卻是極其堅固。千車相結,環環相扣,在三道金鉤的側翼,化成蠻族騎兵一道無法逾越的壁壘,硬生生將鷹斯的部隊與右旋攻擊部隊隔離開來。   人高馬大,凶野無比,恍如食人魔般的熊族武士,在戰車的間隙和身後防禦。他們「吧呀!吧呀!」地狂呼著,吼聲比蠻子還要野,還要刺耳難聽,手中的開山巨斧更是橫劈豎砍,衝過來的遊牧騎兵,不是攔腰砍斷,就是連人帶馬一劈兩片!   近戰有戰車和熊族武士,遠攻有投石機和弓弩車等器械。馬背上的射手雖然厲害,但專業化的弓弩部隊和先進技術製造出的武器更勝一籌。   想交流箭術,戰車編隊同樣歡迎。馬背上的蠻兵們是移動打靶高手,可這種靜態的對射,他們可就吃虧大了。石塊呼嘯著在蠻騎中砸落,轉射式弩車以極快的頻率,「噗噗」地吐射箭枝,將一張張死神的通知書飛遞給迎面衝來的草原勇士。   不要小看這戰車編隊,雖然它動起來如烏龜,可大屁股一蹲,立在那兒就成了一座撼不動的山。意欲衝破戰車防線,援助友軍的遊牧聯軍右翼集團,連續數次瘋狂的衝鋒,都被戰車編隊頂回去,沒佔到任何便宜,反而被揍的鼻青臉腫,血流如注。   在戰車編隊的屏蔽下,三道金鉤開始啟動,從側面橫切,要給位於中軍本陣的沃薩騎兵集團做個剖腹手術!   有鑒於與戈勃特的深仇大恨,有鑒於對手勇悍的名聲和雄厚的兵力,丹西特地準備了三把鋒利的鉤子,誓要保證手術的成功,讓對手嘗嘗猛虎軍團厲害!   現在的戰場形勢,猛虎軍團在左翼大舉突進數公里後突然停止了對鷹斯率領的草原三族聯軍十餘萬人的繼續追擊,由戰車編隊接手防線,頂住鷹斯退而復返的蠻族右翼的反撲。而在上千輛戰車後,突擊編隊和掃蕩編隊的騎兵卻開始集結起來,要向右側的十萬沃薩騎兵旋繞側擊,一舉擒賊擒王。   而此刻戈勃特尚陷身於中央戰場艱苦的攻堅戰中。   長著五萬根奇長鐵刺的刺蝟,可不是那麼容易能被啃得動的。   蠻兵與對方正面硬撼時雖然人數多得多,但裝甲與武器仍差了老大一截。雖然場面上他們佔盡優勢,以數倍的兵力圍攻對手,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將其優勢轉化為勝勢。   形勢看起來對丹西頗為有利。然而,百密一疏,即便丹西和兩位謀臣殫精竭慮地謀劃,卻仍然不免有些疏漏……   ※    ※    ※   「啊!」   高樹上的兩個觀察哨發出兩聲慘叫,緊跟著就是重物仆地聲。   巴維爾將彈弓揣進懷裡。在突圍和逃竄時,他失去了自己的寶劍和弓弩。當然,他也不可能挎著長劍,背上弓弩大搖大擺地混進紅土城來。除了在靴子裡藏了把短匕首外,獨眼龍自己做了把彈弓,在口袋裡揣了幾粒鋼珠,充作防身武器。   去除掉詹魯部隊的眼線後,獨眼龍三步並作兩步,自屋簷上躍下,落到了水磨街上。   被盯梢的民宅看起來像是一間雜貨鋪,不過大門緊閉,寂然無聲。   「光鐺!」   一聲低低的脆響,貫注真氣的右掌如刀刃般鋼硬,門閂應聲而斷!   映入眼簾的是一家頗具規模的地下賭場,廳堂中陳列著幾十張牌桌和賭台,上面擺放著輪盤等賭具。不過,今天賭場裡沒有一個賭客。大概有七八十個黑幫幫眾模樣的人正在這裡聚會。這些人大多都長著拉捨爾人特有的灰眼珠和直鼻樑,手裡的武器也相似,基本上都是銳利的鐵鏟。顯然,這是紅土城黑道中的一個異族幫派。   裡面一個身材魁梧,目光陰森的頭目,正在牛哄哄地用拉捨爾話做著演講。他精心設計的械鬥前動員,被巴維爾突如其來的破門而入所打斷。   所有的幫眾都乒呤乓啷地抄起武器,眼裡滿是警惕。   「閣下何人?!」頭目厲聲喝道。   與此同時,幾個幫眾已經提著鐵鏟氣勢洶洶地逼過來。   「想活命就揣上錢袋,在詹魯軍隊趕來之前,馬上逃生!」   一副流浪漢模樣的巴維爾,此刻雙手抱胸,挺身而立,自有一股凜然難犯的威儀,說話更是恢復了指揮千軍萬馬時的沉穩氣度,不容任何人置疑。   頭目一努嘴,兩個幫眾立刻衝出門,還有幾個人咚咚地跑上樓去。   巴維爾根本不在意抵在自己喉頭上的幾把鐵鏟,獨目夷然不懼地看著那個拉捨爾頭目。   巴維爾的報信很快得到驗證。   「主啊!耶塔帶著軍隊開過來了!」   出外和上樓探風的幫眾就屁滾尿流地竄回來,有個人的肩上還帶著一枝翎羽微微顫動的箭矢!   「分散突圍!」黑幫頭目立刻下令,所有原來聚集準備參加械鬥的黑幫成員立刻分為五組,向各個方向分頭逃竄。   「鐵鏟幫布契諾,請問閣下大名?」黑幫頭目的態度此時也友好了許多。   「自由軍團的巴維爾。」獨眼軍團長笑著眨眨左眼:「你若不信,全城都掛著我的畫像。」   「難怪。」布契諾恍然大悟:「請跟我來!」   忍著右腿的疼痛,巴維爾跟著布契諾及二十幾個拉捨爾幫眾躥高躍低,在街巷和民宅間奔逃。   這一片區域主要是拉捨爾移民的聚居地,鐵鏟幫幫眾顯然對本地熟門熟路,在布契諾的帶領下,一夥人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巷,越牆穿宅,奪路而逃。   布契諾和手下人在自己的地盤上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路,而因為巴維爾的鐵彈子喪失了高處觀望哨的詹魯軍人,根本沒法跟他們玩這種捉迷藏的遊戲。   鐵鏟幫頭目及跟隨他突圍的這二十幾個弟兄都身負不錯的功夫,碰到大股的詹魯人或土窯幫幫眾,他們就小心地避開,遇上十個以下的小股敵人,立刻上去砍殺,迅速將其消滅。布契諾手中沉重的大鐵鏟一掄下去,往往就能連皮帶肉地把人劈倒在地。   巴維爾也加入進來,他手裡那把看似打鳥的彈弓,一發兩彈,鋼珠專奔著腦門而去,挨上就深深地嵌入頭骨中!   逃亡眾人的眼中都閃過敬佩之意。   布契諾相當有心計,他帶著這伙逃亡的幫眾們七拐八扭,把圍剿的詹魯部隊引誘往西撲追後,卻又突然在幾戶住宅的暗門處轉向,悄悄地掉頭回返。   巴維爾心中暗讚,這個黑幫頭子確是膽大心細,懂得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的道理。   走回頭路的時候,一夥人就不再逞英雄了,他們巧妙地穿過詹魯追捕隊的夾縫間隙,偷偷跑回離老巢不遠處的一座廢棄的小樓房裡,透過窗縫朝老巢望去。   作為鐵鏟幫老巢的地下賭場,已經燃起熊熊烈焰,砸爛的賭桌賭具被扔在街道上。有十幾個不幸被土窯幫幫眾或詹魯軍隊截下的弟兄們被帶了過來,一個滿臉橫肉卻身著詹魯平民裝束的大漢正在那氣勢洶洶地問話。   「耶塔!」布契諾咬著牙低聲道,話語裡是掩不住的恨意。   「耶塔是什麼人?」巴維爾悄聲問道。   布契諾輕聲地給巴維爾解釋,這個耶塔是土窯幫的大當家。   土窯幫是紅土城詹魯本族人裡的最大黑幫,幫眾有五六百人,一向在紅土城橫行霸道。不過,由拉捨爾人移民組成的鐵鏟幫,幫主布契諾卻不吃他那套,兩派之間時有毆鬥發生。   雖然鐵鏟幫幫屬於城內的異族幫派,人數也只有百餘人,但卻非常團結,打架敢於拚命,幾次爭地盤的火拚都讓土窯幫吃了大虧,耶塔也不敢再輕易去招惹他們。   前幾天,土窯幫又再次滋事,雙方約定今天在水磨街來場械鬥,根據勝負確定幾塊有爭議的街巷的歸屬,故而布契諾將全幫骨幹幫眾都召集來地下賭場,準備大幹一場,再給對方一個教訓。   誰曾想,這一回耶塔如此膽小又如此歹毒,他投靠殺回紅土城的詹魯人,並借軍隊之手來剷除異己勢力。若不是巴維爾在好奇心驅使下提前報信,恐怕紅土城內的這個狠辣的異族黑幫今天就會被人連鍋端掉了。   大概是沒問出個什麼名堂,惱羞成怒的耶塔大開殺戒,將抓到的鐵鏟幫弟兄全部宰了洩恨,然後在手下幫眾和一群詹魯士兵的陪同下離去。   看著弟兄們喋血街頭,拉捨爾人兩眼通紅,血脈勃然,忍不住就要衝下去廝殺,幸得巴維爾和布契諾攔住,才把這些恨得牙癢癢的幫眾們制止住,沒有引發更大的悲劇。   拉捨爾人的記仇是全大陸聞名的。西大陸有句話,寧可開罪國王,也別去招惹一個拉捨爾人。雖然民間諺語免不了藝術化的誇張,此話肯定說得過頭了,但也鮮明地揭示出拉捨爾的民族特性。   作為斯甘特人中驃悍犀利的一支,拉捨爾人是東教會的支柱之一,也是西大陸宗教戰爭中,強大的羅曼帝國戰場上的勁敵和死敵。   文明的進步發展並未令原始宗族時期形成的血態復仇傳統有絲毫的減弱。紅土城的布契諾和手下人,雖然是已經融入當地社區的移民的後輩,但血液裡的復仇因子並未因地點的轉換而有絲毫沖淡。   看著土窯幫的幫主耶塔離去,剛才還算鎮定的布契諾也有些忍不住地抄起鐵鏟:「媽的,走!咱們也去端掉耶塔的老窩!」   不過,他剛起身就被獨眼龍按住了肩膀:「這會兒去找耶塔的晦氣,恐怕是自己去找死!」   巴維爾冷靜地勸解道:「耶塔尋不著你,肯定在老窩裡佈滿打手,設滿陷阱,甚至可能還有詹魯軍隊在外頭配合,就等著你往裡頭鑽。只怕你連他的面都見不著,就給人剁成了肉醬!」   布契諾也不是魯莽漢子,被巴維爾一番話,失卻的理智又逐步恢復了過來,只是苦楚與恨意仍在帶來噬心之痛,無法舒解。   「想成功復仇,就必須仔細籌劃。」巴維爾繼續著自己冷冰冰的話語,逐步把話題引上自己的軌道:「而且要做,就要做一票大的,不僅耶塔,助他為虐的詹魯軍人,也要一起清算!」   「詹魯人?」布契諾深吸一口涼氣。自古以來,黑道不惹衙門。黑幫想要生存和發展,一般都不敢去惹政府和軍警武裝,反而需要努力巴結討好,這樣買賣才有可能越做越大。   「怕了嗎?!」巴維爾左眼冷酷的目光如一枝利箭,直射進布契諾灰色眸子深處。   「殺人不過頭點地,怕個鳥!」布契諾狠狠一咬牙:「該怎麼幹,老哥不妨直言!」   「那好。」巴維爾冷笑起來:「就讓咱們幾個,把紅土城攪個天翻地覆!」 第十五集 第二章     戈勃特絕非常人可以比擬,對手尚在調整,其企圖就已經被他看穿。   早在丹西搖旗吹號,下令變陣旋擊的時候,一邊瘋狂地屠殺敵軍,一邊環顧整個戰場形勢的雄鷹可汗,馬上就察覺出對手的意圖。他立刻明白過來,這麼打下去,會戰對聯軍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鷹斯一翼的轉身反撲無法衝破戰車編隊構築的堅固防線,正面的兩個猛虎軍團大圓陣雖然搖搖欲墜,但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攻破擊碎,再頂住幾個小時應該沒什麼問題,而三道銳利的金鉤卻已經開始集結,躍躍欲試,明顯要強衝本軍側背。   倚仗戰車編隊和兩個重步兵圓陣的超常防禦力,暫時穩住局面,吸引住對方主力,然後丹西左翼的主力,突擊編隊和掃蕩編隊得以騰出手來發威,進攻遊牧聯軍的中軍部隊,而這裡又恰恰是自己領軍之所!   有了穩固的防守做保證,方才有犀利無比的進攻。猛虎軍團騎步車各兵種雖然都不是最強,但均屬文明世界裡的一流精銳,兵種搭配合理、攻防能力卓越、各部隊協調合宜,正面會戰時確實是攻強守弱的遊牧騎兵難以匹敵的。   掃視一眼整個戰場,戈勃特立刻就把得失帳算得一清二楚。   這樣的形勢下,與其硬拚到底,不如保存實力。   此刻根本沒有時間後悔,要做的只是如何想盡辦法來減少損失!同樣,戈勃特也非常自信,丹西想僅憑這幾下毒招就致本軍於死命,恐怕還沒有那麼容易。   征戰無數的沃薩首領是一個極其果決的指揮官,他立刻縱馬回撤,從戰場中脫身出來,命令全軍脫離戰鬥,向後撤退!   鷹羽圖騰急遽地左右搖動,牯牛號角在戰場各處發出短促而焦灼的鳴叫。   除了殿後部隊飛速佈陣防禦以外,其他的部隊都調轉馬頭,開始向後逃撤。鷹斯率右翼集團向正東方向,戈勃特率中軍和左翼集團朝東南方向撤退。   應該說,雄鷹可汗的撤退命令是非常及時的,在丹西剛搖旗發令後,他就作出了決斷,立刻抽身回來,下令撤退。亡羊補牢,猶未晚也,儘管心頭上火,但此刻戈勃特仍保持著極清醒的頭腦,該取該捨,毫不猶豫,異常果決。   同樣應該說,丹西儘管有所準備,依然對敵軍的靈活調度、戰鬥脫離和逃撤的能力,缺乏深刻的認識。   遊牧騎兵完全不同文明世界裡的戰士那樣,全憑建制和紀律維繫,一旦潰散就全軍解體。惡劣的生存環境、多年的征戰廝殺,賦予了這些戰士極強的韌性,打造出極強的戰鬥力和生命力。   ※    ※    ※   海潮退去,壓力驟減,猛虎軍團中部和南側的重步兵集團,在安多里爾和貝葉的指揮下,由鐵球般渾厚密集的圓陣化作無數小型方陣開始反攻。   羅格和塔科經剛才與戈勃特的一陣性命之搏,全身都有些虛脫。疲憊的塔科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著粗氣。勇將們累壞,遑論帶兵追擊了,反倒是老當益壯的安多里爾體力充沛,舞動戰旗指揮著將士們銜尾反攻。   不過這些重步兵方陣移動緩慢,又要保持好攻擊陣形,很難追上蹄下生風的敵軍。   遊牧騎兵迅速前隊變後隊,前鋒變殿後,剛才的進攻部隊,此刻一邊回撤,一邊回身射箭。   距離一旦產生,相對靜態的肉搏戰變成動態的追逐戰,遊牧騎兵的騎射工夫就有了施展的空間,而猛虎軍團重步兵的裝備優勢則無法得到發揮。   步兵戰士們用盾牌裹住身子,迎著比沙塵暴還要猛烈的箭雨向前衝擊,也只能消滅少量滯後的敵騎部隊,無法追上逃逸的敵軍大部隊。   戈勃特擔心的,也是丹西所倚重的,都在於猛虎軍團左翼的三道金鉤,他們人數眾多,騎步結合,速度和攻擊力上都十分強勁。   丹西顯然仍舊有些拘泥於走廊地區的正規戰模式,認為陷身戰場的對手無法在這樣迅速的側翼橫切、陡然旋擊下逃生,而今天戈勃特卻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在臨行前給自己的老仇家上了一課。   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的軍事交流,也是一個互相學習、共同進步的過程。雖然這個學習的過程有些殘忍,每上一課,都必須用海量的鮮血和屍體來繳交學費。戈勃特和丹西兩人是仇家的同時,又互相學習,互為師生。戈勃特向丹西學習農耕民族的攻堅戰、陣地戰,丹西向對手學習遊牧民族的運動戰、伏擊戰、襲擊戰等野戰戰法。   不過,儘管丹西以敵為師,並在戰後依照所學到的東西進行了多項軍事和訓練體制的改良與革新,但有一點,他一直沒有學會,那就是遊牧騎兵們的逃跑功夫。   身處無險可守的大草原,又不願建築堡壘的遊牧民族,向來是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進攻時像狼一樣凶狠地撲過來,躲閃時像狐狸一樣飄忽不定,說打就打、說跑就跑,剛才還跟對手殺得難分難解,旗幟一指、號角一吹,就能轉身就跑,其逃跑能力更是其他任何民族都望塵莫及。   這也是殘酷的物競天擇的結果,逃跑能力差、逃跑水平低的人,早就化作了草原上的肥料,不會出現在今天的戰場上。這種在非生即死的特殊生存環境下練出來的本領,丹西無論採用什麼手段,也都不可能訓練出來。   三道金鉤的右旋,需要一定的迂轉空間,這已經通過左路的猛攻打開。同樣,儘管行動速度不慢,但在這樣寬幅的戰場上,左翼的旋擊主力止住進攻,與戰車編隊交接防禦,加上整隊集結與衝鋒,都要花一定的時間。文明世界正規軍的進攻,以陣形對疏散,以紀律抗無序,以堅硬撕裂對方防線,方能發揮自身威力。   以沃薩人為主體的蠻族殿後騎兵,其反應速度極其驚人。   當三道金鉤扎入蠻族聯軍中軍本陣時,聯軍主力已經完成了抽身回轉的戰術動作,開始脫離戰場,飛速離去,而殿後部隊則大致完成了阻敵的布設。   遊牧聯軍大部隊萬馬狂奔,向猛虎軍團展示自己的逃生技能,而負責殿後的遊牧戰士們則要讓對手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死戰、什麼叫做堅韌。   自古以來,阻擊戰都是一種最艱苦卓絕的戰鬥,很多情況下要求戰士們有犧牲自己、保全大局的無私無畏精神,一般也由最悍勇、最堅毅的戰士擔負這一重任。   在這樣一個生死關頭,幾乎所有的首領和戰將都派出自己的親兵隊參加了遊牧聯軍的殿後部隊。戈勃特的「雄鷹隊」、季爾登的「飛鷹隊」、赤拉維的「黑鷹隊」、西格爾的「蒼狼隊」等,都在此列。   這些悍兵勇將,也遠比一般的草原蠻子們更兇猛、更有紀律性,其頑強更是令人吃驚。   作為親兵,平日裡享有許多特權,備受主人照顧,而到了關鍵時刻,他們則必須挺身而出。為了主人的安全出逃、為了族人的生存,必須將生死置之度外,盡一切可能遲滯敵人的進攻勢頭!能多爭取一秒鐘,就多爭取一秒鐘,而絲毫不去顧及自身的安危!   為了抵禦丹西的猛烈旋擊,蠻族留下了足足五萬人的殿後部隊。   草原戰士的殿後阻擊方式也獨具特色。   遊牧戰士好像從來就不喜歡扎堆,搞什麼密集戰陣,即使是阻擊的時候,他們也是排成一列列間隔一定距離、防禦區域很大的橫隊,整支殿後部隊具有相當的縱深。   各橫隊在射程範圍內用箭矢迎接來犯之敵。當敵軍衝近時,第一列橫隊射完最後一枝箭,隊列裡的戰士就毫不畏懼地提起刀,迎面朝撲來的敵軍進行反向衝鋒。   後排的橫隊,似乎也根本不在乎前排戰友的生死,不分敵友地繼續射箭。當然,敵我數量的懸殊對比,這是一種賺錢的買賣,也是為了大部隊的安全必須付出的犧牲。   聯軍殿後部隊各橫隊連續不斷地以這種形式攔截敵軍,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氣概,前仆後繼地進行著悲壯的阻擊戰。   頂著排排呼嘯的箭雨,猛虎軍團左翼三道金鉤帶著強勁的勢能,插入了蠻族殿後部隊各列橫隊中!   巨大的衝力像震撼風化的斷垣一樣,蠻族戰士如牆上的土塊、沙礫一樣簌簌地往下掉落,被殺得馬嘶人叫,慘呼連連。   然而,蠻族的這種殿後戰術正契合了那句老話——「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雖然左翼主力部隊衝鋒勢頭極猛,一列、兩列橫隊也殺得相當痛快,可是連續穿越多層,又遭受似乎無休止的箭雨澆淋,即使是最勇武的戰士,也難免會感到疲憊。攻擊勢頭在逐步衰減,衝鋒速度自然也越來越緩。   蠻兵阻擊佈陣,展示出草原民族的超強韌性,而奮力廝殺的戰士,則充分體現了他們的勇武頑強,連猛虎軍團的戰士們都不由得驚歎。   這些包括各族首領和戰將親兵在內的蠻族斷後勇士們,一個個像殺紅了眼的野獸,奮不顧身地阻擋著突擊編隊和掃蕩編隊前進的步伐。即使被打落馬下,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放棄。他們抱住馬腿、刺捅馬腹,將馬背上的敵人掀翻下來。武器丟了,就用拳頭和牙齒繼續戰鬥!   事後清點戰場的時候,連丹西都不由得驚訝於蠻兵的頑強,本次戰役所消滅的將近十萬蠻兵中,投降及抓獲的俘虜不足兩千,其餘的九萬餘人全部戰鬥到最後一口氣!   殿後部隊不惜一切代價的阻擊,雖然招致了自身大部被殲,卻為蠻族聯軍主力的逃離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三道金鉤越來越艱難地突破了十餘層阻擊線後,敵軍大部隊已在數里之遙,戈勃特雖然損失慘重,但實力仍在,並得以逃脫虎口。而在這方面考慮欠周的丹西,原指望如以往走廊地區正規戰一樣,畢其功於一役的美好希望也破滅了。   金色的鉤子伸出、插入,再鉤繞回來,本想即使抓不到戈勃特,也能撈起一條大魚。誰知道進退裕如、飆走如風的蠻族騎兵在臨走前給自己上了一課,大魚沒有被捲進來,撈起的只是一條小魚,而且是一條不惜魚死網破的小魚!   ※    ※    ※   「要不要追擊?」看到落日下的勝利場面,令嗜血的班哈相當興奮。   「撤退有序,亂而能整,可怕的對手啊!」丹西掃視戰場,遙望遠處如驚群野馬一樣奔逃的遊牧聯軍主力,略有些失望地搖搖頭:「吹撤軍號,清理戰場,然後回營修整!」   猛虎軍團步兵速度慢,騎兵人數少,且都經過了一場艱苦的血戰,已經相當疲勞。對方主力未傷,倘若就此冒失地追擊,被對手反咬一口,恐怕白天的勝利就將前功盡棄,甚至可能反勝為敗。這在戰史上可不乏其例。   該收手時便收手,連年的戰場廝殺與不斷遭受的磨難,使得丹西的性格沉穩了許多。   ※    ※    ※   如前所述,破蠻岡下的這場大會戰以怪異開始,又在遺憾中結束。不僅雙方的戰略意圖,起始階段的戰術佈置,而且其中一波三折的戰鬥過程,甚至是誰勝誰負的問題,都存在著激烈的爭議。因為修整數日後,戈勃特帶著曾落荒逃竄的遊牧聯軍又跑了回來,並毫無愧色地向大陸各國發佈戰報,宣稱本軍取得了會戰的勝利,猛虎軍團的第一輪進攻被打退,被迫退回營壘防守。   戈勃特此舉,充分體現了蠻族的狡詐、皮厚以及無與倫比的頑強。可要是未曾觀看戰爭進行的過程,僅僅就戰前和戰後形勢說話,倒真是容易被他所蒙蔽。   猛虎軍團仍然沉靜地守在原來的營壘中。在掩埋了戰友屍體,清理完戰場後,就收拾戰利品回營修整。   對於他們而言,在這樣的大荒原上,前進或後退個十公里、二十公里並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又要興師動眾地挖溝建壘,白白消耗戰士們的體力。除了斥候騎兵外,其他任何部隊都被嚴令禁止出營作戰。戰士們在軍官的統領下,於軍營裡進行訓練,絲毫不理睬往而復返的對手的挑釁。   戈勃特重整各處的軍營。他實力猶存,自然不願輕易認輸。對於草原人而言,進進退退、來來回回,本來就是戰爭的常事。按照草原戰爭的傳統,只有剁下敵人的頭顱喝酒,才是真正地慶祝勝利的時刻!   當然這一次,戈勃特就小心多了,不僅營地與對手隔開了相當的距離,而且軍營的縱深和寬度更大,一有風吹草動,就可採取相應的行動。本次會戰雖然沒有傷及他的筋骨,但當時的危險情狀已經告訴了這位高傲的蠻族首領,目前自己手裡的這支軍隊,玩陣地戰尚不是中央走廊精銳部隊猛虎軍團的對手。   除了繼續在不遠處警惕地盯望著這只可以隨時出閘咬人的猛虎外,戈勃特加緊了對陰風大道的封鎖,約莫有五萬蠻族騎兵在猛虎軍團營壘側後方日夜不停地進行騷擾和破壞。   對於仇敵的這種舉動,丹西安之若素、不慍不惱,聽任對手完全截斷自己的糧道。遊牧騎兵不需要糧道,可以就地放牧取食,跑出去跟他們折騰沒有意義。丹西隨軍帶來了足夠半年耗用的軍糧,對此也並不擔心。讓部下跑到荒野中去與對手進行捉迷藏式的廝殺,不僅白白損耗兵力,打起來還相當吃虧,而丹西素來厭惡無目的、無意義的消耗戰,更別提是本方吃虧的賠本買賣了。   經歷了一場扣人心弦的大戰後,北部的主戰場逐步在恢復昔日的和緩節奏,我們也得以心平氣和地客觀回顧這場戰役。   應該說,這是一場相當精彩的大型會戰,雙方都充分展示了本方的戰術特點和英勇堅毅的戰鬥精神。同樣,也必須說,這是一場雙方都極不滿意的會戰。   擊潰戰倘若不進行追擊,其戰果從來不會太令人樂觀,何況丹西碰到的是逃生能力首屈一指的遊牧騎兵。   首先,我們從傷亡數字來看,除了將對方的殿後部隊包了餃子外,猛虎軍團的收穫實在有限。猛虎軍團一方傷亡約為五萬人,遊牧聯軍傷亡九萬餘、被俘兩千,屬於猛虎軍團佔優。但整體上看,這次會戰仍然屬於一種擊潰式消耗戰,雙方的兵力變成了三十萬對四十四萬,只是縮小了兩者間的差距,並未改變實力的對比。   其次,從指揮上看,丹西和戈勃特的戰術指揮都有可圈可點之處,又都有失誤和考慮欠周的地方。雖然事先都瞭解了一些對方的戰術特點,但對於這兩支不同風格的,具有極典型意義的精銳之師,戈勃特沒想到對方的正戰能力、攻防能力如此之強,丹西也未曾料到對方脫離不利的戰場,進行逃生的速度如此之快、水平如此之高。   最關鍵的,在於兩者都未能實現最初的戰略意圖。恐怕真應了某些軍事分析員所言,所謂的經典之戰,基本上都發生在名將與庸將之間的對陣,而名將碰上名將,往往就打成了毫無意義的消耗戰。就像零比零的足球賽,雖然戰鬥的過程也許非常精彩,結局卻令人無奈,參戰雙方都不滿意。   戈勃特未能在正面對戰中折斷猛虎軍團的虎爪,反而不得不撤離戰場,狼狽逃竄,遭受的損失也較對方多出將近一倍。   丹西也好不了多少,預定的三個目標,一個也沒有實現。   希望像以往打過的大型會戰,一戰定乾坤的最理想目標沒有實現,這個自不必再提。   快刀剜肉,殲敵一部,改變雙方兵力對比的第二目標,同樣未能實現。儘管心裡一萬個不樂意,他還是被迫打成了擊潰式消耗戰,雖然這種消耗本方並不吃虧。   另外一個附帶目標,亦即俘虜敵酋的任務也沒有完成。蠻族首領和主要戰將基本上都得以脫身,唯有一個蒂奇斯首領摩盧被俘。他於右翼指揮防禦時,因猛虎軍團主力的迅猛突擊被衝散,被迫向遊牧聯軍中軍陣地逃竄,結果在三道金鉤收桿時不幸被猛虎軍團撈了起來。   其實,丹西最初預定的目標是俘虜鳩蠻族的首領則尤。鳩蠻人在草原第二集團中最有實力,且有著過去的輝煌歷史,自然有再次雄起的野心。另外,鳩蠻人目前的地位比較超然,不至於太引人注目,加上其獨特的禿鷲偵察隊在戰場上的威力,令丹西和兩位謀士,將狼狗最佳的候選人鎖定在其鳩蠻首領則尤身上。誰料想狡猾的目標逃脫了,而有著食人生番美譽的蒂奇斯人,其首領卻自投羅網。   再者,從戰後形勢分析,熱熱鬧鬧地幹了一仗後,雙方基本上又回到了戰前形成的對壘線上,猛虎軍團和遊牧聯軍又恢復了往昔的對峙局面。這一點,雙方倒是都挺滿意的。   一場會戰,不可能敵對雙方都是勝利者。這條常識,卻因遊牧聯軍與猛虎軍團同時發佈勝利戰報而被打破。   兩份內容迥異,針鋒相對的戰報同時在大陸外交界傳播,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邊的盟友和支持者也各執一詞,莫衷一是。   相較而言,由於戈勃特的去而復返,恢復陣地,遊牧聯軍所發佈的「卻敵攻勢,迫其龜縮」的戰報,看起來要比猛虎軍團發佈的「梟首無數,敵酋遠遁」還要可信一些。   平心而論,猛虎自治領和蠻族聯軍,兩者都沒有資格宣稱獲得勝利,但有沒有資格是一回事,吹噓不吹噓又是另一回事。當然,各自發佈勝利戰報的兩方,雖然難免有打腫臉充胖子,對外誇耀戰功的成分,但更重要的卻是針對尚處於僵持狀態的其他戰場。他們力圖振奮友軍士氣鬥志、瓦解敵方軍心民心,從而能夠間接地影響到本處戰場的形勢。   就這樣,經歷了半個月的備戰後,六月的月初在南北兩個主戰場上,對陣的各方都拉開架式打了一場不小的戰役。   席爾瓦在巨木堡無可爭議地取得了第一回合交鋒的勝利。丹西在破蠻岡打了一場富有爭議,勝負難判的會戰,可最終的結果還是全軍沒有前進一步,也未曾重創敵軍主力,導致猛虎自治領和遊牧聯軍同時發佈勝利戰報,出現了兩個勝利者,令大家迷惑不已。   不過勝也好,負也好,戰役結束後,整體的形勢卻都沒有扭轉,兩大主戰場還是處於無法打破的僵持之中。失敗的陰影依然籠罩,但獲勝的希望也沒有消失。   唯一有所改變的是,經過第一輪較量後,各方都對敵手有了更深刻的瞭解,出牌時也更加小心翼翼了…… 第十五集 第三章     因為巴維爾連日來為躲避追捕而隱蹤逃匿,加上紅土城內的秘密聯絡線的中斷,令將反擊重任寄托於他身上的席爾瓦,在巨木堡再創守城戰大捷之餘,仍不免有些憂心忡忡。   不過很快,這個不安分的獨眼龍就以另一件大命案向賞識自己的上司報喜,昭示了自己不僅活著,還活得滿滋潤的,無論到哪裡都是興風起浪的主。   變成了光桿司令的獨眼軍團長,在逃亡途中由於鬼使神差的一轉念,救了紅土城裡有名的刺兒頭幫派頭目——鐵鏟幫幫主布契諾,也給自己扒拉進一群凶狠毒辣的異族黑道幫手。   巴維爾和二十幾個拉捨爾族幫眾一直待到夜幕降臨,才藉著天黑的掩護,跑往城內各處據點聯絡鐵鏟幫弟兄。   聯絡的結果是非常令人沮喪的,除了跟隨布契諾逃跑的二十幾個幫眾外,所餘幫眾只有十來個人突圍逃脫,其他的弟兄全部被殺。不僅如此,鐵鏟幫在城內控制的五處賭場和九個店舖,都已被土窯幫和詹魯軍隊砸爛或燒燬,錢財洗劫一空,弟兄們的屍體仆倒在宅院裡、大街上,幾乎無人倖存。   除了餘下的三十幾個骨幹分子外,昔日也算紅土城一霸的鐵鏟幫,在這次黑道火拚中產業全毀,絕大多數幫眾遭戮。從常理上來說,鐵鏟幫將難逃覆亡的命運。沒有錢財,將無法恢復元氣,擴充本幫勢力,收買軍警和官吏;幫眾劇減,再也無法跟財雄勢大的土窯幫抗衡,通過打殺來奪回自己的地盤。   前途雖然渺茫,卻並不妨礙這群異族黑幫分子矢志復仇,尤其是半途跑出來一個居心叵測的獨眼軍團長在旁邊唆使和引導。   遭受慘痛打擊的鐵鏟幫的漏網之魚,在一間地下密室裡聚頭。三十幾個黑幫成員個個義憤填膺,人人捋袖子卷褲腿,罵罵嚷嚷地要去找土窯幫和耶塔算帳。   巴維爾冷眼旁觀,這會兒尚輪不到他出聲說話,自有已經跟自己達成協議的幫主布契諾出頭去收拾局面。   「給老子收聲!」布契諾怒沖沖地用拉捨爾土語吼道,就像往沸鍋裡倒入一瓢冷水,底下人靜了下來。   「咱們鐵鏟幫這次跟土窯幫亮把式,讓人給清了槽、掃了窩、砸塌了鼻樑骨!不剜掉耶塔的心,我布契諾誓不為人!」   底下一片狂呼叫好。   等下頭叫喚完,布契諾繼續用殺氣騰騰的黑幫方式做著動員:「詹魯軍人馬嘴伸進驢槽,耶塔扔根骨頭他們就願意做狗,這群土耗子,咱也得一塊兒收拾了!」   這一回,跟著起哄的人就少很多了,畢竟,如今紅土城是詹魯人當家。黑道上,尤其是鐵鏟幫這種坐地分贓、穿街竄巷收保護費的城市黑幫,更講究人面廣、勢力足,官匪一家,沆瀣一氣,才能不斷發展壯大。   雖然詹魯軍隊今趟出面幫土窯幫的忙來對付自己,但一般情況下鐵鏟幫也只能打落牙和血吞,反要出錢去跟軍方官府溝通,爭取支持至少是讓他們保持中立。冤有頭債有主,事情因土窯幫而起,按黑道規矩也只須在耶塔的土窯幫身上找回公道即可。布契諾現在要公然跟政府對抗,力量懸殊太大,誰都知道這趟混水不好蹚,不僅自個兒可能一腳踩進油鍋裡,弄不好還會家破人亡。   「怎麼啦!啞巴啦?!娘們似的不敢吭聲了?!就敢捏軟柿子、砸土坷垃,不敢碰扎手貨?!」布契諾冷笑起來:「願意退伙的趕緊了,咱們以後碰面誰也不認識誰。要是臨事的時候再給我拉稀,就別怪老子翻臉無情!」   布契諾連吼帶罵,把拉捨爾人的血性子又激起來了,黑幫分子們恢復了狂叫,詹魯軍人成為他們新的咒罵對象,沒有一個人離開。   「好,有種!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不愧是咱拉捨爾平原上日天操地的好漢子!」布契諾對於自己演說的效果相當滿意:「怎麼跟耶塔和詹魯土耗子們玩,咱們聽巴維爾老哥給大家介紹介紹。」   巴維爾清清嗓子,對著幾十雙望過來的灰眼珠微微一笑:「弟兄們願意跟我出生入死,咱也不能不替弟兄們考慮。這次估計會玩出一場大風波,有家室的弟兄,今晚回去就趕緊收拾細軟,明天幫內會派人把你們的家人送出紅土城安頓下來,免得將來受牽連。」   布契諾激活了手下人的復仇因子,而獨眼龍則必須考慮周詳,給所有的黑幫分子吃一塊秤砣,叫他們鐵下心來共闖大禍。   「耶塔和詹魯人,都沾滿了我們的鮮血,咱們必須叫他們加倍償還!」獨眼龍掃視著半信半疑的眾人:「大家也不要著急,只要聽從我的佈置行事,我保證,耶塔和詹魯守將托爾,最多也只能活上五天的時間!」   ※    ※    ※   「提奧縱隊長,感謝你做的詳細介紹。你的忠勇,我們會永遠牢記在心的。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白天指揮了一場過程精彩,結果沮喪的大會戰,油燈下的丹西略有些疲倦。   為了更瞭解蒂奇斯的民族習性,丹西特地叫來提奧這個蒂奇斯人過來介紹情況。   提奧尚屬首次參與這種機要會議,面對三位上司六道銳利如刀的目光,他略略有些緊張,介紹本族情況時還下意識地搓著手,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提奧也不是很善於言辭,說話的條理性和邏輯性都有缺陷,而且很多情況下過分注重感性的細節描繪,缺少合理的概括。   不過,參會的其他三人是何等人物,他們邊聽邊想,剔除旁枝雜葉,保留主幹,將提奧零散、感性的語言組織起來,去掉無用部分,抽煉出重要內容,迅速在自己心中提綱挈領地勾勒出一幅蒂奇斯民族的全景圖來:   草原上除了被稱為「氈帳之民」的遊牧民族外,還有被稱為「林中之民」的狩獵民族,而蒂奇斯族則是狩獵民族的代表,也是他們之中最大的一個民族。   相對於放牧與農耕,狩獵是人類更早期、更原始的一種生存方式。遊牧民族也打獵,但畢竟只是一種補充,仍然以放牧的畜群為主要生存來源。狩獵民族也豢養一些動物,也採集森林裡的野菇、野果、山菌等充飢,但他們的主要生存方式還是圍獵,與森林中的野獸搏鬥,殺死它們,肚子才能填飽。鹿、狐、狼、熊、獐、野豬、貂等各種動物,都是他們捕殺的對象。   蒂奇斯人以漢諾大草原北部的迷霧森林為主要獵場。森林中的主要樹木有樺樹、楊樹、雪松和冷杉等。高大的樹木遮蔽的地面上生長著厚厚的苔蘚、鮮艷的杜鵑花和地衣之類的植物。   夏季,蒂奇斯人騎著獵馬,拿著獵刀和弓箭,帶著獵犬,在莽莽的原始森林裡追逐著獵物。冬季,他們腳上綁著雪鞋、套上滑板、手握木杖,在林海雪原中行走捕獵。他們用樺皮桶煮肉或者將肉曬成肉乾,坐在由樹幹、樺樹皮和獸皮搭蓋而成的簡易棚屋前享用美餐。棚屋易於拆卸搬遷,裡面的擺設也極其簡單。   特殊的狩獵生存方式,簡樸、貧苦而野蠻的生活,令森林中的蒂奇斯人與在草原上畜牧的遊牧民族相比,在民族習性、軍事政治方面也存在著非常大的區別。   首先,狩獵的蒂奇斯人比遊牧民族更加野蠻。森林世界的自然法則就是弱肉強食,並成為蒂奇斯等狩獵民族的行動指南。不管是獸與獸、還是人與獸,競爭搏鬥的結果都是強者勝、弱者敗,強者存、弱者亡,強者食、弱者被食。   這種早期的生存啟蒙教育導致蒂奇斯人仍保留了吃食戰俘等殘忍的傳統。當然隨著草原上文明的發展、各族交往的加深、獲得食物的手段增多,實際上蒂奇斯也在改變其食用戰俘的傳統,只是在一些災害年份,饑不果腹時才會以這種方式來補充食物來源。   其次,蒂奇斯人較遊牧民族更加貧窮。由於文明開化較晚,加上處於大草原的北部邊緣地區,故而該族很多商品交易必須通過近鄰的遊牧民族進行,商品交換還要經過一道盤剝。   由於打到的肉類等食物又難以較久地儲藏下來,當他們缺少食物的時候就不得不拿出打獵積攢下來的獸皮去交換牲畜,很難換到好的價錢,因而蒂奇斯人比草原上的遊牧民族的生活更苦更窮。   再次,由於原始森林裡常年不見天日,光線幽暗晦澀,人骸獸骨遍地,到處煙熏霉腐,在這樣一種一切籠罩在陰森朦朧之中的環境下,令人很容易產生神秘感,也導致了巫術的盛行。   雖然蒂奇斯也已經形成了世俗首領決策制,但巫師的地位要遠比其他民族更高一些。軍事行動、重大決議等,都要請巫師進行占卜,瞭解凶吉,而軍政首領們也非常尊重巫師的意見和建議。   從軍事方面來看,蒂奇斯人也有著非常鮮明的自身特點。   第一,狩獵的蒂奇斯人比其他民族要更加勇猛、更加善戰。狩獵民族的戰鬥力、戰鬥精神和戰鬥技巧等,是農耕民族、遊牧民族、航海民族無法比擬的,這是由其特殊生存方式所決定,是在迷霧森林這個天然演兵場裡訓練出來的。   當兇猛的野獸出現時,擁有家禽和莊稼的農民、擁有畜群的牧民、擁有金錢財物的商人、擁有知識的書生首先想到的是躲避或逃跑,只有獵人的第一反應,是勇敢地亮出獵刀迎上去。   與野獸肉搏的危險遠遠超出擺弄莊稼、放牧畜群和駕馭風帆。森林中的野獸是哺乳動物,具有僅次於人的智慧,某些身體部位的功能比人類還發達,與其周旋不僅需要物理意義上的力量,更講究精神上的力量,包括意志、勇氣、毅力和智慧。   與野獸相鬥也絕非蠻力相拼,而需鬥智鬥勇,設陷阱、向動物側翼及後面迂迴包抄,聲東擊西引誘動物進入伏擊圈四面合圍,向動物發起攻擊時講究隱蔽性、突然性和猛烈性。   第二,狩獵的蒂奇斯人比起其他的遊牧民族來說,更加注重團隊精神,組織紀律性明顯強於其他民族。牧業社會是十分鬆散的,基本上是個體作業,平時又不像農村那樣有許多群居的村落,牧民的帳篷幾乎都是分散在曠野上。季節的變化,牧業群體也像天空中飄蕩的白雲一樣,在草原上四處遷徙,尋找適合生存的水源和牧場。   可以說,整體而言,遊牧民族是一個有利則合,無利則分的,以部落或家族為基本單元構築起來的群體。只有出現了強有力的領袖人物、受到嚴重威脅,或者如這次南下聯攻一般,受到巨額財富的誘惑,大家才能集結起來共同作戰。   沃薩人在戈連與戈勃特父子的帶領下,正在努力增強本民族的組織性,提高內部凝聚力,但多年的傳統留下的巨大影響,可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狩獵的蒂奇斯人不同。對於兇猛動物和群體行動的動物,個人的力量是無能為力的,需要群體的協同一致、嚴密的組織性、紀律性和服從性,這造就了蒂奇斯人強烈的集體主義意識和團隊精神。這又是蒂奇斯人所特有的一個優點。   第三,狩獵的蒂奇斯人的另一個特點就是,疆域觀念相對遊牧民族要強。雖然蒂奇斯人每家每戶都在森林中游動捕獵,隨著獸群的移動而定期遷移,但這種遷移的範圍有限得多,基本上是圍繞北部的迷霧森林進行。迷霧森林可以說是他們生存的基礎,是天神賜給蒂奇斯人的禮物,絕不允許其他人涉足的。   作為一個民族的整體而言,他們的疆界觀念要強得多,不像遊牧民族那樣,滿世界尋找水源與牧場,往往整個部落、整個民族都在不停地進行著大範圍的遷徙。   狩獵的蒂奇斯人在迷霧森林的邊緣建有幾個木製堡壘,這在草原民族中是極其罕見的。即使主獵場因季節而發生變動,蒂奇斯人也會留下少數守衛看護這些地方,禁止其他部落和民族涉足。   就像野獸撒下尿液劃分捕食的勢力範圍一樣,狩獵民族會在自己的獵場外圍立下帶有本族標記的木樁、石碑等東西,他族人未經許可入內,就會被視為入侵,像獵物一樣遭受獵殺。   上述這些情況引致的軍事特點就是,蒂奇斯族的軍隊相對於其他遊牧民族的軍隊,機動性相對要弱一些,但盔甲防護力要高一些。   由於游動的範圍相對要小很多,故而蒂奇斯騎兵的長途奔襲能力差於遊牧民族,他們甚至還有相當部分騎兵繼承了過去戰爭時期的古老傳統,屬於馬上步兵,即騎馬抵達戰場後,再下馬步行作戰。同時,狩獵帶來了豐富的獸皮資源,令蒂奇斯騎兵的裝甲防護力優於自己在草原上的遊牧對手,屬於草原上的重甲騎兵,士兵們的單打獨鬥能力強於對手。   ※    ※    ※   「果然是個古怪的民族呢!」待到提奧離去後,面對著安多里爾和貝葉兩位心腹謀臣,丹西才悠悠地發出感慨:「對於送上門來的蒂奇斯首領摩盧能否作為狼狗候選人,你們是怎麼一個看法?」   此時,沒有其他因素的干擾,三人才能暢所欲言,會議議題迅速地轉向最核心部分。   貝葉說道:「我還是傾向於與鳩蠻人合作。沃薩的戈勃特不可能甘居人下,胡狼與呼蘭帝國的關係過於特殊,剩下第二集團中,鳩蠻最有實力,也是成功希望最大的一個民族。」   「當然,蒂奇斯人也不是不能考慮,就是天生的缺陷多了一些。作為草原幾個大族裡唯一的狩獵民族,蒂奇斯族是一個特點鮮明,優勢與劣勢都很突出的民族。蒂奇斯人在經濟能力和文明水平方面,處於很大的劣勢,這是他們最大的弱點。軍事上,除了相對弱一些的機動能力外,其他方面都處於強勢。但是,蠻族軍隊之所以厲害,正是因為其超強的機動能力,這是其靈魂所在。」   「從地理位置來看,蒂奇斯人也處於相當不利的地位。迷霧森林位於漢諾大草原北端,實際上是遠離核心區域的一塊邊緣地區。受森林資源的限制和北部的寒帶氣候影響,他們的人口增長不快,比其他民族要少。該族目前夾在兩個大族之間,南邊有草原上的第一大族沃薩,西有老牌強族,第二集團翹楚的鳩蠻。雖然兩族都沒有入侵森林,跟食人生番爭食的意圖,但蒂奇斯要往外擴張,就必須跟這兩個硬手做殊死的較量。」   「軍師大人,您看呢?」丹西聽完貝葉的意見,轉向了安多里爾。   「貝葉說的確實在理,不過我反倒認為,該族亦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安多里爾說出自己的不同意見:「蒂奇斯代表最凶狠的蠻力,倘若加上我們提供的財富與技術,兩相結合,該族陡然崛起,改變草原局勢也不無可能。」   「當然,選擇蒂奇斯也會有很多的難題需要我們去解決,但這些都並非無法克服。」老軍師繼續補充:「其一,我們要想辦法使他們離開森林,參與草原的爭霸。老是在那種邊緣地區折騰,他們將永遠也無法發展起來。森林裡的蒂奇斯人,即使在漢諾大草原也屬貧窮的民族,我們可以充分利用這一點,加大財富誘惑,激發起他們在這方面的動力。」   「其二,要給予他們足夠的援助,而且是軍備物資方面的援助。我們要與蒂奇斯人進行直接的優惠貿易,但這種貿易必須是易貨貿易,而且是用軍備物資換取他們手裡的獸皮等特產,增加他們的軍事而非經濟實力。至於金幣和奢侈品,就由他們憑借買來的武器向其他民族去搶取吧!如此方能令蒂奇斯人既具有發動對外戰爭的動力,又具有發動戰爭的能力。另外,蒂奇斯人在軍事上的弱點也並非壞事。倘若他們屢戰屢勝,在草原上越打越強,我們反而要小心提防了。」   「其三,蒂奇斯人衝出森林,必然與沃薩和鳩蠻兩族發生戰爭。在這次與遊牧聯軍對壘的大戰中,我們必須對沃薩或鳩蠻施加足夠程度的重創,削弱他們的軍事實力,為蒂奇斯人衝出森林創造一個合宜的外部環境。」   「其四,我們必須加強對摩盧的控制。不僅要用利益的枷鎖把他們捆綁為我們的盟友,還必須派出可靠的人員忠實轉達我方命令,並履行各項機密任務。」   「其五,蒂奇斯人的巫師系統勢力比較強大,又跟那個詭異的伊森有關,故而必須加以清除。消滅蒂奇斯巫師,也能大大減小該族進步發展的阻力。」   兩大謀士意見不一,各有道理,丹西也有些左右為難了…… 第十五集 第四章     在獨眼龍巴維爾的唆使下,拉捨爾奇的鐵鏟幫骨幹分子們在紅土城各處開始了反擊。殘餘幫眾人數雖不多,能量卻不可小視,即使是戒備嚴密的紅土城,他們地立志要把這裡攪成一鍋沸騰的開水。   剛開始,這場城內的亂子看上去完全就是黑幫火拚。   黑幫開戰,鐵鏟幫幫主布契諾最熟悉不過了。要想火拚,首先就得選定一個秘密作戰基地。   黑幫火找不同於正規軍作戰,黑幫選基地更不同於軍隊宿營。它要求行動迅捷,進退自如,以方便進行破壞和暗殺工作。同時,它更需要具有隱蔽性。這種隱蔽可不是要求所有人發現不了,而是只要其他黑幫成員找不到就行,所以秘密基地不一定設在偏僻地段,置於鬧市區的也不少。藏身於鬧市區的熙攘人群中,無論是借人群掩蔽還是製造混亂脫身都相當容易。   巴維爾老兄更是把這種大隱隱於市的理論做到極致,乾脆在市政廳旁邊不遠的集市中租下了一座宅子,把大本營直接擱到敵人的心臟旁邊。   選好基地,進行搬家和撤離家屬的工作後,巴維爾和布契話就各帶一群人,化成兩組分頭出發,開始了一連串的針對土窯幫的破壞行動。   不僅要殺人,更多的是打、砸、搶。   紅土城周圍的特殊土質令該城的陶瓷手工業相當發達。作為城裡的最大黑幫,土窯幫控制的陶窯、瓷器店相當多。鐵鏟幫瞅準了這一與,專找土窯幫的財源下手。不論是土窯幫自己開的,還是上交保護費的瓷器店,通通地砸爛燒燬,殺人則附帶著干。   陶瓷製品脆弱易碎,土窯幫勢力大,需要保護的地盤太廣,手下幫眾又大多集中在耶塔的老巢處守株待兔,等待布契諾前來的報復,外圍地盤根本照顧不過來。五天之內,就有二十幾家鋪子被砸、幾十名幫眾被殺。   黑幫哪幾都有,為搶地盤和復仇而發生械鬥爭殺也不罕見,詹魯軍隊自是見慣不怪。他們跟耶塔的關係雖鐵,實際上也是一種僱傭關係,想叫他們出馬,可都是要按次數與人頭收錢的。都不是傻子,沒有好處,誰也不會白替人幹活。只有當耶塔痛快地付出現錢後,詹魯守軍才會出動,去保護土窯幫的一些重要財源,並按保護的天數收取保護費。   按照巴維爾的指示,鐵鏟幫的破壞和襲擊非常有針對性,很小心地不去招惹已經有詹魯軍人站崗放哨的店舖。他們行動神速,幹完就跑,詹魯軍人也懶得勞神費力地全城搜捕。相反,駐紮紅土城的詹魯將士對鐵鏟幫的行為還頗為認可,有了這個異族男幫的瞎鬧騰,自己裝金幣的口袋沉了不少。   收慣了保護費的耶塔沒有想到,今天自己卻成了上繳保護費的對象。詹魯軍隊更沒有想到,記仇的拉捨爾人,竟然敢打破黑道不惹衙門的慣例,把刀刃對準了他們自己。   連日的破壞,雖然幹得痛快淋漓,但僅僅搞掉了一些土窯幫的店舖和外圍幫眾,矢志復仇的鐵鏟幫幫眾們並不滿意。   「耶塔還活得好好的!」布契諾一邊啃著火腿,一邊嘟噸。   巴維爾答應不讓耶塔活過五天,可這會幾都已經是最後一天的晚飯時間了,還沒有看到什麼動靜,布契諾和手下人。山裡頭不免前哈,看來獨眼軍團長的話是沒法兌現了。   「我說話算話,但你們地必須絕對遵守命令,服從指揮。」巴維爾笑道「吃過飯,大家都洗個煤,去掉身上的血腥味。今天下午,我從咱們的鄰居,集市上各個老闆們手裡接下了一樁好買賣。」   「大將軍閣下,陛下手渝!」   一個傳令兵飛跑進海亞爾遠征軍的主帥營帳。   年過半百的海亞爾王國大將軍武索接過信函讀了一遍,連日來一直陰沉著的臉,變得更加難看。   「父帥?」武索的几子兼副手的武斯林有些憂鬱地問道。   「星光包又被破子圍住了,混帳的亞希米德還嫌吃的虧不夠,再次命令我們前去救激」老將軍蒼涼的話語裡有一股說不出的痛心與酸楚。「唉,咱們海亞爾人本來就文弱,不懂軍事的國王卻要在干裡之外遙控軍事行動,如此指揮,焉能不敗?!」   自攻陷了馬蹄圍之後,別亞率主力回師胡瑪草原,卻叫際特酋長押著兩干戰俘繼續向東殺入海亞爾國境。根據別亞的指示,前進了一段路程後,嚇特就命令朗瑪騎兵將俘虜們全部釋放。   「海亞爾的兔惠子們,給你們一天時間逃跑,明天早上我們開始追捕。要是你們再次被抓獲,我們可不會再收俘虜,通通地殺掉!」   嚇特拿著彎刀大聲咆哮「廢話少說,快跑吧!逃得越遠就越安全!聽了這話,海亞爾俘虜們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拚命往東逃竄,少數嚇破了膽的士卒甚至一直逃進了首都阿拉格合。   敗兵遁入京城,這可是海亞爾軍政當局沒想到的事,更把老百姓們嚇了一大跳。   嚇特的干余朗瑪騎兵當然沒有繼續去追殲這些俘虜,他們仗著身輕馬快,進開堅固的城池,深入海亞爾腹地騷擾,連續地擄掠邊境村落和小鎮,焚燬房舍,驅趕民眾往各處逃難。   「馬蹄圍守軍被殲,戈統斯僅以身免!」   「胡瑪騎兵大軍入境,國內狼煙四起,地方官和民眾拋家棄業,瘋狂逃亡!」   「胡瑪草原的野蠻人直撲首都阿拉格合而來!」   各地紛紛傳播的半夏半假傳言弄得海亞爾舉國震驚,連國王亞希米德也坐不住了。戈統斯的慘敗,令他再也不聽進老將塞尼的勸誡,反而接受了文職宰相凱佩爾的建議,連下數道手渝要求遠征軍各部馬上回防,消滅寇境敵軍,保證國內安全。   正如別亞所預計的那樣,項煉的絲線被剪斷後,珠子就會自己散落一地。丟失了馬蹄圍後,海亞爾人被完全切斷了糧道,要麼速戰速決地擊敗敵軍,要麼必須重新把項煉接上。顧慮自身的安全,不懂軍事的亞希米德又在慌亂中犯了兵家大忌,干裡遙控,直接越級指揮。   大將軍武索憑著老資格敢於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其他將領可就沒有他那麼大的膽子了。面對著大將軍指令和國王調度手渝兩份矛盾的命令,海亞爾軍官們無所適從,一些人繼續固守,更多人抗不住王命而高開營壘回防國境。整個堡壘線一片混亂,給了別亞混水摸魚的良機。   六月五日,明用包守將率一萬人回防馬蹄圍,結果在行軍途中遭到別亞兩萬騎兵的什擊,導致全軍覆沒。隨即,別亞不顧疲勞,連夜驅馳,乘勝包圍了已經兵力空虛的海亞爾率明用包劉白。   六月八日,星光包守將同樣是接到亞希米德陛下越級下達的調度手渝,帶一萬三干人前去明月包解圍,結果再次陷入了圍與打援的陷階,遭到了覆亡的命運。駐守明用包的五干守軍見狀,在別無生機下被迫向別亞投降。   破子騎將並不滿足,他繼續揮軍向西北挺進,一路攻克各個小型據白,又把空虛薄弱的星光包給合圍住了。   攻陷馬蹄圍、明月包,合圍星光包,連挫四支海亞爾部隊,瘋狂的瘸子騎將重演昔日輝煌的奔襲戰,於不到二十天的工夫裡,奔馳數百里,連打數場勝仗,在海亞爾遠征軍主力部隊後方的交通線上風捲殘雲,摧枯拉朽。他手下的兩萬輕騎兵部隊,就像一條吞食珠子   的游蛇,一路從敵軍身後反向吃過來,武索苦心構築的堡壘線,自馬蹄圍至星光包盡背崩潰,被悉數吃光!「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看完戰報和亞希米德的手渝,武斯林也有些茫然無策。   「還能怎麼辦?胡瑪和熊族的蠻子們正在猛虎軍團一些工兵隊的指導下於陽光牧場挖溝築壘,準備跟我軍打陣地防禦戰,死扛著拖上十天半月,坐等我們因斷糧而餓死。」武索歎道「我這次回頭,也正是看穿了他們的企圖,與你匯兵一處,趁著軍糧還能支撐,安全回撤國內。」   「那是否要按照陛下自意,帶人前去救援星光包呢?」武斯林已經是連續四次回絕了亞希米德的手渝,連續抗旨,此刻他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打仗最忌諱自己把持不住,被人帶動,跟著敵軍的節拍跳舞!別亞設的是連環套,我軍已經吃了這麼多教訓,難道還要再往裡頭鑽嗎?!」老將軍痛;由疾首,一拳擊在桌台上,震得茶盞亂顫「毒蛇噬手,壯士斷腕,星光包的五乾弟兄們,只好撇下不管了!」   「大軍回撤,要是敵軍追擊,我們又該如何對付?」武斯林仍不免有些擔憂。   「敵軍雖然機動靈活、糧草充足,但兵力不足我軍半數。只要我們撤退有序,不自亂陣腳,別亞和那些胡瑪蠻子是不敢輕易上來送死的。」武索冷聲道「他們要是不知好歹地來硬攻,我更加歡迎!」   紅土城市政廳裡樂聲悠揚、格控飄飄,詹魯王國駐紅土城的守將托爾將軍正在召開舞會,包括耶塔在內的城內金詹魯人士都被邀請出席。   雖然有不少人想巴結詹魯駐軍將領,可這個舞會不是人人都參加得起的,其門票高得離譜,每位參加者都必須花五十個金幣才能入場。   幾天前巨木堡第一次攻城戰慘敗的消息已經傳達到了托爾這種級別的將軍耳朵裡,同時抵達的還有蓋亞陛下的催款手令。   損失了那麼多工程器械,要重新製造,缺錢可不行,另外犧牲的數萬戰士的撫恤金也是個不菲的數字。   戰爭是一項投資浩大、代價高昂的買賣,而侵略戰的一個好處就在於可以通過盤剝被佔區民眾來以戰養戰。   手下的官兵們在通過搜捕暴民發橫財,而托爾則在依據軍隊的慣例,極力文過飾非,掩蓋事實。不過,這種搜刮發財的只是托爾本人和手下官兵,詹魯王國的金庫裡卻沒有一枚金幣進帳。   為了完成蓋亞佈置的任務,托爾想出了這麼個催款舞會,除了要繳交高昂的門票,還在舞會上搞現場的「自願」認捐,從那些希冀巴結討好佔領軍以求財求安的商人富戶身上多搾出一些油水來。   當然這種文明的募款方式只針對有錢的親詹魯派,對於其他的老百姓,托爾將視缺口的大小,再決定採取何種強度的徵集措施。   托爾將軍笑容可掬地與各位富翁貴婦交談,而一下子認捐了兩萬金幣,獨佔今日舞會鰲頭的耶塔,也像個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的紳士一般,緊緊傍在裡貝克將軍這座靠山旁邊。   此刻他心裡安全而舒坦。鑒於自己在舞會上認捐時的良好表現,剛才托爾已經答應了自己的派軍圍剿那群不要命的拉捨爾臭小子的請求,並允諾發佈命令,嚴禁所有手下將士接受對方賄賂,不允許採取倒可有損於土窯幫利益的行動。   布契諾,你這只灰眼睛的豪豬,只要你敢待在紅土城,老子就要你好看!耶塔得意洋洋地想到。   不過,仍將鐵鏟幫連日反擊視作一場黑幫爭鬥的土窯幫老大,沒有想到狠辣的鐵鏟幫身後,還有一個波猾的半瞎子,一個什麼都做得出來的自由軍團軍團長巴維爾。   被耶塔咒罵的這伙黑道打手們,此刻似乎都已經改邪歸正,變成了勤勞守法的運貨工人。他們身著送貨夥計的衣服,推著滿車的美酒。   水果和新鮮肉類,走進了市政廳的後院。   為了讓出錢參加舞會的親詹魯派富翁貴婦們吃的滿意、玩的快活,托爾命人從就近的集市上購買了物資。巴維爾通過一個拉捨爾商人沿著隼市跟各家老闆談判,以低到無法想像的價格,承攬了全部送貨的生意。連本來準備派夥計自行送貨的店舖,看到這樣的低價,也不能不動。出了。   只收一個銅幣的運費,就讓店裡那個夥計歐一個晚上吧,省得他老是順著嘴乾活!不少老闆想道。   「我們是新成立的運貨隊,今晚做一筆開張生意,半賣半送,為的是先揚出個名聲,老闆哪,今後可得多多照應哦!」在巴維爾的教唆下,那個拉捨爾外圍幫眾以這種解釋來搪塞少數人的疑慮。   經過查驗貨物與搜身後,這夥人推著幾輛貨車,在一個士兵的引領下來到了市政廳後院廚房旁的雜貨房前。   「把酒和水果先抬進廚房,肉和蔬菜等會再搬!」一名廚工站在門口道。   「好的,尊敬的先生,馬上就來!」布契諾恭謹地應道,而半瞎子   巴維爾則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搬運工,縮著脖子混在弟兄們中間。   領路的兵士高去了,這群健壯結實的搬運工抬著貨物,老老實實地跟在廚工的身後,走進了熱氣騰騰的廚房裡。   「把東西放下,回去再搬,別偷懶!」廚工很難找到科威風的機會,此時在那頤指氣使地繼續下著命令。   然而,這些剛才還是老實蔫寸的搬運工,此時立刻恢復了黑道打手的本來面目!那個剛才還牛哄哄的廚工,已經被一個壯漢掐住脖子,無法發出聲來。   布契諾和手下人拳腳並下,迅速將廚房內的十幾個窗子和幾名傳者制服。   「下手輕白,不要殺生!」巴維爾低聲約束這些冷悍的打手。如無絕對必要,不允許傷害平民的性命,這可是自由軍團的鐵現之一。   「大哥,我服了。」布契諾拎起一把剔骨刀「這裡果然到處都是武器!」   送貨隊出發前,巴維爾禁止攜帶們習武器,免得被經驗豐富的詹魯守衛們搜出來壞事。剛開始布契諾等人還有些想不通,如今這信大的廚房被控制後,案板和架子上的菜刀、剁刀、剔骨刀、叉子、鐵鉤等,件件都鋒利亮閃。   「不要不得意,現在還不到慶功的時候,況目我們今晚也用不著這些玩意幾。」   巴維爾相當冷靜「守好門口,把傳者們的衣服剝下來!」   布契諾帶著兩個幫眾守在門訕,有傳者推門進來,就無聲無息地將其制服。其他幫眾則把窗子、傳者們-一綁練砸暈。下手很有分寸,叫他們一時半會甦醒不了,又不至威脅到他們的性命。   傳者們有些花俏的舞會制服被剝了下來,幾名長相還算英俊,在黑道沒什麼名聲的鐵鏟幫幫眾開始換上這些服裝。   獨眼龍從貨車上取出一大袋看似調料的粉狀物,緩緩地加入各個酒瓶、高腳杯中,輕輕晃動,白色的粉末迅速溶入酒中不見蹤影。他自然沒有什麼興致去研究雞尾酒的配方,這些粉末不用豬大家也知道,不可能是什麼調酒佐料,而是特製的劇毒藥料。   由於布契諾等人在廚房門口不停地玩砸腦門、塞口巾的遊戲,忙得不亦樂乎,舞廳裡的傳者只見進不見出。漸漸的,舞會大廳裡就斷了美酒、飲料和美食的供應,在裡頭跳舞跳得香汗淋漓的紳士淑女,望著空空的酒杯,口渴的人越來越多。   托爾自己的酒杯成了個底朝天,他皺起眉頭,先後派出傳者領班和自己的副官去廚房催促,結果這兩仕老兄同樣是如泥牛入海,一去無音。   看看時機差不多了,巴維爾笑著將酒瓶、酒杯放在托盤裡,遞給幾仕披上傳者制服的幫眾「給詹魯軍官以及跑來辭他們屁股的富翁和小姐們獻上我們的敬意。記住,無論如何,托爾將軍和耶塔先生的酒杯必須斟滿。」   「不管你們怎麼慘酒,也先忍一個晚上,自己干萬別喝。」布契諾拍拍自己的幾個屬下的肩膀,叮囑道「藥效在半小時內起作用,一自得手,馬上撤回這裡!」   一直是只進不出的廚房大門被推開,幾名托著大托盤的「傳者」走進了舞廳中。托盤上面擺滿了美酒和飲料,對於嗓子冒煙的典客來說,充滿了誘惑-一 第十五集 第五章     大荒原的破蠻岡上,猛虎軍團軍營的一座舒適房間裡,丹西在吳平。   提奧以及一仕隨軍牧師-一門特大主教格拉多的得意門生,年輕的馬塞拉斯陪伴下,進來探望被俘數日的蒂奇斯族首領摩盧。   「摩盧族長,很高興見到您。」丹西桂上了微笑面具。   「丹西領主,在這樣的場合下相見,我可高興不起來。」摩盧冷聲回覆。   「摩盧族長,您為什麼不高興呢?在這裡,咱們終於可以暢所欲言地說些體己話幾,不用擔心任何耳目的偷聽。」丹西說道「我們為了能把您請來,可是大費周折,犧牲了數萬勇士的性命,消滅了戈勃特手下的主力部隊,才換來這一次與您單獨相見的機會呢!」   「呵,丹西先生,你要是真消滅了雄鷹可汗戈勃特,這時候還會有心思找我這個小族的首領來談判嗎?」別看庫盧是個粗豪漢子,卻是粗中有細,對形勢看得很透。「說吧!你們這些狡猾的南方人,又在做什麼奸邪的打算,起什麼卑劣念頭了?」   這個狩獵民族的首領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丹西心中默道。他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摩盧族長,啊!不,現在應該叫您摩盧先生了。您如果這麼計較自己身份的話,恐怕您會非常失望。我如果僅僅是因為想利用您的身份,而把您請到這裡來交談,那我現在就根本沒有理睬您的必要了。說句實話,像您這樣的普通俘虜,絲毫輪不到我來操心。我可以像指死一隻螞蟻一樣任殺任剮,也可以隨時釋放,讓您來去自如。」丹西朝年輕的牧師輕一點頭「按照仁慈的主的意志,我選擇了後者,您可以隨時離開這裡,也可以隨時來這裡見我,我的房門將水遠向閣下敞開著。」   「你又在灌什麼迷魂湯?」丹西的一番話,庫盧聽得稀里糊塗,搞不清個道來。   「摩盧先生,看來您我之間的誤會還不是一般的深哩!」丹西顯得頗為委屈的樣子。「前幾天像被摸的野兔、像受驚的小鳥一樣逃命的戈勃特,昨天卻又帶著那些昔日的殘兵敗將們跑回來送死,還活不知恥地向外吹噓他們取得了勝利。」   「草原人向來喜歡吹牛,這也就罷了。」丹西搖搖頭,歎口氣「在戈勃特的主持和唆使下,蒂奇斯族大祭司阿刺魯公然宣稱摩盧族長您已經戰死,由貴族的眼裡花將軍繼任族長之仕,並經過了草原聯軍各族首領的同意。」   「哼,好樣的Ikg鷹可汗和眼裡花做得對,與仇敵的血戰本該如此,即使我族全體戰死,也必須保全森林勇士的英名!首領被殺,就選出將軍繼任,將軍戰死,就由酋長接仕,一直戰鬥到每一名普通戰士,我們蒂奇斯人也絕不屈服!」摩盧的話說得擲地有聲。   由於草原戰爭的特別慘烈,各族基本上是全民皆兵,舉族禦侮,一自開戰,就是你死我活的殘酷仇殺。這種戰爭環境下,在生死存亡的關頭,當首領不幸戰死時,各民族、各部落都會立刻重新推舉出一仕新的勇士,領導本族本部繼續戰鬥,絕不因此而輕易投降放棄,接受滅族的悲慘命運。這是草原人為了民族和部落的集體生存而約定俗成的戰爭鐵律。   蒂奇斯人庫盧雖然像一塊花崗岩一樣鋼硬,但他飽受草原烈風吹拂的紫色臉膛上,右頰的肌肉仍不易被人察覺地微微顫了兩顫。這個細微的表情,卻落入了丹西的眼中。   「戈勃特當然是個公正無私的草原領袖,眼裡花也是一仕驍勇無畏的英雄人物。」丹西辛辣的嘲諷裡也不免有些恨意。「可當您在殿後部隊中活血戰鬥時,他們又在哪裡?當真正的勇士不幸被俘時,他們可曾派出任何使者過來談判,可曾動過任何。山思來救援或者贖回他們英勇的首領?」   「庫盧先生,據我所知,巫師阿刺魯的家族跟閣下的家族素來就有一些境隙。為什麼戈勃特偏偏選了阿刺魯的几子眼裡花出任族長呢?他們之間會達成什麼樣的秘密協議?與戈勃特這樣的人作交易,您能指望蒂奇斯民族獲得什麼好處?強悍的蒂奇斯民族在隼神權與軍權於一身的阿刺魯家族的統治下,閣下的家族與部落又會受到什麼樣的禮遇呢?」   丹西的一連串問題,摩戶都無言以對,然而這個歷經磨確的中年漢子,仍執拗地以沉默來對抗丹西的咄咄逼問。   半晌,庫盧才反唇相譏。「丹西領主,倘若你想憑此來挑撥草原民族和蒂奇斯人的內部不和,我看,恐怕你要失望了。」   「哦,是嗎?也許我會失望,但有人恐怕就會絕望步!」丹西也頗有耐心地面對這個固執的獵民頭目「庫盧先生,我還聽到了一個極其不好的消息。新任首領眼裡花族長決定按照蒂奇斯的傳統族現,繼承原族長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和幾女。蒂奇斯的阿刺魯大祭司主持儀式,您的夫人將會有新的丈夫,您那七歲的孩子摩瓦慣也將從眼裡花為父。」   即使庫盧再堅忍,聽到這個什gth有些忍不住緊握拳頭,渾身氣得發抖,臉上燃燒的怒火一覽無疑。他只能盡力壓制噴薄欲出的情緒,不在丹西的面前當場爆發出來。   根據蒂奇斯人的傳統,新任族長確實是有權收納已故世族長的妻妾幾女,甚至几子將老爸的妻子收入帳內也是允許的。這種野蠻粗俗的傳統,倒不是因為後任族長的好色,其目的在於添了增口。戰爭環境下,人口的多寡可是各部族能否興旺繁盛、軍力能否強勁增長的關鍵因素。   「摩盧先生,我知道,在其位,謀其政,盡其貢。為了蒂奇斯民族的存亡,您可以忍辱負重,承受們可痛苦與打擊,對此我深深地敬佩。」丹西看著摩戶那張氣血上湧的臉龐,平靜地說道「可您想過沒有,這樣做是否值得明?」   「我們猛虎自治領仕於中央走廊,這裡土地肥沃,生活富足,根本沒有侵犯漢諾大草原的意願。說實話,那種地方請我去,我都不願去。這次戰爭,也是貪婪無恥的戈勃特挑起,入侵我國土,我們是被迫應戰。我們的作戰目的也僅僅是守好本土、趕走入侵者,倘能完成這個任務,絕對已經心滿意足了。」   「蒂奇斯族與我們之間,絕不是如草原民族開戰那樣一定要征服對方,要把對方的人眾和救群歸入自己的麾下。你們受居心叵測的戈勃特的挑唆,為的不過就是多發點財、多抓些奴隸倒我們呢,為的不過就是保護自己的家人與農莊,能夠過上安穩太平的日子嘛!」   「貪婪的戈勃特為什麼要挑頭興兵,難道是真的與各族分享財富嗎?不會有水久佔據門特的念頭嗎?庫盧先生,您應該是明白人,這種可能性不會不存在吧?猛虎軍團與戈勃特的沃薩人是你死我活的關係,可其他民族跟我們,有必要這樣替人排命嗎?」   「只要你們願意高開,我們絕不會追到草原上去趕盡殺絕,相反,我們還願意付出一定的錢財和物資歡送你們高去。貴我雙方的這種矛盾,是可以通過酒宴、談判和貿易來化解的,為什麼非要訴諸刀槍箭矢呢?只要你們能提出合理的價格,我們地是通情達理的人rA」   「當然,要是你們的開價太高,那我也沒辦法,就只有戰場上見高低。庫盧先生,您可是沙場老手,猛虎軍團也跟草原各族的部隊都交過手,實力您也清楚。真要是拼起命來,我看你們不僅將一無所獲,恐怕會把命都撂在這大荒原上。而目我們猛虎軍團也不會總是以德報怨、以恩報仇,真要是把我惹毛了,說不定我會率軍開立漢語大草原,以你們的戰爭方式,將你們滅族!」   「庫盧先生,話我也說得夠清楚了。」丹西看著生番首領開始逐漸冷靜下來。「為了蒂奇斯民族,為了您的部落、家族還有您自己,好好地想想吧!什麼時候想通了,隨時可以來找我談談。」   言罷,丹西一行人高開了這間舒適的囚房。   高開的時候,這些人連門都沒有關,表達的意思議民明顯,庫盧想走想留,一切悉聽尊便。   庫盧抱著頭,坐在桌邊,像一尊雕像一樣無動於衷。燭光下拖出長長的身影,融入無邊的黑暗之中-一夜色下,巴維爾一夥人推著幾輛卸完貨的空車快步走出了市政廳後門,此時大舞廳裡已經炸開了鍋。   「現在怎麼辦?」這群弟兄們跑進一條隱秘的小巷子後,布契諾問道。   經此一事,兵不血刃就讓大伙得償血仇的巴維爾,在鐵鏟幫幫眾心目中,已經完全樹立起了自己的領袖地位。   「我在廚房裡留下了自由軍團的標誌,把事情攬到我們的身上。」   巴維爾笑著掏出一隻紙疊的和平鴿。「我必須連夜趕出城外,你們則可以繼續留在城裡。只要躲過了風聲,就能開始接管土窯幫的所有地盤。」   「一起走吧!」對巴維爾的獨眼對視了幾秒鐘,布契諾一把搶過對方手裡的「和平鴿」,插在自己胸前的口袋上。   三十餘道人影,迅速地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一詹魯王國紅土城守將托爾將軍以下十幾名軍官,包括耶塔在內的數十位親詹魯派人士被毒酒鴆殺一事,將中央郡的民間反抗侵略運動推上了第一個高潮。   除了獨眼軍團長於紅土城再掀波瀾,四百多名拿著武器四處「傳教」   的自由軍團福音戰士招募的義士外,更多人是自發地起來反抗。無數曾經不起眼的小人物,在走投無路下,躍上歷史的舞台。   失去土地的農夫、牧民,店舖被洗劫一空的商人、夥計,家園被焚燬或強佔的莊園主,親人慘遭殺害的復仇者,失去工作被迫流浪的遊民,被詹魯人強行抓了從事艱苦勞動的苦力,紛紛揭竿而起,為了生存而捨命抗爭。   老百姓的生活陷入水深火熱之時,自由軍團卻開始了本軍團歷史上的第一個英雄輩出的黃金時代-一年僅七歲的密爾頓,躲在樹林裡,看著在黑夜裡烈焰升騰的家捨,聽著詹魯兵的狂笑和火中的慘叫聲,右手緊緊接著一把小匕首,將下唇咬得出血,卻渾然不覺疼痛。   他很想衝出去,用手裡的匕首,跟這些殺害了自己父親的異族人找命!可密爾頓幼嫩的肩膀上必須承擔起自己的重任。他的左手掩在年僅五歲的妹妹瓦萊娜的嘴上,防止小女孩叫出聲來,暴露行蹤。   小男孩水遠也忘不了今晚看到的那一幕城峞C為了掩護自己和妹妹出逃,當教師的父親也掄起了扁擔,與破門而入的詹魯士兵撲鬥在一起-ˍ母親早已過世,父親遇難,家園被焚,整個村莊裡頭也到處都是火光,無家可歸又無處投棄的密爾頓,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拉著妹妹瓦萊娜的手,朝著樹林深處逃去-一這仕成年後在大陸上叱呼風雲的鐵血人物,以逃亡的方式踏上了自己傳奇般的人生旅程-一「彭!」   「彭!」   「彭!」   一連串骨骼斷裂的聲音,三個巡夜的塞爾士兵倒在了水桃鎮上一條偏僻巷子的拐角處。   派瑞克仍不解恨,在每人頭上補了幾腳。地上三人眼見已經嚥氣,他才用布帕擦擦自己拳頭上的血跡,轉身高去。   大家不要誤會,派瑞克既不是什麼江湖豪客也不是什麼黑幫流氓。   相反,他可是個勤勞的夥計,是水村鎮藥店裡最紅的跑街,一個人賣出的藥品、藥材,佔到全店總銷量的三分之一。   成功人士皆有其獨到之處,王牌銷售員派瑞克自不例外。要做好營銷就必須懂得細分市場,在這方面,派瑞克獨具匠。0,找到了最適合自己展業的獨特客戶群。他的藥品藥材都是專門尋找那些鄉間城鎮的劣紳無賴,亦即只有他們敲詐你的份而你根本無法從他們身上拔下一根毛的主,進行自己的推銷工作。   派瑞克的銷售方式就更加獨特了-一「先生,最好的跌打損傷藥膏,要不要買以」在各地鄉鎮村落裡走街串巷的派瑞克,總是先打聽到這些人的所在,或者跑到這些人隼中的酒吧裡,主動上前兜售。   「慶開,導小子!」   「混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些人總是一成不變地先行發難,用極其惡劣粗暴的態度對待這個莫名其妙,神經看起來有些毛病的藥品銷售員。有時候他們甚至還會動手將他推開,用腳將他端走。   「彭!」   「啊!一總是一聲拳響伴隨著一聲京啤。   「啊呀!先生,你的左臂斷了,買點接骨骨塗塗吧!保證一個月內見效。」   有人可能還不識趣,他們破口大罵或者爬起來想再次動手。   又是一聲拳響,一聲爆叫。   「先生,你的鼻子流血啦!還好,我這有止血鉗哩!」   「哎呀!先生,你的肋骨斷了哦,幸好我把藥都帶全了,這包藥批內服、這瓶藥膏外抹,堅持休息兩三個月就會好的。要不要買點?」   就這樣,每次派瑞克出門,背囊裡滿滿的藥品總是熊奇跡般地在短時間內銷售一空。藥店老闆對這個捷斯蘭撈仔的出色銷售業績極其讚賞,每次看到他回來時都笑得合不攏嘴。   「派瑞克,可惜我沒有女幾,不然一定招你入門,繼承家業。」已是白髮蒼蒼的老闆很懂得怎樣留住人才,他總是拍著自己王牌跑街的肩膀說道「不過只要你好好幹,做滿三年,藥店的一半就歸你所有了。那時候,你來當掌櫃,我就安。由回家養老!」   距高老闆兌現諾言只剩半年時間不到,這趟出門賣完藥回來後,仍舊是一副意氣風發模樣的派瑞克,卻發現水村鎮藥店已經大變樣了,被人砸成一堆瓦礫,藥品、錢財等都被洗劫一空!「塞爾軍人幹的!」和善的老闆,額頭和嘴角都凝著血儷,平日裡還算硬朗的身子骨,如今需要往著枴杖走路。   老闆帶著派瑞克來到殘破不堪的院子裡,從一棵樹下挖出一個小瓦罐。   「我說話算話。這裡頭是我偷偷埋下的五十金幣,幸好還沒有被發現。你一半,我一半,拿著各自逃命吧!」老闆將瓦罐遞給派瑞克,話語裡滿是辛酸。「可惜啊!做了大半輩子的生意,就要退休養老了,卻看到自己半輩子的。出血變成了這個樣子。」   派瑞克堅決地將一罐子金幣遞還給良善的老頭,平日的銷售利器一一那對鐵拳接得「嘎嘎」響。   兩年多辛苦勞動,就快實現的夢想卻這樣破滅了!把老頭送走後,高開家鄉跑到猛虎自治領來撈世界的派瑞克,決定用自己的那漢鐵拳向塞爾王國侵略軍討還自己的債務-一「@」   「@」   卡文在狠狠地磨著鐮刀,扭曲變形的臉上寫滿了仇恨。作為一個從小被母親拋棄的棄幾,他本來對女人沒有任何好感。   他水遠都記得自己五歲那年發生的事情-一因父親去世而準備改嫁的母親把他帶到了隼市上「在這裡站著,等我回來!,,冷冷地扔下這句話,母親就跳上馬車高開了。卡文從上午一直等到深夜,卻再也沒有看到母親的模樣。   年幼的小卡文等了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星期!餓了檢些菜葉,乞討一個小麵包,偷幾根蘿蔔充飢,可是母親再沒有出現過-一從星就見識了世態炎涼的卡文,從小到大幹過無數份不同的職業。   他在飯店裡當過跑堂的夥計,幫農夫摘棉花、割麥子,幫牧民飼馬餵牛、剪羊毛,一路流浪,一路打些短工養活自己。   家的感覺,對卡文來說,是那樣的遙遠、陌生與冷酷。習慣了漂泊的他,每一份工作都做不長。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他碰到珍妮為止。   和卡文一樣,珍妮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出身,在靈石谷的一家酒鋪裡做女侍。幾個月前,來自附近一家農莊的卡文,跑到酒鋪裡來打牙祭。卡文從來留不住錢,口袋裡有三兩個銀幣就會跑出去花掉。   當看到了珍妮那雙忽閃忽閃的黑色大眼睛時,卡文心裡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上帝給了卡文展示身手的好機會,酒店裡的一個醉漢恨識趣地在此時動手調戲年輕貌美的珍妮。   「想騷擾她,就先來騷擾我!」   將醉漢扔出門外後,卡文借這句牛哄哄的話,成為了珍妮的保護者。   這下子,鎮子裡的無賴和醉漢們都知道,不能再隨意去招惹「客雲來」酒店那個漂亮的女傳了。不然,那個頗有點拳腳工夫的流浪漢卡文,就會讓自己腦袋廠長出肉瘤。   珍妮是個愛笑的女孩,貧困的生活並不能阻擋她對未來的嚮往。她總是把錢積攢起來,藏在小木屋裡的廉價地毯下。這種習慣也影響到了卡文,過去身上從來留不下三瓜兩子的卡文,賺來的錢不再亂花,一分一毫都主動上交。   每天晚上,珍妮都會小心地從地毯下拿出那個小錢囊,將撥下的錢倒在桌子上,細細地數一遍。這已經成為小情人晚飯後的必備節目,珍妮對此彷彿從來不會厭倦。   「六個金幣、七個銀幣、三個銅幣,只要再幹上五年,我們就能買下一間小農莊了。」珍妮一個一個地摩學著兩人積攢下來的錢幣「農莊裡要都種上麥子,還可以種一些蘿蔔蔬菜一版了錢,你可以買幾頭牛,我要喂一群小雞小鴨。啊!將來你還可以養幾匹馬,我可以開一家小旅館-一」   珍妮總是那麼樂觀,女人又天性喜歡幻想,說著說著,酒館女詩彷彿親眼看到了將來幸福富足的生活,為自己和卡文編織出極其美好的未來。她從種植的農作物,飼養的牲畜,一直到農莊房屋的設計,甚至是飯桌的式樣、地毯的顏色、桌布的料子,所有的細節都構想出來了。   卡文默默地坐在情人身邊,聽著珍妮用柔和的嗓音作出的栩栩如生、細緻入微的描繪,也彷彿看到了年輕女詩想像中的一切。   一直流浪的雇工,直到此時方才有了家的感覺、有了對家的嚮往-一然而,甜蜜而幸福的夢,因為詹魯人的入侵而破碎了。   今天傍晚當卡文揣著農場主給自己的工錢,興沖沖地跑到酒鋪時,卻沒有如往昔般看到珍妮窈窕的身影。當他在酒鋪的後院看到了年輕女傳那具慘遭深響的屍體時,他的頭一下子炸開了-一卡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回農場的,他聽不見酒鋪老闆的叫聲,聽不見靈石谷鎮上人群的喧鬧,他也看不見路,只是憑著直覺一路地狂奔。   他。山裡只有一個念頭-一找到那把揮舞了無數遍,用得極為趁手的鐮刀!這一次,他要收割的不再是麥子,而是生命-一青籐莊園的會客廳裡,莊園主龐克正設酒宴招待鄰近的紫籐莊園莊園主金斯利、綠籐莊園莊園主勃尼開羅。   三個莊園主都是來自西大陸的班達拉人。別看他們現在是年過半百的和藹慈善的地主,年輕時他們可都曾是在西大陸殺人越貨的盜賊四小頭目,是並肩戰鬥,生死與共的兄弟。   時光流逝,年歲不饒人,龐克三人攢了一些錢,也開始尋求安定的生活。三個好弟兄一合計,決定金盆洗手,不再去惹江湖恩怨,而是做個富翁,度過舒適的後半輩子。   因為過去的劣跡,家鄉和西大陸是不能再待了。龐克、金斯利、勃尼開羅三人揣著積攢下來的金幣,於第一次移民浪潮時遷入猛虎自治領中央郡定居,買地置業,娶妻生子,安頓下來。   三個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仍保留著昔日的情誼,他們的莊園都連在一起,也經常互相拜訪,談談往事,聊聊收成。   在中央郡這個以大陸各地移民為主體的地方,宛如一個新的世界。   沒有人在乎,更沒有去詢問你的過去,無論什麼人來到這裡,都可以嘗試從頭開始新的人生。   這也是一塊神奇的土地,只要你勤快肯幹,就有發財致富的機會,而像魔克他們這種有錢的投資者,就更受猛虎自治領政府的歡迎了。   三人過著富庶而安定的生活,也許是呼著對過去行為的贖罪感,他們樂善好施、虔誠信教,連自己的妻子們都不知道,這三個如兄弟一樣親密的和藹莊園主,是三個從民了的盜賊。   然而,人是這樣一種奇怪的動物,他們可以根據形勢的變化,隨時適應不同角色的轉變。和善的地主要是發現自己已經得到的一切即將失去,他們又隨時可能重操舊業。   今天的酒宴,沒有了往日的談笑風生,顯得頗為沉悶。   「媽的,塞爾人昨天又派人來催款,要我交兩百金幣的戰爭稅。」   勃尼開羅是個大塊頭漢子,此刻他一反過去的富足長者形象,變成凶巴巴的模樣,硬著脖子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這已經是兩個月裡的第九次徵稅了!他娘的,人頭稅、土地稅、房屋稅、騾馬稅,巧立名目,沒完沒了。這一回好,赤裸裸地變出來一個戰爭稅了!」   「兄弟,你還算好的。」金斯利恨恨地說道「我昨天也接到了通知,除了兩百金幣外,還要送去十五頭騾子、十車小麥,而目必須在三天內上繳。說實在話,才兩個月時間,老子已經給塞爾人進貢了五干金幣和數不清的糧十牲口,過去幾十年提著腦袋在刀口蔬血積攢下來的那些積蓄,差不多要見底了!塞爾人再征一兩回稅,我這紫籐莊園就得破產!」   「我都已經破產了,用不了半年,綠籐莊園連雇工和僕人的工錢都沒法支付了!」勃尼開羅也是越說越氣「塞爾人怕是把我看成了一頭肥豬,想吃肉就從老子身上率一刀!」   「老大,你說句話吧!」看到龐克一直沉默不語,金斯利不由問道「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龐克是三人裡最年長的,過去也一直是三人裡拿主意的人。此時兩個從良的盜賊罵罵咧咧,恢復昔日本色的時候,他獨獨一言不發,未免有些醫蹺。   「我昨天也收到了通知,三日內必須立交四百金幣的戰爭稅。」龐克將杯中的葡萄酒飲完,慢悠悠地開口道「猜猜看,我今天派管家給塞爾人送去了什麼好東西?」   「哦,什麼東西?」   「一籮筐鵝蛋。」   龐克說完,引起了爽朗的大笑。   這是西大陸盜賊們的老習慣,意思是讓對方馬上滾蛋。   笑完後,三人都默不作聲,酒宴恢復了沉悶壓抑的氣氛。   「老大,你的意思是?」勃尼開羅的聲音有些發顫。   確實,龐克此舉雖然解氣,但也意味著與塞爾人正式決裂,拒不納稅,這可是授人口實,有可能招致血洗青籐莊園的大事!「嗯!」龐克會點頭,目光和神情恢復了昔日老盜賊的冷練。「接到徵稅通知後,昨天晚上,我幾乎一夜未睡,想了很多很多。」   「說句老實話,咱們搬到中央郡這幾年,是我一生中過得最開。出的時光。這裡沒有人翻你過去的舊帳、沒有仇家騷擾你的生活,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丹西領主輕搖薄賦,十分之一的收成繳稅,其餘的九成都歸自己,莊園挺賺錢,日子也舒適輕鬆。」   「咱們地都老啦!塞爾人來了後,我也捨不得過去的安樂日子,這麼大年紀再重入江湖,跟小伙子們一起去打拼。所以佔領軍要什麼,我就給什麼,只求能有個太平日子就滿足了。」龐克搖搖頭「不過,咱們還是算錯了帳。塞爾人的貪慾是賠不飽的,你給的越多,他要的越多。還記得過去我們綁票後的做法吧?塞爾人現在就是這麼對待咱們的。」   三個老盜賊怎麼不知道綁票裡的玄虛呢?盜賊團綁架了人質後,其敲詐勒索說的上是無所不用其極,不把被綁架者的家財搾個乾乾淨淨,讓他傾家蕩產,絕不罷休。就連被綁架的人票死了,他們地能從屍體上想辦法搾出錢來。   過去的幾個施害者,如今面臨受害者的慘境,當然更明白今後自己的可怕命運。   「這些日子,我也聽到了一些什基和傳聞。」龐克繼續說道「累斯頓河對岸有個莊園主因為無法忍受這種無窮無盡的搜刮,拒不繳稅,結果被詹魯人洗劫莊園,果首示眾!$我們不遠處有個莊園主,塞爾人要什麼,他就給什麼,結果怎樣呢?給敲詐得徹底破產,都六十多歲的人了,被迫出去當叫化子,乞討為生!」   可怕的先例在前,想想自己的未來,幾個人都有些不寒而慄!「兩仕兄弟,你們怎麼辦,我不好干涉。」龐克的聲音漸高「不過我是想通了,趁著自個這把老骨頭還沒有衰朽到走不動能,我豁出去了!」   「奶奶的!」勃尼開羅將杯中酒仰脖喝個底朝天「咱們弟兄大半輩子豁出命攢下的錢,現在被塞爾逼著一筆一筆地吐出來,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打回原形,重新變成窮光蛋!大哥願意幹,也算上我一份!」   「於他9飼」金斯利也恢復了往日的干雲豪氣「塞爾人想把老子   的血抽乾,老子先放他的血!「   「好兄弟!」龐克端著酒杯站起來。「幹完這杯酒,咱們立馬回去準備,今晚就正式舉事!」   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對民脂民喜的無恥搜刮,加上擄掠、洗劫。   屠戮、姦淫等種種暴行,中央郡各階層的老百姓,無論男女老少,無論貧富貴賤,都已經是忍無可忍。   痛苦呻吟的村落、市鎮裡,無數普通民眾,自火海中、從血雨下,挺身而出,拿起武器,奮起反抗!苦難深重的中央郡,再度淹沒在暴力的海洋中,累斯頓河的東西兩岸,開始掀起波瀾壯闊的抵抗入侵怒潮! 第十五集 第六章     自由軍團領導的反侵略鬥爭似乎已經習慣了一種特殊的旋律。   他們如流水一樣無孔不入,也一直在不停地努力戰鬥,不斷在敵人的後方搗亂。不過,只要主戰場開打,那裡就能掀起驚濤駭浪。   當主力大軍間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時候,當主戰場奏響激昂悲壯的交響曲的時候,自然無人會注意到自由軍團攪出的一串串噪音。   可一自主戰場上的正規軍大部隊幹完了架,回營修整備戰的時候,自由軍團則又開始冒出頭來,侵入人們的視線、闖進人們的耳膜,攪亂走廊聯軍的好夢,頑強地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存在。   民變在各處激起,自由軍團上百支各小分隊的騷擾,成幹上萬普通民眾的自發抗爭,各種民兵組織的隊伍越來越壯大-一儘管聯軍駐紮各地的軍官按照曲解事實、報喜不報憂的老傳統盡力遮掩,但這種底層的吶喊、民間的噪音,還是不可避免地通過各種渠道滲入了聯軍最高決策層的耳中。   大陸歷九九五年六月二十五日,在抓緊進行下一輪攻城備戰的同時,走廊聯軍總指揮官蓋亞陛下也不得不親自過問此事了。   「甘斯特將軍,你不是說自由軍團的暴民們基本上都已經消滅光了嗎?紅土城守將托爾及幾十仕軍官民眾為什麼突然毒發身亡?!我又為什麼會收到這堆禮物?!」   蓋亞火氣沖天,一腳將面前的幾個竹簍踢翻。一堆堆帶血的右掌滾落出來,散落在精緻的地毯上,這都是自由軍團各個民兵小分隊給詹魯國王獻上來的貢禮。   「紅土城守將被鴆殺,我軍後方將近一半的道路、渡口、橋樑被毀壞,每天都有民變發生,每天都有士兵傷亡,這難道就是你說的太平無事?!,,」陛、陛下。「負責後方衛護任務的詹魯大將甘斯特,腦門立全是汗珠子。」卑、卑職一定,詳-一詳察此事-一「   自由軍團剛開始化整為本地潛入各處後,雖然小亂子時有發生,但整體上全郡尚處於抵抗運動的起始階段,零星分散的普通民眾鬧事被詹魯軍方視作猛虎自治領盛產刁民賊眾的緣故,所以未引起足夠的重視。相反,由於分散行動,往日那幾乎每日獻掌的惱人行為卻絕跡了。看到這種情況,手下又不斷送來「暴民」首級,甘斯特也不免產生了錯覺和僥倖心理。   雖然送來的成幹上萬的「暴民」首級肯定有水分,可在這種寧錯殺干人,不放過一個的政策下,那些以自由軍團命名的暴民們,估計也消滅得差不多了,剩不下幾個來。為博取國王歡心,獲得戰功,甘斯特方向國王作出了自由軍團暴民已經被剿滅的匯報。   誰想到,高興了不到一個月,這群暴民們不僅未被消滅,目又故態萌發,各地的事情還越鬧越大,以至令甘斯特根本下不了台來。   「詳察個屁!」蓋亞更加氣惱了「每次回去詳察,還不是找人編出些什麼謊言來哄我!連一群流寇都對付不了,你還有什麼臉面戴上將軍的徽章!」   蓋亞越說越氣,甘斯特嚇得戰戰兢兢,哪敢再去辯解?   盛想下的蓋亞,也只有蓋蘭動得住。   怕老哥的脾氣會失控,蓋蘭只好出聲勸解道「陛下,猛虎自治領的刁民們,跟他們的主子丹西一樣,桀驁不馴、膽大妄為。據習博卡二世送來的情報,不僅我們這裡,對岸的塞爾軍隊各處駐地也時常受到騷擾。我看,這伙鬧得最厲害的叫什麼鬼自由軍團的盜匪,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他們百十人為群,不整隊、不迎戰、忽分忽合。   忽南忽北,雖然是打襲擾之戰,但是組織卻相當嚴密,指揮也非常得當,帶頭者很有可能是職業軍人。而自由軍團的軍團長他眼龍巴維爾本身就是巨虎軍團的退役軍官,與敵國軍隊有乾絲萬縷的關係。我軍繳獲了一些盜匪所持的武器,都是男巖城出品的猛虎軍團制式。由此看來,這幫傢伙八成受到賊裊席爾瓦的暗中支持。「   想想多日前席爾瓦給自己的當頭一棒,蓋亞儘管恨的牙根發癢,但面對這個異常狡猾的對手,任誰都不敢輕易托大。不到一個月時間,在以弱對強的條件下,竟然能連續在水上和地面打出兩場匪夷所思的殲滅戰,消滅了將近二十萬水陸大軍,讓習博卡二世和蓋亞兩仕走廊霸主都遭受羞辱。   本來水上戰役後,蓋亞還有些幸災樂禍,結果半個月後就成了與習博卡二世同病相憐的難兄難弟。這個該死的紅毛鬼如果真與那群狠蔥剽悍的暴民團伙攪和在一起,蓋亞對於後方戰場也不得不刮目相視了。   蓋亞呼口氣,冷聲道「行了,甘斯特,你下去吧!」   甘斯特垂頭喪氣地高去,蓋亞望著地圖上巨木堡包圍圈外的,中央郡累斯頓河西岸的廣闊地區,皺著眉頭道「現在我軍大部隊隼結於巨木堡外圍準備攻城,後方腹地只有約莫五萬人馬分散駐守。若是兵民平安無事倒也罷了,可如今暴民們四處滋事,騷擾我方補給線,襲擊我軍徵糧催款、招募民夫的小分隊。這些構日的盜匪們,就如身上的癬疥,越燒越癢。派大軍進剿不值得,倘若坐視不管,他們要真的跟紅毛鬼席爾瓦有勾結,受其指使的話,癬疥之疾恐怕就有可能擴散成大面積潰瘍,變成。心腹子患了。」   本來為攻陷巨木堡而與席爾瓦鬥智鬥勇的蓋亞,已經傷透了腦筋,此刻加上中央郡後方淪陷區日益動盪的局勢,自由軍團有組織的游擊破壞和普通民眾的自發起義,令蓋亞更加頭大。   「席爾瓦這個紅毛賊波黠狠辣,不按常理出牌,總是採取怪異的非常現戰法,對付他的爪牙巴維爾,像甘斯特這種因循守舊的平庸老將恐怕難以勝任。」蓋蘭緩聲說道「上次我給你提過的年輕人杜安,曾在我國的刺槐郡山區指揮過剿匪作戰,對於鎮壓暴民倒頗有些獨到心得。對付敵人非常現的游擊戰,就讓他來試試看,如何?」   蓋亞會點頭,吩咐手下的衛兵去年營裡把杜安萬夫長叫來議事。   「難道就這麼讓武索跑了?」帕維亞望著正在架起數條寬闊浮橋渡過浪溪的海亞爾遠征軍主力部隊,話語充滿了遺憾。   「咱們來一個半渡而擊吧!」古格雖是老將,但熊族武士的好戰血液仍免不了時常湧上腦門。   「不可。」別亞的話語同樣沮喪,但理智仍然戰勝了感情「武索佈置的殿後部隊很強,咱們衝鋒恐怕會吃虧不小。」   「那怎麼辦?就眼睜睜地看著侵略者這麼跑了?!」古格顯然有些想不通。   「勝負難料而強行作戰,只是匹夫之勇。將全軍的命運拿去做無意義的賭博,素來是兵家大忌。」別亞調轉馬頭「撤軍!」   「呵呵,咱們等於不取報酬地把海亞爾人安全護送回國了。」帕維亞苦笑著,也無奈地轉頭回去。   「讓武索和他手下的海亞爾人到胡瑪草原退一圈馬,旅遊一番嘛!」   別亞解嘲道「反正這些人除了挖挖土堆堆泥巴,造了些醜陋的堡壘外,倒也沒搞什麼大的破壞。」   四萬門特和胡瑪騎兵部隊開始調轉方向,跟隨幾位主將從朗瑪族領地的邊境返鄉高去。   這次海亞爾大軍遠征朗瑪草原,本來武索憑藉步步為營的堡壘推進戰術,令帕維亞毫無辦法,要麼正面硬撼,要上承受本族四分五裂的可怕局面。當武索就要完成自己的壯舉時,偏偏殺出來一個破子   別亞,以海亞爾境內的馬蹄圍為突破口,掐斷了武索伸向草原深處的長長鋼鞭,不僅令其功歐垂成,而目面臨著回斷糧而全軍覆沒的危局。   好個武索,壯士斷腕,絲毫不理睬對方的挑動,坐視星光包守軍的被殲,堅定地按照自己的節奏控制戰爭舞步。他與晨接包的武斯林匯兵一處後,十餘萬主力部隊不慌不忙,周密、快速、有序地撤兵。   老頭幾治軍嚴整,腳下有方,即使在撤退中,整支大軍依然不露一點敗象。別亞也不由得感歎,兵熊熊一個,將牛牛一窩,文弱的海亞爾人在這位老將的帶領下,卻組成了與世人的看法完全不同的一支雄師勁旅。   殲滅了星光包守軍之後,別亞手下連續奔襲的門特輕騎部隊與自海亞爾境內返回的呼特騎隊、尾追武索主力而來的胡瑪和熊族聯軍匯兵一處,意欲追擊敵軍,猛打窮寇。   然而,武索的嚴密和謹慎,令他們非常失望。   海亞爾主力有十幾萬人,比本方超出三倍還多,撤軍中,前鋒、中軍、側翼和殿後各部隊相互配合,行軍有序,陣形嚴整,絲毫不亂。   工戰、側襲、尾擊,這些戰法都行不通。胡瑪草原一馬平Jll,幾個小隘口也阻擋不住這支大軍,更找不到能容下這麼龐大隊伍的埋伏口袋,令什擊也無法實施。   別亞不斷派人挑釁誘敵,進行小規模接戰騷擾。   武索我自由之,毫不上當,絕不因貪圖眼前之利而影響既定的安全回國的戰略目標。   遊牧輕騎又多次進行了夜間襲擾、恫嚇、示偽、突擊,什麼招數都使盡了,武索依舊鐵了心般無動於衷,行軍速度快而均衡,偵察。   紮營、防禦、夜哨等各方面都一絲不苟地按照行軍常例行事,不漏任何破綻。   面對這個現規矩矩打工戰,一。由回國別無所求、任何時候都小。由謹慎的老將,帕維亞、古格,有時候甚至別亞都快要抓狂了,可還是尋不出一星半點的戰機。   試探性地打了幾場吃虧的小仗之後,別亞也停止了這種無謂的嘗試。於是乎,這些日子以來,胡瑪草原上出現了相當奇特的一幕。   約莫四萬騎兵跟在十幾萬海亞爾步兵的身後、身側不停地轉悠,或者來而復返,或者去而復回,一會幾作勢欲沖,一會幾狂叫詐唬,時而射射冷箭,時而繞著敵營亂吼。可他們的對手就像一個入了定的老僧,根本不理不睬,打著軍旗、敲著鑼鼓,邁著穩健的步伐返回家鄉。   別亞雖然是一個冒險型的將領,但絕不是一個盲目冒險的武夫。與們可名將一樣,只有經過仔細籌劃,戰場收益遠大於所承擔的風險時,這種風險才能夠被接受。   武索人多勢眾卻採取防禦姿態,不跟對手在大草原上去折騰,別亞沒有破敵的把握,也不敢真正地大打出手。兩年這麼鬧騰著行軍,最後猛虎自治領的四萬騎兵等於是充當了海亞爾遠征軍的衛護部隊,將對方歡送出境。海亞爾軍隊一方議民古怪,彷彿到對方領地上來了場草原一月游,示威般轉了一圈又沿原能返回家鄉。   東部戰場上,胡瑪人除了一個多月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外,並未遭受太大的損傷。海亞爾王國雖然有三萬餘部隊被別亞的輕騎兵消滅,但十幾萬步兵主力秋毫未損,平安歸國,也可稱得上是奇跡。   就這樣,別亞和武索一奇一正,各展期B,互相鬥法,雖然戰役規模不大,卻頗令兵家稱道。   別亞的輕騎突進,於意想不到處下殺招,又以連環奔襲,破解了優勢敵軍的堡壘攻勢。武索則不貪不躁、不喧不想,以不戰對挑釁。   以謹嚴對襲擾,堅持十餘天而毫不鬆懈,終於度過難關,回到了補給充足的國內。   「別亞將軍,今後有何打算?」東線戰場逐漸落下了帷幕,帕維亞雖然有些不甘心,心下的石頭也算落了地。   「經過幾場戰役,我手下還有一萬六干輕騎,需要沿水路回巨木堡援助席爾瓦獨裁官。」別亞嘴上這麼說,內心裡卻是急於向母老虎來絲麗問安。   「要不要我們過去援助啊?!『熊將古格本次出陣基本上是一仗未打,戰爭就平靜地結束了,弄得他的手也有些癢癢。   「不必了。」別亞笑道「丹西領主要我囑咐大家,守好國境,防止海亞爾泥腿子再來進犯。保證後方基地的絕對安全,就是對主戰場的最大支持了。南北主戰場上,我軍自有辦法對付敵人!」   「杜安將軍,你願意替我去剿滅那伙打著自由軍團旗號的盜匪嗎?」   蓋亞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將領,沉聲問道。   杜安是詹魯王國的一個破落貴族子弟,是個年僅二十六歲的年輕軍官。雖然他承襲了祖輩的男爵爵仕,但酗酒好賠的父親留給他的只有一座空蕩蕩四壁透風的小宅子。   不可能如其他貴族子弟一樣消遙度日,也不願意屈身去當農夫或者商人,杜安一咬牙,投身軍隊去賄賂運氣。   年輕的男爵雖然家貧如洗,但從軍卻算是選對了路。勃勃野。由加上狠辣狡猾,帶兵打仗頗有一套辦法,這令他在詹魯軍中深得賞識,很快就脫穎而出,不到五年即升任了萬夫長一職。在講究論資排輩的走廊地區老牌霸主詹魯王國的軍隊裡,這種陞遷速度已經是相當快的了。   聽著國王陛下問話,杜安心下也不由得連撥小九九。年紀輕輕就被國王親自傳召,賦予重任,說明王國高層對自己非常器重,這自然令他十分高興。不過蓋亞交代的這項任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自古以來,正規軍討伐叛亂的暴民,幾乎不可能獲得什麼榮譽。打贏了,大家認為這是應該的;萬一失手,自己的前途就等於整個幾毀掉了。   另外,這個飄忽不定而又殘忍無比的自由軍團,杜安有所耳聞,參加過剿匪作戰的他也相當清楚裡頭的難處。他們總是打一槍換個地方,躲在角落裡射冷箭,要麼連他們的影子都找不著,要麼一個不小。山就著了道,被他們偷襲暗算。這樣的一群流寇,根本不可能跳出來跟你打什麼工現戰。如此戰法,又是在敵國的領土上打仗,正規軍很難對付。   杜安沉默間,蓋蘭親王看穿了他的想法。「自由軍團的這種游擊騷擾戰術,比起正面接鋒可能要難上十倍不止,這些我們地非常明白。   在評定你的軍功戰績的時候,自然會考慮這一點的。「   「親王說的沒錯,每消滅一個匪寇,軍部按殺掉三個敵兵計算軍功,怎麼樣?」蓋亞接話道「不過你要記住,消滅的必須是真正的自由軍團的匪寇,可別學甘斯特那樣,隨便殺幾個老百姓來蒙我。」   「陛下,末將願意一試。」陛下和親王親自勸說,杜安怎敢不聽?   一番尋思後,他終於下定取出,點頭應允。   「別說什麼試不試的,還沒開始打仗就給自己先找個台階。要麼就別打,要打就必須給我打好,徹底消滅獨眼龍手底下的盜匪賊眾!」   蓋亞不悅地揮手。   看著年輕人臉上有些驚惶,蓋蘭笑著說道「杜安將軍,你曾經參加過剿滅盜賊團和叛亂山民的戰爭,立下過不少戰功。現在中央郡的形勢與當年刺槐郡的叛亂頗有些相似之處,說說看,假如讓你鎮守後方,你會採取什麼樣的制敵方略呢?」   聽聞此話,杜安轉憂為喜,甚至有些喜出望外。蓋蘭的話裡明顯暗示著對自己的賞識,有意向蓋亞推薦出任後方衛護大將一職。這不僅在軍階上連跳數級,而目賦予重任,掌管數萬將士,在戰場上獨當一面。如此機會,杜安焉能拒絕?當然,他心裡也很明白,能否平步青雲,尚要看自己對這道軍策難題的回答是否能讓國王和親王滿意。 第十五集 第七章     「卑職認為,當前中央郡的防衛,主要面臨兩大問題。」沉思一會後,杜安鼓足勇氣,緩緩說道「一是河防。因水路握控在敵軍手裡,我軍無法控制累斯頓河沿岸地區,沿河建立的機動協防體系雖然能有效抵禦敵軍大規模騷擾,對小分隊的滲透卻無法杜絕。   「二是暴民騷亂。中央郡本就是在大陸各國混不下去的刁民的彙集之地。他們被敵酋丹西收容,頑劣野蠻,不服教化,極易聚眾滋事。   這兩個問題糾結在一起,導致我圍攻巨木堡主力部隊的後方,容易遭受小股盜匪的襲擾。暴民賊眾殺戮兵士,截斷糧道,破壞補給。   如遇我大軍反擊,要麼在荒野中東奔西草,令我軍疲於奔命,不得安寧,要麼以普通民眾為盾牌,掩身於民間,令人莫辨真假。「   「以上兩者是相輔相成,互為依托的。暴民借河岸線的防禦疏漏,藏蹤隱跡,席爾瓦出巴不得利用這些匪徒來騷擾我軍後方。那個名叫自由軍團暴民團伙,行蹤古怪,戰法剽悍,手段殘忍狠辣,我看很有可能就是在敵方政府授意下成立的民兵組織,得到了境龍軍團的傾力支援。要保證後方安寧,就必須同時解決這兩個交織在一起的問題。」   杜安的分析與蓋亞兄弟的想法暗合,兩人也連連頷首,這種鼓勵的表情大大提高了詹魯年輕軍官的信心。   「末將以為,最重要的應敵之策莫過於堡壘戰法。事實上,當敵軍的機動能力遠強於本方部隊時,堡壘戰術都是第一選擇。這也不難理解,失卻了進攻主動權後,自然必須在防禦方面下工夫。丹西迎戰草原蠻族是採用此法,武索進攻朗瑪草原也是採用此法。所不同的,因為猛虎軍團與敵軍實力接近,故而丹西全軍收縮,深溝高壘,力圖發揮本方的工戰優勢,集中兵力以取得會戰勝利。武索的兵力強於對手,故而能勻出兵力,建造出一條堅固的堡壘線,保證糧道的安全。」   「丹西之所以至今仍然能夠死撐,就在於他攜帶了足夠的軍糧,能夠躲在營壘後以逸待勞,既不怕對方強攻,也不懼蠻兵騷擾後方糧道,令戈勃特尋不出什麼有利戰機。武索不同,他的堡壘線是沿著運糧交通線鋪列的。雖然海亞爾有足夠的兵力保證自己堡壘線的安全,可是堡壘線總有薄弱的環節,胡瑪人又同樣是大兵團作戰的正視部隊。當朗瑪草原上的堡壘線無懈可擊時,跋子別亞卻從對方國境內的馬蹄圍下手,干裡奔襲,切斷了海亞爾人的糧道。這等若切斷了武索的輸血動脈,令其非常被動。」   「中央郡的形勢與以上兩處戰場又有所不同。自由軍團和其他暴民,不是有組織的正規軍,屬於渙散的民兵部隊,實力遠弱於我軍,分散成無數小勝武裝在中央郡各自為戰。同樣,為了運輸軍用物資,徵募錢糧和民夫,我軍在河岸線、交通線、重要城鎮派出各路部隊分頭駐紮,兵力同樣也比較分散。這個戰場上,不是正視部隊的正面交鋒,而是長期的不斷進行的局部性小戰鬥,由所有這些戰鬥的總和構成了整場戰爭。」   「在這種戰爭中,敵我雙方的優缺點都十分明顯。盜匪們熟悉地形,易於蒙騙民眾的同情。我軍在明,敵人在暗,反叛的民兵部隊靈活機動,打完就跑,進退快捷,他們期待的是靠小股部隊的不斷游擊襲擾,積小勝為大勝,最終拖垮我軍。相反,我們是正規軍,長處在於組織統一,裝備優良,戰鬥力強,正面野戰、堡壘和陣地攻防更是遠高於對手。想在這場戰爭中取勝,就必須創造這樣一種戰場態勢,充分發揮我軍之長,不給盜匪施展伎倆的空間。」   「對暴民們飄忽不定的流寇戰術,堡壘戰術是有效的破解之法。為防禦洪水,人們建造堤壩,而對付來去無蹤,四處游動滲透的流寇,則必須構築堡壘封鎖網。正規軍都遠較民兵擅長營壘攻防,我們詹魯人更是個中好手。有堡壘的掩護,可以大幅減少我軍傷亡,增大暴民襲擾的難度。另外,堡壘可以有效地保護戰略要地,封鎖通道,分割和壓縮盜匪的活動區域,降低流寇的機動能力,迫使對方進行傷亡很大的攻堅戰,充分發揮我軍的工戰和裝備優勢。」   「具體到中央郡戰場上,我們的堡壘戰術不能抄襲丹西和武索的設計,因為他們是正規軍之間的對陣。丹西是一種點式佈防,將大軍推進到曠野間與遊牧聯軍對壘,後方則屯重兵據守固原堡要塞。他的目的是禦敵於國門之外,防止遊牧蠻族破壞後方繁華的經濟區域,迫使戈勃特接受正面交鋒,自己絕不輕率運動,不給對手可趁之機。武索是一種鏈式的佈防,通過堅固的堡壘保護自己的補給線,大部隊則依托這條鐵鏈一路推進,尋求主力決戰。兩者效果都不甚佳。武索回在堡壘線的側翼給遊牧騎兵留下了太多的運動空間,進攻已經失敗。丹西則過於消極,將主動權拱手讓與對方,除非戈勃特願意接受會戰要求,否則大家就只能這麼一直乾耗下去,直到一方糧盡完蛋為止,我看其形勢也不容樂觀。」   「我設計的堡壘戰術,是一種縱橫交叉,相互連通,相互配合的漁網式堡壘封鎖格局。對於累斯頓河岸線以及山地、沼澤、樹林等複雜地形的地區,由於難以有效控制,我們要加大堡壘和劉白的密度,實行嚴密封鎖,依托堡壘步步推進。同時,我們將派出機動騎兵部隊進剿,縮小盜匪的活動空間,將他們壓制到一定區域面積時,可以隼中部隊,派出重兵一舉聚殲。對於相對安全的平原地區,我們的據點可以疏落一些,加大覆蓋輻射面積,防範突發事件發生和小股盜匪的流動騷擾。」   「是不是太理想化了點?」蓋亞皺起眉頭打斷杜安神采飛揚的講述「有沒有實施的可能呢?能構築一張這樣的堡壘封鎖網當然是好,可這要花多少時間和人力,破土動工量又有多大呢?」   「這個問題屬下有過考慮。依末將之見,修建這樣一道堡壘網其實並不需要太大的工程量。」杜安胸有成竹,就著牆壁上的中央郡地圖比劃道「中央郡以平原地形為主,山地、泥沼、森林、河谷等複雜地形雖有,但面積不大,挖土動工相對較為容易。為防止敵軍沿河騷擾,我軍在河岸已經建有一些大型軍事集結據點,作為機動防禦的基地。分散於其他地區的各支部隊,都築有軍營,在各交通線上我軍也都設有驛站。所有這些,已經形成了大量時點式堡壘。   我們要做的,只是在這些堡壘之間,每隔一定距離就建造一些小型的土壘和據點,串點為線,織線成網,把已有的堡壘點連接起來,像串珠子一樣串成條條防禦線,像織漁網一樣,編織出一張封鎖網來。「   「小型的簡易據點,防禦力會削弱很多,容易遭受破壞和襲擊呢!」   蓋蘭也不由得出聲提醒。   「親王所言甚是,小型堡壘和據點根本擋不住大勝敵軍。」杜安從容面對各種信難「但我們要對付的只是中央郡的盜匪賊眾、小股部隊的騷擾。敵軍缺少相應的進攻器材,攻堅能力不強,用小型據點抵擋是綽綽有餘的。一自這張防禦封鎖網建起來後,大部分的暴民襲擾都能被有效地抑制住。另外,由於我們是網狀佈局,柔韌和彈性都遠強於點式和線式,面對的又是游擊戰而非正現戰,即使有少數堡壘和據點被攻破,也不虞擔心突破一點而遭致全線潰敗。相反,敵軍僥倖攻破一處也並不能化解危機,無論他們怎麼蹦達,仍然置身於我們的大網之中,遲早會被收網撈起。」   「如果敵人把多股反叛民兵隊伍聚集起來,聯合進攻我方堡壘,你又如何應對?」蓋亞繼續挑刺。   「陛下所說甚是,兵家有言,再堅固的要塞也遲早有被攻陷的一天。   但為何大陸上的各國各軍仍樂此不疲地建造要塞堡壘?就在於堡壘在遲滯敵軍行動速度上有極大的作用。對於盜匪叛賊,我軍棋其分不懼其合,就怕他們藏匿不怕他們現身。網式堡壘體系建立後,我們還將在各處佈置一些機動部隊,以應對突發事件。匪酋如果隼中兵力攻打我軍堡壘,我是求之不得。一則,缺乏攻堅能力的民兵將要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二則,大股匪徒出擊,必然暴露行蹤,我們的各處機動部隊可立刻出兵進剿,收網合圍,迫對手正面迎戰,正好可以一舉全殲。「   「不錯,確實是個好辦法。」看著牆頭地圖上杜安用紅筆畫出的道道堡壘封鎖線,蓋亞也忍不住出聲誇讚道「中央郡這個散落的棋盤上,本來是一盤夾纏不清各自為戰的亂局,經你這麼運子布設,所有棋子的效力都能發揮作用,整個棋局出一下子活絡起來!」   「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蓋蘭也點頭附和「獨眼龍巴維爾和他手下那些蝦兵蟹將,最終也逃不脫這張漁網的兜捕!」   杜安表面上謙恭地肅立著,聆聽國王和王弟的訓示,內心卻不免興奮得翻江倒海。幸好他自制力還算不錯,盡力保持著不顯露出得意忘形的喜色出來。   「哎,繼續說。」蓋亞的心情已經好多了,他擺手示意杜安繼續。「對於如何鎮守後方,你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好的,陛下。對付這些刁民賊眾,除了設下漁網,等待他們自投羅網以外,我們還必須積極主動地去進攻。務求如此多管齊下,盡早撲滅中央郡的叛亂。」   「盜匪不是職業軍人,軍事行動不可能那麼嚴密,我們需要廣佈偵察眼線,探知敵軍動向,利用快馬、烽火、飛鴿等建立傳訊系統,一俟對方行動,立刻採取反制措施。」   「盜匪們聚嘯分合,組織渙散,四處招募遊兵敬勇,我們則可以趁機派出得力間諜,打入其內部,為我軍通風報信,同時進行誘降勸說,從內部瓦解敵軍。」   「我們需要挑選善戰勇士,組建精幹的小分隊,以奇襲對奇襲、以伏擊對伏擊,重點捕殺匪首敵酋,消滅其骨幹成員,令暴民們群龍無首,指揮混亂。」   杜安侃侃陳詞完畢,蓋蘭緩緩點頭,望向蓋亞「小伙子這幾條對策如何?」   「不錯,若能實施,剿滅暴民澆匪,指日可待!你把這些內容總結一下,修書送達習博卡二世。」蓋亞轉向年輕的萬夫長。「杜安男爵,我任命你為中央郡衛護大將,節制五十個大隊的衛戍部隊,另外再從國內給你增派五十個大隊的人馬,一共統帥十萬大軍,負責全郡的治安剿匪和征夫催糧工作。明天你就去跟材斯特將軍辦理交接手續!」   「多講陛下!」儘管極力忍住,杜安有些變調的聲音還是透露出內心的狂喜。   蓋亞大膽啟用年輕將領,開始在廣闊的中央郡鋪設被民眾用「天羅地網」和「鐵壁囚籠」來形容的堡壘封鎖網,意欲一舉將方興未艾的民間抵抗運動扼殺在搖籃裡。自由軍團和其他的起義部隊,開始遭遇從未有過的嚴峻局勢,面臨生死存亡的考驗-一「小傢伙,想不想吃啊?一驛站門口的幾個詹魯兵,手裡拿著大塊的炸豬排,一邊嚼著一邊逗弄面前的兩個小孩尋開心。   密爾頓和妹妹瓦萊娜雖然嚥著口水,卻沒有伸手乞討。兄妹倆自殘破的家園裡逃出來後,這些天來一直在樹林裡亂轉,餓了檢些松果。   撈幾條小包捉幾隻青蛙充飢,渴了就掬一桂泉水解渴。漫無目的流浪的兩個小孩,走出樹林踏上鄉村小路後,就連這些食物也找不到了。昔日富饒中央郡平原如今已經是滿目瘡病,餓揮遍野,就連大人都缺吃少穿,找不到食物,何況這兩個年齡都在十歲以下的小孩呢?   雖然餓得肚子咕咕叫,密爾頓依然保持著倔強的脾氣,他想牽著妹妹的手走開,避免微風吹來的烤肉香味的刺激,可妹妹瓦萊娜卻死活挪不動步子。   看到兩個飢餓小孩的窘相,詹魯兵更來了興致。   幾個士兵負貢駐守偏僻小道上的這座驛站,過往的行人和車隊不多,又不得隨意高開,閒極無聊之下,必須自找樂子。這兩個從西邊樹林裡跑出來的小孩,顯然成了他們尋開。出的對象。   「哎,狗患子,給你們的!」   一個詹魯士兵將手裡的骨頭丟到小孩們的面前。   期待中的兩個小孩像狗一樣檢食的場面沒有出現,密爾頓和瓦萊娜的眼睛都直直地望向士兵們手裡的豬排。扔骨頭的兵士有些悻悻然,剛才遭到了同伴的訕笑,他顯然大為惱火,急欲找回面子來。   「你們是不是想要這個啊?一那個詹魯兵又舉起一塊肉厚多汁的豬排來。   到底是孩子,又餓了這麼久,密爾頓嚥著口水,瓦萊娜情不自禁地點著頭。   剛才扔骨頭的士兵這下子尋到找回面子的辦法了,他樂呵呵地走到兩個小孩面前「只要你們跪下來,給大爺磕個響頭,這塊大豬排就是你們的了!」   瓦萊娜傻傻地站著,她的眼睛隨著士兵手裡晃動的豬排而轉動,密爾頓則讓緊妹妹,堅決抵制口水和肚皮的誘惑「我們的雙膝只向天父和聖子跪拜。」   剛才那個扔骨頭的詹魯兵又碰壁了,同伴們笑的更厲害了。寂寞而無趣的驛站生活,他人的出醜也可以作為自己歡樂的源泉。   唯有出醜者不可能從中得到快樂。   這些詹魯士兵也許從軍前只是家鄉的一個樸實農夫,可戰爭卻把他們熔煉成毫無人性的劊子手,在他們眼裡,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就是待宰的羔羊。淪陷區民眾的苦痛根本刺激不了他們麻木的神經,屠殺、搶劫、姦淫,就像吃喝拉撒一樣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更別提什麼人的尊嚴了。由魯演變而來的人,返祖為背出僅一步之遙,尤其是當他們的行為失去了監督與控制的時候。   手持豬排的士兵感到顏面無光,他極其惱怒地揪住密爾頓的頭髮,強行將小男孩往地上揭。「你跪不跪?!」   密爾頓掙扎著反抗,妹妹瓦萊娜嚇得哇哇大哭。   力氣小加上飢餓和髮根那鑽腦的疼痛,密爾頓兩眼發黑,又回憶起當晚父親葬身火海時的遺慘一幕。   就在膝蓋跪倒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小腿上藏著的那把硬硬的小匕首。   搞惡作劇的詹魯兵終於制服了倔強的小男孩,將其按得跪倒在地,就在他得意地朝身後剛才嘲笑他的同伴們轉過頭去的時候,一柄匕首捅入了他的小腹!冷冷的刀刃令小腹一片冰涼,他的臉部表情凝固成無法發出聲音的張嘴狀態。   閣下大禍的密爾頓,拉起妹妹的手撒腿就逃。   在驛站門口看熱鬧的幾個詹魯士兵,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們瞠目結舌,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撲過去抓捕這兩個小兇手。   密爾頓慌不擇能,瓦萊娜又餓又累。一不小心,妹妹被路上的石塊絆了一下,把密爾頓拖著一塊摔倒在地。   惡狠狠的詹魯人已經撲了上來,白晃晃的刀刃在夕陽下亮的刺眼!知道無法逃脫的密爾頓乾脆閉上眼睛,準備聽天由命了。   「啊-一」   幾聲慘叫。   密爾頓感覺到有重物狠狠地撞在自己的背上,被砸得眼冒金星的他,感到黏答答的血順著自己脖頸流淌到地上。   就在小男孩尋思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的時候,他聽到頭頂上憤怒的吼聲。「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太他媽無恥了!把他們全部殺掉!」   密爾頓順著健碩的馬腿往上,仰頭看到了一個模樣可怕的獨眼龍,頭系藍帶,手持鐵弓,在那裡想喝狂叫。 第十五集 第八章     大荒原蠻族營地前方,每隔一段距高就設有觀察瞭望哨塔,數目比以前多得多。哨塔上站立著目光銳利的蠻族士兵,警惕地打量著對方營壘中的一舉一動,如有異常情況,立刻發出警戒信號。   經歷了上次有驚無險,差點遭受滅頂之災的大會戰之後,戈勃特雖然照例每天聽取鳩蠻首領則尤的匯報,但重視程度卻大大降低了。   眼見為實,偵察斥候和固定觀察哨塔的數量大大增加,其在雄鷹可汗心目中的地仕也得以提升。   這些天來,猛虎軍團的營壘一直沒有什麼異動。丹西自己除了處理各類軍政事務,經常抱上丹虎、丹豹,帶著普娃與科妞夫婦,在一些文官武將的陪同下,到大草原上挖礦尋寶,掘根除草,心情平靜,冶然自得。   哨塔上的蠻兵滿目所見,除了前面壘牆後同樣警惕的猛虎軍團哨兵們,以及在各個營門朝各個方向進出的猛虎偵察輕騎外,很難見到其他的人馬。猛虎軍團的大部隊都待在營壘裡進行訓練,不出營門。   蠻族哨兵也經常聽到敵營裡傳來降亮的戰歌聲,甚至還有震天的吶喊聲,那是猛虎軍團在進行對陣訓練,仿真演習。時間久了,蠻兵們倒也不以為意。   又近黃昏,就在蠻族哨兵們以為今天也會如往常一樣風平浪靜的時候,猛虎軍團營壘的正東門卻出現了混亂的跡象和喊殺的叫聲。   這種現象相當罕見。猛虎軍團營壘之內因為訓練場上的較量而發出的喝罵叫喊並不奇怪,但壘牆與營門等外圍防禦圈一帶,卻絕對是防衛森嚴、秩序良好,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瞭望哨兵們尚在狐疑間,猛虎軍團正東營門裡猛然竄出三名騎手,他們砍翻擋路的衛兵,朝著遊牧聯軍的營地狂衝過來!在他們身後,衝出來一群猛虎軍團騎兵和步兵,一邊追趕這三個逃竄者,一邊朝他們發射箭矢!三個逃竄者緊夾馬腹,鞭打拳砸,不顧一切地狂奔而逃!至少有八個哨塔上的偵察兵用響箭和號角同時發出警報!經歷上次血戰後,戈勃特規定了極其嚴格的警戒制度。營地內的蠻族將士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反應卻十分迅速,他們拿起武器,躍上戰馬,跑出來觀望。   領頭逃跑的赫然就是已被遊牧聯軍宣告死亡的原蒂奇斯族首領摩盧!隨同他一起逃跑的其他兩人就很少有人認識了,他們分別是猛虎軍團的蒂奇斯族斥候縱隊長-一提奧,以及猛虎軍團的隨軍牧師-一問北大主教格拉多的年輕弟子馬塞拉斯。   三人都中了箭,提奧的背部還挨了一道不淡的刀傷。   不知情的猛虎戰士,追擊時可不會手下留情。   三位逃亡者終於衝進了氈帳遍野的蠻族軍營。不少遊牧戰士認識庫盧,當然不會阻攔,相反,他們衝出去截擊猛虎軍團追擊分隊。   對射了一陣後,雙方互有傷亡,各自罵罵咧咧地返營。   「小鬼們,再來片麵包。」巴維爾托著一盤香噴噴的烤麵包片從驛站裡走出來。   幹掉了駐守驛站的詹魯兵後,補給站裡的東西自然被巴維爾和手下弟兄們所享用。   在紅土城鬧得滿城風雨後,這夥人趁夜逃出城外。因為戰略要地紅土城通往累斯頓河岸各條道路上都有堡壘和劉傑在破土動工。巴維爾人手不足,不願意跟詹魯軍正面交鋒,於是帶著這群黑幫弟兄轉進詹魯人防範相對薄弱的地區,繞道前往河岸地區。行進途中,他們恰好遇上了驛站士兵追逐密爾頓兄妹的城峞A將兩個小鬼救了下來。   密爾頓和瓦萊娜確實是餓壞了,抓著大麵包片狼吞虎嚥,嘴裡吃著一片,手裡還緊緊地接著另一片,似乎生怕食物跑掉一般。   「別著急,小心噎著。」布契諾笑道「好吃的東西多著哩!」   密爾頓兄妹可管不了那多,吞了一塊又一塊的麵包片,直到實在填不進肚子為止。可當他們抬起滿臉都是麵包屑的臉,卻發現布契諾所言不虛。澆上醬汁、灑上調料的煎牛排、炸豬排此刻才剛剛做好,撐得都有些站不起來的密爾頓兄妹,卻無法享受這些美味了。   巴維爾等人看著兄妹倆,既有些好笑,更感到悲哀。聯軍的肆意破壞與屠殺,年紀這麼小的孩子就開始品嚐大人恐怕都無法忍受的痛苦,民眾遭受的苦難之深就可想而知了。   「誰前的牛排啊!一點鹽味都沒有。-一位鐵鏟幫幫眾起身到廚房裡拿出一個大鐵皮筒。」我得再加點。「   「不是我沒放鹽,是你口味太重,兄弟。」一個聲音辯解著。   「叔叔,那不是鹽,是糖!」   在眾多的聲音裡,密爾頓的聲音並未引起足夠的重視。   等到那個吃牛排的幫眾「呸呸」地吐舌頭時,才有人記起這個稚嫩小聲音的提醒。   「哎,小鬼,你怎麼知道的?」他眼龍問道。   「鐵皮筒上寫著字嘛!」   「你識字嗎?」巴維爾來了興趣。除了布契諾初通文墨外,餘下的鐵鏟幫幫眾都是睜眼瞎,獨眼軍團長一直缺少一個合格的文書。   「我爸是老師,從星貑虴琠M妹妹學習認字。」想起逝去的父親,密爾頓的眼睛又有些發紅。   剛才詢問過兄妹倆身世遭遇的巴維爾知道孩子的想法,他歎口氣,摸摸密爾頓的小腦袋。「打完這位,我送你們兄妹去讀書,長大後你們就可以像爸爸那樣當教師了。」   「不,我不要當教師,我要當戰士!」小孩子崇拜英雄,像巴維爾和布契惜這種消滅侵略者的戰士,就是密爾頓心目中最敬仰的英雄了。   巴維爾搖搖頭,而布契諾則拔出自己那把又長又闊的重劍,直插在地上「小鬼,還是先去巨木堡讀書吧!想當戰士,先量量自己,看你有沒有這把創那麼高。」   「我有!」密爾頓卻跳到板凳上「你看,我比它高!」   「好吧!你想當戰士也行。」巴維爾也忍不住逗弄這個頑皮而犯猾的小孩子。「只要你能猜得出我們要去哪裡,我就招你入伍。」   「這還用猜,肯定是去河邊!」   這一下,輪到巴維爾驚訝得張大嘴巴合不攏了。自己明明在迂迴繞道,怎麼卻讓這個小鬼一下情出來?莫非自己真是遇到了一個天才神童?   「為什麼?」巴維爾張目結舌的時候,布契諾的臉上出古怪不已。   「河邊有自呀!去了河邊,我們天天打漁,就再也不會挨餓了。」   密爾頓這才露了館。在溪水裡捕到過小魚,美妙的烤魚滋味令當時飢腸醋酸的小男孩水生難忘,故而他毫不猶豫地為這支隊伍選定了目的地。   「哈哈哈,好!」巴維爾笑起來。「咱們聽你的,就去河邊。今天開始,你也就是我們自由軍團的戰士了!」   就這樣,年僅七歲的密爾頓,以自由軍團文書的身份,成為猛虎帝國最年幼的戰士,從此踏上了自己的軍旅生涯-一「摩盧?!」看到血人樣的三人走進帥帳,戈勃特的表情是驚喜。   蒂奇斯新任首領眼裡花和大祭司阿刺魯是驚慌,而其他人則是驚訝。   「庫盧先生,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們還以為你光榮犧牲了呢!」   戈勃特跑過去與前任蒂奇斯族長緊緊擁抱。「前天才收到丹西送來的交換戰俘書函,令我們地呼疑你是否還活著,剛剛我們還在議論此事呢!」   戈勃特像抱上了一塊硬硬的岩石,右臂和肩腳上還插著兩枝箭矢的庫盧絲毫不為所動,他冷聲道「托大汗的福,加上兩仕義士相助,我才能夠逃出虎穴,把命撿了回來。」   「哦?」戈勃特看看表演未能奏效,趁機轉向摩戶身後的兩人以擺脫尷尬「這兩仕是?」   「這仕是我族勇士,原猛虎軍團的年候縱隊長提奧將軍。」庫盧指著滿身是血的提奧道。   「歡迎、歡迎!浪子回頭金不換,草原人不打草原人!」戈勃特臉帶笑容與提奧擁抱,話裡卻夾槍帶作。   提奧本不善言辭,加上身上有傷,只是忍著傷痛,憨憨一笑,勉強與戈勃特擁抱一下,使即分開。   「這位是我的P悔牧師,尊敬的馬塞拉斯先生。」對於一身神職人員裝束的馬塞拉斯,庫盧的語氣變得恭敬多了。   「哦?」戈勃特心下一動「尊貴的教士大人,您怎麼會背叛那個虔誠的信徒丹西,跑來拯救我們這些野蠻人呢?」   戈勃特的疑心不是沒有道理,作為問北大主教格拉多手下的得意門生,馬塞拉斯才是丹西為庫盧配備的真正智囊。   「一切都秉承主的旨意。庫盧先生接受了主的洗禮,而丹西先生卻違背主的旨意將其囚禁,作為主的奴僕,我必須遵從主的召喚。讚美主,是他讓我們平安脫險!讚美主,這是他向我們展現的神跡!讚美主,我奉您的旨意到草原來傳播天國的福音,任何險阻都擋不住我,任何苦難都可以承受!」   馬塞拉斯老兄把什麼帳都推到上帝身上去,戈勃特也沒轍了,何況能將庫盧從戒備森嚴的猛虎軍團軍營裡救出來,也確實可以說是一個奇跡,雖然提奧和馬塞拉斯身份地位的掩護,在營救行動中肯定起了不小的作用。   宗教信仰之間的鬥爭,有時比國家與民族間的鬥爭還要殘酷。因為前者是為了利益而爭鬥,尚有妥協的可能,後者是要控制人們的思想領域,泛神論的草原原始宗教與一神論的基督教,基本上無法做到和平共處。   世俗首領戈勃特不再出聲,可蒂奇斯族的大祭司阿刺魯卻不能袖手不管,而目從剛才的對話裡他聽得出,自己在族內的政治對手庫盧已經皈依了基督教。   在草原上,隨著文明的發展和草原上戰爭的頻頻發生,代表武士階層的貴族們的世俗權力,早就已超越了巫師的神權而成為各民族的絕對主導力量。後者僅僅保持了一些形式上的地位,成了純粹的擺設。沃薩族的戈連和戈勃特父子倆更是連這些形式上的東西也大幅削弱,令巫師的地位也更加低落。   作為草原大族中唯一例外的蒂奇斯族,巫師則仍然保持著昔日的榮耀,大祭司具有非常高的地位,在族內的影響力僅次於族長,而這也導致了庫盧與阿刺魯之間的爭權奪利。   「這仕叫做馬塞拉斯的異教異族的信徒。」年邁的阿刺魯冷笑起來,尖刻的話語明顯帶有挑撥的味道「你的神既然讓你救出了摩盧,為什麼不能叫你們免除刀箭的傷害?」   「上天行事自有其理。主呼叫,我便回答主所做的,我必羨慕。   主命我拯救摩盧,我道自行事。主欲使我修成大道,在我們身上施加的折磨與考驗,我欣然承受。「馬塞拉斯針鋒相對」而這仕異教祭司,你的話又可曾應驗?「   「呵呵。」古雷托族長沙利克忍不住笑著插嘴。「前些天,阿刺魯大師還說風神托夢給他,庫盧族長已經身亡,今天庫盧兄弟卻安然逃出敵營,看來阿刺魯大師的風神是不如這位馬塞拉斯教士的天父靈驗哩!」   「那種所謂托夢的風神,就是邪靈、就是撒自!」馬塞拉斯趁機落並下石「他讓黑暗遮蔽太陽,讓密雲停於其主!他讓死蔭遍佈大地,讓人間沒有生育!他讓人自甘墮落,讓歡笑水遠消亡!」   馬塞拉斯熟讀經書,連串的詛咒脫口而出,令人心驚肉跳。天堂的誘惑和地獄的恐懼,本就是宗教思想傳播的兩大利器。   面紅耳赤的阿刺魯還想爭論,卻被坐四位子上的戈勃特接過話頭「夠了,兩仕先生。這裡不是比試法力的祭壇,也不是宗教辯論會的場所。」   很顯然,這個叫馬塞拉斯的傢伙是個棘手的人物,戈勃特及時叫停,免得他充分發揮嘴皮和舌頭的特長,攪亂自己的部署。   可惜別人並不這樣想。   「沒錯,這裡是草原聯軍的議事會,討論的是各族的大事。」胡狼首領西格爾說道「既然摩盧兄弟回來了,阿刺魯祭司的預言也被證明是完全錯誤的,我看這次會議的首要議題,就是應該如何糾正這個錯誤。」   戈勃特跟阿刺魯、眼裡花合謀篡奪了摩盧的蒂奇斯首領之位,蒂奇斯人倒向了沃薩人一邊,草原上的對手胡狼人當然不樂意看到這種局面出現。   「事情不能怪罪到阿刺魯大師身上。」格立西的首領鷹斯跳了出來。「當日是我親眼看到庫盧兄弟被敵人從馬上砍翻在地,阿刺魯大師不過是和任何有理智的人一樣,作出合〔A合理的推斷。」   「僅憑你那雙有毛病的眼睛,就武斷地判定庫盧兄弟已經亡故,剝奪其首領之仕,此事又如何能夠說得通?!」老對手沙利克馬上出面反擊。   「奶奶的,你他娘的才有毛病!」鷹斯出火了。   如果說草原第一集團的兩個大族尚講究策略,以暗鬥為主,那麼第二集團的仇家格立西與古雷托就是赤裸裸的明爭了。戈勃特和西格爾一些不宜出面明言的話,往往透過兩位鐵桿盟友的嘴說出來。   「行了!都別吵,有話好好說!」看著火藥味越來越濃的會場,戈勃特擺手將爭論的兩邊都強行壓下去。   「庫盧兄弟子戰亂中失蹤,鷹斯族長親眼見其被砍落下馬,在當時的城景下作出被殺的判斷出無可厚非。草原聯盟遵循不干涉各族內部事務的原則,將決策權交於蒂奇斯本族自行處理,依據其按照蒂奇斯的傳統族現行事。經蒂奇斯各部落酋長表決,共同推舉眼裡花為蒂奇斯新任首領,並經過了神聖的登仕儀式,草原各族的首領們都參加了儀式,並承認眼裡花的首領地位。」   「如今,摩盧兄弟不僅命大未死,而目奇跡般自敵營逃回來,確實出乎我們的意料。我認為,我們仍然必須尊重蒂奇斯本族的決策權,由蒂奇斯人根據本族的傳統決定如何處理此事,其他各族均不得干涉其內部事務。不知道大家對此是否同意?」   戈勃特說得大義凜然,令人挑不出任何岔子,西格爾等人也不得不同意。當然,大家心裡也非常清楚,眼裡花經過蒂奇斯各部落酋長大會推舉繼任族長之位,木已成舟,摩戶想要在回原位,根本沒有先例可循。   不過,丹西一方對蒂奇斯族的風俗傳統也進行過一些研究,對此問題是有所考慮的。之所以讓摩戶以逃亡而非交換俘虜的方式跑回去,除了讓提奧和馬塞拉斯有襲目跟在庫盧身邊外,也因為在蒂奇斯族中,從敵營逃回的人與需要付出贖金贖回的人,兩者的權利完全不同,前者仍受到勇士般的尊重,後者將遭遇相當的歧視。   「作為一名蒂奇斯族的戰士,當自己的妻兒被他人不公正地奪取後,有權向對方提出決鬥請求。」摩盧兩眼死死地盯著眼裡花。「眼裡花,我現在就向你提出挑戰!」   庫盧以一個普通蒂奇斯戰士的身份提出決鬥要求,確是另辟路徑。   殺掉眼裡花,自然將重新推舉首領,推尚武力、崇拜強者的蒂奇斯人,讓庫盧復仕也就水到渠成了。   雖然摩盧比眼裡花年紀要大,身上又帶有新舊傷口,但在蒂奇斯傳統的徒手格鬥中,誰能絞斷對方的脖頸,卻非常難說。如今情勢下,摩盧兩眼燃燒著駭人的怒火,眼裡花明顯有些心虛地進開對方的逼視,氣勢上已矮人一頭。   庫盧的這一手,確實令眼裡花難以應對。尚武的蒂奇斯人最看不起懦夫,就在眼裡花吸口氣,準備硬著頭皮應戰的時候,卻被父親按住了。   大祭司畢竟老辣,阿刺魯可不願意把費盡。山機奪得的族長之仕押在一場沒有把握的決鬥上,同時他對本族傳統爛熟於胸,遠比摩盧。   提奧兩個武夫要精通得多。   「庫盧的訴求不能應允!族長身負重任,掌管全族事務,有權拒絕們可的決鬥要求。我族歷史上的三世首領、七世首領都曾拒絕過這類無理要求!」阿刺魯打破沉默,替几子解圍「相反,對於無理挑釁族長權威的潛越者,族長有權將其流放,驅趕到蠻荒之地!」   阿刺魯反將一年,立刻扭轉了形勢。馬塞拉斯和提奧在那裡絞盡腦汁地思索說辭,而庫盧則據傲而立,怒視眼裡花。「眼裡花,你有膽霸人妻幾,卻沒膽接受決鬥!你到底是不是一個戰士,是不是一個蒂奇斯的男人?!,,庫盧拋開阿刺魯,揪著沒那麼波猾的眼裡花下手,意欲激怒對方。   他這麼做出明顯打擊了眼裡花的尊嚴,更易於博取其他人的同情。   膽怯之輩素來遭人輕視,許多人都朝不敢應戰的眼裡花投去了蔑視的目光。   「對於這件事〔A,我有個建議。」戈勃特看看僵持的氣氛,再度以公正無私的形象出面做和事老「眼裡花繼任族長是蒂奇斯族人自己作出的選擇,我們必須尊重。摩盧兄弟呢!又確實是我們草原上的勇士,也不應該遭受不公正的待遇。全體草原戰士必須團結一致,才能所向無敵,打敗魔鬼丹西,擒殺橫在我們面前的惡虎,而不應該兄弟相殘,做出親痛仇快之事。」   「我看這樣好了,眼裡花族長歸還庫盧兄弟的妻幾,庫盧兄弟向新族長宣誓效忠,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攜手對付我們眼前的大敵,怎麼樣?只要能夠消滅丹西,花花世界裡的美女和財富還會少嗎?   問必現在為個女人而打得頭破血流明?「   「大汗。由胸寬廣,悲天們人的〔A嚇令人佩服。」阿刺魯懂得順台階而下「您的建議,我們願意接受。」   「庫盧兄弟,你看呢?」戈勃特含笑望著面前的中年大漢。   「蒂奇斯的族現,不能因我,也不能因任何人而打破!」高傲的庫盧可不會願意忍氣吞聲地宣誓效忠「把妻兒還我後,我願意選擇流放,全家奔赴蒂奇斯罪人的流放場所-一堅冰海岸!」   言罷,摩戶帶著兩名隨從拂袖而去! 第十五集 第九章     夜幕下,七歲的摩瓦仍被父親抱上了一輛馬車。   誓不低頭的摩盧,攜著自己的老婆和七歲的几子,帶著兩名垂頭喪氣的隨從,坐上三輛馬車,在三十幾名蒂奇斯騎兵的押送下連夜向北方絕塵而去。   摩盧一家三日坐一輛馬車,另一輛馬車裝家俱物什,而提奧和馬塞拉斯則同濟一輛。   受流放之刑的人必須馬上高開軍營,考慮到位三人都受過傷的緣故,西格爾派來兩個胡狼族巫醫隨行,在車上給三人療傷。   漢諾大草原上的各個蠻族,尚未像文明世界裡那樣有專門的醫生這一職業,而是由巫師來兼任。由於戰爭不斷,草原上對這一方面的服務需求也越來越大,因此從巫師裡邊又逐漸細分出一個專門從事治病療傷工作的類別,人們把他們叫做巫醫。   草原的巫醫不僅在治療方法上,而目用藥也與中央走廊頗有不同。   巫醫們就地取材,主要從草原、荒漠、森林裡挖取土產藥材。另外,藥物裡動物入藥的比重也非常大,除了著名的牛黃、馬寶、狗寶之外,狐、狼、鹿、熊、野豬、旱獺等各種動物的皮、骨、尿脖等藥用部分都被巫醫們廣泛使用。   當然,巫醫也是巫師的一種,免不了受巫術的影響,裝神弄鬼地搞些驅邪進災跳大神的儀式也是必須的。讓病人相信他具有神力,倒也確實能提高病人的信心,學究氣一點這又可以稱為心理療法。   在士兵們的幫助下,提奧和馬塞拉斯被分別仰放在馬車的兩張大狼皮上。   一個頭插翎羽,赤裸上身,腰扎一塊狼皮,臉塗各色油彩的胡狼族巫醫走上車來。   隨著馬車的醋酸滾動,巫醫也開始了自己的療傷程序,他在車內手舞足蹈,一會幾尖叫,一會幾狂笑。   草原出身的提奧自然沒有什麼不習慣,馬塞拉斯則饒有趣味地問道「他在於上?演荒誕劇嗎?」   「他在和神靈溝通,要驅走附在我們身上的病魔,賜給我們更結實的體魄。」   「提奧,別忘了你也做過洗禮,是上帝的子民。」馬塞拉斯劃個十字。「主啊!饒恕這些可憐的野蠻人吧!因為他們所拜的,他們不知道。」   提奧無法,也只得跟著馬塞拉斯一起劃著十字,做禱告。   巫醫尚自跳得高興,也搞不清兩個病人動作的含義。他還以為是自己找來的神靈起作用了,變得更加興奮。   蹦酸了好久之後,大概是跳累了,巫醫這才停止心理療法,開始常現的物理治療。他嘴裡前南地念叨著古怪的音行,先用號稱「聖水」   的馬鎮尿給提奧和馬塞拉斯「清洗」傷口,然後在傷口上撲一些黃色的粉末,再厚厚地塗上一層辛辣的藥膏。   馬車裡儘是各種腥臊刺鼻的混合異味,馬塞拉斯和提奧兩人也只得盡力忍著。而後,這兩名疲憊而有傷在身的乘客,便在馬車的搖晃中沉沉地進入了夢鄉-一「摩戶能幹掉眼裡花嗎?」丹西尚不知道謀劃的事情出現了變數,正在燈下與兩仕謀臣進行著商議。   「厄爾布大師親自配藥,庫盧在上次大戰中所受的刀傷已經痊癒。   這次逃跑,我看他也就中了兩箭,對戰鬥力不會有什麼大的影響。「   貝葉答道「出發前,我還給他吃了一顆可以增加功力的王露九。   我看那個生番頭目信心挺足的,應該有些把握。「   「嗯!」丹西放下。出來。「威達那邊有什麼新的消息沒有?」   「這個臭小子,在敵營裡頭瞎折騰,沒撈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最有價值的,也就是那條蒂奇斯人換族長的情報了。」安多里爾搖著頭「反正快要交換俘虜了,我看還是把他召回來算了,增加一點談判的籌碼,也省得咱們老是替他提心吊膽。」   威達每天晝伏馬糞圈,夜間敵營各處,搞到的情報則用暗語寫在紙條上放置於指定地點,伊然成了遊牧聯軍營內的一個夜遊神。不過,威達苦勞雖有,功勞卻不甚大,而猛虎軍團的傳統卻從來是功績本仕,只看功勞,不問苦勞。   「對了,貝葉,交換戰俘一事,蠻子方面有沒有什麼回音?」   「尚未得到任何回應。」貝葉答道「不過那個古怪的伊森,卻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來一封書信,要求與您親自面談,時間地點可以由我們來定。」   「隨便哪裡都可以嗎?」丹西笑著問道。   「當然不能是我方軍營。」貝葉也笑了「伊森可一直是在以文弱老書生的身份掩護自己。」   「軍師大人,你與伊森見過面,關於此人,你怎麼看呢?」   「詭異。」談及這個伊森,老軍師彷彿想起當日與其談判時的〔A狀,變得惜字如金起來。   「呵呵,我當然知道他是個神秘人物。軍師大人,咱們之間就不必猜謎般說話了吧!」丹西笑起來。   「據威達說,伊森的武功高深莫測,已臻於化境,但這麼一號人物,在江湖上卻藉藉無名。伊森熟借你師父秦的武功,可你們和我都從未聽秦說起過此人。伊森表面上是赤拉維的門客,但不必問也知道,此人來頭絕不如此簡單。不過他到底歸屬何方神聖,我們卻一無所知。也許最路蹺的在於,他到底要幹什麼?其目的問在?他與我們究竟是敵是友?」安多里爾皺起眉頭飲酒。「知道某人行事的目的,即便不知道其底細,也能大致圈定其歸屬的陣營,可以作出有針對性的防範措施、確定與其談判時的底線。可這個伊森不同。說是我們的敵人吧,他又主動提出來幫助我們對付戈勃特說是我們的朋友吧,他卻總是提出荒唐的要價,似乎在處心積慮地要削弱和為難我們。說句老實話,到現在我也沒有搞清楚,他到底想要幹上。」   「我倒認為,從動機揣測人的立場也不失為一法。可以這麼說,這個伊森似乎很樂意解除我們這一次的北方危機,但絕不願意讓我們水久地穩固北部邊疆。」貝時插話道「那麼這麼做,究竟誰能從中得到好處呢?從這個方面考慮,或許可以縮小我們的搜尋範圍。」   「你說的確實在理。」安多里爾沉吟著「從目前情形來看,這個範圍未免太大了些。除了正與我國交戰的各國外,其他的各方,像我們的盟友、各中立國家,甚至交戰國內部的反對派,都有可能。」   「日常生活,言談舉止等細節方面呢?」丹西問道「一個人總不可能一直掛著偽裝的面具,一點馬腳不露吧?」   安多里爾晃動著手裡的星酒壺。「伊森此人非常謹慎,極少拋頭露面,說話平淡簡短,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似乎生怕多說一個字。從這方面很難獲取多少有用的信息。」   「不過也許,他正是因為害怕暴露身份才這麼做呢!」丹西一向信奉行動主義,籌劃計慮得不到答案,那就幹起來再說。「貝葉,你答霍伊森,明天晚上我在老地方毛頭岡與他會面。」   「丹西,你可是主帥,與伊森這種人物會面,恐怕裡頭的危險太大了些?」安多里爾提醒道。   「所以才必須有周詳的計劃。」丹西緩緩地點頭道「叫凱魯、吳平等人馬上到這裡來議事,另外,也必須通知一下威達。」   大陸歷九九五年六月二十六日,平靜的白天很快度過,大荒原迎來了暗裡神的統治。   星月黯淡,長夜如晦,黑暗如滔滔大江,不見盡頭。氣溫越來越高,今天更是悶然無風。天地有如一口大鍋,天為鍋蓋,地似鍋底,嚴嚴實實地籠罩著一切的人和物。   「伊森先生,你來的有些遲了。」   毛頭岡上,丹西翹著二郎腿,倚在一張舒適的大椅子上,凝望著緩步走上山岡的伊森,似笑非笑地說道。   「十點。」伊森看看表,步聲道。   丹西約他十點見面,他准點而來,不過依著上次跟安多里爾談判的老習慣,他僅僅用兩個字就完成了辯解。其他的任句話,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   「哦,看來是我的表快了。」丹西顯然是另一種談判風格,想怎麼讓就怎麼讓,他習慣性地聳聳肩,擺手說道「請坐。」   跟上回談判時以兩塊石頭當凳的寒酸相比,這次會談的規格和佈置要豪華了許多。兩張結實的橡木大椅子相對而放,中間擱著一張長達五米的談判桌。凱魯、羅格、古斯、塔科、吳平、霍夫曼等人環立丹西側後,貝時拿著筆和紙,坐在一旁,於一盞豆油燈旁做會議記錄。如果會談的背景不是設在荒郊野外,這種架式完全就是正式的外交談判。   伊森不動聲色,坐在了與丹西對面的椅子上。他一言不發,深陷的眼睛平靜地打量著身穿錦繡便裝,大熱天抱著火爐的丹西,對周圍其他一切看都不看一眼。   「聽說閣下手裡頭有一顆人頭和一粒藥九子,不知道您現在的價碼是多少?比以前是漲了,還是跌了?」   「原價。」   「總價兩百萬金幣,預計一百萬,外加整個大荒原的土地?」丹西喜歡不厭其煩地把事情說得清楚明瞭,從來不願意打馬虎眼。   「對。」   「價錢有商量的餘地嗎?這樣的大宗買賣,再怎麼說也不可能一點折頭都沒有吧?」   「不二價。」   「這不行。」丹西擺手「咱們是頭一回做交易,俗話說的好,開張的生意,求名不求利。只要第一樁買賣做成了,以後猛虎自治領的人頭買賣全交給閣下,包你財源滾滾。你自己做出好,轉手承包出好,我都不管,怎麼樣?」   丹西話說得似乎很隨意,其實裡面明顯透露出延攬之意。   伊森只作不懂,緩緩搖頭。   「那好吧!」丹西撇撇嘴巴「你要是能交出真貨,總價我是沒什麼意見。可這預付款實在是有些高譜,不是我不信任閣下,而是現在世風日下,騙子太多,叫人防不勝防。做買賣的,進貨走款,都得多個心眼。您說那顆男九子是萬消丹,怎麼能證明它是真的?」   「吃下便知。」   「要是沒有效用,甚至把人害死了呢?」   「我陪命。」   「好,咱們繼續下一個話題。」丹西笑道「那顆人頭有幾十萬沃薩蠻子保護,又長在一個;由計毒或、武功超卓的傢伙身上,你一介書生,怎麼可能會有七成把握把它剁下來呢?」   威達於夜色中左一縱右一竄,進開巡哨,悄悄地來到了伊森住的帳篷後面。多日來,每晚在蠻族軍營裡頭遊蕩,他對於各處的仕置都相當熟悉了。   看看四周無人,帳篷裡也沒有什麼聲息,威達一掀簾子,融鼠一樣鑽了進去。   伊森的帳篷裡家俱擺設不多,除了兩大架子的書,只有一張小床。   一張書桌,幾條板凳和三個箱子,室內收拾得也頗為整齊潔淨。   威達翻箱倒櫃地忙乎起來。箱子裡只有幾件衣物,書桌的抽屜裡是些筆紙和書籍。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東西,威達開始轉向了書架。   他把架子上的書一本本翻動,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之處。   就在威達翻書的時候,儘管他耳朵沒有聽到聲響、鼻子沒有聞到氣味、眼睛也未發現人影,但天生的靈動敏感,還是提醒他某種說不出的危險工在慢慢逼近!他想也不想,一個側倒平移,躲到了床榻之下。威達凝神靜氣,毛孔收縮,全身進入了龜息狀態。   威達床底鑽得非常及時。他剛剛躲好,簾子便無聲無息地掀起,一個高大的人影飄入了這座小帳篷。   此人的走路如踏棉花,近在阻尺竟然聽不出任何足音,威達自忖其武功雖不一定及得上伊森,比自己卻要高上一籌。當然,沒有一點斤兩的人,誰又敢來闖伊森的帳篷?   室內傳來一陣容容拳拳的聲響,看來此人的目的跟威達一樣,是來尋摸什麼東西的。   耳朵聽風辨音,體內暗暗運氣,威達的眼珠子卻在滴溜溜亂轉。此刻,他的眼睛已經完全適應了床下的黑暗。一方面注意著室內的聲響,另一方面,威達又在繼續自己的搜索任務,看看伊森的床底下有什麼可疑之處。   伊森睡床的一條床沿引起了他的注意。床沿一處的條紋有些古怪,雖然這裡看上去沒有什麼,但威達總覺得這裡跟整張床不夠協調,像是多了些什麼。   悄悄地,他輕輕伸出右手,在這條床沿上滑動。一個入手處,威達摸到了一條肉眼看不到的小凹縫。使勁一格,但聽「吧略」一聲,一個小黑匣子落入了手中。   細小的聲響引來了兩道渾厚的氣勁,朝著威達躺臥之地狂襲而來!「暗箭難躲,家賊難防。」   「好,沒錯。」丹西接過話頭「那麼,我想問的是,誰來射暗箭。   誰來當家賊呢?「   「無可奉告。」   「那我又怎麼能查驗真偽呢?」丹西攤開手「我看這樣好了,既然是做買賣,咱們就一切按照商場上的規矩來好了。買方賣方的首次交易,一般是不用預付款的,基本上使用訂金方式。訂金的比例在貨物價格的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我就吃點虧,選個高點的比例。   兩百萬的百分之五,十萬金幣當作訂金,怎麼樣?「   丹西開始侃價,他這一刀劈下去,把價碼砍到原來的十分之一。   「不行。」伊森絲毫沒有改口的意思。   「二十萬?」   「不行。」   「三十萬?」   「不行。」   「四十萬!」丹西無奈地一揚手「封頂價了,再高咱就拉倒!」   一陣沉默,伊森正視著丹西,而丹西斜覷著對方。   談判的兩邊把皮球踢來踢去,一直沒有改變場上的局勢,這會幾彷彿終於到了點球決勝的前夕,空氣中有一種莫名的緊張。   「八十萬。」一直咬死了不降價的伊森,嘴巴終於有些鬆動。   「再加五萬,四十五萬怎麼樣?」吝嗇的丹西侃起價來極其有耐心,準備五萬五萬地往上加,一副打持久戰的態勢。   「七十萬。菜價了,再壓就吹。」伊森還價的口氣十分決然,看〔A形準備談不攏就崩,各走各路。   「行吧!」丹西爽然笑道,隨即轉移了談判的方向「不過這種買賣,必須要分期付款。你交出萬消丹,我付十萬金幣,以後每完成一個準備階段,我們預計一部分金幣。一切準備就緒,動手前夕,七十萬全部到帳。一自事成,錢貨兩倩,絕不遲延。」   伊森算是遇到對手了。丹西做買賣是緩銑必較,更要掌握伊森的每一步行動計劃。   「這種事〔A,隨機應變,根本無法評估。」伊森也不免有了歎氣的動作。   「你經常匯報進展情況,我們自有辦法評估。幹掉了戈勃特,二百萬金幣和廣闊的領土,我們拱手車上。在此之前,一分一毫都不可大意。」丹西慫恿著「你要是實在不放。0,威達的性命還在你手裡頭捏著麻!」   木屑翻飛!幾股強大的內勁如排卷草原的長風,激鳴鼓蕩,在小小的帳篷裡掀起暴風驟雨!帳篷裡邊的兩人都無法目視四周情況,僅憑聽力和感覺鬥在一起!勁氣交擊,爆發出連珠炮般的雷響,手、腕、肘、肩、腰、腿、極腳,疾如閃電般的貼身肉搏戰中,身體的每個部仕無一不是傷人的武器。僅是一眨眼的工夫,威達就與這個看不情面目的強勁對手過了三十幾招!對手內力充沛,拳掌運起來如刀劈斧而,渾厚的氣勁震得威達身上隱隱發痛,令他心裡叫苦不迭。同樣,威達身形活泛,步法奇詭,感覺靈異,每每於刻不容緩之際突出怪招,保住自己性命並能反戈一擊,也讓對手暗暗稱奇。   內功不如對手紮實,近身肉搏威達比較吃虧,況目這是敵營,玩久了也不是個事。一咬牙,威達與對手硬對一掌,襲著強大的推力,「噗」的一聲,撕裂帳布,躍入草地。   身後那人亦是變化神速,如影隨形,緊跟而來。   赫然竟是蠻族首領戈勃特!青龍劍出鞘,戈勃特人創合一,如同一顆出膛的子彈射向威達!威達的輕功身法雖然比不止伊森,可也是先天異稟加上多年苦練,剛才拼著嘴角掛血、身受暗傷,就是為了爭取這閃電般的一白白先機。   雖然是背身而退,威達的速度卻一點不慢。他就像一隻逃命的青蛙,連續幾下方向莫測的蛙跳,彷彿背後長眼般躍上一匹戰馬。   倒騎戰馬的威達兩腳狂蹬,催動戰馬飛奔,同時身體面向撲來的戈勃特,雙掌發力,擊敵青龍封長達兩大的青色封芒。   戈勃特雖然輕功不及威達,手中青龍封長長的劍芒卻似身體的延伸,可以殺到對手。   他的劃法更是出神入化,勾刺底白,或虛或實,把威達逼得難以招架,只能雙手勉強支撐,雙腳擂鼓般地夾擊馬腹,以求快速逃脫戈勃特的攻擊範圍。   打鬥聲自然引起蠻營各處的騷動,不少遊牧戰士點著火把,跑出氈帳來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威達的騎術不能不服,儘管倒騎戰馬,靈異的感覺卻使得他彷彿背後長眼,能夠輕鬆控制方向,進開氈帳等障礙物,繞開鑽出來堵截的蠻族士兵,在敵營中一路狂奔百速度不減。   戈勃特加快腳步,也是一路猛追,堪堪跟上逃竄的威達。不過這種人腿追馬腿的比賽,也頗耗他的美元。   眼見威達即將逃出外圍營帳,戈勃特猛的催力,長長的劍芒陡增,竟然又伸長了兩尺!令人難捱的沉默。   「成交。」   半晌後,伊森的牙縫裡終於流出了兩個字,不冷不熱,平淡無奇。   飛票和小黑匣子被扔出,在桌面上反向滑動,被丹西和伊森同時抓到手裡。   伊森拿起飛票端詳,丹西卻打個響指,羅格將一條健壯的軍犬牽過來。   「這是特製的毒藥,十分鐘內致命。」丹西將一小碗裡對倒入狗的嘴裡,然後再將伊森的黑色藥九扔進去,羅格托著軍犬的脖頸施運內力,讓藥九跟著毒對一起順食道進入腹內「我要當場驗驗這萬消丹是否有效。」   伊森臉上不由得勃然變色。   可憐的狗幾未及半分鐘就一聲啞鳴,四肢一蹬,癱死在地上。   「我就說嘛!十萬金幣的有毒飛票,怎麼可能買到貨真價實的萬消丹呢?」丹西冷笑起來。「販賣假藥的人就得償命,這可是咱們剛剛說好的!」   伊森扔掉飛票,低頭查看自己剛才提過飛票的右手,上頭已經泛起熒熒的金光!「厄爾布大師親自調製的毒藥-一散種喜,侵肌入血,無影無形,無論你內力多麼精深,也無法將毒逼出體外。」丹西好整以暇地望著老頭「當然,解藥我這裡也配備著。」   「哈哈哈哈,不愧是丹西,害人總要找個理由!」伊森此時也不再掩飾,發出一陣夜裊般的大笑,陰森刺耳。   青色的劍芒攜雷霆之威模削而至,要將威達腰斬!威達不敢推其鋒芒,修地躺倒,青色的劍芒擦著鼻尖而過!然而,在這等時刻,戈勃特仍然能化至剛至陽為至柔至陰,劍芒陡然停住轉向,橫削立變豎緊威達把吃奶的勁都運上了,功力提至顛峰,頭髮根根直起,全身骨骼和關節彷彿不復存在,身軀如柔軟的麵筋一般,扭動相進。   威達的躲進動作簡直不可思議,可戈勃特的速度更快!恐怖的劍芒以令鬼神號哭,天地變色之勢,將威達尚未來得及挪開的右臂,自肩關節整個卸下!慘嚎聲中,威達顧不上抬揀自己落於敵營的右臂,只能忍著痛繼續打馬逃竄。   戈勃特剛才使這一劍出大耗。出力,此時他內力不繼,只得收住腳步,眼看著血人般的威達用獨臂掃倒了兩名阻攔的蠻兵,進開箭雨,躍過一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一 第十五集 第十章     「啪!」   伊森把手一撕,一副人皮手套掉在地上!丹西苦心設局,通過看似無理取鬧的談判,即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又抓到對方的口實,力圖擒獲並收服這個神秘的武林高手。沒想到對方同樣不安好心,也是有備而來。   此刻已經容不下口舌相爭,兩方同時發難!上百枝利箭破空而來,勁力之強,顯然是頗負武功者射出,將伊森的上盤牢牢罩住。   椅子、桌子都展露出自己的凶殘本色,木板下的尖刃、機關裡的箭簇、頭頂上的漁網、撲面而來的毒柑,一起出擊。   凱魯和羅格的斧頭,古斯、塔科、吳平、霍夫曼和埋伏於四周的衛兵們的長劍,同時發動。   丹西和貝葉飄然後退,靜觀戰鬥。   毛頭岡下,靜靜地埋什著近干戰士,他們鎖住了衝下山岡的各處咽喉要道以防止伊森逃竄。   為了擒住這個神秘的伊森,丹西確實做了周密的部署,任憑你武功蓋世絕頂,恐怕也難逃這天羅地網!無人知道底細的宗師級人物伊森,今天確實讓所有人大開眼界。   箭矢、暗器、毒粉、刀鋒、利刃,數不清的各色武器,帶著勁風,由猛虎軍團的各個武功好手發出,從四面八方向伊森襲來!只要挨上任何一個,不死也是重傷!泡袖飛舞,位於漩渦中心的伊森,就像一個被死命抽打的陀螺一樣突然瘋狂地旋轉起來,平地刮起了一股龍捲風!龍捲風的策源地,伊森身體懸在半空,披散的頭髮飄得與後腦齊平,全身襟泡鼓蕩成一把大傘,唯有那兩眼像燒紅的煤球,射出可怖的魔芒,隨著身體的急速旋轉變成了一圈紅色的光帶。   如此情形,確實詭異到了極點。   炙熱狠辣、凝聚精煉的夏氣瀰散開來,彷彿充斥天地之間,上下左右各處氣流奔湧蕩動,在伊森的身外形成一個渾然天成、無隙可尋的氣場,構造出一片無形無狀,看不見卻摸的著,反彈力極強的氣態防護網。   這個防護網就像給伊森罩上了一道比防彈玻璃還要硬、還要韌的氣罩,所有飽含內力的攻勢,都被這股憑空捲起的強勁龍捲風帶得東倒西歪。   箭矢失去準頭,毒粉和漁網迷失方向,劍、斧、刀、矛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一切東西遇上這團強勁的氣網就只能無功而返。   面對伊森這樣的絕世高手,各人之間的武功高低就立刻顯現出來。   霍夫曼等一眾衛兵們,腳步被帶得跌跌撞撞,招術明顯有些凝滯而不連貫,遠不及平常打鬥時行雲流水般的舒暢,各色武器砍在伊森轉起來的霸道氣場上,反引得他們自己察覺到魔功反侵入體時的雄心疼痛。   吳平、羅格、古斯、塔科等人的內功精深得多了,可以通過身法和內力化去伊森施放出來的強大內勁。不過伊森這個詭橘氣場確實是具有極大的反作用力,殺得越狠,反撲之力就越強,而目這股反撲氣勁還以一股特異的旋向沿兵刃傳向自己的體內。雖然大家咬牙挺住,可手臂仍隱隱震得酸痛。   所有人裡,唯有凱魯手裡的斧頭能給伊森造成相當的威脅。他的進攻之勢有若大河奔流,滔滔不絕、連綿不斷,巨大的戰斧被他運成一口銀色的旋風,朝著伊森的龍捲風對沖而去,在黑色的龍捲風裡繁出一個小缺口來。   與伊森這種功力的武林宗師級人物交手,一不留神就可能喪命,生死關頭凱魯出必須使出自己的壓箱底本領-一陰陽錯亂斧。   他的每一臂、每一砍,都重通干鈞,攜著慘烈而一往無前的駭人氣勢。他的招式看似純屬狂劈亂砍,毫無章法,破綻百出。實際上,錯亂的努砍中卻蘊涵著極其厲害的變化和後招。   重若輕,輕若重,陰則陽,陽則陰,氣勢逼人,雄渾陽剛是其表面,極其陰狠的內勁卻隱藏其內,威猛的直線條斧勢可在瞬間變成繞指柔般的絞殺旋擊。看不穿內裡玄虛,墮入銀中,就是一臂兩半的下場。   熊將船體魄的凱魯,動作卻如同探猴般靈活。他騰躍飛撲,硬生生地鑽進伊森營造的霸道氣場,如同一葉在海嘯中顛簸的小舟,力圖用巨斧截斷龍捲風近乎瘋狂的旋勢。伊森將近有四成的功力被用來對付這個勇悍的對手。   失去武功的丹西和不會武功的貝葉,只能遠遠待在戰圈之外,負手觀戰。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相較而言,不會武功的貝葉似乎膽量更壯一些,在那裡大聲呼喝,為夥伴們加油。也難怪,這麼多的一流高手圍攻一個人,貝葉對勝利絕對是充滿信心。   不過丹西卻皺起了眉頭。功夫雖失,眼力猶在,本方各仕將領和衛士們已經使出各自的看家本領全力猛攻,卻只能堪堪保持平手,而伊森看上去仍然揮灑自如,看來未盡全力。   丹西揪著扎脖子大聲叫好的貝葉,緩緩朝後面撤步。   預先的防範非常及時。   墓然間,伊森一聲狂嘯,眼中魔芒大盛,兩粒煤球燒成了兩盞燈籠,手中更多出一條黑黝黝的軟鞭。   此時,伊森剛才像電鑽機一樣狂轉的身體突然定住,就這麼如幽靈般腳不沾地地半懸於空中。週遭的空氣也完全停止了流動,寂靜得像沒有一口沒有半點風波的干年古並,剛才還像怒火熊熊的灼熱酷暑,此刻卻是大雪封山般的萬物沉寂。   極動極靜的劇烈反差,直令人生出無法形容的虛幻感覺!面前的伊森彷彿不再是一個看得見、摸得著、打得到的實體,他已變成了一團無從下手的德眈的黑色氣雷。   一股在大熱天都令人打賽序的凜冽殺氣,突然將毛頭岡上的所有人都籠罩於內,陰森魔氣越來越旺,不僅侵襲身體,更叫人心中驚悸!伊森這種剎那間的極端轉換,不僅令人無法忍受,更打擊人的。山神,令對手把持不住,直有拋下兵刃投降的恐懼感。   凱魯見勢不妙,暴喝一聲,繼續以力劈雄山之勢撲上!他這一喝,彷彿把全山岡武士們的魂魄喚回。劍氣、刀光、拳勁。   掌風,在這一喝間再度瀰漫毛頭岡。   「嘿嘿,晚了!」   伊森的聲音不高,但險惡的笑聲卻彷彿就在所有人的耳邊低語,令人不寒而慄。   長長的軟鞭運起,它不似襟泡那樣飛旋綿繞,也不似一般鞭法那樣愛如牆、纏如網,在飽貫內力的驅使下,彷彿一條黑黑的毒蛇,毫無聲息在草地上竄動,陡然躍起,撲向獵物。   圍攻伊森的人,幾乎都在同一刻發現鞭尖急點自己的身後要穴,遭受前後夾擊。正面進攻已經相當吃力的眾人,頓時有些手忙腳亂,連凱魯也不得不反攻為守。   圍攻者的陣腳稍亂。剛才還半懸於空中的伊森,立時化出萬干個幻影,叫人辨不清哪是分身,哪是肉軀。   刀劍砍去,撲了個空,而一股透入經脈,麻痺神經的暗勁卻從另一個身影發來!「撲!」   「撲!」   連續的身體倒地聲響起,武功較弱的衛士接二連三地遭受伊森的毒手,猛虎軍團相互配合,聯手合擊的包圍圈被撕裂開來!衝出圍攻圈的伊森,朝丹西疾撲而去!五六個突出重圍的真真假假的身影,呈一個扇面向遠處的丹西撲來,長長的軟鞭被愛成一堵黑色的厚牆,截斷了丹西的通賢主帥危急,所有人都備不顧身地回防撲救!其他人都撲了個空,只有凱魯看出了伊森的真體所在!「彭!」   剛才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有掃倒,此刻算是硬對硬地過了一招。凱魯的巨斧脫手,被踢中的手腕一陣酥麻,緊接著一股霸道至極的魔勁閃電般侵入,在體內奔騰狂湧!凱魯巨大的鋼B飛跌三丈外,撲落在塵土中!內功全無的丹西,自然是無法阻擋武功登峰造極的伊森的進攻。不過,他的身法、步法和手法仍在,而凱魯剛才的撲救,雖然沒有擋住伊森的進擊,卻阻滯了他的攻勢,給了丹西一個機會。   一掌將貝對推開去,丹西手中的火爐朝右一擺,好像看穿了伊森的進攻線路般,似慢實快,後發行至地毯上,等著伊森送上右掌。   意欲擒賊擒王的伊森不去管逃出去的貝葉,也不改自己伸出右掌的抓撲之勢,要推開火爐,直擒敵酋!全身硬若金鐵的伊森,當然不會在乎這點炭火造成的灼傷。   幾囊細如牛毛的毒針突然從丹西腳踏之處射向伊森,而手中的火爐出猛然轉旺,冒出綠瑩瑩的古怪烈焰!這幾下變化,兔起鷹落,快至令伊森也有些救不及防!密如毛毛細雨的毒針,將伊森的面門完全籠罩,於夜色中極難辨明,目射勢驚人。焰勢詭異的有毒爐火也叫他只能硬生生收手。   羅格等人趁這個工夫急忙趕到。   好個伊森,竟於狂叫聲中左掌勁拍,在身前身後捲出一道游動的護後。只差半寸就能扎入體內的毒針如同碰上一道鐵壁,在伊森身前仆落在地。   霞霧般的氣浪於電閃雷鳴的一瞬間趕到,氣浪裡面雜合著或陰或陽,或剛或柔的十幾段內力,將羅格等人迅疾如電的兵刃悉數排開。   與此同時,伊森的右手拉動,長長的軟鞭朝丹西的背後捲來!丹西縮身向前,像是要跌倒在地,撲向這個龐頭,手中卻多出來一把金光閃閃的匕首。與此同時,他所踏足的地上竟然還有第二蓬毒針射出。   軟鞭脫手。伊森的左掌彷彿變成了干萬個之多,沿著週身各處幾乎無處不在,身前身後的刀劍、匕首和毒針、毒爐等都被打落。   右手卻沿一個不可思議的玄奧軌跡,穿越毒針之網和綠焰火爐的攔截,彷彿從另一個空間裡伸進來,一把揪住了丹西的衣領,大拇指祖在他的脖頸要穴處定住!此時,第二蓬毒針和綠焰火爐才剛剛落地,火星激射,所到之處,綠草黃土轉為焦黑之色。不過,這些劇毒之物絲毫沒有對伊森構成危害。   山岡上所有的人彷彿都變成了泥塑的菩薩!羅格等人停住了武器,凱魯和貝葉扶著腰半坐起來。   丹西和伊森臉對臉,眼對眼地直視對方。剛才還是刀光劍影,陪喝連連,氣勁縱橫的打鬥場,此刻是死一般的沉寂!「你贏了,開條件吧!」對視良久,丹西緩聲道,虧得此時他仍能保持微笑,面皮功夫更上層樓「多少金幣,給我報個數。」   贏得起,輸得起,才是幹大事的裊帷。雖然在丹西早先的計算當中,伊森能夠獲勝的可能性不及百萬分之一,可這個伊森的武功之高,還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事情既然發生,被擒已成定局,就只有接受它。   連年來的沙場征戰,隨時面對莫測變幻的戰局,令丹西的字典裡已經摒棄了後悔兩字,將所有的心思放在一件事情上-一下一步該如何改善自己的處境。   對於統帥干年萬馬,管理無數土地與子民的領袖來說,一切都是交易,自己的生命同樣可以作為交易的對象。一切也都有價碼,必須遵照買賣的規矩來進行。   伊森冷哼一聲,並不答話,剛才一番劇鬥,令他地喘著粗氣。   「不要贖金?那就動手吧!」丹西含笑道。   有自己的命在手裡捏著,伊森能獲得驚人的收穫,而殺死自己,他什麼也得不到。這是丹西手裡唯一的籌碼了。故而他乾脆反將對方,把談判的包袱扔給伊森。   「呵呵。」伊森沙啞著嗓子笑起來。「尊貴的領主大人,閣下的誠信實在不敢恭維。煩勞您跟我走一趟,繳交贖金的事宜,待我安排妥當再說。」   「好吧!」丹西揚揚眉毛,毫不畏懼地迎上伊森魔芒未消的雙眼「大家聽好了,伊森先生親自上門請我到他那裡去小住幾天,我也愉快地接受了邀請。出遊期間,一切軍機大事交由安多里爾軍師全權處置,明白嗎?!」   想脅持首腦以亂軍心,丹西首先必須打消伊森的這種念頭。   「有請!」伊森將手按在丹西的背心上,做個手勢。   「不忙。」丹西搖頭,繼續吩咐道「羅格,你帶山下的部隊馬上先行撤走!貝葉,你把山上的弟兄們集合起來,大家一起回去。任何人在面見軍師大人之前,不許開口說話,否則立殺無赦!」   出虧丹西想得周全。主將被擒,在這種大戰期間可是要命的大事。   圍在山岡下的部隊尚看不到山岡上面的情形,故而必須讓他們馬上撤走,以免看到自己被伊森擒住的城峞C毛頭岡上的戰將和衛兵們親眼所見,無法瞞得住,但也絕不能允許他們洩漏口風,影響軍心士氣,免生不測後果。   羅格和貝葉等人醒過味來,立刻分頭行動。羅格帶著山下干余輕騎部隊立刻高開,而貝葉收拾戰場,集結近兩百名戰將和衛兵,抬著傷員和死者屍體,一同返回軍營。   丹西和伊森並肩坐在山岡中心的地上。兩人都不說話,默默地看著山下圍牆的部隊和山上的武功好手們高開。   部下走遠後,丹西方對接著自己頸上死穴的伊森道「伊森先生,咱們走吧!」   「不忙。」輪到伊森搖頭了,他提起幾塊石子。   「彭」「彭」兩下,石子飛出!凌厲的攻勢讓偷偷什在草堆裡的古斯和塔科不得不扭身躲開。   「這是第一次,我暫不計較。要是我再看到有人如此,你們就準備為自己的主子收屍吧!」   「兄弟,走吧!回去!」丹西也好像病不在乎地朝兩人嚷道「有這麼厲害的高手當保鏢,你們根本不必為我的安全擔心!」   兩仕角鬥士夥伴無計可施,只好掉頭回營。   「彭」「彭」又是兩下!貝時留下來的兩匹駿馬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說伊森哪,你把坐騎殺了,難道要背著我走嗎?」丹西不滿地嚷道。   「這兩匹馬身上說不定被人動了什麼手腳,萬一又惹來什麼蝦兵蟹將,反而會害了領主大人的性命。」伊森撇撇嘴道「何況我們的旅途也不需要這玩意。」   「哦,為什麼?連馬匹都不需要嗎?」   伊森不再搭話,他拎起被點中穴道的丹西,將其挾在腋下。駭人的輕功再次催動,腳不沾地,飛也似的朝北邊跑去。   全身動彈不得,丹西張望著飛躍般退後的高高蔓草,心下默默地記確行進的方向和路線-一破蠻岡的軍議室外,雖然是凌晨三點,卻防禦森嚴,禁止們可人靠近。核軍師安多里爾的吩咐,不論什麼,即使是家獵野狗、蚊子蒼蠅,只要是活物,進入百步的禁區內,立殺無赦。   斷了右臂,衣襟帶血的威達,以及參與了深夜毛頭岡行動的兩百多名戰將和衛士,都靜靜地聆聽老軍師低沉而嚴厲的訓話。   「當前的第一要務是救出領主,此事交給吳平、羅格、古斯、塔科四人負貢,向我直接匯報。」   「在領主歸來之前,所有人都集中營宿,每次出營活動,都必須經我批准方可。除縱隊長以上將領外,其他人的職務暫時解除,不再帶兵領軍。這條戒令待領主歸來後方能解凍。」   「在此期間,都給我管好自己的舌頭,萬一讓我聽到什麼,查出是誰幹的,斬無赦,株連九族!查不出來,那就更好了,實行連坐制度,所有人一同陪葬!」   「大家記住,丹西領主為了養病療傷,從現在開始閉門修煉,任何事點們可問題,直接向我請示即可。們可人不得以們可理由叨擾領主。」   「萬一領主出現意外,我軍將秘不發喪五年,並立丹虎為儲君,諸位皆是護駕功臣。新君繼位後,所有人都官升三級,賞金幣一萬。   賜良田干畝!「   存最好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安多里爾此刻也不得不對所有的可能性預先作出安排佈置。   幸好,參與毛頭岡之戰者,不是丹西早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就是從巨木堡帶來的心腹愛將和貼身衛兵,安多里爾的資歷、才智和地仕也令人;心服,能震得住他們。   貝葉下去安排將士們重新安宿,安多里爾留下威達、凱魯、羅格。   古斯、塔科、吳平等幾名心腹武將商議如何處理這一驚天變局。   丹西遭擒、威達斷臂、凱魯受傷,猛虎軍團的幾仕高層核。由武將,三位角鬥學院的鐵桿兄弟,竟然在一個晚上同時出事!威達雖然已經止血,卻臉白如紙。凱魯捂著肚子,低聲序卿。其他幾個人也頗為疲倦,惟有老軍師在大風大浪面前處變不驚。   安多里爾掀開那個似曾相識的小黑匣子。很可惜,卻沒有見到那粒見過的黑色藥九,而是一卷紙條。攤開紙卷,上面是誰也看不懂的古怪文字。   「媽的,怎麼是這玩意?!」威達恨恨地罵道。丟了一條右臂換來這麼個看不懂的東西,令他深感不值。   「也許有用。」默默地研究一陣,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的安多里爾,將小匣子和紙卷收起來。「等貝葉回來,我們再一起研究吧!」   「軍師大人,現在怎麼辦?」凱魯甕聲甕氣的問道。舵手失蹤,船員自然有些茫然。   「一切照計劃進行。一安多里爾臉色嚴肅。」對付蠻子,該怎麼打,還怎麼打,不能讓戈勃特看出異樣。你們兩個受傷的導小子,協助我先安排交換俘虜的事宜。「   「吳平,你們幾個負貢搜索領主被囚之處。」安多里爾抬起目光。「就算伊森能夠上天入地,也要想辦法把他找出來!」 第十五集 第十一章     安多里爾沒有說錯,伊森確實能夠上天入地。   猛虎軍團的所有斥候部隊開始了罕見的大搜索行動,但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真正的搜索對象竟然是他們的領主丹西。   而此時,作為大陸上最值錢人質的丹西領主,被人像章玩具一樣拎在手裡。   毛頭岡一戰,伊森其實也是大耗元氣才僥倖取勝。   他不敢有絲毫懈怠,拼著老命繼續施展自己的絕世輕功朝北訕狂飛。經過一整晚的飛奔,黎明時分,終於抵達了隔斷大荒原與漢諾大草原的斷腸山脈腳下。   伊森不得不歇息一陣,回復了部分內力後,方才背著丹西往陡峭得近乎直角的崖壁上爬去。   「老傢伙,你的真名不叫伊森吧!」丹西雖然穴道被點,但口舌仍在,如今被擒既成事實,他也只能接受,並盡力套取更多的信息「怎麼稱呼啊?我看,你的武功不低嘛!」   伊森的武功何止是不低。他運起內力,雙手雙腳利用崖壁上凸入的縫隙和凸出的岩石,爬草如飛。這種懸崖陡壁,沒有任何防護,即使是最優秀的攀巖運動員都不敢嘗試,何況伊森背上還要負著一個丹西。雖然武功超卓,內力驚人,伊森也不願在這種時候耗費美元跟丹西搭話。   一路上,丹西似乎一點也沒有被擒的恐懼和擔憂,反而像個長舌婦般不斷勾引這個神秘人物說話。伊森雖然見慣世面,但一場惡戰下來也有些身心疲憊,不得不忍受著丹西對自己耳膜的不停折磨。   「歐呵!從小我就盼望著自己能飛起來。」丹西低頭看看腳下令人眩暈的越來越高的大地,抬眼望望頭上漂浮的白雲,真好像是出外旅遊一般興奮。「沒想到這個宿願,今天竟然能夠得償!」   伊森仍不去睬他,手腳並用,或拍或抓,像壁虎一樣在懸崖上竄進。   「老傢伙,我看你不要當什麼赤拉維的幕僚了,多沒意思的工作啊!」丹西自得其樂地嚷著「當導遊好了。打出廣告,斷腸山脈一日游,騰雲駕霧懸崖間。背人爬山,每次收一百個金幣,絕對有人願意掏腰包,保你能夠發大財。怎麼樣?」   「再饒舌,就割掉你的爛舌頭!」伊森終於也有些受不了丹西對自己耳膜的摧殘,恢復了惡狠狠的本來面目。   也難怪,一代武林宗師級人物,要長期假扮成一個不合自己本性的文弱書合蟲,對。山神的確是一種煎熬。   「你割掉我的舌頭,我就會尋死,你什麼也得不到。」丹西笑道「都是做買賣的人,和氣生財嘛!」   事情就是這樣,有利就有弊。伊森雖然擁有價值連城的人質,但在兌現一切利益之前,手裡的丹西卻成了他的一個大包袱,目不敢加害。丹西正是看準了這點,套不出情報來也要把他煩死,武功打不過他,就來個心理戰。在這方面,雙方卻是平等競技。   碰到丹西這號人物,伊森議意不再說話,只是心裡暗下狠心,搾乾這傢伙的利用價值後,一定要萬般折磨這個難纏的混蛋,叫他生不如死,方解心頭之恨。   沿著像是被刀劈過的懸崖往上爬,巖壁越來越陡,氣溫越來越低。   可憐的伊森,忍受著背上那個價值連城人質的絮絮叨叨,努力凝心靜氣,全副身心地運起內力,往山頂攀越。   「哇,好冷!」體內的寒毒加上隨著海拔提高而越來越冷的氣候。   越來越稀薄的空氣,丹西也有些打著寒戰「我說老混蛋,你娘絕吸居然能把老南安在這種鬼地方!」   綁架者滿肚子怒氣,人質卻對這趟驚險刺激的旅遊非常興奮,一會幾怪叫驚呼,一會幾評點和賞玩週遭景色,不斷地挑逗對方。   在丹西煤煤不休的埃叨聲中,伊森終於背著俘虜爬上了白雪皚皚的山頂。   刮著凜冽山風的雪地裡有一間小木屋,在這種地方竟然出現人煙,真可以稱的上是奇跡了。   伊森把背上的人質放下來,解開穴道,拽著他朝木屋走去。   把人質藏匿在這種地方,伊森的深厚機心可見一斑。沒有絕世武功的人,根本找不到這裡來,而所關押的人質即使有逃跑的機會,面對四下的懸崖,也無路可走,無處藏身。   木屋的門被推開,伊森拖著丹西走了進來。「魯道夫將軍,你一個人太寂寞,我找了個伴幾陪你-一聞名全大陸的尊貴的丹西領主!」   魯道夫此時正爆縮著身子,圍在火堆旁烤火。伊森看來對自己的這間山頂囚室的布設非常自信,並未鎖住犯人,束縛他們的自由。   四目相交,丹西與魯道夫都是難以置信的驚愕表情。魯道夫自然沒想到丹西竟然會被伊森擒獲,而丹西一直以為魯道夫尚在旅途中,沒想到這個昔日對頭卻早自己一步被伊森拿住。   「魯道夫將軍,我本來想請你到我那幾聊聊,沒想到被這個化名伊森,真正貨色誰也不知道的老東西搶了先哩!」丹西先反應過來,大刺刺地跑到火堆旁。   「呵呵,想不到丹西領主也有今天哪!」魯道夫的聲音裡明顯有些幸災樂禍。   「昨日不知會有今天,今天又怎麼知道自己的明天?」丹西樂呵呵地烤起火來。   「我落敗為寇,當然只好認命。有人就不同步,辛辛苦苦,費盡。0機地打天下,寶座還沒有坐兩天,卻變成了自己受罪,別人享福,陪我葬在這個蠻荒之地。」   魯道夫的傷好了一大半,但肚子裡憋著的那股鳥氣卻無論如何消不了。內戰中慘敗於狄龍之手,身負重傷之餘又被丹西當作要犯押解,一路顛簸到大荒原,半道上卻被伊森這個神秘高人劫走,囚禁在這個六月天還雪片飄飄的地方。而今,丹西竟然落得跟自己同一命運,他當然忍不住出言片花和諷刺。   「嘿嘿,你以為我會跟你一樣?」丹西咧嘴笑起來。「起碼我還有幾十萬弟兄來救,貪婪的老鬼為了金幣和土地,也不敢取我性命。   兄弟,你就不同了,狄龍高價懸賞你的人頭呢!那老鬼一個不順。0,就可能殺了你打牙祭喲!我看哪,魯道夫兄弟,只要你表現得好點,我一高興,交贖金的時候多給老鬼三瓜兩子,把你也捎帶著救出去。   老鬼現在缺錢的緊哩!「   要評選大陸上最囂張的俘虜,丹西絕對排的上號。跟魯道夫鬥嘴,把對方狠噎一壺後,丹西把腳一伸,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副使喚下人的神情「玩累了,老鬼,拿點吃的來!」   丹西不斷地在言語上冒犯和挑逗,伊森不愧是武林宗師級高手,此刻反倒沉靜下來,不被對方惹火而失去理智。他從肩上把行囊扔到桌上,裡面是一些柴火和幾條羊腿。   「哈哈,好東西!」丹西咂著嘴,將一條羊腿遞給魯道夫,自己也拿上一條,放到壁爐邊烤起來。「飽覽北國風光,再圍著火爐品嚐草原風味的大羊腿,人生如此,夫復問求?」   伊森和魯道夫都不再說話,呼著心事默默地吃飯。只有丹西一邊啃羊腿,一訕嘴裡不停地羅皂,罵伊森兩句、諷刺魯道夫一下,得意洋洋的神情,彷彿他才是勝利者,剩下兩人都是自己的俘虜一般。   一句兩句,大家也就忍了,由他去嘴上快活。可丹西說起來就沒個完,不停地刺激身旁兩人的腦神經。你要是反唇相譏,就正好落入他的陷阱,丹西會更來勁可要是不理他,丹西似乎總也不會停止自己在口舌上的挑釁。   你別說,被俘後的丹西,精神狀態卻非常好。平日裡要牽掛的事情實在太多,國境各處紛擾廝殺的戰場、勾。山斗角的政治交易、波詭雲橘的外交談判、錯綜複雜的內部關係、繁複雜蕪的領地內政,干頭萬緒,即令丹西這樣的樂觀派人物出頭痛。由煩。   位居全領之首,一言一行都可能產生意想不到的影響,必須考慮由此帶來的各項短期和長期後果。什麼地方該搞平衡、什麼領域該大刀闊斧地改革,哪些人該籠絡、哪些人該打擊,什麼事情該打馬虎眼、什麼事情要大力提倡、什麼事情又必須堅決杜絕,雖然有得力的部下協助,可最後都需要自己拿主意並承擔責任。時時刻刻都得小。由翼翼,如履薄冰,確實是身。由俱累。   現在,雖然命是敵手,危在自夕,可所有的重擔都扔給了安多里爾,自己要做的事只有一樁-一趕快逃脫伊森的魔掌,將被俘的損失降到最低。雖然此事也是危難重重,可要比起上面那些事情,丹西反倒覺得如釋重負,輕鬆不少。   伊森運起「魔聽大法」,在兩耳處形成一個小氣場,將自己的耳朵緒起來,聽不見,心不煩。魯道夫就沒那本事了,咕噪聲不停地鑽進自己的耳膜,魔頭伊森在旁邊他又不敢動手,惱怒之下,將鳴了半截的羊腿狠狠地扔進火爐,激起一片火星!丹西用手遮住臉龐,帶著勝利者的笑容,嘴上兀自繼續。「哎喲,這麼好吃的羊腿,浪費了多可惜呀!心事再多,也別跟自己的肚子   過不去側小伙子,人生如白駒過隙,得享樂時圖享樂,能活一天都是上帝的恩賜,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魯道夫快要抓狂了,他乾脆用棉絮塞住耳朵,氣呼呼地躺下來睡覺。   「哈哈。」丹西為在語音世界裡獲得的全勝而得意不已「兩個都成了聾子,只有我一個耳聰的人。」   既然沒人聽他的,丹西也就不再浪費嘴皮與口舌,哼著小曲開始大唱大嗡,心裡頭自然在盤算著另外的主意。   丹西啃羊腿啃得十分乾淨,不僅連骨頭上連著的筋筋絆絆都唱碎嚥下肚去,還把整根骨頭添了一遍,才戀戀不捨地扔掉,一邊咂著舌頭,一邊摩學著飽飽的肚皮,神情信然自得。   伊森耐心地等待這個飛揚跋扈的俘虜吃完,才把他拎起,放到木屋的一角。   「哦,忍不住要動手了?」丹西嘴角是不屑的嘲笑。「來呀!」   「你以為我會把你拿去換取金幣和土地嗎?」伊森陰側側地說道,儘管語氣裡仍不可避免地帶著些惱火。「我要讓你嘗嘗搜魂大法的厲害!把你變成一具聽命於我的行屍走肉,枯骨木偶!」   伊森的左手按上丹西的天靈蓋,一股勇氣從頭頂往下侵入,麻痺經脈,帶來如萬蟻噬身般的疼痛!勇氣越來越濃烈,它們鼓蕩著、奔湧著,彷彿要清除一切抵抗,佔據丹西體內的一切場所。   這股邪惡的勇氣,威力巨大,浩浩蕩蕩,如同衝破堤壩的洪水般洶湧不息。   意念在一點一點的消失,對身體的控制力在一步一步地削弱,剛才不斷卿卿歪歪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無法再一開一合。魂魄似乎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引得開始脫離身子,向半空浮去。   丹西的這個感覺並沒有錯,因為躺在床上的魯道夫此刻出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異象。   丹西全身盤腿而坐,腦蓋骨彷彿新在伊森的左掌上,身體跟著伊森的手脫離了地面。兩顎大張,舌頭伸出,雙眼更是變成了血紅色,放射出恐怖的魔芒!整個人就像是一駭人的吊死鬼模樣!猛的,伊森也不由得「咦」了一聲,露出古怪的神色。   此刻內功幾近全失的丹西,體內突然衝出來兩段內息。   一段極其強勁,它翻轉騰挪,如同條條細小的風帆游蛇,進開伊森渾厚夏氣的攔截和身後毒氣的追擊,以極快的速度從四面八方向心脈處逃竄。   另一股,粘滯陰毒,緩緩地侵佔前一段撤退後留下來的地盤。   「好小子,你竟然會萬家歸流,還要讓老夫給你驅毒療傷!」伊森臉露猙獰怒色。「我就成全你,看你能頂到什麼時候!」   原來,當日丹西背部遭受毒龍子傾盡平生內力的毒掌一擊,毒氣留於體內。丹西憑著自己多年的修為和秦所輸入的內力,強行將毒氣壓制下去,兩股氣息在體內各處糾結混雜、膠合纏繞,堪堪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卻也使得內力全失,無法運功。   此刻,他趁著伊森尚未完全控制自己意念精神的機會,猛然使出收心攝神的萬家歸流。由法,收回全身內息,進開伊森勇氣的鋒芒,匯聚於。0脈處防禦。   當然,丹西這麼做,等若是將五臟六腑和要穴命脈都空出來,任由毒氣佔據,若不援救,就會毒發身亡!這就是一場賭博!押上自己性命的賭博!魔功蓋世的伊森,想要控制自己的意念精神,為其驅使,就不得不施以援手,將毒龍子留於自己體內的毒氣排出體外,然後雙方於心脈處決戰。   不然,丹西毒發身死,伊森的算盤也會落空。   勇氣澎湃而下,放開丹西自身的內息,撲向週身各處那股粘粘的毒氣!魯道夫再度大開眼界。   順著伊森伸出的右手手指,流出男忽忽的毒汁,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腥臭之味,瀰漫了木屋,聞之令人作嘔!花了將近一個時辰,流出足有一小盆的毒汁臭液。男男的毒液比城痰還要粘稠,灘在小木屋的地上,氣味難聞至極。   魯道夫不得不把門打開,跑到寒風刺骨的屋外雪地裡去,方能暢快地呼吸幾口新鮮空氣。他早已見識過伊森的神功,自己的武功又無法逃下這兩面絕壁,只得一邊瘋狂地咒罵屋內的兩人,一邊跺著腳%8.   此刻,屋內的兩人也到了內息決戰的關頭!伊森恨恨然而又無奈地將丹西體內毒龍子留下的毒氣盡數驅除,勇氣侵佔了丹西週身各處。而丹西放棄一切經脈穴道,穩守心台,並趁剛才伊森驅毒的功夫加強了防守。   雙方的戰略,完全就是巨木堡之戰的翻版,只是戰場從廣闊的中央郡搬進了丹西自己的體內。   巨木堡受到的是數倍敵人的圍攻,可丹西的。山脈,受到的卻是超出自己百倍的內勁衝擊。雖然丹西自小苦練十餘年,又有秦的功力輸入,但內息比之伊森這等宗師級人物,仍差了不止一個等級,加上長期與毒氣爭鬥,氣勁也減弱不少。   不過,丹西的戰略卻相當高明,先是行借刀殺人之計,迫使對方為自己療傷驅毒,然後以我專對敵分,在自己體內來一場守城戰。破不了自己山脈處的防守,伊森用搜魂大法控制自己精神意念的妄圖就無法實現。   把戰場擺在自己體內的。山脈周圍,確實是世所罕見的一場比武。   丹西雖然疼得毗牙咧嘴,但他卻非常欣喜,因為自己的嘴巴能動了!伊森為避免夜長夢多,決意隼中優勢內力,一舉摧枯拉朽,將丹西心脈處的防守迅速擊碎,把這個統領干年萬馬的領主變成供自己驅使的殭屍木偶!故而,他放棄了對丹西其他各處的控制,勇氣開始在丹西。山脈周圍凝聚集結,讓丹西的嘴巴和舌頭又重獲自由。   勇氣越來越旺、越來越濃,伊森的頭髮根根豎起,頂上出現了一根大樹般相大的黑色氛氫氣柱。   在這生死決戰關頭,丹西頭上也出現了一根氣柱,只是顏色是乳白的,盈指可握,比伊森的大黑柱子要細得多了。   兩根氣柱的相細,代表了兩者的武功差距。   比武乃是最小規模的戰爭,同樣必須遵循戰爭的法則-一實力不代表勝利。   大半輩子在沙場上度過的丹西,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兵法雲,攻。山為主,攻城為下。而嘴巴則是攻。出的利器。   「呵呵,伊森哪!喔,不對!你的名字肯定不叫伊森,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宇,好嗎?」   「不說?那我叫你狗剩好了。」   「狗剩哪,感謝你替我驅毒哩!」   「狗剩哪,你可真是個可憐而愚蠢的傢伙。賣假藥,你也設個好點的騙局嘛!怎麼搞出個下三濫的所謂萬消丹出來呢?」   「狗剩哪,想要錢,來求我嘛!何必像個哈巴狗一樣的跟在赤拉維腳下,去舔蠻子那又髒又臭的卵蛋呢?」   在比拚內力的時候,本來就弱於對手的丹西還開口說話,會陷自己於更加不利的境地。   不過,這種聒噪和辱罵,也確實是令人討厭和氣惱。   伊森一邊繼續聚隼內力,一邊伸手疾點這個混蛋的啞穴,要讓他閉上這張臭嘴。   食指點下,伊森方覺不妙!儘管他一觸之下,使即收手,可指頭上仍然出現了一個熒熒的金色小點!人之轉性,必含蹊蹺,丹西雖然是個車性而為的樂觀主義者,但絕不是一個長舌婦。之所以一路上不斷地挑釁和逗弄,除了想探聽底細外,也迫切地期待對方來點自己的啞穴。覆蓋啞穴的衣服上有天鵝絨小衣飾,將一根小針巧妙地掩住,針頭上塗著厄爾布配製的超級毒藥-一散神膏!此刻,丹西饒舌嘮叨和咒罵諷刺的攻心戰術終於奏效,對方忍不住出手點穴,恰好工中丹西的下懷!∼下期預告∼丹西遭到俘虜後,在與伊森的連番打鬥中九死一生。逃亡途中,卻被迫跑進遊牧蠻子的老巢漢諾大草原,並出手援救了遭到暗襲的摩盧。   禍不單行,黑巖城發生了一場殘忍的大血戰,被塞爾人攻陷並後城。   席爾瓦於巨木堡再次挫敗聯軍的攻勢,但形勢仍一片膠著。   為了中央郡戰局,必須盡快動用一切力量扭轉不利局面。自由軍團首當其衝,為了勝利,再無任何顧忌。   面臨伊森和戈勃特的截擊,丹西為了回營,費盡心機地與他們周旋。   回家的路,危機四伏-一 第十六集 本集簡介     丹西遭到俘虜後,在與伊森的連番打鬥中九死一生。逃亡途中,卻被迫跑進遊牧蠻子的老巢漢諾大草原,並出手援救了遭到暗襲的摩盧。   禍不單行,黑巖城發生了一場殘忍的大血戰,被塞爾人攻陷並後城。   席爾瓦於巨木堡再次挫敗聯軍的攻勢,但形勢仍一片膠著。   為了中央郡戰局,必須盡快動用一切力量扭轉不利局面。自由軍團首當其衝,為了勝利,再無任何顧忌。   面臨伊森和戈勃特的截擊,丹西為了回營,費盡心機地與他們周旋。   回家的路,危機重重。 第十六集 第一章     「轟!」   一聲巨響,為躲避令人作嘔的腥臭,在小屋外面縮著脖子,扭動身體跳健美操御寒的魯道夫,看到丹西狂噴鮮血,撞碎木屋的牆板,倒躍出來!   趁著伊森因中毒而心神驚懼的瞬間,丹西猛然發力,擺脫了對方魔掌的控制,朝門外飛躍。一股威猛至極的巨力接踵而至,丹西借勢轉向,破牆而出!   雪地上出現了幾灘燦燦血跡,紅白對比,格外刺眼。   嘴角、胸前掛紅的丹西,顯得別樣的怪異。滿頭的黑髮根根豎起,彷彿一個刺蝟。頭頂上飄著一條小樹般粗壯的筆直的銀灰色氣柱,在勁吹的山風中屹然挺立,一動不動。丹西臉上的表情更是陰晴不定,像在表演變臉一樣,一瞬間寶相莊嚴,一瞬間猙獰可怕,剛才還是流光溢彩,頃刻變成灰暗陰沉。   相對於臉部表情一刻三變,丹西的內息更是以瘋狂的速度在週身流轉。   擺脫伊森那如同強力膠一樣黏在自己天靈蓋上的左掌之前,由於兩方都正在丹西的心脈處周圍聚集內力,準備進行爭奪心房的決戰,倏忽分開時,伊森的氤氳黑氣有一小部分未及收回,滯留在了丹西體內。   丹西自幼練習的是秦教給他的遠東正道內力,而伊森灌入其體內的卻是門派不詳的魔門邪氣,纏身的陰毒之氣已被丹西使計讓伊森替自己去除。   天靈乃邪惡黑氣入侵駐紮的門戶,心脈則是自身內力最後的防禦集結地,體內兩種性質截然不同的內息,從這兩處發祥地出發,都以最快的速度搶佔毒氣消失後空出來的地盤,以圖控制體內的經脈要穴。   內生之息與外來之氣,一正一邪,性質迥異,難免互相排斥,激湧爭鬥,令丹西氣血翻湧,噁心難受。   恰在此時,伊森於丹西逃離時傾盡全力的一掌,擊在了丹西的氣海處。氣海是內息發源、匯聚和交融之處,目前這裡又正好處於兩股內力拚力爭奪的決鬥場所。   伊森這股威力驚人的氣勁來的非常及時,強大的外來壓力,使得兩股內息不得不並肩抗敵。壓迫與反抗,內戰與外侵,在氣海內翻江倒海般彙集,借助伊森這雷霆一擊,兩股迥異的氣息頃刻間融為一體,頭頂上的氣柱也像牛奶裡加入咖啡,從乳白變成了銀灰。   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古怪內息,非正非邪,亦正亦邪,一時清爽似冰涼的泉水,一時炙熱如炎炎的烈日。   這也是一股極其強大的內息,丹西不僅內力盡復,而且猛然間提升了將近一倍。它們就像千萬條鑽入體內的蝌蚪,在全身百骸,五臟六腑間飛速地遊走竄動,連丹西自己的精神意念都無法控制得住。又如無數只螞蟻,不斷地噬咬著經絡穴道,令人疼痛不堪。   丹西跟秦所練的基礎底子就是周天神功,內息每運轉一個大小周天,內力就增長一分。此刻,這股不受控制的內息以近乎瘋狂的速度在體內奔湧流動,一眨眼就是一個周天,一眨眼就是一個周天!   這可真是要命。心神跟著一個接著一個,刷刷流轉的內息周天運行,令丹西眩暈不已。經絡、氣海、穴道,都脹痛得難受,幾乎要爆裂開來,其痛苦難耐,讓他直欲自行了結!   其實,任何武功行家一看丹西頭頂上越來越粗的銀灰色氣柱,就知道丹西現在已經走火入魔,收功不住,下場只能是皮開肉炸,全身爆裂而亡!   解鈴還須繫鈴人!   趁著心台尚自清明的一瞬,丹西提氣如流星般撲向伊森!   山頂上爆炸般地騰起一片雪霧,霸道至極的勁氣把破損的小木屋徹底摧垮,武功不低的魯道夫也不得不以難看的狗啃屎動作避開刮面而來的恐怖餘波!   丹西在空中噴出一條十幾米長的血線,身體像斷線的風箏一樣跌到遠處的雪地裡。伊森也連退七八步,嘴角更掛上了一條紅柱。   丹西雖然武功又精進了一個層級,跨上了一個台階,可要跟伊森相比,那還差了老大一截。   「呵呵。」丹西啞笑著從雪地裡緩緩爬起來,右手捂著胸口,一張嘴,滿口都是耀眼的血紅。   他既像個雪人,又像個血人,身體再受內傷,肋骨也斷了幾根,不過,剛才的奪命一擊,讓失控的內息好歹收住了,命也得以保全。   「老鬼,托你的福,我身上的毒去掉了,咱們還是談談如何解你身上的……」   丹西得意的語氣陡然中斷,因為他看到伊森舉起的右掌,上面的食指已經被齊整地削去!   要說伊森也是背運,遇到了丹西這麼個人質。毛頭岡一戰大耗內力,挾人質瘋狂逃竄和爬山大耗內力,替丹西解毒又大耗內力,要不然,武功處於顛峰狀態的他是不會這麼輕易地讓丹西逃脫魔掌。   結果,讓丹西逃脫控制不說,還有一小半氤氳黑氣被他奪走,更令自己身中奇毒。   伊森也是果毅決然之輩,竟然立刻削斷中毒的右手食指,出來捕捉這個狠辣狡猾而又價值連城的人質。   自己連連中計,對方卻藉機驅除內毒、增長功力,兼利用自己作洛u洛\的引子,避免了走火入魔的厄運,同時還讓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內傷。如此的遭際,怎能不讓伊森咬牙切齒,兩眼噴火?!   剛才這一對掌,伊森也感到這個對手在武功上的修為以及無可限量的發展潛力。惱恨加上忌妒,伊森暗暗下定決心,倘若不能將擒獲此人,變成自己操縱的木偶傀儡,就必須將其除去。既為了仇恨與羞辱,更為了免除後患!   高手過招,意在氣先,力隨氣至,鬥志和氣勢,往往比實力更加重要。   伊森削指明志,表明自己決心,將丹西囂張氣焰壓下去,實力弱於對手的丹西,則必須奪回這方面的優勢,方才有一線勝機。   「老鬼,年紀一大把了,還這麼衝動,也不等我把話說完。」丹西嘿嘿地陰笑起來:「所謂散神膏,本來就是一個子虛烏有的東西。侵肌入血,無影無形,除了空氣,上哪找這種東西?一點點特製金粉就把你嚇成這樣,連手指頭都不要了?我勸你啊!別出來混了,回家去抱孫子吧!」   丹西此話也難說是真是假,可確實能把人氣死,把決鬥前雙方的氣勢又扳了過來。伊森的削指明志,變成了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般的可笑舉動。   伊森好不容易才抑制住直衝腦門的怒火,不讓衝動蒙蔽了理智。這樣的一個對手,闖蕩江湖這麼多年來,伊森也是頭一遭碰到。與他的交鋒,不僅是比武,更是鬥智鬥勇。   「廢話少說,丹西小兒,你是否自忖能打敗老夫,或者又能從這懸崖山頂順利逃脫呢?」   藉著說話之機,伊森繼續凝聚內息,力圖一擊必殺,不讓丹西再有逃亡的機會。同時,他也直點要害,丹西的武功與自己仍有懸殊的差距,周邊的懸崖,也讓他無處逃生。   「嘿嘿,我倆都受了傷,可我卻有外援。」丹西同樣在默默運功,嘴上卻陡然提音:「魯道夫將軍,你我合力殺了這個老賊,我發誓助你復國!」   丹西此招亦是高明之舉,將本來置身事外魯道夫牽扯進來。能說動魯道夫當然好,即使無法勸說成功,也能讓伊森不得不分神,留下一些餘力以防身後的魯道夫發難。   此刻,丹西和伊森都受了傷,魯道夫武功不低,他的捲入對於戰局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丹西這句話,也讓魯道夫陷入了極度的矛盾之中。丹西雄兵在握,對自己的復國絕對是一大助力。不過政壇軍界混了這麼多年的魯道夫知道,翻雲覆雨的霸主梟雄,即使是公開發誓,可信度也至少要打個對折,何況在這荒無人煙,再無第四人作證的山頂呢?   同樣,伊森也絕非好鳥,這些日子的折磨令魯道夫敢怒不敢言,殺掉伊森,他絕對樂意。跟丹西,可敵可友,至少有可能撈到現實的好處,跟伊森,除了受罪,別無所獲。   不過,伊森這個魔頭的厲害,魯道夫也是領教的,可以說他是被伊森打怕了。兩邊實力差距一目瞭然,自己捲入戰團,能否改變局面,他實在沒底,更心有餘悸。   巨大的利誘,恐怖的威脅,在魯道夫心裡角力。是幫助丹西還是袖手旁觀,魯道夫無從決斷,彷徨猶豫。   丹西和伊森可不會等魯道夫表態後才開打,聖瓦爾尼內戰敗將尚自撥拉算盤粒的時候,雪地上的人造勁風再度捲起!   伊森的腳尖緩緩地憑空脫離地面,再現昨晚懸於半空中的幽靈般場景。他雙臂張開,連襟袍袖隨風鼓動,彷彿一隻撲動雙翼的巨大的黑蝙蝠。奪人心魄的黑色氣息開始滾動、吸牽、瀰散,恍如天地交匯,雲海蒸騰,將伊森的整個人罩成一個虛幻的流影。   丹西左足撐身,右足輕點,左手掌,右手拳,兜成一個古怪的弧形護在胸前。作為爭奪天下,征戰四方的霸主,他自有一派君臨天下的風範和遒勁雄豪的氣勢,雄渾的真氣順勢油然而發,充沛全身。   昨晚目睹了毛頭岡激戰的全過程,今天有過兩度交手,體內還留有對方的氤氳黑氣,丹西對於伊森的武功路數心裡也多少有了些譜。   此人以邪惡如妖孽般氤氳黑氣的為底蘊,內力厚重,但招法卻極為詭異,不擇成例,隨心所欲,奇招怪式,層出不窮。最可慮的是其鬼魅般的身法。借助氤氳黑氣的蒙護,伊森的身影令人無從揣度,亦真亦幻,殊難辨別。   伊森的黑氣越來越強,越擴越廣,白雪皚皚的山頂彷彿也被這股氣勢懾住,天地間都變得沮喪陰沉起來。   極濃極厚的黑氣帶來沉重的壓迫感,時光分分秒秒地過去,黑氣也在不斷增強,如蜘蛛織網般遙遙籠罩對手,所有的氣勁都將目標鎖定在那個前襟沾滿鮮血,傲然挺立的丹西身上。   丹西採取的是一種攻守兼備的姿勢,灰色的氣勁雖然內斂收縮,抵禦氤氳黑氣的侵襲,但沿著軀體外緣卻能清楚地看到銀灰色的光芒,令他彷彿披上了一層厚達半尺的銀灰色氣態鎧甲。無論黑色如何彌天漫地,都遮不住銀灰鎧甲的熠熠神光,無論黑色海洋如何惡浪滔天,銀灰色的戰艦都要破浪向前。   丹西知道,這麼比拚下去,對方氣勢只能越來越盛,從意志上摧垮自己。他勃然拔地而起,以身為劍,直投伊森的氣網!   這柄銀灰色的「劍」凝起透入骨髓的寒飆,將伊森濃烈的黑色氣浪迫得直往兩邊翻滾開去,層層疊疊的氣網被穿透了一層又一層。   伊森叫聲好,袍袖飛舞,雙手回收,旋即往前一推。   團團氣浪化作了萬千勁矢,忽前忽後,忽大忽小,形左實右,或緩或急,以碎石裂金之勢向丹西射去。無堅不摧的氣箭瞄準同一個目標,將丹西週身各處,大小穴道,悉數籠罩。   無論你如何騰躍躲避,都逃不出氣箭的攻擊範圍!   眨眼間,丹西身形猱縮,利劍化成圓球。   圓球騰身而上,沿一條奇異的軌道,似乎轉入一個異度空間,脫離了箭雨的包圍圈。   這一招,恰恰是跟伊森學的,毛頭岡激戰時伊森正是憑此用右手穿越毒針之網,制住了丹西的要穴,奠定了勝局。此刻被丹西現學現用,更從手臂的抓揪化為全身的運行軌跡。   飛身升騰間,丹西打出開山一拳,呼地擊向伊森的頭頂。這一拳力道威猛,拳帶身隨,大有一去不返,與敵偕亡的悲壯氣勢。   遇上如此對手,伊森也鬥得興起。雙掌翻出,捧起朵朵盛開綻放的黑色毒花,如同獻花一樣迎上丹西的鐵拳。   就在兩邊拳掌交接的一瞬間,丹西卻借力轉向,飛身逃竄。   手緣隱隱腫脹發痛,丹西暗暗心驚,伊森即便連耗真元,內力還是這般駭人!   伊森順勢跟後追擊。   丹西選擇的逃竄方向恰恰是魯道夫所站之處!   「兄弟,交給你啦!」丹西劃一道弧線飄過魯道夫的頭頂。   魯道夫沒想到丹西把自己當作了擋路石。   丹西是彈道式躍逃,伊森為加快速度是直線追殺。對魯道夫來說,伊森這只碩大的黑蝙蝠已經鬼魅般撲來,為了保命,他想也不想地左手側擊一拳,右手化掌護身躲開。   與狄龍同門習藝的魯道夫,雖然武功遠遠不及狄龍,可也有相當的功底,這一拳打的勢若長虹,力道十分強勁。   當然這一拳,也把魯道夫陷入了戰團。   雖然魯道夫內心裡與丹西聯手對敵的想法已經佔了上風,但他心裡的算盤是等二人打得兩敗俱傷時再出頭收拾局面,可丹西這一下,卻被逼得不能不提前動手。   伊森回身拂開魯道夫擊向自己側肋的勁拳,反手一掃,打得風回雪舞。   魯道夫不得不腳踏奇步,扭身相避。   伊森微一凝滯瞬間,丹西已經凌空回轉,化騰出第二道銀灰色閃電,猛撲伊森的後背。   高手比武,命懸一線,加入戰團再要想脫身就難了,弄不好就是輕則癱瘓,重則粉身碎骨的下場。   魯道夫知道今日一戰,面對伊森這樣的高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難有第三條路可以選擇。他的兩手同時化成抓撲利爪,迎上伊森的面門,與丹西前後夾擊。   伊森身形不動,週身氣浪卻捲起漣漪。   氣浪在瞬間轉猛,四下扯吸,在身前身後激出兩股颱風,周邊的風雪,草木大地的靈氣,都彷彿被這兩股颱風吸引進來。   勁氣恍若鋼刀刮面,呈越展越大的喇叭狀朝前後兩人撲來。而伊森的懸身之處卻如同颱風的風眼,寂然不動,餘力綽如。   丹西和魯道夫都是武將,伊森的這股勁浪在他們看來,就彷彿獨身一人面對殺來的千軍萬馬,敵方主將卻在遠處怡然自得地遙相指揮。那種內心的恐懼、孤寂與無助,令人直欲跪地求饒。   魯道夫連踩曲步,採取的是打不過即逃的策略。不過,任是他步法玄奧,仍被喇叭的邊緣刮上,肋部如遭釘錘的重擊,噴血躍開。   丹西卻是一意孤行,勢道不改,直撲颱風的風眼,意欲擒賊擒王,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   霹靂震響,電閃雷鳴,山川變色,神泣鬼號!   兩人的拳腳硬生生毫無花假地正撼,令他們立足之處的雪層都有些鬆動,竟掀起一場小型的雪崩!   斷腸山脈裸露的黑黝黝的岩層,掛出了一道白紗。   一身銀灰的丹西仍如撞上峰巒的乒乓球一樣帶血彈開,一堵巨崖般的伊森也側退十幾步方止住體內翻湧的氣血。   由於風眼移動,颱風稍歇。   再受重傷的丹西,此刻已經無力再戰,不過伊森的退撤卻正在他的算計當中,他彈退的方向恰又是往魯道夫的落身之處。   丹西形影飛動,身在空中,卻如飛鷹捕食般抓起魯道夫的身體,借這一衝之勢,兩人雙雙墜下懸崖!   雪粒、雪塊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在如瀑布一樣流瀉的崩落雪層中,魯道夫以分筋錯骨手法反身抓撓,全身卻一陣酥麻,被丹西的左手按在了百會穴上!   「啪!啪!啪!」丹西的右手不斷扑打,減緩落勢,連續幾下擊打,終於攀住一塊凸巖。   魯道夫以為丹西是將自己作為跳崖逃走的肉墊,而丹西其實並無此意。   跟伊森的幾度交手令他意識到,由於實力上的差距,再這麼打下去只能是徒耗內力,最終力盡而亡。內力的暴增讓他感覺到,對於攀巖而下自己已經可以一試,但伊森身懷著那簡直不可思議的輕身功夫,若明身逃跑,肯定仍無法逃脫魔掌。   故而丹西拼著再度受傷,搞出一個人造小雪崩,通過崩落的雪層來掩蔽自己逃蹤。   雖然這也是極度冒險,可總比在山頂上等死要好,而丹西從來就不是等死的人。   伊森飄身而來,立在丹西攜魯道夫的墜崖處,看著如一匹巨大的白色緞帶奔流而下的雪層,默然無語。   雪粒飛散,雪塊撲濺,崩落的厚厚大雪層阻隔了他的視線,饒是伊森那神光精湛,魔芒逼人的利目,也無法穿越雪層,探知這兩個人質的蹤影。   等了有將近一個小時,這場人造小雪崩才得以停歇。極目四眺,崖下是厚厚一層古怪的六月飛雪,平坦的大荒原上杳無人蹤。   伊森彎腰巡視,陡峭的崖壁上也沒有人掛在上頭。狡猾的丹西看來也沒有玩掛在壁上,等自己跑下山崖再偷偷回到山頂原處的花招。   兩個人質上哪兒了呢?難道真的掉崖身死,被蓋在雪層下嗎?   伊森手腳並用,以最快的速度攀巖,飛躥而下。   到達崖底後,伊森像是一個執著的尋寶者,在方圓數十丈的雪層裡到處挖抓,尋遍了也未發現兩人的屍骨。   怪了?兩個混蛋就這麼消失了? 第十六集 第二章     大陸歷九九五年六月二十八日,黑巖城日光毒辣,把人都能曬出油來。   在這個中央郡的次要戰場上,塞爾王國宰相吉卡斯率六萬塞爾大軍與萬斯率領的黑虎軍團三萬正規軍和三萬莊園主私兵對陣。   兩邊的領軍人物都是謹慎小心,多年征戰的老將。   他們這種類型的老將,特點非常鮮明,且是大陸各國軍界的中堅。   這些人作風古板、遵循道義信條和騎士精神、創新不足、墨守成規、憑經驗行事,因而席爾瓦等年輕一輩又戲稱其為「古董級的舊式軍人」。   也許是性格不合、也許是由於有他們壓在上面令自己無法在軍職上繼續進步,儘管遭到年輕將領們的嘲謔,但老將們身上也有著許多年輕人不具備的優點。   這些人沉穩而不浮躁,行事小心謹慎,絕不貪功冒進,有把握維持個六七分勝的局面,就不會冒險去玩「要麼全部,要麼全不」的賭博。他們雖然不一定能想出奇計妙策,但自身破綻也極少,指揮作戰一板一眼、有章有法。   經年累月的戰場廝殺,令他們耐心十足,無論什麼時候都保持警惕、毫不懈怠,打仗先求自保再論殺敵,先求無過再論有功、先穩守城池營寨,然後靜靜地等候對方犯錯誤。   碰上這種老幫菜,很難避免常規正戰條件下的死拼硬打,變成純粹的消耗戰。年輕將領遇到他們,與之對壘,有時候完全就是一種心靈上的煎熬,令人疲累不堪。這種滋味,別亞在胡瑪草原上對陣海亞爾大將軍武索時就品嚐過,並有著刻骨銘心的深切體會。   對付他們,要麼憑借雄厚的實力摧毀之,要麼以非常規手段出奇招妙策擊敗之。可打仗並非每一次都佔盡優勢,而真正的奇計往往又可一不可二,必須結合當時戰場的具體形勢和具體環境確定,不是在任何時候、任何戰場上都能用得上。   更加糟糕的是,經驗豐富的老將,基本上對於一般的小花招、小伎倆免疫,普通騙局難以蒙騙他們那雙老辣的眼睛。你若這麼做,經常不僅無法令對手上當,反而叫自己露出破綻。   相反,老頭們長時間耐心守候,其實就是在等待著這種時機,當對方沉不住氣而犯錯誤之日,就是老將們打破僵局,獲取戰功之時。   回顧戰史,你會驚訝的發現,許多重大戰役的勝負,慘敗其實是失敗方自身的錯誤所導致,而並不見得勝利方的戰略有多麼高明。或者也可以這麼說,勝利方戰略的高明之處正在於小心地保持自身安定,然後耐心地等待對方出錯。   推陳出新,銳意進取的年輕將領遇上經驗豐富的老將,誰勝誰負雖然難說,但往往能打出賞心悅目,令人拍案叫絕的經典戰役出來。   可要是兩員水平相近的老將對上了,就難免會變成一場膠著的悶局。   黑巖城戰場,目前就是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   如果僅從人數上看,雙方是六萬對六萬,半斤八兩。不過吉卡斯方面擁有走廊強國塞爾的精銳部隊,而萬斯手下的黑虎軍團訓練尚可但實戰經驗不足、莊園主私兵的戰鬥力又很差,雙方在兵員素質上存在相當大的差異。   萬斯和吉卡斯兩個老頭自然知道如何應對目前這種形勢。萬斯只有千餘騎兵,戰鬥力又明顯弱於對手,故而不打野戰,收縮於城內防守。   吉卡斯的任務僅是牽制黑巖城守軍,護衛巨木堡主力部隊後方和側翼的安全。他的部下騎步各半,野戰沒有問題,攻城的兵力卻遠遠不足,故而於城下紮營。兩人都擺好了對本軍有利的戰場,約束手下的好戰將領,非常有耐心等待著對方來攻。   遙相對峙將近兩個月,兩邊似乎都在伸手召喚對手,有本事你就放馬過來!   結果誰也不願意吃虧,就這麼僵著,到現在還一仗未打,所有部隊都是滿員編制。這在已經殺得天昏地暗的猛虎自治領各處戰場上,是難得一見的奇觀。   不打仗並非消極等待,城上城下都在積極地進行備戰,修築工事、建造器械、衛兵日夜巡邏、斥候四處觀測敵情。不過,雙方都是以防為主,折騰來折騰去,也就是個場面熱鬧,沒有誰願意接受在對本方不利的戰場上真刀實槍地幹架。   然而悶局總有打破的一天。   十天前,因塞爾王國太子拉夫諾生病需要臥床休養,宰相吉卡斯緊急回國理政,塞爾王國大將軍受命茲波林接替他出任黑巖城攻城總指揮官一職。隨行還帶來了自己的一萬親衛騎兵——走廊裡大名鼎鼎的「鐵衛縱隊」。   蟄伏已久的塞爾部隊終於開始了行動。   茲波林出身平民之家,從普通戰士一直做到走廊霸主塞爾王國的大將軍,每一次軍階陞遷都是憑著過硬的戰功,令人心服口服,無可爭議地獲得的。此人膽大心細,戰法剽悍狂野,敢於奮力突進,指揮騎兵尤其有一套。其冒險作風,與別亞有的一拼。   塞爾王國以騎兵聞名,高層指揮官大多出身於騎將。雖然不同的兵種出身會對指揮官的指揮風格產生微妙的影響,但作為總攬全局的全軍主帥,對多兵種協調運度和配合作戰的能力,是決定一個人能否獨當一面,升任主將的重要考察指標。   茲波林能夠出任大將軍的最高軍職,其整體籌劃和全面指揮的才華肯定是得到了塞爾王室和軍方的一致認同。他出面指揮攻城,亦不可小視。   接手城下塞爾部隊後的這幾天,茲波林就不給你講什麼客氣了。原來在城外密集駐紮,監視城內守軍動向的塞爾攻城部隊,開始殺氣騰騰地開赴城下兩公里處環壘圍城。   原先吉卡斯帶軍小心從事,並未將黑巖城圍死,因為同等兵力下分兵圍困,很容易為敵所趁。他只是駐紮城下,同時派游騎切斷城內城外的聯繫,隔絕交通。   茲波林就不同了,一上來就將黑巖城三面團團圍住。黑巖城南面愛爾恩山的陡壁,雖然護衛了城池,卻也阻斷了城內的守軍南邊出口,因而茲波林放開南方,從東、北、西三面將城池完全包圍,不讓城內軍民有逃脫的機會。   塞爾部隊環形圍城工事,步兵平均鋪陳,騎兵則集中布列,在東、西、北三面設騎營,置一個萬騎隊。北騎營後,茲波林的本陣「鐵衛縱隊」就置於此處。   城下部隊連日來不斷修築攻城器械,隊隊兵士在營壘中穿梭來往,一派繁忙的景象。斥候部隊也開始不懼矢石,緊繞著城牆四處轉悠,探聽情報。   付出了數百條性命後,護城壕前的所有障礙物,包括蒺藜、陷阱、尖樁等都被塞爾人清除掉了。時不時有一些小股塞爾部隊從營壘中跑出來進行試探性攻城,衝擊一下城門、用弓箭向城頭部隊表達自己的敬意,同時也探察一下守城部隊的兵力布設的虛實。   ※※※   另一方面,在城頭上的戰士自然是打起精神,加周工事,日夜守衛,不敢掉以輕心,同時也用箭矢教訓一下不知好歹的敵軍斥候和試探部隊。   只是,指揮黑巖城防禦的萬斯和他的老部下、黑虎軍團軍團長烏丁不免有些迷惑。茲波林為什麼如此囂張?七萬人馬,圍住城牆已經是捉襟見肘,塞爾王國的大將軍卻彷彿吃定了自己,把黑巖城看做他的囊中之物一般。難道他真的魯莽到要直接來攻城嗎?   前天茲波林已經清掃了一切障礙,萬斯估摸著對方可能趁熱打鐵,爬牆攻城,結果塞爾人就到此為止,不再動作。   關於如何防禦,守軍內部也出現了兩派意見。   一派受席爾瓦在巨木堡兩度大捷的鼓舞,要求出城迎擊。他們認為,茲波林的佈陣造成了兵力的分散,可以趁其立足未穩,聚集兵力突破城下陣地,擊潰敵軍。   另一派則主張穩重行事,茲波林願意接受傷亡慘重的攻城戰,就讓他來撞城牆好了。出城迎擊的風險不小,本軍素質弱於對手,加上數十萬聯軍屯兵於數十公里外的巨木堡城下,即使擊潰茲波林,對方肯定將往巨木堡方向撤退,我軍因無法進行迅猛追擊,所得戰果亦將十分有限。   這種爭論,一般而言是不會有什麼成果的。事情都是有利有弊,有風險也有收益,各執一方意見的兩派,只抓一端,不計其餘,自然誰也說服不了誰。   「暫且緩緩吧!」戰場上的最終定奪者萬斯以最官場化的語言處理了這場軍略之爭。緩一緩、看一看,既可以理解為暫且不動,也可以理解為永遠束之高閣,無論將來怎麼做,都不會自相矛盾。   從心裡頭,他當然傾向於老成持重的做法,但維護年輕將領的尊嚴,不打擊他們今後進言的積極性,保持軍隊的活力,也是主帥義不容辭的責任。   畢竟,軍隊的將來不能只靠一些暮氣沉沉的老將,重擔遲早必須交到年輕人的手上。故而萬斯必須善用模糊語言,策略性地處理軍官內部的爭論。   儘管今天烈日當空,但按照萬斯這種老牌職業軍人的作風,無論什麼天氣條件,都必須親自上城頭巡視。   「真平靜啊!」烏丁環目掃望城下塞爾軍隊的圍城營壘,感慨道:「茲波林難道真的要強攻城池嗎?」   「不知道。」萬斯搖搖頭。   那些不僅把自己的性命繫在褲腰帶上,甚至也膽敢把全軍生死置於賭桌上的年輕人,萬斯總是覺得不可理解。為了自己的功勳、頂戴和權力,讓成千上萬的人進行成功概率極小的軍事行動,在紛亂的大陸軍界,這股趨勢似乎越來越流行了。難道自己真是老了嗎?   「我剛剛將巴爾博的那兩隻金雕送走,向獨裁官大人通報了一下這裡的戰況。」   自從兩城被隔斷後,就只能通過兩只可在極高雲層間飛翔的金雕傳遞信息、交流情況了。   「席爾瓦確實有些本事,就是為人卑鄙,做事不擇手段。你可以笑我迂腐,可縱觀古今,多行不義者或許能得意一時,絕對難以得意一世啊!」下面人的心思,萬斯心裡清楚,不過那個紅髮小子跟自己的齟齬,卻令他不得不發牢騷。   「萬斯大人,如今這年頭,是力量的角逐,而不是比拚道德文章啊!」   烏丁忍不住又開始推銷自己的出城決戰策略:「席爾瓦雖然水陸連續大捷,卻並沒有解除危機。倘若我們能在城下擊潰茲波林,則與巨木堡形成犄角之勢,令累斯頓河東岸的敵軍首尾難顧,論到功勞,肯定可以蓋過席爾瓦一頭。茲波林平均佈陣,分散兵力,全軍鋪開大攤子,縱深較窄,一擊可破,正給了我們一個天賜良機哩。」   「你們哪,總是嚮往著一時的榮耀、萬軍的歡呼,卻從來不想想為此要付出多大的犧牲、要承擔多大的風險。」萬斯搖搖頭:「軍事必須服從於政治。失去世道人心,比軍事上的慘敗還要可怕。這個道理,你慢慢就會明白過來的。至於出城破敵,我知道不是沒有機會。不過,在黑巖城戰場上冒險出擊,對於茲波林是無憂劫,對於我軍卻是生死劫,孰輕孰重,該不該開劫,不言自明啊!」   烏丁雖然仍有些不服,卻也自知說不動老上司,復歸沉默。兩人沿著城牆行進,邊走邊注視著城下的戰場。   然而,戰場就是這樣,看似平靜的表面,卻往往潛流激盪,暗藏著殺機……   ※※※   巴維爾和布契諾在一棟農舍後,探頭探腦地窺視著前面道路上的詹魯人據點。   杜安新官上任三把火,受到蓋亞和蓋蘭首肯的堡壘封鎖網戰術立刻付諸實施。   小型崗哨、據點、堡壘在中央郡各處鋪開建造,將各處大型軍營、堡壘、騎兵集結地以及道路上的大小驛站連接起來,卡住大小通道、渡口和橋樑,封鎖河岸、樹林、沼澤的出入口,尖樁、籬笆、鐵網等各種工具都用上,將中央郡隔斷、分割成一片片無法連通的大小區域,凡是通行者,都必須經過嚴厲的盤查。   巴維爾一夥人解救了密爾頓兄妹後,一路奔馳,遇到七八個、十來人駐紮的小型驛站就加以消滅和燒燬,碰上有幾十個、上百詹魯兵鎮守的據點或堡壘就繞道而行。   幸好中央郡足夠大,平曠的原野尚有不少迴旋迂動的空間,加上對腹地處杜安看管的比較松,巴維爾等人才得以不用一路血拼就奔到了這裡。   過了這個據點就可以順路東進,直抵累斯頓河邊的亂石灘。不過,要穿越這個據點又談何容易?   越往河邊,防守就越加嚴密,往河岸的道路更是杜安重點封鎖之處,即便是這樣一條不是很重要的小路,詹魯人也設了一座將近兩百人的據點卡在這裡,兩邊豎起藩籬,弓手和甲士在旁把守。巴維爾手下只有三十來名拉捨爾裔的鐵鏟幫幫眾,攻堅拿下自不必提,偷偷越過或強行闖關,風險也是不小。   「怎麼辦?這裡恐怕是通往河岸邊的最薄弱的堡壘了,要不要等到晚上再從這衝過去?」布契諾低聲問道。   「太危險。」巴維爾皺起眉頭:「咱們還是化身商隊,按規矩通過吧!」   「那要是有人被識破了,怎麼辦?老哥的畫像可撒得整個中央郡到處都是哩。」布契諾看了巴維爾的獨目一眼,語氣裡有些擔心。   「先使金幣,看能不能混過去,萬一不成,再見機行事!」巴維爾拿定了主意。   ※※※   攻城的號角在黑巖城下塞爾人營壘各處奏響,軍營裡湧出來大批的人。   萬斯、烏丁以及城頭上的守軍都驚呆了。   來的不是軍人,而是老百姓,人數有數萬之多,正是茲波林從周圍鄉村抓來的中央郡平民。   他們的衣衫襤褸、花花綠綠,除了成年男子,也不乏老幼婦孺。這些人手裡拿著的不是兵器,而是鋤頭、鏟子、尖嘴鎬等破牆工具,雙手抱著沙囊土袋,推著撞車,身上更沒有任何遮擋之物,浩浩蕩蕩地朝城門和城牆而來。   在他們身後是塞爾正規部隊,刀槍明晃,防護精良,拿著弓箭,推著投石機和攻城塔,驅趕著前面的平民肉盾前進。   「禽獸!茲波林這個野蠻人的名字,將永遠釘在恥辱柱上!」萬斯氣得渾身發抖:「投石機!長弓隊!」   城內響起淒厲的警號,城頭戒備部隊和駐留城內的各支城防守軍如道道游龍,都迅速地跑上城頭,進入各戰備防區,嚴陣以待。   所有人,不僅守軍,連平民身後的塞爾士兵們臉上,都有不忍之色。   戰爭必然帶來對民間的暴行,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之間的戰爭尤甚,但像今天茲波林這種以大規模、赤裸裸的驅民為肉盾者,在正規軍間極其罕見,而在野蠻人入侵和流寇作亂時卻屢見不鮮。   文明世界裡各國的軍事交鋒中,存在著一些心照不宣的慣例。殘殺戰俘、驅平民攻城等,都被視作野蠻人行徑,一旦流傳出去,不僅在受害國,中立國、盟國甚至本國的民間,都會遭受輿論的譴責,屬於極其不光彩的行為。   這不僅與道德有關,更關乎自身的利益。你以此對人,人必以此對你,開此先例者,無法避免他人對本國子民以牙還牙的報復。老百姓心裡頭那本帳算得是非常清楚的,他們雖然沒轍,但戳著脊樑骨罵,他們還是敢做的。   城內的投石機開始轟鳴,布魯斯長弓手引弦發箭,這兩種遠程武器可以避開對城下民眾的傷害,擊打到他們身後的敵軍。不過,對方同樣也可以用遠程武器還擊。   黑巖城沒有河流經過,只有一條寬深的護城陷壕。由於城頭守軍難以硬下心腸下手,護城壕很快便被平民用沙袋填平了。在背後刀槍的逼迫下,老百姓開始挖磚撬牆,衝撞城門。   倘若事態這樣發展下去,對於黑巖城的防守將十分嚴峻。   「萬斯將軍,讓我出城與茲波林決戰吧!」烏丁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直欲跳下去與茲波林拚命。   「守好城池,命令全軍,向城下……」萬斯幾乎是哽咽著下達命令:「射擊!」   為了城內幾十萬軍民的性命,城下這幾萬老百姓只好犧牲了。這就是戰爭中的算術!   「快去!腄v   萬斯變成了一隻狂怒的獅子,向身邊呆若木雞的烏丁和傳令兵們暴吼道。   老將自己也拿起了一把硬弓,衝到城頭前線,一箭接著一箭地朝遠處的塞爾軍人激射,每一次弓弦的跳動,都意味著一個塞爾人的魂歸西天。   然而,個體的行為,無法改變集體的悲劇。   對於箭技遠遜於主將的城頭守軍,也只能飽含熱淚,往城頭下的本國百姓身上投石、射箭、澆油,憤怒、怨恨和噬咬心靈的罪惡感,叫他們的手在顫抖、心在流血,彷彿自身也變成了和敵人一樣的禽獸!   城下的慘狀更加深了他們的這種感覺。   可憐的老百姓,沒有武器、沒有盾牌、沒有鎧甲,根本無法抵禦,想回頭或反抗,身後的塞爾人又刀矢加身!   男人在呻吟慘嚎,女人和孩子在尖叫,很多老人乾脆放棄一切抵抗和躲閃,跪伏在地上進行臨終前的懺悔和禱告……   血流成河,屍積如山,城牆前的一切防禦物被平民的屍體遮蔽,失去了效用……   這個時候,就顯示出席爾瓦堅持以主力正規軍防禦城頭,堅持專業化守城策略的作用了。黑虎軍團雖然由生於斯、長於斯的本地軍人組成,但畢竟是正規部隊,嚴苛的訓練已經將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這一信條刻入了他們的骨髓,再苦痛、再悲憤,也必須忠實地執行主將萬斯的命令。   但那些撤入城內的莊園主私兵們,就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了。他們都來自巨木堡周邊的鄉村市鎮,城下的很多老百姓是他們認識的人,看著同村的、同街的鄰里朋友,甚至是自己的親戚,他們怎麼忍心下手?   這些人的軍紀也遠不如正規軍嚴格,有的連臨時出任軍官的莊園主也不一定使喚得動。面對這種情景,不僅有很多人不執行命令,還有些人衝向城下,打開城門,想把城下的老百姓救入城內。   萬斯因兵力問題,設防為北門、東門由黑虎軍團控制,西門則交由私兵們防守。三萬人素質再差,守一個城門還是足夠的。按理說,這種佈置本身也無可厚非,然而卻未成想由於茲波林的卑劣攻城辦法,導致這裡出事!   一些不服指揮的私兵強行打開西門,見到一線生機的民眾蜂擁而入!   萬斯見狀,連忙調兵過去彈壓局面!   然而,還是晚了。   死中見到一條生路,老百姓自然是拚命往打開的城門裡邊擠,打開的城門再也無法掩合上。   狠辣狡猾的茲波林也早就做好了布設,有數百勇猛的塞爾兵穿上了平民衣服混跡在人群當中。他們夾雜在潮水般入城的平民中,借助這股洪流般的衝勢,開始肆意地進行砍殺,擠住城門,屠戮衛兵!   這幾百人都是茲波林特意從軍中挑選出來的勇士,武藝不錯、戰鬥力強。私兵們不僅戰鬥素質低,而且突然遭到「老百姓」的進攻,一時猝不及防,門口的士兵雖然人多,卻極其混亂,竟然抵敵不住。   在這些塞爾奪門勇士身後,茲波林早已佈置了多達四萬的騎兵部隊,其中就包括號稱走廊第一精騎的「鐵衛縱隊」。   見到門已打開,他們立刻發起瘋狂的衝擊!   不管是兵是民,不管是敵是友,凡是擋路者,他們通通踐踏、撞倒、砍翻!   洪大的鐵流飆進如電,很快衝過了城門,朝城內殺去!   其他塞爾部隊,也在以最快的速度朝這個被打開的缺口前進!   今天黑巖城的軍民算是領教了塞爾鐵騎的厲害。別看攻城時他們英雄無用武之地,但如今城門洞開,這些部隊的威力就顯示出來了。   戰鬥力不遜於猛虎軍團重甲騎兵的塞爾鐵騎,在城內橫衝直撞,銳不可擋。   被入城的老百姓衝亂了陣腳,又遭受混在百姓裡的塞爾奪門勇士的突襲,再加上防守私兵部隊戰鬥素質較差,當失去了城防設施的依托後,他們根本抗衡不了塞爾重裝鐵騎的迅猛衝殺。   打懵了的私兵們被突得七零八落,甚至無法進行建制的抵抗。他們被分割成東一片、西一塊,在那各自為戰。   萬斯從北、東兩城門抽調了半數兵力,共一萬五千名黑虎軍團戰士過去援助,也無法挽回局面,被迫節節敗退。 第十六集 第三章     巴維爾和布契諾悄悄地跑回去,到一片樺樹林裡與候在那裡的弟兄們匯合。   不一會兒,這夥人就駕著兩輛搶來的馬車,出現在據點遠處的官道上。獨眼特徵過於明顯的巴維爾裝成一個得病的農婦,用衣服和纏頭布把自己包裹嚴實,帶著兩個孩子躲在車裡,其他弟兄們都扮作行商和腳夫模樣,駕駛馬車,護衛兩旁。   這伙行腳商人到了據點前的通行路口時,前面已經有十幾個民眾在排著隊等待通過,排頭的老者正跟執勤哨官在爭執著什麼。   「杜安將軍不是發佈過通告,關卡通行費一律只收一個銅幣嗎?大前天我從河邊過來探望親戚還只要兩個銅幣,怎麼今天又漲了兩倍,變成六個銅幣了?你們這是中飽私囊!我要去告你們!」   「老東西,別他媽不識趣!想從我這過,就是這價錢!」詹魯哨官口氣蠻橫:「不是看你年紀一把,半截入土了,老子早把你當成自由軍團的暴民抓起來了!想過關就交錢,交不起就滾蛋!」   杜安的廣設關卡、鋪設封鎖網的軍策,也得到了下面官兵們大力配合。為了補貼戰爭耗費,杜安規定過關者必須繳納過路費,而為避免反抗太大,經一番斟酌後,他將費用定在每人每次一個銅幣的標準上。雖然不多,但偌大的中央郡各個被封鎖網隔絕的地區,每天都有無數人進進出出,聚集起來也非常可觀。   杜安的算盤打得很精,不過到下面人執行起來就難免走樣。各處堡壘、關卡的詹魯官兵,藉機層層加碼,通行一次到底是兩個、三個銅幣,甚至高達一個銀幣,全看鎮守此處的軍官貪慾有多大。   當然,多出來的錢是不會上繳國家金庫的,而是悉數進了軍官和手下人的腰包。如此,對錢財的渴求,成為杜安的堡壘封鎖網政策得以堅定貫徹執行的真正動力。   不過,民間的仇恨與對立情緒就更高了。軍人像攔路打劫的盜匪一樣搜刮錢財,本就觸犯了老百姓的利益,把一些原本未曾遭到洗劫殺戮,對戰爭尚持觀望態度的民眾也都推向猛虎自治領的一方。   老頭兒還在爭辯,一個不耐煩的哨兵一掌將他推倒在地:「窮光蛋,滾!」   拉捨爾幫眾有些看不下去了,準備捋袖子,亮傢伙!   黑幫也沒有詹魯軍人這麼黑,還講究個不欺老幼,不逼人太甚呢!   幫眾的蠢蠢欲動被布契諾嚴厲的眼神止住!生死關頭,可不能因小失大。   這邊尚在使眼色,前頭隊伍裡自有幾個善心的過路人將老人扶起,跟哨兵講講好話,替他繳交了過路費。   隊伍又開始繼續前進,在布契諾的商隊後面又排上了十幾個過路的百姓。其中有一個削瘦的年輕農夫模樣的人,手裡拎著一把珵亮的鐮刀,在烈日的輝映下,發出刺眼的白光。   終於輪到布契諾等人了。   「幹什麼的呀?」哨官斜睨著布契諾,橫聲問話。   「軍爺,我們是過路的商隊,到河邊收購些魚蝦運到各處去販賣,賺一點辛苦錢。」作為黑幫頭目,布契諾自然知道如何跟人打交道。   「商隊?」哨官這下來了精神。   平常通過的都是一些窮的叮噹響的農夫、漁民,將荷包裡的那兩個小錢看得比命還重,交個通行費都要吵嚷半天。哨兵們很少看到爽快付款的商人通過,油水厚厚的商隊就更別提了。   「是啊!軍爺。」布契諾笑著點頭說道。   「這麼大隊的人,還要去盜匪叢生的河邊,該不是化裝成平民的自由軍團暴民吧?」哨官一招手:「給我搜!」   幾個哨兵跑過去搜查馬車。鐵鏟幫自有伶牙俐齒的幫眾引導他們查驗,其他的雜貨倒不擔心,要是巴維爾和他屁股下頭箱子裡的武器兵刃被發現,那就只有豁出去,強行闖關了。   「軍爺可否借一步說話。」布契諾笑吟吟地拉上哨官的手說道。   「有什麼好說……」哨官感覺到掌心的硬物,不動聲色地將兩枚金幣揣入懷裡,口風立刻就變了:「嗯,就依你。」   布契諾把哨官拉到一旁,附在他耳邊嘀咕著什麼的時候,馬車旁卻發生了爭執。   哨兵查到巴維爾的馬車時,非要掀開「婦人」罩在頭上、遮住臉蛋的黑帕子。巴維爾當然扭扭捏捏不讓,旁邊的鐵鏟幫幫眾也圍過來勸解。   「哎呀!軍爺,使不得呀!」布契諾趕緊拽著哨官過來救火:「我媳婦得了癆蛆病,會傳染的呀!」   「幹什麼呢!沒見過女人哪!」軍官得人錢財,自然須替人消災,何況萬一真碰上個得病的婦人,給傳染上,那可就麻煩大了。   巴維爾趁機連連尖聲地哼哼,還淌下黃黃的涎液,掛在胸前。那個動手碰過他的哨兵駭得臉色發白,一邊乾嘔,一邊趕緊跑回據點去洗手。   「走吧!快走吧!」哨官擺手示意放行,「商隊」終於繼續啟程。   巴維爾將食指掛到唇邊,制住車內密爾頓和瓦萊娜的笑聲,他抹去涎液,隔著車簾縫隙四處張望。   布契諾哼著小曲帶隊前進,手裡卻攥著大把金幣。這是剛才跟那個哨官密談時從對方懷裡偷到手的。   打小在街頭上混的布契諾,扒竊雖長久不做了,手藝卻沒有生疏。   架道籬笆、設個崗哨,通行就要收好幾個金幣,比黑道上收買路錢的車匪路霸還要黑,布契諾乾脆來個黑吃黑,不僅將自己行賄的金幣全部取回,還要讓那個貪婪的哨官倒貼。   這支商隊緩緩前進,尚未完全穿過據點旁所設置的關卡,在他們的身後卻傳來了呼喝與喊殺之聲!   布契諾心叫不妙,還以為是讓那個詹魯軍官看出來了,定睛掃視,才知道不對。   剛才排在他們身後的那個拿鐮刀的青年農夫,帶著十幾個農民模樣的年輕人砍倒了崗哨旁的哨兵,闖進緊挨著崗哨矗立的據點裡。   與此同時,據點兩邊的房舍後、樹林裡、草叢中也突然湧出大批手持鐮刀、糞叉、鋤頭、耙子的農民,朝著這裡撲過來。   「媳婦兒,怎麼辦哪?」布契諾大聲喊道。如此場面,他可不敢私自做主。   「臭老公,還等什麼!」五大三粗的「農婦」巴維爾把藏兵器的大箱子扔出來,自己手持一把鐵弓躍出馬車:「幹他娘!」   鬼使神差地在此時碰上義軍造反。   巴維爾一看就知道這是一支自發興起的義軍,而不會是自由軍團的將士們組織起來的隊伍。同樣,一看這些人手裡的武器和攻打據點的指揮方式,巴維爾也知道,自己這幫人若是袖手旁觀,義軍定然會吃大虧。   當此之時,巴維爾又豈能躲在一旁看熱鬧?   果然不出獨眼龍所料,詹魯人固守堡壘非常有經驗。據點裡的弓手藉著掩護,向外頭連發箭矢。幾十個衛兵從營房湧出,將衝入院內的十幾個悍勇之徒團團圍住。   營門正在關閉,要將義軍內外隔斷!   巴維爾一夥人加入戰團正逢其時。   布契諾等人將營門死死抵住,巴維爾帶幾個人從窄窄的門縫裡硬擠進去,開始砍殺試圖關門的詹魯士兵。   鐵鏟幫的幫眾以打架不要命聞名紅土城,手裡的鋒銳鐵鏟可砸可砍,劈頭蓋臉地朝門衛撲去。   巴維爾手裡的鐵弓更是一箭雙鵰,彈無虛發,頃刻間十幾個頂著大門的詹魯人被消滅殆盡。   據點內的詹魯人派援軍趕過來相救時,布契諾已經將門推開,拉捨爾幫眾一擁而入。   膀大腰圓的黑幫打手與詹魯甲士們廝殺在一起。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成百上千的起義農民不顧據點裡射出的箭雨,歡呼著朝據點的大門衝過來……   ※※※   一點被破,全線被破。   就如決堤一樣,大壩坍塌崩裂,無論往裡邊投進去多少沙石,都被越湧越多的銀色塞爾騎兵如洪水般洶湧地衝開!   不管是各莊園的私兵還是黑虎軍團的正規軍,都堵不住這個大漏洞!   站在城頭上,萬斯也知道局面完全失控,大勢已去。   援軍不可指望。西門已經失守,突破口被打開,北門加東門的可用之兵只有萬餘,其他的都陷入了被動挨打的苦戰之中。   城防之利完全喪失後,守軍此時無論是在兵員數量還是素質上都已經落於極大的下風。   按理說,城池攻防戰打到這個份上,守方再無回天之力,他們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麼死守,要麼突圍出逃。然而,此刻,萬斯這位保守的老將卻出人意料地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傳令所有城內巷戰部隊,逐房逐街地抵抗到死!」   「傳令黑巖城行政長官杜雷佐及屬下所有官吏,立刻組織城內百姓拋家棄產,從東門出逃!」   「烏丁,你帶一千騎兵隊突破東門封鎖,掩護民眾出逃!」   「其他所有人在北門集中,隨我出城迎擊茲波林!」   幾位傳令兵得令飛馬而去。   老部下烏丁卻含著淚水不願離開:「大人!請讓我隨您……」   「執行命令!」   萬斯臉如鐵鑄,眼冒凶光!   塞爾鐵騎的厲害,萬斯心知肚明,鐵流已經入城,扔再多的人進去,恐怕也是白搭。   城陷已難以避免,城破後的屠城是茲波林這頭畜牲的必然之舉。此前萬斯命令手下人射殺城下百姓,他內心已經極度愧疚與悲憤,此刻這位老將也不得不考慮城內民眾的生死,親自帶兵出城反攻,更大限度、更多時間地拖住對手,掩護民眾出逃。而讓烏丁負責保護民眾出逃,也意圖使這個追隨自己多年的年輕部將能多一分逃生的機會。   ※※※   茲波林跨在一匹全身烏黑的高頭大馬上,漠然而孤傲,注視著淒慘而勝利在望的戰場。   黑巖城的北門轟然洞開!   萬斯左擎帥旗,右持寶劍,親自帶領一萬四千名黑虎軍團戰士自北門撲出,逕直向茲波林的本陣發起衝鋒!   因仇恨、恥辱和怒火,這些戰士幾乎人人都成了奮不顧身的死士!   「老古董,這時候才從烏龜殼裡鑽出來決戰,是不是有些晚了。」   茲波林冷哼。   雖然嘴上不屑,但萬斯不守不逃,反而撲出來反攻的這一狠招,也大大出乎茲波林的意料。   對方這麼做,正是覷準了塞爾攻城部隊兵力不足的弱點。   茲波林以七萬對六萬的微弱優勢就敢攻城,且憑其大膽狠辣佔據了優勢,取得了戰場主動權,但可用之兵亦很緊張。   本次攻城,他絕不是如築壘圍城時那樣平均佈兵,而是通過戰前調度,形成了西重東輕的格局。在重點突破的西門,茲波林放置了四萬騎兵和七千名步卒的雄厚兵力,東門外僅派三千步兵牽制對手,北門外則由自己親率兩萬步兵居中策應。惡毒地賺開了黑巖城西門後,四萬鐵騎已經自西門殺入了城內,城外除三萬步兵外,再無其他預備隊可用。   萬斯此刻衝出來破釜沉舟,直撲本軍主陣,要拚個魚死網破,也難說不會擒賊擒王,上演戲劇性的翻盤。   茲波林雖然為人無行,但同樣是一位軍功赫赫的猛將,他知道,這種形勢下絕不能退讓。因為主將本陣潰退導致全軍組織渙散、士氣崩塌,最後反勝為敗的例子數不勝數,這種事情,絕不能在自己的身上重演!   帥旗搖動,茲波林命令東西兩側的部隊立刻暫停攻城,從左右合擊對手。   與此同時,他也催動戰馬,親自帶著本陣兩萬戰士對撲而上:「殺死萬斯,就是今日首功!衝啊!」   攻佔城池,首功一般都授予第一個入城的勇士。他不僅可以獲得巨大的榮耀、軍職的提升,而且在賞金、房宅、美女等戰利品的挑選上也具有第一優先權,連主帥亦要禮讓。   這是塞爾王國為鼓舞戰士們奮勇攻城而確立的悠久的軍事傳統,如今茲波林將破城的首功定為殺死萬斯,自然具有極大的激勵作用。   一邊是視死如歸的將士,一邊是為功勳而瘋狂的武夫,一邊一萬四千,一邊兩萬,兩方主帥的親衛中軍,凶狂地撞在了一起!   一場城池攻防戰,最後的決戰卻演化為在黑巖城北門城牆下的野戰,也確實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戰爭使人瘋狂,兩方的戰士都已經進入了「血醉」般的瘋狂狀態!   屍體的腐臭和飆濺的血腥,彷彿變成了烈酒似的醇郁濃香,讓人迷醉其間,飢渴的「酒鬼」們為了從敵人身上飽飲這瓊漿玉液般的「美酒」而進行著瘋狂的廝殺!   他們的眼中已沒有別的,甚至可以說看不到任何東西,連自己的安危也完全置之度外,只盯著前面那些不斷運動著的有生命的「酒壺」,要用手裡的刀劍,揭開封條、砸爛這些「罈罈罐罐」,讓紅彤彤的葡萄酒漫溢田野,祭祀大地,奉獻上蒼!   酒壺在一個個地破碎、崩裂、倒下,美酒在飆射、噴湧、流淌。除了腥烈的匯成溪流般的美酒外,神的聖壇上更擺上了無數互相宰殺的羊羔作為祭品。隨著時光的流逝,無數的羊羔還在爭先恐後地往祭壇上爬。   作為今天的酒場上的兩大海量之人,茲波林和萬斯都在盡情地豪飲,互相比賽,看誰最後才醉倒在地。   戰場上的記錄不斷地被刷新。   萬斯「酒興」大發,他健步而行,手中長劍翻飛,每一劈、每一刺,塞爾「紅酒」都像噴泉一般湧出,傾瀉在老將軍的臉龐、髯鬚和胸前。   茲波林同樣是豪情勃勃,他騎馬馳騁在鮮血如小河般流淌的戰場上,手中的戰刀如一枝長柄瓢,每一次彎腰劈砍,都能舀起一波紅紅的黑虎「酒浪」。   手下的戰士們亦不甘落後,他們奮勇爭先,捉相「對飲」,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盞。你的長矛捅進了前面「酒壺」的肚子,正為此而高興,身後卻回敬過來一把長刀,把你這個「酒壺」攔腰砍成兩截。   還有很多人在喝「交杯酒」,攜手為土地神奉獻美酒,雙雙共赴黃泉。   也有少數酒量小的人,受不了眼前血腥場面的刺激,彎腰捧腹當場嘔吐,成為酒場上其他酒客們攫取血酒的最佳下手對象。   豪飲中的吆喝聲,震天動地!   一人拚命,萬夫難當。相對而言,萬斯和手下人因為對方手段的卑劣,袍澤兄弟、鄉親父老所受的苦難,不消滅敵酋就必然喪命的緊迫形勢,他們尚未開飲,眼睛就已經紅得像火球了。   在戰場上,他們更加瘋狂、更加玩命,其嗜酒如命的海量令茲波林手下的精銳親兵也感到驚怖,他們開始在正面的拚殺中逐漸佔據優勢。   不過塞爾人同樣是見過沙場血戰可怕場面的老手,他們的拚命抵擋,令萬斯一方的優勢不可能迅速變成勝勢。   接到茲波林的命令,塞爾人的兩翼部隊,西側七千步兵、東側三千步兵,也立刻暫停攻城,向北門外的中央戰場處調動,試圖包繞合擊萬斯部眾。   就在此刻,黑巖城的東門也打開了,烏丁率一千黑虎軍團騎兵殺出,截住了東門三千塞爾步兵,與其攪殺在一起,防止這支部隊側擊萬斯肋側。   在這支騎兵隊的身後,杜雷佐和黑巖城的官吏們帶著大批城內居民,捨棄家業,攜帶細軟或者乾脆啥都不拿,從東門衝出來,向鄉村野外四散逃竄。   黑巖城攻防戰,最終演變成一場城內城外同時開打的大混戰。   城內,四萬塞爾重甲鐵騎自西門洶湧殺入,各支私兵和萬餘黑虎軍團戰士雖然處於極大的劣勢,但仍咬著牙奮力抵擋,利用民宅巷院,逐尺逐寸地與侵略者進行著爭奪。   北門外,萬斯的一萬四千步兵與茲波林的兩萬步兵瘋狂對攻。東門外,烏丁的一千騎隊與三千塞爾步兵攪殺一團。   由於西門入城的騎兵得不到後續部隊的支援,巷戰的前進速度有所減緩,東門外的塞爾軍又被烏丁的騎隊纏住,這兩項因素使得城內的市民有時間在行政官吏們的組織下,攜妻帶子、扶老抱幼,號哭著衝出東城門,向四面八方豕突狼奔。   而此時,茲波林手裡再無剩餘武裝力量可供投入,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股逃難狂潮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發生,令勝利後的戰果大打折扣,無從阻止。   西門的七千步兵終於趕了過來,從側翼切入了萬斯的中軍部隊,憑藉著兵力上的優勢,並且從兩面合擊對手,北門外的不利局勢開始被茲波林一點點地扭轉過來。 第十六集 第四章     烏丁和手下騎兵如一條金色的怒龍撲進了銀光閃閃的塞爾軍陣之中,左手的騎盾護住戰馬,右手的重劍瘋狂地揮砍,濺起一排排紅浪。   城內巷戰和北門外野戰都是危若累卵的局面,只有此處戰場黑虎軍團處於上風。不過,塞爾人雖然以步抗騎,形勢不利,但人數卻多出對手兩倍,戰士又都是走廊軍事強國裡身經百戰的精銳老兵,絕非一衝即潰的孬種,儘管處於劣勢,卻仍然咬著牙頑強抵抗,奮力保持整體陣形的完整。   只有迅速擊潰眼前的敵人,才能趕過去援助老上司萬斯,爭取那不及萬分之一的一線勝機!   烏丁暴喝著催馬狂進,身後的騎兵戰士緊跟其後,縱橫馳突!   然而,勝利女神最終沒有對守軍展露笑顏,茲波林手下的王牌精騎——鐵衛縱隊經歷一番苦戰後終於穿透了小半個城區,自西門殺入又從北門殺出,直撲萬斯中軍的後方!   戰局再也無法扭轉了……   「您就是巴維爾軍團長?」看著眼前一身可笑的婦人裙釵裝扮的獨眼大漢,青年農夫異聲道。   「如假包換。」巴維爾也不怕「春光」外洩,雙掌撕開衣襟,露出裡頭的勁身短裝。   剛才的戰鬥發生的太突然,戰場上救兵如救火,巴維爾老哥也顧不得改裝易容就衝上來廝殺了。   也幸虧他的援兵到的及時,若是等詹魯人閉嚴營門、據壘死守,這四五百拿著農用生產工具、身上沒有盔甲、手上沒有盾牌的義軍,估計連據點都靠近不了,就會悉數喪身於箭矢之下。   「血鐮社卡文。」年輕人敬服地點點頭,將飽飲詹魯人鮮血的鐮刀插入腰間。   入侵聯軍的倒行逆施等於是在整個中央郡的地面下處處埋下雷管炸藥,只要有人敢挑頭,願意充當導火索,就能引發猛烈的爆炸。自從珍妮死後,卡文就揣著那柄鐮刀開始了自己的復仇之旅。   一個月來,卡文從令人心碎的靈石谷起步,在中央郡到處流竄殺敵,身邊志同道合者也越聚越多,組成了民間義軍血鐮社,消滅了詹魯士兵近百人。   由於血鐮社的隊伍已經壯大到了四五百人之多,軍需與武器極其匱乏,卡文選定了今天對這個詹魯人的小據點下手。不成想在這裡遇上了巴維爾一夥,並幸得他們施加援手,扭轉戰局,並肩戰鬥,一舉攻克了詹魯人的堡壘。   巴維爾將布契諾等人介紹給卡文,卡文亦將手下骨幹介紹給巴維爾,雙方就著據點的地窖裡搬出來的烈酒對飲,都大感意氣相投,相見恨晚。   自由軍團的文書密爾頓吃力地扛著一把比他還高的大劍跑過來,像模像樣地施一個軍禮,將自己妙筆書寫的一紙戰況通報遞給巴維爾:「稟報軍團長大人,這是繳獲的戰利品清單,請你過目!」   稚聲稚氣的嗓音加上一本正經的神態,把巴維爾、布契諾等黑幫成員、卡文等血鐮社義軍全逗笑了。   巴維爾忍住笑,鄭重地回禮,接過手裡的清單。   卡文笑著撫摸密爾頓的小腦袋:「把劍交給需要它的叔叔伯伯,趕明兒我叫血鐮社的鐵匠給你打造一副小鎧甲、一把好劍和一具好盾牌來換,怎麼樣?」   「遵命!」密爾頓行一個標準的軍禮,隨後又有些不捨地摸著那把大劍:「你可要說話算話,不許抵賴哦。」   「放心吧!我做擔保,卡文叔叔不會騙你的。」巴維爾誇張地拍著胸脯道。   「軍中無戲言!」密爾頓放下心來,又行個軍禮後跑出去了。   妹妹瓦萊娜正抱著一罐糖果在門口朝他招手呢!   孩子們走後,才輪到正話。   「這個據點是血鐮社的弟兄們打下來的,戰利品當然也歸你們所有。」巴維爾笑吟吟地將清單遞給卡文。   「軍團長這就見外了,卡文知道自己的斤兩,衝鋒陷陣我不怕,指揮謀劃卻早感力不從心。我和手下的弟兄們早就仰慕自由軍團的戰功,更敬佩各位英雄的氣魄情懷,只要軍團長不嫌棄,今日開始,血鐮社就併入自由軍團!」   「好!」巴維爾也是當仁不讓,端起酒盞:「在打擊侵略者的問題上,不分尊卑高低,也無須客套禮讓!今兒個開始,血鐮社加入自由軍團,組建血鐮大隊,卡文先生就任大隊長!」   眾人都舉起酒盅,轟然允諾。   「都已經是自家人了,這些武器裝備和軍用輜重,就是血鐮大隊的了。」巴維爾坐下後,將戰利品清單遞給卡文:「想殺死豺狼,光憑燒火棍可不行,得準備快刀利劍。這些東西,好好給弟兄們武裝起來吧!」   卡文這時才不客氣地照單全收,他手下那支以農夫為主的義軍,裝備非常簡陋,的確需要好好武裝一番。   「軍團長,您看這場大戰,我們能打贏嗎?」敘了一陣後,卡文終於將埋存於心底的話問了出來。   「你說呢?」巴維爾揚眉反問。   「像密爾頓這樣的孩子都拿起武器抗敵,我們若還不贏,那真是沒有天理了!」卡文攥緊了拳頭:「我所到之處,十個老百姓裡有九個痛恨詹魯侵略者,有五個人只要給他武器就願意跟我們上陣殺敵。可現在,我們手裡頭缺的就是武器裝備,少的就是糧食物資。   新任的詹魯衛護大將杜安又在全郡各處建堡,編蜘蛛網,即使我們這些鐵了心跟詹魯軍隊拚命的人,也感到束手束腳,活動不開,簡直是寸步難行。就像今天,不為別的,就為一點糧食和刀劍,就必須進行犧牲很大的攻堅戰啊!「   卡文的疑問也是淪陷區無數民眾心頭的疑問。猛虎自治領四境受敵,在主戰場上都處於劣勢。尤其是中央郡戰場,入侵軍看上去強大無匹,雖然正面戰場上的將士們奮勇拚殺,絕不認輸,但前途仍然岌岌可危。   民間的仇恨是已經激起來了,但還必須讓他們看到希望,增強信心。   假如對最後的勝利沒有信心,反抗精神再強的人也難免頹喪消沉,最後墮落為綿羊般任人宰割的順民。   「卡文先生,您說的不錯,失去了民眾支持的軍隊,無論多麼強大,都擺脫不了覆亡的命運。」巴維爾沉吟片刻,開口說道:「民間的抗爭,一般而言持久而殘酷,只有隱忍多時,不斷積小勝為大勝,付出巨大的犧牲,才能換得最終的勝利,何況現在我們又遇到了杜安這位善於造烏龜殼,到處織線拉網的敵將。」   「不過,目前的中央郡戰場與以往的民間起義都不相同,我們有強大的政權給我們撐腰。席爾瓦獨裁官率領強大的正規軍在巨木堡與聯軍交鋒,吸引了侵略者的主力,杜安手裡的兵最多不過十萬,在中央郡鋪灑開來,能機動的也就五萬。通過累斯頓河的水道,巨木堡的糧食和武器能經由蛟龍軍團的戰船源源不斷地補給我們,富有戰鬥經驗和指揮才能的軍官,也將補充進我們的隊伍。」   「杜安以為我們會一直堅持游擊騷擾,殊不知有了這些條件,我們可以更快地轉換角色,進入更高層面的戰鬥。擊敗杜安,斷絕了敵人前後方聯繫、恢復淪陷區的土地,囤積在巨木堡周圍的聯軍,就將成為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不戰自潰。」   「當前的要務,是更廣泛地分發武器,喚醒民眾,積聚和壯大自己的力量。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們將與侵略者清算總帳,敵人的蜘蛛網等於作繭自縛,他們蹂躪過的土地將掩埋他們的屍骨!」   「只要咬牙再熬一段時間,我將發出自由召喚令,所有的戰士都將在和平鴿旗幟下匯聚,再強大的敵人將在我們面前瑟瑟發抖!相信我,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巴維爾的話,不僅讓卡文、布契諾看到勝利的曙光,他自己的獨眼也閃動著熠熠的神采!   殘陽如血。   落日不捨地看著剛剛結束噴濺與自己同輝共色的「美酒」的戰場。   黑巖城北門外,萬餘猛虎自治領出產的「酒壺」抱著幾乎同等數量的塞爾產「酒壺」,支離破碎,雜亂地鋪陳在戰場上。屍身上開始乾涸的殷紅血跡在慢慢地轉為紫黑色。   滿身血跡,右肩挨了一劍的茲波林提著萬斯的頭顱,傲慢地掃視著戰場。以數倍兵力圍殲萬斯手下這支不要命的黑虎軍團步兵,塞爾人付出了幾乎同等人數的代價,並且從上午一直殺到此時方告結束。   代價還遠不止這些,由於萬斯中軍部隊的誓死頑抗、烏丁騎隊的殿後掩護,使得有將近半數市民得以從東城門逃脫,疏散到鄉間野外。   城外的戰場已經平息,城內還是火光沖天、喊聲陣陣,激烈的巷戰仍在進行。絕大多數城區已經落入了塞爾人的手中,但一些守軍和民眾還分散在各處進行著負隅頑抗,絕不投降。   茲波林舉起今天最大的戰利品——敵方主將萬斯的頭顱:「全軍入城!屠城十日!」   塞爾大軍一擁而入!   所謂禍不單行,當北方主戰場上丹西遭人脅持失蹤,被迫匿跡逃亡的時候,南部中央郡主戰場上的黑巖城也在一日之內被塞爾王國大將軍茲波林攻佔,萬斯和絕大部分將士戰死沙場,只有黑虎軍團軍團長烏丁帶著數百騎兵得以逃生。不過他們也救出了半數市民並重創了攻城的塞爾部隊。   軍民的不屈反抗,招致了塞爾軍隊的大肆屠城,黑巖城處處濃煙滾滾,櫛比鱗次的房屋民舍燒成了通頂紅,整座繁華的城市變為一具巨大的棺材,一座人間的活地獄……   「呵!歇一會吧!」魯道夫喘著粗氣道。   「繼續走!」丹西疲憊地咕噥著:「我再也不想見到那個老妖怪了。」   打鬥時候可以忘記一切,奮不顧身、視死如歸,可打完之後,那個伊森詭譎奧妙的武功,幾乎就是無懈可擊,到現在丹西回想起來,仍然感到害怕,甚至有些心驚肉跳。   昔日威風八面的領主和大將軍,如今成了失魂落魄的逃難者。   他倆既不是在綠草茵茵的大荒原上,也不是在白雪皚皚的斷腸山脈頂部,而是在一個大巖洞裡逃竄。   昨日在雪崩中攀壁下山,丹西不是順勢下退而是沿壁橫行。其實,他心裡頭還是想玩逃而後返的遊戲,倘若如此,可能就正好被伊森擒個牢實。   也是天無絕人之路,雪粒迷眼的兩人亂爬亂躥,闖進了一個禿鷲的巢穴。   禿鷲一般喜歡在懸崖的巖縫裡築巢,而丹西他們闖進的這個禿鷲巢也相當大,可容兩人勉強藏身。丹西和魯道夫鳩佔鵲巢,把可憐的禿鷲媽媽和她的兩個孩子趕走,霸佔了這個懸於半空中的安樂窩。   丹西連連與伊森硬拚實架,雖然毒去功復,但連續地像吐痰一樣吐血,加上雪崩中的搏命逃生,至此已經是精疲力竭。   魯道夫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受傷輕一些而已。   兩人想找點禿鷲蛋補補身子,卻意外地發現了鷲巢後的巖壁很鬆,伸手扒開一看,正是一個僅容一人爬入的小洞口。   兩人魚貫爬入,回身堵好洞口,然後小心地打燃火摺子,點起火把,才佝僂著身子繼續前進。   洞口開始較小,隨後越來越大、越來越開闊,竟是別有洞天。   半山腰裡突然出現這麼一個巖洞,確實令人不可思議。這絕不是一條簡單的天然巖洞,甬道既闊且長,朝下傾斜,曲曲折折,大致往東延伸。   「走了半天,怎麼還沒有到頭啊?」魯道夫嚷道。   「唉!餓死老子了。」丹西也歎了口氣:「除了石頭和灰塵,什麼都沒有。」   一路上走走停停,從昨天到今晚,幾乎兩天下來就靠生吃幾個營養豐富的禿鷲蛋充飢,平時衣食無憂的領主和大將,如今卻為了肚皮發愁。   這個巖洞裡雖然隱蔽安全,無虞伊森的追捕,可要找到食物也是沒有可能,甚至連老鼠都沒有發現一隻。   走著走著,兩人眼前豁然開朗,竟然有一個可容上千人的大廳。   大廳的一角掛著無數鐘乳石,滴滴答答的濁水順著根根石柱滴下來,其他各壁都是嶙峋的岩石,凸凹坑窪。這些岩石都是暗紅色,在這種光線黯淡的地方更顯得陰森怪異。   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味道。丹西和魯道夫都很熟悉這種味道,打掃堆屍如山的戰場時就能聞到。當然,廝殺後的戰場,血腥味比這裡濃烈多了。   大廳中正是同一類型的氣味,只是這裡像一座塵封的歷史博物館,悠遠的年歲已經將昔日的屠宰場變成了空洞洞的大廳,可能存在的腐屍和骸骨,也已經散作了灰燼塵埃。唯有空氣中的元素分子,提醒著兩位冒失的闖入者,這裡曾是不知哪個年代的前輩們,拋頭顱、灑熱血的神聖殿堂。   兩人都無心再跑,藉著休息的時刻,兩人都盤腿打坐,調勻內息,自行運功療傷。   丹西修練的是秦教給他的周天神功。此功確實奇妙,運轉一個周天,不僅增進內力,而且療傷化淤、生肌健體、強筋正骼。不過,這種功夫能同時帶來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愉悅,令練功者歡暢迷醉,也易於讓人如吸食毒品一樣上癮。修練此功必須懂得適時收放,防止走火入魔。   在山頂的木屋裡已經假伊森之手替自己驅除了內毒,丹西可以順暢地運氣練功。不過每次運功休養的時候,他都必須小心地控制著運功速度,運行一百八十周天後,就立刻收功停歇。   自從內息混入了伊森的氤氳黑氣後,雖然它們已經融入氣海,化為自身所有,但丹西仍然感到裡面蘊含的一股邪意。每次運功時,它們都會不自覺地催促自己加快速度,追求極致的快感。   有它們在裡邊鬧騰,丹西必須加快培植自身內息,壯大正道真氣的力量,努力地駕馭和控制它們,方可抑制這種衝動,避免走火入魔的下場。   休養恢復了一段時間後,兩位難兄難弟的精神都好多了。   「丹西領主,你說這個伊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   「鬼知道。」丹西聳聳肩膀,迎上魯道夫的視線:「真的只有鬼才知道。在我看來,他完全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鬼。」   在這一點上,丹西倒沒有說謊。伊森的武功修為在很多方面完全突破了作為一個人能達到的極限,其所作所為又跟神完全搭不上界,以鬼相稱,最貼切不過。   「那他這隻鬼到人間來想要幹麼?」   「還不是來逮我?」丹西說道:「無論跟威達還是安多里爾的談判,最終都是想要把我引出來。老鬼用殺掉戈勃特、出售萬消丹等我們無法拒絕的誘餌,又提出我方基本上不能接受的條件,叫威達和安多里爾都無法作主,只有我出面談判才能定奪。老鬼雖然順心遂意地擒獲了我,嘿嘿,卻沒有想到,最後除了掉根手指頭外,什麼也沒有撈到。」   兩人都不由得大笑起來,笑聲在廳內迴盪,充滿劫後餘生的快意。   笑完之後,兩位難兄難弟又得爬起來動身,繼續自己的逃亡之旅…… 第十六集 第五章     席爾瓦愁眉緊鎖,手裡拿著情報人員送來的,那份似乎重逾千鈞的血淋淋的黑巖城戰報。   「匯報領主了嗎?」   此刻,千里之外的席爾瓦自然不知道他們的丹西領主仍然在黑忽忽的古怪巖洞裡餓著肚皮找路。   「接到戰報後,我就立刻轉發領主了。」蘇雷說道。   「嗯!」席爾瓦點點頭:「別亞將軍大概何時抵達?」   「帕維亞族長來信,預計別亞將軍及其部下將於後天坐運兵船入城。」克魯斯回答道。   「陀比恩先生,工程進度如何?」   「已經基本完成,當然還有一些細部仍需加固和修繕。」   「辛苦了。」   「哪裡、哪裡,我只不過指手畫腳而已,談不上什麼辛苦。」陀比恩道:「真正辛苦的是幾十萬市民,是他們一個多月來日夜不停地操勞,才能有今日的成果。」   「查理軍團長,水師的配合守城任務就由阿爾古、赫辛兩人承擔,你今晚就帶一支艦隊出發,給我沿河搜一遍,一定找到那個獨眼龍。我有重要命令要你親口傳達!」   「是!」   「喜巴哈魯,勞爾鎮的事辦妥了嗎?」   「回大人,沙加先生沒有答應。我昨天已經下令按第二套方案行事,估計這兩日就會有回音。」   「那就趕緊,別婆婆媽媽的,辦事講究點效率!」席爾瓦轉過頭去:「丘根將軍,城下有何異動?」   「還是在那吹吹打打,只聽雷鳴,不見下雨。」   「別掉以輕心,明後天我估摸著蓋亞和習博卡二世就會捲土重來。」席爾瓦的臉色變得異常嚴肅,口氣更是惡狠狠的:「守城之戰,無論敵人使什麼招數,不管是掛著萬斯的人頭,還是驅趕民眾攻城,都必須緊守城門,不得有失!未經許可,所有私兵不得登城臨戰,巨虎軍團和紅虎軍團將抽調將士出任監軍,與現有指揮官共同負責指揮。所有人,不論兵民,都必須聽從指揮、服從命令,否則立斬無赦!」   「遵命!」   ※※※   犬聲狂吠,火龍點起,勞爾鎮平靜的夜晚被打破,一隊隊的詹魯士兵在街道上穿梭往返。   「開門!快開門!」民宅的門被敲得山響。   「軍爺,怎麼回事?」閉門隱居於此的沙加騎士的堂侄薛司,提著燈籠,戰戰兢兢地把大門打開一道縫,小心翼翼的問。   「剛才有暴民殺我軍官後逃竄,我們奉令搜查全鎮住宅!」   一隊詹魯兵一腳把門踹開,衝進院子來。   「你們幹什麼?!」   年逾九十的沙加騎士雖然身子骨遠不如年輕時硬朗,但耳聰目明,聽得異響,跑出自己的房間來看個究竟。   「沙加先生,我們奉命行事,全鎮搜查逆賊,得罪處還請擔待!」一名詹魯中隊長出來說話道。   作為閃特元老,沙加是全大陸軍界少見的古董級人物,詹魯軍人再無恥,對他還是必須保持一些尊敬的。   「擔待?五天一查,十天一搜。」沙加顯然有些惱火:「老子打了一輩子仗,帶了一輩子兵,有你們這樣擾民的嗎?」   「老前輩,今晚確有暴徒殺死我兩名官兵,往您住的這個地方逃來。」看到沙加橫在內堂門口,詹魯中隊長也只得再次鞠躬道:「我們也是奉命而為,您也知道我們這些做下層軍官的難處,還請您多多配合。」   沙加冷哼一聲,走回房去。   擋路的石頭讓開了,詹魯中隊長連忙招手:「快,到各處搜搜!」   詹魯士兵衝往各處房間搜查。沒有人注意,這隊人中竟然有一個詹魯兵直闖沙加的臥房。   「幹什麼?我的房間你也敢搜?!」   「啊!」   沙加憤怒的聲音之後就是一聲慘叫。等薛司和詹魯中隊長趕到時,老頭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老人身上插著一把詹魯王國的軍刀,臥房裡一片狼藉,一個抽屜半開著,裡頭的金幣都不見了,還有兩枚散落在地上,而那個犯事的詹魯士兵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詹魯兵……」沙加話未說完,就嚥了氣。   ※※※   「他奶奶的,總算是出來了。」丹西非常不滿地嚷道:「可怎麼是在斷腸山脈的北方!」   沿著神秘的山中巖道逃跑,丹西和魯道夫自巖洞大廳沒有跑多久便找到了出口。兩人不由喜出望外,這段找不到食物的黑暗旅程總算是完結了。他們衝出來一看,已經到達了斷腸山脈一個隱秘的山腳處。   此刻已經是凌晨時分。於野外辨認方向、確定位置是職業軍人的基本素質和要求。丹西和魯道夫很快就確定,他們的立足處正是斷腸山脈北部的漢諾大草原——竟然踏進了遊牧民族世代孳息生養的老巢!   危險增大數倍,路程更遠了很多。兩人目前的身體狀況不適合攀登懸崖,更擔心那個恐怖的伊森在山頂守候。可要是走路回去,必須順著斷腸山脈的山腳向東走,穿過死亡峽谷,然後折返向西,兜一個大圈子回家,途中除了要經過那個極易遭到埋伏的死亡峽谷外,還需要繞過蠻族聯軍的軍營。   各處戰場等待著他回去運籌帷幄,幾十萬弟兄等待著他回去指揮,可愛的丹虎、丹豹等待著他回去撫養教育,你說丹西能不心急如焚嗎?可如今,事情已經注定,這條鬼山中巖道也不肯賞臉,丹西罵完後也只有逆來順受。   「去搞點吃的來。」將洞口小心地用石塊掩藏好之後,丹西喘吁吁地說道。   把覓食的任務交給魯道夫之後,丹西自己坐下來運功療傷。   夏季的草原生機蓬勃,魯道夫跑出去很快就獵到了一隻羚羊,拖了回來。   等他打燃火石,開始將一隻整羊架在火堆上烤出誘人的香味時,丹西依然沉醉在周天神功的迷離暢意之間。   自身內息與毒龍子陰毒之氣長達數月的持久戰、伊森的氤氳黑氣清除毒龍子陰毒寒氣的驅逐戰、自身內息與伊森氤氳黑氣在心房處的對峙攻防戰,以及滯留體內的氤氳黑氣與自身內息的爭霸內戰,這連場的大戰令丹西的經絡穴脈吃盡了苦頭,受盡了折騰。   可這些有毒無毒、或正或邪的真氣在體內擺開戰場,互相比拚、互相衝擊,也大大拓展了體內經絡的寬度和廣度,掘挖了竅穴的深度和容量,當毒氣消散,外力驅除後,穴脈變得更加強勁耐久,潛能越加無可限量。   兩天來,丹西運功療傷時已經隱隱意識到了這一點。本次,他有意嘗試一下增多運功周天,從一百八十周天變成了七百二十周天,足足是原來的四倍,全身卻未感覺到任何不適。   頭頂上銀灰色的氣柱由粗變細,丹西不敢再試,緩緩收功。   此時太陽已升高,酷暑的烈日曝曬著大地,丹西卻反覺如泡清泉,暖洋舒泰、神清氣爽,每個毛孔都暢然伸展,全身輕鬆至極點。   他閉目內視,滿意地看到自己的傷勢正逐漸癒合,渾身功力也恢復了三四成,雖然仍不宜劇烈的打鬥,論及防身卻已綽綽有餘了。   睜開眼,魯道夫頭戴一頂用野草編成的遮陽帽,沒有理睬丹西,已經在那裡自顧自地大吃大嚼。   兩天時光就吃了幾個生鳥蛋,肚子早就連連出聲,不斷發出強烈抗議了。丹西當然也不是什麼講客氣的人,他走過去,揪下一條羊腿就啃起來。   哥倆胃口奇好,三下五除二,不到一個小時,兩個人就把一隻整羊報銷掉了。   連天忍著飢餓逃亡,這會吃飽喝足,都有些走不動路了,睡覺自然成為第一生理需要。兩人打著飽嗝,各自找了一塊蔭涼的地方睡覺。   美美一覺醒來,已近黃昏。太陽從一隻張牙舞爪的猛獸變成了一顆紅彤彤的超級大丸子,開始慢慢向地平線沉下去,天氣也沒有那麼炎熱了,正是趕路的好時候。   恢復氣力的丹西和魯道夫運起輕功,沿著斷腸山脈,貼著崖壁向東飛奔而去。   這一通好跑,魯道夫跑得汗水淋漓,丹西卻只是微冒蒸氣,心情更是舒暢無比。以前為了養傷療毒,一直病奄奄的,幹什麼都束手束腳,此刻功力漸復,頓時生出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感覺,世間萬物、一草一木都變得生動可愛、多姿多彩。   即便是這種單調的跑步,無論腳步快慢,呼吸都循自然之理,依奇異的節奏吐納,內力也隨之運行不息。每一騰、每一躍,都能激起腳底湧泉穴交替衝出道道溫泉與涼泉,它們徜徉逆行,迅即遊走全身,於氣海處融合佇留。   此刻身體盡復,只須平安抵達破蠻岡軍營與謀臣勇將們匯合,那便如猛虎歸山、蛟龍入海。憑著堅毅不拔的鬥志、奮鬥不懈的精神,自己咬著牙與內毒拚鬥,一步步地捱到今天,雖然衛國大戰各處戰場依舊是膠著僵持、岌岌可危的場面,但這種形勢恰如自己患病中毒時的症狀,只須抗爭到底、堅忍不移,終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丹西老哥一會兒沉迷在武功恢復的欣喜中,一會兒又思緒飄然,不停地自我暗示,給自己打氣,增強信心。魯道夫一面氣吁吁地做單調乏味的逃竄,一面還要負起偵察之重任。   「呼,領、領主大人,你看前面。」魯道夫彎腰撫胸,一邊喘氣一邊手指前方。   丹西驀地收住腳步,順著魯道夫手指的方向看去。   遠處斜陽下,約莫三十幾個蒂奇斯族騎兵,組成一支寬廣的橫隊,正向北策馬緩行,邊走邊小心地環顧四周。   看他們這樣子,既不是四散搜索的斥候部隊,也不是在執行什麼軍務,倒像是跑到草原上來進行圍獵一般。   「古怪?」丹西嘟噥道,隨即一招手:「看看去!」   丹西如狸貓般縮下身子,悄悄朝這支蠻族騎隊掠去。魯道夫咬咬牙,調勻呼吸,跟在後頭。   ※※※   月兒如鉤,光線昏暗。   夜風送來喊殺之聲。   三輛驟然停歇的馬車被三十餘騎圍住,同等此數的騎兵從外圈向馬車包去,將包圍的口袋扎得更加嚴實。   藉著雜草的掩身,丹西和魯道夫貓著腰探頭探腦地朝前面張望。   這些蒂奇斯騎兵個個遒勁彪悍、馬術精湛,顯然不是普通戰士。   隔著這麼多人,看不清內圈到底是誰,丹西和魯道夫也不敢輕舉妄動。   「砰!砰!」   幾聲兵刃相交的聲響,三名蠻騎栽下馬來。   「引弓!」外圈的一個看似頭目的人厲聲喝道。   三十多名外圈的箭手搭起了弓箭。箭頭上顯然下了毒液,在夜色中閃動著綠熒熒的光暈。   「摩盧先生,只要你放棄抵抗,我可以保證你的妻兒和部下們的安全!」頭目陰沉著嗓子道:「你不會想就這麼斷了香火吧?」   「哼,難道阿刺魯家族就只會做這種卑鄙的事情嗎?!」摩盧虯髯鬚張,粗聲暴喝:「阿刺魯!脫裡花!有種就找我面對面地決鬥!自己當縮頭烏龜,讓手下這群王八羔子來送死,卻又是怎麼一回事?!」   「摩盧先生,如果你想以這種方式招人注意,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的好。」頭目的聲音冷酷無情:「這荒山野嶺的,白天都不會有什麼人來,更別說晚上了。」   「不見得吧!」蠻兵頭目的話音剛落,就有一個人從他們身後站出來:「至少我的眼睛可沒瞎,耳朵也不聾。」   圍攻者驚而失色,而摩盧等人卻掩不住欣喜若狂。   來的正是丹西!   「閣下何人?為什麼要蹚這趟渾水?」   阿刺魯家族的親衛騎兵未見過丹西,當然也認不出來。見此人氣度軒昂,一副沒把自己這幾十號人放在眼裡的樣兒,親衛頭目也不敢怠慢,以江湖切口試探。   與此同時,箭手們的弓弩也掉轉方向,一齊瞄準丹西,以示恫嚇。   摩盧、提奧和馬塞拉斯三個成年男子圍成一個三角,將摩盧的妻兒和兩位胡狼巫醫護在中間。他們被六七十名蒂奇斯武士層層包圍,腳旁還狼藉地鋪列著幾具蠻兵的屍體。   原來,儘管摩盧自願流放,阿刺魯卻不肯罷休。除了派三十幾騎監視押解外,還命令三十幾名親兵悄悄在車隊後邊尾隨跟蹤。他們選定今夜動手,為主子絕除心腹之患。   被圍者中只有摩盧武功不錯,加之尚須照顧妻兒,面對這麼多脫裡花的親衛殺手,料想今夜定然在劫難逃,只能殺一個算一個地拼到底了。誰曉得丹西此時現身,趕上了這場好戲。   看著眼前的情景,丹西對事情估出了個大概,他不屑地冷笑道:「在下的名字就叫做蹚渾水。今晚碰巧得見這麼渾、這麼不要臉的一群蠻子,當然就忍不住想伸腳蹚一蹚囉!」   「閣下原來是消遣我們來著!」   話音未畢,貫注內力的幾十枝毒矢破空而來!   丹西騰身迎箭而上!   毒箭明明射進丹西的身體,卻又根本沒有挨著他的邊。丹西的身體如同轉入了另一空間,毒箭枝枝撲空,不受阻滯地在他身後延續空中行程,然後扎入空地。   學自伊森的閃避身法,在這些蒂奇斯武士們的眼裡,眼前的丹西自然亦如鬼魅一般的可怕!   說時遲,那時快。穿過箭網後,丹西猛的加快速度,手不伸、腳不抬,如大鳥般掠至弓手們的頭上。   果然是「蹚渾水」,丹西雙腳彈掃如電,無影無形,十幾名弓手立時如被潑濺出去的「渾水」一樣撲落在地!   弓手們立換短刃匕首近身搏鬥,其他阿刺魯家族的親兵也拔劍湧上,將丹西圍在中間。   蠻兵身後突然慘叫聲一片,圍攻陣形立亂。   外圈蠻兵身後的魯道夫手拎一根長繩做軟索使用,趁機施威。   別看魯道夫跟伊森打鬥時縮手縮腳、遇上狄龍時狼狽不堪,但碰上這些蒂奇斯蠻兵,他的威風就抖出來了。他手中的長繩時而硬如鑌鐵、時而軟若棉絲,騰繞迴旋,蒂奇斯蠻兵們連人帶馬地被掃、拖、擊、拽,一排排地噴血仰倒!   武鬥就是如此,碰上超卓高手,你束手束腳,十成功力使不出半成,遇到一般嘍囉,同樣的招式立變威力無窮。   丹西與魯道夫都是沙場老手,這一次聯手出擊也深諳兵法。丹西撲進中陣,吸引火力,魯道夫卻自外圍繞攻,蠻兵人數雖多,反陷入內外夾擊的困境。   圈內人拳辣腳狠,足不沾地般地在敵軍中遊走,行到哪,哪裡就響起慘叫哀鳴。圈外人以一條長繩形成一個包圍圈,繩如鐵拳鋼掌的延伸,捲到哪,哪裡就是骨折血湧。   摩盧幾人趁勢反攻,加入戰團。   丹西一方雖然只有五個戰鬥人員,卻佔盡了優勢,幾十蠻騎被殺得手忙腳亂,連連僕屍,頃刻之間倒下了將近一半!   蠻騎頭目一看這架式,知道今夜討不了好去,正欲打呼哨下令撤退時,魯道夫的長繩已經悄無聲息地捲到。   動若游蛇、硬如鋼鞭的長繩纏住了他的脖子,內勁貫注,阿刺魯的親兵頭目被扯得頸斷而亡。   丹西此時手中已經搶到了一把彎刀,體內真氣雖只有三四成,卻澎湃騰展,順著刀刃,銀灰色氣芒暴起數米長,在夜色中也熠熠逼人。   鋼刀加上霸道的氣勁像舞動的閃電,劃出道道銀灰色的光條,伴隨著內力的嗤嗤作響,蒂奇斯騎手連人帶馬被砍的血濺肉飛。   見勢不妙,蠻子們開始逃竄,不過丹西的鋼刀與氣芒已經牢牢地把他們罩在攻擊圈內,幾乎沒人能夠倖免。   撇開伊森那個深不可測的魔頭不算,這是丹西內力開始恢復後的第一場廝殺,暢意舒懷,彎刀翻騰絞轉,勢若長江大河,奔流不息,無人是他的一合之敵。   一通快意的廝殺後,只有三個武功較高,心思又活泛的蠻兵僥倖逃脫了銀灰色氣芒的攻擊圈,瘋狂地策馬飛奔。   摩盧等人上馬欲追,被丹西揮手制止。   他悠悠地拾起蠻子們棄下的勁弓,三枝箭頭淬毒的箭枝被抓到手裡。一鬆手,三道翠綠,疾如閃電,逃生蠻子悉數墜落馬下!   丹西滿意地吹吹手掌。一發三矢,雖然還比不上威達的一發四矢,卻也標誌自己箭術依在,並未生疏。   頭目已死,被俘虜的幾個受傷蠻兵因地位低微,只知道今晚是奉命行事,怎麼也訊問不出什麼名堂來。丹西命人刀槍齊下,不留一個活口,還要掩屍滅跡,以免阿刺魯父子得知訊息後續派大批騎兵追殺。   偶然巧遇的兩撥人就在篝火旁邊飲奶酒,邊談天敘地。   「沒想到領主大人會親自出馬相救,在下真是感激不盡。」摩盧如實說明了自己的遭遇後,對今晚一事忍不住感慨出聲。   「哪裡哪裡,純屬機緣巧合。魯道夫將軍駕臨我軍,我與他秘密出外偵察,卻沒想到能碰到你們。」   「哦,領主可曾找出了消滅戈勃特的妙計?」主帥獨身出外微服查探,而且一直跑到了漢諾大草原上,想必定有重大軍事謀劃,提奧的興致也被勾了上來。   「嗯,這個嘛!是有點想法,不過還未成形,尚須仔細斟酌計議。待軍策議定後,必有戈勃特的好看。」   丹西嘴上故弄玄虛,心裡唯有苦笑。   自己被人像兔子一樣攆得到處藏身,卻誤打誤撞地遇到摩盧並救其一命,讓對方覺得領主親自來救援,內心裡感激不盡。可個中隱秘如今又不便與摩盧等人明說,何況還有兩個不知底細的胡狼族巫醫在場,他也只能就這麼敷衍過去。   「丹西領主,您的傷好了嗎?武功怎麼又恢復了?」騙得了摩盧與提奧,卻怎麼瞞得過狡猾細心的馬塞拉斯?他可是丹西特意為摩盧挑選的軍師。   「厄爾布大師蒞臨我軍,他老人家的本事,當然可以妙手回春。」丹西輕描淡寫地說道,把伊森的功勞轉嫁到厄爾布的身上,同時似乎漫不經心地瞟了年輕牧師一眼。   馬塞拉斯是明白人,自然不再吭聲。   「摩盧族長,今後有什麼打算?」丹西叉開話題,轉移注意力:「仍然準備去堅冰海岸鑿冰捕魚嗎?」   「哼,阿刺魯不仁,我當然也不義。」摩盧憤然道:「老子這趟要返回迷霧森林,重聚舊部,奪回族長之位,把阿刺魯家族全數屠戮殆盡,方解我心頭之恨!」   「嗯,別忘了還有戈勃特和他手下的沃薩人,戈勃特可是這次篡位的真正幕後策劃者呢!」丹西滿意地點頭,又「善意」地提醒。   「那是當然,一俟我重新即位,定要讓沃薩豬狗永世為其卑鄙無恥付出代價!」   丹西等的就是摩盧的這句話。   「那好,我靜候佳音。猛虎軍團與蒂奇斯勇士南北呼應,內外攜手,一定能將沃薩蠻子徹底滅族!」   之後,摩盧一家和幾位隨從帶上十幾匹馬,馱著乾糧、細軟連夜立刻上路,直奔漢諾大草原最北端的迷霧森林而去。   丹西和魯道夫謝絕了摩盧的北巡邀請,與其揮手相別。這等時刻,他可沒有外出遊覽的心情。   「現在怎麼辦呢?」魯道夫問道。   「還能怎麼辦,穿上這套行頭吧!」丹西將一套從被殺蒂奇斯人身上剝下來的草原武士裝束扔給魯道夫:「咱倆再厲害,也沒本事單騎闖關哪!」   兩人窸窸窣窣地換上了蒂奇斯的民族武士服裝。披上厚厚的牛皮甲,帶著狐皮帽盔,臉龐還塗抹黑色油彩。為了裝得更像那麼回事,丹西和魯道夫還插上了駭人的大獠牙。   這蒂奇斯服裝雖然原始醜陋,確有掩藏本色的作用,丹西和魯道夫經這麼一打扮,活脫脫就變成了兩個小番兵。 第十六集 第六章     夏季的辰光來得早,一番改裝易容後,天已經濛濛亮了。騎上昨晚繳獲的草原戰馬,丹西和魯道夫繼續朝東南方向行進。   為了不讓人看穿,他倆並不策馬急奔,而是相互隔開一段距離,讓馬兒小步跑著常速前進,邊走邊四下張望,完全如兩個執行任務的蒂奇斯族的游哨斥候一般。   一路上,這兩人就碰到過三股蠻族的斥候部隊,對方友好地招手示意,丹西和魯道夫也不動聲色地回手致禮,然後兩邊各走各路。如此倒也頗為太平。   早晨該是酷暑裡最美妙的時光了,清爽的晨風送來草原上特有的芬芳氣息,地平線上的太陽此刻也尚未顯現其毒辣本性,縱馬覽景,最是怡人。   丹西和魯道夫都是見過世面的老江湖,現今越來越接近敵軍大本營,欲速則不達,著急反誤事。從這裡到破蠻岡尚有好幾天的路程,還需要穿越極易遭埋伏的死亡峽谷。   作為蠻族的大後方和廣義上的戰場,遊牧聯軍的偵察游騎漫山遍野搜索,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敵人發現,招來大軍追殺。這可比伊森還要可怕。   伊森再厲害,也就是一個人,而暴露了身份,不僅惹來千軍萬馬的圍剿,即使能夠僥倖逃脫,也令對方洞悉猛虎軍團主帥離軍的事實,將給駐紮於破蠻岡將士們的軍心士氣帶來極大衝擊。   兩人邊走邊聊,指指點點,神態輕鬆,享受著周圍的草原景色,看不出一絲緊張與不安。作為三軍統帥,必須懂得調劑心神。神經如果總是繃著,總有一天會繃斷。心理脆弱的人,承擔不起沉甸甸的軍國重任。   ※※※   席爾瓦沒有算錯。   大陸歷九九五年六月三十日,黑巖城不幸陷落後的第三天,當中央郡的民間各處繼續進行著艱苦卓絕的反侵略抗爭時,巨木堡也再一次迎來了大型攻城血戰。六月的月初與月末,巨木堡都為死神擺下了盛大的筵席。   主力戰場與淪陷區的敵後戰場,確實是互命依托,同生共死。   沒有敵後各路義軍的配合與發展,死守巨木堡的軍民將看不到出路。同樣,沒有巨木堡的正規軍將敵方主力死死地吸引在城下,造成聯軍在中央郡各地兵力疏散的形勢,自由軍團也無法找到敵人的孔隙,不斷戰鬥、不斷壯大。   為了抵禦外侮,猛虎自治領是舉國迎敵、全民皆兵,挖掘了一切可以挖掘的戰爭潛力,以抵擋優勢敵軍,避免敗亡的命運。   經歷將近一月的修整備戰,造器械、養精力、鼓舞士氣、調整戰略,巨木堡城下不屈不撓的聯軍舔完剛剛癒合的傷口,又再次捲土重來,發起第二輪猛烈的攻城大戰。   第二次攻城的規模遠沒有第一次那麼龐大,氣勢卻比第一次還要旺盛。這也不難理解,兩天前,塞爾人總算為聯軍出了口惡氣,茲波林竟然在一日內攻陷了堅固的黑巖城,大大振奮了城下聯軍的軍心鬥志。   而巨木堡則舉城縞素,大小教堂裡、河濱廣場上,領主夫人美芙洛娃和各位神父們領著軍民默默地祈禱,祈求上帝的垂憐,保佑多災多難的巨木堡度過難關。   席爾瓦還是立於高塔之上指揮戰局,只有巴爾博在他身邊。   飛天大將軍已經放出,除此之外,還有十來只大雕、禿鷲等猛禽跟在它們的身後。巴夫特的第一批猛禽偵察隊已經偷偷運達,其他的尚在途中或者採購之中。   由於金雕物種稀少,無法買到,巴夫特買了一些其他猛禽先行送到。經過十幾天的訓練後,巴爾博也讓這些猛禽偵察隊員跟在金雕夫婦身後進行第一次實習鍛煉。   席爾瓦掃望戰場,已經經歷過上次守城戰役的他,現在不只是外表上,內心裡也鎮定得多了。   萬斯和一些黑巖城守將的人頭確實被東岸的塞爾攻城部隊當作炫耀戰功和打擊敵方士氣的標誌高高懸掛。不過,畢竟是國王親征,尚講究一點王者的尊嚴和榮譽,也不能不考慮國內外輿論和一些具有騎士做派的將軍的態度,尚未像茲波林那樣喪心病狂,驅趕民眾攻城。當然,即使他們這麼做,席爾瓦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水陸連吃兩次大虧,用兵謹慎的蓋亞和習博卡二世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和第一次攻城一樣,聯軍這次仍然選擇了陰天作戰,令對方的大凹鏡失去作用。與此同時,巨木堡城牆上預先鋪了一層厚厚的沙土,避免上次蓋亞的「火牆攻勢」差點令西北城門一舉失陷的驚險場景再次出現。   不過蓋亞這一次似乎沒有故技重演的意思,投石機恢復了自己的本色,不再充當「投油機」使用。為了防止上一次悲劇的重演,避免遠程武器集群一開始就遭受毀滅性打擊,從而最終招致攻城部隊被殲的厄運,聯軍對投石機的排布方式也進行了重新調整。   投石機不再是集群擺列,而是繞城分散,均衡環置。在各輛重型遠程攻擊器械的周圍還建起了小角堡進行保護,增加抗打擊力。   這種擺列方式,雖然只能對城牆施加均勻的破壞作用,對重點地段城牆的攻擊力和破壞程度有所減弱,但也能有效避免對方憑借巨無霸的射程和威力優勢,在偵知位置後進行狂轟濫砸,於戰役開始不久後就失去遠程還手能力的際遇。   畢竟,自己的投石機集群擺置時,巨無霸的面幅殺傷能力得以充分發揮,打得也准,而分散佈列,對方只有實施點殺傷,無法進行面殺傷。雖因性能上的差別,聯軍方面仍然會吃虧,但絕不會像上次敗的那麼快、那麼慘,只能挨打無法還擊。   聯軍派出攻城的步兵也僅為第一次的一半規模左右,但其人數與守城方相似,實力仍不可小視,巨木堡守軍不敢有絲毫的懈怠。除了攻城步兵中讓相當部分人裝配拒馬槍之外,一些騎隊也跟隨在攻城部隊後方,嚴密保護友軍安全,防止對手開城出擊,避免守城方重施故技。   戰爭就是如此,以敵為師,從血的教訓中學習,是最快捷、最迅速的,沒有誰會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同樣,把戲不可久玩,奇策怪招也只有一次的效用,不可以重複施展。失敗方吃過虧後,會想出辦法來改進,甚至反制對手,勝利方若想繼續取勝,就不可故步自封,必須想出新的招數來。   就這樣,殘酷的戰場鞭策著戰爭的雙方互相促進、互相提高,軍事技術、軍事思想在血的洗禮下方才得以不斷進步和提高。   陸上攻城戰轟轟烈烈地繼續開始上演。   攻方的各式攻城器械、攻城步兵和衛護騎兵,守方的守城器械、城頭守軍、水上援軍和城內各種後勤支援編隊,這些上一次城池攻防戰中的主要角色,再度躍上了舞台,重演昔日的交鋒。   石塊箭矢、石灰火油、刀槍棍棒,搶著出任「地獄使者」一職,在城頭城下尋覓與自己相匹配的血肉之軀,充當它們奔赴黃泉的引路人。   城下兵士不斷有人臥倒在血泊中,攻城器械不斷地被澆油點燃,城頭守軍不斷有人從城牆上落下,震耳的轟鳴聲、金屬撞擊聲、吶喊聲、慘嚎聲,更是不絕於耳。   最慘的可能就是城牆了。月初經歷一場惡戰後,傷痕纍纍的城牆被巨木堡軍民細心地整固加周,然而在月末,它的頭臉又重新遭受到無窮無盡的石塊與箭矢的洗禮,它的身軀又重新遭受尖鎬、撞槌和沖車的啃咬。   可憐的城牆是那麼的無奈,自誕生以後伴隨它的就是破壞、修補、破壞、修補這種無限循環的單調節奏。連它自己也不禁悲歎,難道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脫受傷害、遭欺凌的悲慘宿命,直到有一天被人毀棄?   從今天的攻防戰場面來看,大體上與前次攻城戰類似。攻方在全面強攻的基礎上,將突破重點集中於各處城門,投石機與弩車均勻環置,進行遠程協攻,騎兵部隊緊跟在攻城部隊身後,給友軍更貼身更迅捷的保護。   守方發揮水陸配合作戰,於各處嚴防死守。   投石部隊中的「巨無霸」在金雕夫婦率領的猛禽偵察隊的協助下,瞅準對方投石機和弩車下手,只是由於對方的疏散擺佈和細心防護,打擊效果遠不如上次那樣迅速有力。   其他投石機則恢復了自己的角色,著重配合城頭守軍,打擊敵攻城部隊。   水上艦隊一字展開,控制河岸線附近,進行水上遠程協防。   城頭守軍依然按舊日佈置,護衛城牆和城門,打擊敵攻城部隊。各後勤編隊於城中各處奔忙,有條不紊地進行運輸、醫護、修理、防火等工作。   參與城防的軍民各司其職,守城工作進行得忙而不亂,井然有序。   不過,人的肉眼所及,只能是光天化日下的戰場,而另一處黑暗的戰場上,殘酷的戰鬥正在日益逼近。   蓋亞不會採用無謂的軍事行動,他的攻城手法也絕不技止於此。領教了席爾瓦立體城防的厲害之後,他也在反思和總結,並在做更大的發揮。戰爭不僅空中、水上和地面同時進行,聯軍還將戰場向地下延伸,進行全方位的立體進攻。   蓋亞選定今天進攻,不僅在於天氣的適宜,更在於掩護地道攻勢的順利開展。   有「土撥鼠」美號的詹魯人,地道攻城是他們的拿手本領,徵集來的數萬礦工和督工的官兵,也為開展地道攻城戰提供了足夠的人力保證。   這一次攻城,聯軍可不是幾條、十幾條地道地挖掘,而是東西兩岸各有幾十條地道齊頭並進,同時開挖!   昨天,各條地道已經掘進到了護城河附近的位置,咚咚的鼓聲也有些難以隱匿軌跡了,為進一步迷惑敵軍,增強攻擊的突然性、加大進攻的威力,蓋亞於今日悍然發起第二次攻城戰役。   地面的攻城配合,將令在城牆根下聞探地下動靜的敵軍地聽系統官兵無法準確判定地道的位置。另外,地上進攻與地面進攻同時進行,也可以充分發揮本方的兵力優勢,增大戰場區域,分散對方相對薄弱的兵力,減輕各處攻城部隊的阻力。   今天的攻城,蓋亞是做了多手準備的。倘若能從地面以常規的強攻戰術突入城內,自然是意外驚喜。如若不能,當地面進攻遭受阻力,陷入僵持的時候,也能為地道攻城創造良好的進攻環境,大大提高攻擊效果。   詹魯人挖掘地道的工夫,也令人不得不佩服。百餘條深淺不一,方向各異的地道,卻基本上能同時抵達護城河的地下。   它們如同上百隻陰險的爪子,在不見天日的黑暗處,悄悄地伸向巨木堡的脆弱的襠部。事實上,蓋亞將此次地道攻勢就命名為「掏襠行動」!   頭頂上就是護城河,地面上的戰友正在浴血奮戰,前方不遠處就到了巨木堡的城牆,首批入城突擊的死士們拿著火把站在掘土礦工的身後,彷彿看見了即將到手的勝利與榮耀。   曾有多少座看似毫無攻破可能的雄城,就是被詹魯士兵掏襠成功,一舉拿下。今天又即將面臨類似的場景,掏襠的勇士們相信,雄偉巍峨的巨木堡也將無法避免捂著流淌黃水的下體,跪倒在聯軍面前的神聖一刻!   「快點!快點!」負責作業軍官急切地進行催促,喝令礦工苦力們加緊挖掘,不許懈怠。   在刀劍的威逼下,礦工們利用頭車、鐵鑽、鍬鏟等工具奮力向前掘土作業,身後的工友排成長長的隊伍,將多餘的土沙依次後遞,運往地道以外。   從對方遠程武器的射程之外的幾公里處開始挖掘,在比護城河河底還要低,天天在終日不見陽光的地下作業,其工程量之浩大可想而知。   一個多月來被逼著像牲口一樣幹活,礦工們的身體相當疲憊,神經也麻木了。很多人連刀劍的威嚇都失去了效力,只想閉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覺。更有不少人一頭栽倒在黑暗的地道裡,就再也沒有醒來……   倒下的人得到了永遠的解脫,活下來的人還必須為生存而繼續自己的苦力生涯。幸好,這段似乎永遠也挖不完的苦難旅程也有最後的終點。進行掘土作業的礦工們,此刻也彷彿看到了希望。   雖然他們的內心裡恨死了聯軍將士,但此刻誰贏誰輸在他們心裡已經無關緊要了,關鍵在於,完成作業任務後,他們也能好好地喘口氣,睡上一覺。   不受打攪地美美睡一覺,已經成為這些行屍走肉般的礦工們內心裡最大的奢望了。按照預定計劃,這短短的距離在幾個小時之內就能挖通,到那時,自己也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念及此,在地底下辛勤勞作的礦工們,自開始挖掘地道以來,第一次主動地加快了挖掘作業的速度……   巨木堡東西兩頭,各數十條,總計一百多條地道,在一寸一寸地向前挺進著。百餘隻長長的爪子,在不為人察覺的深深地下,緩慢而堅定地繼續向前掏去。在護城河底下,它們似乎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潮腥味,開始變得興奮起來……   ※※※   丹西和魯道夫各懷心思互相試探,有一搭沒一搭地談笑時,胯下戰馬卻有些異樣,受驚地止住馬步,甚至要掉頭逃竄。兩人夾緊馬腹,勒住韁繩。抬眼望向前方,大草原的一處小山岡上,兩隻發現了「目標」的猛獸正並肩朝他們這裡飛奔而來。   正是苦娃與甜妞!   對於猛虎軍團的部下將官,安多里爾可以用領主「閉關療傷」等話語來搪塞,可這種人類玩的鬼把戲怎麼騙得過苦娃靈敏的鼻子?   掛念主人不歸,小夫妻跑出軍營,在營外四處尋覓丹西的蹤影。   一虎一獅迎面以捕食獵物的衝刺速度跑來,難怪戰馬嚇成那樣。   魯道夫自然不怕,可也頗為疑惑:「老虎和獅子怎麼湊到一起去了?它們好像正衝著我們而來哩!」   「那是我的朋友,苦娃先生。」丹西咧嘴一笑:「旁邊的是它剛過門的媳婦,甜妞女士。」   「呵呵,原來如此。」魯道夫恍然大悟:「沒想到領主大人還有這麼有趣的兩個朋友。猛虎軍團果然是名不虛傳哪,無怪乎敢於虎視走廊,獨鬥群雄。」   「那是當然。人們常以人面獸心比喻貪婪殘忍之輩,這其實是侮辱了獸。」丹西心情不錯,談鋒亦健:「獸要是跟你交上了朋友,它的心是絕對不會中途變卦的,而人心就難測得多嘍!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像苦娃那樣具有獸心的朋友,可是非常遺憾哪,寥寥可數。」   「領主舊詞新釋,高見、高見哪!」   丹西和魯道夫含沙射影地打著哈哈間,苦娃夫婦已經到了身邊。苦娃蹭著丹西的小腿,甜妞還是新婦般羞澀,在一旁看護著老公。   苦了兩匹草原戰馬,它們不像丹西衛護騎隊的戰馬那樣受過特殊訓練,丹西和魯道夫又勒得它們無法逃跑,老虎和獅子跑到旁邊,它們又怎麼不會四蹄發軟地嚇趴下?   丹西和魯道夫只好躍下馬來。   丹西一會兒親親苦娃,一會兒摸摸甜妞,跟兩獸敘著舊情。連續在鬼門關口轉悠的他,在這敵軍後方,殺機四伏的地方遇到故友,心情自然無比暢快。   魯道夫卻犯難了:「你這兩位朋友把馬兒都嚇得臥地不起了。」   「嗯,這倒不好。」丹西沉吟著。   苦娃雖然是自己的最貼心坐騎,可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跨虎而行,等若是自暴身份。   丹西和魯道夫只好把兩匹戰馬強行拉起。躍上腿發軟、蹄打顫的馬背,在虎獅的護衛下緩步前進。   丹西和魯道夫沉穩老練,愜意地在大草原上策馬散步,但在剛才苦娃和甜妞登高眺望的小山岡旁,草叢中的一雙銳目已經鎖定了遠處這幾個小黑點般的身影。   當日在懸崖上下搜尋半天也沒有找到兩人的蹤跡,伊森鬱鬱回營時,卻無意中發現了大荒原上苦娃夫婦的身影。運起自己的無上輕功,他藉著萋萋的雜草掩身,隔開遠遠的距離,躡手躡腳地跟在這兩隻猛獸後邊。   辛苦果然沒有白費,兩頭可愛的小東西,充當了老鬼的引路使者,那兩個從手指縫裡溜出去的人質終於又出現在眼前。伊森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兩名人質似乎又重新被他抓入魔掌。   俗話說,十指連心,低頭瞧瞧右手的食指斷根之處,怨毒湧上了伊森的心頭…… 第十六集 第七章     地底下的掘進工作在緊張地進行著,多數地道尚在順利向前,但也有一些地道裡的掘土礦工或者作業指揮官發現了異常情況。   「怎麼回事?」一直以來,除了自己的掘土聲、地道裡的咳嗽和小聲交談、作業指揮官的喝罵聲外,礦工們基本上聽不見別的聲音,然而此刻卻有「隆隆」的聲音從前方、旁側和上頭傳來,在這二三十米深的地底下,這種響聲令人毛骨悚然。   「注意掩蔽!準備戰鬥!」作業指揮官大聲狂呼。地道攻城經驗豐富的詹魯軍官知道,這是城內的地聽系統已經偵知了自己這條地道的位置,從而派出掘進作業隊向外掘土,直挖至城牆外,隨後橫嚮往本地道的側面挖掘而來。   「轟!」   幾聲巨響,身邊的土層坍塌,登時把幾個礦工和突擊死士活埋。地道側面出現幾個小洞,嗆人的濃煙在風箱的鼓吹下,自洞口灌入!   洞口被巨木堡守軍作業隊用帶孔的鋼板保護起來,防止對方破壞鼓風的風箱。裡面的弓弩手和刺矛手則通過鋼板上的射擊孔和刺槍孔發射箭矢,用長長的刺矛亂戳亂捅,以殺傷敵人,防止對方兵士接近洞口,壓制敵人的抵抗。   地道裡頓時濃煙滾滾,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經常參加地道攻城戰的聯軍突擊死士們,自然隨身帶了濕毛巾摀住口鼻和眼睛。   礦工們就慘了,他們劇烈咳嗽,眼淚被熏得刷刷往下流。許多人趴在地道底層,躲避濃煙,更多的礦工則向後逃竄,互相推聳、互相踐踏,地道內秩序一片混亂。   「肅靜!保持秩序!」作業指揮官徒勞地揮舞著指揮刀。   一些入城突擊死士開始向側面發射箭弩,試圖破壞風箱,減輕濃煙的傷害。   「轟隆隆!」   又是幾聲巨響!   從地道的側面、頭頂,巨木堡城內的掘進作業隊又撞開了相隔的土層。   除了繼續施放濃煙、發射箭矢外,守軍還惡毒地向地道裡扔了幾條巨大的爬行動物進來。   是鱷魚!   這種兇猛嗜血的兩棲動物,是動物商巴夫特從遠東帝國南部的苴南王國進口的,他們模樣醜陋,貼地爬行,長滿鋸齒的嘴巴大的嚇人,是熱帶和亞熱帶河灣、泥沼中的超級殺手。   這些鱷魚原本是放在巨木堡動物園的奇珍館裡豢養起來,用以愉悅市民。此刻,為了守住城市,守軍用鐵籠將這些被餓了幾天的鱷魚們運至這裡,用以宰殺地道裡的入侵者。   在這種混亂的環境下,在煙氣瀰漫、嗆人口鼻、看不清方向的地道裡,突然跑出這種古怪而可怕的動物,就像傳說中的魔獸一般,皮堅肉厚,嗜血如狂,連勇猛的詹魯和塞爾士兵也難免心生恐懼,轉身向地道出口處逃竄。   凶性大發的鱷魚們不依不饒地跟在他們身後,追趕和嘶咬!   地道裡的秩序完全崩潰,為了逃生,士兵和礦工們互相推擠甚至砍殺以加快逃跑的步伐,人群自相踐踏。   被箭矢與刺矛殺死、被鱷魚咬死的僅是少數,絕大多數人是被濃煙熏死和嗆死、被自己人殘殺和踐踏而死。   在這個黑暗而混亂的地下世界裡,最高興的恐怕就屬那些餓壞了的鱷魚們。地道裡的屍體一層疊一層地鋪於地上,給它們提供了一輩子也吃不完的食物,多日來的轆轆飢腸也終於得以飽餐一頓。   有幾隻追得高興的鱷魚甚至興沖沖地跟著人群撲出了長長的地道入口處,跑到走廊聯軍的軍營裡耀武揚威,直到被無數利箭射死才停止了鬧騰。   大概有二十幾條地道被城內的地聽系統準確偵知了位置,於護城河下就遭到了城內守軍作業隊的攔截,在濃煙和鱷魚攻勢下瓦解。   大多數地道則繼續順利向前挺進,未曾遭遇這種慘狀。不過很快,他們就遇到了另外的難題。   ※※※   「真不希望在這種地方打仗哪!」丹西歎道:「要是干戈止息,縱馬遊覽大草原,該是多麼美妙啊!」   「領主說的倒輕巧。」魯道夫笑道:「如今的大陸各國,信奉拳頭就是真理,人強了當然要來打你,你強了焉能不會打人?紛紛擾擾,又何曾有過干戈止息的時刻呢?」   丹西含笑不語。   這個聖瓦爾尼的內戰敗將確實深諳國際關係中的叢林法則,猛虎自治領遭受四面圍攻,當然渴望和平的日子,可若形勢逆轉,丹西和手下的虎狼之師又焉能認可已有的疆界版圖?   「怎麼了?苦娃。」丹西躍下馬,雙手按住突然咆哮,就欲撲躥出去的苦娃與甜妞,同時悄悄地給魯道夫使個眼色。   相較人類的感官,即便靈異如威達者,對於危險的警覺只怕也比不上苦娃和甜妞這一虎一獅。大自然的千錘百煉、生存環境千萬年的逼迫,加上天賦的靈性異稟,造就了它們天生靈敏的聽覺、視覺和嗅覺。百米之內的一絲異樣氣味、一點風吹草動,它們都可以本能地作出反應。   魯道夫會意,從戰馬上的行囊裡抽出一個皮革制隨軍枕頭放置地面,然後俯身貼耳細聽。   這是一種與地聽原理相同的簡易共鳴器,為行軍打仗的必備之物。它內裡中空,以牛革、馬革等蒙覆其外,讓聰耳戰士在行軍之夜枕著睡覺,連數里之外的人馬之聲都可以聽得明瞭,用以防備敵人趁夜偷襲。   魯道夫細聽一會,搖手做個手勢,表示未曾察到異動。   「辛苦了,魯道夫兄弟。」丹西約束好苦娃夫婦不許亂動,然後走過去拉起趴伏在地上的魯道夫道:「看來咱們是疑神疑鬼,自個嚇自個囉!」   「人嚇人,那是要嚇死人的喲!」觸手察覺到掌心的一粒圓圓的小藥丸,魯道夫不露聲色地站起來:「不過身臨險境,一切小心也不為過嘛!」   一行人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繼續談笑著上路。   ※※※   為了迎接聯軍的地道突擊勇士,建築大師陀比恩親自設計和督工建造了他們的葬身墳墓——地下迷宮。   由於巨木堡的地聽系統遭受到嚴重干擾,很多地道在城外鼓聲的掩護下難以被察覺出方位。為避免遭受地下突襲,紅髮獨裁官不是消極被動等對方露頭,而是積極防禦,主動開闢第二戰場。   在市政部門的協助下,席爾瓦於巨木堡城內徵集了超過三十萬市民志願者充任礦工,在建築大師陀比恩的設計和指導下,輪流倒班,日夜不停地進行挖土掘地,構築了一片自城內向城外擴展,越過城牆直抵護城河下的地道防禦網。   聯軍的地道因為要從巨木堡守軍射程外開始挖掘,因而是縱向狹長,單道向前挺進。城內守軍向外挖掘的地道則是橫向截斷,相互關連,相互支持的立體網狀結構。   兩者的工程量都極其浩大,一邊有刀劍的逼迫,一邊為生存而奮鬥,兩方都極其努力地作業,在十餘米至三十餘米深的地下、在護城河至城牆外段的區域,雙方終於不期而遇。   相對而言,陀比恩設計負責施工的地道迷宮防禦網更複雜,工程量更巨大,當然,他們的人數也要多出數倍。   同樣,城內修築的地下工事要比城外的地道要結實牢靠得多。這也是攻守雙方思路不同所導致的。   攻方只求能突入城內或者破壞城牆就可以了,而守方則必須在進行地下迷宮建設的同時,仔細考慮整個城防體系,不能因地道的建設而影響到城牆的穩固性。   幸虧巨木堡這座城市是陀比恩大師親自設計和指揮施工的,他對於各處城防地基瞭如指掌。   為了避免對方破壞城牆的地基,考慮工程的可行性並仔細計算工程量,經與陀比恩詳細籌劃,席爾瓦最後決定在護城河至城牆外段的這一區域內,主動鋪設戰場,將聯軍的地下突擊隊截於城牆之外。   巨木堡的地道防禦網全部用質量上乘,規格統一的青磚鋪就。出入口處有穹頂石門,設重兵把守,進入必須有軍團長以上將領的手令,出來必須與規定暗號相符,否則不予放行。   地道頂、側、底四面皆在三合土夯實的基礎上,用單磚砌十餘層。寬大的主道兩旁設燈籠,長明燈照明道路,氣孔與地面相通,不虞氣悶。主道內隔一段距離設掩蔽所、防禦地堡和藏兵洞,用於防禦、休息和療傷。   各條主道之間有支道、分道連通,設正門出入,保證各道間的協防與支援。此外各道尚有一些連通的秘道,通過暗門保護,只有軍官知道其位置,以隨時應付緊急事件。   隨著地道網向前向下推進,防禦也越來越嚴密。在預定的交戰區域,地道網在此地段分為數層,自十餘米直到三十餘米。各層間有斜道、台階式磚梯和轉輪式升降梯相連通,聯軍的各條地道無論深淺,都不可避免地會和這個立體防禦網交匯。   在預定的交戰地段裡,陀比恩可是煞費苦心,給巨木堡脆弱的襠部外面罩上一條長著尖刺的鐵褲衩。   各作戰區域的地道非常窄小,往往只容一人通行,目的在於令聯軍的兵力優勢無法施展,不得不進行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單兵或小分隊作戰。   彎彎曲曲的巷道中,蒺藜、尖刺、陷阱、機關,到處都是,令人防不勝防;除了供本方戰士進行大隊調度的寬闊主道外,分道、支道、岔道、死道,呈發散狀突現在聯軍戰士面前,令人如同走進了迷宮一般莫辨方向。   地堡、藏兵洞、暗門、射擊孔等各種防禦設施掩藏其間,除刀槍箭矢、轉射式弩機等常規武器外,還設有鉤子、釘錘、匕首等供地道貼身搏鬥使用的特殊武器。在重要出入口,甚至設有重型弩車,以保證其絕對安全。   即使城頭吃緊,席爾瓦仍從正規軍和傭兵部隊中挑選出三千單兵作戰能力強、靈活機敏的戰士,進入地道網進行防禦,殺滅妄圖從地下入城或破壞城牆的侵略者。   恐怕蓋亞做夢都沒想到席爾瓦玩出這麼一個怪招。   既然無法準確偵知你地道的位置,乾脆來個設網捕魚,守株待兔,等著你跑來送死。陰險的利爪預備猛掏對方襠部,誰料碰到的卻是排排尖刺!   針對蓋亞的「掏襠行動」,席爾瓦更形象地把這次防禦稱為「墳墓之戰」。   百餘條長長的聯軍地道向前伸進,終於衝進了巨木堡軍民鋪設的防禦網和早已挖好的墳墓之中。毫無思想準備的聯軍礦工和入城突擊死士們,看到地道前端、上端或側面突然出現微弱的光亮,他們兀自高興,連連加快掘進速度,卻不知道死神已經在那裡樂呵呵地等待著他們了。   長長挺進的上百條地道相繼與巨木堡城下的防禦網對接,前頭陡然出現建好的道路,乍一走進這迷宮般的詭異世界,很多聯軍將士尚在那裡迷惑、發楞,躲在暗處的冷箭已經撲面襲來!   聯軍戰士的慘叫聲在幽暗、窄小的地道網各處響起,加上這種地下迷宮一樣的環境渲染,彷彿走進了一座陰森的地獄,叫人戰戰兢兢、毛骨悚然。   即使是勇猛的戰士、經驗豐富的老兵,也是全身起雞皮疙瘩。不少人嘴裡喃喃地祈禱,邊走邊劃著十字以壯膽。   有些人嚇得亂衝亂跑,這種魯莽而自暴自棄的行為,招致的只能是更慘的叫聲、更快的流血和更多的趴屍。   蓋亞和習博卡二世按正規地道入城突擊任務派出的死士,不僅戰鬥力不弱,還非常講求團隊配合與作戰紀律。不過在這種地方,他們就像一個被捆住手腳的巨人,人數優勢和集團作戰優勢根本無從發揮。   面對著巨木堡守軍中挑選出來的,熟悉地形、慣於偷襲的單兵作戰高手,這些人就像獵物闖進了獵人們預設的伏擊區,被別人一一獵殺。   穿皮靴、負重甲、攜利刃的聯軍甲士們,在這個充滿殺機和危機四伏的陷阱裡,優越感和自信心就像皮膚表面的溫度一樣,一點點消散在陰冷潮濕的空氣中。   在恍若迷魂陣般的地下世界裡,第一批進攻的聯軍地道突擊隊甲士們,打著火把,神經繃得緊緊的。他們或佝僂著身子、或匍匐臥倒,高度警惕地前進,然而從看不見的暗處角落,身前、身後、頭頂,每一個方向的每一個洞口、裂縫、窺孔中,都隨時可能出現一枝枝致命的毒箭、一塊塊可怕的石頭、一柄柄銳利的刺刀,許多人尚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打死,去見了上帝還不知道仇敵究竟藏在哪裡……   迷宮裡面機關重重,蒺藜和捕獸夾子到處遍佈,稍微一個不小心,就是重則致命,輕則致殘的下場……   有時候,前面明明看到了黑影在閃動,聯軍甲士趕緊拔刀出劍,尾追上去,看似無恙的腳下卻突然崩裂,墜入請君入甕的陷阱之中。陷阱的坑底倒插許多鋒利的竹刺、鐵簽,突擊戰士們被戳得渾身都是窟窿,連叫一聲的力氣都沒有……   蓋亞苦心籌劃的地道攻勢,碰上了席爾瓦和陀比恩精心設計的迷宮地網——「掏襠行動」遭遇「鐵褲衩」防禦體系的攔截。   熟悉迷宮的巨木堡衛兵們,巧妙地利用地形、機關和陷阱來殺敵。聯軍在狹小的地道裡,其兵力優勢無法展開,第一批五萬地道突擊死士進攻受阻,損失相當慘重,一天之內傷亡近半。 第十六集 第八章     夜幕下,丹西和魯道夫各持一個可起警示作用的行軍枕囊,天當被、地做床,在篝火旁打起呼嚕。苦娃和甜妞俯臥在丹西兩側,被他攤開的雙手勾在脖頸上。   望著草地上這幕人和獸都熟睡了的場景,月亮張開嘴打著哈欠,星星也睡眼惺忪。   世界安寧靜謐,只有蚊蚋在低低吟唱。   出來採食,正其時也。蚊子們今晚算是飽了口福,地上那兩個人熟睡得就如兩根木頭,好多蚊子吸飽了血,抱著紅紅的大肚子竟然飛不動,哼哼唧唧地翻落在草叢中。   凌晨四點,萬物都在熟睡。   一道黑色的身影,宛如幽靈般無聲無息朝半熄的篝火處掠過來,連草兒都沒有碰折一根。   警覺的苦娃正欲抬頭,丹西的胳膊正壓在它脖子上,輕柔的內勁傳來,與主人心心相通的苦娃識趣地繼續趴伏著,只有銅鈴般的大眼悄悄地瞪向危險氣息不斷湧來的方向。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黑影不僅沒有足音,連風都沒有扇起一絲,就這麼無聲無息倏忽驟進,完全就如鬼魅施為!   然而,這個鬼魅帶來極大恐怖的同時,自身也察覺到了某種異樣的危險——太順利總讓人難免起疑心,而這股危險氣息若有若無,更叫人心神難安。   黑影長袖一揮,隔開十米,直撲火堆旁的丹西!   火星四濺,灰燼瀰漫!   「伊森先生,您到底還是來了!」丹西手握遊牧戰士常用的長柄砍刀,悠然的說道。   牛皮厚甲被撕裂了一個大洞,嘴邊的獠牙也崩折了一顆,典型一個狼狽的牛鬼蛇神模樣。   魯道夫持劍立於一側,身形微躬,劍鋒直指面前的魔頭。   「沒想到我們尊貴的領主大人和英勇的魯道夫將軍,竟然這麼有出息,為了活命,連醜陋至極的蒂奇斯小番兵都願意冒充。」熟悉的陰惻惻話聲傳來,直令人不寒而慄。   「我說伊森哪,咱倆不過是一根手指頭大的恩怨,大老爺們的,何必像寡婦追男人一樣死纏著不放呢?」事情既然已經臨頭,懼也無用,丹西恢復了嘻笑憊賴的神態:「我們才見了一回面,你就丟了根手指頭;咱們要是見十次面,你兩手的爪子豈不是都得掉光?我看哪,大家還是裝作誰也沒看見誰,各走各路好得多。」   伊森左手亮出自己的真正兵刃,一把金光閃閃的鋸條:「當日恭受領主大人賜惠,老夫又豈是忘恩負義之徒,知恩自須圖報。上次一別之後,無從覓得領主芳蹤。這次相會,拼著十指全無,也要償謝領主的大恩。」   眼前的這個小輩,伊森已經將其歸入最難對付的敵手看待,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能生擒就必須毀掉,伊森這次下手絕不會留有任何餘地,若讓這樣一個對手存於世間,任其坐大,恐怕自己這輩子恐怕都難以安生。   「別客氣、別客氣。伊森老鬼呀!我這個人菩薩心腸,行善從不留名、布恩從不圖報,你這麼做,豈不是壞了我的一世清名?」丹西嘴上繼續胡攪蠻纏,內心裡卻在敲鑼打鼓。   剛才這一招臥砍,自己費盡心機地算計了許久,拿捏也非常精準,可仍讓伊森輕鬆破去,反是自己的左肩和嘴角都隱隱作痛。如今這個老鬼把壓箱底的武器都亮出來了,看樣子今晚又可能討不了好去,甚至有性命之憂!   「丹西領主,你這麼拖延時間,難道還有外援可以憑恃不成?」伊森冷言相激。   氤氳真氣無形飄散,不似以前如泰山壓頂般給人極大的壓迫感,而是如蛛絲般纏結,繞了一圈又一圈,讓人不知不覺間墜入網中,無法動彈。   他手裡的那把金鋸更隨著內力的擴展,變成鐵匠鋪裡的通火條般亮紅!   「嘿嘿,外援我當然不指望啦!我勝利的籌碼押在內應上哪!殺山中賊易,殺心中賊難,伊森先生看來是木匠出身,還是個貪財的木匠,連鋸子都是黃金打造的哩!」丹西的眼珠滴溜溜狂轉:「算了、算了,我認栽了,要多少金幣,您老開個價吧!飛票我還帶在身上哩!」   丹西伸手入懷,伊森漠然相視。他全身暗自運轉內力,要把氣勁升至顛峰,待時施加毀天滅地的雷霆一擊,此刻就任這個小子嘴皮快活,看他能耍什麼花招。   結果,什麼花招也沒有,確實是一大疊飛票。   丹西迎風揚手,硬硬的飛票刷刷作響:「足額金幣兩百萬,怎麼樣?這個買路錢夠意思吧!」   伊森不為所動,看他繼續表演。   「拿去!」丹西一揚手,幾十張飛票似暗器般飛向伊森。   伊森揮鋸一卷,灼熱的氣流令紙質的飛票燒成了灰燼!   「哎喲喲,這麼不愛財哪!」丹西冷笑起來:「還好,我是不會有什麼損失,有的人卻白白失去了兩百萬金幣哩!」   說話間,丹西手中的長刀出手,以凌厲無匹的勢頭砍向伊森!   魯道夫的長劍也同時抖動。   微風中有一股古怪的香味,卻是剛才燃盡的飛票所散發出來的。   「厄爾布大師煉製的蟆涎香確係毒中極品,不過想靠這種鬼蜮伎倆獲勝,領主未免有些托大了。」伊森從容抵擋丹西的揮刀猛攻,酷冷如冰的話語則繼續打擊對方的心神士氣。   「嘿嘿,你要不怕,儘管張開鼻孔聞好了。有沒有聞出篝火裡的幽靈醉的味道呀?專門對付你這種幽靈野鬼用的!」   別怪丹西總是使毒。上次伊森與卡拉曼交手,就是在毒上吃了虧,這一點被丹西牢記在心。有厄爾布這種藥劑大師相助,又碰上伊森這種深不可測、毫無勝算的高手,你說說,丹西又能怎麼辦?   蟆涎香、幽靈醉,那可都是毒中極品,而兩者混合使用更是威力無窮。三人激鬥處,腳下方圓十丈內生機絕然,野草都在由綠轉黃,迅即變為焦黑。地上的蚊蟲螞蟻、老鼠耗子也頃刻間翻肚皮而亡。   丹西嘴上不停,手上更快。銀灰色的刀芒吞吐不定,伸縮自如,每一刀都快似閃電、迅若奔雷,出招越來越快,越來越猛。   丹西正面強攻,魯道夫則旁敲側擊,於最刁鑽處出陰招。   丹西、魯道夫和苦娃等獸畜都預先服了解藥,自然不怕。他們之所以瘋狂強攻,也在於逼得伊森必須呼吸吐納,令其中毒身亡。   刀光劍影,比暴風驟雨還要猛烈,幾乎沒有半點停歇。   不過伊森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劇毒的影響,輕鬆應對一刀一劍。   周圍的氤氳黑氣還在不斷地孳生繁衍,加濃變厚,細細的蛛絲正在無聲無息地變成線團麻繩,緊緊鎖住面前的兩人。當它們成為鋼絲鐵索的時候,面前這兩個殺得痛快的小子就將再無遁逃之所!   丹西和魯道夫開始察覺不妙。   打了這麼久,都可以聽到伊森悠長舒暢的呼吸聲,可是竟然到現在都沒有中毒的任何跡象!   按厄爾布的介紹,蟆涎香加上幽靈醉混合成的劇毒,就連柯庫裡能、盧其阿諾這種級數的武功高手都不一定抵擋得住,至少需要退避一下。   可如今似乎對這個伊森毫無作用!   難道他真是一個鬼嗎?   別看此時丹西和魯道夫劈砍挑刺,攻得暢快淋漓,場面上佔盡了優勢,實際上他倆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自知。   伊森的內力淵深似海,且帶有極強的反震之力,每一招猛攻,內勁都如泥牛入海,令人手腳麻痺,渾身虛蕩,簡直比撞牆還要難受。   正面砍不動金鋸運成的炙熱氣流,背後的氤氳黑氣又陣陣襲來,陰寒無比,置身其間,恍若跑至冰火兩重天的極端世界,這滋味比煉獄估計都好不到哪裡去。   「小娃娃,你們還是嫩哪,一點小毒就想放倒老夫?」現在輪到伊森得意了,他要徹底從精神上摧毀丹西兩人的鬥志,以更順利地奪取勝利的果實:「聖醫奧利維拉的萬消丹又豈是說笑的?」   解萬毒的萬消丹,伊森確實擁有,不過並未放在家裡,沒有被威達搜出。他將其放置於一個極其隱秘之所。前幾日在斷腸山脈山頂因被丹西神神鬼鬼的毒計搞得連連吃虧,這一次伊森可是有備而來,絕不讓悲劇重演。   伊森的話開始起作用。   一旦人們發覺取勝無望時,就會感覺到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都像撲火飛蛾一樣白費徒勞、都避免不了失敗的命運,鬥志必然消解喪失。   魯道夫的劍勢開始生澀起來。   幾次劇戰,包括上次與丹西聯手對付伊森的山頂大戰,都根本無法撼動伊森。這次所有的圈套通通被識破,魯道夫不得不開始為自己考慮退路。復國前景雖然誘人,可也要有命享受才成。他的雙耳開始探察戰馬的方位,手上的劍力道依然,但氣勢卻開始弱下去。   魯道夫的劍氣變弱的同時,丹西的刀勢卻依然強勁。   要是自己被俘,精神意志受伊森控制,成為一具乖乖聽話的行屍走肉,那還不如殺了他!   承受無窮苦難,遭遇連番挫折,從年幼喪失雙親開始到妻子香消玉殞,人生如同一個接著一個的噩夢,丹西已經養成了百折不撓,不到最後一口氣絕不認輸,不把最後一個籌碼投完絕不下台的賭徒性格。   那受過無數次打擊的神經已經變得比鋼纜還粗大,在這種似乎已經有敗無勝的局勢下,他的鬥志反而越加激昂。既然橫豎是個死,那臨死也要叫伊森身受重創!   到此時,丹西已經完全將生死勝敗置之腦後,刀意也陡然轉變。   與魯道夫這種出身貴胄豪門的人不同,丹西和任何崛起於草莽的英雄人物一樣,性格張揚,狂放無羈,崇尚精神自由,敢於打破任何成規,不落入任何形式上的桎梏。   隨著家業的擴大,罈罈罐罐開始多起來,考慮問題、處理事務也有多方掣肘,但此刻面臨非生即死的緊要關頭,一無所有時那股敢與天下為敵,雖萬千人吾往矣的豪氣又勃然而生,重新佔據心靈。   生死安危、勝敗榮辱、酸甜苦辣,所有的一切都已置之度外,心、神、意、氣已經與手中的刀融為一體,眼中只有那個看似堅不可摧的伊森老鬼,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劈死他!   「劈死他!」   「劈死他!!」   「劈死他!腄v   這個聲音壓倒了一切,內心已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嘴上也在狂呼。   所有的羈縻都不復存在。困難和障礙,從高高瞻仰變成了漠然俯視。   事情看得開,手腳放得開。   心無外物,丹西對武道的理解驀然拔高,進入到一個新境界。   刀已不再是刀,不再是殺人的器械,也不再是施展武功的載物,而成為有靈覺、有情感的生命體,憑著本意搜尋對手的弱點、探究對手的虛實,自行決定進攻路線與時機。   招式、套路、經驗……   剛強、柔韌……   直線、曲線……   實招、虛勢……   這些形式上的東西通通不見了。   華而不實,花拳繡腿,虛張聲勢,迂迴繞擊,裝神弄鬼,都失去了容身之所。   大道至平,大理至簡,反璞歸真。一切法乎自然,遵循本能,用最直接、最明瞭、最簡捷、最快速的方式,以最高效率給予對手最大限度的傷害。   進如瀑布掛崖,應似回音觸壁,一切依照兩點之間直線最短這條顛撲不破的真理行事。   軀體、四肢、長刀、氣勁在瘋狂地舞動,內心卻一片寧謐、空靈,靜寂如一口萬年老井,不為外界所紛擾,天大的變故都不能讓它起半點漣漪。   神意從焦慮、沮喪中被解放出來,跨入了飛揚灑脫的自由境界,與伊森的艱苦比拚變成一種樂趣,將其劈死砍傷成為一種癡迷的追求。   內在的固壘韁鎖消失後,外在事物的本質也就坦然開敞。伊森從鬼魅又變回成一個人,一個玲瓏剔透的被看穿了的裸體人。   眼花繚亂的招式,其真正的意圖被靈異的心神感應,不再令人無所適從。   詭異變幻的身影,再不能迷惑丹西銳利的雙眼,萬千分身歸於一個真體。   如浩海般迷離的氤氳黑氣也被看穿,那不過是伊森憑借自身萬丈深淵般的超強內力,將內在的氣勁,渦流外化,營造出一個獨立循環、牽引扯吸的漩渦氣場,從四面八方、各個方向對敵人實施攻擊,它們同樣有其運行規律與軌跡可循。   雖然因實力上的差距,內力修為遠低於對手,丹西仍處於極大的劣勢之中,但伊森對丹西的優勢,即便如浩海之於水滴、高山之於沙礫,也不再是高不可攀、遙不可及,而是可以攀登超越,能夠通過努力趕上的。   相對於以前的完全絕望、萬念俱灰,伊森從毫無破綻的鬼魅妖孽還原成一個人,一個同樣有其弱點的人,獲得勝利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已經是一個質的飛躍,而丹西從來就是那種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爭取勝利的人!   伊森通紅的鋸條舞成一片熔岩般灼熱的地獄,四周的黑氣凝成道道黑色的冷鞭,在這紅與黑交織的世界中,丹西的長刀捲起片片寒光閃閃的雪飆,總能捕捉到那看似幾無可能的戰機。   長刀的刀法看似樸實駑鈍,似乎沒有任何招式,但每一次揮劈,都暗合自然之道,心中的殺意、體內的氣勁和鋼硬的長刀渾然一體,一切憑本能行事,用最短、最快的刀路,給予對手最狠的一擊。每一刀,力劈橫斬,都覷隙而進,直撲要害,招招致命。   砍得動就猛搗黃龍,奮勇追擊,絕不留情!砍不動,就變個姿勢、換個方位,再來一刀!   這樣的一場廝殺,從凌晨一直鬥到紅日東昇,連伊森自己內心裡都不免生出酣暢淋漓的感覺。   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對手,功力差了自己老大一截,對武道的理解卻精進如斯,凌銳的殺意、沖天的鬥志,便是自己也慨歎不如。   打鬥中,儘管自己佔盡了優勢,卻始終無法轉化為勝勢,丹西總能反戈一擊,攻己必救。就如戰場上兩軍對壘,對手雖兵微將寡,卻死咬著本方中軍帥旗不放,無論怎麼精心調度、巧佈疑陣,都迷惑不了對方,擺脫不了玉石俱焚般的劈砍。   不過,伊森絕非江湖上的初生之犢,連番苦鬥,令其使出奪命一擊的一切條件都已就緒。上一次吃虧,也令其更加小心,必有十足把握,方才動手。   絕招使出,丹西不投降就只有死!   壓箱底絕技,丹西即便猜得到,也有心無力,沒法抵擋!   可稱得上伊森對手的人,世間屈指可數,就此消滅這個有潛力晉陞其列的丹西,還真有一點不捨。然則,政壇沙場,江湖魔道,表異理同,該出手時便出手,又哪容半點個人情感摻入其中?   遑論丹西的利用價值以及跟自己結下刻骨銘心的仇怨!   念及此,伊森周圍的氤氳黑氣陡盛!   紅通通的金鋸瞬間變為冷黑。瀰漫四散的黑氣經過循環盤結已經凝成了粗黑的鏈鎖狀。   冷鋸蓋頂急劈。   鏈鎖從後兜封。   手爪身側鉤撩。   身形正面撲擊。   伊森的每一招都足以移山填海,何況是四招齊至!   面對伊森這勢若崩天裂地的攻勢,丹西彷彿置身於混沌未開的幽冥玄界,呼吸困難,渾身皮肉慾要炸裂,魂魄意志恍恍忽忽,似乎要陷入錯亂紛狂的境地。 第十六集 第九章     伊森的攻勢全對準丹西而去,魯道夫趁機抽身急退,躍馬奔逃,而身處局中的二人對此都無暇,也不屑顧及。   決勝關頭,丹西此刻自然沒有精力去理睬魯道夫背叛君子協定的不義之舉,伊森更不會丟西瓜抓芝麻。   靈異的心神感應到伊森真氣、力場、各路攻勢的流動意圖,丹西猛力劃刀斜削,充盈的銀灰真氣鼓蕩在長刀周圍,化作一道兩臂合抱粗細的光柱!   平平無奇的一招,卻似有移星轉斗之能。任你四路來,我只一路去,刀路明快,後發先至!   伊森執意繼續,當然能將丹西擊個粉碎,但在這之前,丹西的長刀也會將伊森的軀體截為兩段。   完全異乎常理,恍若時光倒流。伊森剛才還是閃電般的身影,此時像山一樣凝定,好像根本未曾動過。其他三招則攻勢不改!   丹西同歸於盡的刀法看似勢必落空。   然而,就像事先知道伊森會有如此異能一般,丹西的長刀斜削立變直推,動作行雲流水,毫無阻滯,兩招刀法彷彿就是同一招。   前招的削勢與後招的推勢相聯,威力疊加,一浪高過一浪,更加巨大。如不相避,還是與敵偕亡;如若相避,另外三招不攻自破。   伊森竟不躲閃!   就在伊森欲使出預謀良久的一擊時,身後破空之聲傳來!   「老賊看箭!」   ※※※   瑞奇以「棲息地一號」命名的蜆蝦口據點,是自由軍團的第一個根據地,並日漸成為輻射河岸地區的反侵略義軍的總部。   港汊河灣,大小湖泊,水道縱橫交織,地形複雜,交通便利,歷來都是僅次於山嶽地形的發展游擊戰的寶地。歷史上的海盜、河賊、水寇,都曾利用這一地形,演出過無數的武劇。   有蛟龍軍團的水軍弟兄撐腰,蜆蝦口又是天然優良的深水漁港,加上河岸地區遭受的劫難最為淒慘,群眾基礎深厚,瑞奇等人招兵買馬,願意參加自由軍團,反抗侵略的民兵景從雲集。   僅蜆蝦口基地就聚集了近萬民兵,棲息地一號甚至取代了蜆蝦口本名而為民眾所熟知。除此以外,瑞奇和米勒等人還沿著河岸發展了多個分支基地,大大小小的民兵集結點從棲息地一號一直排到了棲息地十五號。   草原騎馬,水鄉行舟。對於生活在河湖港灣地區的人來說,船兒就是他們的戰馬,是代步的絕好工具。上岸也如同下馬,將小舟往碼頭渡口一系,就像把馬兒拴在樁上,主人可以安心地去幹自己的事情。   有了累斯頓河這條天然的黃金水道,蛟龍軍團又護衛著他們的安全,不僅各個基地間的聯繫十分密切,信息傳遞快捷,而且令自由軍團的行動非常靈活,機動性極強。   當聯軍派大軍進剿時,早有各處散佈民間的眼線通風報信,義軍立刻上船離開,或轉往他處,或就在水面靜候,聯軍前腳一走,義軍後腳立刻殺回。   侵略者費時耗力,最多燒掉幾間屋子了事。反正河岸地區早被剿得稀里嘩啦,成為了斷壁殘垣,打游擊戰的自由軍團可沒有什麼罈罈罐罐供聯軍戰士發洩怒火。   回來之後,民兵們豎根樁、釘塊板,不到半天時間就又造出一大片遮風擋雨的窩棚來。   由於蛟龍軍團控制了累斯頓河,聯軍兵力就是再多也無法把沿岸所有地方都變成堡壘基地,只能採取重點集結、機動防禦的策略,這對付大兵團沒有問題,但遇到自由軍團這種游擊戰的義軍,漏洞就像篩子一樣多。   沿著累斯頓河兩岸,自由軍團和很多自發興起的義軍基地,就如河邊的水草一樣蓬勃旺盛地生長著。   瑞奇一個人就發展出十五個基地,糾集了兩三萬民兵,自由軍團副軍團長阿施塔也在東岸上游的雙魚渡建立了一個三千多人規模的反侵略基地,與蜆蝦口遙遙相望,互為呼應。   原自由軍團的四百多名弟兄們也有不少人已經完成了招兵和殺敵任務,帶著手下的勇士們開始往河岸邊集中。   這些隊伍多則上千,少則數十,如淙淙涓流,不斷地匯入這股越來越壯大的反抗侵略的洪流之中。   更多的是民間自發興起的義軍來河岸這片寶地生根落地,瑞奇和阿施塔坐著船穿梭來往於各處,願加入自由軍團當然好,不願加入也不勉強,反而好言相待,稱兄道弟,與其結成反侵略同盟。   蛟龍軍團除了派軍艦巡航河道外,更多的是派出運輸艦隊或護衛民間船隊沿河運送軍需,調運人員和物資,把糧食和武器送到願意與侵略者奮戰到底的每一個民兵的手中。   作為自由軍團最大的基地,蜆蝦口對於水上工具也極為重視,在漁港的碼頭上,大大小小的船隻進進出出,繁忙不已,還有更多的小船隱藏於繁密的水草中,繫在岸邊的小樹上,隨時可供軍事調度和物資運送使用。大小的漁船也在河面上徘徊來往,通過打漁補充軍糧供給,減輕後勤壓力。   蜆蝦口大船見了不少,但都是運輸船,軍艦很少光顧。既要在水面協助巨木堡的城防,又要巡航河面,蛟龍軍團的鐵甲艦雖多,尤勒的造船廠也日夜不停地加緊施工,但還是有些顧不過來。   不過今天上午頗有些異樣,一艘懸掛著蛟龍軍團軍旗的鐵甲艦緩緩駛入了蜆蝦口漁港,高昂的蛟龍狀船首像之下,「聖龍號」三個大字咄咄逼人,來的正是蛟龍軍團軍團長查理的旗艦!   這麼高階的軍官造訪,瑞奇和米勒也親自到碼頭迎接,不少民兵和老百姓也跑到碼頭上圍觀。   大家都想看看那個消滅了不可一世的塞爾水師元帥瑞姆達及其手下的無敵艦隊,傳說比大海盜雷米還要可怕的查理到底長的啥模樣。   等一身戎裝的查理笑著躍下甲板,一些看熱鬧的小孩子不免有些失望了。傳聞頭上長角,額間生瘤,雙目有如銅鈴,整個一水獸形象的查理,也就是一個高瘦的普通軍官模樣。   不過很快地,失望就被歡呼所替代,查理此來不僅帶來了一些武器和軍糧,連小孩子們喜歡吃的糖果也帶來了,由水兵戰士分發給他們。   「巴維爾軍團長呢?」一上岸,查理第一句話就省略了一切客套,直奔主題。   「軍團長大人和血鐮大隊的卡文隊長正在亂石灘建立棲息地十六號基地。」   瑞奇的話裡充滿了自豪。巴維爾還想以棲息地一號,至不濟也能排上個二號、三號為新基地命名,沒想到瑞奇把一到十五全佔滿了,軍團長大人的第一個基地竟然給擠到了十六這麼靠後的位置去了。   「哦,受獨裁官大人囑托,我找他有緊急軍務。」查理的焦急溢於言表:「我還是回船去亂石灘找他好了。」   「軍團長大人也不必急在一時。」米勒笑道:「得到消息後我們已經派船去接巴維爾將軍了。查理將軍不妨在這裡等上半日,倘若一來一去,河中錯過,反而更加誤事。」   「嗯,也好。」查理想想也是,轉向米勒:「您就是米勒神父吧!瑞奇多次跟我們提起過您,獨裁官大人對您也非常欽佩。他托我向閣下表示,等戰事平息後,他將向丹西領主推薦閣下出任中央郡教區主教一職。」   「獨裁官大人錯愛了,米勒遵天父之命看顧衪的羊群,野狼來了也不得不拿起刀槍將它們趕走。小小操勞,何足掛齒?」米勒劃個十字:「和平到來後,米勒有一間小教堂棲身也就足矣。」   「米勒神父謙虛了。」瑞奇親熱地拍拍米勒的肩膀:「要沒有您的組織調度,籌劃一切,估計瑞奇現在已經焦頭爛額,四腳朝天了。」   也確實,米勒雖然對行軍打仗不在行,但在後方的組織調度、安定民眾、搞好後勤方面絕對是自由軍團的核心人物。不然,瑞奇的隊伍也不可能如此迅速的發展壯大。   「婦孺為什麼不運送到巨木堡去呢?」邊走邊看著歡呼著哄搶糖果的孩子們,查理不解地問道。   「很多女人和孩子不願意跟丈夫、父母分離,他們打定主意,一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米勒歎道:「不過這也好,對勇士們殺敵是一種巨大的鼓舞,就是後勤壓力更大了些。」   「哦,是這樣。」查理頗受感動,不過很快,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大家白天也飲酒作樂嗎?」   一路上到處可見飲著米酒,嚼著河鮮的民兵戰士。窩棚內外,支起一口口大鍋,瀰漫著酒香魚腥,男女老幼圍在一旁在盡情地歌唱和舞蹈,情投意合的姑娘和小伙,公開擁抱、親吻,歡快和浪蕩的笑聲不時傳入耳中。這種情形,在軍紀嚴明的猛虎軍團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軍團長有所不知啊!」軍務方面自有瑞奇出面解釋:「我們打的是游擊戰而不是正規戰,為了方便行動,一般都在晚上打仗。這裡有句話,中央郡的白天是聯軍的,晚上是咱們自由軍團的。」   「現在聯軍開始建造堡壘鐵壁,為打破封鎖,河岸的戰士們必須不斷地在夜晚出擊,破壞敵人的碉堡據點,斬殺敵人的巡邏隊。天天打仗,連正規軍也不一定吃的消。大家以前都不是軍人,如今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搞不清哪晚就會身死疆場。手裡這壺酒,也許就是今生的最後一壺美酒;今天見到的陽光,也許就是這輩子最後看到的一眼陽光。所以大家有暇就盡情歡樂,能活著回來就值得慶幸,要感謝上帝的恩寵,即將出發上陣,也能死而無憾啊!」   瑞奇說話間,滿身是血,左手還纏著繃帶的屠夫奧茲帶著二百餘人的隊伍從村口回來了。   「哈哈,今天弟兄們伏擊了一隊巡邏兵,又給蓋亞陛下奉獻了六十隻斷掌!」   奧茲一邊得意地喊叫著,一邊接過別人遞過來的米酒痛飲,渾濁的酒水滴滴答答地順著絡腮鬍子流在胸口上。   無論有傷沒傷,所有參戰歸來的人臉上都帶著歡快的笑容,加入聯歡者的隊伍。圍在他們身邊的人也大聲歡呼,暢快地歌唱和舞蹈。   看到此情此景,查理先無奈地搖搖頭,隨後又感慨萬分地點點頭。   盡情享樂,玩命打仗,自由軍團真不負自由的名頭,巴維爾和瑞奇的帶兵方式更是別具一格,令久居正規軍營的查理也大開眼界。   一行人邊走邊談,走進了米勒在蜆蝦口臨時搭建的小教堂裡。說是教堂,實際上就是在一間廢棄的大瓦屋上立個十字架。除了有禮拜、禱告、懺悔等宗教功能外,也是自由軍團進行秘密軍議的場所。   與外頭的浪漫喜慶、尋歡作樂不同,教堂裡肅穆寧靜,一位教士正在為今日的戰死者舉行葬禮。   除了死者家屬外,有一個窈窕的身影總是在這種場合出現,那就是原詹魯國太子妃娥麗姬絲。為了保護她免遭痛恨詹魯人的民兵迫害,她的身份只有瑞奇和極少數軍官知道。   與蜆蝦口的氣氛格格不入的是,娥麗姬絲幾乎像啞巴一樣不言不語,除了默默地洗衣做飯、照料傷員外,一有空閒就到教堂裡來做告解,陪伴悲痛的死者親屬。   知道她身份的瑞奇、奧茲、墨菲等人當然不會去惹她,但很多不知道底細又垂涎其美貌的小伙子,千方百計地想把這個冰美人勾到手,卻無人能夠遂願。無論他們怎麼有意地展示自己的英雄氣概、歌舞才華、異性魅力,娥麗姬絲都視而不見。而她愛上教堂的嗜好,則為其贏得了「聖女」的綽號。   米勒悄悄地跟查理解釋了娥麗姬絲的身份後,一行人肅立著劃了個十字,才走入後堂議事。   一邊吃著累斯頓河特產的小黃魚,一邊饒有興趣地打聽著自由軍團的獨特軍規和發展情況,查理在等待獨眼軍團長的時間中倒也不覺氣悶無聊。   ※※※   一般人的箭矢可穿透不了伊森的強大氣場。   但這一次不同,十幾枝利箭,枝枝內力充沛。其中尤有三枝,直釘伊森背心,力道之強勁,足以貫穿銅牆鐵壁!   伊森一心一意要擒殺丹西,未曾想到身後遭到偷襲,突如其來的變化,迫使他不得不扭身回轉,揮鋸掃落箭矢!   丹西眼角的餘光已經瞥見古斯、塔科和羅格三名弟兄領著十幾騎猛虎軍團斥候自百餘米外朝這裡撲來!   搜索分隊找遍了大荒原,也沒有查到什麼蛛絲馬跡,不由得將眼光投向死亡峽谷以北的漢諾大草原。   吳平和菲爾繼續在大荒原上一寸草皮一寸草皮地探查,羅格、古斯、塔科三個弟兄卻帶著十幾名武功頗高的斥候騎兵悄悄穿越死亡峽谷,潛入到漢諾大草原來碰碰運氣。他們的運氣確實不錯,一路日夜急行,循著火光和打鬥之聲趕來,恰趕上了這場生死劇鬥。   趁人病,要人命!   來了生力援軍,形勢轉向有利,丹西這樣的人物,何曾有過手軟的時候?   撩刀迫開伊森的鉤抓過來的利爪,丹西弓背彈撲,反手一掄,銀灰色光柱以軀體為心劃圓,急速朝伊森橫掃而去!   「好刀法!」羅格等人躍馬急奔而來,嘴裡暴聲喝彩,手中的箭枝更如連珠般射出!   自小廝混在一起,幾名兄弟心心相印,他們的箭並不直對伊森,而是巧妙地封死他的退路。   「鐺!」一聲金屬悶響,丹西與伊森打這麼久,尚是刀與鋸的第一次正面交鋒。   兵器的鳴響之音,彷彿有穿透血肉直落心靈深處的異力,令人心悸膽落。   雖然兩臂酸痛、手掌發麻,刀刃更被鋒利的金鋸削去了一片,丹西卻不懼反喜。   與伊森的劇鬥,這是自己第一次爭取到了主動。就如毫無希望、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戰場形勢下,本方突然抓到了戰場的主動權一樣,此刻他當然是全力猛攻,不讓伊森有使出絕技的機會。   全身內勁被推至巔峰狀態,人刀合一,力劈而下,直有搖山撼海之勢,加上自身那股油然而發的威凌天下的霸氣,任誰都不敢擢其鋒芒!   「鐺!」又是一聲令人心驚肉跳的金屬鳴響,兩人的兵刃再度相交。   「鐺!鐺!鐺!……」   自此以後,這種幾令人神經錯亂的金屬碰撞聲絡繹不絕。丹西充分發揮先手強攻之利,先下手為強,搶在對手之前發起暴風驟雨般的進攻。每一刀都硬生生砍入如山如牆的鋸影之中,刀頭恰中金鋸刃口,封死對手的後招變化,令伊森無從施展絕技。   丹西手裡的長刀乃普通兵刃,而伊森手裡的金鋸卻是神兵寶刃,每次相交,刀刃都被削去一片,似朵朵梨花,飛濺出戰圈。   儘管手裡的刀變成了一根鐵棍,丹西卻沒有任何不適,他的武器本來就是烏龍棍,作為掄棍的出身,對此反更加趁手。   恐怕伊森也沒有想到丹西會攻得這麼狠、劈得這麼狂。丹西手裡的武器從長刀變成了鐵棍,又從鐵棍越變越短,有漸漸成空手的趨勢,即便如此,他也絕不放棄進攻的主動權。   當丹西手裡的鐵棍只剩手電筒長短的一小截時,伊森身後的援軍終於殺至近前!   古斯和塔科提劍、羅格擎斧,飛身撲了向伊森!   其他的衛兵插不進手,就圍在外圈,尋找機會放冷箭! 第十六集 第十章     別看丹西手裡那截鐵棍比匕首還要短,可爭得的一絲先手那是絕不放棄。他的招式更是單調得出奇,回回就是那一記力劈,武器雖越來越短,但偏偏每次棍頭都能從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砍在金鋸的刃口上!   羅格、古斯和塔科是丹西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配合得天衣無縫,丹西牢牢把握著那微至瞬間的先機,迫得伊森每次跟他正面硬架,他們三人就自背後和兩側同時搶攻夾擊。外圈的騎兵也頗負武功,手中的利箭自極刁鑽的角度射來,令人防不勝防。   這種局勢,便是伊森亦感到有些吃力。丹西和手下這幫人的武功雖然比自己差了老遠,但都是從刀山火海中滾過來的狠角色,深通兵法戰陣,幾人合擊的威力遠大於各自武功的疊加。   戰場上的數學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規範與明確。運兵不當可能小於二、為零,甚至是負數。運用得當,也可能等於三、等於四,甚至等於十。   這十幾個小輩的武功加在一起恐怕都及不上伊森,可在丹西的指揮下聯手出擊,威力卻相當可怕。就如兩軍對壘,對方總兵力雖然遠不及自己,但巧妙佈陣,反令本方連連招架,非常被動。   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的圍攻可就不同於多日前的毛頭岡了。那一次,猛虎軍團的武士們不知伊森的武功深淺,未能充分發揮合擊的威力,反讓對手擒賊擒王。這一回,吃過虧的猛虎武士擺正了位置,將自己放在弱者一方。   內毒去除,功力恢復的丹西更是親自上陣,武功較之數日前斷腸山頂一戰又有突破,進步之速更叫人嘖嘖稱奇。   他就像一個瘋子一樣把手裡頭的那一點先手之利發揮到極致,從正面拖住本方大部分兵力,回回直擊要害,令伊森後續的奇招妙式歸於無用,根本騰不出手來全力施展絕技。   羅格、古斯、塔科三人近身夾擊,以包圍之勢奮不顧身地刺戳砸砍。   外圈的騎兵不時以箭矢偷襲,也讓伊森分心不小。   「鐺!」又是一記硬劈,丹西手裡的小鐵棍徹底報廢。   丹西將手裡的數寸廢鐵擲向伊森。   半空早有騎兵戰士將腰間佩劍解下扔來,丹西凌身正好接住,在空中幾乎沒有換氣停留,揮劍又是一記力劈,又中伊森金鋸刃口!   這兩招,倏忽而至,疾如電閃雷鳴,勢若雄山壓頂,比之剛才的連續刀劈棍砸更快了半息,狠了一分!   羅格的戰斧、古斯和塔科的重劍當然也抓住機會,從左、右、後三方猛擊而來!   七八枝冷箭同時激射而至!   伊森也不由得心叫厲害,右手揮鋸橫掃千軍,將夾擊者的重劍、戰斧以及偷襲者的冷箭悉數撥開,左手在身前劃個半圓,五指抓向丹西劈來的利劍!   伊森陡然換招,竟敢用肉手對利刃,丹西雖然覺得驚異,卻劈勢不改,反更加堅決,要將伊森迎上來的肉掌剁掉!   伊森的腕子好像與身體突然脫節,枯瘦的左手驀然伸長數寸,迎上飛抓更變為平托,食指和中指恰好夾在長劍的劍刃之上!   強勁的內力擊來,丹西胸口如遭重錘轟擊,嗓子眼裡湧起一股鹹腥。   伊森的這一手空手入刃的招數確是驚世駭俗,勢如奔雷的一劍就讓他平平一招拿捏個正著,手法之準已臻大巧不工之境界。   「老鬼你中計了!」丹西笑得滿口血紅。   剛才還是勢不可擋的豎劈,長劍立變挑削,威霸勁強變為輕靈飄逸,要讓伊森再斷一根手指!   至剛於瞬間轉為至柔,伊森心裡也不由得佩服丹西心思狠辣,武功超卓。   然而伊森也絕非易與之輩,他身形陡然翻轉,金鋸化成一道躍動不已的亮圈!   一人一鋸像個風車一樣滾動!   只聽一陣細密緊湊至沒有間斷的刀刃撞擊之聲,羅格等幾人都有些踉踉蹌蹌收不住勢子,穩身回看,伊森已脫離戰圈,飄立於兩丈之外。   丹西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飛身彈開,正落在苦娃的虎背之上。與主人心神相通的苦娃,早就躍至合適的位置,等著丹西自半空落下。   「咱們走!」   內息已近衰竭,身體也受了不輕的內傷,再打下去依然是凶多吉少。   丹西不敢繼續戀戰,趁機一夾虎腹,苦娃虎蹄生風,甜妞護在一側,飛馳而去。   摟著苦娃的脖頸,低頭俯看手中被伊森兩指扭成一團麻花的利劍,丹西唯有搖頭苦笑。老王八蛋的武功竟然如此駭人,簡直是匪夷所思!   羅格等武將、衛士自然緊隨其後,臨行前他們仍戀戀不忘地回頭,送去幾枝箭矢聊表謝意。   擺脫不利局面,正欲前衝再戰的伊森不得不揮手拂開箭枝,這一延擱,丹西一行人已在十丈之外。   從昨晚一直劇鬥至今,對方又來了生力援軍加入戰團,就連伊森也不免感到內息不繼。看看無法追上苦娃的奔速,伊森定住腳步,雙眼細瞇,面無表情,唯有手上的金鋸一時灼紅、一時冷黑,忽閃不定……   紅日高照,河波浩淼,巴維爾帶著卡文、布契諾和貼身文書密爾頓坐一艘快船趕到了蜆蝦口。   匆匆走進教堂密議室,巴維爾和查理像小孩子一樣跳起來擁抱在一起。   反倒是真正的小孩密爾頓不屑地撇撇嘴,獨眼龍在一路上跟自己吹得像水神一般的查理軍團長,長相也沒什麼出奇的地方,現在這副高興勁,不就跟妹妹瓦萊娜吃糖時的表情一樣嘛!   「獨眼老弟,你可把獨裁官大人想苦了!」查理對巴維爾笑道:「茶不思、飯不想,就是失戀,也沒有那麼痛苦難耐啊!」   「呵呵。」巴維爾給了查理當胸一拳:「想鬥嘴可別找我,跟咱們的神匠尤勒先生斗去!」   「好些日子沒跟你聯繫上,直到紅土城出了那檔子事,我們才知道你還活著。」   「咳,我那點小事,不過就是在江湖闖蕩、小打小鬧,跟全殲無敵艦隊的水上蛟龍相比,提也休提。」談到功績,此刻的巴維爾自然無法與查理相提並論,獨眼龍不免有些氣沮。   「我們的軍團長大人扮大嬸打仗也很厲害哩!」看到平日牛哄哄的獨眼龍如今這副模樣,密爾頓忍不住插嘴鼓勵道。   幾天前與血鐮社合攻詹魯人據點一戰,密爾頓和妹妹躲在馬車裡把整個戰場進程看得一清二楚,對獨眼龍的驍勇善戰非常羨慕。   「大嬸打仗?」不清楚內裡玄虛的查理聽的有些莫名其妙。   「長官們說話的時候,文書不得插嘴!」巴維爾的獨眼狠狠地瞪了密爾頓一眼。   「是!」密爾頓吐著舌頭。   「快出去玩去吧!外頭有好多小夥伴哩!」巴維爾連使眼色。   「別忙、別忙。」查理一看就知道巴維爾有難言的隱衷,加上這麼可愛的一個小孩,他不由得來了興致,拉住密爾頓的手道:「這就是瑞奇跟我說起過的密爾頓先生嗎?」   「報告查理軍團長大人,屬下是自由軍團三等機要文書密爾頓。」   密爾頓像模像樣地敬禮道。   「密爾頓先生,剛才你說的是什麼,能跟我講詳細點嗎?」   「對不起,查理將軍,你需要回禮後才能問話。」密爾頓一本正經地說道。   查理趕忙忍笑回禮,巴維爾不斷地用獨眼給密爾頓使眼色,叫他趕快告退。   「謝謝將軍大人!」密爾頓得意洋洋:「不過,懇請大人原諒,剛才屬下所言,是我自由軍團的軍事機密。需要得到巴維爾將軍的首肯,我才能說給別人聽。」   眾皆大笑。   「密爾頓文書,蛟龍軍團跟自由軍團可是好朋友啊!」查理遭受小孩的捉弄,哪肯輕易罷休。   密爾頓嘟著小嘴搖頭:「自由軍團是自由軍團,蛟龍軍團是蛟龍軍團。」   「哎,對了。」查理笑道:「密爾頓文書,想不想到河上去釣魚啊?   我還可以帶你坐軍艦出海去玩玩呢!「   儘管巴維爾在身後吹鬍子瞪眼,出海的誘惑實在太大,密爾頓也不由得「嗯嗯」地點點頭。   「那就加入我們蛟龍軍團……」   查理的話還沒說完,見勢不妙的巴維爾不得不親自上陣了:「查理,你可太不仗義了,挖牆腳都挖到我頭上了!密爾頓,你再不聽話,我可不帶你出去打詹魯鬼子啦!」   「加入我們蛟龍軍團也可以打詹魯鬼子呀!」查理連忙說道。   「兩位將軍大人,屬下的胳膊都要被你們扯斷了喲!」   查理和巴維爾一人抓著小文書的一條胳膊,爭相拉攏、搶著許諾,深陷局中的密爾頓有些驚慌地叫道。   兩位軍團長不由得連忙鬆開手,怕把小孩子拉傷了。   誰知道小鬼頭一扭身,躥到了門邊扮個鬼臉:「你們剛才說的,我都記下來了,軍中無戲言,兩位軍團長可要說話算話喲!」   兩位縱橫疆場的軍團長這才發現上當,兩人鬥來鬥去,卻讓這個小孩漁翁得利,把便宜好處全撈走了。巴維爾作勢欲撲,密爾頓吐吐舌頭,大叫一聲,連忙腳下抹油,溜出門玩去了。   密爾頓這個小活寶剛才一鬧騰,屋內人人歡笑開懷。   又聊了幾句,巴維爾使個眼色,米勒和瑞奇識趣地招呼卡文與布契諾出去飲酒作樂,留下兩位軍團長在屋內密談。   閒雜人等離開後,兩人的神態從嘻嘻哈哈立轉嚴肅起來。   「獨裁官大人要我親自帶口信給你。」查理沉聲說道。   「嗯,請講。」巴維爾點頭。   「他希望自由軍團能在三個月內開始執行預定戰略。」   「三個月?」巴維爾吸一口涼氣,連連搖頭:「不可能。」   「那要多久?」   「至少半年的時間。」   「黑巖城的事聽說了嗎?」   「昨天剛剛得知。」巴維爾點頭道:「阿施塔正在派人四處活動,力圖與烏丁屬下的殘兵取得聯繫。」   「形勢異常嚴峻。黑巖城被攻破後,塞爾大軍再無後顧之憂,巨木堡變成了獨力支撐南部戰局。雖然蓋亞的地道攻勢被我軍阻住,但地面攻勢日趨慘烈。」   查理飲口米酒,繼續說道:「巨木堡城上城下的兵力對比,不消我多說你也清楚。我軍雖然連戰連捷,但只傷了他們的皮肉,未損其筋骨。敵人仍然是我軍的數倍之多,自喪心病狂的茲波林幹起了野蠻人的驅民攻城戰術後,可以信賴的正規陸軍不到六萬人,其他的雜牌部隊和城內民眾,在使用時都不得不慎重考慮。」   「據內線情報,因國內壓力逐漸增大,蓋亞和習博卡也急於迅速攻下巨木堡,控制累斯頓河水道以及整個中央郡,搗碎橫在進軍閃特腹地道路上的這顆巨石,並掠奪財富以償還戰爭借款。看樣子,聯軍為此也是賭紅了眼,鐵了心要攻城到底了。蓋亞和習博卡二世已經達成了協議,一定要拿下巨木堡,無論下多大的大本錢,付出多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目前,連續受挫的聯軍也改變了戰術。在地道防禦網裡,他們派出的是一些精幹、善於游鬥、單兵作戰能力強的小分隊,與我方纏鬥,希冀撞得大運,在地底下能有所突破,至不濟也能拖住我們一部分兵力。蓋亞和習博卡二世將主攻方向重新放到了常規的地面進攻上來。」   「他們欺我軍兵少,將部隊分為十撥,每撥五六萬人,採取車輪戰法,不顧犧牲,不分晝夜,輪流攻擊城牆,跟我們打消耗戰。這種硬拚,獨裁官大人也無良策以對,只能跟他們這麼耗下去。城內只有六萬正規步兵可以絕對信任,也一直是城防的主力,但對方這種攻勢下,他們也需要輪流修整,部分城防工作只好派其他部隊接手。   對於這些部隊,獨裁官大人只能一面好言籠絡、一面嚴密監視,防止黑巖城悲劇重演。偌大個城市,被圍的日子久了,難免會有人起異心,這也不可不防。「   「現在雖然一切盡在掌握,但照這種態勢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我軍將疲憊不堪,無法守住城池。北方戰場上,領主親自率領大軍與戈勃特對壘,同樣陷入了僵持,看這局勢,也很難斷言何時才分得出勝負。可以說,拯救整個中央郡戰場局勢,可就都指望著老弟您嘍!」   查理把嚴苛的形勢擺出來,巴維爾也默然無語。   「查理老哥,我也有自己的難處啊!」巴維爾歎口氣:「兵員素質不高,軍官匱乏,加上聯軍的鐵壁合圍,準備時間如果過於倉促的話,只怕……」   「巴維爾老弟,你的困難就不要再擺了,我們心知肚明,可形勢迫人哪,不得不加緊行動。」查理打斷了巴維爾話頭,雙眼直視其獨目:「其實獨裁官大人要我首先就問你一句話,他的任務,你有沒有信心完成?」   巴維爾不由得吸一口涼氣。他非常熟悉這種典型的猛虎軍團風格的問題。一切惟功績是舉,完不成任務就別佔著位置,上頭自然會派能完成任務的人來擔綱,這絕無二話可說。   「獨裁官大人的要求,也不是不能做到。」巴維爾沉思片刻道:「不過條件也相當不少。」   「自家兄弟,有什麼話就擺檯面上說吧!」查理點頭鼓勵。   「第一,我要獨裁官大人一道詔令,凡參加自由軍團者,戰勝後免十年租稅。」   「哦?」第一個要求就讓查理大皺眉頭。   「要是戰敗了,可什麼也得不到,這筆帳是不是划算,獨裁官大人應該明白。」   「嗯,接著說。」   「第二,除了軍糧和輜重外,我還要足夠多的武器。」巴維爾心中默算,嘴上不停:「計有刀、矛各五十萬件,盾牌三十萬張,馬匹十萬匹,弓弩十萬張,箭矢五百萬枝。」   「你瘋了,這可把巨木堡的武器庫搬走了一大半,城內還有幾個月的守城戰呢!」查理眉頭皺得更緊了:「何況,老弟,你招得到這麼多人嗎?」   「不全是我們自由軍團用,還有很多武器需要分發到民間去。民間不缺人,只缺刀,就算五把刀換一名戰士,咱們也可以撈到二十萬人。」巴維爾說道:「身懷利器,方起殺心哪!對付全副武裝的侵略軍,手無寸鐵怎麼打?」   「這兩項我可定不了。」查理苦笑道:「需要向獨裁官大人請示後才能答應。」   「城裡的投石部隊不是缺石頭嗎?」巴維爾眨眨眼:「我這石頭多,用石頭換武器,怎麼樣?」   「你啊你,生意都做到獨裁官大人的頭上來了。」查理歎道:「還有什麼無理要求,一併說出來吧!我看來只能當傳聲筒了。」   「第三,給我派一批中下層的軍官來,協助指揮作戰。第四,我要一些投石機等攻堅武器,不要多,幾十架就成。第五,我軍需要的時候,巨木堡要派出船隻和艦隊滿足大軍沿河調度的需要。」   「嗯,這些我想倒是應該沒有問題。」查理點點頭,站起身來:「你提出了要求,我急著回去匯報和覆命。」   「那好,既然事情這麼緊迫,我就不留你了。」巴維爾跟查理擁抱告別:「保重了。」   「保重,兄弟。」   「如此驅毒方式,真是聞所未聞啊!」羅格不由嘖嘖稱奇。   逃出伊森這個大瘟神之手,一路狂奔數十里後,大家才能下馬休息。   所有人都累得如一灘爛泥一般。丹西抹去油彩,脫掉蒂奇斯軍裝,跟大家圍坐一圈,邊啃乾糧邊聊。   數日不見,如隔三秋,幾個從小混大的哥們見面,自然是無所不談。   丹西說及這幾天的際遇,尤其是在斷腸山頂捉弄伊森的趣事,眾人都拊掌大笑。   「領主身體痊癒,武功更復精進,只要回得軍中,定然能大振全軍士氣。」塔科笑道。   「唉,我也想盡早回家抱抱丹虎、丹豹啊!」丹西歎口氣:「他倆還好吧?」   身體上的病痛去除,親情的牽掛卻無從斬斷。只幾天未見,丹西對兩個寶貝兒子的思念與日俱增。   「小傢伙們現在由老軍師親自帶養。」古斯露出笑容:「生活上的一切又有奶媽和霍夫曼等人細心照料,領主大可放心。」   「是啊!軍師大人的水平,肯定能教育出兩個天才神童來。」塔科插嘴道。   「才兩歲多的小東西,能學些什麼?」丹西聳聳肩。   「呵呵,您還別說。」羅格笑道:「前幾天我去跟軍師大人匯報,發現軍師抱著丹虎、貝葉先生抱著丹豹,正在教他們識字呢!貝葉先生告訴我,他和軍師大人正在比賽,一人領一個徒弟,看誰教出來的孩子更聰明哩!」   「小孩子,只要身體健康就行了,老酒鬼加上尖嘴猴,能教出什麼好樣來?」丹西苦笑著搖頭。   猛虎軍團崇尚競爭取才,賽馬擢才的人才政策就出自安多里爾的手筆,如今他把這一套都搬到自己的兒子們身上來了,更隱含著老頭兒對於將來如何確立繼承人的一番考慮。   眾人尚未有丹西想得那麼深,聽得丹西對猛虎軍團兩大謀臣的戲謔,不由得盡皆發笑。   「目前我是朝思暮想,恨不得雙肋插翅,趕回破蠻岡大營。」笑聲暫歇後,丹西嚥下一口牛肉乾,慨歎道:「但現在隔著斷腸山脈與死亡峽谷,雖然騎馬不到幾天的路程,可是要想順利回家,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啊!」   「哼!伊森老鬼再厲害,還不是被您耍的團團轉?」塔科恨恨說道:   「白白療毒不說,還要賠上一根手指頭。毛頭岡一戰,說真的,我一直很不服氣,若不是老鬼脅持傷病未復的領主,他定然會被我們亂刀分屍!」   幾日前的毛頭岡一戰,猛虎軍團近兩百武功好手圍攻伊森一個,竟然讓其打死打傷多人,並且生擒首領而去。幸虧丹西和安多里爾的保密工作做的好,伊森也不可能到處張揚。這要是傳出去,丹西和安多里爾他們擔憂的軍心動搖,而丹西手下那幫縱橫天下的弟兄們氣惱的卻是對自己名聲帶來的奇恥大辱,每一個參戰者都感到臉上無光。   「伊森跟我們算是結下了大梁子,這口惡氣當然得出。不過天外有天,我們絕不能意氣用事。老鬼武功淵深似海,今天也只是一個僥倖逃脫。」丹西臉色陰沉下來:「你們都聽好了,身邊沒帶上千兒八百人馬,見了老鬼都給我躲得遠遠的,誰也別去招惹他!」   愛惜名頭萬兒當然無可厚非,但生命遠比名聲更加寶貴,尤其是在戰火紛飛,急需武將的猛虎軍團裡。   「羅格,你飯後馬上動身。」丹西心下算計一番武功的差距:「帶五個衛兵去搜索魯道夫的行蹤,把那個混蛋找回來。假如他不從,或者有任何異常舉動,就地正法!」   除了值得信賴的本軍將士們外,只有老鬼伊森和魯道夫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處境,返回大本營之前,這個秘密絕不能洩漏出去。   「好的。」羅格點頭道。   「伊森武功雖高,可到底還只有一個人,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還可以想點辦法,要是惹出了戈勃特,麻煩可就大了。」丹西飲口酒,將大口的牛肉衝下肚去:「如何逃回老家,咱們還得研究一番才行。」   被伊森活捉,丹西尚可以想點辦法,保留一分逃生的企望,可若是在這種形勢下落到草原梟雄戈勃特手中,結局如何真是不可想像。 第十六集 第十一章     破蠻岡猛虎軍團的大營裡,兩位幼教老師,安多里爾和貝葉一人抱著一個小孩坐在帥帳的大書桌前,桌上攤開幾卷識字讀本。   丹虎和丹豹望著面前花花綠綠的圖畫和文字,丹虎的小手拍打著桌子、丹豹乾脆就在撕扯書卷,小鬼們嘴裡還咿咿呀呀的,濃厚的兒音,叫人聽不懂他們念叨的是什麼古怪音符。   「軍師大人,該給少爺們洗澡了。」霍夫曼進來道。   「好,馬上去辦。」安多里爾將兩個小傢伙抱著遞給霍夫曼:「我和貝葉先生還要商量點事,吩咐衛兵,沒有緊急公務不要打攪。」   霍夫曼替丹豹揩掉鼻涕,領命而去。   兩位不合格的幼教老師如釋重負。   「到現在我才知道當老師的難處,尤其是幼兒的啟蒙老師。」貝葉歎道:「咱領主大人的這兩個小孩比蠻酋戈勃特還要頑劣,對戈勃特你還可以打他,對丹虎和丹豹,唉……」   安多里爾笑而不語。   「有領主的消息了嗎?」貝葉輕聲問道。   「至今沒有查到什麼蛛絲馬跡。」安多里爾無奈地搖頭。   「但願領主吉人天相,能夠平安脫險。」貝葉劃著十字道。   「我看你是想盡早將幼兒教育的重任交付領主吧!告訴你,沒門,這帝師一職,你我是當定了,也責無旁貸。」安多里爾笑道:「對了,貝葉,戰俘的事情處理完了嗎?」   「已經辦完。」貝葉答道:「真有點不甘心哪,卡琳爾加上七千俘虜用來交換一萬二千我軍戰士,我方還要支付每人二十金幣的贖身費,共計二十四萬金幣。這未免也有些太便宜戈勃特了。」   「貝葉先生,當前的形勢下,穩定壓倒一切,可不能因為一點金幣,影響了幾十萬戰士的軍心士氣。」   「這個我知道。」貝葉點頭道:「所有的被釋俘虜,我已經單獨安排了一座軍營先行隔離,情報人員正在逐個查對和訊問,可疑的人會單獨剔出來,以防間諜滲入軍中搗亂。對了,據俘虜們說,目前遊牧聯軍營內仍然是脫裡花任蒂奇斯首領,原族長摩盧已經被流放。」   「就由得摩盧這蠻酋自個兒去折騰吧!擊敗戈勃特,安定北部局勢,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從長計議。」安多里爾將一份漆封的戰報遞給貝葉:「先看看南部主戰場的形勢吧!這是剛收到的密件。」   「黑巖城陷落?巨木堡陷入苦戰?」貝葉不由連吸涼氣。   「這還有一份絕密情報。」安多里爾從懷裡又扔給貝葉一封密報。   「沙加先生!席爾瓦可真夠狠的,他就不怕?」   「動手者已經處理乾淨,事情辦得還算利索,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安多里爾撇撇嘴:「沙加這種軍界古董,在誰手裡打碎,誰就得負責,何況還有沙加的家人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呢!」   「說的也是,詹魯人過去的所作所為,誰又會相信他們的話,蓋亞這一次怕是有口難辯囉!」貝葉皺眉道:「不過席爾瓦以全郡民眾的性命為賭注,這麼跟走廊聯軍們幹下去,把富庶的中央郡整治殘廢了,對今後的霸業恐怕也非常不利啊!」   「席爾瓦這個紅毛盜賊心夠黑、手夠狠,確實是個成大事的主,不過就是太計較一時之成敗,絲毫不顧及民間疾苦。」安多里爾手指輕敲桌面:「一味玩弄權術、陰謀,總有露餡的一天。內聖方可外王,屠夫手段還須配上菩薩心腸,才是王者正道、真正的英主,方能修成正果。」   安多里爾的話令貝葉越琢磨越是心驚肉跳。丹西外出未歸,生死難卜,像席爾瓦這種手握雄兵,鎮守京畿要地,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重臣,除了對其嚴密封鎖丹西被擒的消息外,安多里爾更會小心提防任何不測事件。   而在評價席爾瓦時對自己這麼推心置腹,未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告誡,別看丹西生死未卜,有老酒鬼在,誰也別想欺瞞得了他。   「席爾瓦的密報,我們該如何回復呢?」饒是貝葉猴精,背上也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巨木堡危機重重,我軍僵守北部,一時半會擊敗不了戈勃特的遊牧聯軍,也派不出一兵一卒回去援助。」安多里爾一邊思索一邊緩聲道:「席爾瓦沒做任何建議就把這道難題扔過來,心裡頭不是沒有想法的。領主不在,席爾瓦出的這道難題,咱們自然必須答得漂亮一點。」   貝葉緩緩點頭。重臣在外,扔過來的難題,自然有試探之意。題答的不漂亮,無疑會影響中央首腦的權威,進而難免讓人心生妄念。   「哼,咱們派不出兵,不等於說對中央郡主戰場就幫不上忙。」老酒鬼冷訕一聲:「貝葉,這兩天丹豹就交給我來帶。」   「哦,這個……」   「先別急著謝我。」看著貝葉既迷惑又大鬆一口氣的樣子,安多里爾笑了起來:「一大堆的文案工作需要你趕緊去完成呢!」   「你以丹西領主的名義擬一份詔告,公示天下。萬斯將軍捨身戰鬥,掩護大批黑巖城民眾逃出塞爾軍虎口,追授其『護民聖將』稱號,子孫世襲公爵爵位,並將於黑巖城、巨木堡和曼尼亞三城修雕像永久紀念。黑巖城戰役的死難將士,均追認烈士,善加撫慰。」   「鑒於茲波林的殘暴無恥,冠名『戕民暴賊』,猛虎自治領各軍各部、所有武裝人員,永遠不得接受茲波林,及參與黑巖城戰役的任何塞爾將士之投降!」   「以領主名義下令,全領各處都必須為原閃特王國四朝元老,大陸軍界的傳奇人物沙加先生舉行隆重的喪禮儀式。」   「以丹西領主名義向教皇費文上一道陳情書,詳述茲波林在黑巖城的屠殺、詹魯人對沙加騎士的殘害,以及走廊各國聯軍在整個中央郡犯下的罄竹難書的暴行,懇請教皇陛下根據『馬都蘭合約』在道義上施以援手。」安多里爾呼口氣:「陳情書的口氣要強硬一點,問問教皇陛下,是否認可這種戰爭方式?如若認可,整個走廊定當群起倣傚!我猛虎軍團將做第一個學習者!」   「命令正在兩盟半島活動的羅嘉斯外長,說服撒龍等傭兵團首領以及萬斯將軍在傭兵界的故友,向東教會抗議茲波林在黑巖城戰役中的野蠻攻城方式,要求教皇陛下為萬斯將軍伸冤。」   「命令李維將軍、旺熱將軍、帕巴特總督等閃特軍政大員,叫他們致信拉捨爾國王彼德六世等沙加先生在東教會軍政界的各位好友,懇請他們出面對教皇施壓,為慘遭殘害的沙加先生討回公道。」   「修書康坦諾夫大主教,請其在教廷中活動,事成之後,我領自有厚謝。」   「致函我們的盟友狄龍大將軍,請求他修書東教會教廷中的朋友,參與對聯軍暴行的口誅筆伐。」   「密告希爾瓦和巴維爾,叫他們密切關注教皇陛下的外交舉動,做好妥善利用的準備。」   「我明白了。」安多里爾的這套輿論和外交的組合拳令貝葉連連點頭,然則他眉間卻仍存疑慮:「可東教會是個什麼樣的東西,想必軍師大人應該清楚。我總是懷疑,費文那邊能有多大的舉動?」   「不錯,除非涉及他們的自身利益,否則東教會教廷只做兩種角色,要麼是個依傍強者的婊子,要麼是個拌稀泥的和事佬。」安多里爾冷笑道:「兵他們一個不會派,錢估計也一個子兒不會送,但在這麼浩大的聲勢面前,若連一道外交聲明都不發,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普通民眾的死活、民間的聲音,費文也許還能聽而不聞,但沙加事件必然導致東教會軍政首腦、貴族階層的強烈反應,對此費文可就無法坐視了。別忘了,沙加的好友拉捨爾國王彼德六世,可是支持東教會的頂樑柱呢!」   「可一紙聲明又會有多大的效果呢?」貝葉仍然不解。   「外交界有句老話說的不錯,力量不等的情況下,力量就是外交,力量對等的情況下,外交就是力量。」安多里爾深邃的雙目射出幽幽的冷芒:「只要巨木堡不失、南線戰場的僵持不被打破,費文聲明之威力就不能小視。教皇陛下的話到底抵得上多少兵馬,我們說了不算,要看他席爾瓦的本事,看他如何去利用這一個局面了。」   貝葉心中暗讚,難怪丹西會把一切重任都托付在老酒鬼身上,就看他這套組合拳,輕收一舉三得之效。   嘉獎萬斯、追悼沙加和永不接受茲波林投降,可以繼續激發民間的抗敵鬥志。給東教會教廷施加極大的壓力,可以爭取外交上的好處。   席爾瓦拋過來的那道棘手難題,給老酒鬼潤潤色,轉了一圈又扔了回去,從封疆大吏試探中央變成了中央政府考校地方要員。   貝葉鬼馬精靈,心思聰穎,一點就透,然而事情的發展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   黑巖城戰役,本是猛虎軍團戰史上的大敗筆,沙加的離奇被戮更成為史界一直爭論不休的懸案,然而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經過蓄意利用,已演化為政治上的大文章,釀成一場大風波。   死者已矣,活著的人們還必須為了生存、為了權力而繼續奮鬥。面對著死者的屍體,活著的人們除了慶幸和悲哀,更多的還是考慮如何踩足其上,把自己墊得最高。   陳情書、抗議信像雪片一樣不斷飛往欽斯尼亞,教廷內外議論紛紛,教皇費文也坐不安穩了。   與各位紅衣主教和教廷核心成員國首領幾番緊急磋商後,教皇陛下於聖地欽斯尼亞發表了一份簡短的聲明,正式將中央走廊聯軍進攻猛虎自治領定為「不義之戰」,號召交戰各方的所有教徒們都站起來抵制這場違背上帝意志的侵略戰爭。   交戰雙方的物質力量並未因這紙聲明而發生任何影響,精神上的作用卻絕不可忽視。   儘管反虎聯盟各國作出種種姿態,指責教皇僭權越位,抗議東教會教廷干涉世俗事務,或者對聲明另做一番曲解,將不義推到對手身上,但聯軍的士氣仍不可避免地遭受到重大打擊。即便是逃兵,也開始可以振振有辭地引述教皇的話替自己的行為開脫辯解。   而他們的對手,卻是另一番光景。   安多里爾扔過來的難題,席爾瓦的答卷書寫得亦是相當漂亮。   「上帝站在我們一邊!」   這句充滿蠱惑力的口號從自由軍團的巴維爾率先喊出,迅即被猛虎自治領全領各處戰場借用。   戰士們奔走相告,勇氣倍增。淪陷區民眾也看到了前途和希望,搖擺和猶疑不定的人,也敢於拿起武器進行奮勇的反抗和鬥爭。   無論真相背後藏著多少陰暗齷齪,無論內心裡對其是多麼的輕賤,戰爭的正義性與否,每一個霸主都不敢掉以輕心,至少在表面形式上如此。   這就是文明世界裡的遊戲規則。   宗教領袖費文的打氣,令中央郡軍心大振,並成為中央郡反侵略抗爭的最大精神助力。   巨木堡輸送的武器、物資和派來援助的軍官,以及席爾瓦獨裁官公佈的參加自由軍團者戰勝後免除十年租稅的政策,則為其提供了充分的物質條件。   這些條件,加上過去幾個月累積下來的巨額仇恨,巴維爾、瑞奇、阿施塔等人於累斯頓河兩岸地區打下的堅實根基,全民反侵略抗戰的最高潮一幕終於到了開始卷揭簾帷的時候……   事情發生之時,尚在逃亡途中的丹西,因沒有躬身入局,得以逃脫後世一些敢於仗義執言的史家們口誅筆伐,不過他的日子同樣不那麼好過。   數日之後,死亡峽谷,星月黯淡。   夜幕下的死亡峽谷,充分展示出自己的名實相符。從南往北,到處都是屍骸產生的游動鬼火,整條峽谷綠瑩瑩的一片,好像鋪上了一條綠色的地毯,直通地獄深處。   一小隊膽大包天的胡狼騎兵在峽谷裡趁夜趕路,洩漏其真正身份的是他們旁邊作陪的一獅一虎。   這些人藉著夜色和岩石的掩護,分成左右兩隊,在峽谷裡躥躥躍躍,貼著山崖,悄聲而快捷地交替著前進,並通過預先定好的手勢交流自己所見,共享情報信息。   苦娃和甜妞居中,小步躍跳,一有風吹草動,立刻低聲咆哮報警。   古斯和塔科分領兩隊,在最前方查探。每走一段路,他們就伸手過頂,五指捏合,作出平安的手勢。丹西和八名衛兵這才繼續趕上去。   月亮和星星都眨著眼睛,彷彿在嘲弄這兩群草木皆兵的夜行者。   躥躥跳跳,躲躲藏藏,小分隊終於穿過了死亡峽谷,於午夜時分抵達了死亡峽谷的南口,途中除了幾隻被苦娃夫婦驚到的豺狼和野兔曾令他們心跳加速了幾次外,尚未發現任何危險。   小分隊掩身在一塊黑黝黝的石頭後面,悄悄地朝峽谷口外打量。   死亡峽谷南口就是原陰風堡故址,巨石散亂地遍佈各地,殘缺的防禦工事橫七豎八。百餘年來,李維家族曾與遊牧聯軍在此廝殺,幾個月前,威達又率部與赤拉維、季爾登的沃薩人進行血戰,涼爽的夜風吹過峽谷口,嗚嗚的風聲有若有無數亡靈在哀歎哭號。   一行人左瞻右顧,都沒有發現什麼危險。唯有苦娃和甜妞有些異樣,直欲撲出去,卻被古斯和塔科按住。   大家對視一眼,各自點點頭。   「苦娃,帶著老婆衝出峽谷,馬上跑回破蠻岡軍營!你聽好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一直跑,絕對不要回頭,知道了嗎?」古斯邊說邊打著手勢,拍拍它的虎腿,又用拳頭在其「王」字額頭上鈍敲一下。   來回做了幾遍手勢,苦娃方才理解。它低嘯一聲,帶著老婆甜妞躍出峽谷南口,戀戀不捨回望一眼,迅即朝西撒腿狂奔。   看著苦娃夫婦矯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丹西、古斯、塔科和八名衛兵方才拔出兵器,躍上戰馬。   古斯與塔科在前,丹西居中,衛兵環繞側後。   塔科把手一招,全副武裝的十一騎飆出死亡峽谷南口!   剛剛踏足大荒原的褐黃色土地,變故就突如其來!   無數的火把如變戲法般一齊點亮,數千名沃薩族騎兵在死亡峽谷南口現身,呈一個半圓形將這伙胡狼騎兵的正面逃路悉數堵住。在他們身後,遠處的死亡峽谷北口也有憧憧的火光在閃動,夜風隱隱送來戰馬的嘶鳴聲。   不用想也知道,定有無數人馬從北往南迫來,將他們退往漢諾大草原的後路也完全截斷!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這夥人被困在核心,完全成了蠻族伏兵的甕中之鱉。   聽著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急,看著前方蠻騎軍陣緩緩逼近,丹西等人扯住馬韁,倏然停步。   沒有見到苦娃夫婦的身影。顯然為了能活捉敵酋,避免暴露,遊牧伏兵將這兩隻猛獸放了過去,未曾攔捕。   「哈哈,丹西領主,欣聞閣下微服巡幸漢諾大草原,戈勃特迎駕來遲,還望海涵哪!」 第十七集 本集簡介     丹西要返回家園,卻在半路遇上戈勃特大軍截道。他如何能夠金蟬脫殼,順利重返軍營,繼續領導軍民的反侵略戰鬥呢?   戈勃特另闢蹊徑,意欲避開正戰,快速解決丹西。猛虎軍團該怎麼應付?   丹西大軍陰雲密佈,不僅戰場進入艱難的防守階段,人心也因為丹西失蹤的消息而忐忑不安。有關丹西生死的傳聞,對各處戰場都產生了令人無法忽視的影響。   自由軍團繼續擴大勢力、迅猛發展,並準備展開更高層面的戰鬥,要與殘暴的侵略者作總清算…… 第十七集 第一章     蠻騎部隊緩緩迫近,在離丹西一夥人十餘步外定住。   戈勃特的千軍萬馬,列成厚實的軍陣。前幾排的沃薩戰士一律手握馬刀,舉成一片刀林,後幾排戰士張弓拉弦,引而不發,只需一鬆手,就是箭雨淋頭。   如此嚴密的佈置,哪怕你武功再高,即便是伊森這等高手,抑或柯庫裡能、盧其阿諾親來,恐怕也沒有本事能夠單槍匹馬衝出去逃生。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古斯、塔科和八名衛兵繞一小圈,將丹西護在中心。丹西面無表情,漠然注視著如厚牆般擠壓過來的沃薩騎陣。   被上萬蠻騎困在核心的一行逃亡者,拔刃在手,跨居馬背,冷冷打量四周。他們既沒有投降的意思,也沒有作出突圍的姿態,目光中甚至帶著些許期待和興奮。   跨於踏雪之上的戈勃特,手握青龍劍躍出隊列,鷹一般的深目,像看羅網中的小鳥、陷阱中的野兔一樣,打量丹西一行人,眉眼間掩不住得色與笑意。   在戈勃特身後,季爾登、鷹斯、則尤等蠻酋和武將們勒馬而立。   而他們的身後,是被反綁雙手、嘴塞毛巾、由數名蠻兵嚴密看押的魯道夫。他此時的出現,解釋了丹西這支逃亡分隊洩漏行蹤的真正原因。   「哈哈哈,丹西先生,」看到丹西沒有主動說話的意思,戈勃特緩轡駛近:「我軍動用一個萬人隊前來迎接閣下,如此禮儀,難道還不夠隆重嗎?」   戈勃特的目光中帶著探詢。   兩位死對頭雖然在戰場上交過手,可那只是立於兵陣身後遙遙相望,這麼近距離打量對方,尚是首次。   丹西這個叱吒大陸的鐵血人物、這個不可一世的年輕霸主,面對如今晚般的困境,會是何種心情?連戈勃特的好奇心也被勾起。   同樣,大軍僵持對峙期間能夠擒獲敵酋,這等好事就如天上掉金塊、絆跤撿巨寶,戈勃特雖然謹慎,這時候也難免有些喜形於色。   把丹西擒到手中,完成雄心霸業近在咫尺,伸手可及!雖然勝利來得這樣輕鬆,未免有些過於容易,少了很多奮鬥的樂趣……   被圍的一小群人,仍是一片無言的沉默。丹西依舊毫無任何表情,遊牧聯軍首領刀子般的目光也刺穿不了他那岩石一樣僵硬的臉龐。   「丹西領主,你好歹是刀山火海中闖過來的人,怎麼到這會連話也說不出一句來了?難道你也像個娘們一樣,害怕了不成?!」對方毫不搭理自己的冷漠態度,掃了戈勃特不少興致,他的話裡明顯帶著貓戲老鼠般的挑釁。   「戈勃特先生,有勞閣下這麼興師動眾。」丹西不作聲,旁邊的古斯卻有些忍不住了,他冷聲截斷戈勃特的話:「這樣贏得戰爭的勝利,難怪沃薩人驍勇善戰傳誦在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呵呵,古斯將軍,到這時候,我可沒有閒心來跟你像小孩子一樣吵架。戰爭勝負已分,大夥兒還是把精力放在戰後協議的條款上吧!」戈勃特可不吃這一套,他一招手:「來人,收繳他們的武器!」   「不必煩勞勇士們動手了。」一直沉默的丹西冷哼一聲,將手裡的劍扔到地上:「棄劍!」   叮叮噹噹的一片脆響,被團團包圍的古斯、塔科和諸衛兵均棄劍於地。   其他人都沒有什麼異樣,唯有被綁縛馬背上的魯道夫神色有些不對勁,想掙扎著說話卻又被毛巾塞住嘴,發不出聲。不過,這種場合下他並非主角,不是注目的中心,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   「看看誰像個娘們似的膽小!」丹西冷笑著躍馬而出:「有上萬人護著,你還怕成這個樣子。來吧!戈勃特,要殺要剮,隨你所願!」   「性子夠狂的,到這時候還他媽逞威風!」季爾登有些按捺不住,要衝上來教訓一下這個幾近束手待斃而又極其囂張的俘虜。   當日那場有始無終、差點大敗的會戰中,自己苦心栽培多年的親兵部隊「飛鷹隊」在阻擊戰中全軍覆沒,這些天來每次回憶起那段仇恨,比剜了心還痛。   戈勃特輕一揚手,制止了勇將的衝動。   在蠻族聯軍首領無上的權威下,季爾登也只能悻悻地勒住韁繩。   「上來呀!動手啊!為你的弟兄們報仇啊!你要是有種,現在就抽出刀來殺了我!」丹西似乎也有些衝動,季爾登不上來,他反而挑釁般地迎上去,一副破罐子破摔,主動求死的樣子。   「丹西領主,你何必跟下邊的武夫一般見識,在今天這個高興日子裡,妄言什麼殺剮之事呢?」戈勃特陰冷的話語像一盆涼水,可以澆滅任何失去理智的怒火。   「哦?」丹西扭過頭,一副不屑的樣子:「這話又怎麼說?」   「大陸之大,難道容不下兩個英雄?倘若你我攜起手來,放眼整個大陸,又有何人能敵?咱倆又何必在這荒天野地裡,讓手下勇敢的將士們拚個你死我活呢?」丹西這麼容易被激,戈勃特打心眼裡有些蔑視,但早已想好的說辭,還是得說出來。   「有話就直說,別跟我打什麼啞謎誑語。」   戈勃特仰頭大笑起來:「只要領主願意簽署盟約,把閃北暫借我棲身放牧,我在這裡當著上萬人的面發誓,你我今後兄弟相稱,這大好的江山,咱們同治共享!這個條件,你看如何?」   戈勃特不是魯莽之輩。收益一定的條件下,人們追求成本最小的方案。猛虎軍團的戰鬥力,他有過切身的體會。殺死丹西,引致對方軍心大亂,即便戰爭能夠打贏,可這一路征戰廝殺、攻城掠地,聯軍的損傷恐怕也不會少於十萬。   相反,脅持丹西,先把閃北之地兵不血刃地騙到手。到那時,放不放人、是不是繼續打下去,完全可以靜觀其變,而且也是自己一句話說了算。   「哈哈,真夠厚道的條件!我說戈勃特……」   不為人察覺,尤其是藉著季爾登剛才這麼一攪局,丹西其實已經悄悄接近了戈勃特,兩人相隔僅一個馬位的距離。   話未說完,平地風起!   戈勃特胯下的踏雪嘶鳴一聲,突然失蹄!   丹西手中多出一柄雪亮的匕首,飛身刺向這位不共戴天的蠻酋!   當丹西出手時,古斯、塔科和其他衛兵也同時發動猛攻,呈一個扇面疾撲戈勃特!這十一個人的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顯是預謀在先,演練純熟!   殺氣騰騰,寒光閃爍!   異變突來,蠻兵蠻將們稍一愣神,也連忙驅馬上前助戰。   戈勃特捲入打鬥,他們可不敢亂放弓箭,以至誤傷自己的首領——蠻族極具威脅的遠程武器失去了用武之地。   「小心有毒!」   亂局當中就聽戈勃特用精湛內力發出暴喝。因為用手掩住了口鼻,叫聲不免走樣,比則尤的鼻腔甕聲還要難聽。   叫的仍然有些晚,蠻將和親兵們縱馬衝進戰圈,胯下的戰馬卻紛紛哀鳴倒地!   除了像季爾登、則尤等武功頗高者能夠倏忽而退,避開劇毒侵襲外,很多人連同戰馬同時倒地。   人和馬都口吐黑沫,膚色更瞬即變為焦炭般的烏黑!   丹西等人通過使毒,在團團重圍中竟然營造出排除蠻兵接近和弓箭干擾的小型比武場,於眾目睽睽下公然行刺自己的仇敵,思路與當日席爾瓦指揮的第一次巨木堡防禦戰如出一轍。   雖然未曾料到丹西如此膽大包天,且使出下毒的陰損招數,但武功精深、心計狠辣的戈勃特,對於敵手狗急跳牆的戒心卻也有所防範。   異香剛入鼻腔,戈勃特就已經屏住了呼吸,並運起強勁的內力逼出侵入體內的那一絲微毒。   不得不說,戈勃特確是劍法大家。愛馬失蹄,毒氣陡至,加上丹西幾人的突然發難,幾番突變之下,他依然應如閃電,迅速騰身而起,一隻手摀住口鼻,另一隻手拔出腰間的青龍劍,舞出一片密不透風的劍網!   使毒之招,只能在對手猝不及防之下,於短時間內創造以多攻少的戰機。   戰圈外,季爾登等人已經在用濕布條包纏口鼻,馬上就要衝回來救助。   時間非常緊迫!   丹西剛才撒毒的左手搓成尖錐狀,右手匕刺,如一顆出膛的炮彈射向戈勃特!   古斯持一張黑黝黝的漁網從頭頂兜撲,塔科和另三個衛兵手裡拿著幾條泛著熒熒綠光的絞索,其他人則是雙手匕首,自上下左右各個方向疾衝而上!   丹西他們的這次聯手出擊,計謀籌劃良久,動作配合熟練,戈勃特雖然反應極快,但突遭這樣的暗刺,仍處於相當被動的防守地位。   老辣的戈勃特知道,對方這是困獸猶鬥,力圖拚個魚死網破,能俘獲並脅持自己逃出生天最好,不然也要來個同歸於盡。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種情況下的攻擊是極其可怕的,氣勢和潛能都得以完全發揮出來。   若是自己一味防守,丹西等人的氣勢會更盛,後續殺招更是源源而來,即使自己躲得開第一招,也很難躲開第二招,絕對撐不過第三招。雖然季爾登等人能迅速過來相助,恐怕時間上也趕不及。   欲改變局面,就必須反其道而行之,搶回主動權——一念及此,戈勃特手裡的青龍劍氣勢陡盛。   生死關頭,一切雜念被拋之腦外!劍隨意行,意隨劍走,人劍合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心神半絲不誤地覺察到敵人真氣的流轉方向和速度的變異。對方的攻殺進退、虛實強弱,戈勃特瞬時就已瞭如指掌。   表面上,丹西離自己最近,其匕刺氣勢洶洶,大有一去不回,不勝無歸之概,是所有攻勢鋒芒中的最銳利處。然而,大概是丹西傷勢未癒之故,其氣勢雖盛,內力和後勁卻明顯不足。   相反,自頭頂蓋下的古斯和從旁邊側翼兜擊的塔科等人,內力蓄意斂收,卻隱含著極其可怕的後手。   氣勁爆響,青龍劍破浪而出!   古斯等人都感到了一股巨大的黏勁,兩手空蕩蕩的,兵器彷彿不再存在一般。漁網、絞索和十幾把匕首悉數不聽主人使喚而轉移了方向,被戈勃特強大的內力迫得盪開。   於此同時,青龍劍閃爍出極其耀眼的光芒,如一條躍出水面的游龍,迎向正面撲來的丹西!   戈勃特這一招也是深悉兵法——擒賊擒王,攻敵必救。   仗著青龍劍的長度優勢和硬度,丹西若不閃避,在他能刺及自己的時候,本身已經被青龍劍捅成了肉串。   丹西如若閃避,自己尚有排山倒海的後續劍招,令其無從抵禦,被盪開的古斯等人必然要改招相救,從而完全打破丹西等人預先設計的如意算盤。   況且,即便遇到最壞的情況,自己不能一舉轉變頹勢,也能大大延緩對手重整攻勢的時間。而到那時,季爾登等人肯定已經趕來相救,局面將完全扭轉。   一石三鳥,戈勃特的算計不可謂不縝密。無論從哪種角度看,他自己脫困而出,改變危局,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令人目瞪口呆的事實卻將戈勃特天衣無縫的計畫完全打破!   精明若斯的蠻族首領,仍然失算!   ※※※   「吁!」烏丁拉扯韁繩,舉手打個手勢,全隊都停住馬步。   幾里外是青衣鎮,夜色中閃動著幾排隱約的燈火,看上去一片寧靜。   一路逃亡,所到之處,民舍頹傾、人煙稀少、千里無炊,昔日富饒的國土變成了廢墟荒野,烏丁這位敗軍之將也難免觸景傷懷。   回頭瞧瞧手下的戰士。為了避免被人認出,戰士們扔棄了舊時的金色盔甲,換上了各色各樣的便裝。   此刻,大家衣冠不整,風塵僕面,有將近三成戰士身上掛綵,髒兮兮的斑駁血跡,掩蓋了衣服的原色。由於一整天奔馳逃竄而沒有進食,所有戰士都又累又餓,許多人的眼睛裡佈滿血絲。   想起旬月之前威風八面的騎隊,看看今日走投無路的慘狀,即使是烏丁這種職業軍人出身的鐵打般的漢子,也不免有些眼眶發紅。   黑巖城之役戰敗後,烏丁見大勢已去,不得不帶領騎隊逃竄。   儘管這支騎兵戰鬥力強,馬術高超,但經歷了一場慘烈的廝殺,加上茲波林手下部隊的尾追、塞爾各地駐軍的堵截,當日的千餘騎兵僅剩下三百不到。   首都巨木堡就在黑巖城西邊數十公里處,可如今卻被聯軍圍得水洩不通,跑去只能是送死,其他地方又到處都有塞爾駐軍鎮守,堡壘林立、鐵網籬笆遍佈,雖然是在本國故土上作戰,烏丁卻不知道何處可以安身。   為避免暴露行蹤而惹來塞爾駐軍的圍堵,騎隊除了盡量走田野小路外,整支人馬夜晚都不敢點起火把照明。幸好還有一點月光,替這伙敗兵照亮逃亡之路。   「偵察兵,出列!」   隊伍裡躍出兩個矯健而幹練的小伙子,猛虎軍團的特製警號別在腰間。   「進鎮去打探打探,」烏丁朝他倆努努嘴:「發現不對,立刻鳴號報警!」   「是!」兩名偵察兵舉手行禮,允諾而去。   其他人下馬休息。烏丁來回踱著步子,滿臉的焦躁。   不一會兒,兩人就跑回來匯報,鎮內沒有塞爾駐軍,一切無恙。   「哦?真的嗎?」青衣鎮這樣的中等集鎮,又坐落於官道之上,按理說塞爾人必然要派兵駐守,鎮內無一兵一卒,確實不合常理,經驗豐富的烏丁不免有些猶豫。   兩名偵察兵詳細地向烏丁介紹了鎮內的情況。   與一路逃亡得出的印象大相逕庭,青衣鎮看不到任何塞爾崗哨和兵營駐地,民眾生活安定,彷彿是個世外桃源。鎮內氣氛平靜祥和,很多人家敞開戶門,掛著燈籠,尚未睡覺。鎮子主街的西頭有個夜市還開著,不少鎮民在邊逛邊採購貨品。   「上馬!先鋒隊隨我前進。」烏丁盤算一番,下令道:「其他的人殿後護衛,保持戒備!出發!」   不填飽肚子是無法打仗的。對於逃亡部隊而言,有關後勤方面的軍事教條已經不起作用。為了解決糧草問題,有危險也得斗膽冒上一冒了。   隊伍重新開拔。   烏丁帶著二十餘騎在前開路,餘下的化作三彪,護衛側後,二百多名騎兵飛馬朝著燈火的方向駛去。   ※※※   青衣鎮的入口就在前方。烏丁再次舉手,示意部隊停住馬步。   果然如偵察兵講述的那樣,鎮內的氣氛安寧祥和,從外看去,甚至可以看到鎮口有一胖一瘦的兩個老頭在挑燈下棋,悠閒得很。   看來塞爾人確實沒有在此駐軍,使得青衣鎮仍然保持著昔日的繁華與平靜。   「走!咱們進鎮!」   一招手,烏丁領著二百餘飢渴難耐的敗兵們縱馬而入。   騎隊衝進了青衣鎮的主道。   雖然晚上沒有多少人出門,但仍有少數鎮民蹲在宅院門口飲酒聊天、打牌下棋。主道的另一頭,是一個燈火輝煌的夜市,裡面人流如織,頗為熱鬧。   久違了的和平場景,令烏丁多日來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有所放鬆。   恰在大家舒了口氣的時候,異變突起!   看到整支騎兵完全入鎮,坐在鎮口下棋的兩個老頭,突然捏指入嘴,打出報訊的呼哨! 第十七集 第二章     丹西竟然根本不理已經抵近胸口的青龍劍,左手撒毒,右手匕刺,衝勢不僅不改,反而加速迎上!   古斯和塔科等人亦絲毫不顧丹西的生死,手中武器不要命般朝戈勃特襲來!   青龍劍透胸而入!   丹西胸前崩起一蓬紅光!   當青龍劍透入丹西體內時,戈勃特的腦子彷彿嗡的一聲炸裂開來!   不過此時的戈勃特已經無暇細思,為何丹西會這般不要自己的性命!只這微一凝滯的功夫,數十柄匕首已經近身!   由於劍身帶著丹西的屍體,手中青龍劍的份量陡增,也令其劍術大打折扣。   好個戈勃特,仰頭暴喝,猙獰的臉部扭曲得如同一頭被逼入死角的野獸,瘋狂的怒吼在夜空中迴盪。   伴隨著令百獸驚惶的吼叫,青龍劍捲著丹西的屍身,縱橫開闔,瘋狂揮動!   迷離濃烈的青色真氣,圓潤流轉,透出隱隱的紅光,把週身護得沒有絲毫破綻。   威霸氣勁在週遭數十丈內刮起強勁的旋風,帶著丹西血肉彪濺的青龍劍,幻作萬千光影,竟然一一擋開古斯等人刁鑽毒辣的突刺!   嗆啷啷的脆響,連續不斷!   任何武器與青龍劍這支神兵相交,再加上戈勃特無堅不摧的氣勁,都化作了碎片!   然而,塔科一記蓄謀已久,極其陰險的中途變招,陡然化撩刺為斬擊,卻令戈勃特來不及躲閃!   剛才的臨時變招防禦,已經令戈勃特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出了渾身解數和十二分的氣力。   此刻,他體內一口濁氣未消,身子下沉,而塔科雪亮的匕首已到了胸前,凌銳的殺氣刺得他心寒膽顫!   就在戈勃特心叫吾命休矣的時候,腳下一股巨力傳來!   蠻族首領的坐騎踏雪確係神駿,不僅奔沖如電,且與主人心意相通。   雖然它身中奇毒而倒下,可見到主人的極度危險,卻於臨死之前神奇般跳起來,仰蹄一蹶!   足尖藉著這一推之力,戈勃特猛然變向,落勢轉為退勢!   在近萬沃薩人驚呼聲中,戈勃特已經捂著肋脅,回到了本方軍陣之中的安全處!   他的肋部插著一柄匕首,汩汩鮮血順著鎧甲流下。雖然匕首深入數寸,令其身負重傷,卻也僥倖撿回了一條性命。   踏雪一聲撕心裂肺的哀鳴,跌落在塵土飛揚的比武場上!   若是沒有它的捨身救主,被塔科把匕首插在了胸口膻中穴,估計戈勃特武功再高,也難免命喪黃泉的下場。   這場刺殺驚險至極,倏忽而起、倏忽而落。剛才一波數折的打鬥,僅在一眨眼的功夫內完成。   戈勃特脫險時,季爾登、鷹斯和則尤等人已然衝至,將古斯一干人截住搏殺……   ※※※   呼哨聲非常響亮,顯是帶著內力發出。   街道兩邊的房舍裡、鎮西頭的夜市裡,都衝出大批手持武器的「鎮民」。街道兩邊的房頂上,也掛出一排排燈籠,上面站著一批手持弓箭的武裝人員。   在騎隊的身後也出現一片火光,拿著柴刀、糞叉的老百姓,手舉火把,呼叫著截斷了這支騎隊的後路。   武裝平民成千上萬,人數至少是烏丁和手下人的十倍以上,將其完全包圍。   「無恥的侵略者!」一個年過半百的富態老人,領著數百人正面迎著烏丁這伙騎兵而來:「馬上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我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且慢!」手下戰士們欲取弓拔劍,與圍攻者拚死一戰,卻被烏丁揮手制止:「黑虎軍團烏丁,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   「失之毫釐,功虧一簣,可惜啊!」眼見功敗垂成,背上插了三支箭,被幾柄利刃架住脖頸的塔科長歎一聲:「領主有令,一擊不中,都放下武器投降,休要再白費鮮血與性命!」   古斯等人也都扔掉匕首,舉手投降。   「這不是丹西!」   鷹斯翻轉「丹西」血肉模糊的屍身,揭開他臉上的人皮面具,赫然是一個與丹西身材相仿的親兵。   「戈勃特大汗,難得你這麼熱情,對我們幾個小兵也搞如此大的排場!哈哈!」躺在地上的古斯,肩、手、腿等處連插幾把彎刀,受傷如此之重,他卻大笑不止,鮮血隨著笑聲汩汩而下:「草原人如此客氣,我們卻之不恭哪!」   戈勃特的臉都幾乎讓怒火燒歪了!   本以為能擒賊擒王,一舉奠定戰場上的勝局,誰知道這是丹西精心設計的一個刺殺自己的圈套。幾十名親兵中毒身亡,痛失愛馬踏雪,自己也身負重傷,甚至差點把老命搭上!   「把這群小丑押回去!」戈勃特惱怒地推開為自己包紮傷口的親兵:「鷹斯、季爾登,你倆帶五千人馬,即刻出發,搜索漢諾大草原。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丹西給老子揪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在一進大宅院裡,青衣鎮的義軍們為證實了自己身份的黑虎軍團倖存將士們擺宴接風。   烏丁在內廳的裡屋與幾位義軍頭目邊飲邊談。   剛才帶隊包圍烏丁及其手下的老者,就是原青籐莊園的莊園主龐克,而坐在鎮口下棋兼放哨的老者,則是紫籐和綠籐莊園的莊園主,金斯利和勃尼哥羅。   三個被逼反叛的莊園主聯合舉兵後,就開始了對入侵聯軍的回擊反抗活動。   西大陸班達拉的老盜賊們,確實有獨門絕技。騷擾偷襲本就是他們玩得飛熟的老本行,其戰法更是出神入化,手下隊伍邊打邊竄,日益壯大。   三個老頭在累斯頓河東岸地區流竄作戰的時候,又遇到了憑一對鐵拳跟塞爾人搗亂的藥品銷售員派瑞克。幾人一拍即合,開始並肩作戰。   年輕的王牌藥品銷售員派瑞克確實獨出心裁,竟能把商場經驗反用之於戰場。   作買賣的有句行話,叫做走三家不如坐一家。在他的提議下,半月前,這支義軍偷襲青衣鎮的塞爾駐軍成功,然後便落足於此不走了。   恐怕誰也沒有想到,暴民們如此膽大包天,竟然把官道上的集鎮當作了自己的基地,就在塞爾軍隊的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鑽進敵人的腹地坐鎮把守。   他們打仗就更有意思了,其戰法簡單的出奇,那就是守株待兔。當有聯軍大部隊經過時,這些人就化身成布衣百姓,放敵人通行。   但凡是千人以下的小部隊或運輸後勤隊自青衣鎮穿越,他們就如對付烏丁的騎隊一般,堵頭截尾,關門打狗,將侵略部隊整個包餃子吞掉。   僅半月時間,這夥人先後成功伏擊了十來支聯軍部隊,俘殺敵兵將近三千,自己的隊伍更壯大到超過五千人。   無論是茲波林還是習博卡二世,至今尚被他們蒙在鼓裡,未曾覺察到自己的肚子裡,其實已經長出了這麼大的一個毒瘤。   「烏丁軍團長,剛才多有得罪了。」龐克歉然道。   「無妨的,不知者不怪,這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前輩千萬別放在心上。」烏丁歎口氣,坦誠的話語中含著哀傷:「況且在對付塞爾禽獸上,你們是功臣,而我是罪人。」   「將軍萬勿做如此想,今後咱們並肩殺敵,都是刎頸相交的弟兄!」金斯利道。   年輕的派瑞克連忙引開這個沉重的話題。   談起這段時間裡大家殺塞爾入侵軍的趣事,烏丁的心情也好了許多,與幾位義軍首領拊掌大笑,直叫痛快。   「龐克老前輩,你們坐陣青衣鎮,出其不意地連連取得勝利,大長我軍志氣,叫聯軍威風掃地。」談了一陣後,烏丁緩聲道:「不過恕我直言,所謂把戲不可久玩。長期滯留於此守株待兔,難免會走漏風聲,為塞爾人察覺,引來對方的報復,非是長久之計哪!」   「將軍所言甚是。」龐克點點頭:「幾天前,派瑞克前往雙魚渡聯絡時,阿施塔副軍團長也曾跟我們說過類似的話。他告訴我們,目前巴維爾軍團長要求各路已經形成一定規模的義軍隊伍,都向相對安全的河岸地區集結,以積聚力量,等待時機成熟後與侵略軍算總帳,故而勸我們開往河岸發展。這不,我們正商量著今晚幹完最後一票,明天就走人的。誰料想這麼巧,最後遇到的竟然是閣下的隊伍。」   巴維爾接受了紅髮獨裁官佈置的任務後,自由軍團的聯絡活動更加頻繁。   龐克領導的這支義軍也成為了自由軍團抗擊入侵的盟友之一,並接受了改編,組建為青籐、紫籐、綠籐和鐵拳四個大隊,由龐克、金斯利、勃尼哥羅和派瑞克分任大隊長。   因中央郡的特殊戰爭形勢,自由軍團及其盟軍的軍事指揮體制跟嚴密精確的正規部隊完全不同。   轄下各部、各分隊可以根據戰場情況靈活應對,八仙過海,各展其能,自行決定如何作戰,自由軍團總部只提供參考建議而不會直接給各部、各隊首領下達命令。   當然,這也是巴維爾面對現實作出的選擇。因戰場分散在全郡各處,情況迥異,戰鬥進程根本無法控制,他也只能賦予指揮全權,讓義軍頭目們隨機應變。   另外,除了蜆蝦口、雙魚渡等直屬部隊外,其他的義軍都是首領自己拉桿子帶起來的隊伍。真要直接下達命令,人家還不一定就聽你的,弄不好反而會把關係搞僵,柔性的建議形式遠比硬邦邦的命令方式更令義軍容易接受。   實際上,說服各支義軍往河岸地區彙集,除了檯面上的理由外,逐漸統一軍事行動指揮權,也成為獨眼龍巴維爾如是做的一個重要考慮。   「其實呢!我看也不宜一下子完全撤空。」派瑞克接口道:「青衣鎮的老百姓對我們很有感情,群眾基礎比較好,我覺得還是應該留下一些人在此設立秘密的前哨基地,以收集情報,打探風聲。」   「嗯,我同意派瑞克小弟的看法。這樣吧!我留下來繼續跟塞爾混蛋們幹架。」大塊頭勃尼哥羅自告奮勇。   「哎,老規矩,誰提議的任務由誰擔當。」痛扁塞爾人的好活計,派瑞克可不願意拱手讓人:「勃尼哥羅老爺爺,你都一把年紀了,還跟我爭這功勞嗎?」   「誰說我老!小娃娃,告訴你……」   「行了,大家不要爭了。」龐克擺手制止酒桌上的爭論:「我看,有家室的人還是轉往河岸地區安全一些。還是派瑞克小弟留下來吧!其他人明天一早就跟我動身出發。」   派瑞克興奮地握拳一揚,勃尼哥羅的胖臉拉得老長……   幾人邊飲邊談,不覺已至雞鳴天曉。   晨光熹微,薄霧撫摩著大地。青衣鎮的義軍在烏丁和三個班達拉從良盜賊的率領下,分散成幾十個、百把人一路的小股部隊,分頭開拔,趕往累斯頓河岸地區。   化整為零,聚零為整,根植於民間的義軍,其靈活性確實為任何正規軍所無法媲美。   不多時,除了派瑞克帶十幾名留守的情報人員外,數千武裝人員就撤了個乾乾淨淨……   ※※※   晨光不僅照耀著南部中央郡義軍向河岸地區的秘密行軍之旅,也透過窗戶,射入破蠻岡軍營裡安多里爾的書房。   「一日之計在於晨。丹虎乖乖,不要玩了,來,跟我唸書,好不好……   哎!那是我的酒壺,你可不能碰!「   安多里爾老頭手忙腳亂地扮演著帝師一職,而丹虎因為那個圓肚鴉嘴、形狀可愛的酒壺被老頭奪去而哇哇大哭起來。   正當神聖的幼教課堂裡亂成一鍋粥的時候,霍夫曼衝進來報告:「軍師大人,苦娃和甜妞回來了,脖子上還掛著這封信!」   安多里爾趕忙把丹虎這個燙手山芋遞給霍夫曼,急急地拆信觀看。   「霍夫曼,今天丹虎、丹豹就由你帶著出去玩。」掃了一眼後,酒鬼軍師將信紙一合:「另外,你派人叫貝葉、凱魯和威達馬上過來議事!」   霍夫曼允諾而去。   懷裡剛才還在哇哇大哭的丹虎,此刻已經破涕為笑——酒鬼爺爺壞,總是把自己悶在屋子裡唸書,霍夫曼叔叔好,總是帶著自己和弟弟出去玩——幾經重覆後,小孩子的腦中已經形成了這樣的條件反射。   ※※※   安多里爾在屋內沒踱兩圈步子,貝葉三人就匆匆趕到。   凱魯和威達的臉色尚有些發白,顯示受傷尚未痊癒。貝葉的袍子上有一大片濕跡,迎風走來,散發著難聞的尿臊味。不用問,這肯定是丹豹的傑作無疑。   「丹西來信了,趕快把這些無聊的數字翻譯成文字。」安多里爾將那封只有丹西和幾個鐵桿弟兄能讀懂的天書遞給凱魯。   翻著那本破破爛爛的小說,凱魯一字一頓地把苦娃帶回來的信譯出來:「我已經逃離伊森魔掌,不日即歸。如若古斯等人沒有跟隨苦娃回來,則我離開軍營一事,已經為戈勃特知曉,請善作處置。丹西。」   「沒了?」安多里爾皺起了眉頭。   凱魯搖搖頭。   「那古斯他們回來了嗎?」貝葉問道。   「沒有。」威達也搖搖頭。   「我帶一個萬人縱隊殺上草原,接應領主……」凱魯開始捋袖子。   「不可!」安多里爾擺手制住大力王的衝動:「這麼幹,正中戈勃特下懷,只能是自己找死!」   「你們幾個聽好了,給我看好軍營,除斥候隊外,不許任何人外出。   無論敵人如何溺戰,都不許出擊。「安多里爾變得異常嚴肅:」營內要多派人手,日夜巡邏,加強防範。蠻軍射來的任何傳單,一律收繳焚燬!發現有人散佈謠言,馬上收監審訊!「   「可是丹西……」威達也有些急形於色。   「這個臭小子,」酒鬼軍師呼出一口濁氣,茫然地望著窗外:「既然他這麼自信能很快趕回來,現在我們也只有相信他的話了……」   行刺戈勃特的策劃者,自信滿滿的領主,令人揪心撓肺的丹西,此刻究竟在哪裡逍遙呢? 第十七集 第三章     「霍!」   清冽的泉水澆在臉上,涼颼颼、甜絲絲的滋味,令丹西忍不住哼出聲來。   至少有魯道夫和伊森兩人知道了自己逃亡在外、孤立無援的窘境。   丹西不敢大意,必須做最好的期望、做最壞的打算。   故而他讓一個衛兵戴上人皮面具裝扮成自己的模樣,然後令古斯等人護衛自己的替身,攜著苦娃夫婦循死亡峽谷回破蠻岡。   為防萬一,他和古斯等人還一起擬定了如若逃亡小分隊被遊牧聯軍伏擊,就趁機刺殺戈勃特的毒計。   與此同時,丹西自己則扮作了一個牧民模樣,與小分隊分道揚鑣,獨自在草原上隱跡藏蹤,晝伏夜行。   一路逃亡,把丹西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野蠻人。他鬢髮蓬亂、滿身污垢,餿臭之味撲鼻,就像剛從醃菜罈子裡撈出來的一棵泡菜。   人在這種時候,最希望的是找到一眼泉水,好好地洗浴一番。跋涉數日後,今天早晨終於天遂人願,這泓令人朝思暮想的泉水終於出現。   跳下去洗個澡,似乎是一種無法抵制的誘惑。   最終,丹西還是忍住了,只手捧泉水痛飲一番,再擦了把臉。   涼爽的清晨正是酷暑中行路的好時光,返回破蠻岡的日程更耽擱不起。如此寶貴的時間,丹西可不願因個人衛生問題而白白浪費。   蹲下身子,不免就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望著裡頭那個鬍子拉碴,連自己都認不出來的野人,丹西惱從心起,一掌空劈。   白花濺起,泉水晃動,倒映的銀鏡破裂,化作萬千碎片。那個令他心煩的「野人」暫時從眼前消失了。   也難怪丹西有些鬱悶,這麼窩囊的逃亡之旅,一生尚是首次。   當雄師在側、勁旅相隨時,丹西躊躇滿志,睥睨天下。而此刻,他孑然一人,落單逃亡。   虎視群雄的霸主變成了被人捕擒的獵物,費盡心機地要避開陷阱、逃脫追蹤,趕回自己的老巢。明裡暗裡到處是追捕自己的獵手和他們布下的天羅地網,一個不小心就是敵人手裡的盤中餐、砧頭肉。   即便自己的武功恢復並更上層樓,但內心深處的那種無助感,總是不自覺地躍上心頭。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昔日威風凜凜的猛虎,變成了草木皆兵的野兔,這樣的變故、這種滋味,令丹西難以忍受卻又無可奈何,累積於胸的郁氣更難以排遣。   苦難是一本永遠讀不完的無字天書,是陪伴人生的良師益友!   幾番磨難、多重坎坷,即便是心高氣傲、文武雙全的丹西,也不能不承認,個人的力量再強也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失去羽翼的英雄,就如脫毛的孔雀,不一定比得上一隻土雞!   同樣,丹西也不得不承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類似伊森這樣不露面目、不知底細的高手,大陸上也不知尚有幾許。   雖然現在已不如當日般恐懼,但巨大的差距擺在那裡,趕上他們,談何容易,武道上的追求和修練,還有一段漫長的旅程。   氣惱歸氣惱、感慨歸感慨,命運的安排與擺佈,丹西也只能逆來順受,並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改善自己的處境,希冀重新得到命運女神的垂青。   一直在刀尖槍口上討生活,這些天裡更是時刻擔驚受怕,一個不小心就面臨性命之憂。數度在死神的牙縫裡蹦來蹦去,已經把丹西磨練得比野兔還要警覺,比鼬鼠還要謹慎。   「吱!」一隻野兔從身旁竄過,被丹西一手揪住。   「下次小心點。」摸摸兔子身上的軟毛,看看它驚恐的眼神,丹西歎口氣,放開手。小野兔飛也似的逃開了。   留心處處皆學問,此話確然不假。好學的人,不論在什麼時間、什麼地方都能學到東西。   丹西本是個好奇心重、勤學樂思的人,這些日子在草原上廝混,他看到了不少草原上特有的植物、動物、風情世故,長了不少見識。   俗話說同病相憐,因為自己像獵物一樣遭人追殺,相同的命運令丹西對兔鼠等弱小動物充滿同情,尤加注意。   作為逃亡者,丹西此刻能做的,只能是憑著求生的本能,時刻保持小心謹慎,以求安全回營,重振雄風。而欲完成這一任務,小動物們義無反顧地充當起他逃亡保命的良師諍友。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千萬年來大自然的進化,別看小動物們弱小無力,它們同樣在草原上生生不息,也有值得人們學習的地方。   獵物並非一定就處於被動,獵手同樣存在自己的弱點。像刺殺雄鷹可汗戈勃特的謀劃,就出自丹西見到兔子搏鷹之後產生的靈感,狡猾的兔子的狠勁一蹬,若是踢中要害,兇猛的雄鷹亦可能因此喪命。   當然,處於食物鏈底端的小動物們,虎豹熊羆、鷹隼雕鷲、蛇蠍蝮蟒,無論天上、地面、地下,到處都存在著自己的天敵,時刻都可能出現不可知的風險。   兔子搏鷹僅是特例,受先天條件的制約,面對這些強大的敵人,小動物可沒有力量正面與之抗衡,而必須憑藉著自己的警覺與機智,在危機重重的夾縫裡求得生存。   為了生存,它們總是保持著高度戒備,隨時準備應付來自各個方向的危險,適應不斷變化著的環境,保證自己在殘酷的世界裡不遭淘汰。   一路孤身逃亡,目前為止倒算順利,沒遇到什麼危險。丹西時時刻刻都保持小心,甚至有意設下一些圈套,驗證是否出現暗藏的追蹤者。   雖然至今未曾發現什麼異樣,但或許是身處險境久了,搞得自己疑心過度。這些日子丹西的一顆心總是忐忑難安,無法放下,老有如芒在背的感覺。   可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他又說不清楚,危險只是一種朦朧的預感和直覺。   ※※※   眼看剛才濺開的清泉又要破鏡重圓,自己的野人形象也即將再度展現。不願意看到自己這副落魄模樣的丹西歎了口氣,拎起那根巨大的狼牙棒繼續動身趕路。   藉著岩石和雜草的掩護,丹西在斷腸山脈的腳下竄竄躍躍,朝著跟死亡峽谷正好相反的西方前進。   荒涼的大草原上,丹西奔竄的身影顯得是那麼的渺小……   漫風吹過,野草折腰,翻騰出的綠色波浪,迅速將他淹沒……   ※※※   大草原晴空萬里時,夏季的暴雨在猛虎自治領中央郡肆虐,整個世界披掛著茫茫雨簾。   狂風無情地在累斯頓河面上橫掃,掀起滔天白浪。沉悶的雷聲滾滾傳來,繼而又消失在天邊的盡頭。   如此惡劣的天氣裡,兩艘打漁船卻在趕往河心相會。   一個健壯的漁夫投出一道鏈索,「鐺」的一聲,鐵爪恰抓在另一條漁船的船沿上。兩條船上的水手抓住鏈鎖,各自用力拉扯,在狂風驟雨中將兩條船漸次拉近。   船幫尚未靠攏,一個身材高大,披蓑戴笠的「漁夫」頓足一蹬,躍上了另一條漁船。   水手們開始用鐵鏈將兩船綁並在一起,而那位登船的「漁夫」已經撥開簾子,步入船艙。   船艙裡只有巴維爾一個人端坐。儘管雨如瓢潑,其他的「漁夫」都在艙外冒雨警戒。   「呵呵,阿施塔老弟,咱們又要同舟共濟嘍!」獨坐艙內的巴維爾擺手道。   「霍,該死的鬼天氣!」阿施塔脫下蓑笠,抖落身上的雨水。   「風雨飄搖,一如我們這個襁褓中的新政權。」獨眼軍團長撩開船簾,看了一眼船外茫茫的水世界。   阿施塔一邊坐下一邊咕噥:「老領導,您可真會選日子,這時候帶我們跑到河心來釣魚玩。」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不經歷風浪,怎釣得到大魚?」巴維爾從櫥櫃裡取出兩隻高腳杯:「來點薑汁酒?」   「唔,我的酒量您也知道,半杯就夠了。」   「滿盞酒,半杯茶。」巴維爾不客氣地將兩個杯子都斟滿:「大雨天的,喝多點去去潮氣嘛!」   阿施塔知道老上司的脾氣,只能苦笑著聳聳肩。   「你那邊現在情況怎麼樣?」啜飲幾口後,巴維爾步入正題。   「東岸一帶,目前已經有十九個據點,直轄部隊將近兩萬,還有各路義軍在陸續趕來加入。巨木堡運來的第一批武器,我們已經開始向民間分發。從巨虎軍團和紅虎軍團借調過來的軍團正在對義軍骨幹份子進行訓練,傳授戰鬥技術和軍事指揮技能。」   「嗯,還算不錯。」巴維爾點點頭:「不過準備的進程仍需加快,早日積蓄足夠的力量。」   「軍團長大人,我們已經相當……」   「我知道,你們非常盡力、非常高效。」巴維爾截斷阿施塔的話:「但巨木堡以及整個南部戰場的形勢不允許我們拖延時間。知道嗎,獨裁官大人正式向自由軍團建議,我軍首先在東岸地區拉開全面大反擊的序幕。」   「哦?」阿施塔若有所思,細細品味著老上司此話的份量。   「可是,軍團長大人,」沉默一會後,阿施塔緩聲道:「相較之下,在西岸地區我軍的實力應該遠遠強於東岸呀!」   「你說的沒錯,西岸地區發展較快,兵力較多,我們剛開始也不太理解獨裁官大人提出的作戰建議。不過經我和瑞奇多次商議,方才覺得這是席爾瓦先生深思熟慮所想出的一步妙招。」   「西岸地區的衛護部隊由詹魯人杜安率領,而東岸地區則是塞爾大將軍茲波林負責。表面上看,無論軍職、戰績、經驗還是名氣,茲波林都比杜安高出很多。但仔細思索,其實不然。」   「杜安靠剿殺山民起義發跡起家,對於我們的戰術相當熟悉,堡壘防護網也建造得比較完善。相反,東岸地區負責後方鎮守的塞爾大將茲波林,正規戰是一把好手,可游擊戰就沒什麼經驗了。茲波林是騎將出身,崇尚進攻,討厭防守。雖然按照習博卡二世的命令,他也在執行堡壘封鎖政策,但據我們的情報,茲波林對於這種龜縮的堡壘戰法持不同意見。這種態度,導致東岸的堡壘封鎖網,遠沒有西岸嚴密完整,漏隙不少,我軍調度空間較大。」   「其次,自進攻黑巖城得手之後,茲波林對猛虎軍團都產生了輕視情緒,更不用說非正規的武裝民眾。此人曾公開揚言,民間義軍不過是一群數量龐大的羊,真正的狼,不會在乎它面對的是一隻羊還是一群羊。」   「奶奶的,」阿施塔也有些忍不住罵出聲來:「戰場上刺刀見紅,看他媽誰才是孬種!」   「呵呵,別上火!」巴維爾笑著說道:「來,喝口酒,消消氣。」   「茲波林確實有驕傲的資本,黑巖城之役也打得確實漂亮。不過他輕視我們,這對我們並非壞事。驕兵必敗,驕傲的人容易高估自己、低估敵手,這樣我們就越容易找到戰機。關鍵的一點在於,從他那羊群觀點可以推斷,茲波林不會太在意我方的人數優勢,而這正是我們樂於見到的。」   「再次,從民心向背上看,也應該先抓茲波林開刀。杜安比較狡猾,開始轉變政策,用懷柔配合高壓,做出一些假仁假義的姿態,比如召集西岸地區的鄉紳開會共同商討淪陷區稅率標準,建立軍紀糾察隊,禁止屠殺、搶劫和姦淫,在村屯集鎮搞什麼聯防共保等。當然,杜安有一個根本性的矛盾無法解決,聯軍一日攻不下巨木堡,他就負有在淪陷區徵糧催款的任務。小恩小惠和些許讓步,根本無法與教皇陛下的聲討,以及我們免租稅十年的公告叫板。更何況詹魯人已經與西岸民眾結下了血海深仇,那可不是說化解就能化解的。杜安這道迷魂湯,怕是也灌醉不了幾個人。」   「茲波林就不同了,他在黑巖城無恥屠城以及在東岸地區恣意妄為,令兵民矛盾非常尖銳,而且直到現在,他仍沒有任何改變,還在繼續執行這種野蠻殘忍的政策。這導致了東岸地區至今仍然是衝突不斷,義民蜂起。可以說,東岸地區的民心更為可用。另外,我們早一日解決掉茲波林和他手下的蝦兵蟹將,也能令東岸地區的民眾早一日脫離地獄苦海。」   「最後,也是重要的一點,丹西領主已經公開下達了對茲波林及其部下的格殺令。席爾瓦獨裁官也明確指示,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領主的這道命令,以下番號的塞爾部隊,均不得接受其投降,凡生俘者,一律釘死在恥辱柱上示眾,以儆傚尤!」   巴維爾將一份名單遞給阿施塔:「消滅茲波林,可以為萬斯將軍和無數軍民復仇,撫慰英雄們的在天之靈。消滅茲波林,可以打掉聯軍目前的囂張氣焰,重新振奮中央郡戰場的軍心士氣。消滅茲波林,也可以樹立我自由軍團的威信,令尚在猶豫、尚懷恐懼的民眾起來抗爭!於理、於情,我們都必須完成這項具有軍事和政治雙重意義的歷史使命!」   「這個活,我接下來了!」接過名單後,阿施塔兩眼放光,仇恨、興奮加上酒精的刺激,令他滿身的血液都快沸騰起來:「該怎麼做,您放個話,刀山火海,我也不皺一下眉頭!」   「戰略上必須藐視敵人,戰術上則必須重視敵人。」巴維爾冷聲道:「茲波林雖然狂傲自大,但畢竟是一頭真正的狼,戰爭經驗極其豐富,而且為人極其卑鄙無恥。他的手下,雖然聲名狼藉,但也都是多年征戰的老兵。」   「據說此人帶兵的邏輯是,任手下屠殺擄掠,平時見血多了,上了戰場也像瘋子一樣不容易怕死。這樣的部隊,歷史上倒也不乏其例——軍紀不好,戰鬥力卻不弱。因為如若戰敗,即便能成功逃出戰場,也無法避免民眾對殘兵散勇的復仇性追剿,故而他們必須紅著眼殺出一條血路。」   「對付這樣一群惡狼,而且又是我軍從游擊騷擾轉向正規戰的第一場大規模戰役,我們絕不能大意,必須做好周全的準備,不戰則已,戰則必勝。」   「首先,我們要繼續忍氣吞聲一段時間,加緊分發武器,聯絡各方豪傑,吸納草莽英雄,壯大自己的力量。待到決戰之時,我們必須保證,我方在兵力上佔有數倍於敵的絕對優勢。」   「其次,在繼續騷擾疲憊敵軍的基礎上,我們要加強對骨幹力量和決戰主力部隊的正規化訓練。畢竟,大家以前都不是正規軍出身,打的也都是襲擾戰,很少有人見過數萬數十萬人大會戰的場面。待到決戰之時,如若真出現茲波林所嘲笑的羊群現象,被敵人嚇壞了,呼啦一下來個大面積臨陣脫逃,那可就糟了。」   「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阿施塔點頭道。   躲在暗處使絆子、射冷箭,幾十人、百把人的械鬥,跟正面大規模對戰完全是兩碼事。戰爭達到一定規模後,數量優勢的作用不斷削弱,相反,團體的組織性、紀律性、兵種配合程度以及統帥指揮的作用愈加突出。   阿施塔在猛虎軍團就職多年,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哦,對了,這裡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巴維爾說道:「儘管巨木堡的局勢也非常吃緊,獨裁官大人仍然非常重視我軍的本次大戰。他特地撥出一萬騎兵,將由著名騎將——別亞將軍率領參戰,以保證全殲茲波林主力,不讓一個塞爾畜牲漏網。」   「跛子別亞?」阿施塔眼睛一亮,忍不住笑著插嘴問道:「奈絲麗妹妹捨得放他到我們這來嗎?」   隨著戰功的累積,別亞名聲日隆,雖然此時尚不及茲波林、伊薩等成名騎將,但也開始為許多人耳熟能詳。   而且,一萬正規騎兵的加入,也大大加強了自由軍團的攻擊力。   「就是因為捨不得,奈絲麗也隨夫出征,與我們並肩抗敵。」巴維爾也笑著眨了一下獨眼:「不過你注意,此事一定保密,再勿為任何人知曉。別亞將軍的部隊,可是我們為數不多的底牌之一呀!」   「嗯,這個您放心。」阿施塔點頭應允。   「最後,我們必須選好預設戰場,投下一塊茲波林無法拒絕的肉餌,靜候敵軍上鉤。茲波林及其手下是一群真正的惡狼,血腥殘忍,而又詭異狡猾。捨不得孩子,打不到狼!所設的肉餌,不僅要足夠大,還必須絕對逼真,不能讓他看出破綻。同樣,什麼時間、什麼戰場動手,也非常關鍵。」巴維爾一口飲盡杯中酒:「我叫你帶的東岸地形詳圖,你帶來了嗎?」   「嗯,」阿施塔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布小包:「您要的東西,我早就備好了。」 第十七集 第四章     「阿施塔老弟,多謝你提供的地圖和情報。你所建議的這幾處戰場都不錯,我回去再跟獨裁官大人匯報一下,待最終選定後再通知你。」   桌面上那張用精緻的羊皮紙製成,上面好幾處地方畫有紅色小圓圈的地形詳圖,被巴維爾捲起來,放入懷中。   「哪裡,這是屬下份內之事,應負之責。」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來那些虛文客套?」巴維爾拍拍老部下的肩膀:「這些日子,你除了繼續招兵買馬、加強訓練外,還要盯緊點茲波林那邊的動向。精確到中隊編制的駐紮、調動、換防以及巡邏路線,都必須打探清楚。」   「嗯。」阿施塔點頭。   「另外,有句老話說的好,是龍得盤著、虎得臥著。備戰的這段時期,東岸地區先行暫停千人以上規模襲擾戰,讓塞爾禽獸再逍遙風光一些日子。待到時機成熟時,咱們再跟茲波林算總帳,他所欠下的血債,一定要連本帶利地收回來!」巴維爾端起酒杯:「來,臨行之前乾了這杯,預祝老弟一帆風順,馬到功成!」   「乾杯!」   議完軍務,飲罷美酒,當阿施塔和巴維爾撩起船簾走出來時,天已經放晴了。   塵埃去盡,萬物純潔。經過風雨的沖刷,天空一片湛藍,銀緞般的累斯頓河在夕陽下閃著熠熠的光亮……   「真是無法想像啊!剛才還是疾風暴雨,現在已是艷陽高照。」望著眼前的美景,阿施塔不由得有些癡了。   「是啊!暴戾從來不可能持久,」所謂觸景生情,出艙相送的巴維爾同樣也感慨不已:「看似龐大的侵略者其實就像這場夏季暴雨,猛烈但短暫,只要能咬牙挺過去,終有雨過天晴的一天!」   ※※※   丹西倏地一個急煞,躍動的身影陡然定住。   四周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陽光是活力的來源,夕陽下的草原生機勃然。   丹西佇足於斷腸山腳的一塊中心凹陷,四壁高張,狀如鐘鼎的岩石上。他雙腳踏於「鼎沿」之上,任憑熱風拂面,靜靜而立,恍若一尊石像。   動靜對比,充滿風暴來臨前的張力。   「有勞閣下跟隨我數日,如此苦苦思戀、暗中追求,何不現身一會呢?」終於,丹西嘴角一挑,冷笑出聲。   無人回應,丹西像對著空氣說話。   「既然你像新娘子一樣害羞,就讓我把你的蓋頭掀起來吧!」說話間,丹西已經扭身朝斜後方飛去!   使慣了烏龍棍的丹西,覺得還是棍棒更趁手,故而選了蠻兵常用的狼牙棒當隨身武器。美中不足的是,這蠻子的狼牙棒看上去個頭不小,重量卻比烏龍棍輕了許多,令丹西頗覺遺憾。   雖然狼牙棒威力遠不如烏龍棍,但丹西這一計力劈有雷霆萬鈞之勢,任誰也不敢托大至不加抵禦。   炸雷轟響,草葉翻捲,騰起一片白色的粉霧,難聞的腥味撲鼻而來。   一個褐衫青面的老者撲出,狼狽地舉劍相迎,卻是差點讓丹西送命,令其受傷達數月之久的遠東老鄉——毒龍子。   這一力劈,本是丹西以伊森為假想敵使出的毒辣殺招,勢道純猛,且蘊涵著極厲害的後招。對付伊森,丹西可從來不敢稍有懈怠。   毒龍子接起來招來自然極其吃力,平常那張看起來很酷的青色面皮漲成了一塊紫豬肝,嘴巴一張一合地喘著粗氣。   「原來是毒龍子老鄉啊!咱們有些日子沒見了吧!」丹西錯愕地止住狼牙棒的攻勢,端視眼前的對手,話語裡似乎帶些失望。   他本來以為身後跟蹤者是那個鬼魅般的伊森,剛才還在為自己武功精進,能夠預先覺察到伊森的追蹤而高興。   如今伊森沒有出現,卻把個跟蹤自己的老仇家毒龍子引出來了。   當然,這也不是一件壞事。相對於伊森,丹西當然更樂意與毒龍子對陣,況且自己內功痊癒,此時也是報當日的一箭之仇的好機會。   「丹……」   毒龍子剛欲說話,丹西手裡的狼牙棒又已經揮動。   動起手來,丹西可不會講什麼禮儀客套,危機重重的逃亡之旅上,他必須抓緊時間踢開一切絆腳的石頭。   丹西倏地左腳踏前,一棒朝毒龍子迎頭砸去。   這一招立顯丹西棒法之奇妙。剛才兩人過了一招而分開時,相距足有十餘米遠。丹西只輕踏一步,理應只有一兩米遠,可他就如變戲法般縮地成寸,轉目間狼牙棒已經直抵毒龍子腦門而下。   毒龍子無暇細想,手中長劍挺刺,一招毒蛇吐信,往狼牙棒架去。   丹西展顏一笑,化砸為搗,目標仍直取毒龍子的腦門。   毒龍子劍勢落空,不得不跟隨變招,手腕輕轉,縱劍橫撥。   「我說老鄉,這麼久不見,你還是沒什麼長進哩。看來你也就只能幹干卑鄙偷襲的勾當。」   丹西嘴上不斷譏諷,手上招式更快。濃郁的殺氣將毒龍子全身罩個嚴實,氣機牽引下,全身勁力都集中於棒頭一點,挑劈點掃,招招不離毒龍子腦門半寸。   無論毒龍子如何閃避,狼牙棒就如嗅到血腥的鯊魚一樣,鍥而不捨地緊噬而來,不見腦漿崩裂、血浪翻滾,誓不罷休。   受傷前的丹西,單打獨鬥的武功就已經較毒龍子為高。當日之敗,實因事發突然,受到五人夾擊,手中沒有武器,更兼要保護兩位幼子的安全所致。   現今丹西內力精進,修為更深一層,又是心無旁騖地一對一,毒龍子立顯不支的敗象,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雖則兩人在實力上存在差距,但遠東蛇蠍派的武功也自有其出眾之處。其招式奇異詭怪,閃避身法如蛇之遊走,高大的毒龍子彷彿變成了一個軟骨人,騰挪盤繞,完全超離人體結構的限制,每於險處逢生。   雖然落敗已成定局,他仍能苦苦支撐,丹西要想迅速擊殺此人卻也不易。   「有趣、有趣!」丹西似乎頗覺好玩,帶著孩童般的好奇笑容,嘴巴又變成了長舌婦一樣喋喋不休:「老鄉,知道你為什麼沒有任何勝機,只有力竭身死一途嗎?總是跟著別人的步子跳舞,怎麼可能險中求勝呢?像個巴兒狗一樣聽命於人、像只獵犬一樣跟在我身後,動起手來又像只看門狗一樣只招架不還擊,活該你要死在這蠻荒的大草原上!」   奶奶的,老子要是能還手,還會不反擊嗎?毒龍子內心氣苦,偏生對方精妙的殺招連發而至,又令他不敢開口還擊,以免分心散神,影響武功的發揮。   滿招損,謙受益!丹西似乎有些得意忘形,又有些急於求勝,猛然捅棒貫擊時,胸口處露出了一點輕微的破綻。   毒龍子闖蕩江湖多年,眼力頗佳,怎肯放棄這反守為攻、反敗為勝的難得機會?   他一招打蛇上棍,整個人如一條盤踞的毒蛇,連人帶劍朝著丹西中宮叼撲而來!   丹西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陡然換招,剛硬的狼牙棒如柳條般柔韌,剛剛還是洶洶而來、勢大力沉的搗擊,立成軸轤般的纏轉撥挑。   毒龍子心叫不妙的時候,手中的劍已經被絞飛半空,狼牙棒的棒頭毫釐不差地點在他的腦門上。   「知道你為什麼敗的這麼快嗎?」丹西咧嘴一笑:「敵人的話,你也能當真?」   就在丹西欲一棒結果毒龍子性命的時候,他的手定住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毒龍子身後的空曠處。   一襲黑袍的伊森正緩緩走來。   真正的風暴這才來臨!   丹西暗歎一口氣。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身後,沒準又跟著鷂鷹,而鷂鷹的背後,也許一個獵手已經引弓搭箭。   人類社會雖然隱晦和複雜得多,究根溯源,也同樣遵循著自然界的食物鏈法則。不是吃人就是被吃,力量和智慧則是保證自己衝上食物鏈頂端,至少是生存下去的本錢。   「想不到毒龍子這條可愛的毒蛇,竟然是伊森先生豢養的寵物呢!」   丹西此刻的嘲諷遠沒有剛才那麼酷,反而略帶些尷尬。   在伊森這樣的魔頭面前,丹西的實力遠未達到談笑自如、絲毫不懼的程度。   一個對死亡不感到恐懼的人,就不會有對生命的真正熱愛——這句平時用來鼓舞士氣的演說辭,現在被丹西用來掩飾內心懼怕,進行自我安慰。   「我可沒有閒心飼養這種小毒蟲。」伊森淡然相應,緩步而來。   帶上人皮面具的衛兵,利用夜幕的掩護,可以騙得了未曾近身相遇,不知丹西武功深淺的戈勃特,卻蒙不過跟丹西多次交手,對其知根知底的伊森的法眼。   追蹤古斯分隊幾天,假扮丹西的衛兵,舉手投足間,就被伊森看出了端倪。丹西那套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把戲徹底破產。   丹西要想回到破蠻岡軍營,只有兩條道路可以選擇,要麼穿過死亡峽谷,要麼攀巖而上,翻越斷腸山脈。   排除了第一條,伊森很快就把搜尋獵物的範圍縮小到斷腸山脈山腳一帶。   根據幾次的交手經驗,伊森冷靜地評估丹西的武功水平,推斷出這個狡猾毒辣的年輕霸主已經初步具備了走第二條道路的能力。   功夫不負有心人!儘管丹西像草原之狐一樣猾靈忽閃,伊森的法眼還是於幾天前攫住這只獵物,鎖定了自己的目標。   憑著伊森的駭人輕功和多年江湖經驗,丹西處處小心,隨時注意,雖預感不對,卻並未察覺自己身後其實已經被悄悄地吊上了一根線,一根無形無狀、無法截斷的線,遑論確證追蹤者的準確位置了。   這也是丹西這些日子,心神難安卻不知道危險何在的真正原因。   對於這只價值連城的獵物,因幾次抓捕都未能成功,伊森不免變得極其謹慎,不急於馬上下手。   按照伊森事先的預想,等丹西攀懸崖而上,爬至半途的時候,才是動手捕殺的最佳時機。   相對於伊森,丹西的各項武功裡,輕功最為遜色,與他差了遠遠不止一個級數。在伊森的預設戰場上,輕功蓋世的伊森早已習以為常,丹西卻會束手束腳,難展其能,即便想逃也是不易。   不像大草原上,天寬地闊,往哪裡逃都行,在險峻的懸崖壁上,一失手就會是粉身碎骨的下場。只要丹西攀巖爬壁,天時地利就盡入伊森之手,再加上兩方武功上的差距,擒獲獵物將是兩隻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穩。   退一萬步,即使出現什麼不測因素讓伊森無法遂願,將丹西直接擊殺以去除心腹大患,那簡直就是絕對沒問題的。   可以說,在伊森的設想下,丹西是絕無生還逃脫的可能。   然而,盈則虧,滿而損!世事就是這麼奇怪,完美無缺、嚴絲縫合的計畫,往往因意想不到的偶發因素而功虧一簣,但存有缺陷的冒險,卻屢屢奏效。   伊森一絲不苟地執行自己的獵捕計畫時,昨天晚上,從半道上跑出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毒龍子,也看上自己的獵物。伊森被迫轉用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新計畫,不動聲色地把丹西和毒龍子兩人同時納入自己羅網捕捉的對象。   丹西的武功高於毒龍子,這點伊森是非常清楚的,但要分出勝負,至少也在百招之後。   誰料到這條小毒蟲如此不濟,被丹西一番攻心使詐,十餘招就嗝屁朝涼了。叫自己這個在遠處靜候,尚未跑過來鷸蚌通吃的漁翁,變成了往昔常見的場景——一對一與丹西過招。   如今這形勢,伊森也只能霸王硬上弓,強行出手了。   伊森心裡不痛快,丹西就更甭提了。別看伊森此時的腳步緩慢沉穩,其淵渟嶽峙的身軀如同一座高山般擠過來,給人以巨大的壓迫感。   每一步都妙象紛呈,難以琢磨其來蹤去跡,彷彿能封死一切角度,令人生出無處可以遁逃的感覺。   無形卻有實的氤氳之氣,如同一堵銅牆鐵壁,不停地從天上蓋落、地下鑽出,朝丹西洶湧狂揚。   丹西清楚,伊森每挪動一步,功力就催發一分,等到正式出手時,恰好達致巔峰狀態。由於多次收拾不下自己,這次打鬥定然是上來就一擊必殺。   丹西可不會等伊森把功力調至最高才動手,要想在與伊森的拚鬥中尋得勝機或是生機,搶得先手至關重要,這是他與伊森連番交手後得出的經驗。   他揮棒順著毒龍子的身軀一劃,已然將其週身要穴悉數封住,變成一具活殭屍。   「上次蒙閣下斷指相送,無以回報,這條小毒蟲就贈與先生,權做補償吧!」   說話間,丹西手腕一轉,狼牙棒挑起毒龍子的身軀,頭前腳後,向伊森撞去!   伊森左手凌空虛伸,抓向丹西扔過來的這枚「定向導彈」,右手拂動金鋸,一道黑色弧形閃電飛出,繞過前方的空中障礙,猛擊丹西肋翼。   丹西橫棒護側,左拳砸出,迎身急進!   伊森屈肘斜隔!平平實實,沒有半點花巧的一招,卻破掉丹西所有後續變招,卡死其一切攻擊線路。   就在此時,被丹西當人肉炸彈投出去的毒龍子,此時彷彿殭屍復活般重新動彈了!   讓木乃伊般的人肉炸彈變成自動制導的智能導彈,正是丹西苦心設計對付伊森的怪招。與伊森的實力差距擺在那裡,僅以常規手段,定然是勝機渺茫。   剛才在運棒點穴時,丹西暗中留了一手,所運功力,只能封死毒龍子的週身大穴僅數秒的時間。當毒龍子的身體在空中飛行時,被封穴道就已經自然解開。   眼見伊森左掌抓至,即將拿住自己的要穴,甚至有令他粉身碎骨的危險,情急之下,毒龍子身軀蜷縮,雙拳揮出,右腿蹬踏,朝阻住自己飛行軌道的伊森猛擊過去。   憑著伊森的武功,雖然不至於對毒龍子突如其來的發難無計可施,但毒龍子詭異的詐屍之舉,還是大出他的意外,有些猝不及防,陣腳稍亂。   丹西等待的就是這稍縱即逝的一瞬戰機!   「彭!」   伊森雙手一托,毒龍子狂噴鮮血飛跌出去,一頭栽倒在十餘米外的草地上。   與此同時,丹西倏地搶前,狼牙棒巧妙地突破了伊森氤氳黑氣的防禦圈,疾取伊森胸口!   這是丹西耗盡畢生心智與功力的一記搗擊,氣勢凌厲無匹,狼牙棒閃出耀目的銀芒,週遭的空氣也彷彿變成了一鍋沸油般,汩汩作響,滾燙灼人!   伊森也不能不引身先退以避其鋒芒。在兩人這麼多次的交手中,丹西尚是首次憑一己之力將這個魔頭逼得不敢正面接招,而須側身退讓。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丹西得勢不饒人,他弓起腰背,腳踏滑步,身隨棒走,萬千銀芒、無數棒影,鋪天蓋地地朝伊森攻去。   伊森手足並用,鋸掌齊施,如一團縹緲流轉的黑霧,抵擋著丹西接踵而至的瘋狂棒擊。   金鋸綻放的黃芒與狼牙棒捲起的銀芒,在黑霧的外緣不斷碰撞交擊,清脆的刃響不絕於耳,週遭的空氣更爆出一連串炸雷。 第十七集 第五章     「鏘!」   一聲悶響,伊森的金鋸終於瞅準機會,恰砍在狼牙棒攻勢最盛的棒頭處,渾厚無匹的內勁傳來,丹西也不禁渾身一顫。趁此機會,伊森撩鋸急擊,攻守之勢終於被扭轉過來。   沒有制敵於死地的手段,儘管丹西臨機應變,想出詐屍之計暫時佔得了上風,但那也只能得逞一時。最終的戰局,還是要憑實力來說話。   不過,自伊森魔功練成,出道江湖以來,如這般落於下風,經二十餘招艱苦的擋格才扳平過來的現象,亦是多年難得一見的。   雖然丹西是利用毒龍子這枚智能導彈才尋得戰機,搶到先手的,但伊森的手底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個年輕對手功力上沉甸甸的份量。   尤令伊森寢食難安的,還是丹西的武功日益見長,一天天地進步與成熟的可怕勢頭。剛才一直被丹西牽著鼻子走,好容易奪回主動權,伊森自然也不會給你講什麼客套。   金鋸揮出道道熾烈的黃芒,一度被壓迫成球形的氤氳黑氣開始報復性反彈,把丹西整個身軀也捲入其內。丹西咬緊牙關,抖擻精神,挺棒反擊。   比拚開始恢復往昔的態勢,伊森攻多守少、丹西守多攻少。這麼打下去,結局不用問也知道,丹西輸多贏少,取勝渺茫。   丹西知道自己的斤兩。因為缺乏必殺絕技,開始爭取到的優勢已喪失殆盡,被伊森憑借強大的實力奪回。依照自己目前的實力,要想在常規狀態下打敗伊森,就如蛇吞大象般不現實。   繼續鬥下去,難免力竭而亡的下場。保住性命逃脫再伺機復仇,已經成為唯一的選擇。可要做到這一點,又談何容易?   狼牙棒舞動的圈子越來越小,伊森的鋸勢不斷擴張,氤氳黑氣囂騰漫卷,封住一切逃跑線路。   屋漏還偏逢連夜雨!   「啾——」高空中傳來一聲淒厲的鳴叫,丹西聽了,不由得心中一驚!   一隊禿鷲排成一字形掠過長空。素來獨來獨往的禿鷲竟然結成團伙而行,定是遊牧蠻軍的禿鷲偵察隊無疑。   丹西不用抬眼望天,就知道這些狡猾而醜陋的飛禽已經光臨。   在破蠻岡與戈勃特第一次交手前,為了迷惑敵軍,他就特地觀察過蠻族偵察禿鷲的習性,對其叫聲已相當熟悉。   禿鷲隊不去正面的大荒原戰場上偵察情報,反倒跑至蠻子們的後方——漢諾大草原上來搜索,丹西心裡充斥著濃烈的不祥預感。   一心不可兩用,跟伊森對打,又如何能夠分神?   驚悸的一剎,伊森的金鋸化成一片驚濤駭浪,呼嘯著橫掃過來!   ※※※   「你就是自由軍團派來的聯絡官?」望著眼前的密爾頓,見多識廣的席爾瓦也不免有些驚詫形於色。   「回、回稟獨裁官大人,屬下正是自由軍團三等機要文書密爾頓,奉軍團長巴維爾將軍之命,前來為別亞將軍的部隊引航帶路!」   年僅七歲的密爾頓,尚是頭一次來到巨木堡這樣的大都市,而且一來就被人帶去與威名遠震的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獨裁官,南部主戰場總指揮席爾瓦會面。   小孩子在這種場合下,難免有些緊張,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不過,儘管他的聲音有些發抖,但應答之辭卻條理清晰,像模像樣。   席爾瓦沒再說話,而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一身特小號軍裝的孩子,目光中糅合著複雜的情感。   作為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戰區總指揮官,無論是部屬還是敵人,他都習慣性地聽其言、觀其行,研究其強項與弱點,以及如何加以利用。   可是面對密爾頓,他又不由自主回憶起自己童年時加入盜賊團伙的那些往事。   類似的經歷,令席爾瓦對眼前的孩子產生出一種天然的親切感。眼前的密爾頓,彷彿就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別的小孩在父母的羽翼下、在親人的呵護下長大,而他們卻很早就結束了真正意義上的童年生活。自小就必須獨立迎接命運的挑戰,同凶殘、毒辣、貪婪、狡猾等各色危險的成年人打交道,見證一幕幕血腥殘忍的場景。   席爾瓦的三角眼在自己身上不停地逡巡穿梭,令密爾頓覺得自己彷彿成了一個一絲不掛的裸體人,更加感到不自然起來。他只能盡力挺直身子,兩隻小手下意識地在身前搓動,眼睛亦不敢正視對方刀子似的目光。   「密爾頓軍士,」半晌,席爾瓦終於打破沉默:「你剛才說巴維爾將軍要你負責帶路。那麼,你看得懂地圖嗎?」   「是的,大人。屬下曾跟巴維爾將軍學習過如何閱讀和繪製軍用地圖。」到底還是孩子,當席爾瓦置疑其能力時,密爾頓驕傲地挺起小胸脯:「此外,我還多次出任信使,在累斯頓河兩岸傳達自由軍團總部的各項命令,對兩岸各處的水情和地形也非常熟悉。」   「哦,是嗎?」席爾瓦忽然心念猛的一動,笑了起來:「對了,密爾頓軍士,你撒過謊嗎?」   密爾頓不覺一愣,隨即像撥浪鼓一樣地連連搖頭。   「呵呵,密爾頓軍士,」席爾瓦嘴角大咧,三角眼瞇成了一條線:「你現在就在撒謊!」   ※※※   丹西揮棒截擊。   伊森手腕微轉,變掃為劈,順勢疾下。霸道至極的內力隨著金鋸的劈勢,波浪般往兩旁潮湧開去,地上的草葉被捲上半天!   丹西見招拆招。可伊森這一鋸劈來得太猛,他不得不在舉棒擋格的同時,輕點足尖,向後飛退。   伊森的身影瞬間位移,一絲不差地跟上丹西的退勢。金鋸繼續挾排山倒海之勢劈頭而下,左拳則如泥鰍鑽水般穿越丹西肋側的防禦圈,直取小腹。這一拳迅疾詭異,後發先至,彷彿他的拳頭早就在那裡,等著對方送過來挨打一般。   上下夾擊,丹西幾無遁逃之所!   好個丹西,全身像在狂風中的柳條一般擺動。手中的狼牙棒放棄擋格,反而向下一點,以撐桿跳高的姿勢,把身軀驀地拔高數尺!尚在半空,丹西遊魚般扭身變向,一個凌空翻轉,逃出伊森的攻擊圈,飛足奔竄!   伊森一招撲空,也弓腰躍步,如影相隨,在後追打。   正面搏殺變成了追逐戰,令人歎為觀止的追逐戰!   伊森如撲抓的獵豹,一面追,一面遙空發掌。霸猛的氤氳氣勁以自身為風暴源頭,勢如雷霆,飆擊如電。尤為厲害的是,氤氳氣勁能夠半途轉向,如同長有雷達一般,緊緊咬著丹西不放。   丹西如蹦竄的野兔,使出吃奶的勁飛跑。他兩足蹬躍,藉著地面強勁的反推力,作之字形的交叉逃竄,以避開伊森的排山倒海般迫來的遙空氣勁。   令人驚異的是,他每一個點地彈跳和旋蹬轉向,速度都不相同,配合上呼吸吐納的奇異節奏,角度和路線令人無從揣度。   這是一場既比爆發力,又比耐力的精彩腳力賽。   伊森輕功更高、內力更強,雖然窮追猛打,動作卻相當灑脫,步踩騰雲,兩手如撫琴撥弦,氤氳氣勁似蛟龍游蛇,源源不絕地朝著像皮球彈來蹦去的丹西發去。   反觀丹西,為了逃命不停地上竄下跳、左蹬右晃,汗水淋漓,披肩散發,就狼狽得多了。不過,憑著跟草原上的小動物們學來的活命招數,加上危急時刻對自身潛力的超水平發揮,丹西一次次把自己的命從地獄門口撈回來。   然而,超水平是相對於自身原有水平而言,與伊森相比,丹西仍矮了不止一頭。奔竄十幾步後,氤氳黑氣還是擊中了他。   氣勁傳來,丹西的右腿一陣酥麻,胸內濁氣升騰,身體卻無法提起來。幾股游龍般的氤氳氣勁趁機包繞而來。丹西咬緊牙關,左足一點,一個玄奧的撲跌。   「啪!」   分進合擊的幾股氤氳黑氣在丹西頭頂數寸的地方相撞,竟然淬出團團點點的詭異藍色電光!   丹西心裡暗叫好險。伊森功力之強、運勁之巧,令他確實只有咋舌的份。   也不知道自己前世造了什麼孽,平白無故地惹上了這麼個魔頭,每到關鍵時刻就跑出來給自己搗鬼添亂——心裡罵歸罵,丹西驚險的雜技表演卻絕無任何遲疑。   那根為丹西所輕視的狼牙棒再立奇功。立棒一杵,藉著大地的一點反彈之力逃過一劫的丹西躍身竄上不久以前還立足其上裝酷的,那塊鐘鼎狀的岩石。   伊森像影子一樣跟上丹西,揮鋸狂掃。   丹西俯身相避,岩石的凹槽救了他一命!   剛才立足時,丹西已經看清楚了地形,而伊森卻不知道這塊岩石中凹外凸,形狀是如此古怪。   金鋸貼著頭皮掃過,一叢黑髮在草原的熱風中飄散!被剃成不良少年常見的半禿狀古怪髮型的丹西,尚在那心叫僥倖時,忽覺天旋地轉!   原來伊森見丹西躲在岩石凹槽裡,準備於自己飛過岩石時伸棒偷襲,立刻收身回勢,並運足一踢,重若千鈞的岩石竟然就此翻倒。   「轟!」的一聲,岩石倒地,砸起一團塵霧!   丹西正欲趁機滾出逃跑,伊森已經如飛鷹撲兔般飛下,他凌空一擊,泥草迸飛,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丹西無法,只得繼續縮身躲入岩石的凹槽中避難。   「轟!」又是一聲巨響,丹西眼前一黑!   塵土高揚,加上丹西躲於岩石凹槽之中,伊森搞不清形勢,亦不敢輕易冒險,於是乾脆在半空中飛足蹬推。   巨大的岩石再次翻轉九十度。剛才是一個「凹」字結構,經過兩次九十度的翻轉,變成了一個倒過來的「凹」形,恰好把丹西罩在裡邊。   這下子,剛才救了丹西性命的岩石,變成一具重若千鈞的石棺,將他困於其內!   「呼、呼,丹、丹西小兒,」剛才連續兩次蹬動巨石,伊森也是大耗內力,扶著岩石連喘粗氣:「呵、呵,你已經、已經是塚中枯骨……」   「伊森老賊,狂你媽個頭!」困在狹小的「石棺」裡,丹西一面徒勞地拍打著巖壁,一面怒吼著:「有種你就搬開石頭,咱們好好打上一架!」   「嘿嘿,狡猾的小雜種,別費勁了,你根本抬不動的。」伊森自然不會輕易上當,他得意的坐上岩石,喘氣休養:「自從我們相識以來,你就是一個不敢正面交手,只會抱頭鼠竄的懦夫!這一次,老夫讓你餓上十天半月,我看你到時候還有沒有力氣逃跑!」   丹西在石棺裡撲騰一陣後,因毫無成果,終於沉寂下來。   伊森樂呵呵地品嚐著勝利果實。   不過,他的興奮並沒有持續多久時間,因為丹西幸災樂禍的聲音再度響起:「伊森老賊,你得意個鳥!告訴你,你也不過就是一個替人做嫁的主,張大你的狗耳仔細聽聽,有多少人馬正在往這裡趕過來?」   伊森跳下岩石,運起內力,俯耳貼地細聽,臉色竟也變成煞白——隆隆的馬蹄聲衝擊著伊森的耳膜,成千上萬的騎兵正以合圍包抄之勢,朝這裡飛奔而來!   ※※※   「人在經歷某種特殊事件後,都會毫無例外地在心理上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隨著時間的延續,心裡會反覆重現當時的各種情景,每當被別人提及一些細節時,則會導致生理上各種微妙的反應。說謊即是如此。說謊的人因為害怕遭受上帝的懲罰、害怕對方識破,必然心虛,而心虛形之於外,就會產生諸如額頭冒汗、心跳加速、脈搏異常、不敢直視對方眼睛、瞳孔無意識地縮放、做一些下意識的形體動作等情形。」   「我絕不是在鼓勵你說謊。」看著小孩疑惑的神情,席爾瓦笑了起來:「而是在教你一門生存的技巧,教你使用一件很有威力的武器。對於家人、朋友、戰友,我們必須永遠真誠忠實,而對於敵人,無論怎樣不擇手段都不過分。怎麼說呢?謊言就如我們手中的刀劍一樣。刀劍乃不祥之物,我們不提倡殺人,可面對凶殘狡猾的敵人,卻必須勇敢地拿起武器,去對付他們,消滅他們。說謊亦同此理,在道德上,我們不必有任何的歉疚,當需要使用謊言這一利器的時候,也無須任何的顧忌與遲疑。你明白了嗎?」   密爾頓似懂非懂地點頭。   「不要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慢慢的,你就會想明白的。」席爾瓦笑著指指自己旁邊的椅子:「來,密爾頓,坐到我身邊來。」   密爾頓舉手施一個標準的軍禮後,有些惶惑地坐到席爾瓦身旁。他坐下後,他的雙腿比椅腳還短,懸在空中晃著。   「要想取信於人,尤其是狡猾的敵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席爾瓦摩挲著密爾頓的小腦袋:「除非你跟對方有過長期的交往,並具有良好的誠信記錄,否則,很少有人會相信一個陌生人所說的話。狡猾的敵人就更壞了,他們會千方百計地確證你所言之真假,比如,與自己搜集的情報相印證、從各個方面試探你的反應、反覆詢問同一個問題、追根究柢地刨問事件發生的細節等等。」   「說謊高手,遠不止臉不紅、心不跳那麼簡單。首先,謊言的內容要滴水不漏,邏輯上合情合理,經得起反覆推敲。厲害的高手,能做到九分真、一分假,在九句真話裡邊不經意地摻進一句假話。而且那九句真話都能被敵人所證實,唯獨那一句假話無法被對方證實或者不能馬上得到證實。更有甚者,他不直接說出謊言的內容,所言都是真話,但這些話卻能誘導敵人自行作出錯誤的判斷。這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知不覺中就打破了對方的心理防線,令敵人墮入彀中。」   「其次,心理素質一定要過硬,說話時鎮定自若,不能有絲毫的緊張或異常反應。來,我們做個測試。」席爾瓦突然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呃,我叫……我叫湯姆。」   「多大了?」   「十歲。」   「不不不,這不行。」席爾瓦笑著叫停:「說話不能猶豫,但也別答的太急,讓人看出你早有準備。就以平常談話時的中等語速說出來就可以了。」   「說話的時候,」席爾瓦伸出雙手抬正密爾頓的小臉:「眼睛千萬不要望地,也別左右斜視,而要平視問話者。」   「不,不要跟對方的眼睛正面直視,這樣顯得太咄咄逼人了,擺明了是在挑釁和對抗。你的目光要落在對方的下巴到領結這個區間,既禮貌又平和,也不會給人以心虛膽顫的印象。」   「手和腳不要亂動,不要捏眼窩、摸鼻子、搔胳肢。」   「講話的時候,聲音要圓潤,不能給人以乾澀的印象。人一緊張,唾液分泌就會減少,所以如果無法控制這一點,最好事先嚼些姜塊、草葉等東西,保持口腔和嗓子的濕潤。」   「好了,我們再來一次,」席爾瓦俯下身子:「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湯姆。」   「多大了?」   …… 第十七集 第六章     地平線上出現一顆小黑豆,隨後是兩顆、三顆、十顆,一排、兩排……   彷彿上帝打翻了自己的籮筐,無窮無盡的黑豆鋪天蓋地朝著伊森所立之處滾來。隨著距離的不斷拉近,黑豆的體積不斷膨大。   終於看清楚了,那是成千上萬的騎兵!   數千沃薩騎兵揚鞭躍馬,朝著伊森所站之處疾衝而來,領頭的正是奉命出來搜索丹西行蹤的季爾登與鷹斯。   天空上,剛才那隊偵察禿鷲來而復返。它們扇動羽翼翱翔著,以特有的飛行軌跡和姿勢,為地面上的騎隊指引方向。   立於丹西躺臥的石棺之上,伊森面無表情地打量著飛奔而至的沃薩騎隊。   表面上看,伊森神閒氣定,不失武林宗師的風範,但負在身後的手仍不為人覺察地微微顫抖。個人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與一支數千人的軍隊相抗衡。此時武功高低的作用,只在於臨死前能拉多少人墊背。   「哈哈,伊森先生,您好些日子沒回軍營了,原來是跑到大草原上來旅遊!」季爾登豪笑著策馬駛近。   透過魯道夫的招供,季爾登自然也知道了伊森的一些底細,更明白他也與自己一樣,在搜尋同一隻獵物。   忌憚伊森的魔功,和圍捕古斯一行人一樣,沃薩騎兵把東、北、西三面圍成水洩不通的鐵桶陣,黑壓壓地朝著伊森開過來。   「老夫覺得氣悶,出來遊歷散心。」事到如今,伊森也沒什麼可以隱瞞的了,他倨傲地說道:「沒想到竟能請動尊貴的鷹斯族長和季爾登九羽將的大駕,一路尋到這裡來!」   「呵呵,伊森先生,我和季爾登將軍湊巧率軍路過此地,並非特意為先生而來。」鷹斯接口道:「聽說閣下在尋找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請問先生找到了沒有?如果您找到了,讓我們也看個新鮮,自此以後您愛上哪上哪去,我們絕不阻攔。」   鷹斯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光憑你伊森,可請不動這麼多人馬來滿草原搜尋追捕。交出丹西,一切條件都可以商量。   「想不到鷹斯族長也會打誑語,可惜老夫聽不懂,也沒有猜啞謎的興致。」伊森根本不買他的帳。   「伊森老頭,裝什麼糊塗?」季爾登也沒有什麼鬥嘴皮子的耐性,「我問你,丹西現在躲在何處?!」   「這就怪了,丹西不在破蠻岡大營又會在哪裡呢?」伊森冷笑起來:「你們這些欺軟怕硬的小雜種,打不過人家,卻反來找我這個孤老頭子要人?」   「既然這樣,就煩勞閣下跟我們走一趟。」鷹斯陰惻惻地笑著回應:「赤拉維將軍對先生想念得緊,而戈勃特大汗也有些體己話兒,急著找您回去談談呢!」   「笑話,老夫雖是一介門客幕賓,卻也是自由之身,不是誰的家奴。天地之大,我願來就來,想走就走!大汗願意見我,老夫哪日心情好了,自會擇日拜見。」   「聽說伊森先生武功蓋世,我們這點人馬,自然不會怎麼放在眼裡。」鷹斯冷聲笑道:「不過我鷹斯今兒個就不信邪一次,偏要見識一下閣下的本事,看我們這幾千兒郎,能不能請動您的大駕!」   季爾登把手一招,所有蠻騎都拔箭取弓,拉滿弓弦,箭頭直指伊森。饒是伊森武功之高,遇到千軍萬馬,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條。   「既然如此,老夫告辭,諸位的恩德,來日定然相報!」   說話間,伊森飄然後退。這一倒躍,足有十餘米遠,竟然直抵懸崖之下!   季爾登一聲怒吼,帶著鷹斯以及數十名武功不錯的蠻兵躍馬前衝,而密集的箭雨和投槍已經如鋪天蓋地的飛蝗,罩住伊森,臨頭而下!   好個伊森,左手攀住崖壁,一縱達數尺之高,右手揮動金鋸,舞成一道密不透風的防護網,砸落從各個角度射來的箭矢投槍,倏忽間已竄上了數丈之高!   季爾登等人耳聞伊森的厲害,其實內心裡尚有些不服氣,今日得見老鬼的神功,也不由得咋舌。   陡峭至近乎直角的崖壁,竟然單手攀上,而且飛竄如此之快。對於一般人而言,崖壁是擋住退路,不可逾越的障礙,而對於伊森,反倒成了逃出生天的工具!   伊森心裡其實也在叫苦,剛才跟丹西激鬥加上移動巨岩,耗費不少氣力,此刻單手攀巖,同樣大耗內力,而且右手尚要瘋狂舞動金鋸,抵擋比雨點還密集的箭矢。   成千上萬的箭枝和投槍叮叮噹噹地碰在崖壁上,砸出一團團的火花!   伊森只能咬著牙,繼續瘋狂地攀援竄升。   這麼陡峭的懸崖,所有圍攻者裡也許就季爾登的武功可以勉強一試,但那也是笨手笨腳、慢如蝸牛,其他人就更不要提了。   伊森越竄越高,終於脫離了箭雨密集區,除了極少數內力強勁的武功好手外,其他人的箭枝因為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已經無法對其構成威脅。   看看已經射不著伊森,鷹斯不得不揮手下令停止。再這麼抬頭朝空中仰射,傷不到伊森半根毫毛,反倒可能讓流矢誤傷了自己。   「媽的,老賊真是深藏不露,若非今日親見,我真難以相信世間竟然有如此武功之人!」季爾登憤然道。   「就算他能上天入地,鳩蠻人的偵察禿鷲也會把他鎖死的,等到下一次,老賊就沒這麼幸運了。」鷹斯冷聲道。   躲在石棺裡的丹西,用耳朵貼著岩石凹槽內壁,對石棺外的戰鬥進程聽得一清二楚。心中的悶氣抑鬱不得排遣,只能在肚子裡頭作無言的咒罵,而咒罵的對象換成了季爾登和鷹斯。   本指望蠻子跟伊森老鬼狗咬狗,把伊森那個讓自己食不寧、寢難安的死老鬼幹掉,誰曉得這些穿獸皮、飲肉汁的蠻子如此無能,成千上萬的人卻讓老鬼安然逃脫!   野蠻、愚昧、無恥、無能的蠻子!廢物!混蛋!   丹西兀自在石棺裡默默咒罵時,岩石外響起的聲音,又把他的心嚇得跳到了嗓子眼。   「怪了,明明剛才禿鷲報告這裡有兩個人在激鬥,怎麼就剩伊森一個了呢?」鷹斯的聲音裡充滿了疑惑:「你看這塊岩石也十分怪異,明顯被人移動了位置!」   「真叫人不可思議,這是伊森干的嗎?」季爾登不由得再次感到震撼與衝擊:「難道他真能夠憑一己之力搬動這麼大的一塊石頭?」   「這裡絕對有蹊蹺……」鷹斯開始繞著岩石一邊觀察,一邊自言自語。   丹西趴在石棺中,大氣也不敢出,全身進入龜息狀態,一動不動。現在他已經沒有心思咒罵了,一個勁地祈禱上帝顯靈,千萬別讓這些蠻子們看出什麼破綻來。   這一次,丹西總算等到了運氣的眷顧。   「報告,我們發現一具屍體!」一名負責搜索的蠻兵跑過來大聲報告。   「哦?」季爾登濃眉一動:「抬過來看看!」   ※※※   「好了,小鬼,這個遊戲,今天我們就練到這裡。」席爾瓦含笑道:「你還是第一次來巨木堡吧?」   「嗯。」   「反正別亞他們還需要一些準備時間,你這幾天就待在城裡好好玩玩,有時間我們經常聊聊。哦,對了,今天晚上領主夫人有個私人晚宴,」席爾瓦拍拍腦門:「你也跟我一塊去吧!」   席爾瓦將密爾頓抱下椅子,牽著他的小手,朝市政廳外走去。   小男孩懵懵懂懂地跟在一旁,腦袋裡一頭霧水。這個傳言中如惡魔般的紅髮獨裁官,似乎並不是那麼可怕,而且他好像還童心未泯,花那麼久的時間,跟自己玩了那麼有趣的遊戲。   走出市政廳,瀰漫全城的戰爭氣息撲面而來。由於城外聯軍日夜不停地輪番攻城,所以雖然天色已黑,大街上卻相當熱鬧。   圍城期間,巨木堡所有街道均實行戰時交通管制,一隊隊士兵舉著火把在街心穿梭,後勤運輸隊一律靠左、醫療擔架隊一律靠右,哨聲和口令聲不絕於耳,緊張、繁忙,但絕不混亂。   席爾瓦將小孩抱上馬,一夾馬腹,在幾名衛兵的陪同下飛奔而行。   因連番挫敗聯軍的攻勢,紅髮獨裁官的威望日漸高漲。一路上,不需有人鳴鑼開道,無論是戰鬥隊還是非戰鬥隊,見了他們都主動讓路。   對於苦守了這麼久的巨木堡,席爾瓦比對自己老婆的身體還要熟悉,每一條街道、每一座巷院都刻印在腦子裡,閉著眼睛都可以找到路。一行人穿街過巷,不多時就抵達了領主府。   ※※※   「此人顯然是胸口中了伊森老賊的掌擊,血洞竟然從前膛直透後背!」   「五臟六腑、經絡穴脈,悉數震成粉碎,全身筋骨,寸寸斷折。」   「整個人都變形了。僅從膚色毛髮上看,應該該是遠東人。其人丹田沉實,內功深厚,水平幾可躋身一流高手行列。」   ……   火把的照耀下,鷹斯翻檢著毒龍子的屍體。雖然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但眼前的駭人慘象仍令他有點毛骨悚然。   「咦?此人的內衣口袋裡尚有這種劇毒的蛇粉。」鷹斯抓著一小把蛇粉站起身來:「老弟,你知道這麼一號人物嗎?」   季爾登輕輕撥弄鷹斯掌心上的白色蛇粉,緩緩搖頭:「江湖上使毒的不少,但使用這種特製蛇粉的遠東人,我卻尚未聽說。」   「可惜啊!遇到了伊森老賊,武功再高、蛇粉再毒,最終也只能落得如此下場。」鷹斯招手喚來幾個蠻兵:「來人,把這具屍體好好保存,防止腐化,以待大汗查驗。」   俗話說的好,眼見為實。倘不是親眼目睹,又怎知剛才三人兩場打鬥一波三折的複雜過程?   僅憑餘下的痕跡,往往會讓聰明人不知不覺地沉迷其中,作出看似合情合理,實則與事實大相逕庭的猜測。   「這個遠東老毒客怎麼跟伊森遭遇的?兩人為什麼動手?」   「你老是問我,可我又怎麼知道呢?江湖上一言不合,拳腳相加的事多了去了,沒準就是看不順眼而動手的也不在少數。」季爾登聳聳肩:「不過看來這個遠東毒客也非善類,從山腳下開始一直激鬥那麼遠,弄得到處都是打鬥的痕跡。」   「是啊!可惜咱們無緣親見。」鷹斯帶著些遺憾:「這場劇鬥定然是驚天動地,連這小山似的岩石都翻了一個個兒。」   「遠東毒客再厲害,還不是變成了這麼一副遺容?」季爾登笑道:「鷹斯老哥,我看咱們也別費心思猜謎了。天色已晚,不如今夜就在此紮營吧!」   「也好。」   聲音漸漸遠去,石棺內的丹西方才舒了一口氣,懸到嗓子眼的一顆心,又慢慢落回了肚內。   毒龍子為什麼會跑到大草原上來跟蹤自己,丹西同樣百思不得其解。看樣子,他不可能是伊森的黨羽,那又是誰的嘍囉呢?   不過,此時丹西已經不願為這等疑團費神了,危險剛剛過去,可下一道大難題又已經擺在了丹西的面前——如何從這具石棺中脫身?   剛才他就已經做過嘗試,用手舉推、用肩頂靠,費盡全身力氣,也不能撼動巨石分毫。   伊森剛才兩次蹬動巨石,雖然說有借巧勁的成分在內,將某一重物舉起與踢倒也並非同一難度,但也足已說明自己與其在功力上的懸殊差距。   這是一個憑實力說話的世界,是一個以力爭利的時代,小到個體間的比鬥,大至國家間的戰爭,皆是如此。   即便是投機取巧,如若沒有相當程度的實力作依托,依然難免竹籃打水一場空。   與伊森的每一次交手,儘管丹西每一次都費盡心機,創造出對自己有利的戰鬥環境、時機及條件,可每一次又都被伊森憑借其淵深似海的實力將局面扭轉過來,由優轉劣,最後不得不灰溜溜地逃之夭夭。   剛才伊森之所以死扛著不出賣丹西的藏身場所,甘冒於數千人馬眼皮底下逃跑的巨大風險,也正是看穿了丹西無法自行脫身,故而躲上斷腸山頂,等蠻騎撤退後,再回來生擒自己。   想必此時,老鬼定是掩身於山頂某處,窺探著下面的沃薩蠻騎陣營以及這塊活埋了丹西的巨大石棺,靜靜等待收穫勝利果實的時機來臨。   要想憑一己之力脫困,結局不免令人沮喪,那麼尋求外力幫助又如何呢?   看起來這倒不失為一個逃離石棺的好辦法。四周都是築營紮寨的沃薩人,人和馬的嘈雜聲透過大地傳入丹西的耳中。只要丹西大喊大叫,定能為人察覺,然後憑這麼多人的力量,移動這塊岩石也並非太難的事情。   不過這麼一來,後果恐怕只有更慘——從石棺裡的餓死鬼變成被野蠻人俘獲的階下囚。對於這種可能性,丹西想都不願去想。   以上兩條路皆行不通,又再無其他良策,石棺內的丹西也急得團團轉。偏生為防止暴露,他又不敢大聲宣洩,只能繼續窩在如洗手間般大小的石棺裡生悶氣。   躺了一會後,丹西百無聊賴,開始在岩石內壁狹小的空間裡摸索。在一片漆黑的石棺裡,視覺失去了作用,只能通過觸覺來瞭解,自己是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裡苟延殘喘著,能否有一線生機?   這副「棺材」個頭龐大,重逾千鈞,但「做工」也太過粗糙,入手摸去,內壁坑坑窪窪,凹凸不平。   皇天不負苦心人!   撫摸了一圈後,丹西終於找到了巖壁較薄的一側上,一團凸出的岩塊。他用手插入旁邊的穴隙處,著力一扳,岩塊似乎有微微的鬆動。   看到有希望,丹西勁頭和興致都上來了。他坐起身子,擺好架式,深吸一口氣,運足內力,正欲使勁的當口,岩石旁卻響起了季爾登與鷹斯的聲音。   「嗨!季爾登老弟,你可把我害苦了。」鷹斯的諂笑聲響起:「找遍整個軍營,誰知道你卻躲在這裡飲酒快活。」   丹西差點被嚇得岔了氣!   ※※※   「歐!多可愛的小傢伙呀!」奈絲麗抱著猛虎自治領最年輕的戰士,左親一口、右親一口,搞得密爾頓手足無措,臉上儘是口紅印子。   「你呀!見了別人的小孩總是這樣愛個不夠。」別亞慵懶地靠在沙發上:「真喜歡小孩,就自己生一個嘛!」   「回家再跟你這個跛子算帳!」奈絲麗俏臉一紅,狠狠地瞪他一眼。   「呵,咱們的別亞將軍,連小孩子的醋都吃哩。」席爾瓦的打趣引來哄笑一片。   ※※※   「開飯啦!」一襲潔白衣裙的美芙洛娃用叉子輕輕敲打著盤子:「各位將軍,入席吧!」   「夫人做了她最拿手的醬鵝肝,」席爾瓦笑道:「大家可千萬賞臉啊!」   眾人都走向鋪著繡花桌布,陳列著銀質餐具的大圓桌。赴宴者除了美芙洛娃、席爾瓦之外,尚有別亞夫婦、也迅、梅薩等人,軍界將領都是清一色的騎將。   席爾瓦特地將密爾頓安排在美芙洛娃身邊。儘管密爾頓並非一個靦腆害羞的孩子,但享受這等殊榮也令他有些忐忑和侷促。   「我們天上的父,願世間都以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   女人對小孩總是有種天然的喜愛,美芙洛娃同樣如此。   做完飯前禱告後,她將醬鵝肝、金槍魚、烤羊羔條等小男孩從未吃過的美食放進他的盤子裡,令他大快朵頤。   高貴、美麗、慈愛的夫人,加上她對自己如此照顧,叫密爾頓漸漸驅走了拘束與緊張。 第十七集 第七章     「是鷹斯大哥啊!」季爾登邊嚼羊腿邊含糊著搭話:「來,一塊喝酒。」   石棺內,丹西撫著胸口慢慢坐倒,偷偷地連舒幾口氣。   「季爾登老弟,你說這個丹西會跑到哪裡去呢?草原這麼大,咱們上哪去找啊?!」   「誰知道他躲在哪裡,總不會學了遁地術,躲到了地底下去吧!」季爾登笑著猛拍幾下身旁的岩石,又把石棺裡的丹西嚇得不輕:「不過只要他敢在地面上現身,咱們的禿鷲隊總能把他找出來的。」   「也是這麼個理。」鷹斯點頭道:「可這小子比狐狸還狡猾。萬一他不回家,一直向北跑,混進牧民中去了呢?」   「那不更好,丹西自願當個小牧民混一輩子,咱們也不難為他,佔了他的花花江山就是了。」   兩人一陣狂笑。   「對了,老弟,」笑飲一會之後,鷹斯試探著開口道:「你覺得這仗打得有意思嗎?」   「打仗嘛!對我這個粗人來說,總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可是你不覺得這仗打得有些過於窩囊了嗎?這些天來一直跟猛虎軍團在破爛岡一帶僵持對峙,每天都是例行的、沒完沒了的巡邏、搜索和偵查。總也見不到戰神的面,各族勇士們只好自己去找酒神約會,取點樂子。」鷹斯似乎漫不經心地瞟了瞟季爾登的表情:「說句心裡話,要不是這次大汗派我出來追捕丹西,我可真要憋壞了。」   「記得那句古話嗎?任何東西跟耐心打賭,要把寶押在耐心的一邊。」平時大大咧咧的季爾登,此刻也小心地留意自己的措辭:「放心吧!鷹斯老哥,最後的勝利肯定屬於我們。」   「季爾登老弟,都是過命的交情,咱哥倆就別打什麼啞謎了吧!」鷹斯咕咚咕咚地連灌幾口奶酒:「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經歷了上一場大戰之後,各族首領和戰士對於能否取得勝利都開始抱持懷疑的態度,唯獨大汗和你們沃薩族將領自信滿滿。按理說,上次會戰,你們的損失最大呀!」   「哦,這話怎麼說?為什麼大家對勝利沒有信心了呢?」   「就說這局勢吧!惡虎攔路,咱們的雄鷹可汗好像也沒啥子招。敵軍在破爛岡一蹲,堅不出戰。咱們啃是啃不動,圍又圍不住,進攻也進攻不得,只能跟他這麼乾耗著。乾脆繞過他們去進攻固原堡吧!敵軍肯定會掉過頭來,前後夾擊我軍,更是使不得。」   「大汗不是早就跟大伙交過底嗎?咱們勝利的籌碼是押在敵軍的後勤……」   「嗨,季爾登老弟,你這話就生分了。假如一切如願,大汗的計畫,自然不失為一個損失最小的英明戰略。不過,咱們都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人了,風風雨雨也見識了不少。丹西和手下那幫謀臣戰將,也不是吃素的主。」   鷹斯緩聲續道:「咱們想在敵方的後勤補給線上做文章,拖垮對手,靜候其內部崩潰,然後不戰而勝。不過,丹西這一次可是有一支龐大的後勤隊隨行,帶來了多達半年的糧草。半年時間,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誰拖垮誰也很難說呢!比方說,萬一中央郡戰場上,席爾瓦很快打贏,敵人穩定局勢後,又組織一支二三十萬人的大軍殺過來援助。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誰又敢打包票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假如沒有其他備用方案,僅憑一個拖字,恐怕大汗和你們也不會如此穩坐釣魚台吧?」   丹西心裡咯登一下,他豎起耳朵,小心翼翼地貼在岩石內壁,不敢漏過任何一句話。   「哦,那你看,我們有什麼快速打破僵局的辦法嗎?」   「正因為哥哥我想不出來,所以才特地來跟老弟談心嘛!」   「鷹斯老哥,你這麼猜測,不免就有些牽強了點吧!好歹咱們草原各族聯軍是一鍋吃飯,同場殺敵的戰友,又面臨著猛虎軍團這個共同的大敵,怎麼可能不一條心對外呢?再說了,你老哥是誰?格立西與沃薩有多年同甘共苦的傳統友誼,大汗親口說過,貴我兩族之間不存在任何秘密,難道有什麼東西我們還會有瞞著老哥你嗎?唉,老哥,想那麼多幹嘛?戰爭的勝敗,由戰神去操心吧!」季爾登明顯在轉移著話題:「來,喝酒!弟弟我敬你,先乾為敬!」   說罷,「咕咚咕咚」幾聲,季爾登面不改色,一口氣將一袋奶酒灌下肚去。   鷹斯訕訕不已,可又沒辦法,只好跟著喝酒,邊喝邊偷窺季爾登的臉色,偶爾旁敲側擊幾句。   其實,石棺裡的丹西,比他還著急。這兩人的談話,欲言又止,還來回地賣關子,搞得丹西百爪撓心,急如火焚,恨不得跳出來掐住季爾登的脖子,逼他把話說明白。   可惜,季爾登自此絕口不提此事,只是裝傻,還一個勁地勸酒。比起酒量,鷹斯可遠沒有沃薩第一勇士的海量,幾個來回就開始胡話滿嘴了。   季爾登背著被灌翻了的鷹斯漸行漸遠,石棺內的丹西卻端坐不動,一股透入骨髓的寒意在心中湧起,他連扳動岩塊,逃出石棺的興趣都欠奉。   鷹斯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戈勃特任何時候都不可小視,他在本次出征之前,就已經苦心準備了數年時間,定然擬制了多套備用計畫,對於將遇到的困難也必定做了充分的估計。   從他們的談話,似乎蠻族聯軍真有一套速勝之法,而且沃薩本族核心高層對此還信心十足。   雖然,也有可能戈勃特僅是為穩定軍心搞出的神神鬼鬼的招數,但面臨著如此重要的戰爭形勢、動輒亡國的緊要關頭,丹西不可能不小心在意,將一切潛在風險詳加考慮。   問題是,自己和貝葉制定的制蠻方略,經過了多次檢討、推演和論證,基本上無懈可擊。那麼,是否仍存在漏洞,這個漏洞又到底會出在哪裡呢?   封閉隔絕的環境有助於精心沉思,丹西盤腿坐在石棺裡,如老僧般入定不動,大腦卻在飛速運轉著……   ※※※   「你叫密爾頓,」美芙洛娃輕聲問道:「這個名字對嗎?」   「是的,夫人。」   「來過巨木堡嗎?」   「沒有。不過剛才席爾瓦先生說,我可以在這裡玩幾天。」   「我可以帶你去,城裡所有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   「是嗎?夫人,太謝謝了!」   密爾頓臉露興奮之色,美芙洛娃像大姐姐般的照顧和晚宴家庭般的氣氛,令他剛才的侷促一掃而光,說話也放得開了。   「對了,夫人,我能問個問題嗎?」   「說吧!只要我知道。」   「丹西領主長什麼樣子?是不是跟巴維爾軍團長說的那樣,像一頭站著的老虎?」   「哦,不,」美芙洛娃也被逗笑了:「他呀!中等身材、黑頭髮、黑眼睛,總之,跟普通人一個樣。」   「呃,這樣啊!」密爾頓不由有些失望:「領主大人在巨木堡嗎?」   「不,他不在巨木堡。」   「那他在哪裡呢?」   「他在遙遠的北方,」美芙洛娃有些傷感地歎口氣,摸摸密爾頓的小腦袋:「他正跟凶殘的野蠻人交戰。」   「喔!」密爾頓的興致又被勾起來了,眼中滿是神往:「他打勝了嗎?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不知道。」美芙洛娃緩緩地搖頭。   「你在想他了嗎?」   「嗯,」美芙洛娃的俏臉上飛起一片紅暈:「沒有。」   「可是、可是,夫人,按照剛才獨裁官大人教我的方法,」密爾頓歪著頭,認真地看著美芙洛娃:「你好像在說謊呢!」   所謂童言無忌,美芙洛娃的臉更紅了。   其他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盡量憋著,表情反而顯得古怪不已。   「咳!咳!」席爾瓦咳嗽兩聲:「密爾頓軍士,你怎麼就忘了?我不是說過嗎,我教你的方法只能用來對付敵人,你怎麼能用來對待朋友呢?」   「呵呵,密爾頓勇士,」奈絲麗也盡力轉移話題,幫自己的姐妹掩飾尷尬,只是臉上那開心的笑容怎麼也無法抹去:「你上過戰場嗎?」   「噢,我上過戰場。」小孩子對這個問題顯然有些沮喪了:「可惜只能躲在馬車裡偷看。」   「為什麼呢?」梅薩也笑呵呵地逗弄小孩,讓自己幾乎無法忍住的笑容綻放開來:「你害怕了嗎?」   「不,我才不怕呢!是巴維爾將軍不讓我去。他說,等我長到這麼高的時候,」密爾頓嘟起小嘴,伸手做個誇張的手勢:「才能上陣殺敵。」   眾人都笑起來。憋了這麼久,這一次笑得尤其酣暢。   ※※※   「啪!」   丹西又扳斷一塊巖板。終於,一縷月光透過細如黃豆的小洞,射入黑洞洞的石棺之中。   長久處在黑暗中的雙眼努力地適應光線變化,丹西瞇起眼朝洞外窺視,耳朵貼地細聽,查探四周情況。   草原上到處是火堆,一些沃薩騎兵席地而睡,另一些人則繼續在飲酒聊天。   最近的火堆離岩石約莫十幾步遠,一個蠻子正用破鑼嗓子狼嚎般地唱著情歌,他的拙劣表演同時惹來了掌聲和噓聲。這些聲音掩蓋了岩石處的動靜,令丹西欣喜不已。   丹西兩手運足內力,緩緩刮擦,石屑慢慢脫落,令已有的漏縫繼續擴大……   ※※※   「不止是密爾頓這樣的小孩子,連我們都為無法上陣而苦惱呢!」也迅借密爾頓的話發揮,令晚宴終於進入了正題。   「是啊!我家先生也是,整日窩憋的慌,在家裡待不住。」奈絲麗說道:「唉,真是個勞碌命,一天不跨上馬背就不舒服。」   「嗨,咱們訓練修整,也沒招誰惹誰。」梅薩也摻和進來:「可你聽丘根那小子說的多難聽,騎兵要是不下馬作戰,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替步兵做飯。你聽聽,這是人話嗎?上陣殺敵,我們可曾怕過誰來?」   宴會的氣氛在從輕鬆逐步轉向凝重,連密爾頓也覺察到了這一點。   由於第一次守城戰役後,騎兵就再無表現的機會,而聯軍的日夜連續攻城,也讓守城步兵感到很大的壓力,越來越疲倦。   包括丘根在內的一些步兵將領提出,讓城內的騎兵下馬充任步兵,以緩解城內兵力不足的矛盾。   不過,騎將們卻不願意。他們的理由是,培養一名合格的騎手,訓練費用和訓練週期都遠遠高於步兵,以騎充步,等若是將黃金當鐵坨使。而這一傲慢的話語,自然換來了丘根等人做上述的反唇相譏。   騎將、步將各自從本位主義出發進行的這場爭論,在別亞率領一萬六千名完成胡瑪草原之戰的閃特輕騎沿水路進入巨木堡後,達到高潮。   步將希望增加人手,騎將急欲證明自己的價值,雙方爭執不下。   手心手背都是肉,兩邊皆是驍勇善戰的愛將。用冷冰冰、硬邦邦的態度獨斷專行,只是最後的手段;盡量做說服工作,才是席爾瓦的首選。   美芙洛娃之所以召集這個小型晚宴、席爾瓦之所以帶可愛的密爾頓出席,也在於創造家庭般的氣氛,不激化矛盾,以委婉的方式解決爭端。   當然,目前的形勢下,守城兵力少,出擊不可能,騎兵作出讓步是必須的。以騎充步的代價再高昂,也不可能超過城破國亡。   「巨木堡兵力不足,這是擺在眼前的現實。利用傭兵、私兵和招募的新兵,又必須防止黑巖城悲劇的重演。」席爾瓦緩聲道:「諸位都是老行伍了,也知道目前的情況,蓋亞和習博卡二世已經是紅了眼,不計代價要拿下巨木堡。形勢比人強啊!說句實話,把黃金當鐵坨一樣賤用,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為了大局,必須作出犧牲,這個我理解。」別亞惱道:「可丘根那傢伙,說出的話太損人。現在全城都把我們叫做伙夫兵了,叫人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嗨,你跟丘根那小子嘔什麼氣呀!他,你還不明白?」席爾瓦笑起來:「那小子到現在還光棍一條,見了姑娘就齜牙咧嘴,口水流一地。你現在有奈絲麗這麼如花似玉的媳婦,我看,他是忌妒。你別不信,聽聽領主夫人怎麼說的!」   「丘根倒確實跟我提起過,想要我替他物色個貴族小姐。」美芙洛娃笑道:「他嫉妒,我看你也沒什麼好怕的。魅力四射的奈絲麗,心繫在誰身上,還不一目瞭然嗎?」   眾人也笑起來,氣氛趨於輕鬆和緩。這一下,輪到奈絲麗臉紅到脖子了。   雖然明知道是戲謔,可女人就是這麼奇怪,有人稱讚她的魅力高,即使是開玩笑,也令她心裡美滋滋的。   「喏,我沒騙你吧!」席爾瓦接過話頭:「其實,消滅謠言的最好辦法就是打出戰績,打出咱騎兵的威風。這裡我恰好有一件重要的軍事任務需要你們去完成,究竟你們是勇敢的騎手還是伙夫頭,正好可以檢驗一下。」   「說實話,巨木堡目前的僵局已經無法打破了,其軍事意義已經逐漸下降,而決定中央郡戰局的,在於廣闊的淪陷區。巴維爾的自由軍團即將與侵略軍進行最後的決戰,他們急需有經驗的老兵,尤其是騎兵戰士們,去助他們一臂之力。別看不起那些泥腿子,最後的勝利恐怕還得靠他們。也別看不起後方,如果說城下的敵軍是拳頭,那麼敵後淪陷區就是支撐拳頭的手臂。切斷了手臂,拳頭還能打人嗎?」   「這種好事,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咱們騎兵。我想這樣,也迅、梅薩率領五千胡瑪騎兵,別亞和奈絲麗從一萬六千閃特輕騎中挑選五千精銳,一起參加這次改寫歷史的偉大戰役。其餘的騎兵,參與守城防禦。怎麼樣?」   席爾瓦說完,幾人盡皆沉默,各自進行著盤算。   席爾瓦的佈置對大家確實是有利有弊,一萬騎兵出發去協助自由軍團,其餘的一萬一千人肯定歸到了步將們的麾下。   這是一個顯示自己才華的機會,但所指揮的兵力也大大縮水。   「我的那些手下,給誰都行,可不能交給丘根去虐待。」別亞還是有些憤然。   「嗨,你呀!丘根是什麼人,你還不明白?他可曾虐待過自己的部下?」席爾瓦歎口氣:「他也就圖個嘴上快活。把兵交給他帶,他歡喜還來不及呢!另外,戰役結束後,所有參戰的部隊仍恢復為騎兵,把黃金變成黑鐵,我還不樂意呢!」   「諸位都是軍事上的行家裡手,我呢!對此一竅不通,對此我只想談一點個人感受。」美芙洛娃的表情有些沉痛,她緩聲說道:「我不知道巨木堡與敵後戰場哪個更重要,也不知道騎兵還是步兵更厲害、更昂貴,但我知道,你們這次迎戰的敵人是塞爾大將軍茲波林!」   「那天,當萬斯將軍的人頭被掛在城下示眾,我就默默地向上帝祈禱,斬下那位可敬老將頭顱的人,也必須被我軍斬下首級!當一些黑巖城裡逃出來的人向我講述家人被屠戮、妻女被姦淫,像密爾頓這麼大的兒童也遭到殘害的時候,我同樣默默地向上帝祈禱,那些犯下暴行的人,必須下地獄!」   「我只希望,你們能拋棄成見、拋棄個人恩怨,完成教皇陛下的囑托、完成夫君的命令,洗刷我軍的恥辱,為黑巖城的亡魂伸冤!」   「這項任務,我接下了!」也迅勃然而起。   「夫人放心,茲波林的首級,我們不日親手送上!」別亞、奈絲麗和梅薩也一同站起來。   「好!」席爾瓦也適時地舉起酒杯:「飲罷這杯,大家回去分頭準備,五天之後,大軍開拔!」   ※※※   快至凌晨三點,以兩手鮮血淋漓的代價,丹西終於弄出來一個貓洞大小的洞。即將天亮,如果不馬上脫身,即使這個小洞未被發現,伊森也可能於蠻族大軍走後悄悄潛來此處看守。   可是,這麼大的身子,又怎麼可能鑽過這麼小的巖洞?   拼著走火入魔,也只能賭上一賭了!丹西一咬牙,開始按照縮骨心法調氣運功。   ※※※   威達之所以會縮骨大法,實則天賦異稟,而丹西等人欲練,則所需的內力要高出一大截。   儘管有少部分伊森的氤氳黑氣滯留體內,令丹西內力大增,但此時能否練成此功,丹西自己也無法判斷。   銀灰色的氣柱聚頂而現,丹西凝神內視,全身肌肉開始了柔微運動……   當丹西縮成如嬰兒般大小的變形人,鑽出巖洞時,天邊已經開始出現了魚肚白。   遠處,伙夫兵已經開始在燒火做飯。   幸得附近的士兵們尚在沉睡,無虞被人發現。   手腳很快伸大變長,丹西迅速變回了原形。   天色朦朧,炊煙裊裊。   打量一下周圍的形勢,丹西如狸貓般佝下身子,藉著草叢與岩石的掩護,步履輕盈地朝蠻族軍營外奔去…… 第十七集 第八章     天空彷彿被一隻大手遮住了光亮,夜色降臨了。   陽光不再普照大地,失去活力之源的世界,成為了罪惡的樂園。夏季晝長夜短,故而一切從事陰謀活動的人,都必須抓緊時間,在黑夜這個天然盟友的庇護下,達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猛虎軍團駐紮地,破蠻岡大營。一處黑暗的角落,竄出一個高瘦的黑影。沒有火把,不需要光亮,黑暗就是最好的保護傘。   四周無人,萬籟俱寂。除了少數哨兵提著防風燈籠在遠處巡邏外,整個軍營都在沉沉地熟睡。打量一會情勢後,黑影從腳下提起一個籠子,撥開籠門。   合手朝空一甩,一隻信鴿躍上半空,撲騰著翅膀,向無盡的黑暗中飛去……   黑影咧開嘴,無聲地笑了。   不過,他的笑容瞬間凝住,張開的嘴巴從歡笑的月牙形變成了驚愕的「O」形。   帶著強勁內力的弩箭,劃破濃濃的黑暗,正中那只剛剛飛上天空的信鴿。一聲低低的哀鳴後,飛翔的信鴿變成一團冰冷的死肉,從高空中栽落下來。   黑影的身後身側,出現十幾枝火把,剛才還是幽暗的角落,變成亮堂堂的白晝。   「由謝夫將軍,」鐵塔般的凱魯冷聲說道:「這麼晚了,您還出來巡視呢!」   「我……」由謝夫冷汗涔涔。   威達肩背弩機,手提鴿屍,走了過來:「由謝夫老哥,你可真會休閒啊!半夜出來放鴿子玩。」   被戈勃特斬斷右臂後,神射手威達無法再如以前般引弓射箭。為彌補遺憾,威達找工匠為自己特製了一把精鐵連弩。   這把弩機可以單手上箭,一發數箭,彈力強勁,射程極遠。   「威達將軍、凱魯將軍,屬下其實只是……」   「有話見了軍師大人再說吧!」由謝夫還欲強自狡辯,被凱魯毫不客氣地打斷:「來人,把他押走!」   ※※※   當由謝夫被綁縛著帶至大帳之內時,安多里爾和貝葉兩人正抱著丹虎和丹豹,教兄弟倆下棋玩。   丹虎和丹豹雖然對兩位老師教他們讀書寫字沒有什麼興趣,可玩起棋子來卻似乎是天生的好手。   酒鬼軍師和尖嘴猴兩位不合格的帝師,當日因為對於教育兩個頑劣之徒失去了耐性,乾脆把他倆扔到床上,自己擺開棋盤取樂。   本以為在床上的兄弟倆,會如往常般胡天胡帝地大鬧一場,誰知道下了一會棋後,兩人發現不對,氣氛靜得有些異常。   回頭一看,兄弟倆不哭不鬧,睜大眼睛坐在床沿,靜靜地看著老師們下棋。   安多里爾和貝葉大為驚訝,高興之餘開始教兩個小活寶下棋。形象化的教育確實遠比填鴨式灌輸抽像概念要有效得多。   撫摸著雕成各種有趣圖案的棋子、望著縱橫交錯的棋盤,丹虎、丹豹興趣盎然。   被安多里爾斥為「愚駑」、被貝葉罵做「豬腦子」的兄弟倆,理解奇快,一番講解就掌握了遊戲規則。半個小時之後,兄弟倆就能像模像樣地擺譜廝殺了。   兄弟倆沉迷紋秤、醉心棋道,每次上課伊始就嚷嚷著要下棋玩。   不過,這倒是給了酒鬼軍師和尖嘴猴兩位無限上綱,沒有教育經驗的帝師以討價還價的砝碼,可以明確規定——認識多少個字、背誦幾篇文章,允許下棋一盤。   安多里爾和貝葉以為手裡掌握了激發哥倆學習興趣的王牌,但令他們沮喪的是,丹虎、丹豹兩人顯然遺傳了丹西身上做買賣的精明潛質,算計得很精,總想以讀最少的書玩最多盤數的棋,以最小的勞動換取最多的樂趣。   於是乎,嚴肅的課堂上形成了這麼一道可笑的例行流程。   每天首先由師生花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侃價還價,約定當日認字數與下棋盤數的交換比率。   安多里爾和貝葉擺事實、講道理,循循善誘,力圖激起哥倆的遠大志向和抱負。丹虎、丹豹則以肚子痛、眼睛疼、耗子亂叫吵得晚上沒有睡好覺、昨日的超額勞動沒有得到相應的報酬等各種理由與老師們的大道理相抗衡。   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課堂上好不熱鬧,以至貝葉曾多次苦笑著調侃——丹虎、丹豹是他這輩子見過的年紀最小、下手最狠的「奸商」。   不過有一點,兩位經常氣得肚子鼓鼓的老師也不得不承認,比起真正的奸商,小哥倆的誠信要好得多。一旦達成交易,答應完成的學習任務,基本上都能按時完成,絕沒有欺詐和耍賴。   今天,完成任務的小哥倆,正在兩位老師的指點下對壘廝殺,享受遊戲的快樂。   「將!」丹豹得意地將王后斜移幾步:「哈哈,你死了!」   「不,你賴皮。」丹虎怒沖沖地把自己的王握在手裡,不讓丹豹吃掉:「這一招是貝葉老師教你的,按規定不許你這麼走!」   「胡說,貝葉老師根本沒告訴我這一招。」   「你才胡說,我明明看到他在你耳邊嘀咕,然後你才下了這步棋。」   「你賴皮!」   「你才賴皮!」   ……   當由謝夫被押進大帳時,正趕上小哥倆為了一步棋互相爭吵的好戲。而安多里爾和貝葉則一人摟住一個,不讓兩人從動嘴發展到動手。   不過,他們的臉上卻笑呵呵,好像在說——哼,兩個狡猾的臭小子,知道厲害了吧?為了多下一盤棋,早上害得我絞盡腦汁、磨破嘴皮跟你侃價,現在知道下棋的樂趣了吧?   在丹虎、丹豹面前,一般人很少污言穢語,加上那句使用率頻繁的「你媽的」又不能使用,否則等於罵自己的父母,因而小哥倆的罵人詞彙非常貧乏,遠遜於他們的老子丹西。   鬥了兩句嘴後,雖然理不屈,但兩人都詞窮了。   「哼,不跟你玩了。」丹虎把頭一撇,嘟著嘴道。   「哼,我也不理你!」丹豹也偏過頭去,恰看到被反手綁縛,在一旁靜候的由謝夫等人:「咦,由謝夫叔叔?」   「由謝夫叔叔?」丹虎也把歪過去的頭扭過來。   「虎子、豹子,呃……」由謝夫一臉尷尬。   除了霍夫曼外,整個破蠻岡軍營裡,就屬由謝夫跟孩子們最親近了,是丹虎、丹豹最喜歡的玩伴。   當然,兩歲的孩子並不知道被綁縛是什麼含義,更不明白成人世界裡的鬥爭是多麼殘酷無情,凱魯、威達、由謝夫等人都是自己經常見到的人,他們在一起,沒準在玩什麼好玩的遊戲呢!   「咳,」安多里爾咳嗽一聲:「霍夫曼,把孩子們帶出去吧!」   「由謝夫叔叔,明天是星期天,我們可以出去玩,你也要一起來喲!」在霍夫曼肩上的孩子們,出去前仍不忘回頭招手。   被綁成粽子般的由謝夫,已經無法如往常那樣笑容可掬地回手致禮,只能僵硬地點頭,臉上的表情像笑又像哭。   「由謝夫將軍,」待到孩子們走後,安多里爾的臉上已經是陰霾滿天:「你可真夠膽子!」   「軍師大人,」由謝夫一下子撲跪在地:「屬下知錯了!」   「哦,說說看,你錯在哪裡?」安多里爾臉色和緩了一些。   「屬下違抗軍令,私養信鴿,偷傳書信,罪該萬死!」由謝夫的話裡帶著哭腔,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就這些?」貝葉皺眉道。   「屬下粗心大意,率性而為,肯定存在其他疏漏。懇請貝葉先生明示指出,好讓屬下痛改前非,將功補過。」   「你還滿誠懇的嘛!」安多里爾冷笑著。   由謝夫伏地顫抖,不敢抬頭。   「由謝夫將軍,抬起頭來說話!」隔了半晌後,貝葉厲聲問道,「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偷偷飛鴿傳書?遞書給誰?傳送的又是什麼內容?!」   「回稟大人,內人在家撫育三胞幼兒,最近又有身孕,即將分娩,屬下思家心切,故而、故而……」由謝夫抬起頭,已經是淚流滿面:「故而不顧軍令,飛鴿傳信,以解相思之苦,傳遞戀家之情……」   「唉,多情種子,顧家的好男人,模範丈夫!」安多里爾鼻子冷哼:「看來,我們那條軍令還真是不解人情,違背人性哪。」   「不!大人,不!」由謝夫又開始叩頭如搗蒜:「所謂軍令如山,豈容任何個人借口而違犯?請軍師大人重重處罰在下,並傳令各營,以儆傚尤!」   「呵,由謝夫,算我走了眼,在我們猛虎軍團裡還隱藏著你這麼個人才!」貝葉冷笑起來:「我問你,既然這麼顧家,當初領主大人准你回家照料妻兒,你為何拒絕?」   「屬下一心報國,又戀家心切,故而存了僥倖的念頭,通過私養信鴿傳書,以圖家國兩全,忠孝皆盡。」   「好一個家國兩全的將領,還替自己飛鴿洩密找到了說辭。說實在的,由謝夫將軍,我真的有些佩服閣下的機心與臉皮!」貝葉不覺露出了笑容:「要是我們手下的間諜,能有閣下一半的本事就好嘍。」   「貝葉先生所言何事,屬下不明白。」   「有些事,最好不要我們點撥,你自己開口,尚有將功補過的機會。倘若你說出自己為何方勢力服務、洩漏了我軍哪些機密,我貝葉可以在這裡保證,你至少可以免除死罪,保住一條性命。」   「看來貝葉先生是真把我視作卑鄙的間諜了。」由謝夫仰起頭,臉上寫滿無辜與冤情:「還請軍師大人主持公道。」   「由謝夫,說說你信裡到底寫了些什麼東西,不就真相大白了嗎?」安多里爾直盯著面前的由謝夫道。   「我信中有些話確實說的比較肉麻。」由謝夫似乎有些赧顏,旋即抬起頭,與貝葉怒然相對:「可事關聲譽清白,我也豁出去了。我今日所傳書信已在威達將軍手中,懇請將軍一念,看看是否家書,又可曾洩漏了我軍的任何情報?!」   「不用念了,封封都是我親親的好老婆那樣的夫妻情話,對此我沒有絲毫興趣,還不如去看艷情小說。況且用特殊隱語寫成的密件,你從表面上是根本看不出什麼名堂的。」貝葉擺手制止欲讀書信的威達:「由謝夫,我問你,到達破蠻岡之後,你總共發出多少封信?」   「十封。」   「不對,加上今天的,一共有十八封。」   「屬下軍務操勞,可能記錯了。」   「我再問你,據我們在傑魯城的情報人員送來的信息,你的妻子根本不會放鴿子,也從未收到過你的來信,這是為何啊?」   「也許、也許,天空猛禽眾多,都被叼去也不是沒有可能。」由謝夫的額頭開始冒汗了。   他沒有想到,貝葉等人早已經盯住了自己。猛虎軍團完善而高效的情報網,令各處戰場以及國內後方消息互通,想糊弄過去,只怕不易。   「這麼說,你一共給自己的老婆發送了十八封信,卻全都被猛禽獵殺,一封也未曾到達她的手裡,也沒有收到她的一封回信。這就是你的解釋,對不對?」   由謝夫默然。   「由謝夫將軍,趁事情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再給你一次從實招來的機會。」   「貝葉先生,事實就是事實。」   「好,你的嘴真夠硬的,」貝葉輕蔑地笑了,從懷裡掏出一堆信件:「可惜,儘管你像狐狸一樣狡猾,也很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但還是露出了自己的尾巴。」   「這是你的第三封信——親愛的麗娜,孩子們好嗎,你的信收到了……」   「這是你的第六封信——我深愛著的麗娜,收到你的信是我最大的幸福……」   「後面的內容,我都不想再念。很顯然,你這些信都不是寫給你的妻子麗娜和你的孩子們的,收信者另有其人。你對自己懷孕的老婆沒有半絲掛念,相反,你這條可恥的蛆蟲,為了自己,不僅出賣了猛虎軍團,甚至不惜將老婆孩子當作掩蓋罪行的擋箭牌!」   「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機會,是你自己一意孤行,非要跑到我們的對立面!你不主動招供,我們有足夠多的刑具讓你開口。這些信件上的暗語再巧妙,我們也有辦法破譯。猛虎軍團從來不把事情做絕,你的孩子將由自治領政府撫養,麗娜也將改嫁一位勇敢老實的軍人,你就放心地上路吧!」貝葉揚起手:「帶下去!」   「軍師大人、軍師大人!」   幾名衛兵架起由謝夫就往外拖,由謝夫則瘋狂地掙扎著呼喊。   安多里爾輕一點頭,衛兵會意地於門邊止住。   「現在求饒,晚了點吧?!」貝葉冷哼一聲。   「有什麼遺言就趕緊說吧!」安多里爾很不耐煩地擺手道:「我可沒有多少時間聽你撒謊。」   「軍師大人饒命,軍師大人饒命!」這時的由謝夫汗水、淚水混合著鼻涕涔涔而下:「屬下豬油蒙了心,懇請大人……」   「收起你這些鳥話!」安多里爾打斷由謝夫的哭嚎:「你想要活命,唯一的機會就是給我講清楚——饒了你這條狗命,對我們有什麼價值?!」   「屬下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   巨木堡的碼頭上,一隊隊士兵點著火把,依次躍上戰艦。   別亞、也迅、梅薩以及抱著密爾頓的奈絲麗,與前來相送的美芙洛娃、席爾瓦道別。   男人們沒有那麼多離情別緒,他們相互握手、擁抱,簡潔有力地說聲「保重」,然後默默地揮手相別。美芙洛娃卻和奈絲麗、密爾頓相擁在一起,久久不願分開。   奈絲麗開朗活潑、心直口快,又是有名的女將,除了指揮作戰外,經常與美芙洛娃一起談笑遊玩,是令美芙洛娃最開心的女伴。   密爾頓聰明可愛,比起那些心懷叵測,因有所企圖而接近自己的成年人,率真活潑的密爾頓就像一滴聖水那麼純潔。他在巨木堡的這段日子,幾乎天天都會被美芙洛娃叫去陪伴。   丈夫一直就不在身邊,如今這兩人又都離自己而去,美芙洛娃心裡空蕩蕩、酸酸的,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   奈絲麗也有些鼻子發酸,只能強打歡顏,盡力安慰美芙洛娃。   三人中最高興的,恐怕就是密爾頓了。雖然離開這個美麗的夫人叫他心中有些不捨,但馬上就要奔赴戰場,卻令崇尚英雄、立志當一個勇敢戰士的小男孩心潮澎湃,何況,獨裁官大人還交給了他一項極其重要任務。   「孩子,完成這項任務,你肯定可以名垂青史!」席爾瓦眼中閃著熠熠的光芒。   「大人,什麼叫做名垂青史呢?」密爾頓歪著頭問道。   「噢,這個……」席爾瓦搜腸刮肚地選擇適當的詞句:「名垂青史就是所有的人都會以崇敬的目光看著你,為你歡呼、為你喝采,連你在天國的父親都為你感到自豪。」   「啊!太好了!我一定要名垂青史!」   密爾頓並不知道尊敬的獨裁官大人篡改和曲解了詞義,彷彿看到了歡呼的人群和海洋般的鮮花向他湧來……   雖然密爾頓的情緒與兩位女士格格不入,可因為奈絲麗是抱著他跟美芙洛娃相擁,夾在中間的小男孩不得不用前襟和後背同時接受兩個女人的淚水。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戰艦緩緩駛離碼頭,男人們默默相視,女人們含淚揮手,只有小孩子興高采烈。   ※※※   「可憐的孩子,為什麼要到戰場上去冒險呢?」美芙洛娃用絲巾擦著淚水道。   「放心吧!夫人,巴維爾將軍會照顧好密爾頓,不會讓他受到危害的。」   席爾瓦如此勸著美芙洛娃,心裡卻在想,要是領主夫人知道自己唆使這個孩子去從事那麼危險的軍事任務,估計會當場拿刀把自己捅成個篩子。同時,他的心裡也在念叨著——   密爾頓小鬼,休怪我冷酷無情!   不經歷凶險危難、不跟真正厲害的敵人交手、不直接面對困難並努力戰勝之,永遠無法成長為大帝國未來的棟樑之才! 第十七集 第九章     「你是說,呼蘭帝國在我們進攻閃北的時候就已經安排你打入我軍?」   由謝夫點頭。   「背倚呼蘭帝國這座大靠山,難怪你這麼有恃無恐,鐵嘴鋼牙。」貝葉問道:「跟你聯絡的上線是誰?」   「我只見過他一面,是一個乾瘦的中年男子,但不知道他的名字,目前他應該在中央郡某處。」   「你們通過什麼方式聯絡?」   「我們之間一直通過信鴿遞送情報。」   「到破蠻岡之後,我們總共截獲五封書信,他有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應該沒有。信鴿傳書雖然快捷,但有時也會出現一些異常情況。我們的密語體系很難破譯,所以不虞丟失。在每一封信中,我都會詢問對方是否收到上封信,如果對方回信未曾收到,則我這邊會再補發一遍。」   「由謝夫,」安多里爾歎口氣道:「猛虎軍團待你怎麼樣?薪水、官位,是否虧待過你?」   「領主和軍師大人對屬下恩重如山,是屬下不知好歹,恩將仇報……」   「先不說這個。」安多里爾打斷由謝夫捶胸頓足的自責:「呼蘭帝國確實比我們強大,可要說兵鋒相見,還早著呢!兩國還隔著十萬八千里。況且猛虎軍團以弱對強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到時誰勝誰負,尚未可知,你就這麼拿得準呼蘭人贏?」   「行了,我不需要你賣乖討好。」安多里爾揮手制止由謝夫,令他想趁機順桿上爬拍馬屁的話,又嚥回肚子裡去:「目前我們雖然碰到了一點困難,但我這裡給你交個底,南北兩大戰場上,我們都已經有了因敵制勝之策,不日即可高奏凱歌。」   「由謝夫,你官至縱隊長,薪水豐厚,又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這麼做,值得嗎?你有沒有半點替自己的老婆孩子考慮過?別以為呼蘭人給你許下的什麼諾言到時候會兌現,柯庫裡能我最清楚了,他跟我們一樣討厭叛徒!」   「好了,你下去吧!仔細想想我的話,再好好回憶回憶,你總共提供了多少情報給呼蘭人、有哪些同黨,今後如何立功贖罪。」   幾個衛兵將由謝夫架下去,剛到門邊,又被安多里爾喝止:「對了,明天是丹虎、丹豹的玩耍日,你、霍夫曼、凱魯和威達四個人陪他們玩。」   由謝夫走後,貝葉皺起了眉頭:「不加收監,只是軟禁,軍師大人,你未免對這小子太好了點吧!另外,少爺們的安全,恐怕也要注意點啊!」   「所以我才叫凱魯和威達一起陪同,防止這小子耍心眼。由謝夫目前尚有很重要的利用價值,軍營裡也難說有沒有呼蘭人的其他耳目,不宜打草驚蛇,要讓一切看上去一如既往。」安多里爾的臉色陰沉:「倒是柯庫裡能早就盯上了咱們,這事才叫真正的棘手啊!」   「到目前為止,呼蘭人主要在干收集情報的工作,尚未表現出什麼破壞意圖。」   「正因為如此,事情方才可怕。早年的切膚之痛告訴我,柯庫裡能在任何時候都不能被忽視。」安多里爾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倘若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能令我心裡沒底、感到恐懼、會讓我產生可怕的失敗預感,那麼這個人就一定是柯庫裡能。」   帳內一片沉默。   平時談笑用兵,天塌下來都有應對之策的老軍師,此刻竟發出如此頹唐之語!   是安多里爾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還是柯庫裡能真如傳說中的那麼神奇?   「我們也沒有閒著嘛!」貝葉努力地給上司打氣道:「安德魯外長和羅嘉斯副外長也在加緊活動。」   「但願這兩個小伙子的雲遊,能夠有所收效。」安多里爾雙手負於身後,默默地注視著窗外。   ※※※   審訊加上討論,時光不知不覺過去,黎明的晨光已經透過百葉窗射入室內。   「報告軍師大人,戈勃特自稱已經俘獲丹西領主,正在營外叫陣!」負責大營防衛的坎塔兩步並作一步,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匯報。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戈勃特是在有意攪亂軍心,」安多里爾回身拂袖:「高掛免戰牌,嚴守軍營,親兵隊日夜巡邏,發現有人散佈謠言立刻拘捕,發現異常情況,馬上鎮壓!坎塔,你負責軍營防衛,這種例行公事,怎麼總是來向我請示?!」   在幾天時間裡,戈勃特已經四次以擒獲丹西為由,在破蠻岡大營前叫陣。   曾經騙得戈勃特差點喪身的,丹西以自己的面型親手造出的那張人皮面具,反成了戈勃特手裡的利器。   他找了一個與丹西身材體型相似的蠻兵,戴上面具,被綁縛著遠遠示眾,倒也頗迷惑人。   安多里爾只能緊閉營門,對內對外都嚴加防範,聲稱蠻軍陣前的是假冒的丹西,並命令守衛部隊以弓箭相射。   當然,儘管因為老軍師的權威以及貝葉、凱魯、威達等人協助實施嚴密的控制,軍營內沒有出現嘩變和大規模逃跑的跡象,但丹西一直沒有現身,也免不了一些人私下裡竊竊耳語,議論紛紛。   事實上,緊閉的營門和巡邏隊的刀槍,才能把這支龐大的軍隊凝和起來,不至產生混亂與騷動。   按這種士氣程度,即使蠻族聯軍願意接受正面會戰,估計猛虎軍團也無法抗衡。如果,戈勃特膽子更大一點,主動進攻軍營,也難說不會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   可一來,上次大戰中猛虎軍團留下的餘威令人震撼,面對面都肉搏不過對手,現在讓蠻族聯軍進攻堅固的營壘,戈勃特麾下兵將的士氣估計也會下降不少。   二來,軍營內到底沒有出現什麼嘩變、騷亂等可乘之機的跡象,萬一打起來也無法促使這一現象產生的話,那戈勃特就會損失慘重。   幾相權衡,戈勃特最終決定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而在安多里爾這邊,雖然有苦娃的書信為證,但蠻軍陣前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丹西,其實決策高層心裡也沒譜。   安多里爾對外鐵嘴鋼牙,一口咬定陣前的人是冒牌貨,可當與貝葉獨處時仍吐露了心聲。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丹西,那就是猛虎自治領領主、掌控猛虎軍團的統帥。不論是誰,即便是丹西自己,站到了蠻族聯軍陣前,就已經不再是原來意義上的丹西了!」   「可是……」貝葉也緊張得聲音哆嗦。   「與廣袤的國土、無數子民的安危、千秋萬代的霸業相比,任何個人都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這是上帝賦予我們的力量,英雄和偉人,只能利用、引導這股力量,但絕不是這股力量的全部。」安多里爾如同一座冰山,令貝葉寒徹骨髓:「你、我,甚至丹西,都是如此。」   「軍師大人,」坎塔的話將貝葉從回憶中拉回現實:「戈勃特揚言,他已經失去耐性,如果您不在一個小時內出面與他相見,他將把丹……假冒的丹西,連同古斯將軍等人一併於陣前斬首。」   「那好,」安多里爾整了整衣袍:「前頭帶路!」   在眾人的簇擁下,安多里爾趕到了破蠻岡大營正東門。踏上一座高佇的箭樓,安多里爾端目遙望。   腰腹尚纏著繃帶的戈勃特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隔開一箭之地,與自己昂然對視。「丹西」、古斯、塔科等人都被綁縛雙手立在他的身後,脖子上都架著兩把閃亮鋼刀。   「殘忍的野蠻人,我真的可憐你們。」安多里爾雙手張成喇叭狀,朝對方喊話:「你們的首領戈勃特已經被我軍擒獲了!」   凱魯將一個身材、長相與戈勃特相仿,身著沃薩王族服裝的人押上箭塔前端。   安多里爾突然玩這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把戲,令戈勃特也是一愣,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完全作廢。   好在戈勃特心思靈活,旋即仰笑道:「你既然說擒獲了我戈勃特,就讓那個假貨說幾句話來讓大家聽聽!」   雖然戈勃特受傷不輕,但這幾句話仍運足內力發出,聞之嗡嗡震耳。蠻族大軍的喝彩聲響成一片。   「你說擒獲了領主丹西,那你也讓身後那個假貨說幾句話來讓我們聽聽!」待對方聲音平息下來後,安多里爾反唇相譏。   「我現在就敢立在這裡跟你當面對質,你的那個丹西領主他敢嗎?」戈勃特毫不示弱。   「丹西領主萬尊之貴,現在又是閉關練功的緊要關頭,豈如你手下那群下賤的野蠻人,讓你想見就見?!」搞口舌之爭,安多里爾可是一把好手。   「不敢就是不敢,少來那麼多托詞!」戈勃特揚鞭一指:「安多里爾老頭,何必為一個行將入土的沒落領主,把自己的性命扔在這大荒原上?!」   「野蠻人的首領,我勸你一句話!趁著丹西領主尚在閉關修練,我們沒有心情追殺的時候,趕快撒丫子逃跑!省得領主出關後,殺得你們片甲不留!」   「好!好!好!」戈勃特吼道:「來人,準備鍘刀,將丹西和他手下的狗頭剁下來!」   「來人,準備絞架,將戈勃特這隻老鼠吊死!」安多里爾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苦了那個偽裝丹西的蠻兵和那個偽裝戈勃特的猛虎戰士,嚇得面如土色、屎尿橫流,偏偏被點了啞穴,叫不出聲來。   真應了一位吟遊詩人的戲言——兩盟半島的政治是以金幣來計數,中央走廊的政治是以人頭來計數。在政治家的眼裡,一條生命、一顆人頭,不過是交易天平上的一粒砝碼而已。   就在兩人肚子裡大叫冤枉,以為要命喪黃泉的時候,猛虎軍團北端軍營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歡呼的聲浪,掀屋揭瓦,直衝雲霄,壓倒了一切聲響,震得耳朵塞脹生疼!   無數頂軍帽、頭盔飛上半空,彷彿是被這股可怕的聲浪震上去的一般!   包括戈勃特和安多里爾,都不由得伸長脖子,側身遙望。   在猛虎軍團大營的北端,披頭散髮,一副野蠻人形象的丹西,手持狼牙棒,騎在一頭野驢上,朝這裡奔來。   所謂「驢屁股蛋」,騎驢騎在後臀位置,跑起來一扭三搖,模樣頗為好笑。   讓所有人都不會懷疑此人身份的,是那熟悉且內力異常雄渾的聲音:「弟兄們!我回來啦!我回來啦!!」   即便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也無法掩蓋丹西暢意的呼喊!   這聲音,穿透了一切阻礙,無論你站得是近是遠,聲音都彷彿是在你的耳邊發出。   一些蠻騎企圖趁亂殺向丹西,可是猴族勇士、斥候部隊頭目菲爾,動作比任何人都要快上半拍。成百上千的猛虎斥候飛馳而上,將丹西簇擁著保護回軍營。   戈勃特只能黯然而退,傳令部下即刻收兵,嚴禁不理智的出擊行為。   這也是無奈下唯一明智的選擇。事實上,丹西此時戲劇性的出現,彷彿給整個猛虎軍團打了一針興奮劑,士氣即刻從谷底暴漲至巔峰!   如若兩軍此時開戰,將是遊牧聯軍的噩夢!   幸得歡慶勝利的整個猛虎軍團同樣也沒有作戰的興致。一直死氣沉沉,如牢獄般嚴防死守的軍營,此時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軍營各部的計畫幾乎都被打亂了。斥候忘記出外偵察、巡邏隊無法巡邏、訓練部隊跑出操練場、伙夫們衝出廚房……   丹西在無數只手的托擁下,從軍營北門一直到破蠻岡軍團總部,雙腳就沒有沾過地面……   這一天,丹虎、丹豹期盼了一個星期的玩耍日也被打斷了。丹西的歸來令其他的陪伴只有讓賢。   兩個小傢伙同樣興高采烈。老爸的歸來是叫他們高興,不過,更令他們興奮的還是這麼熱烈,甚至有些瘋狂的場面。從來就喜歡熱鬧的丹虎、丹豹,樂得嗷嗷大叫,手舞足蹈。   在家門口接過丹虎、丹豹,丹西抱著自己日思夜想的骨肉,左親右親沒個夠。   「好臭!好臭!」不解風情的兄弟倆,連連搖頭擺腦、捏鼻子、捂嘴巴。   大熱天裡,丹西又這麼多天沒有洗澡,自然是汗酸刺鼻,餿臭滿身。曾浴血而戰的將士們自然不忌諱這個,但兩個養尊處優的小傢伙卻對此相當敏感。   「乖兒子,幫爸爸洗個澡,好不好?」丹西笑著問道。   「好、好,玩水去噢!」丹虎連連拍掌叫好。   洗澡時玩水,也是兄弟倆最喜歡的遊戲之一。   「把苦娃和甜妞也叫上!」丹豹卻指著下面正蹭著丹西小腿的苦娃說道。   注意力都放在兩個掌心寶身上,丹西尚顧不得跟坐騎分享重回軍營的樂趣。   「好,就依你!」此刻的丹西特別開心,也特別好說話:「我們幾個一起洗。」   丹西父子團圓,盡享天倫之樂。   泡在清爽的浴盆中,看著孩子們逗弄苦娃、甜妞的歡快場景,再回想起自己這些天來的逃亡經歷,真令丹西產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覺。   自石棺中脫身後,丹西悄悄跑出蠻族軍營,開始按已經拖延不少時間的預定計畫展開自己最後的逃亡之旅。   或許是過去上蒼作梗太多,後半段的行程相當順利。   他既沒有走死亡峽谷這一線天的險道,也沒有如伊森預計的那樣翻越斷腸山脈,而是找到昔日用暗記掩好的那條神秘山間巖道的入口,循進入漢諾大草原的來時舊路返回。   原本丹西以為魯道夫可能透露了這條巖道的秘密,走得極其謹慎小心,不過看來那個聖瓦爾尼內戰敗將並未完全對戈勃特說實話,故而最終一路坦途地從中心穿越了斷腸山脈,到達了昔日的禿鷲巢穴。   那個想來仍有些後怕的伊森老鬼,此刻要麼坐在大岩石上傻等,要麼梗著脖子挺立在斷腸山頂的風雪中望眼欲穿。   想到這,丹西就不由得笑出聲來——伊森老鬼,就算你是火眼金睛,恐怕也看不穿斷腸山脈的岩層,發現自己腳下竟然有這麼一條古怪的巖道。   順著懸崖峭壁,從山腰爬下斷腸山脈南側後,丹西開始向破蠻岡大營發足急奔。   半路上又遇到一群出來覓食的野驢,為了節省腳力、加快速度,丹西挑選了一隻健壯的公驢加以馴服,充作臨時坐騎。   隨後他打驢飛奔,驢不停蹄地往破蠻岡軍營前進,就有了此前既可笑又歡快,而且極富戲劇性的一幕。   花了幾大盆水,將全身的汗垢泥團洗淨,留下足以肥田的污水後,丹西又修剪了頭髮,換上金光閃閃的戎裝。人要衣裝,此刻丹西不僅全身舒坦清爽,而且神采奕奕、光亮照人,像完全變了個人一般。   當丹西左手丹虎、右手丹豹,在苦娃和甜妞的護衛下步入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主帥廳堂時,安多里爾、貝葉、凱魯、威達、坎塔、奎爾、尤里奇、索司等人,甚至還包括由謝夫在內,已經在這裡守候多時了。   捕捉到酒鬼軍師的眼神,丹西儘管心情暢快,卻未像其他武將那樣狂歡暴飲。   丹西並非酗酒之徒,以前因為必須靠酒精的幫助來壓制體內寒毒,故而喜好海飲。現今功力盡復,雖對美酒的嗜好依然不減,但自制力卻強得多了。酒鬼軍師今天也是出奇的克制,淺嘗輒止,一杯酒在鼻子下嗅半天,偶爾抿一小口。   慶祝首領回歸的歡宴,從上午一直持續到夕陽斜下方告結束。大多數人都是醉醺醺,搖搖晃晃地離開。   風捲殘雲過後的廳堂裡,只剩下丹西、貝葉以及酒鬼軍師三人。 第十七集 第十章     「真想不到,你出門一趟,竟然發生如此多的怪事,真是造化弄人哪。」安多里爾感歎道。   「領主這一趟出外旅遊,雖然驚險,卻能養傷療毒,盡復武功。先驚後喜,合起來真可稱得上驚喜了。」貝葉臉上也漾著無法抹去的笑容。   「兩位才叫辛苦,保我軍營不亂,已經是功勞卓著了,更兼統領全局,揪出奸細。最令我感激,還是教育我這兩個頑皮的孩子,你們一定頭痛死了吧!」丹西手指兩個小鬼道。   丹虎和丹豹正襟危坐,心無旁騖,在那裡下棋玩,對密議軍政要務的幾個大人,根本就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這個你算說對了,」安多里爾搖著頭:「他倆跟你怕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天地良心,貝葉發誓,軍師大人所言,絕無半字虛假。」   大家轟然而笑。   「綜合你我各自遇到的難題,」笑完後,安多里爾輕敲桌面:「總共是這麼幾個。咱們先易後難,先看第一個,古斯、塔科以及魯道夫被俘,羅格不知所蹤。」   「我看就由貝葉先生負責跟戈勃特談判和派人搜索吧!弟兄們跟我出生入死,實在不容易,無非也就是多花點金幣。」丹西道:「無論如何得把他們贖回來。」   「嗯,看下一個,中央郡戰場的局勢。」   「席爾瓦獨裁官來信表示,形勢雖然緊張,但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貝葉說道:「他對未來的戰局相當樂觀。」   「好吧!」安多里爾不好多問:「下個問題就難多了,伊森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的武功深不可測,極其可怕,卻不屬於大陸上已有的任何門派。」   丹西皺起眉頭,回憶起前段日子最讓自己頭大的人:「按道理,他這等高手,想揚名立萬恍如摘花拾草般輕鬆,可是卻至今藉藉無名。」   「對了,」安多里爾轉向貝葉:「威達花一隻手臂作代價換來的那卷紙條,你破譯出來了嗎?」   「我看紙條上面既不是隱語暗號,也非圖案符畫,應該是某種我們未曾見過的文字。」貝葉從懷裡取出小匣子,將紙條攤在桌面上:「這些文字雖然如扭動的蝌蚪那麼難看,但仔細辨認,還是能區分出一個個字母。我翻查大陸各國辭典、遍覽史料,卻沒有找到這種古怪的文字。紙條上的字又不多,想借助這有限的幾個詞把這種語言破譯出來,幾乎不可能。」   「猜不出這個謎團,大家就不要浪費精力了。伊森既然敢與猛虎軍團為敵,目標更是直指我本人,那咱們不找他,他也會來找咱們。」   丹西擺手道:「當前最緊迫的,是重新檢討一下我軍的平蠻方略。」   「戰略出了什麼問題嗎?」平蠻方略的制定者貝葉疑惑地抬起頭:   「如果是因為戰爭進程太慢的話,我已經向藥劑大師請教過了,咱們可以在蠻族軍營周圍,甚至偷偷在其軍營之內投放一些動物的腐屍,以促使瘟疫發生,盡早結束戰爭。」   「除了嚴密監視蠻軍內部的變化動向外,我方軍營內也要做好消毒工作。在營房和道路上要撒些石灰,伙房在這段日子也要多做蔥蒜類的食物,增強大家的抵抗力。」安多里爾補充道:「當敵軍爆發瘟疫時,無論如何,我方主力部隊,尤其是騎兵部隊必須保持相當的戰鬥力。」   「你們說的都不錯,原先制定的平蠻方略從總體上說,也仍然是正確的,但問題並不出在這裡。」丹西沉聲道:「只是由於我們以前有些疏忽,所以整個戰略需要作出一定的修正和調整。」   「丹西領主,」貝葉依然不解:「我們到底忽略了什麼問題呢?」   「希萊茨基和他手下那群無恥的叛徒!」   丹西一拳砸在桌子上,正沉迷於棋局的丹虎、丹豹,也被巨大的聲響引得轉過頭來……   夕陽的映照下,化裝成普通客商的猛虎自治領外交總長安德魯,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步入了摩雲關。   當副外長羅嘉斯在兩盟半島活動時,猛虎自治領的外交總長安德魯也受丹西與安多里爾之托,秘密考察中央走廊東部各國和強盛的呼蘭帝國。   一路上,安德魯習慣性地每天書寫日記,描畫地形地貌,瞭解各國各城風情,體察民間百態,將所見所聞盡皆記錄下來。   他的後人根據他遺下的日記,編成了著名的《安德魯東遊記》,更成為後世研究猛虎帝國開創時期東部各國形勢的重要史料。   當然這是後話,按丹西和安多里爾當時的要求,安德魯的任務主要是瞭解各國各城民心動態、經濟狀況、軍事佈置,努力結交可資利用的政要權貴並發展親猛虎派勢力,像各地地圖、行政區劃等常規性情報,猛虎自治領自有其無所不在的情報網向總部提供。   摩雲關與赫斯堡、巨木堡這樣的純人工建築傑作不同,它是大自然神工鬼斧與人類能工巧匠智慧的結合。   中央走廊的東北部邊界——自北向南蜿蜒的灰巖山脈,和南部摩裡王國雲庭高原的餘脈——通天山脈,組成了中央走廊東部的天然邊界。   兩條山脈巍峨橫亙,不僅山勢陡峭,而且整山連貫,渾然一體,阻斷了中央走廊平原與呼蘭大草原的聯繫。   灰巖山脈倨立千仞,高聳入雲,到處是懸崖峭壁,裸露的灰色岩層給整條山脈披上了一件冷傲的盔甲。這裡飛鳥難渡,杳無人煙,生機絕然。   隨著緯度的南移,氣候日益暖潤、土層增厚。與北邊的光禿禿的灰巖山脈不同,通天山脈覆蓋著莽莽蒼蒼的叢林,盔甲也由灰白轉為碧綠。   通天山脈比北邊的鄰居——灰巖山脈還要更高,以至於山腳下的居民們認為沿山而上,爬上山頂就能直抵雲霄,走進天堂。   不過,活人無法進入天堂,至少到今天未曾有人這麼做過。   億萬年來,大自然劃出很多嚴格界限,除了海洋、沙漠之外,還造就出另一種人類的禁區——原始叢林。   通天山脈上,重重疊疊的植物群落將天地溶為一體,飛鳥如雲、鷹舞雀蹈、野獸怒吼、蟒蛇橫行。這裡沒有人跡、沒有房屋,更沒有道路。   厚牆一般的籐蔓纏繞著參天古樹,灌木叢生,野草滋長。人類冒冒失失地闖入這座綠色迷宮,立陷險象環生的困境。瘴癘、蚊蟲、蟒蛇、猛獸、毒蜘蛛、馬蜂、旱蛭,隨時可能奪走健康或者性命。   閃特境內龍巴山脈的山螞蟥已經夠厲害的了,當年曾給安多里爾的大軍爬山帶來巨大的非戰鬥減員,而更靠南邊,更溫暖濕潤的通天山脈,山上的旱蛭更要厲害上百倍不止。   它們如小蛇般大小,成千上萬,飢渴難耐地擠滿在草莖和樹葉上,望去令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這些旱蛭的嗅覺格外敏感,像長有雷達一樣,一遇有人或動物氣味,立刻爭先恐後地聚攏來,張開吸盤,只需數分鐘即可將一匹馬或者牛吸成空殼!   山林瘴氣更為可怕!   每逢大雨前後,日夜交替的時分,便有灰色濃霧在林間成團遊蕩。   這種霧團似煙似霧,若隱若現,遠看好像空氣顫動,近看酷似炊煙裊裊。   奇怪的是這種霧氣並不隨氣流飄動,而是像長了耳朵,會循人畜聲而來。一旦給它籠罩,才會發現哪裡是什麼煙霧,分明是億萬隻細小難辨的毒蚊糾結在一起!   它們無孔不入地攻擊你身體的一切部位,將毒液病菌刺入皮膚,侵入血液,深入體內各處……   人遭遇到它,往往九死一生。   其他各種危險,更是數不勝數。在農業文明時代,征服這片禁區幾乎不可能,何況兩邊都躺著肥沃的原野——呼蘭大草原和中央走廊平原,人們也缺乏向高山叢林爭奪生存空間的動力。   中央走廊平原與呼蘭大草原之間陡直隆起的通天山脈和灰巖山脈,在兩片綠野之間畫出一條死亡線,上帝在此布設下人類無法逾越的魔宮陷阱。   吞噬了無數魯莽的探險者之後,人類再不敢去打攪大自然亙古的寧靜。   不過,造物主並未趕盡殺絕,在兩山相匯處仍留有一個十餘公里寬的隘口,成為聯繫兩片綠野之間的唯一通道,而雄偉的摩雲關就坐落在這裡。   灰巖山脈和通天山脈就如同兩條蜿蜒騰躍的巨龍,隔相對峙。   二龍戲珠,兩條巨龍的龍嘴一同拱托起一顆巨大而璀璨的明珠——   摩雲關。   曾被譽為「不可攻破的堡壘」,自建成以來只有一次陷落記錄,亦即遭到閃特大英雄朗托率中央走廊聯軍奪占。   它橫跨兩山,雄踞中央走廊東部,扼守最重要的陸上商路——大陸公路,是呼蘭帝國的西面屏障,也是其西侵的最主要基地。   東大陸戰神,呼蘭帝國鎮西大將軍柯庫裡能,率五十萬大軍,幾近帝國三分之一的龐大兵力於此鎮守。   從建築風格上來說,摩雲關也與齊名的赫斯堡、陰風堡不同,它並非那種西大陸風格式樣的城堡型建築,而是帶有明顯東方特色的關隘式雄城。   摩雲關的城牆雖不是純石料構築,卻是就地取材,用當地特製的銀灰色矩磚砌成,以黏土、沙礫等攪拌成的混凝土夯牢,硬若磐石,刀劍難入。   城牆不僅極其高大,而且層層疊疊,城中有城,環環相扣,構築出多重甕城。   倘要攻城,這裡一道門接著一道門、一面牆接著一面牆,攻方與其破牆鑿門還不若直接爬牆划算。而爬牆就必然遭受守城方內外城牆交叉火力的猛攻,損傷非常慘重。   城頭的防禦設施也極為完善。三重飛簷的城闕,傲然聳立,雄偉壯觀;高大寬闊的門樓上,排布著一層層密密麻麻的射擊孔,既可抵禦投石,又能朝任何方向掃射;齒輪狀的堞垛,雲梯難靠,充分發揮殺敵效力;城牆後每隔一定距離都設有隱秘的藏兵洞,可以掩護守軍,並安置反擊預備隊。   護城壕、警戒哨塔、馬面、女牆等各種設施自不必提,它們共同構成了摩雲關主城堅固的城防體系。   在漫長的歷史上,摩雲關歷經無數次擴建,不僅填塞了兩山間的隘口,而且巧妙借用山勢,向南北同時伸展。   呼蘭建築師依托地形,在南北兩邊的山巔各修築了一座衛城——北翼城和南翼城。主城與兩座衛城遙相呼應,互為犄角,將摩雲關本來已經相當恐怖的防禦力再度成倍提升。   不僅如此,呼蘭人在主城與衛城之間,自山腳至山頂,更修建了無數堅固的小型山堡和階梯式防禦工事,形成鱗片狀的護翼。   主城、衛城、山堡和掩體工事之間,有順暢的兵道和石梯台階相連,和諧而巧妙地融為一體,相互支援、相互協防,兵士物資可以統一調配運度。   放眼瞰去,整座摩雲關就像一隻舒展雙翅的巨大猛禽,緊盯著富庶的中央走廊,隨時準備撲去叼啄土地與財富。   如果再考慮呼蘭帝國的歷代名將和他們手下的數十萬雄兵勁旅,呼蘭帝國的西部邊陲重鎮真是一座比鋼鐵還要牢固的雄關。   除了閃特「大英雄」朗托外,歷史上無人能夠越雷池一步。   當年閃特開國之君朗托陛下竟然能攻陷此關,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之餘,更感歎其「大英雄」稱號絕非過譽之辭!   當然,摩雲關也並非處處堅固無匹,防衛森嚴。自東向西,即面向中央走廊平原的一側確實是固若金湯,可是自西向東,即面向呼蘭帝國的一側,卻僅有一面低矮單薄的圍牆。   這也是呼蘭帝國的軍事家和建築師們特地設計的,即便碰上最壞的情況,摩雲關萬一失守,也容易被呼蘭帝國的軍隊反攻奪回。   對於中央走廊的部隊來說,這裡難攻難守,而對於呼蘭帝國的軍隊而言,這裡卻是易攻易守。   走廊中部因為猛虎自治領的衛國大戰,已經打成了一鍋稀粥,商業凋敝、生靈塗炭。而在走廊東部,卻仍舊是一派繁榮景象。   由於柯庫裡能一反過去呼蘭帝國的強勢攻取政策,主動放棄過去在摩雲關外強佔的一些領土,與周邊各國和睦修好,發展貿易、繁榮經濟,呼蘭帝國與中央走廊保持了史上罕見的將近二十年的和平局面。   摩雲關內富庶繁華,客商雲集,人口超逾百萬之眾。漫步在貨物琳琅滿目,行人摩肩接踵的商業街道,安德魯不由得感慨萬千——不僅故國的戰亂不休與這裡的和平安寧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自治領外交總長對於潛在競爭對手的長遠目光和卓越的國家戰略更是驚怖不已。   自上代皇帝雅各開始,帝國皇帝就與宰相圖克拉祖、鎮西大將軍柯庫裡能構成了一個極其強大的權力三角,將國內好戰的軍政勢力壓下去,一改歷代的窮兵黷武政策,修治內政,增強實力,友善外交。   圖克拉祖用十餘年時間,親自治理帝國中部連年氾濫的龍源河,開拓出萬頃良田。柯庫裡能雄踞摩雲關,發展出一座巨型商都,令國庫充實盈裕,更大大改善了呼蘭帝國的掠奪者、侵略者形象。   一路上,安德魯非常注意對民心民情的調查。   各國權力高層對這個歷史上曾多次入侵的東方異教強國自然戒心不減,曾遭受呼蘭帝國入侵苦痛的中年人和老年人也同樣充滿辛酸的回憶,但和平年代成長起來的走廊地區年輕人,對於這個東方的鄰居,卻普遍心存好感。在他們的眼裡,呼蘭帝國是一個繁榮、強大而又愛好和平的國度,充斥著財富、美女與機會的樂土。   打仗能讓國家變大,卻不能讓國家變富、變強。國土廣袤,可以令國家的戰略縱深加大,相對於小國具有軍事上的天然優勢;土地眾多,為人口增長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但一個國家的國力並非只在於疆域的遼闊,更在於富、強二字。大而弱,小而強的國家,在歷史上也屢見不鮮。   呼蘭帝國的疆域本已相當遼闊。名君、名臣、名將,加上已有的實力,使呼蘭帝國更變得民富兵強。   走廊東部的這只巨型恐龍,竟然能在長達二十年的時間裡收攝利爪和獠牙,耐心地發展內政,實在出人意料。   對於國際局勢素來敏感的安德魯,對呼蘭帝國和善的笑容背後、紳士衣冠下面,包藏著的巨大野心,也不免感到背脊發涼。   猛虎自治領決策高層,在應付頻繁的戰爭間歇,也曾對未來的戰略方向做過探討,一切可能性都擺在檯面上詳加研判。   按照安多里爾的說法,一旦與呼蘭帝國發生衝突,那將是一場空前殘酷、空前凶險的大戰。   猛虎軍團如若不能利用形勢在初期確立優勢地位、一招制敵,將不可避免地進入無休止的消耗戰中,成為經濟、人力、科技、外交等各種資源在各個層面進行的全方位較量。   從敵人內部攻破堡壘,在歷史上屢試不爽,可在目前呼蘭的情形下,也是恍若登天之難。   瑟連承襲父輩遺訓,繼續強化瑟連、圖克拉祖和柯庫裡能這個鐵三角的超穩定政治結構,一手遮天,控制帝國的一切大事,其他勢力根本無法構成任何威脅。   安德魯手裡有一份名單,是亞爾提向他提供的內線名單。   復國之夢日益渺茫的攝政王,對於唯一能指靠上的盟友自然是無有不允。不過除了少數一兩個人外,安德魯對名單上的人物卻並不看好。這些人都是已經沉溺於奢靡貴族生活,白白享受呼蘭帝國這些年強盛發展成果的前朝遺老,只能在權力層的最外圍打轉,遑論滲透進入決策核心了。   目前反對派勢力中唯一夠點份量的,恐怕就是呼蘭帝國軍部大臣塔特拉什公爵了。塔特拉什是老派帝國軍人的核心支柱,他們秉承遊牧民族的古老軍事傳統,反對朝農耕定居文明方向發展,強烈要求採取更積極進取的軍事政策,力主對外攻伐。   多年來,這些呼蘭國內的鷹派提出了西進中央走廊,以掠取土地和財富;南征摩裡王國,以奪取出海口;東伐荒漠綠洲,吞併各附屬國,以便與遠東帝國爭雄等多項軍議。   不過,所有的提議都遭到呼蘭軍界的泰斗級人物柯庫裡能的反對,從而也使宰相和皇帝能夠輕鬆否決。   塔特拉什因而對柯庫裡能恨之入骨,稱其中了「敵國的美人計」,因為娶了遠東帝國的公主而只顧享樂,置國家利益於不顧。柯庫裡能對此則一笑置之。   至於宰相圖克拉祖屬於鴿派無疑,因為身上帶有被呼蘭征服的本地土著血統,被塔特拉什罵做「雜種宰相」。他是呼蘭帝國歷史上少見的不好征伐的宰相,也是史上罕見的內政高手,主張和平發展,民生和經濟重於軍事,四夷來伏遠勝過血流成河的開國拓土。   瑟連和柯庫裡能目前非常贊同並全力支持圖克拉祖的發展戰略,但他們心裡到底打什麼算盤,猛虎軍團一直無法猜透。   唯一清楚的是,安多里爾指出,柯庫裡能絕不可能是什麼鴿派人物。   其祖輩都是頑固的軍國主義者,歷來是侵略他國的主倡人和急先鋒,而他本人與猛虎軍團高層人物之間的恩怨,也決定了他與以丹西為首的猛虎自治領,不可能有和解的機會。   看來值得拉攏的,反倒是塔特拉什一派。似乎是歷史的玩笑,野心勃勃的猛虎自治領,與同樣擴張成性的呼蘭帝國國內最激進的鷹派勢力,在一種特殊的歷史條件下被栓到了一起。   轉過了幾條街道後,安德魯在隨行的保鏢護衛下,來到了一座氣派豪華的宅院前立定。抬目望去,「侯爵府」的燙金匾額在夕陽下熠熠閃光。   拜見的帖子經由門房遞上,沒過一會兒,已過天命之年的優西比烏侯爵一溜小跑著到門口迎接遠道而來的貴客。 第十七集 第十一章     「這位是猛虎自治領外交總長安德魯先生,這位是呼蘭帝國軍部參謀,塔特拉什公爵的女婿,克雷沃子爵。」   「幸會。」   「幸會。」   兩人禮貌而冷淡地打聲招呼,相對而坐。   克雷沃是一個英俊而高傲的年輕人,穿著一襲優雅合身的呼蘭貴族服裝。   比起草原上那個與自己同源的堂兄弟胡狼人,呼蘭人的生活已經完全文明化了。   貴族的服飾做工非常精美。狼皮雖然作為傳統的服裝材料流傳了下來,但已經退化為單純的飾物。東方進口的絲綢,經中央走廊印染工場精心染色後,又在呼蘭裁縫的剪裁與針繡下,成為衣裝的主料。   「兩位慢談。」優西比烏識趣地告退。   「安德魯外長,外交人員私訪他國,可不是一個善意的舉動哦。」   呼蘭軍界的鷹派勢力雖然對於目前外交和軍事政策不滿,卻是呼蘭國家利益、民族利益的堅決捍衛者,外邦入侵或者叛黨起事,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站到瑟連的一邊。   對於安德魯這種他國外交人員,克雷沃有天生的警惕。   「子爵閣下,貴國的情況您也瞭解,如果能夠通過正式外交取得效果,我也不至於在這種場合下與您見面。」   安德魯的話也很明白——正常情況下,像你克雷沃這種貨色,根本沒有與我進行談判的資格。   呼蘭的鷹派貴族,天生自我感覺良好,一些走廊周邊國家對呼蘭的崇敬,更加深了他們這種印象。其實,他們不知道,呼蘭今日的地位,卻是在那個他們瞧不起的圖克拉祖苦心經營下才達到的。否則,大家仍會把他們視作嗜血如狂的野蠻異教徒。   所以,安德魯一上來就必須煞煞克雷沃的傲氣。   「可您無法否認,這是一種不友好的間諜行為。」   「我不否認這種行為不合國際關係常例,但我卻是一個友好的間諜。我來呼蘭,不是意圖侵略,而是奉送國土,不是危害貴國的利益,而是增進貴國的利益。」   「哦,是嗎?」   「呼蘭歷代帝王都力圖向西擴張,可最後總是以失敗收場。可要是有了猛虎自治領的協助,形勢恐怕就大不一樣。」   「外長閣下,你們該不是被走廊聯軍打得鼻青臉腫才向我國求援的吧?」   對於這個傲慢無禮的克雷沃子爵,平民出身的安德魯非常嫌惡。不過傲慢的人往往愚蠢,對此,安德魯倒也頗為高興。   「您如果非要這麼認為,我也不想做什麼解釋。我想提醒您的是,走廊各國精銳已經在中央郡被我們牢牢地拖住了,對於貴國而言,這實在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說的也是。丹西領主對於今後的領土劃分有什麼考慮呢?」   「猛虎自治領以東的領土,貴國任取任與。」   「這麼慷慨,」克雷沃不由得嚥了一團口水,隨即問道:「可貴國如何保證遵守協議?我國在歷史上多次幫助走廊國家,可最後總是遭到無恥的背叛。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基督徒總是打出聖戰的旗號,令我國在走廊內無法立足。基督教國家的信譽,實在令人擔心。」   「呼蘭帝國的信譽如何呢?不用我給子爵閣下上歷史課吧!」安德魯說道:「至少猛虎自治領從未違背過承諾與協議。」   「外長閣下,大陸外交界可有句流傳甚廣的話——與猛虎自治領交易,等若與虎謀皮。」   「相互指責無助於達成共識,我們可以公開簽約,以法律形式將邊境線固定下來。歷史上,還沒有哪個基督教國家敢與貴國做這樣的交易吧?」安德魯凝望著克雷沃道:「猛虎自治領曾就今後戰略方向做過討論,向東必然與強大的呼蘭帝國遭遇,向西則是一些相對弱小的國家。我們的目光盯在西方,與貴國之間,我們渴望的是永久的和平。」   「和平只是弱者的呼喚,不過與你們簽訂一段時間的和約,倒也不是壞事。我們呼蘭帝國的強大,也確實是有目共睹的。」克雷沃的自傲真有些令安德魯受不了,不過他還是自顧自的道:「但在與貴國達成協議前,有一個重要的問題需要解決。我國叛黨頭目庫巴正在貴國出任要職,這可不是一個友好國家的所作所為。」   「貴國出兵西征之日,庫巴的人頭我們即刻送上。」安德魯冷笑道:   「不過,克雷沃子爵,貴國的軍事行動必須在中央郡戰事結束前進行,否則一切已達成的條件,全部失效。」   「可是、可是,」涉及到真正的核心條款時,克雷沃開始猶豫起來:   「我國的軍事體制和官僚機構作風,您也清楚。這麼重大的軍事行動,從動議、討論到決策和執行,要經過漫長的公文旅程。」   「所以你們必須抓緊時間,趕快行動。」   「即使我們提出來,恐怕柯庫裡能和圖克拉祖等人也……」   「所以我為呼蘭人感到惋惜啊!沉醉在和平的毒酒中不能自拔,完全失去了祖輩的勇武豪邁。」安德魯接過話頭:「對於塔特拉什公爵,我有個建議。軍略提議繞過柯庫裡能和圖克拉祖,直接送交瑟連陛下。同時,軍部大張旗鼓地公佈奏文內容,爭取軍官、戰士以及民間輿論的支持。」   「可這?」   「是有風險,可這點風險跟未來的卓著功勳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畏手畏腳、縮頭縮腦的人,還想成就大事?!」安德魯一邊慫恿,一邊激將:「克雷沃子爵,不是我看不起您,倘若您不敢,馬上吱聲。我去找有膽略的人合作,不用在這裡白白浪費時間。」   「好吧!」克雷沃尋思半天後,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貴國的意思,我一定向公爵大人轉達。」   時光匆匆,歲月荏苒,轉眼間七月過去了,大陸迎來了同樣火燙灼人的八月。   在南部戰場,巨木堡的圍困戰依然日夜上演,誰也沒有辦法打破僵局。   蓋亞和習博卡二世為進程緩慢而煩惱不已,坐鎮城內防守的席爾瓦同樣憂心忡忡。   消耗大戰確實令實行精兵主義的獨裁官大為頭痛,無休無止的守城戰,令城內兵力越來越不足以守住四面城牆。   傭兵、私兵,甚至新徵募的百姓都開始走上了城頭戰場,唯有帶隊的首領必須是正規軍軍官。   相對於巨木堡城下艱苦而漫長的攻防戰,聯軍後方的衛護部隊卻輕鬆了很多。   自由軍團的游擊襲擾雖然仍時有發生,但反抗的規模與頻率卻大大降低了,曾經殺機四伏的敵國國土,比以前寧靜了不少。   茲波林和杜安都很高興,但高興的理由大相逕庭。   杜安認為自己適度的懷柔已經奏效,為自己的英明、為蓋亞的嘉獎而沾沾自喜。   茲波林則更堅定了殘酷鎮壓的決心,那些暴民都是些欠揍的天生賤種,只有狠狠地打,他們才會這麼老實。   ……   北部戰場上,丹西經歷一番驚險的草原半月游之後,返回軍營。猛虎軍團的士氣雖然大幅提升,不過因丹西仍然沿襲靜守策略,戈勃特也沒有發起進攻,兩方相安無事,繼續遙遙相對。   要說收穫,那就是花錢把古斯、塔科和幾個親兵贖了回來,在草原上迷路的羅格也終於糾正了錯誤,秘密潛回破蠻岡。   自丹西回來後,丹虎、丹豹的遊樂時間大大增加。一方面,丹西因對妻子過世的內疚而比較縱容兩個孩子,另一方面,一番草原遊歷讓丹西覺得無字天書比讀死書更重要,也更容易為孩子們接受。   可以出去玩的時間從一週一天變成了一週三天,爸爸的慈愛,讓丹虎、丹豹樂得笑開了花。   ……   如果說有什麼地方總算有點變化的話,那就是西線戰場。   李維、麥戈文家族和休蘭特三方微妙的僵局終於打破了。李維與麥戈文家族最終達成了協議,猛虎自治領又獲得了奔流河西岸的部分領土、總共三十萬金幣的酬勞和價值二十萬金幣的藥材,猛虎軍團駐紮於所拉密境內的部隊與麥戈文家族部隊聯合進攻休蘭特。   這項協議,完全是狄龍一手促成的。狄龍雖然雄才大略,可還是嘗到了兵力不足的苦頭。   布裡埃土地雖不肥沃,面積卻挺大,狄龍的部隊雖然迅速攻陷了布裡埃一半的國土,但連切維奇在盟友米海尼亞的勸說下,採用收縮防禦、誘敵深入之策,意圖拖垮國力不強的聖瓦爾尼軍。   這下子,狄龍犯難了,敵人縮成了拳頭,自己的部隊卻張開了五指,守住已攻佔國土都困難,遑論組織進攻了。   與丹西相比,狄龍沒有足夠的金幣收買人心,連切維奇雖然不義,王室正統的地位尚能凝合許多布裡埃人的愛國心。   如此窘境下,狄龍必須從國內抽調援軍,以便組織下一輪進攻,迅速解決布裡埃。   按狄龍的估計,再從國內撥來三萬人,基本上就夠用了,可這也會導致聖瓦爾尼國境極其空虛。倘若猛虎軍團此刻翻臉不認人,狄龍的老巢就會被人輕鬆端掉,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時候,丹西命令李維率部隊於所拉密境內修整的作用就顯示出來了。   這看似一步閒著,但李維的五六萬人卻成為西線戰場上一顆足以決定各勢力力量消長的砝碼,它同時制約著所拉密、聖瓦爾尼和布裡埃三個國家,以及兩處戰場的戰局走向,可以在幾大勢力間游刃有餘,為猛虎自治領攫取最大的利益。   讓猛虎軍團陷身戰場而無法偷襲自己後方,以確保老巢無憂,成為狄龍的無奈選擇。   狄龍與李維同時施壓,麥戈文家族也只有讓步。   失去狄龍的外部援助,別說休蘭特,就是境內的幾萬猛虎部隊,也能隨時讓麥特爾的王位不保。   另外,駐紮在本國境內的李維部眾,吃喝拉撒,一切軍需都要由所拉密提供,也令麥戈文家族負擔頗重。   而從猛虎自治領的角度來看,與休蘭特聯手撲滅麥戈文家族、吞併所拉密北部,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目前尚無力量與狄龍和麥戈文家族聯軍抗衡,休蘭特動不動就「重新做人」的秉性也無法成為一個長期盟友。   幾經權衡,丹西決定繼續跟狄龍、麥戈文家族合作,併力圖讓這一同盟關係長期化。   畢竟,丹西和狄龍都在走鋼絲,都面臨著外敵挑戰,同時,兩國又都有開拓擴張的空間,尚不到必須自相殘殺的地步。   就這樣,各種利益糾結纏繞,各方勢力權衡盤算,交換、取捨、妥協、讓步,最終推動了西線的戰局走向簡明化。   李維率猛虎軍團與麥戈文家族聯軍大舉南下,狄龍火速調集援軍繼續西征,在他們進攻下,休蘭特和連切維奇只能負隅頑抗,苟延殘喘。   強大的實力面前,只有真正的英雄人物方能力挽狂瀾,扭轉勝利天平的傾斜方向,而休蘭特和連切維奇,顯然不是這等人物。   ……   無論持續多久,僵局總有打破的一天!   被西線次要戰場奪去耀眼光芒,似乎陷入一團死結的猛虎自治領南北主戰場,實際上正在醞釀一場令人瞠目結舌的大風暴。   舉足輕重的決定性勝負,還必須從這兩處戰場上分出。   大陸歷九九五年八月八日,驕陽似火,連鐵都能烤化了。   整船整船的沃薩戰士,個個光著膀子,保暖用的獸皮現在變成了簡陋的遮陽傘頂在頭上。   受到陽光曝曬的淚河水面,騰騰的水氣湧上來,讓人享受頭頂火爐、腳踩蒸籠的美妙滋味。   只有迎面刮來的南風,能給人帶來些許涼爽。   「哇!哇!」   一個蠻兵抓著船沿,對著河面嘔吐起來,穢物掉在水裡,灑落在船側。而看這個蠻兵的難受樣子,恨不得把五臟六腑全吐出來才能好受一點。   季爾登厭惡地轉過頭去,卻又看到對面運兵船上一個蠻兵扒著船沿盡情嘔吐……   從疊瓦渡口起錨後僅第三天,自己率領的五萬人就有三成病倒了,有被太陽曬得中暑的,更多的人則是暈船。   淚河本來就河道狹長,水流湍急,顛簸的厲害,而沃薩蠻兵更是不習水性。馬背上奔馳如飛的戰士,到了船上卻都變成了病懨懨的死狗。   按希萊茨基估計,這種順流逆風的水上旅程,尚要好幾天才能抵達富庶的亮月平原。   真不知道,到岸後,自己手下這些人還能剩下多少戰鬥力,又需要修整多久時間才能恢復。   但願大汗的情報無差,猛虎自治領閃北郡及其首府科魯那城,真是那麼的兵力空虛。   曾經醞釀和準備數年,從各個方面對入侵閃特都做好了準備的戈勃特,不可能沒有備用方案,對可能遇到的困難也做了充分的估計。   而從水道深入敵軍腹地,則是戈勃特精心籌劃的一記妙招。   猛虎自治領在第一次衛國大戰時的總體戰略佈局已經非常明顯了,那就是棄中央郡保閃特。   因為席爾瓦誘敵深入,大踏步後撤,死守巨木堡,令中央郡生靈塗炭,經濟遭受極大的破壞。   為了保證國家的持續發展能力,支撐今後的新一輪軍事擴張,丹西不能不死保閃特這個經濟資源、人口資源基地。   如果讓人破壞了閃特的經濟繁榮區,其後果將是災難性的。不僅這場大戰的軍需供應會受到極大的影響,即便最後打贏戰爭,剩下的也只是一片瓦礫,沒有十幾二十年工夫,休想恢復元氣。   這也就是為什麼丹西要親率猛虎軍團主力出征,於大荒原上與戈勃特對壘,禦敵於國門之外。   在大荒原這種人煙稀少的地方開戰,無論打成什麼樣,都不會對後方造成什麼影響。   按丹西的設想,以破蠻岡為中心建立的營壘,是第一道防線。而卡住三條要道的軍事樞紐固原堡,則為整個防禦體系再加一道保險。   這兩處都囤積重兵,堅不出戰,嚴密把守。   在破蠻岡一線,因為丹西和安多里爾的謹慎用兵,戈勃特除了硬拚就是乾耗,沒有其他選擇。   因破蠻岡軍營的緊湊佈防,蠻族聯軍仍可以繞過這裡,直擊固原堡。   不過,如果發生這樣的形勢,丹西是求之不得。   固原堡的堅城比起破蠻岡的營壘不知道堅固多少倍,蠻族聯軍又缺乏攻城器材,烏姆遭受上次被赤拉維奇襲之苦,已經極其小心,加上丹西隔絕交通,不許出戰的禁令,戈勃特即使不顧傷亡地使用人海戰術,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迅速攻佔固原堡。   更為可怕的是,倘若戈勃特如此用兵,若不能在五天內攻克城池,則面臨著破蠻岡猛虎軍團主力翻身反撲,與烏姆守軍前後夾擊的困境。   到那時,前有堅城,後無退路,恐怕遊牧聯軍將徹底被殲。   丹西的這一設計,從道理上講是非常巧妙的。猛虎憑力量稱王,雄鷹以靈活見長,各有千秋,誰勝誰負,關鍵在於揚己之長,攻敵之短。   丹西的兵力不足以完全抑制遊牧聯軍的戰略機動能力,戰區離繁華腹地越遠越好,故而他通過一線一點兩道防線,將遊牧騎兵的陸地機動空間鎖死在一個相對狹小的範圍裡,令對方的特長絕活無法施展。   這樣一來,猛虎軍團攻雖不足,守則有餘,僵持則恰好落入貝葉的算計,幾乎無懈可擊。   不過,看似十全十美的計畫往往存在意想不到的漏洞。   丹西的以上戰略設想建立在一個假設條件基礎之上——遊牧聯軍無法通過淚河水道衝進閃北腹地,直插猛虎自治領的心臟地帶。   馬背民族不諳水性、不善舟楫,非是特製船隻無法通過狹長而流急的淚河,坐小皮筏子等若是找死。而淚河水情複雜,兩邊的陰風沼澤無法提供給養和停泊,更是增添了運兵的難度。若沒有合適的嚮導以及知道造船秘訣的工匠,根本無法通行。   故而當安多里爾將疊瓦渡口碼頭付之一炬後,丹西等人以為萬事大吉、高枕無憂了,誰知道他們卻恰恰漏算了戈勃特取長補短,走水道進入閃特北部的妙招。   叛將希萊茨基早年曾出任閃北巡航官,熟悉淚河航道,瞭解船隻建造技術,他手下也有一些降軍戰士具備造船手藝。   經過數月的勞頓,遊牧聯軍總共建造出上百條運兵船,運載量超過五萬人馬。   儘管主力部隊仍留在破蠻岡一線穩住猛虎軍團,這支部隊人數不是太多,只能是一支偏師,但這支偏師卻被戈勃特寄予厚望,作為決定最終戰局的力量。   兵力不足,是實行精兵主義的丹西在整個衛國大戰中都無法迴避的嚴峻問題。   為了保衛閃特經濟富庶地區,猛虎軍團的戰爭動員幾乎達到了極限,幾乎全部兵力都被擺到了國境線上,以期能在決戰中擊敗對手。   這種軍事佈局造成的後果是,內部極其空虛,基本上沒有什麼戰略縱深,前線失利就等於全盤皆輸。   丹西和他的盟友狄龍,都在進行這種極端冒險的軍事行動,因而又被一些大陸上的軍事研究員稱為「兩個走鋼絲的瘋子」。   根據戈勃特在原閃特領地布下的眼線回報,猛虎自治領的兵力已經枯竭到這樣一種程度,閃北郡首府科魯那城總共只有不到一千人的防衛部隊。   偌大一座城市,這點人馬,除了搞搞治安,等同於不設防。沃原郡軍事總長庫巴手裡,總共只有五千人可以調遣。   戰爭的要訣,就在於在對手最虛弱的要害部位實施嚴厲打擊。這一點,戈勃特確實做得相當巧妙。   任誰也不會想到的是,他能從本方軍隊的最短處出妙招,走水路進攻猛虎自治領的腹地。   為了保密,只有沃薩族內部的高級將領知曉計畫,即便是沃薩的鐵桿盟友格立西人也沒有被告知,從而保證了攻擊的突然性。而他所攻擊的,恰恰是丹西最薄弱的軟肋處。   完善的軍事計畫,還必須有值得信任的將領加以堅定執行,方能收到效果。   這一次,他派出的是沃薩頭號勇士季爾登和閃特叛將希萊茨基,所率領的部隊包括原閃特降軍近萬人與沃薩本族戰士四萬左右,總計約五萬。   只須成功登岸,一切將盡在掌握。當然,要完成這項任務,這支特遣部隊也吃夠了苦頭。   原閃特降兵還好點,從馬背跳到船上的沃薩人卻彷彿跑到了另一個世界。   剛開始在船上晃晃悠悠還覺得挺好玩,過了一陣就開始知道厲害了,晃晃悠悠變成了恍恍忽忽,很快再變成哇哇大吐。   更叫人撓頭的是,淚河兩邊都是蘆葦叢生、流沙遍佈、泥淵雜陳的可怕的亞寒帶沼澤區,從疊瓦渡口一直到亮月平原,連一個供歇腳修整的中轉站都沒有,必須一口氣走到底。   綠色的波濤扑打著船幫,加上兩岸陰森可怖的景色,令人對這段行程有些惴惴不安。   再加上天氣作祟,出發前還為能夠搶掠花花世界而興奮不已的沃薩族戰士,此刻恨不得馬上跑回大荒原軍營,即使河那頭是金山銀山、美女橫陳,他們也不願意來受這種活罪。   「季爾登將軍,」希萊茨基笑著走過來:「感覺怎麼樣?要不要來一塊姜?」   為了防止暈船,希萊茨基在出發前倒是備下了不少生薑。   不過,即使沃薩人吃了不少薑片,暈船仍然無法避免,有的甚至整船人都癱了似的,橫七豎八地躺倒在甲板上、船艙裡。   幸好希萊茨基有所準備,舵手都由閃特降兵出任,要不然,估計此時至少三成的運兵船葬身魚腹。   季爾登連連擺手。雖則他內功深厚,尚不至於嘔吐,但不習慣水面的晃動,仍叫他相當難受,更不願吃東西。   「照這速度,再有兩天,就應該到了。」希萊茨基安慰道。   「唉,睡覺吧!」季爾登歎口氣,轉身走向船艙。   這段度日如年的旅程,只有睡覺才能勉強打發一點時光。 第十七集 第十二章     「嗚!嗚!」   沉悶的牯牛號角吹響,睡夢中的季爾登習慣性一躍而起。無論睡得多麼死,只要這代表戰爭和血腥的聲音響起,他都能條件反射般地蹦起身。   夕陽正透過艙窗射入艙內。水上的這幾天噩夢般的生活,讓睡覺完全失去了規律,不管早上晚上,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吃完接著睡。   與其在清醒狀態下遭受折磨,不如渾渾噩噩地在夢中把這段時間熬過去——這是季爾登為應對枯燥難受的船上生活想出的辦法。   「季爾登將軍,前面發現敵船!」   當季爾登踏出船艙時,希萊茨基正揮動令旗,打出旗號,命令所有船隻進入備戰狀態。   遙望遠處,出現了二十餘艘戰艦,猛虎軍團的戰旗在強勁的南風中獵獵飄舞!   「怎麼會在這裡碰到敵人?!」季爾登暈頭暈腦地咆哮道。   其實,問題正出在季爾登自己身上。   當日在石棺裡,丹西偷聽到了鷹斯與季爾登之間的談話。儘管鷹斯什麼消息都沒有套出來,被季爾登糊弄過去,但躲在石棺中的丹西卻起了疑心。   斥候和情報人員只能提供普通信息以及一些軍事調度情報,卻不可能如鷹斯一般能與遊牧各族首領、戰將隨意交流,瞭解他們對於北部戰場形勢的判斷以及對未來走勢的猜想。   除了沃薩人持樂觀態度外,其他各族都開始對戰爭前景有所懷疑,這本身就相當令人可疑。   丹西知道,季爾登與鷹斯的關係非常鐵,互以兄弟相稱,可季爾登仍瞞著什麼東西不告訴鷹斯,這更加深了丹西的疑心。   儘管當晚在石棺內沒有想明白為什麼,但丹西已經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戈勃特一定是抓到了什麼王牌,足以令猛虎軍團致命的王牌,並且為了保密,連自己最親密的盟友也瞞著,故而聯軍不同民族高層間,才會對戰爭的看法產生如此大的分歧。   儘管也有可能是自己疑心過度,但這種關係到無數人生死存亡的大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最後一段逃亡的旅程中,丹西將自己的平蠻方略進行了無數遍的檢討和重構,站在戈勃特的立場去思索破解猛虎軍團北線防禦體系的辦法。   那段驚險刺激,多次命懸一線的逃亡經歷告訴丹西,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任何一種可能性,無論多麼微小,都不能輕易忽視。   這是一種自我挑戰的解謎遊戲!   為了解開謎團,丹西不僅無數次地用狼牙棒在地上描畫地形圖、對陣圖,甚至還將敵我兩方首領,所有萬人隊以上將領的名字悉數列出,以探求其中是否存在著某種關聯。   終於,當希萊茨基這個曾經讓猛虎軍團血流成河的名字再度映入眼簾的時候,丹西定住了……   回到破蠻岡的當天,丹西即向紐卡爾發去緊急密報,告之蠻族可能自水道於亮月平原登陸並偷襲閃北郡領地的消息,要求紐卡爾暫停其他一切活動,全力進行備戰工作。   此外,丹西還命令閃南郡軍事總長旺熱緊急抽調兩萬地方守備部隊支援閃北郡防衛。同時,完成援助聖瓦爾尼任務後回國修整的孔狄及其手下兩千「尖犀騎士」,也火速馳援——這些軍隊已經是丹西所能抽調兵力的極限了。   收到密報後,紐卡爾嚇得六神無主。他立刻將閃北郡原有的,分佈各處防衛的五千正規軍全部調往淚河沿岸防守。   此外,他還徵集將近兩萬漁民、農夫和牧人入伍,組成一支雜七雜八的民兵隊伍開赴前線。這些部隊加上調來的援軍,達到了四萬八千人左右,與季爾登和希萊茨基的部隊大致相仿。   可要論及戰力,只有孔狄手下的騎隊以及駐防正規軍,共七千人可堪一戰。其他人,若是在陸地上遇到季爾登率領的沃薩精銳騎兵,基本上不堪對方的抹劍一揮。   但幸運的是,這次雙方是在水上相會。   紐卡爾不通軍事,閃北郡軍事總長尤里奇又被丹西帶去破蠻岡迎敵。他急得上竄下跳,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兩萬五千人乾巴巴地守在岸邊,不知道可怕的蠻族大軍何時到來。   連他族首領都不知道這次軍事行動,丹西更無法弄清楚了,他只能按自己的猜想告訴紐卡爾,規模在三萬至十萬之間,時間不定。   亮月平原上,淚河岸邊軍營裡的混亂和茫然,直到旺熱和孔狄於三日前趕到時方才結束。紐卡爾也才得以舒一口氣,將燙手的軍事指揮權拱手送出去,自己專心去搞後勤內政。   紐卡爾老哥連河防的基本工作都沒有做,竟然不派人巡航河道,只坐在岸邊乾等,這項工作直到兩日前才在旺熱的組織下進行。   不過,人有所長,紐卡爾總督也不完全是酒囊飯袋,他搜集了幾十艘戰艦,將兩百多條漁船改裝成戰艦,並組織工匠連夜造出上百架投石機,戰鬥武器、軍需物資也一應俱全,保證了旺熱和孔狄主持戰局時,後方無憂,能夠大展拳腳。   這次兩軍於河中相逢,其實也是一場遭遇戰。   旺熱和孔狄的部下連夜趕路,剛剛抵達,需要紮寨修整,但由於紐卡爾前些日子坐在岸邊等待,並不瞭解敵軍動向,故而兩人決定親率艦隊出航,視察戰場情況,以便制定應敵之策。   雖然同為騎將,季爾登這只旱鴨子的水性比起孔狄來就不可同日而語了。作為猛虎軍團十九位創業角鬥士之一,孔狄曾登陸鯊魚島血戰、在南大洋掌舵、於累斯頓河巡航,水性不說超卓,卻也有相當的水準。   隨同兩人行動的有,原駐防閃北郡正規軍五千人、閃北郡熟悉水性的民軍三千人。八千人的水軍,分乘十五艘戰艦、十艘漁船改裝戰艦,沿河而上。   這支巡航隊本來準備巡航一天,於傍晚時返航。誰知道就在艦隊準備掉頭回去的時候,發現了遠處開來的遊牧聯軍艦隊。   不期而遇,雙方都是大驚失色,各自準備應戰。   從兵力和船隻數目上說,遊牧聯軍艦隊遠遠超過對手,都是對方的五倍有餘。即使是聯軍中九千閃特降軍的水性,也不遜於對方的八千人。   從指揮官的角度看,希萊茨基和旺熱這兩位閃特籍將領,對水戰都不陌生,在對淚河水情的熟悉程度上,希萊茨基還要勝上一籌。從戰場位置上說,遊牧聯軍艦隊是逆風順流,更加佔優。   不過,旺熱和孔狄的艦隊也並非全無機會,他們至少掌握著兩項優勢。   其一,旺熱和孔狄指揮的悉數為戰艦,而對方除了希萊茨基與季爾登共乘的旗艦外,都是運兵船。   秘密行動講求快捷迅速,在有限的時間裡載運量更大、速度更快的運兵船遠比戰艦合適。當然,如果敵人覺察自己的動向並有所準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其二,為了操持槳舵,九千閃特降卒被分散到百餘條船上,每船不到百人,而船上其他的沃薩人對水戰可以說完全外行。   這些暈了三天船,嘔吐拉稀、臉色寡白的戰士,原本是非常勇猛的,可到這時,戰鬥力還能保持幾分,實在令人生疑。   「將軍不必驚慌。」希萊茨基一邊用旗語指揮船隻行進,一面給季爾登解釋道:「我船多、敵船少,我船大、敵船小,我兵眾、敵兵寡,只要能靠上去登船相戰,我軍就有勝出的機會。」   「奶奶的,不是說閃北郡幾乎不設防嗎?!」季爾登狠狠啐一口濃痰:「我對水戰一竅不通,全由你指揮,我做你的馬前卒!」   拔出閃亮的馬刀,季爾登輕身一縱,躍上旗艦的艦首。見過無數戰陣廝殺,經歷無數凶險場面的勇將季爾登,知道自己的能力,也非常清楚自己在這場水戰中的地位。唯一不妥的是,他仍習慣性地用上了騎戰術語「馬前卒」。   「敵軍多而弱,我軍少而強。」旺熱雙手負胸,遙望遠方。   「敵艦大而脆,我艦小而堅。」孔狄拔劍在手。   「敵艦笨重,我艦靈活。」旺熱繼續眺望。   「敵人缺乏遠戰利器,我方物資一應俱全。」孔狄繼續接口。   兩位指揮官不由得相視大笑,對於即將到來的勝利充滿了信心。   「希萊茨基定然用擠壓戰術。」孔狄冷笑道:「讓我去逗弄逗弄他們,看看他手下的那群認賊作父的狗崽子,有沒有能力執行那麼精巧的戰術!」   「一切保重。」旺熱拍拍戰友的肩膀。   「放心吧!」   說話間,孔狄如燕子般飛身而躍,橫空丈許,跳上了另一艘戰艦。   淚河南北兩端河面上,號角震天,令旗翻飛,呼喊連連。兩支突然遭遇的艦隊,都在利用交鋒前的短短時間,進行最後的戰前調整。   如血的殘陽,將萬物罩上一層紅暈。   著名的淚河水戰終於在黃昏時拉開序幕……   遊牧聯軍的艦隊,每排三船,成三列向下游撲去。除了每列間必須留出的間隙外,這支艦隊將整個淚河水面完全擠滿。   這是水戰中常用的擠壓戰術。當本方人數、船數多於對手時,可以通過擠占河面的方式向前挺進,逼迫對手進行比拚人力的接舷戰。   同時,這種佈置,也可以大大壓縮對方艦隻靈活調度和變向運轉的空間。   閃北郡正規軍與民軍組成的混合艦隊,則在河心排布成一列,魚貫溯流而上。看樣子,是準備進行尖刀式中心突破。   不過,在這把尖刀的前端,是孔狄率領的兩艘戰艦,與身後的艦隊遠遠拉開一段距離。   這兩艘先鋒艦,是整支艦隊裡最好的兩艘戰艦,上面佇立的,也是具有豐富水上經驗的老水兵。艦船上,赤著臂膀的舵手高頻率地揮動著櫓槳,長長的船槳整齊劃一地在水面快速地起、落,起、落。   孔狄立在船首,伸劍前指。先鋒艦鋼硬的船首撞角順著利劍所指的方向,在淚河中乘風破浪!雖然是逆流,但舵手的划動整齊有力,比順流而下的敵艦還要更快!   看上去,從北往南的百餘艘船黑壓壓地衝下來,如泰山壓頂。   迎面撞上去的這兩艘先鋒艦恍如巨石下的沙礫,顯得那麼的孤立無助,像隨時會被壓成齏粉。然而從指揮官到水兵,人人臉上都閃動著堅毅與自信。   沃薩人有福氣,首次坐船就遇上水戰。他們不知道目前是危險還是安全,也沒人告訴他們要如何應對。希萊茨基現在再來教這些人如何水戰,也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臉上的表情更是千姿百態,有的人興奮、有的人害怕、有的人什麼也顧不得,只在那難受地嘔吐。很多人茫然地向左右和身後顧盼,希望從其他人的臉上找到答案,可他們失望了,其他人也在以同樣的目光望向他們。   甲板也成為沃薩指揮官個人表演的舞台。   有的人瘋狂地揮舞著馬刀,大喊「衝啊!」,可是他們忘記了腳底下是船板而非陸地,手下人根本不知道往哪沖、怎麼沖。有的人大叫射箭,可是他們對水上的射程根本把握不了,箭枝全都掉進了淚河水面,倒是弄死不少魚蝦。有的人自顧不暇,彎著腰在那裡一個勁地吐酸水……   閃特降兵們比那些異族盟友要有經驗得多,他們的表情都非常嚴肅,因為他們知道,自己遇上了最可怕也最難纏的一類對手。   他們已無暇叫身邊的沃薩人冷靜下來,更無暇教異族戰友如何應對這種水戰,因為他們自己必須精力和體力高度集中,才能對付得了前面狡猾而善戰的同族敵人。   近了,近了!   兩支艦隊越駛越近!   終於進入了有效射程!   先鋒艦上的投石機首先發難!   擁有投石機的閃北郡艦隊,射程優勢比對手高出一截。燃著火油的石塊在投石手的熟練操作下,開始在敵船上轟然砸落,騰起片片木屑和青煙。兩艘先鋒艦的投石命中率非常高,即便沒有擊中敵船,也在船沿激起道道駭人的水花。   沃薩人的哀嚎開始在河面上出現。   運兵船講求的是運輸效率而非戰鬥效率,所以先鋒艦的每一塊石頭砸下去,都是幾個人的傷亡,並帶動一片沃薩人恐懼地亂竄。   不過,沃薩人真正淒慘的叫聲還在後面。   在先鋒艦船首指揮官的怒吼聲中,十幾排密集的火箭飛空而上,劃出道道紅線,又澆落在遊牧聯軍艦隊兵士們的身上。   雖然先鋒艦也遭受到射擊,但那是無序而雜亂的,而且先鋒艦上的弓弩手,前排都有巨盾手舉盾相護。相對的,遊牧聯軍艦隊上卻亂成一團,哪談得上配合與掩護,傷亡比率有如天壤之別。   遊牧聯軍艦隊開始現出混亂跡象,怕挨砸的、怕挨射的、身上著火的沃薩人到處亂竄,連負責掌舵搖槳的閃特降兵都受到自己人的衝擊,一些人被擠落下水、一些人被沖離位置、一些人在踐踏下呻吟。   一些船隻原本還算規矩的運行路線,變得雜亂無章起來。   隨著敵我船隻的逐漸駛近,孔狄突然舉劍狂揮,厲聲怒喝:「掉頭!」   先鋒艦一側櫓槳以瘋狂的速度搖動,一些甲板上的水手跑過去幫助戰友用力,以加快速度,另一側的櫓槳則探入水中不動,舵手靈巧而穩重地控制好方向。   孔狄指揮的兩艘先鋒艦竟然玩出來極高難度的花活,於激烈的戰陣前掉頭轉向!   掉頭之後,先鋒艦繼續按規定速度划行,與身後追撲而來的遊牧聯軍艦隊永遠保持一定的距離,對方怎麼也追不上。   他們保持的距離恰在投石與火箭的射程之內,先鋒艦上的這兩大遠程利器依然毫不留情地往密集著兵員的敵船上傾瀉!   騎射聞名的沃薩人,這次也嘗到了挨打而很難還手的痛苦滋味。   他們在陸地上稱雄,以快馬之「騎」拉開與敵人的距離,讓對方怎麼也追不上;以利箭之「射」,讓對方挨打卻無法還手。   可今天,閃特人在水上卻以同樣的技巧教訓了他們。   沒頭蒼蠅般亂衝亂竄的沃薩人、身上著火的沃薩人,最終令遊牧聯軍的運兵船上一片混亂。   一艘幾乎失去半數閃特舵手的船隻,開始在河心打轉。   「轟!」   一聲巨響,後面一艘船躲避不及,跟它撞在一起。   有了一艘之後,隨後就是第二艘、第三艘……第十艘!   想擠壓別人的遊牧聯軍整個艦隊,現在已經亂成一團,互相碰撞、自相衝擊,慘叫之聲匯成可怕的哀樂,在河面上迴盪!   掉頭後從艦首跑到艦尾指揮戰鬥的孔狄知道,勝利已經來臨!   希萊茨基選擇的擠壓戰術,是一種難度相當高的水戰戰術,他不僅要求同一船上的水手心心相通,也要求不同船隻間的水手配合熟練,這樣才能起到效果。   希萊茨基作出這種選擇,也實屬無奈之舉——不如此,又如何以運兵船與戰艦抗衡?   如果沒有船上的沃薩人自亂陣腳,閃特降兵們很有可能會完成他佈置的任務。   很可惜,不熟水性且是頭一次參加水戰的沃薩人,從陸地上的勇士變成了水面上的懦夫,在孔狄及其手下水戰老兵們的精彩表演和無情打擊下,最終把自己船上唯一可依賴的水手們衝亂、衝散,最終導致一場著名的水上悲劇在淚河上演。   正確的戰略毀在手下沒有執行的能力,希萊茨基也唯有仰天長歎。   當然,話說回來,如果手下沒有執行能力而採取的戰略,又如何稱得上正確的戰略?   我們在紙上玩弄邏輯的怪圈容易,但在瞬息萬變,必須當機立決的戰場上,將軍們發出的每一道命令都絕不是那麼容易,而要使每一道命令都完全正確、完全奏效,則幾乎不可能。   勝與負、成與敗,往往只有一線之差、一紙之隔!   孔狄指揮的先鋒艦開始再度掉頭,與此同時,旺熱指揮的閃北郡艦隊主力也已經趕到。   可怕的尖刀,開始露出凶殘的本色!   不帶絲毫憐憫、不含半點同情,朝著全隊亂作一團完全混亂的,遊牧聯軍艦隊的傷口處捅去!   淚河水戰開始迎來自己的高潮! 第十八集 本集簡介     識破了戈勃特的毒計,丹西匆忙調兵遣將,發生了不期而遇的淚河水戰。閃北郡艦隊水上逞威,大敗偷襲遠征的遊牧聯軍艦隊,讓戈勃特的計劃徹底落空。   閃北郡艦隊挾勝利餘威,意圖攻佔迭瓦渡口,取得水道控制權。洞悉丹西想法的戈勃特,大膽任用常敗魯道夫為主將。等在閃北郡艦隊之前的,是垂手可得的勝利,還是意料之外的苦果?   南部戰場,自由軍團開始發動了規模巨大的反撲。米爾頓傳送密信被俘,供出了茲波林需要的情報。確證消息無疑後,東岸衛護部隊聚集幾乎全部兵力大舉進犯,試圖全殲義軍。 第十八集 第一章     希萊茨基佈置的戰術,因無法有效執行,被孔狄等人趁機巧妙利用,反而給自身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   擠壓戰術為了封鎖河面,壓縮敵船靈活運轉的空間,船隻之間無論縱橫,水面間隔都不寬,一旦發生衝撞,就是可怕的連鎖反應。   孔狄指揮的兩艘先鋒艦,以遠程打擊促使船上沃薩人的慌亂,船上的騷動令閃特降卒水手無法有效駕馭船隻,控制航向,自相衝撞事故也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原來整齊的三列式船隊,亂成一鍋稀粥,看似勢不可擋的龐大艦隊,自內部分崩離析!失去控制的船隻,前後追尾、左右對撞,更有不少船隻如同醉漢一樣在水面上亂旋亂轉。   尚控制在閃特降卒手裡的船隻,咬著牙轉舵搖槳,力圖調整航向,避開厄運,可往往是避開了前方的危險,卻從斜向竄出一條同樣在做躲閃動作的友船,將其攔腰頂翻!   淚河河面上,木屑翻飛、火光熊熊、濃煙滾滾。船體的碎裂聲、水手的驚叫聲、落水者淒厲的呼救聲,連綿不絕。   在敵人危急的時刻,閃北郡艦隊恰好迎頭以撞擊速度趕到,實施全面猛攻。   旺熱和孔狄對戰機的把握確實毒辣。   當遊牧聯軍艦隊如同精神病人,在左右互搏、癲狂錯亂的時候,他們再適時出現,狠狠地給予對手以致命的外部打擊。   本已經是體內大出血的遊牧聯軍艦隊,此刻從體外又朝著心臟處捅進來一把鋼刀!   與對手相比,閃北郡艦隊的武器裝備、水戰技能和配合熟練度都高出不止一籌。   艘艘戰艦,如同只只飛鳥;一排排在水面上同時起落的槳柄,就像振動的鳥翼,推動艦身靈活而快速地前進。濺起的閃光浪花,在淚河上勾勒出道道彩虹。   遊牧聯軍的艦隊主要是運兵船,沒有裝備撞角,而閃特水師的正規戰艦卻擁有堅固的艦首撞角,這令他們在撞擊戰中處於極其有利的地位。   閃特戰艦的撞角如野豬的獠牙,從各個方位切入艦體、撞翻敵船,掀沉一切擋道者!   戰艦的甲板上,盾牌手用面面巨盾豎起排排防護牆,極力減輕箭矢的傷害。   弓弩手、投石手不停地將火箭、火把、燃石往敵船上拋射投擲。   長桿手用長達十餘米的鐵製拍桿,將敵船上的水手捅落水中、將水面上的敵人拍得腦漿迸裂。   登船甲士手持刀盾,立在槳手、弓弩手、投石手等部隊的身前身側,護衛友軍、砍殺敵兵、撲攻敵船。   戰士們水性嫻熟,各兵種配合得宜,遊牧聯軍艦隊根本無法抵擋,淚河水戰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希萊茨基的艦隊,有幾乎半數船隻在自相衝撞中沉入河底,四成左右被對方撞翻、擊沉、焚燬,剩下可堪一戰的,除了自己的旗艦外,僅剩十餘艘運兵船。   閃北郡水軍向著這些殘存的敵船發起了最後的掃蕩。   閃特正規軍的肉搏武器,是一色的短劍加小盾,以便適應晃動的船面,進行靈活的水上搏鬥。   這次跟隨旺熱和孔狄出征的閃北民軍,絕大部分是熟悉水性的漁夫。他們手裡的武器和作戰方式五花八門,有人拿著魚叉,不停捅挑,有人拎著漁網,撒網兜人。   搖蕩晃悠的水面上,閃北郡水軍腳步輕盈,如履平地,戰鬥絲毫不受影響。他們揮動武器,在敵軍中左衝右突,砍瓜切菜。   沃薩的旱鴨子們本來已經被噩夢般的旅程搞得疲憊不堪,在船上能站穩都不容易,遑論與敵人血戰廝殺了。   此刻,他們又失去了人數優勢,根本抵擋不住敵軍如此凶狠的攻勢。   閃特降卒絕大多數在船上充當槳手,只能扔下舵槳,倉惶應戰。很多人見勢不妙,舉手跪地,用閃特語大聲求饒。到得此時,他們終於記起了自己的所屬民族,自己的閃特人身份。   天色漸漸變黑,水上仍在挑燈夜戰,淒慘的屠殺進入了收尾階段。   遊牧聯軍艦隊的旗艦上,旺熱和孔狄分開指揮後,又重新匯合,並肩作戰。更多的閃北郡戰艦,還在向這座敵人的最後水上堡壘駛來。   手上沾滿猛虎軍團戰士鮮血的無恥叛將希萊茨基,終於遭到了應有的報應,被旺熱一劍劈在腰間,上半段飛落河心,下半段栽倒在自己親手修造的戰船甲板上。   號稱沃薩第一勇士的季爾登,虯髯鬚張,拒不投降,像頭暴怒獅子困獸猶鬥。   儘管並不適應水面的顛簸,但憑借其雄厚的內力,季爾登以千斤墜心法穩住身形,雙腳牢牢貼在甲板上,避免被蕩出船外。   與此同時,他手上的馬刀瘋狂地揮動,掃開四面八方刺來的武器,飽飲圍攻者的鮮血。每一刀下去,都是一片金鐵交鳴的脆響,加上一片飛濺而來的血浪。   死在這位蠻族勇將手上的閃北郡水軍戰士超過三十人,可身前身後的圍攻者卻前仆後繼,越來越多。   仗打到這個份上,可供屠戮的敵人已經所剩無幾,斬殺敵軍主將又是一件首功,故而季爾登所立之處如同一塊磁石,吸引越來越多的戰士爭先恐後地趕來搶功。   「鐺!」   馬刀掀起的恐怖風暴被人中途截斷,孔狄的重劍與季爾登的馬刀相交,在黑夜中淬起一團閃亮的火花!   七把短劍和兩柄魚叉,已經抵及身後!   好個季爾登,平地凌空而起,避開背後刺來的武器,隨後一扭腰,變轉身形,手中馬刀以泰山壓頂之勢劈向孔狄!   因內力不及對手,孔狄剛才與季爾登硬碰硬毫無花假的交鋒,已經吃了暗虧,此刻對方以玉碎之勢劈來,他也只好咬牙舉劍相迎。   「鐺!」   又是一聲巨響。   孔狄嘴角掛血,「噌噌噌」連退五步,在甲板上連踩幾個裂洞。   季爾登雖然在打鬥中佔優,但也遭到孔狄強勁內力的反彈,控制不住空中運動方向,落入水中。   不識水性的季爾登,雙手亂舞、雙腳亂蹬。   上百枝箭矢和五枝拍桿,追身而來!   水面上汩汩地浮起一片細密的血泡……   一聲慘叫後,一切又歸於平寂……   這場淚河水上遭遇戰,自黃昏開始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凌晨,閃北郡水軍才完成打掃戰場的工作,結束屠殺。   在半天多的時間裡,遊牧聯軍艦隊全軍覆沒、船隻全毀。   刀矢投石僅造成了少部分傷亡,絕大多數人是被河水淹死的,除兩千俘虜外,其餘的約四萬八千人悉數餵了魚蝦。   淚河本就水流湍急,沃薩人又基本上不會游泳。即便有極少數幸運兒能逃離水面,河的兩邊卻是恐怖的陰風沼澤,逃生機率幾乎為零。   反觀閃北郡水軍方面,僅損失兩艘戰艦,傷亡只有千人左右。   當這支巡航艦隊勝利返回碼頭時,更驚喜地發現,紐卡爾已經命人在那裡敲鑼打鼓地迎接了。   是河面上沃薩蠻兵們的漂屍,提前將勝利的消息洩漏給了閃北郡總督大人。   這一場水上大戰,共有數萬具浮屍被急流衝往淚河下游。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屍體漂在窄窄的淚河水面上,屍身被河水浸得腫脹如白豬,臉也都被泡得變了形,慘不忍睹。   這種噩夢般的恐怖景象,在淚河下游居民的心目中留下了長時間揮之不去的深刻印象,以至好幾年後,人們還覺得河水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淚河水戰,沃薩人損兵折將,戈勃特苦心制定的奇襲計劃徹底破產。   目睹浮屍遍河、水流淤塞的場景,看著幾年前曾無情蹂躪閃特的異族野蠻人如今的慘狀,閃特人無不為水戰大勝而歡呼雀躍,領地內軍民士氣大振,更加堅定了抗擊侵略、保衛家鄉的決心。   陸上是騎馬民族馳騁的天地,水上則是農耕民族,特別是商業民族表演的舞台。違背了這一規律,跑進了錯誤的戰場,無論是誰,都難以避免慘敗的命運。   當然,如果我們就事論事,依具體戰例具體分析,戈勃特沿水道進擊閃特的戰略,總體上不失為一條出其不意,化短為長的奇計。   然而奇計的缺點就在於此,收益大,風險也大,不是大勝,就是慘敗,如若被人識破,更會血本無歸。   按理說,戈勃特設計的進軍路線極為狠辣,遊牧民族竟然從水路殺進閃特腹地,可以說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他的各項保密工作也做得非常出色,除了本族核心層外,無人知曉此事,保證了軍事行動的極度突然性。一旦成功,丹西定然措手不及,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腹地被對手捅成馬蜂窩,攪個稀爛。   可惜,奇跡戰勝了奇計。   在草原上痛苦的逃亡經歷並非白費,除了磨煉意志、砥礪武功外,上天更送給丹西一份驚喜的賀禮。   石棺中一番無心偷聽,啟發了丹西的思路,識破了戈勃特的陰招。   猛虎自治領這個新興的政權,亦符合「其興也勃焉」的歷史特徵。   若沒有紐卡爾領導的行政機構的嚴密組織、高效運作,旺熱和孔狄也難以做到以少擊多並全殲敵軍,取得遠遠超出丹西預期的出色戰績。   當閃北郡人民為取得的勝利激動如狂,並火速向破蠻岡總部報喜的時候,累斯頓河沿岸,自由軍團各個民兵基地正呈現一派繁忙的大練兵景象。   由於巴維爾正式發佈了「自由召喚令」,中央郡各地的義軍分散成一個個小分隊,三五成群,十幾個一夥,悄悄穿越走廊聯軍的封鎖線,源源不斷地趕往累斯頓河東西兩岸。   幾個月的時間裡,幾乎天天都有義軍戰士趕往兩岸各處民兵基地報到。   不論是誰、不論來自何方,進入基地之後,就是盛大的接風慶宴。   從五湖四海匯聚在一起的人們,無論認識還是不認識,無論故交還是新友,都緊緊相擁,舉杯同慶。   對於從中央郡各處趕來的義軍戰士來說,這片自由的熱土與被戰爭破壞得瓦礫遍地的悲慘家鄉相比,真恍若天堂一般。   河岸各處基地除了向所有軍民提供充裕的糧食外,還有美酒、河鮮等奢侈品供應。豪爽好客的基地民眾,也樂於與任何義軍將士分享自己的美味與歡樂。   不過,最令這些新入伍義軍將士們欣喜的,莫過於分發武器了。   自巨木堡運來的優良武器和盔甲,被分發到每一個義軍戰士的手裡,一些有幸入選騎兵的義軍戰士,更發現自己有了一匹健駿的戰馬為伴。   以前大家都是破衣爛衫,現在卻能披掛上閃閃爍亮的盔甲;過去手裡拿的是糞叉木耙,能有把像樣的鋼刀,心裡就會樂開了花,如今卻是槍矛劍戟、弓弩刀盾,樣樣俱全。   戰士們都搶著披堅執銳、掛弓躍馬,人人挺胸而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狂歡慶宴和分發武器後,自進入基地的第二天開始,這些義軍戰士們就要開始接受近乎嚴苛的正規作戰訓練。   參加過正規軍訓練的自由軍團將士、從巨木堡派來支持友軍的各級軍官,都分別帶領一隊人馬,在河岸基地各處的空地上進行操練。   訓練的內容包括軍紀軍規、武器使用辦法、作戰格鬥技巧、基本陣形、進退步法、兵種間作戰配合等,由淺入深,循序漸進。   假如坐船沿累斯頓河南巡,兩岸熱火朝天的練兵場景,會一幕接著一幕地映入你的眼簾。步兵方陣舞矛舉盾,蹈步進退;騎兵隊躍馬揚鞭,縱橫馳騁;弓弩隊張弓踏弩,萬箭齊發。哨聲、口令聲、鼓點、吶喊聲,彙集成一首激昂的交響曲。   全民皆兵,共禦外侮的壯觀場景,真令人生出這樣的錯覺——整個中央郡就是一座無比巨大的演兵場,萬里江山彷彿都變成了無邊無際的巍巍軍營!   這場大練兵對於各路義軍首領也不例外。   當戰士們汗流浹背地進行軍事訓練的同時,他們也被集中起來,學習各項軍事指揮技術。   軍官們的培訓,由巴維爾和別亞兩人負責。   除了傳授使用地圖、偵察、進軍、撤退、紮營等一些基本指揮技能外,義軍首領和巨木堡外派軍官們聚在一起進行得最多的,還是討論下一場大會戰面臨的相關戰略、戰術問題。   「布契諾?」正在主持戰前會議的巴維爾,朝手舉得老高的拉捨爾黑幫頭子一點頭,示意他可以發言。   「我們為什麼要跟茲波林的大部隊進行這場會戰呢?過去的戰爭顯示,敵人的大軍如果結成拳頭,將是非常難以對付的,即使能夠獲勝,付出的犧牲也會極其巨大,甚至得不償失。如今塞爾人的軍隊分散在各個據點,我軍集中兵力一個個地吃掉他們,豈不更好?」   布契諾的話,也道出了許多義軍首領心中的疑問。要大家拋棄過去的拿手好戲,去從事不熟悉的正規會戰,以短對長,確實讓人心中有些迷惑。   「你問的很好,這涉及到一些關於戰爭的深層次問題。」巴維爾笑道:「大家過去熟悉的是游擊襲擾,靈活機動、飄忽不定,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作戰時講求神出鬼沒、相機襲敵、速戰速決,通過偷襲、伏擊、騷擾等作戰方式,於短時間內消滅敵軍,結束戰鬥,然後立刻撤退,趕在敵軍大部隊過來報復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攻擊的目標看,我們過去基本上都是以小股敵軍為目標,講求集中大力,打擊小部,力圖憑借壓倒性的人數優勢,在有利的地形下,於極短的時間內消滅他們。大家所遇到的都是敵軍人數在幾十人、幾百人規模的小型戰鬥,從戰爭開始到現在,人數在千人以上的成建制的敵軍,我們幾乎不敢去碰。這是為什麼呢?」   「那還用問,打不贏唄!」屠夫奧茲甕聲道。   「答的好!不敢打就是因為我們打不贏。那為什麼會打不贏呢?這就在於敵強我弱,實力懸殊。」巴維爾答道:「以前我們的戰爭方式,是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下採取的一種無奈之舉,倘若我強敵弱或者實力相當,誰會願意讓自己的家園慘遭蹂躪?」   「我們過去採取游擊襲擾作戰方式,目的就在於通過不斷消滅敵軍小股部隊,改變這種實力對比。今天幹掉你十個八個,明天消滅你五個六個,這裡宰滅幾個,那裡殺掉幾個,如果把整個中央郡這段時間所消滅的敵軍累加起來,那就成了一個相當巨大的數字。這就是所謂的積小勝為大勝,通過不斷的游擊騷擾,最終將敵強我弱的形勢扭轉過來。」   「既然這麼打,我們不吃虧,為什麼不一直這麼打下去,最終把不可一世的聯軍一小口一小口地全部吃掉呢?」老盜賊龐克出聲道。   「這是戰爭的自然進程。當敵人實力不斷衰減,我軍的實力不斷壯大,敵我差距越來越小,隨著力量的消長,最終實力的對比會被扭轉過來。一旦這種力量的對比扭轉到某個臨界點時,就輪到我們發威,大舉消滅敵人了。」   「事實上,在所有正常的戰爭形態中,游擊騷擾都是處於從屬和輔助地位的戰爭方式,正規戰則居於主要和決定性地位,最終的勝利還是必須靠正規戰來奪取。從性質上講,游擊騷擾實際上是一種防禦式帶有投機性濃厚的戰爭方式,是敵強我弱戰爭態勢下的產物,而當我們的力量壯大到一定程度時,就要開始進行主動的有計劃的大規模進攻,這樣才能最快、最有效率地消滅敵人,贏得勝利。」   「龐克剛才的比喻很好,我們過去確實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敵人,但這種情況不可能無限持續下去。當敵人的力量削弱時,他們必然會逐步收縮,露在外頭的肉越來越少,剩下一根根難啃的硬骨頭。同樣,當我們的力量逐步膨脹時,嘴巴也會越來越大,不能是小口小口,而只能大口大口地把敵人吞下去。」   巴維爾生動的比喻,令大家都笑了起來。   「可是,軍團長閣下,你還是沒有回答剛才布契諾提出的問題。」頭腦靈活的補鍋匠墨菲提出了異議:「如果我軍實力足夠強大的話,把聚集於各處的聯軍分塊吃掉,可以保證每次我們都是以多打少。這不是遠好過等敵人集結起來,通過一場大型會戰將其解決掉嗎?」   「這個問題應該這麼來看。」別亞接過話頭解釋道:「目前兩岸的聯軍,採取的是堡壘封鎖戰法,各部龜縮於堡壘、據點之內,易守難攻。我軍雖然裝備有了大幅改善,但攻堅能力和攻堅經驗都相當不足,對方卻佔足地利,而且非常熟悉這種戰鬥方式。即使獲勝,我軍的損傷也會過於慘重。故而,將敵人的大部隊誘出來進行野戰,至少可以減輕敵軍的地利優勢。如果策略得當,我們甚至可以佔據優勢。」   「從游擊騷擾走向正規作戰,確實是我軍必須進行的轉型。雖然我們得到了優良的武器裝備,正規軍也給予了多方面的援助,可以大大加速這一轉型的進程,但我個人認為,這仍需要相當長的一段適應時間。我們的第一場大戰,就是超過萬人規模的大型正規會戰,這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呢?」烏丁皺眉道。   烏丁跟隨龐克等人到達雙魚渡基地後,沒有返回巨木堡,而是在自由軍團的基地內接收殘兵,協助訓練,為重建黑虎軍團做一些準備工作。   烏丁是正規軍官出身,這些日子一直在訓練自由軍團的義軍戰士,而且他也是在座所有人中正式與茲波林交過手的將領,對於兩者間的差距相當瞭解。   「我們知道,從一個新兵變為一名合格勝任的戰士,需要幾個月的訓練週期以及數場戰鬥的磨煉。」烏丁繼續說道:「從我這一個多月訓練的成果來看,儘管大家非常努力,進步很快,訓練效果也不錯,但要想與茲波林手下那群久經戰火的老兵相比,尚差了老大一截。」   「這種差距,不是說我們的戰士不夠勇猛——他們身懷深仇血恨,比敵人更加不畏死亡。也不是說戰士們的戰鬥技巧不行——他們都參加過殘酷的游擊騷擾戰,表現也非常出色。最大的問題在於,戰士們沒有大規模正規戰的經驗,而茲波林的手下對此卻熟門熟路。」   「過去我們的戰鬥,基本上屬於小規模的械鬥層面。各支部隊散佈於全郡各處獨立作戰,各個戰場基本上是相互孤立,不需要什麼支持與配合。由於部隊小,指揮靈活,武器輕便,後勤支持系統也非常簡單。而現在,這些人一上場就是跟上萬敵軍進行大型會戰,我怕到時候難免會出問題。獨裁官大人的戰略戰術設計確實精巧,可是否想過我們的戰士有沒有執行的能力呢?」   「老實說,烏丁提出的問題,確實也是令我頭疼。」巴維爾態度坦誠:「但我們可以通過人數的優勢來彌補經驗的不足。在戰爭中,我們留出了相當規模的預備隊,一旦某處戰場出現了漏洞,發生了潰敗現象,就可以立刻上前填補陣線,解救友軍。」   「我也知道戰役發動過早可能帶來的危險,可這也是形勢所迫。」別亞接過來補充道:「巨木堡的正面戰場上,防禦守軍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形勢岌岌可危。」   「巨木堡的形勢與我們自身的安危是休戚相關的。正因有巨木堡高大的城牆阻攔,聯軍主力被吸引在城牆下,淪陷區的衛護部隊人數不夠,我軍方有可趁之機,發展到今天這種規模。倘若巨木堡失守,聚於城牆下的六七十萬敵軍就會回頭反咬,鞏固後方陣地。到那時,敵強我弱的態勢將十分明顯,我們再英勇恐怕也無法抗衡。除非做好了打幾十年游擊襲擾戰的準備,否則根本無法改變敵我力量對比。」   「如今,前線惡戰不休,茲波林在廣闊的東岸地區,衛護部隊兵力不足。只要我們誘敵出擊,聚集兵力完成殲敵任務,敵人實力必然大損,只能龜縮在幾個據點防守。這樣一來,巨木堡東側城牆下幾十萬聯軍的補給線將被全部切斷,整個南部主戰場的形勢將完全改變。」   「雖然進行大會戰存在著風險,但對於整個戰局而言,這種風險值得去冒。早一天消滅茲波林,巨木堡的危機就早一天解除,勝利也就早一天到來。相反,時間拖得越久,我們的危險也就越大。」   局部必須服從整體,別亞從整個戰場形勢所作的解釋分析,烏丁和在座義軍頭目們也不能不點頭同意。 第十八集 第二章     淚河水波激盪,巨木堡殺聲震天,自由軍團磨刀霍霍的時候,北部主戰場上的兩支大軍卻依然故我,在大荒原破蠻岡一線悠閒地對峙,你不打我,我不惹你。不僅沒有發生大規模的軍事衝突,連小規模的拚殺打鬥也十分罕見。   一般而言,因為緊迫的戰爭生活奪走了思考的閒暇,普通士兵很少審視自身存在的意義。不過,一旦戰爭的節奏放緩,如現在般陷入長期的僵持狀態,他們就有了思索的餘裕。而對於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地位卑微的士兵,無論是誰,都不敢小視他們的智能。   一直沒有大仗可打,幾個月來都是小股部隊甚至是單兵對戰,經過長期博弈,兩方的士兵們很快就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除了寫在紙上,明文宣示的軍規外,軍隊內部、軍隊之間還存在著許多不宜公開,但為絕大多數人所認同的潛規則。   譬如,同態復仇規則。   僵持戰局時的同態復仇規則,首先要求,絕不主動進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其次,一旦對方破壞規則,必須堅決報復——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敵殺我一人,我必殺敵一人,不能示弱,以杜絕敵人得寸進尺的念頭。   猛虎軍團與遊牧聯軍均堪稱勁旅,在目前狀態下,誰都奈何不了對方。   因為這兩支強悍的大軍都嚴格執行同態復仇的規則,好出風頭者必死、蠻勇者必死、個人英雄主義者必死,在無數活生生的事例教育下,這些規律深深地印入下層官兵們的腦海之中。   在獲得勇士頭銜的虛榮心與保全性命兩者之間,大多數人都能作出明智的抉擇。   這一規則被士兵們在戰場上嚴格遵守,使得兩軍的僵持對峙,呈現出一種奇怪的寧靜與祥和氣氛。   猛虎軍團與遊牧聯軍各有其勢力範圍,不容對手逾越,一旦進入敵方禁地,無論有心無心,自然是格殺勿論。   除此之外,大荒原上還有極其廣闊的公共地域。   在這些地方,雙方的斥候隊、巡邏隊之間都保留一段合適的距離,絕不輕易向對方挑釁。   即使是一隊人遇到了一個落單的敵兵,只要對方保持距離、恪守規矩,也很少有人會主動向他發起攻擊。   經過數月的僵持後,大家心裡都很清楚,殺對方一人,執行同態復仇原則的對方,異日定然會想盡一切辦法殺己方一人。   既然自己是巡邏兵或斥候,就有遭到獵殺的危險,而排除這種危險的辦法,就是不要主動進攻、不要惹是生非。   對於這些情況,各級軍官雖然心知肚明,卻都睜一眼、閉一眼。   多年從軍生涯的經驗告訴他們,士兵們如此做,也是人性使然,要贏得部下的愛戴,就不能視人命如草芥,讓手下人拿著腦袋冒險,去做對戰爭結果沒有什麼影響的無謂犧牲。   最前線都這樣,兩邊偌大的軍營裡頭就更是輕鬆了。從軍官到士兵都只得到一個命令——就地修整。   大營之內的戰士們,除了養精蓄銳外,對峙雙方還組織了形式多樣的各種活動。猛虎軍團進行仿真訓練、軍事競賽等;遊牧聯軍進行馬術、射箭比賽等草原遊戲,來打發這段寧靜的時光。   當然,舉辦這些活動絕不只是消磨時間那麼簡單。   一方面,這可以訓練戰士們的作戰技能,令其不致於因戰場的長期僵峙而鬆懈生疏;另一方面,這也讓壯小伙們旺盛的精力有了一個對外宣洩的出口,以減少滋事與內鬥的發生機率。   平靜的戰爭間歇期裡,猛虎軍團的伙房成為軍營裡最熱鬧、最繁忙的地方。   麵包和肉類,猛虎軍團的軍需部門保證官兵們可以放開肚皮吃,但對酒類製品,卻實行了限量供應。   一些控制不了酒癮的酒蟲們,不得不想出各種辦法來解渴,而賄賂伙夫頭和廚子,則是最快捷的方式。   除了金幣之外,好酒之徒們還拿來了各色其他物什,如巡邏時打到的獐兔等小動物,撿到的蠻族飾物、兵器等,向廚子們進貢,以換取一瓶普通的麥酒。   對於目前的僵持狀況,伙夫和廚子們是最高興的,因為經常能發一筆小財。不過,他們同樣有自己的擔憂與困惑。   偷賣美酒大多選擇夜間進行。可是,幾乎每天深夜,威達和凱魯就會親自帶人過來巡視伙房,令私下交易者們,無論買方還是賣方,都膽顫心驚。   幸好,兩位將軍似乎都比較粗心,或者對這種小事並不在意,只要不是囂張到敢當著他們的面進行買賣,一般都不予過問。   巡查一圈後,兩人一般都會派人將數十頭剛剛屠宰完,連內臟都未掏出的牛羊屍體,用特製馬車拉走。   據有些巡邏兵私下傳言證實,車隊會將這些牛羊的屍體運進大營東北角一間倉庫裡。   這間倉庫乃是軍營裡的禁區,周圍用石灰劃出四條白線,由領主的親兵隊嚴密把守,未持丹西領主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儘管倉庫旁的空地上鋪滿石灰,還有些親兵有意識地在倉庫周圍撒些香水,但有時候風兒刮過,站在倉庫附近的人,仍然可以聞到倉庫裡傳來刺鼻的腐臭味。   每到深夜時分,斥候隊首領菲爾就會帶人進入倉庫。這些人一律戴著嚴實的口罩,套著厚厚的手套,拎上一個沉重的麻袋,然後縱馬離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也許是曾在大草原上一個多月未曾洗澡,弄得對髒臭現象無法容忍的緣故,丹西這段時間對於衛生工作非常重視。   他連下數道命令,要求將士們搞好個人衛生,養成飯前便後洗手等好習慣,並多次組織軍營內的大掃除。   道路兩旁、營房內外都鋪上石灰,可能孳生蚊蟲、跳蚤、老鼠等死角區域,也被打掃得乾乾淨淨。   伙房每日都供應生蒜、生薑、大蔥等辛辣調味品。打著避免大熱天中暑的名號,藥劑大師厄爾布還配製了藥水,分發各支部隊,給戰士們飲用。   藥水中加入了糖漿,苦中帶甜,味道不錯,流汗後飲上一茶缸,相當解渴,很受大家的歡迎。   「蠻族軍營有什麼動向嗎?」   時近黃昏,日頭不再那麼毒辣。丹西兩邊肩膀上各坐一個小寶貝,在貝葉和安多里爾的陪同下,一邊散步,一邊遙望對面敵營。隨幾人同行的還有由謝夫。   自從丹西歸營之後,由謝夫就被調動到參謀部就職,住進了破蠻岡頂部一間單獨的寓所,並時常受到丹西召見。   這一調動,對外宣稱的理由也非常合情合理。大軍僵持期間,照料和撫育丹虎、丹豹成為參謀部的一項重要任務,而在帶孩子方面,「模範丈夫」由謝夫具有其他將官無法企及的豐富經驗。   有人還頗有微詞,認為由謝夫走「娃娃路線」從艱苦的前線擠進了既安全,升職又快的參謀總部,惟有身陷局中的由謝夫本人知道個中甘苦滋味。   「敵營一切如常,沒有什麼異動。」貝葉緩聲答道。   「哦?」丹西皺起了眉頭。   按厄爾布的說法,肉類在盛夏季節容易腐爛,蚊蟲蒼蠅等昆蟲將成為疾疫傳播的重要途徑。而新鮮的肉類則不為所用,因為它們很快就成為荒原上豺狼虎豹等猛獸的美味。   故而一個多月來,猛虎軍團每天深夜都要派人秘密把已經儲存至腐臭的數十上百頭牛羊,扔棄到蠻族軍營周圍,甚至偷偷投放到敵軍軍營內部。   雖然持續了這麼長時間,期待已久的瘟疫卻遲遲不來,令丹西頗有些不耐煩,但又只能繼續等下去。   「其他方面的情況呢?」踱了幾步後,丹西繼續問道。   「安德魯外長送來密信,塔特拉什已然中計。」看到丹西心情不佳,貝葉適時地送上好消息,將安德魯的密信遞給丹西。   除介紹自己微服周遊列國的情況外,安德魯還詳細講述了呼蘭帝國這次外交風波的過程。   帝國軍部參謀塔特拉什公爵近日帶領二十餘位萬夫長以上級別的高級軍官,聯名向呼蘭帝國皇帝瑟連陳情,要求趁群雄混戰之機,進軍中央走廊,不僅要恢復呼蘭帝國全盛時期在走廊地區的故土,還要進一步擴展勢力。   這道原本應該是只有當事人和皇帝知道的專本密奏,卻不知怎的洩漏了出去。消息不僅在帝國軍官層廣為流傳,而且在民間也不脛而走,攪得沸沸揚揚。   贊成的鷹派人士歡欣鼓舞,反對的鴿派人士亦不乏其人,本是朝堂密會之事,反在江湖引發廣泛爭議。   各種有關的謠言更是傳得有鼻子有眼,比如瑟連陛下已經答應了塔特拉什公爵的請求,比如呼蘭帝國全境軍隊進行大規模調度、摩雲關已經關閉商路且駐軍進入緊急狀態等等,不一而足。   驚悉此事後,走廊裡的各國政府駐帝國首都什罕布爾的使臣紛紛湧向皇宮,要求覲見瑟連陛下。   走廊東部各國、各城主也都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在進行外交準備的同時,也同時開展軍事行動,整修工事、加固邊境、增加巡防。   有幾個對呼蘭人入侵尚心有餘悸的老城主,甚至驚惶不安地下達了全境總動員令。   面對洶湧而來的抗議浪潮,瑟連陛下、圖克拉祖等人除了好言撫慰外,為平息這次風波,瑟連還發佈手諭,撤掉了塔特拉什公爵的軍部大臣一職,參與上書的軍官全部給予降職處分。   圖克拉祖宰相親領聖命,成立了項目小組,調查這次上書事件的背景,以及給皇帝的密摺上的內容為何會洩漏出去的原因。   「安德魯這小子幹得還真不賴哩!」瞇眼看完信件後,丹西將信遞給酒鬼軍師,心情果然好了許多。   「瑟連看似文弱,做起事來倒也頗有祖上雷厲風行之遺風,對軍中的四朝元老塔特拉什,竟然說撤就撤。」安多里爾看完不由得掩卷道。   「可他雖然平息了周邊國家的怒火,但各國內心的芥蒂,卻無論如何也是消除不了的。」貝葉笑道:「無論瑟連進行多少次莊嚴的保證和承諾、無論呼蘭帝國怎樣惺惺作態,呼蘭人過去在走廊地區犯下的暴行,很多人依然記憶猶新。二十年的時光,還遠遠做不到把痛苦記憶從走廊民眾腦海中洗去的程度。」   「呵呵。」丹西也笑起來:「呼蘭人越是裝出一副昔日強盜已經徹底從良的模樣,咱們就越要揭他的皮!」   「我倒是越來越感到瑟連和柯庫裡能背後居心的可怕。」丹西和貝葉等年輕人自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銳氣,安多里爾卻皺起了眉頭:「塔特拉什也許只是一個老派的呼蘭軍人,不懂政治之玄奧,但柯庫裡能、瑟連等人如此能忍,其肚子裡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咱們絕不可掉以輕心哪!」   說起對呼蘭帝國的瞭解,猛虎軍團裡當屬安多里爾最為熟悉。   他年輕時就出任呼蘭帝國死對頭摩裡王國的大臣,加入猛虎軍團後,雖然每天都要處理無數緊迫的軍政事務,但對遙遠的呼蘭帝國的局勢,卻從不忘關注,對昔日的仇敵柯庫裡能更是念念不忘。   「哼!柯庫裡能又不是神,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弱點,有弱點咱們就有機會。」貝葉這位年輕的謀士遠沒有酒鬼軍師那麼憂慮。   「由謝夫將軍,你怎麼看呢?」   當兩位主要謀臣的看法發生分歧時,丹西一般都會變得非常謹慎,盡量多聽取各方意見,以便集思廣益。由謝夫的多重間諜身份,也使他在這個問題上確有一定的發言權。   「呃,我覺得……」正用樹枝和草葉給丹虎丹豹編織成遮陽帽,戴到小傢伙們頭上的由謝夫不由一愣:「我覺得,兩位軍師的意見都有道理。」   雖然不忌諱當著由謝夫的面討論軍機大事,但核心機密,比如向敵營偷扔腐屍等,丹西基本上不讓他知情和參與,更不用說徵詢他本人的意見了。   此刻丹西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問話,談的又是極其敏感和重要的話題,由謝夫也有些難以作出判斷。   「說了等於沒說。」丹西不依不饒:「總該有一方的意見更加合理一些吧?!」   「柯庫裡能確如安多里爾軍師所言,機心毒辣,任何時候都不可小視。不過,貝葉軍師說的不錯,一旦與呼蘭發生正面衝突,咱們也不必害怕。」   由謝夫繼續玩太極推手,丹西亦只能苦笑搖頭。   「領主的看法呢?」安多里爾不由問道。   「柯庫裡能再神奇,呼蘭帝國也遠在千里之外,而戈勃特卻是眼前一塊難以撼動的擋路巨石。兩相權衡,我自然更關注當前的要務,而不願意為千里之外的縹緲威脅而終日憂思。」丹西也學著由謝夫那樣不置可否:「柯庫裡能這條老狗喜歡躲在黑屋子裡頭算計,就讓他去算計吧!咱們先把戈勃特收拾了再說!」   君臣四人各懷心思,在斜陽下無言而行。   惟有丹西肩膀上的丹虎丹豹兄弟倆,爭相戴上由謝夫叔叔編製的小草帽,「咯咯」地笑個不停。   「魯道夫將軍,丹西那個兔崽子已經安全回營。」戈勃特冷笑道:「您到這時候才把那條秘密巖洞的事說出來,未免有些晚了吧!」   「我對大汗可是知無不答,言無不盡。」魯道夫額邊偷偷冒汗,但仍強作鎮定,不露怯色。   雖然魯道夫曾背棄丹西,但丹西在派人前往蠻族軍營贖取人質時,仍想花錢把魯道夫一併贖回。   不過,戈勃特卻堅絕不允。戰勝丹西之後,魯道夫這位昔日的聖瓦爾尼內戰敗將,可是牽制狄龍的一顆重要砝碼。   而對於魯道夫來說,雖然出賣與背叛任何人,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也不會有絲毫的內疚。但是,所掌握的一切秘密,都必須是在取得相應的利益前提下,他才會供出來。   事實上,他通過供出丹西在漢諾大草原的消息,才換得了戈勃特不殺自己的承諾,但對其他的消息,他卻守口如瓶,不輕易透露一個字。   就在剛才,尚不知道自己的遠征艦隊已經覆滅消息的戈勃特,向魯道夫透露了自己的絕密軍事計劃,並同意在戰勝丹西後幫助魯道夫復國。   魯道夫仔細分析形勢,眼見丹西無力回天,戈勃特勝券在握,除馬上答應了蠻族首領的一切條件外,也將自己所知的一些情報說了出來,以示自己結盟的誠意。   「哦,我很想聽聽大將軍閣下是如何解釋知無不答這個詞的?」   「大汗當日並未問及此事,我又怎敢將自己不足掛齒的小冒險在大汗面前賣弄?」魯道夫聳肩攤手:「況且,以上也只是我個人的猜測而已。究竟丹西到底是如何返回軍營的,恐怕除了丹西自己,誰也說不清楚。」   魯道夫一番話,倒也圓得過去。   北部戰場一直是令人煩悶的僵持,無論是遊牧聯軍還是猛虎軍團,戰士們除了軍事訓練外,就是飲酒作樂,海闊天空地閒聊度日。   有關丹西如何逃脫遊牧蠻族追捕而返回軍營一事,則成為兩方軍營裡將士們最喜歡的酒後談資之一。   諸如丹西學會了遁地術等各種傳言,像是長著翅膀飛過了軍營,在篝火邊、酒桌旁一傳十,十傳百。   類似的神乎其神的版本尚有許多,可到底哪個版本屬實,卻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無論怎麼說,隱瞞情況不報,都是對盟友的不友善行為。」想及丹西,戈勃特肋脅下的傷口就隱隱作痛,胸中不免有些氣火攻心:「有鑒於此,聖瓦爾尼復國後,貴國必須割讓奔流河西岸兩座城池,以表歉意。」   「可是,大汗,您這未免也太……」   「太什麼?!」戈勃特怒道:「我身受重傷,讓丹西小兒逃回軍營,更令我軍失去了一舉奠定勝局的機會!你那丁點兒土地,又怎麼比得上這樣大的損失?!」   蠻酋發火了,魯道夫也不敢多言頂嘴,只能在心裡狂罵不已——狄龍、丹西、戈勃特,都他媽一路貨,一個比一個狠!一群王八蛋!   要說魯道夫也是有夠倒霉的,無論文韜武略,還是心計手段,都不算差。可他偏偏就命走背字,連續遇上了狄龍、丹西、戈勃特三位年輕霸主。碰到的這三位爺,他誰也惹不起,所栽的跟頭更是一個接著一個。   聖瓦爾尼內戰敗將正自生悶氣間,帥帳的簾子被「刷」地掀開,赤拉維像一陣暴風般衝進來:「大汗,季爾登將軍回來了!」   赤拉維身後的擔架上,躺著面容乾枯凹陷、體態浮腫的季爾登。他全身有十餘處箭傷,傷口處被河水泡得發白潰爛,蛆蟲沿著傷緣處往外爬…… 第十八集 第三章     當日在淚河被孔狄迫得落水後,為躲避船上射來的箭雨和砸過來的拍桿,季爾登雖不會水性,也只能強忍疼痛,運氣凝神,硬生生將身子沉入河底。   河底處,季爾登憑借自己悠長深厚的內功,長時間屏住呼吸,抱上一塊大石頭,躲開水面上搜索殘敵的閃北水軍艦隻,沿著河道悄悄走往岸邊。   當他爬上岸時,閃北郡水軍艦隊已經返航離開了。看著滿河本族戰士的浮屍,征戰一生的季爾登也忍不住嗚咽出聲……   隨後的十來天裡,本已身負重傷的沃薩族勇士,憑著自己過人的勇武與堅毅不拔的鬥志,硬是一個人穿越了恐怖的陰風沼澤。   其間歷經身陷泥淵、獨鬥狼群、誤入蛇窟等種種險境,到得最後這一段行程,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著前進,方才得以逃離沼澤,獲得營救……   聽完僅剩半條命的季爾登用嘶啞的嗓子,悲憤而斷斷續續地講述完自己的逃生經歷,戈勃特氣得臉色鐵青、胸口膨炸、睚眥欲裂!   按希萊茨基的預計,遊牧艦隊應在五到八日內就能夠駛完淚河航程,登陸上岸。照預定計劃,最遲今天晚上,就應該收到艦隊發回的戰報。   可已到傍晚時分,仍然杳無音信。   戈勃特心裡還納悶,是不是季爾登和希萊茨基上岸後殺戮姦淫,樂不思蜀,連基本的軍事常識都忘了。   他尚在嘀咕,該不該叫則尤派出禿鷲偵察隊去南邊巡查一番了。反正遠征既成事實,到這種時候,也不虞消息為盟友知曉了。   絕密行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為了保證水路遠征軍能夠秘密進軍,防止消息洩漏,除了將疊瓦渡口劃為軍事禁區,由心腹赤拉維嚴加保護外,戈勃特也未曾派出禿鷲偵察隊往大荒原南邊的陰風沼澤及淚河流域進行偵察,並為遠征艦隊引路。   當然,這種被認為不可能發生交戰的地方,亦不在則尤的常規偵察範圍之內。   故而,數萬沃薩人的行軍調動,得以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完成,遊牧聯軍的非沃薩族首領、戰將都悉數瞞過,甚至連沃薩人的鐵桿盟友格立西人也不例外。   鷹斯也只能隱約猜到有大行動發生,卻無從撈取隻言片語的暗示。   不讓盟友知曉此事,可遠不止保密那麼簡單。按照遊牧蠻族心照不宣的傳統,如無事先約定,誰搶到的財產,歸誰所有。   如若讓其他各族知道了這一進軍計劃,即便他們能夠保守秘密,大家也定然紛紛爭功,派遺手下勇士前往富庶的閃特腹地燒殺擄掠。計劃是自己苦心想出來的,戈勃特才不願與他族分享。   更重要的是,這也是戈勃特一招一石多鳥的毒計。戰勝丹西、本族發財、削弱他族,緊迫性雖然依次遞減,但以上三個均屬本次南征的重要目標。   正面與猛虎軍團主力硬碰硬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苦差事,而深入敵人腹地則是財貨、女人、軍功兼收的肥差。   大家都去搶掠財富,誰來充當炮灰和墊腳石?又怎麼能夠達到假丹西之手,削弱其他各族實力的目的?   戈勃特心思雖毒,但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儘管算無遺策,戈勃特還是沒有想到,丹西能識破自己的計謀。   如果戈勃特不是那麼貪心和毒辣,讓禿鷲隊參與偵察的話,雖說因戰力上的差別,遊牧聯軍艦隊依然很難戰勝閃北郡水軍艦隊,但它們至少能提前一兩天向艦隊提供預警情報,令其有所準備。即便輸,也不至於輸得那麼慘。   就在滿懷疑惑又滿懷期待的時候,謎團卻在今天揭開——原來季爾登和希萊茨基全軍覆沒,數萬人餵了魚鱉!   難道是天意?抑或丹西有隱藏極深的內應?   沃薩首領怨毒而銳利的目光掃視下,赤拉維等人都感到一股透入心脾的酷寒。   「抬季爾登將軍下去療傷醫治。」戈勃特聲音變形,雙眼幾欲噴火:「赤拉維,馬上派人將則尤族長請來議事!」   大荒原上雙雄鬥法的時候,雙魚渡基地外,巴維爾一手抱著瓦萊娜,一手牽著密爾頓,給即將單身遠去的小英雄送行。   「聯絡人和聯絡暗號都清楚了嗎?」巴維爾蹲下身子,給貼身小文書整理衣領。   「都在這裡邊。」密爾頓樂呵呵地指指自己的小腦門:「給記得牢牢的哩!」   「一路上,會有人暗中照顧你的安全。不過,一旦進入敵營,一切都只有靠你自己,沒人能夠幫得了你。」   「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遠門。」密爾頓把小胸脯拍得啪啪作響。   「記住,任何計劃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出現突發情況是經常的事,這個時候,最關鍵的是保持鎮靜、隨機應變。」   「嗯。」   「任務雖然很重要,但安全第一,實在無法完成,你也不要蠻幹,保住性命要緊。」看著密爾頓躍躍欲試、自信滿滿,一笑就露出小虎牙的可愛模樣,巴維爾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你年紀還小,來日方長,知道嗎?」   「知道啦,大人已經叮囑好多遍啦!」密爾頓的小胸腔裡此刻灌滿了英雄主義的憧憬,對於這位平日裡凶霸霸的獨眼將軍此刻婆婆媽媽的舉動,有點不耐煩了。   巴維爾歎口氣,摸摸孩子的頭,站起身來。   「再見啦,瓦萊娜!」密爾頓學著騎士禮儀像模像樣地親吻一下妹妹的小手,自覺很有男子漢氣概:「回來我給妳帶糖吃。」   「我還要蝴蝶結、布娃娃。」瓦萊娜看到哥哥心情好,趁機增加價碼。   「沒問題!」整裝待發已久的小英雄終於邁步上路,回頭搖手道:「等我的好消息!」   巴維爾抱著瓦萊娜,一起搖手相別,無言地看著密爾頓挺著胸脯,吹著口哨朝東遠去……   即將落山的夕陽,把他小小的身影越拖越長,越拖越長……   則尤雖然有些奇怪,但戈勃特已經擺手示意,他也只好領取偵察任務闊步離去。   「大汗,」待則尤走遠後,赤拉維皺眉道:「您認為,丹西會從水上進攻疊瓦渡口嗎?」   「疊瓦渡口一直由你率部鎮守,沒有我簽發的手令,無論是誰都不能入內,連我們的盟友至今都不清楚內裡詳情,丹西更不可能知道。」   戈勃特完全恢復了冷靜,剛才如熔岩般灼熱的雙眼慢慢凝成了千年寒冰——已經發生了的事情,與其後悔,不如想辦法補救。   同樣,好事可以變成壞事,壞事可以變成好事,這個無情而動盪的世界裡,沒有什麼一成不變的東西。   而保持冷靜,察敵而制之,則是化被動為主動,變壞事為好事的首要條件。   「我方在渡口尚有多少船隻和水手、是否還在造船、能否再組成一支南侵艦隊,丹西一概不知。不把水寨毀掉,把疊瓦渡口燒成灰燼,徹底堵死我們的這條進軍路線,此處就將一直是他防禦體系裡的一個隱患。」   「進攻疊瓦渡口,本來水陸皆可,但陸上進攻乃正兵出擊,太過顯眼,無法做到出其不意,猛虎軍團的陸軍相較我軍並不擁有優勢,一旦打起來勝負難料。相反,敵人在水面上佔據絕對優勢,可自由選擇攻擊時間和地點,擁有戰爭的主導權。」   「猛虎軍團已經通過內部整合,調集兵力,在閃北郡囤積了相當數量的水軍,具備了從水上進攻的實力。按丹西的脾性,當他佔據主動和優勢時,絕對是辣手無情,不會給對手任何活路。本次水戰之後,敵人水師強大,扼控淚河信道,自然必須充分發揮自己的威力。」   「攻下疊瓦渡口,將令猛虎軍團多出一個攻擊點,從水陸兩面夾擊我軍,而我方只有陸路一條反擊途徑。即便對方無法長久佔據疊瓦渡口,也能極大地牽制我軍兵力,得安置重兵,時時刻刻提防來自水上的威脅。而要打破這種不利局面,就必須痛擊敵軍水師,至少令其短時間內無法進犯,保護我軍側後的安全!」   「好的。」赤拉維對戈勃特的一番分析感到心悅誠服,會意地點頭道:「屬下馬上回去備戰。」   由於偷襲固原堡失利以及後來發生的伊森事件,戈勃特不免對赤拉維有些疏遠。如今競爭對手季爾登慘敗,赤拉維終於得到渴望已久的表現良機。   「哼!你?」戈勃特瞥他一眼:「你懂水戰嗎?」   首領毫不留情的冷聲反問,把一心立功的赤拉維鬧了個大紅臉。可主子正在氣頭上,他也不敢出言頂撞。   「魯道夫?」戈勃特陰森的語調,把一直幸災樂禍地坐在椅子上看熱鬧的魯道夫嚇得一激靈。   「呃,呃……」魯道夫囁嚅著,不敢直視戈勃特的雙眼。   「疊瓦渡口一戰,就由你出任主將,赤拉維當你的副手,怎麼樣?」   「這個,這個……」魯道夫沉吟著,大腦瘋狂運轉,計算著內裡得失。   本以為這是戈勃特的必勝之局,可在知曉淚河水戰的結果後,戈勃特能否獲勝,在魯道夫心目中已經畫成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按他的秉性,心裡已經習慣性地開始為自己考慮退路問題。   戈勃特安排魯道夫出任主將與猛虎軍團水師交鋒,恰如江湖上的「投名狀」一樣毒辣。   江湖上的黑道匪幫,每當吸納成員入伙,必要其犯下某樁罪行,如殺掉頭目指定的某人等,作為入會之禮。   這樣做,既可以為幫派完成某項特定的任務,獲得現實的好處,又可令入伙者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只能鐵了心在邪道上一直幹下去。   戈勃特這一手與江湖老大們的做法有異曲同工之妙。把魯道夫推上第一線戰場,並派赤拉維在旁監視,既可以充分利用這個聖瓦爾尼內戰敗將豐富的水戰經驗,又完全堵死了丹西與魯道夫和解的機會。   當然,魯道夫乃豺狼之輩,任用不當就有可能反噬其主。然而像丹西和戈勃特這種雄霸之主,對於魯道夫這類人物,一般都敢於放手使用。   天下洶洶,亂世紛紛,類似魯道夫這樣才能與野心都不小者,不在少數,如若一味尋求安全,將堵塞很多人才的延攬之路。   同樣,這也體現出霸主們的自信,豺狼雖然凶殘,但虎獅般的雄主卻不怕他們造次。   而對魯道夫來說,出任主將與猛虎軍團為敵,如若贏了,丹西將來定然要跟他算帳;如若輸了,戈勃特對他也不會輕饒——兩相權衡,真是左右為難。   「答應就答應,不願意也直說,別娘們似的哼哼唧唧。」戈勃特可不會在乎魯道夫是否為難,他毫不客氣,步步緊逼:「馬上給老子透個實話!」   「呃,嗯……這個麼、這個麼,可以一試。」身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為著性命計,魯道夫也只有硬起頭皮了。   「此仗若贏,復國後的聖瓦爾尼可免於割地,赤拉維官復九羽將之位。」戈勃特冷笑中帶著一股濃烈的怨毒:「可要是輸了,你們倆就是鷹羽旗下的活祭品!」   「對了,魯道夫先生。」魯道夫頹然而退,剛走到門邊,又被戈勃特叫住:「好好把握機會。你的老朋友孔狄,恐怕這一次很可能又要跟閣下在淚河相見,暢敘舊情呢!」   戈勃特沒有猜錯。   當魯道夫無可奈何地接受指揮任務,帶著赤拉維及一眾沃薩蠻兵前往疊瓦渡口連夜備戰的時候,他的老對手孔狄,正和旺熱將軍一道,率領五十餘艘戰艦、兩萬水軍將士,駛離淚河南端的各個碼頭渡口,朝北方起航開拔。   第一次淚河水戰大捷,不僅粉碎了戈勃特的水上偷襲計劃,也將遊牧聯軍在水面上不堪一擊的弱點,呈現在丹西和猛虎軍團各位戰將面前。   誠如戈勃特所言,丹西是一位趁人病要人命,一旦發現對手的弱點就咬死不放、窮追猛打、絕不容情的主。   接獲紐卡爾、旺熱和孔狄聯名發來的捷報後,丹西立即回信,命令集結於淚河南端亮月平原上的水軍北上進攻疊瓦渡口,開闢對蠻族聯軍的第二戰場。   按丹西的指示,本次出征分兩個階段進行。   第一階段,對疊瓦渡口實施一場速戰速決的外科手術式突襲,迅速消滅守軍,攻克渡口碼頭,將敵艦、碼頭、船塢、船場、軍營等設施悉數焚燬破壞,把這顆威脅閃特腹地安全的水上毒瘤連根拔除。   完成上述任務後,艦隊不許戀戰,全體水軍將士應立刻返身回艦,於蠻軍大部隊趕來增援前逃之夭夭。   第二階段,利用水軍優勢,建立水上攻擊信道,並根據遊牧聯軍的應手,確定實施何種程度的打擊。   如若對方重兵佈防於渡口一帶,則派出艦隻輪番進行騷擾式攻擊,牽制敵軍力量,減輕猛虎軍團陸軍部隊的正面壓力。   如若對方不重視此處防守,則可實施第二次登陸突擊,佔據渡口,修築永固防禦工事,建立側面攻擊基地,把疊瓦渡口變為進攻聯軍南線陣地的橋頭堡。   丹西的這一軍事計劃,從整體戰略而言,應該是不錯的。雖說北部主戰場的勝負,最終必須通過陸戰決出,但局部戰線上的適時反擊,也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它間接影響到正面戰場上敵我力量的消長,並可以拓展本軍攻擊幅面,拉長對手的防禦線。   一般說來,存在水路運輸線的條件下,水師強大的一方在戰爭中佔據極大的優勢。控制水路後,沿整條河道的所有口岸、港灣、渡口等,悉數袒露於水軍的刀劍威脅之下,而且這種發自水上的震懾力,尚可波及和輻射河岸周邊相當遠的地區。   縱便對方的陸軍強於本方,只要保持水上優勢,擁有強大水師的一方,贏面仍然要大於對手。對方即使是奔馳如飛的騎兵,長途奔波後,人和馬依然難免感到疲憊不堪。   而水軍戰士除槳舵手外,行軍時都可以躺在船艙裡休息,養精蓄銳,一下船即可以最佳身體狀態投入戰鬥。   短時間內,戰馬的奔速可以超過船速,但畜力究竟有限,不可能一直以衝刺方式前進,而憑借水流和風力行駛的戰艦,卻能保持一定的速度,相對均速前進,長力更足,更適合戰略迂迴,長途奔襲。就戰略機動性而言,水軍優於陸軍。   不論騎兵、步兵,經過一段時間的行軍後,就必須紮營修整。所紮行營,必須挖掘工事、派人巡邏,以防止敵人偷襲和劫營,一旦離開,以前所建營寨則失去作用,等到下一回修整時又必須重新建造。另外,在大多數情況下,陸軍必須留下衛護分隊,保護後路,防止敵軍截斷糧道。   水軍則不同,戰艦本身就是天然的防禦工事。   船艙和船舷的女牆,可以抵擋矢石的攻擊,艙壁和舷側開有箭窗、弩孔等射擊孔,在掩護水兵安全的同時,又可以保證水上箭手自由向外射擊。   可以說,每一艘戰艦,就似可在水上隨意移動的堡壘,不必擔心偷襲與劫營。水軍的糧草、武器、輜重等物資,一般都隨船攜帶,不虞敵人截斷糧道。   另外,只要水軍保持水上優勢,戰艦可以泊於河面持續不斷地向陸上發起攻擊,一旦發生持久對峙,根本無須懼怕。   當然,戰場如棋盤,千古無同局。兵種只是影響勝負的一個因素,一般規律也只能揭示對戰雙方的勝負機率,不可就此一概而論地從對通常狀況的分析,推定某場戰役的輸贏,進而輕下斷言。   具體到每一場戰役而言,都有自己的特殊性,各有其特定的對陣形勢和戰場條件,戰鬥進程中更存在著無窮的變量。   偶然因素有時候也具有令人震驚的效果。戰前、戰中某個不起眼的初始參量發生改變,就有可能導致整場戰爭的結果完全改觀。   誠如西大陸一首民謠所傳唱的那樣:「丟了一個釘子,壞了一隻蹄鐵;壞了一隻蹄鐵,折了一匹戰馬;折了一匹戰馬,傷了一個騎士;傷了一個騎士,輸了一場戰鬥;輸了一場戰鬥,亡了一個國家。」   猛虎軍團的謀臣戰將們,也許對本次戰役的方方面面都做過考量與評估,不過他們卻仍然沒有想到,希萊茨基陣亡後,後繼者卻不乏其人,戈勃特又找到了一名可以指揮水戰的將領——魯道夫。   在與魯道夫達成交易後,蠻族首領不是讓他充當高級參謀的角色,而是大膽地將戰役的最高指揮權,交到這位被猛虎軍團將領們蔑稱為「三姓家奴」的聖瓦爾尼內戰敗將手上。   相對於萬夫長希萊茨基而言,魯道夫曾任聖瓦爾尼大將軍多年,不僅軍職高得多,戰略戰術素養亦高出不少。   聖瓦爾尼與閃特隔著奔流河相望,兩國在歷史上交戰頻繁,自小參軍入伍的魯道夫,曾多次參與或指揮戰鬥,不僅熟悉閃特水師的戰法,而且自有一套制敵之方。   孔狄乘坐的「亮月號」最後一個駛離碼頭。   與上次水戰不同,本次由老將旺熱指揮「星辰號」戰艦排頭領航,其他戰艦順次跟進,魚貫前行,而少壯派將領孔狄,則乘坐「亮月號」旗艦殿後策應。   船上的水手們都跑到船尾和船舷兩側,向岸邊為艦隊送行的戰友和民眾揮手致意,接受軍民的歡呼、女士的飛吻。   孔狄獨自坐在船艙裡,就著黃昏的微光研究航線圖,對周圍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充耳不聞。   跟隨狄龍一起作戰的那段日子雖然短暫,孔狄卻受益良多。儘管這一次備戰充分,面對的又是不通水戰的遊牧蠻軍,但狄龍不放過一切細節、不輕視任何敵人的教誨,一直被孔狄牢記於心。   或許真應了那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   世事就是那麼的奇妙而難以琢磨,曾於鴨嘴澗前浴血對戰的孔狄和魯道夫,很快又將在淚河上兵戎相見。   只不過這一次,孔狄從協助狄龍的友軍將領變成了統領本軍的主將,而魯道夫則從統領本軍的主帥變成了遊牧蠻族的盟友。 第十八集 第四章     北部主戰場上,猛虎軍團的北征艦隊自淚河南端掛帆啟航後,沒過兩天,南部主戰場的累斯頓河面上,也開始了一場規模空前的兵力調度。   太陽即將落山,累斯頓河水面粼粼閃動著一片火紅。在暗色的天空下,這片燃燒的汪洋好像代替了太陽的位置,成了照亮天地的光源。   四周的暮色慢慢壓下來,那紅色也逐漸向水心收斂。   西岸水邊的大小道路上,到處都騰起腳步踩過、馬蹄踏過,以及車輪碾過後經久不散的土霧,飄蕩的粉塵也被霞光染成胭脂的顏色。   戰士們手持武器,牽著戰馬,唱著自由軍團的戰歌,後勤隊背著、推著各類輜重,婦女和兒童也肩扛手提,拿著鍋碗瓢盆等生活工具,從各個方向,朝西岸義軍基地的各個渡口走去。   自北往南,西岸所有義軍基地的渡口碼頭,全都泊滿了大小船隻。   有蛟龍軍團的各類戰艦、有中央郡政府徵用的商船,也有自由軍團自身所擁有的戰艦、運兵船和打漁船等。   每當坐滿人、載滿貨之後,這些船就離開碼頭,朝著對岸駛去。   在東岸卸下人貨後,船隻又馬上轉向返航,開往西岸地區,準備把黑壓壓地等待在碼頭上的軍民接上甲板,送往東岸。   夜幕降臨了。   夜色下,各類船隻都掛上了燈籠,在累斯頓河寬闊的河面上來往。   這些船隻架起無數條流動的橋樑,將被河水隔開的兩岸,緊緊地連接在一起。它們又彷彿是一顆顆閃亮的算盤粒,被一隻大手撥弄著,在鐵黑色的算盤框柱上穿梭。每一顆算盤粒的每一個來回,都意味著一個不菲的運量數字得以完成。   兩岸各處義軍基地的碼頭,也成為此刻大陸上最繁忙的中轉站,無數的軍民在此分合集散。   夜色由淺變深,又由深及淺,太陽自西岸落下,又從東岸升起。   夜與晝、日與月、動盪的河水、浩淼的蒸氣,都無言地觀看著累斯頓河邊,這一幕比蟻群大搬家還要壯觀的場景。   花了將近兩天的時間,用了數百艘大小船舶,巴維爾才得以完成將累斯頓河西岸的義軍將士運往東岸的任務。   除了少數人留守外,西岸各個基地幾乎門可羅雀,而東岸各個基地卻是炸了鍋般熱鬧非凡。   畫有和平鴿標誌的各色旌旗,在基地的上空飄蕩、在點兵場上鋪陳,插滿了東岸各處。   鮮艷的色彩倒映在河面,把累斯頓河水染成一匹五彩繽紛的巨幅綢緞,令人目眩神迷。   緞子上只繡繪一種圖案——和平鴿,億萬隻在粼粼波光中飛翔的和平鴿……   閃亮的鎧甲和兵器,反射出無數道炫目的白光,刺得人滿眼生疼……   嘈雜的談笑聲、馬群的嘶鳴聲、虔誠莊重的祈禱聲、集結隊伍的軍號聲、戰前動員的口號聲,鼓蕩得耳膜隱隱發痛……   蓄謀已久,其發必速。   長期的備戰,致使集結與動員工作進行得非常迅速。   大陸歷九九五年八月二十五日,當天邊畫出一道巨大而朦朧的血紅色斑斕時,嘹亮的進攻號響徹雲霄。   席爾瓦和巴維爾經長期策劃,在中央郡累斯頓河東岸,悍然向走廊聯軍發起猛攻!   自由軍團及其各路盟友,割開鐵網、劈倒樹籬、摧毀據點,從十幾個巨幅缺口處突破了塞爾衛護部隊的封鎖線,如潮水般洶湧地撲進累斯頓河東岸淪陷區。   史稱「自由血瀑」的巨型會戰,緩緩拉開帷幕……   幾十艘戰艦張滿風帆,在強勁的南風吹拂下,全速北進。   雖然既不如蛟龍軍團的鐵甲艦那樣堅固,也沒有塞爾水軍的高樓艦那麼龐大,但閃特水師的戰艦也是嚴格按照走廊內各國的正規戰艦制式建造而成。   船艙高達三層,可載甲士近四百人。   戰艦設施完善,底尖面闊、首昂尾聳,船首裝有堅實的鋼製撞角,舷側設置保護槳手安全的護牆,弩機、弓矢、火粉、投石機等各種戰具一應俱全。   水戰最忌火燒!木質戰艦如若著火,將是水兵們的噩夢。為防敵人火攻,這支北征艦隊臨行前也做了充分的準備。   船身、甲板、蓬、索、帆等易燃物,都塗抹上明礬、蜂脂等物混合熬製而成的漿漬,重要設施處還覆蓋生牛皮,大大降低起火機率。   由於不似鐵甲艦那種飛輪踩水和特殊船底設計,戰艦的吃水較深,強行靠岸容易擱淺,故而在每艘戰艦的船側、船尾,都繫著幾十艘小型登陸艇。   這些登陸艇長身、尖頭、平底,可在淺水區進退裕如,如泥鰍般靈活,適合於沖灘登陸。   登陸艇的左右還設置有浮板,行如雙翅,增大浮力兼利於平衡,即便風高浪陡,也不會傾側,適合在淚河這種道窄流急,水情複雜的河面上使用。   五十餘艘這樣的戰艦,秩序森然,在河面上破浪而來,確實給人相當大的震懾感。   「啾——」   孔狄抬頭仰望,天空中出現一排小黑點,醜陋的禿鷲們在結伴而行。   「這是蠻子們的禿鷲偵察隊。」旺熱也望了天空一眼,隨即繼續扶著船欄,晃動手裡的雞尾酒杯。   「昨夜我就聽到有獵犬的叫聲。」孔狄若有所思地說道:「陰風沼澤這種地方,目前又是危險的戰爭緩衝區,不可能會有獵人光顧。如此推測,至少從昨晚起,敵人就可能已經察知了我軍動向。」   「明天傍晚,我軍就能抵達疊瓦渡口,發起總攻。即便昨晚開始敵軍就已發覺我軍行蹤,他們最多也只有兩天的備戰時間。遊牧蠻子們馬戰厲害,水戰卻是個個都是旱鴨子。」旺熱滿不在乎地說道:「況且根據領主指示,本次是一場外科手術式戰役,切一刀就跑,登陸部隊也將在艦隻的遠程武器掩護下完成破壞任務,不須深入敵營腹地。這樣的任務,根本沒有什麼難度嘛!」   經歷了上場一邊倒的水戰後,旺熱相當樂觀。不過孔狄卻隱隱感到有些不太對勁,可仔細思索,又說不出為什麼,覺得旺熱說的也頗為在理。   「小伙子啊!別整天憂心忡忡的,想點高興的事。」旺熱啜口酒,手指河岸:「走前那天跟紐卡爾總督聊天,聽他說,以後這淚河兩岸的陰風沼澤,將不再是今天這般模樣,而會出現萬頃良田哩!」   「哦,是嗎?」孔狄不由精神一振:「這可是個浩大的工程啊!」   「還不止如此。不僅陰風沼澤,大荒原同樣也將成為千里沃野,村落廣佈,人煙稠密呢!」   「這恐怕有些不太現實吧!」孔狄笑道:「先不說這工程量有多大,這種荒涼偏遠的地方,也很難吸引民眾前來定居啊!」   「呵呵,這個問題我也提過,但紐卡爾總督卻信心十足,說安多里爾軍師已經想出了一個妙招。」   「是嗎?什麼妙招?」   「紐卡爾這小子,別看他平時嘻嘻哈哈的,談到正事,嘴巴卻緊得很。」旺熱聳肩道:「機密、機密——我灌了他兩斤麥酒,卻只換來這麼兩個字。」   「呵呵,打完這仗,咱倆一起上陣,我就不信,灌不倒他。」   「好!一言為定!」旺熱樂呵呵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兩位將軍充滿豪情壯志,無限暢快。在他們眼裡,兩岸荒蕪陰森的沼澤地,彷彿已經變成了碧浪滾滾的田園牧野,農夫牧民們定居於這片沃土上過著寧靜而富足的生活……   不過,一切戰後建設藍圖,無論設計得多麼完美,都必須建立在取得衛國大戰勝利,徹底驅除外侮的基礎之上。   這,正是軍人的職責所在。   「報告!」赤拉維的嗓門極大,更把門環拍得山響。   「進來。」   「匡當」一聲,赤拉維一腳把主帥營房的門踹開,走進屋內。   上一次水戰,季爾登與希萊茨基的組合失利,一死一傷,戈勃特這次就有意以赤拉維、魯道夫的新組合取而代之,讓赤拉維作為副將參戰,除了協助魯道夫調度軍隊、組織防禦外,也意在增強其水戰經驗。   然而,這對新組合,從一開始就摩擦不斷。   魯道夫的軍職、能力都超出原閃特降將希萊茨基甚多,而在端架子、擺譜方面,也比他厲害得多。   在魯道夫的心裡,戈勃特與自己是盟友,而非上下級關係。   再加上,這次戰役中魯道夫是主將,赤拉維只是副手,故而他可不會像希萊茨基那樣謹小慎微,夾起尾巴做人。換句話說,他絲毫不把赤拉維這員蠻軍大將放在眼裡。   雖然有機會在老對手孔狄身上報一箭之仇,但總體而言,這次被迫出任主將與猛虎軍團水軍交戰,把自己的退路完全斷絕,魯道夫是心有不甘的。   軍隊本來就是等級森嚴的特殊團體,上級憋了火拿下級當出氣筒是常有的事情。心情不好的時候,想讓魯道夫和顏悅色對待下屬,根本沒這可能。   而赤拉維同樣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在草原聯軍裡頭,除了戈勃特之外,誰都不服,連沃薩第一勇士季爾登也不放在眼裡。   一直以來,他要麼在戈勃特麾下作戰,要麼自己獨當一面,從沒給別的人打過下手。這場水戰,要他協助魯道夫指揮,心裡本來就有些彆扭。   偏生魯道夫也不是什麼善主,不僅心情欠佳,而且習慣了頤指氣使的傲慢態度。讓這個內戰敗將、政治投機分子兼三姓家奴支使來、支使去,還連個好臉色都混不上,赤拉維同樣窩火得很。   就拿進門通報這件小事來說吧!如果情況緊急,連戈勃特都允許赤拉維不經通報,直接闖入帥帳匯報。   可魯道夫卻不管那麼多,硬性規定,無論是誰、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許未經通報擅闖主將住所。   就這麼一件芝麻大的事,魯道夫就藉著由頭,將赤拉維劈頭蓋臉地罵了好幾次。   「好大的火氣!」魯道夫手持一枝鵝毛筆,臉色陰沉地坐在窗前:「敵人殺過來啦?」   「暫時還沒有,不過則尤族長送來口信,一支艦隊正全速北上,估計明天傍晚就會抵達這裡。」   「急啥,還有一天的備戰時間。」魯道夫放下筆:「說真的,赤拉維,一項簡單的軍紀條令,又講過好幾遍,你還是遵守不了。我確實有點疑惑,你是怎麼混上將軍職位的?」   「屬下這官位,可是一刀一槍,拼著性命,從血裡撈出來的。屬下同樣很糊塗,有的人屢戰屢敗,怎麼就總是能攀上最高軍職的位子呢?」   「你要是不滿意,盡可以去找大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告我的狀,讓他把我撤掉,或者將你調離。可你要是想在我手下干,就把你那牛脾氣收起來!」魯道夫冷笑道:「蠻子就是蠻子,憑著一身蠻勁就能混上大將,卻不知道戰爭是鬥智的藝術,你那點匹夫之勇,永遠只夠給別人提鞋的份!」   「好,當年把你打得屁滾尿流的孔狄,這次帶來了五十幾艘大型戰艦和將近兩萬的水軍。」赤拉維毫不示弱:「我倒想見識見識,大將軍閣下的聰明才智和指揮藝術是如何高明。」   「孔狄不過就是狄龍和丹西手下的一條走狗,就跟你現在是我手下的走狗一樣。陷陣衝殺還勉強過得去,指揮整場戰役,火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比起嘴巴惡毒,來自文明世界的魯道夫,可要超出生長在草原上的赤拉維許多:「水師的機動性,在於他們擁有時間和地點上的主導權。可淚河北端,只有疊瓦渡口一處攻擊點,一舉一動又都在我軍天眼的監視之下。哼哼,僅此一點,就注定了孔狄葬身淚河的敗局。」   「哼。」赤拉維同樣冷嗤一聲,回敬對方:「那好,屬下明天就拭目以待!」   「我下午巡視了一次,碼頭南側的營柵還要加固,你馬上去辦好。」魯道夫一擺手:「出去吧!這裡沒你什麼事了。」   赤拉維氣咻咻地離開,趕往碼頭南側。儘管惱怒得很,但如果戰敗,不僅魯道夫,自己的腦袋也得搬家。   同時,雖然三姓家奴品德敗壞、脾氣惡劣,但指揮水戰確實有點門道,數日工夫,就對疊瓦渡口水寨進行重新佈局,並指導工匠們造出了許多蠻兵們從未見過的戰具器械。   雖然心中不忿,但為了避免身首易處的下場,對於魯道夫下達的各項備戰指令,赤拉維也不敢不遵從執行。   一馬平川的北部主戰場,淚河又將掀起水上風暴;而在水網密佈的南部主戰場,卻是平地起雷,陸戰爭鋒。   「大將軍閣下,打著自由軍團旗號的暴民攻克了桐油埔要塞,我方衛護部隊五百餘人悉數為國捐軀!」   「報告大將軍,大批反賊衝破黑石口封鎖線,向東挺進!」   「報告,遭受上萬匪寇圍攻,清水塘據點的守軍不戰而降!」   「報告,賊兵雲集而來,雲山壘、連平渡守軍擅離職守,不戰而逃!」   「報告……」   「報告……」   ……   從上午直到深夜,一整天來,黑巖城的大將軍府裡熱鬧非凡,傳令兵們飛跑著進進出出,報告之聲不絕於耳。   當然,這些將士們的入門通報,就比赤拉維要有禮貌得多了。   茲波林一言不發,神色冷峻地坐在指揮台前。參謀官們根據收集到的情報,手忙腳亂地在牆上那幅巨大的防區地圖上畫上紅線、紅圈和紅叉。   安靜了幾個月之後,幾近絕跡的義軍叛亂,在今天卻突然毫無徵兆地來了場總爆發。動與靜的對比是如此的劇烈,甚者有些誇張,連久歷兵鋒的茲波林也有些猝不及防。   一天之內,三十六個據點或堡壘遭到叛軍的攻擊,十五處被突破,第一層河岸封鎖線讓人捅成了篩子,完全變為擺設。   巴維爾的動作如此之大、敵軍人數如此之多,也大出茲波林的意料,以至他懷疑,是否席爾瓦在把巨木堡城內的軍隊大批調往自己的防區。   下面人送來的情報加深了茲波林的疑心——這些叛軍武器精良,裝備齊全。   但正在巨木堡東城牆下日夜攻城的習博卡二世,則來信堅決否決了這種可能性——巨木堡內未見大規模軍事調度的跡象,席爾瓦兵力不足,即便他剜肉補瘡,恐怕最多也只能向叛軍增援一支萬人隊,絕對不可能派得出如此規模的大軍出外作戰。   經過一番思索,茲波林作出初步判斷,雖然自己先前的疑心仍不能排除,但國王陛下的看法可信度更高。   唯一令他有些擔憂的,在於巴維爾這次出動的兵力相當可觀,至少在十萬以上。   這個平時藏頭掐尾,喜歡躲在角落裡偷偷射冷箭的卑鄙小人,這一次究竟為何如此魯莽而暴躁?是因為長期的封鎖和嚴厲的鎮壓令其狗急跳牆,從陰暗處蹦出來搏命一擊,還是包藏禍心,另有所圖?   正所謂戰局如牌局。任何一場戰爭的主將,能掌握的信息都是有限的,就像打牌時,你只能看到自己手裡的牌,而看不到對方的牌。   你只能根據牌桌上已經出現的牌張、對手的表情神態、出牌勢頭及習慣性的打法風格,來推斷他手裡的牌是好是差,揣摩其意圖。   在此基礎上,你才能根據自己手裡的牌型特徵和實力狀況,擬定應對策略。   可以說,絕大多數將領的絕大多數軍事決策,都是在不充分信息條件下作出的,而且在很多情況下,還必須迅速地決斷。   因而在決策過程中,除了去偽存真、條分縷析、按最大機率行事外,戰場的感覺也非常重要,指揮經驗的作用也正體現在這裡。   當然,這個世界上總有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勝則大勝,敗則大敗,一切寄托於運氣。   一般而言,這種瘋子總是牌桌上最早出局的人。   不過,當這種瘋子連續得到運氣的青睞,他的事跡就成了傳奇。在悠長的歷史長河中,瘋子們成功的機率雖然很小,但總不乏其人。   但是,當某些魯莽的後生模仿和傚法他們時,卻只落得東施效顰、邯鄲學步的下場。   這些後生完全不知道,前輩們的成功模式並不具有典型意義,他們的經驗也不可臨摹。   除非抓到一把等死的屎牌或者一把好得無以復加的超強牌型,否則牌桌上的較量絕對很難從一開始就輕言勝負,競爭者之間的鬥智鬥勇更是扣人心弦、耐人尋味,充滿驚險刺激。   無論勝者敗者,都在絞盡腦汁地算計得失,每個人的每一次出牌都自有其道理,每一輪過招,也都為精彩的牌局增光添色。   後世某些狂徒們,往往坐而論道,指指點點——糞土當年萬戶侯、某名將有何不可理喻的失誤、某大臣有何弱智的愚行……為自己超越了智者、戰神而飄飄欲仙,沾沾自喜。   可惜這些狂徒們恰恰忘記了,他們是在回翻史書,知道了兩家,甚至三家、四家的底牌,方能做以上狂言。   作為歷史牌桌上的躬身入局者,茲波林是一位進取型的將領,但他又絕不是魯莽之輩。   根據已收集到的情報,結合自己多年征戰的經驗,巴維爾的兵源構成被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些突然從東岸竄出的部隊,應該是用巨木堡軍械庫裡的正規軍武器輜重裝備起來的民間義軍,同時也不排除其中有少量猛虎軍團正規部隊參戰的可能。   如今的主要問題在於,弄清這些義軍部隊的兵力分佈情況和作戰意圖,然後大舉進擊,將其徹底消滅。   面對目前敵人大舉進擊的態勢,茲波林並不驚惶,相反,他異常高興。   這些平日裡縮頭縮腦的烏龜、棲身犄角旮旯裡的蚊子和臭蟲、一直跟本方大軍捉迷藏的老鼠們,如今主動現身,紛紛跳出來挑釁,正合自己的心意。   一直以來,茲波林就在等待著這麼一個機會,將這些不服教化的頑劣之徒一網打盡、一鼓聚殲,清除一切內亂隱患,令整個東岸地區成為真正的王道樂土!   「還有別的情報嗎?」終於,一直端坐於指揮台前的茲波林沉聲發問。   「暫時就這麼多了。」負責繪圖的參謀答道。   「嗯。」茲波林開始仔細端詳牆上的巨幅地圖。   從北往南,幾乎每處堡壘都遭到了攻擊,被打上了紅圈。   標示被突破的地域的紅叉,也從北往南大致均勻地分佈著。   紅紅的進軍路線更是呈發散狀,向中央郡東岸各個方向挺進,把任何兩條線延伸下去,完全不存在交點,如此,也就看不出有各路敵軍共同指向的作戰目標。   可以說,整幅作戰態勢圖雜亂無章,極其古怪,毫無規律可言。沒有明確的集結點,只有分進,沒有合擊,彷彿視境內的塞爾守軍如無物。   「難道巴維爾真是在全面出擊?」茲波林皺起眉頭,喃喃自語。   旋即,他就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只有智障才會採取這種自殺性軍事行動。十餘萬據壘防守的精銳塞爾正規軍,除非巴維爾有百萬義軍可供調遣,否則根本沒有機會。   從任何角度講,低估敵人的智能謀略,都無異於自取滅亡,茲波林當然不會做如此不明智之舉。   凝望地圖許久後,茲波林終於冷聲發令。   「傳我命令,各地守軍毀壞所有中小型據點,所有兵士向大型要塞轉移。」   「各要塞守軍據壘嚴守,未經許可,不得出戰!」   「斥候部隊全體出動,全境搜索敵蹤!」   ……   如若巴維爾真採用那種愚蠢的全面反擊策略,那麼,他將在境內各塞爾要塞的壕牆下碰得頭破血流!   敵人張開五指,自己更要握緊拳頭。   捨棄中小型據點,既可保全兵力,又能加強大型要塞的防禦,一舉兩得。   對於杜安的堡壘封鎖戰略,崇尚進攻、不喜防守的茲波林一直頗有微詞。   他認為,那些由小型據點為主體所構造的封鎖網,防禦力差、漏洞多多,完全就是擺設——小魚抓不住,大魚卻能將其拱翻。   現在,巴維爾這條大魚終於出現,茲波林也找到了借口,廢棄杜安首倡的保守戰略,讓戰爭按照自己最擅長的方式進行。   除了收縮兵力、加強守衛、捏緊拳頭外,現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追索出敵軍主力部隊的集結位置、進軍動向和真正作戰意圖。   誠如牌桌上廝混的老賭棍們所言,把自己手裡的牌緊緊地貼在胸口上,睜大眼睛四處偷窺敵人手裡的牌張。   只要摸清楚對方的底牌,掌握了敵軍主力的意圖和位置,那麼戰爭就會回到茲波林最熟悉的軌道上來——揮出重拳,將巴維爾和他手下的那群烏合之眾砸成肉泥! 第十八集 第五章     大荒原上,遊牧聯軍的軍營呈一個幅面極寬,縱深極大的半月狀分佈。這道彎彎月牙的最南端,就是淚河北段最大的碼頭——疊瓦渡口。   淚河穿出陰風沼澤後,就抵達了疊瓦渡口。南北流向的狹長河道,在此向東鼓出一塊,形成一個較寬的河灣。湍急的水流到此,因河面變闊,流速亦有所減緩。   這裡的河床較低,水位也較深。面闊、流緩、水深,適合於大型船隻進出,確係天然的優良河港。   沿河灣岸側,是繁茂的針葉密林。隔水相望的兩片樹林如同兩條碩大的綠色手臂,共同托起有「荒原明珠」美稱的疊瓦渡口。   希萊茨基重建碼頭、修造船隻時,疊瓦渡口就已經頗具規模。   魯道夫接手後,又日夜不停地進行整固加周,令一座堅實的大型水寨得以傲然矗立。   數日的時間,魯道夫不可能對大格局做什麼變動。由閃特降將希萊茨基所奠基的疊瓦渡口水寨,仍然承襲閃特的傳統水師佈局,由西向東,整體上分為三大區域:碼頭區、工場區和兵營區。   各區界限分明,規劃齊整,交通暢捷。   兵營區的氈帳重重疊疊,是水兵和衛護部隊的駐地。   工場區的棚房櫛次鱗比,造船場、鋸木場等都位於此處。由於鄰靠樹林,木材可以就地取材,大大節約了修築水寨與建造船隻的時間和勞動量。   碼頭區營柵森立,佈防謹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碼頭上,船塢橫布一排,數目眾多,但船隻卻僅有三艘,其中一艘戰船、兩艘運兵艦。   上次遠征,為了運載更多的戰士,保證偷襲敵後的遠征軍有足夠的兵力優勢,戈勃特將所有已完工船隻都派了出去,希萊茨基及其手下懂水性的閃特降卒也傾巢而出,為大軍划槳搖櫓。   這樣一來,無論水性還是造船手藝都亟需提高的沃薩人接手了造船工作。雖然相對於以前,這些人的進步不小,可效率有待大幅提昇也是不爭的事實。   雖然如此,魯道夫仍做了不少努力進行補救。   數十艘巡邏艇在水面上日夜穿梭游弋,一些適應力強、比較熟悉水性的沃薩戰士們站於其上,或操楫櫓、或張弓弩、或豎巨盾、或挺矛槍,嚴加把守。   十幾座按聖瓦爾尼水師的規格制式建造起來的箭塔,立於營柵之前,臨水一字排開。   防波堤上設有削壁和拱形掩體,河灘上挖上陷阱、布撒蒺藜。   營柵之後,刀盾手居前,弓弩隊跟後,嚴陣以待。   尚有數支騎隊游離於水寨周圍,隨時準備飛馬相援。   ……   「壁壘森嚴,秩序井然。」立於指揮哨塔上,赤拉維環目四顧: 「旺熱和孔狄若要強攻,定然會碰得頭破血流而歸。 」   儘管對三姓家奴的人品極其不屑,但赤拉維心裡也不能不歎服。   如若不是由魯道夫出任主將,改派任何一名蠻軍將領過來排兵設陣,都無法做到像聖瓦爾尼內戰敗將這樣,佈置得如此周密,近乎無懈可擊。   誠然,兩人雖然嫌隙猶存,相互間的厭惡更與日俱增,但此次戰役,魯道夫和赤拉維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蚱蜢。敗則偕亡,勝則共生,在大敵當前的關頭,兩人也只有先攜起手來,先辦公務,再論私怨。   「閃特水師的攻擊力可不能小視。」臨戰之前,魯道夫也一反倨傲故態,變得謹慎起來:「這僅是完成了水戰防禦的基本要求而已,光憑這些,恐怕還擋不住孔狄這頭紅了眼的野豬騎士。」   孔狄於鴨嘴澗一戰成名,被譽為「尖犀騎士」,衝鋒如犀牛一般銳不可擋。在他手上吃過大虧的魯道夫,可不會對孔狄有什麼溢美之辭, 「尖犀騎士」也被他用「野豬騎士」替換。   不過這個比喻同樣非常形象,當野豬受驚或面臨危險時,也是倚仗自己可怖的獠牙,不回頭地朝前狂衝猛拱。   「大將軍閣下現在怎麼變得如此謙虛,該不是怯戰了吧?」平時吹牛擺譜,戰時膽怯如雞,赤拉維對這種人最是瞧不起。   「你懂個球!」魯道夫懶得解釋:「好好察看戰場!」   對於這個無法開竅的蠻子,魯道夫根本沒有進行指教的耐性。   河防之道,應以水上巡迴為主,陸地防禦為輔,水陸共同策應,各兵種攜手聯防,方能取得最佳效果。   御水、固岸、守營,三者合一則勝,三者離析則敗。目前局勢下,猛虎水師極其強大,遊牧聯軍的水上力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般而言,這是遊牧聯軍的必敗之局。   幸得淚河情況特殊,北段僅有疊瓦渡口這一處適合於大規模泊船與登陸的河港。戰爭地點早失去懸念,令水軍的戰略機動性和戰術突然性蕩然無存,魯道夫方才能夠從中找到制勝的機會。   倘若淚河北段多出幾個受攻擊點,猛虎軍團的北征艦隊完全可以愜意地在水面上遊蕩,尋找遊牧蠻軍的薄弱點,選擇最適合的時機發起猛攻,魯道夫這邊只有被動接受,任由對手決定在何時、於何地發起何種程度的進攻。   而不通水戰的蠻族守軍,要想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保持高度戒備,快速、熟練地採取合理戰術防禦水寨,反擊敵軍,幾乎就不可能。   又遭到魯道夫訓斥,赤拉維自然相當惱火,可此時又不便翻臉吵架,必須與其通力合作。故而赤拉維不再去搭理這個傲慢的混蛋,轉過臉去,朝遠方張目眺望。   正是八月末的夏尾時節,夕陽正緩緩落山,拂面的南風勁吹而來。   火燒般的晚霞下,一片白帆從天邊冒出!   猛虎軍團的北征艦隊終於完成了航程,抵達目的地。   「貴賓駕到,咱們不可怠慢,疏忽了待客之禮!」魯道夫雙手抱胸,沉聲下令:「赤拉維,打出旗號,命令全軍戒備!傳令兵,通令全軍,殺死孔狄者,記為本役首功!」   傳令兵領命而去。   此刻,赤拉維也不敢造次,馬上執行命令,執起兩面紅色的令旗,交叉揮舞。放目四顧,渡口水寨各處衛隊,遠遠搖旗相應。   水波瀲灩,寧靜肅穆的淚河上,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伊薩前輩,快快請坐。」茲波林熱情地起身招呼道:「來點黑巖城特釀葡萄酒?」   伊薩是塞爾王國老資格的騎將,年近六十,在中央走廊,甚至在整個大陸的軍界,都相當有名。   茲波林曾當過伊薩的部下,雖然現在的軍職高於伊薩,但對這位老將仍十分尊重,見面執後輩晚生之禮。   收到茲波林送來的緊急情報後,伊薩被習博卡二世派來助戰。因巨木堡與黑巖城相隔不遠,故而老將軍快馬加鞭,冒著暴雨啟程,僅一天功夫就從巨木堡城下,趕達了黑巖城城內的塞爾大將軍府。   「大將軍萬勿客氣。」伊薩坐下後道:「老夫這次受陛下託付,前來協助你剿滅悍匪,一切聽從大將軍的差遣指揮。 」   「前輩才是客氣了,無論茲波林現居何位、將任何職,永遠都只是您的學生。」茲波林親自斟滿一杯葡萄酒,雙手捧著遞給老將:「說真的,與前輩並肩戰鬥,一直是晚生盼望的幸事啊!」   茲波林說的相當動情。   這倒不是做作,而是他的真心流露。在茲波林的軍旅生涯中,伊薩的指點與提攜,起過非常大的作用。   「是啊!我倆最近一次並肩指揮作戰,怕也有七八年了吧!」伊薩不免有些感慨:「不過,你呀!這些年的進步,確實非常神速,但那個衝動嗜殺的老毛病,卻總是改不了啊!」   「嘿嘿,晚生我行我素慣了。」別人的批評,茲波林不一定聽得進,但在伊薩面前,他卻不敢囂張:「那些嫉妒的貴族恐怕在陛下面前,上了不少彈劾我的奏摺吧!」   「確實不少,不過陛下和宰相愛惜你的才華,都給壓下去了。」   「也少不了老師的出力呀!」   「這個就不敢當了。」伊薩保持著老派軍人坦蕩作風:「我打從心裡是不認同你的那些做法,但又讚賞你的才華,故而在這些問題上,我從來不置一詞。 」   「我理解、我理解,老師這麼做也是為了避嫌嘛!」茲波林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道:「對了,陛下那邊的攻城情況如何?」   「我軍日夜不斷,輪流攻城,雖然損傷很大,但也取得了一些進展。   目前,東西兩岸已經攻破了七八處城牆。「   「哦!」茲波林眼前一亮:「拿下巨木堡,豈不是指日可待?」   「也不能這麼說。那個紅毛鬼席爾瓦守城非常有一套,他用重型塞門車堵上缺口,並派重兵把守,力圖重新修築城牆。我走時,這幾處地方正在進行非常激烈的爭奪。 」   塞門車是一種防守器械,高達數米,寬及十餘米,由鋼鐵做骨架,配之以防火氈布,外面掛滿尖刃。   當城牆出現破損時,塞門車就被推上去堵住缺口,阻擋敵軍的進攻路線,掩護守城戰士和工程人員修復城牆。   「但依照一般情況來講,攻城戰中若出現這種局面,守軍恐怕再也堅持不了幾天了。」   熟悉戰爭的茲波林當然知道,一旦塞門車都被派上用場,往往意味著攻城戰接近了尾聲。   雖然塞門車可以將攻城部隊繼續阻擋於城外一段日子,但守軍其實也只能苟延殘喘幾天罷了。   「難說啊!那個紅毛鬼不可小視,城內守軍和民眾的抵抗意志也極其堅韌。 說實話,這麼慘烈且規模如此之大的攻城戰,我打仗一輩子,尚是首次碰到。」伊薩也不免露出淒然之色:「我軍即便車輪戰,損傷也非常慘重,以至這次派不出增援部隊,只有我這把老骨頭一人過來幫忙。像我軍這樣輪流休息、輪流上陣,尚且疲憊不堪,敵方守城戰士,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造成的,是不是血肉之軀啊?!」   「就算他們是鐵打的又如何?我看席爾瓦最多也就再扛上一個月,多殺一些人墊背罷了。」茲波林冷靜地估量著形勢,心中漸漸有了盤算,他轉過身,繼續討好老將軍道:「再說了,只要有前輩您一個人出馬,就抵得上百萬大軍加盟啊!」   「我的大將軍,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伊薩笑起來,雖然明知道是茲波林在拍馬屁,但他仍然覺得很受用:「不說這些了,還是談談你轄區內的戰局形勢吧!」   茲波林點點頭,恢復了嚴肅的表情,開始仔細地給伊薩介紹目前中央郡東岸佔領區的戰況和情勢……   「病貓崽子們在幹嘛?向我們示威嗎?」   看到北征艦隊停止北進、調轉船頭,如一條蜿蜒的長蛇盤橫於淚河水道中心,並不急於進攻,赤拉維相當疑惑。   「他們在封鎖河港的出口,隔絕我軍水上援路。」魯道夫對於閃特水師的戰法再熟悉不過了:「這是閃特水軍登陸前的慣用伎倆。 」   「可我軍根本沒有可堪一戰的船隻。」赤拉維咧嘴一笑:「旺熱和孔狄怕是要白費心機了。」   「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第一,對方並不明瞭我軍狀況。第二,這是正常戰爭狀態下必須執行的一道程序。」魯道夫遙望敵船,神色冷峻:「你那示威之說倒是沒有講錯,他們確是在向我方水師挑戰,並試探虛實。」   「因港口在我軍控制之下,戰艦有可能被偽裝或掩飾起來。但被封鎖港口,阻斷水上出路,任誰都不會甘心。一般而言,有一定實力的水軍都不會容忍這種被動情況發生。如若我們在掩藏實力,此刻就必須改變策略,出港迎擊。如若我們一直不敢出去,對方則可以判定,我軍水師力量極弱,並可據此部署下一步如何行動。」   「哼,這幫孫子。」魯道夫一番解釋,赤拉維倒也長了不少見識,他啐口濃痰:「倒是有備而來。」   魯道夫嫌惡地皺起眉頭,繼續觀察艦隊動向。   太陽開始完全隱沒到地平線下,水上艦隊和港口岸邊都掛上燈籠,點起火把。   不過,儘管水上、岸上令旗飄舞,鼓號不斷,北征艦隊卻並不急於發動進攻。   五十餘艘戰艦悉數降下風帆,整齊地布成三排,每排近二十艘戰艦,耐心等待戰幕拉開的一刻。   操舟之道,實在是一門非常高深的學問。閃特水手們駕馭船隻的能力,確實令人讚歎。   在水流湍急的淚河水面上,他們也能通過對槳、櫓、帆、舵等船上設施的合理操作與調控,保持船在水面的相對靜止狀態,令整個船陣的形態完好無缺。   船錨放下,戰艦再無虞隨流亂動的危險。   「奶奶的,要打就痛快點,怎麼光站著不動?!」看到敵方艦隊一直不動,早就磨刀霍霍的赤拉維也有些耐不住了。   「這是別人的權利,他們想什麼時候開戰,咱們就得什麼時候應戰。」   魯道夫冷笑一聲:「傳令下去,留下半數人馬在岸邊防禦;其餘的人,就地休息,養好精神。」   「為什麼?」赤拉維一頭霧水,對這個命令驚訝不已。   「孔狄和旺熱不是傻子。淚河在半夜時分才湧起河潮,這時水位上昇,漫溢灘涂,岸邊的護堤、河灘上的蒺藜和陷阱都將失去作用。那會兒再進攻,將大大減輕登陸部隊的損失,降低登陸難度。」   「病貓崽子們,可夠狡猾的哩!」赤拉維不由歎道。   「哼,夜間水戰,有利有弊,對我軍未必就是壞事。」魯道夫輕一擺手:「去吧!趕快執行命令!」   「這倒是比較古怪。」伊薩皺起眉頭:「倘若說對方尋求主力決戰,絕不至於如此分散用兵,等待我們去各個擊破。倘若說對方要發動全面反攻,他們又沒有這麼強的實力。該不是故佈疑陣吧?席爾瓦和巴維爾最喜歡的可就是這一套呢!」   「這麼多的兵力,想佈疑陣,恐怕只是他們的一廂情願。」茲波林冷聲道:「幾百上千人,可以玩他們的老遊戲,藏個無影無蹤。萬把人,就有些勉為其難了,當然,如果做的好,也有這個可能。若是超過十萬的大軍,怎麼可能掩藏得住行蹤?」   「倒也是。」伊薩點點頭:「因為過去也是分散各地駐防,敵人可以分散出擊,故而讓巴維爾鑽了空子。你的策略很正確,先收回拳頭,再砸出去。以專對分,各個擊破。不過問題是,敵方主力何在,拳頭的方向往哪揮?」   「這個您放心,我已經派出所有斥候部隊進行全境搜索,總能找到他們大部隊的蹤跡。 」茲波林五指收攏,猛然一握:「只要讓我發現了,巴維爾那只獨眼豺狼就沒的跑了!」   「陛下特地託我囑咐你,大局為重,不能有爭功思想。巨木堡形勢有利,我們的後方衛護部隊只要完成保住補給線任務,即是大功一件。」   伊薩提醒道:「如若出戰,一定要謹慎,沒有十足的把握,切勿輕動。   當然,你是大將軍,擁有軍事決策全權,最後的主意還是你來拿。「   「您放心。」茲波林點頭道:「我不會辜負陛下期望的。」   嘴上雖這麼說,茲波林心裡仍是不免湧起一股念頭。聯軍攻陷巨木堡只是時間問題,倘若能在這之前消滅巴維爾叛軍主力,戰後算功,自己的風頭肯定蓋過其他任何人,即便第一個衝進巨木堡的人,只怕也無法與自己比肩。   如今破城在即,時間緊迫,必須爭分奪秒,盡早尋出獨眼龍的主力,一舉聚殲!   儘管茲波林心裡提醒自己,與狡猾的自由軍團交手,一定要保持謹慎,但作為一個有上進心的將領,爭功的念頭總無法壓制下去,一個不注意,就會在胸中冒出頭來。   「報告,淚河水位開始上漲!」測量員舉手行禮道。   「嗯。」旺熱一點頭,轉而笑問孔狄道:「正面還是背面?」   「正面。」   一枚金幣被拋上半空,又被旺熱按在手心。攤開一看,卻是背面向上。   「呵呵,上次你打的頭陣,這回輪到我當先鋒官了。」旺熱拔出長劍,步上船頭:「所有艦隻前進!」 第十八集 第六章     鼓號齊鳴,北征艦隊的各艘戰艦收起船錨,掛上半帆,開始向前激活。   旺熱的旗艦「星辰號」排頭,孔狄的指揮座艦「亮月號」緩緩跟進,在後策應。   烏雲遮月。   港灣旁的密林撲面而來,白日裡綠油油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方,如今變得黑沉沉的,像兩隻斷了氣的巨獸,匍匐在艦隊的左右兩側。   戰艦上的水兵將士們,用火炬點燃了綁在箭桿上的灑有火粉的禾草束,火箭呼嘯著射向蒼穹。   火箭劃著彩虹一樣的軌跡,飛向兩岸密林。火星在枝葉間灑落,左右兩岸開始掀起叢叢大火。   藉著燈籠與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到一柱柱濃煙越來越寬,左右搖蕩,彼此相連,連成了幾道直通雲天,滾滾抖動的巨型屏幕。   「敵人在幹什麼?」赤拉維不由驚道。   「放火燒林。如果我軍埋伏於密林,就會被烤成肉串。敵方艦隊這麼做之後,就可以安心地正面強攻,無虞來自側翼的威脅,避免三面受敵的不利局面。」魯道夫冷笑道:「現在你該知道了,當初為什麼我只派出幾支小分隊,披上生牛皮進駐樹林,而不是像你建議的那樣,成建制派出大軍前去佈防了吧?」   「媽的,這幫混蛋們夠狠!」赤拉維恨然道。   「正面對壘就正面對壘,看看到底誰更狠!」魯道夫打個響指: 「所有部隊進入防區,嚴陣以待!」   嗚嗚的牯牛號角,在河岸響起;滾雷般的戰鼓,急促地震盪著耳膜,傳遞出古老而神秘的死亡氣息。   沃薩蠻兵從水寨各處跑向岸邊陣地,無數枝火把組成一條盤曲的火龍。   火龍碩大而奇長的身軀,在疊瓦渡口蜿蜒扭動,沃薩射手憧憧的身影,在碼頭、箭塔、土壘等各防禦設施處晃動。   火光耀映於河面,淚河湧動起紅色的浪濤,彷彿變成了一條血河。   北征艦隊的戰艦魚貫前行,如同只只巨鯨,激起陣陣水花,劈波逐浪,朝著疊瓦渡口撲來。   與這些巨艦相比,港口周圍的沃薩巡邏艇恍如螞蟻之與大象,它們不敢以卵擊石,紛紛調轉艇頭,逃向渡口的浮台船塢。   它們身後,前鋒編隊戰艦群以泰山壓頂之勢迫來。   「遽!」   一枝響箭自岸邊的觀察指揮哨塔飛出。   響箭帶著極其強勁的內力發射,氣流狂速穿過箭頭的鳴孔,淒厲的嘯聲足以將空氣撕成碎片!   「轟!」   響箭的嘯聲戛然而止,換之以硬物折斷倒塌的爆裂聲,旺熱所乘旗艦「星辰號」的主桅竟然被一箭射斷!   沃薩水寨守軍的鬥志受到極大的振奮,雷鳴般的歡呼喝采聲在岸邊迴盪。   赤拉維吹個口哨,瀟灑地將一張巨大的鐵弓斜挎肩膀,雙手抱胸,學著魯道夫不可一世的模樣,望向對方的目光中充滿挑釁。   任何時候保持鎮定自若的假面具,是戰場指揮官的必修課。魯道夫冷哼一聲,對於蠻族副將神氣活現的樣子視而不見,繼續遙觀戰場形勢。   不過,表面上不屑一顧,內裡卻不免暗暗心驚——這個桀驁不馴的禿頭蠻將,箭術和內力精湛若斯,的確有驕傲的資本。自己剛才只是命令他發射響箭,誰料想他竟一箭雙得,在射出響箭發出進攻信號的同時,還將敵軍旗艦粗如小樹幹的主桅射斷!   赤拉維打響了疊瓦渡口攻防戰的第一箭。   響箭的鳴聲就是命令,聽得攻擊信號,岸邊響起成千上萬扳弩掛弦的摩擦聲!   沃薩蠻兵發射的火箭集群,自岸邊騰起,形成片片絢麗的火紅色瀑布,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流瀉在各艘敵艦上。   艙頂、甲板、護牆和盾牌上,到處都是劈劈啪啪,比冰雹還要密集的敲擊聲,少數地方還燃起叢叢濃煙。   剛才被赤拉維一箭立威,雖然士氣受到一定的打擊,但閃特將士們的水戰經驗畢竟非常豐富,在旺熱、孔狄及各艦指揮官的高聲呵斥之下,迅速恢復了鎮定和秩序,行動起來,組織反擊。   艦上的水兵們個個身手矯捷,行動有序,在顛簸的甲板上健步如飛,似履平地。比之當日的遊牧艦隊,這支閃特船隊的水戰技巧確實高出不止一籌。   旗手冒著箭雨和火海,搖燈為號、擂鼓施令,號手則奮不顧身地吹鳴軍號。   槳手、舵手密切配合,在湍急的水流之中、在兇猛的外部箭雨打擊下,動作仍然整齊一致,想盡一切辦法控制船隻的航向和速度。各船間距適宜,無虞碰撞。   一面面巨型鋼盾被盾手整齊地架放到船舷護牆上,將小矮垛築成數米高的城牆,令整條戰艦變成一座堅固的水上堡壘,以抵擋來自岸邊的箭雨,保護槳手、舵手、箭手和投石手的安全。   持著射程更遠、質量更優的弓弩,水上箭手朝天仰射,發出排排火箭。   水上投石機也開始轟鳴。在比星星還要密集的火箭群中,燃火的石塊如同劃破夜空的隕石,呼嘯著朝岸邊的水寨撲去。   提著泥桶、抱著水盆的士兵們,在船上穿梭來往,撲滅火苗。   ……   「各艦注意,布雁形陣!」   旺熱一手舉盾,一手舞動一根長長火把,立於船頭狂聲暴喝。   北征艦隊一直開到河岸約莫百米處距離的地方才停止前進,領航的 「星辰號」應聲而止,拋錨立定。   其他各艦紛紛降下風帆,搖槳轉舵,從側翼撲出。   一邊回擊,一邊佈陣,不到十分鐘時間,五十餘艘戰艦,就從進港時「1 」字狀的魚貫陣,轉變成「人」字狀的雁形陣。   「星辰號」居前,排於「人」字撇捺相交的頂端。其他船隻分左右兩翼布列,一律斜形向前,首尾相接,以一側船舷面向河岸。   雁形陣是水軍面臨水陸對射局面時最常採用的陣形。   以一側船舷橫向對外,可以加寬弓箭、投石機等遠程武器的攻擊幅面,形成極具威脅的排射,增大遠程武器的打擊面積和殺傷效果。   迅速完成變陣後,水上艦隊扭轉了射界窄於敵軍的不利局面,取得同等條件的戰場地位,形成了一條廣闊而綿長的正面交火戰線。   在這條戰線的兩邊,水陸對陣的兩軍開始了近乎瘋狂的遠程對射較量。   在這場遠射對攻中,火箭成為雙方不約而同選擇的主戰兵器。   北征艦隊的火箭,以火粉撒於草束助燃;蠻族的火箭,則以油脂裹入氈布引火。   雖然燃材各異,但效用相同,都意在借助火力,殺傷敵人,引發敵陣混亂,令本軍從中得利。   冷兵器時代的兵器,無論刀棍劍戟、弓弩槍矛,都只是點式殺傷武器,無法做到幅面殺傷。   若想實現幅面殺傷,無外兩法。一是組成一定規模的戰陣,像長槍如林的步兵方陣、雨點般密集的箭陣等,以量的積累,化點式殺傷為幅面殺傷。二是借助自然之力,如火燒連營、水淹七軍等。   前者需要龐大的兵力和長時間的訓練,後者則受自然條件和環境的諸多限制。人們糅合兩者之長,發明了兼具二者特色的遠攻利器——火箭。   水上戰艦與河岸之間僅百餘米的河面上,密佈著劃空而過的箭矢。   陸基火箭群和艦基火箭群在半空相會,相互擦身而過,然後循著既定方向,飛往各自的目的地——岸邊的防禦設施和水上的戰艦編隊。   因月亮缺席,原本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被無盡的火箭照得恍若白晝明亮。   如同現代社會節慶日的煙火集中燃放地,疊瓦渡口從未有過這樣繽紛多姿的美妙夜景。   成千上萬拖曳著長長紅色尾巴的火線、火球,從岸邊和水上昇起,在漆黑的夜空勾勒出無數條曼妙的拋物線,在岸邊、水面和船頭綻放。   煙塵、火苗、波濤、刃光,為這幅激戰圖畫塗上或迷離、或炫目的背景底色。   色還必須配上聲,方可謂有聲有色。   帶著「嗖嗖」的破空聲、「轟轟」的呼嘯聲,箭頭「叮叮咚咚」地親吻著盾牌;石塊「嘩啦」、「匡啷」地砸擊著土壘、箭樓;胡角哀訴、軍號厲獰、戰鼓雷鳴和聲聲吶喊,彙集成一曲令人熱血沸騰的激昂戰歌!   孔狄杵劍立於艦尾,一邊引弓發箭,一邊遙望戰場。他的座艦「亮月號」位於水陸遠射交火的末端,可以非常方便地通觀整個戰局。   由於北征艦隊擁有布魯斯長弓和投石機等射程更遠的投射武器,正常情況下,水師應充分利用這種優勢,漸次近岸,由遠及近,一波接一波地壓制陸地目標。在對岸邊敵軍進行飽和打擊後,再靠近河岸百米處,實施登陸快攻。   可這一次,北征艦隊卻一下子就衝進了密集對射區,跟對手進行猛烈接火。   特殊的戰術佈置,必有特殊的理由。   北征艦隊此舉絕非性急,而是因時、因地制宜的正確戰術。由於淚河漲落潮僅有兩個小時左右的間隔時間,因而水師不能如正常水戰程序那樣步步為營地推進,必須在短時間內完成遠程壓制地面目標的任務,迅速進行搶灘登陸,否則一旦退潮,各艘戰艦就有擱淺的危險。   雖然時間緊迫,但孔狄對於完成任務、實現作戰目標,信心十足。   在遠程對射中,除了射程外,武器的破壞和殺傷威力、抵禦傷害的防護力,也是影響勝負的具有決定意義的因素。而在這些方面,北征艦隊同樣擁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   奉行精兵政策的猛虎軍團,在武器裝備方面素來捨得投資,投石機的砸擊力、布魯斯長弓的射程、速射弩機的射速和穿透力等,都要優於岸邊沃薩人的普通弓矢。   遊牧蠻軍因為在草原征戰時幾乎沒有攻城需要,加上缺乏這方面的製造技術,沒有配備投石機,而按標準規格建造的每艘閃特戰艦上,都配備有兩至三台投石機。   戰艦上發出的投石,其作用不僅僅在於造成直接的砸傷,更重要的是能引發相當可怕的間接傷害。   因為岸邊土壘等掩體工事的牢固度較低,艦上投石機發出的沉重石彈,加上投射衝力,幾逾千斤。   在石彈群的砸擊下,岸邊塵土飛揚、瓦礫迸裂,沃薩守軍的河岸防禦工事破損嚴重。   失去掩護的蠻兵們,被迫暴露在空曠的灘涂陣地上,水上射手們再施以箭雨澆淋,令其傷亡極其慘重。   弩機和布魯斯長弓的優勢,也在對射中顯露出來。   弩機的射程雖短,但射速極快、穿透力很強,在弩手的操控下,它們不斷地「突突突」作響,不知疲倦地噴吐著弩枝,以革盾革甲護身的蠻兵很難抵擋。   除了弩機外,一些水上神射手還拿著強弩進行射擊。   強弩與弩機相似,射程短、威力強,雖然射速較慢,但三點一線的瞄準功能,令它們十分適於水平點射。   在神射手們的操持下,強弩專朝岸邊前線的沃薩下層軍官下手,破壞蠻軍的指揮體系。   射程是布魯斯長弓的傳統優勢,比起一般弓箭,其有效攻擊範圍更大,火力覆蓋面也更廣。 配備布魯斯長弓的水上弓手,不斷朝岸邊守軍的縱深區域發箭。   在他們的打擊下,岸邊的武器補給體系遭受很大的破壞,前線的射手與後勤區的聯繫經常出現延誤、脫節,甚至短時間的隔斷。   當岸邊的蠻族箭手射完皮囊裡的三十枝箭後,因無法及時得到補充,往往只能挨打而無法還擊。   不僅進攻武器先進,水上戰艦因其防火設施、衛護體系的完善,防護力也遠高於對手。   牢固的戰艦兩側,閃特盾手們在護牆上面再壘出一道盾牆,將船隻完全堡壘化,抵擋住岸邊大部分遠射武器的侵襲。   特殊的防火塗料,讓岸上守軍的火箭攻勢大多成為徒勞之舉,即便引發小團火苗,也迅速被滅火手澆滅。   而且,水師每船自行攜帶補給,運輸線很短,無虞破壞。   以上因素加在一起,在這場水陸對射中,北征艦隊的優勢不言自明,勝利天平自然開始向水軍一方傾斜。   艦基遠程武器壓倒了陸基遠程武器,矢石漫天飛舞,在岸邊守軍陣地上傾瀉,地毯式轟擊砸得蠻兵們血肉橫飛。   「該下令還擊,給病貓崽子們一點顏色看了!」   這次受命防衛疊瓦渡口,赤拉維非常重視,不僅自己的親兵「黑鷹隊」,很多本族、本部落的戰士都在河岸參戰。   看著辛苦修築的土壘被人像大錘敲核桃一樣砸碎掀翻、看著本族戰士被一排排釘死在岸邊、聽著蠻兵們在烈火中撕心裂肺的哀嚎聲,赤拉維怎不心急如焚。   「慌什麼?!」魯道夫不為所動,輕蔑地嗤著鼻子:「赤拉維,虧你還是老行伍,難道打仗要死人的道理都不知道嗎?」   出身於文明世界的貴冑豪門,魯道夫對於遊牧蠻族相當輕視,更不可能對其軍隊有什麼歸屬感和認同感。   過去指揮打仗,魯道夫從來就是為了勝利毫不忌諱死傷多寡的主,連本族軍隊都如此,遑論被自己瞧不起的沃薩蠻兵?   「媽的巴子,老子當然知道打仗要死人。」無端又遭到搶白,赤拉維的肺都快氣炸了:「可老子更曉得,自己人死得比敵人多,那就是敗仗!」   「赤拉維,你可知道,要是我較真,你的這些鳥話,可就是妖言惑眾、攪亂軍心,按罪當斬!」   魯道夫冷眼斜乜著身旁的蠻族大將,一點也不客氣地回敬。   儘管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球都快迸出眼眶,赤拉維仍只好忍氣吞聲,氣呼呼地轉過頭去,心裡頭把魯道夫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看看這個平日一直跟自己擰著干的蠻將現今尷尬而惱怒的模樣,魯道夫心裡充滿了報復的快意。   置氣咻咻的赤拉維不管,魯道夫繼續倚欄觀戰。   隨著岸邊箭塔、掩體工事等防禦設施一個接一個地土崩瓦解,水上艦隊在對射中的優勢越來越明顯。   蠻族守軍在如此不利的條件下,依然沒有什麼反擊之策,仍只能徒勞地使用弓弩進行著無效的回射,招致的結果卻是本軍傷亡慘重,水上艦隊一方的損失卻相當輕微。   遭受著來自水上的猛烈遠程打擊,正面的防禦工事和縱深的補給線都傷痕纍纍,體無完膚,岸邊前線的射手傷亡過半。   兩千多具沃薩蠻兵的屍體橫躺豎臥,還有不下此數的傷員倒地呻吟,後方擔架隊卻不上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戰友們沐浴在恐怖的箭雨中,成為艦上敵軍的活靶子。   每倒下一人,發自岸邊的箭雨威力就減輕一分,而水上的矢石攻擊卻不見絲毫減弱。   經過約莫四五十分鐘的遠程對射後,艦基石彈群和火箭群成功實現了火力壓制和戰場遮斷,河岸守軍搖搖欲墜的防禦體系終於崩潰。   岸邊前線和灘涂陣地上的沃薩射手們,儘管異常蠻勇,但在幾近無休止的石雨和箭雨的覆蓋下,頑抗如此之久,到此時也終於支持不住。   殘存的沃薩守軍,沿著河岸丟下厚厚一圈屍體和大批喪失移動能力的受傷同袍,一群接一群地向後潰退,逃往更為安全的後方陣地。   北征艦隊一名勇敢的水手以盾遮身,爬上「星辰號」尾桅,用長長的火把打出第二輪進攻的信號。   「星辰號」艦尾,十幾支軍號同時奏響攻擊衝鋒令,刺耳淒厲的聲音傳遍河面。   登陸的時機終於成熟!   孔狄和旺熱兩人都是剽悍兇猛的騎將出身。孔狄不用再說,旺熱當年是閃特六大諸侯之一——圖卡史麾下的首席大將,就是在以騎兵稱雄的閃特,亦是排得上號的人物。   孔狄早年跟隨丹西南北奔波,經歷豐富;旺熱曾全面主持一處領地的軍事工作,兩人對水戰都不陌生。   不過,老本行對一個指揮官的影響是那麼的根深蒂固,即便是水戰,兩人也崇尚進攻,不改其快衝猛打的指揮風格。   本次進攻疊瓦渡口,兩人一上來就憑借武器優勢,進行排山倒海般的艦對陸遠程壓制,摧毀岸邊灘頭的防禦體系後,馬上進行登陸強攻。   登陸艇被各艘戰艦一艘接一艘地放下水面!   每艘戰艦的週身都搭下幾百長長的纜索,全副武裝的登陸甲士順著船舷的纜索,接連不斷躍入艇中!   遠遠望去,艘艘戰艦恍如個個巨型葡萄架,上面爬滿了果實纍纍的葡萄籐.   為了抓住戰機,加快速度,一些水性好、不願排隊等候的登陸甲士甚至直接從船上飛身躍入水中,然後再爬上登陸艇。   將士們早已演練純熟登陸程序,技術動作協調合理、戰術運用快捷高速,不一刻,滿載登陸甲士的數百條登陸艇就在艦隊外緣聚集完畢。   登陸作戰,除了艦隊的遠程武器壓制和支持能力外,登陸兵力的投放量也是攸關成敗的決定性因素。對此,北征艦隊亦是有備而來。   每艘登陸艇可容納十數人,四百多條登陸艇同時向岸邊進發。如此算來,北征艦隊在進攻疊瓦渡口時,一次登陸兵力的投放量就超過了六千人。   至此,旺熱和孔狄的策略一覽無遺,無需再作贅言。那就是先通過遠程壓制,摧毀河岸灘涂的守軍陣地,緊接著一次性投入巨量登陸兵力,突破第二道守軍防線,在漲潮期的短時間內徹底破壞疊瓦渡口。   這種戰法,既滿足丹西確定的外科手術式戰役的要求,也與兩位艦隊指揮官的個性契合。   四百餘艘登陸艇,如同炸了窩的蜂群,朝著屍橫遍野、血流滿地的河岸灘頭洶湧而進!   每一艘登陸艇上,兩側的浮板恍如飛鳥的羽翼,在波動鼓蕩的水面上輕快地翱翔,無論潛流沖刷還是水浪撲擊,都保持著輕盈的平衡,無虞傾側。   划槳手奮力地搖動棹櫓,甲士們持劍舉盾擋住岸邊射來稀稀拉拉的箭枝,避免流矢的傷害。   反觀岸邊守軍,依然是一副無計可施的被動挨打狀態。   戰艦上的射手和投石手調整射程,撇開灘涂陣地,開始打擊水寨第二道防禦線。   從一線敗退回來的潰兵連同二線陣地的守軍一起,成為箭矢釘刺、石塊轟擊的重點目標。   布魯斯長弓和投石機的射程優勢此時得以展現,船上的武器能打到他們,他們卻不能還手,只好各自縮身躲避,幾乎無法抬頭。   如若登陸部隊順利上岸,未遭到有力的箭弩阻擊,以輕微的損失衝入二線陣地,對於沃薩守軍而言將是一場可怕的災難——以射手為主力的守軍,與武器精良的猛虎軍團登陸甲士進行近身肉搏,後果可想而知。   慘烈的形勢,幾乎一邊倒的敗局,令赤拉維咬牙切齒,血脈噴張!   「捨不得香餌,就釣不到大魚。沒有這麼多鮮美的沃薩肉餌,旺熱和孔狄這兩隻凶殘的狗魚,還真難釣上鉤哩!」魯道夫依然雙手抱胸,事不關己般地冷眼觀戰。   「收桿的時間到了!」又掃望一眼戰場形勢,魯道夫臉上露出惡毒的笑容,親手射出第二枝響箭! 第十八集 第七章     又一枝響箭從水寨瞭望哨塔上尖嘯著升空!   貫注魯道夫渾厚內力的響箭發出的淒厲鳴響聲,即便在分貝數高得嚇人的戰場上,也清晰可聞。   不過,岸邊戰場上的形勢,並沒有因這枝響箭的命令而發生多大的變化。   沃薩族的遊牧騎兵隊開始在艦隊射程以外的遠處集結,但也就此打住,沒有進一步的行動。穿越可怕的矢石覆蓋帶去支持岸頭灘涂,將令他們遭到難以承受的沉重損失。   岸邊的沃薩射手們,仍在遭受艦基遠程武器毫無休止的壓制攻擊,呼嘯而來的矢石,打得他們趴在工事後無法抬頭。   為減輕登陸部隊的傷亡,順利完成戰役任務,旺熱和孔狄可不會手下留情。   守軍唯一變得有些積極的地方,在於蠻兵們從掩體後推出來二十多輛幔車。   這些幔車以擋板衛護,覆上生牛皮,在一些勇敢戰士的簇擁下,飛速向河邊衝去。箭雨不斷地將推車手掃倒在地,但這些沃薩敢死隊員們前仆後繼,絕不停止前衝的步伐。   幔車很快被推至河邊,就地傾倒。裝滿松脂油罐子從車上傾瀉到河水裡,水面上泛起一層厚厚的油脂。   一些沃薩神射手的火箭激射而來,點燃了河面上的浮油。熊熊火焰照得近岸的水面血紅一片,有若地獄!   十幾艘衝在最前的登陸艇一下從水世界陷身於火海,百餘人全身著火,在燒得劈啪作響的水面上慘叫痛嚎!   這條近岸火油帶所造成的損失還在其次,最關鍵是在於阻擋了登陸部隊的前進方向。   狂衝而來的登陸艇集群不得不調轉方向,暫時撤退,一面舀起河水澆向火區,一面向岸邊的敵軍發箭。   戰艦上的部分弓手也只能再次調整射程,加大對近岸灘涂的打擊力度,兩百多名推車前進的沃薩蠻兵絕大部分臥屍河岸,沒有幾個人能夠跑回逃生。   二十幾車松脂油並不能燃燒多久,加上登陸艇不斷擊水澆灌,火油隔離帶阻止登陸部隊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後,就開始熄滅,留下一股難聞的焦味在河面岸邊瀰散。   登陸艇一艘接一艘地衝上河灘,登陸甲士們紛紛躍上河灘。多日的漂泊後,雙腳終於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不過,現在還不是慶功的時候。   集合號在岸邊各處吹響,指揮官揮舞著戰旗,登陸部隊蜂擁著朝水寨殺去!   水軍亦須陸戰,這是丹西與蛟龍軍團的查理、赫辛、阿爾古等人經深入探討後達成的共識。   儘管水軍在河網密佈地區具有戰略優勢,但大陸爭霸,最終的決勝力量仍非陸軍莫屬。不具備一定陸戰能力的水師,永遠只能囿於水面,無法將機動優勢做更大的發揮。   丹西再進一步,首度提出兩棲作戰思想,開古代海軍陸戰隊之先河。除槳舵帆手等需要較強專業技能的水手外,其他的水兵,都必須同時習練水戰與步戰技巧。   ※※※   擁有這樣的水軍,不僅在登陸戰中可以獲得直接好處,而且在上岸後更可以深入敵人後方腹地,大大擴展水師的威懾範圍,機動靈活的大範圍包抄等戰略戰術也有了實施的可能。   閃特水軍在接受猛虎軍團的改編整頓後,也開始按這一作戰要求進行訓練,雖然技巧仍有待提高,但比之傳統水師,陸戰能力已是頗為出眾。   受船艙和舸艇的空間限制,一般而言,登陸甲士只有十分之一的人配備刺矛戟槍等長兵刃,其餘戰士一律是按刀盾手的標準進行裝備,以近身劈砍為主要進攻方式。   登陸甲士們冒著越來越密集的箭雨全線挺進,前鋒部已經與沃薩守軍正面衝撞在一起。兩軍的接觸面上,士兵們的鮮血在迸濺塗抹,武器撞擊所產生的火花在四散飛射,戰鬥的吼叫發出最強悍的轟鳴。   由於本軍已經與敵人開始了正面交鋒,再往敵後縱深投射矢石又超出了艦船遠程武器的射程,旺熱命令艦隊繼續航行,靠岸二十米左右距離,也就是戰艦近岸的極限處,再停止前進。   「蠻子們技止如此。」   戰艦緩緩激活,遙望岸邊的烽火閃動、耳聽河風送來的陣陣吶喊,老將軍一直繃著的臉上也開始綻現笑容。   就在勝利彷彿觸手可及的時候,旺熱卻聽到身後傳來了急促而尖銳的警報號聲,令人不寒而慄!   警報軍號由孔狄運起內力,親自吹響。   當包括旺熱在內的所有水手的目光都被眼前的戰場廝殺所吸引的時候,孔狄卻依然保持著警惕地瞭望四周與身後情況的好習慣。   在艦隊的身後,也就是疊瓦河灣的上游,浮現出無數晃動的火光,比夜空的星星還要繁密。   放眼望去,淚河彷彿變成了天上的銀河一般,景象端的是美妙無比。   面對如此美景,旺熱和孔狄不僅無暇欣賞,反而心頭緊縮、臉部抽搐,久經戰陣的兩人也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緊張情緒!   在湍急的淚河水流衝擊下,星星的體積急劇膨大,從草莓大小漸漸化成紅蘋果,並正往大西瓜轉變。   終於看清楚了,那是成百上千的木筏排!木排上堆著木柴乾草,蠻兵們在上面澆上火油,點起熊熊怒焰,讓其順著水流衝下來。   此外,河面上還漂浮著無數小點,那是遍身尖錐的木檑刺,同樣在隨波而下。   現在,旺熱和孔狄方才明白過來,蠻軍絕非技止如此,與其對陣的指揮官也絕非不通水性的旱鴨子——他肯定是一位深悉水戰訣竅,且極其殘忍而狡詐的凶狠角色!   對於魯道夫而言,首要任務是守住疊瓦渡口水寨,打贏此仗,保住頸上頭顱,其次是擊殺孔狄,報當日一箭之仇。除此之外,死多少沃薩蠻兵,受多大的損失,他都不會在乎。   因而,他在近岸一線防區佈置了大批弓箭手與優勢敵軍對射,不惜以數千沃薩戰士的生命,引誘艦隊派軍登陸。   如此高昂代價的作戰方式,也只有像魯道夫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為了勝利不計損失,不需要考慮整個戰局的兵力配置,更不需要為遭到部下唾罵而擔憂的瘋子,方才做得出來。   不過,也不得不說,魯道夫這一手雖然毒辣,但確實有效。   登陸戰中,母艦隊和登陸分部是整場戰役中完成作戰目標的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沒有水面艦隻的協同支持,除卻少數極端個案,登陸部隊一般都無法避免最終覆亡的命運。   魯道夫選在此時命令上遊兵士們斬斷木排與檑刺群的系索而露出殺招,北征艦隊面臨著極其痛苦的抉擇。   與普通的火箭不同,有火油助燃、堆滿柴草的木筏,其破壞力不可同日而語。成百上千的這種木筏順水沖來,就是高樓戰艦也不敢置之不理。   滿河浮蕩的木檑刺也是不可小視的水戰利器,借助河水的衝力,有相當的機率戳破船身。   即便不能,因為北征艦隊使用木製戰艦,只要被它們附上,船隻的靈活度也會大打折扣。   棄岸上六千餘弟兄的生死於不顧,自行奪路逃生?!旺熱和孔狄不是魯道夫,也忍不下心來幹這麼懦弱無恥,被將士們指著脊樑骨罵的齷齪事。   決斷是困難的,但決斷又是必須的,緊迫的戰場形勢沒有留給兩位指揮官多少思考的時間。   憑借火把打出的旗號,經短時間商議,北征艦隊作出了抉擇——孔狄率二十艘戰艦返身掃除水面上的威脅,旺熱帶領剩餘的艦隻堅守陣地,支持登陸部隊。   火排、檑刺等漂浮攻擊物,在水戰攻防中並不罕見,偌大一支艦隊,並非沒有應對之策。   唯有不同的是,魯道夫的攻擊時間卡得十分精準,令艦隊前後受敵,首尾難顧。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而如現今般兩頭兼顧,則掃除浮物的艦隻數量稍嫌不足,需要很高的水戰技巧來彌補這一缺陷。   北征艦隊一分為二,「亮月號」帶著二十餘艘戰艦調轉航向,在河灣上一字排開,形成盡量廣闊的控水面。   寬達十數米的鐵柵用粗索綁系,自船頭放下。魯道夫的火排與檑刺,類似於原始的水雷攻勢,而孔狄轄下分艦隊使用的鐵柵,則是一種原始的掃雷武器。   「掃雷艦隊」齊頭並進,迎著沖蕩過來的燃火木排和木檑刺緩緩前行。各艘戰艦運行齊整,協調一致,相互間保持適當的間距,不給漂浮物留下多少空隙。   燃火木排和檑刺撞上鐵柵,只能就此回頭,受水流影響,它們不甘心地返身,卻又一頭撞在了鐵柵上。   如此循環往復,這些水上的漂浮物被一波一波地推開去。火木排悉數被擋住,只有少數檑刺得以穿過掃雷艦隻間的縫隙,漂向戰區。不過其數量不多,已經構不成多大的威脅。   舵手小心地控制著航向、槳手努力划動長槳,各艘「掃雷艦」如同推土機一般,推動著越來越多的漂浮物緩緩駛離戰區。   只需將它們推離戰區,掃往下游,這些本性隨波逐流的玩意,將變成真正的垃圾,再不能損傷艦隊半根寒毛。   就在孔狄以為控制了形勢,正為此欣喜的當口,戰局再度變生肘腋!   行駛得好好的掃雷艦隊,就像撞上了一張無形的網,突然止住了前進的步伐。   腳下巨力傳來,船體左搖右晃,水手紛紛落水,更有八艘戰艦控制不住突如其來的擺勢,傾覆於河面!   掃雷艦隊遇上了一條巨型攔河鐵索!   ※※※   魯道夫的用心極其陰毒!   他不是在渡口前,而是在距離水寨相當遠處布設可伸縮的攔河鐵索。   開戰之前,他預先將其沉入河底,更在岸邊的絞盤上覆蓋草木加以遮掩。待得遠征艦隊的戰艦通過後,埋伏在兩岸密林中的沃薩人才偷偷推動絞盤,扯直攔河鐵索。   更惡毒的是,巨鏈不是如一般水戰那樣橫攔水面,而是潛伏於水下半尺左右的距離處,在黑夜中幾乎無法察覺。   著火木排和檑刺這些漂浮物可以順利通過,但吃水較深的尖底戰艦卻恰好撞個正著!且這種巨型攔河鐵索不止一根,而是六條同排,根本沒有衝破的機會!   到了此時,魯道夫的真正意圖終於展露。他不僅要打退北征艦隊的進攻,還要甕中抓鱉,將其徹底殲滅!   傾覆的戰艦掀起滔天巨浪,大批水兵在漩渦中掙扎,河面上的哀嚎聲、呼救聲響成一片!   ※※※   孔狄這個暗虧可吃得不輕!   八艘戰艦當即翻倒、四艘戰艦艙底進水,其他的船隻也受損嚴重。   隨傾覆的戰艦落水、被巨力撞飛的水手,不下兩千人。   更要命的是掃雷艦隊露出了巨大的空隙,一直被推得逆水而行的火木排和檑刺找到了突破口,隨著汩汩的水流朝旺熱的近岸戰艦群漂去。   「亮月號」上的孔狄自己也被撞得連打幾個趔趄,方才站穩身形。   環目四顧,一股深深的寒意直沉心底。現今面臨的問題,已不再是怎樣去奪取勝利,而是如何才能夠逃出生天!   「馬上給旺熱將軍發信號,全軍立刻撤退!」孔狄推開幾個被撞得東倒西歪的水兵,狂聲暴喝:「拿斫斧來!」   ※※※   「發信號,全線反擊!」一直漠然注視戰爭進程的魯道夫冷聲下令。   今夜的第三枝響箭,從指揮哨塔上飛起。   ※※※   中央郡籠罩在雨幕之中。   老天爺似乎與巴維爾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抑或是獨眼龍詢問過氣象學家森西,從前天深夜開始到今天早晨,暴雨就一直沒有停歇。   黑巖城,這座昔日壯麗雄偉的「武器聖地」,此刻在塞爾大軍的鐵蹄下呻吟、在侵略者的軍刀下啜泣。悲憤苦澀的淚水,自天空落下,淅瀝淅瀝地灑落城內,力圖洗刷屠城期間留下的無數焦痕。   披著雨蓑的塞爾士兵一隊隊在街道上巡邏。自從昨日自由軍團突然發起大規模反攻行動後,黑巖城內的戒備森嚴了許多。   在大屠殺中倖存下來的市民們,看到城內的緊張氣氛,加上糟糕的天氣,很少有人出門。罕見的幾個路人,也是面容憔悴,靠著街邊,行色匆匆。   塞爾軍騎兵大隊長,一個大塊頭的中年人切薩皮克,身穿便衣,坐在一家臨街的小鋪子裡,隔著百葉窗的縫隙往外張望。   本來就是雨天,加上門窗嚴閉,房間內更是顯得陰暗潮濕。幾個同樣便衣裝束的軍士,無所事事地坐在桌旁,有人趴著睡覺、有人玩紙牌,藉以打發無聊的光陰。   兩天前,塞爾人接到線報,這裡是自由軍團設於黑巖城內的秘密聯絡據點。   茲波林馬上派切薩皮克帶人過來搜捕。屋子裡四個間諜,兩人在頑抗中喪命,兩人在被俘時咬破毒囊自盡。   細搜房間,切薩皮克發現了黑巖城城防佈置詳圖、幾十件武器,以及一大批鼓動民眾參加自由軍團的傳單。   由於沒有抓到活口,切薩皮克就被留下來,守株待兔,以抓獲叛軍的情報人員。   一直沒有等到任何兔子,卻又不得不在這個糟糕的地方待下去,守在樹樁旁的獵人們,個個心裡都煩悶得很。   兩天時間,滿目所見都是這條毫無生氣的街道和狹小陰暗的房間,切薩皮克的心情也跟這糟糕的天氣一樣,陰沉鬱悶。   心情不佳,不僅僅因為天氣不好和任務煩人。   作為軍人世家子弟,又是在著名的「鐵衛縱隊」服役的騎將,切薩皮克不僅自己從軍,也讓兩個剛成年的兒子加入了塞爾王國的部隊。   他倆的軍裝,是自己親手給他們穿上的。   大軍開拔的那天,家族的三位男子漢,都穿著閃亮的銀色鎧甲,兩個英俊的孩子伴著自己,接受妻子和女兒的熱吻、接受牧師們的祝福,在僕人和街坊鄰居們艷羨的目光中,雄赳赳地朝著充滿財富傳聞的敵國領土進發。   開始時戰爭極其順利,超出了幾乎所有官兵的設想,沒遇到什麼抵抗就殺到了敵人的心臟——巨木堡城下。   就在大家認為很快就能榮歸故里、凱旋而回的時候,戰爭的旋律卻突然轉變。巨木堡城牆下,成為聯軍將士的噩夢——纍纍的屍骨幾乎要填平城壕、堆齊城牆,親朋戰友的噩耗接二連三地傳來。   切薩皮克知道戰爭已經走上了凶險的軌道,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別人攻破城牆的腳下墊屍,他利用軍中的關係,將兩個兒子從前線調往後方衛護部隊。   然而,這位中年將官沒有想到的是,這反倒成為自己噩夢的開始。   看似安寧的後方,實際上殺機四伏,危險程度不遜於前線。   在猛虎自治領這個邪惡的政權下,其民眾與他們的主子丹西一樣桀驁不馴,不服管束。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叛亂開始在全境各淪陷區出現,並愈演愈烈。叛軍們來無蹤、去無影,用各種卑鄙而殘忍的手段獵殺著落單的士兵們。   這是一場切薩皮克等老軍人從未經歷過的特殊戰爭方式。   戰爭是流動而不確定的,沒有明確的前線和後方,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廝殺,引來死神的光顧。   在這裡,沒有明確的戰場、沒有決定性的戰役。每一片樹林、每一叢荊棘、每一座茅屋,都可能掩藏著歹毒的叛亂分子們的身影。   戰爭的勝負,不是以殲滅、潰敗、攻陷等這些常見的結果確定,而是用屍體和荒蕪土地的數量來衡量。   每一場小型戰鬥,雙方都將殺死的敵兵屍體當作砝碼,搬上勝利女神的天平,求得她的青睞。   這種比試晝夜不息,直到有一方失去耐性或者完全垮掉為止。   最可怕的還在於,你無法分得清哪些是良民、哪些是賊人,誰對你懷有善意、誰對你充滿仇恨。   從切薩皮克的經驗看,刁民與叛軍完全就是穿一條褲子的同夥人,拿起武器就是悍匪賊眾,放下刀槍又成了低眉順眼的老百姓。   軍隊駐地的周圍,到處是敵人的眼線。剛才還衝你微笑的人,你轉過身去,他可能就掏出手弩瞄準你的背影。   作為一名老資格的軍官,剛開始切薩皮克還對頂頭上司茲波林的作法有些微詞,特意以軍紀和榮譽約束手下的過火行為。   可當自己的兩個兒子相繼在外出中遭到卑劣的暗算而喪生後,他已經完全轉變為茲波林三光政策的堅定執行者和貫徹人。   他還記得那兩個如血的黃昏。   小兒子倒在田埂上,眼睛望著旁邊的樹林,不能瞑目……   大兒子趴在馬背上,身插十幾枝箭,乾涸的血跡在馬鞍上畫出條條暗紅的紋線,從幾十里外的軍營一直滴落到黑巖城,手裡還緊握著一封軍令……   幾個月前親手為孩子們穿上軍裝,幾個月後又親手為他們穿上喪服,切薩皮克滿頭黑髮一夜遍白。   白髮人送黑髮人,兩個孩子都葬在了異鄉的土地上。至今,切薩皮克也不敢把噩耗告訴妻子,每次提起筆,他像木頭人一樣癡呆半天後,又重重地放下……   從此以後,切薩皮克拋棄了愚蠢可笑的道義信條,心裡再沒有憐憫與同情的容身之所,完全變成了一具殺人的機器。   無論兵民、無論老幼、無論婦孺,只要有一點疑心,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揮起自己的利劍。   每殺一人,他就割下死者的耳朵作為紀念。那串可怕的耳朵,變成了一條數米長的人耳項煉,藏在切薩皮克隨身攜帶的小箱子中。   白頭翁軍官暗暗發誓,唯有串出一條二十米長的人耳項煉,他回家時才能給心碎的妻子一個交代……   待在這的兩天裡,切薩皮克看似沉穩,內心卻比那些小伙子們還要著急。按照常規,這幾天乾坐著的時間裡,他至少又可以割下十幾隻耳朵了。   然而,軍令在身,任務又是茲波林親自指派,切薩皮克也只能繼續坐下去。不過,他在心裡暗下決心,明天無論如何得向茲波林請示讓自己換班了。 第十八集 第八章     疊瓦渡口方向飄蕩著渾濁的烏雲,低低地壓在地平線上空。這不是真正的烏雲,而是激戰後的縷縷黑煙經久不散,在天空畫上的符咒。   從殘破的「亮月號」回望昨夜的戰場,孔狄跪倒在甲板上,像個孩子一樣痛哭失聲。   昨夜的登陸血戰中,魯道夫不僅設下了陰險的陷阱,而且自始至終都表現出人性中最殘忍、最卑鄙、最黑暗的一面。   當孔狄的分艦隊遭遇攔河鐵索時,岸上的登陸部隊卻攻勢如虹,佔盡上風。   然而,為加速戰爭進程,擒殺孔狄以公報私仇,魯道夫不顧敵我兩軍正在混戰的情勢,不睬赤拉維的強烈抗議,命令後方弓弩部隊朝激戰處射箭。   不過,通過這種不分敵我一律射殺的殘忍軍令,魯道夫確實做了樁賺錢的買賣。可怕的箭雨加上隨後的騎兵衝鋒,六千登陸甲士儘管頑強抵抗,仍在短時間內被沃薩人擊潰。   儘管收到了孔狄的迅速撤退命令,但旺熱不捨同袍遭戮,企圖派船將敗逃的登陸戰士們救下,而這卻給艦隊帶來了滅頂之災。   火木排引燃了兩艘戰艦,令其失去了戰鬥力。無數檑刺像吸血螞蟥一樣附著在近岸艦隻的船體上,令本來就身軀龐大的戰艦,變得像即將分娩的孕婦一樣臃腫而不便行動。   倘若只有以上因素,那麼旺熱的援救計劃尚有成功的可能,雖然進攻失利,至少大部分水軍可以撤回水面逃生。   然而,在最緊要的關頭,老天爺卻站到了罪惡的魯道夫一邊!淚河比平常提前半個小時退潮,將包括「星辰號」在內的大部分戰艦擱淺在河灘。   為避免水上工具落到蠻軍手裡,旺熱下令防火焚船,帶領水兵們下船與沃薩騎兵拚死搏殺,最終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後的戰況,已非孔狄所知了。   攔河鐵索確是水戰利器,但戰艦對此並非無計可施。魯道夫佈置的鐵鏈粗如手腕,孔狄卻用水軍的特製長斫斧對付它們。儘管費了很長時間砍斫,到底還是劈開了六條粗鏈,逃出了戰場。   此時,除了座艦「亮月號」外,孔狄身邊只有七艘戰艦相隨。出發時的兩萬弟兄,剩不到三千人能夠返回家鄉。   抹一把悲憤的淚水,透過朦朧的眼簾,孔狄呆呆地看著令人心碎的戰場漸離漸遠……   一直默默無聞的淚河,以一月之內連續兩場水戰,在猛虎軍團的戰史上書寫了重要的一頁。   勝利女神的心思真是無法琢磨,半個多月前閃特水師剛剛取得大勝,可同樣是這支部隊、同樣是在淚河之上,卻以幾近全軍覆沒的結局收場。   兩萬人躊躇滿志而來,最終折戟沉沙,慘敗而歸,大將旺熱及一萬五千多人陣亡、兩千人被俘,逃生者不足三千。五十幾艘戰艦,僅有八艘倖存。   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主導著丹西和他的猛虎軍團的命運,制定出一條奇特的規律。   每當他們在取得了勝利或成績的時候,總會有相應的失敗或麻煩接踵而來。   而正因為這樣,丹西及其核心決策成員,不會被勝利沖昏頭腦。越是春風得意之日,反倒越是冷靜小心;凱歌高奏,把酒慶功之時,依然不忘存在著的危險。   總體而言,這對於一個年輕霸主、一個正在茁壯發展中的政權,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佼佼者易折!過於順利,往往可能在中後期遇到一次失敗就爬不起來的窘境;不停的磕磕絆絆,反倒讓人更加注意腳下的道路,能避開讓人粉身碎骨的陷阱和深淵。   不過具體到第二次淚河水戰,戰後的形勢卻相當不容樂觀。不僅丹西在淚河水道開闢第二進攻點的美好願望化為泡影,徹底毀壞疊瓦渡口、消除水路隱患的目標也沒有達成。   這次損失了近一萬七千多人,雖然數量不多,卻將集結於淚河上的閃特精銳水師丟失殆盡,剩下的皆是地方守備軍和民軍部隊,再也無力發動水上攻勢。   當然,此役也並非毫無成果。   魯道夫不計損傷的用兵策略,沃薩蠻兵的傷亡也達到了一萬五千多人。北征艦船和登陸部隊,焚燬了渡口浮台和碼頭船塢,破壞了大批水寨設施。仔細計算得失,只能稱得上慘勝。   戰爭過後,淚河的南北兩端,都處於攻則不足,守則有餘的境地。如陸上一樣陷入僵持局面,將是短期內無法避免的趨勢。   但今後兩方的發展走勢和力量消長,卻是一個令人頭痛的變量。   戈勃特方面,水上捷報不僅報了一箭之仇,而且緩解了心腹危機,把本方最弱的水上戰線穩定了下來,扭轉了完全被動的局面。   最高興的,莫過於魯道夫的加盟和俘虜的捕獲,令疊瓦渡口已近衰竭的水軍恢復了再生能力。無論如何,今後的戰略裡,又多出來一條進擊路線。   當然,遊牧聯軍也有自己難處。船可以再造,水軍可以訓練,但將領之間的嫌隙卻難以彌合。   被寄予厚望的魯道夫和赤拉維新組合,在這次水戰中,不僅沒有結成並肩殺敵的戰友之情,反令矛盾更加激化。   戰後的評議會,一反過去各自爭功的常見場景,演變成兩位指揮官的相互對罵。   魯道夫指責赤拉維消極應戰,公然抗命;赤拉維直斥魯道夫指揮無方,令本軍損傷慘重。   戈勃特親自出面調和,才強行擺平分歧,將公開的矛盾掩蓋下去。   淚河的風浪漸漸平息。   世上沒有後悔藥,失敗已經不可挽回,逝去的機會也不會再來。所能做的,只有吸取教訓,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機會的來臨,以精確嚴密的計劃防止悲劇重演,用仇敵的鮮血慰藉亡者的英魂。   第二次淚河水戰之後,北部主戰場上,水陸兩線均陷入僵守待機狀態。而此時,南部的中央郡正是狂風嗚鳴,暴雨傾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決戰在悄然臨近……   ※※※   早餐用罷,切薩皮克無趣地扳著手指,繼續坐在窗口處,就著看膩了的雨中街景打發時光。   就在切薩皮克閒得無聊,垂下眼皮打盹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街道拐角處出現。   這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孩,手裡打把桐油紙傘,背上背著一個畫夾,邊走邊好奇地四處觀望,緩緩沿著這條街道走過來。   一個接一個地數著門牌號碼,小孩最終在這間鋪子前頓住了。   切薩皮克作個手勢,以嚴厲的眼神制住房間裡的聲音,自己則隔著百葉窗的縫隙,悄悄往外窺望。   小孩子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心,又仔細瞧了瞧店舖的門牌號碼與匾額,猶豫幾秒後,開始用小手輕輕地拍起門上的銅環。   小孩拍門相當有節奏,三長一短,循環三次就停下手來。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切薩皮克站在了門邊。   「請問這是祥瑞典當行嗎?」小孩問道。   「沒錯。」切薩皮克盡力掩飾話裡的塞爾腔。   「您是?」   「我就是這裡的掌櫃,呃,漢斯。」   「你好,漢斯掌櫃,我叫湯姆。」小孩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貴號今天為什麼不開門呢?」   「呃,這個……」切薩皮克擺擺手,看看天:「下雨嘛!」   「那現在這裡營業嗎?」小孩拍拍背上的畫夾:「我有幾張畫,想換點錢用。」   「進來吧!」   小孩遲疑了一下,跟著切薩皮克走進屋內。   店舖裡很陰暗,只有微弱的光亮從窗口透進來,幾個身佩武器的彪形大漢圍著一張桌子,凶狠的目光都集射在小孩的身上。   像根嫩草一樣柔弱的小孩,面對這樣的場景卻沒有絲毫緊張與不適。   他微笑著朝眾人點點頭,將畫夾取下來,擱在比自己還高的櫃檯上:「掌櫃的,估個價吧!」   身後傳來輕微的關門聲。   小孩明知道有兩個大漢將店門閂上了,卻並不轉身,也毫無懼色。他仰起小腦袋,用比藍天還要清澈明淨的眼睛,望向鐵塔般高大的切薩皮克。   房間裡的氣氛一片肅穆而緊張。大漢們目光閃動,手習慣性地按在刀柄上,切薩皮克皺著眉頭翻動著畫頁,所有人中,最輕鬆自如的反倒是那個小孩子。   小孩帶來的都是些有關山水風景的油畫,用筆活潑、顏色鮮艷、明暗對比強烈,帶有濃郁的民間藝人特色。   「你想要多少?」切薩皮克打仗內行,看畫卻是外行,怎麼估得出價來?   「哦,典當行的掌櫃問貨主價錢哩!」小孩頑皮地眨眨眼睛:「我要十枚金幣。」   「小鬼,你可不要漫天要價。」   「有人說我的畫,肯定能賣出這個價錢,既然您這不收,我只好去找一個具有鑒賞力的新買主了。」   小孩開始收拾畫夾,準備走人,然而他的小胳膊卻被切薩皮克鐵鉗般的大手捏個牢實:「小鬼,先別急,我帶你去見一個買主,也許他會有興趣的。」   「對不起,漢斯先生,我自己會尋找買家……喂,你幹什麼?!打劫呀!救命呀……」   小孩子掙扎著想跑,但已經被切薩皮克的大手摀住嘴巴,後半截話憋在了肚子裡……   ※※※   「莫名其妙!超過十萬的大軍,怎麼可能就這麼消失了呢?」伊薩看著地圖,滿臉不解:「就算十萬隻螞蟻,也總要留下些痕跡吧!」   「這場雨,還他媽來得真是時候!」茲波林咕噥著抱怨道。   自第一天猛烈發威之後,自由軍團氣勢洶洶的全面進攻突然停止,十幾支從河岸地區撲出來的大軍,一夜之間失去蹤影,不知去向。   而這一回,老天爺也在幫叛軍的忙。   就在叛軍出擊的當天晚上就連下暴雨,不曾停歇。連續幾天的風雨,將足跡蹄印完全淹沒,令搜尋工作沒有頭緒。   兩天前還是嘈雜一片的中央郡東岸地區,現在是死一般的沉寂。   茲波林彷彿遇到了一群搞惡作劇的孩子,發出一陣高八度的尖叫吵嚷,可當你回過頭去的時候,他們卻又已經躲得無影無蹤。   茲波林派出去上百支斥候隊,日夜不停地搜索全郡,可卻總是空手而歸。   當然,每天都有幾支部隊出去後就沒再回來,這提醒著茲波林,那支大軍絕沒有憑空蒸發。   參謀人員在這些消失部隊搜索範圍的區域上畫上紅圈示意,可茲波林與老將伊薩研究半天,結果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沮喪——這些地方散佈全郡各處,毫無任何規律可言。   「看樣子,殺戮我斥候偵騎的應是小股盜匪所為,獨眼龍的大部隊與此無關。」伊薩緩聲道:「我看咱們還是持重點好,如若沒有十足把握,不要輕易出擊。即便是據壘堅守,只要能撐過一段時間,待到陛下攻下巨木堡,叛軍將失去指揮中樞、水上援助和武器、糧草供應地,必然土崩瓦解。相應的,我軍可動用剿匪的兵力大增,有實力在轄區進行地毯式掃蕩,叛逆者再無容身之所。」   說著說著,伊薩看到茲波林裝作倒酒的樣子,撇過頭去掩飾臉上的不悅神色,不由耐心地繼續勸誡:「我知道你心裡肯定在笑我龜縮保守,可你不能不承認,這一策略是最穩妥的。找到敵軍主力然後一舉全殲當然好,我也贊同。可獨眼龍巴維爾非常理可以揣度,戰場形勢又是雲譎波詭,要想在偌大的中央郡搜出叛軍主力,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再者,聽說這次從河岸地區衝出來的叛賊,已經裝備巨木堡的正規軍武器,非是普通盜匪能比啊!」   「前輩,您的第一個問題,如何尋出叛軍主力,我確實沒有想出什麼良策,但第二個問題卻很好回答。叛軍從來都只會躲在背後射冷箭,不敢出來正面與我軍抗衡。武器裝備僅是組成軍隊的一個要素,並非一個平民百姓套上軍裝、配給刀槍就能變成軍人。說得不好聽點,巴維爾的那群手下用正規軍的武器裝備起來,就像沐猴而冠一樣可笑。」茲波林輕蔑地哼著鼻子道:「我一直堅持我那羊群觀點,羊就是羊,即便披上了狼皮,也仍然是羊,變成不了狼。」   「可那些羊,也頂死了你手下不少的狼呢!」   「耶穌曾言,牧羊人必須區分綿羊和山羊,綿羊將走向永生,山羊將走向永刑。我們面臨的形勢是,中央郡的山羊非常多。」茲波林一口氣將杯中酒飲盡:「而我的任務就是完成先知的囑托,殺盡山羊,留下綿羊,讓主的福澤遍灑全郡!」   就在茲波林引用經文為自己辯解,伊薩搖頭苦笑的時候,一名親兵跑了進來:「報告!切薩皮克大隊長求見!」   「讓他進來。」茲波林點頭道。   幾分鐘後,切薩皮克挾著一個小孩闊步而入。   「大將軍閣下、伊薩前輩,逮到了一個叛軍的小探子!」   茲波林和伊薩兩人同時轉頭,看到的卻是一個約莫七八歲大的小孩子。   他被反綁著手,嘴巴被毛巾塞上,臉上更有幾個紅紅的掌印,未干的淚痕順著眼窩流到腮邊。   戒備森嚴的塞爾大將軍府,一般的被俘義軍將士踏入這個魔窟都不免全身顫抖。可這個小孩子不同,儘管全身被綁縛牢實,顯然也挨過切薩皮克的巴掌,但卻似乎並不害怕,一雙小眼睛裡更閃動著堅毅而倔強的光芒。   茲波林瞇眼仔細打量,而伊薩臉上卻不免皺起眉頭,有不忍之色。   如果切薩皮克所言是假,那麼看來關於後方衛護部隊不僅濫殺無辜,而且連婦女兒童都捏造罪名加以殘害的傳言屬實。   如果切薩皮克所言非虛,那麼連小孩子都參加自由軍團,與本軍為敵,可見塞爾駐軍中央郡引起的民憤之大。   總而言之,看到這幕場景,老將軍心裡很不是滋味。   「唉,切薩皮克,」半晌,伊薩歎口氣:「給孩子鬆綁。」   「伊薩前輩,這個小鬼非常毒辣……」切薩皮克一肚子委屈,亮出被小孩摳抓出幾道血痕的胳膊道。   茲波林嚴厲的眼神射來,切薩皮克不敢忤逆,乖乖地把辯解的話嚥下肚子,給小孩鬆開綁縛。   「這是大將軍府嗎?總算找到一個能說理的地方了。」   小傢伙完全不像一個新到陌生環境的孩子。解脫束縛後,小孩站在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沒有絲毫的膽怯或怕羞,忽閃忽閃的眼睛四處張望。   「是嗎?你有什麼冤屈呢?」伊薩盡量讓聲音慈祥一些。   「冤屈大了!」小孩尖起嗓子,指著切薩皮克的鼻子就罵:「我拿著幾張畫,想到當鋪裡換點錢,誰知道,這個大狗熊、大惡人,見財起壞心,奪走了我的畫夾不說,還動手打人!」   「大將軍、伊薩前輩,休聽這個小鬼胡言,他是特地前來暴民秘密情報點進行聯絡的,你們看!」被小孩反咬一口,切薩皮克抓起他的小手:「他的手上畫有祥瑞典當行的路線圖。」   「那是我在城門口問一個叔叔哪裡有收畫的當鋪,他給我畫在手上的!」小孩毫不驚慌地爭辯道。   「小鬼敲門的方式,與我們搜出來的叛軍聯絡暗號完全一致。」   「鬼才知道什麼暗號哩!我從來就是這麼敲門的!」   「這是我從小鬼身上搜出來的畫,還有這顆藏在鞋子裡的蠟丸。」切薩皮克把東西送到茲波林和伊薩的面前。   「哼,蠟丸是一個好朋友送給我的禮物,正是那幾張可以賣錢的油畫,讓這隻大狗熊起了搶劫的念頭!」   「你……」切薩皮克一時語塞,氣得又揚起手。   「你看!狗熊又要打人了!」孩子挺起小胸脯,用手指著身高差不多是自己三倍的切薩皮克,一點也不害怕。   當著茲波林和伊薩的面,切薩皮克怎敢動手?只氣得嗷嗷叫,卻沒有辦法。   小孩子得意洋洋,伸舌頭、做鬼臉。   茲波林和伊薩可沒有興致欣賞切薩皮克與小孩鬥嘴,他們仔細地翻看畫頁。   頭從這邊轉到那邊,不斷地變換著視角,手指描摹著畫面上的線條。不僅如此,他們還像錢莊裡核對飛票暗記的夥計一樣,對著窗口射進來的亮光,一張一張瞇眼細瞧。不過左看右看,依然是毫無頭緒。   茲波林輕輕捏碎蠟丸,裡頭是一張小畫片,上面畫著雞、羊、狼、虎四種動物。細細察看,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眼見找不出什麼線索,伊薩轉過頭來問道。   「我叫湯姆。」   「多大啦?」   「七歲。」   「家住哪裡?」   「我沒有家。」   「哦?你的父母呢?」   「死了。」想起逝去的爸媽,小孩的眼圈有些發紅。   「可憐的流浪兒。」伊薩歎口氣:「這個蠟丸裡的畫片是什麼意思呢?」   「這是一個朋友送的,塞在鞋子裡頭走路,可以驅魔避邪,保佑旅途平安。」   一連串的詢問,小孩子對答如流,神色坦誠,語氣自然。   「切薩皮克!」伊薩的眼睛轉向騎兵大隊長:「你怎麼解釋?!」   「伊薩前輩,您千萬別聽這個小鬼胡說。」切薩皮克急得臉紅脖子粗:「他按圖索驥地找上暴民的秘密情報點,哪有那麼巧的事?而且,他肯定是看到我沒有對上他的聯絡暗號,立刻就拔腿想溜……」   「才不是呢!」小孩子用尖細的嗓子打斷切薩皮克的辯解:「這個人長得凶巴巴的,又搶東西又打人!」   「伊薩前輩,您把他交給我。」切薩皮克理屈詞窮,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我保證兩個小時內,讓他把知道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切薩皮克大隊長!」伊薩的語氣變得相當嚴厲:「我知道你想用刑訊。可是,面對這麼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嗎?!」   切薩皮克像鬥敗了的公雞一樣耷拉著頭,小孩子似打了勝仗一般得意,歪著頭偷瞄那個打過自己嘴巴的大塊頭此刻的窘境。   「我看這個小孩雖然調皮,卻是無辜的。」伊薩撫摸著孩子的小腦袋,緩緩說道:「咱們做錯了事,就該賠禮道歉,而且要給他……」   「前輩!」伏案細看,埋頭於畫卷,一直未曾吭聲的茲波林此時抬起頭來,打斷伊薩的話:「切薩皮克大隊長雖然粗暴了些,卻好像沒有做錯。」 第十八集 第九章     「這些畫確實是民間風景寫實。仔細查看,好像也沒有什麼破綻。不過呢!我左看右看,卻總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茲波林將畫頁一張一張地攤在大指揮台上:「這一點就令我起了疑心。」   「這些畫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它們都是以一種俯觀視角來描繪的全景圖,彷彿畫師是從空中俯瞰,或者立在旁邊某處山頭或高地上,對著腳下的景物作畫。其手法是工筆寫實,畫得十分細緻,一筆一劃都非常認真。」   「所以我在想,畫師所畫,之所以令我感到似曾相識,就是因為這些地方我自己也見過,而且記憶深刻。」   「我不是一個詩人或畫家,對於一般的風景不感興趣。相反,作為一個職業軍人,對於眼前所見,看到的不是風花雪月、垂楊絮柳等玩意兒,而是習慣性做地形分析,眼睛裡只有由海拔高度、土質軟硬、水深水速、戰場和營地面積等數據組成的一副透視圖。所以我用這種方法來觀賞這位湯姆小朋友帶來的大作,隱藏其間的奧妙就一覽無遺了。」   「中央郡東部各個據點、堡壘或要塞,其地理位置、建築結構、兵力配置等,我都牢記在心。」茲波林拿起一把刷子,開始沾著黑色顏料往上塗抹:「如果把畫作上的花花草草、炊煙行人等破玩意兒去掉,仔細觀察裡面的村落、集鎮,就會發現其佈局結構與我軍的一些堡壘佈局結構完全一致。」   「哦?」伊薩也走過去,瞇眼細瞧:「有什麼相同的地方嗎?」   「喏,就說這一張,您以民房替代營房、以麥田替代演兵場、以田埂替代道路、以參天大樹替代哨塔、以荊棘叢替代圍牆,看看跟這張桐油埔要塞的佈防圖有什麼區別。」   「喔,果真如此……」伊薩噓著氣道。   「這一張畫的是雲山壘。」   「這一張是黑石口據點。」   ……   茲波林邊說邊在每一張畫的旁邊擱上相應的堡壘佈防圖,以增強說服力。   伊薩一張一張地對照察看,連連點頭稱是。   老將軍剛從巨木堡前線回來,對於後方各個據點的情況尚不熟悉。但是茲波林能將轄區內成千上百個大小據點的佈防情況悉數爛熟於胸,也頗令他心折——當年那個毛頭小伙,這些年能取得赫赫戰績,甚至在軍職上超越自己,其成功絕非偶然。   「那張蠟丸裡的兒童圖片又怎麼解釋呢?」   「這恐怕得問這個小鬼了。」茲波林手指小孩說道。   一直神態自若的小孩,此刻緊張得臉色發白,想拔腿向廳外開溜,卻被切薩皮克的大手揪住了衣領,動彈不得。   「沒想到我這麼大年紀,還是被這個小不點娃娃給哄騙了。」伊薩不由歎道。   「用婦孺來傳遞情報,一旦被俘就哭哭啼啼地博取將士們的同情心,企圖矇混過關,這是巴維爾的慣用伎倆。」茲波林獰笑著把小孩抱到桌子上坐好:「小間諜,不想吃苦頭的話,就從實招來。」   「我招、我招!」小孩子呼著氣盡力平靜下來,兩隻小眼睛卻忽悠忽悠地轉著。   「這就對了。」   小孩子能感覺到茲波林嘴裡的熱氣噴到自己臉上,酒和蒜混合成的怪味令他不得不別過臉去:「城外有個叔叔給了我這個畫夾,說到祥瑞典當行裡可以換得十個金幣,拿到錢後,我們兩個再平分。」   「是嗎?看著我的眼睛!」茲波林強行將孩子的小腦袋扳過來,灰褐色的虎目緊盯他湛藍色的小眼睛:「你說的是真話嗎?!」   灼人的目光在數寸的距離內射來,小孩也有些受不了茲波林眼中如熔岩般熾烈的兩團殺氣,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皮。   隨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勇敢地抬起頭:「當然是真的!」   「說謊可是要下地獄的。」茲波林盡量讓聲音柔和一點,開導著小孩道。   「該下地獄的是濫殺無辜的塞爾禽獸!」   「好,有骨氣!有骨氣!」茲波林冷笑著直起身來,轉向伊薩:「前輩,您看?」   「你們處理吧!我不管了。」伊薩長歎一口氣,默然離去。   「切薩皮克大隊長。」茲波林笑著拎起小孩的衣領,如丟皮球一樣扔向切薩皮克:「小孩就交給你審訊了。」   「嘿嘿。」切薩皮克伸手接住飛過來的小孩,像狗熊看包谷一樣瞧著他,小孩極力保持鎮靜,但心裡卻在發毛。   「最近以來,關於我軍殘害民眾、虐待婦孺的傳言不少,伊薩前輩對此也非常反感。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尊重伊薩將軍,他的意見可是能夠上達天聽的。」茲波林沉下臉來,緩聲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把這小鬼頭肚裡的情報搞出來,但千萬別在他身上留下什麼傷痕,懂嗎?」   「呵呵,我明白。」切薩皮克心領神會:「符合要求的審訊辦法多的是。」   ※※※   滂沱大雨陡然變猛,雷聲就像爆發的山洪。   一道閃電撕破長空,刺眼的電光下,黑巖城的塞爾大將軍府變得格外猙獰……   雨水順著頭盔的邊沿流下來,在巴維爾的面前垂織成一片雨簾。透過簾子的縫隙,映入軍團長獨目的是一個草綠色的世界。   成千上萬的自由軍團戰士,頭戴樹葉編成的帽子,身披用樹枝與草葉偽裝起來的綠色雨蓑,踩著泥濘的小路,沿著山脊而行。放目望去,整支大軍就像一座移動的森林。   像這樣的人造森林在中央郡東岸尚有十餘座,正沿著河道、湖泊、山巒、峽谷等適宜隱跡藏蹤的地段,在暴風雨的隱蔽下,悄然地行進著。   「明天,我們就能到達目的地。」阿施塔興奮地說道:「最遲後天,各支部隊就能進入各自的集結區,實現戰略合圍。」   「其他各部的進展情況如何?」   「各支部隊的行軍都很順利。」   「可要小心茲波林手下那幫斥候隊呀!」   「放心吧!所有進軍路線都經過了精心設計,部隊偽裝嚴密,又得到了民眾全力的支持和掩護,塞爾獵狗至今尚未覺察出什麼風險。」阿施塔寬慰著上司道:「茲波林命令所有塞爾駐軍撤回到各大型要塞據守,那些偵騎小分隊又被民間自治武裝騙得到處亂跑,這裡詐唬一下、那裡消滅幾個,茲波林根本不可能摸清我們的主力大部隊的動向。」   「民眾不支持的軍隊,必然會成為瞎子。」巴維爾點點頭。   「軍團長大人,您說密爾頓會成功嗎?我真有點為那個小鬼擔心哩!」   「我可不敢把全部賭注都押在一個小孩身上,密爾頓成固可喜,敗亦無妨,我們都有應對之策。」巴維爾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密爾頓那邊,我已經派布契諾前去接應,至於他能否安全脫險,我們也只能祈禱了。」   論及個人情感,巴維爾要比阿施塔更關心密爾頓的安危,可在涉及數十萬戰士的性命、干係整個南部戰局的成敗、決定中央郡民眾福祉的緊要關頭,一切個人的榮辱存亡、愛恨情仇,都不再重要。   對於戰役指揮官而言,勝利永遠是第一位的。關愛、同情、仇恨、憂慮、痛苦,這些情緒都必須被強行壓制下去,以免影響自己的分析判斷能力。一個合格的軍官,都不得不患上鐵石心腸這種職業病。   「願上帝垂憐我軍,垂憐那個機靈的小孩。」阿施塔輕輕地在胸前劃著十字。   ※※※   中央郡的這場罕見暴雨又連下了兩天方才歇止。一層秋雨一層涼,八月末的雨後,人們開始聞到了秋天冷清蕭瑟的氣息。   在地牢裡躲過雨天的小孩,躺在陰冷潮濕的草蓆上,眼睛望著低矮的天花板,卻用僵直的手指在玩弄著一條小蛇。   兩天來,他經歷了連日連夜不許睡覺的審訊,被拳頭、刀劍和各種刑具恫嚇,遭到毒蛇、蠍子、老鼠、螞蟻等的侵襲,還曾受過竹籤插入手指縫等不露傷痕的刑罰。   然而,無論如何,倔強的小孩只懂得用「我不知道」這句話來回答一切訊問。   當然,因茲波林有言在先,切薩皮克不會用真正的肉刑來對付小孩,主要集中在精神和意志層面摧毀他的防線,像毒蛇都是拔除了毒牙才用來進行恐嚇。   然而,令切薩皮克沮喪的是,小孩年紀不大,意志卻極其堅定,像是受過反刑訊專門訓練。他軟硬不吃,什麼也不怕,鐵嘴鋼牙,套不出半句話來。那條被用來嚇唬他的小蛇,更成了小孩手裡的好玩具,變為陪伴他入眠的夥伴。   可以說,在兩天的比試中,小孩是勝利者,切薩皮克一敗塗地、束手無策。   「可憐的小東西。」雖然鑽心般的疼痛隱隱傳來,孩子仍用腫脹而顫抖的手指撥弄著小蛇,讓它與自己四目相對:「你有毒腺,可沒了毒牙,再也無法覓食,只能慢慢餓死。」   「你知道嗎?有人告訴我,人的心,可比你還要毒上一百倍、毒上一萬倍,你信不信呢?」   「你為什麼扭來扭去,不敢正視我的眼睛,難道你害怕了嗎?」   ……   這場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蛇對話,被地道裡傳來的沉重腳步聲打斷了。小孩將蛇擱到一旁,坐起身來,恢復了平靜的神色。   「匡當」一聲,門兒被推開,茲波林龐大的身軀出現在門口。屋子裡臭氣熏天、臊腥陣陣,令他下意識地用灑了香水的白手帕擦了擦鼻子。   在他身後,是神色尷尬的切薩皮克。   「密爾頓,你不愧是獨眼龍的貼身文書。」茲波林蹲下身子,用手抬起小孩的下頜:「有種!」   經過兩天的打探,塞爾情報機構最終弄清楚了這個小孩的真實身份。   他並非普通的小間諜,而是巴維爾的貼身秘書,掌握很多絕密情報,穿梭於各義軍基地,可以代表獨眼龍軍團長發佈各項軍事密令。   兩天來一直忙於軍務,為搜索不出敵軍主力下落而鬱鬱寡歡的茲波林,本來幾乎忘了這檔事。聽得自己的府內竟然埋藏有這種寶物,塞爾王國大將軍也不能不為之動心,他拋開雜務,親自過來參與審訊。   「你也不賴,茲波林大將軍閣下。」密爾頓不再掩飾身份,冷聲相譏:「無愧殺人魔王的稱號。」   「這麼可愛的孩子,我可下不了手。」茲波林咧嘴一笑,一腳將草蓆旁的小蛇踹飛:「切薩皮克也太不像話,怎麼能讓你玩這樣噁心的東西呢?」   密爾頓不再理睬茲波林,連忙跑到牆角,翻看那條陪伴自己兩天的玩伴。   還好,可憐的小蛇雖然撞在了牆上,受傷不輕,卻還活著。   「來。」茲波林拎小雞一樣把密爾頓提溜過來:「乖孩子不玩蛇,你這麼聰明可愛的娃娃,應該跟羊羔這種可愛的小動物在一起才般配嘛!」   「咩咩」的叫聲在門外響起,一個衛兵抱進來一隻純白無瑕的小羊羔。   切薩皮克和幾個衛兵將密爾頓叉開手腳,成一個「大」字狀綁在刑架上。   「這是一隻還未斷奶的小羊羔,瞧瞧,它多溫順、多可愛。」茲波林將羊羔在密爾頓的臉上蹭著:「它的毛兒多柔軟。」   「可惜,它已一整天沒有吃奶了。」茲波林將密爾頓的褲帶鬆開,捧起孩子的小雀雀,惡毒的笑容滿臉開花:「羊寶寶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噙吮媽媽的奶頭呢!」   地牢裡響起孩童的尖叫聲,塞爾軍官的嘻笑聲,間中夾雜著羊羔咩咩的叫聲……   ※※※   「轟!」   巨木堡西面又一處城牆因遭受幾個月連續不斷的猛烈錘擊而倒塌,露出一個寬達數米的口子。詹魯步兵冒著矢石,歡叫著湧往缺口處。   「射箭!砸石!澆火油……」   丘根站在牆頭瘋狂地呼喊著,兩手各擎一塊檑石往下猛砸。   城頭上方的矢石,如狂風暴雨般密集而下,城牆下的攻城步兵群,卻依然在衝鋒前進。   前面的人倒下了,但後面的人接踵而來,儘管知道災難在前方等待著自己,但沒有誰能停止腳步、沒有誰能轉回身去。   後來者推著先行者,又被更後面的人推擠。盲目而瘋狂的人流源源不斷地湧著,前仆後繼,往缺口裡沖……   克魯斯帶領幾十個勇士推著沉重的塞門車,逆著這股洶湧的人潮而進!   重型塞門車外端插滿尖刺,中間開有一排小孔,守城戰士持著一排鋼矛往外捅刺。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中,一捅就像刺烤肉串一般扎穿幾個人的胸膛。   刀斧手在塞門車旁邊護衛,砍殺著試圖從側旁縫隙裡擠進城來的敵兵。   最先衝上來的敵兵,很快被塞門車的尖刺和排矛送進了地獄,但他們的屍體也為後來者提供了一個趁手的肉墊,城牆內外的士兵開始就著這高聳的鐵架兩旁相互角力。   經受前後巨大的擠壓,鋼筋鐵骨的塞門車竟也被推得咿呀作響,進進退退、來來回回,每挪動一寸都要付出數以升計的鮮血為代價。   克魯斯用肩膀抵住塞門車,嗥叫著往前頂,手裡握住一根鋼矛,像扯風箱一樣高速地來回捅刺……   城頭上的守軍冒著箭雨跑到城牆坍塌處,把石塊、沸油、檑木、箭矢、火把等,不停地往人群密度極高的城下詹魯步兵頭上傾瀉……   經過一段時間的拉鋸爭奪,幾米寬的缺口前竟然留下了兩三百具屍體,層層疊疊地堆積了一人多高,形成一道死屍壁壘。   詹魯人暫時退回去了,克魯斯彎著腰呼呼喘氣,工程隊不停地往裂縫裡、塞門車後塞沙袋,在鐵架後砌磚壘牆,建立臨時防禦工事,給破損的城牆打補丁。   站在高塔上親眼目睹這一幕的紅髮獨裁官,也長舒一口氣,悄悄用手帕抹去額頭的汗珠。   ※※※   幾個月來,聯軍日夜不停地輪番攻城,城牆上到處塗染著殷紅的血跡,像被漆過一遍,成了一堵紅牆。   在聯軍攻城武器的不停鑽啃下,堅固的石牆也倒塌和裂開了十幾處地方,全憑著尤勒設計的重型塞門車,方才能堵上缺口,苟延殘喘到現在,保住城池不失。   近幾天來,缺口每日都在增加,每天都要不停地打補丁,聯軍也早把進攻重點從城門轉向了這些地方,朝著傷口處下手。   捅開的口子迅速凝成血痂,然後又被刺開,再被封上,如此循環往復。隨著這種傷口不斷地增多,終有一天,巨木堡的城牆將千瘡百孔,完全崩塌。   從這段時間的攻守情況看,這種趨勢有加劇的跡象。   到底還能堅守多少天,席爾瓦自己心裡也沒底,只能扛一天算一天,頂住一日是一日了。   一切都只能寄托在獨眼龍和跛子騎將這兩個傢伙的身上了。   席爾瓦的目光越過斑駁的城牆和城外櫛次鱗比的聯軍營房,投向蒼茫而遼闊的遠方…… 第十八集 第十章     「惡狼撲羊,猛虎在後,雄雞亢鳴,日破天曉。想不到那張兒童畫片是這個意思,呵呵,獨眼龍還蠻會做打油詩的嘛!茲波林,真有你的,這麼快就弄清楚了巴維爾主力的動向。」伊薩不由得啞然失笑,撫摸著密爾頓的小腦袋道:「你沒有對這孩子下什麼毒手吧?」   在塞爾老騎將的心中,伶俐可愛的密爾頓顯然屬於誤入歧途不遠,可教育好的一類孩子。   「嘿嘿,哪會呢?這回我可是堅決執行我軍安撫民眾,善待孩童的政策。您看看,他全身可有一絲傷痕?」茲波林咧嘴笑道:「要說這事也簡單,小孩子就愛玩,用羊羔啊、小蛇啊等小動物送給他,情報也就換到手了。」   茲波林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切薩皮克這蠻夫,只會些爛芝麻陳谷子的老玩意兒,怎麼比得上自己這般有創意?溫順的羊羔到了自己手裡,竟然成為最厲害的刑訊武器,三兩下就讓這個倔強的小間諜俯首帖耳。   密爾頓此時已經怯生生的不敢說話,心有餘悸地提著褲子,一手還下意識地護在襠部。尤其當茲波林說出羊羔兩字時,他小臉上的肌肉就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我說難怪叛軍這幾天一下子無影無蹤。」伊薩的注意力從孩子身上回復到眼前緊迫的戰局上,他緩步走到指揮台前,兩手扶案,俯身細看轄區地圖:「雞鳴鎮及其周邊地區,倒真是個隱伏大軍的好地方呢!」   老將軍沒有說錯。   雞鳴鎮位於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的東南端,與塞爾王國西部邊陲的厚土郡交界。   大陸公路的主要支道——白楊大道自東南向西北斜穿此鎮,將塞爾與猛虎自治領兩國的領土連接起來。   這條大道一直向西北延伸,如同中央郡東部領土的一條對角線,穿越繁華的市鎮和富饒的村落,最後在黑巖城附近與大陸公路交匯。   猛虎自治領與塞爾王國開戰後,隨著累斯頓河大水戰的結束,塞爾水師主力遭到蛟龍軍團的毀滅性打擊,幾近全軍覆沒。   由於累斯頓河水道斷航,河畔公路交通隔絕,白楊大道的戰略地位突顯,成為僅次於大陸公路的,塞爾國內向戰區各支部隊運送軍需物資的第二大主動脈。   如果這條動脈被切斷,三分之一強的糧草和武器等戰略物資將無法及時運抵前線,後果將十分嚴重。   雞鳴鎮不僅是沿白楊大道自塞爾國內進入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的門戶,作為邊界要塞,其地形地勢也十分險要。   鎮子的東北和西北兩側,各有一座小山——雞啄嶺與雞冠山。雞冠山稍高,雞啄嶺略矮,兩片高地與雞鳴鎮大致呈一個「V」字狀,將白楊大道夾峙其間。   在雞鳴鎮往南一公里是淺槽河。淺槽河恰如其名,是一條寬二十來米,深僅及人的髖部,人和馬皆可以淌水而過的小河。   將雞冠山、雞鳴鎮、雞啄嶺和淺槽河視為一個整體,其形狀恰類似一隻巨型雄雞正往飼槽中飲水,而淺槽河亦因此而得名。   兩國交戰之前,淺槽河是猛虎自治領與塞爾王國兩方領土的分界線。架於河上的一座小石橋,將兩岸的白楊大道連接起來,保證物流的順暢貫通。   雞鳴鎮往北約三公里處,則是一片蘆葦叢生的無垠湖面——勺子湖。勺子湖是一個佔地數千畝,呈不規則長條形,狀若銀匙的淡水湖泊。其南端湖畔靠近雞冠山,西邊一段湖畔鄰接白楊大道。   兩國交界,二山夾峙,河湖烘襯,再加上戰時運輸大動脈——白楊大道斜向貫穿這裡,令雞鳴鎮成為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防禦樞紐。   有鑒於此,蘇來爾王國的王子喬伊賽率領一萬蘇來爾士兵在此重兵把守。雞鳴鎮雖為大型市鎮,但居民人口僅有萬餘,而自從蘇來爾部隊進駐後,全鎮每兩個人中就有一個全副武裝的戰士,足見聯軍對此處的重視程度。   要說喬伊賽帶兵駐防雞鳴鎮,也是他自己主動請纓的結果。見識了慘烈無比的累斯頓河水戰和第一次攻城大戰後,這位出身於富裕的黃金之國——蘇來爾,自小在父母和姐姐娥麗姬絲呵護下養尊處優的王子殿下,已經受不了每日在軍情室和戰場上指揮作戰的操勞,更受不了滿目所見的血腥場景。   雞鳴鎮平和安詳的市井氣氛、周圍美麗的湖光山色,很對得上這個喜歡舞文弄墨、撫琴拈棋的王子的胃口。   當然,主動要求駐守雞鳴鎮,喬伊賽還有一個隱藏在內心,難以啟齒的原因。   喬伊賽雖然懦弱,但絕不愚笨。巨木堡軍民的頑強抵抗精神,讓這個第一次參加戰爭的蘇來爾王子相當受震撼,當初順利進軍時認為對手不堪一擊而蘇來爾可以跟著走廊列強分一杯羹的想法開始動搖。   他不得不承認,強大的聯軍也有敗亡的可能,而自己必須對此仔細考慮,做好準備。而雞鳴鎮位於中央郡最東南端,與塞爾王國接壤,一旦戰局不利,有什麼風吹草動,喬伊賽見勢不妙,可以帶著一萬親兵拔腿就跑,避免戰死沙場或身敗被俘的厄運。   然而,戰爭就是如此,怕死者反而先死。以為自己可以躲在一隅,置身於殘酷戰爭之外的喬伊賽,卻反被巴維爾的獨眼挑中,首先抓他開刀。   「咱們那位長鬍子的公主殿下只怕要受驚了。」茲波林咧嘴笑道:「巴維爾那頭獨眼騷公羊對他動真格的,殿下閨房受擾,定然是玉容失色,尖聲驚呼哩!」   對於膽小如鼠的蘇來爾王子,聯軍中身經百戰的將軍和老戰士們皆輕蔑地以公主相稱。   或許是喬伊賽對這一傳言也有所耳聞,為顯示自己的男子氣,在戰爭期間特地留起了髭胡。   但是在軍隊裡頭,要想讓別人承認你是個男兒,可並不在於你是不是留了鬍髭。   喬伊賽這一蓄須舉動,反而又給他贏得了另一個更加難聽的外號——「長著鬍鬚的女人」。   「不過紅毛鬼和獨眼龍經過數月長考,下的這一招棋卻是頗為毒辣。」伊薩皺著眉頭道:「叛軍已經在雞鳴鎮設下飯局,咱們該不該去赴宴呢?」   「去!怎麼能不去?獨眼大廚子布下這麼豐盛的筵席,」茲波林冷笑道:「咱們不僅要去捧場,大吃一頓後還要砸了他的場子!」   「可叛軍這也是一個典型的圍點打援式佈置,地利盡入敵手,一個不小心,咱們就成了下酒菜哪!」伊薩的手指緩緩在地圖上移動,眉頭越來越緊:「雞鳴鎮、雞冠山、雞啄嶺,構成了一個天然的V型口袋陣,如若我軍不能迅速衝破敵人的阻擊線,與雞鳴鎮的守軍取得聯繫,那麼就有可能遭到側後敵軍的包圍。」   「可我們如果不去赴宴,喬伊賽和他手下那些蝦兵蟹將們,就會成為獨眼龍嘴裡的生魚片,被敵人從容吞掉。」茲波林也沉下臉來:「喬伊賽的特殊身份,難免會造成相當嚴重的外交影響。不止如此,更可怕的是,敵軍將由此卡斷我軍後方的第二大交通線,這個責任,恐怕您我都無法擔當得起啊!」   「所以我說,這是巴維爾的一手毒招,令我軍左右為難,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伊薩一邊說一邊緩緩整理思路:「雞鳴鎮要塞乃吉卡斯宰相親自設計和督工建造的永固防禦工事,圍牆高大、角堡密佈、設施完善、軍糧和武器充足。一萬蘇來爾人在此駐守,即使他們的戰鬥力再弱,憑著人數與工事優勢,也能支撐不少日子。」   「叛軍曾有言,攻城是啃骨頭,野戰是吃肉。作為非正規部隊,他們的攻堅能力很弱,只能憑借人海戰術進行彌補。因此,我建議派出兩至三萬精銳騎兵,迅速突破鎮外包圍封鎖線,衝入鎮內協防。有三至四萬正規軍鎮守雞鳴鎮要塞,即便十幾二十萬叛軍也難以攻破,必然在工事外碰得頭破血流,屍橫遍野。」   「如此佈置,我們可以利用雞鳴鎮大大消耗叛軍力量,同時我軍在中央郡轄區的整體防禦體系也能保持基本完整,各防區的守衛力量不會遭到什麼削弱。此外,即便出現意外情況,作戰失敗,我軍骨幹力量猶存,不至於出現不可挽回的局面。」   「伊薩前輩,您的戰法固然非常穩妥,但您不覺得這有些過於消極了嗎?就算如您所願,達成戰役目標,守住了雞鳴鎮,重創叛軍,也只是被動的防禦戰,敵軍主力尚在,可以繼續在我部轄區內挑發事端,鼓搗叛亂。」   正所謂性格即命運,雖同為塞爾騎將出身,但老成持重的伊薩與霸氣十足的茲波林,指揮風格完全迥異。   大膽進取一向為塞爾大將軍所崇尚,像杜安等詹魯人那樣醉心於常規的要塞攻防,絕不合茲波林的胃口。   「戰爭的目的是什麼,是消滅敵軍,而非執著於一城一地之得失。消滅了敵人的有生力量後,失去軍隊防禦的國土和城池自然成為我們的囊中之物。巴維爾及其手下,平時分散各處,剿不盡、殺不絕,此時抱團雲集,正是千載難逢的聚殲良機,中央郡的叛亂恰可以一戰而定,省卻日後無數麻煩。」   「可盜匪人數超逾十萬,意圖全殲只怕不易吧!」伊薩提醒道。   「不,恰恰相反。」茲波林解釋著:「巴維爾聚東西兩岸叛匪,人數大致在十至二十萬之間,如若像您建議的那樣增援固守,敵人攻堅也好、打援也好、兩者兼顧也好,兵力都居於絕對優勢,可以視戰情從容定奪。您所做的,正是巴維爾所希望的,而絕不做敵人所希望的事,則是我的行事原則。」   「遍佈轄區的堡壘,是保護兵士安全的屏障,但反過來看,又未嘗不是鎖住我軍手腳的枷鎖。敵人主力已經集結,我軍仍分片據守,等若自我瓦解,等待敵人來各個擊破,而以主力對主力、以機動對機動,方是搶回主動,贏取勝利的正解。獨眼龍預佈重兵,企圖據點與援軍通吃,咱們就重兵進剿,實施反包圍,看看他的胃口夠不夠大,能不能吞掉我們!巴維爾不是想來一場野戰圍殲嗎?咱們就跟他玩一局大的,看到底是誰殲滅誰!」   「我軍整個中央郡東區總計只有十三萬衛護部隊,駐守黑巖城的部隊約莫六萬,其餘七萬分散於各大小要塞。巨木堡前線又無法增援,我們從哪裡能調集到如此多的軍隊,完成戰略反包圍呢?」伊薩依然有些迷茫。   「這個我算過,人數足夠。我軍轄區內的部隊已然從各中小據點向大型要塞集結。可命令各路指揮官,留下最低限度的防禦力量扼守主幹道外,其餘兵力全部向雞鳴鎮進發。這些部隊的總數,約莫有五萬人左右。」   「黑巖城守軍,除留下一萬人駐守外,其餘五萬人全部隨我出征。」   「厚土郡歷來是我國的西北邊陲重地,大約有五萬駐軍,可即向厚土城的普內爾總督求援,請其至少派三萬部隊南向兜擊叛軍。」   「所有這些部隊,再加上駐守雞鳴鎮的一萬蘇來爾人,我軍總兵力將達到十四萬之多。」   茲波林邊掰著指頭算數,邊用紅筆在地圖上畫出本方參戰部隊的來源地、集結點和進擊方向。   十幾個黑色箭頭從東岸轄區各處激活,在茲波林的筆下延伸著,射向雞鳴鎮。   最粗的一根箭頭,就是自黑巖城出發沿白楊大道殺向雞鳴鎮,由茲波林親自統帥的五萬大軍。   果然是一場豪賭!伊薩看後心中暗歎。茲波林幾乎相當於完全不要後方,將所有能調動的力量抽至極限,來與自由軍團主力決一死戰。   這樣的氣魄與決心,伊薩捫心自問,自己確實無法做到。或許,這就是當年的小伙子成長為本國最高軍職的秘訣吧!   「如果這樣的話,獨眼龍主力若駐紮於雞鳴鎮周邊,定然是在劫難逃。不過,我方轄區內部,也將極其空虛啊!」   「一萬人馬足夠力保黑巖城不失,中小據點可以完全放棄,大型要塞只需防守即可,無須出外野戰。這樣,形成一個以點控線,以線帶面的粗線條防禦體系。小股敵軍滲透進來,其實也無妨,只要卡住風險要衝,其他無關緊要的地區暫且放棄也沒關係,等殲滅了叛軍主力後,可以回頭從容地收拾他們。」   「嗯。」伊薩慢慢地醒過味來:「分進合擊,正面決勝。一旦各個箭頭合攏,圍攻雞鳴鎮的叛軍將遭到我方大軍的反包圍,陷入內有心腹大患、外遭重兵圍剿的絕境,變成一片夾心肉餡,除了正面硬拚外,再沒有其他選擇。」   「不過,這場仗也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好打呀!敵軍以逸待勞,扼守雞冠山和雞啄嶺兩處高地,佔據地利,進可居高臨下地衝鋒,退可依托山勢防守,而想剿滅叛軍,我方卻只有仰攻一途。」老將軍又提出了疑問。   戰前決策,必須千錘百煉,方可萬無一失,算無遺策。   設身處地地進行換位思考,不斷進行反證,不僅可以豐富視野,不遺漏任何足以影響戰爭勝敗的要素,還能對所有可能性作出充分估計,令作戰計劃趨於完美,面面俱到。   「看似如此,實則不然。」茲波林雖然大膽,卻並不魯莽,相反,心思相當縝密:「以逸待勞,自然是叛軍的優勢,仰攻卻大可不必。雞冠山和雞啄嶺兩山,確實是居高臨下,利於攻守。但這兩座山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山上沒有溪流瀑布,缺乏水源,不可能長期駐紮。叛軍如若妄想倚山頑抗,只能是自找滅亡。我軍只須完成反包圍,封鎖通路,完全可以嚴陣以待,等著對方下山來正面決戰。巴維爾的所謂地利,不過是一個虛幻的泡影罷了。」   「我不得不承認,你把我說服了。」老將軍頷首道,沉迷於軍略探討的他,這才記起一直站在牆角處的密爾頓:「對了,這個小孩如何處理?」   「既然他已經知道了我軍的全盤謀劃,我也只好帶他親征了。」茲波林泛起冷酷的笑容:「他目睹了叛亂產生、發展和興起的全過程,自然也有權看到叛亂的結局,看到叛軍是如何被徹底滅亡的!」   「作為本場戰役的見證人,他將親眼瞧見,自己那些刁蠻的叔叔伯伯們是怎樣一個可恥的下場!戰役結束後,經由這小孩的嘴巴,將告誡那些心懷叵測、蠢蠢欲動的刁民們,什麼叫做戰爭、什麼叫做屠殺!」 第十八集 第十一章     茲波林和伊薩商定了出征戰略和行動計劃後,黑巖城的大將軍府和各地駐軍指揮部立時忙活起來。   作戰計劃和行軍被迅速傳送到習博卡二世、厚土郡普內爾總督和各防區要塞指揮官手中。   副官、參謀、文書、傳令兵跑進跑出,忙前忙後;斥候隊不再兩眼一抹黑,開始定向搜索敵蹤,查探敵情;軍需官立刻強征民夫,緊急調運各項戰備物資;全郡衛護部隊停止輪休,進入最高戰備狀態,指揮官開始進行戰前動員……   密爾頓的情報非常準確,經過地毯式定向搜索後,塞爾偵騎紛紛回報,在雞冠山和雞啄嶺的叢山密林間、勺子湖的蘆葦蕩裡,以及雞鳴鎮外圍地區都發現了叛軍。   而駐守雞鳴鎮的喬伊賽殿下也以信鴿送來緊急軍報,無數盜匪在雞鳴鎮要塞四周紮營駐寨,欲行不軌。   驚慌失措的蘇來爾王子甚至提出請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是否允許守軍向塞爾境內方向突圍,以保存實力,徐圖將來。   茲波林和伊薩指揮過多次大型戰役,手下又有一批像切薩皮克這樣身經百戰的軍官們,備戰工作組織得迅速而高效。收到一份份回報時,黑巖城駐軍已經完成了戰備工作。   嚴令喬伊賽死守雞鳴鎮要塞,不許突圍後,茲波林帶著包括鐵衛縱隊在內的五萬塞爾大軍即刻啟程出發。   自然界的暴雨剛剛停歇了不到一天,十餘萬塞爾衛護部隊又轆轆起行,準備掀起一場更加恐怖駭人的人造風暴。   士兵、旌旗、戰馬、武器、輜重車等,組成一道道宏大的人流和物流,從東南西北各個方向朝著風暴的中心——雞鳴鎮挺進。   ※※※   雞冠山山頂上,巴維爾和別亞這兩位身殘志堅的殘疾青年將領,並肩而立,察看不日開戰的沙場。   自小交好的兩人曾為了一個農家少女反目成仇、互相摧殘,在對方身上留下永久的友誼紀念。復歸於好後,兩人又一同參軍,沿著不同的軌跡成長為各自領域裡的佼佼者。   因戰爭而被迫分離的兩人,如今又被戰爭之弦拴在了一起,攜手抗敵,共禦外侮。從小玩到大,心心相印,一瘸一瞎的巴維爾、別亞夥伴組合,即將面臨茲波林、伊薩師徒組合的強勁挑戰。   本次隨同他們出征的計有十六萬餘人,其中來自巨木堡的騎兵一萬人,業經短期軍訓的自由軍團將士十五萬餘。   這其間,累斯頓河西岸人約佔十萬左右,東岸人大概五萬餘。另外,還有數萬後勤人員隨軍同行。   雞冠山以及與之遙遙相望的雞啄嶺上,喬伊賽設立的觀察營哨早被殲滅,為自由軍團佔據。兩座山頭,戰旗呼應,鼓角相聞。   雞鳴鎮外南北兩端的平地上,矗立起自由軍團將士們修建的兩座大營,將白楊大道橫向截斷。南北兩座大營與兩側的山嶺一起,構成一個鐵箍,將雞鳴鎮包於其間。   喬伊賽此刻即使想拔腿跑路,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錦衣玉食的王子殿下,連同一萬衛護親兵,成了卑賤農民軍甕中的珍饈美食。   從山頂高處可以清晰地觀看腳下夾於兩山之間的雞鳴鎮裡的情形。   那裡人聲鼎沸、人頭攢動,隊隊蘇來爾王室親兵穿梭往來,奔向各處要塞防區。即便隔了這麼遠,都能感覺鎮內的緊張氣息撲面而來。   縮在角堡的塔樓裡,喬伊賽臨窗眺望,滿目所見皆是鎮外叛軍喧囂的營寨和蔽日遮天的旗幟。他不敢再看,只顧低頭劃著十字,懇求上帝開恩——自己尚未享受許多的人生樂趣,千萬不要年紀輕輕的就升入了天堂。   當然,喬伊賽這副尊容也情有可原。遭受十餘倍敵軍的團團包圍,成了別人的碗中餐、盤中肉,什麼時候才下箸品嚐,全由對方決定,在這樣的情形下,任誰都難免心裡打鼓。   只是久歷兵鋒的戰將能夠掩飾得住自己的情感,而喬伊賽卻根本無法做到。   ※※※   巴維爾、別亞、喬伊賽在雞鳴鎮緊張對峙,率部全力備戰的時候,本次戰役的另一位主角,塞爾王國大將軍茲波林,此刻正跟密爾頓並肩坐在顛簸的馬車裡。   在進軍旅程中,有這麼個敵國小間諜陪著胡吹亂滂,倒不失一個調劑情緒、舒緩緊張的好辦法。   「青兒死了。」密爾頓一臉悲傷地看著腳下的陪伴了自己幾天時光的小蛇:「都怪你們,自從被你們做了拔牙手術後,它就再也吃不了東西了。」   「死蛇你也帶在身邊嗎?」茲波林鼻子裡聞到了蛇屍的腐臭味,他打開車廂門,露出極其厭惡的表情,一腳將其踢出馬車。   蛇屍畫出一條拋物線,越過馬車旁行軍隊伍戰士們的頭頂,遠遠落入白楊大道旁的稻田里,濺起一灘渾濁的水花。   茲波林吹個口哨,對於自己精準的腳法相當滿意。   隨同行軍的親兵們誰也沒有在意,但這一幕情景卻落入了離主帥車隊約兩百米,挑著沉重擔子,化裝成挑夫的拉捨爾人布契諾的眼裡。   自從密爾頓被抓進大將軍府後,就被嚴格看管起來,布契諾一直無法與其取得聯繫。無可奈何下,布契諾只好被塞爾駐軍「強征」入伍,參加隨軍挑夫隊。   因其體魄強壯,一人能挑兩三人的重負,更分得了替主帥親兵隊挑擔子的「好差事」。   默默地記住蛇屍的著陸地點後,布契諾若無其事地繼續跟著大隊伍前進……   「怎麼了?不說話了?」茲波林耍弄小動物般地逗著坐在身邊的孩子:「死了一條小蛇,就悲傷成這個樣子?」   密爾頓似乎仍沉浸在痛失玩伴的傷心中,對於塞爾大將軍的問話漠然不睬。   「跟巴維爾那樣的卑鄙小人混久了,連小孩子都給帶得這麼的變態,喜歡玩蛇蠍蜈蚣之類的玩意兒。」茲波林嘟噥著,伸手招呼前面兩個駕車的精壯親兵:「小伙子們,給我打開廂頂!」   塞爾大將軍的專用馬車,不僅鎦金鍍銀、豪華寬敞,設計也十分巧妙。   馬車的軸輪巨大,車底很高,如一座移動的高台。車廂是活動式的,廂頂可以隨時開合。覆上輿板,可以遮風避雨、商討密議;抽去輿板,又變成了一駕敞蓬車。   立於高高的馬車上,指揮官能很方便地統觀全局動向,揮動帥旗,向部隊下達緊急軍令。   「別老掛念那些噁心的毒蟲。」茲波林將密爾頓抱起來:「來,瞧瞧這壯觀的行軍場景,保管比你那些陰溝裡的夥伴們好看得多。」   茲波林的「壯觀」一詞確實沒有用錯。   這次隨同茲波林出征的五萬黑巖城守軍中,有四萬是騎兵,其中就包括在中央走廊裡號稱不敗的「鐵衛縱隊」。   騎兵強國塞爾同樣出產良馬,匹匹軍馬高大健壯、奔騰有力。   馬上的騎士,一律頭戴雞冠形鋼胄、額際下伸舌形額護、面罩啄狀護鼻器,全身銀色鎧甲,左手獸面騎盾、右手奇長的刺槍。   戰馬的體積本來就大,為了減少密集箭矢的殺傷力,降低自相碰撞的機率,並給迎面的敵軍造成巨大心裡威懾,騎兵習慣於前後左右都隔開一定間距,做寬正面、大縱深的推進和衝鋒。   同樣的兵力,騎兵的佔地面積比步兵大出很多倍。   前哨騎隊又比一般騎兵的佔地面積更大,呈一個更加鬆散而廣闊的陣形,在前哨官切薩皮克的率領下搜索前進,為後邊的大部隊開道。   前哨騎隊之後,是兩側的翼蔽騎兵和中間的鋒衛騎兵,接下來依次為包括鐵衛縱隊在內的中軍主力騎兵、萬人步兵方陣和輜重隊,走在最尾的是後衛押運騎隊。   無論什麼兵種,所有戰士一律戴雞冠胄、著銀白色盔甲。   在高高的馬車上,密爾頓用小手扒住廂沿,放眼四顧。   大軍前不見頭,後不見尾,閃亮的銀甲如同鏡子般反射當空的陽光,形成一條浩浩蕩蕩的銀色長河。冠胄上的翎羽和長長的馬鬃,迎風蕩動,翻出一道道起伏的波浪。   銀河在平坦的原野上淌洋,順著白楊大道奔騰流湧,向東南方迤邐而進。   茲波林一手抱住小孩,一手舉起手中帥旗。   身後的親兵最先看見,也最先發出歡呼。   隨後歡呼聲以馬車為中心,沿著銀色的兵河,上溯下衝,朝源頭終點兩端擴散,如同轟然鳴響的河濤一般,此起彼伏,交流激撞,經久不息。   茲波林的手下,雖然平時軍紀渙散,但在執行軍事任務時絕對是一絲不苟,上陣廝殺亦是極其勇猛。   而縱容他們為非作歹、燒殺擄掠的茲波林,在這些人的心目中,威望可說是非常高的。   密爾頓雖跟隨巴維爾有一段時間,但他在自由軍團的大集結之前就越過河岸封鎖線潛入淪陷區,從來不曾見過這等宏大陣勢,現在親眼目睹這幕令人熱血沸騰的行軍和歡呼場面,他的小身子也有些微微顫抖。   「怎麼樣?」茲波林的大手感應到小孩身體的顫動,咧嘴笑道:「比你玩蛇有意思多了吧?」   「哼,有什麼的?!」密爾頓嘴巴很硬,雙手前後比劃著:「這也就是一條比青兒大了一些的銀環蛇罷了。」   小孩的想像力總是很豐富的,蜿蜒逶迤前行的銀色大軍,倒也非常類似於一條匍匐於東岸平原上的銀環巨蛇。   「獨眼龍手下有這麼大的一條蛇嗎?」   「去!」密爾頓不屑一顧:「我們的人數可比你多得多了,擺出來的蛇肯定比你的大。」   「人數多,管屁用?!獨眼龍手下的泥腿子們,膽小如鼠,真打起仗來也就抱頭鼠竄的命。那群鼠輩,正好是我們這條大蛇嘴裡的美食。」   「羞羞,真厚臉皮!」密爾頓用小手刮著自己的臉:「軍團長說過,你們必敗無疑。」   「哦,好大的口氣!」茲波林不動聲色地說道:「獨眼龍也有些太異想天開了,他手下也就只有些老弱病殘,連你這樣的娃娃兵都派上了戰場,不輸才怪。」   「切,我告訴你!自由軍團戰將千員、帶甲百萬,戰士們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海邊的沙粒,而且個個都是龍精虎猛的棒小伙!」   「小孩就是小孩,吹牛皮也不打個底稿。除了巨木、黑巖、紅土三座大城外,整個中央郡鄉間不過兩三百萬人口。東岸地區人口又少於西岸,不足其中半數,而在這裡頭青壯年男子估計也就佔四分之一,全部加起來也湊不足你那百萬之數。更何況,你們是些破壞秩序、危害民間的叛匪,願意參加的亡命之徒更是少之又少。巴維爾能湊出個十來萬人,已經算是罕見的奇跡了。」   茲波林招手示意,親兵們合上車廂頂板,檢閱行軍隊伍的馬車又恢復為一座移動的房屋。   ※※※   坐回車廂裡的天鵝絨躺椅,密爾頓滴溜溜地轉動著眼珠。   茲波林不是有勇無謀的蠻夫,而是膽大心細的猛將,對敵我雙方的實力估計得相當清楚。他一番細算,便將密爾頓的虛張聲勢、信口開河,徹底戳穿。   「呸!」密爾頓不甘鬥嘴失敗,他迅即轉移話題:「你還誣陷我們是叛匪,你們塞爾人才是真正的強盜。按丹西領主的說法,叫做戕民暴賊。軍團長大人說過一句什麼話來著?」   密爾頓輕輕拍著小腦門:「什麼來著?噢,對了!凡與民眾為敵者,人人起而誅之,難逃身敗名裂的下場,由此我知茲波林必敗無疑。」   密爾頓頗為得意,而茲波林則面色不善。   茲波林部下的軍紀問題,不僅引來猛虎自治領的狂罵痛斥,也在大陸各國民間廣為流傳,遭受一致譴責。這種聲音甚至出現於本國本軍內部。   僅僅出於道德義憤也好,別有用心也好,不少軍政人物都對茲波林的做法提出異議甚至是彈劾,若非宰相吉卡斯為其說話,習博卡二世又看重其軍事才華,茲波林絕難繼續執掌兵柄令牌。   上次一戰攻陷黑巖城的精彩戰役,茲波林就沒有得到任何嘉獎。而本次他執意出征,意圖全殲自由軍團部眾,也不免帶有再打個漂亮仗,徹底堵上那些人的嘴的想法在裡頭。   無論如何,悠悠之口、種種議論,雖然改變不了茲波林的作風,卻是成為威脅其大將軍地位的重要隱患。   「密爾頓小鬼,看來你被紅毛鬼和獨眼龍的妖言迷惑,遭受猛虎自治領宣傳機構的洗腦,症狀相當嚴重。」茲波林沉著臉道:「幸好你年紀還小,人又聰明,不像有些榆木腦袋那樣不開竅。有些事情你沒有經歷過,並不清楚內裡玄虛,若不是碰到我,估計你那滿腦子的毒素,再不會有人來給你清除了。」   「什麼是戰爭?從古到今的戰爭,無論打出多麼蠱惑人心的旗號,從來都只是在各方勢力之間進行,由政客主導和左右的死亡遊戲。所謂的正義之戰,根本就未曾存在過!」   「民眾?什麼都不是,根本沒人會真正為他們考慮。或許唯一的不同只在於,有人殺雞取卵,有人耐心好一些,把豬養肥了再殺。殺雞也好、殺豬也好,軍人不過是政客手裡的一把屠刀!」   「軍事永遠從屬於政治,軍人也永遠從屬於政客,他們只能是舞文弄墨的官僚手裡的棋子,用自己的屍體鋪成台階,供官僚們踩著爬上權力的巔峰。無論多麼英勇善戰,軍人永遠不是政客的對手。手中的刀劍,及不上弄臣的舌頭尖銳。戰場上連敵人都殺不死的勇士,逃不脫官僚們用筆墨羅織的罪名。天大的戰功,也比不上別人向君王遞上的一個諂笑!」   「軍人是屠刀,但砍向哪裡、殺往何方,卻是由握著刀把的手來決定。我們流血伏屍,別人坐享其成,自古以來遊戲規則就是如此,無法改變。軍人永遠無法扳倒政客,他們所能侵犯的也只有手無寸鐵的民眾,這條規律就像獅吃狼,狼吃羊,羊吃草一樣天經地義!」   「要弟兄們甘心為你拚死戰鬥,憑著塞爾王國菲薄的軍薪行不通。你必須容忍屠殺、劫掠和發洩,否則沒人會替你賣命,戰鬥力更無從談起。要讓你的部下勇毅頑強、所向披靡,就必須讓他們成為一群掌握軍事技術的嗜血魔鬼,取得勝利後的姦淫擄掠,則是對他們最好的獎賞!」   「這就是你們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理由嗎?」茲波林一番怨毒而血淋淋的議論,小密爾頓聽得既迷迷糊糊,又心驚膽戰,覺得像是有些道理,又感到其間存在著問題,只因年齡尚小,經歷較淺,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不錯!在紛爭不休的亂世中,想取得戰爭的勝利,就必須讓軍隊成為一架無情的戰爭機器,成為一群敢於踐踏任何道德秩序的野獸。勝利後的屠殺,不僅是對戰士們流血犧牲的補償,也是引導他們成為不畏死亡,為勝利而奮不顧身的野獸的魔杖!」   「我知道你心裡在罵我們是禽獸。」看穿了密爾頓的心思,茲波林冷笑道:「可我要遺憾地告訴你,丹西和席爾瓦那套假仁假義的親民宣傳純粹是騙人的鬼玩意,是蠱惑你們為其賣命的迷幻藥。相反的,我所做的一切,卻是從根本上消弭戰爭,實現永遠和平的唯一途徑。」   「很奇怪,不是嗎?」密爾頓驚訝地張著嘴,茲波林面色冷峻地繼續他的屠殺有理論:「戰爭的本性就是殘酷的,你死我活的!無論你在它身上添加何種光環,都掩飾不了這一點。兩個勢均力敵的國家之間,是不可能存在和平的,只有一方被完全摧毀、徹底臣服,真正的和平才有可能到來。」   「澤西帝國早年就曾把一個強悍而不服管束的敵國燒成焦土灰燼,才奠定千年霸業的基礎。但短視的政客們,只顧自己的眼前利益,從不作長遠考慮,更不明白戰爭的規律,他們認不清形勢,反而成為敵國的幫兇!」   「丹西和席爾瓦吹噓他的軍隊是多麼強悍神勇,然而他的無敵雄師卻龜縮於巨木堡,不敢跨出城牆半步。相反,他們把一些鬼迷心竅的暴民推上前台,四處游擊襲擾,與我軍為敵。而你們,竟然也相信了這些鬼話,以為放下鋤頭糞叉,拿起殺豬刀,泥腿子就變成了軍人,就能打敗我軍,就能不盡一個臣民應盡的義務。」   「所以在我的轄區,無論政客們怎樣鴰噪幫腔,我都必須恢復戰爭的恐怖本色,讓你們這些刁民們看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安心於應得的地位而不作其他奢望。對真心臣服者,可以免於一死;對膽敢反叛者,一定徹底滅絕;對搖擺不定者,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   「唯有如此,才能讓恐懼永遠埋藏在你們心底,你們才有可能死心塌地遵守社會秩序、履行臣民義務,長期的和平才有實現的可能。」   「唯有如此,多年之後,當你們體內的毒素又想復發、造反念頭又蠢蠢萌動的時候,你們還會記得今天血流成河的情狀、記得充當叛匪的可恥下場和悲慘命運,從而放棄逆心,不作妄想,順從地接受上帝對人世間作出的合理安排!」   「可上帝為什麼安排你們塞爾人來統治我們,而不是由我們來統治你們呢?!」密爾頓終於找到了反擊茲波林長篇大論的突破口。   「不要急,小傢伙。」茲波林端起了酒杯:「要不了幾天,上帝就會作出裁決,看看到底誰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第十九集 本集簡介     自由軍團的骨幹部隊經過訓練後,終於發起了進攻,越過東岸封鎖網,撲往淪陷區。茲波林卻一直無法偵知敵軍的主力集結點和主攻目標。   面臨茲波林聚集兵力大舉進犯,試圖全殲義軍,巴維爾臨機改變戰略,實施穿插反攻,為了挽救巨木堡主戰場,孤注一擲,投注全力與茲波林正面決戰。然而,巴維爾的企圖,卻被茲波林逐一看穿……   收到中央郡的戰報之後,北部戰場的丹西決定展開全面進攻。 第十九集 第一章     夜深了。   軍營的篝火已經被拋至遙遠的身後,與天上的星星一同眨巴著眼睛。   布契諾貓著腰,運起輕功,藉著兩旁稻浪的掩護,像一隻豹子般在田埂上飛竄。 白楊大道上不時有塞爾後勤隊穿行,故而這位喬裝挑夫的拉捨爾黑幫頭子,逃出塞爾軍營後,也只好捨棄大道,改走小路。   藉著天上的星光和遠處的燈火,布契諾警覺地抬頭張望週遭景物,判斷自己所處的方位。又奔跑了一陣後,他扭身鑽進左手邊的一片稻田里。 死蛇的著陸點被牢牢記在心間,沒有搜尋多久,他就在靠近白楊大道旁的一灘淤泥中發現了密爾頓玩伴「青兒」的屍體。 蛇腹上有一道短短的傷痕,被人用細小的絲線縫好,除非拿起蛇屍仔細察看,否則極難被人發現。 布契諾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沿縫合線剖開蛇腹,從裡面抽出一團紙卷。   看看四下無人,布契諾將紙卷小心藏好,然後又鑽入了無垠的稻浪之中……   暗夜逐漸褪去,日頭破曉而出,天地脫掉黑氅,換上紅裝。晨號吹響時,獨眼軍團長和跛子騎將已經在雞冠山頂的一張石桌旁相對而坐,飲著奶茶,等著享用早點。 「嗨,兩位軍爺,用早膳了。」辣妹女將奈絲麗掛著圍裙,端上來餡餅和煎蛋等食物。   「弟妹呀!你可真是賢慧哩!」巴維爾狡黠地眨著獨眼:「有這麼多勤務兵你都不放心,還親自下廚房為別亞老弟煮飯啊!」   「誰叫我命苦,遇上這麼位難伺候的主,不是我做的飯菜,有人還不樂意吃。」奈絲麗白了兩個翹著二郎腿聊天的男人一眼。   「巴維爾,甭聽她的。」別亞苦笑道:「你這弟妹打罵功夫一流,炊事功夫卻是末流。我辛苦地教了她這麼久,除了餡餅和煎蛋這兩樣還過得去,勉強能吃之外,其他的一概沒學會。吃幾天你就知道厲害了,天天餡餅加煎蛋,包管你從此以後,見了這兩樣東西就倒胃口。」   「啊!三天不打,上屋揭瓦!」奈絲麗放下餐盤,叉著腰坐在別亞旁邊:「你個死跛子,老婆可找得真值,幫你打仗、替你掙錢、陪你睡覺、為你燒飯,到頭來還贏得你這麼高的評價。 」   「是啊!跛子,有這麼美麗又這麼勇敢的妻子,我看你也該知足了。」   巴維爾笑著拿起餡餅:「何況,我非常喜歡吃餡餅和煎蛋哩!」   「我投降,我投降。」一向不怕打硬仗的別亞將軍此刻高舉雙手,做誇張的投降狀:「娶到奈絲麗,是我前世修來的好福氣,餡餅和煎蛋,也永遠是我的最愛。」   「哼,不理你個死鬼。」奈絲麗撇著嘴,轉向一旁埋頭偷笑的巴維爾:「哎,獨眼龍,你笑什麼?昨晚跛子還跟我商量,你這麼多年一直孤苦伶仃的,托我給你介紹位貴族小姐哩……」   「弟妹,我投降,我投降。」奈絲麗尚未說完,巴維爾也學著別亞的樣子高舉雙手投降:「看在你大哥眇了一目的份上,就饒了……」   「報告!接到布契諾先生的飛鴿密信!」   兩位名將都在巾幗英雄面前一觸即潰,投降討饒的時候,一位傳令兵從山坡急奔而至。   「嗯,咳。」三人都趕緊板起臉,藉著咳嗽和吃早點來掩飾尷尬。   「好了,你下去吧!」   巴維爾擺出主將的威嚴模樣,用餐巾抹抹嘴,接過信卷,拆封細看。   剛才因與朋友暢意說笑而舒展開來的眉宇,隨著獨目掃過信紙,漸漸皺縮起來,平坦光亮的額頭擰成峭壁與深壑交織的一團,嘴角甚至下意識地吹動絲絲涼氣。   「怎麼了?」看到巴維爾神色不對,別亞忍不住出言相詢。   「情況危險了,茲波林竟然派來了十三萬援軍,分進合擊,力圖全殲我軍。」   「十三萬?怎麼可能呢?中央郡東岸的全部衛護部隊也不過此數呀!」   別亞伸出手:「給我看看!」   密爾頓畫畫的天分頗高,又經過巴維爾親自指點如何繪製軍事地圖。 在密信中,他將中央郡東岸的作戰態勢畫得細緻而精準,不僅清晰地標明了各路塞爾駐軍的進軍方向、路線、人數、留守部隊數量和佈防結構等,還詳盡地描述了茲波林確定的反包圍戰略和作戰計劃。   茲波林所轄部隊總共只有十三萬人,巴維爾和別亞預計充其量他只能派出五六萬人的援軍,而且按塞爾大將殘忍暴躁的習性和平時的輕敵言論來看,茲波林是不會在乎義軍在人數上的優勢。   這次自由軍團選擇雞鳴鎮為預設戰場,本來的意圖是奪敵所愛、攻敵必救,實施圍點打援、調敵出籠,以多敵三倍的兵力和地利優勢,將援軍與守軍悉數殲滅。   然而這次引蛇出洞的戰略,引出來的卻非一條自己吃得下的蛇,而是一條能反把自己吞下肚子的巨蟒!   茲波林竟然完全扔棄苦心經營已久的堡壘防禦封鎖網,置中央郡東岸腹地於不顧,除了極少數無法捨去的戰略要點外,轄下所有部隊傾巢而出。   他更憑藉與塞爾王國厚土郡總督普內爾的深厚私誼,調動邊境守軍一同圍剿,以總計十三萬大軍對包圍雞鳴鎮要塞的自由軍團實施外線反包圍。   儘管在整個戰場上,自由軍團仍以十六萬對十四萬佔據優勢,但這種優勢已經十分微弱。若將訓練度和戰鬥經驗考慮在內計算總體戰鬥力,自由軍團反而遠不是敵人的對手。   這一戰法,充分反映了茲波林孤注一擲的賭徒性格,又顯示這位元塞爾猛將粗中有細,高度重視一切敵人的優良戰術素養。 相反,巴維爾方面卻被敵方的一些言論所蒙蔽,對戰爭的危險性和敵人的狡猾程度估計不足,先入為主地做出了一廂情願的判斷,反而陷入被動的局面。   茲波林傾盡兵力進行反包圍的戰略,完全擊破了巴維爾和別亞設計的圍點打援,將戰局形勢扭轉成「中心開花」式的三嵌套戰役模式。   最內嵌是一萬蘇來爾王子親衛隊據壘堅守。十六萬剛剛完成初步訓練的自由軍團義軍將他們重重包圍,形成中嵌。而最外圈則是十三萬塞爾正規軍部隊。   缺乏攻堅能力和攻堅經驗的自由軍團,很難在短時間內突破牆厚溝深的雞鳴鎮要塞的堅固防禦體系,一旦反包圍態勢成立,將面臨腹背受敵的可怕境地。   另外,缺乏水源的雞冠山和雞啄嶺,也無法支撐持久防禦,必須速戰速決,與敵軍正面硬拚。而這一點恰是塞爾正規軍所長,自由軍團義軍之短。   茲波林想出的這一套「中心開花」的三嵌套戰役佈置,脫胎於傳統的核心機動防禦戰役模式。   核心機動防禦是一種傳統但卻非常有效的正規作戰方式,其指導思想是積極防禦,相機反攻。   所謂「核心」,即以一部有力的內線部隊,防守戰役的重點地域,形成堅強的防禦核心,吸住敵方攻擊的主力。通過防禦核心充分發揮防禦戰大量消耗敵軍的效能,為戰役下一階段爭取時間和創造條件。   一旦時機成熟,己方強大的外線機動力量則相機對敵方的攻擊部隊進行側後包圍或強力突擊,配合內線核心防禦部隊擊破敵方攻擊主力,在攻防轉換中完成內線與外線的「分進合擊」。   茲波林的三嵌套戰法既傳承軍事經典,又獨蘊匠心,根據戰場具體形勢做進一步發揚,較之一般狀態下的核心機動防禦,更加積極、更加主動,也更加嚴厲,其目的不僅在於解圍與擊潰,而是要全殲敵方進攻部隊。如若他的企圖實現,必然成為戰史上的又一個典範之作。   在自由軍團腹中的這顆「核心」,相當令人頭痛。如果強行攻堅,不僅傷亡慘重,而且外線的茲波林必然伺機進攻,讓自由軍團遭受內外夾擊。   在正常情況下,無論喬伊賽作戰意志多麼薄弱,在遭受重重包圍時,全軍也必然負隅頑抗,自由軍團要在幾天內攻克雞鳴鎮,幾乎不可能完成。   而且,即便自由軍團攻克內嵌的核心——雞鳴鎮要塞,仍然無法擺脫外線敵軍的包圍態勢,避免不了艱苦的防禦戰,不能緩解危在旦夕的戰局。   如若對這顆「核心」置之不理,進行突圍或專注於對外圈敵軍的防禦,且不說喬伊賽可能趁機反撲,即使對方堅守堡壘不出,也在很大程度上牽制了自由軍團的兵力。   更重要的是,這支駐守雞鳴鎮的蘇來爾軍隊,還割斷了義軍各部間聯絡、運輸和調兵的線路,令中圈的自由軍團義軍各部四分五裂,各自為戰,無法形成統一完整的攻防體系。相反外圈的茲波林各部聯絡順暢,是一個連貫的整體,他們可以從容地聚合兵力,協同作戰,各個殲滅。   「誰能想到茲波林這麼瘋狂!天幸密爾頓這孩子爭氣,竟然能把敵人作戰計劃弄到手,送出來。」別亞歎道:「要不然,恐怕咱們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別亞本來是堅決反對派小孩去冒這麼大的危險,可這會他才明白密爾頓送來情報的價值。而茲波林雖將一條死蛇的屍體踢出了車廂,卻沒有想到身邊還潛伏著一條活著的小毒蛇。   「那幫狗娘養的探子,怎麼報告我黑巖城和各處要塞兵員充足,嚴密佈防呢?!」巴維爾惱怒地說道。   「也不能全怪他們,密爾頓的信裡頭不是寫得很明白嗎?」別亞揚了揚手裡的信紙道:「茲波林非常狡猾,在各處遍插旌旗、廣佈軍營、緊閉城門、禁絕交通,並派人日夜巡邏,乍看確實是一派嚴密佈防的樣子。咱們的眼線,正好被他們騙了。」   「事已至此,多言無益。」奈絲麗道:「敵人來勢洶洶,我軍防線不完整,各處聯繫不暢。茲波林主力昨日出發,大概要四天才能到達,咱們還有備戰時間。 我看可以通過修建壕塹等野戰工事,一方面提昇防禦力,一方面連通各個防區。 」   「婦人之見。」別亞連連搖頭。「怎麼啦,你……」奈絲麗也有些火了。   「弟妹,」巴維爾笑著打圓場道:「正常情況下,你說的辦法是有道理的,但在這裡卻行不通。雞冠山和雞啄嶺兩座山上都沒有水源,即便建立了防禦工事,我軍也無法持久防禦. 」   「沒錯。」別亞接過話頭道:「你在巨木堡待久了,總是習慣於防禦思維,忘記了主動進攻和運動殲敵的奧妙。戰爭中,靜止意味著被動、防禦、等待戰機或接受敵方打擊,運動意味主動、進攻、尋求戰機或避開敵方打擊,孰優孰劣,一目瞭然。敵軍數量比我們預想的多了兩倍多,圍點打援的口袋已經裝不下了,即便有水源又如何,只能是被動挨打,守得再頑強也改變不了敗局。與其這樣,不如跳出預設戰場的框框,尋求主動進攻。」   別亞可不喜歡防禦,進攻才是騎將的本性。   「哦?」巴維爾眼前一亮:「老弟有什麼高招?」   「機動性是軍隊的靈魂,尋找敵人的薄弱點,快速穿插或者迂迴包抄到敵軍軟肋處,加以痛擊,才是制勝之道。」雖然形勢不妙,但戰爭開始走上別亞最喜歡的軌道,他的興頭也來了:「茲波林有個天然弱點,就是必須保證交通運輸線的暢通。雞鳴鎮之役雖主要想圍殲我軍,但不可失去這一戰略要地,也是茲波林不得不重兵出擊的原因。想想看,假如我們去進攻比雞鳴鎮更加重要的黑巖城,他會怎麼辦?」   「有道理,有道理。」巴維爾恍然大悟:「咱們可以圍魏救趙!」   「異想天開!」奈絲麗不滿地瞪別亞一眼:「黑巖城有一萬守軍,雖然沒有出擊的力量,但把守四面城牆,保證城防安全卻是沒有問題。   咱們缺乏攻城器材,連雞鳴鎮要塞啃起來都費勁,如何能夠在幾天內攻克黑巖城?!「   「誰說要攻下城池了?」別亞說道:「茲波林全線出動,後方空虛,我們只須派萬許輕騎,日夜兼程趕往城下,作出攻城態勢,黑巖城必然求援。一旦黑巖城遭襲的情報傳入耳中,他必然派兵回身相救。中央郡的第二大城池,塞爾人無論如何是不忍丟棄的。」   「這次茲波林分進合擊,分多路部隊挺進,各路分進部隊之間留下了很寬的間隙。我軍留下幾千人虛張聲勢,主力趁夜悄然向北穿插,在半路上集結待敵。」   「由於救城心切,茲波林必然急著回身趕路,爭取時間。這種情況下,行軍絕不可能如現在般有條不紊,騎步脫節是肯定的。這次來犯的塞爾人總計約有六七萬騎兵,我們可以在他們回程的中途選定戰場,憑藉兵力優勢,先殲滅敵方騎兵,再消滅其步兵,各個擊破。」   有兵家曾言,軍隊的力量不僅在於質量,而是與力學中的動量相似,是質量與速度的乘積,故而機動性是軍隊的靈魂,急行軍可以彌補數量的不足。   有經驗的軍事家可以通過有計劃的快速行軍,用速度乘以所統帥的部隊,取得超乎尋常的「動量」,或者說打擊力。   別亞將此奉為圭臬,並在不斷進行戰爭中越加深諳此道。不斷地用速度乘以自己的軍隊,倍增部隊的攻擊力,正是他的拿手好戲。   「別亞老弟的建議很好。」巴維爾對這個大膽的計劃非常讚賞: 「派出的輕騎數量,我和你的意見一致,萬人左右即可,再多了,我軍主戰部隊的實力就會受影響。不過,我看這次奔襲黑巖城,不能只是做做樣子,我們攻得越猛,局勢越危險,茲波林救得才越急,也才能夠成功地令敵軍騎步脫節,造成對我軍的有利態勢。」   「不會吧!你老哥要我們騎兵去撞城牆?」別亞聳肩道。   「一般情況下當然不可能,但塞爾人是在敵國境內防守敵城,情況就不一樣了。黑巖城數月前曾遭到血腥屠城,居民雖懾於敵軍淫威,但對侵略者的憎恨卻與日俱增。外有我軍猛攻,內僅萬餘守軍,堪堪守住四面城牆,城內居民如若起事,攻下城池不是不可能的。派瑞克已在城內聚集數百義士,可於我軍攻城時做內應。布契諾出身城市黑幫,對巷戰頗有經驗,可命令他暫緩執行暗中保護密爾頓的任務,潛入黑巖城協助派瑞克組織作戰。臨到戰事一起,號召居民起義,拿下一座城門,是大有可能的。即便失敗,攻城也不是沒有價值。只要守城塞爾軍隊將緊急戰況不斷發出,迫得茲波林馬上掉頭,也是大功一件哪!」   「布契諾離開,那小密爾頓怎麼辦?」奈絲麗對小孩的關心不遜於戰爭。   「我會另派人去接應的。」巴維爾寬慰著心焦的女人。   「奔襲黑巖城的任務,就由我和奈絲麗擔任好了。」別亞說道: 「但你老哥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喲!茲波林轄下部隊騎步如若脫節,兩者在行程上也只相差一兩天的時間,如此,問題也就來了。首先,敵方騎兵總數多達六七萬人,且戰鬥經驗豐富,我方以十五萬左右的兵力,能否在一天之內將其盡殲?其次,如果無法完成第一戰略目標,敵方步兵及時趕來援救騎兵,那麼將出現我方十五萬對陣敵方十三四萬的不利局面,形勢會非常凶險。 對此,咱們還得想些對策才行哪!」   「確實是個大難題。」巴維爾摸著腦殼,剛有些笑意的臉上又恢復了嚴峻的表情:「中央郡東岸以平原地形為主,大兵團可以展開軍力作戰,更適合於騎兵馳突衝鋒,數來算去,還真找不出類似於雞鳴鎮這種優越的戰場了。以同等的兵力在平原上與茲波林手下的虎狼之師正面對壘,恐怕幾同找死啊……」   「獨眼龍,你也為兵力不足而犯難了嗎?」奈絲麗插嘴道:「你不是吹噓自己能夠製造軍隊嗎?」   「製造軍隊?」巴維爾和別亞都是一愣。   在河岸基地練兵期間,就曾有巨木堡外派軍官對於訓練週期過短頗有微詞,說獨眼龍巴維爾以為披掛盔甲、分發武器,就能將農夫轉為士兵,完成從民到軍的嬗變,要軍官們像造鞋、制瓷等手工業工場的工匠一樣,批量化地迅速製造出軍隊來。   巴維爾聽聞卻不以為忤,反而引之作為自己吹噓的資本。在酒餘飯後的閒聊吹牛中,他經常打趣道,自由軍團是整個大陸最厲害的部隊,因為自己擁有幾乎取之不盡的原材料,只須擇而加工,就能源源不斷地把軍隊製造出來。   回憶起過去的戲言,兩位夥伴對視半晌。   良久,兩人眼中皆是一動…… 第十九集 第二章     一場浩大的戰役之成敗,不僅取決於指揮官的作戰決心是否堅定、戰略方向是否正確、行動計劃是否完善和可行,更重要的,在於軍隊基層的執行能力和執行效果。   執行環節的薄弱導致出色的作戰計劃胎死腹中、令不世名將陰溝翻船者,戰史上不乏其例。   一支軍隊就像一個人。兵力的多寡類似體型的大小,指揮總部相當於大腦,大腦發出的命令必須不衰減地傳導至各神經末梢,由各塊肌肉迅速反應、協調運動,才能完成相應的動作。   如果神經系統和肌肉纖維出現問題,體態再龐大、腦子再聰明,也只能是一個癱瘓的巨人。   自由軍團臨機改換策略,變圍點打援為反向穿插,運動殲敵,按理說這屬於有相當難度的戰略大轉移,接受正式訓練時間很短的新兵欲完成這項任務將非常艱難。   不過,自由軍團將士卻非普通新兵,在進行正規訓練之前,都參加過游擊襲擾戰。他們在正面迎敵、臨戰變陣、各兵種協調配合等大規模陣地戰方面,戰術素養確實有很大欠缺,但這些人對於隱匿藏蹤、悄然行軍、化整為零、聚零為整、偽裝示形、偷襲敵後等非常規戰術卻絕不陌生,而是熟稔於胸。   大軍轉移的命令被傳達下去,以鐵桶陣對雞鳴鎮守軍實施四面合圍的自由軍團戰士立刻行動起來,轉移戰場的命令得到了有力的貫徹執行。   副軍團長阿施塔率領三千戰士堅守雞冠山、雞啄嶺、南北大營共四座營寨,以穩住雞鳴鎮守軍,迷惑分進合擊而來的各路外線反包圍敵軍。   戰士們在山頭和營柵處廣佈戰旗,派小隊騎兵拖著樹枝於寨內四處遊走,造成煙塵蔽日假相,以倒吊的山羊懸於戰鼓之上,形成雷鳴般震響的鼓聲。   躲於要塞內的喬伊賽王子殿下,根本摸不清敵情,耳聞目睹周圍的緊張氣氛,以為對方即將攻堅,他膽顫心驚,兩股戰戰,求神拜佛都來不及,遑論離開要塞出擊了。   在煙塵和鼓聲的掩護下,義軍主力部隊趁著夜幕悄然撤出陣地。   別亞和奈絲麗夫婦率一萬來自巨木堡的正規輕騎兵最先開拔,日夜不休地向黑巖城賓士。   巴維爾率騎步兵十四萬六千人,分兵多路,沿水道、山丘、湖泊、樹林等各條小路,自外線敵軍的空隙向北急行穿插。   蘆葦叢生的勺子湖,在這次大運兵中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大批步兵戰士、物資輜重以及後勤人員通過於湖內穿梭的舟楫,在一人多高的蘆葦蕩的掩護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向北挺進。   龐克、金斯利、勃尼哥羅等原東岸義軍頭目率領約一千東岸義軍,分散為三五一夥的數百個小組,奔往東岸淪陷區各處市鎮、村落。   這支分隊的任務,是趁著茲波林全軍出擊,內部空虛的時機,臨時鼓動普通民眾前往主戰場參戰。   巴維爾數月前發佈自由召喚令,要求規模達到千人以上的義軍隊伍前往河岸地區集結,按正規軍方式進行編隊、裝備和集中訓練,組建了一支人數達十五萬、裝備精良、有一定訓練程度的骨幹部隊。   按巴維爾原先的預計,憑借一支這樣的隊伍足以消滅茲波林的衛護部隊,而且這種做法,也能將戰爭對民間的破壞降至最低。   然而,緊迫的形勢打破了獨眼龍的迷夢。   自由軍團在雞鳴鎮設下一桌酒菜,沒想到茲波林卻帶來了超過三桌的客人,令這場戰役演變成雙方都孤注一擲,贏家拿走一切、輸家失去一切的大賭博。當此危機關頭,巴維爾也顧不得那多了。   在東岸地區,尚有一些規模在千人以下的小股義軍,他們原來的任務是繼續騷擾敵軍,擔負本次戰役的偵察、後勤、破壞等輔助工作。   現今,各鼓動小組必須與他們取得聯繫,帶領他們參加大規模的正規會戰。   除此之外,各鼓動小組還有一項更艱巨的任務,那就是前往東岸地區各處,發動民眾,凡願意參戰者,無論男女老幼,一律帶往預定戰場參加會戰。   這將是一支無法估計數量、武器裝備很差的援軍,其戰鬥力到底如何、究竟能在戰場上起多大作用,巴維爾和別亞自己心裡都沒有底,然而在當前局勢下,這又是自由軍團骨幹部隊唯一可以倚靠的力量了……   巴維爾和別亞這兩位自小一同長大、一同參加猛虎軍團的年輕將領,各有千秋,都有自己的得意戰法。   別亞不必再說,千里奔襲,批亢搗虛,一戰定乾坤乃是他的拿手好戲。而巴維爾的作戰特點也在這場戰役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那就是穿插迂迴,佔領敵後地形要點,控制戰略要域,斷敵退路,阻敵增援。   穿插迂迴是一種有效的運動殲敵戰法,一旦實施成功,其威力十分驚人。   除非敵方的實力雄厚到兵力能夠鋪滿整個廣義戰場區域,否則各支部隊的結合地帶必然存在著間隙和空檔,這種情況在以分進合擊方式行軍時尤其明顯。這些間隙和空檔,為穿插迂迴戰術提供了運動空間與戰機。   一般情況下的穿插迂迴,是主力部隊正面吸引敵軍,派偏師穿插迂迴敵後,但本次戰役,巴維爾卻是以小股虛張聲勢的部隊牽制敵軍大部隊,主力部隊乾坤大挪移,反向穿插迂迴,在敵後重新集結。   偏師穿插是戰爭的常態,其目的是分割敵軍,形成側後威脅,配合主力部隊完成圍殲和追擊任務,正應兵家「以正合,以奇勝」的經典戰爭原理。   主力穿插是戰爭的非常態,一般應用於發現局勢不利時,以少數兵力留守惑敵,主力部隊在外線敵軍尚未合攏包圍圈之前離開預設戰場。   或逃之夭夭,保存實力,徐圖將來;或如今次戰役般,改變決戰場所,迫使敵軍騎步脫節,以空間換時間,主動創造對本方有利的戰機,各個擊破敵軍。   無論哪種穿插,都能切斷敵軍後路,阻隔敵人後方與前線的聯繫,破壞其主要補給線,開闢新的進攻方向,造成於己有利的戰爭態勢,對於達成戰役任務具有極大的助益。   另外,退路被斷,一般都會沉重地打擊敵軍士氣,令其軍心動搖,甚至不戰自亂。   不過,儘管穿插迂迴戰術適應面廣,具有上述種種優點,但其弊端和弱點也非常突出。   穿插戰術要求隱蔽、快速、絕不戀戰,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和佔領預定阻擊點。穿插行動的目的是威脅敵人側後,可在執行這一戰術時,穿插部隊自己的側翼也暴露在敵軍面前。   一旦穿插行動被人察覺,迂迴方向被人識破,實施穿插行動的部隊被敵軍粘住,就會反遭敵軍的分割截斷,包圍殲滅。   偏師穿插如若失敗,因其主力保存完整,尚可堪一戰,能夠救藥;主力穿插如若失敗,那就是沒頂之災,指揮官再優秀,在這種局勢也無力回天了。   巴維爾雖眇了一目,完好的那只獨眼卻極其有神,丹西戲稱其足以穿透十層防線,總是閃動著以三千吞一萬的貪光。   猛虎自治領的這位以臨陣變機,穿插迂迴見長的將領,打起仗來充滿靈感,前進後退、整合分散、衝擊包抄,戰法可謂豐富多彩。   而要完成上述複雜的軍事運動,將穿插戰的風險降至最低,首要的一點,就是對整個戰區的地形地貌極其熟悉。   與茲波林類似,平面化、符號化的地圖映入巴維爾的獨目,同樣變成了一個立體的、活生生的世界和戰場,纖毫畢現。   就像熱戀中的情侶,獨眼龍對於本區地圖有著一種異乎尋常的癡迷,一旦有閒就在「她」面前獨坐,含情脈脈地凝視、徘徊、沉思、冥想。   在指揮中央郡游擊戰期間,獨眼龍或躬身考察,或命各地義軍收集情報,繪製出一張極其詳細的戰區地形詳圖,從各村莊的距離、草房和瓦房數到河流寬窄深淺、地形隱蔽開闊、地段低凹積水等,都一一列明。   這幅地圖被印發給各路義軍使用,按巴維爾的要求,有了這幅地圖的幫助,無論在哪、無論何支部隊,都必須做到夜行軍不用嚮導。   「中央郡就是我們的家,作為主人,對自家情況,我們必須比闖進來的野狼更熟悉!」獨眼龍如是說。   在最高指揮層面,巴維爾掌握的轄區地形情況比茲波林更全面、更詳細。後者雖然對堡壘據點佈防爛熟於胸,但對於封鎖線周邊的廣闊區域,對於村落、河湖、山巒、樹林等地區,就沒有那麼清楚了。   在軍隊基層,生於斯長於斯的自由軍團將士,對於中央郡的地形,就更比作為外來客的塞爾兵士們熟悉了。而地形的熟悉程度,對於戰役的勝敗程度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   早在前期的游擊襲擾戰時,義軍部隊敢於在據點林立的淪陷區與敵人大膽地周旋,有時僅距敵半公里甚至一兩百米的地方,義軍都能游刃有餘地往返穿插,所倚恃的,就在於他們較敵人更熟悉地形。   當戰爭發展到大型會戰階段,自由軍團的這種優勢在大規模穿插迂迴中,同樣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根據獨眼龍的指示,除留守部隊繼續示偽惑敵、虛張聲勢外,各支穿插部隊,都必須進行偽裝,不舉旗幟、不吹號角、不點火把、不生炊煙,以乾糧填充肚皮,防止洩漏行蹤。必要時,穿插部隊白天停止前進,晚上才能趁夜色行軍。   在白楊大道和其他各路敵軍途經範圍內的小股義軍,必須全力配合本次穿插行動,擴大活動範圍和騷擾強度。   在塞爾軍各路合擊部隊的主要行軍路線上,採取恫嚇、擾敵等方式奪敵心志、削其士氣,而對斥候騎兵,則必須不顧傷亡、不計代價地加以獵殺消滅。   巴維爾寄希望於他們的游擊騷擾,達到迷其眼、惑其心、亂其謀的效果,令敵人覺察不到自由軍團骨幹部隊的大規模調動。   本土作戰的種種天然優勢,加上完善的佈置、民眾和地方義軍的默契配合,經過長期游擊戰考驗的義軍將士,對於自己的老本行——戰役欺騙,確實幹得得心應手。   儘管按塞爾王國的行軍守則,各部斥候隊的搜索幅面之間,必須有一定的交叉疊加區域,以保證偵察的全面和準確,然而通過遍佈民間的眼線和小股義軍的積極活動,這些斥候偵騎遭到了沉重的打擊,損傷嚴重,偵察區域露出無數空檔。   在當地民眾和義軍的引領下,各穿插部隊得以從各個缺口空檔悄然行進。   塞爾斥候隊吃不消這麼大的傷亡比例,為減輕損失,他們不得不縮小搜索範圍,而這又造成了更大的空檔,給穿插部隊更多的活動空間。   行軍過程中遭到近乎猖獗的騷擾,當然會引起塞爾衛護部隊高層的注意。不過,在與敵軍斥候較量時,穿插的大部隊絕不輕易出手,全由小股地方部隊執行。   仔細聽取逃回斥候的匯報,認真研究小股部隊廝殺的情況,茲波林和伊薩並沒有察覺到敵軍主力活動的跡象。   與此同時,雞鳴鎮的喬伊賽渾然不覺巴維爾的主力部隊已經轉移離去,阿施塔也不斷進行試探性進攻,似乎隨時可能發動大規模攻堅戰。   面對這一戰況,蘇來爾王子一天向茲波林發一封緊急求救信,誇大被圍情狀,請求迅速增援。這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茲波林等人這樣的錯覺——自由軍團主力仍在雞鳴鎮周圍以逸待勞,準備圍點打援,路途上的騷擾屬於小股敵軍的自發性攻擊行為,意圖攪亂和疲蔽本軍,以增大自由軍團在主戰場上的勝算。   根據以上判斷,茲波林作出決定,加快行軍速度,提前完成戰略反包圍。這樣一來,既可以及時援救喬伊賽,同時又防止巴維爾主力察覺本軍意圖,見機不妙而突圍逃跑。   於是乎,中央郡東岸地區出現了一幕富於動感的行軍場景,一明一暗兩支數量差不多的大軍,朝相反的方向交錯而行,飛速前進。   塞爾衛護部隊在明,分十餘支,以雞鳴鎮為終點向內進行向心運動;自由軍團骨幹主力在暗,分為九路,穿越敵軍各部之間的廣闊空檔,以雞鳴鎮為起點向北做離心運動。   兵貴神速。   與地形的熟悉程度一樣,時間雖然轉瞬即逝,卻是無形的戰鬥力,其效用不遜於兵力、裝備等有形戰鬥力。行動的快與慢、短暫之差距,往往成為戰鬥、戰役成敗的決定性因素。   尤其是打運動戰時,因作戰地域廣,戰情變化快,更必須爭分奪秒,不失戰機。掌握了時間,也就掌握了主動權。有了主動權,才能創造戰機、抓住戰機,才能攻敵不備、出敵不意。   反之,抓而不緊,不如不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失去了時間,主動會變成被動,活仗會變成死仗,殲滅戰會變成擊潰戰,勝利會變成失敗。   密爾頓在本次戰役中確實立下了不可埋沒的首功。他提前兩天左右的時間,將敵方動向、駐防態勢和真實作戰意圖及時通知自由軍團指揮總部,令別亞和巴維爾能夠迅速改變戰略。   這是本次戰役第一個生死攸關的兩天,如若不然,「自由血瀑」之戰恐怕會是另一場光景。   再晚上兩天,於雞鳴鎮擺下打援筵席的自由軍團,其情報網才可能會察覺茲波林帶來了太多的赴宴客人,猜測出敵軍的戰略意圖。   但到了那時,茲波林的反包圍網就很可能已經順利織成,義軍主力進行穿插迂迴的活動空間將不復存在,只有主動突圍或負隅頑抗兩途可供選擇。   指標滴答作響,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第二場與時間的競賽緊接著開始了。   超過二十支部隊,在廣闊的中央郡東岸各個地區急行軍,用馬蹄和雙腳給自己的戰鬥力添分,而其中跑得最快的卻是跛了腳的別亞。   「風之悍將」運兵素來神速。雄峻的戰馬馱著閃特和胡瑪各五千輕裝騎手,在小路上飛奔如電,六七天的行程僅用了三天,奔襲部隊就抵達了黑巖城下。   茲波林率領的塞爾軍本部主力也不賴,儘管帶著步兵和輜重隊上路,他依然節省了兩天的時間,將剩下的五天行程縮短為三天,從北部逼近義軍大營。   似乎是事先約定好了一般,兩位著名騎將幾乎在同一時間抵達了自己行軍的終點,並毫不猶豫地立刻展開軍事行動。   雖然旅途疲憊,但抵達行軍終點,兵鋒初至、士氣旺盛,正可借這股勁頭發起第一波進攻——別亞和茲波林都深諳此理。   大陸歷九九五年九月二日傍晚,紅紅的落日沉重地掛在雞冠山和雞啄嶺上,燃燒著兩座山頭上的青色條稜,將濃重的血汗洶湧地塗抹在荒蕪的原野和隆起的山脊上。   切薩皮克指揮一千前哨騎兵,排成一列極其寬闊的鬆散橫隊,開始緩緩向兩座山頭及夾於其間的北營挺進。   指揮留守部隊作戰的阿施塔,瞇著眼晴,並不理睬駕臨的貴客,而是默默注視著地平線上那輪紅得割眼的夕陽。   紅光在將軍的瞳孔中燃燒著,將整個世界都披上瀝血的衣裳…… 第十九集 第三章     作為一名老騎官,切薩皮克也許對刑訊套供等反間諜工作並不在行,但行軍打仗、臨陣衝鋒,卻是輕車熟路。正是看中了他的經驗和才能,他被茲波林和伊薩委以重任,指揮塞爾本部主力部隊的前哨騎隊參加戰役。   作為全軍的開路先鋒,指揮前哨騎隊需要很高的戰術技巧,並隨戰爭形態和戰役任務的不同而採取不同的行軍、作戰方式。   當進行穿插滲透,側後繞襲時,前哨騎隊應快速行進,並保持較小正面縱隊,以盡可能少地引起敵人的注意。   當急行軍時,應以一定的正面急速推進,盡快控制一定幅面和距離的區域,為大部隊迅速開闢安全通道,超出這一區域的地段,只要對預期的行軍沒有影響,就不會去碰。   當引導大部隊正常行軍時,則前哨騎隊須擔負索敵和開路的雙重任務,一方面要為主力部隊打通進軍路線,一方面要佔據道路兩側可通視一定範圍的所有制高點,搜索密林等可能設伏的地段,尋出可能潛伏的敵方大軍或掃清小股騷擾部隊。   當如現今般,以包抄方式接敵迎戰時,前哨騎兵應以鉗形、扇面等作戰態勢多路全線推進,形成最大幅度的正面,並建立密度較常態行軍時高出四倍的偵訊系統。   這樣做的目的,在於通過試探性進攻,以最少量的部隊作先導,與最大面積的敵軍取得和保持接觸,探究敵軍各佈防區域的兵數多寡、戰力強弱,查明陷阱、暗壕等潛在危險地帶。   前哨偵訊兵在收集到有關敵軍佈防的情報資訊後,馬上利用旗語和軍號等工具向後方報告。指揮部接到信號,就能迅速瞭解到戰場情況和敵軍虛實,果斷決策,保證主力部隊能有目的地投入決定性的進攻力量。   接觸探敵是一項極富挑戰性的危險任務,需要很高的戰術素養和大無畏的戰鬥精神,不是多年征戰的老兵和經驗豐富的指揮官,絕難勝任。   上千戰馬邁動輕盈的步伐,載著彪悍勇毅的前哨戰士,於敵營前四百米處,恰在箭矢射程之外立定。   啟動、行進、暫停,整支隊伍雖然排成間距極大的橫隊,但動作卻齊整劃一,顯示出戰士們極高的騎術。 直到此時,前哨騎兵們尚未遇到任何阻攔。 塞爾王國的前哨騎隊屬於輕騎兵,騎手們馬術僂禲A跑位飄逸輕靈,可以適應機動靈活的軍事任務、能迅速接敵脫敵,進退裕如、來去如風。 其戰鬥武器除了輕騎兵的標準配置——馬刀、騎弓等之外,每人還發給一枝紅色長矛。這柄長矛既不是用來挺刺的騎槍,也不是用於擲射的投矛,而是警戒矛,一旦發現陷阱、暗溝等便插於其旁,以這種方式通知身後的偵察兵,並警示戰友。   另外,不少騎手還配備信號旗和軍號,在戰鬥的同時還負有偵訊的任務。   夕陽染紅的世界裡,這排疏散的塞爾前哨騎隊,恍如一根柔軟細長的銀色絲線,攤放在自由軍團營前。   「上!」   切薩皮克令旗前指。   剛停頓片刻的銀絲線,在柔和的北風吹拂下,又開始向南飄去。   茲波林站在馬車上,面無表情地遙望戰場。   副將伊薩和「請來」的戰役見證人密爾頓,分立左右兩側。   「敵人出擊。」伊薩同樣一臉嚴肅地提醒道。   當塞爾前哨騎隊啟動時,自由軍團的營寨大門轟然洞開,阿施塔率領一千五百名自由軍團戰士,每五百人為一橫陣,共三個寬闊的步兵橫陣,從雞冠山、雞啄嶺和南大營三處同時殺出,迎敵而進!   「有問題。」茲波林看了一會後,皺起眉頭,冷聲喝道:「傳令,凱提南亞騎兵縱隊第一、第二輕騎大隊準備!」   與雞鳴鎮的主動出擊不同,黑巖城內是一派緊張的嚴防死守情狀。   淒厲的警戒號在城內各處吹響,城頭的垛口處站立著剛剛從城內各處軍營跑來,呼呼喘著粗氣的塞爾士兵。   他們一手抱著武器,一手擦著額頭的汗滴。在這些衛兵的身後,還有更多的戰友從身後的梯道台階爬上城頭。 一面面搖曳的旌旗,給將士們指引著道路,帶著他們奔往各處防區。   讓這些身經百戰塞爾戰士驚惶失措的,是北城門外一公里處的傳奇女將奈絲麗及其轄下兩千輕騎。 奈絲麗打扮得極其精神,虎頭盔、黃金甲、雪攢梨花槍、紫電驊騮駒。 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像一汪明澈的清泉,連年的風沙磨礪和戰火熏燒,又令其閃動著淩厲的殺機。   在這個如映日芙蓉般艷美的女將身後,兩千身著猛虎軍團金色鎧甲的閃特輕騎兵,列成一個整齊的長條形騎陣。   經過三天三夜的連續賓士,身下的戰馬已是遍身汗然,馬鼻噗噗地噴著熱氣,然而騎兵戰士們卻個個精神抖擻、巍然肅立,除了馬兒的響鼻聲和偶爾的鐵甲軍器的碰撞聲外,整個戰陣一片寂靜。   夕陽耀射在這片金色軍陣上,給他們罩上了一圈奪目的紅色光暈。   珵亮鎧甲的反光刺痛了塞爾守城戰士的眼睛,城下的敵人好像變成了一種不真實的存在,他們浴火而出,直恍若從雲端飄下來的天兵神將。   這支敵方兵馬來得如此突然,確實讓黑巖城守將吃驚不小。   戰爭中任何一方指揮者對局勢的運籌都是有其邏輯邊框的。例如雙方軍隊的運動速度有其限度,戰鬥方式、武器射程和精度、戰力強弱有其範圍,各層次的防護有其強度,雙方軍隊對環境的運用有其局限等等。   這些邏輯邊框構成了思維的有效模式。但這些邏輯邊框一旦被打破,對方的思維便會散漫失形,無法運轉。 茲波林率領大軍出征,前往雞鳴鎮迎戰強敵,遠在遙遙後方,距離戰場十萬八千里的黑巖城,幾乎不可能受到任何威脅。 即便對方從雞鳴鎮營地出發北上,且不說途中會遭到塞爾進擊部隊的察覺和圍堵,進軍旅程中要克服諸多地形障礙,光時間上說,也不可能在三天之內殺至城下。   黑巖城城防堅固,沒有幾倍於守軍壓倒性兵力優勢,絕難攻下。   對方僅兩千來人,悉數都是騎兵,沒有帶任何攻城器械,幾乎沒有攻下城池的可能。但他們信心十足,士氣昂揚,又不免叫人疑神疑鬼,揣度這只是敵軍的先頭部隊,尚有大批人馬將緊跟而來。   眼下的這支部隊,絕非塞爾人以前在淪陷區遇到的專打游擊,以暴民為主體構成的烏合之眾,而是一支正規軍勁旅。   精良的鎧甲和武器,也許誰都能夠裝備,但嚴明的軍紀、精湛的騎術、高超的戰術素養,卻絕非一日能夠練成。   塞爾人以前從未聽說過自由軍團裡尚有這樣的部隊,今日卻不知從哪裡猛然冒了出來。   常識被顛覆、理性被推倒、思維邏輯框架被粉碎後,幻想和臆測就會趁虛而入。   當幾個方面看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都在自己的眼前真實地發生了,黑巖城守將的腦海中,也不免產生了與身旁的普通戰士們同樣的錯覺——這支精銳的正規軍騎隊,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還是從天上飛下的?   彷彿在驗證守將的疑慮,遠處的斜陽下風奔塵走,跛子別亞率領八千剽悍的騎兵,如豹騰虎掀,以傲睨群倫的氣勢,呼喝著飛馳而來!   這道金色的洪流,同樣正對著北門,正對著奈絲麗靜靜矗立的騎陣,奔騰如電,洶湧而來。   騎兵的奔速是如此之快,以至於讓人懷疑他們會與前方奈絲麗的戰陣撞在一起!   然而,就像歌劇舞台上的變換佈景一樣,騎隊在即將與前方的騎陣相撞時,戰士們撥動韁繩,微轉方向,陡然叉成兩支,自騎陣側後撲出。   就像激流衝上頑石,也如參天古樹張開雙臂,一萬輕騎兵寫出了一個動感十足的「丫」字。   被劈開的水流朝旁側飛濺,金色的手臂不斷向兩邊伸展。兩隻手臂越伸越長,越展越闊,最終將黑巖城的東、北、西三門悉數環抱在內。   當別亞完成了他富於創意的佈陣後,剛才還稜角分明的「丫」字,此時變成了圓潤包容的馬蹄鐵狀的「U」字。   輕騎兵將黑巖城團團包圍,徹底堵死了城內守軍的逃路。   此刻,夕陽幾乎完全落到了地平線處,只餘一縷微弱的光亮。   在遙遠的天邊,大地上昇起一片鋪天蓋地的滾滾紅塵,在夕陽的餘光下看不真切,隱隱約約有無數人馬踐踏著大地,朝著黑巖城而來。   到了現在,城防守將已經不再有任何懷疑了。儘管不知道敵人是從哪裡、用什麼方式闖進來的,但他卻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一場艱苦卓絕的守城戰役。   眼前這一萬輕騎,僅是攻城敵軍的前鋒部隊,意圖圍住城市,封堵守軍退路,敵方尚有不計其數的大隊人馬正在趕來的途中。   城內僅有一萬守軍,兵少將微,只能堪堪守住三面城牆,雖有堅固的城防設施可供依託,但面對著蜂擁而來、訓練有素的敵軍,到底能頑抗多久,卻殊難預料。   危急關頭,經驗老到的塞爾守將果斷地下達命令——立刻向習博卡二世和茲波林發去緊急軍報,彙報黑巖城危殆的形勢,要求馬上派軍增援;將城內的治安預備隊從三千人減少為五百,其餘所有守軍一律上城頭駐守,衛護城牆。   接到命令後,久經沙場的塞爾士兵馬上行動起來,高效而堅定地貫徹主將的意圖。 只是,沒想到這兩條命令,卻正中跛子別亞的下懷 ……   阿施塔像一頭衝進鶴群的雄鷹,在塞爾前哨騎兵中進退騰躍,足有一人高的大塔盾被一隻手牢牢地擎在手中,擋住一記又一記刁鑽狠辣的劈刺,另一隻手舞動著一把已經鈍了口子的重劍。   這把跟鐵棒沒什麼區別的重劍,在夕陽下的每一次閃亮,就有一個帶血的塞爾騎兵頭盔滾落到馬蹄之下。   在他的周圍,盾抵著盾、刀碰著刀,人抱著人、馬匹驚厥,戰旗折斷,鮮血和屍體裝飾著大地,武器的猛烈斫擊淬出星星點點的火花。   按照巴維爾的指示,阿施塔的留守部隊只需堅持到茲波林主力到來,就可以立刻撤退逃命。畢竟,他們只有三千人,面對的卻是數十倍的敵方正規部隊。   鑒於留守惑敵任務危險極大,生存機率極小,留下的戰士都經過了特殊的挑選。 他們並不是軍中的精銳,但全都是了無牽掛的單身漢。 他們的年齡有大有小、身體有強有弱,但幾乎所有的人都懷抱刻骨的仇恨,做好了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打算。   這裡有喪偶的丈夫,有失去雙親的青年,有失去兒女的傷心欲絕的父親……   戰前商議會上,幾乎所有的留守將士都反對撤退或突圍,一致要求留下來堅守營寨,與敵人奮戰到底。   塞爾禽獸讓他們失去了親人,今天他們要叫敵人以血償血、以命還命!   仇恨是如此的強烈、戰鬥意志是如此的狂熱,阿施塔深深為之感動、為之折服。   況且,留守部隊堅持得越久,把茲波林的主力部隊吸引在此處的時間越長,巴維爾的主力部隊就有越多備戰時間,整場戰役獲勝的可能性就越大。   望著一張張視死如歸,被復仇扭曲得變形的臉龐,阿施塔作出了就地堅守,抵抗到死的決定。   也許對這些心兒已經完全破碎的人來說,活著已經沒有任何樂趣,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脫。在臨死之前,以最激昂的戰鬥舞曲結束生命,則成為大伙共同的心願!   依託營寨防禦,較出兵迎擊能抵抗更長的時間——看似如此,實則不然。戰爭從無一定之規,在當前的情勢下,這條常識卻變成了謬誤。 留守部隊廣插旗幟、遍燃火把、拖馬揚灰、懸羊而鼓,在營地內放上一堆堆稻草人等伎倆,可以迷惑和嚇倒膽怯的喬伊賽,令其龜縮要塞,不敢出擊,卻根本不可能騙過茲波林及其手下那群嗜血惡狼的幽幽綠眼。   只需一番試探性的假衝鋒,根據軍營內射出箭雨的密度,敵人就能看出本軍是外強中乾,虛有其表。以數十倍的精銳兵力攻寨,又面臨如此廣闊、如此疏散佈防的戰線,三千留守部隊恐怕拖不過一個小時。   故而,阿施塔乾脆帶著一千五百戰士從軍營殺出,對切薩皮克的前哨騎隊發起反衝鋒。 在塞爾人的眼裡,這場拚殺只是兩軍間一場小規模的前哨戰,殊不知此刻阿施塔已經將全部兵力的一半派上了戰場,因為其他人必須繼續在軍營裡虛張聲勢,一千五百戰士已經是派出兵力的極限。   阿施塔的出擊決策,確屬漂亮而大膽的一手。再厲害的戰士,當敵人殺到眼前時也必須全神貫注於戰鬥,沒有什麼餘暇去探察敵營,而兩軍混戰在一起,營內士兵因顧忌誤傷戰友,不放箭射擊,也是很正常的情況。   畢竟,像魯道夫那種視同袍戰友為草芥的變態將領,只是極少數的一小撮。   按阿施塔的設想,只要能咬牙堅持到天黑,出擊惑敵的任務就很有可能實現。 夜色是最好的保護傘,肉眼很難分辨真偽虛實,塞爾多半會擔憂敵方趁機使詐而暫停攻擊,等待天明再重新開戰。   然而多年的征戰廝殺,令茲波林的作戰經驗十分豐富,阿施塔率部出營逆擊,他就覺察到有些不對勁。   他非常狡猾地,一個騎兵大隊接一個騎兵大隊地逐次投入兵力,試探對方的應手,從中揣度敵人的兵力佈置情況。 如果敵人撤退,那麼取得初戰勝利將大大鼓舞本軍士氣,如果敵人增兵而出,茲波林亦無不可。因為局部衝突的逐步昇級,最終演變成一場大會戰的例子屢見不鮮,讓敵人出營決戰,當然遠比進攻堅寨划算。   不過這一次,守軍的反應相當怪異。他們既不撤退,也不增兵,就在營前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廝殺堅守。   茲波林連續派出了兩個千騎隊,使本軍兵力達到了敵方的兩倍數量,但阿施塔及其部眾卻依然就地頑抗、咬牙死撐。這種戰場態勢,令茲波林也生出摸不清對手底細的詭異感覺。   「傳令,凱提南亞騎兵縱隊第三輕騎大隊準備!」茲波林不動聲色地繼續下令。   隨著帥旗的揮動,又一支千騎隊躍馬揚鞭,撲向戰場!   身在局中的阿施塔,感到了越來越重,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手下的戰士們固然憑著不畏犧牲的鬥志豪情繼續在拚死廝殺,但敵人同樣是攜著銳氣而來,充滿了戰爭的狂熱。   這些老練的塞爾騎手,已經被多年的無情廝殺熔煉成職業的屠夫,他們馬快刀狠,戰鬥力相當強。塞爾輕騎兵手裡拿著清一色的彎刃軍刀,在高速賓士的坐騎上,在與敵交錯的一瞬間,也能準確地揮臂轉腕,割中敵人最脆弱的頸喉部。   自由軍團的戰士們,一邊暴喝咆哮,一邊浴血搏殺,像野獸一樣在人叢中狂撕猛咬,但是越來越多的敵兵湧上來,也令他們越來越難以招架。自己人死一個少一個,無法補充,敵人卻在源源不斷地朝這裡奔來,起先的三個橫陣,早已變形走樣,變成東一叢、西一簇,犬牙交錯,各自為戰的混戰局面。   按道理,這是步兵的必敗之相,然而這些人卻像在一心求死,堅持著絕不退後半步。   死士是冷兵器時代最可怕的群體,連久經沙場的塞爾老兵也從未見過這樣恐怖的敵人。這些人彷彿是從森林裡跑出來的怪物,不知道什麼叫疼痛、什麼叫畏懼!刀劍砍在身上,只要沒有致命,他們仍繼續嗥叫、繼續戰鬥!武器被打掉了,一些人甚至撿起地上的殘肢揮舞!   當兩倍騎兵仍不能徹底擊敗眼前的敵人時,塞爾人的第四支千騎隊又衝了上來…… 第十九集 第四章     儘管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夕陽還是被大地吞噬,落到了地平線以下。   天暗下來,但黑巖城的爭奪卻才剛剛開始,城頭城下,攻守雙方都燃起火把,挑燈夜戰。   遊牧的胡瑪人是天生的騎弓好手,他們排成一列列疏散的橫隊,拍馬衝進城頭弓弩部隊的射程內,連施數箭後,又飛速折回,躲避城頭守軍的還擊,逃出箭雨射程。   每一輪這種危險而富於觀賞性的飛騎奔射,都能讓立於城頭的塞爾守軍簌簌地掉下幾十具屍體,而城下的胡瑪人只損失幾名騎手。   在胡瑪騎手的身後,閃特輕騎兵變成了下馬步兵,裝填沙袋,製作沖城馬車,緊張地進行備戰工作。   別亞和奈絲麗並肩而立,有些心焦地等待著什麼。   夫妻倆策劃的表演差不多已經結束,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但最後的效果如何,卻並不知曉,有待實戰來檢驗。   有時候,戰爭就是一場戲劇,一切軍事行動都是為了締造「高潮」——敵軍崩潰一幕的來臨。   要達成這種效果,通過種種出其不意的軍事行動,令敵軍,特別是其指揮官心理失衡、舉止失態、調度失宜、運籌失算,或喪失抵抗意志、或被牽上鼻子,墮入彀中,不失為巧妙之法。   別亞夫婦精心設計的接連幾個意料,粉碎了塞爾城防守將的邏輯框架,令其思維混亂、理性扭曲、疑神疑鬼。   隨之而來的騎術表演、龐大的隊伍、逼人的氣勢、充足的信心、高昂的鬥志,給對方以極大的震撼。   黑巖城周圍村莊裡一些願意配合行動的村夫農婦,在城外遠處用掃帚攪起高塵,警示後續大軍將源源而來,給人以更大的恐懼。   這一幕攻城戲劇,選擇在城下上演,以斜下的夕陽為舞台背景,烘托出神聖威嚴的氣氛。第一騎陣彰顯嚴明的軍紀,第二騎隊展示駭人的騎術,造就衝擊性的視覺效果。   在時間的編排上,別亞同樣費盡心思。角色的出場時機恰到好處,日落前一刻遠方冒起的滾滾紅塵,既把千軍萬馬的行軍效果體現出來,又利用光線的微弱性,讓對方看不出其間的破綻。   所有這一切,都意圖讓對手作出緊急求援和增防城門這兩項看似順理成章之舉。   圍攻敵軍巢穴,迫使茲波林迅速回兵折返,主動調度敵軍,實施運動殲敵——自然是本次戰役的首要任務。   黑巖城飽經侵略者蹂躪,軍民對立情緒嚴重,派瑞克和布契諾等內應已經入城活動,等待裡應外合,一舉奪回城池——這是本次戰役的目標。   除非能迅速爭取人心,否則侵略者在一個充滿敵意的環境裡守城,內部的危險比外來的壓力更加可怕。   塞爾守將也明白這一戰爭情勢,起先也留下了足足三千人於城內佈防,以便彈壓起義並充當守城預備隊。   然而,別亞的一系列眼花繚亂的舞台劇表演卻令其方寸大失,作出錯誤的判斷,改變了原有的正確戰略,懾於敵軍威勢,強化城防而忽視治安,給不安分的異心份子以可趁之機。   城內的情況,城外的別亞夫婦卻無從知曉,並不清楚計策是否已經奏效。兩人表面上鎮定自若,但互相牽著的手,卻都能覺察到對方手心裡冒出的冷汗。   一旦天亮,一切偽裝都將攤開在陽光下,所有的陰謀都會現出原形,夫妻倆的心血也等若白費。那時,他們不得不硬著頭皮,進行傷亡可怕的強行攻城了。   夫妻倆的目光沒有在眼前的戰場上停留片刻,而是直接越過城牆,投向暗夜下的城市上空……   ※※※   與外城牆處燈火通明、吶喊陣陣相比,夜幕籠罩下的黑巖城,各城區一片漆黑,偶有幾點燈火,在夜風中顫巍巍地抖動著。   南城區是礦場和武器作坊的集聚地,居民也大多是礦工、冶煉工和鐵匠等。因這裡倚靠蘊藏鐵脈的愛爾恩山,陡峭的山崖成為城池的天然屏障,無須城牆、城門等人工防禦工事,故而幾乎沒有什麼駐軍鎮守。   城外大軍壓境,守軍全都奔上了東、西、北三面城牆,僅有的五百治安後備部隊在偌大的城市裡,就像把一勺胡椒粉撒進累斯頓河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除了市政廳、武器庫、主街道上有一些持著火炬巡夜的塞爾守軍外,其他廣闊的城區都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塞爾人沒有在城區裡巡邏查探,老百姓又大多躲進屋子裡祈禱,然而南城區的街巷裡,模模糊糊有不少憧憧的黑影在穿梭流動。   這些人不提燈籠、不舉火把,也很少言語談笑,腳步匆匆地奔往城南一座臨街的宅院。   這是一家武器製造工場,胖胖的工場老闆陪著捷斯蘭藥品銷售員派瑞克和拉捨爾黑幫頭子布契諾立在門邊,一邊辨認入門者的身份,一邊竊竊低語。平素見人就滿臉堆笑的胖老闆,此時臉色嚴峻、目光凶狠,不停地朝兩邊的街道窺望。   黑巖城以冶鐵和製造武器聞名,猛虎自治領的間諜頭子喜巴哈魯掌控著鐵礦、武器作坊和遍佈各地的武器鋪情報網,在城內的關係更是盤根錯結,耳目眾多。   雖然塞爾人攻破城池後接手了鐵礦和所有的武器作坊,但當兵的人打仗內行,管理工場和做買賣卻是外行。   不像其他同行那樣哭冤、上訴,甚至抵抗,胖老闆主動將自己的武器工場奉送給入侵軍,贏得了塞爾人的信任,被委任為塞爾軍需官的助手,協助管理武器工場。   這是猛虎自治領的情報機構精心籌劃,在城內埋下的一顆定時炸彈,而今天晚上就到了引爆的時候。   在大院裡,工場的夥計手忙腳亂地給近千來賓分發武器。   幾十輛載滿刀槍的大馬車停在院子一角,馭手執韁提鞭,隨時可以出發。   「差不多了。」看看院子裡的情形,又望望寂靜的街道,胖老闆點頭道。   「好。」布契諾點點頭,敲一下手中的雙鏟:「敢死隊員,跟我來!」   大約二百多名挑選出來的精壯小伙,拿著刀斧等短兵肉搏武器,跟著拉捨爾黑幫頭子出發。他們依然不點火把、不提燈籠,無聲無息地前進,很快就消失在一條小巷子裡,不見蹤影。   「點火!」   派瑞克看看布契諾帶隊離去後,從院門上抄起一枝火炬。   七八百枝火炬被燃亮,留下來的義軍將士們一手火把、一手刀劍,把小半個街區照成白晝。   一枝火箭從院子裡升空,拖曳著長長的紅光,給城外的別亞送去信號。   「出發!」   派瑞克揮動手中的火炬。   義軍戰士分成八支,每支百來人,就如八條火龍,朝城內各個方向前進。每一條火龍後面,都跟著幾輛載滿武器的馬車。   ※※※   一直在城外傻呵呵抬望天空的別亞夫妻,終於等到了期盼已久的信號。   「攻城部隊,上!」   別亞揮劍前指。   一直在炫耀自己超卓騎射本領的胡瑪騎手的主角位置被跳下戰馬,暫時充當攻城步兵的閃特輕騎手所取代。   幾輛馬車拖著堆積著燃火禾草的車廂朝西門撲去。被蒙上眼睛的馬匹,在鞭打和踢刺下,悶著頭往前狂奔,目標直指西城門。   馬車之後,大批客串步兵的閃特騎手,推著臨時製成的小沖車,背著沙袋土囊、舉著簡陋的長梯,以盾護身,朝西城門緩緩前進。   「狗日的,別亞想爭功哩!第一、二、三梯隊都上城頭,東門、北門各調一千弓弩手過來協防!」塞爾守將一看這場面就冷笑起來,親自抄起硬石弓:「兒郎們,給跛子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讓他嘗嘗我塞爾勇士的厲害!」   攻城戰終於跨過序章,進入正題。   低沉的號角聲在冥冥夜色下迴盪,震天的鼓聲在城頭、城下由疏而密,響成一片。   箭矢、弩枝、石塊、火把,呼呼地往城下飛去。   城下的一部分士兵拿著射程短的小騎弓拚命還擊,其他人冒著擦身而過的矢石,蜂擁著向城牆狂奔而去。   西城門成為兩軍交戰的焦點區域,五千閃特輕騎客串的攻城甲士和五千塞爾守軍聚於此處血戰,鼓號雷鳴、吶喊喧天,靜謐的夏夜變成了狂躁不安的屠場。   城牆處激烈的交戰,吸引了守城將士的注意力,震耳欲聾的鼓號和叫喊聲,在開始階段掩蓋了南城區義軍起事的聲音。   不過很快,城內起義反叛的分貝數就會超過城頭處的廝殺聲,變成此次戰役的主旋律……   ※※※   雞鳴鎮周圍一片火海,塞爾人的歡呼聲震得夜空裡的星星都在微微顫抖。   茲波林不斷地逐次增兵,令阿施塔力圖出擊惑敵的計劃完全落空,再如何勇敢、再怎麼不懼死亡,在人數幾倍的精銳騎兵面前,自由軍團的留守步兵也無法抵擋。   看到戰友危急,一些營內的戰士跑出相救,但增援者的數量如此之少,很快就被茲波林看穿其外強中乾的本質。塞爾主力大軍全線進擊,英勇無畏的自由軍團留守部隊,迅速淹沒在血泊之中。   「報告,敵軍南大營被我軍攻佔!」   「報告,雞啄嶺營寨被我軍攻佔!」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地傳來,本軍一路節節勝利,順利地攻下一座又一座的營寨,但戰場指揮官茲波林和伊薩卻目光陰沉、臉色鐵青,在火炬下顯得極其可怕……   ※※※   八支義軍舉著火把,在城區大街小巷裡穿梭,一邊行進一邊吹號打鑼,把躲在房屋裡的市民們叫出來、把熟睡的居民吵醒。   「猛虎軍團進城啦!趕快起來殺塞爾禽獸啊!」   「別亞將軍攻入城內,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   「參加我們的隊伍吧!這裡有武器!」   大批市民衝出房屋看熱鬧,義軍分隊一邊進行鼓動,一邊從後面的馬車上拿出武器,分發給願意參戰的市民。   大凡起義、暴動或者反叛,除了充滿仇恨與敵意的群眾外,還需要有人敢於挑頭、有成功希望的誘惑。   這三點,如今都已經具備。   塞爾人在黑巖城的姦淫擄掠,早已讓市民們恨之入骨,只是懾於對方強大的武力而不得不屈服。如今別亞猛攻城池,外援到來,守軍集中於外牆,城內防衛空虛,再加上有人帶頭,又聽到城破的傳言,市民的膽子也壯了不少。   民眾平時總是溫順而服從的,就像明鏡般的湖面那樣平靜,可一旦大風吹來,就是濁浪滔天!   總有仇深似海的人、總有妻離子散的人、總有莽撞而愛逞英雄的人,他們紛紛接過武器,參加起義,令隊伍越來越壯大。   參加義軍的人越來越多,隊伍越來越壯大,又令從眾心理與連鎖效應得以體現,把一些剛才尚在猶豫的市民席捲進來。   五百治安兵根本無法有效控制龐大的城區,除了主街道外,其他地方三三兩兩的零星守兵,見到這一股股洶湧暴烈的義軍隊伍,不是被亂刀分屍,就是趕快抱頭鼠竄。   派瑞克親自帶一支隊伍沿黑巖城的南北主道前進,這裡也是大部分治安部隊重點防守的地方。   這位憑一對鐵拳來撈世界的捷斯蘭裔藥品銷售員,手裡不拿刀槍棍棒等兵器,而是左右兩手各持一面大鋼盾,邊走邊互相撞擊,當兩面喚醒民眾的大鑼使。一旦發現塞爾守兵,他就以盾護身,飛跑過去,兩面大盾變成了兩個大拳擊套,把塞爾兵的頭顱砸裂、脊骨敲碎。   這一支義軍分隊走的地段顯眼而敏感,很快就在市中心的主道上與過來彈壓的塞爾治安部隊遭遇,雙方短兵相接,大打出手。   塞爾人在組織紀律和軍事素質上佔據明顯上風,但義軍人數眾多,不時有市民從街道旁的房屋裡衝出來加入戰團,甚至還有膽大的女人、少年、兒童跑上屋頂陽台,往侵略者的頭上扔石塊和花盆、灑石灰包,叫塞爾人防不勝防。   街心亂成一團,不太像對陣廝殺,反倒與流氓團伙鬥毆非常相似。   派瑞克這支分隊把治安部隊主力吸引在主街,為其他七支分隊創造了良好的發展機會。七條小火蛇很快變成七條火龍,然後擴展為七條火河,並有逐漸融合成一片火海的趨勢。   主道的戰鬥,隨著從前後左右趕來支援的義軍隊伍加入,令派瑞克一方佔據了十幾比一的絕對人數優勢,開始由難分難解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整個城市各區發出的排山倒海般的喊叫聲,令派瑞克把攻城戰的風頭從別亞手中搶走了。   沉醉於西門指揮戰鬥的塞爾城防守將,這時方才發覺不妙。   眼看著剛才還是漆黑寂寂的後方城區,如今大半火光熊熊,整個城市就像染上了不治之症——紅瘡狼斑,且瘡疤的外緣還在不斷地向外擴展!   「馬上調三千甲士回去鎮壓暴亂!」   守將無法,只得抽調部隊回去消除心腹之患。因為別亞攻打西門十分緊迫,防禦壓力很大,回防部隊只能從北門和東門調動了。   傍晚剛從城內各處跑上城頭的塞爾人,只好沿原路折返回頭,去撲滅內亂。   一隊隊在星光下閃動著銀色光芒的塞爾人自東、北兩處城牆奔向城內。   很快,這片片銀光就與火海對撞在一起,城內的廝殺吶喊聲又增加了好幾倍。   ※※※   在這一片亂局中,有兩隻蟄伏的狼卻不為所動,靜靜地等待著機會的降臨。   黑巖城東門外,奈絲麗組織了一支三千人的胡瑪輕騎部隊,在幽暗的陰影中默默等待,整裝待發。丈夫別亞指揮西門進攻,其餘兩千胡瑪騎兵牽制東、北兩門,只有她這支部隊修整多時,準備進行雷霆一擊。   在東門城頭下一座宅院裡,布契諾也帶著兩百多敢死隊員也躲在陰影中窺望。   看著最後一隊回頭撲滅內亂的塞爾士兵順著大街前進,消失在夜色中,拉捨爾黑幫頭子方才直起身子,從腰帶裡抽出雙鏟:「弟兄們,咱們勃起的時候到了!目標只有一個,城門絞盤!」   突然從黑暗中撲出來的這彪敢死隊,不打火把,也不喊叫,像一隊幽靈一樣衝上東門城頭!   在後方警戒的幾個哨兵,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頭顱就被布契諾的鐵鏟削得飛了出去!   拉捨爾黑幫頭子就像一個敬業的廚師,他蹙著眉頭、抿緊嘴巴,一聲不出,就像在炒菜一樣,揮動著手裡的兩把大鐵鏟,炒著腦漿、血汁、排骨、椎骨、身體各個部位的肉團和肉片……除了素菜,這位拉捨爾廚子什麼東西都炒。   在布契諾這位大師傅身旁身後,有兩百多名助手,護住他的兩側和後背,有人碎顱、有人剁骨、有人切肉、有人削皮、有人挑筋……   這群全身黑色勁裝的恐怖幽靈廚師,配合默契、手法毒辣,目標簡單而明確。塞爾士兵們雖然訓練有素,也有些猝不及防,紛紛躲閃。   大廚子布契諾,揮動著鐵鏟,沐浴著「湯汁肉片」,硬生生劈開一條血路,直衝著絞盤而去。   「快阻止他們!」   防守東門的塞爾人到此時也發現不對,盡力過來阻攔。   「砰!砰!」   雙鏟飛擲而出,將兩個看護絞盤的塞爾人砸下城頭。   布契諾和幾個精壯的義軍將士跑過來開始捲動碩大的軸輥,沉重的城門開始緩緩上升……   ※※※   「報告,我們攻佔了全部陣地,盡殲敵軍!」血人般的切薩皮克,手拎一串剛割下來的耳朵,興沖沖地向指揮官報喜。   「清點了敵軍人數了嗎?」   「正在清點,約莫有三千具敵屍。」   「三千?!」茲波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哦,我們還生擒了包括敵酋阿施塔在內的二十餘人,請問大將軍,如何處置?」看到首領面色不善,切薩皮克連忙補充道。   不遠處,一些士兵押著奄奄一息,滿身血污的阿施塔和二十幾個失去反抗能力而無奈被俘的戰士,朝這裡開來。   「我聽說丹西對我軍下了格殺令,包括我在內,凡生擒者,一律釘死在恥辱柱上!」茲波林咬碎一顆鋼牙:「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要客氣什麼,給他們同樣的待遇!」   身旁的密爾頓,聞言渾身一顫……   ※※※   塞爾人洶湧地往東門絞盤撲來,敢死隊員拚死抵禦,用血肉之軀抵擋著武器與箭矢,令這裡成為廝殺最激烈的漩渦。   城門還在緩緩上升。   城下,奈絲麗一馬當先,率領三千精銳的胡瑪輕騎飛奔而來。   城頭上,塞爾人不惜代價地瘋狂反撲。   這是一場與時間的競賽。   軸輥在飛速地轉動,城下騎隊在飛速奔沖,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城門在一寸一寸地上升,身後的戰友在一排排倒在箭雨和刀劍下,敵人的兵刃在一寸一寸地接近布契諾的後背!   兩百敢死隊員只剩下二十幾人,外圈只剩一層保護者!   就在塞爾人的長槍都可以刺到布契諾虯結的背肌時,城門的高度終於超過了馬頭!   奈絲麗領著騎術高超的胡瑪騎兵,俯趴在馬背上,幾乎是門沿擦著頭皮,如一股颶風刮進城內!   越來越多的騎兵,風馳電掣般向城門衝去!   城下,牽制部隊放棄牽制、佯攻部隊不再佯攻,全都轉移方向,向東門缺口處湧去!   當五把鋼刀同時插進布契諾寬闊的後背,這位拉捨爾匪幫頭子依然死死抱著軸輥不放手……   臨死前的最後一眼,他看到奈絲麗帶著大批胡瑪戰士湧上了城頭,塞爾守軍血肉橫飛、慘叫連天……   「復仇……」布契諾頭一歪,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有仇必報的拉捨爾漢子知道,戰友們會替他報仇雪恨的!   他沒有扭曲變形的痛苦神色,反而帶著欣慰的微笑。   這笑容,如石雕一般永遠地凝固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 第十九集 第五章     黑巖城真稱得上是讓攻城將領揚名立萬的寶地。   雖然此城的城防相當牢固,但茲波林卻以同等兵力在一天之內攻下,這已經創造了看似不可逾越的奇跡,然而後來的挑戰者總是不信邪,僅數月之後,瘸子別亞就以同等兵力一夜陷城的戰績,刷新了前者保持的記錄。   在兩場大戰中,都是普通民眾而不是軍人,對戰局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看似懦弱的老百姓,一旦被發動起來宣洩其不滿與憤怒,將是勇猛的死士和可怕的力量,然而他們天生的自由散漫習性,又令其難以遵守紀律,無法形成一個團結而有秩序的整體——使用得當,令軍隊如虎添翼;使用不當,反而會自亂陣腳。   茲波林巧妙地利用了後者固有的弱點,而別亞則充分地倚靠了前者所迸發出來的威力。   晝夜輪值,又到拂曉。   各處戰場也彷彿在進行著一場接力賽,黑巖城和雞鳴鎮剛剛偃旗息鼓,又一處戰場——青衣鎮,接過了死亡與榮耀的接力棒,成為舞台上令人注目的焦點。   經過四天的穿插行軍,巴維爾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青衣鎮,而他新選定的戰場,就是青衣鎮南邊的開闊地。   前文有過介紹,青衣鎮是位於白楊大道上一座大型集鎮,曾是龐克等人的秘密基地,烏丁的黑虎軍團殘軍也在這逃脫追剿。   中央郡主要是平原地區,適於農業經濟的發展,但缺乏防禦天險和有利的伏擊地形。像雞鳴鎮那種兩山夾峙、河湖流貫的地方,在中央郡極其罕見。   從地勢上看,青衣鎮比雞鳴鎮就差得太遠了,東西南北都是一覽無遺的平原地區,非常適合騎兵縱橫馳騁,也是大兵團展開作戰的理想區域。   唯一有些起伏的地方,就在青衣鎮南面,雖然總體而言這裡也屬坦途,但仔細觀察,從東南往西北,還是有一道非常非常平緩的斜坡。   這道斜坡從頂至底只有不到二十米的海拔差距,且長達半里。它的起伏是如此的輕微、坡度是如此的平緩,以至於一般行人都不會在意,仍將這裡視作平原。   不過,在資深的戰略家眼裡,這卻是一個對守方有利的會戰場所。   守軍居高臨下,攻方需要向上仰攻,盤踞其上的自由軍團佔有地利。雖然地利只有那麼一點點,跟險要的雞鳴鎮根本沒法比,但有時候勝負的分水嶺,就只有那麼一點點。   守方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優勢,指揮官立於坡頂上,對於坡下敵軍的佈置和調度情況一覽無遺。   相反,前坡下的攻方指揮官往上仰視,只能看到坡頂的敵軍,受視角的限制,無法看到後坡上的敵軍是如何排兵佈陣、如何調動部眾。   不過,無論怎麼說,除了水源和補給條件要好於雞鳴鎮外,從地勢條件上說,這個新戰場遠不如雞鳴鎮,即便能佔得一些便宜,優勢也十分微弱。   當然,在以平原地區為主的中央郡東岸、在敵人進軍必經的白楊大道上,其他地方的戰場條件也好不到哪裡去,甚至只會更差。   巴維爾選擇青衣鎮前的緩坡作為戰場,或許真正能解釋得通的,就在於這裡是白楊大道的中點,也是中央郡東岸地區的中心點,有點類似於圍棋盤上的天元位置。   正常情況下,從青衣鎮往黑巖城,約莫要三天路程;往東南的邊陲要塞雞鳴鎮,也是三四天左右路程。東西南北的國境線到這裡,行程也都差不多。   今天並非趕集的日子,本該一片靜謐的青衣鎮,此刻變成了一鍋沸水般熱鬧。   自由軍團骨幹部隊的十四萬七千多人以及幾萬隨軍後勤人員,向青衣鎮周圍匯聚,鋪設營地,修整備戰。   一列列的行軍隊伍從南面各處開來。到了青衣鎮附近,他們停下腳步,條條縱線化作一個個不規整的圓圈。   畫有和平鴿標誌的戰旗,開始在坡上坡下、鎮內鎮外、教堂的尖頂上、民房的屋簷下、翠綠的田野裡飛揚。   情歌、山歌、漁歌、樵歌,各種方言、各個地區的民歌,在每一處營地的每一個角落裡飄蕩。   戰士和後勤人員,揉著走累了的腿,挖溝豎柵、搭篷掛帳、升煙起火、建造營地。   一些工兵、後勤人員和自願參加的青衣鎮民眾,在米勒牧師的帶領下,開始在坡頂上修建野戰工事,搭造指揮所。   沒有幾個人像巴維爾、烏丁等職業軍人那樣習慣性地身披戎裝,大部分士兵穿著五顏六色的寬鬆便衣穿梭忙碌。除了那根繫於額頭上的藍色緞帶外,根本沒有什麼其他辦法區分戰士和老百姓。當然,對於這些軍容風紀問題,軍官們不願去管,也管不過來。   補鍋匠墨菲帶著偵察騎兵,散亂地在廣袤的戰場外圈轉悠,搜索田野、村落,在遙遙的遠方驅馳。另有一部分偵察兵在白楊大道上巡邏穿梭,追捕可疑的塞爾探馬,截斷敵軍通訊聯絡。   白楊大道的確名副其實,兩旁皆是高大挺立的楊樹。自由軍團的警戒系統也非常有創意,他們充分利用這些樹木,每隔一段距離,就在高高的樹冠上用木板搭成一個簡易的瞭望台,上面坐著一個持有警戒號和各色彩旗的戰士。   即便在二十公里外發現敵方部隊,也能通過這種作用類似烽火台的訊號傳遞系統,迅速將警報傳遞給後方的指揮中心。   自由軍團和各路盟軍戰將,巴維爾、烏丁、瑞奇、奧茲、卡文、也迅、梅薩等人,站在緩坡的坡頂上,就著眼前的戰場商量對策。   「若想抵擋住敵軍騎兵的衝擊,不僅要注意正面,更要保護好我軍的側翼。」老騎將也迅伸手指點道:「青衣鎮周圍,沒有很好的天然防禦地形,只能利用人工建築。東南面的那個莊園,我們可以改造成一個微型要塞。西邊的情況比較麻煩,只有一座磨坊與一口水井,我們必須築造護牆、挖掘壕溝,建立一個防護陣地。」   「不錯,兩翼強大,方能鉗制敵騎,令其無法展開。」另一位老騎將梅薩點頭:「只要迫使敵人把主力投向前坡的中央戰場,騎兵的機動優勢就無法體現出來。」   「鐵衛縱隊的攻擊力可不能小視啊!」烏丁提醒道:「我們必須建立柔韌而有彈性的防禦體系,還要組織一支強大的預備隊,一旦被對方衝出缺口,就必須及時填補,否則我軍將陷於一處突破,全線崩潰的可怕局面。」   「可我軍的騎兵數量比較少,別亞將軍離開後,有戰鬥力的老兵們前去進攻黑巖城,騎兵部隊僅有兩萬人,訓練度也不高。」瑞奇介面道:「步兵的調度速度慢,必須事先在兩翼與中軍的結合部配置較多的部隊才行。」   「但既然選定了中部作為主戰場,中軍部隊必須留下重兵作為主力,這裡的防禦如若太單薄,也很容易遭到打擊呀!」卡文回應道。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說出自己的看法,巴維爾靜靜地傾聽,沉默無言,並不發表見解……   ※※※   商業都市聯盟的聖傑西是與海港同盟接壤的大城,也是玉器與牲畜的集散地,驚雷傭兵團衛護著這座商業重鎮。平日熙熙攘攘的城市,今天同樣是人滿為患。不過,與平時不同的是,此刻城內的佈防極其嚴格,比起戰時亦不遑多讓。   驚雷傭兵團的城防部隊幾乎全體出動,不僅在各城門口嚴密把守,仔細盤查進出的行人和車隊,城內也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隊隊巡邏兵在繁華鬧市、居民住宅區游弋。   晚上十一點後,全城宵禁,所有的酒肆茶樓、歌舞娛樂場所,一律關門歇業。城內的各個黑幫、盜賊團伙、有名氣的江湖獨行俠,事先都接到了伍爾奇團長一封客氣的信件,要求他們給驚雷傭兵團一個面子,在今後的幾天裡暫停營業,不生事端,否則定然會遭到滅頂之災。   市民們自然覺察得到城內的緊張氣氛,但就連消息最靈通的商人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只能躲在酒館的角落裡,各自小聲交流聽到的小道消息和自己的猜想。   不過大家都沒有注意,有時候城門口會出現用黑簾子裹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通過。這些馬車無須盤查,直接由精幹的傭兵支隊護衛和引領,奔向戒備森嚴的市政大廳後院。   「這已經是兩天來的第十七輛馬車了。」羅嘉斯看看手上的記錄本:「商業都市聯盟大議會大概什麼時候開始?」   市政廳對面有一座三層樓高的旅館,最高樓層的一個房間裡,喬裝成商人的猛虎軍團副外長羅嘉斯,正和當地大商人摩那狄,隔著窗簾的隙縫往外張望。   「各城議會代表以及五大傭兵團團長將在未來三天內到齊,四天後正式開會表決。」   「能想辦法跟代表們聯繫上嗎?」   「聯盟大議會的老規矩,全體會議參加者一律下榻市政後院的貴賓樓,會議之前那裡由傭兵團重兵守衛,實行完全隔離,禁止任何人出入。」摩那狄搖頭表示毫無辦法。   「反戰的城市有多少個?傭兵團團長們的態度怎樣?」   「目前形勢很微妙。反戰的城市有三成,主戰的城市也大約是三成,其餘的四成搖擺不定。在傭兵團方面,擒龍團團長撒龍先生強烈反對,驚雷、血劍團力挺齊瓦的建議,雄鷹和連捷團的態度則是模稜兩可。不過,很多中小傭兵團希望借戰爭之機渾水摸魚,劫掠錢財、打響招牌,他們也在努力遊說,跟我們唱對台戲。」   所有的人都是從自己的利益出發,對同一件事情,可能存在截然不同的態度。戰爭是某些人的災難,但對另一些人而言,未免不是一個天賜良機。   「這群短視的傢伙!」羅嘉斯狠狠哼一下鼻子:「唯恐天下不亂!」   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有節奏的敲擊聲,摩那狄起身過去。   從門上的窺孔朝外望了望,摩那狄連忙打開房門,將同樣是商人打扮的流亡的呼蘭帝國攝政王亞爾提迎進屋內。   歲月在無情地流逝,數代先輩留下來的沉重精神枷鎖、日益渺茫的復國大業對心靈的折磨,令這位老人愈發蒼老了。   世代侍奉的主人到來了,平素呼風喚雨的巨商摩那狄,此時變得極為恭謹,他安排亞爾提入座,自己卻垂手肅立一旁。   「親愛的羅嘉斯先生。」   「尊貴的攝政王殿下。」   「犬子庫巴情況如何?他沒有給丹西領主添什麼亂子吧?」   「哪裡,庫巴皇子現在已經是沃原郡最高軍事長官,丹西領主對於他的表現讚不絕口,多次給予嘉獎。這一次,領主大人特地委託我向殿下表示誠摯的敬意,感謝殿下父子倆為我們猛虎軍團所作出的巨大貢獻。」   「丹西領主客氣了。我已經是風燭殘年,這把老骨頭如果尚有點用處,隨時聽候領主大人和次長閣下的差遣。」   「攝政王殿下,您折殺晚輩了。」羅嘉斯連連擺手道:「安德魯外長受到殿下的大力協助,在呼蘭私訪極富成果。丹西領主要我告之殿下,一俟國內危局解除,他將把扶助庫巴殿下繼承大統之業列於我領第一軍政要務。」   「如此就多謝領主大人了。」亞爾提鬆弛褶皺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從懷裡抽出一疊名單遞給羅嘉斯:「這裡我也告訴閣下一個好消息。這是我最近爭取到的反戰城市名單,另外,雄鷹和連捷傭兵團也已經答應我,將在大議會的辯論中支援撒龍團長的反戰主張。」   「哦?」羅嘉斯接過名單,眼前一亮:「真是太好了。您是怎麼做到的?」   「呵呵,這些年流離失所,旅居海外,也結識了一些朋友。」亞爾提眨眨眼道:「別的不說,幾十年的交情換一張大議會投票,總還是沒有問題的。」   眾人皆笑,房間裡的氣氛變得輕鬆而愜意起來。   「攝政王殿下,關於那個神秘的黑袍客,我們這邊想盡了辦法,卻一直尋不到他的任何蹤跡。」羅嘉斯問道:「您神通廣大、資訊暢捷,可否向我們提供一下有關的線索呢?」   「對於貴國,我們的情報網是完全給予公開的。次長閣下問到的那個黑袍客,我手下的情報人員也一直在搜尋。不過,最早一次見到他尚是幾個月前,發現他在海港同盟的一個小漁港登上一條小船出海,然後就再也沒有發現他的身影了。」   「哦?」羅嘉斯皺起眉頭。   「我一直很奇怪。」亞爾提說道:「為什麼丹西領主對於這個神秘人物如此感興趣呢?」   「對於攝政王殿下,我國也沒有任何可以隱瞞的。」羅嘉斯解釋道:「此人與驚雷團團長伍爾奇、血劍團團長卡馮、洛瓦城議長齊瓦等人關係密切,這些人都曾與丹西領主有過節,如今又都傾向於對海港同盟開戰。我們懷疑此人就是本次促成戰爭的幕後黑手。但這一切都只是懷疑,此人背景如何、到底為什麼這麼做、意圖何在、是否與我們為敵,我們對以上的問題都無法得到合理的答案。不過,正因為如此,他才勾起了我們的好奇心。」   「不愧是丹西,要將一切隱患消除在萌芽狀態。不過,從你說的這種情況來看,這一回,要麼是你們自己多疑,要麼就是你們遇到真正厲害的對手了。」   「但願我們碰到的是前一種情況。」羅嘉斯聳肩道。   ※※※   「黑巖城那邊情況如何?」作完軍事部署後,巴維爾派人把偵察兵的頭目墨菲叫了過來。   「昨晚別亞將軍已經抵達城下,戰況的進展現在尚無消息。」   「那有沒有龐克、勃尼哥羅和金斯利的消息?」   這三個人,負責去東岸各處召集願意參戰的民間義勇軍。   「沒有。」墨菲搖著頭。   「阿施塔和密爾頓的呢?」   「也沒有。」墨菲還是搖頭。   巴維爾歎口氣,不再發問。他轉過頭去,灼灼的獨目朝南眺望……   ※※※   僅晚了半日左右的時間,從中央郡其他各處要塞以及自南邊的厚土郡趕來合圍的各路塞爾救援部隊,都抵達了本次進軍的終點目標——雞鳴鎮。   然而,這些後到的塞爾人發現,雞鳴鎮周圍的營寨已經悉數落入了早來一步的茲波林手中,而自由軍團的大部隊卻毫無蹤影,作戰計劃完全落空。   意圖進行「中心開花」式反包圍的塞爾人撲了個空,興沖沖地趕來赴宴,主人卻逃之夭夭,只留下空空的餐桌。   似乎還嫌對這些怒氣沖沖的赴宴客人戲弄得不夠,今晨他們又收到黑巖城守將飛鴿傳來的求救急件。   覺察上當的茲波林不得不立刻回援相助,他留下五千人塞爾步兵駐守要塞後,其餘的十二萬五千塞爾部隊和一萬蘇來爾人,總計十三萬五千人馬,立刻整隊出發,援救黑巖城。   寬闊的白楊大道上,部隊來時攆起的塵埃剛剛落回地面,又遭到一支更龐大部隊的踐踏,軍靴和馬蹄的踩踢將它們再次揚至半空,連健壯的戰馬也被道上撲起的厚厚塵土嗆得不斷地打噴嚏。   雖然不知道是密爾頓把絕密消息傳出去,但小孩因為報告錯誤軍情而令軍隊主力撲空,故而他再也享受不到與最高指揮官同車而行的待遇,被關進一輛車廂狹小的囚車裡,押送著跟隨大部隊一同行軍。   囚車的軸轤在大道上轆轆滾動。   透過車窗的鐵柵,密爾頓看到包括阿施塔在內的二十多名傷重被俘的自由軍團戰士被塞爾人用大鐵釘殘忍地將四肢釘在道旁的柱子上。   大多數人耷拉著腦袋,已經斷氣,偶爾有一兩個神志尚清醒的人,仰頭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嚎。   「阿施塔叔叔、勇敢的戰士們,願你們的在天之靈安息,阿門。」   小密爾頓再次見識了茲波林的恐怖手段和戰爭的殘酷性,他雙手劃著十字,心裡默默為死去的勇士祈禱…… 第十九集 第六章     即使你攥緊拳頭,時間也會從指頭縫裡溜走。   一轉眼功夫,三天過去了。   大陸歷九九五年九月六日,天剛麻麻亮,軍號聲和急促的馬蹄聲就打破了中央郡鄉村晨間的寧謐,喬伊賽帶著一萬蘇來爾騎兵,出現在白楊大道上。   蘇來爾王子麾下的親衛騎兵都是經過特殊選拔的,他們個個高大健壯,披掛漂亮合身的鑲有金邊的藍色鎧甲,頭戴插著桃形冠纓的圓桶狀頭盔,顯得頗為威武。即便行軍數日,蘇來爾戰士們依然保持著優雅的坐姿,挺胸收腹、揚鞭夾蹬,在寬闊的大道上奔進。   僅從軍姿儀容上看,這些戰士確實只有塞爾的王牌騎兵——鐵衛縱隊能夠媲美。不過論及戰鬥力,恐怕就要打一個大問號了。   這支親兵隊常年駐守在富庶的蘇來爾首都哈奇威爾,選拔的標準也是從徵募的兵員中擇取高大壯健者加入,騎術雖精,但也都是為了適應祭祀、外交等儀式的需要,基本上沒有參加過什麼戰鬥。   背地裡,那些身經百戰、久駐邊塞的塞爾老兵又把自己的這群蘇來爾盟友稱為「儀仗部隊」,以譏笑他們中看不中用。   儘管有上萬親兵衛護陪同、儘管暖陽高照、儘管披上了厚厚的幾層衣服,外面再罩一件大黑披氅,蘇來爾王子殿下兼行軍先鋒官喬伊賽,此刻卻依然面白如紙,全身發冷,身體不停地哆嗦。   出發後的這幾天,壞消息不斷傳來。   黑巖城在一夕之間得而復失,被跛子別亞攻佔,重回猛虎自治領的懷抱。   後路受到嚴重威脅的習博卡二世,被迫從圍攻巨木堡的激戰前線抽調兵力,回身保護全軍的後勤生命線——大陸公路。   庫姆奇大將軍德爾瑪已經率五萬大軍前去黑巖城,與別亞、奈絲麗夫婦倆對陣廝殺。   受到國王的厲聲責問,茲波林等塞爾將官訂立攻守同盟,串通口徑,無恥地將責任全都推到喬伊賽身上。他們向國王辯解說,為了援救蘇來爾王子才全軍出擊圍剿,而撲空的原因也正是喬伊賽自己謊報軍情所造成的嚴重後果。   如果僅把喬伊賽當作替罪羊倒也罷了,顧念著軍事同盟的大局,習博卡二世尚不敢拿盟國王子喬伊賽怎麼辦。 可怕的是,茲波林把一腔怨氣幾乎全部撒到蘇來爾人身上,竟然將膽小的喬伊賽擺到本次行軍的前鋒位置。   前鋒部隊素來危險,何況是在危險重重、不願臣服的敵國領土上行軍。然而茲波林對於謊報軍情,壞了自己大事的喬伊賽極其惱火,把一肚子怒氣都往這個膽小如鼠的盟國王子身上發作。   軍隊裡的傳統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只認軍銜不管其他。茲波林是整個衛護部隊的總帥,喬伊賽的部眾也歸其統轄。軍令如山,加上主將暴怒難息,喬伊賽再害怕、再不情願,此刻也不敢使性子,只能乖乖服從。   陽光透過大道旁白楊樹葉的孔隙,灑下碎金子般的點點光芒。路邊野薔薇,開出像紅莓果似的喜人的花朵;田里麥苗和稻秧,翻出碧綠的波浪;野地上白艾、車前草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鋪成一片巨大的繡花地毯。   農夫的磚屋茅舍,疏落地點綴在地毯上,時不時還可以看到一座座小磨坊和它旁邊緩緩轉動的風車。   如果不是在行軍,而是騎馬漫遊寧靜的鄉間,這種景色確實能令人心曠神怡。   喜歡做白馬王子打扮的喬伊賽,仍然騎著一匹潔白如雪的駿馬,由大批騎士簇擁著前進。   但與那些尚武的王孫貴族不同,他此時既沒有因即將參戰而熱血沸騰,也沒有被美麗的鄉間晨景所打動,而是把顫抖的身軀用層層衣服包裹得嚴嚴實實,全身幾乎是趴伏在馬背上,被動地跟著騎隊而行。   蒼白的臉龐上,兩隻漂亮的藍眼睛時不時神經質地眨動,樹上驚起的飛鳥、道旁竄出的野兔,也能把他嚇得一激靈。   雖說怯將不宜領軍,但喬伊賽的驚懼,卻不能說毫無道理。要是他知悉了茲波林惡毒的全盤作戰計劃,恐怕此刻根本不可能安穩地趴在鑲著銀邊的鞍子上,而會一頭栽下馬來……   「會議開始了嗎?」羅嘉斯的話裡明顯透著不耐煩。   幾天來,他一直躲在這間旅館的屋子裡,只能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窺望對面的市政大廳,確實也把他悶的夠嗆。   「此時應該開始進行激烈的辯論了。」摩那狄看看懷錶道。   「摩那狄先生,您認為最終會是什麼結果呢?」   「很難說,不過從我們已掌握的資訊分析,反戰派應該是佔據上風的。」摩那狄給自己倒了一杯橙汁:「戰爭可是一項很費錢的遊戲,與會代表可都是各城的商業精英,這帳應該算得清楚。」   「我真希望自己能親自上台參加辯論哪,即使辯輸了,也知道到底是怎麼輸的。」   「次長閣下,我知道您很想在大會上表現您的雄辯之才,不過,有時候躲在幕後比走上台前更加有益。」摩那狄笑道:「各位代表們的詳細發言記錄,可以在會開完後的一個小時之內送達您的手中。」   「唉,現在我總算明白了,等待有多麼煩悶、期盼有多麼痛苦,而煎熬又是什麼滋味。」   羅嘉斯歎口氣,繼續執著地往窗子對面的市政大廳望去,彷彿他這麼看著會場,也能從某種程度上影響會議的進程和氣氛……   青衣鎮南面,經過了兩個月到兩星期時間不等的短訓的十幾萬自由軍團戰士,已經整隊列陣完畢,等待著敵軍的來臨。   成千上萬的自由軍團戰旗,匯聚在這片由鮮血浸透了的熱土上,無數只「和平鴿」在獵獵的勁風中振翅翔舞。   平日不太注重軍容的自由軍團戰士們,今天除了在額頭繫上義軍的標誌性飾物——藍色緞帶外,也盡皆披掛齊整,全副武裝。   十餘萬副來自巨木堡武器庫裡的金色盔甲,都找到了自己勇敢的主人。無數細小的金色鱗片整齊地鑲嵌在一起,於青衣鎮南邊拼成一面長約六公里、寬達三公里的巨大的長方形銅鏡。 這面史無前例的銅鏡,把整個戰場演變成一個黃澄澄的迷離世界。   十幾萬把與金色盔甲來自同一武器庫,經由黑巖城能工巧匠鍛造出來的優質武器,被勇士們緊攥手中。鋒銳的刃口映射著太陽的光輝,閃出無數道令人不敢逼視的灼眼亮光。   強悍的敵軍即將蒞臨、可怕的決戰就在眼前,為了保證本次戰役能夠獲勝,巴維爾這一次也是圖窮匕現,把自己可以動用的武裝力量全都派上了戰場。   除經歷了一定程度正規訓練的十四萬七千自由軍團骨幹部隊外,青衣鎮內和周圍村落裡的三千壯年男子也被發動參加戰役。   奉命出外徵募隊伍的老盜賊勃尼哥羅及部分鼓動小組已於昨夜抵達青衣鎮,帶回了約莫一萬義勇軍。   以上這一萬三千名未曾進行過任何正規訓練的新戰士,由自由軍團分發刀盾等短刃格鬥武器,組成一支輕步兵隊伍參戰。   將所有兵力統計在內,參加本次會戰的自由軍團和同盟義軍共計約十六萬人,其中騎兵兩萬、重步兵六萬、弓弩兵兩萬、輕步兵六萬。 所有參戰部隊按中軍、左軍、右軍、後軍的傳統格局排兵佈陣,各軍的兵員配置如下——   中軍本陣設於青衣鎮南面緩坡上,卡住白楊大道,形成一個寬闊的中央戰場。這裡由主將巴維爾及其助手瑞奇指揮,統率重步兵三萬、輕步兵一萬、弓弩兵一萬,共五萬人。   左翼陣地以緩坡西側的磨坊為中心,修建了一排稀疏的小型稜堡,前面挖了一條寬溝,後面是一道半人高的掩體土牆。此處陣地由烏丁負責指揮,配置重步兵一萬五千、輕步兵兩萬、弓弩手五千,共四萬人。   右翼陣地以緩坡東側的莊園為中心,將莊園主爬滿葡萄籐的房子加以改造,構築成一個圓狀的微型要塞。要塞周圍的葡萄園也被剷平,用粗木樁壘出一道防禦籬笆,籬笆前後兩側插滿長僅數寸的尖利的鐵籤或竹籤. 由卡文和奧茲負責指揮,配置重步兵一萬五千、輕步兵一萬、弓弩手五千,共三萬人。   也迅和梅薩各領一萬騎兵、勃尼哥羅統轄兩萬輕步兵,佈成幾個鬆散而寬闊的橫陣,作為本次戰役的總預備隊,於後坡列隊待命。   青衣鎮被臨時改造成後勤基地,鎮內近半數房屋被騰空,糧倉、武器庫、野戰醫院等設施,都設於此處。   老人、婦女、兒童等組成擔架隊、運輸隊等後勤分隊,在軍陣與後勤基地間忙碌地穿梭來往。   緩坡的坡頂上,巴維爾雙手叉腰,立於可以通覽整個戰爭局勢的指揮高台上,表情嚴肅,默默打量著眼前的戰場。   不像那些曾經歷過大會戰洗禮的老兵,可以冷靜而從容地等待決戰時刻的到來。在自由軍團的陣地上,無論中軍、左翼、右翼,還是預備部隊,尚是第一次參加大規模正規會戰的自由軍團將士們,都顯得有些緊張和過度興奮。   大家雖然能夠排成還算整齊的隊形,相互之間卻不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猜測敵人的模樣、散播自己聽到的各種神奇傳言。各個陣地上嗡嗡的嘈雜聲,直恍若有上百萬隻蜜蜂掠過戰場。   各級指揮軍官都已經就位,他們騎著馬在戰陣前來回逡巡,揮動拳頭、舉起刀劍,扯著嗓門做慷慨激昂的戰前動員。   米勒牧師帶著他的同行們在隊伍中穿行,為戰士們祝福、為勝利而祈禱。   一些年輕力壯的牧師還做了兩手準備,腰間別著圓盾、黑色的教士袍下就是金色的鎧甲,一手高舉著十字架做宗教儀式,另一隻手拎著神職人員的傳統武器——大釘錘。 一旦儀式結束,他們也將義無反顧地投身這場偉大的戰爭。   戰士們跪伏在地,依次親吻著十字架。很多人不改農民本色,像幹農活之前那樣,從地上撅起一把泥土,再呸呸地往手心吐幾口唾沫,然後興奮地兩手搓擦,希冀這樣能把武器握得更緊。   目前的這支軍隊,離巴維爾的理想要求當然有相當大的差距。然而在短短的一兩個月時間裡,不挑揀兵源素質、不在意年齡大小,能把這些昔日的農夫、牧民、商販、木匠、鞋匠、紡織工、礦工等各種職業的老百姓,訓練成今天這種水平,各級軍官也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本次戰役,巴維爾之所以擺出這個最正統也最平淡無奇的長方形軍陣,除了適應戰場的平原地形、便於兵力的調度展開外,更重要的原因恐怕還在於,大多數的戰士只學會了方陣這一種最基本的陣形,只懂得正面推進這一種團體作戰方式。稍微複雜一點的陣形和作戰技巧,要麼還沒有學會,要麼根本來不及學。   從常理上講,帶著這樣一支訓練度不足的軍隊在平原上與敵人正面會戰,是一種相當冒險的行為。   然而,與茲波林一樣,巴維爾此舉也確有不得已的苦衷。   別亞一舉奪回黑巖城,雖然讓習博卡二世不得不分兵回防,但巨木堡的危急形勢卻沒有得到緩解。聯軍不惜代價地日夜猛攻,巨木堡堅固的城防也開始出現鬆動的跡象,城牆很多地方破損嚴重,守城軍民的體力和神經也瀕臨忍耐的極限,純靠戰士們堅毅不拔的鬥志在那裡苦苦支撐,暫時把潮水般的敵人擋在城外。   獨裁官席爾瓦也如當日雞鳴鎮裡的喬伊賽那樣,幾乎一天一封催戰信,陳述守城戰岌岌可危的局面,力促巴維爾馬上與塞爾衛護部隊進行主力決戰,然後回援巨木堡,夾擊城池東面的敵軍。   為了保證整個南部戰場的勝利,不論是否準備好了,時間上已經不允許再拖!   「敵人來了!」瑞奇手指前方。   傳令兵的紅色警戒幟惶急地搖動,淒厲的警戒軍號發出刺耳的鳴叫聲。   「蘇來爾人?」望著緩緩逼近的旌幡與敵軍將士身上的軍裝顏色,巴維爾蹙起眉頭:「縮頭烏龜喬伊賽竟然當了開路先鋒?!」   「那不更好,咱們先拿軟柿子試試刀。」瑞奇也有些無法掩飾戰前的興奮。   「不可。」巴維爾搖搖頭:「馬上傳令全軍,固守陣地,不許擅自出擊!」   「巴維爾真的會在前面等我們嗎?」   塞爾王國厚土郡總督普內爾是一個半禿頂的矮胖中年人,下垂的大鷹鉤鼻上長著一對有些斜視的淡藍色眼睛,一看就是個陰狠角色。   此刻他與塞爾王國大將軍並肩站在轆轆滾動的敞蓬馬車上,指揮著浩大的步兵隊伍,沿著白楊大道急行軍。   「虛張聲勢是巴維爾的老伎倆了。」茲波林冷哼一聲:「叛軍雖然一夜就拿下了黑巖城,可那樣的行軍速度,肯定是別亞那個瘋子才做得出來。獨眼龍手下那群跛腳鴨,根本不可能跑那麼快。」   「再者,巴維爾之所以放棄雞鳴鎮的良好地形逃竄,也在於懼怕我軍的威勢。他只要形不成幾倍的兵力優勢,就不敢與我軍正面對壘。   暴民們之所以令人頭痛,就在於他們機動靈活,巴維爾據城而守,等若自行放棄了自己最大的優勢,讓城池鎖住自己的手腳。 他進了黑巖城又如何?出城野戰,他還是打不贏,固守城池,又自戴枷鎖。 說句實在話,對此我求之不得,與其跟叛軍海天漫地地捉迷藏,不如讓那些混蛋全鑽進城牆裡再籠起來打,叫他一個也逃不脫!「   「綜合以上因素,我可以斷定,這次獨眼龍很可能又是在耍花槍,其目的不在於城池,而在於我軍。半道截擊,利用我方行軍的時間差,各個擊破,是敵人最理性的選擇。」   「說的也是。軍隊比城池更加重要,丟掉了城池尚可以奪回,失去了軍隊,那可是一切玩完。」普內爾點頭道:「不過老弟呀!你這次丟了黑巖城,雖然能把喬伊賽當擋箭牌,但陛下洞察過人,他那頭,恐怕你不是這麼容易就能交代過去的哩!」   「哼,只要我們消滅巴維爾、掃平叛軍、奪回黑巖城,陛下再大的怒氣也會自然消解。」茲波林撥弄著重劍柄耳上的金絲劍穗,成竹在胸。   「這麼多項任務,只怕每一項都不會那麼輕巧吧!」   「說難也難,說易也易。獨眼龍手下那群刁頑的賤民,散落全郡各處,令我頭痛了幾個月。現在他們蟻聚一起,妄圖螳臂當車,我們正好一舉殲滅,徹底消除中央郡東岸的安全隱患。」茲波林冷笑道: 「蕩平了巴維爾,別亞的黑巖城只是一座孤城而已。此城我既然攻下過第一次,就不怕來第二次!」   巴維爾和別亞設下了圍魏救趙,半道截擊,各個擊破的圈套,但茲波林豈是可以輕易制服的善主?在動身回師之前,他就看穿了這兩人的詭計。   久經戰陣的茲波林心裡非常清楚,戰爭的勝負並不取決於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在於能否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缺乏兵力鎮守的城池,等若沒有圍牆和大門的房子,可以輕鬆佔領。   跟剿滅巴維爾轄下的自由軍團主力相比,黑巖城的重要性遠遠不及前者。即使別亞未能攻佔黑巖城,如若在與敵軍主力的會戰中失敗,那麼黑巖城遲早還是要失守。而此役要是獲勝,一舉掃平叛軍,奪回黑巖城也只是時間問題。 故而,對於黑巖城的失守,茲波林並沒有太在意,相反,他倒是從對手的佈置中找到可趁之機。   因為只擺得出一桌筵席的酒菜,卻來了三桌食客,巴維爾和別亞不得不臨時改換酒宴地點,希冀調動客人的腳步,令其依次前來,然後一個接一個地把他們灌醉放倒。   不曾想,茲波林同樣看穿了這一點,三桌客人還是摩肩接踵,一同赴宴,要把酒菜吃個精光。   情願走慢點,也比摔跤跌倒要好得多,控制速度才能保證所有人都趕得上進餐時間!本次行軍,茲波林做了精心籌劃,非常注意行進節奏和兵力間距。除了喬伊賽被蒙在鼓裡,讓其正常行軍外,其他部隊的行進速度都做了調整。   伊薩率領包括鐵衛縱隊在內的主力騎兵跟在喬伊賽的先鋒騎隊身後行進。 素以精銳著稱的塞爾騎兵,有意放緩速度,竟然落後了蘇來爾前鋒騎隊將近十公里距離。 不過這樣一來,他們與身後步兵集群間的行程,卻也得以保持在十公里左右的距離。 茲波林和普內爾所統轄的大部隊可以急行軍,在兩三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內趕上騎兵。   訓練有素、久歷廝殺的塞爾步兵,被勒令輕裝趕路,以急行軍方式日夜兼程,以盡力跟上騎隊的馬步。經過三日三夜的奔勞,七萬五千步兵僅落後了騎兵主力部隊十公里的距離。   除以上三支沿著白楊大道堂然行軍外,尚有兩支萬騎隊,分東西兩路,與喬伊賽的前鋒部隊隔開約莫十五公里的距離,悄悄地潛伏而行。這兩支騎隊一左一右,把蘇來爾盟友夾在中間,形成三條平行縱線,三軍齊頭並進。   把所有的明行和暗進的隊伍都加計在內,本次行軍的聯軍,呈一個不連續的三叉戟形狀,向青衣鎮挺進。   潛伏而行的兩支萬騎隊,不僅避開了自由軍團斥候隊的偵察區域,而且連先鋒官喬伊賽都瞞過了,只有茲波林、普內爾和伊薩等塞爾高級軍官知曉。   蘇來爾人並不知道,除了本軍之外,尚有兩根戟刃,與自己平行著朝敵軍突刺而去!   「真不知道,咱們的鬍鬚公主什麼時候能與盜匪們不期而遇哩!」   普內爾咧嘴一笑,從衣襟裡掏出懷錶.   時針正指向上午九點。 第十九集 第七章     數日前曾在雞鳴鎮遙相對望的兩軍,今天又在青衣鎮前的原野上聚首重逢。   天邊,一抹陰雲緩緩飄來。   地上,兩隊人馬靜靜的對峙。   空曠的平原上死一般寂靜。   然而這種戰前的靜謐猶如集聚了全身力量將要撲出的猛獸,給人以巨大的壓力,拉扯著雙方將士本已繃緊的神經。   龐大的敵軍擋在路上,喬伊賽當然不敢發動進攻,他一面趕忙派人向身後的伊薩告急,一面命令騎隊結陣防禦.   幾天來,喬伊賽多次要求伊薩跟上自己的部隊,但對方總是以種種借口推辭,並以騎兵總指揮官的身份和軍界老前輩的資格,命令喬伊賽照常行軍,不得延誤行程,否則軍法從事。   到現在,喬伊賽方才醒悟過來,茲波林說的敵軍主力在黑巖城,路上只有小股敵人騷擾,蘇來爾人正好可以展現自己的勇武等等話語,都是無恥的謊言。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借巴維爾之手,發洩個人的怨恨,把盟友當作餵飼敵軍的肉餌,讓塞爾人踏著自己的屍體摘取勝利女神的桂冠!   望著嚴陣以待的敵軍,心頭遭受著憤懣與恐懼的雙重夾擊,蘇來爾王子蜷縮在馬背上,身體像打擺子那樣顫動,只憑藉兩手緊揪馬轡,才沒讓自己摔下馬去。   主將根本沒有心思指揮戰鬥,但蘇來爾王國卻為他們的王子殿下配備了經驗豐富的副官同行。猛然與以逸待勞的敵方大軍遭遇,蘇來爾騎手在副官的呵斥下,在距離敵軍約莫六百米處的地方,迅速組成一個防禦型的圓陣。   雖然沒有經歷過艱苦戰爭的考驗,但有「儀仗隊」之稱的蘇來爾王子親衛騎兵們,在沒有外來干擾下,變陣還是非常快速的。騎手們佈成一個四環的同心圓,最內環處,五百精銳槍騎,把瑟瑟發抖的王子包在中心。   幸好,儘管喬伊賽和蘇來爾騎兵都嚇得夠嗆,但攔腰擋道的獨眼龍,同樣沒有開戰的意願。   自由軍團雄厚的兵力當然可以一舉殲滅面前的這一萬蘇來爾人,但好不容易結好的戰陣,也會因此而亂成一團。 塞爾主力騎兵未到,過早地與敵人開戰,顯然對後續作戰不利。故而巴維爾命令全軍繼續穩守,不得自行出擊。   然而,主帥的意志只有得到部下的嚴厲執行,方才能發揮出戰略戰術的威力。而這,卻恰是欠缺正規會戰經驗的自由軍團戰士們的弱點所在。   當期盼已久的敵軍終於出現在面前時,自由軍團的戰士們也停止了議論和喧囂,睜大眼睛遙視前方那一大片披著鐵甲的戰馬,以及馬背上身穿天藍色鑲著金邊盔甲的敵軍騎手。   一萬蘇來爾騎兵,在平原上擺開陣形,佔地面積不比四五萬步兵少,架勢倒也不弱。平素不是躲在暗處窺探,就是倚靠人多勢眾圍攻,義軍戰士們尚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平視如此眾多的敵軍。   首回碰到這種場面的自由軍團將士們,開始變得有些躁動不安,看到前面的敵軍出現,心兒就像繫著皮帶的獵狗望見一頭野獸那樣鼓噪起來,砰砰地在胸腔裡亂蹦亂竄。   大多數人急促地呼吸著,身上的鎧甲彷彿變緊了,勒得全身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只有巴維爾、烏丁、也迅、梅薩、瑞奇等極少數曾跟隨丹西征戰四方,經歷過大軍對壘廝殺的老戰士能保持嚴肅而冷酷的面容,知道前面的任務是多麼的沉重和可怕。   戰前的焦慮,在炙灼著每一個人的神經。這是一場比戰爭還要令人難熬的精神考驗。   一旦置身沙場,作了第一次砍殺後,士兵們除了砍殺就不會再考慮任何事情,但像這種戰前的僵持,讓士兵有充分的時間去感受去思考戰爭的殘酷和死亡的恐怖。   無數的心裡活動,開始湧上心頭;各種非理性的衝動,在腦海中激盪。 除非久經戰陣的老兵或訓練有素的部隊,否則難以承受這種重壓。   大多數人都湧起趕快上前殺敵的衝動,何況,眼前的敵人明顯少於本軍,局面跟過去游擊戰士們以多欺少的群毆老套路完全相符。   但這種念頭的產生,不是勇敢,相反的,卻是怯懦的逃避。   老兵們經受得住這種折磨,平息心頭的怒濤,堅定地等待最有利的戰機來臨。 而未曾有過這種經驗的人,卻只想趕快上前迎敵,讓暴戾的屠殺佔據心神,以擺脫眼前這無法承受的心理重壓。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流逝,蘇來爾人強作鎮靜的時候,他們面前十幾倍的敵軍卻比他們還要緊張難耐,簡直有些度日如年。誠如茲波林戰前所算計的那樣,把蘇來爾人擺到前鋒位置,就等於在幾十萬條愚蠢而缺乏訓練的家犬面前扔下一塊肥肉、一根骨頭,反讓叛軍自亂陣腳。   不,面前這個圓形的蘇來爾騎陣,就像一枚大銅錢,拋擲在嗷嗷待哺的乞丐面前,給他以無法拒絕的誘惑。又像一塊大磨盤,給他們沉甸甸無法承受的重負,又壓擦著戰士們的神經,要把他們的自控力碾成粉末!   自由軍團的將士們,兩眼充血、面容緊繃扭曲,把武器攥得極緊,好像要把它們捏出水來一般。   不,這不是劍柄、矛桿裡流出的水,而是戰士們自己手心上冒出的汗!   這場神經戰對峙了將近十分鐘左右,猛的,從自由軍團右翼撲出一支部隊,嗷叫著衝向蘇來爾騎陣!   「他奶奶的!奧茲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蛋!」指揮高台上的獨眼龍氣得暴跳如雷:「趕快把他們截回來!」   脾氣暴躁的屠夫奧茲,不僅控制不住下面人的求戰要求,反而自己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冷戰局面,擅自帶人發起攻擊!   在這一側的卡文和奧茲都未曾指揮過正規會戰,缺少戰將的巴維爾特地在這一翼設置兩名指揮官,掌控的兵力也是最少的一支,可這裡還是出事!   受巴維爾之令,中軍本陣跑出一支百人中隊,力圖在不守軍令的右翼部隊與敵人接觸之前把他們勸回軍陣。可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戰前氣氛下、在這種傳導失靈的指揮體系下,反倒更加壞事。   當他們衝出去的時候,周圍的中軍本陣將士們誤以為戰鬥開始打響了,一些中隊長、大隊長也帶著隊伍衝出陣地,鬧哄哄地撲向敵軍!   這一下,局面變得混亂而不可控制了。   受思維慣性的影響,看到前面的隊伍跑向前方,眼前騰出一大片空地,後面的部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也邁步前進。 一支隊伍動了,往往就帶動身後的其他隊伍跟著啟動。   彷彿一隻魔鬼之手在惡意地驅動,讓嚴密的自由軍團軍陣產生了多米洛骨牌般的連鎖反應,對南部主戰場有決定性意義的,著名的青衣鎮戰役就這樣在莫名其妙中打響了。   右翼和中軍撲出去的部隊已經跟蘇來爾騎陣發生了猛烈的碰撞,兩軍混戰在一起,只有左翼在曾有過慘痛教訓的烏丁的嚴密看管下,尚保持著紀律,巍然不動。   局面已經失控,戰爭像脫韁的野馬一樣,不再按指揮官,而是按自己的本能在行動。   巴維爾心理很清楚,出現這種危險的局面,就如面對洶湧氾濫的洪水一樣,惟有疏導而不可死著心眼去攔阻,否則只能讓混亂的形勢更加不可收拾。只有順應這股本能衝動,才能慢慢地將野馬套上繩套,加以馴服,讓指揮權和控制權重歸自己的掌控。   故而儘管他很不情願,但還是命令中軍留兩萬人,左軍、右軍各留一萬五千人,駐守原來的陣地,其他六萬部隊全部向前突進,進攻蘇來爾人。   巴維爾臨時改變戰略的意圖在於,趁敵人主力騎隊未到的短暫時間,迅速以人海戰術淹沒和消滅蘇來爾前鋒騎隊,然後馬上返回有利陣地駐防。   這一計劃應該說還是有希望實現的,因為蘇來爾人雖然訓練有素,但作戰經驗同樣缺乏,不知道如何適時地進行複雜的戰陣轉換,在洶湧撲來的六倍自由軍團將士的進攻下,圓環的最外層已經變成了一片混戰的格局。   混戰是對士兵素質要求最低的一種戰鬥方式,目前訓練程度下的自由軍團,非常歡迎這種類型的戰鬥。 它不需要什麼技巧,就是一個勁地砍砍砍。   它也不需要指揮官操什麼閒心搞換形變陣等戰術動作,哪一方的人更多、哪一方的士氣更高、哪一方更不怕死,哪一方就自然而然地能奪取最後的勝利。   蘇來爾人的大圓陣變成了一個吸收生命的大漩渦,一口攪拌著血肉的大圓鍋。   無主的戰馬在亂衝亂撞,騎兵和步兵砍殺擊砸、摟抱扭打,戰線犬牙交錯,人肉、馬肉,人血、馬血混著泥漿和野草,煮成一鍋暗紅色的肉粥。   痛苦的呻吟、慘烈的尖嚎,恍若地獄之門洞開,跑出無數惡鬼在嘶叫;劍矛相擊、刀斧互斫,鋼鐵的撞擊聲刺得耳膜發痛;咚咚的鼓聲和嗚嗚的號角聲點綴其間,共同交織成一片可怕的轟鳴。   自由軍團將士仗著六倍的人數優勢蜂擁而上,像貪婪的狗熊一樣撕扯、啃噬眼前的蘇來爾大肉餅。蘇來爾人則拚死抵抗,拖長覆亡的時間,等待援軍前來解圍。   就像剝洋蔥皮一樣,蘇來爾圓環陣被緩慢地一層一層地剝落,吞進自由軍團的肚腹內。   為了存活,蘇來爾人也在困獸猶鬥,一邊收縮,一邊反擊對手。   兩軍除了面前的敵人外,雙方都在與時間作戰,看誰能堅持、誰更有毅力。   兩個圓環已經被咬碎,兩層洋蔥皮已經被剝掉,只要衝破第三層圓環,尊貴的喬伊賽王子就會裸露在卑賤的農民軍的矛尖和刀鋒之下。   圍攻部隊歡叫著踩在敵人和自己人的屍身上,繼續朝第三層圓環防線發起衝擊……   巴維爾也偷偷地鬆了口氣,剛才皺得像苦瓜般的老臉,此刻也開始舒緩起來。   不過,當他的獨目從緊張殘酷的戰場上挪開,轉向遠方的地平線時,全身就像電擊般猛然一顫!   白楊大道上的盡頭,出現了一桿繡有碩大獨角獸圖像的軍旗……   大旗後面,攢動的馬頭影影綽綽……   伊薩率領的塞爾人主力騎兵趕到了!   此刻,時針指向十點三十五分。   「那人是誰?」   一直呆望著市政廳正門的拱頂和雕花圓柱出神的羅嘉斯,突然手指下方。   摩那狄湊到窗前,隱約見到一個體態偉岸的商人裝束的人,轉進一條巷子,消失在主街的拐角。   大會期間,市政廳前的主道及其周圍街巷,都被驚雷傭兵團徹底封鎖,隔絕交通,不許行人車隊穿越。   羅嘉斯等人也是很早就訂下旅館床位,提前進駐,待在旅館裡不出門,才得以能夠獲得這麼個隱秘而近距離的窺察場所。然而這個人,卻能於此刻在主街上自由穿梭來往,顯然有些古怪。   「沒看清楚。」摩那狄皺起眉頭:「認不出來。」   「或許是我多疑了。」羅嘉斯回身給自己倒杯奶茶:「不過雖然隔了這麼遠,看到他的模樣,我還是能感覺到此人身上那股陰戾之氣,給人以不祥之感。」   「哦?」摩那狄有些犯難,在商賈雲集的聖傑西城,想查出某個面貌不清的客商之來歷,猶如大海撈針一般。   羅嘉斯啜幾口奶茶,不再言語,返身又踱到窗邊……   伊薩心裡不能不佩服茲波林的調度和計算。   巴維爾和別亞毒辣陰狠,隨機應變,指揮作戰靈活而不失嚴謹縝密,依稀有名將的風範和氣度,假以時日,成為名將也在意料之中。   然而,這一次不知道什麼原因,令獨眼龍忽視了他手下那支軍隊的素質,自不量力地作出蛇吞象的舉動——與本軍正面會戰。   這是一個典型的軍不配其帥的例子。軍與帥是一種雙向互動的關係,強大的軍隊被無能的統帥指揮,就像讓一隻綿羊來領導一群獅子,遲早會把部隊帶入絕境和亡途。   同樣,統帥的戰略戰術再精妙,如果部隊能力太差,也只能面對沙場空自嗟歎。   深悉敵我雙方特點的茲波林,以最簡單、最明瞭的方式直擊對手要害——跟自由軍團比試基本功。   擺到前鋒位置的蘇來爾騎隊則既是誘餌,又是試金石。現在,它已經檢驗出了結果,自由軍團在這場試探中得到的成績是——不及格!   伊薩指揮騎兵的年頭比獨眼龍巴維爾的年齡還要長,面對眼前這種形勢,他幾乎無須思考就知道如何應對。   這種局面對老騎將來說,真是太習以為常了,憑藉著手下紀律嚴明、經驗豐富的高素質精銳騎兵,直接衝擊,就能把前面那群鬧哄哄倚多為勝的烏合之眾碾成齏粉!   伊薩手裡令旗前揮,剛剛抵達戰場的三萬塞爾鐵騎,馬不停蹄地立刻發起衝鋒!   平原上的開闊地形,本就是騎兵縱橫馳突的寶地,而伊薩更充分利用這一優勢,竟然毫不客氣地把全部兵力一次性投入戰場,發起令人驚歎的全面猛攻。   塞爾騎兵同樣早已見慣此等場面。   連年的征戰把他們訓練成鐵石心腸的職業劊子手,戰場上一次次塵土和鮮血的洗浴,早將他們身上軟弱的人性滌蕩乾淨,而戰勝後肆意的姦淫擄掠,更讓他們異化成殘忍無情的戰爭機器。   職業性的冷靜和銀白如雪的盔甲,把每一個塞爾騎兵都彷彿變成一座冰雕。一座不帶半點感情,既沒有恐懼也沒有熱情的邪惡冰雕。   他們粗礪的臉龐鎮定而沉著,冷酷的目光平視前方,死亡的恐懼早被置之度外,心裡只念著一個聲音——盡快碾碎眼前的敵軍,然後肆無忌憚地釋放自己內心最原始的慾望!   三萬座這樣的冰雕,組成了一片巨大的令人透心發涼的冰原。   在冰原上長有一片茂密的黑色森林,那是無數枝聳立在馬背上的奇長鐵矛。   沒有吶喊、沒有喧囂,也聽不見軍號。累月經年在一起戰鬥,每個塞爾騎手對自己的位置和作戰任務都已經非常熟悉。   一面面飄舞的戰旗,默默地引導全軍挺進,指揮官的軍刀無聲地出鞘,刀鋒映耀著刺目的陽光,指示身後戰士們衝擊的方向。   除了馬蹄隆隆的踐踏聲和大地沉悶的呻吟聲外,三萬人的大軍即便在衝鋒中也寂然無聲,聽不到其他的任何雜音。   這真是一支可怕的軍隊!   他們像冰人一樣冷靜、冷酷和冷血,又帶著黑森林恐怖的死亡氣息,如同要吞噬一切的茫茫黑夜……   黑白分明的軍陣,如同雪崩一般向自由軍團席捲過來,無形的殺氣瀰漫擴散,給人無法形容的巨大震懾和壓迫。   在這樣的威勢面前,不是久歷兵鋒、堅毅卓絕的老兵,很難避免未戰先敗、一觸即潰的命運。   本次戰役,巴維爾的情緒就如潮汐一般起落跌宕。此刻,剛剛好轉的心情,又從懸崖上直墜谷底。   奧茲的不冷靜引得全軍不得不將戰線向南平移而脫離預設的陣地,把一點微弱的地利丟失殆盡。   好像算準了本軍的動向一般,包圍圈內的蘇來爾人尚未啃乾淨,伊薩的主力騎兵就已經趕到,並立時發起全線衝鋒。   此時,愚蠢的衝動和過早發動進攻,終於引來了可怕的後果。   在光禿禿毫無掩護的平原上,無險可據,面對騎兵的強力衝擊,內有心腹之患、外有援敵猛攻,已投入的這六萬步兵估計連立足都困難。   更可怕的是,左右兩側鳥群驚飛、風塵翕張,顯然是有騎隊從這兩個方向進行包抄。   「全軍各部人馬,前進迎敵!」巴維爾拔劍前指。   身不由己之下,自由軍團的巨大軍陣再度向前平移。   六萬主力部隊離開陣地,咆哮著朝戰場撲去,而身後的四萬預備部隊則接管了他們原來的位置,扼守各處防線。   於今之際,憑藉雄厚的兵力,使用人海戰術,是挽回頹勢、扭轉局面的唯一辦法。 第十九集 第八章     一道道金色洪流再次向前湧動,彙入前方金色的海洋。   新加入戰場的自由軍團戰士們,把圍住藍色蘇來爾礁石的兵海加寬加闊一倍,然而可怕的塞爾冰原和黑森林,也已經猛烈地撞了過來!   戰馬健碩的四腿有節奏地蜷縮、伸展、蜷縮、伸展,每一縱都有數米之遠。 幾萬匹這樣的烈馬同時奮蹄撒野,把大地砸得地動山搖。   寬闊的白楊大道上,棉絮似的煙塵飛揚飄舞,追逐著馬蹄。   無路可走的翠綠原野上,泥塊、沙粒和草葉飛濺著攪騰在一起,茂盛的青草和半人高的麥苗一片片地倒伏在地。堅硬的蹄鐵,強行踐出一條又一條寬闊的土路,把綠野刮出一道又一道粗粗的傷痕。   距離敵五十步開外時,像是有一隻威力驚人的無形大手在抹過冰原,豎於其上的黑森林嘩啦啦地落下,筆直挺立的樹幹一排接一排地被掃倒在冰面上。塞爾騎手們齊刷刷地放平刺槍,緊夾腋下,銳利槍尖直指敵陣!   在他們的對面,自由軍團的周邊重步兵方陣,在急得滿頭大汗的各級指揮官怒吼和呵斥聲中,剛剛跑入作戰位置。   弓弩部隊開始拉引弓弦,扳動機括。   狂風撲面而來,弩矢帶著強勁的氣流掠過耳際,眼前晃動著敵人驚惶的面容。   無窮無盡的箭枝像毒蛇的芯子一樣吐動,密集的投槍成一個扇面在騎手頭頂上淒厲地呼嘯鳴叫。箭矢和弩枝噗噗地穿透甲片的縫隙,紮入胸口、刺進咽喉,擊打在鎧甲鋼硬的弧面,叮咚作響。   不幸中箭的人,在馬鞍上不停的躍動,發出嘶啞的叫聲,像是雙手擁抱藍天,仰頭摔下馬去。   塞爾騎手此刻當然無法顧及身邊戰友的安危。他們低下身子,俯抱馬首,狂踢馬刺,惟有腋下的刺槍依然水平端持著,紋絲不動。   頂著冰雹般的投槍和擦身而過的箭弩,一隊隊的塞爾騎兵,如一股股颶風,相繼衝進了自由軍團的戰陣。   臨時變陣的自由軍團重步兵方陣,慌亂間布出一片高低不平的 「荊棘叢」,被塞爾騎隊捲起的颶風刮得東倒西歪。   冷峻老練的塞爾騎手,像一群闖進了玉米地的狗熊那樣橫衝直撞,用刺槍、重劍和斫斧肆意收割造物主辛苦創作的纍纍果實,把叢生的荊棘地削平砍倒,化成一馬平川。   溫熱的血像一條條汩汩流動的小溪,在大地上蜿蜒淌洋,然後再被馬蹄和軍靴踩踏成暗紅的泥漿……   即使在戰鬥中,塞爾騎兵依舊緘默無言,保持著冰山般的冷酷,只是在發力砍倒敵兵時,才間或發出一兩聲吶喊。銀色的鎧甲發射出灼目的亮光,黑黝黝的兵器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線,無數根血線在空中交錯彪濺,編織成一片紅紅的血瀑。   此時無聲勝有聲。這樣的職業殺人機器、這樣一群軍事技術爐火純青的魔鬼,直令人膽寒齒冷!   伊薩親自指揮鐵衛縱隊從正面進行中央突擊。鐵衛縱隊裡的戰士都是跟隨茲波林征戰多年的老兵,他們最大限度地繼承了主將的殘忍冷酷性格,是一群永遠渴望著飽飲熱血和撕扯鮮肉的惡狼。   除了茲波林本人外,也只有伊薩這種深孚眾望的老資格騎將才能夠讓他們俯首帖耳、聽從指揮,換作其他任何人,恐怕都難以使喚得動。   這支部隊就像從山頂上瀉下來的洪水那樣迅猛無情,自由軍團正面迎敵的將士們尚未布好陣,他們就已經衝到了跟前。   這股湍流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威勢是如此之猛,能把阻在他們進攻路線上的所有擋道障礙統統衝垮。   自由軍團的將士們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兵刃捅穿劈裂、被馬蹄撞翻踏倒。遠遠看去,彷彿肆虐的洪流衝擊著稀疏的樹林,將一棵棵樹木捲入自己的漩渦,連根拔起,再無情地淹沒……   凱提南亞騎兵縱隊和厚土郡騎兵縱隊排成兩個半月形的騎陣,護在鐵衛縱隊兩翼,向前挺進,配合鐵衛縱隊進行突擊。   而在東西兩翼,潛伏而行的兩個萬騎隊也已經在遠處現身。他們排成兩條亮閃閃的銀色斜線,在陽光下疾馳。 儘管外線只有五萬塞爾人,但伊薩憑藉著騎兵靈活的跑位、高速的運動、猛烈的衝擊力以及戰士們嚴明的紀律和僂籅漣@戰技巧,反將人數是自己兩倍有餘的自由軍團包繞在內。整支大軍如同一張系滿尖刃和鐵刺的大網,撲頭朝對手兜去。   這種網式戰術,經常被用於以騎戰步,且敵軍的戰術素養和訓練水平弱於本軍時。 它可以最大限度地展開兵力,充分發揮騎兵的衝擊威力,造成恐怖的殺傷效能。而來自四面八方的凶狠進攻,能迫使敵人在混亂中不自覺地暴露出他們的薄弱點或者指揮中心,然後趁勢加以摧毀。   一旦敵軍潰敗,大網依然會起極其重要的作用,或一網兜一網兜地將敵軍分塊吃掉,或將整張大網收攏,不讓一個敵人逃脫。   與冷血的塞爾人不同,自由軍團的戰士們不停地咆哮、暴叫和狂吼,盡情地宣洩自己的仇恨、憤怒和恐懼。戰場上超過九成的吶喊發自他們的胸膛,同樣,超過九成的慘嚎也由他們所發出。   儘管將士們懷著刻骨的仇恨頑強地戰鬥著,但在戰術水平和訓練程度上的巨大差異,仍讓他們在精銳塞爾騎兵的衝擊下星散流離,不論何等的勇氣、持久力和人力,都避免不了被屠殺的命運。   頭顱被砸裂、咽喉被割破、頸椎被剁斷、肩胛被敲碎、胸膛被捅穿……   碧綠的原野上,一排排的戰士倒在鐵蹄下呻吟、和平鴿戰旗一桿接一桿地傾倒、斷臂殘肢淩空飛濺、鮮血在塞爾騎兵的鐵矛和重劍上飄墜著花朵那樣繽紛的落英……   伊薩的這一次衝擊是如此的破壞性,不到半個小時,三個重步兵萬人大方陣就被沖得七零八落,將近兩萬自由軍團將士失去了戰鬥力,或者變成田野上的伏屍,或者躺在戰場上呻吟,任由肢體遭受著馬蹄的踐踏,任由知覺一點一點地喪失、身體慢慢地僵硬……   然而,面前這些人恐怕也是塞爾騎手所遇見的最頑強的對手了,他們並不是優秀而老練的戰士,卻有著令最優秀的戰士都不能不欽佩的戰鬥精神。   儘管敵騎的第一次衝擊就讓他們遭受到可怕的沈重打擊,但剩下的戰士們,明知道前面就是萬丈深淵,明知道地獄敞開了大門,死神張開血盆大口在等待,他們依然無所畏懼,挺起胸膛,揮動武器,慨然赴死。   與麻木而冷血的塞爾人不同,自由軍團的將士們熱愛生命,他們之所以不畏死亡,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在為何而戰。   他們的腳踩在家鄉的土地上,與異國的凶殘侵略者進行最後的殊死決戰,只有取勝,才能避免被奴役的命運!   此役如若失敗,子孫後代將永世活在漆黑的長夜中,成為征服者皮鞭下的卑賤奴隸!   奧茲,這個曾經犯下不可饒恕錯誤的義軍將領,當他帶隊砍倒第一個圓環的蘇來爾騎陣時,中軍本陣的援兵從身後湧上,接替了他的位置,而他本人,則被騎馬疾衝而來的瑞奇揪住,帶到巴維爾面前受訓。   剛遭受獨眼龍幾句狗血淋頭的狂罵,伊薩的到來就把耷拉著腦袋的奧茲從挨罵中解救出來。大敵當前,巴維爾也不得不把懲罰措施置後執行,命令奧茲馬上回去組織隊伍阻擊敵軍,戴罪立功。   此刻,他成為鐵衛縱隊瘋狂衝擊下的少數倖存者之一,並以最 「熱情」的方式,向把自己從困境中解脫出來的塞爾人「報恩」。   這位昔日的屠夫,提著兩把趁手的殺豬刀,像一頭紅了眼的野豬,在逆著洶湧而來的敵陣反向衝鋒,將一個又一個的塞爾騎手拱翻在地。   身邊的戰友都已經陣亡,但這個一意贖罪的戰將,置生死於不顧,在敵陣中孤獨地跳起死亡之舞!   這一天,死在奧茲手上的生靈,比他以往一年裡屠宰的牲畜還要多。對於人畜生理結構瞭如指掌的屠夫,下手準確而狠辣,殺豬刀每一次紮下,都正中要害。   騎兵的腰子、戰馬的頸動脈,成為他最喜歡的部位,一刀下去,就是人仰馬翻,頃刻喪失戰鬥力。   奧茲大步流星地在敵方軍陣中穿梭,兩手像蓋圖章那樣反握殺豬刀,腳下不停,手上更快,劈劈啪啪地在人和馬的身上蓋上血紅的死亡印戳。   直到身前身後被六柄刺槍同時戳透,這位辛勤的「外交官」,才垂下那雙青筋暴起的大手,停止簽發奔赴地獄的護照……   瑞奇,這個創造了傳奇徵兵記錄的自由軍團護旗官,累斯頓河西岸義軍基地的奠基人,也和奧茲一樣,在最激烈的前線上無畏地戰鬥著。   他的雙腳像生了根一樣釘在熱血灌澆的土地上,雙手各執一把大劍,不停擋格、撩捅、擋格、撩捅。   死馬和人屍在他的身邊堆成一座半人高掩體工事,形成一個古怪的防護屏障,即使是最烈的戰馬,聞到這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都下意識地想停步回頭。   這個不辭勞苦的建築工,不停地壘高自己面前的掩體工事,沈醉在勞動和建設的愉悅之中,把週身長劍所及的範圍,變成令所有衝鋒騎兵膽顫心寒的鬼域。   直到有一個大膽而毒辣的塞爾騎手,從遠處繞過這座死亡界標,從身後將鈍矛狠狠地捅在他的後腦勺上。   瑞奇撲倒在自己修築的傑作上,一道弧形的血柱順著髮際、耳垂流到腮邊,滴落在身下的塞爾騎兵的屍首上。   在奔入天國的最後一刻,他聽到了戰友們急促的腳步聲和暴怒的吼叫聲……   塞爾騎隊進行了極其恐怖的衝殺屠戮,其攻擊力之強、破壞力之大,不僅第一次參加正規會戰的自由軍團將士們未曾見識過,即使是巴維爾自己,也是頭一回親眼目睹。   倘若雙方兵力相等,那麼此戰已經徹底失敗,因為僅僅第一次衝擊,五萬塞爾騎兵就讓將近三萬自由軍團將士命喪黃泉,而自身的損失只有敵人的十分之一。   還好巴維爾手裡有十幾萬大軍,經得起消耗,同時,自由軍團前方將士奮不顧身的抵抗,情願戰死也不退出戰場,不僅大大消耗了騎隊的衝擊動能,也以自身全師覆沒的慘重代價,為後方贏得了寶貴的重整時間。   消滅最後這一萬拚死抵擋的殘兵,花了相當長的時間。當塞爾騎兵艱難地將最後頑抗的敵軍方陣捅穿,帶著不可一世的冷傲神情繼續挺進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看到往日習以為常的敵軍潰敗奔逃的場景,相反,七個隊形嚴密的萬人方陣又出現在他們面前。   烏丁握著重劍,舉起盾牌,帶領五個萬人方陣向南方的鐵衛縱隊、凱提南亞騎兵縱隊、厚土騎兵縱隊挺進。 流浪農夫卡文扛一把大鉤鐮、老盜賊勃尼哥羅手持兩把匕首,各領一支萬人方陣朝東、西兩方的塞爾騎隊撲去。   他們堅毅決然地踏著整齊的步伐,敲著鼓點,舉起長矛,吶喊著、暴喝著迎面衝上來。   在內圈,巴維爾親自率隊,敲碎了蘇來爾人最後的內核,把敵軍切成十幾人、幾十人的小塊,開始進行最後的剿殺。   四萬預備隊在老將也迅和梅薩的統領下,抑制住參戰的衝動,繼續守衛陣地待命,等著最後施展雷霆一擊的時刻到來。   原先混亂的戰局恢復了簡明有序,變成一個巨型空心方陣。   方框的外緣繼續掀起滔天的血光和駭人的死亡風暴。損失慘重的自由軍團將士,鬥志不僅沒有因剛才的挫折而低落。相反,戰友們頑強的精神,讓他們深受鼓舞;前方將士的慘烈犧牲,更加助長了他們內心中瘋狂的復仇火焰!   跟侵略者有深仇血恨的中央郡民眾,他們缺乏戰鬥技巧和戰爭經驗,但絕不缺乏戰鬥意志,他們雖然衝動而不冷靜,但絕不輕易屈服。   他們是暴烈的、狂熱的,同時也是耐苦而持久的。   除非死神奪去他們的生命,否則,只要一息尚存,他們就將戰鬥到底!   塞爾騎兵經過一番趨馳砍殺,也在呼呼地喘氣,衝鋒階段那股銳不可擋的蠻勁,開始鬆弛下來。   然而,當他們剛想鬆一口氣的時候,更多的敵軍蜂擁而至,更可怕的廝殺又接踵而來。曾直面各種慘烈場景、歷經無數生死決鬥考驗的塞爾騎兵,明朗的面容又恢復了陰沈的本色,他們無聲地舉起刀槍、催動馬步,迎敵而進。   這些冷酷無情的戰士心中清楚,對方的戰意並未瓦解,鬥志反而更加熾烈,惟有將敵人全數殺光、徹底摧垮,才能迎來勝利的光輝時刻。   他們面對的是一群完全失去理智的人,沒有憐憫、沒有潰敗,非勝即死,到最後一刻,誰仍然站立在戰場上,誰才是真正的勝者!   緊接而來的第二場戰鬥,兩方幾乎都沒有什麼技術性可言,所有的人都在用鮮血、力量與生命作最後的勃發。 自由軍團本就只經過有限的訓練,一旦與敵人接觸,他們就把指揮官的教導拋到九霄雲外,成為一群純憑本能在戰鬥的瘋子。   在塞爾騎兵方面,因敵人已反衝鋒到了跟前,馬蹄又踩在由數萬具屍骨鋪成的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大地上,既失去了重新編隊的時間,也因為距離過近而無法施展戰馬的衝擊力、地形不平而難以迅速結陣,故而發揮不出集團作戰的整體優勢,同樣只能依靠個人能力、技巧和經驗進行戰鬥。   方陣的外框,殺聲震天。   有些勇士一個揪一個地捉對廝殺,但更多的是相互穿插包抄,三五成群地混戰。   戰線迅速交錯、紛織、破碎、重合,在此處一群自由軍團的步兵圍攻幾個塞爾騎兵,在那裡一隊塞爾騎兵合擊幾名自由軍團將士,一會兒合圍敵軍,一會兒被敵軍合圍。身前身後、左側右翼,到處都是明晃晃的兵刃;四面八方、頭上腳下,到處都是敵我兩方將士的屍骨血肉,直令人目眩頭暈……   方陣的內圈,喊聲卻漸漸地平息下來。   巴維爾砍倒兩個衛兵,把嚇得暈厥過去的喬伊賽一把拽下馬來。   獨眼龍杵劍於地,左腳將白馬王子踩在黃塵撲滾的沙場上,喘著氣,環視戰場形勢。   內圈的戰鬥基本結束,除了極少數悍勇之徒在頑抗外,蘇來爾騎隊已經被徹底殲滅。   周邊的戰鬥卻進行得極其慘烈,恐怖的戰爭場景,非筆墨所能描繪、非唇舌所能述說。 自由軍團的將士們紅著眼狂呼暴叫,塞爾騎兵依舊保持著緘口不言的老習慣,悶頭應戰。   戰場上積屍如山、血流成河,碧綠的原野染成赤紅。牽著肉皮血絲的頭顱,在草地上翻滾;一段又一段的殘肢,層層地散落、堆疊…   …   戰場形勢難言誰優誰劣,但這種混戰局面,卻為巴維爾所樂見。   「整隊結陣!」   巴維爾將腳下的喬伊賽扔給身後趕來的擔架隊,重新舉起手中的寶劍。   對於他來說,七萬步兵已將五萬騎兵拖住,內圈的心腹隱患也已經消除,付出慘重的代價,經歷艱苦的廝殺之後,戰局終於還是逐漸穩定下來,進入了自己的預想軌道。   只要內圈的近兩萬戰士重新集結完畢,就可以發動總體反攻。內圈的部隊將加入戰團,援助前線主力,增大正面的攻擊力。   與此同時,四萬後備部隊,尤其是兩萬騎兵,也將投入戰場,從側後包抄塞爾騎兵。   由於伊薩以少攻多,戰線鋪得很開,隊形疏散,而且他們全都加入了戰場,再沒有後備兵力可以調用。只要能堅持這種一命換一命的消耗戰術,大膽地兌子,兵力充足的自由軍團一方,優勢將越來越明顯。   目前十二、三萬對五萬,自由軍團只有兩倍多的兵力優勢,但如果雙方各死傷四萬後,那麼戰局就會演變成八、九萬人圍攻一萬人。   在八比一,甚至九比一的巨大兵力差距下,塞爾人再精銳、再強橫,也避免不了最終敗亡的命運。 這就是戰爭中的數學。   「一點鐘了。」羅嘉斯從上午八點開始就不停地在看表:「上午的會議還沒開完嗎?難道大家要空著肚子辯論嗎?」   「餓肚子倒不至於。」摩那狄看著手中的小紙條,咧嘴一笑: 「剛剛收到的消息,據老傑克速食店的夥計透露,正午時分市議會緊急訂了三百多份速食,由城防衛隊護送運往市政廳後院。」   「那群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老爺們,可真是勤政的模範哪!要是他們平常也這樣,老百姓可就有福嘍!」   屋內兩人都笑了起來。   兩人靠著窗口又閒聊了一會兒後,都猛的收住話頭,望向主街的對面。   在那裡,衣著華貴的各城議會代表正三五成群地步出市政廳大門,亢奮的潮紅還殘留在臉上,不少人忍不住邊走邊大聲地議論。   「會議結束了!」摩那狄拉開房門,風一樣朝樓下跑去:「我去去就來……」   沒過幾分鐘,從街道上截住一位熟識的議長打探出消息的摩那狄,又像風一樣竄回了旅店的房間。 「一百九十三票對一百零六票,宣戰通過了!」   「匡當」一聲,羅嘉斯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精美的織花地毯被潑濺上一片難看的污漬…… 第十九集 第九章     大陸歷九九五年九月六日,這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天,兩大歷史事件不期然地在這一天同時發生。   在聖傑西城,經過激烈的論戰,商業都市聯盟大議會通過決議,正式對海港同盟宣戰,史上第五次兩盟大戰終於爆發。   一般人都認為,這場戰爭源於兩盟的歷史恩怨和海港同盟此前落井下石的歧視性稅收政策,但事實真相遠比表面原因要複雜得多。   猛虎自治領在外交領域吃了一個大敗仗,而更令他們惱火的是,誰躲在幕後操縱了這一切、自己的真正對手是誰,直到戰爭爆發時,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而在中央郡東岸的青衣鎮,決定南部主戰場命運的大戰仍在艱苦地進行著。   巴維爾躍上一匹栗色的戰馬,滿意地巡視著已經重新集結完畢的近兩萬戰士。   在空心方陣的外緣,戰鬥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兩軍仍是犬牙交錯的混戰。   在後方陣地上,也迅和梅薩兩位老騎將也各自舉起令旗相應,可以隨時奔赴戰場,參加反攻。   巴維爾舉起劍,最後一次環顧戰場。   寶劍就要揮下,全線反攻的命令就要下達!   正值內圈兩萬戰士和後方陣地四萬預備部隊將士都屏住呼吸,盯著主帥高高舉起的利劍的當口,獨眼龍舉劍的胳膊卻像石化般定住了。   不僅是手臂,巴維爾全身都僵住了,表情凝固、大嘴半張、通體透涼,連心跳在這一刻似乎都停止了。   白楊大道上,茲波林率領的七萬五千主力步兵,落後騎兵三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已經趕到了戰場!   巴維爾咽喉冒火,嘴裡有股說不出的苦澀感覺,心臟就像被一根冰錐猛的鑽透,身體搖搖晃晃,幾乎不能在馬鞍上坐穩。   茲波林洞若觀火,早在回軍返程之前就已經猜出了對手的意圖,並將計就計,設好了環環相扣的連環圈套。   蘇來爾盟友被無情地推上前鋒線,充當了誘敵的犧牲品。伊薩的騎隊衝鋒,消滅了數萬敵軍,極大地削弱了敵人的有生力量,並把敵軍死拖在對本軍有利的戰場上。   而最後,七萬餘主力步兵方才現身,以摧枯拉朽之勢摘取最後的勝利。   戰爭就是這樣,出現一次失誤,往往不得不用另一次更大的錯誤來進行挽救和彌補,而這又會給軍隊帶來更可怕的災難。   巴維爾兩次臨時調度兵力,確屬無可奈何的被迫之舉,但這樣做,他也一步一步把全軍帶入了更危險的境地、拖進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平素迅猛驍勇的茲波林,在指揮本次戰役時,一反過去立決速勝的風格,變得極有耐心。他像一個高明的棋手,不動聲色地調動棋子,一步一步地把對手將死。他也是陰險的謀殺犯,一點一點地收緊勒在敵人脖子上的繩套。   對手的這些變化,巴維爾顯然醒悟得太晚。等他看到敵軍主力趕到,回過味來的時候,局面已經不可挽回——此時塞爾人不僅在質量上,就是在數量上也佔據了優勢。巴維爾要想取勝,希望非常渺茫。   塞爾步兵開始在激烈的戰場後方列陣。久歷戰火考驗的塞爾人,行動非常迅速,七萬五千大軍很快佈成一個寬闊的橫陣,宛如一條橫臥在平原上的銀色巨蟒。   戰鼓擂響、雪海湧動,七個萬人步兵方陣開始邁步向前。   和伊薩一樣,茲波林也利用平原上的開闊地形,除留下五千後備親衛步兵外,將手裡的全部兵力一次性投入,力圖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動量、最狠的打擊,一舉摧垮敵人的戰鬥意志,迅速奪取輝煌的勝利!   在陷入苦戰時來了強大的援軍,就連冷酷毒辣的塞爾騎兵,此時也一反常態,發出雷鳴般的歡呼!   巴維爾揪著馬鞍,穩住晃動的身形,深吸一口氣,將舉了好半天的胳膊用力前揮:「全軍注意,全線反攻!」   一催馬,獨眼龍帶頭衝鋒。   在他身後,兩萬名戰士緊跟著主帥前進。   後方陣地,也迅和梅薩也搖動戰旗,帶著四萬預備隊投入戰鬥。   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來……   在明知打不過的情況下,撤退當然也是一種選擇,然而巴維爾此時卻不可能做這樣的抉擇。   吃了敗仗後的撤退,乃是戰爭中最難的一項藝術,即便是最優秀的軍隊也不一定能夠完成,何況是訓練程度不足的自由軍團,更何況是在易於追擊的平原上!   從古至今,無論哪一個時代、無論何種形式的戰爭,戰場上都有一根神秘而不可捉摸的無形煉條,它把全軍凝聚成一個同心同德、同生同死的整體,並構成了戰爭的主要神經。   那就是,被人們稱為「士氣」的東西。   全軍的戰鬥意志、指揮官的各項命令,都要循著這根煉條,傳到戰場的每一個角落,落入每一個戰士的內心深處。   巴維爾心裡清楚,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處於下風的自由軍團,士氣將成為自己最後一根可以押上賭台的籌碼,也是自由軍團唯一能與對手媲美,甚至超越對手的因素。   而要激發噴薄的士氣、保持高昂的鬥志,就絕不能夠退縮,而必須不斷地進攻、進攻、再進攻!   直面最強大的敵人,予以迎頭痛擊,戰鬥精神才能得到盡情的張揚、全軍士氣才能昇至沸騰的巔峰、生命才能綻放出奪目的光輝!   退則必死,進則尚存一線生機。同樣是死,與其被敵人像圍獵般難看地追殺,不如在沙場上拚個你死我活,來一個痛快的了斷!   即便是敗,也要敗得壯烈;即便是死,也要為自己的生命索取最高的代價!   一直都是艷陽高照的天空,此刻開始聚集陰雲。厚厚的雲層遮蔽了陽光,給大地披上一件灰暗的斗篷。   太陽神不敢再看人間這毛骨悚然的景象,躲進雲層中哭泣,而死神則接替了他的位置,獰笑著給萬物罩上自己的標記。   地面上的兩支大軍,從將軍到普通士兵,所有人都無暇顧及天氣的變化,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慘烈的廝殺中。   心在跳動,血在激盪,太陽穴砰砰作響,憑著本能挪動著腳步,憑著本能揮舞著刀槍……   血光刀光,他們已看不清楚,亦視而不見;喊聲嚎聲,他們已聽不清楚,也充耳不聞……   他們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也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很多人把嗓子都喊啞了,卻不知道自己嘴巴裡在喊什麼;手臂酸痛難當,卻不知道殺了幾個敵人……   武器在不停地揮動,人腿馬腿在錯雜地進退,所有人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殺!殺!!殺!!!   戰線失去了意義,它扭曲成極不規則的犬牙交錯的鋸齒形,敵友混雜,難以分辨……   時間失去了意義,人們沉醉在瘋狂而野蠻的狀態中不能自拔……   空間失去了意義,方圓幾公里的狹小地面上,二十幾萬人在自相殘殺……   秒針每滴答一下,就有一大群鮮活的生命成為死神的祭品,他們遺下的屍首,在戰場的各個角落被大地納入懷抱……   艱苦的戰鬥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戰場上又增添了六萬具屍體,其中四萬屬於自由軍團。   儘管從總人數上看,雙方勢均力敵的局面尚未改變,但形勢卻對自由軍團一方非常不利。   雖然武器裝備,兩方同樣精良,但兩方戰士之間在戰術素養方面的差距,卻在這次戰役中顯露無遺。   無論是步兵大方陣之間的對擠,還是小分隊之間的混戰,無論是弓弩手之間的互射,還是騎手間的交鋒,自由軍團都明顯落於下風。   兩方的陣亡比例清晰的表明了這種差距,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差距只會越變越大。   無論中央正面還是兩翼戰場,自由軍團都在被迫收縮,他們的有效控制區域在不斷地變小。   如果戰況繼續沿著這種軌跡發展,一旦他們被驅趕著擠到一起,空心大方陣被擠成密集的實心,屠殺的時刻就將來到。   失去了人數上的優勢之後,巴維爾的消耗戰術已經徹底破產,只能純靠戰士們似乎永不衰竭的高昂鬥志在那裡一邊苦苦支撐,一邊三五成群地進行著自殺式的絕望反擊。   眼前的戰鬥,是打破異國侵略者套在自己身上枷鎖的唯一機會,他們可以被殺死,卻永遠不能被征服,他們情願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一秒鐘的劇烈燃燒,也不願在無邊無際的漫漫長夜中苟延殘喘!   血肉在兵刃揮動的間隙裡飛濺……   馬的腸肚和人的腑臟、白的腦漿和紅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把腳下乾燥的地面浸潤成醬紫色的泥沼……   自由軍團戰士和塞爾老兵成雙成對地在泥沼裡滾抱扭打,在紅塵中碾轉掐砸……   正因為有了這些剛換上戎裝不久的將士們的拚死戰鬥,雖然戰線不斷地被塞爾人嚙咬撕扯,卻總有無畏的戰士挺身而出,填補缺隙,不讓其斷裂,使敵人無法實現突破。   雖然他們精疲力竭,不能不踉蹌地後退,前面的戰友也在一排排地倒地,卻依然頑強地抵抗著,減緩敵人的推進速度,讓侵略者每前進一步都必須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無論是對自由軍團的義軍將士,還是對久歷沙場的塞爾老兵,今天都將是他們一生中從未遇到過的最漫長的一天……   巴維爾的頭盔被打掉了,亂蓬蓬的頭髮散落到脖頸,塞爾人的血把它染成了黏乎乎的紅絲;坐騎早已被殺,遺棄在前方遠處;原先向外拱凸的盾牌在經歷了成百上千次砸擊後,變成了坑坑窪窪、形狀古怪的凹面鏡;重劍早就因卷刃而扔掉,此時手中的武器是一根沾滿鮮血和白肉的鈍頭鐵棍。   這種時刻,對巴維爾來說,指揮已經變成毫無意義的多餘之舉。   身先士卒地衝上第一線,給全軍作出表率,保持高昂的士氣不至低落,意義遠大於在後方咬牙切齒地觀戰,指手畫腳地發令。   所有的將領、軍官都戰鬥在最艱苦、最慘烈的第一線。   老騎將梅薩的屍首被十幾枝拒馬槍叉架在半空,烏丁默默地接管了他的部隊……   老盜賊勃尼哥羅身中七枝利箭,腹部還插上了兩把彎刀,當他小山似的身軀倒在地上時,曾引起周圍戰士的一片恐慌,然而也迅風馳電掣般及時趕到,穩住了這裡的局勢……   相較而言,塞爾軍的總指揮官茲波林就舒服得多了。他立在高台馬車上,陪著普內爾於後方觀戰,而在平時嚴加囚禁的小密爾頓,此刻也以「特邀嘉賓」的身份,站在他們的身旁。   茲波林選擇的位置可以對整個戰場形勢一覽無遺。密爾頓用小手緊抓著護攔,驚愕地望著眼前的可怕情景。耳邊不時傳來普內爾和茲波林得意洋洋的議論聲,更刺痛著密爾頓的幼小的心靈。   「大將軍真是神機妙算,天黑之前,這伙暴民就將徹底被覆沒。」   普內爾望向茲波林,但斜視的眼睛卻在看著戰場。   「總督大人過獎了。」茲波林雖然神色輕鬆,卻依然保持著冷靜:「盜匪們如此頑劣,恐怕我軍損傷也會極其慘重哪!」   「傳令兵!」茲波林揮動令旗。   「在!」   「命令親衛預備隊集結準備!」   「是!」   為了減輕本方的傷亡,茲波林決定親自帶領僅有的五千名親衛步兵,發動最後的致命一擊,對堅韌的敵陣實施決定性突破!   這麼做,既可以撕裂自由軍團已經千瘡百孔、岌岌可危的防線,進行分割圍殲,以大幅減少本軍的傷亡,同時又能讓自己過一把屠殺癮,讓勝利的光榮屬於自己,讓茲波林的名字永遠鐫刻在史冊上!   樂極生悲。   天上不斷對壘積聚的烏雲將一切都嚴嚴實實地籠罩起來,能見度極差。地面上的兩軍在忘情地廝殺,也無暇再東張西望,朝後方回首。   當茲波林開始考慮如何青史留名,考慮如何以最漂亮、最乾淨利索的方式贏得最後勝利時,他並沒有注意到,遠處出現了一些隱約的身影。   即便看見,恐怕也沒有誰會在意遠處那些人的存在。   這些人裡邊有男人、有女人、有老頭,也有十五六歲的孩子……   他們衣衫襤褸、滿面塵土、行色匆匆……   他們東一隊、西一群,沒有任何秩序可言,有人步行、有人騎驢、有人趕著馬車,更多是趕著騾車或牛車……   無論怎麼看,他們都像是一大群逃避戰亂的難民。在這種紛擾的亂世、在餓殍枕藉的中央郡東岸地區,出現難民潮倒也不難理解。   不過,如果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很多異樣之處。   這些人雖然來自四面八方,行進無序,但卻都朝著一個目標—— 正慘烈廝殺的戰場奔來。   如果是逃難的難民,戰亂來了只會唯恐避之不及,朝戰場行進,簡直是不可想像!   這些人手裡都抄著傢伙。有人扛著鋤頭、有人拖著糞叉、有人拿著鐵鍬、有人背著柴刀。有人在身前身後各掛一塊砧板充當鎧甲。有人更絕,頭戴一口小飯鍋當頭盔,手持大蒸鍋的鍋蓋當盾牌,另一隻手抓著一把菜刀做武器。只有少部分人手裡持有刀槍箭弩等武器。   這些人看到眼前的戰場,竟然歡呼起來,興奮程度不啻於發現了金礦。 不少人向後招手,催促後邊的親人、同伴、朋友或鄉鄰們趕快跟上來。   順著他們招手的方向,是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人群,是數不清也點不盡的人群……   大家沒有猜錯,來的正是在各鼓動小組的發動下,前來參戰的民眾。巴維爾將戰場選在中央郡東岸的「天元」位置——青衣鎮,確有其道理。   附近的一些民眾在勃尼哥羅等人的帶領下,已經提前抵達了戰場參加廝殺。其他的地方,在以龐克、金斯利為首的各鼓動小組的遊說下,家與家、戶與戶、村與村、鎮與鎮,相互聯絡、相互鼓勵、相互壯膽,攜手前來。   每個小組穿過一個村子,隊伍就壯大一分;經過一座鎮子,人群就增厚一圈……   有的人來自遙遠的邊境,已經行軍了五六天時間;有的人來自不遠的村落,昨天才加入隊伍……   有人來自偏僻的山區、有人來自茂密的叢林、有人來自河岸湖畔、有人來自富庶的平原……   這裡有牧民、有工匠、有斤斤計較的商人,也有誠實質樸的農夫。   無論何種職業的人,都被捲進了這股激昂狂熱的反侵略熱潮……   這裡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貧富貴賤,凡是有力氣掄得動武器的,都自願成為民間義勇軍的一員……   夫妻攜手、兄弟同行、父子上陣,有不少是全家幾口人同時入伍,甚至還出現了整村參加民間義勇軍的現象……   眼前這種景象,不像是一場戰爭,反倒類似於螞蟻大搬家、民族大遷徙,只是參加遷徙的人裡頭,少了孕婦、嬰兒、兒童和走不動路的垂垂老者……   這支自發參戰的民間義勇軍、這片恐怖的龐大人海,行進到塞爾人後方約莫一里處才被人發現。   當一道憤怒的閃電刺破厚厚的雲層,在一瞬間把天地照亮,把這駭人的場景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所有奔竄的、衝鋒的、格鬥的戰士在這一刻全都陷於死寂的靜默,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一個特寫的驚歎號!   塞爾人彷彿看到了世界末日降臨的噩夢般場景。   奮戰了大半天時間,已經疲勞到幾乎脫力的自由軍團將士,此刻彷彿在一瞬間全體被輸入了真氣、灌注了力量!   「基督復活了!」   「上帝與我們同在!」   自由軍團咆哮著不顧一切地發起反撲!   民間義勇軍歡叫著、吶喊著,毫無章法、不成建制,卻像一股股播送災難與死亡的颶風那樣席捲過來!   塞爾人曾身經百戰,可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他們蹣跚著、踉蹌著,猶豫不決、彷徨無助!   巨變的雷鳴驟然響起,無窮無盡的雨點像箭矢一樣朝地上砸去,彷彿上蒼也被人間的這幕壯闊戰爭場景所感動,要親自上陣參戰!   戰役雖然漫長,決定勝負的卻只有一兩個片刻。   這一刻,炫目暈神!   這一刻,天旋地轉!   這一刻,命運被改變!   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被決定了… 第十九集 第十章     「為什麼會這樣?!締米爾怎麼可能拿得出這麼多錢?即使此人真的富可敵國,他又怎麼捨得?!足足兩百萬金幣哪!」   羅嘉斯翻閱著剛到手的會議記錄,一邊來回踱著步子,一邊有些氣急敗壞地吼叫著。   亞爾提攝政王安插在會場裡的內線,在會議結束後不久,就送來了有關會議進程及各代表發言的詳細記錄。   上面的記錄清楚地表明,正因為卡丹城議長締米爾向聯盟無償捐贈兩百萬金幣的鉅額資金作為戰爭經費,徹底扭轉了辯論的形勢,令中間騎牆派全數倒向主戰派一方,宣戰的決議以壓倒多數通過。   「締米爾靠賭場起家,生意做得很大,是卡丹城的首富。要說他全部資產,加起來倒有可能達到兩百萬金幣。」摩那狄解釋道:「不過,我們沒有看到他大規模出售資產的跡象,一下子能拿出這麼多現款,確實有些令人費解。而且此人素來吝嗇,又不喜政治,這種為戰爭而捐獻的行為,那簡直是匪夷所思了。」   「不用說,締米爾只是一個傀儡,他背後有一位不肯現身的金主,一位財大氣粗的金主。」羅嘉斯冷聲道:「不過我還是有些不明白,難道各城代表沒有考慮過,如果戰敗會怎麼樣嗎?」   「兩盟實力相當,僅憑自己的力量,誰都不可能吞併誰。兩方也都是一些小型的商業城邦組成的鬆散聯盟,惟利是圖的商人們眼中只有財富,沒有吞併國土的慾望。故而兩盟的戰爭與他處不同,打到一定程度,雙方就會舉行談判,只要價錢合適,敗者交付賠款,勝者收錢退兵。」   「在商業社會裡,金幣是王,具有最強的說服力。締米爾願意承擔一大筆軍費,自然受到極大的歡迎。贏了,大家跟著沾光;輸了,大家均攤賠款,反正這是一場不需要自己出多少錢的戰爭。」摩那狄耐心地解釋道:「而且,僅從軍事實力看,商業都市聯盟一方略佔優勢。」   「這個締米爾需要進行最嚴密的監視。」羅嘉斯歎口氣道:「現在的形勢已非我方所能左右,需要立即向丹西領主詳細彙報情況。 」   「好的。」   「兩盟已經宣戰,現在從聖傑西出發,有沒有前往海港同盟的安全途徑?」   「您想什麼時候到達呢?」   「保證安全的前提下,越快越好。」   「嗯,我會想辦法的。」   暴雨驟來驟歇。   黑夜降臨了,泥濘的大地上戰鬥還在繼續,只是規模和慘烈程度要比白天小了不少。   素以頑強而耐苦戰著稱的塞爾精銳部隊也潰敗了。   這不僅僅是體力上的不支,更是意志和戰鬥精神的崩潰。   當他們發現那些平素軟弱無力、可以任意淩辱的老百姓,那些最多躲在暗處射射冷箭的暴徒,那些被自己視作螻蟻的賤民,竟然比自己還要強大、還要可怕的時候,舊有的秩序完全顛覆,精神層面的優越感也被徹底摧垮。   如果說他們是螻蟻,那自己豈不是連螻蟻都不如?   摧毀一個人的精神支柱,比從肉體上消滅他,要更難,也更不人道。野狼是凶殘的,但如果被打斷了脊樑骨,會變得比癩皮狗還不如。   整個原野上,到處是惶惶逃生的塞爾人,他們已經不再是剛毅勇猛的戰士,而是一大群絕望的喪家犬,被自由軍團的將士用簡陋裝備武裝起來的民眾們追著打。   他們丟盔卸甲、抱頭鼠竄,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戰鬥、忘記了還擊,只想著如何逃命。   很多人高舉武器,跪在浸透血水的地上求饒。報仇心切的人,用武器、棍棒和石塊將他們活活打死。也有一些天性良善的老百姓不忍殺害俘虜,他們不屑地朝這些往日作威作福的傢伙身上吐口水,收繳了這些人的武器,接受他們的投降,把他們當作戰利品綁起來牽著走。   只有幾個地方的戰鬥還依舊沸騰翻滾,雙方渴血的慾望尚未得到饜足。   茲波林帶著衛兵連續幾次突圍失敗後,為避免遭受羞辱而拔劍自刎。禿頂斜目的普內爾默默接過了帥旗,帶著剩下的人繼續頑抗。   這位本來與這場戰爭沾不上邊的厚土郡總督,在老朋友的攛掇下,想來撈取好處並賣給茲波林一個人情,誰知道卻陷入這樣的絕境!   老騎將伊薩帶著近千名鐵衛縱隊的精銳騎兵,結成一個圓陣在拚死反抗,用鮮血和生命絕望地維護著塞爾戰士的尊嚴。在他們的外圈,是潮水般湧來的自由軍團和民間義勇軍的將士……   戰鬥在原野裡、道路上、麥田中、村落旁,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裡進行著。方圓十幾公里的廣闊土地上,到處都有奔晃的黑影和在月色下閃動的清冷刀光。   「框」一聲,巴維爾一劍將普內爾手裡的帥旗連著腕子一起砍斷,冷冷問道:「小孩呢?!」   普內爾映著月光的臉上一片慘白,搖著禿頭,暈厥了過去。   巴維爾狠狠的把這個尊貴的俘虜摜到地上,開始在車廂裡、馬蹄下、周邊的土地上搜尋起來,可是,那個熟悉的瘦小身影卻杳無蹤跡。   他不僅答應過奈絲麗,也答應過美芙洛娃,要將密爾頓安全地帶回去,而且這幾個月來一直跟這個可愛的孩子待在一起,他們早已結成了父子般親熱的感情。   布契諾離開後,巴維爾曾派人試圖營救,卻因塞爾軍隊行軍謹嚴、防守縝密而無法成功。如今在這個可怕戰場上、在茫茫的黑夜之中,又到哪裡去尋找這個七歲大的孩子?!   看著周圍混亂無序的場景、望著憧憧的人影和刀光、聽著四面八方的叫喊聲,巴維爾也有些慌了神,冷汗涔涔而下,腦子好像完全被抽空了……   「密爾頓!密爾頓……」   戰局早已確定,巴維爾將指揮權交付烏丁手中,自己舉著火把,帶著幾十個親兵,深一腳淺一腳地越過屍山,撥開人群,在戰場上穿梭叫喊……   火光照耀下,塞爾人驚惶的臉龐、勝利的軍民興奮的臉龐、死傷者扭曲的臉龐,一張張、一群群滑過眼際,卻沒有見到那個孩童天真的面容……   大家呼喊著、搜尋著、打聽著,從戰場這邊走到戰場的那頭,又從那頭跑到這頭,很多打掃戰場的人也被發動參與這場搜索行動,可還是沒有人找見……   就在巴維爾幾乎快絕望了的時候,在戰場的北方,也就是原預備隊待命的陣地處,傳來尖細的童音。   聲音被夜風傳來,變得非常微弱,而且湮沒在各種砍殺、呵斥、歡呼、叫喊聲混雜的聲響海洋中。   不過,瞎子的聽覺要比一般人靈敏很多,巴維爾雖是獨眼龍,聽力卻也較普通人銳利很多,他的招風耳還是把這一絲微弱的回應分辨出來。   救火般快步跑上緩坡,巴維爾的獨眼看到了自己一生中最美的一幕夜景。   一襲雪白的醫護員裝束的娥麗姬絲,抱著密爾頓立在坡上。   女人如同一尊玉雕,淒然地看著月光下的戰場……   小孩子熱情如火,手裡揮動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短劍,在那裡興奮地大叫大嚷……   黎明衝破黑暗,再一次把光輝降臨到中央郡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上。當倖存的自由軍團將士和義勇軍站在緩坡上眺望戰場,勝利者也不禁為自己的功業心驚膽寒。   超過二十萬具的屍體,穿著各種服裝,以各種姿勢,交錯躺倒在青衣鎮前僅有十幾平方公里的戰場上。   難聞刺鼻的血腥與屍臭充塞天地,整個空間佈滿了死亡、痛苦、憎恨和絕望……   這裡有塞爾人、有蘇來爾人、有自由軍團的將士,也有自發參戰的中央郡民眾……   不久之前他們都是活著的、生氣蓬勃的小伙子,可現在不管是什麼民族、不管來自何方,也不管是將軍還是戰士,都歸於平等,一切差別都被抹去,所有的仇恨也不復存在。大家終於能夠和平共處,相互摟抱著、倚靠著、堆疊著,安詳而平靜地躺臥在大地母親的懷抱中酣睡,顯現出某種沈默的和諧……   十三萬五千聯軍,只有包括普內爾在內不到萬數的人被生俘,餘者悉數橫屍沙場,成為異鄉孤魂。   而自由軍團和民間義勇軍方面,傷亡人數亦不下於十萬。不過,他們在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令他們足以彌補損失,笑到最後一刻。   從來沒有人統計過,到底有多少人加入了民間義勇軍,在最後關頭參與青衣鎮之役併力挽狂瀾。十萬?二十萬?五十萬?抑或是非常誇張的一百萬?這成為歷史上一個永遠的謎題。   也沒有人能夠說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偉大力量,驅使著這些平素溫和善良的老百姓,毅然決然地走上凶險的戰場,將茲波林幾乎近在咫尺的勝利橫刀奪走,讓戰力極強、不可一世的塞爾大軍全師覆沒,無一逃脫。   巴維爾的獨眼流著淚歡呼「奇跡」,茲波林悲歎「天亡我」橫劍自刎,其他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場得出的答案大相逕庭。當代和後世的軍事家、政治家和史學家,也一直都在爭論不休。   不過有一點是大家所公認的,茲波林在中央郡東岸的殘暴政策難辭其咎。輕賤人者,人必輕賤之!上帝用活生生的事實,對聖經做出了詮釋。   這是一場令人心懸到嗓子眼的戰爭,也是一場僥倖取勝的戰爭,直到最後一刻才戲劇性地分出勝負。   一直在懸崖邊舞蹈的巴維爾,也許內心裡對於民間義勇軍的加入也存有一絲幻想,方能如此堅韌而頑強。但是,沒有人給他保證、沒有人給他承諾,在義勇軍到來之前,一切只不過是一種渺茫的期待…   …   這也是一場決定了南部主戰場命運的戰爭。屯重兵於堅城之下的東岸聯軍,遼闊的大後方在一次戰役中全數失去、後勤補給被徹底截斷、自認為雄厚無匹的兵力最後卻被自由軍團和民間義勇軍組成的汪洋大海所吞噬……   這更是一場令中央郡民眾和自由軍團威名遠播的大戰。因為,它宣告了另一種力量,不同於王侯將相的民間力量的崛起!   中央郡這片土地上所蘊藏著的巨大戰鬥力,足以令任何潛在的侵略者心驚膽寒。   那些脾氣火暴、不願臣服的當地居民,也許當敵國在邁出入侵的第一步時並不構成多大的威脅,但是在佔領此地後要付出的代價,將以天文數字計算……   南部的中央郡殺得天昏地暗的時候,北部的大荒原依然如一口沈寂的死水塘。   靜謐讓人疏於防範,不過事物不能總看表面,北線無戰事的和平日子終究會有到頭的一天,一直僵持對壘的兩方人馬,也不可能就此握手言和,各自拍屁股回頭走人。   從領袖到民族都仇恨滿懷的兩支大軍,總要分出個勝負。   九月八日夜,丹西、安多里爾和貝葉又坐在一起開會。   駐守在破蠻岡的這幾個月的時間裡,他們三人每夜舉行密會已經成為了一種慣例。有事的時候自然是閉門密議,沒事的時候就漫無邊際地飲酒聊天、交流心得,或者逗弄丹虎、丹豹玩。   今天顯然是有事。門掩得緊緊的,虎子、豹子也被吳平領出去逮螢火蟲玩。   「今天真是大豐收,令人震驚的情報一封接著一封。」貝葉翻開隨身帶來的公文夾。 「我也琢磨出個道道來了,這軍國事務最喜歡趕趟兒,要麼幾天都閒得發慌,要麼所有緊急情報都堆到一塊,一古腦地冒出來。」丹西伸個懶腰:「貝葉,照老習慣,先說壞消息吧!」   「由於卡丹城議長締米爾無償捐贈大筆軍費,兩盟已經正式宣戰。   羅嘉斯外交次長無力扭轉局面,已轉道海港同盟,繼續進行秘密外交活動。「   「兩盟半島上,似乎總有一股神秘勢力在跟我們作對。」安多里爾插言道:「領主早年就得罪了不少人,而這些傢伙更是抱成團來跟我們為難。 如今倒好,又跑出一個締米爾來。」   「那兩群奸商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去,我犯不著為他們的錢袋和性命操心。」丹西冷笑一聲:「只要這幫兔崽子別鬧得太凶,壞我的戰後建設大業就成。」   「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安多里爾說道:「我最擔心的卻是,那伙來頭不明的傢伙,到底居心何在,會不會跟我國發生根本性的利害衝突?」   「是該想點辦法了,不然我們在兩盟半島總擺脫不了被動的局面。」   丹西沈吟著,朝貝葉一揚頭:「貝葉,還有什麼壞消息,一併說出來吧!」   「好的。狄龍連戰連捷,布裡埃軍紛紛倒戈,現在他們正圍攻布裡埃首都駝峰城,而連切維奇只能死守最後一座孤城。依照這個情形來看,連切維奇的暴政完結已指日可待。」   「狄龍是個能翻大跟頭的人,聖瓦爾尼的舞台小,施展不開手腳,布裡埃拿到手,他可就有了國土縱深和人力資源基地,騰挪調度的空間更是大增哪!」安多里爾提醒道。   「唉!」丹西歎口氣:「意料之中,該完蛋的總歸會完蛋。狄龍的問題,不是三拳兩腳就能解決得了的,再說咱們就是想管,怕也是鞭長莫及呀!」   「現在開始說好消息吧!」貝葉接著道:「昆達劍斬休蘭特、李維將軍協助麥戈文家族掃平所拉密全境,西部戰事完全結束,出征將士不日凱旋。」   「這個消息談不上好,只能說半好半壞。」安多里爾嘀咕著。   「嗯,貝葉。」丹西撥著手指頭:「致信李維將軍——人心叵測,不得不防,從麥特爾手裡把該得的酬勞全部拿到手,方能撤軍國內。」   「好的。」貝葉點點頭:「最後就來說一個真正的好消息。別亞將軍連施妙計奪回黑巖城,巴維爾軍團長於青衣鎮全殲茲波林十餘萬大軍,目前中央郡東岸淪陷區幾乎悉數光復。習博卡二世的東岸聯軍,後勤補給線被完全截斷、腹背受敵、箭盡糧絕、人心浮動,南部戰場勝利在望。這是席爾瓦和巴維爾兩人聯名發來的詳細戰報。」   有些奇怪的是,在座幾人似乎對這個好消息並沒有多大的喜色,貝葉說話的語調平靜、丹西和安多里爾也悶頭看戰報,沒人做什麼激動的表示。   「看來跛子和獨眼龍這兩哥們配合倒是蠻默契的哩!」連看幾遍戰報後,丹西笑著闔上信卷:「軍師大人,你怎麼看?」   「雖說仍不能說必勝,但東岸形勢已經對我方極為有利,東岸聯軍如若完蛋,西岸聯軍已成孤旅,必然自退。大勝可期,確也說得過去。」安多里爾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南部軍民獨力取勝,對我們可形成了不小的壓力哪!」   誠如安多里爾所言,南線的勝利戰報,雖然令人振奮,其實也在炙灼著北方指揮總部的神經。   北線一直在與蠻族僵持而無所作為,南線卻已經用更少更弱的兵力打敗了更多的敵人。   雖然這並不一定能說明什麼問題,把各種因素交叉調換一下,戰局可能就完全是另一種結果,但閒言碎語的飛流短長,只怕難以避免。   主力大軍的戰績反不如雜牌部隊和民間義勇軍,頗令北方戰場的指揮官們面上無光,也有損於自治領軍政中央機構的權威。   而且,中央郡軍民的鬥志豪情和出色戰績,不僅不能否認,還必須得到軍政首腦們的衷心尊重與大力頌揚。 當然,以上只是一些很次要的方面,以丹西為首的猛虎自治領軍政首腦機構,胸懷不至於狹窄到如此小肚雞腸的程度,面子、榮名與國家的生死存亡相比,他們深知何者為實、何者為虛,何者重、何者輕。   不過有一點,卻絕不能小視。   南部主戰場上,中央郡的民眾顯示出了永不屈服的戰鬥精神和極其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是如此的巨大,可以毀滅敵人,當然也可以毀滅自己。   對於帝王將相而言,這是一把雙刃劍,在當前的危急關頭,當然是好事,可未來如何,就難說了。對此,任何一個國家的統治階層都有著天然的警覺。   為了生存、為了勝利,席爾瓦和巴維爾無所顧忌地掀開了潘朵拉盒子,給走廊聯軍帶來了滅絕性災難。 可現在要想把跑出來的東西又收回去,並且蓋盒鎖好,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我認為,軍師大人言之有理。」果然,貝葉沈思一會後,接過話頭:「目前中央郡並非萬事大吉,尚有三大問題急需解決。 」   「第一個問題當然是如何繼續打好下面的戰役。雖說形勢非常有利,但最終的戰局尚未塵埃落定,必須發揮優勢,徹底擊敗敵軍,爭取最大的戰果。」   「第二個問題就比較令人撓頭了。席爾瓦獨攬軍政大權,與我們的治國方針不符。歷史上的獨裁官一職,也只是在緊急狀態下設置,並有嚴格的時效限制。席爾瓦在本次衛國大戰中居功至偉,但到了和平時期,這個職位仍然必須裁撤。」   「第三個最為棘手,就是在戰後回收武器,撤銷自由軍團和民間義勇軍的番號和收編其中的骨幹分子。和平時期,無法供養那麼龐大的軍隊,何況要恢復生產,發展經濟。大量的武器流落民間,如果放任不管,極易造成嚴重的治安問題,甚至成為暴亂的源泉,動搖國家的根基。假如這個問題不解決,即使將來不出亂子,中央郡恐怕也難免會如其他國家所嘲笑的那樣,成為刁民的聚居地、盜匪的安樂窩。 」   「軍師大人,你的意見呢?」貝葉把難題一一擺出來,丹西並不發表意見,轉向另一位智囊。   「我同意貝葉的看法。」安多里爾緩聲道:「純粹的軍事問題,目前比較容易解決。 難的是後面兩個,處理手段必須仔細斟酌,慎之又慎。要想完滿解決這些問題,關鍵是把握好理和利,拿捏好分寸,既佔足道理,又提供足夠的贖買利益。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哪!」   老頭兒歎著氣,貝葉和丹西低頭思索,屋內一時默然無言。   「兩位當然是為江山社稷考慮,做法也秉承傳統的政治智慧,手段老到而圓滑。」半晌,丹西抬起頭道:「不過,我倒是有另一個主意。」 第十九集 第十一章     「軍政分離制度,自然必須遵守,但席爾瓦的巨大貢獻,也是有目共睹,人盡皆知。冒然褫奪他的權力,即便明升暗降,也遮不住那悠悠之口,讓人笑話我丹西妒賢嫉能,更寒了天下才俊之心,堵塞今後人才的投奔之路。」丹西抬高了嗓門:「方今亂世,我要的是人才而不是奴才,尤其是席爾瓦這種可以獨當一面的帥才。所以,席爾瓦必須受賞陞官,而且是有實權的大官!」   「可他已經是中央郡獨裁官了,還有這樣的位子嗎?」貝葉問道。   「沒有位置,就創造一個!」丹西說道:「戰事完畢之後,我將設立左右相國職位,席爾瓦將出任右相一職。此外,奔流河東岸的新收國土,將組建河西郡,由他兼任總督,且暫時代管軍隊。那片土地面積不小,又為我國的新疆域,實行一段時間軍政總攬的過渡期,亦不會怎麼違背軍政分離的原則。」   「河西郡是我國的一片飛地,楔入聖瓦爾尼和所拉密之間,是我們在奔流河東岸的橋頭堡,地理位置非常重要。麥戈文家族在那裡經營多年,關係盤根錯節,形勢極其微妙。我們目前還必須遵守與狄龍之間的同盟協定,但又必須保持高度的警惕。如何既收服人心,積蓄力量,牽制住狄龍的擴張,又把握形勢,在必要時發揮其關鍵作用,將是一項極富挑戰性的工作。席爾瓦性喜挑戰性工作,對於這項任命,該難以推辭。好鋼就必須用在刀刃上,讓席爾瓦對付狄龍,我也能放下心來,全力經營走廊南部腹地。」   聽聞丹西此言,安多里爾和貝葉心中盡皆暗歎。   真正的雄主,在開疆拓土時期,只怕部下沒有才能,而不會害怕他們功高鎮主!這是建立在廣闊心胸和對自己的能力極度自信基礎上的舉措。   當然,這種舉措不可否認地存在著風險,其危險性有多大、會不會釀成災難,就全看君主的手腕與野心是否相稱了。   「關於中央郡民眾武裝的問題,我是這麼看的。」看看下面沒有反對意見,丹西接著緩聲說道:「民眾的力量已經顯示出來,再把他們壓制回去,一則存在著反抗和內亂的危險,二則這是一股極其暴烈的力量,即使我們手段巧妙地完成了任務,也會把凶狠的虎豹變成溫順的綿羊,以後再想利用這股力量,恐怕也就難了。對於這樣一股已經甦醒的洪流,堵不如疏,防範不如利用。大陸上各國君王,想必已經領教了咱們手下那些老百姓的厲害,那我們乾脆做到底,把中央郡變成真正的軍事禁區,變成任何入侵者的死亡之地。假如你的軍事力量無法強大到能將中央郡的幾百萬民眾徹底滅絕的程度,那你就等若自己找死!」   「領主,難道您真要讓中央郡全民武裝,把那裡變成強人橫行的場所嗎?」貝葉皺眉道。   「那倒不是。」丹西笑道:「社會秩序、政治機構和法律條款當然必須貫徹執行。我想的是,和中央郡的民眾達成這樣一筆交易——在這片土地上生活耕種的人,可以免交租稅、可以擁有武器,但受到政府召喚,所有成年男子必須自帶武器,沒有報酬,加入自由軍團的對外作戰。戰勝後的戰利品,國家與參戰者按比例分成。」   「從軍費開支、武器供應等角度仔細算算,其實咱們還是賺了。更何況,對外,我們可以充分利用這裡的強悍民風,為部隊提供無償而忠誠的兵員;對內,整個中央郡將成為一片鐵打的江山,令任何侵略者不敢覬覦,再強大的國家進攻這裡之前都必須三思而行。」   「君主只和貴族訂立協定,你直接和普通百姓訂立協定,恐怕有些不妥吧!」安多里爾畢竟年紀大了,對於丹西的這個建議頗有些不能理解。   「君主只分封貴族,在於貴族具有力量。中央郡的民眾已經顯示了力量,他們就有了談判的資格。花巨大的代價來違逆和撲滅這股力量,不如大家攜手對外,利益均分,各得其所。」   「您不會把這項政策推廣到全部國土吧?」貝葉也有些張大了嘴巴。   「那當然。已經甦醒的,就讓它甦醒;還在沉睡的,就讓它繼續沉睡。」丹西揚揚眉毛:「一切都順其自然。」   丹西是一個出身於底層的年輕君主,沒有什麼陳規戒律能束縛住他的手腳,敢於創新也善於創新。   當一股新的力量展示出來後,他能夠立刻敏銳地發覺,並大膽破除陳規,巧妙地加以利用。   安多里爾和貝葉雖然足智多謀、變通靈活,畢竟出身舊官僚體系,傳統的等級秩序偏見依然殘留於心,即使他們想得到,只怕在潛意識裡也會不自覺地排斥這種想法。   結果這一次,反讓丹西率先尋出了解決問題的方法。   丹西的這項政策具有極其深遠的意義,為後來猛虎帝國在軍事上登峰造極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除具有御林軍性質的猛虎軍團外,自由軍團也躍上舞台,成為大陸軍界中一支令人恐懼的力量,從保家衛國的民團性質的義勇軍,變成猛虎帝國向外擴張的急先鋒。   這項政策不僅僅是一個職業軍人概念那麼簡單。在遠東一些國家曾有過世代從軍的「軍戶」等組織,但那種軍人應該叫做「軍奴」,地位類同奴隸,沒有尊嚴和自由,戰鬥力更是起伏不定。   而改組後的自由軍團,成為由自耕農為主的軍隊,他們不僅是自由民,更獲得了封建時代類似於貴族般的權利和義務,與君王的利益休戚相關,兩者之間憑著世代相襲的、用鮮血凝成的契約,共生死、同榮辱,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維持著頗高的戰鬥力。   「雖然只在中央郡實行,但讓民眾武裝起來,總歸存在著很大的潛在風險。不過,既然你這麼堅持和自信,認為能夠駕馭這股力量,我也只好同意。咱們還是把注意力轉向眼前的北部戰場吧!」半晌,安多里爾方從震驚中慢慢回過味來:「再好的藍圖,也必須在戰勝敵人後才能實現。南部主戰場確實勝利在望,可北部還有戈勃特這塊攔路巨石呢!」   老軍師剛把問題擺出來,霍夫曼已在外邊敲門:「報告!菲爾將軍求見!」   貝葉打開門,猴族斥候菲爾帶著半是憂慮,半是興奮的神情闖進門來:「領主大人、軍師大人,我的坐騎病死了!」   「哦?走,看看去!」   聽得菲爾此話,屋裡的人幾乎都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什麼時候發病的?」   「大前天。」   「什麼症狀?」   「大前天起,它就開始發高燒、呼吸急促、眼窩紅腫。今天上午,它的體溫突然恢復正常,像原來那樣活蹦亂跳。我還以為沒事了,可誰知道今天晚上它就臥趴在那死了。」   一行人邊走邊談,急匆匆地趕到猛虎軍團斥候隊的專用馬棚。   在那裡,藥劑大師厄爾布已經帶著幾個獸醫在燈光下剖屍驗察。   「結膜發炎、肺部充血、肝脾積水、皮下有紅腫的斑狀死疽……」厄爾布拿著死馬血淋淋的內臟,在燈下仔細分辨,嘴裡兀自喃喃不已。   「厄爾布老頭,發現什麼沒有?!」老軍師一進門就朝老藥師嚷道。   在僵持靜守的這段苦悶日子裡,同齡的厄爾布已經變成安多里爾非常要好的酒友。   「老酒鬼來啦!啊,丹西領主也來了。」厄爾布放下死馬的內臟,用毛巾擦拭著膩黏的兩手:「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菲爾的這匹坐騎可中了頭獎啦!百年難得一遇的急性傳染病——斑疽瘟,竟然降臨到這隻小牡馬的身上!」   「斑疽瘟?」   疾疫越可怕,厄爾布就越高興,可其他人聽到這個不祥的名稱,心中都是一顫。對於醫學,大家都是外行,只能耐著性子聽老藥師的解釋。   斑疽瘟屬於急性或亞急性瘟疫,對人無害,只在牲畜,特別是單蹄獸,如馬、驢、騾等之間的傳染。此病潛伏和發作期很短,牲畜染上後將在三到四天內發病死亡。   初染此病時,馬兒會厭食、發燒、結膜發炎、呼吸急促,因症狀類似於肺病,一般獸醫都不會太在意。而且,過兩天後,病馬會自動恢復正常體溫,像是已經痊癒。   實際上,這時候最危險、傳染性最強,因為人們往往騎著這些已經「病癒」的馬匹到處走動,很容易引發大面積的傳染。這種迴光返照只能持續一天左右的時間,之後染病的馬匹就會突然死亡。   斑疽瘟出現的次數非常罕見,可是危害極大。此病之於牲畜,類似黑瘟疫之於人類,屬於絕症,沒有藥物可治,一旦患上,等於被宣判死刑。   據醫典上介紹,此病的病死率超過九成五。斑疽瘟傳染性很強,其傳播除了同槽混飼外,最主要的途徑是以蚊、蠓等吸血昆蟲作為媒介傳遞感染。   與任何無法醫治的瘟疫一樣,唯一的對付辦法就是對病馬進行隔離、斬殺,並將死馬深埋或焚燒,防止傳染其他畜群。所以,廄捨一定要保持衛生潔淨,經常進行焚香驅蚊。   「菲爾!」丹西聽完後,急急地轉向身後的斥候隊長:「傳令全營馬伕和獸醫,對所有馬棚廄捨進行一次徹查。凡發現任何生病跡象的牲畜,不論是何病情,一律集中隔離,等待斬殺。凡與這些有嫌疑的牲畜同槽共棚的,也全都圈起來嚴密看管,並派專門的獸醫值班,日夜觀察,一旦發現異樣,立刻斬殺!」   「遵命!」   「貝葉,你馬上帶人去召集縱隊長以上將領,令他們火速趕往破蠻岡軍議廳商議對策!」   「是!」   兩人受令後,急匆匆地各領一隊傳令兵離去。   丹西自己則帶著安多里爾、厄爾布先行一步,走入離斥候隊馬棚不遠處的破蠻岡軍議廳靜候。   過了大約個把小時,凱魯、威達、吳平、坎塔、奎爾、尤里奇、穆斯塔法、班哈、古斯、羅格、塔科、凱日蘭、索司等所有縱隊長以上武將都從軍營各處防區陸續抵達。   貝葉親自帶隊,傳令大家放下手頭上的一切事務來星夜開會,就已經令諸將有些狐疑。進入軍議廳,他們更覺察到廳內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的緊張。   坐於主位的丹西,並沒有如往常般笑容滿臉地與趕來的將領們打招呼,而是面色嚴峻地與身邊的安多里爾小聲地交談著。看得出來,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麼爭執,各不相讓地辯論著,都在試圖說服對方。   霍夫曼等侍衛官則是忙碌地跑進跑出,將一張張表格遞給丹西身旁的厄爾布。   本次隨軍出征的牲畜極多,一時半會無法全部清查完畢,但是丹西急切地想知道斑疽瘟的傳播情況,故而菲爾等人也只好清查完一個廄捨,就把一個廄捨的牲畜死病情況報上來,厄爾布則在一旁臨時充任統計員。   貝葉點點人數後,就走到正跟安多里爾火熱交談著的丹西身邊,附在他的耳朵說道:「領主大人,都來齊了。」   丹西止住與安多里爾的爭論,抬頭掃視一遍軍議廳。目光到處,小聲嘀咕著的將官們都條件反射般地停止交談,坐正身軀。   「好了,今天請大家來,是有一項重大而緊急的事情要與諸位商議。」丹西嚴肅地說道:「因菲爾的坐騎染上斑疽瘟死亡,我們對全營的馬廄進行了一次普查,情況相當嚴重。厄爾布先生,請你給大家介紹一下有關情況吧!」   面對著滿座悍勇的戰將,厄爾布也有些緊張。他清清嗓子,給與會者介紹了斑疽瘟的發病症狀、傳染途徑、危害程度,以及在猛虎軍團軍營內的感染情況。   到目前為止,已清點完三分之一左右的馬廄畜棚,數據如下:五天之內死亡的戰馬為二百一十五匹。患病的牲畜計有九百六十多匹馬、一百三十五頭驢子和七十二頭騾子。   因沒有時間解剖和診斷,這些死去和病倒的牲畜是否染上了可怕的斑疽瘟,抑或只是自然死亡和患上普通疾病,尚有待確診。   死馬病畜的分佈範圍相當分散,約占已經清查過的廄捨的三分之一。只有一個單位,那就是菲爾指揮的斥候隊,馬匹的染病率和死亡率異常偏高,幾乎四分之一的死馬和六分之一的病畜集中於此。   可以斷定,斑疽瘟的傳染源就來自這裡。厄爾布推算緣由,一則,他們每天都要偷運腐肉,容易被病菌傳染。二則,他們總是騎馬穿行於草甸叢生的大荒原各處,總是遭受蚊蟲和小蠓的叮咬,易於交叉感染。   倘若以上死病的牲畜都是由於斑疽瘟所致,那麼情形將非常可怕。與這些死病的牲畜同棚共廄的牲畜,估計佔到全營牲畜的三成左右,即使現在就採取最有效的措施,按最樂觀估計,也有將近三成的戰馬不可駕馭,必須斬殺、焚燬和深埋,才能控制住局面,不讓瘟疫大規模流傳。   厄爾布介紹完畢後,室內一片嘩然。   「蠻族軍營裡可曾出現什麼異樣?」坎塔問道。   「重新修整軍營之後,戈勃特的戒備心變得極強,崗哨森嚴、巡兵密佈,我們很難滲透進敵軍營內。」貝葉詳細的解釋道:「根據斥候隊從外圍瞭望獲得的情報分析,目前尚未發現大規模隔離屠宰畜群的跡象,也沒看到焚燬疫屍所升起的黑煙。」   「他奶奶的,真他媽活見鬼了!」凱魯惱怒地揮動缽兒大的拳頭,忍不住在會上大吐粗口:「老子們辛辛苦苦去算計敵人,製造病菌、散播疾疫,結果蠻子們的馬沒事,反倒讓自家的馬得上了這種危險的傳染病!」   也難怪凱魯生氣,丹西費盡心機,卻讓自己部隊的馬群染上了絕症,戈勃特反而看起來沒出什麼事。   上帝的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了!   「幸得咱們只遇到馬瘟,對人沒有危害,最不濟也就是沒了騎乘而已。」奎爾寬慰著眾人道:「瘟疫這種東西,有時候比敵人還要可怕哪!記得第三次兩盟大戰,就是因為瘟疫,兩方只能倉促議和,各自無功罷兵。」   「咱們最好還是別洩氣,再等上一段日子。蠻族的馬群看似無恙,不代表沒有染上瘟疫。」穆斯塔法也打氣道:「沒準瘟疫在蠻族畜群中正處於潛伏期,尚未大規模發作呢!就如我軍營內的情況一樣,若不是菲爾將軍的坐騎出現怪症,而菲爾將軍又十分注意此事,百十匹馬病死,對於數十萬蠻族大軍而言,根本不會引起什麼重視。」   「等?!等來等去,已經進入秋天了,在收穫的季節,我們卻只有乾耗一法!」有過斷臂之痛的威達,終日為戰事不臨而悶悶不樂:「再不動手跟戈勃特幹架,就這麼等下去,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麼怪病!」   「不可、不可!」尤里奇連聲反對道:「輕率出戰,覆師之道,致敗之因哪!」   將領們七嘴八舌,各種意見都有,廳裡鬧哄哄的一片。   貝葉奮筆疾書做著記錄,丹西和安多里爾則不動聲色地側耳細聽…… 第十九集 第十二章     「靜一靜!」傾聽了一段時間後,丹西揚起手,做個噤聲的手勢。   軍議廳裡恢復了平靜。   「大家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或建議。」丹西緩聲開口道:「我軍今後的策略無外兩種,一是繼續固守,一是馬上進攻。在所有人的意見裡頭,我同意威達的看法,立刻發起全線進攻!」   此言一出,滿座盡皆愕然。   連方案的建議者威達也沒有料到自己一句氣話卻為丹西所採納,張大著嘴巴久久無法合攏。其他人更是有些拐不過彎來——為什麼一直小心謹慎的丹西,此時卻做出這樣的非理性決策?!   「看來我的意見屬於少數派。大家的不理解也確有其道理,因為剛才我還跟安多里爾軍師進行過激烈的爭論。」丹西苦笑著聳肩道:「在這裡,我想詳細解釋一下立刻進攻的理由。」   「固守和進攻,兩者有利有弊。我們先來看看,固守的利弊。」   「固守最有利的一點是穩妥。我軍適應陣地作戰方式,幾個月來,只要我們據壘防禦,蠻軍雖佔有人數上的優勢,卻奈何我們不得。」   「其次,我要跟大家透露一個剛剛收到的好消息,自由軍團連獲大捷,南部戰場勝利在望,擊敗走廊聯軍指日可待。」   乍一聽到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軍議廳裡又嗡的一聲炸開了鍋。席爾瓦和巴維爾的戰績,既給這些北線將領以刺激,又讓人有些難以置信。直到丹西再度揚手,室內才重新平靜下來。   「南方戰場獲勝,不僅鼓舞了我們北線部隊的士氣,也對整個衛國大戰的總形勢造成了極其深刻的影響。我軍的後方基地解除被圍的困境,恢復了再生能力,可以源源不斷地派出增援兵力和後勤物資,在北線僵持的時間越久,對我們就越有利。」   「不過,固守同樣存在著弊端。其一,我軍已經與蠻族對峙將近四個月,至今尚未打破僵局。我們費盡人力畜力,也只帶來了半年左右的糧草,如果兩個月內無法擊敗對手,而南線又不能在這段時間內組織軍隊前來增援,我們將面臨餓著肚皮作戰的絕境。現在南線只是作戰態勢有利我軍,尚未完全分出勝負,雖然勝利可期,但能否在兩個月之內完成戰鬥並派兵增援,玄得很。」   「其二,斑疽瘟已經在我方軍營裡流傳,至少三成的戰馬無法上戰場,我軍的機動力遭到削弱。誠如威達所言,再耗下去,說不定會發生什麼更危險的疾疫。」   「其三,戈勃特佈置在中央走廊地區的眼線,最多比我們晚兩天時間,就會向蠻族指揮總部送去有關的戰況報告。憑戈勃特的目光,不難看出戰略形勢的逆轉,遊牧聯軍有可能不戰而退,讓我們無法實現聚殲蠻族主力、平定北部威脅的戰略目標。」   「進攻與固守正好相反,風險很大,但收穫也可能非常大。其風險表現在,馬瘟已經發生,卻只限於我方軍營,敵軍營內的真實情況目前一團朦朧。蠻族畜群中潛伏有染上斑疽瘟的病馬,這可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樂觀猜測,算足了也就五成希望。如果蠻軍馬群未曾染病,那麼我們就將在適合進行騎射的大荒原和大草原上,與蠻子展開他們最拿手的野外運動追逐戰,以短擊長,我軍敗績的可能性頗高。」   「但同樣的,我軍不是沒有機會。第一,也許正如穆斯塔法所言,蠻族畜群已經感染上了斑疽瘟,正處於發作前的潛伏期。我方大舉進攻,必然令其無暇顧及胯下的危險,等遊牧蠻子從四條腿變回兩條腿的時候,勝利就必然屬於我們。」   「第二,南部戰場的勝利,從根本上改變了蠻族和我國在戰爭資源方面的實力對比。我們以前之所以小心謹慎、堅壁不出,就是因為如果戰敗,不僅北方盡失、腹背受敵,而且由於再無兵力可以調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蠻軍蹂躪我方國土。可現在卻不同了,南線的勝利、形勢的改變,即使我們此戰失敗,依然有後續部隊可以北上增援。我們不再是輸不起的窮光蛋,即使輸盡了手裡的籌碼,身後還有一袋子可以用於扳本的金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們將有可能徹底打破歷史的宿命。」   「歷代閃特王國之所以無法統一中央走廊,就在於蠻族的掣肘。這一次蠻族集兵聚眾,入侵我國,對我們來說,既是可怕的威脅,又是歷史性的機遇。」   「一個部落一個部落地把星散在大草原上的遊牧蠻族徹底掃平,憑現在的實力,幾乎不可能做到。而且,即使佔據了那些貧瘠苦寒的荒地,對我國也沒有什麼價值和意義。富庶的中央走廊,才是我們的主要進攻方向。」   「如若這一次讓蠻族的主力部隊逃脫,回到老巢漢諾大草原,我們將後悔莫及。這股可怕的破壞力量,將迫使我們不得不派出大軍固守北部邊境,我國也難以擺脫百年來歷代閃特王國兩線作戰的宿命,無法抽出足夠的力量來經營中央走廊。」   「相反,如果能消滅戈勃特,盡殲蠻軍主力,草原遊牧民族至少二十年之內無力進犯我國。我們也可以騰出手來,大施拳腳。」   「剛才軍師大人曾言,不經過確認就貿然出擊,不啻於將數十萬大軍完全交給運氣,進行沒有把握的冒險。我們既然已經等待了這麼長的時間,為什麼不耐心地再等上幾天,確認敵方瘟疫爆發後再發起進攻呢?我的回答是,倘若從整個國家的戰略形勢來分析,這個險值得去冒!時不我待,這個機會必須抓住!」   「縱觀當前形勢,固守雖然穩妥、等待雖然保險,卻必然坐失良機,無法打破歷代閃特王國的兩難困境。進攻雖然冒險,卻有一勞永逸地解決北部威脅,斬斷死結,跳出歷史輪迴,建立千秋霸業的希望!即使冒險不成,全軍覆沒,我們依然有後備兵力可以利用,不至於一鋪輸盡,就被踢出牌局,無法翻身。」   「你們說,在這樣的形勢下,為什麼不放手一搏,為我們的明天,豪賭一場呢?!」   丹西兩手扶著桌沿,在幾十盞枝形大燭台的照耀下,目光中閃動著懾人的光芒。   病痛的痊癒加上長期的修整,令丹西的身體和精神都處於前所未有的良好狀態,昔日的霸氣、活力和冒險精神也得以恢復。   該隱藏銳氣的時候,他絕不輕易露出鋒芒,而機會如若出現,他下起手來也絕不講任何客氣,立刻從冬眠般的蟄伏狀態中一躍而起,變身為飛撲的猛虎。   「如若我們一進攻,敵軍就立刻逃竄,他們的機動力優於我方,我們豈不依然錯失良機,無法完成殲敵任務嗎?」   任何戰爭方案都必須經過仔細推敲錘煉,方能不斷完善。貝葉換個角度,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看得出,他的內心裡也有些不太贊同丹西的冒險出擊行徑。   「蠻族的戰法特色鮮明,那就是靈活機動的野外運動戰。我軍出壘進攻,對戈勃特而言莫若天賜的殲敵良機,他定然不會放過。」丹西坦然應對:「蠻族騎兵肯定會利用其機動優勢,與我軍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既誘我深入,又可以尋覓我軍漏隙,隨時把握戰機。」   「故而我認為,除非爆發馬瘟,敵人絕不至於棄戰機於不顧,不回頭地撒腳丫子逃跑。而如果真的爆發了馬瘟,馬背上的蠻子們僅憑兩條羅圈腿,又難以逃出生天。」   「如若蠻軍沒有如期出現馬瘟,本次軍事行動失利,我們又該如何面對敗局呢?」   戰前規劃,方方面面的因素都必須仔細計議。謹慎的老軍師安多里爾,更是習慣性地未算勝,先算敗。   「不錯,敢於冒險並不意味著魯莽行事,在戰術執行方面我們必須慎之又慎。在進攻的頭三天時間裡,我軍將不急於尋敵會戰,應騎步協同,均衡行軍速度,穩步挺進,保持軍陣的整體牢固性,避免為蠻軍所趁。」   「斑疽瘟的潛伏期大概為三天左右時間。三日之內,如果發現蠻軍有爆發馬瘟的跡象,全軍各部立刻放棄輜重,毫不留情地窮追猛打。如果三天時間過去,敵軍仍未有爆發馬瘟的跡象,那麼我軍立刻停止前進,所有出擊部隊將重新集結,再築營壘,等待後方的增援,或者準備撤退。」   「這樣一來,如果失敗不至於全軍覆沒,我軍的損失可以控制在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換句話說,猛虎軍團的主幹力量還是能夠保留下來,仍有力量重新築營,固守待援。」   丹西胸有成竹地應對來自各方面的刁鑽問題,剛才愕然、嘩然的謀臣戰將們,漸漸變成了默然。他們各自撓頭捋鬚,細細思索丹西對戰爭形勢作出的分析研判。   安多里爾等謀臣強調的是萬無一失、算無遺策,不戰則已,戰則必勝。   可是,戰爭從來沒有人能夠做到精算,而只能是概算。而丹西等統帥,作為風險的最終承擔者,不能忽視風險,但也不應一味地懼怕和迴避風險,他們的任務是仔細計算軍事行動的風險收益比,據此決定採取何種軍略。   能接受何種程度的風險,與統帥的個性關係密切。當南北戰場都處於僵持階段時,猛虎軍團靜靜地趴伏,屹然不動,耐心地守候著機會的降臨。   而一旦時機成熟,進攻的風險收益比變得對本軍有利時,丹西隱匿極深的賭徒性格馬上故態萌發,毫不猶豫地押上重注。   兵形若水,戰爭不似推演數學公式那樣規範而機械,形勢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著。   南北兩個主戰場各自獨立作戰,南線戰場的勝利看似與遙遠的北部戰場毫不相干,但具有全局眼光的統帥,卻能敏銳地發現兩者間的微妙關係,並牢牢把握住機會。   丹西之所以敢冒險出擊,在於為防止戈勃特提前逃竄,跳出死循環,擺脫歷代閃特王國的戰略窘境;在於從輸不起變為輸得起,有了放手一賭的本錢。   而冒險成功的關鍵,則寄托在蠻族馬群也潛伏著斑疽瘟的疫畜上。   「諸位,先賢曾言,人的一生只有兩件事情可做,一是行動,二是等待。」看看無人再有問題,眾將已領會到自己的思路和意圖而使得臉上的表情從默然轉為釋然,丹西以平緩的語調開始了自己的戰前動員。   「等待讓人心焦氣躁,坐臥不寧,寢食難安,但它是我們生命煉條中不可或缺的一環。沒有等待,就找不到合適的行動時機。輕率而為,只是莽夫的躁動,也只能令成功率大打折扣。」   「同樣的,等待只是手段,行動才是目的。沒有行動的等待,毫無任何意義,只是打發時光的無聊之舉!該戰不戰,一味龜縮,乃懦夫所為!」   「在破蠻岡這片聖地,我們已經等待了很久很久。這個過程漫長而痛苦,其間又經歷了諸多風雨、萬千挫折,但大家都忍辱負重、耐心守候,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戈勃特龐大的蠻族部眾,只敢在我方營壘之外逡巡徘徊,卻無法逾越雷池一步。在此,我向諸位深表謝意。」   「但是,這樣的等待是否有意義、我們的苦心是否白費、堅守百餘個日日夜夜能否達成最終的戰略目標,則完全取決於明天開始的軍事行動!」   「等待靠的是耐心與毅力,而行動則是比拚勇氣與鬥志。千百年來的新仇舊恨能否得到洗刷、已故戰友的亡靈能否得到安慰、身後的父母妻兒能否享受和平安寧的生活、我國能否獲得一個長期和平的北部邊疆,都要靠你們的鬥志和勇氣去爭取,全都要看明天開始的軍事進攻能否漂亮而出色地完成!」   「在前面等待著我們的,絕不是一場輕鬆的戰爭。遊牧騎兵靈活機動,擅長野戰,更兼狡猾和殘忍於一身,是迄今為止我們遇到過的最強的敵人。在這個方面,我們必須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不可存有任何僥倖念頭。」   「如若我們期待的情形未曾出現,上帝拒絕了我們的獻祭,那麼我們將面臨戰史上最為凶險的一次防禦和撤退,其殘酷性無須我再多言。能否跨越死亡極限存活下來,在乎我們手中的武器是否鋒利,更在乎主的意旨。」   「即使上帝施恩,讓我們如願以償、讓疫病瀰漫敵營,未來的追擊戰也絕非我們以前遇到的那樣容易。蠻子們在貧困匱乏的世界中長大、適應惡劣的生存環境,失去了馬匹的馱載,他們依然會用雙腿拚命逃竄,憑雙手負隅頑抗。這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艱苦而漫長的追逐戰,你們將在無邊的草原中、荒涼的戈壁上、幽暗的森林裡、硬邦邦的凍土旁,在幾乎所有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表上,與絕望而狂野的敵人較量腿勁、拚鬥臂力,比試生存的技巧。」   「在這樣的環境下戰鬥,堅毅耐勞勝過一時勇猛、頭腦冷靜比魯莽衝動更有價值,因為我們是在獵殺凶殘的狼群、是在追逐狡猾的狐狸,更是在與一群毫無人性的獸類做生死之搏!」   「在追擊過程中,你們不要有任何的猶疑、不要存有任何手下留情的念頭。這是一次你死我活的大戰!你們唯一的任務,就是追上敵人,砍倒他們、虜獲他們、消滅他們!砸碎他們岩石般堅硬的頭骨,打花他們醜陋的臉龐,刺穿他們黑黑的脖頸,捅爛他們的胸腹,敲斷他們的脊錐!」   「每多擒一名俘虜,就為我國未來的繁榮增添一分力量!每多殺一個敵人,後方的妻兒老小就少一分危險!我希望大家,不要在關鍵時刻拉稀、不要在生死關頭陽痿,而應雄起勃發、勇往直前,像一個真正的漢子那樣去戰鬥!」   「這是一場生死難卜的大戰,但我情願將生命、將一切都托付上帝裁斷,也不願放棄眼前這個全殲蠻軍的機會!這也是朗托陛下破蠻岡大捷後,百餘年來的唯一機會。」   「這場大戰,我無法向你們承諾一定能夠獲勝,但我可以在這裡做出保證,我將第一個步入戰場,也將最後一個離開戰場!我將永遠站在你們身邊,在沙場上一直與你們並肩作戰!我們一起深入鷹巢狼穴,攜手登臨勝利的巔峰;或者,共同奔向陰曹地府!」 第二十集 本集簡介     猛虎軍團主力與草原聯軍間的大戰終於開始,兩方鬥智鬥勇的時候,斑疽瘟終於大面積發作了……   丹西引軍直進,蠻軍奮力阻擊,戰鬥從大荒原一直殺到了漢諾大草原,猛虎軍團終於開始跨境反擊。   遼闊的草原迎來了一位新的競爭者,肥沃的牧場變成了一片哭泣的土地……   在巨木堡,自由軍團配合正規軍將外敵驅逐出境,收復全部淪陷國土。猛虎自治領與中央郡民眾簽訂了《自由權利約書》,形成一個生死與共的利益共同體。不過他們並未趁勢反攻殺入敵國,因為指揮總部另有考慮…… 第二十集 第一章     戰爭來得如此突然,時間又是如此緊迫。   九月八日深夜,軍議會剛剛散會,猛虎軍團情報系統的最快信鴿——「千里靈翔」就飛向四方,給各處指揮部傳遞訊息,命令淚河南端駐防的孔狄即刻率軍北上,到破蠻岡聚合,協助作戰。與此同時,猛虎軍團的所有戰將也立刻被發動起來,奔赴各處軍營,開始組織備戰工作。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最先開始活動的是各支後勤聯隊。   月朗星稀,大批軍士手舉火把,趕著牛群、馬隊,推著大車,來來往往地在各個軍營間穿梭,將兵器輜重、糧食秣草運往各預定的兵力集結地,剩餘的軍用物資則全數送進破蠻岡營地的倉庫積存。   一片一片的火把群來回游動,在營壘的上空散射出一圈一圈範圍很大的,紅通通的光暈。   行軍打仗,敵情第一。斥候部隊以及巡邏騎隊也毫不延擱地展開全面偵察,將觸角伸向大荒原的每一個幽暗的角落。   大規模戰事即將來臨,僵持對峙的平衡態勢不復存在,互不侵犯的潛規則也再無遵守的必要。   菲爾旗下的斥候部隊和其他猛虎軍團輕騎巡邏兵,開始大舉挑釁,肆意砍殺蠻族騎手。   他們的違約行為,剛開始給尚未醒悟過來的蠻族斥候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但很快地,蠻勇的遊牧戰士就開始奮力反擊。   騎兵小分隊之間的搏鬥,單兵之間的對挑,各種類型的流血衝突,在黯黯的夜色掩護下,於軍營外的蠻荒野地上不斷發生。猛虎騎兵與遊牧戰士兩方有勝有負,難分高下。   大戰來臨前的這種外圍小規模廝殺並不罕見,就像做愛之前必須經過親吻、愛撫等序曲一樣普遍。   不過這一回的前奏,比之一般情況下的戰前小打小鬧,動作要熾烈得多,刺激得多,極富挑逗性。   兩者不是在親吻,而是在嘶咬,不是在愛撫,而是在掐揉,必弄得對方嘴角流血,皮肉青紫,眼圈烏黑,方有助於獲得極致的快感。   約三十萬猛虎軍團主力部隊與四十餘萬遊牧聯軍已經對峙了將近四個月時間,雙方像君子與淑女一般矜持守禮,只作口角,不動拳腳。   可到了這會兒,兩方都有些耐不住了,蠢蠢欲動,準備撕下虛偽的面具大幹一場。更有意思的是,兩方的性別目前尚無定論,要通過一場大戰來決出雌雄。   在這場黑燈瞎火,呼吸急促的愛前序曲中,在茫茫夜色的遮蓋下,一些暗地裡的小動作,也在偷偷地、不引人注目地進行著。   小分隊對殺或戰士單挑,戰鬥結束後,勝者往往將敗亡一方身上的東西當作戰利品洗劫一空。   猛虎騎士剝走蠻兵身上的獸皮、獠牙和各種古怪的飾物,拿回去兌錢換酒。遊牧騎兵就更不講什麼客氣了,他們特別喜歡對手身上優質的鎧甲和兵器。敗方的戰馬也是一種價值頗高的重要戰利品,被對手挽韁牽回。   不過這一次,因有令在先,猛虎軍團的騎兵將蠻兵殺死後,對其戰馬沒有絲毫興趣,而蠻兵則沒有這種意識,獲勝後按老規矩喜滋滋地將對手的騎乘也一併掠走。   此外,還有數百上千匹可能是騎手被殺後逃跑的無主戰馬,在大荒原各處亂跑亂竄。出營作戰的遊牧斥候,有不少人見財心動,飛動套馬索,將它們俘獲回營。   相反,猛虎軍團一方就有些財大氣粗。猛虎斥候們比他們的首領——吝嗇的丹西要闊氣得多了,他們對於這些無主的馬兒視而不見,即便戰利品近在咫尺,他們也不願意勞動一下手臂,用套索將它們虜獲。   如果你有一雙夜間仍可視物的鷹眼,那麼就會發現,這些驚惶竄躍的無主戰馬大多屬於猛虎軍團一方。   因為猛虎軍團的騎兵一般會將戰馬的尾巴截短,以方便作戰,而遊牧聯軍的戰士則不會對坐騎動這樣的手術,他們喜歡保持馬匹的天然美麗。   後勤隊和斥候隊連夜鬧騰的時候,真正的主角——各路作戰部隊卻安穩地酣睡,養精蓄銳,等待高潮時分的到來。   月亮退場離去,太陽風風火火地登台亮相。   天空上掛著那個渾圓的白屁股,不知道是被後勤聯隊戰士手裡的火把燒的,還是被斥候兵和巡邏兵的刀劍棍棒打的,變成了一個圓圓的紅屁股。   夜晚只能算小打小鬧,而白天那就是全軍出動,全營沸騰了。   用過早餐後,猛虎軍團的主力作戰部隊也開始了行動,進行大規模的戰前調度、集結。   從軍營的壘牆外看去,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各類軍旗從大營的各個角落升起,如同一面面的風帆,飄揚著、鼓蕩著,朝各處預定集結點駛去。不用說也明白,每一面風帆下面,都有一群全副武裝的戰士,被戰旗引領著前進。   近三十萬猛虎軍團將士好像都選定在今天參加趕集。   步兵們扛著各式武器小跑著前進,一隊隊騎兵揮鞭急行,把軍營裡的每一條直路和橫道,都擠得滿滿的。軍官們的呵斥聲、傳令兵的喊叫聲、馬匹的嘶鳴聲、戰士們的歌唱聲,匯成一片嘈雜的喧囂。   幸好參謀指揮總部對這次的兵力調度做了詳細規劃,騎兵、步兵、後勤部隊都有專門的行軍路線,各個主要交匯路口都有軍官維持交通秩序。   參與戰役的將士都是常年征戰的老兵,遵守規則,服從指揮。故而大規模的兵力調度雖然繁忙緊張,卻有序而不混亂。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從五月到九月,其間猛虎軍團僅在六月份與蠻族聯軍進行了一場有始無終的大會戰,四個多月將近半年的時間是在駐防修整,將士們被養得肚大腰圓,體力充沛,精神抖擻。   雖然從平靜的僵持乍然轉入大規模作戰,舒緩的生活節奏一下子變快,頗讓部分人有些不適應,但披掛齊整,全副武裝地在軍營裡遛一圈,張大鼻孔嗅嗅空氣中那股既陌生又熟悉的緊張躁動氣息,這些老兵們很快就找回了昔日的感覺。   行軍的路上,一隊隊的戰士唱著出征戰歌與迎面而來的其他部隊擦身而過,有的舉起武器相互致敬,有的吼著嗓門互不服氣進行歌唱比賽,相互認識的同鄉、戰友等則大聲地打著招呼。   「嗨,勇敢的閃特佬,你們上哪兒去呀?」從中央郡一直跟隨丹西北伐至此的老兵們揮手叫道。   「驕傲的傢伙,我們和你們一樣,去草原上打兔子!」   「呀霍!咱們的野蠻鄰居,你們是不是走錯路了?」胡瑪騎手用馬刀挑起羊皮帽向迎面開來的熊族武士致意。   「一點也沒走錯,我們要順著這條路,把你們的堂兄弟們,劈成煮飯的柴火棍,剁成下酒的烤肉串!」暴熊軍團甕聲甕氣,咆哮般的回應,驚得人膽顫心寒。   夜間的一些小動作或許可以保持隱秘性,但如今這種全軍規模的兵力調度,就不可能瞞過蠻族指揮總部的眼睛了。何況這一次,因為時間安排得非常緊湊,丹西來不及如上次會戰般,組織一場大規模的惑敵偽裝行動。   還在昨天晚上的時候,勤於軍務的戈勃特就發現了情況異常。在前沿陣地巡視察探的他,望著遠處搖曳游動的火把群,聽著四面八方的荒野裡傳來的零星喊殺聲,抿唇拈鬚,心裡頭像燒開鍋的滾水一樣不住翻騰。   一直畏縮於軍營的猛虎軍團,今晚怎麼表現得如此異常的活躍?丹西這次為什麼突然搞這麼大聲響的動作?他又在玩什麼花樣?難道丹西真的失去了耐性,要做最後的狗急跳牆……   各種各樣的猜度都湧上了心頭,但卻都無法得到證實,也找不出一個合乎邏輯的答案。   有備無患!   儘管對丹西是否會真的採取軍事行動有些狐疑,對敵人棄營進攻、以短擊長的策略難以理解,但戈勃特這位沙場老手知道,戰爭形勢變化莫測,敵人不一定按常規路數出牌。   在無法摸清對手真正意圖之前,必須穩妥應對,將各種可能性都考慮在內,並做幾手準備,方能處變不驚,不至於臨事手忙腳亂,白白吃虧。   戈勃特當即下令,自己的兄長戈列塔和蒂奇斯族大祭司阿刺魯率隨軍後勤人員,連夜先行撤退至安全的後方,等待指揮總部的進一步命令。   各族戰鬥部隊,立刻進入最高戒備狀態,加強防範,做好一切備戰工作。無論丹西是瞎咋呼,還是要真動手,蠻族聯軍都準備妥當,無所畏懼。   天亮之後,沃薩首領兼蠻族聯軍統帥,雄鷹可汗戈勃特、胡狼首領西格爾、鳩蠻首領則尤、格立西首領鷹斯、古雷托首領沙利克、蒂奇斯新任首領脫裡花以及各參戰小民族的首領,季爾登、赤拉維、魯道夫、卡琳爾等著名戰將,齊聚破蠻岡對面的山岡上,就著眼前猛虎軍團的動向分析局勢,商議對策。   面臨著強大敵軍的威脅,草原精英們還是懂得大局為重,關鍵時刻能夠放棄分歧與成見,團結一致,共同對外。   畢竟,目前丹西手裡的財富,就已經超出了整個漢諾大草原的財富總和,而燦燦的金幣,既是兄弟反目、同室操戈的罪魁禍首,也從來都是彌合仇怨、化敵為友的神奇之物。   「難道丹西真要走出烏龜殼,在曠野中與我們打仗嗎?」望著人叫馬嘶,熱鬧非凡的對面大營,鷹斯首先提出疑問。   「看現在這個樣子,病貓崽子們恐怕是要動真格的了。」赤拉維提著那把令人生畏的大鐵弓道:「丹西願意來找死,那就讓他來吧!這段日子我正愁悶得慌,想找人好好地玩玩死亡遊戲!」   「可不要過分自信,」經驗老到的胡狼首領西格爾沉聲道:「猛虎軍團打野戰的能力並不差,別忘了上次的沉痛教訓。」   「別老是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上一次會戰沒打好,不光在於指揮,更是全體的責任。這一回,丹西想故伎重演,那他肯定會死得很難看!」新任蒂奇斯首領脫裡花加入以沃薩為核心的同盟小圈子後,急於在戈勃特面前有所表現,當西格爾影射到敏感話題時,他立刻接腔反駁。   也確實,脫裡花現在急需得到強大的沃薩族的支援。   追殺摩盧的親兵全軍覆沒,在漢諾大草原上,他們的屍體被野豺鬣狗刨出,為斥候兵所發現。   緊接著,又聽說摩盧帶著那個傳聞懂妖術的馬塞拉斯,在迷霧森林現身,收羅親友舊部,跟親阿刺魯家族的部落、家族齟齬不斷,大有憑武力復辟的勢頭……   壞消息在這段時間一個接一個地傳入阿刺魯和脫裡花耳中,令他們心焦不已。只因眼前的戰事,他們又無法率軍回鄉平叛。   當此之時,獲得戈勃特的承諾至關重要。即使迷霧森林的老巢被摩盧拿下,只要集合沃薩和格立西的部眾,加上手中掌控的幾萬精銳部隊,脫裡花也有足夠的把握重新奪回本族的控制權。   可如果失去這兩個強大盟友的支援,要脫裡花獨自率軍面對摩盧,戰爭的勝敗就很難說了。   「現在不是勘定責任,搞內部紛爭的時候。」沙利克冷冷道:「別曲解西格爾族長的意思,他說得很明白,猛虎軍團具強大的野戰能力,我軍絕不能大意。」   「行了,別吵了。」傷癒後的季爾登,怨恨與興奮的表情混雜於臉上:「猛虎軍團是很強,可咱們也不是沒有制服它的辦法。荒天野地裡頭,是我們草原英雄施展身手的舞台,丹西想上台來跟我們共舞一曲,歡迎之至!」   對於這些話題,戈勃特不置一言,也沒有絲毫興趣,他沉靜地轉向身邊的則尤:「空中偵察隊有什麼發現沒有?」   「敵軍從北至南,分五個區域在集結部隊。中軍厚實,約八萬人左右。其他四路兵力相仿,各五萬人馬。」鼻孔上套環的則尤,一面仰天環顧在空中翱翔的禿鷲,一面緩聲匯報。   「魯道夫將軍,您怎麼看?」魯道夫熟悉中央走廊正規作戰方式,戈勃特也很看重他的意見。   「丹西佈置的是中央走廊很常見的正向平推戰法,全軍分路出擊,平行移動,全線推進,將正面之敵悉數擊垮並驅逐出戰場。」魯道夫的聲音裡也帶著些疑惑:「一般情況下,佔據絕對優勢的一方喜歡採用這種戰法。」   一般而言,像猛虎軍團與蠻族聯軍這種兵力大致相仿條件下的野外會戰,指揮官不會平均佈兵,而是根據對方的兵力配置情況,集中兵力批亢搗虛,力求迅速突破敵人陣地的薄弱環節,在某些點或者某些地段打開缺口,向敵軍縱深挺進,將局部的優勢轉化為戰役的全面勝利。   但這一次,丹西這麼均衡擺陣,分進平推,卻是在佔有壓倒性優勢條件下才會採用的戰法。這不僅要在全局上佔優,分進的每一路也都要有很強的戰鬥力,不怕敵人集結優勢兵力進行合圍。   「看來丹西不大看得起咱們,視我軍為無物哩!」赤拉維咧嘴笑道。   「也許是後方發生了什麼事,把丹西弄急了,」鷹斯猜測著:「叫他急於開戰,把我軍驅出國境,以便能夠早日回師。」   「那不更好,」脫裡花朝鷹斯遞過去一個諂笑:「咱們再狠狠給他一個教訓,讓他南北受挫,兩頭失算!」   戈勃特恢復了沉默,無言地遙望戰場。   「病貓崽子們又開始打臼炮,扔鳥蛋哩!」則尤提醒道。   破蠻岡大營裡,上百台投石機轟然鳴響,以這種方式宣告大戰開始。這些來自文明世界的強大武器,曾吃過虧的草原人給它們起了一個威風的名字——「臼炮」。   「敵人即將出擊。」戈勃特親自舉起了鷹羽圖騰,平靜堅毅的臉龐上不現半絲波瀾:「所有戰將,各就各位!」   各族首領、各方戰將紛紛撥韁轉轡,往本族本部的隊伍奔去……   ※※※   猛虎軍團的破蠻岡中軍營壘,大門四開。   丹西實踐了自己的諾言,他手持烏龍棍,騎著苦娃第一個步出營門,開向戰場。在他的身後身側,一支又一支的部隊魚貫湧出大營。   本次進攻,丹西根據敵我兩軍的特點和作戰需要,對進軍方式和兵陣排布做了調整。   千人大隊依然作為基本的戰鬥單位,按老辦法布成密集的方陣。但縱隊以上的作戰單位,則要比以前疏散得多,各千人方陣之間的隔距比往常多出兩倍有餘。   整支進擊部隊也不再聚集為一個密集擁塞的巨型軍陣,而是兵分多路,全線平推。   本次進攻,三十萬主力部隊中,除留下兩萬人駐守破蠻岡中心軍營外,其餘二十八萬將士悉數出營參戰。   從昨晚後勤人員就開始進行大搬家。除出征隨軍攜帶的糧草外,其他一切軍用物資和輜重,全部從各處營地運至破蠻岡倉庫。   坎塔率兩萬將士留守這片中心營地。周邊的其他軍營,都予以放棄。   出征的二十八萬人馬,分作五路同時挺進。   第一路,凱魯為主將,吳平、古斯為副將,率五萬人馬居於戰線的最北端,威脅敵軍北側,尤其是攻佔死亡峽谷南口,切斷蠻軍退路。   第二路,安多里爾為主將,奎爾、索司率為副將,率五萬人馬居於中軍北翼。   第三路,丹西親自領軍,班哈、凱日蘭等人跟隨協助,率八萬人馬組成中軍部隊,朝東直進,局中策應。   第四路,貝葉為主將,尤里奇、穆斯塔法為副將,率五萬人馬居於中軍南翼。   第五路,威達為主將,塔科、羅格為副將,率五萬人馬居於最南端,其任務是先攻佔疊瓦渡口,然後繼續向東挺進,迂迴蠻軍南側。   各路出征部隊展開一個五公里左右的寬幅正面。每一路間隔亦為五公里左右,在開闊的大荒原上,倒也可以遙相呼應。   這樣,整支大軍形成了一個將近五十公里的超寬攻擊正面。蠻族聯軍的營地雖然鬆散漫長,但猛虎軍團拉長自己的戰線後,將全部敵軍都置於了自己的兵鋒之下。   每路出征部隊,兼領騎步兩軍,並自攜糧草輜重,成為一個可以獨立對敵的作戰單位。各路之間,通過菲爾將軍率領的斥候輕騎隊溝通資訊,協調行軍速度。   按丹西的指示,如果遭遇敵軍,各路指揮官可根據具體情況自行裁斷,決定是獨自迎戰,還是向最近的友軍求援,攜手殲敵。   由於猛虎軍團對涉嫌染病的馬匹以及與它們同棚同槽的牲畜,採取了寧錯勿漏的嚴格隔離措施,近三成戰馬無法參加本次戰役,猛虎軍團的十五萬騎兵也被迫裁減為十萬。   這十萬左右的騎兵平均分配到各路出征隊伍中,使得每路部隊皆由三萬步兵和兩萬騎兵構成。只有丹西的中軍例外,他們由班哈率領的暴熊軍團五萬步兵、格雷厄姆率領的一萬重步兵、由謝夫率領的一萬胡瑪輕騎兵和凱日蘭率領的親衛縱隊一萬重騎兵,共計八萬人組成。   猛虎軍團此次的進攻方式也不同往昔,甚至著實透出些古怪。   除幾支探察戰場虛實的前哨騎隊外,每一路部隊都實行先步後騎的佈陣方式,讓步兵在前面打頭陣,而騎兵則反而跟在步兵身後,護衛著隨軍後勤車隊緩轡慢行。   ※※※   蜷伏於破蠻岡上的猛虎終於下山捕食。   而且這一回是兵分五路,全線出擊,從一隻抓撲騰躍的巨型老虎化作五隻老虎齊頭並進。   或許是因為長期據營修整,吃得比較飽的緣故,儘管氣勢駭人,咆哮震天,但這五隻「老虎」並不像一般的猛獸那樣急急找食充飢。相反,它們沉穩而堅定地挪動虎步,不疾不徐地向敵人進逼。   在這五隻猛虎的對面,是鋪天蓋地的草原狼群……   人數更多、佔地更廣的各族蠻騎大部隊,已經受令整裝,嚴陣以待,靜靜地等候著敵人的到來……   遼闊的戰陣肅然無嘩。只有那風捲旗旛,呼啦啦地作響。只有一些暴烈的戰馬,似乎一意要掙脫勒韁,擰著脖子嘶叫,凶狠地用蹄子踹踏地面,一個勁地刨著腳下的沙土和野草……   今天丹西與戈勃特第二次拔刀相見,賽勇鬥智,各展其能。   與第一次會戰不同的是,這一回兩人都推陳出新,改換戰法,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以怪對怪。   丹西搞出來一個完全不合常理的全線平推,並且顛倒次序,先步後騎,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而戈勃特也毫不示弱,玩一個別出心裁的新花樣,將數十萬蠻族騎兵結成一個極其龐大的騎陣——「鴉兵撒星陣」。 第二十集 第二章     鴉兵撒星陣是著名的鳩蠻族大英雄怯爾不提所發明的一種騎兵戰法,鳩蠻人曾經憑此戰術在草原上縱橫馳騁,百戰百勝,從而超越胡狼人成為草原第一強族,比之今日的沃薩人還要威風。   可惜怯爾不提突染怪病而英年早逝,鳩蠻族也很快盛極而衰,跌落原形。此陣雖流傳下來為草原各族所模仿、學習、變通和改良,但真正的精髓卻不為後輩所掌握,草原各族之間作戰經常擺出此陣,卻徒具其形,不得其神,變成恍若流氓內訌、盜匪對殺般的混戰濫打。   沒想到這一回,吸取上次會戰教訓的戈勃特,一上來就布出此陣。失傳多年的無敵戰陣,竟然在今天復原重現,被這位草原不世豪雄勘破法門,形神兼備地布列於大荒原上。   鴉兵撒星陣中,遊牧蠻騎將他們鬆散列陣的特色發揮到了極至,多達數十萬的騎兵,三五成群,七八結伙,東一叢,西一簇,就如荒野上的草甸子,毫無秩序、毫無規律地散落在廣闊的大荒原上。   他們就像幾十萬隻烏鴉,隨意地棲息於大地啄食;亦像無數的星辰,雜亂無序地鑲嵌在天幕之上。如此形狀,鴉兵撒星陣也因而得名。   僅從表面上,鴉兵撒星陣似乎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可怕的地方,甚至令人生出不過爾爾的感覺。這樣大規模的鬆散陳兵,幾乎是一觸即潰,好像根本形不成有效的戰鬥力。   這麼做,看起來唯一的一點好處,那就是不會因團簇聚結而被敵人所包圍。可是,戈勃特手裡有四十四萬騎兵,又有誰能夠獲得這樣龐大的兵力,將他們包圍聚殲呢?   犧牲陣形的優勢以換取這種安全感,豈不是太不值得了嗎?除非兩軍進行毫無章法的大混戰,否則敵人如此佈陣,不是與自殺無異嗎?   包括丹西在內,幾乎所有猛虎軍團戰將的心裡都不由得轉著這種念頭。   不過,一旦真正交兵接仗,遊牧蠻族這種戰鬥隊形令人驚歎的威力就會展示出來。   受過殘酷的戰爭考驗,歷經無數廝殺的草原戰士擺陳出來的混亂無序,與中央郡民眾起義所展示出來的混亂無序,雖然表面上看有其相似之處,但兩者之間實際上存在著質的差別。   這是一種無陣之陣,個體的無序構成整體的有序,靜態的無序卻能瞬間切換為動態的有序。   用見微知著的方法去觀看每一個體、每一局部,得到的只能是混沌錯雜的資訊,而放眼全局,方能體察到整支大軍中蘊含潛藏的內在秩序。   依照怯爾不提留下來的老傳統,布鴉兵撒星陣時,部隊不靠旗幟金鼓來調遣,而是採取更為隱蔽的指揮方式。   各族首領、各部落酋長,各族戰將、各級軍官,手裡都有一根犛尾指揮鞭,揮鞭所指,人馬所向。   傳遞命令也非一味依賴響箭、胡角,更多的還是通過喊叫鳩蠻人的戰號——「咕咳」來進行,神秘的咕咳聲由疏而密,自邇及遠,俄頃千里之外。   這種傳令方式不僅快捷迅速,而且讓敵人摸不著頭腦,即使當面對壘,也弄不明白對手要幹什麼。如果更惡毒的一些,以旗旛鼓號欺惑敵軍,暗地裡卻搞另外一套,你要是著了道,就可能當面吃個大虧。   從靜態的角度來看,鋪陳在戰場上結陣迎敵的蠻族騎兵,完全是混亂無序的烏合之眾,在那裡安靜地等待著被組織嚴密、紀律嚴明的對手屠戮。恍如攤在大地上團團塊塊的垃圾雜物,幾根大笤帚橫掃過去,就能將其滌蕩乾淨。   然而這只是遊牧蠻軍或有意或無意給對手造成的假象,鴉兵撒星陣的首要原則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利堅決不動,不見可趁之機絕不盲目進攻,動靜之間知敵強弱。   守候戰機時,他們靜若處子,可一旦與敵接觸或者命令傳來,他們的動作會快得讓人目不暇接。   戰馬的爆發力和衝擊力,令他們機動靈活,快捷迅速;蠻族騎手的戰鬥本能和暗藏的隱秘指揮鏈條,令他們隨時應變,可以進行任何形式的複雜陣列轉換。   這些人不動則已,一旦發動,則來如天墜,去似電逝。一忽兒由分而合,一忽兒由合而分,聚似鐵水凝結,散若蜂群出巢。進攻時勢若山崩,雷霆萬鈞;撤退時四射迸走,無可追蹤。   而他們舒展兵力時則更為駭人了,一支騎隊就如一根具有無限延展力的牛皮筋,可以隨意地伸縮,以至後世有人驚歎「百騎環繞可裹萬眾,千騎分張可盈百里。」   這不僅是無陣之陣,也是一種萬陣之陣。   當鴉兵撒星陣與敵接觸,從無序轉為有序的瞬間,你方能體會到「無中生有」一詞中蘊涵的深邃意境。   兵鋒相對的時刻,隱秘的指揮鏈將作戰資訊通過靈敏的觸角傳導至戰場的每一個角落,看似雜亂無章的蠻族騎陣瞬時作出反應,根據本軍所處方位、戰場地形環境、敵軍陣形與兵力等具體形勢,採取最適合發揮本方特長的作戰序列和隊形。   漫長的戰線,兩軍的接觸面上,蠻族騎兵彷彿都變成藝術家,在戰場上翩翩起舞,或出或沒,或圓或方,或直或曲,或遠射或近搏,或突刺或繞擊或逃逸,幻出無盡的戰陣隊形,並且根據戰況進展,隨時進行著調整與轉換。   整支大軍就如一塊巨大的橡皮泥,由一隻無形的妙手擺弄著,捏動著,可以任意施為,塑出任何形狀、任何造型。   鴉兵撒星陣更是遊牧民族所獨有的一種戰術。   其他的民族即使想學也學不來,弄得不好反而會自亂陣腳,鬧出東施效顰、邯鄲學步那樣的笑話來。   遊牧蠻軍是清一色的輕騎兵,戰馬就像騎手心愛的女人,被騎著在草原這張無邊無際的大床上騰躍馳騁。兩者心神相通,情投意合,馬兒迎合主人任何的需要,既令騎手進退裕如,飛馳似電,又讓他們可以做出各種高難度的戰術動作。   把全軍轉化為輕騎兵,首先在資源上就會遇到難以逾越的障礙,而即使咬著牙,花費巨大代價做到這一點,要讓所有騎手達到這種馬術境界,更是難上加難。   也許少數精銳騎隊可以被訓練出來,可若想把全軍訓練成這種部隊,除非你學著遊牧民族那樣,把全境的農田改造成牧場,讓小孩一出生就在馬背上長大。   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長處與短處,取長補短、揚長避短,方是取勝之道,脫離本國、本族實際的臨摹倣傚,只能畫虎類犬,適得其反。   遊牧民族確實具有很多軍事上的天然優勢,但定居民族在科技文明、武器鍛造工藝、陣地和城池攻防方面也具有自己的長處。   歷史已經多次證明,一個強盛的國家能夠抵禦來自草原的威脅,只有在整個王朝腐朽沒落、內亂紛起的時候,這種威脅才會轉化為現實的災難。   作為一個蓬勃興起的新國家的領導人,丹西一方面努力增強本國的騎兵,彌補短處,另一方面盡量發揮步兵的長處,而在戰術方面,則一以貫之地堅持多兵種合成,協調配合作戰的原則。   即便這次冒險出擊,分兵齊進,依然不改初衷,每一路出征部隊都是騎步配合,協同作戰。唯一有所變化的,是這一次讓步兵充任前鋒,騎兵擱到後部,致使衝擊力有所減弱,進軍速度則大大降低。   前哨戰已經結束,輕騎分隊的倖存戰士打馬歸來,從步兵方陣的間隙中穿過,奔往後方歇息和療傷。防禦力超卓,對弓箭免疫的重步兵集團,開始踏步前行,開向戰場。   剛才那些毫不留情撲上去砍殺猛虎軍團前哨騎隊的蠻族戰士,此刻也因敵制宜,改換武器。他們還刀入鞘,從背上拔出投槍,從肩上取下騎弓,從箭囊抽出綁有油氈的矢枝,從懷中掏出火石。一邊備好戰具,一邊還要調整隊形,迎著對手形成一個向內凹陷的弓形弧面。   經過幾個月的對峙交鋒,猛虎軍團開過來的這種「鐵皮人肉罐頭」,蠻族聯軍已經不再陌生。這些傢伙有鐵甲護身,不怕箭射,刀砍難入,對付之法,莫外用投擲標槍,用有毒的火箭齊射。   如須剿殺殲滅,就必須想辦法從方陣薄弱的側翼突進去,攪亂其陣形,把四四方方的大鐵塊砸成一塊塊形狀不規則的碎片,然後再聚兵圍攻。若是魯莽地發起正面衝擊,等若白白送死,不僅損失大得令人咋舌,更難以取得成效。   當然,丹西對此也做了準備。行進中的步兵方陣,轉向不靈活,很容易遭到來自側面的突擊,這是用步兵發動衝鋒的劣勢所在。   丹西的對策是,一方面步兵方陣放緩攻擊步伐,保持對側翼的警戒,另一方面派出小隊重騎兵和箭手進行保護。   看起來,戈勃特無意在此時進行血淋淋的,損耗極大的近身搏殺,蠻族騎兵一邊用投槍和火箭擲射,一邊催馬後撤。向後撤退的同時,一些蠻兵譏笑怒罵,作出各種挑釁動作,另一些人則裝出驚竦慌張的樣兒,有意在敵軍的長矛陣前晃噠轉悠,既不讓敵人的矛頭戳著,又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間距。   這些有經驗的草原獵手,試圖通過持續不斷的遠端打擊,使對手陣形散亂;通過挑釁行為,激怒敵人;通過誘敵動作,挑逗敵軍來追。   所有的這一切,為的都是亂敵心、驕敵志、怒敵氣,令其行為失序,動作變形,從而創造出有利的戰機。   不過,常年征伐的猛虎軍團,可不是像自由軍團那樣的沙場初哥,抑制不住自己的衝動情緒。他們意定神閒,不驕不躁,不緊不慢,聽從指揮官的號令,跟著旗手的戰旗,踏著鼓點的節奏,齊整地列隊而進。   時不時有人中槍仆地,有人掩鼻暈倒,後排的人緊步向前,填補空位,左右的戰友則嫻熟地調整間隔,保持陣形完整。   方陣間隔區內的游擊射手、緊跟在方陣後方的布魯斯長弓手,也邊走邊射,朝蠻族騎弓手發箭,減輕戰友的壓力。   這種大部隊間的動態近程對射,傷亡不大,場面卻頗為壯觀。   猛虎軍團五路大軍,在廣袤無邊的大荒原上徐緩推進,就如五根金色的笤帚,掃到哪裡,哪裡就驚起大片的鴉群。鴉群發出「咕咳」「咕咳」的叫聲,逃離笤帚掃達之處,向東飛去,在不遠的地面上又重新撲落立定。   這又像五個巨大的活塞,緩慢而堅定地向東搗進,把平靜的大荒原推得水波蕩漾,波紋一圈一圈地向外擴展,一直到天地相接的遠方才告消失……   今天這種打仗方式只怕在戰史上亦是難得一見的奇觀。丹西和戈勃特都因為摸不清對方的底牌,弄不明白敵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變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謹小慎微。   丹西從未見過鴉兵撒星陣,他左瞧右看,琢磨著這裡頭到底有何玄機。   戈勃特也是滿頭霧水。看到丹西騎步錯位,全線平推,他就像望見一位倒騎著驢子作戰的騎士那樣訝異。   兩人心中都有疑團,又未曾發覺對手有什麼可資利用的破綻,自然不敢輕舉妄動,隨意地大打出手。   而他倆又都不願意就此脫離戰場,丹西主動發起進攻,當然不肯就此退卻或停頓,戈勃特亦不想撒馬逃竄,錯失野外殲敵的好機會。   就這樣,兩位統帥的心情變得頗為相似。疑慮、不安、僥倖和期盼等等矛盾的情緒同時在兩人的心頭翻滾,想打又止,欲走還休,兩方都陷入了虛實難判,舉棋不定的尷尬境地。   故而乾脆,兩位指揮官同時做出決定,好好地觀戰一日,任其所為,看對手到底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於是乎,一種古怪的戰爭場面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猛虎軍團邁著老爺步,不急不忙地發起進攻;遊牧蠻騎顛著細碎的小馬步,邊打邊撤。戰局陷入了一種動態的平緩的黏著,就像那拌了口角的小情人,一個三心二意、磨磨蹭蹭地在後頭追,一個羞答答地在前頭掩面而走,卻又不肯慧劍斬情絲,就此大步逃逸。   兩邊的指揮官都在冷眼靜觀其變,各自試探敵人的應手。參戰人數多達七十餘萬,戰場範圍寬達數十公里,戰場上呼喝連連,煙熏火燎,場面兒非常壯觀,可折騰了一整天,兩邊死傷人數皆不足兩千人。   唯一像點樣兒的戰果,不過是丹西把戰線往東推進了十來公里左右的距離。   猛虎軍團小富即安,非常知足。丹西看看天色向晚,搖旗吹號,傳令大軍停止前進,就地宿營。   遊牧戰士回頭一瞧,嘿,怎麼停了?他們立刻調轉馬轡,回身反咬,祭出他們的老法寶——騷擾疲敵戰術。   遊牧蠻兵狂呼亂叫,繞著敵軍的宿營地不住奔躍,將軍營週遭的綠草地上踩出一圈圈的蹄印來,不時有人衝進箭矢射程,對著猛虎軍團發射火箭,扔擲投槍,讓對手勞動,不得歇息。   猛虎軍團也是沙場老手,知道如何應對。勞累了一整天,在前方清道開路的重步兵們,此刻縮回營中,卸下甲冑歇息,而熊族武士、阻擊箭手和騎兵部隊接替了他們的位置。   警戒和巡邏部隊沿著軍營外緣站崗放哨。挑釁的蠻騎,如果僅在外圍詐唬,則不予理睬;若膽敢近營,立刻發箭射擊,飛馬劈砍。   常年征戰,令戰士們之間結成堅定而牢固的袍澤之誼,其他人對於負責警戒巡邏的戰友的能力非常信任,各幹各事,對蠻兵刺耳難聽的呼喊充耳不聞。   後勤人員生火做飯,拴馬喂料;工兵在警戒兵身後挖溝壘牆,安營紮寨;作戰部隊則解鞍卸甲,或躺或坐,就地休息。   夜色在稀稀落落的小摩擦、小拚鬥中,不知不覺地降臨了。   夜間是光亮的。   遼闊的大荒原上燒起了無數的營火,翹首望去,大大小小、重重疊疊的火光,耀入眼簾。火接著火,火連著火,除了火還是火,地上的火堆簡直比天上的星辰還要繁多。   夜間也是芳香甜美的。   猛虎軍團的大營裡瀰漫著烤麵包的香味,各種美味在篝火邊傳遞,蝦醬、魚子醬、果醬、牛排、羊羔條,當然更免不了閃特出產的黑麥酒。   遊牧蠻族的宿地,濃濃的肉香撲鼻而來,整只整只的羊、牛、鹿、兔等被架在火堆上燒烤,油脂不停地滴入火中,發出滋滋的聲音。奶酪、奶酒、山菌,還有很多不知名的野果子,也是大家喜歡的美食。   夜間更是熱鬧的。   數月的僵持終於在今天被打破,期待已久的大戰就要到來,兩邊的將士既興奮、激動,又不無憂慮。   兩方都是人強馬壯的精銳之師,統帥都是拔萃佼佼,武功蓋世的傑出人物,此戰是勝是敗,明天是生是死,誰心裡都沒有譜。趁著今晚還活著的時候,大家都歡唱抒懷,盡情取樂。   猛虎軍團的軍營裡,三絃琴在吟唱,風笛在幽鳴,閃特戰士以劍擊盾,用低沉嗓音唱著對本族英雄朗托的頌歌:「光榮的名氣起於四方,英雄的壯舉地久天長。可憐的野蠻人啊,難道你們不怕客死異鄉?」   遊牧蠻族奔放活潑,素來能歌善舞,營地裡就更加熱鬧了。馬頭琴、羊皮鼓、樺木琵琶,甚至牛的犄角、野獸的脛骨都成了樂器,整個駐地變成一個嘈雜的大舞台。   帳幕旁、篝火邊,一隊隊頭插鹿角、臉戴面具的蠻兵,一邊「喔喔」「噢噢」地呼叫,一邊手舞足蹈。這一景象,直恍若群魔亂舞。   手下的戰士在放鬆娛樂,但統帥和將領卻沒有心情和時間參加進來,依然在算計斟酌,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戈勃特駐馬向西眺望。   西邊有五處火堆密集的地方,就像五個光亮耀眼的大星群,從南往北,等距離一字排開。那就是猛虎軍團五路出征部隊的宿營地。   觀察了一整天,戈勃特還是沒有想明白,到底丹西為什麼要冒險出營,打一場勝率很低的大野戰?   難道他真的認為,這麼大規模的平行推進,就能把像狼一樣凶狠,像狐狸一樣狡猾,像水一樣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草原勇士逐出國境,安守邊疆嗎?   要是這樣,那赫赫有名的猛虎軍團就會被一鍋端掉,大荒原也將成為丹西及其手下那些驕兵悍將們的葬身墓穴!   丹西抱著一個裝有新鮮羊肉大籃子,獨自坐在一堆營火旁。大塊大塊的羊肉被拋上半空,苦娃和甜妞夫妻倆在追逐騰跳,將食物凌空接住,大吃大嚼。   雖然丹西通過餵飼苦娃夫婦以求解悶,但他的目光卻有些呆滯,顯然是心不在焉,另有所思。   戈勃特的鴉兵撒星陣,一開始就讓丹西吃驚不小,看了一天後,才慢慢瞧出一些門道。   他不得不承認,遊牧蠻軍確實很強,尤其是在開闊地區打野戰,幾乎無人能敵。能打敗他們的,只有貝葉所獻的瘟馬之計。可是,這一切能否如願以償,卻要畫上一個巨大的問號。   不錯,昨晚和今晨,菲爾偷偷地放出去五百多匹有染上斑疽瘟嫌疑的病馬,其中有相當數量的馬兒成功換手,被貪財的蠻子們掠走。這是丹西特意給對手送上的一份厚禮,意圖增大蠻族畜群的染病機率,促使瘟疫早日到來。   可即便這樣,此舉究竟能否奏效,恐怕也只有天曉得。   一則,很少有獸醫能夠像瘋狂神醫厄爾布那樣瞭解斑疽瘟的症狀與發病特徵,備戰組織工作又進行得如此倉促,根本沒有時間對每一匹病馬詳加診斷,這五百多匹病馬中,到底有多少真正感染了斑疽瘟,又有多少只是患上普通疾疫,殊難料定。   二則,即使有染上斑疽瘟的馬匹被對方俘獲,究竟能在多大範圍上傳播此病,瘟疫對人數多達四十餘萬蠻族大軍究竟能有多大的影響,也非常難說。   如若失算,對於手下這將近三十萬弟兄來說,以後的戰爭進程,恐怕將是一場噩夢!   到得此時,丹西心裡頭越想越怕,甚至隱隱有些後悔,責怪自己昨晚頭腦不夠冷靜,過分冒險了。   「領主大人!」   身後傳來的聲音,把正自怨自艾、神不守舍的丹西嚇得一激靈。回頭一看,卻是斥候縱隊長菲爾。   「喔,菲爾老弟。」丹西吐口氣,恢復了那副胸有成竹、自信滿滿的樣兒:「有什麼事嗎?」   「我剛從貝葉先生那裡回來,」菲爾躬身遞來一封書信:「他讓我將這封信捎給大人。」   丹西接過信,信封上寫著幾個大字——「鴉兵撒星陣」。   曾在漢諾大草原遊歷多年的貝葉,對於遊牧民族的情況非常熟悉,戈勃特的這一手,可以難倒丹西、安多里爾和其他猛虎軍團戰將,卻難不倒貝葉。   「嗯。」丹西故作鎮靜,並不急於拆信:「貝葉那一路情況如何?」   「貝葉先生那兒一切如常。」菲爾說道:「另外,他還委託我親口轉告領主大人幾句話。」   「哦?」丹西瞟瞟四周,一點頭:「說吧!」   「貝葉先生說,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開打,就只有跟戈勃特拼到底。他要我告訴大人,此役成敗,關鍵在於四個字,緩進急戰。」   「緩、進、急、戰——?」   丹西一字一頓地重複著,一大一小兩隻眼,全瞇成了兩條縫兒…… 第二十集 第三章     連續三天,大荒原上的這場「大戰」一直是這麼斯文地進行著。猛虎軍團不緊不慢地逐波推進,如趕鴨子一般,想把侵略者趕出邊境。遊牧聯軍搖頭晃腦地在他們前面慢跑,彷彿在給他們引領道路。幾十萬大軍似乎不是來參加戰鬥,而是來郊遊野炊的。   地面上的「仗」打得這麼悠閒,老天爺也看得昏昏欲睡。太陽的渴血慾望得不到滿足,一直未能欣賞到壯美激烈的戰爭圖景,它終於失去耐性,決定提前下班。   暮色將瞑,金色的餘輝籠罩著大地,夕霞紫藹,耀映生輝。天穹上,一小卷一小卷的紅雲慢慢飄沒在地平面下,宛如在空中游倦了的孩兒,現在他們要回到那誰都不知的搖籃裡休眠去了……   猛虎軍團嚴格遵守日出而行,日落則歇的作息制度,跟著太陽上下班。五條整齊嚴密的軍陣洪流,停止前進,淤積在大荒原上,化成了五口巨大的水塘。   營火點燃,裊裊的炊煙又開始在營地上空升起。   一切看起來都與前兩日無異。准點開拔,一路「征戰」,準時宿營,然後大快朵頤,把肚子塞得滿滿的,再彈奏樂器,唱歌聊天,最後躺進行軍袋,進入黑甜的夢鄉。對於戰士們來說,這真是有史以來最美妙的「戰爭」方式。   不過,這些坐在篝火旁,邊吃邊琢磨晚上唱一段什麼樣的美妙歌曲,講一個什麼樣的有趣故事的人,不會想到,這個安詳恬靜的日子裡,一場疾風驟雨已醞釀成熟,即將臨頭而下!   普通人的命運,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   「中央郡衛護部隊與厚土郡援軍,於青衣鎮全軍覆沒!茲波林大將軍、伊薩將軍陣亡,喬伊賽王子殿下、普內爾總督被俘!」   「巴維爾與別亞聯手合擊,庫姆奇大將軍德爾瑪慘遭敗績,僅以身免!」   「盜匪賊眾,武裝暴民,影從雲集,漫野遮道,我軍後方悉數淪陷!所有糧路,全被切斷!」   ……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地傳入習博卡二世的耳中,就像一柄柄鐵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上!   前有堅城,後路斷絕,一場必勝之戰,現在竟然演變成如今這種山窮水盡的地步!   儘管接二連三地遭受沈重打擊,儘管是那麼的痛苦不堪,這位經歷了幾十年沙場政壇磨礪的老國王,依然必須堅守崗位,甚至還要強自歡顏。   攻城已經數月,東岸四十萬圍城部隊在城牆下躺倒了十二萬餘人,德爾瑪又把五萬外派部隊悉數丟光,手頭只剩下二十三萬左右的兵力。假如獨眼龍巴維爾手下那些浩浩蕩蕩的暴民大部隊開至,與城內紅毛鬼的守城部隊前後夾擊,那麼只有慘敗一途。   如果轉身逃亡,在充滿敵意的他國領土上,帶著士氣殆盡、飢寒交迫的部眾,遭受自由軍團和無窮無盡的武裝暴徒團伙的攻擊,同樣不可想像。   於今之際,唯一的希望就是迅速攻克巨木堡,與西岸圍城部隊連為一體。這樣,不僅能擺脫危機,求得生存,而且還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故而這兩天,習博卡二世一方面將各種失利的消息悉數封鎖,嚴禁洩漏,以免影響攻城部隊的士氣,另一方面,瘋了似的不計任何代價地攻城。   不過,要想把這樣的消息封鎖住可不太容易。一些逃回來的敗兵雖然被習博卡二世嚴密看管起來,禁止與外界接觸,但有關後方戰敗的恐怖謠言,還是開始在各個軍營裡暗暗流傳開來。   最難以掩飾的,恐怕是在軍需供應方面。從昨天開始,士兵的食物只能供給平時的三分之二,戰馬的草料則完全停止供應,後勤運輸隊全都窩在軍營裡不再出外,有些運輸兵被編入了戰鬥部隊中,參與攻城。   當然,老國王選擇的這一戰略,也並非沒有成功的希望。   巨大的土霧在城牆上空騰起,經月不散,牆角根到處是點燃的柴草,將整座城市籠罩在火光煙塵之中。一股股皮革燒焦的氣味,裹著濃烈的血腥在空中瀰散開來。   經過幾十萬聯軍沒日沒夜的撕啃砸捶,巨木堡堅固的城牆已經破破爛爛,千瘡百孔,到處是傷痕與缺口,似乎只要用手一推,就會嘩啦啦地倒下一大片。   跨越夏秋兩個季節防禦城牆,幾個月來不知晝夜,不知疲倦,地往城下砸石、射箭,守城方的兵力已經到了枯竭的程度,守城戰士的神經也接近崩潰的邊緣,席爾瓦也沒有辦法再堅持他那個正規軍守城的精兵原則了。   步兵、騎兵、象兵、水兵,各兵種的戰士都走上了城頭。正規軍、傭兵、私兵,各類型的部隊都開向一線戰場。就連未經訓練的普通市民,甚至包括有力氣的年輕婦女,也被組織起來,參加守城之戰。   席爾瓦每天都要冒著如雨的矢石走上城頭巡視,激勵士氣,鼓舞軍心。領主夫人美芙洛娃也每日前往戰地醫療所慰問,帶著神父們向眾人賜福,給將士們包傷敷藥,給有功之人賞金賜銀。   在這樣一種岌岌可危的局面下,守城軍民都做好了城破身亡的心理準備,惟有席爾瓦成竹在胸,信心十足。   通過快捷的飛鴿傳信系統,他對於城外自由軍團的進展情況瞭如指掌,對於眼前局勢心裡更如明鏡似的透亮。獨裁官知道,習博卡二世不過是在垂死掙扎,東岸圍城部隊和整個走廊入侵聯軍的末日,馬上就要來臨了……   大荒原的天氣說變就變。剛才還是晴空萬里,晚霞滿天,可一轉眼工夫,天空就被遮上了黑色面紗。   來自漢諾大草原的第一股寒流開始緩緩南侵,連高聳入雲的斷腸山脈也無法阻擋。北風送來了秋的涼意,天空中烏雲群集,雷神藏身在雲層中低聲地、沈悶地咆哮,預示著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遊牧聯軍所有首領、戰將,再一次在戈勃特的帥帳中集聚。只不過這一回,少了魯道夫與赤拉維。   「我說丹西這回怎麼猴急猴急地跑出來送死呢,原來是獨眼龍在中央郡僥倖打了勝仗。這個消息把丹西那粒芝麻大的膽子,撐得比牛屁股還大,忘記了他是在跟誰打仗!」脫裡花興奮地齜著滿口黑牙,唾沫星子亂飛,「咱們草原雄鷹,今趟要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病貓崽子叼上半空,摔成一團死肉!」   營帳裡響起一片粗魯的豪笑聲。   只有西格爾和戈勃特兩人面無表情,神色平靜。   「則尤族長,」待笑聲漸歇,戈勃特方才沈聲發問,「赤拉維跟魯道夫那頭情況如何?」   「丹西這個狗屁五路平推陣,就跟老娘們的褲襠一樣,漏風漏大了!」受帳內樂觀情緒的感染,則尤也咧著嘴像個甕桶那樣笑道,「赤拉維和魯道夫將軍已經率五萬人馬,於昨晚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凱魯與安多里爾兩軍的缺隙處穿越,明晨即可抵達破爛岡周邊,準時發動進攻。」   「嗯,」戈勃特緩緩點頭,轉向季爾登,「兵力調度妥當了嗎?」   「伏兵已經佈置完畢,圍攻部隊和阻援部隊也完成了集結,正開往預定戰場。威達這個獨臂猴子,這一回仍然逃不脫兵敗被俘的厄運!」   「沙利克族長,死亡峽谷南口乃是我軍進出中央走廊的咽喉要道,絕不能有失啊。」   「大汗放心,我這幾天已經將那裡的防禦工事整修一新,病貓崽子們若敢進犯,我們古雷托人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那好,」戈勃特掃望環顧,灰色的冷眼中也射出熾烈的光芒,「我們已經連退三天,大荒原雖然遼闊廣袤,但我們卻無法再退,因為再退一天,我們就被會逼回死亡峽谷。草原勇士與病貓丹西之間恩怨,也到了該有個了斷的時候了!」   「今晚大家好好歇息,明日上午,就在丹西以為自己美夢成真的當口,咱們跟他來一次總清算!」   巴維爾打仗擅長穿插滲透,不過要是跟遊牧民族比起來,獨眼龍亦要遜色幾分。自由軍團需要借助熟悉的地形以及民眾的掩護,而遊牧騎兵卻是天生的機動靈活,無孔不入,無縫不鑽。   平心而論,丹西這一次全線平推,五路大軍之間留下了寬達五公里的巨大空隙,對於馬背上的蠻族大軍而言,完成迂迴穿插任務,簡直是易如反掌。   丹西分兵推進,後方薄弱,也給了遊牧聯軍以可趁之機。這幾天的戰局進程看似與往日無異,實際上遊牧聯軍卻已經悄無聲息地完成了調兵遣將,準備利用其機動優勢,以聚攻散,以多勝少,將五路敵軍各個擊破,相繼殲滅。   赤拉維和魯道夫這對冤家搭檔,今次再度合作,率五萬人馬進攻破蠻岡軍營,端掉丹西的後方基地,切斷猛虎軍團的退路。赤拉維熟悉來去如風的草原奔襲作戰方式,而對破蠻岡的攻堅戰則必須用到魯道夫的攻城經驗。   五路進擊部隊中的最南端一路,是威達、塔科、羅格所率領的五萬人馬。按這幾天的行軍節奏和進擊路線推測,他們明天早晨必須穿過一條北側為山巒、南側為陰風沼澤的狹長小道。季爾登已經佈置下了伏兵,另有近十萬蠻騎悄悄地潛近這支部隊,完成對這一路猛虎大軍的戰略包圍。   除此之外,尚有大批蠻族游騎,不聲不響地散落在五路大軍與破蠻岡、貝葉與威達之間的荒野上,準備阻擊援軍,或者當有機可乘時,實施圍點打援。   那些沒有點燃的火堆,見不到什麼光亮的黑暗處,其實潛伏著一群群的惡狼,隱藏著巨大的凶險。一雙雙綠瑩瑩的眼睛,在點綴著黑夜的死寂……   丹西樂呵呵地一個勁往前推進,殊不知身後身側已經到處都是敵人。遊牧聯軍早就編好了一張網,一張無形無狀的大蜘蛛網,就等著對手自個兒投懷送抱。   猛虎軍團五路出擊,恰似叉開五指的一隻巨手。丹西企圖一手遮天,用這只巨手罩住整個大荒原,把蠻族聯軍推出國境線。不過,遊牧騎兵卻在他的指縫間隨意穿梭,游刃有餘。戈勃特更是磨刀霍霍,準備好了應對之法:   攻下破蠻岡軍營,截斷其手腕;集中兵力進攻威達,剁掉其一根手指;然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這只巨手當作豬蹄子一樣吃下肚去!   「轟!」   向諸將佈置完戰鬥任務,並對所有細節進行了一番詳細討論後,戈勃特剛宣佈散會,天上卻突然來了一個炸雷,大地似乎都震得晃了幾晃。   電光閃閃,狂風大作,傾盆暴雨裂天而下!   北邊天氣驟寒,南方的中央郡卻依然是晴朗溫暖的夏末黃昏。   巨木堡城下,習博卡二世率軍不停歇地進攻,不給守軍任何喘息的機會。紅髮席爾瓦亦沒有辦法,只能跟這個瘋狂的老人周旋到底。   燃燒的石彈群呼嘯著,劃出道道弧線,在城頭城下砸落迸裂。潮水般的攻城部隊,一浪接著一浪,向殘破不堪的城牆發動連續衝擊。眼裡滿是血絲的守城軍民,寸步不讓地頑抗死戰,把東岸聯軍洶湧的攻擊浪頭悉數擋回去。   兩方的將士都已經非常疲倦。一些攻城者跑著跑著,既未中箭,又未挨石,卻兩眼發黑,一頭栽倒在地。一些守城的軍民,拋著拋著石塊,射著射著弩箭,卻竟然迷迷糊糊地,就在極其危險的城頭戰場上,像死屍一樣睡著了。   現在已經不是戰略戰術的較量,也不再是體力的對抗,而變成了精神意志的比拚,誰更能堅持,能挺到最後,誰就能取得勝利。   「轟隆隆!」   「轟隆隆!」   ……   一片連續的巨響。   長期遭受錘砸,打了幾個補丁的城牆,終於經受不住考驗,比人的意志先一步地垮掉了。   這一回,坍塌出一個三十幾米寬的大缺口,兩輛塞門車都堵不住!   城下的塞爾人、蘇來爾人、庫姆奇人等,都歡呼起來,朝缺口撲去!   不過,城頭上的巨木堡軍民卻發出了分貝更高、聲勢更大的歡呼!   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第一支打著「和平鴿」的隊伍。恰趕在太陽剛剛落山的時候,恰趕在這種緊張的當口兒現出身影!   緊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十支,第一百支,第一千支……   無窮無盡的人馬接踵而出,自由軍團和民間義勇軍行如雲陣,狀似蝗群,在開闊地上漫地遍野向前開進,直令人驚心怵目……   雲集的佇列,一眼望不到盡頭。迤迤邐邐的人群馬隊,黑壓壓一片,沒完沒了,一直消溶於邊遠的朝霞火霧之處……   獵獵飛舞的戰旗,高聳林立長矛刺槍,金燦燦的鎧甲盾牌,明晃晃的刀劍戰斧……   甲士怒吼,軍號囂鳴,戰馬嘶叫,鼎沸騷嚷,充塞整個空間,賽如那深山老林中狂風吹響的松濤……   這是一片雄師勁旅的洶湧海洋,人數超過沙粒雨滴。從北往南,從戰陣的這頭跑到那頭,打馬也不知道幾天能夠走完行程……   面對這密密麻麻的兵馬,你難免產生這樣的錯覺,彷彿天地間所有的樹木統統都給連根拔起,一古腦兒地向巨木堡移來……   別亞、奈斯麗夫婦倆和老騎將也迅率領四萬騎兵首先發起衝擊。   巴維爾和烏丁帶著自由軍團將士和各路民間梟雄、鄉村武士,浩浩蕩蕩地跟隨而來。   幾場大戰下來,尤其是經歷了青衣鎮那場驚天動地的大血戰後,用優良武器裝備起來的自由軍團將士,已經令他們完成了從羊到狼的蛻變,從披上鎧甲的農夫、牧民、工匠、商販成長為真正的戰士。而這些日子的連戰連捷,也使得自由軍團和前來參戰的武裝民眾,復仇之血沸騰翻滾,士氣處於巔峰狀態。   約好今天行動的城內守軍,也早已準備就緒。   吠額迦的戰象大隊,查理、克魯斯、丘根等人的親兵隊,拿雲、古力扎等傭兵,共計五千來人,是整座城市可用的所有機動兵力了。   不過,他們雖然人數少,卻是精銳中的精銳,此刻援軍來到,士氣軍心更是直衝鬥牛。   城門洞開,五千精兵反向衝出,全數殺奔戰場,參與大反擊行動。   一頭頭戰象就如一列列高速火車,暴鳴著朝東岸聯軍迎頭撞去。   查理、克魯斯、丘根、拿雲、古力扎等戰將都親自上陣,帶著最悍勇的死士,跟在戰象部隊後面衝鋒。   累斯頓河面上,一直泊於河心的蛟龍軍團各艘軍艦,也向東岸狂撲,協助陸軍作戰。   剛才呼啦一下湧進城牆內的攻城聯軍,被城內一股巨大的衝力一下子頂出去,不僅無法繼續深入,反而踉蹌著退出老遠……   前後夾擊,腹背受敵,更可怕的是,那個秘密流傳的謠言今晚變成了現實,驚惶失措一下子在整個軍營中瀰漫開來。   按理說,二十餘萬攻城部隊如果組織得當,還是有誓死一搏的機會的。但正應了那句老話,三心二意的盟友比之兇惡的敵人還要可怕。   當別亞像拎小雞一樣提著喬伊賽王子殿下出現在蘇來爾人面前時,這些來自富庶黃金之鄉的軍人的鬥志,像被捅破了氣球,「噗」地一聲洩了個精光,他們或降或逃,潰不成軍。   緊接著,在黑巖城下被獨眼龍和跛子兩個夥計聯手痛毆,被殺寒了膽的德爾瑪大將軍喪失戰意,帶著庫姆奇人衝出陣地,奪路而逃,令本就亂成一鍋粥的軍營,又裂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儘管塞爾人開始從驚慌中恢復鎮靜,開始奮力反擊,但大勢已定,這些戰士再英勇也無力回天了……   望著這突如其來的災難性場面,習博卡二世急火攻心,捂著胸口,一頭撞倒在馬蹄子下。   可憐的老國王,手指尖已經觸到救命稻草的當口,卻被自由軍團和民間義勇軍這股氾濫的洪水趕上,一個浪兒打過來,將他捲入漩渦,拖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第二十集 第四章     巨木堡城下兩軍會師,自由軍團和民間義勇軍的洪流氾濫,將東城牆下的圍城聯軍一股一股地淹沒,而大荒原上卻是自然之力在肆虐。   寒流帳下的幾員大將——閃電、炸雷、狂風、暴雨合力施為,在頃刻之間就把暖夏變為了寒秋。   瓢潑大雨持續不斷,把所有的火堆熄滅,天色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無論人還是馬,無論遊牧蠻兵還是猛虎戰士,全都被淋成了落湯雞。   對戈勃特來說,天災並不僅僅表現在天氣方面,雖然暴雨和泥濘會影響軍事行動,但老天還算公正,令雙方的作戰環境相同。   最令蠻族首領無法忍受,覺得老天太偏心眼的是,在自己即將發動勝利十拿九穩的大反擊前夕,一種古怪的瘟疫隨著暴雨一同施威!   瘟疫來得是這樣的突然,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襲擊了整個遊牧聯軍大營,來了一場毫無徵兆的總爆發。   就像這時晴時雨的大荒原的天氣,暴雨說來就來,剛才還是溫暖和煦的美好原野,頃刻間就變成了一片澤國……   瘟疫來得是這樣的猛烈,遊牧戰士們最心愛的胯下夥伴,一直好端端的活蹦亂跳,可幾個小時之內,絕大部分馬兒就軟塌塌地臥趴在地無法起身,更有不計其數的牲畜一命嗚呼……   瘟疫傳得是這樣廣泛,無論是前線戰士的坐騎、拴在樁子旁歇息的戰馬,還是後勤隊裡數目驚人的海量備用畜群,全都在今晚一同發作。   肆虐的瘟神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不停地有嘶鳴哀嚎的馬兒無力的跌落在泥漿中,無數蠻兵驚惶地在雨中叫喚,巫醫們束手無策地圍著病馬死馬打轉……   妖魔鬼怪附體、人間招來天譴、世界末日來臨等謠言,如風一樣地傳遍從北往南綿延數十公里的整座軍營……   這一天的深夜,注定成為戈勃特最煩惱的夜晚。未曾預料到的可怕消息,接二連三地傳入帥帳。   「大汗,今天晚上,古雷托族百分之八十的馬兒都病倒了!」沙利克派傳令兵馬不停蹄地送來緊急報告。   「大汗,情況不妙!我族馬匹一群群地臥地不起!」遠在南線指揮的季爾登的特使也冒雨送來噩耗。   「他奶奶的,中邪了!」西格爾怒沖沖地親自跑進帥帳:「下午還活蹦亂跳,這會兒都變成死狗樣的玩意!」   「這仗沒法打了,不僅坐騎,連備乘馬匹都倒下了!」負責滲入敵軍間隙準備阻援和偷襲的鷹斯水淋淋地鑽進來:「這種鬼形勢,我只能撤回來!」   「賢弟哪,後方的畜群……」戈列塔也帶著哭腔衝進來添亂。   「夠了!夠了!!夠了!!!」戈勃特簡直要抓狂了:「都給老子收聲!!!」   帥帳內一片沉寂,無人敢再出言。帳內只聽得呼蚩呼蚩的喘息聲……   有人說丹西是一個奸詐的陰謀策劃者,讓菲爾毒辣地扔出「生化武器」,換手給蠻族,人為造就了這場超級瘟疫。他們的理由是,斑疽瘟的發作時間為三天左右,而恰好就在行軍三日後,蠻族的馬匹大面積地病倒死亡。   也有人說丹西只是一個幸運的賭徒,若不是蠻族畜群裡早就潛伏有這種瘟疫,猛虎軍團這種極其冒險的分路出擊、超寬幅推進的戰略,會被戈勃特徹底粉碎,大荒原的戰局將完全是另一種結果。   還有人說蠻族這場馬瘟是包括以上原因在內的多種因素起作用所造成的併發症。   破蠻岡週遭含有毒素的水草,暗暗破壞了蠻族馬匹的體質,不知不覺中,令這些平素吃苦耐勞的牲畜抵禦疾疫的能力大降。   蠻族不像猛虎軍團那樣圈養馬匹,而是集群畜牧,令交叉感染的機率大增。這幾日為了誘惑猛虎軍團離開堅堡,深入荒野,蠻軍連續逐波後退,也使得畜群之間分合接觸頻繁,促進了疾疫的流傳。   夏末時節,蚊子,特別是蠓的活動十分猖獗,而這些蠓恰是傳播斑疽瘟的第一能手和罪魁禍首。   夏秋時節,我們在草甸和樹梢上總是可以看到無聲飛舞著的一團團小黑蟲,那些昆蟲就是蠓,又俗稱小咬、墨蚊等。蠓雖然體型小,飛行速度慢,但吸血卻很兇惡。   由於它們數量極大,成群叮咬,又飛動無聲,往往令人防不勝防。大荒原上草甸叢生,蠓群雲集,它們咬了病馬再叮好馬,瘟疫病菌也就不斷地連鎖傳開。   草原蠻族巫醫當道,醫術水平較低,而斑疽瘟又非常罕見,很難辨認,往往易於當成肺病處理。此病連厄爾布都束手無策,蠻族更沒有什麼防治的手段。   蠻兵們生活原始,隨牧隨食,什麼畜肉都吃,死了或者病倒的牲畜首先被屠宰食用。   當出現小規模的病死現象時,馬、驢、騾等單蹄獸被宰殺,混在食物之中。雖然對人沒有什麼危害,但也掩蓋了疾疫開始發作的事實和流傳的程度,沒能引起重視,等到大規模傳播開來後,方才追悔莫及。   而且,由於蠻族生活衛生習慣不佳,死畜的內臟在營內亂扔,也導致了混雜其間的斑疽瘟病菌大量繁殖和傳染。   不過,不管怎麼說,已經出現的這種可怕情況把戈勃特弄得焦頭爛額,精明若斯的蠻酋也有點亂了方寸。   「可用的戰馬現在還有多少匹?」過了半晌,戈勃特慢慢恢復了平靜,只是那兩粒眼珠子瞪得像兩顆炮子,彷彿要蹦出額頭,把眼前的一切炸個粉碎。   「胡狼族尚有萬餘匹。」西格爾說道:「我已經叫人把病馬死馬全數隔離,不使這些騎乘再受損害。」   西格爾知獲消息,發現不妙後馬上採取了措施,但這麼做已經太晚了點。   「我沒法細數,大概六七千匹吧!」鷹斯答道。   「連騾子計算在內,可能有三四萬站得起來。」戈列塔不敢正視弟弟那駭人的目光。   帳內人相繼報數後,戈勃特約略估計,粗粗推算,除去魯道夫那一支部隊沒有回報,不知情況外,算起來,全軍大致尚有十二三萬可以使用的戰馬。   看看地圖上敵我雙方的交戰形勢。等距離規整陳列的猛虎軍團五座軍營,原本像五團大肉丸子,被一群群的遊牧聯軍悄然圍住,即將被這一把把暗伏的快刀,削成肉片,變成口中的美食。可是,由於失去了騎乘,這些飛奔如風,來去似電,變幻自如的一流騎兵,變成了雙腳踏地的三流步兵,而且是東一叢、西一簇地遍佈在敵營前方和側後。   本來這種犬牙交錯,攪成一鍋粥的戰線對靈活快捷的蠻族非常有利,可現在形勢卻幡然倒轉,那一把把暗伏的快刀成了黏答答的毫無戰鬥力的麵團,猛虎軍團的五支部隊反倒成了五把削面鏟子,只要丹西揮動起來,就能刮出一大鍋美妙的刀削面。   全數純騎兵的蠻族聯軍現在有近三十萬人失去戰馬,成了步卒。雖然猛虎軍團亦只有十來萬騎兵,但他們在步兵方面的絕對優勢,完全超越了蠻軍在騎兵方面的優勢,至於合成作戰能力,兩者更是無法相提並論。   兩軍的實力對比完全逆轉,優劣地位掉換了一個個兒,當此之時,戈勃特也只能認命,再不作殲敵獲勝的幻想,而是考慮怎麼安全撤離的問題了。   「傳我命令,所有可用戰馬集中到敵營前線,作為留守阻擊部隊的騎乘,掩護大部隊撤離!沙利克率古雷托戰士死守死亡峽谷南口!其餘將士、家眷,扔掉一切累贅之物,馬上撤回草原!」   形勢逼人,無他途可選,戈勃特也沒得辦法,只能下達緊急的總撤退令。對於蠻族而言,打不過就逃,倒也習以為常。這也是他們最令人頭痛的特點之一。   衡量一支軍隊是否優秀,最嚴酷的標準是其敗退時的表現如何。恐怖的大瘟疫、突然的大撤退,任何一個因素都可能讓一支看上去無可挑剔的雄師變成一群沒頭蒼蠅。   但今夜,遊牧聯軍卻經受住了考驗,展現出他們在惡劣生存環境下養成的堅韌精神和快速反應能力。   拚死阻擊和總撤退令,像長了翅膀一樣傳到雨夜中每一支蠻軍的耳中。雖然很多人失去坐騎,遊牧戰士的調度依然十分快捷,相互之間配合得也非常默契。   偷偷摸到敵營側翼和後方埋伏的蠻兵們,藉著黑夜和風雨的掩護,又一群接一群地偷偷撤回來。   最強壯、最勇敢的戰士們,毅然肩負起自己的責任,騎上完好的戰馬開始在雨夜中集結。   大批雖然坐不上馬的草原勇士,卻堅定地留下來,願意為族人的生存犧牲自己,與不共戴天的敵人徒步作戰。   其他的人,丟棄一切,發足狂奔,以保住性命,留下復仇的資本。   沒有人觀望和猶豫,大家清楚自己屬於哪一類人,毫無怨言地充任自己應當扮演的角色。   在草原上生活,各族各部之間的戰爭殘酷而頻繁,搶奪、叛變和殺戮等文明世界視為犯罪的事情更是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草原人無論男女老幼,逃跑是一項基本的生存技能。   幾十萬人落荒而逃,雖然給人以兵敗如山倒的震撼,即使在風雨交加的黑夜,也不見走廊整城整村逃難時常見的那種互相踐踏的混亂場景,就總體而言,大家是在作鳥獸散,如受驚的鴉群那樣四射迸走。   這種逃跑方式,既不推聳擁擠,又令敵人難以追逐,顧得了這個方向,顧不了那個方向。   當然,由於失去了馬匹,絕大多數只能靠兩條腿逃離,使得逃跑的速度大大降低。只有少數幸運者能找到驢子、騾子代步,也有一些人用牛把病馬換下來,挽在轅上,做成一架牛車趕著前進。   無論年歲,凡站得起來的馬匹都被帶往營地前沿。參與阻擊的蠻族騎兵,也相繼趕來,開始布成可攻可守的鴉兵撒星陣。   鴉兵撒星陣真可謂一個魔幻之陣,它的一個令人讚歎的好處就是,一千人是這麼佈陣,一萬人是這麼佈陣,十萬人還是這麼佈陣!   鬆散疏落的無陣之陣、萬陣之陣,可以隨時加人,也可以隨時走人,千變萬化,莫辨其衷。   詭異的「咕咳」之聲,在暴風雨中叫成一片,或遠或近,或長或短,或高或低,如蛙叫,如蟲鳴,彷彿整個大荒原上到處都是蠻族騎兵……   事實證明,戈勃特的撤退命令下達得極為英明,遊牧蠻族的反應也非常迅速和及時。   ※※※   午夜時分,當撤退行動開始後不到三個小時的光景,人還沒有撤完,兵還沒有聚齊,戈勃特自己尚在收拾細軟、焚燬重要文稿,警戒全軍的牯牛號角聲,由遠及近,由緩變厲,在帳外響成一片!   遠處,猛虎軍團淒厲的衝鋒號、人馬嘈雜的廝殺聲,隱隱傳入武功蓋世、聽力驚人的戈勃特的耳中。   這聲音,穿透風雨,跨越戰場,彷彿惡魔在陰惻惻的獰笑!   丹西一心想斬草除根,竟然連這點機會也不願留給自己!   戈勃特膨脹的仇恨幾欲炸裂胸膛,不過他卻高估了對手的惡毒與狡詐。   丹西的額頭上可沒有那能夠透視萬物的天眼,並不知道蠻軍營地裡已經成了這種狀態,不然他會更早地發起進攻,在混亂中獲取最大的戰果。   暴雨連天的深夜,他看不到蠻族豕突狼奔的逃跑場景,風雨的呼嘯,掩住了逃跑者發出的叫聲,似乎無處不在的「咕咳」聲,也令其弄不明白進行蠻族騎兵到底有多少人。   丹西之所以能夠率軍在這個敏感的時刻發起進攻,其實純屬誤打誤撞,瞎貓逮了個死老鼠。   他並未料到,敵營的馬瘟這麼早地總爆發,按其原先的構想,是在天亮之後觀測敵營情況,決定是攻還是守。不過,貝葉的緩進急戰之策,令他改變了主意,決定在第三天才過,第四日剛至的午夜,全軍發起連夜猛攻。   誠如貝葉所言,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蠻營爆發馬瘟,全面進擊可以盡力拖住敵軍,不讓他們有從容撤退的機會;如果蠻營未曾爆發馬瘟,集結防守也難免失敗,不如趁著雨夜主動搶攻,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仗打到了這份上,原本不贊成冒險的貝葉也改變了態度,他的話如一針強心劑,撩起了丹西的賭徒性子,促使他揣著膽子冒險到底。   閃電、炸雷、狂風、暴雨……   箭弩、刀槍、泥漿、血肉……   馬嘶、人叫、號哭、咆哮……   天災與人禍同至,將夜晚攪和成猙獰的地獄。許多天來,甚至直到上半夜還是文雅知禮,友好地攜手出外郊遊野炊的兩位「紳士」,後半夜卻如喝醉酒的莽漢一樣扭打成一團。   猛虎軍團趁著雨夜的掩護,在長達數十公里的廣闊作戰正面上發起全線總攻,不過,實施緊急大撤退的遊牧聯軍卻並非措手不及,相反,由於戈勃特進行了緊急動員與調度,大部分阻擊蠻兵都已趕到戰場,剛剛完成佈陣與戰鬥準備工作。   十幾萬蠻騎的數目可不能算少,另外尚有大批雖然坐騎病倒,但仇恨滿懷的蠻子主動願意留下來徒步參戰,使得實際阻擊兵力多達二十萬人左右。   這些遊牧勇士都是不畏艱難的死士,戰鬥非常強,丹西憑著直覺冒險發起的這場夜間猛攻,絕不如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蠻族聯軍久於師旅,派出了大批警戒游騎,猛虎軍團乍一發動,就被這些埋伏於黑夜中的敏感觸手所察覺,並通過牯牛號角迅速向後方傳遞警報。   一開始,戰局看起來非常順利。   蠻族打仗防線本來就佈置得比較鬆散,猛虎軍團的騎兵雖然耐久度和長跑能力比不上蠻族騎兵,但短途衝刺卻是他們的長項。   第一波進攻的勢頭非常驚人,幾分鐘之內,蠻族營地的第一道防線,就像一層煙霧那樣被輕鬆穿透。   即便是在雨夜冒險進攻,猛虎軍團依然遵循正面會戰的章法,比起遊牧阻擊部隊,顯得有些機械和拘謹。   衝鋒騎兵首先闖進敵營,步兵、弓箭兵緊跟在他們身後撲進,讓敵人被捅破的缺口再也無法癒合,並進一步加深和拓寬傷口。   當然這也是猛虎軍團的特色戰法。即便在進攻中依然維持攻守平衡,發揮合成作戰的威力以彌補本方相對於敵人在機動力方面的不足,同時可以防止步騎脫節,避免被分頭圍殲的危險,從而保證整支大軍的持續作戰能力。   同時發起進攻的五路大軍,就像五根粗大有勁的鋼指,尖利的指甲劃破蠻軍的皮膚,朝著敵營縱深挺進,向著心臟與軟腹捅去!   不過這一回,他們遇到了真正的勁敵。突破缺口,撕裂防線,然後一路狂攻,這種戰法對付大陸其他國家的軍隊也許非常有效,但遇到遊牧蠻軍卻不一定靈光了。   遊牧阻擊部隊憑借其靈活的馬步、高超的騎術,發揮鴉兵撒星陣特有超卓的韌性,以柔克剛,以快制慢,以巧勁對抗著敵人的堅硬。   鴉兵撒星陣並非那種入口即燒的烈性酒,而是後勁十足,其威力也是逐漸顯示和釋放出來的。   遊牧聯軍戰法非常靈活,他們並不害怕被對方突破進來,盡力避免硬碰硬的正面拚殺,而是不斷地迂迴環繞,旁敲側擊,以這種方式打擊敵軍,遲滯對手的進攻勢頭。   這些老練而狡猾的傢伙,一會兒是三五成群,一會兒是成千上萬,一會兒是這邊,一會兒是那頭,一會兒是遠射,一會兒是近砍,鼓蕩著,「咕咳咕咳」地鬼叫著,從各個方向,連續不斷地進行著反撲回殺,叫人應接不暇。   鴉兵撒星陣還有一個無可比擬的優勢,無論以多打少,還是以少打多,都可以布,都能夠奏效。   既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本方損失,又能將敵人一個不漏地消滅,既可以牽制纏綿,令敵人像拳頭砸在棉花上,空有力氣無處消解,又能隨時化柔為剛,反守為攻,一旦敵人弱點暴露,就迅速調集兵力猛攻,切斷其神經系統,瓦解其組織性,一舉奠定勝局。   就像蟒蛇獵食一般,無論體積小於自己還是體積為自身數倍的動物,都可能被他們先纏死、後吞掉。   猛虎軍團那只巨手的五根鋼指插進敵營後,隨著筋筋絆絆和骨骨節節逐漸增多,各根指頭上似乎被纏上了一條條細細的絲線,遠沒有起始階段那樣靈活與順手,進展不如以前那麼迅猛快捷。   遭到天生靈敏和意志堅韌的遊牧騎兵的勇猛阻截和巧妙兜擊,戰役開始時那種劈波逐浪的巨大威勢和衝力,也逐漸減緩下來。   這個過程是在不知不覺中漸進完成的,剛開始還讓人無從察覺,但慢慢地,隨著不斷地砍殺挺進,就感到反作用力在增強,進攻變得粘滯起來,來自側翼和身後的壓力在不斷加大。 第二十集 第五章     夜戰就是如此,誰也摸不清誰的底牌。   鴉兵撒星陣充分發揮其伸縮自如的特點,蠻族騎兵雖然只有十二三萬人,兵力少於對手,卻盡力延展,不斷滲透,加上步兵戰士的協助,反將對手逐漸地包圍其中。不過猛虎軍團的將士士們也是久經沙場的主,戰局從一開始的狂飆突進變成平穩均衡的作戰階段,他們很快就發覺了情況有異,立刻調整了作戰的節奏,適應新的戰場形勢。   老戰士們不慍不惱,不急不躁,打得很有耐心。他們同樣不斷地變換陣形,有攻有守,並不盲目亂衝。跟遊牧蠻騎打了這麼長的時間仗,戰士們心裡很清楚,對方如水流那樣無處不在,變形無常,見縫即鑽,何況現在又是黑咕隆咚、風雨交加的夜晚,在進攻的同時必須保護好側翼和後方,對軟腹和背脊多加小心,避免黑刀冷箭的侵入,防止對手的致命反擊。   這個時候,多兵種合成作戰的威力同樣顯示出來,雖然不能迅速擊垮殺滅眼前的敵人,但防範了巨大的危險,令狡猾而凶悍的對手無機可乘。   可以說,猛虎軍團指揮總部對作戰是有通盤考慮的。五支部隊雖然分兵而進,但每一支部隊都能形成一個獨立的作戰實體,能攻能守,既有穿透力和衝擊力,又有很強的防護力,並不懼怕優勢敵軍的合圍。   無論總指揮官怎樣的敢於冒險,在貫徹戰略的過程中,經歷過多年征戰和無數次仿真訓練的猛虎軍團,都顯示出非常優秀的戰術素養。儘管在機動靈活方面,他們不如自己的蠻族對手,但也不可過於走極端地認為他們只是一群呆瓜。久經沙場考驗的老兵們,戰陣運用熟練而合理,各兵種配合相當默契,攻防轉換同樣是變化多端。   騎兵進則以尖利的錐形、楔形衝鋒,退則化作弧狀的腰帶,繞住步兵的側翼。步兵以方陣推進,變圓陣防禦。步兵內圈的射手以弓箭、弩機壓制蠻騎,進攻時協助步騎戰友打開缺口,防守時射住陣腳,抑制敵騎的反撲。在步兵戰陣之間預留有較大間距的通道,其他騎隊可以在其間來回穿梭,靈活調度,令全軍形成一個有機的作戰整體。   這不是一支在所有方面都居於領先地位的軍隊,但發展非常均衡,各方面都不差。也許在某些領域裡技不如人,這支軍隊的綜合素質卻是一流,可以適應各種戰場條件下的艱苦戰鬥。在未來他們會見識許多強悍的敵手,有些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裡甚至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但猛虎軍團總能倚靠自己的綜合能力,發揮自己在其他方面的相對而非絕對的優勢,來與這些可怕的敵人周旋。而如何揚長避短,根據具體形勢和具體條件排兵佈陣、行軍作戰,正是考驗統帥的指揮才華和應變能力的試金石。   具體到今晚的戰場,猛虎軍團看似進展緩慢,其實他們卻擁有一個極大的優勢。   因為蠻騎要阻住猛虎軍團的進攻勢頭,掩護大部隊逃離,不能退得太快,因而其機動性實際上已經喪失,不得不借助超強的靈活性加以彌補。   如果戰役在正常條件下進行,儘管猛虎軍團佈局嚴整,遊牧騎兵也不是沒有應對之法。蠻族面對這種陣法嚴密、整體作戰能力強的敵軍時,他們慣常使用的大縱深進退,以令人無法想像的高速度脫離和接近敵軍,人為地製造戰機。不斷的來回多次後,即便鐵板一塊似的敵陣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被拉長拉寬,出現脫節或鬆散等現象。只要機會出現,優秀的遊牧輕騎兵可以在高速運動中,瞅準虛隙,朝著命門,實施突如其來的猛烈衝擊。這種戰法異常陰狠,往往能一刀插入心臟,頃刻間割斷敵人的指揮神經,令其迅速瓦解和癱瘓。   不過今天,這一招卻失去了用武之地。由於必須要遲滯和阻止敵人的前進,阻擊蠻兵就不得不持續不斷地與敵軍保持接觸。他們無法轉身逃逸或者僅在對方的射程打擊範圍之外遊蕩,否則無法減緩敵人穩健而快速的整體推進速度。而步騎配合的猛虎軍團,無論近戰還是遠射,在裝備方面都佔有很大的優勢,只要處於他們的攻擊範圍之內,吃虧的就只能是蠻子。故而雖然前進速度緩慢,但傷亡對比情況對猛虎軍團相當有利。每延擱對手一刻的時間,都有大隊的遊牧騎手從馬背撲落到泥濘的大地上,大群徒步作戰的蠻兵橫屍荒野。   黑黑的雨夜中,猛虎軍團的戰將們並不清楚蠻族在實施總撤退,眼前的敵人不少,打得也佔便宜,他們自無不可,對局勢相當滿意。   總體而言,猛虎軍團是在穩步推進,蠻族騎兵在積極防禦,一邊牽制打擊,一邊緩步後退。但仔細分析,在這場夜襲進攻中,五路大軍形勢各異,苦樂不均。   五支大軍中,威達的南線部隊打得最為艱苦。   在此處,不是在進攻,反而是在防守。   老仇人季爾登已經布好了陷阱,圍好了獵場,集結了大軍要對這個昔日的敗將痛下殺手,血洗當日淚河上遭受的恥辱。撤退令雖然打亂了季爾登的計劃,但威達的先手搶攻,卻恰好衝進了預設的伏擊點!   這裡本就是重兵集結區域,有四萬蠻族騎兵在此阻擊。此外,周圍很多雖然坐騎病倒,但聞得打鬥聲而被激起血性的蠻族步兵,大約四萬人也趕來助陣。人數雖然只佔相對優勢,但地利卻居於絕對有利位置。猛虎軍團南線分部的第一波衝擊中,一個騎兵萬人縱隊就猛地遭到來自側翼蓄謀已久的反突擊,被季爾登一下子截斷,半數騎兵不是被敵軍的狼牙棒砸落馬下,就是被逼得退入可怕的沼澤地裡。暴雨讓陰風沼澤變得尤其鬆軟,黑夜中無法視物,流沙泥潭一下間把無數人馬吸入黑暗的深淵。   一開始就遭到一記悶棍,威達不得不暫停進攻,組織防禦。可是狹長的地形無法有效地佈置戰陣,只能背對沼澤,以低迎高,勉強構造一個有長度沒厚度的條形陣。   蠻軍能充分發揮自己的特長,進行排山倒海般的進攻,而猛虎軍團卻只能負隅頑抗,漫長正面上任何一處被突破切斷,就有可能遭受被敵人分段殲滅的可怕災難。   如雲的蠻族戰士,像狼群一樣嗥叫著撲上來撕咬。困於其間的猛虎軍團南線分部,如一頭被圍的烈性野豬,齜出長長的獠牙,亂頂猛嚙,困獸猶鬥。   獨臂威達指揮若定,嚴守門戶。他僅剩的一隻手,揪著那把特製勁弩,一弩四箭,彈無虛發。麾下步勇騎隊,騰挪調轉,無論山崩海嘯,兀自咬牙堅挺,無論多猛的惡浪,都用刀劍矛槍,用血肉之軀,狠狠地擋回去。   這根手指不僅被蠻兵的絲線緊緊纏住,而且被刀劈劍砍,形勢非常不利。不過,全軍將士的堅強意志,將這根手指凝成鋼筋鐵骨外包金剛罩,切不開,扳不斷,扭不彎,擰不折,一時半會,優勢的遊牧聯軍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雖然損失慘重,但將士們沒有絲毫的沮喪或疲憊,他們視死如歸地防禦,築起一堵沖不垮的銅牆鐵壁,將一群群活蹦亂跳撞過來的蠻兵變成冰冷的死屍,讓草原上的鮮血,和著天上的雨水,灌溉大荒原的褐黃色土地……   各支部隊中,丹西的中軍人數最多,兵員最精,攻得最凶,殺得也最狠。   在賭徒丹西的親自率領下,這根具有侮辱性質的中指,不怕脫節,不怕被圍,不顧危險,一個勁地朝敵軍心臟處猛戳猛捅。   領主親自帶領的親衛縱隊往前突出了老遠,熊族武士、胡瑪騎縱和重步兵縱隊遠遠落在後頭,剩下七萬人的部隊只能自行組合成獨立作戰的單位,卻也打得有聲有色。   除開山碎石的長柄斧外,丹西給熊族武士配備了輕甲、巨盾以增強其防護力。熊族真是一個天生玩斧頭的民族,連投擲武器也是特製的小手斧。這些臂長力大的山林莽漢,近戰自不必提,遠戰時手斧扔得又遠又狠,無論人馬,挨上就骨斷肉綻,不是一命嗚呼,至少也立刻失去戰鬥能力。成百上千柄手斧在黑夜裡呼嘯,破壞力堪比投石集群,頃刻間一群蠻兵就連人帶馬被剁成肉排,被釘死在泥濘的荒野上。   這種可怕的遠端武器,即便是堅忍驍勇的阻擊蠻兵也被殺得魂飛膽喪,但聽空中嗚嗚的嘯聲就抱頭鼠竄,不要命地拍馬逃離。幸得熊族臂力再大也有個限度,倘若他們能把手斧擲得像布魯斯長弓那麼遠,估計整塊大陸上,沒人再膽敢來惹這群森林野獸般的巨漢。   胡瑪輕騎、重步兵縱隊與班哈帶領的暴熊軍團並肩作戰,折衝進退,攻時展開楔鋒,守時扼住腹背,配合狂野的熊族武士,橫掃擋路的遊牧聯軍。   在暴熊軍團前面很遠處,親衛縱隊跟身後的部隊已然脫節,可丹西卻毫不在意,帶著這支鐵甲雄師陷陣踹營,一個勁的往前拱。   又黑又長的烏龍棍變成暗紅的烙鐵,兩頭更生出丈許的銀灰色冷芒。這根光柱般的冷芒,即便在暗黑呼號的雨夜中,是那麼的耀眼,成為丹西所在的醒目標誌。   透過茫茫黑幕和無盡的雨簾,藉著冷芒的光亮,可以隱約看到那個手持超長鐵棒,騎虎攜獅作戰者的身影。   銀灰色的光芒揮灑到哪裡,風雨也為之讓路,日月亦不敢爭輝,蠻族騎兵連人帶馬被砸成肉餅,劈作兩截,掃上半空!   苦娃的虎嘯,甜妞的獅吼,把週遭數十米內的蠻族戰馬驚得尥蹶失蹄,胡衝亂撞!   不錯,排在全軍箭頭位置的正是丹西!   內傷癒合,武功恢復,今晚是第一次親臨戰陣,帶頭衝鋒,嗜血的慾望佔據了全副身心,他一定要殺個痛快淋漓!   他不怕與身後的部隊脫節,不怕親衛縱隊落單陷入重圍,他甚至以獨特的冷芒標誌和胯下身邊的虎獅怒吼,向敵軍挑釁,向遊牧蠻軍公開昭示自己的存在:我在此,你們儘管來!   親衛縱隊縱隊長凱日蘭、侍衛官霍夫曼護在兩旁,帶領鐵甲重騎緊跟在丹西身後挺進。   這支從各支騎隊中擢拔壯士,全部由身經百戰的老兵組成的,是精銳中的精銳。他們沉穩老練,又膽識過人,再高難度的戰術動作,再複雜的陣形轉換,他們都能輕鬆完成,而且完成得漂亮而瀟灑。他們配備了最優良的戰馬,做工最精良的鎧甲和武器,這些同樣是親衛縱隊百戰不殆的致勝法寶。   平素裡,他們必須護衛在領主身旁,沒有多少表演的機會。可在今天晚上,他們要大顯身手,上演進攻衝殺戰的經典之作!   主將和帥旗週遭,素來是最凶險、最激烈的死亡戰地。而丹西用雨夜生輝,虎獅同行的獨特方式,把所有想建功立業、想揚名立萬、想發財致富的草原勇士都招引過來了!   如雲的蠻騎不斷地向這裡湧來,很多無馬可騎正往後撤離的蠻兵甚至被吸引得忘記了危險,回頭轉向,踢踏著泥水朝這裡衝來。   急於擊殺敵酋,立下奇功的蠻子們,也沒有耐心去游鬥纏繞,圍殺遠射。他們只想趕快把這個帶領孤軍深入,囂張至極的敵酋殺死生擒,立下不朽的戰功,讓戰場局勢乾坤顛倒,讓自己成為草原各族人永遠銘記的英雄!   無數蠻兵集結成刀山劍樹,馬牆人海,賽如一座黑沉沉的森林,將親衛縱隊這支孤旅團團圍住,飛速逼近。   親衛縱隊卻等閒視之,毫不在意,視數倍敵軍如蓬嵩野草,麥苗稻浪。   談及騎戰衝殺,丹西的親衛縱隊確實是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丹西舉棒狂呼,全軍猛然啟動。   鐵甲雄師在飛馬迎頭衝鋒!   倏忽間,凱日蘭和霍夫曼引領左右兩翼騎隊一下同中軍分開,全軍一分為三,撲向各方!   緊接著,每一隊再變為四路,每一路再化作八股!   各支騎隊以極快的速度楔入黑森林,俄頃不見了蹤影,彷彿一隊隊伐木工,消失在繁密的樹叢中。   就聽得一陣陣呼喝喊叫,森林裡熱鬧起來。游龍般鑽進鑽出的鐵甲騎隊不斷攪動,樹木東倒西歪,蠻兵紛紛落馬!   旋即,就在衝殺的同時,八股並成四路,四路合為一隊,三隊人馬再重新歸為一整支大軍,騎兵縱隊分分合合,來回穿梭,直令人眼花繚亂!   每個戰士都似乎是在烏龍棍指揮下一個跳動的戰鬥音符,一道演奏出一曲動人心魄的壯麗樂章!   每一次變換隊形,蠻族騎兵就只能勒馬打轉轉。衝殺過處,前列的蠻兵還沒有找到敵人在哪兒,而身邊側翼的戰友卻已被殺得七零八落,踐踏得稀里嘩啦!   到得最後三隊合一,全軍重新結合一體的時候,親衛縱隊卻已經在蠻兵的身後。此刻,他們突然發狂,就像銜住惡狼睪丸的獵狗一樣,緊咬著對手的虛隙弱點不放,猛突猛衝,潑風般橫掃,剩下的那些勉力坐在馬上的蠻騎,呼啦轟隆,如同斷垣殘牆般,整片整片地坍塌倒地!   等到親衛縱隊由合而分,由分而合,殺個通透,轉個來回,重新歸位的時候,眼前只剩下一大片枕藉的人屍馬屍。   茂密的森林被夷為平地,佔地好幾畝的麥田被悉數收割乾淨。而親衛縱隊卻整齊地立於啟動前的原地,這一瞬間望去,整支大軍彷彿根本未曾動過一般!   這樣的衝殺戰法,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它不僅要求每一戰士擁有高超的騎術,很強的單兵作戰能力,還要求他們熟悉小隊、中隊、大隊直到縱隊,每一團體的每一陣形變換。十人如一人,百人如一人,千人如一人,萬人還是如一人!   人人心意相通,全軍靈便自如,硬時如鋼,柔時若索。   遇到這樣的對手,那些一心立功的遊牧蠻子們方才知曉厲害。他們簡直被打傻了,嚇得愣愣的勒馬不敢再衝。一些蠻兵甚至以為對方會使妖法,有的不停地唸咒語,有的呼喚本族的神靈保佑,有的往羊皮襖裡掏出所謂的「寶物」鎮邪……   丹西可不會去理睬蠻兵們心裡怎麼想,更不管他們怕還是不怕,動還是不動,反正他今兒個,要殺個不暢不休!   烏龍棍捲起漫天風雨,虎獅騰躍,馬蹄撲踏,這支可怕的騎兵縱隊歸位後又重新開始啟動!   近萬嗜血的樵夫、辛勤的割稻人迅即再度打馬衝鋒……   丹西如此張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戈勃特自然也發現了他所處的位置。   怒火和熱血也一下子湧上腦門!   本來戈勃特準備假公濟私,給自己親兵們——「雄鷹隊」留下了上萬匹戰馬,預備逃逸時使用。但此刻,戈勃特的眼中只有那個在風雨黯夜中幽靈般若隱若現,死神一樣掃蕩的丹西,耳中只聽到廝殺號叫,心中只念著那個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的仇敵!   他無暇回頭,無心他故,只想著用銳利無匹的青龍劍割下那人的頭顱下酒,一勞永逸地結束這場令數不清的沃薩精兵、草原勇士命喪黃泉的長期大戰,將遊牧聯軍奇跡般地轉敗為勝!   踏雪被丹西卑劣地殘害致死後,戈勃特又尋得了一匹以黑為底色,全身白色斑點的名駒——「滿天星」。   拔出青龍劍,躍上「滿天星」,戈勃特舉劍暴喝,聲若轟雷:「雄鷹隊!」   「呼呵!」   「呼呵!!」   ……   雄鷹可汗的親兵勇士以最暴烈的呼喊向首領回應,朝大汗的身旁集聚!   「跟我衝!」   一聲霹靂,騎隊飛飆,上萬「雄鷹隊」親兵如颶風般撲向戰場!   丹西以上的一系列表演,要的正是這種效果!   這是建立在極度自信上的作戰選擇。   看到敵酋敢於帶頭衝鋒陷陣,任誰都不會放棄這種機會。在這樣巨大的誘惑下,任誰都急於擒賊擒王,一舉扭轉戰局,而不僅僅是進行漫長無涯的纏綿消耗戰。   可是,蠻兵們想憑借人海戰術淹沒親衛縱隊,那他們絕對是打錯了算盤。重騎兵在衝殺戰中從來佔據著優勢,何況猛虎軍團親衛縱隊這種超級精銳?!每衝殺一個來回,敵人被打得找不著北,親衛縱隊損失極其輕微,蠻兵卻成千上萬地化作了肉泥。   帶頭衝鋒,主動被圍可不止是要大量殲滅敵方阻擊部隊的生力軍,更是要把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敵戈勃特引來、拖住,最終加以剿殺。丹西雖然希望將這些草原勁敵全數追殲,但僅就個體而言,誰逃脫了都無所謂,只有帶來殺妻之恨的戈勃特,惹出無數恩怨的草原蠻酋,絕不能放過!   雷聲已止,大雨依然。火把、火堆都被澆滅,火箭也無法點燃,整個世界一片漆黑,整個戰場形勢誰也看不清楚,大家都在憑著本能,憑著多年來養成的戰術習慣作戰。   鋪天蓋地的雨點,交錯劃過的箭枝、投槍、手斧,在戰場上飛舞。   憤怒的,神秘的,猛烈的,淒慘的,「呼呵!」「咕咳!」「烏拉!」「吧呀!」「衝啊!」等叫喊聲響徹整個大荒原。   黑咕隆咚的疆場上,鏖戰的勇士們殺做一團,誰都看不清這兒究竟在幹什麼。整個戰地宛如一個龐大的魔怪,在幽暗裡,撲落著、翻轉著軀體,在痙攣,在戰慄……   殺到後來,甚至從喊叫聲中都分不清究竟誰勝誰負。有時連喊殺都止歇,整個戰地聽到的只是吁歎。這吁歎彷彿起於地下,又彷彿起於地上,彷彿來自半空,又彷彿來自重重穹天,來自四面八方,極像那鬼魄神魂,慨然浩歎,飛離於人間戰地,泯沒於渺渺天涯……   不過,這間歇往往只是極短暫的一刻,旋即,喊殺聲驟然復起,顯得更加聲嘶力竭,聽得人更加毛骨悚然……   偶爾一道閃電,將整個戰場瞬間照得透亮,可怕的戰場圖景一覽無遺。   在戰線長達數十公里的大荒原上,五個屠宰場同時開業,五處戰場同時開打。猛虎軍團有進有退,有攻有守,戰線犬牙交錯,喊殺聲蓋過雷電風雨。   對戰雙方,怒目相望,拔刀相向,揮戈相擊,引弓相射。他們切齒咬牙,他們殷血滿面,他們暴叫怒吼,他們喘息呻吟。人馬交錯著進退,在死者、傷者痙攣的軀體上搏殺互砍。   閃電一晃而過,無盡的黑暗又重新籠罩了大地……   黑暗中有兩條耀眼的長芒在閃動著飛速靠近。   一條當然是丹西的烏龍棍閃現出來的銀灰色巨芒,而另一條則是青龍劍暴起的又粗又長的青色巨芒,在雨夜中顯得分外陰森!   打了這麼久的仗,丹西和戈勃特一對冤家,兩位霸主,一直以來只能是遠遠對望,遙遙算計,各自指揮部下作戰,從未近距離相會。今夜宿願得償,兩人第一次面對面地相遇,而且一上來就將是你死我活的性命相搏!   命中注定,青龍劍與烏龍棍這兩柄名震天下,都曾引發武林和政壇的九級地震波,相互間又存有著極深淵源的至尊神器,今趟也將正式交鋒! 第二十集 第六章     丹西帶領親衛縱隊縱橫馳騁,擋者披靡,無人能敵,遊牧蠻族嘗到苦頭,想用老法寶編織包圍圈,將他們纏死。   可是,他們再怎麼機敏,卻怎麼樣也完不成這項任務。   蠻騎們來回穿梭閃躍,可丹西和手下的鐵騎勇士動作更快,反應更靈敏,或分或合,橫衝、直撞、旋掃、反切,蠻兵們往往剛搭了一根絲線,被這把鋒利無匹戰刀的刀鋒一碰,輕一劃拉就斷掉了。   除非你不要命地往後逃逸,否則,只要處於親衛縱隊長長的攻擊半徑範圍內,危險就可能隨時臨頭,性命之憂就會隨時出現!   近兩萬遊牧步騎戰士,橫七豎八地躺倒在這個恐怖的攻擊半徑範圍內,與他們相伴的親衛縱隊勇士不足千人。   很多蠻兵肝兒都在發顫,他們失去了信心,只能正視現實,不再抱不切實際的幻想,不斷有人猶豫著調轉馬轡離去……   不過很快,這支不可一世的軍隊就遇到了真正的敵手。   另一把同樣鋒利的戰刀架了過來。   戈勃特帶著自己的親兵部眾——雄鷹隊,撥開混亂的人群馬隊,穿越泥濘的戰場,飛速趕到這裡。   「轟!」   銀灰色的巨芒與青色的巨芒驟然相交,勢若天崩地裂,平地炸出一個響雷!   丹西與戈勃特錯身而過,嘴角各自掛出一條殷紅。   只一招,兩人就都受了暗傷。   戈勃特天縱之才,又秉承家傳絕學,武功自是極高。   丹西得名師指點,前一段日子又奇遇連連,功力突飛猛進,隱隱可與這位草原梟雄抗衡。   兩人過一招之後,心下各自大驚。   曾與威達交手的戈勃特,原以為丹西的武功雖會強於威達,但兩者應屬同一等級,比起自己要低一個檔次。   剛才那一招,他其實早已預謀多時,無匹的剛烈中蘊含著無匹的陰柔,狂暴的劈砍下隱藏著變幻無窮的厲害後手。   可沒想到曾跟伊森魔頭激鬥多次的丹西,不僅內功大增,武道修行也拔高了一個層次,平平實實的一記應手,封死青龍劍的全部變化,變成毫無花假的硬碰硬。   丹西心裡也驚訝不已。本以為上趟的雪山草原之行後,已悟武道至理,除卻伊森以及東西戰神等人物外,自己再不懼怕任何敵人。沒想到,這個草原蠻酋的武功卻高強至斯。   剛才那一招看起來兩人平分秋色,實際上丹西心裡明白,雖然差距已經不大,但若不用心計巧勁,純憑功底實力來打鬥,對方是強過自己一頭的。   別看兩人各受了暗傷,實則因夜幕掩護,黑暗籠罩,沒人瞧見,丹西持著烏龍棍的雙手虎口盡皆震裂。胳臂酥麻不已,舉棒都須咬牙使勁,一口悶氣更堵在胸口處無從貫通。   不過沒辦法,此時可不能暴露自己的力乏,丹西也不得不裝作沒事人般繼續搏殺。   好在兩人高速地擦身錯過後,都不及轉身再鬥。親衛縱隊與雄鷹隊已經緊隨首領而上,丹西無須再和那位蓋世蠻雄纏鬥,只要面對普通的蠻兵。   剛才兩位首領過招,只是電閃雷鳴般的一瞬間。一擊剛過,猛虎軍團裡最精銳的騎兵縱隊與漢諾大草原最驍勇的騎隊,迎頭相撞,開始了精彩絕倫的互衝對殺。   兩支部隊都是單兵群戰、攻守進退,無所不通的騎戰高手。乍一交鋒,不像普通騎隊相撞時那般的人仰馬翻,正面濺起一道血瀑,相反,兩軍激戰的地方「噌」的一下,騰捲起一股直徑長達一公里的巨大風暴!   黑暗的雨夜中,只有丹西的銀灰色巨芒與戈勃特的青色巨芒在閃亮晃動。藉著那一點點微光,隱約可見兩彪馬隊人流在狂暴翻滾,宛若碩大無朋的兩團渦流,頭尾相銜,互相追逐,互相噬咬!   細細分辨,俯身鳥瞰,這幅戰爭圖景,倒與遠東帝國流傳的那幅太極圖隱然暗合。   這真稱得上是頂級水平,令人歎為觀止的騎戰。   周圍的蠻兵雖多,但很多人忘了戰鬥,看得目瞪口呆,驚訝不已。   一些人即使想參戰,卻也根本插不上手。   兩彪騎兵衝殺、穿插、換位、變陣、分合的速度快得讓人頭暈目眩,不僅根本沒人能夠近身,就是想射箭,剛瞄準了這邊,轉眼間那塊地上站著的人就變成了己方的戰友!   在這樣的高速衝殺中,兩軍卻依然打得既勇猛又理智。大家都在避敵鋒芒,攻敵軟肋,牽制其強勢衝擊分隊,緊咬對手的弱點不放。   分合進退、馳突擺脫,戰術動作規範而合理。最難得的是,小至每一細部,大到千軍萬馬,動作既陽剛健美,又協調圓潤,你就是用放大鏡來端詳,用望遠鏡來遙望,也很難找出什麼瑕疵!   相對而言,親衛縱隊秉承猛虎軍團的特點,又有更好的護甲和武器,顯得更為堅硬;雄鷹隊沿襲遊牧民族的老傳統,更為柔韌靈活。   親衛縱隊故伎重演,可以霎時間一變三、三變九,如把把尖刀猛插虛隙,似枝枝利箭穿透敵陣;又能夠迅速合併,九合三、三歸一,如道道溪流匯成大河,似條條小蛇攢為巨龍!   雄鷹隊如一張大網。該後退的時候是彈絲網,包繞纏綿,讓敵人的穿插滲透徒勞無功;該抵擋的時候是鐵絲網,扎得人血肉模糊;該反攻的時候是掛著利刃的漁網,撲頭兜下,將小股敵騎分隊一網打盡!   丹西和他的親衛縱隊算是遇到了扎手的貨色,鋼刀利矛碰上了繞指之柔。   前面的輪番廝殺,自身損失微乎其微,可這一回,每一輪次的由合而分、由分而合,都有上千騎兵躺倒沙場。那是小股分隊無法與主隊匯合而被敵軍用狼牙棒、大砍刀和套馬索消滅掉了。騎兵縱隊就像吃了特效減肥藥一樣,一忽兒工夫就瘦了一圈,一忽兒工夫又瘦一圈。   當然,雄鷹隊同樣也不好受。親衛縱隊的衝殺突刺是他們從未見過的犀利和狠辣,每一輪次的進攻,他們總能割去一片網,從雄鷹隊身上剜掉一塊肉,將上千蠻兵變成無主孤魂。   兩方的損失雖然大致相當,但都非常大。大得那些百戰勇士們都有點吃不消,大得丹西和戈勃特心疼不已。   僅僅一個多小時的搏殺,兩邊都有近半數的戰士慘死疆場,剛才那個巨大的變幻流動的太極圖,半徑銳減,面積驀地縮小了一半!   兩方都殺得興起,鬥得渾身是勁,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一切,不覺雨已經停了,天已經亮了,周邊傳來陣陣呼喊咆哮之聲,圍看的觀眾裡,蠻族步騎在不情願地退場離去,他們的位置逐漸為熊族武士、胡瑪騎手和猛虎重步兵們所替代……   「轟!」   無數番來回絞殺之後,丹西與戈勃特方才又一次不期而遇!   至尊神兵、龐沛氣勁同時相會,巨大爆鳴再度響徹沙場!   這一回,丹西沒法再裝,口噴鮮血,必須摟著苦娃的脖頸方能不掉下虎背。   戈勃特壓箱底絕招此刻不用更待何時?!一記極其刁鑽的撩刺,氣裂十八團,勁分十八股,團團炸飛,股股傷人,線路詭異多端,匪夷所思。   丹西既要指揮全軍又要單挑蠻酋,一個反應不及,被一股勁力暗中擊到肋脅,再受暗傷!   戈勃特受的內傷雖輕了不少,可局面也好不到哪裡去,甚至反而更糟。   丹西同樣用上了暗計毒招,這一回,他是借助坐騎之力。   通過特殊的摸撫動作,他悄悄給心意相通的苦娃做了佈置,讓牠帶著身邊的老婆甜妞聯爪出擊,虎獅合作,去暗害戈勃特的坐騎,意圖在打鬥中取得勝利。   滿天星雖然是不怕虎獅的名駒,前次也曾避開過苦娃的暗算,可這一回卻不期然遭到兩大猛獸聯手進剿的毒招。   苦娃夫婦倆伸頸、騰爪、晃軀、擺尾,配合默契,封死逃路,讓滿天星無處可躲。儘管奮力踢騰閃避,滿天星的脖子上仍挨了甜妞一記獅爪,右前腳被苦娃啃了一口,連皮帶肉,鮮血淋漓。   再厲害的寶馬神駒,也只能重傷撲倒,把戈勃特跌得飛了出去!   眼睛要統望全局,正面要迎戰丹西,胯下戰馬卻失蹄把他一下子扔出去。戈勃特反應極快,雖被跌出馬背,兩腿卻一個旋身短踢,止住向前的飛勢,雙腳穩穩落地,只濺起一灘泥水!   成百上千匹戰馬同時騰躍,成百上千件武器映動寒光!   無論是親衛縱隊還是雄鷹蠻兵,只要看見了這幕場景,都呼啦一下朝著戈勃特立足之地衝去!   惹出事端的丹西已經抱著苦娃頭顱,在甜妞的護衛下竄回了安全的本陣,藉著眼角的餘光,他樂呵呵地瞟見,戈勃特的立足之所剎那間捲起一團可怕的大颶風!   親衛縱隊要立功,雄鷹蠻兵要護主,兩支精銳超卓的騎隊,全都亂了套,一團混亂,一片喧囂,朝著颶風的中心疾撲!   上千人和馬,都被攪進了這場大風暴。風暴中的人都像瘋了似的,嗖嗖地揮動強壯的臂膀,丁鈴噹啷地舞動武器,鋼鐵的碰撞聲密集到毫無間歇!   你戈勃特即便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對付得了上千人,何況現在熊族武士等大部隊已經趕來,正在清場子,要把阻擊蠻兵驅逐出這片戰地。等他們完成包圍,戈勃特連同手下這支可惡的親兵隊將被一網打盡!   這就是丹西的如意算盤。   就見死亡颶風中閃出一道青色的弧光,一片片斷刃、頭顱飛上半空,一瀑瀑鮮血濺成一匹匹紅亮亮的布!   剛才還立在中心的戈勃特,此刻卻變戲法般穿越了無數刀槍斧劍編織成的大網,隻身跟著斷刃血光飛上半空,自腳下的風暴脫身!   地面上的風暴還在猛烈地攪卷,風暴的引發者卻要置身事外,逃離這處恐怖的混戰場所。   丹西怎肯給他這樣的機會?!   胸前一灘紅漬的丹西手裡早已多出一把硬弓,「刷刷刷」連珠般的箭矢,帶著強勁無匹的內力,激射而去!   一發三矢,接連不斷,每一枝箭矢不僅內力逼人,而且能夠中途轉向!   身前身後,上下左右,到處勁風襲人,將戈勃特完全籠罩在內。   好個戈勃特,身軀碩大卻輕靈至極,如歸巢的小燕般撥開箭霧,向本方騎隊上方飛去!   不過,還是有一枝完全違背重力學原理,從下栽陡變上衝的箭矢,吻上了雄鷹可汗的小腿。   「全軍撤退!」   戈勃特帶著內力發出的怒吼響徹整個戰場。   雄鷹隊在受傷的統帥帶領下奔竄而逃,丹西帶領親衛縱隊在後頭飛馬狂追。   班哈指揮暴熊軍團還在驅趕異己,佈置包圍線,可當他們即將封口之前,戈勃特及其手下雄鷹隊,已如一陣風般從缺口衝了出去……   這是一個暴雨後的陰天,涼颼颼的風刮得人直起雞皮疙瘩。太陽雖然躲在雲中不肯露面,天卻已經大亮,整個大荒原上,戰爭形勢也完全明朗。   從北往南,綿延數十公里的漫長戰場上,人和馬的屍體層層交疊,鋪成了一條寬寬的大路,給大荒原戴上一條飄散著腐臭味的又長又寬的大領帶。   十萬蠻兵、四萬猛虎軍團戰士,以及數不清的戰馬牲畜已經倒地長眠,可活著的生物卻還在為生存而繼續奔波。   腐臭的屍帶往東,水花、泥漿和碎草葉子在以畝為單位飛濺。   通過重大犧牲來換取一夜時間,完成阻擊任務的蠻兵們,正在以最快的速度逃竄。 猛虎軍團也不再理睬什麼陣形和秩序,漫山遍野在後面緊追不捨,緊咬不放。   經過一夜的廝殺,馬匹兵士,個個身上都沾滿泥漿和血水的混合物,活像那廟裡油漆脫落,顏色斑駁的泥菩薩……   大荒原東邊的戰鬥進入掃尾階段,可破蠻岡的戰事才剛剛開始。   瘟神沒有放過這支穿插反進,去掏猛虎軍團老窩的蠻族部隊。安然無恙的戰馬僅剩一萬匹左右,五萬輕騎兵裡有四萬不得不從馬背跳下來,靠自己的雙腿走路。   儘管風雨阻路,行軍異常艱難,但蠻兵們素來吃苦耐勞,他們克服重重困難,仍然按時趕到了破蠻岡下。   魯道夫和赤拉維這對積怨很深的冤家,今趟再度攜手合作,準備配合遊牧聯軍發起全線反擊。   他們尚不知曉,昨晚後方戰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支偷襲敵後的奇兵已經成了無人顧及的偏師孤旅。   「奶奶的,為什麼要老子的黑鷹隊去砍樹木,搬石頭,冒著箭雨填壕溝?!」赤拉維氣咻咻地嚷道:「告訴你,老子不幹!」   自從上次疊瓦渡口防禦戰之後,這對冤家只要碰頭,如果不發生爭吵,那絕對是蠻族軍營裡的一件難得的新聞。   「你娘的!你的黑鷹隊是面灰糊成的?!昨晚上就他們能騎馬,別人都得蹚著泥水跑路。他們享受了優待,體力最好,那苦活就得他們干!」魯道夫也氣不打一處來:「你也聽好了,到了破蠻岡,全軍就歸我統領,你要是不聽命令,老子就軍法從事!」   戈勃特知道手下部將的長處,他下達的命令是,行軍野戰由赤拉維出任主將,魯道夫為副將,而到了破蠻岡,兩人就掉換一個個兒,由魯道夫負責攻營拔寨,赤拉維在旁輔助。   昨晚行軍時,赤拉維當主將,自然把最好的戰馬分給了自己的親兵「黑鷹隊」騎著行軍。更有甚者,為了報復魯道夫,連副將都不給騎乘,叫他步行前進——你不是擅長帶步兵嗎?得,那你就帶著步兵們行軍吧!   遭受這個蠻將的如此羞辱,可把心高氣傲的魯道夫肺都氣炸了!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魯道夫將主帥的印把子揪在手裡後,當然要公報私仇。   惟有戈勃特敢於放手讓這哥倆攜手領軍,各展其長地為自己效力。   他之所以能把這水火不容的兩人綁一塊兒,全在於自身的威望鎮得住這兩員桀驁不馴的戰將,無論赤拉維還是魯道夫,都不敢忤逆他的意志。   你們怎麼吵我都不管,可軍事任務不完成,就把腦袋擰下來當尿壺!故而兩邊儘管摩擦不斷,卻得盡心盡力,發揮自己的才智與勇氣去作戰殺敵。   赤拉維罵罵咧咧地離開。   魯道夫拽起了派頭、擺起了譜,在破蠻岡對面的小山丘上,叫幾個番兵小廝搭起一座帳篷,擺上奶酒羊肉,一邊悠然地用早餐,一邊冷眼觀望對面的軍營。   按戈勃特的佈置,魯道夫這支部隊的任務是圍攻破蠻岡,拿得下自然拿下,萬一啃不動就圍住打援。   看了兩天丹西的行動,又瞧了瞧戈勃特的作戰計劃,魯道夫以敏銳的眼光把形勢整個估算一遍,琢磨著這一回,蠻軍八成要贏,丹西只怕要死翹翹了,故而才爽快地接受了任務。   既然丹西要完蛋了,得罪不得罪猛虎軍團,那就無所謂了。相反,聯強殺弱、落井下石,自己才能踏在猛虎自治領的屍體上,盡可能多地分到一杯羹。   討厭的是,自己不得不跟蠻族合作。   這些草原上的傢伙,是多麼的狂躁暴戾,是多麼的原始,是多麼的野蠻哪!   頭髮剃成各種古怪的樣式,臉上塗著油彩、刻上刺青。一年四季不洗澡,脖子黑得像根圓木炭,身上的污垢刮下來只怕有幾斤重。他們身材矮胖,體格健壯,常年坐在馬背上,變成了一水的羅圈腿。   平常吃的是畜肉、穿的是獸皮,一到今天這種冷天氣,他們就把身上那腥臭腥臭的羊皮襖反著穿起來。   這些蠻兵們喜歡飲酒、喜歡喝血、喜歡撕肉,對於文明世界的律法、禮儀一概不知,很多民族甚至連文字都沒有,只靠著巫師的唱頌和結繩刻樹來記憶自己的歷史。   不過,必須承認,這樣一群傢伙,不怕苦、不怕累,勇猛無畏、嗜血如狂,是天生的打仗好手。   他們就是有些頭腦簡單,見了城牆營壘就不知所措,只曉得打馬猛衝。 丹西盡遣精銳跑到大荒原上去跟戈勃特捉迷藏,剩下坎塔那個老頭兒帶著兩萬羸兵和大批後勤人員躲在破蠻岡守候著糧草輜重。   眼前這座軍營,在魯道夫看來,最多兩三天工夫就能拿下,包括赤拉維在內的蠻族蠢貨卻畏首畏尾,一籌莫展。   嘿,發生了馬瘟算什麼,攻打營壘反正也不需要多少騎兵,這只是一座軍營,又不是什麼城池,兩倍半的兵力,打一群羸弱的留守部隊,簡直是小菜一碟!   嗯,不錯,要想從那個陰狠的戈勃特手裡拿到酬賞,今天這仗就必須打得漂亮,將破蠻岡軍營一舉奪下,把丹西因行軍不便而擱放在這裡的如山物資撈入懷中。   聽說丹西的兩個兒子也在這座軍營裡頭,這倒是獻給蠻酋的一份大禮。 呵呵,這樣的功勞,該跟戈勃特要點什麼東西當回報才好呢?   魯道夫邊吃邊看邊做著美夢,不知道是早餐太好吃了,還是對破蠻岡軍營裡的財物垂涎欲滴,口水都從嘴邊吧嗒出來……   對面的破蠻岡軍營裡,是一片備戰的緊張和忙碌。丹西出外已經數日之久,留下兩萬較弱的步兵和大部分後勤人員在此鎮守和保管輜重財貨。   這些戰士有的是年歲較大、有的是得了病要休養、有的是平日的仿真訓練成績不佳、有的是軍紀不好犯了錯,結果都給留在坎塔這裡了。   除此之外,還有七八萬馬伕、伙夫、牧師、搬運工、工匠等勤雜人員躲在這座軍營裡。   丹西出外已經四天,至今沒有消息傳來。軍營裡的人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前方的戰報,望眼欲穿地期待主力部隊大捷而還,可誰料到此刻軍營外卻來了這麼黑壓壓一大片不速之客。   有關前線戰敗,蠻軍來襲的謠言開始在各處傳播,營內驚惶的情緒在蔓延。   閃特大主教格拉多抱著丹虎、丹豹走遍全營,安撫眾人:「上帝必使異教徒葬身營外,必保佑丹西領主克盡全功。領主將其幼子托付於我,置於閃特的聖地,說明他對破蠻岡固若金湯的防禦體系完全放心。各位勇士,用你們手中的劍去傳達上帝的意旨,去贏取不世的殊榮!」   坎塔無暇去鼓舞士氣,他立在在前沿陣地怒吼叱喝,敦促手下人進入各處陣地,做好防禦準備。對於部下的作戰能力,老將軍確實是憂心忡忡。 第二十集 第七章     猛虎軍團主力與阻擊蠻騎經過一夜的鏖戰之後,開始了大追擊行動。   戈勃特在昨夜損失了六萬騎兵和四萬自願留下徒步作戰的蠻兵,今天這次逃逸,又有三萬騎兵和幾乎全部的三萬步卒遭到追殲,非死即俘。總共算下來,一天一夜,損失了十六萬兵力。不過,花了這麼大代價,也還是有些收穫,三萬騎兵和二十幾萬失去戰馬的士兵,人數多得數不清,至少超過三十萬的跟隨參戰的家眷等後勤人員,都成功的逃離大荒原,自死亡峽谷竄回了漢諾大草原。   從夜間的阻擊戰場到死亡峽谷南口只需一天行程即到,猛虎軍團放棄輜重狂追猛趕,僅花了大半天工夫,下午時分就趕到了死亡峽谷南口。   輕騎兵的優勢在追擊戰中顯露無疑,即便是親衛縱隊這樣優秀的重騎兵,因為昨夜一場大血戰加上今天的大追擊,雖然戰士們的體力還行,但馬匹卻吃不消了,不得不減緩速度。   飛馬軍團和其他的猛虎輕騎兵卻大顯身手,不停地截斷一股又一股的蠻族逃兵,或直接將其殺滅俘虜,或遲滯他們的逃跑速度,等後方的其他兵種戰友跟上來圍而殲之。   最先趕到死亡峽谷南口的是飛馬軍團的輕騎兵。在殲滅了一些尚未逃入峽谷的蠻軍尾部後,他們卻遭到了沙利克率領的古雷托戰士的頑強阻擊。   輕騎兵的弱點此時也暴露出來,穆斯塔法手下那些胡瑪輕騎兵攻堅不下,被阻住去路。直到傍晚,大隊的猛虎步兵跟上來,才突破古雷托用巨石壘起的防線。   猛虎步兵打攻堅戰可要比古雷托人在行,人數也佔絕對優勢,他們一口氣把死亡峽谷南口、北口兩處險阻悉數拿下。   夜色降臨時,猛虎軍團的主力部隊已經跨越天險,步出國境,立足在陌生的漢諾大草原上!   幾日來分兵五股,全線推進,心中更是對勝負惴惴不安。今晚,各支部隊又兵合一處,重新聚首,共慶大捷!   勝利會師的將士喜氣洋洋,呼聲震天。重逢的戰友們相擁相抱,回想起昨晚的可怕夜戰、回想起艱難的歲月、回想起往日的屈辱,不由喜極而泣,潸然淚下。   他們有理由高興,有理由自豪。   蝗蟲般群集而來的遊牧蠻族被他們趕出了國境!家鄉遍燃的戰火被他們熄滅!祖國之域掀起的滔天惡浪被他們平息!從山巒上滾下來的沉甸甸巨石被他們有力的臂膀抵住、推開!今日,蠻族的威脅被掃除,經歷兵鬻劫火洗禮的北方國境將變成安詳富饒的樂土!   為了表達對戰士們的敬意,丹西犒賞全軍,大宴將士,有功者皆加官進爵,賜金賞銀。 整個營地成一片歡樂的海洋。   只有一個小角落處不受周圍氣氛的影響,顯得安穩而平靜。   霍夫曼打起火把,剛從喜宴上抽身的丹西、安多里爾和貝葉,將大草原地形全圖擱在一塊大石頭上,議論著下一步的行動。   「一日縱敵,數世為患。戈勃特和他的主力部隊,還有那些蠻族的女人、小孩,都已經逃到了大草原。要不了幾年,他們又會舔好傷口,捲土重來。」丹西沉聲說道:「趁著他們馬匹不足,速度不快,逃離不遠,咱們必須一追到底,不讓他有喘息的機會,徹底根絕北方的後患。我想,今晚大家休息一夜,明天開始日夜猛追,直到把蠻子們徹底消滅乾淨!」   「追擊是正確的,不過這個大草原也太大了點。」安多里爾皺眉道:「他們會往哪個方向逃竄呢?」   「貝葉,你說說看。」丹西問道。   猛虎軍團裡的「草原通」非貝葉莫屬,丹西自然非常重視他的意見。   「軍師大人說的不差。漢諾大草原從東往西,從南往北,都是無邊無際,面積比整個中央走廊還要大好幾倍。草原、戈壁、湖泊、河流、山脈、沼澤、高原、森林,什麼地形都有。想在這裡追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咱們如果背上重裝甲行軍,恐怕不行,必須扔棄重甲,全軍輕裝上陣。」   「遊牧蠻族逃跑有兩大特點。一是馬快,草原戰馬耐力很好,可日夜不知疲倦地行軍。幸好他們馬匹不多了,大部分只能靠兩條羅圈腿走路步行,這個問題就好辦多了。」   「二是四散奔逸,向各個方向迸射,叫人無從決定追擊的方向。   我的想法是,除了騎兵集中追擊重點區域外,步兵必須再次分兵追擊,以縱隊作為基本單位,每一縱隊規定一個進攻方向和進攻路線,照此方向急行軍半個月。由於遊牧蠻族兵民不分,故一路上凡遭遇任何人眾,立刻加以殲滅。半個月之後,所有部隊折返回頭,到這裡匯合。   這麼一來,凡是沒有馬的蠻子,很難有逃脫的機會。「   「恕我打斷一下。」安多里爾插嘴道:「咱們把兵力這麼分散,豈不是給敵人聚而殲之的機會嗎?別忘了,戈勃特手裡尚有三萬左右的騎兵呢!」   「這正是我要解釋的。」貝葉笑道:「遊牧蠻族因利而合,因利而散。戈勃特這次大敗之後,威信大損,跟著他再無任何好處,反有極大危險。 各族肯定大難臨頭各自飛,逃往本族的後方基地。實際上,跨過死亡峽谷後,我們的斥候隊就發現,蠻兵一哄而散,朝各個方向逃竄。 可以肯定,蠻族聯軍已然散伙。」   「遊牧民族雖然在草原上游來蕩去,但一般而言,大族還是有自己的相對穩定基地和大致勢力範圍的。尤其是冬天即將來臨,各族必須有一塊能提供水草的相對穩定的冬令營地,以保證畜群和人眾的生存。沃薩人的基地在中部的鷹王山脈;鳩蠻人的基地在西部的聖鷲崖;蒂奇斯人的基地在北部的迷霧森林;格立西在草原東北;古雷托在東南;胡狼人的基地最近,在離此三百多公里的灰狼谷。這些基地四散在草原各個方向,故而各族也正是依這些方向逃竄的。」   「我之所以提出騎兵集中追擊就在於此。我軍尚剩騎兵約莫九萬左右,可分東、北、西三路進行追殺截擊。因沃薩、胡狼兩個大族都在北路,因而北路要人數最多,為五萬左右,東西兩路各為兩萬。 三路騎兵可以連續追擊,卡住他們的主要逃亡要道,最大限度地殲滅和俘虜蠻族兵眾。」   「不過,光是騎兵,無法完成整個追擊任務。蠻族人數依然不少,故我們的騎兵必須集合行動。蠻族肯定仍會通過四散而逃的方式加以躲避,犧牲小部,保全大局。但是,這樣一來,正中我軍下懷。」   「我方騎兵雖然只能保持一個進攻方向,卻能起到三大作用:殲滅逃逸蠻族的主要反抗力量;遲滯蠻族的逃跑速度;殺散蠻眾,令其向各個方向奔竄。 如此,我前面提出的步兵分頭追擊的意義也就顯示出來了。小股小股往各個方向、沿各條路線逃跑的蠻眾,恰好被我們的各個步兵縱隊追上,輕鬆加以殲滅。」   「唔,不錯,好主意。」丹西不由得連連點頭:「騎兵聚,步兵分,騎兵快,步兵慢,騎兵重擊截斷,步兵撒網捕撈。兩相配合,適合草原的特殊環境,能最大限度地殺傷敵軍。」   「涼秋已至,寒冬不遠,草原又處於苦寒的北部,將士們必須多帶徵衣御寒。」安多里爾提醒道:「除此以外,我看這大草原比較貧瘠,荒地多,水草肥美的地方少,各處地形又很複雜,糧草和設施可得帶足呀!」   「東西帶多了,行軍就走不動。」貝葉解釋道:「本次我們的馬車隊隨軍帶來了一個月的糧食。我之所以提出追半個月再回頭,也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至於其他設施,我看就算了吧!還有,萬一出現什麼異常情況,大家就得靠搶掠和打獵來解決肚皮問題。 」   「嗯,倒也是。」安多里爾點頭道:「蠻子不也是這麼解決補給問題的嗎?」   「貝葉先生熟悉草原情況,恐怕還得有勞先生辛苦一個月。」丹西點頭道:「至於軍師大人,年事已高,就不要再去奔波了。你和尤里奇兩人率一萬重步兵駐紮死亡峽谷北口,扼守這一險阻。我已經通知了紐卡爾總督前來議事。重建陰風堡、開發大荒原、發展草原貿易,還有許多重要事務,需要你來出謀劃策呢!」   「承蒙領主不嫌棄,我這把老骨頭自當……」   「報告,坎塔將軍送來緊急戰報!」   酒鬼軍師尚想酹鬚謙虛兩句,斥候隊長菲爾已經飛馬趕來。   「虎兒、豹兒危險了!」丹西接過書信大驚失色!   破蠻岡軍營週遭,火光熊熊、箭雨紛飛,兩軍在軍營的壘牆處進行著慘烈的爭奪。 不怎麼顧忌傷亡的魯道夫,連夜強攻敵營,坎塔率軍拚死抵抗。   壕溝已經被填平,營牆已被突破。遊牧蠻兵和猛虎軍團將士的屍體,一在牆外,一在牆內,幾乎繞著環形的營牆擺了一個大圈兒。   破蠻岡軍營經過大軍幾個月的修築建設,已經不僅僅是一座野外宿營地,而幾乎成了一個小型的城堡式要塞。   整個軍營成圓環狀布列,依托破蠻岡的山勢,連豎三道環形營牆。   牆外是佈滿蒺藜,深達兩米的護營壕。營牆高四米,厚兩尺,由石塊、土磚和著粘土砌成,刀插不進,非常堅實。   環繞著營牆,到處是射擊孔,每隔三十米立起一個瞭望箭塔,遠端武器攻擊範圍覆蓋到整個營區週遭兩三百米遠,沒有任何射擊死角。   一般而言,這種堅固的營寨已經是非常罕見的了,攻方要想強攻,必付出沉重的代價。 不過這一次,他們遇到的是蠻勇凶狂的遊牧戰士,是不計傷亡又熟悉攻城作戰的魯道夫,而破蠻岡與真正的城池比起來,到底還是不可同日而語。   清掃完營地外圍障礙後,魯道夫即發起了全面總攻。他的進攻很毒辣,把普通軍營當作城池來攻打。   赤拉維的「黑鷹隊」以傷亡過半的代價把壕溝填出二十幾條可直抵牆下的土徑。魯道夫待在一旁冷眼看戲,連遠射支援也不給,把赤拉維氣得幾乎吐血。   隨後,魯道夫才親自指揮大部隊往前圍攻。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蠻兵們經魯道夫一指點,就尋摸出破蠻岡軍營的弱點所在。   這營牆雖高,牆體雖厚,可牆的根基卻不怎麼結實,與正規城池的城牆那深深的牆基來,根本沒得可比。這是凱魯初建營地時種下的苦果。   當日在破蠻岡上臨時修築營牆時,因蠻軍來襲,時間緊迫,牆基挖的不深就在上頭壘石頭磚塊了。後來丹西的大軍抵達後,雖然進行大舉擴建和整固,卻沒有徹底推倒重來,把牆基都換掉。   這也不難理解,猛虎軍團守如泰山,主力大軍即便野外佈陣,遊牧蠻子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何況是據營而守呢?猛虎軍團雖把營牆、箭塔修得結實堅固,其目的卻並不是想在此如同守城一般聚兵防禦,而主要是起警戒作用,防範對手的夜間偷襲,為大部隊爭取佈兵列陣的時間。   丹西率大軍坐鎮的時候,事情當然好辦,陣地戰、野外正規會戰,猛虎軍團隨時歡迎,更遑論攻堅戰了。可如今蠻族精銳部隊偷襲圍攻,坎塔又只能帶這點羸兵相對,麻煩可就來了。   辛辛苦苦,冒著性命危險爬牆蟻附,當然不如直接摧塌營牆往裡沖。 因而,除了大批蠻兵掛梯爬牆,牽制敵人外,尚有不少人提著鐵鍬在牆根下挖坑掘洞,以破壞牆基。   魯道夫確實是個貽害無窮的主,他教蠻兵造了牛皮鑽頭車,加快挖掘的速度;修建簡易沖車,撞擊營門;改進飛爪、長梯,以更快地攀上牆頭……   這些工具大大加強了蠻族的攻堅能力,致使坎塔的守營之戰打得非常艱苦。   幸好在生死關頭,老弱病殘之兵、刺頭猾奸之輩,也知道必須誓死相拼。面對野蠻的遊牧戰士,即便投降也是難以求生,這一點,閃特人曾有過慘痛的教訓。   營內守軍箭射石砸,寸土不讓據牆防守。還有死士不斷衝出去做反衝鋒,消滅用樹木連成木排,蒙上防火生牛皮,頂在頭上擋箭石,以偷偷破壞牆基的蠻兵。   不過,目光老辣的魯道夫,詭計還是得逞了。經過一天的苦戰,當日深夜,蠻兵們摧塌了十幾處營牆。   他們嗷嗷怪叫著,從這些缺口蜂擁而入,猛虎軍團留守部隊抵敵不住,不得不放棄外圈營牆,轉到中圈營牆後防禦……   冷空氣前鋒已經過去,厚厚的雲層開始南移。雖然一陣秋雨一陣涼,氣溫降了不少,但太陽總算是露頭了。   晨光熹微的時候,經歷一番苦戰、一場豪宴和一夜休息的猛虎軍團將士們,已經用過早餐,在草原上集結兵力,整裝待發。   說是整裝待發,其實所有重裝部隊,不論重甲步兵還是重甲騎兵,一律脫掉重甲,改換輕裝。 整支大軍變成了一水的輕甲部隊。   開拔號吹響,史上著名的戰役——漢諾大草原追逐戰開始了。   這場戰役之所以如此有名,不僅在於其規模大、範圍廣、時間長、艱苦血腥,更在於它的史無前例。   這是定居文明國家的軍隊首度衝上廣袤的大草原,毫不停歇地追殺戰敗的遊牧蠻族,佈兵威於蠻荒之地,使猛虎軍團之名震撼草原的每一個角落!   救子心切的丹西連夜帶領五千親衛縱隊回撲破蠻岡,安多里爾在尤里奇的協助下鎮守死亡峽谷北口,大戰役的總指揮官由熟悉草原的貝葉出任。   騎兵首先出發。   讓大軍休息一夜,然後再追,除了緩解本軍作戰的疲勞,以犒賞激發將士的士氣外,更是丹西和貝葉等人深悉敵我特點之舉。   蠻軍確有很多軍事優勢,但他們敗則四散的特點,雖然導致了勝方追擊的困難,但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十全十美,這種逃跑方式也有其弱點。   一般文明國家的正規軍在失利後都可能聚收殘部,重新集結,以圖再戰,故而勝方必須不顧疲勞,立刻窮追猛殺,持續不斷地施加打擊,阻止或最大限度地延長敵軍這一舉措。   而蠻軍這種逃逸方式,雖然易於躲避追殺,卻無法獲得上述好處。   讓這些傢伙先跑得疲憊不堪,然後得到充分休息的騎兵再快馬追上砍殺,效果反而更好,反正沒馬的蠻子們跑不快,不愁追不上。   所有騎兵分為三路。北路追擊騎隊由貝葉親自帶領,穆斯塔法協助。參戰部隊為機動性不遜於遊牧蠻族的飛馬軍團三萬餘人和猛虎輕騎一萬多人,總計四萬五千人。東路追擊騎隊由凱魯指揮,西路追擊騎隊由威達指揮,各帶兩萬騎兵同行。   三支騎隊如三枝金色利箭,自死亡峽谷北口分離,「嗖」的一聲向廣闊的草原深處射去!   在這三根粗箭頭之後,是十幾根速度較慢、體積較小的細箭頭。   那是猛虎軍團步兵追擊縱隊。它們呈發散狀,朝各個方向,沿各條路線,向茫茫的原野進發。   九月中旬的草原,已經開始出現一些斑斑點點的黃色,但大部分地方還是綠油油的。不過今天,一些金色的斑點從南部的死亡峽谷出發,或快或慢,或大或小,耀映著太陽的光輝,開始在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滑動。   這種碎金子般的小塊兒、小點兒,鮮艷明快,令人由衷的喜愛。   但表象總是迷惑人的眼睛,這些金斑給草原捎來的,卻是死亡峽谷裡的恐怖氣息……   追擊部隊全都出發了。   陽光遛逗著矛刺刀尖,臨照著不知名的爛漫野花,和風拂動起綠色的波浪。野草有的地方密如叢林,高及人頭;有的地方稀疏突兀,僅達腳踝。   行軍隊伍一忽兒被草兒所淹沒,僅剩高高擎起的軍旗在原野上飄舞,彷彿一葉葉風帆在綠海上航行;一忽兒又整個呈現,淌出一道道金色的洪流。   受驚的鳥群不斷地騰起,在隊伍前頭臨空振翼,宛若一支空中飛兵,唱出婉轉動人的行軍曲……   習慣了血與火的猛虎戰士們發現,沒有廝殺的草原世界,原來可以是如此的美妙…… 第二十集 第八章     丹西托病菌之福,與瘟疫沆瀣一氣,搞垮了戈勃特幾乎不可戰勝的蠻騎大軍,獲得大荒原之役的勝利。但他毫不知足,要連續追擊,將入侵蠻族部眾斬盡殺絕,根除後患,徹底平定北方國境。   而在南部的中央郡戰場,追擊戰的規模、時間、範圍和艱難程度,就要小得多了。   前天傍晚,自由軍團和民間義勇軍抵達巨木堡,會同城內水陸守軍對東岸聯軍發起總攻。   經過兩夜一晝的廝殺,東岸聯軍二十三萬餘人盡數被殲,斬首八萬、俘虜將近十五萬,以習博卡二世為首的近百名的國君、城主、大將、重臣盡皆成為階下囚,繳獲的軍用輜重更是不計其數。   對岸突然湧出無窮無盡的民間勇士,二十多萬盟國戰友頃刻間被人潮人海所吞噬,實力雄厚的大軍轉眼就土崩瓦解,五離四散。   打了一輩子仗也未曾見過這等場景的蓋亞等人都看傻了,一個個目瞪口呆,肝膽俱裂。   西岸聯軍尊貴的頭頭腦腦們,想破頭估計也不會料到,一場必勝的戰爭竟然會以這種結局收場!   在那些拽著犁耙、握著鋤頭、拿著草叉、搖著船槳的老百姓中,竟然蘊藏著一股這麼偉大的力量!   那些溫順和祥、賤如螻蟻的農夫、牧民、漁翁、工匠們,竟然能彙集成如此洶湧、如此恐怖的反侵略怒潮!   富貴可以同享,患難不能與共!被巨大的利益之手黏合在一起來的西岸聯軍,各國各城軍政首腦們見勢不妙,當天夜裡就各自率軍離去,不戰而逃——趁著敵人忙於對岸戰事,無暇他顧之機,趕緊選最短的路程,用最快的速度逃回國內,總比待在此處等著這片恐怖的人海把本軍吞沒要好。   詹魯國王,聯軍攻城總指揮官蓋亞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他臉色赤紫,滿眼血絲,在河岸邊的空地上拿著長劍亂劈亂舞,啞著嗓子詛咒一切,彷彿在跟整個人間進行決鬥一般。   王弟蓋蘭把處於癲狂狀態的兄長強行拖上馬車,指揮詹魯軍隊加入逃竄的行列,倉惶朝西南方向撤退……   不過,西岸的聯軍雖然作鳥獸散,其首領卻畢竟都是識時務的沙場老手,撤退得非常及時。   自由軍團、民間義勇軍和城內守軍忙於剿滅和追殺東岸聯軍,沒有兵力也沒有精力來顧及西岸的仇敵,只有立於西城牆上駐守的部分守軍,以勝利的歡呼和對西岸懦夫的咒罵,為這些人送行。   鑒於西岸逃竄敵軍仍有二十餘萬的強大軍力,這些走廊西部各國的精銳部隊,撤退速度既快,秩序也非常嚴整,而且搶先行動,提前了一天一夜撤軍,佔據了先手之利。   席爾瓦分析,這些部隊仍有很強的戰鬥力,如果逼急了反咬一口,也是頗為厲害的。   反觀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的部隊,自由軍團和民間義勇軍人數雖多,卻經過了一個多月連續不停的行軍作戰,本非正規軍的他們,打完東岸一場大戰後,已經非常疲勞,如果讓他們繼續參與追擊,反倒有可能得不償失,遭受挫敗。   整個中央郡的正規軍,除了蛟龍軍團建制完整,受損不大外,其他各支部隊都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   黑巖城的部隊,黑虎軍團成建制被殲滅,三萬私兵也全數完蛋。   巨木堡的部隊,紅虎軍團、巨虎軍團歷經數月守城戰役,損傷嚴重,每個軍團的人數編製自三萬變成了萬餘人左右,五萬私兵和兩萬傭兵也折損過半,總計才五萬餘人。   這些部隊尚經歷過艱辛無比,數月間沒日沒夜固守城頭的城池防禦戰,剛剛又參與了東岸的大廝殺,疲勞程度尤甚。   兵法之妙,存乎一心,沒有絕對性的教條。大荒原上是修整數月方大戰一場,參戰的猛虎軍團又都是久歷沙場的老兵,故能連續追殺,而席爾瓦等人分析中央郡的形勢,認為此刻不符合猛追窮寇的條件,反倒要小心兵法所云「歸師勿遏」的戒律。   因而他下令,蛟龍軍團沿水路追擊,別亞、也迅率全部正規與非正規騎兵四萬人,從陸路西進和南下。巨虎軍團、紅虎軍團共兩萬步兵也參加追擊,這沒什麼好說的,這是正規軍人的職責所在。   各支追擊部隊主要任務是將侵略軍驅逐出國境,收復失地,在有可能的條件下相機殲敵,跨越邊境攻佔要塞堡壘。其餘所有部隊,駐紮巨木堡修整待命。   歷時近半年的中央郡大戰,在漸漸落下帷幕。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無論城市鄉村,無論軍人民眾,都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但大家卻憑借自己的力量,最終打垮了看似龐大無比、不可戰勝的各國聯軍,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巨木堡內張燈結綵,歡騰雀躍,城內市民與鄉間馳援武士們各自誇耀戰功,攜手歡呼。大大小小的酒店餐館,老闆們擺出美酒好菜,免費款待衛護城池的守軍和從各地跑來解危救難的民間勇士。   河濱廣場、市政大廳、大街小巷,到處是勝利舞會、歌唱表演、狂歡酒宴和遊行大典。整個巨木堡如同一口滾鍋,沸騰著劫後餘生的歡樂和興奮!   上千名報捷使者騎上快馬,手持文告傳單,衝出巨木堡各個城門,奔向中央郡各處村落集鎮。他們的鐵蹄踏到哪裡,勝利的佳音便傳到哪裡。   「巨木堡大捷!入侵聯軍敗北啦!」   「習博卡二世被擒,蓋亞小兒鼠竄!」   「領主與中央郡訂立『自由權利約書』,凡我自由之民,世代習武,永不納賦!」   ※※※   一個又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被送到田壟旁、街道上、農舍門口,被傳入農夫、牧民、夥計、工匠們的耳朵裡,人們喜極涕零,奔走相告。各個教堂的禱鍾不斷敲響,讚頌天主恩德的聖歌在全郡城鄉各處飛揚。   整個國家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和喜悅之中!   「……幸賴諸君之力,衛我聖都,懲奸誅惡,驅散陰霾,洗盡蒙塵,痛雪國恨!謹奉夫君之命,與諸君訂此約書,框定權利,界明義務,往後生死與共,骨肉一體,子孫世代永不相違!」   打鐵要趁熱!趁著愛國情緒高漲,民間勇士雲集國都的時候,美芙洛娃遵丈夫丹西之意,正式公佈自由權利約書,代表丹西鈐上金印。巴維爾作為自由軍團的代表,龐克、卡爾等人作為中央郡民眾的代表,也在上面鄭重簽字。   別看南部戰場的追擊光復戰役要比北線戰場追亡逐北、你死我活的大草原追逐戰役遜色很多,但論及歷史事件,自由權利約書的簽訂,比之前者,歷史意義要更加重大,影響要更加深遠。   由丹西親手擬定範文,由美芙洛娃代替夫君簽署的,史稱「血之盟約」的自由權利約書包括以下主要條款:   凡中央郡巨木、黑巖、紅土三城之外的鄉間民眾,均為「自由之民」,獲得永久免除一切賦稅的優待,享有購買、攜帶和使用武器之自由。   簽訂權利約書之時的每一戶人家,土地少於五十畝的,由自治領政府無償饋贈田地、牧場、魚池、森林等補足此數。   各家各戶的田地、牧場、魚池、林地等資產,一經勘定後,永不得再做變動,並嚴禁私下買賣。如若私下交易,視作違背權利約書,由自治領政府沒收財產,並取消交易者自由之民資格。   作為交換,凡國家發生戰爭,自由之民的每戶家庭,年齡在十八至五十歲之間的男丁,須自攜馬匹、戰具應徵加入自由軍團,無報酬地為國效勞。口糧草料、戎裝物資等,由國家供給。   外敵寇境時,所有適齡男丁均負有守土之責。離境出征時,若為家中唯一男丁,可豁免兵役義務。   自由軍團對外征戰所繳獲的戰利品,由自治領政府與自由軍團對半分成,國家對有戰功者的犒賞另算,不計於內。自由軍團中的殉國犧牲者,按猛虎軍團戰士的待遇標準給予撫恤金。   自由之民須遵守國法律令,違犯者按規定處罰。凡持械對抗國法者,視作違約,一律收監問斬,剝奪自由之民資格。凡叛國投敵者,亦照此執行。   沒有戰爭的和平時期,每年農閒季節,所有適齡男丁均須參加自由軍團組織的軍事訓練活動,馬匹、戰具自備,伙食由國家負擔。   ※※※   自由權利約書的簽訂,是猛虎自治領軍事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它標誌著一個入則耕牧,出則征伐,具有濃厚侵略擴張性質的特殊利益集團正式成立,躍上了大陸爭霸的歷史舞台。   中央郡地處中央走廊的中心位置,富饒肥沃,地勢平坦。這種地方又稱為衢地,四通八達,既可以向各個方向進攻,也極易遭受來自各個方向的入侵。   除非兵力極其雄厚,可以應付多線作戰,否則一旦攻出去,就可能遭到覬覦者的直搗老巢。就如本次衛國大戰一般,丹西的猛虎軍團主力前腳北上閃特,聯軍後腳就撲了進來。   若無限徵兵,經濟受損,財力難當,若繼續執行過去精兵之策,又難以避免前述的困境,確係一件棘手的兩難之事。   與鄉間民眾簽訂自由權利約書之後,丹西寓兵於民,找到了一支暗伏鄉間的特殊武裝力量。   這是一支看不見的武裝力量,農忙時耕地放牧,打漁伐樵,不影響經濟發展。這是一支半常備的武裝力量,農閒時組織的軍事訓練,令自由之民尚武好戰,軍事素質遠高於他國普通民眾。   這是一支或明或暗,可明可暗的武裝力量。平時你只看到中央郡鄉間近三百萬民眾、幾十萬個家庭,瞧不見軍隊的蹤影,可若有人膽敢踏入國界一步,就聽「噌」的一聲,幾十萬、上百萬把刀就同時出鞘!若需要對外作戰,政府根據需要一紙詔令下去,就聽「呼啦」一聲,少則一二十萬,多則五六十萬,具有一定戰鬥力水平的大軍就已集結待發!   國都巨木堡在這樣一種特殊武裝力量的環繞下,即便不設防衛部隊,覬覦其財富、地位的其他國家,在入侵之前也不能不再三斟酌。   就像一座羊圈外頭用鐵鏈皮帶拴上的一大群健碩的牛頭犬,威脅地對任何膽敢接近者都齜出銳齒,熊羆虎豹、豺豸狼群即使餓得肚皮發慌,也最多只敢伸出鼻子嗅嗅風中傳來的氣味罷了……   ※※※   「蓋亞倒是腿腳利索。」巴維爾咧嘴笑道:「平時比狼還凶殘,這會卻比兔子竄得還快,追都追不上。」   「中央郡國土面積有限,在西岸地區連夜竄逃,五六天工夫就能逃出國境,返回故國。」席爾瓦無可奈何地搖頭:「這群豺狼又拔腿先跑,估計別亞他們只能追殲一些阻擊部隊和掉隊的殘敵,主力敵軍截不下來。」   「那咱們乾脆趁大家這股熱乎緊衝進敵國,讓塞爾和詹魯人也嘗嘗被蹂躪的滋味!」手握龐大軍隊,巴維爾此刻也是心比天高,什麼敵人都不放在眼裡。   「不,按照領主的命令,中央郡已經殘破不堪,大家還是回去休養生息,重建家園的好。自由軍團和民間武裝不許跨越國境,只有正規部隊可以出境作戰,借追擊優勢攻佔一些險要地區。」   「為什麼?難道說……」巴維爾相當不解。   「領主的命令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深表贊同。」席爾瓦接過話頭解釋道:「國內作戰與國外作戰,環境完全不同,一切條件都翻轉了過來。任何其他國家的武裝入境,都會引起該國民眾天然的牴觸情緒。如果自由軍團和民間義勇軍殺過去,必然因復仇心理、軍紀問題等,產生燒殺擄掠等行為,那我們就可能重蹈聯軍在中央郡的覆轍。正規軍軍紀能夠得到保證,至少不會引發駐軍與民眾的直接武力對抗。為著未來計,領主需要向中央走廊的民眾作出宣示,咱們不是去打詹魯、塞爾或其他國家、城邦的民眾,戰爭也不是咱們猛虎自治領與某個國家的戰爭,而僅僅是丹西領主自己與蓋亞、習博卡二世等人之間的戰爭。」   「這三種不同的戰爭方式,看起來似乎都是兩國交兵,可對人心的微妙影響絕不能小視。」席爾瓦狡黠地揚揚眉毛:「手裡的武力再強大,某些破壞行為再必要,也千萬不要搞到這種程度——突破老百姓起來抗爭的心理底線。」   「可咱們的正規軍,數量不多呀!」   「正因為如此,領主要求我們適當集結和保留兵力,等待北部戰場的局勢變化情況。」此時席爾瓦尚不知道昨夜大荒原上的戰爭進程:「如若北線失利,咱們就必須匯合李維將軍的部隊,連夜北上,與戈勃特再戰……」   「戈勃特怎麼了?有夫君的消息了嗎?!」   正在此時,美芙洛娃左手牽著瓦萊娜,右手牽著密爾頓,在奈絲麗、娥麗姬絲等女眷的陪同下走了進來,恰聽到席爾瓦最後一截話。   巨木堡的喜慶氣氛,絲毫也不能驅除她對北方戰場的憂慮,尤其是丹西送來的密信中,明確指出了北線形勢以及自己要進行的那近乎孤注一擲的生死豪賭。   「夫人請寬心,捷報也許正在途中,尚未傳到。」席爾瓦安慰道:「秋天是收穫季節,巨木堡的麥子成熟的時候,大荒原的草也應該開始枯黃了,猛虎軍團的麵包烤好的時候,蠻子的馬兒肯定卻在掉膘。」   「但願如此……」席爾瓦藝術化的雙關語,並未給美芙洛娃帶來太多的慰藉。   「夫人,用這個扎辮子好不好看?」   瓦萊娜不知道大人們在議論什麼,因剛參加完慶祝勝利的遊行慶典,她還處在興奮當中,小臉紅撲撲的。   「哎,那是我從戰場上撿到的騎士徽章,你怎麼偷去的?!」密爾頓一見就有些急了,連忙伸手去搶。   瓦萊娜不肯交出這個漂亮的扎辮子用的徽章,密爾頓卻認為這是自己從戰場上榮譽歸來的見證物,兩人繞著美芙洛娃追成一團,把領主夫人的拖地長裙都拽得旋起來。   「好了、好了,我的小英雄。」奈絲麗抓住密爾頓,替美芙洛娃解圍道:「這個小徽章就送給妹妹吧!我給你去找一個比這還要大得多的騎士徽章。」   「哼,你要說話算話。」密爾頓噘著嘴道。   「不行,我也要個大的。」瓦萊娜貪心不足。   兄妹倆又開始吵起來,大家都忍俊不禁,哄笑起來。   「孩子們真可愛。」美芙洛娃的臉也開朗了許多。   「虎兒豹兒也不知道長多大了。」巴維爾感慨道:「要是丹西領主獲勝歸來,把兩個小淘氣也抱回來,咱們巨木堡可就更熱鬧了。」   一句不經意的話,又勾起了美芙洛娃對千里之外的親人的思念……   ※※※   傍晚時分,魯道夫一如昨日,叉開兩腿坐在破蠻岡對面的山頭,懶洋洋地指揮作戰。   就著晚霞下酒,和著落日品茗,像欣賞一幅油畫那樣悠然遠觀前方宏大的戰爭圖景,魯道夫自覺很有點名將的味道。   這種感覺真是好極了。   第一圈營牆已經被攻破,第二圈營牆也被蠻兵們啃得搖乎晃蕩,看起來今晚就能被摧垮。   一天一堵牆,三天攻下破蠻岡——對於設計好的戰役進程,魯道夫毫不懷疑自己能穩操勝券。   他心裡唯一有點擔心的,是戈勃特一直沒有給自己來信,其他蠻族騎隊也未曾跑來聯繫。不知道主戰場打成什麼樣子了?   去,不管他,幾十萬人的大戰役,可不是那麼快能分出勝負的。戈勃特和丹西也肯定都沒有心思來顧及破蠻岡這處次要戰場,自己樂得躲在角落裡撿便宜。   即便出現意外,戈勃特戰敗又能怎麼樣?拿下破蠻岡,把輜重物資以及丹西的兒子們俘獲,就是出現最不利的局面,自己手裡頭也有足夠的談判砝碼。   想到這,魯道夫心中寬慰不少,又樂呵呵地舉起了酒杯……   ※※※   「快,快,快!」   丹西在焦急地呼喊,胯下的苦娃在撒蹄狂奔,身後的親衛縱隊在最後一縷陽光的映照下飛進。   前天夜裡人數損傷過半,萬人縱隊僅剩五千。連夜鏖戰,連日追擊,當其他人可以休息的時候,他們卻要在深夜裡隨同首領出發,不分晝夜地連續急行軍。   為了輕便行軍,人和馬的重甲都脫掉了,甚至連輕甲都不披,大家學著蠻子那樣反穿羊皮襖子,掛把馬刀,背上弓箭,跨上最好的戰馬就出發了。   在馬上進食,在馬上睡覺,一切都在馬上解決,一切都為了加快行軍速度,爭取更早地趕到破蠻岡。   丹西本來因戰局凶險,為保證兩個寶貝兒子的安全而將他們留在了破蠻岡大營,誰曾想,把戈勃特主力打垮了,後方基地的孩子們反倒處於極度危險之中!   那兩個小傢伙多麼聰穎,多麼調皮可愛。他們自小失去母親,又是多麼的可憐。丹西總覺得自己虧欠兒子太多,捧在手裡怕化了,含在嘴裡怕溶了。   倘若他們被劫走,那簡直就是對自己扒胸挖心!誰要是敢動他們的一根頭髮絲兒,丹西都要拿他碎屍萬段! 第二十集 第九章     夜風刮得人睜不開眼,「嗚嗚」的聲音,分不清是氣流嘯唳還是野狼的嚎叫。   破蠻岡的第二道營牆又垮了,那些喝得醉醺醺的蠻子,提著馬刀不要命地往缺口裡沖。   一般猛虎軍團等正規軍打仗,戰前絕對不允許酗酒,以防喝醉了誤事。蠻族打仗卻恰恰相反,一旦出現生死決戰,需要硬拚硬攻的時候,往往先喝個滿眼凶光,膽也壯了,氣也上了,然後就會忘記生死,不顧自身安危地狂攻猛打。   中圈與外圈間的留守戰士,被截成塊塊斷片,退路已經被堵死,只能與蜂擁衝進來的蠻軍拼到不支倒地為止。   第二圈環營屍帶又已經形成,營內的守軍只剩最後一堵掩身之牆了……   外面的喊殺聲由弱變大,由遠及近,慘嚎的頻率也越來越高,顯示戰況正在往白熱化程度進展……   不過,大營內的閃特大主教格拉多,情願上戰場與蠻子廝殺,也不願意與丹西拋給他照料的兩個小淘氣為伍。這弟兄倆,可把老神父害慘了。   「別鬧了,別鬧了。」格拉多無奈地想從四隻小手中脫身:「我的小天使們,該睡覺啦!」   「我要玩嘛!我要玩嘛……」   「我不睡覺,我要下棋!」   丹虎揪著他胸前鑲有一顆紅寶石的金十字架,鬧著要取下來玩。   丹豹更厲害,一手扯著他的黑色教士袍,一手拽他的白鬍子,把大主教疼得齜牙咧嘴。   「好吧!好吧!你們再下一盤棋。」格拉多毫無對策,只能舉手投降:「不過,我說好了,這是最後一盤,最後一盤。 」   丹虎丹豹目的達到,見好就收。就見他倆哧溜一聲,從老神父身上的附骨之蛆竄滑下來,跑到桌子前,開始玩今天晚上的第三個「最後一盤」。   「唉,真是如撒旦一樣磨人的小天使。」老神父嘟噥著:「慈悲的主啊!我沒被這兩隻小馬蠅兒叮死,這可真是您的奇跡。 」   夜去晝來,太陽照常爬起。   厭倦了人間廝殺的它,像一個慵懶的僕役,從地平線磨磨蹭蹭地爬上樹梢,再從樹梢蔫呼呼地爬上天庭。這麼一小段的路程,它竟然花了足足一個上午的時間。   下頭像蟻群一樣辛勤勞作的蠻子們,幹活就利索多了。   上萬蠻兵和同等此數的猛虎軍團守營戰士,橫七豎八地交疊著臥倒,營地的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屍圈,差不多又要圍成。   軍營的第三堵,也是最後一堵營牆,看起來也撐不了太久時間就會被鑿穿摧垮……   魯道夫懶洋洋地靠著舒適的躺椅,邊享用午膳邊斜視戰場,心中既愜意又有點遺憾。   可惜這麼蠻子中沒有人會畫畫,不然,以煙燒火燎、伏屍環繞的戰場為背景,把自己這副指揮若定,悠然用餐的形象畫一幅油畫,題名「魯道夫陛下攻陷破蠻岡」,該會是一幅多麼偉大的不朽名作哪!   很可惜,蠻子們不會作畫,卻會吹號。後方傳來淒厲的警戒號,那是游動騎哨以牯牛號角和響箭等發出的敵情警報。   這不解風情,毫無韻律節奏的噪音,把魯道夫從得意中喚醒。   他所選擇的指揮高地地勢很好,可瞭望四周,一回轉頭,就看到後方一支騎兵奔湧而來。   這群人很古怪,乍一看彷彿也是一支遊牧蠻軍。他們反穿羊皮襖,攜弓挎刀,一個個跑得風塵蒙面,汗水淋漓。胯下的戰馬累得涎沫滴答,鼻孔翕張。   唯一能把他們同蠻族騎兵區別開來的,是那個騎著猛虎,伴著雄獅,帶領全隊衝鋒的人。   沒錯,來的正是丹西和他親自率領的親衛縱隊!   大前天激戰整夜,隨後在前天追擊一個白天,再下來大家又要跟隨首領,連夜馬不停蹄地折返回頭,將四天行程用兩個晝夜跑完。   如此連番累次地行軍作戰,尤其是這種高強度的行軍作戰,就是親衛縱隊這樣的超級精銳部隊也不免趕到疲倦與勞頓。 不過愛子護犢心切的丹西,依然一到就發起猛攻。   不要以為親衛縱隊是一支純粹的重甲騎兵,他們對輕裝騎戰技術也不缺乏訓練,動作非常嫻熟。整支騎隊迅速從利於行軍的長蛇形縱隊變成一個「人」字形的衝擊陣形,朝攻營的蠻軍撲過來。   他們急速飛進,手上弓箭連發,馬刀閃閃,擋在後方的小股蠻族游騎,不是飲箭墜馬,便是挨刀落塵。   一會兒工夫,這支騎隊就殺到了魯道夫所立山岡的腳下。   此時,圍營蠻軍也是行動極快,飛速就做好了戰鬥準備。赤拉維率萬餘人暫停攻營,圍住破蠻岡營地,警惕地看住坎塔的守軍,不讓本軍遭受來自腹背的襲擊。   兩萬蠻族步兵立於山岡之上,借助地勢抵住丹西親衛縱隊的衝擊,一萬蠻騎變作兩支,每支五千人,分列步兵左右側翼,準備實施包抄。   迎戰部隊呈一個弓形,一旦丹西突入,蠻軍就將趁勢圍剿。   儘管親衛縱隊戰鬥力極強,但失去重型裝備的衝擊優勢,連日征戰又極其疲勞,魯道夫還佔據了地利,丹西若是強行衝陣,恐怕是非常危險。   破蠻岡軍營裡也只剩萬許守軍,坎塔被赤拉維牽制住,不敢輕易出營協助作戰。   在這樣的不利形勢下,丹西不敢盲動。他舉手讓親衛騎隊止住馬步,催動苦娃,提著烏龍棍獨自向前叫陣。   「魯道夫將軍,咱倆又見面了!」以渾厚內力發出的叫聲清晰地傳遍整個戰場:「戈勃特已經徹底完蛋,被逐回草原,閣下替我保護軍營的任務,也該結束了!」   「丹西領主。」聽得丹西的話,魯道夫心中自是一驚,不過慣於軍旅對陣的他尚不是一兩句話能嚇倒的:「您可真會說笑話!大汗是勝是敗,我在這裡當然不清楚,但您現在這副尊容,倒十有八九像是大敗而歸,帶領親兵惶惶逃命的樣子呢!」   「魯道夫,何必為了這些蠻子傷了兩國和氣,破壞咱兄弟情誼呢?!   你如若不信,自可派心腹之人到前線去視察一番!「丹西呼聲依舊高昂:」我若是大敗逃竄,怎會不怕站在這裡跟你耗時間,一起等待前方傳來的消息?!咱們見個分曉,怎麼樣?!「   「丹西領主,焉知這不是您的緩兵之計?!這偵騎一去,可是幾天都回不來呢!」   「將軍閣下,信不信由你,打不打也在你!可你記住,此刻死亡峽谷的出口已經被我軍扼住,你們成了甕中之鱉。 」丹西豪笑起來: 「打起來,你們可不要後悔!此刻講和,咱們一切條件尚好商量!」   「領主大人,你能開出什麼樣的好條件?!」   「聖瓦爾尼與布裡埃聯合王國的王冠,不知道值不值這個價?!」   魯道夫沉吟起來,顯是丹西點到了要害,讓他有些心動。   不過,丹西此刻的利舌交涉卻有些不合時宜。魯道夫雖為主將,但手下都是跟猛虎軍團仇怨極深的蠻族武士,即便魯道夫想投降,也不一定能指揮得動他們。   果然,赤拉維此刻從後面趕了過來:「魯道夫,你要想投降,就自己滾過去舔魔鬼丹西的屁股溝,看到底有幾個人會跟你走!」   身邊、身側的蠻兵番將,無論沃薩、胡狼、格立西、蒂奇斯還是古雷托人,個個都緊握武器,對魯道夫怒目相對,只要他露出一星半點的投降之意,就立刻會上去將其五馬分屍!   「野戰由你指揮,老子不管。」一看這形勢,魯道夫趕忙當甩手掌櫃,把難題扔給赤拉維:「你自個決定吧!」   「呵呵,好!」輪到赤拉維,他可不會客氣:「丹西小兒,你也恁地張狂托大了!帶這點人馬就想讓數萬草原勇士俯首投降?!」   「弟兄們,即使大汗失利,擒住了魔王丹西,咱們也能顛倒乾坤,扭轉戰局!」赤拉維的話,把對丹西所言半信半疑的蠻兵們的鬥志又激發起來:「建功立業,就在今日!」   數萬蠻軍發出如雷般的呼叫。   丹西歎口氣,今天這局面倒也不出他的意料。   「好,有種!」即便呼聲震天,依然掩蓋不了丹西運起內力發出的吼聲:「我命在此,不怕死的就儘管來拿!」   為了兒子,丹西不得不以自己為誘餌,冒著生命危險拖延時間,令蠻兵暫緩攻營。   當然,這麼大的誘惑,蠻軍根本無法拒絕!就是有金山銀山擺在後頭,估計他們也不會回頭望上一眼。   「殺!」   赤拉維舉起狼牙棒,黑壓壓的數倍蠻軍朝腳下這支人數單薄的騎兵撲去。   蠻族的步兵雖然陣形很不齊整,但他們人數眾多,藉著地形居高衝下來,如同雪崩一般,倒也頗有些駭人的威勢。   蠻族的騎兵可就是行家裡手了。他們迅速展開戰線,像兩條伸出的長長手臂,要將親衛縱隊環抱進來,把這支數量僅為本軍幾分之一的騎隊圍而殲之,壓在胸口上擠死、悶死!   丹西已經回歸本陣,五千親衛縱隊依然保持攻擊型的「人」字陣形不動,毫無畏懼地望著滾滾而來的敵軍。   弓箭已經握在每一個戰士的手上,引而待發。   「射!」   蠻族步兵進入射程後,親衛騎手以最快的速度,在短時間內連發箭矢,將撲過來的敵軍步陣射倒一片。   蠻軍步兵佈陣雖然不整,但人數多,居高臨下,撲下來的勢能很大。   反觀親衛縱隊,已不再是攻防俱佳的重騎兵,加上人馬極其疲憊,若逆著這股敵軍頭天硬衝,不見得能如往常一般掀翻敵軍、穿透敵陣,反而很有可能變成膠著黏乎的步騎混戰。   對於人數遠遠少於對手的親衛縱隊而言,這樣打非常吃虧。   「撤!」   丹西當然不會以短攻長。看到蠻軍步陣漸沖漸近,他撩棒一轉,親衛縱隊齊刷刷扭轉馬頭,朝後方逃去,邊跑邊回身反射,繼續用箭雨殺傷蠻兵。   面對蠻族步兵,丹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祭起遊牧民族的老法寶——遊走騎射戰術來對付他們。   蠻兵們追不上對手,反而不時有人中箭倒地。   不過此時,駕輕就熟的蠻族騎兵已經從兩翼兜繞過來,成功實現了兩軍對接。   兩條長臂箍在一起,圍成一個大型的狩獵場,將五千獵物環繞其間。 一萬蠻騎就像一根鎖鏈,阻住了親衛縱隊的退路,要配合正面的步兵戰友,將親衛縱隊一舉全殲!   親衛縱隊騎兵將士們的馬術真是令人驚歎不已,前有阻截,後有追兵,邊逃邊射,還能熟練地變形換陣。   兜後圍堵的蠻騎自然也是弓馬高手,弓弦「崩崩崩」跳動,箭枝 「嗖嗖嗖」地飛出,對著奔馳而來的親衛縱隊萬箭齊發,不停地有人或者馬翻到仆落。   迎面衝向蠻騎的五千親衛縱隊騎兵,就像一把可以隨時開合的折扇。   進入射程時,親衛縱隊「刷」地一下展開扇面,擴大間距,減輕箭矢的傷害。所有人都伏鞍貓身,抱住馬首,把頭磕在馬脖子上,進一步降低箭雨的打擊面積。 接近蠻騎時,他們又「呼」的一聲聚成楔鋒,增加騎隊的衝擊力。   親衛縱隊重施故伎,再顯絕招,瞬時分作三隊,變做三把尖刀,一下楔入攔路的蠻軍騎陣!   丹西、凱日蘭、霍夫曼是三支騎隊的鋒頭人物。   侍衛官霍夫曼的長劍橫劈豎砍,縱隊長凱日蘭的奔雷刀呼呼狂響,如殺稻子一樣在密密匝匝的擋道蠻騎中殺出一條血路。   丹西更狠,烏龍棍一棒揮下,威猛的內力摧動炸雷般的轟鳴,竟能將前方炸出一個小坑,擋路蠻兵尚不及招架,就連人帶馬被砸成肉餅!   後方的騎兵將士緊緊地跟隨在後,閃亮的馬刀捲著道道血浪而進!   當身後的蠻族步兵趕到之前,攔路蠻族騎兵被洞穿出三個大大的血口子。親衛縱隊打馬飛奔,從血肉鋪陳的缺口處一踐而過!   蠻族的步兵和騎兵雖然又一次成功對接,卻沒能逮住親衛縱隊,反而嘩地一下撞在一起,變成一個步騎混雜的亂陣。   一輪遠射近砍,以損傷三百餘騎的代價殺敵兩千,還成功地突出包圍圈,可丹西卻並不滿足。   如若此時逃逸,當然可以全身而退,可蠻兵必然重新攻營,依然不能解除破蠻岡之圍。他的兒子丹虎丹豹以及近萬倖存的戰士、數萬後勤人員和無數的軍事物資,仍舊會是魯道夫和赤拉維的口中美食。   丹西再一次厲喝搖棒。   疾馳著突出重圍的親衛縱隊將士,輕轉馬轡,來一個非常漂亮的小角度迴旋。全軍迅速掉頭轉身,變做正面迎向敵人。   他們大聲呼喊著,朝陣腳大亂的蠻族部隊再度發起衝鋒!   這次衝鋒的時機選得非常巧妙。親衛縱隊恰趕在蠻族兩軍相撞的混亂時刻,又游龍般地轉身殺回。   被第一輪交手搞得懵懵懂懂的蠻兵步騎,都還沒醒過味來,剛才還在沒命逃竄的敵軍一轉眼又衝到了跟前!血跡尚溫的敵軍馬刀,此刻又再度臨頭劈下!   趁著敵人亂作一團的時候,丹西率親衛縱隊亂而取之,拾掇最大的戰果。   五千騎兵雖然人數很少,卻在佈滿蠻兵的原野上來回衝殺,奔突馳騁。   由於已從重裝改為輕裝,故而親衛縱隊的突擊方式也有所改變,從過去硬邦邦的橫衝直撞變成現今的韌性絞殺。   親衛縱隊如同一條長蛇在不斷地變曲扭動,忽而彎成圓形,忽而展成直線,忽而折為橢圓,忽而倒轉,忽而交叉,不斷撕扯著洶湧而來的蠻族步騎。   這一次衝鋒,把蠻軍殺得幾乎找不著北。   這些丹西身邊的親兵騎士,一忽兒在身前,一忽兒在身側,一忽兒在身後。拔刀舉棒抵住前邊的馬刀,後頸處卻被冰涼的尖刃捅入;格開左側的撩刺,右肋已是血如泉湧……   親衛縱隊輕裝重甲都能適應,馬術刀法也是出神入化,即便在輕騎兵裡,也是一流水準。   不過,如要比較輕騎戰術,他們尚無法與雄鷹隊那樣的草原超一流騎兵媲美。雖然親衛縱隊也是韌勁十足,陣法變幻多端,但仔細觀察,還是可以感覺到他們有些拘泥既有陣形,變化雖多,尚有跡可循,帶些斧鑿味道,不像雄鷹隊那樣,徹底的無形無陣,完全的行雲流水,將個體的無序與整體的有序統一到幾近完美的境界。   故而上一趟兩軍交手,親衛縱隊需要身著重甲,借助裝備優勢,提高攻防能力,才與對方殺成平手。   幸好親衛縱隊現在不是與雄鷹隊那樣的超一流草原輕騎廝殺,而只需面對普通蠻騎,所以即使在輕裝肉搏中也佔據優勢。   第二次衝鋒僅二十幾分鐘,蠻族步騎又被砍倒一大片,將近四千具屍體仰躺俯臥,狼藉地鋪倒在挽風搖曳的枯草上。   不過,蠻族人數比這五千來人到底要多出太多,一場衝殺過後,他們漸漸地回過神來。前排的人像被收割完的麥子一樣倒伏在地,後邊的人卻依然前赴後繼地衝上來廝殺。   連日高強度的苦戰與行軍,再加上剛才這兩次迅猛的衝鋒,親衛縱隊的戰士和他們胯下的戰馬,體力都有些透支嚴重。   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都酸痛得難以舒展,心中所想,手上腳下卻不一定跟得上,馬步和刀法也開始變形。   形勢在漸漸地扭轉著。雖然付出了重大犧牲,赤拉維還是組織蠻軍穩住了局面,憑借兵力優勢再一次實現合圍。   丹西帶著手下這些精銳親兵,以鋼鐵般的意志繼續奮戰著,損失雖大卻不停地折衝絞殺,騰挪竄蹦,只是活動空間在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縮小著……   在苦娃和甜妞的陪伴下,丹西恣意地衝殺著。他不斷地揮起烏龍棍,游龍般在敵陣裡攪起死亡風暴,將膽敢阻路的蠻兵送進地獄。 殺到哪裡,哪裡就是人仰馬翻,骨折肉碎!   不過,丹西手上不停地廝殺,眼睛卻有些焦灼地望著即將落山的斜陽,心裡更在喃喃地念叨著——   孔狄那個渾小子,這次可千萬不要失約啊!不然今兒個咱父子三人,就可能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合葬在這破蠻岡上…… 第二十集 第十章     丹西之所以只帶親衛縱隊回破蠻岡解圍,並不完全是由於自負自傲。   戈勃特的蠻兵主力已經竄回漢諾大草原,正在落荒而逃,如果不能在他們返回本族基地,重新獲得戰馬資源之前加以大量殺傷,就可能留下大患,不須三五年工夫,這個可怕的蠻族首領又可能捲土重來。   步兵的行軍速度是肯定趕不及回援相救的,一場大戰後猛虎軍團自身的騎兵又僅剩下九萬,此刻十分珍貴。   丹西抽出五千最精銳的親衛縱隊回身救子,已經是可抽調部隊的極限,再多了,就可能影響追擊戰的效果。   在猛虎軍團裡頭,所有騎兵中恐怕只有親衛縱隊這種最精銳的軍隊,既熟悉輕重騎兵的一切戰術,又能夠吃得消連日不間歇的行軍作戰之勞苦。對於他們的作戰能力和作戰意志,丹西也是具有絕對的信心。   之所以讓親衛縱隊除去重甲,心急火燎地以最快速度趕到破蠻岡下並立刻開戰,就是為了趕在破蠻岡營破之前,以自身為誘餌,引得蠻軍主力暫停攻營,來圍殺自己這支看起來人數不多的精銳親兵。而無論是誰,在這樣大的誘惑面前都無法把持得住的。   丹西的兒子和丹西本人,雖然丹西自己把兒子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可在他人眼裡,兩者根本無法相比——兒子可以再生,擰下來的腦袋可就再也安不回去了。   為了加快速度,失去了重甲防護,又是這樣一種體力狀態,丹西當然不指望能以五千輕騎擊敗八倍以上的蠻兵。   他只要能拖延足夠長的時間就行了,因為他的手裡還藏著另外一張底牌用來對付偷襲老營的蠻軍……   ※※※   太陽落山的時候,一艘龐大的艦隊又一次在疊瓦渡口泊船登陸。   「快!快!快!」   孔狄不待「亮月號」停穩就飛身躍下戰艦,揮劍催促兵士趕快下船行軍。   陸上大戰爆發,水軍當然必須配合。雖然出擊決策是臨時做出的,但在計議停定的當晚,丹西就放出最快的信鴿——千里靈翔,給駐守淚河南端的孔狄發去急件,要求他帶上所有的戰士,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破蠻岡,參加對遊牧蠻族的最後決戰。   將兩萬殘弱之兵留守破蠻岡,猛虎軍團總指揮部自然也考慮過戈勃特穿插後方,偷襲老營的可能性。   有閃北水軍這張牌在手,則不怕蠻軍這一黑虎掏心的狠招。如若敵軍偷襲,孔狄的部隊就是解圍的援軍;如若破蠻岡安然無恙,他們則可以作為生力軍投入戰場。這是丹西最初的作戰設想。   只是這一次,主戰場托瘟疫之青睞,確實打得比較順利,但後方大營卻因魯道夫的猛烈進攻,連兩三天時間都熬不過去。   這種形勢,致使丹西不得不率領親兵火速回援,反倒比孔狄更早一步趕來戰場,而且還得為了兒子的安全,為了拖延時間,不惜將自己置身於戰爭漩渦的巨大危險之中。   接獲命令後,孔狄毫不遲疑地馬上行動。淚河南端尚有地方守備部隊和民軍三萬人左右,都被他全數帶上船,坐著高樓艦、運兵艦、漁船改裝艦等各式艦隻,沿著淚河飛速朝北急進。   孔狄這一走,可把閃北總督紐卡爾嚇得靈魂出竅。因為全部兵力北上之後,淚河南岸甚至整個閃北郡都再無可用之兵,完全變成了一具不設防的空殼。他直到昨日方能安下心來,因為他收到丹西發來的大捷戰報,飭令他本人收信後即刻北上,前去商議戰後開發建設事宜。   回頭再說孔狄,經歷近五日的水上急行,終於又一次穿越淚河,抵達曾折戟沉沙的疊瓦渡口。   此刻,這裡已經不見了蠻兵的蹤影,只剩下幾片光禿禿的焦林和遍地殘布的瓦礫。   踏上這傷心之所,孔狄耳邊彷彿又迴響起當日的呼號慘叫,眼前彷彿又浮現壯烈犧牲的旺熱將軍等將士們的音容笑貌。   他的太陽穴突突地劇烈跳動,胸口憋得幾欲炸破,一股抑制不住的開裂般的疼痛,也從心臟深處慢慢升起……   不過,此時孔狄沒有工夫坐在河邊回憶往事,緬懷戰友。   破蠻岡正處於危急時刻,丹西正遭受著猛烈的圍攻。更重要的是,當日引致閃特水師登陸戰慘敗的兩個罪魁禍首——魯道夫與赤拉維,都正在破蠻岡下囂張猖狂!   命運有時候是那樣的奇特,有些冤家似乎是天生的對頭,被某只神秘的手撥弄著、推聳著,總是能不期然地聚首碰面。   孔狄與魯道夫從聖瓦爾尼一直殺到淚河,今趟又將於大荒原的破蠻岡下再度交手!   三萬人在晚霞映耀下,動作熟練,身形靈敏,鬧哄哄地跳下船來,跟在孔狄身後朝破蠻岡進發。   地方守備部隊一律輕甲覆身,短劍圓盾。以漁民為主體構成的民軍也穿上了輕甲,手中的武器卻五花八門,魚叉、漁網、大鐵錨、長魚鉤,還有人扛著一把大槳,前端包上鐵皮扎上釘刺,類似於蠻族的狼牙棒。   反正孔狄也不強求,大家什麼東西熟悉、什麼武器趁手,就用什麼,只要能殺人,能充分發揮自己的破壞能量就成。   ※※※   夕陽同樣輻照著死亡峽谷北口。   安多里爾、尤里奇在一隊親兵的護衛下,繞著周圍瞭解地貌,勘探地形。安多里爾年紀大,尤里奇塊頭大,故而兩人走得都比較慢,邊走邊指指點點,聊天談地。   「這裡地勢平坦,北、東、西三向迎敵,只有身後的斷腸山脈可以倚恃,如若守城,難度比起在南口舊址建城就大得多了。」尤里奇伸出那五根香腸般的大手,比劃著週遭的形勢。   「不過這裡的土質倒不錯,硬度合適,地基牢靠。」安多里爾彎腰揪了一把土,仔細掰弄著手裡的土粒兒:「現在的關鍵是要找到水源,如果缺水,遑論守城,便是想在城內生存都有些困難。」   「我已經派人在幾里之內鑽探打井,看看有沒有地下水、蘊藏量是否充足、水質是否清潔。」尤里奇解釋著,隨即又有些疑惑地問道:「軍師大人,難道我們真的要把城堡建到北口來嗎?」   「如果條件合宜,很有可能。」安多里爾擰開隨身攜帶的小酒瓶瓶蓋,啜飲一口道:「以前閃特王國對於漢諾大草原有些過於保守和低調,純粹是被動防禦。咱猛虎自治領既然接過戍邊屏藩的重任,雖然無意併吞偌大一片土地,但面對漢諾大草原,政策會更加積極主動,措施會更加有力一些。得讓蠻子們知道,咱們猛虎軍團可不是好惹的主,老是他們先動手打我們,如今,我們也有可能先動手揍他們。」   「如果地形合適,今後這裡不僅要建城,城外還要開設大型集市,把這裡發展成一個貿易樞紐。」安多里爾在地上畫出一個大圈圈:「強大的武力只是後盾,不只在軍事和外交層面,更在於經濟與貿易層面,我們要有所作為。金錢和財貨也是我們左右草原局勢,操縱各族命運的銳利武器,而且在這些方面,比起那些愚昧的野蠻人,咱們佔有很大的優勢。這個資訊一定要傳達到整個大草原,讓蠻子們明白,打仗不如做買賣合算。」   猛虎自治領這個新興政權,顯然在開放性上要強於過去的閃特王國。胡蘿蔔加大棒,成為帝國草原政策的基石。   胡蘿蔔夠甜、夠香,雙方才有合作的機會,才會有人願意投靠;棒子夠硬、夠狠,才能抑制住草原貴族的貪慾,甘心地啃著手頭那截胡蘿蔔,而不是得隴望蜀。   當然,如今這會兒,尚不須伸出橄欖枝,而是當頭棒喝、飽以老拳的時候。如若沒有實力,對於以最原始方式崇拜叢林法則的蠻族而言,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尊重。   「呵,草原的夜色真美哪!」時光在談話中不知不覺地流逝,夜幕已經降臨了,尤里奇歎口氣道:「不知道貝葉他們,進展情況如何了。」   「我倒不擔心貝葉那只瘦猴子,他精著呢!」安多里爾酹須道:「反倒是領主這次,因為涉及親生骨血,有些衝動,叫我難免擔心哪!」   ※※※   火光鋪遍原野,親衛縱隊與蠻軍仍在互相攪殺拚鬥。   親衛縱隊以優秀的戰術素養、堅忍的毅力鬥志、高超的格鬥技巧,不知疲倦地與圍攻他們的蠻軍廝殺著。他們總計讓一萬二千名蠻子血染挺屍,但自身也損傷過半,僅剩兩千多人。   要說這一回,兩方陷於特殊的戰局,都不是發揮自身特長之戰。   因為換成輕裝,親衛縱隊的衝擊和攻防能力確實受到了影響。不過,蠻族這一次也是以步兵為主力,既沒有重步兵的武器裝備,又不熟悉步戰,沒有輕步兵結陣的靈活自如。   一流的輕騎兵砍三流的輕步兵,丹西一方佔據的優勢不小。   親衛縱隊如同一條被群狼圍在中間的蝮蛇,盤曲著身子,不斷地扭動軀體,用毒牙嚙咬,將毒液噴射出去。   騎兵小分隊的騰挪進退、分分合合,戰線顯得繽紛交錯,令人眼花繚亂。雖然他們處於被圍攻的地位,每犧牲一個親衛縱隊戰士,都要拉上兩三個蠻兵墊背陪葬。   從整體上而言,蠻兵很難迅速楔入對手這個柔韌自如的騎陣,衝進去似乎不難,可一旦真殺進去了,往往就只有自身被絞殺的厄運。   丹西的親衛縱隊雖處劣勢,但敗象不露,活動空間雖然在緩緩縮小,但你卻無法迅速將其分割消滅,一時半會還拿他沒轍。   幸好這次野戰由赤拉維接過指揮大權,也無形中幫了丹西一個大忙。   雖然赤拉維指揮野戰的水平強於魯道夫,而且後者也存在著戰鬥意志不堅定的風險,但倘若魯道夫定下心來指揮這次戰鬥,他可能就不管你三七二十一,不管要死傷多少自己人,就是一通不分敵我的箭雨,把混戰一起的對手和自己人一塊消滅了拉倒。   赤拉維當然沒有這麼變態。他不僅對本族人下不了這手,也不願意承受如此大的損傷,更不可能學習這種飲鴆止渴的戰法。   魯道夫這種不怕手下詛咒,大損自身威信的短期行為,只適用於他這樣的外來將領,不可能長久帶兵,相反,赤拉維這樣的蠻將卻必須一直帶領蠻兵作戰。這是兩者指揮風格迥異的本質原因。   再者,這麼一直打下去,中間那條盤曲的蝮蛇已經縮小了一多半,最終依然避免不了覆亡的命運。   手下人的素質雖然弱於丹西的親兵騎手,但兩三個換一個的比例,還是比魯道夫那種變態打法要划算。   巴維爾當日盤算的人海消耗戰術,赤拉維這個蠻將心裡當然明白。一直堅持這種交換比例,敵我的實力對比就會從八比一變成十比一,二十比一,一百比一,本方的優勢只會越來越明顯,最後,再強悍精銳的敵軍也只能飲恨沙場。   唯一的不足之處,不過是時間稍微延長了一些罷了。   ※※※   皓月當空,籠罩四野。   丹西騎虎攜獅,不停地屠殺著蠻族步騎,但心裡頭卻越來越急,劇烈的拚殺中身上卻在冒冷汗!   兩個小時前,夜色降臨時,本來心懷喜悅的坎塔看到丹西形勢不妙,也不得不留下五千人守營,自己帶剩下的人衝出來,跟魯道夫帶領的護後蠻軍殺成一團。   這兩邊,一方屬於羸弱之兵,一方不習步戰,倒是半斤八兩,不過魯道夫佔有人數優勢,蠻軍的優勢也在越來越明顯地顯露出來……   赤拉維拎著狼牙棒,統攬全局戰場,心中喜不自勝。這麼打下去,不僅丹西,連破蠻岡的守軍實力也消耗於野戰中,兩者遲早都會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   「黑鷹隊集中!」   被那個可恥的魯道夫公報私仇,赤拉維好不容易補足勇士人數的一千「黑鷹隊」,這會又只剩了三百餘人。不過,他們的戰鬥力也非常強勁,在丹西的親衛縱隊已經極度疲憊時,確是給予最後的致命一擊,以殲敵立功、攝魂奪命的最佳人選。   「衝!」   赤拉維親自帶隊參戰,來攝取最後的戰果!   黑鷹隊很刁鑽地從一個斜向角度射入親衛縱隊那條大蛇的腹部,大蛇躲閃不及,一下被切出一道深深的傷口。其他蠻兵趁勢跟進,如蟻群般隨著主帥親兵衝殺。   遭到突襲的大蛇盤身扭動,一方面某些騎手試圖繞開劍鋒,旁敲側擊,一方面蛇頭回叼,自正面抵擋。   丹西在凱日蘭、霍夫曼的陪伴下,一棍盪開十幾個阻路的蠻兵,撥轉虎頭,帶著數十騎衛士,返身迎向掄著狼牙棒狂撲濫砸的赤拉維殺去。   「轟!」   兩棍一交,氣勁對撼,神器烏龍棍一下將赤拉維手中的狼牙棒剁成兩截。   赤拉維一股鮮血嗆到嗓子眼,手裡的武器變成一根短棍。好在他身形靈活,一見丹西那股威猛無匹的內力迫身襲來,摟著馬脖子沒有被震落馬下,憑著高超的騎術撇馬竄開。   丹西無暇顧及這個蠻將,他保持既有的方向,迎著黑鷹隊騎手對沖而上,烏龍棍橫斫豎劈,上挑下砸,硬生生遏住這彪蠻勇騎隊的攻勢。   利箭被蛇頭銜住,一下甩到身邊。體積縮小一半,傷痕纍纍的大蛇,繼續掙扎著求存……   戰鬥看起來似乎已成定局,唯一的懸念只是何時才會結束。   丹西、坎塔、赤拉維、魯道夫,今天戰場上所有的主將都親自上陣廝殺,也是一個頗為罕見的場景。   這些置身沙場的將領們,除了身先士卒,激勵鬥志,參與突破與反突破的激烈爭奪外,還必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探察戰場形勢的微妙變化,以便作出正確的反應和指揮。   不過,戰場上夜幕沉沉,塵雲滾滾,晚風勁吹,狂飆四起,飛沙走石,一切都籠罩在朦朧中,戰場能見度很低,親自參戰的主將們,都看不真切。   兩方戰士鬥得興起,殺得忘形的時候,慢慢地,四位主將雖看不清,卻都能覺察到情況似乎有異。   一股喧囂由遠及近,一股不屬於戰場兩軍的第三方力量似乎在飛速地靠近,然後加入戰團!   聽清楚了,那是閃特語在咒罵、咆哮、吼叫!   想明白了,那是孔狄的三萬人馬趕到了戰場,投入了戰鬥!   不僅是近處的魯道夫,漸漸地,連在遠處猛打猛撲、瘋狂殺敵的赤拉維,都開始感覺到自家的陣腳在鬆動,在顫抖,在坍塌!   蠻族的騎兵跌落塵埃,步兵撲倒在地,先是幾個、幾十個,隨後變成幾百個、幾千個、上萬個!   閃特地方守備部隊、閃北民軍的步戰能力跟蠻子們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更弱,可他們新加入戰場,體力充沛,更兼人多勢眾,突如其來,一下把對手打散、淹沒……   陡然加入進來的大批生力軍,首先把與坎塔纏鬥在一起的魯道夫麾下蠻軍打得豕突狼奔,抱頭鼠竄,一些慌不擇路的人甚至撲向了赤拉維率領的,圍攻丹西騎隊的蠻兵軍陣,把自己人衝亂。   隨即,這股滔天惡浪窮追不捨,順勢撲向了赤拉維麾下部眾……   營內負責防守的五千猛虎軍團戰士,一見這局勢,也不再固守軍營,全都衝出來參戰……   魯道夫本就不是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主,一看不行了,哪顧得上那些自己從來就瞧不上眼的蠻兵番將,立刻腳底抹油,拔腿就溜。他這一帶頭作用,也是導致後方上萬蠻兵失去信心與鬥志,一衝就垮的主要重要原因。   赤拉維就不一樣了,他在暴聲呼喝,阻止手下逃命,要求死戰到底。   他這一英勇舉動,反倒讓自己徹底陷入了魚叉、漁網、鐵釘槳等物組成的汪洋大海中……   那根沾著無數人鮮血、白肉的,黏乎乎的烏龍棍,突然帶著勁風自身後襲來,赤拉維反應機敏,在馬背上一個鐵板橋翻仰,鐵棍蹭著鼻尖橫過!   不過,他的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尚來不及扭身,一隻大手按在他的膻中穴上,碩大的身軀被丹西單手舉起!   內勁透處,經脈酥麻、全身癱軟,驍勇的蠻將只能像一條死魚一樣,無力地扭曲掙扎…… 第二十集 第十一章     幾萬蠻兵死的死、降的降、散的散,赤拉維成了階下囚,魯道夫卻不知所蹤,孔狄等人追了一夜也再見不到那個陰險將領的身影。   丹西對此卻不再介懷,把後續掃尾工作扔給坎塔和孔狄去處理,今天晚上,他要帶著兩個心肝寶貝,一起舒舒服服地睡個安穩覺。   日上三竿,激戰一宿的破蠻岡方才緩緩甦醒過來。   主帥的營房裡頭,此時傳來丹西惱怒的聲音:「是誰幹的?!」   丹西看著床單上的濕痕,再低頭看看自己睡衣上的「地圖」,用手在鼻子前扇著,想驅散陣陣的臊味。   「是他!」丹虎丹豹幾乎同時伸出手,指著對方道。   這兩個傢伙,昨天洗完澡後,就光不赤溜地跟著爸爸上床睡覺,誰曉得他們這副行頭打扮,卻讓罪狀消之無形。   丹西抱著這個聞聞,抓著那個嗅嗅,還是沒法揪出罪犯。兩個小滑頭身上的味道都不對勁,都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到底是誰?嗯,好寶寶要誠實。」丹西板著臉道:「總不會是我吧?!」   誰知道丹西這句話提醒了兩個機靈鬼。   丹虎丹豹也學著丹西的樣兒,左嗅嗅,右瞧瞧,突然都指著丹西睡衣上的濕痕,扇著鼻子驚叫起來:「耶,原來是爸爸干的!」   兩個小傢伙為自己的惡作劇樂壞樂,笑得抱做一團。   丹西卻哭笑不得,他伸手拎起兩個光屁股蛋的小無賴:「走,咱們去洗個澡,待會就要上路了呢!」   約莫一個小時之後,迎著明媚的陽光,丹西帶著兩個兒子,在親衛縱隊的護衛下沿著原路開赴死亡峽谷北口與安多里爾會合。   這一回,他們不需要著急趕路,可以舒展筋骨,緩步慢行了。   坎塔率五千猛虎軍團戰士繼續在大荒原上搜索殘敵,捕撈漏網之魚,保證這片荒蕪國土的太平安全。   孔狄要比丹西晚半日出發,他要帶領其餘士兵和全部後勤人員,收拾好營地的一切,押運著各種各樣的糧草輜重、軍事物資,放棄破蠻岡基地,朝著死亡峽谷北口的新基地進發。   丹西等人可以輕鬆懶散地蹓躂,不必急匆匆地行軍,也不必再繃緊神經過日子,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手總是按在劍柄上,隨時準備應付不可知的危險。   然而,貝葉等人就沒這麼幸運了,他們驚險而艱辛的異鄉征程才剛剛開始……   貝葉騎在那匹「小不點」身上,與穆斯塔法並駕齊驅,帶著四萬五千由胡瑪騎手和猛虎輕騎混編而成的輕騎兵主力部隊,以適合於急行軍的長蛇形縱隊,在浩瀚的草原上飛奔。   貝葉瘦小若猴,騎在一匹矮腳馬上,跟身邊身後那些乘高頭大馬的威猛騎手們一比較,實在應了「騎狗作戰的猴子」這句話,雖帶有歧視的味道,但用到他的身上確實很傳神。   不過,小不點這匹詹魯種山地戰馬很給主人爭氣,牠的步伐雖短,馬步頻率卻很快,能跟得上整個騎隊的行進速度。   更給貝葉長臉的是,小不點的腳力很足、耐久性好,連跑幾個日夜都依然是那樣的精神抖擻,不覺絲毫的疲勞。   秋初的漢諾大草原,綠色依然是主基調,偶爾夾雜些斑駁的枯黃,在死亡峽谷以北的草原南部地區尤其如此。   大草原的極北端是包括堅冰海岸在內的一條白皚皚的冰原帶。緊挨著冰原地區的是苦寒幽暗、陰森朦朧的迷霧森林。中部是貧瘠乾旱、植被稀疏的凍土高原,包括鷹王山脈在內的群山巨脈高高隆起,深溝險壑雜於其間,陡坡峽谷疊層環繞。 東部山河相間,高聳的雪山雄然盤踞,腳下是蘆蕩密佈、一不留神就會吞沒牧人牲畜的寒帶沼澤和濕地。西部是蒼涼無涯、黃沙漫漫的千里戈壁,夏季熱如火爐,冬季寒如冰窖。   雖然每一個地區都會有適合人畜生存繁衍的水草茂盛的牧場、綠洲,但這樣美好的場所並不是連貫成片的,而是像拼圖一般,被沙漠、戈壁、雪山、冰河、沼澤等肢解成小片小塊,星星點點地散落在大草原上。   自然條件只給生存在那些地方的人們一種選擇——如果要繼續生存,就必須經常移動,因為靠一塊草地是無法長久生活下去的。   於是,草原各族始終在一條生存之路上摸索著,拚鬥著。「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便是他們生存鬥爭的寫照。   為了生存,他們必須學會適應各種環境,無須把某個地方作為家鄉,因為草原就是他們的家鄉,甚至整個陸地,都可以被當作生存的競技場。   在整個草原上,死亡峽谷以北的南部地區,稱得上是水草最肥美,氣候最溫暖的天堂。   胡狼族之所以躋身第一集團,多年來一直位列草原上數一數二的大族,與其過冬基地灰狼谷最靠近草原南部,以這片適合於牧業發展的地帶為主要遊牧區,族民和牲畜較易捱過寒冷的冬季和經常爆發的旱災而生存下來,實有莫大的干係。   這裡,珍珠般的湖泊和項鏈般的河流星羅棋布,水源充足,氣候相對溫濕。在水的滋潤下,植被長得茂密繁盛,綠油油地一個勁地往上冒。   一部分地方是稠密的灌木和松林,千百年來一直孤寂地挺立著;一部分地方是河水溪流漫溢而成的沼澤和窪地,蘆葦叢生,鑲嵌在大地上;更多、更大、更廣的,是空空落落的平坦之處,形成為草地,鋪出大片大片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牧場。   雖然遠沒有其他地區那麼荒涼,但南部的人煙依然比較稀少,反而是各種野獸尋到了寬敞宜人的棲息所。   密林深處群居著無數野獸,棕熊、野豬等大塊頭的動物懶懶地晃蕩著,與他們結鄰而居的是野狼、山貓、黑貂、花鹿和黃羊。   溪流裡魚群如梭,水鳥鳧游。河灣的沼澤窪地處,河狸水獺在構巢營穴,吃得肚皮圓鼓,用絨毛裹覆的身子在泥地上打滾。   乾燥一些的草原區上,漫遊著成群成群的野牛、野馬、野羊。尤其是那些躍動的野馬,額頭上都披著長長的鬃毛,瞪著充血的紅眼,警惕地環視四周,一有風吹草動就群奔而去,形成萬馬奔騰的壯觀場景。   這一地區是鳥獸的樂園,人類反倒成了點綴與陪襯,偶爾也可以看到一些牧人騎著馬,攜著獵犬,趕著大群牛羊等家畜在草原上游弋,與周圍的野生動植物和諧地共生共存。   不過,也許人類可以和自然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相依為命,但人類與人類之間卻絕難和平共處。   這個地帶究竟打過多少仗,有多少人在這裡倒地殞命,沒有人計算過,也沒有人記得起來,只有那在高空中翱翔的鷹、隼、鷲、老鴉等,默默地經見這一切。   如果某個地方聽見老鴉在撲翼、鳴噪,大群猛禽在某處上空盤繞迴旋,不用問也猜得出來,這下頭準是躺著人的遺屍或未經埋葬的骸骨。   這片地區絕不是一個好客之所。在叢叢障障、無法無天的草莽中,人獵人,就和人獵狼、人獵羊一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亡命之徒在這裡藏身躲禍;武士俠客到這裡探險獵勝;牧人用彎刀弓箭武裝起來,衛護自己的畜群;成群結隊的盜匪馬賊也看中了此處,不時跑來打劫擄掠。   有時候是三兩個人單挑獨鬥;有時候是成百上千人群毆互殺;有時候一兩戶牧人伏擊過境的單身旅客或商人;有時候整個部落的牧人與整幫整隊的盜匪交手火拚。   在這裡,牧人也是獵手,也是戰士,也是強盜,數位一體,身兼多職。殺人與被殺、搶劫與被搶、聯合與分手、結盟與背叛,在這裡一幕幕地不斷上演。畜群、帳篷、財物,甚至包括妻兒子女,都在不停地換手,被更強悍、更狡猾的人攬入懷中。   這一片南部草原,既富饒又野蠻,既空曠又多事,既寧靜又恐怖,既和平又殺機四伏。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蠻荒的草原以其野性影響著在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群,形成他們粗野狂放、血腥好鬥的氣質。   以上僅僅是所謂的「和平時期」,各大族間相安無事的時期。一旦某場大戰遍及草原,人群馬隊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就鑽了出來,浪濤似的洶湧,如洪水般地在草原上氾濫。   馬的嘶嘯應和著狼的嗷叫、咚咚的戰鼓和厲獰的胡角,一聲聲地在草原上空迴盪。 這片肥美的絕佳遊牧地帶,像鮮肉吸引狼群、嫩草勾搭黃羊一樣,令其他各族垂涎欲滴。   但胡狼這個數一數二的大族也絕非可以隨意欺負的主,兵強馬壯,刀槍如林。平素散落在南部草原各處的各個部落、家族,一呼拉就能跑到那猙獰呼嘯的灰狼旄旗下,聚集成一支橫溢遍野的大軍。   這裡的鳥群好像從來沒有一個有規律的運動方向。一忽兒,無數的鳥群振翅東去,那是鳩蠻人從西進犯;一忽兒驚叫南翔,那是沃薩人從北入侵;一忽兒鳥群走獸又從東面的森林裡猛的竄出,蜂擁而至,那是格立西人自東來襲;一忽兒它們又朝相反的方向逃離,那是如潮如海的胡狼族勇士在反擊,在追殺,在向他族的地盤擴張勢力……   鳴噪的鳥群就是戰爭的指針。飛往哪方,哪方就是戰火熊熊;指向哪裡,哪裡就屍橫遍野。   戰馬的嘶鳴聲,弓箭的呼嘯聲,刀與刀的撞擊聲,傷者、垂死者發出遍野的哀號和呻吟聲,各族首領、戰將令人熱血沸騰的吶喊聲,勝者肆無忌憚的豪笑聲,敗方男人的慘嚎和婦女的尖叫聲……   火光映紅了夜空,人馬枕藉,屍積如山,斷劍殘刃,翎羽散落,畜群驚奔……   人類的群體行為,輕易地破壞了大自然亙古以來持久的寧寂,血與火被無情地拋灑到草原的每一個角落。   富饒的、貧瘠的,翠綠的、枯黃的、雪白的,山巒、河流、草地、森林,到處都是刀劍劈砍出的傷痕,哪裡都有戰火燒灼出的斑斑疤痂。   作為戰爭指針的鳥群,今年的運動方向尤其怪異。   春夏時節,無論東西南北,整個大草原上都是昇空的鳥群,牠們遮空蔽日地朝著炎熱的南方飛去,一直飛過斷腸山脈,跑到閃北的大荒原上才歇腳。   而到了秋季,北方開始變得寒冷起來的時候,牠們又反方向、違背氣候規律,一群群地被驚起,朝北方飛去。   上半年草原各族結束內部紛爭,聯手南下「做客」,誰料到下半年就被主人用掃帚轟了回來。   而且這一回,閃特的新主人不滿足於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是帶著刀槍箭矢等「禮物」,跑到廣袤的大草原上拜門回訪。   這群未曾踏足草原的新客人殺氣騰騰,不請自來。他們雖然嘴上以文明和禮儀自傲,但做客方式卻與草原人之間的做客方式沒啥兩樣,闖進帳篷就殺,抓起東西就吃,看見好東西就拿。   草原的主人當然也以慣常的待客方式,用刀林箭雨熱情地款待。   來自南方的不速之客,動作有點兒笨拙,但組織紀律性嚴密,憑借文明世界的先進技術工藝,屠殺擄掠的效率更高。   並且,或許是因第一次光顧的原因,他們的好奇心很大,哪裡都要去轉轉。   這些客人中最大最快的一群,就是貝葉所指揮的四萬五千輕騎部隊。兩天來,他們飛奔風馳了百餘公里,追擊向北方逃竄的胡狼、沃薩、蒂奇斯等族部眾。   一路上,他們幾乎見人就砍,舉刀就殺。除了自大荒原逃出來的蠻族兵民外,還有一些是途經他們進軍路線上的無辜牧人、為尋找冬季宿營地而南遷的遊牧小部落等,但不論是誰,都遭到這支部隊不分青紅皂白的砍殺襲擊。   小隊的蠻族軍民被無情地圍殺,大批的人群也被他們沖得星散流離,四射逃逸。不過,一旦這些蠻族人眾逃出攻擊範圍,向各個方向竄蹦的時候,這支北向追擊騎隊並沒有散開隊伍,拉網捕殺的興趣。   他們只需把這些人群衝散,遲滯他們的逃逸速度即可,其他的事情,屬於在後面跟來的各個步兵追擊縱隊的工作。   這支北向追擊騎隊比遊牧騎兵還要殘忍,連俘虜也不要,一律砍死踐倒,免得背上包袱和累贅,影響追擊速度。   昨晚,貝葉的騎隊追上一群自大荒原竄回來,在草原上徒步奔命的胡狼傷兵。   經過拷問,貝葉從他們嘴裡得知,遊牧聯軍從大荒原撤逃到漢諾大草原後,未再聚集。各族各部的首領在集攏麾下的殘兵敗眾之後,分道揚鑣,各走各路。沃薩、胡狼、蒂奇斯人向北,格立西、古雷托向東,鳩蠻向西,沿各個方向往草原深處逃竄。   俘虜的話,證實了貝葉的猜想。   馬瘟的爆發令百分之八十的蠻兵從一流騎兵變成三流的步兵,在大荒原上全軍齊聚都無法與猛虎軍團抗衡,遑論此刻新逢戰敗,人心渙散,鬥志消沉的形勢了,故而戈勃特肯定不會整軍再戰。   而且,因聯合南侵行動以損兵折將而告終,戈勃特威信大損,再無一呼百應的號召力,即便他想戰,其他各族也不會聽從。   遊牧蠻族又在遵循他們的老傳統,勝則攜手而進,敗則四散迸走。   這樣的逃跑方式,很難追蹤,想圍而殲之,更不可能。   因而,他們在與農耕等定居民族交手時,即便失利也不會傷筋動骨,不會因一次戰敗就實力盡損,無法翻身。   只是這一回,情況有些特殊。失去了騎乘的蠻子們,速度大大降低,再想重演故伎,就不那麼容易了。相反,猛虎軍團也正是看準了這點,方才敢於大膽深入草原,實施全面追擊。   貝葉指揮的這支北向追擊騎隊,任務的確非常重。   胡狼、沃薩、蒂奇斯三族都要由南向北,以最快的速度,走最近的路線趕回各自的宿營基地。   一旦他們回到基地老巢,那裡不僅有親朋好友、鄰居族人相幫襯,他們還會得到足夠多的戰馬資源,一下子從三流的步兵恢復為一流的騎兵。   倘若如此,回身再戰也好,飛馬逃逸也好,選擇的餘地大增,而猛虎軍團則很難與他們在茫茫荒野上競技爭雄,弄不好反而會被他們消滅掉。   故而,北向追擊騎隊的任務,不是跟蹤於後,尾隨追殺,消滅和俘虜那些掉隊的、落後的逃竄蠻眾,而是要快馬加鞭,抄敵於前,在各族人眾趕到離死亡峽谷北口最近的第一個大型基地——胡狼族冬令營地灰狼谷之前,將他們截住。   攔住他們的去路,將他們殺散,讓他們無法北進,只能向後撤退,向東西兩邊逃逸。   惟此,後方那些擅長步戰的猛虎軍團步兵追擊縱隊才能趕上來,張網捕殺,一群群、一隊隊地將他們收拾掉,消滅掉,讓草原各族多少年都別想恢復元氣,再不敢覬覦猛虎自治領的北部邊疆。   大草原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從死亡峽谷往北,無數逃逸的蠻族人眾,踩倒野草、踏翻荊棘、蹚過小河,用腳丫子踐出一條,如鐮刀劃出來一般,筆直向北的大路。   這也是他們逃往第一個基地灰狼谷的最短路線和最快捷徑。   貝葉的北向追擊騎隊卻沒有沿著這條路追蹤北進,而是自西側向前飛奔,踏草穿林,意欲抄到他們的前方,兜繞截擊。   「越、越過右前方那座小山,前、前面就是蔑兀湖。」小不點跑得撒蹄歡奔,不知疲倦,貝葉卻累得氣喘吁吁:「咱們就在那裡阻、阻擊蠻子。」   「好。」穆斯塔法點點頭,揚鞭右指:「弟兄們,跟我來!」   北向追擊騎隊改變方向,從筆直北上變為朝東北挺進。   滾滾鐵騎如電疾馳,長長洪流奔湧向前。四萬五千輕騎組成的追擊縱隊,如一條金色的長蛇,爬上那座名叫疙瘩山的低矮的小山頭,然後尾巴一擺,就消失在山脊的另一邊不見了……   這是南部草原一片較乾燥的地區,方圓數十公里內只有蔑兀湖一處水源,而且這裡還是蠻族部眾返師北退的必經之地,故而貝葉毫不猶豫地將戰場選定此處。   蔑兀湖是一座含鹽量稍高的淡水湖,地表雖然沒有水流注入,但卻沒有因水分不斷蒸發而成為鹹水湖。顯然,有一條大型的地下暗河從這裡流經,使得它成為一潭活水而非死水。   草原上的牧民也隱約猜到了這一點。人們傳說,地府的冥河就從這蔑兀湖底下淌過。 到得夜間,會有勾魂使者從湖底昇起,將亡者的魂靈帶回冥界。還有那些受冤而亡、死不瞑目的幽靈和鬼魂,也會在晚上跑來這裡,在湖畔的密林裡、草叢裡遊蕩。   這些傳說,使得蔑兀湖畔人跡罕至,即使在大白天,牧民們也要幾人結伴,互相壯膽,才敢驅著畜群到湖邊來飲水……   太陽慢慢朝遙遠的地平線投去,紅麗的晚霞,投光於地面。天空的夕照,湖面的回光,每分每秒都在變幻消褪。四周靜靜無聲,只有空中飛鶴啼唳著飛向湖面,方才打破萬籟的沉寂。   落日繼續下落,逐漸變成了啣土的半圓形,餘暉雖在,光線卻朦朧起來,靜靜的草原也益發的幽暗陰沉。   這時候,像一座陵墓聳立在蔑兀湖畔的疙瘩山上,出現了幾個小小的黑點。 那是蠻族撤退部眾的斥候騎兵。   散落的披髮掠過蠻兵黝黑的面孔,機警的銳目掃視週遭。   湖面上,水光粼粼;草原上,紅霞道道;晚風裡,草浪在原野上一波一波的起伏著;黝黯凋萎的草叢林莽間,看不到人馬走獸的活動跡象。   觀察了一會後,幾枝響箭「嗚嗚」地飛上半空。   當太陽從半圓形再變成一絲紅線的時候,大批的人群如潮水般漫過疙瘩山的山頭……   沉寂的蔑兀湖畔猛然變得熱鬧起來。   最先抵達的,是那些有馬可騎的幸運兒。   上萬騎兵踏著疙瘩山緩坡上的高塵,衝到了湖畔。有人雙手掬捧,有人乾脆把頭埋進湖水中,讓乾裂的嘴唇、冒火的咽嗓,肆意地享受著湖水的清甜。馬兒也伸出脖子,用長長的舌頭舔吸,用嘴巴嘶飲著湖水。   不久,徒步行軍的人也在山頭出現了。   他們興奮地指點著前面的蔑兀湖,用沃薩語、胡狼語、蒂奇斯語等各種語言歡呼起來,鬧哄哄地跑向湖岸。   一些人開始支帳篷,點火堆,準備晚餐。一些人跳到湖裡捕魚,跑到草叢和密林裡去打獵,準備搞些野味改善伙食。還有少數斥候開始搜索湖畔周圍的地域,尋探明天的道路。   一切有條不紊,顯然有某位有威信的首領在主持大局。   此時,太陽已經徹底沉入到大地的另一頭去了。除了湖畔的火堆外,不見其他亮光。   黑暗中,蔑兀湖東北兩公里外,與疙瘩山遙遙相望的另一座小山頭上,一隊隊輕騎兵自山上的疏林、草叢裡鑽了出來。   休息了大半天時間的戰士們,人人精神抖擻,個個體力充沛。   四萬五千名騎兵一字排開,拔刀在手。   貝葉輕一點頭。   「殺!」   穆斯塔法的鉤月彎刀向前疾揮。 第二十一集 本集簡介     南部的疆土紛爭終於平息下來。丹西不要寸土,只收金幣的戰後談判,充分反應了其「貪財」本色。   國內各項建設開始了,安多里爾以妙計解決移民充邊的歷史大難題,讓大荒原迅速從蠻荒之地走向繁榮富強。   漢諾大草原追逐戰也開始了,丹西和貝葉的計劃絕不僅僅是一個追擊那麼簡單。從前半段的執行情況看,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不過,物極必反!正當丹西和貝葉以為即將大功告成,北部邊疆高枕無憂的時候,神秘人物橫空出世,不僅絕妙計劃胎死腹中,猛虎軍團及其盟友也反而陷入了可怕的危局中…… 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漢諾大草原上,從來就不會缺乏英雄豪傑。   這些英雄人物就像樹上的野果,叢中的野花,無須培土栽種、澆水施肥,汲取著大自然的陽光甘露,承受著風吹雨打,只要是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他們就能自個兒從地裡長出來。   那個涼秋之夜,年僅六歲的速帝於大草原南部的蔑兀湖畔,第一次見到了一場規模宏大、慘烈壯觀的夜襲戰。   年幼的小孩可不是躲在安全的遠處遙遙觀戰,而是近距離地親身體驗戰爭之可怕,並歷經生死存亡繫於一髮的驚險。   速帝並非名門之後,而只是胡狼族內一個小部落──赤突部落裡一位普通牧人莫雷的獨子。   胡狼是一個典型的草原大族,麾下的部落數以百計。在本族內部,這些部落又有核心部落、嫡系部落和外圍部落之分。核心部落受族長親自控制,與本族決策層聯繫最為緊密,嫡系部落次之,外圍部落則最為疏遠。   一般而言,除非發生關係全族興衰存亡的大戰,外圍部落是不動員參戰的,胡狼強大的核心部落、嫡系部落就足以完成作戰任務。外圍部落的任務是在戰前或者戰後向參戰部落輸送牲畜、財貨,提供後勤支援。   如果戰爭中某個參戰的核心部落或者嫡系部落的人員損失非常慘重,胡狼首領也會根據形勢,將其與某支外圍部落合併,並把這支新成立的部落納入核心或嫡系部落的範圍。因在族內的地位大幅提高,可以獲得很多好處,外圍部落也很樂意受到首領青睞,被納入本族的決策內圈。   本次草原聯合南征,西格爾帶領核心部落的近十五萬戰士參加,約占本族戰力的半數。   這樣做,西格爾是有所考慮的。如若南征勝利,胡狼可以憑借這麼多參戰兵力獲得足夠份額的戰利品;如若失敗,亦不會像戈勃特那樣慘,將沃薩的九成戰力一鋪輸盡。因為胡狼尚有後備力量進行補充。   平心而論,西格爾不僅留有後手,也沒安什麼好心。素來謹慎的胡狼首領,在大荒原對峙期間,就開始考慮聯軍如若戰敗,該如何應對今後的草原新格局。   他早早地就把各嫡系部落六萬戰士集結於灰狼谷,其目的就是預防南征失敗這一可能性。只要戰敗後能逃回灰狼谷,胡狼首領無須浪費時間重新召集兵力,馬上就有一支大軍可供驅策,借此可以迅速出動,收拾草原殘局。   這種情況下,胡狼確實要比沃薩強多了。   戈勃特此次掛帥出征是志在必得,留守冬令宿營基地──鷹巢峽谷的部隊僅有萬騎左右,餘者不論核心部落、嫡系部落,還是外圍部落,幾近九成的戰士悉數開上了大荒原戰場。   戰爭就是如此,收益越大,風險也就越大。差不多傾盡全族之力參戰的沃薩人,在草原各族中損失也最為慘重,二十幾萬戰士在破蠻岡大會戰、兩次淚河水戰和最近的大荒原阻擊戰、破蠻岡圍攻戰中殞命而亡,餘者也絕大部分變成了無馬可騎的步卒。   假如僅從靜態的時點分析,打完大荒原之役後,損失慘重的沃薩人實際上已經墮落為二流強族的水平。反觀胡狼人,後方留有一支已經集結完畢的大軍。除此之外,數十近百個外圍部落照常散落廣闊的南部草原各處遊牧,沒有受到這場南征的影響。對西格爾而言,他們起到了蓄水池的作用,將大批戰力和畜群儲藏在南部草原上,以備不時之需。   故而可以說,胡狼人在整體上依然保持著相當強勁的兵力,隱然成為草原上唯一的超級大族,曾與之比肩的沃薩人,實力一下子被拉開了許多。   在草原上,拳頭就是硬道理。實力的差距,令西格爾牛氣沖天。趁著沃薩式微,戈勃特威信掃地的當口,他乘機要挾,欲借實力挑戰舊有的權威。   奔回草原後,西格爾和戈勃特大吵一通後,不歡而散。據牧民們私下裡傳言,是西格爾提出,北逃部眾中胡狼人佔多數,又是在胡狼的地盤上行軍,故而自己必須出任總指揮官,戈勃特只能充當副手,從而引發了這次爭吵。   這看似一個名義上的差別,實際上暗藏著迫使戈勃特承認西格爾的地位高於自己的意思。高傲的戈勃特自然不願低頭。既然沃薩倖存的步卒已然不多,他把帶領本族部眾撤回基地的任務托付給季爾登,自己則帶著名滿天下的雄鷹隊撒馬離去,與大部隊分道揚鑣。   很顯然,像草原聯軍這樣一支由各個民族、不同勢力因重大利益而攜手作戰的部隊,是能勝不能敗的。   戰勝後,大家一起發財,分享敵國的巨額財富,分歧自然能夠得到彌合,一切矛盾都能掩蓋得住。為著光輝的前景,各族首領也能理性地看待戰場上的勝勝敗敗,不為一時的挫折而動搖聯合入侵的意志。   不過,如今天這種局面就不同了。發跡的夢想、對財富的憧憬已經徹底絕滅,各族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被猛虎軍團揍得鼻青臉腫。這樣的形勢下,往昔的矛盾、舊有的紛爭、過去的恩怨,都罩不住了,被嘩啦一聲全扔上了檯面。   不僅西格爾和戈勃特,草原群雄個個都不是善主。南征大敗後,各族聯軍迅即分崩離析。   大難臨頭各自飛。   鳩蠻首領則尤不打一聲招呼,帶著本族人馬滾滾西去。他的離開,對草原他族部隊帶來了更為嚴重的危機。   鳩蠻人的禿鷲偵察隊素來是草原聯軍辨識敵情的利器,也是前後方傳遞情報訊息的最快捷方式。因為草原蠻族尚未建立像猛虎自治領那種完善的信鴿情報傳遞系統,鳩蠻人的離開,使逃亡的草原他族既不能準確快捷地察知敵人動向,又無法迅速與各族冬令基地取得聯繫,命令遙遠的後方騎兵前來接應逃亡部眾。   緊接著,鷹斯和古雷托也毫不遲疑地撇開其他人眾,各自引兵東去,令北逃部眾的勢力更加單薄。   而在北逃部眾內部,竟然也產生了嫌隙與爭鬥,戈勃特與西格爾為誰坐草原第一把交椅而翻臉分手!   人心已散,此時唯一能把大家暫時捏合起來的,莫過於強敵的追擊了。   猛虎軍團一反常例,步步緊逼,深入大草原追擊戰敗的蠻眾。在此形勢下,權力鬥爭迅速分出了結果。   憂心忡忡的北逃各族部眾,也總算有了一點安慰。最糟糕的內訌局面沒有出現,戈勃特憤然率親兵騎隊離去,而西格爾則出面宣佈由自己主持大局,卡琳爾、季爾登、戈列塔、阿刺魯、脫裡花等各大族的首領和戰將也表示,將傾力協助西格爾總指揮官。   與東西兩路不同的是,北逃部眾並不像東西兩邊的逃眾那樣,首領們拋棄步行的族人,帶著所剩不多的騎兵飛奔逃竄。北逃部眾的指揮總部宣稱,不論什麼民族,不論男女老幼,都可以跟隨北進。   雖然是各族互相爭鬥、互相妥協的結果,不過從純軍事的角度看,這倒也不無道理。聚散無常是遊牧騎兵的天生優勢,但對於步兵而言,集中行動卻更加安全。分散了的步卒,尤其是蠻族這種三流步兵,只能是任人宰割的魚腩。   當然,重大的劣勢也擺在了北逃部眾的眼前。失去戰馬的蠻兵,從來去如風的騎兵降格為三流步兵,在大荒原上丟失了七八成的畜群,還要帶上老幼婦孺和剩餘的牲畜一同上路,速度不可能不受影響。   或許有人要問,既然南部草原就是胡狼人的地盤,是該族生息繁衍的主要遊牧區,回到這裡就算回到了自己的家,為什麼各族逃眾仍然無法求得安定呢?為什麼胡狼各部落不馬上趕來援救呢?   提出這個問題的人,顯然對於草原遊牧民族的生存狀態缺乏瞭解。   遊牧蠻族的家與農耕文明的家並不是同一個概念。在非戰爭時期,一般而言,各族都是以部落或家族為基本單位,按一到三千這種人口規模,在遼闊的草原上遊蕩放牧。這是由經濟規律所決定的遊牧文明的最佳生存形態和經濟規模。   像胡狼這樣的大族,部落數以百計,平素裡,連族長也不可能搞清每個部落目前在哪裡棲息。尤其是各外圍部落,與本族聯繫比較疏遠,資訊更是相當閉塞。   依西格爾的預先要求,胡狼族的各嫡系部落基本上在灰狼谷集結完畢,剩下的數十上百個外圍部落則星散在南部草原各處遊牧。   這些部落數目看似不少,然而將其散佈到廣袤的大草原上,就像投入河水中的鹽粒那樣不見了蹤影。   我們可以做一個簡單的對比。漢諾大草原的南部地區,面積幾乎相當於整個中央走廊。散落在這裡的胡狼族外圍部落人口二三十萬,其中戰士約有數萬。在中央走廊裡邊,人口近億,各個國家的士兵數以百萬計,兩者間的人口密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在遼闊無邊的南部草原上,馬不停蹄地奔上一整天,能否遇到一個胡狼部落,都要打一個大問號。   這些遊蕩的外圍部落此刻到底在哪,西格爾自己也搞不清楚。即使他知道,但九月、十月正是各遊牧部落秋季轉場的時節,牧民們正開始收起帳篷,趕著畜群,攜家帶口地前往適合度冬的牧場憩息,更增添了聯絡的難度。   最要命的是,這次猛虎軍團飛馬猛追,全面橫掃,根本沒有給西格爾留下聯繫散落的各外圍部落以聚集兵力的時間,而則尤的離去,又令他無法迅捷地探知敵情,命令南草原的各部落、家族前來接應和助戰。   當此之時,哪還有功夫停下來等待各部落的援軍,只有選擇最快的路線,以最快的速度逃竄,先奔回灰狼谷再說。只要能抵達那裡,既有相當規模的部隊援助,手下這些三流步兵也可以立馬升級為一流騎兵。到那時,無論是抵禦猛虎軍團的入侵,還是趁機重新樹立草原霸權,西格爾都可以從容應對。   冷兵器時代,人口是戰爭的最重要因素之一,人煙稀少的草原上,就更是如此。西格爾這個政治鬥爭經驗豐富,雄心勃勃的草原首領,自然明白這一點。他之所以冒險帶著騎步逃眾一起上路,除了安全方面的考慮之外,更懷著併吞他族人丁部眾的巨大野心。   進了灰狼谷,在胡狼的老巢中,要想獲得胡狼人贈送的馬匹等戰鬥和逃生工具,不會沒有代價。如若不從的話,集結好的六萬胡狼騎兵可不是吃素的……   有鑒於此,在巨大的誘惑面前,西格爾才下定了鋌而走險賭一把的決心,帶領各族的步行人眾一同上路,而不像則尤、鷹斯、沙利克那樣獨自率騎兵逃生……   危難之際,西格爾邊指揮逃竄,還在邊收買人心,拉攏小族,擴張勢力。   所有剩餘食物被公正地分配給全體北逃部眾,所有民族、部落,不論大小,一視同仁。   許多在大荒原上失去畜群,一下子掉入赤貧狀態的小族,也得到了胡狼首領的承諾,一旦抵達灰狼谷,胡狼人將無償贈送畜群等度冬生活用品。   不少小族,尤其是一些在戰鬥中失去族長、群龍無首的小族,因感激西格爾的「俠義心腸」,更是為了今後自身的生存計慮,同意加入胡狼一族,自願成為灰狼旄幟下的一個分部……   當然,在敵人大追擊的條件下,逃亡也是非常殘酷的。   誰都可以跟隨北撤,但有一個前提──你要能夠跟得上大隊伍。跟得上行軍速度,你就跟著走;跟不上,那對不起,只有請你自生自滅了。   身後就是緊追不捨的猛虎軍團,為了保證某些人活命,某些人就必須犧牲。   西格爾自己帶頭,將戰馬讓給別人,跟在騎隊後頭步行。所有人每天只吃兩頓,只睡五個小時,從早到晚都披星戴月,大踏步行軍前進。   撤逃的部眾以最快的腳力幾乎小跑著前進,掉隊的人也越來越多。   傷兵、老人、婦孺,最先吃不消這種急行軍,落在隊伍後頭越來越遠……   體弱者也開始喘氣,放慢步伐,漸漸地遠離大隊伍……   然而,無論是西格爾、各族首領和戰將,還是普通戰士,沒人回頭,沒人有片刻的猶豫,更沒人放慢腳步等待這些落伍者。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不適者被淘汰。草原上的生活環境,已經把這種觀念刻進每個草原人的骨子裡,成為天經地義的行事準則。想活下來,就必須練就一副鐵石心腸!   連續幾天下來,就是最強壯的人,也累得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雙腳發腫,兩腿灌鉛,行進速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不知不覺地慢下來……   不斷地有小股的、大群的人,仰倒在旁邊的草叢裡喘氣,想歇息一下恢復體力再走。可只消這麼一停,落伍者中幾乎無人再有追上撤逃大隊伍的可能性了……   經連日跋涉,抵達蔑兀湖畔宿營的,除少數騎兵外,只剩八萬左右的步行跟隨者……   確實是適者生存,能夠在此刻仍然留在隊伍裡頭的人,一水兒都是壯年男子,像莫雷一家,女人和孩子都跟上行軍隊伍的,非常少見。   莫雷是一位機靈勇敢的戰士,參加了破蠻岡會戰和大荒原阻擊戰兩場大戰,總共殺死了四名猛虎戰士,而且自己還得以逃出生天。他也是一位愛家的好男人,成功逃回來的戰士手裡有一匹無價之寶──耐力持久的草原戰馬。   這匹馬,既救了自己的命,又救了老婆孩子的命。   莫雷將老婆孩子抱上馬,自己牽著步行,緊緊地走在大隊伍中間,一家人始終能夠聚在一起。   在幾天的行程中,他們這一家人見到許多生離死別的,或傷心,或感人,或悲壯的場景。   有的丈夫在前頭趕路,妻兒在身後哭號卻喚不回硬起心腸求生的男子……   有的男人拋不下牽連,挈婦背雛,最後把自己累垮了……   有的戰士學著莫雷的樣子,把家眷都抱上馬牽著走,卻因馬兒不爭氣,不堪數人的重負而癱軟在地。全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還好,這些厄運都沒有降臨到莫雷一家的頭上。勇敢機智的丈夫,美麗溫柔的妻子,調皮可愛的孩子,還有那匹骨架結實,吃苦耐勞的馬兒,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完美,那麼的充滿希望。   全家人度過難關,生存下去,似乎不再是天方夜譚。從這兩天的行程看,追兵似乎因追殺獵捕落後的部眾,速度也有所放慢,沒有跟上來。只要能抵達灰狼谷,苦難就會過去……   久旱逢甘霖,一泓湖水帶來了生機和笑容。   在這支一直擔驚受怕、苦累傷懷的逃亡隊伍裡,樂觀的情緒在慢慢地滋長,也感染著莫雷這一家人。   人和馬飽飲湖水後,興奮的速帝要求獨自騎馬繞一圈,加入到那些獵取野味充飢的勇士隊伍中去,而不是整天倚在媽媽懷裡乘馬行路。   莫雷一時高興,也就答應了兒子的要求。   不過,為了愛惜馬力,他把兒子放在馬背上,牽著馬兒慢悠悠地走。   速帝拿著爸爸給他削制的小弓,不斷地往草叢裡亂瞄,嘴上催促著:「爸,快點!快點!小兔兒都跑了!」   莫雷憨憨地笑著,繼續不緊不慢地牽馬而行。   父子倆踏過草叢,穿過密林,又再走上草叢。   天已經完全黑了。   速帝那把玩具小弓,當然什麼也沒有打到。   「天黑了,回去吃飯吧!媽媽等著呢!」   「不嘛!我還要玩!」   不管速帝怎麼噘嘴抗議,莫雷扭動馬韁,調轉馬頭,牽著那匹寶貝戰馬沿原路返回。   「小傢伙,你知道嗎,蔑兀湖的晚上可不是好玩的地方,這裡可到處都有鬼魂遊蕩,那叫聲……」   說到這裡,機警的赤突族戰士發現了情況有異!   「呀!有隻狼從旁邊閃過去了耶!」速帝又興奮地拿起小弓瞄準。   「沒錯,這是第三隻!」莫雷的神色變得極其嚴峻。   「呀!還有鹿呢!」速帝用小弓左右瞄準:「咦?鹿怎麼可能去追狼哩?」   「別出聲!」   莫雷像是被火燒著了一樣,猛的躍上馬背!   他不再吝惜馬力,奮力揮鞭夾蹬,朝密林裡奔去!   情況已經壞透了,所有的野獸都在散窠逃命,在夜間狂奔亂跑!   狼、鹿、獐,甚至野牛、虎豹等猛獸,無論前後左右,都搶到莫雷父子的戰馬前頭,拚命朝湖畔跑去!   多年的戰爭經驗告訴莫雷,肯定是有一支大軍正在調動!   而且是左翼、右翼、後方都有,他們正朝著湖畔,朝著自己這個方向奔來!   速帝不知道危險,只是大感刺激過癮,還伸出小腦袋回頭看去:「嘻,後面好像有一片樹林在往這裡移動哩!」   莫雷也不知道來者是何方神聖,是猛虎軍團的敵軍?是接應的己方騎兵?是草原上的某個敵對的民族?還是某個膽大包天的大型盜匪團伙?   他回頭一看,頓時魂兒都差點出竅而去!   月光雖然黯淡,但藉著朦朧的光線,目力極佳的莫雷還是分辨出了來者何人。   哪是速帝說的樹叢,而是高高舉起的刀槍!   這個撲來的騎陣極寬極大,足有數里長,把整個湖畔宿營地都包繞在內!   騎手們不點火把,不發喊叫,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速度接近湖畔!   黑壓壓的陣頭,越來越近,越來越明晰,陰森森的氣息追身而來,給人以極大的壓迫感!   林立的刀槍擁在陣頭上,儼如碩大的魔頭上長出的撞角!   來的正是貝葉指揮的北向追擊騎隊!   在這瞬間,莫雷根本無暇細思,他只有打馬狂奔,只想著如何逃命,若不然就會被這可怕的軍陣踩成肉泥! 第二十一集 第二章     黑暗中,有一彪騎兵摸黑沿著辮子河北岸,在河邊的疏林裡飛速行軍。   「威達,咱們為什麼要這麼跑?」塔科有些疑惑地問道。   「咱們追的可是鳩蠻人,則尤手上有那些吃死屍的禿鷲為他偵察,白天地面上的一舉一動,他都清楚的很。」獨臂威達冷聲說道。   與貝葉一樣,威達這次也不是跟蹤追擊,而是抄敵於前,中途攔截。但這一次,他們碰到的鳩蠻人,卻有天眼相隨,平添了許多困難 ……   則尤正在篝火邊慢慢地思索著。   想回老巢聖鷲崖,除非願意多走冤枉路,否則必須經過辮子河。   如今這種形勢下,在大草原上晃悠,絕對是一種極其危險的選擇。   禿鷲偵察隊不斷匯報著草原各處的敵情,令則尤對整個戰場的形勢瞭如指掌。   猛虎軍團以萬人縱隊為單位全面追擊,每個方向,每條路線上都有敵軍在掃蕩前進,遊牧各族的步行逃兵,甚至包括在南部各草場遊牧的一些胡狼部落,全都被趕得雞飛狗跳……   八千鳩蠻逃逸騎兵目前也面臨著同樣的困境。不過,相對於草原他族而言,鳩蠻人有一項別人無法企及的獨門秘技──偵察禿鷲。   要在草原這塊爭戰不休的蠻荒之地生存下來,大小各族的首領,個個都非善主。與西格爾一樣,則尤之所以不打招呼就帶隊逃竄,其實隱藏著很深的禍心。   失去聯合南下劫掠的希望之後,所有各族都要開始考慮戰敗後草原的新局勢。很顯然,他族跟猛虎軍團打得越激烈,力量被削弱得越厲害,對本族就越有利。   與西格爾一樣,則尤事先就已經在老巢聚集了大軍待命。而且,他做得比西格爾更徹底。八萬鳩蠻騎兵,幾近全族,無論屬於核心部落、嫡系部落,還是外圍部落的所有剩餘壯男戰士,悉數集結於聖鷲崖下。   雖然胡狼人的實力強於鳩蠻,但鳩蠻的兵力聚集速度比胡狼還要快。比西格爾更為有利的是,則尤充分利用了禿鷲的空中飛行速度。   飛禽的速度,確非地面動物可比,鴿子的速度可達每小時兩百公里,像丹西的「千里靈翔」,則尤的偵察禿鷲等特種飛禽,速度就更快了。   即便是吃苦耐勞的草原戰馬,不知疲倦地奔上一整天,能跨過的行程也不及空中飛禽半小時的飛越距離。 則尤早在數日前就派禿鷲通知其弟則瑞,命其率全族所有兵馬離開冬季宿營地,自西北穿越戈壁,前來接應自己。   不錯,丹西已在大荒原擊敗了將近半數的草原兵馬,像鳩蠻就只剩八萬餘壯男騎手,但就目前的局勢而言,猛虎軍團的兵力要想獨自橫掃草原,尚遠遠不夠。   只要能挺過這段艱苦日子,與則瑞的部隊匯合,則尤將再不害怕身後的任何追兵。相反,憑借這支強大的騎兵部隊,他可趁勢殺回來,接應步行的失散族人。   這種形勢下,不僅自己可以脫險,鳩蠻也將成為這次敗退中實力保存最為完好的大族,無論與誰作戰、講和,都有足夠的資本……   恢復怯爾不提時代的榮耀,不再是遙遠的夢想!   不過,要想脫險,目前也不是一件輕易的事。位於草原西北的聖鷲崖,距此路途遙遠,雖然鳩蠻人熟悉荒漠戈壁的道路與綠洲分佈情況,即便馬不停蹄地行軍,也至少得花一個多月的時間方能趕到這裡。   而威達正率領騎兵在瘋狂追殺,猛虎軍團的步兵縱隊也在穩步推進。 想迅速脫險,就不能讓身後的追兵纏上,必須盡快涉過辮子河,向老巢方向挺進。   涉過辮子河,需要找一片人馬可以蹚過的淺灘。可是,空中的禿鷲告訴自己,在離本方最近的一處淺灘──柳林渡,一支兩萬多人的騎隊今天下午已經抵達,並屯紮下來。   看來,得另尋一處涉水過河的地方才行哪!既不能太遠,以免耽誤時間,又不能離柳林渡太近,否則會被這支敵騎所察覺……   速帝父子共乘一馬,一下就鑽進了湖畔旁的樹林。   樹林中那股特有的酸澀氣息撲鼻而至。身後的騎隊依然不減速度,狂衝而來。   莫雷已經聽得到湖畔宿營地周圍,一些負責警戒的蠻族戰士在用響箭發出警報,聽得到零星的吶喊廝殺聲,聽得到宿營地內慌亂的叫聲!   莫雷的心不由得一陣緊縮,背上冷汗涔涔,不祥之感倏地傳遍全身。   極其疲勞的蠻族撤逃部眾尚未把晚飯燒好,敵人此時突然猛攻,顯然是預謀已久,有備而來!   所有的這一切想法,只是閃電般的一瞬間。   莫雷突然猛勒韁繩,戰馬前蹄撲騰著豎起,嘶嘯著在一棵大樹旁止住馬步!   「爬上去!不到戰爭結束,千萬不要出聲!千萬不要下來!」   單手將兒子托上一根樹杈後,莫雷一邊叫,一邊拔出馬刀,從腰間解下套索,轉過馬頭,朝另一方向衝去!   他一邊縱馬,一邊狂叫:「來呀!狗崽子!來呀!豺狼!惡鬼!   賊種……「   根據征戰多年的老戰士的經驗,莫雷心裡明白,此戰十有八九要輸了……   敵軍以逸待勞,突如其來,悉數是衝擊力極強的騎兵。猝不及防之下,那些累得腿腳酸疼,全身癱軟,尚未進食的戰友,那些失去戰馬又不懂步戰的族人,很難抵擋得住敵軍颶風般的夜襲猛攻。   營內的妻子估計很難脫險了,自己也不願獨活!但願自己的喊叫能引開敵人的注意力,不會去樹上搜尋。但願那個調皮的兒子此時不會手腳發軟,能像平常那樣爬上高樹,逃過此劫……   莫雷心中掛念,嘴上狂罵!   一枝火箭扎中了他的肩頭。接著,又一枝扎上面頰。第三枝刺入心窩……   直到死,莫雷一直罵不絕口……   速帝的手腳確實在發軟,不過,他還是咬牙堅持著攀上了高高的樹梢。   下面的胡瑪騎兵和猛虎輕騎,誰也沒有注意到頭頂上有這麼一個蠻族小孩存在。他們個個快得像鬼魂一般,在林木間穿梭而過,直撲湖畔的蠻營。   小速帝必須緊抱樹杈才不會摔下來。立在高高的樹尖上,戰場情況盡收眼底。   雖然赤突部落懷著把戰爭帶給閃特,將財富帶回草原的美好夢想,速帝也跟隨著草原聯軍的龐大戰爭機器隆隆地開上了大荒原。不過,幾場大戰,小速帝不是躲在後方就是跟著媽媽瘋狂逃跑,無緣得見壯觀的戰爭場面。   今天,他終於得以大飽眼福。   無數的火箭和火把在空中飛翔,落入湖畔的宿營地裡,枯草在熊熊燃燒……   幾乎是剛剛停步宿營就遭此突襲,整個北逃族眾的營地內亂成一團,在湖邊飲水休憩的戰馬亂衝亂撞,各族戰士也像沒頭蒼蠅一樣朝各個方向亂跑……   胡瑪騎兵和猛虎輕騎一方顯然經過了精心準備,遠射用火箭利矢,近攻靠刀劈馬踏,搏鬥動作標準而符合規範,戰術佈置如時鐘一樣精確……   缺乏物質和思想上的足夠準備,面對突襲,遊牧民族的抵抗毫無秩序。湖邊的戰馬被火箭射得受驚亂竄,有不少躍入湖中,有些逃出戰場,僅有部分被戰士們牽住騎上。步卒東一團、西一片,不成章法地揮刀抵擋……   火堆被武器撩起,火星四處飄灑。帳幕上呼呼的火舌吞吐著,貪婪地將一切席捲入嘴……   不論有無生命信號,敵軍的鐵蹄縱情而快意地踐踏著湖畔的一切。   胡瑪人的鉤月彎刀、猛虎輕騎的狹長利劍,在月光和火光的雙重映耀下,起起落落,一跳一跳地閃動著寒光……   夜襲的敵方指揮者顯然很富於心計,他不是全線包圍,逼迫對手背水做戰,而是圍師必闕,故意給對方留下「活路」。   自東北方向殺來的數萬騎兵,對東、北兩面實施毫不留情的全力突擊,而西面和南面的敵騎部隊,則是隔開一段距離,遠遠放箭。   這樣,遭受無法抵敵的強勢猛攻,東面的蠻軍往南,北面的蠻軍往西,互相推搡,互相擁擠,互相踐踏,踉踉蹌蹌地朝這兩個方向逃竄,不時有人被自己人擠得落入湖中。   而那些密集擁擠的逃竄人群,又成了對方弓箭手最好的活靶子,閉著眼睛射箭,也基本上能做到彈無虛發……   頭顱、斷臂、殘肢,牽扯著血絲在湖畔的空地上滾動,死者直瞪瞪的眼睛裡凝固著驚恐與憤怒。傷者的呻吟和逃逸者的號叫,在蔑兀湖的上空迴盪……   一些人為了逃命,主動跳進冰涼湖中游泳逃生,岸邊的敵軍用弓箭給他們送行,不時有密密麻麻的血泡在湖面翻滾,不時有紮成刺蝟的浮屍在波濤中蕩漾……   小速帝看到,那些草原上聲名遠播的英雄是如何英勇作戰,又如何無力扭轉全線的敗局。他們的個人勇武只能是多殺一些敵兵或堪堪保住自己的性命逃離……   戈列塔、阿刺魯兩人,被胡瑪騎手生擒活捉……   卡琳爾,這位美麗的胡狼女將,被敗兵擁擠著,裹脅著。她扭身轉馬,想回頭作戰,卻反被自己人的逃亡狂潮撞落馬下,讓幾個殺來的胡瑪騎手用網兜住……   帶著駭人面具和獠牙的蒂奇斯首領脫裡花,舞動著那根狼牙棒,不管自己人還是敵人,擋路者揮棒就砸,硬生生向西邊殺出一條血路,逃離戰場,竄進茫茫的黑暗之中……   季爾登,這位曾經死裡逃生的沃薩第一勇士,今晚再不願承受心靈的創傷與痛苦,再不願退後半步。死在他彎刀之下的胡瑪人和猛虎輕騎超過了三位數,層層的屍體堆疊成一座小山那麼高。   胡瑪人被殺得心驚膽寒,無人再敢靠近這頭野獸,只能隔著遠遠地發箭。無窮無盡的箭矢、火箭把週遭數丈的空間都裹在一團紅色的血霧之中,儘管他神功蓋世,還是被射成了豪豬般的模樣。   他死後,敵騎依然畏如虎狼,連扔幾枝投槍扎中他的身體,發現沒有反應,才有膽大的人敢走過去,割下他那顆野牛般粗碩的頭顱…   …   西格爾帶著自己的一隊親兵不斷地迎著敵人反向衝鋒,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可這位胡狼首領卻越殺越猛,越殺越狂。到僅剩自己孤身一人時,他依然義無反顧地反向衝殺。   最後,一個胡瑪騎手的鉤月彎刀狠狠地扎進了他的胸膛,他在空中拋灑出一條血線,身體凌空飛出戰馬,俯身撲倒在小速帝觀戰的高樹底下……   可是,小速帝最關心的人,他的媽媽譚娜,卻一直沒有看到。是的,那個普通的赤突女子,既沒有馬可騎,又不像那些草原戰將勇士那樣武藝出眾,那樣有人護衛,那樣引人注目。她淹沒在浩蕩雜亂的人群當中,是生是死,除了速帝之外,沒有任何人在意……   天亮後,蔑兀湖畔的戰鬥方才結束。   這一回,地府冥王派出不需要勞動自己勾魂使者的大駕,超過三萬的活人就在他的家門口化作了亡靈。 無數的屍體雜陳在湖畔,湖水中也漂浮著大批的人屍馬屍,近三萬蠻族兵民和五千餘猛虎將士葬身於此,另有兩萬草原人當了俘虜。   遙遙的遠處,微弱的呼號和慘叫聲還在不斷傳來。有數萬蠻族人眾逃出了戰場,而這一回,北向追擊騎隊可就毫不留情了。   胡瑪戰士和猛虎輕騎分成左右兩隊,如大網般展開來,包抄追殺,不給逃敵以喘息的機會……   「沒有發現戈勃特?」戰場變得安全了,瘦猴般的貝葉方才騎著 「小不點」過來巡視。   「據俘虜說,這個蠻酋帶著五千雄鷹隊沒跟在這支大部隊裡行軍,而是獨自朝東北方向逃竄。 」穆斯塔法答道。   「哦?」貝葉的眉頭皺了起來。   「您看他是不是已經料到西格爾的結局,才獨自逃命的呢?」   「未必,沒準是去搬救兵。對了,西格爾找到了嗎?」貝葉的眉頭沒有鬆解。   「尚未發現,戰士們還在打掃戰場。」   「派一千人押送俘虜,轉交給接應的步兵戰友。傳令追擊部隊,天黑前停止追擊,返回疙瘩山集結。 」貝葉細思片刻後,連續下達命令:「留部分人打掃戰場,其餘部隊都在疙瘩山紮營修整,做好出征準備!」   「遵命!」   集合號開始吹響,大獲全勝的輕騎戰士們開始三五成群地從各處朝疙瘩山緩馳而去,邊走邊議論著什麼,臉上滿是勝利後的喜悅與興奮。   在蔑兀湖畔以及它周圍的草叢、密林等地方,大概千餘戰士散成一個大圈在打掃戰場,尋找本方受傷的戰友,拾撿戰利品,查驗敵屍,給尚未死透的蠻族兵民補上一刀。   在高樹上抱著樹杈蹲了一整晚,小速帝又冷又餓,手腳冰涼,全身乏力。惟有心中那失去親人的悲傷,近距離地俯瞰到一場規模宏大戰爭圖景的興奮,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情緒,在他的小腦瓜子裡交替佔據上風……   年僅六歲的赤突部落的小孩,雖然也曾看到過本部落與他族或者盜匪團伙之間幹架,但整個赤突部落也不過八百勇士,那些仗只是數十、最多數百人間的小規模武裝衝突,而昨晚這場可怕的湖畔大戰,一個參戰小分部就比赤突全族的人還多。光這湖畔戰死躺倒的,足足抵得上幾十個赤突部落……   無論什麼民族,其史詩、傳說都是謳歌某些英雄人物的個人勇武,大陸各國概莫能外。年幼的速帝也不例外,他自小就崇拜那些傳說中的草原英雄──他們武功蓋世,他們刀槍不入,他們能以一敵百,他們能擲電劈雷!   可是,昨晚的事實告訴小速帝,個人的武力在戰爭中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再凶蠻的勇士,一瞬間就被如潮的敵兵,連渣都不剩地給吞噬掉。即使季爾登那樣能以一敵百的草原豪傑,也根本無法與一支組織嚴密的軍隊抗衡……   貝葉這一次完全是用遊牧民族的戰法來對付他們自己。以逸待勞,突然夜襲,火箭遠襲,騎兵衝擊,圍師必闕,而熟悉這種作戰方式的胡瑪戰士也非常出色地貫徹了指揮官的意圖,從而以最小的代價獲得了最大的戰果。   相反,疲憊勞頓,飢腸轆轆,準備不足,戰馬缺乏,不習步戰的遊牧聯軍,只能遭到慘痛的屠殺……   不過,貝葉在給予遊牧聯軍沉重打擊的同時,也給一個躲在樹上觀戰的蠻族小孩上了一堂生動的戰爭啟蒙教育課,並深深地影響了後者的一生。   貝葉不知道,這個自己連名字都不曉得的蠻族小孩,成年之後會給猛虎帝國帶來多麼可怕的災難,更會成為帝國柱石密爾頓公爵的終生勁敵……   不管未來有多麼輝煌,此刻的小速帝剛於昨夜與死神擦肩而過,現在又置身於凶險的戰場,只是一個飢寒交迫,極度缺乏生存能力的六歲小孩而已。   速帝呵呵幾乎僵了的小手,哧溜哧溜地順著樹幹往下爬。大概爬到半樹腰那兒,樹底下傳來一聲呻吟,差點把小孩嚇得掉下來。   西格爾的「屍身」緩緩地扭動,慢慢從俯身向下翻過來,變成仰面朝上。   這位中年的胡狼首領,胸口的狼皮甲上有一大灘血和泥的混合物,臉上和落腮鬍鬚上沾滿林間的黑土,尤其是那雙眼睛,怒睜著放射出仇恨的火焰,恰好與趴在樹幹的速帝四目相交。   這樣的「詐屍」行為,難怪會把小孩嚇得半死。   「你,你……」小速帝的嗓子發乾,聲音顫抖。   看到本族的小孩,西格爾的眼光變得柔和了。突然,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邊,作出噤聲的樣子。   沙沙的馬蹄聲傳來。一個手持刺矛,腰繫鉤月彎刀的胡瑪戰士,牽著一匹戰馬,正在林間搜索著,朝這頭慢悠悠地走過來。   小速帝上不得,下不得,抱著樹幹不知怎麼辦才好。   那個胡瑪人一邊走,一邊低頭翻檢著林間的屍體。如是胡瑪或者猛虎騎兵裝束的,他就俯身去探探鼻息,看是否還活著。如是草原遊牧各族的,他就遠遠地用刺矛狠狠捅他們的手、腳或軀體,看他們有沒有死透,是不是裝死。凡受傷未死的草原蠻子,他都毫不猶豫地補上一刀。   這個胡瑪人也朝著速帝的那棵樹走了過來。   小速帝緊緊地抱著樹幹,全身哆嗦,卻大氣也不敢出。   西格爾也屏住呼吸,閉著眼睛,任憑那柄刺矛扎進自己的大腿,卻強忍著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很顯然,西格爾身上那精緻的胡狼貴族才穿的狼皮甲勾起了那個胡瑪戰士的好奇與貪慾。 他又用刺矛狠狠捅了一下西格爾的另一隻腿,發現還沒有動靜,才大膽地跑過來準備剝下屍體上的戰利品。   「刷!」   小速帝就見樹底下刀光一閃,西格爾坐起身來,而那個胡瑪人捂著脖子,緩緩地靠樹坐倒,連一聲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   西格爾牽住敵軍戰馬的韁繩,朝樹上的小速帝招手示意他下來。   由於兩腿都被刺矛扎傷,加上胸口原有的傷勢,西格爾幾乎是齜牙咧嘴地用刀撐著身子,才能夠晃悠悠地站起來。   小速帝手腳並用地竄下來。   西格爾把胡瑪人的皮襖脫下來,披在自己身上,遮住那顯眼的狼皮甲。   艱難地把小孩抱上馬後,胡狼首領更加艱難地跨上馬背,咬著牙,用兩條傷腿一夾蹬,無聲無息地朝密林深處縱馬而去……   打掃戰場的胡瑪人,搜索圈子很大,人與人之間的隔距很遠,也就留下了很大的空隙。西格爾身負重傷,無力纏鬥,但草原人確實是天生的馬背民族,胡狼首領的馭馬之術更是非常高明,手指輕扯韁繩,馬兒就乖乖地聽話,或緩行,或疾馳,或轉向,或停步,一溜煙工夫就衝出了胡瑪人的搜索圈,悄悄地潛進了高高的嵩草叢中。   速帝聽話地靠在西格爾的懷裡,一聲不出…… 第二十一集 第三章     栗子口。   東西流向的辮子河,淌到此處,水面一下子變得寬敞起來,水流平緩,水深僅達人的胸部,人和馬都可以涉水而過。   雖然秋天正緩步來臨,但兩岸的樹林依然鬱鬱蔥蔥,展現一片喜人的綠色。   則猶帶領的鳩蠻以及一些西部小族逃竄部眾共七千騎兵於日上三竿時趕到了這裡。   相對於貪婪的西格爾而言,西逃騎隊不僅是一色的騎兵,而且還有一個西格爾無法媲美的好處──猛虎軍團追擊部隊的一舉一動,都別想蒙過天上那些禿鷲的銳目,本軍知己知彼,而對手卻不一定知道自己的行軍路線。   自己是明眼人,對方卻是瞎子一般亂竄,再加上遠方的親人已經出動大軍前來接應,逃脫劫難大有希望。   禿鷲偵察隊顯示周圍十公里內沒有敵軍的活動跡象,那支兩萬人的騎隊仍駐紮在二十公里外的柳林渡傻等。   前頭騎隊開始淌河而過,有的人騎馬躍入水中,也有愛惜馬力者牽著馬,將東西高舉在頭上,徒步走入河中。   平靜的河面被這麼多馬腿人足騷擾,嘩嘩地濺起浪花。   整支騎兵部隊就像一條蠕動的長蛇,中段就是辮子河,被這條河流分成兩半。   第一排箭矢射來的時候,誰都沒有防備。   兩輪箭雨過後,從兩岸的密林各竄出一支騎隊,北岸一萬二千,南岸七千,一色的金色輕甲,正是威達的西向追擊騎隊!   鳩蠻的天眼確實有用,但倚重過多,卻是過猶不及。戈勃特吃過一次虧,對家傳寶貝依然迷信不疑的則尤,緊接著又吃一虧。   威達確於昨天下午抵達了柳林渡,並大刺刺地紮營駐守。不過當天夜裡,僅留下一千輕騎虛張聲勢,其他部隊借助樹林和夜色的掩護,不打火把,銜枚裹蹄,連夜趕到了栗子口,掩身在兩岸的樹林中。   這時候半渡而擊,掐頭截尾,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剛剛濕淋淋地上岸,騎手們都從馬上跳下,人在擰衣,馬在甩動身軀……   恰此時弓箭臨頭!   旋即,威達率北岸騎兵如一把鋼刀扎進來,鐵蹄奔踏,橫衝直撞,軍刀狂揮。數倍敵軍突如其來的迅猛衝擊,把濕淋淋的蠻騎們殺得五離四散。   南岸的情況更差。前面的人因開路騎兵被阻,在河裡頭進不得,後面的人因為慣性,因為遭到南岸騎隊的瘋狂馳突而往河裡躲避,推推搡搡,互相踐踏。   兩邊猛虎騎兵的作戰方式都是,部分騎隊迅猛突擊,來回衝刺,施加持續不斷的壓力,部分騎隊如一張大網般張開雙翼,將敵人往河裡趕。   河心的人無助地亂叫,在深達胸部的河水中,他們根本沒有什麼還手之力,而對方的輕騎卻是箭如雨下,將他們一片片地撂倒。   河水為赤,屍積斷流……   辮子河截擊戰,從開戰伊始,就注定了則尤覆亡的命運……   「看到則尤了嗎?」威達手擎鐵弩問道。   「沒有發現。」一名負責打掃戰場的中隊長答道。   「我帶一個中隊的騎兵去搜索追擊。」塔科自告奮勇道。   「不必了,按領主和貝葉先生的命令,蠻族騎兵如若四散逃逸,不可追擊。」威達調轉馬頭:「全軍回頭,咱們去消滅步行逃眾和散落草原的胡狼小部落!」   ※※※   「凱魯將軍,前方發現一個胡狼部落,估計部眾三千左右,戰士不足千人!」   「全軍前進,消滅敵人!」   凱魯揮動巨斧,身後兩萬呈長蛇陣形前進的騎隊,立刻橫向擴展開來,化作一隻張開雙翼的金色大鳥,朝前方疾衝而去!   北向追擊騎隊和西向追擊騎隊都抄敵於前,但凱魯的東向追擊騎隊則因找不到適合的地形,而採取了尾追於後的剿殺策略。   兩萬輕騎放過各帶數千騎兵向老巢奔竄的鷹斯和沙利克,如一張大網般往東部兜繞。   他們發現格立西、古雷托的步行族眾,人數多,則發起凌厲的衝鋒,驅散人群,遲滯其逃跑速度,人數少,則加以包圍殲滅。   很多胡狼小部落也成為他們這支騎隊的屠殺對像,不少資訊閉塞的部落尚在睡夢之中就被數萬鐵蹄碾得粉碎。   人口一到三千,戰士僅有數百的胡狼小部落根本無法與這樣一支大軍抗衡,加上突如其來的猛攻,能夠逃出生天就屬萬幸,女人孩子、畜群帳篷,都無法顧及,成為這支東追騎隊的俘虜……   ※※※   「小鬼,你叫什麼名字,哪個部落的人?」離得戰場遠了,西格爾方才發話。   西格爾因胸部受傷,呼吸間都有些困難,說話也有些發顫。   「我叫速帝,赤突部落的。」   「赤突部落?哦,我記起來了,那個以紅狼做圖騰的部落。」西格爾劇烈地咳了一陣後,才喘著氣接著道:「你的父母呢?」   「爸爸死了,媽媽沒看見……」速帝一說話,眼圈就開始紅了。   「我看這樣子,你媽九成九也活不了。」西格爾好像一點也不在乎速帝的內心情感:「哭什麼?!」   小速帝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別哭了!草原男子不流淚。」西格爾又喘了一會後說道:「女人嘛!只要你手短函硬,草原上多的是!搶來當老婆,當媽,隨便你!」   速帝剛才還只是嗚嗚地啜泣,這下子好,變成了號啕大哭。西格爾不去管他,兀自縱馬疾馳。果然,小孩的號哭不會太長久。嚎了半個多小時後,速帝的哭聲就小了,只是聳肩膀,吸鼻子。   約莫跑出七八里的地後,回頭看看敵人沒有發現自己的行蹤而追來,西格爾停馬下來,給馬鬆鬆肚帶,讓坐騎休息一會,從懷裡掏出幾片奶酪分給小孩兩片。   速帝停止了抽噎,臉上淚痕未乾,但肚子實在餓得厲害,小牙兒嘎吱嘎吱地就把兩片奶酪報銷了。   「哈,你還真行,再來一片。」西格爾樂呵呵道:「不過咱們得省著點,存貨不多了。」   西格爾歎了口氣,續道:「可惜我的弓丟了,身上又有傷,沒法去獵點小兔小羊來吃。」   「我有弓。」速帝一邊吃一邊把自己肩上的玩具小弓遞給西格爾。   「呵呵……」西格爾沒給笑岔氣:「這哪是弓,去射蚊子差不多,哈哈……」   速帝很惱火,把小弓往背上一攜,轉過臉去不理西格爾。   「小傢伙,幫個忙,給我塗點藥。」西格爾脫下衣服,在兩腿、胸前抹上特製的金瘡藥,卻夠不著背上的傷口。   「哼,給你擦藥也行,你得把你的刀送給我。」速帝氣猶未消。   剛才的小弓受辱,本想把它扔下踩爛,可那是爸爸親手給自己做的,又不忍丟棄。剛才西格爾用那把刀殺過一名敵兵,這是真正的殺人兵器,自己拎著它,看還有誰敢笑話自己。   「呵呵,小傢伙,你倒跟那些南邊的奸商一樣會做生意。」西格爾覺得跟這個小孩在一起,總是心情不錯,是大敗後消解煩惱憂愁的最佳良藥:「只要咱倆回到灰狼谷,這把刀就是你的,怎麼樣?」   速帝一聲歡呼,就過去拿刀。   那確實是一把好刀。刀不長,把兒刻著一個咆哮的狼頭,整支刀成一個不大的弧形,身窄,僅兩指寬,刀面很薄,簡直薄如蟬翼,刃口極其鋒利。入手很輕,連速帝這個小孩舞起來都不困難。   按理說,這種輕便利薄的刀雖然鋒銳,但使用壽命都不長,容易折損。不過,西格爾的這把「飛狼刀」也是一件名器,雖輕卻堅韌無匹,多年征戰後,依然鋒利如昔,刃口未損半分。   「速帝,別玩刀了,給我擦藥吧!」   速帝這才戀戀不捨地放下刀,過來給胡狼首領擦金瘡藥:「哇,這麼多傷疤!」看著西格爾身上溝溝壑壑,佈滿前胸和後背的傷疤,速帝不禁嚇呆了。   「傷痕就是男子漢的勳章,在草原上受點傷算什麼?!養上一段日子就又癒合如新,生龍活虎!」西格爾自我打氣地說道:「別看那些南邊來的傢伙現在囂張,咱舔好了傷口,繼續跟他們干!」   「還要跟他們打嗎?可咱們只有兩個人哩!」速帝有些糊塗了。   「哼,就是把我們的南征勇士們都殺光了,又能怎麼樣?!在灰狼谷,我至少還有六萬的精壯戰士,假如遍佈草原的所有胡狼麾下的部落全都集中起來,壯年男子一律引弓控弦,我又能拉出一支十幾萬人的大部隊。丹西想斬盡殺絕,沒那麼容易!」   「這麼多戰士呀!」速帝這下放心了。   「唉,可惜這一次敵人的大追擊,主要是在我胡狼的牧場上進行,我族各個部落散佈各處,又沒有什麼準備,估計要損失慘重嘍!」   想到這,西格爾又有些喪氣。   ※※※   似乎在印證西格爾的預見性。不一會兒工夫,那個因久無戰事而長期在南草原東部優遊安逸的胡狼小部落,一個小時前還是寧靜的牧場上,此刻就只剩下遍地破碎的帳篷,人和馬的死屍被隨意遺棄,散落各處……   草原戰士確實天生的機敏快捷,儘管遭受兩萬騎兵的突襲,仍有半數戰士,近四百壯男騎手仗著馬快逃脫劫難,其他的戰士盡皆戰死,二千多老弱婦孺,連同所有的畜群,全都被凱魯騎隊虜獲。   同是放牧,但因居住環境和地理條件的不同,方式實際上有很大的差別。   徒步或者騎馬的牧人,拿著鞭子在畜群之後驅趕,這種放牧方式稱為「趕牧」,在定居的牧業文明中比較常見;騎馬牧人跟隨在牛群之間,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叫做「散牧」,這在水草肥美的遊牧地區比較常見;騎馬的牧人領著畜群,四處尋覓水草稱為「領牧」,這在生存環境比較艱苦的地區較為常見。   一般而言,遭到突襲時,領牧這種放牧方式,由於能帶著畜群一起奔逃,對本族財貨的損失最小,而散牧和趕牧的損失卻相當大。   胡狼人是在水草肥美的南部草原以散牧方式放牧。面臨猛虎軍團這種騎兵集中堵截剿殺,步兵以縱隊為單位分各個方向橫掃草原的鋪天蓋地式的追擊方式,加上資訊閉塞,很多部落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降臨,而散落各處的各部落人數和戰士數量也太少,一旦和如狼似虎、組織嚴密的敵軍遭遇,損失往往極大。   有的部落整個被消滅,有的部落僅有部分驍勇的戰士逃生,當然也有的幸運者,全部落的男女老幼都能騎馬逃逸,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帳篷、畜群等財貨,盡皆落入猛虎軍團的手中。那些無馬可騎的步行逃眾們的命運,更不用說了……   「我帶人去追殺那些逃脫的蠻子!」古斯請命道。   「讓他們跑吧!」凱魯顯然也得到了同樣的軍令,揚手制止古斯的衝動:「按領主和貝葉的命令,凡騎馬逃竄的蠻子不可追擊,咱們踏踏實實地把該消滅的蠻子們消滅掉即可,還有正事要辦哩!」   命令兩個中隊的騎兵趕押俘虜和財貨、畜群,回去轉交後方的步兵戰友,近兩萬人的凱魯騎隊,濺血的馬蹄又開始躍動,繼續向東挺進……   ※※※   謹慎的西格爾儘管預料到戰敗的可能性,但他也沒有想到南征蠻軍是以這樣的方式吃敗仗,絕大部分蠻族兵民變成了無馬可騎的步眾,要靠兩條腿在廣闊的大草原上逃生。   他隱約地覺察了猛虎軍團的獨特追擊方式,但到現在尚未意識到方針策劃者──對大草原非常熟悉的閃特瘦猴貝葉,其背後可怕的居心……   現在,想賭一把的西格爾又一次大敗而還,南征的戰士和族人折損殆盡,自己得孤身帶個小孩逃生。   此刻,唯一的辦法依然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灰狼谷,利用已經集結的那支嫡系部隊,並向麾下所有部落發佈集結令。   只要重新聚合全族戰力,尚有結束草原凶險戰局,遏制猛虎軍團浪潮般追擊攻勢的希望!   想來戈勃特也是在做這個打算吧!   他拋開大部隊急行軍,肯定也是想帶著雄鷹隊趕快跑回鷹王山脈的冬季宿營基地,召集分散各地的沃薩族麾下部落,準備捲土重來吧!   哼,胡狼人好歹這次南征留了個心眼,在老基地留下了相當大的實力,而沃薩人這回連續增兵,勢在必得,估計老本都丟失得七七八八了。   鷹巢峽谷裡,他充其量只留下了一萬可用之兵,把所有部落的全部壯年男子武裝起來,也最多不過兩三萬人。雖然大家這一次損失都很慘重,但日後的草原,只怕不再是你沃薩人的天下了。這大汗的位置……   「擦完了耶!」   小速帝哪知道這個胡狼首領的心思早飛離了草叢,擴展到了整個漢諾大草原,他的小手伸出來,將金瘡藥盒子遞還西格爾。   「好,咱們繼續上路。」   休息了一會兒後,西格爾穿上衣服。傷口雖然還是很疼,但敷了藥後畢竟有點效果。他抱著速帝上馬,繼續啟程出發…… 第二十一集 第四章     為防止傷口再次迸裂,戰馬又馱了兩個人,怕馬兒吃不消,西格爾不敢騎得太快。可是,急於趕回灰狼谷,他又不能不快點行動。這種矛盾心理下,他最後採取連夜行進,但不快馬加鞭,而是勻速前進。   一路行軍,很快就又到了夜晚。   月光照著大地,給坦蕩如砥的大草原灑上一片銀白的光澤……   速帝依偎在西格爾的懷裡睡著了,嘴角咧著,像笑又像在哭。   猛然,西格爾大概覺得有些不對勁,摀住小孩的嘴,跳下馬來,躲進一人多高的草叢裡。   胡狼首領的警惕是有道理的。   遠處一隊胡瑪斥候飛馳而來,他們排成一條寬寬的線,相互間隔大約三十幾米的距離,像一把巨大的梳子那樣梳過草叢。   幸好戰馬也很乖,西格爾一扯,它就臥伏在地上,不發聲了。   速帝被弄醒了,但嘴巴卻被西格爾的大手摀住,只有朦朧地看到一左一右兩個胡瑪斥候,距離他們一個十米遠,一個二十米遠,一邊奔馳,一邊嘟嘟囔囔地與相鄰的人聊天,用根長矛隨意地在草叢中撩掃。   這種搜索方式,像西格爾和速帝這樣的單個潛伏者當然很難找出來,但是,如果有百人以上的埋伏部眾,就很難避免被察覺。   兩個逃亡者一直縮在草叢裡不敢露頭,直到一個小時過去,估計那群斥候早已走遠,方才探頭觀望。   縮在草叢裡的他們,當時無法看見,往西十公里外,貝葉那支騎隊已經於傍晚時分在疙瘩山集結完畢,然後全軍再次以長蛇縱隊的隊形,連夜向北疾馳。身邊的這支搜索的斥候隊,不過是梳掃和警戒大部隊的長長右翼的一部分……   「媽的!二鬼子的斥候隊實在太囂張,咱們得走點彎路,從東邊繞過去!」等了很久,直到敵人遠去後,西格爾才敢探出頭來,嘟噥著咒罵道。   「二鬼子」是草原人送給曾經也是草原民族的胡瑪人的蔑稱。這些人同樣是飆風如電的遊牧民族戰法,借助猛虎軍團強大而組織嚴密的戰爭機器,他們在草原追逐戰中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威力。   為了護衛行軍,胡瑪斥候的游動範圍長達十幾公里。西格爾身受重傷,不適合打鬥,加上抱著個小孩,不得不避開這些人,繞遠路回去。   這一路上,西格爾可就有些著急,也顧不得傷口迸裂,只求能盡快回到自己的狼穴。   馬蹄得得,快到了次日黃昏時分,向東跑出了二十幾公里後,估計敵人斥候的手再長,也不可能伸到這裡,西格爾方才安下心來,轉馬往北。   「大叔,你把刀給了我,也把刀法教給我,好不好?你在樹下殺那個二鬼子的時候,真棒哩!」   「呵,你倒是會想,飛狼刀法,非胡狼首領不傳。唉,」西格爾歎口氣:「其實,學刀劍也就是防防身而已,真正有大作用的,是這個,」胡狼首領點點速帝的小腦門:「而不是刀劍。」   「哦?」   「你知道,在湖畔偷襲我們的是誰嗎?是丹西的謀士貝葉,一個尖嘴猴腮,手無縛雞之力的酸書生,可就是他,讓無數草原武士喪身,讓咱倆像被獵狗追蹤的野兔一樣逃竄。」   「貝葉?」   「哼,沒錯。那小子當年在草原上遊蕩,給牧民講些傳說故事,靠當說書人餬口的時候,我就見過他一回,還送給他一些盤纏。」西格爾恨恨道:「誰曾想,他卻恩將仇報,用咱們的辦法整治咱們!」   西格爾心裡頭非常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一刀把那個瘦弱的閃特說書人劈成兩半。那會兒,劈死他像捏死一隻螞蟻,可現在……   「呀!那不是他曉得咱們的事,咱們卻不曉得他們?」速帝叫道。   「沒錯,這就叫,叫什麼來著……對了,知己知彼。」西格爾皺眉思索道:「我們吃虧就吃虧在這上頭。」   「那我們為什麼不也派人去當說書人,到他們那轉一圈呢?」   「這些年,從草原上跑去中央走廊撈世界的還不少,可進了那個花花世界,就沒人想回來了。」西格爾再歎口氣:「唉,我是年紀大了,你這個小傢伙倒是可以試試。就是別被那裡的娘們迷住了,記住你爸是怎麼死的,一定要回來才行。」   兩人邊談邊走。   猛然,速帝指著前方歡道:「呀!前面有帳篷哩!」   「噓!別出聲。」西格爾低沉著聲音道。   他拔刀在手,縱馬悄步朝那冒著煙的帳篷圈走去。   小心果然沒有大錯。   走近帳篷圈,映入眼簾的是慘不忍睹的狼藉場景。   夕陽下,畫著狼頭標記的帳篷有的在著火燃燒,有的已成灰燼。畜群在散開著亂跑,男人、女人和小孩的屍體散亂一地,鋪陳在牧場內外。   這個千人左右的胡狼小部落,看來剛遭到過一番屠戮與蹂躪……   找遍了整個營地,都找不到什麼活口。搜索到夜色降臨,西格爾方才在一個堆滿乾草的牛車裡,尋到一個哆嗦發抖,躲在草堆裡頭避難的小男孩。   經過好一陣子,西格爾才從這個名叫哈莫的小孩嘴裡弄清楚真相。   這個胡狼小部落屬於比較機警的一類,在秋季轉場的途中聽聞猛虎軍團殺來的消息,立刻不再南遷,而是轉頭往北,昨天傍晚在這個草場上臨時宿營。   襲擊這個小部落的不是猛虎軍團,而是一夥蒂奇斯人,帶頭者的面貌,從小孩的描述分析,十有七八可能就是脫裡花。   今天早上,四百多個蒂奇斯生番遇到了這個部落。這伙逃兵只有十幾匹馬,個個衣衫襤褸,風塵僕僕。他們說是前線戰敗逃出來,用草原聯盟共同對付猛虎軍團的大義名分,以只進來喝點水為借口闖了進來。   然後,這夥人不由分說,就動手搶馬,族人反抗卻遭到他們無情的屠戮。蒂奇斯蠻子顯然屬於比較凶狠的一夥,他們燒殺擄掠一番後,就騎著搶來的戰馬,牽著少數畜群狂奔離去……   聽完哈莫的講述,西格爾痛苦地抱著頭,蹲在地上,望著腳下的血跡和蹄印,默然無語。   原來只是一種模糊的感覺,可面對眼前的景象,隱憂正在變成現實,西格爾也開始漸漸察覺丹西和貝葉佈置的軍事行動背後那可怕的居心……   猛虎軍團掃蕩式的大幅面追擊,正在給大草原,尤其是主要遊牧於草原南部的胡狼各部落,造成極其嚴重的破壞。   貝葉對草原的情況極其熟悉,他命令進入大草原深處的猛虎軍團所有將士,不僅要追殺步行逃跑的蠻族兵民,凡遭遇牧民部落,不管哪個民族,無論是否與本軍交戰,也要一律加以消滅,能帶走的俘虜財貨就擄走,不能攜帶的一律殺死、燒燬。   貝葉之所以下達如此殘忍的軍令,是因為在草原上,各族間的戰爭都是以這種模式進行的,你若是遵循什麼道德法則,吃虧的只有你自己。   這也是符合草原戰爭規律的作戰方式。   不像農耕地區那樣村落城鎮密佈,人口眾多,一支軍隊沒有能力,更沒有必要將敵國的民眾斬盡殺絕。草原上地廣人稀,以部落或者家族為單位遊蕩放牧,一旦發生武力衝突就是整部落、整民族的滅絕性戰爭。   以分散的部落放牧,雖然不易捕獲,但只要抓到,一個萬人縱隊就有能力將其徹底殲滅。   同樣,按照貝葉的講法,這些化外之民,貪而好利,人面獸心,弱則依附,強則侵凌。他們只承認實力,只尊重強者的意志,也只聽得懂刀槍箭矢這一種語言。想和他們打交道,就得帶著武器去,想獲得尊重,就要盡力地殺戮!   追逐戰總指揮官的命令得到了大力貫徹和執行。   真是一種可悲的現實。   從更深的層面而言,這是定居文明與遊牧文明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所造成的現實戰局。   對於定居民族而言,遊牧民族不事生產,人吃牲畜而牲畜吃天地,搶來的東西再多也是只作消耗不作生產,總將耗盡,故而沒有滿足可言。   一旦他們的實力足夠就必然向周圍的定居文明搶掠,這是無法避免的歷史規律。既然無意也沒有能力統治草原,不能強令這些遊蕩的部落定居耕牧,那對付的辦法就只有一個──將其徹底消滅!   為了適應特殊的作戰環境和特殊的敵人,來自文明世界裡的軍人把自己的戰鬥力提升到與對手相似程度的時候,也把自己的道德規範降低到原始初民的那種水平,以最野蠻最殘忍的方式燒殺擄掠。   常規下的道德秩序全線崩潰,人性也完全扭曲,而這卻成了這支軍隊勇毅頑強、所向披靡,成了軍士們樂此不疲,甚至喜歡上大草原的真正原因。   幾天之內,貝葉、凱魯和威達的追擊騎隊就邊行軍邊消滅了十數個小部落。這些胡狼族的牧人部落尚不知道怎麼回事,還在睡夢中就被鐵蹄碾成泥塵。   各支步兵縱隊更在肆意地幹著同樣的工作。只是他們不在乎行進速度,破壞性雖然沒有騎隊那麼大,但破壞範圍卻更加廣闊。   除此之外,很多從大荒原戰敗的逃亡者,在遭人追殺的同時,為了獲得生存的食物,為了獲得騎乘馬匹以逃避追擊,碰到這些遊牧部落時,相互間往往也是以他們最熟悉的方式進行對話──刀兵相見。他們互相屠殺,互相搶劫,強者剝奪走弱者的一切。   整個南部草原,都開始變成為一個大沙場,一個極其混亂、敵我難分的屠宰場!   當然,絕大多數在草原南部遊牧的部落,發現不妙時,還是借助飛奔的馬兒,得以拋下畜群財貨,從這個可怕的地帶逃了出來。有些部落僅有男丁逃離,多數部落則是整族脫險。   不過,無論如何,對於他們來說,重大的問題又擺在了面前。命是暫時保住了,但畜群等生存資源卻不見了,冬季降至,到哪裡覓食?   很簡單,那就是去擄掠別人,否則無法生存。   猛虎軍團以萬人縱隊為單位進行幅面掃蕩,這些正規軍人數眾多,組織嚴密,秩序井然,每支部隊有既定的行進方向和行進路線。南部各部落的人口大致在一兩千、三四千,兵力在幾百近千這種規模,去招惹他們,各部落的實力不夠。   想玩誘敵深入的老招也不靈。貝葉有令,三支騎隊可以與敵方騎兵交手外,步兵追擊縱隊發現逃逸的蠻騎不許亂追,他們的任務就是把既定路線和既定範圍內的步行蠻族部眾殺掉、俘虜,把所有的財物畜群搶佔、擄掠。   散落各處的小部落打不過組織嚴密的猛虎追兵。那些從大荒原上逃回來的各族戰敗軍民,散亂無序,人群或多或少,倒是可以打。但除了擄些奴隸外,這些人身上卻沒有什麼油水可撈,解決不了肚皮問題。   可以打,也值得打的,就是其他地區的尚未發覺危險來臨的他族遊牧部落。   從南部逃脫的各胡狼小部落,向外擄掠,幾成必然!   貝葉的真正意圖,確實是極其陰毒。   猛虎軍團雖然沒有消滅整個草原各族的兵力,但他們接受統一的軍令並嚴格執行之,能在一定時期一定地域內形成一股壓倒性優勢的力量。   貝葉正是精通此道,他以一定的武裝力量為初始推動力,逐波遞進,借力打力,最終掀起滔天巨浪,要讓本就很不太平的草原徹底變成動盪不已的人間地獄!   這種趨勢此刻尚未完全形成,但僅幾天時間,端倪已現,苗頭已出!   貝葉之所以能這麼做,看準的是草原的兩大特徵──窮,散。   窮,則各族為了生存資源不得不相互攻伐,容易爭端四起。   散,蠻族軍事上也貫穿了這一特徵,雖然這是一個令丹西頭痛的優點。   散則凝聚力差,很難聯合起來。   草原各族為了某些巨大利益誘惑,像戈勃特組織南征一般,可以暫時聯合起來。但此刻戈勃特新敗,無人再有揮手一招,全草原響應的巨大威信。   散落在大草原各個草場和牧地的民族、部落、家族,除非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們粘合起來,否則必是一盤散沙,凡事必先考慮自身的生存。從誰手裡才能最容易地獲取最多的生存資源,他們就會去打誰、搶誰,從而進一步加劇內部紛爭。   貝葉借助國家暴力和正規軍的嚴密紀律,進行有組織的屠戮燒殺等犯罪行為,正是企圖以此為初始推動力,形成連鎖反應和共振效果,最大限度地加劇草原內鬥和廝殺。   草原鬥得越厲害,猛虎自治領就越安全。   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這才是徹底削弱北方威脅的陰毒政策!   一念及此,西格爾的背上就不寒而慄!   「速帝、哈莫,你們倆將來如果有出息,就一定要記住我的話。」西格爾覺得自己不知怎麼的,跟兩個結識未久的小孩子傾吐心聲:「草原如果不團結起來,未來必將是死路一條!」 第二十一集 第五章     大草原紛紛擾擾,開始像沸鍋那樣膨炸攪騰的時候,這場風暴的發源地──死亡峽谷北口,同樣是熱鬧繁忙,只不過大草原上是在盡情破壞,而這裡卻是在精心建設。   丹西帶著丹虎、丹豹抵達後不久,坎塔完成了安境掃蕩的任務,孔狄也押運著糧草輜重,相繼趕來。   於死亡峽谷北口駐紮的重步兵縱隊、丹西的親衛縱隊、破蠻岡留守部隊、北上支援的閃特地方守備部隊和閃北民軍等,都匯軍一處,駐建起總計容納約五萬兵士,七八萬後勤人員的大型軍營。   於大荒原阻擊戰、破蠻岡回援戰所抓獲的蠻族俘虜六萬人也被押至此處。   此外,各步騎追擊縱隊從草原上擄掠來的首批俘虜、財貨、畜群等,也都開始陸續運達北口軍營。   牛群哞哞,羊群咩咩,馬蹄得得,皮鞭響亮的抽擊聲,草原各族男女老幼的哭號聲,在軍營週遭絡繹不絕。   坎塔、尤里奇和孔狄等人率將校軍官負責大營防衛,俘虜收編,物資接送和押運等事宜,而丹西和安多里爾則更多地把精力放到與文官探討商議上頭。   武力強大只能顯赫一時,經濟繁榮、政治清明才是帝國穩固的真正基石。戰後建設這篇大文章,特別是敏感、荒涼、廣袤的北方邊境地區,做不做得好,關係到子孫後代、千秋萬世的福祉。   陀比恩接獲命令後火速北上,今晚剛風塵僕僕地趕到這裡。熱心的建築大師連丹西擺的接風宴都推辭掉,下車伊始就帶人出外勘測地形。   閃北總督紐卡爾也於昨日到了此處。雄心萬丈的閃北總督,戰時很過了一段壯志難酬的日子,此刻輪到他大顯身手了。   紐卡爾一到這裡就忙得團團轉,一邊參與規劃建城事宜,一邊還要組織調遣人員物資。   他開出長長的清單轉往國內各地政府機構,探礦隊、工匠等各種技術人員,糧草等各類後勤物資,都必須源源不斷地運到死亡峽谷北口。   清單裡並未包括很多建設物資,除了監工和技術工匠外,也未要求大量征發勞工隊伍,對此,紐卡爾自有其考慮。   大荒原和大草原上物資豐富,木料可以就地砍伐,石頭可以就地開採,青磚可以就地燒製,而勞工,已有的和正在不斷運來的草原俘虜,正是他手裡可以利用的無須成本的好勞動力。   除了建城之外,淚河流域的整治、大荒原的開發等工作,都到了必須調撥物資,設定進度計劃,擇日開工的時候了。這些都是紐卡爾份內的工作,而他也樂此不疲。   精於內政,銳意進取的年輕總督,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要把自己管轄的這一大片土地,整個變成一處規模駭人的大工地。   藥劑大師厄爾布也是軍營裡最快活的人之一。   動植物資源豐富的南部草原是一座巨大的天然藥材庫,照厄爾布的說法,比起草原南部這個百萬富翁,聖瓦爾尼只能算個小財主。   老藥師每天帶著助手們出外挖採藥材,捕捉奇珍異獸,曬製藥材,配做藥劑。   丹西對此也很感興趣,分派給老頭足夠的人手,任其支配,唯一的要求,是請他在地圖上一一註明草藥出產場所、藥用動物的出沒之地,以做將來的開發建設之用。   在所有的這些戰後建設工程裡頭,最難辦的,恐怕就是如何吸引民眾前來大荒原拓荒定居了。   建設城市、疏通河道、鋪設水網、開採藥材資源等等,全都屬於工程性的建設項目,只需投入資金,調配物資,利用俘獲來的草原勞力,加緊監工,就能完成。   但是,想讓民眾前來大荒原定居拓荒,把這片廣闊而荒涼的邊區建設成魚米之鄉,發展成安居樂業的繁華之地,卻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   駐軍屯田,是權宜之計,一則規模有限,二則影響軍隊的戰鬥力。丹西實行精兵主義,對於這種鼠目寸光、暫且安逸的政策,根本看不上眼。   跟凶殘的遊牧民族接壤地區的軍隊,一定要保持極強的戰鬥力。他們必須待遇優厚、極具尊嚴、訓練有素,只有這樣,每當草原的狼煙升起時,他們才會安之若素,處之泰然,以飽滿的愛國情懷和熟練的作戰技巧與敵人拚殺到底。   拿起鋤頭而荒廢刀劍,把軍人降低到農夫的層次,最終只能是因小失大,自毀長城。史上這樣的教訓實在太多,也太深刻了。   強行充塞邊區,很容易引發民眾對抗情緒,效果可能適得其反。史上不斷有人這麼嘗試,最後卻是既影響內地的經濟發展,邊民也逃亡眾多,一個不好反引發起義。義軍若與蠻族勾結,那更是不得了。   優惠稅收政策呢?   這片土地在目前的荒涼狀況下,僅憑一些稅收優惠政策,一時也難以吸引太多的老百姓前來開荒墾田。而且,這樣做,開發速度實在太慢,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達成目標。   丹西這樣的人,素喜知難而上。   難題,解起來才夠勁,完成後才有加倍的成就感!   或許,當日厄爾布在破蠻岡附近發現地下汞礦的時候,從安多里爾詭秘的笑眼中,他就已經看到了一場北上定居的人口遷徙大潮。   紐卡爾派出的探礦隊,即便戰時也不時到大荒原轉悠,此刻戰局平息,更是全部出外,在大荒原各處探察。   大荒原上也確實富含礦產資源,除了破蠻岡週遭的大汞礦外,鐵礦資源很豐富,錫、鉛、銅、水晶、寶石礦也有不少。   最令人高興的是,當日奎爾駐兵屯紮的井子口村,探礦隊發現了一個小金礦。   這些地方自然被插上地標,由猛虎自治領政府派人前來建造礦營,組織勞工進行開採。   不過,雖然探礦隊此時在大荒原上只發現了一個小型金礦,但某個謠言卻不知怎麼的從這些人嘴裡傳出來:大荒原上很可能有大量的黃金埋於地下,其儲藏量比黃金之國蘇來爾還多,而且都是像井子口金礦那種容易開採的富含礦!   另一則消息也在軍營中廣為流傳,令將士們砰然心動,連各式各樣衣著古怪的草原俘虜、水靈靈的草原娘們,都沒有這則消息那麼令人興奮。   孔狄帶領的閃北民軍在押運物資的途中,有一個參加作戰的閃北漁夫在路旁的野地裡拾撿到了天然金塊,足有拳頭那麼大!   那位幸運的閃北漁夫,整天摟著那塊金子愛不釋手,而這個消息也立刻傳遍軍營,並通過後勤人員的嘴傳往閃特和中央郡民間。   兩則傳言相互印證,很多人開始相信,大荒原上很有可能真的存在著大量的黃金富礦。   一些後勤人員、普通巡邏兵也開始長了心眼,路經大荒原的時候東睨西看,見到金色亮光的東西就跑過去看看。   竟然有不少人成功!   雖然他們找到的沒有那個幸運的漁夫那麼大,但小金子有的米粒大,有的手指大,形狀各式各樣,都是天然而成的樣子。   轟動效應,連鎖效應,最終發展為蝴蝶效應。   跟自家發財致富相比,一切都是次要的,大荒原上存在大金礦的消息,只怕比打仗還要吸引普通民眾和普通戰士的心。   傳言像野火燎原,似狂風吹面,從閃北傳往閃南,再飛向南部的中央郡,從猛虎自治領傳往中央走廊各國,然後嘩的一聲,傳遍大陸各處。   事情從來就是這樣,每經一個人的嘴,消息就被加工一回,漁夫撿到的金子變成了石磨那麼大,撿到金子的人從十幾個變成數不勝數。不僅井子口村,至少有幾十處地方都有金礦……   陸續有三三兩兩的職業探險者,駕駛馬車,馱著挖掘工具,從大陸各處往這片蠻荒之地趕來……   不少人也在心馳神往,躍躍欲試,其中的魯莽者按捺不住,開始打點行李啟程……   哪裡都有一些活不下去的人,準備抓住任何有利可圖的機會投機,到任何蘊藏著寶藏的地方去碰碰運氣……   歷史總是在不斷重演,黃金的巨大魅力,總能讓貪心的人上當。   和史上任何一次「淘金熱」類似,大荒原「淘金熱」也開始醞釀……   猛虎自治領顯然是有備而來。丹西和紐卡爾自有打算,要將這股熱潮納入預定的軌道,把淘金熱的破壞作用降到最低,將其對北部邊境開發的促進作用提到最高。   閃北總督紐卡爾發佈政令:   只有在閃北郡登記造冊,加入猛虎自治領國籍的人,方有在大荒原的採礦權,否則即使找到黃金,也由政府加以沒收。   凡入籍者,均能以很低廉的價格購買大荒原的一片土地,探察礦產也好,種地放牧也好,隨其所願,但不許轉讓。入籍者不許遷離,否則土地由閃北郡政府沒收,並要交一大筆罰金。   定居大荒原的礦場主、牧民、農夫,同時享受免交賦稅十年的優厚待遇……   這些政策可能讓遲疑者猶豫了一下,因為很多人只是想在發財後回到老家過富翁日子。   不過,大荒原這麼遼闊的地方總不止井子口一處金礦,歷史上也總有敢於冒險的幸運者,一個來自庫姆奇的礦工入籍大荒原,在靠近疊瓦渡口的地方又尋到一處金礦,順利地從政府手裡獲得了開採權。雖然金礦不大,但一下子發跡致富,那是肯定的。   淘金熱總是這樣,人們交口傳頌的是某某窮人突然找到金礦而發財的傳奇故事,而沒人注意絕大多數人必將空手而歸。   從閃特,從中央郡,從中央走廊各國,從遙遠的東大陸、西大陸,開始不斷地有人湧入曾是寂寂無聞的大荒原。   他們或攜家帶口,或單槍匹馬,有男有女,有老頭有小孩。   他們變賣家產,買來鍋子、斧子、鏟子、鶴嘴鋤、篩子等其他東西,背起行囊,出發到傳說是遍地金塊的大荒原去。   有家產可賣,那還算是幸運的,許多人本來就一無所有,卻想像可以弄來一袋一袋黃金,也跟著其他人一起行動。   有的人走陸路經固原堡,有的人走水路經疊瓦渡口。在那兩處地方,閃北郡的官員已經在微笑著等候,給他們辦理入籍手續,簽立契約,祝福他們一路好運。   進入大荒原後,有分配土地的政府人員帶他們巡視各處,看中哪片土地,一個銀幣一畝的低廉價格就立刻成交,登記在政府人員的田畝冊上,發給地契,再插上界標號碼,這片土地就歸於閣下。沒錢也沒關係,政府可以無息借貸三枚銀幣,一年後歸還。   金子在沙礫、河邊和岩石等地區出現的可能性最大,故而這些地帶被早到者捷足先登搶光了,留給後來者的只有一些肥沃的土地,反正價格低廉,很多人也都先買下來碰碰運氣。   完成了一系列手續後,大家就抱著巨大的熱情投入尋金狂潮之中。這些人掘地三尺、鑽啃岩石、水邊淘沙,各式各樣的手段都有……   富裕者當然可以用積蓄購買食物,專心尋寶,而貧寒者就不得不一邊耕作放牧,先保證肚皮填飽,然後將空暇時間全身心地投入尋金活動中……   數不清的人群像篩子一樣把整個大荒原篩一遍,當然比紐卡爾手下根據地形有選擇地尋金的探礦隊要更有可能找到金礦。   有人在斷腸山脈附近找到了一個小金礦,有人在淚河旁的亂石灘發現了金沙,還有很多無中生有的傳聞,都在激勵著那些暫時一無所獲的人,也許再挖一尺、再篩一盤就有燦燦黃金在等待自己!   傳聞更在誘惑著大陸各地的人,趕快在其他人找到金子之前跑到大荒原來發家致富!   牧師、地主、船主、商人、店主、水手、雇工、學者、文盲,他們全都給迷住了,人性中最壞的激情暴露無遺。憎恨、妒忌、貪婪、狠毒,牧師不比乞丐好,學者不比文盲好。所謂文明的那層薄紗給拋棄,野性在「黃金,黃金」的狂呼中表露無遺……   大荒原淘金熱最盛時期,井子口村、疊瓦渡口等地的人口,出現了每十天就翻一番的倍增奇跡……   假如最後盤點,金礦其實不多,整個大荒原的黃金蘊藏量不及蘇來爾的二十分之一,大小金礦總共才六處,地表的金塊、金粒、金屑,甚至是含金的微塵都被人一掃而空。   大荒原其他的礦產倒是很豐富,有些人找到了鐵礦、銅礦、鉛礦、汞礦,甚至銀礦。他們都已經算很幸運的了,因為大多數人依然毫無所獲。尋到金礦的更是極少,屬於幸運兒中的幸運兒。   不過,發現金礦、找到金子,這樣的消息一旦出現一宗,就會極大地刺激他人的尋金慾望。   已找到的各種礦山周圍,定居者越來越多,村落開始形成……   沿著陰風大道,在疊瓦渡口、破蠻岡、井子口村等地開始出現市鎮……   從來都是這樣,淘金者發財的少,但為淘金者提供服務的人卻都發了財。機智的買賣人開始販運糧食、清水、十字鎬、鐵鏟等前來做生意,首飾鋪、典當鋪、銀號、旅館、飯店、鐵匠鋪、教堂、政府機構等也開始散佈各處……   猛虎自治領政府控制的黑巖城鐵器工場可發了大財,中央郡的自由之民要購買武器、大荒原的淘金者要買鐵鏟,工場裡的工匠整天忙得不可開交,等著接貨的商人在外頭排起長隊……   慢慢地,新的城市──北風堡竣工了,遍佈全區的水道網路建成了,農業灌溉體系大為改善,淚河不再氾濫,陰風沼澤開始適合耕種。   買賣人發了財,閃北郡政府的財政大筆地盈餘,找到不論是金礦還是其他礦產的人也過得富裕。   只是,大多數尋金人卻或長或短,最終總會絕望。   職業尋金客走了,少數人交了罰金走了,但絕大多數人一貧如洗,只能留下來,放棄幻想,老老實實拿起鋤頭、牧鞭求生存,求富裕。   當然,各種條件的改善也令他們用汗水致富成為可能。   淚河經陀比恩設計得密如蛛網,覆蓋全區的分支、岔流、水道、水渠等竣工完成後,土地肥力提高,種下莊稼還是會有好收成,放養牧群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不再氾濫的淚河邊撒下漁網,可以捕到鮮魚、鮮蝦……   採石場、伐木場、各個礦場也需要大量的雇工……   北風堡成為貿易樞紐,將文明世界的各種奢侈品運往草原,或者將草原的毛皮、草藥運回,這裡邊商機無限,利潤頗豐……   你要是不走運,來得早,買了塊沙石地,活不下去,又覺得礦工的工資低,太辛苦而不想幹,也還有一個選擇──參加猛虎軍團的北方駐軍部隊,保衛自己的新家鄉……   這個過程很漫長,歷經數年之久。   中央走廊和大陸其他國家都把猛虎自治領稱為盜匪滋生之地,主要借口是中央郡的強悍民風和大荒原淘金熱的混亂。   對中央郡,那自然是污蔑,但對大荒原走入正軌之前,卻有些道理。   一開始的混亂無序,謀殺搶劫等治安問題總是存在,閃北地方守備部隊和司法治安部門的人,必須全天候不停地在各處巡查,經常救火般趕往各處。   很多人,很多家庭為自己的貪心付出多年的心血,卻一無所有,在不斷地尋覓中荒廢了青春,猛回頭方知悔悟,重新開始人生。還有不少人一直執迷不悟,因黃金而發瘋,失去性命者亦大有人在……   幸好,北方邊境駐有軍隊,總督紐卡爾也早有準備,治安守衛人員配備齊全,小亂子不斷,大亂子卻沒有出現,破壞性被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   當幾年過去後,再沿著陰風大道走一遍,今昔對比,你就不由得感慨這充實邊疆的拓荒奇跡!   僅五年時間,杳無人煙的大荒原、陰風沼澤變得生機勃勃,三十餘萬家庭,上百萬人口在此聚居繁衍;農田、牧場、魚塘、礦山等隨處可見,村落、集鎮星羅棋布;破蠻岡、井子口、疊瓦渡口等人口稠密聚居區,還在開始逐步地自然演進為商業城市……   一個充滿生機與活力的新移民區就這樣形成了。猛虎自治領以最小的財政代價,以最快的速度,以安全而不會激起民變的和平方式,完成了充塞邊區、拓荒墾殖、發展經濟的目的,將一片比中央郡面積還大的廣闊蠻荒變成了一片繁華的沃土。   而且,在這個新的經濟區內,本國內遷居民僅佔十分之一,絕大部分是從他國遷來的新移民。這種做法,對本土經濟區的不利影響被減低到最小程度,本土居民通過貿易反而發了大財。他國卻白白替猛虎自治領提供了巨大的人力資源,為丹西培育出一隻會下金蛋的鵝。   人的貪心,確實是比瘟疫還要容易傳染。本來是勞民傷財、耗時費力的充塞邊疆、開墾邊區的行為,卻以財政盈餘、經濟繁榮的方式在短短幾年內完成,而所有這一切,不需要什麼暴力手段,完全是靠巧妙撥動人心中那根貪慾之弦來完成。   這場以「淘金熱」方式進行的充疆塞邊行動,也非常深刻地影響了歷史的進程。   猛虎自治領以最快的速度將空寂的荒原變成人口眾多、富裕繁榮的沃土,獲得了又一個巨大的資源基地,綜合實力大增,在與各方勢力的角逐撲斗中,腰桿更硬更粗。   本就是一個新興政權,北部邊區的各方移民,操持各種語言,帶來各種文化,開始融合在一起……   淘金者們給這個新國家注入新鮮血液和活力的同時,他們鍥而不捨,敢於冒險的開拓精神、進取意識,匯合著中央郡民眾不畏強暴的自由激昂鬥志,也給猛虎自治領的文化和價值取向烙上深深的印記。   自由、奔放、豁達、開朗、敢於冒險、堅韌不拔、對任何文化都樂於包容等優良品質,在普通民眾的身上展現出來。一進入該國,你就能感覺到這股無畏進取的清新之風撲面而來。   這樣的民風,非常有利於丹西的擴張主義政策之實施。而不斷向外擴展,向他國、向大自然挑戰,又進一步促使這種民風的形成、發展和深入。兩者交互作用,最後成為該國民眾世代相襲的精神財富。這種無形的精神財富,比土地、金幣等有形財富,要寶貴得多!   廣闊的移民區,其建設和完成是緩慢的、漸進的,歷經數年方成,而現在僅處於其萌芽和初期階段。   具體的過程,容筆者往後慢慢分析,咱們先還是回頭來看驚天騙局的總設計師,安多里爾老酒鬼此刻在幹什麼…… 第二十一集 第六章     主帥的廳堂裡,安多里爾和丹西兩人正在討論更大範圍,更廣層面的國家戰略問題。   「中央郡戰場已經結束,巨木堡看押著大批俘虜,各國的求和使者也抵達那裡,席爾瓦不敢做主,來信詢問該如何簽訂和約。」丹西將信遞給酒鬼軍師道。   「比較難辦,自由軍團的整合工作尚未完成,猛虎軍團又陷身於草原追擊戰,現在的軍隊顯然沒有大舉入侵他國的實力。」看得出,雖然大勝之後貝葉已經扭轉了態度,但老軍師對丹西以自己的主張壓制謀臣意見,冒險進攻和大舉追擊,尚有些意見。   「呵呵,草原蠻子難以追擊,所以我們要趁機會一舉消除威脅。」丹西笑著解釋道:「走廊他國,除了狄龍之外,北部主力回師之日,就可以立刻發起反攻。」   內部有不同意見,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決定下達後能堅決貫徹執行,丹西絕不做阻塞言路之舉。何況老軍師多年來的輔佐和幫助,令丹西對他生出如早年恩師秦一樣的,父親般的感情,丹西對此更不會介懷了。   「局勢已經這樣了,我看,咱們反倒不必急於動手,可以把時間推後一段,等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再進攻不遲。」安多里爾道。   「對於蠻族,我們是全面屠戮,毫不容情,因為我們不需要佔據草原,統治其部眾,只需削弱其戰爭潛力,降低其對我國的威脅即可。」   「然而中央郡各國,則完全不同了。在這些地方,我們是擴張吞併,打完仗後,各族百姓皆為我國子民,必須和睦相處,共建家園。雖然戰爭必然生仇,但仇恨絕不能結得太深,必須注意戰鬥的方式。」   安多里爾的話,丹西聽得連連點頭。   「你有一個天然的劣勢。別的君王,其王室家族已經統治該國多年,具有公認的合法性,只要他不觸及子民的根本利益,不超越君臣關係的底線,就能保持國家的正常統治秩序。你屬於開國之君,提一旅之師而爭天下。除非像閃特那樣四分五裂,你以弔民伐罪之名出兵進攻各諸侯,再滅絕王室,方能形成內部太平。麥戈文家族之所以要將米嘉德大公全家屠戮一光,狄龍之所以要把貝桑扶持當傀儡和擋箭牌,都在此理。」   「不然,異國入侵自然會引發該國民眾的天然反抗心理,缺乏合法性地位的君王也會被視作僭主,難以獲得認同,稍有不慎就可能導致抗爭、起義、反叛。」   「當然,歲月的不斷流逝,血腥會被沖刷乾淨,人們最終會慢慢淡忘過去,認同你的子孫之地位,而不會再去追溯最初君王地位的來源是否合法。但是,開國這一兩代君王,避免不了周圍懷疑的目光不斷射來,其地位的穩固性不高,施政的困難度也最大。」   「要想降低難度,就必須想辦法誘使對手突破君臣底線,引發民憤,然後你以大義名分驅逐之、消滅之,讓他國民眾覺得你比他們現有的君王要親,要好得多。」   「小國也許可以純靠暴力實現吞併,但塞爾、詹魯這樣的大國,必須剛柔並濟,雙管齊下。否則,我們無法獲得一片安定的國土,一個支援我們繼續擴張的後方,我國的軍隊也將陷入泥潭拔不出腿來,就此止步,在消化完這些地方之前而無法前進,甚至可能重演聯軍在中央郡的敗局。」   「本次聯軍戰敗,正是我們的一個好機會。人可以放走,地可以不割,但錢一定要收得狠。各國必然把戰敗賠款轉移到該國百姓頭上,形成為我驅除,上下離心離德之作用,就像你那個布裡埃的老丈人那樣。我們得到的錢,在今後進攻時可以反用於安撫民眾,等於借敵君之資,撫敵國之民,不花費自己分文而奪國,將來的統治也會容易得多。」   「有道理,有道理!」丹西不由得拊掌道。   「所以你和貝葉對漢諾大草原的做法,我是有些意見。打是應該的,但做得過火的話,估計這仇幾輩子都解不開。」安多里爾笑道:「草原南部,我看也是片不錯的地方呢!」   「這我不是沒有考慮過。關鍵是這裡無險可據,抵不住蠻騎時不時的擄掠,在南部草原擴展勢力一事,只能作為一個備選項,待中央走廊統一後再說。」丹西解釋道:「對了,您認為,今後這北風堡的鎮守大將,誰人更合適一些呢?您肯定要在我身邊,席爾瓦去對付狄龍了,無法考慮。貝葉熟悉草原,機心深厚,李維擅長防禦,又曾常年在此駐守,應該是最佳的兩位人選。另外,庫巴與胡狼有私交,坎塔和尤里奇兩位大將是閃特人,與紐卡爾配合較好,有利於今後的大荒原開發建設,都在選擇範圍之內。」   「邊關大將首要忠誠,次要穩重,第三要有一定的政治才能。李維本是最合適人選,可惜尚有其他重任要托付。我看,坎塔還是不錯的,德高望重,尤里奇和紐卡爾也會協作配合。另外,年紀大了,野心也就逐漸淡了,不會像年輕人那樣想法太多。」   歎口氣後,安多里爾接著道:「今後,我們想進入一段戰後建設期,休養生息一段日子,等待最佳動手時機。可惜,就怕別人不給咱們這個機會呀!」   「時局變化萬千,也只能臨機順變了。」丹西寬慰道:「對了,貝葉、威達都發來捷報,凱魯也進展順利,草原戰局應該很快就能安定下來了。」   「威達沒能活捉則尤,鳩蠻人的偵察禿鷲,雖說有其弱點,但在善用者手裡,卻是一件不可忽視的戰爭利器哪!」安多里爾提醒道。   「我已經命令巴爾博前來,過幾天他就應該抵達這裡報到。幾個月來,他已經完成了第一批猛禽隊的初步訓練,那些空中勇士們在中央郡的戰場上經受了偵察、送信等諸方面的考驗,現在是它們來到草原顯示訓練成果的時候了。」丹西沉聲答道:「如若假以時日,能多訓練出幾批這樣的猛禽隊,何怕則尤那些醜陋的禿鷲?!」   「這次追逐戰進行得如此順利,我反倒有些憂慮起來。我們得提個醒,各支部隊都別殺得太得意,不管發生了什麼情況,所有人一定要照原定計劃按時返回。」安多里爾繼續說道:「說實在話,這次有一點很怪,戈勃特一直未曾現身。貝葉那一支北進騎隊,沖得太猛,跑得太急,殺得太狠,容易昏頭哪!」   「這個您放心,對於戈勃特那蠻梟,我和貝葉已經給他預備好了棺材!」   丹西胸有成竹的回話,冷狠得透入骨髓……   ※※※   「北線大捷,蠻兵遁逃!」   「我猛虎軍團的神勇將士,正窮追殘敵,直搗黃龍!」   席爾瓦鄭重宣佈了北線戰場獲得勝利消息。教堂的鐘聲和民眾的歡呼聲,把這一大捷再次傳遍全國城鄉,從通衢大都一直傳送到遠山邊陲。   幾日前慶祝南部大捷的興奮和喜悅還沒有完全消退,巨木堡在今天又獲喜訊,歡騰慶功的熱鬧場面再度洋溢全城。   北部戰場打了大勝仗,席爾瓦自然是非常高興,不過除此之外,他這麼大張旗鼓地舉行慶祝儀式,有很大一部分,是做給那些被俘的王公、將領,戰敗國家、城市派出的求和使者們看的。   美芙洛娃沒有參加市政廳舉行的外交會談,也未參與城內的慶祝勝利儀式。不是她不懂得外交禮儀,而是實在沒有心情。   此刻,她如一枝帶雨的梨花,在府內默默垂淚。纖纖玉手中,是一封揉皺的,淚水浸潤的,關於布裡埃戰況的匯報。   丹西苦盡甘來,大獲全勝的時候,狄龍也完成了擴張任務,攻陷布裡埃首都駝峰城。   連切維奇在城破時自縊而亡。   丹西雖然發去保護美芙洛娃家人的外交函件,但據狄龍的回復,所有王室成員,或者陪同連切維奇陛下自盡,或者力戰而亡,布裡埃王族蕩然無存,竟一個人也沒能躲開劫難。   狄龍在盛讚布裡埃王子王孫們忠勇的同時,也為無法控制住混亂的攻城局面深深自責,為上蒼的殘酷而深深地遺憾、悲慟……   連切維奇雖然荒淫無道,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生母陪父自盡,幾位受到她尊敬的兄弟,甚至包括年齡尚幼的小弟弟們,盡赴國難。   在自小長大的故國家鄉,親人們竟無一人得存,從此人鬼殊途,再無相會之日。   童年和少女時期那或甜或苦,或酸或辣的日子,被一把利劍攪成碎片,被熊熊戰火燒成灰燼,再無重溫的機會,只能埋進灰暗的記憶中……   每念及此,美芙洛娃就心如刀絞,淚眼婆娑。   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傳入丹西的耳中。他當然清楚狄龍所作所為是何目的,明白所謂的「戰死」「自盡」是怎麼回事。   要奪國並疆,就必須把舊王室斬草除根,在這樣的大事上,狄龍可不會任何含糊。   猛虎軍團北線軍隊尚未撤回,丹西今後也想有一段休養生息的日子,準備大搞戰後建設,待羽翼豐滿,時機成熟時再舉兵擴張。他雖然惱怒,但也不會因衝動而馬上出兵復仇,故而只能隱忍不發。   對狄龍而言,猛虎自治領的衛國大戰獲勝已成定局,米海尼亞對自己戒心極重,他也收起了那套進行護教聖戰的說辭。狄龍婉言謝絕教皇陛下的勸說和捷斯蘭、尤達兩國的邀請,不是繼續南下出兵攻打聖火異教徒,而是屯兵休養。   當此之時,他最著急的是趕快整合布裡埃與聖瓦爾尼兩國的經濟、政治、軍事資源,消化已到手的疆土,保住自己的版圖,然後再根據形勢變化來決定發展戰略。   丹西和狄龍兩人選擇的策略不謀而合,都意圖休養生息,固本培元,等待有利的時機。不過,兩人內心的想法卻互相抵牾,台上握手,腳下使絆,各自視對方為最強的潛在敵手。   很顯然,發生了屠滅布裡埃王室這種事情之後,兩個盟國的蜜月期已經完全過去,不僅內心猜忌,就連表面上流於形式的熱乎勁都褪去了。   盟約依在,暫時也沒人準備撕毀,但一層冷冷的寒霜,已經罩上了兩國邊境……   ※※※   一個國家動盪久了,總會有平息的一刻,就如一個人,體力再好也不可能不停地打架,總要喘口氣歇息歇息。但在各方住手停火之前,大家先得把條件講妥。   「諸位都已經聽到了,北線戰局已定,對那個蠻酋戈勃特也別再抱什麼幻想。」席爾瓦笑著說道:「趁著丹西領主不在,主力部隊尚未回來復仇反擊,咱們最好先把和約的條件定下來。當然,你們想拖到丹西領主帶著數十萬得勝之師回來的時候再談判,我也絕不反對。」   「貴國羈押我方國王陛下,恐怕不是談和的友好姿態,而是明顯帶著脅迫了吧?」塞爾首相吉卡斯出聲道。   「習博卡陛下患了熱疾,我國最好的醫師正在精心調治。這裡我請宰相大人放心,陛下沒有大礙,不日即可康復。至於習博卡陛下的聖駕何時回歸塞爾,就看貴我兩國何時訂立和約,重修舊好了。」   「說來說去,你難道能否認這不是脅迫嗎?!」吉卡斯不依不饒。   「脅迫總比入侵他國,然後戰敗被俘要光彩一點。」   「蓋亞陛下不可能答應賠付八百萬金幣這種無理要求。」蓋蘭說道:「我拒絕向陛下呈遞此喪權辱國之和約。」   「親王殿下,你可以提出修改意見,但呈遞和約卻是使者的份內之責。」席爾瓦冷聲道:「丹西領主的意思很明確,簽不簽和約沒關係,但我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諸位不給,我們就自己去拿!」   「這太過分了,蘇來爾王國竟然要賠付五百萬金幣?!」蘇來爾使節,王國財政大臣哈東嚷道:「難道拳頭大,就可以隨意踐踏他國權利嗎?!」   「財長閣下,當你們的拳頭比我們大時,是怎麼幹的呢?!」   「海亞爾可未曾對胡瑪草原作出多大的破壞,也要付五百萬金幣的賠款,這未免太不講道理了吧?」海亞爾宰相凱佩爾抗議道。   「如果覺得高了,可以就此談判。」席爾瓦半開玩笑道:「宰相大人,四百九十九萬如何?」   ……   市政廳內嚷聲不斷,談判雙方唇槍舌劍,吵得不可開交。   席爾瓦寸步不讓,要麼簽約,要麼繼續開戰。各國使者也紛紛威脅,即便開戰,也不能接受如此巨額的賠款數字。你來我往,各說各話,一直僵持著。   「看起來諸位覺得這仗打得還不夠痛快,忘記了誰才是勝利者。我國政府呢!就活該被人蹂躪國土,然後一無所獲地罷兵不動。」席爾瓦一見打不開缺口,冷笑起來:「有請佈雷爾和勞倫斯先生!」   枯葉與麥芽城城主曾與丹西簽訂友好條約,這次受席爾瓦邀請作為談判的見證人與會。兩人心中有鬼,不想前來,可聯軍新敗,猛虎勢大,無人保護得了這鄰虎而居的兩座城市。   無奈之下,兩人抱著對方不一定會察覺自己的背叛行為的僥倖心理,抱著即使發覺,一有友好條約做擋箭牌,二對方顧及國際影響,不至於做什麼太出格的事情的念頭,啟程離境,來到了巨木堡。   誰料到,一進城就身陷囹圄,還被克魯斯和丘根兩人剝下信物偷襲兩座城池,把自己的老巢端掉,佔據了麥芽和枯葉兩城。   更要命的是,這一回席爾瓦要把他們當作駭猴的雞殺掉,連性命都保不住!   「我們尊重明刀明槍作戰的敵人,卻不能原諒背後使壞的叛徒!把先知送上十字架的是猶大,而我軍在勞爾鎮的失利,也正是遭人出賣與暗算!」看著五花大綁被衛兵架進來的兩位城主,席爾瓦抖著手裡一疊公文,陰沉著臉喝道:「佈雷爾、勞倫斯!你們沒有想到吧?小丑聯盟的軍隊戰敗後,你們勾結敵國,暗中籤訂的秘密協定已經落到了我的手中!」   被塞上嘴的兩人咿呀地發不出聲。   「鐵證如山,沒有狡辯的必要!」席爾瓦一擺手:「拖出去,斬!」   片刻之後,兩顆血淋淋的人頭就裝在一個乳白色的大瓷盤裡,被送進了大廳。盤內的鮮紅血滴尚溫,頭顱的面部表情扭曲變形得駭人,充份顯示死者臨死前的痛苦。   「趁著各位使節在此,我請諸位作證,佈雷爾和勞倫斯兩位背棄盟約的叛徒已經梟首就戮!」希爾瓦曖昧地一笑:「自今日起,枯葉城與麥芽城併入猛虎自治領中央郡轄地!」   「席爾瓦先生,閣下演這齣戲是何用意?!」吉卡斯冷哼道:「難不成要恐嚇我們嗎?!」   「哼,閣下以為這樣就能叫我們屈服?!」蓋蘭拔出劍,倒轉劍柄遞過來:「你倒是把我這顆人頭也剁下來試試?!」   「沒什麼,我不過是完成一項誅殺背叛者的份內工作罷了。各位是不是受了驚嚇,我沒有必要管,也不會怎麼在乎。」席爾瓦聳肩冷笑:「你們可以留下談判,也可以隨時走人。我就在後堂隨時恭候大駕,各位什麼時候想通了,咱們就單獨談判。猛虎自治領只要賠款,不貪圖敵國的分寸土地。願意簽訂和約者,咱們偃旗息鼓,永保和平。不簽也不勉強,咱們繼續打下去!」   言罷,席爾瓦不再理睬眾位使節,轉身離去。 第二十一集 第七章     接下來的幾天,席爾瓦悠閒神定地端坐於市政廳後堂等待。   各國、各城的求和使節群情激憤,大罵猛虎自治領過分貪婪。可儘管表面上一個個口號喊得響,誰都表示堅決不接受這種無理要求,反虎同盟各國各城要在外交上保持一致,共同向對方施壓,但背地裡卻一個個偷偷地溜入巨木堡市政廳後堂找席爾瓦單獨談判。   這些人心裡知道,同盟已散,猛虎自治領雖然沒有實力全面反撲,但抓其中一個開刀卻很有可能。他們隨意挑一個出來報復,其他人根本不會插手,反倒樂得看戲,心裡只有慶幸。   誰都希望別人一直死扛硬挺,單獨面對猛虎軍團的復仇,那樣,實力無法多面作戰的猛虎自治領,就不再有可能抓本國開刀了。   當然誰都不希望猛虎自治領撇開別人,把矛頭指向自己。這個厄運落到本國、本城頭上,那可真是為人作嫁了!   最先頂不住的是各城城主。   城主的實力最弱,最易遭到傷害,猛虎自治領也最容易抓他們開刀,繼續殺雞猴。   佈雷爾和勞倫斯的下場,雖嚇不倒各大國,卻足以叫他們心驚膽戰。與其死扛著惹出性命之憂,不如花錢消災。   接下來,付得起錢的蘇來爾和海亞爾也屈服了。席爾瓦把賠款減到四百萬金幣,給兩國一級台階下,給兩位使節一點面子,也把和約簽訂下來了。   陸續有國家簽約後,猛虎自治領的報復對象就縮小到剩下死扛國家、城市的頭上,被選中的概率大增。故而到得後來,各國、各城搶著約定時間談判,訂立和約。   只剩塞爾和詹魯兩國在那裡孤獨地硬挺著,弄得吉卡斯和蓋蘭大罵那些所謂「盟友」的不厚道。   塞爾人的君主連同大批部隊被俘,處境更慘,吉卡斯把錢壓到八百萬金幣後,也只能低頭。   僅剩下詹魯一個國家了。他們這次出征的主力部隊隨同蓋亞撤回了國內,損失相對較小,故而也最能頑抗。然而,獨立面對猛虎自治領的報復,壓力也是極大。   當別亞率三萬騎兵開始越過邊境,朝兩國交界的雙峰關要塞挺進的時候,蓋蘭也頂不住了,以六百萬金幣的賠款簽訂了和約。   南部戰場上,戰火終於平息了下來。猛虎自治領除枯葉、麥芽兩城外,沒有擴張一寸國土,但戰爭賠款卻超過了三千萬金幣。雖然戰爭在本土進行,損失非常大,但這麼多錢,也是足以彌補,甚至還有賺頭。   相反,各國稍有好轉的財政,紛紛吃緊。尤其是塞爾和詹魯還曾借款開戰,加上這筆巨額賠款,國庫掏空了都還不上,幾乎面臨破產的境地。兩盟又已經互相開戰,借不到什麼錢,各國只能眼睛向內,尋求度過難關的辦法。   除非像蘇來爾那樣的富國,很多走廊國家為了賠款,不得不賣官鬻爵,加重賦稅,廣設關卡,層層盤剝,弄得民間怨聲載道。   沉重的賦稅令很多人活不下去,此時恰恰大荒原掀起淘金熱,有不少人聽得傳聞,紛紛向那裡投奔。這也是大荒原開發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他國民眾加入尋金隊伍的重要原因。   與此同時,這些國家的開支卻不見減少。因為要鎮壓民間的抗稅暴動、要提防猛虎自治領的入侵,就必須增加軍隊、購置武器,軍費依然居高不下。與生存這種切身問題相比較,發展只能放於次位了,內政建設等項目只好先緩下來,無限期拖後。   各國當然也並不想這樣,但聯盟已經解體,本國單獨與猛虎自治領交戰沒有勝算,當此之時,只能先爭取喘息的機會,保證本國的生存,以等待時機,再行復仇。   在整個走廊裡,只有兩個國家逆潮流而動,在大搞內政建設,繁榮經濟,適度發展軍事力量,用自己的雙手締造盛世之國,而不是對內壓搾,窮兵黷武,苟延殘喘,將復興的希望完全寄託於運氣。   猛虎自治領獲得各國的巨額賠款,又向漢諾大草原擄掠了無數財貨、牲畜和數十萬的草原苦力,令該國的金錢、勞工等資源都綽綽有餘,足夠使用。   故而建造北風堡、整治淚河、挖建閃北水道系統、開鑿連通累斯頓河與奔流河的閃北運河等重大工程,都立刻開工。與此同時,國內還可以輕徭薄賦,恢復經濟,並加緊訓練自由軍團,保持一支規模適中、裝備優良、戰鬥力強的常備軍事力量。   吞併了布裡埃後,聖瓦爾尼與布裡埃聯合王國裡,狄龍同樣在一方面進行內政建設,加緊訓練軍隊,一方面全面清算連切維奇的暴政,減少奢侈開支,廢除苛捐雜稅,大大減輕布裡埃民眾的負擔,以收買人心,增進國內兩個民族的融洽關係。   令美芙洛娃傷心的是,布裡埃人很快就摒棄和忘卻了荒淫無恥的連切維奇王室,而是親切地把狄龍稱為「我們的大將軍」。狄龍的威望之高,史上未曾有一位布裡埃國王可以企及。   反虎同盟一個國家接一個國家地分別與猛虎自治領簽訂和約後,曾混戰一團的中央走廊開始慢慢地平靜下來。不過,北方的大草原上,戰火與浩劫卻不是那麼快就能完結得了的。   西格爾苦著臉,帶著兩個小孩,飛馬趕路。   速帝和哈莫卻非常高興,年齡相仿的兩個小傢伙,立刻成了好朋友,在馬背上說說笑笑,樂開了懷。   一路上,他們親眼看見這場由貝葉蓄意挑起的可怕風暴,開始在草原上越刮越猛。   猛虎軍團東、西、北三支追擊騎隊,仗著馬快刀狠,仗著人多勢眾,以有備殺無備,發現那些尚不知道聯軍戰敗,尚不知道大禍臨頭的小部落就加以侵凌、踐踏、屠滅、追殺。隨意散落在各處牧場上的小部落無法與這種有目的有條理的大軍抗衡,不是被屠殺,就是放棄畜群與財貨瘋狂亂竄逃生。   以縱隊為單位的那些猛虎步兵追擊部隊,沿各條路線,朝各個方向有序推進。 見到落伍、逃散的步行蠻眾就追上去剿殺,發現沒有防備的小部落也是趁機偷襲。 如果那些部落有了準備,打馬逃逸,他們亦不盲目追趕,而是保持著縱隊的整體行進節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進行屠殺、搶掠等破壞工作。   小部落雖然有馬,但戰士不足,見到他們總是聞風逃竄,而不是自不量力地去攻打他們。   三支騎隊就像闖進玉米地的三隻狗熊,肆意地橫衝直撞,亂撲亂打。後面十幾支步兵縱隊就像那辛勤的農夫,幾乎把南部草原梳理一遍,掃蕩每一處牧場,進行細緻的屠殺,撿起他們能夠抱走的每一根包谷。如果手夠不著,他們也並不著急,以嚴整的秩序,繼續穩步前進,能抓到就抓,抓不到就算了。   這真是一架有條不紊的巨大戰爭機器,一盤散沙、消息閉塞的草原給它軋得奄奄一息,無力反抗。   連鎖反應在加劇。   大荒原戰敗的蠻眾在徒步逃跑,南部草原的各個小部落也紛紛縱馬加入這一行列。儼如被牧羊人驅趕羊群,被獵人驅趕的野獸、鳥群那樣,南部草原上到處橫溢著逃竄的人群和馬隊。   他們身後是像推土機那樣,不快,但是勻速、穩健、威力驚人的步兵追擊縱隊,他們的身前、身側,又有那鬼魅般穿梭,不斷截殺、偷襲的猛虎騎兵追擊部隊。   西格爾擔心的內部不團結也在變成現實。   草原上的人都非善類,各族、各部落間仇怨很深,互不信任,又缺乏有號召力的人出面組織,故而各個逃亡群體間,要麼形同陌路,只顧自身安危,要麼相互攻擊,互相搶奪戰馬等逃跑工具,互相搶奪財貨畜群等生存資源。   誰也不會傻到回頭去找猛虎軍團打一場贏面極小的戰爭,相反,猛虎軍團的大部隊不找上自己,就值得求神拜佛了。   很多盜匪、馬賊團伙也摻合進來,趁火打劫,渾水摸魚,趁著這個大好時機發財。無論是被猛虎軍團,還是被盜匪、其他民族和部落搶劫屠殺的很多受害者,也搖身變成劫匪強盜,向更弱小的人轉嫁危機,試圖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甚至還要多掙些回來。   在蠻荒的草原上,相互打劫其實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只是平常這些劫掠僅是一些隨機發生的小打小鬧,但這一陣子時間,在草原南部上來了一場總爆發,而且規模也龐大得超乎想像。   這種情況,令本已亂成一鍋粥的南部草原更加混亂。多米洛效應開始顯現,混亂在以倍增的方式加速朝周邊地區擴散。   反過頭來,這種相互間的爭鬥又使得各族、各部落之間的不信任更為加劇。「咱們聯合起來,一起回頭去找南方來的閃特佬報仇!」   等話語,往往成為狡詐狠辣者騙取老實人的信任,然後再把你洗劫一空的最時髦謊言。   西格爾這一路上,碰到過馬賊,碰到過自大荒原逃出來的驚惶憔悴的各族步眾,碰到過一些追趕過深,脫離大隊伍的小股猛虎部隊,但更多的,還是碰到像一群群兔子般沒命逃竄的胡狼外圍部落。   最令他痛心的恐怕是,有時候本族內部的不同部落間也沒法團結起來,甚至因內訌而大打出手。   現在,散落在草原各處,即使消息最閉塞的部落也都知道,規模龐大的南征已經徹底失敗,南方跑來的魔鬼在大舉入侵草原!   草原上過去的威權不復存在,一些受條件制約而無法發展的小族在睜大眼睛尋找擴張的機會,有點能耐又有點野心的年輕人都在蠢蠢欲動,而這樣的人,在大草原上隨手一揪,都能抓到幾個。   西格爾憑借代表胡狼族首領的神聖「狼頭戒指」,總算截下一個本族小部落,收羅到數百本族戰士。   接下來,速帝和哈莫兩個小孩就開始目睹西格爾從單身一人,如何收編部眾,借力打力,滾雪球般壯大隊伍,重整胡狼軍力。   借助第一支騎兵隨從部隊,他一邊行軍,一邊惱怒地制止了一場本族內訌,收編兩方的戰士,又截住一支逃竄的小部落,令隨從的胡狼騎手增加到千餘人。從此,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帶著兩個弱嫩小孩,行走在這片動亂不已的草原上。   西格爾有了兵之後,那些殺得忘形的小股猛虎部隊、那些渾水摸魚的盜匪團伙和那些轉嫁危機的他族敗兵們就開始遭殃了。沒碰著的當然管不上,可要是讓西格爾遭遇上,那一律是殺無赦。   躲在隊伍後頭的速帝、哈莫兩個小孩,開始見識到草原騎兵的種種戰法,奔襲、突擊、飛射、網圍、追殺……   西格爾拿根樹枝,就著腳下的沙土給手下人畫作戰圖,商議如何行動。兩個小孩看在眼裡,聽在耳中。   因地、因時、因敵來制定戰術,根據手下人的特點分派任務,接下來就是把剛剛在地上畫出的戰術執行實施,根據戰場形勢變化臨機指揮,最終實現作戰意圖。   這簡直就是一堂理論與實踐相結合,非常直觀、非常生動的戰術教育課。   埋伏、接敵、引誘、圍剿,遭遇、佈陣、突擊、追殺,天天都在打殺,有時一日數戰,與小隊猛虎騎兵、他族徒步逃兵、各類馬賊團伙、不聽號令的胡狼小部落都有過交手。各種戰法,從佈置到執行、完成的全過程,也都清晰展現在兩個小孩面前。   雖然此時兩個小孩懵懵懂懂,但印象已深深地刻在他們腦海裡,即便成年以後,依然令他們回味不已。   小速帝由此也清楚地看到了權威是如何豎立,領袖是如何產生的全過程。   在全面大敗,人心惶惶的時刻,偶像被打倒,首領的地位遭到置疑,野心和僭越像雨後的雜草一樣瘋狂滋生。   沒人幫襯的英雄,在草原這塊舞台上是沒有用武之地的,而所謂的神聖飾物,也只有在人們相信它的時候,方才是神聖的。   一路上遭遇的都是與胡狼首領聯繫不緊密的外圍部落,在胡狼這樣的大族裡,普通牧民根本沒見過首領的模樣,更無人知道「狼頭戒指」的真假。   曾有囂張的胡狼青年戰士對西格爾手上的「狼頭戒指」不屑一顧,打馬離開,西格爾毫無辦法。   而那第一個願意接受領導的胡狼小部落,一直在南部草原默默遊牧,很少參加族內事務,其年輕的哲勒酋長兩月前剛繼位,還沒來得及向西格爾匯報。哲勒既沒有面見過首領,也不知道這枚戒指的真假,可依然被說服,追隨西格爾左右。   即使在追隨者中,因剛過去的大敗仗,仍有不少人心中暗暗不服、悄悄懷疑。可西格爾不管你心裡怎麼想,但凡有任何不尊重首領意志的行為出現,一律殺無赦!   指揮這些人連打幾場勝仗,按戰功提拔勇士,公正分配戰利品後,再無任何人膽敢造次,所有跟隨者心悅誠服……   一路打,一路跑,跟隨西格爾的人增加到了四千騎……   倘若有人拿著假的信物,冒充西格爾之名聚兵集眾,那麼此刻,他已經得到了四千名忠心耿耿的部眾……   洶亂的草原,對大多數人來說是災難,可對某些人而言,未免不是機會。有本事的人,又何愁不能出人頭地呢?   速帝的小腦瓜子裡不由得閃出這麼個大逆不道的念頭,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一路向北,山巒漸多,地勢從平坦開闊變成如海浪般起伏不定,這支騎隊也漸漸接近灰狼谷。   灰狼谷位於南草原的北段,是水草肥美的南部草原與中部群山地區的交界處,也是胡狼人的冬令宿營基地。   灰狼谷是胡狼人的聖地。那裡前有照,後有靠,一條清澈的河流從狼牙谷口經過,為人畜提供了足夠的水源,背後高聳的狼頭山,替他們擋住了北風和寒流。   狼牙谷口既隱秘又狹長,沒有來過這裡的人,從外頭看,絕不會想到這麼一個僅容兩三人進出的小山口,裡頭竟然隱藏著一個如此廣闊,如此溫暖的大山谷,足可容納十幾萬人和大群牲畜憩息。   山谷內還有兩條山泉,即使被封住谷口,也不虞缺水。   灰狼谷雖然總會有人留守,但一般而言,各部落其他時節都在草原各處遊牧,到了冬季,本族首領和一些核心部落、嫡系部落才會進駐,修整度冬。   外圍部落雖然不會來此度冬,但一般而言,各部落的酋長都會在冬至日趕到這裡,拜祭祖先,向本族首領進獻貢物,匯報本部落的發展情況,與其他部落談妥婚配事宜等。胡狼民族也正是通過這種方式,通過宗教儀式、共同的祖先、頭目首領間的通婚等紐帶,將各部落、家族聯結成一個統一的整體。   戈勃特號令出征之前,西格爾考慮到戰爭的各種可能結局,特意留下了六萬嫡系部落的壯男戰士及其家眷畜群在此鎮守。現在大荒原慘敗,最壞一種可能性終於發生了,也證實了西格爾當日的謹慎絕不多餘。   只要把谷內這支大軍和裡頭的大群戰馬帶出來,西格爾和胡狼族就有了號令草原的實力,就有了扭轉草原上洶洶亂局的資本。貝葉苦心策劃的風暴也就很有可能被迎頭擋回去,徹底加以平息……   「翻過這道山梁,再沿河走幾里路,就是灰狼谷的入口了。」臨近老巢,西格爾的神情也變得輕鬆起來,親自給兩個小孩指點風景。   草原上的孩子,似乎天生就會縱馬馳騁,速帝和哈莫各騎一匹小馬駒,跟在西格爾身旁,絲毫也不落後。   「進了山谷,那把飛狼刀是不是該給我了呢?」速帝歪著頭問道。   「呵呵,你倒是記得明白,跟那個魔王丹西一樣的貪心。」邊驅策邊走,一行人已經跑上了山梁,西格爾往西北方一指:「那就是灰狼谷了。你們看,上頭飄著炊煙,族人開始做午飯了呢!」   近鄉情更怯。   西格爾一馬當先,身後騎手以及兩個小孩也催馬跟上,如一股颶風奔向灰狼谷的入口處。   「入口處會有一個巨大的狼……」   轉過一道山崖河彎,熱情做導遊的西格爾的手定住了。   順著手指的方向,巨大的狼頭神像裂成幾塊,翻落在河灘上。谷口的寨門被燒成了焦炭,七零八落地耷拉下來。幾十具屍體橫在入口處……   探過狹長的入谷山道往裡望去,不見人影,沒有聲音,隱約見到一堆堆的灰燼,有的還在冒著黑煙。那就是剛才西格爾誤以為的炊煙 ……   令人只想嘔吐的屍臭撲鼻而來,充斥著整個山谷,濃烈到不忍卒聞的程度……   天旋地轉,傷口再度迸裂,豪放堅韌的胡狼首領,此刻也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一頭栽倒在淺河中,濺起一片白浪…… 第二十一集 第八章     貝葉率三萬輕騎以疾風掃落葉之勢繼續飛飆北進。   幾天前,這支騎隊抵達了胡狼人的冬令基地──灰狼谷。借深夜的掩護,騎隊押著在蔑兀湖畔俘虜的卡琳爾,以及一些胡狼部落的酋長、貴族等,謊稱從大荒原戰場戰敗歸來的本族先頭部隊,穿過胡狼人設在各處山頭的崗哨,賺開易守難攻的谷口寨門,輕鬆進入這個巨大的山谷之中。   災難突如其來,數萬鐵蹄肆意踐踏!   山谷裡頭,絕大多數胡狼戰士和族人,尚在熟睡中就遭受到血與火的洗禮……   這樣一個大基地,顯然也有不利之處。胡狼兵民待在這個大山谷裡,雖然溫暖安全,可一旦被敵人這麼摸進來,連逃跑都無處可去,被人甕中捉鱉,一次全殲!   貝葉本來只是想破壞掉離死亡峽谷最近的一個大型蠻族戰馬基地,連他也沒有想到,西格爾在這裡屯兵如此之多,以至戰果如此輝煌!   付出傷亡近萬騎的代價,貝葉俘虜蠻眾六萬人,牲畜十餘萬口,餘者悉數被殺,整個灰狼谷被燒成一片灰燼。   派一個騎兵大隊押解俘虜轉交身後的步兵戰友,一同回去向基地報捷後,這位對漢諾大草原瞭如指掌,於本次追逐戰立下巨功的閃特謀士,仍不滿足,帶著剩下的三萬輕騎兵繼續北進,要去直搗沃薩老巢──鷹巢峽谷……   千里奔波,連續作戰的將士們也免不了疲憊勞累。進入中部的群山地帶,道路也變得陡峭難行起來。   南部草原基本上一馬平川,灰狼谷附近一帶地區山巒起伏,疊障叢叢,而從那裡再疾馳幾日,就開始看到凍土高原南端外圍,像巨龍般盤繞蜿蜒,聳入雲端的高山……   地勢逐漸昇高,氣溫漸漸變寒,土地由肥沃漸變貧瘠,地表的植被越來越稀疏,到處是裸露著沙土的野草甸。   縱馬走過,周圍的高山峻嶺連綿不絕,四處的流水浩滔奔放,令人不覺生出蒼涼悲壯之感。   夜色降臨,三萬輕騎選了一片有流溪經過的平緩山坡宿營。   斥候隊被撒了出去,其他人在坡上點起篝火,進食休息。   一路奔襲,搶掠了不少東西,軍需物資倒是不需擔憂。醃羊腿、牛腱子塊等草原美味取代了身上揣著的乾麵包、炒麵和麥餅,羊皮襖罩在棉質征衣上,有些運氣好的戰士身上還披著水獺皮襖,甚至是貂皮襖。   貝葉和穆斯塔法在山頂上坐著飲酒,賞月聊天。   圓大的月亮,剛開始是黃澄澄的,像一面閃亮的銅鑼,昇向黑藍的天空。星子黯然失色,大草原則沐浴在一個微暈昏黃的光輝中。   漸漸的,月亮逐漸轉白,愈來愈白,愈來愈亮,像一枚巨大的銀幣嵌在天上,直看得人心曠神怡……   「沃薩人的老巢在哪裡呢?離這近嗎?」穆斯塔法飲口酒道。   「這裡往北再走一天路程就到了古拉爾河,沿河一直朝上遊走,接近古拉爾河源頭的時候,就是鷹巢峽谷了。」   「戈勃特一直不見蹤影,是不是繞道趕回老窩去了呢?」   「有這個可能。」貝葉點頭道:「不過,這一次戈勃特主持的南征,沃薩人幾乎是傾巢而出,鷹巢峽谷估計最多留下一萬騎兵看護,把雄鷹隊算在內,再加上附近能及時糾集起來的沃薩蠻兵,全都湊一塊兒也就兩萬騎。 」   「那咱們正好直搗黃龍,一殺到底,砸爛了西格爾的狼穴,再掀翻戈勃特的鷹巢!」   「我正是這個意見。趁人病,要人命!」貝葉咂巴著嘴道:「沃薩兵力空虛,士氣低迷,我們趁機將其搗個稀爛。哼!戈勃特,我要叫你雪上加霜,就是到你的孫子輩,也甭想恢復元氣!」   「不過,明天就是出擊的第十五天了。」穆斯塔法皺著眉頭看看手中的行軍記錄冊:「按照計劃,所有部隊都必須按時折返,咱們也得回頭南歸了。」   「計劃是死的,執行計劃卻必須臨機應變。」貝葉笑道:「這次追擊計劃是我制定的,怎麼回事我最清楚,我當然也有權加以修訂。」   「可我們這支騎兵追得最為深入,半月之內已經北進千里之外了,要小心風險哩!」   「輕騎之作用就是千里奔襲,直搗黃龍,掏敵老窩。」貝葉笑著給穆斯塔法鼓勁道:「我們追得最猛,戰果不也是各支部隊中最輝煌的嗎?」   確實,半個月的時間裡,貝葉的北向追擊騎隊除了在蔑兀湖畔和灰狼谷都取得了極大的戰果,一路上還至少消滅了六個胡狼小部落,殺死和俘虜的蠻族兵民不計其數。這樣的奔襲,其速度之快捷,戰果之輝煌,不僅冠蓋猛虎軍團,就是在大草原的戰史上也是非常罕見的。   「可這違抗軍令……」穆斯塔法還是有些緊張。   猛虎軍團一向以軍紀嚴明著稱,違抗軍令,即便戰功再大,只怕將來也難免處罰,最多也僅僅是功過相抵而已。   「別擔心,我貝葉不是魯莽之徒,對於風險,心中自有分寸。」   貝葉見穆斯塔法尚有些憂慮,寬慰他道:「雖然我們給各支部隊下達了到期必須按時返歸的死命令,但這只是咱們惑敵的手段而已。北向騎隊可以根據形勢,自行定奪今後如何作戰。至於徹底根除戈勃特和他手下的沃薩蠻子,領主和我更早已定好了妙計,他戈勃特這回,只有等著受死,將永無翻身之日!」   凍土高原南端的鷹王山脈,是一條自北向南,縱向延伸數百里的大山脈。   古拉爾河就是發端於鷹王山脈的一條大河。它彎繞曲折,劈開一座座高山,鑽出一個個峽谷,浩蕩湍急,奔湧飛濺。   穿過高山時,兩岸峭壁懸崖,重巖疊嶂,溝壑縱橫。   淌經草原時,兩岸森林密立,樹木遮天,亂石遍佈。   流域內的草地,有的地方過於焦乾硬朗,有的地方過於鬆軟潮濕,有的草叢茂茂瘋長,有的草兒丁寸出頭,荊棘、裸土、山石、古木等點綴其間。   人一到此處,平生壯闊粗獷之感,頓有豪放悲歌之意。   一方山水養育一方人。這裡的條件更加惡劣,生存環境遠不及南部草原,牧民們也就更加淳樸篤實,更加堅毅不撥,更加耐勞卓越。   沃薩人在這片土地上崛起,冠蓋草原,稱雄四方,決非偶然。   古拉爾河的源頭附近,坐落著沃薩族的冬令宿營基地──鷹巢峽谷。   鷹巢峽谷其實是一個總稱,實際上它是由飛鷹峽、雄鷹峽和黑鷹峽三個小型峽谷組成的一整片廣闊區域。自山巔留下的古拉爾河,接連從這三處峽谷中流過,把三個小峽谷連為一體,共同構成一個巨大的山峽宿營區。   與灰狼穀類似,山巒擋住了寒風,河流提供了水源,谷內草木茂盛,是一個可容十數萬人馬進駐,溫暖濕潤,鳥獸遍谷,草料與食物充足,而且易於防守的理想度冬場所。   清冷的月光照耀著發狂突進,意圖再建奇功的貝葉騎隊,也照耀著他們北進的最終目標──剛剛奔回鷹巢峽谷的戈勃特的雄鷹隊。   儘管是繞道行軍,但貝葉騎隊連續作戰,相反雄鷹隊卻熟悉地形,連夜飛奔,較對手提前好幾天趕回了老巢,避免了灰狼谷慘劇的重演。   一路上,為了解決肚皮問題,雄鷹隊也將兩個胡狼外圍部落碾成了肉泥,不自覺地替貝葉煽起的南部草原大動盪出了一把力。   當然,欲在草原上生存,根本不會有誰在乎什麼道義。何況,對於戈勃特來說,胡狼首領西格爾又是如此可惡,可恨!   手下戰士都各自下去歇息,戈勃特自己卻不顧疲勞。他運起輕功,爬上雄鷹峽東側崖壁的一個山洞裡,默默地面壁思過。   這個懸於半空,掛於崖壁的山洞,是歷代沃薩首領的靈牌陳列地,也是沃薩人的聖地和禁地,只有首領方能入內。   每當發生大事無法決斷,或者遭受巨大的軍事挫折,沃薩首領都會入內靜思,以尋求列祖列宗的庇佑和啟示。   除了登基之日外,戈勃特今趟是此生第二次入洞靜坐。   大荒原戰敗後,沃薩實力大損,戈勃特威望大跌,無力服眾,各族人眾回到草原後就無人再聽從他的號令,聯軍分崩離析,整個草原局勢也完全失控。   大荒原之戰中,投入兵力最多的沃薩族損失最為慘重,主要戰鬥力量在各次大小戰役中基本上化為烏有。其他各族雖然損失也不小,但相較而言,就輕了許多,這也是造成西格爾野心膨脹的最重要原因。   想起西格爾,戈勃特就一時氣得憤懣難平,一時又想放聲大笑。   雖然草原各族頭目都不是什麼好鳥,但這個有意保存實力的西格爾則尤其可恨!   若不是戈勃特覺得沃薩步卒僅剩兩萬人左右,乾脆交給忠心耿耿的季爾登帶領,跟隨西格爾的大隊伍去碰碰運氣,自己則主動讓賢,帶領寶貴的雄鷹隊離去,省得跟著這支憋氣背時的隊伍,大家被一起拖垮整死,那用不著猛虎軍團動手,北逃部眾內部就可能先刀兵相向地打起來!   事實證明了戈勃特的預見性。   西格爾可能是草原老二當久了,一直被沃薩人壓制,發現有稱霸的機會就特別性急。他也不想想,這時候搶班奪權,充當老大,其實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丹西這種狠毒的角色,貝葉那樣的草原通,他們是那種被人侵凌卻不還手的人嗎?!他們會止兵不前,任由對手舔好傷口,捲土重來嗎?!   從靜態的時點看,打完大荒原之役後,胡狼確實是草原上唯一的超級大族,不過,正是這一點為胡狼人惹來了災禍。   雖然大追擊中,各族的步行逃眾,絕大部分都沒有逃過猛虎軍團步騎分隊的追擊,草原各族的損失都相當的嚴重。但如果仔細分析,就會發現,其實丹西和貝葉主要是對著胡狼人下手。   騎兵聯合行動,穿梭橫掃,步兵縱隊全面鋪開,一路席捲,不僅追殺各族步行逃眾,更是在驅趕或消滅散佈在南草原的胡狼外圍部落。   十五天的追擊時間,大部分步兵縱隊根本走不到南部草原的邊緣,但這種鋪天蓋地的推進方式,除了追殺步行逃眾外,也足以將胡狼各部落逐出南部草原的每一個角落,將其畜群等財貨擄掠一空,讓其失去生存資源。   西格爾這回可是丟了大臉,想做草原老大,根本就不再有任何可能性。念及此,戈勃特就想笑。   這個貪婪的傢伙,在蔑兀湖畔把南征的部眾全數丟光。   這個守財奴,百般保存實力,暗中調集部隊,蓄意圖謀不軌。早在冬季來臨前,他就搞出這種藏兵於谷的玩意兒,準備借這支大軍,趁著草原洶亂的形勢,憑實力出頭收拾局面,確立胡狼在草原的領袖地位。誰料到,他聚於灰狼谷的大量精銳後備軍被猴精貝葉一鍋端掉,生存資源損失殆盡。   更有甚者,作為兵力和畜群蓄水池的南部草原各外圍部落,雖然大部分仗著馬快逃出生天,但他們也損失了海量的畜群和財貨,想度過這個冬天,恐怕胡狼人將是困難重重。   原本將是胡狼一族獨大的極佳形勢,現在卻好,他們差不多變得跟沃薩一樣的淒慘……   當然,戈勃特也無法真正笑得出來。   丹西的野心之大,貝葉計謀之毒,連戈勃特也為之脊背發涼。   顯然,那只閃特猴子要掀起持久的風暴,令整個大草原變為爭奪生存資源而角鬥不休的競技場!   貝葉的追逐戰計劃,到目前為止看,是極其成功的。   東、西、北三個方向,猛虎騎兵瘋狂截擊騷擾,都獲得勝利,成功地屠戮和殺散了徒步逃跑的蠻眾。各族從大荒原上跑回來的逃竄部眾盡皆湮沒,沒有一支能夠保持骨幹力量跑回自己的冬令宿營基地。   猛虎步兵追擊縱隊成離心狀向外撒網掃蕩,一路砍殺和俘虜潰敗的逃竄蠻眾。整個南部大草原,以胡狼為主的各遊牧小部落被追得雞飛狗跳,紛紛東溜、西竄、北逃。   沃薩八成的戰力徹底完蛋。胡狼人同病相憐,損失也極其慘重。   其他草原大族同樣是傷筋動骨。原來層次分明的各個大族,實力都已經墮落為二三流的角色,沒有誰具有獨自控制局面的能力,也沒有誰具有號令群雄的聲望和本錢。   草原上只認實力,只看本事,不認其他。舊的權力格局被打破,新格局呼之欲出。自己頭上這頂「雄鷹可汗」的虛名帽子,可正是眾矢之的。很多成名或不成名的梟雄,此時恐怕都在對自己這個大汗頭銜覬覦窺探,躍躍欲試,自己和沃薩族將來不免會遭到很多明槍暗箭。   猛虎軍團在南部草原的驅趕追逐,令胡狼各部落的畜群損失極多,這些無法過冬的部落,面臨嚴重的生存危機,必然向外掠奪。 這樣一來,大規模草原內戰引而待發,迫在眉睫。   猛虎軍團不會久待草原,他們已經開始在撤離。這些人縮回去之後,南部水草肥美的地方又形成了勢力真空。胡狼人肯定想返回這些牧場,但其他民族早就在垂涎三尺,肯定有人想趁胡狼勢弱的時候趁火打劫。   所有這些原因糾合在一起,草原上新一輪的群雄逐鹿,幾乎已成必然之局。大家為了生存,為了財富,為了牧場,為了大汗的名頭,定會殺個天昏地暗,甚至多年混戰不休,直到最後,由一位殺出來的最強者來收拾局面。   至於丹西的猛虎軍團,肯定會躲在最南邊看戲。他們會建築城堡,加固防禦,其主要力量也將沒有後顧之憂地調往中央走廊,向富庶之地擴展勢力。而實力大損,失去號召力的戈勃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手施為,卻毫無應對之法。   誠如西格爾和貝葉所預料的那樣,留守鷹巢峽谷的僅有萬餘沃薩兵馬,加上趕來的雄鷹隊,也不過一萬五千騎兵。即便把散佈各處的所有沃薩外圍部落的壯男全數集中起來,整個沃薩族也僅三萬騎兵左右。這樣的兵力自保當然足夠,爭雄草原卻基本沒戲了。   雪上加霜的是,貝葉以極快的速度北上,力圖繼續擴大戰果,從實力上講,貝葉的部隊接近本軍的兩倍,形勢相當不利。   不過,正所謂福禍相倚,從困局中,戈勃特反而看到了重新崛起的機會。   無論如何,貝葉手下的是一支已連續作戰多日,攜帶糧草將盡,僅靠擄掠而存活的孤軍。鷹巢峽谷不是灰狼谷,你貝葉雖然實力強,可並不一定能打得贏。 況且,你是在群山環繞的凍土高原上作戰,是在沃薩人的地盤上作戰,只要運兵得當,貝葉將死無葬身之地!   更重要的是,猛虎軍團雖然咄咄進逼,其實卻只是在借力打力,推波助瀾地引發草原內鬥危機,除南部草原外,他們並無繼續深入的能力。   而且,即使在南部草原,他們也不敢師老於野,長期駐留,只是借特定的形勢向外推進,就如那氾濫的洪水,來得快退得也快,很快就將引軍撤退。   如今這個洶洶的草原亂局,雖然人心渙散,各懷異志,但同樣也是一片弱肉強食,以實力為至尊的叢林,誰的拳頭狠,誰的勢力強,大家就依順誰。   重新捏合草原蠻眾,再次樹立權威,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打一場殲滅性的大勝仗,而貝葉這支孤旅,則將是聖壇上最好的祭品……   「誰!」沉思中的戈勃特大手按上腰間的青龍劍,猛然轉頭。   「上次大汗派季爾登和鷹斯相邀一見,可惜我當時有事在身,無暇前來,只能答應在適當時機回訪大汗。我這個人,可從不會失信。」   洞口,一襲黑衣的伊森,手裡提著個大袋子,淡然相視。   「只要我一聲長嘯,雄鷹戰士就會過來將你撕成碎片!」   「我是前來幫助大汗的,又怎麼可能忍心加害?這裡是沃薩族的聖地,偏僻的洞口,高高的石崖,一時半會可來不了多少援手。」伊森俯瞰洞口,緩聲道:「這麼好的密談環境下,大汗難道連聽我說幾句話的興致都沒有了嗎?」   「有話直說,有屁就放。」戈勃特倒也想聽聽伊森到底是何來意。   「大汗想不想重振聲威,甚至徹底扭轉戰局呢?我在草原上看到,丹西那可是真歹毒呀!他那種做法,只怕這漢諾大草原幾十年之內,都別想再去碰猛虎自治領一根毫毛哩!」伊森嘴角撇著冷笑:「你們死傷慘重,損失的畜群和財物不計其數,還必然內耗不休,而對手呢,卻可以輕鬆地回兵中央走廊,從此高枕無憂……」   「草原形勢,無須閣下給我分析。」戈勃特毫不客氣地打斷伊森的話:「你想聊天嘮叨,找別人去,談不出什麼新玩意來,就早點滾蛋!」   「好,我長話短說。」伊森不以為忤:「我想問大汗一個問題,您是不是在打貝葉的主意呢?」   「你說呢?」戈勃特不動聲色地反問。   「大汗的想法是正確的,可若是沒有我的幫助,這場戰爭將是大汗的必敗之局,而且會輸得很慘,整個沃薩都會被丹西滅族。」   戈勃特不屑地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大汗以為能殲滅貝葉,借此重整旗鼓,其實您大錯特錯了。」   伊森彷彿看穿了戈勃特的心思:「貝葉雖然孤軍深入,但那只閃特猴子天性精明,很難對付。更糟糕的是,丹西這個傢伙其實早有應對之策。」   「恐怕大汗不知道吧!早在大荒原之戰時,摩盧就已經成功地控制了迷霧森林,奪回權位。而那個時候,丹西似乎算準了大汗必敗,命令摩盧率部向南進發。 」   「此刻,蒂奇斯的食人生番受丹西蠱惑,整族南下,尋找新的生存基地,而他們頭一個目標,就是您的鷹巢峽谷!摩盧的主力精壯騎兵約有五萬之多,蒂奇斯後隊的牧民獵戶、男女老少,更多達十幾萬人,完全是一次民族大遷徙。」   「當您跟貝葉鬥智鬥勇,血戰不休的時候,本軍的身後卻衝來這麼一大群食人生番,恐怕,嘿嘿……」   伊森很得意地看到,戈勃特面無血色,需要拄著劍方才能立穩發顫的身體。   丹西對於有殺妻之恨的戈勃特,絕不會有任何縮手容情,貝葉這支看似孤旅狂進的騎隊,其實是他早已算好的一枚犀利棋子。   這一回,丹西不僅要一舉了結宿敵的性命,更要扶助摩盧登上草原霸主之位,借蒂奇斯人的兵威震懾各族,將整個漢諾大草原變成猛虎自治領安全的後院!   「嗡」的一聲,即便是歷經大風大浪的戈勃特,此刻也腦部充血,全身發涼,甚至有萬念俱灰之感。   「幸好,有我在,局面尚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伊森冷眼打量戈勃特的模樣,繼續用那不陰不陽的語氣說道:「相反,這將是我們消滅丹西,反敗為勝的天賜良機。 」 第二十一集 第九章     「敵人如此狠毒,兵力如此雄厚,南北兩邊來的精銳騎兵就多達八萬人,咱們手裡僅有一萬五千騎,即使所有沃薩外圍部落的壯士趕來救援,也只有三萬騎。 何況時間緊迫,六七天時間裡,貝葉和摩盧就將趕到鷹巢峽谷,這仗怎麼可能打得贏呢?別忙,先看看我給大汗送來的一份厚禮。 」   伊森解開大麻袋的繩索,裡頭露出一個人來。   赫然竟是鳩蠻首領則尤!   則尤此刻滿臉黑氣,目光空洞,七魂五魄彷彿離身而去,傻愣愣地站在那裡。   「向戈勃特大汗致意!」   「呃,向大汗致意!」則尤行禮道。雖然語速正常,但語調很平,沒有任何變化,動作也明顯有些僵硬。   「點燃蠟燭!」   對伊森的命令,則尤俯首帖耳,毫不違逆。他打著火石,點亮一根蠟燭,放置在洞口。   伊森則拿出一張用絲綢編成的精緻大緞布,掛在洞口處。   一頭霧水的戈勃特這才看清,緞子上畫著的是一幅漢諾大草原的地形詳圖。   「我送給大汗的這個人,可真是天字第一號傻瓜,手裡有天眼禿鷲卻不會善用,反而害了自己,也害了整個草原聯軍。」   「由於他擅自率眾往西逃離,一方面致使北路、東路的逃亡人眾成了瞎子,被貝葉、凱魯殺得落花流水。另一方面,他獨自帶著天眼逃跑,令各族逃眾無法與後方聯絡,也給貝葉以可趁之機,用詭計將灰狼谷整個端掉。」   伊森就著地圖,比劃著北路和東路的戰爭過程。被嘲諷為傻子的那個則尤,此刻呆立在那,面無表情,看不出一絲喜怒哀樂。整個場景顯得極為詭異。   不過戈勃特雖然內心生疑,但大地圖上的圈圈和箭頭等圖像,已經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個傻子自己呢!剛開始好像還不傻。他派禿鷲給後方聖鷲崖老巢送去急件,命令其弟則瑞速帶留守的部隊過來接應救援。很明顯,他希冀老弟帶兵接應,順利救出本族逃眾,讓猛虎軍團去掃滅其他各路,令他族實力大損,而鳩蠻人正好能夠獨霸草原。」   「可惜呀!傻子對天眼的崇拜過了頭,在與老弟完成接應之前,卻被威達使了個障眼法,半渡而擊,殺了個血流成河,而他惟有隻身衝出血路,向北逃竄。 要不是天幸被我撞見,終於將他點化開了,至今這個傻子,還會擰著那根死腦筋轉不過彎來呢!」   「現在你看地圖上標識的形勢。這是威達、凱魯的騎兵追擊部隊,這是近二十支步兵追擊縱隊,他們都接近了南部草原的邊緣。而丹西呢!已經向各支部隊下令回撤。步兵押著俘虜、趕著畜群、扛著財貨,有條不紊地向死亡峽谷北口撤退,東西兩支騎隊留在後方進行警戒、掃蕩,防護步兵戰友們的安全。」   伊森的手在地圖上比劃著。   戈勃特彷彿看到,各支猛虎步兵縱隊攜捲著擄掠來的人畜物資滿載而歸,捲起漫天風塵,沿著原路向死亡峽谷北口走去。在他們身後,威達和凱魯的騎兵穿梭來往,奔騰如電,小心地警惕著蠻族部落的反攻,護衛戰友們的安全。   曾經向四面八方,以離心狀朝草原深處撲去的各個金黃色的小塊,半個月後又折返回頭,朝發源地──死亡峽谷北口回縮,要重新凝結成一塊黃燦燦的大金磚……   「散落草原的各個小部落,猶如一盤散沙!」伊森冷笑著繼續說道:「他們自己已經互相混戰開了,更別提聯合起來,向這些南方來的組織嚴密的強盜們發起反攻了。即便不世英雄能夠平息爭端,重新聚合各民族眾部落之力,強盜們早已回歸老窩,趕之不及。」   很顯然,被逐出家園的胡狼各外圍部落、立在南部草原的邊緣等待進場時機的草原他族、趁亂攪風捲雨的馬賊盜匪等,一方面在相互攻打,一方面都懾於猛虎軍團的兵威,不敢來追,以免惹禍上身。他們期待這股肆虐的洪水完全退去後,再殺入這片勢力真空地區淘金。   「現在唯一能抓得住的,就這兩路。」伊森指著兩個碩大的箭頭道:「一路是北上的貝葉騎隊,約三萬人;一路是南下大遷徙的蒂奇斯生番,精銳騎兵五萬人,還有十餘萬男女老少的非戰鬥成員。 他們正合謀夾擊鷹巢峽谷,一舉將大汗剿殺,把沃薩人徹底滅族。」   戈勃特又彷彿看到,鷹巢峽谷一片熊熊火光,族人屍體淤塞了古拉爾河,蒂奇斯生番和胡瑪輕騎肆意地踐踏著這片沃薩聖地……   「要打敗這樣實力雄厚的敵人,先得盤算自己手頭上的力量。」   「咱們可以使用的兵力呢?鷹巢峽谷只有一萬五千精騎,是敵人的五分之一不到,怎麼打得贏呢?不要急,我們可供使用的部隊遠不止這些。」   伊森得意一笑。   「我已說動則尤,用天眼命令則瑞率的八萬鳩蠻騎兵趕來助戰。   有這麼雄厚的兵力,已經足以應付敵人的南北夾擊。不過呢!他們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方能趕到這裡,時間上恐怕來不及。「   「雖然沃薩總計有三萬人馬,但集結起來需要一段時間,鳩蠻全族壯男盡出,有八萬騎兵前來援助。在總兵力上,我們以十一萬對八萬佔據上風,但貝葉與摩盧的進軍速度極快,故而我們必須先對鷹巢峽谷做戰略放棄,在拖延對手的行軍速度的同時,自身先集結好兵力,然後再尋敵決戰。」   「其次,我們要爭取更多的援軍前來協助。丹西這一次非常狠毒,不僅讓半數的草原戰力化為烏有,更居心叵測地要掀起草原大混戰,而他和蒂奇斯生番則正好渾水摸魚。 要粉碎丹西的陰謀,就必須消弭爭端,將已經愈演愈烈的草原風暴平息下來。欲做到這點,必須爭取西格爾的胡狼人,讓他站到我們這邊來。」   「作為草原上傳統的超級大族,胡狼人雖然損失慘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估計,整個胡狼尚有五萬左右的壯男戰士,西格爾如果收攏北逃各外圍部落的兵力,應該能在十日之內聚集一支三萬人左右的騎兵部隊。」   「丹西無非就是借力打力,讓草原群龍無首,讓喪失大批畜群的胡狼部落不得不向外擄掠,一波接一波地擴散開,以掀起草原內戰高潮。沃薩和鳩蠻雖然也損失了大批族眾,但畜群等生存資源尚未遭受像胡狼那樣的巨大損失,可以勻出部分畜群,幫助胡狼人度過難關,這不僅可以令內戰消於無形,還能以此為條件,讓西格爾成為一支重要的盟友。」   「鷹斯和沙利克顯然還在奔回老巢的途中,但我已經以三族聯盟的名義致信格立西和古雷托兩族,勸諭其萬勿輕舉妄動,並邀請其參加對猛虎軍團的復仇聯盟。沃薩、鳩蠻、胡狼三族已經具有了十幾萬的兵力和足夠的實力與號召力,只要幾個大族約束好麾下部落不開戰,一些小族、盜匪等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只能搞些小打小鬧,最多引發出局部衝突。哼!丹西和貝葉苦心布設的詭計,只能泡湯。」   戈勃特默然無語。則尤對伊森已經言聽計從,可要戈勃特給西格爾贈送畜群等生存資源,他心裡可不樂意。不過,他耐著性子,繼續聽伊森如何往下解釋。   當然,伊森也看在眼裡。各族相互間積怨太深,各懷異心,這也是草原無法團結起來,讓丹西和貝葉的詭計得逞的主要原因。哼!可惜,你們遇到了我伊森,我可有的是辦法來結束這種局面!   「只要我們能以輕騎騷擾的方式,令貝葉和摩盧聯軍無法在半月之內橫渡古拉爾河,地形對我軍就非常有利。」心中暗思,嘴上不停,伊森繼續道:「雖然敵人行動迅速,我們無法利用凍土高原南端的山區發動戰役,令人不免遺憾,但古拉爾河仍是一道很好的截擊天險。 」   「三萬胡狼騎兵將利用河岸險阻,在古拉爾河南岸阻擊。十一萬沃薩鳩蠻聯軍,將在身後和側翼進行追殺和突擊。貝葉與摩盧聯軍只有八萬騎兵,尚要護衛大批老幼婦孺等非戰鬥人員,還須押運畜群財貨,局面對於我軍非常有利。」   「我軍還佔有一個很有利的優勢。鳩蠻人的禿鷲天眼,令貝葉再怎麼耍詭計,其大部隊也無從遁形,逃不出我們的視線。相反,我暗敵明,有利於實施奇策,我強敵弱,即便強攻也不懼怕。如此形勢下,勝負一目瞭然。」   「再理想一點。沃薩、鳩蠻、胡狼三個大族放棄成見,重新聯合,將有足夠的實力和號召力,傳令草原各族前來協助,共同對付猛虎強盜和蒂奇斯生番。草原人的復仇慾望高漲,我方實力強於對手,蒂奇斯生番整族的財貨也是不小的誘惑,在這些條件得到滿足的前提下,亦會有草原小族願意加入進來,甚至連格立西和古雷托都可能動心。   如此一來,敵我實力對比,將進一步拉開。 「   「恐怕丹西和貝葉都不會想到,這場看似十拿九穩,勝券在握的戰爭,最終卻演變成這種結局吧?丹西故意讓貝葉做孤軍深入狀以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結果這支部隊卻成為真正陷入絕境的孤軍。摩盧這個草原代理人是丹西埋伏很久的一顆棋子,本想發揮驚人效力,最終反而陷入了全族盡滅的險狀。」   「伊森先生,」戈勃特皺眉道:「你的計劃雖然很出色,可你忘了,在南部草原上,丹西尚有四萬騎兵可以趕來支援。」   「不錯,是有這種可能,所以我們必須保持行動的絕密性。」伊森沉聲道:「不過,計劃被丹西提前覺察的可能性極小。丹西怎麼可能想到,鳩蠻人能夠無私地派出全族兵力來幫助沃薩?沃薩、鳩蠻又能立刻與胡狼重修舊好,迅速結盟對付猛虎軍團呢?」   「等他發現這一切,貝葉與摩盧已經陷入了慘境。按丹西的脾氣,他很可能親自引兵北上,救援或者接應被困友軍,對此,我倒是歡迎之至。因為到那時,我軍圍殲蒂奇斯生番也好,圍之打援也好,盡可以根據形勢從容決斷。」伊森狠聲道:「說句實在話,我更傾向於後者哩!抓住丹西,所有問題可以迎刃而解!」   言罷,伊森笑吟吟地看著戈勃特。   「伊森先生,你要什麼條件?!」   戈勃特呼吸急促,聲音有些發澀。他雙頰潮紅,嘴角抽搐,眼冒凶光,只緊盯著洞口那幅地圖,以至幾乎忘卻了一切……   從慘敗後的極度沮喪消沉,到發現可以借貝葉騎隊重整旗鼓,部分恢復地位和實力,信心和希望又慢慢佔據心靈……   然後被伊森告之的蒂奇斯全族南下的消息,一下子掉進冰窖,徹底墮入沒半絲光亮的絕望之中……   最後,這個神秘的怪老頭大手一轉,竟然能夠頃刻間翻雲覆雨,將死馬醫活,把已經鐵定玩完的殘局整個翻盤!   在地獄、天堂、地獄、天堂連踩四個來回,大悲、大喜、大悲、大喜連翻四個跟頭的戈勃特,饒是他心思狠辣,智慧超卓,也有點受不了這種折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惟有一絲的警惕告訴他,看起來比散財童子還無私,比救命菩薩還慈祥,比天使還可愛的伊森老頭,絕不會毫無條件地這麼幫襯自己。   不過,戈勃特已經打定主意,什麼條件都答應!   當人不夠冷靜,陷入癡迷的時候,就容易一失足成千古恨。   讓悲喜連續衝擊心靈,讓美好前景佔據頭腦的戈勃特,忘記了向自己提個醒,為什麼則尤會變成那種詭異的模樣,為什麼伊森要漏夜在這個偏僻的山洞拜訪,為什麼他要把那幅絲織地圖遮住洞口……   伊森可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條件?那就是……」伊森展顏一笑:「我需要一個比則尤更好的傀儡!」   說話間,伊森雙袖揮出,灼熱的氤氳黑氣直擊戈勃特而去!   知道灰狼谷慘敗後,小速帝發現,胡狼族長西格爾蒼老了許多,偉岸的身軀也似乎一下子佝僂起來。身上受到的創傷,加上內心的怒火,令他顴骨深陷,面黃肌瘦,人都有些失形,必須整天躺臥在羊毛氈上休養度日。   當然,西格爾也沒有完全閒著,他派出大批騎手,要求所有殘存的胡狼部落,全部帶著畜群趕來灰狼谷集結。 一方面,在這緊急的時刻,為了全族的生存,必須均分剩餘的牲畜,保證盡可能多的族人熬過寒冬。另一方面,胡狼必須聚集兵力,以便向他族搶掠生存資源。   此外,那個欠下胡狼人纍纍血債的閃特瘦猴貝葉,正在繼續北進,去進攻沃薩人的老巢。對此,西格爾樂觀其成。那只閃特猴子不管戰勝戰敗,都必然穿越胡狼的地盤回家,而到那時,西格爾已經集結好了部隊在半途恭候。   無論如何,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掏出貝葉的心肝下酒,把那個閃特猴子的皮剝下來做靴子,把他的肉切下來灌作香腸!   今晚上,情況頗為異常。平素裡,即便發佈命令時也沒精打采的西格爾,心情開朗了許多,甚至有幾抹紅潤映上面頰。   跟著族人待在一起的速帝與哈莫,今晚也特別高興。他們剛剛跟隨西格爾將一隻兇猛而通人性的禿鷲放飛天空,此刻又把馬兒牽到谷口的河邊飲水。   兩個小孩一邊互相嬉鬧,一邊比賽,看誰的水漂打得更遠……   在凍土高原一條小溪邊,也有一個與速帝和哈莫年歲相仿的小孩 ──摩盧的兒子摩瓦,正聚精會神地聽著蒂奇斯新任「大巫師」── 年輕的馬塞拉斯主教講故事。   「暴君不讓摩西帶領族人離開。於是摩西對暴君說,你若不放我的百姓走,上帝必使你的牲口染上瘟疫,而我們的牲口卻安然無恙。   事情果然發生了……「   「啊!在大荒原上戈勃特的馬兒染上馬瘟,丹西領主的戰馬卻沒受什麼損失,這是不是上帝旨意呢?」摩瓦訝道。   「沒錯。」馬塞拉斯對蒂奇斯小孩的悟性非常滿意:「不敬神的人,必受神的處罰,就像戈勃特那樣。敬神的人,必受神的眷顧,就如丹西領主那樣。」   「那我們南遷會不會像先知摩西那樣,受到神的眷顧呢?」   「你簡直太聰明了!」馬塞拉斯樂得合不攏嘴:「蒂奇斯是草原上第一個信奉上帝的民族,上帝一定會保佑我們平安抵達水草肥美,牛羊遍地的豐饒之地。」   「願主保佑。」摩瓦虔誠地劃起了十字。   聊得高興的時候,榮膺蒂奇斯將軍,成為摩盧副手的提奧快馬趕來:「哎呀!主教大人,我到處找您呢!誰知道您晚上還在布道哩!」   「感化蒼生,為主看顧衪的綿羊,是我的本分。」馬塞拉斯笑道:「情況怎麼樣?」   「一切如常,沃薩人沒有什麼異樣,戈勃特就等死吧!」提奧也打趣道:「我真有點佩服您,做教士的時候宅心仁厚,當軍師的時候足智多謀,能想出利用脫裡花賺營的妙計來。」   「勝負未定之時,還是不要大意的好呀!」儘管話這麼說,馬塞拉斯臉上還是有些忍不住的得色。   丹西親自出手幫助摩盧一行人脫險後,馬塞拉斯和提奧跟隨摩盧飛速趕到了迷霧森林。在他倆的幫助下,摩盧召集舊部死黨,憑武力成功復辟,忠於阿刺魯家族的部落頭目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   在摩盧的領頭下,剩餘的蒂奇斯全族都經過洗禮,改信基督教,馬塞拉斯也榮任草原牧區的主教一職。   恢復地位不久,摩盧就接到了丹西派「千里靈翔」送來的密信,叫他立刻帶領整個蒂奇斯族人離開迷霧森林,向南開進。   事實上,當時大荒原之役尚未分出勝負。丹西此舉的目的在於,如若大荒原戰敗,蒂奇斯人將威脅草原各族的老巢與後路,減輕自身的威脅。 如若獲勝,則南遷的蒂奇斯民族成為一支奇兵,與貝葉的北向騎隊腹背夾擊,一同攻打鷹巢峽谷,斬殺戈勃特,將沃薩族從草原名冊上徹底除名!   丹西的狠辣遠不止如此。按照計劃,徹底消滅沃薩人後,蒂奇斯人將繼續南下,在猛虎軍團的支援和協助下,佔據原來由胡狼人控制的溫暖濕潤的南部草原,把那裡作為本族的牧場。   這也是貝葉為什麼要採取掃蕩式推進追擊,將以胡狼為主的各南部草原遊牧部落先驅逐出去的重要原因。   這真是一場宏偉的民族大遷徙。   臨行之前,摩盧親手點燃了自己的木結構宮殿。蒂奇斯人將木棚、鍋灶等所有帶不走的東西,一律焚燬砸爛,以顯示自己破釜沉舟、一去不返的決心。迷霧森林邊緣到處是熊熊烈火,滾滾濃煙,飛鳥走獸在成群地驚惶逃竄……   成千上萬的婦女、兒童和老人,乘上了早已準備就緒的馬車、騾車和狗拉滑撬,在躍馬橫刀的騎兵們的衛護下,一隊接著一隊,陸續出發,離開他們生活了幾個世紀的故土,向南奔去……   由於部分族人和數萬戰士已經參加戈勃特的南征,本次遷徙的蒂奇斯族人總計有十七萬人左右,其中可作戰的壯男約五萬人。   到現在,宏大的計劃差不多完成了一半。   胡狼損失慘重,四散逃離。沃薩實力蕩然無存,只剩戈勃特少許兵馬。 在猛虎軍團的幫助下,蒂奇斯將一個一個地把他們收拾掉,從而獨霸沃土,稱雄草原!   運氣來了的時候,真是擋也擋不住。南下途中,洗劫一個胡狼小部落後打馬奔回的脫裡花,在路上碰到本族人的隊伍,沒頭沒腦自投羅網,被摩盧逮個正著。   草原主教馬塞拉斯立刻獻計,待貝葉從南部進攻鷹巢峽谷,吸引住戈勃特注意力的時候,蒂奇斯人可以押著脫裡花前去鷹巢峽谷,以援軍的身份賺入峽谷口,然後大開殺戒,以最小的代價奪取最大的戰果。   對於獲勝,蒂奇斯人與貝葉一樣,充滿了信心。巨大的實力對比,沃薩人再英勇善戰,恐怕也挽回不了覆亡的敗局。唯一可慮的,只剩戈勃特一人而已。   不過,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除了那個令人寢食難安的沃薩首領,還有一個更可怕的人物出現了…… 第二十一集 第十章     「奶奶的,這小子的武功比丹西還厲害!」伊森喘著粗氣,捂著胸腹幾處深深的傷口狠聲道。   此刻,戈勃特被連點週身要穴,如一具石像般坐在那裡。洞內,到處是石片,沃薩前輩首領們破碎的靈牌散落其間;洞壁上,被強勁內力摧垮的碎石、粉末,還在簌簌地往下落……   「則尤傻子,守好洞口的乾坤罩,任何人進來,殺無赦!」伊森一邊自點穴道止血,一邊下令。   「呃。」則尤含糊而木然地點點頭,站到了由乾坤罩封住的洞口前。   這趟擒拿戈勃特的行動,伊森可是頗費了番心思的。   這幅表面上看是畫有草原地形詳圖的絲織物,其實是伊森手裡著名寶物──乾坤罩。它的吸音隔音能力極強,再大的聲響也能被吸收掉,不讓半絲音波傳往外界。戈勃特雖然連連狂嘯,外面的沃薩人卻根本聽不見一分一毫,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前來救援。   伊森堵住洞口,不讓對手有逃脫的機會。他更趁著戈勃特心神不定,迷醉於戰爭籌劃之機突然發難,爭取到最佳的動手時機。   可即使如此,這個草原梟雄的武功還是讓魔功駭人的伊森吃了一驚,整整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身上連中數劍,方才擒住這個蠻酋。   自魔功圓滿以來,除了那回遭丹西暗算之外,這是自己第二次受傷。而且這是在各出真功夫的較量中受傷,不像丹西那樣一味靠投機取巧躲避。   更令人訝異的是,伊森的傷勢還相當嚴重!   幾日前,伊森使用搜魂大法對則尤洗腦成功,將其變成了一具聽命於己的行屍走肉。   曾對丹西施展而未成功的搜魂大法,是非常耗費內力的一種頂級的無上魔功。它要求施功者的內力遠強於對手,以破去受功者的一切內息防禦關卡,並貫通其五臟百骸、全身經絡,吸走受功者的全部元神,方能對其實施有效的精神控制,讓其成為乖乖聽命的枯骨木偶。   這是一種精神控制。它不同於催眠,而是要讓受功者在清醒狀態時亦不得不聽命於己。   這是一種意志同化。喪失了內息和元神的受功者,失去了自主意識,被從外部強制灌輸的意志所控制。施功者要他幹什麼,他就會幹什麼,因為他被洗腦之後,再也無從自我思考,自主的心理活動也完全停歇。   這裡邊,最關鍵的一點是,將自身內息與受功者的內息置換,讓受功者體內只存有聽命於己的氤氳黑氣。   氤氳黑氣的同質性,來自同一施功者體內真氣的同源性,令受功者只會接受施功者的命令,而不是傻呵呵地誰的命令都聽。受功者接觸到的施功者以外的其他資訊,也不會自我判斷,而是不加保留地向施功者詢問下一步的行動。這保證了受功者不可能背叛施功者,只能永遠成為對方的一具有體無腦的機器。   每控制一個受功者,施功者不僅要憑借深厚內力打穿受功者體內的所有經絡穴道,吸走其全部元神,由於要進行內息置換,自身的內力也會因為滯留於受功者體內而損耗不小,對則尤、戈勃特這種內息強大者施功,損失的內力尤其巨大。   故而會此魔功的施功者,不可能無限制地對各色人等施功洗腦。   伊森也要選擇最合適的對象下手,以保證每個受功者都物有所值。   幾日前對則尤洗腦,伊森已經耗了不少內力。剛才與戈勃特苦戰一場,胸腹連遭神器青龍劍的刺傷,又損耗內力極大。   不過,一則此刻沒有多少時間可供浪費,二則伊森自忖內力仍較戈勃特要深厚,雖然受傷不輕,他也不得不調息真元,對自己的第二具殭屍木偶施功。   和當日斷腸山頂相似,伊森左手按上戈勃特的天靈蓋,奔湧彭湃的強大氤氳黑氣開始入侵蠻酋的身體。   上次對丹西施功失算後,伊森吃一塹長一智,平心靜氣,杜絕盲動暴躁,而且,一上手就將戈勃特的啞穴點個牢實。   爭奪軀殼,拚鬥內力,以求最終控制心智,較性命之搏更加驚心動魄的比武開始了……   死亡峽谷北口,陀比恩已經完成了北風堡的規劃設計和選址劃界工作,開挖地基的任務也得以開展。幾天來,擄掠來的草原俘虜已經帶著鐐銬,在監工的皮鞭下工作。   在建城工地的北邊,是大片大片的棚屋區,俘虜來的草原苦役全都關押在這裡。   民族間的爭鬥,尤其是定居民族與遊牧民族間的爭鬥,總是極其殘酷的。這兩種矛盾幾乎無可調和的文明之間,一旦發生衝突,往往要以一方的完全臣服,甚至徹底毀滅,才會結束。   有人說遊牧民族是馴服了馬的孩子,農耕民族是馴服了牛的孩子,一個穩重,一個活潑,不時爭爭吵吵,打打鬧鬧。 也有人說定居文明就像一個小心翼翼製作沙堡的孩子,而遊牧文明則像另一個調皮的孩子,總是把沙堡打爛,以便讓那個製作沙堡的孩子造出一個更好的來 ……   但是,任何理想主義的言辭,任何詩般的話語,都根本無法掩蓋兩方交往過程中那股濃烈至極的血腥味。對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特定人群,對身處局中的領袖、戰將和普通軍人而言,這些美妙的詞句,所謂的溫情脈脈的和解、融合,不過是不值一駁的幻想而已。   生命的本質特徵,生物發展的根本動力,就是佔有。佔有是求生存的前提,佔有空間、佔有時間、佔有生活資料,生命才能維持,物種方可延續。   生命第一個佔有動作,就表明大自然成了被剝奪的對象。   譬如人類的狩獵、畜牧、種植等等,都是以大自然為被剝奪對像,亦即所謂的勞動。不過,人類很快就發現了另一種更直接、更快速的佔有方式──掠奪同類。   一般而言,定居民族佔有了更肥沃的土地、更先進的生產方式,在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積累方面都遠超過遊牧民族,因而其外向性相對較弱,更多地表現為防禦,對方則更多地表現為進攻。   丹西既無意統治草原,又獲得了史上為數不多的定居民族對遊牧民族的大反擊機會,當此之時,自然也按照對手過去的做法依樣炮製。 反正他無意將草原俘虜納入子民的範疇,而因戰亂而傷痕纍纍的國土上,也急需大量廉價的勞動力。   俘虜來的草原蠻子和搶掠到的畜群財貨被陸續送來死亡峽谷北口,猛虎軍團的士兵們按規定分門別類地進行處理。   財貨和畜群除賞賜有功的戰士外,餘者皆被出售,換成金幣充實國庫。   身高矮於車輪子的兒童,全被運往猛虎自治領國內各處,送給願意撫育小孩的莊戶人、市民等城鄉家庭收養。   婦女作為國家對將士們英勇作戰的酬勞,首先由立有軍功的猛虎軍團戰士按功勞大小依次挑選領走。其次由各處趕來的商人、人販子、妓院老闆等人挑選,按色論價,談妥牽走。   其餘所有的人,除卡琳爾、赤拉維、戈列塔、阿刺魯這樣的重要俘虜單獨看押外,一律成為國家苦役,必須帶著鐐銬從事各種繁重體力勞動。   已經有幾批苦役被地方守備部隊和監工們押著前往閃南郡、大荒原等地從事治理河道等工程項目,大多數人則開始在死亡峽谷北口開始了辛酸艱苦的勞役生活。他們白天被驅趕著到建城工地勞動,夜間才被押回戰俘營裡休息。   這段日子,從大草原擄掠來的俘虜被陸續送達。棚屋區的苦役進進出出,妻離子散,呼天搶地,慘不忍睹的場面不斷在這裡上演。連一些負責看押的戰士,都有些於心不忍,看不下去……   對此,當然也有高興的人。這其中最高興的,莫過於趕來協助丹西的財政總長古爾丹了。中央郡雖優待俘虜,但收進了巨額戰爭賠款,而對於大草原,丹西也一反過去的懷柔仁慈政策,搶來無數牲畜和俘虜,能賣錢的都賣掉,讓數不清的金幣叮叮咚咚地落入國庫的錢箱之中。對古爾丹來說,這種聲音就如仙樂一樣令人陶醉……   苦役棚屋區往北就是軍營區,它呈一個弧狀,環繞包圍著戰俘營和城池建設工地,衛護工地安全的同時,也是看守鎮壓戰俘營裡草原苦役的暴力機關所在地。   軍營區再往北的一塊大岩石上,丹西、安多里爾、陀比恩、古爾丹等人正立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瞭望四周,指指點點地交談著。   「恢復當年朗托陛下的賜名,北風堡這個名字起得好,比陰風堡要吉利多了。」安多里爾捋鬚道:「這裡地下水蘊藏量足夠,水質清潔,建城無虞。」   「怎麼跟巨木堡不一樣呢?」不懂建城的古爾丹瞇眼問道:「這是座圓形城堡嗎?」   「不是圓形,我設計的是一座六角形的石料城堡。一條邊背靠斷腸山脈和死亡峽谷,其餘五條邊分別面向草原,既增大輻射範圍,又可以修建城頭角堡。」陀比恩介面道:「此外,死亡峽谷也要進行整治,修成一條平坦的大路,平時方便商旅通行,戰時可以快捷地調兵運糧。 」   「修商路,倒是值得撥款。」古爾丹點頭。   「呵呵,我說過嘛!只要是與商業沾邊的,財長大人一定會首肯的。」丹西打趣道。   「為了防止出現巨木堡守城戰時那種臨時開挖地道的情形,我們事先就必須挖好地下迷宮網。 」陀比恩繼續興致勃勃地說著:「既可以預防敵人的地道攻勢,我們還有通往城外遠處的秘密通道。必要時,可以緊急疏散撤離,也可以突派奇兵,偷襲攻城蠻子的後方。」   「嗯,地下迷宮要修。」見識過當日艱苦的巨木堡守城戰的古爾丹,也頷首同意,欲借此改善自己在眾人心中的守財奴形象:「軍事意義很大,再多的錢也必須建。」   「城市的不遠處,可以適度移民。」安多里爾補充道:「城內的武裝部隊平時可以保護他們不受小股蠻子的騷擾,戰時,這些移民村落可以起預警作用。」   「這倒不必了,我已經安排了蒂奇斯人在城外居住。」丹西說道:「由這幫生猛的獵人護衛城池外圍,北風堡等於再增加十道城牆。」   「那倒是。」安多里爾對丹西的佈置也非常贊同:「對了,馬塞拉斯來信,狩獵的蒂奇斯只有少量畜群,今後該族要在南部草原遊牧,希望我們給予支援。」   「沒問題。」丹西爽快地應承下來:「此外,蒂奇斯俘虜也要區分出來,如若願意服從摩盧的領導,願意改變信仰,可以馬上脫離苦役身份……」   「為什麼?!蒂奇斯人至今寸功未立,咱們卻要給予他們這麼重的獎賞?!」丹西話未說完,古爾丹就忍不住嚷起來,一下子展現出自己的本來面目。   「爸爸!你看哪!」   「爸爸!快來呀!」   尚自議論的時候,丹虎和丹豹在底下興奮地朝丹西立足的岩石處大喊大叫。   巴爾博的肩膀上各立一隻金雕,抱著兩個孩子正朝這走來。   與昔日的猛禽朋友重逢,丹虎、丹豹都非常高興,摟著金雕又親又摸。   金雕高傲地昂著頭,斜乜著兩個小孩,彷彿兩位慈祥的長者,無可奈何地接受著調皮的孩子們的依偎討好。   天上,還有數十隻雕、鷲、鷹、隼等各類猛禽,靜靜地遨於高空。   牠們舒展雙翼,藉著熱風浮起身子,彷彿一個個嵌在天幕上的十字架。   死亡峽谷雖然猛禽眾多,但這一群空中驕子們,仍然非常的引人注目把自己與那些食屍同族們區分開來。   牠們對地上的骸骨不屑一顧,展翼浮游,雖然種類迥異,卻和諧地成群結隊地聚在一起。   丹西跳下岩石,與風塵僕僕趕來的巴爾博緊緊擁抱,互訴衷腸。   「呃,將這個消息傳遍全族。伊森先生是我族軍師,他之言,即我之言,任何人都必須遵守,違者,殺無赦!」   「是!」一名沃薩親兵躬身告退,跑出帥帳傳令。   「呃,斥候全體出發,摸清敵軍動向,把守各路山口,做好警戒工作。一旦發現異樣,立刻回報。」   「是!」又一名沃薩親兵躬身告退,出外傳令。   「呃,蒂奇斯是我們的敵人,鳩蠻是我們的盟友。速派一支百人騎隊往西接應則瑞將軍,給鳩蠻勇士引路。」   「遵命!」再一名沃薩親兵得令而去。   「呃,我去,我去叫人放飛我族聖鷲,向各方傳遞訊息,偵察敵人的行軍動向。」則尤自言自語地站起來,有些機械地挪動步子,朝門外走去。   沃薩蠻兵雖然覺得首領印堂發黑,目光呆滯,對伊森言聽計從,未免有些奇怪。但這草原新敗之後,士氣沮喪,大家的心情都很沉痛,首領神情恍惚,倒也不難理解。況且,戈勃特的命令都明晰正確,深合兵法,也沒人有什麼懷疑。   伊森和則尤雖然來得很突然,但戈勃特信任他們,則尤又能帶來大批援軍,對這兩人,對於這次結盟,沃薩人自然也覺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伊森身上纏著繃帶,在下首坐著,對戈勃特和則尤的神態恭敬不已,不過內心裡卻充滿了快意。   雖然連續搞定兩具木偶,與武功高強的戈勃特鬥了兩個多小時,耗費體內真元極其巨大,但老妖的內功真是深不可測,此刻尚能用腹語傳音,隨意操縱這兩具木偶。   從此之後,他伊森就是沃薩、鳩蠻兩族的軍師,手握大權,可以隨意發號施令,無人膽敢不從,兩族的首領也不會有任何疑義和反對意見。   草原兩個大族的首領都變成了對自己俯首聽耳的傀儡殭屍,兩族的兵馬任自己驅策,被隨意地玩弄於股掌之間!   借此機會再聚合草原之力,擒住丹西,重施故伎,也用搜魂大法控制住。   那時候,整個草原和整個猛虎自治領就盡入自己手中!   這樣兩股強大的力量,試問整個大陸上有誰能敵?!   幾十年來苦心孤詣,處心積慮,受盡百般苦痛,遭遇千般折磨,終於等到今天的來臨……   回想起過去的屈辱與磨難,半是恐懼、半是仇恨的情緒攫住伊森全副心神……   這種情緒,現在已經變成了一股無與倫比的悲憤!   是的,你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伊森不過是你們手裡一顆能任意支使,可以隨時犧牲自身一切的棋子!   不過,你們不會想到,在個人武功上,我早已超越了那所謂的氤氳第一高手!在權力的角鬥場上,我這衝到底線的小卒子更搖身變為王!   隱忍這麼多年,我不僅有了出頭之日,還獲得了你們全都想像不到的巨大力量!   戈勃特已經中招,再擒下丹西,這片大陸上最有權勢的人,捨我其誰?!   到那個時候,我將以主人而不是奴僕的身份與你們……   詭異,佈滿了草原…… 第二十一集 第十一章     「兄弟,你來得正好。」丹西笑著接過兩個小傢伙:「我軍出外追擊已半個多月,各路部隊正在分路返回。通過輕騎使者聯絡先後方,傳達命令,速度太慢,而且也存在著被俘而漏情報的危險。通過千里靈翔呢!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有三隻信鴿失蹤。雖則蠻子們很難破解得了我們的密碼系統,但總是令人有些揪心哪!」   「哦?千里靈翔的速度極快,一般猛禽很難追上,這些信鴿又經過了很長時間的特殊訓練,方向感很強,不會迷失道路。」巴爾博在飛禽方面的知識當然是非常的豐富,聽聞丹西的介紹,他也皺起了眉頭:「按理說,不該出什麼問題呀!」   「我們懷疑,很可能是鳩蠻人的禿鷲在搗鬼。」丹西拍拍巴爾博的肩膀道:「你來了就好了,我們有了安全而快捷的傳信方式,也能通過猛禽的天眼,迅速瞭解草原各支部隊的進展情況,在短時間內將草原形勢察探分明。」   「這當然沒問題。」巴爾博信心十足地說道:「領主大人,您想不想看看我這幾個月的訓練成果?我手下這些猛禽,不僅是偵察、送信的好手,我還訓練它們如何進行空中搏鬥呢!」   「哦?」丹西也來了興致:「是嗎?」   巴爾博打個響亮的呼哨,肩上的金雕夫婦騰身而去。   空中那隊懶洋洋浮於半空的驕傲的猛禽也一下子活躍起來,振翅飛翔。   巴爾博從懷裡掏出一面紅色的令旗,隨著他手中令旗的不斷揮動,「飛天大將軍」金雕夫婦帶著手下的空中勇士們開始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飛行表演。   它們一忽兒分為兩隊,兩隻金雕各領一支分頭盤旋,一忽兒並作一隊,結伙前進……一忽兒排成一字形,一忽兒排成「人」字形,一忽兒盤旋畫圈,一忽兒成一橫隊,一忽兒又換作一個縱列……   有時候它們分為上下幾層,有時候它們在同一平面比翼同飛,有時候它們並肩前進,有時候它們交錯而行,有時候它們昂首刺向青空,有時候又以驚人的速度向下俯衝……   巴爾博恍如一個樂隊指揮。手裡的令旗就是指揮棒,每一隻猛禽就是一個跳動的音符,共同演奏出一首令人心潮澎湃的激昂進行曲。   這支空中猛禽隊,儼然是一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空中飛兵,在藍天這個無比遼闊的演兵場上,為大家表演變幻多端的陣法……   巴爾博這位馴禽大師,不僅把他的猛禽隊變成空中偵察機,更將它們訓練成古代的空中戰鬥機,誓為猛虎軍團奪回草原上的制空權而戰。   為猛虎軍團的軍事擴張立下汗馬功勞的時候,巴爾博自己也以馴化軍用猛禽的南派創始人身份載入了史冊。   軍用猛禽的馴化有南北兩派之分。   北派的歷史更加悠久,由草原上的鳩蠻人世代相襲,一脈傳承,素來牢牢地控制著漢諾大草原的天空。   不過,自巴爾博時代開始,它們的競爭者在南方出現。金雕夫婦帶著各類猛禽向雄視草原天空的無敵霸主──聖鷲崖的禿鷲們發起挑戰。   自此之後,平靜天空上的舊有秩序被完全打亂,變得如地面一樣紛爭不息。南北猛禽間的交鋒,延年不絕,新仇舊怨,代代相傳,演繹出一幕又一幕令人歎絕的空戰經典……   相較而言,巴爾博最早認識到訓練猛禽空中團隊作戰能力的價值,並第一個動手將其付諸實施。這種集戰鬥機與偵察機功能於一體的兩用型猛禽隊,顯然較鳩蠻人的純偵察型禿鷲,適應性更強,軍事用途更廣……   表演完畢後,巴爾博將旗一攏,收入懷中。   金雕夫婦帶著幾十隻猛禽歡叫著落在丹西周圍,恰好以丹西父子三人為圓心,圍成一個渾圓的圈兒!   不僅丹西看得有些呆了,連一直像鳥兒那樣歡呼雀躍的丹虎和丹豹,也張大著嘴巴,忘記了拍手叫好,忘記了調皮搗蛋……   金雕夫婦為首的猛禽隊卻沒有什麼異樣,它們「啾啾」地鳴叫著,各自低頭分理自己的胸翎,尖利的嘴兒不斷地啄刷著羽毛……   「老弟,」半天,丹西才回醒過神來,話裡含著殷切的熱望:「這種寶貝,你還有多少?」   「就這四十八隻,全帶來啦!」巴爾博一攤手道。   「趕快再去買呀!告訴巴夫特先生,價錢好說,有多少,咱猛虎自治領要多少!」   「呵呵,」巴爾博搖頭道:「這軍用猛禽的選種非常講究,往往運來十隻,挑選不出一隻。挑選之後,又要經過很長時間的訓練,差不多五隻裡頭淘汰四隻,剩下的一隻方是可用之材。一開始,它們只能夠執行偵察等輕鬆一些的任務,若說要能夠上天搏鬥,需時更長。我這幾個月,僅對它們完成了初步訓練,讓它們掌握了一些最基本的作戰技巧。談及戰無不勝,掃蕩整個大草原的天空,不僅數量遠遠不足,素質也仍需進一步提高。」   「實戰是訓練新兵的最好方式。」丹西點頭道:「等空中勇士們吃飽、休息好後,它們就可以執行任務去了。說實在的,現在的草原追逐戰到底打成了啥樣子,我心裡頭很難畫出個全貌圖來。」   「沒問題,休息兩小時後,它們就可以出發。」巴爾博點頭道。   兩隻金雕現在飛到了丹西的肩膀上。   懷中的兩個小傢伙用小手幫它們去梳理翎羽,可金雕夫婦很不情願,總是用鐵一般堅硬的利嘴,將那幾雙搗亂的小爪子別開。   看著丹虎和丹豹一副想討好金雕又害怕被啄的樣兒,大家臉上都漾開了笑紋……   一行人簇擁著,有說有笑地朝軍營走去。   騎虎伴獅,挈雕抱雛的丹西,沿著軍營的主道向前緩行。   有丹虎和丹豹在側,他盡量繞開戰俘營,因為那裡的場景實在是兒童不宜。   雖然他們長大後,也許會見到更多、更慘的場景,為了國家的繁榮安定,也許會做出更多、更殘忍、更暴戾的決策,但此刻,丹西卻不想過早地讓兒子們見識那等污穢血腥的場面。   自小在苦水中長大,經歷過太多腥風血雨洗禮的丹西,不欲讓兒子們走自己的老路,想留給他們一個完整而幸福的童年……   第二天的上午,南部草原北端、凍土高原南側的山區上空,出現了一支空中猛禽隊伍。   這隊猛禽非常怪異,兩隻碩大的金雕領頭,身後身側是依次展翅騰翼的各類猛禽。   這裡頭有金雕、白雕、禿鷲、兀鷹、赤腹鷹、游隼等,品種各異,大小不同,卻竟然同宿同飛,合群共伍,相互間配合得還非常的默契。   鳥類的速度確實太快了,簡直與地面上的動物不可同日而語。騎著最快的馬也要十天半月才能走完的旅程,它們半天時間就飛到了。   暖氣流、冷氣流交替從翼下掠過,透過銳利的雕眼、鷲眼、鷹眼,猛禽們看見身下的地表形態已經從出發時的平坦草地、珍珠般的湖泊、緞帶般的河流,變成了隆起的群山、莽莽的針葉林、蒼茫寥廓而植被稀疏的高原。   人類總是破壞著大自然的天然美麗。從空中俯瞰,在地面上時不時有慢如蝸牛爬行的大大小小的人群、馬隊、畜群等映入眼簾。大群大隊的人馬,像一片片污垢,在黃綠相間的草原上緩緩移動,小股的人馬,像麻麻點點的油星子在晃動。   天空中,不斷地有南歸的候鳥群迎面飛來。它們見了這伙空中殺手,都識趣地躲得遠遠的,讓開一條寬闊的空中通道。   確實,領頭的金雕夫婦已經夠駭人的,它倆身後那群夥計,也個個都不是好惹的主。大雁、天鵝、白鵠、雲雀、燕子等鳥類,又怎敢主動去招撩這幫弟兄?   幸好,這群空中殺手對於眼前的獵物也沒有絲毫興趣,它們不受阻礙地長驅直進,俯望著地面的一切。   驀然,前方空中一個特殊的飛行群體引起了它們的注意。   那是一群在山崖邊上盤旋的禿鷲,一共十二隻。   和飛天大將軍手下的這群弟兄一樣,它們對空中的鳥類和地面的屍骸毫無興趣,一心一意地察探地面上的一切。   雌雕想到了右目失明之痛,雄雕回憶起當日死亡峽谷上面的慘烈空戰。   「啾──」   夫婦倆心有靈犀,同時發出淒厲的鳴叫。   四十八隻各式猛禽刷地一下分為兩隊!   雄雕、雌雕各帶一隊,以包抄之勢向敵人撲去……   小孩子要比大人更加注意細節,更加喜歡仰望令人遐想無限的天空。   「呀!你看哩!」在河邊泡澡的哈莫,用手肘碰碰身旁的速帝,指著遠山的上空道。   「嘿,真的哩!」速帝也一眼被空中的場景驚呆了,視力極好的他興奮地用手扑打著水面:「一群禿鷲跟一群,一群大雕,啊!還有鷹在打架!」   「是呀!」哈莫也拍著手道:「那兩隻金黃色的雕兒打得好猛呢!翅膀一扇就扇暈一隻禿鷲,大喙一叼又咬死一隻!」   「那鷹兒也好狡猾!它的個頭小,就從底下往上鑽,一嘴巴就扎進了禿鷲的肚皮!」速帝補充著。   空戰進行得非常激烈,也非常迅速。上次禿鷲結群找金雕的碴,完全是出於嫉妒的本能,但這回金雕帶著夥伴們回來復仇,卻是蓄意為之。   以有備攻無備,以多攻少,以強攻弱,包抄合擊,十幾分鐘後,十二隻禿鷲便自高空墜下,摔成了肉泥,而金雕一方僅有一隻游隼陣亡,三位夥伴受傷。   傷者離開大隊伍,轉身返程。其他的猛禽繼續前行,以完成掃蕩偵察的任務……   速帝和哈莫回去,唾沫飛濺地跟胡狼牧民們講述這天空上的奇聞,但人們抬頭望天,廝殺已過,飛鳥無痕。   大家都笑著拍拍兩個孩子的小腦瓜,沒有哪個成年人會相信這兩個孩子「編造」出來的故事。   「哼!你們不信,我去把那些鷲兒的屍體找來!」受不了牧民們的嘲弄,速帝氣咻咻地扯起哈莫的小手,賭氣似的要前往北方去搜尋死去禿鷲的屍體,以證實自己所言不虛。   「嗨!兩隻狼崽子,別到處亂跑,過來下棋!」就在速帝和哈莫準備攜手下山搜羅證據的時候,胡狼族長西格爾鑽出帳篷喊道。   「哼!下就下!只要你不怕輸,不耍賴!」提及下棋,速帝來了精神,一下子就把去找鷲屍的事忘到了腦後。   在等待族人和戰士過來聚集,全軍駐紮修整期間,胡狼首領心情漸佳,傷病也開始癒合。除了常規的軍事佈置外,他更多的時間是用來下草原象棋消遣,而哲勒、速帝和哈莫,則成了他的最佳玩伴。   說來令人害臊,西格爾本以為能和哲勒一起欺負兩個小孩開心,誰料想,速帝和哈莫兩個鬼精靈,下棋很有天賦,可能是平素經常一起玩的緣故,配合得也天衣無縫。尤其是速帝,詭計多端,棋路很怪,招數陰險,下來下去,兩個大人總是輸多贏少。   一開始,西格爾和哲勒都懷疑兩個小鬼是不是搞了什麼暗號,禁止他們說話,禁止他們摳鼻子,禁止他們掏耳朵……禁令連連,敗績依然連連。這種情況,弄得兩個大人很氣。   更令胡狼首領惱火的是,小孩子嘴巴不牢靠,喜歡到處吹噓。每天晚上,哈莫和速帝總是向牧民戰士宣稱今天又以幾比幾大勝,弄得胡狼全軍都知道首領下棋玩不過兩個小孩,叫西格爾很沒有面子。   不過,惱火歸惱火,西格爾有暇總忍不住癮頭。手一發癢,就會跑去向小鬼們叫陣,然後就是可憐巴巴地受虐……   「昨天我們是八比一獲勝,今天我們殺你們個八比零!」小孩子手腳利索,哈莫很快擺好了棋,興致勃勃地發出了宣言。   「哼!小傢伙,驕兵必敗。」西格爾一邊擺棋一邊嘟噥:「老惦記以前的成功,離失敗可就不遠嘍!」   「嘻,可有人老是失敗,又怎麼說呢?」速帝記起了那些普通戰士的慫恿,突然把手一攤:「光下棋,沒一點綵頭,玩起來沒什麼勁,我不想下了!」   「喝!小狐狸崽子,看你年紀小,讓了你幾盤,你倒擺起架子來了!」西格爾氣呼呼地說道:「一盤棋賭一匹馬,玩不玩?!」   「好耶!」速帝與哈莫對視著眨眼,同時歡呼起來。   「小傢伙,你們連一匹馬都沒有。」哲勒勸解道:「沒有賭資,最好不要賭。」   「不怕,我們輸一盤,替你們喂一個月的馬!」哈莫以勞力替代資本,預支自己的勞務費,押上了賭桌。   「那不行,這太便宜你們兩個只會玩耍的小馬童了。」西格爾覺得應該給小孩們施加點壓力才行:「輸一盤喂十年的馬,怎麼樣?」   哈莫一下愣住了。   乖乖,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輸幾盤,不就把一輩子押進去了,等於賣身為奴嗎?!   「來就來!」想了一會後,速帝的好鬥之心、貪婪之心最終壓倒了風險意識。   接下來連玩八盤,本來棋高一籌的速帝、哈莫搭檔,卻遠遠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雙方以四比四戰平。   顯然,輸一盤就要浪費十年光陰的賭賽,對兩個小孩,尤其是哈莫造成了不小的壓力,應該大膽出手的時候卻猶疑起來,時不時錯失良機。相反,手裡擁有大批財富的族長和酋長兩人卻毫不在意,下得灑脫自如。   一方鎮定自若,一方沒有發揮出正常水平,結果一直殺到晚上,兩個希冀發財的貪婪小賭徒,累了一整天,卻什麼也沒有撈著。   這天的賭棋比賽給速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發生的事實告訴他,心理素質不過硬,患得患失,經常成為致敗之因。如何在巨大的壓力面前保持平和的心態,發揮出自己正常的水平,往往比能力的強弱、水平的高低本身更為重要……   而哈莫卻在從另一個角度進行琢磨。   明顯不合理的條件,一開始就根本不要答應……   有趣的是,兩名小夥伴都沒有反思自己身上的問題,而都是從對方身上的失誤總結出經驗教訓來。   確實,自己的弱點和不足,本人是最難發覺的,反倒別人可以成為一面鏡子…… 第二十一集 第十二章     接下來的幾天,飛馬猛進,試圖南北夾擊,殺戈勃特一個措手不及的貝葉和摩盧,都開始感覺到,一直比較順暢的行軍道路上,出現了一些異常情況。   大批的沃薩斥候開始在行軍部隊的周圍出現,與蒂奇斯、胡瑪和猛虎斥候連連發生衝突。   摩盧對此尤為惱火,因為這樣一來,他那借脫裡花之名賺關的計劃已經泡湯,只剩強攻一途了。不過,如此懸殊的兵力對比,即使強攻,摩盧也不在乎。   與此同時,還有不少小股的沃薩部隊,利用地形熟悉的優勢,在一些重要關口阻擊南北兩支敵軍,遲滯其行進的速度。   另外一些小股游騎則不斷地在兩軍周圍的樹林、草叢、山地,無論白天夜晚都不停地咆哮嚎叫,試圖造成前後左右都是沃薩人的印象,影響其軍心士氣,令敵人不能好好休息。如果發現有好的機會,這些沃薩游騎也會突然衝出來,衝殺騷擾一番,然後又掉頭離去。   漸漸接近戈勃特的老巢,在沃薩人的地盤上,這些游騎既熟悉地形,又非常機敏,如果派出小分隊出去跟他們交鋒,往往會吃暗虧。   雖然對數萬人的大軍而言,這種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老打敗仗,對兩軍的士氣影響卻相當嚴重。沃薩人掛著敵兵的人頭在前後左右到處挑釁,囂張不已,而南北夾擊的飛馬軍團和蒂奇斯戰士則洛u僑o怒萬分。   幸得貝葉、穆斯塔法、摩盧、提奧等人都是久經戰陣的人,他們約束部下不去理會敵軍,保持行軍的謹慎,繼續朝著鷹巢峽谷挺進。他們心裡都認為,這屬於戰爭中的正常現象,如果沒有遭到任何騷擾就能直抵敵軍心腹要地,反倒是不正常的。   相反,幾位指揮官心裡都生出戈勃特技止如此的感慨,沃薩人鬧得越凶,說明他們越心虛,越膽怯。如果有足夠的兵力,戈勃特定然是靜靜潛伏,等待敵人上鉤,而不會把襲擾戰做得這般過火。   當然,為防突襲,南北兩支盟軍還是做了很多戒備工作,行軍的速度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但就整體戰局而言,比計劃遲上一兩天時間也是可以接受的。沃薩全族的兵力就那麼多,戈勃特不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召集到多少可以改變整個局勢的壯男騎手……   恐怕貝葉再狡猾、再狠辣,他也不會想到,戰場形勢已經完全逆轉了……   「怎麼會是這樣呢?整個兒不可理喻!」   丹西皺著眉頭俯身在地圖上,嘴裡噙著枝畫筆,不可置信地搖著頭。   制空權確實非常重要,僅三天多工夫,金雕夫婦的猛禽隊不僅消滅了兩個編隊的鳩蠻禿鷲,而且通過舞姿和鳴叫將資訊告訴巴爾博。大草原的整個戰局形勢,也一覽無遺地展示在眼前的地圖上。   戰爭的全貌圖顯示,從南到北,整個大草原有兩塊磁石,吸引得周圍的碎鐵屑兒,悉悉簌簌地朝那裡撲去。   南邊的一塊磁石,當然就是死亡峽谷北口的猛虎軍團大營。猛虎軍團各支追擊部隊已經紛紛掉頭回返,如同退潮一般自南部草原向基地回縮。   周圍的胡狼各外圍部落、其他小族部落、馬賊盜匪團伙等,都未曾來追,似乎在等待金色的洪流完全退離後再進場。   不過,令丹西有些失望的是,原本已經打開了,互相攻殺,且有愈演愈烈之勢的各方,現在有漸漸停手的意思。驅虎吞狼、逼蠻內鬥的策略,顯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北邊的一塊磁石卻是鷹巢峽谷。   這塊磁石的吸引力不遜於前者!   數量龐大、浩蕩奔騰的人流馬隊,紛紛從草原各處,沿各個方向朝那裡撲去。   貝葉率領的北上騎隊三萬人正繼續北進,預計四天時間就能抵達那裡。   摩盧率領的五萬蒂奇斯騎兵和其他非戰鬥成員十二萬人,趕著畜群,運著林中獵物,正繼續浩浩蕩蕩地南下,預計也是四天後抵達鷹巢峽谷。   以上兩支部隊都出自丹西自己的策劃,自然是在意料之中。   但接下來,敵軍方面就不同了。   沃薩人在戰爭中損失慘重,僅剩的一萬五千騎兵護衛著婦孺老幼、大批畜群在峽谷中駐守。不過讓人奇怪的是,他們正在大舉撤離!   從動向上分析,這些人正撤往鷹巢峽谷以西三十公里的一處山頭駐紮。   另外,四周有許多散落的小隊伍,如百川入海,似萬宗歸流,紛紛朝那奔去,總計人數在一萬五千左右。丹西估計,這應該是從散落各處的沃薩外圍部落跑去的援軍。雖然這部分兵力在丹西的估算之中,但其運動之快捷、組織之高效,還是有些出乎丹西的意料。   胡狼人也在集聚兵力,被逐出南部草原,向北逃竄的幾十個胡狼部落,紛紛離開臨時宿營地,向灰狼谷一帶奔去。預計其中的壯男騎手將有三萬左右。這雖然不奇怪,但顯然,這支部隊阻住了貝葉和摩盧聯軍的南下歸途。   按照原計劃,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西格爾的胡狼人是完成夾擊戈勃特的任務之後,將被摩盧和貝葉聯軍消滅的另一塊擋路石。   然而,意外出現了。   最令人震驚的是,在鷹巢峽谷的西邊,出現了一支八萬人左右的鳩蠻大騎隊!他們正朝著沃薩人的撤離集結點奔去,預計八天左右就能趕到鷹巢峽谷參戰!   這支雄兵,以前完全在丹西和貝葉的視線範圍之外。一般情況下,斥候騎兵最多跑出預定行軍線外二十公里處,誰都不可能進行多達十餘天路程的長途偵察,因而若是沒有猛禽隊的天眼相助,丹西至今仍會被蒙在鼓裡!   情況非常的不對勁。   似乎有一個神秘的圈套,開始往貝葉騎隊和蒂奇斯盟友的脖子上套去。雖然圈套現在尚未收緊,南北夾擊的兩支部隊也未曾察覺什麼危險,可一旦敵人開始揪繩,這兩支部隊就有可能被一起勒死!   丹西原本認洛u災v的計劃天衣無縫。貝葉騎隊與南下的蒂奇斯民族合擊戈勃特,徹底掃平沃薩一族,按道理是絕不可能出什麼差錯的,就算戈勃特再厲害,也一樣會被五六倍的兵力所擊敗,沒有絲毫勝機可言。   可現在卻好,貝葉和摩盧的大軍反而將遭受更多敵騎的圍攻,陷入一個巨大的包圍圈,以整個凍土高原南部山區為戰場的戰略包圍圈!   戰略包圍不同於戰役包圍或戰術包圍,不僅構造包圍圈的兵力規模和戰場範圍要大得多,在很多情況下,甚至不需要雙方軍隊接觸,形勢的優劣就已經篤定。   就如這一次,敵人的網撒得很開,各支部隊至今未進行接觸,貝葉等人儘管把斥候隊撒出十幾二十公里遠,還是沒能發覺敵人的動向,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這張大網中的肥魚。   若沒有出奇制勝的手段來撕裂這張大網,就難逃活動空間一點一點地被優勢對手擠壓,最終被一網打盡的厄運。由於蒂奇斯人是離開生存基地整族南遷,全族男女老幼帶著全副家當在騎兵的護衛下行軍,速度快不起來,更增添了作戰和脫險的難度。   草原蠻族也許會再度聯合起來與猛虎軍團為敵,這一點丹西和貝葉是考慮過的,但他們卻沒有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迅速,對方的聯絡組織會進行如此高效率!   草原一盤散沙,各族英雄豪傑誰也不服誰,各有各的算盤和野心……   新敗之後,各族分道揚鑣,各懷異心,自行其路……   戈勃特實力大損,威信盡失,不可能在大敗不到一個月的工夫,就有能力號召起整個草原聯合作戰……   其他的人,尚未有誰具有號令群雄的實力和聲望,無論如何,至少先要經過一番混戰,殺出一個令人心悅誠服的老大後,他們才有重新聯合的可能……   近半數的草原戰鬥力量在大荒原和南部草原追逐戰中遭到覆滅。各族考慮最多的應該是如何自保而不是復仇,不至於能立刻將殘部聚集起來,跟因勝利而士氣高漲的猛虎軍團再打一場大戰……   即便他們真的能夠團結起來,也不可能組織得這麼迅速。更不可能當南邊的追逐戰剛剛結束,凍土高原的反擊圍攻卻已經開始佈置……   所有這些因素加在一起,令丹西和貝葉認定,草原即使聯合起來,也至少要等本次大戰結束,塵埃落定之後方有可能出現。而那時,戈勃特連同沃薩全族早已被碾作了泥塵……   然而,一向自私自利的鳩蠻人突然變成了無私奉獻的天使,不僅傾盡全族之兵來援助戈勃特,還利用其禿鷲的快捷聯絡能力,把西格爾的胡狼族捲入復仇之戰,把訊息飛速傳遞到草原各處!   沃薩、鳩蠻、胡狼三個大族轉眼之間由分轉合,實力翻著番兒往上衝,號召力陡然大增。草原本就是一個恃強凌弱、附強攻弱的世界,三大族再次攜手,各小族難免會跟風而動,如果這場大戰拖得時間長了,連遠在草原東部的古雷托、格立西會否被席捲進來,亦未可知……   反猛虎軍團的力量如滾雪球般壯大,散落草原各處的敵對勢力,放下紛爭,停止內鬥,一下子被捏合成一個配合默契的有機整體!   形勢怎麼會有這種戲劇性的變化,丹西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不是巴爾博的猛禽隊及時趕到,因斥候偵騎的搜索範圍有限,貝葉和摩盧到現在還會蒙在鼓裡,被鷹巢峽谷的誘餌所迷惑,傻呵呵地朝網中心鑽去……   怎麼辦?!   嚴峻的問題擺在了丹西面前。   大荒原之戰和南部草原追逐戰,猛虎軍團消滅了半數的草原戰鬥部隊,捕獲的俘虜數以十萬計,捨棄貝葉騎隊和自己的草原代理人蒂奇斯族,讓他們自生自滅,保住已有的勝果,也是一種選擇。不過這樣一來,所有精心設計的戰略目標盡皆半途而廢,用於謀劃的全部心血也付之東流。   第一,貝葉騎隊和蒂奇斯族戰士總計八萬騎兵全部被殲,蒂奇斯十餘萬族眾和大量財貨也盡數被俘獲,損失之大,素來吝嗇的丹西心痛不已。   第二,草原各族雖然遭受了巨大的損失,但其殘部卻依然團結起來,構成一股巨大的反猛虎軍團力量,北方的威脅無法消除,驅蠻內鬥的計劃完全失算。   丹西此刻尚不知道敵軍的真正總指揮官已經換人易主,還在為宿敵戈勃特的狠辣、狡詐與極好的運氣而苦惱。戈勃特不僅沒有被消滅,反而繼續充當草原領袖,率各個蠻族與己為敵,這一點讓丹西尤為不能忍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對蒂奇斯這草原上的唯一盟友,猛虎自治領必須做足姿態,表達誠意。   草原追逐戰後,除了蒂奇斯,猛虎軍團與任何有實力的草原民族都結下了血海深仇。保住這群戰力強勁的狩獵生番,宣示猛虎軍團既對敵殘忍,又對友忠誠,能樹立起態度鮮明的口碑,有助於今後分化瓦解草原敵對勢力。   而且,這些生番佔據南部草原之後,在猛虎自治領和草原敵對民族間可以形成一片巨大的緩衝帶,豎起一道抵禦外侵的屏藩,不會一旦出事,北風堡就直接裸露在蠻族的兵刃前。   如果蒂奇斯人全數完蛋,屯紮於死亡峽谷北口的猛虎軍團主力受制於數十萬蠻騎的威脅,加上北風堡又尚在建設,無法抽身返回中央郡,今後國家的整體軍略完全落空,仍會回到閃特王國那兩面受敵、多線作戰的歷史老路上去。   現在,幸好形勢還不是完全無藥可救,敵人的戰略包圍圈還未完全織好……   「傳我命令,貝葉與摩盧放棄進攻鷹巢峽谷的計劃,北上騎隊與蒂奇斯南遷部眾應迅速匯合,避開草原蠻族的尾追堵截,相機突圍!」   「著令各步兵追擊縱隊要加快向死亡峽谷北口的撤退速度,盡早回營修整!」   「著令威達與凱魯的騎隊迅速調度,兩軍合一,在蔑兀湖畔的疙瘩山集結待命!」   「包括親衛縱隊在內的軍營內所有騎兵,即刻備馬攜糧,做好出發遠征的準備!」   命令被一項項迅速傳達下去。   終於,丹西打定了主意,決定親自率剩餘騎兵北進接應,協助貝葉與摩盧突圍脫險。   當然,這是一場運動中的逃撤戰。蠻族悉數為騎兵,猛虎步兵在如此廣闊無垠的草原上難有作為,丹西也不願意把全部老本盡數押上,自然不帶他們上陣,而是令其快速回撤,緊守關卡,保住已到手的勝利成果。所有騎兵則全部開出去,與對手進行一場大規模、廣範圍的運動騎戰。   丹西這一決策,可以說正中伊森的下懷,恰在他的算計當中。   但同樣也必須指出,儘管伊森的毒計嚴絲縫合,環環相扣,他依然有漏算之招。   那位氤氳老妖也不是通天徹地、無所不能的神仙,巴爾博的猛禽偵察隊就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借助這些高空勇士們的偵察,丹西較對手預計的早了十幾天時間察覺出老妖設下的陷阱,從而提前有所佈置。   在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雙方以飆進如電的騎兵為主力決戰兵種,進行大規模的運動騎戰,時間這種無形的戰鬥力,對勝負之影響絕不能小視。   草原大戰突然從勝利追擊變成奪命撤逃,戰爭風雲之變幻,確實令人感慨命運之無常……   大荒原上,丹西曾許下要最後一個離開戰場的諾言。孰料這句鼓舞士氣和鬥志的話,如今卻一語成真……   「鳩蠻人?」穆斯塔法的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O」形,連珠炮般地發問:「他們不是在西邊老遠嗎?!跑這來湊什麼熱鬧?!幫助沃薩,對那些鳩蠻人有什麼好處?!」   「呵,我怎麼知道?這世道變了?草原上開始流行捨己為人、大公無私了?」貝葉苦笑著聳肩。   連這個精明詭詐的閃特瘦猴都鬧不明白怎麼回事,穆斯塔法也只能乾瞪眼,拎起一對大拳,氣呼呼地來回踱步。   「按領主的命令,敵眾我寡,須謹防戈勃特各個擊破,趁著則瑞的援軍未到,我軍必須繞道北上,與蒂奇斯盟友合兵一處,爭取突圍。」貝葉的小手指在地圖上滑動著:「從這往北,最快最隱蔽的路線是從砥石山豁口插過去,與摩盧在渥錫河畔匯兵一處,然後共同南下,繞開敵人主力,相機突圍。」   「好的,我馬上去佈置。」穆斯塔法心裡總算有了點譜。   丹西此刻的真正對手伊森,也發現了一些始料不及的情況。   「大汗、則尤族長、伊森軍師,有兩支聖鷲偵察隊沒有回來。」一位鳩蠻馴鷲師匯報道。   「呃。」戈勃特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呃。」則尤鼻音本來就重,此時說話更是像嘴裡噙著一塊糖似的含混。   遭受了搜魂大法的洗腦之後,他們已經失去了判斷決策能力,自然不可能分析情況,發出命令,一切都只聽伊森做主。   手拈千根線,撥弄萬條絲,一直為懷才不遇而孤憤難平的伊森,這些日子很過了一把發號施令的癮。   伊森確實是老奸巨猾,有時候親自說話,有時候用腹語指揮兩個傀儡說出自己想說的話。為了造成逼真效果,有時候甚至刻意地先由自己提出意見,然後用腹語指揮這兩個首領反駁、修正。   除了戈勃特和則尤的表情有些呆滯之外,帥帳裡完全就像是首領和謀士進行軍議討論一般。若是你沒有聽說過搜魂大法這一項絕頂魔功的存在,根本不可能產生什麼疑心。   「那趕快派人去搜索一下,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伊森這次是自己親自發令:「另外,禿鷲發現了貝葉和摩盧現在所處的位置和行進速度沒有?」   「回稟軍師,失蹤的那兩支聖鷲偵察隊就是去偵察貝葉和摩盧騎隊動向的。」   「哦?!」伊森那兩條黑絮狀的眉毛難看地扭在一起,焦黃的老臉更擰成了苦瓜狀。   「呃,馬上派精銳斥候出去地毯式搜索。」這會兒,輪到戈勃特接過了話頭。   「呃,再派兩隊聖鷲出去,一定要察探到敵軍騎隊的準確位置。」隨後則尤也嘟噥著下令道。   閒雜人等離去後,戈勃特和則尤兩尊黑石像愣愣地坐在攤開的巨大草原地形詳圖前,雙眼平視,沒半絲表情。伊森卻彎腰俯身,一點一點地細細察看…… 第二十二集 本集簡介     伊森以魔功控制戈勃特、則尤,獲得沃薩、鳩蠻兩族的實權,並糾集其它各族對南遷的蒂奇斯人進行狙擊追殺,越來越多的草原蠻族捲入其間,使得戰爭形勢對猛虎軍團及其盟友非常不利。   為避免草原上的唯一盟友為群蠻滅族,丹西毅然親率剩餘的騎兵北上救援。經歷一連串的鬥志鬥勇,丹西精心設計行軍路線,巧妙利用地形地貌,以科技優勢對抗遊牧蠻族的速度優勢。   作為主要的戰爭策源地,漢諾大草原上的殺戮風暴暫時停歇下來。不過,另一場風暴已經在悄然醞釀…… 第二十二集 第一章     丹西帶著六千騎兵,在孔狄、凱日蘭、霍夫曼和巴爾博的陪同下,朝著疙瘩山方向飛馳。   隨行的部隊裡,除了因連日征殺而僅餘兩千人,剛修整半個來月的「親衛縱隊」外,尚有孔狄的「尖犀騎隊」兩千人,其餘騎兵兩千,一共六千人。這些是軍營內唯一可以調用的機動部隊了,將他們帶走之後,整個死亡峽谷北口,變成了全數為步兵把守的軍營。   重要戰俘戈列塔、阿刺魯、赤拉維、卡琳爾等,也被綁在馬背上隨軍出征。這些尊貴的俘虜或許不起任何作用,或許能成為重要的談判籌碼,獲得某些戰場上無法得到的好處。無論怎樣,丹西覺得還是把他們都帶上前線去試試運氣的好。   被綁在馬背上的俘虜中,身份最低、最無關緊要的,就是卡琳爾的貼身女僕譚娜了。   西格爾的妹妹卡琳爾被轉送到猛虎軍團的戰俘營後,享受著住豪華單間,被衛兵團團保護的優越待遇。   由於這是個女將,不可能派男兵伺候。遭受過羞辱與利用的卡琳爾,脾氣極其暴戾,派去服侍她的閃特籍女僕總是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扔出房門。最後丹西不得不命人從女俘營找了一個模樣清秀,名叫譚娜的草原女俘過去服侍這位胡狼女將。   對於同病相憐的姐妹,卡琳爾的態度就好多了。卡琳爾與譚娜很快就成為貼心好友。譚娜懷念丈夫與兒子,卡琳爾記掛哥哥,兩個女人經常在房間裡抽抽噎噎,抱頭痛哭。   不過,一走出房門,卡琳爾就變得冷若冰霜。惟有那雙黑眸,掩不住仇恨與野性交織的光芒,如兩把無形之劍,對著猛虎軍團的各處軍營設施大砍大殺。   最讓卡琳爾恨得牙根咯咯響的是,她已經被貝葉利用過一回,賺開了灰狼谷的寨門,對本族兵民大肆屠殺,而這一次,丹西又要二度利用她的特殊身份,洛u災v牟取利益……   不過丹西可不會在乎這個剛烈的草原女子內心中的仇恨是如何日復一日的積累與滋生。   人生如棋局,每個人都身不由己地成為命運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不想被吃,就得吃子……   深秋十月,大家都穿上了厚厚的秋衣。   刺骨的寒風掠動皮帽上的絨毛,刨削著戰士們寬闊的臉龐。   丹西渾然不覺,默默把眼光投向遠方,眺望著自己曾在其邊緣掙扎求生,卻從未深入進去的漢諾大草原。   十月的草原,牧草基本上轉換了顏色,從滴綠的翠青變為枯黃。遠方,除了無邊枯草,就剩下漫漫蒼穹,籠罩著他們這支兵力有限的騎隊……   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快。草原追逐戰原本一切都進行得極其完美,可是橫空出世的伊森,以及他對鳩蠻族武力和偵察禿鷲的善用,一下子打亂了丹西的全盤計劃,令他不得不親自出征迎敵。   雖然寒風對丹西絲毫沒有什麼影響,但他內心裡的寒意卻在嗖嗖地往上冒。   猛虎軍團在南部草原的軍事行動已經漸漸平息,各步兵追擊縱隊在陸續地滿載而歸,威達和凱魯的騎隊正向疙瘩山集結。南部草原上的蠻子們死的死,俘的俘,逃的逃,數百里之內都難見一處人煙。   腳下是陌生而又充滿敵意的土地,滿目儘是單調而又寂寥無聲的枯草世界。丹西此刻算是理解昔日走廊各國聯軍,在中央郡國土時的那種憂慮,那種懼意了。   猛虎軍團在南部草原各處犯下的纍纍暴行,已經令他們與除蒂奇斯外的幾乎所有草原大族結下了數世難解的血海深仇。那些草原上的野蠻人,從貴族到普通牧民都打心眼裡仇恨丹西和他的部隊,分別贈與兩者恐怖的「魔王丹西」和「魔鬼軍團」的尊號。   現在,又將在敵人的家園,在這片蠻荒的土地上,與實力強過自己的敵人開戰,任誰都難免感到有些不安。幸好草原上人口密度很低,胡狼各外圍部落又未曾回來,否則,丹西真會產生出墜入四面受敵的汪洋大海之感。   看來安多里爾老頭說得對,今後在中央走廊的擴張過程中,一定必須注意不能突破軍民關係的底線才行。   另外,這回丹西與貝葉設計的逐波遞進,驅蠻內鬥計劃,看來是無法實現了。兩人勾勒的最理想圖景──連滅沃薩胡狼兩族,進而迅速借草原代理人蒂奇斯民族控制整個漢諾大草原這一目標,丹西已經不抱幻想。   丹西此時雖然不知道自己與貝葉處心積慮弄出來的幾近完美的計劃是被橫空插手的伊森所挫敗,但這次失敗,這種陡然變幻的形勢也令他意識到,今後必須改變本國的草原戰略。   漢諾大草原確實是太大了,猛虎軍團加上盟友蒂奇斯人,也不可能一口吃得下。太性急了,反而可能把自己撐死。   今後本國對付漢諾大草原的方略,應該從全面進攻轉為逐步侵削,從大口吞噬變為小口小口撕咬,以有步驟、分階段地實現對大草原的控制。   對於草原各族,要從全面反攻變為又打又拉,通過軍事進攻、政治結盟和經濟收買等各種手段,多管齊下,實現安定邊疆的政策。   有鑒於此,丹西本次出征,並不想與對手打一場你死我活、曠日持久、以毀滅對手為最終目標的大戰。只需把南遷的蒂奇斯人安全地接應回來,就算完成了任務。   一方面,猛虎軍團的削弱草原各族實力,擄掠財富與苦役勞力等初步戰略目標已經完成。短期內,草原蠻族不再具有進攻猛虎自治領本土的可能性,今後的戰略重點要返回中央走廊,將手下這些百戰精兵,把非常寶貴的勇士們的性命浪費在大草原上,非常的不值。   與蠻族打一場決死大戰,勝了,不過是多俘虜數萬苦役,敗了,卻要把猛虎軍團幾乎全部騎兵,把唯一的草原盟友葬送於草原,風險與收益極不對稱。   另一方面,目前的形勢不利於丹西一方,決戰的時機並不成熟。   從總兵力對比看,已經現身的敵軍數目大致為鳩蠻八萬、沃薩三萬、胡狼三萬,共計十四萬騎。   猛虎軍團與蒂奇斯聯軍一方呢?貝葉與摩盧合兵一處後,約有八萬騎兵。威達、凱魯的東西追擊騎隊,加上丹西親領的六千騎,約有四萬騎兵。丹西可利用的兵力,總計有十二萬騎。   這看似僅僅處於相對劣勢,似乎完全可以一戰。然而,看似如此,實則不然。內戰與外戰的重要區別就在於,內戰如果政策得當,兵可以越打越多,而出境侵略,則兵只能越打越少。進入蠻族生息的大草原,剛剛與草原各族結下大仇的猛虎軍團,幾乎不可能再找到同盟者。   相反,敵人已經現身的兵力就有十四萬騎,草原上潛藏著的戰力到底有多少,卻極難估計。   似乎在印證丹西的這點看法,兩日來,空中猛禽隊在繼續控制高空的同時,發現了一些小族蠢蠢欲動的跡象。   鳩蠻、沃薩、胡狼三個傳統大族聯合,號召力定然不小,小族懷著復仇、搶掠等各種心態加入的可能性大增。   如果戰爭陷入僵局,敵人的實力只能越來越強。不斷會有草原蠻子加入反猛虎軍團聯盟,甚至連遠在東方的古雷托、格立西也會千里迢迢跑來湊熱鬧,最終形成整個草原人人喊打的局面。可以說,時間拖得越長,對丹西一方就越不利。   從戰場環境和兵種特點分析,丹西一方也處於劣勢。   兵家有言:「生活條件與戰鬥條件一致者強,相離者弱,相反者亡」。遊牧騎兵生息於大草原,不僅地形熟悉,更因戰鬥環境與他們平時生活的環境完全相同,非常適應這種草原奔逐戰。而猛虎騎兵由南往北,蒂奇斯人由北往南,都是離鄉作戰,除了胡瑪騎兵外,在草原征戰中都弱於對手。   從軍隊的組成分析,遊牧騎兵一色是壯男輕騎,而貝葉與摩盧卻必須護衛十餘萬非戰鬥成員行軍。打起仗來,這可是一個不小的包袱,既影響行軍的速度,又左右戰略戰術的佈置。為了保護蒂奇斯的老弱婦孺,衛護騎兵必須護住他們的前後左右,兵力分散,集結速度慢,一旦遭遇突襲,往往顧頭不顧尾,顧尾不顧頭,難以兩全。   根據以上情況,丹西將這場草原騎戰定位於一場有限戰爭,亦即為了完成有限的戰略目標──接應蒂奇斯族眾南遷,而非與對手進行一場以一方的毀滅為最終結果的戰爭,應該說還是頗為精準的。   當然,這只是丹西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他想見好即收,對方答應不答應?最後會不會無限升級為一場你死我活的決戰?戰爭究竟將把交戰雙方導向哪裡,引往何方?   一切都很難說,誰心裡也沒有底……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猛虎軍團即將面臨的這場大戰,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場戰爭。這是一場運動戰,以逃撤為目的的純粹的運動戰。   在任何戰場上,正規部隊之間不外勢均力敵、敵強我弱、我強敵弱這三種實力對比態勢,而打、走、停則構成了三種基本的行動方式,由此排列組合,演化成多姿多彩,變幻無窮的戰略謀劃、戰術佈置、戰役調度和戰鬥進程。   而處理以上種種複雜戰爭形態的辦法,用最通俗的話來講就是,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走都走不了,就只有停下來頑抗或者投降。   勢均力敵的雙方,或者被強敵追得無路可逃的情況下,往往停下來進行陣地戰,亦即軍隊在相對固定的戰線上,進行陣地攻防。而在強弱分明,又具有活動空間的情況下,除了類似於中央郡義軍那種分散游動的非正規部隊可以打游擊戰外,一般正規軍都是通過運動戰來進行較量。   運動戰是正規部隊在較長戰線、較大戰區上進行的外線作戰,為這種作戰服務的局部性的陣地攻防也包括在內。   這種戰爭形式,主要通過運動調動敵軍,形成特定時段、特定地域的局部優勢,殲滅、擊潰敵之一部,以實現逐漸改變力量對比、各個擊破敵人,或者突破包圍圈、逃脫危險、撤退至安全區域等不同戰略目標。   運動戰,運動戰,其精髓即在於運動,通俗而言,就是一個「走」字。   真正的軍事大家,雖風格迥異,戰法不同,但沒有一個只重視「打」而不重視「走」的。   單純的「打」,往往演化成死磕硬拚,成為強敵的祭品,所謂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而「走」,則是為了避免這一悲劇的發生,通過行軍調動對手,然後尋機殲敵,實現戰略意圖。   「走」雖然只是手段,其目的是為了更好地「打」,但「走」得對不對、好不好,直接關係到戰役的成敗。名將往往能通過獨具匠心的「走」來贏得精彩漂亮的「打」,僅憑馬蹄腳板就能獲得勝利,讓開戰之前,勝負就已成定局。   猛虎軍團是典型的陣地戰強旅,但同樣也打過很多漂亮的運動戰。只是,他們的運動戰主要是通過運動進行兵力的轉移和集中,取得戰場局部的優勢地位,然後憑藉絕對優勢的戰鬥力量,用他們最拿手的陣地戰消滅敵人,獲得最後的勝利。究其實質,這是運動戰中的一種特定類型──運動陣地戰,最終要通過陣地戰篤定勝局。   而即將面臨的戰爭,是在廣袤無邊的草原上,兩方皆以超逾十萬的騎兵進行運動戰。   這裡天寬地闊,戰爭區域極大;這裡山巒、河流、草地、叢林,各種地形都有;這裡四野無垠,縱橫進退皆可。哪裡都可以去,什麼方向都能走,當然,遊牧騎兵也無處不在,哪裡都可能冒出敵人來。   在這樣一種戰場上,戰線、陣地、前方、後方等都失去了意義;前進後退、直走橫行,隨君所願;四面八方、前後左右,也隨時可能出現敵人。   這種形勢下的運動戰,將是一種純淨形式的運動戰,不僅要在運動中進行兵力轉移和集中,更要在運動中接敵、迎敵、殲敵。對於猛虎軍團,這將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除此之外,遊牧騎兵在運動速度方面具有傳統優勢,而帶上了整個蒂奇斯的南遷族眾後,貝葉和摩盧聯軍的速度卻受到不小的拖累。   不過,咱們也不須太悲觀。光有速度者,往往欲速則不達。運動速度僅是影響運動的一個方面,除了速度外,行軍路線、運動方向、地形條件,尤其是戰場資訊掌控權等,都是影響運動戰效果的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   兵法之妙,存乎一心。沒有必勝之軍,沒有必敗之師,誰都有長處和短處,誰都不可能把所有優勢都佔滿。誰將取得勝利,誰將笑到最後,關鍵在於,揚長避短,取長補短,以長攻短。   包括著名的親衛縱隊、尖犀騎隊在內的六千騎兵打馬狂奔,一直到天完全黑了,方才選一塊高地宿營。   在臨時搭成的帥帳裡,丹西與身邊諸將一起商議著下一階段的行動步驟。   「戈勃特有什麼行動沒有?」丹西尚不知道正主已成傀儡,自己的對手已換。   「鳩蠻大部隊未到,戈勃特尚在聚兵。」巴爾博答道。   「貝葉與摩盧呢?」   「他們都得到通知,改變路線,朝渥錫河畔進發,預計今天晚上就能會師。」   「凱日蘭將軍,你那邊準備好了嗎?」   「一切就緒。」   「你的千騎隊雖然人數不多,可關係重大,」丹西簇眉道:「有沒有完成任務的把握?」   「放心吧!我狗魚的外號,可不是輕易得來的!」凱日蘭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嗯,巴爾博,目前鳩蠻的禿鷲有什麼動向,戰況如何?」   「這兩天,我們的猛禽隊又消滅了兩隊禿鷲,自身損失六隻鷹隼,受傷十隻。鳩蠻人的禿鷲未經過空中搏鬥訓練,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巴爾博驕傲地答道。   確實,丹西的兩用型猛禽隊完全可以壓倒鳩蠻人的純偵察型禿鷲隊,逐漸把制空權抓到了手中,在高空資訊掌控權的爭奪中開始佔據了上風。   「好!今後猛禽隊要橫掃九霄,見到禿鷲隊就加以消滅!」丹西呼口氣道:「它們尤其要保護好貝葉與摩盧聯軍的高空,一定要把那裡變成禿鷲們的禁飛區!」   「是!」   「孔狄,今後地面偵察任務會非常繁重,非常危險。蒂奇斯人是天生的好獵手,但我軍方面,只怕菲爾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從今日起,你們倆共同負責斥候的偵察任務。」丹西沉聲道:「記住,在偵察敵情的時候,也要給遊牧斥候一點厲害瞧瞧,絕不能讓他們輕易知曉我軍的動向!」   「遵命!」   「派往胡狼的使者怎麼樣了?」   「威達將軍回報,古斯已經啟程出發。」   「嗯,大家下去分頭準備吧!」丹西轉向身邊的侍衛官:「霍夫曼,去把卡琳爾小姐請來。」   眾將允命而去。丹西負手而立,靜靜沉思,蹙著的眉頭一直未曾舒展開來……   本應是意氣風發,逐塵碾土,將宿敵戈勃特滅族,把遊牧蠻族殺得雞飛狗跳的北上追擊和南下遷徙,現今卻成為草原殘存各部兵馬圍追堵截的對象,不得不惶然逃竄,以求脫險南歸。形勢變化之劇烈,造化之弄人,可見一斑。   不過,丹西可不是俯首聽其自然,任由命運擺佈的主…… 第二十二集 第二章     凍土高原南部,山河縱橫,地形複雜。   在這裡,山連著山,山疊著山,山外有山,山上有山,陡峰一直插進雲霄。   山頂上,風捲著像棉絮一樣的雪花漫天飛舞。山腰和山腳下,叢林莽莽,小路盤腸,各式各樣的峽谷岔道,簡直是數不勝數。   有兩條大河經此處。   一條是拐了個彎的古拉爾河,自西向東橫過。一條是古拉爾河的主要支流──渥錫河,呈一個翻倒的「卜」字形,從西北向東南匯入古拉爾河,在交匯的兩河口處,形成一片肥沃的沖積三角洲。   如果排除那些孤山餘脈、小河溪流,就整體而言,可以說兩道大山脈和兩條大河流構成了這個地區的總體框架。   西邊的鷹王山脈和東邊的瓦蓮山脈隆起為這一地區的骨架,渥錫河與古拉爾河連接為這一地區的兩條血脈。   鷹王山脈、渥錫河、瓦蓮山脈,形成一個向左傾倒的「川」字,由南向北一直延伸到古拉爾河為止,被這條橫流的大河截住。如果加上古拉爾河這一橫,又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山」字。   山區往南,就是與南部草原接壤的過渡地帶──起伏的丘陵地區。往東,則是一望無際的平坦的東草原。   丹西改變貝葉和摩盧會師鷹王山脈中段,沃薩冬令基地──鷹巢峽谷的原定計劃,也不是直接向南撲往古拉爾河,而是將兩軍的會師地點向東、向北平移到渥錫河畔,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反覆錘煉後做出的決定……   渥錫河畔,以飛馬軍團為主力的貝葉北進騎隊與蒂奇斯南遷族眾勝利會師。   兩支部隊都有些勞頓不堪,北進騎隊奔襲多日,轉戰千里,蒂奇斯族眾扶老攜幼,拖家帶口,也是長途跋涉。不過,匯合一處後,兵力立變雄厚,騎兵多達八萬,無論是胡瑪戰士、猛虎戰士還是蒂奇斯兵民,安全感都大增,渥錫河谷也洋溢著令人陶醉的喜慶氣氛。   會師的兩邊都在好奇地打量著對方。   胡瑪人穿著羊皮襖,與草原上的遊牧民類似,不過其作工顯然要精緻許多,而其武器則一律是式樣獨特的鉤月彎刀。   猛虎騎兵穿著金燦燦的輕甲,兩排紐扣銀閃閃的,戴著插有猛虎標記的頭盔。他們拿著統一制式的武器,穿著珵亮的軍靴,隊列走得整齊森嚴。   小伙子們的軍姿儀容,在那些剛從森林裡跑出來的蒂奇斯人眼裡,就如天兵天將一般令他們驚歎。更有無數少女的秋波,頻頻朝這些盟軍戰友們遞去。   對於蒂奇斯人,胡瑪人和猛虎騎兵在大荒原和草原追擊戰中都曾見過,不過,基本上看到的都是成年戰士,老頭、女人和孩子等,見得還是比較少的。   蒂奇斯戰士全身獸皮,臉塗油彩,嘴插獠牙,幾萬這樣的人聚在一起,倒也讓人開了眼界。   這些戰士身上的皮甲非常的結實堅固。女人們用骨針穿上翎根、皮筋等,將獸皮縫合成厚達三層的皮製戰甲。   依部落或家族的不同,戰士們身上的皮甲類型各異。有的戰士穿鮫魚皮甲,有的戰士穿野牛皮甲,而摩盧的親族部落則穿著熊皮甲。   不知道是審美觀念的不同,還是想在戰場上嚇唬敵人,蒂奇斯戰士往往在臉上戴張獸皮面具,或者將臉塗成青面獸的樣兒,再插上幾根駭人的獠牙。   其他非戰鬥人員一般也穿獸皮,不過,因不用打仗,故而多是輕便的羊皮、獐皮、麂皮等,一般而言,婦女的皮衣要漂亮整潔許多。   前面說過,蒂奇斯是一個以狩獵為主要生存方式的民族。雖然因人口的增多,需要增加食物來源的穩定性,蒂奇斯人也養有畜群,並有比例逐漸加大的趨勢,但整體而言,牲畜的數量要比遊牧民族少得多了。這次遷徙,他們主要是吃貨車上運載的各式野味醃肉、干魚片、乾果等,沿途也順路打些草原野獸、捕些河湖魚類嘗嘗鮮。   為了增強本族的文明開化程度,摩盧頒令禁止了吃食戰俘等野蠻習俗,宣告採用中央走廊的商都語記載本族歷史等一系列進步措施。   在摩盧的領頭和馬塞拉斯的布道下,全族還統一皈依了基督教。不過,目前大家的宗教信仰尚不夠堅定,信奉自然界的萬物神靈,崇拜祖先者,仍然大有人在。在此生死存亡關頭,馬塞拉斯等人也無暇顧及,只好留待南遷成功後再考慮如何移風易俗。   軍民聯歡,盟友共慶的時刻,族長摩盧的帳幕內,摩盧、貝葉、提奧、馬塞拉斯、穆斯塔法等人也在聚會面談。不過,與外邊的喜慶氣氛有點格格不入的是,帳內的氣氛有些沉重。   「奶奶的,則尤那個甕桶,平時蔫不啦唧的,關鍵時刻竟然壞老子的大事!」摩盧憤然道:「讓我抓到了,我要生吃他的腦髓,看看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雖然親自頒布了不許吃食戰俘的法令,可一到生氣關頭,摩盧就忘了那檔子事,習慣用語總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關鍵是與丹西領主為敵,破壞猛虎自治領與蒂奇斯同盟的草原大計。這一點,不可饒恕。」馬塞拉斯善於辭令,知道如何拉近兩邊的距離。   「沒錯,但這也恰恰是我最無法理解的地方,則尤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功虧一簣的貝葉對於草原戰略的失算仍耿耿於懷。   「戈勃特的行為也變得極其古怪,無法琢磨。我們在半路上截住了一股沃薩牧民,他們趕著五百隻羊,竟然是無償贈送給胡狼人過冬用的!太他媽不可思議了!」   草原蠻族聯合起來與猛虎軍團為敵,在特定條件下也許是可能的,但各民族長期的恩怨和各首領各懷野心,一般而言,在期待戰勝猛虎軍團的同時,各方更希望別族跟猛虎軍團打得不可開交而實力大損,本族則能夠白撿便宜。   然而,伊森將鳩蠻與沃薩兩族首領傀儡化之後,跳出了本族利益的狹隘小圈子,可以從全局角度進行資源整合,兵力調度。這種行為模式的根本性改變,在進一步給猛虎軍團帶來麻煩的同時,也令貝葉等陰謀家在算計他人時,屢屢出現偏差。   「當前的關鍵還是如何跳出包圍圈,盡早抵達死亡峽谷北口與猛虎大軍匯合。」馬塞拉斯介面道:「丹西領主命令我們在這裡匯合,想必是蘊含深意的。」   「凍土高原南部山區就像一座四通八達的大廳堂,東西南三面都有很多的門。」馬塞拉斯比劃著地圖道:「往南有砥石山豁口等六個出口,往東有高木峽谷等四個出口,往西則有鷹巢峽谷等三個出口。現在要討論的是,究竟推開哪扇門,走哪條道,才是上帝為我們預備的生存之路呢?」   「門也好,路也好,都是次要的,人是最關鍵的。」談及軍略問題,貝葉的惱怒情緒逐漸平息:「首先是咱們自己,必須輕裝上路,先保命再圖財。要是自己不努力,神仙也救不了咱們!丹西領主已經答應,抵達目的地之後,將給予蒂奇斯盟友足夠的畜群和其他的生存資源,故而那些罈罈罐罐、那些不必要的包袱,都別要了。留下供騎乘的馬匹,帶足一個月的糧草,其餘影響行軍速度的東西,通通扔掉!」   果然,一上來貝葉就貫徹丹西的意旨,要給南遷的蒂奇斯族眾來次瘦身減肥。如今這種形勢下,貪財者必然是人財兩空,在座的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嗯,丹西領主如此慷慨,我們蒂奇斯人自當以大局為重。我立刻就叫族人們扔棄那些破爛,明天開始,咱的行軍速度就能提高不少。」摩盧點頭道。   「輜重是要扔棄,至於行軍嘛!保持目前這種速度就行了。」貝葉咧嘴一笑:「大家這些日子都累得很,養好精神最重要。」   貝葉此話,令很多人摸不著頭腦──扔棄輜重,又不許走快了。難道生死關頭,丹西卻真的在憐惜大家的身體健康嗎?   「難道說,領主大人準備把戰場選在這片山區?」馬塞拉斯皺眉問道。   「南部山區的一些關卡險阻,確需留下一些小分隊駐守,阻止和遲滯遊牧騎兵的行動。不過,主戰場肯定不是這裡。」貝葉不置可否地答道:「關鍵在於,咱們遺棄的輜重,要讓遊牧斥候們發現。」   貝葉的話,更令人糊塗了。   「提奧將軍,咱們必須加大斥候的隊伍。」貝葉無心解釋,轉向提奧道:「蒂奇斯人中的優秀獵手不少吧?」   「嘿,那還用說,咱們就是靠這吃飯的!」提奧自豪地說道。   「那好,把最厲害的獵人都召進偵察狙擊兵的隊伍裡,遍佈山區,探察敵軍動向,如碰到遊牧斥候,見一個,殺一個!」   「好咧!」   「貝葉先生,您的意思?」摩盧還是一頭霧水。   「草原作戰,本就沒有一定之規,咱們就更不應該被什麼陳規陋習束縛住手腳。」貝葉撫摩著他那瘦削的尖下巴,答非所問地自言自語:「我有些懷疑,這次敵人不僅性情大變,就其指揮調度而言,也與往昔不同。沒錯,遊牧蠻子這回的軍事佈置確實稱得上嚴謹縝密,但卻缺乏天才的創意,似乎不大像戈勃特原來的風格……」   ※※※   猛虎騎兵的臨時宿營地。   凱日蘭帶領一千騎兵趕著幾輛馬車,匆匆離開軍營。孔狄也帶領五個中隊的尖犀騎士向北急行。他倆的離開,使得丹西那支不大的騎隊,兵力更加單薄……   「卡琳爾小姐,您已經是第二次到猛虎軍團做客,這些日子實在是太忙,有些招待不周,煩請多多擔待哩!」看著眼前年輕的胡狼女將,丹西緊繃的臉放鬆下來,咧嘴笑道。   這種笑容半是做作,半自真心。   卡琳爾這朵草原之花確實養眼,令人心情愉悅。   天鵝絨般的黑眉婀娜彎曲著,下面是一雙流盼生輝,帶著火烈野性的黑色明眸。   嫣紅的臉蛋如同綻放著的嬌艷花朵,莓紅的嘴唇微翕著,露出白亮儼如珍珠般的皓齒。   黑貂皮一樣閃亮的黑髮,自狼皮帽下流瀉出來,及於柔嫩的雙肩。   在固原堡那陣雖然曾與卡琳爾相會,掛念妻兒安危的丹西卻沒有心思品貌賞花。隨後因喪偶而沉浸於悲傷,又承受著巨大衛國戰爭壓力,丹西更沒能想起這位美麗的草原女性。   再加上那會兒,丹西武功盡失,咬著牙與體內寒毒奮力抗爭,自然更不會有什麼欣賞美女的興致。   此刻近距離觀察,丹西方覺得,這個不施粉黛,麗質天成,全身狼裝的草原女「狼」之艷美,尤其是身上那股來自草原的特有野性,對男人有一股極強的吸引力。   卡琳爾雙手抱胸,低頭望地,並不回話。   「一個年輕女子,整日打打殺殺,何必呢?」丹西繞著胡狼女將踱著圈子:「早點尋個人嫁出去才是正經。我手下的戰將裡,英豪之輩數不盡數,你要是看中了哪一個,儘管說,我替你做主。」   「呸!吃屎的狗還想高攀吃肉的狼?做夢!」   「眼光還滿高的,狼喂久了也會變成狗的。」丹西依然是一副嘻笑的樣子:「狼與狗交媾,才能培育出獵人最好的幫手──狼狗嘛!這麼漂亮的草原女狼,我會給你選擇一位般配的夫婿的。」   「無恥!你們這些欺凌草原姐妹的強姦犯!」卡琳爾的身體有些氣得發抖:「只要你們敢碰我的身體一下……」   任何戰爭中,性侵犯都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猛虎軍團這次北上追擊,並不如往昔般強調軍紀,相反,丹西為了獎賞有功的將士,擄掠到的草原女子,往往可以由他們挑選,作為女奴領走。卡琳爾對此也有所耳聞,自然更是深惡痛絕。   「人們常說,婚姻是民族融合的最佳方式。何況,先佔有其肉身,再征服其芳心,你們草原上不一直都是這麼幹的嗎?我慰勞手下將士的做法也是向你們學來的。」丹西冷笑著反駁道:「你的母親不也是被你的老爸,上輩的胡狼首領強搶為妻的嗎?幾年前,草原聯軍從閃特搶走了多少婦女?在這次咱們俘獲的各族婦人裡頭,還有不少是當年遠嫁草原的閃特女子呢!我們是強姦犯,你們自己呢?!」   「啪!」   卡琳爾想扇丹西的耳刮子,玉手卻被丹西牢牢捏住。   「啪!啪!啪!」   一連串的打鬥聲,卡琳爾兩手被丹西的大手鐵鉗般制住,兩腳穴道被點,撲跪在地。   「假如我願意,可以輕易地佔有你。」丹西抬起卡琳爾的下巴,手指恣意在她的俏臉上摩挲著。   這可是一種非常現實的威脅。   因為氣憤與恐懼交替湧上芳心,卡琳爾的臉一陣白一陣紅。   「當然,如果你能說服你那位死腦筋哥哥,或許,」丹西的手伸到她的玉頸處,然後就此停住,做出欲進犯又止的樣兒:「我將你這只美麗的母狼放歸狼群,亦未可知。」   「你妄想!」   「哦?你是願意和我同衾共枕呢!還是願意去跟你哥哥西格爾好好談談心?」丹西做色迷迷狀,揚著眉道:「說實在的,我真希望你選第一條路……」   ※※※   「不行,再來一盤!」   西格爾氣呼呼地重新擺棋。   從賭棋恢復到下棋後,速帝與哈莫的棋藝也恢復了原有的水平,西格爾族長只得繼續挨扁。   「還是讓孩子們睡覺吧!」哲勒笑道。   天色晚了,速帝和哈莫眼皮耷耷,都有些睏意。這被哲勒酋長看在眼裡。   「啊!」西格爾也打了個哈欠:「也是該……」   「報告!」   話未說完,一名胡狼親兵在帳篷門口大聲報告。   「什麼事?」   「抓到一名猛虎探子,他自稱古斯,是魔王丹西派來的特使,要求面見族長大人!」   「哦?」西格爾神情一動:「帶他進來!」   不一會兒,被氈布蒙上雙眼的瘦小的古斯在幾名胡狼人的推聳下進了西格爾的帥帳。 第二十二集 第三章     「原來是古斯將軍哪!」古斯曾為掩護丹西返回破蠻岡而在死亡峽谷南口被俘,跟西格爾等草原領袖有過一面之交:「您怎麼又有好心情,再度來我們軍營做客呢?」   「我給族長捎來丹西領主的問候。」古斯扭動著被繩索勒得發麻的手腕道。   「丹西領主那帶著血腥味的問候,我們是見識過了,」西格爾冷笑道:「這樣的友好問候,不要也罷。」   「那是因為草原各族首先對他的甜蜜問候嗤之以鼻,我們才換了一種問候方式。這次我又帶著蜂蜜而來,希望西格爾族長不要拒絕,以免重蹈覆轍,敬酒不吃吃罰酒。」   「哼!是蜂蜜還是毒藥,抑或是裹著蜂蜜的毒藥,都先亮出來看看吧!」   「好的,咱們直入正題。只要胡狼人這回網開一面,讓可憐的貝葉和摩盧南下,領主答應釋放全部胡狼戰俘,歸還全部財物,並與胡狼簽訂為期五年的和平條約。」   「領主大人可真慷慨哪!有強盜拿著主人的財物,回頭跟主人來做交易的嗎?」   「胡狼族的那些畜群財貨,只怕也是搶來的居多吧!」   「如果我不答應這個條件呢?」   「那您就將以胡狼的末代族長身份載入史冊,等待胡狼的,將是被滅族的命運!」   「古斯先生,我懷疑您是不是酒喝多了,搞不清現在的形勢優劣了吧?!」   「勝負從不會根據實力而定,想必族長大人還記得大荒原之戰吧?」   「不好意思,這些天來,我早把大荒原的事忘得乾乾淨淨了。」   「那好,我們很快會提醒您,重新喚起您的記憶。」古斯冷笑道:「只是到那時,您可不要後悔喲!」   「我是個粗人,不知道後悔這詞究竟是啥意思。」   「好吧!我笨嘴拙舌,看來是沒法說服閣下了。不過這個姑娘,」古斯掏出一隻青玉鐲子:「也許能讓族長大人回心轉意。」   看到卡琳爾的手鐲,西格爾眉頭一顫,半晌無言。   「要挾一個小姑娘,恐怕不符合丹西領主的尊貴身份吧!」過了一會,西格爾決然道,「回去告訴卡琳爾,要不了多久,我會拿魔王的頭顱來交換她的自由!」   「難道族長大人如此絕情,連見妹妹一面都不願意嗎?」   「麻煩將軍稟告丹西領主,假如他拿卡琳爾做擋箭牌的話,我會第一箭射死舍妹,第二箭射死他!」西格爾把手一揮:「送客!」   接下來的幾天,戰場依然平靜,未曾發生大規模戰事。   南部草原的追逐戰已近尾聲,除少數兩三支部隊外,絕大部分猛虎軍團步兵追擊縱隊已經押送著大批俘虜,驅趕著劫掠來的畜群,攜帶大批財貨,陸續返回了死亡峽谷北口基地。   南邊的喧囂漸漸沉寂,但凍土高原上的廝殺卻在悄然臨近……   丹西和伊森都在借這段時間加緊調度,或集結兵力,或飛速行軍。一時間,雙方大軍所有的能量都朝著凍土高原南部山區聚集。即使在寒秋時節,你也能感覺到這片戰區在不斷升溫……   貝葉與摩盧順利會師後,調轉行進方向,攜手沿著渥錫河南下……   西格爾拒絕了丹西的談和建議,他完成兵力集結後,率三萬壯男騎手北進古拉爾河,開始沿河設置阻截線,靜候瘦猴與生番的光臨,給予他們,尤其是恨之入骨的貝葉以迎頭痛擊……   則瑞帶領八萬鳩蠻騎兵,與三萬沃薩騎兵匯合,組成一支龐大的遊牧騎兵,開始向東挺進,開向曾被捨棄,卻無人進駐的鷹巢峽谷……   除此之外,已經有草原小族的萬餘騎從四面八方向西格爾和伊森的隊伍開去,顯然是參加反猛虎同盟,從戰場上分一杯羹。他們的出現,使得遊牧蠻族聯軍的總兵力增至十五萬以上……   丹西與凱魯、威達的部隊在疙瘩山匯合完畢,近四萬猛虎騎兵組成一支救援接應騎隊,開始隆隆北上,跨過平坦的南部草原,在丘陵地帶,朝西格爾的後方挺進……   雖然沒有大規模血戰交兵,但兩軍小規模衝突打得如火如荼,為爭奪戰場資訊掌控權的戰鬥,已經趨於白熱化的程度……   猛虎軍團的猛禽隊牢牢地掌握了制空權,幾天來,又有三支禿鷲隊化作了肉餅。整個凍土高原南部山區,變成了鳩蠻禿鷲的禁飛區,入則必死。而且,其他空域也不安全,金雕夫婦率領空中勇士們四處橫掃,見到偵察禿鷲隊就加以消滅。   這種情況,不能不引起伊森的警覺。不過,飛禽的速度和到達範圍之廣,是地面動物所無法比擬的,死去的這七支禿鷲隊的屍體大多落在荒涼的山谷甚至是猛虎軍團的控制地區,一直沒有找到,伊森知道這裡邊肯定是出了什麼問題,但卻無法有一個正確的解答。   因空中偵察出現了問題,伊森和西格爾決定從地面偵察部隊方面進行彌補,遊牧聯軍大大擴充了斥候部隊的兵員,加強偵察的力度和範圍。   不過,丹西早料到了敵人的這一手,他同樣非常重視地面上的偵察活動。為了增強本方斥候游騎的實力,除菲爾、提奧外,丹西將自己的童年角鬥士好友,著名騎將孔狄也派去指揮斥候部隊。在兵員方面,南北兩支部隊都進行了極大的增加,除原有的斥候部隊外,很多強健靈敏的騎兵小伙也被擢拔出來,充實進這一隊伍。   無論在哪支軍隊裡頭,斥候都是最辛苦、最危險的一類兵種。   當後勤人員、作戰部隊宿營修整的時候,他們卻仍然要繼續奔忙,騎馬外出,探察地形,偵望敵軍動向,有時還得滲透和深入敵軍後方,刺探虛實,生擒活口。   他們是一群全天候作戰的戰士。不論晝夜,不論寒暑,不論雨雪雷電、任何天氣條件、任何地理環境,他們都必須外出執行任務。   他們是一群全能型的將士。馬術、視力、分析判斷能力、單兵格鬥和小分隊配合作戰等,各種技能都必須有相當的水準,方能保住性命,完成各項偵察任務。猛虎騎兵中,總是挑選最強壯、最機靈的小伙子加入斥候部隊。   他們也是傷亡率最高的一個兵種。斥候游騎必須在黑暗的荒野裡摸索,在陡峭的山路上攀登,在莽莽叢林中穿行,在河湖澤國裡划水。不僅要克服種種不利的自然條件,還要擺脫敵方斥候、偵騎和巡邏兵等部隊的追剿,或者對敵人的斥候進行獵殺。處處都存在著未知的危險,隨時都可能有性命之憂。   丹西也好,伊森也好,都把數量驚人的游騎分隊撒了出去,在廣闊的作戰區域間穿梭馳騁。這些斥候游騎的活動範圍鋪得很開,他們不再局限於行軍路線十公里開外這種軍事教條,而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一旦發現敵人大部隊的蹤跡,立刻向指揮總部回報。   由於兩方都採取了類似的策略,一時間,整個遼闊的戰區,到處是各路游騎的憧憧身影。   他們有的單槍匹馬,有的三五成群,還有的以三四十人為活動單位,在樹林裡、草叢裡、山巔上、河畔旁,潛伏偷行,探頭探腦,左顧右盼。   在這種形勢下,斥候游騎發現敵軍主力的機率遠沒有發現敵方斥候的機率高。同行就是冤家,兩方斥候相遇,自然是見面就打,下起手來更是毫不容情。一天之內,發生幾十上百起小規模衝突,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了。   在這場各族斥候中,表現得最出色的莫過於蒂奇斯斥候了。   這些一直於林中狩獵的野蠻人,設陷阱、偽裝誘惑、隱蔽位置、躡蹤靠近、突然襲殺等,本就是他們的日常生活、他們的餬口本領,幹起來輕車熟路,游刃有餘。   按照戰爭環境與生存環境相同者強、相離者弱、相逆者亡的規律,他們行進的這片山區,與蒂奇斯人的生存環境相似,也給了這些生番獵手們大展身手的舞台。   在山林裡與草原牧民出身的斥候部隊之間的較量中,蒂奇斯獵手們越打越勇,優勢也越來越明顯,被捕獸夾、陷坑、鐵簽、毒箭等弄死致殘的遊牧斥候越來越多,刀斧等傷口反而成為稀有品種。   沃薩、胡狼、鳩蠻等牧人民族的斥候游騎,不得不承認,在這場偵察狙擊兵大戰中,他們被蒂奇斯斥候殺怕了。每次出外,這些牧民斥候都戰戰兢兢,全身發抖,步步小心,隨時在意。一個稍微的疏忽,自己的人頭就會被那些野蠻的生番們割下來掛在腰間,帶回去向摩盧族長表功。   按理說,遊牧斥候的能力又要強過文明開化程度更高的猛虎斥候。不過,丹西也採取了很多辦法,比如將精兵充實斥候隊伍,派出強有力的戰將專門負責這項工作等,來改進本軍在這一方面的落後狀態。   文明的一大優勢就在於總結經驗,進行創造,將知識條理化、系統化、普及化。   猛虎斥候都是一些頭腦靈活的小伙子,他們開動腦筋,學習模仿別人長處的同時,自己也在想出各種應對辦法。猛虎軍團裡具有完善的文書記錄系統,書記官的軍功冊上記載了很多成功的案例。   貝葉、菲爾、孔狄等將領把這些活生生的案例擇取、提煉、加工,總結出偵察狙擊兵的作戰原則、方法、注意事項等,傳達給各部隊學習。   相對於憑本能作戰,憑經驗作戰,憑互相吹噓進行小範圍交流的遊牧斥候而言,猛虎斥候的資訊傳遞系統具有更高的效率,全軍進步神速,很快扭轉了劣勢。   在這些勇士中間,就有一位傑出的代表。   ※※※   屏山渡。   這是位於凍土高原南部山區的東南外緣,古拉爾河中游一處比較寬闊,水流平緩的渡口。因為汛期已經過去,此時水及人腰,可容人馬涉水而過。   這也是從南部山區逃離,跨越古拉爾河的三處可涉水而過的地方之一。   河水的北岸有一座小山──屏風山,這裡也因而得名。河的南岸三公里外,也有一座無名丘崗與之相對,但個頭就遠比對岸的屏風山小得多了。   漸入深秋,夜色來得很快。在古拉爾河背面,月亮升了上來。   皎潔的月色,照亮著荒野,照亮著薊草梢頭,也照亮著草原的遠遠近近。   秋季是草食動物活動撒野的最後時機,松鼠、旱獺、犛鹿、野驢等,或三兩結伙,或成群成隊地在林間草叢裡晃悠著。秋季也是猛獸獵捕食物的好季節,狼群、雲豹、鬣狗、土豺、棕熊等紛紛忙碌地覓食,以吃出一身肥膘,為熬過冬季做準備。即便在夜間,一些貪吃的傢伙也閒不住,在月光下悉悉簌簌地竄蹦著。   眨眼間,在草叢茂密的平原上,出現一群奇怪的夜行動物,吭頭哈腰地活動著。   一時雲來月去,一時雲去月來,地面上這些形影就一會兒清晰可見,一會兒又黯然泯滅,什麼都見不到,彷彿它們整個兒在這夜色裡消融了。   這群夜行動物的領頭者爬上了南岸的崗頂。   藉著朦朧的月光,看清楚了,那是一隻直立行走的動物──人!   頭一個攀上崗頂的人,縮著脖子立著,不斷地窺探著,傾聽著。   別的人全都向這崗頂貼近。   他們曲背鷺行,偷偷摸摸,小心而緩慢地行進著,有時,又躊躇著停下腳步。   儘管草原表面看去如此寧靜,但從行動來看,似乎他們總在警惕著什麼。   風不時從河邊吹來,拂掠著枯乾的薊草,發出悲慼的聲響。這些薊草好像由於恐懼,不斷地彎下腰,不斷地顫慄著。   最後,數十隻人影整個在陰影裡隱沒掉了。此刻,除掉站在崗頂的那名領頭者,在這變幻不定的黯光裡,別的什麼也看不清。   薊草叢中的一些奇怪的簌簌響動,引起了聽力敏銳的領頭人的注意。他傾下身子,折向丘崗的邊口,開始細密地向草原縱深巡探。   這時,風住了,簌簌聲靜止了,一切似乎又沉浸到完全的休眠中……   猛然聽得一聲尖刺的呼嘯,各種混雜聲響迸發而出,形成一片令人驚悸的紛亂!   「戰神,狼神!」   「基督,耶穌!」   「救命啊!」   「殺啊!」   報訊的響箭聲迴盪著,紅色的火焰劃破了黑暗。   蹄聲得得,伴和著刀劍鏘鏘,一批騎手彷彿倏地從地肚裡躍起。   刀劍格鬥聲、箭矢呼嘯聲、戰馬嘶鳴聲,應從著戰士的吶喊聲……   隨即,一切重又靜下來,戰鬥結束了。   看上去,在這片寧謐卻不祥的土地上,剛才那場風暴似乎是猝然間發生的。其實不然,這在紛爭不休的漢諾大草原上,是最常見的一種場景。   只是最近這一段時間,沿著古拉爾河、渥錫河、鷹王山脈、瓦蓮山脈和凍土高原一帶,這種場景上演得極其頻繁,極其密集,極其劇烈。   顯然,這種突如其來,又戛然而止的表演,又一次過去了……   火石的火花迸濺著,一個猛虎戰士用枯蓬和脂松點著了松明,吊燈的焰心亮了起來。   這套夜行照明工具被草原牧民和旅人經常使用。   脂松是從松果提煉的,易於著燃,草原上隨處可見的針葉林也為其提供了取之不竭的原料來源。   吊燈掛在一根棒子上,燈心四周罩著幾片防火氈,用時打開,不用時折疊起來塞進懷裡,非常輕便,利於攜帶。   此外,由於幾片防火氈掩罩四周,上面加一個蓋檔,光線不會上洩外漏,只照著燈下少許地方,藉著地勢掩護,將吊燈擱於地上,就不會漏光。自遠處看,這裡依然是一片漆黑,無法發覺光源之所在。   猛虎騎隊在追擊過程中從蠻兵手裡繳獲了不少,發覺這玩意非常好用,也就發揮拿來主義精神,毫不客氣地學著用起來。   山崗邊緣,燈光清晰地照著在草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一群屍體。   「都戴著狼皮帽,看這模樣,應該是胡狼人。」孔狄用軍靴踢踢腳下的屍體,沉聲發令道:「清點一下傷亡人數,再搜搜他們身上有什麼信件沒有。對了,把活口帶過來。」   不一刻,一個戴著猛虎軍團中隊長徽章的人就拎著兩個受傷未死的胡狼兵過來報告:「孔狄將軍,消滅二十八人,生擒兩人,我方四人陣亡,三人輕傷。敵兵身上沒有什麼可疑物。」   「嗯,」孔狄點點頭,轉向那兩個俘虜:「如實回答我的問題,饒你們性命,不然,你們會生不如死,後悔自己今世為人!」   「呸,你們這些……」一個中年的胡狼戰士剛開口咒罵,聲音卻一下子被掐斷了。   孔狄的大手捏住了他的喉結,中年的胡狼漢子掙扎著無法出聲。   「啪」的一聲脆響,那個不屈的胡狼戰士軟塌塌地倒在了草地上,喉頭一個血乎乎的洞,汩汩地往外流淌著。   「怎麼樣?」孔狄揪下一叢草,毫不在意地揩拭著滿手血跡,轉向那個模樣僅有十七八歲的胡狼牧民:「你呢?」   「我,我……」   看起來,西格爾確實是把全族能拿起刀的男子都派上陣了。這個胡狼牧民尚在少年,稚氣未脫,大概是第一次參戰,見到剛才的可怕景象,嚇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別怕,只要你從實招來,我絕對信守諾言。」看到胡狼牧民那副恐懼的模樣,孔狄就知道自己剛才這一手起作用了,用劍指指腳下的屍體:「你要學他,也無不可。」   果不出所料,孔狄很快就從年輕的俘虜嘴裡問出了所需的情報。   這三十名胡狼騎手是屏風渡南岸的一支巡邏隊,負責在掃蕩周邊地區,搜索敵騎。除此之外,在屏風渡南岸和北邊的屏風山上,還各駐紮有一支胡狼千騎隊,監視渡口,扼守山頭,沿河設柵。   戰馬的嘶鳴聲從北邊隨著夜風送來。   雖然聲音非常微弱,但與丹西同師學藝的孔狄,內功頗為深厚,這些聲響還是被他聽入耳中。   顯然,剛才河對面短暫的廝殺和火光引起了駐紮於屏風渡的胡狼哨兵的注意,由於未得到族人的回訊,他們正派人過來搜索。   「斯塔林中隊長!」   「在!」   「命令大家熄滅燈火,集隊離開!」孔狄連點胡狼俘虜身上的幾處穴道,把他扔給面前的中隊長:「另外,派兩個戰士押送這個俘虜回去審訊,並向丹西領主匯報我軍偵察到的情況。」   「是!」   斯塔林接過俘虜,飛身而去。   ※※※   遠處,兩名戰士挾著俘虜朝南方飛奔而去。   孔狄躍上戰馬,拔出利劍,帶著這支數十人的騎隊朝東急進,很快就隱身在草叢之中……   這些戰士都是一直跟隨孔狄轉戰南北的「尖犀騎士」,沿著中央郡、聖瓦爾尼、閃北郡、大荒原,一路殺到這蠻荒粗野的漢諾大草原,戰鬥經驗非常豐富。   孔狄親自率領出外偵察的這支斯塔林百騎中隊,更是尖犀騎隊中的佼佼者。幾天時間裡,他們在孔狄和斯塔林的帶領下,驅馳數百公里,消滅遊牧騎兵超過兩百人,自身僅損失了不到三十騎。   雖說有胡狼騎兵在後邊搜索,但這夥人似乎並不在乎,雖則比較隱秘,行軍卻是緩步慢行。   從蹄聲,孔狄辨出了敵軍人數不足百人,他們識趣的話就不會來追,不識趣就正好把他們當作今晚的第二道點心吃掉。   「嘿!這回和麻子渡一樣利索,咱們又探出了屏風渡的情況,」斯塔林咕嚕著咽口繳獲的奶酒道:「下一個是不是該拿蛤蟆口的胡狼人祭刀了?」   「不,那是菲爾負責的區域,咱們可別去搶功。」孔狄笑著寬慰這個如患上思鄉病一樣渴望打仗的部下道:「我們的任務是向北插入山區,尋索道路,探察蠻軍虛實。這一路上,可有的是仗打呢!」   「說真的,孔狄將軍,儘管這些日子殺得很痛快,」斯塔林又大飲一口酒,用手背擦擦鬍髭道:「可我還是更懷念昔日的沙場廝鬥。」   「哦,為什麼呢?」   「那時候,咱們是鐵甲騎士,光天化日,堂堂正正,在千軍萬馬之間,踹營陷陣,斬將搴旗,嘿,多麼的威風!賽如那虎獅撕食,大撲大拿,殺得敵人嗷嗷叫!」斯塔林抹抹嘴邊飛濺的涎沫道:「可這會兒,咱們是輕騎斥候,月黑風高,小偷小摸,如針尖一樣到處穿戳,逮個把活口,捉幾個蠻子。這種營生,就像那追蹤的獵狗,在地上蹲蹲爬爬,嗅著鼻子,到處射冷箭,插黑刀。唉,我總覺得這麼打,不過癮哩!」   「是啊!我們何嘗不想那麼打仗呢?!」斯塔林一席話,孔狄也深有同感:「可蠻子們不跟咱們這麼打,你佈陣他走人,你休息他又來騷擾,不敢正兒八經地當面交鋒對壘。沒法子,咱們也只好照他們的規則玩,而且要玩得比他們更陰損、更毒辣,才能獲得勝利。」   「在咱們這些游騎分隊身上,丹西領主可是寄托了厚望的呀!」孔狄拍拍能幹的中隊長的肩膀道:「斯塔林,你放心,這麼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大仗總有開打的時候。你就祈禱吧!希望上帝保佑,咱們不會因為在山裡頭轉悠而錯過機會,能夠碰得上那些壯觀的大戰役!」 第二十二集 第四章     「想從凍土高原南部山區跨越古拉爾河,從西往東,只有蛤蟆口、麻子渡、屏山渡三處地方,人馬可涉水而過。 其他地段,尤其在兩河口以東,渥錫河與古拉爾河交匯後,水量大增,流急奔湧,浪花飛濺,根本無法橫渡。」威達介紹著戰場形勢。   「蠻族就不會用船渡河嗎?」凱魯問道。   「遊牧民族不用船渡河。」威達解釋道:「他們渡河通過兩種方式,一是枯水季節涉水而過,二是冰封季節踏冰而過。 其他時候,大多是繞道而行,反正他們的馬也快。」   「我聽說,他們還有一種方法,」菲爾插嘴道:「就是人揪著馬尾巴,跟著戰馬一塊泅過去。」   「對於少數精壯戰士,對於一般的小河,這沒什麼問題,」丹西撇撇嘴:「可在古拉爾河這種大河上,十數萬男女老少,根本不可能通過這種方式渡河。」   「如此就必須從據河駐守的胡狼人身上想辦法。根據空中俯瞰的情報,與地面收集到的資訊互相印證,西格爾對於蛤蟆口、麻子渡、屏風渡這三處涉水可過的渡口,採取的都是北岸設數百近千人機動,南岸放置柵欄,挖掘壕溝,給渡河部隊設立障礙。 其主力部隊兩萬五千騎兵設在麻子渡後方,照應東西兩處渡口。」威達繼續介紹:「我們如果選擇在麻子渡過河,當然正合西格爾之意。如果選擇其他兩處渡口,因胡狼騎兵速度快捷,阻截的大部隊也可以在一個半小時之內趕到。」   「另外一個不利的條件是,離開南部山區趕往古拉爾河的這段路程是平坦的草原,無論如何,十幾二十萬人的大部隊的動向是遮掩不了的,對方可以提前做出反應。想要過河,惟有強攻。」威達最後以此作結,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同意。」凱魯點頭道:「我軍有四萬鐵騎,完全可以和北岸渡河部隊聯手行動,腹背夾擊,殺敗據河阻截的胡狼人。而且,西格爾拒絕談和建議,正好給他點顏色看看,讓胡狼徹底滅族!」   「不錯,我也同意。」上次談判未成,古斯也對西格爾懷恨在心。   「問題在於,遊牧蠻騎不一定跟咱們正面攻防。」丹西搖頭道: 「其實,就是只有一個渡口,西格爾三萬騎兵盡出,也不一定阻擋得住貝葉與摩盧不計代價的強渡突擊。胡狼人的目的,不在於將我軍擋住,而是將我軍拖住、粘住,遲滯我們的行進速度,好讓後邊的鳩蠻沃薩聯軍趕來,將防護力弱的蒂奇斯族眾抓住、消滅。」   「即使我軍與北岸友軍聯手打開一條渡河通道,這麼多人要想渡河,至少需要大半天,甚至一整天時間。 在這段時間裡,鳩蠻沃薩聯軍很可能就已經趕到了這裡,我們仍然無法擺脫敵人的追擊。」   「草原作戰,各族都不是很重視防禦,沒有人願意用堡壘來拴住自己的手腳,胡狼亦是如此。胡狼騎兵的長途奔襲速度之快,在草原上也是出名的,如果讓他們追上,根本就沒辦法逃脫。沃薩和鳩蠻人,也同樣精於此道。」   「這些傢伙打的是一種典型的狼群戰術。他們不是正面把你堵住,而是不停地側翼突襲,就如那追逐黃羊白鹿,一旦被包抄追蹤之後,惡狼會一隻隻地從側面撲過來,從活肉團上叼下一塊塊鮮肉,一直追殺到你不支倒地,血盡而亡。這時,牠們才會從容地享用戰果,用你的肉果腹,用你的血解渴,用你的皮抹嘴。」   「草原人對上一次大荒原戰敗很不服氣,認為是天災人禍讓他們從騎兵變成步兵。這一回,這些馬背上的戰士渴望恢復尊嚴,讓咱們休想逃脫他們的復仇!而我,也不想跟他們做非理智的糾纏──死命突圍,浴血強渡,實在沒有多少意義。 」   「那怎麼辦?」凱魯訝道。   「善用大地母親賜予我們的兩種地理資源──山脈與河流。」   八萬鳩蠻友軍的抵達,沃薩外圍部落的救援,以及一些小族的陸續加盟,令以沃薩為首的聯軍總兵力達到了十一萬餘騎。   一直囿於兵力不足而不敢行動的沃薩戰士們信心大增,喜笑顏開。 戈勃特和則尤還是那副恍恍忽忽的尊容。惟有平素不動聲色的伊森,臉色陰鬱得嚇人。   「呃,則瑞,你來了,我就放心嘍!」則尤說道。   「呃,則瑞老弟,一路辛苦了。有貴軍加盟,病貓崽子將再無遁逃之理!」戈勃特也客氣地表示歡迎。   老奸巨猾的伊森又祭起老法寶,把場面上的話圓得毫無破綻。不知道世上還有搜魂大法這種魔功存在,儘管是則尤的胞弟,則瑞也只能感到兄長和戈勃特兩人神態有異,而從對話等其他方面察覺不出任何問題。   「哪裡,草原團結一心,共抗魔王丹西,則瑞自是義不容辭。」   剛一見面,兄長和戈勃特的精神狀態確實讓則瑞有些擔憂。伊森一下出任本族和沃薩人的軍師,獲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權,亦令則瑞感到有些太過突然。   不過,伊森事先給則瑞打了一劑預防針,以大荒原慘敗和逃亡族眾慘遭屠戮,致使兩位首領痛心沮喪,精神大受打擊為由,搪塞解釋。   另外,則尤和戈勃特雖然神情木訥,舉止呆滯,說話卻不見違常悖理之言,指揮發令,說話應答,不見半絲不妥。則瑞已經有半年多未曾與兄長及大汗謀面,不知其中原因,今日初來乍到,不好多問,也只能把疑慮深藏心底。   「呃,軍師大人,既然我們已經聚齊兵馬,您看該如何行動才好呢?」戈勃特很自然地緊接著提問道。   「現在的形勢變得很複雜了。」伊森皺著眉頭道:「其一,丹西察覺了我們的計劃,提前採取了行動,從側後威脅西格爾的胡狼騎兵。   對此,我非常疑惑。知曉秘密的人中間,是不是可能存在著內奸?「   伊森的眼睛掃過與會眾人,蛇一般的毒芒簡直令人不寒而慄。除了戈勃特和則尤依舊是空洞的眼神外,其他人盡皆感到背脊發涼。   權力確實是腐蝕心靈的毒藥,在沃薩和鳩蠻兩族之內,除了為自己操縱的兩個傀儡木偶外,伊森對其他任何人都握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一句話就可以讓某人飛黃騰達,一句話就能讓某人五馬分屍。   這會兒,尚沒有搞定丹西,老奸巨猾的伊森自然還很收斂,擢拔有能之士,除去諂佞之人。不過,一旦他的奸計得逞,把草原和猛虎自治領盡皆玩弄於股掌,又有誰知道他將來會怎樣地為所欲為?   其實,有些的苗頭已經顯現出來,沃薩與鳩蠻的巫師中,有一些人開始得到不正常的飛速晉昇,逐步參與核心決策。本來完全由世俗領袖控制一切的兩個草原民族,巫師的地位有漸漸復辟的趨勢……   「其二,貝葉和摩盧突然改變計劃,不是合攻鷹巢峽谷,而是轉往渥錫河畔,走崎嶇難行的山路水道。在河邊,他們扔棄了大批罈罈罐罐,丟掉極多的輜重財貨。看樣子,瘦猴與生番是想輕裝上路。那麼,他們意欲何為,準備如何逃竄,行軍路線怎樣,這些都必須搞清楚。」   「其三,情報系統一直存在問題。偵察禿鷲總是神秘失蹤,到目前為止,已有七支禿鷲隊不見歸來,我們手裡只剩三支禿鷲隊可用。   而地面上呢!斥候部隊遭到敵人偵察狙擊兵的瘋狂獵殺,不僅損失極大,且因敵人的騷擾,很難有人能做出準確的統計,估算敵軍人數。   這種現象,造成我軍得到的各種情報自相矛盾,令指揮部無所適從。   貝葉和摩盧的主力部隊,有人說在這,有人說在那,怎麼可能呢?!「   與丹西交戰,連一向能夠隱忍的伊森,也有些止不住自己內心的火氣。   雖然有大批的游騎被撒了出去,觸角伸向山區、河流、溪谷、草原等各處,但因為猛虎騎兵、胡瑪騎兵和蒂奇斯騎兵同樣在頻繁活動,干擾了偵察工作的順利進行。不能說他們對於敵情毫無所知,但收集到的都是一些零散紛亂,有時甚至自相矛盾的情報。根據這些不完整的資訊,很難拼湊出一副清晰的戰場態勢全貌圖來。   這不是一個完全看不及的黑箱,當然也更不是一張一覽無遺的白紙,而是一個若隱若現、半遮半掩的灰箱。要想讓其透明化,就必須對繁雜的資訊過濾篩選,去偽存真,並進行合理推測。 而推測,就難保不會發生偏差……   伊森發火時,除了戈勃特與則尤若無其事,倒與其身份相符外,其他人都大氣不敢出。   「呃,今後必須加強軍事決策的保密性,誰嘴巴不嚴,定不輕饒!」   戈勃特適時地開腔,緩解帳內氣氛。   「呃,大汗說得對。」則尤也接茬道:「我們一方面要繼續增多斥候部隊的數量,力爭獲得更準確的情報,另一方面,查清聖鷲失蹤的原因,妥善好剩餘的幾支禿鷲隊。對了,則瑞,你來得正好,這事就交給你辦吧!我和大汗遭敵人暗算而身負重傷,需要一段時間閉關療治,受不得任何打擾。 」   「呃,不錯。」戈勃特也磕著腦袋道:「伊森軍師精通醫術,平時只有他能入帳探病。一般的事,則瑞你和軍師大人商量著辦,由軍師作最終決斷。重要的命令,我們會通過軍師傳達。 他的話就是我們的話,誰都必須嚴格遵守,不得有誤!」   「是!」   則尤與戈勃特一唱一和,本想找兄長好好聊聊的則瑞,也只能俯首遵命。   看兄長和大汗的神情,倒也確實像是受了內傷的樣子。伊森老妖這一手,部分解開了則瑞心中的疑團。   不僅如此,伊森此舉,令除他之外的其他任何人,再也無法與兩名傀儡首領接觸,杜絕了被人窺出破綻的可能性。而通過這個巧妙的藉口,老妖開始進一步獨攬兩族大權……   看看計謀收到了預期的效果,伊森心中暗喜。他收攝心神,表情和語氣都緩和了一些:「雖然存在著問題,但我軍仍可以說得上喜多於憂,這裡給大家說幾個好消息。約有十五個草原民族的首領表示,願意參加這次征討病貓與生番的正義行動,預計將有兩萬草原勇士將陸續加入我們的隊伍。」   「另外,我們也與鷹斯、沙利克兩位族長取得了聯繫,他們也表示,將聚集麾下勇士參戰。雖然那裡路途遙遠,可能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完成集結並趕到戰場,但只要我們成功地拖住敵軍,三萬古雷托騎兵、四萬格立西騎兵,總計七萬草原戰士將前來協助我們。」   這兩則消息確實具有震撼效果。帳內嗡嗡地炸開了鍋,大家都不免議論起來。這些人的加盟,使得草原聯軍的勢力更加強大,對於士氣也有很大的激勵作用。   誠如丹西所預料的那樣,越打下去,形勢對於猛虎軍團和蒂奇斯人就越不利。拖得久了,猛虎軍團可能就會陷入草原這個大泥潭裡無法自拔。   「想找到瘦猴與生番的準確位置,咱們也不是沒有辦法。」待議論漸漸平息後,伊森繼續道:「貝葉肯定是在故佈疑陣,咱們除了加大偵察力度等常規辦法外,還必須實行擠壓式追迫,逼得他現出原形。   坐在這裡猜測對手是沒有用的,必須試探方知真假。打掃戰場時不是有一種方法嗎?戰士們拿著長矛去捅刺躺倒在地者的身體,沒反應的才是死屍!「   「呃,你的意思是?」戈勃特又開口了。   「我軍主力部隊將加快速度,尾追貝葉與摩盧的部隊,只要兩軍遭遇,瘦猴搞的那些神神秘秘的玩意兒,不攻自破。」伊森的眼中又開始閃動起妖異的光芒:「而且,只要我們發揮出自身優勢,粘住了蒂奇斯族眾,他們就再也逃不脫了!」   「報告!胡狼特使求見!」   「呃,請他進來!」戈勃特適時地發令道。   不半刻,一大兩小的三位胡狼特使就在親兵的引領下步入了戈勃特大汗的帥帳。   來的正是哲勒,帶著的兩個孩子是速帝和哈莫。   這次西格爾派哲勒出使,想看熱鬧並長見識的小孩非要跟著同行。   西格爾無法,最後以賭棋定奪,結果胡狼族長大敗,不得不讓他倆隨行前往。   「胡狼使者哲勒代表西格爾族長向戈勃特大汗、則尤族長問好。」   哲勒行禮道:「貴方送來的畜群等度冬物資已經陸續收到,對此我族實在是感激不盡!」   「呃,哪裡。草原本是一家,些許牲畜,能對胡狼朋友有所幫助,我們就已經心滿意足,西格爾族長何須這麼客氣。」戈勃特合乎禮節的說著應酬話。   「幾月不見,西格爾先生安好?」則尤也問道。   「回大汗,貴族雪中送炭,但我族陡遭浩劫,無以為報,只能派我帶一套狼皮戰甲,前來向大汗表示敬意。」哲勒奉上禮物後,旋即又向則尤施禮道:「回則尤族長,西格爾族長病恙已癒,正指揮部隊,準備給魔王丹西、瘦猴貝葉和生番摩盧一個永世難忘的教訓。」   「哲勒酋長,目前古拉爾河兩岸的戰況如何?」禮節應酬剛過,伊森直入正題。   「北岸未曾出現大隊生番的蹤影,不過丹西率四萬猛虎騎兵正從南邊迅速殺向我族後方,意圖打穿阻礙,事先佔據一處涉水而過的渡口。」   「哦?丹西還真是急了哩!」伊森反倒相當鎮定:「請特使先生回去告訴西格爾族長,丹西如若強攻,不必跟他硬拚。他渡河也好,在渡口賴著不走也好,都由他去。待我軍主力抵達後,咱們一起收拾他!」   「我一定轉達。」哲勒躬身應允,接著說道:「對了,尊貴的大汗、諸位大人,有件事情,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   「呃,草原男子何必吞吞吐吐?!」戈勃特說道:「都是一家人,有話直說!」   「嗯,是這樣。」哲勒指向身後的小鬼道:「我本來只是帶著這兩個小鬼過來參見大汗,一睹草原領袖的風采。誰料想,旅途中聽得他們說起,曾見過一場空中的猛禽大戰。聯想到近日來我軍聖鷲的神秘失蹤現象,故而也將他們帶入帥帳,給諸位大人講述一下他們當日的見聞。」   「速帝、哈莫,你們誰先講?」哲勒摟摟兩個小孩的肩膀,鼓勵他們道:「給大家說說你們看到的一切,就算講錯了也沒關係。 」   本來一直躲在哲勒身後探頭探腦的兩個小鬼,乍被推到前台,看到這麼多人的眼睛望著自己,不免有些緊張。速帝在北逃途中見過一些草原首領和戰將,稍微好點。 哈莫一直待在那小部落裡,哪見過這等場面,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   「說吧!說吧!沒關係的。」伊森說道。   他想做出一副慈祥長者的樣兒,可惜,牙齒一齜,眼睛一瞇,裝出來的笑紋硬湊到一起,模樣更加陰森,反把兩個小孩嚇了一跳。   其實,方才躲在哲勒身後時,速帝和哈莫就在窺探帳中諸人。令他們失望的是,傳聞中力拔山、氣蓋世的戈勃特大汗卻是一副病懨懨樣子,比之當日的西格爾還要不如,至少後者,眼中閃動著復仇的火焰,而眼前的戈勃特,眼神空洞,目光呆滯。則尤、伊森等人的臉上都有一股黑氣,帳內的氣氛顯得詭異、陰沉而壓抑……   相對大人而言,小孩的感覺反倒更加敏銳,尤其是速帝這麼調皮的小孩。他隱約地察覺到,這三人之間,似乎有一種不同尋常的關聯 ……   在大家的勸慰和催促下,速帝終於開口講述當日所見的空戰場景。   小孩就是如此,一旦講開了,緊張感就漸漸消失。   速帝主講,哈莫不時補充,兩個小鬼唾沫橫飛,還做出許多誇張的手勢和動作,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日空戰的過程。不少大人甚至聽得入迷……   「不可能吧!」小孩們講完,沉默一會後,則瑞說道:「不同種類的猛禽,極難共養,而且,要做到像一支軍隊那樣默契地作戰,更是難如登天哪!」   則瑞是訓練禿鷲的權威,他一發言,不少大人也覺得在理。   是不是這兩個小孩編出來的故事呢?這也很難講。   畢竟,軍事決策不可能依據小孩嘴裡說出來的東西制定,那樣就太危險了……   「你說看到了兩隻金色的大雕?」伊森突然發問。   「是啊!牠們的翅膀,」速帝張開雙臂:「有這麼,這麼長!」   「我早該料到如此!看來,丹西這混蛋,搞出了一群空中猛禽為自己效力,」伊森冷笑道:「咱們的聖鷲遇到勁敵了!」   伊森對於猛虎軍團的歷史和現狀,是有過仔細研究的,知道薩格爾動物飼養商巴夫特的兒子巴爾博投奔了丹西,手下有兩只可以偵察敵情的大金雕。   因軍務繁忙,金雕又未曾在北部戰場出現,他也沒能想起這碼子事。然而,結合速帝和哈莫的講述,老妖終於回憶起了這個細節,對整個事件的經過也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 第二十二集 第五章     「麻子渡、屏山渡、蛤蟆口、鷹巢峽谷,喝!還有東草原……」   丹西憤然將筆擲於地下:「見鬼了!怎麼每一處都冒出來這麼多的蠻兵?!猛禽隊是怎麼偵察的?!」   地圖上,沿古拉爾河每一處可以涉水橫渡的地方,都出現了數萬敵騎的蹤影,西格爾手下的騎兵隊在幾天內就增加到十萬人。   西面的鷹王山脈更離譜,一下衝出三支蠻騎,每支人數都在十萬以上。   一直平靜的東草原也出現了異動,四支騎隊開始集結,每支都在四五萬人左右。   「可是,」看得丹西發火,巴爾博囁嚅著:「猛禽隊偵察到的地面情況,確實就是如此……」   「今天有兩位斥候回報,有幾隊胡狼蠻子在大批地紮草人,然後再在草人身上覆上皮襖。 另外,還有一支斥候隊截下一支由婦女兒童等非戰鬥人員駕駛的敞蓬馬車隊,在草原上亂跑,敞蓬車上裝的都是草人。」菲爾說道:「會不會是?」   「沒錯,看來蠻子們也學乖了,咱們的猛禽偵察隊是被迷惑了。」   丹西冷笑起來:「今後來自空中的情報都必須與地面的情報相印證,我們才能認定消息屬實!」   猛虎軍團曾兩次借偽裝技術欺騙鳩蠻人的禿鷲得手,這回,伊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丹西的猛禽隊雖然佔據了草原的天空,情報資訊的準確性卻大打折扣,空中優勢因對手的這一手被抵消很多。   幸得丹西為阻止蠻軍斥候獲知本軍動向,在地面上實施了全線偵察狙擊的戰略,可以將空地情報相互印證,不至於被對手完全蒙蔽。   不過,這一來,爭奪戰場資訊掌控權的形勢,就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原本丹西知己知彼,對方則雲裡霧裡,難以察知情報,在戰場資訊掌控權的爭奪中佔有絕對優勢,可現在,卻被對手一下子扳回來許多。鳩蠻人的禿鷲很難上空,猛虎軍團的猛禽卻往往發回錯誤的資訊,想準確探察到地面上的敵情訊息,主要得靠斥候游騎們的努力了。   如此一來,雙方都陷入了資訊灰箱之中……   「現在大家開始玩猜謎遊戲了,」威達咧嘴一笑:「蠻子們設局擺套,咱們不能不押注,跟他們賭,究竟哪幾支敵軍是真,哪幾支敵軍是假。」   「我看問題出在東面。」丹西皺著眉道:「是不是格立西與古雷托也想來蹚這趟渾水?即便這幾支敵軍都是假的,也說明他們在配合蠻族聯軍實施欺詐計劃。」   空中優勢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敵軍的大規模行動無法逃過猛禽的天眼。   「那咱們?」凱魯問道。   「繼續加強地面偵察力度!其他的照原計劃行動,」丹西的手在地圖上重重一點:「進攻屏山渡!」   第二天清晨。   寒風暫時停歇了。   古拉爾河上昇起一層薄薄的水霧,屏山渡的渡口處,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著藍天上的辰輝和岸邊的山巒。   「撲通!」   「嘩啦!」   一排馬蹄猛的踏碎河面倒影,濺起片片浪花。   隨後,越來越多的馬蹄躍入河中。   喊殺聲在兩岸響起……   人數多達四萬的猛虎軍團接應騎隊,輕鬆擊潰南岸駐守的一千胡狼守軍。   胡狼騎兵無心戀戰,四散逃逸。凱魯率猛虎前哨騎隊緊咬著對手一直追到對岸。   由於兵力上的巨大差異,北岸的胡狼人僅做象徵性的抵抗後,就放棄陣地逃跑。   猛虎前哨騎隊迅速控制屏風山制高點和周邊地區,確認一切安全後,凱魯方才揮旗向對岸發出信號。   丹西等人率主力大軍開始淌河而過……   在北岸遠方的一處密林裡。   「看來猛虎軍團是真的在全軍渡河,朝北進軍。」哲勒皺眉道: 「丹西想幹什麼?北上與生番們匯合,集中兵力,與大汗進行主力決戰嗎?」   「那不更好?」西格爾狠聲道:「讓所有敵軍都進入戰略包圍圈,然後再一網打盡!」   「哲勒叔叔,哪一個是魔王丹西呀?」哈莫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回西格爾親自和哲勒帶幾十名胡狼戰士到戰場觀測敵情。速帝和哈莫兩個小鬼像影子一樣,一定要跟來。西格爾再度輸棋,沒得辦法,只好把這兩個調皮蛋帶上,條件是他們必須老老實實地跟在屁股後頭,絕不許亂說亂動。當然,見到這麼多敵軍,哈莫和速帝一興奮,也早把先前的承諾忘到了九霄雲外。   「丹西很好認,」哲勒指著前方,壓低聲音道:「那個剛剛上岸,騎著老虎的人就是……」   「哦,我的天神哪!」西格爾自己突然忍不住了,像被火燙著了一般低喚起來:「他身後的不是卡琳爾嗎?!」   「是嗎?」哈莫興奮的說。   騎著馬駒在旁邊看熱鬧的速帝,猛然間像得了癲癇症那樣顫抖起來:「媽媽!」   西格爾、哲勒等人尚未反應過來,小速帝拿著飛狼刀,打馬衝出了樹林,朝著猛虎軍團那黑壓壓的騎兵隊伍奔去!   「速……」哈莫的喊話半途截斷,哲勒的大手掩住了他的嘴巴。   「快走!別驚動他們!」   幾十名胡狼輕騎護衛著族長等人,以最快的速度,轉馬朝西,飛奔而去……   根據伊森的逼壓戰略,沃薩、鳩蠻以及一些加盟小族組成的十餘萬騎兵開始大舉向東南挺進,朝著南遷蒂奇斯族眾的方向追去。   一方面,由於無法準確探知敵軍大部隊的動向,故而草原聯軍採取大軍緊逼的方式,迫使對方現出原形。   另一方面,草原騎兵具有速度優勢,只要讓這十幾萬蠻騎追上,南遷的蒂奇斯族眾就再也無法擺脫他們了。無論是立刻發起突擊也好,先騷擾個夠再發動進攻也好,尾擊也好,側擊也好,堵截圍殲也好,伊森盡可以從容選擇戰機。   另外,由於蒂奇斯族眾捨棄一切輜重行軍,展示出誓死出逃的決心,也讓草原聯軍感到了壓力,要加快行軍速度以追上敵人。   當然,丹西和貝葉把主要行軍路線定在凍土高原南部山區,確實是費了番心思的。在這樣的地形條件下,遊牧騎兵的速度優勢發揮受限,蒂奇斯非戰鬥人員與遊牧騎兵相比,行軍速度方面的差距縮小了很多。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雖然輕裝上陣,由貝葉騎隊和本族衛兵保護著前進的蒂奇斯族眾,行軍速度並不快。經常停下來歇腳,一場逃逸像是在旅遊一般。大家的體力休養得不錯,精神抖擻,昔日的勞頓一掃而光。   「貝葉先生,我真有點搞不懂,咱們既然不想跟蠻子們在這山區打仗,為什麼又走得這麼悠閒?」馬塞拉斯嘟噥道:「好像在等鳩蠻和沃薩人追上來似的。」   「沒錯,就是在等他們追過來。」貝葉胸有成竹地答道:「先養好精神,大家想玩賽馬,後面有的是機會。」   「為什麼?讓他們這些瘟神追上,想逃脫可不易喲!」   「當然不能讓他們追上,大家保持一兩天的行程差距是最理想的。」   貝葉笑道:「現在看,咱們還可以繼續輕鬆幾天。」   「領主大人,有幾十騎在我軍西側兩公里外朝西北方向疾馳!」   巴爾博打馬過來匯報道。   「要不要追擊?」威達用獨臂擎起鐵弩。   「不用了,已經跑出這麼遠,不一定追得上,況且,也沒有必要為這麼一支小部隊浪費時間,耽誤行程。」丹西沉吟著,轉向面前的女人和孩子:「小蠻子,你叫什麼名字?」   「他叫速帝,是我的孩兒……」摟著兒子跪在地上的譚娜答道。   看到卡琳爾身邊日念夜思的媽媽,小速帝想也不想就躍馬舞刀,跑出樹林來想解救譚娜。結果當然不必說,自然是不一合即被身經百戰的猛虎騎兵生擒活捉。   看孩子年紀尚小,丹西沒有叫人加以捆綁。   「我問的是他,不是你。既然想當戰士,就要有報出自己名號的勇氣!」丹西仔細把玩著手裡的飛狼刀:「說!西格爾的破玩意,怎麼會落到你的手裡,嗯?!」   丹西雙目一瞪,威勢駭人。可速帝卻偎在媽媽的懷裡,倔強地望向丹西,一言不發。   譚娜此刻是又喜又懼。   喜的是在這個時候發現了兒子,發現他不僅活著,還健康無恙。   怕的當然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竟然敢單槍匹馬地側襲猛虎騎兵大軍,而且衝撞的又是丹西的大駕!   自從大荒原之戰和草原追擊戰之後,猛虎軍團和丹西的殘暴凶狠傳遍了草原,兩者已經成為魔鬼和魔王的代名詞。 兒子落到他們的手裡,誰知道會遭受什麼樣的處罰?   「不說話?!啞巴了?!」丹西將繳獲的飛狼刀遞給凱魯:「那好吧!將這個小傢伙一塊帶走!」   按丹西的想法,將無足輕重的譚娜母子倆放掉,自無不可。不過,這個小孩手裡頭擁有西格爾的兵刃,情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刻軍務緊急,丹西沒有閒心考慮如何審訊這個草原小蠻子,自然是先把他帶走,待宿營後再考慮如何處置發落。   「人說丹西殘忍無道,果然沒有講錯。」一旁的卡琳爾冷聲譏諷:「就連一個幾歲的孩子都不放過!」   「呵,我的一個優點便是,從不輕視任何敵人,不管他是老頭、女人,還是孩子。」   話雖這麼說,丹西卻也不好意思把這麼小的速帝像成年俘虜一樣捆綁起來帶走。他烏龍棍伸出一挑,在譚娜的驚叫聲中,速帝已經飛到了他的懷裡。   「走!」   丹西一夾虎腹,大軍繼續前行,滾滾北進。   抱著一隻小狼崽子一塊上路,丹西覺得倒也可以隨時解解悶。   速帝繼續保持無聲的沉默。   這一路,他開始見識到一支風格完全不同於草原遊牧民族的騎兵。   與這支騎兵比起來,西格爾的胡狼騎兵並不遜色,甚至某些方面更強,但是,倘若把胡狼戰士比作狼的話,丹西的這支騎兵就是訓練有素的獵狗群。   作為單個的騎手,這些人或許並不怎麼引人注目,但作為一支軍隊整體,卻是非常可怕。   不像草原騎兵那樣穿著五顏六色的皮甲,拿著五花八門的武器,這些人的戎裝是同樣的顏色和布料,武器是同一制式,所有行軍和作戰的裝備都有統一的規格。   他們紀律嚴明,無論搜索探路、行軍隊列、殿後掩護,還是打尖宿營,都有章有法,中規中矩。大到戰略戰術佈置,小到旗號口令、格鬥動作,都有統一的標準,執行得像時鐘那麼精確,像流水線那麼有條不紊。   中央走廊與漢諾大草原的差異就體現在這裡,文明的力量也體現在這裡。 如果說草原騎兵是天生的戰士,那麼這支部隊就是人工的傑作;如果說草原騎兵是依靠本能作戰的天才藝術家,那麼這支部隊就是依靠理性、紀律和制度來發動的一架嚴密的戰爭機器,而且,戰爭的規模越大,他們的優勢就越明顯。   速帝的腦子裡頭不由興起一個與當年戈勃特相同的念頭,要是能將兩者的優勢結合起來,該是一支多麼完美無缺的軍隊呀!   丹西率領四萬猛虎騎兵抵達並攻佔屏山渡時,南遷的蒂奇斯族眾尚在北部山區的老遠處。   輕鬆渡河後,丹西絲毫沒有守住這處渡口,以等待蒂奇斯族眾從這裡通過的意思。相反,猛虎大軍跨過古拉爾河,繼續滾滾北上。   從這種進軍路線分析,看他們那洶洶的勢頭,倒真像是要與北邊的貝葉摩盧聯軍合兵一處,然後轉頭與尾追蒂奇斯族眾的鳩蠻沃薩聯軍決一死戰。   伊森率領的十餘萬草原聯軍繼續急行軍,試圖追上在山區裡優哉游哉地前進著的蒂奇斯族眾。   胡狼人在放猛虎騎兵渡河後,也開始迅速集結,尾隨這支部隊而進。 當然,由於兵力佔劣勢,他們不敢像北方的友軍那樣急追緊逼,而是如追蹤獵物的獵犬那樣小心地與對手保持一定距離,悄悄躡蹤於後。   而丹西呢!好像並不在乎本軍的屁股後頭吊上了一根線,既不回頭反啃,也不停下歇息,一個勁地向北急行。   就這樣,刨去那些示偽惑敵的造假部隊,凍土高原南部山區有四支大軍在活動。蒂奇斯遷徙族眾向南,接應的猛虎騎兵向北,而在他們身後,各自有一支遊牧騎兵在尾隨,北方的是十幾萬草原各族聯合騎兵,南方的是三萬餘胡狼騎兵。   與此同時,又一股力量也加入到這場巨大的圍獵遊戲中來。鷹斯和沙利克都重聚殘部,率總計七萬騎兵從本族基地出發,從東邊撲來。   一個更大範圍的戰略包圍圈開始形成了。   鳩蠻沃薩聯軍、胡狼騎兵、格立西與古雷托聯軍,形成三張大面皮子,分別從東、北、南三方包繞而來。   被他們遙遙鎖定的是兩團肉餡,南遷的蒂奇斯族眾和北上接應的猛虎騎隊。   一旦三張面皮子合攏,同時發動猛攻,就會捏成一個超級巨大的包子,那被包在裡頭的餡兒,必定逃不脫被人吞下肚的命運!   而且,這個包子裡頭有伊森最喜歡吃的猛虎肉餡。   捕得丹西,猛虎自治領就將面臨沃薩、鳩蠻兩個草原民族相同的厄運,讓伊森老妖成為權力的真正主宰者!   當然,想吃下丹西,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上次在斷腸山頂,伊森已經咬破了包子皮,卻不小心燙傷了自己的嘴。老妖白丟一根手指不說,反替人治好了內傷。   這一回,丹西與伊森之間不再是比武打鬥,而是沙場爭鋒。   伊森是如願以償地吃下這個巨大的包子,還是把另一耷嘴角也燙破呢?丹西會不會成為伊森的第三尊傀儡,他能否成功脫險,甚至反敗為勝呢?   所有猜測,一切謎團,都只能靜候戰場平息的時刻,等待戰爭結束後,方能知曉結果,揭開謎底。   在行軍運動的過程中,大部隊間依舊未曾接觸,大規模戰鬥也沒有發生,但隨著各支部隊的距離漸漸縮短,而且兩方都將爭奪資訊掌控權的重點放回地面,故而兩方斥候兵之間的搏殺戰鬥,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 第二十二集 第六章     鬱鬱蔥蔥,棗樹林立的野棗嶺,位於凍土高原南部山區的東南角,是瓦蓮山脈南部的一支餘脈。   孔狄親率的斯塔林偵騎中隊,避開了山林密集的野棗嶺,卻反而跑到其旁邊一座光禿禿的小山頭上進行偵察和狙擊。   「西南方向來了一支敵軍,距此兩公里左右,人數至少在萬騎以上。」一個聽力靈敏的戰士俯身在行軍枕上說道。   「嗯,」孔狄打個呼哨:「大家隱蔽起來。」   這次猛虎軍團和蒂奇斯聯軍,與遊牧騎兵之間進行的斥候游騎大戰,雙方各展奇謀,鬥智賽勇。他們的戰鬥,除了讓本方獲得打探情報,消滅敵人等現實好處之外,也大大促進了軍事偽裝技術的發展。   早在遠古時代起,狩獵的先民就從大自然中學習,讀懂那本無字天書中的語言。   獵人們發現,動物為了避開天敵,總是盡量使自己的顏色與周圍的環境巧妙地融為一體,比如說,獸類背部顏色較深,腹部顏色較淺,皮毛總是存在斑點條紋。   為了降低獵物的警覺,以便接近獵物,增大狩獵成功率,獵人們也開始學著對自己的服裝進行加工處理,進行某種偽裝。   進入文明時代之後,人們卻在戰爭中拋棄了這一傳統。   面對面的近距離砍殺、紛亂錯雜的戰線,使得戰士們必須採用顯眼醒目的軍裝顏色,以區分敵我,避免誤傷。鮮艷耀眼的顏色,加以巧妙利用,也可以起到某種心理暗示作用,提高本方的信心,打擊敵人的士氣。   不過,事物的螺旋式發展,否定之否定規律的作用,使得猛虎軍團與遊牧聯軍的交鋒中,這一古老的軍事技術又開始煥發青春。   高空偵察用鳥類的出現,促使大規模軍事偽裝開始得到運用。無論丹西還是伊森,都曾利用這種技術為本軍服務。   這一次的斥候游騎大戰中,兩邊都派出了數量驚人的輕騎兵,以爭奪戰場資訊主導權。   單對單或者小分隊之間的格鬥,誰明誰暗,發現敵人和不被敵人發現,設下陷阱和避開陷阱,先手偷襲和躲開偷襲,不僅決定著偵察任務的成敗,更攸關偵察兵自身之生死。   在這樣一場交鋒中,就整體而言,表現最出色的莫過於狩獵為生的蒂奇斯人。這也是造成伊森總是無法得到準確情報資訊的一個重要原因。但就各個分隊而言,幹得最漂亮的,卻是孔狄親自率領的這支斯塔林偵騎中隊。   眼前這個光禿禿、植被稀疏的小山頭,看起來很難進行隱蔽,可孔狄就偏偏不在樹林繁密的野棗嶺,而是選了這裡作為偵察狙擊點。   更有甚者,一聲哨音後,五十多名戰士竟然刷的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他們可不是憑空人間蒸發,也不是施展什麼魔法而進入某一異度空間。 他們都存在,只是別人看不見而已。   有的人頭戴一叢草,身上覆蓋著沙土,就露出眼睛和鼻孔;有的人披上灰黑色的有苔蘚點綴的披風,倒在遠處一塊岩石旁,化作了另一塊石頭;有的人全身浸泡在水溪裡,只餘一根空心草莖露出水面出氣……   孔狄呢!屏息靜氣地縮身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上,統觀全局,以呼哨聲指揮眾人的行動。   來的這支騎兵浩浩蕩蕩,打的竟然是猛虎軍團的旗號!   「遽!」孔狄終於打個極響亮的呼哨,從樹上躍下。   不需要再懷疑什麼,因為他看到了騎虎攜獅的丹西!   從兩側突然冒出來幾十個衣著古怪的人,把丹西的衛隊也嚇了一跳。這些精銳戰士的反應也是極快,轉眼間,就有半數環繞在丹西身旁,另外一半朝對方撲去!   「住手!」丹西喝止住雙方的衝動。   「丹西領主,孔狄在這裡迎駕了!」   「好小子,變成了這副野人模樣!」丹西乍見童年故友,心情大悅:「竟然連我的搜索隊都騙過了!」   「不變成這模樣,又怎麼瞞得過兄弟部隊的利眼銳目呢?!」   孔狄開始接過一名猛虎勤務兵遞過來的毛巾,擦拭著臉龐上頭特意抹上的黑泥。   這支小分隊開始跟隨大隊伍前進,孔狄騎上馬,跟丹西並肩而行,邊走邊聊。   「這一路上,情況如何?」丹西笑道:「咱們的偵察斥候跟蠻族游騎交手,打得不可開交,很多情報亦真亦假,莫衷一是。只有你送來的消息,我才放心哪!現在我軍的行進路線,大部分地段就是踩著你開闢的道路在前進呢!」   「些許功勞,何須掛齒。」孔狄說道:「西格爾把主要力量佈置在南部山區設伏,這個東南邊緣地區,來的人就不多了,主要都是小股斥候部隊在這裡遊蕩或設點狙擊。不過,基本上都被我們掃清了。」   「嗯,對了,高木峽谷周邊的情況,你探察了沒有?」   高木峽谷是脫離山區,開上草原東部的四條主要路徑之一,也就是提奧所言,山區大廳堂往東的四扇大門中的一扇。   「那裡有三十名胡狼輕騎駐紮扼守。這些胡狼人非常警覺,崖壁上有一座烽燧台,可以在受襲時迅速向周邊遠方的斥候戰友匯報。按你的吩咐,我沒有去動他們。」   「對了,巴爾博,貝葉那邊有情報了嗎?」丹西轉向巴爾博道。   「還沒有。」   「那我們只好等待了。」丹西皺眉道:「我不想這麼早驚動胡狼人,可這幾萬大軍要隱蔽起來,也實在是難哪!」   「嘿,你這算問對人了。」孔狄興奮地說道:「我們探路的時候,在這個地方的附近發現了一處非常隱蔽的天然藏兵谷,只比胡狼人的灰狼谷聖地小一點,可容數萬人棲身。只要我們不點火生煙,保管誰也想不到這裡藏著一支大軍。」   「哦?是嗎?」丹西眉間一動:「那你趕快帶路!」   留下一些搜索分隊探察地形,掃蕩蠻族斥候後,丹西率騎隊跟隨孔狄前進,左繞右繞,最後在野棗嶺旁的一處懸崖旁止住了步伐……   「今天又有一支聖鷲隊沒有回來。」則瑞沮喪地說道:「我手裡只剩最後一支聖鷲隊。這是鳩蠻聖鷲的最後一點骨血,再不能派出去冒險了。」   儘管則瑞小心地選擇空中偵察路線和偵察範圍,但一向獨來獨往的禿鷲成伙翱翔,還是太過顯目。   主要任務轉為佔領天空的猛禽隊四處搜尋這樣的對手,儘管為了消滅空中對手,猛禽隊損失過半,連金雕夫婦都受了傷,但牠們確實在這場運動追逐戰中立下巨大的功勞,鳩蠻人的禿鷲隊,除最後一支要留著繁殖育種的之外,餘者悉數陸續被殲。   「既然這樣,也就算了吧!」伊森皺眉道:「咱們能不能也訓練一支這樣兼具搏鬥和偵察送信功能的聖鷲隊呢?」   「我們沒有做過這方面的訓練,不過我倒是可以試試看。」則瑞點頭道:「不過需要多久時間,我心裡真是沒譜。 」   「那就去嘗試吧!」伊森轉向地圖,不免又有些惱火地罵出聲: 「媽的,貝葉那瘦猴跟咱們玩上了!跑到這個鳥地方來賽馬,捉迷藏!」   確實,在這樣一種山區進行運動追擊和運動逃逸,對兩方部隊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遊牧蠻軍如果能卡住險隘或者巧妙設伏,將貝葉與摩盧的聯軍抓住,對方難逃慘遭全殲的厄運。 但是,由於地形複雜,東西南北各個方向的出口岔道很多,想追蹤並抓住這支敵軍也殊為不易。   地形對兩方的軍隊都是公平的。誰腳下的路都是一樣的坎坷不平,山腳的樹林、河灘的亂石,不利於騎兵飛跑。   「丹西正在從山區東南端北進,他到底是什麼意圖呢?也許咱們可以從這裡頭猜猜貝葉的動向。」則瑞建議道。   「有什麼好猜的,不外兩種,一是合兵一處,找我們決戰。二是,故佈疑陣,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伊森冷哼一聲:「丹西這小子,平時看似謹言慎行,中規中矩,骨子裡卻滑頭得很,尤其到了關鍵時刻,絕對是一個敢於大賭特賭,押上身家性命的主。我太瞭解他了,今年跟他打過好幾……」   提及丹西,伊森就滿腔怨毒,不自主地說漏了嘴。   「嗯,」大概是意識到了這點,伊森咳嗽一聲,下令道:「叫大家休息兩小時,隨後繼續行軍!」   貝葉當日出自直覺的疑心顯然沒錯,真正的草原聯軍指揮官已經變成了伊森。   老妖雖然憑靠兩具殭屍傀儡,通過借力制力的辦法,滾雪球般把四分五裂、一盤散沙的草原重新捏合在一起,但這也不是沒有壞處。   將戈勃特的精神控制住之後,他聽話是聽話,卻也從一位傑出的軍事家變成了一具失去獨立判斷和自主思考能力的木偶,伊森無法把他的智慧和指揮才華據為己有,必須親自指揮作戰。   伊森自然是老奸巨猾,心計毒辣,可畢竟一直在做謀士。   隨著軍隊內部分工日趨細化,參謀人員和全軍統帥各自往自己擅長和重視的領域發展,優秀的參謀未必就能成為卓越的統帥。完美制定計劃和巧妙完成計劃,按部就班執行任務與臨機應變把握機會,嚴密的邏輯性與天馬行空的創造力之間,往往存在著很大的差別……   果然是個天然隱蔽的大型山谷,四萬騎兵開進來,並不覺得怎麼擁擠。   這個山谷的四側都是懸崖,除非爬上數千米高的崖頂,否則根本無法窺探到這處藏兵谷的存在。   谷口是一條籐蔓遮覆,僅容兩人通過的狹長小徑,從外面往裡瞧,很難想像裡邊竟然別有洞天。谷內還有一道瀑布衝出的小潭,可以為駐軍提供活水。   為了保密隱蹤,鉗馬銜枚,人群不准喧嘩,不准生火,只能吃隨身攜帶的炒麵、麥餅等乾糧。 不管重要不重要的俘虜,包括速帝這樣的小孩,全被毛巾塞嘴,嚴密看押。   丹西則在孔狄的引領下,參觀這山中福地,世外桃源。   「我一直懷疑,這麼好的地方,為什麼沒有人利用作為冬季宿營基地?」孔狄領路來到一處山崖的石壁之下:「後來仔細尋摸,卻發現了這塊岩石。」   孔狄開始扯掉覆住石面的籐蔓,用手小心地刮去青苔。   仔細辨認,石壁上赫然出現了一些的線條和刻痕。   丹西也加入進來,兩人小心地將整塊石壁清理一遍後,發現是一幅大型巖畫。   巖畫顯然屬於遠古時代的作品,是用鐵器等硬物甚或石頭在巖面上刻鑿而成,製作方法應該是先打點,然後在崖面上劃出細線輪廓,最後再沿著細線敲鑿,形成粗輪廓線,或在輪廓內通體敲鑿,以形成畫面。   由於苔蘚覆蓋,這些巖畫避免了風化等不利影響,歷經多年滄桑依然清晰可辨。   巖畫的筆劃深淺不一,線條簡單,圖案古樸,帶有符號化傾向,但內容卻豐富多彩,有人、動物、器皿等靜態寫生,有獵鹿、捕魚、舞蹈、祭祀等生活場景描繪。 尤為有趣的是,巖畫反應了那時人們強烈的生殖崇拜意識,男子一律是「三條腿」,女人都很豐腴,畫得相當的誇張。   看著這些巖畫,丹西彷彿瞧見當年原始初民與自然鬥爭以求得生存的圖景,耳邊彷彿聽到了篝火邊「嗷嗷」、「噢噢」的狂野歡叫…   …   以這個山谷為棲息地的那群先民,也許已經在某場自然災害、某次大戰禍中銷聲匿跡,也許已經遠遷他處,尋找更好的生存空間。 無論以何種形式消失,都空餘這簡陋古樸的圖畫供後人嗟歎……   看著這樣的巖畫,確實是緊張軍旅生涯中的一種精神調劑,靈魂淨化。追溯遠古時代先民們自由奔放的生活,令人遐想翩翩,神遊物外……   「咦?」跟著前來鑒賞遠古巖畫的威達突然手指巖畫左下角的一幅圖景:「那像不像龍?還長著翅膀,能噴火哩!」   幾個人都弓下腰去仔細察看。果然,雖然先民的畫技不高,還是看得出那只四足行走,身上長翅,好像在噴火的動物,與所知的已有動物都不相同,反而類似於遠古傳說中的飛龍。   更令人驚訝的是,飛龍旁有兩個人,一持棒,一拿劍,好像在跟飛龍搏鬥!   雖然先民用圓圈表示腦袋,用直線表示身軀、四肢,看不出人的輪廓和模樣,但這幅圖顯然讓人不覺聯想到那個盡人皆知的傳說:   西大陸來的大英雄維克托和猴族英雄侯聖,拿著神兵青龍劍與烏龍棍剿滅飛龍,還人間以太平的豐功偉績……   難道說,飛龍曾來此貽害,而兩位大英雄亦曾來此除害安民嗎?   丹西拿著烏龍棍跟畫上的那根小線條對比半天,依然無法確證手裡的神兵就是畫上那根小線條的原物……   或許是冥冥中的天意使然,這些受惠於侯聖的先民們,卻為烏龍棍的新一代傳人丹西,為數萬猛虎騎兵提供了適合隱蔽藏身的優越場所。   這下子,所有人都來了興致,丹西等人帶著親兵們開始在山谷各處的巖壁上搜尋探察。可是,一直忙乎到晚上,大家除了增長關於遠古巖畫方面的歷史知識外,再也沒有任何發現……   「領主大人,收到了貝葉先生和凱日蘭將軍的飛鴿急信!」不知過了多久,巴爾博跑到丹西身後說道。   這句話,一下子把丹西從興致勃勃的考古探幽拉回到殘酷無情的現實世界。   「好!」拆信讀了一遍後,丹西沉聲發令:「幾路人馬一切準備就緒,咱們也立刻行動!」 第二十二集 第七章     草原大戰看起來在越逼越近。   山區追逐戰中,伊森不斷加快行軍速度,連日連夜地狂奔追趕,試圖追上敵軍尾部。攜著老幼婦孺上路,走得不緊不慢的蒂奇斯人,在行軍速度上當然無法與全由壯男組成的草原聯軍媲美。兩軍之間的距離日漸縮短,其間隔行程從五六天縮短到兩天。   在南部,胡狼騎兵悄悄跟在北進支援的丹西騎隊身後,潛行追蹤。   由於他們人數與對手相當,故而不敢跟得太緊,追得太近,而是隔開約莫四五天的行程,遠遠吊在後邊。   與此同時,東草原上,完成兵力集結的古雷托與格立西兩族,也開始飛速行軍。鷹斯的四萬輕騎與沙利克的三萬輕騎在紅花湖畔匯合後,組成一支超過七萬人的大騎隊,橫越東草原,自東向西急奔,朝著戰場飛撲而來。當然,由於他們發動較晚,距離較遠,尚須半月時間才能抵達戰場。   同樣的話,從不同的人嘴裡說出,其效果完全迥異。   「草原團結起來,圍殲魔王丹西!」   倘若是從某些牧民戰士、某個小部落、某個小族,甚者一個大族首領的嘴裡說出,都沒有誰會相信他的話,不是當笑話看待,就是懷疑其背後隱藏著什麼不良居心。   然而,鳩蠻、沃薩、胡狼三族聯合發起,有十幾萬騎兵撐腰,效果就完全不同了。兩個東方大族,格立西與古雷托再加入進來,聲勢更為浩大。   消息在大草原上不脛而走,各個小族、小部落再無懷疑,紛紛派出騎手參與這場大狩獵。   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裡,總計有五萬各族草原騎兵參與進來,有的加入北部的鳩蠻沃薩聯軍,有的加入南部的胡狼騎隊,有的加入東邊的古雷托和格立西聯軍。這些小股小股的蠻子們不斷湧入,令猛虎軍團與蒂奇斯一方的兵力更顯單薄。   誠如丹西所料,目前猛虎軍團尚無應對整個漢諾大草原的實力,欲速則不達,著急反誤事。   剛打完大荒原之戰後的猛虎軍團,跑上草原參與爭霸,自己立刻成為眾矢之的。早日脫身出來,把蒂奇斯接應回去,形成北部屏藩,然後等待草原新一輪內亂高潮出現,再加以分化瓦解,各個擊破,方是破蠻正道。   不過,跟這些奔竄如風,擅長追擊的蠻族騎兵比賽運動戰,在大草原上,帶著全族遷徙的蒂奇斯男女老幼,順利撤回安全的後方,又談何容易!   隨著各支部隊急速行軍,相互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各路斥候間的格鬥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蒂奇斯斥候依舊在山區裡神出鬼沒,殺得牧民斥候嗷嗷直叫,佔盡上風。 猛虎斥候與胡狼人為主的遊牧斥候也打得如火如荼,兩方各有千秋,鬥得難解難分。   由於大部隊的行軍和斥候游騎的爭鬥主要都發生於山區,對戰雙方的偵察狙擊兵相互干擾,相互掣肘,誰都無法靜下來細數人頭,統計人馬數目,兩方都處於知己不知彼的資訊灰箱中,誰都無法得到準確的敵情,只能根據各方資訊綜合分析,猜出對方主力的大致位置和可能動向。   當然,借助山區的各種地形進行伏擊、狙擊、圍殲等,亦是一種戰法。然而,伊森素奸猾謹慎,吃過虧的西格爾也倍加小心,遊牧斥候到處飛跑,雖然受到狙擊,損傷慘重,但猛虎騎兵和蒂奇斯族眾大部隊的動向還是瞞不過他們的眼睛,想暗算他們,幾無可能。丹西和貝葉似乎也無意這麼做。   這場草原大戰的序曲階段,不僅時間長,而且非常激烈,小規模戰鬥不斷,外圍摩擦進行得血腥而殘忍。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序曲終將過去,激昂的大戰也必將到來……   高木峽谷上燃起了報警的烽火!   丹西親自帶領親衛縱隊攀山而上,將守於此處的那一小隊胡狼人殺死驅逐,佔據了峽谷險隘。   從峽谷崖壁撤退回來的倖存胡狼哨兵匯報道,他們親眼看見騎虎攜獅的丹西指揮大隊騎兵進攻高木峽谷。   旋即,伊森派出去的幾路斥候也紛紛送來急報,蒂奇斯人行進到接近高木峽谷的地域時,突然選擇渥錫河的一處淺灘渡河,浩浩蕩蕩向東疾進,直奔高木峽谷而去!   「丹西看來不敢走捷徑向南強行突圍,」則瑞看著地圖,興奮地說道:「瞧他們這架勢,是想從高木峽谷脫離山區,自東草原繞道而行,逃回他的魔窟!」   「不是他不想走捷徑,而是被迫轉向。丹西曾派古斯遊說西格爾,卻被唾了一面,只能灰頭土臉地回去!」伊森冷笑一聲:「丹西沒想到,西格爾不跟他們在屏山渡硬拚,而是放他們過河,然後跟在身後躡蹤追擊,遙遙截斷他的南歸之路。再加上各路草原豪傑紛紛加盟我軍,這病貓崽子見勢不妙,只能向東逃竄了!」   「不過得承認,這個病貓崽子還是有兩手的,這個擺脫轉向的戰術佈置得很富心機,時間上卡得也非常精準。」伊森沉下臉:「蒂奇斯生番猛然轉頭向東,丹西也只提前一天時間佔據險隘,配合得宜,改變行軍線路進行得非常突然,事先一點徵兆也沒有。」   「戰略方向錯誤,再好的戰術也彌補不了。」則瑞哼一聲道: 「鷹斯和沙利克率領近八萬友軍正從東面趕來,丹西東竄,正好一頭撞進網中!」   「不錯,」伊森點頭道:「丹西進入東部草原地區,正是他的失誤之處。一方面,我們的包圍圈已經形成,他此時東竄,雖然能暫時逃生,最終還是不免落入我軍的羅網。 這麼做,只能延遲,卻無法避免被圍殲的命運。 而且,這次被圍,不僅貝葉和摩盧完蛋,他自身也難以倖免!」   想及抓獲丹西後如何加以控制和凌辱,報斷指之仇,伊森就充滿了快意。   「另一方面,地形對我們也非常有利。平坦的草原,適合我軍發揮速度優勢,令敵軍無所遁逃,無法擺脫。自兩河口以東,接納渥錫河支流的古拉爾河,水位高漲,奔流急遽,沒有哪處地方適合人馬渡河。此時冰封季節未到,因而這條自西往東,滾滾奔流的大河,將成為丹西南下回家的天然阻礙。 我預計,咱們能在河邊將他們追上包圍,一鼓聚殲!」   伊森的兩手凌空一抓,桌上的地圖被吸捲起來,竟然憑空著火!   火光映照著伊森猙獰的面容。   半空中燃火的地圖,彷彿成了丹西的化身,被老妖的魔掌遙遙控制,身不由己地化做灰燼……   則瑞不由暗暗咋舌,吸一口氣道:「我馬上去佈置追擊,逼迫丹西背水一戰!」   「不必著急,」伊森一甩手,那團灰燼並不隨風飄散,而是被準確地投入旮旯角里:「丹西極其狡猾,素喜玩些鬼花樣兒,咱們也得事先有所準備。」   「給西格爾、鷹斯、沙利克等盟友傳訊,我們將在敵軍身後尾追不捨,咬住他們不放,請胡狼騎兵從西南,古雷托與格立西友軍從東邊,分別包抄,最後一舉聚殲敵軍!」   「高木峽谷易守難攻,敵人有可能在此狙擊,遲滯我軍的追擊速度。咱們要派出一支萬騎隊,從高木峽谷北邊的青石豁口衝入東草原,然後向南,威脅其後路,如若敵人設阻,我們可以腹背夾擊,迅速打穿通路。」   「最關鍵的一點,各路斥候隊要繼續掃蕩山區各處,確認敵軍大部隊的方位,不能讓丹西再耍什麼奸計!」   得意之時,老辣的伊森仍保持著謹慎,不過,他的擔心又成了多餘。   丹西改變了偵察狙擊戰略,大軍改向後,斥候部隊也隨同離去。   他們不再大面積搜索,偵察和狙擊範圍縮小到部隊週遭十公里左右。   可怕的蒂奇斯斥候、不屈不撓的猛虎斥候,一下子在山區裡撤了個乾乾淨淨。   從步步可危到能夠安全地來回掃蕩,遊牧斥候們還真有點不適應。   除了驚動鳥獸,他們沒什麼別的事幹,除了極少數粗心大意的人被蒂奇斯生番遺留下來的陷阱、捕獸夾等弄傷外,也沒受什麼損失……   確證敵軍大舉東竄的消息後,伊森、西格爾以及東邊的友軍當然都加快速度,飛馬行軍,開始一場著名的東草原大圍獵……   高木峽谷是瓦蓮山脈中段的一條東西走向的大峽谷,也是從凍土高原南部山區通往東部草原的四條要道之一。整個峽谷從西往東,呈一個收束的喇叭狀,西口開闊,東口狹窄,守住東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地勢頗為險要。   晨曦下,丹西和孔狄站在峽谷口,親衛縱隊和尖犀騎隊的騎兵們分立身後,迎接蒂奇斯族眾的到來。   「猛虎自治領萬歲!」   擔任先鋒的胡瑪騎兵最先通過谷口,他們一律高舉鉤月彎刀,向丹西致意。   隨後是蒂奇斯的非戰鬥族眾。   他們或騎馬,或坐馬車、狗拉滑橇,引領著畜群,趕著運載軍糧的貨車,依次穿過高木峽谷東口。   蒂奇斯人雖然以打獵為主要食物來源,但也豢養畜群作為補充,而且近年來,畜群有漸漸擴大的趨勢。畢竟,隨著族內人口的增多,對食物來源的穩定性要求日益強烈。   生活在比較貧寒的草原北端,蒂奇斯人採取「領牧」的放牧方式。   族眾騎馬帶著畜群跑,牧羊犬在側後協助,不讓牲畜離群跑散,行進速度相當快。   與渥錫河畔相同,猛虎騎兵和蒂奇斯族眾都在好奇地打量對方。   由於貝葉沒有進行太多的急行軍,在山區裡頭,蒂奇斯族眾的精神都休養得不錯,絲毫不見長途旅行的勞頓。 當然,這種行軍方式也令身後伊森率領的大部隊越追越近。   蒂奇斯人也稍微有些失望,立在谷口守衛和歡迎他們的猛虎騎兵雖然隊列齊整,精神抖擻,但人數似乎不多,僅有四千人左右。他們的加入,並沒有多大地影響到整支逃竄部隊的實力……   這支遷徙隊伍,最後由五萬蒂奇斯騎兵殿後。   與摩盧和貝葉會面後,丹西率領親衛縱隊和尖犀騎隊的四千騎兵,接過蒂奇斯騎兵的位置,親自殿後。   他指揮這支兵民混雜的軍隊立即上路,浩浩蕩蕩地開入平坦而蒼茫的東草原之中……   令伊森老妖沒有料到的是,丹西不僅縮小斥候狙擊手的偵察搜索範圍,對於高木峽谷這個重要關口,不留一人防守。對於這麼好的阻截地形,根本不加利用。   不過,這一回行軍,就不像在山區裡那樣不疾不徐地趕路了。進入東草原之後,無論猛虎騎兵、胡瑪騎兵、蒂奇斯騎兵,還是蒂奇斯非戰鬥族眾,全都快馬加鞭,飛速急行。   親衛縱隊、尖犀騎隊都屬精銳騎兵,行軍的艱苦自然能夠承受,而其他人由於在山區裡以平常速度行進,並未感覺什麼旅途的勞頓,此刻人員和牲畜的體力都儲備得不錯,突然加快行軍速度,倒也沒有什麼不適。   一覽無遺的大草原上,軍事隱蔽和偽裝技術難以施展,斥候的作用大大減弱,而行軍速度開始起決定作用……   大陸中部最大的城市,海港同盟大議會所在地薩格爾。   兩盟雖然已經開戰,但位於海港同盟最南端的薩格爾,在地理位置上遠離戰場,商業財富又主要來自海上貿易,故而依舊是一派繁華的景象。   當然,戰爭的影響也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這座亞熱帶海港。大小傭兵團的招兵廣告沿街張貼,為解決軍費問題,城市也開始徵收戰爭稅……   除了第一次兩盟大戰外,薩格爾多少年來從未遭到過兵鬻劫火,這也是該城一直保持經濟繁榮的根本原因。   不過,雖然薩格爾是安全的,但作為海港同盟的大議會駐地,作為大陸中部最大、最富裕的城市,他們也必須承擔自己應盡的責任,為同盟城邦出錢出兵。   戰爭進行兩個來月時間,雙方請來的大大小小的僱傭兵團,尚在邊界上對峙。勢均力敵的兩方,誰也沒有能力打破僵局。   儘管戰場離人們日常生活非常遙遠,但來自前線的各類小道消息,各種沒有根據的謠言,風一樣地在市民中傳播著。除了大荒原的淘金熱潮外,這成為薩格爾人在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第二大談資。   在動物飼養商巴夫特的庭院裡,主人與貴客也不能免俗。前來拜會的羅嘉斯外交次長,在巴夫特老頭的陪伴下,一邊觀賞園內的珍禽異獸,一邊談論著這場戰爭。   「這場仗完全就是陸埃達亞一手促成的。」巴夫特氣憤地說道: 「武器貿易商就是戰爭販子的代名詞,仗打得越大,他們的財就聚得越多!」   「哦?」   「陸埃達亞是薩格爾的望族,又同時兼任薩格爾議長和海港同盟大議會議長的職務,很會耍手腕。他聯合一幫想發戰爭財的狐朋狗友,通過一個落井下石的決議,對海港同盟的商業對手──商業都市聯盟的商人們徵收重稅。這擺明了就是挑釁,迫使對方宣戰。如此一來,那幫武器商、馬販子,自然可以趁機大賺一筆。 」   「我聽說,有一個突然竄回來的海上貿易商史吞拿,與陸埃達亞有世仇,又在武器貿易行業中與陸埃達亞競爭,對嗎?」   「喔,史吞拿那個暴發戶,對商業不怎麼在行,卻財大氣粗,也不知道怎麼發的跡!」巴夫特不屑撇嘴道:「按理說,史吞拿與陸埃達亞既是世仇,又是競爭對手,應該是水火不容才對。不過,叫人奇怪的是,這兩人非常親善,關係非常密切。」   「是嗎?」   「商界有人謠傳,史吞拿的錢多得讓人咋舌,比陸埃達亞家族還要多,故而後者不敢輕啟戰端,與這個海外回來的暴發戶削價競爭,而情願攜手合作,兩家一起壟斷武器貿易市場。」巴夫特哼道:「這種無良商人,連親爹親娘都可以標價出售,為了財富,哪裡會去在乎什麼祖上的仇隙?!」   「嗯,這倒是有可能。」羅嘉斯緩緩點頭道:「對了,史吞拿真那麼有錢嗎?上次中央走廊的小丑同盟為戰爭籌款,史吞拿成為最大的高利貸金主。小丑同盟戰敗後,估計至少幾年內是沒法還錢了,史吞拿的商行有沒有受到什麼影響,比如說現金吃緊等現象發生呢?」   「喝!這傢伙,富可敵國,上百萬金幣打了水漂,照樣揮金如土,根本不在乎。」   「您能不能安排我跟史吞拿、陸埃達亞分別見一次面呢?」薩格爾古怪的商業格局,引起了羅嘉斯的興趣:「不要搞什麼排場,而是做私下密談。」   「不是我不願幫忙,而是實在有些難。」巴夫特說道:「陸埃達亞突然患了重病,除非議會有重大事務發生,不然總是在家歇息,謝絕一切會客。」   「患病?」   「是啊!這個公子哥,不知道怎麼的,染上了一種怪疾,滿臉黑氣,表情呆滯。」巴夫特解釋道:「不過,他那奸商的腦子反倒愈加靈光了,抓錢的手更是一點也不軟!」   「史吞拿呢?」   「這個神秘的暴發戶經常出外,無人知道行蹤。最近一趟,聽說是前往詹魯和塞爾,談判如何收回他借出的高利貸。 」   「哦?當初借款時說好是以關稅權和十幾種商品的專賣權做抵押的。」羅嘉斯不由得開始警覺起來:「塞爾等國家有沒有可能會把這些權力讓渡給史吞拿控制呢?」   「那些國家為了償還丹西領主的戰爭賠款,怎麼可能把僅剩的幾個財源給讓渡出去?!我看,史吞拿能拿回三成的本金就算萬幸了,至於高額利息,想都別想!」巴夫特說道:「當然,為了不讓國家信用完全破產,為了今後能在兩盟半島繼續籌款,塞爾等國家也不會赤裸裸地賴帳,一定會拖著史吞拿談判,談判,談到頭髮白了為止……」   「這樣啊……」   一系列令人費解的疑團,令羅嘉斯的眉宇緊緊地鎖在一起……   高木峽谷再度黃塵四起,馬嘶人叫。   前一天的早晨,丹西剛剛接應貝葉騎隊和蒂奇斯族眾從這裡通過,第二天下午,伊森率領以鳩蠻、沃薩為主的十數萬蠻騎就趕到了這裡。   經過連日強行軍,兩軍間的差距已經縮小到僅有一天半的路程。   丹西不在險要的高木峽谷設防阻截,頗令伊森有些意外,那支繞道夾擊的萬騎隊當然也失去了作用。   不過,伊森沒有時間去琢磨丹西在耍什麼花招。獵物就在眼前不遠處,坦蕩的大草原難以布設疑陣,實施詭計,適合於蠻族游騎的飛奔馳騁,不利於猛虎軍團發揮自身作戰特長,老妖當然也毫不猶豫地命令大軍前進,追擊逃逸的敵人。   又一支龐大的人流馬隊穿越峽谷,在寂寥的東草原上湧動……   今天是個無風的晴日。   天湛藍湛藍的,雲雪白雪白的,山巒、河流和草場都沉浸在無風的恬靜和明朗的金色中。   草原的秋景,比春天要更有韻味,更讓人心醉。   秋末的東草原,展示出一種粗曠的、毫無掩飾的美,一種生命即將走過它的輝煌頂點,接近死亡的美…… 第二十二集 第八章     「駕!駕!!」   「快點!快點!!快點!!!」   「別磨蹭,都跟上來!」   深秋時節的東草原,景色雖然美不勝收,可任何人都沒有半點心思去欣賞。   軍官們一個勁地高聲催促,戰士們不停地揮動馬鞭,馬蹄鏘鏘擊打著霜凍的地面,車輪吱吱呀呀地高速滾動……   到了適合於騎兵馳騁的平坦草原上,無論哪知部隊,都在以最快的速度疾進,毫不停歇地行軍。   大家在鞍上打盹,在馬背上吃喝,手捧草料餵馬。   河溪、樹林、草叢、成群遊蕩的野獸,嗖嗖地從身前身側撲來,轉眼間又被拋到了腦後……   草原上的田鼠被人馬的聲音嚇得縮進穴洞,但這可怕的喧囂呼溜一下就過去了。等它們探頭探腦地出來窺望時,看到的只是過境大軍留下的滾滾塵煙和黃霧……   草原騎戰,比的就是速度,爭的就是時間,一點點差別,往往就成為勝負的分水嶺,生死的分界線!   無論是逃竄的丹西部眾,還是圍追包抄的草原聯軍部眾,全都在日夜攢程,只為顧全馬命,有時才略做憩息……   丹西衝出高木峽谷後,朝東南方向狂奔。   伊森率領以鳩蠻、沃薩兩族人馬為主力的十三萬騎兵在身後緊追不捨。   鷹斯和沙利克率領以格立西、古雷托為主力的十萬草原騎兵從東面撲來。   以上兩支蠻騎部隊都踏上了遼闊的草原,大軍盡可能地展開雙翼,如兩張大網一樣,朝丹西親自率領的逃逸部隊兜去。   西格爾率四萬以胡狼為主力的草原騎兵繞過山區南部,沿古拉爾河方向,從西南方向包抄。   三支大軍遙遙將逃竄的敵軍鎖定,一俟包圍圈收攏、拉緊,這條大魚就會被一把撈起,一網打盡!   位於山區東南角的野棗嶺,是胡狼人包抄追擊猛虎騎隊的必經之路。   東北邊是峭立的懸崖,西北邊是包括野棗嶺在內的起伏山巒,南面是奔騰的古拉爾河,河的北岸叢生著茂密的野棗林。山崖、峰巒和樹林之間是一片寬闊平坦的草地,野草在此蔓延滋長。   曾經在這片地區與遊牧斥候殺得死去活來的猛虎斥候,此刻已經撤得乾乾淨淨,不見蹤影,使得這裡成為遊牧騎兵馳騁來往的安全場所。   儘管在丹西騎隊後方遙遙跟隨的胡狼騎兵受命加快步伐,從西南方向包抄圍剿猛虎騎兵,儘管西格爾復仇心切,恨不得將仇敵啖肉飲血,他依然保持著行軍的謹慎,派出大批斥候在這片易於設伏的山區來回搜索。   胡狼斥候族連續掃蕩多次,像梳子一樣把行軍路線周邊的地區梳了好幾遍,方圓百餘公里之內,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影。別說猛虎軍團的大部隊,就連小股游騎,甚至是單個猛虎斥候都未曾碰到。   西格爾親自率領一萬先鋒騎兵,順利通過這一地區,未受任何騷擾,就平安地抵達了坦蕩的東草原。   哲勒帶領三萬主力蠻騎,趕押著遊牧民族會走路的軍糧──大隊畜群,隨後跟進,落後前鋒騎隊約莫一個小時左右的行程。   西格爾的前鋒部隊也已平安地穿越了這一地區,不見任何異常。偵察兵大幅面掃蕩幾次,百餘公里之內未見敵蹤。即便有敵人在打本軍的主意,也不可能在一個小時之內從百餘公里之外趕到此處。   在這種情況下,再小心謹慎的人,也能夠安下心來上路。故而哲勒僅做了常規性的防範部署,就率軍進發了。   然而,任誰也不可能想到,在這附近有一個類似於胡狼族老巢灰狼谷的隱秘大山谷,裡頭埋伏著一支多達三萬六千人的猛虎騎兵!   為了紀念在野棗嶺發現的刻有遠古大英雄維克托和侯聖形象的巖畫,丹西給這個隱秘的無名山谷起了一個名字──巖畫谷。   在狹長而幽暗的山谷通道出口處,透過籐蔓的隙縫,威達和凱魯靜靜地看著西格爾的先鋒騎隊急匆匆駛過。   最近的胡狼騎兵,其實就距他們僅幾米遠的距離,但行色匆匆的牧民戰士,卻沒有任何人發現這個隱秘的山谷口,更無人想像得出,這裡頭別有洞天,竟然隱藏了數萬敵騎!   待西格爾騎隊的馬股拐過山角不見後,威達、凱魯、古斯和塔科等四位丹西的同門師兄弟竄將出來!幾名戰將帶著一群武功好手,幾分鐘之內,就將胡狼人佈置在周圍的崗哨悄悄地幹掉。   胡狼人的警惕性已大大降低,他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眼皮底下還藏著這麼大的一支敵騎部隊,僅留下了十幾個疏散的哨兵在山坡、樹林、草叢和岩石上警戒。   四名一流武功好手,帶著精悍的勇士們一同出手,刀斧、弩箭、暗器齊下,那些胡狼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送進了陰曹地府。躲在山谷中的三萬六千猛虎騎兵,馬銜枚,蹄裹棉,悄無聲息,井然有序地衝出谷口。   這些訓練有素的騎兵,動作輕盈,行動快捷,效率非常高。在軍官們的帶領下,各自尋找有利地形隱蔽,一群群地掩身在山坡、岩石、草叢和棗林之中。   僅半個多小時,所有的伏擊部隊就全都佈置完畢,靜候敵人到來。   當威達率最後一支騎兵分隊衝進南邊的棗林後,僅過了不到十分鐘時間,西邊的遠處就出現了滾滾煙塵,狼頭大纛在白雲下高傲地飄揚,哲勒率領三萬主力蠻騎趕到了此處……   薩格爾港碼頭上。   「巴夫特先生,冬季風大,請回吧!」羅嘉斯說道。   「不忙,還有一個多小時才開船呢!」巴夫特笑道。   在海港同盟私服密訪一段時間後,羅嘉斯依然沒有取得任何可喜的外交成果。覺得再待下去沒有意義,羅嘉斯無奈之下,決定啟程回國。   當然,由於是密訪,故而羅嘉斯仍舊做一派商人打扮,在夏裡等四位死士的陪同下,從薩格爾海港坐船回去。   兩盟已然開戰,直接返國的海上交通線被封鎖,羅嘉斯也只有坐上一艘塞爾籍商船先到凱提南亞港,然後再換乘河船,沿累斯頓河前往巨木堡。   當然,羅嘉斯也不完全是空手而歸,至少,夏裡等人帶著三十幾個大鳥籠上路。巴夫特又托羅嘉斯順便給猛虎自治領捎去三十幾隻猛禽。   巴爾博訓練空中猛禽,淘汰率非常高,而這些珍禽在市場上供貨量不多,選種購買符合標準的猛禽頗耗時間,故而巴夫特也只能分批選購,分批運送。   作為大陸中部最大的轉運港口,薩格爾每天都有無數商船穿梭來往,吞吐如織的人流,集散大批的貨物。穿各式服裝,操各種語言,來自大陸各處的商人們,在碼頭上進進出出。   羅嘉斯邊與好客的巴夫特聊天,邊打量海港,驚歎這商業都市的繁華與富裕。   「咦?那是誰?!」   遠處,從懸掛塞爾國旗的剛進港商船上面下來的富商,引起了羅嘉斯的注意。   此人鷹目鉤鼻,身材高大,身體強健。他的排場也很大,前面有僕役開路,後面有一隊搬運工肩扛手提,拿著幾十個大箱子跟在身後。   不過,羅嘉斯並非未曾見過世面的人,不至於為某個豪商巨賈而傷神費思。此人之所以引起羅嘉斯的注意,在於外交次長感到他身上有一股莫名的陰戾之氣。這種感覺與當日在聖傑西城市政廳前的旅館裡頭,從窗口處只看到背影的那個商人非常相似……   「哦,」巴夫特轉頭看了看道:「那個人就是史吞拿呀!可能是剛從塞爾王國回來,你不是想跟他面談嗎?要不要我安排……」   「嗯,算了。」   羅嘉斯搖搖頭,目光卻一直盯著此人的背影不放……   ※※※   年幼的哈莫,經歷了平生第一場大戰。   六歲的孩子跟隨哲勒酋長前進。本來是一次非常輕鬆愜意的遠足式行軍,卻沒想到,狡猾的猛虎軍團竟然能在這裡設下伏擊圈。   這不僅是一場別出心裁,令人意想不到的伏擊戰,更是一次精心策劃的謀殺!   沒有覺察周邊隱藏的伏兵,胡狼騎兵對於會在這幾乎不可能存在敵人的地方遭伏,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他們以分散的隊形,保護中間的大批牛羊,排成一條漫長的縱隊行進。   胡狼長龍蜿蜒著穿過野棗嶺,本走得好好的,前隊突然一陣混亂。旋即,哈莫看到山坡上的樹木彷彿晃動起來,轟然作響,樹木和天空的交界處瀰漫一股煙塵……   騷動很快就傳遞到哲勒的中軍隊伍,吃驚的戰馬原地打著轉,被碰撞著,擁擠著,揚蹄嘶鳴……   接下來,哈莫看到,北邊的山頭和南邊的棗樹林裡,突然衝出無數猛虎騎兵!   這些敵人猛的現身,好像從天而降,而且一上來,他們就立刻發起了全線猛攻,左右夾擊。   數萬鐵騎雪崩似的從山頭狂瀉而下,颶風般自林中猛衝而出!   因戰線太長,哲勒根本來不及集中兵力,洶湧的敵騎就已經切進來,展開慘烈的白刃格鬥。   凜冽的秋風捲騰起漫天黃塵,如雲遮霧罩,一下子就瀰漫整個戰地……   在這戰雲惡霧之中,哈莫幾乎無法看清戰場的廝殺場景。   小孩的耳中只聽得見尖刺的喊殺聲、喧囂聲、絕望的怪叫聲、勝利的喝采聲、鐵器的碰擊聲、牛羊驚恐的嗥叫聲……   各種聲音海嘯般同時撲入耳中,宛若那地獄裡的惡鬼,用死神之錘敲打著鐵坫,又如地殼迸裂,將腳下的一切轟然傾落到莫測的深淵之中……   胡狼人猝不及防的抵抗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扔棄一切,奔擁逃竄……   敗兵們互相擠撞,互相推聳,互相踐踏,向東西兩邊逃竄……   威達和凱魯在道路兩側都埋伏了弓弩手和攔截騎兵。   火箭勁弩卜卜地吐射著,罩成一片火海。密集的箭雨像割麥子一樣,將胡狼逃兵成片成片地掃倒在地……   攔截騎兵和身後乘勝追擊的騎兵相互配合,正面攔截,銜尾追殺,來回刺捅。整列整列的猛士,尖刀般殺入敗逃人叢的最深處,遇刀,刀下死,遇劍,劍下亡!   地上堆積的屍體,壘得有胸牆那麼高……   只有少數零碎的胡狼騎兵集群能夠反應過來,聚在一起困獸猶鬥,拚死反抗,最後被蜂擁而上的敵人砍倒剁翻,化作一個人馬互相枕藉的屍圈……   在這亂軍當中,哈莫這個小孩子,沒有被敵人砍死或者被自己人踐踏而死,真可以稱得上奇跡了。   也許是看到這個孩子,猛虎騎兵不忍下手,也許是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總之,哈莫竟然打馬逃出了包圍圈,竄進了河邊的棗樹林。   回首望去,屠殺仍在繼續,族人的慘嚎聲不斷隨風傳入耳中。哈莫用小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如一隻受驚的小兔,鑽進樹叢中,不見了蹤影……   僅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野棗嶺的廝殺就漸漸平息下來。以胡狼為主的三萬蠻騎,除哲勒帶領千餘戰士殺出重圍,除極少數人像小鬼哈莫那樣僥倖逃脫外,其餘的人非死即俘,而猛虎騎兵僅損失了六千人左右。   神兵寶刃自有神奇之處。侯聖帶著烏龍棍為巖畫谷的先民們驅走惡獸,帶來安寧,而他們昔日生息繁衍的山谷,又為烏龍棍的新一代傳人丹西提供了藏兵之所,殲敵之法。   被殺得血流成河的胡狼人,就是想破了頭恐怕也弄不明白,這些猛虎騎兵到底是從天上掉下來,還是從地裡鑽出來的;他們竟然躲過了遊牧斥候的地毯式搜索,而且能夠在前後聯軍間短短的間隙中佈局設伏?!   小到某場戰爭,大到整個人類歷史,其發展進程和結局,究竟是偶然還是必然,無數哲人智者、史家泰斗,為此筆戰不休,辯論不止。   有人說,歷史自有其內在邏輯和發展規律,再偉大的英雄人物,也擺脫不了其時代特徵與局限。他們的作用,不過是引導、利用歷史大潮,在完成歷史使命的同時,也把自己的豐功偉績刻上史冊……   也有人認為偶然因素,或者說運氣、氣數,才是決定性的主導力量。   甚至有人推而廣之,認為人類的歷史,不過是由無數的胡蝶效應累積聚合,衍張伸延而成的詭異集合體。一朵小小的浪花,顛簸了一下諾亞方舟,歷史的航船改變一個小小方向,也可能就此把人類拖入另一條迥異往昔歷史進程的茫茫不歸路……   他們說的或許都有道理,或許都沒有道理,但過分執著於某一面,前者不免陷入先驗論,後者則會滑向虛無論。   丹西自然沒有去做皓首窮經的學究的興趣,他的身份地位決定了其處事之道非常實用主義。面對風雲變幻的形勢,他的處理方式簡單而明確,即充分利用一切可控資源,將不可控因素托付於上帝,祈禱最好的結果,盡最大的努力挑戰命運!   就拿這場巖畫谷戰役而言,孔狄發現這個隱秘的藏兵谷純屬偶然,丹西根據戰爭發展局勢,做出了在此伏擊的決策。   不過,抓胡狼人下手,絕非丹西一時的心血來潮,更非因為西格爾拒絕談和建議,冥頑不靈地與猛虎軍團作對到底,丹西懷恨在心,而特意加以報復。相反,這是猛虎軍團根據草原形勢所做出的,深謀遠慮的戰略選擇。   草原追逐戰被丹西定位為有限戰爭,其主要戰略目標是接應蒂奇斯族眾南遷,而不欲跟對手進行一場消耗兵力的決死大戰。不過,這並不是說猛虎軍團就一味避戰,一旦有合適的條件出現,丹西也不會放過殲敵的良機,尤其是殲滅胡狼騎兵的良機。   作為猛虎自治領的狼狗,作為丹西的草原代理人,蒂奇斯人必須控制水草最肥美的南部草原。這既讓他們成為本國邊境的屏藩,又佔據未來征伐草原的基地,獲得忠心耿耿的幫手。要達到這一目的,原先盤踞在南部草原的胡狼人必須予以驅除。   除了應和救援盟友脫險的主目標之外,借這次草原大戰徹底削弱胡狼實力,讓其永無翻身之日,同樣是猛虎軍團本次軍事行動的一個重要子目標。   此外,三支蠻騎部隊中,其他兩支都在十萬騎以上,咬不動,吞不下,而西格爾的這支胡狼騎隊人數最少,猛虎軍團有殲滅其主力大部的實力和可能性。   有鑒於此,丹西毫不留情地把刀鋒對準了最弱的胡狼人。可以說,即使這次戰役找不到機會,下次的重點打擊對像仍然非胡狼莫屬,除非西格爾願意臣服,參與到猛虎與蒂奇斯同盟中來。   西格爾拒絕了同盟請求,而地形條件和戰場形勢發展又使得猛虎騎兵有了殲敵的機會,故而丹西毫不遲疑地做出了戰役部署。利用巖畫谷隱匿藏蹤,暗伏大軍,然後一舉殺出,出其不意地將胡狼騎兵主力消滅掉。   當然,消滅了三萬胡狼主力騎兵,僅僅是將西南一路包抄蠻騎幹掉四分之三的兵力,整個戰場的局勢並未發生根本性的改觀。二十幾萬蠻騎在大草原上追殺數萬猛虎與蒂奇斯聯軍,尚要帶上並保護十數萬非戰鬥成員的蒂奇斯遷徙族眾逃亡,形勢殊難樂觀。   丹西心裡很清楚,巖畫谷伏擊戰對於草原未來的形勢有深遠的影響,但對於本次逃撤大戰而言,意義卻相當有限。草原蠻騎仍有二十餘萬,即使加上威達、凱魯的三萬騎兵,本方兵力也僅為對手的半數。即使加入戰團,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與其決死一戰,不如分頭撤退,各自返回後方基地。   故此,丹西並沒有繼續擴大戰果的意思,相反卻是見好即收。胡狼主力被殲後,威達和凱魯騎隊的後方再無有威脅的敵軍,可以安全地從古拉爾河中上游涉水渡河。故而剩下的三萬猛虎騎兵,在完成了殲敵任務後,不再向東挺進,救援接應丹西的部眾,而是押著俘虜與戰利品,轉馬向西,渡河返回北風堡基地。   說巖畫谷戰役對整個逃撤戰影響有限,還在於丹西親自指揮的蒂奇斯南遷族眾無法利用這次戰役的成果,殺出缺口逃生。   對於丹西的逃亡隊伍主力,伊森率領的蠻兵追得很緊。十餘萬蠻騎張開雙翼,以兜繞之勢飛撲而來。幾日來,兩者的行程差距已經被縮短到一日行程作用。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在這樣緊迫的追擊逃撤戰中,倘若走曲線,於此時改變行軍方向,折返往西,恰好會被尾追而來的蠻族騎兵粘住。而讓這些擅長騎射的蠻族兵馬追上,只怕從此再無脫身的機會了……   與此同時,鷹斯和沙利克率領的以格立西、古雷托為主力,包括數萬其他小族的十來萬蠻騎已經現身,他們同樣張開雙翼,從東邊飛馬追來,距離丹西的部眾僅有四日不到的行程……   即使沒有西格爾的胡狼騎隊,東西兩支蠻族聯軍也已經形成了兩張大網,以接近三倍的兵力,完全罩死丹西率領的兵力八萬餘、非戰鬥成員十數萬的蒂奇斯遷徙族眾的逃逸之路。何況,西格爾尚有萬餘仇恨滿懷的胡狼騎兵助陣,何況,十數萬蒂奇斯非戰鬥成員對於行軍速度和兵力佈置都有極大的不利影響,更何況,洶湧奔騰的古拉爾河阻住了南逃的去路!   除非發生數月前那種馬瘟肆虐的特殊狀況,否則,在大草原上與蠻族騎兵賽馬,實屬不智!再加上不利的地理條件,猛虎騎兵與蒂奇斯南遷族眾,幾乎是插翅難飛!   然而,丹西不管這些,繼續帶領那支撤退的大部隊,朝東南方向飛馳逃竄……   檢驗戰爭的勝敗,最根本的一條衡量標準就是,戰略目標是否完成。達成了預定目標,即使損失再慘重,也能夠自豪地誇耀勝利,而目標未曾達到,即使殺敵再多,戰果再大,自身的損失再小,也只能算做失敗。   草原運動戰的附屬子目標已經被漂亮地完成了,但其主要戰略目標,卻遠未實現。甚至可以說,這支逃逸大隊危在旦夕,只能苟延殘喘,能拖過一天是一天…… 第二十二集 第九章     黃羊灘是古拉爾河中游一處河灘,因春秋季節黃羊成群在此飲水聚集而得名。秋近尾聲,冬季臨近,黃羊和各類鳥獸大多已經離開,此地顯得異常荒涼。   接納了其主要支流──渥錫河灌入的水量後,古拉爾河河水大漲,水位猛增,根本無法涉水渡過。而且,由於這一段河道屬於狹窄地段,南北兩岸相距僅兩公里左右,不僅加劇水位的上升,水流也益發湍急。浪花在河心撲濺,在兩岸拍打,河水嘩嘩地躁動著,奔湧著,低沉的咆哮聲在寂靜的草原上迴響。   在這種地方,除非有船隻來回擺渡,否則根本就不可能渡河。要想渡過古拉爾河,就必須騎著馬,沿河往東或者往西跑上十餘天時間,在上游水量不大或者下游河道變寬的地段,尋找水位不高,水流不急的可以涉水而過的渡口。   然而,這個世界上,偏偏就有不信邪的人。   那人就是丹西。   這天正午,寒風凜冽,河浪翻湧,八萬多騎兵護衛著十幾萬蒂奇斯南遷族眾趕到了這裡,沉寂的黃羊灘一下子熱鬧起來。   這支逃亡隊伍,幾天來幾乎是沒日沒夜地打馬狂竄,雖然天氣寒冷,人和馬卻個個汗水淋漓,氣喘吁吁。   蒂奇斯人確實是寒帶地區吃苦耐勞的狩獵民族,這種連續沒日沒夜的急行軍,連壯男騎兵都累得骨頭快散架了,但該族無論老幼婦孺,都咬牙堅持了下來,只有極少數人受不了這種高強度的賽馬而掉隊。   當然,貝葉在凍土高原南部山區並未急行軍,而是令大家保持常速行軍,也是一項有先見之明的措施,保證大家儲備有足夠體力來應付這種高強度的騎馬運動。   雖然抵達了目的地,但每一位兵民的臉上,都有一種如惶惶奔鹿,似喪家之犬的表情。   也難怪,數十萬蠻族騎兵從東西北三個方向包抄而來,飛馬急追。全數由壯男騎手組成的蠻族聯軍,同樣也在咬著牙忍受行軍之苦,以最快的速度急行軍,其先頭部隊與這支逃亡隊伍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到僅有半日多的差距!   而往南的歸路,卻被這條洶湧的大河生生截斷!   看起來,要想生還,只有在河岸背水列陣,與數倍的敵軍決一死戰一途了……   逃亡軍民心裡惴惴不安的時刻,開路先鋒官穆斯塔法卻信心十足。   因為他已經看見,河灘上立著一隊人馬,領頭者正是禿頭光腦,凶神惡煞的「狗魚」凱日蘭!   在古拉爾河上,浮蕩著一條細細的黑線,一條因受水流的沖刷而呈「)」形的黑線。那正是凱日蘭的千騎隊,幾月勞作的成果──一條簡易浮橋!   無須多言什麼,謎底已經揭開,丹西的全盤作戰部署終於一覽無遺,脫身之計彰然在目!   前面說過,丹西將這場戰爭定位於有限戰爭,以接應蒂奇斯族眾脫險為最重要戰略目標,其意圖不是消滅敵人,損耗寶貴的騎兵兵力,而是把遷徙的損失降到最低。   要完成這一目標非常不易,丹西也很下了一番功夫。   這場草原運動戰是逃撤戰,目的是擺脫遊牧騎兵的糾纏和追擊,從而安全返回基地。要做到這一點,就不能只顧眼前的安全,必須對戰局有通盤考慮,充分發揮本軍優勢,抑制敵軍優勢,揚長避短。   遊牧騎兵速度極快,聚散無常,適合於大草原這種平坦地形上的長途奔襲。蒂奇斯這種狩獵民族,適合於山林地區作戰,而來自文明世界的猛虎軍團,則在工藝製造、工程技術方面具有著蠻族無法企及的優勢。   面對遊牧蠻族這樣的敵軍,不可亂了方寸,而要冷靜面對,沉著迎戰。   不要指望一戰而定天下。有了戰馬,恢復為一流騎兵的遊牧戰士,分合自如,聚則攻,敗則散,很難一戰將其盡殲。伊森和其他蠻族戰將老奸巨猾,深悉兵法,兼之軍力雄厚,想在山區設伏,亦很難成功。丹西也是在發現了巖畫谷這種極好的隱蔽地形後,方才考慮在野棗嶺一帶伏擊胡狼人,完成子目標。   運動逃撤更忌諱一味求快。只想著暫時離敵人遠點,以為那樣就會安全些,實際上卻是欲速不達。   較量奔襲速度,儘管猛虎騎兵也頗為厲害,但比之遊牧騎兵仍要稍遜一籌。如果再帶上龐大的蒂奇斯非戰鬥成員一起上路,行軍速度更是沒法可比。短期內,也許可以玩玩命,時間一長,肯定難逃被追上的厄運。可以說,路程越遠,遊牧蠻族的速度優勢就越明顯。   如果貝葉在山區就拚命趕路,打穿胡狼人布設的沿河防線南下,雖然能提前兩三天渡河,但南部草原非常廣闊,身後的伊森、東邊的鷹斯和沙利克等人會率龐大的敵騎趕來,在南部草原追上他們。就算蒂奇斯的老弱婦孺等非戰鬥成員再吃苦耐勞,恐怕也跑不過悉數由壯男騎手組成的蠻族大軍,怎麼樣也無法逃脫被圍殲的命運。   丹西一方的兵力本來就不及對方之半數,速度又快不起來,再加上要衛護如此多的非戰鬥成員,戰線佈置會極其鬆散,不利於本軍的正戰優勢發揮。   相反,截擊騷擾、側面突擊、迂迴偷襲等,本就是遊牧騎兵的拿手本領。可以想像,一俟被他們追上,猛虎騎兵與蒂奇斯聯軍肯定會讓人玩死,被折騰得一夜數驚,吃不好,睡不香,走不動,最終,全軍都會葬身在大草原上……   要想達成目標,就必須細心籌劃,利用地形,發揮本方優勢,巧妙選擇路線,一下子把敵人甩開十幾天半月的路程。這樣一來,敵人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追得上本方大部隊了。   猛禽隊佔據高空,蒂奇斯和猛虎斥候的英勇戰鬥,令對手無法摸清本方的真正動向,逼敵進行壓迫式追擊。   同時,斥候之間在外圍戰場的血腥廝殺,使得牧民游騎連弄清本軍大部隊的行蹤都十分費力,蠻族眼線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戰區周邊,遑論派人跑到荒涼無邊,離戰區十分遙遠的黃羊灘去偵察了。   這樣,就為凱日蘭的千騎隊在一個多月時間內,安全而隱秘地架設浮橋,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山區的常速行軍,既休養體力,為今後的草原飛奔做好準備,又進一步誘惑敵人,令其越追越近。只要保證不被敵人追上,今天你離我越近,明日你折返繞道的距離就越遠!而且山地適合狩獵的蒂奇斯人行軍作戰,崎嶇的道路卻不利於遊牧蠻騎發揮速度特長,被伊森追上的危險程度得到了有效控制。   最後的文章,就在河流上面做。   不錯,河流是影響行軍的天然阻礙,但善加運用者卻往往可以將其作為保護自己,擺脫甚至打擊敵人的屏障和利器。   與渥錫河交匯後,古拉爾河很長的一段河道不能橫渡。這看似對丹西非常不利,但逆向思之,如果本軍能順利渡河而對方不能,豈不是一下子達成目標,將難纏而數目眾多的敵人一下子擺脫掉,頃刻,敵我之間距離就被甩開了十幾二十天的路程嗎?   這一回,伊森、則瑞、西格爾、鷹斯、沙利克等人三面合圍,丹西好像被逼入了死角,只能背水一戰,困獸猶鬥。但所有這一切只是丹西露出的假象,目的就是引誘對手緊追不捨,將自己逼到河邊決戰。   然而,到達河岸後,猛虎軍團發揮工程技術特長,凱日蘭提前建好浮橋,整個形勢就完全改觀!   蠻子速度快又如何?光有速度者,欲速而不達。   丹西的作戰計劃環環相扣,巧借地理資源,揚長避短,在行軍路線而非行軍速度上做文章,堪稱周密而巧妙。當然,要想完成這種複雜而精細的作戰任務,除了頑強勇猛外,更需要軍士們高超的工程技術和戰將出色的指揮才華。   與任何新崛起的王朝一樣,猛虎自治領是一個充滿了活力的政權,在人才政策上,能夠做到廣開攬才之路,任人唯能,賽馬選將。丹西量才適用,讓手下將士各展其長。   他的用才理念相當獨特,不是費力費錢地去招收最好的人才,而是在合適的崗位上,安排最合適的人去完成任務。   也許,全大陸第一的謀士、騎將、步將、水將都不在猛虎軍團,但丹西手下各方面的人才都齊備,而且在各自的領域皆有一定的水準。當單獨比較時,他們可能並不突出,但凝合在一起,卻是一支相當可怕的隊伍。   正如球隊之間的比賽,冠軍隊中也許連一個世界級球星都沒有,但他們照樣贏得勝利,捧走金盃,連全明星隊亦無法與之抗衡。而想要把這諸色人才捏合成一支同心同德、無堅不摧的團隊,其總教練──丹西的組織能力和用人能力至關重要,當然,領袖的重要性也正體現在這裡。   具體到這次於黃羊灘上鋪設浮橋,丹西就派出了原親衛縱隊的縱隊長凱日蘭擔綱領銜,去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   凱日蘭勇武過人,長期在維涅夫手下擔任軍職,鎮守奔流河東岸地區。此人水性極佳,通曉水戰及相關技術,兼之彪悍兇猛,故有「狗魚」的外號。命他在洶湧的古拉爾河上架橋,丹西顯然用對了人。   軍隊穿越大河,不外涉水泅渡、搖船擺渡和架設橋樑等幾種方式。黃羊灘風急浪高,人馬無法涉水而過,製造船隻又缺乏材料與人手,更兼太費時間,故而架設浮橋成為僅剩的一種選擇。   雲一樣飄來飄去的遊牧蠻族當然不會勞神費力地去搞什麼建設,去修路建橋,造福子孫,但在定居文明地區,架設橋樑的技術已經相當成熟。   因商業的發展和相互交流的需要,一座座橋樑跨河而起,克服自然障礙,將河水斷開的商路連通,把兩岸的民眾聯結一起。   在河道穩定,水流有規律的地區,架設的是永固式橋樑,比如按材料分為石橋、木橋、竹橋,按結構分為以梁鋪在橋墩上越過江河的梁橋、「拱券」而成的平橋等。   在河道容易改向,水位漲落無常的地區,架設的是浮橋。這種橋以浮舟連結,以鐵索、粗纜等相系,可適應複雜的水情變化。   在極少數河道很窄、水流卻很急的地方,也會有飛凌兩岸的懸橋出現。   以上主要是民間架橋技術,使用時間一般都比較長。而在軍事上,則以架設臨時浮橋為多,而且在大多數情況下,陸軍需要水師配合,以便連舟結纜,迅速渡河。   不過,本次草原逃撤戰,情況又有所不同。   古拉爾河雖然在黃羊灘一段河道相對狹窄,但這條草原上數一數二的大河,在此處的南北兩岸間隔仍有兩公里的寬度,而且水流湍急,浪花飛濺,於此架設橋樑乃是一道棘手的難題。   這裡沒有水軍協助,連漁船都看不到一艘,遑論連舟相繫了。重新造船,耗時費力,缺少材料。而且這條臨時浮橋,把蒂奇斯族眾和猛虎騎兵接應過去就行了,渡河之後,必須立刻毀掉,斷絕敵人加以利用的可能性。   這座浮橋既要有一定的堅固性,能迅速接應戰士和非戰鬥民眾通過,又要具有易毀性,再加上水情狀況不佳,時間緊迫,對於凱日蘭而言,確實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不過,這難不倒「狗魚」。凱日蘭用易造的木筏取代浮舟,造出一座不同於舟橋的新式浮橋──筏橋。   筏橋的兩端,用巨大的地錨固定在古拉爾河的南北兩岸。地錨很沉,很大,很堅固,而且埋地極深。   建橋時,首先安好南岸的地錨,將繫好的筏子順河擺下。受水流的衝擊,鏈式的筏子成了一條斜線。然後,狗魚凱日蘭帶著幾個水性好的戰士,冒著刺骨的寒意跳入河中,牽著筏鏈游向對岸。最後,將筏鏈繫在北岸的地錨上固定好。由於水流的作用,這座筏式浮橋並不是一條直線,而是彎成一個「)」形。   這座浮橋寬十米,可容十餘人同行,筏排累有兩層,相互之間以鐵索連結,保證其牢靠性。筏上系幾條粗纜,當作扶手,避免上頭的人立足不穩,跌入河中。   浮橋上,各個連結的木筏不僅要捆綁結實,保證不被水流沖走,而且要具有相當大的承壓力,數十人的重量。整座橋必須能夠讓數千人同時上橋下橋,在筏橋上走動穿行。   凱日蘭花了近兩月時間建成了草原上的第一座浮橋。今天,它馬上將迎來自己的第一批也是最後一批客人,將接受數十萬人腳、馬蹄和車輪的檢驗……   「我說狗魚,你這橋行嗎?」穆斯塔法看著在筏子上嘩嘩拍打的水浪,吐吐舌頭問道。   「沒問題,跟我來吧!」   凱日蘭親自帶路,引領先鋒的胡瑪騎兵們過橋。當然,過橋的時候就不能騎馬了,必須牽著坐騎前進。   木筏造的浮橋,自然不是很穩,踏上去,立感筏子底下水流的衝擊,筏排搖蕩掀簸,過河者膽戰心驚,盡皆凜容。   可是,由於追兵很快就到,時間可拖不起,故而還必須加快步伐前進,趕快通過此橋。   兩萬胡瑪騎兵牽馬先行,前去保護南岸的地錨和陣地,防止那裡遭到不測。其餘的胡瑪人和猛虎騎手立在北岸橋邊,維持秩序,防止因擁擠而發生事故,避免人為災禍的發生。   婦女兒童享有渡河的優先權,其次是非戰鬥成員的族眾,再次是戰鬥人員,畜群、馬車等財貨被安排到最後。   浮橋上很快就綴滿了過河的人群,就如一根樹枝上爬滿了螞蟻,從古拉爾河北岸向南岸緩緩流去……   婦女、孩子都戰戰兢兢地抓著纜索前進。不過,他們不能停下腳步,很多人乾脆閉上眼睛,扶著前面人的肩頭走路,不敢去看腳下翻騰的,令人恐懼的河水……   由於猛虎軍團早有準備,派了足夠的兵士維持秩序,雖然偶爾有人不慎落水,被急流沖走,但整體上,這支逃亡隊伍是在有序而快速地渡河,效率還算不錯……   丹西率殿後的猛虎騎兵和蒂奇斯騎兵很快也趕到了此處。   瞇眼看看渡河的情景,又掏出懷表估算一下速度,丹西的眉毛不由得皺緊了。   「提奧,蠻騎部隊大概什麼時候會趕到?」   「約莫八九個小時吧!」   長達兩公里的寬闊浮橋,正常情況下,每秒鐘流量為六個人,每小時可通過兩萬一千餘人,八個小時可通過十七萬二千多人,這次丹西、貝葉、摩盧三支部隊會師後,總人數大約二十一萬,那就意味著,當蠻族前鋒追上本軍時,還有四萬人留在河的北岸,未曾渡河……   丹西心裡默默地計算著。   有人說戰爭是一門科學,有人則認為戰爭是一種藝術,爭論不休,莫衷一是。   或許,戰爭中,這兩種因素都存在。一般而言,戰略層面的藝術成分更大,而戰術層面的科學成分越大,科技越是先進發達的軍隊,更講求科學而非藝術,更趨向於降低戰爭中的不確定因素。做出渡河擺脫敵軍追擊的決策,需要想像力和靈感;指揮實施渡河的戰術過程,必須精確地計算時間與效率。缺少任何一個方面,都無法完成既定的戰略目標。   「我看懸了!」丹西以拳擊掌,揚手道:「貝葉,趕緊叫人把馬車的車廂卸下來,在後方結成車陣,保護渡河人群的安全!」   「是!」   「孔狄、摩盧,你們帶親衛縱隊、尖犀騎隊和兩萬蒂奇斯騎兵在後方佈陣防禦,準備給蠻子們接風洗塵!」   「遵命!」   「霍夫曼,把咱們尊貴的俘虜押去後陣!」   「是!」   這次率軍逃逸,丹西命親衛縱隊將卡琳爾、赤拉維、戈列塔等草原戰俘帶上隨行,其目的就在於備不時之需。   晚上八九點左右,北、東、西三路包抄的蠻族騎兵就將趕到這裡,而照目前的渡河速度看,全軍能否在那之前通過浮橋抵達對岸,將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為降低蠻騎對渡河的干擾作用,丹西毫不留情地將這些身份尊貴的俘虜押上了防禦前線充當肉盾,即便阻止不了敵人的進攻,能多拖一段時間也好。既然草原各族全都一意與猛虎軍團為敵,戰俘們的身價大跌,利用價值銳減,丹西自然也不會再跟蠻子們講什麼客氣!   與媽媽、卡琳爾一起關在囚車裡被押解著跟隨行軍的速帝,完整地觀看了這場運動逃撤戰的全過程,繼續豐富著自己的軍事閱歷。   他看到了丹西是如何巧妙地指揮調度,如何一步步地將草原各族騎兵引誘上鉤,然後在黃羊灘北岸,上演這場別出心裁的,草原撤逃戰的最高潮一幕……   同樣,草原小孩也終於意識到,在沒有實力的時刻,冒冒失失地闖入虎穴,將要付出何等可怕的代價!   草原騎兵不喜防禦,蒂奇斯獵戶在這方面有所提高,不過,比起猛虎軍團而言,所有草原防禦技術都只能算小兒科。   這片草原上的平坦河灘,沒有什麼地勢可借,適合騎兵馳騁突擊,非常不利於防禦方的佈陣。   不過丹西素來崇尚攻守平衡,猛虎軍團長期在文明地區作戰,兵將通曉野戰防禦。短短幾個小時之內,馬車車廂、樹幹、木樁、壕溝、牲畜等可利用資源就被巧妙組合,布設出一座車城!   數百輛馬車車廂被卸下來,呈一個不連續的半月形護住河灘,防禦車中間,雜以土牆和尖木樁,佈滿所有的空隙處。牛羊等牲畜被綁縛蹄腳,固定於地,在車廂之後再構築一道防線。   車城有左、中、右三個出口,可供守軍向外反擊之用。   車城前面豎起排柵,重要地段挖有壕溝,給車城再加一道盔甲。   蒂奇斯獵手在前面挖上一個個無規則的散點陷坑,插上鐵簽、竹籤,覆上泥草掩蓋。此外,還有大量的捕獸夾被撒到車城之外,同樣都被蒂奇斯獵手們巧妙地偽裝隱蔽起來,以加大殺傷力。   這座傍河而立的半圓形車城之前,疏散地圍著一圈蒂奇斯游騎弓箭手。「城牆」之後,也是蒂奇斯箭手,只是其排布密度大得多了。   親衛縱隊、尖犀騎隊、摩盧的熊甲獵手隊等精銳部隊在「城內」各處集結待命,一俟車城防禦體系消耗了遊牧騎手的兵力,他們就會殺出來進行反衝鋒……   車陣最外圈的北出口,上百個草原俘虜被排成一排,充當肉盾。這裡有戈列塔、脫裡花、阿刺魯、赤拉維、卡琳爾這樣的草原貴族或者戰將,也有在偵察兵大交鋒中俘虜的各族斥候,甚至連譚娜和她那個六歲的小孩速帝,脖子上都被架上兩把鋼刀,押到殿後車城前面充當人肉盾牌。   而在這些人前面,丹西拎著烏龍棍,跨虎攜獅,倨傲地北望草原……   看著此人偉岸的背影,速帝真切地感覺到,草原牧民送給丹西的「魔王」頭銜,確實是實至名歸…… 第二十二集 第十章     晝短夜長,天很快就暗下來。   戰士們在黃羊灘上燃起篝火,以抵禦刺骨的寒風。   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位於高緯度的漢諾大草原上,又是一個勁風拂面的夜晚,氣溫相當低,稱得上嚴寒透骨。   然而,為了保持軍事行動的隱蔽性,丹西禁止已經渡河的人在南岸燃燒篝火取暖,趁夜渡河的人也不許點火把照明,而必須摸黑過橋。   從遠處看,只能望見北岸密如星辰的火點。在火光的照耀下,整個防禦車城如同一座搖曳的塞堡,在寒夜裡發散出神秘詭異的氣息。而南岸和河面處,卻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丹西正是要造成這樣的效果,將蠻子們的視線吸引在燈火通明的北岸,吸引在這座戒壘森嚴的「車城」上,殊不知在夜幕的掩護下,黃羊灘上有一條隱身於黑暗中的浮橋,飛越古拉爾南北兩岸。這就像一條地下暗河,悄然地奔湧流逝,將人流馬流從北岸傳送到南岸……   從正午開始的這次橫渡,經過七八個小時的高效率、不間斷的行軍,十二萬蒂奇斯非戰鬥成員、三萬胡瑪和猛虎騎兵,都已經借助那條搖搖晃晃的浮橋,抵達了古拉爾河南岸。無論戰士還是老幼婦孺,都咬牙忍受著刺骨的北風和逼人的寒氣,不點篝火,保持沉寂。   在北岸的黃羊灘浮橋渡口處,尚餘五六萬戰士,牽著馬兒,懷著焦切的心情,在橋頭依次排隊,準備上浮橋渡河……   北、西、南三面都出現了麻麻點點的火光,恰似成千上萬的螢火蟲,朝黃羊灘越奔越近……   呼呼的夜風送來了嘈雜的馬嘶聲。「咕咳」、「呼呵」等蠻族戰士的叫喚,以越來越大的分貝數漾入耳膜……   大約八個小時之後,伊森、則瑞、西格爾、鷹斯、沙利克率領草原各族騎兵趕到了這裡。   二十幾萬蠻族騎兵終於會師,準備以壓倒性的兵力優勢,將敵人徹底掃滅!   丹西也已經在此預候多時了。   殿後掩護部隊憑恃「車城」,嚴防死守。   其他的戰士們,隱身在河岸的黑暗處,手牽駿馬,排成長隊,等候上橋渡河。   密密麻麻的火點群,彙集成一片火海,在距車城千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烏雲遮住了星月。寒風在黑暗的原野上嗚咽,與馬的啾啾聲、羊的咩咩聲、牛的哞哞聲、士兵們的叫喊聲,混成一首悲壯蕭瑟的戰前序曲。   肉眼所及處,黃羊灘戰場上出現了兩個巨大的火圈,無數的光焰,上接天際,耀眼殷紅,宛若一片晨霞。   南邊是一個半月狀的環形火圈,明晃晃的火光,照耀著那座森嚴的車城和「城牆」後方戰士們憧憧的身影。   距這個半月形火圈約千步開外,是一片無比遼闊、無比龐大的火海,從三面將車城團團圍住。   各路蠻軍的指揮官齊聚北路中軍的前線地區,觀察敵陣,商議殲敵之策。   伊森、則瑞、鷹斯、沙利克、西格爾,以及一大群依附強者,準備趁火打劫的草原小族頭目,都從本軍隊伍裡出列,趕來參加戰前計議。   「趁著會師之際,士氣高漲,我們應該馬上進攻,把病貓崽子、閃特瘦猴和食人生番一塊收拾掉!」連遭痛毆而憤懣滿懷,幾欲抓狂的西格爾,看到那些沾滿族人鮮血的仇敵就在眼前,恨不得立刻動手,將他們撕成碎片!   「不可,不可!」鷹斯說道:「我軍沒日沒夜地追擊敵軍,人馬已經非常疲憊,丹西又已經結車為城,布好了防禦體系。馬上進攻,我軍損失極大。反正敵人已經陷入重圍,無處可逃,不如先歇息一夜,做好準備工作,明日進攻,更加穩妥一些。」   確實,蒂奇斯族眾和衛護騎隊這些天來也在瘋狂打馬逃逸,為追上他們,各路草原蠻軍也累得汗水淋漓,人睏馬乏。以疲敝之師,強攻丹西佈置的車城,其損失定然是非常可怕。   「丹西素喜故佈疑陣,不憑藉目前有利形勢,抓緊時間進攻,誰知道他又會玩出什麼花樣?!」胡狼的傳統盟友沙利克理解西格爾的心情,同情西格爾的遭遇,自然替他說話:「丹西這些破爛玩意,怎麼擋得住我們草原勇士的進攻!」   誠如沙利克所言,像遊牧蠻族這種擅長騎戰的軍隊,除非高大雄峻的堅城,任何其他東西都不可能真正阻擋得了他們的進攻。車城防禦體系雖然頗有創意,但面對兵力數倍的蠻族騎兵,也只能是多拖延一會時間,多消耗一些人命而已。   「誰今晚要打,就帶自己本族的人上,我們鳩蠻人得好好歇息一下,明天方才進攻!」則瑞憐惜本族戰士的性命,不願意這樣損耗兵力。   ……   蠻酋們議論紛紛,伊森沉著臉,並不發言。他瞇眼遙望南邊,若有所思,無上魔功已經悄悄運起,雙耳耳垂更是微微顫動……   「報告!丹西派來信使!」   「什麼信使!斬了示威!」提到信使,西格爾就來火。   「慢!帶他來見!」伊森終於插話,抑制住西格爾的偏激舉措。   沒幾分鐘,舉著一桿白旗的霍夫曼,在幾名蠻兵的「衛護」下來到了蠻酋們的面前。   「猛虎軍團侍衛官霍夫曼,向諸位表達領主的講和善意!丹西領主懇請戈勃特大汗,以及諸位尊貴的首領,在陣前相會,共商草原大計!」   「去你娘的蛋!善意?善你媽個頭……」   「大汗有恙在身,」伊森揮手制止西格爾等人的咒罵:「不宜在陣前凶險之地相會。丹西領主如果真有講和誠意,可以前來這裡一會。草原人光明磊落,無論談判結果如何,都保證他來去自由。」   「草原人各種背信棄義的光輝壯舉,我不願再提,丹西領主萬乘之尊,怎能孤身冒險?!」霍夫曼冷笑道:「在我軍手裡有大汗的親兄弟戈列塔、西格爾族長之妹卡琳爾、沃薩大將赤拉維,至於阿刺魯、脫裡花等各類尊貴的草原豪傑,數不勝數。這麼多人,難道請不動大汗屈尊挪步,抱恙一見嗎?!難道真如傳聞所言,大汗已不理軍政,伊森先生才是真正的當家之人?!」   霍夫曼這下算是點到了伊森的痛穴。雖然伊森將戈勃特、則尤變做傀儡,把握了兩族實權,但在將兩族各部落酋長、首領全部換成自己的心腹之前,他辦任何事情,都必須打出戈勃特和則尤的旗號,挾天子以令諸侯。而丹西似乎隱約覺察到了這一點,故而以人質相要挾,能多拖延一會時間,就多拖延一會。   「那好!咱們就各帶五十名衛兵,在陣前會面!」伊森冷笑起來:「有請戈勃特大汗!」   為了保證陰謀不至外洩,戈勃特和則尤這兩具傀儡雖然躲在重重帷幕的馬車裡,但無論如何,伊森都得把他倆帶在身邊方才放心。   霍夫曼轉馬飛速離開,回去向丹西匯報。   「我去挑選衛兵!」則瑞抖馬欲動。   「不必了!」伊森獰笑著制止則瑞道:「傳令全軍,做好進攻準備!」   「為什麼?!」鷹斯駭道。   「丹西明顯在拖延時間,好想辦法渡河逃跑。」   「渡河?!」   「這種水位,這種水勢,怎麼可能呢?!」   蠻酋們幾乎不敢相信,議論聲又起。   「沒錯,河上似乎有人馬在活動。啊!對岸也有人聲和馬嘶!」伊森將手攏到耳邊,俯身側首傾聽:「丹西這個臭小子,沒準在造幾排木筏偷渡!」   伊森內功之深厚,確實是駭人聽聞!儘管刮的是北風,儘管隔開了數公里遠,儘管丹西禁止點火,禁止喧嘩,可氤氳老妖依然憑藉其無上魔功,聽得到數公里遠處的微弱聲響!   而在其他人眼裡,河面上、河南岸一帶,只是一片漆黑的荒野。丹西的防範措施和各處的嘈雜鼓噪,也完全掩蓋了渡河者和抵岸人群的聲響。   當然,伊森自己也沒有想到凱日蘭已經造好了浮橋。按老妖估算,猛虎軍團即便想造浮橋,只怕也至少得好幾天工夫。他最擔心的,還是丹西自己見勢不妙,乘木筏渡河逃生。   「可在洶湧的河水裡,這時候造木筏又能逃脫幾人?!」則瑞猶豫道。   「其他人我不管,」伊森冷哼一聲,攥緊了拳頭:「可丹西本人,我必須生擒!」   「我說過嘛!咱們必須馬上進攻!」西格爾咬牙切齒道。   「可丹西佈置有車城,而且,他們有大汗的兄長和許多俘虜……」鷹斯仍在猶疑。   「這個破車陣,我自有辦法!」伊森冷聲道。   「至於戈列塔等俘虜如何解救,」此時,戈勃特的馬車也被幾名伊森的心腹巫師牽到了陣前,伊森一掀車簾:「我們靜聽大汗的指示!」   隨著車簾的撩起,出現了戈勃特黑氣滿臉的頭顱。   「呃,為著草原萬世安寧,為了無數犧牲的戰士和族人,大家不要有任何顧忌,殺光仇敵,生擒丹西!」   這會兒,丹西等人正聽完霍夫曼帶來的消息,一起商議如何借談判之機來拖延時間。   「貝葉、摩盧,你倆謹守車城,不可有一絲懈怠!」   「是!」   「霍夫曼,去挑選五十名好手,周護安全!」   「是!」   「孔狄,你隨我同行,一俟對方有異動,咱們就立刻動手。」   「遵命!」   「穆斯塔法,你帶兩千騎兵在陣前做好接應準備!」   「放心吧!」   「那好,咱們……」   「怎麼回事?!蠻軍有動向!」丹西話未說完,一直默默觀察敵情的貝葉突然打斷丹西的佈置,叫嚷起來。   黑暗中,兩軍陣前的緩衝帶,傳來隆隆的蹄聲,隨風還送來無數牛馬的慘嚎與驚叫之聲!   「賤種!」丹西勃然變色:「伊森看破了咱們的計劃,正在放牲牛攪陣!」   牲攪敵陣,乃是草原騎兵對付擅長防禦的部隊的一種惡毒戰法。如果草原蠻兵碰上精銳善戰的步兵,對方能忍受蠻騎的騷擾突襲,結成堅實密集的陣形,或者挖掘野戰工事防禦,一時又很難打破其防守體系,那麼蠻族就會驅趕牛群、劣馬等牲群,做第一波攻擊。這樣,既消耗敵軍的箭矢,又有可能衝垮敵陣,至少可以令其軍陣或防禦體系受到極大的破壞和攪亂。   「快,準備防守!準備防守!」貝葉喝令道:「把這些俘虜押回去!」   牛群不會認人,不會因前邊尊貴的戰俘而稍停腳步,丹西的肉盾計劃失靈,只好先把這些俘虜押回後陣,等將來再看能否有其他的利用價值。   蒂奇斯戰士們盡皆引弓張弦,躍馬拔刀,驚恐地聽著前方傳來的,令大地都顫抖的隆隆牛蹄聲。   一道火蛇在他們身前刷地點燃,那是給火箭手準備引火帶。   在車城的前方的兩軍緩衝帶,蠻族牧人們手擎大棒,舉著火把,吆喝著,摧打著,驅趕成千上萬頭長有銳利犄角的蠻牛向車城衝來!   牛兒被嚇瘋了,發出恐怖的吼叫,成陣成趟,從四面八方向「車城」亡命奔來!   無數的蠻牛,兩眼充血,低下頭顱,亮出堅實的犄角,發狂般猛撲而來,就如傳說中的魔獸一樣可怕,直看得人心驚膽戰!   「鎮定!鎮定!」   丹西運起內力發出的命令,直達車城的每處角落,就連蠻牛驚奔的可怕蹄聲也無法蓋住他的聲音。   「預備……」   「放箭!」   看看牛群進入射程,丹西長棒一揮。   無數火箭升空,像一群群雛鳥掠過牛陣的上空,發出嗖嗖的鳴叫!   薩格爾城。   城西富人區矗立著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宅院,正是議長陸埃達亞的住所。   主人的臥室裡,門窗緊閉,厚厚的窗簾遮住了一切光線,隔絕內外。僕役全都被遣走,一盞微弱的油燈下,陸埃達亞與史吞拿相對而坐。   其實在一個幽暗的角落裡,還坐著一個不露真面目的人。此人從頭到腳都用黑布裹住,全身也籠罩在黑暗中,兼且一動不動。若他不說話,即使肉眼仔細地分辨,也難免會把他認作一件家俱,而不是一個人。   昔日俊美迷人,富可敵國的陸埃達亞,此刻滿臉黑氣,兩眼無光,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   「呃,這是,這是海港同盟各傭兵團的防禦部署和作戰計劃。」   「給史吞拿就行了。」古怪的音節響起,令人倍感詭異。   陸埃達亞轉而將一卷信軸遞給史吞拿。   「呵,父親大人,果然是佈防陣圖和反攻作戰計劃!」鷹目鉤鼻的史吞拿翻閱著厚厚的卷軸,話語裡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   蠻牛一排排得被撂倒在地,痛苦的牛吼在車城之前響徹夜空。   牛群給弓箭打散,給守軍頂了回去,可草原牧人非常有經驗,他們用棒打,用火燎,用長鞭抽,驅趕著牛群重新撲來。   守衛車城的蒂奇斯獵手,不敢有任何鬆懈,不停地抽箭、引弓、點火、發射,抽箭、引弓、點火、發射,把膀子都累得酸疼不止。   這一番牲牛攪陣,連續數波衝擊,最終都被蒂奇斯守衛部隊打退。數萬蠻牛喪身於車城之前,草原上到處溢漫著紅燒牛肉的誘人香味。   不過,這些畜牲把車城前面的柵欄衝倒、鹿柴撞垮、壕溝填滿,蒂奇斯獵人精心佈置的陷阱、捕獸夾等也全被掃蕩一空,車城直接袒露在蠻騎的刀鋒之下。此外,半月形車城還有十幾處地方被牠們衝出缺口。   蠻兵們閃開通道,放一些僥倖生還的蠻牛們通過,然後,不給對手以喘息的機會,踏著香噴噴的牛屍,發起第二輪衝擊!   這一輪衝擊,尤令人膽寒。   如雷的馬蹄聲,隨風傳來!   敵騎尚未近身,無數的火箭、火把已經在雙方軍隊的上空穿梭,造成大面積的流血。   幸得丹西有所準備,特意從河邊取水,澆濕車廂和戰場的地面,在重要的防禦物罩上生牛皮,防止了火災的發生。   兩軍的遠端接火很快結束,疾如颶風的草原騎兵瞬間就衝到了車城之前!   兩軍短兵相接,立時掀起滔天血浪!   對於丹西的車城防禦圈,伊森也有所準備,他派出打頭陣的,都是騎著良馬的優秀戰士。這些人馬術極佳,很多騎手勒馬一躍,竟然能飛過車城障礙,直接殺入「城牆」後的蒂奇斯防衛部隊中!   雖然不再吃人,但有「生番」美稱的蒂奇斯人,可不是好惹的主,比之普通的草原民族要更加野蠻,更加兇猛,更加頑強。他們戴著面具,插上駭人的獠牙,舞動著火把與獵刀,與殺入車城的遊牧戰士廝殺在一起。   兩方的箭矢為避免誤傷自己人,都開始朝向敵軍的縱深處。雨點般的火箭群,對擦而過,在敵人二線部隊的頭上簌簌地砸落。   戰場的最前線,攻守兩方正在進行著殊死肉搏。   為了盡快突破車城防線,活捉丹西,防止敵人逃跑,伊森派出的先頭攻擊部隊就有四萬人之多。他們利用寬闊的地形,從各個方向同時發起猛衝,朝著敵陣冒死突進。   蒂奇斯勇士憑藉車城掩體,寸步不讓,頑抗死戰,將遊牧騎兵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一一打退。   攻守雙方都殺得如癡如醉。   刺骨的寒夜裡,竟然人人都汗流浹背……   前線陣地上,血肉濺灑交織。密不透風的刀劍火矢,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裡起起落落……   車城的第一線陣地由一萬蒂奇斯戰士把守,儘管人數遠少於進攻的草原騎兵,卻借助工事,頑強的抵擋住了敵人的攻勢。   「反擊騎隊準備!」   看看時間,通觀戰場局勢,丹西擎起烏龍棍。   早已養精蓄銳多時的親衛縱隊、尖犀騎隊、熊甲衛隊,全都拔刀出鞘。   「殺!」   隨著烏龍棍向前疾揮,孔狄率領尖犀騎隊,摩盧率領熊甲衛隊,丹西親自帶領親衛縱隊,朝東、北、西三個方向同時發起反衝鋒! 第二十二集 第十一章     東邊那糾纏的戰線上,呼地衝出一面招展的旗幟!孔狄率領兩千尖犀騎士,一下把圍攻東門的遊牧騎兵沖得七零八落!   旋即,西邊的戰線上,摩盧帶領自己的親兵,兩千熊甲衛士,碾碎了擋道的蠻兵,殺出車城!   尖犀騎隊從南到北轉戰萬里,歷經無數血戰,剩下的這兩千老兵戰士,乃是猛虎軍團中精銳中的精銳。   熊甲衛士是以野蠻著稱的蒂奇斯民族的族長之親兵,平日專門在迷霧森林裡獵熊為生,乃是野蠻人中的野蠻人。   這兩支部隊突然從東西兩肋殺出,將圍攻車城的遊牧騎兵切出一道粗粗的傷口!   孔狄與摩盧身先士卒,冒火沖煙,帶著部下左突右殺。   兩名主將都是悍勇的猛士,摩盧舞動著叮噹作響的曲柄刀,見人就砍,逢人便殺!孔狄更絕,因為身穿狄龍贈送的金絲背心,不怕刀矛棍棒,不避一切打擊,像不知疲倦的殺麥人,不停地揮動重劍,貪婪地收割著生命!   強悍的尖犀騎士和熊甲衛兵,緊跟在兩名煞神般的主將之後,宛如群狼緊隨母狼。兩支反擊騎隊,這裡穿,那裡插,擋者披靡,如烈火般燎過草原!   受到這突如其來的反擊,圍攻車城的遊牧騎兵像一條受了傷的巨龍,在車城前翻滾,恐怖的呼嚷聲從戰線這頭一直傳到戰線那頭。   儘管遊牧戰士們以大無畏的精神拚命反抗,但他們總是頂不住,總是立不穩腳,不得不節節敗退。   在鋼人鐵馬的萬鈞雷霆壓力下,遊牧戰士抵敵不住,不自覺地朝後方靠攏。自東西兩翼殺出的這兩彪可怕的反擊騎隊,如同兩條鐵臂,壓迫著蠻騎朝中間陣地的方向,也就是北方潰退。   不過,北邊可不是什麼安全的場所。   當北面陣地上的蠻騎們數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密,被兩翼殺出的孔狄和摩盧越壓越緊的時候,丹西親自率領親衛縱隊的兩千騎兵從這個方向殺出!   這支超級精銳騎隊,我們前面已經做過介紹。雖然本次他們未著重甲,輕裝上陣,但摩盧將本族最好的熊皮戰甲送給了這些驍勇的騎手,令其防護力大幅提升。經歷大荒原兩場血戰,雖然人數僅為以前的五分之一,但留下的全是格鬥、馬術、戰爭經驗等各方面都無可挑剔的精兵強將。   他們的殺出,對於圍攻車城的遊牧騎兵而言,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手持閃動著銀灰色光芒的烏龍棍,丹西恍如一尊天神,胯下王虎,側隨猛獅,直若能吐火噴煙。衝到哪裡,哪裡的來敵就像被閃電擊著了似的,紛紛落馬。親衛騎士緊跟在領主身後身側,如疾風狂颶,摧折著密林幼樹,橫掃草原上的一切蠻兵。   儘管遊牧戰士勇戰不歇,但他們被長劍砍傷劈死,旋身落馬,他們為矛刺戳落塵埃,像毒蟲一樣在地上扭動……   參加過大荒原之役,見過親衛縱隊雄姿的蠻兵,自然知道厲害,趕緊溜身後退。那些魯莽冒失,頭一次跟猛虎軍團交手的草原戰士,不服氣地衝上來廝殺,卻只能白送性命。很多血性青年,甫一衝至,尚未反應過來,就已經化作了刀下厲鬼、蹄下殭屍,進了地獄都是個糊塗鬼,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待得這三支騎隊勝利會師,合三為一的時候,遊牧騎兵終於潰敗,第二輪衝擊被完全粉碎。   幸好,這些草原騎手生性機敏,逃跑功夫一流,丹西也無意追趕,故而撇下萬餘屍體後,大部分人還是得以僥倖逃生。   當然,他們也並非全無所獲。這輪衝擊,蠻騎將本就簡易構築的車城撞得千瘡百孔,如同一面篩子,防護力大大減弱。   伊森不指望一下就打敗敵軍,當第二輪攻擊騎兵潰敗時,第三輪次的進攻部隊已經集結完畢。   老妖雖憑藉無上魔功聽到河面與對岸有人,但卻以為丹西是以砍樹造筏的方式渡河,沒能想到對方在這種洶湧的水面上已經架好了浮橋,其渡河效率會如此之高。   是故,他採取的是輪番衝擊,攻破對手的防線後,再集中兵力總攻,一舉殲敵。他之所以急著進攻,目的在於把丹西拖住,不讓其脫身,以便將他生擒之後,變做自己的第三尊傀儡。   老妖心裡最怕丹西撇下軍隊獨自逃生,看到丹西親自率軍反擊,伊森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進攻!」隨著老妖手中的令旗揮動,蠻軍的第三輪衝擊又開始了……   「丹西領主,」貝葉喘吁吁地跑上來道:「其他戰士已經渡河完畢,僅剩殿後的兩萬人了!」   頂住連續兩輪進攻,又有兩萬多蒂奇斯戰士渡過古拉爾河,抵達了安全的南岸。   「領主大人、孔狄將軍,你們已經仁至義盡,蒂奇斯人銘感五內!」摩盧說道:「請貴軍趕快渡河,這裡交給我們好了!」   聽著遊牧聯軍的三輪攻擊部隊正從遠方呼嘯而來,丹西一揮棒,果斷下令:「那好,蒂奇斯盟友斷後,其他人,隨我來!」   「熊甲衛隊、蒂奇斯漢子,跟我來!」摩盧揮動曲柄刀厲呼。   兩萬殿後部隊立刻分作兩撥,兩千熊甲衛隊和五千蒂奇斯戰士跟隨摩盧在車城繼續抵擋,其他人跟著丹西向浮橋奔去。   時間就是勝利,時間就是生命,無論對進攻者、逃逸者還是殿後掩護者而言,都是如此……   把精兵放到後面渡河,丹西確實是有所考慮的。   苦娃和甜妞三蹦兩跳,幾下就躍過了晃動的筏橋,安全地抵達南岸。   親衛縱隊、尖犀騎隊等精銳部隊,手牽戰馬,大步流星,在搖搖晃晃的浮橋上依然能穩住身形,奔走如飛。其他的蒂奇斯人也驅除恐懼心理,緊緊地跟在身後,以最快的速度過橋。   比起前面的族眾而言,他們的渡河效率提高了一倍不止……   而在殘破的車城處,艱苦卓絕的阻擊戰也已經開始了……   「任何時候,都不要得意過了頭。欲辦成大事,就得處處小心,時時留意。」古怪的聲音再度在暗角里響起:「就像咱們那上百萬金幣一樣,算計半天,最終打了水漂,反讓丹西撿了個便宜。」   丹西只撈錢不收地的戰後條款,顯然有些出乎黑衣人的意料之外,不僅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而且還白白損失了大筆金錢。   「可是,塞爾人已經答應……」   「算了吧!幾個小島,安插幾名軍官和政吏,能值幾個錢?!」古怪的音節裡略有些惱怒。   史吞拿知道父親的脾氣,不敢再辯解了。   沉默一會後,他似乎害怕這種壓抑的氣氛,又忍不住道:「還是父親大人厲害,聖功練成之後,咱們……」   「別拍馬屁了。為這個不通武功的陸埃達亞,竟然耗費了我數年功力,若非迫不得已,我肯定覺得不值!」黑衣人歎口氣:「聖教神功,我今年方才修煉圓滿,憑現在的功力,最多再控制一個人……」   「那又如何?!就這,世上還有能跟父親比肩者嗎?!」   「為人切勿自大。且不論東西戰神,就是這本教之內,我還有一位師兄,他入門比我早,練功比我勤,昔日我倆在伯仲之間,今日要是遇上,可就難說嘍!」   「難道那則傳說是真……」   「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吧!」古怪的聲音裡溶入一股凜冽徹骨的寒氣:「史吞拿,你定要記住,為了家族的興旺,我這身總壇主祭的法衣,絕不那麼容易得來的!」   丹西、孔狄、貝葉等人帶領親衛縱隊、尖犀騎隊以及萬餘蒂奇斯騎兵踏著浮橋越過了古拉爾河。   既然迷惑示偽的計策已經失靈,為了讓大家不被凍壞身子,丹西放開火禁,同意點燃篝火照明取暖。   立在南岸的河灘上,丹西極目北望。   對面的廝殺還在繼續。   南岸與河面上一點火,數以軍團計的星星點點的火海,把大軍已經渡河的情況暴露無疑。伊森一看這形勢,頓時急壞了,他立刻帶頭提前發起總攻,希冀能逮到幾個足值的獵物,尤其心存僥倖是,捕獲自己夢寐以求的獵物──丹西!   因車城的殘破不堪,又蒙受數十萬蠻軍的大舉進攻,儘管摩盧帶領拚死阻擊,七千蒂奇斯人還是抵擋不住,被迫邊打邊撤。   車城已經完全被突破,剩下利於遊牧騎兵縱橫馳突的平坦場所。蒂奇斯人半圓形的防禦圈縮小到不足原來的十分之一,全軍被擠到了河灘的一處狹小的地域,倚著浮橋,邊抵抗邊渡河。   蠻族大軍像一群叼住半圓形肉餅的惡狼,狠狠地撕咬,條條火龍不斷地插入、切割、吞噬,將蒂奇斯肉餅越切越小……   丹西、孔狄等人在南岸的下橋處舉著火把,焦急地向逃過來的蒂奇斯戰士打聽摩盧何在。蒂奇斯人以崇敬而感激的口吻向岸邊的人解釋,摩盧族長命令其他人先撤,自己帶領熊甲衛隊浴血抵擋遊牧騎兵的突擊,護衛這條最後的生存通道……   「媽的!這個生番頭目,怎麼不長腦子!」   丹西無法理解蒂奇斯首領的奮不顧身拯救族人性命的行為。   蒂奇斯人雖然開化不久,但這些野蠻人卻有著樸實而誠摯的情感。在他們看來,所有的族人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都是自己的親人,為了這些人,人們甘願犧牲自己的生命。就如丹西為了自己孩子,甘願置自身於險地一樣。   對岸的防禦圈越縮越小……在丹西發動下,很多人沿岸呼喊著摩盧的名字,要求這位英勇的首領趕快渡河撤退。丹西自己也立在橋頭,焦急地遙望對岸。   大部分人已經安全撤離,一俟摩盧渡河,丹西就將斬斷鐵索,斷絕草原蠻軍的渡河之路。當然,留在對岸的盟友的生路,也會硬生生地被截斷……   陸續有墊於最後的熊甲衛兵帶傷逃回,然而卻不見摩盧的身影。   「摩盧族長!」   「摩盧族長!」   呼喊聲越來越大,無數的火把開始向岸邊湧去……   摩盧此時也是有苦難言,千餘熊甲衛士正在做著最後的頑抗,誓死也不後退一步,用血肉之軀抵擋著蠻軍的猛攻。然而,人數的劣勢使得他們一排排地倒在血泊之中。伊森更是如鬼魅般在前頭開路,金鋸到處,十幾二十個勇悍的熊甲衛士被甩出一道血瀑,飛上半空!   防禦體系很快就會被攻破,蠻軍很可能衝過浮橋,過岸去屠殺包括自己兒子在內的族人,為徹底斷絕他們重新利用此橋,必須在北段也加以完全毀壞。   「斬斷浮橋!斬斷浮橋!」   摩盧一邊怒吼,一邊提著一柄長斫斧在北岸渡頭猛剁。一枝毒箭插上了他的箭頭,可蒂奇斯首領渾然不覺,全身的肌肉擰成虯龍狀,揮動斫斧猛劈!   「匡!」   北岸一條鐵索被斫斷,浮橋像條受傷的蛇一樣扭動,一些正在渡河的蒂奇斯人被甩落河水中,其他人則緊拽著纜繩,俯身抱住木筏,往前爬行著前進。   伊森像一隻夜梟一般飛身而起,凌空朝摩盧撲來!   「咚!」   「匡!」   轟鳴中夾雜著一聲悶響,摩盧的天靈蓋被伊森金鋸擊碎的一刻,第二條鐵索也被斫斷了!受水流的衝力,筏橋刷地一下朝東甩去,從「」「形變成一條斜線!   驚叫聲中,橋上又有幾十個蒂奇斯人被甩落到河水中。其他人則繼續手足並用地朝南岸爬去……   提奧和馬塞拉斯拖住哭喊著衝向河邊的摩瓦,孔狄和穆斯塔法指揮人們扔出纜繩,將落水和筏橋上的蒂奇斯人救上岸來……   丹西拄著烏龍棍,伊森一手提著摩盧的人頭,一手執著沾滿人血與腦漿的金鋸,面無表情地隔河對視。儘管是夜間,還隔開了兩公里遠的距離,但內功精湛、目力極佳的兩人,都能借助對岸的燈火,感受到對方眼中那股仇恨的烈焰。   兩人中間,是暗夜下湧動不息的古拉爾河水……   當天夜裡,接應完剩餘的一些蒂奇斯人過岸後,猛虎軍團和蒂奇斯人將南岸的鐵索也悉數斬斷,長長的筏橋被砍成木屑碎片,深埋地下的地錨也被挖起,徹底破壞了這條苦心構築一個多月的浮橋,同時也斷絕了草原蠻軍將此重新利用以快速渡河的希望。   在祭奠了摩盧的英魂之後,丹西親自主持儀式,把因父親戰死而淚水漣漣的摩瓦找來,按蒂奇斯傳統儀式和中央走廊的教會儀式兩套規矩,給小族長加冕。為避免今後節外生枝,也配合蒂奇斯人殺生祭祖的傳統,阿刺魯、脫裡花及其家族死黨,被悉數宰掉,替摩盧殉葬。   改組後的蒂奇斯族,由馬塞拉斯主教輔佐政務,提奧輔佐軍務,所有蒂奇斯人都向新族長宣誓效忠,猛虎軍團則做出永遠保證摩盧家族地位的莊嚴承諾。   搞完加冕儀式後,丹西不稍做停留,便即啟程南下……   蠻族聯軍眼看著對岸的火海向南湧去,卻只能徒呼奈何……   冬季來臨的時候,塵埃緩緩落定,喧囂漸漸遠去,草原之戰終於告一段落。   丹西將戰爭定位為有限戰爭,不與蠻兵糾纏,率軍脫身離去,這一戰略選擇,應該說是富有遠見的。   因為自然條件、人文地理和歷史傳統等諸方面因素的影響,漢諾大草原各族達不到圍欄畜牧的定居牧業文明程度。   遊牧這種低等級、低層次的生活生產方式,必然帶來產出的低效率:土地利用率低下,同等人口要比定居文明佔據數十上百倍的空間方能生存;破壞草場,過度損耗本就貧瘠的自然資源;受自然界的影響過大,生存方式極不穩定,稍有天災,就會引發人禍。   遊牧的生活生產方式,造成了在漢諾大草原上,生存資源的總體匱乏,而水草在各處的不均勻分佈,更加劇了生存的壓力。   各種因素的共同作用,相互影響,最終擰成了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草原上總有相當比例的人,無法靠自己手裡的資源,填飽肚皮活下去。除非自願餓死,否則就必須向外轉嫁這種生存危機。   生存危機有兩種轉嫁方式:向外轉嫁和自相殘殺。   從目前的形勢看,向草原之外轉嫁危機已不可能。   猛虎軍團抽身離去,在死亡峽谷北口構築北風堡和堅固的防禦工事。他們剛剛打完大勝仗,威名遠震,在加入了蒂奇斯族眾之後,聲勢更為浩大。   這種形勢,比之李維駐守的陰風堡還要可怕。遭受連番浩劫的漢諾大草原,全體聯合起來,也許在大草原上敢於向丹西叫板,可到南邊打陣地戰、攻城戰,暫時卻看不到任何勝機。   老妖可以借特定形勢、有利機會和適合蠻騎作戰的廣闊戰場,糾合全草原之力進攻猛虎軍團及其盟友。可是,一旦猛虎軍團躲到堡壘裡,隱身在蒂奇斯這道屏藩後頭,打不著了,其他各族定不會跟他去南部撞牆。   戈勃特當年的號召力絕非現在的伊森老妖可比,可他連破蠻岡的野戰營壘都打不動,最終只能大敗而還。此時,要各族兵馬跟著一個彗星般突然崛起,並無什麼值得稱道戰績的詭異老巫師,去攻打北風堡的城牆,完成此前戈勃特都未能完成的軍事任務,他們肯定不幹。   無法向外搶掠,就須眼光朝內;失去了共同的敵人,遊牧各族必然要尋找新的洗劫對象。解不開的生存死結,只有屠刀能斬斷。自相殘殺,最終仍然不可避免。   丹西的金蟬脫殼,猛虎軍團這個巨大的威脅離開草原遠去,看似凝成一塊鐵板的草原各族兵馬,立時分崩離析。   黃羊灘北岸的蠻族聯軍,眼看追上蒂奇斯南遷族眾無望,搶掠財富、擄捉奴隸、向丹西報仇等戰略目標悉數落空,因找不到敵軍,臨時組建的草原聯盟迅即瓦解。   鷹斯、沙利克、西格爾等人都不跟伊森打聲招呼,當夜即各引本族人馬離開,返回基地去度冬。   各個參戰小族也一哄而散。   有些心有不甘的小族,為了彌補這趟戰爭中一無所獲的遺憾,甚至在半道上就相互揪打起來……   誠如丹西所料,草原各族為了生存,是非常現實的。猛虎軍團越急於控制草原,把他們逼得越緊,他們就越團結,越戮力同心地跟眼前的大敵拚殺,可一旦撒手不管,共同的威脅消失了,他們就會自己捉刀相向……   伊森控制了鳩蠻沃薩兩族的實權,可以在兩族內部調控和整合資源,消除兩族間的衝突。但除非能控制整個漢諾大草原,否則老妖也解決不了這種系統性的生存危機,無法消弭,甚至舒緩這種不可調和的內在矛盾。   相反,慾望是沒有止境的,為了擴張自己的權力範圍,為了把猛虎軍團引出來,為了抓住並控制丹西,伊森反而和其他各族產生了根本性的利益衝突。   老妖倒是很想施展搜魂大法把所有各族的首領全都控制住,可惜,他的真氣再充沛也是有限的。對則尤,特別是對內功深厚的戈勃特實施的精神控制,極大地耗費了他的內力,再同化一人,估計至少十年內他都別想恢復原有的神功。   老妖可不願意再把功力浪費在某個草原首領身上,而是將這個指標預留給了丹西。對於不聽話的其他各族,伊森採取了武力征伐策略,對小族消滅、併吞,對大族威脅、攻打,強行將他們裹脅進自己組建的反猛虎自治領聯盟……   經歷了南征閃特失利、南部草原大追擊和勞而無功的追殺生番等一系列軍事行動後,漢諾大草原的實力格局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沃薩、胡狼兩族損失最為慘重,不僅從第一集團跌落,即便在原第二集團裡也被排到了很靠後的位置。   伊森控制的鳩蠻沃薩聯盟,成為草原上最強大的軍事集團。這個聯盟不僅極富侵略性,而且大開歷史倒車,把巫師的地位提高到世俗武士之上,故而又有人稱之為「巫師同盟」。   至於蒂奇斯人,則是成為另一股令人刮目相看的力量。   憑藉猛虎自治領的軍事、政治、經濟支援,趁著胡狼人式微的機會,他們霸佔了南部草原大片牧場,獲得了一個優越的生存基地。   在猛虎自治領不遺餘力的幫助下,該族從軍事、經濟、文明程度等各個方面不斷增強自己的實力。   從純軍事力量上講,蒂奇斯人不及巫師聯盟,但從綜合能力以及發展後勁上看,他們卻相當令人畏懼。何況,猛虎自治領是他們堅實的後台,一旦出現蒂奇斯人無法應對的局面,那只曾肆虐草原的猛虎,又將義無返顧地承擔起宗主國的責任。   儘管蒂奇斯人逐漸從草原上最貧寒的民族,逐漸發展成最富裕的民族。不過,那頂「野人生番」的帽子,總是被牧民們掛在嘴邊,無法脫去。   以上兩大集團態度分明,在各個領域中都針鋒相對地展開競爭,故而又有人把漢諾大草原上的這段「後戈勃特時期」,戲稱為「巫師戰野人的時代」。   當然,其他的大小民族也非只當陪襯,毫無作為。   古雷托和格立西繼續發展。胡狼人休養生息,努力地舔拭傷口,靜候重新崛起的時機。其他各族也都奮力在夾縫中求生存,求發展……   作為主要的戰爭策源地,作為猛虎自治領的北方大患,漢諾大草原上的殺戮風暴暫時停歇了下來。不過,另一場風暴已經在悄然醞釀。   這場風暴,不是來自草原,而是來自更為遼闊,更為凶險的海洋…… 第二十二集 第十二章     晝更短,夜更長。天氣越變越冷,嚴冬邁著快速的步伐君臨人間。   寒風料峭,從人們嘴裡呼出的是一團團的白絮。沼澤成為板結的凍土,地上沮洳積水上都結了一層殼。   奔湧不息的古拉爾河也開始結冰,看樣子,過不了一兩個星期,就會冰封河面,允許人馬橫越。不過,草原各族蠻軍早已作鳥獸散,各自回去度冬。而且,即使蠻子們都在,他們也無法再追,因為丹西率數萬騎兵衛護著十幾萬蒂奇斯遷徙族眾,已經穿過南部草原,成功抵達了最終目的地──北風堡基地。   丹西親自率軍開上茫茫草原去接應盟友,北風堡基地裡,無論官民兵將,全都伸長脖子翹首向北,或張望,或期待,或祈禱……   在這些焦急期盼的人裡頭,地位最高的不是自治領左相安多里爾軍師,而是領主夫人美芙洛娃。   中央郡的戰爭已經結束數月,北方戰場雖然捷報頻傳,但丈夫一直沒有率軍返鄉,美芙洛娃有些耐不住了。   巨木堡圍攻戰中,她雖然不須上陣參戰,可每日需要聆聽激烈複雜的軍情變化,此外還要看望傷員,安撫猛士,賞賜功臣,入教堂祈禱,有做不完的任務。日子過得緊張而充實,不會感到無聊與寂寞。然而,生活一旦平靜下來,白日裡百無聊賴地打發時光,晚上還得獨守空房。心事無人訴說,丈夫的安危無法確證,孤獨和寂寞不斷地啃嚙著她那顆躁動著青春熱血的芳心……   等啊等,等啊等,只有紙面上的消息,不見丹西的蹤影,年輕的女人終於坐不住了……   誰也沒想到,平日行事低調的美芙洛娃,一旦做出決定,會是如此執拗。將中央郡軍政事務委託給右相席爾瓦和從西線歸來的李維全權打理後,美芙洛娃不願再待在家裡傻等,而是在一千騎兵的衛護下,乘坐鳳輦鸞駕,動身到北國邊陲尋夫……   車隊越往北走,天氣就越寒冷,週遭的環境就越荒涼。看著一路上窗外的景色變化,美芙洛娃啟程時心裡裝滿的對久別重逢的甜蜜期待,不免為忐忑憂慮所取代。   駝峰城陷落後,布裡埃亡國,故鄉的親人盡入黃土,人鬼殊途。自己的唯一親人,就只剩下這個喜歡冒險的丈夫了,萬一他再有個三長兩短……   還算好,安多里爾不敢隱瞞,到了北風堡軍營沒兩天,就得到了丈夫已經在古拉爾河畔脫險,正飛奔趕回到好消息。   此後的十幾天裡,除了在衛兵的陪伴下騎馬遊覽周邊草原景色外,她更多的還是立在北風堡周近的一座小山岡上,仰首北望……   「美芙洛娃姐姐,這山岡上的風好大咧!」密爾頓的小臉兒都有些凍青了,脖子縮在暖和的裘皮襖裡。   密爾頓和妹妹瓦萊娜很喜歡跟美芙洛娃在一起,美芙洛娃也非常疼愛這對兄妹,經常把他倆帶在身邊。   年齡是女人的忌諱,美芙洛娃也是如此。在她的授意下,密爾頓、瓦萊娜都改口叫她姐姐。   「小騎士,忍一忍,丹西馬上就會出現的。」美芙洛娃將丹虎抱在溫暖的貂皮襖裡,呼著白氣道。   「呵呵,中央郡的小英雄,你還說要去迷霧森林滑雪,」安多里爾抱著已經酣睡的丹豹,笑著道:「現在大雪沒到,就凍得受不了嗎?」   「哼,我才不怕冷呢!」密爾頓賭氣似的挺起了小胸脯。   「來了!他們來了!」   抱著小女孩瓦萊娜的神射手威達,最先發現了南遷族眾的隊伍。   從那遙遠的天地交接處,在那延展著的藍青難辨的霧霾裡,忽見什麼東西在閃動,在推進,似像人的身軀在爬行……   先是朦朧、混沌,而後顯然可見,那些戰馬和人體的輪廓,一刻比一刻膨大,一刻比一刻分明……   一馬當先穿越霧霾的,正是騎虎攜獅的丹西!   他的身邊是蒂奇斯新任小族長摩瓦,然後依次是先鋒騎兵、蒂奇斯族眾、側衛騎兵、殿後騎兵……   看到目的地就在眼前,南遷族眾和騎兵們都加快了馬步……   雖然冷風撲面,仍有成百上千頂氈帽飛上半空!   迎候的人群歡呼著跑下山岡,向北奔去……   同樣是冬季,處於亞熱帶地區的兩盟半島,就遠沒有漢諾大草原那麼寒冷了。不過,由於東北季風刮來,海面上水波蕩漾,還是給旅客們平添幾分寒意。   在一艘塞爾籍商船的甲板上,化裝成商人模樣的猛虎自治領外交次長羅嘉斯,手扶欄杆,低頭俯望著腳下起伏不定的海面。   夏裡和三個保鏢,手插在衣兜裡,在旁邊護衛。   外交任務連續失敗後,羅嘉斯心情不佳,需要借助海風吹散胸中的悶氣。   正當羅嘉斯琢磨著回到巨木堡後該如何向丹西匯報成果時,夏裡突然發現了什麼,他的臉色變得非常嚴峻,伸手拍拍羅嘉斯的肩膀:「大人!」   「什麼事?」羅嘉斯尚未從沉思中醒過神來。   「我們這艘船被人盯上了。」夏裡放低聲音,手指船尾道。   順著夏裡手指的方向,羅嘉斯看到海面上有十幾個小黑點飛速追來。   「那是什麼,速度這麼快?」羅嘉斯看著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的黑點,不由皺眉道。   「假如沒猜錯的話,能走這麼快的,只有瓦爾芹海盜的長船。」夏裡以手遮額,瞇眼遠眺:「糟糕!還有龍船!」   望著像箭一樣飛過來的十幾艘長船和一艘龍船,夏裡和三名部下都手握劍柄,呈一個半月形護衛著羅嘉斯跑向船艙……   甲板上的有些出來散心的乘客也發現了海盜艦隊來襲,驚叫著在甲板上亂竄……   船員們奮力地升帆、搖槳、轉舵。負責戰鬥的水手們哆嗦著拿起武器,跑向甲板各處。船長在聲嘶力竭地吶喊,要求大家加快速度,駛向最近的港口去避難。   不過,在現今的海上世界,瓦爾芹長船可是速度最快的艦隻,一般的軍艦都比不過它們。海盜們要追上這艘載滿貨物的商船,簡直是易如反掌……   民族遷徙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蒂奇斯人的這趟南遷亦不例外。   蒂奇斯人離開棲息了數世紀的迷霧森林,全族男女老幼攜手南下,本以為能在猛虎騎兵的幫助下掃滅沃薩胡狼,搶掠無數財貨。誰料想,卻墜入了伊森老妖的圈套,被草原聯軍圍追堵截,幾無藏身之地,若不是丹西親自介入,帶他們逃離苦海,等待蒂奇斯人的就將是滅族的厄運。   在這次南遷中,本族首領摩盧喪身於古拉爾河畔,一路小仗大戰,前前後後失去了數千戰士的生命。不過,人員的傷亡倒不算太多,財貨的損失卻極其巨大。   蒂奇斯人在渥錫河畔扔棄了大部分輜重,於黃羊灘阻擊戰中又丟失了全部牲畜和幾乎所有剩餘財貨。渡河之後,蒂奇斯人除了身上的獸皮和胯下的馬匹外,身邊再無他物。抵達北風堡基地時,疲累勞頓自不必提,近二十萬人的整個民族,都稱得上是一無所有,赤貧如洗。   不過,他們已經算相當走運的了。全族骨幹力量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族眾基本上保留了下來。只要人活下來,一切就都可以重頭開始……   這個草原上的唯一盟友,猛虎軍團不會加以虧待。   北風堡基地處,雖然城堡建設正趕在冰凍來臨前加緊施工,但為了迎接丹西的歸來和蒂奇斯族眾的南遷,安多里爾早已提前做好佈置,完成了各方面的準備工作。   被俘虜的蒂奇斯裔苦役被剔選出來,只要他們願意皈依基督教,向摩瓦族長宣誓效忠,就能夠恢復自由之身,充實到南遷族眾裡去。   數萬頂帳篷、堆積如山的氈毯和衣物被分發下去,以幫助蒂奇斯人度越寒冬。   每戶人家都可以分得十頭牲畜。猛虎自治領從閃特請來經驗豐富的牧民,熱心地向他們傳授圍欄畜牧技術和相關的先進飼養、擠奶、育種等牧業生產方法。   想要吃得更飽更好,並進一步發家致富,除了向外搶掠和狩捕獵物這兩種傳統的辦法之外,猛虎自治領還給蒂奇斯人提供足夠的勞動就業機會。   北風堡的建設,需要大量的工人和草原苦役的看守人員。   為建城而在大草原開設的採石場、伐木場、鍛造場、燒磚場等,都需要工人。   厄爾布決定把他的醫學實驗室建造在北風堡,對周圍的藥用動植物分佈做了詳細勘探。採集業原本就是蒂奇斯人除狩獵外的一項主要副業,故而採集草藥原料出售也是一項有利可圖的工作。   一些敢於冒險的商人開始到北風堡周圍開設商舖、作坊,尋覓發財機會。洗染場、小酒館、煉焦油場、鞣皮製靴場等開始建立,需要學徒、幫工、店員等人員。   猛虎軍團有軍隊在此駐紮,需要釘馬掌、飼養戰馬、鍛造武器、修理皮靴等為大批駐軍服務的人員。   除此之外,還有參軍入伍、經商、到大荒原參與淘金等諸多生存選項,供南遷的蒂奇斯人參酌……   經濟上的互惠互利是同盟的基礎,但非全部。為增進宗主國與藩屬國的友好關係,加強對蒂奇斯的控制,丹西、安多里爾和貝葉等人確實是挖空心思,想盡辦法。   在軍事上,猛虎自治領正式組建北風軍團,首任軍團長由坎塔擔任,總編製十萬人。第一批兵將自猛虎軍團中劃撥,一萬騎兵、兩萬步兵,共三萬人,餘下的空額待今後幾年陸續補滿。   北風軍團的任務,除了駐守北風堡基地外,還必須協助蒂奇斯人進行草原爭霸戰爭。今後的軍事行動,都將由兩方人馬聯合進行,兩軍統一指揮,各展其長,按出兵人數的比例瓜分戰利品。   通婚是民族融合的最佳黏合劑,猛虎自治領也非常提倡、鼓勵和獎賞這種行為。猛虎自治領發佈公告,凡本領子民與蒂奇斯人結合,政府將贈送兩枚金幣作為賀禮。   青少年是民族未來的希望所在,對蒂奇斯青少年的教育,猛虎自治領也是不遺餘力地加以資助。包括摩瓦族長在內的所有蒂奇斯貴族子弟,都將前往巨木堡接受免費教育,直到十六歲方才能回草原來。   閃特和中央郡調來了大批教士,協助草原主教馬塞拉斯,傳播教義,安撫心靈,並承擔去除蒙昧,教育平民子弟的任務。   文化看似作用不大,實則潤物細無聲,起著潛移默化,增強認同感、歸屬感和榮譽感的重大作用。   在摩盧的去除陋習,啟用商都文字記錄本族歷史等進步措施的基礎上,丹西等人更把猛虎自治領的刑律、發令、條例等做適度修改後向蒂奇斯全族公佈執行。   中央走廊的禮儀、詩歌等文藝作品被介紹給蒂奇斯人,而蒂奇斯的皮制服飾文化、森林音樂、狩獵舞蹈等也像一股草原清風,開始吹向內地,為猛虎自治領的新文化融合運動做出了貢獻。   宗教是控制思想的最重要利器,它雖然無形無狀,卻能在不知不覺間輕易地刺穿人心。對此,猛虎自治領自然是慷慨解囊。   自治領三大主教,閃特牧區主教格拉多、中央郡牧區主教米勒、草原牧區主教馬塞拉斯,齊聚北風堡基地,一起為蒂奇斯族,也是漢諾大草原上的第一座大教堂──草原大教堂奠基儀式祝福。   這座大教堂由自治領政府捐贈,以感謝上帝的眷顧,紀念蒂奇斯族眾平安南遷至富饒安寧的南部草原地區。今後,草原大教堂不僅是蒂奇斯人的宗教聖地,也將成為該族的政治、文化和教育中心。   為了加強歸化不久的蒂奇斯人對神的敬畏,儀式辦得十分隆重。   三大主教一起為大理石奠基碑揭幕,隨後就是盛大的祝福遊行。   三位主教托著聖體缽匣領行,由各地趕來的教士、見習教士,身穿白色法袍,托著枝形蠟燭,吟唱著聖歌,跟隨他們緩緩前進。   緊跟著神職人員的,是來自中央郡、閃特和蒂奇斯的孩童和少男少女們。他們手牽著手,邊走邊用奶腔附和著聖歌吟唱。   再之後,是老人和婦女等容易心懷虔誠的信徒,他們捧著燃焚著聖藥的香爐。   最後是蒂奇斯男子和趕來祝賀的閃特牧民、中央郡自由民以及猛虎軍團的士兵代表等。   三大主教高擎聖體缽匣,祝福教堂工地,祝福修建工人,祝福丹西捐贈的財產,祝福磚瓦,祝福木料,祝福周圍的水草,祝福東西南北各方……   老是隱藏在烏雲中的太陽,今天竟然也非常配合,它微微探出頭來,將天邊耀映出萬道鑲著紫邊的紅霞……   視覺、聽覺、嗅覺,濃烈的宗教氣息從各個方面浸潤著參與儀式者們的頭腦和心田……   在這莊嚴的氣氛感染下,很多信徒都止不住流下熱淚。宗教信念徜徉於心間,遐思展翅凌於半空,他們彷彿超脫了塵世虐害,整個身心都安詳地置於上帝羽翼地護佑之下……   即便是信仰不夠堅定的蒂奇斯男子,看到此情此景,很多人也不免受到感動,靈魂似乎受到一次洗禮……   很奇怪的是,丹西和美芙洛娃沒有出現在這支浩大的隊伍裡邊,夫妻倆都不知所蹤。   這一方面,丹西是在有意迴避,讓幾位主教盡情表演,不欲讓自己世俗權力的身份沖淡了儀式的宗教感化氣氛。   另一方面,夫妻倆的心裡,也有太多的話需要悄悄傾訴…… 第二十三集 本集簡介     美芙洛娃北上尋夫,夫妻倆終於團聚,互訴衷腸。相夫教子,享受溫暖家庭生活樂趣的美芙洛娃,也憑借其女性特有的細心與敏銳直覺,輔佐和協助丈夫……   丹西一家人終於團聚,在共享天倫之樂的同時,他開始率領主力從草原返回,恢復生產,振興經濟,重建家園,為新一輪擴張進行戰略準備。   小米爾頓與新任小族長摩瓦由鬥口發展到鬥氣,最後任性大發,竟然孤身跑上草原,要去刺殺伊森,向對方證實自己的英雄名頭和騎士身份絕非浪得虛名。在路上,他遇到速帝--兩個將來的對手,此時發展出一段深厚的童年情誼……   威震西大陸的瓦爾芹海盜繼雷米和丹西之後佔據了鯊魚島,他們還俘獲了微服私訪的外長羅嘉斯。羅嘉斯在充當苦役槳手的過程中,秘密打探情報,感覺到事情絕不簡單,一股神秘勢力正在海洋上飄蕩……   與此同時,走廊東部的呼蘭帝國也開始蠢蠢欲動…… 第二十三集 第一章     房外是冷冽的寒風、熱火朝天的工地和莊嚴肅穆的宗教儀式,房內卻是紅燭閃亮,爐香繚繞,一陣一陣斷續的呢喃……   丹虎丹豹已經被安多里爾和貝葉兩位無證上崗的不合格帝師領走,密爾頓和瓦萊娜興高采烈地去參加草原大教堂的奠基祝福典禮,這間廂房成了軍營裡一處不受打擾的清幽之地,成了真正的兩人世界……   丹西摘去了威嚴的假面具,美芙洛娃扔棄了華貴的儀度和矜持的罩衣,親暱地依偎在一起……   如果我們把目光從他們頭頂上的冠冕、週身外的光環挪開,如果我們無視這對夫妻的身份,眼前這幅房中圖景,與狩獵歸來的獵人夫婦、種田還家的農人夫婦、將羊群拴進圍圈後推門而入的牧人夫婦,並無二致……   離別經年後的團圓重聚,年輕的夫妻此刻方才有到家的感覺,方才深切體會到家的溫暖、家的可貴……   是的,無論風浪多大,航程多遠,家,都是安全的避風港。無論霜雪多寒,跋涉多久,家,都是最終的目的地。不管走出家門之後,你是位高權重,還是地位卑微,是一呼百應,還是籍籍無名,是腰纏萬貫,還是一文不名,在家裡,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還原為一個亙古不變的身份──丈夫或者妻子。他們也只擁有一樣東西──那就是彼此……   家,不只是一個有形的實體,更是隱藏於心底的深深眷念,是一種牽引出萬千思緒,跨越時間與空間的阻隔,把幾顆心緊緊連結在一起的無形無狀之物……   是的,親人在哪裡團聚,哪裡就是家,不管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還是一間破舊漏風的茅屋,都不過是家的載體,而非家本身。   美芙洛娃待在優渥而安全的巨木堡住所,可由於丈夫的遠征,面對的只是一個殘缺的家,在「家」卻體味不到家的感覺……   丹西戎馬倥傯,從泛動著溫潤海浪的兩盟半島一直殺到嚴寒荒蕪的草原腹地,可巡視自己的廣袤領土,卻往往在潛意識裡生出莫名而神秘的呼喚。   每當俯首默思,看到苦娃與甜妞兩口子搔首弄姿,樂在其中的樣子時,他的心就被酸澀與羨慕塞滿……   丹西這一家子,無論出征的丈夫還是留守的妻子,無論戰事多麼緊張、政務多麼繁忙,一有閒暇,兩人會將相思凝注筆端,以紙質媒介傳遞著彼此的惦念。自治領的北疆與南國,首都與邊陲之間,填滿了繾綣的幽思……   超過一年時間的分離,夫婦倆無法朝朝暮暮地廝守,而是天各一方,歷經無數次生死考驗,承受了無數個不眠之夜的思念煎熬,情思在積澱、醞釀,變得愈加持久、深沉、厚重、醇香……   今日劫後重逢,丹西和美芙洛娃心裡,都漲滿了愛慾的潮水,而且水位時時在昇高,水流刻刻在鼓蕩……   情和欲具有不同的層次和與之相適應的不同表現形式。慾火短暫而猛烈,情愛長久而深沉。   少女愛帥哥,喜歡的是外在表面,與發情期的母獸並無二致。女人重情義,注重的是內涵和心靈,肩負家庭的責任、不渝的忠貞,並傳承著文明的火種。 不過,何者為欲,何者為情,無法量化衡量,不存在明晰的界線。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美滿的婚姻中,情與欲須臾難離。 情,離不開欲的助燃;欲,也需要情的昇華,方能延續不滅……   藉著紅燭的亮光,男人和女人的眼睛,都在熱烈而貪婪地逡巡,吞剝著對方。   眼前的這個曾在心中回味過無數遍,勾畫過無數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既不是他(她),又確實是他(她)……   丹西黑了,眼角和額頭有了淺細的皺紋,那是大荒原的烈日和大草原的寒風,在他臉上刻下的烙印。   丹西更結實了,那是療癒內傷,恢復練功,更兼大運動量的騎馬奔殺所造成的結果。   不過,那端正的口鼻,那深邃的黑眸,那熱切的目光,依舊是那麼的令人心醉,令人依戀……   美芙洛娃還是那麼的嬌美,那麼的端莊秀麗,那麼的雍容優雅。   然而,丹西卻知道,過去的小百靈正在變成一隻華貴美艷的金鳳。 嬌羞中蘊含著堅毅,柔弱中隱藏著果決。 玉潤的肩膀,能負載千斤重任,此刻砰砰亂跳的心房,可以承受萬鈞打擊……   此時無聲勝有聲。   夫婦倆的目光在打量、搜尋、碰撞、交織……   相視一瞥,經年的分離得到了完全的彌補……   往日令人腸斷的相思之苦,彷彿也變成了一顆值得不斷咀嚼的聖果,一卷苦盡甘來、回味無窮的甜蜜回憶,一段刻骨銘心、永生難忘的心路歷程……   執手相偎,所有的雜念都被拋之九霄雲外……   得勢失勢,勝敗輸贏,功名利祿,盡皆自心中逃逸無蹤,悉數從腦海祛除無形。剩下的,只有純淨的喜悅,感受到的,只有懷中溫熱的軀體……   權杖玉璽,不如這盈盈一握;金珠皇冠,不如這耳鬢廝磨……   除了沙漏的靜靜流瀉、燭心的偶爾跳動,屋內只剩下濁重和嬌羞的喘息聲。   數百個日日夜夜,丹西和美芙洛娃都積攢了一肚子的話要講,可到了嘴邊卻又俏皮地溜走了,最後只能化作一個令人透不過氣來的長吻……   烈火融化了堅冰,春潮溢出了堤壩,深藏心底的激情,終於噴薄而出……   一群鷹鷲從商船的一間頭等艙房的窗戶裡飛出,向西南方翱翔。   透過這間艙房的窗戶,可以看到室內火光熊熊,濃煙滾滾,羅嘉斯隨身攜帶的外交文件全被付之一炬。   猛虎自治領的外交次長和四名死士都換上了普通僕役的衣服,衝出房門。   海面上,海盜艦隊已經截住商船,正在強行登上甲板。彭彭的打鬥聲、帶有濃重異鄉口音的瓦爾芹海盜的吶喊聲、水手和乘客們的號叫聲,充斥著整艘商船,到處都是鬧哄哄的,一片混亂。   四名死士呈一個菱形將羅嘉斯護於中心,混在一大群沒頭蒼蠅般亂竄的乘客中間。   海盜們已經控制了甲板,艙門的每個入口都衝進來一群瓦爾芹巨漢,毫無鬥志的船客們為了活命,只好乖乖地繳械投降……   丹西像一頭疲憊的公牛,俯在美芙洛娃的雙乳之間喘著粗氣。   靈與肉的數度交融,壓抑了很長時間的慾望和激情終於得到釋放,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在張伸開來,舒展開來……   這種激情是從身體裡最深的底部激發出來的,宛若在地殼中醞釀已久的火山噴發一樣勢不可擋……   美妙感覺,就如騎虎攜獅,持一柄神兵烏龍棍,在戰場上馳突縱橫,連殺個幾進幾出,殺得敵軍嗷嗷直叫那樣令人亢奮激昂。不,這比親自上陣廝殺還要暢快淋漓。因為在戰場上,丹西是在收割生命,而在家裡,他卻是在播種生命……   美芙洛娃全身香汗淋漓,彷彿剛從泳池裡爬上岸的美人魚。她嬌羞的臉蛋泛動著潮紅,湛藍的碧眸裡噙滿幸福的淚水……   女人的玉指在丹西厚實的背肌上游弋著,撫摸著上面的一道道紅色抓痕……   這些傷痕既是美芙洛娃在疼痛與快樂交織下做出的下意識行為,又可以說她是在蓄意為之。   丈夫出外遠征,一別經年,家中只留下美芙洛娃的孑然孤身。她雖然每天強扮歡顏,得體地展示出巨木堡女主人仁慈而自信的儀度、氣質,但內心深處的苦楚、潛意識裡的躁動,美芙洛娃心中自知。   丹西離去後,美芙洛娃感到主心骨似乎被人抽去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空虛、乏力、無助等感覺就會像毒蛇一般纏上心頭。   雖然丹西留下了席爾瓦等人全權處理中央郡軍政事務,不需要美芙洛娃費什麼心神,在他們的幫助下,她也一絲不苟地完成了自己應盡的責任,獲得了中央郡軍民的讚頌。不過,這些大臣戰將,遠不如丈夫丹西那樣令人放心,令人可以倚靠,身份的差異,也令美芙洛娃與他們之間豎著一道無形的隔障與藩籬……   丈夫在身邊時,縱有百萬雄兵壓境,丹西咧嘴露出兩顆虎牙,展現一個孩子般的笑容,能一下子掃去人們心頭的陰霾,重新點燃希望的火焰。而於閒暇之時,摘去假面具的丹西也會把嬌妻摟在懷中,靜靜地聽她絮叨心事……   多少次在夢中,美芙洛娃看見丹西近在咫尺,可伸手去抓,丈夫卻似一縷清煙,從指縫間溜走了……   久別重逢,團聚的歡愉一下攫住了她的全副心神。經歷了長期的煎熬,巨大的幸福突然來臨,幾乎能把人擊倒。美芙洛娃張開雙臂,向丈夫敞開自己的整個世界,讓他佔有一切,讓他掬取一切……   當與丹西凝眸對視、肌膚相親的時候,女人覺得又有了大山一般可以倚賴的主心骨,活力與生機又被重新植入自己的體內,整個身心都感到無比的充實……   女人害怕這又是一個甜蜜旖旎的夢,害怕丈夫的形象又一次從手指縫裡溜走。她宛轉承歡,她不停地抓、摳、掐、揉,盡情體驗這種真實的、熱切的存在,證實發生的這一切,不是一場夢,而是真真切切的現實……   「沒良心的傢伙,把老婆撂到身後不管。」美芙洛娃的第一句話卻是一聲嬌罵。   「嘿嘿,」丹西厚著臉皮承受著愛妻的嬌嗔:「不把攪人清夢的草原狼群趕跑,咱倆怎能安安靜靜地耕耘播種?」   「還播種收穫哩,光顧著開疆拓土,自家的田地都長草了。」美芙洛娃的玉腿又一次纏緊了丹西,如蘭的氣息肆無忌憚地噴到丈夫臉上。   少婦比之少女,就在於她們善解風情。美芙洛娃一句話,丹西就像挨了一鞭子的耕牛,熱辣辣的火焰開始在每一根神經裡迅速奔跑。   最柔軟的地方,最容易讓慾望堅挺,丹西不由得豪情再起。不過,他也聽到了嬌妻的喘息,看到了她眼中的淚水,知道她渴望著繼續滋潤,但身體卻又相當的疲憊。   接下來的這一遍耕耘,丹西有意識地減緩了節奏,將激昂的進行曲轉為舒緩的圓舞曲。如果說,剛才那幾次,他像一個粗獷凶狠的打鐵匠一樣鍛造錘擊,那麼今回,丹西就變成了一位細心精巧的雕塑師,在一下下細細地鏗鑿……   羅嘉斯和四名衛士混在一大群被俘的乘客、水手中間,雙手抱頭蹲坐著。幾十個身軀巨大的瓦爾芹海盜,全副武裝,將他們圍在甲板的一角。包括羅嘉斯的衛護死士在內,所有俘虜的武器都被收繳掉了,只有夏裡等四人的靴底,都還密藏著匕首,以備不時之需。   貨艙裡,船長室等處還在進行著抵抗,不過,打鬥拚殺聲在漸趨微弱……   羅嘉斯尚算鎮定,一邊思索著脫險之計,一邊默默回憶本國情報機關搜集到的有關瓦爾芹海盜的資料。   近年來,源自西大陸北部瓦爾芹半島的瓦爾芹人,名氣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引起各國政府、傭兵部隊、江湖幫派、盜賊團伙等諸多勢力的關注。   猛虎自治領位於大陸中部,與這些活躍於西大陸的海盜野人幾乎沒有來往,雙方之間似乎也不存有什麼潛在的厲害衝突,但自治領情報機構仍對他們做了常規的資訊採集,以備不時之需。現在的形勢下,這項工作的意義就顯現出來了。   瓦爾芹人是生活於西大陸北邊,冰雪皚皚的瓦爾芹半島上的半開化民族。這些野蠻人喜歡留長鬍子,身軀偉岸,力大無窮,體格堪與熊族武士媲美。   隨著人口繁衍增多,常年冰雪覆蓋的瓦爾芹半島難以給這些野蠻人提供足夠的食物。生存壓力在後推動,財富誘惑在前牽引,更兼懷揣著原始的慾望與激情,瓦爾芹人有的以成百上千人的部落為單位,有的以七八十來個人的家族為單位,極少數悍勇之徒則單槍匹馬,開始一群群地南下、東進,奔赴各個富饒地區「幹事業」、「做買賣」   ……   瓦爾芹人的「貿易線」主要以水路為主。雖有少數人登陸海岸後棄舟步行,向內陸腹地深入,不過絕大多數瓦爾芹人還是恪守傳統,以海盜營生為主業。   別看瓦爾芹人來自貧瘠苦寒的雪地蠻荒,他們的造船工藝水平卻達到了相當的高度。這些野蠻人發明了一種名叫「長船」的細長而輕巧的雙頭船。這種船的船體用板材互相疊接而成,昇起的橫帆是手織的。它有一個舵,舵葉長而直,舵柄按直角裝進舵頭的槽裡。 雖然長船裝載的人數較少,但它體積小,線條流暢,能靈活地利用風力,因而在海上走得非常快,據說連各國海軍的正規帆船戰艦都追不上。   一般而言,瓦爾芹普通海盜都乘坐長船,但半島的王族和有錢的貴族也會建造和乘坐龍船。這種龍船是長船的改良型,船體構造與長船相似,但體積、排水量、載兵量等都要大得多,其骨架以瓦爾芹半島特產的優質龍驤木造成,非常的堅實耐撞。   瓦爾芹海盜的長船和龍船還有一個非常鮮明的特點。在海盜船的船首,一般都裝有一個畫著婦人頭像的鐵撞角,故而他們的船基本上都用女人的名字來命名,其中不少還是船長的老婆或者情人的名字、綽號,比如「瑪麗婭」、「沙拉娜」、「小甜心」等。如此動人的名字,卻裝載著無惡不作的海盜,倒也確是海戰史上的一道奇觀。   坐上這些快捷的海上戰船,瓦爾芹人揚帆出海,開始跑遍西大陸北部各處海岸「做買賣」、「幹事業」。   少數部落或者家族登陸後,開始步行向內陸出發,一路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絕大多數部落或家族則是沿著海岸線四處騷擾,洗劫海邊的村落和修道院,搶掠財貨,捕人為奴。   有時候,海盜們甚至在某個大頭目、某位大貴族的領導下,蜂擁蟻聚,聯合起來攻擊海邊的大小城鎮,然後帶著搶來的滿船財貨返回故鄉。 也有一些人乾脆待在沿海口岸立足不走了,建立海盜窩點,甚至發展成小塊小塊的殖民地。   隨著瓦爾芹海盜搶劫範圍和活動規模的擴大,他們必然與西大陸各國的軍隊發生衝突。   西大陸尚武成風,國家林立,海陸強國比比皆是,沒有誰是好惹的主,可無論各國軍隊多麼勇猛善戰,依然對這些無孔不入的瓦爾芹人非常頭痛。   在瀕海地區,水軍的優勢實在是太重要了。控制了水面之後,陸軍只能被動防禦,水軍卻可以靈活地穿梭來往,隨時尋覓對手的薄弱點加以攻擊。   由於瓦爾芹人並非大舉入侵,而是小股小股地滲透進入,干盜匪的營生,加上他們的海船速度極快,故而瓦爾芹海盜總能避開陸軍的防禦圈,躲開海軍的追捕,專挑戒備鬆懈,僅有武裝農夫駐守的海邊村落下手,端的是令人防不勝防。   長船不僅速度極快,而且適水性很強,什麼海岸都可以搶攤登陸。   海邊民眾往往剛發現海面上出現了長船的蹤跡,來不及敲響警鐘報急,瓦爾芹長船就已經衝到了岸邊。   牧人來不及把牲畜趕入圈捨,農夫來不及收起穀物,商人和修士來不及把錢財搬入地窖,自衛隊來不及拿起武器,凶悍的海盜就殺進村來。瓦爾芹海盜又天生神力,擅長格鬥,普通的武裝農夫根本抵擋不住。   靈活的剽掠作戰方式加上強悍的體格優勢,令瓦爾芹人所向披靡。   這股貽害無窮的海嘯,開始以越來越大的規模,在西大陸沿海各地洶湧地氾濫起來……   連續不斷的勝利容易沖昏頭腦,更容易激發野心。偶爾也有牛哄哄的瓦爾芹英雄、貴族,連各國的正規軍都敢去惹。一些小國、商業城市也曾慘遭蹂躪,不過,遇上真正的強國正規軍,瓦爾芹人就開始品嚐失敗的滋味了。對付武裝農夫與對付正規軍,騷擾擄掠與大規模海陸會戰,可絕不是一回事。   羅曼帝國、拉捨爾王國的陸軍,布魯斯王國的海軍,這些西大陸的王牌主力,都曾與瓦爾芹人對壘交戰,最後也都獲得了勝利。不過,即便在這些失敗的戰爭中,瓦爾芹人也顯示出他們極強的戰鬥力,那些稱雄西大陸的強國,面對瓦爾芹野蠻人,雖則獲勝,也只能是慘勝。   在這些大大小小的戰役中,最著名的一場,當屬幾年前的布魯斯海峽大戰,由瓦爾芹海盜中的傳奇人物格蘭龍,聚集了兩千餘艘長船,對陣西大陸海上的無敵霸主,布魯斯王國的護國主力──約翰艦隊。   布魯斯王國不僅以射程超遠的長弓聞名於世,其海軍力量亦是西大陸翹楚,令一個人口和面積均屬中等的邊緣島國,能夠雄踞西方,無人膽敢小覷。   雖然憑藉著強大的海軍實力,約翰艦隊最終取勝,格蘭龍中箭身亡,但此役也令布魯斯王國最強大的海上艦隊──約翰艦隊損失過半,王國幾近三分之一的帆船戰艦葬身魚腹,偉大的海軍統帥約翰公爵也身受重傷。   當然,倘若我們從純軍事角度研究這次海戰,就可以看出,布魯斯王國的帆船戰艦雖然速度和靈活性不及瓦爾芹長船,但其綜合優勢卻要強過對手,故而他們最終能在正規海戰中贏得優勢,艱難地奪取了最後的勝利。   不過,布魯斯海峽戰役後,瓦爾芹人大規模騷擾掠奪的勢頭得以遏制,沒有哪個野心家再敢出頭,但海盜們小規模的近岸劫掠卻從來沒有停止過,而且,這種方式,破壞性反而更強,更令各國海陸部隊無所適從。   西大陸各國政府都懷著私心歹意。各國之間不僅無法合作建立一個協調的海防體系,相反,當意識到瓦爾芹人驚人的戰鬥力、破壞力之後,他們都開始從狹隘的本國利益出發,試圖利用這種力量為自己效勞。   有的國家徵募這些彪形大漢加入本國軍隊……   有的國家把整部落的野蠻人變成本國的僱傭軍……   有的國家給瓦爾芹人提供泊船基地和鄰國情報,假海盜之手達到自己的政治、軍事目的……   有的國家跟瓦爾芹海盜簽訂私掠許可協定,本國海域對瓦爾芹海盜開放,瓦爾芹人可以攻擊懸掛本國旗幟以外的其他任何商船。作為交換,瓦爾芹人須保證不攻擊本國船隻,並將戰利品的一部分作為通行費繳納給本國政府……   總之,瓦爾芹海盜的大規模侵擾是不見了,但小股小股的剽掠行為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肆虐。他們乘坐著長船,沿海岸線一路胡來,為禍人間。 有些瓦爾芹海盜在某些居心叵測者的指使和慫恿下,甚至繞過了整個西大陸的海岸,跑到中央走廊和兩盟半島的海域來 「做買賣」……   兩盟半島周圍的海域,自從丹西剿滅了大海盜雷米的鐵甲艦隊後,一直是風平浪靜。 小股的海盜雖然不可能杜絕,但成氣候者卻尚未出現。 雖然偶爾也有瓦爾芹長船在這片水域現身的傳聞,但類似今天這種艦隊規模級別的瓦爾芹海盜,尚是第一次遇到。   顯然,已經有某些人相中了這片勢力真空地帶…… 第二十三集 第二章     海盜艦隊的旗艦「小寡婦號」龍船靠上商船的時候,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威塞克立在船舷,打量著越來越近的被俘商船,任由海風隨意地撩動散亂的長髮。   這個海盜頭目是一個金髮碧眼,身高體闊的巨漢,即便在瓦爾芹人中也算得上大個子。他一身典型的瓦爾芹貴族裝束,身披可以抵禦嚴寒的海豹皮服裝,套一條有帶扣的緊身皮褲,扎一條裝飾考究的皮帶,腰間斜挎一柄長劍。   這種著裝,樣子確實是很酷,但海盜頭目們做如此扮相,絕對不是為了擺酷,而是要適應海上剽掠生活的需要。輕便的緊身衣服,可以保證他們隨時抽出長劍格鬥。   普通的瓦爾芹海盜衣著與貴族相似,只是用料和作工沒有那麼華貴精美,是羊皮上衣加緊身皮褲。他們手中的武器,則是半數拿長劍,半數持長柄斧。和熊族勇士一樣,瓦爾芹海盜那巨人般的身材,確實有使斧頭的天生優勢。   不過,他們手裡的盾牌比較差了,都是木盾牌。這半是因為瓦爾芹半島貧瘠而缺乏鐵礦資源,半是因為海上戰鬥以靈活為先,太沉的鐵盾有礙行動的便捷。反正海盜們主要是對付商船和海邊村落,而不是像本族英雄格蘭龍那樣要去跟正規軍較量,木製盾牌已經足以應付那些不善打鬥的武裝水手和漁民自衛隊。   兩船相接。   威塞克身軀龐大,卻並不笨,動作反而相當地敏捷。他在踏板上輕一騰身,就躍到了被劫的塞爾商船上,幾個心腹飛步跟在身後。   戰鬥已經結束,商船完全被海盜接管控制。船上沒死的水手乘客都被繳械,由一群持劍扛斧的海盜圍在甲板的一角。其他的海盜則在有組織地清點貨物、滅火、修補破損的船體、救治受傷的同胞……   目睹眼前這幕熟悉的場景,威塞克心裡充滿了快意。   看來,跟考夫利合夥,這步棋真是走對了!   兩盟半島的海域確實是一座急待開發的金庫。這裡富庶繁華,商船如織。自從丹西率猛虎軍團剿滅了著名大海盜雷米之後,尚無有實力的海盜集團進駐,競爭對手很少。更為幸運的是,兩盟已經開戰,各大傭兵團聚兵對峙,自顧不暇,根本騰不出手來保護海上航路。   威塞克於半年前聽從考夫利的勸告,正式開進這片海域淘金,真可謂適逢其時,短短半年時間,賺到的錢比過去十年海盜生涯掠奪到的財富還要多!   說起威塞克如何發現這片黃金水域,還頗為曲折。   威塞克原本只是瓦爾芹半島上一個年輕而魯莽的小貴族,脾氣暴躁,但敢於冒險,心氣兒很高,志向也頗為遠大。他打小就夢想成為一名恣意縱橫的海盜,最喜歡聽劫掠歸來的同族人講述其冒險故事。   瓦爾芹人裡,這樣的夢想是很容易實現的。年僅十六歲,威塞克就駕帆出海,正式開始了自己的海盜生涯。經數年奮鬥,這個敢作敢為的海盜小頭目,很快就在這一行顯露出崢嶸的頭角,開始在瓦爾芹人中小有名氣。   誰都經歷過熱血激昂的年輕時代,嶄露頭角的威塞克響應本族大英雄格蘭龍的召喚,率船參加了當年那場令海神都顫抖的布魯斯海峽大戰,並有幸成為逃出生天的少數瓦爾芹貴族之一。   雖然那場海戰最終失利,威塞克只能駕駛傷痕纍纍的座艦「小寡婦號」龍船死裡逃生,雖然從艦隻數量和武裝海盜規模上講,威塞克都只是格蘭龍麾下一個很不起眼的同盟者,跟昔日那些風雲豪俠們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在這場大戰中也沒有什麼驚人表現,未曾替自己掙到足夠響亮的名頭,不過,年輕的威塞克也並非全無收穫。   首先,這場戰役激發起了威塞克的雄心壯志。血氣方剛的海盜小頭目親眼目睹了本族蓋世英雄格蘭龍之雄姿,驚訝地看到了那個「巨人中的巨人」一呼百應的號召力,更深切感受到那位海盜之王視大洋如浴缸,要控制整個西大陸海上貿易線的勃勃野心。   格蘭龍為他打開了一扇窗,讓這個年輕的海盜頭目看到了一幕從前無法想像的圖景,讓他意識到,原來人生還能有如此瑰美壯闊的選擇!   其次,雖然威塞克與格蘭龍等大多數的海盜界巨擘僅混了個臉熟,只有泛泛之交,但他卻結識了一個對其人生軌跡產生重大影響的人物──格蘭龍手下悍將,海上巨盜考夫利。   考夫利是一位麻臉小個兒,在一個個身材賽過鐵塔的瓦爾芹人裡頭,顯得尤為瘦弱。不過,假如你因此看輕他,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考夫利輕功極高,狡詐奸猾,在莽夫居多的瓦爾芹人中非常出眾。與威塞克一樣,考夫利對西大陸的海上霸主布魯斯人極其憎惡,而這個共同點,使得兩人間的關係不同尋常,相當親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次失敗使威塞克經歷了人生中極其重要的一環,令一個魯莽的熱血青年真正成長為一名沉穩老練的海盜頭目。   儘管在布魯斯海峽瓦爾芹人最終戰敗,大英雄格蘭龍葬身海底,失去領導核心的瓦爾芹海盜們又恢復了往日一盤散沙的局面,但這次戰役也令布魯斯海軍損傷慘重,至今沒能恢復元氣。更為重要的是,這場大戰,讓瓦爾芹海盜的名頭,在遼闊的海面上雷鳴般震響!   一些與布魯斯王國爭奪海洋霸權失敗的西大陸國家,如班達拉、法亞爾等,從這場戰役中看到了制衡強勁競爭對手的新生力量,從而縱容、資助、收買這些海盜們為本國服務,繼續騷擾布魯斯王國。   布魯斯王國也同樣採取分化、瓦解、收買等政策來利用瓦爾芹海盜,打擊對手。一些沿海小國,一些獨立的商業城市,一些居心叵測的國內諸侯也紛紛摻合進來,招募、吸納、收買瓦爾芹海盜為本國本城效勞……   命運似乎在捉弄瓦爾芹人。布魯斯海峽大戰後,這些雪地海盜們雖然大敗而還,大規模南侵的勢頭被遏制,控制西大陸海上航線的野心徹底破產,但海盜們的生存空間不僅未曾遭到擠縮,反倒更加開闊,可怕的瓦爾芹瘟疫不僅沒有消退,反而更加囂張,開始從北部海洋一直向整個西大陸海岸線各處蔓延。   更有某些心懷叵測者,或者企圖引禍水東流,或者懷有不可告人的其他目的,開始攛掇這些雪地裡冒出來的海盜們向大陸中部的兩盟半島海域進發……   瓦爾芹海盜的黃金時代不但沒有結束,而且方興未艾,老一輩英雄剛剛葬身魚腹,新一代豪傑又捲著海浪接著殺來。在這個過程中,威塞克卻顯得相當低調。   雖然布魯斯海峽戰役令野心勃勃的海盜小頭目深受震撼,他的內心深處,已經將本族大英雄格蘭龍樹立為自己學習的榜樣,希望將來有一天,也能像格蘭龍那樣縱橫海洋,叱吒風雲,不過在行動方面,經歷過大戰失利的威塞克就變得謹慎多了。   平心而論,海盜這碗飯並不是那麼好吃的。漫長的海上旅途,海盜們的生活殘酷而艱苦。大海詭異無常,風暴隨時可能來臨,陸海軍隊防禦追殺以及武裝村民、水手的反抗,搶掠也不可能次次順利,出海撈世界的瓦爾芹人,葬身海底、橫屍灘頭,甚至片帆無歸的事件,亦時有發生。把風險降到最低,才是長期的生存之道。   威塞克堅持瓦爾芹人的傳統做派,獨立發展,絕不投奔任何一個政治勢力做靠山。他也不像某些新一輩英雄那樣張狂,而是小心翼翼地避開正規海軍,即便是對付商船、村落,也要有把握方才動手。   他的謹慎小心沒有白費。經歷數年的發展,他的艦隊穩步壯大,從一艘龍船起家發展成有一艘龍船、五艘長船的小型艦隊,逐漸恢復了昔日的元氣。而在這個過程,很有一批當年的老夥計、新興的後起之秀,或被風浪吞噬,或被各國海軍剿殺,或被同行黑吃黑,或者被某國政府當槍使,搾完利用價值後就被拋棄,從而永遠地失去了音訊……   當年的老戰友考夫利本來也被威塞克劃入這個消失名單裡了,誰料想,事隔幾年之後,他卻突然得到老朋友送來的信,告訴他自己已經找到了一片適合海盜發展的好環境,在兩盟半島海域紮下根來,並且盛情邀請威塞克前來攜手發財。   威塞克猶豫很久,最後決定親眼去看看中部大陸的南方海域是否真的像考夫利說的那樣,是瓦爾芹長船縱橫航駛、破浪戲水的天堂……   海盜頭目帶著自己的艦隊小心地環繞西大陸海域,順道一路剽掠,終於抵達了老朋友考夫利的新基地──鯊魚島。   繼雷米和丹西之後,考夫利第三個佔據了鯊魚島,並將其改造為大型的泊船基地和窩贓場所。麻臉海盜頭子利用搶劫到的財富,不斷修造艦隻,大肆招募散佈西大陸海岸線各處的同鄉前來投奔,僅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就發展成一個擁有長船兩百餘艘,麾下戰士六七千人的大型海盜團伙。   到了這裡之後,威塞克方才發覺老友所言不虛。   這是一片溫暖而適合航運的海域。到處都是優良的不凍港,既不像家鄉周圍的海洋那樣嚴寒刺骨,也不像西大陸很多海域那樣濁浪滔天。   這也是一片充滿機遇的黃金海域。這裡地處大陸中部,轉口貿易發達,居民富庶殷實,商船往來眾多。大海盜雷米死後遺留下來巨大的勢力真空,等待有實力者來填補。   他到來的時機也非常好,兩盟各傭兵團的水師本來就弱於西大陸各國海軍,現在還相互間打得不亦樂乎。對於威塞克而言,這不啻於天賜良機。   此外,考夫利對前來投奔的老戰友非常器重,視之為左膀右臂,給他照料有加。他一下撥給威塞克十艘長船和數百人手,組建一支新的分艦隊,並任命其為艦隊總頭目。威塞克也感恩戴德,投桃報李,盡心盡力地利用自己的戰鬥、劫掠經驗為考夫利效勞,成為麻臉兒的得力干將和可靠盟友。   不過,兩人心裡都很清楚。威塞克是率部投靠,屬於具有半獨立性質的附庸艦隊和合夥盟友,隨時可以帶領原班人馬散伙離開。雖然兩人關係正處於蜜月期,相互之間似乎也無話不談,但論及知心交底,威塞克卻知道,麻臉兒並未完全把自己當作心腹,肯定有些什麼東西在瞞著自己。   首先,考夫利佔據鯊魚島後,並未進行非常囂張的搶掠,在兩盟半島南部海域的活動可以說相當謹慎,以至於大陸各國情報機構、各處風媒等,都未曾注意到鯊魚島被人重新佔據,大陸中部的南海域出現了一支如此規模的海盜艦隊。   威塞克知道,供養一支如此龐大的艦隊和海盜團伙,需要相當規模的財力,如果不是來自打劫商船所獲,那麼考夫利的資金又是從何而來的呢?何況他還在瘋狂地建房、造船、僱人,拚命擴大規模。   其次,有幾次威塞克回鯊魚島泊船卸貨,發現有身裹黑袍、臉罩黑紗的神秘人物從考夫利的房子裡出來。向一些在考夫利艦隊中認識的朋友打聽,大家卻都不知情,探考夫利自己的口風,麻臉兒也只是支吾其詞,巧妙地轉移話題敷衍過去。   再次,兩位夥計在一起的聚會對飲,把酒聊天時,推盅換盞,海闊天空間,威塞克越發感到考夫利不同尋常的可怕野心。威塞克夢想做個類似格蘭龍式的人物,可在交談中,有時候酒到深處,考夫利也不免有些吐露真言。麻臉兒不僅看不起大海盜雷米,甚至連本族大英雄,昔日頂頭上司格蘭龍也不怎麼放到眼裡,一副睥睨四海、惟我獨尊的傲岸神態。   有鑒於此,威塞克既感激考夫利夠意思、講義氣,又小心地與這個狡詐的麻臉小個子保持著距離,在考夫利跟自己袒露底牌之前,留著一分戒心。   在海盜、劫匪、盜賊等圈子裡頭,瓦爾芹人算是講究鄉土觀念和民族情誼的楷模了,相互之間的火拚和內訌比較少,遠不像其他黑道團伙那麼狠毒與頻繁。不過,那樣的事,也絕不能說沒有。從冰雪皚皚的家鄉進入到這個物慾橫流、爾虞我詐的花花世界,淳樸憨直的瓦爾芹大漢們很快就學會了墮落……   「艦長,船已經修補好,貨物查點完畢,這是清單!」一位心腹遞來一卷羊皮紙,打斷了威塞克的沉思:「俘虜也都在這裡,請你指示!」   「嗯!」威塞克接過清單:「把商船編入艦隊帶回鯊魚島。留一批身強力壯的男子當槳手,其餘的,關進小寡婦號!艦隊馬上啟航,全速離開這裡!」   甲板上的海盜們立刻按頭目的命令行動起來。   ※※※   連番的征戰廝殺,丹西終於把積存的彈藥悉數打光。   美芙洛娃花容緋紅,全身癱軟無力,卻仍不願與丹西有須臾分離。她的頭枕在丹西的胸脯上,四肢像八爪魚一樣纏繞著丈夫。金色長髮如緞子般撒落在床單上,丹西用手指頭拈起一縷,在女人凝脂般光滑的脊背上慢慢打著圈,享受著從指尖傳來的那種妙不可言的感覺。   「你說,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回家?」   「老婆哎,我不是早就坦白交代了嘛!我那麼做,還不是為了國境安寧,為了我們倆今後有更多的時間長相廝守嘛!」   「哼,以後不許你再把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扔到一邊,自己帶著那幫狐朋狗友滿大陸到處去瘋。」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撒嬌的機會,美芙洛娃要盡情地享受,她嘟起小嘴:「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裡。」   丹西不由得輕歎一口氣。   女人就是女人,無論她們多麼體貼明理,在內心深處都把家,而不是國,放在第一位。當軍國事務跟自己爭搶丈夫,把老公從溫柔鄉里強拖出去的時候,她們心頭就難免湧起酸溜溜的幽怨。   女人難以理解,除了美滿的婚姻、幸福的家庭之外,男人為什麼還要去冒險,去拚搏,去追求所謂的「輝煌」?她們不會明白,男人為什麼對睥睨天下,躊躇滿志,享受著沸騰的讚譽和歌頌等諸如此類的「成就」如此癡迷,甚至可以把溫暖的家、柔柔的愛、濃濃的情都拋開?!   美芙洛娃是個聰明的女人,自小在王室長大的她,也知道自己嫁入王族皇室之後應該擔負的責任。但從本源上說,她首先是個女人,其次才是一個陪伴君主的夫人,而不像某些政治性的女強人,精神世界已經被男性思維所同化,只尋思著怎麼通過婚姻、門第、血緣、性技巧等為代價以換取政治地位和利益。   對美芙洛娃來說,她的內心情感與普通女人並無二致,家庭的第一位重要性堅如磐石,不可動搖……   「怎麼,你歎氣啦?」美芙洛娃忍不住用銀貝似的細齒輕輕啃嚙丹西的胸肌,似乎在發洩自己的怨恨。   「哪裡,我是說,謹遵夫人懿旨,今後侍奉老婆,教育兒子,盡享天倫之樂。」   在這種時候,丹西怎會忤逆妻子的意志,自然是順著老婆的心思往下甜言蜜語。再說了,今後他也確實想休養生息一段時間,加強內政建設,增強國力,靜候擴張契機的來臨。   「哼,口是心非的傢伙。」   「冤枉啊!我可是句句真心,字字肺腑呀!」   「你要是說真心話,心跳節奏怎麼會這麼古怪?明顯是在撒謊哄我。」   女人的細心與直覺,真是男人無法比擬的。按說丹西經過政壇沙場的長期修練,也算是臉皮厚如城牆,說謊堪比吐痰的一號人物了,可與老婆貼身相擁,整個身心都放鬆下來的時候,一張嘴就輕易露了餡。   「哼,沒話可說了吧!」美芙洛娃狠掐了丹西一下:「你是只閒不住的猴子,我也不會把你硬拴在家裡,天天對著我這黃臉婆歎氣的。可你要答應我,以後再出門,無論幹什麼,你都得把我帶在身邊。」   「你要是黃臉婆,」丹西捏捏美芙洛娃凝脂般的臉蛋:「那世界上還有……」   「別岔開話題,你答應還是不答應?」美芙洛娃一下就揭穿了丹西顧左右而言他的詭計。   「老婆大人哪,這是去打仗,可不是出去遊山玩水。」丹西苦笑道:「我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事情還有補救的機會。你還可以改嫁,虎子豹子還有個媽照料,要是咱全家都……」   「意外?!你不知道,人家這些日子,多擔心……」   丹西本想引開話題,轉移女人的注意力,誰想到這些話卻給自己引來更可怕的後果。   說著說著,女人就哭出聲來。   抽泣變成了號啕。   忍了一年多的淚水,如潰堤之洪水,滾滾而出,濤聲震天。   淚水是這樣的肆無忌憚,這樣的傾盆而下,數不清道不盡的委屈、憤怒、不解、怨恨隨著哭聲一起流淌。   丹西的胸脯、脖頸成了洩洪重災區,被如同海水般鹼鹼的淚流沖刷成一片汪洋……   「好好好,我答應你,答應你……」   任何女人,無論多麼溫柔,在寵愛她的男人面前都是霸道的。對她們來說,眼淚就是最銳利的武器,丹西這位素稱蠻橫的軍事強人,也招架不住老婆的淚水攻勢,一下子慌了手腳,只有拱手投降的份。   「你看你,我以為你長大了,結果還像個幾歲的小女孩一樣,比虎兒、豹兒還要能哭哩!」   丹西從床頭扯了塊毛巾遞給女人。   身上的女人,從號啕回復成抽搭。丹西摩挲著美芙洛娃起伏的柔嫩背脊,感覺到自己這個平日裡貌似堅強倔桀的妻子,其實內心也是那麼的單薄和孱弱……   「都怨你這死鬼!」美芙洛娃終於止住了哭泣,她嘟起嘴巴,用白毛巾抹著有些紅腫的妙目,揩擦著臉上的淚痕:「以後不許再撇開我,要死,我們全家也要死在一起!」   「哎呀!老婆大人,這不是生離死別,而是高高興興的重逢團圓哪!以後再也不敢了。你看,我不是什麼條件都答應你了嘛!」丹西完全變成了唯唯諾諾、息事寧人的和事佬,全無往日威風八面的領主風采。   「硬要把老婆逗哭,你才答應把我帶在身邊。」美芙洛娃似乎余怨未消,又狠狠揪了丈夫一把:「我問你,這次到草原上去,你為什麼把老婆撇在一邊,卻偏偏要帶上那個卡琳爾同行,打仗都搞得那麼浪漫?!」   丹西這才記起,夫妻相逢的時候,美芙洛娃似乎聽到了什麼風聲,一定要跑到囚車旁去看看草原之花是如何的美貌。當時自己沒怎麼往深裡想,現在才察覺到,美芙洛娃為什麼會這麼毅然決然地提出要求,讓自己以後幹什麼事都必須把她帶在身邊。   「這可真是個冤假錯案哪!」丹西不由得嚷起來:「我發誓,連她的一根頭髮絲兒都沒有碰過!」   「哼!又在說謊。」   丹西越加發現不妙!   他確實揪過卡琳爾的頭髮,可也就到此為止,沒有進一步深入的行動。誰料想,這句脫口而出的賭咒,在坦誠相擁的老婆面前,心跳不爭氣地又出賣了自己,讓緊摟著的美芙洛娃覺察出異樣來。   這下好,反倒容易引發各種聯想……   「我真的沒有碰過……」丹西急欲辯白。   「還在說謊!」   「好,」丹西賭氣似的乾脆正話反說:「我承認,這只草原小母狼還真有點姿色,你的老公一時心動,就把她摁在草原上……」   一如所料,說謊的時候,心跳又出賣了自己。可這,反倒令丹西更加狼狽不堪!   因為說著說著,身體也起了異樣的變化,而且,那是最不雅的生理反應!   難道,自己心裡真的對那個蠻族妮子……   呀!大事不好!   老婆就貼在身旁!   「呸!你這個大色鬼!」   果不其然,美芙洛娃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丹西一副被擒個正著的小偷表情,垂頭喪氣地等待著新一輪疾風驟雨的到來。 第二十三集 第三章     誰料想,美芙洛娃卻並未繼續深究──女人就是心細,什麼都逃不過她們的眼睛。   「我看那個卡琳爾,漂亮是漂亮,神態動作完全就是個少女,她臂上的守宮砂還完好無損。」美芙洛娃用力給丹西一記粉拳:「哼,你就知道騙自己的老婆,欺負自己的老婆,從來不跟我說一句實話!」   聰明的女人撒嬌,愚蠢的女人撒潑。兩者僅一字之別,表現形式也有些相似,其作用卻完全迥異。撒嬌可以獲得更多的寵愛,撒潑卻往往令人嫌惡。當然,使用此招時,一定要注意適度,撒嬌一旦過了頭,跨越了底線,那就會變成撒潑。   聰明的女人知道如何用撒嬌最大限度地贏取丈夫的歡心和忠誠,但絕不會超越底線,降低到撒潑的層次,因為那樣會適得其反。   雖然美芙洛娃最為看重家庭,為了守護自己的一切,她會毫不猶豫地排除一切威脅,包括驅祛來自草原的潛在競爭對手,雖然久別重逢時,她可以由著性子,在丈夫面前肆無忌憚地撒嬌,但是,她也很懂得如何拿捏好分寸。   女人的目的,不是審訊丈夫,而是更牢地把丈夫的心拴住,況且丹西也沒有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現在這會兒,正是簽訂城下之盟的好時機……   「還是老婆大人明察秋毫啊!一眼就把我看個通透哩!」丹西陡見一線生機,當然是如蒙大赦,死死抱住這根救命稻草不放:「像你老公這麼理智的人,怎麼可能會去碰卡琳爾那種既難纏,身份又特殊的蠻妞呢?最多也就只是在心裡頭胡思亂……」   「不行,以後連心裡也不許亂想!」   「遵命,遵命。」   「還有,以後不許你再對我說半句謊話!」   在美芙洛娃的強大攻勢下,丹西潰敗如水,只有徹底認輸。   他只能老老實實地俯首低頭,連續簽訂一系列「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把很多家庭權利都拱手讓渡給老婆作主,甚至包括隱藏在潛意識深處的好色之心、偷花之念,都被他忍痛出賣掉了……   美芙洛娃破涕為笑,四肢把丈夫纏得更緊,每簽訂一項女權至上條約,她就獎賞丹西一個悠長的香吻……   ※※※   「一,二!一,二!」   隨著一個瓦爾芹海盜的號子和鼓點聲,羅嘉斯和夏裡按著節奏,勤快地划動長槳。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海盜作案後無論成敗,都要全速逃離現場。此時,除了依靠風力外,也要借助商船槳手的人力。   四名死士身體強健,羅嘉斯也是年輕男子,故都被帶上腳鐐,驅趕到商船的底艙充當划槳手。   堂堂的外交次長被趕去當苦力,夏裡等人都看不下去,準備拔出匕首反抗,卻被羅嘉斯嚴厲的眼神制止。他們只好忍下這口氣,根據羅嘉斯的意思行事,暗中對主人進行保護。   羅嘉斯喬裝小廝,不加反抗地任海盜施為,倒不是他有自虐傾向,願意這麼折磨自己的身子骨,而是因為這伙瓦爾芹海盜的底細以及威塞克發令時說出的回往鯊魚島引起了他的興趣和疑心。   猛虎自治領的業績本位提拔擢升機制,使得內部競爭激烈甚至可說殘酷,沒有幹出成績者,別說陞官,就連保住位置都困難。在創業階段採用這種體制,確實具有很強的效力。有雄心有能力者,為了完成任務,都不能不想盡辦法,費盡心機,甚至甘冒巨大風險以求功名。   羅嘉斯這趟外交任務非常不順,成果幾乎沒有,回去即使因為有客觀原因不至遭貶,挨丹西和席爾瓦等人一頓責罵肯定是免不了的。   現在這伙來歷和意圖不明的瓦爾芹海盜,曾被丹西遺棄的鯊魚島上成了這些異鄉人的基地,羅嘉斯心裡盤算,裡面定然存在古怪。如果能夠揭穿這個謎團,到時候回去不僅可以交差,立下奇功也未始沒有可能……   由於五人同行,大家有意識地排隊,羅嘉斯順利地跟夏裡編在一組,共同搖槳划櫓,干槳手這種辛苦低賤的體力活。幸得猛虎自治領的外交次長本就出身於貧寒的家庭,早先也幹過農活,加上正當年輕,又有夏裡著力照顧和維護,身體倒也能吃得消……   手臂和身軀機械地隨著號聲和鼓點搖動,羅嘉斯的眼睛卻透過伸槳口,呆呆地凝望著蔚藍的海水出神……   ※※※   「你呀!就是個粗魯的傢伙,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心!」   丹西逆來順受,被美芙洛娃點著腦門罵,還只能陪上笑臉。   根據剛剛簽訂的協定,當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美芙洛娃有責罵丹西卻不許他還嘴的權利……   草原局勢雖然暫時穩定下來,但作為猛虎自治領屏藩的蒂奇斯人也需要一段休養生息的日子以增強實力,重整軍隊,不宜立刻作戰。   胡狼人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實力已經比不過蒂奇斯人,任何一個理智的首領都不會主動挑釁,以卵擊石。不過,丹西最擔心的恰在於西格爾失心發瘋,為營救妹妹而做出兩敗俱傷的傻事。西格爾這種對猛虎軍團極度厭憎的情緒,古斯前去談判的時候,猛虎軍團就有所覺察。   為給蒂奇斯人爭取喘息的時間,避免蒂奇斯與胡狼開戰而讓巫師聯盟坐收漁翁之利,丹西有意將卡琳爾等胡狼俘虜釋放,主動示好,暫時緩解而不是激化矛盾,消除西格爾喪失理智的潛在威脅。   當然,就這麼把卡琳爾放回去,丹西也有些不太甘心。他的想法是,自己既然摘不到這朵草原之花,按照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也應該給自己的哥們享用享用。和親政策如果成功,那將大大有利於猛虎軍團對草原的控制……   丹西剛把這個想法說給老婆聽,立刻就獲得了美芙洛娃的衷心贊同。然而,他那套先肉體後心靈,把生米煮成熟飯,然後再放胡狼妮子回去的建議,甫一出口就遭到了老婆一頓教訓。   「草原上這種事多了去……」丹西還有些不服氣地嘟噥著。   「好的不學,他們那些野蠻的陋俗,你就愛學了。」美芙洛娃白了丹西一眼:「想讓女人死心塌地跟著你,要付出自己的真心去愛,不是把人家當成枕頭床褥!」   「嘿嘿,那是,就像我對你一樣。」丹西摩挲著像小貓一樣蜷縮在自己懷裡的女人,一臉的諂笑。   「去,說正事的時候,你就知道插諢打科!」美芙洛娃又狠掐了丹西一下。   「哎喲!」丹西誇張地叫了一聲:「我抗議。根據剛才達成的夫妻協定,你每天只能打我五下,現在已經是第六下了。」   「抗議駁回,誰讓你亂打岔的。」   美芙洛娃雖然這麼說,可還是不敢違逆協定,得賞給丹西一個甜吻作為補償。   美芙洛娃的粉拳遠不及淚水那麼有殺傷力,挨一下揍換一個吻,丹西覺得非常值。這大概是他「屈辱」外交史上唯一的亮點。   「你說,是叫凱魯,還是讓威達去完成這項香艷的任務好呢?」   「我看都不行。」   「為什麼?猛虎軍團裡的英雄人物,難道還配不上卡琳爾這種草原上的蠻妮子?!」   「你在亂點鴛鴦譜。凱魯是猛男,威達是酷哥,雖然都是討女人喜歡的類型,」美芙洛娃眨巴著碧眸道,沉吟道:「但人家卡琳爾是未經風月的少女,少女們喜歡的,是儒雅而有才情的美男子。」   「那就貝葉上吧!他可有一肚子學問呢!」   「一肚子學問?一肚子壞水吧!就他那副尊容,沒有哪個姑娘會正眼瞧他。」   「哦,我的弟兄們就被你貶得那麼不堪!」丹西老大不樂意:「咱猛虎軍團,武將雄豪威猛,文臣足智多謀,隨便挑一個,我都覺得是便宜了那個蠻妮呢!」   「不是粗漢就是奸臣,軍營裡連一個玉樹臨風的帥哥都沒有,怎麼能討得到女孩子的喜歡呢!」美芙洛娃撇撇嘴:「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唉!算了吧!說來說去,你就是在推脫責任。」丹西歎口氣:「看來還是要我勉為其難,親自上陣,為了國境的安定,為了民眾的幸福,去完成這項……嗷!」   不用問,丹西的話為他引來了今天的第七次「酷刑」。   「哼,誰說我推脫責任,」美芙洛娃嬌哼一聲:「今天晚上我就去說媒!」   丹西腹中竊笑,抱著愛妻為剛才所受到的酷刑索取補償。而為了盡早除去對自身地位的威脅,美芙洛娃明知道丈夫用激將法,也不得不乖乖上鉤……   ※※※   丹西有一個好習慣,那就是在實施某項政策、計謀之前,都要與謀臣進行商議討論,無論堅持己見還是改變主意,他都力圖考慮周詳,有充足的理由。無論如何,討論有益無害,至少在實施之前,能做到心裡有譜,預估出事情可能帶來哪些後果,有助於把全部利弊關係計算清楚。   丹西本以為自己的和親想法會得到謀臣的全力擁護,誰想到他剛剛提出來,就遭到安多里爾和貝葉兩人一致的強烈反對。   「草原蠻子從來只認拳頭不認其他。實力強於你,和親也照樣侵略搶掠,沒半絲手軟;實力弱於你,不和親他也服服貼貼,不敢造次。和親政策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以失敗收場,這樣的例子,史上數不勝數。少數幾個所謂青史留名的和親範例,不過是老百姓對那些東西津津樂道造成事跡流傳甚廣,究其實質,那幾次和親也屬於多此一舉的錦上添花而已。」   貝葉的平蠻大計,在即將成功的當口被人硬生生破壞,以至功敗垂成,他心裡早對草原蠻族積攢了一肚子火。不過平心而論,他講得還是有道理的,所謂和親,絕大多數情況下不過是定居文明國家君王的面子工程,能起的作用極其有限。   「錦上添花就錦上添花吧!不是總好過怒目相對,惡語相加嗎?」丹西笑道。   「我倒是同意貝葉所言,覺得此事毫無必要。」安多里爾捋鬚道:「與番邦蠻族和親,無外兩種態勢。若是國力衰弱,則持卑微之姿,以和親委屈求全,利用女性的美貌和柔媚,來緩和戰場上的衝突。這種企圖,對方買帳的時候極少,不買帳的情況極多。你送去個絕色佳人,反倒容易激發蠻酋的獸慾,令其更積極地來侵邊犯境。」   「若是國力強盛,以賜婚和親來宣展大國之姿,安撫邊遠之邦,用親戚關係來籠絡感化疆外野民,也只是滿足君王虛榮心的無效之舉。蠻子們精得很,該縮頭時絕不冒泡,你強大的時候,和不和親他都不敢來招惹你。肉慾是短暫的野火,宗教信仰與文化忍痛才能長久地影響人心。再漂亮、再多的女人,都不過給蠻族送去生育小戰士的機器,遠不如派一個德行高尚、道義精深的牧師過去划算。」   「可惜,胡狼人不會歡迎咱們的教士,倒有可能把他烹了下酒。」貝葉點頭接話道:「具體到這次,咱們是娶女而非嫁女,連最後那點錦上添花的作用都起不到。卡琳爾過門之後,肯定是居於夫家,而不會跟胡狼人住在一起。西格爾絕不會因這個妹妹而對我們的態度有半點收斂,這從上次古斯前去談判就看得出來。」   「我的意見是,如果想防止西格爾發瘋而做出不理智之舉,乾脆就把卡琳爾放回去。如果要犒賞有功之人,就把這個蠻妮賜給他侍枕。費盡心機地搞和親,只怕費力不討好,迷惑不了蠻子,反而束縛咱們自己的手腳。」   「兩位說的當然都很有道理,」丹西抓住身邊妻子有些抖動的玉手,緩聲道:「不過呢!我覺得讓小美去試試卻也無妨。即便侍枕鋪席,倘若能夠說動卡琳爾,兩情相悅總比強扭的瓜要甜一些嘛!」   丹西話裡的意思,自己的老婆在這,兩位謀士大人賣個面子,別太掃女人喜歡做媒婆月老的興致。   「領主如若堅持,那就照此辦理吧!」安多里爾順勢下台,但仍提醒道:「不過無論誰迎娶蠻女,都得給這位弟兄把話說清楚。南部草原將成為蒂奇斯的基地,我國的這個草原戰略是不會改變的。雖然當巫師聯盟進攻胡狼的時候,我們會適當地給予援手,但胡狼如果不主動退出南草原,將來難免會有衝突發生。醜話講在前頭,總比沉醉迷夢中要好,省得醒來的時候,更加傷心。」   「我堅持自己的意見,蠻妞特別是胡狼女人,咱們碰都別碰。」貝葉卻不賣這個面子:「諸位也許對草原歷史不太瞭解,我這裡給大家講講當年鳩蠻首領怯爾不提的風流韻事。」   貝葉當然不會無聊到真的講什麼草原英雄的風流史,他講的是草原歷史上一宗著名的懸案:   當年怯爾不提帶領無敵的鳩蠻騎兵威震天下,權勢幾乎遮罩草原,是漢諾大草原最接近統一的時刻,比之戈勃特和戈連父子還要厲害許多。然則,這位蓋世雄豪卻被當時的胡狼族長之女所迷,娶之為妻。   或許當時怯爾不提這位草原英雄也並非糊塗,而是懷著兩族聯姻,逐漸併吞胡狼的企圖才做如此舉動。不過,偉大的功業恰壞在那個胡狼女人的身上。成婚當夜,怯爾不提和新娘子同眠一床後,兩人就再也沒有醒來。兩人身上沒有刀傷劍痕,也沒有任何中毒跡象,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摟抱著挺屍了。   這樁怪案一直是草原上至今無人能夠破解的謎團,怯爾不提正當盛年兼且武功高強,不可能是新婚之夜興奮過度而亡,以前也沒有相關的病史……   怯爾不提的猝然過世對草原局勢產生了巨大影響。這位軍事強人一死,鳩蠻內部又發生權力之爭,各附庸民族、部落立刻離心離德,脫離鳩蠻控制,草原恢復了四分五裂的局面。胡狼人則趁機擴大勢力,重新回到第一集團的地位……   這個歷史懸案及其可怕後果,確實令人心驚肉跳、毛骨悚然。人們難免浮想聯翩,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倘若卡琳爾是學得了祖傳真經蛇蠍美人,來在猛虎自治領身上重演當日鳩蠻人的慘劇……   「雖然亂懷疑人不對,可這個卡琳爾先弄得戈勃特休妻棄婦,後又對赤拉維青眼相加,令人不能不揣測其貞烈的脾性和如花的外表後面,究竟是否包藏禍心。」貝葉的話令安多里爾也改變了態度:「而這會她又落到我們手裡,只怕……」   「算了,胡狼已然式微,不值得操太多的心思。」丹西適時叫停,轉移話題以改變會議的氣氛:「咱們當前在草原上的主要敵人,還是巫師聯盟。」   「則尤,特別是戈勃特這等雄豪之輩,竟然甘心退居幕後,讓伊森老妖獨攬大權,實在有些不可思議。」丹西歎口氣,似乎對昔日智勇堪敵的老對頭的隱退有點懷念:「伊森看樣子是一定要跟我們作對到底了。最令人頭痛之處在於,老妖的行為模式、最終意圖,與草原各族首領完全不同。其他各族首領為的是本族的發展壯大、富裕強盛,故而我們與他們既有衝突爭鬥的一面,在一定條件下,也有暫時妥協的可能。伊森不然,他的目的似乎就是打擊猛虎軍團,甚至可以這麼說,他就是針對我一個人而來。只要能夠擒殺我,沃薩與鳩蠻人的死活,估計他是不會怎麼放在心上的。」   「領主說的不錯。」貝葉翻動手裡的情報夾道:「據說巫師聯盟已然發出召告,希望與草原各族會盟南下,進攻蒂奇斯人和我們的北風堡。不過老妖的提議在草原響應者寥寥,客氣點的,以族人需要度冬,連番作戰過於辛苦需要修整等借口進行搪塞,大多數人,乾脆理都不理。」   「這說明,我們的脫身之計是正確的。打不著我們,蠻子們必然自相殘殺,沒人傻到跟隨伊森南下,與我軍進行陣地戰。」安多里爾冷笑著頷首道:「老妖即使想獨自南下,亦不可能。一則巫師聯盟的兵力不足,二則,如若沒有結成同盟,得不到其他各族的支援,他們離開基地長途奔襲,路上就可能遭到他族騎兵的伏擊騷擾,甚至老窩都會被別人端掉。可以說,不解決草原內部問題,伊森就騰不出手來對付我們。可他要想統一草原,芟除群雄,戰爭就不可避免。如此,咱們正好樂得看戲。」   「光袖手旁觀可不行。」丹西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如果伊森像控制鳩蠻沃薩那樣把整個草原控制住了,咱們不想介入都不行了。」   「緩動不是不動。巫師聯盟跟我們一樣不受草原歡迎,伊森看樣子又比我們要心焦。我軍先不著急動手,養精蓄銳,靜觀其變,必要時給他製造點麻煩,促使他們與草原群狼鬥得兩敗俱傷。待到我們與蒂奇斯人出手,不動則已,一動就必須完勝,將不服者徹底滅族!」貝葉臉露殺氣:「上趟草原之戰,已經給了我們足夠的教訓。」   「我倒有個辦法,咱們手裡不是有些俘虜嗎?上次阻擊戰沒能派上用場,現在他們又有了利用價值,送回去至少可以給老妖添添亂。」安多里爾道:「戈列塔是戈勃特的兄長,赤拉維與伊森、戈勃特都曾有很密切的關係,把他們放回去,看看伊森會有什麼反應?沃薩、鳩蠻兩族的巫師和武士階層會不會發生內訌?還有,則瑞那邊,咱們也得想點辦法,煽風點火,添油加醋,再給伊森出幾道難題。」   「好主意。」丹西點頭讚許。   「還有一個疑團,伊森到底是用什麼手段控制了戈勃特與則尤。」貝葉提醒道:「老妖的控制方式非常特別,不是武力威逼,不是使毒下藥,也不是脅持某個至親之人迫其就範,而是讓兩人心甘情願地受其驅使。從神態上講,兩位蠻酋難說是不是處於心智健全的狀態,然而,他們的發號施令,明晰準確,合乎情理,又不可能是發了瘋。」   「貝葉這個問題提的好,這也正是我多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   「我出去散散步。」   身邊的妻子突然打斷丹西的話,起身離去。   美芙洛娃尚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核心絕密會議,她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在巨木堡時,席爾瓦總是避開美芙洛娃,自行召集將領商議。丹西以前也從不帶女眷與會,但這次也許是因為對老婆信任而無所保留,也許是因為涉及到和親政策,需要妻子的協助,從而攜老婆一同參加。   雖然從小在布裡埃王宮裡長大,嫁給丹西後又一直待在巨木堡的領主府,但美芙洛娃一直處於一種邊緣地位,從未真正捲入過現實政治的漩渦中心。在深院高牆之內,關於陰謀、政治、戰爭等,她只聽到過一些隱約的傳聞,從未有過親身經歷,丹西也幾乎不跟她談這些方面的內容。   今天晚上談論的話題,在幾個男人眼裡看來,也許只是家常便飯,沒什麼了不起的,但對美芙洛娃的衝擊卻非同小可。   丹西剛開始尚顧及身邊的妻子,可隨著討論的深入,他很快就沉迷其中,忘記了老婆就在一旁端坐……   在家中馬虎隨意的丈夫,面貌慈祥、嗜酒如命的老軍師,瘦弱如猴、像小丑般可愛逗趣的貝葉,都是在美芙洛娃身邊一起生活共處的人,是她最信任的親人和朋友。但在今晚的會議上,他們都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展現出人性中最為冷酷殘忍的一面……   看著這三個人陰鷙冷峻的面容,耳聽著他們分析各方對手將以何種狠辣陰毒的招數對付自己,研究本方應如何不擇手段地反擊、報復和殺戮,美芙洛娃越來越坐不住了……   女人選擇了逃避,躲回自己的小天地,不願讓這些可怕的話語繼續損害丈夫、朋友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   ※※※   「兩位繼續商議,我去去就來。」見老婆花容慘白,丹西撂句話就追了出去,心裡隱隱有些後悔。   「我沒事的,你回去繼續開會吧!」美芙洛娃對追出門外的丈夫輕聲說道,聲音明顯有些悵然。   丹西將她擁在懷中,感覺到女人儘管強自鎮定,雙肩卻顫抖得厲害,而那雙手更是冷得像一片冰,沒有半絲暖意。   丹西想說,你住在重重羽翼庇護的深閨大院,不會瞭解人心有多麼的險惡,外面的世界有多麼的野蠻和殘酷。   他想說,世界是弱肉強食的獵場,沒有道德、同情和憐憫的一絲立足之地。   他想辯解,只有戰爭才能平息戰爭,只有死亡才能消滅死亡,只要目標是崇高的,無論以什麼樣的手段來實現,都是可以原諒的……   不過,這些平時可以脫口而出的說辭,面對著妻子,丹西卻覺得是那麼的蒼白無力,難以啟齒……   最後,他只能在寒風中舒口氣道:「保重身體,別著涼了。」   「嗯!」   美芙洛娃在霍夫曼及一隊衛兵的陪護下盈步離去。   丹西望著她的背影,彷彿有某種無形無狀卻又彌足珍貴的東西,正從自己心裡、體內流失……   良久,丹西輕輕地喟歎一聲,轉身走進會議室。 第二十三集 第四章     「回來了?」因為丹虎、丹豹已經熟睡,美芙洛娃盡量放低聲音。   今晚一家人團聚,虎子、豹子被安排與父母一塊睡覺。兩個小傢伙很快進入了夢鄉,美芙洛娃卻不願獨睡,兩手枕於腦後,躺在床上等待密謀計議到深夜的丈夫歸來。過了午夜,丹西方才返家,儘管他輕手躡腳,還是一進門就被妻子察覺。   「嗯!」丹西脫掉披肩大氅,褪去外衣,鑽進了被窩:「有老婆就是好,冬天不用睡涼鋪。」   「噓,別把孩子吵醒了。」美芙洛娃靠在丹西身上,輕聲道:「我今天去建城工地看了一圈。」   「很雄偉吧!」   「這麼冷的天,又是晚上,還要挑燈施工嗎?」   「趁著土地還沒有完全上凍,需要爭取時間,盡量多完成一些土方工程量,」丹西吻了吻妻子的面頰:「到下雪的時候,就會讓大家休息度冬的。」   「我聽有些看守在議論,北風堡修好之後,為了保密,不洩露城防結構,會把所有參與建城的苦役都殺掉。」   「咳,那些無聊的傢伙,亂七八糟故事聽多了,在那胡編亂猜。」丹西笑道:「你老公哪有那麼壞?」   猛虎軍團內確實有過這種提議,但最後因捨不得這麼多廉價勞動力,被丹西否決。為防止心跳出賣自己,丹西特地把老婆的身體扳過來,正面相視,顯示自己毫不忌諱的樣子。   「你就是再壞一百倍,一千倍,也是我的老公。」美芙洛娃又把身體靠上來,緊貼著丹西臉龐呢喃道。   丹西暗自得意,心裡卻也有些打鼓。有這麼美貌而體貼的妻子,是自己前世修來的福氣,可她的良善本性,又讓自己今後在施展鐵腕強權時,多了一份溫柔的約束。   「那些草原苦役雖然是野蠻的異教徒,可帶著手鏈腳銬日夜勞累,也很可憐呢!」果如所料,過了半晌,美芙洛娃又輕聲說道。   「是的,確實很可憐。可又有誰可憐過當年那些被蠻子們殺死,被他們擄掠為奴的閃特人呢?」丹西歎口氣道:「只能怪你老公沒有本事,沒有能力去憐憫愛恤全大陸所有的人。說實在的,如果能做到讓自治領的大多數人生活安定、富足,我就很滿意了。」   草原苦役是丹西加快內政建設的一支重要力量,放回去更會大大加強草原各蠻族的實力。在這個問題上,丹西可不敢對妻子的善心做出什麼承諾。   夫婦倆不再說話,又睡意全無,只是相互依偎著,在無聲的暗夜中傾聽著彼此的心跳,等待天明時分的到來……   ※※※   什麼樣的苦役,都不可能有甜日子過。   天尚未亮,帶著腳鐐手銬的羅嘉斯等槳手就被瓦爾芹海盜叫醒,隨便呼嚕點稀粥當早飯後,就得下到底艙划槳搖櫓。   有夏裡等人在身邊照應著,羅嘉斯的工作量遠沒有其他苦役槳手那麼大。夏裡有相當水準的內功基礎,一個人搖槳也能跟上其他兩人一組的劃速,羅嘉斯大多數情況下只要做做樣子即可,根本無需用力。   一邊划槳,夏裡一邊附在羅嘉斯的耳邊匯報。由於貪婪的瓦爾芹海盜把苦役們的靴子全都搶走,故而弟兄們藏在靴底的匕首也都被收繳掉了。不過,夏裡小心地在牢房的艙壁裡藏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刃,如果想要逃走,可以拿出來斬斷鐐銬。另外,此前特意擱放在貨艙裡的那只千里靈翔,也被一個弟兄找到帶回,偷偷藏在囚艙一角,鳥籠上罩有一頂破爛的氈帽做遮蓋。   「嗯!」羅嘉斯點著頭:「告訴大家,先忍一段時間,到了鯊魚島後再見機行事。」   ※※※   死亡峽谷已被丹西改名為北風峽谷。   北風峽谷北口的軍事基地,號角在寒風中嗚嗚地鳴叫,不斷有部隊拔營啟程,沿著峽谷通道向南方開進。   今年這個冬天,草原上的降雪來得有點晚,至今未見雪花飄落。趁著這個時機,丹西衛護蒂奇斯盟友安全返回後的第二天,就命令大軍陸續啟程返鄉,以趕在聖誕節之前返回首都巨木堡。這樣做,既是加強中央郡實力,適應軍事重心南移的戰略需要,也可以減輕漫長的物資補給線的壓力。   當然,猛虎軍團各路騎兵部隊因連日在草原上征戰行軍,急需修整,故而丹西讓他們歇息幾日後再動身。步兵各部則不同,他們已經在北風堡基地駐守多日,只因丹西未歸,戰局未定,不敢擅自撤回。如今丹西順利返營,故而第二天,他們就在威達的帶領下,押運著輜重和各種戰利品踏上了歸途。反正騎兵戰友們的速度快,威達帶步兵先行幾日也沒有什麼關係,丹西帶騎兵肯定追得上先頭部隊,能夠一同返鄉。   也有幾支小隊伍朝相反的方向,不是南下,而是北上。   按照昨晚三人決策組的商議結果,戈列塔、赤拉維、卡琳爾等俘虜都被釋放,各自在一隊被俘的本族戰士衛護下離開北風堡軍營,打馬北上,返回家鄉。   這些人在返家的途中被抓,又被丹西押運著到草原上兜了一個大圈,結果折騰來折騰去,最後又被赦免釋放,順帶奉送盤纏、馬匹、武器和乾糧。繞了一個圈,畫了一個圓,終點回復到起點,但其實每一個轉折都絕非那麼簡單,其過程相當凶險,丹西等決策者腦中稍一轉念,就可能有性命之憂。被釋諸人或許不知道內裡詳情,但他們心中也都是百感交集,箇中滋味難以盡言……   速帝跟著媽媽和卡琳爾,在幾十名胡狼戰士的衛護下騎馬北馳。   他不時地調轉小腦袋,回望南方那一片在寒風中散發著騰騰蒸氣和裊裊煙霧的工地和軍營,小眼睛裡竟是依戀多於仇恨。   卡琳爾等人自然被嚴密監視,但除了軍事禁區外,對於小孩子就沒有太多戒備。   昨日抵達北風堡軍營基地後,小速帝到處亂逛,也親眼看到了熱火朝天的築城工地建設。雖然包括很多族人在裡頭,帶著鐐銬,在皮鞭的威脅下艱辛地勞作,但這麼多人被組織起來築城,掘基、挖土、犁溝、掏洞、打夯、釘樁等各項工作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如此宏大的場景,還是給了速帝以極大的震撼。   這種宏大與過去在戰場上看到的宏大不同,戰爭是純粹的破壞,而眼前卻是宏偉的建設。為什麼敵人會有難以攻克的城池,會有那麼多優質的武器,會有那麼多精巧的奢侈品和金錢……一切答案都要到這裡邊去尋覓。   ※※※   在北風堡基地這頭,也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小孩子,坐在一座小山岡上向北瞭望,他就是蒂奇斯族的新任族長摩瓦。   父親摩盧死於古拉爾河畔的黃羊灘上,度過童年時代的家鄉迷霧森林更在遙遠無邊的極北寒帶,在喪父之情、思鄉之念的牽引下順目北望,卻被料峭的寒風吹紅了雙眼,以至淚水噙眶……   遠離家鄉,乍然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至親之人慘遭殺害,嫩弱的雙肩上一下子擔負起巨大的責任,這種情況下,任何一個小孩都難免心神不定。   何況,就是族人,摩瓦也跟他們在一起待不了幾天了。丹西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幾天後返程回巨木堡,摩瓦也必須跟隨前往,去那座被猛虎戰士們吹噓成世界中心、萬國之都的城市裡接受教育,直到十六歲方才能夠返回本族掌政。   若是一般的小孩,也許此時就要號哭出聲,可摩瓦天性沉靜,又經常跟馬塞拉斯主教在一起頌經吟歌,性格非常內斂,有什麼情感、心事,寧可藏在心底也不願表露出來。迎著呼呼的北風,摩瓦用手背抹抹紅腫的眼睛,一臉的陰鬱和悵惘……   「嗨!摩瓦!」   一隻小手搭上摩瓦的熊皮襖,他轉頭一看,是瓦萊娜。   這個臉上有幾顆雀斑,手裡拿著一袋糖果,穿著粉紅色冬衣的異族胖女孩,與她的哥哥密爾頓一樣,給摩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密爾頓自然是到哪都調皮搗蛋,見到小朋友就得意洋洋地吹噓他是經歷過戰火考驗的老兵,加上他那一襲量身定做的戎裝、特製的小短劍,總是非常引人注目。   瓦萊娜跟哥哥完全不同,她手裡永遠都拿著一袋糖果吃個不停,而且她的糖果似乎也無窮無盡,吃完一袋又能變戲法般從口袋裡掏出一袋。因而這個胖嘟嘟的小女孩又有了一個外號「糖果女王」。   「嗨。」摩瓦敷衍著回聲招呼。   「吃糖嗎?」   「謝謝,我不要。」跟著馬塞拉斯久了,摩瓦也懂得走廊地區的禮儀,即便回絕亦要用上謝謝。   「檸檬味的,還是草莓味的?」瓦萊娜向人敬糖的時候就好像遠東人敬酒一樣執拗,不管對方喜不喜歡,都要把糖塞進別人手裡方才罷休:「嗯!這顆最好,薄荷味的。」   摩瓦無可奈何地接過硬塞過來的糖果,放進嘴裡咀嚼起來。   清香溢滿口鼻,這種從未品嚐過的香味刺激,把心底那股濃郁的憂傷也沖淡了不少……   「哈,瓦萊娜、摩瓦!」   遠處,密爾頓騎著一匹火紅的戰馬飛馳而來。   這些日子,密爾頓怕是軍營裡最高興的人了。在自由軍團的時候,他可享受不到擁有專用騎乘的待遇,而到了這裡,馬匹充裕,官兵們也都很喜歡這個南部戰場的小英雄,故而送給了他一匹名叫「火暴龍」的紅色戰馬。   火暴龍是一匹出自迷霧森林的純種寒帶戰馬,通體絳紅,四蹄強勁,腳力持久,尤耐酷寒。   有了火暴龍做伴後,可把密爾頓樂壞了,天天都騎著自己的寶馬良駒在草原上到處瘋跑。   「你們在這裡吃糖嗎?」駛近之後,密爾頓利落地躍下馬來。這個下馬動作,他可是花了好幾天工夫,摔了無數屁墩才學會的。   「是啊!你來一顆。」瓦萊娜邊往嘴裡扔一顆糖,邊把手裡的袋子遞向哥哥。   密爾頓知道,拒絕妹妹的糖果只能是徒勞之舉。他隨便拈起一顆,並不放入嘴裡,而是轉向摩瓦:「你又在做什麼呢?」   「想我爸爸。」   「你爸爸呢?」   「被壞人殺了。」摩瓦的眼圈又開始紅了。   「那咱們去報仇哦!」   「丹西領主說,要等我長大了才行。」摩瓦面色有些不善,轉過臉去,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誰說的!」密爾頓嚷道:「我告訴你,仇要趁熱乎乎的時候報,女人要趁青春貌美的時候搞!」   常年跟自由軍團的那幫軍紀散漫的弟兄們混在一起,密爾頓聽了很多軍營裡的痞語粗話,耳濡目染下,往往想都不想地就脫口而出。   三個孩子現在還都不明白什麼叫做搞女人,但聽這句話蠻押韻的,和經書上的句子一樣琅琅上口,也就都覺得很有道理。   「壞人是誰呢?」瓦萊娜好奇地問道。   「他是個老妖怪,一個巫師,名叫伊森。」   「伊森?」密爾頓晃著小腦袋:「巫師好辦,一個吟詩唸經傳邪教的傢伙,一刀就捅死了。對了,他有沒有衛兵保護呢?」   在密爾頓看來,戰將比巫師難對付多了。打仗的時候,中央郡牧區主教米勒和大部分牧師都躲在後方,將領和戰士卻都在前方廝殺苦戰。   「可丹西領主說,那個伊森的武功很高很高,而且,他手下有好多好多的人。」摩瓦不知道伊森的武功高到什麼程度,也說不清他到底有多少衛兵,只好張開雙臂拚命打手勢藉以表達自己的意思。   「啊!那就不好辦了。」密爾頓意識到事情有些棘手,對自己剛才的性急有點後悔了。   「哥哥,你不是大英雄嗎?快想個辦法吧!」密爾頓平時誇口多了,瓦萊娜也把自己的哥哥當作無所不能的人物。   「嗯!我正在想哩!」密爾頓擺擺手,小腦袋瓜子開始拚命回憶當初席爾瓦和巴維爾有沒有在這方面教導過自己。   「你真的能……」摩瓦有些懷疑,又有些期待。   「嗯!」密爾頓總算記起了當日席爾瓦的教誨,心裡有了點譜:「像擒殺敵酋這種事,要麼就帶整個軍團的人馬去,要麼就單槍匹馬憑著智慧去。帶百十個人,起不了什麼作用,反倒暴露目標。」   「是嗎?」聽密爾頓說得像模像樣,摩瓦心裡的希望之焰又燃得旺了一些。   「喂,孩子們!這麼大的風還出來玩!」幾個孩子正議論的時候,提奧帶著一隊蒂奇斯巡邏兵在不遠處駛過來:「趕快回家去吧!」   在兩名蒂奇斯騎兵的衛護下,三個孩子只好邊談邊返營回家。   密爾頓一邊走,一邊繼續向摩瓦打探有關伊森的消息。不過呢!摩瓦卻不屑地撇過頭,不再願意跟他搭話。   摩瓦看見,在走路的時候,密爾頓的手偷偷背到身後,然後趁瓦萊娜不注意,將那粒糖果扔到了草叢裡。   蒂奇斯人素來淳樸誠實,不喜歡滑頭說謊的人。摩瓦覺得,這個密爾頓不太可靠,反倒是他的妹妹,那個胖女孩要率真可愛多了…… 第二十三集 第五章     歇息幾日後,連日征戰的部隊終於恢復了元氣。除了轉入草原軍團的三萬人馬外,猛虎軍團的北線主力騎兵都已經打點完行裝,準備在丹西的親自率領下榮歸故里,返回家鄉。   不過,就在大軍啟程的前夜,丹西卻連續接到了安德魯、羅嘉斯兩位外交高官送來的急件。   「收集整理有關瓦爾芹海盜的全部資料送來。另外,命令昆達、阿爾古、赫辛三人即刻啟程前去搜尋羅嘉斯的蹤跡,解救外交次長,兩盟半島的情報人員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看完羅嘉斯草就急書,巴夫特轉交的信件後,丹西將信遞回貝葉。   羅嘉斯當時尚不知道目的地就是鯊魚島,故而丹西也只能派人先追索後解救。跟海盜打交道以贖回自己外交高官的,有昆達的利劍坐鎮,有曾經當過海盜的阿爾古、赫辛協助,加上猛虎自治領龐大的情報觸角,這樣的外派組合,丹西認為,再牛的海盜團伙也擺得平。   「老軍師那邊,我親自去一趟。」收攏安德魯的來信後,丹西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美芙洛娃出門去蒂奇斯人那裡採辦一些草原特產,丹西抱上兩個小傢伙,逕直朝離自己的寓所不遠的安多里爾住處而去。   「軍師大人,安德魯來信了。」當丹西抱著虎子、豹子走進安多里爾的書房時,聲音裡有一股無法掩飾的失落。   「哦,是嗎?」安多里爾手中的鵝毛筆凝住了,他疑惑地抬起頭,心裡卻有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按照慣例,如果遇到重要軍機大事,一般只有兩個討論場所,一是軍營議事廳,一是丹西的主帥住所。這兩處地點不僅符合上下禮儀,也方便丹西行動,更兼戒備森嚴,保密性好。同樣,幾乎所有的重大政策出台,貝葉這個核心智囊人物也必然要參與討論,以便集思廣益,減少決策的盲目性。   可今晚,地點、人物都有所變化,談論的又是極其重要且非常敏感的議題,安多里爾不難覺察出其中的異樣。   「安德魯已經成功地與呼蘭國內的各方內應、可利用勢力搭上線。他不日將離開呼蘭,轉道進入您的故鄉摩裡王國遊說。」   「嗯!」安多里爾的心稍微寬了些:「呼蘭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丹西歎口氣:「比我們預想的還要險惡。安德魯分析問題一向比較客觀,可這次,我從他信裡也讀出了恐懼和畏戰的情緒。」緩了緩後,繼續說道:「照安德魯的說法,親眼看看龍源河兩岸的萬頃麥浪和呼蘭大草原上如雲的牧群,親步丈量從東到西、從南達北的廣袤國土,親身體驗呼蘭民間富足的生活,如此龐大的經濟和人口資源,再加上強大的軍隊和卓越的領軍人物,倘若與呼蘭這樣的國家開戰,後果真是不可想像。」   「安德魯是個不錯的小伙子,不過仍免不了外交官的通病,彈性有餘,魄力不足。」安多里爾撫著下巴道:「雖然不能輕視敵人,但我們也不應妄自菲薄。呼蘭帝國是很強大,柯庫裡能也稱雄東方,不過,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不可戰勝的東西。」   「是啊!柯庫裡能也會有傷心的時候,」丹西再次長長地歎口氣,把話題導入難以開口,可又必須告訴安多里爾的內容:「安德魯信中還說,清婉公主,在上月過世了……」   丹西把最難啟齒的話說完後,不敢正視安多里爾的眼睛。   鵝毛筆掉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脆響後,室內一片死寂。   丹西很想說點什麼,安慰這位自己最信賴的軍師,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說實在話,由於只聞其名,未謀其面,丹西對於清婉公主的死並沒有什麼感傷的情緒,但他心裡卻有一種非常強烈的失落感。   亦師亦父的秦、得力軍師安多里爾、未曾見過的遠東同族人清婉公主、最強勁的潛在對手柯庫裡能,雖說這屬於上一輩之間的恩怨,在一些無聊的閒人看來甚至是帶有桃色性質的長期情感糾紛,但是因這些人與丹西或親密、或敵對的聯繫,以及這些聯繫對丹西人生發展軌跡的重大影響,令丹西也不得不捲入其間。   祖輩恩怨、個人感情、國家利益,這些互為因果,互相矛盾,而又互相激促的東西,交織在一起,糾結纏繞,丹西無法擺脫與排除,更不能推卸自己的責任。   在所有這幾個人裡,清婉公主最不引人注目,與丹西之間的利益關係、情感關係也最為淡薄,最令人忽視。但她卻是一道神奇的紐帶,把恩師、助手和仇敵,這幾個全大陸赫赫有名的人物連結在一起。甚至可以說,沒有她,就不會有今天的丹西。   丹西還清楚地記得少年時經常看到的一幕場景──秦手持烏龍棍呆坐在角鬥木屋門口,不論晴天雨季,朝霞夕陽,他的雙眼總是空洞地望著遠方……   當秦過世後,丹西才瞭解這段恩怨,明白秦一系列怪異舉動和行為方式的原委。儘管秦留給弟子的任務非常簡單,可是丹西卻早已暗暗下定決心──自己必須努力完成師父真正的未了心願,而不僅僅是把一本詩集交給那位讓師父刻骨銘心的女人……   要與柯庫裡能交鋒,絕不是江湖仇殺那麼簡單,因為秦在戰場、比武場和情場上同時輸給了柯庫裡能,而丹西則必須在各方面雪洗師父身上的恥辱,慰藉其在天之靈!   儘管野心仍是主導因素,但不可否認,這種復仇之願,也是丹西起兵立業的重要原動力。   丹西將智者安多里爾請入帳幕,令其間的恩怨更加複雜化。   老頭兒隱居鬧市,假癡不顛,在於對自己能力的懷疑與絕望,而丹西的出現,則令安多里爾重新看到了希望,故而才接受邀請,重新出山。   雖然安多里爾從未明說甚至暗示,緘口不提此事,可丹西仍然能夠清晰地覺察到軍師在自己身上寄托的殷切期望。   別看安多里爾平日似乎談笑自若,放蕩不羈,丹西很清楚老人深深隱藏在心裡的那團憂愁。   老頭兒一生沒有婚娶,除了輔弼自己之外,他先是醉心茶藝,後是沉迷酒池……   丹西能感覺得到,老頭這麼做,與其說是怡情,不如說是移情,將心中某種強烈深厚而無法排遣的情感外化,注入到另一個領域中,以求得心靈的安寧與平衡……   已經有一個亦師亦父的人帶著遺憾撒手人寰,丹西絕不願另一個亦師亦父的人遭到同樣的命運!   他早就已經暗暗發誓,無論這個清婉公主多大年紀、什麼想法,他都必須幫助安多里爾將她從柯庫裡能手裡奪回來。   誰也不清楚清婉公主當時同意出嫁的原因,是無奈,是政治交易,是恐懼,還是真正被柯庫裡能打動了芳心,但無法否認,暴力搶奪是這一事件發生的最初始,最直接,也很有可能是最重要的因素。   人的情感,尤其是上一輩人的情感,丹西完全不能控制,但暴力搶奪則可以為老頭得遂心願,令老婆婆轉變態度,創造一切必要的外部條件。而暴力,也是在這場上輩的糾紛中,丹西唯一能夠控制的因素。   同樣,不管老頭是否能夠得償心願,將清婉公主搶回來,也是丹西擊敗柯庫裡能,取得勝利的一個重要標誌。   它至少能夠做到以下兩點之一,如果運氣好的話,甚至能夠魚和熊掌兼得。   一是撫慰兩個自己最親密、最信賴的人──秦和安多里爾這些年來經受的痛苦折磨和心靈創傷。二是對兩位師父施加創傷的施害人柯庫裡能,也要讓他親身品嚐一下箇中滋味!   可如今,一切都隨著清婉公主的逝去,化作了一坯黃土,一縷青煙,一個永恆的遺憾……   安多里爾永遠失去了找回快樂、幸福的機會,只能在柯庫裡能身上實施復仇,而這種復仇,絲毫也不能減緩他內心的傷痛……   丹西失去了一個勝利的座標,一個回報安多里爾忠心、信任和無私幫助的最珍貴禮物……   實話說,對於清婉公主這個幾乎完全陌生的女人的過世,丹西心裡沒有什麼悲傷與哀痛,但那種空蕩蕩的失落,卻令他相當的難受。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中,他也只能呆呆地望著地板,無言以對,無話可說……   兩個不懂事的小孩怎麼懂得大人的想法與心情?   丹西本想帶這兩個老頭兒最喜歡的小傢伙過來沖淡一下他的憂傷,孰料他們的頑劣習氣不改,反而更加壞事。   「爺爺老師,你是在哭嗎?」丹虎發現濁淚無聲無息地在安多里爾臉上滾落。   「這是流淚,不是哭。」丹豹從來喜歡跟哥哥抬槓。   「走!」丹西的聲音變得凶巴巴的:「讓爺爺靜一靜。」   丹西抱著兩個孩子走出門去。   可兄弟倆的抬槓還在繼續。   「流淚怎麼不是哭?」   「哭要出聲,眼睛裡進沙子也會流淚。」   ……   惱怒的丹西忍不住出手打屁股。   「哇!」   「哇!」   丹虎、丹豹現在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哭,號啕大哭……   ※※※   摩雲關的天神殿附近是權貴的聚居地,金壁輝煌、富麗氣派的高宅大院比比皆是。呼蘭帝國專注內政的成果,雄厚的國力,在這裡體現得最為淋漓盡致。   於眾多的豪宅富苑中間,有一座樣子普通的遠東風格的院子,宛若雞立鶴群。不過,沒有誰敢嘲笑這座院子寒酸低賤,更無人敢小視宅院的主人──呼蘭帝國定國公,鎮西大將軍,摩雲行省總督,東大陸戰神柯庫裡能。   相反,經過此處時,文官離轎,武將下馬,無論貴族平民,都朝這裡投去崇敬的目光。   今夜無風,月色皎潔。   銀輝流瀉下來,遠東式的飛簷閣樓、呼蘭風格的穹頂,都戴上了一頂可愛的白帽子。   不過,與月夜美景格格不入的是,這座小院子裡,籠罩著濃濃的哀傷。   大小門沿上覆蓋著黑紗,大路小徑上豎滿花圈。   主廳堂裡,一幅巨大的清婉公主頭像立在一張橡木大桌上,素潔的絹花堆擁在畫像四周,整個靈堂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在昏暗的燭光下,柯庫裡能身穿喪服,臂扎黑紗,靠在一張八仙椅上,與妻子的畫像靜靜相對。身旁的小几上,放著一本書頁發黃的「道德經」。   如果有畫師為柯庫裡能繪一張寫實畫,那麼一切敬仰崇拜東方戰神的人,將不無遺憾地看到,柯庫裡能只是一位身軀高大,模樣慈祥,長髯飄飄,精神矍鑠的普通老人。但如果畫師所畫的是一張寫意畫,你就會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柯庫裡能,與傳聞完全一致的柯庫裡能。   不過,任何畫都不及親眼目睹本人。   當你看到柯庫裡能的時候,異樣的震撼,會在一瞬間立刻攫住了你的心靈。   他如同一尊光芒四射的佛像,讓人不自覺地膜拜,本就魁梧的身軀,似乎又擴大了好多倍,即便個頭比他還高的巨漢,也會情不自禁地抬頭仰視。   任何有緣與柯庫裡能相見的人,對戰神的感覺,只有一個詞可以達意──雄渾。   除了雄渾,還是雄渾。   站起來是一座山,躺下去是一道嶺,靜似一尊聳立的高塔,行如一艘移動的巨艦!   人們不覺會認為,像這樣的人物,有什麼偉業不能完成,有誰膽敢阻擋他前進的步伐,更遑論主動向其挑戰了。   可今日,這座令呼蘭人仰慕欽佩的高山峻嶺,卻為愁雲所繚繞,為黑霧所籠罩。   他的腦袋耷拉著,嘴唇下咧著,長髯傷心地掛在下巴頜上,臉上表情木然,生氣和活力似乎隨著夫人的過世而一起死去了,從威震天下的戰神變成了一個負累歲月,衰憊不堪的老頭。   柯庫裡能不怒自威的雙眼變成了兩顆呆滯反光的玻璃球,失神地盯著畫像上的亡妻,陷溺進一種最深沉的遐念中……   ※※※   「定國公好點了嗎?」院子的一角,柯門四老之首,家族資深幕僚裡澤壓低聲音問道。   裡澤是一個喜著峨冠長袍的瘦削老人,與霍勒姆、蓋普、彭薩並稱為柯門四老,且是其中唯一的文官。他自少年時代起即追隨戰神,是柯庫裡能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像卡拉曼這種能人異士,在柯庫裡能的家臣裡還排不上號。   「唉!一直是老樣子,我們都勸不動他。」柯庫裡能的兒子,帝國「六駿」之首的柯南搖頭道:「老師,要不您……」   「我還是改日再來吧!」裡澤搖搖頭,負手離去。   柯南恭敬地將其送至大門方止,然後返身回房去練劍讀書。   柯南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大概是混血兒的緣故,他容貌清秀,身材修長,風度翩翩,比父親俊美許多,也單薄和柔弱了許多,更多地繼承了母系一方的特點。不過,談及脾氣個性,柯南又獨具特色,既不像父親那樣沉穩老辣,也不似母親那樣嫻靜平和,而是與呼蘭皇室、柯庫裡能家族的那些祖輩類似,說得好聽點叫承襲古風,說得直率點就是有些專橫高傲。   必須承認,在呼蘭帝國年輕一輩裡頭,柯南的武功和才能都是出類拔萃的,從而能憑才幹而不是身份成為全帝國少壯派裡的領銜人物,與該國著名騎將布朗尼等人並稱「六駿」。   不過呢!此人無論領兵打仗還是處理政務,都是態度強橫,手段嚴苛。其雷厲風行的作風確實讓他漂亮地辦成過不少事情,但有時卻不免失之暴躁衝動,嚴酷殘忍。而且,因對高貴身世的驕傲,導致柯南除了父母和師父裡澤之外,很難聽得進其他人的意見。   柯庫裡能曾多次教導自己的兒子要學會圓通變化,要有容人之量,柯南也誠懇地表示悔改,可事到臨頭的時候,他又往往習慣性地走上了舊有的軌道。   柯南自身確有才華,高貴的門第、眾多的親友,加上那個在國內儼如天神般的父親,任誰都賣他面子而不會為難他,故而辦差行事,極少失手。   人們總是把功勞歸結為自己手段的巧妙,而不會將其歸功於環境等其他客觀因素。成功的次數多了,人們就會總結出某種行為模式,把經驗提升為法則,並推而廣之,在各類事情中都照此實施。   雖同為青年俊傑,丹西磕磕絆絆,狄龍大起大落,柯南則是一帆風順,人生經歷上的差別,成為導致各人行事風格迥然不同的決定性因素……   ※※※   把裡澤送走後不久,柯南剛剛在書桌前坐下,老管家又急匆匆地跑進來匯報:「少主,圖克拉祖宰相求見老爺。」   「啊?」柯南不由一驚:「快快有請!」   呼蘭帝國宰相,安國公圖克拉祖作為帝國鐵三角權力結構中的一環,實權方面與柯庫裡能平起平坐,身份地位尚要高出一頭。今天晚上,宰相突然深夜造訪,別說柯南,便是柯庫裡能也不敢有任何怠慢。   柯南迎出門的時候,有一輛黑幔覆蓋的馬車正靜靜地停在院外。   看到柯南出來,侍衛把車簾掀開,圖克拉祖蹣跚著走下車廂。   圖克拉祖是一個顢頇矮胖,長著兩撇八字鬍髭的老人,膚色淡雅,額頭很高,目光柔和,臉上總帶著和氣的笑容,乍一看去,像一個聖誕老人那麼可親可愛。   不過,表象總是迷惑人的,圖克拉祖看上去沒有一點官派,卻是呼蘭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最高政務官。   他的模樣兒看起來像個弄臣,但與他真正打過交道的就知道,此人是一位深謀遠慮的政治家而非醉心權術的政客,是呼蘭帝國強盛局面的締造者,也是全大陸交口稱譽的一位外事耆老。軒昂的氣度、堅毅的個性、爐火純青的政治手腕,都在和善外表、安詳神態的層層包裹下,不露半絲鋒芒。   與柯南一樣,圖克拉祖也是一個混血兒,是呼蘭人與當地被征服土著的後代。無論那些政敵怎麼就此大做文章,肆意羞辱,圖克拉祖不嗔不怒,不惱不恨,泰然處之,以出色的政績和過人的謙和,讓呼蘭人民,讓帝國皇帝明白,誰才是國家的柱石,誰才適合出任掌舵的艄公。   先皇力排眾議,擢拔圖克拉祖和柯庫裡能,形成皇帝統攬全局,圖克拉祖主管政務,柯庫裡能執掌軍事的政治格局。整個帝國在這個超穩定的鐵三角權力結構下,政治清明,民富國強,一派繁榮興旺的盛世氣象。瑟連繼承父親打下的基業,續寫著帝國的強盛與輝煌。   宰相不搞任何排場,悄然離開京城什罕布爾來到這西部的邊關巨塞微服私訪。柯南是聰明人,知道如何對付這種場面,他立刻屏退所有僕役,親自引領圖克拉祖前往殯廳弔唁…… 第二十三集 第六章     大軍啟程返鄉的前夜,丹西可謂諸事不順,當他抱著兩個哭哭啼啼的小傢伙踏進家門的時候,又碰到了另一樁煩心事兒。   霍夫曼上前報告說,密爾頓小鬼離開軍營跑到草原上去,據說是要刺殺伊森,替摩瓦報殺父之仇。   侍衛官的旁邊還站著兩個身兼肇事者和知情人的小鬼──摩瓦和瓦萊娜。兩個小孩彷彿兩名被抓到的小偷,耷拉著腦袋,在那裡等候審訊。   今晚上全被一群小孩搞得焦頭爛額,丹西心裡惱火得很。可是,妻子對密爾頓不是一般的喜愛,她把丹虎、丹豹從丹西懷裡接過去,望向丈夫的眼睛裡充滿了期盼和懇求。這種眼神,讓丹西不得不把「我才不想管這些鳥事」等氣話嚥下去,轉頭蹲下身子,向摩瓦和瓦萊娜兩個小孩打探緣由。   由於是訊問小孩,還得多花一番心思,經過哄騙利誘,丹西方才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密爾頓見摩瓦對自己的態度轉變成十分冷淡,不時出言譏諷,感覺受了侮辱。到底是個七八歲的小孩,管不住自己的任性,脾氣上來了,就不考慮後果。   兩人大吵一番後,密爾頓對摩瓦發下毒誓,要獨自深入草原,割下伊森的人頭替摩瓦報仇,對方必須承認自己是個真正的英雄,而且要立一塊巨大的石碑紀念偉大的騎士密爾頓。   成人有時候很難理解小孩的內心世界,要說這個密爾頓,脾氣暴躁,好大喜功,受英雄傳奇小說的毒害菲淺,但真正幹事的時候,那股狡猾勁兒,那種縝密心計,連大人都比不上他。   在妹妹的協助下,他騎上火暴龍,還偷了一匹運乾糧的大馱馬,於昨晚悄悄跑出軍營,北上草原。   為了順利逃逸,不過早地被人察覺,密爾頓還做了個木偶假人,然後慌稱生病要臥床休息,將偶人放在被窩裡罩住,僅餘一縷頭髮在外,顯得非常逼真。瓦萊娜也幫他圓謊,把大人都騙過了。要不是美芙洛娃一整天都沒看到密爾頓,聽聞他病了,派個醫生前去診治,小鬼頭佈置的騙局還不知道要瞞到何時……   如今,一個幾歲的孩子跑上蠻荒的草原去刺殺伊森老妖,且不說伊森的武功高到何種程度,即便是寒凍、迷路、蠻子、盜匪、野獸,隨便哪一項都能輕易要了他的性命!   丹西越問,美芙洛娃越急,她忍不住抓著丈夫的胳膊,淚水在眼眶直裡打轉。   一直想改善自己在老婆心中冷面鐵血形象的丹西,當然要抓住這個機會,急夫人之所急。   丹西果斷下令,追索和攔截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機靈鬼。   凱魯和古斯兩人帶一小隊精幹的騎兵上草原巡視,追擒密爾頓,蒂奇斯人也必須加以協助。巴爾博的猛禽隊也被派出,在高空偵察小孩的蹤跡。   丹西對追回密爾頓確實派出了豪華陣容,讓自己最信任的夥伴凱魯出馬擔綱。凱魯武功相當不錯,又曾與伊森硬碰硬地交過手,在所有的猛虎戰將裡頭,除了丹西以外,他最熟悉老妖的功夫招式。   這麼多高手上草原把一個孩子找到並帶回來,無論怎麼說,都應該是有把握的。   一個七歲的小孩賭氣,攪亂了相當多人的行程。不過,猛虎軍團的戰略性調度,畢竟不是一個小密爾頓能夠破壞得了的。   把一切佈置完畢後,丹西好言好語地寬慰妻子,繼續為明日的行軍返程做佈置……   ※※※   弔唁儀式完畢後,柯庫裡能帶著圖克拉祖來到內堂一間隔絕內外聲響的密室中,相對而坐,細聲密談。   帝國兩大柱石已經數年未曾會面了,此刻圖克拉祖的突然來訪,柯庫裡能也暫時從悲傷中被拉回現實世界,恢復了些許活力。   「我請求增兵西境,待時挺進的奏章,陛下一直沒有回音,不會是你壓著了吧?」   「沒錯,是我建議陛下留中不發,暫且擱置的。」   權力鐵三角雖然對外同聲共氣,其實內中也有分歧。不過柯庫裡能和圖克拉祖合作了數十年,相互之間非常坦誠,不至於搞什麼下作的政治手段。   「理由呢?」   「這個問題,其實咱們已經爭論過好多次了。」圖克拉祖緩聲道:「戰爭只能作為最後的一個選項,能通過外交、經濟、政治途徑實現,何必要通過流血來完成?我國的發展勢頭非常好,周邊國家沒有一個能對我們構成威脅,相反卻是親善有加。陛下與庫姆奇公主已經聯姻,只須那個老國王一死,該國就能和平併入我國。周邊的許多城主,都願意與我們簽訂共同防禦協定,以保證自身的安全。」   「如果我們採取大規模軍事行動,即便你有戰神之美譽,我還是要說,風險過於巨大。一旦失敗,不僅我們過去所做的一切前功盡棄,而且會打斷我國良好的發展進程,動搖、顛覆甚至毀滅帝國。」   「勝利了又如何?征服可以帶來順從,不會帶來愛戴。蘊藏於心底的仇恨,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清除,真正的融入帝國,又要花費幾許代價?想想看,我國的遷入民與土著融合為一個民族,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花了多長時間?到現在,政治權利、經濟地位等方面的分歧和差別是消失了,可在有些人那裡,心理上的芥蒂依然存在。老兄,你打完仗就沒事了,爛攤子可是我來收拾。」   和平外交政策既符合圖克拉祖的個性,也是他的一貫主張,並在數十年時間裡為呼蘭帝國所遵循。   「宰相大人哪,你那套經濟一體,政治結盟,以和平手段消弭分歧,達致民族融合,最終實現柔性擴張,無暴力統一的觀點,我並非完全反對。這樣做,對老百姓,對陛下,對我們自己,都有好處。不過,你也太過於理想化了,雖然現在你做得很不錯,在一步一步朝這個目標努力,不過,未來你就會遇上無法逾越的鴻溝。可以這麼說,我們呼蘭帝國不具有實現這一目標的可能性。」   「我們維持了幾十年的和平局面,與周邊國家的關係友善;我們的經濟得到了迅速的發展,民間富裕殷實;我們保持著一支強大的軍隊,足以保證國土安全並有能力向外擴張。這些成就,您功不可沒,也似乎有實現那宏偉而美好目標的可能。不過,您完全忽視了文化層面的影響,面對著中央走廊的一神教,我們的泛神宗教只怕惟有慘敗一途。依您的方法,到頭來,只怕是他們征服我們。」   「說實在的,我有些羨慕丹西,他自己立國,不需要背負什麼歷史包袱,更兼這個小子圓滑狡詐,什麼東西有利就拿來用。我們呼蘭不同,皇帝就是統治人間的至尊無上的天神,風雨雷電、草木萬物皆有靈性,皆由神掌。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也是凡心肉體,無從統馭人間萬物,但逢自然災害,但逢過世、刺殺、宮闈事變等,就沒法自圓其說。而中央走廊裡的那些牧師們,卻可以用上帝震怒,降災人間來搪塞,反激起信徒們更狂熱的膜拜。反正上帝也不知道在哪,可以用衪來對付一切。」   「如果說經濟是基礎,政治是樑柱,那麼文化就是空氣。再艱難,有形之體也有可以改造的餘地,可是,改造空氣,我們又如何著手?這種事情,尤其是陛下的皇室那邊,只怕你我都不敢輕易開口吧?我曾隱晦上書陛下,稍稍放寬我國的宗教政策,可未有回音,我國依然嚴禁邪教傳播。庫姆奇即使和平併入我國又如何?陛下可能出於某種考慮允許他們保留信仰,但本土政策不會有什麼改變,到時候依然只是貌合神離,同床異夢。」   「當然,我理解陛下,要他自己放棄這種至尊地位是非常難的。有作為的皇帝,讓其在海晏河清的時候放棄地位,更為不易,反是軟弱之主,在國事艱難的時刻,實施變革的阻力要小得多。」   柯庫裡能卻是另一套主張。   「可你這說明了什麼?我們就必敗無疑?」圖克拉祖反問道。   「說明你的那一套行不通,長期的和平競爭對我國不利。」柯庫裡能道:「將來發生變革是一定的,要麼是自上而下的主動改良,要麼是自下而上的顛覆重構。無論哪種情況,在蛻變的時刻,呼蘭都將處於最為脆弱疲敝的狀態。」   「我們無法影響這種歷史進程,但可以將其對呼蘭民族的危害降到最低。要想保證民族的生存,不被某些居心叵測者趁虛而入,甚至亡國滅種,就要統一中央走廊。如若不能,也至少要做到,在中央走廊裡繼續維持一盤散沙的局面,不允許有任何強大的,足以對我國實施毀滅性打擊的基督教國家存在。」   「你我可以合力,勸說陛下為著子孫後代計,逐漸放低姿態,走下神壇,一步步改良目前的宗教政策。不過這一點,不是你我能夠控制得了的。我們能做到的就是第二點,消滅或者削弱我們的敵人。目前來看,丹西是最有可能繼承朗托遺志,實現走廊統一的人。當年朗托對我國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想必宰相大人也清楚,我和他之間的對立,不在於個人恩怨,而在於國家存亡。」   「既然如此,咱們可是任由丹西坐大呀!」圖克拉祖說道。   「不錯,我們當時確定的正是養肥了再殺,成熟了再摘的政策。歷史的煙雲變幻莫測,但我國西疆總是重複著這麼一條規律。中央走廊一些自不量力的小子膽敢進犯我國,基本上總是被摩雲關擋回去,可當我國進兵中央走廊的時候,那些可恥的國家和城市總是給我們扣上異教徒入侵的帽子,而這頂帽子總是靈驗,整個走廊都立刻放棄分歧,聯合起來進行抵抗,比今年聯軍圍攻猛虎自治領的聲勢更加浩大。這一方面是受宗教狂熱的影響,另一方面也在於,我國強大的實力令各國懼怕。進攻中央郡是圖財,反擊我們卻是為了生存。這種局面造成了,我國很多諳熟韜略的前輩,包括我的祖先在內,最終都只能勞而無功,撤回摩雲關。」   「丹西與朗托都是建國立業之輩,但他與朗托不同的是,一開始就把統一走廊定在武力的基礎上。當然,他的策略是對的,不過,這也給了我們一個以正面形象進兵走廊的機會。丹西以武立國,以武奪國,對走廊各國來說,生存將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   「這麼多年來,在您的幫助下,我國的形像已經大大改善,只要丹西發動大規模侵略擴張,應各國要求,我們可以不受阻礙地進兵走廊,在敵國的領土上殲滅丹西的主力,反攻殺入中央郡和閃特,接手他所建立的一切。我們不會遇到昔日的被圍攻局面,各國反而會成為我們最熱心的幫手。新建國家的基礎從來都是脆弱的,凝聚力也不強,故而我國接管工作遭遇到的阻力會小得多。」   「只怕有些一廂情願了吧!一切都是建立在假想的基礎上,並據此要求撥兵添餉,增錢調糧。根據情報,丹西正在將重點轉向內政建設,軍隊正在裁減而不是擴充,如若他短期內不向外擴展,我們不是白白浪費國家資財?」圖克拉祖皺眉道:「為人臣子,當盡忠輔弼,至死不渝。陛下那邊,我可以就你今天提出的宗教問題向其諫言。」   「無論如何,你沒有向我證明,中央走廊的未來局勢一定會按照你的思路發展,也沒有說服我,你就一定能戰勝丹西。相較於軍事征服,我認為勸諫陛下更為可行。其一,風險更小,了不起也就我這顆人頭落地,而不至於動搖國家的根基。其二,我們可以聯合皇妃一起勸說,這還是有說服陛下的可能性的。如若能夠說服陛下,我的理想就有達成的可能,千千萬萬個生靈可以保全,無論我國還是他國,百姓可以繼續安居樂業,遠離兵燹劫火的塗炭。」   ※※※   呼蘭帝國軍政泰斗都是計慮深遠之人,圖的不是一時之快,而是國家的長遠發展戰略。兩人並無官場內的委婉隱晦作風,對話直白,坦陳心跡。不過,兩大巨頭又各有主張,誰也說服不了誰。   柯庫裡能更多地秉承呼蘭祖輩的風格,更為強硬。當然,他與塔特拉什那種死硬鷹派不同,思慮要全面得多,計議要長遠得多,手法要老到圓滑得多,兩者的進取擴張戰略,完全不在同一個層次上。   圖克拉祖小時候曾親眼目睹國內民族糾紛造成的悲劇,親身體驗民族壓迫的苦楚,站在普通民眾的立場上說話,嚮往和平與安定。他從基層小吏做起,一步步爬升,最終說服先帝採納了自己的主張,在數十年時間裡貫徹執行,締造出呼蘭今日的繁盛局面。   如今形勢一片大好,實現理想有望的時候,柯庫裡能卻重拾軍事擴張之戰略,圖克拉祖焉能不反對?   圖克拉祖知道,柯庫裡能戰績裴然,他決心進行的軍事行動從未有過失手。不過,歷經風雨的老宰相深悉,任何戰爭都存在著偶然性,一場戰爭毀掉一位戰神的一世英名,讓一個強大的帝國灰飛煙滅,歷史上並不罕見。   柯庫裡能執意用兵走廊,自己過去數十年的苦心經營遭受到徹底敗壞的風險,圖克拉祖怎可袖手旁觀?   先帝已歿,現皇瑟連雖然蕭規曹隨,繼承過去的政策,但其心底是如何打算,老宰相心中並沒有譜。   柯庫裡能這等強勢人物提出主戰建議,與塔特拉什之輩不可同日而語,圖克拉祖也只能借弔喪之名親自前來說服,然則依然如往常般毫無結果。   沒有辦法,在大臣這個層面無法解決的問題只能由君主來定奪。最後兩人議妥,分別上交各自方案,提請瑟連聖裁,讓皇帝陛下獨斷乾綱,欽定國是。   意見的分歧並不妨礙兩人間的友情,千里迢迢趕來安慰並說服柯庫裡能的圖克拉祖,欣然接受在朋友的家裡享用晚膳的邀請。   席間,大家避開長時間討論也無法達成共識的問題,轉向一些令人愉快的話題。   「我記得嫂子經常勸你閱讀遠東的道德經以消除心中戾氣,可我看你越老越是心熱哩!」圖克拉祖指著滿桌酒菜打趣道:「吃飯也看得出來,葷多素少,油水厚厚。」   「平常我們也不這麼吃,有饕餮宰相之稱的圖克拉祖駕臨,只好跟著一塊好好飽嘗美食嘍!」矮胖的圖克拉祖的美食嗜好在全大陸聞名,柯庫裡能解釋道:「不過你還別說,這道德經我都能倒著背誦了,可讀來看去,發現竟是一本兵書。」   「哦?這倒是奇了,說來聽聽。」   「此書看似勸人『無為』、『不爭』,實則隱藏著一個最為自私的目的,即對自己而言的『無不為』、『莫能與之爭』。『以其無私,故能成其私』,表面上的『柔弱』能最大限度、最安全地達成自己的目的。絕聖棄智,絕仁棄義,不固執於任何東西,不為任何東西所束縛、羈縻,其目的也只有一個,達致自我生存之圓滿。我個人認為,該書的遠東作者真可謂洞悉萬物,參透世情,且極其陰險之人。」   「『道』的含義,就是『法自然』、『應物而變』。『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故幾於道』。水作為『上善』的典型代表事物,幾於道。」   「水是最簡單的事物,卻可以無窮變形,並隨流賦形,自己沒有固定的形式,卻能成就無窮的形式,永遠不會喪失應時而動,應物而變的靈動狀態。一滴是水,一壺是水,一潭是水,一江一河一海仍然是水。水可以無限累積,也可以無限細分,從基本單位到全部整體,遵循同樣的秩序和結構,在軍事上說就是指揮體系簡單、靈敏、快速、無形。理想的軍隊就應該像水一樣,在作戰中受到了損失,就如水被蒸發或舀取,剩下的依然是水,只損失數量,不損失秩序和結構,而只要指揮體系存在,戰爭就不能言敗。聽說戈勃特竟然重布鴉兵撒星陣,其中就有點這種味道。不過,因其固著於馬,仍有束縛其發揮作用的羈縻,最終還是因突發馬瘟,為丹西所敗。」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水是最柔弱的事物,卻能做到弱勝強,柔克剛。因為水斬不斷,切不爛,具有最佳的承受力、最迅速的恢復力和最大的彈性。我們可以看到,大到整軍調度,小至戰術調整,每一個軍事動作,即便精確如丹西者,依然是一個過程化的動作。縱觀整個過程,也許是無可挑剔的完美,但將時間細細切分為每一個剎那,就可能出現其機械僵化之處。每一個剎那並非完美,就會被人抓住機會加以擊敗。而水的流動,沒有脫節,群而連貫,每一個剎那化的動作都臻至完美,由這些完美剎那組成的過程,則同樣是無隙可乘。」   「水見縫即鑽,見隙即滲,浸潤無聲,可以糾纏、粘著、依附、穿透,也可以沖刷、拍擊、淹沒。多與寡,攻與守,動與靜,盡皆可戰。水尚有一種特殊的變形方式,即汽化。汽化時,質量仍然不變,體積卻膨脹得很大,對外產生極大的壓力,可以說不變的質量是一種深藏的真相,膨脹是一種表面的假相。能否頂住壓力,識破假相,才真正考驗一個人的指揮水準。」   「呵呵,一本道家玄書被你讀成這樣,倒也真是奇聞。」柯庫裡能滔滔不絕,圖克拉祖拊掌笑道:「你的意思,是否就書談兵,告訴我你必勝丹西呢?」   「戰爭藝術有一個最基本的原則,其中沒有必勝之道,只有不敗之理。如果存在必勝之道,則必然產生一個邏輯悖論,掌握此道的爭戰雙方皆勝。就如我取笑那些傳教的基督徒一樣,請全知全能的上帝造一塊他搬不動的石頭試試。然則不敗卻是可能,掌握戰爭至理的雙方皆可不敗。事實上,誰都只能接近而不可能達到不敗,不過誰離不敗的境界更近,誰獲勝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冒險魯莽,甚至存在嚴重缺陷的將領竟然打了勝仗,那是因為對手距離不敗的境界更遠。」   「用不敗,你可說服不了我,可別指望我為了你的不敗而改變態度。」   「我可不會存有以言辭打動宰相大人的念頭,」柯庫裡能舉盅道:「別談那些,來,咱們喝酒!」 第二十三集 第七章     在丹西的親自率領下,猛虎軍團北線主力終於拔營,全軍轆轆南下,奔赴巨木堡度冬,以期趕在聖誕節之前返回已經離別經年的首都。   跟隨大部隊出發的,除老婆美芙洛娃、下屬各級文官武將外,摩瓦和一眾蒂奇斯貴族子弟也一同啟程隨行。   從領主到普通士兵,人人思鄉若渴,個個歸心似箭。這支得勝返家的大軍飛馳南下,車輪滾滾,馬蹄得得,碾碎的冰渣在石路上飛濺,運動速度竟然堪比急行軍。   丹西坐在馬車裡陪著老婆孩子一起行軍,邊聊天邊欣賞車簾外的窗景,卻也不覺氣悶。   大荒原的各項建設工程已經在紐卡爾的組織下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即便冬季,草原苦役和其他建設工人仍在忙碌,趁著大雪來臨之前加緊施工。可以說,整個大荒原幾乎變成了一個大工地,修路、架橋、挖井、排水、引渠、採礦、建造各類公共設施等,到處一派緊張繁忙的景象。   除了政府的工程建設外,民間的開發建設也相當活躍。   天氣越來越冷,大荒原上的淘金熱卻在一日日地升溫。   沿途不斷可以看到來自大陸各地的淘金者支起的帳篷、修建的棚房茅屋、壘起的石圈、圍起的籬笆柵欄,一些闊綽者甚至在建造莊園房舍……   炊煙稀疏無序地在各處升起,一塊塊標識主人身份的界標號牌散落著豎立在道旁,男女老少,各類淘金者已經開始在屬於自己的土地上尋金探寶……   儘管是冬季,仍有很多的人在向這片充滿夢想的土地奔來。行軍的路邊,不時可以看到某位手持田畝冊、懷抱界標牌的閃北郡小吏,領著一群新到達的淘金者在大荒原上選購土地。他一邊引路,一邊口若懸河地講解介紹著,周圍的淘金移民們聽得兩眼發直,目光中燃燒著慾望與貪婪的烈焰……   越往東往南,看到的人群就越多,有時候大軍不得不先停下來疏通道路,然後才能繼續前進……   新遷入的淘金移民們站在北風大道的兩旁,彷彿是在夾道歡迎大軍回返,不過卻聽不到往昔勝利回鄉的歡呼聲。相反,淘金移民們的臉上都是一副焦急的神情,希望大軍趕緊通過,他們好繼續上路。   各種各樣真真假假的傳聞在啃嚙著他們的心靈,激發著他們的貪慾,令他們魂不守舍,好像晚了半刻,黃燦燦的金子就會被別人挖走淘空一般……   丹西坐在車廂裡,沉靜的目光順著車窗向兩邊望去。這些淘金者們或趕著牛車馬車,或背著行囊徒步上路,或拖家帶口,或孤身一人,衣著都比較破爛,行李也很簡單,但無論老幼,無論男女,人人眼裡都閃動著興奮與渴望的光芒……   淘金移民裡邊,大多數是來自走廊他國的民眾,從遠方的東西大陸各處、猛虎自治領國內趕來的老百姓雖有,但比例卻很小。   因地理距離的遙遠和資訊擴散速度等原因,這幾個月來,走廊外國家的民眾或者還沒有得知消息,或者還在路上,因而尚未出現大規模遷入大荒原的人潮。   根據猛虎自治領的政策,閃特和中央郡的民眾當然也可以來大荒原淘金,但加入淘金隊伍,自己在其他地方的田產牧場房屋等就將由政府沒收,在大荒原上分配同等面積的土地,中央郡的自由民也將喪失自由民資格。   其道理在於,國內的優惠政策只能給予一頭,而不能兩頭的便宜都沾。閃特和中央郡的稅賦本來就低,農牧商業具有相當高的收益,乍然離開這穩定的利潤來源而去大荒原上冒險,多數人還是不樂意的。   其他的走廊國家不同,因入侵中央郡失利,加上巨額戰爭賠款,國內賦稅沉重,有的國家稅率甚至高達土地收成的八九成之多,老百姓辛辛苦苦地勞作卻連餬口都倍感困難。聽聞大荒原有這樣的發財機會,不少人情願拋棄故鄉家業到這裡博一博運氣……   丹西對此事當然心知肚明,故而臉上不露絲毫表情,心底且自暗暗欣喜。現在還是遷徙浪潮初期,各國尚未醒過味來,等他們發現情況不妙時,一則已經有大批民眾逃離故國奔向大荒原,二則如若這些國家採取限制、封堵的政策,反而會更加激化內部矛盾,引發尖銳的對立,丹西對此是求之不得……   「這些人好可憐。」女人就是心腸軟,美芙洛娃看到這副景象,悲憫不覺又湧上心頭。   「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悲之處。不是貪心作祟,誰會巴巴地跑到這荒涼的邊疆來拓荒,找這樣的罪受呢?」   「你呀!沒有絲毫情感,就是塊石頭!」美芙洛娃不由得嗔道:「你不看看那些婦女孩子,穿得這麼單薄,天氣這麼冷,以後怎麼度冬哪!」   「嘻嘻!石頭!」   「嘻嘻,爸爸是塊石頭!」   丹虎、丹豹聽得美芙洛娃的埋怨話,傻笑著學舌。   丹西本欲繼續反駁,看到老婆不悅的神情,隨即轉念一想,心裡有了主意。   「小傢伙,好的不學,盡學些婦道人家的飛流短長。」丹西捏捏兩個兒子的臉頰,又把老婆摟入懷中:「還有你,總是從最壞的方面揣度自己的丈夫。好,讓你看看我是不是石頭。」   「討厭!別人看著呢!」美芙洛娃紅著臉把丹西的魔爪推開。   「霍夫曼,請古爾丹財長過來議事!」丹西笑著鬆開手,把頭伸出窗外喊道。   ※※※   威塞克艦隊經過連日航行,終於抵達了鯊魚島碼頭。   海盜頭目們自有人迎接,被考夫利請去飲酒。像羅嘉斯這等苦力,自然還得在皮鞭下工作,把商船上的貨物卸下來。   卸貨搬運這種活,要作假比一起搖槳的難度大得多了,幸好夏裡等人多方照應,多扛多背,盡量減輕外交次長的勞動量。   一邊咬著牙肩扛背負,羅嘉斯的眼睛還要左右掃視,窺探鯊魚島碼頭的整個佈局。   比起雷米,看來考夫利的胃口要大得多了。瓦爾芹海盜不僅盡復昔日雷米艦隊的碼頭規模,而且還派捕來的奴隸加緊施工,趕建新的泊位。而在碼頭倉庫以南的地區,很多地方也在破土動工,看樣子是在修建房屋居捨。   望著周圍這一切,羅嘉斯的疑心更重了。建這麼大的港口,造這麼多的泊位,修這麼多的房屋,瓦爾芹海盜們究竟在打什麼樣的主意?考夫利發展速度確實驚人,但即使這樣下去,以如此大的規模建設鯊魚島,可以說十年之內這些設施都利用不上。海盜見利方動,考夫利按說也是經驗非常豐富的老海盜頭子了,為什麼如此鋪張,一點也不計算經濟帳呢?這樣雄厚的資金,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磨蹭什麼!快點幹活!」   「啪」的一聲,一記火辣辣的皮鞭打在羅嘉斯的背上。   夏裡等人欲放下貨物衝過去教訓那個瓦爾芹監工,卻還是被外長的眼神制止。   羅嘉斯忍住疼痛,低著頭,繼續咬牙幹活……   ※※※   「什麼?!給淘金移民免費發放冬衣?!」古爾丹不由得嚷出聲來。   「沒錯,他們都已經是自治領的子民。天寒地凍,大雪將至,給衣衫單薄的他們發放一些棉衣,幫助他們度過冬天,這也是政府的責任所在吧!」丹西說道:「此外,咱們還要給窮苦的人家送一些農耕器具、牲畜,使一部分願意從事農牧業的人有生產工具可用。當然了,淘金工具那就得自買自備了。」   「給蒂奇斯人免費贈送,給淘金移民又免費贈送!」古爾丹越說越上火:「咱們流血拚命賺來的錢,就這麼白白糟蹋?!」   「這可不是白白糟蹋,打仗獲得的戰爭賠款,目的就是為民造福。另外,咱們不會虧本的,大荒原早日繁榮起來,自治領今後就會多出一個巨大而穩定的稅源嘛!」丹西笑著撫慰古爾丹道:「財長大人,目光要放長遠一點。」   「能不能多少收點錢?半價?三分之一?」古爾丹盡力爭取少花點國庫裡的金幣:「要不,無息貸款?」   「不行,一定免費贈送。」丹西打斷古爾丹的討價還價:「花不了多少錢的,我估計也就十幾萬金幣。」   「說得輕巧!」   「好啦,好啦,錢送給自己的子民,是肉爛在鍋裡,藏富於民嘛!你放心,未來咱們會連本帶息加倍收回來的。」丹西摟摟古爾丹的肩膀,眼睛卻在偷瞄美芙洛娃的臉色:「對了,這次要以領主夫人美芙洛娃女士的名義饋贈。我們要向這些來自大陸各國的貧苦百姓們表達自治領政府對新移民的歡迎態度,更要展示領主夫人的仁慈、善良,以及無與倫比的同情心。」   丹西已經決定了的事,古爾丹也無法違逆。他推開丹西的手,砰地把車廂門撞上。忿然離去時,嘴裡兀自嘟噥著對敗家子的不滿。   「怎麼樣?」丹西放下車簾,把妻子擁入懷中:「你老公是塊石頭嗎?」   「嗯!總算有點人味。」美芙洛娃甩給丹西兩顆衛生球:「不過,也就一點點。」   「哇,十幾萬金幣才換來一點點人味,我要從石頭重新變回人,得花多少錢哪?」   「錢多錢少不重要,關鍵在於心誠。」美芙洛娃俯在丹西懷裡,點著他的心口道。   不過,女人的臉上卻露出了笑容,艷靨如花。   ※※※   「好兄弟,你回來了!」   在自己寬敞的住所裡,考夫利走過去跟威塞克熱情的擁抱。他的個頭僅及威塞克的胸部,就像大人與小孩一般,令這擁抱顯得頗為造作和滑稽。   公正地說,考夫利的個子其實並不算矮,在正常世界裡應該屬於中等身材,不過跑到了瓦爾芹大漢成堆的地方,那就變成了地道的小矮個了。   此公的臉上滿天星斗,麻麻點點。雖然亞熱帶海域的冬季並不算冷,但考夫利此時仍然光著膀子裸露上身,露出滿胸脯的濃密黑毛,也展示出這些雪地海盜們對冬季寒冷的極強適應能力。   「老夥計,買賣還順吧?」   「托海神的福,還算湊合。這不,我今天特地給你送來一批紅貨。」   「呵呵,好啊!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看走眼,同樣出海打漁,惟你捕撈最多。」考夫利說句瓦爾芹人的贊語,一揚手:「來,老辦法,咱們今兒個不醉不休!」   在他身後,早就擺好了一桌酒席。   海盜設宴,菜當然是以海味為主,但在考夫利這裡,威塞克卻能吃到新鮮蔬菜。這些綠色寶貝,對於常年航海的人來說,珍貴程度不啻於黃金。   瓦爾芹人還有一個傳統,那就是嗜酒。從冰雪之國出來的巨漢,素來就有飲酒暖身的習慣。在水面上,他們是驍悍的海盜;在酒桌上,他們也個個都是海量。   兩人對飲互酌,談天說地。考夫利講述鯊魚島的建設藍圖,威塞克說起這次出海劫掠遇到的一些趣事。   「老弟呀!你幹得這麼出色,」每當酒至半巡時,考夫利臉上的麻子就開始點點發紅,好像出皮疹一樣,顯得尤為恐怖:「哥哥我也想給你一個獎勵。」   「大哥,劫船搶貨,大家共同發財,你啥時候虧待過小弟。」   「嘿,金幣只是小意思,」考夫利搖著頭道:「我已經想好了,要送給你一座海島做分艦隊的基地。」   「海島?」   「沒錯,就是半島東北方的霞光島,一座美麗的珊瑚礁小島。用來泊船、歇腳、藏寶,都沒有問題。」   威塞克這才知道此事為真,不過,他迅即又皺起了眉頭:「霞光島不是屬於塞爾王國的領土嗎?」   「對,就是那兒。」   「可是?」   「老弟放心,塞爾人已經把該島賣給一位商人,而這位商人又把這個島嶼轉讓給了我。」考夫利拍拍威塞克的肩膀道:「管轄那片海域的塞爾海軍指揮官也是我的朋友,你在那裡築巢,塞爾海軍絕對不會干涉的。不過呢!咱們以後也得賣他們點面子,經過這片海區的塞爾籍商船就不能再搶了。」   「哦,」聽聞這個好消息,威塞克也有些感動,心中喜不自勝:「大哥這麼慷慨,小弟真是無以為報。」   「走遍天涯海角,瓦爾芹人都是一家,講那麼多客套做啥?」考夫利打著酒嗝道:「跟著大哥我一條心的人,我絕不會虧待的。」   「那是,那是。」威塞克連連點頭。   「好兄弟,有了自己的基地之後,好好發展,把艦隊盡快地擴大起來。」考夫利開始有點醉意:「你有天賦,干咱們這一行,今後肯定會前途無量。」   「再前途無量,我也永遠是大哥的小弟。今後你有什麼事,一句話,刀山火海,我威塞克不皺一絲眉頭!」   「呵呵,這就對嘍!」考夫利臉上的麻點越來越紅,舌頭也開始有點打結:「好好擴大你的艦隊,到時候,有一筆你想都不敢想的大買賣在等著咱們。」   「大買賣?」   「對,大買賣,價值連城的大買賣。」   「什麼樣的買賣?多大金額?」威塞克來了興趣。   「剛,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嘛!價,價值連城。」考夫利的臉上開始泛起一層紅裡透紫的油光,說話完全不利索了。   「到底是?」   威塞克一臉的迷糊,他再想問多一些有關資訊,回頭一看,考夫利已經滑到了桌子底下,打起了呼嚕……   威塞克和考夫利在飲酒作樂的時候,卻有四個身影借助夜幕的掩護,在鯊魚島各處穿行窺探。   鯊魚島四面臨海,周圍鯊魚游弋,碼頭區有瓦爾芹海盜日夜看守,找不到能遠航海洋的船隻,根本別想逃出去。由於已經上岸,海盜對奴隸的看管也鬆了一些,沒再給他們帶上鐐銬,吃過粗糙的晚飯後,船上的苦役就被鎖進了一間房子裡。   幾人想盡辦法,四名衛士和外交次長如願分到了一起,住進一間窄小的房子裡。   一把鐵鎖可以對付普通苦役,卻難不倒夏裡等人。借助一根鐵絲,大家輕鬆地捅開了鎖,獲得了自由進出的權利。留下一個人在屋內照應,羅嘉斯在夏裡等三名死士的陪護下,悄悄點倒值班看風的海盜,跑到鯊魚島各處參觀視察。   羅嘉斯越看越是心驚,甚至偷偷地嘶著涼氣。   考夫利確是一個很有組織才能的海盜頭目,經過他的一番經營,鯊魚島修復了往昔的功能,成為一個具有相當防衛能力的海盜基地。碼頭區、造船場、宿營區、農業區、警戒區、倉庫、海防設施等雷米時代遺留下來的房舍、設施,全都恢復了舊日景觀。   丹西為全力以赴地爭霸走廊,扔棄了這塊海外飛地,向大陸腹地發展。孰料到過了沒幾年,這個曾令大陸中部的貿易商聞之喪膽的海盜基地又死灰復燃,被一撥來自萬里之遙的異鄉海盜們佔據利用。世事之變幻,令人不由得感慨萬分。   在海島建設中,有兩點引起了羅嘉斯的特別關注。其一是,很多海盜和抓來的奴隸們不僅在擴大碼頭區,增加船隻泊位,而且還在加緊建造船隻。其二是,剛才在碼頭區偷瞄幾眼,看到海盜們在島上大批量地修建房屋,如今轉了一圈後方才發現,整個鯊魚島完全是按照標準的軍營規格進行設計施工,除了櫛比鱗次的營房外,演兵場、馬廄、畜欄、軍用倉庫等附屬設施也種類齊全,佈局規整…… 第二十三集 第八章     鯊魚島地處熱帶地區,這裡的冬天,氣候依然不顯寒冷。挺拔的椰子樹一如春時,四季如同一個銅製的年代悠久的古鼎,總是泛著幽幽的綠色。   幾個人鑽椰林,爬海灘,一路爬高躍低,避開巡邏的海盜,終於從南到北將鯊魚島逛了一圈。   鯊魚島南邊駐守的海盜比較少,比剛才的偵察路線要安全得多。不過陸上已經無路可走,再往南就是無垠的大海。   潮漲潮落的轟鳴和一陣陣脆脆的海鷗啼叫聲,令隱身在一片低矮的荊棘叢中的幾位窺探者,不由得抬頭來,眺望群星映耀下的海面。   海洋一直是禁錮人類足跡的暴君,可同時又是人類神往的仙子。對於海洋,人們愛恨交織,這裡既演繹著探險和財富的傳奇,也品嚐了分離與訣別的悲痛。   海洋是安詳的,無風時像一個熟睡的嬰兒那樣恬靜,空氣中到處瀰漫著鹹腥的海味。   海洋是暴虐的,起風時像一個歇斯底里的瘋子,把水面上的一切埋葬。   海洋是溫柔的,像一個多情的少女,原地起伏,親吻岩石,奏起催眠的濤聲曲,搖睡懷中勞累的水手。   海洋更是神秘的,像一位哲人那樣淵博、深邃,以無比寬廣的胸懷,召喚著人們前來探幽尋勝。   有史以來,人們對於海洋的探索從未停止。艘艘海船,片片風帆,織出條條航線,溝通了遙遠的東西大陸……   「這就是傳說中的海之角嗎?」一名死士不免發問道。   「不是,」羅嘉斯搖搖頭:「鯊魚島再往南三百餘海裡,到魔鬼海域的邊上,那裡才是真正的天之涯,海之角。」   提及魔鬼海域這個令人恐怖的名詞,連夏裡等大膽的勇士也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在當時,人們對於海洋的征服尚處於啟蒙階段,受船舶製造和導航儀器等科技水平的限制,遠洋航行能力不足,應對風暴等自然災難的手段匱乏,商貿和軍事航行局限於靠近大陸的近海領域。   從海洋地理的角度看,大陸南端的沉船飄帶──魔鬼海域的存在,也是束縛人類遠征海洋的一道難以逾越的鎖鏈。   魔鬼海域位於大陸南端的熱帶氣候圈,是從大陸西部一直向東延伸的,一片極其漫長、極其遼闊,無人知道有多寬、多長、多深、多大的海區。   那片海域可不僅僅有一個駭人的名字,對航海家、船員和水手而言,它是名副其實的魔鬼出沒之地。   在那裡,礁石、漩渦、潛流、暗潮等,錯落雜陳,縱橫密佈,稍有不慎就會船毀人亡……   在那裡,天氣惡劣、風雨無常、濁浪排空,時不時還爆發龍捲風、颱風、海嘯等,再堅實的艦船,在海浪中都會像玩具似的被撕扯成碎片……   最奇怪的是,那裡的磁場和大氣層似乎也出現了某些莫名其妙的問題,羅盤、六分儀等航海工具進入這一區域就會失靈、變形……   當時地圓說尚在襁褓中,人們還不理解赤道的含義,進入這片海域後,探險家和水手們驚訝地發現,航海中經常用以指示方向的北極星,消失不見了……   大氣層的詭異折射,測量太陽和星星高度的量角器、觀象儀等物也不好使了,令觀星測位之術經常失去效用……   無人探測完這片海域並活著返回,故而根本沒有航海圖可用,更勿提海潮歷書、星歷表等詳細海洋地理資料了……   另外,在水上,海市蜃樓經常出現,把船隻和水手誘往死亡的深淵;在水下,鯊魚、虎鯨、烏賊等兇猛的海洋生物在四處游弋,靜候落水者的光臨……   可以說,進入魔鬼海域就像走進了海妖的迷宮,辨不清東西南北,沒人能夠找出一條相對安全的航路來。   作為萬物之靈長的人類,不會因前輩的失利而畏縮不前,而是前赴後繼地進行探索。千百年來,歷史上曾經有無數的職業冒險家、經驗豐富的船長、大膽的商人、勇敢的水手,向魔鬼海域發出挑戰。但這些勇士們離去之後就再無音信,只看到時不時有人雄心勃勃地啟航出發,卻沒有看到一個人順利返家……   魔鬼海域是否真的是天邊海角?在這條恐怖飄帶的另一端,到底隱藏著什麼?是某些人所說的天堂,抑或是另一些人所說的地獄?聖火國的異教徒們所說的神聖大陸,也即基督徒們貶斥的黑大陸是否真的存在?真的就在魔鬼海域的南端?   所有這一切,都以問號的形式盤旋於人們的腦海中,沒人能夠給出一個答案……   「走!咱們回去。」   吹了一會海風,看了一陣海上夜景後,羅嘉斯輕聲下令。   因為沒有可渡海的船隻利用,故而幾個人無法逃離這個海島,只能先回去繼續當苦力,等待時機。   夜色已深,遠航歸來的海盜們在尋歡作樂,駐守鯊魚島的海盜也大多已經熟睡,一行人小心行路,悄無聲息地避開島上的崗哨和巡邏海盜,順利逃回了自己的奴隸小屋,沒有被人察覺。   羅嘉斯的夜間偵察確實是非常明智。因為第二天,獲得新基地的威塞克就心急火燎地啟程出發。   考夫利又贈給他十幾艘武裝長船,此外還有包括羅嘉斯所在商船在內的五艘後勤補給運輸船,形成一支有三十餘艘海盜戰船和五艘補給船的分艦隊。   羅嘉斯和四名死士,白天一整日都在搬運後勤物資。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剛完成裝貨任務的苦力們得不到任何歇息,就被直接押上船,帶上鐐銬搖槳划櫓。   威塞克艦隊離開鯊魚島,劈波逐浪,朝著東北方向駛去……   今年的大雪雖然姍姍來遲,但到底還是經不住寒風的連聲呼喚,紛紛揚揚地蒞臨人間。   天上的黑雲,沉鬱地壓下來。   空中的雪花,在城市鄉村,在空曠的原野上,在每房屋間的任一處罅隙裡飛舞遊蕩。遼闊的大地,罩上了一床絮被。大道小徑上留下的足跡、蹄印、轍痕等,很快就被落下的雪花覆蓋填平……   降雪後的第二天,飛速行軍的南歸部隊,就在丹西的親自率領下穿越大荒原,抵達了固原堡。   固原堡這座戰略要塞兼經濟繁榮的大城,如今又多出一項功能,那就是接待淘金移民的邊關檢所。來自大陸各國的淘金遷居者,都要在此暫時歇腳,辦理入境手續,等待被官吏們引領著前往那片具有極大誘惑力的蠻荒購地定居,圓自己的黃金之夢。   相對於人的貪慾而言,氣候的寒冷根本不算怎麼回事。儘管氣溫降到了零度以下,可在淘金移民匯聚的固原堡,反而是熱浪襲人。   市政廳前人頭湧動,辦理入籍手續的淘金移民們頂風冒雪還在排著長隊。   城內所有的酒館旅店,全都客滿。   大街小巷、商舖集市,擠滿了穿各種服裝、操各種語言的異國老百姓。   出售淘金相關器具的鐵匠鋪生意最為火爆,生活用品、馬車牲畜、建房器材等生意也非常的好。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人多的地方自然是魚龍混雜。本地和外地的黑幫團伙、偷賣武器等違禁商品的小販、兜售藏寶圖的騙子、專幹無本買賣的竊賊盜匪等,也都向這裡奔來,在城市各處遊蕩穿梭。城防治安部隊日夜不停地巡查,依舊是抓之不盡,禁之不絕……   一入城,人們就彷彿走進了一座規模巨大的鬧哄哄的集市,到處都有混亂而興奮的潮流在湧動……   淘金狂潮不可避免地會帶來混亂無序,猛虎自治領政府只能事先做好準備,盡力減輕負面效應。各軍政機關通力配合,協作行動,雖不能完全杜絕偷竊、搶劫、仇殺等現象,但大體上還是維持住了城市的治安與秩序,沒有讓其完全偏離正常軌道。   烏姆的城防部隊改變了角色,主要任務從駐防和訓練變為維持城市治安;自治領的閃北郡、沃原郡、閃南郡、中央郡等地方政府,抽調了很多官吏來固原堡協助工作,以加快辦理移民手續的速度,提高行政效率;政府徵用了一大片城區,專門安置等待辦理手續的移民們暫時居住,並派衛隊日夜巡邏……   今日,丹西親率的北征主力凱旋歸來,城內軍隊更是全體出動,維持秩序,以免出現什麼亂子,在最高軍政首長面前丟醜。   東西走向的主街道上,城防部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嚴加佈防。   閃北郡總督紐卡爾、沃原郡總督馬丁、沃原郡軍事總長庫巴、固原堡城防指揮官烏姆等地方軍政要員也都齊聚固原堡,在東城門外恭候迎駕。   固原堡的市民們手持鮮花、綵帶、酒漿、火腿,吹著喇叭,打著鑼鼓,自發前來犒勞和慰問凱旋而歸的子弟兵。   來自大陸各地的異鄉移民們也都湧到街道旁,雜在本城市民中間看熱鬧。   大軍來了!   一眼望不到頭的鋼鐵雄師,伴隨著漫天飛舞的雪花,隆隆地開進城市。即便在這種惡劣天氣下,大軍依然旗旛掩映,隊列森嚴,盔甲齊整,刀槍如林。   入城的士兵和固原堡的市民們相擁相抱,喜極而泣,笑容和淚水一起出現在軍民們的臉上,如雷似潮的歡呼聲在主街道上轟然響起。   這座軍民同歡,這座擁塞著淘金移民的城市,其活力之盛,熱度之高,甚至感動了酷寒的天氣。   在空中舞得輕盈優雅的雪花,落在臉上,不過是一次瞬目所需的時間,就瑟瑟地化為一粒粒纖細的水珠,悄無痕跡,迅速無比。人們的臉上,分不清是融化的雪水還是激動的淚水……   人和馬嘴裡呼出的團團白氣,就像饅頭包子蒸籠上的熱氣,在長長的街道上噴散,令人不覺絲毫寒意,反而有種熱騰騰的感覺……   彩旗、綵帶在雪花的籠罩下飛舞,喧天的鑼鼓、號角、嗩吶聲,震耳的呼喊叫好聲,把歡迎儀式推向熱烈的高潮……   看到眼前這一幕兵民水乳交融的感人情景,回想起過去在國內受到的苦楚和不公正待遇,回想起幾日前丹西頒布的無償贈送冬衣、農具、牲畜的仁政善舉,來自各國各地的異國移民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分,很多人受現場氣氛的感染,情不自禁地加入到歡呼的人群當中……   前鋒騎隊之後,就是統帥部的馬車隊了。   烏姆等人在雪中伸長脖子張望的時候,第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住了。不過令人吃驚的是,廂門打開後,走下來的卻是安多里爾。   第二輛馬車上下來的是貝葉。   就是沒有看到丹西的身影。   「丹西領主呢?」負責這次歡迎儀式的烏姆,話語裡不免帶些失望。   「咱們先入城歇息吧!」安多里爾下令道:「丹西去了城外墓地。」   烏姆等人引領軍隊前往宿營區安歇的時候,丹西卻在固原堡郊外的墓地祭奠愛琳、蘭妮兩位亡妻,為她們掃墓。   與城內的熱烈氣氛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是一個寂寞而寒冷的角落。   雪花肆虐,凌亂地在風中撲跳。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世上的一切醜惡與污穢都被雪層所遮蓋,只餘下純白的聖潔……   丹西輕輕地將墓碑上的覆雪拂去,指尖顫巍巍地摩挲著亡妻的名字……   冰涼的大理石貪婪地吸走熱量,丹西卻久久不願撤手……   這面刻著愛妻名字的墓碑,彷彿是一塊通靈的工具,通過它,連通了人間與冥界,連通了丹西與兩位亡妻的情愫與懷念……   美芙洛娃抱著丹虎丹豹在後面肅然靜立。   從來調皮搗蛋沒有半刻清閒的兩個小鬼,在媽媽的墓前也彷彿變得懂事了,不哭不鬧,也不再嚷嚷著要玩雪,蜷縮在美芙洛娃的懷裡,安靜得很……   偶爾有幾隻出來覓食的老鴰,在空中盤旋著,發出沙啞的叫聲……   「師父,您來了。」正在雪中舞劍的柯南連忙收功,回劍入鞘。   「嗯!」裡澤用袖子撣去身上的雪花:「我剛從家主那過來。」   「哦,父帥的情緒好點了嗎?」柯南趕忙替師父開門,將裡澤迎入自己的書房。   「生老病死乃自然規律,非人力所能違逆,活著的人不能總沉浸於哀傷。」裡澤找張椅子坐下道:「還是宰相大人厲害,他來了一趟後,家主遠沒有往日消沉,精神頭要好得多嘍!」   「那是不是咱們的西征大計就能……」   「圖克拉祖豈是能夠輕易說服的人?!不過兩人間的分歧卻激起了家主的雄心鬥志,往昔的豪情正在重新恢復。」   「噢。」柯南明顯有些失望。   「兩份提案將上奏聖上,提請陛下聖裁。」裡澤看了柯南一眼,笑道:「少主切勿灰心,輪到你建功立業的機會要不了多久就會到來的。我估摸著,陛下八成會同意我們的提議。」   「可此前陛下不是一直沒有批准我們的奏章嗎?」   「陛下不欽准奏折,那是因為他的想法與我們一致,目前進軍的時機未到而已。」   「您的意思是,遠在邊關的我們,對陛下的影響比圖克拉祖宰相還要大嗎?」   裡澤冷笑道:「也不能這麼說。若是其他人在走廊稱霸,或許陛下為穩妥起見,傾向於圖克拉祖也未可知。不過丹西就不一樣了,僅他勾結叛賊庫巴一項,呼蘭皇室就不可能容忍他繼續作惡。」拍拍愛徒的肩膀,續道:「你要好好準備,迎接一場艱辛的大歷練。自朗托之後,中央走廊一直未曾出現什麼值得敬畏的英雄人物。可在你這一輩裡,卻偏偏蹦出來丹西和狄龍這等梟雄,只怕你將來不一定應付得了。家主和我商量過了,要抓緊時間,趕在我們這些老骨頭去見列祖列宗之前,替你掃平障礙,滌除隱患。」   柯南默默點頭,心中卻難免有些不太服氣……   祭奠完亡妻後,丹西一家子坐上馬車,在一隊騎兵的衛護下,迎著風雪朝固原堡緩緩前進。   美芙洛娃抱著兩個沉睡的小孩,自己的頭卻偎在丹西的肩膀上。   「說真的,我羨慕愛琳和蘭妮姐姐。」   「蠢丫頭,不要說這種傻話。」丹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這些日子裡,對於不祥的話總是有些敏感。   「愛琳和蘭妮姐姐,她們雖然走了,但在你心底留下的,是永遠不會老去的嬌美容顏,與一生一世的苦苦思念。」美芙洛娃傷感地說道:「可我總有一天會變成……」   「笨婆娘。上帝保佑我倆一起慢慢地變老,一起看著這兩個小傢伙慢慢地長大成人,不好嗎?」丹西歎口氣,打斷妻子的話,眼中似乎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動:「愛琳和蘭妮走後,身邊還有你和孩子們,我還不算孤家寡人,活著還有點勁頭,如果……」   丹西的嘴巴被美芙洛娃的手摀住了。   夫妻倆這麼一動,把睡著了的虎兒、豹兒給弄醒了。   兩個小傢伙迷糊地揉著惺忪的睡眼,而爸爸媽媽也在做類似的動作。不過,大人是在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淚滴…… 第二十三集 第九章     連下數日之後,大雪終於有了短暫的停歇。   太陽仍躲在烏雲裡不露面,陰沉的霾靄替代了漫天的雪花,籠罩著整個世界。   厚厚的積雪,深及膝蓋。漢諾大草原由綠轉黃,從黃變白,裹上一襲銀裝。   禽鳥已然南飛,野獸都在冬眠,這樣的天氣裡,即使是最勤勞的牧民、最貪婪的馬賊,此時也都躲進了帳篷,在火爐旁籠著手取暖,沒人願意出門。   然而在雪原上卻有一小隊兵馬,約莫百來人,乘著馬拉雪橇緩緩而行,領頭的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正是胡狼女將卡琳爾。   復歸自由後,卡琳爾帶著速帝母子在近百名被釋胡狼騎手的衛護下北上返鄉。 儘管猛虎軍團臨行贈送了足夠的乾糧,但倔強的胡狼女將悉數傾於水窪,不願把半絲的敵國施捨物帶回家中。這麼一來,這隊獲釋的胡狼人只能走走歇歇,全靠打獵捕魚充飢.   被擒俘數月的卡琳爾,似乎要把滿肚子的火氣和忍受的屈辱全都發洩到野生動物們的身上。她撒漫如風,見之則屠,一路殺羊捕鹿,獵熊宰牛,像復仇女神一樣塗炭生靈。   衛兵也好,服侍她的譚娜也好,見到卡琳爾獵殺動物時咬牙切齒的樣兒,都有些駭怕。惟有小孩子速帝樂得不行。他總是拿著一柄特製的小弓,騎馬跟在卡琳爾身後,天天過打獵的癮。   走走歇歇,漸漸接近南草原的丘陵地帶,離灰狼谷也不遠了。不過,幾日前大雪降臨,為避免雪中行路的寒苦,卡琳爾找到了一處小山谷,帶著眾人入內暫避風雪,等待雪停後再啟程。前一段時間的狂捕濫殺,這群人倒也儲備了足夠的肉食野味,無虞餓肚皮。   冰冷的雪花似乎稍稍冷卻了蠻族女將心中的怒火,今日重新出發上路時,卡琳爾遠沒有前些日子那麼暴躁,要沉靜了許多。   雪是停了,可風未歇。北風尖叫著刮動地上的雪,捲起一層白紗,在天地間起伏迴旋。馬兒低著頭,拉著滑橇頂風前行。   雪地上,留下長長一串馬蹄和滑橇的痕跡……   「咦!有人朝我們追來了耶!」   南邊的一個快速移動的小黑點引起了速帝的注意。   小孩的興奮叫喊聲,令卡琳爾等人都不由得扭頭回望。   那個小黑點的速度極快,濺得雪霧飛騰,不一刻就趕上了卡琳爾這夥人。大家定睛一看,卻是一個身穿裘襖,腳踩麂靴,腰掛小短劍,年紀與速帝相仿的孩子。他跨在一匹高大的紅色駿馬上,身後還牽著一匹青色的馱馬。   沒錯,這正是為逞英雄而跟摩瓦賭氣,要去行刺伊森的密爾頓。   這個任性而狡猾的小傢伙依靠寶馬「火暴龍」耐寒力長的特點,又巧佈疑陣,躲過了猛虎騎兵衛隊的追蹤,一路奔到了草原的腹地來了。   看到來的是一個小孩子,大家的心才放下來。不過,一個跟速帝差不多大的小孩,竟然孤身一人在冰天雪地中行路,也令胡狼人暗暗心驚。   「嗨!你們好!」   密爾頓在草原上頂著風雪跑了好多天,沒見過一個人影,此刻發現這隊胡狼人,他也相當興奮,噗哧噗哧地喘著白氣,跟大家打招呼。   「你好!上哪去呀?」   包括卡琳爾和譚娜在內的成年人都默不作聲,惟有速帝見到了年紀相仿的夥伴,高興地回應表示善意。   密爾頓雖然為完成刺殺任務,沒有再穿暴露身份的軍裝,但他身上服裝的精美作工,腰間小短劍的制式,以及說話的口音,還是一眼讓卡琳爾等人看出底細──這不是哪個草原牧民或貴族的孩子,而是來自南邊中央走廊的異族小鬼。   「鷹巢峽谷。」密爾頓見到一個草原小孩,也不免產生親近之意:「你知道到那裡還要走多遠嗎?」   「啊!我去過那裡。從這騎馬,至少還要跑十幾天哩!」速帝用手比劃道:「你上那去幹什麼?」   「給伊森大巫師送一件禮物。」   「哦,什麼禮物呢?」速帝疑惑地看看密爾頓和他身後的馱馬。   「就是這把劍。」密爾頓拍拍腰間跟匕首差不多的小短劍,很為自己語帶雙關而得意,心中暗忖:我要用此劍飽飲老妖頸中鮮血!   在走之前,小傢伙就想好了行動步驟,他自知難以接近伊森,故而準備效仿遠東一些著名刺客,借敬獻為名,行刺殺之實。   小傢伙這麼一說,連卡琳爾都忍不住回頭仔細打量這個異族小孩腰間的小劍了。   「你這把劍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速帝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   「天機不可洩漏。」密爾頓故弄玄虛。   「哼,有什麼了不起,看我的飛狼刀。」速帝不服氣地從背上抽出西格爾送的禮物:「敢不敢比試一下哪把刀更鋒利?!」   「嘿,我這把劍的神奇之處,不在於鋒利。」密爾頓自己知道,小劍雖是特意打造,可依舊是凡鐵而非寶刃。   「我就知道你不敢比。」速帝把飛狼刀插回背後:「我們要去灰狼谷,咱們正好可以同行一段路哩!」   「太好了,我正想找人做伴呢!」   就這樣,大人一直沒開口,兩個急切尋覓玩伴的小孩就自己把事情決定下來了。   「一起來坐雪橇吧!」速帝以主人的身份邀請道:「大雪天以這麼快的速度跑,會把馬兒累壞的。」   「沒事,我這可是匹龍駒寶馬,名叫火暴龍,耐寒耐苦,長力極好。」   「再好的馬也是牲口,得愛護才行咧!」   說起馬兒,速帝在密爾頓面前擺出一副行家裡手的樣兒,倒也不算過分。密爾頓被說服了,跳下馬來,跟速帝兩人並排坐著雪橇前進。   歷史有時候就是這麼喜歡開玩笑,這兩個未來的死對頭,在童年時代卻發展出一段兩人都非常珍惜,非常懷念的友情……   「劍看不出什麼異樣,馬倒真是好馬。」   一直默不作聲,悄悄關注這個精靈古怪的異族小孩的卡琳爾,心裡忍不住嘀咕。   猛虎自治領的秘密情報據點,洛瓦城一座鐵匠鋪的後院裡,穿著便裝的昆達、阿爾古、赫辛端坐在椅子上,正聽取從薩格爾趕來的巴夫特匯報情況。   「外交次長大人乘坐的那艘塞爾商船從薩格爾啟航後就未見蹤影。」   巴夫特說道:「過不多久,我托他帶回巨木堡的那些猛禽卻一窩蜂地跑了回來,身上帶著羅嘉斯先生的信,說是正遭到一夥瓦爾芹海盜的搶劫,然後就再也沒有收到其他消息了。」   「西大陸的瓦爾芹海盜?」昆達疑道:「他們也到這來搶飯吃嗎?」   「道上的朋友說,確實有一批雪地巨漢到這片海域來淘金,」阿爾古說道:「不過,這些人行事比較低調,並不是很囂張。」   「關鍵是搞清楚羅嘉斯先生目前身居何處,被誰劫持,對方究竟是什麼來頭,有多大實力,這樣我們才好有的放矢。」昆達沉聲道。   「哼!奶奶的,敢劫持我國高官!管他什麼貨色,咱們蛟龍軍團的鐵甲艦隊開出來,把整個海域掃一遍!」赫辛忍不住嚷道。   「領主吩咐,事情切忌張揚,咱們還是照江湖規矩行事。」昆達制住赫辛的叫囂:「如果真碰上大海盜團伙,咱們這些人手只怕不夠,阿爾古負責繼續打探情報,赫辛去雇艘海船,招些武裝水手來。」   由於猛虎自治領尚無出海港口,派出蛟龍軍團就必須走累斯頓河,經塞爾王國的河段開向大海。羅嘉斯是私服秘訪,丹西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故而不願動用本國水師,以免惹出外交風波。這次前來半島營救羅嘉斯的,除昆達、阿爾古、赫辛外,就只有三十名死士隨行,所有人一律便服輕裝,秘密行動。丹西的命令是,遇到小股海盜,則直接去救人;如果碰到大海盜團伙,可以就地招募武裝人員解決人手問題。   動手砍殺,昆達倒是不懼,可找出是誰幹的,就比較棘手了。瓦爾芹海盜行動神秘,一直沒有受到多大的重視,自治領情報機構只弄來一些常規性的背景資料,詳細情報卻沒有搞到。這一點,令負責營救任務的昆達頗有大海撈針之感……   「你真是魔王丹西派去向伊森獻禮的信使?」速帝明顯不信密爾頓的謊話。   「那當然,我可是自治領小旗騎士,自由軍團統帥部一等文書。」   密爾頓得意地掏出一面小旗:「這是我的家族徽記,一條靈蛇。」   小旗騎士乃是一種低等級的爵位,地位還在男爵之下,不過卻有了貴族身份,在戰場上可以打出自己的旗號,畫上家族的徽標。   猛虎自治領雖然廢除了貴族階層的許多特權,改革憑藉門第出身就能為官任將等陋習,但為適應歷史形成的社會文化和價值觀念,丹西也做了必要的妥協。 一方面他賜封大量的不帶實職實權的爵位,滿足某些人的虛榮心,爭取更多的人為自己效力;另一方面,類似於在戰場上打出自己的家族徽號等純榮譽性的特權,丹西也予以保留,以減輕政治改革的阻力。   密爾頓因在中央郡戰場有功,獲得了世襲小旗騎士的封爵。因對那條立下功勞的小蛇「青兒」的眷念,作為一門顯赫家族開創者的密爾頓,把徽標確定為一條吐著芯子的靈蛇。   「哇,還真的是呢!」速帝撫摸著小旗,嘖嘖不已,隨即又皺起了眉頭:「你既然是個這麼大的官,為什麼沒有衛兵和僕役呢?」   速帝說話總是這麼直點要害。   丹西封爵只給空銜,不賦予實職。如果立下軍功政績,自然會給你賜金賞銀,你拿著錢去購置田產莊園,僱傭僕役保鏢,無論幹什麼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密爾頓年紀尚小,領到的賞金都由巴維爾代為保管,當然不會去雇什麼僕役,此次又是矯詔出使,身邊更不會有什麼衛兵。   「勇敢的騎士要那些幹什麼,劍就是我的衛兵,弩就是夥伴。」   受過說謊特訓的密爾頓又拍拍腰間的小劍,還從懷裡掏出一把精緻小巧的手弩。   速帝對那把劍沒怎麼在意,但那隻手弩卻引起了他的興趣,不斷地撥弄玩耍,向密爾頓學習如何使用。   文明國家製造的殺人武器,設計和作工都是那麼的精巧,這把手弩雖然很小,但借助機括彈力,不需要多大的力量就能發射弩箭,威力和精度都比弓要強,不足之處在於射速比較慢。   在戰場交鋒中,弓和弩各有利弊,但對於密爾頓這種力氣不大的小孩而言,手弩卻比弓實用得多,是防身的利器。   大人們各懷心事,默默前行,兩個小孩的好奇心卻都非常強,像兩隻閒不住的山雀兒,唧唧喳喳地聊個沒完。   密爾頓給速帝介紹和演示來自走廊文明世界的各種工具、用具和武器,速帝則給密爾頓講述草原的地形地理、風土人情、養馬飼馬的技巧,還請他品嚐草原特釀的酸奶酒,讓密爾頓酸得直吐舌頭。   除了密爾頓有時偷偷窺望天空外,沒有人發現,在他們的頭頂上有一隊猛禽趁著雪停出來執行任務,盤旋一刻後又悄然掠去……   邊聊邊走,天氣很快黑下來。卡琳爾選了一處避風的山腳,點起篝火做晚飯,紮營歇宿。   密爾頓自小就到處遊走,早練成了厚臉皮。跟著這隊胡狼人,見到大家吃香噴噴的烤肉,他也不吃自己攜帶的乾糧了,不客氣伸手就取,抓起來就吃。而且,小孩還很好奇,什麼草原美味都要品嚐品嚐,速帝也以主人的身份帶著他到各個火堆,去吃各色各樣的奶酪、野味。   草原生活,白晝是顛簸的馬背,夜晚是篝火一堆。從中央郡跑來的小密爾頓,對此可謂樂味咂髓,再加上速帝這個年紀相仿的玩伴,令他對思鄉症完全免疫,真有點樂不思蜀的味道。   吃完晚飯後,一行人開始陸續歇息。   密爾頓在速帝的幫助下,給兩匹馬的脖頸、背腹、四蹄都包上氈毯等禦寒。打打鬧鬧地幹完之後,小孩也各自回來睡覺。 結果,密爾頓的睡具又引起了速帝的極大興趣。   胡狼人都是裹著羊皮和氈毯睡覺,但密爾頓從行囊裡拿出的卻是一個睡袋。   戰士們在野外睡覺,蟲叮蛇咬最易引發疾疫傷害,造成非戰鬥減員。 為減輕非戰鬥減員的發生概率,走廊的文明國家發明了睡袋這種後勤工具。密爾頓的睡袋又是猛虎軍團為適應雪天作戰而特製的,由海豹皮縫成,非常暖和。   兩人抓著這個新玩意,又玩鬧了很久才睡。   此時,嗚嗚的北風在草原上迴響,單調得像一首催眠曲,除了幾個巡邏哨兵外,大人們都進入了夢鄉……   早上醒來後,大家正收拾氈毯帳篷準備上路,忽然有胡狼戰士跑來匯報,兩個負責巡夜的衛兵倒在雪地裡呼呼大睡,叫也叫不醒。卡琳爾趕到一看,這兩人在雪地裡幾乎快凍僵沒氣了,還兀自在那甜滋滋地睡覺,拳打腳踢都醒不過來。   卡琳爾正自迷惑的時候,譚娜又拿著速帝的小皮囊哭哭啼啼地跑來訴苦,自己的孩子跟著那個南邊來的小孩一起跑了。   速帝的皮囊裡頭有一枚金幣和兩張紙條。一張紙條是密爾頓寫的欠條,答應速帝完成嚮導任務後,除預付的一枚金幣外,還要加付對方九枚金幣。一張紙條是速帝口述,密爾頓執筆寫給母親的,說他尋到了一個好差使,給人當一回嚮導就能賺十枚金幣,回家後可以給媽媽買一大群羊了。另外,那兩個守夜的胡狼戰士中的是「五日醉」,睡五天就沒事了。   在貧苦的草原上,十枚金幣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可以買上百匹馬,幾百隻羊了,難怪速帝在這種誘惑下會為之動心,願意給密爾頓充當行路嚮導。   而密爾頓雖然是負氣出外,卻也做好了各種與行刺相關的準備工作。藥劑大師厄爾布老頭很喜歡跟小孩子玩,密爾頓臨行前也趁機去他那裡偷了不少特製藥物上路,務求一舉置伊森老妖於死地。   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這麼一鬧騰,卡琳爾等人也只好四處去找尋。天寒地凍的惡劣氣候加上在無法無天的草原上,兩個幾歲的小孩只怕是凶多吉少!   雖然風吹雪撲,仔細分辨,仍依稀可見有兩道馬蹄印子朝北直去。   卡琳爾率胡狼人眾立刻收拾好行李,躍上滑橇就追。   其實,就在離胡狼人宿營地不遠的地方,卻有兩個小傢伙躲在一棵樹後悄悄窺探。   「嘿,他們上當了!」速帝興奮地說道。   「我說過吧!火暴龍吃苦耐勞,速度又快,還通靈性,連凱魯將軍都被我騙過了,順著馬蹄印在草原上到處兜圈子。」密爾頓得意地摟著身邊的寶馬道:「辛苦你了,火暴龍兄弟,為了布下蹄印,跑了一整夜,今天也不得休息呢!」   火暴龍似乎聽懂了主人的讚賞,用脖頸親熱地蹭著密爾頓的腦袋。   等卡琳爾一行人追遠後,兩個小鬼各自上馬,踩著卡琳爾等人的雪地印跡前進。 第二十三集 第十章     卡琳爾越追越不對勁,天黑的時候,他們跑到昨晚的宿營地附近時,方才發覺上了兩個小孩的當。   事實上,昨晚火暴龍辛苦了一整夜,繞著大山轉了一個大圈,故意留下雪地蹄印,引誘卡琳爾等人去追,而密爾頓等人卻躲在後邊,等大人們出發後再踏著這寬寬的滑橇轍痕前進。   火暴龍的速度本來就快,待卡琳爾等人反應過來,一行人已經走了一整天的冤枉路,而此時兩個小孩已經把他們甩得遠遠的,逕直朝著凶險的鷹巢峽谷而去了。   沒辦法,大家只好在昨晚歇息過的地方重新生火做飯。   譚娜急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卡琳爾只得好言安慰自己的姐妹。   她心裡卻不免嘀咕,那個身份可疑、大話連篇的異族小孩,看他年紀幼小自己也沒有太過在意,沒想到卻如此狡猾奸詐。   速帝也不是個什麼乖孩子,這兩兄弟湊一塊,倒是蠻匹配的。不過,那個小傢伙當真是去鷹巢峽谷當什麼信使嗎?丹西難道會派這樣一個小孩子去給伊森獻禮?恐怕不大可能。那麼,那個密爾頓到底要幹什麼呢?   這本就不是一樁常理可以解釋的古怪事,卡琳爾當然不得其解。   其他的胡狼牧民戰士則已經罵開了,他們痛罵密爾頓,認為是這個來自南邊魔窟的小鬼精靈叫他們勞累一整天,而且還把草原上的淳樸孩子都帶壞了。   讓眾人疲累,耽誤了行程,倒也就罷了。密爾頓這一光臨,還給卡琳爾的返鄉胡狼隊伍帶來了新的麻煩。   吃過烤肉晚餐後,大家照例在原宿營地搭起帳篷休息。可就在大家剛剛睡下不久,值夜的衛兵就射出了警戒的響箭!   卡琳爾抓起一把馬刀就衝出了帳篷。她看到南邊出現了一排火把,正無聲無息地向他們的宿地馳來。   馬蹄踏雪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飄蕩。這夥人大概也是百來騎左右,與胡狼的兵力相若。   深夜來賓漸漸靠近的時候,胡狼人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   打著火把前來拜訪的騎隊,成一個閃亮的半月形,在胡狼人宿地三十米外立定。   「猛虎軍團副軍團長凱魯,向草原朋友問好!」   聲若洪鐘,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馱著一個鐵塔般的巨漢飛出隊伍。   巨人巨馬卻一點也不笨,倏忽間從三十米遠就奔到了胡狼騎隊的眼前。   來的正是凱魯。和卡琳爾一樣,凱魯也被密爾頓捉弄得在草原上亂跑亂兜,卻愣是抓不到這個可惡的小東西,沒法回去向丹西交差。   昨天好不容易雪停了,凱魯派出猛禽偵察隊,發覺了密爾頓的動向,故而得到消息後,他和古斯、巴爾博立刻率一個中隊的騎兵打馬來追,與同樣在追逐小孩子的卡琳爾胡狼騎隊於夜間碰面了。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凱魯將軍駕臨,閣下跑到草原來,莫非丹西領主又想把我捉拿回去不成?!」對於猛虎軍團的人,卡琳爾當然不會有任何好臉色。   凱魯與卡琳爾在固原堡和大草原都失之交臂,僅在破蠻岡和死亡峽谷遠遠見過一兩面,沒有再打過什麼交道,相互間僅有模糊的印象。   不過,兩人的相貌特徵都非常鮮明,卡琳爾美艷如花,凱魯身高體巨,一般也都不可能認錯人。   這次近距離相晤,兩人都不覺仔細地打量對方一番。   卡琳爾早就聽說過猛虎軍團有一「神力王」凱魯,乃是使斧的高手,今夜得見他這巨靈般的身軀,睥睨四視的氣勢,對朝向自己的胡狼戰士的刀鋒箭矢毫不在意的樣子,不免也有些暗自心驚。   凱魯也早聽說過草原之花──狼女卡琳爾的名頭,但以前因戰事繁忙,在生死存亡的時刻,觀花賞美的念頭只能一閃而過,緊張的軍務迅即把情感驅逐出腦海,佔據整個心胸。此刻,整日所見皆是荒涼的雪原,於酷寒的深夜,在搖曳的火光下,乍看到這樣颯爽英姿的美人,心中頓生驚艷之感。   凱魯這種武將,本就不是一個含蓄的人,也沒有掩飾情感的習慣,跟丹西他們都是直來直去,有啥說啥。看到卡琳爾,他的眼睛一下變直了,幾乎忘了回話。   「呵,我們既然已經講和,又豈敢再為難卡琳爾小姐。」凱魯不捨地收回目光,朝篝火邊的人群望去:「我在找一個叫密爾頓的小鬼。」   「要勞動凱魯將軍的大駕,那個叫什麼密爾頓的小孩,可真不簡單呢!」   儘管敵視猛虎軍團,不願意跟仇人多說什麼,可那個叫密爾頓的小孩子的來頭,也不免讓卡琳爾心中更加生疑,耐著性子想從凱魯嘴裡套出點什麼。   「不過就是一調皮搗蛋的小傢伙,領主夫人喜歡他,就派我來把他拎回去。」   「對不起,我根本沒見過什麼小孩子。」卡琳爾臉色一冷,擺手道:「將軍請回吧!別打擾我們歇息。」   凱魯說的是實話,可卡琳爾卻當成對方在故意敷衍──既然你不講真話,我卡琳爾也當然不會合作。   「我們的偵察猛禽在昨天發現兩個小孩、兩個女人和九十五個男子結伙上路。你們這群人裡,男人女人的數目都相符,走的也是同一條道。」凱魯目光一掃,神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卡琳爾小姐,你最好跟我講實話。」   「你講實話,我才講實話。」   「我講的就是實話。」   「那我講的也是實話。」   談話繞成了一個死結,凱魯的腦子也有些發暈。鼓嘴搖舌本就不是他的長項,沙場爭鋒才是神力王的拿手本領,凱魯話裡開始習慣性地帶上威脅的口吻。   「卡琳爾小姐,別逼我用強。」   「你猛虎軍團用強慣了,現在還想到草原上撒野嗎?!」卡琳爾對猛虎軍團早就恨得牙癢癢,竟拔刀出鞘,指向凱魯:「將軍願意的話,卡琳爾倒想討教一番!」   凱魯心中也是惱火得緊,就欲拔出斧頭動手,以自己最擅長的方式解決問題。 可丹西下過命令,上草原後,除了巫師聯盟,對其他各族的人絕不許擅動干戈。   「好!好!好!我看你把小孩藏到何時!」   念及此,凱魯也只能忍住怒火,勒轉馬頭離去。身後傳來胡狼人的噓聲和對這個「懦夫」的惡意嘲諷。   凱魯何曾受過這等折辱,尤其是被一個女人羞弄!幸好同行的古斯和巴爾博將其拉住,避免了兩軍濺血廝殺。幾個人一合計,認定這伙胡狼人有鬼,甚至懷疑那個狡猾的密爾頓跟卡琳爾互相勾結,藏在某個帳篷或某輛馬車裡了。   於是乎,在胡狼人的宿營地附近又燃起了一群篝火,猛虎騎隊也傍著胡狼人歇宿,並派人偷偷監視對手。   寒夜中,兩方警惕地對望,緊張敵意的氣氛在兩軍間瀰漫擴散。   到了黎明,卡琳爾拔營出發,凱魯也跟隨啟程,兩方隔開幾十米的距離,各自小心地前進。 所有戰鬥人員悉數持刀拎弓,一有風吹草動就可能喋血雪原。   幸好,兩方雖然非常仇視,卻誰也不敢輕易動手,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就這麼互相牽制著行了兩天路,到第二日傍晚,兩邊各自歇息,生火做飯。   不知道是烤肉還是烤麵包的香味擴散得太遠,胡狼戰士和猛虎騎兵的晚餐剛剛吃到一半的時候,寒風送來了戰馬的嘶鳴聲,遠處出現了一大片游動的火點,正朝這裡撲過來。   因敵友不明,兩堆篝火旁的戰士們全都拋下晚餐,躍上馬背,拔出戰刀,護住自己的宿營地。   這片火點越來越近,卡琳爾一方發出歡呼聲,而凱魯等人卻臉色鐵青。   竟然是西格爾親率五百胡狼騎兵趕到了這裡!   這倒並非西格爾會妙掐神算,而是拒絕了巫師聯盟的合兵南下建議後,為應對緊張的局勢,防止悲劇性變故的重新上演,胡狼人加強了對灰狼谷周圍的警戒,巡邏的範圍有很大擴展。今晚西格爾親領一支騎兵巡夜,看到遠處有兩大堆篝火,故趕來探察,孰料正好巧遇歸家的妹妹以及凱魯一行人。   卡琳爾撲進哥哥的懷中,凱魯、古斯等人則手持武器,劍拔弩張地與胡狼人對峙僵持,緊張地看著正在遠處火光下傾訴別情的胡狼兄妹倆。   「哈哈哈哈,」果然,西格爾大笑著打馬上前:「想不到丹西領主這麼記掛舍妹的安全,竟然派凱魯將軍親自衛護。 」   「西格爾族長,有話就直說,別打什麼花腔!」凱魯冷聲吼道。   在他身後,猛虎騎兵已經集結成一個銳利的三角陣,看情形準備隨時突圍逃走。   「丹西領主把舍妹請到貴軍留了那麼久,我想,禮尚往來,請他的兄弟到灰狼谷做客一段時間,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要留住我,就怕你沒那本事!」凱魯毫不示弱地拔出戰斧,指向西格爾道。   「猛虎軍團的人怎麼總是這麼大的火氣呢?」西格爾豪聲道: 「我們胡狼素來喜好和平,講究以德報怨,哪會做丹西和貝葉那等行徑,拿一個柔弱女子作擋箭牌。凱魯將軍既然不願來,我當然不會強迫。」   「哥!」卡琳爾的聲音相當不滿。   令凱魯有些驚異的是,西格爾不管妹妹的抱怨,一擺手,原來包圍這隊猛虎騎兵的胡狼戰士轉馬撤離。   「那個密爾頓已經往鷹巢峽谷去了,還把我們的一個胡狼小孩也拐走同行,凱魯將軍看到,勿忘將其帶回。」言罷,西格爾帶著胡狼人眾飛馬離去。   看著那片火點去遠,好半天,巴爾博才回過神來:「怎麼辦?」   「此去再往北不遠就是伊森的地盤了,形勢凶險,咱們不宜聲張,必須保持行動的隱秘。」凱魯呼口氣道:「古斯兄弟,你挑五個功夫好的戰士隨我前去追人。巴爾博,你帶剩餘弟兄回北風堡去。」   猛虎騎兵分作兩路行動,而胡狼人卻是合兵一處返家。   「哥,你太好心了,就這麼放走那些屠殺我族人的仇敵?!」卡琳爾埋怨道。   「那個凱魯,倒是個實心疙瘩。」西格爾自言自語,答非所問。   「哥,我問你話呢!」   「小妹,殺了凱魯這百來人又如何?除了讓蒂奇斯生番們立刻前來報復外,對局勢能有多大影響?!」   「那我們就把生番們殺光!」   「要報仇,就要找正主兒!幹掉了丹西,蒂奇斯人就會徹底崩潰!」   「可蒂奇斯人現在成了丹西的擋箭屏藩了呀!」   「會有人幫我們動手的。對了,讓我看看你的手臂。」西格爾冷聲道,隨即摟起卡琳爾的袖子,一眼看到玉臂上那顆鮮紅欲滴的守宮砂,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好,你還是完璧,好!」   「哥!」卡琳爾到底是個未經風月的少女,臉上紅霞滿天,羞雲到了脖子根。   「哈哈!走,咱們先回家去!」   西格爾一揚鞭,率領胡狼戰士們朝灰狼谷疾馳而去。   「這就是古拉爾河了嗎?」   累斯頓河冬季不會結凍,密爾頓尚是第一次見到整條冰封的大河。   他在古拉爾河面上又蹦又跺,可就像踩在平滑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上一樣,除了把自己摔幾個仰八叉外,腳下安安穩穩,絲毫不受他的影響。   「沒錯,就是這。」速帝信心十足:「我去過鷹巢峽谷,不會帶錯路的。」   密爾頓的那枚金幣沒有白費,得到了一個優秀的同齡嚮導兼玩伴,速帝的記性很好,走過一遍的路就不會再忘記。   「你那把小劍到底有什麼神秘之處呢?」速帝的好奇心令他又忍不住相詢。   「也沒什麼,就是一把普通的劍,」密爾頓咧嘴一笑:「割破一個人的喉嚨卻沒有一點問題。 」   「那丹西為什麼要送這樣的劍給伊森?」   「兩國邦交嘛!送東西給別人,還不是想結盟唄!」習慣了撒謊的密爾頓隨口就胡謅。   「結盟,那他們想打誰呀?」速帝有些緊張起來。他雖然年紀不大,可到底是胡狼人,是夾在丹西和伊森兩方勢力中間的胡狼人。   「當然是打其他各族的草原蠻子嘛!」   「啊!原來這樣,我不帶你去了。」速帝賭氣地停下腳步。   密爾頓的眼珠亂轉,心叫不妙,剛才只想著怎麼將謊話圓得滴水不漏,卻忘了這位同齡嚮導是一個胡狼小孩。   「嘻,別這樣嘛!」密爾頓撓著腦袋道:「你和我是這麼要好的朋友,對不對?其實呀!我心裡也恨死了那個老妖,正在一門心思破壞掉這次外交活動呢!」   「你還能有什麼辦法?除非你現在就回去。」速帝氣呼呼地撅著嘴道。   「嘿嘿,怎麼說呢!我有個更好的法子。」密爾頓心道,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自己真正想幹的事情說出來得了:「我準備在獻禮的時候行刺伊森!」   「啊!」速帝張大了嘴巴。   「你不樂意嗎?」   「對呀!」速帝想了想,連拍小手道:「你行刺伊森,魔鬼軍團和巫師聯盟肯定會翻臉!」   「怎麼樣?」密爾頓得意地說道:「你還給不給我帶路呢?」   「嘿,我不僅要給你帶路,還要幫你的忙!」速帝的心被這個刺激的話題攪得興奮起來,話語裡充滿了對行刺的渴望:「你準備怎麼動手呢?」   「我是這麼想的……」   在寬闊的冰封河面上,密爾頓和速帝各舉一枝小火把,牽著馬邊走邊談。   兩個小孩立變同仇敵愾,開始商量起行刺的步驟和細節來。 第二十三集 第十一章     大雪不來則已,一來就接二連三地下個不停,偶爾歇息兩三日就又紛紛揚揚地來一場。   厚厚的雪層掩埋了落葉,壓彎了枯枝,將一切籠罩在潔白女神的銀色羽翼之下。浩然的反光,趕得黑夜遁然逃亡,刺得月亮都在流淚。   耳邊嗚嗚的氣流,是風兒悠然清越的鳴笛;腳下咯吱作響的積雪,是天庭贈與大地的絮被。馬蹄腳印被路淹沒了,而路又被白雪淹沒了 ……   平安夜的鐘聲在巨木堡各座教堂的塔樓頂端敲響的時候,北征猛虎軍團的主力部隊,一路急行,終於抵達了首都。   步兵和隨軍輜重在閃特境內坐船,經由累斯頓河南下抵達巨木堡的河濱碼頭。 輕騎部隊和領主親兵、家眷、隨軍文臣則馭馬飛馳,穿越各條驛道返回。   今晚是一個不夜天,全城各處綵燈高懸,鑼鼓喧天,市民和軍人都歡天喜地,讚頌基督的聖樂,和著嘹亮的軍歌,在月夜下飄蕩四方。   子弟兵得勝歸來的兩處地方,河濱碼頭和北城門,成為這口佔地數十平方公里的大沸鍋中,溫度最高、軍民聯歡最熱烈的焦點地帶。   右相兼巨木堡臨時軍政首領席爾瓦,親自帶領主要文武官員在城門口接駕。 巨木堡的軍樂隊、各大教堂的唱詩班,立於南北主街道的兩旁,奏起喜慶歡快的舞曲,吟唱優雅恬美的讚歌。市民們擠在大道的兩旁,爬上臨街房子的陽台甚至是屋頂觀看領主班師回都的盛況。   還有很多市民跑到了城頭上,從上面向底下的兵哥哥拋灑歡迎的綵帶、彩片。   五顏六色的彩色飄帶、繽紛絢麗的彩色紙片,在寒風中飄蕩,在將士和戰馬的頭上、身上傾灑,給皚皚的雪地再披一件花衣裳。   丹西攜著夫人,抱著孩子,站在一輛敞篷彩車上,遙望離別經年的首都,耳聽兵民的歡呼,難以自持的淚水打濕了臉龐……   巨木堡是丹西當年進軍大陸中腹,於群雄環伺中,虎口爭食搶下地盤,用盡手段,花費巨資修建的國都。對他而言,這座親手建起的城市,既是自己和國家的象徵,與自治領休戚同命,榮辱與共,又像自己的孩子,令他倍感親切,煢然思念。   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獨特性格,這種性格既是由城市的發展歷史積澱而成,更是由在該城生息的市民們所賦予,所造就。   巨木堡是堅固的。可國內也有堅固不遜於它的雄城,比如黑巖城,就曾被異國大軍所攻陷。巨木堡的堅固並不完全在於城牆和城防設施等有形之物,更在於城內軍民萬眾一心,共禦外侮。所謂眾志成城,兵民們以不屈的意志塑造起了一座可以抵禦任何侵略的,永不陷落的精神之城!   巨木堡是熱鬧繁華的。可國內也有熱鬧繁華的城市,比如大軍返程時經過的,擠滿了來自天涯海角的淘金客的固原堡。不像固原堡的熱鬧繁華那樣一夜爆滿,一夕驟富,帶有強烈的暴發戶色彩,巨木堡的繁榮是建立在周邊土壤肥沃,農牧業發達,地處水陸要衝,商路暢捷的基礎上的。   這種地理位置,使得其繁榮底氣十足,而財富集中這裡,對周邊各地也有很強的輻射和帶動作用,形成互相促進,可持續發展的良性循環。   巨木堡是年輕而充滿活力的。可國內還有更年輕的城市,比如軍事重鎮北風堡。與北風堡那種糅合著草原的野性與邊關要塞特有的警惕不同,巨木堡的活力是建立在富足安全的基礎上,自由之民雲集中央郡,構成一片不可侮的民間武裝的海洋,拱衛在國都周圍。   前來巨木堡的人,在強有力的政權和武裝保護下,無虞為安全擔心,而是衝著這裡的無限商機,在遵守法紀基礎上從事農牧業生產,進行商貿活動。   巨木堡不僅是猛虎自治領的政治中心、經濟中心,也是該國的一處文化中心。國內也有文化氣息濃厚的城市,比如第二首都曼尼亞。   漫長的歷史中,曼尼亞一直作為閃特的首都,文化底蘊比之巨木堡更為深厚,是閃特文化的傑出代表。   不過,從包容性上說,巨木堡的胸懷更為博大。年輕而沒有任何歷史包袱,使得這座城市可與任何文明相容,猛虎自治領也可以汲取眾家之長,薈萃大陸各地的文化成果,融合成一種欣欣向榮,充滿生機與活力,快樂而健康,自由而守法的獨特文化。而丹西等人更憑藉自身的努力和影響力,在這股文化的主流中注入了堅毅、進取的特質。   於思緒萬千的感慨中,丹西攜妻抱子,在群臣眾將的簇擁下走向闊別很久的家。   為酬謝將士們為國奮戰的英勇努力,為報答大家經年的辛勞疲憊,丹西宣恩示令,參加北伐征戰的猛虎軍團戰士放假一月,度冬修整。   士兵們開進軍營後,卸下輜重,放下武器,脫去軍裝,也都興致勃勃地跑進了聯歡的民眾之間,就像糖溶於水一般,一個個,一群群地失去了蹤影……   數十萬粒小糖塊兒溶於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令整個巨木堡,整個中央郡,都品嚐到衛國大戰獲得徹底勝利後的誘人香甜……   呼蘭帝國沒有慶祝聖誕的習慣,國內也禁止進行這種邪教儀式,故而當旁邊的中央走廊都沉浸在歡愉之中時,摩雲關顯得相當冷清。   柯庫裡能的書房裡,柯南有些不安地端坐著,等待著父親的訓示。   自小到大,父親對自己的態度都比較嚴厲,各方面要求也非常嚴格,仕事軍務辦得再漂亮,他都可以挑出毛病與不足。   「這次入京擔任軍部侍郎,我再也罩不住你了,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力。記住,到了什罕布爾,把你那脾氣收斂收斂,保持超然地位,切勿捲入任何政治紛爭。」   「嗯!孩兒知道。」   「其實你不知道。為什麼要調你入京?就是要去充當人質。」柯庫裡能的語氣有些生冷:「圖克拉祖反對我的軍事計劃,塔特拉什卻從另一個方面作梗。他上奏陛下,柯門已然重兵在握,還要增兵,只怕另有圖謀,故而建議陛下親征,掌控軍隊一切,不至突生變端。瑟連陛下雖然英毅有為,但畢竟未履軍爭,雖然說是我輔弼佐決,到真正關鍵時刻,只怕一旦聖心有所動搖,就會給丹西以可乘之機。 故而我才舉薦你入京就職,以寬皇室之心。」   「哦,」柯南絲絲地吸口涼氣:「塔特拉什怎麼總是與我柯門作對?故意要置國家於危境?」   「那個愚蠢的鷹派頭子,肯定是受人蠱惑,遭人挑撥。這樣的人,名為愛國,實則禍國。」   室內父子倆一時無言。   半晌,柯南方才打破沉默。   「這一陰招,想必是丹西所為。不過,我們也沒閒著,秘密外交使節已經前往走廊各國探詢虛實,瞭解各國的態度。卡拉曼則飛鴿傳信,說一直對我們懷有戒心的胡狼首領西格爾,在飽受丹西侵凌的情況下,也已經改變了過去的不合作態度。」   「丹西雖然囂張狂妄,也確有點鬼蜮伎倆,可只要他膽敢踏出國門一步,就會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徹底葬送自己的罪惡國度!說實在的,我就怕他當縮頭烏龜,待在匪窠裡邊不挪窩。 去攻打中央郡那賊窩,不僅師出無名,而且還頗為難啃。」柯南一激動,唇上的小髭就有些不自覺地抽動。   「丹西的擴張本性使然,不可能不向外拓展,這倒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柯庫裡能的神色轉為柔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種柔和慈祥其實意味著殺機:「不過,沙場勝負從來難說。 萬一我出現什麼意外,你必須拋棄任何幻想,堅決站在圖克拉祖宰相一邊,立刻與丹西媾和。」   「我看,丹西也未必就那麼厲害。縱觀幾次大戰,他不過是運氣奇好罷了。」   裡澤對丹西的重視,柯南本就不太服氣,此時父親也這麼說,他也有些忍不住表達出來。   「你如果抱這種想法,今後難免會吃虧哪!」柯庫裡能加重了語氣:「丹西之所以令我重視,不在於他本人有多麼厲害,計謀有多麼巧妙,戰爭經驗有多麼豐富,而在於這個年輕人身上有一種可貴的創新精神。年輕而缺乏經驗是他的劣勢,但也未嘗不是其最大的資本,而這一點尤為可怕。」   「猛虎自治領是一個新生的政權,從首領、核心骨幹到基層人員都非常年輕,不必背任何的歷史包袱,也沒有任何東西能束縛其手腳,敢於嘗試任何新事物。安多里爾老賊和李維等人的輔佐,又在這把銳意進取的利刃上塗抹了幾層潤滑油,把一個天才的創意變成一項可實現的政策,一個縝密有序的方案。」   「這幾年,我一直在默默地追蹤和觀察這個武裝集團的發展,有時候他們的舉動令我都感到非常的訝異和不解。於百戰之地立都建城,把中央郡變成水潑不進的盜匪叢生之地,對大荒原的狂熱開發,對新技術的大膽使用,對漢諾大草原的以攻為守戰略,在國內政治結構和軍事制度上的創新等,直令人目不暇接。他們敢於破除一切陳規舊律,敢於採取全新的治國方略、治軍體制,敢於喚醒沉睡著的民間力量。」   「就從咱們最熟悉的軍事角度說吧!戰爭中真正可怕的,不是那種百戰百勝者,而是磕磕絆絆,卻百折不撓,堅持到底的人;真正令人憂慮的,不是某位天才的統帥,而是一個行之有效的軍事制度。丹西在兵源徵募、組織架構、指揮體系、士官體系、戰前訓練、提昇擢拔、情報網路、文書檔案及經驗總結等各方面都進行了制度層面的革新。別看這些地方不怎麼起眼,對某次戰役的勝負沒什麼直接的影響,但若將其放到一個長期的軍事對抗格局中考察,它們的生命力就顯現出來了。表面上看,猛虎軍團與大陸其他各國的軍隊似乎相差無幾,但深究實質,其內核迥異,它實際上是一支擁有強大的士官階層,以全新方式組織起來的新式軍隊。」   「不過,我看,」柯南忍不住又插嘴道:「丹西雖然有開朝立業的新氣象,但無論政治還是軍事制度,猛虎自治領都尚未完全定型,其中也並非無懈可擊。」   「你說的不錯,但任由他們這麼發展下去,卻著實可怕。」柯庫裡能點頭道:「我之所以反對宰相大人的觀點,正基於此。我們呼蘭與這個具有魔鬼般活力的猛虎自治領進行柔性的長期和平競爭,只怕沒有勝算,必須在它根深蒂固之前,想辦法將其扼殺在搖籃裡。 幸好,丹西野心極大,很容易就會膨脹到超出其能力限度的範圍,而這,就是我們出手的最佳時機!」   柯氏父子雖受所處歷史時代的限制,不能作一個清晰的表述,只有一個模糊的感覺,但憑藉其睿智的慧心和敏銳的目光,還是觸及到了事物根源本質。   以丹西為首的政治集團,作為一股新興力量,以軍事武力為後盾,以兼併戰爭為主要手段,力圖統一中央走廊,順應了中下層民眾和部分開明貴族的政治、經濟一體化要求。這個富有濃厚侵略擴張性質的武裝暴力集團,是一種外生變數,包括丹西在內的首腦人物都來自走廊外部,因而並無堅實的民族基礎,根基不深,但這也使得他們沒有任何歷史包袱,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敢於砸碎任何桎梏,大膽嘗試新技術、新制度、新事物,反而有可能實現歷史性的突破,結束中央走廊一直分裂割據的狀態,建造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帝國。   這個特殊的政治集團具有明確的戰略目標,而在一步步實現這個目標的時候,其態度很現實,手段很靈活,階段性目標富有彈性,不斷征戰、折衷、調整、適應,最終構築起一個以自耕農和市民為社會主體,一神論的政教分離的開明專制國家。而呼蘭帝國是一個泛神論的政教合一的東方式專制國家,其特點是信奉萬物有靈,皇帝既是世俗人間的統治者,也是信仰領域的精神代表,集政權和神權於一身,握權杖與神杖與一手,擁有不受制約的絕對權威。   兩相比較,前者的自由度更大,民意基礎更堅實,活力也更大。   後者擺脫不了週而復始的歷史循環,而前者卻孕育著許多向更高級文明形態變遷躍昇的進步因素,是更先進的國家政治形態的一種過渡方式。   不過,呼蘭帝國是同類型國家的典範和集大成者,是絕對專制主義的一座最完善、最堅固的堡壘。在社會發展的歷史進程中,它並非到了完全腐朽墮落、不堪一擊的階段,相反,目前該國正處於意氣風發的盛年時期,還在依照慣性向前發展著。   與此同時,以丹西為首的新興政治勢力,誠如柯南所言,仍處於蛻變萌芽階段,僅有雛形而尚未定型,擁有廣闊的前景但力量還較為弱小。   柯庫裡能已經敏感地覺察到了這種危機,他對於本國長期形成的國家形態和社會結構無能為力,卻能憑藉自身的特長,用武力來消除這種癌變細胞的侵襲威脅,延長呼蘭帝國的歷史壽命。   他一直在耐心地等待著時機,等待著刺出致命一劍時刻的來臨。   他不能行動得太早,只要呼蘭帝國的軍隊進入中央走廊,必然引起該地區民眾的強烈反彈,丹西和狄龍這等善於捕捉機遇的傢伙,巴不得將呼蘭人推上火山口而自己坐收漁利。   他也不能行動得太晚,如果等丹西羽翼豐滿,具有單獨挑戰呼蘭帝國的實力時,就可能轉化為一場徹底的消耗戰,而對方政治體制帶來的更高生產效率,不僅能夠彌補兩者在存量財富上的差距,而且拖的時間越長,對呼蘭帝國越為不利。   就如他在戰場上耐心地等待著對方軍事行動的不完美「剎那」一樣,柯庫裡能一直在等待著丹西擴張兼併的不完美剎那,即野心與實力脫節的時刻。那時,他將採取如水流般的低姿態,自然而然地湧入中央走廊,將丹西送進自我毀滅的深淵……   從一開始,猛虎自治領與呼蘭帝國的對抗就超越了個人恩怨和皇位糾紛,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民族矛盾和宗教仇恨,而是新舊兩種政治理念的衝突。與常見歷史形態不同的是,這是一種尚不完善的新興勢力對陣一種正處於巔峰狀態的舊勢力,是一場提前到來的決戰。   兩方的傑出代表,丹西和柯庫裡能,率領兩方的武士集團開赴前線,以史無前例的激烈方式解決歧見,用數以噸計的血漿書寫各自的政治主張……   這個冬季,衛國大戰剛剛結束,新一輪戰爭似乎還非常遙遠,但其實,在許多看不見的戰場上,角逐早已開始。   呼蘭在不動聲色地進行各項戰爭準備的時候,猛虎自治領也沒有閒著,這從庫巴將沃原郡軍職交付烏姆,隨丹西返回巨木堡,出任參謀總部高級參議,專司東方事務就看得出來…… 第二十三集 第十二章     抵達巨木堡的第二天,丹西就召集絕密會議,商討今後發展戰略。   為防止消息洩漏,除丹西外,僅有安多里爾、席爾瓦、貝葉、庫巴、李維、查理、威達、巴維爾和別亞九人參加。凱魯和昆達在外執行任務,故而無法與會。   在會上,丹西聽的多,說的少。面對本國發展史上一個新階段,需要集思廣益,群策群力,擬定出一個具有可行性的短中期目標和前進方向。儘管丹西內心已有計較,但他卻願意先聽聽大家的意見,避免首領的一言堂。   庫巴首先匯報了東方的動向。   亞爾提親王的舊部已經成功策動塔特拉什向偽帝瑟連上書,建議他御駕親征。   呼蘭國內的軍政機構裡都布下了光復組織的眼線,一旦發生大規模軍事調動,可以迅速通知本國情報機構。當然,這些人都是一些中層將校,無法掌握絕密情報。想必柯庫裡能也早在本軍內部進行滲透,比如由謝夫就很可能屬於呼蘭情報系統發展的成員。   外交領域的進展很不理想。摩裡王國對安德魯提出的夾攻呼蘭的結盟建議,開出了無法接受的天價,沒有誠意,反有騙錢的嫌疑。   走廊大部分國家剛剛與自治領進行過交戰,如果發生向外擴張,各國政府不可能站在自己一方共抗呼蘭,反倒有可能與呼蘭聯合來對付本國。不過,中央走廊和呼蘭之間的和平才二十幾年,戰爭才是歷史的主旋律,仇恨呼蘭者大有人在。國家層面想不出辦法,將領和大臣方面卻還是有隙可鑽的,目前一些特使正對海亞爾大將武索等人進行說服工作。   居心叵測的盟友比當面對壘的敵人要可怕得多,庫巴建議加大這方面的工作,因為猛虎軍團的一個優勢就在於,經歷上一次戰將輪換後,成建制投敵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   而柯庫裡能如果排斥走廊他國軍隊的加入,則會削弱對付猛虎軍團的力量,如果允許他們參戰,又要面對盟友臨陣倒戈這一難題。   說到盟友,即將前往河源郡赴任的席爾瓦,在匯報完中央郡的交接工作後,就談起了自己今後開展工作的思路。   他分析,狄龍是一個不可靠的盟友,但更是一個清醒估算得失的聰明人,預計他會採取一種均衡態勢的實用主義外交。   我們與柯庫裡能長期對壘,打個兩敗俱傷是他最樂於見到的,因為他可以乘機進行沒有後顧之憂的擴張。   限於目前的實力,除非勝負已成定論,狄龍才會趁火打劫,參與對失敗者的利益瓜分行動,否則,他應該不會輕易出手。   當我們處於劣勢,他可能會給予我們一些支援,但當我們處於優勢,他又肯定會拖我們的後腿。   不理睬這場曠世血戰,自顧自地埋頭發展壯大,統一走廊西部後再一較雌雄,應該是狄龍最理想的局勢。一旦我們與柯庫裡能接上火,他這個戰略也有很大的實現可能。   對付狄龍,應該在震懾的前提下懷柔,在保持和平的前提下掣肘牽制。席爾瓦建議,從蛟龍軍團調派一支分遣鐵甲艦隊前往奔流河,徹底掌握水上優勢,斷絕對方進犯閃特本土的念頭。   在河源郡留下一支萬人輕騎的快速反應部隊即可,那片夾縫中的飛地,是進攻的橋頭堡,但守卻很難守住,屯集重兵反有遭人突襲而傾師覆亡的危險。 另外,與呼蘭、本國一樣,聖瓦爾尼和布裡埃聯合王國內部也是問題成堆,哪個國家都非鐵板一塊,可以在這方面想點辦法。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貝葉忽然建議道:「把打擊矛頭首先對準狄龍,消除這塊心腹之患,如何?」   狄龍上次的背信棄義,導致猛虎軍團內的閃特籍將領對聖瓦爾尼更加仇視,對其進行報復的想法也頗有市場。   「狄龍在聖瓦爾尼和布裡埃聲望日隆,貿然進攻,如果對方祭起蘑菇戰法,我軍就很可能重蹈聯軍在中央郡的覆轍,至少也要陷入長期戰爭的泥潭。」安多里爾說道:「何況聖瓦爾尼雖然在國境西部,但柯庫裡能也難說不會趁機來襲,同時招惹狄龍與柯庫裡能,實屬不智。」   安多里爾接下去發揮道:「對付狄龍的聖瓦爾尼和布裡埃,必須以壓倒性的武力優勢將其徹底消滅,要做到這點,首先必須增強本國實力,佔據更多的資源基地。」   「除卻一些雞肋般的小國小城外,目前的接壤國中,糧食基地海亞爾、富饒平坦的塞爾、地利形勝的詹魯,最有吞併價值。不過要注意的是,這也很可能成為引來呼蘭和其他國家參戰的導火索。選定了哪國,就等於選定了未來的戰場,一定要慎重從事。」   「從我們的角度看,不去硬啃摩雲關,將呼蘭帝國的主力誘出關外殲滅,更為理想。從柯庫裡能的角度看,不在各軍建制完整的情況下進犯中央郡,從而陷入自由勇士環抱的汪洋大海,而將我國戰士誘出國境,在充滿敵意的他國的領土上決戰,一舉消滅我軍主力,也是他的最理想形勢。兩者的交集,境外作戰已成定局。」   「不過,獵場是由獵人,而非豺狼決定。我方的主動進攻態勢,也令我們擁有選擇戰場的優先權。這點優勢,一定要妥善利用,要在各方面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未計勝,先算敗。被選定作為本土防禦總指揮官的李維,開始就大軍出征後的防禦體系,以及萬一作戰失利後的救援發言。   丹西除了開場白外就未再置一詞,一直靜靜地聆聽,默默地記錄。   就在李維開口說話不久,負責會議保安工作的霍夫曼急匆匆地跑進會場,將一封密函遞給丹西。   「對不起,請停一下,」丹西皺著眉頭讀完信函後,擺手打斷李維的話道:「羅嘉斯外長來信了。」   「哈哈哈,你們是魔王丹西派來的使者?!」看著眼前這兩個小孩子,兩個沃薩巡邏兵捧腹大笑,笑得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哈哈哈哈……」   「這可不是接待信使的禮儀,」待他們笑夠了之後,密爾頓板起臉,拿腔拿調地說道:「當心你們被軍法處置!」   「喔!我好怕耶!」   「小瘋子,趕快回媽媽懷裡吃奶去吧!哈哈!」   沃薩巡邏兵笑得更厲害了。   密爾頓跟速帝對視一眼,兩個小孩的手都背到身後。   「那好吧!你們不帶路,我們自己去!」   「尊貴的使節,」一個沃薩兵望了望密爾頓胯下的火暴龍,臉上浮起不懷好意的笑容,伸手攔住小孩的去路:「別著急呀!小的……」   「嗖!嗖!」兩聲,密爾頓和速帝各持一把小手弩,扣動機括,箭枝準確地射在兩個沃薩兵的手臂上!   「啊!」   「好小子,看我打死……哎喲!」   沃薩戰士惱怒地就要拔刀衝上來,孰料手臂一麻,身子一軟,全都跌落馬下。   「吃下去!」密爾頓冷笑一聲:「今天之內,你們的毒就暫時不會發作!」   兩粒紅色的藥丸扔在他們面前。   兩個沃薩人擄起袖子,看到手臂上一條粗粗的黑線正緩緩上溯!   見此情景,他們哪敢怠慢,只好拈起藥丸,抓一把雪和著吞下去。   藥丸果然見效,入腹不久,黑線就此停住,心中那股噁心的感覺也頓時煙消雲散。   沃薩戰士忍不住又拔出刀來,但密爾頓和速帝已經裝好了第二枝弩箭,速帝還拔出了飛狼刀。   「不要以為殺死我們就能得到解藥!」密爾頓拎出一個閃著詭異磷光的紙袋,用手一撕,紙袋立刻燃成一團烈焰:「沒有我的獨門手法解囊撕袋,你們只有死路一條!」   「乖乖地當馬伕僕役,在前頭帶路,到了鷹巢峽谷,我們自然會給你們解藥!」速帝威嚇地晃著飛狼刀,覷準機會猛的一刀下去,就聽「鐺」一聲脆響,將一個沃薩人手裡的馬刀斬成兩截!   手弩、毒箭、寶刀,兩個沃薩人心裡再不服氣,也知道今兒個碰到的不是普通孩子,端的是兩個小煞星。為保性命,他們不得不前倨後恭,老老實實地在前面給兩位小使者帶路。   有這兩個沃薩巡邏兵在前邊開路引導,倒也省卻了小孩們許多麻煩。一路上遇到崗哨和其他巡邏兵的盤查詢問,自有兩個帶路的沃薩人對付和解釋,他倆只要端坐在戰馬上,擺出一副牛哄哄的使者派頭即可。   當然,籠在袖子裡的那把可射毒箭的手弩,指頭一直輕扣在機括上,對準著前面帶路的沃薩人的背心,那是令他們乖乖聽令的最佳辦法。   「霞光島?那不是塞爾人的國土嗎?」獨眼龍巴維爾訝道:「難道說塞爾人要與瓦爾芹海盜聯手入侵兩盟半島,彌補大戰失利的損失嗎?」   「只怕沒這麼簡單,」紅髮席爾瓦道:「塞爾人在戰爭中受到重創,又要派大軍預防我軍侵入,怎麼有餘力入侵兩盟半島?塞爾本身有陸路與半島相連,可以直接進兵,何必又把瓦爾芹海盜拉進來分一杯羹?何況,鯊魚島的異狀也無法解釋。」   「席爾瓦說的不錯。來的估計不是老賭客,而是有新玩家介入。   這麼多人看好中部大陸,今後這桌賭局只怕會越來越精彩。「丹西撂下筆,朝貝葉頷首道:」貝葉先生,給我說說有關瓦爾芹海盜和西大陸各國海軍的情況吧!「   貝葉翻開他那個黑色的大記錄本,開始把這些日子收集到的相關情報向在座者講述起來。   「西大陸的海上力量,除了瘟疫般到處傳染的瓦爾芹海盜外,各國海軍也相當厲害。在西教會各國中,布魯斯王國的海軍顯然鶴立雞群,稱雄一方,無人能夠搖撼其霸主地位。班達拉和法亞爾也有相當強勁的海上實力,但因數次敗於布魯斯,因而只能屈居第二集團。 澤西半島的教皇親轄領地,以及哥蘭、尼爾斯等大型商業城市,也有相當規模的海軍艦隊。西教會各國中,奧爾斯王國和羅曼帝國是典型的陸地強國,只有一支不大的海軍艦隊。東教會國家裡,科奴達和奧海穆的海軍實力也很強,與西教會的第二集團水平相當。捷頓和拉捨爾則與羅曼帝國相似,陸軍強大而水軍較弱。」   「綜合而言,布魯斯王國相較於其他各國,具有壓倒性的海上優勢,無論是東西教會間的聖戰,還是西教會內部爭霸,他們幾乎是每戰必勝,無人能及。之所以布魯斯如此厲害,在於該國屬於島國,四面臨海,水上貿易發達,商船眾多,高素質的水手數量龐大。西大陸流傳著一句話,把一個剛生下來的布魯斯嬰兒扔進水裡,他就能自己游過海峽。 」   「該國的造船技術也達到了很高的水平。與蛟龍軍團鋼筋鐵骨,裝甲堅韌,瓦爾芹海盜擅長速度,登陸靈活,遠東水師憑藉水密艙技術,抗沉性極佳不同,該國重點改善船隻的風帆動力系統和運載量,提高遠洋航行能力。這一點,尤其值得我們重視和借鑒,海上航行,除非動力系統發生革命性變化,主要倚賴風力而非人力,足夠的載貨量也是遠洋運輸不至虧本的保證。 」   「嗯!載貨量大,運兵量自然也大。」查理點頭道:「難道說是來自遙遠西部的布魯斯人?」   「應該不是。布魯斯海軍無敵,弓兵很強,但步騎等陸軍一般,國土面積和人口資源都不算大,加上西大陸其他各國海軍掣肘,不至敢傾舉國之兵來侵佔這片遙遠的海外飛地。」貝葉搖頭道:「何況考夫利和威塞克對布魯斯仇怨很深,不可能當他們的前鋒。 」   貝葉接著往下介紹。   據傳,布魯斯人經過長期努力,大概於十來年前,發明了一種新式的帆船戰艦──三桅帆船。這種船改變了過去的一桅一帆或兩桅兩帆的構造,而使用前桅、主桅和後桅的風帆系統。 前桅是一塊大型的橫帆,主桅也是大型橫帆,不過在上面加一塊較小的中帆,後桅是三角帆。此外,還有一塊頗大的撐桿帆裝在船首斜桁下面。這種風帆系統設計非常巧妙,通過一系列風帆的昇降張收操作,任何六十五度角以內的風都能加以利用,推進船隻在海上順利行駛。   這種船的體積也非常大,載運量超過千噸,可以貯藏大量貨物和生活必需品,因此能在海上連續航行很長時間,可以說凡是有水的地方,凡是人類想像得到的地方,這種帆船都能去。   「這種戰船我也聽說過,在船頭船尾有兩座很高的船頭堡和船尾堡,可以進行火力夾攻,樣子也非常雄偉。」查理又忍不住插話道: 「這種船,集戰鬥、貿易和探險於一體,就像一座移動的城堡,海面是護城河,甲板是戰場,主要戰法是接舷肉搏。不過,他們的靈活性就要差一些,如果裝備威力強大的遠端武器,那簡直……」   「好了,查理,技術性的問題,我們會後去找尤勒先生討論,」   丹西打斷查理的話:「先聽貝葉先生說完。」   貝葉朝查理笑笑,繼續向大家宣述有關的情報。   布魯斯女王將三桅帆船的製造技術和結構圖紙作為國家機密嚴加保守,目前僅在其遠航艦隊──愛德華艦隊上使用。別看布魯斯的護國主力仍是約翰艦隊,但新興的愛德華艦隊正日益壯大,在逐漸取代約翰艦隊的位置。愛德華艦隊受到王室的更大青睞,在於它通過遠洋貿易獲得了巨額利潤,經常運回整船的珍珠、寶石、象牙、黑奴等,故而又被稱為「珍寶艦隊」。   據一些小道消息,愛德華艦隊之所以如此發財,是因為他們倚靠其帆船的遠航能力,發現了傳聞中的黑大陸,壟斷了這條遠洋貿易路線。   「真的存在黑大陸?!」   「難道他們能夠穿越魔鬼海域嗎?!」   這一下子,不止是查理,很多與會者也都禁不住嚷出聲來。   黑大陸據說是魔鬼海域南邊的一片大陸,因黑人很多而得名。   (航海家喜歡用人種膚色給新發現的大陸命名,包括後來地理大發現時期找到的紅毛大陸也是如此。)相關的另一則傳聞是,聖火國的那些異教徒早年就是從黑大陸遷徙過來的,他們又將其尊稱為「神聖大陸」,因為聖火教總壇就設在那裡。   不過,很少有人說得清黑大陸的具體方位,更無人能夠提供那片大陸的詳情。魔鬼海域的橫阻,使得這裡與黑大陸成為兩片隔絕的世界,相互之間沒有經濟貿易、文化交流,更談不上外交來往和軍事衝突了。沒人征服得了魔鬼海域,也就不可能抵達黑大陸。一些聲稱到達過黑大陸的人,最後總是被證實為懷有特殊目的的謊言。這與拍賣藏寶圖等行為一樣,成為詐取錢財的經典騙局,很少有人會相信。   至於真正的黑大陸是否存在,處於什麼方位,有什麼樣的風土人情,全都是難解的謎題,只有猜想,沒有答案……   「三桅帆船戰艦的發明,使得經年累月不著陸的遠洋航行成為可能,故而布魯斯人避開魔鬼海域一直繞著走,發現黑大陸倒是可能的。」   貝葉聳肩道:「我們的情報也只搜集到了這麼多。至於布魯斯艦隊、瓦爾芹海盜、神秘的黑大陸、聖火教徒,這些東西怎麼會跟兩盟半島及其附近海域聯繫到一塊,內裡詳情如何,我們就一概不知了。」 第二十四集 本集簡介     米爾頓和速帝一起行刺伊森,險些成功。兩人被抓後,卻刺探出老妖的大秘密。為援救他倆,古斯戰死,而凱魯卻得到了艷福……   昆達為救被俘的外交次長,遭遇了另一位聖火教超級高手。   兩盟半島的戰局日益嚴峻,撲朔迷離的情況逐漸清晰起來,真正的幕後黑手不僅開始現出猙獰面目,而且加快了其邪惡的步伐。   丹西發展內政,訓練自由軍團,並開始重整正規部隊,與此同時,開展一系列的外交工作。在周邊地區中,他最關注的就是兩盟半島…… 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中央走廊各國現在算是互相牽制住了,誰也不敢輕易動彈。我國擊敗了入侵的塞爾、詹魯,令這兩個走廊大國無力介入兩盟之爭。而受他們的阻隔,我們也不可能出兵前去干涉半島。」安多里爾晃動著酒杯道:「兩盟互相開戰,在周圍的海域又出現了一夥非常奇怪的瓦爾芹海盜。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混在一起,我看事情絕不簡單,兩盟半島估計是要出大事。」   「我國現在被周邊國家束縛住了手腳,遠方又被柯庫裡能遙遙鎖定我們,哪還有餘暇顧及兩盟半島。」席爾瓦說道:「我看,應該馬上告訴昆達將軍,命其前往霞光島解救羅嘉斯次長。另外,也要知會一下匯利錢莊的西蒙,注意風險。」   「現在確實沒有足夠的證據,說明所有出現的一切到底意味著什麼。我們與兩盟半島並不接壤,陸軍也好,水師也好,都無力飛越國境作戰。所以還是先求自保,靜觀其變的好。」貝葉也點頭同意左右二相的看法。   「假如這真是一個大陰謀的話,對我們未免不是一個好機會。」丹西沉吟道:「對了,貝葉,跟東教會費文陛下交涉得如何了?」   「康坦諾夫主教回話,陛下只願意授予您聖堂衛士的尊銜,而不是護教聖徒的稱號。」   「那豈不是比狄龍要低?」席爾瓦皺眉道。   「是的。不過教皇陛下堅持說,只有跟異教徒作戰有功者才能獲得聖徒稱號。」   「費文肯定是因為我們先斬後奏,自行任命了三大牧區主教,因而故意刁難。」安多里爾道:「不過咱們最好不要跟他鬧得太僵,今後這王位的合法性,尚需要他的祝福,以罩上一層神聖的光環。」   「嗯!」丹西撇撇嘴:「席爾瓦,那個聖火國的密使還在吧?」   「他一直在等待傳見呢!」   「找個時間帶他來見我。」   丹西以自由傳教為誘餌令聖火國出兵,拖住了尤達和捷斯蘭兩國的兵力,減輕了中央郡戰場的壓力。如今戰爭塵埃落定,聖火國自然要索取相應的利益。   本來在宗教信仰領域丹西還算是比較豁達的,不過,意欲統一中央走廊的猛虎自治領,將來需要利用走廊內民眾的基督教狂熱情緒來激發民心,以尋找反對呼蘭異教徒武裝干涉走廊局勢的同盟者,在這樣的局勢下,丹西已不可能兌現談好的條件。   席爾瓦在巨木堡代理政務時,聖火國的密使就已經來了,要求對方履行承諾。紅髮右相以事關重大,自己並不知情,丹西征伐草原未歸,當事人羅嘉斯也不在首都為由搪塞敷衍。聖火國全權特使,七大主祭之一的查瑪卻非常有耐心,在巨木堡一等數月,堅持要與丹西會面才甘心。   早有賴帳企圖的丹西,本來不想與查瑪見面,可如今形勢又有一些變化,令他覺得有會面的必要了。   這邊廂的正式外交晤談尚未開始,密爾頓和速帝兩個假冒信使卻已經抵達了鷹巢峽谷。   出面接待他們的是一個身穿紅色袍子的巫師,他顯然也不相信,丹西會派這樣兩個六七歲的小孩出任使者!   不過,密爾頓早有準備。他從懷裡取出外交牒文和一枝黃金打造的箭頭遞過去後,紅袍巫師的眼中驀地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兩位貴使,小人位卑職低,此事須得向上稟報,」紅袍巫師的態度立刻變得非常謙恭,跟剛才兩眼望天的倨傲神色比起來,完全就像換了一個人:「貴使請移尊步,到帳內稍歇。荒外野人,不知禮儀,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貴使勿怪。」   紅袍巫師親自引領兩位小「貴使」前往一座大氈帳歇息。   速帝看著眼前的戲劇性變化,一頭的霧水,但只能跟著密爾頓往那座接待貴賓的氈帳走去。   密爾頓得意極了,學著話劇裡看到的那些當官的模樣,腆著小肚子,踱著方步,架子端得十足。速帝一看,以為這是使者的禮節之一,也跟著學。   兩個屁大的小孩,以這種古怪的方式擺譜,不但不威風,反而顯得非常滑稽。   一路上,那些胡狼牧民見此怪異情狀,都有些忍俊不禁。可當他們看到,那個平素牛哄哄的紅袍巫師竟然像一個小廝般點頭哈腰,對兩個小孩恭謹有加,不敢有絲毫怠慢,又都把笑聲硬生生吞下肚去。   那兩個被逼引路的沃薩蠻兵,這才緩過神來,這兩個孩子敢情真是身份很高的外交使節!   可性命要緊,他倆也快步跟上去:「哦,尊貴的大人,我們的……」   「你們的毒早就解了。」密爾頓「大人」隨手一揮,正眼都不瞧他們一眼。   兩人摟起袖子,可不,手臂上的黑線早就無影無蹤了。   「嘻嘻,兩個憨愣羔子。」速帝「大人」回頭扮個鬼臉,暴露了外交特使的真面目。   要說密爾頓剛才交出的兩樣信物,猛虎自治領的外交牒文當然是西貝貨,是他自己偽造的。密爾頓長期在自由軍團統帥部擔任文書,也替巴維爾寫過外交通告、勸降書等,知道其文體結構和形式要件,內容倒也像模像樣。再蓋上個假鈐印,跑到草原上倒也能夠糊弄一番。   不過,那枝金箭可大有來頭,是從蒂奇斯族長──摩瓦小朋友手裡拿來的真貨而非贗品。   草原各族內部調度兵馬、傳遞軍令,各族之間結盟締約、外交來往,都有一套信物體系,以標識使者的身份。手持金箭者,那都是各族首領的全權特使,權限極大,地位也非常尊崇。像那個接待他們的紅袍巫師這種小吏,即使見到兩個小孩,也只能把疑慮藏在心裡,根本不敢有任何怠慢。   密爾頓和速帝進了帳篷。那個接待的巫師告退出去,負責招待貴賓的侍者使女接手兩個小孩,在旁邊小心伺候。   兩個小孩坐在狐皮椅子上,一邊烤火,一邊吃奶酪點心,一邊小聲地交談。   「把這個吃下去。」密爾頓在速帝的手心放上一顆綠色的藥丸。   速帝感到,這藥丸子苦中帶股腥味,非常難吃,可看看密爾頓的臉色,也只得和著奶酒把藥吞下肚去。   坐下玩鬧了一會後,那個紅袍巫師陪著一個身材高大,鳩蠻貴族模樣的人掀簾走入帳內。   「在下則瑞,累尊使久候,還望海涵。」看著面前的兩個小孩,則瑞也是一肚子疑問。可那枝表明身份的金箭確係真品,花紋暗記也核對無誤,無論多麼古怪,必要的禮儀則瑞還是得做足。   「則瑞將軍不必客氣,」密爾頓站起來像模像樣地還禮:「小使密爾頓,欲覲見伊森先生,請將軍代為安排。」   「伊森先生正在會客,尊使有事,跟我商議亦可。」   前幾天,戈列塔和赤拉維被丹西釋放歸來,可一到鷹巢峽谷基地就被伊森藉口咨詢敵情軟禁起來,這些日子,老妖一直在對他倆進行審訊。   除此之外,則瑞也想打聽點資訊,瞭解一下丹西派來的這兩個小使節到底有什麼要緊事,是否要搞什麼幕後交易。   隨著伊森在沃薩、鳩蠻兩族建立巫師體系,向各家族、部落滲透勢力,並進而發展到明目張膽地剝奪武士階層的權力,則瑞也越來越感到自己正在被老妖架空。很多軍政要務、機密事宜,老妖不再找他商量,而是直接給他的那群紅袍弟子們下令。若不是伊森還需要他來訓練禿鷲,估計則瑞也跟赤拉維等人一樣的下場了。   「不是我不相信將軍,而是丹西領主和摩瓦族長吩咐,一定要跟伊森先生單獨面談。訓令在先,還請將軍包涵則個。」   密爾頓一副老氣橫秋,煞有介事的樣兒,則瑞無法,瞟一眼身旁的紅袍巫師,點頭離去。   丹西主持的會議討論了很久時間方才散會,不過,敲定的事項卻並不多,大多數問題都是議而不決。   猛虎自治領自起兵立業開始,就是不停的浴血爭戰,而今方算站穩了腳跟,有了一段喘息休養的時間。可是,如欲進一步發展壯大,方方面面的問題就接踵而來,走廊內外各個國家、各方勢力的牽制和掣肘也越來越多。如何平衡內部利益,增強凝聚力,提升實力,挖掘潛力;如何處理好詭異複雜的國際關係,拉攏最有價值的盟友,最大限度地孤立敵人,提防任何存不測之心的小人,都絕非旦夕可以敲定的。   新政權就像一艘剛剛經過驚濤駭浪洗禮的船,看似平靜的海面上,依然存在著暗礁潛流等無數不可知的危險,稍有不慎就是災難性的後果。選擇哪條航線,經過哪片海域,更需要有全局性的戰略眼光,靜下心來細細斟酌。   謀臣戰將,都只是建言者而非決策者,主意還得自己拿,後果也得自己承擔,這艘船的掌舵艄公,只能是丹西本人。在基礎逐漸夯實,基業已經奠定的情況,更需要謹慎從事,寧可迂緩無功,不能孟浪致敗,以免前功盡棄,半途而廢。   丹西在會議結束前,引用了一句曾一統西大陸數世紀之久的澤西帝國鼎盛時期的名言,向與會心腹表明心跡:「沒有誰在準備戰爭時,能夠像澤西人那樣小心謹慎,也沒有誰在進行戰爭時,能夠像澤西人那樣英勇無懼。」   情況也確實如此,丹西提一旅之師起家立業,轉戰四方,建城立都,吞併閃特,艱辛衛國,最終堅持著挺住了打擊,鞏固一塊不小的地盤,擁有了一支逐鹿爭霸的雄師。不過,這也為他招來了更多的嫉恨和更大的阻力。   以前是大半個中央走廊聯合遊牧蠻族同時發難,而如果繼續擴張,則很可能遭致走廊東邊的巨無霸呼蘭帝國的無情狙擊,引來戰神柯庫裡能的全力介入。拋開個人恩怨不談,這位對手無論在可調用資源、軍事實力、人生經歷、戰爭經驗、名聲威望等各方面都要強於自己。如此局勢、如此敵人,丹西怎敢草率成論,倉促定奪?   兩盟半島及其相關問題,很多情報資料都帶有傳聞性質,內裡詳情無從得知,幕後黑手雲山霧罩,詭異難測。建立在這種資訊基礎上的,只能是揣度而非推斷,可以觀察應變卻不可據此確立行事方針。再之,大敵柯庫裡能擋前,丹西亦無餘力趁機干涉。變幻的風雲中是否存在著動手的良機,有賴於上帝的恩賜,而不可把希望完全寄託在這種渺茫的臆測上頭。   散會之後,丹西把巴維爾留下來,給他講了另一個澤西帝國的舊事軼聞。   該國某名將率軍與一支龐大的敵軍作戰,力量對比令士兵們心生恐懼,他遵從眾意堅守不戰,卻讓操持訓練和工事修築的勞苦達到最大程度,以至於大家主動要求上前線作戰,並最終取得了勝利。   安逸令人委靡頹喪,大運動量的訓練帶來健康和堅毅。澤西帝國長盛不衰的秘訣在於整個民族的勤奮本性,將力量和耐勞當作一種美德崇尚。有這樣一批公民的存在,使得該國兵源素質遠勝他國,即便在最惡劣的環境下作戰,因過勞和疾疫造成的非戰鬥減員遠少於其他國家的士兵,就是遇上了天才的敵方統帥漢斯,一次又一次地覆師亡旅,他們依然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徵集到足夠而符合要求的兵員繼續作戰。   戰損補充能力,後備兵員的素質和意志力,往往比現有的軍事實力更加重要!   巴維爾當然知道丹西的心事,他表示,中央郡的自由之民將以行動證明自己是全大陸最好的後備兵員,這個冬季,他會抓緊訓練,並邀請丹西親自指導。   丹西愉快地接受了邀請,同意親自審定訓練計劃和日程安排,主持某些項目的示範演習,並在資金方面給予全力支援。   獨眼龍走後,瘦猴貝葉卻還磨蹭著不肯離去。   見四下無人,他才附在丹西耳邊提出了另一個驚人的建議。   貝葉照葫蘆畫瓢,同樣是從澤西帝國談起。   強大至不可一世的澤西帝國毀於何者?黑瘟疫也。   曾獻馬瘟之計,以生化武器戰勝蠻族的貝葉,將舊議潤色加工後再度提出。厄爾布當年的黑瘟疫病苗雖然毀棄,但也許可以問問他,能否再行收集,留待萬一無路可走時,作為與呼蘭帝國生死一搏的武器呢?   這項提議,即便丹西也有些心驚肉跳。   黑瘟疫可不同於馬瘟,危害人命兼且無法控制,打擊敵國肯定避免不了擴散到本國,不分兵民一概消滅。如今大陸各地的交通比之當年便捷許多,交流頻繁許多,一旦傳播開來,無異於讓世上無數人陪同殉葬,讓敵、我、友共同毀滅,讓多少個世紀積累的文明成果亡於一夕!   「此議駁回,休得再提!」   丹西知道,一旦自己不置可否,甚至口風偏軟,貝葉都可能當作默許而自行其是。   看著貝葉怏怏而退的瘦削背影,丹西心中驟起波瀾。   丹西是一個現實的功利主義者,並非迂腐的道學家,不過,他也有自己的原則底線,那就是做文明的促進者、保護者,而不是一個毀滅世界的瘋子。   面對一個空無人煙的蠻荒世界稱孤道寡,與禽獸何異,又有什麼意義?!   在自己的部屬裡,確實有貝葉這等人物,包括席爾瓦也有點這樣的味道,他們極有才幹但也極端的自我中心,積極作用和消極作用同樣巨大。   在現在的局勢下,當然必須用人不疑,充分發揮他們的才華,芟除群雄,打敗強大的敵人,達成自己的戰略目標。丹西和安多里爾等人自身的能力和目前這個有效的激勵約束機制,也能夠控制得住他們。但以後的歲月,就不一定了。   縱觀歷史,王朝霸業是否長久,往往取決於第二、三代領導者。開國之君可以說個個都非無能之輩,極少會出變故。而二、三代領導人生於承平年代,歷練不足,此時君位的基礎並不牢固,合法性未獲公認,一旦出現問題,那就會變成一個短命王朝,為人所替或者分裂割據。安多里爾等人已經年邁,自己又與他們同齡,如果到下一輩王位繼承人時,他們做了顧命輔政的權臣……   「喂!你是真的廢寢忘食,還是嫌我的手藝差,連飯都不吃了?!」   丹西正自浮想聯翩,替孩子們長遠算計的時候,美芙洛娃抱著丹虎、丹豹走進了機要會議室。   「遵娘娘懿旨,馬上吃飯!」丹西伸手接過兩個小傢伙,順便看看懷表:「飯後還得跟一個異教徒絮叨絮叨。」   「謝領主大人賞臉,聖誕節放下架子,百忙之中還要抽空回家聚餐哩!」   夫妻倆笑著鬥嘴,走出了市政廳。   城內各條大道小巷的積雪早已被市民們打掃乾淨,只是屋頂依然帶著一個白帽子,道旁的樹木掛著瓊枝玉葉,一眼望去,賞心悅目,吸口冷氣,神清氣爽。   一家人沒有乘坐馬車,而是步行回家。丹西將丹虎、丹豹放到肩上,伴著老婆邊走邊看街景。   雖則天氣嚴寒,但在大戰後的和平時期,商路恢復,又適逢節日,巨木堡的主街道上依然有很多歡慶聖誕的市民在穿梭來往。出自花商錫特裡雅趣花店的聖誕樹、寒冬臘梅、假花盆栽等把馬道和步行便道隔離開來,街道旁的梧桐、白楊等大樹上還掛著五顏六色的綵燈,將整個城市裝點出一派喜慶繁華的氣氛。   女人對於逛街向來是百看不厭的,這是她們的生命中極為寶貴的一部分,是一件必須也樂意履行的日常工作。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女人就能估摸出今年服裝的流行色;賞玩幾排攤販擺陳的貨物,就能瞭解時下最新髮式和最炫的鑌釵首飾。   一般而言,流行是遵照從宮廷到貴婦再到民間這種自上而下的線路,一層模仿一層,最終從一個小圈子裡普及到整個城市、國家。而當某種東西風靡全國的時候,為了突顯自己的地位,把自己與普通老百姓區分開來,上流社會又開始做出改變,如此循環往復,構築起豐富多彩、變幻萬千的市井生活。   不過,巨木堡又有所不同。丹西常年在外征戰,很少搞什麼慶典活動。這裡是東西南北,全大陸各地文化碰撞的交點、薈萃的舞台,來自各地商人和過客,在帶來商機和財富的同時,也帶來各地的服飾、髮式、語言、首飾、小商品、音樂、詩歌等。故而其流行方式是自下而上的爆炸式擴張,而且變化速度很快,不多時風向就可能完全改變了。   兩盟半島的浮靡、呼蘭帝國的神秘、漢諾大草原的野性、東教會欽斯尼亞的莊重、閃特的剛健、塞爾的雄壯、詹魯的靈動、中央郡本地的質樸清新等等,各路文化都在這裡競爭主導權,拼搶主流地位。這種競爭形勢,再加上任何時代民眾天生的喜新厭舊心理,誰也不能長久地佔據上風,使得巨木堡像一個萬花筒一樣,過不了多久就呈現出一種完全不同的風格面貌。   這裡是女人和商人的戰場。今天的時髦女郎,如果不緊跟潮流,也許明天就會變成一顆馬鈴薯。這裡商機無限,可要是手腳慢了或者預測出現偏差,暢銷貨立馬滯銷,商品全砸手裡,只有等下一輪流行循環到來時才有解套的機會。   美芙洛娃徜徉於人潮貨海,樂在其中的時候,丹西一邊肩膀扛一個小傢伙,中間擠著一顆被權術政治和戰爭陰謀搞得昏沉沉的腦袋,在盡力想通過這段回家散步行程舒緩一下心情。   「小心點!別把孩子摔著了!」   雖則丹虎丹豹非常高興,儘管丹西武功很高,可看到孩子們在丹西肩膀上搖搖晃晃的樣子,美芙洛娃仍不免有些緊張。   老婆這一提醒,反倒激起了丹西童心。他蹦蹦跳跳地往前小跑著走路,樂得丹虎丹豹興奮不已,亂舞亂叫。   「瘋子!三個瘋子!」   美芙洛娃無心再逛街,只好加快腳步追在身後。   霍夫曼帶著一群衛兵很知趣地跟在十幾米外,既不打擾丹西的興致,又小心地看護丹西一家,謹慎地盯視四方,預防可能存在的危險因素。   一路走,花了半個多小時光景,家已在眼前。   一直等著開飯的摩瓦和瓦萊娜,正縮頭縮腦地立在在門邊向外張望…… 第二十四集 第二章     摩瓦在巨木堡接受教育期間,就住在丹西的家裡。對這樣一位身份特殊的寄宿生,丹西亦是優待有加,親自出任其教父,把他當作自家的小孩照料。   看到丹西進門,摩瓦和瓦萊娜都搶著來抱丹虎、丹豹。   小孩就是這樣,喜歡逗更小的孩子玩,因為這樣令他們生出自己已經是個大人的優越感。   不一會兒,亦師亦父的安多里爾也趕來赴宴。   老人、青年、兒童,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卻是三代同堂,像一個大家庭那樣溫暖。   席間,美芙洛娃要照顧好四個唧喳嬉鬧的孩子。有了他們的存在,平素安靜清閒的領主府平添了許多生機和活力。丹西則負責給安多里爾勸酒,酒鬼老頭當然也開懷暢飲。   酒確實是一種神奇的飲料,東方人更喜品茶,西方人更愛喝奶,但除了聖火教徒外,似乎沒有哪個民族不嗜酒。   酒可以舒緩緊張,是一種比較普遍也比較讓人樂於採用的釋放渠道,有社會學家甚至將人的均飲酒量當作反映一個民族焦慮程度的衡量指標。   丹西曾以酒抗禦寒疾,安多里爾一直借酒消愁,都是在酒缸裡泡過的主,對這種神奇飲料均不陌生。   如今新政權剛剛度過難關又面臨牽一髮則動全身的重大戰略選擇,一著不慎就會滿盤皆輸,故而兩人表面上鎮定自若,內心裡實則舉棋不定,焦慮難安,此刻藉著慶祝節日的由頭,自然是大喝猛喝。   他們一會兒讚美上帝,一會兒敬奉耶穌,聖母、天使、聖靈、聖徒等更是挨個兒數著敬,把一個接一個滿滿的酒罈子傾空倒盡,喝得紅光滿面,舌頭打結,以至於到最後,美芙洛娃不得不以女主人的身份出面進行總量控制……   ※※※   「猛虎自治領及蒂奇斯族派來的全權特使?!」伊森俯下身子,一副無法置信的樣子。   他那張焦黃的長臉,配上一對妖異的黑眸,令密爾頓和速帝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不,不錯,我,我們正是。」密爾頓硬起頭皮答道。儘管他費勁地抑制住緊張情緒,可還是達不到想要裝出來的老氣橫秋效果,恢復成稚氣的童音。   小孩們緊張倒情有可原,伊森心中更是暗自驚異:別看這兩個孩子年紀不大,卻頗有些不可小視!   老妖剛才這一瞥可不簡單,足以攝魂窺心,等閒的成人也難免意志崩潰,盡吐真言。除非是有一定內功基礎的練家子,或者是意志非常堅定者,才抵擋得住。   伊森一眼看出這兩個小孩不會武功,顯然屬於後者。兩個娃兒雖仍不免驚慌,卻很快穩住了思緒,沒有出現什麼醜態,可見其天賦異稟,對自己的意志有很強的控制力。   伊森聽了則瑞的匯報後,原本也有些不信,純是好奇心使然,加上密爾頓的金箭,以前和速帝有一面之緣,擔心胡狼與猛虎自治領不計前嫌,聯合起來對付自己,才同意跟這兩個娃兒一見。此刻見他們靠天生資質就抵住了魔目的侵襲,老妖心裡也不覺有些重視起來:人說丹西注重對人才的培養,難道說他真的如此,連這麼小的孩子就被派出來歷練?   「丹西領主有何吩咐哪?」伊森見此招無用,收回目光,淡然問道。   「事關機密,請屏退左右。」   「哦,」伊森滿不在乎地揮手,讓那群紅袍弟子和則瑞一同離帳:「你們下去吧!」   老妖武功淵深似海,當然不怕這兩個六七歲的娃子搞什麼鬼。   看看帳內只剩伊森、速帝和自己三人,密爾頓方才開口。   「丹西領主和摩瓦族長請大師送還摩盧先生的遺體,同時也希望與貴方簽署和平條約。」   「是嗎?條件呢?」   「奉送寶劍一柄。」   「這根破銅爛鐵?!」伊森接過匕首長的小劍,也有些哭笑不得。   「大師萬勿小視此劍,它看似凡鐵,實則大有來頭,價值連城。」說辭早已經想好,在肚子裡翻來覆去地念叨了很多遍,故而密爾頓也能脫口而出,舌頭都不打一下結兒。   「怎麼個大有來頭法呢?」   「此劍稱為蝕劍,轉個角度,可以看到劍身上隱含暗紋……」   「劍身含攝光暗紋的多了,村夫都能造。」伊森對著光轉動小劍道。   「閣下請讓我說完。除了攝光暗紋之外,其劍柄上還鑲有一顆寶石。」   「祖母綠,值不了幾個錢。」   「祖母綠?大師的眼神還需要練練才行哪!」被連續戳穿,密爾頓卻似乎胸有成竹,對答流暢,面不改色:「您把那顆寶石放到火上烤一下就知道了。此劍名為蝕劍,就在於這顆寶石,乃神奇聖物——日月蝕。將寶石加熱,會交替呈日蝕、月蝕兩種變化,鬼神可以連通,天地為之變色,更大增持劍者內力。」   「扯蛋!」   伊森嘴上這麼說,看到密爾頓信誓旦旦,神色若定,一臉清純的孩子模樣,不像在說謊,心下覺得試試卻也無妨。   他衣袖揮出,桌上一盞油燈竟然瞬間燃亮。   目睹老妖的魔功,密爾頓和速帝不由得對視著吐了吐舌頭。   看到小孩子們驚異的神色,伊森得意一笑,依言將寶石擱到了燈心上。   見到兩個不會武功的稚嫩小孩,老妖又是武功蓋世,百毒不侵的主,再怎麼說,他的警惕性也不可能有多高。   然而,正所謂危險不設防,只怕伊森也沒有想到,兩個小孩子會有如此歹毒。   果然有些異樣,被密爾頓吹噓成神物的祖母綠在燈焰上立刻轉為紅色。   「哎呀!天地要變色了。」   密爾頓和速帝叫喊一聲,彷彿害怕了,一同撲倒在地。   伊森尚不知怎麼回事,就聽「轟」的一聲,整個帳篷被炸上半空!   ※※※   「你們五個人牽好戰馬,在這裡找個隱蔽地方埋伏,準備接應。」凱魯沉聲下令。   「是!」五名精壯戰士允諾,牽馬而去。   為了應付雪原長途飛奔,凱魯一行人這次帶的都是長力很足的好馬,而且一共帶了二十餘匹,以作救人後逃跑的換乘備用。   「兄弟,」凱魯拍拍古斯的肩膀道:「天黑後,咱倆就得去闖闖老妖的巢窠了。」   「那就走吧!」沃薩牧民打扮的古斯,把裝有各種暗殺工具的行囊往背上一甩。   凱魯又高又壯,古斯卻是與貝葉體型相似的又矮又瘦。   如此不成比例的兩人,一同大踏步朝鷹巢峽谷走去,居然也能做到肩並肩前進……   ※※※   伊森的大巫師營帳處塵土飛揚,視線一片模糊,週遭混亂不堪,到處都是驚惶的叫聲。   營帳周圍很多人亂跑亂衝,想逃離爆炸點,而遠處卻又有許多沃薩蠻子正循聲朝這裡而來。   密爾頓詭計多端,在出外刺殺前就已經做了精心籌劃,再加上機靈聰穎不遜於他的速帝與其共同研究討論,兩個小孩子搞出了一個歹毒而巧妙的刺殺行動。他們知道自己的年小力弱,想要用常規方法行刺根本不可能成功,故而必須在其他方面想辦法。以特使身份,是為了能有機會與伊森會面,而真正的文章,則做在鑲嵌在小劍劍柄的那顆祖母綠珠子裡頭。   密爾頓纏著厄爾布廝混的時候,學到了一些煉金術方面的知識,知道如果將某些溶液或者某些粉末摻雜在一起,放到火上加熱,就有可能引發爆炸。這些爆炸有的威力不大,只能將試管容瓶迸裂炸碎;有的卻非常劇烈,可以將厄爾布的煉藥室掀個頂翻天。裡邊到底有什麼玄奧之處,老頭自己也說不清楚,但小傢伙卻留了個心眼,偷偷從藥劑大師那裡竊來了一些原料。   那顆鑲嵌在劍柄上的祖母綠珠子,被密爾頓找珠寶匠巧妙地鑽成空心。他也不知道什麼配方不配方的,就是把厄爾布提及過的東西,火粉、硝粉、砷粉、劇毒物和油脂等,從小孔往空心珠子裡頭注入。這麼多易燃易爆物混合在一起,密密匝匝地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頭,然後在燈焰下加熱,果不其然,立刻引發了劇烈的爆炸!   爆炸熱浪滾過後,這兩個及時臥倒,膽大包天的小傢伙,滿面塵灰地爬起來。   「老妖死了?」速帝張大了嘴巴訝道。   「那還能活?!咱們趕緊逃命!」密爾頓揪著夥伴就往後面跑去。   逃生必須趁亂,獨眼龍巴維爾教過他。   兩個小傢伙貓著腰,在塵煙灰幕的掩護下發足急奔,要逃離作案現場。   他們沒跑出多遠,卻發現前頭擋著一個人,赫然正是伊森!   老妖滿臉灰黑,眉毛鬍子都被燒焦,頭髮去掉一半,身上紅袍法衣,佈滿大大小小的焦洞,模樣狼狽至極。   「鬼呀!」   密爾頓和速帝也沒想到伊森竟然沒死,他倆以為碰到了鬼魂,嗷叫著轉身就跑!   ※※※   「呵,查瑪祭司,累您久候了。」   丹西滿面紅光地接見已經在巨木堡苦等了數月的聖火國特使。會面前,丹西已經沐浴更衣,除去一身熏人的酒氣。聖火教禁酒,以這種狀態接見該教密使,顯然不夠尊重。   「哪裡,哪裡。領主昨夜剛剛抵京,軍旅勞頓,征衣未脫,今日即會見小使,真主亦為您的善心祈福。」   查瑪是聖火國七大主祭之一,身份僅遜於大祭司穆罕和大將軍波拉丁,出使的規格是相當高的。不過在席爾瓦暫理巨木堡國政時,卻讓他連嘗冷湯丸子,以不清楚什麼傳教承諾為由,將其撇至一邊。   查瑪是外交談判老手了,知道小國處境艱難,也知道對方在打什麼算盤,不過,他很能夠隱忍,堅持要見丹西一面。丹西不同於專橫的君王,政權建立不久,國土新附,既需要與內外各大勢力階層進行妥協,也非常講究顏面和信義。聖火國佔住了理,仍有據理力爭,迫其實現承諾的可能。   「你們的真主也好,我們的上帝也好,只要教導百姓順從,不跟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們計較,爭些蠅頭小利,我就無所謂。」丹西首先表明態度,以示自己無背棄盟約的意圖。   「這是當然,教民向善,遵守法紀,不干預政治事務,本就是我教的職分,我此次來,只想請領主大人履行既定的君子協定。」   「既然如此,我當然說話算話。」   「那就太好了!」查瑪的話裡也有些掩飾不住的激動:「我國可以馬上派出三百名最優秀的祭司前來傳教,大祭司穆罕也將親自到貴國布經講道,我們還要授予領主大人真主捍衛者的榮名!」   難怪沉穩的老外交官查瑪這麼喜形於色。在東教會的壓制下,聖火國一直拘囿於一隅之地,無法向其他國家傳播布教,只能憑借教徒們的虔誠和狂熱,苦苦支撐到現在。   本來查瑪對於大祭司穆罕輕信羅嘉斯就有異議,後來到了巨木堡,看到席爾瓦的態度,更堅定了他對猛虎自治領會背盟棄約的猜想,做好了最壞的思想準備,甚至打算採取如公佈丹西曾與異教徒秘密交易而後又背約的醜行等極端手段進行威脅。可今天,不費任何口舌,丹西爽快地應承下來,查瑪能不欣喜若狂?!   猛虎自治領控制著中央郡和閃特,土地遼闊,人口眾多,國勢比當日的閃特王國還要強盛,能在這裡布教傳道,聖火教的生存空間一下子擴展了好多倍!   「千萬不要授予我什麼榮譽稱號,」丹西擺手道:「東教會的教廷勢力強大,費文又是個心胸狹窄的傢伙,我可得罪不起呀!」   「哼!那個異教徒教宗哪能與穆罕大祭司的虔誠仁善相比?!」   對東教會這個死敵,查瑪當然不會有好話,丹西也巧妙地找到了兩方的共同敵人,令談話氣氛趨向良好。   「我也是有苦難言哪!」丹西歎道:「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   「領主如願皈依本教,大祭司有話,今後聖火國不僅是您永遠的盟友,而且請您前去主政,我們專注於侍奉真主,教化民眾。」查瑪一邊試探,一邊仔細地觀察丹西的臉色。   「我倒是很樂意,可底下那些愚民還不把我劈了?」丹西舔舔嘴唇,似乎費了很大力氣才抑制住這一誘惑:「整個中央走廊都是東教會一手遮天,我們又是一個新國家,掣肘太多呀!其實就連允許貴教自由傳教一事,也急不得,必須要做一個籌劃,否則激起民眾的宗教衝突,那可就麻煩嘍!」   「領主的意思?」聽得丹西訴苦之中另外有話,查瑪不由得又警惕地皺起了眉頭。   「我想這樣,分步實施,逐漸完成我對貴教的承諾。首先在巨木堡試點,你們可以買塊地建造寺廟。將來如果香火旺盛,可繼續向其他地區延伸。我們可以商量一個時間表,比如,五年後,中央郡開放,讓你們傳教;十年後,全境開放。另外,為避免激起基督教民眾的抗議,此事一定保持絕密,也不簽定任何紙面協定。在巨木堡建寺廟一事的理由是,為穿梭往來的聖火國商人提供宗教服務。」   「可是領主大人,我們說好了能夠獲得傳教自由的。」   「我同意給予你們傳教自由,但性急吃不得熱豆腐,安排必須一步步地來。」丹西做無奈狀,道:「你也知道,外部的東教會勢力有多強大,國內又基本上是基督徒,放開太快,會引來外部武裝干涉,招致內部發生民變。」   「恕我冒犯,您這似乎有故意拖延梗阻的意思。」   「我絕無此意。況且,上回我們只答應開放國境傳教,尚未制定具體的計劃,現在把時間表確定下來,貴教心裡不是更加有譜了嗎?」   「可如果我們公佈此事,只怕您損失的就不只是信譽了。」   「那沒關係,你們不僅失去一個強大的盟友,而且連一點傳教的希望都沒有了。保持國內的穩定政局,是第一位的要務,任何時候都不可動搖。」丹西展顏一笑:「希望我們不要走到這一步。否則,為了對國內民眾有個交代,我只能以殘酷手段對付聖火教徒,來向大家表明心跡。」   「我們只是小國小教,當然不如東教會那麼強大,也沒有貴國那種實力,不過丹西領主,目光有時候得放長遠一點。」查瑪頗有深意地說道。   「我是個講求實際的人,有多大實力,談多大的買賣。上帝也好,真主也好,你信奉什麼我都不會在乎,只要照章納稅,遵守法紀,我就不會干涉。」丹西攤手道:「如果你們擁有跟東教會同樣的實力,我自然會報出對等的價碼。」   「好吧!既然您堅持如此,我們只能再次對您的高貴品格寄予厚望了。」查瑪欠身行禮道:「具體的時間表,還有寺廟的開工日期,能否……」   「寺廟只要貴教準備好了,明天就可以開始。時間表等具體問題,由貝葉先生與閣下商定吧!」丹西揮揮手,一副定下大方向,不喜歡談細節問題的模樣:「今天咱們不談這個,說點有趣的。我對貴教頗有興趣,因為你們總是給人一種神秘離奇之感。」   「我教其實並無什麼神秘之處,只是在走廊內遭受無端迫害,除了本國之外其他各地都不許傳播,信徒們只能私下密會,不敢公開身份,故而在大家眼裡才會顯得神秘,引來很多毫無根據的謠言。只要放開……」   「呵呵,查瑪祭司,剛說的不談這個了。」丹西笑著打斷查瑪的趁機進言:「聽說你們來自黑大陸,最早是穿越了魔鬼海域來到聖火國的?」   「這也是一個古老傳奇了。」看到丹西對教義不感興趣,查瑪也只好順著往下介紹,希望這個走廊新貴增進對聖火教的瞭解,減輕其惡感:「先知當年在神聖大陸受到邪派教宗的迫害,只好帶著信徒渡海尋找新的樂土。由於真主的眷顧,保護著包括先知旗艦在內的十三艘船穿越了可怕的魔鬼海域,安全抵達了岸邊。」   「啊?還真有此事呢!神聖大陸到底在哪?你們有穿過魔鬼海域的航海圖嗎?」丹西的興趣越來越濃。   「先知當年登陸後發誓,要讓聖火燃遍這片大陸,教徒方才有資格返回神聖大陸朝拜。說來令我們後人汗顏,到現今為止,聖火僅在我國那一小片地方點燃,整塊大陸上至今仍是荊棘遍佈,異教肆虐,先知當年留下的手稿和航海日誌等,也一直被鎖於聖櫃之中,除了大祭司本人,像我們都無緣得見先知真跡。」   「哦?是嗎?」   丹西不免沉吟起來…… 第二十四集 第三章     「小王八羔子!」   鷹巢峽谷的那個擱放沃薩先祖靈位的山洞裡,伊森罵罵咧咧地把兩個小刺客扔到地上。   在洞裡還坐著兩位滿臉黑氣,目光呆滯的木偶,戈勃特和則尤。   上次與戈勃特一戰,伊森把這裡變成了一片狼藉。老妖對沃薩首領的列祖列宗當然不會有任何尊重,故而也懶得收拾一番。不過,這個懸於半空,掛於崖壁的山洞,對他來說還是頗有意義的。由於此處非常隱秘,加上屬於沃薩人的聖地和禁地,除首領外不許其他人到周近轉悠,用來藏放老妖價值連城的人質,倒是非常合適。   密爾頓和速帝兩人腳上被點了穴道,坐在地上,驚恐地看著一臉怒氣的老妖,不敢吱聲。   老妖雖然換了一身衣衫,但眉毛、頭髮都被燒焦了不少,胸前還纏著繃帶,那是幾粒碎珠子渣打進體內造成的傷害。   要說老妖的武功,確實是厲害。就在爆炸的一瞬間,他體內的無上魔功自然而然地升起,圓潤流轉,籠罩週遭,護住身體,竟然逃過了這一劫。   不過,前段時間因對則尤和戈勃特施展搜魂大法耗費內力巨大,遠未恢復到全盛時期的功力水平,而這次爆炸的威力實在太大,故而即便他內力渾厚,仍避免不了同時遭受外傷和內傷。毛髮燒焦,模樣狼狽,那還罷了,最厲害的是被迸碎的珠子打進右胸,半邊胸口一片麻木,無法提氣運功。雖沒有性命之憂,卻再度大耗真元。   被兩個這麼點大的小傢伙戲弄和暗算,伊森比碰到丹西還要惱火動怒。丹西好歹有一身好武功,而且只是成功脫逃,哪像密爾頓和速帝,半點武功皆無,卻差點讓自己丟了老命!自出道以來,伊森還從沒有這麼丟臉過。   不過為此,兩個膽大包天的小毛孩也付出了代價,享受到最高級別的俘虜待遇,跟伊森另兩個最有價值的人質為伍,被關進了這個上不挨天,下不著地,人跡罕至的山洞。   「小兔崽子,誰派你們來的?!」   「丹西?!」   「西格爾?!」   伊森到現在也不可能相信,這次幾近成功的刺殺是出自這兩個小小年紀的毛孩子的主意,猛虎自治領的外交堞文、蒂奇斯的特使金箭、西格爾貼身兵器飛狼刀,也都似乎在向老妖證明這一點。顯然,猛虎軍團、蒂奇斯生番和胡狼人似乎在聯合起來對付自己,那才是值得伊森關注的大事。   密爾頓和速帝兩人看著伊森,仍然不說話。不過,兩個小傢伙眼楮裡的懼意正在消散,換之以好奇和探詢。   「怎麼啦?!嚇破膽了?!不敢吭聲了?!」   密爾頓和速帝卻不理睬老妖的喝罵與審訊,望望伊森,又相互對視一眼,臉上竟然漾起笑容。   「他不是鬼。」   密爾頓終於做出定論,如釋重負般地舒口氣。   「他有影子,」速帝也點著小腦袋,「鬼就不會有影子。」   「他如果是鬼,就早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密爾頓接著補充,「可現在還要來問我們,說明他根本就不知情。」   「沒錯,他不是鬼,是人。」   「而且是個大惡人。」   「管他什麼,只要是人,那就好辦。」速帝的信心也上來了。   ……   聽得兩個小孩不理睬自己,旁若無人地相互議論,伊森面色陰晴不定,心內既感惱火,又覺好笑。   「刷!」   只見寒光一閃,只覺額際一涼,兩個小孩停住討論,驚愕地抬起頭來。   伊森將繳獲的飛狼刀伸至他們面前,刀面上平平整整地擱放著四撮眉毛!   就著飛狼刀刃面的反照,兩個小孩發覺自己的眉毛竟然被老妖一刀悉數剃掉!   他們趕緊伸手去摸,額頭眉骨上光滑圓潤,皮肉未損分毫!   「呸!」   「嘿,老妖怪還會變戲法!」   伊森露一手絕技,想煞煞兩個小鬼的威風,嚇唬嚇唬他倆。孰料兩人都是見過世面的主,不像普通小孩那麼好對付。密爾頓在中央郡戰場輾轉廝殺,曾遭受茲波林的嚴刑審訊,速帝在大草原跟隨西格爾連日征戰,也曾做過猛虎軍團的戰俘,別的不說,膽量還是有的。伊森想用恐嚇這一招,反招來他倆的嘲笑反諷。   「刷!刷!刷!刷!」   就見寒光之中,毛髮亂飛亂舞,兩個小孩都連忙閉上了眼楮。   他們睜開眼的時候,滿腦袋頭髮已經被老妖剃光,成了兩個小禿瓢兒。   「毛都沒長全的狗崽子,現在變成了兩顆光溜溜的驢糞蛋兒,模樣可真俊呢。」   伊森又把明晃晃的飛狼刀伸到小孩面前,讓他們照照自己的形象。   「呵,速帝呀,你的飛狼刀用來理發倒是蠻管用的哩。」密爾頓竟然仍笑得出來。   「俺娘前些日子還說要找個師傅給俺剃頭,現在老妖幫忙,可替俺家省下這筆錢了。」   兩個小孩都非常倔強,這些天來,他倆一路討論刺殺細節,對如若失敗也作了充分的思想準備,此刻依然能忍住恐懼,談笑自若。   看看來硬的不行,伊森反而笑瞇瞇地收起刀。他蹲下身子,用一雙大手將兩個小孩從頭到腳掐摸一遍。   老妖瘦長乾枯的手指在身上亂摸亂掐,把小孩子噁心死了,可任他們罵也好,推也好,躲也好,都擋不住老妖大手的進犯。   「嗯,根骨奇佳,頭腦靈活,膽量也大,好苗子!好苗子!」   一邊摸,老妖一邊喃喃地念叨,臉上竟是喜不自勝。   「感謝真主,感謝真主!咱紅衣派有傳人了!」   「真主啊,你一下給我送來兩個傳人,咱們定然能打倒黑衣邪派教徒,清掃穢垢,恢復聖壇潔淨!」   伊森竟然眼中含淚,向南倒地便拜。   「老妖是不是瘋了?!」速帝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怪象。   「我看很像。」密爾頓也是一臉詫異。   ***************************************************   自治領行政機構的辦事效率確實很高。丹西送走了查瑪後,貝葉很快就與聖火國特使商定了一切細節問題。而僅過了幾個小時,在傍晚來臨之前,巨木堡行政長官蘇雷就送來了一摞文件。   裡面有聖火國知名商人請求在巨木堡建造本教寺廟,滿足過往商人和信徒參拜禱告之需的申請書;有一些巨木堡本地商人聯名上遞,具保簽押的證明書和保證書,證明幾位申請建造寺廟的聖火國商人與本人有密切的商貿往來,並保證他們遵守本國法律,不會尋釁滋事,僅在寺內從事宗教活動;有市政建設總署簽發的地契;有對擬建寺廟附近居民的走訪記錄,絕大部分民眾對此持歡迎態度,認為聖火國商人在此會聚,將有助於社區經濟的發展,帶來更多的商業機會,只有少數虔誠的信徒對異教徒開設寺廟表達了憂慮之情。   看看所有的手續齊全,丹西龍飛鳳舞地簽字批准,昭告首都市民知曉。從文件內容和流程手續上,根本看不出丹西與聖火國之間存在任何交易,而且也與自治領開明的政治態度和鼓勵商貿往來的政策相一致,所有的一切,都順理成章,無可挑剔。   同期簽發的,還有丹西為紀念衛國大戰的勝利,感謝上帝賜福而在巨木堡和中央郡牧區捐贈建造十座教堂的文告。其目的除了向米勒等為擊退聯軍做出貢獻的教士們表示感謝外,也包含有沖淡氣氛,轉移注意力的意圖在內。   「我馬上去張貼。」看丹西簽完字,蘇雷抱著文件就欲離去。   「等一等,」丹西揚手道,「張貼建造聖火寺廟文告時,把申請書、陳情書、保證書、走訪記錄也一併貼出。」   「是。」蘇雷躬身而去。   除了聖火國外,巨木堡的聖火寺廟是聖火教在走廊裡的第一座寺廟,定然會引來紛紛議論。丹西既要保證其外部效用,暫時安撫聖火國,並借此向東教會施加壓力,又要把內部危害降到最低。   肯定有人,至少東教會就很可能據此造謠生事。很多統治者為避免謠言,總是諱莫如深,藏頭掐尾,殊不知這種態度反而令謠言更加逼真,更促使人們去探究其中的隱晦和秘密,並通過自己的想像,把事情越描越黑。對付謠言真正有效的,就是政務公開,增強透明度,把一切攤在陽光下。   只要你有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只要瞭解核心機密的幾個人守口如瓶,即便像丹西這樣撒彌天大謊,照樣會獲得大家的認可。而不解釋,不澄清,只能讓人越發覺得其中貓膩無窮,最終讓事情不可收拾。   處理完這件宗教事務和一些積壓的文牘後,天已經黑了。丹西剛伸個懶腰,又看到了門邊等候的查理和尤勒。   丹西這才記起來,上午開會的時候答應過查理,找時間幾個人一起討論有關帆船戰艦的技術性問題。   「尤勒先生!」對於這位能工巧匠,丹西從來不吝讚美和敬重,他連忙起身相迎,「您駕到,直接進來就行了,我這的大門,連同所有的秘密,永遠向您敞開著。」   「我們和蘇雷長官同時抵達,」尤勒笑道,「我見他神情焦灼,也就讓他先入內,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蘇雷也是,毛頭小伙子,不知道分辨輕重緩急,」責怪心腹權臣,是對造訪者表示親密無間的一種手法,「舉目全國,除了安多里爾老軍師,更有誰的事情比尤勒先生還重要?!」   「領主大人,」丹西一下子把尤勒的地位拔高到安多里爾這種程度,也令他頗為感動,「天色不早,要不咱們明日再議?」   「如此大事,怎能隔夜?!」丹西道,「要是不影響先生休息,今晚咱們一起喝杯水酒,叫小美做幾個好菜,飯後再秉燭詳談如何?」   一行三人同乘一駕馬車,在一群侍衛的周護下,轆轆向領主府開去。   ********************************************************   「哇!哇!」   「哇!哇!」   在隱秘的山洞裡,密爾頓和速帝抱著肚子,一個勁地嘔吐。兩個小鬼心裡恨死了老妖,可一張嘴,就哇啦哇啦地吐個不停,根本沒機會出聲怒罵。   「要入我聖教,就必須灌腸洗胃,把以前留下的毒素穢物,悉數從體內排空,保持軀體空明聖潔。」   「幸好真主保佑,你們年紀小,骯髒醃雜的東西吃得不多,吐幾個輪次,排泄幾天,就能洗淨腸胃。」   ……   伊森左手拿一個水罐子,右手持一包白粉,嘴裡兀自地嘟噥,臉上滿是欣喜。他看到誰吐著吐著,連腹內酸水都已傾盡,再也吐不出東西來,蹲在那乾嘔的時候,就往他嘴裡倒水,順便放些白粉進去,還要運功點他幾處穴道。過不半時,小孩又哇哇地狂吐不已。   受盡折騰的密爾頓和速帝,臉色慘白,手腳發軟,可還是不停地吐啊吐,吐得腸胃痙攣,呼吸急促,全身那個難受勁,就別提了。   木偶般的則尤和戈勃特坐在洞內深處,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他們的腳邊,放著七八個空瓦罐子。   伊森把手裡那罐水倒完,方才歇手。用毛巾抹去小孩們嘴邊的穢物,又動手運功給他們輸點真氣,讓他們好受一點。密爾頓和速帝癱在那裡,只能任其擺佈。   「好了,今天的潔身就到這裡。」伊森放下水罐,用毛巾擦拭一下手道,「小徒兒,要不要師父給你們講個故事。」   誰當你老妖的徒弟?!   誰要聽你的鳥故事!   滾你的老鴨蛋!   去死!   速帝和密爾頓心裡大罵,可到這會兒,不僅說話,他們就連搖頭表示一下反對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孩們靠在巖壁上失神地喘氣時,伊森已經緩緩地說開了:   從前,有一片遼闊的大陸。   那片土地龐大無邊,沒人知道,從西到東,從南向北,要走多遠,要行多久,才能達致盡頭。   那也是一片貧瘠的大陸。南邊是不適合人類生存的熱帶雨林,瘴癘遍佈,沒有誰去查探過,傳聞只有少數未開化的黑人生番部落零散地分佈其間。北邊主要是佔地極廣的熱帶沙漠,綠洲星布其間。其餘的地方是熱帶草原和海岸港口。   那更是一片聖潔的大陸。在那片炎熱的土地上,無論是哪個國家,無論是哪國居民,甚至一些經過開化,與大家混居一起的黑人部落,都信仰聖教,祭拜真主,恪守聖訓,虔誠行教門。   這樣一片神聖的土地,這樣一個唯一真神的國,卻被邪惡精靈所玷污。   在無比尊貴的聖教總壇,開始出現一些奇談怪論,要求真主放棄對人間的統治權,還政於偽主、僭主、假主。   人世間惟有一個真主,其他的一切,國主、家主、財主、地主、房主,無論什麼,都是假主,都必須予以毀棄。真主精心創造,從男人小便道排出的精液射入子宮,又從女人的小便道爬出來被創造成嬰兒,然後被調養成人,數十年後又成為死屍。這樣卑賤可憐的人,不知感恩戴德,反而驕傲自大,忘恩負義,否認真主,這是何等的可恥!   聖教之內出現了一批偽先知,他們鼓起如簧之舌,胡亂解釋經書,隨意歪曲教義,煽風點火,妖言惑眾,為了總壇主祭之位,你爭我奪,甚至不惜採取刺殺等血腥手段爭奪正統法衣。   真偽先知間的紛爭,最後形成紅黑藍白四大教派。其中紅衣教派遵循真主教誨和先聖遺訓,嚴格按照經書教規行事,是真正的正統,也是擔負神聖教化之責的唯一領袖。紅色是火焰之色,代表著世界的本原!   上百年的教派傾軋,最後漸漸分出了結果,藍衣派式微而亡,白衣派乘船遠遁,逃亡海外,萬聖山總壇上只留下紅黑兩派一直對峙。雙方力量消消長長,交替執掌聖教神杖,代表真主行使最高神權。   又經過了不知多少年的爭鬥,到數十年前,紅黑兩派中各出現了一位傑出的青年祭司。他倆諳熟經文,能言善辯,武功出眾,是兩派少壯層當之無愧的領袖人物。   這兩個青年,雖然在教義上存有岐見,分屬對立的教派,在現實聖火中卻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互以兄弟相稱。兩人還有一個同樣的夢想,那就是結束萬聖山上的宗派對立,化黑紅於一體,共同侍奉真主,以廣博的愛心傾灑人間。兩人約定,在十年後的聖火大會上公正比試經文、武藝,輸的一方攜本派信徒加入贏者一方。   這個約定卻因一個美貌女子而發生了變化。   紅黑祭司都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而那個女人也搖擺其間,無法取捨。最後,兩位男子替她作出了抉擇,娶姑娘的人放棄主祭法衣,另一人放棄姑娘而承襲至尊教位。商議的結果是,紅衣祭司出任主祭,而黑衣祭司則與姑娘結婚,宣佈退出對神杖的競爭。   本來,這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決定,雙方各有所得,各有所失。然而人心叵測,誰也沒有想到,那個黑衣祭司如此陰毒無恥。   他退出競爭後,紅衣祭司不再有任何有份量的對手,如願以償地獲得最高教權。可就在施行聖禮的那一天,黑衣祭司卻帶著一位野心勃勃的君王,沙漠帝國皇帝艾哈邁德,率領無數兵馬圍攻萬聖山。   黑衣邪派教徒作為內應,偷偷引路,教門聖地被無恥地玷污,信徒們的屍骨填滿了谷壑,經年不熄的聖火發出異樣的妖光,神聖之地成為了一座屠宰場。   紅衣祭司負傷逃亡,黑衣祭司借世俗之力戰勝了神權,踩著深及腳踝的血水,踩著信徒的殘肢和面頰,在刀劍的拱衛下披上了蒙塵沾血的法衣,纂奪了主祭尊位。   「我看那個紅衣祭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聽了這麼久,到此時,密爾頓方才緩過勁來,忍不住插嘴道。   「就是,」速帝補充道,「他當了主祭之後,還不會憑借權力整死黑衣祭司,把姑娘搶到手?!」   「哈哈哈哈!」伊森不怒反笑,「老夫當年要有你們這麼聰明,只怕那奸邪小兒休想得逞!招你倆為徒,重振聖教有望啊!哈哈哈哈!」   老妖厲獰淒苦的笑聲,只震得兩個孩子耳朵脹滿生疼。兩人不得不張大嘴巴,抵禦這刺耳梟號對耳膜的強烈衝擊。   笑完後,伊森繼續講他的故事:   黑衣祭司篡位後,將聖教綁縛在沙漠帝國的戰車上,夥同艾哈邁德一起征討四方。沙漠帝國借助聖教總壇的號召力,讓屬下將士狂熱聖戰,安撫被征服國民眾,讓他們無條件臣服僭主,邪派教徒則借武力鞏固自己的地位,大肆屠戮其他教派信徒,強迫他們易宗改派。除此之外,黑衣祭司的大批惡徒,艾哈邁德的大批宮廷衛士,也被派出去搜捕紅衣祭司。   隨著沙漠帝國統一大陸北部的進程加快,隨著邪惡之國領土面積的不斷增大,可憐的紅衣祭司東躲西藏,日夜難安。患難的考驗,也終於帶來了補償。紅衣祭司在主持萬聖山教務時,就把後山禁區上的石壁刻紋牢記於心,在歷經十數年的逃亡生涯中,他日夜練功不輟,終於功成圓滿,練成了絕世神功。   出道後,他大殺仇敵的爪牙,並放火焚燬了黑衣祭司的家,把他的老婆,當年令自己神魂顛倒,如今只是個貞烈惡婦的女人,碎屍八段,分別懸掛在沙漠帝國都城的各個城門上!   只可惜,那個仇人當日抱著孩子入宮覲見,逃脫了此劫。而當晚那麼好的機會失去後,黑衣祭司防衛極其森嚴,紅衣祭司再無下手之機。艾哈邁德更以一座城池的駭人價碼懸賞紅衣祭司的首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見利忘義乃人之本性,這樣的賞金,不僅整個江湖,就連一些小國君主,甚至是原紅衣派信徒,他最親近最信任的門徒等人,都開始設計陷害他!   雙拳難敵眾手,紅衣祭司走投無路之下,只好步昔年白衣教派的後塵,孤苦地漂泊海外……   「要是把你的人頭拿去,是不是真的能得到一座城池?」速帝忍不住問道。   「只要你們練成神功,有一擊必殺的把握,以我的頭顱換取跟仇敵接近的機會,我又何惜此頭!」   伊森言罷,頭髮刺豎,髯虯鬚張,痛入骨髓的悲憤怨毒之意,直令人不寒而慄!   「起火了!快滅火呀!」   正談話間,遠處傳來了喧囂之聲。伊森湊到洞口,看到底下鷹巢峽谷營地裡火光閃動,一片混亂。   「你們待在這裡,別亂喊也別亂動,我去去就來!」   伊森揮袖點了兩個強收拜門弟子的啞穴,然後像一道鬼影,嗖地一聲竄下崖壁。 第二十四集 第四章     雖則伊森看在師徒份上沒有綁縛他們的手腳,但密爾頓和速帝待在陡峭的半空山洞內,根本無處可逃,被點了啞穴後,口不能喊,無法叫人來救。   不過,兩個小傢伙也絕非束手待斃之人,他們對視一眼,心有靈犀,開始四下搜索繩子,試圖垂下山崖。可惜,找遍了全洞,卻根本沒有什麼可資利用的繩索。速帝把兩個木偶身上的衣衫解下來,準備撕成布條,密爾頓則拾起戈勃特身旁的青龍劍,準備用來斬切。不過,那把劍著實很沉,費了吃奶的勁,雙手抱著它才勉強拖動,更別說揮舞使用它了。   戈勃特和則尤兩人沒得到老妖的指示,就如石像一樣任兩個小孩擺佈。   其實,小鬼們只能是白費工夫,把所有人的衣衫剝掉,大家光不哧溜的,也沒法湊到足夠長的繩索綴下山崖去。   小孩正在失望的時候,猛然,洞口垂下一條籐條,一個高大的黑影竄進了洞內。   兩個小孩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正是凱魯!   「快點跟我走!」   凱魯低聲招手,可惜兩個小孩不能開口說話,無法向他說明洞內深處的黑暗中還藏著兩個價值不菲的傀儡木偶。   為防老妖歸來,凱魯非常著急,他用布條把兩個孩子分別拴在前胸後背,然後揪著籐索開始向上攀登。   密爾頓伏在凱魯寬闊的胸脯上,手裡兀自緊緊抱著那柄青龍劍。他並不知道這是神兵寶物,只是因為老妖把他的手弩等所有防身武器都沒收掉了,小孩子總想手裡拿把東西自衛,這樣心裡會多一層安全感。   凱魯攀崖而上的時候,老妖已經趕到了火災地點。   十幾座帳篷和馬廄在熊熊烈焰中燃燒,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特殊的焦味。一天內連遭兩次火警,老妖不由眉頭緊皺。   按道理,遊牧蠻族的帳篷分散佈開,不像城鎮那樣一燒起來就會連片引燃,造成不可控制的火勢。現在又是大雪時節,也不會由枯草引燃。   在雪地上伸手一摸,觸到一片膩滑的液體,見多識廣的老妖知道,那是火油。   很顯然,這是一次蓄意的縱火。   那麼,此人的目的是什麼呢?   這場火災損失並不大,火勢已經被控制住了,看來那個縱火犯沒有帶進來太多的火油。   難道說,他僅僅是想燒死幾個人,毀掉十幾個帳篷和幾個馬廄嗎?   對了,那兩個被寄予厚望的徒兒!   想到這,伊森拔腿就往回飛奔!   沒錯,這場戲正是凱魯和古斯一手導演的。古斯故意縱火,造成混亂的局面,而伊森老妖因剛剛奪權成功,任何一點小亂子都不敢掉以輕心,待他被引開後,凱魯馬上入洞救人。這樣的佈置雖然簡單,卻直打伊森要害,一舉獲得成功。   老妖奔回山洞的時候,果然,最令人擔憂的事情發生了──兩個小鬼不知所蹤,兩個傀儡被脫得赤條條的坐在那繼續發呆!   給戈勃特和則尤罩上幾件襖子,老妖以最快的速度竄下山崖,馬上招來則瑞和他的那撥紅袍弟子。   「速帶一萬騎兵,封鎖所有路口要津,搜索山林各處!」老妖氣得牙兒癢癢:「其他人格殺勿論,發現兩個小孩子,一定給我帶來!記住,小孩要留下活口!」   吩咐完後,老妖撫了一會胸口,調勻紊亂的真氣,然後手足並用地朝崖壁攀緣而上!   「一般而言,為了保持本國海軍的優勢,船體設計被作為國家機密嚴格保護,優秀的造船師也受到禮遇、款待和嚴密看管。」尤勒飲口酒道:「不過,商業交流和科技發展,這些秘密最終還是會流傳開的。秘密能保守多久,就看各國反間諜情報機構的本事了。」   「貝葉,你看呢?」丹西問道。   席爾瓦西去應對狄龍後,情報機關就由貝葉執掌。   「西大陸離我國很遠,我們未曾做深入滲透,布魯斯更在最西邊,來去都得花很長時間。要想短時間內弄到這種核心機密,只怕不易呀!」   「捕一艘船回來仔細研究,怎麼樣?」安多里爾提議道。   「珍寶艦隊只控制海外貿易線,不在附近海域露面,這麼萬里迢迢地去擒艘船,只有更難。我們艦隊的遠洋能力不足,中途必須靠岸進港,西大陸各國與我們素來沒什麼交往,中途存在著無窮變故。即便外交上能做到這一點,能夠在中途補充,我們也不一定尋得到珍寶艦隊;即便找到珍寶艦隊,布魯斯人擅長海戰,我們也不一定打得贏;即便打贏了,拖著一艘船又萬里迢迢趕回來,難免遭到布魯斯艦隊的追殺和沿途想獲知秘密的他國海軍的攔截。」   查理將一連串的困難擺出來,大家也只有作罷。   「難道真有那麼困難?不就一艘船嘛!」丹西道:「派個畫家過去守候,進港時把樣子細細畫下來,如何?」   「船的外觀與船體內部構造不是一回事。」尤勒解釋道:「三桅風帆等主體部分當然容易觀測,但船桅和船體結合方式,外艙與底艙的結構,固定舵、方向舵、動力推進系統、轉向系統、肘管體系、連榫接合體系,還包括各部分機能的聯合操作規程,密如蜘蛛網的軟索繩梯佈置,等等等等,都很難察覺,也極其重要,需要仔細分析研究才行。」   「造船也許大家並不熟悉。一般情況下是先造一個小的船模,在水池中檢驗其航速、浮力、推進系統的協調度、傾側極限點等各方面的綜合效能。取得滿意的結果後,再將其拆開,形成各類美妙的線條和幾何形狀,並按比例放大,造出符合要求的船體構件,然後拼裝在一起,形成一艘新式艦船。這艘新船經一定時間的檢驗合格,並進行調整後,才能定型,進行批量生產。」   「造船要運用到很多數學、幾何學、力學、材料學等諸多方面的知識,需要很高的工藝水平,更要有實驗精神和承受失敗的勇氣。此外,航海的軟性因素,比如導航技術等,也非常關鍵。船再大再堅固,也敵不過海洋的力量。在暴風海嘯面前,什麼船都會像玩具一樣被撕碎,而走錯了方向,偏離了航道,那更是意味著死亡。」   「導航技術需要涉及天文學、地理學、水文學、氣候預測、測量學等多方面的基礎理論支援,需要使用觀象儀、量角器、六分儀、羅盤、星歷表、校正儀等許多精密儀器,需要對各海域的水深、風向、浪高變化、海潮起伏規律等做詳細記錄,才能確定出合適的航線,並幫助船隻定位和矯正航向。這方面,已經有西大陸的國家在進行嘗試,比如布魯斯就成立了航海學院,召集學者、退役海軍軍官、有經驗的船長、水手、繪圖員、導航員等,進行理論探討和技術開發,對各周邊海域的情況作了系統的初步數據採集和分析。可以說,這方面,西大陸走在了世界的前列,現在看,也許東西大陸之間在航海技術方面尚難分伯仲,可把眼光放長遠一些,西大陸那嚴密精確的科學精神、一絲不苟的研究態度,其發展後勁非常可怕,雖然現今僅是萌芽,但我預感到,這裡頭有一股魔鬼般的力量在蠢蠢欲動。」   「尤勒先生說的有道理啊!海洋的面積比陸地還要廣闊,征服了海洋,往往就意味著世界性霸權的建立。我國成立不久,又沒有出海口,故而忽視了這方面的發展,今後可要奮起直追。我看,咱們可以也成立一個航海學院,就由尤勒先生擔任院長,重金召集大陸各地的水手、船員、造船師,甚至是海盜前來工作,從事有關的研究開發工作。」丹西沉著臉道:「雖然這些資金不一定馬上見效,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不一定得到成果,但這是為了我國的未來投資。現在的短視,將來難免被子孫後代唾罵。」   「現在的三桅帆船僅處於剛開始應用階段,受制於陸軍力量和周邊國家的掣肘,布魯斯人尚只能向南方海域開拓。不過,他們已經有了拋開我們,直接與遠東地區聯繫的能力。東西大陸間的貿易互補性很強,我們中部大陸之所以繁盛就在於水路和陸路都控制住了,在轉運貿易中獲取了豐厚的利潤,從而造就了像薩格爾那種超級城市。西大陸船舶製造技術的突破,很可能對這種局面造成巨大的威脅,而大陸中部各國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這樣一來,除了我們自己加油發展以外,還要盡量遲滯西邊競爭者的發展步伐。」安多里爾也撚鬚道:「我們應盡快獲得出海口,不僅控制陸地,也要控制中部的海上航線,保住這塊巨大的利潤來源。布魯斯可以將三桅帆船技術隱瞞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到他們的航海技術在西大陸流傳開後,西方各國就有可能在巨額收益的引誘下聯合起來,併力東向,打通朝往東方的貿易線。出現那種局面,我國的海軍也應該有能力保護住本國海域,有能力卡斷航路,封鎖水面。誰也不允許拋開我們的中間商直接貿易,引致轉口利潤和稅源的枯竭!」   老軍師的看法目前當然只停留在提議階段,可卻為今後的猛虎帝國所一直遵循,並對世界發展進程產生了重大影響。借助了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強大的海軍,猛虎帝國有了一塊巨大而穩定的財源,有堅船而無利炮的西大陸各國,無法直接打通東方貿易線,不得不繞道探索,未曾想卻為人類帶來了另一項收穫,於幾個世紀後完成了地理大發現的壯舉。當然,那又是後話了。   「控制海面的話?」查理皺眉道:「我們的鐵甲艦是兩桅兩帆型戰艦,遠航能力有限,需要經常進港補充,近海作戰當然沒有問題,但若是距離遠、時間長的作戰任務,就無法承受了。瓦爾芹海盜的長船不適合正規海戰,但靈活快速,適航性好,利於剽掠和搶灘登陸。三桅帆船使用柚木替代橡木,壽命提高了一倍,遠洋能力強,載兵量巨大,海域活動範圍廣,而且能支撐長期消耗戰。比較而言,我們擁有戰術優勢,對方卻佔有戰略優勢,長期競爭對我不利。所幸的是,目前西大陸各國的內部競爭延緩了技術的普及和推廣,我們還有時間進行追趕和改良。不過,我們的局面也很困難,受制於各方面因素,動彈不得。但無論如何,搶奪一個出海口,確實是當務之急。」   「獲得出海口,要麼是進攻塞爾,直接就有海港可用,」貝葉道:「要麼進攻詹魯,然後進軍兩盟半島。不過,無論如何,得把呼蘭的干涉作為主要因素考慮進來。」   「戰略問題,今晚咱們不做討論,主要跟尤勒先生商議技術難題。」丹西道:「我們要三管齊下。第一,再遠,咱們也必須派出間諜人員去搜集西大陸艦船情報,弄不到核心機密,也要多偷些其他技術,多聘請些海員和水手來為我們效勞。此事由貝葉負責。其二,對鐵甲艦進行改良,尤其是風帆動力系統,在保持原有優勢的情況下增加其他方面的功能。其三,在鋼鐵製造工藝未取得突破之前,應重新開始研究木質帆船技術。鐵甲艦遇到了運載量的瓶頸,木質帆船可以克服這一點,而且研製成熟後,對於商業運輸也有很大的促進作用。這兩件事,就拜託尤勒先生了。」   「我盡力而為吧!」尤勒點頭道。   「陸地、海洋、城池、荒野、草原、河流,科技、政治、經濟、軍事,世界豐富多彩,我國面臨著全方位的巨大挑戰,但同樣也存在著巨大的機遇。我們今天的生存,我們未來的發展……」丹西舉起酒杯:「諸位,就全靠你們了!」   凱魯腳板上綁著兩片長條形滑撬,但手裡卻沒有撐桿,而是各抱一個小孩。按理說這樣很難控制方向,但凱魯憑藉其出眾的內力功底和極佳的身體平衡感,仍然從積雪厚厚的山頂上向下滑去。   山上是一大片針葉林,稠厚的雪壓彎了樹幹,不時有幾團無聲地墜落在地上,枝枝杈杈上綴滿了冰溜子,像掛著一串串白辣椒。這種情況,更增添了滑雪的難度。然而凱魯雖然看上去笨重龐大,此刻卻靈如猿猱,快似閃電,在密林的間隙中游刃有餘地穿梭,像一個芭蕾演員在輕靈地舞蹈。   颼颼的風從耳邊吹過,黑壓壓的樹木像張臂伸拳的怪獸在迎面撲來。有時碰到障礙,凱魯的身體還要騰空而起,從岩石、樹根、斷枝上飛躍而過!   膽大而追求刺激的兩個調皮蛋,密爾頓和速帝,此時也受不了這種極限運動,不敢看這種驚險的場面,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滑雪的速度實在是快,從山頂飆到山腳,僅僅花了片刻工夫。山腳下,完成縱火引敵任務的古斯和五位精銳戰士已經牽著馬群在等候他們了。   其中有一匹馬,看到密爾頓來了,快樂地灰灰嘶叫起來。正是古斯從鷹巢峽谷裡偷偷牽跑的,通靈性的火暴龍。   大家根本沒有敘舊談天的時間,各人紛紛躍上馬背,向南急馳而去。   不過此時,山頂上也傳來了不祥的嘯聲!   這嘯聲,尖銳刺耳,由遠而近,速度比之剛才的凱魯還要快!   不用問,正是伊森老妖從山上滑雪而下!   北邊的後方,也出現了大群的火點,那是受命出來搜索追擊的沃薩、鳩蠻騎兵,數目成千上萬!   凱魯和古斯等人心裡不免有些奇怪──不就是兩個膽大包天,刺殺未遂的孩子,伊森老妖搞這麼大排場,至於嗎?!   然則此時,他們無暇商議或者向小孩們詢問,只能把疑問擱在心裡,向南邊打馬狂奔。 第二十四集 第五章     洛瓦城港口,一艘租來的商船旁,昆達背負長劍,全身勁裝,打量著赫辛雇來的兩百名武裝水手。   這些人高矮胖瘦不一,年齡要麼偏大,要麼只有十五六歲,開船航行倒是沒問題,打起架來就不靈了。不過,赫辛也是沒有辦法,兩盟開戰後,精壯小伙的武裝水手都被各傭兵團雇走了,只剩下這些沒人要的邊角廢料可供選擇。而且,就這些人,還費了不低的價錢,用了很多精力才湊足人數。   昆達心裡嘀咕,看來要打起來,這些人不能寄託多大希望,主要還得靠自己、阿爾古、赫辛和那三十名死士了。   「各位大爺、小弟,」昆達照江湖規矩一抱拳,道:「任務我已經說過了,這趟買賣比較凶險,要跟海盜們交手。不過,任務也簡單,救了人就走。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上了船,再也沒有反悔的機會,想中途退出,就只有自己跳海了。」   看來這些人的條件不行,生意難做,赫辛每人五枚金幣的價碼也很有誘惑力,大爺和毛孩子們沒一個願意退出。   「那好吧!既然大家願意跟我去玩命,咱們就一起。」昆達望了一陣後,把手一揮:「上船!」   載著兩百多名武裝水手的商船,緩緩駛出了洛瓦城港口,開向茫茫的大海中……   「他媽的,老妖追得太他媽離譜了!咬得賊緊!」古斯一邊嚼著乾糧一邊嚷道:「咱在雪地裡日夜不停地連跑三天,已經累趴下了好幾匹良馬,那些蠻子們還是緊追不捨!」   「蠻子們也累得夠嗆,目測估計,人數已經不及三日前的三分之一了。」凱魯邊回望邊說道。   「可那也比咱們多出太多。」   「蠻子也是人,再這麼跑幾天,大部隊就會散掉,只剩下少數高手能跟得上來。」凱魯盡力寬慰夥伴:「那會兒,咱們就有機會了。」   「等到那會,咱自己也差不多了,估計連刀都舉不起來。」   「到那時再說吧!能跑一段是一段,總比束手待擒要強。」   兩人邊議論著邊縱馬南奔,旁邊的戰士們都伏在馬背上邊跑邊睡覺。速帝和密爾頓也是如此,不過兩個小孩被凱魯和古斯用一根束帶綁在馬背上,防止他們因騎術不佳而跌落馬下。   又是一日的狂奔後,蠻族騎兵雖吃苦耐勞,但凱魯等人非尋常人能比,又騎著可連續換乘的特種良馬,日夜不停地連奔四日後,大隊蠻兵疲憊至極,只好停下來休整,與逃亡者的距離越拉越遠。   小孩和其他人交替休息,凱魯和古斯卻幾乎幾個日夜沒有合眼,便是鋼人也到了自己的極限邊緣。   鑒於距離已經拉開,逃亡者們終於決定在雪原點起篝火,休息一夜。狼吞虎嚥地吃完了乾糧後,大家都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這是一個難得的平靜雪夜,風小了很多,在曠野上若有若無地嗚咽著,連那個負責守夜的哨兵,也受不住睡眠的誘惑,拄著劍打起了盹兒……   「戰艦切開大海的胸膛,   白色的浪花訴說著希望。   穿過朵朵烏雲,   滑過道道海溝,   迎著閃電歌唱,   去尋找心中的太陽!「   有了一份報酬優厚的差事,無論是銀髮皓首的老幫菜,還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伙,船上的武裝水手們都相當興奮,入夜依然唱著歡快的海歌。   臨時充任船長的昆達立在船頭,與阿爾古和赫辛兩人一起研究航線圖和霞光島的周邊地形。   昆達擅長統領步兵,水戰技能一般,但有兩名海盜出身,級別高達蛟龍軍團副軍團長的大副協助,他大可以從風帆起降、帆槳配合、航行方向與速度等繁瑣複雜的馭船指揮工作中脫身出來,將全副心思放在遭遇海盜後如何跳幫接舷肉搏,登陸海島後如何突破防線救人等自己最熟悉的任務上。   「假如我們一直向東南行駛,大約三天後可以抵達霞光島。塞爾人已經不再於島上駐軍,故而該國軍艦一般不會在這片海域出現,但由於臨近威塞克的基地,很可能會遭遇到海盜艦隊的襲擊。」阿爾古皺眉道:「我們這艘船雖然大,但是速度不快,又是用商船改裝而成,戰鬥設施也不完善,打起來只怕要吃虧。我建議不走主要的商業航線,從北邊繞道,以避開海盜艦隊。」   「嗯!這樣耗時雖然多一點,但是安全許多。」赫辛點頭道:「根據羅嘉斯大人送來的情報,霞光島東、西、北三面都可以泊船靠岸,其中西面是海盜船的靠港區,我們在北面登陸,被察覺的概率要小一些。」   「可苦役牢房就在西面的碼頭區旁邊,如果在北邊登陸,需要穿越一段距離才能抵達那裡。如果直接在西面靠岸,下船後即可殺過去,救了人可以馬上離開。」昆達皺眉道:「這是一次短促快攻,要訣在於迅速,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而不是將海盜全部消滅。拖延時間,只能帶來許多無法控制的後果。」   「您的意思我理解,」阿爾古道:「不過把海盜們驚動可不是什麼好事情。瓦爾芹海盜的長船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海船,咱們這艘兩桅兩帆的武裝商船根本跑不過他們。即使我們指揮得當,這艘船最多也只能對付三艘長船,再多一艘,神仙也沒辦法打贏。」   「這樣啊!」   昆達陷入了沉思……   「鬼呀!」   「別慌,別怕,孩子,叔叔在這裡。」   密爾頓的夢話,把即使睡覺也非常警覺的凱魯和古斯吵醒了。凱魯把他摟入懷中,盡量好言寬慰著做了噩夢的小孩。   密爾頓嘟嘟囔囔地又睡著了,凱魯和古斯卻無法再度入眠。   「值夜哨兵怎麼能打盹呢?!讓人半夜摸上來,可怎麼辦?!」古斯說著,就欲起身去教訓那個還在磕著腦袋的戰士。   「算了吧!」凱魯制止道:「弟兄們這幾天實在太辛苦了,讓他歇會吧!」   「唉!還不都是那個老鬼鬧的。」古斯歎口氣,又坐了下來:「兩個小孩可遭罪了,你看看,眉毛鬍子都剃得精光,成了兩個圓鴨蛋。我真沒見過這麼變態的傢伙。」   「這兩個小傢伙也真有能耐,把伊森搞得那麼狼狽,末了還能把青龍劍偷到手。可惜當時他們被點了啞穴,沒法吱聲,我黑夜裡也著急趕路逃跑,不然把戈勃特也偷出來,老妖可要把肺氣炸了。」   「是啊!那樣的話,巫師聯盟只怕要出大亂子。」古斯也連叫可惜,旋即又有些傷感地搖頭道:「可憐戈勃特一代梟雄,竟落得如此下場!」   「我倒是覺得奇怪,」凱魯皺眉道:「戈勃特怎麼就會變成癡呆的植物人了呢?難道說,老妖真會妖法?」   「還是回去問問丹西和老軍師吧!就算伊森會妖法,他們也能除妖辟邪。」古斯對於丹西和老軍師安多里爾一直都非常有信心。   「也是。」凱魯點頭道。   兩人正圍著篝火小聲交談的時候,忽然都停住了話頭,轉頸回望。   北邊有馬蹄踏雪之聲傳來。   不同於日間的追擊,聽聲音只有一匹馬,奔速極快,朝篝火處越跑越近。   凱魯和古斯連忙打個呼哨,叫醒眾人。   一夥人迅速飛上馬背,拔出武器,看看來的究竟是何方神聖,敢單槍匹馬闖來。   很快,準備狠狠教訓擅自闖入者的一行人,就從牛哄哄的模樣變成了驚惶逃竄。   一匹大青馬劃破夜幕進入眾人的視線,正是手持金鋸的伊森!   老妖化掉兩個草原首領的內功,又遭受狠狠一炸,內傷頗重,也無法長時間施展絕世輕功,而必須以馬代步。不過,他此刻的功力仍較凱魯等人要高出不少,故而能夠以更少的休息時間換取更多的追殺里程。   命令兩個士兵帶著兩個小孩先跑,凱魯、古斯和三名戰士勒馬截住老妖去路,為孩子們爭取更多的逃亡時間。   「我只是要回自己的東西,想活命的,就不要擋道!」老妖停住馬,倨傲地伸出金鋸道。   偷偷的,他也在盡力調勻內息。   凱魯、古斯聯手,加上三個精銳戰士,實力不可小視,而老妖連受重創,加上連夜追趕,內力也大受影響。雖然單打獨鬥他不怕,但同時對付這麼多人,這時卻有點棘手了。   故而,他不是一上來就動手,而是先看看能否借助以前播下的恐怖種子,通過恫嚇而兵不血刃地達到目的。   「這是你的青龍劍,」凱魯知道老妖的厲害,也願意息事寧人,舉起神兵寶刃道:「只要你不再追趕,我們立即原物奉還!」   「別人把這當作寶,我卻只視做廢銅爛鐵!把那兩個被綁架的好徒兒交給我,不僅放你們走,這柄劍也作為禮物相贈。」   事實上,老妖拿到青龍劍後也琢磨了很久,除了奇沉奇重之外沒發現什麼神秘之處,加上他自己的氤氳魔功幾近登峰造極,也對用什麼秘笈神兵來增加武功威力的需求並不迫切。   「你的徒兒?!有誰這麼無恥,竟然強按硬逼地收徒麼?!」古斯厲聲的反駁道。   「對不起,大師,」凱魯亦絲毫不為所動:「猛虎軍團最看重的不是其他,是人!尤其是小孩子,誰也別想強迫他們胡亂拜師,加入邪魔妖教!」   「你們是在自尋死路!」說話間,老妖倏地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渾厚的氤氳黑氣撲面而來!   老妖動手的速度極快,凱魯來不及換趁手的戰斧,抓著青龍劍就迎身而上!   古斯也是使劍的,同樣揉身就刺。   其他三名戰士也立刻縱馬圍上,於側翼砍殺,對老妖實施圍攻。   凱魯和古斯都見識過伊森的妖功鬼術,知道其內功極強,招法詭異,故而一上手就是奪命絕招,毫不留情。   凱魯雙手執著劍柄,把青龍劍當作斧子砍,沉甸甸的份量對他那副碩大的身軀特別合適。青龍劍化作一道巨龍,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攪入茫茫的氤氳世界。   古斯的劍顯得輕靈許多,幻做數十身影,把寒風都切成了數十截,從四面八方刺向伊森。   三名戰士分別立於兩側和背後,兩人發箭,一人使套索,以遠攻偷襲為主。   凱魯等人本來預計伊森會舊計重演,大展鬼蜮妖術,孰料老妖這一回使的卻是龐沛威猛的功法,一招一式堂堂正正,當然,其力道也是駭人般雄渾。   老妖當然急於解決掉面前阻路者,然後去抓捕小孩,可此時他的內力不如往昔,無法做到把頂級魔功運用得流轉自如。   當日在毛頭岡,老妖與凱魯和古斯交過手,知道這兩人的武功水平不低,即使恢復昔日內力,也必須花一定力氣加以擒殺,而不是三招兩式就能將其拿下。此刻,面對這兩個扎手貨,強行使出魔功,不但發揮不出原有的威力,反倒容易露出破綻,為敵所趁。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伊森的武功確實是博大精深。數十年浸淫武道,走遍兩片大陸,東西南北,正邪旁門,可以說世界各地的武技均有涉獵,其修為遠非凱魯等人所能比,此時不使出頂級氤氳魔功,以一對五,依舊穩居上風。   戰局中的凱魯等人頓感壓力倍增──漫天爆起虛實難辨的鋸影,狂風暴雨般臨頭而下,至剛至純的正統招式,配合著至陰至邪的內力功底,從四面八方朝自己襲來,恍如一張蓋天覆地的無形罩網,令人生出無處遁逃的氣餒之感。   好在凱魯和古斯曾與伊森有過交手,對目前的形勢早有心理準備,而他們更是從角鬥學院和沙場上殺出來的無畏戰士,意志堅定,悍勇凶狂,遇強越強,敢拚敢搏,再可怕的劣勢也不能動搖其拚殺到底的鬥志決心,反而更激起了他們的血性!   凱魯與古斯正面近身搏鬥,三名武士於側後遠處偷襲,如伊森般的高手,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突破此道截擊網,反被這五個人纏鬥得不能脫身。   看著本派振興的希望,正在兩名敵兵的保護下越去越遠,老妖心裡急得只冒火!   熾烈的掌風、劍風、鋸風、箭風,捲得腳下的積雪揭地而起!   妖氣瀰漫,雪霧翻飛,黑白瞬間轉換,炎涼交替奔流,整個世界一會漆黑無光,一會皚皚茫茫。   借助篝火閃耀的微光,可以看到,性命相搏的幾個人,在暗夜的雪原上,在劇鬥的漩渦中,在火星與雪粉的衝撞間,來回穿梭。劈劈啪啪的氣勁爆裂聲,在荒涼的草原上迴響……   連鬥半個小時,伊森楞是被這道難以攻破的阻擊線卡在原地,不能踏前一步!   說實在的,經過幾日幾夜不合眼的連續追殺和逃亡,兩邊此時都有些內力難繼,招法漸趨生滯,動作也開始慢下來。伊森確實是被截住了,可他的武功之高,也令陷入戰局中的凱魯和古斯暗暗叫苦。   拖住老妖,爭取時間的目的顯然已經達到,可此時要想在老妖瘋狂的攻勢下全身而退,只怕也非常不易!   不過,凱魯與古斯也不是束手無策,多年的同窗習藝使得他們之間的配合相當默契。   「龍擺尾!」   古斯厲喝一聲,彈足躬身,人劍合一,從左側以與敵偕亡的拚命架勢刺向伊森!   伊森長袖揮動,金鋸回鉤,化解了此招。   身材瘦小的古斯猛的一個不可思議的弧線,向右邊飛出,脫離金鋸的攻擊範圍。而他剛剛閃開空位,凱魯的青龍劍正好抵達,以更猛烈更驚人的威勢和速度直刺伊森!   兩人的這一變招確實是天衣無縫,伊森也不得不橫鋸、撣袖、彈指、撩腿,連出數招,全力應付凱魯的狂攻。   然則此時再生變故!   小山般的凱魯,龐大的身軀突然一個下沉,以海底撈月之勢,縮脖矮身,向後飛退。   與此同時,體積不到凱魯一半的古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凱魯身後,他猛然一個背飛,兩足蹬在了凱魯的背脊上。借助這一蹬之力,把凱魯送得更遠,讓自己的行動更加迅捷,大增攻擊威勢。左手勾抓,右手更掄圓了胳膊,利劍全力橫掃!   外圍三個負責騷擾的戰士也猛的縱馬近身,刀劍齊下,狂劈亂砍!   凱魯與古斯兩人突然使出的這招絕殺,兔起鷹落,迅猛如電,加上三名戰士的協助,即便伊森也只能退而避其鋒芒。   這招龍擺尾乃是凱魯與古斯自己參詳出來的脫身絕技,聯手共禦強敵時威力尤其可觀。   先橫後直,忽上忽下,線路詭異莫測,猶如演雜技般驚險,利用凱魯的身材遮住視線,掩護古斯的背飛攻擊,更增加了判斷攻擊方向的難度。   龍擺尾適合於二對一或多對一時逼退強手時使用,除了要求施招者有很高的武功水平,身形能毫不停滯地連番進退,連換氣的工夫都不給對手留下外,也要聯手使招者心意相通,配合得無縫無隙。當施功者一人極高一人很矮時,使出來的威力是幾人之疊加,比分別使招更加巨大。   前兩點也許容易做到,可要找出類似凱魯和古斯這種身材反差巨大,偏生武功水平都不低,從小又同門學藝,配合得無可挑剔者,卻世所罕見。甫遭此技,連老妖都不能不退避三舍。   龍擺尾的要訣在於快而猛,其精華全凝在最後的尾部一蟄上,但其目的卻不是消滅敵人,而是逼退對手,然後趁機脫身逃跑,就像竄回大海的游龍一樣,臨行前尾巴狠狠一甩,濺起滔天巨浪,然後在水波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或許,碰上與伊森同一級數的其他頂級高手,凱魯和古斯都很可能得逞。然而,他們這回遇到的是伊森,是大半輩子沉迷武道,遍覽兩片大陸的各地江湖,閱歷極其豐富,見識過無數新招怪式的伊森,而不是將主要精力放在政治鬥爭與戰陣廝殺方面的盧其阿諾和柯庫裡能。   硬生生把兩個送上門來的氤氳魔功的天才傳人搶走,像難纏的惡狗一樣阻住去路,讓滿懷希望的老妖振興本派之企望落空,伊森的殺心已經滾沸到極點。此刻又哪裡肯讓他們逃走?!   在兩片大陸上闖蕩,其對手單挑群毆,伊森也碰到過不少惡仗苦鬥,什麼樣匪夷所思的功夫都曾見過,沒有百變機心和超強適應能力,老妖也活不到今天。   壞了他大事的幾個混蛋,竟然想就毫髮無損地溜掉,老妖豈能嚥得下這口氣?!   拼著損耗內力,也要讓這對狗熊加瘦猴的古怪組合,付出可怕的代價!   念及此,伊森的招法陡變! 第二十四集 第六章     「轟!」   伊森終於使出了絕手殺技——毀天式!   一聲雷鳴般的巨響,兩個衛兵連同戰馬被肢解成幾團帶血的肉塊向外飛出!   正憑借靈活的身材轉氣飛退的古斯,黑血像一道噴泉從嘴裡濺出,整個人如同被海浪追上的小鳥,哀鳴著向地面墜去!   僅有一個離伊森較遠的戰士得以逃脫劫難,伏在馬背上逃出了氣浪攻擊圈,不過,他同樣是口噴黑血,完全失去了戰鬥力,僅靠堅強的求生意志和胯下快馬保全了性命。   就在古斯即將落地的時候,凱魯的大手抓住了他,抱著兄弟打馬飛奔!   伊森拄鋸於地,看著兩匹馬馱載著三個人,逃進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的嘴角不為人察覺地流下一條紅線。強行使出頂級魔功,對老妖來說,又遭受了不輕的內傷,此刻也沒有餘力再追……   「凱,凱魯,兄弟……」   古斯一張嘴,黑血就汩汩地往外湧。   「別說話!」   凱魯打斷古斯的話,雙腳夾蹬飛奔,兩手卻按在古斯的胸前,替他輸入真氣療傷。   「沒,沒用的……」   古斯徒勞地想把凱魯的兩手推開。他心裡知道,遭到了伊森魔功的全力一擊後,自己五臟六腑已經被震碎,即便聖醫奧利維拉再世也無法救活自己了。   「好兄弟,別說傻話,」身高兩米有餘的大漢凱魯,此刻也像孩子般帶著哭腔,「我帶你去找厄爾布老頭!丹西當年傷得那麼重,不也被治好了嗎?!」   「別,別浪費真,真氣了……」古斯還在噴著血說話。   「別說了!兄弟!」   凱魯滾燙的淚水僕僕地落在雪地上、馬背上,和古斯的身上……   「旅,旅程好長,好冷,我好,好累……」古斯又咳一大口血,氣息越來越微弱,「告,告訴丹西,後面的路,我,我不能再陪他走下去了……」   「不!」   「不!!」   「不!!!」   ……   凱魯的嚎叫聲在荒涼的雪原裡迴響。   「你醒醒啊,兄弟!」   「醒醒啊,兄弟!!」   ……   凱魯像瘋子一樣給古斯輸氣,用大手拍打著古斯的身體。   然而,懷裡兄弟的身子越來越涼,暖氣在一分一秒地消散,再也沒有甦醒過來的跡象……   ×××××××××××××××××××××××××××   三日的海上行程頗為順利。懸掛洛瓦城旗幟的商船向東南方向駛進,在季風的吹拂下順風而行,速度很快。天氣也不錯,冬日暖陽高照,狂風、暴雨、巨浪、海嘯全都未曾出現,船隻走得又快又穩,大有乘長風破萬里浪,直掛雲帆濟蒼海之勢。   昆達憑欄而觀,品味著大海的動人美貌,感悟著大海的胸懷氣魄。水天一色,彩雲飄蕩,海鷗在船尾歡叫著追逐浪花,夜夜枕海濤入眠,日日臨海風高歌,這樣的生活,直令人心曠神怡。   「再有兩日,咱們就可以登陸霞光島了。」   赫辛望望坐在桅桿頂端的瞭望員打出的手勢,又用羅盤、觀星儀和量角器忙乎了好一陣後,仔細地在航海圖上標出本船的大致方位和航向。   昆達對此一竅不通,只能默默地點點頭,放手讓兩位「大副」去處理。   「羅嘉斯先生再次派千里靈翔送來密信,」阿爾古大踏步走來匯報,「威塞克帶領主力艦隊出海打劫,島上只有三艘長船和百餘瓦爾芹海盜駐守。外長等人將在這幾天全力戒備,隨時準備迎接我們的到來。」   「嗯,除駕船的水手外,叫其餘弟兄們這兩天吃好睡足,」昆達轉身道,「該出力的時候,絕不能拉稀!」   「是!」   阿爾古允諾而去。   昆達繼續凝望藍得發亮的海面和天際……   這艘潔白的帆船也繼續輕快地在海面上滑行著……   ××××××××××××××××××××××××   冰封的古拉爾河畔,凱魯手牽兩匹戰馬,一匹駝載著受傷的戰士,一匹駝載著古斯的屍體,小心翼翼地走過了冰河,來到了南岸。   帶著一個身負重傷的戰士,抱著一具同門弟兄的屍首,身後是恐怖的伊森老妖,外加大批蠻族追兵,凱魯這三天來不敢稍停馬步,只能日夜不停地策鞭狂奔。   凱魯跑得相當快,不過,無論他怎麼加快速度,兩個小孩子和兩名衛兵卻不見了蹤影。   死了一位自小同門學藝的好兄弟,凱魯就已經夠悲痛的了,此刻又找不見小孩,無疑是悲上加憂,暴躁焦郁。   怎奈跟他一起同行的衛兵也為了保護孩子們而身受重傷,凱魯無從發洩,只能強忍著把仇恨和憤怒深埋在心底……   為了照顧這個可敬的戰士,凱魯不得不每日為他運氣療傷,逃命速度也漸漸地降了下來……   因下雪的緣故,整個草原變成了一個天然的大冰箱,古斯的屍首並沒有變味,但膚色卻變成了可怕的鐵灰。   儘管如此,凱魯一有機會,總是要把這位兄弟已經僵硬的屍體抱在懷中同行。他總想用自己的身體偎熱它,似乎這樣,古斯就能重新活過來……   凱魯之所以這麼做,當然是因為與古斯自小有總角之交,早就結下生死與共的兄弟般的友情。除此之外,這也與猛虎軍團的軍紀有關。   猛虎軍團治軍嚴格甚至有些殘酷,但對於戰士卻非常尊重和厚待,並從制度和紀律等各方面強化戰友之間的同袍情誼。見死不救乃是非常嚴重的罪行,與叛國罪等同。軍法規定,只要有可能,就絕不允許拋下被俘的戰友不管。戰友們的屍體,也絕不允許遭到敵人的凌辱和褻瀆。只要條件許可,所有烈士的遺體都必須帶回故土,以最隆重的禮節厚葬。   這種嚴厲的軍事紀律有時當然會帶來某些負面影響。比如,為了救回幾名戰友,為了搶奪幾具戰友的屍首,參戰的猛虎部隊也往往會發起集團衝鋒,付出更多人的生命和更加慘重的代價。又比如,為了贖回一個被俘的戰士、為了營救一個暴露身份的己方間諜,猛虎自治領有時甚至願意用十個敵兵、十名敵方間諜,願意花十倍的代價來交換。這些行為,往往遭到敵軍、敵國的嘲笑,認為對手不是太笨,就是錢多得發燒了,只有極少數手腕高明的政治家明白其中的厲害:丹西從不做虧本生意,在這些事情上亦是如此。   從局部和暫時而言,這麼做自然是得不償失,可從長遠和全局的利益觀察,這種軍紀和制度卻是利大於弊。猛虎自治領對外是凶殘和霸道的,可對於為本軍、本國服務的人,無論他們的地位多麼卑微,卻真正做到了仁至義盡,愛兵如子。將自己人的性命看得重,自然會贏得底下人的信任、忠誠和愛戴。間諜們忠心耿耿地為祖國效力,戰友們之間相互信任,甚至可以托付生命。無論多麼危險的工作,多麼艱巨的任務,都有人敢於接手承擔,並不顧自己生命地去完成。這種信任感已經根植到了大家的內心深處,他們相信,在任何時候,戰友們都不會拋棄自己,祖國更不會拋棄自己不管。即便為他們而戰死,也是值得的,即便壯烈犧牲,自己的家人也能得到優厚的撫恤。   個人的笨,短期的笨,局部的笨,換來的卻是將士一心,全師用命,這樣一些「笨人」聚集在一起,卻構成了全軍全國的英勇、高效、精明。這與某些擅長於耍小聰明的國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每一個體都精於算計,組合為一個整體卻是難以描述的懦弱、低效、無能、弱智……   凱魯牽馬馱著受傷的戰士,抱著古斯的屍首渡過冰封的古拉爾河後,在屏風渡南岸的無名丘崗旁生起一堆篝火,從行囊裡掏出幾塊乾麵包片,用鐵皮盆盛一滿盆雪,架在火堆上燒烤,以這種簡單的方式做行軍晚餐。   鐵盆裡的雪很快融化成水,並被煮沸,而此時,麵包片也發出誘人的烤香。凱魯在烤麵包片上抹幾層黃油,用小杯子舀起沸水,先餵飽身邊負傷的戰士,然後自己才慢慢地吃起來。   天寒地凍下,凱魯尚未嚼完兩片烤麵包,冰封的古拉爾河對岸就出現了一排火線,蠻兵的喧嘩聲隱隱傳入耳中。伊森老妖雖然也負了內傷,但他在近千沃薩蠻兵先頭部隊的簇擁和陪護下,終於在今晚又追上了凱魯的逃亡隊伍!   追兵就在身後的里許之遙,裡頭有恐怖的伊森老妖,更有近千凶悍的沃薩蠻子,凱魯豈敢戀戰?!   幾腳踩熄篝火,他將剩下的麵包片塞入懷中,把負傷的戰士扶上戰馬,抱起古斯的屍體,躍馬就逃!   沃薩人呼呼地叫囂著,攜著雷霆之勢卷席而來,凱魯帶著一死一傷的兩名同伴,只有奮力奔竄的份!   一邊跑,他要在飛馳的馬背上進食以補充能量,還要回頭觀望敵軍的追擊速度,以確定合適的逃跑線路。   老妖帶領的這近千沃薩蠻兵,是原戈勃特雄鷹隊的舊班底,屬於精銳中的精銳,他們騎術高超,奔速驚人,在凱魯身後越追越近。凱魯抱著屍首,帶著傷員,人馬疲憊,看起來,只怕是難逃被俘或戰死的命運了……   寒夜雪原,一千對兩人,連跑了兩個小時後,距離已經縮短到不足兩百米,凱魯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外,還能聽到一些蠻兵引弓飛射的嗖嗖的箭聲!   屋漏偏逢連夜雨。   此刻,前方又出現了一條更加龐大的火河!   這條火河逆著凱魯撲過來,把他的逃路完全堵死。凱魯久歷軍爭,雙目堪堪一掃,就估摸出這支敵軍的人數多達萬人!   凱魯並非一個多愁善感、心細如髮的人,他的思維與其體型相似,都是粗線條式的。他是一個優秀的將才,是勇猛無畏的理想的突擊前鋒,在獲得詳細而完備的作戰指令時,也是一個不錯的方面軍指揮官。但他並非一個合格的帥才,要像席爾瓦、貝葉等人那樣獨立支撐一個戰場,自主運控整個戰局,手拈百根線,腳踩千艘船,做好方方面面的平衡關係,他更無法做到了。他可以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但要發揮自己的想像力和才華,創造性地執行命令就有些勉為其難了,遑論獨當一面,自行其是,自己設定目標,自己組織完成了。在爭雄天下的這個特大舞台上,凱魯是一個出色的演員,卻難以勝任導演一職,休提丹西和安多里爾那類總導演的角色了。   在情感方面亦是如此。幾日前古斯的犧牲,凱魯這個巨漢心裡感到的,只有對老妖的仇恨和對兄弟過世的悲傷,此刻,巨大的危險臨到自己的頭上,他才深切體會到古斯臨終遺言中那股淒愴而又無奈的情緒:   丹西確實是一個值得信賴的雄才大略型的首領,但他帶領弟兄們走的也是一條漫長、坎坷、險峻、崎嶇的不歸路。自治領的敵人,數目是那麼的繁多,力量是那麼的強大,突破障礙,克服困難,勝利抵達終點,將是多麼的艱難!而且,即便能夠成功,也不知道有多少弟兄能夠陪伴著丹西走完最後的旅程,能夠活著見到那輪耀眼紅日的誕生和崛起……   當失敗已成定局的時候,有的人會選擇放棄,有的人會選擇苟活,但凱魯這樣的人只有一個選擇!   巨靈神般的凱魯拔出青龍劍,猛地勒轉馬頭,硬生生停住了飛奔到馬步!   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殺一個賺一個,殺兩個賺一雙!   揮劍撥開幾支射來的勁弩,一心求死的凱魯卻發現,身後的沃薩人卻放慢了馬步,不敢像剛才般狂奔猛追,而是緩緩逼上。   與此同時,另一側的敵人也採取同樣的辦法,慢慢地湧過來。   兩彪人馬似乎各有顧忌,各自奔至凱魯身外二十米處立定馬步。大家如兩條平行線,以凱魯為中心列陣相對。   臉部不停抽搐,一直持著劍勒馬打轉轉的凱魯這才看清楚,南邊來的並非巫師聯盟的圍堵部隊,而是卡琳爾率領的胡狼輕騎!   在這位艷美如花的草原女將身旁,分立著兩個狐狸般狡猾的小孩子,正是自己一心尋覓的密爾頓和速帝!   「我道是誰,原來是卡琳爾小姐駕到!」   紅袍大巫師伊森左手火把,右手金鋸,傲然而出,正眼也不瞧中心的凱魯一眼,目光全集中在女將身旁的兩個小孩身上。   「大巫師閣下,過了古拉爾河,就是胡狼地界!」卡琳爾面若冰霜,「這人犯該屬我們所有!」   「這頭大笨熊,我沒有興趣,姑娘拿去換取贖金也好,看中了他的大號玩意,搶去當面首也好,我都無所謂。」伊森揮鋸一指,「只請貴族把那兩個刺殺我的小傢伙交出來!」   伊森嘴不積德,卡琳爾也不由得俏臉一紅,然則那一鋸指來,隔數十米外,草原之花依然感到那股可怕的邪氣森森襲來!如此駭人的武功,又令她心中暗暗發涼。   「速帝乃我胡狼人的孩子,自然有父母負責管教,至於密爾頓,敵國人犯,當然也是由我族處理!」   「兩個小鬼,隨便交一個出來,過去的一切就既往不咎!」伊森陰惻惻地說道,「姑娘是個識大體的人,可別為了兩個無足輕重點小孩,傷了貴我兩族的和氣!」   「胡狼與巫師聯盟本就沒有過節,也沒有什麼交情,能否和睦相處,不在我族,而在貴方。」卡琳爾這回定然要大小通吃,「至於人犯,我們按規矩收留,走遍草原,這個道理都說得通!貴方若是借題發揮,輕啟事端,破壞兩方和平的責任,可不在小女子身上!」   「好!好!!好!!!」伊森無法遂願,只能連聲怒吼道,「老夫認栽了!胡狼女娃子,將來可別後悔今日的蠻橫!」   「走!」   老妖大手一揮,引軍離去。   以一對十,伊森武功再高,雄鷹隊戰力再強,只怕也討不了好去。何況再非戈勃特指揮,伊森帶隊,恐難發揮出昔日的戰鬥水平。與其最後全軍覆沒,不如暫且保住性命,來日再來復仇!   卡琳爾冷哼一聲,漠然注視著老妖的轉身回師。   「趕緊率軍追殺呀!」   凱魯沖卡琳爾吼道。   錯過如此殲敵良機,大力神能不著急?!   可惜,他一心復仇,光顧著計算戰場力量的對比,卻忘了自己此時的身份。   「把屠殺我族牧民的人犯綁起來!」卡琳爾招手下令,「帶回去!」   ×××××××××××××××××××××××××   「熄燈!」   武裝商船上的照路航燈全部熄滅了。   沉沉的暮色下,商船與漆黑的大海融為了一體。   「頂帆收兩格!」   「揚起三角帆!」   ……   航海的主要策動源——風帆被緩緩收起,船速慢慢降了下來。調控航向的三角帆則掛了起來,以便武裝商船能更加靈活的轉向行駛。   「槳手入位,划行前進!」   「左,右!左,右!……」   ……   在阿爾古的指揮下,武裝商船開始以人力替代風力駛動。按照底艙槳手頭目敲動梆子的節奏,長長的船槳漾起海波,推動船兒破浪向前。   「不多遠就是霞光島了,瞧,就是前面隱約有些星星點點光亮的地方。」赫辛手指前方,給昆達介紹道,「我們的船先從北面接近,然後繞島環航大約四分之一周,自西面衝入泊船港口。」   「嗯,今夜星月無光,正是偷襲敵營的好時機!」昆達抬頭看看天,把背上的重劍取下,拎在手中,「叫死士和突擊隊員們準備好,咱們今晚就跟來自萬里雪域的巨人,西大陸海上的無敵劇盜們一較高下!」   昆達指揮的這次夜間救人行動,確實是考慮周詳。威塞克率主要艦隊出外劫掠後,島上僅三艘長船和百餘駐守海盜,尚要看管大批苦役。船上的武裝人員已經超過了敵人,三十名死士的戰鬥力也不弱於那些雪島巨漢,暗夜偷襲,指揮者久經沙場,戰術佈置得當,即便是攻佔整座海島也不無可能,遑論救下人質,打完就跑了。   然而,事件的進展就如神妙莫測的大海一般,看似平靜的波面上,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掀起巨大的風浪……   就在霞光島西南四十海里外,威塞克正帶著自己的艦隊全速返回老巢。與之偕行的,尚有考夫利的旗艦「多麗莎號」,而在這艘龍船上頭,更載有一位神秘的客人。   威塞克之所以縮短本次出海的時間,提前返回霞光島,並不是他發現了昆達這股武裝力量的來臨,也不是他運氣奇好,短時間內就搶得了足夠多的「紅貨」,必須回基地卸貨後再輕裝出外,而完全是出於偶然。   威塞克率艦隊在海面上游弋,搜尋下手對像時,卻意外地碰到了考夫利的旗艦,一問方知,考夫利是親自駕船前往霞光島,視察分艦隊基地的建設和發展情況。   威塞克見此怎敢怠慢,立刻率艦隊掉頭返航,陪同麻臉兒老大一起回霞光島參觀。   在「多麗莎號」龍船上,威塞克再次見到了那位曾數度目睹其背影的黑袍客。   原本從頭到腳全身都裹在黑袍之中,整張臉也隱藏在黑紗之後的老者,此時也撕去了偽裝,露出清矍冷峻的真面目。黑色法袍上繡著一團熊熊烈焰,黃金神冠上綴著星星和月亮,站於船首,迎風卓立,衣袂飄飄,恍如神仙降世,先知蒞臨,直令人生出膜拜之心,跪伏之意。   這一次,考夫利也不再支吾其詞地用贓物分銷商等身份來掩飾,而是明確地告訴威塞克,此人就是整支海盜艦隊的幕後金主,也是「大買賣」真正買主,更是未來「大事業」最有力後台,聖火教總壇主祭,沙漠帝國國師——休倫。 第二十四集 第七章     「國師大人,前面燈火閃爍處就是霞光島了。」一門心思搶錢發財,對政治事務不感興趣的威塞克,此時竟變得非常恭敬。   麻臉老大說的不錯,休倫國師介紹的確實是一筆價值連城的大買賣,酬勞竟然以城池來計算!   海盜頭子雖然曾周遊半個世界,見多識廣,卻也從未見過這等人物,對於如此豐厚的賞金,更是聞所未聞。除非不食人間煙火,又有誰不會動心?!難怪麻臉兒對格蘭龍都不怎麼放在眼裡!   休倫對威塞克的指點似乎充耳不聞,他負手而立,面無表情地眺望遠方。   「國師大人放心,威塞克兄弟縱橫七海,戰爭經驗非常豐富,霞光島已經短短月餘時間裡被他整治得井井有條,碼頭已經造好,造船廠也不日竣工,可以批量建造長船。」考夫利半帶諂媚,半帶自豪地向大僱主介紹道:「我們的長船靈活機動,適航性能極佳,對於搶攤登陸尤其適用。只要積累足夠的數量,規模再大的部隊,我們也能夠保證他們安全登陸。」   「是嗎?」休倫的發音帶有一股說不出的古怪味道,爆破音和小舌音都遵循一種特異的節奏,吐字的抑揚頓挫也與大陸各地的語言完全不同:「我看,島上的火光跳動得有些怪異。」   「哦?有什麼問題麼?」考夫利和威塞克都伸長了脖子瞭望,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霞光島上,燃著的似乎不是普通的警戒燈籠,而是頗大的一團火光。」休倫緩聲道:「兩位幹這一行當,又適逢如此敏感的時候,一切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也難怪,幾十海里之外的燈火,在任何人眼裡,都只有比芝麻還小的一個紅點兒。惟有類似休倫這種武功超凡入聖的高手,方能覺察到其間的細微差別。   「奶奶的,定是一些混蛋喝醉酒,在海灘上搞什麼篝火舞會!」威塞克惱怒地說道:「以前我就說過那幫傢伙,誰知道我剛出海,他們又舊病重犯,故態萌發!」   「老弟,治下要嚴!現在這緊要關頭,就更是如此呀!」考夫利擔心海盜們散漫的紀律引起休倫的不悅,讓這筆巨額生意泡湯,亦不得不提醒威塞克注意。   「大哥放心,回島後我會狠狠教訓那幫混蛋的!」威塞克連連點頭。   他抄起一盞航燈,親自打出旗語,命令海盜艦隊加快速度,向霞光島基地進發。   瓦爾芹長船確屬當今世界速度最快的海船,天色未亮,艦隊就趕到了霞光島。   越靠近基地,威塞克和考夫利就越覺得事情不對勁!   那團大火還在燒著,卻不是什麼海灘篝火,而是在苦役牢房和碼頭上熊熊點燃……   進港口,兩艘長船已經被燒成了兩艘火船,一些瓦爾芹海盜正慘叫著落入水中……   碼頭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留守海盜的屍體……   本欲向休倫展示欣欣向榮的大發展氣象,此時卻讓國師見到如此狼狽的情景,威塞克氣急敗壞,考夫利也是面色鐵青,惟有休倫不露聲色,冷眼環視。   一個負傷的小頭目過來向老大們哭訴:「昨夜突然闖來了一艘大商船,從上頭湧下來一大群蒙面盜匪。這些凶殘的傢伙,人數眾多,刀快手狠,見人就殺。他們焚燬了兩艘長船,還搶走一艘,並打開牢房,釋放苦役,劫掠一番後才揚長而去,朝西方逃竄。長船不是被燒就是遭搶,又有滿島的苦役需要捉拿,故而無法去追……」   「啪!」一聲,威塞克狠狠一巴掌,幾乎將那個可憐的瓦爾芹海盜扇暈過去。   堂堂瓦爾芹人,縱橫不敗的海盜,竟然遭人打劫,傳出去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威塞克怎麼能不上火?!   「走!」威塞克招手道:「大家上船!就算到天涯海角,咱們也要把這伙劫匪抓到!」   「國師大人,您旅途勞頓,要不就在島上安歇,我們一定會派人照料好您的……」   休倫提出來在計劃實施前考察一下考夫利的準備情況,考夫利認為威塞克是老江湖,小小的分基地建設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故而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本來一切順利,休倫對鯊魚島的情況非常滿意,不告而訪的半路上又巧遇威塞克,由主人帶路前往,所有細節都無可挑剔,考夫利心裡頭已經開始盤算選擇哪幾座城市作為自己的封地,今後如何行使稅收等權利,如何發展壯大等令人憧憬不已的未來。   孰料到,在這行程的最後一站卻出現這等尷尬場面,他的那張麻臉雖然厚,臉皮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只能盡力耐住性子,躬身勸說。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麼點小風浪,還難不倒我。」休倫嘴角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打斷麻臉小個的客套話道:「我看,這伙盜匪,無論海戰還是陸戰,手法都非常熟練,既驍勇又狡猾,既膽大又心細。我倒真想見識一下,看看他們究竟是來自何方的高人。」   「也好,就請國師上船,指導我們擒殺仇敵。」   威塞克留下半數海盜和艦隻協助島上駐軍收拾殘局,餘者悉數上船出海,去追殺那群膽大包天,來去匆匆的神秘盜匪。   海盜艦隊剛剛在霞光島基地停泊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十餘艘長船又在兩艘龍船旗艦「多麗莎號」和「小寡婦號」的帶領下揚帆啟航。   「媽的!誰有這麼大膽子,敢端我的基地,到太歲爺頭上動土,」威塞克在艦隊啟航後,仍然無法平靜下來:「活得不耐煩了!」   「被對手激怒,可不是一件好事。」休倫異樣的聲調響起來:「我看,他們的目的並不是你的霞光島,要不然,你的老巢早被人端掉了,還能有幾十個活口留下來麼?!」   「那國師大人認為,這群傢伙的目的何在呢?」   「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才非常感興趣。」   「突如其來,飄然而去,行動迅捷,下手狠辣,不留任何追索痕跡,連追擊的機會都不給守軍留下,儼然是一支精銳部隊所為。」考夫利一邊感慨,一邊仔細查驗幾具島上被殺的瓦爾芹海盜的屍體,眉頭越皺越緊,麻臉兒縮成了一個核桃仁:「從天靈蓋到尾椎,一刀劈下,人分兩片,完全是魚桑島國的刀法。使用的武器也是魚桑太刀,難道說,是籐田太郎的浪人盜賊團?!」   來自遠東魚桑島國的浪人盜賊團也是新近崛起的一支殘忍的黑道勢力,手法非常毒辣,將人一劈兩片是這些矮腳豬的得意殺招。雖則與瓦爾芹海盜的身材反差極大,但因出自島國,這些魚桑浪人亦是慣使舟楫之輩,橫行於遠東帝國海岸線,被善良的老百姓冠以「倭賊」之號。   籐田太郎心毒手辣,浪人盜賊團組織嚴密,加上這一獨門太刀手法,襲擊霞光島一事,倒確實頗似這些人所為。   「據我所知,籐田太郎已經與呼蘭人勾結上了,受命騷擾摩裡王國,應該不會有興趣進犯兩盟半島海域。」休倫瞟一眼屍首道:「魚桑太刀,手法凌厲,但一味剛猛,不避鋒芒,能發而不能收。而殺死這幾位弟兄的兇手,刀法嫻熟,對太刀招式也學得像模像樣,難辨真偽,但從刀入肌體留下的紋理看,恰恰從頭劈到尾,收放自如,意猶未盡,顯是另一派內家功底。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屬於來自遠東帝國的某支玄門正宗武功流派。」   「難道是遠東人?!」考夫利也張大了嘴巴。   「現在還沒法肯定。」休倫亦搖頭表示沒有把握。   「管他是遠東人還是魚桑人,抑或是另一群陌路強人,」威塞克狠聲道:「天幸我們及時趕回。在這大海上,他們絕逃不出我們的手心!」   「別這麼自信,」休倫撇嘴道:「千萬不要小瞧了這夥人的狡猾。」   「難道不是麼?!」威塞克反問道。   「國師大人放心,」考夫利也自豪地幫腔道:「別的不敢說,比速度,咱瓦爾芹長船可是所向無敵!」   「你們認為,在海上,沒有什麼東西跑得過你們的長船麼?」   「那是當然!」威塞克和考夫利幾乎同時答道。   再不掙點面子回來,真會讓這個大僱主看扁了,到時候狠狠壓價,瓦爾芹海盜們只怕作聲不得。   無論如何,長船在海上擁有無可匹敵的速度優勢,對於這一點,兩名海盜頭子還是有自信的。   「錯!長船就跑得過長船。」孰料休倫毫不買帳:「他們為什麼要搶一艘長船逃跑?!這夥人,對於前前後後的各種情況都做了細緻考慮,方方面面的因素都不遺漏。不簡單哪……」   休倫平靜地眺望海面,似在自言自語,眼中卻隱隱露出棋逢對手的喜悅與興奮。這種感覺,已經多年未曾品嚐過了……   「親愛的美人魚,   你是海的女兒,   那麼的光滑閃亮,   永遠駐留在我的心房……「   淡淡的晨霧籠罩著海面。在復仇的海盜艦隊以西約莫二十幾海里遠的地方,大獲全勝的武裝商船上,歡快的海歌在甲板上飄蕩。   這一仗,昆達他們完全有理由自豪,付出十五名武裝水手和三名死士的代價,大家救回了人質,消滅悍勇的瓦爾芹海盜五十餘名,搶得長船一艘,焚燬長船兩艘,並對初具規模的霞光島基地的碼頭、倉庫、苦役牢房進行了一番大肆破壞。   果然不出老謀深算的休倫所料,昆達、阿爾古和赫辛帶著被救回的羅嘉斯,在夏裡等三十餘名死士的陪同下跳上了搶來的長船,與曾同舟共濟,並肩作戰的水手們告別,離開大商船獨自北上。隨船除按照猛虎軍團軍紀帶回三位戰友的屍首回鄉安葬外,還帶足了一個月的給養和淡水。   與凱魯相比,昆達雖然沒有那麼豪邁,心思卻要細緻得多。儘管他已經將島上的航海工具毀去,令海盜們無法追擊,但為防不測,他依然做了多重準備,力保萬無一失。   首先,他帶自己的人馬換乘航速極快的長船,即便發生意外,海盜能夠及時找到船隻前來復仇,也追不上自己。其次,與武裝商船分離,可以進一步迷惑對手,令其撲錯方向。   再次,不是直接向西而改走北線航路,雖然海上行程拖長了一倍時間,但卻可以在最靠近本國的塞爾王國海岸棄舟登陸,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巨木堡。   「竟然煩勞昆達將軍親自出馬,下官真是感激不盡。」   「羅嘉斯先生何必客氣。深入虎穴,遍嘗艱苦,洞敵奸謀,大人才是真正的有功之臣,昆達出手相救,既是丹西領主對先生格外器重之故,也是小將的分內職責。」   「都別急著客套,」赫辛笑道:「尚有半個月乏味的海上旅程,大家有的是時間談心。」   「半個月?我看玄哪!」阿爾古一邊觀望天空,一邊說道:「我看這天氣不妙,只怕明後天就會有暴風雨。」   阿爾古曾當過塞爾水手和海盜,對於這片海域的水文和氣候狀況相當熟悉。   「哦?」昆達皺眉道:「這船能抗得過去麼?」   「風浪應該沒問題,就是行程要耽誤個三五天了。」   「那就沒關係,想來那幾十個瓦爾芹海盜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幾天內就造出足夠多的長船來追殺復仇吧!」   昆達說完,整船皆笑。   「昆達將軍,我真沒想到您會找來這麼多幫手,」笑聲停歇後,夏裡有些疑惑地問道:「花這麼大價錢僱船招人,不如直接花錢把我們贖回來好了。」   「不跟盜匪們妥協交易,這是猛虎自治領的行事原則。」羅嘉斯解釋道:「此風不可長啊!若不然,難免助長了盜匪們的綁票熱情。這筆錢,情願讓兩盟半島的船主和武裝水手掙走,也不能扔進海盜們的手裡。」   「次長大人所言甚是。另外,一談贖金,你們秘密潛入刺探情報的作用就難免大打折扣。我估計,這回瓦爾芹海盜們連是誰幹的都沒有弄清楚。」昆達將手中的魚桑太刀扔進平靜的海水裡:「如果他們找上籐田太郎,那就有好戲看嘍!」   一行人邊談笑,邊揚帆搖槳,按預定航線行進。   羅嘉斯當了幾個月的苦役槳手,竟然喜歡上了這個行當。他興致勃勃地親自參加到搖槳者的隊伍中去,還帶頭唱起了跟其他苦役們學到的槳手號歌。   瓦爾芹長船的速度確實很快,在歡聲笑語中,似離弦之箭在海面上飛進。船尾留下一條筆直的白浪,彷彿用粉筆和尺子,在藍色的緞面上畫出了一道淡淡的劃痕…… 第二十四集 第八章     丹西、李維和奎爾停止了交談,靜靜地凝視著走入廳內的兩位二十剛出頭的年輕將官──諾豪與鄧肯。   鄧肯心靈上的創傷已經慢慢癒合,但他的同齡朋友諾豪,卻是身披孝服,滿臉憔悴。   兩名小將跟隨李維和昆達在西線作戰時,諾豪的父母,大將李維的摯友,猛虎自治領的鐵桿擁護者,諾斯塔一家焚燬了綠隱山莊,進入黑巖城避難,孰料萬斯戰敗,茲波林攻陷黑巖城,全家於塞爾人的大屠殺中盡皆殉國。   親人盡歿,家園變成一片焦土,對於一個尚未成家立業的年輕人來說,這個打擊之沉重,令諾豪到現在都沒有從消沉中恢復過來……   「擒龍傭兵團發來邀請函,請我軍派遣軍事觀察員前去觀摩兩盟之戰,」李維指著桌上的外交函件道:「我已經向領主推薦,由你們倆去。」   只有友好,至少是中立國家,才能在戰爭中得到軍事觀察員的邀請。軍事觀察員不是參戰人員,享有外交使臣的特殊待遇,受到交戰雙方的保護。   他們的主要任務是搜集情報,瞭解戰爭新技術、新戰術的發展動態,並以中立、超然的姿態觀摩戰爭進程,對虐殺戰俘、屠戮平民等違反馬都蘭條約的戰爭暴行做客觀見證人。   邀請軍事觀察員並非戰爭的必要程式,比如猛虎軍團就極少邀請什麼軍事觀察員。與展示軍威,震懾他國,獲得派遣方的理解、支援和援助等各種好處相比,避免本方的新戰法、新技術遭到模仿和竊取,更為丹西所看重。   但大型傭兵團卻比較喜歡玩這一套,他們希望借戰爭之機向各方展示本軍的實力和水平,為今後爭取更多的潛在僱主。   猛虎軍團因早期起家階段與幾大傭兵團發生的一些過節,在兩盟半島上的朋友不多,故而只接到了撒龍發出的邀請。   兩盟半島及周邊海域出現一系列令人迷惑的怪現象,丹西也樂於接受這種邀請。   而李維之所以推薦諾豪和鄧肯,除了歷練新人外,讓諾豪幹些事情,離開令人傷感的殘破莊園,轉移其注意力,盡快走出情緒低谷,也是他做此安排的重要原因。   「兩位都曾在李維將軍麾下作戰經年,戰績裴然,我也多次聽到李維和昆達對你們的誇讚。」丹西慢慢地踱到指揮台上的兩盟半島地圖前:「對於正在進行的這場兩盟之戰,你們有什麼看法?」   丹西顯然想借此機會考察一下兩個年輕人的戰局判斷能力。   幾個人也都湊到桌前,靜靜觀看台上碩大的戰場形勢圖。   「兩盟之戰,雙方實力相當,商業都市聯盟(簡稱商都聯盟)在總兵力上略佔上風,但優勢並不明顯,無法起到轉優勢為勝勢的作用。」研究半晌後,鄧肯說道:「對陣雙方都是傭兵集團,顧惜人員和物資損耗,統帥部又都是老派將領執掌實權,戰法保守,我估計,長期僵持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嗯!我同意鄧肯的看法。兩盟半島呈一個上寬下窄的V狀盾牌形,商都聯盟的五大傭兵團與海港同盟的四大傭兵團在中部漫長的戰線上對峙。」諾豪補充道:「兩方雖然有統一的總指揮部,但卻是一個委員會性質的機構,指揮實權仍掌握在各大傭兵團團長手中,無法形成堅強高效的有絕對權威的指揮核心。在長長的戰線上,兩方又劃分成很多個戰區,各自為戰,缺乏協調配合,即使產生一些局部性的勝負,也難以對整體戰局產生重大影響。」   「奎爾,你看呢?」   奎爾長期擔任驚雷傭兵團團長一職,對於兩盟半島各方的情況非常熟悉,故而這次軍事探討,丹西也把他請來商議。   「兩位小將所言點中了要害。傭兵集團交戰,雙方的士兵和指揮官對於各種戰術都非常的熟悉,但因各種先天原因,在整體戰略上從來都無法達成一致,到最後往往演變成由老練的戰士拿著優質的武器,在精通韜略的軍官指揮下,打一場拙劣的戰爭。按常理,這回也應該是如此,雙方在犬牙交錯的戰線上進進退退,來回平推,最後把兩盟的戰爭撥款耗光了事。收兵時,兩邊按規定的價碼,將佔據的對方城池、土地以及抓獲的俘虜計算價錢,各自繳納贖金,然後恢復昔日的舊狀。」奎爾苦笑著搖頭道:「不過,這一回,仍然有些不同於過往的情勢。」   「首先是戰爭的理由並不充分,似乎有人在暗中操縱。比如兩盟高層都有些失去理性,比如有人無償贊助巨額戰爭款項等。」   「其次,這是戰爭規模最大的一次對壘。由於顧忌與半島相鄰的兩大強國塞爾和詹魯的乘虛而入,以前雙方都要在後方留下相當數量的部隊駐防。而這一回,因聯軍在我國大敗,又受到咱們的牽制,不可能再出兵半島干涉,故而本次,各傭兵團只在後方留下最低限度的治安部隊,餘者悉數開赴前線,以增大本方的贏面。但這樣做其實非常危險,賭注下得這麼大,萬一失利,只怕就是兵敗如山倒,無力再回天了。」   「再次,這次的對陣形勢也有些不同。海港同盟一如往昔,實力最強的颶風傭兵團主力在杜米特雷的帶領下佔據要津,居中策應。按道理,商都聯盟應該把撒龍的擒龍傭兵團調去與之對壘,可這回卻是由伍爾奇和卡馮兩人把持這個要害戰區,把撒龍擱到了次要的東翼戰區。杜米特雷老謀深算,我就曾吃過他的虧,伍爾奇和卡馮什麼料,我也清楚,以二對一,派出重兵又如何,照樣是敗多勝少。」   奎爾的分析相當周密,兩名小將頻頻點頭,丹西和李維則陷入了沉思……   ※※※   烏雲沉沉,狂風暴雨,閃電雷鳴,溫柔的大海瞬間翻臉,變成一個暴躁的醉漢!   滔天巨浪拍打著船沿,呼地騰空而起,再如瀑布般流瀉在甲板上!   風帆都已經收起,包括昆達在內的所有人都在長船上顛簸搖晃,與風浪進行著搏鬥。   阿爾古親自掌舵,昆達和羅嘉斯帶頭,領著大家繫纜、舀水、划槳,赫辛則坐在桅桿頂端瞭望前後,大聲匯報觀測到的情況。   即便在風雨中,赫辛焦灼的大嗓門也清晰可聞。   「十二點鐘,正前方有礁石,注意躲避!」   「三點鐘方向的龍船還在加速追趕,距離三海里!」   「奶奶的,九點鐘方向也出現了一艘龍船,距離五海里!」   昆達一行人認為營救行動已經成功,萬事無憂的時候,天災和人禍卻接踵而來。當他們與武裝商船分離後不久,水上的霧氣散去後,桅桿頂端的瞭望員就發現,身後的海平面上出現了一支海盜艦隊,從四點鐘方向,也就是東南方向朝著這艘船撲來。   昆達顯然沒有料到事情會這麼巧,海盜艦隊回來得如此及時,而休倫也輕易地看穿了他的障眼法。   事到如今,只有逃命。好在昆達明智,劫了一艘長船逃竄,瓦爾芹海盜的速度優勢發揮不出來,連追兩天,雙方總是保持著三十幾海里的差距,無法縮短。   然而到了第三天,暴風雨如約而臨。阿爾古和赫辛雖然是航海老手,但畢竟對於駕馭長船經驗不足,不敢在這種天氣下揚帆前進。而考夫利和威塞克卻長年駕駛海盜船奔波於西大陸的驚濤駭浪之中,對自己的旗艦「多麗莎號」和「小寡婦號」更是極其熟悉,自有一套御風駕船的獨門秘技。   在其他長船都降低航速,把重點放在抵禦風浪而非追殺仇敵的時候,這兩艘龍船卻依然毫不減速地狂追猛進,致使他們與昆達的逃亡船隻越來越近……   「右轉三十度!」   阿爾古一邊轉舵,一邊高聲發令,槳手們連忙高頻率地划動長槳。在一片驚呼聲中,長船穿越驚濤駭浪的起伏間隙,繞過礁石,繼續在暴風雨中向前挺進。   「還有多久就會被追上?」昆達壓低聲音問道,不願讓悲觀的氣氛傳染給其他人。   「這種情形,再過兩個小時就會接戰。」阿爾古抹著臉上的海水道。   「看來只有靠老天爺幫忙了。」看看洶湧的海面,望著一左一右在風尖浪口上跳蕩沉浮,起降顯隱,卻一直高速行駛的兩艘龍船,昆達臉色陰鬱:「要麼淹掉那兩艘不要命的龍船,要麼馬上風平浪靜,允許我們扯起風帆。」   「這種天氣,還要持續兩三天。這群海盜,也是我見過的駕船技術最高的頂尖好手,既然敢在風浪中這麼玩,就一定有過人之處,估計海神也拿他們沒辦法。」   「看來這一戰是免不了嘍!」阿爾古的話讓昆達的心變冷,血卻熱起來:「一艘龍船能載多少武裝水手?」   「大概一百五十人左右。」   龍船的載兵量是長船的兩倍,而昆達這次除了自己人外,沒有再加水手,故而長船上並不滿員,只有三十多名戰鬥人員。以一敵五,自然是勝算不多,可如果兩艘龍船匯合,以十倍兵數左右夾攻,那就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打吧!」昆達下定了拚死一戰的決心。   「除了硬拚,還有一個機會!」昆達的劍剛拔出一半,手就被阿爾古摁住了。   「什麼機會?」   「剛才這塊礁石其實只是前哨,前面八海里左右還有一大片暗礁群,分佈錯綜複雜,特別是在這種天氣下,很難目測覺察。」阿爾古手指前方道:「咱們可以開進去試試運氣。假如對方沒膽量,繞道而行,我們的船就能重新跟他們拉開差距。假如對方跟隨,在暗礁群裡,他們也必須小心駛船,不敢這麼高速航行。運氣好的話,還能撞沉他們的船,當然,如果咱們背運,葬身於此,也不足為奇。」   「也好,既然風浪摧毀不了這兩艘龍船,咱們就向礁石求助!」昆達還劍入鞘,旋即又有些疑慮:「阿爾古,穿越礁石群,你有把握嗎?」   「說實話,沒有。」   兩人足足對視了有一分鐘之久。   最後,昆達咽口唾沫,拍拍阿爾古的肩膀道:「就這麼賭了!」   阿爾古狠狠點頭,隨後返身回去校正航向。   那片廣闊的礁石群,他還是比較熟悉的,曾好幾次駕船在其間穿梭。不過,那都是在風和日麗時才走這條近路,而像在今日這種惡劣天氣下,從來沒有嘗試過。   「左轉十五度!」   「以撞擊速度,全力划行!」   在阿爾古的指揮下,長船略略調整航向,正對著礁石群駛去!   考夫利和威塞克很快也發現了逃亡者的意圖,兩艘龍船以最快的速度包抄而來,試圖在長船逃進礁石群之前將其截住!   風雨交加,濁浪排空的海面上,分不清落到身上的到底是海水還是雨水……   三艘戰船就像三片小樹葉一樣,在水面上飄搖蕩動……   與此同時,為了逃命,為了復仇,為了殺敵,他們還要加快奮力劃進,在最惡劣的天氣下,在最危險的水域裡,上演生死時速……   ※※※   「本次出外,你們的主要任務是搜集情報,廣交朋友。」丹西將親筆書寫的外交函件遞給鄧肯:「在異國的戰場上,既要遵守外交紀律,也要注意自身安全。」   「這次去兩盟半島,記得給我帶點好東西回來,尤其是你們自己。」李維摟著兩員小將的肩膀,親自將其送出門外:「一定記住,你們是去參觀,不是去參戰。」   在李維的囑咐聲中,兩人手持關書,跳上早已等候在外的豪華馬車,在一隊騎兵的護衛下,與李維揮手相別……   ※※※   「關於兩盟半島的情勢,領主是否有了主意?」大廳內,奎爾試探著問道。   他在兩盟半島經營多年,在傭兵界有不少朋友。猛虎自治領雖然與半島並不接壤,但作為中央走廊的新興強國,其態度和傾向仍不可忽視。   「非常複雜,我倒現在還沒有理清頭緒。」丹西皺眉道:「目前只能搜集和研究情報,多看少動,一切決定,必須等羅嘉斯回來後才能做出。」   ※※※   小寡婦和多麗莎兩艘龍船越追越近!   即使在雨水夾雜海水的橫潑豎掃下,人們依然能透過水霧,看到兩尊面目猙獰的婦人頭像,在陰沉兇惡的海面上如幽靈般,在本船的左右兩側時隱時現。   不用說,那正是這兩艘龍船的船首像。   「注意右邊!還有三百米!」頂桅的赫辛在大聲猛叫。他的視力極佳,目測距離極準,准到可以用尺子來量。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阿爾古咆哮著命令死士們趕快划槳。   昆達拎起一把勁弓,拉滿弓弦。一鬆手,箭枝如流星般飛向多麗莎號!   然而,令昆達感到沮喪的是,這枝貫注全身內力的利箭,並未如自己意料中那樣一箭折斷前桅,它飛至多麗莎號上空,就無聲無息地不知所蹤了。   與此同時,一枚石彈飛來,連狂風暴雨也遮不住它那尖銳的呼嘯聲!   石彈似從天而降,正朝著長船的尾舵砸來!   「奶奶的!他們有投石機!」   說話間,昆達飛身躍起,迎著石彈而去!   好個昆達,身在半空,雙足準確地蹬在了石彈之上!   藉著這一蹬之力,昆達口噴鮮血落回甲板。那枚石彈因中途受力,方向變了個小小的角度,幾乎擦著船舷落入海水中,濺起幾米高的水柱!   在如此顛簸搖晃的海面上,兩邊的船隻都在快速移動,然而這枚石彈依然發射得如此精確!如果沒有昆達出腳相助,長船立時會葬身海底!   石彈的威勢也是如此可怕!昆達這一蹬,並非硬擋而是用足了巧勁,無論方位和時機都趕得非常恰當,可依然身受內傷!   追船和逃船上,休倫和昆達都暗暗心驚。敵人的強勁實力,都大出他們的意料之外!   昆達沒有想到,瓦爾芹海盜中有如許高人,只一合就讓自己受傷吐血!   休倫也沒有想到,這伙神秘的逃亡者中有如許厲害的角色,自己費盡心機,滿貫內力發射的石彈,竟然被中途破壞!   多麗莎已經追至長船右側幾十米左右的差距,小寡婦也在左側兩百米外飛來,但此時,長船的半個船身已經進入了礁石群!   考夫利和威塞克都進入兩盟半島海域不久,對於各處的水文狀況和航海路途遠沒有阿爾古熟悉。他們知道前面就是可怕的暗礁群,卻從未穿越過此地,更甭提在這種天氣下冒險了。   顯然,兩名海盜頭子都不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跟對手玩這種沒有任何把握的死亡遊戲,而是下令轉向,準備繞道追擊。   就在赫辛等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多麗莎號上竄下來一道黑色的身影!   滿身黑袍的聖火教主,彷彿穿了神話中的凌波寶靴,竟然踏水而行,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向半個船身隱沒於礁石群裡的長船激射而來!   「你們快走!」   昆達狂吼一聲,如一顆出膛的炮彈朝休倫飛去!   休倫踏水而行,極耗內力,最多也就跑上個百餘米遠,若不然,他老哥也無須乘船就能周遊世界了。他之所以拼著消耗真元來追擒長船,實在是因為這伙逃亡者的出色表現引起了他極大的好奇,下決心要弄清這幫人的來頭。   昆達從休倫的身形動作,馬上就判斷出這就是剛才那個收箭投石的恐怖人物。   他清楚,此人一旦上船,整船人聯手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而且,即便能打贏,估計這船也是千瘡百孔,自行沉沒了。既然左右是個死,不如犧牲自己,保住其他人的性命!   阿爾古等人噙著淚水搖槳而進,身後的海面上掀起一片片比海嘯還要激烈的水柱和雨簾……   當長船上的人最後一眼瞟去,昆達和休倫已在一海里開外的身後……   此時,兩人已經飛到了一塊小小的礁石上,兀自在風浪中激鬥不休…… 第二十四集 第九章     「今天,是本次冬訓結束前,我給大家上的最後一堂課。這次,咱們不談具體的指揮問題,」丹西掃望著演講廳裡坐得滿滿的,凝神傾聽的自由軍團的軍官們,「說點別的。」   當作戰經年的猛虎軍團放假休整的時候,自由軍團的勇士們卻被巴維爾集結起來,在中央郡各地的冬訓基地裡接受系統的軍事訓練。參訓人員是在十八至五十歲之間的適齡男丁,他們中有長期堅持游擊戰抗擊異國入侵的老兵,有在大反擊時期捲入戰爭贏取偉大勝利的勇士,也有全無戰爭經驗的普通民眾。巴維爾根據不同情況,在各級猛虎軍官的協助下,於不同的營地對他們因材施教。   猛虎軍團是一支多兵種合成度很高的部隊,步、騎、弓、投石、斥候、水軍、工兵、後勤等各方面都不乏出色的將領和老練的中層校尉,有他們的幫助,運用丹西自創的仿真演練的新式練兵方式,自由軍團戰士們的軍事素質在這次長達兩個多月的冬訓中獲得了飛躍式的提高。   軍官層是軍隊裡真正的中堅力量,他們起著上令下行和下情上達的關鍵作用,丹西親自出任教官,組織對這部分人的培訓。   「戰爭是殘酷的,置身於一個惡劣而凶險的環境中,各種消極的非理性情緒,隨時會像魔鬼一樣攫住參戰者的神經。作為普通戰士,這是可以理解的,但作為軍官,你們必須更加堅強,能承受更大的壓力。在你們的肩膀上,擔負著更重要的任務,少則十來個,多則上千個、上萬個弟兄的生命,要由你們來負責!」   「我之所以擢撥你們出任軍官,就是要你們負起這種領導責任!在任何時候,都不要喪失理智。我要求你們嫻熟地拿起武器上陣殺敵,但我更要求你們運用頭腦去作戰。頭腦才是最威力最強的武器,任何戰具的威力都不能與之相比!」   「基層官兵的士氣,對戰局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你們一定要細心地呵護,讓這種凝聚全軍人心的無形戰鬥力不斷增強,而不是減弱。當然,就連最優秀的軍隊都無法避免抱怨和發牢騷,小至伙食和住宿條件不好,大至遭受不公正的待遇。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在戰爭條件下,不可能事事如意。不過你們時刻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你們是軍官,是頭兒,是軍隊指揮體系的樞紐,你們的抱怨,破壞力十倍百倍於普通戰士!」   「在這裡,我要宣佈一條紀律,一條不同於官場規則的紀律。無論什麼問題,任何軍官都不允許對下抱怨,但可以向上抱怨。對下抱怨,不僅於事無補,還會令士氣更加沮喪。向上抱怨,能讓你們以大家代言人的身份,更容易地贏得下層官兵的愛戴,能讓上級更清楚的瞭解基層狀況,令今後的指揮更加合理。當然,軍人以服從為天職,有一條鐵的原則絕不能違背,任何命令,無論你是否贊成,無論受多大的委屈,都必須遵照執行。」   「同樣,你們是軍官,不僅有了責任和義務,也有了權力。這種權力有時是如此巨大,甚至可以決定誰生誰死。請一定慎用這種權力,善待你們的部下,珍惜你們的戰士,尊重他們,愛護他們,激勵他們,培養他們,公正地處理一切事務。我把鄉親鄰里的青年人交到你們的手裡,是希望他們能在你們的帶領下,成長為真正的勇士,從戰場上凱旋歸來!」   「在我的軍隊裡,不需要魯道夫那樣視人命如草芥的冷血軍官,這不符合我們的治軍理念,更與猛虎自治領的道德文化觀格格不入。這種人可以加入我的麾下,但只能擔任普通士兵,永遠也別想當軍官,無論才華多高,無論能力多強,我都不稀罕!不能做到愛兵如子,也別想得到我的賞識,志不同,則道不合!」   ……   青衣鎮外,昔日的戰場變成了騎兵訓練大營。自治領的騎將,別亞、穆斯塔法、索司、凱日蘭、羅米、也迅等人,都在此會聚。   和丹西一樣,負責組織騎兵訓練工作的軍中新貴別亞今趟沒有進行具體的戰術訓練,而是帶著大家巡遊舊地,緬懷曾在此拋頭顱、灑熱血的烈士們。   冬末時機,舊戰場上還是一片肅殺的氣氛。回想起數月前的慘烈大戰,任誰都不免感慨萬分。   別亞跨於馬上,在騎陣前緩步而行,運足真氣給自由軍團的騎手們訓話。   「騎兵是軍中驕子,因為你們擁有最寶貴的戰爭工具,就是你們身下的戰馬。這匹馬給予你們威儀,幫助你們殺敵,但它也可以馱載你們逃生。你們中的很多人都曾經歷過剛剛結束的衛國大戰,見識過戰爭的凶險和殘忍,在今後,你們還將遇到許多類似的場景。也許,一開始就逃離戰場是保住自己性命的最安全方式。可你們要記住,前線每多一個逃兵,後方就有十個、二十個、一百個民眾失去保護!侵略者在中央郡犯下的獸行,又會再度重演!」   「誰都是父母所養,作為人都會有脆弱的時候,可是,當恐懼和懦弱侵襲你們心靈的時候,我希望你們能記起這片戰場,能回憶起當日的情景!你們要捫心自問,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對得起在這裡戰死的鄉親父老,是否對得起養育你們的這片熱土!」   ……   蜆蝦口,即著名的棲息地一號,是自由軍團的第一個基地,如今變成了弓弩手訓練大營。在這裡,同樣是將星薈萃,獨眼龍巴維爾、獨臂威達、塔科等人,率領大批挑選出來的身高臂長的中央郡青年在此訓練。   「弓弩部隊不需要衝鋒陷陣,看起來似乎沒有那麼危險,」威達舉著自己的鐵弩凝望著高台下的人群,「不過,這是一個可怕的錯覺!距離是我們克敵制勝的法寶,可一旦讓敵人近身,地獄之門就轟然大開!」   「三萬弓手擋不住一萬騎兵的衝擊,因為只要有少量騎兵衝過箭雨,我們的陣地就會變成敵人的屠場。可是,兩萬弓手加一萬步兵,卻有相當的機會擋住三萬騎兵的衝鋒!記住,信任你們的步兵戰友,永遠跟你們的守護神團結在一起,你們就將戰無不勝!」   ……   溫泉坳也是自由軍團的聖地,丹西將此變成了步兵訓練大營。這裡的人數最多,方圓數十里的土地都被征作軍用,這裡的將領更是陣容鼎盛,李維、尤里奇、丘根、克魯斯、羅格、班哈等人都來這裡傾囊授藝。   這是一個令人沮喪的事實,無論什麼時代,無論什麼國家,都免不了愛與憎的對立,更無法消除貧與富的差別。   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我們能預見的將來……   不管是富國、窮國還是強國、弱國……   儘管自治領政府對於中央郡民眾盡可能地給予了政策傾斜和各種優待,但政府的財政實力畢竟有限,不可能讓所有的家庭都變成富戶。由於要自備戰具,有錢的人家可以購買昂貴的裝備擔任重甲騎兵,普通人家養得起戰馬可以充當輕騎兵,而貧寒之家卻只能拎把戰刀去出任步兵。   不過,溫泉坳訓練大營的總教頭李維,對此卻並不介意,反而相當高興。粗礪之地蘊藏著金子,貧寒之家養育了人才。窮人更能耐寒受苦,更有殺敵立功的動力,是當兵的最佳材料,而李維的任務,則是把這些璞石雕琢成美玉。   「我知道,你們家境貧寒,我知道,有些無聊的人會嘲笑步兵。可我要告訴你們,這些東西,都沒有什麼值得羞恥的。從古至今,步兵一直都是軍隊的主體和中堅力量,絕大多數的將帥,也是從你們當中誕生的。」   「當今這個城堡時代,每一處戰場上,都活躍著你們的身影。無論戰爭形式發生了怎樣的變化,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勝利的標誌只有一種,那就是,至少有一位步兵手持戰旗,驕傲地向世人宣稱,這是我的陣地!只有當這個時候,才能真正確認獲得了勝利。」   「我們的猛虎自治領一向重視步兵,猛虎軍團重步兵的薪水一直屬於全軍的最高水平。自由軍團雖然不發薪水,但對立下軍功者的賞賜非常豐厚,獲得一次金質勳章的賞金,就足以讓你們發家致富。」   「衛國大戰雖然剛剛過去,但腳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未來我們不僅要保衛自己的家鄉,還要深入仇敵的巢穴,把侵略者連根拔出!根據《自由權利約書》,對外征戰所繳獲的戰利品,自治領政府與自由軍團分享!」   「戰友們,弟兄們,不要自怨自艾,更不要自暴自棄,歷史性的機遇在我們招手!只要踏踏實實地練好每一項基本戰術動作,只要學會所有的戰鬥技能,只要全軍一心,獲得戰爭的勝利,你們就能迅速地改變家境,擺脫貧困!」   ……   在累斯頓河面上,查理和蛟龍軍團的艦長、水兵們正在教導戰士們如何搶攤登陸……   在荒涼的熊族山區,菲爾、龐克、金斯利正在訓練斥候人員。菲爾傳授攀援、涉水等技術,兩名老盜賊則給大家示範藏蹤隱形、伏擊設陷等盜賊們的作戰方法……   在巨木堡城郊的一處秘密基地,吳平和霍夫曼正在訓練死士等特種作戰人員……   這次冬季集訓,雖然時間只有三個月,卻是一次規模宏偉的大練兵。中央郡的很多民眾都曾參加過衛國大戰,對於戰爭有了直觀的體驗和相當程度的瞭解,經猛虎軍團將領和軍官們不遺餘力的職業指導,運用丹西自創的新式訓練方法,雖然技戰術仍無法達到猛虎軍團這種職業性的百戰精兵的水平,但其進步非常可觀,較過去而言,可以說大大地上了一級台階。   自由軍團還有一個其他軍隊無法企及的優勢。所有戰士都來自中央郡,平日裡是鄰戶鄰居、鄉里鄉親,戰場上是並肩抗敵的戰友,相互間非常信任,互相照應,互相支持,同袍情誼非任何軍隊所能比。懦夫、逃兵、見死不救者、虐待屬下的軍官等敗類,將永遠無顏返回故鄉,因而這類人物雖無法禁絕,卻也遠較其他軍隊要少。   ××××××   最後一課已經結束,軍官們各自散去,丹西仍坐在台前,望著空蕩蕩的講演廳發呆。   「再過半個月就立春了,」安多里爾看著日曆表道,「但願他們忙完農活之後,還能記得住你的話。」   「呵,說來容易做到難,」丹西苦笑搖頭道,「假如他們能做到我要求的一半,我也心滿意足了。」   「領主大人!」   正談話間,貝葉騎著「小不點」直接衝進了講演廳。   「發生了什麼事?!」   看到貝葉這種神色,丹西豁地站起來。   「能讓貝葉高參如此著急,事情只怕小不了。」   安多里爾打趣著,意圖沖淡一下貝葉的緊張情緒。   「大,大事!大事!」貝葉喘著氣跳下馬來,「有好幾樁!」   丹西耐住性子等貝葉邊喘邊把事情一件件道完後,神情也是異常的嚴峻。   「走!回去再議!」   三個人大踏步躍上馬車,朝領主府飛奔而去……   貝葉所言的事情,確實件件都非常重大,而且每一件都相當棘手:   羅嘉斯被順利救回,可昆達卻為了大家能安全逃脫,被一個神秘的黑袍老怪滯留於狂風暴雨下的礁石群中,生死難卜。看情形,只怕是凶多吉少……   凱魯救回了淘氣鬼密爾頓,可是古斯也命喪伊森的魔掌之下。最令人意外的是,丹西曾費心勞神想要執行的和親政策,卻被凱魯誤打誤撞地完成了。凱魯不僅帶回了密爾頓,也帶回了自己剛娶的新娘子,狼女卡琳爾。兩人不打不相識,暗生情愫,從冤家變成了夫妻……   據庫巴得到的無法證實的內幕消息,呼蘭皇帝瑟連批准了軻庫裡能的作戰計劃,增調三十萬歸軻庫裡能指揮。但為了避免兵力大規模調動引發的不必要的麻煩,這些軍隊仍在原駐地不動,但隸屬關係卻完全發生了變化。一旦有事,軻庫裡能可以不經請示,自行調遣……   如果說上面的情報還不夠過癮的話,還不過扎堆的話,那麼還有一則出人意料的消息:   軍事觀察員諾豪和鄧肯發來急信,剛抵達擒龍傭兵團不久,就得到令人震驚的戰報,在兩盟半島的中部戰區,伍爾奇和卡馮大勝,杜米特雷慘敗。商業都市聯盟實現了中央突破,撒龍等人也正指揮各自的傭兵團加緊在側翼進攻……   以上事務不是涉及本國的整體戰略問題,就是與丹西的至親密友相關,都超出了貝葉的權限範圍,難以妥善處置,瘦猴高參如此猴急自然不難理解。可這些問題對丹西而言,何嘗不是棘手之至!   軻庫裡能自不必提,兩盟半島的局勢變化也完全反常,密爾頓和羅嘉斯被救回自然值得慶賀,但古斯的犧牲和昆達的處境,又讓人悲慟難當,而凱魯在這個時候娶了這麼一位新娘,直令丹西生出愛情如此荒唐古怪,智者亦難斷家務事之感……   呼蘭與本國的戰爭已經無法避免,兩方的高層對此心知肚明,瑟連和軻庫裡能玩的那一套,也只是演給走廊他國看的。這些天來,丹西一直在盤算這場總決戰的事宜,對於這則消息,對於可能出現的任何結果,倒也不再驚慌。   兩盟半島雖然怪事不斷,但在把一切梳理成一個合乎邏輯的答案之前,還只能算是無法確證的謎團。況且,對那一地區,丹西鞭長莫及,惟有靜觀其變。   剩下的兩件事,無論從國家利益還是個人情感上,才是丹西必須抓緊解決的兩大難題……   馬車急遽地衝進了自家的庭院,丹西剛剛跳下車廂,就看見美芙洛娃摟著密爾頓,與凱魯、卡琳爾、羅嘉斯、阿爾古等人在門口等候……   ××××××   聖火城萬火寺的一間密室裡。   「波拉丁,你需要做出解釋!」   大祭司穆罕手指空空如也的聖櫃。   「沒什麼好解釋的,是我拿走了!」   「為什麼?」   「為了驅除邪魔,讓聖典教諭傳遍世間,讓真主的光芒惠澤世人!」   「連你也背叛了教門,」穆罕臉色慘白,扶著椅子,頹唐地坐到上面,「波拉丁,你應該記得先知的話,虔誠方可升入天國,仁善才能打動人心……」   「把懦弱看作仁慈,把英勇看作暴虐,如果我們能採取正確的做法,這片大陸早就燃遍了聖火!正是因為白衣派天生的軟骨病,令我們不得不流落海外,即便到了這裡,幾百年過去了,聖教信徒依然只能守著巴掌大的土地,掙扎著求存!這一次,我不想再喪失機會!」   波拉丁惡狠狠地打斷穆罕的話,臉上那道由狄龍的精靈之眼留下的傷疤,像蚯蚓一樣扭動。   「你也中了休倫的邪毒,他這一套,只會把我教引向絕路!」   說話間,穆罕突然騰身而起,如一隻白色的大鳥朝波拉丁飛來!   「砰!」   飛至半途,穆罕的身體跌落於地,背上插著一把劍柄飾有星月圖案的寶劍。   一襲黑袍的史吞拿像一隻邪惡的蝙蝠,從樑上飄下來。   「願真主饒恕你們……」   穆罕說完,便已氣絕。 第二十四集 第十章     「凱魯,回來了就好。咱們自家兄弟,就不說那麼多見外話了。」丹西摟著凱魯的肩膀,嬉皮笑臉地說道:「你,和狼女,真的,真的那個了麼?」   「嗯。」巨漢凱魯臉紅到脖子根,像一個小姑娘那樣忸怩。   「沒有什麼反常嗎?」貝葉似乎也變成了一個喜歡打探齷齪消息的傢伙,一臉的淫笑。   「反常?!」凱魯一愣,隨即咧開大嘴,更加不好意思了:「這,這可是俺的……」   「第,一,次!」丹西和貝葉惡作劇般的接腔道。   「哈哈哈!」   屋內四人盡皆大笑。   「好了,好了,別再捉弄凱魯了,」安多里爾也是:「咱們的大狗熊總算找到一個管束他的人了,貝葉小猴子,也得努力呀!」   幾個男人談了會私房密話後,凱魯方才告退。   霍夫曼緊接著走進來,掩好門道:「夫人掏出了白帕子。」   「嗯!下去吧!」丹西沉聲點頭。   幾名男士找藉口把凱魯揪走談話,而美芙洛娃則帶著卡琳爾參觀領主府。按照約定的暗號,掏出白帕子,意味著卡琳爾的守宮砂已褪,已經真正做了婦人。   霍夫曼離去後,室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我看,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看看房門重新掩好後,貝葉緩聲道:「這門婚事,我總覺得有些蹊蹺。」   「不要總是疑神疑鬼,愛情這玩意,誰都說不明白。凱魯神志很清楚,並沒有什麼異狀。」丹西臉色陰鬱:「怯爾不提那樁懸案,也難保不是偶發怪事,比如鳩蠻男蠻子和胡狼女蠻子玩得興奮過度,同時心臟病發作。至於凱魯會被敵國女人迷住,背叛於我,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論及個人情感,凱魯這個曾隨丹西出生入死的兄弟,遠比貝葉的份量要重得多。   「領主所言不錯,凱魯那小子我清楚,他的心思並不細密,倘若他真的勾結外邦,背叛我們,絕不可能表演得這麼自然。」安多里爾出言打圓場道:「至於卡琳爾,就不好說了,咱們還是要有些提防。女人麼,在家待著就行了,率軍作戰,咱們還不缺這麼個騎將。」   「也好,就這麼辦吧!」丹西點點頭道:「現在的關鍵是打探昆達的下落。把密爾頓、羅嘉斯、阿爾古等人聽到和看到的情況綜合起來,只怕這一回,兩盟半島的幕後正主兒,正在撩起他的面紗。」   「整個兒一片黑漫漫的。」貝葉在紙上不停地畫畫寫寫,嘗試著解開謎團:「黑大陸真的存在?黑衣派教徒真的要越海跨洋,穿過魔鬼海域,萬里迢迢地遠征此地?伊森老妖的仇敵黑衣教主,我們以前注意過的黑衣人,昆達在海上碰到的黑袍怪物,難道真是同一個人?兩盟之戰真的由黑衣人挑動?難道戰局形勢他也能隨心所欲地控制麼……」   貝葉提出了一連串猜想,但這也僅僅是猜想,一切都建立在假設前提下的猜想……   三人無言,誰都講不出個所以然來。   「管不了那麼多,隨機應變吧!」丹西最後打破沉默:「先安葬古斯等人,然後搜尋昆達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撒龍在鄧肯、諾豪以及其他國家、城市的軍事觀察員的陪同下,立在一塊高高的岩石上,俯瞰著面前一邊倒的戰場形勢。   巨斧傭兵團在滿山遍野地向南逃竄,而擒龍傭兵團則在有條不紊地組織追擊。   「怎麼樣?」撒龍不禁面有得色:「伍爾奇和卡馮所謂的大勝,不過是把杜米特雷逼退幾十里,哪像我們,巨斧傭兵團的至少半數兵力一戰而完。」   「可如果沒有他們的突破,直接威脅巨斧團的後方,咱們的勝利哪會來得這麼容易?」鄧肯忍不住出聲反駁道。   來自猛虎自治領的這兩名軍事觀察員,對軍務相當熟悉,也經常把交戰雙方的部隊與本國軍隊進行比較。必須承認,擒龍傭兵團確實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比之猛虎軍團亦不遜色,不愧為傭兵之翹楚。   不過,兩人也深切體會到這支部隊的清高和傲慢。這屬於任何精銳部隊的通病,一般而言,對自己的軍隊感到自豪也並非壞事,但兩名小將畢竟年輕氣盛,出外任軍事觀察員,也依然改不了爭強好勝的脾性。   「伍爾奇和卡馮的突破確實有助於周邊戰場的進展,但親愛的先生們,請你們記住我今天的話,決定戰爭勝負的,卻是今天這場戰役。海港同盟的東側戰線已經被完全擊敗,而且無力在短時間內整軍再戰。此後,我軍無論是長驅直入,還是繞擊側應,敵人都無法阻止。此戰過後,海港同盟的半數地盤將落入我們的手中。」撒龍並不著惱,但他和氣的言辭和明晰的分析,卻令鄧肯無言以對。   說話間,一些擒龍團的戰士抱來成捆成捆的巨斧團遺下的綠色旌旗,攤放在撒龍的腳下。這種炫耀勝利的行為,顯然是希望加深各位軍事觀察員的印象。   在其他人的一片「嘖嘖」聲中,諾豪和鄧肯卻對此毫無興趣,而是繼續了望下面的戰場態勢。   「擒龍傭兵團確實有點傲慢無禮,不過,他們很能打,不是麼?」一位所拉密公國的軍事觀察員,湊過來笑著搭話道。   麥戈文家族長期於夾縫中生存,外交是他們活命的本領,對這方面的人才也非常器重。這次的軍事觀察員,他們派出的也是一名外交官,而不是軍官。   「那也要看他們跟誰打了。」對於這個馱l上灑香水的傢伙,諾豪可沒什麼好感。   「比猛虎軍團呢?」   「我們可不願自降身份,跟傭兵團交手。」鄧肯不屑地答道。   「是麼?所拉密人卻不覺得這有什麼羞恥的,看他們的表現,我倒想上書麥特爾大公,建議他趁早跟撒龍團長簽約哩!」   面對試探,諾豪與鄧肯知道無法在口舌上與這個討厭的外交官比試,故而都不再說話,拉下臉,掛起免戰牌。   對方見此,又轉身找別的人搭訕去了。   右相兼河源郡總督席爾瓦抵達自己的轄區後不久,北邊的狄龍、南邊的麥特爾就攜手趕來祝賀。   收過貴重的賀禮後,紅髮右相自然也給予兩人極高規格的接待,更舉行盛大的閱兵式,帶兩位盟友登上高台,一同檢閱。   「孔狄將軍的尖犀騎隊,真是名不虛傳哪!」在閱兵台上,麥特爾起勁地鼓掌。   「貴我兩國乃友好盟國,孔狄將軍更曾經與我並肩作戰,共抗頑逆,這一點,我永遠會牢記於心,聖瓦爾尼人民,更不會忘記。」狄龍的話就含蓄些了:「有孔狄將軍在此駐守,河源郡定然會河晏海清,太平無事。」   「哪裡,哪裡,河源郡地界狹小,範圍有限,若想保持安寧和平,尚須大將軍和大公閣下的照應和支援呀!」   席爾瓦嘴角含笑,自如地說著檯面話。   他這個位置可不好坐,既需要顯示實力,又得要消除戒心。此外,自治領的總體戰略尚未確定,倘若丹西做出決定,先拿狄龍開刀,那麼這裡勢必成為廝殺最為激烈沙場。對這種可能性,席爾瓦也必須有所準備。   把孔狄調來統領河源郡的一萬騎兵,各方面都應該感到滿意。孔狄尖犀騎隊英勇善戰的美名,任誰都不敢小視。   孔狄與狄龍私交甚篤,尖犀騎士在聖瓦爾尼人心中也有著非常美好的正面形象,這些都有助於融洽氣氛,緩解兩軍的敵視,重新捂熱已經變成一塊冷冰的兩國關係。   「恕我粗魯直白,丹西領主為什麼沒來參加這次的就職儀式?」狄龍附在席爾瓦的耳邊道:「我覺得,他似乎對我有些誤解。到現在,我還無緣跟他會面,這不能不說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   「大將軍的意思,我一定會向領主轉達。」席爾瓦也壓低了聲音:「可是,有些棘手的問題還需要解決,比如說,領主夫人那邊如何交代……」   「這正是問題的所在,誤會源於缺乏溝通。有些話只有當面解釋,才能得到理解。」   「我發現,你和領主頗有些相似之處。」   「哦?何以見得?」   「你們都是那種寧願戰敗,也不承認犯錯的人。」   「哈哈哈,好眼光,好眼光!」狄龍豪笑起來,突然提高了音量。   除了席爾瓦之外,台上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可看到紅髮右相和狄龍兩人笑得那麼酣暢,也只好堆起笑容,跟在一旁附和。其中麥特爾扮相最好,他笑得那麼自然,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他內心裡裝了滿肚子的問號。   「丹西領主允許聖火教徒在巨木堡開設寺廟一事,雖然辦得非常漂亮,讓人無話可說,但還是引起了費文陛下的極大不滿。」狄龍又附了過去,以只有席爾瓦聽得見的聲音說道:「當然,這大概也是丹西領主樂意見到的,不是嗎?」   「如果我是費文,我也會生氣的。」席爾瓦不動聲色。   「跟您談話就是愉快,」狄龍輕聲一笑:「東教廷那群神棍,我也早就不滿意了。不過丹西領主這回做得有些過分了點,教廷正商議如何對其實施懲罰。」   「那就讓他們懲罰好了。」席爾瓦漫不經心地答道。   對於東教廷的事,猛虎自治領已經通過內線得知。顯然,生氣歸生氣,教廷無法採取實質性的懲罰行動,只能夠不再授予丹西聖堂武士榮譽稱號,而對此,丹西並不稀罕。要麼全部,要麼全不,不給他最高聖銜,他就根本不打算接受其他次等頭銜。   「我知道你們不會在乎,可是,鬧翻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費文已經知道了你們的態度,目的也應該達到了。雙方各退一步,都有台階可下,不是更好麼?」   「那座廟已經立起來了,難道咱們還把它拆掉不成?」   「倒也是。」狄龍說道:「或者還有其他辦法。比如,教廷的人對金幣都非常渴望。」   「誰不是如此呢?」席爾瓦一邊向下面的騎隊揮手致意,一邊低聲道:「希望費文陛下的胃口不要太大。」   冬末的世界,依然有些殘冷,但早春仍抑制不住衝動,透過徑旁的小草、枝頭的梅花,把自己即將統馭天下的資訊傳遞給大家。   古斯的葬禮在巨木堡的英靈墓園隆重舉行。   「安息吧!兄弟,無論走多遠的路,最後我還會回到你的身邊。」丹西含著淚,將一束菊花擱放在古斯的墳前。   戰士最偉大的品格就是奉獻和犧牲,世間最可貴的情誼就是同袍之誼。   馬革裹屍,是一名軍人的最高榮耀,對於一個處于飛速發展擴張期的新政權而言,就尤其如此。優撫眷屬,給為國捐軀者以最高規格的葬禮,不僅是對死者戰功的認可,更是對後來人的一種強烈的精神激勵。   猛虎自治領各城都設有一片專用墓地──英靈墓園,用來安葬烈士遺軀。凡獲得金質勳章者,都有資格進入首都巨木堡的英靈墓園棲身安葬。   有的帝王造起超豪華的皇家陵墓,希冀在另一個世界仍然盡享奢侈生活;有的帝王把自己裹成木乃伊,企圖永世不朽;有的帝王為了防止被人盜墓,設下無數機關,佈置水銀地河,造起無數疑塚;有的帝王殘忍地殺人牲殉葬……   對於這些弱智行為,丹西不屑一顧。在他看來,國境的安寧,不在於是否霸佔了龍脈,不在於是否取悅了神靈,而在於普通戰士是否用命!   甚至在活著期間,丹西就洛u災v在巨木堡的英靈墓園預定了一塊墓地,即便死後,也要永遠和自己的戰士們長眠一處。   在首都和其他各城的英靈墓園中,沒有等級秩序之分,元帥、將軍與普通士兵,享受同樣的待遇;沒有先後之別,開國元勳、中興名將以及帝國各代的軍人,全都安靜地躺在一起……   所有人的墓地尺寸一樣大小,所有人的棺料相同制式,所有人的墓碑只簡單地記錄姓名和軍職,每個死者的遺軀都必須身披戎裝,覆蓋軍旗入土,此外,不帶其他任何東西陪葬……   就連選擇墓地位置,除丹西獲得了特權,在墓園的中心位置預定了一塊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這種權利,必須由親屬或戰友代死者抽籤,通過縱、橫坐標決定。   在丹西預定墓地的左旁,已經由一位在大荒原戰役中消滅十五名草原蠻兵的步兵小隊長佔據。漫漫歷史長河中,又陸續有幸運的猛虎戰士獲得這種殊榮。   右旁是一位參加過赫斯堡圍攻戰的投石手。他以一架投石機摧毀八座敵方角堡立下大功,最後卒於敵人的夜間偷襲……   前方是一位參加了呼蘭草原追擊戰的輕騎斥候。他準確地觀測到呼蘭皇帝的營帳所在,並一人擒殺九名敵軍游騎,最後陣亡於什罕布爾郊外……   後方由一位參加了望月岬大海戰的船長安臥。他指揮的戰艦一共擊沉七艘敵船,最後在進攻敵軍旗艦的戰鬥中壯烈犧牲……   這些人,有的與丹西同處一個時代,有的在密爾頓公爵麾下效命,有的於中興時代建功立業,但不論在哪個時代,他們都無愧於自己的祖國,無愧於養育他的人民!   他們的事跡,或許只在數百年來一直在加厚,歷經滄桑而日漸發黃的墓園紀念冊上才能找到,但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每逢國慶等節日,英靈墓園就成了鮮花的海洋,無論是刻著「猛虎軍團軍團長丹西」,還是刻著「某某小隊步兵戰士某某」的墓碑前,都擺放著鮮花和祭品,都有人默哀、祈禱和叩拜……   隨著連年的征戰和版圖的擴張,英靈墓園的規模也在不斷擴大,形成蔚為壯觀的烈士公墓群。   徜徉於墓園,成千上萬座素潔的白色石碑矗立在平整的綠茵地上,構成一個整齊而龐大的軍陣。   包括丹西在內,無論什麼人,都只是這個巨大方陣中的一個小點,所有長眠的烈士都肩並肩,手挽手,肅穆地拱衛著鮮血換來的神聖國土……   各處的英靈墓園既是後人紀念英雄的殿堂,也是進行愛國主義的教育基地。無論入伍的新兵,還是出征前的將領,都習慣性地會到英靈墓園祭拜先烈,獲得啟示,並發誓要取得與前輩英豪並肩同眠的榮譽資格!   丹西的這一墓葬舉措,不僅讓自己免除了任何帝王都無法避免的尷尬──被貪婪忘祖的後人掘墳盜墓,更把尚武的精神深深地刻進了帝國的主流文化之中。   後者的影響尤其重大。在這片熱土上,尚武精神透骨入髓,無論處於踔厲風發的創業時代、輝煌騰達的中興時代,還是處於暫時落後,被迫奮起直追的痛苦嬗變時代,這種精神都穿越時空,不斷激勵著走向未來的後人…… 第二十四集 第十一章     倏忽間,春天來臨了。   天空明澈清澄,大地鮮麗和煦,整個世界就像一幅美不勝收的精緻刺繡,令人目不暇給。   放眼田野,到處都是綠茵茵的麥苗和稻秧,舉目草原,哪裡都是馬躍鹿鳴。   過去為鐵蹄踐踏得瘡痍滿目的疆場,如今茂草繁生,而在那些死去的人馬屍骸上,百卉競開。花草絢麗得有如錦緞地毯,覆蓋著大地。   黑煙繚繞的舊日戰地上空,雲雀在曼妙地歌吟,聲聲透入湛藍的蒼穹,各種禽鳥的鳴唧,在大氣中動人地迴盪。   和風吹拂著氾濫的湖面,魚兒自如穿梭來往,激起粼粼漣漪,青蛙泳行於溫潤的水面,晝夜不休地快樂呱噪著。   春天以這種歡快而喧鬧的方式,給世界帶來生機與活力,撫慰人間的苦痛,療治塵世的創傷。   在春天裡,猛虎自治領一派欣欣向榮的盛世氣象。   南部的農牧工商等各行各業都在蓬勃地復甦,經歷戰爭洗禮後的家園重建工作進行的如火如荼。北部的工程建設、大荒原的淘金移民浪潮和蒂奇斯屬國的開發工作,亦是熱情高漲。   看起來,丹西是將注意力完全轉到內政方面去了。這頭永世饕餮似乎永不知足的猛虎,此刻好像也因吃得過飽而失去繼續擴張的動力。   不過,自治領高層和那些厲害的對手們卻知道,這頭猛虎安詳的外表下面,深藏著一顆勃勃跳動的野心。此刻,它正努力消化嚥下肚去的食物,舔拭經年苦鬥留下的傷口,休養生息,耐心等待著嘯傲山林的最佳時機。   情況也確實如此,軍事擴張雖然在這段時間被擺放到從屬地位,自由軍團的戰士也被遣散回家去忙農活,但自治領是外鬆內緊,對於常備軍的訓練和重整,對於新一輪大戰的準備工作,其實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丹西雖然將絕大多數時間用於處理內政、外交事務,但仍抽出時間對軍隊進行了整編和重組。   猛虎軍團進行了重新補充,仍保持四十萬的規模,騎步各佔一半,丹西親任軍團長,李維任常務副職。無論從人數、戰鬥力還是骨幹將領,這支部隊都是自治領的軍事支柱,其級別也較其他部隊要高出很多。   中央郡的正規部隊合併為一個軍團──中央軍團,人數十萬,由別亞任軍團長,克魯斯、丘根、烏丁任副職,主要負責中央郡的防衛。   閃特的部隊合併為一個軍團──閃特軍團,人數十萬,尤里奇任軍團長,烏姆和羅格任副職,主要負責閃特,尤其是西部邊境的防衛。   北風軍團擴編到五萬人,由坎塔任軍團長,也迅任副職,主要負責北部邊境的防衛和協助蒂奇斯人在草原上擴充勢力。   暴熊軍團、飛馬軍團,仍維持原有規模不變。   河源獨立騎隊一萬人,由孔狄擔綱指揮。   從以上常備陸軍的分佈格局看,除猛虎軍團是進攻性的部隊,暴熊和飛馬軍團是受調遣出征的屬國部隊外,餘者皆以防禦為主。   可以看出,超過半數的部隊在丹西親領的猛虎軍團裡服役,他們是當仁不讓的主力,亦是丹西征伐天下的最硬強拳。   蛟龍軍團的水軍進行了大規模擴張,不僅人數增加到十萬人,而且鐵甲艦的數目也較過去增加了一倍,其中河艦一百五十艘、海艦五十艘,其餘輔助艦隻近百艘。   赫辛率五十艘鐵甲艦,一萬水軍前往奔流河防禦,餘者由查理和阿爾古統領,扼控累斯頓河水域。   可以說,中央走廊的兩條大河,累斯頓河與奔流河,基本上已被控制住,但出海口依然缺乏,五十艘大海艦只能繼續笨重地在河面上游弋,充當訓練水手的教具。   不過,造船廠卻不像以前那麼繁忙地建造船舶了。神匠尤勒現在忙於航海學院的事宜。來自大陸各地的設計師、工匠、水手、繪圖員、領航員等人,被豐厚的薪水所吸引,正陸續趕來應聘。   尤勒一方面招募人員,一方面還要跟已經入院的各類專家進行研究,改進船舶構造,破解三桅帆船的奧秘。   其他的人員也在忙碌丹西佈置的課題,比如搜集整理大陸各地的航海路線和水文狀況,探索新的海域,研究食品和淡水的貯藏方法,海上病症及其治療手段等。   丹西之所以暫停水上工具的製造,在於這些海軍,已經在相當程度上滿足了近海防禦的需要,而遠洋攻擊則需要更加高級船舶製造和航海技術。在解決技術難題之前,丹西不準備再浪費資金。   內政和軍備,一明一暗,在齊頭並進的時候,外交領域和周邊形勢卻令人無法滿意。   狄龍想出面作和事佬,通過緩和猛虎自治領與東教會的矛盾來兩頭討好,但這一回,丹西和費文的態度都相當強硬。   費文獅子大張口,要求向教廷捐贈一百萬金幣才能賜予護教聖使之銜,丹西則嚴詞拒絕。   狄龍等人提出的折衷方案,由丹西將款項捐贈於本國的教堂,同樣是向天父虔誠進獻,又遭到了費文的否決。顯然,丹西自行任命牧區主教一事,已經令教皇的神職人員任免權名存實亡,費文無法得到直接的好處,更對此懷恨在心。   丹西費盡心思允許在巨木堡修建聖火寺廟,不僅得罪了東教會,其暫時撫慰聖火國的意圖也沒有達到。   聖火國大祭司穆罕突然暴卒,大將軍波拉丁監國執政,態度立刻變得強硬無比,要求丹西立刻、無條件地履行協約。這種蠻橫態度,理所當然地遭到了自治領的駁斥。   兩盟半島的戰火仍在延續。商都聯盟冬末攻勢的勝利勢頭還在延續,伍爾奇和卡馮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竟似換了一個人,連戰連捷,海港同盟的各支部隊在他們手上總是吃敗仗,加上撒龍在側翼的犀利進攻,戰爭仍呈一邊倒的局面。   原本在第一次戰敗後,杜米特雷等海港同盟的傭兵首領就提出求和倡議,撒龍等人也表示贊同,畢竟,見好就收是傭兵之戰的原則,誰也無法料到下一場戰爭是勝是負。   可是,海港同盟大議會、商都聯盟大議會都像吃錯了藥一般反對議和,一反商人之常態,像擁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兩個野蠻民族一樣,要血戰到底。   伍爾奇和卡馮更是違背傭兵原則,煽風點火,瘋狂主戰,並喊出了滅亡海港同盟的不理智口號。   偏生這回,兩個混蛋似乎得到戰神的格外垂青,總能有令人不可思議的精彩表演,越打越是順手。這段時間裡,伍爾奇和卡馮成為大陸上最耀眼的將星,儼然跨入了名將的行列。   柯庫裡能、狄龍、丹西等人則沉默無言,穩守疆土,在遠處靜觀戰火,沒有任何調度和動員的跡象。   不過,暗地裡,他們都在加緊活動,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人,試圖與所有敵人的敵人聯合起來,組建最廣泛的反呼蘭、反猛虎、反聖爾瓦尼大同盟。   這個靜謐的戰場,沒有刀光血影,一點也不引人注目,其激烈程度卻超乎任何人的想像……   丹西最揪心的,只怕還是昆達的下落。這位童年時代就與自己並肩殺敵的勇士,一直未見蹤影,不知是死是活,派出大批情報人員搜索,也沒有得到半點音訊。這件事,一直讓丹西悶悶寡歡,茶飯不思……   美芙洛娃盈盈款款地走進書房。   在這個難得的和平時期,丹西領頭帶著自治領的弟兄們搞大生產運動,男人們意氣風發,女人們也爭氣,美芙洛娃、卡琳爾、奈絲麗等人的肚子都像鼓足的氣球一樣膨脹起來。   在這個暖意融融的春天裡,生命的氣息是那麼的濃郁,那麼的熱切,令每個勇士都心有企冀,胸懷美願。   「出去走走,好麼?」看著在桌前批閱奏章的丈夫,美芙洛娃不免有些心疼。   自從安葬古斯之後,丹西的心情就一直不佳。白天自然是公務繁忙,日理萬機,晚上回到家裡有時還要帶回一堆待處理的公文加班加點,而閒暇的時候,他又往往坐在桌前發呆,看著美好的春光從窗前緩緩流走。   「嗯!我再看一本,就……」   美芙洛娃捏住丹西手裡的筆:「整天把頭埋在公文堆裡,也不聽聽孩子的抗議。」   有了孩子之後,美芙洛娃在家裡的特權得到進一步的鞏固和擴張,我們的丹西老哥更不敢對她的至上女權發起任何挑戰。   此刻,他順服地放下筆來,把頭從公文堆裡抽出來,將女人摟在懷裡,耳朵輕輕地貼在她的肚皮上,聆聽自那神秘深處傳來的生命樂章。   「他在動哩!」美芙洛娃的這招果然奏效,丹西臉上漾起久違的笑紋,刻意壓低的聲音裡透著驚喜。   「他跟你一樣調皮。」   「哇,又打拳,又踢腳,這傢伙,長大後肯定是個練武的天才。」   「去!」美芙洛娃白他一眼:「醫生憑脈象分析,說可能是個女孩。女孩子就要文文靜靜地當淑女,要讓你這當爹的來帶,肯定會變成一個野丫頭。」   「野丫頭挺好的嘛!跟你一樣。粉拳,玉腿,還會使性子,哎喲!」   不用問,丹西的後腦勺挨了一記栗爆。   「別老是悶在家裡,帶你的女兒出去走走。」   命令很有效,丹西乖乖地扶著老婆的腰肢,出去沐浴春光。   幾個淘氣鬼,密爾頓、摩瓦、瓦萊娜、丹虎、丹豹等,都被安多里爾酒鬼、瘦猴貝葉、獨眼龍巴維爾、跛子別亞、獨臂威達等人拎去耳提面命,是故園子裡非常的安靜。   不過,他們耍鬧留下的作案痕跡卻依然歷歷在目,尚未完全抹去。   園林工人正在重新修剪樹枝花葉,幾個僕役正在修補被破壞的石凳石椅,霍夫曼正給被丹虎染上一身紅色顏料的苦娃泡澡……   「這幫小子們真是無法無天了。」丹西苦笑道。   「還不是你不盡職責造成的,整日價不是工作,就是發呆。」美芙洛娃嗔道:「我知道你心裡有事,但這麼著也不是辦法。我看,以後你要是實在苦悶,可以跟我一起上教堂,向神父懺悔,向上帝傾訴。」   「哦,呵……」   美芙洛娃的玉手及時封住了丹西的嘴:「你要是再說什麼瀆神之語,我可不再理你啦!」   婦女的信仰遠比男子們要虔誠得多,丹西是位現實的政治家,經常與東教廷、高職教士、其他宗教的祭司、教宗等人打交道,卻越接觸越有些懷疑。   丹西對此也做過思考。應該說,除了一些低層次的邪魔妖教,能夠在世間廣為流傳的宗教,不論信奉上帝、真主還是神佛,從其教義分析,都屬於高尚宗教的範疇,所歸依、所崇信的對象,不外是「永恆的存在」、「完滿的福樂」、「絕對的自由」、「無瑕疵的純潔」等,其社會功能也是非常明顯的,對人類文明起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但宗教也會有負面效應,之所以如此,不在於教義本身,而在於神棍們念歪了經。   宗教,宗教,宗是指直覺的特殊經驗,教是指用文字表達並加以教化,凡重於行證的,名為宗,重於瞭解的,稱為教。   教徒們在懇切祈禱、膜拜、修持時,每有超常識的神秘經驗,以為得見上帝、真主、佛光、聖靈等,這就等於是宗。將自己的經驗加以說明宣傳,使人信受,就是教。   心靈活動,本就是人類極其重要的一種活動,對文明進步起著積極的作用,這些體驗也是寶貴的精神財富。   然而,問題在於,教主、宗師、教士們的體驗是否真實,是否存在特殊目的的欺詐,無人能夠知曉。   高尚的教士、僧侶、祭司自然不會騙人,但不可能排除其間隱藏著某些居心叵測的敗類,而經也是這麼被念歪了。   丹西無法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用於這個方面的思索,不可能去一本本地精研教義,而在這個世界上,似乎也沒有誰能夠解答他心中的疑團……   夫妻倆默默地走著。丹西要小心地點頭哈腰地托著有孕的妻子,女人則雙手叉腰,靠在他堅實的臂膀上昂首緩行。   「南風好溫暖呢!」美芙洛娃數著日子算道:「五月也沒幾天就會到來了。」   「五月?」丹西突然抬起頭,若有所思:「季風……」   五月素來是征伐之月、殺戮之月,是一個鮮紅火燙的月份。   雖然今年的大陸比較平靜,只有兩盟半島的傭兵們在戰火中咆哮,雖然四月沒有過去,五月尚未來到,但可以預期的是,今年的五月不會有往年那般狂躁,觸目驚心的紅色將為兩盟半島所獨美。   可是,嗚嗚的海風似乎在不停地表示反對,海上濃烈的腥味,也隨之飄散至大陸各處,彷彿在預示著什麼。   今年的季風來得尤其早,吹得尤其勁,在春夏季節給土地帶來豐量雨水的同時,也帶來了另外一些東西……   鯊魚島,這個渲染著恐怖氣息的海島,曾是大海盜雷米的基地,也是丹西起家致富的一處重要中轉站,對中部大陸的爭霸格局曾起過不可忽視的作用。在經歷了短暫的蕭條和廢棄後,這裡又成為了瓦爾芹海盜的秘密棲息地。   不過,這個海島對歷史的影響絕不僅止於此,它最為輝煌壯麗的一頁還沒有翻開。這個由鯊魚拱衛,由海盜駐守,連神都無法觸及的荒涼偏遠的海島,正在醞釀著一個驚天陰謀。   命運選中這片邪魔之地,要在這裡上演一出令人瞠目結舌的歷史名劇。   不同的宗教、不同的道德文化理念、一直平行並進從未交叉的兩種類型的文明,將於此風雲際會。   來自兩片從未進行過軍事交流的大陸上的兵將們,將於此碰撞出耀眼的火花。   驍勇的中世紀武士與引領未來潮流的海盜,將於此激盪出一段深沉而壯烈的歷史……   在上月方才落成的高高的鯊魚島燈塔上,休倫手持神杖,身披法衣,迎風而立。   「南風刮了這麼久,」看著燈塔上嘩嘩向北飄動的星月旗,史吞拿面帶喜色:「陛下的遠征艦隊應該很快就會來了吧!」   「易卜拉辛元帥的先鋒水師,三桅戰艦五十艘,水兵三萬人,這兩天就會抵達。陛下和何賽因元帥、奧圖曼元帥的主力,估計要晚一些時候才到,畢竟,上千艘大帆船,數十萬戰士,還有隨行的糧草、淡水、武器等,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完成遠航的。」休倫轉過頭道:「考夫利,接待工作準備得怎麼樣了?」   「國師放心,一切就緒。」   「過千艘大帆船,五十餘萬戰士,多麼壯觀的大軍,完全可以征服整個世界。」   「別發這種無謂的感歎,世界哪有那麼容易被征服的?!」休倫打斷兒子的話道:「武器、馬匹、駱駝等戰具都準備好了嗎?」   「沒問題,倉庫裡堆滿了武器,牧場上擠滿了駱駝和戰馬。」史吞拿掏出一卷羊皮紙遞給休倫:「這是武器倉庫和牧場的位置詳圖。」   雖然一艘三桅大帆船足以運載上千名戰士,雖然有秘密航線可以直接穿越魔鬼海域大大縮短行程,雖然順風疾馳速度很快,但跨洋遠征歷時長久,物資消耗巨大,而在這個時代,海上運力仍受到限制,故而裝載了人員和食品、淡水後,留下裝運武器、馬匹的空間就不多了。   不過,休倫謀劃已久,自然早有準備。除鯊魚島外,他的兒子史吞拿還以武器貿易商的身份掩飾,在薩格爾城內及其周邊郊區購下了大批倉庫和牧地,大量買進和飼養戰馬和駱駝,囤積武器。沙漠帝國的戰士們一上岸,立刻就能武裝起來。   「嗯!」休倫掃望一眼地圖後收入懷中:「兩盟半島的情況如何?」   「杜米特雷敗得稀里糊塗,心生怯意,主張求和,陸埃達亞當然是聽話地拒絕和談。商都聯盟見形勢如此之好也希望繼續擴大戰果,伍爾奇和卡馮當然還想再接再厲,再創輝煌,看那兩個傢伙的張狂勁,還真以為自己成了武聖、戰神了。」   海港同盟的各傭兵團這回真是冤枉,最高層的大議會議長出賣了自己還不知情,無論怎麼打,總是連戰連敗。   卡馮和伍爾奇又怎麼知道這個一心幫助自己的黑袍客,其實包藏著極大的禍心呢?他倆這會也來了暈輪效應,以為自己真的很牛,一心想著把海港同盟徹底打敗,在創立不朽功勳的同時更賺取數不盡的財富。   「商都聯盟已經攻佔四分之三的地盤,再死撐著不求和,讓人看出來也不好。」休倫揚眉一笑:「不過,敵人若不同意,你又如何是好呢?還不是繼續打下去嗎?」   「他們打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咱們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兩盟半島就是我聖教的福國了!」史吞拿也不禁喜上眉梢。   「先不能高興得太早。行百里半九十,構思好的藍圖,要一筆一筆地填色塗彩,才能描繪出一幅名畫。」休倫沉下臉道:「在這中間,我們尤其要注意一些偶然因素的作梗。對了,昆達怎麼樣了?」   「那小子鐵口鋼牙,什麼也不肯說。」考夫利答道。   「丹西雖說野心勃勃,但目前這處境,不至於跟我們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而且,說實話,他對我們完成偉大的教業,可是有大功勞的。」休倫沉吟道:「不過,有兩點必須搞清楚,昆達這夥人為何要造訪霞光島,那艘船上有什麼人值得他捨身相救?更深一步的問題則是,丹西對我們的計劃知曉多少,又會有什麼打算?」   誠如所言,休倫是圍觀衛國大戰中希望丹西獲勝的人之一,而丹西也確實不負他所望。猛虎自治領取得大戰勝利後,整個中央郡的軍力都被牽制住了,尤其是與兩盟半島相鄰的兩大強國塞爾和詹魯,除了防禦這個可怕對手之外再無餘力顧及其他。如若不然,有這兩國介入,聖戰事宜只怕還要更費波折。   「丹西能起什麼作用?他知道又怎麼樣?他還能飛過來作戰嗎?」史吞拿滿不在乎地說道:「再說了,從另一片不為人知的大陸湧來數十萬大軍,誰會相信這種事情存在?」   確實,黑大陸只在傳說中存在,除了伊森、穆罕等極少數人之外,無人知道它確切的地理位置,而魔鬼海域的阻攔更令兩片大陸長期被分割成兩個平行的世界。   正所謂燈下黑,其實,黑大陸就在兩盟半島南邊,距離魔鬼海域不遠的地方,順風兩月即可抵達。   限於遠洋能力和惡劣的海洋環境,卻一直沒什麼溝通,倒是遙遠的西大陸的布魯斯人發明了三桅帆船這一工具,繞開魔鬼海域,兜了一個大圈子,反而先發現了這片傳說中的大陸。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距離最近的中部大陸,卻至今還蒙在鼓裡。   誰能相信,有一支龐大的艦隊穿越魔鬼海域,從另一個世界殺來?即使懷疑,又有哪位理智的政治家敢把賭注押在這件事上?   「猛虎自治領沒有干涉半島戰局的能力,卻有可能會破壞我們的計劃。你浪費了那麼一大筆資金,教訓還不深刻嗎?!」休倫罕見地流露出惱怒:「你給我記住,聖戰之門即將打開,一切阻礙這一偉大事業的絆腳石都必須掃開,一切潛在威脅都必須清除!」   「是!」史吞拿連忙收起輕鬆的表情:「昆達交給我來處理吧!」   「留著他的命,這可是我們對付丹西的重要籌碼。」 第二十四集 第十二章     諾豪和鄧肯騎著馬,跟在一隊得意洋洋的擒龍團騎兵身後,邊走邊張望四周。   夏初的陽光在這亞熱帶的半島上已經有些灼人,尤其是穿上甲冑時,鋼製的甲片摸上去曬得發燙。   為了區別於所跟隨部隊的參戰人員,保護自己免受交戰各方的傷害,軍事觀察員必須穿上本軍的制服。同時,這個職位本身帶有禮儀武官的性質,也需要穿戴得整整齊齊,以展示軍人之風範,展顯本軍之威儀。   幸好猛虎軍團的著裝對各季節、各地區的氣候都有所考慮,兩人戴上斗篷,罩上披風,遮擋住了陽光,人也舒服多了。   無論甲冑還是斗篷,皆是猛虎軍團的金色。兩名年輕的將領,全身金色戎裝,頭盔、甲冑、斗篷、披風上都飾有猛虎圖樣,在一片醬紫色的擒龍傭兵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奪目。   到達擒龍傭兵團後,戰事進展的迅速,完全超乎了兩位小將的想像,也與丹西等人的判斷大相逕庭。   一串接一串的勝利,直叫人目不暇接,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商都聯盟就以犁鋌掃穴之勢接連突破對手的三道防線,攻佔了廣袤的土地,殲滅了超過半數的敵軍,大批城鎮不戰而降,搜羅的戰利品不計其數。   兩盟這次都派出了規模空前的傭兵部隊參戰,其總兵力大致相當,都是二十餘萬,商都聯盟雖然佔有優勢,但也相當微弱,可形勢卻如此出人意料,令兩位小將迷惑不已。   不過,他倆的疑問無法得到解答,就連撒龍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   這麼大的勝利,如此多的戰利品,老團長也是首次遇到,喜悅感和滿足感大大沖淡了憂慮和疑心。   四月末和五月上旬,商都聯盟傲慢地連續拒絕了海港同盟的數次求和。各路傭兵繼續挺進,直插海港同盟的政治、經濟中心,同盟大議會駐地──薩格爾,要粉碎一切防衛力量,把這座中部大陸最大最富的商都,這顆舉世聞名的水上明珠攬入懷中。   海港同盟的防禦圈越擠越小,越收越緊,從最開始的兩方大軍於漫長的邊境線上平行對峙,發展到一方把另一方壓縮到半島的最南端,一片以薩格爾城為核心的狹小地區。   兩盟半島大致呈一個尖盾狀的不規則三角形,薩格爾位於其最南端。海港同盟的五萬殘軍駐守著這座城市及周邊的郊野,形成一個環形防禦圈。   防禦圈外所有的領土悉數淪喪,人數將近四倍的商都聯盟軍隊,將這個最後的據點團團圍住。   陸路交通已經被完全隔絕,海路則尚未卡斷,相較於一敗塗地的陸軍而言,水軍的處境要稍好一點。兩盟水師的損失同樣慘重,各只剩二十來艘戰船,不及開戰前的五分之一。   為保持同外界的最後一條聯絡線,海港同盟的水軍也只能龜縮在港口附近區域游弋,小心地衛護著航路。在海上防禦圈的外緣,商都聯盟水師小心翼翼地與敵人保持一定距離對峙。   應該說,在水面上,雙方還是勢均力敵的,但陸地上的絕對優勢,使得除薩格爾之外的所有港口都落入了商都聯盟的手中,令其在補給、修理等方面遠遠超越對手,海港同盟水師只能在自己最後的基地外圍防守,護住最後的生命線。   很明顯,海軍只能起輔助作用,商都聯盟最後的攻勢將主要在地面上展開。   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奢華優裕的生活方式,薩格爾人早就不記得什麼是戰爭了。   長期以來,人口的不斷增多和面積的不斷擴大,城區範圍早已突破了立城時矗立的城牆,以此為中心向各個方向拓展,故而真正有效的城牆,其實只圍住了內城的少部分地段。   因為漫長的和平生活,沒有哪屆議會願意把收到的稅款用於修築城牆這種無意義的工程建設上,故而城牆年久失修,籐蔓爬繞,蟻穴孳生,只是出於市政美觀和防止事故方面的考慮,才會偶爾撥些款子修繕一下,以免崩塌。   在大城區外緣就更簡單了,只有一堵單牆圍住,作為城鄉的分界線。這種局勢,對進攻方非常有利。   不過,因為連續求和不成,海港同盟也真正感覺到了危機。   過去,人們只是從一個遙遠的旁觀者角度欣賞戰爭,品評戰爭,給自己無聊的生活增些樂趣,給豐盛的酒宴添些開胃的佐料,即便是兩盟開戰,本方要派軍參戰,那也是傭兵們的事情,最不濟打敗了,多付些稅款把被佔地的同盟城市贖回來罷了。   可現在不同了,戰爭已經來到了自己的身旁,站在教堂的高塔上就能望見遠處如潮水般湧動的盔甲和兵器,城內到處是從盟城逃難來的人群,躺在擔架上的受傷傭兵被抬著在大街上穿梭來往。   海港同盟的高層也意識到,這次戰爭和第一次兩盟之戰相似,已經超出了原先意義上的傭兵之戰,而決定著海港同盟的生死存亡。   颶風等傭兵團也意識到,此戰若敗,不僅過去積累的一切財富都會成為對手的戰利品,幾大著名的傭兵團也將遭到除名的厄運,杜米特雷等人更將以末代團長的名字成為史冊上永遠的笑柄。   薩格爾多年來破天荒第一次進行全城動員,在市民中徵集民軍參戰,各傭兵團大把大把地揮金撒銀,命令殘軍加緊修築防禦工事,準備死戰到底。   他們的對手,商都聯盟卻是另一番景象。面對前所未有,空前絕後的勝利,商都聯盟從政客到普通商人,從將軍到士兵,都有些忘乎所以,盲目樂觀的情緒像風一般在前線和後方擴散。   商都聯盟被大勝的喜悅所激勵,被海量的財富所吸引,各城的議會都喊出了「對宿敵最後一戰」的口號,不斷從本就兵力薄弱的後方增派援軍,加緊備戰工作,預備發動最後的致命一擊。   商都聯盟的商人們樂壞了。他們不僅因少了一個強勁的商場對手而營業額大增,還紛紛抓住機會,進入敵盟的城市,有的人跟隨傭兵賣贓物,有的人廉價收購土地、商舖和貨物,甚至有財大氣粗的闊商出價購買城市,接管其中的一切。   在這熙熙攘攘的南下發戰爭財的大潮中,只有少數人逆流而動。佩蒂奧、西蒙、摩那提、巴夫特等人都把能變現的財產盡量變現,能收回的帳款悉數收回,遣散大部分僕役,只留下必要的幾個保留據點,帶著所有錢款和骨幹員工轉往巨木堡……   海港同盟曾想故伎重演,施展外交手段,花巨大代價,請其他國家出兵干涉。   說實在的,他們允諾的天文數字般的價錢,連丹西都忍不住垂涎欲滴。可是,丹西、狄龍等有能力參戰的人,無法飛過來作戰,而接壤的塞爾和詹魯兩國,儘管非常缺錢,卻又根本不敢伸手去接這筆燙手的巨款。   海港同盟的使者在兩國的朝廷裡穿梭,告訴他們商都聯盟的後方非常空虛,只要十萬部隊就能一舉碾平,向他們承諾,事成之後支付的款項,不僅足以彌補上次戰敗付給猛虎自治領的賠款,而且還有富餘。   可是,蓋亞和習博卡二世貪婪地盯著眼前的巨額財富,最後卻只有長吁短歎地搖頭。   去年戰敗之後,兩國元氣大傷,內外交困,身邊還躺著一頭隨時可能食人的猛虎,丹西平定了北部邊疆後,更把猛虎軍團全部集結於中央郡整訓,此刻,守住國境還嫌吃力,他們又怎敢分散兵力,抽調人馬去兩盟半島?!   海港同盟的唯一外交成果,是教皇費文、猛虎自治領以及幾乎所有的中央走廊國家同時發表外交聲明,呼籲兩盟立刻停戰議和。當然,各國的措辭都比較曖昧,鑒於目前的戰爭態勢,商都聯盟很有可能完全消滅對手,接管一切,各國也不敢輕易對其採取強硬姿態和不友好言論,畢竟將來還要跟這個大財主做買賣的。   前線、後方及周邊國家都是一派鬧哄哄的氣氛,包括猛虎自治領在內,各國都在研究兩盟半島戰局,商議商都聯盟獲勝後本國該如何應對未來形勢。   兩盟半島已經成為了全大陸關注的焦點,不過,除極少數人外,絕大部分政客、將領都把目光局限於小小的薩格爾環形防禦圈,沒有注意到魔鬼海域附近潛伏著的危險……   薩格爾城,海港同盟的大議會裡,一片絕望的氣氛。   本城的商人代表也好,從淪陷城市逃難來的議員也好,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驚恐,惟有大議長陸埃達亞表情漠然。   「大家剛才聽到了幾位傭兵將領的局勢分析,現在這種情況,可以讓對手付出高昂的代價,卻阻止不了敵人前進的步伐。外援也請不動,傭兵也雇不著,最要緊的是,時間不多了,沒有哪支部隊能在幾天內趕到這裡參戰。」陸埃達亞繼續煽動著恐慌情緒。   「那就投降吧!反抗越激烈,屠殺越厲害。」   「去你媽的,那幫傢伙吃人不吐骨頭,會讓你一夜變成窮光蛋!」   「就是,你願意去睡大街,讓那些傭兵霸佔自己的房子,姦淫自己的妻女,我不攔你。可要讓我投降,沒門!」   「逃難吧!躲到海上去!」   「商船全逃了,留下的也都被颶風團征作軍用,跟敵軍在港口外血戰,上哪找去?!」   ……   「靜一靜!靜一靜!」   陸埃達亞拿著錘子狠狠敲打半天,喧嘩才漸漸平息。   「大家不要慌,大議會有辦法把你們救出苦海!我們這些日子沒有白忙,經歷千辛萬苦,已經找到了一支強大的盟軍──奧圖曼團長率領的火焰傭兵團!」   那個立在陸埃達亞身旁的中年武士,早就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只是因為戰局過於絕望,大部分人都沒有留心到他的存在。   此人中等身材,貌不驚人,身披黑色大氅,上面繡著一團紅色的烈焰,倒與陸埃達亞介紹的火焰傭兵團名實相符。   「火焰傭兵團?」這個從未聽說過的名字,讓杜米特雷不由皺起眉頭:「你們有多少人?」   「十萬。」   「十萬?!」   這個數字讓廳內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杜米特雷也不例外,這是一支足以扭轉局勢的力量啊!   「什麼時候能到?」仍有人不放心。   「三天之內。」   又是一片嘩然。   「怎麼會這麼快?」杜米特雷的疑心開始變重了。   「我們受雇前往聖火國執行任務,中途遇見大議長的特使,所以就來了。」   「我證明,這是他們跟聖火國簽訂的協定,也得到了聖火國的確證。」一位陸埃達亞的手下揚著一張羊皮紙呈給議員們傳閱道:「我們也已經派出了特使,向波拉丁大將軍解釋此事。」   「你能說一下是從哪裡來……」   「噹!噹!當!」   杜米特雷還想發問,可是,其他很多議員也在就那份協定的問題吵吵嚷嚷,而陸埃達亞正好藉故猛敲錘子,把聲音全蓋下去。   「各位,我千辛萬苦地把這樣一批勇士從去聖火國的旅途中半道搶了過來,咱們的海港同盟有救了!不過,他們開出的價碼也非常高,要三百萬金幣!」   一如休倫所料,商人們討論價錢的時候,就會忘記許多東西。   「給吧!給吧!趕快把協定敲定下來!」一些急於保命的人生怕這十萬救兵跑掉了。   「太貴了,太貴了,最多一百萬!」一些貪婪到不惜生命的人喊道。   「別碰上騙子,打贏後才付款!」一些謹慎的人叫起來。   「噹!噹!當!」連聲響起,陸埃達亞又藉機猛敲桌子:「奧圖曼說了,三百萬金幣,一分也不能少,但為表示誠意,錢款可以在戰後支付!議員們,投票吧!要命還是要錢,由你們自己決定!」   「投票!」   「投票!投票!」   ……   議員們紛紛湧向票箱。   杜米特雷頹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他有很多疑問得不到解答,可傭兵只是戰爭顧問,沒有政治決策權,屢戰屢敗的他,也已經威信掃地。目前這種戰爭局勢,如今這樣的會議場面,已絕非他所能控制的了……   陸埃達亞依然是一臉的漠然。隱身在帷幔後的休倫,嘴角撇出一絲輕蔑的冷笑……   巨木堡一間寬敞的學堂裡,酒鬼軍師正給一夥聽得迷迷糊糊的小孩子們上課。   「身邊的朋友,決定了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有的君主被工匠、士兵、科學家和戰略家所包圍,有的君主被詩人、學者、畫師和音樂家所包圍,這兩種生活方式都無不可,但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被嬪妃、妖姬、侍女和太監們包圍了。被這些人包圍,比被敵人包圍還要可怕。知易行難,要抵制誘惑可不容易。人們總是更愛看少女的曼妙舞姿,而不是士兵的操練演習,就如春宮圖的銷量遠大於兵書戰策一樣……」   「我就喜歡看兵書。」密爾頓插嘴道:「可什麼叫春宮圖呀?」   「唔,這個麼,就是你們不能看的。」老頭兒猛一錯愣,怕那個喜歡刨根問底的密爾頓窮追不捨,趕緊轉移話題:「摩瓦,你喜歡看什麼書?」   「我不喜歡看兵書,我喜歡看聖經,上面好多神話故事。」   「聖經有什麼好看的?」瓦萊娜接茬道:「要看故事,有連環畫,上頭的故事可多啦!」   「丹虎、丹豹,你們呢?」老頭兒望向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一刻都不安生的兩個三四歲的小鬼。   「我喜歡……」小孩們歪起頭,突然眼前一亮,大叫起來:「爸爸!爸爸!」   丹西樂呵呵地在門口出現了。   小孩們不顧課堂紀律,一擁而上。   也難怪,丹西每次來學堂視察總要給大家帶點小玩意,以至於小鬼們產生了神奇的條件反射,敢於無視教師權威,敢於踐踏課堂秩序。   瓦萊娜笑嘻嘻地接過一袋糖果,摩瓦和密爾頓各得一本喜歡看的小書,丹虎、丹豹直接竄進丹西懷裡,從衣兜裡翻出幾粒玻璃彈子兒。   「你又來破壞教學了。」安多里爾苦笑道。   「放他們一天假吧!」丹西從腋下取出一卷兩盟半島的戰區形勢圖。   話音剛落,孩子們已經歡叫著衝出了室外。   「撒龍團長!」   「兩位來啦!」撒龍把目光從面前的戰場上收回來,優雅地行個軍禮。   諾豪和鄧肯下馬還禮,陪老將一同巡視戰場。   「卡馮那個混蛋,把這最難啃的骨頭交給了我們。」撒龍手指前方道:「看見前面那道山梁了嗎?攻下來後,就掌握了制高點,可以架設投石機轟砸左右防禦陣地。不過,杜米特雷也在那裡佈防了重兵,不好打呀!肯定會損失慘重。」   「能否跟您單獨談談?」出乎意料的是,平素很喜歡跟他討論戰術難題,有時甚至故意唱對台戲的小將,這會兒對於眼前戰場絲毫沒有興趣。   「兩盟半島是一個不規則的尖盾狀,其中有一處明顯的狹地,就是從東邊的飛石渡,穿過聖傑西城,直抵西部的金沙灘,全長僅一百多公里。這是一處典型的蜂腰之地,目前兩盟半島的軍事力量頭重腳輕,前實後空,幾乎全部兵力都集中於半島南端狹小的環狀防禦圈交戰。倘若有一支大軍在此登陸,攔腰一刀,包抄後路,南北夾擊之下,兩盟的全部軍力就會徹底崩潰,被人悉數殲滅。」丹西在地圖上畫一根紅線。   「可是,也有問題。」安多里爾皺眉道:「第一,百餘公里的防線兼攻下聖傑西,需要二十萬以上的兵力,才能把口袋扎嚴實,誰有這種運輸能力?第二,飛石渡和金沙灘附近海面,暗流湧動,礁石甚多,並非理想的兩棲登陸地點,把大軍這麼登陸,實在太冒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們的想法建立在猜測基礎上,誰會相信?萬一猜錯了,根本沒有什麼外來勢力,撒龍豈不會埋怨我們?豈不是白白得罪朋友?」   「三桅帆船有這種運輸能力,瓦爾芹海盜的長船適於登陸,萬一錯了,讓朋友不快總比看著他送死好。」   「好吧!」安多里爾歎口氣道:「可那兩個小將的口才,實在不怎麼樣呀!」   「撤退?!」撒龍連連搖頭:「小伙子,別嚇唬我,那股邪惡勢力在哪兒?!」   再怎麼說,撒龍也是個傭兵,即使自己不貪,也要考慮下面的弟兄們,要他在即將拿下最富裕的薩格爾之前退兵,要他放棄即將到手的如山珍寶,他又怎麼肯答應?!   「領主雖不清楚具體計劃,但請一定相信他的話。」   「我當然相信丹西領主不會打誑語,可是,作為一個軍人,面對再大的危險,臨陣退縮也不是我的風格。相信,你們也理解這一點。」撒龍長年任軍界高職,亦熟於外交辭令。他轉個角度說話,既為丹西保留顏面,不直言其妄語,又堅持了自己的意見。   「既然您堅持如此,我向您提個建議。」諾豪道:「丹西領主說貴軍後方非常危險,請允許我們帶五千人馬移駐飛石渡,以防萬一。」   「你們可不是參戰人員。」   根據協定,佔領薩格爾後,按出兵人數均分戰利品,故而各團都在此時盡可能地調集部隊前來作戰。撒龍也不例外,除留五千人駐守各處外,餘下四萬可作戰部隊全開到了薩格爾戰場。   現在,要他抽調戰士到後方,等於白白扔棄一大筆錢,老將當然不願意。 第二十五集 本集簡介     來自異大陸的異教徒終於正式動手,休倫和艾哈邁德開創了史上軍事奇跡,兩盟半島開始遭受可怕的戰火摧殘,傭兵團被打得稀里嘩啦,潰敗如水。異教徒在繼續挺進,形勢非常危急……   兩大投機分子丹西和狄龍都發現了打破走廊現有悶局,開闢一片新天地的巨大機會,他們迫不及待地想進入半島參戰。   教皇費文也支持這次神聖的宗教戰爭,為其掃清障礙。不過,其它國家卻不跟神聖同盟一條心。   在借道詹魯的路上,各方勢力互相算計,文攻武鬥,最終演了一出詹魯大政變,基督徒大內訌的鬧劇…… 第二十五集 第一章     黃金,具有令人眩暈的魔力,當人們被它吸引住了之後,就再難看得清其他東西。   薩格爾是中部大陸最大的港口城市,全世界上數一數二的海上明珠,海港同盟大議會及金庫駐地,其富庶繁華程度,就連現今的暴發戶巨木堡都要相形遜色,甘拜下風。   商都聯盟一路飆進,海港同盟的闊商們紛紛攜卷錢財到此避難,卻因徵用船隻,封鎖海面而無法逃離,更讓這裡成為一座令任何人都垂涎不已的金山!   如此巨大的財富誘惑,以四倍兵力圍攻防備薄弱孤城,在這種幾乎必勝的戰場形勢面前,撒龍怎麼肯因為丹西的,沒什麼說服力的懷疑和猜測而撤軍,而收手呢?!   來回搗了半天漿糊,到最後撒龍才勉強同意派給小將二百騎兵,讓他們前去飛石渡佈防。   就這,他還心痛不已。   就這,他還認為是賣給了丹西天大的面子。   就這,他還嘟噥著「沒影的事兒」,甩手離開了……   「怎麼辦?」   鄧肯無奈道。   如果丹西的密報屬實,五千人馬其實都只能略略遲滯敵人的行動而無法展開有效的阻擊。兩百人,完全就等於往鯨魚嘴裡塞肉屑!   「你我需要分頭行動,我留在這裡輔佐撒龍,你去飛石渡偵探情報。」諾豪攥緊了拳頭,「不打可不行。倘若真有什麼邪魔鬼怪入侵,不跟他們交手,又怎麼能搞清楚他們的底細,瞭解敵人的戰術戰法呢?」   「也好,不過千萬不要戀戰,一定把性命給保住,」鄧肯點頭道,「丹西領主還等我們回去向他詳細匯報呢。」   「願上帝保佑你!」   「巨木堡見!」   兩個年輕人以擁抱的方式互相道別。   *****************************   一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艦隊,就像一片面積近百平方公里的烏雲,在季風的吹拂下,黑壓壓地朝著鯊魚島飄來……   三桅帆船的容積是駭人的,每艘三桅帆船,都像一座移動的冰山,千餘艘這樣的帆船聚集在一起,構成一個極其龐大的海上堡壘群。   當整支艦隊破浪而進的時候,人們不免發生如此的錯覺,大陸板塊正在眼前發生位移!   沙漠帝國這次派出的聖戰艦隊,真可以稱得上是舉世無雙!如此規模的越洋遠征,更是人類歷史上空前絕後的壯舉!   兩片大陸之間的第一次大交鋒,就連續刷新了人類軍事發展史上的多項記錄!   這是迄今為止規模最大、行程最遠、不靠岸距離最長的跨海遠征。   借助於新發明的航海工具和先進的領航技術,艾哈邁德皇帝在軍事史上書寫了濃墨重彩的一頁!他將超過五十萬的水陸大軍,經數月時間的不靠岸行駛,成功地投放到一片陌生的富饒大陸上。   這也是後勤史上的奇跡。   每艘三桅帆船可載上千人,按理五百艘帆船就能載下全部戰士,可是裝載糧食、淡水、武器、馬匹、駱駝等軍備物資的船隻就有五百艘之多,同等於運兵的船數。   當然,為了增大運量,完成遠征任務,不論是運兵船還是載貨船,都是按運輸船隻設計的,沒有像戰爭用三桅軍艦那樣有船頭堡和船尾堡,正式的水軍戰艦只有一百艘左右。不過,船隻的主體結構是相似的,只要佔領一個港口,這些運輸船就可以進行重構加工,改造成軍艦使用。   這更是一次人類征服海洋、挑戰極限的輝煌壯舉,被史界譽為「最不可思議的遠征」!   除了局內的策劃者外,有誰會想到,來自一片遙遠的傳說中的大陸勇士,竟然耗時數月,穿越可怕的魔鬼海域,直接殺入兩盟半島?!   連對此早有警覺,一直在追蹤此事的丹西,也只有一些朦朧的猜測,其他所有的人,更是完全蒙在鼓裡。   以上僅是到目前為止沙漠帝國創造的小部分記錄,今後人們還將見識到他們創造的許多個世界之最:   休倫國師設計的,被軍事教科書贊為史上構思最巧妙的半島征服戰;   規模最大的兩棲登陸;   史無前例的大海戰;   受宗教熱情的影響,最為狂熱、最富有獻身精神的聖戰勇士;   依靠滴血的屠刀,憑借噴沫的口舌,不同社會制度、不同宗教信仰、不同文化理念,在半島地區展開了最為驚魂動魄的爭奪心靈之戰……   **************************************   艾哈邁德皇帝的那艘「永恆號」旗艦,一艘如同海上宮殿一般的超級大帆船,靜靜地停泊在鯊魚島的碼頭上。   其他的船隻就無法享受這種待遇了。   儘管考夫利費了吃奶的勁兒加緊修建港口和營房,依然無法為這支龐大的遠征軍提供足夠的泊位和宿地。   兵船和貨船,只能在海盜領航小艇的引帶下,輪流進港停泊,裝卸完人員、淡水、食物、武器後,又重新啟航離開,按計劃奔赴各處戰場。只有皇帝的五萬羽林軍和五萬體弱和途中生病者,能夠在歷經數月航行後首次踏足陸地,作為戰略總預備隊,進入鯊魚島的營房裡歇息。   瓦爾芹海盜們也忙得不亦樂乎。   他們要接待皇帝陛下及其駐島部隊,要不停地裝卸貨物,要連續二十四小時引領航道。   此外,由於一百艘正規戰艦已經衛護著首批登陸部隊開往薩格爾,海盜們的長船還要承擔衛護龐大運輸船隊的責任……   不過,考夫利悶頭經營,長期發展,此刻也顯露出成效。   在鯊魚島上,以瓦爾芹人為主的海盜人數已達五萬多人,擄掠、買賣及詐騙來的苦役奴隸也有三萬餘。長船的體積雖然不大,比起僱主的那些三桅帆船來,就像把麥粒放在雞蛋旁邊一樣,但數目也超逾了千艘之多,島上的各種設施更是一應俱全。   在全體總動員的條件下,局面應付得還是相當不錯的。   史吞拿、考夫利、威塞克親自引領著皇帝陛下、何賽因元帥及其近衛侍從參觀島嶼,介紹情況。   為了向這位偉大的皇帝致意,鯊魚島上掛滿了沙漠帝國的各式軍旗。   信奉聖火教的沙漠帝國大軍,旗幟很有自己的特色。   由於聖火教禁止禁止製作生物圖像或雕塑,故而無論衣裝建築物,都是幾何花紋圖案。反映到軍隊服飾和旗幟上,有星星、月亮、火焰、寶劍、魔瓶等,就是沒有任何生物圖案,像東大陸的龍、麒麟、蓮花、大象,西大陸的獅子、駿馬、玫瑰、雄鷹等,都未曾得見。   叫考夫利等第一次見到艾哈邁德的人有些驚異的是,這位皇帝遠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魁梧威猛,驍勇陰沉,反而像一個睿智而飽經滄桑的雲遊學者。   艾哈邁德穿著一套適合於沙漠旅行的黑大陸傳統服裝,頭裹白巾,腳登黑色軟靴,身披著寬大的黑色御袍。因長期在馬背和駝峰上騎駕,令他走路有些八字。   仔細端詳,皇帝是一個六十來歲的乾瘦老者,背有些微駝,經過沙漠裡的熱風和沙礫的吹拂打磨,整張臉龐都呈現一種淡紫色。   他說話很慢,條理清晰,語調也相當平靜,目光裡透出的不是海盜們熟悉的殺氣和凶光,而是非常的平和友善。乍一看去,完全就是那種孩子們一見就想偎在身邊親近的慈祥老人模樣。   不過,你要是把艾哈邁德當作慈善天使,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就是這個老頭,比丹西早得多就白手起家,憑自己的勇氣和智慧殺出一片天地,創建了自己的國家;   就是這個老頭,抓住萬聖山教派分裂的機會,進兵聖教總壇,一舉控制了黑大陸的精神支柱;   就是這個老頭,在主祭休倫和手下勇士的協助下,舉起聖戰的旗幟,踩著無數人的屍骨,滅國亡家,統一了黑大陸北部;   就是這個老頭,一舉打敗曾無敵於大陸西部的布魯斯王國的珍寶艦隊,破解了三桅帆船的秘密;   就是這個老頭,與休倫一起策劃了這次震撼世界的跨海遠征!   艾哈邁德的出身並不高貴,他早年是一個「馬駝客」,在黑大陸語言裡,馬駝客就是當兵的奴隸之意。   因為從小就當奴隸,營養不佳,故而身材矮小乾瘦,但他的心計之深,卻為任何貴族所不及,而表面上的和善面容,更對其施展手段提供了絕好的掩飾。   從軍之後,艾哈邁德很快就因軍功戰績而登上了將軍的高職,更在手下那幫「馬駝客」心中更建立了崇高的威望。藉著政局動盪之機,他依靠武力成功篡位,創建沙漠帝國的雛形。   沙漠是世界上考驗人生存能力的極限場所之一,從這裡殺出來的「馬駝客」們,乃黑大陸上最勇猛頑強的戰士。憑借手下那支沙漠雄師,艾哈邁德開始征戰四方,大肆擴張,吞疆並國。   任何帝國在擴張發展階段都不可避免地會遇到瓶頸時期,就如目前的猛虎自治領的形勢一樣,能夠衝過這道坎,爬上這道梁,前面就是一片坦途,撐不過這一關,就會猝死或者萎縮消亡,沙漠帝國亦不例外。   就在面臨進退兩難的局面之時,艾哈邁德做出一生最冒險也最得意的決策,與休倫攜手進攻萬聖山,控制聖火教總壇,佔據宗教制高點。   這次賭博的成功,收益幾乎無可限量!   士兵們受宗教狂熱的鼓舞,戰鬥力彪升。   攻下來的國家由聖火祭司們撫慰,能很快承認新國主的權威,並忠心耿耿地為其效力,叛亂和不服管束等現象大大減少。   就這樣,一路攻城略地,沙漠帝國逐漸吞併了整個黑大陸北部,除了南部不適宜人類生存的熱帶森林地區外,沙漠、熱帶草原、河谷耕地等盡入囊中。   在沙漠帝國即將統一黑大陸北部之前,來自遙遠的異教大陸的一夥異教徒就造訪了黑大陸,這就是布魯斯愛德華親王的珍寶艦隊。   異教徒們開著島嶼般大小的巨船在沿岸晃蕩,干的完全就是海盜營生。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做買賣,經常整隊船開出去擄掠,還上岸捕捉黑人為奴。   令人意外的是,這麼做他們沒有一點羞恥,還自稱為替上帝消滅異教徒。今天進攻了你的城市和鄉村,明天卻又厚著臉皮找你來做生意,想把搶來的東西換成體積小、易攜帶、不會腐爛的金銀珠寶,帶回國去獻給女王陛下。   黑大陸的人當然不會自稱為黑大陸,而是把自己的大陸稱為神聖大陸,把布魯斯海盜們來自的大陸成為異教大陸。   神聖大陸的人一直很驚異,為什麼這些異教大陸的異教徒犯下這種滔天罪行卻仍然心安理得,認為是替天行道?干了再不可饒恕的惡行,死前親吻著十字架懺悔,就能安詳地離世?   不過,不同的人,觀察問題的角度不同。   艾哈邁德也一直在仔細地留意這伙異教大陸的訪客,耐心等待機會。甚至有時,這位超級霸主願意接受屈辱的貿易條件來取悅他們,以去除他們的疑心。   確實,布魯斯人的海艦非常厲害,凡與之交鋒的神聖大陸各國海軍皆敗下陣來。陸地作戰時,其弓手也極其可怕,包括沙漠帝國的「馬駝客」在內,很多部隊都吃過大虧。   布魯斯只騷擾海岸,並不輕易深入陸地,想防守,所有的海岸線都得仔細保護,不能有片刻鬆弛。你的馬快,他的船更快,等他們搶劫完,你趕來時,這些人已經乘船逃跑了。   有時候,愛德華也選好有利地形,布好陣勢等待跑得氣喘吁吁的敵軍前來「懲罰」,長弓手由重甲長矛兵的護衛著,箭如雨下,騎兵未曾近身,就被殺得損傷無數……   看似卑躬屈膝的艾哈邁德,背地裡一直在暗暗地做著準備。   考夫利成功地慫恿格蘭龍挑戰約翰艦隊,給予布魯斯海軍以沉重打擊,令其不得不鞏固島嶼周圍海區的防禦,無法派出更多的兵力奔赴海外戰場。   帝國的兵力默默地集結,並適時示弱,引誘珍寶艦隊來劫掠富庶的首都撒爾卜拉。   愛德華禁不住誘惑,率艦隊發起了進攻,結果墮入圈套,半數艦隻被殲,愛德華只能狼狽逃竄。   這次戰後,沙漠帝國俘獲了十幾艘三桅帆船和大批布魯斯工匠、戰士和商人,掌握了造船的技術和長弓的秘密。愛德華為保住地位,不敢向女王匯報這一慘敗,被迫私自簽訂和約,以重金贖回兵士和隨船商人,重新簽訂平等的貿易條約,並向對方提供製造戰船的工匠。   當然,連受兩次沉重打擊的布魯斯王國,此刻也不宜再戰。   就這樣,連布魯斯女王都被蒙在鼓裡,沙漠帝國掌握了三桅帆船的製造技術。   隨著統一大業的完成,偉大的君王又產生了更大的雄心。休倫也慫恿他繼續前進,向他描繪把異教大陸變成聖教福國的美好前景,並且具體設計了進軍路線。   東西大陸,不僅有強大的國家,而且路途遙遠,行程經年,而穿越了魔鬼海域,數月間就能抵達中部大陸。   這裡,富庶繁華,這裡,四分五裂,這裡,猛虎自治領和呼蘭都沒有出海口,不存在海上強國,這裡,是真主選定的傳佈聖教的最佳橋頭堡!   艾哈邁德不能不動心……   就這樣經過精心策劃,經過無數人的連夜趕造,沙漠帝國用巨大財力建起了一支從未有過的龐大艦隊。留下阿里皇太子守國後,老皇帝帶著占帝國最精銳的部隊開始跨洋遠征!   這次遠征,耗費了大量的財富,沙漠帝國充盈的國庫幾乎為之一空!   不過,冒險是值得的。兩盟半島的富庶,超出任何人的想像,僅薩格爾一城,就足以彌補戰爭開銷!   成功,幾乎觸手可及,但艾哈邁德卻沒有太多的興奮。經歷過無數冒險的老皇帝,在越是激盪人心的大戰前夕,他就越是冷靜平和,具有真正的王者風範。   「不錯,不錯,」打量著鯊魚島的佈置,艾哈邁德輕輕點頭道,「你們為聖教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佔領兩盟半島之後,除薩格爾、聖傑西、洛瓦和卡丹四座大城,你們可以在兩盟半島任選四座城市作為封地,享有獨立的稅收和治安特權。」   果真是一筆價值連城的大買賣,考夫利和威塞克都不禁喜形於色。   「為聖戰竭力!」   「為陛下效忠!」   ……   兩人忙著向皇帝表忠心致謝意。   「兩位勇士,陛下以聖訓潤人心,憑誠義治天下,只要盡忠聖事者,陛下的賞酬可從沒有落空過。」   史吞拿也抓緊機會趕緊獻媚拍馬。   「呵呵,獎賞必須到聖業成功之後才兌現,現在即使我想給你,手裡卻還沒有一座城池。」艾哈邁德攤手道,「咱們還是說正事吧。兩位久習水戰,功夫超卓,我想請教的是,水面上,你們認為異教大陸各國的水軍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哪些呢?」   「首先當然就是我們的世仇,也是陛下的手下敗將,布魯斯海軍,雖然他們實力受損嚴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其實力仍不可忽視。而且,島國素有稱雄海洋的傳統,水手的素質也遠強於他國。」   「其次為遠東水師,憑借樓船和水密艙技術獨步天下,只有魚桑倭人能偶爾對其發起挑戰。不過,該國向來重農輕商,重陸輕海,加上政局動盪,又總有發神經的統治者下令海禁,致使航海技術時斷時續,工藝多有失傳,一直得不到穩步發展的機會。」   考夫利對各國水師都有所瞭解,躬身答道。   「咱們跟這些國家天各一方,誰也犯不著誰,暫時還無須多慮,」艾哈邁德點頭道,「中部大陸呢?」   「中部大陸各國的水師與這兩個國家都不在同一個檔次,唯一有點實力的塞爾水軍,又於去年遭到蛟龍軍團鐵甲艦的毀滅性打擊,多少年都恢復不了元氣。」   「那就是說,蛟龍軍團的鐵甲艦強於塞爾水軍嘍。」   「也不能這麼說,按理而言,塞爾水軍的實力強於對手,只是累斯頓河上一戰,紅髮魔鬼席爾瓦與蛟龍查理大耍詭計,方令勝敗如此懸殊。」   考夫利詳細地跟艾哈邁德講述那次戰役的全過程,皇帝陛下卻聽得連連頷首。   這場戰役與艾哈邁德戰勝愛德華的那場水戰頗有些相似,利用對手的輕敵,將珍寶艦隊誘至狹窄的河道,然後水陸協同,發揮岸邊重型遠程武器的射擊威力,水師以靈活的衝撞對付敵人笨重的接舷,最終以弱勝強。   「這伙蛟龍軍團,倒要提防呢。」   「陛下放心,猛虎自治領沒有出海口,他的蛟龍軍團就算厲害,也只能在內河裡亂轉,威脅不到我方艦隊的。」考夫利解釋道。   「聽你這麼說,鐵甲艦的撞擊能力還是值得關注的,」身高體壯不遜於瓦爾芹海盜的何賽因元帥接口道,「不過海面上不比河面,寬闊無垠,撞擊戰法的發揮受到限制。另外,鐵甲艦的撞擊能力令其只具有戰術優勢,而我方三桅帆船長期不靠岸行駛的續航能力,不需要頻繁進港補充,可以去更加廣闊遙遠的海域,可以長時間在水面獨立作戰,卻是真正的戰略優勢。」   「嗯,你們說的都有道理,」艾哈邁德一方面點頭同意手下的分析,一方面仍保持著謹慎,「但任何時候,對任何對手都不能掉以輕心,尤其是看起來勝券在握的時候。」   「陛下放心,萬一丹西使壞,」史吞拿笑道,「在我們手裡還有一個重要的人質。」 第二十五集 第二章     作為最大的中轉貿易港口,薩格爾港碼頭上從來都是進進出出,繁忙無比。可自從商都聯盟開始布設包圍圈以來,這裡就幾乎門可羅雀了。   因為進港的商船都會被征作軍用,故而商人們盡皆繞道而行,或者乾脆轉走安全的陸路。   不過今天,冷冷清清的碼頭上又一下子熱鬧起來了,一艘接著一艘的三桅帆船犁著海面,在歡騰的浪沫簇擁下,魚次開進港來。   不同於鯊魚島,薩格爾的泊位那可是櫛次鱗比,數不勝數!如今又逢異常蕭條時期,儘管一下子來了數百艘大帆船,提供停靠場所卻是綽綽有餘。   寶貴的同盟軍到來,一下子為絕望中的市民帶來了希望,碼頭上站滿了歡迎的人群。   很快,人群就從歡呼變成驚愕,從振奮變成狂喜。   薩格爾的市民可不是土包子,他們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在這座數一數二的國際性都市裡,大陸什麼地方來的人都不稀罕。   可是這種三桅制式的帆船,如此龐大的體積,還是令所有的圍觀者咋舌不已!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當帆船的踏板翻下後,一群群戰士奔下帆船。   他們的衣服式樣非常古怪,包著頭巾,穿著黑色戰袍,胸口繡著一團鮮紅的火焰,見多識廣的薩格爾市民也是首次得睹。   這其實是沙漠帝國戰士的標準軍服,在炎熱的沙漠裡頭,遮陽和輕便是最為關鍵的,滿身鋼盔鐵甲的話,火毒的日頭很快就會把人烤成熟肉。   最讓市民激動的恐怕是這支軍隊的人數了。   就連最有經驗的水手也不曾想到,一艘三桅帆船能夠容得下上千戰士!而即便是對這支軍隊寄予最大厚望的市民們也沒想到,「火焰傭兵團」不僅真的帶來了十萬大軍,還翻倍實現了自己的承諾,來了足足二十萬大軍!   「上帝啊!薩格爾得救了!」   「火焰傭兵團萬歲!」   「海港同盟萬歲!」   ……   一瞬間,人們就從憂心忡忡變成了驚喜萬分,對戰爭前景的預測,從極度絕望,變為最樂觀的期待!   在一片興奮若狂的人群中只有杜米特雷、可達尼亞等幾個傭兵頭目面面相覷,對著眼前的情景目瞪口呆。   「奧圖曼團長,」杜米特雷好半天才醒過神來,「你不是說來十萬人嗎?」   「不錯,但打仗又不是做買賣,豈能總是照合同行事,」奧圖曼輕蔑地說道,「商都聯盟有近二十萬人馬圍攻這裡,我覺得來十萬人只怕勝不了,就再追加了十萬,以確保勝利。」   「可你們怎麼會有這麼多兵……」   「這你就甭管了!反正我保證薩格爾打贏這仗,也不多收你們一個子兒就是了!」   奧圖曼毫不客氣地打斷颶風傭兵團副團長可達尼亞的話,轉身過去給幾個軍官交代任務。   大軍在軍官們的指揮下,在休倫、史吞拿安插在城內的爪牙們的引領下,奔赴城區各處秘密武器庫和馬匹駱駝飼養場。   因裝載量的限制,大軍只有部分人持有武器,很多人打空手,需要重新武裝起來。   「議長閣下,我看此事只怕不妙……」   「夠了,杜米特雷!」陸埃達亞冷冷打斷傭兵團長的話,「不要嫉妒你的盟友!」   「鑒於火焰傭兵團兵馬佔了防禦部隊的絕大多數,我代表市議會,解除你的總指揮職務,由奧圖曼團長接任。你的任務是協助奧圖曼團長打贏戰爭,懂嗎?!」   黑氣滿臉的陸埃達亞拂袖而去,剩下幾個傭兵頭目愣愣地站在歡呼叫好的人群中發呆……   ※※※   萊德坐在輪椅上,呆呆地望著圍牆外的天空出神。   萊德是蓋亞的次子,因從小患小兒麻痺症而只能整日坐著度日。   他的長相也不周正,眼楮斜視,鼻子有些歪,看上去像個小丑。   這副模樣,當然得不到蓋亞的喜歡,故而很小就被送到這座修道院裡,在孤獨中度過童年。   兄長溫沃爾在入侵中央郡時被獨眼龍巴維爾偷襲殺死,按理說應該輪到萊德繼任太子。可是,蓋亞一點也沒有將次子立為正祠的意思。   溫沃爾和萊德的母親已經過世,王妃死,後蓋亞續絃再娶。這個年輕的後媽已經懷孕,即將臨盆。   萊德心裡很清楚,父親不可能把自己立為太子的,只要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或妹妹沒有大礙,今後肯定是未來的國君,而自己,也只能在這座偏僻的修道院裡終老一生……   「殿下,有人求見。」   「哦?是誰?」   萊德一愣,處於修道院裡的他,很少有外人求見。   「他說是一個普通教士。」   ※※※   薩格爾守軍的異動很快就引起了圍攻方的注意。   幾天來,商都聯盟已經對防區進行了連續不斷的小規模試探性進攻,摸清了敵軍佈防的底細,在一些關鍵防區還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   就在商都聯盟的指揮部加緊擬定進攻計劃,主攻部隊養精蓄銳,準備以排山倒海之勢一舉奪城的時候,一支莫名其妙的大軍突然從海面抵達了這座垂死的城市。   一隊隊散發著邪惡死亡氣息的黑袍戰士突然接管了所有關鍵的防區,在陣地上插起從未見過的星月戰旗,原來海港同盟各傭兵團的殘軍全都被分散到各個非重點地段。   緊接著又有噩耗傳來。   商都聯盟的艦隊在與海港同盟艦隊交戰時,突然竄出來一支由百餘艘巨型帆船組成的艦隊,從側後進行偷襲。 遭此打擊,聯盟水師幾乎全軍覆沒!   這下子,撒龍方才感覺到情況不妙。   丹西當初發出警告,正在一步步變成現實!   不過此時,聯盟指揮總部已經是兩位「名將」伍爾奇和卡馮的天下了。   老將見好就收的謹慎意見遭到了無情的恥笑。   「是來了一撥叫火焰傭兵團的叫化子,大約十萬人,兵力仍小於我軍,而且很多人沒有武器,與莊稼漢無異。」卡馮滿不在乎地說道。   「一個叫奧圖曼的矮子接管了城防,可是,他的防禦體系有明顯得缺陷,你們沒有發覺嗎?」伍爾奇胸有成竹,得意洋洋,準備憑借自己秘密盟友的特殊情報續寫輝煌,「我可找到了。」   「撒龍團長,戰爭都已經打到這份上了,難道就此罷手,聽任海港同盟重新恢復元氣麼?」有朋友這麼勸他。   「年紀越大,膽子就越小,金山銀山觸手可及,都不敢放膽子去摸一下。」有人冷笑著嘲諷。   「假如擒龍團就此收兵,破壞盟約,以至於喪失了最後的勝利,以後就別在傭兵界混了,回家抱孫子去吧!沒人會再跟你們簽雇約!」   有政客當場恫嚇。   ……   「怎麼樣?」   老將垂頭喪氣地回到軍營後,遇見了滿臉期待的諾豪。   「伍爾奇已經下令,」老將頹然道,「今晚就發起總攻。」   「今晚就進攻?!那怎麼行?!趕緊勸阻他!」諾豪急道,「再不趕快撤軍,讓人從海上包抄了後路,就來不及了!」   「沒用的,伍爾奇對我的話,根本不會在乎。唉,要早聽你們的意見就好了。」撒龍不由得仰天長歎,話語裡滿是悔恨與愧疚,「鄧肯那裡,我才,才,才給了兩百人哪……」   ※※※   飛石渡。   這是兩盟半島狹地東部的一處小渡口,也是細蜂腰右緣的收束處。   從這裡出發,往西五十公里,就是珠寶、玉器及牲畜的主要集散地— —聖傑西城。   這裡的地勢非常險要,左右都是海岸懸崖,只有渡口及周邊十來公里的沙灘能夠登陸,故有飛石之稱。   即便想要在此登陸,也不是一件易事,周邊海域附近零落地散佈著暗礁,水情複雜,潮汐無常,弄不好就會船毀人亡。所以這裡雖然是周圍近百公里唯一的出海口,卻只有一個小渡口供一些出海捕魚的漁船泊靠。   鄧肯騎馬立在一片海邊的岩石上,以手遮目,眺望無垠的大海,任憑夕陽的把自己的影子在海灘上拖的長長。   在他的身後,立著兩個手持擒龍團旌旗的騎兵。   海灘上,每隔二十米就有一面擒龍團戰旗,上百名戰士持旗而立。   岩石後、岸邊的樹林裡,也有戰士到處插上旗幟,還有人騎馬拖著樹枝在林間穿梭,故意揚起漫天塵埃。   按理說,聖傑西城及其周邊地區是驚雷傭兵團的主基地,應該由他們來佈防。可貪功貪財的伍爾奇把幾乎可用的兵力悉數調往前線,聖傑西城裡才留下了三千多傭兵維持治安,根本無法顧及這個偏遠的小渡口。   鄧肯於昨日抵達之後,立刻行動起來,進行佈置。他苦於兵少,手下這兩百騎兵,擺出來只有惹敵人笑話,所以乾脆佈個疑陣,能拖延遲滯一會是一會了。   夕陽緩緩下沉,可被它染成金色的潮水,也開始躁動起來。   漲潮的時候到了……   天邊開始出現了一群群歡叫的海鳥,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接一片的白帆。   這些白帆,像雲一樣潔白,更像雲一樣無窮無盡,層層疊疊,一直連到天邊,藉著勁吹的海風,直朝著飛石渡飄來!   沙漠帝國的易卜拉辛元帥在輕鬆摧毀了商都聯盟的海軍艦隻後,帶領數百艘三桅帆船和數百艘長船混編而成的東線登陸艦隊,共計十萬登陸大軍抵達了飛石渡!   海水漫過沙灘,撲上岩石,海潮的咆哮聲,如馬嘯,似獅吼,千聲霹靂,萬鈞雷霆!   鄧肯等人任憑鹹腥的水沫撲上臉龐,勒馬擎旗,一動不動。   數百艘三桅帆船離岸一段距離收帆下錨。   這些帆船分為上下三層,都有著巨大的船身,前中後三根桅桿有幾層樓那麼高,如高塔一般聳立著刺向雲霄。數不清的帆桁、纜索、繩梯,編織成張張令人眩暈的羅網。   在夕陽映襯下,它們身影顯得更加雄渾,即便隔開這麼遠的距離,都能感覺到那可怕的威勢!   當然,龐大的登陸艦隊給予鄧肯強烈震撼的同時,這支騎兵也讓船上的人吃驚不小。   在這片荒涼空蕪的海灘上,陡然冒出了這麼一支軍隊,也大大出乎易卜拉辛的意料。   這些騎手人數並不多,只有百人左右,但每隔二十米一個,足足佔有了兩公里寬的幅面。   他們個個擎著擒龍團的旗幟,看樣子只是在前扛旗的騎手,每人後面似乎都藏有一支百人騎兵中隊一般。   運起內力,瞇眼細瞧,易卜拉辛更看到樹林後騰起的塵煙和偶爾露出一角的戰旗……   難道說,敵人已經看穿了本方的計謀,在此布下上萬騎兵,就等著本方搶攤登陸後實施突擊,進行屠戮麼?   「威塞克!這是怎麼回事?!」易卜拉辛的語氣變得相當的生硬, 「你不是說這裡空無一人嗎?!」   「我前天來過,確實沒人,我還派人搜索過周邊地區,把漁船也全趕跑了呀。難道這些人是這兩天剛來的?」威塞克有些委屈地答道。   「尊敬的元帥大人,各船紛紛打來旗號,詢問現在怎麼辦?」副官跑來問道。   假如真有大批騎兵在這駐守,那麼登陸之時,搶攤部隊在毫無掩護的情況下遭受騎隊的來回衝殺,定然是損傷慘重。   可是,如果不能及時在此登陸並攻陷聖傑西,那麼整個作戰計劃就會被完全打亂,聖戰大業就有中道傾覆的危險!   「發起登陸!死再多的人也要淹沒他們!」易卜拉辛橫下一條心,勃然下令道,「威塞克,你帶人打頭陣,拿下了渡口,記你首功!拿不下來,就以死抵罪吧!」   海螺號角開始吹響,繽紛的旗幟繁亂地揮舞,向各船發出總攻的指令。   一艘艘的瓦爾芹長船從帆船身後靈巧地鑽出來,停到各艘三桅帆船的旁邊。   帆船旁搭出一條條繩索,船身彷彿瞬間長滿籐蔓。   旋即,籐蔓上就長出了串串葡萄,狂熱的沙漠帝國戰士一個接一個地順著繩索溜下去。   小寡婦號帶頭出發,帶領裝滿登陸戰士的一艘艘長船,開始穿越已經把水情摸得透熟的礁石區,朝飛石渡撲來!   鄧肯心裡暗歎,敵人還是沒有上當!   對方在片刻猶疑後就立刻發動了登陸,自己布下的外強中乾的空架子,至此也失去了作用。   不過,心有不甘的他還想試試最後一招。   鄧肯親自舞動戰旗,身後的戰士吹響嘹亮的軍號,從樹林裡湧出一支由五十名騎兵組成的騎隊,緩緩地開向海灘,在一個手持旗幟的戰友身後列陣。   登陸長船沒有什麼反應,繼續在海浪中叫囂著衝往岸邊。   鄧肯再次揮旗,樹林後又湧出一支五十人的騎隊,在第二面旗幟下列陣。   鄧肯這兩次揮旗,可把易卜拉辛和威塞克都嚇了一跳,心裡都是咯一下,以為對手這回是動真格的了,要把隱藏在樹林後的大隊人馬調出來了!   然而,鐵了心要在此登陸的易卜拉辛,儘管連續心跳加速,卻依然頂住了壓力,親自揮旗示意,要求部下們加快搶攤的速度。   不過鄧肯也技止於此,手下兩百騎兵悉數登場,再無詭計可使。   此刻,小寡婦號也已經衝上了淺灘。   「弟兄們!兩盟半島屬於我們的了!」   巨人般的威塞克手持星月戰旗,第一個躍入海灘!   「真主永存!」   在他身後,大小船隻上全是一片興奮的歡呼,手持星月彎刀的沙漠帝國戰士們,不等靠岸就迫不及待地躍入水中,朝海灘上飛奔。數公里寬的淺灘上,到處都是人腳濺起的渾濁水花。   「撤退!」   看到敵人的登陸無懈可擊,無機可趁,第一批搶攤人數就達萬人以上,鄧肯無法,只能帶著這支在海灘上擺了半天譜,企圖以虛張聲勢嚇走對方的騎隊逃離戰場。   好在他們馬快,倒也無虞被人追殺。   兩片大陸的第一次交鋒,就以雙方都不損一兵一卒而告終,竟然連一滴血都沒流,惟有兩方指揮官的血液循環和心跳節奏,發生過一些異常的變化。   不過,第二次交鋒就完全不一樣了。   ※※※   「殺啊!」   「上帝!耶蘇!」   「真主保佑!」   ……   熱血沸騰的叫喊聲震耳欲聾,無盡地飛矢投石在空中發出尖銳的鳴嘯,狹小的薩格爾防禦圈,被數以十萬計的火把所耀亮,燃成一片火海……   火光映紅了夜空,照亮了一張張猙獰扭曲的面龐……   憧憧的身影在忽閃忽閃的夜幕下奔竄、扭動……   塵土、屍首、血光,將這片安詳寧謐的肥沃土地摧折得體無完膚 ……   「敵人的弓箭太密了,我軍無法近身!」   「伍爾奇團長,我部遭遇頑強阻擊,無法突破陣地!」   「卡馮團長,第五突擊大隊急需支援!」   「請馬上派遣援軍,第九大隊快要打光了!」   ……   臨時搭建的指揮高台上,各部軍官的傳令親兵們奔上跑下,送來一份份緊急戰報,而且大多都是壞消息。   兩位登台指揮作戰的「名將」——伍爾奇和卡馮,臉色鐵青,雙目充血,在跳動的火炬照耀下,更顯得駭人。   今趟的夜襲,仍如往常一般,由驚雷團和血劍團的八萬大軍擔綱主攻突破任務,其他傭兵團則進行佯攻牽制。   被連續勝利搞得忘乎所以的伍爾奇和卡馮,這回要讓自己的名字永遠鐫刻在勝利紀念柱上,要讓自己成為傭兵界的傳奇人物!   然而,戰局的進展卻完全相反。   一直以來都非常準確的內線消息,此刻突然失靈!按理應該是防禦空虛的地段,幾乎全是敵軍重兵集結的場所!   奧圖曼這個被兩人瞧不起的鄉巴佬,每一手應招都卡准了對手的脈,其防禦體系採取的是典型的布魯斯戰法,與中部大陸迥異。沙漠帝國遠征艦隊這次帶來了大批長弓手和相應的武器裝備,長矛手依托尖樁陣護衛,布魯斯長弓手高頻率地發射片片箭雨,發起猛烈衝鋒的傭兵們,無論步兵還是騎兵,全都損傷慘重。   在兩個小時內,持續不斷地連番發動衝擊,損傷了近兩萬人馬,商都聯盟的傭兵部隊仍然無法實現有效突破。而且,那些身穿黑袍的敵人,其勇猛狂熱幾乎讓所有的傭兵們膽寒心顫,他們似乎沒有痛覺,不畏任何危險,不懼怕死亡,高喊著聖戰口號頑強地戰至最後一人!   在這種局勢下,幾乎所有的進攻部隊都陷入了苦戰,在對手的防線前方膠著僵持,傷亡對比非常不利於進攻一方。   唯一令伍爾奇和卡馮感到安慰的是,經過反覆爭奪,數易其手,血劍團的一支精銳部隊總算突破和佔領了一處陣地,在敵人幾乎堅不可摧的防線上打開了一個小缺口。   「那是進攻的橋頭堡,」卡馮手指右前方道,「我們必須馬上增援,鞏固陣地,力爭從那裡插入敵軍縱深,徹底切開那群黑袍畜牲們的防線!」   「沒錯!我帶預備隊去!」   伍爾奇說罷,飛身躍下高台。   伍爾奇和卡馮為這次進攻準備了一支總預備隊,屬於軍中精銳,總計兩萬人,騎兵步兵各佔一半,血劍團和驚雷團各佔一半。   以前的歷次戰役,都是輕鬆獲勝,這支預備隊幾乎沒有表演的機會,可今晚一戰,伍爾奇和卡馮卻不得不提前使用。   在這處被敵軍攻陷,全體守軍幾乎悉數陣亡的橋頭堡後方,奧圖曼也在親自組織反擊部隊。   與其他地方的馬嘶人叫不同,這裡是一片古怪動物發出的沉悶的低吟聲。   這些動物高大健碩,背上馱著兩個大肉瘤子,在中部大陸相當罕見。   沒錯,正是駱駝!   駱駝被譽為沙漠之舟,是維繫沙漠帝國主要的陸路運輸工具,亦是該國戰士們作戰的重要騎乘。   和艾哈邁德皇帝一樣,「馬駝客」出身的奧圖曼,對於如何使用駱駝作戰非常熟悉,今趟,他要讓自己的駱駝部隊,要讓這種中部大陸罕見的特種騎兵,在異鄉的戰場上大放異彩!   ※※※   「萊德殿下,猛虎自治領的庫巴向您問好。」   庫巴拉下罩在頭上黑色蓋頭道。   「猛虎自治領?庫巴?」萊德有些迷茫,隨即笑了起來,他的笑還不如哭好看,「是丹西領主派你來的吧。」   「沒錯,殿下。」   「丹西領主從不跟沒有價值的人打交道,說吧,他看中了我哪一點。 」   「我們來扶助殿下登上王位。」   「我可沒有這種野心。」   「不,你有此野心,只是沒有這個能力。」   「何以見得?」   「你看似安於修道院的清修生活,但暗地裡卻與杜安將軍勾結,也與一些朝臣保持著秘密聯絡。 不過,你是否知道,你父親蓋亞對你早就有所防範,杜安就是他派來臥底探信的。」   萊德的神色完全變了。   不過,他的自制力很好,不長的時間就恢復了那副陰沉的模樣。   「看來,樂善好施的丹西領主是想把我救出苦海嘍。不過,丹西先生為什麼要把我這個廢人抬上王位,而不自己坐上去呢。」   「丹西先生封您為詹魯王,但這要在猛虎自治領和詹魯合併之後。」   「哦,原來丹西需要一個傀儡,一個殘疾的傀儡。」   「萊德殿下,您的那一切活動,全在蓋亞的掌握之中,根本沒有坐上王位的機會。而且,根據我們的情報,新太子誕生之日,就是殿下的喪命之時。 」庫巴聲音冷峻,面無表情,「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您就是一招牌,以安撫詹魯民眾,還可以過奢華優裕的生活,也再無性命之憂。 其他的一切,由我們來處理。」   「可我要是不同意呢?」   「沒有談判的餘地。沒有您,我們一樣可以成事,而沒有我們,您將難逃一死。」庫巴罩好遮頭,站起身來,「修道院將盡力保護您的生命安全,我也將在此陪護殿下,直至您安然地登基加冕。」   「這是否意味著我已經被軟禁了?」   「不是軟禁,是保護。」 第二十五集 第三章     「爸爸!」   「哦,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巨木堡碼頭上,巴爾博撲進了遠道趕來的父親巴夫特的懷裡。銀髮飄飄的老商人,眼睛裡噙滿了淚水。   巴爾博跟隨猛虎軍團出外四處征殺已數年時光,當年那個靦腆的小伙子現在已經成長為一個老練沉著的戰士,更因戰功卓著,被丹西授將軍銜,任命為「碧空搜偵總長」。   分別經年的父子今日重聚,巴夫特老頭心裡感慨萬分,更對兒子的出息和成就充滿了自豪。   在相擁的父子倆身後,佩蒂奧、摩那狄、西蒙等人依次下船,隨船同行的有他們的家人、商舖錢莊的骨幹員工、受他們勸說而隨行撤離兩盟半島的商界朋友,有將半島內的資產變現後獲得的金銀珠寶等硬通貨,有重要的契約文書,有不忍捨棄的家用細軟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動物養殖商巴夫特除了帶來一批供擢選訓練的猛禽外,隨船還運來了十幾匹駱駝。   「霍,把這些龐然大物也帶來了。」親自到碼頭上迎接的丹西笑道:「難怪把五條船都裝得滿滿的。」   「我聽說史吞拿在自己的牧場飼養了很多這種動物,也就買了一些帶過來。」巴夫特老頭解釋道。   「這些東西來得好呀!」李維介面道:「前幾天奧圖曼就是憑藉駱駝騎隊大敗伍爾奇和卡馮,一舉奠定了薩格爾防禦戰的勝局。」   「是啊!我也接到了諾豪的戰報,不過他因未曾與這類特種騎兵交手,故而講述得不是很詳細。」丹西皺眉道:「據他說,馬隊騎兵與駱駝騎兵遭遇時,傭兵們胯下的戰馬會莫名其妙地失驚亂竄,令騎隊無法組織有效的衝鋒,最後連伍爾奇自己也喪身在這些動物的蹄掌之下。」   「一般而言,騎兵對沖的時候,騎高大動物的一方可以居高臨下地進行砍殺和射擊,總是佔有一些優勢,就像我們的戰象隊衝鋒時優於普通騎兵一樣。」隨同前來迎接舊主的吠額迦說道:「對方的駱駝比戰馬要高大,但小於我們的戰象部隊,咱們不用怕他們。至於戰馬受驚,或許是馬兒見到它們之後產生了恐懼心理。」   「不是這樣。」巴夫特道:「戰馬受驚的真正原因是,駱駝身上帶有一股特殊氣味,馬兒們聞不慣,不適應,總是尥蹶趨避,當發生整群對沖的時候,就尤其容易引發混亂局面,致使馬隊騎兵自相踐踏。   其實,只要適應了這種氣味就沒事了,像火焰傭兵團自己的戰馬就不在乎身旁的駱駝,可以不受影響地作戰。「   「長見識了。」丹西點頭笑起來:「看來要讓咱們的戰馬好好跟你的這些駱駝們親近親近才是哩!」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就放心了。」李維道:「戰馬的個頭雖比不上駱駝,但其速度和靈活性卻遠非對方所及,只要不發生意外,完全可以對付牠們。高大笨重的騎乘動物,也有其致命的弱點,就像咱們的戰象隊,只能在特定場合出其不意地使用,如果讓對手看穿了,估計就難以討得好去。」   「巴夫特先生,要不,由巴爾博帶你們去行館歇息,晚上我再擺宴為大家接風洗塵?」丹西問道。   「不必了。」巴夫特的神情變得有些低沉:「我還是先去英靈墓園拜祭一下老友萬斯吧!」   巴夫特一家都是由萬斯牽線介紹給丹西認識的,這位老派的傭兵將領最後在黑巖城保衛戰中壯烈殉國,死後遺體當然也獲得了安葬於巨木堡英靈墓園的資格。   「人們需要一種比他們更偉大、更神聖、更光輝的形象供其崇拜,扮演這種形像是君主義不容辭的責任。」   在領主府的一間教室裡,安多里爾盡力耐著性子給丹虎、丹豹兩個調皮的小傢伙啟蒙。   丹西對下一輩的教育方式是廣泛的選題與詳盡的專業指導相結合。   比如,貝葉負責講述戰略戰術方面的內容,古爾丹講財稅經濟,蘇雷講律法政務,米勒主教向大家灌輸宗教信仰,威達帶孩子們射箭,凱魯帶大家練斧,別亞教他們騎馬,安多里爾負責給孩子講人生哲理,而丹西自己則總是帶孩子們出外玩耍,跟他們一起體驗自然界的美妙景色和普通人的市井、村莊生活,在獲得直觀感受的同時,也增進了父子叔侄之間的感情。   當然類似於安多里爾教的這種帝王馭術之類的課程,是丹虎丹豹獨享的專利,雖然兩個傢伙總是聽得迷迷糊糊、稀里糊塗,時不時還跟老頭兒討價還價,要求下棋或者出外玩耍。   「維護這種形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要與底下人保持適當的距離。 距離產生神秘感、威嚴感和崇敬心,而觸手可及的神聖人物總是容易被髒手和唾沫所玷污。更為可怕的是,容易讓潛在的對手洞悉你的真正弱點。 當然,也不可完全脫離底層人物,必要的接觸和施捨,有助於塑造仁善親民的形象;保持與各階層人物的一定聯繫,能讓你獲得大量深宮大殿裡得不到的資訊,杜絕權臣一手遮天,對你進行架空的可能。」   「如果你想辦什麼事,最好不要親口發令,而要讓底下人先提出來,然後再首肯通過。 因為君王親自提議的事情,大多數人懾於你的權威,都不敢輕易提出異議,不利於對事件的充分討論。而且,此事由下屬提議,令你有了緩衝,一旦事情辦錯搞砸了,人們會怪罪到提議的臣子身上,減輕對你自身形象的損害……」   「哦,我知道了。」丹豹撓著小腦袋道:「以後想吃蛋糕,就叫瓦萊娜去廚房裡偷,這樣,爸爸就不會說我貪吃了。」   「對呀!好主意耶!」丹虎也連連拍手。   「咳!咳!」安多里爾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板起臉把課堂秩序扭轉過來。   「讓人崇敬的君主,人們往往寄托了無限的信任,把他們看作全知萬能的人。這有助於你們施政下令,但你們千萬不要自己也迷失在這種氣氛中,尤其是在取得了一定成就的時候。一定要記住,無論怎樣,你們自己也是人,不完美的人,很多事情非你們的能力所及。」   「君王一定要知道自己能力的極限在哪,臣民們願意容忍的底線何在。君王看似擁有無限的不受制約的權力,實則並非如此。比如,你看似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事實證明,這只是一個虛幻的假相。舉個極端的例子,你如果命令全體子民跳海,那麼就等著被推翻吧!」   「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包括一些偉大的人物,往往也在讚譽的包圍中無法自持,被過去的功業和手下人的吹捧所蠱惑,真的把自己當成神一般的人物,做出了很多可笑的舉措。比如,某位戰功赫赫的海軍統帥命令前方的燈塔為自己的旗艦讓道,遠東帝國的一位皇帝命令士兵用箭雨射退海潮,黑大陸的一位宗教領袖要求大山朝自己走來。   這些可都是歷史上發生過的真實笑話。「   二樓的寢室中,瓦萊娜伴在美芙洛娃身邊,跟她一起為即將出生的娃娃挑選衣衫鞋襪。   除了跟大家一起出去耍鬧,聽安多里爾老頭講人生哲理課之外,更多時間,這個胖女孩喜歡跟在美麗的夫人身旁。   在府內的另一間教室裡,貝葉則在給已經具有一定理解力的兩個男孩,密爾頓和摩瓦,講述戰爭的有關問題。   摩瓦聽課時總是有些漫不經心,有時候還會發呆走神,但密爾頓卻積極提問,非常活躍。 一動一靜,倒也相映成趣。   「陸軍最關鍵的當然是指揮體系和組織架構,而維繫和保證軍隊進行有組織的戰鬥,則倚賴於士氣。不懼死亡的戰士,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可敬,也最可怕的人。一位聰明的將領和一位擅長組織、常能激發部下鬥志的將領,我們優先選擇誰帶兵出征呢?我更傾向於後者。   勇氣比戰術巧思更加可靠,在長期性的戰爭中尤其如此。這就是為什麼聰明的文明人難敵蠻族野人,兩盟半島上那些狂熱的火焰傭兵為什麼令人憂慮的真正原因。「   「人數是另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我們來看一個例子,假定兩群戰士進行殊死搏鬥,其戰鬥力、武器裝備等各方面的條件均相同,也不考慮其他任何因素,如果是一百人對一百人,那麼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呢?」   「平手。」密爾頓舉手道。   「不錯。」貝葉點頭道:「確實是平手,雙方將陷入僵持的膠著狀態。 可是,如果一方是一百人,另一方為七十五人,人數多的一方獲勝是肯定的,我的問題是,獲勝一方將有多少名戰士存活下來?」   「一百減七十五。」密爾頓又答道:「二十五人!」   「錯!在對方被消滅殆盡後,人多的一方應該有超過六十的人生存下來。」   「為什麼?」   「道理在於,人數多的一方擁有一種不斷累積、不斷放大的優勢效應。一百人的一方,有二十五名戰士可以選擇加入正在進行的七十五場一對一的搏鬥中,形成二打一,三打一的優勢,而對方在這些劣勢的決鬥中必然喪身。隨後,這些獲勝的人可以繼續參與到其他的戰場搏鬥中,使得人多一方的優勢不斷累積,不斷放大。這是一個不斷變化的動態過程,目前的數學還無法精確地計算出到底有多少個人可以存活,但根據我的經驗,大致在六十到七十人之間。 」   貝葉說的確實沒錯。也許在他那個時代的數學水平無法實現這種複雜的運算,但到現在,借助於電腦模擬和高等數學,我們可以比較準確地得出結論,勝利方將有六十六人存活下來。   「當然,實際的戰場情況要比這種理想狀態度計算要複雜得多,不能簡單地據此判定人多必勝,因為我們前面說過,組織程度和士氣是比人數更重要的第一位要素。但這種紙上談兵式的計算有沒有意義呢?有,而且意義很大。」   「人數佔有三分之一的優勢,就能以一比二左右的傷亡比例結束戰鬥,這告訴我們一條軍事準則,戰鬥單位的數目比之戰鬥能力更有價值,有一萬戰鬥力強的精兵,不如有兩萬戰鬥力一般的普通部隊。   當然,前提是你能夠激勵普通戰士們不畏強手,敢於作戰,奮勇爭先,保證士氣鬥志和組織指揮體系不會垮掉。「   「所以說,我們猛虎軍團在擢拔將領的時候,首重的考察要素就是此人的組織領導能力如何,能否有效地控馭和激勵部下奮勇作戰。   那種組織能力卓越的將領是軍中之寶,他們也確實有理由驕傲和自豪,因為這些人帶兵,確實是多多益善。「   「從這,我們還可以推出一個具有更廣泛意義的軍事原則──精銳之師勝過疲弱之卒,但無論什麼樣的軍隊,都不能與全民皆兵相抗衡。」   「貝葉先生,那為什麼猛虎軍團又實行精兵政策呢?」   「這是出於比軍事更高層面的考慮。除非我們像蠻子們那樣不事生產,不搞經濟,純靠擄掠為生,否則的話,維持一支人數少的精銳部隊遠比維持一支龐大的軍隊要划算。後者是無法持久的,往往引發財政和糧食危機。 」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不要錯誤地理解了全民皆兵的含義。不是說把全國老百姓抓來披上盔甲就成了全民皆兵了,要讓大家真心誠意,同仇敵愾地上戰場為國效勞,想做到這一點,可絕不容易呀!很多君王都幹過強拉壯丁充軍,驅趕奴隸上戰場的蠢事,其後果如何,大家也都看見了……」   「貝葉老師,還是說說兩盟半島的情況吧!」純粹的軍事理論問題,密爾頓也聽得有些暈乎,他對正在發生的戰爭情況更感興趣: 「您預計會打成什麼樣呢?」   「唔,那裡的情況已經非常明顯了,火焰傭兵團實施了一次非常精彩的海陸協同遠端包抄。正面將對手的主力部隊吸引在狹小的薩格爾防禦圈周圍,然後成功地將其擊潰並進行追擊。海面上借助三桅戰艦的威力,摧毀了商都聯盟的艦隊,實現了充分的制海,並依靠海軍在半島的蜂腰狹地兩肋實施規模駭人的大型登陸。」   總共只有兩位學生,故而課堂上的互動氣氛很濃。看到兩個孩子都對現實發生的戰爭感興趣,貝葉也就找出兩盟戰區地圖給他們講述起來。   「目前,東翼的易卜拉辛和西翼的何賽因各帶十萬登陸大軍迅速挺進,已經合兵一處,正在圍攻聖傑西城。聖傑西城內僅三千駐防部隊,預計在二十萬大軍的進攻下會迅速陷落。至此,商都聯盟的主力部隊,正面戰敗,後路斷絕,遲早會被火焰傭兵團一網打盡,全數殲滅。」   「最可怕的在於,商都聯盟的後方已經非常空虛了。在消化掉腹中敵軍主力之後,火焰傭兵團必然繼續北侵。此時,如果沒有外來勢力介入,整個兩盟半島在數月之內陷入黑袍異教徒的手中,那是遲早的事情。」   「那有沒有辦法制止他們呢?」密爾頓問道。   「有,把咱們的猛虎軍團、蛟龍軍團調去參戰。」   「哇,那太好了!」密爾頓興奮道:「我要跟隨無敵的鐵甲艦隊出征!」   「先別高興得太早,咱們能不能去還不一定呢!」貝葉笑道: 「不過,跟隨查理一起出發,卻是個不錯的選擇,很快就能目睹一場激烈的大海戰。」   「為什麼呢?」   「在三面環海的兩盟半島開戰,沒有制海權可不行。海面不同於陸地。陸地上受山脈、河流、人工建築物等地形地勢的影響很大,一處要塞沒有三倍的兵力合圍,一般不敢下手進攻。而海上沒有凸起的高地,沒有河流構成的障礙,沒有森林可供掩蔽,類似於空曠的沙漠或者平坦的荒野,故而進攻更有效率。為了爭奪和保護制海權,雙方的海軍都會採取先下手為強的策略。一旦兩軍碰面,就會搶先發動迅猛的進攻。」   「哇!」密爾頓眼中不由得露出神往之色。   「可是,火焰傭兵團也是受雇於海港同盟的傭兵,如果海港同盟下令撤退,」摩瓦迷惑地說道:「他們又怎麼會擅自北侵呢?」   「唉,善良的孩子。」貝葉摸著摩瓦的腦袋道:「你真的以為這支來路神秘,人數眾多的異教大軍,是一支傭兵部隊嗎?」   死裡逃生,在最後時刻翻盤的薩格爾人,全城都陷入狂歡之中,為這座富饒而偉大的城市擺脫戰火的劫難,從懸崖的邊緣被勇敢的火焰傭兵救回而大肆慶賀。   不過,這些慶功的人們不會想到,他們擺脫了肉眼能見的危機,卻正在走向看不見的災難深淵……   包括港口碼頭在內的所有重要地區,現在通通由信奉聖火教的黑袍戰士掌控,海港同盟原有的各支傭兵團殘部在激烈的大戰中遭受進一步削弱。   倖存下來的人,不是被分散成各支小部隊參與追擊,就是被驅趕到城外軍事營地駐紮,只有杜米特雷等頭目的總部駐地仍予以保留。   今日,薩格爾港口戒備森嚴,黑袍戰士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准任何市民入內。   像一座海上宮殿般的「永恆號」泊船靠定,艾哈邁德在大批親兵的簇擁下,出現在船頭。   除了休倫享有宗教特權而可以站立相迎外,奧圖曼等一眾前來迎接的將官盡皆跪伏在地。   「我接受真主的賜予,來接管這片異教叢生的大陸!」   第一次踏上這片大陸,艾哈邁德也跪倒在地,展開雙臂,仰首向無垠的天空發出誓言! 第二十五集 第四章     「沙漠帝國的艾哈邁德陛下?」丹西問道。   「是的,這就是正主兒。」貝葉點頭道。   「他可不認為自己是正主,他說除了真主其他的都是假主,一切世人都是真主的奴僕,」安多里爾將一卷情報遞給丹西,「而他自己,只是其中最賣力效勞的一個。」   「沙漠帝國正式接管兩盟半島的所有城市,奉艾哈邁德陛下為國君,行使軍政大權,奉休倫為聖火教主祭,永遠誠心服侍真主。」丹西一邊念著情報,一邊笑道,「政教分離,倒是比聖火國要好點。只是,兩盟半島素來實行城邦民主的鬆散議會制度,商人們會答應嗎?」   「各傭兵團不是被解散,就是遭暗算,在屠刀的威逼下,誰敢不同意。」貝葉說道,「杜米特雷遭刺殺,陸埃達亞及一批同黨們捨棄上帝,投奔了真主的懷抱。海港同盟,再無能夠與他抗衡的勢力了。」   「城內所有的雕像、雕塑都被砸爛,教堂、佛廟全被焚燬,教士、和尚被亂棒打死,其財產盡皆沒收,歸聖火教寺廟所有。」丹西邊念邊道,「哈哈,費文陛下只怕要氣死了。」   「我已經派人前往欽斯尼亞,向費文陛下陳情,授予領主護教聖徒頭餃,允許我軍奔赴半島參戰。」貝葉道,「跨國借道,可需要東教廷的疏通才行。」   「帝國子民,均須以聖訓為指導,虔誠信奉真主,勤習教義,頌主恩典,堅守禮拜之功不斷。男子上寺廟禱拜時須著聖衣法袍,女子須用外衣蒙住身體,以面紗遮住臉龐,降低視線,不許露出首飾,於囂塵濁世中保持高貴之品格。帝國境內嚴禁邪魔異教傳播,違背者受火刑處死。」丹西讀著讀著,忍不住又道,「好嘛,兩盟半島的花花世界讓他變成了一座巨大的清修寺廟。」   「更有意思的還在後頭呢。」安多里爾接口道。   「帝國鼓勵貿易,保證商人權利,保證一切信民的合法財產,但須遵守以下戒條:一,禁止製造、飼養、販賣、經營、食用以下不潔物品。酒及酒類製品、神像、自然死亡的動物、豬。二,禁止食用以下動物,狗貓、獅子老虎狼。三,禁止賭博、賣淫、占卜、算卦,也不許接受從事這些行業者的錢財。四,經營中不可轉移債戶,禁止生息放貸。五,未出世的牛仔、未熟的果實、尚未脫離羊身的毛、沒有從母牛乳房中擠出的奶、還沒有從奶液提煉出來的奶油,都不許可當作正式商品出售。六,禁止售賣水、草、火種,禁止收取過路、過橋稅費。」丹西笑道,「好傢伙,多少個行業讓他們給毀掉了。」   「以上僅是部分內容,到底允許經營哪些商品,有多少條禁令,」安多里爾道,「尚須把帝國的《行商指引大全》找來才行。」   「這真是天賜良機!」丹西狠狠地以拳擊掌道,「若能讓我進軍半島,此戰就已贏定!」   「能否參戰,可還有很多的大難題需要克服哪。」安多里爾皺眉道,「第一,我國既不與半島接壤,又無出海口,如何進軍半島?第二,對方的海軍實力極強,陸軍也非常龐大,如何對付?第三,我們必須抓緊時間,趁著沙漠帝國的異教徒立足未穩之機動手,如若遲了,等他們站穩腳跟後,仗也不好打呀。」   丹西望著指揮台上的兩盟半島地圖,繞著檯子踱來踱去,就像盯著一塊肥肉的老虎,垂涎欲滴,卻不知如何下嘴。   地圖上的那些紅紅綠綠的圓圈和箭頭,標誌著半島南部的追逐、逃逸和截擊戰,仍在激烈地進行著……   ****************************   「聖傑西城已被攻陷,逃回北部商都聯盟的道路被悉數切斷,沙漠帝國在半島狹地布下重兵堵截,看來是要將咱們一網打盡,徹底滅絕了。」望著眼前跳動的篝火,撒龍悲歎道,「身後是不知疲倦的追兵,敵人的水師還不停地運載阻擊部隊,在東邊各處海岸登陸。看來,咱們是回不了家鄉了……」   擒龍傭兵團應該算是各支傭兵團裡建制最完整的部隊了,在薩格爾防禦圈的夜襲大戰之前,他們就做好了撤逃的準備。戰爭開始後,僅有五千殿後部隊配合進行應景式的佯攻,餘者就開始趁夜後撤。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仍在沙漠帝國大軍的瘋狂追擊下損傷慘重。   沙漠帝國遠射有長弓,近戰依靠駱駝隊進行攻堅衝鋒,打開敵陣缺口,而馬隊則是一色的輕騎兵。   炎炎的沙漠,把他們熔煉成吃苦耐勞的勇士,虔誠的信仰,把他們轉變為狂熱的聖戰瘋子,而商都聯盟各傭兵團遺下的大批財物,又進一步刺激著他們的追殺擄掠慾望。   在這幾重因素的聯合作用下,沙漠帝國的追擊顯得尤為凶狂,簡直讓人沒有喘息之機!   最讓人膽寒的恐怕是那些異教徒的殘忍無情了,他們顯然把面前逃竄的傭兵視作真主的敵人,殺得越多,他們就越有資格進入天堂,故而一旦讓他們追上,就只有死路一條,連當俘虜的資格都沒有。   最早逃撤的擒龍傭兵團,儘管戰士們英勇作戰,仍然跑不出沙漠戰士布下的天羅地網,在四面八方的圍追堵截之下,如今只剩了一萬五千餘殘兵敗將,而且負傷者逾三成之多。他們個個垂頭喪氣,鬥志消沉,全然不見昔日的風采,就連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老將撒龍,到此刻也有些絕望了……   「咱們距離異教徒的阻截線僅有一天的路程了,」諾豪竭力為老將打氣道,「衝破了這道防線,咱們就有逃生的機會!」   「難哪!」撒龍點著地圖道,「前方兩片高地都有重兵把守,其他地方也有無數游騎警戒。在我們身後三十公里處就有一支輕騎追兵,而東側的港口已於昨日失陷,一支人數近萬的步兵在那裡登陸,正向我們開來。倘若我們不能在半日之內突破敵軍防線,就會被這幾支部隊剿殺殆盡。」   「前面至少有三萬人,佔據地利,以逸待勞,而我軍又是如此狀態,想在半日內突破,確實太難了。」諾豪也無可奈何地搖頭。   兩人正議論著,外圍營地外傳來了戰馬嘶鳴聲,隨後就是夜哨戰士大聲的呵斥聲。   「誰?!」   「自己人!我是鄧肯!」   塵土和血跡染滿征袍的鄧肯,帶著百餘騎兵跑進了宿營地。   「艾哈邁德?休倫?沙漠帝國?」   軻庫裡能輕聲問道。   「是的。」   卡拉曼答道。   「丹西真走運,聖火狂徒們在半島這麼一攪和,他可就有了進軍半島的借口。」裡澤一臉的嚴肅,「假如讓他率大軍殺入半島,擊敗聖火教徒,猛虎自治領不僅獲得了一塊富庶繁華的領土,而且可以跳出走廊的牽制包圍圈,把一盤必死之局走活了。」   「只要聖火教在半島立住了腳跟,五十幾萬聖戰狂徒,在休倫和艾哈邁德這樣的人帶領下,誰贏誰輸,只怕殊難料定。」軻庫裡能神色安詳,語調柔和,「馬上向詹魯、塞爾派出使者,盡力阻止和延宕猛虎自治領的行動。」   「鄧肯?!」諾豪在篝火邊一躍而起,「你怎麼來了?!為什麼不回去向丹西領主匯報戰況?!」   「我已經派人送了信,」鄧肯跳下馬來,「你在這殺敵,我怎麼好意思獨自回去?」   原來,儘管恫嚇失效,面對十來萬登陸大軍,鄧肯只好撤退,但卻並未就此逃離戰場。他帶領二百擒龍騎兵,小心地跟隨在易卜拉辛率領的大軍身後,一邊觀察敵軍動向,每日向巨木堡飛鴿傳遞戰報,一邊帶領將士們偷襲敵軍,射殺敵軍斥候,攻擊後勤小隊。在這段時間裡,總共有四百餘異教戰士喪身於這支部隊的劍下,當然,鄧肯的人馬同樣也折損近半。   「這些異教徒身手不錯,騎兵的戰法跟草原蠻子類似,不過騎射技術要略遜一等。」鄧肯一邊咕嘟咕嘟地喝水一邊說道。   「他們有駱駝騎隊,有可怕的長弓手,有數不清的巨大戰艦,步兵和各種器械也很完善,」諾豪搖頭道,「應該說,綜合實力遠強於草原蠻族。」   「但這是在咱們的土地上作戰,不是嗎?」鄧肯挾挾眼道,「地形他們就遠沒有我們熟悉。」   「別賣關子了,」諾豪擂他一拳,「說說看,你偵察到什麼情況沒有?」   「易卜拉辛打仗很有經驗,準備也很充分,各路咽喉通道,戰略要地派出了重兵把守,把退路基本上都堵死了。此外,他還派出一支約五萬餘人的輕騎部隊從北往南橫掃,與追擊的敵軍呼應,夾擊各潰逃的傭兵團。」鄧肯說道,「但有一點可以利用。在各條小道上,他只派出了小隊騎兵警戒,而一些秘密小路,他並不知情。」   「哦,你知道存在這樣的小路嗎?」撒龍也來了興致。   「有,你們宿地西北二十公里就是靈山,對不對?」   「我知道,」對於半島的地理情況,撒龍是非常熟悉的,「可靈山陡峭荒涼,根本沒有什麼路可走呀。」   「連你也不知道,難怪易卜拉辛沒有在那裡設兵阻截了。」鄧肯道,「靈山東側有一個空寂的山谷,裡頭荊棘叢生,籐蔓如牆,我曾帶隊在裡頭宿營。那座山谷看似沒有出路,但仔細搜探,砍掉山谷背後的幾排樹,發現那裡有一個拱門大小的洞口,有一條長達百米的古老隧道直接通往靈山北側!」   「真的嗎?」諾豪依然保持著謹慎,這些日子與那些異教狂徒們交鋒,他深深感覺到對方指揮官的奸詐、狡猾和殘忍無情,「那處洞口沒有被發現吧。」   「呵呵,我砍完樹後,又用樹葉、草叢把它遮蓋好了,從兩邊都看不出來,除了我們自己,誰也找不到。」   「倒是可以賭一下,」諾豪道,「要走就要快,趁著天黑趕路,避免被敵人察覺。」   「四面八方都有敵軍在活動,我們又是在敵軍的夾縫裡穿越,全體逃跑只怕不行,」撒龍緩緩地撥動篝火道,「必須要留下殿後阻擊部隊。」   撒龍說完,諾豪、鄧肯以及圍在篝火邊的擒龍團軍官,都是一片緘默。   他們這一次遇到的是一夥毫無人性的狂熱異教徒,見人就殺,基本上不留什麼俘虜。擒龍團在北逃過程中,邊打邊撤,為掩護大部隊的行動派出過許多支殿後部隊,然而,這些英勇的兵將幾乎無人能夠活下來……   「我帶三千人向東挺進,吸引敵軍主力!」諾豪拔劍而起,打破沉默。   「我跟你一起去!」鄧肯也站起身來。   「都給我坐下!」撒龍站起來,「擒龍團的戰事,不需要外籍軍官插手,何況鄧肯還要給我們帶路!」   老將軍的眼中佈滿了血絲,熊熊怒焰和悔恨痛心,在目光中交替湧動。   「我帶五萬擒龍團的弟兄出征,可卻執迷於財富,忘記了危險,忘記了傭兵作戰的基本原則,如今人馬只剩了不到三分之一,幾萬弟兄喪身於異教狂人的屠刀之下,連贖回性命的機會都沒有!就算回去,我也無顏面對歷代首領!」   「殿後部隊由我統帥,其餘人馬由諾豪負責指揮,連夜穿越敵軍防線!」   「團長!……」   篝火邊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撒龍拔出大劍,「今後擒龍傭兵團劃歸猛虎自治領,聽從丹西領主的命令!違抗者,斬!」   「團長……」   篝火邊又是一片低低的驚呼。   「各位弟兄,你們跟隨我多年,卻落得如此山窮水盡的地步。這不是你們的錯,是我無能!」撒龍飽含著熱淚與擒龍團的軍官們一一擁抱,「猛虎自治領善待兵將,優恤軍人,應該不會虧待你們。丹西領主雄才大略,也不會聽任自己的手下遭受異教徒的屠戮而不管。各位兄弟,這是此刻我唯一能為你們做的了。」   「告訴丹西領主,他自己的部下正處於極度的危險之中,請他早派大軍來援,」撒龍摟著諾豪和鄧肯的肩膀,「只有他,有能力有實力拯救半島!拜託兩位了。」   撒龍知道,即使自己帶領著萬餘部下成功撤離,也根本無法擋住五十幾萬異教大軍的洶湧北上。兩盟半島內戰和隨後的薩格爾戰役,無論海港同盟還是商都聯盟,主力已經被消滅殆盡,整個半島非常空虛,不借助外力,根本無法反抗。   離半島距離最近,又有實力阻擊沙漠帝國的,只有走廊裡的猛虎自治領,野心勃勃的丹西不會放過這次進軍半島的良機,吝嗇摳門的丹西,更會捨不得這支有相當戰鬥力的部隊就此被沙漠帝國滅絕。為了手下弟兄們的生存,只有投靠他們才有活路。至於他自己,面對如此淒慘的局面,早已下定了必死決心,要用手中的劍維護擒龍傭兵團最後的尊嚴,用自己的生命向異教狂徒索取最高的代價!   *************************   暗夜無聲。   擒龍團殘兵的臨時宿營地,所有的篝火都被熄滅,撒龍帶著三千戰士,舉著火把,連夜向東開拔。在這條顯眼的火龍側翼,萬餘人馬不點燈火,馬餃枚,蹄裹棉,人噤聲,悄悄地向西北方挺進……   **************************   「回稟陛下,」奧圖曼跪地伏倒,「我軍正在追擊殘敵,清剿半島南部地區的各支傭兵部隊,預計兩個月之內就可以徹底解除半島南部異教徒們的武裝,將佔領區變成聖教福國。此後,我軍即可集結全軍,麾師北上。」   「嗯,起來吧,」艾哈邁德擺手道,「你這趟立下了巨大戰功,我到時自有厚賞。」   「多謝陛下隆恩。」   「不過,以後要約束一下戰士們的殺戮,尤其是那些在傭兵團裡頭的,叫什麼來著,對了,軍事觀察員,免得引起外交風波。」   這趟大追擊中,很多國家派往兩盟各傭兵團觀戰的軍事觀察員遭到了沙漠帝國戰士不分青紅皂白的殺害,中部大陸各國的抗議信雪片般飛往皇帝的駐地薩格爾。   「戰士們也是出於護教愛國的一片赤忱,方才犯此愚行,」奧圖曼解釋道,「今後我會曉諭全軍,讓大家注意此事的。」   「國師先生,對於我們這次出征,大陸各國的反應如何?」艾哈邁德轉向坐在一旁的休倫。   「聖火國派使節前來祝賀,期待陛下的大軍早日統一半島,與該國的部隊實現會師,共同完成聖戰大業。」   「其他各國,反應不一。呼蘭等非基督教國家對我們的軍事行動表示遺憾,呼籲各方停戰,進行和平談判。」   「所有的基督教國家全部表示抗議和譴責,不承認我們所佔有的領土,不承認我們在半島的一切權利,甚至還有人直接向我們宣戰。」   「哦,是誰?」   「丹西、狄龍、麥特爾三人發表聯合聲明,宣稱如果我們不退出半島,三國與我們的戰爭狀態就將永遠延續。」   「意料之中。丹西和狄龍這兩個投機分子,」艾哈邁德冷笑起來,「是想踩在咱們的屍體上瓜分兩盟半島呀。」   「您猜不到吧,向我們宣戰的還有一位,」休倫笑道,「我的師兄伊森已經在草原上當起了蠻族酋長,他帶領巫師聯盟蠻子們,向萬里之遙的我方宣戰。」   「呵呵,魔頭伊森竟然也幹起了這種行當,」艾哈邁德笑了起來,「要他率領苦寒草原上的蠻子,跨越萬里疆土,打穿無數國家,殺奔亞熱帶的海濱來報仇雪恨,我歡迎得很哪。」   「我已經派聖教四大護法前去收拾他了。」   「對付伊森魔頭,這只怕不夠。為聖教偉業剷除異端,亦是帝國應負之責,」艾哈邁德揮手道,「今後,我的宮廷御衛也任由聖教調遣。」 第二十五集 第五章     沙漠帝國如風捲殘雲,橫掃半島南部各城。不僅是商都聯盟的入侵傭兵,也包括拒絕繳械的海港同盟傭兵,以及信仰堅定的基督徒,全部遭到無情的屠殺。   在戰刀的威逼下,軟弱的商人們被迫燒燬聖經和教堂,成為聖火教徒。成百上千的聖火寺廟在教堂的廢墟上開挖地基,打樁修建,休倫和手下大批的祭司奔赴各地,傳經布道,發展信徒。   應該說,黑衣派是聖火教內最世俗化的一支,他們遵循的「聖訓」較聖火教的本原教義做了很大程度的妥協和修正,而艾哈邁德頒布的取消境內關稅和過橋路費、降低商業稅率等舉措,也確實能促進商貿的發展。   不過,因為教義差別太大,人文理念迥異,聖火教又並非一個寬容的宗教,這回更憑借武力強逼傳教,故而半島南部在此期間內,完全是一片混亂的無政府狀態,恐怖的謠言到處散播,舉家逃難者不計其數。   為了控制局面,將近半數沙漠帝國的遠征軍被派駐各處佔領區維持秩序,鎮壓反抗,餘下二十幾萬大軍則開始在聖傑西附近集結,準備繼續北進。   與此同時,帝國強大的海軍部隊也開始繼續向北挺進,封鎖半島港口,扼控海域,配合陸軍的攻伐行動。   反觀兩盟半島,除了諾豪和鄧肯帶回了擒龍傭兵團的萬餘殘軍外,商都聯盟各支傭兵部隊的主力幾乎全數喪身於半島南部,撒龍、卡馮、伍爾奇等戰將盡皆殞命。   打完薩格爾及其後進行的追擊逃逸戰後,整個北部半島可作戰的全部兵數不及四萬,年紀輕輕的諾豪和鄧肯成為挑大樑的主要戰將,率領投靠丹西的擒龍傭兵團一萬五千餘名戰士,擔當起保衛領土的主要任務。這種形勢,不用想都知道,商都聯盟是必敗之局。   按理說,在這種局勢下,一支武力相匹配的大軍如果開進半島,借助於目前的人心民意,是很有可能一舉奪回半島,將沙漠帝國遠征軍趕出去的。   但是,艾哈邁德和休倫並非一味蠻勇的武夫,政治經驗非常豐富,聖火教亦是可與基督教相提並論的同等宗教,黑大陸的文明程度不遜於大陸上的其他國家,如果讓這種勢頭繼續下去,等沙漠帝國把後方整固夯實了,重新建立起聖教秩序,有了穩定的後方,再率軍前去動手,難度可就要大多了。   不僅丹西及其智囊團,很多高明的政治家都看出了這一點。不過,能不能做,想不想做,敢不敢做,對各個國家、各方勢力都是一個重大的考驗。   中部大陸各國在東教廷的力促下,紛紛表明態度,支援商都聯盟的自衛行動,譴責異教徒的暴行。   可是,面對狂熱的沙漠戰士的屠刀,光發表外交聲明可不行。一場兩大宗教間的神聖戰爭,也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劃起來。   教皇費文是聖戰的最熱心發起人。   這不僅涉及神聖的信仰問題,也與利益休戚相關。   兩盟半島是東教廷的重要財源。按照規定,兩盟半島各牧區主教由東教廷任命,各教堂收入的五分之一也要進貢東教廷。   這樣一來,東教廷得到了財富,兵力並不強盛的兩盟半島則找到了庇護者,雙方各得其所。   兩盟交戰期間,對於這兩大財神,費文采取的是誰都不得罪的中立態度,老是呼籲和平,要求停止戰爭,坐下來談判解決爭端。反正,誰當家都不會招惹他的教堂,為難他的牧師。   可現在不同了,兩盟半島被異教徒佔領,不僅極其丟臉,更斬斷了東教廷的一根經濟支柱!   丹西和狄龍也是神聖戰爭的狂熱支援者。當然,他們的目的完全不同於費文。   兩人都有相當的兵力可供調遣,但鑒於中央走廊裡微妙的政治格局,各方勢力互相牽制,難以動彈,都不敢妄動干戈,輕率興兵。   如今半島局勢混亂,兩人都希望能在那裡打出一片新天地。肥沃而廣闊的土地、富裕的國民、滾滾不斷的財源,任誰都不免垂涎三尺。   何況,在現今的局面下,他們閒置的大軍有了用武之地,更能以救世主的身份,輕鬆收拾民心,建立和鞏固政權。如此良機,不啻於上帝之恩典,他們自然不會放棄。   其中,丹西的心情又更加迫切。   沒想到諾豪和鄧肯兩個小將竟然當上了擒龍傭兵團的首領,並率軍投靠本國。丹西自然笑納,正式將其命名為半島軍團,諾豪和鄧肯分任正副軍團長。   不過,雖然收進了一萬多人馬,卻也無計可施,只能命令兩人阻擊和遲滯沙漠帝國的進攻,盡力拖延時間,等待援軍的到來。   丹西心裡很清楚,如果不能及時出兵,這萬餘人馬根本不是異教大軍的對手,剛剛收進的部隊又會被沙漠帝國所吞噬。   就如商都聯盟一樣,剛搶來了數不清的戰利品,還在那咧著嘴樂呵,轉眼就成了別人嘴裡的肥肉,自己卻連命都保不住。   防禦大師李維將軍連夜趕往兩盟半島,主持商都聯盟的防衛事宜。   他赫赫的戰績、響亮的名聲、崇高的聲望,加上半島北部最大一支武裝力量──半島軍團的全力支援,令他輕鬆地贏取了各傭兵團殘軍的信任,得以出任半島北部防禦總指揮一職,所有的隊伍都聽從他的統一部署。   在即將遭受滅頂之災的危險面前,半島北部的外交和軍事聯盟活動進行得非常順利,但在中央走廊裡,卻陷入了僵局。   自治領的所有外交人員都被派往走廊各國,進行艱苦的討價還價。   能否借道出兵,完全取決於他國的態度。這次,一直特立獨行的猛虎自治領,也不得不看別人的臉色行事了。   走廊各國,對於丹西和狄龍意欲去兩盟半島參戰,基本上是持歡迎態度的。   這一方面是因為相同宗教信仰帶來的好感,另一方面更是出於國家現實利益的考慮。   兩個富於侵略性的周邊國家進軍半島,與殘忍狡詐的異教大軍對壘,無論勝敗,兵力必然受到巨大消耗,甚至陷入長期苦戰,再沒有餘力來進犯本國,領土的威脅大大減輕。   即使兩人獲勝,也要應對方方面面的問題,需要花很長時間來整固和消化新國土。對於正處於戰敗喘息之時的各國而言,能有一段較長的恢復元氣時間,相當重要。   如果戰敗,丹西和狄龍元氣大傷,自然不可能再有實力進犯本國。   而這兩個傢伙同樣是出名的難纏善戰,艾哈邁德和休倫想要輕鬆取勝只怕不易,至少要付出相當沉重的代價。這樣一來,異教徒即使佔領了半島,短期內也難以對本國構成威脅。   當然,最理想的莫過於兩敗俱傷,三軍偕亡。   仔細計算得失後,各國雖然強烈譴責異教徒暴行,一個個做義憤填膺狀,卻很少有國家願意派兵參加聖戰,跟隨丹西和狄龍前往兩盟半島冒險,即使有參加的,也只是象徵性地派出些許部隊。   異教徒強大的實力、先進的武器、狂熱的鬥志,休倫和艾哈邁德所表現出來的奇思巧計和指揮才能,都令這場戰爭勝負難測,無法定論。   經歷去年的戰敗後,國內兵力都凸顯不足,派外作戰將進一步削弱本土防衛。神聖戰爭的收益確實很大,兩盟半島的財富想想就令人咋舌,但風險也極其可怕,輕則葬送軍隊,大損國力,重則遭人偷襲本土,亡國滅家。   坐山觀虎鬥,以最穩妥最理智的態度對待此事,成為除猛虎自治領和聖瓦爾尼之外,幾乎所有走廊國家的選擇。   而且,為了降低丹西和狄龍的獲勝機會,促使最理想的兩敗俱傷局面出現,各國還在蓄意拖延梗阻,令這兩位猴急的走廊梟雄無法盡早出兵。   所有這些國家裡頭,最關鍵的取決於塞爾和詹魯的態度。   猛虎自治領的大軍,經塞爾可走水路抵達半島,經詹魯可以走陸路殺入戰場。   不過這兩個國家,本來就對丹西極不友好,又受到呼蘭使者和沙漠帝國使者的蠱惑、引誘和支援,開出了天價般的過路費,各種限制更是極其苛刻。   丹西看了外交人員送回的借道條件,氣得拍桌子大罵:「還不如就此宣戰!」   除了國家之外,民間的力量也不可小視。   受教廷和牧師們的影響,很多虔誠的教徒自願前往半島地區解救受苦受難的教友;受兩盟半島財富的吸引,很多生活困窘者願意去那裡搏一搏運氣。   這些人,有少部分偷越國境前往半島參戰,大部分則前往兩大主要的戰爭策源地──欽斯尼亞和巨木堡集中。   巨木堡大概來了兩萬人左右。這些參加聖戰的志願者,素質良莠不齊,來自五湖四海、各個國家,有富裕的大貴族,有貧寒的雇工,有征戰多年的老戰士,也有從未拿過武器的虔誠信徒。   因為他們的作戰目的、意圖與本國正規軍迥異,也不會任由自己指揮,故而丹西將其組織為一支特殊的部隊──十字軍團,不與本軍混編一處。   這邊廂在進行艱苦的談判,外交僵局一直無法打開,那邊廂的異教大軍已經鞏固了南部國土,開始進一步入侵。   龐大的兵力、勇猛的戰士、先進的武器、完備的器械,加上強大海軍的支援,沙漠帝國節節勝利。   被商都聯盟推選為防區總指揮的李維儘管竭心盡力,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捉襟見肘的兵力、廣袤的防區,令他只能步步退縮,盡力延緩,而無法阻止敵人的進攻勢頭。   大片大片的土地淪陷,一個又一個富饒的城市失守,成千上萬的信徒被殺,數不清的財富被搶,而中央走廊各國卻還在談判桌上來回折衝,搖舌頭、鼓腮幫、噴唾沫,卻未見任何實質性的成果。   願意出兵的人無法行動,不願出兵的人卻阻住了去路!   費文再也坐不住了。   東教廷教皇百餘年來第一次造訪中央走廊,不是調解國際糾紛,而是為神聖戰爭推波助瀾,為兩位護教聖徒──丹西和狄龍掃清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   隨同教皇御駕同行的,除了各位尊貴的紅衣主教外,還有保護陛下安全的聖堂武士隊五千人。   教皇蒞臨,這可是走廊裡百年不見的宗教盛事!   信徒們全都跑到路旁跪倒瞻仰聖駕,在陛下車輦的必經之路上撒下鮮花,追著親吻教士們的法衣,甚至是路上的車轍印……   一直以來對任何問題都比較曖昧的費文,這回的態度非常鮮明。   他謝絕了途中任何國王貴族無論多麼誠懇的邀請,一路上不作稍事停留,抵達聖瓦爾尼後才到宮中歇息一宿。   隨後,在狄龍的親自衛護下直奔巨木堡而來。   歷史就是喜歡開玩笑,幾個月前還勾心鬥角,互相攻訐,此刻的東教廷與猛虎自治領,卻好得如膠似漆,蜜裡調油。   丹西對於教皇的光臨也給足了排場。   在境內所有的高階教士的陪同下,他親自到國境邊守候迎接,護衛著教皇前往首都巨木堡。   離都城十里就鋪上紅地毯,丹西與教皇攜手同行,一起接受狂熱信徒的歡呼。   費文向偉大的國家祝福,向偉大的民眾祝福,向偉大的軍隊祝福,並親自將護教聖徒的桂花冠戴上了丹西的頭頂。   丹虎、丹豹、密爾頓等調皮鬼也得到了教皇的親近和賜吻,費文更以此為題發表煽動性極強的演說,號召教徒們為保衛兩盟半島的婦女、兒童挺身而出,不惜任何手段來對付異教妖魔。   他宣稱,凡在與異教徒作戰中犧牲者,一切罪孽都能得到饒恕,所有人都有資格進入天堂……   丹西騰出了自己的領主府供教皇及其隨從駐蹕,而費文也就在此安住不走。走廊裡其他國家的王臣貴族、高官使節,全都必須到這裡來拜謁求見。   外在的排場,是做給民眾和其他國家看的,神聖同盟內部的交易條件,也在暗中加緊談判。   領主府的密室裡,只有費文、丹西和狄龍三人,費文坐於上首,丹西和狄龍在下首相對而坐。   費文的眼睛在兩人身上逡巡,丹西和狄龍的注意力都放在對方身上,一直在凝神相視,向尊貴的教皇陛下正眼也不瞧一眼。   「你們能出多少人?」費文耐不住寂寞,終於率先出聲。   「整個猛虎軍團,四十萬。」   「我國人少,可出六萬。」   「很好,只要把異教徒趕出半島,兩位可以各推薦一名心地純潔、教義精深的牧師來東教廷供職,出任紅衣主教。」   「多謝陛下。」丹西轉過頭來繼續望向狄龍:「不過,還是把半島的範圍先做個劃分的好,省得將來夾纏不清。」   「陛下曾跟我說過。」狄龍也笑著看丹西一眼:「護教不分大小,衛聖不分先後,貴我兩國,將對半分成。」   「是的。」費文道:「你們的新國土,教廷將為其祝福,並永遠受到上帝的庇護。」   「可這,貢獻與收穫也太不成比例了吧?」   「丹西領主,您覺得多少才滿意呢?」狄龍依然笑容可掬。   「按出兵比例劃分,公正無欺。」   「這個,未免也……」   「這樣吧!」費文道:「四分之三歸猛虎自治領,餘者歸聖瓦爾尼和布裡埃。」   「嗯,好。」   「行。」   丹西和狄龍都點頭表示同意。   「不過,要等異教徒被全部趕下大海才行,否則,教廷不會給予承認的。」   「沒問題。」丹西接著道:「這次半島受損嚴重,需要很大財力進行重建,每年進奉東教廷的貢金能否得到豁免?」   「這個……」涉及到費文的自身利益,他也有些躊躇:「教廷這次援助你們三百萬金幣的軍費,都是從各地教堂送來的貢金中節省出來的。如果取消,將來的衛聖大業,教廷就再無可用之資了。」   「要不,減少到十分之一?」狄龍建議道。   「嗯,也好。」費文咬了咬嘴唇道:「另外,各牧區主教也由你們自行任命,報教廷批准即可。教廷派特使監督,巡查各教堂的財務收支情況。」   「很好。」丹西道:「下面只剩最後,也最難的一個問題了──說服塞爾和詹魯兩國同意我軍借道出兵。」   「假如這兩個國家堅決不同意借道,」費文道:「你們願意先行軍到科奴達王國,然後從那裡乘船到半島參戰麼?」   「這等於繞了一個大圈。」狄龍搖頭道:「時間耽誤不起。」   「東教廷有能力先肅清海面,奪得制海權嗎?」丹西也說道:「沙漠帝國那麼強大的海軍,假如控制不了海面,我的幾十萬大軍只怕連半島的樣子都沒見著,就會白白葬身魚腹!剛發生過的聖戰大軍覆沒事件,我可不敢冒險。」   在欽斯尼亞也聚集了大約三萬聖戰志願者。   為了給大家樹立一個榜樣,費文組織這些人乘坐科奴達和奧海穆兩國支援的船隻,首先開赴半島參戰。   結果,一個月前,這支遠征軍在海上遭受到沙漠帝國三桅帆船艦隊的截擊,全軍盡沒。東教廷的第一支參戰部隊就這樣徹底完蛋了。   東教會各國只有走海路才能抵達半島,走陸路既繞遠,又同樣會遇到各國不同意入境的難題。   這次海戰大敗,導致了水軍弱於對手的東教會各國不敢再走海路進軍半島參戰,而教皇陛下也不得不親自跑到中央走廊來為最後一支可用的聖戰大軍搖旗吶喊,促使丹西和狄龍盡快殺入兩盟半島參戰。   費文並非一個可以輕易妥協之人,如果不是再無別法,他也不可能對丹西和狄龍如此青睞,做出如此巨大的讓步。   「好吧!」費文只好同意兩人的分析:「兩國的使者到了嗎?」   「塞爾首相吉卡斯、詹魯親王蓋蘭,都在外頭等候召見。」   「叫他們到大廳裡去等!」費文咬牙道:「你們倆陪著我,再叫上所有的紅衣主教,咱們跟這群見利忘義的混蛋們好好談談道理!」 第二十五集 第六章     費文坐在正中,丹西和狄龍陪坐兩側,餘下則依次坐著各位紅衣主教。   對面的蓋蘭和吉卡斯,連坐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站著說話。這種狀態下談判,彷彿在受宗教審判,令兩人感到極不自在。   不過,即便如此,兩位外交老手還是頂住了壓力,堅持自己的底線,絕不鬆口,竭盡全力維護本國利益,並阻止丹西順利進軍半島。   不許攜帶武器,繳納數百萬金幣的通行費等荒唐無理的條件當然被去掉了,但剩下來的條款也是苛刻之極:   蛟龍軍團可派五十艘鐵甲艦穿越塞爾國水道前往半島參戰,沿途塞爾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攔,但這些戰艦也不許在塞爾國內的任何港口、碼頭停靠,其補給自帶,塞爾不負責解決。   猛虎軍團可派三萬,聖瓦爾尼可派一萬軍隊,經詹魯前往半島參戰,這些部隊可以隨身攜帶武器,但必須按詹魯規定的線路行軍,接受詹魯軍隊的沿途監視。   看來,詹魯對狄龍的戒心要小一些,猛虎軍團的路線,簡直就是繞著詹魯國境的山路走,而聖瓦爾尼的軍隊則可以走大道直接穿越。   教廷公開向兩國做出莊嚴承諾,保證猛虎自治領和聖瓦爾尼不會借行軍過境之機對兩國實施偷襲,並向兩國各支付五十萬金幣的通行費。   無論教皇和各位紅衣主教如何勸說,甚至以剝奪習博卡二世和蓋亞的教籍相威脅,無論丹西和狄龍如何唇槍舌劍、恐嚇利誘,兩國絕不再後退一步。   「這就是你們的全部條件了?」丹西鐵青著臉問道。   「是的。」   「正是。」   蓋蘭和吉卡斯幾乎同時傲然做答。   「那好,救兵如救火。」丹西一揮手:「半島戰局岌岌可危,此事已不容再緩,咱們現在就簽約!」   各位紅衣主教都是淵博的飽學之士,出口成章,提筆紆文,條件苛刻的借道過境協定很快擬好。   蓋蘭和吉卡斯代表詹魯和塞爾,丹西和狄龍代表各自的國家,費文代表東教廷,莊重地在上面簽字鈐印。   外交特使和所有其他人都盡皆散去,只有迷惑不解的教皇把丹西拖住,找他單獨交談。   「你和狄龍只有四萬人能夠進入半島,加上兩萬水軍也只有六萬,能打贏異教徒嗎?」憂慮明顯地印刻在費文臉上。   「不能。」丹西的回答非常乾脆。   「那你為什麼還要簽約?!」   「不簽約就沒有一點希望,我們只能聽任異教徒蹂躪半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部隊被消滅殆盡!」丹西的聲音陡然提高,把費文嚇了一跳:「今天的情況,您也看見了。習博卡二世和蓋亞連至高無上,全知全能的上帝都不在乎,他們還會在乎什麼?!他們已經把靈魂出賣給了魔鬼!」   「你到底想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對付魔鬼,我不會講任何客氣!」丹西繼續發洩著怨氣和怒火:「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希望陛下能站在正義的一方。」   「哦,是這樣。」費文終於聽出了弦外之音,   「我可以為了神聖的事業帶六萬弟兄去送死,作為上帝的奴僕,我也死而無憾!」丹西的口氣變得異常的強硬:「但是,如果陛下不賜給我上帝的祝福,不賦予我在中央走廊自由行動的權力,那麼,偉大的聖戰必敗無疑!」   「好吧!聖經有云,唯義士可得義土,你們放手去做該做的事情。」費文歎口氣,神色複雜地看丹西一眼:「不過,假如有任何失手,東教廷會堅決否認參與此事,並對一切後果概不負責。」   詹魯是一個典型的盆地國家,四塞高壁,關隘眾多,易守難攻。   除了累斯頓河的一條支流──洗劍河穿越劍鞘峽谷,於棉鎮附近匯入累斯頓河,跟塞爾王國交界,成為詹魯盆地唯一的一條水路出口外,其餘的國境周沿皆為崇山峻嶺。   數不清的層巒疊嶂,如同一道道巍峨的天然城牆,把富饒而肥沃的詹魯盆地衛護在中間。   這樣一種地形,乃一把雙刃劍,好壞各半。   一方面,任何國家想入侵詹魯,都不得不面對無休止的要塞圍攻戰,必須攻克一座接一座的邊境重鎮,打穿重重關隘,奪占道道險阻,然後方能殺入詹魯盆地,給予該國以實質性的傷害。   另一方面,山巒阻絕了交通,致使路費昂貴,運輸成本很高,令該地區與其他國家的貿易交往受到了很大影響。   層層疊疊的青峰綠坡,在給詹魯盆地披上一件極其堅固之盔甲的同時,也令其行動不便,經濟發展速度不及其他國家。   歷代詹魯國王為了加強內外部聯繫,為了方便本國用兵走廊,一直都在大力興建驛道商路,愣是劈開雄山,鑿出一條條山道,架設懸橋,把懸崖溝壑兩端連為一體。   經過數百年的開發,才最終形成了蜘蛛網一般交錯縱橫的山路體系,將全國連結成一個統一的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實體。   不過,盆地除了對經濟發展帶來的不便外,還在人的精神方面深深刻下了自己的烙印。   盆地內富饒的平原區提供了優越的自然條件和豐富的物產,令人溺於逸樂,安土重遷;周圍的層層天然屏障,對國土形成了堅強的保護,一旦出征失敗,還可以馬上縮回堡壘要塞,容易讓人產生封關自保、閉門守成的想法;在思想上,盆地之人的開拓創新精神相對缺乏,容易偏安一隅,不思進取。這些觀念積澱成一種獨特的文化,又被人們稱為「盆地意識」。   或許,與盆地民族對比最為鮮明的就是海島民族了。生活在島上的民族處於一種開放式的環境之中,他們不可能像盆地民族那樣具有可以逃避的天然庇護所,生活環境造成了他們必須防禦來自海上任一方向的攻擊,對他們來說,全方位的迎戰和進攻便是最好的防守,因而他們更為積極開放,敢於出外探索。   這也是為什麼,東西大陸的兩大島國,魚桑島國和布魯斯王國都極富侵略性的一個重要原因。   隨著文明的發展和道路橋樑體系的完善,隨著詹魯統一後對中央走廊的不斷用兵,詹魯與走廊他國的經濟文化交往也在日益加強,貿易交流也在不斷深化,盆地也正在日益融入一個更大的經濟文化體之中。   不過,歷代先民長期形成的文化心理,仍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民眾的精神世界。   詹魯盆地中,絕大部分人口聚居於聚寶盆的底部,即以荊棘堡為中心的富饒平原區,只有少數人生活在國境四沿的山地,這些人,被詹魯人稱為山民。   這些山民主要靠耕種梯田、伐木、燒炭、打獵等為生。山民們生長於貧瘠的山區,是富有造反精神的森林之子,驍悍放蕩,暴虐而不服管束,一旦遭到壓迫或對稅賦政策不滿,就會揭竿而起,很令蓋亞頭疼。   應該說,相比塞爾而言,詹魯的戰後形勢要好得多。   塞爾在累斯頓河東岸損失了大半兵力,全國人馬已不足二十萬,要防衛綿長的國境線,非常吃力。而且,塞爾是以平原為主的地區,防禦國土的地利優勢也遠不能與詹魯相比。   詹魯不同,雖然該國也在中央郡損失了十餘萬人馬,但因位於累斯頓河西岸,不是自由軍團的主要打擊對像,主力得以逃離戰場,國內仍有近四十萬大軍可供調遣。   這些軍隊,加上一系列的天然險阻和防禦要塞,使得該國的底氣要比塞爾足得多。   當然,戰敗對該國的影響也非常之大。損兵折將、威信大損不說,財政狀況更處於持續的惡化之中。   巨額戰爭賠款加重了民眾的負擔,軍隊也經常欠餉,很多時候,將士們拿到手的,都是由蓋亞簽發的替代品──欠條。這些欠條幾乎分文不值,被將士們拿來墊靴子,擦屁股,或者被一些投機商整捆整捆地廉價收購。   為了軍餉一事,還曾經發生過幾起軍營嘩變,當然,最後還是被蓋亞用鐵腕嚴酷地鎮壓下去了。詹魯之所以向丹西等人提出這麼高的過境通行費,拿錢應急,兌現部分欠餉,穩住軍心,也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   軍費總是不夠,為了養家餬口,很多軍人開始自己想辦法,打主意,侵擾民間,搶偷財物。   軍官們呢!他們或者睜一眼閉一眼,或者親自組織劫掠,弄得民間怨聲載道。這種惡性互動,又進一步影響了戰後經濟的復甦。   普通的老百姓也許會忍氣吞聲,苟且偷生,不敢跟這些拿著武器的強盜們鬥,但暴戾野蠻的山民們卻不那麼好對付了。受沉重的稅賦和軍隊的騷擾,曾經平息的山民暴動,又隱隱有了死灰復燃之勢……   「這種日子,沒法活了!」一位年輕的獵戶拍案而起:「跟那幫狗日的干了!」   「安靜一下!」一位看似山民首領模樣的長者厲聲喝止年輕人的莽撞:「聽聽卡山德拉牧師怎麼說。」   「各位。」手持十字架,身穿教士法衣的卡山德拉說道:「蓋亞橫徵暴斂,固然可恨,但最為讓人不能容忍的是,他刻意壓制國內的護教衛聖熱情,坐視異教徒殺戮教友,蹂躪半島,甚至與異教徒勾結,玷污上帝的聖壇。教皇陛下已經秘密下達敕令,上帝收回賜予蓋亞手裡的權杖,罷免此冒牌國王,剝奪此異端邪魔之教籍,詹魯的全體基督子民,今後免於對其效忠。阿門!」   「阿門!」室內的山民們盡皆劃十字祈禱。   「各位信徒。」卡山德拉繼續說道:「教皇陛下鼓勵大家對蓋亞實施刺殺,成功者,眾天使將歡迎他進入天國。不過,陛下也顧念諸位虔誠子民的自身安危,不希望大家以暴力起義,不願看到基督徒的血被邪惡的走狗舔食。」   「那麼,我們究竟該怎麼做呢?」山民首領問道。   「我給大家帶來了陛下的祝福,也帶來了你們的期盼。」卡山德拉將手朝身後一指:「容我介紹,這位是忠誠事主的勇士,猛虎自治領的威達將軍。」   「大家好。」在山民們驚愕的低呼聲中,威達取下頭罩:「尊敬的牧師帶來了教皇陛下的福音,而我則帶來了丹西領主的莊嚴承諾。」   「丹西領主只欲解救受苦受難的教徒,無意覬覦詹魯的領土,更無意奴役詹魯的人民,他將扶助具有高貴情操和仁善心腸的詹魯人取代暴虐的蓋亞出任國王。今後貴我兩國聯為一體,世代和平,永不交兵。丹西領主保證,今後詹魯境內一律按百分之十五的比例徵收賦稅,除此之外不再追加任何其他負擔。凡協助完成這一聖戰偉業的,終生免除賦稅,有功之人,也必然厚賞。」   「那我們更要加把力,將蓋亞蟊賊和他手下的走狗消滅殆盡呀!」一位被美好前程和宗教熱情所鼓舞的山民不由得拊掌道。   「目前而言,諸位尚不是詹魯正規軍的對手,必須保存實力。你們今後的任務,是密切監視詹魯軍隊的動向,廣泛聯絡志同道合的戰友,並將陛下的福音和領主的承諾廣為傳播。」威達說道:「今後如果確有必要,我會隨時前來,咱們一起聽候主的召喚!」   「丹西將親自率兵過境?」蓋亞在燈下來回踱著步子。   「是的,對方已送來外交照會。」蓋蘭答道。   「五十萬金幣到手沒有?」   「對方已付一半訂金,餘下一半要到出境前支付。」   「守財奴,果然名不虛傳。」蓋亞冷笑道:「呼蘭和沙漠帝國的那六十萬金幣呢?」   「已經全部收妥。」   「那好,抽出一半來,趕快先發兩個月的欠餉,穩住軍心。」蓋亞點頭道:「柯庫裡能和艾哈邁德還有什麼承諾沒有?」   「艾哈邁德表示,如果我國能阻止丹西和狄龍進入半島,史吞拿的欠款一筆勾銷,還將追加五十萬金幣的酬金。沙漠帝國保證,永不與詹魯為敵。」蓋蘭低頭看著外交文書道:「柯庫裡能表示,如若我們擒殺丹西,將追加兩百萬金幣的酬金。呼蘭和塞爾同時承諾,如若因此事引發詹魯和猛虎自治領的戰爭,他們將出兵援助。不過,習博卡二世也明確指出,如果我們不能擒殺丹西,讓其逃脫,那麼塞爾將保持中立,不參加戰爭。」   「媽的,那頭老狐狸!他就那麼怕丹西,就那麼怕國土遭到襲擊。」蓋亞冷笑道:「沒有塞爾的配合,呼蘭不可能跨境出兵相助,一切都是空話!」   很顯然,新敗之後的塞爾仍對去年的戰爭心有餘悸,而塞爾兵力薄弱和不利於防守的地形,也令該國不敢像詹魯那樣敢於放手一賭。   「那幫異教崽子,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跟他們打交道要小心。」蓋蘭提醒道:「看艾哈邁德的樣兒,他可不會僅僅滿足於攻佔兩盟半島。」   「我心裡清楚。」蓋亞點頭道:「柯庫裡能又是什麼好貨?!上次我軍戰敗後,他們一聲不吭,坐台看戲,任由席爾瓦從我們手裡訛走巨額賠款,到現在,他們卻又變得如此慷慨,如此熱心。」   「這世上,就沒有一個善主!」蓋亞的臉上肌肉不斷抽搐,聲音變得極其冷狠:「狄龍雖然也是個篡位的狗賊,但跟我們沒有大怨,就讓他帶那點人馬到半島送死。記住,丹西可要給我抓活的,叫他把搶走的一切,都給我連本帶利地加倍吐出來!」   「可是。」蓋蘭道:「對付狡猾的丹西,咱們還要深思熟慮才行。我們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圍剿,丹西的幾萬兵馬,還是有相當戰鬥力的。東教廷的輿論影響不可忽視,而國內很多牧師對我國不積極參加,反而一意阻撓聖戰公然表示不滿。」   「哼,刀把子的威力豈是嘴皮子能比的?!」蓋亞冷笑道:「放心,我自有辦法。叫杜安進來吧!咱們一起擬定一個萬全之策。」   在去年那場中央郡大戰中,詹魯因為作戰失敗,大多數將領都受到了降職、扣餉等處分。但也有例外者,杜安就是其中之一。   因鎮壓中央郡民眾起義有功,年輕的杜安深受蓋亞和蓋蘭兄弟的賞識,別人受罰,他卻因禍得福,成為國王的心腹愛將,軍職連提數級,隱然成為詹魯軍界一顆耀眼的明日之星。很多貴族、政客都看好其仕途前景,刻意結交,籠絡賄賂,在他身上押了重注。   當然,樹大招風,這也引起了詹魯一些老派軍人的嫉妒和不滿,不過,有了讓人服氣的戰績軍功,特別是有了國王和親王的支援撐腰,誰也不能說什麼,更不敢公開抱怨。   一身筆挺軍裝的杜安昂首入殿,向蓋亞兄弟得體地施禮。   「逆子萊德那邊有什麼動向沒有?」   「回陛下,殿下這些日子沒有再找臣聯絡,據修道院的人說,他整日足不出戶,埋頭研究經文。」   「那事就先放放吧!」蓋亞點頭道:「有一項任務要交給你,有沒有信心完成?」   「什麼任務?」   「八萬打三萬,時間和地點可以由你選擇。」   「哦?」如此必勝之局,杜安眼前不由一亮,但他畢竟是久習軍旅的將領,幹什麼都保持著必要的謹慎:「還有別的什麼……」   「唯一值得重視的是。」蓋蘭插言道:「你將遭遇一位赫赫有名的沙場老手。」 第二十五集 第七章     教皇的高壓政策最終還是未能奏效,商都聯盟在聖火狂徒的猛攻之下又丟了一半領土,剩下的一半也處在風雨飄搖的困境當中。   形勢逼人,丹西和狄龍只能接受苛刻的過境條件,帶著各自的軍隊啟程出發。   查理率領五十艘鐵甲海艦首先揚帆動身。密爾頓再次以書記官身份隨船同行,去看看那一望無垠的大海,去體驗那風浪中搏殺。   這些鐵甲海艦比鐵甲河艦大了將近一倍,可以載員四百左右,船身也相當龐大。   不過,即使如此,它們的體積既比不上可以載員六百的遠東樓船,更比不上沙漠帝國的三桅帆船戰艦。   三桅帆船雖然一般也定員六百,但因為可以經年累月地在海上漂泊,故而用了相當大的容積儲藏食品、淡水及其他物資,如果可以經常進港補充,滿員可以達到一千人之多。   無論從艦隻數目、行駛航程,還是從定編水手上看,這支艦隊的前景不容樂觀。   陸軍就更慘了。雖然丹西帶軍親征,美芙洛娃和安多里爾守家,貝葉、凱日蘭、索司等隨行,但總共可以調遣的僅有三萬騎兵,用於戰火遍燃的兩盟半島沙場,簡直若杯水車薪。   剛在碼頭把查理送走後,丹西又得吻別即將臨產的妻子。雖然領過屈辱的懿旨,任何時候丹西都必須把老婆帶在身邊,可如今這種狀態,美芙洛娃實在不宜隨軍冒險。   「南窗的燈,每晚我都會點燃。」女人不捨地在丹西耳邊呢喃道:「那是我的眼睛,它會給你照亮回家的路。」   「照顧好咱們的丫頭。」丹西摩挲著妻子的秀髮道:「我會回來的。」   在美芙洛娃模糊的視線中,丹西已經跳上虎背,帶著騎兵穿越巨木堡西南門,在市民的歡呼和信徒的禱告聲中向南疾馳……   親衛縱隊也在出征的三萬騎兵之中,這支部隊在草原之戰中大量折損,但近一年的修整期間,又補齊了缺額,加入了一批百戰精兵,重新擴充到萬人編製。   隨行的另外兩萬騎兵,也都是特意挑選的久經沙場的老戰士,戰鬥力和忠誠度不存在任何問題。   和丹西一樣,狄龍帶領的也是全數騎兵,一萬精銳的聖瓦爾尼驍騎將士,跟隨著這位常勝將軍穿越所拉密公國、猛虎自治領中央郡,與丹西的出征部隊在紅土城會師,然後合兵一處,沿躍馬古道前進,經雙峰關進入詹魯境內。   此外,整個猛虎軍團的近四十萬大軍、人數五萬的聖瓦爾尼後續部隊、人數兩萬的十字軍團,也都在詹魯邊境集結,駐紮待命。   這一點,可讓詹魯人非常緊張。詹魯不僅以接待聖戰過境部隊的名義派出武官,從紅土城就開始一直跟蹤監視,而且還在北部國境布下重兵,把二十萬大軍屯紮於各要塞據點,嚴加防範。   丹西和狄龍對此不以為意,隨便詹魯武官到處察探,聽任詹魯斥候在大部隊左近晃悠,而本軍,除了交辦外交手續的武官外,連斥候都不派。   兩人都很著急,希望盡早奔赴形勢不妙的半島戰場,一路奔得飛快,不日即抵達了雙峰關要塞。   雙峰關顧名思義,是夾於兩峰之間的一道險隘,也是詹魯與猛虎自治領接壤的第一座邊境堡壘。   在入關之前,詹魯人小心地清點入境人數和隨行車輛,並派大批斥候四處搜查。確實是四萬人馬,與約定人數相符,也確定了附近週遭十餘公里之內沒有什麼潛伏的武裝人員,詹魯人方才打開城門。   四萬騎兵在詹魯人的嚴密防範下,直接沿雙峰關的主道穿越堡壘出城。   大家都很謹慎,無論是行軍一方,還是要塞駐軍,兩邊的戰士都很緊張。   兵將們手按劍柄,握弓拈箭,小心地注視著對方,一旦發生異常情況,就能在第一時間裡揮動武器作戰。   唯有丹西和狄龍說說笑笑,表情輕鬆。   「詹魯人可真是熱情,出動了如此龐大的歡迎隊伍。」看著街旁的持劍甲士和房頂上的弩手,狄龍笑道。   「如果我想動手,兩小時之內,這座關隘就屬於咱們的了。」丹西一邊催動苦娃,一邊掃視兩旁。   「你想動手嗎?」狄龍含笑問道。   「不,現在不是時候。」丹西似乎漫不經心地答道:「還是先搞定異教徒再說。」   「領主護教衛聖之高義,詹魯人可是萬萬不及哪!」狄龍感慨道:「難怪上帝都會懲罰詹魯人,對異教徒不聞不問,卻把心思全放在防範自己人身上。」   「要懲罰他們,不勞上帝動手,更不可光指望上帝。」   邊走邊談,四萬聖戰騎兵很快就穿越了雙峰關。出了關隘,所有將士都不覺鬆了口氣,很多人手心裡都攥著把汗。   以後的路,兩支部隊就必須分道揚鑣了。   狄龍帶兵走大路,穿越荊棘堡直接向南。丹西卻必須在詹魯人的引領下走小道,繞東南方向開往兩盟半島。   不論是哪一方,一路上不斷有詹魯輕騎在兩旁隱隱現現,跟蹤這兩支部隊。   看得出,這些人似乎在搞接力賽,一隊騎兵跟完路程後,又由另一隊騎兵接手,各地駐軍在一段接著一段地把他們禮送出境。   因為兩盟半島戰局非常危急,丹西和狄龍也連夜快奔,急急趕路,爭取能盡早趕到半島參戰……   查理的水軍進展更為神速,五十艘鐵甲巨艦順流疾馳,僅十天時間就穿越了累斯頓河,抵達了出海口。   「啊!這就是大海!」   第一次看見大海的密爾頓忍不住興奮地叫起來。   遼闊,豐盈,平靜。   這是大海給予他的第一印象。   時間已經是九月初,漸漸走進了秋天。大陸各處都在以枯黃取代碧綠的時候,這片亞熱帶海區卻一如春時,綠和藍兩種顏色,盡情地滲透渲染,裝點著大地、海洋和天空……   人們穿著短裝在船上曬太陽,椰子樹懶洋洋地站立著,沒有絲毫的時光緊迫感,只有船邊泛起的浪花,才能讓你感覺到激情……   「李維將軍來信。」阿爾古說道:「原本有一支敵軍艦隊,二十艘三桅戰艦和十五艘瓦爾芹長船,封鎖了洛瓦城港口,但昨日下午,他們卻突然向南撤走。」   「是嗎?」查理凝視著海圖問道:「巴爾博,你有什麼發現沒有?」   「這支艦隊確實在向南撤退,但來自南邊的幾支分艦隊,卻在往北而來,預計他們將在半月後於霞光島附近海面會合。敵艦合兵一處後,將組成一支擁有七十艘三桅戰艦和九十艘長船的大型混編艦隊。」   「好嘛!異教徒不願分散力量,想集結起來玩場大的。」查理冷笑著抬起頭:「命令艦隊,繼續朝洛瓦城港口前進!」   丹西這次為自己囂張的野心付出了代價,狄龍翻過山後就可以穿越盆地直進半島,猛虎軍團卻要避開主要產糧區和經濟繁榮地帶,繞著國境四周的山沿小路行軍。   不過,丹西對此沒有什麼不滿,他約束著自己的部下,聽任兩百詹魯人組成的嚮導騎隊在前引領道路,毫無怨言地跟著他們在崎嶇的山道上奔波。   九月五日深夜,三萬猛虎騎兵於隱龍峽谷以北三十公里處紮營歇宿。   身處一個曾經與之交戰的不友好國家,丹西對於軍隊駐地的安全非常重視。跟隨丹西出征的騎將索司和凱日蘭,也親自督促戰士們挖壕築壘,布哨巡邏。   臨時指揮所裡,隨丹西一同出征的貝葉,在燈下分析著走廊各國的形勢。   「詹魯的財政情況如何?」   「相當的困難,各種名目的稅賦多如牛毛,稅率高達收成的百分之七十,軍餉也欠了好多個月。」貝葉答道:「最近情況似乎有所緩解,這幾天軍隊裡頭傳來消息,說蓋亞已經發出了指示,準備近日內撥出專款,償還將士們的部分欠餉。」   「看來是某些應急資金開始起作用嘍?」   「應該是,至少艾哈邁德會願意給他送錢,阻止我軍前進。」貝葉點頭道:「但總體而言,蓋亞還是非常缺錢的,而且,對於上次戰敗後,他也一直耿耿於懷,肯定要尋機報復。」   「如此看來,蓋亞為了錢,什麼都能做得出來呢!」   「您這次率領聖戰部隊親征,對蓋亞而言,不啻於價值超過千萬金幣的人質。」   「呵呵,好大的誘惑,連我自己都不免動心呢!」丹西笑道:「哦,對了,明天的行軍安排好了嗎?」   「這一回,蓋亞給我軍定的行軍路線完全就是在山裡兜圈子,在崎嶇小道上顛簸。」貝葉的手指在地圖上滑動著:「明日正午,那伙詹魯派來的嚮導騎隊就將帶著我軍穿越隱龍峽谷,那可是……」   「絕佳的伏擊地點。」丹西冷哼一聲:「我軍存糧還剩多少?」   「到明天就告罄了。如果再不吃詹魯人高價出售的軍糧,戰士們就得餓肚皮了。」   「這群土撥鼠,算得可真準哪!」   這次率軍過境,雖然詹魯放棄了不許軍隊攜帶武器過關等無理要求,卻對隨軍攜帶的補給車數量做了嚴格的限定,剩餘的糧草必須向詹魯地方購買。   這些軍糧,價格高出了好幾倍不說,裡邊是否摻雜了特殊東西,也非常難說。   丹西雖然忍氣吞聲地出錢購買了一些軍糧,卻嚴禁部下食用,只有從本國帶入境的軍糧才能上餐桌。   到了隱龍峽谷附近,所攜的本國軍糧完全耗盡,明天,隨軍的廚子們就必須燒煮異國米面。而這,也是丹西必須面對的另一大難題。   「大將軍閣下,我軍後天即可抵達荊棘堡。」   奧利維拉城裡的馬幫頭子利祖,已經成了狄龍麾下的一名得力戰將。這次出征,由他作為前鋒戰將,跟隨狄龍帶領一萬騎兵同行。   「嗯,叫大家好好休息,養足精神。」狄龍翻看著手裡的荊棘堡城防結構圖,神色平靜:「荊棘堡可有四萬禁軍在等著咱們呢!」   「難道說?」   「詹魯肯定不會放過丹西,倒不一定會跟咱們過不去。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事還是謹慎一點為妙。」   「是!」   利祖會意而去。   「蓋亞這回,只怕是打錯了算盤呀!」   狄龍手捧詹魯首都的軍事佈防圖,忍不住在燈下喃喃自語。   狄龍已經從各方的蛛絲馬跡看出來,丹西與蓋亞都沒安什麼好心,兩方的矛盾極其尖銳,武裝暴力衝突一觸即發,而東教廷、呼蘭、沙漠帝國等各種勢力也在其間煽風點火,挑撥離間,更令詹魯的局勢波詭雲譎,撲朔迷離。   從整體實力上說,呼蘭、詹魯、塞爾和沙漠帝國一方遠強於猛虎自治領、聖瓦爾尼和東教廷達成的神聖同盟,衝突又是在詹魯本土爆發,無論兵數、地利,蓋亞看來都佔盡便宜,擁有絕對優勢。   不過,狄龍卻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位錯誤估算形勢,報復慾望過於強烈的國王,只怕很可能會作繭自縛……   國不治則民怨,民怨則軍怠,軍怠則不可輕啟戰釁。沒有安定的國內政治,難以抵擋外侮臨頭。   第一次走廊大戰失利後,詹魯軍隊的骨幹雖然保留了下來,但國力、財力的損失卻相當嚴重,而蓋亞卻並無良策加以整治,導令民怨沸騰、軍紀鬆弛,國內矛盾不僅沒有緩和,反而愈加尖銳。   當此之時,雖然軍政大權仍握在手中,但其統治基礎卻受到很大的削弱。失卻民心的軍隊和政權,類似於在沙灘上建房子,貌似強大,可一旦發生內亂或者強有力的外來者介入,就很有可能會崩裂坍塌。   不錯,呼蘭帝國和沙漠帝國固然是國勢強盛,兵力龐大,遠強於猛虎自治領,蓋亞跟這兩個異教大國做交易來暗算丹西,看似把握十足,但是具體到詹魯境內,形勢又另當別論。   丹西確實是在走鋼絲,但蓋亞又何嘗不是蹲在火山口上?!   呼蘭和沙漠帝國都是無可爭議的強國,但呼蘭與詹魯相距甚遠,沙漠帝國尚在攻打商都聯盟,一旦真正發生兵爭劫難,只怕一時半會無法趕來相助。   塞爾倒是與詹魯接壤,但該國內外交困,自身難保,必然因之縮手縮腳。攛掇慫恿,出謀劃策,他們願意,可顧忌本國遭到猛虎軍團的報復,要他們主動進攻,讓本國領土遭受塗炭,使呼蘭和沙漠帝國白撿便宜,他們肯定不幹。   最關鍵的一點是,呼蘭和沙漠帝國雖然強大,但本身乃異教主政,對詹魯這個基督教國家的影響力相當有限。   對詹魯而言,真正能左右國內局勢發展的,除了政權和軍權之外,教會勢力的神權也絕不可忽視。   可不要小看教會的影響力。教堂裡的眾多信徒,看起來如綿羊般溫順,教士們平時也僅是講經布道,讚頌主德,但其實,他們與民間的聯繫最為密切,對人的精神影響之大,難以估量。   軍隊和政府機構,並非一個抽像的實體,它們是由一個個具體的人構成的,政策的實施也要靠軍官兵士、官員紳士們來貫徹執行。民間輿論肯定會影響他們的態度,而牧師教士也與這些人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次阻撓丹西和狄龍進軍兩盟半島,蓋亞又再度在政治上失分。與異教徒勾結,達成秘密交易,結果是執著於眼前的蠅頭小利,卻更加失去人心,已經鬆動的政權根基更加不穩。   岌岌可危的財政問題,令國內民不聊生;壓制民間的宗教情緒,引發更多的怨恨;對丹西和狄龍的聯合進兵橫加阻攔,甚至蓄意扼殺和使壞,更引得東教廷側目翻臉。   一般老百姓也許沒有那麼多心思去考慮國家大事,但國王蓋亞對聖戰的消極態度卻一目瞭然。   詹魯牧區的大主教雖然由蓋亞任命,但這回國王縱容姑息異教徒蹂躪半島,阻止本教聖軍前去解救教友,也大大觸犯了他們的宗教情緒和實際利益。   這再加上東教廷從中挑撥和威逼,實際上,詹魯國內的大多數教堂已完全倒向了丹西一邊,同情這支願意為聖戰流血犧牲,即便兵力非常薄弱,依舊毅然決然出征的偉大軍隊。   教士和牧師們對異教暴行的揭露、對聖戰部隊的讚美、對國內政策的批評,直接影響了民間的態度,大家對於這支外國軍隊,反比本國那些肆意擾民的軍隊感到更加親切和尊重。   這一點,從沿途詹魯民眾不顧詹魯監視部隊的阻撓,在道路兩旁為自己這支騎兵歡呼喝采,從本就因沉重賦稅而空空如也的倉庫和地窖裡拿出米酒、蛋卷、糕餅送給聖瓦爾尼勇士等一幕幕感人的圖景中,就看得出來。   僅此一條,狄龍就判定蓋亞必敗。   即便蓋亞打贏戰爭,殲滅丹西的部隊,生擒甚至殺死丹西,他自己也難逃徹底完蛋的下場。   何況,丹西也絕非善類,肯定對此事蓄謀已久,不然,他也不會輕率地把自己投入這種險境之中。   雖然丹西未曾向狄龍透露過自己的計劃,絕不輕易透露底牌,但從各種跡象分析,丹西肯定早就對詹魯做了大量的秘密工作,並跟費文達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   比如,這次自己輕易地得到了教會人員送來的荊棘堡城防詳圖,又比如,有拜訪的牧師隱晦地暗示,一旦狄龍遭到詹魯軍隊的攻擊,會有忠心事主的軍人挺身而出,堅定地站到上帝,而不是國王一邊。   現在的關鍵問題在於,聖瓦爾尼將在這場衝突中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對狄龍來說,目前的局勢比較尷尬,自己處於一種很微妙的邊緣地位,兩方都不想得罪自己,想拉攏自己,但又充滿了戒心,不可能給予什麼信任。   如果讓猛虎自治領拿下了詹魯,只怕其實力會更加強大,今後更難對付。   更有甚者,丹西這次師出有名,會得到詹魯國內的贊同,也會得到東教廷的鼎力支援,以堵住其他國家的嘴。   其他走廊國家根本找不到什麼有力的反對理由,連柯庫裡能想介入都沒有辦法,因為沒有誰敢在如今這種宗教狂熱的氛圍下,邀請異教徒進入走廊來對付這麼一位護教聖徒。   發生上述情況,狄龍當然不願意看到。可是,若自己站到蓋亞一方呢?   從詹魯手裡根本撈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反而會把進佔富庶的兩盟半島的天賜良機斷送掉。沒有收益,狄龍可不會去冒險。   當然,還有一種最理想的情況,蓋亞殺死丹西,然後猛虎自治領群龍無首而自行崩潰,狄龍藉機立刻回兵收拾殘局,以巧妙的手腕贏取丹西麾下軍官層的擁戴,然後……   對於這種可能性,狄龍幾乎不抱什麼希望。   刀把子掌握在蓋亞的手中,這事自己操縱不了,無法控制,詹魯人更不可能信任狄龍,找這位丹西的盟友商議如何消滅丹西這等絕密大事。   按現在詹魯軍中的情況分析,只怕蓋亞不一定能夠成事。即使成功,蓋亞也不可能讓自己這個局外人沾得任何不勞而獲的好處。   為今之際,使詹魯成為聖戰大軍自由通行之地,又阻止丹西一口吞掉這個盆地國家,應該是最為現實、最為穩妥的選擇。   在這方面,狄龍確實能夠搞些名堂。自己的超然中立地位有利於調和矛盾,藉此也可以充分發揮外交才華…… 第二十五集 第八章     杜安躊躇滿志地站在地圖前,望著上面用棕色圓圈標出的軍事集結點,最後一遍梳理自己的作戰思路。   隱龍峽谷的兩側和出入口處,都埋伏了將近三萬人的部隊。兩支伏軍呈扇形隱蔽於山脊和樹叢,一俟丹西的主力部隊開進峽谷,就將立刻發動攻擊,前方封堵,後方截尾,將丹西圍困封鎖在狹長深邃的峽谷之中。   峽谷上方的兩壁有一萬戰士駐守,他們準備了充足的滾石、檑木、箭弩,給這些遠道而來的聖戰勇士嘗嘗詹魯糖果的香甜滋味。   在峽谷東南方三公里處的一個山寨成為杜安這支部隊的臨時指揮所,周圍有一萬部隊隱蔽駐紮,作為戰役總預備隊。原來住於此地的所有山民,不是被殺就是被趕進深山老林。   丹西看來這次真的認為詹魯不敢拿他怎麼樣,竟然連斥候都不派,全軍一直跟在那群詹魯嚮導身後趕路。   據那些嚮導和跟在隊伍兩側監視的部隊秘密回報,沒有任何人曾跟這支部隊接頭,故而對方不可能發覺本方的軍事部署。   只要敵人進入圈套,就只有死路一條!   當然,這次交鋒遇到的不是無名小卒,而是赫赫有名的走廊新霸主丹西,杜安也不敢大意,並有多手準備。   或許,眼前的這一切,只是丹西裝出來的,對方沒準已經察覺了不對,只是在不動聲色地等待戰機。   猛虎軍團早期就曾玩過這種把戲,將斯他諾夫的盜賊聯軍殺了個屍積如山。不過對此,杜安也做好了一切防範,而且預先計劃了一系列的後手。   首先,三萬猛虎部隊被散佈軍營周圍各處的詹魯斥候們嚴密監視,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想突然改道,偷襲伏軍後方,門都沒有!   其次,丹西這次帶來的悉數為騎兵,以適應兩盟半島的平原和丘陵地形,但在山區裡作戰,他們就遠不及擅長此道的詹魯山地步兵了。即便正面交鋒,杜安亦毫不懼怕,何況他還佔有壓倒性的兵力優勢。   最後,杜安還準備了一個損招。在售給丹西的糧草裡,詹魯軍需官摻雜了大量的瀉藥、麻藥、蒙汗藥和毒藥,兵將和戰馬吃了後,不僅戰鬥力劇減,根本跑不動路,弄不好還會有生命危險。   丹西目前已經把隨軍攜帶的本國糧草食盡。吃吧!杜安可以兵不血刃地收取戰功;不吃吧!那些猛虎惡徒們再悍勇,餓著肚子作戰,杜安可歡迎得緊。   杜安這個詹魯軍界的少壯派新貴,指揮作戰很有一套,心毒手硬,狠辣無比。面對著丹西這樣的對手,他也不敢有絲毫懈怠,戰前籌劃確實稱得上絞盡腦汁,算無遺策,誓要完成任務,再建奇功。   不過,或許是丹西的名氣太大,或許是立功心切,這位野心勃勃的詹魯將軍還是有漏算之招。   顯然,他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名聲赫赫的敵人身上……   「報告!」   「什麼事?!」杜安的聲音裡透著惱火。   哨兵的報告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將他腦海中那幅全殲丹西強兵悍將的動人圖景,驅散得無影無蹤。   「甘斯特將軍有要事求見。」   「那個糟老頭子,不好好地在北線整治部隊,這時候跑到這裡來幹什麼?!」杜安氣呼呼地嘟噥著:「叫他到會議室等著!」   杜安是接替了甘斯特出任後方衛護大將而幹出成績來的,這自然會引起老將的不痛快。   甘斯特戰後被降職,而杜安卻飛躍式提升,使得原來的領導與被領導關係完全顛倒過來,過去的上級要向自己的下級請示匯報,就更令甘斯特難以忍受了。   受軍隊中森嚴等級體系的約束,加上平常分佈於不同轄區防衛,兩人之間的齟齬尚可控制在一定的限度之內。   但這一次,隱龍峽谷一帶本是甘斯特的防區,蓋亞臨時增調他處軍隊前來協助作戰,並派遣信任的杜安充當戰役總指揮,老將只能屈居其下,擔綱一名方面軍將領。這令兩人間的關係更加緊張,摩擦也不斷升級。   杜安走進會議室的時候,甘斯特已經在裡頭等著,不耐煩地來回踱步子。   「老將軍,究竟有何事求見?」   「弟兄們要求馬上得到欠餉。」   「陛下不是已經下令,欠餉不日即可下發嗎?!」明天即將開戰,卻在這時候又鬧出欠餉一事,大大影響軍心,杜安怎能不感到惱怒:「我告訴你,軍費已經押運至刺槐城,打完這仗,大家回去就可以領到錢了。」   「過去將士們還能收到一張欠條,現在,卻是長官一張嘴皮子吧噠,底下的弟兄們誰信。」   「連取得部下信任都做不到,這樣的軍官真是無能!」杜安的心火也燒旺了:「陛下花錢養你們,是白吃飯的?!」   「我的薪金,也有半年未曾到手了,每日三餐,倒也沒花國家多少金幣。」甘斯特冷笑道:「有人本事大,讓他去跟底下弟兄們解釋!」   「好,今天我就給某些老邁無能的傢伙示範一下,如何整飭軍紀,如何安撫軍心!」杜安朝門外喝道:「傳令兵!」   「在!」   「命令警衛騎隊準備,隨我同去北部伏擊區!」   甘斯特在前引路,杜安帶著兩百親兵急匆匆地趕到了隱龍峽谷入口的伏擊部隊駐地。   原本應該是暗中設伏的谷口周圍,戰士們懶洋洋地拿著武器,東一叢西一簇地站著、坐著,還有一些活躍分子走來走去地演講煽動。   見此情景,杜安心裡那個火呀!若不是丹西連斥候都不派,尚有補救的餘地,要不然,這種「伏擊」,簡直就是形同虛設!   「叫大家整隊聽訓!」   「弟兄們,整隊聽訓!」老將甘斯特親自搖動軍旗。   這三萬在隱龍峽谷北部入口伏擊的,都是甘斯特平時統帥的刺槐郡的老部下,老將在他們中威望頗高。很快,隊伍就集中起來了。   「弟兄們!我先說幾句。欠餉一事,我已經向杜安將軍反映了你們的要求。」甘斯特勒馬環視眾人道:「得到的答覆是,先發荊棘堡的禁軍欠餉,至於咱們刺槐郡的將士,半年之後再說吧!」   「操!」   「咒!」   「日你大爺!」   「老子不幹了!」   「反了,反了!」   各種罵聲一下湧起。   杜安鐵青的臉一下變成了紫豬肝的顏色:「甘斯特!你這是在煽動反叛!」   「弟兄們,反就反,怕什麼!」猛然,一個身穿詹魯軍服的人拔劍就衝向杜安,身後還有十幾個人跟隨。   定睛細看,此人是個獨臂勇士,一邊空衣袖隨風舞動。不是威達是誰?   他身後的跟隨者,也大多是穿上軍服的山民。   普通詹魯將士哪知其中奧妙?!   軍隊嘩變,除了群情激憤之外,最關鍵的是要有人挑頭。甘斯特一番煽動,又有弟兄搶先動手,正在氣頭上的其他人又怎會袖手旁觀?!   就如風吹波湧,無數長矛利劍嘩地一下朝著杜安的兩百親兵騎隊撲去……   蛟龍軍團五十艘鐵甲戰艦緩緩開入曾被封鎖海路多日的洛瓦城港口。   李維帶著諾豪、鄧肯,在大批洛瓦城市民的簇擁下,來到碼頭迎接第一支聖戰友軍的到來。   商都聯盟主力盡歿,兵力極其空虛,異教大軍步步進逼,一路橫掃,雖則李維主持大局,也回天乏力,不能力挽狂瀾。   東教會的水路援軍,盡喪魚腹,唯一的希望,全寄托在中央走廊來的幾支聖戰部隊身上了。   李維根據敵我實力的差別,一方面從本地居民中徵募民軍,組織訓練,另一方面採取蘑菇戰術,依托城市和關隘阻截,避免主力決戰,大力加強側後騷擾,遲滯敵軍的進軍速度,消耗其兵力,而不是徹底將異教狂徒們擋在國門之外。   不過,當地的商人、農夫等人長期耽於和平安樂的環境,並非良好的兵源,訓練起來非常費勁,跟那些狂熱的黑大陸馬駝客更無法相比。   艾哈邁德實現了充分的制海,水軍可以隨時配合陸軍調度兵力,發起夾攻,令李維的戰略受到遏制,無法充分發揮其威力。短短兩個多月,半數國土淪陷,整個半島陷入一片絕望之中。   丹西和狄龍這兩位走廊霸主的部隊,彷彿暗夜中的兩點微弱亮光,成為大家心頭唯一的期盼。   應丹西的請求,費文派親猛虎自治領的紅衣主教康坦諾夫跟著查理的蛟龍軍團前往半島撫慰受難的教徒。   當隨軍同行的康坦諾夫主教舉著十字架,被查理等蛟龍軍團將士簇擁著走下斜坡板時,所有的兵民盡皆跪倒,噙著淚水的歡呼聲響徹全城。   李維等人依次親吻教皇賜福過的十字架後,引領康坦諾夫和查理前往城內行館歇駐。水兵們留於戰艦上警戒,並在碼頭工人的幫助下裝卸戰備物資,補充淡水和食物。   兩萬蛟龍水師的到來,確實給商都聯盟打了一針強心劑,令所有人精神一振。   不過,李維等人心裡卻清楚,一籌莫展的戰局尚未因這支部隊的光臨而有任何改觀,艱苦的戰鬥還要持續相當長的時間……   隱龍峽谷四周趨於平靜,杜安被擒後,身上的兵符被甘斯特等人持著前往各處調度部隊到峽谷北口集中。   三萬猛虎騎兵也一下子露出猙獰的面貌,扣押詹魯帶隊武官及其手下的嚮導騎隊,偵騎四出,到處搜捕漏網的詹魯斥候,主力部隊則連夜行軍趕到隱龍峽谷駐地與甘斯特會師。   丹西趕到時,甘斯特和威達已經把參加本次戰役的各支詹魯部隊的將領扣押,軍隊繳械,由三萬叛軍看管。   此外,刺槐郡牧區的卡山德拉主教也帶領數千山民趕來協助。幾個小時前還是寂寥無聲的伏擊區,現在燈火通明,幾里之內亮如白晝。   對詹魯軍隊的重編改組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凱日蘭和威達統領部隊,負責警戒四周,維護秩序。   卡山德拉主教大聲宣讀教皇罷免蓋亞,立萊德王子為君的敕令,代表教廷,以上帝的名義解除兵士們對蓋亞的效忠,並要求大家向丹西重新宣誓。   本次猛虎軍團隨軍也帶來了數十萬金幣,索司和一群猛虎士兵護衛著幾個黃燦燦的大錢箱,當場給已經完成了宣誓效忠儀式的戰士們分發賞金。   願意參加討伐蓋亞之戰的詹魯將士,每人得到十枚金幣,比蓋亞所欠軍餉還要多出幾倍。   甘斯特根據各位詹魯將領的脾性、與蓋亞的親疏程度,有針對性地開展說服工作,逼之以刀槍箭矢,誘之以權位利祿,曉之聖戰大義,勸說將領們投靠新主。   丹西立於峽谷口的一塊巨石上,環視四周,一邊面帶微笑,向底下的猛虎戰士、詹魯降軍和山民起義部隊揮手致意,接受眾人的歡呼,一邊跟身邊的貝葉輕聲交談。   「庫巴那邊情況如何?」   「他在修道院教士的幫助下,已率隊啟程出發,正押著萊德王子趕來與我們匯合。我已派霍夫曼帶一千親衛縱隊騎兵前去迎接,預計兩日後即可與您見面。」   「嗯,此事一定要辦妥,不能出任何差錯。」丹西沉吟道:「對了,軍官們的態度如何?」   「除了少數頑固派之外,大部分願意接受您的領導。」貝葉笑道:「連杜安都表示願意投降,當然,條件是由他出任詹魯的大將軍一職。」   「哼,這根牆頭草,不要也罷。」   「不過,他確實是個人才。」   「不要忘了,此人手上沾滿中央郡民眾的鮮血,假如我收容他,回去可沒辦法向中央郡民眾,向自由軍團的弟兄們交代。」   「是。」貝葉允諾道:「對了,我已經通知了安多里爾左相,想必此時,凱魯和別亞的部隊已經開始向雙峰關挺進了。」   「先禮後兵,能勸降的,盡量勸降;頑冥不化者,要揪出一個來,殺一儆百!」丹西狠聲道:「我們明日即整隊出發,進軍荊棘堡!」   狄龍帶領一萬聖瓦爾尼輕騎,在詹魯首都荊棘堡郊外宿營紮寨。   雖然詹魯對狄龍的戒心要小一些,允許他們走平坦的大路,但這支外國部隊仍然不許入城,必須繞開首都奔赴半島戰場。   當然,對於狄龍,蓋亞和蓋蘭兄弟還是想拉攏示好的。詹魯外交人員早早就送來了蓋亞親筆書寫的請柬,邀請他去參加盛大的宮廷舞會,為這位聖瓦爾尼的不世名將接風洗塵。鑒於目前詹魯國內複雜詭秘的形勢,狄龍婉言謝絕,堅持要和自己的將士們待在一起。   一路急行軍,將士們都比較疲累,各項軍需物資也必須補充採買,故而狄龍下令,在此駐紮修整幾天後再重新上路。   對於聖瓦爾尼人,詹魯人給予了優待,允許他們直接向民間採購軍用物資,狄龍則派出謹慎細心的軍需官採購糧草,所有軍糧草料均要經過嚴格檢驗,方可入庫收藏。   除了軍需採購人員之外,其他兵將必須棲身軍營,不得隨意外出。此外,狄龍和利祖親自督工,帶領將士們加固營牆,挖掘壕溝,修繕防具,一派如臨大敵的樣子,隨時準備應付來自任何方向的攻擊。   軍營外,狄龍與利祖並轡而行,一邊檢查軍營的修築情況,一邊欣賞荊棘堡郊外的迷人風光。   詹魯盆地是一個典型的巖化剝蝕盆地。受大陸板塊擠壓作用,周邊山脈逆沖隆起,中心地帶的坳陷沉積,岩層裸露,受風化、水流等的侵蝕作用,盆地內階由崩塌的砂岩和粘土組成,令這裡的岩石和土地都呈一種淡淡的紫色。   荊棘堡位於詹魯盆地的中心位置,溫暖的氣候和洗劍河的流經,適合於種植水稻。舉目四顧,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稻田,片片水田就如面面明鏡,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出萬道光芒。   這種景象,迥異於北部的家鄉。在聖瓦爾尼農村,綠油油的麥苗給大地覆上一層厚厚的絨毯。   儘管存在交通不便的缺點,但詹魯盆地確屬中央走廊裡一塊建立基業的戰略寶地,有盆地內發達的農業支撐,詹魯王國也能一直保持著走廊強國的地位,成為走廊霸主的有力競爭者和候選人……   「軍營為什麼要建得如此牢固?這麼修下去,等於是要在荊棘堡旁修建一座小型衛城了。」利祖打斷了狄龍的沉思,疑惑地問道:「如果我軍過幾日就動身,不等於白白辛苦了嗎?」   「小心使得萬年船。寧可失之於迂緩,不可失之於孟浪。」狄龍緩聲道:「情願辛苦一點,被人笑話為笨,也不可麻痺大意,鬆散懈怠,最後連命都保不住。」   「那些狗探子圍著軍營到處轉悠。」利祖望著在樹林裡若隱若現的詹魯斥候,恨恨道:「肯定會回去向蓋亞詳細匯報這裡的情況的。」   「別管他們。」狄龍冷笑道:「蓋亞和我們,本就互不信任。探子們回去匯報情況也好,可以絕了他突然偷襲的歹念。」   兩人正自談論的時候,烏雷飛馬急速從身後趕到。   「報告!」   「什麼事?」   「最新密報,丹西斬殺杜安!」   「回營再談!」   狄龍勒馬轉身。 第二十五集 第九章     狄龍的預感終於變成了現實,但丹西的行動之迅速,準備之周密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蓋亞派杜安前去隱龍峽谷設伏,卻為甘斯特出賣,被梟首示眾,所率八萬將士受脅迫利誘而反叛。   丹西率猛虎騎兵、詹魯降軍、山民義軍共計十二萬人輕鬆攻陷刺槐城,並於此立萊德為詹魯新君,與蓋亞徹底決裂。   甘斯特陪同威達,攜杜安兵符、國王矯詔、教皇敕令,連續勸降和騙奪數座北部關隘,邊境要塞連豎降旗。   凱魯和別亞則在外部配合,內外夾擊,攻關奪隘,接管降地。   雙峰關的守將乃是蓋蘭的親信,誓死不降,凱魯和別亞自然不會同他們講任何客氣。   數以十萬計的猛虎大軍不惜代價,付出兩萬餘人的性命,在三日內攻克此城,並以「勾結異教,殘害聖戰勇士」的罪名,將忠於蓋亞的詹魯守軍近萬名盡數屠滅,不留一個活口。   這場仗雖然代價沉重,傷亡為對手的幾倍,卻用死屍堆出了一個速戰速決的奪城經典,其滅絕性的屠夫手段,更令人談之色變。   前方有數十萬大軍攻打,後路被降軍切斷,後勤補給不濟,教堂拒絕給予作戰的將士們祝福,加上雙峰關大屠殺給予的震撼,很多搖擺不定的將領要麼投降,要麼以回師勤王的名義棄城而逃。   短短兩周之內,集結在這一地區的近二十萬詹魯守軍,全部瓦解,超過七成戰士投降新君,餘者也潰散而逃。   除一兩座偏遠孤城被圍得水洩不通尚自負隅頑抗之外,北方邊境各要塞盡入猛虎軍團之手,曲折盤旋的山路被徹底打通,自北方入侵詹魯腹地的大門轟然洞開。   詹魯被駐紮於中央郡的猛虎大軍所吸引,在北方邊境過多地佈置重兵,致使本土防禦力量失衡,此刻顯露出可怕的後果。   半數大軍非降即散,險峻的連環堡壘群被人自內部攻破,近四十萬猛虎軍團主力部隊跨越雄峻的大青山脈,一路并州吞郡,攻城佔地,自北部直朝荊棘堡而進。腹地各州郡兵力空虛,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更有甚者,在東部國境刺槐郡的隱龍峽谷一帶,丹西收進八萬降軍和數萬山民義軍後,兵力增至十餘萬,形成另一股可怕的力量。   帶領這支部隊,丹西連下刺槐等三郡,自東向西,氣勢洶洶地朝王都荊棘堡撲來。   隱龍峽谷伏擊事件成為導火索,引燃了這次著名的詹魯盆地軍事大政變。受此影響,詹魯國內迅速分裂為兩派──太子黨和保王黨。   太子黨受到猛虎自治領、東教廷和國內教會勢力的支援,宗教信仰堅定者、受到殘酷剝削而反對現行政策的老百姓,經常造反的山民等,都站到他們這一邊。   保王黨受到呼蘭、沙漠帝國和塞爾等走廊國家的支援,代表舊有的王權和政權勢力,而蓋亞長期在詹魯主政,也得到一大批忠於王室的貴族、政客和將領們的追隨。   南部邊境守軍,因中央郡大戰而憎惡猛虎自治領者、強烈的民族主義分子等,都奔赴荊棘堡勤王,在蓋亞的神牛旗幟下聚集,為國王效命。   荊棘堡原有四萬禁軍,陸續又有各處的七萬正規部隊和三萬民軍趕來衛護京都,致使勤王總兵力達到了十四萬左右。蓋亞和蓋蘭指揮他們開始沿城構築防禦圈,修建工事,整軍備戰。   交戰雙方都意識到,在這樣一種特殊的戰場環境下,人心向背比軍事實力更加重要。   雖然有些遲了,但兵力落於下風的蓋亞仍然連下三次「罪己詔」,一份比一份措辭嚴厲,責罵自己以前的過失,懇請國民原諒,並宣佈凡忠君勤王者,一律加官進爵,優賜厚賞。   丹西則將教皇費文的敕令廣為散播,歷數蓋亞之罪行,在佔領區頒布一系列的優惠政策以籠絡人心。   無數間諜被派了出去,散播謠言,恐嚇刺殺,策反對方的將領,瓦解敵人的軍心等。   看似毫無意義的罵陣,在戰爭中也發揮了作用。打仗之前,雙方都派出一批嗓門大的將士跑上前線罵陣,互指對方為叛賊。   保王黨一方罵逆子謀反,充當外國侵略者和山地野蠻人的走狗;太子黨一方罵昏君無道,置民眾於水深火熱的慘境,勾結異教徒,背叛神聖的信仰。   外交領域的鬥爭,激烈程度不遜於詹魯國內。   走廊各國對於丹西發動的政變反應非常強烈,他們紛紛譴責猛虎自治領借聖戰之名,行奪國之實,塞爾甚至以宣戰相威脅。   自治領政府則宣稱戰端由詹魯挑起,目的是破壞聖戰偉業,猛虎自治領只是奮起反擊。自治領無意侵犯詹魯,更沒有奪國僭位之企圖,只是奉教皇之命,將異端敗類蓋亞趕下台,輔助萊德王子承襲大業,以共同抗擊進犯兩盟半島的異教狂徒而已。   如果說,猛虎自治領的聲明尚不足以服眾的話,那東教廷的詔告就非常有力了。   教皇費文正式詔告,因蓋亞勾結異教狂徒,殘害信民,妄圖行刺聖潔的教徒,摧毀聖戰偉業,故而剝奪其王位,免於該國民眾對其的效忠,同時,承認萊德的王位,並賜予上帝之祝福。   這道詔告,在目前這種宗教情緒高漲的時候,影響力非同小可。   各國雖對事情原委心知肚明,嘴巴卻被堵得無法作聲。   即使塞爾這個最敵視自治領的國家,也只有繼續使用鵝毛筆、嘴巴和舌頭與自治領交鋒,而不敢真刀實槍的動手,更不敢在此時延請呼蘭等國家入境參戰,以免坐實勾結異教的罪名,引發國內信徒的反感,重演詹魯的動盪局面。   有三方,艾哈邁德、柯庫裡能和狄龍,一直保持沉默,在沸騰不止、吵吵嚷嚷的外交領域,反倒顯得尤為扎眼。   沙漠帝國和呼蘭無法直接派兵插手詹魯國內戰局,而且因為信仰的不同,又逢走廊內宗教情緒高漲的當口,更不便公開支援蓋亞,故而採取三緘其口,靜觀事態發展,默默調整本方戰略的做法,倒也情有可原。   狄龍就不同了,他和丹西是軍事同盟關係,本次出征同為聖戰友軍,按理應該支援丹西和東教廷一方,但作為走廊裡的潛在競爭對手,他當然不願看到丹西就此一口併吞詹魯,進一步擴張實力。   最為關鍵的事,聽聞隱龍峽谷兵變一事後,一萬聖瓦爾尼騎兵不再南下參加聖戰,而是在漩渦的中心──荊棘堡的郊外駐足不走了,整日埋頭加固營地,不做任何表態。   夾於交戰雙方之間的中間人,做得不好,會受夾板氣,兩頭挨耳光,做得好,卻能左右逢源,兩頭得利。狄龍的不動聲色確屬高招,對丹西和蓋亞都造成了心理壓力。   敵對兩方的軍力都超逾十萬,丹西更是雄兵多達數十萬,一萬聖瓦爾尼人無論投入哪方都改變不了力量對比,似乎在中間起不了什麼作用,可是,考慮到狄龍出色的指揮能力、崇高的威望、聖徒的身份,更兼在後面撐腰的聖瓦爾尼與布裡埃聯合王國、所拉密公國相當具有實力,連丹西都忌憚幾分。   目前的形勢下,詹魯局勢未定,半島尚有強敵,東方還有可怕的呼蘭,丹西不願多面樹敵,只要狄龍不干涉自己併吞詹魯一事,他就不會主動招惹狄龍。   蓋亞情況不妙,當然很想借助狄龍的聲望和軍事經驗助自己度過難關,更希望聖瓦爾尼和猛虎自治領開戰以牽制丹西。   他甚至想過派出軍隊威逼,憑藉武力將狄龍裹脅進自己的戰車。但此時,狄龍修建牢固軍事營地的意義就顯示出來了。想把一萬聖瓦爾尼人吃掉,雖然有可能做得到,卻要付出極其沉重的代價,值此特殊時期,丹西的大軍此時已在全速推進,蓋亞可不敢貿然妄動。   狄龍以不變應萬變之招顯然奏效。各方勢力的使者在聖爾瓦尼人的軍營門口穿梭出入,令這裡成為比身旁的荊棘堡還要重要許多的外交場所。   狄龍一方面緊守軍營,加強防禦,絕不輕易外出,另一方面又來者不拒,跟各方來的使者談判,看看他們能開出什麼樣的價碼。   最骯髒的政治交易,在刀槍甲冑的衛護下,在層層帷幔的掩遮下,靜悄悄地進行著。   蓋亞和丹西都派出了密使。   蓋亞派來的是蓋蘭,因情況不妙,他開出近乎天價般的優厚條件,但狄龍心裡明白,如今這種形勢下,對方幾乎不可能履約。   丹西派來的是庫巴。他兵力雄厚,也決心一口吞下詹魯,謝絕其他人插足,開出的條件自然不高。不過,狄龍清楚,丹西勝利在望,履行協定的風險很小。   「貴使請回,貴國的意思我完全贊同,貴方的條件我也完全接受。請放心,到時我一定遵守協定,依計行事。」   對這劍拔弩張的對陣兩方,無論提出什麼要求,狄龍都非常爽快地一口應承下來。   東教廷、塞爾等其他走廊國家的密使,狄龍也都與之相會,但卻言辭含混,態度模稜兩可,不置可否。禮儀周到地把他們迎進書房,又客客氣氣地把他們送出門去。   唯有一個使者,狄龍是在最機密的地窖中接見,又讓其無聲無息地飛出軍營。   那就是呼蘭帝國的特使,柯庫裡能麾下的情報總長,早年曾是臭名昭著的荒漠獨行大盜的卡拉曼。   「丹西入侵詹魯,卻與東教廷狼狽為奸,巧借瘋狂的宗教熱誠,把事兒做得冠冕堂皇。可誰都清楚,萊德那殘廢小兒定是丹西的傀儡,詹魯已經被綁上了猛虎自治領的戰車。一旦詹魯和閃特力量合併起來,中央走廊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聖瓦爾尼又怎會有好日子過呢?」   「那麼,現今這種形勢,柯庫裡能先生有什麼好計策沒有?」狄龍含笑問道。   「有,全在乎大將軍閣下了。」   「哦?我這點實力,能起多大作用?」   「實力當然很重要,但更關鍵的是頭腦,一點點力量如果用得巧,可以起到四兩撥千斤的奇妙作用。大將軍閣下僅有萬人,屯紮於荊棘堡旁,卻能牽動整個詹魯的局勢,柯庫裡能先生對您的此舉可是讚賞不已啊!」   「恭維話就少說了吧!」狄龍聳肩道:「丹西雄兵在握,包括貴國在內,任何人恐怕都無法插手其間,我這點人,給他塞牙縫都不夠。說吧!柯庫裡能先生有何良策指點呢?」   「丹西固然歹毒狠辣,全勝可期,但他依然有其命門所在。猛虎軍團已經全數開進詹魯境內,國內兵力只堪防守而無進攻之餘力。」   「此次進吞詹魯,他是巧借形勢用兵,借勢發力,看似無法抵擋,透析其本原,自身的實力其實是不夠的。如果我們能夠把他借用的形勢消解掉,讓他露出本來面目,然後以壓倒性優勢將其摧毀,走廊大患可除。」   「丹西借用上帝之名,行吞疆並國的齷齪之事,還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大將軍同為聖徒,想必不齒其行吧?如若將軍能幫助蓋亞,憑您的能力,十幾萬大軍駐守荊棘堡,至少可以抵擋猛虎軍團三個月以上的時間。」   「丹西強幹弱枝,猛虎軍團是其侵伐的絕對主力,其他部隊只能穩守國境。現在,猛虎軍團被拖在詹魯,如若聖瓦爾尼與之宣戰,對方無法實施大規模進攻行動,對貴國的破壞有限。」   「大將軍與丹西有同等聖名,您親自出馬揭開他凶殘的真面目,教皇費文的遮羞布也罩不住他的醜行。東教廷,大家都清楚,肯定不敢像陷害蓋亞那樣陷害您。到時候,丹西身敗名裂,走廊各國群情激憤,我呼蘭也可順理成章地派大軍西征,與貴國東西夾擊,那群遺禍人間的猛虎,定然被徹底剿殺殆盡。」   「柯庫裡能將軍要我告之閣下,事成之後,不論出兵多寡,丹西的領土和財富,您可以佔得半數,餘者再由我們和其他國家分享。」   室內一陣沉默。   「請回話柯庫裡能先生,」半晌,狄龍方才開腔道:「我將盡力而為。」   「那好,靜候大將軍佳音。」   輕功超卓的卡拉曼,無聲無息地離去了,只剩狄龍在軍營的地窖裡緩緩踱步。   又過了一陣,上頭士兵回報,確認卡拉曼完全離去。   狄龍方才轉身,對著角落說道:「出來吧!威達先生。」   一個大酒桶的桶蓋翻開,獨臂威達探出頭來,呼呼地喘著氣。   「委屈閣下了。」狄龍咧嘴笑道:「卡拉曼的話,您也聽見了。請您如實回報丹西領主,讓他知道,我的條件絕不過分。」   威達臉色蒼白,緩緩點頭。   在空酒桶中聽得卡拉曼轉述柯庫裡能的建議,威達聽得心驚肉跳,偏生卡拉曼武功極高,又必須屏住呼吸,不敢稍有動作,箇中滋味,真是難以言傳。   看著威達走出地窖的背影,狄龍臉上浮起快意的微笑。 第二十五集 第十章     談判桌上盡可以推擋拖延,消耗時間,秘密交易也是寂寥無聲,靜靜進行,但戰場上的角力卻是明刀真槍,血肉橫飛,軍事行動更不會因為外交談判而稍停腳步。   九月二十八日上午,丹西的東線部隊連占刺槐等三郡,兵鋒抵達了荊棘堡城下。   丹西知道,想要在新國土上構築穩固的新統治秩序,就必須要建立強而有力的基層政權,如此方能在獲得民眾支援的基礎上,將保王黨分子的破壞力降至最低。   事實上,這也是對付叛亂者、破壞分子和鄉村游擊隊,建立鞏固後方基地的首要途徑。   後世有不少狡猾的侵略者都仔細研究了丹西的軍事擴張史,並從中獲得許多啟發。   任何入侵行動,不管民心如何對外方有利,因為分屬不同民族,總有心懷不滿者存在,而這些人的游擊騷擾,也令任何正規部隊頭痛。   不過,只要軍隊不觸及兵民對抗的底線,建立起強有力的基層政權,就等於封死了游擊騷擾的破壞分子的活動空間,輔之以其他懷柔手段,完全可以在短期內加以根絕。   儘管丹西收編了不少降軍和山民義軍,途中也陸續有保王黨分子投誠加入,因為需要派部隊深入民間,宣傳和協助建立基層政權,此外還要留下人馬據守戰略要地,控制補給線,故而當丹西的東線部隊開至荊棘堡城下時,仍因兵力分散而只剩九萬左右。其中,猛虎騎兵、詹魯降軍和山民義軍各為三萬左右。   當東線的混合部隊抵達時,凱魯的北線主力部隊因為地理距離較長,須佔領和鞏固的州郡較多,故而還得過上六七天時間,他們方能趕到參戰。   保王黨方面,四萬禁軍據守京城,十萬勤王部隊背城駐紮,與丹西的九萬人馬隔著一條寬僅十幾米的淺水小河遙相對峙。   太子黨在東,保王黨在西,各自紮下營壘。   兵臨城下的場景終於出現了,荊棘堡及周邊地區一派緊張的戰前氣氛。   不過,這場戰爭同一般的入侵和防禦戰還是有所不同。   兩邊都顯示親民姿態,做出絕不擾民的莊嚴承諾,首都周圍的老百姓沒有出現大規模的逃難現象。   比起其他州郡,比起貧困山區和窮鄉僻壤,首都居民向來都會受到政府的特殊優待。因而,荊棘堡周圍的大多數人日子要好過一些,他們既不作保王黨,也不作太子黨,而把這當作一次與己無關的政治內訌,一次難得一見的軍事表演。   附近村民爬上房頂樹梢,城內市民跑上城牆,希望看到兩支大軍對壘廝殺的壯觀場景。   很長時間沒打過仗的首都居民,這回大飽眼福和耳福。軍隊紮營築壘,傳令兵和斥候兵騎馬到處飛奔,使者在兩方之間來回穿梭,罵陣的戰士們跑到河邊,扯開嗓子吹噓自己,辱罵對方。   這些從事心理戰的特種兵,分貝之高,可以傳出很遠。   他們罵的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詹魯盆地的鄉俚土語,俏皮的、辛辣的、粗鄙的、直指性器的,什麼都有,聽得女人耳根發紅,聽得男人哈哈大笑,甚至引來陣陣掌聲。   當然,與一般戰場兩軍壁壘分明不同的是,在雙方北側,即丹西的右翼,蓋亞的左翼,狄龍的營地傲然矗立於一個小山丘上,一萬聖瓦爾尼騎兵在此駐防。   這個第三方部隊存在,使得戰場的形勢變得非常微妙和奇特。   狄龍一副事不關己,兩不相幫的樣兒,緊守軍營,但誰心裡都清楚,這支軍隊可以隨時倒向某方,給另一方以沉重打擊。   丹西和蓋亞都得到了狄龍的出兵相助承諾,都不想去冒犯於他,更希望他加入本方作戰,但誰都不敢輕信這一承諾,為小心起見,都派出部隊防範,以免本軍的側翼遭到突襲。   在對壘的兩支大軍中,都存在速戰派和緩戰派的分歧。   丹西希望盡早結束荊棘堡戰役,好馬上趕往半島參戰,那裡的形勢,實在不容樂觀。貝葉則建議穩妥行事。一旦凱魯的大軍到來時,狄龍也可以完全置之不理,全軍都能放手攻城。   君臣的意見最後統一為四個字──見機行事,敵速戰則速戰,敵守禦則不主動進攻。   荊棘堡方面,蓋蘭主張堅守。   他認為,敵軍一路乘勝而來,氣焰正盛,銳氣逼人,打起來並無必勝的把握。   如若據城防守,爭取打成長期消耗戰,令丹西無法分兵進入半島參戰,也許對方會同意和談,開出合適的價碼。而且,長期堅守可以靜觀其變,尋求度過難關的機會,比如,丹西長期在異國攻城,糧草不濟,引發民怨,後方不穩,甚或沙漠帝國統一半島後趕來相助等。   如果一意出城,孤注一擲,成功了當然好,失敗後卻是徹底喪失一切。席爾瓦在巨木堡堅守半年,最後不也能奇跡般地反敗為勝麼?敵軍之計,我軍也可以效仿。   蓋亞惱恨不已,急於出胸中一口惡氣。   他認為,兵法云:「背城借一」,在本軍兵力並不吃虧反佔有優勢的情況下,進行城下野戰對守城方有利。   凱魯率領的猛虎軍團主力不日即將來臨,到時對方將佔據壓倒性的優勢,可以長期圍攻,荊棘堡守得再久也避免不了落敗的命運。   現在敵軍尚未匯合,必須抓住機會各個擊破,擊潰丹西,至少可以緩解危機,如果能擒殺丹西,則大局篤定,凱魯的數十萬大軍不戰自解。   丹西有數萬部隊乃新附降軍,作戰意志薄弱,內戰熱情不高,而山民義軍雖然驍勇,卻善於山地游擊而不擅長陣地攻防,都是可以利用的薄弱環節。   詹魯各支部隊的戰鬥力,蓋亞一清二楚,用精銳的王都禁軍迅猛突擊新附降軍,他們必然抵擋不住。一旦他們潰敗,防線被破,則全局可定。   還有重要的一點,狄龍已經同意協助本軍,丹西將會承受來自側面的致命一擊。   在這一邊,蓋亞的主張最後壓倒了弟弟蓋蘭的意見,詹魯王室下定出城野戰的決心。   時間定於當晚深夜,趁對手營寨尚未完善,立足未穩,遠行疲憊,又最需要休息的時候動手。   兵力佈置上,除留一萬部隊守城外,餘者皆出城作戰,蓋亞、蓋蘭全都親自帶兵上陣,誓死一搏。   整個作戰計劃完全是一副有去無回,勝敗由天的慘烈架勢,充分體現了保王黨此刻被逼入死角之後的賭徒風範,要麼全部,要麼全不,寧可覆師亡國,也要把能夠籌集到的全部賭注,押在一筆足以令對手傾家蕩產的輸贏上。   「您看,隔水相對的兩軍,誰會贏,誰會輸呢?」站在軍營的哨塔上,利祖問道。   「如果蓋亞龜縮守城的話,丹西兵力少於對手,當然沒有勝機。」狄龍皺眉盤算道:「如果野戰的話,進攻者贏,防守者敗。」   「哦?」   「這兩邊,內部都有些不穩。丹西尚未有效整合詹魯降軍,山民義軍也沒得到什麼正規訓練,三萬猛虎騎兵的實力確實很強,但也是利攻不利守的兵種。趁著連勝的勢頭、旺盛的士氣,突然猛攻,把詹魯的城外部隊擊潰或者趕進城去,是完全做得到的。遠來不戰,鬥志必然怠惰,仗就不好打了。丹西現在帶領的,可不是手下那支身經百戰的猛虎老兵嘍!」   「那蓋亞呢?」   「蓋亞一方,教皇那紙敕令確實威力巨大,又敗績連傳,更兼凱魯的大軍即將到來,全軍士氣非常低迷。當此之時,背城出擊,置之死地而後生,是唯一的取勝之道。如果收兵入城,仗就沒法打了。荊棘堡可不是巨木堡,丹西也不是習博卡二世,詹魯盆地更沒法與暴烈的中央郡相比。」   「呵呵,那咱們可有好戲看嘍!」利祖咧嘴笑起來。   「不,咱們不僅要看戲,更要演一齣好戲。」   白晝在喧嚷和罵聲中消失,夜色逐漸降臨。   這是詹魯盆地一個標準的秋夜,寧靜而清涼。   彎彎的新月躲進了雲層,微微的風兒拂掠大地,寧靜的小河靜靜流淌,不知名的蟲兒低吟淺唱。對壘雙方的營火和警戒燈,在微風中搖曳,遠遠看去,像萬千隻螢火蟲在眨動。   荊棘堡東側是夾著一條小河的廣闊平原,也是進行大會戰的良好戰場,除蓋亞一方背靠城池,如若戰敗尚有逃回城去的後路之外,雙方皆有機會,條件大致相當,都可以滿意。   平原會戰是一個古老,但又非常有現實意義,非常有研究價值的軍事課題,統計自古至今的歷次大型野戰,平原會戰的出現頻率是最高的。   一般而言,雙方實力相當,都願意以會戰方式解決政治歧見時,平原地區成為首選。如果一方佔據了過於有利的地勢,除非對方因某些非軍事因素的制約而迫不得已,一般不會同意這種安排。相反,對手將自己選擇戰場,尋覓一片對己方有利的地形紮營佈陣,向對手挑戰。如此博弈的結果是,最終戰爭將選定在一片雙方條件大致相當,兩邊都可接受的戰場上進行。   平原視野開闊,地表的凹凸狀況和植被對軍隊運動造成的影響最小,調度方便,命令下達迅速,易於指揮,故而軍隊規模越大,越樂於選擇這種地區開戰。   丹西和蓋亞的部隊都在十萬左右的級別上,荊棘堡東側也是丹西進軍敵方首都的必經之路,蓋亞可以背城而戰,丹西可以兵臨城下,最大限度地壓迫對手的運動空間。當蓋亞在此陳兵以待的時候,丹西也毫不猶豫地接受了挑戰。   丹西的營地沿河布列,左翼為詹魯降軍,中路為山民義軍,三萬猛虎騎兵則放置在右翼。   很顯然,丹西把最精銳的部隊放在右邊,是想打出一擊勢大力沉的右拳,搗碎詹魯人的側翼,然後再轉馬斜刺,直插中路,以神威大帝著名的左旋戰術,一舉奪取會戰的勝利。   蓋亞平行布營,思路與丹西大致相似。三萬勤王民軍佈置於中路,七萬正規軍分列左右。   另外,為避免驚動敵軍,四萬禁軍依然在軍營後五公里的荊棘堡據守,待天黑後方才在夜幕的掩護下悄然出城,力圖打對手一個猝不及防,爭得先手主動。   黃昏很快過去,用過晚餐的將士們都陸續返回營房歇息,不祥的寧靜籠罩著戰場,只有一處地方,丹西的山民義軍營區,篝火熱旺,喧鬧不已。   在所有部隊中,無論丹西、蓋亞,還是狄龍的部隊,山民義軍是最缺乏訓練的一支,甚至連蓋亞的勤王民軍都不如。   那些武裝民團好歹也參加過操練,做過治安、後勤等輔助性軍事活動。   丹西雖然給了山民們配備了標準制式的武器裝備,但從隱龍峽谷起事至今,他統帥這些山民義軍尚不足一月,沿途還要不斷行軍,不斷分兵侵佔各處城鎮村寨,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對其進行訓練。   而且很多山民都是聞訊後陸續於進軍途中加入的,一些最簡單的戰術動作都有很多人尚未學會,真打起仗來,只能讓他們憑自己的本能作戰了。   但同時也必須說,山民義軍是各支部隊中戰爭熱情最高的一支。與歷代詹魯王室摩擦不斷,他們對於打倒一直欺壓他們的暴君蓋亞充滿了渴望,對於即將到來的血戰充滿了期待。   戰前的興奮,使得他們徹夜難眠,唱歌跳舞,把軍營變為一個大舞台,軍隊也成了一支樂隊。   山民們不停地彈奏洞簫等各種山區獨有的樂器,有些人甚至含一片柳葉就能吹出動人的曲子,其他人則在篝火邊飲酒、聊天、載歌載舞。   丹西對這種目無軍紀的行為不僅不加阻撓,反而親自參與其中,與山民戰士同樂。   未經訓練的新兵戰士,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優勢,就在於士氣高昂,他們不知道什麼是危險,所以也不怕危險,敢於奮身直蹈死地。   丹西此刻,當然不會去澆滅他們的熱情,反而要添柴加炭,讓這股好戰之烈焰越燒越旺。   「弟兄們!」丹西舉著酒杯,在山民義士們的篝火邊緩步穿行:「晚餐吃得怎麼樣?」   「好極了!」   「太棒了!」   「呵呵,上帝保佑大家胃口好!」丹西打個酒嗝:「至於河那邊,那些不敬神的人,上帝會叫他們消化不良的!」   四周響起一片哄笑。   人們飲酒作樂,玩得更加起勁了。   凱日蘭受丹西之命,負責帶領這支山民義軍作戰。   此刻,模樣凶悍可怕的「狗魚」大將,正坐在一堆篝火旁,給圍在身邊的年輕山民戰士們講故事。   慘烈的戰爭經歷只聽得小伙子們熱血上湧,激動不已。   「我第一次上戰場,也沒有經過任何訓練,參軍才五天,行軍四天,然後跨越奔流河去教訓聖瓦爾尼。」凱日蘭晃著那光禿禿的腦袋,嘴裡噴著酒氣:「真是山裡伢子,聖瓦爾尼都不知道?!告訴你們,就是咱們北邊那群縮頭烏龜的故鄉。」   「當時敵人的指揮官很厲害,叫做魯伊。魯伊,就是現在那群烏龜頭子狄龍的叔叔。」凱日蘭手指北方:「那一仗,打得可真叫狠。敵人在奔流河岸邊布下重兵,箭如雨下,我們卻必須冒著矢石強行登陸,然後頂住敵軍騎隊的來回衝殺,佔領灘頭陣地,為大部隊開闢安全的上岸場所。」   「告訴你們,我當時創造了閃特軍界陞官速度的最快記錄。當我坐上衝鋒艇的時候,我只是資歷最淺的新兵蛋子一個;當我下船登陸的時候,哈,我已經當上了小隊長!」   「咦?那是怎麼回事?!」   「還沒想明白嗎?傻小子!」凱日蘭痛飲一口米酒道:「我下船的時候,全隊的人都被射死、淹死了,只有我一個活了下來。」   「上岸後,我砍死了四個聖瓦爾尼人,搶下了一面敵軍戰旗,到晚上的時候,維涅夫將軍直接把我提升為中隊長。一天之內,連升兩級,而這距我參軍之日算起,還不到五天時間!」   「那天,五千搶灘先鋒部隊,最後只剩兩百多人站在了沙灘上。凡是活下來的,個個都是英雄好漢,後來都成了閃特軍界的精英。現今帶領右翼猛虎騎兵的索司將軍,還有那個大肚羅漢,閃特軍事總長尤里奇,都是那一仗從死人堆裡殺出來的!」   「第一次打仗的時候,你怕不怕?」   「也就沒開打之前那一陣子,咱們那新兵裡頭,連尿褲子的都有。不過,只要跟敵人過上一刀,你就什麼都忘了。」因為興奮,火邊的凱日蘭,腦門子上也開始冒著絲絲的蒸氣:「記住,上了戰場,千萬別手軟,管他娘誰,見了就砍!不停地揮刀,揮刀,揮刀!一個勁地砍,砍,砍!不砍死他,你自己就活不了!」   凌晨四點,黎明前的靜夜,展示出自己最黑暗深沉的一面。   「蓋亞的部隊從城裡開出來了,看來是把最精銳的城內禁軍調出來作戰了。呵,為了保密,連火把都不點。」狄龍瞇目傾耳,再度發揮其聽音辨火的絕技,在濃暗的夜幕掩護下,也把荊棘堡的兵力調度情況猜得八九不離十。   「怎麼城內有人發射火箭?!」利祖訝道。   從荊棘堡的城牆裡,突然竄升出一枝火箭,拖著長長的紅線,劃破了漆黑的夜空。   「丹西的間諜真是無孔不入啊!」狄龍感歎一聲,轉身下令:「利祖!烏雷!博格騰!」   「在!」   「按計施為,馬上行動!」   「遵命!」   小河兩岸的軍營,都是一片喧騰。   蓋亞原準備來一次暗夜突擊,打丹西一個措手不及。誰料到,丹西在荊棘堡早已派出了臥底間諜,密切監視詹魯人的動向。   當三萬禁軍從悄然洞開的城門出來,奔赴城外戰場的時候,立刻有人偷發火箭,向對岸的丹西報警。   偵知敵軍的行動後,軍營內警鐘驟響,鼓角齊鳴,負責守夜的部隊紛紛奔赴各處防區,在帳內睡覺的將士,幾分鐘之內就披掛好甲冑,抄起武器,前往各集結點整軍列陣。   夜襲已經失去了突發性的效果,當蓋亞的十三萬大軍完成集結,開至河邊的時候,丹西一方的部隊也基本做好了戰鬥準備。   戰爭的發動機已經轟然轉動,可不是說停就停得下來的。何況,與丹西交鋒,蓋亞也沒有怎麼指望一次突襲就將其擊潰。   蓋亞的策略與丹西非常相似,都師法神威大帝的左旋戰術,猛擊右翼,然後迴旋中路。   出城來的三萬禁軍,全部集中在蓋亞的右翼,與原有的三萬五千部隊合成一股極其雄厚的力量,與之相對的則是威達率領的三萬詹魯降軍。   猛虎騎兵威震走廊,實力強勁,山民義軍雖遭輕視,卻因剛剛組建,蓋亞也拿不準其戰鬥力到底如何,但對於投降太子黨的詹魯本國正規軍,蓋亞卻是知根知底。   禁軍的戰鬥力強於普通正規軍,蓋亞對此是非常清楚的,本次更以兩倍的兵力實施衝擊,誓要將其一舉擊破!   戰爭態勢非常明顯。淺淺的小河、寬闊的平原,沒有什麼可依托的有利防禦地形,上午剛抵達此處的猛虎軍團,軍營設施也很不完備。   在這種情況下,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也沒有什麼奇謀詭計可使,故而兩軍都選擇了全力猛攻的策略,一上來就是毫無花假的硬碰硬的血戰!   被逼到山窮水盡,詹魯王室今晚決心來一場生死豪賭,蓋亞、蓋蘭全都披掛上陣,親自參戰。   「詹魯人在荊棘堡興兵立業,建立起了強大王國!如今,山河破碎,外侮臨頭,勇士們,歷代祖先在夜空中看著你們!」蓋亞領著右翼禁軍向前挺進。   「只有打敗侵略者和叛國賊,詹魯才能避免亡國滅種的命運!」蓋蘭手擎大旗,帶著左翼的保王黨部隊衝鋒。   丹西一方針鋒相對,也是呼聲震天。   「無道昏君,剋扣你們的軍餉,建起了眼前那座美輪美奐的都城!他那奢侈的王宮,一磚一瓦,都滲著子民的血淚!」獨臂威達手舉長劍:「弟兄們!推翻暴政,重立明君,就在今晚!」   「站好了,站直了!刀把子攥緊了,腿肚子別打哆嗦!」凱日蘭狂性大發,赤著上身,舞著彎刀:「山林武士們,我一聲令下,大家就隨我猛衝!什麼也別管,什麼也甭想,見人就砍!把蓋亞和他的爪牙斬盡殺絕!」   唯一不作戰前動員的,是右翼的三萬猛虎騎兵。   丹西跨虎攜獅,橫棒立於陣前,身後的騎士全都輕勒馬韁,冷峻地看著對面河岸湧過來的洪流。   看到敵軍抵達河岸,丹西將烏龍棍高高舉過頭頂。   但聽一陣「刷拉」「嗆啷」的清脆金屬撞擊聲,三萬把戰刀幾乎同時出鞘。   這片陰冷逼人的寒光,直刺得月亮滴淚,星星揉眼!   成千上萬隻馬蹄和軍靴,將十餘米的淺淺小河踏得水花飛濺,無數繁密的火把,將水面映成一片赤紅。   僅施兩次弓弩齊射,詹魯勤王部隊剛剛踏足河岸,丹西的部隊就立刻發起了反衝鋒。   荊棘堡會戰,終於拉開帷幕。 第二十五集 第十一章     荊棘堡會戰是一次典型的正面對攻,兩方都放棄消極防禦,積極進取,以攻對攻,以狠打狠,誓將對手徹底打垮!   荊棘堡會戰也是一次罕見的,非常有層次感的戰役。左中右三處戰場,展示出三種完全不同的作戰方式。   最先耐不住性子衝出去的,是位居中路的山民義軍。   有的人需要經過長期訓練才能成為合格的軍人,有的人卻是天生的戰士,在他們身上蘊藏著非常寶貴的潛質。   指揮官要做的,是把他們的這些潛質發揮出來,而殘酷的實戰,則是令其潛能徹底釋放出來的最佳催化劑。   在山民義軍中,就有很多這樣的好苗子。長年在峰谷間攀越,在樹林裡奔竄,令他們身強體健;打獵伐木,貧苦而艱辛的生活,讓他們耐勞堅毅。   僅從他們衝鋒的動作就看得出來,山民整體上雖然是一窩蜂沒什麼秩序地朝前猛衝,但細看每人的每一步,動作非常協調,柔韌性和爆發力結合得幾近完美。   每一腳蹬地,都是那麼的有力,衝鋒的時候,步伐比一般人大,步速也比一般人快,一步接著一步地累積起來,使得他們在同等距離下的衝擊動量遠大於他人。   當山民義軍與對沖而來的勤王民團部隊正面相撞時,兩方甫一接觸,前兩排的民團士兵大多給這些半蠻半野的山林武士撞得飛了起來!   「砍!砍!砍!砍!」   衝在最前方的凱日蘭,運起內力,口中狂呼亂叫的聲音半里之外都聽得見,手裡的奔雷刀更如瘋子般高頻率地揮動,親自給大家示範那個最簡單也最實用的戰鬥動作──揮刀劈砍。   雷鳴般的嗚嗚聲中,手臂、肩胛、半邊頭顱等,各種人體零件在狗魚大將的週身飛跳,血漿像噴泉般湧濺!   這個動作非常易學易懂,跟山民們砍柴動作頗有些類似,而且還有人在前頭做形象教學,即令腦子最愚笨的山民也一看就會。   「砍!砍!砍!砍!」   「砍!砍!砍!砍!」   山民們情不自禁地和著凱日蘭的叫聲,跟著他的動作,一起吼,一起砍!   幾萬把戰刀被山民們當作柴斧使用,在人肉森林裡劈砍,削其枝葉,斷其軀幹!   幾萬個粗野的嗓門同時喊起那個單音節字元,單調的聲音裡滲入山民戰士們勃發的血性、野性和凶性,竟然匯成一曲讓人恐怖的死亡大合唱!   民團部隊的基本功遠不如正規部隊紮實,一見面就讓山民撞得腦子發暈,再加上這可怕的死亡大合唱對心理的震撼作用,令他們腿兒發軟,肝兒發顫,拿著武器的手直發抖,原本就不太嚴整的陣形,開始散亂起來。   中路堂堂正正的正面對沖,開始演化為一場敵我難分的大混戰。   凱日蘭要的正是這種效果。   如果是正式的步兵方陣接鋒,未經訓練的山民肯定要吃虧不小,可變成混戰後,一對一地亂劈亂砍,靠本能作戰,身材更粗壯,臂力更強勁的山民們,卻佔有很大的優勢!   戰場中部變成一鍋粥般的胡亂混戰時,左翼卻是步兵方陣之間中規中矩的較量。   威達與蓋亞在此各展其能,進行兇猛而殘酷的大角力。   遊牧國家重視騎射,農業國家則更關注徒步格鬥,比如東大陸喜武術,西大陸愛擊劍。詹魯盆地農業發達,自不例外,步兵水平更名揚大陸。   首都荊棘堡的禁軍又是詹魯步兵中的極品,實力之高,只怕猛虎軍團重步兵都要遜其一籌。不到萬不得已的關鍵時刻,詹魯一般不會輕易動用手裡這張衛護首都的王牌。   上次蓋亞親征,禁軍就謹守京城,未曾隨之入侵中央郡。如今被丹西欺負到老巢,殺到了家門口,蓋亞也豁出去了,把所有的老家底都端出來。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打敗丹西,先度過這段生存危機再說!   詹魯的鎮國之寶,確實有獨到之處。這些人全身重甲,手中鋼矛長達六七米之長,需要扛在肩上才使得動。   前排一面面巨大的鋼盾,後面的鋼矛一根接一根地架在前面人的肩膀上,連續五排的長矛都可以刺到最前方的盾牌位置,捅刺來犯之敵。   這種步兵方陣,進攻和防守能力都極其出眾。防守時儼如一隻龐大的刺蝟,形成排排相護的多層防禦體系,穩如泰山,很難被突開缺口。   進攻時,整個方陣的人依著鼓點的節奏行進和奔跑,動作協調統一,尤其在衝鋒的時候,一個方陣就如一輛重型攻城錘那樣朝敵人撞來,威力無窮,勢不可擋!   當然,平心而論,這種戰術也有其缺點,比如受地形的限制較多,在複雜的山地、河川、沼澤、森林等地方就難以發揮其作用。   但到了今天這種平原上,一路猛推,卻是極其恐怖!   這股毀滅性的力量,幾乎能把任何擋道者碾成肉泥!   久聞其名,如雷貫耳,對於如何於平原上招架詹魯禁軍,猛虎軍團在交鋒前也事先做過研究。   威達此次迎戰蓋亞,雖然指揮的是詹魯降軍,沿用的卻是猛虎軍團的步兵戰術,擺出本方慣常使用的嵌套式方陣體系。每五十人組成一個基本作戰單位──小型方陣,每二十個小型方陣組合成一個中型方陣,每十個中型方陣構成一個萬人大型方陣。   遠遠望去,一個個小型方陣,就如一塊塊麥田。當幾個大型步兵方陣在戰場上鋪展開來,無數方方正正的小塊麥田嵌合鄰接,彷彿變戲法一般,原本平坦荒蕪的原野上,一下子長出一片無垠的麥浪!   這種方陣體系的特點是靈活性高,適應性強,可密可疏,可攻可守,在大多數地形條件下都能夠使用。   大中小型的各種方陣,既可獨立作戰,亦可聯合對敵。更有利的是,各方陣能自由地排列組合,構造形狀各異,變化多端的隊行陣列。   與詹魯禁軍這種變態的鋼鐵怪獸交手,丹西和威達也特地做了一些調整。   方陣體系佈置得比較疏散,各基本作戰單位──小型方陣間的橫排豎列,留出較多的空間,增強柔韌度和彈性。   每個小型方陣的最後排戰士一律多攜帶兩枝投槍或手斧,當前排戰友與這些鋼鐵巨獸對沖互撞的時候,就以這些對裝甲的破壞力更強的短程投射武器,給敵人以嘗嘗滋味。   詹魯禁軍對普通弓箭的免疫力很強,為此,丹西把所有長弓箭手全部集中到左翼。因為只有穿透力和射程出眾的布魯斯長弓,才能形成足夠的打擊力,給予對手以殺傷。   緊密的詹魯禁軍方陣與威達的步兵集團在河岸邊撞在了一起,鋼盔鐵甲、長矛利刃,發出鏗鏗的撞擊聲,淬出星星點點的火花。   兩方雖然都是詹魯人,但地方部隊素來因各種問題與中央禁軍不合,齟齬摩擦不少,加上甘斯特等人的挑撥離間,更是火上澆油。   雙方都同出一源,交起手來自是熟門熟路,有章有法。兩軍鬥起來,就如兩頭蠻牛在打架,頭頂頭,角抵角,試圖把對手推倒在地,然後一撩脖子將其頂死!   這一側,禁軍的實力更強,裝備更好,人數也多達兩倍,兩邊角力了一陣後,威達的前鋒部隊漸漸不支,開始沿著邊側的通道向後潰退,到後方重新整隊集結,第二線方陣則向前挺進,繼續抵擋。   當然詹魯人雖然獲得勝利,繼續向前衝鋒,卻也付出了不輕的代價,投槍、手斧和布魯斯長弓,如冰雹一般在他們的頭頂上流瀉,造成的傷亡遠超過預計。   蓋亞這回是背城借一,破釜沉舟,再大的損傷也要擊潰丹西的左翼,從而實現左旋刺插,以奪取戰役的勝利!   詹魯禁軍訓練有素,戰鬥力很高,意志也非常頑強,儘管傷亡不小,他們依然有條不紊地前進著,一個接一個地擊潰面前的降軍方陣,一寸寸地把寶貴的戰場空間搶佔到手……   中央是胡亂混戰,左翼是循規蹈矩的步兵方陣對頂,而右翼則是典型的步騎決戰。   在這裡,丹西親自率領三萬猛虎騎兵對陣蓋蘭親王率領的三萬五千詹魯正規步兵。   右翼一路,雙方是各展其長,以強對強。猛虎騎兵乃丹西突擊衝陣的法寶,而詹魯步兵則素稱精銳頑強。   與詹魯步兵正面接鋒,對騎兵來說可不是一件輕鬆的活兒。不具備很高的戰鬥技巧和無畏的犧牲精神,很難撼動他們那堅實的軍陣,即便如此,自身也會遭受相當嚴重的損傷。   這一次,丹西親自率領最精銳最可靠的親衛縱隊來接手這項艱巨的任務。   與此同時,索司帶一萬騎兵向右鋪展,繞擊蓋蘭的側翼,力圖從敵軍的肋部劈開間隙,打開缺口。   霍夫曼則帶一萬騎兵在後邊引而不發,既作為戰役預備隊,又保護本軍右肋,防範突發事件,尤其是狄龍的部隊。   一旦那個狡猾而貪婪的聖瓦爾尼名將撕毀協定,與蓋亞合擊自己,那麼丹西尚有餘力招架,不至於一觸即潰。   親衛縱隊的騎術和戰鬥力確實沒的說,在丹西親自領頭衝陣的鼓舞下,他們就如一把無堅不摧的寶刃,朝著近乎鐵板一塊的詹魯方陣插去!   詹魯步兵無愧其盛名,技術非常規範,動作非常到位,全陣凝成一個堅實無匹的整體。   即令親衛縱隊的騎兵勇士,也有不少戰馬被他們的長矛挑得前蹄高豎,哀鳴躺倒,將身上的戰士甩落在地!   更有一些人被挑得飛起來,直接撲進了刺蝟般的長矛叢中,像肉串一樣掛在矛尖上!   不過,這些勇士們的犧牲也並非毫無價值。騎隊一往無前的衝鋒,令整齊劃一的步兵方陣前沿出現了一時的運轉失靈,人和馬用血肉之軀撞開了一個個細微的豁口。   親衛騎兵們身經百戰,勇毅頑強,身旁身後的戰友們,抓住勇士們以生命為代價所創造出來稍縱即逝的機會,用鐵蹄、長矛和戰刀開路,朝著缺口處狂突猛進,狠狠地楔入敵陣!   丹西親自擔綱箭頭,他豎砸橫掃,往往一棒下去,就能在這片鋼鐵叢林中劈出一個數米寬的大口子。身後的勇士們,跟著他催馬狂進,把已有的缺口加深拓寬。   這把最銳利的匕首,刺破表皮,切開血管,捅穿層層肌肉纖維,似一股灼熱狂飆,直朝著敵陣的雲深處席捲而去!   索司的萬騎隊則是學習了曾多次與猛虎騎兵交戰的遊牧民族戰法,自側面斜插側捅。   一排排戰士手持投矛朝步兵方陣擲去,給予敵軍遠端打擊,即將近身,又突然勒馬轉回。身後的一排戰士隨之而進,衝刺,投矛,轉馬回身……   這麼來來回回,一波接一波地輪番上陣,不斷有人被釘死在地上,即便是頑強的詹魯步兵也不免出現了躲避、畏縮等現象。   一旦發現機會,早已手癢的敢死隊勇士們立刻發起衝鋒,從殘破的缺口處,一隊隊殺向敵陣中心。   在正面和側翼聯合猛烈衝擊下,原本如一塊鋼磚的詹魯方陣,也開始出現了道道裂痕,猛虎騎兵似水銀瀉地,若利刃穿心,無孔不入地沿著裂痕而進,把一大塊鋼磚捅成很多小塊、碎片、碎屑,甚至是粉末。   而身後湧來的騎兵戰友們則像漫溢的洪水,將這些小塊進一步砸碎、搗爛,將足夠小的碎屑和粉末淹沒、吞噬……   夾在兩軍之間的那條又窄又淺的小河,成為荊棘堡之役中爭奪最激烈的戰場。   猛虎騎兵、詹魯降軍、荊棘堡禁軍、山民義軍和勤王民團,在這裡進進退退。   馬掌、人腿,在這裡來回踐踏。   火把、箭矢、標槍、投斧,也在這裡密集地砸落。   不斷有人和馬慘叫著跌落河中,濺起濁水、泥漿和血液的混合物,但身後的戰友依然前赴後繼,不斷地開向這條死亡之河……   應該說,這條小河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戰略意義,其得失對戰局的影響也相當有限。不過,在兩方猛力對攻,殺紅了眼的情況下,對戰士們的心理影響卻不可忽視!   這是戰前兩軍營壘的分界線,是戰場的重心所在,更是勝利的一個重要標誌,能大大激發士氣鬥志,故而令交戰雙方極為看重。   未及片刻,河水盡赤,屍積淤道的慘烈場景,就展示在大家眼前。   右翼丹西稱雄,左路蓋亞逞強,中央則擠成一團混戰,山民義軍雖然佔優,但優勢並不明顯,不能馬上將對手消滅或者擊潰。   戰局僵持著,平衡的總體形勢仍然無法打破。   經過近兩個小時的廝殺後,寬達五公里,原本呈「一」字形的戰線,開始逆時針旋轉。   丹西和蓋亞各自率領本方右翼部隊跨過了小河,搶佔這條重要的心理線,令敵軍中陣側翼暴露在本軍主力部隊的刀鋒之下。   兩人並不知足,繼續奮力挺進,意欲進一步擴大戰果,徹底打垮對方的左翼,實現左旋側插的作戰意圖!   威達和蓋蘭都感覺到了極大的壓力,他倆頑強抵抗,死死頂住,雖然形勢不妙,卻緊緊咬住對手,不給對手騰出手來旋擊中路的機會。   兩方的左翼指揮官都非常清楚,如果本軍潰敗,那麼全盤戰局就已輸定,噩夢般的可怕場景就會在荊棘堡平原上演!   無論付出多大的犧牲,都必須阻止這種慘劇的發生!   天都已經濛濛亮了,打得正歡的兩軍卻毫無知覺,依然在暢意屠戮,縱情廝殺。   丹西和蓋亞的右拳都已經推開對方左掌的攔截,但卻被纏住,無法鉤向敵人的頭顱。兩人都有取勝的機會,但卻不能迅速打破僵局,化局部優勢為全面勝勢。   各支參戰部隊都進入到物我兩忘的境界之中。包括丹西和蓋亞在內,所有參戰人員都打得有些過分投入了。他們的眼睛裡只有敵人驚惶的面孔,心裡只想著趕快打破膠著戰局,贏得勝利女神的迷人微笑,卻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霍夫曼率領後備萬騎隊焦躁不安地看著眼前紛亂的戰場,卻限於丹西的死命令而不敢違逆,不能去為同袍戰友分擔重任。   猛的,這支預備騎隊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   緊接著,歡呼聲擴展到整個戰場!   「請轉告柯庫裡能將軍,傳播聖教,廣佈福音,本就是真主委任我的神聖職責。」休倫合掌施禮道:「如若瑟連陛下肯予賜見,我定當親自前往什罕布爾。」   「也請轉告大將軍閣下,邪教徒們已經聯合起來,形成一股龐大的惡毒勢力。我們一切反邪教的正義人士,也應該這麼做。」   艾哈邁德緩聲說道:「無論貴國能否接受聖教,邪教一日不根除,我們就永遠是盟友。」   「我一定如實回稟。」   卡拉曼恭敬地行禮後,大踏步轉身離去。   「詹魯的形勢,國師做何看法?」   「柯庫裡能驅使丹西與狄龍互鬥,一般情況下確屬妙計。不過,狄龍可絕非善類。」休倫沉吟道:「邪教徒們為了利益,當然什麼都敢於出賣,但他們出賣的首選,卻是類似我們這樣的正義之士。因為他們能借助崇高的上帝之旗號,為自己的一切暴虐醜行遮羞掩飾。」   「你的意思,柯庫裡能只怕對狄龍會看走了眼?」   「人的心思,很難揣測,這也只是我的猜想而已。」休倫慈顏而笑:「柯庫裡能智勇超卓,也不會派人去做無用功的。即使此計不成,他至少能做到,在丹西與狄龍之間深深地嵌入一顆楔子。」 第二十五集 第十二章     在荊棘堡的城頭,詹魯的神牛旗幟被一面面砍倒,跌落到護城河的濁水之中。   重新豎起的,是神聖聯盟的十字架軍旗和聖瓦爾尼的飛鳳戰旗!   疲憊不堪的猛虎戰士、山民義軍和詹魯降軍們一下子精神大振,鬥志如狂,而同樣疲憊不堪的對手,卻恍如墜入冰窖,士氣像戳破了的皮球那樣洩個精光。   一直擔心狄龍使詐而不敢妄動的霍夫曼,抓住機會,帶領最後的預備隊——一萬猛虎騎兵發起總攻,已掌控全城的狄龍,也派出利祖率三千驍騎出城協助作戰,堅如磐石的詹魯軍陣,也開始鬆動……   誠如休倫所料,狄龍最後選擇了與丹西而不是軻庫裡能合作。   軻庫裡能的條件確實誘人,建議也確實可行,但狄龍心裡明白,那位東大陸戰神,實在比丹西還要可怕得多。   他看似處處替自己著想,提出的條件之優越,勾畫的前景之美妙,任誰都不免心動。可狄龍知道,老傢伙為了呼蘭帝國的利益,一定要把走廊裡的隱患清除個乾乾淨淨,消滅了丹西之後,下一個肯定把屠刀對準自己。   丹西手裡好歹有六七十萬大軍,打不過,尚能抵擋一陣子,自己的聖瓦爾尼和不裡埃總計才二十來萬人馬,已經接近徵兵之極限。一旦與猛虎自治領交戰,還要損失不少寶貴的兵力,此時再面對呼蘭帝國的百萬雄師,幾乎不堪一戰。   對狄龍來說,把丹西推上檯面跟軻庫裡能對壘,遠好過自己暴露在呼蘭戰神的刀鋒之下。   與軻庫裡能交戰,可別指望依靠什麼巧思奇策就能獲勝,能打成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就要謝天謝地了,很有可能還要接連失利,屢敗屢戰。如若自己跑上前台,僅憑目前的實力,根本不是對手,沒有任何勝機。   相反,要是把丹西當作屏障,他顧忌軻庫裡能,做事必然受到束縛,自己可以騰出手來擴張發展,增強實力,待羽翼豐滿之時,再與呼蘭和猛虎軍團的勝者對壘,亦不為遲。   如今的戰略格局下,以丹西作防護盾牌,尚有發展的機會,如果打碎這面盾牌,那麼就連生存都是問題了。   仔細分析,軻庫裡能可並沒有安什麼好心。   聖瓦爾尼五萬部隊正在猛虎自治領駐紮,一旦開戰,很可能會被丹西消滅,本方的實力將進一步削弱。   蓋亞的部隊加上狄龍手頭這一萬人,也僅為丹西圍攻荊棘堡的四分之一左右,能否撐過三個月,也是一個未知數。雖然狄龍對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但也畢竟存在城破人亡,被丹西擒殺的風險。   當然,這或許是軻庫裡能最樂意見到的,丹西幹掉自己,然後他再消滅丹西,一了百了,整個中央走廊被輕鬆搞定。說不定,到時候機心深厚的軻庫裡能又會派人轉頭幫助丹西,促成此事發生。畢竟,這是在詹魯的國土上打仗,絕大部分又都是蓋亞的軍隊,狄龍對其戰鬥力、忠誠度根本沒譜。   狄龍將內裡的厲害關係算得非常清楚,只有丹西與軻庫裡能僵持膠著,兩敗俱傷,而自己置身事外,迅猛發展,壯大實力,才能有統一走廊的可能,否則連生存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繼續與丹西結盟,並不意味著不給猛虎軍團使壞。把軻庫裡能抬出來壓丹西,迫其接受苛刻的條款,又是狄龍借力打力一手妙棋。   狄龍僅派了一萬人馬,夾在兩方中間一仗未打,獲得的好處卻非常巨大。   這筆竹槓敲得極狠,丹西的心在滴血,卻也不得不接受。   第一,河源郡名義上仍歸猛虎自治領所有,但劃為非軍事區,撤走除一千治安隊外的所有駐軍,稅收由自治領、聖瓦爾尼和所拉密三國分享。丹西借聖瓦爾尼和所拉密內戰之機打入奔流河西岸的楔子,實際上被拔除了。   第二,援助聖瓦爾尼五百萬金幣的巨額資金。有了這筆錢,進行軍備,發展內政,狄龍都有足夠的財政能力支付。   第三,重新瓜分兩盟半島版圖,雙方對半分成。   第四,聖瓦爾尼在奔流河以西有行動自由,猛虎自治領有在奔流河以東的行動自由,對方不得干涉。   第五,丹西可將詹魯劃入其勢力範圍,狄龍承認並協助萊德登上王位。但為了牽制猛虎自治領的擴張,遲滯其對詹魯的整合速度,狄龍規定,猛虎自治領永遠不得與詹魯合併,該國大主教也應由狄龍推薦,丹西和萊德必須首肯。   第六,雙方進一步加強軍事同盟,當對方與呼蘭帝國、沙漠帝國等異教國家開戰時,須派兵援助。狄龍準備在瓜分半島後進攻聖火國,猛虎自治領須同意提供五萬人馬協助。   目前的形勢下,丹西和狄龍之間仍然是合則兩利,斗則兩亡。中部大陸也還有足夠的空間讓他倆各自擴張發展,獵物還很多,不至於發展到兩強必須互相撕咬的程度。在此情況下,無論丹西心裡痛快與否,理性的利益計算總會壓過情感上的愛憎,合作仍然是兩國邦交的主基調。   當然,丹西也由此充分領略到了對手精明與冷酷,所有的條件幾乎都要觸及丹西的忍讓底線,卻又小心地不予逾越,要價高得離譜,卻又讓你不能不接受。   也許最讓人揪心的是,狄龍兩頭許諾,卻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的底牌,讓丹西的一萬騎兵不敢投入戰場,時刻提防著這個可怕的盟友。直到最後一刻,他才把自己的選擇公之於眾,而此時,丹西已在艱苦的會戰中折損了大批人馬。   晌午時分。   數萬步騎仍在平原上追擊潰敵,而丹西則帶著一批剛剛經歷殘酷血戰的勇士們,從北城門開進荊棘堡。   他的身後有一輛敞蓬馬車,上面放著一塊巨大的銀盤,盤子裡盛著蓋亞、蓋蘭的頭顱。這兩人顯然剛剛被梟首,滴灑在銀盤上的血尚未冷卻,還在冒著絲絲熱氣。   狄龍滿臉笑容地在城門口迎接友軍。   「領主大人,讓我來介紹一下,」狄龍手指身旁一位高瘦挺拔的詹魯將領道,「這位是詹魯禁軍副將,荊棘堡城防總指揮亞農。」   「難怪大將軍那麼的信心十足,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荊棘堡,」丹西瞟了亞農一眼,「原來手裡有這樣的王牌啊。」   「比起領主大人那麼多的內應,我可差遠了,在詹魯的牌也就那麼一兩張,」狄龍躍上馬與丹西並轡而行,「過早亮出來,這一局只怕咱們沒法贏得這麼輕鬆。」   「你倒是輕鬆,幾乎沒什麼損失,」丹西的話語裡帶些怨氣,「今天這一戰,我可損失了將近三萬人馬。」   狄龍開出的天價條款,丹西本就不忿。今日一戰,猛虎軍團跟對手打得死去活來,傷亡頗重,狄龍雖然幫助本軍戰勝蓋亞,卻幾乎沒有遭受什麼損失。狄龍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妙招,反令丹西心裡更不平衡。   「這麼大一片富庶的盆地,三萬人,代價實在不能說高吧?」   「這是萊德的王國,我只需要借道而行。」   「如果只是臨時通行費,那確實有點高了,可您得到的是永久通行權哪。」狄龍湊過來,附在丹西耳邊道,「亞農將軍立下如此巨功,您看?」   「我不會虧待有功之臣的,兩盟半島戰況緊迫艱苦,」丹西低聲道,「我正需要英勇的將領隨軍同去,衛聖立功。」   亞農作為狄龍的人,自然得不到丹西的信任,然而立下大功,無論如何也必須有所表示。詹魯軍部頭目,丹西心中早有人選,以確保軍權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對亞農也只有明升暗降,帶在身邊。   「也好。哦,對了,詹魯大主教一職的人選,我也想好了。」狄龍笑道,「我看康坦諾夫與領主配合默契,我想向教皇陛下推薦他出任詹魯大主教神職,怎麼樣?」   「哦,」丹西有些遲疑,半晌才點頭道,「就如君願。」   康坦諾夫在東教廷很有威望,被認為是繼承費文神杖的有力競爭者,丹西也刻意結交,自然也希冀今後能收穫碩果,控制中部大陸的精神支柱。   丹西玩的一套把戲,狄龍同樣耍得溜熟。他推薦康坦諾夫,看似賣給丹西一個大人情,實則是將這位親猛虎派紅衣主教從欽斯尼亞支走,斷絕其繼承東教廷皇位寶座的可能。   剩下那些有實力、有威望的紅衣主教裡頭,親聖爾瓦尼的一派將更加佔據上風,拮取寶杖,披上教宗法袍的可能性大增。   一則有約在先,不好回絕,二則也確實想盡快控制詹魯,丹西權衡半天,最終還是答應了狄龍的要求。   九月末,曾掀起軒然大波的詹魯政變,終於塵埃落定。   丹西與狄龍合作消滅了蓋亞和蓋蘭,將詹魯王室幾乎屠滅,只剩一個殘疾的萊德,由丹西親自為其加冕,正式就任王位。   神聖的宗教戰爭還未開打,基督徒自身之間首先內訌,確是一大諷刺。然則萊德具有無可爭議的繼承權,又得到東教廷的承認,加上走廊各國境內的教會勢力為促成聖戰大軍進入半島參戰,對此也廣泛叫好,獲得了民間輿論的支持和同情,塞爾等國雖繼續抗議,面對這既成事實卻也無計可施。   宗教戰爭總是由虔誠的信仰和狂熱的情感所引發,在別有用心者力竭所能的歪曲與誇張下,一般人總認為戰爭是由於邪惡壓倒了正義,故而揮動上帝賜予的懲罰之劍刺穿魔鬼的心臟,才是唯一的徹底的解決方式。   然而,這場死亡遊戲產生的真正內在動力,依然是利益,促成和參與遊戲的主角們,絕不可能僅僅因為宗教理想和救世悲願就大動干戈。他們的帳算得非常清楚,如果有需要,會毫不猶豫地把血污塗抹在身上那層聖潔的宗教罩衣上,當宗教理想與現實發生出入和對立時,他們毫無例外地站在後者一邊,戰爭的本原面目也就彰然顯露。   設若是在某處荒涼貧瘠的地方,而不是在東西大陸商貿樞紐的兩盟半島出現聖火狂徒,很難想像丹西和狄龍會作出如此強烈的反應,把本國幾乎全部的機動部隊調去衛聖護教。同樣,在詹魯事件中,直接介入的丹西、蓋亞、狄龍,以及插手其間的東教廷、塞爾、呼蘭、沙漠帝國等各方外部勢力,所採取的立場、手段,無一不是利益至上,致使這次神聖戰爭的序章演變成一場諷刺鬧劇,淪為一個殘酷的玩笑。   詹魯政變已經結束,最後清算總帳,盤點收益和損失,直接參戰的三方得失很不均衡。   錯誤估計形勢的蓋亞,成為這次神聖戰爭中的第一個犧牲品,喪失了包括生命在內的一切,以叛徒之名被送上祭台。   狄龍以最小的代價獲取了最多的利益,成為政變中最大的贏家。   丹西則是大進大出,得到了整合與控制詹魯的機會,卻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今後能否將這片土地經營妥當,連本帶利地撈回前期投入,尚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   當丹西和狄龍為如何瓜分蓋亞的遺產討價還價,當詹魯各階層、各勢力的代表們齊聚荊棘堡王宮大殿,就權力結構、軍事體制、財政政策等問題,爭執、妥協、交易的時候,大家似乎都忘了,這次聖戰的真正目的地,應該是南方的兩盟半島。   在那裡,李維正使出渾身解數應付艾哈邁德和休倫咄咄逼人的攻勢,各支傭兵殘部和新組建的民軍正與狂熱的聖火教徒浴血廝殺,戰區的民眾正承受著火與劍的蹂躪,淪陷區的老百姓正處於殘酷的社會轉型時期,品嚐著聖教新秩序帶來的痛苦滋味。   「目前沙漠帝國在兩盟半島海域有三桅帆船大約一千一百餘艘,與其相配合的瓦爾芹長船也有上千艘,在各淪陷城市繳獲的其他各類兵艦商船更是數不勝數,其海軍實力之強大,是我們望塵莫及的,如若硬拚,只怕根本不是對手啊。」   諾豪憂心忡忡地分析著形勢道。   「或許有一個辦法,學習當年的神威大帝,不理睬敵人的海軍,派陸軍攻佔敵人的港扣,摧毀敵艦的補給基地,然後迫其投降。」   鄧肯建議道。   「古今情況不可任意比附。三桅帆船有巨大的運載量,可以很長時間不靠岸航行,經得起長期消耗戰的考驗。」查理笑道,「另外,神威大帝可不是人人學得來的,率陸軍以一勝十,又談何容易?!」   「艾哈邁德帶來了五十餘萬被宗教信仰灌輸得不畏犧牲的聖火狂徒,還在半島淪陷區徵募了三十來萬偽軍,陸軍實力也非常強大。我方呢?丹西領主正在為打穿交通線而奮戰,主力部隊盡皆陷身於詹魯盆地,即使能夠在取勝後及時趕來,為了控制詹魯的廣闊領土,也必須在那裡駐紮相當數量的人馬。」查理繼續分析形勢道,「商都聯盟已經丟失了一半領土,各傭兵團的正規軍不足四萬,加上新募的民軍,總共也就十萬左右。想在陸地上戰勝沙漠帝國,只怕不比海上容易哪。」   「查理說的不錯。如今的戰爭,海陸部隊必須協同配合,為了共同的戰略目標而奮鬥,切不可只抓一頭,有所偏廢。」李維點頭道,「但艾哈邁德也不是沒有弱點,鯨吞了大片領土後,為鞏固統治,他的兵力也在越來越分散,而我軍頑強抵抗,拒絕決戰,以蘑菇消耗戰法與其對壘,也令他感到了兵力的不足。」   「艾哈邁德試圖從兩個方面解決這個問題。第一,他強逼半島居民加入聖火邪教,然後在這裡頭招募偽軍,維持半島南部治安,將戰鬥力強的異教正規軍解放出來,派往北部前線參戰。第二,時值秋天,季風已然轉向,據我們的情報,沙漠帝國派了四百艘三桅帆船,運載搶掠到的巨額財富返航黑大陸。我估計,他們再次從黑大陸揚帆啟程時,還會載來大批聖火狂徒前來參戰。」   「只就水軍而言,在一千多艘三桅帆船中,只有易卜拉辛統帥的一百餘艘原本就是軍用戰艦,艦上水員悉數為聖火狂徒。這是沙漠帝國的正規海軍,也是異教徒恃以稱霸海洋的主力。」   「其餘的三桅帆船雖然可以改裝成軍用戰艦,目前薩格爾等港口也在加緊修建,但他們卻沒有足夠數量的,熟悉三桅帆船操作規程的水兵來駕馭。除了艦長、大副以及一些關鍵崗位外,其餘槳手和船員,皆為強征的苦役或者投靠的偽軍。倘若我軍與之進行海戰,這些艦隻並不足懼。考慮到忠誠度和缺乏訓練,艾哈邁德也禁止這些艦船輕易出海作戰,而主要讓它們承擔運兵任務。」   「蛟龍軍團進入半島海域後,艾哈邁德急匆匆地把易卜拉辛的百餘艘正規戰艦從各處調來集結。下令除這支艦隊外,半島東北海域嚴禁其他船隻涉足。從這就看得出來,他對其餘那些帆艦並無信心。」   「現在海軍方面要做的主要是兩點。首先,趕快破解三桅帆船的奧秘,把刺探到的情報送給尤勒先生參考。弄清敵艦虛實,知己知彼的同時,也加快我們改進設計,造出更好的三桅帆艦的步伐。」   「我已經派了很多間諜前去半島南部,打入造船廠內部,搜集相關信息。」鄧肯插言道,「不過艾哈邁德老奸巨猾,對造船廠實施嚴密的封鎖隔離,除沙漠帝國皇帝的羽林軍親自把守外,尚有不少聖火教高手參與佈防,禁絕內外聯絡。我們進去了不少人,卻無法把消息傳遞出來。有兩個武功不錯的間諜曾試圖強行越牆而出,卻死在聖火教邪派高人的手上。」   「把情況告訴丹西領主,要他加派武功好手前去刺探。」李維神色冷峻,「再困難,咱們也必須把這個謎團給破解了!」   「即便搞到手,我看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查理說道,「搞到了構造圖,尤勒要改良設計,下水試驗,然後才能批量修建。三桅帆船的製造需要花相當長的時間,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建起一支艦隊的。我估計,沒有一年半載,別想收到什麼成效。」   「另外,像我們的鐵甲海艦造一艘需要花三萬金幣。三桅帆船這麼大體積,沒有兩三萬金幣也造不起一艘來。」查理苦笑道,「蛟龍軍團這五十艘海艦,花了一百五十萬金幣,已經被領主和財長古爾丹稱為用金幣堆起來的艦隊。到時候,能撥出多少款項,三桅帆艦能造多少,實難預料啊。」   確實,一艘海軍戰艦就是一部吞錢機器,沒有巨大的財力,不可能建立強大的海軍。自古至今,凡海上強國都必須同時是經濟強國和科技強國,否則不可能支撐得起這種消耗。當然,控制了海洋,扼住了海上貿易線,其好處也自不必提。凡沿海國家,有機會定然會加強本國海軍,也正是看中了海面上漂浮著的厚厚油水。   「查理所言,正好涉及我想說的第二點。破解三桅帆艦的奧秘,是著眼於今後的激烈海上競爭,是為了我國的長遠利益考慮,但無法見到短期效果。就目前而言,最關鍵的在於,從沙漠帝國手裡奪回制海權。」李維點頭道,「我剛才說過,易卜拉辛的那百餘艘大海艦,乃是沙漠帝國海軍中真正的精銳,假如能夠將其打垮,其餘的就好對付了。目前蛟龍軍團的任務,就是如何在明年夏季之前將其徹底摧毀。滅掉他們,至少一半的制海權就落到了咱們手裡。如果拖到第二撥異教狂徒從黑大陸趕來,進一步加強水軍實力,咱們在海上估計就沒什麼戲可唱了。」   「也不好打呀。三桅帆艦比我們的鐵甲艦大了一倍不止,人數多出一半。我軍總共五十艘海艦,兵員兩萬,而易卜拉辛的一百二十艘三桅帆艦就有七萬二千水軍。考夫利和威塞克的艦隊也會幫忙助戰。瓦爾芹海盜差點擊敗布魯斯王國主力艦隊,實力不可小覷。」查理歎口氣,「尤其是這兩種艦隻的互補性強,三桅巨艦成為長船的有力依托,長船則增強了三桅帆艦的靈活性。」   「易卜拉辛和威塞克正在南部海域集結兵力,組成了一支擁有一百二十艘正規三桅帆艦,四百條瓦爾芹長船,水手多達十萬二千餘人的龐大的混編艦隊。我方呢?五十艘鐵甲艦,兩萬蛟龍軍團勇士,是我們在半島地區唯一的海上力量。」查理邊說,邊把一張足有半個屋子大小的兩盟半島海域詳圖鋪陳在指揮台上,「選擇什麼樣的時機,什麼樣的戰場,以什麼樣的方式擊敗他們,一定要慎重研究啊。」   所有的人都低頭凝視海圖,細細察看每一座島嶼,每一個港口,每一條海溝,每一道海峽,每一角海岬,每一簇礁石群……   在海圖上,代表蛟龍軍團鐵甲艦隊的紅色圓圈團團圍住洛瓦港口,護衛這條海上生命線,而代表沙漠帝國混編艦隊的粗大黑箭頭,正從南向北,氣勢洶洶地朝他們撲過來…… 第二十六集 本集簡介     丹西和狄龍合夥控制了詹魯後,大舉進軍半島。此時,沙漠帝國調兵遣將,已經實現了對洛瓦三角地帶的海陸大合圍。神聖聯盟主力開抵後,因制海權的缺失,形勢非常不利。   丹西派塔科潛入薩格爾造船廠,竊取了三桅帆艦的製造技術後,攜帶圖紙溜出戒備森嚴的造船廠。   利用異教徒的兵威,丹西和狄龍跟各城簽署保護協議。借此,中央走廊的兩大新興霸主開始了對半島的政治整合工作。   巧借洛瓦港特殊的水情和地勢,蛟龍軍團大膽開出港灣作戰,取得了第一次水戰大捷,沙漠帝國混編艦隊遭受毀滅性打擊。   因異教徒對昆達的殘忍迫害,丹西窮追不捨,敵人卻設下了一個巨大的圈套。 第二十六集 第一章     受狄龍的制約,丹西的夢想──詹魯和猛虎自治領兩國直接實現合併,完全落空。   費盡心機,到頭來雖然把蓋亞掀下了王座,但坐上去的卻不是自己,只能把殘疾人萊德先拎上去,以堵住世人之口。蓋亞、蓋蘭已經梟首就戮,其他的王室直系除萊德之外,也被丹西斬盡殺絕,但有狄龍的掣肘,又考慮到國內的穩定,王室旁支仍無法盡除。   名不正則言不順,這無疑增加了控制詹魯的難度。雖則如此,既然把這塊盆地劃歸本方的勢力範圍,整合詹魯的主導權還是落入丹西手中,他自然也要把應得的權力行使到極致。   兩個不同的政治實體合併,有侵佔強奪、自願聯盟兩種形式。限於特殊的國內國際形勢,丹西只能選擇後者。   以聯盟形式實現合併,而且沒有合法的名分,確實是一大挑戰。丹西為此也絞盡腦汁,想盡辦法。   他的計劃是,在撈足實權的前提下,先行打好基礎,搭起框架,徹底架空萊德,等待直接合併的最佳時機。名分不可忽視,但實權的控制更為重要。掌握住實權,當條件成熟的時候,一切都將水到渠成,實至名歸。   兩國合併的手段,無外軍事統合、政治聯合、經濟聚合、文化融合,從各個方面促使兩國的一體化。   軍事和政治是兩國合併的前提。暴力是建立秩序的基礎,政權是秩序的主要實施機構。世界是很現實的,不掌握軍權和政權,說話就沒有份量。才華再出眾,手段再高明,你也得不到施展的機會。   但經濟和文化才是根本。武力逼迫和高壓政治可以帶來屈從,卻不能讓人心悅誠服,樂意追隨。能否實現真正的長治久安,取決於經濟聯繫的緊密度和文化意識的心理認同度。   付出極大代價換取到合法掌控詹魯大權的機會,丹西自然是煞費苦心,要把巨額的預付款撈回來。   丹西撇開萊德,自行頒布大赦令。除了保王黨中的一些頑固的首惡分子外,餘者皆得以免罪,獄中的囚犯也都得到了減刑和赦免,以贏取詹魯人心。   猛虎自治領和詹魯王國簽訂永久同盟協議,在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等諸方面同進共退,相依相靠,連為一體。   詹魯的政權體系做了很大調整。   詹魯王國的宰相設為虛職,由國內幾大有權勢的貴族輪流擔任,每隔半年更換一位,享有尊貴的頭銜,卻無行政實權。   猛虎自治領高參貝葉,原閃南郡總督、名臣帕巴特,被延請為詹魯王國的國是顧問。兩人名義上是輔佐國王和宰相,實際上真正把握該國政權。帕巴特繼續干自己最擅長的工作,負責詹魯的經濟復甦與內政開發事宜,貝葉則操持其他方面的大權。   因從河源郡撤軍,席爾瓦接替帕巴特出任閃南郡總督。紅髮左相專門負責西線,對付來自狄龍本土的威脅,故而他還兼管整個閃特、河源郡、奔流河沿岸的所有軍事佈防事宜。   詹魯境內各郡、市的地方政府進行大換血,所有官吏重新擢拔和任命,並同時向丹西和新王萊德宣誓效忠。   猛虎自治領和詹魯達成協議,實行有計劃的官吏互換交流。每年兩國都抽調一定比例的地方官到異國異地就職,以增進官僚層對兩國政治體系和制度的瞭解,進一步加強對詹魯地方政權的控制和滲透。   詹魯軍隊進行整編重組,並同時向丹西和新王萊德宣誓效忠。   在足額支付蓋亞遺留的欠餉後,原詹魯境內的非精銳部隊遭到裁撤,返鄉加入恢復經濟的行列。剩下的二十萬精銳正規軍組建詹魯軍團,以甘斯特為軍團長。此外,甘斯特還兼任軍部大臣這一重要職位。   十萬山地民軍組建為山地軍團,由丹西的心腹威達任軍團長。   與政府機構的做法相同,詹魯軍團、山地軍團的軍官,每年也實行一定比例的互換交流,和猛虎軍團、中央軍團、閃特軍團、北風軍團的中基層軍官置換,增進軍官層的友好關係和戰鬥情誼。   詹魯將士的軍薪按自治領同等標準支付,收入水平較原詹魯王國有相當大的提高。而武器制式、操練守則、獎懲規定等各項制度,亦照搬猛虎軍團的一套執行。   軍隊駐地也實行了輪換。本次出征兩盟半島,約有包括亞農麾下禁軍降部在內的十萬詹魯步兵跟隨增援大軍同行。與此同時,十萬猛虎軍團的步兵接管了他們的防區。這些猛虎步兵也歸威達指揮,扼控各戰略要地。   如此一來,詹魯境內的實際駐軍結構就發生了變化,三十萬國防部隊中,詹魯軍團、山地軍團、猛虎軍團各佔三分之一,丹西的心腹兄弟威達控制了二十萬,降將甘斯特控制十萬,軍權完全掌握在了丹西手中。   財政方面,丹西取消蓋亞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詹魯境內的稅率統一核定為百分之十五。   商貿方面,取消兩國間商品出入境的關稅。   對全境交通網絡進行全面梳理,整修和拓寬道路,連通險阻,鼓勵兩國間的商貿往來。   曾因戰爭和賠款問題一度停滯的各內政工程項目,在帕巴特的主持下全面啟動,興修水利,築堤建壩,引水灌溉,採礦鑄鐵,伐木織布,同時振興農業和手工業。   貨幣、度量衡、法律制度等,兩國統一按猛虎自治領的標準執行。   康坦諾夫出任詹魯大牧區主教一職,接管境內各教堂,掌握任命和管理所有神職人員的大權。   鼓勵無地、少地的農戶遷居大荒原,參加淘金及其他開發活動。   鼓勵兩國民間的婚姻嫁娶,政府和教會給予一定的賀禮。   鼓勵兩國文化交流,互相選送大批年輕人前往異國的院校學習。   ……   或許最為關鍵的是如何處理萊德國王,這也是丹西和狄龍爭議不休的問題。   萊德這塊招牌既要豎起來以抵擋各方面的攻擊,緩和矛盾,又必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丹西的建議是,萊德的身體狀況不適合主政,要送他去巨木堡醫病,等康復後再回詹魯。在巨木堡有更加優越的醫療條件,有各地請來的名醫為其治療殘疾。   狄龍當然不願如此。萊德雖是傀儡,但作為一國之君,影響力非同小可,也是制約丹西的一張王牌。如果這張王牌被丹西收起來鎖進匣子裡,詹魯的牽制作用就將蕩然無存,丹西將更加為所欲為。他的建議是,送他去奧利維拉治病,那裡可是大陸聞名的醫藥之都。   兩人商議來商議去,最後也只有各讓一步,互相妥協。萊德不留在荊棘堡王宮,把國璽留下,全權委託貝葉和帕巴特處理國政。在偏僻的詹魯山區建一所行宮,猛虎自治領和聖瓦爾尼各派五百軍士「護衛」,醫護人員也兩國各出一半,為其治病療養。   萊德不待在首都礙手礙腳,丹西施政阻力大減,可以滿意。牽制丹西的這張牌並未作廢,狄龍也無不可。   丹西在荊棘堡其間,新政策一項項頒布,新官吏一個個接過委任狀奔赴各方,新部隊一支支組建並向新王宣誓效忠,新秩序也在詹魯各處逐漸建立起來……   從十月份開始,丹西和狄龍一直待在荊棘堡處理政變後的有關事務,相互討價還價,頒布各項政策,接見新任將領、官吏和各方代表,進行演講演說,做各種不能見光的幕後交易,忙得不可開交。尤其是丹西,為建立詹魯王國新秩序竭心盡力,嘔心瀝血,忙到幾乎連上廁所的時間都要捧一卷公文翻閱。   兩位聖徒在荊棘堡一待就是一個多月,直到十一月中旬方才把各項大事議定辦妥。   狄龍和凱魯先行率軍出發,前往半島參戰。   本支從陸上開往兩盟半島的基督教神聖同盟援軍共計四十八萬人:猛虎軍團三十萬,其中步兵十萬,騎兵二十萬;詹魯軍團十萬,悉數為步兵;聖瓦爾尼正規軍六萬,其中步騎各半;十字軍團兩萬。   指揮體系仍尊重各國舊制,狄龍率聖瓦爾尼軍和十字軍團八萬人為前鋒,凱魯率猛虎軍團和詹魯軍團的四十萬主力部隊跟隨在後……   丹西拖至十二月初才正式動身。   詹魯的實權確實被他牢牢抓在手裡,但是,名分問題卻一直是他心裡一塊放不下的石頭。保王黨的勢力是被壓制下去了,但與自治領離心離德,潛伏下來伺機而動者,肯定存在。外部勢力也會趁機勾結,從中尋覓盟友,他們如果想挑起爭端,介入詹魯事務,可以輕易地找到借口。因實權在握,如若猛虎軍團作戰順利,自治領繼續穩步發展,自然不懼,可如若出現困難的局面,詹魯人會做何選擇,這塊盆地能否免除動盪,可就難說了。   於今之際,只有不斷加深兩國民間的經濟依存度、文化認同度,才能從根本上保證軍事和政治上的特殊同盟關係,為將來的合併掃清障礙。而想要做到這一點,絕非易事。   貝葉、威達在荊棘堡駐留不走,康坦諾夫和帕巴特等人也陸續抵達,詹魯的各項新秩序開始還算順暢運行,直到此時,丹西的心才能略略放下,帶領衛隊去追趕前頭的大部隊。   ※※※   詹魯政變時期,沙漠帝國方面也沒有閒著。   艾哈邁德徵集的大批偽軍組建成型,他們深入半島各城各地,替換沙漠帝國正規部隊,接管各佔領區。   這樣一來,二十餘萬正規部隊得以從半島南部各地脫身出來。他們騎馬乘船,奔赴戰線日益拉長的北方戰場。   經過一段時間的兵力調度後,這些帝國精銳部隊陸續抵達了前線。二十餘萬修整數月的狂熱好戰分子,一到戰場就會同前鋒友軍發起猛攻。李維苦心孤詣,想盡辦法,但在這壓倒性的兵力優勢面前,在艾哈邁德排山倒海般的攻勢面前,也無計可施,只能繼續退縮。   已經喪失一半領土的商都聯盟,又有數十座城市和大片沃野慘遭異教徒蹂躪,全境被擠壓成一條東西向的狹長地帶,在李維的帶領下繼續頑抗。   整個兩盟半島,就如一塊富得流油的肥肉,沙漠帝國這只恐龍已將其吞下了幾近九成。剩下的那一小片,也已銜入嘴中,即將被撕咬,嚼碎,吞嚥……   易卜拉辛率領龐大的混編艦隊,也逆風北上,緩緩逼近洛瓦港。   恍如冰山漂移,地圖錯位,海面上變魔術般出現了一座群島,島上矗立著一個接一個的巍峨堡壘!   又似地獄之門轟然裂開,無數海底巨獸浮出水面,露出脊背,對著洛瓦港張開大嘴,齜出銳齒!   在它們面前,強大的蛟龍軍團似乎縮成了一條小蛇,繞在洛瓦港周圍,一圈圈地盤起身子,蛇頭豎起,警惕地看著緩緩湧來的敵人……   加緊軍事擴張,不斷拓展新國土的同時,在艾哈邁德和休倫的主持下,於後方建立聖教新秩序的各項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如果說,丹西對於詹魯的併吞仍主要倚仗於政治、經濟和文化手段,而將軍事手段放在從屬和輔助地位的話,那麼,沙漠帝國對佔領區的重建新秩序,就是赤裸裸、血淋淋的軍刀政策,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這場興起於海洋,席捲整個半島的可怕風暴,把繁華的半島各城摧折得體無完膚。   屠殺、搶劫、姦淫、強征,這些常見的戰爭暴行在各淪陷區普遍上演,而宗教戰爭的特點又使得這些暴行更加殘酷,更加肆無忌憚。   殺死邪教徒,不需要在良心上擔負任何責任,反而能升入天國,那麼,為真主效忠的最好方式,就是將他們斬盡殺絕,一個不留。當然,邪教徒的財產是真主賜予的禮物,自然是收之無愧,他們的女人供自己享用,也是天經地義。有這些堂皇的理由為自己開脫,道德的束縛力幾乎不復存在了,戰爭的破壞力也在以倍增的方式加劇。   艾哈邁德之所以用徵集來的偽軍替代沙漠帝國正規軍掌管後方治安,佔領區越來越大,戰線越拉越長,兵力集中不易,而龐大的敵軍正在開向半島,必須要加強前線實力,這些自然是主要原因。但顧念到今後長期發展的需要,避免濫殺行為對復甦經濟的破壞作用,也是做此決策的一個重要考量因素。   對於信仰堅定的異教分子,除了屠殺滅絕之外,沙漠帝國還有另一種經濟上更划算的處理方式──奴役。   很多人被套上鐐銬,充當苦役,從事內政工程、物資運輸、武器製造等各種繁重的體力勞動。   集中苦役人數最多的,當屬薩格爾港旁邊的造船廠,超過五萬人被看管著在此製造、修理和改裝艦船。   冬季時節,苦役們衣衫單薄,赤著腳丫,坐在碼頭邊等待中午開飯。飯菜很差,稀粥加幾片爛菜葉子,還要由一個老頭從桶裡舀出來,依次倒入苦役們的碗內。   塔科低下腦袋,散亂的長髮遮住額頭,雙眼卻從髮際的縫隙裡四下掃望。   為了獲取三桅帆艦的奧秘,自治領派出了數十名間諜人員刺探情報,想辦法混進了這個造船廠當苦役。   諜報人員邊做工邊記憶,通過幾個月的時間,終於把整艘船的船頭、船尾、甲板、船艙、桅桿、風帆、纜索等各個部分的構造、尺寸、連結方式等全弄清楚,並畫出上百張圖紙。   不過,他們能通過詛咒聖火教、鬥毆、喝酒等各種方式混進造船廠,卻沒有辦法出得去。   船廠完全就是一座無法逃脫的監獄。四周圍牆高達兩丈,而且有三道之多!牆上覆蓋著尖刺,周圍佈滿鐵網、壕溝、陷阱、捕獸器、機關等。無數哨塔、堡壘繞牆而立,由兩千艾哈邁德的羽林軍把守,關鍵地段還有帝國的宮廷御衛和聖火教高手,在那裡定點窺視或者來回巡邏。   曾有兩名武功頗好的死士試圖跨牆而逃,結果被聖火教高手打死。他們雖然含毒而亡,沒有被查口供,但身上的圖紙卻暴露了意圖。這兩次事件,使得獄卒們看管得更嚴密,還來了幾次臨時性的突擊大搜查。   為了盡早帶出圖紙,獲得三桅帆艦的秘密,丹西派出了自己的角鬥士好友塔科前來完成任務。   在人才濟濟、名將如雲的猛虎軍團裡,塔科的知名度並不高,但其武功卻與丹西同門修藝,相當出眾。   為防被人看穿,塔科不僅改妝易容,而且連續轉了兩個採石場,買通了幾名偽軍,以聚眾鬧事,試圖逃跑之名,終於在一周之前被合乎情理地送進了這座看押最嚴密的苦役營。   「你的飯!」   老頭將一瓢稀粥倒進塔科的碗裡。他的破衣袖耷拉下來,遮住了身後哨兵和其他苦役的視線。   在視線的死角處,塔科非常敏捷地將一卷捆紮得很細的紙團兒抓到手中。他的動作非常快,沒有任何人察覺。   塔科自然清楚苦役裡有哪些是本方間諜,但他自己的身份卻只有這個送飯的老頭兒知道。   除了塔科和這個老頭之外,其他情報人員之間也互不相識,這麼做,是為防止一旦出現內奸,就會全體暴露,間諜網絡被徹底破獲。   可不要小看這個老頭。雖然照間諜這行的行規,一入門,身世和名字就會被徹底忘卻,連塔科也不知道老頭的真實姓名,但他卻知道老頭兒另一個響亮得多的名頭──金鑰匙六號。   猛虎自治領的情報系統,形象地用開保險櫃的鑰匙代表間諜,以金銀銅鐵來劃分等級,並按入門早晚賦予序號。從這個老頭的等階序號可知,他屬於最早一批加入情報網的精英,是由席爾瓦親自培訓出來的高級間諜。   金鑰匙六號自然是除塔科之外最受自治領信任的臥底,因其崗位的特殊性,也負責傳遞圖紙和信息,並聯絡和組織各類間諜活動。   塔科默默地喝著粥,不動聲色地將小紙捆兒塞入衣袋。   今天是他最後一次接收圖紙,總計二百一十四張各式圖紙都已經收全,剩下的任務,就是如何脫離此地,將它們送至尤勒手中了……   「集中!集中!」   塔科正自邊喝粥邊思索的時候,一隊帝國羽林軍驅趕著吃飯的苦役們站起來。   「聖火勇士大捷!」   「猛虎軍團已經戰敗!」   「猛虎軍團已經戰敗!」   一個聖火教徒邊敲鑼邊扯開嗓子大叫,身後一隊聖火狂徒押著一輛高台馬車緩緩開過來。   塔科的視線越過敲鑼者的頭頂,卻渾身一顫,手裡的鐵皮碗竟「匡」的落在地上!   在高台上有一根刑柱,上面赫然綁著昆達!   昆達顯然受過難以想像的酷刑。   威名赫赫,英姿颯爽的大將,如今滿身血污,蓬頭垢面。他耷拉著腦袋,表情麻木,目光無神,任由幾個大嗓門的小卒羞辱折磨。   塔科看得火起,拳頭攥得嘎嘎直響!   「哎!你的碗掉了。」   就在塔科抑制不住就要衝出去的時候,那個送飯的老頭不知怎的已經拿著塔科掉下的飯碗,擋在他身前。   塔科狠狠吸口氣,接過碗,別過頭,不忍再看高台上兄弟受折磨的慘狀。   「告訴你們,別指望什麼猛虎軍團!丹西已經戰敗,聖火勇士把猛虎軍團殺得片甲不留!」   「看見了嗎?!這一位就是他們的副軍團長昆達,被我軍生擒活捉!」   「邪教豬玀們,別抱什麼幻想!老老實實順服聖教,接受陛下的仁政,否則,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   高台上的喊話聲漸去漸遠。   塔科低著頭,緊閉著眼。   手裡的洋鐵皮飯盆,被他捏成了一個炙熱的鐵疙瘩! 第二十六集 第二章     塔科在甲板上釘著釘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身旁的苦役聊天。   「上帝啊!垂憐我們吧!」苦役搖著頭,歎著氣道:「連猛虎軍團都戰敗了,這苦日子,看來是沒個頭嘍!」   「聽異教徒的謊言,不如去相信魔鬼!」塔科本想狠狠的批駁一番沙漠帝國的伎倆,忽然想到這可能暴露身份,故而連忙轉移話題:「對了,你來了多久了?」   「我可是這的元老嘍,船廠剛建的時候就進來了。」苦役繼續歎氣:「半年來,當年的老夥計被折磨得死了一大批,我能活到現在,上帝已經夠眷顧的了。」   「有沒有人逃出去過?」   「逃?!」苦役點頭道:「半年裡有兩百多人試圖逃跑,最有希望的五個人竄過了三道圍牆,落到了外頭的地上,可惜,沒跑出幾米,還是讓人追上打死了。」   「水路呢?」   「那有兩道大鐵閘,連條梭子魚都進不來,怎麼跑?!」   「地道呢?」   「圍牆外頭有聽甕,還到處有人帶著軍犬巡邏,那些異教徒的狗,鼻子靈得很,一鑽頭就撲過來。」苦役不由得仔細打量起塔科來:「兄弟,看來你對越獄滿在行的嘛!」   「嘿嘿,不瞞兄弟,」塔科連忙傻笑道:「我越過三次獄,但最後都被抓回來了。進來的時候,因一點小偷小摸才判了兩年,只因自己受不住煎熬,連續越獄,最後弄成了終身苦役。」   苦役笑道:「老兄,你算走運的了。你是在異教徒進來之前入獄的吧!你知道現在那些混蛋是怎麼對待小偷的嗎?!左手偷的就剁左手,右手偷的就剁右手!你說說,這些人有多殘忍?!」苦役繼續在那裡念叨:「要我看,被剁掉一隻手,還不如蹲在牢裡頭爛掉的好。」   塔科則已經不再聽牢友的嘀咕。   他繼續心不在焉地敲釘子,眼睛卻開始瞟向旁邊那艘已經完工的三桅帆艦……   ※※※   陸上的援軍雖然未到,但畢竟正朝洛瓦城飛馳趕來,而海軍,卻不可能再指望有援軍加盟。五十艘鐵甲艦、由民船改裝的三十幾條輔助艦,就是查理手中可以動用的全部水上力量了。   洛瓦城港口,坐落於一道彎曲狹長的海灣之內,兩側都是懸崖,地勢十分險要,易守難攻。   儘管易卜拉辛的龐大混編艦隊明日即將抵達,但查理除了派出巡邏艦艇不斷出去搜查情報,偵敵動向外,戰船一艘未動,全部蜷縮在海港中待命。   當然,不是說查理就什麼也不做,完全消極防禦,被動挨打。   偵測艇載著測量員在港口附近到處轉悠,測量水深,標識礁石,記錄潮汐變化規律等。   港務人員把建港以來的所有水文資料都搬了出來,查理帶著蛟龍軍團的艦長們一邊埋首查閱,一邊在紙上寫寫記記。   在灣口的懸崖上,三個瞭望塔高高矗立,目力極佳的哨兵日夜守望,並可通過烽火、旗幟和狼煙,向港內的水軍報訊。   百餘台大型投石機也被分拆搬上崖頂,然後重新組裝起來,沿著崖壁一字排開。投石手們每日進行訓練,提高肌肉力量,提高打擊的精確度。   在崖頂上還裝有十架巨型凹鏡,用黑幔和牛皮罩住,防止日曬雨淋對它們的損毀。士兵們每日小心地拭擦,揩去灰塵。   自從累斯頓河大水戰之後,這種光學武器就再沒有機會上戰場耀武揚威,這次查理也隨船帶了十台過來,希冀它們為洛瓦城海防建功立業。   在洛瓦城碼頭旁的一片沙地上,百餘條長凳一字排開,上頭坐滿了年輕人。雖是冬季,大家卻都光著膀子,手握長長的木漿,喊著號子,不停地一起划動,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長凳、沙地和木漿上。   這些人都是新近募集的民軍戰士,大部分是從城內的店員、逃難入城的村民中擢拔出來的。   長期優裕富庶的物質生活,使得各商業城市裡控制經濟命脈和議會政治的豪商巨賈,變成了懦弱怕事、屈從強權的軟骨動物,早年建立城市的先輩們那種開拓、進取、敢於冒險的精神,在他們身上蕩然無存。反倒是在底層市民和城郊農夫的身上,依稀能看到這些金子般寶貴的精神和品格,在襤褸的衣衫下熠熠生輝。   儘管招募了足夠多的水手和船員,足夠那三十餘艘輔助艦使用,但按照丹西的指示,查理仍從本地市民中徵募了數千民軍戰士,對他們進行水戰訓練。   因暴力而屈服的苦役,因金錢而受雇的水手,在保衛家園的大戰中,戰鬥精神和抵抗意志都遠遠比不上本地居民。戰鬥技能固然重要,但這可以經由訓練而達成,而士氣和鬥志,卻是戰爭中第一位的要素。   此外,丹西招募和訓練本地民軍,也顯示出他對兩盟半島的未來構畫。   猛虎自治領可不想白白替商都聯盟打仗,把異教徒趕下後就撤軍離去,但作為外戰主力的猛虎軍團,卻又不可能常駐半島。當他們返回本土後,餘下來的軍事真空由誰佔據,半島的安全由誰維護,必須事先做好計劃。   ※※※   「近點,再靠近點!」   「小寡婦號」龍船輕巧地在風浪中竄躍,威塞克坐在船桅頂端,一邊瞇眼細瞧,一邊大聲吼叫。   敵人如此消極地留守海港,易卜拉辛有些狐疑,故而派威塞克親自前來偵察敵情,看看對手到底在玩什麼花招。   「老大!不能再近了,他們的投石機都能砸到咱們船上了!」   「怕死就別吃這行飯!快,給我靠近點!」威塞克一邊吼著,一邊在海圖上仔細標下每一架投石機的位置,記錄崖頂上的兵員人數。   「三點鐘方向來了一塊石頭!」小寡婦號上傳來一陣驚叫。   「砰!」   槳舵手還沒反應過來,一塊巨石在距離船沿兩米處落入海中,激起的巨浪幾乎直達坐於桅頂的威塞克!   「奶奶的,還真他媽有準頭!」威塞克口裡嘟噥著,在紙上記下「投石精確性很高,需要小心提防」一行字。   此時,幾艘蛟龍軍團巡邏艇顯然也發現這艘海盜船的身影,開始呈一個扇面朝小寡婦號撲過來。   可是瓦爾芹長船的速度之快確實絕世無匹,小寡婦號的航海技巧也非常之高,這艘龍船在崖頂投石和海上敵船的縫隙間飛馳,硬是繞著灣口兜了一圈,把一切都觀察個遍後,方才巧妙地突破封鎖網,朝南疾駛而逃……   ※※※   「咦?那個披頭散髮,總是滿身虱子的傢伙呢?」快吃晚飯的時候,一個苦役問道。   長頭髮,易於遮蓋本來面貌,滿身虱子,人們肯定不樂意接近,故而能更好地掩藏自己的秘密,更少機會被人看穿。   「誰知道,興許是進焚屍間了。」另一人打著哈欠答道。   船廠裡惡劣的生活條件,艱辛的勞動強度,人又這麼多,累死、餓死、病死、疾疫、庾斃者,每天都有幾十個。突然少一個人,既沒人管,也不會有人在意。   苦役營不是軍隊,苦役們整日麻木地勞作,兵士們看好水陸出口,不讓有人逃跑就行了,不可能每天浪費幾個小時時間,把幾萬人從頭到尾點個數,再跟進焚屍間的死人、新進來的苦役核對。每天都有一批新人進來,每天都有一些人死去,來回點數、算帳,估計會把人累死。反正進來的人,橫豎是個死,早死和晚死而已,除了苦役自己本人,他的生死,沒人去操那份閒心。   「上午看還蠻有力氣的,怎麼這麼快就暴斃了。」發問的那個苦役拎起飯盆:「唉!可憐啊!不知道我自己什麼時候去見上帝,見了他,我一定要問,為什麼讓我受異教徒這麼長時間的折磨……」   苦役嘰嘰咕咕走下那艘未完成改裝任務的三桅帆艦。   這艘船的旁邊泊著一艘已完工的軍艦,一些帝國衛兵牽著嗅覺靈敏的獵狗,正在一寸一寸地檢查船艙、甲板各處,看是否有人藏在裡頭。   檢查完畢,確認無任何苦役躲在船上之後,一批帝國水軍正式接收軍艦。   水兵們進入各自崗位,帆艦下水,搖槳升帆,朝船閘開去。   在閘口處,又有看守士兵帶著獵犬登船搜索各處,一一核對每人的身份證明。兩艘小艇繞著大船仔細巡查,上面坐著幾位聖火教的武功高手,仔細觀察是否有人附在船沿。   最厲害的是,他們還用一條長達數十米的鋒銳長刀,在船底的水面順著逆著來回劃拉幾遍,以確保無人附在船底。   兩處船閘都這麼搞一遍,戰艦出港足足花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到達海面的時候,已經是繁星滿天了。   冬季時節,亞熱帶地區的海域也有了些寒意,除必須堅守崗位的槳手、舵手、操帆手和瞭望員等人之外,其餘聖火教水兵們都縮進船艙裡去了,沒誰有興致到甲板上兜風。   就在海浪翻湧的船沿,悄悄伸出一根透氣小竹管。隨即露出塔科亂蓬蓬的腦袋,在那呼呼地喘個不停。   作為丹西的同門師弟,塔科的內功比之普通好手高出甚多,在水下用龜息大法藏身了數小時之久!當然,這也把他憋得夠嗆,再拖延幾分鐘,估計他就會撐不住,要從水裡鑽出來露頭了。   趴在船沿喘了一陣後,看看週遭無人注意,塔科悄無聲息地重新鑽入水中,如同一隻游魚,朝幾里外的海岸潛泳而去……   ※※※   到了晚上,順風而逃的小寡婦號就與正逆風北上的易卜拉辛混編艦隊會面了。   「看來,查理一直沉醉在上次打敗塞爾樓船艦隊的勝利之中不能自拔,竟然還想故伎重演,靠狹窄的水道和岸上部隊的協防來置我軍於死地呢!」聽完威塞克的匯報,易卜拉辛不由得冷笑起來。   「可他們要是縮在港口裡頭,咱們也沒辦法去對付他們呀!」   「那當然,軍艦直接去找陸上堡壘較勁,等於自己活得不耐煩了。」   誠如易卜拉辛所言,如若沒有陸地友軍的配合,軍艦應盡量避免與岸邊要塞交鋒,這是海軍的一條作戰原則。   海戰不同於陸戰的一個重要特點便在於,海戰失利的後果是毀滅性的,比之陸戰要更加殘酷。陸戰是以瓦解對方的組織為目的,海戰則是以摧毀敵人的艦隻為目的,陸軍可以潰退敗逃,而軍艦一旦沉沒,船上的人逃生機會渺茫,幾乎為零。   除非海軍對陸地防禦部隊擁有壓倒性優勢,否則,軍艦在堡壘森嚴的近岸水域游弋存在著巨大的危險,派軍艦硬拚陸地堡壘更是愚不可及。軍艦再硬也撞不過堅固的海防要塞,比賽遠程武器更是海軍的弱項。陸基遠程武器只需幾次準確的投射就能將一艘戰艦擊沉,而艦基遠程武器即使上百次射擊,也不一定能夠壓制得住近岸陸軍基地。   最關鍵在於戰損補充方面的差距。近岸陸軍基地的武器和人員可以很快得到補充,戰損後也可以迅速修復和重建,而軍艦遭到重創就會立刻失去戰鬥力,無法恢復,一旦擊沉,更是徹底完蛋。   當然,海軍的威力不是體現在軍艦與陸地堡壘硬碰硬的交鋒上。水軍艦隊除了消滅海上敵對勢力以奪取制海權外,更多的任務還是在近岸水域活動,配合本方陸軍作戰,搶灘登陸、圍困封鎖和幾面合攻等。當與陸軍協同作戰時,海軍的威力就顯示出來了,失去制海權的一方將面臨補給不暢、調度失靈、兵力困窘、多面受敵的可怕局勢,往往因此飲恨敗北。   「那咱們不是沒辦法完成陛下的殲滅鐵甲艦隊的命令了嗎?」   「無法完成任務總比打敗仗要好,跟陛下解釋清楚形勢,他是不會怪罪的。」易卜拉辛晃動著手裡的果汁道。   聖火教禁酒,常年的海上生活也需要防止敗血病,故而果汁成為沙漠帝國戰士最喜歡喝的飲料。   「那我們該怎麼做呢?」   「封鎖洛瓦城港口。咱們當一回監獄看守,把鐵甲艦隊鎖在囚籠裡頭。雖然這會把我方艦隊也拖在洛瓦城水域,但鐵甲艦隊是敵人在半島地區的唯一一支海上力量,他們跑不出來,整個制海權就仍然完全掌控於我們手中。」   「我們的三桅帆艦帶有足夠的補給,封鎖個一年半載都沒有問題。我軍後方也有足夠的船隻,完成運輸任務不需要我們這種正規艦隊去幹。而把唯一的敵方艦隊封鎖在洛瓦港裡,後方就是安全的,無需我們去護航。」易卜拉辛飲口果汁道:「當然,要是查理受不了,衝出港灣,到寬闊的海面上來作戰,我也是歡迎之至。」   易卜拉辛常年統率帝國的水師艦隊,深悉海戰之精髓,其元帥軍銜絕非虛得。他的一番分析,直聽得威塞克心服口服,點頭不已。當然,像他這種級別和資歷的將領,也有權根據具體形勢修改作戰計劃,而不是機械死板地執行命令。   「那好,我軍明天就將抵達洛瓦港,」海盜頭子狠聲道:「把查理的小蛇軍團徹底鎖死在囚籠裡!」   ※※※   塔科掃視四周,悄悄地爬上岸。   這是離薩格爾港不遠的一處郊外沙灘。聖火教教義嚴苛,禁令極多,對食物、衣著都有嚴格的規定,遑論海邊嬉戲這種傷風敗俗的行為了。昔日市民們的休閒寶地,如今一片蕭條荒涼。   他縮身在一塊大岩石後邊,打開懷裡的牛皮小囊察看。   還好,事先用牛皮和油紙仔細密封好的幾百張圖紙,並未受到海水的浸濕。   運功蒸乾身上的濕衣後,塔科將小囊揣入懷中,貼身藏好。   看看四下無人,塔科貓腰鑽出來,在月光下大踏步朝北行去。 第二十六集 第三章     冬日暖陽高照。   帝國元帥易卜拉辛率領混編艦隊到達了洛瓦港口之外的海域。   這支艦隊計有三桅帆艦一百二十艘、瓦爾芹長船四百艘,水軍總人數多達十萬二千餘人。   戰船的數目看似不如第一、第二次登陸時那麼多,卻屬帝國的水師精銳。   所有的三桅帆艦上,水手和甲士全部為聖火狂徒,他們熟悉帆艦運作,水戰經驗豐富,是帝國海軍中當之無愧的主力。而瓦爾芹長船上的海盜,也是縱橫西大野uU地的狠角色,海戰能力極強。   敵人欺負到家門口,查理自然也率領蛟龍軍團的五十艘鐵甲艦魚次駛離洛瓦港碼頭,啟航迎敵。   不過,正如易卜拉辛所料,鐵甲艦隊開至海灣口一帶就不再前進,與沙漠帝國的混編艦隊隔開約一海里的距離,遙相對峙。   說洛瓦港灣狹窄,其實是相對於無垠大海而言的,其水道寬約四五百米,灣口的入海處更有六百米左右的寬度。若不是能容十餘艘船並排進出,洛瓦城繁榮的航運業是不可能發展起來的。   查理把五十艘鐵甲艦隊分作五列,排成一個密集的方形艦陣。   易卜拉辛則將混編艦隊分為三列,呈一個半月形,將鐵甲艦隊堵塞在港灣口處。   兩方都打出旗號向對方挑釁,但誰都不願主動出擊,離開對本軍有利的水域,接受不利條件下的海戰。   在射程夠遠,威力夠強的遠程武器出現之前,接舷和衝撞是最主要的兩種水戰方式。其他的作戰方式,或者因科技水平的制約,或者受各種條件的限制,無法在所有戰場應用,只能居於從屬地位。這種局面甚至在威力強大的遠程武器被裝配上艦的早期和中期,也依然未被打破。   接舷是陸戰思想在海上的延伸。海軍將士將一艘艘戰船看作一片片浮在水面上的可移動「野ua」,派甲士登上這些「野ua」,將敵人消滅,這裡就變成了本國的「領土」。   衝撞則把一艘戰船看作一個易沉的整體,一片易碎的雞蛋殼。把那片雞蛋殼撞碎、掀翻,不需要進行血淋淋的肉搏,就能奪取海戰的勝利。   接舷戰的勝負取決於載員數量的多寡,衝撞戰的勝負取決於艦船的堅固程度。   查理把艦隊排布在港灣之內,不再外出,易卜拉辛把艦隊陳列於灣口之外一海里處,不再前進,顯然都是在充分瞭解敵我艦隻優劣之後,做出的戰場選擇。   三桅帆艦船體大,載員多,但比較笨重,適於在廣闊的水面進行接舷戰。鐵甲艦的特色也非常鮮明,船體堅硬但載員較少,故而長於衝撞,短於接舷。在狹窄水道中進行衝撞戰,對他們最為理想。   海面上出現無法打破的僵持時,崖頂上的半島軍團戰士們則在鄧肯的帶領下,出頭來幫助友軍。   易卜拉辛顯然接受了威塞克的告誡,在離岸近一海里處佈陣,令投石機無法打著。   接連試射幾顆投石,都在敵艦前頭老遠落入海中,投石手們不得不放棄參戰念頭。   不過,鄧肯手中還有另一張王牌──巨型凹鏡。   這種原始光學武器只使用過一次,雖有耳聞,但對於其射程、精度和威力等的具體指標,易卜拉辛並不清楚。   帷幔被拉開,凹鏡露出亮閃閃的凹面。   今日陽光明媚,正是它們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大家聽我命令!所有凹鏡對準一艘三桅帆艦,」鄧肯指著底下的沙漠帝國艦陣道:「就是第一排右首第一艘,將它徹底焚燬!」   車輪滾動,繩索拉扯,十架凹鏡開始調整焦距。   被選中的那艘倒霉的三桅帆艦,一點也沒有意識到災難降臨。   當十個熾點無聲無息地投在它的風帆上時,聚光產生的高溫一下把那片帆點燃了!   緊接著熾點游動,所有的風帆都開始著火!   帆艦上的艦長尚在莫名其妙中,突然降臨的天火已經騰起熊熊烈焰!   船員們手忙腳亂地去取水滅火時,十架凹鏡已經微調完畢,把熾點對準了船艙……   易卜拉辛剛開始也是一臉茫然,還以為是那艘帆艦自己操作不慎,從而引燃了大火。   可當他抬頭望向崖頂時,方才感覺不妙。   「快,打旗號,艦隊後撤一海里!」   彩旗狂揮,混編艦隊緩緩後退。   沙漠帝國水軍確實訓練有素,如此龐大的艦隊群,在後撤中依然保持著秩序,沒有發生碰撞,也沒有什麼混亂的跡象。   敵退我進。   查理率鐵甲艦隊緩緩前進,開出港灣。不過,當他見到對方後退的秩序井然,沒有什麼可趁之機的時候,也就率鐵甲艦隊沿岸列陣,並不立刻發起進攻。   退到離岸兩海里處,那艘倒霉的帆艦已經四處起火,風帆、纜索、船艙、甲板、船舷,哪裡都是騰騰的火光和撲面而來的熱浪。   崇尚聖火的狂徒們這次遭到了天火的吞噬,紛紛跳海逃生。   看到一艘運載六百精銳水兵和大批補給物資的巨大帆艦就這樣被焚燬,易卜拉辛心裡那個火呀!就別提了!   可是,他的厄運還沒有完。   「調整焦距,對準第二排左首第三艘!」   鄧肯開始抓第二個受害者開刀,又有一艘帆艦的風帆開始冒煙起火!   「再退一海里!」   易卜拉辛已經有些氣急敗壞了。   「普善仁慈的真主啊!我拙劣的語言無法表達對您宏恩之感謝。我的語言來自於您目不能見的優美德性。因之,我相信您的宏恩一定會銷去我的無能和無知。求您准禱!」   「崇高而深知的真主啊!祈您將永恆美善的寧馨恩賜於先知領袖及其眷屬、聖門弟子、歷代賢哲。求您准禱!」   「執掌報應日的真主啊!祈您恕赦我們先人的罪過,使他們滿意地歸宿於鮮花常開下臨諸河的樂園,得庇於您特慈的福蔭中。求您准禱!」   「大仁大慈的主啊!祈您引導我們於端莊的金光大道──蒙您施恩喜悅的路,而非受譴怒者的迷誤者的路。求您准禱!」   「全權的主啊!祈您歸正我們的青年,讓他們緊握真理的準繩永不偏離,祈您將勤勞、善良、勇武、剛毅的誠信種子播植於我們的心田,讓我們充滿豪情地塑造自己的人生。求您准禱!」   「我的主宰!蒙您嘉納和慈憫的求祈是寬恕我不知覺的過失和明顯的罪孽。我的女人眼裡的淚水,是我淨體後進行聖戰的清泉。您是創造者,您是寬恕者!祈您寬恕並賜恩於我的母親、我的父親、我的血緣親人,使我成為蒙您深恩永不負義的聖戰勇士吧!」   ……   在聖傑西城的一座聖火寺中,總壇主祭休倫領著上千門徒弟子行教門禮拜。讚頌真主之禱辭,隨著裊裊清煙,在冬日的晴空下迴響……   儀式完畢之後,休倫翩然而立,開始給這些即將畢業的半島本地門生宣經布道。   「位尊封印的先知至聖(祈主福安之)出世,聽命差遣,憐憫人類,撥亂反正,聖教得以興起。自此,正道傳遍世界,光輝高照世人,教門之內,認主獨一,守正不貳,行教有經,守道有法,婚姻有制,喪葬有禮,全體信士,唯遵聖訓。」   「聖教乃唯一純潔敬拜真主之宗教,聖訓乃唯一獲天啟箴言之正典,你們作為半島首批入教信徒,也是未來前往各地傳佈正道的祭司,已經在這真主的朝房,聖教法令貫徹的中心,修習了將近半年時間,想必獲益匪淺。」   「聖教祭司為教門之台柱,在本寺高懸的牌匾上,「為主揚法,替聖傳道」八個大字,足以闡明你們的祟高地位和肩負的責任。聖訓有雲,通過你的努力使一個人成為信士,你所獲得的真主賞賜勝過一頭價值連城的紅駱駝。你們將承擔潤澤心田,教化民眾,廣佈聖音,讓世間人人都成為一部活聖訓的重任,同時你們也將獲得真主無與倫比的恩榮回賜。」   「你們肩負著偉大的使命,但要完成這項使命絕非易事。因為你們將在一處最神聖、最關鍵、最凶險的戰場進行聖戰──與人的心靈交戰。物慾橫流的兩盟半島,無知妄徒如過江之鯽;欽斯尼亞的邪教總部,不斷挑撥離間,煽風點火,向聖教噴吐毒氣,傾側污穢。這兩股勢力糾階ub一起,試圖蠱惑人心,阻止聖教的傳播,用臭嘴吹熄萬丈聖火,用痰涎抹遮真主的光輝。」   「我聽到過很多的歪理邪說,今天我將在此做出回應,駁斥他們的侮蔑之辭,還我教之聖潔光輝。我也知道,你們心裡存在著疑惑,以後的傳道之旅中更會遇到很多問題。」休倫微笑著擺手道:「聖訓有雲,對於宗教,絕無強迫,以充滿智慧的箴言籲請世人走上真主的道路,並以極優雅的態度提出論據。今日的聚會,大家可以暢所欲言,一切問題都可以提出來討論,我負責答疑解惑。」   隨著沙漠帝國在新大陸的版圖越來越廣闊,佔領區的新秩序建立工作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而該國統治集團首先和最重視的,則是宗教層面的改造。   武力可以開闢道路,拓展空間,但這只能帶來暫時的臣服,宗教信仰才能安穩人心,重定秩序,獲得大批俯首帖耳的順民。   艾哈邁德和休倫曾長期合作,鞏固了帝國的統治基礎,將一片片新國土轉變洛uw定的後方基地。如今在兩盟半島上,雖然阻力比之以前大了許多,也遭遇到東教廷這個強有力的對手,但兩人還是祭出曾屢試不爽的組合法寶,不僅加快軍事征服的步伐,在精神領域也應戰反擊,以奪回民間輿論的制高點,把兩盟半島變為一個累積力量的基地,一個繼續擴張的橋頭堡和踏板。   「媽的,邪教徒們竟然使妖法!」   易卜拉辛在旗艦的甲板上踱來踱去,大發脾氣。   水兵們見統帥發火,全都躲得遠遠的,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難怪易卜拉辛發火。   一海里一海里地後退,連退三次,直到離岸四海里處方才止住。此時,混編艦隊終於不再遭受可怕的凹鏡之傷害。   而在這過程中,帝國海軍艦隊有兩艘三桅帆艦焚燬,一艘燒傷,對方卻沒有任何損失!   兩軍一照面就打得這樣窩囊,獲得如此羞人的戰績,縱橫海洋大半生的帝國元帥,還從未碰到過!   「威塞克!」發了好久之後,易卜拉辛終於慢慢恢復了冷靜。   「在!」俯在船沿,無聊地看著海面的海盜首領抬起頭。   「咱們來研究一下,怎麼把崖頂上那些妖鏡毀掉!」   對面的查理,雖然獲得小勝,其實腹內也在暗自心驚──沙漠帝國水師的戰鬥力,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   查理原以為敵人這麼連續後撤,如此龐大的艦隊難免會出現混亂和互撞等等的問題,倘若這樣,那麼他的鐵甲艦隊就可以趁機立刻發起衝擊,一戰而奪取勝利。   然而,易卜拉辛麾下三桅艦隊嚴明的軍紀、高超的駕船水平、一絲不苟執行命令的堅忍,給查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龐大的艦隊進退自如,不給蛟龍軍團任何可趁之機。   看到如此情形,查理只得作罷,率艦隊謹守灣口,不再向前跟進,耐心等待更合適的戰機。   就這樣,猛虎自治領和沙漠帝國的第一次海上交鋒,以焚燬兩艘三桅帆艦,焚傷一艘,迫使易卜拉辛後撤三海里而告終。在這個過程中,兩支艦隊連接觸都未曾接觸!   毫髮無損地取得這一戰果,當然值得高興。但這只是一次小規模的水戰,對兩軍實力並沒有多大影響,敵強我弱的形勢依然沒有改變。易卜拉辛雖然小挫,但僅失毫髮,不僅未損筋骨,連皮肉都沒傷著。最可怕的是,沙漠帝國水師訓練有素,若沒有非常手段,只怕無法將其擊敗,把制海權奪回手中。   如果我們仔細分析,從戰略層面而言,迫敵撤退三海里,比之焚燬兩艘三桅帆艦隊,意義還要重大。   易卜拉辛的混編艦隊自然仍扼控海面,牢牢掌握著制海權,但他們已經無法對洛瓦港口進行嚴密封鎖,只能在遠處遙遙監控。洛瓦港灣口及附近四海里的水域,轉而控制在查理的手中,鐵甲艦隊的活動空間被擴展了許多,可以自由地在這些地方穿梭來往。   牢籠的大門出現了一絲小縫,內裡的囚犯有了越獄的機會。   這種局面,對今後的海上大戰,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   「尊師,有人說我們是好戰分子,是一手執劍一手捧經來傳教,我應該如何答他?」一位祭司舉手問道。   「聖教不主張暴力,嚮往和平,但聖教也不是無原則的和平主義者,不禁止教徒以武力掃除邪惡,用戰爭手段保護自己。我們不強迫別人信教,不是把刀架在別人脖子上傳教,但我們要爭取自由傳教的權利。邪教對聖教實施了嚴厲的鎮壓,中央走廊的聖火國一直遭受邪惡東教廷的迫害和入侵,就是明證!」   「有人說,我們這次是入侵,我告訴他們,錯了!不是如此!」休倫抬手道:「你們修習了聖訓,應該知道,至仁至慈的真主從開天闢地造化人類時起,對所有民族都派遣了使者,教化人類認主、知禮、承諾約言、代行真主治世之責。但這片異教大陸的所有民族都異化變質,背叛了真主,背叛了諾言!聖教大陸上,位尊封印的先知至聖(祈主福安之),廣佈福音,振興聖教,方有今日之局面。如今,我們來到這裡,是復興聖教,扶正祛邪,重振遠古淳樸民風,把曾經蠱惑人心的邪教之毒素清除。我們不是入侵,我們是光復。我們不是逼壓信徒入教,而是爭取自由傳教的權利!」   「對於戰爭,我同樣不喜歡,但是,戰爭又是無法避免的。邪教教宗費文,他的兩個打手丹西和狄龍,還會繼續用武力剝奪我們的傳教自由,除了應戰,我們別無選擇!大家記住聖訓上的話:戰爭已經成為你們的定制,而戰爭是你們所厭惡的。也許你們厭惡的某件事,而那件事對你們是有利的;或許你們喜愛某件事,而那件事對你們是有害的。真主知道,你們卻不知道。」   「尊師,有人說我們剝奪了半島各城市民的自由和平等權利,說我們是異族壓迫者的走狗,該如何答他?」   「聖教從不反對,而是最提倡平等。所有人都是真主的奴僕,無論哪個民族的人,只要加入聖教,就是我們的教胞,就是我們的兄弟。至聖先知有雲,人如同梳齒一樣是平等的。他又說,教徒的生命均居同等地位,他們之中的最低下者亦會念念不忘自己的教胞,在對敵鬥爭中休戚與共。這些都是我們應該經常引用,廣為散佈的,與邪教徒進行思想鬥爭的利器。」   「尊師,商人埋怨我們限制太厲害,不准經營的商品太多,我們如何答他?」   「聖教禁食污穢之物,是為了教友的健康著想。聖教崇尚潔淨,不潔淨的東西,吃了後損害身體,產生疾疫,而身體被污物侵襲後,思想也容易變質而產生邪念。邪教之所以會提倡那些東西,正是希望以此毒害你們,從而尋得可趁之機。」   「聖教鼓勵商貿,但更主張公平交易,互惠互利,禁止投機倒把,禁止重利盤剝。買空賣空等投機行為,攪亂市場秩序;賭博賣淫等不良產業,毒害教徒心靈,煽起歪風濁氣;高利貸等行為,鼓勵不勞而獲,故而我們必須禁止。薄利多銷,我們最為鼓勵,也最為真主所喜悅。」   「尊師,女人們抱怨我們限制太多,如何回應?」   「你們要告訴婦女,半島過去到處瀰漫著污濁奢靡之風,哪裡都是爾虞我詐,花天酒地,願意與惡魔同伍,隨他們而墮落,十分容易,也很方便。許多人就是在舒服和便利中滑入邪惡的深淵,例如放棄女人的尊嚴做情婦和蕩婦,走入酒樓舞池與陌生人同歡共樂,有家夜不歸在外面偷情賣笑,打扮得花枝招展滿足野男人的淫慾。惡魔們為女子的墮落製造了許多理論,使她們失足墮落而能牽強附會自圓其說掩飾罪惡;設置了許多途徑,每條道路都看似花團錦簇充滿燈光樂曲的富麗堂皇,但必然走向黑暗和地獄。」   「聖訓曾舉例說明作惡的開始和過程,通姦的行為始於淫視和淫聽,然後才引發慾火燃燒,互相接近,無視法律和道德肉體觸摸、接吻和性交,構成罪過。聖訓又雲,女子把身體暴露給不相干的男人,將無緣進入天堂,甚至沒有資格聞到天堂的香味。女人用服飾和蓋頭保護真主恩賜她們的美麗身體,把她們珍貴的羞體和尊嚴遮蓋起來,是為了提高女人的人格和榮耀。她們以這種服裝宣告其神聖的信仰,以資區別不信道的女人們。」   「你們可以問那些女人,是願意男人因其容貌而娶她,還是因其心靈而娶她?戴上蓋頭的女子讓人們以品德和才智尊敬她,而不是把眼光集中在她的容貌上。戴上蓋頭,是順從真主的標p,不是向男人們屈服,而是避開男人們的惡習,不給他們淫念的機會,是女子自我保護和自尊自愛的行為。」   「聖訓有雲,女人管好自己的家庭,這是奶們的聖戰使命。真主恩賜我們男女有別,而又互相愛悅和憐憫,可以在共同的生活中互相配合和補充,成為真主所喜悅的男女。男子在外為真主而聖戰,女子在家也是為真主而聖戰,只是分工不同,並無高低貴賤之別。」   ……   這場宣教持續了一整天的時間,內容涉及方方面面,問題達數百個之多。休倫精通教義,諳熟經文,以其雄辯之口才回答了所有問題,反駁了對手的詰難。這些問答被編撰成冊,印發各地撒播,不僅在半島之內,還開始向大陸其餘各處擴散。   休倫做出回應之前,面對對手的謠言攻勢,沙漠帝國頗為被動,而這次反擊,使得精神領域的鬥爭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階段──宗教大辯論階段…… 第二十六集 第四章     丹西和狄龍一直待在荊棘堡吵吵嚷嚷,那支折騰了將近半年的援軍,到來之日遙遙無期,無論是在淪陷區還是在倖存區,絕望的情緒都在城鄉瀰漫。就連最樂觀、最信任猛虎軍團的人,都不免產生了懷疑,滿懷期待轉變為滿腹牢騷,滿肚子怨氣。   其實,兩位聖徒並未忘記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是因為重大的內部分歧需要解決,才不得不在詹魯盆地延擱數月。當交易達成,分贓完畢之後,他們很快就攜手朝下一個目標撲去。   詹魯成為猛虎自治領的永久盟國,對於部隊的通行自然再不做任何攔阻,各路聖戰大軍也得以日夜兼程,走最快捷的大道飛馳半島增援。不過,儘管詹魯對改善道路系統做了巨大的努力,翻越艱難的山路仍非一件易事,尤其是在這寒冷的冬季裡行軍。   到了十二月十五日,狄龍率領的先頭部隊八萬人終於穿越詹魯王國的最南端屏障──索南關,進入兩盟半島。凱魯和別亞率領的後續主力部隊四十萬,大約比狄龍還要晚三日行程。   索南關距離洛瓦城不遠,李維帶著諾豪、鄧肯親自到邊境迎接友軍。   對於聖瓦爾尼那高傲的飛鳳戰旗和耀目的赤色戰甲,閃特籍將領李維和鄧肯自不陌生。衛國大戰期間,諾豪曾隨李維在西線長期征戰,對此也相當熟悉。   狄龍掌權後,精心操練,又經過聖瓦爾尼內戰、布裡埃入侵戰等一系列殘酷戰爭的洗禮和磨礪,聖瓦爾尼正規軍已經成為中央走廊裡的一支訓練有素,紀律嚴明,戰鬥力出眾的雄師勁旅。   猛虎自治領崇金,旌幟鎧甲皆以金黃色為底;聖瓦爾尼尊火,戰旗戎裝都選用鮮紅。   張嘴噴焰的飛鳳軍旗,紅彤彤的鎧甲披風,雄赳赳的行軍隊列,豪亢嘹亮的軍歌戰號,激越高昂的士氣鬥志,儘管已是隆冬時節,這支軍隊出現在眼前,令人感覺到的卻只有火一般的熱情!   這樣的部隊,看得李維都微微頷首,暗自讚歎。   與聖瓦爾尼軍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接下來的兩萬十字軍團戰士,完全就是另一番景象。   這些十字軍志願者,隊形不整,步伐雜亂,衣著五顏六色,武器千奇百怪,連講的話語都是天南地北,方音嘈嘈。   有的人一看就是貴族,騎高頭大馬,穿優質鎧甲,披貂皮大氅,腰間掛著的也是名貴寶劍;很多人是貧苦百姓,穿著破破爛爛的邋遢衣衫,腳蹬草鞋,手裡拿著鐮刀柴斧,跟在後頭步行;詹魯人、閃特人、塞爾人、蘇來爾人、捷斯蘭人、所拉密人,來自中部大野uU國各地的人都有;有身經百戰的老兵,也有毫無經驗的年輕莊稼漢,甚至還有連雞都未曾殺過的文弱書生、終日唸經布道的教士……   他們自願參加神聖戰爭的目的也是五花八門。很多人是基督教狂熱分子,願意為宗教信仰奉獻一切;也有很多人想到富庶的半島來尋覓發財致富的機會;有的人想通過戰爭來展示自己的騎士勇氣和風采;有的人是因為家庭不合,想躲開家裡那個喋喋不休的老婆;還有的僅僅是因為喜歡殺人……   這麼多怪物聚到一塊,組成一支兩萬人的十字軍團,倒也讓人大開眼界。整支隊伍完全就像一群趕集的農夫和商販,其組織紀律的渙散程度,別說正規軍,就連盜賊團都比不上。   不過,世界上既不存在完美無缺的軍隊,也不存在徹底一無是處的軍隊。   十字軍團雖然軍姿儀容不敢恭維,但參戰熱情卻比火紅的聖瓦爾尼正規軍還要高出許多。   「消滅異教禽獸!」   「讚頌主德!」   「光復失地,解救教胞!」   一出詹魯邊關,所有人都舉起大大小小的十字架狂呼亂叫。   「異教徒在哪?!異教徒在哪?!」   更有一些宗教狂熱分子跑出隊伍,焦急地向迎候圍觀的民眾們打探消息。   甚至有人連片刻都不能容忍,當獲知異教狂徒們正在南邊玷污教堂時,就急吼吼地脫離隊伍,三五成群地直朝南方奔去……   「怎麼來了這麼一群怪物,」李維看著後隊亂哄哄的景象,不由連連皺眉:「除了胸前掛個十字架之外,簡直跟聖火狂徒們一個樣兒。」   「異教徒雖然狹隘狂熱,組織紀律卻要比他們好得多。」諾豪也大搖其頭。   「這可是你們丹西領主的主意。」狄龍笑道。   確實,十字軍團好歹也有兩萬狂熱分子,至不濟也能推上前線充當肉墊。   此外,丹西可不會做虧本生意,一路供應他們武器和糧草,花錢把這支部隊養起來,他更看重的是十字軍團的政治意義,而非純粹的軍事意義。   這支軍隊的存在,昭示中部大陸的民眾拋卻民族仇恨和國籍偏見,在神聖的十字架下統一起來,洛u@同的信仰而戰。這對中央走廊各國的民心民意和宗教情緒,都有相當重要的影響,也給各國政府一個威懾,倘若在這種時候,公開與東教廷牽頭,以猛虎軍團為主力的神聖同盟為敵,將失去人心,得不到本國民眾的支持。   同樣,讓他們出任先鋒,也能充分發揮其宗教熱情的感染力,向處於極端困境的半島軍民宣示,增援大軍已經來臨,噩夢般的日子即將結束!   「現在的戰場形勢如何?」狄龍一邊與李維並轡前行,一邊問道。   「糟透了,如果你們再晚來幾天,就只能給我們收屍了。」   「防守穩如磐石的李維,也有頂不住的時候?」   「在丘陵和平原為主的半島地區,制海權完全掌握在對方手裡,還要以一擋十,面對征戰一生的艾哈邁德,換了你或者丹西,只怕還撐不了我這麼久。」   「確實如此。不過我們會主動進攻,要麼像神威大帝那樣獲得奇跡般的勝利,要麼全軍覆沒。」   「那我估計,你只能走全軍覆沒這條黑道。千萬不要小看艾哈邁德,此人的膽略心計,實不輸於東西戰神。」李維歎口氣道:「要打敗他,惟有憑藉實力。想靠陰謀詭計,行險使詐取勝,只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承認,白手起家統一一片大陸的人,絕對是不世雄豪。這回遠征兩盟半島的一系列戰役,打得也著實精彩,足以寫進軍事教科書。可是別忘了,對付異教徒,是我的拿手本領!」   狄龍拔出「精靈之眼」,眼中閃動著灼人熱芒:「我這護教聖徒的名號,不是靠政治交易賺取,而是在蘇蘭姆湖畔,用十萬聖火狂徒的鮮血和屍骸換來的!」   作為君王,當然希冀自己的敵人越差勁越好,可作為一名戰士,卻渴望與最強大的對手交鋒!   艾哈邁德有長達半個世紀的漫長軍事生涯,其光輝戰史大大超逾丹西和狄龍;雄踞黑大陸的沙漠帝國,實力也強於猛虎自治領與聖瓦爾尼組建的神聖同盟。與這樣的敵人對壘廝殺,足以令任何武士心馳神往,熱血沸騰!   另外,宗教情緒也不可避免地對狄龍產生了影響。雖然與東教廷接觸很多,過從甚密,狄龍從心底裡看不起費文等虛偽矯情的神棍,但自小出身於基督教軍人家庭的他,對宗教信念卻是忠誠不渝,對上帝也是篤信不疑。   勾心鬥角,翻雲覆雨的現實政治,並不能完全根除他內心深處的宗教情懷和天堂福國的夢想。   是的,夢想,對未來的期待,對美好明天的希望。人類就是靠著這些東西,才得以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艱苦求存,堅強地活了下來。   失去了夢想和追求,人只不過是一堆行屍走肉。任何英雄人物,也都要借助強大的精神信念做動力,才能完成非凡的壯舉!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雖是冬季,老天卻有心作美,一直晴空高照,無風無浪,讓巨型凹鏡有發揮威力的機會。   心有餘悸的混編艦隊只能躲在離岸四海里之外,在凹鏡熾點打不到的地方監視港灣出口,不敢越雷池一步。當然,由於風平浪靜,封鎖港口的艦隊也沒有什麼危險。   由於實力不濟,戰場不利,鐵甲艦隊也小心地在自己的安全水域活動,不敢主動向對手發起進攻。   兩方各有優勢,各有顧忌,海面上形成了僵持對峙的局面。   與之相反,來自中央走廊各國的野ua援軍相繼殺入半島,野ua上的神聖戰爭開始急遽升溫。   十二月十六日,剛抵達洛瓦城的狄龍,就親帶三萬聖瓦爾尼騎兵突施偷襲,將沙漠帝國一支人數五千,逼近洛瓦城的先鋒部隊全數殲滅。   基督教徒以牙還牙,所有俘虜一個不留,全數斬首。數千顆人頭被插在木桿上,送回洛瓦城獻禮報捷。   這次勝利雖然不大,意義卻非同小可。   這是自沙漠帝國入侵以來商都聯盟方面第一次告捷,更為重要的是,聖瓦爾尼騎兵吹響了大反攻的第一聲號角!   十二月十八日,凱魯率領猛虎軍團三十萬、詹魯軍團十萬,總計四十萬人的主力大軍,跨越鐵索山脈,開進兩盟半島。   十二月三十日,處理完詹魯的事務之後,丹西帶著兩百輕騎衛士飛馳南向,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趕到了洛瓦城,接手神聖同盟大軍的指揮權。   來自北部中央走廊裡的兩位新興霸主,率領數十萬增援部隊加盟參戰,令兩盟半島的戰局完全逆轉。   一邊倒的絕對優勢和絕對劣勢,變成為勢均力敵,各擁雄兵的均勢。   半島的天平上,真主突然從南部萬里之遙的黑大陸拈來一顆沉甸甸的砝碼,令勝利天平一下子朝己方傾斜。上帝見狀,也不示弱,從半島北邊的中央走廊裡揪出丹西和狄龍這兩顆最重的砝碼,投進自己的銀盤,將猛烈傾斜的天平又扭轉過來,重新恢復了平衡態勢。   當然,這種均衡是指兵員數量和戰鬥效能方面的均衡,在實際控制區域的面積上,沙漠帝國仍佔據絕對優勢。   海港同盟各城被全部吞併,商都聯盟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領土也被其侵佔。   狹長的北部飄帶已經被何賽因元帥從中間截斷,沙漠帝國的兵鋒挺進到香果森林一帶。   商都聯盟的防區被分割成兩半,縮在東北和西北兩個小角落裡負隅頑抗。   西北角以卡丹城為中心,東北角以洛瓦城為中心,如同兩座孤島,被異教狂徒的汪洋大海重重圍住,隨時有覆頂之災。   當然,來自中央走廊的幾十萬鋼鐵洪流開入東北角防區,令艾哈邁德也感到了極大的壓力。   聽聞丹西在詹魯政變成功,他就斷然下令,所有部隊立刻停止分兵急進、席捲一切的全面攻擊行動,做好與邪教大軍決戰的準備。   當中央走廊的援軍開進洛瓦城時,沙漠帝國也基本完成了兵力調度。兩萬沙漠帝國步兵和五萬偽軍從東面和南面兩個方向包圍卡丹城,與城內一萬傭兵團殘軍和三萬臨時徵集的民軍對壘。   其餘所有機動部隊悉數向東北方向集結,從東邊的海面、西邊和南邊的野ua,對洛瓦城防區實施三面合圍。   參與此次軍事合圍的部隊包括,沙漠帝國步兵二十五萬、輕騎兵二十萬、駱駝騎兵五萬、偽軍十萬、帝國正規水師七萬二千、瓦爾芹海盜三萬,總兵力超過七十萬。   與他們對陣的是基督教神聖同盟的大軍。這一方擁有的兵力為,猛虎軍團三十萬、詹魯軍團十萬、聖瓦爾尼正規軍六萬、十字軍團兩萬、由擒龍和其他傭兵團殘軍組成的半島軍團一萬五千、徵集民軍三萬五千、蛟龍軍團水師兩萬,共計五十五萬人。按兵種分類則為,騎兵二十三萬、步兵二十九萬五千、水軍兩萬五千。   兩方參戰部隊的數量如此之多,甚至都超過了洛瓦城及周邊鄉村的人口總和!   這麼多的軍隊,都擠在半島東北角一片狹小的戰區之內,致使整個洛瓦城及周邊地區,完全成了一座巨大的軍營!   在二百精銳輕騎的簇擁下,丹西一邊縱虎疾馳,一邊掃視洛瓦城郊的軍事部署情況。   在狄龍與李維的指揮下,神聖同盟的各支部隊被安置得井然有序,方方正正的軍營一座接著一座,在路旁依次排列。   主要的大道上都有軍士維持交通秩序,兵力調度、物資運輸、命令傳達、防區巡邏、盤查可疑人員和車輛等,各項工作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丹西暗自讚許間,洛瓦城高大雄峻的城門已然在望!   一看到那座熟悉卻又有些淡忘的高大城樓,丹西身軀一顫,不覺的放緩了虎步。   他跳下虎背,摩挲著石砌城牆和鋼製城門,童年時期和少年時期的一件件往事浮上心頭……   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種種難以言傳的情緒,自行翻捲上來,漂泊浮泛,在頭腦中激盪,在內心裡湧動……   二十年前,七歲的小獵手丹西跟隨養父胡裡奧從這座城門走進了洛瓦城內,然後十幾年沒能得到出城的機會……   在城裡,慈祥的胡裡奧老爹死於奸人之手,丹西被賣為奴,成為以死亡供人娛樂的角鬥士。不幸中的萬幸,他遇到了師父秦,遇到了一群自童年時代起就必須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好朋友……   洛瓦城裡的安修角鬥學院,丹西的童年和少年時期都是在這裡度過的……   七年前,秦又喪命於奸人之手。丹西與夥伴們手刃仇敵,在這道城門下偷偷逃跑,從此亡命天涯,再也沒有回來過……   童年時期最親的兩個親人,養父和師父,都在這座城市含冤而去,連屍骸都不知所蹤。丹西在巨木堡安定下來後,曾多次派人來洛瓦城尋找兩位親人的遺骨,卻一無所獲。一個從外地跑來做小買賣的獵人,一個以死娛人的角鬥士,他們的死,誰也不會在意,他們的屍骨,更不會有誰好好安葬……   正是藉著聖火教徒的裝束掩飾,丹西和朋友們逃出了城門。而今天,他卻要統帥大軍,跟同樣裝束的敵人一決雌雄……   這個昔日被洛瓦城通緝的命犯,如今成為了城內軍民的救星,成為基督徒心中的聖徒……   時代變了,形勢變了,身份地位也變了,只有這城門依舊,傲然矗立著,無言地見證著眼前的一切……   恩怨情仇,在心裡翻湧騰蕩,過去和現在,於頭腦中交織融匯……   站在這城門之下,丹西不由得生出這樣一種錯覺,彷彿自己又回到了童年,站在這城門下,驚歎著抬頭仰望,好奇地摩挲著一切……   師父、養父、安修、齊瓦、法米等人的臉孔,彷彿懸浮在城樓之上,在一刻刻地鮮活起來,一刻刻地變大起來,朝自己慈祥地微笑,或者射來怨毒的目光……   「丹西領主,丹西領主。」   狄龍的輕聲叫喚在身旁響起,打斷了丹西的思緒。   前來迎接丹西的狄龍,已經來到城門口站了一會兒。   他第一次發現,這位像一部政治機器一樣精於計算,冷酷無情的梟雄,這位被自己視作最大競爭對手的走廊新霸主,也有如此情緒化表現的時候。   丹西像一個患了失憶症的病人,又如一個夢遊者,仰頭在城門口踱來踱去,摩挲著一切。口裡喃喃自語,臉部肌肉抽搐,既像哭又像笑,更有兩行滂沱的熱淚,汩汩地,毫無知覺地從面頰上流下來,滴灑在衣襟和地上……   狄龍很願意觀察對手的內心世界,以更深地瞭解對方,探悉其弱點所在。不過,大敵當前,假如丹西完全失神狀態,戰爭估計也就懸了。故而旁觀了一陣後,見丹西的癡迷狀態仍未有任何好轉,狄龍決定出聲喝止。   「嗨,狄龍大將軍呀!」丹西抽抽鼻子,狼狽地抹去眼淚:「請前頭帶路。」   狄龍轉馬領行。   丹西跨上苦娃背脊,帶著衛兵跟於身後。   洛瓦城的道路,一直沒有什麼改變,丹西根本無須狄龍引道。不過他要借此機會緩衝一下,調整一下,把心思從世事無常、物是人非的感慨,從恩恩怨怨、愛恨情仇的情緒中擺脫出來,直面眼前嚴峻的現實。   一路上,有很多地方在勾起丹西的回憶。   胡裡奧老爹含冤去世的街口……   已燒成灰燼的安修角鬥學院……   秦殞命的巍峨的主競技場……   此行的最後一站則是,自己被議長齊瓦宣判賣給安修為奴的市議會大廳……   李維、凱魯、諾豪、鄧肯、洛瓦城新任市議長基克爾、商都聯盟的大議會議員、其他各城跑來逃難的政客和豪商,都紛紛跑下台階前來迎接。   猛虎軍團控制下的洛瓦城,當然不可能讓與丹西有過深仇大怨的太監議長齊瓦主政,況且這位兩盟戰爭的發起人和鼓吹者,也受到商都聯盟的懷疑和唾棄,被收監問斬。基克爾乃是親猛虎一派的莊園種植主,當年羅嘉斯與撒龍的會面就是由其安排,故而在丹西的授意下,被推舉為洛瓦城議長。   儘管實在不太情願,丹西還是不得不擺脫內心的感慨和激動情緒,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的微笑表情,向前來迎接的政客和將領們傳達這場戰爭本方智珠在握,一定能夠獲勝的訊息。   不過,當與基克爾擁抱時,丹西附在耳邊說的話,冷狠得讓人心葉發顫。   「所有的競技場和角鬥學院,通通給我關掉!」 第二十六集 第五章     「這就是我們的要求,在洛瓦城首先試行,如若成功,今後商都聯盟各城各地都照此處理!」   丹西的聲音在議會大廳裡迴盪。   不過與他在國內演講時不同,下面的議員並不怎麼買帳,很多人交頭接耳,甚至有人發出噓聲抗議。   狄龍等旁聽者反倒靜耳傾聽,凝神細思,而小密爾頓也跑了進來,學習和體驗公共政治的奧秘。   在大戰一觸即發的當口,剛剛抵達洛瓦城的丹西,首先著手解決的不是軍事問題,而是兩盟半島的未來政治格局問題。   異教徒咄咄逼人的攻勢,此刻卻被他和狄龍巧加運用,以迫使商都聯盟各城答應自己的條件和要求。   丹西和狄龍雖然事先瓜分了半島,也獲得了東教廷的首肯,但在軍事上沒有獲得沙漠帝國的同意,在政治上也未曾徵求兩盟各城的意見。   與艾哈邁德的爭執,只有通過鐵和血來解決。   與兩盟各城之間的分歧,他倆卻不想完全依靠暴力,而希望使用盡量柔和一點的手段。   半島各國實行的是一種小規模、窄範圍的城邦民主制,這裡的人們雖然帶有商人懦弱的根性,卻已經習慣了自由制度,習慣了法治和平等,並不樂意無條件的服從,更不會接受天生的等級秩序安排。   這些城市打下來也許不難,但今後如何統治,卻令丹西和狄龍傷透了腦筋。如果處理不好,今後借自由之名義,接二連三掀起的造反和起義,會把任何明君搞得焦頭爛額。   澤西帝國對此做出過示範。在對付早期宿敵──一個商業城邦時,帝國軍隊拆毀城牆,屠殺男子,把婦女和兒童變賣為奴,甚至還在地上撒鹽,把那裡徹底變成廢墟。   時代的進步,文明的發展,丹西和狄龍當然不可能再學習這種野蠻殘忍的做法,把半島先變成一片墓地,然後自己加冕為墳場之王。目前兩國的軍事實力和微妙的國際政治格局,也不允許他們如此效仿。   唯一的辦法就是遵從其權力,保留原有的政治結構,讓他們享有其自由,法律和稅收制度也不加以限制。不同之處在於,兩國把軍權攬入手中,接手原來各傭兵團的任務:   一、各城尊猛虎自治領的丹西,或聖瓦爾尼的狄龍,為該城的保護者,並給予王者的禮儀待遇。   二、各城分別與猛虎自治領和聖瓦爾尼簽訂保護協議,由他們負責城邦的防衛,並將稅收的四成支付給兩國作為防務費用。   三、各城市議會的議員產生方式多種多樣,兩國亦不予干涉,但有權在每個城市中指定一人出任特殊議員,協調保護國與被保護城市,駐軍與議會之間的矛盾,加強各方之間的溝通。   四、外交方面,結盟和戰爭需要經過宗主國的同意。   五、餘下的一切,都不予觸動,各城可自行其是。   一切權利和義務,都在即將簽訂的共同防衛條約中明確,得到城市議會、保護國的承認,東教廷則作為第三方見證代表,保證共同防衛條約的神聖不可侵犯。   「丹西先生,這是否意味著商業都市聯盟就此解體?!」一位聯盟大議會的議員問道。   「沒錯,這也意味著,各城不需要每年上繳稅收的百分之三作為大議會會費,」丹西笑道:「用這些錢請來的傭兵卻連打敗仗,卻連自己的性命都保護不了!」   「我們雇來的傭兵可以為我們完成一些特殊任務,你們能做嗎?」   「買賣要經雙方同意。你們提出要求,傭兵也可以拒絕。我們也是如此,你們提出要求,我們可以商量。像護航、保鏢等任務,只要價錢談得攏,我們完全可以勝任。」丹西頓了頓道:「不過類似於宣戰、侵略之類的要求,我們就不一定會答應了。」   「那名特殊議員有何特殊?」   「我們將從本地居民中指定一位德行高尚的人士擔任此職,其他的沒有什麼特殊之處。此人只有一票,並不影響議會大局。他將向議會反映當地駐軍的意見。軍人的看法,對議會而言,也是很重要的訊息,而以前卻被各城議會普遍忽視。」   「我非常歡迎能征善戰的猛虎軍團接替傭兵團主持各城的防衛工作,但這費用確實太高。」   終於有人提出最關鍵的問題了。   四成稅收用於支付軍費,確實罕見。   「我認為一點也不高。以前各城約將稅收的百分之十支付給各傭兵團,加上聯盟大議會的會費,大致將稅收的百分之十三作為軍費。可是,傭兵團提供的保護是不完全的。」丹西掰著指頭道:「第一,傭兵團的戰鬥力弱,遠不如我軍,安全保證自然沒有我們這麼有力。這一點,已經為戰爭所證明,也將在今後的戰爭中進一步得到證明。」   「第二,傭兵團只保護城市本身,而我們則覆蓋了城市、鄉村和水面,範圍要廣得多。可以說,整個猛虎自治領、聖瓦爾尼、布裡埃、詹魯,以及我們的所有盟國,你們的安全都能得到保證。」   「第三,傭兵團的保護是被動的,當各城商人在他國遭遇不公正待遇時,他們無能為力。而我們將把各城居民與自治領的子民一視同仁,可以通過外交,甚至是軍事手段,為他們討還公道。」   「第四,今後猛虎自治領、詹魯和半島各城之間的過境關稅將被取消,這有助於各城商人增加財富,而我們的關稅損失,應該適當地從防衛條約中得到彌補。」   「第五,我們這次為各城動用了數十萬大軍出征,軍費耗用巨大。按照你們向一些走廊國家提供的出兵援助標準,商都聯盟該支付我軍天文數字的金幣。這筆錢,我們不收,但你們也不妨這樣想,我們只是將這筆巨額軍費,讓各城延期、分批償還而已。」   丹西準備充足,歷數軍費比例奇高的原因,自然頭頭是道。   但,下面還是有人未被說服。   「我承認,你說的都有道理,但四成的比例還是太高,百分之二十五左右或許才合適的。」一位議員首先提出異議。   「是啊!太高了!」   「簡直離譜!」   「還不如投靠沙漠帝國呢!」   底下一片支持他的呼聲。   「靜一靜!」狄龍站起來:「我說兩句!」   有人唱紅臉,就得有人唱白臉,何況,狄龍比丹西更迫切地需要得到來自半島的經濟輸血,以增強國力和軍力,加快發展速度。   這百分之四十的標準,就是狄龍提議,丹西附議,然後交由半島各城議員們決議的。   「我聽到有人說情願投靠沙漠帝國,很好,我請他滾出洛瓦城!去淪陷區舔異教徒的靴子,看看他會得到什麼好處!」   狄龍手指南方,怒聲說道:「拋開叛教大罪不說,異教徒是把全部稅收端走,而我們僅僅是保持稅率不變,從中抽取一定比例,你們自己可以算帳,哪邊更高!」   「願意去洗腸子,願意膜拜邪神妖孽,願意自己的財產被狂徒們哄搶,願意脖子挨刀,願意自己的妻女遭姦淫蹂躪的,馬上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狄龍借題發揮,大發雷霆,把議員們嚇了一大跳,尤其是那幾個說錯話的,更是縮脖縮腦,渾身發顫。   「半島各城,素來就是瀰漫著奢靡腐爛氣息的地方,拜金崇銀,民風奸詐,不敬上帝!看看在你們的管理下,半島現在變成了什麼樣的一副爛攤子,一個人間地獄!」   「有的人是永遠得不到滿足的,我們已經做了最大限度的讓步,換來的依然是不滿!好吧!假如你們不歡迎我們的管理方式,我們可以馬上離開!讓異教的屠刀告訴你們什麼叫仁政吧!」   狄龍發洩一通後,摔門離開。   當然他並未真的離去,而是轉個地方,從一道小門走入市政廳的帷幔之後,繼續傾聽會場狀況。   廳內仍然是一片沉默。   除了丹西依舊笑容可掬,下面很多議員都抑制不住自己的緊張,手發抖,腳發顫,臉部痙攣,目光低垂。   如果真的惹火了狄龍和丹西,甩手撤軍離開,那可就……   「狄龍將軍的憤怒,我感同身受啊!」半晌後,丹西方才出言開導大家:「防務費用的比率,是不可能再降低了。這個方案,你們要麼同意,要麼否決,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當然,考慮到半島遭到很大的破壞,我們也要扶持大家一把。收取的百分之四十的軍費中,有一半我們將用於在當地採購軍需物資,以推動本地經濟的發展。」   「好了,我的話也說完了,大家投票吧!」丹西揮手道:「命運掌握在你們自己手中!」   在唱票聲中,丹西也大踏步地離開了……   利用沙漠帝國的軍事威脅,丹西和狄龍借勢壓人,逼迫兩盟半島各城代表不得不讓步,拱手向兩位走廊霸主奉送部分主權。   對這兩位貪婪的聖徒來說,既然從半島各城攫取了足夠多的政治和經濟利益,那麼異教大軍的利用價值已然消失,下一步的任務就是消除來自沙漠帝國的軍事威脅,最終兌現已經談妥的各項利益。   當然,想完成這個任務,可絕不容易。   雖然丹西和狄龍聯手,足以讓任何人驚悚動容,但艾哈邁德和休倫這一橫掃整個黑大陸的無敵組合,只怕比兩個後起之秀要更為老辣狠毒。無論是比較軍事實力還是作戰經驗,老一輩的人物都要略佔優勢,稍勝一籌。   離開市政大廳之後,丹西、狄龍、李維、凱魯、別亞、查理、利祖等人就馬上趕往城防指揮總部,共同討論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神聖戰爭。   城防指揮總部設於原擒龍傭兵團,現半島軍團總部駐地,由半島軍團負責警戒防禦。駐地中心的機密軍議大廳,則是由丹西和狄龍的親兵們共同把守,嚴禁閒雜人等入內。與會者皆是軍界將領,半島政客、議員全都被拒之門外,謝絕參加。   這麼做,自然是吸取了陸埃達亞洩漏天機,致使兩盟之戰中海港同盟初期連續慘敗的教訓,以保證軍事計劃的絕密性。   但從更高的層面上說,丹西和狄龍做此防範之舉,卻無意中契合了一個更具普遍意義的真理:和平時期,發展經濟,壯大實力,民主更有活力,而在戰時,調兵遣將,攻城略地,專制更有效率。   「本次戰役,預計將在海上和陸地兩處戰場同時開打。」   狄龍用細長的指揮棒點著牆上那幅巨大的戰區地圖,向神聖同盟的將領們解釋自己的兵力部署計劃和作戰思路。   丹西剛剛抵達,而狄龍已來了半個多月時間,對戰場局勢瞭解得更加清楚,故而軍事會議由他主持。   「東部的海面上,查理的鐵甲艦隊與易卜拉辛的混編艦隊,隔著港灣口對峙。如果兩方都不願讓步,堅持要在對本軍有利的戰場作戰,那麼僵持的局面還會繼續下去。」   「陸地戰場大致為從西北角到東南角的一條對角線,共有三處屏障,兩個豁口。」   狄龍的指揮棒斜斜地在牆面的地圖上滑動。   「西北角為哈撒爾森林,離洛瓦城三十公里,這是第一道自然屏障。領主小時候曾在哈撒爾森林打過獵,應該清楚,那裡樹木繁茂,籐蔓如牆,大部隊是無法通行的。目前該地區尚未發現大股敵軍活動的跡象,故而我軍也只佈置了少量斥候和游騎分隊進行警戒。」   「再往東南方向是一片寬約八公里的草地,地勢平坦,幅面遼闊,適合於騎兵衝擊,適合於大兵團作戰。這是第一個豁口,也是我軍的右翼戰場。艾哈邁德親自率領五萬駱駝兵、十五萬騎兵和十萬步兵在此屯營。」   「接下來是圓塚丘陵,作戰正面的寬度約為五公里左右,目前掌握在我軍的手上。這是陸地戰場的第二道屏障,也將是我軍的中央戰場。圓塚丘陵雖然平緩,地勢也不險要,但意義卻相當重大。它是整個戰場的中樞與結合部,控制了此處,既能實施中央突破,也能協助在兩翼豁口作戰的友軍進行夾擊。敵人在丘陵之前佈置了八萬步兵和十萬偽軍,由何賽因元帥統領。」   「再往東南是第二個豁口,一片寬僅一公里的沙灘,其東邊瀕臨大海,西北緊靠圓塚丘陵,距洛瓦城十五公里。奧圖曼率領五萬騎兵和七萬步兵於此紮寨。」   「顯然,敵人把作戰的重心擺在西北一翼的豁口處,希望從那裡實現突破,而不願強攻中部的圓塚丘陵。在圓塚丘陵前,艾哈邁德佈置的是步兵和戰鬥力差的偽軍,應該沒有主動進攻的意思。不過有一點值得注意,據我觀察,敵軍的絕大部分佈魯斯長弓手都置於此處,艾哈邁德意圖借此抵禦我方騎兵的中央突擊。」   「對我軍來說,西北翼戰場將面臨一場苦戰硬仗,那裡戰場開闊,地形地勢適宜於大部隊決戰,艾哈邁德又親自率領半數陸軍在此佈陣,兵力極其雄厚。」   「中央戰場和東南翼戰場的任務則要輕鬆許多。圓塚丘陵居高臨下,面對的又是戰鬥力差的偽軍,應該不懼。東南豁口處的沙灘,戰場狹窄,軍隊無法展開。如果我軍以重甲步兵加上強弓勁弩,死死堵住豁口,奧圖曼的兵多優勢將被地形限制所抵消掉,只能實行添油戰術,一支部隊接一支部隊地往上衝鋒。」   「如此看來,西北翼戰場將是決戰的主戰場無疑了。但我心裡卻始終有一個疑問,戰爭經驗極其豐富的艾哈邁德,難道真的準備跟我們來一場毫無花假的硬碰硬的大血戰……」   「哼!異教老賊心計夠毒!」丹西忍不住出聲插話:「他玩的是形左實右的花招,真正的決勝點不在西北翼,而在東南翼戰場!」   李維等人緩緩點頭,而諾豪、鄧肯、利祖等將領卻有些茫然。   為什麼集結了半數敵軍的西北翼戰場不是主戰場,反而幅面狹窄,兵力最少的東南翼戰場卻成為了大戰的真正決勝點?   「領主看穿了艾哈邁德的算盤,」狄龍笑著點頭,給眾人解釋道:「營造戰機,形成本方佔據壓倒性優勢的決勝點,尤其是將敵方主力排除在外的決勝點,是以最小代價贏得最大勝利的真正訣竅。老賊不愧是浸淫沙場大半輩子的高手,他深悉其理,看似中規中矩,毫無花假的戰略部署裡,其實隱含著極厲害的殺招。」   「之所以把決勝點放在地形最差、兵力最少的東南翼戰場,關鍵在於海面。」   「一望無際的大海對我們來說是障礙,對艾哈邁德卻是可以自由活動的區域。陸地上,如果刨去那戰鬥力很弱的十萬偽軍,敵我兵力差不多相等,可稱得上勢均力敵,但異教徒們卻在海上擁有絕對優勢,尤其是走出洛瓦港灣,進入遼闊的海域中。」   「這場戰役,陸地和海洋看似兩個獨立的戰場,但究其實質卻是一體的,猶如硬幣之兩面。易卜拉辛的混編艦隊好像在封鎖洛瓦港,而且因我方凹鏡的存在,還無法堵死海路,惟有忍氣吞聲,遠遠監控。我們嘲笑對手的無能,以壓倒性的海上優勢卻無法利用,只能跟我們遙相僵持,但我卻更傾向於,這是易卜拉辛和艾哈邁德合夥策劃的一齣戲,在陰謀將我軍置於死地!」   「易卜拉辛的水軍多達十萬,瓦爾芹長船適合搶攤,他們其實可以隨時開拔參戰!」   「這樣一來,就給我軍造成了一個極其尷尬的兩難困境。如果我軍僅派少量部隊堵住沙灘豁口,將主力轉移到西北翼戰場頂住艾哈邁德的重兵集團,那麼敵人的艦隊就會在我方左翼部隊的側後登陸,給予我們致命一擊。」   「如果我軍將主力集結東南翼戰爭,派軍扼守從洛瓦城直到沙灘豁口的寬達十五公里的漫長海岸線,那麼我方兵力必然分散,西北翼守軍遭到嚴重削弱,敵軍將以壓倒性的兵力優勢,在西北翼主戰場實施兇猛的大突擊。」   「於瀕海地區作戰,失去了制海權的戰爭就是這麼殘忍,未戰就已居於被動。」狄龍總結道:「而這也是艾哈邁德的厲害之處。即使我們看穿了他的計謀,依舊無計可施,對方仍然可以從容調度。」   狄龍介紹完情況後,面對嚴峻的形勢,室內諸人一片沉默。   「如果局面實在不利,也用不著跟異教狂徒們這麼鬥氣。」習慣於防禦思維的李維開口道:「咱們可以退至城下,背城借一,與之決戰。」   「那可不行,我軍的活動空間本就狹小,再退縮,就更擠成一團魚子醬了,對今後作戰非常不利。」狄龍道:「圓塚丘陵這道屏障讓人白白得去,我們陸上的唯一一點地利優勢也會喪失。」   「是啊!洛瓦城本就是個中型城市,人口才數十萬。除了軍隊,還要騰出地方來安置城外難民,空間會很擠,假如演變成持久消耗戰,不僅軍糧供應是很大的問題,而且容易引發疾疫。」丹西也搖頭反對:「何況,未戰即退,對士氣影響太大。聖火狂徒連勝之後,會更加凶狂,而我軍剛剛進入半島,鬥志高昂時遭這麼一悶棍,只怕對未來的大決戰也非常不利。」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如就狠狠地干一架!」凱魯火暴暴地說道:「抽十萬人沿海岸線佈防,其他部隊猛烈進攻!人少就少點吧!哪次咱們不是這樣!」   「呵呵,凱魯老弟,有你上場狠幹的時候。」丹西笑道:「該拼的時候當然要拼,但戰前不要把自己居於這樣的地位,總是被動地去拼。要拼,咱們也得主動地去拼。」   「那你有什麼主動去拼的好主意沒有?」凱魯不服地嘟噥道。   「我暫時還沒有什麼辦法,」丹西笑道:「不過狄龍兄弟既然已經做了很長時間的研究,對於敵我之優劣看得很透,想必他已經胸有成竹了吧!」   「丹西領主過獎了,我可不敢貪功哪!主要是查理兄弟苦心鑽研,而我不過是借此機會,發揮了一點想像力而已。」狄龍打個哈哈,繼續說道:「目前的局面是,陸軍均勢,海軍敵強我弱。艾哈邁德所恃者,是他的水師,這也是他現在穩居優勢的真正原因。那麼我們換一種思路,假如局面倒過來,由我軍控制海面,會怎樣呢?同理,我軍也會處於今日敵人的位置。」   「難不成要跟易卜拉辛的水軍先來一場大海戰?!」丹西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在各支部隊中,海軍應該是沙漠帝國實力最強的兵種,神聖同盟與之的差距也最大。   「不錯,正是如此!易卜拉辛現在看似被動地浮在海上,其實卻是左右逢源,既可以繼續封鎖港口,亦可隨時調轉船頭參戰立功。但有時候過多的選擇也不一定是好事,容易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忘記了真正應該在意的危險之處。」   「他們是入侵者,我們是保家衛國,只此一點,實際上我們就佔有很大優勢。只是這些優勢容易被忽視,平庸的將領不知道它們在哪裡,又如何去利用這些優勢,但真正的名將卻絕不會放過它們。戰爭,打的絕不僅僅是兵力、武器、船舶、給養物資等硬性因素,各種軟性因素也非常重要,有時候甚至能對戰局起決定性作用。」   「洛瓦城是擒龍傭兵團總部所在,是洛瓦人的家鄉。在家鄉作戰,我們擁有的優勢遠超過對手,艾哈邁德不會想到,我們就要抓他最引以為傲的,被認為最不可能失敗的海軍下手!」狄龍做個手勢:「查理軍團長,給大家說說,你從那些故紙堆裡翻出些什麼寶貝來了?」   「首先要說明的是,我們並沒有絕對的把握,即使天遂人願,因敵我實力相差懸殊,進攻得手的可能也只有六到七成。」   查理素來比較謹慎,先考慮不利因素,然後才論及其他。   「今年是一個暖冬。我仔細翻閱洛瓦城成立至今的港務記錄,發現五十三個暖冬一共發生了四十次這樣的情況,所以出現的概率應該說還是蠻大的。易卜拉辛雖然也注意搜偵訊息,探測水情,瞭解敵我動態,但各類原始材料,比如那種發黃的港務記錄冊,他們不可能拿到手。敵人的情報工作,不會細到這種程度。」   「大船整體上是優於小船,但事情不可一概而論,特殊情況下呢?三桅帆艦在任何時候都是無敵的嗎?」查理露出一個孩子般的笑容。   「比如說?」   諾豪和鄧肯兩名小將到底年輕,不像老將們那麼沉得住氣,受不了查理這麼賣弄關子,故而幾乎同時發問。 第二十六集 第六章     「我受艾哈邁德陛下和休倫主祭的委託,向尊貴的丹西領主和狄龍大將軍問好!」史吞拿鞠躬道:「儘管兩位的胃口是如此之大,把整個世界吞下去依然得不到饜足,儘管你們希望踩著我們的屍骨登上權力的頂峰,但在真主的指引下,陛下一直以仁愛之心度人,他也相信,即使最陰暗的心靈,真主的光輝依然能夠照射進去。故而他委託我,再次向兩位捎來和平倡議。」   「少來這套!艾哈邁德這個異教老賊,什麼時候變成愛好和平的天使了?!」丹西一拍桌子:「我問你,為什麼你們要殺害我軍俘虜?!為什麼一直扣押昆達將軍,還遊街示眾,肆意侮辱?!」   「不錯,和平的首要前提是停戰。可貴國不僅繼續入侵,而且還變本加厲!」狄龍也幫腔道:「至於殺害俘虜,拒絕就歸還被俘人員問題進行談判,更是公然踐踏人類道義底線的行為!你們想要和平,就得拿出誠意。」   「猛虎軍團尚未與我軍交戰,何來俘虜一說?」史吞拿不慍不惱:「釋放戰犯昆達,我國在早期的交涉中也已多次言明其條件。」   「原擒龍傭兵團已經是猛虎自治領的半島軍團,被俘的將士就是我國的軍人。至於昆達,我的態度也早已表明,請貴國不要逼人太甚,提出一個合適的價碼。」丹西的臉色更加陰沉:「為了情同手足的兄弟,我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但你們也給我記住,有些東西,是不能做交易的!」   「有什麼不能交易呢?」史吞拿嘴角含笑:「無限的權力?無止境的慾望?」   「神聖的信仰!戰士的尊嚴!」   「關於宗教問題,不是你我凡夫俗子所能談得清楚的,還是讓教士和祭司們去爭論吧!」史吞拿聳肩道:「請兩位稍安毋躁,讓我把皇帝陛下的和平條件陳述完畢。」   「說吧!希望這回,艾哈邁德老賊能弄出點新玩意來。」   「如果能與兩國簽訂一年休戰協議,我們將讓出十座城市及其周邊領土。如果與兩國簽訂永久和平協議,我們可以割讓二十座城市。此外,雙方歸還各自的俘虜,不得加害。」   「沒了?」狄龍問道。   「還不夠嗎?」   「還有人相信永久和平這回事?!」狄龍冷笑道:「提出這種條件的人,估計就沒想過要去遵守它。」   「兩盟半島各城,原本就不屬異教狂徒所有!」丹西也出言道:「各城本是自由法治之邦,城中居民的自由,不歸我,更不歸艾哈邁德所有!我們兩方,無權拿這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來做交易!」   「哦?那我怎麼聽說了有人強逼各城簽訂費用高得嚇人的共同防衛條約呢?」   史吞拿此言一出,丹西和狄龍不由相互交目對視一眼,心叫幸好軍事會議拒絕任何半島政客參加。商都聯盟的議員中肯定混有沙漠帝國的細作,剛開完會沒幾天,尚未公佈此事,史吞拿就得知了詳情。   「我們只是各商業城市的僱傭部隊,受雇行事,公平交易,你情我願。」狄龍冷哼一聲道:「假如艾哈邁德陛下有興趣,不妨也試試,看有沒有人會請他去洗劫蹂躪自己的城市?!」   「看來,你們這些大義凜然打著神聖旗號的走廊援軍,已經墮落為一群見錢眼開的僱傭軍了,好,好得很!」史吞拿冷笑著回敬道:「我本來對於談判也沒抱什麼希望,既然兩位鐵了心要在半島刨坑挺屍,我們就成全你們!」   「那你就睜開狗眼好好瞧瞧,看到底是我們挺屍,還是你們跳海!」狄龍寸步不讓。   「霍夫曼,不要給他戴眼罩了!」丹西揮手制止手下道:「讓史吞拿先生好好瞧瞧我們的鼎盛軍容,回去如實向艾哈邁德匯報,也給異教徒們潑瓢涼水,別老沉浸在迷夢之中!」   史吞拿拂袖而去,一干走廊將領盡皆怒目而視。   「聽說這小子是休倫的崽兒,為什麼不乾脆拿下,跟他們交換昆達?」凱魯甕聲道。   「狗咬了人,」狄龍冷笑道:「人應該咬狗來報復嗎?!」   「愚蠢而傲慢的敵人,還是留著有用一些。」丹西摟著凱魯的肩膀道:「放心,我不會置昆達不管的。對了,你回家看過了嗎?」   凱魯的家就在洛瓦城附近。   「家人都死了,仇也報了,房屋也成了一堆瓦礫,」凱魯歎口氣道:「看後只讓人感懷傷情。」   「菲爾,香果森林裡的猴族居地沒事吧?」丹西拍拍凱魯厚實的背脊,轉頭問道。   「應該沒事,那條秘密小道,異教徒肯定尋不到。」菲爾答道:「我已派了一個族中弟兄回去打探,不久就會傳來回音。」   「那就好,我不希望昆達的苦境,再落到任何一位弟兄的身上。」   丹西的眼中閃動著一絲落寞。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減少被偽軍崗哨盤查的危險,塔科繞開城市和通衢大道,盡量走鄉間小路。他飛馬狂奔,穿村過鎮,急急北上。   在一路上,塔科見識了宗教戰爭對兩盟半島帶來的嚴重破壞。   沙漠帝國挑起的這場入侵大戰,延綿廣披,燎原的戰火從城市一直燃燒到鄉間,城池崩塌,田園荒蕪,昔日富饒的半島地區變為一片危險的戰爭凶地。   數十萬聖火狂徒如洪水般在這片土地上湧過,對異教徒的仇恨和對財富美女的渴求,使得他們下手毫不留情,不論士兵民眾,不論婦孺老幼,死於其屠刀下的冤魂不計其數。   接踵而來的是投降依附沙漠帝國的偽軍,接管治安工作。這些本地叛徒雖然不再像聖火教徒那麼濫殺無辜,但征斂財物,欺壓百姓卻更為厲害,以至民間有言,剛餵飽了一群異教獅子,又跑來一群貪婪的餓狼。   隨著聖火教借助國家政權的力量不斷傳播和擴張,民眾內部也在分化。   商業氣氛濃厚的兩盟半島,宗教信仰本就比其他地方淡薄,有相當部分的人見風使舵,屈服於強權,皈依聖火,改宗易教。另一部分堅定分子則繼續堅持原有的信仰。   兩者間的矛盾在不斷激化,而新政府自然偏袒前者,為其撐腰,致使後者的生存空間日益收縮,生活愈加困苦。   兩邊都有些按捺不住,開始訴諸武力。   堅持信仰者紛紛成立各種秘密組織,建立民間義軍,四處打擊叛教者、偽軍和聖火狂徒。   歸附聖火教的人也通過加入偽軍、建立地方治安部隊、為帝國提供情報線索等方式來消滅不識時務的對手。他們得到了帝國政府的大力扶植和支援。   顯然,如果神聖同盟的軍隊不能迅速奪回半島,任這種局勢持續下去,改宗易教的一方肯定會憑藉政府的支持取得最後勝利,從而實現艾哈邁德和休倫的第一步戰略目標──將整個半島變成聖火狂徒的樂園,變成聖教新秩序的典範之地。   這次的半島入侵大戰不同於走廊國家間的對壘廝殺,因其宗教戰爭的性質,比一般國家間的戰爭要更為血腥和殘忍。   它也不同於遊牧蠻子等未開化民族對文明國家的野蠻征服,需要先將一個國家完全廢墟化,然後吸收和採納被征服者創造出的高等級文明,最後被慢慢同化。   這是兩種不同類型、相同等級文明之間的一次大碰撞。在宗教信仰、政治結構、經濟體制、文化心理和軍事理念等諸方面,沙漠帝國都有一整套與中部大陸各國迥異,卻又發展得非常成熟的制度。文明類型的不同,令戰爭變得異乎尋常的暴烈,文明的發達程度相似,又使得沙漠帝國可以立刻將本土各項制度搬來套用,移植到兩盟半島佔領區來,推廣普及,以最快的速度重建統治秩序。他們不必擔心被同化,反而可以借助軍事佔領和政治壓迫來實行同化。   異類文明的侵襲,中央走廊兩大新興封建制軍事帝國的殺入,幾股龐大力量的同時作用,將兩盟半島推到了歷史的十字路口。   向左轉是走上艾哈邁德和休倫預設的軌道,經過一段時間的內部整合後,被徹底異教化。向右轉是丹西和狄龍規劃的藍圖,成為兩大封建軍事帝國的附庸,被逐漸消化吸收,最終演變為帝國的一個組成部分。向前則是保持其城邦民主制傳統,沿著原有的道路,繼續艱難走下去。   從目前局勢分析,最後一種結局實現的可能性最小。在幾架巨大戰爭機器的轟鳴聲中,超逾百萬的異國軍隊將在這片土地上對壘廝殺,在幾股極其強大的外力的撕扯下,半島地區的城邦民主制度,已經無法避免逐步解體,直至消亡的命運。曾創造輝煌文明成果的偉大古典時代,還是沒能穿過瓶頸,度越難關,它喘息著,掙扎著,不情願地迎向自己的末日……   最初跟隨丹西起家立業的十九名少年角鬥士,基本上都是兩盟半島本地人,塔科也不例外。自小被賣為奴的他們,絕非城邦民主制的受惠者,對於這種制度的消亡,自然不會有任何同情。不過,這裡畢竟是自己的家鄉,無論在此受過什麼樣的委屈和虐待,童年時的美好回憶依然根植於記憶深處,無論亡命天涯還是征伐四方,內心裡殘存的那點眷念總無法抹去……   眼前這淒涼悲慘的景象,正是社會大轉型期間最痛苦、最黑暗一幕,正是治安最混亂、經濟最凋敝、政治和宗教鬥爭最激烈的谷底階段。看著繁華富庶的家鄉變成如此噩夢般的模樣,塔科只能緊攥雙拳,歎息不止……   塔科清楚自己肩上任務的重要意義,也盡力克制內心的火氣,不惹是生非,不介入任何紛爭,力圖早日攜帶絕密圖紙北歸本軍。不過,他此行也面臨著不小的困境。   艾哈邁德和休倫都是政壇沙場的老手,知道建立強力基層政權對防止後方叛亂,遏制義軍游擊戰的重要性。沙漠帝國把主力大軍派往前線的同時,也將大批偽軍撒布半島城鄉各處,連偏僻的鄉村都派有駐軍,行人稀少的小路上也設有盤查崗哨。   沙漠帝國取締色情業,對武器實行嚴密控制,加上聖火教徒的告密,邪派高手的刺探追殺,令設於半島各地的自治領兩大情報系統──「活色生香」和鐵匠鋪情報系統,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雖然有人改頭換面,繼續從事地下情報工作,但自治領正在複查和檢驗他們的忠誠度,重建情報體系。塔科身負重任,不敢擅自找這些人聯絡,以免墮入帝國反諜報機構的圈套。   失去了各處情報機構的接應和協助,令他的旅程更加艱難。   「媽的,這條小路上也設關卡!」   望著遠處露出的盤查哨樓一角,塔科暗罵一聲,催馬轉入路旁幽暗的樹林中。   一長串馬車轆轆開進了洛瓦城的城門。   西蒙、摩那狄、佩蒂奧、巴夫特等去年及時遷往巨木堡避難的商人們,如今又帶著手下人返回半島。   為了加強對各被保護城市的財務控制,丹西在共同防衛條約中規定,匯利錢莊被指定為各城財政收支的國庫,確保談妥的利益能夠如實兌現,錢莊總管西蒙自然責無旁貸。其他的商人也各有任務,各有期盼,希冀能借戰爭之機發財致富。   緊隨依附猛虎軍團的商人們,一直斬獲頗豐,故而這個團體的人數也在不斷擴大。   丹西一直重視財經問題,即使在整軍備戰的緊張時刻,他依然抽暇親自迎接這些商業領域的夥伴和同盟者。   當眾人跳下馬車的時候,丹西卻發現在商人們中間出現了一個懷抱嬰兒的窈窕身影!   「蓮娜!」丹西大吃一驚,連忙跑過去接過女人手中的小孩:「啊!還有小昆斯!你們怎麼來啦?!」   「我來尋老公!」蓮娜一說話,眼圈就紅起來:「昆達已經被俘大半年了……」   「別哭,別哭!」丹西手忙腳亂地安慰道:「你放心,你放心。昆達是我的兄弟,我把他派出去,也肯定會把他救回來的!」   幾個女僕過來扶住淚汪汪的昆達之妻,擁著這孤兒寡母趕往後院安頓。   「戰亂之地,怎麼能讓這母子倆來受罪冒險?!」望著蓮娜哭哭啼啼的背影,丹西的語氣不善。   「蓮娜一定要跟著來,領主夫人即將臨產,無法相勸,我們也沒有辦法呀!」摩那狄攤手,有些委屈地說道。   「唉!」丹西歎口氣:「諾豪,有沒有昆達的消息?」   「最近一次是在聖傑西出現,仍然被遊街示眾,宣揚我軍戰敗,以嚇阻膽敢反抗的民眾,要求他們順服異教的統治!」曾與昆達在西線長期並肩作戰的諾豪,此刻也牙咬得咯咯響:「我們總計派出過五支營救小隊,但都沒有成功。敵方故意設局,在週遭佈置了許多聖火邪派高手守株待兔,反讓我們白白折損大批死士。」   「啪!」丹西一拳擂碎身旁的馬車軸轅:「艾哈邁德,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夕陽映照著殘雪覆蓋的大地。   呼蘭帝國首都什罕布爾,是一座帶著濃郁東方特色的雄城巨都。內、中、外三層共二十七道城門,重重疊疊,將帝國都城衛護得如鋼箍鐵捆般牢實。宮闕雕閣、亭台樓榭,密密匝匝地遍佈全城,街道縱橫交錯,店舖林立,市民如織,顯示長期和平發展給帝國帶來的繁榮和強盛。   在城南一座酒樓的頂層,柯南手持一個方形酒樽,與喜好美食的「饕餮宰相」圖克拉祖對飲。   抵達帝都,在軍部任職之後,柯南方才體會到為什麼當初父親謝絕出任軍部大臣一職,情願鎮守邊關。   長期的和平,令帝國軍部也變成了一個大衙門,成為一個等級森嚴、科層繁多的金字塔式的臃腫怪物。大家看似終日忙忙碌碌,其實都在做些無用功,每個職位不過是公文旅行的一個環節而已,效率全耗損在長串的層級之中。就連最基本的信息傳遞工作,也因為層級太多,致使真實有效性在傳遞過程中衰減嚴重,下情上報,上令下傳,也常常走樣。   柯南謹遵父訓,多看少動,低調行事,盡力抑制自己的脾氣,不摻合進那些無聊的官場紛爭中。當然,這令他心裡相當憋氣,而最好的發洩方式就是找圖克拉祖宰相喝酒。   圖克拉祖愛好醇酒美食,沒有一點架子,對故友之子也非常看重,柯南有邀,他只要能脫開身,自會樂呵呵地赴宴。   「唉!軍部這麼搞下去,打起仗來,只怕……」   「賢侄,軍部可不歸我管,」圖克拉祖笑道:「打起仗來,除非敵人殺到了什罕布爾,否則也輪不著軍部的老少爺們上陣。」   呼蘭帝國也實行軍政分離制度,兩套權力體系都直接向皇帝負責。圖克拉祖雖然為一言九鼎的宰相,一般情況下也無權過問軍務。當然,軍事為政治服務,戰略方針由皇帝和宰相決定,在諸多方面,圖克拉祖對軍事問題都有極大的制約作用,特殊時期甚至有權直接掌控軍隊,要說他完全管不了軍部,那也是謙虛之辭。   不過,圖克拉祖一直小心地不介入軍務問題,始終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最擅長的政務方面,不輕易逾越這道禁令。   另外,軍部實際上只是皇帝的軍事參謀總部,起建言作用。呼蘭帝國在軍事上一直採取進攻而非防禦姿態,對外作戰一般都全權委任國內的幾大野戰軍團進行。柯庫裡能麾下的西部邊防軍,就是其中最大最強的一支,目前幾近全國兵力的半數。如果圖克拉祖真有重任,也會經瑟連同意後,直接向幾大野戰軍下令,而不會經由軍部轉手。   既然如此,堂堂宰相去跟軍部的官僚們爭搶權力,又有什麼必要呢?圖克拉祖自然不想去操這份閒心,蹚那趟渾水。只是苦了柯南,一向稜角分明的他,不得不在文山會海中經受官場的打磨。   「丹西和狄龍瓜分詹魯,名義上是結成永久聯盟,實質上是奪國並疆,」沉默一會後,柯南憤然道:「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出兵,讓其坐大?!」   「呵呵,柯南哪!」圖克拉祖夾起一片魚道:「偷竊搶劫都不是罪,被抓住了才有罪,這就是國際政治的遊戲規則。」   「我國歷史上之所以每次西進走廊總是鎩羽而歸,就在於中央走廊各國在宗教文化上同根同種,一旦聯合起來對付我軍,我國每每勞師無功,大耗國力。」圖克拉祖鼓著腮幫咀嚼著美食道:「丹西和狄龍不下於昔日朗托之才。走廊百戰之地,民風悍勇,武備常修,現今又處於宗教情緒高漲之時,我軍此刻殺進,即便你父親這樣的不世名將,只怕也難免飲恨敗北的結局。」   「假如你父親戰敗,我國數十年內,將再無西望走廊的能力。陛下既已做出西進決策,我們自當殫精竭慮,傾心盡力,以完成聖望,不戰則已,戰則必勝。沒有合適的時機,絕不要輕舉妄動。」   「時機,時機,」柯南搖頭道:「丹西和狄龍已經進入半島,還頒布了個什麼共同防衛條約,等他們再瓜分完半島之後,羽翼只會越加豐滿,實力只有更加強大!」   「那倒不一定。丹西和狄龍兩個小輩確實很有創意。詹魯為永久同盟,半島是共同防衛,加上他們本國,意圖在盡量不觸動既得利益的前提下,把所有這些捏合成一隻巨大的政治恐龍。」   「這種遊戲,我也是首次得見。對於我國今後整合中央走廊,倒非常有啟發。」   「當然,他倆也是在走鋼絲。恐龍身軀越大就越笨重,內部牽制就越多,弄不好,不需外部力量,內部紛爭就可能把國家壓垮。所以我經常勸你老爹不要著急打仗,沒有外部壓力,他們自己就會起內訌,如果我們殺進去,搞不好反而令敵人更加團結。」   圖克拉祖又夾起了一串肉絲:「再說,半島戰局將如何演變,也很難判定,甚或不需我國動手,艾哈邁德就能替咱們消除禍害。耐心一點,坐山觀虎鬥,豈不更妙?」   宰相一席話,說得柯南無言以駁。   「對了,宰相大人,家父派卡拉曼送來書信,聖火教主祭休倫願意來什罕布爾覲見陛下。」柯南掏出一封密信遞給圖克拉祖:「家父想請宰相大人代為向陛下轉達。」   「哦?」   圖克拉祖接過密函,細細閱讀,半晌無語…… 第二十六集 第七章     沉鬱肅穆的氣氛,籠罩著整個東北戰區。   年末抵達前線的兩支大軍,都是在繁忙的備戰工作中不知不覺地就度過了新年。   艾哈邁德和休倫,丹西和狄龍,都渴望進行一場迅速、猛烈、乾淨、俐落的大決戰,一舉將對手徹底摧毀。   兩方都不願意陷入長期消耗的泥沼,因為戰爭持續的時間越短,付出的戰爭成本就越低。反之亦然。   沙漠帝國需要一段修整喘息的時間,以騰出手來整固後方基地,而黑大陸距離兩盟半島又太過遙遠,帝國本土的援軍需要大半年時間才能走一個來回。   現今的形勢是,整個半島基本上已被帝國所佔領,海陸大軍已經把敵方主力壓縮在一個狹小的角落。只要擊敗丹西和狄龍,不僅半島抵抗組織的最後一個堡壘會被拔出,而且中央走廊唯一一支可與本方抗衡的軍事力量也將遭到毀滅性的打擊。換言之,今後若干年,北部走廊各邪教國家,都將無法對本國構成實質性的威脅!   丹西和狄龍佔據半島東北一隅,這片狹小的土地,無法給大軍提供足夠的給養。他們的補給線雖然短於對手,但詹魯的山區地形畢竟還是大大增加了運輸成本。最關鍵的在於,兩人的主要戰略目標還是中央走廊,這次出擊半島,目的在於迅速奪佔一個富庶的資源基地,增強本國實力,打破目前走廊裡互相牽制得無法動彈的均衡局面。如果骨幹力量被拖在半島上無法抽身,長期來看,將很有可能轉化為得不償失的悶局。   沙漠帝國雖然擁有先手之利,將本方壓於半島一隅,但對手為了畢其功於一役,將所有主力都調來參戰,也給了丹西和狄龍一個極佳的機會。對方的後援部隊最快也要到下半年方能到達,倘若此次能一舉獲勝,艾哈邁德除了收拾殘兵敗將之外,在半島之內將再無其他力量可以調遣,那些訓練度差、忠誠度低的偽軍,不可能阻擋得住猛虎軍團的長驅直入。如果能在帝國本土援軍靠岸之前將艾哈邁德趕下海去,那將是上帝賜予神聖同盟的一份完美贈禮!   兩方統帥部的作戰決心都非常堅定,誓要將本次戰役變成第一也是最後一次大決戰,徹底解決半島爭端,一勞永逸地消除眼前和未來若干年的最大威脅!   當然,如此規模的一場大戰,不可能在數天內完成調度和佈置。兩方的統帥部也都極其謹慎,要等待一切備戰工作完成,所有條件成熟時,方敢動手。   勝利後的美好前景自然是誘人至極,但如若失敗,後果也是災難性的。這是一場誰都輸不起的戰爭,這是一場贏家通吃的豪賭,要麼全部,要麼全不,勝者奪走一切,敗者失去一切!   面對這殘酷的賭局,眼看著堆積如山、足以讓人傾家蕩產的賭注,無論丹西還是狄龍,艾哈邁德還是休倫,老一輩英傑還是新生代豪雄,都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兩方統帥部反覆研究,來回推敲,慎之又慎,一遍又一遍地完善作戰計劃……   「在中部的圓塚丘陵,熟悉山地作戰、以步兵名揚異教大陸的十萬詹魯步兵於此駐守,由邪教徒中素有防禦大師美稱的李維負責指揮。人數雖然不多,卻佔據地利,擅長山地攻防,打起來只怕非常難啃。」   奧圖曼元帥親自做沙盤推演,艾哈邁德、休倫、何賽因和一眾沙漠帝國高級戰將,圍著指揮台靜靜矗立,認真傾聽。   「西北翼戰場,有聖瓦爾尼人六萬、十字軍團兩萬、半島軍團一萬五千、猛虎軍團五萬,共計十四萬五千人,其中步兵六萬五千、騎兵八萬,由狄龍統帥。」   「東南翼戰場,有猛虎軍團步兵十萬、騎兵十五萬,共二十五萬人,由丹西親自指揮。他們不僅守住了沙灘豁口,而且還在戰場至洛瓦城的海岸線之間設置了大批游騎,防止我軍從海上攻其側後。」   「三萬五千民軍防禦咱u嚏C兩萬蛟龍軍團水師扼住港灣,與易卜拉辛元帥的混編艦隊對峙。」   「以上就是敵軍的總體部署情況。」   「丹西憂慮自己的側背,怕被艦隊截斷了後路,故而主力部隊都放在了東南海岸線一帶。在西北翼戰場上,敵方人馬僅為我軍半數。」講完戰場形勢後,奧圖曼接著興奮地闡述自己的作戰策略:「陛下親率大軍從這裡發動猛攻!擊潰狄龍這一翼,打開一個缺口,就可以直插敵軍腹地,同樣能迂迴到李維和丹西的側後。此時,易卜拉辛元帥的水軍再往東南翼戰場增援,海陸配合,三面夾擊,勝利可期!」   「擊潰狄龍一翼,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吧!」何賽因皺眉道:「敵軍有十餘萬人馬,實力不可小視,這一側的指揮官狄龍和別亞,也絕非易與之輩。另外,圓塚丘陵上的李維,也有可能派詹魯軍團側面增援。」   「狄龍統帥的聖瓦爾尼部隊、別亞率領的猛虎騎兵,確屬走廊勁旅。但不要忘了,十字軍團都是些烏合之眾,半島軍團也是各傭兵團殘軍拼湊起來的隊伍,這兩支部隊的防區,將是我軍的重點打擊對象。」奧圖曼胸有成竹:「至於李維一方,就看你老兄的了。西北翼主戰場開打的時候,中部戰場、東南翼戰場以及海上艦隊,也將同時發動進攻,牽制敵軍,讓其沒有餘力增援西北。」   「奧圖曼的計劃倒是可行,」休倫沉吟道:「就是我軍的損失,未免太大了一些。」   「尊貴的教宗,這可是最後一戰!」奧圖曼答道:「掃滅丹西和狄龍之後,邪教徒再無力量侵犯半島,我軍將有一個長時間的修整期。」   「打仗嘛!傷亡自然難免。不過丹西這個邪教小魔頭,是有夠狡猾的。他把主力擱到海岸線,而不是西北翼戰場,僅此一招,就將讓我軍傷亡增加了一倍不止。」艾哈邁德的臉也拉長了:「現在已經不存在取巧的機會,雖然我們佔據優勢,但面臨的也將是一場硬仗,一場你死我活的硬仗!」   「教宗,」艾哈邁德轉過身來:「丹西、狄龍迫使洛瓦城簽訂防衛條約後,各方面的反應如何?」   「商人是軟骨動物,只要沒把他們徹底盤剝乾淨,就有可能妥協。丹西和狄龍唱了出雙簧,大多數人最終還是接受了苛刻的條約。」休倫點頭道:「不過自由城邦嘛!心懷不滿的人總是存在的。」   「嗯,那就有勞教尊大人了。」艾哈邁德點點頭,隨即又歎口氣:「可惜,丹西把主力布設於戰場與城市之間的海岸線上,令城內發生叛亂的軍事價值已然大打折扣。唉!有總比沒有好,能多牽制一些敵軍,正面戰場的阻力就能減輕幾分。」   「我明白。」休倫頷首道。   「奧圖曼!」   「在!」   「這些天,伙食搞豐盛點,睡眠要充足,叫大夥兒養好精神,以最佳狀態迎戰!」   「遵命!」   「史吞拿!」   「在!」   「通知易卜拉辛,叫他繼續封鎖海港,迷惑敵軍,但艦隊也要提前做好準備,確保能夠隨時南下參戰!」   「是!」   「今天是一月十日,」艾哈邁德看看牆上的日曆,鏘的一聲掣出佩劍,將沙盤上的「洛瓦城」一劈兩半:「五天之後,我軍發動總攻!」   亞熱帶地區,便是在冬季也極少下雪。可是,在寒帶亞寒帶草原上,那絕對是冰封雪掩,白皚映天。   在胡狼族冬季營地──灰狼谷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兩個小小的身影躲在一塊山石後頭,屏住呼吸,看著前面雪地上的網罩。   網罩用一根木條支起,上面繫著一根長長的繩子。網罩下頭撒著一些草籽米粒,旁邊還有一隻小鳥兒在唧唧喳喳地叫著,不斷地蹦來蹦去。這隻鳥其實是家養的媒鳥,目的是招惹野鳥前來,破除其戒心,而後一網捕之。   草原民族對於獵捕之術都極有研究,並且能在戰場上推而廣之。這種以媒捕鳥的辦法,也被遊牧蠻族應用於戰爭,形成所謂媒鳥戰術,即以某支軍隊為媒鳥,誘敵深入,然後聚而殲之。其敗形之逼真、逃狀之狼狽,令人歎為觀止,若碰上不熟悉他們戰法的軍隊,更是屢屢奏效。   「來哩,來哩!」哈莫用肘子碰碰速帝:「今天又有烤肉吃了。」   「噓,耐心點兒,」速帝將手指放到嘴邊:「要捕就捕一網大的。」   去年冬天,速帝與密爾頓深入鷹巢峽谷行刺老妖,差點一舉成功,後又歷經一場讓人驚魂動魄的逃逸,方才免遭伊森魔掌的襲擊。   此後,他一直跟在媽媽身邊,母子倆相依為命。除幫媽媽擠奶、牧羊之外,他最喜歡的就是和小夥伴哈莫出去打獵了。夏日下河摸魚,冬季捕鳥抓蛇,兩個小傢伙經常帶些野味回去改善生活。   速帝的耐心果然有了回報,網罩下的鳥兒越來越多。   看看差不離了,他一扯繩子。   當兩個小孩雀躍著從石頭後面跳出來,奔向網罩時,前面閃現一道紅光!   這個紅袍老者,在皚皚的雪地裡顯得極為扎眼!   定睛一看,不是伊森是誰?!   「星辰燦爛,」站在沙灘上,丹西仰望夜空:「只怕明天又會是個大晴天哪!」   「這倒不一定。」查理踢動腳邊的貝殼,盡力掩飾自己的焦慮:「那種鬼天氣,總是很難捉摸的。」   「還是祈禱上帝保佑吧!」狄龍笑著劃個十字道。   「啊!還真是個好主意,」丹西回應著,也劃個十字:「咱們回去請牧師們做個彌撒,向神求助。」   「媽媽的!連續一個月都是陽光普照,」那一端,軍艦上的威塞克也在忿然發怒:「難道上天真的眷顧那些異教徒嗎?」   「不要喪氣,」易卜拉辛拍拍威塞克的肩膀道:「聖訓有雲,惟有堅忍的人,可以享受完全的,無量的恩榮回賜。」   「偉大的真主,我們向您虔誠地祈禱,讓邪教徒的妖術失去用武之地!」   易卜拉辛舉著雙手,跪伏在甲板上。   「真主啊!您的地位至高無上,您的力量無往不勝,您的妙計深不可測,您的大能無所不至,萬物皆無法逃避您的統治!」   艦上的水兵也紛紛跪倒,跟隨元帥一同禮拜……   「哼!小鬼頭!」老妖的肩上扛著被點了穴道的速帝,一邊在夜色下縱馬疾馳,一邊自言自語:「別人想拜師,我還不收。你倒好,要傳你神功,竟然不學!」   去年凱魯從自己的手裡偷走兩名根骨奇佳、被老妖寄予厚望的弟子,狼女卡琳爾也跟隨作梗,橫刀奪愛,老妖心裡一直不忿,對這兩個「愛徒」的被掠難以釋懷。   伊森一面壯大巫師聯盟的實力,征伐周邊小族,一面偷偷派人四處查找兩個小孩的蹤跡。   密爾頓遠在防衛森嚴的巨木堡,又跟丹西等人住在一起,難以下手。速帝卻就在巫師聯盟南邊的胡狼地界,雖然也在西格爾的本部,防禦卻鬆了很多。老妖很有耐心地等了將近一年,終於尋到了今天的機會。   當天降大雪,胡狼人誑u^灰狼谷度冬的時候,他親自出馬,不為人察覺地穿越胡狼哨兵的封鎖線,潛入到灰狼谷附近地區。頑皮的速帝畢竟是個孩子,一年時間足以令其淡忘危險,一不留神就被老妖擒個正著。他一門心思捕鳥,卻不知自己也成為了老妖獵捕的對象。   當然,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速帝捕鳥,老妖捕速帝,卻沒有想到的是,有人也在捕老妖。   冷月的清光與地上的白雪,把天地輝映成一片銀亮迷離的世界。   當伊森樂呵呵地打馬飛奔時,在老妖身後約莫兩里處,出現了四道黑色的身影。   而在這四個身影之後,又跟隨著十八位快馬騎手。   這夥人一律身披黑色大氅,臉罩黑紗,只露兩隻眼睛在外頭,顯得極為詭異。   領頭的四人,手裡拿的是四根形狀很奇怪的焦木。   身後的騎手,腰間悉數掛著彎刀,刀把上鑲有閃亮的名貴寶石,組成星星或者月亮的形狀。   伊森武功蓋世,魔聽功夫更是一絕。身後這二十二人縱馬狂追,自然逃不過老妖的雙耳。   側耳傾聽曠野裡傳來的微弱的馬蹄聲,回首望望地平線上那二十幾道箭一般射來的身影,就連伊森也不由得勃然色變!   他把速帝摟在懷中抱好,然後揮鞭猛抽,急蹬馬腹,以最快的速度朝北疾馳! 第二十六集 第八章     兩盟半島之戰,自始至終,都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冥冥中主宰和操縱。   在神聖同盟一方,除去十字軍團,無論丹西還是狄龍麾下的部隊,都屬於主要在溫帶平原地區作戰的正規軍。   「冷血」是他們的商標,殺戮為其職業本能。他們具有堅韌頑強的戰鬥精神,但更講究紀律、訓練和裝備,一切行動都要經過迅捷精細的盤算,任何時候都保持冷靜的頭腦。   沙漠帝國一方屬於主要在熱帶沙漠和草原地區作戰的部隊。   「狂熱」是其招牌,聖戰是他們向真主表達敬意的最佳方式,是他們的一項宗教義務。他們不缺乏訓練和戰爭經驗,但更強調激情、熱忱和獻身精神,一旦集體性的癲狂症發作,幾乎無可阻擋!   按理說,這樣兩支距離遙遠,作戰風格迥異的大軍,不存在發生衝突的可能。然而,在神的安排下,他們卻各自跑出熟悉的家鄉,奔赴遙遠的異鄉──屬於亞熱帶地區的兩盟半島,對壘廝殺。   一月十一日清晨,戰場上又出現了一個難以解釋的謎團。   或許真是上帝聽到了信徒的籲請,真主聞見了聖戰勇士的祈禱,神跡突然降臨人間!   兩神同時顯靈,威力自然非同小可!   風雲急轉,一直晴空高照,風平浪靜的洛瓦港附近地區,一下子完全變了臉。   這天大清早,一場濃得化不開的大霧,毫無徵兆地來臨了。   整個東北戰區都籠罩在朦朧的迷霧之中。   兩方的陸軍,都因敵情不明而不敢輕舉妄動。   將士們懷抱武器,固守陣地,嚴密佈防,小心地望向模糊不清的前方,生怕從迷霧裡頭衝出什麼野獸怪物,或者是傳聞極其殘忍的異教狂徒來。   雖然兩方的統帥部都廣泛搜集情報,對敵人做了認真而詳盡的研究,對其戰術戰法有一定程度的瞭解,但下面的官兵就不一樣了。   無論猛虎軍團、聖瓦爾尼部隊,還是聖火狂徒,畢竟從未交過手,是第一次相逢。兩方的宣傳機構,又都把敵人描繪成十惡不赦的魔鬼,是掏心挖肝吃小孩的人形野獸。這些宣傳,不僅未起到鼓舞軍心的作用,反而更加重了大家的憂慮。   恐懼是戰場上最具傳染性的瘟疫,即使是最強的戰士,也有可能因之突然精神崩潰,如果擴散開來,就有可能引發巨大的混亂。雖然兩方都是久經戰陣的精銳之師,但卻都是在陌生的戰場與陌生的敵人交手,陸軍將士們對於這場濃霧,也沒有多少思想準備。   丹西、狄龍、李維,艾哈邁德、奧圖曼、何賽因,都立刻下令,全軍謹守防線,不許出擊,禁止喧嘩,禁止隨意跑動,違令者斬無赦!   兩方的指揮官都是久歷軍爭的沙場老手,知道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下,敵情無法掌握,本方軍隊也不能有效指揮,保持鎮定,防範混亂,才是最重要的。亂軍才是戰場上最可怕的情況,超過任何危險的局勢,不需要敵人動手,自己就打敗了自己。尤其是在這種超大規模的戰役中,守住陣地,控制局勢,遠好過盲目出擊,冒險進攻。   陸上是讓人緊張得透不過氣來的驚恐對峙,而在海上,卻是另一番情景。   查理和易卜拉辛兩位海軍統帥,都喜出望外,一邊感謝上帝或真主的眷顧,一邊立刻行動起來。   易卜拉辛下令,混編艦隊全體收錨啟航,向港灣口前進。   三桅帆艦居中,瓦爾芹長船繞在外圍靈活地游弋,警戒來犯之敵,並實施協同保護。   龐大的艦隊在霧中行動,為防相互碰撞,速度降得頗慢。船與船之間啟用特殊的霧天口令喊話,進行相互聯絡,傳達信息,也避免敵船滲入。   與此同時,威塞克則率領二十幾條長船,以最快的速度朝岸邊的懸崖撲去!   這些船上載著最驍勇的瓦爾芹海盜和身手矯健靈活的沙漠帝國水兵。每個人手裡都拿著鉤爪、繩索等攀援工具,準備趁著霧氣的掩護爬上數百米高的崖頂,將上頭駐防的守軍通通消滅,把投石機、巨型凹鏡等摧毀砸爛,或者據為己有。   一旦佔領崖頂,那麼擠在港灣水道中的鐵甲艦隊,就會成為投石機的活靶子!   那時,混編艦隊再一舉殺入,查理的水師將徹底覆滅!   對於易卜拉辛來說,雖然其戰略任務是封鎖敵軍艦隊,適時南下攻擊敵方陸軍,但出現有利的戰場態勢時,他也不會放棄殲滅敵方水師的機會。何況第一次交手,他被敵人的妖鏡戰術氣得七竅生煙!   這一頭的蛟龍軍團,也等到了他們期盼已久的好日子,沒有窩在家裡閒著。   在濃霧的掩護,在洛瓦城本地水手的領航下,五十艘鐵甲艦和三十幾艘輔助戰船,魚次駛出港灣口。   本地水手對於洛瓦港週遭的水情非常熟悉,即便在濃霧中也不可能迷路。在他們的引領下,鐵甲艦隊靜悄悄地繞著混編艦隊的警戒線外緣行進,往港灣口以北三海里處陳艦列陣。   得益於囚籠有一條縫隙,當混編艦隊漸漸靠近港灣口的時候,鐵甲艦隊卻借助濃霧掩護,偷偷地溜到了他們的北方。   查理的佈陣相當怪異。作為海戰主力的鐵甲艦分佈兩側,左右各二十五艘,呈扇翼狀擺列。三十艘輔助艦居中,每隔五十幾米一艘,一字排開。而且,這些戰船都用長長的粗鐵索連結起來。   在至集結區之前,鐵索是松著的,不妨礙行動。可當佈陣的時候,鐵索逐漸拉緊,艦隻與艦隻之間,乍然出現了一條高出水面兩尺的粗粗鐵纜,形成一道將近四海里寬的大枷鏈!   在艦隊的最前方,還有十幾艘裝滿油料和氈布等易燃物的縱火小船。   兩邊都摩拳擦掌,各自準備開戰。為防對手察覺,故而都禁止喧嘩,躡手躡腳,結果誰也沒有注意到敵人的行動……   「丁!」   一聲微響,威塞克第一個攀上崖頂,將粗粗的鐵爪鉤在一塊巨石的縫隙中。   他的位置是經過數日苦心觀察而做出的選擇,恰在崖頂哨兵巡邏的盲點處,加上濃霧的掩護和輕功身手,並未引起警覺。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好手也相繼在精心設計的位置攀了上來。   下面有人開始順著垂下的粗索,捷如猱猴般地往上竄。   陸續有人爬上崖頂,人越來越多,不可避免會產生聲響,驚動崖頂的哨兵。   「有情況!啊……」   一位崖頂的哨兵剛呼叫著敲動警戒鐘,就被威塞克的長劍穿透背脊!   崖頂的駐防戰士們紛紛循聲撲來,而已經上頂的二十幾個瓦爾芹海盜和帝國水兵,也提起大劍和利斧迎戰。   趁著迷霧,總計有八條鐵索搭上了懸崖,大批海盜和水兵像串葡萄一樣往上爬來。這八條鐵索,是八條垂直而危險的運兵線,也是這次突襲的生命線!   威塞克等人都在拚命抵擋趕來的崖頂衛兵,護衛八條鐵索,為後繼者趕來參戰爭取時間。   淒厲的砍殺聲從崖頂一直傳往遠方,在能見度只有數米的濃霧裡不斷迴旋……   易卜拉辛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查理一方卻有些始料不及。   「怎麼回事?已經開打了嗎?」聽著那遠方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密爾頓不由問道。   速帝在草原上捕鳥的時候,密爾頓卻跑到了半島來摸魚。這一次,他耍盡了賴皮的手段,吵得丹西和查理等人無法安生。最後,丹西實在是被這個精靈鬼弄煩了,答應了他的要求,小孩獲准登上查理的旗艦,近距離目睹這次著名的海戰。   「媽的!易卜拉辛在偷襲懸崖駐軍!」查理咬牙道。   「那我們趕緊去打他呀!」密爾頓自然希望越早開打越好。   「風浪還沒有來,真正的大戰還要等一會兒!」   處於亞熱帶地區的洛瓦港週遭海域,素來風平浪靜,即便冬季亦是如此。常年航海的人也知道,大霧天一般也不會起風。   不過,萬事不可絕對。即使在科技高度發達的時候,人們依然難以準確預測氣候變化。人類的智慧,總是猜不透老天爺的心思,只能憑經驗行事。   比較起對洛瓦港週遭水域的熟悉程度,本地人當然比外來客佔便宜,而這,也正是本土作戰的優勢所在……   「草原何其有幸!黑衣派四大護法、帝國御衛十八星月使者,竟然同時蒞臨!」伊森勒馬轉身,倨然南視。   「教宗有令,伊森叛變聖教,怙惡不悛,已成異端邪靈。教門勇士,須就地擒拿,上讞廷議。如遇反抗,格殺勿論!」一位蒼老的黑袍護法抖開一張通緝令,陰惻惻地說道。   「哈哈哈哈!」伊森狂笑著亮出金鋸:「邪宗小兒,背叛真主,玷污聖訓,自己不敢親來面質,卻派些爪牙前來送死!」   「誰死誰活,真主自有定論!」   四大護法、十八星月使,各自拔出武器。   鑒於伊森魔功蓋世,儘管以二十二對一,儘管個個都是一流好手,聖火護法與帝國御衛仍不敢掉以輕心,他們驅動戰馬,以合圍之勢緩緩逼近伊森。   「喂!喂!老妖!把我放下來!」   「你們想打架就打吧!別把我搭上!」   「這麼多人打一個,要不要臉哪!」   速帝急得狂呼亂叫。   他被老妖以牛筋帶綁在背上,而且手腳都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小孩子自然希望老妖暴死,然後自己能脫離苦海,可如今這種情況下,他已被綁成老妖的肉墊,與老妖休戚一體。老妖若勝,他不免再受洗腸灌胃之苦;老妖若敗,他亦難逃橫屍雪原之後果。左右為難之際,小鬼精靈最後還是擇生棄死,站到老妖這邊。   「嘿嘿,我的寶貝乖徒兒,看為師怎麼來收拾這些宵小群丑!」   伊森冷笑一聲,騰空而起。   「起風了!」   艦尾的了望兵發出一陣低低的歡呼。   密爾頓低首朝船舷下望去,果然,一直平靜的海面開始變得狂躁起來!   北風呼呼地刮動,開始掀起一陣高過一陣的浪花。   「降下風帆,下錨泊定!」   那一頭的易卜拉辛也很有經驗,剛發現風浪來臨的苗頭就果斷髮令,防止艦隊被風浪吹散。   這個命令下得非常及時,不半刻,風浪驟起,波瀾湧動。   狂風席捲巨浪,霧氣與水氣交織,船兒在起伏搖蕩,人在跌跌撞撞,甚至有的被拋向空中。   幸好及時下錨泊定,混編艦隊的艦陣並未被破壞。   然而令他未曾想到的是,此刻查理已經在上風位悄然集結完畢,而且敵人竟然會選擇在這種時候發起總攻!   「為什麼在這時候作戰呢?」在戰艦的顛簸中,密爾頓喘著氣,死死抓著一道軟索。即便這樣,小孩的好奇心依然不減。   「見識了大海的溫柔與平靜,就一定要領略大海的暴烈與躁動;享受了大海的嫵媚與坦蕩,就更需要理解大海的憤怒與咆哮。」查理撫摸著孩子的腦袋道:「只有從風浪中搏殺出來的人,才真正有資格被稱作海上勇士!點縱火船,吹總攻號!艦隊前進,將異教海軍徹底消滅!」   瓦爾芹海盜身高力巨,參與作戰的沙漠帝國水兵也是特選出來的百里挑一的好手,他們雖然人數少,但奮力作戰,還是死死地頂住了對手的進攻。   由半島傭兵和洛瓦城民軍混合而成的崖頂守衛將士,有相當多屬於投石手和調鏡手等肉搏能力不強的技術兵種,進行正面砍殺,戰鬥力可差了老大一截,連續進攻,都無法突破防禦圈去斬斷鐵索。   越來越多的巨人海盜和帝國驍勇水兵衝了上來,人數上的差距越來越接近,而戰鬥力上的差距卻依舊不變……   漸漸地,爬上崖頂的人越來越多,守軍終於不敵,開始潰退,威塞克的手下則繼續向前,反守為攻,開始進行無情的大砍殺……   看到大局已定,漂亮完成偷襲任務的海盜頭子,回轉身來,立於崖頂,得意洋洋地舉目四望。   然而,當他的目光投向腳下的海面時,卻驚得他差點從懸崖上掉落海去!   此時,狂風正在吹散濃霧,一幕噩夢般的海戰場景,在海盜頭子的眼皮底下展露無遺!   負責警戒的瓦爾芹海盜首先感到不對。   朦朧的霧氣中有十幾片紅光飛速朝己方撲來!   那正是載滿油料和易燃物的縱火船,順風順流,以極快的速度衝向混編艦隊。   為了抵禦風浪,混編艦隊此時正處於錨泊狀態,當警訊傳開時,已經有好幾艘長船被敵方的縱火船撞上了。   縱火乃水戰常用之策,雖然這次進攻來得極其突然,但熟悉水戰的混編艦隊尚不至於被這些縱火船擊敗。   不少艦隻起錨避讓,一些水手伸出長桿推撥,被點著的船隻奮力滅火。除了十來艘長船被燒燬外,火攻造成的總體傷害有限。   不過,查理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突如其來的縱火船,打亂了整個混編艦隊戰鬥群的陣形和組織體系,一些船避讓,一些船不知所措,一些船起錨划動,更多的船仍處於錨泊狀態。   縱火騷擾僅僅是前戲。   當整個艦陣處於一片混亂狀態時,數十艘輔助艦撞開濃霧,乍然陡露,似乎從天而降,出現在沙漠帝國與瓦爾芹海盜混編艦隊的面前!   三十餘艘的輔助艦,以極粗的鐵索相連,拉開一個寬度將近四海里的巨大枷鏈!   這是查理等人充分利用惡劣天氣條件的掩護,根據敵方在這種天氣下必須下錨泊定的特點,想出來的獨具匠心的水戰絕招。   瓦爾芹長船比較小,輔助艦一般是直接擂過去,如同石頭砸雞蛋一般將其推翻、撞沉!   一些靈活的海盜船趕快起錨,試圖從這些戰艦的撞角之間,從中間衝進去逃生,或者與敵船側面接戰。   然而,它們又恰好被鐵索攔個正著!   就如撞上絆馬索的騎兵一樣,船體破裂,船身傾覆,船員們被巨大的衝力撞得飛身落水!   混編艦隊之所以厲害,在於三桅帆艦與瓦爾芹長船互相配合,取長補短,把大船的堅固性和小船的靈活性結合在一起。然而這具巨大的枷鏈,一下就把佈置於三桅帆艦周圍的警戒長船掃得稀里嘩啦,直接衝向了艦隊的核心──帆艦艦陣!   這種枷鏈戰術對付三桅帆艦,雖然不像對付海盜長船那麼容易,但也給了它們非常沉重的打擊。   每一艘三桅帆艦都如一個巨人般高大,小小的輔助艦在它們面前只是一個侏儒。不過,侏儒並不是硬碰硬地跟它們較量,而是拿著一根根鐵索,纏住它們的腳踝,牽繞拉扯,把它們拉得失去重心,仆倒在地。或許巨人們倒地後尚有機會重新爬起來,但海上的船隻就沒那麼幸運了,一旦船體傾覆,就是沒頂之災!   也許在平靜的海面上,這種枷鏈戰術難以成功,三桅帆艦可以通過調整航向與航速來避開鐵索,不會如此被動。然則兵法之妙,存乎一心,特殊時期的勝招,如果超出了應用範圍,就成為取敗之道;平時看似無理之招,如果使用得宜,在特殊情況下又往往能獲得奇效。   濃霧繚繞,既增添了攻擊的突然性,又令海面能見度低,難以察覺船間的鐵索;風浪陡然掀起,令三桅帆艦不得不下錨泊船,限制了活動範圍;處於飄搖狀態之中的海船,更容易傾覆;縱火船的偷襲,令艦群一片混亂,提供了可趁之機。   以上所有的因素疊加累積,這種古怪的枷鏈戰術竟然大行其道,在這次海戰中陡放異彩! 第二十六集 第九章     平心而論,洛瓦港海戰,對陣雙方都費盡了心機,都有所倚恃,也都有所顧忌,都有所準備,也都有措手不及之處。不過最後,卻是蛟龍軍團一方更適應水情和氣候,從而取得了優勢。   畏懼於凹鏡的威力,不想白挨打無法還手的易卜拉辛被迫在四海里之外實施監控式封鎖。這樣一來,港灣口的自由通行權就掌握在了鐵甲艦隊的手中。   濃霧的掩護,熟悉水情,使得鐵甲艦隊能悄悄出港,不為敵人察覺地在預定戰場集結。既保證了攻擊的突然性,又巧妙地佔據了上風位,令衝撞更洛u扣Q,海戰更佔便宜。   最後,這場突如其來的霧中風暴,給予查理最後奠定勝局的良機。   大自然對雙方都是均等的,風暴條件下的海戰,對交戰雙方都是嚴峻的挑戰。然而,在這種特殊的條件下,鐵甲艦就表現出明顯的優勢來了。   三桅帆艦雖然大,船身的傾側極限點卻比較高,巨大的船頭堡和船尾堡,則加劇了這一點弱勢。瓦爾芹長船雖在正常情況下非常靈活,但又太小,牢固性不高。面臨風浪時,它們一般都不得不郊u|下錨,以抗擊自然力的侵犯。   相反,鐵甲艦傾側點適中,輪槳結構設計,牢固的鐵甲船身,令其成洛ub暴風雨中、在風浪翻湧的海面上,靈活性與可靠性結合最好的艦種。   其他輔助艦隻以鐵索拉牢,增強了集體抗禦風暴的能力,而這道可怕的枷鏈,更給對手帶來恐怖的效果。   四海里寬的巨型枷鏈,使得混編艦隊戰鬥群從混亂變動搖,從靜泊轉為後撤。   濃霧、狂風、巨浪,天氣變化無常。   郊u|下錨、避讓火船、起錨後撤,戰局瞬息陡轉。   這次海戰不僅來得突然,而且打得非常快!   蛟龍軍團佔據上風位順風順流發起進攻,從縱火總攻開始到正面枷鏈橫掃,只有短短不到二十分鐘時間,龐大的混編艦隊簡直有些反應不及!   變故接二連三地突然降臨,即令訓練有素的帝國水師和久經風浪的雪地海盜也有些手忙腳亂,本方各艦隻之間的碰撞摩擦也時有發生。   雖然也有三桅帆艦互撞發生,但基本上,倒霉的大多是那些助紂為虐的瓦爾芹海盜。   他們的船小,往往如同巨石壓過沙礫那樣,被急於脫離戰場的友軍那巨大的三桅帆艦,直接從船身上碾過去!   慘叫聲混合著風浪的呼嘯在海面上傳唱,被暴烈大海吞噬的落水者不計其數。   可是易卜拉辛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數量眾多的艦隻集結在一起組成一個堅實的艦陣,反而施展不開手腳。他急於後撤以避開枷鏈的掃撲,向兩翼擴張以反向包繞對手。如此,憑著人數的優勢,憑著艦隻體積的優勢,他尚有扭轉劣勢,反敗為勝的機會。   然而,搶得先機的查理不給他這個機會。   當霧氣逐漸被狂風吹散,能見度逐漸提高的時候,東側縱隊、西側縱隊,每邊二十五艘鐵甲艦,已經完成了包繞迴旋,從側翼發起猛攻!   真正的噩夢,終於降臨……   經過一年的休養,伊森的傷勢早已痊癒,內力也在緩緩恢復,可怕的魔功能夠自如施展。適逢背負一個鍾意的小弟子,老妖為了展示神功,動起手來更是威勢駭人,一上來就是他的拿手絕技。   氤氳黑氣瀰漫四野。   恍然間,天地顛倒,晝夜錯位,時空扭曲,整個世界一下子變得不真實起來,讓人有詭詫莫名之感。   身處這樣一個混沌難分的幽冥玄界,第一次參加這種巔峰決鬥的速帝,內心中突然湧起一種無法解釋的恐懼與崇敬。   在無數道黑色渦流循環盤繞之下,伊森的身影驀然間映襯得極其偉岸,整個人似乎嵌進了天幕之中,懸於半空,俯瞰世間,令人直欲雙膝跪地,拜服在他的腳下!   四大護法和十八星月使當然不是毫無內功根基的速帝所能比的。   他們與伊森雖多年未曾交手,武功路數卻是同根共源,師承一脈,相互之間知根知底。   休倫選派教中絕頂高人,艾哈邁德盡遣帳下御衛精銳,二十二名一流好手深入大草原淫除教中異端邪首,亦是有備而來,有所倚恃。   倏忽間,在伊森這座直通雲霄,凌駕一切的高山旁,突兀地聳起四柱險峰!   十八道飛瀑流澗,如萬丈銀簾,在雄山與險峰之間盡情流瀉!   不要小瞧四大護法手中的焦木,這些看似燒火棍般的玩意,卻是教中聖物,傳聞由至聖先知親手在總壇聖火中烤煉而成,不怕兵刃斫擊,無懼烈火灼燒,更有伏魔降妖、驅邪避禍之異能。   四大護法佔據四方角位,每人持一聖木,搖曳擺動,口中喃喃吟誦經文。他們的動作看似緩慢無比,卻彷彿有一條無形的鎖鏈,把四根聖木連為一體,將伊森困於核心。   總壇四大護法法衣鼓蕩,身形飄動。他們手中的聖木,焦黑一端更生出裊裊白煙,縈騰陣陣異香,營造出一種恍如仙境神人般的作戰氛圍。   與此同時,十八星月使的戰刀,如怒濤拍岸,似飛瀑濺崖,飆起千朵白雲,萬點雪花,朝老妖狂撲猛打。   更為厲害的是,聖木的無形鏈條,把伊森的氤氳渦流限鎖在狹小的圈內,每當伊森反擊至此,力道都驀然衰竭!   相反,星月使者的戰刀不僅可以通行無阻,而且每經過此圈,威力竟飛躍般倍增!   這套陣法,乃休倫參考至聖先知當年以四根聖木除妖降魔而苦心設計出來的,專門用來對付伊森這種武功深不可測的絕世高手。所不同的是,當年先知一人執四木,除毒鏟孽,救世濟民,而此陣之聖木,由四大護法分別執掌,專司防禦,攻擊任務則由十八星月使承擔。   自魔功大成以來,伊森尚是首次處於如此被動的困境。對手的聖木陣法,與天地融為一體,廣闊無邊,法力無窮,無所不在,無隙可乘,直令他生出不能克服的無力之感!   連不會武功卻天資聰穎的速帝也看出來,老妖現在自保有餘,進攻無力,無論他武功多強,總是殺不出聖木禁圈,長期打下去,只怕形勢不妙,難逃力竭而亡的下場!   然而圈中的伊森,卻似乎胸有成竹。他揮灑自如,袍袖飛舞,將星月使者們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擋回去。   「休倫小兒這些年的苦心沒有白費,竟然弄出了這麼個古怪的陣法,」伊森語帶嘲諷,沒有任何慌急:「可真難為他了,一定度過了很多個不眠之夜吧!」   四護法、十八星月使,顯然沒有伊森的這種本錢,能在激烈的拚殺中依然談笑自若,他們凝神靜心,繼續圍攻。   「遽!」   說話間,伊森手指一彈,一枝響箭飛上半空!   聲音之淒厲,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狂風席捲,巨浪滔天,海面洶湧地起伏,瀑布般的水簾在肆意地飄灑……   就在這風高浪急的海面上,一艘艘鐵甲艦,恍如一個個黑色精靈,穿風破浪,奮勇爭先,向那群恍若喝醉般在海面上飄搖的龐然大物,向混編艦隊主力──那群巨人般巍峨雄壯的三桅帆艦戰鬥群,發起衝鋒!   如果說其他艦隻遇到三桅帆艦,就如侏儒之於巨人,那麼也擁有相當體積的鐵甲艦碰上它們,就是小個子與大個子擺台設擂,交鋒對拳了。   小個子步伐靈,大個子力氣足,按理說各有其長。但很不幸,這回的比武,卻是設在一個不斷顛簸的擂台之上,對身體的平衡性要求很高,重心低步子穩的選手更佔便宜。   海戰在投入作戰之時有陣形可擺,可一旦接敵,往往就演化為一對一的戰艦互挑。   查理這回是預先有所期待,有備而來,為進一步增強靈活性和風浪中作戰的平衡性,各鐵甲艦連投石機等遠程武器都不帶,完全就靠撞擊作戰。   蛟龍軍團的各艦艦長也充分施展自己的怪招絕活,最大限度地發揮鐵甲艦的撞擊威力。   有的人喜好摧鋒折銳,正面切剖,以尖銳的撞角深深扎入三桅帆艦的側面船舷,在它們的肚皮上捅出一個個無法癒合的大口子。   有的人擅長劍走偏鋒,旁敲側擊,以靈活的轉舵踩槳,以飛快的速度繞著敵船行駛,左一撞,右一擦,一刀一刀割得對手鮮血淋漓,傷痕纍纍。待對手的戰鬥力大損後,再覷準機會,冷不丁地給予最後一記重拳。   有的艦長更有創意。他們藝高人膽大,竟然一艦對數艦!   如同一位芭蕾舞演員,在翻湧跌宕的海面上翩翩起舞。鐵甲艦不斷地正撞、側擦、威逼、誘惑,其目的則是充分施展本艦的靈活適航能力,令幾艘敵船既要面對風浪,又要迎接海戰,一個不小心就控制不住方向和速度,變為互相碰撞,自相殘殺。   而此時,狡猾的鐵甲艦卻在一片木屑浪沫交織的迷霧中穿越間隙,脫身而出,望著身後的景象哈哈大笑……   硬纏著查理登艦觀戰的小密爾頓,這回算是理解了蛟龍軍團的水兵們為什麼總是那麼驕傲和自豪,他們的確稱得上是勇毅卓絕!   風浪的顛簸,令小孩在艙內抱著桌腿兒不停地嘔吐。在擦嘴喘氣的間歇中,密爾頓卻看到,「聖龍號」上的水手們在顛簸的甲板上健步如飛,似履平地。他們反應迅捷,靈活地駕舟馭船,快捷而準確地執行艦長的一個個作戰指令。   作為旗艦,聖龍號義無反顧地衝上了戰鬥第一線。   查理指揮的旗艦,同樣在以一對三。面對體積大出自己一倍的三頭海怪巨獸,將士們神色泰然,毫無懼意。   這條怒海狂龍,昂奮其首,伸突其角,騰躍其身,擺弋其尾,沐高風而舞,浴濁浪而戲!   獠牙頂及,深洞轟開!   鋼身到處,木屑翻飛!   左一撕,右一咬,線路飄忽不定,無從揣測。剛剛還在揪著前面那艘三桅巨艦猛打,撞得它七葷八素,嘶叫號哭,一轉眼卻已掉過艦頭,朝身後那艘巨艦狂衝而去,繼續展暴施虐!   連撲帶抓地殺了幾個來回,已經有一艘三桅帆艦無法彌合裂開的洞口,船頭翹起,船尾開始緩緩下沉。另一艘帆艦槳櫓全折,桅桿斷裂,失去了戰鬥力,像個打擺子的瘧疾患者一樣,在翻滾海面上無助地搖擺。最後一艘也受損嚴重,鬥志全消,趕緊扯帆逃逸……   只要觀看過這場海戰的人,都不能不為蛟龍軍團海軍勇士們的豪情壯志所折服,所傾倒!   將士們一方面要鬥風戰浪,跟大自然抗爭,另一方面又要與敵船搏殺,挽弓射箭,撞擊摩擦,接舷肉搏,以大無畏的精神直面任何挑戰!   他們要征服敵人,征服大海,征服一切!   當崖頂上的威塞克目瞪口呆的時候,手持皇帝權杖,立於海岸一座高台上觀戰的艾哈邁德,也是一副同樣的表情。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霧來得著實邪乎,一點徵兆也沒有,讓慣經風浪的艾哈邁德心中隱隱覺察有些不祥之兆。   緊接著,又是同樣突然來臨的風起浪湧,更增添了他的這種感覺。大霧與狂風,一般是相互克制,很少攜手同臨的,而今天卻是接踵而來,顯然有些不太對勁。   隨後,崖頂上升起了報喜的火光,飄動起那面讓人自豪不已的星月戰旗,叫艾哈邁德心內稍安,覺得真主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然則到最後,海面上的慘叫透入耳膜!   大風最終刮散濃霧,掀開面紗,呈現在自己眼前的卻是這樣一番海戰慘狀!   麾下那支令其自豪不已的混編艦隊,三桅帆艦也好,瓦爾芹長船也好,都在狼狽逃竄,被可怕的鐵甲艦隊追著猛打。   要同時應對翻湧的風浪和恐怖的敵人,很多戰艦雖還在續航,卻破損嚴重,風帆桅桿被摧折毀壞,身側船舷儘是裂縫,就算他們運氣好,能夠逃脫追擊,卻也不可避免地要在海上漂流。最後能剩下幾艘船逃回,實在不敢想像!   無數的碎木板、浮屍、糧草袋、補給物資等,在狂風的吹拂和海浪的推動下,被送到了岸邊的沙灘,其場景簡直慘不忍睹!   「邪教徒難道真的會什麼妖法?!」艾哈邁德盡力收斂怒氣,恢復平靜的表情。   一生征戰的他,經歷過無數風浪,也品嚐過無數挫折。他深深懂得,越是被動越需要冷靜,以免慌急中再走錯招,把不該輸的棋,也輸個乾乾淨淨。接受現實,從容應對,才是戰爭之正道。   「應該不是。」休倫瞇眼遠眺,神色淡然,惟有右頰的一根神經在不受意志控制地跳動:「妖鏡最後證明只是凹鏡而已。今日這天氣變化真的有些古怪,但我想來,丹西和狄龍尚不至於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不然,他們早就統一世界了。」   「易卜拉辛已經戰敗,形勢徹底顛倒,海上側翼,將淪為敵艦的出沒之所。這一邊,反過來變成了我軍的軟肋。」艾哈邁德用權杖狠狠敲打著地圖上的海面:「奧圖曼,組織一支新艦隊前來護衛需要多長時間?」   「各分艦隊散佈於各處從事運輸任務,把離我軍最近的幾支分艦隊聚合起來,大約有一百五十艘三桅帆艦、兩百多艘長船。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半個月之內,他們能夠趕來協助。」   「馬上傳令,各支分艦隊暫停運輸任務,迅速前來集結,重新組織海上防衛力量!」   「陛下,那些戰艦上的水手並不是很熟悉三桅帆艦的操縱,還有大批船員屬於被征苦役,」休倫提醒道:「忠誠心和訓練度都非蛟龍軍團的對手,一旦開戰,只怕獲勝不易。」   「我知道,」艾哈邁德緩緩點頭:「但今日查理勝得也很僥倖,不是嗎?」   人們在失敗後總是會習慣性地高估敵人的實力,真正能客觀分析原因,準確判定優劣者,少之又少。勝不驕,敗不餒,沒有多年的征戰經驗,沒有一顆冷靜對待勝負的平常心,絕難做到。   「在目前這個東北戰區,我軍東翼已經暴露在敵軍艦隊的直接威脅之下,如果繼續堅持陸上圍攻,丹西和狄龍將處於攻守皆宜的主動地位。」艾哈邁德又仔細地看了一會兒戰區形勢圖:「假如鐵甲艦隊繞過我軍,直接進攻香濃港,我軍的海上補給線將被切斷。在目前這個戰區裡邊,時間拖的越久,我軍的形勢就越為不利。」   「是否要抽出一支軍隊去加強香濃城防禦?」何賽因建言道。   「不!戰場的選擇權還在我們的手裡。」艾哈邁德說道:「我軍應主動後撤,退至香濃城一帶構築防線,等待丹西前來決戰。」   「準備了這麼久,就此放棄,只怕……」奧圖曼作為本次戰役的主要設計者,還是心有不甘。   「輸面大,贏面小的戰爭,何必堅持打下去呢?!」   戰爭也可以說是一門死亡藝術,必須拿得起放得下,不為失敗所困擾,才能不斷提高造詣修為。承認失敗,毀棄那些無法成功的半成品,是創造出一件更為完美藝術品的必備前提。   「可這也會丟棄許多的領土。」休倫心疼自己的傳教區域縮小。   「失去少量領土,總比失去軍隊好。」艾哈邁德不為所動:「海軍主力已經遭受重創,急中容易走錯招,假如一不留神,再把不該輸的陸軍也輸掉,我們只怕沒有翻身的機會。」   「大軍撤離,需要防止敵人趁勢追殺。」何賽因提醒道。   「不錯,是要準備妥當。殿後阻擊任務,就讓十萬半島新軍承擔,反正他們的命不值錢。」艾哈邁德抿抿嘴道:「我們給丹西準備的一些其他東西,也該派上用場了。下去準備吧!」   艾哈邁德一頓權杖,轉過身去,眺望仍在繼續的海戰。 第二十六集 第十章     在崖頂上,發覺形勢不妙的威塞克想垂下懸崖,登船逃跑,卻已經來不及了。   包括小寡婦號在內的接應長船,在海戰中也無法倖免,或被擊沉撞翻,或者逃離戰場。一些洛瓦城巡邏小艇,已經將崖下團團圍住,喊話讓這些傢伙投降。   孤傲的威塞克拒絕認輸,充滿狂熱聖戰精神的帝國水兵更是沒有投降的習慣。他們用投石來回答底下敵軍的勸降,令洛瓦城民軍戰士們只好放棄努力,採用圍困戰術,讓這些傢伙待在崖頂喝西北風,等他們餓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再登崖收拾殘局。   海面上,驚險的追逐戰仍在巨濤駭浪中進行著,但整個戰局已經基本確定。易卜拉辛的混編艦隊遭到了毀滅性打擊,近一百二十艘三桅帆艦僅有十五艘逃出戰場,近四百海盜長船僅有五十艘得以倖存。   不過,沙漠帝國海軍為了守住三桅帆艦的秘密確實是不惜代價,各艦情願自行鑿沉船隻,也絕不投降敵人,而鐵甲艦又基本上是打撞擊戰而非接舷戰,致使查理連一艘三桅帆艦都未曾俘獲。正因洛up此,查理才會率軍緊咬著易卜拉辛的剩餘逃逸帆艦不放,一直追著猛打。   丹西和狄龍也站在海灘旁的一塊高地上,並肩觀戰。   「竟然連一艘三桅帆艦都沒有俘獲,」狄龍惱恨地說道:「這伙異教徒,真他媽夠狠夠毒!」   「算了,」丹西轉身對巴爾博道:「通知查理返航。叫他別跟著易卜拉辛往浪濤裡亂鑽了,讓大海去收拾這些異教狂徒吧!」   巴爾博得令,打個呼哨,肩上的金雕夫婦騰翅而起。   「海戰從來都是消耗戰。就如今天這般大勝,我方也損失了十五艘鐵甲艦、近二十艘輔助艦,雖然相較敵人來說要輕微得多,但對我們這支小艦隊而言,也相當沉重哪!」丹西歎氣道:「如果不連通累斯頓河水道,蛟龍軍團的主力艦隊一直出不來的話,這麼打下去,我方水軍最終會被消耗殆盡的。」   「塞爾那邊是無法溝通了,尤其是發生了詹魯事件之後。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洛瓦城造船,而且只有造三桅帆艦才能最終扭轉局面。」狄龍聳聳肩,話語中帶著不滿和怨氣:「你也太顧惜手下人的性命了。讓查理他們再搏一搏,還是有可能俘虜一艘的嘛!」   狄龍顯然也很希望通過這次戰役破解三桅帆艦的秘密,不過丹西卻另有打算,不大願意跟盟友分享這一成果。   「你沒看見嗎?那些可惡的異教徒發覺不妙就自行鑿沉船隻,讓我軍很多英勇的登船甲士陪著他們葬身海底?!」丹西攤手道:「蛟龍軍團的水兵,今後還有的是海戰要打,就這麼犧牲光了……」   「好了,還是放眼將來吧!」狄龍甩甩長髮,打斷丹西的話道:「你覺得,下一步該如何行動才好?」   「海上已經取得勝利,優勢已經轉移到我軍一方。只要充分發揮這一優勢,陸上勝利可期。」丹西顯然也對各種情況都做過考慮,胸有成竹的道:「我們的下一步,應該由鐵甲艦隊護航,派一支登陸部隊攻佔香濃,包抄艾哈邁德的後路。」   「嗯,不錯。」狄龍頷首道:「香濃是敵軍後方的第一個大海港,攻佔此處,不僅威脅敵軍背側,還切斷了異教徒的海上運輸線。現在正逢冬季,陸上運輸不便,把海路截斷,艾哈邁德這幾十萬人的補給就將出大問題。」   「香濃將有一場惡戰,不僅要攻得下來,更要能守得住。」丹西沉吟道:「像這樣的重任,非李維將軍莫屬呀!」   「我同意。」狄龍點頭:「幾時行動?」   「查理的蛟龍軍團剛剛打完大戰,至少需要修整兩日才能動身。就定在大後天出發吧!」   「行,我們分頭回去研究一下香濃的城防情況,明日會面討論。」   密爾頓嘔吐不止的時候,速帝只怕比他還要難受。   他的夥伴在風浪咆哮的大海上經遇顛簸,而他卻是在翻騰的氣海勁浪中遭受折磨。   老妖雖然勻出部分內力周護愛徒,避免他遭受外力的侵襲,但跟著老妖在半空中跳躍竄蹦,身側是令人眼花繚亂,無法看清的內力氣勁、刀劍金鋸的碰撞磕擊,耳邊是劈劈啪啪、叮叮噹噹的鳴響之聲,把小速帝整得幾欲暈倒昏厥……   不只兩個小孩,今天更是休倫倒大霉的日子。   在洛瓦港附近海域水戰大敗,在漢諾大草原上,精心策劃的刺殺行動也失算落空。   伊森這次外出,早就安排下了接應部隊,當發現自己被追蹤盯梢的時候,他就想好了脫身之計。   他首先打馬飛逃一夜,將追逐者誘入接應部隊伏擊點附近,然後回馬轉身,把行刺的異派高手拖入戰圈。待大家纏鬥得難解難分的時候,突然召集援兵過來解圍,要將休倫和艾哈邁德的心腹刺客一網打盡!   聽得伊森的信號,兩里之外的樹林裡,竄出一彪人馬!   一群紅袍巫師領頭,帶著上千沃薩精騎,踏雪騰泥,直朝戰場奔來!   與此同時,圈內的伊森突然發力,氤氳黑氣泛動起妖異的邪光,以最威霸的力道將所有刺客籠罩於內。   四大護法、十八星月使,都心叫不妙!   大股敵騎即將奔至,若讓其合圍,定然無法逃生。   雖然借助聖物大大減緩了伊森的肅殺戾氣,但伊森的凶狂反撲,即使力道減弱一半,其威勢也足以讓人悚容驚心!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全身而退,只怕難於登天!   「撤退!」   一位護法高吼一聲,轉馬急逃。   其他人也紛紛逃逸。   伊森豈會放過追殺的機會?!   四大護法回馬奔竄,聖木禁圈不攻自破,老妖的氤氳黑氣,乍然熾烈旺盛!   海面上依舊怒濤翻捲,風浪呼號。接到丹西的收兵命令,查理率艦隊暫停追殺,開始打掃戰場,營救落水的本方戰士,無情獵殺水性好,在海面浮游逃生的聖火狂徒和雪地海盜。   當艦隊幹完這一切凱旋回航的時候,卻沒想到會遭到來自崖頂的投石攻擊!   這次霧中偷襲,一開始崖頂的衛兵們在保護凹鏡與投石機,到後來發現情況不妙的時候,又開始砸毀戰具。威塞克則恰好相反,剛開始在盡力破壞,控制局面後又開始搶奪和保護。   凹鏡易碎,十台盡被砸爛,但投石機卻有七十幾台被完好無損地奪佔下來。   三桅戰艦上配備有投石機,帝國水兵對之並不陌生,技術也相當熟練。當凱旋回返的艦隊穿越港灣口的時候,一排排石雨臨頭而下,竟然砸沉了一艘輔助艦,砸傷兩艘鐵甲艦和四艘輔助艦。   海戰已經結束,卻在自己的家門口遭受這種損失,可把查理氣壞了!   他手指高崖,就要帶人上去跟威塞克拚命,卻被手下死死揪住。   艦隊迅速穿越港灣口,返回港口碼頭進行修理。一些巡邏小船,則繼續在周圍水域監視崖頂敵軍,防止他們垂下懸崖出逃。小艇的目標較小,游動靈活,打中不易,投石機造成的傷害有限。   威塞克這夥人,在洛瓦港出口處佔據了制高點,確實非常討厭。就如喉嚨眼卡了一根骨刺,艦隊在自己家門口出入都非常不便。因為他們位居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還不能強攻硬打。   幸好崖頂上糧食有限,查理只得採取圍困戰術,把這些混蛋晾在崖頂,餓他們一陣子再說。   經歷了最後這一個倒霉的小插曲,返航的蛟龍軍團,終於雄赳赳駛近了洛瓦港。   碼頭上,丹西和狄龍親自領頭,帶著興高采烈的市民們在迎候……   手拎兩根聖木,看著橫臥雪原的一名護法、七名星月使者的屍體,伊森神色倨傲,睥睨一切。   「尊師,我們是否繼續追殺?」一名紅袍弟子請示道。   「不必了,此乃胡狼地界,萬勿驚動那群未開化的野狼。」伊森將一根聖木收入懷中:「少了這一件聖物,邪宗休倫的詭怪陣法將徹底失去作用,其他那些嘍棉們,再無可擔憂之處。走!回師鷹巢峽谷!」   帶著包括速帝在內的戰利品,老妖親領沃薩騎隊,飛馬回巢……   洛瓦海戰大捷的這天夜裡,當狄龍和丹西兩人為蛟龍軍團的勇士們擺宴慶功,在燈下研究如何攻取香濃港的時候,已經看穿其意圖的艾哈邁德,已經搶先行動,率領部隊向戰區以南八十公里處的香濃城撤退,開始為下一輪決戰作準備。   在洛瓦城周圍的狹小東北戰區裡,海戰的勝負改變了雙方形勢的優劣對比,繼續打下去,勝算無多。故而艾哈邁德乾脆後撤一步,重新選定戰場。雖然這樣一來,喪失了一些城市和軍事控制區域,卻能夠把主動權再度抓回手中。   保護好自己的補給線,可立於不敗之地;收回拳頭,是為了更有力地打人。   香濃城可以據城防守,也可以選定有利地形佈陣野戰。   此外,香濃港也是洛瓦城南邊的第一個大港口,不僅能護衛這一重要補給基地,帝國新組建的海軍艦隊,也能夠更快地趕來協防。   相反,鐵甲艦攜帶給養的能力遠弱於三桅帆艦,離開洛瓦港補給基地出外遠征,將面臨更為艱難的挑戰。即便蛟龍軍團在海戰中繼續獲勝,因海上給養問題,他們也沒有長期封鎖港口的能力。   可以說,如果戰場被平推到香濃城一線,那麼,本來倒轉過來的優劣之勢又將發生第二次逆轉。   同樣,艾哈邁德也敏銳地覺察到,丹西和狄龍兩人並不想讓主力部隊一直陷身於本土之外的遠方,在兩盟半島進行漫長的消耗僵持戰。他們也希望速戰速決,一舉把自己趕下大海。獲知本軍撤退後,他們必然會尾隨跟進,而且急於決戰。對手的這種心態,老辣的艾哈邁德不僅揣摩得非常準確,而且還要巧妙地加以利用。   讓出部分空間以換取獲勝的機會,這樣的交易並無不可,一生征戰的艾哈邁德更是玩得爐火純青。   在寒風和夜色掩護下,帝國大軍不點火把,嚴禁喧嘩,分批而有序地連夜離開營地,沿瀕海大道和其他幾條主要的商道,分路回撤。   十萬偽軍則接管了所有防區營地。他們廣佈火把燈籠,懸羊而鼓,故示喧嘩,以掩蓋主力部隊的轉移。   到得第二天早晨,熬夜思索陸上破敵之策的丹西和狄龍,再度攜手視察敵我陣地時,方才發現情況不對。   「旌旗雖多,兵員卻稀疏。」丹西皺眉道。   「而且是清一色的偽軍,未見聖火狂徒的蹤影。」狄龍瞇眼細細端詳。   「難道說?」   「香濃城!」狄龍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傳令兵!」   「在!」   「命令全軍,上馬攜刀,營前列陣!」   「是!」   清晨的寒風中,神聖同盟各支部隊的大營一下子喧騰起來。   上百匹傳令騎兵的快馬,箭一般奔向各處戰區,向各部將領傳達丹西的進攻指令。   急遽的號角聲、軍官們的斥罵聲、剛從營房和帳篷裡爬出來的戰士們的埋怨聲、戰馬的鳴叫聲,在戰區各地嘈嘈雜響。   五顏六色的旌旗引領著一隊隊的將士開出大營,列陣待發。   對面的半島偽軍顯然有些傻了眼,沒料到丹西和狄龍這麼快就識破了他們的花招,而且說幹就幹,毫不猶豫!   望著前面無窮無盡的人流馬隊不斷開出軍營,這些訓練不足,幾乎沒有什麼戰爭經驗的偽軍們,縮在營柵後面,拿著武器的手都在發抖。   阻擊殿後本就是個艱巨的任務,再由這樣的部隊來執行,結果可想而知。   不過,偽軍也並非全無憑恃……   各路騎兵速度較快,已經有近十萬人完成了調度,餘者也在快馬趕來。步兵則仍在營地的通道間,一隊隊地向前湧進,只有四萬人完成了佈陣。   「艾哈邁德留下這些肉墊來拖延時間,」與丹西並排立於陣前的狄龍道:「咱們該派十字軍團先動手。」   「艾哈邁德應該早走了一夜的時間,倘若我們迅速擊垮這些偽軍,前鋒騎隊仍有機會追上他們的後隊。」   狄龍為減少傷亡,建議以肉墊對肉墊,把本方的宗教狂熱分子先推上戰場。丹西卻要狠狠教訓一下聖火狂徒,盡可能地削弱敵軍主力部隊。   「報告!」   「何事?」   「洛瓦咱u酗H發動叛亂,守軍正在與之激戰!」   休倫顯然耍弄了城內的叛黨。教宗告訴他們,雖然海戰不利,但帝國陸軍卻並不在乎,將於今日提前發動總攻,要求這些人配合內應。   「我回去處理。」狄龍轉馬而去。   「放心,這裡有我就行了!」   城內的叛亂,已經無礙大局,並不能動搖丹西猛烈追擊的決心。狄龍的聖瓦爾尼部隊,足以對付城內局勢。   然而,艾哈邁德的阻敵之計可不只一條。   對面一座敵營,一直緊閉著的寨門突然打開,幾十名偽軍推著一座帶軸轤的刑台走了出來。   高台的刑柱上綁著一個人。   丹西目光如炬,定睛細看,赫然是昆達!   「丹西小兒,前來說話!」一名偽軍用匕首抵住昆達的脖頸叫道。   此人顯然身負武功,距離這麼遠,聲音仍然清晰可聞。   望著刑柱上的童年好友,丹西兩眼噴火,睚眥欲裂!   艾哈邁德又一次把准了丹西的脈。   以昆達的性命相脅,要求丹西投降或者簽訂和約,肯定無法做到,但在陣前拖延時間,卻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這個時候把昆達推出來,丹西確實難以下台。   他與昆達之間的兄弟手足之情,除安多里爾、凱魯和威達等少數幾人外,幾乎無人能及。   蓮娜為尋夫跑到了兩盟半島,丹西幾乎不敢直視整日以淚洗面的弟妹。   現今昆達被押出來,又是在令人感懷傷情,一幫弟兄們並肩起事的洛瓦城下,無論怎樣,要丹西鐵下心來,不顧昆達之死活強行進攻,很難做到。   此外,當著凱魯和這麼多部下的面,他也不能不考慮自己的仁慈形象,不可表現得太過殘忍絕情。 第二十六集 第十一章     「謹防有詐!」李維提醒道。   「我知道。」丹西盡力保持鎮靜:「凱魯,選五十名好手,預服厄爾布先生調製的防毒藥,隨我出發!」   「是!」   「李維、別亞,一旦動手,揮軍掩殺,切勿猶豫!」   「遵命!」   顯然,這些偽軍裡頭摻雜有聖火教的邪道高手,但丹西也派前哨兵仔細確認,休倫這扎手貨並不在內。   這種情況下,他決定親身歷險,狠命一搏!   預服防毒之藥,口鼻掩上濕紗布,帶上弓弩刀劍,全副武裝的五十名衛士,伴隨著丹西和凱魯奔向前方。   兩隊人馬在陣地中央相遇,隔開十米左右的距離,相互打量。   「釋放昆達,饒你們性命!」丹西的「烏龍棍」指向用匕首抵住昆達的「偽軍」:「如若不然,你們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後悔今世為人!」   「丹西領主,恫嚇是沒有用的!」那人冷笑一聲:「只要貴軍在晌午之前不要亂動,我自會釋放昆達將軍。」   「我憑什麼相信你?!」   「憑你兄弟的性命!」   「你就不替自己的性命想想嗎?!」   「我的命,可沒有昆達將軍那麼值錢。」   「我聽說,聖火教裡有一位戴銀指環的武功好手,」丹西望著此人握著匕首的手指,聲音變得冷酷無比:「年紀不大,卻已躋身高階祭司的行列。此人父母雖亡故,卻也娶妻生子,還有個舅媽、三個侄子。遠房親戚還有哪些,我尚要細細察探。這些人雖然遠在黑大陸……」   「丹西領主,我早已說過,恫嚇是沒用的。」銀指環冷聲打斷丹西的話。不過,他的氣焰,遠沒有一開始那麼囂張了。   「你放心,我會留著你的命,你一定會是全家族最後一個才死的。」丹西的表情越來越抑鬱,聲音越來越低沉,語氣越來越平和,惟有一股無形的陰冷氣息,開始向四周發散,令人不寒而慄。   「我要讓你好好欣賞一出最精彩的人間慘劇。我要讓你親眼瞧見,你的所有親人,我是怎麼慢慢地折磨,一點一點地折磨,把他們折磨至死……我要先扒了他們的皮,再抽掉他們的筋,把他們的眼睛摳出來喂鳥,把舌頭拔了炒菜……不,不,不,我不會讓他們就這麼容易斷氣的,我還要把他們的腸子……」   「呸!」銀指環怒而再次打斷丹西:「你這個邪教毒魁……」   顯然,當他指著丹西怒聲斥罵的時候,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匕首應該架到昆達的脖子上。   「嗤!嗤!嗤!」   銀指環一時激動,早就等待這個機會的猛虎將士們立刻出手!   幾十支勁弩、銀針等暗器,已經朝他飛去!   丹西和凱魯已經騰身而起,烏龍棍和戰斧,似兩道閃電,激起萬丈氣勁,以不可阻擋之勢劈向銀指環祭司!   其他將士同時發作,一個揪一個動手,不讓他們有機會插手刑台之戰。   李維和別亞,立刻揮動令旗,率領全軍發起猛攻!   這才是最厲害的一招。   儘管陣前的那些喬裝偽軍的聖火教徒大聲呼喝求援,縮於營內的真正偽軍又怎敢上前與奔騰如雷的猛虎騎兵對沖相撞?何況正對著這一區域衝鋒的,乃是猛虎軍團中最精銳的親衛縱隊!   丹西和凱魯兩人聯手,幾乎不要命的狂攻,儘管銀指環的武功出眾,一時間也被打得手忙腳亂,左支右絀,騰不出手來禍害刑柱上的昆達。   四五百米的距離,龐大的騎隊幾分鐘內就衝至!   金黃色的洪流一下將這架刑台淹沒……   此刻,無須統帥再動手,自有大批驍勇的戰士接手作戰。   丹西猛然一棒,揮退那名邪教祭司,轉身躍回高台,給昆達鬆綁。   然而,當他斬斷鎖鏈後,昆達整個人都軟綿綿地倒在了丹西的懷裡,暈厥過去。   丹西將其抱起後,方才發現不對!   「不!」   整個戰場響徹丹西悲憤的號叫聲。   這位最親密的弟兄,猛虎軍團屈指可數的大將,手腳四肢全被人以硬手法捏斷,骨頭寸寸碎折,已徹底成為一個廢人……   在他身後,那名戴銀指環的聖火祭司,渾身滿是血淋淋的窟窿眼,被凱魯的戰斧和幾十枝刺槍架在了半空……   整個戰場上,猛虎軍團的金色洪流,已經把敵人的防線沖得七零八落……   組軍不足四月,戰鬥力和忠誠度都很低的半島偽軍不堪一擊,他們根本無心戀戰,開始四散奔逃……   塔科身披沙漠帝國的黑色戰袍,騎馬緩緩北進。   為盡快鞏固新收國土,除了大力傳教,灌輸順民思想外,沙漠帝國也對新征服地區實行了嚴密的軍事控制,用武力來支持各級基層政權行使權力,力圖迅速建立聖教新秩序,夯實統治基礎,全面同化半島地區。   一路上,崗哨太多,幾乎避無可避,很多時候塔科不得不強行闖關,揮劍砍殺。   為了加快行程,降低旅途危險,塔科花了一整天時間蹲點設伏,偷偷幹掉一名帝國騎官,剝下屍身上那套難看的黑色戰袍,罩在自己的身上,硬著頭皮往大路上走。   這麼一來,行進的速度大大提高了。   那些橫路設卡,盤查刁難過往行人的偽軍,屬於典型的欺軟怕硬的賤種,對這個帝國騎官點頭哈腰,根本不敢阻攔。偶爾有一兩個不懂事的傢伙出言相詢,塔科就學著那伙聖火狂徒們的囂張模樣,不耐煩地斥罵,做舉鞭欲打狀,偽軍總是抱頭而竄,乖乖放行。   沙漠帝國以黑袍上繡著的紅色星星或者月亮來代表軍階,將官級別繡月亮圖案,校尉級別繡星星圖案。塔科身上的黑袍上有三顆星星,他雖然搞不清是什麼軍銜,卻知道這個官位並不算小,不僅偽軍,就是碰上帝國巡邏隊,他們也往往主動讓道,向自己行禮致敬。   日以繼夜地急行北上,漸漸接近東北主戰場,路上的崗哨愈加頻密,守關和巡邏的士兵也由偽軍換成了帝國正規部隊。   這天下午,塔科抵達了香濃城下。   越靠近香濃城,塔科就越覺得情況不對勁。   他特意避開城市,轉道鄉間小路繞行。可就是在城郊鄉野,也發現了大批大批的斥候隊、巡邏騎隊!   他們在鄉村集鎮中駐軍屯紮,在大道小路上盤查詢問,在樹林草叢間探路搜索,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瞧見這些聖火狂徒們忙碌的身影。   繞開香濃城繼續北上,情況就更令塔科吃驚了。   沙漠帝國顯然在進行一次規模很大的軍事調度。無論大道小徑、主幹旁支,每一條路上都擠滿了密密匝匝的人流和馬隊,朝著與塔科相反的南方行進。   戰場在北方,聖火狂徒們往南走,難道說,丹西這回打了一場大勝仗?   不太像。   敵人雖然腳步急匆匆的,但行軍很有秩序。異教徒們的臉上帶著連續行軍的疲憊之色,表情和眼神卻並不慌亂。各支部隊的建制很完整,也沒看到什麼傷員,顯然不是打了大敗仗的模樣。   同樣,他們又確實是在反著戰場方向撤退,也不可能是打了什麼勝仗。   或許最令塔科奇怪的是,一路上,他看見的都是步兵和輜重部隊,除了斥候游騎和巡邏隊外,基本上沒有遇到帝國騎兵部隊。無論是輕騎馬隊也好,駱駝重騎部隊也好,都未見他們的蹤影。   塔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低頭垂眼,逆著帝國的行軍大部隊,緩緩向北前進。   經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也不知道從多少支步兵、輜重兵、後勤兵的隊列旁經過,到夕陽落山的時候,帝國大軍的南撤隊伍才稀疏起來……   「喂!你!」   「我?!」   尚在那左顧右盼的塔科,驚異地扭過頭去,發現前方有一位身披兩道明月徽銜的帝國將領正朝自己招手。   「對,就是你!」   「報告長官,有何吩咐?」塔科無法,心裡不斷罵娘,卻要連忙縱馬跑過去,向那位帝國將領行禮致敬。   「你是帝國騎官,不要跟我們的誘敵部隊混在一起!」那位將官回禮,狠狠瞪塔科一眼:「趕快回到你的伏擊位置,待會猛虎騎兵殺來,出了危險,我可不負責任!」   「是,長官!」塔科一激靈,連忙敬禮離去。   他裝模作樣地匆匆縱馬朝旁邊的一座密林奔去,心裡卻不由得驟起波瀾!   洛瓦城內親沙漠帝國一派商人發起的叛亂,很快就被狄龍和查理聯手鎮壓下來了。   不僅所有參加叛亂者被判處死刑,剝奪財產,狄龍還蓄意擴大範圍,把一些無辜的自由派領袖、議員也牽連進來,進行屠殺或者監禁。   按道理,洛瓦城已經劃歸為丹西的勢力範圍,裡頭暗藏一些自由派搗亂分子,對丹西控制洛瓦城具有牽制作用。   不過,若從更大的範圍來看,丹西和狄龍達成了瓜分半島的協議,各商業城市,尤其是洛瓦城這種未經沙漠帝國摧殘的城市裡,自由派有悠久的傳統和深厚的市民基礎,勢力非常強大,已經成為兩人併吞半島的絆腳石。在這一點上,各商業城市的自由派已經成為丹西和狄龍共同的敵人,扶持他們,就等於扶持狄龍自己的未來大敵。   雖然面臨沙漠帝國的軍事入侵,目前丹西和狄龍尚未與自由派撕破臉皮,大家達成了妥協和聯盟,但因政見分歧,兩方遲早會爆發衝突。藉著這次平叛的由頭,削弱自由派的力量,從長遠來說,對狄龍有益無害。   審訊叛徒,沒收財產等好差使,狄龍並不插手,反而拱手讓給查理處置。他自己卻趁夜等上一艘巡航小艇,朝港灣口駛去。   神聖同盟內部,因為沙漠帝國、自由派勢力等共同的敵人存在,兩方目前當然是併力偕心,同仇敵愾。不過,因利益基礎有異,兩方自然也免不了各懷鬼胎。   想控制半島,沒有海軍可不成。丹西手下有初具規模的蛟龍軍團,有查理、阿爾古、赫辛等戰將,而狄龍麾下則缺乏一支過得去的水師。   那名困於崖頂的瓦爾芹巨漢威塞克,已經被狄龍相中。   收服這個悍勇的海盜頭目,既可以為聯盟水師拔出一顆釘子,又可以分裂瓦爾芹海盜團伙,有助於今後繼續與強大的沙漠帝國海軍作戰,更為重要的是,狄龍也將以此為起點,開始建立屬於自己的水軍部隊,真可謂一舉多得。   當然,想完成這一任務,可絕不容易。非大智大勇之人,絕難做到。   滿頭霧水的塔科,緩緩駛入樹林。   果然不出所料,路旁的這片小樹林裡也隱藏了數百聖火輕騎。   正值夜幕剛降,樹林裡一片幽暗,戰馬嘶啞地悶鳴,夜梟嘖嘖地聒噪,直令人毛骨悚然。   冒牌軍官塔科,根本沒有自己的隸屬部隊,純是為了避開大路上那位好事的步兵將領,方才跑進這片聖火騎兵扎堆的樹林裡頭,從這裡穿越經過。   為防身份暴露,他緘口不言,擺出一副巡視戰場的長官派頭,倨傲地左右掃視。不過好奇心的驅使,他又偷偷豎起雙耳,傾聽聖火狂徒們的小聲交談。   「嘿,異教大將昆達被殺,聽說丹西氣得七竅生煙,一個勁地向南追,要為他的兄弟報仇哪!」   聽聞此言,塔科心裡格登一顫。   「昆達不是殘廢了,被遊街示眾嗎?」   「嘿,你不知道,教尊這次派出的是銀指環祭司,要當著千軍萬馬,當著丹西的面活剮昆達。銀指環祭司的武功雖不及四大護法,卻也是聖教數得上的好手,他出馬,廢人昆達還能活?!」   「好!丹西這個邪教魔王,也讓他嘗嘗咱們的厲害!」   「丹西還想報仇?!海軍戰友的仇,咱們還沒報呢!」   「對!海軍的損失,咱們陸軍要找回來!」   「除了丹西,聽說還有一個叫做狄龍的魔鬼,也很厲害哩!」老成一點的人提醒道。   「咳,管他誰,碰上咱馬駝客,都是死路一條!」   「就是!」不少聖火狂徒附和道。   「呵,跟陛下交手,丹西也好,狄龍也好,都不過是嫩口小兒。」又有一個神秘兮兮的人開始散播小道消息:「你們知道嗎?我聽說啊!洛瓦城的邪教徒發生內亂,狄龍給拖在那裡,來不了啦!」   「這可是陛下的妙計哪!大批敵軍被牽制在洛瓦城,不能參戰了。」   「邪教徒很凶的咧,」總有謹慎的人唱反調:「聽說他們把十萬半島新軍殺得屍橫遍野,那個慘哪!」   「那幫信仰不堅定的龜孫子,訓練又差,鬥志極低,怎麼能跟咱們比!」   「就是!我告訴你,那支新軍,就是陛下故意扔出去餵那頭邪惡老虎的肉骨頭。」又一個業餘軍事分析員插嘴道:「邪教徒們見新軍這麼不經打,肯定會更加驕傲輕敵,不把咱看在眼裡,追擊起來更加有恃無恐了。」   「說得對啊!」另一個聲音補充道:「還有啊!那些龜孫子一觸即潰,到處亂跑,敵人要掃清外圍,四面追殺,兵力又分散了很多。聽說這次快馬急追的,能夠參戰的,也就丹西手下的幾萬騎兵哩!」   「霍,要是這回能逮住魔王丹西,不就一戰定局了嗎?!」   ……   聽得那些基層兵將們的議論嘀咕,塔科心驚肉跳,對於發生的事情也大致琢磨出個頭緒來了。   艾哈邁德大半生都是在沙場上度過,經歷了無數次挫折的磨礪後,六十好幾的老皇帝,已經如同沙漠裡的一株仙人掌,冷靜堅毅,心理承受能力極強,手段毒辣,絕不會感情用事。   洛瓦港海戰大敗後,他清醒地意識到,繼續堅持在洛瓦城附近的狹小三角地帶進行壓迫式進攻,凶多吉少,勝算較低。故而老皇帝乾脆退一步海闊天空,保證本軍立於不敗之地,犧牲部分領土空間來換取獲勝的機會。   除了總體戰略上的慎重考慮之外,本次回撤也絕非一次簡單的軍事調度,裡頭隱藏著極為厲害的殺招──如若丹西上當,則立刻加以反撲。   大軍南撤,看似迫不得已,其實卻是主動收縮,誘敵深入,引丹西上鉤。   洛瓦城掀起叛亂,加上港灣口崖頂還留有一支部隊,大大牽制了神聖同盟的兵力,狄龍不得不帶領十萬人馬留守鎮壓。   十萬殿後送死的偽軍,看似送進丹西嘴裡的一塊肥肉,其實卻是一根雞肋。這支訓練度差,戰鬥力弱的部隊,本來就是艾哈邁德手中可以隨時捨棄的肉墊。他們雖一觸即潰,猛虎軍團卻要出動相當多的兵力對其進行追蹤圍剿,掃清前進道路上的障礙。如此一來,丹西被迫再度分兵。   最後,他把整治成殘廢的昆達扔出去,甚至於當眾斬殺,以進一步激怒丹西。   因海戰大勝,因輕鬆掃平殿後偽軍,難免驕矜輕敵。   因城內叛亂,因崖頂駐軍,難免心生怨氣。   因兄弟之不幸,難免復仇心切,無法保持冷靜。   通過上述一系列的毒辣手段,步步相連,環環相扣,艾哈邁德於敗績中尋得和製造出勝機,不僅營造出有利於本軍的作戰態勢,更擊垮了丹西的心理防線,促其心態失衡,指揮失度。   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丹西,率輕銳騎隊急追復仇,卻不知恰好撞進艾哈邁德苦心布設的陷阱之中!   一邊側耳偷聽,一邊心中翻江倒海,塔科不知不覺間就抵達了樹林的最北端。   「長官!」一名繡著一顆星的帝國騎官施禮道:「這是伏擊的最前沿,再往前,就將是戰場了。」   「嗯。」塔科舉手還禮,炯炯的目光投向前方和兩翼。   艾哈邁德選擇的戰場大致處於洛瓦城與香濃城之間的瀕海大道的中點位置。西側有幾座丘陵小山,東面是海灘,散佈著幾片小樹林。   從地形上看,並非很好的伏擊地點。不過,這正是艾哈邁德的高明之處,在這種地方,丹西的戒心必然不高,能起到奇襲效果。   「敵人有何佈置?到了哪裡?」塔科繼續眺望,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   「據斥候回報,魔王丹西氣急敗壞,親率八萬騎兵急追猛趕,距此還有十公里距離,大約一小時後就會抵達。」   塔科越發心焦──敵人對作戰時間安排得也很巧妙,沉沉的夜幕,可以掩蓋伏兵的蹤跡,彌補地形的缺陷。此時,丹西的追擊騎隊已連續奔襲一整天的時間,正處於疲憊狀態,艾哈邁德則以逸待勞,以眾襲寡,勝負之勢,事先就已定局!   「弟兄們的士氣如何?」塔科繼續擺出長官派頭發問,心裡卻在不斷地琢磨,如何才能盡快通知丹西,避開這個可怕的陷阱!   「您也看到了,長官,」帝國騎官咧嘴笑道:「大家都憋足了勁兒,要把可惡的邪教徒殺光,把魔王丹西送回他的老家──地獄裡去!」   「嗯,很好,」塔科心裡暗罵,你們這些異教雜種才應該進地獄,嘴上卻不能不敷衍:「奧圖曼元帥對前沿還是不夠放心,派我繼續前去視察一下。」   「可是,長官,前面都是開闊地,無處掩蔽,非常危險,一旦碰上敵方騎兵,幾乎沒有逃生的機會。」那名騎官沉吟道:「而且,沒有軍令,任何人都不允許穿越這條最後防線。」   「我有奧圖曼元帥親自簽發的手令。」塔科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   艾哈邁德為防暴露,嚴令禁止伏兵點火。夜色下的樹林,黯淡無光,更是無法看清軍令上的字跡。   塔科帶著這個帝國騎官縱馬駛出樹林,到月色下辨認軍令。   「啊……」看到手上的是一張白紙,騎官大吃一驚。   然則此時,他喉頭一涼,塔科的利刀刺穿了他的脖頸! 第二十六集 第十二章     淒冷的月光照耀著空曠的原野,給大地覆上一層輕紗。   一個小黑點,後面跟著一條小黑線,在地面上向北跳動。   而在他們北邊八公里左右的地方,出現了一條向南湧動的火河。   兩旁的樹木、腳邊的灌木叢,噌噌地向後倒退!   夜風在耳旁嗚咽,身後傳來聖火狂徒的呼喝聲,心急如焚的塔科不理不睬,抱著馬首,猛踢馬刺,揮鞭疾打,不顧一切地往北飛馳。   在他身後,有幾十名沙漠輕騎兵在追趕。這些帝國騎兵,都是長年在馬背上顛簸的馬駝客,騎術非常出眾。他們落後塔科大約十幾米距離,散成一道半圓形弧線,緊咬著他不放……   曠野上矗立著一棵槐樹。   樹冠上,有一個不為人察覺的黑影,如同一隻邪惡的蝙蝠,靜靜地安臥樹梢。   碎銀子般的月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可以看到一點微弱的黃色反光。   這點黃光是由一枚指環發出的,制式與銀指環祭司一模一樣,只是質地是銅非銀。   休倫的門徒弟子,不僅替沙漠帝國安撫後方,還有很多武功好手直接參與軍事行動,從事偵察、刺殺、傳訊、諜報等工作。四大護法雖然上草原去行刺伊森,但休倫手下尚有大批次一等的好手可以驅策。   看著南邊的小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銅指環心裡默默地計算著對方的奔速、路線和自己動手的時機。   淒白的月光照映下,十幾名聖瓦爾尼親兵奮力搖槳,小艇駛得極快,不半刻便抵達了港灣口的懸崖之下。   狄龍手擎一枝火炬,輕點船板,長身一躍,就飛至了岸邊。   「聖瓦爾尼狄龍,請威塞克先生下來一會!」狄龍仰首說道。   他的話音不高,卻憑藉精湛的內力傳出,即令百米之上的崖頂,也聽得清清楚楚,彷彿他就在耳邊說話一般。   「啪!啪!啪!」「嗖!嗖!嗖!」   不出所料,崖頂的海盜與聖火狂徒們用石塊和箭矢來回應狄龍的善心。   狄龍鎮定自若,面不改色地站在那裡,任由矢石在自己身前身後砸落。   他的武功之高,確實令人咋舌,僅聽風辨音,就知這些玩意砸不中自己。儘管有的石塊擦著他的耳邊,在離腳丫只有三五寸的地方落地,爆發一聲巨響,砸起一團塵埃。   崖頂上的人以為打中了,發出一陣歡呼。孰料塵埃漸散後,狄龍依舊立在那裡,面帶微笑,動也不動。   狄龍在塵埃中翩然靜立,玉樹臨風的修長身材,在清冽的月光、迷離的塵霧襯托下,恍若神仙一般。這副圖景,把崖頂的海盜與聖火教徒也嚇了一大跳,以為碰上了一個恐怖的妖人。   「再來!」   「砸死這個邪教魔頭!」   幾個膽大的帝國水兵叫嚷起來,第二輪矢石又臨頭而下!   「既然威塞克先生不肯下來,狄龍只好親自上山拜會了!」   言罷,狄龍長身躍起,朝崖頂攀援而上!   銳聲響處,一股陰邪之氣突然從側上方朝頭頂襲來!   這次暗襲,不僅毫無徵兆,而且線路非常刁鑽,封死塔科的一切閃避空間,端的是防不勝防!   與丹西同門修藝十餘年的塔科,武功造詣也非同小可。在這等絕境之中,他猛然騰身而起,竟迎著偷襲者殺來的方向反撲而去!   塔科心裡清楚,偷襲者氣勁強橫,武功頗高,與自己在伯仲之間。倘若躲避,不僅氣勢立落下風,對方尚有無數厲害的後手等著自己。此外,即便能挽回頹勢,但在數十招之後,追兵就在身後,時間上拖不起。   當此之時,就是以最猛力道,迎向敵人最強的方位,摧鋒折銳,一招決勝負!   銅指環也沒有想到,這個被追殺的敵方間諜武功如此之高!他更沒有想到,這個間諜在如此迅猛的攻勢下,竟然不閃不避,一上來就是與敵偕亡的招式!   這一下,氣勢給倒轉了過來。塔科以拚命三郎的架勢反撲,銅指環反而有些心生懼意。   「轟!」   氣勁相交,刀杖互對,避無可避的兩名武功好手猛然對撞,又轟的一聲分開!   銅指環的尖杖插進了塔科的右胸,而塔科的彎刀則留在了銅指環的脖子上。   這一次交手,兔起鶻落,時間極短。   忍著徹心的劇痛,塔科用力蹬在槐樹的枝杈上,借助這點蹬力落回馬背。   不過,這稍一延宕,身後的追騎已經靠近至只有一個馬身的距離!   刀光閃閃,箭矢嗖嗖,負傷極重的塔科只能一面躲避,瘋狂踢蹬馬刺,馭馬飛逃。   整個右邊身子發麻,無法提氣運功,身體的敏捷性大受影響。   刀光在身後閃動,套馬索在身前身側落地,箭矢擦著耳際飛過……   塔科卻無暇顧及,抱著馬頭一意狂奔……   「啊!」   背上一下劇痛,一枝毒箭扎入體內。   緊接著,第二枝毒箭射中了左臂。   然後是第三枝……   身負重傷,失血極多,加上毒素入體,血液循環加快,塔科的神經開始麻木,思想恍惚起來,一幕幕往事莫名其妙地湧上心頭:   大家在秦的指導下練武習藝……   在洛瓦城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角鬥……   在森林裡打狼,無意中發現了可愛的苦娃……   在鯊魚島打海盜……   在中央走廊和大草原上進行的一個接一個的大仗小戰……   他的身子在變冷,神經變得麻木,連箭扎入身體都感覺不到。   只有下意識裡有個聲音在不斷提醒他:「打馬快逃!打馬快逃!」   狄龍手抓腳蹬,如壁虎般向上竄躍。   石塊嘩啦嘩啦地從崖頂滾落下來,箭矢在夜空裡嗖嗖地鳴叫,但無論頂上的人如何瞄準,總打不著他,不能阻止,甚至是略為遲滯他向上攀巖的速度……   巨人般的威塞克親自舉起一塊大石頭,卻並不著急出手。   看看狄龍距離崖頂僅有十來米的距離,為躲開一枝弩箭而單手摳著巖縫,側身相讓的當口,威塞克運足內力,往下猛砸!   地心引力加上威塞克的推動力,大石頭如同墜落的流星一般,直朝著狄龍那只摳住巖縫的右手飛去!   選擇的時機之巧,投石的勁道之大,連狄龍也不由心中暗讚!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狄龍不得不抽回右手!   兩手皆空,狄龍的身體離開崖面,直往下墜!   「霍──」   崖頂上發出一陣歡呼,崖底下的聖瓦爾尼親兵則忍不住驚叫起來!   但很快,歡呼就變成了驚叫,驚叫則變成了歡呼。   因變調太快,聲音全都有些走樣!   一襲白袍的狄龍,如一隻大鳥,在空中穩住身形,雙腳正蹬在威塞克投來的那塊巨石上!   借助這一點反推之力,他倏地竄起有十米高!   「啊──」   精靈之眼出鞘,崖頂上一串慘叫!   幾名聖火狂徒的屍身從百米的高崖上跌落。   威塞克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未及反應過來,精靈之眼已經抵住了他的咽喉。   「呵呵,威塞克先生,」剛才這一番驚險表演,狄龍也不免全身冒汗,呼呼喘氣:「咱們現在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了吧?」   不知跑了多久,塔科的眼前突然泛起一片紅光!   這片紅光,像晚霞一樣,燦爛,絢麗,美不勝收……   塔科感到,自己的身子彷彿浮在了半空,安臥於這片祥雲之上……   嘈雜的馬嘶人叫,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由遠至近傳入耳膜。   最響亮的,則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驚叫:「塔科!塔科!!塔科!!!」   滿身血污,胸插鐵杖,背上紮著十幾枝毒箭的塔科,努力掙扎著,試圖把正一點一點流逝的意識凝聚起來。   他終於認出來了,眼前晃動的,正是丹西的圓臉。   「前,前面……有,有三十萬伏,伏兵……」   耗盡全身力氣說完此話,塔科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你們已經無路可走,非降即死。」狄龍盯著威塞克的雙眼,一直透入他的內心深處。   「艾哈邁德把昆達摧殘成廢人,丹西幾乎失去了理智。要不是我和李維出面勸解,十萬偽軍都會被他殺個精光,一個俘虜都不留。」   「神聖同盟的最新政策已經出台。受裹脅的半島居民,如果確有悔改之意,可以饒其不死;對於你們和聖火狂徒,除非有主動立功的表現,否則,不留活口,悉數殺光。」   艾哈邁德前期不留俘虜的屠殺政策,以及這次的昆達事件,最終將這場宗教戰爭引上了最瘋狂的軌道,雙方撇開一切人類的道德底線,對異教徒實行滅絕政策。   「哼!」威塞克冷哼一聲,並不搭話。   「你不要不服氣,再餓個三五天,你們就連走路都沒力氣了。再說,這裡沒有水,不餓死,也渴死你們。」狄龍撇嘴一笑:「到那個時候,連我都救不了你了。」   「你又能怎麼救我?」   「只要你現在歸降,這百多號弟兄都能保命,」狄龍放低聲音,看看四周:「當然,那些異教狂徒,無論如何也活不了。你如果將他們拿下,反而可以立功。」   「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威塞克輕蔑地說道。   「我把你看成一個貪心而又愚昧的雪地蠻子,而且,我的眼光從來很準。」狄龍毫不在意談話中的不友好氣氛:「你們被艾哈邁德戲耍,又將遭受丹西的無情屠戮,被人利用和出賣仍不自知。惹上丹西這種魔王,還傻不愣地頑抗到底。」   「艾哈邁德陛下和休倫教尊的信用,我從不懷疑。」   「我知道,艾哈邁德許諾給你們幾座城市,用這麼大的誘餌把你們掛上鉤。可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兌現呢?」   「只有打敗你們,佔領半島全境,才會考慮如何分配戰利品的問題。」   「呵,說你們愚昧,還真沒講錯。」狄龍冷笑道:「政治交易不同於商業買賣,可不要搞混了。你們能爭取到這麼高昂的標價承諾,在於你們具有利用價值,艾哈邁德需要你們為其賣命,以打敗我軍。假如艾哈邁德真的獲勝,佔領半島全境,你們的利用價值不說完全消失,也已經微乎其微了。難道說,為了這點價值,艾哈邁德捨得交出幾座城市?!別開玩笑了!」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樣的事情,在歷史上,在東西大陸,在艾哈邁德自己身上,都發生過,也不是什麼希奇玩意了。」狄龍聳肩道:「我要是你,如果認準了艾哈邁德必勝,就乾脆加入他的麾下,而不會提這種過分的要求,最後讓人以海盜罪名砍掉腦袋。當然,像你們這種嗜酒如命的人,願意去洗腸子,做個苦行僧一樣的聖火教徒嗎?!」   舊仇未報,再添新恨。   昆達已成廢人,塔科今晚又喪命於聖火狂徒之手!   一天之內,竟有兩位兄弟遭害!   即令丹西,也忍不住動怒。   顫巍巍地收好喋血的圖紙,望著南方那一大片黑壓壓的,寂靜得有些恐怖的大地,他的雙眼像兩團火紅的煤球一樣,熾烈焚燃,越來越紅,越燒越旺……   憑著超人的自制力,丹西連做幾個深呼吸,把仇恨的烈焰和及入骨髓的傷痛,強行壓制下去。惟有那只握著烏龍棍的右手,不受自己控制地劇烈抖動。   「巴爾博!不是說這裡的阻擊敵軍只有十幾萬嗎?!」   「咱們的猛禽確實……」   「算了,」丹西惱怒地一揮手:「看來,艾哈邁德研究我軍的戰術,很下了一番功夫!」   殺入中部大陸,謹慎細心的艾哈邁德可是有備而來。他將各大國的軍隊,特別是猛虎軍團這種勁旅的所有戰例,都收集起來,仔細地分析研究。天眼偵敵之術,他自然是特別留心,並刻意誤導。   「通知別亞,暫停預定計劃,迅速過來靠攏匯合!」   「遵命!」   「丹西率八萬騎兵沿瀕海大道南下,打著火把,氣焰洶洶地直撲而來。」休倫側耳傾聽,緩聲說道:「不過,這只是一個假相。在他們西面五公里處,別亞卻另率一支七萬人的騎隊,不點火,禁喧嘩,馬銜枚,蹄裹棉,悄悄與丹西的部隊同步而進。」   「兩支軍隊,一明一暗,丹西根本就沒有上當!」奧圖曼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若不是教尊以蓋世神功戳穿了他的詭計,待我軍伏擊丹西之時,別亞突然從夜幕籠罩的側翼殺出,反倒會把我軍殺個措手不及,人仰馬翻!」   「連自己兄弟的淒慘遭遇,都被他利用,裝成不勝其忿的樣子,意圖將計就計,反過頭來算計咱們,」何賽因也陰沉著臉,有些心驚肉跳:「這個邪教小雜種,可真他媽夠狠夠毒!」   「與這樣的敵人交手,」艾哈邁德負手立於山頭,俯視三公里外漸漸逼近的那條火河,嘴角掛著一絲冷笑:「戰爭才有樂趣可言。」   率軍開進兩盟半島的三位梟雄,丹西、狄龍和艾哈邁德,可謂個個都非善主。   幾方間的勾心鬥角,賽智比勇,也令這次大戰變成真正的高手過招,不僅手段異常殘酷,異常狠毒,無所不用其極,而且戰爭進程也一波數折,精彩紛呈,令人玩味無窮。   僅以這次撤軍追擊戰為例。艾哈邁德苦心孤詣地設計一連串圈套和陷阱,費盡心機地佈置出種種假相,並以極其狠辣殘忍的手段來激怒對手,其計謀之巧,心思之毒,思慮之深,每個環節銜接之緊密,直令人歎為觀止。   丹西雖然因昆達事件被氣得七竅生煙,暴跳如雷,但自小就在逆境中掙扎奮進,歷經多次凶險戰爭與詭譎政治風波的考驗,已錘煉出鋼鐵般的意志和信念,不會輕易失去理智和謹慎。他心裡清楚,艾哈邁德乃是自己迄今為止所遇到的最強大、最狠辣、最惡毒的敵人,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   因洛瓦城叛亂,狄龍需要駐城鎮壓,因偽軍殘部尚存,李維需要掃清後方,分兵進佔因沙漠帝國大軍撤退後變為武力真空地帶的各城鎮鄉村,可用於追擊的全部軍隊,只有十五萬騎兵。   在這樣的情況下,難說艾哈邁德不會誘敵深入,中途設伏,殺一個回馬槍。為此,丹西也因勢利導,將計就計,表面上做上當受騙狀,實則暗伏毒手。   他看似復仇心切,率八萬騎兵孤軍深入,不顧一切地奮力追擊,實則在本軍這條紅亮亮的火河旁,偷偷潛伏下別亞的一條暗河。   這兩支軍隊,一顯一隱,一明一暗,齊頭並進,恰似鐵錘與鐵坫。丹西自己的八萬騎兵是鐵坫,明火執仗地高歌猛進,追殺撤逃之敵。別亞的七萬騎兵是鐵錘,在暗夜中偷偷摸摸地潛行,防範敵人的伏擊。   如若丹西遭遇伏擊偷襲,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的騎隊會迅速停步,構築堅實的防禦陣勢,把火力通通吸引到自己身上,爾後,暗伏的鐵錘會被掄起,以雷霆萬鈞之勢,朝鐵坫上的敵軍猛砸而去,砸得他們血肉橫飛!   艾哈邁德不搞什麼鬼名堂則已,一旦敢設伏阻擊,丹西就要倒打一耙,狠狠地反咬一口!   丹西的這種追擊方式,同樣堪稱絕妙,可他的毒計,卻沒能逃過休倫之魔聽神功,沒能躲過其手下那群武藝出眾的弟子之耳目,讓艾哈邁德提前察覺了動向,並據此悄然設下反制敵人的另一手毒招!   然而,世事總是出人意表,今夜的追擊戰也並未到此為止。塔科捨命報訊,令已經一波三折的戰局,出現了第四次轉折。一場比試狡猾與狠毒的追擊與伏擊之戰,性質完全改變……   「一南一北,殺進半島的不僅是兩支強大的武裝力量,更是兩套完善而成熟的政治、經濟和文化體系;各城把持政權的豪商集團,早已腐敗和分化,尸位素餐的政客、懦弱怕事的商人、早已被摧毀骨幹的傭兵部隊,根本無力承擔歷史重任。如此,形成了惡性循環,美麗的河山變成水深火熱的絕境,富饒的城鄉飽受戰火摧殘荼毒,民眾流離失所,即便躲於安全後方的人,亦僅是在苟且偷安。」   「這是兩盟半島從未出現過的亂世危局,到處都是惶惑迷惘,朝不保夕的憂慮折磨著每一個人。這也是一次亙古未有的大變局,意味著一個舊時代的消亡和一個嶄新時代的來臨!在這種時代,呼喚的是真正的強者!被戰火炙烤,隨時有性命之危的民眾,情願放棄已有的一切來換取足夠的安全感,在強者的庇護下,獲得生存權力。」   狄龍給威塞克描繪自己的政治理想。不能不承認,他對半島的現狀和民眾心態,揣摩得非常精準。   「以強有力的王權替代鬆散的城邦政治制度,已經無可避免。最強大的人,將被暴民們擁上寶座,包括我在內,都是其中的一個候選者。」   狄龍的聲音,是不摻任何雜質的冷酷。   「暫時將是神聖同盟與異教徒之間血戰,這兩方都是真正兇猛的肉食動物,而半島本地的商人政權,看似頗有根基,其實不過是一隻大型草食動物,個頭不小,卻無尖爪銳齒,遲早會成為勝利者口中的美食。」   「中部大陸的核心主戰場不在半島,而在中央走廊。神聖同盟內部,尚不到地盤搶盡,必須互相撕咬的時候。假如這次遠征獲勝,我與丹西的聯盟關係仍不至破裂,還會有一段和平時期。與丹西分享半島後,我將帶主力撤離半島,返回本土,估計他也會做如此打算。」   「我不能給你一座城池,不會讓你建立國中之國。但是,我在這裡,缺乏一個合適的軍事總長,統管新國土的全部軍隊,在這個重要的分戰場上獨當一面,全權處理所有事務。」   「丹西和艾哈邁德,麾下都是戰將如雲,海陸統帥齊全,你只有跟隨我,才有機會晉陞到這等高位。」狄龍用手指輕彈劍面:「當然,我是個實在人,不喜歡開空頭支票,醜話總是說在最前頭。你必須經受我的一系列考驗,並在戰場上積累足夠的軍功戰績,我才能夠提拔你,其他人也才會服氣。倘若,讓我發覺你有半點不臣之心,精靈之眼絕對會親吻你的咽喉!」   「最後一個問題,」狄龍嘴角含笑:「你是否願意接受這樣的挑戰?」 第二十七集 本集簡介     艾哈邁德水戰失利後,主動回撤,神聖同盟跟隨而來,雙方於香濃城北的仙子丘陵一帶對峙。   教皇費文聽聞海戰大捷的消息後,帶著八萬來自東教會成員國的十字軍前來半島參戰,試圖分享勝利果實。孰料,沙漠帝國戰艦如雲,教皇抵達後,卻目睹了一場慘烈的大海戰,蛟龍軍團遠征艦隊全師覆沒。   失去制海權後,半島形勢非常不利。丹西一方面向本土求援,一方面使計後撤,以擺脫困境。艾哈邁德識破丹西詭計,海陸齊下,圍追堵截。利用詹魯土撥鼠的挖掘技術,凱魯奇襲香濃城得手。   兩軍主力都被卡斷後路,成為無根浮子,不得不在瀕海曠野上展開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決戰。 第二十七集 第一章     「啊──!」   威塞克的大腳板一蹬,將最後一名帝國水兵踹下懸崖。   「很好,」狄龍讚許地點頭道:「你邁出了可喜的第一步。」   「那下一步,該怎麼走呢?」威塞克望向這位令人畏懼的新主。   「想個法子,把考夫利扔進海裡餵魚!」狄龍面無表情地望向月色下翻騰的海面:「給我說說有關瓦爾芹人的事情,越詳細越好,我需要瞭解一切細節。」   「傳令全軍,列陣候敵!」   「告訴別亞,暫停行動,速與本部匯合!」   「馬上向後方的李維、凱魯、狄龍求援,命其立刻點齊人馬,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參戰!」   丹西接連下達作戰指令。   一群「千里靈翔」撲騰著展翅高飛,消失在朦朧的月色之中。   上百精銳傳令騎兵策馬狂衝,呈離心狀奔離臨時指揮中心……   在另一頭的小山上,是一片驚訝和茫然。   「怎麼回事?」   望著兩公里外的火河突然止步不前,湧成一片寬闊的火海,聽著西側傳來的人馬的呼喝與叫喊聲,何賽因忍不住喃喃自問。   本來已經在此聚階un了三十萬大軍,準備在此迎頭痛擊,將復仇心切而孤軍深入的八萬猛虎騎兵殲滅,連帶把別亞的七萬潛伏騎兵一鍋端掉,給猛虎軍團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如果擒殺丹西,更有可能徹底解決半島爭端。   孰料,敵人在即將上鉤的當口,卻戛然而止!   眼前發生的這番場景,真比江海倒流還要令人難以置信!   「難道被識破了?」休倫皺眉道。   「不會吧!我軍佈置隱秘,就算敵人再狡詐,也不可能預先就準確知道我軍的具體行動計劃。」奧圖曼攤手道:「好像敵人是特意到我們的眼皮底下來示威一般,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謀臣戰將在一旁議論爭辯,惟有艾哈邁德一言不發,鐵青著臉,默默凝望那條喧囂而來,又驀然而止的火龍……   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化,致令海軍慘敗,精心設計的伏擊陷阱,又莫名其妙地被人識破!連征戰大半生的老皇帝,肚子裡也不由得有些打鼓:難道這些都是巧合嗎?敵人是不是真的有妖術相助?   「此去一定依計行事,萬勿性急。你是我手中暗藏的王牌,不到徹底攤牌的關鍵時刻,不要輕易揭底。」懸崖峭壁下,狄龍摟著威塞克寬闊的肩膀緩聲囑咐。   「嗯!我知道。」   「這十個人可靠嗎?」狄龍如電的目光掃望著那群被挑選出來的瓦爾芹海盜。   「他們都是從家鄉時就跟隨我的舊部,忠誠絕對沒有問題。」   「那好,我的海軍統帥大人,祝你一帆風順!」   威塞克躍上狄龍贈送的一條小船。   風帆升起,船槳划動。   狄龍與剛剛投奔自己的海盜頭子揮手相別。   「就這麼放他走了?」利祖不由得皺眉道:「這個海盜頭子,會乖乖聽咱們的話嗎?」   「放心吧!威塞克粗中有細,不是個糊塗蛋。咱們這艘聖瓦爾尼號戰艦,只要由我掌舵,誰又敢腳踏兩條船?!」   狄龍傲視大海,充滿自信。   「走吧!咱們回咱uA說!」   在狄龍的指揮下,聖瓦爾尼親兵把幾十個被扣為人質的瓦爾芹海盜押上小艇,朝洛瓦港碼頭駛去。   這些未能跟隨同行,被扣押下來的瓦爾芹海盜,只要狄龍放他們回去,不勞「精靈之眼」出鞘,艾哈邁德和考夫利就會先要了威塞克的命……   今夜,洛瓦與香濃兩城之間的這處瀕海曠野,彷彿變成了一個超大的舞台,在此連續上演一幕「星火燎原」的壯觀歌劇。   丹西率領八萬騎兵打著火把,如一條奔騰的火河,喧囂著湧來。   這條火河在距離預定伏擊區兩公里處突然止步,化直為橫,變縱隊為橫陣,如一條大蛇,盤臥在曠野上。   緊接著,在這條大火蛇的西側,沉沉夜幕下又突然亮起一道火線,潛伏而行,跟隨丹西騎隊同步並行的別亞騎隊,也由暗轉明!   西側的火蛇咆哮著,扭動著,向兩側舒展身軀,與東側的火蛇相接,共同組成一條又粗又長的巨龍!   再接下來,變化更為駭人。   在這條火龍的南面,一直都是黯黑無光,死氣沉沉。   陡然間,丘陵、平原、樹林、海灘,一片接著一片,數以畝計的火光,變戲法般接二連三地騰起!   到處都是憧憧的火把,哪裡是晃眼的紅光,周圍十幾平方公里的土地被照得亮如白晝!   一直寂寥無聲的大地上,嘈雜地響成一片。   戰馬嘶鳴,駱駝悶吼,聖火狂徒們發出音調古怪的號叫,恍如萬千鬼怪衝出地獄,闖進人間!   南邊的這片火海,相較北邊的火龍,更寬更長,更粗更厚,面積要大好幾倍。漫山遍野的紅光,直看得人心驚膽顫!   塔科血染疆場,拚死報訊,把幾成定局的戰爭結果,整個兒扭轉了過來。一場比賽狡猾狠辣的追擊與反追擊,伏擊與反伏擊之戰,變為一場毫無花假的硬碰硬的正面對壘。   南北兩支大軍,雖然都在展示兵威,炫耀實力,但卻並不急著廝殺。   兩方指揮官都是堅韌勇毅,百折不撓之輩。面對挫敗失利,面對危機考驗,他們冷靜若冰,山崩海裂亦面不改色。   同樣,他們也都是沉穩老練,極富耐心之人,非有勇無謀的莽夫,或者胡亂押注的賭徒所能比。沒有勝利的把握,絕不妄動干戈,看不透的詭異賭局,也絕不輕易出手。   艾哈邁德佈置的伏擊兵力之多,令丹西大吃一驚。他盡力縮減本軍規模,偽裝示弱,潛伏一支暗兵,準備趁機反咬。沒想到艾哈邁德卻不為所動,沒有必勝把握絕不輕率興師,一出招就必須置敵於死地!   敵人布下多達三十萬的阻擊大軍,即使加上別亞的七萬潛伏暗騎,丹西手中的兵力也僅為對手之半數。此刻,再玩鐵錘加鐵坫式的追擊把戲,已經勝算無多,丹西乾脆停下馬步,整軍列陣,擺出堂堂正正的架勢,向對手邀戰。   幾乎觸及本方門牙,就要入嘴的丹西,竟然在這個要命的時候主動停步,帶領部隊在牙縫前定住!   艾哈邁德雖氣得抓狂,卻依然憑藉堅強的意志力,控制住內心的怒火,掃除沮喪情緒,保持住了適度的理智與謹慎。   敵方的這一突然舉措,令人滿腹疑團不得消解,連艾哈邁德也搞不清對手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他亦不願草率行動。   丹西手握十幾萬鐵騎,看樣子也有所準備,戰場又是擺在適合騎兵決戰的瀕海大曠野上,本方雖提前實現了兵力集結,有兩倍人數優勢,但能否在短時間內消滅眼前這支敵軍,卻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此時,李維率猛虎軍團的二十餘萬步兵主力部隊,正在北部後方緩緩平推,穩步南下,明天上午就將抵達戰場。倘若不能在那之前將這股敵軍消滅,就會演變成一場大規模的平原消耗戰。丹西加上李維的援軍,兵力上已經佔據優勢,猛虎軍團又擅長正面會戰,到了那個時候,情況可不大妙了……   丹西與艾哈邁德兩人,各有倚恃,各有顧忌,既不願貿然進攻,輕率下注,也不甘心就此撤退,徒勞無功。   就這麼在瀕海曠野上,兩軍隔開約兩公里距離靜靜對峙,任憑寒風呼嘯,海波咆哮,巍然不動。   「艾哈邁德老賊會不會動手?」別亞皺眉道。   「哼,老賊只怕想溜!」   丹西的聲音冷透骨髓,但眼睛裡那兩團燒紅的煤球,怒火絲毫不見衰竭,反而一刻比一刻熾烈!   小山頭上,艾哈邁德表情冷峻,神情嚴肅,但在他心底裡,同樣在發生著劇烈的天人交戰,理智與怒火、疑慮、衝動等情緒糾纏滾打,交替佔據上風……   「傳令撤退,回師香濃城!」   良久,老皇帝才狠聲下令。   命令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蹦出來,每一個字,都令人不寒而慄!   艾哈邁德終於做出決定,不在此地進行沒有把握的冒險。   自開戰以來,接連不斷的運氣似乎都降臨到他那位年輕對手的頭上,令艾哈邁德每每費盡心機,卻功敗垂成。但老皇帝卻堅信,籠罩在對手身上的幸運光環,遲早會被擊碎,兩盟半島的這場大角力,最終決定戰爭勝負的,不是運氣,而是耐心和實力。這兩者,正是他之所長,敵之所短。   號角鳴響,駝鈴脆脆,馬蹄得得。   如風吹波湧,南邊曠野上的那片火海,開始緩緩向南飄動……   事情果然按照丹西的預測進行,但他臉上卻無絲毫喜色。   「是否追擊?」索司請示道。   「咳!」丹西狠狠將烏龍棍拄入泥地:「就地紮營,等待後援!」   敵方有二十餘萬沙漠輕騎,總兵力更為己方兩倍,而且是在有序撤退,丹西的追擊騎隊中僅有半數為輕騎部隊,餘者為重甲騎兵,如若執意猛追,輕重部隊很可能出現脫節,給對手反咬一口,各個擊破的機會。領教了艾哈邁德的陰險毒辣後,丹西亦不願隨意冒險,輕率興兵。   就這樣,一場幾乎避無可避的夜間大血戰,最後卻無疾而終,不了了之。大戰雖然最終未能打成,但整個過程中的一波數折,其間的凶險、殘酷和精彩之處,足以讓人心驚肉跳,玩味再三……   巨木堡。   壁爐的火燒得很旺,把廳堂烤得暖烘烘的。   美芙洛娃靠在躺椅上縫製小孩衣衫,瓦萊娜俯在夫人的腳邊,嘴裡哼著兒歌,小手輕輕地晃動搖籃。   搖籃裡的女嬰已經熟睡過去,小臉兒紅撲撲,肉嘟嘟的,非常可愛,讓人忍不住想去親上一口。   這個女嬰是丹西與美芙洛娃愛的結晶,夫婦倆出征前已經商議好,給她取名為丹鳳。   丹西曾期盼上天再賜給自己一個兒子,等他們長大後都成為勇猛的戰士,協助自己南征北戰,討伐四方。但美芙洛娃卻另有想法,她希望得到一個女兒,因為這意味著和平、安詳、仁慈……   這一回,上帝做出了仲裁,滿足了善良的妻子,而不是那個好鬥的丈夫之願望……   「夫人。」   安多里爾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身後。看著搖籃裡的小寶寶,他的眼中也閃動慈愛的柔光。   安多里爾膝下無兒無女,但丹西執父子禮、師徒禮相待,對這位智者如自己的父親一般親近和尊重。看著不斷添丁增口的這一家子,老頭兒心裡也油然生出兒孫滿堂的幸福感和滿足感。   丹西親率全部機動部隊南下參加聖戰,留於首都巨木堡主政的重任,責無旁貸地落到了老軍師的肩上。   守衛廣袤國土,維護內部秩序,保持政治和諧,休養生息,發展經濟,主持外交,為前方戰場提供後勤物資,所有這些工作,皆由安多里爾全權負責。而對他,丹西也絕對信任,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放心。   「夫君那邊……」老軍師突然來訪,美芙洛娃芳心一縮,花容失色,生怕會聽到什麼噩耗。   「全都是好消息。」安多里爾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捋需笑道:「領主在洛瓦港海戰大捷,異教徒被迫撤退數十公里,我軍光復了大片領土。」   「感謝上帝。」美芙洛娃連連撫胸,虔誠地祈禱道。   「勝利的消息振奮了整個基督教世界,佳音四處傳播,信徒們的宗教情緒高漲,東教廷也鳴鐘相慶,並宣佈要把這個勝利當作永久性的節日來紀念。」   「感謝上帝。」女人的睫毛閃動,沉浸在歡愉之中。   「教廷趁熱打鐵,發動東教會各成員國裡的熱心信徒,又組成了一支人數多達八萬的十字軍,趕往兩盟半島增援浴血奮戰的神聖同盟勇士。費文陛下聞訊後非常興奮,他決定親自領軍前往半島,到最前線去犒勞丹西領主及其部下將士,慰問和安撫獲得解放的教胞教眾。」   「感謝上帝。」美芙洛娃除了讚頌上帝的恩德,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語言能表達此刻的激動之情。   看著美芙洛娃和瓦萊娜,這兩位合十禱告,虔誠讚頌主德的婦人和少女,安多里爾心中也頗為感動。   「不過呢!也有一些其他難題。」老軍師隔了一陣後,方才沉吟道:「來自東教會成員國的十字軍進入我國領土後,補給後勤也將由我國接手解決。」   「這是當然的。」美芙洛娃點頭。   「因上次的詹魯事件,我們支付給了狄龍巨額的款項。這一次,尤勒先生動身前往半島,領主要求撥出數百萬金幣,以供建造海軍艦隊之用。這兩項支出,再加上南下參戰的軍費,對詹魯王國的經濟援助,修建運河、北風堡、大荒原開發等內政工程項目,財政方面的壓力非常巨大。」   「國庫不會出現問題吧?」   「這幾個大項目一來,國庫被搬空了一大半。雖然因過去的積蓄,國庫目前還承受得起,今年之內尚不至於出現支付危機,但明年就有些危險了。」安多里爾皺眉道:「最令人憂慮的是,目前我國仍處於赤字階段,出多入少,三五年之內還實現不了財政收支平衡。」   「哦!這樣啊!」作為女主人,美芙洛娃不得不收攝宗教情緒,直面現實問題:「夫君全權委託您處理國政,財政事務,自然也由您一力負責。開徵新稅,擴大稅基,提高稅率,或者向商人富戶募捐錢款,您可以斟酌決定。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協助的,也儘管開口。」   「小鳥不可拔羽,新樹切勿搖根,目前要藏富於民,夯實國力基礎,倒無須做上述那些選擇。我國稅率雖低,免稅政策也很多,但從整體趨勢上看,農業連續豐收,商業貿易日益繁榮,歲入也在不斷增長,過上幾年,實現收支相抵應該問題不大。即使出現一時的資金短絀,憑我國良好的信用,借款亦不是難事。」安多里爾胸有成竹:「不過呢!古爾丹那個守財奴,總有些想不通,牴觸情緒頗大,找我訴了好幾次苦。」   「嗯!」美芙洛娃頷首道:「古爾丹那邊的事,就交給我吧!」   見丹西的媳婦心思如此玲瓏,一點就透,安多里爾心中讚許,躬身告退。   老軍師安多里爾離開後不久,自治領的財政總長古爾丹,就被親兵請進了領主府。   「夫人。」古爾丹行禮道。庫房裡如山的金幣幾乎被搬空,財長的情緒顯然不太好。   「哦!古爾丹先生,」美芙洛娃放下手中針線,小聲道:「來,瞧瞧我們的小丹鳳。」   「霍,好可愛的小傢伙。」   古爾丹也湊到搖籃邊蹲下,與瓦萊娜一起輕輕搖動。   酣睡的小女娃兒,任誰見了,都不免心生憐愛之意。   「小鳳兒長大後,沒準就是我國的女王哩!」   「女孩兒主政好,我贊成。」古爾丹連連點頭:「女人辦事精細,花錢節省,要比男人好得多。倘若是丹虎丹豹那兩個調皮鬼當家,哼,肯定和他老爸一樣,大手大腳,只知道撒錢,不懂得創收。」   「可有時候丹西和我開玩笑,說小孩子都是些浪費糧食,消耗金錢的廢物,還不如節省下來,多招幾個士兵的好。」   「話怎麼能這麼講呢?!孩子們的身上寄托著未來的希望,撫育下一輩,目光一定要放長……」古爾丹突然意識到什麼,連忙收口。   「就是嘛!我就經常勸咱家那口子,」美芙洛娃佯作不知,接著話茬往下責備丹西:「小孩子現在好像只吃飯,不幹活,可長大後,咱們卻要靠他們來養老哩!是把糧食存在倉庫裡,把錢攢起來好呢!還是用在孩子身上,教育出孝順勤勞的兒女好呢?這麼簡單的道理,丹西偏就想不明白呢……」   女人的嘴巴閒不住,唧唧喳喳地往下嘮叨。   古爾丹啞口無言。他本想找話題往下發揮,向領主夫人傾吐一肚子苦水,誰料卻被女人順著話題,用襁褓中的嬰兒暗喻新生國家,反過來給自己講述必須先支後取,先付出後收穫的道理。   「古爾丹先生,有件事我想拜託您哪!」   「夫人有事,但請吩咐。」   「以後啊!您要經常來看看我的小鳳兒,教她學會如何理財。」美芙洛娃眨眼道:「一定讓她老爸瞧瞧,咱家的小丫頭可不是白吃飯的。財長大人,這樣好不好啊?」   「好,好……」望著小丹鳳可愛的樣子,古爾丹囁嚅道。 第二十七集 第二章     兩盟半島這局棋,換由高手坐台對弈後,紋秤上的形勢立時改觀,從一邊倒的大進大退,轉為勝負難料,撲朔迷離的局面。   丹西和狄龍原本被強大的沙漠帝國海陸大軍壓制於東北一角,無法動彈。然而,蛟龍軍團在海面上擊敗混編艦隊後,帝國精銳水師遭受毀滅性打擊,致使優劣形勢隨之逆轉。   艾哈邁德見狀,果斷收縮兵力,向南方的香濃城一線回撤。   神聖同盟則展臂伸腿,舒張觸角,跟隨而進,不斷的光復失地,擴張領土範圍。   在撤軍途中,丹西和艾哈邁德更經歷了一場驚魂動魄,卻又最終未能形成決戰的暗夜追擊。   此後,大家更為小心翼翼,兩軍一進一退,緩緩將戰線向南平推八十公里,於香濃城以北三公里處才各自停住腳步,開始為第二輪的大交鋒做準備。   香濃城是商都聯盟東北部的一座中型港口城市,距離洛瓦城約八十公里,以生產、製造和銷售各類香水著稱於世,該城也因之得名。   與洛瓦城相比,香濃城的海上形勢並不理想。   洛瓦港有險障依托,可以從陸地高崖上以遠程武器扼住港灣,而香濃港是一個敞開懷抱的「U」字形的大海灣。   這種海灣有利於貿易航運,卻不利於軍事佈防。帝國陸軍雖然在「U」字的兩條邊上放置了很多弩炮和投石機,但因水面過廣,還是不能以陸制海,完全控制住近岸海域,尤其是遼闊的海灣口一帶。必須派戰艦守衛,水陸協防,才能護住海上運輸線。   在陸地方面,防禦形勢就好得多了。   香濃城以北三公里處,就是被稱作「仙子丘陵」的戰略要地。   仙子丘陵以神女峰為中心,由三十餘座小山丘蜿蜒連結而成。她東起海妖高地,西達侍女山崗,橫列二十幾公里,構成一道護衛城池的天然屏風。   每一座山丘,都有一個動人的名字,都恰似一位迷人的女子。三十幾位仙女,或顰或笑,或嗔或惱,肩並肩,手挽手,矗立在「香水之都」的前方,阻絕了來自北部的軍事威脅,不讓終日芬芳馥郁的香濃城直接袒露在神聖同盟的刀鋒之下。   數十萬沙漠帝國將士依傍於三十幾位嫵媚仙女的裙裾下,宿營築壘,整軍紮寨,準備在此迎擊進犯的神聖同盟大軍。   艾哈邁德選擇在此地駐防,靜候敵方主力前來,確屬穩重之策。   仙子丘陵以東,海妖高地眺望著碧波蕩漾的大海,阻斷了敵方陸軍繞攻左翼的道路。   仙子丘陵以西,侍女山崗俯瞰著一片沼澤與密林交錯分佈的複雜地區。這種地形不利於大兵團在右翼的展開和行進,而莽莽蒼蒼的林木中,又可以悄悄埋伏下大批人馬。   仙子丘陵以南,香氣撲鼻的香濃城躲在仙女們的身後。城市和港口距離野戰防線僅三公里遠,補給線非常短。比起對手將近八十公里的長長補給線,海陸運輸方便暢捷,補給線被敵騎騷擾或切斷的風險,幾乎為零。   仙子丘陵的北邊,則是一片無垠的原野。這裡地勢平坦,視野開闊,是唯一一處適合大軍團展開兵力作戰的地方。   起伏的山巒,形成無數天然關塞,據險列陣,居高臨下,攻有依托,守有阻障,真稱得上是進退無礙,攻守咸宜。   東邊的大海和西邊的沼澤與密林,限制了對手的側翼進擊,除非丹西願意繞很遠的路,實施大規模的戰略迂迴,否則只有正面仰攻一途。   為了防範危險,不讓對手迂迴繞擊正面戰區側背,艾哈邁德也做了佈置。他命令西北戰區的部隊暫停對卡丹城的封鎖圍攻,跟隨東北戰區的主力大軍同步收縮,集結兵力,以城池和關塞為依托進行防守。   這樣一來,整條戰線就被拉平了。   原本沙漠帝國所佔領的半島土地,大致呈一個「凸」字形的模樣,只有西北角的卡丹城和東北角的洛瓦城未能拿下。這次同步撤退之後,「凸」字頂端的領土拱手送與敵人,恢復成一個閉合的「口」字形狀,而神聖同盟則趁機恢復了商都聯盟四分之一,即將近整個半島八分之一的領土。   戰線拉平後,長度縮短,兵力配置更為集中,防禦體系更為嚴實。不過顯然,儘管西部戰區也在加強防守,但沙漠帝國並非平均用力,其主力部隊還是陳列於半島東側的正面戰場上,形成東重西輕的總體戰略佈局。   在神聖同盟一方,雖然海戰大捷,陸上敵軍不戰而輕易收復了大片領土,但經歷了上一次凶險的暗夜追擊,丹西和狄龍也變得非常謹慎,非常小心。   未算勝先算敗,後方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洛瓦城所有叛黨分子被全部肅清,一律砍頭梟首。一些僅有反叛嫌疑的人、不怎麼聽話的無辜的自由派商人,也被丹西和狄龍找種種借口牽連進來,發配到大荒原上當苦役。這年頭,大家手頭都緊,「叛黨分子」的私人財產,自然也被沒收拍賣,所得金幣由猛虎自治領、聖瓦爾尼和洛瓦城議會三方平分。   解決完叛亂問題後,三萬民軍由丹西信任的鄧肯統轄,留守洛瓦城,護衛這個最重要的後方主基地。其他的所有部隊,在丹西、狄龍、李維、凱魯等人的帶領下分路開拔,滾滾南下。各支部隊齊頭並進,小心行軍,相互照應,緩緩進抵主戰場前沿。   按理說,敵人東重西輕,應該避強攻弱,避堅攻虛。同樣,軍事調度切忌照敵人的指揮棒行事,艾哈邁德依托有利地形設局擺酒,丹西和狄龍應該敬謝不敏。不過,紙上談兵易,執行任務難,丹西和狄龍這次接受敵方邀請,慨然赴宴,絕非過分小心,不敢冒險。正兵挺進,不做戰略迂迴,是受限於半島地區的特殊作戰環境。   兩盟半島城鎮眾多,村莊林立,山丘縱橫,水道交織,地形相當複雜。這可不像一望無際的草原,天寬地闊,地形阻礙很少,騎兵集團可以縱橫馳騁。城市卡住了各條交通線,除非像蠻族騎兵那樣純靠抄掠為生,否則,不佔領城市,就無法控制交通線,無法獲得補給基地或者保障補給線的安全。不掌握交通線,即便是騎兵,運動速度也會大受影響,起不到奔襲的應有效果。   最重要的,恐怕是兩盟半島三面環海的特殊地理條件了。在這種地方打仗,海陸兩軍的配合尤為關鍵。海軍不僅能夠提供兩棲聯合作戰的優勢,而且海上運輸成本低、載量大、方便快速,也是解決大軍後勤補給的重要方式。   鐵甲艦隊雖然獲得勝利,奪回了部分制海權,但僅限於半島東側海域,無法繞半島一圈到達西側海域。如果神聖同盟實施戰略迂迴,在半島西部戰區將沒有海軍協助陸軍作戰,相反,敵人卻有大量船隻可以調撥,運送兵員和補給,並從水路威脅進犯者的側後。   鐵甲艦隊海戰獲勝後,在水面上暫時取得了壓倒性優勢,才迫使艾哈邁德不得不收縮撤退。這是神聖同盟手中為數不多的一張王牌,丹西和狄龍自然要充分利用,而不是去進行沒有把握的冒險。   艾哈邁德率主力軍撤至仙子丘陵,屯軍駐防。五天之後,丹西和狄龍率領的神聖同盟大軍方才完成各項軍事調度,陸續抵達新戰區,在仙子丘陵以北的原野上紮下營壘,與沙漠帝國主力部隊遙相對望。   蛟龍軍團也配合陸軍的行動,與主力部隊同步南進。   三十五艘鐵甲艦、四十幾艘輔助艦,在查理的率領下,於香濃城北面的海域現身。   攜上次大勝之餘威,所有戰船悉數南下,自北往南,順風順流,看上去頗有點氣勢洶洶的味道。   不過,查理心知肚明,麾下船隻和水兵數目有限,這支艦隊並無封鎖港口的實力,在陸軍的弟兄們完成備戰,發動總攻之前,也不可能去直接進攻港口,向沙漠帝國的海岸防禦部隊挑戰。他只能率艦隊在灣口以東的海面上穿梭游弋,攔截敵方的補給船隊,騷擾其海上運輸線。   艦隊規模不大,封鎖不住敵港,這尚屬小事,更為要命的是,從洛瓦城到香濃城之間,沿岸沒有供船隻停泊的港口或碼頭!   鐵甲艦容積有限,無法載運足夠的給養物資,保證不了艦隊在海面上長期漂浮作戰的需要。同時,戰線向南平推了將近八十公里,數十萬大軍的後勤補給也開始吃緊,除了陸地交通線外,尚須海上航運配合,減緩壓力。   為了解決這個緊迫問題,丹西一方面將洛瓦港的所有商船征作軍用,進行海上運貨,為軍艦輸送補給,另一方面,又派人仔細勘探海岸線,於軍營後方挑選一處瀕海小灣,在此修造臨時碼頭。   由於海灣較小,受地形的限制,臨時碼頭僅能修建八個泊位,供船隻裝卸貨物和停泊靠岸。   補給船運送大批補給物資,運兵船載來一船船兵將,軍艦輪流出外航行,輪流進入泊位棲息,無論白晝黑夜,這個小碼頭上總是喧囂嘈雜,繁忙不已。大大小小的船隻,來來往往的馬車,攢動的人頭,如山的物資,不斷在此集散……   ※※※   沙漠帝國方面,海上形勢亦不樂觀,甚至還要更差。   上次海戰失利後,易卜拉辛帶著十五艘三桅帆艦和五十艘長船逃出戰場,結果在返航途中,又被狂風駭浪捲走了五艘三桅帆艦和二十艘長船,等他們回到香濃港時,昔日的龐大艦隊,如今只剩十艘帆艦和三十艘長船可供作戰。   雖然敵方海軍的實力並不怎麼強大,但慘敗而歸的易卜拉辛,手頭的力量要更為拮据。他只得率領殘餘的艦隻小心地守在港灣口處,盡力為進出的補給船隻保駕護航,護衛本軍的海上運輸線。   最令他頭痛的是,查理自知實力不濟,故而實施狡猾的狼群騷擾戰術。輔助艦守衛臨時碼頭,鐵甲艦隊遠遠監控水面,一旦發現可趁之機,就立刻撲上。鐵甲艦專抓防護能力薄弱的補給船下手,狠咬一口後,不作糾纏,立刻撤退。   面對這群可惡的海上惡狼,笨重的三桅帆艦無能為力。長船雖然行動迅捷,瓦爾芹海盜們卻因大敗後士氣低落,更兼頭目威塞克不在,群龍無首,參戰的態度非常消極,作戰也很不得力。   易卜拉辛知道,目前的帝國水師,在近岸陸軍的配合下,防守海港尚能做到,進攻則力不從心。他不敢出港與蛟龍軍團決戰,只能咬牙切齒地看著鐵甲艦隊在遠方的海面上竄來竄去,不斷襲擊本方的補給船隊,每天總有幾艘倒霉的運輸船被鐵甲艦摧毀擊沉或者搶佔劫持。   沙漠帝國海軍元帥只能用刀劍架在那群怠工倦戰的雪地海盜的脖子上,逼令他們出外抗敵。而這些鬥志渙散的傢伙,卻盡玩虛張聲勢的把戲。敵船不在時,他們跑出去耀武揚威;鐵甲艦來了,他們仗著長船的速度優勢,趕緊掉頭開溜,眼睜睜地看著己方的補給船被敵人撞沉、擄獲……   ※※※   沙漠帝國在海上局面被動,但在陸上的形勢卻很佔便宜。三十幾位仙子迎風綽立,給帝國大軍提供了極好的防禦依托。   佔據了這片東西向橫跨二十幾公里的廣闊丘陵地帶,居高臨下,可以從容堅守。   各山丘之間的豁口細小狹長,進攻方如若在這些地方突破,不僅兵力展開不易,而且將遭受兩側山丘守軍的左右夾擊。   不過,就在這些豁口處,沙漠帝國也修築起堡壘工事,把口子完全堵死,整條防線一個斷點也不留。   來自黑大陸的異教文明,軍事建築很有自己的特色,其營壘無論大小,皆是圓形或者橢圓形。   封堵豁口的都是大型圓堡,雄起聳立,上下有多達十幾層的射擊孔,不留任何死角。每堡頂上架設三座投石機,樹一座瞭望台,有哨兵日夜巡邏。   山丘上砌起一座座的營寨、碉堡和射塔,也都是圓形或橢圓形結構,它們借助山勢,傲然的俯視著山腳的敵軍,膽敢近身,箭雨和標槍就會鋪頭蓋臉地迎面射來。   在防禦工事之間,還部署了一列列的弩炮和投石機,擴展射程,增大打擊力度。   帝國的野戰工事分內外兩層,以加大防禦縱深。敵人即便攻佔第一線營壘,仍形不成有效突破,必須面對又一場可怕的攻堅血戰。   外層堡壘之前,有一道堅實的木柵,木柵前又加砌了一道防護圍牆,再添一層保險。   營寨、堡壘、木柵和防護牆上,都設有雉堞和射擊孔,進一步增強遠射威力,形成數層交織、互相覆蓋的交叉火力網。   堡壘、木柵和防護牆外側挖有壕溝,四周地面上插滿鹿角和尖刺,密佈著無數陷阱和各式明暗尖樁。   大大小小的圓形營寨和堡壘,如同一個個環扣,長長的木柵、護牆和壕溝,恰似三條項鏈,再加上鹿角、尖樁等飾物,可以說,經聖火教徒們這麼一折騰,在建起一道綿延二十餘公里的連環堡壘群的同時,他們也為三十幾位仙子掛上了幾圈沉重的首飾,將她們打扮得不倫不類。但也必須承認,這些飾物雖然不怎麼好看,卻非常實用,非常牢靠,就如一條貞節鎖鏈,扣在了仙子們的身上。若是北方的敵軍膽敢非禮被聖火狂徒霸佔的仙子,他們必將承受極其嚴厲的損傷。   帝國主力部隊縮身於貞節鎖鏈之後,深溝高壘,嚴密防守,而十萬精銳的沙漠輕騎則布列在側翼和堡壘群前後,於戰場外圍待命,可以隨時出擊,直接威脅進攻方的整個陸地交通線。   斥候、巡邏隊等各支小隊游騎,於戰場周圍各處做零星部署,進行騷擾和搗亂。   這樣的戰場佈置,對於兵力並不佔優的神聖同盟陸軍而言,面臨的將是一場有很大牽制的攻堅戰,前方面對著設施完善的壁壘防護網,側翼須時刻提防敵軍輕騎的反擊,陸地補給線上還要布設大批游騎部隊進行保護,形勢殊難樂觀……   ※※※   兩盟半島大戰不僅是兩支軍隊間拚鬥廝殺,更是兩種文明科技水平的一次全面較量。而這一點,在工程建築技術方面表現得尤為突出。   兩方的工程技術都非常發達,建築水平高超而精湛,但建築風格則迥然相異。   五十餘萬神聖同盟陸軍,沿著沙漠帝國的堡壘防線平行列陣,在曠野上構築自己的防護工事群。   沙漠帝國的營壘皆為圓狀,環環相扣,組成一條貞節鎖鏈,而神聖同盟的營壘則是方形。   四四方方的軍營,在仙子丘陵前的原野上,一座接一座地拔地而起,上百座這樣的軍營鑲嵌在一起,構成了一個規正齊整的超大型棋盤。   高高的圍牆、深深的壕溝,緊緊地箍住軍營,尖樁、陷阱、蒺藜等物撒落四周,防範敵軍來襲。   營內每隔百米左右,就布設一座角堡,排排木製箭塔,也整齊地聳立起來,雄視遠方。   大小弩機、投石臼炮,排佈於營牆內外,引而待發。   整座大軍營戒備森嚴,防禦有度,敵人如若冒失進攻,也定然會撞得鼻青臉腫。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除了小心地建造防禦體系,先立於不敗之地外,相較於對手,神聖同盟一方表現得要積極進取許多。   偵騎四出,刺探敵情。   大批戰士在營內加緊修造雲梯、沖車、撞擊槌、移動式高塔等攻城戰具。   不時有小隊輕騎撲向連環堡壘群,進行試探性進攻,以察探敵軍佈防虛實。   亞農甚至率領有「土撥鼠」之稱的詹魯士兵,開始在堡壘防線外圍挖掘地道……   看這副架勢,丹西和狄龍較之艾哈邁德更為性急,渴望盡快瓜分兩盟半島,然後回師本土,為走廊大戰做準備。   為了完成這個目標,即使打一場損耗很大的攻堅戰,他們也在所不惜…… 第二十七集 第三章     「尤勒先生,這是塔科兄弟用生命換來的圖紙,」丹西將一個密封的繡囊遞給尤勒:「請您一定要好好珍惜,善加利用。」   「是。」尤勒接過繡囊,小心地貼身藏好。   「製造三桅帆艦,不僅決定著半島戰局的勝負,更關係到我國的長遠發展戰略,希望先生盡快完成測試定型,早日造出一支叱吒風雲,縱橫四海的偉大艦隊!」   丹西的眼中閃耀著異樣的光芒,他彷彿看到了一幅動人的圖景:懸掛本國旗幟的如雲巨艦,在海面上劈波逐浪,駛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領主請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資金方面,我已經通知了古爾丹和西蒙,需要多少錢,就撥多少錢,絕不許以任何理由拒絕或延擱。鄧肯已經受命在洛瓦港選好了一塊佔地百畝的地皮,並完成了土地平整、圍牆和廠房修建工作,目前正在加緊建造碼頭。來自巨木堡造船廠的各類技師、造船工人,也已經抵達了洛瓦城。等您回去之後,很快就能開工造船。」   「另外,三桅帆艦是我國稱雄海洋的核心技術,必須嚴格保密!」丹西轉過身來:「吳平兄弟,洛瓦造船廠的保安工作就由你來負責。我撥給你五千忠誠的勇士,你必須給我把船廠防守得密不透風!沒有我的親筆手令,任何人不許進出!任何活物,即使是蒼蠅麻雀,入牆者必死!」   「遵命!」   親自將尤勒扶上馬車,目送吳平率領五千戰士護衛這位神匠以及價值連城的圖紙上路後,丹西才放下心來,轉身朝昆達的住所走去。   ※※※   亞熱帶地區的春季一向來得早,適逢今年又是一個暖冬,故而在二月上旬,料峭的寒風中,浪漫的早春氣息已經在悄然萌動。   霞光島上,浪花親吻著沙灘光潔的肌膚,搖曳的椰子林在風中綻開新綠,留守此地的海盜們,在碼頭上或躺或站,懶洋洋地打著盹兒。   驀然,報警的鐘聲擊碎了小島的平靜!   海盜們紛紛提斧攜劍,爬上崗樓,跳上長船。   遠處的海平線上,出現了一葉小舟。小船藉著風勢,以極快的速度向霞光島駛來。   兩艘警戒長船駛出碼頭,迎了上去。   「是威塞克老大!」   「威塞克老大回來啦!」   長船上的海盜們首先發出歡呼,隨即向岸邊打旗號報喜……   ※※※   房內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草藥味道。   昆達手腳都打上了石膏,閉著眼仰臥在病榻之上。   蓮娜妙目紅腫,滿臉憔悴,默默地給丈夫擦拭身子。   凱魯抱著腦袋,無言地坐在床邊。   只有密爾頓帶著昆達的小孩昆斯在一旁戲耍,渾不知大人們的心情有多麼沉重……   「領主來啦!」昆達睜開眼,示意妻子將自己扶坐起來。   「快躺下,快躺下!」丹西連連擺手,跑過來把昆達輕輕地放在床榻上躺好。   「唉……」昆達長歎一口氣,不再出聲。   「別洩氣,兄弟,」丹西盡力擠出一絲燦爛的笑容道:「我已經派人通知了厄爾布,命他馬上趕來這裡為你治療。」   面對纏綿病榻的病人,有人哭泣,有人哀怨,有人憐憫,殊不知這樣,反讓病人更加傷心難過。丹西的做法與此相反,盡力給昆達打氣鼓勁,以笑容而不是淚水來安慰自己的弟兄。   昆達如今這種狀況,最關鍵的是要鼓起生活的勇氣,重樹信心和希望,一味哀歎哭號,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加重病人和親友的悲傷。   欲成大事者,絕不可感情用事。無論傷痛多深,怒火多旺,作為領導者的丹西,都只能把這些脆弱的情感強壓心底,向所有的部下展示自己冷靜、強大、自信和樂觀的一面。   「唉!就別安慰我了。我的情況,我心自知。筋骨寸寸斷折,經絡易位,穴脈不連,」昆達依然無法擺脫沮喪和絕望的情緒:「即便厄爾布真有回春妙手,也無濟於事啊!有時候,我真不想再連累你們……」   「千萬不要動這種傻念頭,兄弟,」丹西連忙打斷昆達:「上帝賜予每個人生命,不是讓我們隨意糟蹋,而是要我們好好珍惜的。身體殘疾,不過是造成肉骨凡胎上的痛苦,自由而聖潔的靈魂,卻是誰也奪不走的,也最為神靈所敬重。」   「為了蓮娜和昆斯,也為了我,」丹西拍拍昆達的脖頸,也有些哽咽了:「你千萬不要灰心,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   昆達無聲地點頭,晶瑩的淚水,從眼角緩緩滴落到床單上……   屋內的痛苦沉寂,持續了很長時間……   一直盯著房梁苦思的丹西,心中突然一動。   「對了,剛才我進來的時候,你僅憑足音就辨認出是我,」丹西出言打破沉默:「說明你體內的真氣尚在,對不對?」   「失去了手腳,內力又有什麼用……」   「不!有用得很!」丹西猛的站起來,在房內尋出一支鐵簽:「你想不想親手報仇,把殘害你的異教妖孽送進地獄?!」   昆達、凱魯、蓮娜等人都驚訝地抬起頭,望向丹西。   「試試看,」丹西將鐵簽放進昆達的嘴裡:「運足真氣,用力吹射!」   「嗖!」   「鐺!」   昆達依法施為,鐵簽深深扎入房頂的橫樑!   「好極了!好極了!我一定會擒住休倫和艾哈邁德,讓你親自報仇雪恨!」   丹西冷狠的聲音在房內飄蕩。   刻骨銘心的復仇慾望,也是鼓舞人活下去的強大動力。   看著昆達眼中陡然轉亮的異樣神采,丹西心裡明白,在消滅休倫和艾哈邁德之前,這位情同手足,同甘共苦的好兄弟,絕不會再動自尋短見的念頭!   ※※※   「老大,你是怎麼回來的?」   「還能怎樣,殺出重圍,搶一條敵船就逃。」   「咱們都以為你死了呢!」   「想叫我死,可沒那麼容易!」威塞克咧嘴笑道:「咱瓦爾芹人,個個都有九條命!」   霞光島碼頭上一片暢意的大笑。   「對了,我的小寡婦呢?」威塞克皺眉打量身旁的一排長船。   「被考夫利老大帶走,去跟惡龍軍團交戰啦!」   威塞克聞言,冷哼一聲,面色不善。   「老大,咱這裡還有三十幾條長船,你帶咱去香濃港跟考夫利老大會師,一起報仇雪恨吧!」一個不識趣的海盜建議道。   「報你娘個大頭鬼!」威塞克狠狠瞪他一眼,把那個海盜嚇得直哆嗦。   「那現在怎麼辦?」   「聚集全部船隻,載滿糧食和淡水,所有人攜帶武器上船,準備出海發財!」   「可是,考夫利老大禁止我們出海捕魚啦!」   有沙漠帝國發餉,瓦爾芹人也從自己找食的海盜團伙變成了一支帝國的僱傭軍。   為防止這些傢伙危害海路商貿安全,破壞帝國的經濟利益,在艾哈邁德的授意下,考夫利頒布命令,禁止手下人再干劫掠的營生。   「麻臉是麻臉,我是我!瓦爾芹人的偉大傳統,不是誰一紙禁令就終結得了的!」威塞克拔出長劍:「害怕小麻臉的,滾到右邊去,願意跟我走的,站到左邊來!」   瓦爾芹海盜內部,終於決裂。   ※※※   丹西與凱魯剛從昆達的病房走出門外,就碰上急馬趕來的霍夫曼。   「領主大人、凱魯將軍,狄龍先生和查理軍團長正到處找你們呢!」   「哦?」丹西見霍夫曼的焦灼神色,皺眉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像救火一樣的著急?!」   「敵人有一支龐大的艦隊,從南邊趕來增援!」   「走!」丹西的心不由一沉:「看看去!」   ※※※   整個霞光島烈焰騰騰,屍體枕藉。   忠於考夫利的海盜被盡數屠戮,剩下的人,要麼是一直跟隨威塞克的舊部,要麼是見風使舵,投奔新主的海盜。   在島上的苦役們中,威塞克也挑選了一些身體強健的男子,告訴他們,如果願意加入隊伍,就歸還其自由。   「整個島全部燒光,咱們可沒有基地嘍!」一位昔日舊部感到有些惋惜。   「呵呵,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威塞克爽朗地豪笑道:「有一座比這大無數倍的新基地,正在等著咱們去佔領呢!」   ※※※   「一百五十艘三桅帆艦、兩百艘長船,比上回還要厲害!」   在海灘上,看著考夫利率領的龐大增援艦隊開進香濃港,軍官們不由得竊竊私語,個個都在倒吸涼氣。   這場半島大戰,由宗教信仰所引發,由半島外部的軍隊來執行,但比拚的不僅僅是勇氣鬥志、組織調度和戰略戰術,更是對陣兩方國家實力的較量。   沙漠帝國有四百艘三桅帆艦載運戰利品返程回鄉,又在洛瓦海戰中損失了百餘艘三桅帆艦,但在半島地區,這樣的帆艦仍有近五百艘之多。大敗之後,又從後方調來一支規模龐大的混編艦隊,三桅帆艦的數目較上次更多!   上次洛瓦海戰大捷,蛟龍軍團損失了三成的鐵甲艦,只能繼續改造些商船組成輔助艦來充數,戰鬥力其實不如往昔。因累斯頓河被塞爾截斷,鐵甲艦戰損後無法補充,繼續戰鬥下去的結果,即便連連獲勝,也只能是越打越弱。   敵人還可以敗很多場,而自己只要輸一次,就會徹底完蛋。這樣的海上局勢,確實讓人心裡發毛。   「我聽說,這些三桅帆艦上,除了船長、大副等關鍵崗位外,都是由偽軍和強征的苦役擔綱,」丹西嗤鼻道:「只有一流的戰艦,沒有一流的水手,這樣的海軍,不足為懼!」   「不錯,要想以最小的代價打贏這場戰爭,盡可能地減少陸地損傷,就必須奪得制海權!」狄龍慨然道:「海上形勢確實非常艱難,但越是如此,越要迎難而上!誰控制海面,誰就擁有半島!」   兩位首領自然是在為手下人打氣,減輕大家的恐慌情緒。不過,他們的自信亦不是空穴來風,兩人心中各有倚恃,都瞞著對方,也瞞著自己的手下,暗地裡藏有一張王牌。   「雖說不怕他們,但敵船眾多,」查理道:「我們還是應該暫避鋒芒,轉攻為守,防禦貨運碼頭。」   「查理,」丹西摟著海軍統帥的肩膀道:「有關戰略問題,咱們還是回營研討為好。」   ※※※   當神聖同盟的戰將們跑到海灘上觀看敵方艦隊入港時,沙漠帝國的指揮官卻在神女峰上指點江山,俯瞰對方的陸軍。   「丹西和狄龍似乎真的準備攻關奪隘哩!」奧圖曼指向前方那座於寒風中也散發出騰騰熱氣的大棋盤。   「假相總是容易迷惑人的眼睛,」休倫卻緩緩搖頭:「只有刺穿層層迷霧,才能看清掩藏於心底的真實意圖。」   經過第一輪交手,兩邊對敵軍的作戰風格和特點,對敵方指揮官的毒辣心計和殘忍手段,都有了切身的體會和更深刻的瞭解。他們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對手的一舉一動,卻又絕不敢輕信。   「我們在側翼和後方佈置了大批的崗哨關卡,敵人如有異動,烽燧系統會立刻報警。」何賽因解釋道:「另外,除了西側的十萬輕騎之外,在堡壘群後方,我們還集結了另外十萬機動部隊,可以隨時調遣,填補缺口。丹西如若繞道偷襲,只會自討苦吃!」   「正面強攻,我看這兩個邪教小子也只是擺擺樣子,不會真的做這種傻事。繞道偷襲,我軍防護體系完善,可以從容應對,丹西和狄龍玩任何花招,都會自取其辱,恰好墮入彀中。」艾哈邁德道:「長期僵持,大家同時受罪。比賽耐心,看誰錢多糧足,熬得住,挺得久。我軍近城防禦,補給方便,後路沒有風險,而敵人卻要在離主基地洛瓦城八十公里以外的遠方作戰,海陸都有綿長的補給線需要保護,後勤壓力沉重。長期打下去,對我軍有益無害。」   「無論怎麼分析,我軍似乎都勝券在握,至少不會有落敗之憂。」老皇帝心思沉重,愁眉緊鎖:「不過,我所擔心的正在這裡。所謂料敵從寬,大戰之前高估對手,總比輕敵要好,而站在敵人的角度換位思考,則是必做之功課。丹西和狄龍,絕非初出茅廬的嫩娃新手,面對這樣一局棋,他們為什麼依然堅持要繼續玩下去呢?我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   「除了這三種情況,」易卜拉辛道:「難道還有別的可能嗎?」   「易卜拉辛,我最擔心的,正是你所負責的海面。」艾哈邁德歎口氣道:「上次大戰的教訓,一定要記取哪!」   「是!」易卜拉辛赧顏道:「這一回,我已經做了充分準備。我方和敵方的戰艦優劣,我都做了仔細研究,本地的水情,也已瞭如指掌。考夫利的增援艦隊已經入港,我們重新佔據了海上優勢。那些水手的作戰技能不行,我也會加緊訓練,而不會輕易出海決戰。」   「這一次,我一定要血洗恥辱,重振帝國海軍之神威!」易卜拉辛狠聲發誓道:「不戰則已,戰則必勝,絕不讓慘劇重演!」   「唉!但願如此。」   看著山腳下重重疊疊的軍營,望著如蟻群般忙碌穿梭的敵兵,艾哈邁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   「我還是老建議,繞過這道防線,直接迂迴敵人的後方。」別亞舊議重提:「跟他們在這僵持沒有意義,與我們的戰略目標不符。強攻硬打,沒有把握,損傷極大,即便一切順利,打破這條防線後,敵人尚有退守城池的選擇,無法實現殲滅戰。海上呢!現在形勢轉變,能守住就不錯了,要蛟龍軍團從港口進攻香濃城,根本不可能。只有側翼迂迴,才能有奪取勝利的希望。」   「又是詭計花招,行險使詐,」李維連連搖頭:「說句老實話,面對艾哈邁德這等沙場老手,還是不要耍這種小聰明的好。」   「這不是小聰明,而是大智慧。」別亞辯解道:「我們的任何選擇,艾哈邁德都算計得到,也會做出防範。他認為我們不敢迂迴,我們就偏偏做給他看。」   「在西側,敵方也佈置了相當多的兵力,而且有二十萬沙漠輕騎的機動部隊。兵法雲,以正合,以奇勝。誰都希望出奇制勝,但他們恰恰忘了,出奇制勝的前提是正面能夠牽制住敵方主力。」狄龍皺眉道:「我方是在平原上與敵人對壘,而且兩方兵力大致相等。迂迴的兵力少了,你這支偏師有被敵人在腹地圍殲的危險。派出的兵力多了,正面戰場的實力削弱,敵人肯定會衝出堡壘進攻,從正面將你擊潰。如果出現這樣的局面,側翼孤軍也難逃覆亡之下場。」   「我早已想好了,人數不須多少,三到五萬人足矣。」別亞答道:「不過,為了加快速度,直插側後,防止被人圍殲,必須全部為輕騎兵。」   「全部輕騎,」丹西問道:「那你是不準備攻城了?」   「當然不。」   「補給如何解決?」狄龍的眉頭依然未松:「後路被斷,你又將如何處理?」   「補給就地解決,引糧於敵。既然殺進敵人腹地,還在乎什麼後路,定要在異教徒的後方攪他個底翻天!」   「只怕沒這麼容易吧?異教徒的佈防很有層次,腹地並非空虛無人。」丹西仍有些不滿意:「你這支三五萬人的孤軍,有什麼把握能夠避開優勢敵軍的合圍剿殺?!」   「不怕。咱們正面的大軍逼壓,牽制得住艾哈邁德的主力,異教老賊至多騰出十萬正規輕騎和一群作戰能力低下的偽軍來對付我。」沒想到,別亞卻是信心十足,對自己的建議認真進行過通盤考慮:「這次半島之戰,我們並非侵略者,而是解放者,我的部隊將得到民眾的全力支持。艾哈邁德惟武力威震恐嚇,但只要有一支大軍殺進去,鼓舞義士們起來抗爭,我們就能在敵後形成第二條戰線。異教徒再凶,他們也避免不了葬身半島的厄運!」   丹西和狄龍對視一眼,隨即各自緩緩搖頭。   別亞的辦法,與他過去輕騎猛進的風格完全一致,也與中央郡衛國大戰的策略如出一轍──正面牽制住敵軍主力,派一支偏師冒險殺入敵人後方,利用民間的不滿情緒,發動民眾起來抗爭,最後內外合擊,打敗實力強勁的敵人。   這種辦法,在目前的形勢下實施,只要別亞領軍得當,不在短期內被敵人消滅掉,倒還真有成功的希望。   不過,軍事永遠必須要服從政治。戰爭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打贏對手,而是為了贏得利益。   對丹西和狄龍而言,他們目前缺乏的是財力物力,而非人力。這次出征兩盟半島,他們不是因為宗教情懷,而是為獲取錢財而戰,解決未來軍事擴張之需要。他們要把兩盟半島變成一個提供經濟資源的基地,一部源源不斷噴吐金幣的造錢機器,而非中央郡那樣,一個兵員基地,一部轟隆隆運轉的戰爭機器。   戰爭勝利後,總是要憑各方的貢獻論功行賞,不然就肯定會引發新一輪流血衝突。中央郡的民眾拿起武器,幫助國家打贏了戰爭,丹西免除他們的賦稅,獲得了大家的繼續支持。可如果兩盟半島也照此處理,丹西和狄龍在半島地區的整個軍事行動,又有何意義可言?!   「嗯!我會考慮的。」丹西含糊其詞地把別亞的建議擱置起來,轉向水軍統帥道:「對了,查理,說說你的想法。」 第二十七集 第四章     海上的形勢,完全被扭轉了過來。   易卜拉辛因友軍加盟,兵勢大盛,實力大增,而查理則變成了劣勢的一方,由攻轉守。   當然,三桅帆艦上的那些偽軍水手和被征苦役,訓練不足,忠誠度差,軍心不穩,鬥志渙散,一旦與查理手下那群凶悍的海上勇士擺開架勢正面接鋒,只怕未戰先亂,自相碰撞,重演洛瓦港海戰的可怕一幕。   易卜拉辛久經風浪,明白敵我優劣之所在。己方擁有一流的戰艦卻只配備了三流甚至更差的水手,對方的戰船稍次,水兵卻非常優秀,精於海戰,技藝超卓。   決戰的時機並不成熟,易卜拉辛也只有強行忍住復仇雪恥的慾望,開始埋頭備戰。   他每天派出五十艘三桅帆艦出海巡遊,扼控港口附近的水域,為補給船隊護航。餘下的三桅帆艦,則在水軍元帥的親自統領下,在倖存帝國水兵的示範指導下,進行艱苦的作戰訓練,稍有懈怠,就是皮鞭臨頭,慘遭毒打。   皮鞭訓練不出忠勇無畏的戰士,但卻讓人記憶深刻。易卜拉辛知道不可能把這些偽軍和苦役調教成最精銳的水兵,但只要他們熟悉操作規程,像機器那樣執行作戰指令就行了。士兵素質差一檔次不要緊,只要達到一定水平,臨陣不亂,憑藉人數和艦隻的優勢,他也能夠取得最終的勝利。   最令查理頭痛的,不是那支水手們的駕船技術半生不熟的三桅帆艦,而是那群可惡的瓦爾芹人。   考夫利的到來,將一盤散沙般的雪地海盜,又重新捏合成一支凶悍的海上剽掠大軍。兩百餘艘長船,組成一支令人心悸的長船偷襲艦隊,開始反過頭來騷擾對方。   敵強我弱,形勢逆轉,查理的蛟龍軍團不得不收縮退守,回身保護本方船隊的海路安全。不過,蛟龍軍團的防範也非常嚴密。大大小小的正規軍艦,在海面上一字排開,每艘戰艦負責一片海域,將試圖侵犯的海盜船一一驅逐出去。   艦隊指揮得當,戰船進退合度,換班輪崗亦有條不紊。小碼頭附近的各處灘頭上,同樣佈滿了弩機和臼炮,進行海陸協防。   考夫利無機可趁,只能帶領速度更快的海盜長船在遠處窺探,偶爾偷襲落單的敵方補給船隻,而不敢衝上來與這支精銳水師接戰。海盜們的危害,被限制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不足以影響戰局。   來回折騰了一陣後,雙方都試圖變換戰術,爭取主動。   麻臉海盜頭子首先變招,他拋開臨時碼頭附近的水域不顧,率長船艦隊向北挺進,轉而騷擾蛟龍軍團的後方航線。考夫利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玩的也是先前查理用過的狼群戰術,咬一口就跑,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查理的戰船有限,後方有八十公里的航道要防守,顧頭難顧尾,顧尾難顧頭。長船的速度很快,蛟龍軍團雖盡力救助補給船隊,卻疲於奔命,每天仍有貨船被劫。   當然,長船也不是沒有缺點。其體積比一般船更小,容量不足,運載給養有限,支持不了長期的不靠岸作戰。在騷擾臨時碼頭周圍水域時,長船可以經常進入香濃港補充給養,倒沒有多少問題,可是,向敵後海域進發,情況就不同了。長船艦隊必須帶著補給船同行,以便中途補充的需要。鐵甲艦的速度雖然不如長船,追上補給船卻沒有什麼問題。   查理看準了這一點,開始轉移目標,主動出擊,重點盯著敵人的補給船下手。蛟龍軍團接連幾次捕捉到長船艦隊進行中途補給的時機,趁勢發起猛烈進攻,消滅了四十幾艘長船,並將被俘海盜全都吊死在桅桿上示眾。   這下子,考夫利的囂張氣焰被打了下去,被迫回退到港口附近逡巡,不敢輕易離港遠航,神聖同盟的海上通道重新恢復了平靜。   沒有了堅實巨大的三桅帆艦配合,給艦隊做浮動的海上補給基地,光憑瓦爾芹長船確實無法與鐵甲艦叫板。   易卜拉辛沒心情去理睬考夫利的抱怨。他不為所動,繼續以魔鬼手段加緊訓練水手,等待決戰時機的來臨。他心裡在盤算,照這種方式再訓練上兩個月時間,水手們的能力雖仍顯不足,但估計也可堪一戰了。   此外,海上還有其他好消息傳來,令易卜拉辛期待不已。   為了進一步加強香濃港的水軍實力,艾哈邁德下達命令,再從後方調撥兩百艘三桅帆艦前來支援。預計兩個月之內,這些戰船就能陸續抵達前線。   反觀蛟龍軍團方面,後勁可就差得遠了。三十五艘鐵甲艦是當仁不讓的核心主力,此外,又改裝了三十多艘商船,使得輔助艦的數目增加到了七十餘艘。其餘的船隻,全都是運輸船。   與海面一樣,陸地戰場也處於沉悶的僵持階段。小摩擦不斷發生,斥候刺探、游騎騷擾、試探性進攻等,每天都在進行,但兩方的主力部隊卻一直在遙相對峙。   當然,在僵持階段,兩方的陸軍將士並沒有閒著,他們整固營地,修繕器械,養精蓄銳,備戰工作進行得如火如荼。   神聖同盟不僅把棋盤型大軍營修建得固若金湯,進攻準備工作也基本完成。   數百台大大小小的投石機,其中包括一百台「巨無霸」、兩千多架噴射弩機、上千具各類雲梯、百餘台移動式攻城高塔、三百多輛沖車和撞擊槌,都已經製造完畢或者從後方運抵。   這麼多的攻城武器,毫無掩飾地在仙子丘陵下一字排開,看得聖火狂徒們心驚肉跳:敵人哪像是準備在攻打野戰營壘,完全是一副進攻堅城巨堡的架勢!   受對方的刺激,守軍也開始像瘋子一樣,拚命地整固加周防禦工事,要把已然非常可怕的連環堡壘群,築成一道攻不破的銅牆鐵壁!   大大小小的營壘之前,又砌了一道圍牆,給連環圓堡群披上了第二層防護裝甲。   壕溝也加了幾條,給護甲再箍上幾條束帶。   蒺藜、尖樁、鉤刺、鹿角,在春風的吹拂下,像野草一樣茂密滋長。   每一座房屋都被碉堡化,每一道屏障都被城牆化,每一個敵兵都被箭手所瞄準,每一寸土地都被哨兵所盯望……   攻方守方,互不服氣,都在埋頭苦幹,今天你造一架攻城器械,明天我建一座碉堡,在仙子們的注視下展開了一場熱火朝天的軍備競賽。   兩方的指揮官,丹西、狄龍、艾哈邁德,也在為軍備競賽添柴加火,潑油倒炭。他們心裡明白,僵持對壘階段很容易消磨將士們的鬥志軍心,這時候最忌悶守,需要給大家找點事做,舒活筋骨,維持士氣。   到了三月下旬,當大地回春,陽光明媚的時候,籠罩在戰場上的僵局堅冰,也開始有了漸漸被打破的跡象……   海面上,連續不斷地有三桅帆艦從南方各港口增援前線,開進香濃港。近兩百艘三桅帆艦加入,令易卜拉辛艦隊的實力劇增。三百五十艘三桅帆艦和兩百艘長船在香濃港聚集,沙漠帝國的海上優勢更加明顯。   艾哈邁德看得很清楚,打破陸上僵局的最佳手段就是在海上取得絕對優勢。兩邊的陸軍勢均力敵,看情形,誰都不願意主動出擊,進行一場條件不利的攻堅血戰,故而戰場上一直僵持。這種情況下,只要消滅敵人的艦隊,取得絕對制海權,那麼,整個海岸線的每一處海灘,都將成為本方的攻擊點,帝國軍隊能隨意選擇搶灘登陸的時機和地點,直接威脅敵軍側後,而神聖同盟則要防禦近百公里的漫長海岸線,必將陷入首尾難顧、無力招架的可怕危局。   神聖同盟擁有三十五艘鐵甲艦、七十幾艘輔助艦,從實力上說根本無法與敵方海軍抗衡。不過,他們在水手素質上佔有絕對優勢,敵人的主力艦種──三桅帆艦,全都縮在港口裡練兵,不出海做戰,暫時還能維持住海上的均勢。   丹西和狄龍也覺察到了海軍方面的脆弱,但卻無計可施。   洛瓦造船廠裡,尤勒帶領來自大陸各地的造船師完成了對三桅帆艦的設計、改良和下水測試工作,船廠的各項基礎設施也已經竣工,數萬工人在尤勒等技師的指導下,在吳平率領的五千戰士的監督下,開始日夜不停地趕造新型海艦。但每一艘三桅帆艦都像一座浮動的海島,耗費的木材能吞噬一小片森林,使用到的重錨、鐵鏈、纜索、帆布等,車載斗量,戰艦上還需要配備臼炮、弩車等戰具,絕非旦夕可以完工。儘管丹西不斷催促,尤勒和吳平組織工人們日以繼夜地輪班趕造,整個船廠高效率地不停運轉,到目前為止,也僅有五艘三桅帆艦完工下水,出海試航。   而在狄龍一方,他收到威塞克重新奪得霞光島基地的秘密消息後,就再無音訊。大海茫茫,他也搞不清這個海盜頭子身處何方,在幹些什麼,只能繼續耐心地等候消息。   遙遠的未來只能期盼,眼前的戰局不可等待,神聖同盟也只得充分利用手頭上現有的這支海軍,將其威力發揮到極致。所有戰艦上,都配備了有經驗的水手和優良的作戰器械。臨時碼頭周圍,布設了大量的近岸遠程武器。十架大凹鏡、全部的「巨無霸」型投石機、將近半數其他投石臼炮、大批的弩車和箭手,都在這一區域集結,把這個海運樞紐圍得密不透風。   當然,神聖同盟方面也有喜訊傳來。他們的援軍,來自陸上。   三月末,教皇費文親自領頭,帶著來自東教會各成員國的八萬十字軍部隊,抵達了仙子丘陵前線。   這支部隊與中央走廊的十字軍相似,素質良莠不齊,軍紀散漫無序,衣著五花八門,武器各式各樣。不過,這裡頭卻有一支五千人的真正精銳──聖堂武士隊。作為教皇身邊的衛隊,聖堂武士是從東教會各成員國的精銳部隊中,再次挑尖拔銳,擢選出來的精兵強將,很多貴族子弟,甚至包括一些國家的王子、一些城主的繼承人等,都在聖堂武士隊內任職。聖堂武士隊是清一色的重甲騎兵,由教廷撥款供養,武器裝備之優良、軍服戎裝之貴重,就連向來捨得在軍備上投資的丹西,也暗暗咋舌。   五千聖堂武士,都騎著不染半絲雜色的純白駿馬,銀閃閃的盔甲外罩一件白色的絲質披風,上面畫著一個血紅的大十字架。他們的武器是一色的銀劍和刺矛,腳蹬鹿皮靴,很多人身上或者劍柄上都鑲著名貴的寶石等飾物……   這支騎兵與身後那群十字軍部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直令人生出王子之於乞丐,鳳凰之於山雞的感覺。   教皇蒞臨,丹西和狄龍都親自北上迎接。   費文出行,非常講究排場,走在前頭開道的聖典大隊就有五百多人。他們舉著十字架,捧著聖盃、聖像,抱著香爐,熏香焚煙,唱著讚美詩,一路撒聖水,拋鮮花,迤邐南下,沿途的老百姓紛紛跪倒磕拜。   丹西和狄龍也都脫下軍裝,換上聖徒法袍,頭戴桂花冠,在道旁迎候教皇御駕。   拉捨爾王國彼德六世的次子,聖堂武士隊統領,伊萬諾夫王子將費文扶下車輦。丹西和狄龍接手過來,親自引領教皇參觀軍營,巡視海陸戰場。   費文聽得丹西和狄龍誇張吹噓的大捷戰報後,以為這次戰爭能夠摧枯拉朽,輕鬆獲勝。故而,他一方面組織一支八萬人的十字軍前來參戰,分享勝利的榮耀,在瓜分戰利品的宴會中獲得一個席位,另一方面親自帶軍啟程,以增加個人威望,並在戰後清洗異教徒,重建教區的工作中贏得主動權。   孰料,經數月行軍抵達半島後,這場宗教戰爭遠不是自己想像的那麼回事。費文本來預計,到這時候,神聖同盟差不多快要把異教徒趕下大海了,此時率軍抵達,正好可以趕上最後幾仗,輕鬆成為勝利者的一員。哪曉得,神聖同盟與敵人在仙子丘陵一帶僵持了幾個月時間,海上陸地,都沒有任何進展。自己趕到後,大戰尚未開打,異教徒的軍事實力強大得嚇人,勝負無法預料!   看著軍營裡明晃晃的刀槍如山似海,聽著將士們震耳欲聾的熱烈歡呼聲,從未見過這等架勢的費文,只感到陣陣眩暈。   「我,我的營地在哪?」費文的嗓子冒煙,聲音乾澀而顫抖。   「陛下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丹西伸手扶住他道:「聖堂武士隊在中軍營地駐紮,其他人到野炊營歇宿。」   野炊營在軍營的最後方,是神聖同盟對參戰的十字軍團駐地的戲稱。這些軍紀渙散的宗教狂熱分子,宿營地內搞得烏煙瘴氣,連圍牆都不建,就像出門參加野炊聚餐一般。幸好丹西和狄龍早有計劃,平時把他們擱到最後方,免得被這些傢伙攪亂了全軍的陣腳,待到打仗的時候,再把他們抽調到前線去。   今天,從西大陸的東教會成員國又跑來了八萬這樣的怪物,跟兩萬中央走廊的同類會師,十字軍團的規模一下子擴大了四倍,估計野炊營會更加熱鬧非凡。   「教宗親臨,廓清半島妖氛,剷除異端邪教,指日可待!」狄龍挽著費文的胳膊,臉上露出一絲壞笑:「我方將士正與異教狂徒們浴血廝殺,請教宗隨我們到前沿陣地去視察一番,如何?」   「哦!不……」   「將士們得瞻聖容,定然會勇氣倍增的。」丹西也攛掇道。   被兩位聖徒扶著,費文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跟著他們步出座座軍營,直奔最前線巡視。   無論猛虎軍團、半島軍團、詹魯軍團還是聖瓦爾尼部隊,戰士們都是第一次受到教宗親自犒軍的殊榮,鬥志勇氣確如丹西所言在倍增狂漲,興奮的呼喊和喃喃的禱告聲此起彼伏。   臉色慘白的費文,在丹西和狄龍的陪護下,戰戰兢兢地舉起十字架,揮動著向大家致意……   一番巡視後,已近黃昏,丹西和狄龍將教皇請上一座了望高塔,向他指點和解釋目前的戰場形勢。   遙望對面仙子丘陵上漫山遍野的星月戰旗,俯視海面上來回穿梭的巨大戰艦,費文手腳冰涼,身子忍不住微微顫動。   「這,這仗,能打,打贏嗎?」傳經布道無數的教尊,此刻口齒也有些不伶俐了。   「一般而言,這種形勢下勝負難料,」狄龍說道:「不過有教宗親臨,有上帝保佑,我堅信,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我們。」   「不錯,邪惡貌似強大,卻經不起聖劍一擊。」丹西咧嘴笑道:「我已經想好了破敵之策,不過,尚須陛下施以援手。」   「哦!什麼事呢?」回到政治話題後,教皇的腦子也慢慢恢復過來。   「由於塞爾人把持累斯頓河水道,不讓我軍通行,故而蛟龍軍團的後續部隊無法出海作戰。我準備在洛瓦港修建船廠,製造鐵甲艦,來解決海軍困境。可是,我手裡缺乏資金。」   「上次不是撥了三百萬金幣嗎?」   「那些錢,只能作為這次出征的軍費,而且很快就會告罄了。」   「教廷也困難哪,上次撥付給你們三百萬金幣後,積蓄已用得七七八八了。」   「可是,陛下,倘若沒有一支強大的海軍,半島戰局堪憂啊!」   「我倒有個建議,」聽得丹西和費文討價還價,狄龍插嘴道:「如果丹西領主願意與東教廷各國分享鐵甲艦的製造技術,肯定有國家願意出資合作。」   「沒問題,我手裡的所有技術都可以明碼標價地出售,」丹西聳肩道:「誰想要鐵甲艦的製造技術,五百萬金幣成交。」   「這麼大一筆錢,都可以賄賂上帝了。」丹西開出的天價,狄龍只能搖頭苦笑。   「是啊!我就曾支付這個價碼,」丹西含意複雜地看了狄龍一眼:「把上帝買通嘍!」   「或者可以這樣處理,」費文對兩人的瀆神話語似乎聽而不聞,他轉動手裡的十字架道:「教廷出資,你出人,合作修建一支艦隊。艦隊由兩方共同所有,用於捍衛上帝的神聖事業。怎麼樣?」   費文心裡清楚,艦隊肯定還是控制在丹西手裡,東教廷難以染指。但打完聖火教徒之後,東教會還將面臨著與西教會之間的宗教戰爭,對付西教會布魯斯王國的海軍,尚須丹西出兵相助。東教廷替丹西的海軍艦隊付錢買單,肯定要攫取最大的收益,不僅半島戰爭用得著,今後的所有宗教戰爭,都可以名正言順地調遣艦隊為本方效力。   「沒問題,」費文提出這個雙贏建議,丹西完全贊同:「我國的艦隊,就是上帝的艦隊,也將永遠為上帝的事業服務。」 第二十七集 第五章     四月四日,一個從數字上看很不吉利的日子。   但在早晨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一場血腥的大戰會在今天降臨。   天氣非常好。碧空晴朗無雲,海面風平浪靜。陽光明媚,空氣清新。微風輕拂大地,草木窸窣搖動,恍若仙子們溫柔的歎息。   神聖同盟的各路將領、隨軍牧師等,齊聚中軍營地,陪同教皇費文一起禱告,然後共進早餐。餐桌上的氣氛是輕鬆的,愉快的,大家談笑風生,講起軍營裡的笑話,連費文都被逗笑了。   用過早膳後,丹西和狄龍又將教皇請入指揮總部,向他介紹本方即將採取的重大軍事行動。   藍圖已擘畫完畢,詳細計劃也擬定了出來。神聖同盟的戰略非常簡單,那就是正面強攻,將敵人主力殲滅香濃城外,把仙子丘陵變成聖火狂徒的墓地。當然,具體的作戰計劃和行動步驟,非常複雜,非常詳細。這是一件形狀簡單、外觀整潔的藝術品,但這件藝術品卻是由無數個精巧細緻的部分組合而成。每一個細部都精雕細琢,巧奪天工,構成的整體卻是那麼的明快、簡潔、宏偉、壯觀。   這件藝術品,是丹西和狄龍兩人數月來的心血結晶,但擺放在費文這個外行面前,他卻根本理解不了裡頭的妙處,只是傻愣愣地點頭說好,讓兩人生出對牛彈琴之感。   「上帝會保佑我們的,保佑我們打敗魔鬼,保佑……」   費文的布道還未講完,軍營裡就響起了刺耳的警戒號聲!   「報告!敵方艦隊出港來攻!」   就在同時,霍夫曼撞門而入!   春深時節,海鷗鳴叫著向波濤送去親切的問候,大海抖落了灰黃的外罩,換上了湛藍湛藍的春衣。   位於最南端的鯊魚島,是大陸各地最早為煦柔春光所普照的地方。   戰火一路北上,這裡變成了一處安全的後方基地。所有的三桅帆艦或北上,或南歸,盡皆出港遠行。威塞克率四百艘長船,考夫利率兩百艘長船,相繼駛離此地,北上參戰。   比起去年的熙攘熱鬧,現今的鯊魚島就冷清多了。雖然不時有船隊經過,但大多只是臨時泊船,然後揚帆遠去。   不過,作為連結兩片大陸的主要中轉站,作為考夫利的老巢基地,鯊魚島還是頗受重視的。島上的長船尚餘三四百艘,駐防海盜萬餘人,苦役三萬餘人,實力仍不可小視。   「三點鐘方向,來了一支長船艦隊,一共三十三艘!」   在鯊魚島的標誌性建築──那座高高的燈塔上,一位瞭望員手指東北,向下頭喊話。   「誰帶隊?!」負責海島駐防任務的海盜首領,仰首嚷道。   「打的是威塞克老大的旗號!」   「威塞克?!」海盜頭目一愣:「他怎麼回來了?」   艦隊馭風南下,長船飛速疾馳,很快就駛進了港口。   當威塞克進港的時候,易卜拉辛和考夫利正率領艦隊駛出香濃港。   他們的艦隊,規模可就大得多了,總計有三百五十艘三桅帆艦、兩百艘長船。   由於艦隻數目太多,這群鯨鯢般的怪獸分為左、中、右三支縱隊,於臨時碼頭以東的海面上整隊集結。   易卜拉辛把艦隊擺成一個巨型的新月陣,月牙的弧面正對著臨時碼頭,作戰正面足有十幾海里寬!   這輪巨大的新月,如同死神張開的大嘴,那座小小的臨時碼頭,就如一粒花生米,即將被銜入口中嚼碎。   當然,在吃掉這顆花生米之前,需要把擋在前頭的幾十粒鐵砂掃除掉。   查理聞得警報後,當然立刻做出反應。   所有軍艦,三十五艘鐵甲艦、七十幾艘輔助艦,一共一百餘艘戰船全體出動,守衛在臨時碼頭之前約一海里處的水面上。   查理佈置的是一個平直的「一」字型艦陣,中央是三十五艘鐵甲艦,左右各三十幾艘輔助艦。   各艦的艦長已經將船面清理乾淨,除了投石機和弩炮之外,甲板上全都是金燦燦的鎧冑反光。   槳手、帆手、舵手,盾牌手、投石手、箭手、接舷甲士,全都進入作戰位置,跪在甲板上做戰前禱告。   歷經風浪的蛟龍軍團將士心裡明白,敵軍的實力遠超己方,一場前所未有的殘酷海戰即將到來。他們清楚地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卻又不能推卸肩負的職責,必須勇敢地迎接挑戰,接受來自上天的嚴峻考驗。   敵人的目的是摧毀艦隊和碼頭,本方的策略是近岸防守,故而有陸軍協助,將是本次海戰中蛟龍軍團的唯一優勢。   大凹鏡、投石臼炮、弩車、弓箭部隊等,都集結於碼頭兩側佈防,還有大量的遠程武器和參戰兵士,源源不斷地從陸地前沿戰線趕來此處協防。   大凹鏡首先亮出聚光面,尋找合適的熾點,今日陽光燦爛,也適合它們發威。但易卜拉辛吃過一次虧後長了記性,恰在這種原始光學武器的射程之外佈陣,不再遭受這種無妄之災。   「左翼縱隊備戰完畢!」   「右翼縱隊備戰完畢!」   彩幟不斷揮舞,各艘戰艦紛紛打出旗語,示意備戰完畢,隨時可以發動進攻。   易卜拉辛立於船首,最後一次打量整支艦隊。   他幾個月忍辱負重,臥薪嘗膽,為的就是今日這一戰!   三桅帆艦上,雖然仍是以偽軍和苦役為主,但也從帝國陸軍中選擇了相當多的勇士補充進來,承擔投石手、弩炮手、接舷甲士等作戰任務。倖存下來的帝國正規水兵,被分散到各艘戰艦上,執掌船長、大副、掌舵手、操帆手和搖槳鼓手等重要崗位。   有一百五十艘三桅帆艦上的偽軍和苦役已經完成了訓練,成為合格的水手,可以很熟練地駕馭戰船。這些艦隻被擺放在前列,而尚未訓練完畢的兩百艘帆艦則被置於後列,作為預備艦隊使用。   那些偽軍和苦役的忠誠度確實讓人擔憂,但海戰馬上開始,易卜拉辛也得以放下心來。   海戰不同於陸戰,一旦開打,整船人的性命就和戰船連為一體,必須同舟共濟才有生存的機會,沒人會中途棄船逃跑,更沒人會傻到在戰爭中臨陣起事。偽軍和苦役的鬥志勇氣和作戰技巧當然比不過敵人,但這無所謂,本來易卜拉辛就是準備用艦海加人海戰術來擊敗對手。   為了獲勝,易卜拉辛在戰場和時間的選擇、艦上設施的改造等方面,也很下了一番功夫。   這次的作戰海域寬闊無垠,利於接舷,不利於撞擊。   今天是個晴朗日子,雖然敵人的凹鏡能起作用,但海面上風平浪靜,適合三桅帆艦而不是鐵甲艦發威。   敵人的主力艦隻──鐵甲艦,鋼身鐵骨,很難被咬住,以前那種反面插滿銳利尖釘的登船吊橋將失去作用。   易卜拉辛從兩方面解決這個問題。   首先,他在三桅帆艦上增設了很多條跳船長索,甲士們揪著這些纜索可以直接躍上敵船肉搏。其次,他把登船吊橋的頂端尖釘板卸下來,換上一塊大磁鐵,一旦兩船相接,就絕不讓敵人逃脫。   為了充分發揮接舷戰威力,發揮本方的人多優勢,易卜拉辛還命令,每艘戰艦的船尾搭設一架運兵梯,與身後最近戰艦的船首連接在一起,每兩艘三桅帆艦一組,以便接舷戰時互相支援,兵力可以源源補充。   本來三桅帆艦的運兵量就大於對手,再這麼兩艦一組,協同作戰,接舷優勢將更加明顯!   看看一切就緒,易卜拉辛向副官點頭示意。   旗艦上升起一面紅色的信號帆,幾百支海螺吹響了總攻號令!   神聖戰爭的第二場大海戰拉開帷幕……   威塞克帶著千餘海盜跳下長船上岸。   駐防海島的頭目已經在碼頭上等候多時了。   「老大,你回來啦!」   「嗯!」威塞克隨意地一點頭:「召集所有的弟兄在島心廣場開會,受考夫利大哥的囑託,我有重要事情向大家宣佈!」   「是!我馬上去辦!」   威塞克朝身後的幾個海盜小頭目使個眼色,幾人會意,立刻帶人出發。   威塞克自己,則在幾十個弟兄的陪同下,悠閒地朝島心廣場踱去……   沉錨收起。   主帆升至滿格。   三角帆調好角度以控制行進方向。   所有長槳伸出船側,三桅帆艦變成一隻百足蜈蚣!   風吹帆湧,所有船槳開始高頻率地划動!   一百五十艘三桅帆艦以撞擊速度發起衝鋒!   一百五十座海島在漂移!   一百五十片由帆、索、鐵、木組成的人工森林在飛快地移動!   一百五十隻鯨鯢巨獸撩張大嘴,挺出長喙,劈開海浪,迅猛的撲來!   兩百艘長船被易卜拉辛擱在右翼,即臨時碼頭的北部海域。這支長船艦隊在麻臉考夫利的率領下,輕巧地馭風駕船,繞著「之」形的古怪線路在戰場外圍運動,並不直接加入戰圈。   後列的兩百艘三桅帆艦暫不行動,靜候元帥命令,等待投入戰場的時機到來……   蛟龍軍團「一」字形的防禦艦陣巍然不動。   查理和各位艦長滿臉嚴肅,瞇著眼注視著前方的海面,心裡默默地計算著敵艦的距離和方位。   甲士們手持武器,肌肉緊繃。   水手們各就各位,等待艦長發令。   近岸協防的陸軍部隊,石上膛,箭上弦,槍盾支起,引火線點燃。   射程最遠的大凹鏡,首先支援戰友。   十個晃眼的熾點開始在海面上出現。這群地獄之光,在搜尋死神的祭品!   易卜拉辛對敵人此招也有所防範。所有的軍艦上,帆布、纜索都塗上了防火脂,甲板上也準備了充足的滅火水桶,以減輕「天火」的損傷力度。   十組凹鏡由諾豪指揮,採取的仍是集中火力打擊一艘敵船的策略。   傷敵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十個大凹鏡同時發威,十個熾點防不勝防,儘管帆艦上的水手奮力撲救,在兩支艦隊正式交鋒前,仍有兩艘敵艦上焚起了無法撲滅的大火。   然而,這種損失是意料之中的,並不能對整支衝鋒艦隊造成多大阻礙。   敵方艦陣越撲越近!   「槳手準備!」   「舵手準備!」   「投石手準備!」   「弓弩手準備!」   一面面令旗在船頭揮動,水兵們紛紛行動。   當三桅帆艦進入艦載投石機的射程時,數百枚巨石騰空而起!   海面上掀起一道道水柱,被打中的帆艦木屑紛飛。   不過,三桅帆艦個頭很大,經得起砸擊,挨上一兩塊石頭,它們像沒事人那樣繼續挺進,行動並不怎麼受影響。   三桅帆艦也開始用投石還擊。   此時,蛟龍軍團的各艘戰艦卻開始後退!   舵櫓齊搖,輪槳「吱啦啦」地反向轉動,水波的反推力,使得戰艦向後猛退!   在這個關鍵時刻,查理玩出了驚險的「背進戰術」!   進行海戰時,特別是精銳水師對付海戰經驗不足的敵人時,「背進戰術」是一種常用慣技。當敵艦接近時,我方艦隊突然反退,通過背進方式誘敵來追,希冀以此引發對方陣線的混亂,從中尋找出戰機。當然,這種戰術也相當冒險,如果對方的水戰能力不遜於自己,那就很有可能會弄巧成拙。   查理今日使出這一招,除了對蛟龍軍團的戰鬥力極度自信之外,還有另一個考慮。他是在做近岸防禦,陸軍戰友的協防是其優勢,把敵人吸引得靠岸越近,他們遭受陸基遠程武器的打擊就越沉重。   兩支艦隊一進一退,都在飛速運動。與此同時,運動中雙方也在互擲投石、弩箭和火把,進行接舷前的遠程對射。   這種不接觸的運動戰中,雙方各有千秋。   比較兩方的速度。從運動方向來說,三桅帆艦在正向前進,蛟龍軍團在反向回退,前者佔優。但從器械上說,蛟龍軍團使用的是車輪槳,對手使用的是長划槳,蛟龍軍團有利。兩相抵消,雙方的速度差不多。   比較遠射破壞力。蛟龍軍團的水兵們訓練有素,投石發箭,打得更加精準,但三桅帆艦軀體龐大,抗擊打能力強,比對手經得起砸,又使得兩方扯平了。   不過,立於旗艦「聖龍號」艦首上指揮作戰的查理,嘴角卻撇動著一絲冷笑。   兩方水手在素質上的差異已經顯露出來。   蛟龍軍團即使在背進運動中,依然保持著艦陣的完整。整個「一」字艦陣,彷彿在海面上做平行位移!   沙漠帝國的衝鋒艦隊,有的船看到敵人後退,激發了凶性,開始猛力加速,有的船害怕對手精準的投石和弩炮射擊,有些猶豫。衝鋒艦隊邊進邊打,陣形也就隨之變得參差不齊。   查理默默觀望著戰局,心裡盤算著,待敵艦進入陸基投石武器的射程,遭受一輪劈頭蓋臉的猛砸之後,必然會更加混亂,而到那時,就將是反擊的絕好機會!   然而,這一次,易卜拉辛費盡心血策劃的進攻,絕非那麼容易被擊退的。   一直在戰區側翼做佯攻牽制狀的長船縱隊,突然加速!   瓦爾芹海盜常年在水上漂泊,海戰經驗十分豐富,作戰也非常有特色。以剽掠為生的海盜,小、快、靈是他們的獨門絕技。   剛剛還是在外圍做詭異莫測的「之」字形運動,此刻突然變向,呈斜線插向蛟龍軍團側後,直撲臨時碼頭而來!   雪地海盜終於露出了本來面貌。他們看似在佯攻牽制,實則為易卜拉辛手裡的一支機動側襲縱隊,在關鍵時刻才突然發威,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長船速度極快,而且加速的時間很短,片刻就能達到最高速限!   長船的適航性極好,在近岸海域的淺水中亦游弋自如!   兩百艘長船分作三列斜線,從蛟龍軍團與近岸陸軍之間的空隙中高速插入!   就如一群俯衝的海鳥,叼向那粒花生米──臨時碼頭!   「還有誰想做考夫利的死黨!」   威塞克舉著血淋淋的長劍,手裡拎著那個駐防海盜頭目的首級,對著島心廣場上的海盜們狂吼。   廣場周圍的要道上、房頂上,全是威塞克從霞光島帶來的海盜,個個拿著弓弩、手斧和長劍,對準廣場上黑壓壓的人群,如若這些老鄉不服,他們立刻就會大開殺戒。   「是麻臉兒把我們帶來這裡,是他建立了鯊魚島,但是,」威塞克陡然提高了音調:「同樣也是他,出賣了我們,背叛了瓦爾芹人的偉大傳統!」   「我們是海面上的勇士,風暴中的驕子,我們自由自在,我們打家劫舍,我們殺人放火,我們喝酒吃肉!我們不是誰的僕從,我們不需要對那伙黑袍邪教徒唯唯諾諾,我們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   「可是,那伙黑袍子的聖火教徒擁有很強大的海軍哪!」下頭有一個海盜嚷叫。   「沙漠帝國的海軍確實很強,但比得過布魯斯王國的艦隊嗎?!」威塞克吼道:「咱們瓦爾芹人,在海上怕過誰來著?!」   威塞克說起幾年前那場令瓦爾芹人驕傲不已的大海戰,激起了海盜們強烈的民族自豪感,歡呼聲震耳欲聾。   「沙漠帝國按月發餉,跟他們翻臉,就斷了一條財路啦!」叫吼聲平靜下來後,又有一個海盜高聲提出異議。   「咱瓦爾芹人從不靠施捨過日子,想要發財,很簡單,我帶你們去一座金山探寶!」威塞克劍指北方:「中大陸的海上明珠,全世界最富庶的城市,薩格爾!」   「薩格爾!」   「薩格爾!!」   「薩格爾!!!」   廣場上響起一陣高過一陣的狂熱回應!   堆滿黃金白銀的夢幻般的城市,確實令瓦爾芹海盜們垂涎不已!   威塞克掃望著下面那一張張激動得變形的臉龐,聽著他們熱切的呼叫吶喊,心中暗自得意。   按照狄龍的指示,他已經成功激起了同鄉們心中的貪慾之火。只要他們攻下防禦空虛的薩格爾,瓦爾芹海盜與沙漠帝國的矛盾將再也無法調和,所有的參戰海盜,都只有死心塌地,繼續跟著自己幹下去…… 第二十七集 第六章     彷彿大晴天下起了冰雹。   大大小小的燃火石塊、巨弩、火箭、標槍、手斧,在水面、甲板、碼頭和近岸海灘上砸落。   麻臉考夫利確實是水戰經驗豐富的老海盜,他率領長船艦隊突然做出一個難度很高的極速穿插動作,將這場海戰一下子切割成兩個獨立戰場。   海面上,蛟龍軍團主力與三桅帆艦衝鋒艦隊對陣。近岸淺水邊,長船縱隊和近岸遠射部隊交手。   這種戰法也是瓦爾芹海盜的拿手好戲。   每一艘長船都是一隻飛翔的海鳥,長長的撞角恰似鳥喙,兩側的長槳如同雙翼在高頻率振翅扑打。它們不僅航速極快,而且動作輕靈曼妙,行進線路變幻莫測。   長船適水性極佳,三列長船在海灘的淺水中飛進,最近的一列縱隊,距離岸邊僅有十米!   長船的撞角上都掛著一位美女像。兩百多艘長船「刷刷刷」地從眼前飆過,在岸上的人看來,就如放動畫片一般,無數美人飄然而來,又一閃而去,煞是好看。   不過,這伙婀娜秀麗的美人兒,帶來的可不是什麼美妙東西,而是災難性的手斧投擲群!   身高力大的瓦爾芹海盜用沙漠帝國製造的優質長盾護住船舷,而他們投擲的,則是本民族的傳統武器──手斧。   長船快速橫插,無數手斧隨之甩出,在近岸陸軍頭頂上傾洩。   弓箭、投槍、手斧,射程依次遞減,但威力卻是越來越強。兩方距離很近,雪地海盜又力大無窮,手斧的破壞力極其可怕!   裹住身體的大型櫓盾都被擊碎剁穿,護衛遠射武器的土壘女牆也被砸得零落崩塌!   為了增大射程,更好地幫助海軍戰友,陸軍的遠射武器都盡可能地靠近海岸布列,孰料雪地海盜冷不丁地來這一下快速偷襲,致使神聖同盟的陸上遠射部隊損失相當慘重。   最慘的是諾豪指揮的凹鏡部隊了。   為了聚光反射,凹鏡前沒放任何東西遮攔,全暴露在海盜艦隊的攻擊範圍之內。凹鏡屬於易碎品,砸一枚手斧,往往就讓一架凹鏡徹底失去作用。   準備在這次海戰中大展身手的凹鏡部隊,剛剛點燃了四艘三桅帆艦,就在對方的手斧攻擊下全數報銷,一架也不剩。戰役剛開始就被人終結,出師未捷身先死,氣得諾豪嗷嗷直叫!   投石部隊損失也不小。   投石機的射程比較遠,但卻不適合於近距離對射。長船縱隊用難以想像的高速度突然靠近,就如一名持長兵刃的戰士被拿著短匕首的敵人近身一般,投石部隊手忙腳亂,無力招架。   幸好投石機有土壘掩護,也可以修復,不像凹鏡那樣脆弱,尚不至於像凹鏡部隊那麼淒慘。 不過,這輪突襲下,也有十五架巨無霸和三十幾架其他類型的投石機被海盜們用手斧砸壞,失去了戰鬥效能。   能夠適時反擊,給予海盜們以沉重打擊的,是弓弩部隊、弩炮部隊和一些小型投石機,而其中尤以弩炮部隊最為出色。   一架架巨弩機噴射出一支支粗大的弩槍,扎入船舷,刺破船體。   如果甲板上的海盜有幸挨著,巨大的衝力作用下,一支弩槍往往貫穿好幾名海盜的身體,把整排海盜捅落海面!   小型投石機效果也不錯,它們雖然射程近,石塊小,但對付長船這種小型戰艦,破壞威力也相當可觀。   岸邊的弓箭部隊亦不示弱。成千上萬支火箭進行連片群射,比暴雨還要密集,把整個近岸水域都變成了箭的海洋,火的世界!   考夫利率長船縱隊的這次突襲,出其不意,戰果很大,但損失也不小。   臨時碼頭被他們砸塌了三分之一,三個泊位成了一堆廢木;全部凹鏡、十五架巨無霸、三十幾架其他投石機,都被報銷;近千名敵兵被手斧釘在地上。而雪地海盜自身,因石塊砸沉,弩槍破體、火箭焚燃等原因,總共損失了五十艘長船,近四分之一的艦隻被近岸陸軍消滅。   不過,易卜拉辛策劃的這次突襲,絕不僅僅是為了破壞敵方的陸地遠射基地,而更在於背後兜繞,進攻蛟龍軍團!   整個長船艦隊像是在進行表演一般,走出一個近乎完美的「U」   字型路線,先迅速穿插,靠近海岸,在快速飛駛過程中破壞敵陸軍遠射基地和碼頭,然後,整支艦隊第二次突然轉向,朝蛟龍軍團的背側猛衝而去!   這次海戰事關重大,雖然由兩位海軍統帥──查理和易卜拉辛全權指揮,其他人只是協助,但兩邊的最高指揮層又怎敢大意?丹西和狄龍陪著教皇費文,艾哈邁德挽著休倫的胳膊,都在各自的瞭望高塔上俯瞰觀戰。   不通軍事的費文看不清戰局,尚在那懵懵懂懂地祈禱上帝保佑,而見到考夫利玩出這一手漂亮的,海底撈月式的「U」形兜後戰術,艾哈邁德和休倫都面帶喜色,默默頷首,而丹西和狄龍則勃然變色!   查理一時疏忽,讓考夫利利用長船的靈活高速的特點,突然加速,從邊側穿插到了身後。這樣一來,長船縱隊在後,衝鋒艦隊在前,正反夾擊,蛟龍軍團腹背受敵,形勢非常危險!   而且這次海上防禦,蛟龍軍團手裡唯一的王牌就是海陸協防,可眼前這種戰況,由於長船的速度超乎想像,不僅削弱了近岸遠射基地,而且能飛快地從背後進攻蛟龍軍團。 只要敵我糾纏在一起,為防誤傷己船,陸基遠射武器必然縮手束腳,不敢全力投射。手裡的最後這一點點優勢,也蕩然無存!   「該死的麻臉雜種!」立於瞭望塔上觀戰的丹西,不免咬牙切齒,怒形於色:「老子要把你碎屍萬段!」   「麻臉小矮子就交給我來處理吧!」狄龍似乎胸有成竹:「可這異教徒的海軍,還得靠蛟龍軍團來解決。 」   「上帝也救不了沉船,」丹西歎口氣,試圖冷靜下來:「此戰十有八九要輸了。」   「雖然難免一輸,」狄龍扶欄注視著海面:「但至少可以讓敵人付出巨大的代價,仔細算一算,我們還是賺的。」   「哦?」丹西抬頭與狄龍對視一會,隨即緩緩搖頭:「我可不想為這次戰役,失去整場戰爭。」   「你們在說什麼?」費文滿頭霧水。   丹西和狄龍默默俯瞰海戰,也不回答。   其實,狄龍的建議很簡單,當敵我糾纏在一起的時候,陸上遠程武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通狂砸猛射,不分敵我通通施加嚴厲的打擊。敵強我弱,敵艦遠多於我艦,這樣的打法,雖然自身難免遭受大面積的誤傷,但敵軍艦隊的損失將更加嚴重,是一種賺錢的買賣。   而丹西,則不僅僅要算本次戰役的細帳,更要從整個戰爭的角度算總帳。民心可以憑藉強大武力,在短期內置之不理,但軍心,卻是任何時候都不能失去的,作為一個新崛起的政權,特別是猛虎自治領這種四面都是強敵的新政權,就尤其如此。   不分敵我通通消滅的殘忍戰術,也許能夠獲得一兩場戰役的勝利,但這只能得意一時,卻會極大地打擊軍心士氣,令戰友互不信任,上下猜疑,凝聚力渙散,長期來看,絕對是得不償失之舉。 這次戰役並非最後的決戰,今後還有漫長的征程,丹西絕不會幹殺雞取卵的愚行,把猛虎軍團中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良好氣氛,又自己親手破壞掉。況且這次戰役,即使採用這種無情手段,也改變不了敗局,只能是讓敵人的損失更大一些而已。   對狄龍來說,勝利是第一位的,猛虎軍團今後如何,他可不管,甚至要有意識地使壞。可對丹西來說,卻不能目光短淺,必須計議長遠,不能因盟友的攛掇,就傻呵呵地上套。   戰役並不因決策高層的喜悅、惱怒、看不懂或者相互間勾心鬥角而稍有停頓。   海面上,兩支主力艦隊仍在一進一退,而身後的長船艦隊,正以飛快的速度,朝著蛟龍軍團的尾部狂衝猛撲!   三桅帆艦衝鋒艦隊與蛟龍軍團隔開約莫百米的距離,仍在進行接觸前的遠程對射。犬牙交錯的衝鋒艦陣與仍然保持平直的「一」字形防禦艦陣之間,石飛箭舞,水沫翻騰,火光熊熊。   頻仍的海戰,使得艦基遠射武器不斷發展和改進,雖然革命性的進步尚未到來,但遠程進攻的花樣也日益繁多。即便這投石機擲射的武器,也因敵軍艦種和特點的不同而有所區別。   最傳統的仍然是投射巨石,砸毀甲板、船艙和其他艦上設施。令敵艦船體破裂,漏水自沉,則是最理想的戰果。   也可以投擲鏈球,主要用來毀壞敵船的桅桿、風帆等,影響艦隻的行駛,甚至讓敵船失去機動能力、航海能力。   還可以投射由碎石組成的石子霰彈,主要用來打人,擊殺船上水手和士兵。   蛟龍軍團一方不欲接舷,故多用大石頭猛砸,而且是燃油火石,希望在砸傷敵艦的同時,引發火災。   鐵甲艦抗火能力強,三桅帆艦又打算接舷,故而多用鏈球和石子霰彈,打壞他們的桅桿風帆以便能更快地追上,殺傷其驍勇水兵以利於接舷。   在這場對射中,投射準確度更高的蛟龍軍團還是佔有一些便宜的。   只有十艘輔助艦和兩艘鐵甲艦的桅桿被打折,操作船隻的難度大增。   而三桅帆艦中有六艘被敵人連續不斷的流星雨般的投石,砸得嘩嘩漏水,無法堵住洞口,而開始緩緩下沉,另有十餘艘被砸得傷痕纍纍,雖無沉船之虞,卻也受損嚴重。   眼見著身前身後的敵艦越來越近,查理親自舉起令旗,左右搖動,狂聲高呼!   「變陣旋擊!」   面對前後夾擊,查理選擇了一種罕見的海戰戰術──旋擊戰術,來擺脫困境,反制敵軍。   整支艦隊被查理訓練得如同一個人一般,中樞神經發令,拳腳立刻做出反應。蛟龍軍團以旗艦「聖龍號」為中心軸,突然成逆時針方向旋轉,右翼向前猛衝,左翼掉頭撲後,如兩把閉合的折扇,「刷」   地打開扇面!   這個變陣非常漂亮。原本是「一」字形的艦陣,瞬即轉化為一個動感十足的「卍」字形,如同歌劇舞台換景一般,令人賞心悅目。   這也是一個難度極高的戰術。   原本艦隊在非常齊整地快速倒退,彷彿一個「一」字在海面上平行位移,此刻,一翼朝前,一翼朝後,同時改變運進方向,迅即啟動反擊。尤其是左翼一側的戰艦,首先要在極短的時間完成掉轉船頭的動作,然後立刻加速,發起反衝鋒。 如此複雜的戰術動作,完成得整齊劃一,迅捷如電,蛟龍軍團將士們的駕船技術之高超,直令人歎為觀止!   這更是一個非常巧妙的戰術動作。   本來處於前後夾擊、被動後撤困境中的蛟龍軍團,此刻卻變為犀利的反撲。   這招旋擊,對偷襲身後的長船艦隊打擊得尤其厲害。考夫利以一個非常漂亮的斜插身後,破壞近岸遠射基地,然後掉頭直衝敵方艦隊尾部的戰術動作,讓查理陷入極度的危局之中。可這一旋擊完成後,後方戰場的形勢卻陡然扭轉過來!   長船艦隊本來是以「1」字形的縱向陣形,如一把尖刀捅向蛟龍軍團的後背,但蛟龍軍團左翼的戰艦迅速掉頭旋擊,變成了他們反刺對手側肋。這種情形下,蛟龍軍團的左翼旋擊戰艦群,就如一扇正在閉合的鐵門,恰砸在那支呈「1」字形偷襲身後的長船艦隊的脊樑骨上!   旋擊的時間也掌握得極好。為擺脫身後投石、弩槍和火箭集群的遠程擲射,長船艦隊成三列縱隊突刺敵後,既減輕受打擊面積,又加快了行駛速度。但對手這一招旋擊,恰在行將接觸前掉頭反撲,戰術動作極其迅速,幾乎在瞬間完成,讓考夫利也猝不及防,尚來不及做出反應,敵方艦群已經斜刺而至!   查理這一招,顯然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丹西興奮地以拳擊掌,而艾哈邁德則面色轉陰。   兩方總指揮官的臉色,很快在戰場上反應出來。   經歷了一陣追逐中的遠程互射後,兩方的主力艦隊終於正面相撞,大海如一口燒鍋般沸騰起來。   濃煙一柱柱騰起,瀰漫在戰場的上空。   火光、刀光、血光,在嗆人的煙霧中時隱時現。   號角聲、廝殺聲、慘叫聲、兵器碰撞聲、船體碎裂聲,一刻不停,交織纏繞。   整個海面上,到處都是人為造成的漣漪和激浪。   有箭矢、投槍、火把和石塊在蹦竄,有活人和死屍跌落水中,也有戰艦沉沒時引發的巨大漩渦……   仔細觀察,整場海戰分為前後兩處戰場。   後方戰場上,蛟龍軍團後衛縱隊與瓦爾芹海盜的長船艦隊接鋒;前方戰場上,前衛縱隊與三桅衝鋒艦隊交手。   衝鋒艦隊中總共有三十艘戰艦在水面互射、凹鏡點火、近岸陸軍遠射下,被擊沉擊毀,失去了戰鬥力,但它們仍有一百二十艘戰艦,實力遠超敵軍。正面迎敵的蛟龍軍團前衛縱隊,計有包括「聖龍號」   旗艦在內的鐵甲艦十八艘、輔助艦三十幾艘,實力對比非常吃虧,但他們的水兵素質更好,士氣鬥志更足。   為敵人背進戰術所誘,衝鋒艦隊的陣形犬牙交錯,參差不齊,而查理的突然反攻,行動整齊劃一,反衝十分有力。   近五十艘戰艦形成一個略略外凸的弧面,刷地一下展開楔鋒,呈四十五度角斜刺而進!   蛟龍軍團的主力艦種──鐵甲艦,仍然想玩昔日的拿手戰術,避免接舷正戰,左叼右啄,斜擦側捅,以撞擊戰術撞沉或擊傷敵艦。   鐵甲艦上的水兵們熟練地駕船馭艦,以方向莫測的划行線路,在巨大的三桅帆艦之間的空隙中游動,覷準空子就進前狠狠一擊,然後馬上逃離。   他們的戰法,恰似一位風格飄逸的劍手,一擊之後,無論中與不中,都立刻遠逸,逃出對手的攻擊圈,然後接著再來,如此循環往復,等對方的血差不多流盡的時刻,才給予最後一記重擊,結束戰鬥。   不過這一次,他們卻沒有想到,易卜拉辛使出了磁鐵吊橋的毒招。   當鐵甲艦破浪而來的時候,三桅帆艦並不躲避,迎敵而上,敵船靠近時,好幾架登船吊橋突然翻倒,將敵船咬住。鋼身鐵骨的鐵甲艦已形成習慣心理,並不害怕此招,有些滿不在乎,可這回卻發現大錯特錯了。巨大的磁鐵,一下將本艦牢牢吸住,敵艦的登船甲士順著吊橋,高聲怪叫著撲上來!   與此同時,帆艦上無數根纜索蕩起,一個個敵兵直接跳幫,躍上己船搏殺!   撞擊戰術失靈了,以輕靈飄逸見長的劍手,被迫與敵人對掌,互拼內力!   除聖龍號及少數幾艘比較機靈的戰艦之外,絕大多數鐵甲艦僅撞了一兩下,就為對手吸住,被迫接舷肉搏!   不過,身處如此逆境,蛟龍軍團的將士們依然沉著應戰,並不驚慌。近身肉搏,白刃見紅,本就是這個時代海軍戰士的一項基本功,即便在這一方面,蛟龍軍團的能力也要強於對手。 第二十七集 第七章     在前方戰場上,蛟龍軍團前衛縱隊無論艦隻還是甲士,數量上都處於絕對劣勢,但將士們以勇毅頑強的精神,以更加熟練的作戰技巧,拚死護衛軍艦,局面雖然被動,劣勢卻不顯敗勢,頂住了敵人的一波接一波的進攻浪頭。少數戰艦甚至組織悍勇的水兵發動反撲,衝上敵艦砍殺廝鬥。   而在後方戰場,形勢則對蛟龍軍團相當有利。   十七艘鐵甲艦和三十幾艘輔助艦組成的掉頭反撲集群,像一扇沉重的鐵門,狠狠擊砸在「1」字形長船艦隊的脊樑骨上!   就聽一陣稀里嘩啦的脆鳴或者悶響,雙方甫一接觸,就有三十幾艘長船化作了浮板和木屑!   這裡的形勢正好顛倒了一個個兒。   長船更輕靈,船小人少,而鐵甲艦則船大人多,但更為笨重一些。不過像長船這種戰艦,剽掠偷襲是其所長,正戰接鋒恰是其短。   考夫利的戰術動作不可謂不巧妙,迂迴中一箭雙鵰,既破壞了敵遠程基地,又偷襲敵後,前後夾擊。不過,他也沒有想到,蛟龍軍團的海戰技藝爐火純青,這個旋擊動作突然、迅速,簡直稱得上是神乎其技,查理的變陣時機也非常毒辣,他還來不及搖旗指揮,對手已經撲到了跟前!   偷襲敵後的雪地海盜,被怒海蛟龍反咬一口,一下子損失三十幾艘戰船,整個艦隊還被切成兩段!   對付長船這種靈巧的敵人,蛟龍軍團雖船大人多,卻沒有接舷的意思,依然是撞擊,要充分發揮長處,以最小的傷亡獲取最大的戰果。   只是這裡的撞擊,不再是刁鑽的斜擦側撞,而是採用威猛十足的驅逐式正撞戰法。   鐵甲艦和輔助艦,每三到五艘戰船構成一個戰鬥組,以這種作戰單位,做扇面狀橫掃,廓清海面。   顯然,他們不想與這些敵人糾纏,只要保證後路安全,不讓這些雪地海盜騷擾前方正面戰場的本軍,把他們驅逐出去就行了。   每一個戰鬥組都呈一個「V」形的口袋,正面衝撞,兩側包繞。十幾個這樣的「V」型戰鬥組,互相配合,不留什麼間隙死角,在後方戰場上橫衝直撞,來回清掃。可憐的小長船,雖然非常靈活,左插右穿,但對手的這種小班組戰術的厲害之處,不在於每艦每組如何靈活,而在於整體的協調性很強。往往一艘長船剛以巧妙的擺脫動作逃離這個「V」型大嘴,卻又被另一張「V」型大嘴銜個正著。   十幾張「V」字嘴在後方戰場游來蕩去,不停地追,不停地咬,不停地啃!   雪地海盜們簡直被這些貪婪嗜血的「嘴巴」咬怕了,他們戰戰兢兢,因心理失常開始導致動作變形,而這又造成更大的傷亡,引發更大的恐懼。惡性循環,如此不斷。   又有五十幾艘長船完蛋,敵方則只有六艘輔助艦沉沒,考夫利終於受不了這種損耗,不得不率領剩餘的七十來艘倖存長船逃離戰場,朝大海深處奔竄……   長船速度很快,追之不及。況且,蛟龍軍團的後衛縱隊只要把麻臉兒趕跑就行了,他們還有更加重要,更加艱巨的任務等在後頭──去援助苦苦支撐的前方戰友。   趕跑了麻臉小矮子後,蛟龍軍團的後衛縱隊立刻轉向,從兩側殺入前方戰場。這股生力軍的加盟,使得前方戰場的頹勢開始扭轉。   有了前面戰友的教訓,這些鐵甲艦開始學乖了。它們的衝撞更加謹慎,而且學著「聖龍號「等幾艘仍在衝撞未被咬住的戰艦之做法,一排戰士專門手持長長的鉤鐮和斫斧,當敵艦的磁鐵大吊橋伸出來就立刻上去砍擊斬斷。輔助艦則一擁而上,以幾艘對一艘,幫助被咬住的鐵甲艦進行接舷肉搏。   由於後衛縱隊驅散海盜後衝進戰圈,蛟龍軍團把劣勢一點點地往回扳。   這也是他們在本場海戰中最接近勝利的時刻。   「基督復活了!異教徒逃跑了!」一直手心攥汗,緊張觀戰的費文,看到雪地海盜逃竄,舉起了十字架,認為敵人潰退在即,勝利即將來臨。   「想得美呢……」   戰況趨於好轉,丹西的臉色反而由晴轉陰。   他的目光越過沸騰的戰場,投向遙遠的海面。   在那裡,考夫利正重整艦隊。在那裡,易卜拉辛親自帶領兩百艘三桅帆艦,發起第二輪更大規模的衝鋒!   為了徹底消滅對方的海軍,為了取得絕對的、完全的制海權,易卜拉辛這回豁出去了,把全副家底都押上了賭桌!   「我還有一個建議……」   狄龍開始附在丹西耳邊悄聲地嘀咕起來。   丹西眉頭依然不見舒解,但最後卻只能無可奈何地緩緩點頭……   查理負責指揮海面艦隊,李維則是這次戰役的近岸陸軍總指揮官。此刻,蛟龍軍團已經跟敵人接觸,兩方艦隊纏繞在一起,敵我難辨,各類陸基遠射部隊將士也只得停下手來。   本次戰役,陸軍將士們所起的作用並不大。   由於麻臉考夫利的騷擾破壞,陸基投射武器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但這只是次要的,更重要的在於,因腹背受敵,查理被迫提前發起反衝鋒,致使「巨無霸」等大威力遠程武器,未能充分發揮出應有的作用。當三桅帆艦的衝鋒艦隊進入射程後,近岸投石機群僅有時間施展三輪齊射,敵我就正式接舷。為避免誤傷戰友,他們被迫中止參戰行動。   普通戰士們倒沒有什麼。投石手、弩炮手、火箭手等,都放下手中武器,站在岸邊伸著脖子觀看海戰,為蛟龍軍團擂鼓助威。一些後勤人員、醫護人員在近岸海灘上忙碌,清理戰場,救助傷員。一列列投石機旁,擺放著成堆成堆的已失去用場的石彈……   但李維和諾豪等指揮官就不同了。作戰計劃被小麻臉海盜頭子完全打亂,眼看著海軍戰友們面對數倍敵人孤身奮戰,自己卻只能在後方袖手旁觀,幫不上一點忙,根本發揮不了預想的協防效果,李維和諾豪等人都面色黯灰,心情不快。   然則此時,狄龍縱馬趕來了。   「為什麼停下來?!別讓你們的人愣著,幹點事兒,替查理分憂!」狄龍指向後方:「把木彈換上來,引燃了投射!」   在遠射基地的後方堆著很多木彈,準備在石彈擲完後,進行補充抵用。   狄龍這一招確實比較陰毒。   蛟龍軍團的主力艦種──鐵甲艦因身披鋼甲,除了堅硬耐撞之外,尚有另一個優勢,對火攻幾乎免疫,防火能力比木製艦船要強很多。儘管燃火的木彈也會造成一些誤傷,但木彈的質量小於石彈,砸擊力輕得多,除非水兵被直接打中,否則不會對鐵甲艦造成多大傷害。   火木彈更大的作用在於引燃和助燃船隻,無論三桅帆艦也好,長船也好,都屬於木製帆艦,被砸中後引發火災的概率相當大。   這一戰法對敵人的威脅更大,號令由狄龍發出,丹西可免除干係,故而最終得到了丹西的首肯。   近岸陸軍又從旁觀看客變回為參戰勇士,將士們立刻忙碌起來,把後方的木彈運上前線,澆油點燃,再朝海面戰場投射出去。   靜了一陣子的投石臼炮集群,又開始轟隆隆地運轉起來,成百上千顆火球,拖著長長的紅尾巴,呼嘯著升空!   近岸陸軍的火彈群射,恰似火上澆油,令本已沸騰的海面戰場,變得更加熾烈,更加殘忍!   此時,易卜拉辛率兩百艘三桅帆艦已經衝進了戰圈,海面上的交鋒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當第二波海嘯抵達,第二群海面怪獸殺進戰場後,漸漸拉回來的戰爭天平,又猛的朝沙漠帝國一方下墜!   與此同時,重新集結完畢的長船艦隊,也在考夫利的帶領下返身殺回,形勢變得更加艱險!   兩支後備生力軍的殺入,令海面上的人造波瀾和漩渦,擴大了一倍不止……   蛟龍軍團的幾乎所有軍艦,都與敵船咬在一起,進行著慘烈的接舷肉搏。   有的地方在進行一對一的單挑,更多的地方則是很多船擠在一起進行混戰。   頭碰頭,尾對尾,首尾相接,肚皮相蹭……   很多艘戰艦不規則地撞在一起,形成數十個小型戰團,艦上的水兵們你來我往,殺得天昏地暗,不亦樂乎……   這種景象,就如一群大大小小的海獸在群毆,互相扭打,互相撕咬,撲騰得水花四濺,激鬥得血肉橫飛……   儘管所有的水手,無論槳手、帆手、舵手、投石手、弓弩手等,都參加到這場血戰中來,但跳幫接舷的主力,還是各艘軍艦上的登艦甲士。蛟龍軍團的甲士固然是訓練有素,而沙漠帝國水師為這次海戰,也特地挑選了相當多的本國陸軍戰士,充實到登艦甲士的隊伍中來。   水戰接舷戰是陸戰在海面的延伸,而登艦甲士自然是兩方陸軍的水面改裝品,其裝備也是陸軍裝備的小型化和輕便化。蛟龍軍團的甲士穿半身金甲,握方盾和短劍,沙漠帝國的甲士披黑色戰袍,持圓盾與星月彎刀,在吊橋、艦首、艦尾、船艙,在所有的地方奮勇廝殺!   艦面不比陸地,空間狹小,兵力無法展開,就連揮動武器也受到限制。這樣的戰鬥,單兵作戰能力和兩三人的小班組配合戰術,至關重要。蛟龍軍團的將士們熟悉水性,又常年在一起訓練和作戰,配合更加默契,而沙漠帝國的甲士則更為狂熱好鬥,其人數也更多,經得起消耗。在後備艦隊加入戰圈之前,兩方大致保持一比三左右的兵力差距,利用艦面空間限制和水戰素質上的差距,戰鬥尚能保持平衡局面。可當易卜拉辛帶隊殺進來的時候,因人數上的懸殊對比,越來越多的敵人湧上艦船,使得蛟龍軍團的形勢越來越不利。   不過,這些海上勇士絕非輕言放棄的人,沙漠帝國對俘虜慘無人道的屠戮,也沒有誰願意向他們投降。不僅甲士、盾牌手、投石手、弓箭手,就連槳手、舵手、帆手,甚至於伙夫等勤雜人員都加入到保護戰艦的行列中來。整個甲板上,到處是水兵的屍首和散落的武器,船舷旁的海面,「撲通撲通」如下餃子般掉下活人和死屍,每一寸甲板,都必須經歷慘烈的廝殺,都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當然,將士們的英勇只能延緩,卻無法改變敗局。對方不僅擁有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其船體構造也更適合於接舷肉搏。鐵甲艦的弓弩部隊暴露在甲板上,而三桅帆艦的兩端擁有高大的艦首堡和艦尾堡,可以進行有防護的投射,夾擊在船側的接舷敵軍。偽軍和帝國本土戰士之間也沒什麼交情,帝國射手對接舷偽軍,或者偽軍射手對帝國甲士,都會毫不留情地下手,將混戰在一起的敵我將士通通射殺。而人數遠少於對方的蛟龍軍團,經不起這種殘酷的消耗……   所有的鐵甲艦中,旗艦「聖龍號」算是獨善其身,未曾被敵艦抓住而被迫進行接舷的唯一異類了。這艘旗艦上的水兵,都是精通海戰的老手,從艦長查理的指揮水平和機變能力,到水手們的馭船本領,都無可挑剔,近乎完美。   這艘鐵甲艦不斷在擠滿戰艦的海面上鑽來鑽去,行進路線無法捉摸,逮准機會就咬敵船一口,破開一個大洞,然後以驚人的速度逃開。當敵人的磁鐵大吊橋砸來的時候,持著長鉤鐮和大斫斧的戰士總是及時出手,在敵人咬住本船之前將其砍斷斬爛。   有時候,會有惱怒三桅帆艦對其緊追不捨,但「聖龍號」利用船小靈活之便,跟它在水面上兜圈繞圓,冷不丁地啃它一口。有時候,好幾艘三桅帆艦對這艘敵方旗艦圍追堵截,可這條狡猾的聖龍總能尋找出縫隙,脫身逃出包圍圈,順帶還幹點破壞活動。   查理忙得不可開交,作為艦長,他要指揮旗艦作戰,作為總指揮官,他還要巡掃整個戰場的局勢。當然,除了自己這艘孤零零的旗艦,其他的己方軍艦全都跟敵人拼上了,大小艦隻混戰成一團,即便搖旗下令,也沒有誰能夠執行得了。   這種情況,令查理焦灼不已。繼續打下去,在對方的艦海加人海戰術下,本方必然是全軍覆亡!   「小心!六點鐘方向來了火彈群!」   桅桿頂端的瞭望兵高聲疾呼。   查理返身回望。   身後,恍若天降流星雨,無窮無盡的燃火木彈,劈頭蓋臉地朝海面戰場砸來!   這是近岸陸軍投石集群在發威怒射!   「九點鐘方向!全軍突圍!」   查理心裡清楚,後方朝著混戰廝殺的海面上發射投石火彈,說明最高指揮層已經對此戰不再抱什麼希望,只求盡可能多地消耗敵方艦隻。當然,神聖同盟一方也是黔驢技窮,他們已經投入了手中的全部籌碼,再無其他招數可使……   一切都無法挽回。打不過,逃為上。   聖龍號一馬當先,衝出戰場,朝北方的洛瓦港方向奔竄!   僅有兩艘鐵甲艦和一艘輔助艦能夠擺脫敵船糾纏,跟隨旗艦一同逃跑,餘者只有繼續奮戰。   火彈群如暴雨一般在海面戰場上傾瀉,幾乎沒有停頓,沒有任何間歇!   各艘軍艦,無論風帆、桅桿、甲板、船艙,到處都燃起濃煙和烈火,嗆人的焦味瀰漫了整個作戰海域,熊熊的火舌在舔食著一切……   整個海戰戰場,變成了一片恐怖的火獄……   哪裡都是黑黑的煙霧,紅紅的火光和血光……   黑紅二色,遮住了蔚藍的天,蓋住了蔚藍的海,吞噬了世間的一切……   半島戰爭的第二次大海戰,蛟龍軍團僅有三艘鐵甲艦和一艘輔助艦逃脫,七艘鐵甲艦和十二艘輔助艦被俘,餘者悉數沉沒。水兵幾乎沒有俘虜,即使是在被俘的戰艦上,所有水兵都戰至最後一人!   蛟龍軍團外派艦隊第一次出外遠征,在溫潤的亞熱帶海洋洗手,就被燙得脫了皮。在取得了輝煌的首戰勝利後,第二戰即全軍覆沒,僅有少數人逃出生天。儘管他們作戰英勇無畏,儘管他們給予敵軍以巨大殺傷,但仍然無法抵擋優勢敵軍的正面強攻,以熊熊的烈焰,以火紅的水天,以遍佈海岸線的船骸和碎木板,為自己這支遠征艦隊寫下了壯麗的句號……   沙漠帝國雖然取勝,但損失也是非常驚人,甚至比對手還要大好幾倍。兩百五十艘三桅帆艦、一百五十艘海盜長船,在這場海戰中被擊沉焚燬,海邊的絕大部分殘骸碎片,其實是由他們的船隻留下的。   不過,實現了戰略目標的帝國海軍,仍有足夠的資格昂首宣稱自己是這場海戰的勝利者。   其一,他們俘獲了七艘鐵甲艦,可以回去拆開研究,細細分析,破解鐵甲艦的奧秘。從此,鐵甲艦的製造技術被沙漠帝國掌握,可以修建「盜版」的鐵甲艦,而且不用向丹西和尤勒支付任何知識產權費用。   其二,也是最關鍵的,兩盟半島海域從此不再有敵方艦隊出現,沙漠帝國獲得了完全的、絕對的、充分的制海權。   這一點,對於兩盟半島戰,具有決定性意義。   艾哈邁德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不會僅僅為了俘獲一些敵船,他和丹西一樣,除了計算每次戰役的明細帳之外,更要計算整個戰局的總帳,局部的虧損如果能換來整體的盈利,那就是一項值得投資的好買賣。   敵方海軍一戰而亡,從此,整個海面成為沙漠帝國水師肆意戲耍的浴缸,漫長海岸線的任何一處海灘,他們可以隨時隨地,從容不迫地登陸,威脅敵軍的後方。帝國在香濃港仍有一百艘三桅帆艦、五十艘長船和為數眾多的商用船隻,可以將大量兵力快速投放到指定攻擊區域,實施猛烈的側後打擊。面對近百公里的海岸線,神聖同盟幾乎防不勝防,只能被動挨打。   即使神聖同盟咬牙堅持,補給方面的情況也讓人大傷腦筋。失去軍艦的護航後,海上運輸必然中斷。陸地運輸方面,最大最直的一條運輸線──瀕海大道,也有隨時被人卡斷的危險,必須時刻提防來自海面的騷擾和劫持。   這種形勢,比之當日的洛瓦城三角防禦圈還要可怕。神聖同盟被誘至遠離後方基地的仙子丘陵腳下,然後被人以絕對優勢力量摧毀全部海軍,頓時陷入了孤立無援的恐怖危局。   此刻,如果堅守,重則被人截斷歸路,輕則騷擾糧道,失去補給,等於慢性自殺;如果撤退,歸途漫漫,必將遭受敵人的無情追殺;如果進攻,失去海軍配合後,陸軍等於被砍去了半邊手腳,成功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一旦打不開局面,撞得頭破血流,等於自己找絞套上吊。   興沖沖向前推進的神聖同盟大軍,一下子被推入了絕境。早上還樂呵呵面帶微笑的丹西和狄龍,到傍晚時,臉上已經是神色嚴峻,陰霾滿天…… 第二十七集 第八章     安多里爾一手牽著一個小傢伙,身後跟著個文靜的蒂奇斯小族長摩瓦,在河濱廣場上散步。   丹西率軍出外征戰,美芙洛娃需要在家撫育剛滿百日的丹鳳,爹娘都沒空來照料這兩個小傢伙。   瘦猴高參貝葉奔赴詹魯把持國政,紅髮右相席爾瓦在西線厲兵秣馬,合格的帝師僅剩安多里爾一人在巨木堡。   更有甚者,凱魯、威達等大批將領也都隨丹西遠征異域,能不時來看望虎兒豹兒的叔叔伯伯裡頭,就只剩巴維爾、克魯斯、丘根等少數幾人。自由軍團和中央軍團裡也有忙不完的工作,故而他們也只能一周帶兩個小傢伙出去玩一趟,教他們練練拳,射射箭。   大孩子裡頭,密爾頓跟著丹西南下觀戰,瓦萊娜陪著美芙洛娃做家務逗弄丹鳳,能幫忙帶著丹虎丹豹玩的,僅剩一個小書蟲兒摩瓦。   生於有「食人生番」美稱的蒂奇斯狩獵部落,其小族長在中央走廊的宗教文化熏陶下,卻成長為一個文靜、善良、溫和的小孩。摩瓦喜文厭武,沉靜而不愛喧鬧,整天埋首於宗教經義、各國文化典籍。不過,他經常給兩個搗蛋鬼小弟弟講講故事,倒也幫了安多里爾不少的忙。   對於摩瓦的個人興趣,安多里爾無意干涉。作為一國一族之領袖,能夠仁善對待子民,公平處理事務,亦不失為一位明君。當然,條件惡劣、人心歹毒的草原,競爭環境之殘忍出乎想像,安多里爾心中已經在默默策劃,待摩瓦返鄉執政,必須為其配備一位富有進取精神的副手,擔任蒂奇斯藩國的軍事總長。   安多里爾白天忙於公務,但下班後卻喜歡帶著三個小孩出去走走,到河濱廣場上散散心。就像慈祥的長者樂意跟孫兒輩的人待在一起,這個一生孤寂的老人,也確實把丹西的家當作自己的家,把領主府裡的幾個孩子,視為自己的親生孫子孫女一樣愛護。   作為猛虎自治領舉辦加冕、閱兵、出征、凱旋等各種國家慶典和儀式的法定場所,在接近兩年的和平時光裡,河濱廣場得到了進一步擴展和整治。   在紀念猛虎軍團打敗麥芽與枯葉城聯軍而於此正式建城的凱旋柱旁,又興建了第二道凱旋柱,用以紀念第一次衛國大戰的勝利。這道凱旋柱仍以螺旋形浮雕反映猛虎軍團北拒蠻族,反攻草原,中央郡軍民齊心協力,打敗走廊聯軍進犯,等宏偉的戰爭圖景。   在凱旋柱旁增建了一座閱兵高台,高台前豎立著一塊白玉石碑。石碑上鐫刻《自由權利約書》,以法律的形式將政府與自由之民的權利和義務關係確定下來。   廣場的南端,圓穹頂的國家大劇院,廣場的北端,八角形的國立大圖書館,都在加緊施工興建。   花壇、草坪、噴泉等附屬設施,在廣場上也增加了很多……   在這段難得的和平時期,自治領政府確實是在大把撒錢,瘋狂進行內政建設,除了農田水利、路橋商貿、運河港口、堡壘要塞等經濟和軍事項目外,教堂等宗教設施,廣場、花園、圖書館、劇院等文化設施,也在成批成批地破土動工。   在繼續堅持實用為主的前提下,猛虎自治領也開始注重精神、文化和國民內在凝聚力層面的建設,為打造一個長盛不衰帝國奠定穩固的基礎。   當然,如此多的工程項目,需要耗費巨額的財力、物力和人力,就連一向出手闊綽的自治領政府,也開始感到財政方面的壓力,短期內雖無支付危機,但也漸漸有捉襟見肘的苗頭。不過,丹西和安多里爾等人卻似乎並不擔憂,對國家的未來前景充滿了信心。   很多人都不禁要問,為什麼丹西開創的猛虎帝國,在武力擴張的過程中,總是通過減免稅賦這種辦法來爭取被征服地區的民心,而同時又能保持國家財政的支付能力?   有人歸結於帝國的饕餮鯨吞,搶掠他國財富;有人歸結於丹西對商業貿易的重視,對匯利錢莊這架提款機的巧妙利用;也有人歸結於統治集團在這一階段的勤儉節省,歸結於開國帝王個人的偉大品格和超人的自制力。這些都有一定道理,但卻見表不見裡,看到了現象,卻未能探究到本質。   農業社會是以糧食為主要消費品的種植經濟。糧食的特點是生長期長而收穫期短,農民必須把糧食儲存起來陸續消費,這一情況為盜賊偷竊和強盜搶劫提供了可能。可以說,因定居農業生活的存在,使得人們有兩種方法來獲得生存,一是自己生產,二是偷搶他人。   為對付偷搶,農民需要為防護勞動成果而投資,如修建穀倉、扎上籬笆、飼養猛犬等。不過,這種投資只能防範個別的、小範圍的偷搶行為,面對著成建制、大規模的搶劫掠奪,農戶和村莊是無能為力的。這種時候,就必須有人提供大範圍的「保護」,如果沒有人提供這種最基本的公共服務,保持最基本的社會秩序,任何社會都不可能正常地維持下去。因為沒有了生產者,偷搶者同樣會餓死。   從這個角度來講,任何政權的最基本政治經濟功能,都是為其社會成員提供「保護」等公共服務,農業生產者也願意將自己收穫的一部分產品捐獻出來,以納稅的形式購買這些服務。   公共服務同樣遵循規模經濟效益原理,國家越大,公共服務的價格就越便宜。我們知道,國家提供的保護服務就是防衛邊境,阻止敵國或蠻族的大規模入境搶掠。防禦邊境所需的保護成本,與該國的國境線長度,即該地域的周長,成正比關係。而防禦邊境所獲得的收益,則是整個國境之內的稅收,也即與守衛的國土面積成正比。從簡單的數學原理可知,面積擴大一百倍,周長才擴大十倍。也就是說,統治的地域擴大一百倍,收取的稅收增長一百倍,但軍費開支僅增加十倍,餘下的部分,就是國土擴張的純收益。   假如統治者足夠聰明,目光長遠的話,他會將這部分數額巨大的純收益,在自己和被統治者之間做適當的分配,使兩方都能獲益,實現真正的雙贏。   為什麼會出現地域遼闊的大帝國?為什麼農耕程度越深、農業文明越發達的地方,統一的趨勢就越明顯,統一的要求就越強烈?這些問題都要到這條簡單的經濟原理中尋找答案:國家越大,農業生產者就能夠以更低廉的價格購買到同等程度的公共服務。   這,就是封建軍事大帝國產生的奧秘。   這,也是猛虎自治領為何不惜血本地投資軍事領域,甚至敢於借款發動戰爭,並對未來的償付能力信心十足的真正原因。   當然,這種瘋狂的軍事擴張行為,也是一把雙刃劍──勝,則收益無限,敗,則後患無窮……   不舉行莊嚴的典禮儀式的時候,河濱廣場還具有另一項社會功能,為市民們提供休閒娛樂的場所。   在這裡,可以瞻仰宏偉的凱旋柱,也可以跟戀人依偎在草地上聊天;可以爬上高台俯瞰廣場,也可以站在河邊欣賞浩蕩奔湧的累斯頓河;可以一睹來自大陸各地的異域商人或旅客的風采,也可以圍觀噴火吐煙、遛猴馬戲等各種民間雜耍;可以聆聽漂泊四方的吟遊詩人的彈唱,也可以坐進涼棚聽說書人講一回故事……   各色人等,摩肩接踵,黃昏下的河濱廣場,可謂繁華嘈雜,熱鬧非凡。   「爺爺,爺爺!快點啊!」   「前面有風箏耶!」   不是安多里爾帶著兩個小傢伙走,而是兩個小傢伙攥著老爺爺的手,拖著他鑽過人群,到處轉悠。   什麼新玩意都逃不過丹虎丹豹的小眼珠,一定要湊過去看個夠,方才罷休。   這不?有幾個老人在廣場一角放風箏,被他倆發現了,就非要擠過去看。   「好高耶!」   「是呀!比瞭望塔還要高呢!」   兩個小傢伙仰起小腦袋,發出尖聲的驚歎。   安多里爾和摩瓦也不由得瞇起眼睛,用手遮住夕陽的斜射,抬頭仰望。   「嘿!那不是飛天大將軍嗎?!」一向溫文爾雅的書蟲摩瓦,突然也手指南邊的高空,興奮地叫起來。   在草原之戰時,跟隨父親一起向南遷徙的摩瓦,有幸認識了巴爾博手下那群空中驕子。兩隻金雕給他留下了無法磨滅的深刻印象。   聽得摩瓦這一叫,安多里爾的心,不由得一縮!   除非十分機密、十萬火急的軍情戰報,丹西才會將這兩隻最讓人放心的猛禽派出來送信!   「走!」安多里爾伸手抱起兩個小傢伙:「咱們回家,去跟飛天大將軍一起玩!」   「喔!飛天大將軍回來嘍!」   丹虎、丹豹跟金雕夫婦可是老朋友了,聽得這個消息,自然高興得不得了。   隨著老軍師一招手,在身後不遠處跟隨護衛的一隊親兵立刻趕來一輛馬車,載著一老三小,朝領主府奔去……   果然不出老軍師所料。一進領主府,參謀人員便遞來緊急戰報。蛟龍軍團遠征艦隊覆滅,海軍基本上被異教徒清光,陸地戰局立顯被動,情況危急,需要馬上加派增援部隊!   將三個小孩交給僕役管帶,打發他們去找金雕耍鬧,老軍師捏著戰報走上閣樓,在會議室裡來回踱步。   不論他們多麼英勇地奮戰,第一次在大海中洗手的蛟龍軍團,還是被熱帶地區的海水燙傷,幾近全師盡歿!   蛟龍軍團尚有百餘艘小型鐵甲河艦,但因塞爾王國拒絕出借河道,無法出海,去支援前線戰友。   尤勒正在洛瓦城趕造新型三桅巨艦,但儘管有數萬人在日夜不停地高效作業,每月也只能造出十艘左右,這已是造船廠的極限水平了。按照這個速度,尚須一年時間才能造出一支能與對手匹敵的海軍艦隊,而那時,戰局恐怕已經不可收拾。   失去了海軍的支援側應之後,神聖同盟陸軍等於被斬斷了一條胳膊,整體作戰形勢非常不利。為扭轉這種局面,就必須進一步加強陸軍實力,以彌補失去海軍的缺陷,防禦來自海上的威脅。   善戰者,兵不再役,糧不三載。丹西顯然已經違背了這條作戰原則,而半島大戰的實際發展變化,也完全出乎自治領高層的預先設想。   在洛瓦港海域,蛟龍軍團大發神威,殲滅了沙漠帝國海軍主力。誰料想,這個一開盤就贏得的巨大優勢反倒成了神聖同盟的巨大包袱,令他們忽視了艾哈邁德手裡擁有的艦隻、人力優勢,以及帝國元帥易卜拉辛對海軍的組織籌建能力,最終在香濃港海戰中被敵方的數量優勢壓倒,整個艦隊基本玩完。而海上的敗局又牽動了陸地戰場,把數十萬遠征軍送入極其危險的境地。   丹西原本將出征半島定位為一場局部戰爭,利用中部大陸的宗教情緒,鯨吞一塊富饒的資源基地,然而沙漠帝國手裡擁有的資源優勢以及艾哈邁德等人對資源的超強整合利用能力,使得這場宗教戰爭很可能演變為一場消耗巨大的總體戰!   現在,這種苗頭已經顯露出來,越來越多的兵力將陷身戰場,最後無法自拔!   如今的形勢下,不得不派兵增援,但又不能因此動搖本國境內的防衛能力,引來覬覦者入侵本土。到哪去尋找這樣的軍隊呢?   安多里爾緩步沉思。   整個國家的政治體制尚處於不斷變化的摸索階段,以至圖克拉祖有「政治恐龍」之譏,但猛虎自治領的軍制卻在這些年的長期征戰中逐漸醞釀成型。   自治領總共分為五大作戰序列:   第一作戰序列為猛虎軍團。這是絕對主力,由丹西親自出任軍團長,以後這也變成猛虎帝國的一條慣例,歷代帝王都兼任此職。儘管有的帝王喜歡和平,厭惡戰爭,有的帝王經常派副職代行出征,但丹西要讓自己的後輩明白,他們今天的地位源自何處,來於何方,要在整個帝國文化中鐫刻進剛毅、雄健的尚武精神!   因帝王親任軍職,猛虎軍團的軍官地位也較一般部隊要高,常務副職往往就等於全國的最高軍事總長。而且,與一般的禁衛軍、御林軍不同,猛虎軍團不是防禦京師的衛戍部隊,而是攻擊型的征伐部隊,從南到北,從東往西,幾乎所有的戰爭都少不了他們的身影。這次的宗教戰爭也是如此。   第二作戰序列為中央軍團、閃特軍團、草原軍團等地方守備軍。這類似於軍區制,地域特徵明顯,形成幾大防禦軍區。這些部隊屬於正規軍編制,主要任務是防禦轄區,同時也參加與本轄區相關的局部戰爭。隨著國土的延伸擴張,邊防軍區的實力一直保持相對穩定,可一旦四境不再與外國相鄰,變為內地軍區,則兵力會被大量地裁減或調往他處,由巡警部隊接手地方治安工作。   第三作戰序列為自由軍團。這是一支潛力巨大的半常備部隊,在帝國的擴張過程中,它更超越各軍區守備部隊,成為僅次於猛虎軍團的一支強大武裝力量。   根據權利約書,自由軍團分為五種動員狀態。   和平狀態。除軍團總部常年設立,民眾每年進行農閒冬訓之外,所有成員返家務農,從事生產活動。   普通戰備狀態。徵兵人數在五萬以下,適應小型出境征討或者局部邊界衝突的需要。   積極戰備狀態。徵兵人數在五至十萬之間,滿足大中型征伐作戰的需要。   嚴重戰備狀態。徵兵人數超過十萬,最高可達數十萬之多。全面向外侵略,或者面臨強大敵人的入侵時,國家根據需要確定徵兵數量,與敵對勢力進行劇烈殘忍的總體戰。   終極戰備狀態。徵兵人數無上限,全民上陣,舉國皆兵,凡是拿得動武器的人,無論男女老幼,盡皆參戰。也就是說,倘若入侵中央郡,你必須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把該地區幾乎全部人口計算在內,悉數當作敵兵來對待。對於進行這種動員,自治領向來比較謹慎,只有國家處於生死存亡之際,才會下詔進入終極戰備狀態。   第四作戰序列為各僕從國、藩屬國的部隊。   從目前的幾個藩屬國來看,熊族、胡瑪和蒂奇斯,都屬於被收服的半開化蠻族,自治領通過向其輸入先進的文明成果,通過經濟互惠互利,政治軍事同盟,宗教和文化控制,逐步將他們納入本國的統治秩序和文明體系。   在這個同盟結構中,自治領處於支配地位。各盟友之間不許相互結盟,而必須以自治領為中介,即各自與自治領結盟,然後實現整個政治群體的總同盟。盟友之間發生的糾紛爭端,也不能相互採取敵對行為,而要通過自治領政府的理藩總署來裁斷和處理。可以說,猛虎自治領是整個同盟體系的樞軸,起著決定外部進攻方向,保持內部平衡的關鍵作用。   與此同時,自治領也給予藩屬國平等的權力和地位。藩屬國的臣民與本國子民一體同視,擁有平等地位,各僕從國家和部落擁有獨立的行政轄屬權,自行管理內部事務。宗主國與藩屬國之間,居民可自由遷徙,自由商貿,不受任何限制。   對於宗主國的義務,自治領也給他們自由的選擇權力,藩屬國可以選擇支付貢金,也可以選擇提供兵役,為自治領服務。一般而言,藩屬國較窮,同時,服兵役能讓他們覺得與自治領居民處於一視同仁的平等地位,讓這些勇猛善戰的民族感到驕傲和自豪,故而基本上大家都選擇了後者。   自治領與藩屬國之間的這種特殊關係,後世又稱之為「血稅」,與中央郡的自由民類似。事實也是如此,藩屬國的臣民可以到富裕的中央郡加入自由民公會,獲得土地和居住權利,中央郡的自由民也可以到充滿機會的藩屬國去定居尋財,進行經濟殖民,兩者之間的身份可以自由轉換。而來自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移民,必須遞交申請,詳述自己的軍事才能和個人品行,經自由民公會同意後,才能定居中央郡,成為自由民中的一員。   自治領對藩屬國,尤其是對其臣民的這種寬厚與平等政策,使得藩屬國與宗主國間的關係相當融洽。在絕大部分情況下,藩屬國都非常注意維護自治領的利益,因為失去了這根台柱和靠山,他們也將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如果外敵入侵,不一定會給予他們如此平等的地位,更不會在經濟等方面給予諸多的照顧和援助。地位平等、文化認同、經濟一體、政治聯盟以及戰場上建立的同袍情誼,使得這種紐帶關係非常牢靠,蠻族異類逐漸同化為帝國的有機組成部分,而這些民族,也為帝國的軍事武功、文化融合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第五作戰序列為暫時性的政治同盟國的軍隊,比如狄龍的聖瓦爾尼部隊。雙方為共同的政治目標而共同出兵,各自保持獨立的指揮體系和行動自由。按一般慣例,如果是出征作戰,則按出兵比例瓜分戰利品,如果是支援防禦,則由受援國負責提供支援國部隊的軍事開支,另有協議時,單獨計算。   第一、第五作戰序列已經出征,第二作戰序列必須防衛國土,可以抽調的只有第三、第四作戰序列了,而且,派的人多了,只怕也會影響邊防安全。   安多里爾反覆計議,來回取捨定奪,最後才搖鈴喚來一名親兵。   「叫巴維爾到我這來一下,有要事相商!」 第二十七集 第九章     「卡文、龐克、金斯利!」一位長者莊嚴地宣讀投票結果。   「霍──!」   「萬歲──!」   自由民公會上一片歡呼和鼓掌!   軍團長巴維爾的三名副將,就這樣選舉產生了。   按照《自由權利約書》的規定,自治領政府只能向自由民公會推薦軍團長職務候選人,經自由民公會同意後終身任職,其餘的兵將,根據所需出征規模,由自由民公會推舉產生。   自由民公會由德高望重的一百位鄉間耆老組成,其他人只有旁聽的權利,沒有投票權。   中央郡被劃分為五十個自由民行政區,這些地區面積不等,但人口數量卻大致相似。   每次出征前,軍團長向自由民公會各位耆老轉達政府要求的出徵人數和作戰目的,然後由他們根據需要,為軍團長選擇一到十位副將。每位副將則可以按自己的意志,挑選五名助手。   副將的資格有嚴格限制,必須年齡在三十歲以上,擁有十年以上軍事經驗或者取得過輝煌戰功者才能進入候選人名單。他們的助手的條件則要寬鬆一些,年齡在二十歲以上,三年以上軍事經驗即可,以利於提拔新人,發現人才。   確定了將領人選後,軍團長和幾位副將以及他們的助手將奔赴五十個自由民行政區徵兵。   除非進入嚴重戰備或者終極戰備狀態,四十五歲以上和二十歲以下的男子可以豁免兵役,不再從軍。那些人屬於最後的預備役,除非極端情況,才會受召入伍,不過他們卻不能免於軍事訓練。只有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和十五歲以下的孩子,在農閒時才能歇息和玩鬧。   五十個行政區都建有一片巨大的徵兵廣場,平素用來曬穀子、看戲,農閒時用來軍訓,戰前則用於選拔出征的兵士。在徵兵廣場上,軍團長、副將及其助手們都以極其挑剔的眼光打量廣場下那些適齡的成年男子,仔細翻看他們的訓練記錄冊,從每個行政區中擢拔出相同數目的戰士。   每次出征,自由軍團都能帶回豐厚的戰利品,經常還能得到政府的追加獎賞。按慣例,戰利品由自由民公會統一分配,七成用來撫恤傷亡者和獎賞出征歸來的戰士,其餘部分由其他人分得。故而在帝國的大擴張時期,出征是發家致富的重要手段,自由民踴躍接受檢閱和挑選,積極性很高。   這次巴維爾從安多里爾手裡接過的詔令是,派五萬精銳奔赴兩盟半島參戰,故而公會選出了三名副將來協助他指揮。龐克、金斯利和卡文,都是當年青衣鎮大血戰的老戰友了,獨眼龍巴維爾跟他們熱烈擁抱,並悄聲商議進一步行動的相關事宜。   「勃尼哥羅的孩子勃克羅,已經二十歲了,在我身邊也鍛煉了兩年,希望能到軍團長麾下效勞。」老盜賊龐克附在獨眼龍耳邊道。   老夥計勃尼哥羅在青衣鎮戰死,他的兒子勃克羅被龐克視作己出,悉心教育培養,以安慰老友在天之靈。   「這可是件危險的差使呀!」巴維爾歎氣道:「勃尼哥羅前輩光榮殉國,他的後代……」   「老友的心思,我最瞭解。滿門忠烈,正是他的一貫心願。」龐克仍然堅持。   「那好吧!」巴維爾點頭:「勃克羅,我的第一名助手產生了!」   龐克的做法,最後被中央郡的各大莊園主、大戶人家所沿襲效仿。   他們的子弟,頭兩年一般會被父親帶在身邊,傾囊傳授自己所知道的各種作戰知識和指揮技能,隨後,就會被托付給其他將領或軍官管帶。除了向叔叔伯伯們學習父親那裡學不到的指揮和作戰本領外,年輕後輩也通過這種方式,得以在軍隊中逐步建立起自己的人脈關係網絡,有助於他們的繼續成長和進步。   久而久之,一個龐大的軍事貴族集團在中央郡產生了。   這個軍事貴族集團不斷壯大,逐漸成為帝國的中堅支柱,不僅為全國各支正規軍部隊輸送了數不清的中層骨幹軍官,而且在帝國的各個時代,都有名將湧現。   這個軍事貴族集團並沒有明確界線,因為在中央郡的自由民行政區不實行,也不承認貴族分封和爵位授銜制度。除了猛虎帝國皇帝受到帝王應有的禮儀尊崇之外,其他人進入自由民行政區,無論公侯伯子男,無論宰相元帥,自由民都僅僅把他們當作平等的普通人對待,不必鞠躬行禮。   立下赫赫戰功,被賜爵封官,甚至位極人臣的將領,在其他地方可以耀武揚威,但返鄉時,都自覺地放下架子,脫掉官服,不敢搞任何排場。對於他們,自由民給予應有的尊重,但不會有人低三下四。「看哪,那可是一個真正的老兵!」,恐怕是某位名將在家鄉所能聽到的最高讚賞了,而他對此也是樂味知髓,心裡喜孜孜不已。   在這樣一種制度下,貧苦人家子弟也經常因戰功而致富發跡,躋身於這個軍事貴族集團之中,通過不斷補充新鮮血液,集團的規模也日益壯大。不過,在這些家族裡頭,歷史傳統最悠久的,當屬被自由民謔稱為「三大盜賊家族」的龐克、勃尼哥羅和金斯利家族,他們從第一次衛國大戰時起,就一直伴隨猛虎帝國,為皇室南征北戰,捐軀沙場。   以偷搶為業的盜賊,竟然成了農戶利益的有力保護者,確實讓人感慨不已。不過,倘若龐克等人知道,就因為自己前半生犯下的一些過錯,導致後世的子子孫孫,無論官職多高,榮譽多大,家族多麼興旺,腦袋上都必須頂著這麼個不雅的稱號,恐怕老盜賊們心裡也免不了有些後悔吧……   雖然規模不大,但由於自由軍團是第一次出境征伐作戰,沒有經驗可循,另外,安多里爾給的時限也非常短,一周之內打點完一切,馬上出征。由獨眼龍、老盜賊、流浪雇工等,這樣一群怪物組成的自由軍團出征指揮總部,一下子變得異常忙碌起來。挑選年輕助手,奔赴各行政區挑選士兵,研究軍官人選,向自治領政府提交後勤物資清單。整個中央郡,也陷入因首次出征境外的興奮與緊張之中,入選的男子們洗喂戰馬,擦拭軍刀;家裡的女人們拾掇行禮,紡征衣,納鞋底;老人們挨家挨戶串門,給小伙子們打氣鼓勁;從兩盟半島遷來中央郡定居的人,更成了熱門人物,被各家各戶請去講解當地的風土人情。   除了第三作戰序列之外,第四作戰序列也要參戰。安多里爾發佈命令,熊族武士、胡瑪輕騎,各派一個萬人縱隊南下馳援,使得陸軍的增援總兵力達到七萬人。   與此同時,水師也開始調動。   尤勒已經造出了十艘三桅巨艦,但蛟龍軍團遠征艦隊在香濃港一戰而亡,僅有不足千人被救上岸邊,故而水兵遠遠不夠。   因水路不通,安多里爾從蛟龍軍團留守艦隊中抽調半數水兵,約三萬人,走陸路經詹魯盆地前往半島參戰。   此外,自治領政府向大陸各國發佈通令,徵募有經驗的水手參加神聖戰爭……   安多里爾在後方調兵遣將的時候,仙子丘陵一線仍處於僵持狀態,但神聖同盟的日子卻相當難過。   蛟龍軍團戰敗的當天,丹西立即從前線抽調八萬部隊回撤洛瓦城,使得守城部隊超逾十萬,以防敵人從背後登陸,掏掉本軍的後方基地。   洛瓦城港灣口的懸崖上又駐上了一支守軍,增設投石機和凹鏡,日夜防守。   查理帶著上次海戰倖存的三艘鐵甲艦、一艘輔助艦,以及十艘剛剛下水的三桅帆艦,於港灣口待命。他們已無力護衛廣闊的海上航線,更不敢出外挑戰強大的對手,只能縮在港灣之中,訓練水手,使之熟悉三桅帆艦的操作規程。   而艾哈邁德似乎並無奔襲洛瓦城的意思,正面戰場上,雙方也沒有什麼大動作。不過,側翼的爭奪則十分激烈。   失去了海上護航艦隊後,易卜拉辛率水師不斷出擊,騷擾敵人最重要的陸上補給線──瀕海大道。   狄龍派利祖帶一支騎隊不斷沿岸巡邏,但仍然無法抵禦來自海面的剽掠。沙漠帝國海軍沿岸巡航,瞅準機會就搶攤登陸,打劫過往的後勤運輸隊,焚燬補給糧站,搞得對手難以安生,無所適從。   為了配合海軍的行動,進一步加大對敵方後勤線的打擊力度,除了沿海補給線外,艾哈邁德還派出大批輕騎部隊,不斷騷擾神聖同盟的內陸補給線。   這些在沙漠裡頭穿沙走石的「馬駝客」,奔襲飆進,撒漫如風,機動作戰能力足與草原蠻騎相媲美,不斷向正面戰場的後方滲透,對神聖同盟內陸補給線的威脅極大。   當然,加強後方防守也好,海灘內陸的側翼廝殺也好,都屬於局部衝突,只要主陣地上的大軍不動,決戰就打不起來。   雙方這個簡單的不動,卻是苦樂不均,含義各不相同。   艾哈邁德穩坐釣魚台,等待戰機。   老皇帝耐心十足,經驗豐富,常年的沙漠戰爭,令他對大踏步進進退退的戰場局勢非常熟悉,這次的以退為進,也是一招用心良苦的妙棋。放棄大片領土以換取主戰場上的優勢,再將優勢轉為勝勢,最後殲滅敵人的生力軍,贏得全面的勝利,把失去的一切連本帶利地撈回來。幾十年征戰的老皇帝,對這種戰法已經運用得爐火純青。   反觀,神聖同盟是舉棋不定,左右為難。   統帥部裡出現了三種意見。   一是學習對手,以退為進,撤回到洛瓦城三角地帶佈防。   二是主動進攻,發動陸地攻堅戰,打敗對手。   三是繼續僵持,從後方增調援軍,沿岸建立海防、陸防體系。   哪種方法都有其道理,也都有其不足,都有支持者,也都有反對者。但無論如何,快速乾淨的低成本大決戰,已經不可指望,長期消耗戰的泥沼已顯露端倪。從目前的局勢看,落敗的可能性更大!   最關鍵的是,現在必須迅速做出決策,不能再繼續拖延了!   軍營裡囤糧僅夠半月之用,海路已經停運,走陸地交通線運輸補給,損耗率又高得驚人!   四月末,季風即將轉向,等沙漠帝國的本土援軍抵達,情況將更加不妙!   丹西似乎三種意見都有所採納,卻又沒有完全採納。   他向本土發出緊急命令,要求增派援軍,看樣子是準備繼續僵持下去。   工程隊開始在後方交通線上興建臨時工事,像是要建立堡壘防護網,又似乎在為後撤做準備。   正面強攻的準備工作,也依然在進行。   棋盤型大軍營得到進一步的整固加周,攻城器械仍在繼續增多。   此外,學習蓋亞在巨木堡攻堅戰時採用的辦法,在地面上喧天的鑼鼓聲掩護下,有土撥鼠之稱的詹魯士兵們,已經悄悄挖掘了大量的地道。仙子丘陵的十幾處豁口下,都有地下通道抵達。   十幾位仙子的衣裙下,已經埋伏有十幾隻長長的利爪,一旦總攻號吹響,就會以最下流、最陰毒的手法,對其最柔嫩的部位實施最嚴厲的打擊。   這一回,兩支軍隊都在肆無忌憚地褻瀆仙子。沙漠帝國破壞了仙子們美麗的霓裳,甚至還給她們鎖上幾道又粗又大的貞節枷鏈,而神聖同盟則更加卑鄙無恥,竟然打起她們襠部的主意……   「該你啦!」密爾頓用小手拍拍愣愣出神的丹西道。   「嗯!唔。」丹西回過神來,隨手下了一步棋。   「噗!」一顆麥粒從昆達嘴裡吐出,打在棋盤上,推動自己的小獅子向前拱了一步,竟然紋絲不差!   「哎喲!壞了!」凱魯猛拍大腿:「不能這麼走!」   「哎!落子無悔,不能耍賴!」密爾頓趕緊揪住凱魯的大手,不讓他悔棋。   不知道是誰把草原戰棋傳入猛虎軍團的,搞得遺禍無窮,閒來無事的時候,將士們都喜歡玩兩把。   在僵持拉鋸期間,丹西經常過來陪陪昆達玩棋,而受丹西的鼓舞,昆達苦練吐納吹功,準頭和勁道掌握得越來越出色,竟然能夠用這種辦法來下棋娛樂。   密爾頓自然少不了要過來湊熱鬧,凱魯則也是為了安慰和陪伴昆達。   一般都是昆達和密爾頓搭檔,對陣丹西和凱魯。   凱魯算計不細,丹西心事重重,故而經常輸給小孩與殘廢人組成的搭檔。   「局面還沒打開嗎?」昆達「吐」一口棋後問道。   「是啊!」丹西漫不經心地應道,隨手飛象,把密爾頓的小馬踩成肉泥。   密爾頓心疼不已。   每次他都能從凱魯那佔得些便宜,可若想進攻丹西,對方看似心不在焉,但掃一眼棋盤,往往就看穿了詭計,讓自己得不償失。   沒辦法,密爾頓只能忍痛放棄這邊,轉頭殺向凱魯。   這是他的老套路了,先與昆達合力幹掉凱魯,然後再以優勢子力迫使丹西認輸。心思未放在棋盤上的丹西,沒發現眼前有什麼危險時,往往敷衍了事,隨便亂下。   「噢!你這無恥的小混蛋,又來偷襲!」果然,凱魯受攻,馬上大呼小叫起來。   「當局者迷啊!」昆達「吐」口棋道:「複雜的棋局,往往可以用最簡單的招數解決。」   「哦?」丹西不由一愣。   香濃城碼頭上,艾哈邁德親自為休倫送行。受呼蘭帝國皇帝瑟連之邀,聖火教宗休倫將親自前往什罕布爾宣講教義,布道解經。   「教尊此去,意義重大,朕在此恭候佳音。」   「如能啟迪蒙昧,撒播聖火,自然最好,」休倫笑道:「再不然,也至少要在東線為我們贏得一位強大的盟友。」   「史吞拿有我照顧,教宗儘管放心。」   「我擔心的正是這個兒子,」休倫歎口氣,搖頭道:「志大才疏,思慮不周,搞搞後勤糧草倒也罷了,陛下千萬不要給他加以什麼重任。」   「嗯!」艾哈邁德點頭道:「我會安排的。」   白帆垂落,大船啟航,朝著東方疾馳而去。   明天就要出征了,安多里爾與自由軍團出征指揮部的各位首領商討兩盟半島戰局。   「沒有海軍支援,」龐克皺眉道:「咱們八成要輸呢!」   「不盡然吧!陸軍才是篤定戰局的關鍵因素,沙漠帝國在陸地上並無絕對優勢。」卡文說道。   「要我說,半島東重西輕,根本就不要跟對手在東線乾耗,早就應該迂迴繞擊,批亢搗虛。」金斯利的看法與別亞如出一轍。   「左相大人,」巴維爾難做判斷,乾脆轉向老軍師:「您看呢?」   「你們注意聽好,一定把我的話帶給丹西。兩國兵爭,勝負多在戰場之外。敵人的機會在於切斷我方糧道,等咱們斷糧後,艾哈邁德就能以最小的代價,盡收全敵之功。」安多里爾的手指在半島地圖上滑動,竟一直劃到最底端:「而對於我國而言,徹底取勝的機會,卻在這個地方。」   「鯊魚島?!」   幾個人都不覺一愣。   順著地圖往下看去,在蔚藍的大海環抱中,烽煙四起的兩盟半島就如一張喋血的尖盾,而鯊魚島,恰似盾牌上跌落的一滴鮮血……   「明天,領主夫人將親自檢閱部隊,為各位送行!」安多里爾笑著擺手道:「大家都回去準備吧!」 第二十七集 第十章     四月二十四日。   一個月光黯淡,烏雲滿天的陰沉之夜。   「嗚──砰!」   「嗚──砰!」   山下的投石集群首先轟動,燃火石塊不斷地朝著山上的堡壘和哨塔砸去。無窮無盡的火箭也呼嘯著升空,向敵方陣地上傾瀉。   遭受猛烈打擊的沙漠帝國守軍,也開始以投石、弩炮和火箭等遠程武器進行還擊。   萬千道紅光,帶著尖銳的嘯叫,在空中飛舞激射,又繽紛墜地,發出轟轟的悶響。霎時間,所有仙子的衣角都被烈火點燃。   「敵人真想發動總攻嗎?」神女峰上,望著山腳下放焰火般的道道紅光,奧圖曼神情嚴肅。   「有點像進攻前的火力準備。」何賽因點頭道:「不過,真實意圖尚未明確。」   「這兩個邪教小打手,」艾哈邁德冷哼一聲:「我倒擔心,他們會偷偷開溜。」   「哦?何以見得?」史吞拿訝道:「這麼猛烈的火力呢!」   休倫啟程前往呼蘭帝國,他的兒子史吞拿被老皇帝延請為聖教代表,一同觀戰商議。   「既然是夜戰,就要充分發揮夜戰的隱蔽優勢,突然動手,」艾哈邁德心中暗歎虎父犬子,但仍耐心地給他解釋道:「這樣大張旗鼓,恐怕邪惡聯盟是另有隱衷。」   「何賽因!」   「在!」   「加派斥候騎兵,仔細搜偵敵軍動向!」   「遵命!」   「傳令兵!」   「在!」   「通知易卜拉辛,軍艦、商船以及所有水上運輸工具,都給我載滿兵員,聽候調遣!」   「遵命!」   「奧圖曼!」   「臣在!」   「命令全體守軍,做好反攻追殺的準備!」   「是!」   夜幕下,幾條暗河在急遽地向北湧動。   烏雲遮住了月色,也掩蔽了他們的身影。   前沿陣地投石弩炮的轟鳴聲,蓋住了大軍撤退時的馬蹄和腳步聲。   為避免被人察覺,大軍禁點火把,禁止喧嘩。   為防被沿岸搜索情報的敵方快艇隊發覺,部隊特地避開瀕海大道,沿幾條內陸商道向北行軍。   別亞親自帶領大批猛虎斥候,小心地警戒側翼,防止敵方斥候偵知本軍動向。   不過,儘管丹西和狄龍對撤軍佈置得相當機密,可還是被用兵老到的艾哈邁德察覺出端倪。   佯攻與真正進攻的最主要差別在於,前者無法提供足夠的兵員,進行真刀實槍的強攻硬打。神聖同盟留下五萬人在陣地前沿牽制敵軍,無力發動全面進攻,而對付艾哈邁德這種沙場老手,可不是用多少盞燈籠,多少個草人,多少只擊鼓的倒懸山羊,就能糊弄得過去的。   丹西、狄龍陪著失魂落魄的教皇費文並轡而馳,身後跟著的是伊萬諾夫率領的聖堂武士隊。   本來意欲到半島輕鬆採摘勝利果實,白分一杯羹的費文,孰料剛抵達戰場,見到的卻是神聖同盟的水軍全師覆沒的慘烈大海戰。當晚費文就有轉身回逃的意思,可他的兩位護教聖徒,卻軟磨硬拽,楞是想辦法把他留了下來。   有教宗在身邊並肩作戰,等若一件可以大大鼓舞士氣的法寶,那五千聖堂武士隊的出色戰鬥力,丹西和狄龍也希望加以利用。費文屁顛屁顛地送上門來,兩位走廊新貴自是當仁不讓,一定要讓他為大戰出把力,搾乾其利用價值才肯放行。   在軍營裡待了將近一個月,過了幾十天艱苦日子,兩位聖徒不但沒有實現他們打敗異教徒的諾言,反而因軍糧緊張,被迫不戰而逃!   逃不要緊,他倆還要把自己扯上墊背!   奔逃回撤的路上,所有馬車都被用去載運糧草輜重,連費文都沒得坐,必須騎馬而行!   費文心裡又惱恨又害怕,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就是不見半點血色。   「這就是沒有海軍協助的惡果啊!還沒開始打仗,糧草就調運不上來,不得不回身後撤。」丹西一臉苦相,在那裡搖頭:「唉!沒有一支艦隊喲……」   「教,教廷不是已經撥付二百萬金幣了嗎?!」費文在馬背上顛簸得上氣不接下氣,惱怒地反問道。涉及到這種關鍵問題,費文絕不傻,更不會輕易退讓。   「一艘鐵甲海艦要吞掉三萬金幣,教廷的援助款項只夠造幾十艘戰艦之用,資金危機還是難以解決啊……」   「你,你到底要多,多少?!」   「嘿,再添一倍,」丹西咧嘴一笑:「就差不離了。」   「欽斯尼亞的金庫,已經差不多讓你搬空了!」費文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了:「再給你追加一百萬!不過你記住,今後教廷有所差遣,你的海軍必須隨時出動!」   「教宗如此慷慨,我銘感五內。衛聖護教,更是我國義不容辭的責任。」丹西信誓旦旦:「您放心,這次所造艦隊將以神聖艦隊命名,旗艦借用陛下之聖號,其餘戰艦也將以各位紅衣主教之名相賜,以示我們絕不忘本!」   狄龍聽得兩人討價還價,肚子裡在暗暗發笑。   根據他佈於洛瓦城的眼線,早已得知尤勒在洛瓦造船廠所造的軍艦並非鐵甲艦而是最新式的三桅巨艦,可丹西還在習慣性地撒謊。   即便在今夜的逃撤途中,他的鐵桿盟友丹西依然牽強附會,強拉硬拽,不忘借助異教徒之兵威向費文施壓,逼他多吐一些軍費以供己用。丹西既要佔便宜,還懂得如何賣乖,他以教皇和紅衣主教的聖號為軍艦命名,既讓自己的海軍能打著教廷的旗號狐假虎威,又極大滿足了東教廷那群神棍們的虛榮心。   「丹西領主,咱們還是先別談什麼海軍了,好嗎?」聖堂武士首領伊萬諾夫的語氣顯得頗不耐煩:「先保證咱們的陸軍不會遭人追擊,教皇陛下能夠安全返回洛瓦城吧!」   身任王子兼聖堂武士隊首領,伊萬諾夫身上難免會帶有王室貴族所特有的盛氣凌人,但他也是軍旅老手,明白當前神聖同盟所處的困境──四十餘萬大軍分路回撤,倘若被敵人過早地察覺,迅猛追殺,只怕是凶多吉少。   「我的軍隊,從來不怕被人追擊,」對於伊萬諾夫,尤其是還敢跟自己吹鼻子瞪眼,丹西可沒什麼好臉色給他:「護衛教宗安全,那是你的職責。你要是不想幹這差使,我手下有的是猛將來接替你的位置。」   「你……」   「好了,好了。」狄龍笑著打圓場道:「這次撤兵,是統帥部做出的決議。到這會兒,已經不是商議的時候了。」   「大家給我記住,請遵守教皇陛下的指示。」丹西冷笑著乜斜伊萬諾夫道:「這次不是撤退,而是轉進。」   「轉進?往哪進,糊弄誰呀?!」隊伍中有一名聖堂武士忍不住嗤笑嘲諷。   「你,出列!」丹西聽力驚人,轉過身來,準確地把那個桀驁不馴的聖堂武士揪了出來。   「所謂進,就是正面朝前走路。所謂轉進,就是調轉個方向前進。」丹西撇嘴冷笑:「既然你喜歡退,就請你屁股朝前,給我退著走完這段行程!」   聖堂武士隊因出身高貴,又是教皇的貼身衛隊,故而自視頗高,連丹西都敢當面頂撞。還指望著利用他們作戰的丹西和狄龍,當然要煞煞他們的威風。   「都給我聽好了!」狄龍也轉過馬頭,冷聲喝道:「戰場無情,一切將士必須服從統帥部的指揮,任何人不得例外!這個靠屁股認路的武士,對他的懲罰算是輕的。今後誰敢再犯,恣言無忌,攪亂軍心,不管軍階多高,就算你是王子皇孫,也立即處斬,絕不留情!」   丹西和狄龍殺雞駭猴,但這轉進確係費文自己想出來的文飾之詞,他倆藉此出手懲罰這個武士,費文和伊萬諾夫卻也作聲不得。   在旁邊行軍的猛虎軍團戰士,看到那個聖堂武士退著走路的狼狽樣兒,一個個吃吃偷笑,而平素牛哄哄的聖堂武士隊,囂張氣焰頓時被打了下去,全都蔫了。   立威之後,丹西與狄龍緩轡並肩同行。   「你說,艾哈邁德老賊會看穿嗎?」狄龍低聲說道,語氣中略帶一絲憂慮。   「有這個可能哪!」丹西歎口氣道:「奶奶的,這個博格騰,怎麼還不開始上演那齣好戲呢?」   「轟──!」   「轟隆──!!」   「轟隆隆──!!!」   丹西的話音剛落,接二連三的巨大響聲從身後傳來,彷彿發生了地震一般,幾里之外,腳下的大地都在顫抖!   轉身回望五公里外的戰場前沿,飛揚的塵土激得有十幾米高,迸裂的土磚石塊到處跳濺,灰濛濛地籠罩了幾乎小半個戰場!   十幾個封堵豁口的大圓堡幾乎同時坍塌崩裂,聳立的野營堡壘化作了一堆瓦礫場!   圓堡中的防禦者自然是葬身其間,屍骨無存,周近的守禦士兵們,也個個兩耳嗡嗡,轟鳴鼓蕩!   聞名大陸的詹魯「土撥鼠」,確實精於地道戰。他們悄無聲息地通達各處豁口大圓堡的底下後,並不急於動手破壞,而是偷偷地將其底部掏空,再支上幾根木樁暫時頂住。   一般而言,雄城巨堡的城牆牆基深達數十米,而且會做特殊處理,使得即便整個牆根被挖空,也不會坍塌,而只是緩緩下沉。但野戰堡壘就不可能像城池那樣經年累月地修築,更不需要那麼結實耐用,費如此多的人力物力來造一座基本上一次性使用的野戰工事,也實在不划算。   這樣一來,土撥鼠就有了發揮威力的機會。他們將撐住底部的木樁拉倒,整座圓堡也就稀里匡啷地,坍塌成了一堆廢墟。   平心而論,挖地道的工程土方量只怕比建野戰大圓堡還要大,但以數月汗水換取數百敵兵的性命,去除前進道路上的重大阻礙,這還算划得來的買賣。   特別是在今天晚上,十幾座大圓堡同時崩塌,數千守軍頃刻間被送進地獄,給人以相當大的震撼,就連在神女峰上指揮作戰的艾哈邁德,也驚得有些目瞪口呆!   顯然,詹魯土撥鼠挖地道的工程技術水平,高出黑大陸的同行一頭,這次成功的掏襠戰術,雖不怎麼雅觀,卻也超出了艾哈邁德的預想。   山腳下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一隊隊猛虎輕騎兵手擎火把,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不少步兵。   大軍從營內撲出,直奔坍塌的豁口衝去!   因圓堡的倒塌,沙漠帝國的防禦陣地上出現了一系列缺口。看情形,神聖同盟要快速衝過這些缺口,直插敵營縱深突擊,讓已經切開的傷口永遠癒合不上!   「報告!大反攻準備就緒!」   「報告!艦載部隊上船完畢!」   「報告,騎兵部隊集結完畢!」   傳令兵相繼上前,向艾哈邁德反饋部隊信息,等待進一步的指示。   「嗯!先等等,再看一看。」艾哈邁德點頭:「瞧瞧這兩個邪教嫩娃,玩的到底是虛招還是實招!」   目前這情形,確實像是突發猛攻,老皇帝一生征戰,任何時候都保持謹慎,他決定再觀察一段時間,待一切清楚了再做判斷,下結論。   「為什麼我們不打就撤?」馬車裡,密爾頓抱著小昆斯,歪頭問道。有這個機靈鬼在身邊,倒可以經常為昆達解悶散心。   「打不過就撤,沒什麼大不了的。」昆達轉頭說道:「明知不敵,還要愣充英雄,只能當個魯莽匹夫罷了。」   「可要是異教徒追來怎麼辦?」   「追來了就打唄!兩軍相遇勇者勝,」昆達眼中也閃動著灼熱的火光:「大家拚個你死我活,看這兩盟半島,究竟屬於上帝,還是屬於真主!」   「哇!」密爾頓神往不已:「那太好了!」   「別老想著看戲,你給我保護好小昆斯,知道嗎?!」   「嗯!你放心,我是小旗騎士密爾頓,」密爾頓一挺小胸脯:「保護婦孺是我的職責所在!」   「假如打贏了,一切當然不用你管。要是我們輸了,」昆達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冷狠陰沉:「你就先一劍捅死我,然後向敵人投降,記住,千萬不要逞英雄!」   「這……」   「答應我!」昆達冒火的眼睛,像利劍一樣刺向密爾頓。   「好,好……」小孩子被嚇出一身冷汗。   仙子丘陵的各個豁口處,火光熊熊,喊殺不斷。   艾哈邁德佈置的是一個多層嵌套,互相支持的防禦體系,雖然圓堡被摧毀,但仍有第二道防護體系。   神聖同盟的主力已經轉移後撤,剩下的牽制佯攻部隊,兵力到底有限,突破不了防線,無法完成縱深穿刺的任務。   「水師出動,卡住北撤之路,截斷敵軍歸途,協助殲敵!」   「騎兵集團向西線包抄,兜繞逃竄之敵!」   「步兵集團,立刻發起反攻!」   老皇帝看不準時,絕不輕舉妄動,但該出手的時候,也絕不含糊。   在草原上經受過嚴酷廝殺的猛虎斥候,非常善於捕殺敵方同行,艾哈邁德派出去的沙漠輕騎斥候,或者被殺或者受擾,一直沒有誰能傳回準確的敵情信息。沿海岸線搜偵隊巡邏快艇隊,因敵人不走瀕海大道,也未能發現敵蹤。   不過,仔細觀望了足足一個小時後,艾哈邁德還是判斷出了敵人的真實意圖。他當即下定作戰決心,連續發令反攻!   「真主永存!」   號角吹響,聖火狂徒們高聲怪叫,居高臨下,向來犯的神聖同盟部隊發起反衝鋒!   從仙子們的花冠、胸衣、乳罩、底褲、衣兜、群擺等各種地方,突然跳出一片又一片的密密麻麻的蟻群,洶湧地朝山下撲去!   見此情形,殿後牽制部隊知道事情敗露,當然是扭頭就逃。   「快!點火燒燬器械!」   博格騰一邊指揮潰兵撤往軍營,一邊命令兵士們將投石機、攻城高塔等器械澆油點火,把這些寶貴的武器燒掉。   不過,他的這個行為,更加暴露了本方的軟弱乏力,也更加堅定了聖火教徒們反攻追殺的決心!   從仙子丘陵上衝下來的火蟻集群,很快就撲到了營壕邊緣。   被擊潰的神聖同盟部隊,紛紛逃進軍營,據壘防守。   沙漠帝國步兵對於圍攻營壘很有經驗,火蟻群很快分作無數小股,繞著營牆做環周運動。   正面的部隊搭起一串串長梯,開始發動強攻,其他部隊則向側翼和後方迂迴,尋找薄弱環節突破。   營牆內外,火舌撩卷,矢石飛射,濺血拋擲。棋盤型的大軍營,充斥著吶喊與慘叫,到處都是熊熊烈焰,以及在火光映照下的晃動的黑影……   僅留下五萬人的殿後部隊進行佯攻掩護,在進攻和潰退過程中損失了近萬人馬,剩下的騎兵部隊仗著馬快直接向北逃竄,那些能夠逃回軍營的步兵根本不足半數。   這麼點人,根本不可能守得住這座可屯駐數十萬人馬的大軍營!   一座接一座的營壘,被沙漠帝國的步兵們攻陷。大棋盤上,一格接一格的位置,十字架標誌被砍倒,換成了星月戰旗。   這局夜間對弈,沙漠帝國一方下得有章有法,正攻、側襲、包繞、突破、圍殲、追殺,進行得有條不紊。而神聖同盟一方,已經在胡攪蠻纏,隨便亂下。有的部隊在不顧一切地拚命逃竄,有的部隊在向外突圍,有的部隊在負隅頑抗,缺乏統一的組織協調,大家各自為戰。   不過,殿後留守的戰士們,無論屬於猛虎軍團、聖瓦爾尼,還是屬於半島民軍,大家打得都非常英勇,單兵作戰能力也非常出色。沒有人手腳發軟,沒有人屈膝投降!   戰士們以圍牆、營房等為掩護,用箭弩和刀劍不斷地殺傷敵軍。   一旦被包圍,陷入了絕境,很多人親吻一下十字架,就朝敵人的槍林劍叢做自殺性反撲!   有一支將近兩千人的猛虎步兵,一直堅守在一座小軍營裡防守,抵禦著四面八方如潮水般衝上來的敵軍。無論多麼兇猛的浪頭捲上營牆,都被他們狠狠地反砸回去!   聖火狂徒的屍體環繞營牆,堆得有兩尺高,可依然無法咬碎這座小軍營,佔領這個方形棋格。   戰地的臨時指揮官從大隊長、中隊長、小隊長一直到軍齡最長的老兵,換了有好幾個,但無論什麼軍職的人當頭,都一直舉著一個大十字架挺立牆頭,鼓舞戰士們奮勇反擊。   最後,當聖火狂徒們摧塌營牆,攻入營內,殘暴地將所有守軍全部殺光時,最後的犧牲者依然緊緊摟著十字架,絕不鬆手……   經過兩個小時的爭奪,整個大棋盤最後終於被聖火蟻群全部佔領。看著腳下這幕人間慘劇,幾十位仙子一律沉默無言,肅穆相視…… 第二十七集 第十一章     「報告!我方軍營燃起大火,敵人正在進攻!」   「別亞將軍來報!數量不詳的大批敵騎正從西側撲來!」   「利祖將軍來報,敵方艦隊全部出動,沿海岸線急行北上!艦隊中除了三桅帆艦和長船之外,還有大批商船跟隨同行!」   一個接一個的緊急戰報火速傳來,北撤臨時統帥部裡,一片冰點般的沉寂。   丹西與狄龍四目交視,默然無言。   艾哈邁德會看穿詭計,率兵來追,兩人也想到過這種可能性,並為此做過一些準備。不過,他們沒有想到,對手行動得如此迅速,軍隊規模也如此龐大,幾乎是傾師撲來,要斬盡殺絕,一舉結束半島戰局!   最可怕的在於,敵人的水師行動迅捷,必然會從後方登陸,截斷大軍歸路。他們這一阻延,後方的異教徒主力部隊定然能夠追得上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隨軍同行的費文滿臉慘白,額間滲汗。   「沒什麼,」狄龍展示一個信心十足的微笑:「我們將會被包圍。」   聽聞此言,費文額頭上細密的汗滴變成珠子般大小,在臉上、脖子上滾落!   「傳令兵!」丹西揮動烏龍棍:「命令各支部隊來此集結,整軍列陣,保護教尊安全!」   或許是冥冥中的天意,神聖同盟獲知敵軍來追時,大約是凌晨三點左右,而他們此時,恰恰抵達了塔科殞命的那片瀕海曠野附近。全軍就在此停下腳步,開始整隊列陣……   黑暗永遠與陰謀和罪惡等緊密相連,而陽光照不到的地下世界,從來都是暗無天日的。   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突然閃耀起一個小亮點。   凱魯碩大的身軀被火光投射在地道的牆壁上,像魔鬼的影子那樣晃動。   「上頭的敵兵已經走了。」亞農俯在通風孔處側耳傾聽,低聲匯報道。   「嗯!咱們出發。」凱魯一招手,舉著火褶子,帶頭朝陰暗的地道走去。   一直躺在地道裡歇息的詹魯步兵們,站起身來,像鬼影一樣跟在主將身後。   詹魯人卓越的地道挖掘技術水平,確實是此次大戰中神聖同盟手裡的一件法寶。他們不僅是土撥鼠,更是穿山甲,這一回不僅要掏襠,更要挖心!   除了那十幾條摧塌圓堡的地道之外,受丹西和狄龍之命,亞農帶領詹魯士兵們日夜不停地動工,還挖掘了另外一條長長的地下通道。   這條地道是從昨晚由兩千兵士死守的小軍營底下開始,以利於掩蔽,一路穿過神女峰底部,直達堡壘防線的後方。它的長度是一般地道的幾倍,也更深更寬,可容下更多的戰士,其上方還有一些非常隱蔽的通氣小孔,令地道裡的人不會窒息而亡。   神女峰說到底只是一個兩三公里寬的山丘,在下頭挖地道,並非不可逾越的技術難題。儘管這條地道的工程量非常浩大,但詹魯將士們用四個多月時間不懈努力,其他各國步兵也給予了大力的協助,終於得以圓滿完工。   在撤退之前,凱魯和亞農就已經率領五千擅長城池攻防的原詹魯禁軍將士,進入地道埋伏。地道裡開了幾個大廳和一些休息室,供戰士們養精蓄銳。   這支奇兵進入地道後,上頭的戰士們就把入口堵死,再加上各種掩蔽物遮蓋,敵人即使攻入軍營,也發現不了。   當幾十萬敵軍守在仙子丘陵上的時候,這點人滲透敵後當然起不了什麼作用,轉瞬就會被飛馳而來的機動騎兵消滅個乾乾淨淨。而且,數十萬聖火狂徒佈防嚴密,恐怕一露頭就會被人察覺。   不過,當敵軍主力佔領棋盤形大軍營,消滅神聖同盟的殿後部隊,向北追擊之後,這支奇兵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任誰也不會想到,在十幾米深的地底下,竟然潛伏著五千隻引而待發的土撥鼠!   走過長達幾公里的地道,凱魯在神女峰南側的山腳下撥開草叢和枯枝的時候,是凌晨三點左右,天還未放亮。   凱魯和亞農以及一些武藝不錯的戰士們偷偷幹掉幾個正打瞌睡的崗哨,回身模仿布谷鳥的聲音鳴叫五下。   聽得安全的暗號,一群群的土撥鼠開始從地道裡鑽身出來。   為了迷惑敵軍,所有人身上都披個大黑袍子,遮住身上的鎧甲。在黑暗的掩護下,很容易被聖火狂徒當作自己的同類。   這群詹魯精兵,在凱魯的帶領下開始朝香濃城走去。   艾哈邁德留下兩萬步兵,交由史吞拿帶領,駐守香濃城後備基地。   休倫的這個兒子雖然武功不錯,能力卻比他的老爸差得太遠。艾哈邁德覺得帶他出征反而誤事,乾脆將其留在後方屯紮。   按休倫的想法,兩萬部隊守一座中等城池,怎麼著也足夠了。何況,經過數十萬大軍一番鋪天蓋地的全面反攻,在週遭數十公里的地面上席捲橫掃,周近除了小股殘兵外,也不可能還存有什麼其他敵軍。   凱魯回頭北望,原先神聖同盟的軍營上方,火光映紅了天際。   他不由得記起丹西拒絕扣留敵方使者史吞拿時所說的話:「愚蠢而傲慢的敵人,還是留著有用一些。」   神聖同盟雖將武器和大部分糧食隨軍帶走,但偌大的營地裡還是留下了相當多的輜重和軍用物資,史吞拿正指揮兵士們打掃戰場,搜索殘存的敵方散兵游勇,搬運敵人留下的如山物資。   仙子丘陵上沙漠帝國的舊陣地上,也留下了相當不少的兵馬駐守,設置很多關卡崗哨。   可這只邪惡的黑蝙蝠卻萬萬沒有想到,會有一支敵軍從地底下穿越了所有關卡,正大搖大擺地朝兵力空虛的香濃城開去!   凱魯偷襲香濃城,確屬丹西暗伏的一招妙棋,不過,整盤棋的勝負,並不在於這些局部的邊邊角角,而取決於中腹兩支主力大軍的搏殺結果。   按原來丹西的計劃,是先行偷偷撤離,甚至將五萬殿後部隊送給對手吃掉,以掩護主力部隊安全回到洛瓦城基地。沙漠帝國主力得知神聖同盟撤退後,必然會尾隨而來,此時,如果凱魯偷襲得手,那麼整個局勢將完全扭轉過來。艾哈邁德麾下那支異教大軍,反而變成了一片沒有補給基地的無根浮棋!神聖同盟的主力部隊以洛瓦城為基地,正面抵住對手,凱魯掏掉對方的老巢,死守香濃城。追擊部隊的隨軍糧草撐不了兩三天,不須幾日,幾十萬異教徒就會因斷糧而被迫撤軍,甚至有可能因此而全部瓦解!   然則艾哈邁德及時看穿了丹西和狄龍的意圖,傾盡全力追擊,並走海路截斷了大軍的歸途。如此一來,整盤棋的形勢又翻了一個個兒!神聖同盟和沙漠帝國的主力部隊,後路都被切斷,大家都缺乏補給,無法支撐長期消耗對峙。   中腹這兩條巨龍,全都變成了無根浮子,只有吃掉對方,自己才能獲得生存!   一場大決戰,已經不可避免。   神聖同盟大軍開始在瀕海曠野上佈兵結陣。   神聖同盟的撤軍行動計議已久,在行軍路線、位置部署、回撤速度等各方面都做了詳盡的安排佈置。戰士們已經提前休息了幾日,白天也在睡覺,故而雖是連夜行軍,體力儲備仍然充足,戰鬥力保持了良好的狀態。所有糧草、輜重,攜帶著一同行軍,戰具武器夠用。把費文拖著一同行軍,為將士們祝福祈禱,打氣鼓勁,雖是後撤,士氣並不低落。   在靜候敵軍期間,騎兵下馬餵飼草料,步兵手持武器坐在地上歇息,工程兵挖掘簡易工事,進行最後的備戰。   陸陸續續,從南方逃回來了一萬五千多殿後部隊的潰兵。丹西命人帶他們到後陣歇息,重新組織整頓,跟那伙軍紀散漫的十字軍團待在一起。   在此列陣候敵的神聖同盟大軍總計有四十三萬餘人。其中,猛虎軍團十五萬、詹魯軍團九萬五千、半島軍團兩萬、十字軍團十萬、聖瓦爾尼正規軍六萬、聖堂武士隊五千。從兵種上劃分,騎兵十八萬、步兵二十五萬。   為迎接即將來臨的大戰,丹西與狄龍一合計,將軍隊部署成一個古怪的「口」字狀巨型空心方陣。   李維率詹魯軍團守衛北方,諾豪率半島軍團面朝大海,狄龍率聖瓦爾尼部隊扼控西側,丹西則統領主力猛虎軍團面向南方佈陣。東西南北各個方向,甚至包括東側的大海在內,都有軍隊列陣以待,正面迎敵。   不過,這個陣勢又不完全是空心的。   在軍紀嚴明,隊列齊整的部隊中間,卻是十字軍團、殿後部隊潰兵和聖堂武士隊。聖堂武士團團周護著費文,十字軍團則鬆鬆垮垮地擠成一堆,而逃回的潰兵陸續湧入,在行列裡鑽來鑽去,尋找自己的隊伍。   乍一看去,彷彿在一個四四方方、嚴絲縫合的巨大的鐵框子裡,塞進了一大團花花綠綠的破布麻絮。   修整備戰了約莫兩個小時的時間,早上五點鐘左右,天色漸亮。   這個巨大軍陣的南邊、北邊和西邊,都揚起了高高的塵煙,而在東邊的海面上,出現了層層疊疊的白色風帆。   異教徒的大軍終於追到!   嘹亮勁急的號角從四面八方吹響,漫漫黑色如遍野松林,似怒海狂濤,直朝這個腹內一堆草的大鐵框子湧過來。   沙漠帝國大軍隆隆推進之時,軍陣之上竟是煙塵瀰漫,加上薄霧遮掩,數十里寬的戰場竟是完全被湮沒在煙塵薄霧之中!   這一方正在歇息休養的神聖同盟大軍,也是立刻行動。騎兵上馬,拔刀抽劍,步兵起身,豎盾挺矛,弓弩手擎弓拔箭,投石手裝彈待發!   敵軍越來越近,除了聖火狂徒們的怪叫聲、戰馬淒厲的嘶鳴聲,煙塵四起的曠野上,還隱隱傳來沉悶的低吼、清脆的駝鈴,各種聲音摻雜在一起,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狗日的,這麼多異教徒!」   看著黑壓壓逼來的聖火大軍,軍陣前列的戰士們不免小聲嘀咕起來。   「有怪獸在前面咆哮呢!」   「什麼怪獸,就是駱駝!」指揮南方面軍騎兵縱隊的別亞,回身厲聲喝止這種散佈恐懼情緒的行為:「就是天天跟你們的戰馬混在一起耍鬧的駱駝!」   「嘻,可惜駱駝和馬不會交配,不然,不知道會生下個什麼樣的小怪獸來?」   「那還用說,就是那幫牛哄哄的馬駝客。」   「哈哈!」   「哈哈,哈哈!……」   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驅散了大家的恐懼和不安情緒。   別亞望向那兩個插諢打科的戰士,讚許地點點頭,心裡默默記下他們的名字。   如果這次沒有戰死,又有小隊長缺額的話,這兩人將被優先考慮。能在這種時候保持幽默感的戰士,具有充任軍官的潛質。   「梆!」   亞農一劍將城頭的星月戰旗砍斷,豎起猛虎旗幟和代表神聖同盟的大十字架。   「香濃城的教胞們、市民們!你們重獲自由!」   凱魯舉起血淋淋的大戰斧,狂聲高叫。大力神內功精湛,聲音在小半片城區迴盪。香濃城的街道和廣場上一片熱烈的歡呼。   這次賺城打得非常順利。貪婪的史吞拿只留下不到三千人守城,餘者都跑到軍營去搬運財貨,或在仙子丘陵上設卡立哨,搜索殘敵。凱魯和亞農趁夜摸到城門口,城門守衛還搞不清這些披著黑袍的是不是友軍,就被凱魯劈成兩半。   參加夜襲的戰士原本隸屬於詹魯禁軍,是全大陸數得著的步兵精銳,五千人又是亞農特地擢拔出來的好手,戰鬥力非同小可。突然襲擊之下,帝國守軍手忙腳亂,根本抵擋不住。   原本被異教徒大軍壓制得服服貼貼,不敢亂說亂動的市民們,這會兒膽子也壯了,趁機協助凱魯的部隊,滿城追殺殘餘的帝國衛兵。不到半個小時,整座城池就被凱魯完全控制住了。   最令凱魯高興的是,由於易卜拉辛率幾乎全部水師出外協助大軍作戰,在港口碼頭繳獲了堆積如山的巨額軍用物資和財貨,甚至還有十艘因破損而正在進行維修的三桅帆艦也被擒獲!   當然,攻得下,還要能夠守得住。   因小失大的史吞拿,聽得警報,正從北部籌集人馬趕來救助。詹魯禁軍以不足千人的代價拿下了城池,這些戰士對於城池攻守也十分在行,但四千勇士,人手還是太少。   「教友們、市民們,異教徒還想來蹂躪香濃城!請協助我們,一起保衛你們自己的家園!」   凱魯和少數戰士在街頭廣場上徵募守城志願者,其他詹魯士兵則奔赴各處城門城牆,開始準備防禦。   與此同時,怒沖沖的史吞拿帶著萬餘戰士正跨過仙子丘陵,朝香濃城撲來!   夏日,清晨,海邊,一個稱得上完美的好日子。   天空藍得如水洗過一般純淨,海更是藍得醉人,透出夏天特有的碧綠。   一輪紅日噴薄而出,近處的海面波光粼粼,如千萬塊發著金光的碎金子,在太陽的照射下,一閃一閃地輕躍。遠處的海面氤氳溟濛,幽靜深邃。   海風輕拂,朝陽熔金,整個大海,一片金碧輝煌。立身於這樣的景色之中,你會恍然間以為走進了童話世界,自己的身心也在跟隨著紅日金波一起燃燒。   不過,在瀕海曠野對峙的百萬大軍,卻沒有半絲心情去欣賞這種美妙的景色。   相反,朝陽、大海、藍天、綠地,今日將見證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決戰!   為了追殲逃敵,沙漠帝國這次也確實把能抽調的部隊悉數派遣上陣,致使這次在瀕海曠野上參戰的總兵力超過了六十萬。   派諾豪率半島軍團面朝大海防禦,確實有其道理。在東側,百餘艘三桅帆艦、五十艘長船,還有大批其他輔助戰船,沿海岸線排開。易卜拉辛率大批海軍水手以及數萬登陸偽軍在此集結待命。   北面,何賽因率十萬包抄後路的步兵已經趕到,與李維統率的詹魯軍團對壘。   西側,奧圖曼與狄龍列陣接鋒。   南面,也是重中之重的主戰場,丹西率猛虎軍團與艾哈邁德主力部隊正面交手。   沙漠帝國最喜歡也最拿手的是新月陣。四道巨大的黑色彎月,構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濃黑,將一個以金、紅為主色的大鐵框團團圍住,而在這個鐵框子裡頭,塞進了一團色彩斑駁的亂麻。   從形勢上看,沙漠帝國佔有優勢,他們對神聖同盟形成了一個寬鬆的包圍圈,進行四面合攻,圍而殲之。在兵力上,他們也比對手多出將近一半。   當然,兩支軍隊都並非無懈可擊,完全讓人放心的部隊只有六七成,烏合之眾占相當大的比例。丹西手裡有多達十萬人的十字軍,他把這些傢伙擱到空心方陣裡頭,省得他們鬆動本方陣腳,打亂作戰計劃。艾哈邁德呢!手裡也有超過二十萬強征來的偽軍,他也把他們扔到船上,或者擺到後陣充當預備隊。   看著眼前這個堅實的大鐵框,艾哈邁德面色沉靜平和。   接獲史吞拿的緊急戰報,他就明白了即將發生的一切。   他沒有給史吞拿增派援軍,在決戰之前分散主戰場兵力,實屬不智。幹掉眼前的大敵,邪教聯盟再怎麼折騰也是白搭,而如果輸掉這場大戰,即使奪回香濃城,那座口岸城市也避免不了得而復失的命運。   複雜的局勢已經非常簡明化了,不需要什麼白紙黑字的莊嚴承諾,丹西和狄龍發出了無言的戰書,艾哈邁德也痛快地應承接受。一場乾淨俐落的大決戰,成為兩方共同的渴望!   艾哈邁德心裡清楚,本軍輕銳兇猛,士氣高昂,敵軍厚重堅實,穩定持久,進行平原大決戰,各有千秋,但本軍有水師協助,兵力多出一半,更佔優勢。既然邪教小兒陳兵曠野,囂然叫陣,那就讓他們嘗嘗沙漠之王──馬駝客的厲害!   「看樣子,」何賽因瞇眼端詳戰場:「敵人一副死守陣地的架勢。」   「不盡然,」艾哈邁德搖頭道:「攻方守圓,對方拉開的這個決戰態勢,大鐵框子有稜有角,絕非防守那麼簡單。」   「懇請陛下訓示!」   「正兵交鋒,勇者無敵。我軍新勝而來,銳氣正盛,利速戰不利久持,必須搶到先手進攻權!」艾哈邁德目光大熾,殺氣湧起:「誰願前去試陣嘗敵?」   「末將願往!」   「末將願往!」   那伙馬駝客裡,竄出一大批年輕將領,跪地請戰。   「嗯!」艾哈邁德滿意地掃視那群踴躍爭先的年輕人:「賽義德,你去!」   「遵命!」   「其他人各歸各位,聽我號令行事!」   「是!」   神聖同盟的大小戰將們,也全都聚於丹西的纛旗之下,進行最後的戰前商議。   「這是一夥不知死活的狂熱分子,帶頭的卻是老奸巨猾的艾哈邁德,大家記住了,」丹西神色冷峻:「給我狠狠地打,絕不要讓他們的氣焰燒起來!」   「好咧!」   「沒問題!」   「讓這伙異教狂徒嘗嘗厲害!」   年輕將官們的血性被挑起,全都鼓噪起來。   「嗯!」丹西點頭道:「另外,還給我記住,要打得聰明冷靜。馬駝客是騎弓手,咱們的步兵沒有騎兵掩護,切勿輕率上當。」   「凱日蘭,上次的詹魯山民,你帶得很好,這次,交給你十萬人!」丹西轉向狗魚大將道:「把十字軍組織好,把他們的狂性給我激起來!但要記住,不要亂打,等我發令的時候再動手。」   「交給我吧!」凱日蘭信心十足。   「諾豪,」李維摟住小將的肩膀道:「東線是唯一一處只能防守的陣地,一定要挺住啊!這裡千萬不能出問題。」   「放心吧!有我在,異教毒蟲休想踏足海灘!」   「記清楚自己的位置,」狄龍掃視眾人道:「聽從號令,一定唯總指揮官的馬首是瞻!記住,今天沒有聖瓦爾尼人、閃特人、詹魯人之分,咱們只有一個名字,基督徒!大家只有一個目標,用鮮血捍衛內心的神聖信仰!」   「我起誓!」   包括丹西在內,所有戰將都轟然發出誓言! 第二十七集 第十二章     海上吹來陣陣怡人的微風。   海面皺起的道道波紋,折疊起看海人的心事。   丹西閉上眼楮,呼吸著風兒送來的大海的醉人氣息,和大海進行心靈交流。   腳下這片土地,不在自治領的國土範圍之內,但卻是丹西的半個故鄉。   身前這片曠野,就是塔科殞命,昆達殘疾的故地,而今天,更會迎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決戰。   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有多少戰友會在此地陣亡。更不知道,大戰過後,會由誰站在這片土地上,舒展雙臂,擁抱冉冉升起的一輪新日……   哆哆嗦嗦的費文,帶著他那個排場宏大的聖典大隊,擎著一排排十字架在軍陣間穿梭,為將士們做戰前祝福,給他們發放聖果。   一個方陣接一個方陣的將士們跪地,口嚼聖果,默默祈禱。   在沙漠帝國那邊也是一番類似的情景,身披法袍的聖火祭司們舉著一列列的星月杵、聖火幡,帶著戰士們做戰前禱告。   沒有人在這時候發動進攻。兩方的信仰雖然不同,但卻都相信,如果戰前不做禱告,不和他們的神交流,死後將墜入地獄,永不超生。   「至高無上的主啊,我們的耶穌基督啊,請您賜福保佑!請用雲層遮蓋住我,請用您神聖的天城圍護著我,擋開敵人的箭矢,避開異教徒的刀斧!」   「偉大的天父啊,虔誠接受您的降臨!請賜予我神力,用異教畜牲的鮮血清洗我的罪惡!阿門!」   ……   「至仁至慈的真主啊,一切榮耀歸於您!我甘願流血犧牲,保護您的每一寸土地!我甘願殘肢斷臂,討伐聖教叛徒,消滅邪教妖魔!」   「萬贊歸於您,至大玄高的真主,眾世界的養主!請回賜我勇氣和力量,讓刺矛從我身邊跳開,讓箭矢永遠射不中您的奴僕!祈您襄助!祈您襄助!」   ……   雖是低聲祈禱,但百萬人同時出聲,寬廣的戰區上空,像是有無數蜂群在嗡嗡鳴叫,沉悶地混成一片。   十字架、星月杵、聖火幡、聖盃、神像、各種各樣的符咒和聖物,漸漸離去,消失在軍陣後方。   禱告結束了,大戰即將開始。   *************************   艾哈邁德力圖先聲奪人,當然立時發動搶攻。   賽義德一馬當先,率一千沙漠輕騎,從皇帝本陣殺出,直奔北面的猛虎軍團防線殺去!   聖火教徒的一個面貌特徵,就是很多人喜歡留大鬍子,讓人難辨年齡。賽義德也是如此,長了一腮幫子髯鬚,看上去根本不會讓人想到,他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將。   一千身披黑袍的沙漠輕騎,在數十萬人對陣交鋒的戰場上,就如一道細細的黑流,一支離弦的黑箭,飛速扎向前頭那面極其寬闊,在陽光下閃著燦燦光芒的金色盾牆。   艾哈邁德發動試探性進攻,以察敵虛實,丹西又哪容他遂願?!   今趟決戰,擺明了是針尖對麥芒,把異教徒的囂張氣焰打下去!   若真讓幾十萬聖火教徒起了飆,發了狂,那可不妙了。   「誰替我去宰了那叫陣異教雜種?!」   「我去!」   請戰的竟然是庫巴。   丹西不由一愣。   數年來丹西一直讓庫巴從事國政與後方軍務,這位呼蘭皇子渴望戰陣交鋒,卻苦無機會。   丹西不願讓這顆對付心腹大敵的棋子輕易冒險,然則當著這麼將官軍士的面,不好讓庫巴失臉,以免未來心生嫌隙。   敵騎迅猛來襲,拔鋒選將也容不得延宕!   「那好,注意安全!」   「是!」   庫巴擎旗呼嘯而去。   轉眼間,猛虎軍團本陣也撲出一支輕騎,兵數亦是千人,正對著賽義德騎隊衝去!   「狗娘養的!」   賽義德把大弓掛至身後,抽出星月戰刀。   他的箭術高超,飛馬奔射更是一絕。本準備在皇帝、在數十萬大軍面前展露一番,孰料剛剛衝出,對方也殺出一彪飛騎,正對著自己而來。   當前的問題,不再是如何展示騎射技巧,而要先把這支可惡的敵騎幹掉!   兩彪騎兵都在做極速衝鋒,數百米的距離轉瞬即逝!   一黑一黃兩支利箭,箭頭正對著箭頭,於軍陣中央相撞!   塵埃頓起,淬起耀眼的火花!   猛虎輕騎一水的金色皮革軟甲,手持十字型軍刀,身負長弓。   沙漠輕騎皆外罩黑袍,內嵌黑套,拎星月戰刀,背挎彎弓。   兩方戎裝和武器迥異,實力卻是堪相抗衡。   前兩排的騎手,人撞人,馬碰馬,大多被巨大的衝力掀翻在地!   賽義德左手輕轉手腕,馬轡一扭,側身避過迎面衝來的猛虎輕騎,右手劃一弧線,竟將這名敵兵攔腰斬為兩段!   庫巴不避不讓,仗著手中的神兵寶刃——呼蘭皇室祖傳的削鐵如泥的鎦金劍,砍斷擋道馬駝客的彎刀,順勢而下,將他從額際到尾椎一劈兩半!   馬嘶人叫,血光潑濺,兩支以最銳利的鋒矢陣對沖的騎隊,竟然都把對手射穿!   更讓人稱奇的是,金箭和黑箭的體積,都減小了一半!   在極短的時間內,兩支騎隊都在身後撇下了將近一半的弟兄!   這些人,不是身首易處,就是給撞得筋斷骨折,躺在草地上扭動呻吟!   戰鼓咚咚,號角齊鳴,喝采聲震耳欲聾!   未參戰的士兵們都在為本軍戰友們鼓勁加油。   兩支騎隊都拐一個弧度極小的彎兒,迅即調轉馬頭,回身再戰!   這一回,兩方都從鋒矢突擊陣,換為長條橫陣相搏。   金條和鐵條再次對撞,兩彪騎兵又狠狠地攪在了一起!   好一輪惡戰!   劍對劍,刀碰刀,人揪人,甚至連戰馬都互相撕咬,互相踹踢起來!   觀戰的將士瘋狂喝采。   聖火狂徒們看得兩眼血紅,狂性大發,把戰鼓擂破了十幾面!   猛虎軍團的將士們全都拔劍擊盾,鏘鏘,震得山響!   一向指揮若定的丹西,此刻卻有些心裡發毛。   若說別個將領,甚或自己上陣,他都能保持平靜心態,但這回的庫巴,可是自己手裡一顆極重要的籌碼,價值比對方那個大鬍子鋒將要高出無數倍。萬一他在這場前哨戰中折損了,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局中的庫巴卻殺得意氣風發,寶馬神刃,心狠手快,馬駝客雖悍勇,卻無人是他的一合之敵!   那一頭的賽義德,也在砍瓜切菜,剔骨剁肉,海風吹起黑色的戰袍,像一股死亡旋風在鼓蕩飄舞!   兩名鋒將很快就殺透了小半個軍陣,狹路相逢!   *****************************   香濃城的城牆上下,矢石翻飛,殺聲不斷。   儘管艾哈邁德明確拒絕加派援軍,但史吞拿手裡的兵數為對手的三倍,足以圍攻咱u嚏C而且這一次,沙漠帝國在仙子丘陵留下了不少投石機,猛虎軍團殿後部隊也有兩架攻城高塔未來得及燒燬,這些器械都被史吞拿拖來攻城。   凱魯和亞農手裡人數雖少,卻是擅長咱u嬪叢儐爾|禁軍,城門牆頭,硬是守得嚴嚴實實,水潑不進。   香濃城的民眾當然是更同情猛虎軍團一方,凱魯更以參戰者賞金幣三枚相誘,志願兵踴躍不斷。老人和婦女也被組織起來從事後勤、運輸和醫療工作。   原詹魯禁軍副統領亞農對守城戰十分拿手,凱魯乾脆把指揮大權交給他,自己以一個普通將官的身份走上城頭參戰。   不愧為猛虎軍團的神力王,只有投石機才扔得動的巨石,被他老人家高舉在手,朝下頭猛砸。史吞拿那兩架攻城塔,全讓凱魯這麼給砸壞了!   投石機雖然力量更大,射程更遠,勁道更足,但遠比不上凱魯打得這麼準,一石頭一個,一石頭一個,簡直是彈無虛發!   什麼鐵輪沖車、望樓雲車、撞城大錘、攻城高塔,讓凱魯砸幾十塊巨石下去,全都蔫巴成一堆廢鐵碎木!   凱魯當年與丹西一起跟著師父秦學文化,識字的時候老把「車」念成「豬」,年紀大了,就怎麼也改不過口來。   「猛火油豬,望樓雲豬,鐵輪沖豬,撞門豬,老子叫你們全都變成死豬!」   嘴裡唸唸叨叨,手上的大石頭隆隆地拋擲,底下是他老人家砸爛的一堆堆「死豬」。   神力王的協助,使得守城部隊壓力大減,防禦咱u嬪韞「得心應手,史吞拿強攻半天,愣是沒見半點成效。   「媽媽的!停下!停下!」   史吞拿氣急敗壞地命令投石部隊和弓弩部隊住手。   「你們看準了,城頭上那個大狗熊!」史吞拿手指城頭上光著上身,一塊塊往下投巨石的凱魯吼道,「對準那隻狗熊,狠狠地砸,狠狠地射!」   冰雹般的石塊,飛蝗般的箭雨,朝著凱魯飛去!   幸得凱魯個頭雖大,武功不低,身軀不笨。   體內真氣運轉裕如,連續幾個踮足飛退,躲進城頭一座塔樓,方才逃過一劫!   「我的乖乖,這些異教雜種夠狠的哩。」   聽得四面牆壁搛怜埶捸A叮叮噹噹的響聲,凱魯直吐大舌頭。   ****************************   「刷!刷!刷!」   兩馬一錯楞,星月刀與鎦金劍同時揮動!   無堅不摧的鎦金劍帶著逼人的氣勢斜劈而下!   賽義德猛一扭身,避過劍劈,星月戰刀突然從右手換到左手,如小鳥歸巢般捅向庫巴的咽喉!   這是賽義德的拿手絕技。戰刀突然換手,對手猝不及防,往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刺於馬下!   庫巴沒有心理準備,連忙仰身相讓。   猛然,賽義德的袍袖裡飛出一道銀鉤,正紮在庫巴的肩上!   庫巴忍住鑽心的疼痛,用力夾住馬腹,才沒有被這個陰毒的敵將拖下馬來!   可這右肩也鉤下一小塊肉去,連劍都有些拿不穩了。   賽義德可不會講什麼客套,星月戰刀又已經兜頭砍來!   庫巴舉劍相迎,卻沒想到對手刀路極其刁鑽,竟然正砍在手腕上!   幸好這呼蘭皇子身上護具十足,腕子上也帶有護腕,沒有被剁掉右手,可這家傳神劍卻被震得跌落地上!   身負重傷又失去了武器,庫巴趁著兩馬交錯的機會,奪路而逃!   主將逃竄,其他戰士也喪失鬥志,跟著逃跑。   「快去接……」丹西急得大叫。   命令未完,羅米已經帶一支騎隊衝出去接應了!   同為呼蘭人,又曾長期在庫巴麾下效力,羅米已將庫巴視作呼蘭未來之主。   惡戰才休,馬駝客一方也傷亡慘重,非常疲憊,故而賽義德並未率軍追趕。   他冷笑著從背上取下大弓,搭上一支翎箭!   *******************   香濃城的城牆下,遍佈著屍體和攻城器械的殘骸。   噁心的屍臭,開始蓋過城內香水作坊裡傳出的香味。   損傷慘重的史吞拿,不得不暫時收兵修整,只有十來具投石機還在繼續轟鳴。   「史吞拿總算嘗到滋味了,」凱魯咧開大嘴笑道,「這幫異教崽子,就得狠狠地給他們點顏色看!」   周圍的市民和將士們一片歡呼。   普通人總是崇拜英雄。神力王在守城戰中精彩絕倫的表演,所有見到的人,無不讚歎、敬佩、仰慕。   不過,負責城防的亞農雖然高興,眉宇間依然帶有一絲憂色:「老讓他們的投石機這麼砸下去,恐怕也不是個事啊。」   守城戰中,史吞拿的小型投石機或者被火箭、火弩焚燬,或者被城內的防禦投石機砸壞,基本上被清光,但他手裡還有十來架重型投石機。因城內投石機的射程不及,無法給以還擊。   「怕啥?!」凱魯拍胸脯道,「咱聽得煩了,就把它們砸爛!」   周圍一片叫好。   「可那些投石機位於敵軍後陣,敵方兵多,出城突擊,只怕不易。」   「呵,誰說要走城門出去了,」打野戰,凱魯可不陌生,他手指前方,「那裡停著的,是些什麼東西?」   *************************   「嗖!」   箭似流星,直朝庫巴的背心而去!   「少主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羅米騎術精湛,已經衝至庫巴近前!   老將伸出左臂摟住庫巴搖搖晃晃的身子,將其單手托起,攬入懷中!   賽義德的箭也已抵達!   正紮在羅米的手臂上!   騎隊護著庫巴返回軍陣,丹西的一顆心方才落回肚內,暗暗連叫好險。   **************************   一場前哨比武分出了勝負,賽義德高舉著鎦金劍,耀武揚威地在己方軍陣前躍來縱去,接受聖火狂徒們一陣高過一陣的怪叫歡呼。   猛虎軍團一方噓聲四起,大罵異教徒無恥。   「使用暗器的混蛋!」庫巴一邊接受包紮一邊氣呼呼地罵道,「再給一把劍,我左手去跟他去打!」   「兵者詭道,行軍作戰,沒什麼道義可言,那個異教徒贏得無話可說。」丹西冷聲訓誡,「為將之責,在於領導指揮,發號施令,又何須親自衝鋒陷陣?!」   庫巴滿臉通紅。   「你需不需要休息?」丹西語氣緩和一些,「還能繼續指揮作戰嗎?」   「沒問題!」   庫巴咬牙道。   「那好,馬上滾回你的指揮位置,看我令旗行事!」   庫巴默一施禮,轉馬離去。   「我去打掉那小子的傲氣!」   又有人忍不住怒氣,請命出戰。   「不必了,」丹西蹙眉平視前方,「敵人正在準備總攻,都給我謹守陣地!」   丹西所料不差。   艾哈邁德的試探進攻沒有達到目的,但也明白過來,丹西這一次不會退讓,你派一支,我也出一隊,絕不讓你遂願!再派人去試陣,猛虎軍團也是勇將如雲,會一輪一輪地跟你對挑,沒完沒了地跟你殺下去。這輪雖然獲勝,下一次可就難說了。   賽義德未能完成任務,連跟敵軍的主陣地都沒有發生過接觸,但卻取得了更為理想的效果。前哨搦戰的勝利,令全軍士氣大振,鬥志狂漲!   看著手下戰士們眼中的凶光,聽著他們渴血的吶喊,艾哈邁德心裡相當滿意。經巧妙調撥,全軍的聖戰狂熱情緒已躍升到極點,趁著這股恐怖銳氣正在將士們心中蒸騰沸滾的時候,他要將眼前的邪教徒殺個屍橫遍野,片甲不留!   「聖戰勇士們!為真主獻身的時刻到了!」   老皇帝親自擎起星月戰旗。   鼓聲擂響,號角厲獰!   無比巨大的四道黑色新月同時啟動,做向心攻擊!   無數星月戰旗飄揚展掠,黑壓壓的兵陣向前湧動,恍如黑色的海潮平地捲來……   在四道新月與大鐵框之間,是一道間隔約五百米,半環形的綠色緩衝隔離帶。   猛虎軍團、半島軍團、詹魯軍團和聖瓦爾尼軍構成的大鐵框巍然肅立,默默地看著奔湧的黑色海潮迎面撲來,將緩衝帶吞沒,將代表生命的綠色,染成象徵死亡的烏黑!   「弩炮部隊準備!」   「弓箭手準備!」   「投槍手準備!」   ……   上百名大小戰將,皆靜立陣前,一邊目測距離,一邊大聲發令。   久經沙場的神聖聯盟戰士,在軍官們的帶領下,準確而迅速執行將領的命令,進行各種調度和佈置。   前面說過,在兩盟半島交鋒的這兩支部隊,風格迥異,分別代表了「冷血」與「狂熱」的最高水準。   雖然一開場,前哨戰就打了敗仗,這個不祥之兆,在很多人心裡投下了一道陰影,但如雪人一樣冷酷無情的猛虎軍團兵將,很快就拋棄了雜念,全身心投入到戰爭之中。   整個軍陣忙而不亂,井然有序,就像一台精密的戰爭機器,馬達緩緩轟動,開始進行最後的戰前預熱……   又如一隻撲擊前的猛虎,盯住獵物,繃緊肌肉,精確地計算著距離、速度、加速度、動量、衝擊力,而且還要預先加上提前量指標…… 第二十八集 本集簡介     神聖同盟在撤離途中遭到沙漠帝國的攔截阻擊,兩軍終於在瀕海曠野展開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會戰。戰爭過程極其艱苦,優勢劣勢來回轉換。在最後關頭,丹西帶領原本被自己所輕視的十字軍團發起進攻,一聲詐唬,從假勝利走向了真勝利。   這是一場險勝,更是一場慘勝,猛虎軍團自身的損失極大,比敵方少不了多少。沙漠帝國向後撤退,繼續以空間換時間,神聖同盟緩步跟進,雙方在聖傑西城附近對峙。   凱魯與史吞拿結下了深仇大恨,都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   別亞受命奔襲敵後,救出凱魯,一起殺向半島紡織中心飛梭城,不料計謀卻被看穿,在城下遭遇圍殲險境。 第二十八集 第一章     負責防禦東面海灘的半島軍團,最先與敵方水師交手。因為這裡,雙方將這個時代射程最遠、威力最大的遠程武器——投石機,都佈置在這一側的戰場上。三桅帆船上都裝備有艦載投石機,而在回撤過程中,神聖聯盟也帶走了一些馬可以拉動的輕便投石機。此外,絕大部分弩炮也陳列於此。   排排長槳伸出船舷,撥動碧浪,百餘艘三桅帆艦和大批徵用商船緩緩駛近海灘。   無數軟梯、纜索扔下,船舷兩側像是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籐蔓,負責搶攤的偽軍們順之溜下,落進長船或者登陸衝鋒舟裡,然後飛快地朝岸邊劃去!   艦基投石機集群和陸基投石機集群同時轟叫,燃火石塊在沙灘和海面同時砸落,激起一道道藍色的水柱,撒布一片片白色的沙塵!   對於性命不值錢的偽軍,易卜拉辛又一次使用人海戰術。   長條柳葉狀的長船在海浪中靈活地穿梭。   船側伸出浮翼的登陸衝鋒舟,像鳧游的水鳥一樣在海面上飄蕩。   這些小船載著滿滿的甲士,不停頓地往返於海岸和戰船之間,把一船又一船的偽軍從戰艦上送上沙灘。   半島軍團將士們,藏身於半人高的胸牆之後,在諾豪的指揮下死守灘頭陣地。   除了用投石機不斷打擊水面的大小船隻外,弩機集群也發揮出極大的威力。   素來捨得在軍備上投資的猛虎軍團,對於軍隊的武器一直追求先進和精良,光是弩機這種武器,就有許多類型。   尤勒發明的轉輪式噴射弩機雖然射程短,但射速極快,在相同時間內噴吐的箭枝數量是一個熟練射手的數十倍!   槍式巨弩機,發射的是手臂粗的巨弩,可以五箭同發,一枝巨弩下去,可以洞穿幾個人的身體,可以將小船的船板擊破!   霰射式弩機,可以集群發射數個大囊,箭囊裡頭裝的不是箭矢,而是滿滿鼓鼓的粗鋼針,一射之下,鋼針如雨!   這些各式各樣的弩機,幾乎一刻不停地發射!   再加上箭手陣地的大面積齊射,海灘和近岸水域上空,嗖嗖嗖的火箭、毒箭、巨弩、鋼針,如雨點般斜刺而下,似乎無窮無盡,永遠也不會停歇!   清風微拂,海波蕩漾,千帆層疊,萬舸競渡!   流星雨呼嘯著在他們頭上傾瀉!   第一批登陸偽軍大多數人還未靠岸,就在船上被射成了刺蝟。   少數有幸跳上海岸的幸運兒,基本上也都橫屍灘頭。   巨量的血漿混入,海水竟被染紅!   易卜拉辛心冷如鐵,只是搖旗強攻。   看是你手裡的箭多,還是我船上的人多!   ******************************   野ua戰場上的沙漠帝國正規軍,就與海邊搶攤時蠻橫無理的打法完全不同了。   沙漠帝國步卒既是奮不顧身的宗教狂熱分子,但同樣也是身經百戰的驍勇鬥士,不僅士氣激昂,技戰術水平也非常高,絕非死撞南牆的魯莽村夫可比。   他們身披血紅聖火圖案的黑色戰袍,袍下也罩著黑亮的勁甲,手舉又窄又高的烏鐵長盾裹住身軀,手中是一溜的新月彎刀。   在黑袍戰士的對面,來自中央走廊的步兵們,從頭到腳,全都是同一顏色、同一制式的堅甲重裝,非紅即金。猛虎軍團和詹魯軍團全身金裝,如一塊沉甸甸的金磚,聖瓦爾尼軍遍體赤甲,似一團火辣辣的烈焰。   這些人手裡的盾牌皆為方形的大塔盾,組成一道道堅不可摧的盾牆。前幾排的阻擊武士全都手持奇長的刺矛,後面的搏殺武士一律握攥十字型闊劍。   鼓號齊鳴。   無窮無盡的黑色怪物蜂擁蟻聚,怪叫喧天,捲起一道道無邊無際的塵簾,呼嘯著撲來!   神聖聯盟的方陣堅如磐石,一面面巨大的塔盾組成兩道金閘和一道紅閘。將士們緊握武器,漠然注視著恣意汪洋的黑色海潮湧近。   兩軍之間的綠色緩衝隔離帶被黑潮吞噬了一半,在間隔距離約二百米左右時,包括丹西的烏龍棍在內,成百上千把指揮刀同時前揮!   「發射!」   「發射!!」   「發射!!!」   ……   不僅神聖聯盟,沙漠帝國也是等到這個最適合發揮箭矢威力的射程時,才開始進行弓弩齊射!   火箭、毒箭、弩枝、矢石,各式各樣的遠程武器,密密匝匝地朝對方頭上飛去!   嗖嗖的,啾啾的,嗡嗡的,的……   尖銳的,沉悶的,清脆的,咆哮的……   各種嘯叫聲響成一片!   如雷鳴霹靂,若飛鳥驚群,似馬蜂炸窩!   兩邊的弓弩部隊都數以萬計,接連不斷地集群發射,竟然令十幾平方公里的戰區上,下起了可怕的一場人工暴雨!   神聖聯盟一方在陣地上佈置有更多的弩機,而沙漠帝國一方從愛德華手裡購進和大量囤積了製造布魯斯長弓的紫杉木,故而擁有更多的長弓。作為冷兵器時代的遠射利器,布魯斯長弓較其他弓箭的射程更遠,侵透力和穿甲破壞力更強,而丹西一方的弓弩密集度更大,遠程交手,雙方竟然是平分秋色。   *************************   面對這可怕的箭雨,神聖聯盟的軍陣以傳統的龜殼戰術進行自我保護。   戰士們就地蹲下,前排和側翼的步兵將大塔盾高高豎立,後排戰士將手中的盾牌翻腕橫舉,覆於頭頂,構成屋簷,將整個方陣用盾牌嚴嚴實實地裹起來。這種戰法,全軍都蜷縮在巨盾的保護下,以避開和減輕箭雨的打擊,樣子就如烏龜縮進殼裡一樣,故而得名。   前面說過,猛虎軍團的兵力佈置為,每五十人組成一個小型方陣,每二十個小型方陣組成一個中型方陣,每十個中型方陣構成一個萬人大型方陣。但見這戰場上,面面金盾翻飛,似銅鏡一般映耀陽光,霎時間,戰場上變出無數個烏龜殼,將裡頭的將士護得滴水不漏!   這些烏龜殼相當怪異,一個個方方正正,嚴絲縫合,布列得竟然非常整齊!   「叮叮」、「當當」、「咚咚」的響聲,在烏龜殼上敲打個不停,但裡頭的戰士們卻安然無恙。   沙漠帝國一方不同,他們不是躲避,而是將盾牌成一個角度斜舉,護住身軀,腳下毫不停頓,冒著箭雨衝鋒!   烏鐵長盾只能頂住正面,保護不了身側身後,所受的損失當然大於對手。在箭雨的澆淋下,不斷有黑袍戰士仆落黃塵,一臥不起。   不過,艾哈邁德麾下的將士也都是久經戰火歷練的百戰精兵,他們的衝鋒非常富有技巧。   進入有效射程後,長條形衝鋒軍陣刷地一下化作波狀散兵線,如怒濤般撲向敵陣!   對於這種高速位移的敵人,箭手們無法瞄準,只能以矢石的密度進行整片覆蓋。沙漠帝國的波狀散兵衝鋒線形成一個個形狀各異的凸面和凹面,使得對手射程估算偏差嚴重。第一線、第二線的衝鋒橫列雖然受箭雨的損失較大,但對第三線之後的衝鋒橫列影響卻很小,只能構成輕微的傷害。   紅著眼的聖火狂徒們發足奔躍,不斷加速!   海風拂起戰袍,恍若一朵朵盛開的黑色毒花,在戰場上飄舞!   整個衝鋒大軍恍若一片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的黑色怒潮,以排山倒海之勢衝向前面的金色堤壩!   數十萬隻腳掌以越來越快的頻率向前邁進,數十萬個沉重的身軀一次次地撞擊著大地,「咚咚」「噗噗」的顫動,像地震波一樣向遠方傳去!   神聖聯盟的立足之地,彷彿也在和著聖火狂徒的步伐節奏發抖!   地震的中心越來越近!   猛虎軍團不知道是毫無懼意,還是呆若木雞,竟依然一動不動!   ****************************   黑色的浪頭距離堤壩僅有十幾米了!   「衝啊!」   數千名軍官的嗓門同時吼起!   成百上千個烏龜殼突然立起,向前反衝鋒!   如同一架上足發條的戰爭機器,巨大的軍陣轟然運轉!   位列最排頭的幾個長矛方陣,似一堵巨型堤壩,跨著整齊步伐,山嶽城牆一般向前推動!   長矛手們每跨三步,還必然會同聲大喊「殺!」,面對洶湧撲來的黑色巨浪,面不改色心不跳,從容不迫的隆隆進逼!   為求更遠射程,本來躲於長矛前陣後方的弓弩部隊,如退潮一般沿著軍陣間隙朝後陣撤去。   與此同時,劍盾方陣接替了他們的位置,在激昂的鼓點和清越的風笛聲中,昂首闊步,向前邁進!   這次反衝鋒充分體現了中央走廊幾支雄師勁旅的奪人風采。   箭雨驟落驟歇,軍陣驟靜驟動,定如磐石,動若猛虎!   剛才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龐大戰爭機器,像一下子通了電,飛輪狂轉,條帶飛梭,變陣幾乎在瞬間完成!   烏龜霎時化做猛獸,亮出獠牙,張開銳齒,反撲而上!   沒有經年累月的訓練和長期戰爭考驗,絕難做到這種程度。   一切惟指揮官的令旗所向,每一個方陣就如一束默默積蓄能量的肌肉纖維,每一名軍官都是一個神經元,指揮信號的傳導迅速而快捷,命令隨即化洛u瘞I   兩支大軍終於正面接鋒!   黑海與金堤相撞,掀起的卻是滔滔血浪!   若隆隆沉雷響徹山谷,似萬頃怒濤撲擊群山!   精鐵長矛、十字闊劍與星月彎刀在鏗鏘飛舞,投槍和手斧在呼嘯飛掠,密集箭雨依舊鋪天蓋地,沉悶的殺聲與短促的嘶吼,直使得山河顫抖!   這兩支大軍,來自不同的大陸,宗教信仰、文化理念和性格作風迥異,但卻都擁有常勝不敗的煌煌戰績,都有著慷慨赴死的猛士膽識。鐵漢碰撞,死不旋踵。猙獰的面孔,帶血的刀劍,低沉的嚎叫,瀰漫的煙塵,數十平方公里的戰場,都被這種原始搏殺的慘烈氣息所籠罩、所湮沒……   兩支大軍在各個方向上,都進入了極其凶殘的正面肉搏,短兵相接階段。不過,兩方的參戰兵力實在太多,在沙漠帝國後陣,在神聖聯盟的大鐵框中心處,仍有大批預備隊尚未動用。   丹西和艾哈邁德自是穩立本陣,在煙塵瀰漫的戰場兩端遙遙相望,冷靜地掃視戰場,暗中估量著成敗得失,琢磨下一步如何行動。   **************************   舉目都是無邊的煙塵,耳際充滿恐怖的吶喊,腳底更傳來隆隆的微顫,教皇費文根本不敢直面戰場,嚇得幾乎要癱軟在地!   幸好,伊萬諾夫扶住了他,使得他能夠跪倒在十字架、聖盃、聖像等一堆聖物面前,不停地喃喃禱告。   教皇跪倒,其他人也只得跟隨。聖典大隊的教士牧師,聖堂武士部隊,也都在費文身後依次跪下,跟著他一起唸唸有詞。   狗魚大將凱日蘭又一次赤膊露體,把十字軍的弟兄們糾階ub身邊,給他們講自己頭一次上陣殺敵的故事,教他們最簡單最實用的戰場搏殺技巧。   四周圍這恐怖而慘烈的戰場,變成了臨陣教學的直觀背景,效果竟是出奇的好。   眼前的十字軍,素質要比詹魯山民差了不少,但鬥志卻要更加昂揚,宗教狂熱情緒一點也不輸於聖火教徒。這一點,擅長因材施教的凱日蘭自不會放棄。   「那些異教徒,都是惡魔,是人形野獸!他們不是人,也千萬不要把他們當作人!不消滅眼前的野獸,你自己就會被他們連皮帶骨頭地吃下肚子去!」   「打野獸很簡單,就是這樣,」凱日蘭又掄起了奔雷刀,「給我砍,狠狠地砍!」   「砍!」   「砍!!」   「砍!!!」   「砍!!!!」   奔雷刀發出炸雷般的轟鳴,地上草木齊飛,塵埃四濺,看得十字軍戰士們個個目瞪口呆,一時竟忘了鼓掌喝采……   *************************   在一輛高台馬車上,昆達在密爾頓的陪伴下觀戰。   為了能夠親眼目睹這場大戰,昆達不惜再受一次刑柱之苦,命人將自己的身體綁縛在一根可以轉動的木柱子上,然後由密爾頓轉動木柱,就能夠遼望四方,總觀戰況了。   「哇!哇!!……」   望著眼前這波瀾壯闊的戰爭圖景,密爾頓幾乎不知道如何才能表達心中的激動與興奮,只能一個勁地使用驚歎詞。   「呵呵,沒見過世面的小東西,」昆達笑起來,「在大荒原上,咱們與蠻族聯軍殺得天昏地暗,那才叫痛快哩。」   「切!青衣鎮之戰我也見識過,」密爾頓噘嘴道,「當然,這回比青衣鎮大戰規模還大。」   「青衣鎮,一場低水平的械鬥而已,那時的自由軍團,可都是剛放下鋤頭把的農民哪。」猛地,昆達的眉頭皺了起來,「小鬼頭,把我向西側和南側轉動!」   密爾頓依言緩緩轉動木柱子。   「怪了,怪了!」昆達連聲咂嘴,兀自在那自言自語。   「什麼東西怪了呀?」好奇的密爾頓對什麼都非常感興趣。   「艾哈邁德手中的王牌,馬駝客騎弓手和駱駝重騎部隊,竟然到此時依然不動?!」昆達仰頭鎖眉,心裡在不斷計算著,「他到底在打什麼壞主意呢?」   **************************   誠如昆達所言,兩方雖都以步兵為主力,但也有數量相當龐大的騎兵,此時的戰場上,悉數是步卒上陣廝殺,未見到騎兵側擊包繞的身影,也讓人頗覺詫異。   由於對方的馬駝客騎弓手和駱駝重騎不動,神聖聯盟手裡的輕重騎兵也保持警覺狀態,不敢輕舉妄動,隨意加入戰團。   兩方的所有騎兵,其實都已經布好陣勢,抽刀拔劍,勒韁待發。但兩方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命令未下,他們也只能在後方觀看步兵戰友們的廝殺,為他們吶喊助威,卻不敢違抗軍令。   野ua戰場,開闊的曠野上,麋集著數以十萬計的步兵,黑壓壓地擠在一起。將士們進進退退,戰線犬牙交錯,不斷變換著形狀,一忽兒朝這邊凹陷,一忽兒向那邊拱出,一忽兒變成圓弧,一忽兒又拉回成直線。   兩方的步卒直殺得天地色變,陰風呼呼,愁雲慘慘,煙塵瀰漫,沙簾捲蕩。   滾滾的塵霧中,對戰雙方將士的身影若隱若現,惟有熱烈的吶喊、沉悶的低呼、刺耳的哀號之聲連綿不斷……   剛剛那塊土地上還站著一隊猛虎戰士,一眨眼的工夫,已經換成了一夥黑袍長鬚的聖火狂徒,而再到下一刻塵煙散去的時候,另一隊金甲勇士又在那片戰場上昂然挺立……   成千上萬的猛虎戰旗、飛鳳戰旗、神聖聯盟的十字架流蘇錦旗,與數目同樣繁多的沙漠帝國星月戰旗攪在一起,捲成一團。   這些大大小小的戰旗,恍若萬千彩色風帆,在戰場上起起落落,升升降降,引領著各支軍隊浴血前行,在死神的祭壇上忘情舞蹈……   猛虎軍團的步兵方陣就像一架可以隨時分拆、隨時組裝的戰爭機器。   有時候以五十人的小型方陣分頭進擊,似無數利齒在撕咬敵陣。   有時候面對著優勢敵軍,幾個小方陣自然而然地靠在一起,合力抵擋。   有時候,為了攻佔或守衛一整片戰區,大型方陣立刻在臨時組建,互相協助,互相支援。   這種攻擊方式,既照顧了總體戰局的需要,又能適應瞬息萬變的戰場形勢,而來猛虎軍團對這種戰術也非常熟練,運用得爐火純青。   嵌合式方陣除了適應性強之外,還有一個特點,適合於持久苦戰。   當前頭方陣被擊潰被打散的時候,他們會順著方陣間隙撤退,到後方重整隊伍,而身後的下一個方陣會適時地頂上來,繼續攻擊或防衛,死咬著對手不放。這類似於車輪戰,不斷疲憊對手,待敵人精疲力竭後,覷準機會發動全面總攻。   來自沙漠和熱帶草原的將士們,同樣諳熟步戰技巧,但他們的打法則完全不同。   來自炎熱地區的部隊,輕甲勁裝,銳氣逼人,比之溫帶和寒帶地區的軍隊,更樂於布列疏陣。他們雖比不上對手的堅硬,但彈性更足,靈活度更大。   聖火教徒們似一團團的流火,如水銀瀉地一般,不斷游動、包捲、側擊、繞後,力圖朝方陣最薄弱的側翼和後方進攻。   最令人驚歎的,自然是他們不畏犧牲的獻身精神。   冷兵器時代,士氣是決定戰場勝負的最重要因素,無懼傷亡的死士,最令人恐怖。   如果說,戰前祈禱和前哨獲勝,令將士們熱血沸騰的話,那麼,一旦與異教徒直面相逢,正式接鋒,為了心中的聖戰理想,為了獲得進入天堂的資格,這些聖火狂徒們的血管,可以說已經超越了液體狀態,簡直就是在燃燒!   神聖聯盟的參戰部隊,也都算是征伐頻仍、身經百戰的部隊了,他們見過很多士氣高昂的敵軍,但類似於聖火狂徒這樣的宗教瘋子,卻是首次得遇。   這些狂熱分子們簡直不知道什麼是痛苦,什麼是害怕!他們哇啦哇啦地怪叫著,高喊著「真主至大」、「聖火永明」等宗教口號,不顧性命地搏殺到底。   有些人甚至主動用胸膛來迎接劍矛,趁著對方錯愣的當口,用星月彎刀撩進對方的小腹,完全是在一命換一命!   而在這種時候,他們的嘴角竟然含著笑容!   在嚥氣前,他們眼楮都瞪得大大的,彷彿已經看見了天堂裡絕美景象!   兩方的步兵以我為主,在以各自拿手的方式進行著浴血廝殺。   聖火教徒狂熱無比,但神聖聯盟的將士們亦是堅毅不拔的驍勇雄師,無論對手怎樣發瘋,無論傷亡多大,他們依然保持著清醒的頭腦與不疾不徐的作戰節奏。   付出重大代價後,神聖聯盟開始取得主動權,艱難死戰的沙漠帝國步兵集團,漸漸退往煙塵邊緣……   當然,沙漠帝國的旌旗戰幟、陣形隊列並未散亂,聖火狂徒們是在殺一陣退一陣,退一段又返頭回殺,不斷地如此往復,阻滯著對手前進的步伐。   惡浪滔滔的黑潮,並未被金色洪流、紅色洪流所覆蓋,所淹沒,而只是被推擋過去,被驅逐出戰場……   丹西和艾哈邁德都在冷眼觀戰,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 第二十八集 第二章     「為什麼不趕快把敵人打垮擊潰哪?!」   密爾頓對眼前的戰局看得血氣上湧,激動中又帶著無法抑制的焦灼。   「用兵之法,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昆達沉聲道,「沙漠帝國的步卒雖然在後退,但軍陣韌性十足,反撲之力依然非常相當強勁。最令人憂慮的是,敵人的騎兵尚未出擊,在進攻中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隨時防範敵人的側後突襲。」   誠如昆達所言,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奮戰,雖然陸地戰場逐漸取得優勢,正在全面推進,但神聖聯盟在進攻中保持著有條不紊、中規中矩的推進節奏,整個軍陣即便在運動中依然維持著完好的形態,進可攻,退可守。   「那敵人什麼時候出動騎兵呀?」   「馬上就看得到了。」   昆達瞇眼眺望,神情變得異常嚴峻。   沙漠帝國在三個陸地戰場上的態勢都大致相同,兩翼的防禦極其凶頑,而中央部的反抗則薄弱一些,隨著戰爭的進行,漸漸形成左右環抱,中部內凹的總體格局。   當然,他們想這樣就把猛虎軍團吸進中央陣地圍剿,那只怕還不能遂願。   後世史家曾讚揚全盛時期的猛虎軍團說,這支部隊素以冷靜、堅毅和頑強著稱,就如一部天生的殺戮機器。但支撐這部戰爭機器運轉的,並非某位名將的指揮天才,而是軍隊中龐大而富有戰爭經驗的中基層士官集團。   這個士官集團由開國皇帝丹西組建雛型,然後他們大多定居於中央郡,與該地居住的自由民匯湧合流,最終形成為帝國軍隊的中堅支柱。   這些校尉層的軍官,基本上都是從具有戰爭經驗和領導潛質的老兵中擢拔出來的。即便是出身名門大閥的貴族子弟,也必須先擔任一到兩年的普通戰士,顯示出自己的領導才能和無畏勇氣,才能晉陞到這個階層中來。   這些來自基層的校尉士官,能與部下同甘共苦,瞭解普通士兵的心思。平日經常進行模擬對戰和仿真訓練,戰時各級指揮官也總是組織大範圍的內部戰局研討和實際軍情分析,使得這些人的領導和指揮才能,在實踐中得到進一步提高。   由這樣的校尉士官集團構成骨架,整支軍隊既能以小班組形態靈活應對各個分戰場上的複雜局勢,又能迅速組合成一個堅不可摧的戰鬥群體,適應集團作戰的要求。可以說,只要最高指揮層不犯低級錯誤,想打敗這樣一支軍隊,只有一條途徑——憑藉以壓倒性的實力優勢將其淹沒。   在眼前的戰場上,沙漠帝國雖然實現了將敵人引入中央縱深,形成左右環包的態勢,但猛虎軍團的攻擊猛烈而持久,大大小小的方陣不急不躁地向前推進,整支大軍遵循這樣一個進擊節奏:   某個方陣在中央某處實現了突破後,兩側的方陣迅速趕來相助,頂住敵人的反撲,將小縫隙撕裂成大傷口。   在這些鋼牙鐵嘴的嚙啃和噬咬下,傷口並不斷向兩翼擴伸,最後在戰場上形成大面積的潰瘍。   後列的部隊則跟隨而進,以小型方陣為單位,將裡邊散成碎片的敵軍一股一股吃掉,把整個戰場徹底清理乾淨!   雖然進攻部隊已經形成了一個中央凸出部,但這個凸出部是動態的,不斷挺進,不斷擴張的。兩翼的聖火狂徒雖然連續不斷地瘋狂反撲,但依然立足難穩,總是擋不住對方堅甲重步兵方陣如山嶽城牆般的推進步伐,更遑論有餘力進行側翼繞擊了。經驗豐富的猛虎軍團不給他們這種機會,他們也根本無法形成什麼值得一提的威脅。   假如我們能像昆達那樣俯瞰戰場,就會看到一幕極其有趣的步兵會戰圖景:   神聖聯盟的重甲步兵集團,形成一紅二金的三個巨大而堅挺的陽具,伴隨著雄渾鼓點和悠揚風笛的節奏,不斷向潮水般反撲的黑色海洋縱深處挺進,捅破所有障礙,推倒一切,碾碎一切!   沙漠步卒們一退一撲,一退一撲,恍如肌肉的收縮咬合,亢奮不已,無休無止。   神聖聯盟的堅甲重兵一進一頓,一進一頓,不斷深入挺前,手法老到,堅而彌久,毫無衰竭氣象。   在這個過程中,兩邊都釋放出巨額的能量,激起片片血波,層層紅浪!   神聖聯盟更冷酷,但並不缺乏鬥志激情,沙漠帝國更狂熱,但同樣也是百戰雄兵。戰場上的搏殺廝鬥雖然極其慘烈,卻沒有人喪氣,沒有人洩勁,當然,大戰的高潮也就遲遲不來。   不過,觀測局部戰場和總體戰場,要求有完全不同的眼光。   沙漠帝國的步卒雖然死傷慘重,局勢上也處於被動,但還是完成艾哈邁德交給他們的任務,將敵軍的重甲方陣吸入中央,在兩翼形成包繞態勢。   剩下的任務,就該由最悍勇的王牌主力——馬駝客來執行了。   當步兵鏖戰猶酣的時候,騎兵集團在後方列陣如牆,緩轡逼近。   馬駝客的星月戰刀開始在陽光下閃露出灼眼的鋒芒,準備以雷霆萬鈞之勢,深深扎入側後,將挺進的敵軍凸出部一舉閹割!   **********************   東側的海陸交鋒,完全不同於北、西、南三面的陸地戰場。   在這裡,幾乎整個上午都是在進行遠程接鋒,尚未開始近身肉搏。   易卜拉辛絲毫不把那些偽軍的生死放在心上,用他們的生命來消耗對方的弓弩箭石,用他們的血肉來餵飼半島軍團!   這是一種典型的飯館子戰術,送完一批又來一批,直到對手的腸胃消化不了,被活活撐死為止!   在身後刀矛的逼迫下,偽軍們順著長長的纜索軟梯,一串串地跳下長船和衝鋒舟,然後冒著矢石被送至岸邊,再站在海灘上遭受一陣接一陣的箭雨澆淋,像遭受疾風暴雨摧殘的幼苗一樣,被一片片掃倒!   偽軍們的作戰素質差,無論船上掩護、近岸搶攤、列陣衝鋒,戰術動作都不過關,而在這一側,神聖聯盟集中了絕大部分威力強勁的遠程武器,幾乎毫無停頓,毫無間斷地進行著集群掃射。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偽軍拋下了將近八萬具屍體,卻仍然無法建立起一塊穩固的灘頭陣地。   長長的海岸線上,出現了一條數公里寬的屍帶!   膿血、伏屍和碎木片,把大海的蔚藍之色完全遮覆了,變成一個腐臭熏天的紫紅色的巨型醬缸!   沙灘上竟然憑空長出了密密麻麻的嵩草叢,到處都是斜插著的箭矢和投槍!   不過,連續幾小時不停地砸石、投槍、射箭,在消滅了海量的登陸偽軍,砸壞十幾艘三桅帆艦和大量登陸小艇的同時,將士們手臂酸軟,胳膊抽筋,弩機和投石機也開始出現破損。最關鍵的,在於箭矢漸漸耗盡,幾百輛馬車上的遠程投射武器幾乎被搬空!   岸邊的箭雨一刻比一刻稀疏。   看見一些半島軍團的將士們開始冒險跑往海灘,以拾撿箭枝和標槍,拿回來重新使用,易卜拉辛知道時機已經來臨。   「跟我來!」   帝國元帥拔出星月戰刀,親自跳下小艇,帶隊沖灘!   戰艦上的帝國正規水兵、考夫利率瓦爾芹海盜、還有大批偽軍,跟隨易卜拉辛的登陸艇前進!   ************************   幾乎在易卜拉辛親自帶隊發動進攻的同時,陸地戰場也起了變化。   「出擊!」   艾哈邁德的權杖指向碧空!   沙漠帝國本陣大,急遽地左右擺動!   十幾萬匹戰馬同時啟動!   「殺啊!」   眼見對手騎兵出動,丹西的烏龍棍也傾力前揮,運足內勁,發出怒吼!   又有超逾十萬匹戰馬騰身躍進!   幾十萬匹戰馬縱橫馳奔,以愈來愈快的頻率蹬踏著大地,就像幾十萬個戰鼓在劇烈敲響!   隆隆的馬蹄聲,比天邊的滾雷還要懾人心魄!   它蓋過了鼓點,蓋過了號角,蓋過了海潮,蓋過了一切!   戰馬的嘶叫,將士們的吶喊,幾乎能把人的胸膛撕裂!   幾乎整個上午都在進行步卒鏖戰,此刻,騎兵終於出動!   激鬥了幾個小時之後,高潮也終於來臨!   ***********************   摩雲關。   「休倫教宗已經從香濃港動身出發,準備前往首都什罕布爾覲見陛下,」卡拉曼躬身道,「不過,教宗希望能在這之前,先來摩雲關與您一會。」   「回去告訴休倫,相見不如不見。」軻庫裡能緩緩搖頭,「我只是一介武夫,除了舞刀弄槍,對其他的東西,一概不敢興趣。」   「遵命。」   卡拉曼施禮而去。   「呵,這個聖火教尊,倒是頗有心計。」待卡拉曼走後,資深幕僚裡澤酹須笑道,「倘若能說動咱們加入聖火教,對陛下做起說服工作來,必然事半功倍。」   「哪有這等便宜好事!這玩意兒的危險實在太大,」同為軻門四老之一的彭薩搖頭道,「萬一咱們又入了教,陛下又回絕了這個黑大陸老怪,咱們豈不是變成了叛國妖孽?!」   「除非陛下公開宣佈定聖火教為國教,否則,」霍勒姆點頭道,「我們還是不要表態的好。」   「關鍵在於,他這個什麼鬼教,究竟替誰服務?我們呼蘭帝國還是那個什麼沙子鳥國?」蓋普是一個圓滾滾的胖老頭,說話耿直,脾氣向來比較火暴,「主次不搞清楚,將來肯定有麻煩!」   除裡澤在摩雲關協助家主軻庫裡能之外,軻門其餘三老平素各辦己差,獨領大軍,坐鎮一方,難得有機會相聚。此刻大家會齊,顯然是有要事相商。   「我看,」裡澤沉吟道,「柯南那孩子,熱衷於玩這種政治遊戲,試圖借此推進我國精神層面的改造,殊不知這裡頭暗含著多少陷阱,隱藏有多大的風險,隨時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咱們可要提醒一下他,千萬不要捲進這團宗教迷霧裡去。」   「嗯,你放心,」軻庫裡能點頭,「我已經跟圖克拉祖打好了招呼,宰相大人會有辦法讓他脫身事外的。」   「呵呵,聽說費文親自前往兩盟半島助戰,」整個大陸都非常關注發生於兩盟半島的宗教戰爭,心直口快的老將蓋普也未能免俗,忍不住出言,「結果卻反而為神聖聯盟召來厄運,遠征水師在香濃港附近全軍覆沒。」   「可蛟龍軍團打得還是相當漂亮的,」彭薩接口道,「稱得上雖敗猶榮。我國為內陸國家,水師不強,若與猛虎軍團交鋒,應盡力避開河湖交錯地帶,以充分發揮我國騎兵的威力。」   「費文此舉,軍事意義倒不大,但政治意義不可小覷。從短期而言,能振奮神聖聯盟的士氣,當然這只是次要的,」裡澤輕搖羽扇,「最令人憂慮的是,東教廷與丹西、狄龍兩個小子現在好得蜜裡調油,在我國發動戰爭之前,我們必須想辦法先拆散這個聯盟。」   「狄龍樂於見到我們與丹西兩敗俱傷,不至於跟丹西完全穿一條褲襠,」霍勒姆笑道,「只要我們進軍走廊時注意不去觸犯各大小教堂的利益,東教會各國估計袖手旁觀的可能性更大。」   「家主,」看到軻庫裡能一直沉默不言,蓋普老頭不由得發問道,「你對正殺得天昏地暗的兩盟半島之戰做何判斷?」   「兩隻雛鷹跟一頭老梟扑打叼啄,看起來倒是半斤八兩,難斷輸贏啊,」軻庫裡能的臉上泛起一個模稜兩可的含糊笑容,「不過我個人覺得,如果神聖聯盟一方獲勝,情況會對我們比較有利。」   軻門四老不由皆是一愣,都細細地咀嚼起軻庫裡能話裡的意思來……   「當前最主要的還是把自己的軍隊訓練好。猛虎軍團幾乎年年征戰,而我國已二十幾年未曾興兵,老將雖在,底下的兵娃子卻幾乎換了一代人,而且基本上是在承平歲月裡成長起來的年輕人。」軻庫裡能緩聲道,「丹西的仿真演練方式很好,對於新兵訓練很有成效,咱們也要虛心學習。這次召集幾位過來,是想趁著還有一段戰爭準備時期,我們西部邊防軍也將組織幾次大型軍事演習,在實戰中檢驗訓練成果,查闕補漏,嘉獎刻苦用心的官兵。」   「仿真演練?」彭薩皺眉道,「我們正處於摸索階段,倘若組織不當,可容易造成事故,引發非戰鬥減員哪。」   「我們已經通過內線搞到了猛虎軍團的全套訓練資料,」裡澤從袖裡掏出一本厚厚的記錄冊道,「大家無須客套,根據我國實際情況改造改造,拿來就用。」   又一起嚴重的知識產權洩密事件發生了。這一回,丹西的角色變了,從偷竊者變成了受害一方……   ******************   瀕海曠野上,陸地戰場正在上演一出讓人驚心動魄的騎兵大決戰。   騎兵決戰與步兵會戰完全是兩樣的情景。   步兵會戰時,儘管其威勢也相當駭人,但遠沒有騎兵那麼迅捷熾烈。前一刻尚壁壘分明,大家還都在遠處勒韁抽刀,轉瞬之間,兩方勇士就如雪崩一樣卷掠戰地,進入了難辨敵我的白刃格鬥。   步兵是慢熱的,持久的,講究陣形節奏,讓人看得分明的。   即便全軍都殺進了戰圈,大小方陣和行伍隊列都維持完整,隨著鼓點的節奏有序進退。即便塵煙四起,但黑與黃、黑與紅的交合點,依然可以辨認得出,觀戰者知道前沿戰線到底在哪,目前大致處於一種怎樣的作戰態勢。   騎兵是火烈的,迅猛的,更重視衝擊動能,令人難判形勢。   騎兵的衝鋒時間極短,撞擊動能卻大了十倍不止。為了增大攻擊區域,包繞或者反包繞敵軍,兩方都盡可能地展開騎隊,以波散狀做大幅面對沖。而當兩軍相交時,馬蹄和駝掌掀起了海量的塵土、沙礫、雜草、泥漿,一切都淹沒在遮雲蔽日的塵藹之中,耳邊充斥著無盡的喧囂,戰場上的搏殺情形,無人能夠瞧得清楚,看個明白!   在衝鋒時,無論哪一邊的輕騎兵,都高舉著刀劍。十字劍也好,星月刀也好,幾乎與身體成一條直線,而與馬背恰成四十五度夾角。騎兵們不是坐在馬上,而是踏直馬鐙,站立其上,吶喊著催馬狂奔。   這是輕騎兵的決死姿態!   在遭遇第一個敵人之前,這個造型絕不改變!   當碰到敵人的時候,輕騎兵的刀劍向左橫撥,然後迅即右劈,那個倒霉的刀下鬼將連頭帶肩膀,被整個兒卸下!   神聖聯盟的重甲騎兵一律腰挎重劍,手舉奇長的精鐵刺矛。   亮的槍尖直指雲霄,成千上萬桿刺矛密集地擁在一起,組成一片高速移動的鋼鐵森林!   身下的鐵馬,如豹騰虎掀,蹄下風雷滾滾,揚起無邊的塵幕。   戰馬在煙塵中打著響鼻,它們全都垂下耳朵,四蹄躍竄,馬腹幾乎貼在地上狂奔!   重甲騎兵的決死姿勢比輕騎兵要晚一些。待與敵人進入數十米距離時,他們才會狂蹬馬刺,加大到最快速率!   與此同時,所有刺矛齊刷刷一起放倒!   所有重騎兵以盾護身,伏於馬首,脅挾刺矛,凌厲如霹靂,掃掠如飆風,要將眼前的一切,像踐踏野草一般碾碎!   沙漠帝國一方以駱駝騎兵作為重裝突擊部隊。   駱駝的身軀更高,有利於居高臨下地斫擊,它們的體積更龐大,衝擊勢能更足,正面對抗中更佔優勢。   駱駝騎兵的武器為雙手握持的長柄大砍刀。   當衝鋒時,這些人緊抱駝峰,俯身在兩團大肉瘤之間,手中的大砍刀拖地橫掃!   駱駝屬於皮厚峰高的動物,抗擊打能力也比戰馬更強。採取這種衝鋒動作,既能借此擋避箭雨,又能橫斬馬腿。   北、西、南三面戰場,兩方騎兵加在一起,一共衝出來十二飆之多!   這些騎隊,呼喝著,叫喊著,分別從各自步兵戰友的側翼啟動,山呼海嘯般朝對方席捲而去!   輕騎也好,重騎也好,駱駝騎兵也好,全都在抽鞭踢刺,把身下戰騎的衝鋒速度提高到極限。   這速度,快得簡直就像閃電!   啟動時,對方好像還在塵煙瀰漫的天邊老遠。   一眨眼,他們已經衝到了半里之外。   再一眨眼,兩方僅剩二十米距離。   最後這一次,可沒人再敢眨眼。   因為敵騎已經衝至近前,鼻尖幾乎對到一起,連他上唇的小鬍髭,都瞧得一清二楚。   十二支龐大的騎隊,如十二股颶風,如十二顆流星,帶著威不可擋的巨大勢能,猛烈而熾熱地撞在一起!   巨大聲浪幾乎讓人雙耳失聰,雷霆般的戰場轟鳴創下了有史以來兩盟半島噪音分貝的最高記錄!   天塌地陷,山崩海裂!   塵埃、灰末、泥漿、碎草,以平方公里為計數單位,在戰場上飛揚撒播!   整個世界就像一個瘧疾症發作的病人一樣,在旋轉,在顫抖,在行將殞滅的邊緣,瘋狂舞蹈! 第二十八集 第三章     「啊,到,到底現在,怎,怎麼樣了?!」   就望見一團團塵霧,就聽得馬嘶人叫、兵器互撞,一片震耳欲聾的噪音雜響,平素口齒伶俐的密爾頓,也緊張得有些結結巴巴起來。   「不清楚啊,」昆達同樣沒有把握做出判斷,他緩緩搖頭,望一眼東邊的海灘戰場,「也許,艾哈邁德又把賭注押在海軍身上了吧。」   易卜拉辛這一回,不僅親自帶隊上陣,而且搶攤部隊人數也是歷次登陸中最多的,足足有四萬人。   雖然登陸部隊仍以偽軍作為主力,但裡頭有數千帝國正規水兵,有考夫利帶領的兩千瓦爾芹海盜,令其戰鬥力有很大的提升。   以不值錢的偽軍性命耗盡了對手的箭枝矢石,以更具戰鬥力的壓倒性兵力優勢,在指揮官的親自帶領下,搶攤登陸,背水結陣!   看得出,這一次,易卜拉辛要孤注一擲,玩命一搏了!   聖火狂徒和瓦爾芹海盜的作戰技巧和鬥志勇氣就比偽軍要強多了。他們以烏鐵盾護身,一片片地躍下小艇,跳入淺水,踢踏著浪花朝海灘撲來!   下了一上午暴烈的箭雨後,半島軍團的箭枝差不多耗光,海灘上只有毛毛細雨。那是一些神射手在進行瞄準點射,不能再進行瘋狂的大面積片狀霰射。   雖然仍有人中箭,但對敵人造成損傷已經相當輕微。   「勇士們!把異教徒趕下大海!」   諾豪拔出長劍,帶著已列陣完畢的劍盾方陣的甲士們開始向前挺進!   在海灘上,帝國水兵、瓦爾芹海盜、半島偽軍,也在呼喝著撲來。   登陸艇和長船卸下人群後,就駛離海灘,回身去續載援軍。   登上灘頭的人,已經無路可退,不是殺死前頭的敵人,就只能躍進海裡淹死!   易卜拉辛抽出腰間鑲有華貴鑽石的元帥寶劍!   今趟,他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背水結陣的威力正在於此。   身後的海水,既可以防止敵人繞擊背後,又令上岸的軍隊無路可逃,既令貪生怕死的半島偽軍,也不得不放開手腳,狠狠地與敵人拚命!   半島軍團因手裡的遠程射擊武器匱乏短缺,不接觸戰術已經破產,只能派出軍隊正面迎敵,近身肉搏,而面對著人數眾多的亡命之徒,即便軍隊素質高於對手,形勢亦不容樂觀!   ***********************   北、西、南三面的野ua戰場,由於在各個側翼都發生了恐怖的騎兵大決戰,完全打亂了兩方步兵之間類似於做愛般的作戰節奏,攻守雙方不得不進行相應的調整。   神聖聯盟的重甲步兵集團停止了在正面的持續推進。他們一方面鞏固正面戰場,一方面加強側翼進攻,試圖把戰線拉直。   這是一種穩妥的策略,即便騎兵戰友們被打敗,他們仍不至於迅速落入敵人的包圍口袋,步兵可以單獨組織起來,繼續困獸猶鬥。   反觀沙漠帝國一方,經過整個上午鏖戰的聖火狂徒們,狂熱的聖戰情緒本來已經被對手這種從容不迫、節奏井然的持久攻擊拖得有些疲憊。   當然,他們能死死咬住素稱堅毅冷酷的猛虎軍團不放,相持整整一上午不落敗,其戰鬥力之強悍,也非同小可,不能輕視。在猛虎軍團的戰史上,進行這種正面對沖,一般是幾次來回,幾個輪次,勝負就已然確定。只有少數對手能夠做到長時間正面抗衡而不敗,那些部隊大多是類似於猛虎軍團的堅甲重兵,像聖火狂徒這種輕銳猛士,極其罕見。這些人不僅狂熱,其堅忍程度,也令人讚歎不已!   在關鍵時刻,馬駝客騎兵集團突然啟動,雖然他們不是直接來幫助步兵戰友,但卻像給這些狂熱分子們打了一針興奮劑!   「真主至大!」   「聖火永明!」   「剷除邪教妖孽!」   「殺光異賊!」   各種口號,各種怪叫,又重新囂騰而起,直衝雲霄!   一張張扭曲到變形的大鬍子面龐,瞪著噴火的眼楮,口裡哇啦哇啦地怪聲高叫,這些不懼死亡的黑袍怪物,又舉盾拖刀,逆著猛虎步兵方陣,狂撲而上!   這種可怕的獻身精神,連猛虎軍團裡的老戰士們都不免心生懼意。   傳教布道的神父牧師們把這些傢伙稱作人形野獸,還真是一點也沒有說錯。再勇猛無畏,耐苦持久的戰士,也不可能在遭受如此大傷亡,廝殺了大半天時光的情況下,仍保持如此旺盛的鬥志和士氣!   把痛苦當作享受,把死亡視同勳章,不知道危險一般奮身直蹈死地,恐怕天底下也只有聖火狂徒能夠做得到!   遭受敵人不要命般的瘋狂反撲,猛虎軍團的一些前沿小方陣又洶湧的黑色浪頭被打散,不得不順著陣間空隙後撤重整,整個步兵大方陣中,原本趨於齊整的正面上,又開始出現了大量的缺口,形勢相當危險。   倘若此時不頂住第二波反攻,原先的努力就將前功盡棄!   在這種關鍵時刻,士官層的表率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無論小隊長、中隊長,還是大隊長、縱隊長,甚至包括很多高階將領,都默默地舉起軍旗,跑上第一線前沿參戰。   角鬥士出身的縱隊長吉姆,一直站立在抗擊黑色洪水反撲的最前線,每一股黑浪砸來,都被他的重劍狠狠地砸回去!黑色的浪頭總是被反轉,被染成鮮艷的紅色!   當五把星月刀從不同方向插入他的身體時,吉姆成為繼塔科之後第二位在這場宗教戰爭中,在這片熱土上陣亡的角鬥士夥伴。不過,即便捐軀沙場,他依然拄重劍於地,兩足和重劍構成一個牢固的三角形,支撐著身體不倒,戰旗不倒!   他低垂的頭一直指向前方,而直到大戰結束,他的屍身一直僵僵地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變化……   在卡丹城即參加猛虎軍團的老兵胡勒,手擎大隊戰旗,義無返顧地斬入敵群,在黑色的汪洋中捲起一片漾動的漩渦,然後又復歸平靜,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哇哇亂叫的聖火狂徒不同,猛虎軍團裡頭,不論何種職務的軍官,他們都不做什麼慷慨激昂的演說,而是以自己無言的動作向麾下戰士們表明心跡,表明一切!   當一位位大大小小的軍官們挺身而出,傲立潮頭,挽瀾搏浪的時候,動搖的軍心,霎時又重新擰成一股繩!   本在手足無措步步後退的將士們,個個羞愧得無地自容,他們重新樹立了勇氣,大大小小的方陣,瞬即又恢復為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   步兵集團終於闖過了一道艱苦的難關。   ***********************   南北兩邊的側翼騎兵戰場上,人仰馬翻,駝群驚奔。   星月刀、十字劍、精鐵刺槍、長柄砍刀,幾乎佔據了全部空間。每一處地方,不是寒光閃閃的清冷鐵器,就是它們刮出的灼熱飆風!   在有些地方,橫陳的人畜屍體有半個矛桿高,但數不清的馬蹄駝掌依然在踏屍而上,不斷為其增添高度。   一群又一群的無主戰馬、戰駝,搹a嘶叫著,瞪著銅鈴般的充血大眼,衝出戰場,四散驚逃。   落馬的騎手,只要還拿得動武器,依舊在奮力搏殺,用異教徒的鮮血來取悅他們的神,來換取升入天堂的門票。   猛虎騎兵秉承了自組建以來就一以貫之的硬朗鐵騎作風,戰法剽悍,身法遒勁,斫擊動作多以直線攻殺為主。   同時,他們也非常注意相互間的配合,騎兵多以小隊為基本單位進行協同作戰,有如一架架絞殺機器,在不斷地劈砍捅刺。   聖火騎兵則帶有明顯的沙漠作戰特點,馬步輕靈,身法多變,喜歡撩刺繞擊。   這些沙漠馬駝客,直如天上流雲,眼看近在咫尺,十字劍一伸,他卻沒了蹤影,收劍回身之際,對方卻又如影隨形,星月刀呼嘯著殺到!   兩邊的脾氣個性也完全不同。   猛虎騎兵冷靜如冰,沉默寡言,以獵殺為職業本能,只在砍倒敵人時悶聲地「嗨」一聲,鼓勵一下自己,或者被人砍倒時,發出人生最後一聲淒厲的遺言。   馬駝客就像炎炎沙漠裡的一團火,不管是拚殺還是躲避,不管眼前有沒有敵人,無時無刻不在高呼怪叫,只有被人砍死之後,才會永遠地閉上嘴巴。   這一場騎兵惡戰,反覆糾纏,來回廝殺,一時竟平分秋色,誰也無法得手。   *********************   昆達一直在注視著東面海灘的登陸戰。   在這裡,半島軍團已經開始與上岸的登陸部隊正面相撞,正在進行劇烈的大角力。   按照猛虎軍團嵌合式方陣組織起來的半島軍團,依然是長矛方陣布前,劍盾方陣隨後,伴隨著鼓點和風笛的節奏,以迫人的威勢正面衝去,想把敵人打散打亂,把他們推回去,重新趕下大海。   易卜拉辛帶領的帝國水兵和考夫利手下瓦爾芹海盜奮力抵禦。   帝國水兵自然與陸軍同出一轍,一樣的狂熱,一樣的奮不顧身地向敵軍衝擊。   巨人般的瓦爾芹雪地海盜,其肉搏中的破壞力尤其恐怖!   他們一斧頭下去,巨大的塔盾就被砸得扭曲變形,有的甚至像破帛一樣碎裂!   第二斧頭下來,往往就是血肉飛濺!   身後就是大海,只有殺敗眼前的敵人才有活路,在這種絕境下,就連偽軍也在拚死反擊,搏命相抗。   與猛虎軍團不同的是,由原先的傭兵和半島民眾所組成的半島軍團,同樣在狂呼亂叫,用亢奮的吼聲宣洩著仇恨!   兩支軍隊在沙灘上犬牙交錯,進進退退,殺得難解難分。   不過,最令人揪心的還不是沙灘戰場,而是那些在海面上穿梭的長船和登陸衝鋒舟,這些水上工具在不斷地來回往復,向岸邊運送兵員!   長此下去,敵人上岸的人數只會越來越多,形勢也只有越來越不妙!   由於野ua戰場一片塵藹混雜,昆達著重關注東面海灘戰場的情況,但同時他也運起內力,側耳傾聽和分辨來自其他戰場的轟鳴雜響。   一陣焦慮地瞇眼東望後,驀然,他的臉色陡變!   「密爾頓,把我轉向正面朝西!」   竟然拋開正短兵相接,殺得慘烈無比的東面戰場,轉向一片塵藹的西翼戰場,密爾頓心中不願,但他也只有聽令,撅著小嘴,把木柱轉一百八十度。   ******************   昆達能聽出西面戰場聲音中的不對勁,自然也逃不過察探入微的狄龍的耳目!   這一側戰場,是由狄龍率領的聖瓦爾尼軍隊負責。   在噴火吐焰的飛鳳戰旗指引下,他們同樣打得英勇而頑強,絲毫不遜色於猛虎軍團。   然則,一進入騎兵決戰階段,卻異變突起!   滾滾煙塵中,雜音鼓噪,但內力深厚的狄龍卻聽得出來,己方騎兵的慘叫聲遠多於聖火狂徒。   有大批大批的無主戰馬,瞪著血紅的眼楮,發瘋似的衝出塵幕,向後方逃離。狄龍看得出來,這大多是聖瓦爾尼騎兵的戰馬,因為它們的臀上都烙有特殊的印記。   更有甚者,連狄龍自身的坐騎,也在不安分地扭來扭去,似乎煙塵中有什麼令它恐懼的東西,想盡快掉頭逃離!   沒錯,正是駱駝的影響!   假如我們撥開塵霧來俯瞰戰場,就會發現,艾哈邁德雖然將主力騎兵集結在丹西指揮的猛虎軍團一側,用來抵敵作風硬朗,人數龐大的猛虎騎兵,但他卻把大多數駱駝騎兵,五萬中的三萬,佈置於狄龍統帥的聖瓦爾尼軍一側!   凡是聯合部隊,就少不了勾心鬥角。   丹西雖然搞來了一批駱駝,讓自己的軍馬跟它們熱乎,同吃同睡,以熟悉駱駝身上的特殊氣味,但不知怎的,他沒有跟自己的盟友分享這一情報和戰爭資源。   或許,他的心裡打著另外的算盤,既然駱駝騎兵克馬隊騎兵,那麼,等對付中央走廊的其他部隊時,我也可以依計施為,搞些駱駝來擊敗他們。   這種想法當然可以理解,但這卻給今天的戰局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聖瓦爾尼騎兵身下的戰馬,忍受不了駱駝身上的氣味,受到刺激之後,它們整隊整群地驚厥失蹄,尥蹶亂竄!   臨陣大亂,聖瓦爾尼騎兵幾乎潰不成軍,被對手打得難以招架!   到這個時候,艾哈邁德終於露出了真正的殺手搳A他的整個作戰計劃也昭然若揭。   東側海灘,建立鞏固的橋頭堡,以人海戰術淹沒半島軍團!   西側戰場,以駱駝騎兵擊潰聖瓦爾尼騎兵,然後將聖瓦爾尼步兵徹底圍殲!   東西兩側合擊,將神聖聯盟的大鐵框子,攔腰截成兩斷!   如此,沙漠帝國將以一個漂亮的大圍殲結束整場戰爭!   西側的戰場現在極其凶險!   聖瓦爾尼步兵仍然如磐石般穩固,暫無危機,但聖瓦爾尼騎兵抵敵不住,已經全線潰敗!   嘩嘩的敗兵和驚群的戰馬,到處亂竄!   如果不及時頂住,這裡就將成為大軍陣裡一個無法癒合的傷口,沙漠騎兵將沿著這個大缺口直插心臟!   到那時,整個戰陣將會土崩瓦解,被人分割成數片各自為戰,最終被悉數吞入腹內!   *******************   「別亞,庫巴,你倆帶剩餘的所有騎兵趕去支援!」   「遵命!」   這一仗,丹西基本上把所有騎兵撒出去決戰,手頭只剩親衛縱隊和一支萬人輕騎縱隊可供驅策,準備做最後的預備隊使用。   但此刻,救兵如救火,為了堵塞西線缺口,已經顧不得其他了!   「霍夫曼!」   「在!」   「告訴伊萬諾夫,我命令他的聖堂武士騎隊,馬上馳援東線海灘!」丹西將一支令箭遞給心腹親兵,「倘若伊萬諾夫不從,你憑此令箭,將其收監問斬,指揮權由你接管!」   「遵命!」   「傳令兵!」   「在!」   「告訴凱日蘭,整軍列隊,準備聽令出擊!」   在這危急的時刻,丹西也準備傾力一搏,讓對手嘗嘗厲害了!   *******************   「幹嘛把劍藏起來?」   昆達斜乜密爾頓道。   「我,我……」   密爾頓臉色發白,囁嚅不已。   按兩人的約定,如果戰敗,密爾頓必須揮動腳邊的劍,以死亡來阻止昆達再受仇人凌辱。   看到昆達臉色鐵青,戰局真的不妙,密爾頓偷偷地想把劍踢下馬車,孰料剛伸腳,就被昆達銳利的目光逮個正著。   「形勢不利,但尚非無可挽回。」昆達面無表情,「為將者必須能經受得住大風大浪的考驗,在勝負未決之前,絕不因任何挫折而喪失信心!」   「當然,倘若真的戰敗,也要有慨然赴死的勇氣!」   昆達後面這句,又讓密爾頓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   連續不斷的投石機砸打,香濃城的城牆出現了一些破裂和縫隙,但詹魯將士們頑強守衛,及時修補,史吞拿也奈何不得。他只能繼續投石,希冀能砸塌一道城牆,然後從缺口蜂擁而入,以兵力優勢壓倒對手,奪回咱u嚏C   香濃城的城牆並不厚實,沙漠帝國沒有打算在此守城,故而只在仙子丘陵一帶修築了工事,對於咱u塤憫@什麼整固。照這麼打下去,連砸幾天幾夜,倒也難說沒有成功的希望。   不過,守軍也另有應招。陸路不成,還有水路可行。   港口的碼頭上,凱魯手持戰斧,正在挑選出城夜襲的猛士。   兩百詹魯士兵,三百城內民軍,一共五百壯士被擢拔出來。   突擊隊在凱魯的帶領下走上幾條小船,在熟悉本城水情地形的港務員的領航下,緩緩駛出港口…… 第二十八集 第四章     當沙漠駱駝隊擊潰聖瓦爾尼騎兵的最後頑抗,衝出塵藹,直撲西面方陣的側後時,猛虎騎兵也已趕到援助!   「告訴丹西領主,我欠他一個人情!」   換了一匹猛虎軍團戰馬的狄龍,拔出精靈之眼,毫不客氣地接過了親衛縱隊的指揮權!   別亞帶一萬輕騎殺奔右側,庫巴則跟在狄龍身後充任副將。   他的右臂仍紮著繃帶,但左手已換持一把普通的十字劍。   在前哨戰中失利後,丹西將他留在身邊,讓他多歇息一會。不過,年輕的呼蘭皇子心裡卻在不斷自責。   由於自己的戰敗,致使聖火狂徒士氣狂飆,也給數十萬戰士心裡投下了失敗的陰影。如今的危險局面雖然與庫巴無關,但他總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失敗,把全軍的運氣都帶壞了。   此刻,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在戰場上把那個該死的賽義德找出來砍死,奪回自己的神兵寶刃,將運氣徹底扭轉!   別亞的輕騎隊躍進神速,首先遭遇敵方駱駝兵。   這支騎兵,是由當年跟隨別亞接連轉戰閃特、胡瑪草原和中央郡等戰場的閃特輕騎為老班底組建的,是猛虎騎兵中飆風如電的精銳之旅,對於奔襲衝殺極富經驗。   已經觀測了一陣駱駝騎兵作戰特點的別亞,很快就察覺出對手的弱點所在。   駱駝體軀龐大,抗擊打力強,但靈活性和速度遠遠比不上戰馬,對付他們,別亞早已想出了主意。   心裡有了底,就不會再有懼怕情緒。這支輕騎兵有備而來,手中拿的並非長劍,而是弓弩或者火把。   密集的火箭、火把紛紛朝著駱駝投去,濃烈的駝毛燒焦氣味嗆人口鼻。   最前列的駝群開始驚蹶失蹄,亂衝亂撞!   趁著這一亂勢,跛子騎將別亞親自帶麾下的精銳輕騎,如水銀瀉地般衝入敵陣!   這支輕騎縱隊的騎術之卓越,確實值得讚歎,而別亞的打法更恍若在刀尖上跳舞,直讓人的心臟蹦到嗓子眼!   輕騎手們並不跟拿大砍刀的駱駝騎手硬碰硬地正面接鋒,而是憑借極其靈活的馬步,不斷地在笨重的駝群間鑽來鑽去,就如在表演花樣芭蕾一般。   與此同時,他們手中的弓弦勁跳,火把飛撒,用弓弩射殺騎手,用火把驚嚇駝隊!   剛才無情踐踏和屠殺聖瓦爾尼騎兵,殺得極其過癮的駱駝騎隊,如今反過來遭受別亞的戲弄。   這些騎兵的馬術和箭法都極其出色,非尋常騎兵可比,駱駝騎手儘管奮力馭駝揮刀,依然有勁使不上,不是被人射落駝下,就是被失蹄的駱駝顛下駝峰!   狄龍帶著丹西身邊的王牌精兵,則是另一種打法。   親衛縱隊的裝備,丹西可是盡量求精求好,他們的戰馬神駿,盔甲精良,即便鐵馬與駱駝正面硬撞,也不會吃太大的虧!   這些重甲騎兵,雖然靈活性不如輕騎兵,但對於小隊作戰技術運用得圓潤自如,非常老練,通過團體配合,彌補個體之不足。而駱駝騎兵呢!雖然個頭更大,更加耐打,但靈活性和速度依然不如。   親衛縱隊的重騎兵分數人一組,有人在前逗引駱駝,有人在側旁敲側擊,有人繞後尾追,各司其職。   他們用比大砍刀更長更硬的刺矛,將駱駝絆得失蹄,將駝峰上的騎手一個個捅落在地!   最可怕的,還屬狄龍、庫巴以及幾位親兵騎手組成的鋒銳箭頭。   本國騎隊遭受極其重大打擊,狄龍自然是惱怒不已,把滿肚子的氣全撒到這群長著大肉瘤子的古怪奔獸身上!   精靈之眼發出灼人的藍光,耀目的劍芒足有數米之長!   管你駱駝也好,騎手也好,挨上就是血濺瓢潑,骨肉翻飛!   有狄龍在前左揮右舞,擋者披靡,庫巴等人都無須使用刺槍重劍,他們全換上了彎弓和手弩,護在側翼,不停地發射箭枝,將僥倖逃過精靈之眼劍芒的騎手射下駝背。   親衛縱隊的反衝鋒極其可怕,馬嘶駝吼處,但見一串接一串的駱駝手倒地不起,就如一座接一座的小山峰,在稀里嘩啦地坍塌垮掉,掀起一片片和血的塵幕!   東線海灘上,形勢也在越來越危急。   由於海上運輸工具的來回往返運送,上岸的敵人越來越多,數量遠少於對手的半島軍團漸漸不支。   悍勇的帝國水兵和力大無窮的瓦爾芹海盜,沖在戰場的最前端,身後的偽軍,黑壓壓地跟上搏殺。   半島軍團的勇士們雖然在諾豪的帶領下奮力拼爭,無奈敵軍人數太多,只能邊打邊退。   一大片沙灘已經被敵人佔據,不須多時,他們就能在海邊建立起鞏固的灘頭陣地……   當然,背水結陣的特點在於,如果被人壓著猛打的時候,其反彈力極其驚人,但因絕境不復,形勢漸漸好轉,其衝力也必然會有所減弱。另外,隨著部隊的前進,背後雖然靠水無憂,但側翼的空檔卻在緩緩顯露。   易卜拉辛知道背水結陣的優劣,但苦於半島軍團的堅決頑抗,善戰的部隊都擱在了前方,側翼只能由偽軍來掩護。   這個命門,只能靠人多的優勢來加強了。   然則此時,聖堂武士隊衝了出來!   伊萬諾夫再不情願,也不敢在此時違逆丹西的意願。   在回撤途中,他已經領教過丹西不留任何情面的強硬做派,知道這個心狠手辣的霸主在這種危急時刻絕對不擇手段,稍有不服,立刻就可能把他的人頭擰下來。另外,聖堂武士是教皇的衛兵,對於宗教戰爭也負有義不容辭的責任,雖然這一回,形勢看起來大大的不妙!   純白駿馬,亮閃銀甲,畫有大紅十字的絲質白披風,從人到馬,從頭到腳,全都用最昂貴、最精緻的護具裹起來,騎手們全是從東教會成員國的精銳部隊中再次篩選出來的精英,大批王侯貴族、巨室豪門的子弟在裡頭供職。這樣一支騎隊,用來屠殺沒有弓弩掩護,缺乏長矛護衛,在沙灘上剛剛立足,尚未站穩腳跟的登陸異教徒,再適合不過了。   聖堂武士的出擊恰到好處,登陸部隊正在不斷地向前挺進,力圖衝破膠著的正面戰場,負責兩翼護衛的偽軍們戰術素養糟糕,混亂雜蕪,鬧哄哄地尚未結好防禦陣形。   伊萬諾夫揮槍一指,五千聖堂武士奔蹄啟動,就如一把銳利至極的尖錐,直扎向登陸步兵的側翼!   鋼人鐵馬,刺槍如林!   馬蹄濺起海灘上一片高過一片的白沙,把這群銀甲籠罩在一片迷離而聖潔的沙霧中,恍如天兵天將下凡。   即便在飛速衝刺中,聖堂武士的隊列依然非常齊整,前排後排,馬頭馬尾,竟然像是用尺子量出來一樣筆直!   在他們前面,是一堆一堆的偽軍,隊形散亂,抱著武器,張大嘴巴,驚恐地看著這支重騎部隊飛馳而來!   很多人都被這種可怕的氣勢嚇傻了,甚至當對方衝至跟前時都忘了舉起武器……   「現在到了哪兒呀?」車簾被掀起來,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問道。   「前面就是雙峰關,」巴維爾趕緊催馬過來回報:「咱們今天晚上就在那裡安歇。」   能讓自由軍團的軍團長態度如此恭謹的,自然不是尋常人物。   估計正在戰場上焦頭爛額的丹西,知道自己的老婆這會兒抱著閨女和兩個調皮蛋坐在馬車裡,隨軍趕往正殺得天昏地暗的兩盟半島,肯定會急得連連跺腳,吐血數升。   檢閱了自由軍團的出征部隊後,美芙洛娃下定決心,步蓮娜的後塵,要帶著三個孩子,尤其是至今連老爸的面都沒見過的丹鳳丫頭,隨同前往兩盟半島。悍婦奈絲麗、狼女卡琳爾也有樣學樣,抱著尚未見過老爸模樣的新生嬰兒,坐馬車同行。看管後方的重擔,全都撂到安多里爾左相一個人身上了。   除了五萬自由軍團出征部隊外,隨軍同行的還有騎將穆斯塔法率領的一萬飛馬軍團的胡瑪輕騎,熊將古格率領的一萬暴熊軍團的熊族武士,三萬棄水路而步行的蛟龍軍團水兵。另外,狄龍也向後方傳遞緊急軍令,雅辛斯克率兩萬聖瓦爾尼援軍也一起開拔上路。   這次神聖同盟增援半島的水陸大軍足有十二萬之多,浩浩蕩蕩地走上大青山脈的躍馬古道,經詹魯王國前往半島馳援。   有這麼多人護衛,兩位女眷的安全自然不必擔心。   「你們倆呀!」美芙洛娃點著丹虎和丹豹的小腦袋道:「妹妹沒見過爸爸,要去半島看望他,你們也偏要跟著。一路上又不聽話,總是打打鬧鬧。」   丹虎、丹豹聽聞老媽帶著妹妹要去兩盟半島,自然也吵著要去,美芙洛娃也只好把他倆和瓦萊娜帶在身邊。這兩個小傢伙,從來閒不住,不是嘻嘻哈哈地互相嬉鬧,就是跟瓦萊娜耍樂,幸得這輛特製馬車非常寬大,容得下他們胡天胡地。   「我要去打仗!」丹虎挺胸道。   「我要找密爾頓哥哥玩!」丹豹一仰頭。   「哼,你們的理由倒是蠻充分的,」美芙洛娃做不悅狀:「可你們要學乖,你看妹妹多乖,老老實實,甜甜美美地睡大覺。」   「妹妹才不乖呢!她天天晚上哭!」   「是啊!她還經常尿床!」   「唉!這兩個小魔頭,」美芙洛娃搖頭苦笑:「都被他老爸慣壞了。」   「這麼大年紀的小孩,都這樣。」卡琳爾笑道:「姐姐還沒見過我族兩個超級淘氣包,速帝和哈莫呢!那兩個傢伙,簡直是無法無天,連我哥哥都經常被他們氣得嗷嗷叫。」   「密爾頓也是這德行,兩個小傢伙估計就是讓他帶壞了。唉!」美芙洛娃繼續歎氣:「要是他們像摩瓦那麼乖,該有多好啊!」   「呼──」密爾頓連連撫著小胸脯,喘著粗氣。   小孩子現在也看出來,戰場上的危急難關終於挺過去了,回復了平穩的戰局。   在親衛縱隊和別亞騎隊的反撲下,西側戰場的駱駝騎隊損傷慘重,被迫後撤。負責此處戰場指揮的奧圖曼,連忙抽調兵力支援,親自帶軍攔住截殺,才堪堪擋住了狄龍和別亞瘋狂的突擊勢頭,把形勢穩定下來。   東線的沙灘戰場上,形勢發生了又一次扭轉。   聖堂武士隊雖然只有五千重騎,卻像一部恐怖的軋路機一樣來回踐踏,縱橫碾踩。   他們的側翼沖襲,就像一根楔子狠狠地釘進敵軍肋部,剛剛有所起色的沙漠帝國登陸部隊遭此猛擊,被殺得落花流水,星散流離。   潰敗的偽軍把帝國水兵和瓦爾芹海盜的陣腳也衝亂了,這些悍勇的士兵們同樣抵敵不住,四分五裂,土崩瓦解。   易卜拉辛和考夫利狼狽地退回到一艘小艇上,在海水的庇護下僥倖逃生。   其他的人可就沒有這個福氣了,他們被拋棄在海灘上,四散逃命,遭受聖堂武士和半島軍團的有組織的屠殺。   太陽像便秘患者一樣憋紅著臉,半截已經入土,半截尚露在外頭。   立在高台上指揮作戰的艾哈邁德,嘴角在不為人察覺地微微抽動。   這場戰爭從清晨一直傍晚,從日出大海一直殺到日薄西山,竟然還是一片無法打破的僵持膠著!   西線和東線都在即將成功時,被敵人突然殺出的預備隊頂了回去,功虧一簣!   必須承認,敵人的頑強也令艾哈邁德驚訝,丹西對戰場危急局勢的應變能力亦讓人讚歎,反擊不僅迅速,而且選擇的時機恰到好處。三支精銳騎兵的數目雖然不多,戰鬥力卻極其出眾,一下力挽狂瀾,艾哈邁德尚來不及向打開的缺口處追加兵力,形勢便扭轉了過來!   「羽林軍準備!」   「半島新附軍準備!」   老皇帝的口氣不善。   不像丹西手裡僅剩一夥烏合之眾組成的十字軍團,艾哈邁德手裡還有一支極其強大的預備隊──四萬帝國羽林軍。除此之外,他還有十餘萬半島偽軍尚未調用。   原本艾哈邁德準備在西線或東線實現突破後,用這些部隊做最後的奪命一擊,徹底打垮對手。然則親衛縱隊、別亞騎隊和聖堂武士隊,敵方這幾支超級精銳突然殺出,及時補救,將奧圖曼的駱駝騎兵逐退,將易卜拉辛重新趕回船上,致使艾哈邁德的算盤完全落空。   不過,老皇帝知道,經過一整天的苦戰廝殺,現在對陣兩方都處於極度疲憊狀態,大家都差不多在行將崩潰的臨界點上苦苦掙扎!   誰能熬得住,咬牙挺過這關,誰就將取得最後的勝利!   誰如果這口氣喘不過去,稍有鬆懈,誰就將一敗塗地,遭受可怕的屠戮!   現在能做的,就是延長本軍的作戰意志,促使敵軍盡快崩潰。而將生力軍加入戰團,則是完成這一任務的最佳途徑!   「全體預備隊,」斜陽下,艾哈邁德旌麾前指,像一尊傾斜的大理石雕像:「出擊!」   四萬沙漠帝國最精銳的羽林軍、十餘萬半島偽軍,傲慢闊步,向北殺去!   口袋裡最後的一把籌碼也被扔上了賭桌,艾哈邁德卻要看看,今日這仗,到底鹿死誰手!   所有的作戰人員基本上都被派上了戰場,漸變空虛的大鐵框中央地帶,狗魚大將凱日蘭總算把十萬人的十字軍團,組成了一個還算順眼的過得去的陣列。   丹西陪著戰戰兢兢的費文,給大家作最後的戰前祝福。   當費文語無倫次地做完禱告,當所有人親吻了十字架後,丹西騎虎攜獅,緩轡馳到陣前。   所有的軍隊都已經在戰場上陷入苦戰,他的手裡,只剩這唯一的一支預備隊了。   高傲的丹西可從來不曾想到,在這次戰役的最後關頭,獲勝的希望竟然要寄托到這伙衣冠不整,訓練無素,大部分人都毫無作戰經驗的烏合之眾身上!   不過,戰爭發展到這個地步,他也只剩這一個王牌了。而為了讓這個王牌發揮出最大的威力,丹西做出決定,要親自帶領他們衝鋒,做最後一搏!   「教友們!我最可敬的弟兄們!」丹西手指蒼穹:「上帝正在天庭中注視著你們!今天這一仗,是天父為我們設下的最嚴峻考驗!」   「教宗就在身後,看著你們!」丹西指向一旁的費文:「神聖的十字架,需要你們的保護,才能免遭異教徒的玷污!」   「而我,」丹西指向自己:「永遠在前頭領著你們!」   「此戰若勝,我將賞給諸位每人五枚金幣!若敗,」丹西指向十字軍團:「你們都將成為異教徒的奴隸!」   「以我為首,向我看齊!前進!」   丹西調轉虎頭,領軍開拔。   人員龐雜不齊,衣著斑駁花俏,簡直可用光怪陸離來形容的十字軍團,跟在丹西的身後,嘩啦啦地向南邊奔去!   夕陽給大地蓋上一件瀝血的披風,萬物都籠罩在暗紅色的不詳氛圍之中。   賭紅了眼的兩大賭徒,搜盡口袋,搬空錢箱,把能找到的所有籌碼都扔上了賭桌,等待最後的攤牌揭曉…… 第二十八集 第五章     沙漠帝國的羽林軍總計有五萬人,除一萬人留守於薩格爾城之外,其餘四萬都跟隨老皇帝北上征伐。   這支部隊騎步各半,麾下將士皆為征戰十年以上的老兵,是黑大陸上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雄師,也是艾哈邁德手裡一張真正的王牌。不到生死關頭,他絕不會輕易動用這張王牌,而每次甩出這張王牌的時候,羽林軍也總能不負聖望,成為打破僵持、鎖定勝利的最重砝碼!成為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的決定性力量!   沙漠帝國的另一支預備隊,就完全是別樣情形了。十來萬人的半島偽軍,基本上都是強拉硬拽拖來的壯丁,望見這悲風呼嘯,愁雲慘淡,屍臭熏天的戰場,他們個個手腳發軟,渾身哆嗦,戰鬥力不值一提。這些人,用來消耗箭矢比較划算,但用來正面廝殺,搞不好反而會衝亂了本方陣腳。由於這個緣故,他們反倒因禍得福,被艾哈邁德擱進了預備隊,享受到和羽林軍相同的優待。   丹西率領的十字軍團,是一支來自三山五嶽,由各個國家、各個階層人士組成的多國聯合部隊,他們的身份各異,戰鬥力也參差不齊。不過,這些人的宗教狂熱情緒不遜於聖火教徒,而且人數也多達十萬。   當然,十字軍中也有很多人是抱著發財的夢想來到兩盟半島的,或者說宗教情緒與發財動機兼顧,丹西於戰前許下重賞承諾,對他們的刺激也非同小可。   當最後的預備隊開赴戰場時,兩方都是歡聲震天!   苦戰了幾乎整整一天的將士們,心裡一直都在祈禱、在渴望、在企盼生力軍的增援!   兩支援軍都義無反顧地開向了南面的主戰場。   在這裡,雲集著沙漠帝國和神聖同盟兩方的真正主力,打敗這裡的敵人,整個戰局可定!   不過,兩軍增援的側重點並不相同。   沙漠帝國一方兵力雄厚,人數眾多,而且受戰場空間的局限,也不可能把所有力量全部投入到一個作戰方向上,故而艾哈邁德將他們分作兩路,四萬羽林軍奔向側翼的騎兵戰場,而十餘萬偽軍則趕去支援正面戰場上的步兵集團。   丹西的兵力雖少於對方,卻是擰成一個拳頭打人,帶領十字軍團直撲中央。   當戰場上一片片的吶喊歡呼聲喧騰起伏,鋪天蓋地地席捲一切時,殘陽已經滑落到地平線以下。   黑夜降臨了……   又是一個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   海水嗚咽著輕拍海岸,似乎在撫慰飽受戰火燎燒炙烤的兩盟半島。   香濃城南邊的瀕海沙灘上,一群群黑影在悶頭哈腰地前進。   帶頭的嚮導是香濃城本地的漁民和獵戶,對於周近地形非常熟悉。他們帶領著大家繞過山丘,鑽進灌木叢,一會兒在林間小道奔竄,一會兒在草地上匍匐前進。   北邊是攻守城池的主戰場,仙子丘陵上也布有很多崗哨,而南邊則一直是沙漠帝國的佔領區,防範鬆了很多,故而出擊的敢死隊選擇這一側的海岸登陸。   一路曲折繞彎,隱蔽行軍,凱魯帶領五百壯士穿越了史吞拿布下的外圍崗哨線,偷偷抵達圍城部隊身後的一片椰子林中。   在椰林裡巡邏的幾個游哨被凱魯悄無聲息地幹掉,大家依托椰樹為掩護,朝敵方的營地窺探。   史吞拿人多勢眾,並不怕敵人出城決戰,部下將士們又都進行了一整天的艱苦攻城,非常疲憊,故而連正規的營牆都沒有砌,大家豎起帳篷,點起堆堆篝火,就在城外野營。   當然,面向東邊的城牆一方,史吞拿還是布下了一道環城木樁,加派大量的警戒崗哨巡邏,但對於身後,卻基本上沒有怎麼設防,只有幾個崗哨蹲點瞭望,兩支巡邏隊在游動穿梭。   營地的正中央圍有一圈籬笆,十幾台重型投石機就擱在裡頭。   聖火教徒們罵罵咧咧地攏著袍袖,在篝火邊燒煮軍糧,進食用餐。   「咱們就在這裡休息到深夜,等他們疲乏睡覺時,再加入這場野炊。」凱魯壓低聲音說道。   敢死隊員們接頭咬耳,依次向後傳話。   「兩盟半島的朋友們,還不趕快逃跑!千萬不要被我追上,那你們可就死定了!」   丹西運足內力發出的吼叫聲,在暗夜的戰場上空迴盪。   在戰場上,有的時候為了防止目標暴露,主將甚至是指揮總部都需要刻意掩飾,不讓敵軍察覺;而有的時候,為了某些特殊的目的,又必須故意突出自己的主將身份。   今天這場夜戰便是如此。   丹西不僅使出他的夜戰慣技,以亮閃閃的銀灰色長芒,毫無掩飾地向敵我雙方標識自己的身份和所處位置!   手上武器奮力揮動,嘴巴更無片刻停歇,叫得比聖火狂徒還凶,運足內力發出的聲音,響徹戰場!   當然,他的目標聽眾可不是身前的聖火狂徒,而是直接針對沙漠帝國步兵身後的半島偽軍集團。   烏龍棍瘋狂地掃蕩,銀灰色的耀目長芒果然在越衝越近,這對於鬥志本就渙散的半島偽軍而言,丹西嘴裡的威脅可絕非空穴來風。連續的喊話,令他們的心理壓力不斷上升。   艾哈邁德手下的半島偽軍,既缺乏訓練,又沒有士氣鬥志,數量還很龐大。   這些人不能擺在前線,免得他們一觸即潰,反而衝亂了本軍主力部隊的陣腳。而這次放到後陣,卻又被丹西覷準了弱點,不斷進行威逼恫嚇。   陸戰還不同於海戰。在海戰中,偽軍必須與軍艦共存亡,否則自己也無法獨生,故而易卜拉辛憑借此招,在香濃港毀掉了蛟龍軍團的遠征艦隊。而在陸戰中,他們打不過身前的敵人,還可以隨時撒丫子跑路,有的是逃生的機會,又怎肯捨命相搏?!   怕死的偽軍們心裡在不停地打鼓,一些人開始趁夜離隊逃跑,還有更多的人在偷瞄機會……   如果我們仔細分析,對於半島偽軍這種純粹的肉墊部隊,在陸戰中其實也不是毫無利用價值。一是如易卜拉辛那樣,充分利用地形,通過背水結陣等方式將其置於絕境死地,迫使他們拚命。如果是在開闊地上作戰,也有辦法對付,全軍擠成密集陣形,前後都布下正規部隊,將他們像夾心餡餅那樣夾在中間,後面人的武器頂著前面人的腰眼,逼得他們無法後退,只能向前殺出一條活路。   不過,限於地形和兵力等條件的制約,艾哈邁德已經無法實施這些奢侈的戰術了,而狡詐的丹西就抓著敵人的痛處下手,既用武器,更用口舌戰鬥,不停地進行黑夜攻心,使得偽軍集團未戰即已動搖,不斷有整隊整隊的人撂下武器,向身後逃竄,消失在黑茫茫的夜幕之中……   當然,後陣偽軍尚未與本軍交鋒,他們呼啦啦地不斷潰逃,只是減輕了未來的突破壓力,而欲奪取勝利,還必須先打垮在前面擋道的沙漠帝國步卒。   這伙聖火狂徒就完全不同了,丹西毫無顧忌的自我暴露,使得他們像被磁石所吸引的鐵末碎屑一樣,蜂擁蟻聚,窸窸窣窣地朝敵軍主帥撲來!   中央戰場上,黑潮洶湧,惡浪滔天,丹西毫不畏懼,迎頭而上!   他心裡非常清楚,這是最後一次衝擊,也是生死攸關的決定性衝擊!   不僅中央步兵集團,不僅南部戰場,整個全局的勝負,都將取決於這次衝擊的成敗!   手持神棒,騎虎攜獅,凱日蘭在左,霍夫曼在右,一百精銳親兵護於側後,這個可怕的攻擊群體,如同一把千錘百煉的鋼刀衝向敵陣!   鋼刀不斷地扎!扎!!扎!!!   捅!捅!!捅!!!   恍如平地生起一股旋風,刮得聖火狂徒東倒西歪,咆哮著,怒吼著,朝敵陣的雲深處飆去!   擋道的帝國步卒,被一排排地掃倒,淒厲的慘嚎聲,不斷地在夜空中飄散。   而丹西恐嚇後陣偽軍的聲音,總是無法被嚎叫的聲浪淹沒,總是能順著海風傳向遠方,直讓人心驚膽寒,毛骨悚然……   東、北、西三面的戰場上,對敵雙方都陷入了無法自拔、不能脫身的僵持苦戰。   三處戰場上,都是一片筆墨難以描述的混亂。在一條大致穩定的戰線上,兩軍周旋進退,數以十萬計的人馬,變生出無數的細枝末節。   前沿接鋒地帶,戰線犬牙交錯,扭動如大蛇,蜿蜒似長蟲,一忽兒向這裡拱出,一忽兒朝那處凸起。   鮮血若溪水狂流,奔湧噴濺,漫溢恣蕩。   倒伏的人馬屍體,橫躺豎臥,恍如地殼錯位,在平坦的曠野上,無規則地隆起一座座大小各異、高低不同的山包和土堆。   彷彿有一支神秘的大手,在任性而惡意地揉動撥拉,把洶湧的人群馬隊,一忽兒推上前去,一忽兒攆回後方,此刻才被掃集到一處,繼而又被驅散四方……   每一個戰場細部,狀態各異,形勢不同。在這裡,馬隊互逐,在那裡,步卒對殺,此地,神聖同盟佔優,他處,沙漠帝國逞兇。將士們的步伐進進退退,心境起起落落,欣喜、悲哀、憤怒、絕望,各種情緒紛織卷攪,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演繹。由無數個這樣生動具體的戰場細節合成的總體輪廓,卻基本上是穩定而平衡的,潑灑勾畫,舒展出一幅豐富而壯觀的戰爭圖景。   身陷局中的戰士們,可沒有條件,沒有時間,更不會有心情去讚歎這幅戰爭全景圖的壯美。激戰整日的他們,嗓門冒火,身體虛脫,動作變形,但為了生存,大家都在咬牙堅持,死拼硬挺。   所有的兵力都已派上戰場,所有的地方都在進行艱苦而殘酷的來回拉鋸,再無任何戰術巧思和計謀奇策可言,誰頂不住,誰就將徹底完蛋!   神經麻木,動作機械,勝負變得越來越渺茫,兩方的希望都寄托在同一個地方──重兵雲集,投入了全部預備隊的南方戰場。   一直是全線交火,四面接鋒,形勢複雜詭異,難辨優劣的瀕海大決戰,到了這時候,局面變得異常簡單。   南部戰場上,神聖同盟在中路佔有優勢。   既無戰鬥技巧,又沒有十字軍團那種狂熱鬥志、獻身精神和發財慾望,半島偽軍們根本不願替艾哈邁德賣命,只想著如何逃跑。   在丹西的恫嚇聲中,越來越多的人拔腿開溜,哄散逃逸,黑壓壓的後陣縮小了一半,不戰而潰,看來是遲早的事情……   後面的人在逃跑,但前線的人卻依然在浴血奮戰。   沙漠帝國的步卒已經非常疲勞,儘管生力軍的加入讓其精神大振了一下,儘管他們一直在英勇搏殺,但獲得身後戰友的支持卻相當有限。狂叫了一整天的聖火教徒們,聲音不僅嘶啞,而且越來越有氣無力。   再怎麼勇猛無畏,他們依然是人而不是機器,體力總有衰竭的時候。他們只能憑藉著頑強的意志,憑借獻身精神,苦苦支撐,奮力招架,盡力延遲潰敗的時間。   猛虎重步兵集團的身體狀態比聖火狂徒好不了多少,但他們獲得了十字軍團的有力增援,丹西更是身先士卒,親自帶頭衝鋒,極大地鼓舞了全軍的士氣。   身經百戰的老兵們也都意識到,本次戰役的生死存亡在此一舉!   他們以鐵一般的戰鬥意志支撐著自己疲憊的身軀,邁動步伐,不斷加快進攻節奏。   猛虎軍團的嵌合式方陣,此時也展現出自己靈活機動的特色。軍陣飛速地重新組合,閃開一條條寬闊的通道,順著這些通道,十字軍團得以狂呼亂叫地撲向敵軍。   要說這十字軍團,加入戰場的時機也非常湊巧,恰好是在夜色降臨的時候參戰。   黑夜的掩護下,部隊的指揮體系和組織手段受到限制,戰爭的不確定性大增,故而夜戰更適合於十字軍團這種有鬥志沒技巧,敢拚殺無紀律的部隊發揮。   說實在話,十字軍的進攻完全就是一窩蜂的混戰,像一群群的沒頭蒼蠅一樣衝進敵陣,死纏爛打,亂砍濫殺。不過他們的人數實在太多,而且鬥志非常高昂,狂熱程度一點也不輸於聖火狂徒。他們加入戰圈,令已精疲力竭的沙漠帝國步卒,處境更加艱難。   猛虎重步兵集團再拾攻勢,十字軍團瘋狂撕打,丹西親領精兵擔任突擊箭頭,為全軍起表率作用並進行無恥的攻心喊話,在這套組合拳的打擊下,中央戰場上的沙漠帝國步兵軍陣漸漸鬆動,開始出現加速潰敗的跡象。   左右兩翼卻是沙漠帝國逞強。   四萬戰鬥力驚人的羽林軍加盟,一舉打破了兩方騎兵之間平分秋色的僵持局面。   羽林軍這支沙漠帝國的王牌主力部隊,作戰方式非常獨特,實行的是步騎夾攻。   一名騎手從正面抵住敵人的騎兵,幾名步兵跟隨在他的身側,用大砍刀猛斫馬腿!   這種戰法,不僅要求步騎之間配合默契,而且要求步卒戰士英勇無畏,富有獻身精神。在騎兵與對方交手的時候,步兵必須冒著被馬蹄踹踏、騎兵砍殺的巨大風險去斬斫馬腿,弄不好就是敵我偕亡!   羽林軍的步卒,顯然符合這些要求,不僅頑強勇猛,而且作戰技術十分高超,與騎兵戰友配合得非常熟練。   猛虎騎兵此刻也是有苦難言,他們抵敵不住,卻又只能死命支撐,用血肉之軀來填塞漏洞,用頑強的意志來阻擋敵人的兇猛攻勢。他們已不求勝利,但求不要速敗!   艾哈邁德和丹西兩位總指揮官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非常清楚目前戰場形勢的優劣,知道哪些地方正處於危險的困境,但他們苦於手裡的全部兵力都已用盡,也再無其他辦法可想。   早先一團亂麻般的形勢,此刻已經變得非常簡明!   倘若丹西率部首先實現中央突破,則神聖同盟獲勝。   倘若羽林軍首先打敗猛虎騎兵,實現兩翼包抄,則沙漠帝國獲勝。   什麼也不必說,什麼也不要想,到這種時候,搶的就是時間,拼的就是速度,比的就是勇氣和毅力!   兩方首領能作的事情,已然不多。   艾哈邁德只能跪倒在地,虔誠地向真主禱告,而丹西,只有拚命地帶頭衝殺,盡快穿透敵陣!   黑夜,狂躁不安。   搖曳的火光下,無數道黑影,以各種姿勢在奔竄,在搖晃,在撲跌,在扭動,恍如群魔亂舞。   無數個嗓門在吶喊,在咆哮,在哀號,在呻吟,直若萬鬼嘯天。   有一個聲音,在噪音群裡顯得特別刺耳。   那是丹西聲嘶力竭的叫喊。   有一道身影,在暗夜中尤為引人注目。   那是丹西的銀灰色巨芒,在不停地左右橫掃,前劈後砸。   根據這股銀灰色的巨芒,即便在烏雲蔽月的黑夜中,人們也可以清晰地觀測到,猛虎軍團的中央步兵集團,其前鋒已經突進到了什麼位置……   夜,靜謐,黑暗。   微風拂捲著漸變微弱的營火,偶爾發出一下低低的木頭爆裂聲。   除了少數哨兵外,圍城部隊的營地裡,鼾聲一片,大家都在熟睡。   「注意,我們的目標就是毀掉他們的投石機。完成任務後,大家按既定路線分頭逃逸,到指定地點集合,乘船回城。」凱魯做最後的戰前佈置:「都準備好了嗎?」   看看大家都在點頭,凱魯站起身來:「開始行動!」   幾百名身披黑袍的人悄悄走出椰林。   「口令……」   營地附近,一個哨兵尚未來得及喝叫出聲,已經被凱魯用小石子打中喉結,一頭栽倒在地……   銀灰色的大槳還在不停地左右擺動,獨木舟在無邊無際、血浪翻滾的黑色海洋裡飛速前進。   一整夜都在連續催發內力,丹西也有些體力不支,長芒在慢慢地縮小,變短……   身下的苦娃和甜妞,撕撲抓咬,身旁的凱日蘭和霍夫曼,揮刀舞劍,身後的親兵衛隊,引弓捅矛,在為主將分擔重任。   猛虎步兵集團在穩步推進。   十字軍團越殺越順手,越殺越來勁。   經過一陣腥風血雨的洗禮後,他們的戰鬥技能自然而然地在上升,而敵人卻在越變越弱,越來越沒有還手之力。   經過一夜的頑抗,到凌晨時分,看似龐大得駭人,近乎無涯無際的沙漠帝國步兵軍陣,也到了被徹底突破的邊緣!   丹西的目光掃向兩翼。   看著那繽紛零落,不斷墜地的火把,他心裡清楚,羽林軍也即將把自己的側翼騎兵集團整個殺穿!   機遇和風險並存,勝與敗,只有一線之隔!   丹西咬牙攢足氣力,雙腿狂蹬虎腹,手中銀灰色巨芒陡然變亮! 第二十八集 第六章     如同勁風吹散塵埃,連續幾排阻道的聖火狂徒被掃得東倒西歪,左跌右撞!   性急的丹西不等身後戰友跟上,飛身一躍!   腳尖連點兩個聖火教徒的頭頂,倏忽間已衝至最後一排!   烏龍棍掄圓,照著那個手擎星月戰旗的沙漠帝國軍官猛砸而下!   「轟!」   那名軍官連同身下戰馬,一起癱做一團肉泥!   「我們贏啦!」   將星月戰旗一折兩段,丹西運足氣力狂呼!   「我們贏啦!」   凱日蘭、霍夫曼等人也跟著高喊。   「我們贏啦!」   十字軍團和猛虎軍團歡聲雷動。   「我們贏啦!」   整個戰場上都是神聖同盟將士們興奮的叫喊。   其實,當丹西折斷敵方戰旗的一瞬間,羽林軍也正好把猛虎騎兵集團殺了穿幫漏底!   可以說,兩者幾乎同時完成了突破!   丹西和艾哈邁德就像兩個精於弈道的棋手,把這盤棋下得精彩紛呈。較量雙方各棄一片棋子,又各奪一塊地盤,可稱得上是互有得失,整盤棋按理說應該也屬於平局。   不過,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丹西率先喊出勝利的歡呼,凱日蘭等愛將親兵們立刻應和!   等沙漠帝國羽林軍殺透敵陣,高聲歡呼的時候,對方的歡呼聲浪已經席捲到整個戰場,數十萬嗓門發出的勝利吶喊,震耳欲聾,直衝雲霄,把他們的聲音完全淹沒掉了!   後世又把這場大戰稱為「先聲奪人的勝利」,而仇視猛虎帝國的人,更忿忿不平地把這場戰役叫做「自我宣稱的勝利」、「鬼喊鬼叫的勝利」、「厚顏無恥的勝利」。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仍然是一場勝利。   這與南線戰場的勝負無關。   神聖同盟的步兵集團攻佔了中央卻失去了兩翼,打敗了敵人的步兵集團但自己的騎兵也被擊潰,他們還需要與敵人進行殊死搏鬥,與被擊潰的敵方殘兵,與獲勝的敵方騎兵集團廝殺。在這裡,局面仍然可說是均勢。   但這對其他戰場卻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巨大影響!   士兵們身處凶險的沙場,又是在這種暗夜裡作戰,根本搞不清另一處戰場上到底是一副什麼樣的情形。   丹西老哥以他特有的銀灰色巨芒標識身份,又搶先呼出讓人期待不已,令人熱血沸騰的勝利宣言,大家根本沒有什麼懷疑。   神聖同盟一方頓時就像被貫入了真氣,被注射了一支強心劑!   東西南北,所有的戰場,步騎弓弩,所有的戰士,全都振奮起來,雀躍起來,瘋狂起來!   已經殺得接近脫力的將士們,猛然之間,來了精神,來了勁頭,來了力量!   狄龍帶領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率先殺透敵陣!   這支超級精銳部隊在精靈之眼的指引下,越殺越狂,越戰越勇。而就在他們開始漸感吃力的當口上,猛然聽得了這麼個好消息,頓時恢復了早先時的犀利攻勢。大家一鼓作氣,狂衝亂踹,把擋道的敵騎撞得七零八落,直殺出層層堵截,在西線戰場上完成了左側包繞!   緊接著,李維親自帶領著詹魯軍團的禁軍方陣,於北線戰場上實現了中央突破!   別亞亦不示弱,帶領自己的騎隊擊潰敵軍!   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假勝利恍然間就變成了真勝利!   殘存幾萬的半島偽軍一哄而散,豕突狼奔,更增添了勝利方的氣勢。   丹西老哥一聲詐唬,把好端端一個平局,愣是吼成了勝局!   這盤精彩的對弈顯然還沒有結束,但勝負之勢已經不可逆轉,剩下的,只是殘局了……   「嘩啦!」   「轟隆!」   「救命!」   「啊!」   圍城部隊的營地上火光熊熊,到處是被點燃的帳篷和身上著火而滿地亂滾的戰士。   氣急敗壞的史吞拿衣冠凌亂,手持戰刀衝出帳篷,看到的卻是如此一番景象!   最讓他心痛的是營地中央的重型投石機群,不是變成一堆碎片,就是在大火中劈劈啪啪地劇烈燃燒!   沙漠帝國士兵們沒頭沒腦地到處亂竄,同樣身披黑袍的出城夜襲勇士,有很多人掩身於亂兵當中,趁著一片混亂脫身逃走,但也有不少殺紅了眼的人,在繼續放火,繼續揮刀,廝殺之聲陸陸續續從一些地方傳來。   「鎮靜,鎮靜!」   「整飭隊伍,清理營地!」   史吞拿一邊高聲下令,一邊提著刀,惡狠狠地朝喊殺聲傳來之地衝去!   在營地的西南角一帶,他看到兩伙黑袍人正互相斫砍,在搖曳的火光下,難以分辨敵我。   不過其中有一個人,身材實在高大,他手裡拿著的,也不是刀劍而是戰斧。   不用說史吞拿也知道,這正是白天在城頭上狂扔巨石,給攻城部隊造成重大損失的大狗熊!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史吞拿拔身躍起。   聖火教宗之子的輕功確實出色。   史吞拿的整個身軀竟似在貼地飄掠,人刀合一,劍芒吞吐,以極快的速度、極威猛的勢子,朝凱魯背後撲去!   凱魯將眼前一個帝國步卒劈成兩片。他的背上似乎長了眼睛,既不回頭,亦不轉身,反手一撩,巨斧一絲不差地砸在史吞拿的星月戰刀上!   兩人鬼魅般地錯身掠開。   史吞拿氣血翻湧,彎刀幾乎脫手!   凱魯更不好受。   得老爸親傳魔功,史吞拿的內力極端邪毒,一股不為人察覺的陰寒毒氣,竟如刺針般穿透了凱魯的內勁防護網,直衝經脈!   硬生生將喉頭一股甜血逼入腹內,凱魯忍住劇痛,騰身而起,朝後面的灌木叢飛去。   「大狗熊受傷啦!都給老子去追!抓到了大狗熊,重重有賞!」   史吞拿狂聲高呼,舉刀就追。   大批聖火狂徒跟在身後。   「險勝,慘勝……」   昆達在喃喃自語,竟有種說不出的淒涼。   為了鼓舞士氣,兩方的大小將官全都親自上陣搏殺,連丹西、狄龍、李維以及沙漠帝國三大元帥皆是如此,故而除艾哈邁德之外,昆達是另一個清楚地統觀全盤戰局進展情況的人。   他知道丹西和帝國羽林軍其實差不多是同時實現了突破,他更知道,勝負的真正臨界點,究竟在什麼地方。   「可我們到底是勝了,不是嗎?」密爾頓手舞足蹈。現在,他再不用擔心昆達會自尋短見了。   「唉!再這麼勝一回,整個猛虎軍團就等於葬身半島,」昆達歎氣道:「咱們也回不了家嘍!」   在這次著名的瀕海決戰中,由於丹西和艾哈邁德為了整盤棋的勝負,都不惜兌子成殺,因而無論戰勝方還是戰敗方,損失都極其慘重。   戰勝的神聖同盟一方,在瀕海曠野上損失了二十萬戰士,如果加上在仙子丘陵腳下的被吃掉的阻擊部隊,傷亡總人數竟多達二十五萬!如果刨去非正規部隊的十字軍團,正規軍的傷亡比率高達六成之多!   騎兵部隊的損傷更為驚人,猛虎騎兵折損了將近七成,而聖瓦爾尼騎兵傷亡率將近九成,幾乎就不剩多少人存活下來。   昔日倍受輕視的十字軍團,如今人數接近全軍的一半,變成神聖同盟手裡一支舉足輕重的主力。   當然,戰敗者比戰勝者更慘。   沙漠帝國一方,船隊載走了幾萬人,還有幾萬步騎衝出重圍,保護著艾哈邁德逃離戰場,向南奔逃,餘者悉數戰死,所有偽軍土崩瓦解,散伙逃竄。   經過兩場海戰、一場陸戰後,沙漠帝國只剩十幾萬人的正規部隊,傷亡總比例超過了八成!   若從純軍事的角度看,這樣的惡戰,這樣的勝利,實在有些得不償失。   「那現在怎麼辦呢?」密爾頓歪著腦袋問道。   「收拾殘局。」昆達點頭道:「真正的軍事大家,既要懂得如何贏取勝利,更要懂得如何利用勝利。」   「喂,小傢伙,別愣著,找幾個人來給我鬆綁!」昆達朝望著癡癡發呆的密爾頓叫道:「都縛了我一天一夜啦!」   紅日冉冉升起。   昨天觀戰整整一白晝的太陽神,當換衪輪值,重新普照世界的時候,終於見到了這場史無前例的宗教大決戰的最終結局。   站在這片鮮血沃灌的土地上,伸展雙臂擁抱衪的,是以猛虎軍團為主力的神聖同盟!   一天兩夜沒有睡覺的費文,竟然神采熠熠,慘白了整整一天的臉龐上,現今滿是興奮的紅暈。   昨天白日和夜晚,費文陛下幾次都近乎絕望,甚至暈厥過去,可丹西硬生生把他的聖堂武士衛隊調走參戰,連逃跑都沒法逃跑。但最終,他卻親眼目睹了一個如此輝煌的勝利!   無數面星月旗、異教徒的符咒、將官的指揮軍刀,像成束成捆的稻草一樣,被堆至他的腳邊。   整個戰場上,除了一面面獵獵飛揚的神聖同盟的殘破戰旗,就是一座座高聳的屍山,上頭戳起一支支手臂、腳踝、馬蹄、駝掌……   大批後勤人員在清掃戰場,護理傷員,捉拿俘虜,收集武器,剝下甲冑,拾撿戰利品,搬運敵人遺棄的輜重和財物……   成百上千隻老鴰、鷂鷹、禿鷲,在戰場上空盤旋,垂涎欲滴地望著下方地面上堆積如山的可口食物……   海潮捲走了鮮血,把浮屍送上沙灘,但沿岸的半島居民,幾個月不敢吃魚吃蝦……   「所有的傷口都在前胸,」丹西用烏龍棍挑動一具具聖火狂徒的屍體:「沒有一個人繳械投降,全都戰鬥至最後一刻。」   「這樣的軍隊,實在有些可怕。」狄龍面色也相當嚴峻:「必須把他們徹底殺光,否則永無寧日!」   「艾哈邁德必然向聖傑西城潰退了,要在那片蜂腰狹地重新組織防禦,等待本土援軍到來。」丹西向南眺望:「可惜我沒有一支海軍啊!不然,根本不必辛辛苦苦地攻打這些內陸城市,直接進軍薩格爾,攻佔鯊魚島,斷絕聖火狂徒的後路,整場戰爭可定!」   「呵呵,上帝賜予了我們一場陸地勝利,在海面上,他也會庇佑我們的。」狄龍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對了,我看這次艾哈邁德的羽林軍使用的步騎夾攻戰術,相當值得重視呢!」   「是啊!幹掉老子數以萬計的騎兵,誰敢不重視?!」丹西想起來就有些窩火,好不容易才制住心頭的怒氣,仔細思索師父秦曾教過的兵法:「這種步騎夾攻戰術,也曾有遠東軍事家使用過,毀譽參半。其好處在於,如若騎兵少於對手,通過步騎配合作戰,騎手正面抵住敵軍,步卒在下頭斬馬腿,可形成馬上馬下兩個進攻方向,以合成兵種破單一騎兵。」   「但這也有弱點,」狄龍接口道:「步騎必須配合無間,需要很長時間的訓練,而且步兵也要非常勇猛,不懼危險。非精銳部隊很難做到,不宜大範圍普及。」   「不錯,」丹西點頭道:「還有個問題,這種組軍方式,步兵的速度會拖累騎兵,令機動優勢受到削弱。當必須進行正面會戰時,輕騎兵可以倚靠步兵的協助,不懼與重騎兵進行正面搏殺,但若做高速包抄奔襲時,就不能如此組軍了。」   「呵呵,還是領主大人講得透徹啊!」狄龍豪笑道:「走吧!費文還等著咱們去拍馬屁呢!」   兩人縱馬駛離戰場,來到了教皇陛下的輦駕駐地。   「讚美奉獻給主,聖戰的榮耀歸於陛下!」   兩位聖徒從來不吝任何口頭上的溢美之辭來吹捧他們的教皇。   當然,涉及到實際利益的時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榮耀歸於你們這些護教衛聖的勇士,」費文樂得合不攏嘴:「歸於這次偉大的血的獻祭!」   原本他還在埋怨丹西和狄龍把他扣押在軍中,現在卻笑開了花。他的名字,將永遠與這次對異教徒的輝煌勝利聯繫在一起!   歷代教皇中,也極少有人能享受得到這等光榮。   「我軍將繼續南下,追剿殘餘的異教狂徒,不知陛下是否……」   「不了,不了,」費文連連搖手,經過昨日一戰,他的心臟和神經系統,實在有些忍受不了這種摧殘:「我還是留在後方,撫慰民眾吧!再說,欽斯尼亞也有些慶典要辦,再巡遊一月後,我就要啟程返回了。」   「那好,」丹西笑道:「懇請教宗移蹕聖都的時候,亦不忘為我們這些莽夫蠻漢們祈禱。」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費文當然知道丹西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我答應過的事,一定會辦到的。」   從費文那告辭出來後,丹西和狄龍分道揚鑣,各自回去整理軍隊,犒賞有功人員。   一支由三百餘艘長船組成的龐大艦隊在薩格爾港外出現。   「打旗語,傳話下去,城內由兩萬帝國正規部隊和幾萬偽軍駐守,特別是造船廠和內城由一萬帝國羽林軍防衛,咱們不要硬拚,搶完碼頭和港口附近城區就行了!」威塞克傲立船頭,高聲下令:「記住咱瓦爾芹勇士的老傳統,絕不戀戰,幹一票就跑!」   一面畫有黑骷髏標誌的巨大信號帆,在旗艦上升起!   隨即,數百面骷髏旗揮舞著相應!   鯊魚島嘩變後,威塞克花了二十幾天時間整頓島內秩序,重組海盜隊伍,並為本次出外大劫掠做準備。   由於鯊魚島地處偏遠的海上,又是安全的後方,沙漠帝國根本未曾察覺,自己最後方的一個島嶼已悄悄地改旗換幟,盟友也搖身一變,成了海上大敵。   碼頭上,一個帝國瞭望兵驚歎道:「這支艦隊可真不小呢!」   「這幫海盜,都是些小船而已,哪比得上咱們跨洋遠征時的艦隊大。」身邊負責碼頭駐防的駐防官不屑的道。   「他們來幹嘛?好像我們沒有收到有關的進港通知呀?」瞭望兵翻看著手上的記錄冊道。   「鬼知道怎麼回事,可能又有緊急軍事調度了。」駐防官把手一揮:「派一艘領航小艇,出港去問問!」   幾個帝國水兵跳上一艘領航艇,開始迎著這支海盜艦隊開去。   丹西掀簾走進了昆達的帳篷。   「哈,我們的常敗棋手,這回總算贏了一盤。」昆達愉快地朝丹西眨眨眼睛。   「下不贏你和密爾頓,但對付艾哈邁德那異教老頭,」丹西聳肩道:「呵呵,那是小菜一碟。」   「哼,昆達叔叔說,本來應該是平局的呢!」密爾頓插話道。   「打仗畢竟不是下棋嘛!只要你手快,就能連走好幾步。」   「喔!難怪你能贏呢!」密爾頓恍然大悟:「原來你耍賴!」   丹西摸摸密爾頓的小腦袋道:「小朋友,戰場上可沒人跟你講什麼規則。只要能贏,誰都不會拒絕耍賴。」而後轉向昆達,語氣略有些遺憾的說:「可惜,艾哈邁德老賊,易卜拉辛、何賽因、奧圖曼三個幫兇,一個也沒有逮著。你的仇,只怕暫時還報不了啊!」   「沒關係,這次能幹掉艾哈邁德這麼多爪牙,我已經很開心了。」昆達狠聲道:「消滅了他的軍隊,異教老賊就像被拔掉羽毛的烏鴉、切掉毒腺的蝮蛇,遲早會落入咱們的手心!艾哈邁德也好,柯庫裡能也好,都是如此!」   丹西撫摸著昆達的額頭道:「你說的不錯,兄弟!魔王手下沒了嘍囉兵,就好對付多了。」說著垂下腦袋,長歎一口氣道:「唉!還有一件事。吉姆和胡勒陣亡了。」   「又有兩個老夥計離開我們,先回巨木堡去休息了,」昆達緩緩搖頭:「這筆帳,由得記到艾哈邁德頭上。」   室內一陣沉默。   「報告!緊急戰報!」霍夫曼火燒火燎地闖進帳篷。   「什麼事?」   「香濃城守將亞農送來急報,凱魯將軍失蹤!」   「什麼?!」丹西幾乎一跳三丈。 第二十八集 第七章     凱魯帶隊出城夜襲後,在指定的上船集結地點,卻一直等不到他回來。   不知道是喪失了攻城器械還是聽聞了前方敗績,一大早史吞拿就撤除包圍,率軍南下。   亞農見敵軍遠去,連忙派人出城四處搜尋凱魯的行蹤,卻沒有任何收穫。對於這位猛將是生是死,抑或是遭敵俘虜,也沒有聽到半點音訊。   凱魯位居猛虎軍團副軍團長高職,更是丹西的兄弟,亞農豈敢怠慢,連忙派飛騎向總部告急。   下午時分,當丹西還沉浸在勝利喜悅之中時,卻怎料噩耗突然臨頭!   威達斷了一條胳膊,昆達全身不遂,凱魯上次好容易從伊森手中死裡逃生,已經夠讓人揪心的了,孰料這回,又再度出現危險!   丹西在帳篷裡踱來踱去,焦慮與惱怒,形於顏色。   「馬上向艾哈邁德派出使者!斥候、死士、所有情報人員,全體出動,搜索凱魯的行蹤!」   瓦爾芹長船成一條縱隊,魚貫駛入薩格爾港。   瓦爾芹海盜一直是沙漠帝國的盟友,威塞克以緊急軍事調度為由搪塞,而艾哈邁德和所有高階將官又都在前線指揮作戰,無法證實此道命令的真偽。況且,海盜們說只是中途停靠,補充完淡水和糧食就立刻動身北上,雖然不怎麼瞧得起這群海上流氓,但負責港口防衛工作的帝國軍官亦不好過分為難他們。   「啊!親愛的威塞克先生,歡迎,歡迎!」港口駐防官帶著禮節性的微笑迎上前去:「願真主賜福給您和您的勇士們!」   「你心裡一定在說,這群不敬神靈,賭博喝酒,姦淫擄掠的海盜,又要來騷擾我了。」威塞克跳下船,摟著軍官的肩膀豪笑道:「放心,我們裝載完貨物就立刻上路。」   真是群不識好歹的雪地蠻子,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帝國軍官心裡暗罵,但他臉上還是陪著笑,手指身側的淡水桶和補給袋道:「東西都給您準備好了!」   「不,不,」威塞克搖頭道:「這些東西,遠遠不夠。」   「哦!還要什麼?武器嗎?」   「金銀財寶、珍珠瑪瑙,還有,」威塞克獰笑著拔出長劍:「你們的頸上人頭!」   瓦爾芹巨漢們見到首領發出暗號,紛紛拎起戰斧。   雪地海盜,終於顯露出他們的本來面目!   「別擔心,凱魯吉人天相,不會遇到我這樣的……」   「唉!別說了,」丹西趕忙打斷昆達的話,他的安慰反而加重了丹西的焦慮:「你最近除了下棋,還在忙些什麼?」   「我麼,叫蓮娜和密爾頓給我讀些書,喏,」昆達一揚下巴:「最近在看費文教宗寫的小冊子。」   為了對付休倫的輿論攻勢,在費文的主持下,東教廷也搞出了一本宣傳小冊子,逐條駁斥休倫的言論,免費向半島地區的民眾散發。   「就這本?」丹西從桌上拿起小冊子。   「對。」   「我也看過,實話實說,費文根本就沒有講到點子上。」丹西將手裡的小書扔回桌面:「一個是從聖經裡頭尋章摘句,一個是從聖訓裡頭引經據典,休倫和費文兩個神棍,搞來搞去,都是些循環論證。嘰嘰咕咕,酸不溜秋的,根本說服不了我。」   「我也覺得有問題,」昆達點頭道:「老百姓有幾個通曉經文的?內容如此晦澀難懂,語句如此古板文雅,又有多少人看得明白?寫這玩意兒,一定要通俗易懂才行。」   丹西拍手道:「」你說得太對了!老百姓為什麼會信仰宗教?一是因為恐懼。害怕神的懲罰,害怕異教徒的迫害,艾哈邁德一手捧劍,一手捧經,把刀擱到他們脖子上,就能讓一大批怕死鬼改宗叛教;二是因為有好處可得。我們是上帝在人世間的執行者,由我們這些人掌政,能給他們帶來實實在在的利益!靠費文那本酸不拉嘰的玩意,起不了什麼作用。咱們得另起爐灶,自己搞一套!「丹西站起身來:」密爾頓,你會寫字吧?「   「我可是自由軍團的一等文書!」小鬼頭驕傲地一挺胸脯。   「那好,昆達,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丹西終於又替自己的兄弟找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做:「你口述,密爾頓執筆,我審稿,咱們合作寫本宗教辯論的書。這本書文字一定要淺顯直白,不需要搞什麼酸腐的傳經布道,就兩條:醜化邪教,把他們徹底搞臭,嚇唬嚇唬那群黔首愚民;給他們把事情講明說透,掰碎了揉爛了地講道理,跟著我們走,將會有什麼好處可得。」   丹西的介入,又使得宗教辯論再度變味。   在這本著名的反異教宣言書中,猛虎自治領極盡造謠污蔑之能事,把聖火教描繪成寺廟藏污納垢,祭司挖心掏肝吃小孩的邪惡魔教。同時,書中除了教廷那些老掉牙的美好天堂傳說外,還赤裸裸地對信徒進行物質利誘。   應該說,這是第一階段謠言攻勢的故伎重演,但又非簡單重複,較第一階段高明許多。以國家的名義公然進行誹謗,影響力要比民間傳聞大得多,物質利益的誘惑,更讓人動心不已,而前一階段入侵時聖火教徒的暴行,也坐實了這種言論。   你來我往,不要指望光打人,而對方不會還手。   從此,宗教辯論的雙方撕下了面具,從溫文爾雅、引經據典的正式辯論,回復為下流攻擊,互相污蔑,大潑髒水。   當然,最可笑的是,在這本小冊子裡,勾結瓦爾芹海盜為禍民間,是丹西給艾哈邁德安上的一條無法辯駁的罪證。可到後來,威塞克率海盜們舉起叛旗,與沙漠帝國交戰,這反過來又變成了神聖同盟頭頂上一個難以洗脫的污漬……   「奶奶的!快給老子撤退!」   威塞克揪住一位身上背個大包,還一個勁往內城方向沖的海盜怒吼道。   身後的長船上,正淒厲地吹響收兵撤退號角。   遠處的內城煙火繚繞,廝殺聲不斷傳來。   長期沒能出外洗劫,又碰到薩格爾這等富庶繁華的城市,瓦爾芹海盜們貪慾大發,打家劫舍,搶掠錢財,姦淫婦女,在誘惑之下,很多人把老傳統拋至腦後,連危險都忘了。   守衛城市的偽軍當然只能嚇唬嚇唬老百姓,但那兩萬帝國正規守軍,尤其是一萬羽林軍,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主。驚聞港口事變,他們立刻趕來鎮壓,很快就跟海盜們交上了手。   雪地巨漢雖然犀利勇猛,但正兒八經地接鋒,只怕不是帝國正規軍的對手,威塞克心裡著急,只好一面命號手狂吹撤退號,一面攔住幾批貪婪的同鄉掉頭回船。   第一批帝國騎兵闖開煙塵,已經在港口外出現,而城內各處依然是喊殺不斷,顯示出有許多弟兄未能及時趕回。   「快走!」   看到形勢危急,威塞克一劍斬斷纜索,三百餘艘長船蜂擁著駛離港口。   有三千多弟兄,被他們撇在了岸上……   聖傑西城,沙漠帝國統帥部的最新駐地。   一年前,帝國在這片新大陸上無咫尺之土,無立錐之地。一年內,他們如風捲殘雲般掃掠,版圖最大時幾近囊括整個富庶的兩盟半島。而一年後的今天,幾乎半數到手的土地丟失,除聖傑西城之外,原商都聯盟的所有城市,盡數落入了神聖同盟的手中。   龐大的遠征軍,只剩十五萬人左右。水師基本上全換成了偽軍,十萬正規陸軍在以聖傑西為中心的半島蜂腰狹地設防,餘下部隊分散在其他重要城市駐守。在陸地上,只有一些鬥志渙散,隨時可能扔下武器逃命的偽軍,暫且跟在身邊。對這些人,充其量只能當治安隊,用於留守後方,鎮壓百姓。   世事滄桑變幻,直令人生出無限感慨。   不過,艾哈邁德並沒有喪失理智,更沒有喪失信心,而他的手下將士們,士氣猶在,鬥志依存。   戰場上最難對付的,就是那種擅長於打敗仗的人,他們不僅不會被消滅,而且往往比百戰百勝的人更加可怕。百折不撓,屢敗而能屢戰者,就像一粒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的銅豌豆,最為難纏,也最讓人頭痛。   打了敗仗,尤其是決定性的大敗仗之後,很多將領往往會由於軍心渙散、兵士逃離、盟友背叛、部隊嘩變等各種原因而一蹶不振,甚至徹底玩完。   可如果一支軍隊亂而能整,臨危不懼,慘敗之後依然能保持高昂的士氣鬥志,仍然堅決地服從命令,嚴格地遵守軍紀,那麼就足以證明其領導者的個人威望之崇高,政治功底之深厚。   本次半島大戰中,丹西和狄龍所碰到的,就是這樣的一位對手。   艾哈邁德同樣是以奴隸身份白手起家,最終統一了整個黑大陸北部。在他的一生中,經歷過的大小戰役數不勝數,勝仗敗仗、挫折磨難,也都品嚐過不少,但每一次,他都堅持到底,笑到最後,其性格意志之堅、心理承受力之強,絕非普通的帝王霸主所能相比。   雖然上一次,老謀深算敗給了投機取巧,沙漠中的老梟輸給了田野上的雛鷹,但想讓戎馬大半輩子,沙場征殺數十年的老皇帝就此拱手認輸,門都沒有!   這次在兩盟半島這個大賭桌上對壘的雙方,皆為籌碼豐厚,頭腦冷靜,意志堅定,出手果決的豪客鉅子。他們對勝勝敗敗早習以為常,在通吃一切籌碼,或者將口袋裡最後一枚金幣輸光之前,沒有誰會中途離席,就此放棄。   當普通人還沉浸於上一次大戰的狂喜或悲傷之中,當大家還在盤點上一輪巨注豪賭的盈虧時,新的一輪賭局已經悄無聲息地開始發牌了……   「鯊魚島的瓦爾芹海盜在威塞克的蠱惑下公然造反,三百餘艘長船突襲薩格爾港,造成港口設施的嚴重破壞,」軍議廳裡,何賽因念著情報:「不過,在羽林軍的飛速馳援下,守軍護衛住了大部分城區,打退並在巷戰中消滅了四千海盜,給他們以重創。」   「他奶奶的!這幫海盜,」奧圖曼憤然道:「我們可曾虧待過他們?!這樣的盟友,未免也太可恥了!」   「政治是一樁很實際的買賣。朋友和敵人的界線是非常模糊的,只有利益的界線清晰易辨。」艾哈邁德飲口茶水:「任何事情都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的海上盟友,顯然不是被丹西,就是被狄龍收買了。有沒有查清楚,威塞克的新主顧是誰?」   「據說是狄龍。」   「狄龍?」艾哈邁德撇嘴冷笑道:「威塞克倒是很懂得如何選擇靠山,跟著狄龍,他能賣個最好的價錢。不過,丹西會答應嗎?我們又會答應嗎?」   「對了,奧圖曼,」艾哈邁德轉頭問道:「易卜拉辛和考夫利的艦隊出發了嗎?」   「昨日已經動身。」奧圖曼躬身道。   「嗯,何賽因,」艾哈邁德一揚手:「還有什麼壞消息,別藏著了,一併都說了吧!」   「史吞拿回報,未曾捕到賊將凱魯,但他已經在靈山四周布設了天羅地網,讓這個敵將無法逃脫。」   「這個該死的混蛋,把軍事任務當作解決個人恩怨的手段!」聽聞此言,連艾哈邁德也有些動怒了:「要不是看在他那老爹面子上,我早把他一劍剁了!」   何賽因和奧圖曼都不敢出聲。   休倫自然是大家所敬仰的教宗,但這個兒子卻實在有些不成器。好好的香濃城讓人一舉偷襲拿下,沙漠帝國追擊部隊因此喪失了後方補給基地,被迫與對手在瀕海曠野進行主力決戰,更損失了包括十幾艘三桅戰艦在內的海量輜重物資和積存於此的巨額軍用經費,無端讓丹西發了一筆橫財。   不僅如此,大概是因為凱魯惹毛了他,這次從香濃城撤圍,與其說是聽聞前方戰敗而主動回撤,不如說是率萬餘人馬去圍捕凱魯,解決私人恩怨,為此,這個史吞拿甚至調動軍隊,搞出了封山鎖林的噁心名堂。   「傳我命令,軍隊撤銷封鎖,史吞拿就地免職,由副將接手指揮!」艾哈邁德定了定神道:「這個不成器的混蛋如果還想圍捕凱魯,讓他自己去幹好了!」   「遵旨!」   「你們追隨我多年,也該知道,我這一生,也打過一些敗仗,有一次,甚至輸到只剩你們兩個親兵在身邊相伴。」艾哈邁德站起身來,目光炯炯:「但我們依然挺了過來,最終攜手創建了神聖大陸歷史上從未有過的龐大國家!」   艾哈邁德回憶往事,奧圖曼與何賽因心中也是感慨不已。早年,他倆也都曾是老皇帝手下的親兵,艾哈邁德談及的那次慘敗,也確有其事,但他們收拾潰兵,重整人馬,集聚實力,最終還是消滅了敵人,將那個狡猾狠辣的對手亂刀分屍,一雪恥辱。老皇帝的堅忍執著,兩位元帥可是深有體會的。   「聽了這麼多壞消息,我最後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艾哈邁德張開雙臂,摟住兩名忠心耿耿的老部下的肩膀:「再過兩個月,來自本土的三十萬增援部隊就將抵達兩盟半島。只要我們能頂住一段時間,邪惡聯盟的末日,就一定會到來!」   「真主是慈悲的,真主是仁善的!」聽聞此言,奧圖曼和何賽因的臉上,都漾起興奮的神采!   「咱們的客人快要駕臨聖傑西城了,」望著地圖上幾個標識神聖同盟進軍路線的紅色大箭頭,艾哈邁德揮手道:「你們下去好好準備準備,擺下一桌豐盛筵席,給丹西和狄龍接風洗塵!」   「遵命!」   奧圖曼與何賽因允諾而去。   靈山,暮靄沉沉,林木蒼翠,猿啼鳥鳴。   幽暗的樹林裡,有一隻大狗熊正趴在一棵大樹上,探頭探腦地四下張望。   亞熱帶地區竟然出現了大狗熊,著實讓生物學家不解。不過,等它轉過身來,我們才發現,原來這不是狗熊,而是鬍子拉茬、塵土滿面的凱魯!   上次夜襲營地時,讓史吞拿一計暗招受了內傷,凱魯不得不飛身逃竄。   體態特徵十分明顯的凱魯,先是偷襲奪城,斷敵後路,搶得無數錢財輜重,而後又連續毀壞攻城器械,早已惹起了史吞拿的肝火,暗自發誓,要不計一切代價,擒殺這頭可惡的大狗熊!   凱魯老哥沒想到的是,這回除了史吞拿及其手下親兵之外,整支大軍都被調來圍捕他一個人!   一個人再牛也不可能與萬餘人的部隊抗衡,史吞拿的輕功也著實了得,凱魯東躲西藏,左閃右跳,真的就如一隻被圍獵的狗熊那樣狼狽逃竄。幸得他武功不低,又於半道搶得一匹快馬,連續沖關闖隘,一路逃上了這座靈山。   靈山陡峭高聳,樹林密佈,怪石嶙峋,易於藏身。史吞拿派部隊像篩子一樣把這座靈山來回篩了好幾遍,未能發覺凱魯的行蹤,反而因此折損了十幾名好手。   史吞拿不得不改變策略,採取圍困封鎖戰術,設下層層崗哨,準備餓死這頭狗熊,或者靜候他自投羅網。   這下子,凱魯的藏身之所雖然安全了一些,但日子卻更加難熬。   體軀龐大的凱魯,是猛虎軍團的大力神,也是聞名全軍的大胃王,他的食量很大,每頓要吃兩三個普通人的飯菜。山底下有人嚴密圍困,巡邏搜捕隊不斷穿梭,凱魯又不敢捕獵生火,只能在這座荒山上尋覓些松果、榛子,甚至是樹葉和草根裹腹充飢,直把他餓得眼冒金星,胃酸上湧。   最可惡的是,史吞拿還命人運來種種美食佳餚,日日在山下生火烹製,蕩人魂魄的烤肉香味隨風飄散,令藏在山中飢腸轆轆的凱魯如坐針氈,度日似年。   今天傍晚有些奇怪,那幫天殺的異教狂徒們沒有生火煮肉,也沒有繼續封山,而是全軍撤圍,一隊接一隊地相繼離去。   娘的!那個該死的史吞拿,不是又在玩什麼花招吧?   凱魯擔心有詐,害怕史吞拿玩來而復返的詭計,故而決定暫且不動,隱忍兩天,觀察一段時間再做判斷。 第二十八集 第八章     會戰失利後,沙漠帝國主動退縮到以聖傑西城為中心的半島狹地防禦,而神聖同盟則全面進軍,接管敵人棄守的城池、市鎮和鄉村。   攻佔容易統治難,重建政權,清點財產,收編軍隊,安撫民心,恢復各城各地的秩序,絕對是一件艱巨、繁瑣而又耗費腦力與時間的工作。   丹西和狄龍是按經度線,分東西兩部分來瓜分半島的。包括洛瓦、聖傑西在內的東部屬於猛虎自治領的保護轄區,包括卡丹城在內的西部屬於聖瓦爾尼,因薩格爾太過重要,又正好處於分界線上,故而規定,此城今後由兩方共同管理,收益對半分成。   這種劃分方式的好處在於,打破了原來的商都聯盟與海港同盟的南北分界,有利於拆散和沖淡各城原有的聯盟意識,有利於新秩序的建立和維護。當然,這也使得兩國保護屬地之間的疆界線十分綿長,而且在接壤處沒有山脈、河流等天然的疆界分水嶺,只能靠界碑等人工物來區分哪邊屬於猛虎自治領,哪邊又屬於聖瓦爾尼。   瀕海曠野大戰中,神聖同盟損失二十幾萬人馬,還需要派軍隊進入各城駐紮,履行保護義務,故而勝利一方也頓感兵力之短絀。   基於這點,丹西和狄龍英雄所見略同,都開始打起了本地人的主意來。丹西大大擴編半島軍團,狄龍也開始組建半島自衛軍,從本地市民中挑選戰士,建立武裝部隊。   這不僅是適應當前的戰爭需要,更是為將來做戰略準備。只要他們歸順和服從宗主國,由半島之人守禦半島,由半島之人管理半島,正是兩國今後的統治之策。   由於已有的戰爭損失,由於要抽調軍隊進駐城市,特別是因海路還掌握在沙漠帝國手中,需要建立沿岸海防體系,故而神聖同盟調往前線的只有二十萬人馬,其中猛虎軍團八萬、詹魯軍團二萬、聖瓦爾尼軍三萬、十字軍團七萬。   他們的兵力雖為對手之兩倍,但因十字軍團就接近半數,故而面對十萬帝國正規軍,在戰鬥力上的優勢並不明顯。   與沙漠帝國一樣,丹西和狄龍亦有援軍可以期待,總計十二萬增援部隊,海軍三萬、陸軍九萬,正在路上日夜兼程,經詹魯趕來半島相助。   援軍抵達尚需時日,佔領國土卻刻不容緩。修整兩日後,丹西與狄龍就各自率軍出發,分頭南下,收復城鄉,安撫民眾。   此次進軍的最終目標,則是聖傑西城。   聖傑西位於半島的蜂腰狹地中心,是半島中部的最大城市,也是整個兩盟半島的第三大城市,財富充盈,人口眾多。   所謂戰必攻城,除了經濟原因之外,此城的軍事地位也極其重要。它雖然是一個遠離海洋的內陸城市,卻恰坐落在幾條主要大商道的交匯點上,不僅是陸路商貿的必經之地,更是軍事調度的交通樞紐,奪佔了此城,南部半島之門戶也就轟然洞開。   對於這處兵家必爭之地,雙方都是重兵雲集。   沙漠帝國將殘軍主力集結在此,背城防禦,而神聖同盟的大部隊也滾滾南下,目標直指聖傑西。   著名的玉器之都,面臨一場血腥的洗禮。   當然,即將發生的這次大戰,與以前各場戰役有所不同。   由於聖傑西是一座內陸城市,這一回,兩方都無須憂慮來自海洋方面的壓力,反之,水師佔優的一方,也將得不到海軍的支援和協助。   不過,艾哈邁德自沙漠綠洲中起兵建國,丹西和狄龍都是於內陸平原立業稱霸,這種純粹的陸戰是他們的老本行,誰都不會有絲毫的不適應。   五月五日傍晚,半片斜陽被銜在西山上,恍如一隻半瞇著的血紅大眼,偷窺著大地。   暴烈焦躁的鼓點聲、悠揚嗚咽的風笛聲,打破了黃昏的寧謐。   如雲的旌幡迎著浩蕩的晚風獵獵飄揚,飛騰的駿馬、矯健的戰士、刀刃槍尖的冷光,匯成一道一眼望不到頭的鋼鐵洪流,朝著聖傑西城奔湧而來!   神聖同盟的大軍終於殺到!   將士們開始在城北安壘紮寨,建造棋盤型的大軍營,而丹西、狄龍、李維等人則在斥候總長菲爾的帶領下,巡視戰場,觀察敵軍部署。   「城內駐軍僅有兩萬,城牆西側的西山上有一萬人駐防,艾哈邁德親率四萬人在北門城外紮營築壘,」菲爾介紹道:「餘下三萬騎兵,散佈在蜂腰狹地周圍各處,來回遊走,機動協防。」   「嗯哼,」狄龍點頭道:「依托山勢,互為犄角,以此構築防禦體系,主力卻出外紮營,背城借一,做出決死野戰的態勢!」   「看似如此,實則不然。出城紮營只是為了提高士氣,真正的目的還在於死守。艾哈邁德如果能在此堅持兩個月,等本土援軍抵達後,形勢就會完全倒轉過來。」丹西卻在搖頭:「屆時,我們又得繼續進行無窮無盡的對峙,或者,再來一趟十幾天前進行過的那種慘烈大決戰。」   「艾哈邁德竟然把自己的總指揮部放在城外,」李維皺眉道:「他難道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安危嗎?」   「這就是身為國君必須承擔的風險,」丹西撇撇嘴:「不親自走上前線,手下將士怎肯用命?!」   「對方如果一意堅守的話,」李維繼續道:「倘若我軍猛攻城外營壘,對方要麼出壘野戰,要麼退守城池。出來野戰的話,堅守戰略就自然破產;退守城池的話,士氣只怕會更受打擊。」   「這個城外營壘,非是尋常營壘那麼好打。」狄龍解釋道:「城池、西山、軍營,雖然看似一個不對稱的三角形,但排布得卻是相當緊湊,相鄰地界均在三者的矢石射程之內,我們一旦進入,就會遭受三面夾攻,被交叉火力所覆蓋。事實上,這座野外軍營,側後無憂,只剩一個正面需要防守。我軍如若強攻,反倒要小心地提防側翼。」   「艾哈邁德老賊這個鐵三角布得頗具匠心,進可攻,退可守,」丹西冷笑道:「不過這種連環防禦體系,也不是沒有漏洞。破掉一環,其他地方也就迎刃而解。」   「是啊!關鍵還在於城外的西山,無論攻守,誰佔據了那處制高點,整個形勢就完全不同。」李維點頭道:「只要奪取了西山,老賊就只能縮回城內退守,我們就可以把敵軍籠起來打。管他援軍有多少人,咱們只要攻下城池,活捉老賊,異教狂徒自然會分崩離析。」   三人達成了共識,勒馬而立,望著西山默默出神……   暝色閉合,暮光四垂,又一個難熬的日子,總算還是熬了過去。   凱魯像一隻被圍獵的大狗熊,趴在岩石後頭,忍住腸胃的陣陣痙攣,悄悄地往山下窺探。   夜幕下的荒山,幽靜得嚇人。偶爾幾聲狼嚎梟鳴,在山谷中迴盪,反增添了無盡的寂寥。   摸摸已經貼到脊樑骨的肚皮,凱魯心中氣苦不已。被該死的史吞拿整成這樣,他發誓,以後逮住那個臭混蛋,一定把他活活餓死!   就在凱魯發誓的當口,北邊似乎有了異樣的動靜。   凱魯把耳朵貼在岩石上,運起內功,細細傾聽。   嘩!至少有幾千騎兵在朝這裡趕來!   他們沒有點火把,馬嘴咬著嚼子,蹄上也裹了厚厚的棉花!   馬蹄磕地的聲音相當微弱,但還是被凱魯所察覺,而對這種窸窸窣窣的響聲,長年征戰、久習軍旅的凱魯也絕不陌生。   操!老子就知道,那個史吞拿絕對沒安什麼好心!他裝模作樣地撤軍離去,實際上卻趁夜偷偷返回,暗暗布下陷阱,就等老子下山去自投羅網!這個該死的異教雜種!   罵完之後,凱魯一屁股坐在石頭上,頹然地喘著氣。他心裡頭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是為自己謹慎小心,識破了對方的詭計而高興呢!還是該為將來會繼續遭受折磨而苦惱。   那支鬼鬼祟祟的騎隊已經抵達了靈山腳下,苦不堪言的凱魯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跳上岩石,一邊朝底下扔石頭,一邊破口大罵!   「你們這些無恥的異教畜牲!爺爺我在這,有種就來抓我呀!」   「來呀!雜種!來呀!混蛋!」   「豬狗不如的東西!惡魔!給我滾回地獄裡去!」   底下的騎隊一陣慌亂和騷動。   「凱魯?!是凱魯嗎?!」山下一個運起內力發出的聲音叫道。   凱魯一下子定住了,已舉過頭頂的石頭愣沒有砸下去:「瘸子?瘸子!」他聽出來了,那是跛子騎將別亞的聲音。   「噓!」別亞想叫凱魯噤聲,但這一噓聲,將近半個山谷都聽得清清楚楚:「不要再鬧了,趕緊下來匯合!」   凱魯連忙放下石頭,蹦竄著跑下山去。   原來說過,鄧肯曾在靈山發現了一條隱秘的隧道,連通南北兩側,把萬餘擒龍傭兵團戰士帶出了聖火教徒的包圍圈。瀕海大決戰結束後,沙漠帝國軍隊遭到了極大的削弱,兵力已然不足,兵員全投放在外圍的防守上,後方腹地則非常空虛。在這種形勢下,重拾別亞的迂迴繞擊戰略,意義就顯現出來了。   正面在聖傑西城牽制住敵軍主力,派兩萬輕騎悄悄潛入敵後騷擾破壞,把敵人的後方腹地攪個底翻天。沙漠帝國兵力不足,無法派出絕對優勢的機動部隊進行圍剿,別亞可縱橫馳騁,任意施為。如果艾哈邁德抽調大軍去撲滅後患,丹西和狄龍又定然會正面強攻,直接拿下聖傑西城。如此一來,沙漠帝國顧頭難顧尾,顧尾難顧頭,必將陷入左右為難的困境之中。   只是這一次,別亞未曾想到,會在偷偷穿越敵軍防線的時候,於這座荒山上遇見失蹤多日的凱魯!   「娘的,狄龍真他媽不是東西!」丹西一邊在燈下翻閱著各地情報人員送來的密報,一邊忍不住破口大罵:「既然已經埋伏下了威塞克這顆暗棋,把鯊魚島偷偷換了旗幟,為什麼不偽裝到底,偏要去打草驚蛇地進攻薩格爾?!如果能一直暗伏不動,待異教徒的增援艦隊經過時,突然半道截擊,整場戰爭不是就可以結束了嗎?!奶奶的,易卜拉辛和考夫利的艦隊一來,他們又失魂落魄地撒腿就逃,一仗不打地放棄了鯊魚島!」   「我看他是捨不得讓自己手中唯一的水師去冒險。」李維搖頭道:「不過,就算出人意料,讓長船去跟三桅帆艦相撞,一兩萬瓦爾芹海盜對陣近三十萬援軍,勝算只怕也是不大。返回北部,護衛海岸線,並利用海盜船的速度優勢騷擾對手,就要穩妥得多了。」   「這就是聯軍的壞處,到了關鍵時刻,各軍先求自保,再求勝利,畏首畏尾,縮手縮腳。」丹西惱怒地說道:「一點風險也不敢冒,又怎麼可能獲得勝利?!」   「是啊!最討厭的是,敵人已經意識到鯊魚島的重要性,在周圍水域嚴密佈防,」李維憂鬱地頷首:「今後我們再想在那個地方出奇招,只怕幾無可能了。」   「亞爾提老頭出發了嗎?」   「據回報,昨日已經動身。」   「嗯,」丹西點頭道:「另外,還得撥出一筆款子,給十字軍團每人追加一枚金幣的獎賞。」   「哦?」李維頗為驚異,丹西這個守財奴現在怎麼突然變得大方起來了。   「十字軍團成事不足,搗亂有餘,我下令禁止他們劫掠民間,相當多的人都有所怨言。狄龍這小子趁機挑撥,拚命討好這幫傢伙,想讓利祖接替凱日蘭,掌管十字軍團的指揮權。」丹西冷笑道:「狄龍既然已經玩起了這種遊戲,我們也只好跟進。」   「十字軍團的兵力已近我軍之半數,有這群流氓撐腰,」李維暗吐涼氣:「狄龍在半島的說話份量,就會重了很多呢!」   「借力打力,是這小子的絕活。」丹西不屑地哼一聲:「但這只是投機取巧的彫蟲小技,發展壯大,增強實力,方為立國之正道。」   聯軍就是如此,在危急時刻,大家可以戮力同心,相濡以沫,共度難關,可當險情過去,形勢好轉的時候,內部的嫌隙反而容易悄然滋生……   「史吞拿這個混蛋,他老爹把昆達將軍整成廢人,而他又差點讓你老哥成為荒山野鬼,」別亞道:「這父子倆,咱將來一定要把他們碎屍萬段!」   「唔,唔,」凱魯一邊不停地往嘴裡塞肉脯和乾糧,一邊還在忿忿地嘟噥:「休,休倫可以碎屍,這個史吞拿,一,一定要把他活活餓,餓死!」   看到凱魯一副氣炸了,幾乎要擇人而噬的樣子,一旁的別亞和鄧肯,都不由相視莞爾。   「對,對了,」凱魯把一塊肉乾嚥下肚去,悶聲問道:「丹西怎麼又批准了你的迂迴奔襲計劃?下一站咱們又去哪裡?」   「此一時,彼一時嘛!」別亞解釋道:「沙漠帝國的腹地原本嚴實雄厚,殺進去自然會比較危險,聖火狂徒實力強勁,各地駐防的偽軍也不肯輕易投降。現在,他們變成了一個草包肚子,我軍獲勝之後,更是聲威大振,狠狠攪騰幾下,偽軍駐守的城市,定然是望風而降。」   誠如昆達所言,贏得勝利固然重要,利用勝利則更加重要。   人素來就是一種欺軟怕硬,附強凌弱的勢利動物。當沙漠帝國兵強馬壯,聲勢如日中天的時候,少許人馬殺入他們的後方腹地,除少數憎恨沙漠帝國的義軍外,其他人都不可能乖乖合作。   現在的形勢就不同了。瀕海大戰的勝利,不僅消滅了大量的異教兵力,造成敵後防禦空虛,更對民間的心理預期造成了重大影響。異教徒的無敵神話已被打破,沙漠帝國的巨大兵力優勢已被神聖同盟終結,連普通老百姓也意識到,海港同盟、商都聯盟、沙漠帝國,各大勢力如走馬燈似的在半島驅馳征殺,接下來,兩盟半島恐怕又要更換主人,輪到丹西和狄龍率領的神聖同盟換莊接位了。   在這種情形下,一支偏師殺入敵後,往往也能取得奇效。   正是看準了這一點,丹西才會把別亞派出去,到敵後腹地去賭一把運氣。   「他娘的!」凱魯咕嘟咕嘟地飲一大口酒,才抹著鬍子道:「這麼好的差使,我也跟著去!」   「領主下了命令,」鄧肯搖頭道:「見到你,一定要護送你回去!」   「去去去,小傢伙,」凱魯撫摸著圓滾滾的肚皮道:「丹西那頭,我回去自會跟他解釋。」   丹西和凱魯之間的兄弟之情,猛虎軍團裡盡人皆知,也只有他,敢違逆命令,自行決斷,而不怕遭到丹西的責罵。   「凱魯將軍既然願意隨軍指導,這支騎隊……」   「你別管什麼軍職頭銜,丹西既然派你指揮,我也就聽從你的指揮。」凱魯打斷別亞的話道:「讓我當個前鋒就成,見著聖火狂徒,就殺個痛快,出出我心中這口惡氣!」   天上掉下來這麼個強力前鋒,別亞自然是求之不得。由猛將凱魯領頭,這支騎隊的衝擊能力和突破能力,一下子增強了許多。   幾個人說說笑笑,領著騎隊穿越隧道,趁著暗夜無光,悄然朝南駛去。   在靈山崖壁的一個隱蔽角落裡,還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在探頭探腦,正是被凱魯恨之入骨的史吞拿!   當然,史吞拿同樣也被凱魯氣得要死,城被奪,器械被毀,封山追捕,反落得一個解除軍職的下場!帝國軍隊撤圍離去後,史吞拿卻潛伏了下來,準備獨自追殺凱魯。但當他看到眼前這幕情景時,黑蝙蝠改變了主意。   從追捕凱魯的事件中,史吞拿學到了一個教訓,公怨和私仇,一定要擺正位置,否則,他將永遠得不到父親和皇帝的賞識,更談不上在將來繼承聖教主祭大統了…… 第二十八集 第九章     「怎麼不吃呢?這道紅鱒魚,可是名菜哪!」圖克拉祖晃著汗津津的腦門道。   「唉!我哪有什麼胃口呀!」柯南長歎一口氣:「丹西和狄龍又打了勝仗,我們卻好整以暇地演習、練兵,就是遲遲不見行動。」   「原來你為這個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呢!」圖克拉祖滿不在乎地聳肩道:「神聖同盟一戰損失二十五萬人馬,沙漠帝國正規部隊的傷亡更達三十萬,偽軍更逃散了近二十萬,足以稱得上兩敗俱傷。這樣的勝利,我巴不得丹西多贏幾次哩!」   「可兩盟半島北部也完全落入了神聖同盟的手裡呀!」   「你可是在軍營裡長大的孩子,應該明白,土地和軍隊,到底哪個更為重要。」圖克拉祖夾起一片牛肉:「神聖同盟佔領了兩盟半島幾近一半的土地,我心裡高興得很哪!」   「哦?」柯南蹙眉道:「您竟然還很高興?」   「是啊!能不高興嗎?原來的對峙,雙方兵力相近,但沙漠帝國佔有九成以上土地,在資源和潛力方面擁有絕對優勢。現在呢?兩邊扯平了。」圖克拉祖笑道:「神聖同盟的援軍有十二萬左右,而沙漠帝國的本土援軍多達三十萬,等他們到達後,兩邊在兵力上也扯平了。這種勢均力敵的局面持續下去,長期戰爭的泥沼已現端倪。」   「告訴你一個消息,陛下已發密旨,正式賦予你老爸包括宣戰在內的軍事全權。」圖克拉祖飲口醇酒:「我也說服了陛下,一旦戰火燃起,你將返回西部邊防軍參戰。所以呀!年輕人,多點耐心,不要總是滿腹牢騷。你老爸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用兵走廊的最佳時機。」   「太好了!」柯南臉上陰霾盡散,興奮地端起酒杯:「叔叔,我敬您一杯!」   「這才對嘛!喝酒吃肉,乃人生之最大樂趣,」圖克拉祖樂呵呵地將杯中酒仰脖喝乾:「怎麼能被塵世俗務所影響呢?」   「對了,」酒過三巡,柯南又忍不住出言問道:「您以前不是反對我們進軍走廊的戰略嗎?為什麼……」   「我的角色,是出謀劃策,輔政佐國,未形成決議之前,必須坦誠說出自己的看法,聖心已定,欽命已下,則必須堅決貫徹執行。」圖克拉祖手舉酒盅,未到嘴邊,又緩緩放下:「不過,我個人覺得,與猛虎自治領這場戰爭,只怕不那麼容易啊!」   「不見得吧!」柯南傲然道:「就算丹西把自治領、詹魯、兩盟半島之力合起來,也根本不是我呼蘭帝國之對手。」   「我倒不擔心什麼詹魯和兩盟半島,丹西搞的這只政治恐龍,內部秩序尚未梳理成型,真發生了大戰,只能起牽制兵力,拖自治領後腿的作用。」圖克拉祖一向開朗的圓臉上,竟也蹙起了眉頭:「我憂慮的,是中央郡的暴民。」   「一般帝王,視天下為私產,而丹西卻將首都周圍劃為自由民行政區,政治上實行自治,經濟上給以扶持,把這裡變成了一個半軍事化的暴民聚集的大基地,確屬高招啊!這種特殊體制,仿自澤西帝國,可以為戰爭提供源源不斷的優秀兵員,尤其適應長時期持久戰、總體戰的需要。想當年,澤西帝國的全盛時期,為什麼在一次戰役中有時也會失敗,但在一場戰爭中卻總是無往不勝,秘訣就在這裡。」   「故而,我們要麼就乾脆不去惹他們,如若開戰,就一定要下這種決心──以雷霆萬鈞之勢,把中央郡的所有自由民斬盡殺絕,一個也不放過!」   柯南驚訝地看到,一向如菩薩般慈愛溫和,如聖誕老人般可親可愛的圖克拉祖,眼中儘是駭人的凶光!   「如果不能把最後一個自由民殺光,這場戰爭我們就永遠無法脫身!」圖克拉祖已從笑面佛變成了一尊凶神:「為此,我國的絕大多數軍隊,你老爸帶著柯門四老、帝國六駿,將悉數奔赴戰場,與敵人一決雌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有第三條道路可以選擇!」   「宰相大人,我服了您了。」柯南連連咋舌:「我還一直以為您是一個和平主義者,沒想到,您比我們還要……」   「和平與戰爭,目的都是為了國家之興衰、民族之存亡。不錯,到現在我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最好不要去招惹那伙暴民,」圖克拉祖接口道:「但既然大局方針已定,我就有責任提醒你們,將來我國面臨的,是一場不能抱任何僥倖心理的滅絕性戰爭!」   「我現在算理解了,」聽圖克拉祖一番分析,柯南感到脊樑骨都在冒寒氣:「為什麼父親和您會如此謹慎,沒有絕佳良機和十足把握,絕不輕易動手。」   「休倫很快就將抵達這裡,」圖克拉祖恢復了平靜安詳的表情,重新提箸夾菜:「我會安排他跟陛下會談。在此之前,你不要與他有任何接觸,直接會面也好,間接傳信也好,都不允許。無論談判的結果如何,也都與你沒有任何關係,更不准妄加評議。記住,這樣的遊戲,你是玩不起的!」   「我懂了,」柯南鄭重地點頭:「但這休倫……」   「戈勃特和陸埃達亞的怪異情狀,我也知道一些,」圖克拉祖悠然道:「我會佈置好一切防範工作的,不需要你來插手。偌大的呼蘭,武功高手車載斗量,假若那個聖火教尊想在這裡頭玩什麼詭計花招,那他完全是打錯了算盤!」   「史吞拿發回來的?」艾哈邁德手捧密報,皺眉問道。   「對,正是他。」   「這個小混蛋,領軍作戰是不行,但幹這種潛行追蹤,刺殺偵探的活計,」艾哈邁德頷首道:「倒是一把好手。」   「雖是晝伏夜行,隱蹤潛進,但多達兩萬輕騎,竟然能不為人察覺地穿越我軍防線,躲過一切耳目,」何賽因搖頭道:「這伙邪教徒,真有厲害的騎將呢!」   「帶隊的是別亞,一個跛子,」奧圖曼解釋道:「善於長途奔襲,曾立下不少戰功,頗得魔王丹西之賞識。」   「這支偏師以別亞為將,」艾哈邁德沉吟著:「說明神聖同盟內部,嫌隙正在加大。」   奧圖曼與何賽因都是一愣,搞不清老皇帝什麼意思。   「偷襲腹地,確屬一招好棋,直點我方軟肋,叫我軍兩頭為難,無所適從。」艾哈邁德笑著說道:「按理說,狄龍擅長此種戰法,是最適合的主將人選,倘如此,還真不好對付,沒準我們只好就此撤退,回薩格爾防守,等候援軍到來。但這回派的是別亞,雖然他也是個滑不溜手的泥鰍,但我們的機會就大得多了。」   「上次大戰,聖瓦爾尼騎兵所剩無幾,猛虎軍團的騎兵也損失慘重,僅剩六萬餘人。丹西把親衛縱隊帶在身邊,因缺乏水師,有三萬騎兵需要參與海防,這兩萬輕騎,可是猛虎軍團手裡唯一的一支機動部隊。假如我們能夠將其吃掉,」艾哈邁德緩聲整理思路:「半島的防禦形勢就會有利許多。」   「可我們的兵力,正處於短缺時期呀!」奧圖曼搖頭道。   「兵貴精不貴多。」艾哈邁德胸有成竹:「邪惡聯盟的大軍壓境,而且也不能讓跛子察覺,故而不應該從前線抽調部隊,要由後方守軍來完成殲敵任務。」   「可以將駐守薩格爾的一萬羽林軍調出來,其他地方還可抽調一萬正規部隊,餘下的,只能靠半島新附軍了,」何賽因一邊計算,一邊分析道:「同等兵力下,要打贏此仗,只能中途設伏。」   「不錯,」艾哈邁德點頭:「就是此法。」   「據史吞拿回報,這支騎隊隱藏嚴密,行動快捷,路線飄忽,很難揣測目的地在哪,無法預先判斷。」奧圖曼緊鎖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史吞拿傳回的,也只能是事後消息。」   「其實不難揣測。」艾哈邁德看著指揮台上的大地圖:「第一,他們的目的是憑借上次勝利之餘威,策動後方叛亂,掏空我方腹地。別亞需要佔領一座大城,打一場大勝仗,既消滅我們的腹地守軍,又給後方民眾施加巨大的心理震撼。所以到現在,跛子別亞還以為我們尚未察覺其奸計,仍在晝伏夜出,避開大道,專挑山林小徑行軍。這一點,我們需要充分加以利用。」   「第二,敵軍水師尚未恢復元氣,制海權仍掌握在我們手裡。別亞指揮的又悉數為快捷的輕騎兵,故其第一目標不會是沿海城市,而只能是內陸城市。」   「第三,我軍主力位於聖傑西城,他不會離我們過近,而會保持一定距離。把以上幾點綜合起來,範圍不就縮小了很多嗎?」   艾哈邁德一番分析,奧圖曼和何賽因看著地圖,恍然大悟。   「考夫利那邊,有什麼消息了嗎?」   「呼蘭偽王亞爾提已經找他談過,希望策反麻臉海盜。考夫利根據我們的吩咐,虛與委蛇,佯作答應。」何賽因答道。   「丹西是很狡猾的,他不至於會輕易信任考夫利。」艾哈邁德撇嘴道:「對方肯定會刻意試探,考夫利必須做好心理準備。即使江湖幫派入伙,也有投名狀一說嘛!不下香餌,怎釣得到大魚?咱們也得準備付出點犧牲,先讓丹西嘗些甜頭。」   「屬下明白。」何賽因會意地點頭。   「戰爭並不算什麼能耐,就連動物也天生就會打架。欲想國家安寧,欲求經濟繁榮,欲讓民眾歸順,膺服人心才是根本。」查瑪祭司侃侃而談:「黑衣派在邪宗休倫的帶領下,強逼半島民眾改變信仰,完全與真主的意志背道而馳。但如若領主大人也學他之樣,以血和劍來處理精神層次的問題,不僅解決不了矛盾,還會誘發冤冤相報,更把自己降低為休倫那樣的禽獸。」   聖火國大祭司穆罕過世後,大將軍波拉丁攝政專權,大肆捕殺白衣派鐵桿信徒,查瑪祭司因在巨木堡的聖火寺住持布道,得以幸運地逃脫劫難。這次半島發生了宗教戰爭,丹西雖不敢明目張膽地跟東教廷唱對台戲,卻也暗地裡把聖火教白衣教派的這位祭司請來商議。   接獲丹西的邀請後,查瑪自然不敢怠慢。為保持會面的絕密性,查瑪不與美芙洛娃、巴維爾的大隊伍同行,而是在一批死士的衛護下火速潛行,提前抵達前線營地。   沙漠帝國佔據兩盟半島已逾一年,在此期間,聖火教黑衣派以武力後盾,借助國家政權大力傳教。在休倫的主持下,數以千計的聖火教祭司奔赴半島各處,軟硬兼施地逼迫民眾改宗易派,皈依聖火教。這種宗教傳播,多管齊下,手段狠辣,方法巧妙,但卻很見有成效且十分徹底,一年之內,絕大部分民眾變成了聖火信徒。   當然,屠刀下的信仰並不堅定,當神聖同盟奪回半島北部地區後,很多人又轉而恢復基督教信仰,但也有少部分人被洗腦成功,變為了虔誠堅定的聖火教信徒。這部分人的比例雖僅佔人口總數的百分之五不到,但絕對數量卻頗為可觀。   半島南部地區更早淪陷,傳教時間更長,至今仍處於沙漠帝國的統治之下,異教化的程度更深。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宗教問題只會越來越嚴重。   丹西是一個現實的政治家,為了本國的政治利益,更無任何忌諱與偏見。他雖然與東教會打得火熱,利用狂熱的宗教情緒名正言順地進軍兩盟半島,但為了維護社會穩定,保證新統治秩序能順利而平穩地在新國土建立起來,他絕不希望將兩盟半島變成宗教衝突不斷的動盪之地。   另外還有很重要一點。在目前中央走廊各國中,除了政權與軍權之外,神權亦是國家內部一股不可小覷的巨大力量,上次丹西成功地顛覆蓋亞的詹魯政權,倚靠的就是該國的教會。雖然丹西現在需要與東教會結盟,將來與呼蘭帝國決戰時也要借助走廊內的宗教情緒,但從長遠看,他肯定希望削弱東教廷對本國政局的影響力。目前,親狄龍一派的紅衣主教在東教廷佔有優勢,很可能由他們中的一位繼承費文之衣缽,丹西更需要及早做出防範。   如果聖火教能在安定半島局勢中起到積極作用,能夠分化神權,形成互相制約的宗教格局,從而保持王權之穩定,丹西倒是願意與白衣派進行交易。   「真主開天闢地,創造世界,篤定人間正義與公理。但一個墮落的天使易卜劣廝卻挖空心思,耍弄花言巧語蒙蔽世人耳目,引誘信教者偏離正道……」   談及教義,查瑪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可丹西對這些玩意兒沒有絲毫興趣,馬上叫停。   「你的話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丹西打斷查瑪的布道傳經,直奔主題:「伊森的紅衣派是典型的原教旨主義流派,主張政教合一,由教尊統管一切;休倫的黑衣派雖然很世俗化,但尚武嗜血,無限制地推崇暴力,妄圖以聖戰來傳佈教義;而你們的白衣派卻只主張和平傳教,以寬厚容忍之心對待他人,保證與其他宗教融洽相處,絕不參與政治,絕不挑起宗教衝突和矛盾。」   「您說得太對了……」   「那好,我這有份協議,」丹西怕又引出查瑪一大堆說教,連忙叫住,遞給他一張鑲著金邊的羊皮紙:「上面規定了你們的所有權利和義務。」   查瑪仔細地研讀起來。   「領主大人的協議,我是同意的,」查瑪看完後,皺眉道:「但有一點,神聖信仰的傳播,不應該受政治的限制,真主使者的確定,更不應由人間君王來冊封。」   「你們繼續拜你們的真主,我不加阻撓,這也不意味著我這個君主就高於你們的真主。教宗人選的更替,也是由聖火祭司商議後提出,我們不干涉這個過程。但有一點,必須經自治領的最高行政長官簽字確認,這一最高神職方為有效。」丹西笑道:「這是我的底線,不容討價還價。當然,你也可以拒絕。」   「好吧!」查瑪咬牙道:「我同意。」   這份協議的條件相當苛刻。教宗人選必須經自治領領主的首肯後才能就職,也就是說,神權不得影響王權之施展,不得干涉朝政,反而要受政權的約束。傳教範圍暫時僅限於兩盟半島,不得逾越。   當然,誘惑也非常大。丹西將任命查瑪為首任教宗,白衣派將接管兩盟半島的全部聖火寺廟,不願意回皈基督教的、意志堅定的聖火教徒,全都成為白衣派教眾。兩盟半島比小小聖火國大許多倍,這一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令白衣派的活動空間劇增。當然,白衣派也必須為丹西顛覆、分化、瓦解聖火教,為猛虎自治領鞏固政權服務。丹西將視其對本國的貢獻程度,決定今後是否在國內其他地方,向白衣派開放自由傳教的權利。   「目前形勢下,我並不想與東教會發生任何齟齬,更不會與教廷決裂,故而暫時不會授予您教宗之神銜,也不會公開宣佈貴派的傳教自由,但您和您的弟子可以心照不宣地接管所有聖火寺廟,願意歸順白衣派的聖火教信徒,也將得到國家的保護。」丹西冷笑道:「當然,死心塌地跟著休倫的黑衣派信徒,將全部貶為賤民,發配國內充當苦役。我國的內政建設,需要大量的廉價勞動力,而這些把兩盟半島變成人間鬼域的混蛋,也活該遭到這樣的懲罰!」   「背叛真主,偏離正道的人,理應如此。」查瑪聽得膽寒心顫,卻還必須附和。   「好極了,我將在合適的時候,估計應該是在擊敗了呼蘭侵略者之後,正式承認白衣派的權利和您的地位。」丹西龍飛鳳舞地在協議簽上自己的名字:「希望這份神聖的約定,永遠得到遵守。」   「我將永遠為您的正義事業祈禱。」   「我尊敬的教宗,我需要的,可不是什麼嘰嘰咕咕的祈禱,」丹西嘿嘿一笑:「現在跟我交交底,在聖火國、兩盟半島和大陸其他地方,你們白衣派有多少秘密信徒,隱藏了多大的實力?」   「波拉丁弒殺教尊,投靠黑衣派。他雖不敢公開改旗易幟,卻隻手遮天,完全憑暴力控馭國家,大肆搜捕良善的信徒。在聖火國內,雖然很多人遭到冤殺,但更多的人只是敢怒不敢言,從心底裡,絕大部分祭司和教徒都站在我們這一邊,潛伏下來很多抵抗組織。只要您進軍聖火國,境內必然是義旗四起,一呼百應。」   「在大陸的其他地方,包括您的猛虎自治領,我們白衣派只能以秘密結社的方式進行傳教。他們的人數雖然不多,但信仰非常堅定,願意為神聖的真主付出一切。這些地下組織的成員,有的從事教義傳播,有的從事情報搜集,還有專門的刺客進行暗殺工作。」   「我聽說過,紅衣、黑衣、白衣三派在萬聖山總壇的時候,教派鬥爭就非常激烈,暗殺行刺事件經常發生。」對於這種恐怖主義的原始雛形,丹西並不重視,他撇嘴一笑:「大國交兵,怎能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刺殺這種希望渺茫,完全沒法控制的事情上呢?」   「當然,如果你們有能耐,把柯庫裡能、休倫這樣的絆腳石除去,倒也不失為一樁意外之喜。」丹西話鋒一轉:「你回去整理一下,將所有秘密組織成員及聯絡方式,書列一份詳細的清單,交給自治領情報機關。為了消滅敵人,我們必須共享一切資源,懂嗎?」   「謹遵您的旨意。」   「對了,這是昆達和我編寫的一本小冊子,專門攻訐聖火教的。」丹西把有密爾頓歪歪扭扭字體的宣傳冊子遞給查瑪:「看來這回,我們要縮小範圍,只抓黑衣派開刀。你拿回去好好看看,有什麼意見及時提出來讓我改動。」   「是。」   「敵人非常強大,我需要凝聚所有的力量來對付他們,消滅他們,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丹西拍拍查瑪的肩膀道:「你盡可放心,凡幫助過我的人,就是我的戰友。論功行賞,公平競爭,做出的貢獻越大,我還賜的回報就越豐厚。查瑪,白衣派今後在我國究竟能佔據一個什麼樣的地位,全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願真主賜福您,榮耀您。」查瑪施禮道。   「我的命運,由我自己掌握。」丹西的目光穿越窗欞,投向遙遠的天際:「神幫我多大的忙,我給他上多高的香,誰也不虧欠誰。」 第二十八集 第十章     「這次進軍,不僅僅是騷擾敵後,也不是一項簡單的軍事任務,而是一項複雜的政治任務。」別亞一邊與凱魯並轡而行,一邊緩緩說道:「我們既要開闢第二戰場,讓異教狂徒顧此失彼,又要爭取民心,建立起鞏固的城市政權。我們要設法在沙漠帝國的肚子里長出一串無法除去的可怕腫瘤,最後形成大面積潰爛,如此,我軍才能以最小的代價奪得最大的勝利,避免陷入長期戰爭泥沼的厄運。」   「這一招可夠毒的。」凱魯咧嘴笑道:「可怎麼才能做得到呢?」   「兩盟半島基本上都是一些商人城邦。按與沙漠帝國的親疏關係,可分為投降派、騎牆派和堅決抵抗派。我們的態度很簡單,依靠抵抗派,團結騎牆派,安撫投降派的同時,又對其小心提防,堅決打擊投降派中的頑固分子,殺一儆百,殺雞駭猴,以最快的速度,徹底瓦解異教徒的後方政權。」   「在異教徒進入之前,大多數城市由豪商階層控制議會,霸佔政壇,把持經濟命脈。這個階層以行會組織的形式進行商業壟斷,白白享受因之而來的巨額利潤。他們擁有巨額財富,生活奢侈腐化,是天生的軟骨病患者,為保住他們的既得利益,很容易向強大的外來武力屈服妥協。除少數開明分子之外,這些人大多是投降派,當沙漠帝國殺進來時,很多人立刻出賣信仰,換取異教徒對他們已有地位、既得利益的承認。」   「對付這些巨富豪商不難,只要你顯示出比敵人有更強大的武力,只要你比敵人更加殘忍凶暴,他們就會轉而投奔你。當然,你拔腿離開,或者大批聖火狂徒殺回來,他們又很可能再度改旗易幟。」   「各城議會中還有一股勢力,屬於恪守傳統的自由派,主要由普通市民、中小商人和部分開明豪商組成。他們繼承了半島早期商人們的傳統,大膽進取,心態開放,主張自由貿易,崇尚富貴險中求。這些人,有的堅持自己的信仰,有的只是與異教徒虛與委蛇,從心底裡,他們抵制沙漠帝國的統治,憎恨其高壓政策,故而很願意與我們結盟對付異教徒,他們將是協助我們完成任務的中堅力量。」   「但這些人習慣了不受管束,一旦我們趕走了沙漠帝國,他們又可能調轉矛頭,把咱們視作敵人,甚至打著自由公義的旗號,掀起市民暴動。與他們打交道,一定要保持小心,對他們的利用不能過火。相反,在我們取得鞏固的政權之後,豪商階層對我們的統治將會非常配合,不敢輕舉妄動。」   「各城的第三股力量為流氓無產者,幾乎沒有什麼財富,以出賣勞力、充當各手工業作坊的雇工為生,沒有什麼經濟地位,更沒有政治權利。無恆產者無恆心,這些人有奶就是娘,是一股巨大的破壞力量。沙漠帝國的偽軍,基本上由這些人組成。」   「在流氓無產者中,有少數人因這次異教徒入侵而發財,地位上升,故而堅決支持沙漠帝國。其他的大多人屬於騎牆派,過去他們一無所有,沙漠帝國來了之後,他們的生活既無改善,也未降低,故而誰當政都無所謂。」   「還真不好辦哩!」凱魯撓著他碩大的腦門道:「大多數人都他媽是些投機分子,究竟該聯合誰,打擊誰呢?」   「我們將主要聯合自由派,以他們為骨幹力量,剝奪部分豪商的財富,適當改善下層人的生活條件,把他們籠絡進我們的陣營。」別亞說道:「重點打擊對象,除了異教徒,以及鐵了心跟隨他們的走狗之外,還有相當部分的豪商巨賈,不沒收這些傢伙的財產,上哪裡去弄錢籠絡下層民眾?」   「可你剛才不是說,自由派的副作用很大嗎?」   「對,這正是關鍵,所以必須有配套辦法,」別亞燦然一笑:「就叫做重新洗牌。我們將利用自由派的鬥爭精神和抵抗意志,摧毀異教統治,將其後方政權連根拔除。在這個過程中,損失定然不小,剩下來的有功之臣,我們將造就一個全新的豪商階層,作為我國在半島地區的政治代理人。這樣的安排,想必他們也不會拒絕吧!」   「當然,產生於商業城市的自由思想是一種可怕的瘟疫,會動搖國家的根基,導致社會的徹底無序化。想想看,整個大陸都像兩盟半島那樣一盤散沙,無數個小城邦林立,該是一幅多麼可怕的圖景。」別亞展臂一揮,做個砍頭的手勢:「如果有人不識時務,堅持這種愚見,我們也不會客氣!」   在農耕文明占主導的地區,統一是大勢所趨,而在商業城市,分裂卻是一種天然的傾向。在政治經濟條件不成熟,科技水平尚不發達的時代,自由城邦制度只能在小範圍內實現,而且存在種種弊端和缺陷,當遭遇完善而成熟的帝制之挑戰時,往往會敗下陣來,比如,鬆散的城邦聯盟,很容易被強大的外來武力所淹沒。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囿於各種條件的限制,丹西對兩盟半島實行的是武力聯盟、經濟納貢、分化自治的政策,從而保留了一些彌足珍貴的火種。   「嘿,我說瘸子,」凱魯歎服道:「還真有你的!」   「這不是我一個人想出來的,」別亞赧顏道:「主要還是丹西領主和安多里爾軍師做出的構畫。」   「那也比我強太多了,」凱魯道:「瘸子,你完全可以改行去當政客呢!」   「軍事與政治本就不可分家,軍人雖然以暴力手段來完成特定政治任務,但越是高層指揮官,越需要高超的政治手段。」   「我看你現在就可以當統帥了,」凱魯又咧開了大嘴:「瘸子統帥,咱們在山林裡繞來轉去的,到底要打哪兒呀?」   「跟你老哥,就沒啥保密的必要了,」別亞遙指東南:「飛梭城,再過兩天就到了。」   「飛梭城?」凱魯惑道:「不是吧?幹嘛不先吃肉,而要去啃這根硬骨頭?」   飛梭城,顧名思義,就是兩盟半島的紡織基地和布匹交易中心,績麻、紡絲、織布、印染、製衣、服裝等手工業作坊雲集,紗、絲、絹、布、衣等紡織品的貿易額,佔整個半島同類產品交易總額的將近一半,手工業和商業都十分繁榮。   飛梭城不僅是發達的經濟中心,也是戰略要地,南部半島的幾條主要交通線都從這裡經過。該城的城牆高大堅固,也頗受沙漠帝國重視,大約有五千帝國正規部隊和兩萬偽軍在此駐防。   別亞手下的兩萬人馬,戰鬥力雖然很強,但皆為騎兵,想攻下這座堅城,只怕沒有勝算。選擇飛梭城作為本次進軍的第一個目標,確實有些冒險。   「先立威,後示恩,第一仗必須打出我們的威風,顯示出咱們的力量,才能有震撼性的效果,把尚自猶豫不決的中間勢力爭取過來。」別亞信心十足地說道:「我們隱匿藏蹤,能保證襲擊的突然性,一下打亂敵人的部署。遠離戰場的飛梭城守軍看似毫無危險,也不會有什麼防備。他們根本不可能想得到,兩萬敵軍竟然深深鑽到他們的肚子裡,首先抓這座在遙遠後方的堅城大都下手!」   「人說你是我們猛虎軍團裡僅次於丹西的大賭徒,看來不假呀!」凱魯歎道:「這麼深入敵後,可要當心一點,讓人察覺可就全軍危險嘍!」   「你放心,這條路線是我費了很久時間精心選擇出來的,斥候偵騎四出察探,至今尚未發現什麼敵軍的蹤影。」別亞成竹在胸:「不是我吹牛,玩長途奔襲,我最拿手。除非敵人預先知道了我的進攻目標,即使有人發現了我這支部隊,在後頭悄悄跟蹤,僅憑行動路線,他也猜不到我想幹啥。」   「哈哈,好哇,」凱魯豪笑道:「我當你的前鋒,在異教徒的後方殺個底翻天,攪個稀巴爛!」   凱魯縱馬前行,奔往前隊充當鋒將。   兩萬輕騎,全都披上了大黑袍子,遠遠望去難辨真偽。不僅如此,他們在幽暗的山林小路上謹慎行軍,周圍數里都有斥候來回搜尋,更讓人難以察覺他們的存在……   練兵場上,旌旗飄蕩,殺聲震天。   呼蘭人雖然矢口否認與胡狼人存在淵源,但軍旗還是讓他們露出了馬腳。與胡狼一樣,呼蘭也以張嘴呼嘯狼頭作為其軍隊的標誌。   一隻隻顏色各異,形態不同的野狼在演兵場騰躍奔竄,引導著大軍進進退退。   「仿真演練還真不賴,幾天就產生出成效。」彭薩樂呵呵地說道:「最重要的是,基層官兵的積極性得到調動,榮譽心空前高漲,大家主動想辦法,出主意,以什麼方式來擊敗對手,奪取演練的勝利。」   「以賽馬取代相馬,這就是丹西那小子的厲害之處。不過,咱們的下一代,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吃苦耐勞的能力卻在下降,需要更長時間的訓練才行哪!」柯庫裡能說道:「我這裡有一組數據,相當令人驚歎。」   「一般部隊,倘若傷亡率達到三成,戰鬥力就會嚴重喪失,半數軍官因陣亡或逃散而失去指揮能力,部隊就會解體。精銳部隊,傷亡率達到五成,軍官損失達到七成,也會出現同樣的情況。」柯庫裡能面無表情地念著秘密戰報道:「但在丹西與艾哈邁德交鋒的瀕海大戰中,猛虎軍團大多數部隊傷亡率高達八成的時候,依然進行有組織的奮勇頑抗,大部分戰士在沒有支援或指揮官喪命後,自發進行攻擊。沙漠帝國的狂熱程度更加可怕,基本上無人投降,奮戰到最後一人。數十萬人的大會戰,神聖同盟抓獲的帝國正規軍俘虜不足三千,絕大部分還都是失去了行動能力的重傷員。」   「確實有些可怕,」霍勒姆點頭道:「如果是二十幾年前咱們帶領的那支部隊,當然不懼什麼病貓軍團和聖火狂徒。但如今,昔日的老戰士在我國軍隊中佔了不到五分之一,大部分人都是沒上過戰場的年輕兵娃子。軍事訓練工作,還得繼續抓緊哪!」   「也不必太長他人志氣,」蓋普不服氣地搖頭道:「決定戰爭勝負的,尚有很多因素。」   「那是當然,」裡澤笑著說道:「要說我國無堅不摧的頭號鋒將,非蓋普老將軍莫屬。」   「猛虎軍團在中央走廊稱王稱霸,目中無人,哼,」容易激動的蓋普忍不住開始挽袖子:「倒不是俺自誇,跟丹西手下那幾個所謂的強力猛將較量較量,世人就會知道,誰才是推鋒於正銳的王中王!」   「談起前鋒搦戰,」彭薩笑道:「我倒是聽說這一次瀕海大戰中,我國的叛黨餘孽,偽皇子庫巴小兒,曾被丹西派出去挑陣,卻被殺得狼狽逃竄,差點送掉了小命,連皇室寶刃鎦金劍亦被聖火狂徒所獲。」   「庫巴這次確實有些丟臉,」柯庫裡能平目遙望,若有所思:「但這個亂臣賊子,也不能輕視,需要小心提防才是呢!」   「哎,丹西領主。」練得滿頭大汗的庫巴連忙放下劍,躬身行禮。   「呵呵,又在練劍呢!」丹西笑吟吟地走過來,遞給他一條汗巾。   上次的瀕海大戰,庫巴協助狄龍統率猛虎軍團親衛縱隊大開殺戒,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對此,庫巴自然是容光煥發,興奮不已。   不過,小伙子心裡仍藏著一個疙瘩。那個讓他大栽面子的可惡賽義德,愣是沒有在戰場上碰著面,戰後也未曾找到他的屍體,估計是跟隨艾哈邁德逃脫了。當然,家傳寶劍也就無法奪回。為了報仇雪恥,這些日子來,庫巴刻苦地騎馬舞劍,天天勤練不輟。   「嘿嘿。」庫巴一邊擦汗,一邊不好意思地傻笑。   「鎦金劍是呼蘭皇室的祖傳寶物,普通戰將拿著,倒也不算丟份兒。可是,其檔次畢竟太低,又如何配得上未來的大國之君?」丹西笑著從背後拿出裝飾古樸的長長劍匣:「只有青龍劍這等神器,方能與呼蘭帝國皇帝的身份相配呀!」   庫巴拉開劍匣,果然是密爾頓取回來的青龍劍!   「領主,不是我講什麼客套虛文,像青龍劍這等神物,庫巴實在是受之有愧!」庫巴連連擺手道:「何況,領主尚須參透其中訣竅,以擊殺孽障老賊柯庫裡能呀!」   「什麼鬼寶物,我想來想去,總是參詳不透。再說了,我也沒有多少時間來擺弄這玩意,擱在我手裡只是浪費,不如相贈勇士。」丹西拍拍庫巴的肩膀道:「興國安邦,誅殺奸賊,可不能靠什麼神兵寶器,而在於上下同欲,朋友一心,肝膽相照,和衷共濟呀!」   丹西已經把兩樣寶物,青龍劍和烏龍棍,都搶到了手裡,但他琢磨來琢磨去,想盡了辦法,總也無法破解其中奧秘。軍政事務繁忙不已,他也確實抽不出時間來研究,故而乾脆送人。   「收下它吧!」丹西從劍匣裡抽出青龍劍,倒轉劍柄遞給庫巴:「用這把劍,斬妖除叛,掃定乾坤,奪回應該屬於你的國家,奪回你所失去的一切!」   「領主恩義高絕,庫巴一定不負您所望!」   庫巴在猛虎軍團裡供職已有數年時間,對於這個野心勃勃而又充滿活力的武裝集團的運作規則和行事風格,相當熟悉。   對於有才華、有能力、有潛質的部下,丹西豪俠仗義,慷慨大方。只要你忠心辦事,立下功勳,丹西定是大把撒金拋銀,加官進爵,出手絕對闊綽,且不會皺半點眉頭。   可即使明知道丹西在籠絡人心,將青龍劍這一舉世聞名的神器慷慨相贈,仍讓庫巴感激不已,甚至於眼眶濕潤。   「一國之君,一軍之帥,在於組織領導,運籌帷幄,何必計較什麼單打獨鬥的勝負?如果僅考慮武功的高低,那伊森老妖豈不會穩居天下之共主?!」   丹西苦口婆心地勸誡,實是擔心庫巴年輕氣盛,抑制不住心頭怒火,又要衝上前線找賽義德拚命。這麼重要的盟友萬一中途夭折,丹西可就虧大了。   「嗯。」庫巴點頭。   「真沒想到,白衣派竟然在呼蘭帝國也潛伏下了不少密探和臥底。這是查瑪手裡的一份名單,」丹西又掏出一紙卷軸:「你把他們加入我們的情報網絡,盡力發揮其作用。」   「好的,」庫巴收好卷軸:「幾大情報網共享資源,通力協作,柯庫裡能的一舉一動,都無法瞞過我們的眼線。」   「柯氏老賊也沒有閒著,咱們的隊伍裡頭肯定也出現了內奸,」丹西皺眉道:「我們猛虎軍團的訓練手冊,已經被老賊竊走了。」   「是由謝夫傳遞過去的嗎?」   「比由謝夫要早,應該是另一條渠道。」   「幸好領主大人厲害,讓由謝夫傳遞真品,不然,老賊兩相對照,咱們辛辛苦苦建立起的一個假情報源,可就徹底露餡了。」   「要麼是老賊天生謹慎,需要防範贗品,要麼是他們已經對由謝夫產生了懷疑,在有意試探。總之,我們必須小心應對。」   「至少是縱隊長以上的軍官才能有詳盡的訓練全本,故而我們可以縮小懷疑範圍。」   「我估計,此人的官位不小,而且,除了他之外,是否存在潛藏著更深的其他臥底,也非常難說啊!」丹西的眼神變得異常嚴肅:「對了,考夫利的態度如何?」   「父親已經跟他接觸幾次,麻臉兒願意跟我們合作。」   「人心叵測,必須經過嚴格的試探和檢驗,才能信任這個海盜頭目。」   「我明白。」 第二十八集 第十一章     十二萬神聖同盟大軍開出荊棘堡,在詹魯盆地的大道上隆隆南下,去增援正在半島中部與異教徒艱苦廝殺的友軍。   在這支隊伍中,美芙洛娃的香車鳳輦最為引人注目。在紗幔的遮蔽下,在這輛由十六匹駿馬拉動的巨大馬車裡,除了懷抱丹鳳的美芙洛娃之外,還載著一位鬚髮蒼蒼的老頭兒,卻是詹魯王國的國是顧問帕巴特。   「尊敬的帕巴特先生,」美芙洛娃輕啟朱唇:「您為什麼執意要跟隨我們一起南下呢?」   「還不是為了你那個凶蠻霸道、窮兵黷武的夫君,為了社稷江山。」帕巴特沒好氣地說道:「我得親自面見丹西,跟他陳明厲害,講清道理。哼,安多里爾那個老傢伙,只會搞些陰謀詭計,卻往往急功近利,飲鴆止渴,只顧眼前利益,忽視了千秋萬代之根本。丹西跟他攪和在一起,加上貝葉、席爾瓦這幫奸猾之徒在一旁攛掇,施政完全沒有長遠眼光,政策也缺乏連續性,總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唉!咱家那口子,總是那樣,說話辦事特別強硬,根本不顧別人心裡有什麼想法。他其實也不是故意的,就那臭脾氣改不了,您可千萬別往心裡去,要是丹西哪裡得罪了您,我這裡給您賠不是啦!」美芙洛娃連忙輕言細語地化解老臣的怒火:「至於安多里爾,他和您都是國家的柱石之臣,共理朝綱,要發生了什麼不愉快,可千萬不要意氣用事。你們都是前輩長者,我也不好怎麼勸解,但只要多溝通,想必誤會是能夠消除的。」   「丹西嘛!到底年輕,我也就不說他什麼了。」帕巴特翕著鼻子:「哼,安多里爾那個老狐狸,刁鑽古怪,打仗是不賴,治國不行了。從他喝茶就看得出來,附庸風雅,厚味濃香,不知道清韻雋永之意趣,呵呵,最後還不是品不過我,改換門庭,從偽茶仙變成了一個大酒鬼。」   「帕巴特先生,」聽著帕巴特的埋怨,發覺自治領兩個位高權重的老臣還在像小孩子一樣鬥氣,美芙洛娃只能強忍著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夫人,我可不是為什麼小事嘔氣,」帕巴特道:「是因為一個涉及我國根本的大問題,土地問題。」   美芙洛娃記起來了,國內高層似乎確實有這麼一件爭議。為了給詹魯併入本國鋪平道路,丹西和安多里爾決定實施有計劃的土地互遷計劃,把一些詹魯貴族遷往自治領各地,同時將一些忠誠的莊園主遷入詹魯盆地。上次打敗詹魯保王黨之後,政府沒收了詹魯王室和許多保王黨貴族的土地,故而實施的第一步就是,將這些地方賞給自治領的有功之臣。這麼做,既獎勵了手下,又加強了對詹魯的控制和影響,丹西和安多里爾認為屬於兩全其美的政策,孰料,卻遭到了帕巴特的強烈反對。   「哦?」美芙洛娃笑著問道:「您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呢?」   女人雖然對政務不是太瞭解,卻懂得談話的一個基本技巧,讓人把心裡話倒出來,有助於消氣止怒,緩解矛盾。當然,對著這麼一位美麗的女士傾談,無論什麼人,再大的火氣,也會慢慢地消於無形。   「農為國之本,農業是我國的核心經濟部門,也是稅收的主要來源,而農業的根本問題就是土地之分配。這一點,在農業最發達的遠東帝國最為典型,王朝之更迭、社會之動盪,其根源就在於土地分配不公。」   帕巴特的表情變得相當嚴肅。   「每一個朝代到了其風雨飄搖的後期,都必然會出現土地被大量兼併到少數地主手上,農業人口中的絕大部分淪為佃農的現象。這再加上地租畸高,土地產出中的很大比例以地租形式落入地主口袋裡,佃農所得僅能餬口,則一旦遇上天災人禍,年景不好,佃農馬上就陷入連餬口之食也掙不到的困境之中,若再加上官吏的橫徵暴斂,官逼民反就是自然而然的結果。每一次起義,打出的旗號都是均田地,而且屢試不爽,一用就靈。」   「可以說,從政治的角度看,以自耕農為主體的國家,其政權的穩定性遠高於以佃農為主體的國家。從軍事的角度看,國家的兵員素質也能得到保證。這就是我為什麼反對將土地賜封給功臣,而要分給無地或少地的民眾之原因。而且我認為,今後如要獎賞有功之臣,直接給錢就行,不要隨意賜給土地。」   「可是,既然有這麼長時間的循環,為什麼沒人吸取教訓?為什麼每朝每代都一直這麼在怪圈裡打轉,卻沒有智士達人能控制得住,想出辦法從裡邊解脫出來呢?」美芙洛娃疑惑道。   「對,這正是我想說的。」帕巴特解釋道:「為什麼會出現土地兼併,完全是因為經濟原因。農業發展到成熟階段後,土地集中到更善於經營的少數人手裡,才能實現規模效益,才能獲得更高的產出率。這是一種無法抵擋的趨勢,是由經濟規律所決定的。」   「大多數朝代都亡於土地兼併,而且每一個朝代開始,也必然首先推行反土地兼併政策,但很快,兼併就重新抬頭,繼續循環往復。究其原因,不外以下兩個。」   「第一,參與兼併者,往往是開國立業的有功之人,手中既握有權力,君主也不好怎麼下手。這可不是個別人的問題,而是一個功臣集團的行為,君主若強行遏止,就會觸犯一大批權臣重將的利益。第二,土地兼併會帶來產出效率的提高、稅收的增長,對國庫歲入有利。故而到了後來,君主往往睜一眼閉一眼,善罷甘休,不了了之。如此,亡國的禍根也就悄悄地埋了下來。」   「土地兼併雖為大勢所趨,但仍然可以緩解這一矛盾。最關鍵的就在於,只允許通過純粹的經濟手段進行土地交易,堅決禁止借助任何非法手段,特別是通過權力來兼併土地。」   「土地兼併受經濟力量的驅使,反土地兼併為政治穩定和軍事強盛所需要,但兩者較勁的結果,卻總是前者獲勝,後者失敗。堵不如疏,強行禁止土地兼併,從長期而言,根本起不到應有的作用,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禁止土地交易,真正善於經營的人無法買入土地發展農業生產,而豪強地主集團往往能倚仗權勢,搶地占林,霸山護澤,巧取豪奪,殘民以自肥。這種行為在人為加速兼併速度的同時,也大大激化了社會矛盾,很容易釀成巨大的動盪。」   「所以,愚蠢地禁止土地兼併,起不到什麼作用,保持吏治之清廉、法律之公正,才是至關重要的。另外,在歉收年份,政府也必須減免稅賦,發放賑濟,維持農戶基本生存條件,避免投機分子低價吃進土地,以減緩兼併的速度。」   「我們國家是一個混合型的政治經濟體制,中央郡實行自由民半軍事化社區制,以嚴格的法令禁止土地買賣,保證該地區民眾悉數皆為自耕農;閃特經歷連年的軍閥混戰,人地矛盾並不突出,有大量耕地可供分配和重新開墾;兩盟半島是商業城邦,糧食無法自給,卻能通過商業活動換取足夠的消費物資。惟獨詹魯,是一個典型的成熟農業國。中央走廊大多數國家情況都與之類似,如若統一大業完成,自治領現有的國土反是特例,這些地區才是我國之主體。倘若在詹魯處理不好土地問題,不能闖出一條新路,今後即使完成軍事統一,國家內部依然面臨著無法克服的社會危機。」   「我明白,您的意思是,丹西的賜封土地政策,是用權力來分配土地,不僅加速土地兼併趨勢,而且開了一個很壞的頭,會造成不良影響。而您將土地分給無地或少地的民眾,卻能緩解這一矛盾。」美芙洛娃妙眉微蹙,盡力整理思路:「不過,假如說土地兼併是經濟規律使然,就算吏治廉潔、法律公正,那麼到最後,依然只能延緩卻避免不了這可怕的結局,最終還是會導致政治動盪,社會矛盾重重呀!難道這就是王朝的命運嗎?」   「按理說,未來的發展實非我等凡人所能預料。能掐會算,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神仙,我還真沒有見過。」帕巴特胸有成竹,侃侃而談:「不過,老臣終日苦思,倒發覺有一條路可以試一試,故而必須親自到兩盟半島面見領主大人。」   「哦?能給我說說嗎?」   「為探索新路,須考察歷史,比較東西,從古今內外尋找經驗教訓。東西大陸皆為發達的農業文明,但仍有不同之處。」看到美芙洛娃有興趣,內政名臣帕巴特自然也是談興盎然。   「東大陸為典型的農為主,桑為輔的農桑結合經濟。其特點是,衣食皆以農戶為單位自給自足,封閉性強,故而商業發展空間受限。遠東帝國的河流基本上是東西走向,但東西部的產品差異性卻很小,南北兩邊的產品差異性雖大,互補性雖強,卻沒有發達的水運連通,再度阻遏了內部的商業交流。這兩點天然不足,再加上商人在政權內部缺乏利益代言人,政府總是採取重農抑商的錯誤政策,商人階層往往遭受飛來橫禍的打擊,故而商業總是遭受無妄之災,無法持續地發達和繁盛。」   「西大陸是典型的農為主,牧為輔的農牧結合經濟。這裡自澤西帝國瓦解後就未形成統一的帝國,強國林立,由於牧業往往需要更廣闊的土地資源,故而各國的侵略擴張傾向更為強烈,人地矛盾經常以戰亂和瘟疫方式解決。當受到各種條件制約,誰也吃不掉誰,又無法在整個西大陸實現人地平衡之時,他們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繼續混戰下去,二是尋找其他出路。比如,布魯斯人通過海上探索,發現了黑大陸的存在。依老臣預測,如若繼續這麼探索下去,沒準他們真能找到一片人煙稀少的新大陸,掀起海上移民拓殖狂潮,將內部的人地矛盾轉嫁到海外,踩著新大陸原住民的屍骨實現殖民者的耕者有其田。另外還有一點,肉類比之穀物和蠶絲更易腐爛,需要香料醃製,故而西大陸的商業貿易相對重要一些,這從經薩格爾中轉的商品中,香料占很大比重就看得出來。」   「中部大陸呢?這裡是一種混合經濟形式,有詹魯、海亞爾這樣的農桑大國,也有閃特、塞爾這樣的農牧大國,雜糅融匯,特點並不明顯。今後的道路怎麼走,如何記取東西大陸的教訓,跳出已有的死循環?我看,丹西領主借宗教戰爭之便,進軍兩盟半島,可謂神來之筆。如果巧加利用,也許可以發展出一種獨特的經濟形式,即我所建議的,農商結合模式。」   「現階段我國可以通過不斷的軍事擴張來解決土地問題,但一個國家必然有其邊界,軍事擴張也必然有其極限。當這種運動靜止下來時,受經濟規律驅動的土地兼併是無法抑制的,最多只能加以延緩,而人地矛盾又必然導致無地、少地民眾的出現,引發政治動盪和社會危機。」   「要想解決好這個問題,我們就必須事先替這些人想好出路,究竟在哪些地方、什麼行業,能夠吸納這些被排擠出來的農業剩餘人口?通過什麼方式來化解社會衝突,將劇烈的矛盾消之於無形?」   「幸好在我們這裡有兩盟半島這塊上帝賜予的寶地。這是一塊吸納剩餘人口的巨大海綿,是一片緩解社會矛盾的巨大緩衝帶。丹西領主的自治政策,一定要堅持下去,切不可中途斷止,因噎廢食。我們更要有意識地加以引導,為中央走廊與兩盟半島的各項交流,創設暢捷的通道……」   「嗨喲喲!帕巴特先生,您真稱得上老成謀國,可我的腦子都給攪糊塗了。」美芙洛娃到底是女流之輩,帕巴特盤來繞去,她聽得似懂非懂,頭暈腦脹:「我從小受的是宮廷教育,學的是社交禮儀、詩歌音樂,坦誠地講,對這些曲裡拐虯的治國之道,只能懵懵懂懂地聽個半生不熟。」   「呵呵……」除了搖頭苦笑,帕巴特也沒有辦法。   「不過您別生氣,我家的小丹鳳將來會比我聰明得多,」美芙洛娃眼珠一轉:「丹虎、丹豹拜安多里爾和貝葉為師,小丹鳳不去湊熱鬧,女孩子家,也不要去戰場上打打殺殺的,就讓她跟著您學習,搞搞內政好啦!」   美芙洛娃把手裡的寶貝女兒遞過來,帕巴特又怎好拒絕?   「哼,我的學生,肯定要比酒鬼和瘦猴的出色!」德高望重的閃特名臣,抱著熟睡的小女嬰,也不由得被激起了競爭之意,比賽之心……   「駕!」   「衝啊!」   丹虎、丹豹興奮的叫喊聲從車窗外傳來。   那是悍婦奈絲麗和狼女卡琳爾為枯燥的旅程找樂子,在教兩個小傢伙騎馬玩……   當奈絲麗和卡琳爾陪著美芙洛娃南下尋夫的時候,她們的老公,瘸子別亞和大狗熊凱魯,正帶著部隊在危險的敵後腹地行軍。   幽暗的森林裡,兩萬猛虎輕騎分作三路,悄無聲息地向東南穿行。   部隊打著沙漠帝國旗號,所有人都披上畫有聖火符咒的黑色戰袍,乍一看去,就像一支馬駝客輕騎部隊。時近黃昏,林中陰暗,加上黑袍罩蓋,更令人難辨真偽。   為了保證行軍的機密性,馬帶嚼,人噤聲,各條預定的行進路線上,身手矯捷的斥候們游來蕩去,探察一切可疑地區。別亞是奔襲老手,作戰經驗豐富,經歷草原逃逸戰後,猛虎斥候的偵察與反偵察水平大增,想要對這支軍隊中途設伏,幾無可能。   「這片森林以南五公里就是飛梭城。夜幕降臨時,我們正好走出森林,借天黑掩護,潛行到城下。」別亞邊走邊介紹作戰計劃:「掌管北門防禦的偽軍頭子已被我們收買,只要趁夜接近城門,發出指定暗號,對方就會開門迎接。」   「降將可靠嗎?」凱魯問道。   「此人由摩那狄先生牽線搭橋,已經通過情報機關的考驗,應該沒有問題。」別亞解釋道:「為防萬一,我們先派一千騎兵衝進城內,完全接管和控制北門後,大部隊再入城,殺光異教賊黨。」   「各預定出口,是否經過了探察?」鄧肯道。   「有幾個零散的崗哨,已被前哨部隊消滅。斥候們搜遍週遭,未曾發現敵蹤。」   「打完這仗,咱也該好好修整一下了。」凱魯舔著嘴唇道:「放著大路不走,總是在山林裡繞來繞去,還不敢點火燒飯。他奶奶的,天天啃乾糧,嘴裡都淡出鳥來了!」   「飛梭城富庶繁華,拿下此城後,」鄧肯打趣道:「山珍海味,還能少得了您?!」   「哈哈,但願那些禁酒的異教徒沒有把城裡的酒罈子砸光,」凱魯豪笑起來:「拿下飛梭城,咱們痛飲慶功!」   飛梭城南面有幾座丘原。山林裡,也暗伏著大批身著黑袍的戰士,與別亞那支冒牌部隊不同,這是如假包換的真品。這支部隊由賽義德統帥,人數亦為兩萬左右,其中包括從薩格爾秘密趕來的一萬羽林軍。   別亞偷偷奔襲,艾哈邁德亦佯做不知。為避免對方察覺動向,他沒有從前線派軍回援,而是自後方抽調部隊。沙漠帝國腹地本來就兵力薄弱,兩萬人已經是可以調動的極限了。除此之外,艾哈邁德知道丹西和狄龍兩人皆是極端的狡詐奸猾,對於蛛絲馬跡都相當敏感,往往能見微知著,從不為人注意的小地方看出敵軍之異動。故此,為迷惑對手,前線的大將老皇帝竟然一個也不動,反將賽義德這個名氣不大的年輕將領派去指揮。   「別亞那個邪教瘸子,端的是狡猾無比,」史吞拿一邊喘著氣一邊介紹道:「帶著騎隊穿林越山,還盡走之字形的古怪路線,時不時來個突然的大拐彎,根本搞不清他的目的何在。剛開始我以為他要進軍古土城,前幾天又像是直撲井鹽市,今天中午他們鑽進森林時我才猜出來,原來這小子竟然要攻打飛梭城!」   「敵人是很狡猾,可怎麼比得上陛下的神機妙算?」賽義德冷哼道:「陛下早已看穿他的奸謀,我軍已在此歇息了三日時間,養精蓄銳,就等他來自投羅網!」   「可這個混蛋也非常謹慎哪,」史吞拿皺眉道:「每一處可設伏的要地險道,都派出斥候仔細察探,根本不給我們任何機會。」   「所以陛下才派您親自出馬追蹤,」對於教宗之子,賽義德自然是刻意巴結:「只有閣下這等不凡身手,才能在毫不驚動對手的情況下,準確察知他們的動向嘛!」   「可他們也有兩萬之多,兵強馬壯,咱們的正規軍僅有兩萬五千,其他的儘是沒什麼戰鬥力的新附軍,」史吞拿仍放心不下:「現在又缺乏地利,打起來只怕不易呀!」   賽義德冷笑道:「哼,拿騎兵攻城,他們就已盡失地利,何況我們已有準備呢?敵人獲勝的唯一希望在於內奸配合,可我們這支潛伏部隊,除了飛梭城守將之外,其他的任何人都被蒙在鼓裡。這一回,我們要一舉多得,不僅幹掉跛子別亞,還得挖出那個內賊,徹底消除隱患!」又信心十足的對史吞拿說:「史吞拿先生,您就等著看我怎麼收拾那伙邪教徒吧!」   「其他的我不管,但凱魯那頭大狗熊,」史吞拿惡狠狠地說道:「請你一定交給我來處置!」 第二十八集 第十二章     暗夜如水。   凱魯帶著五千騎兵為前鋒,悄然接近飛梭城北門。   前鋒騎隊之後,是別亞統帥的一萬中軍主力,而隊伍的最尾端,則是鄧肯指揮的五千殿後部隊。   為避免被城防守軍察覺,全軍不點火把,在夜幕的掩護下,成一條長蛇縱隊躡蹤而行。這樣進軍,除了飛梭城北門之外,其他地方的守軍都因視線死角,即使留意觀察,也不可能發現這裡的異狀。   看來對方真的很有默契,前鋒騎隊已摸至城門之下,城頭依然一片平靜。   「來者何人?」城頭上的偽軍守將大聲發話。   「第九星月騎隊,奉命調防,借道通行!」凱魯手舉偽造的文書,高聲對答,一字不錯地說出預定暗號。   「開……」   北門偽軍頭目話音未完,但見一道黑影,鬼魅般橫空穿越數丈,寒氣逼人的星月刀,已經抵在了他的喉頭!   「開門緝盜!」   史吞拿陰陽怪氣的尖叫聲,在城頭飄蕩。   兩千帝國正規軍迅捷地撲上城頭,少數人把叛將及其親兵死黨盡數擒拿,控制住一觸即發的局面,其他人都引弓發箭,刷刷地朝城下射去!   「不好!快撤……」   凱魯撥開嗖嗖而來的箭雨,轉馬回竄,狂聲向後方戰友示警。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看到城頭信號,在別亞帶領的騎兵縱隊兩翼驀然騰起兩條火龍,馬駝客騎兵自西,賽義德親率羽林軍從東,囂然怪叫著發起極快的衝鋒!   身後的森林也轉眼間燃起熊熊烈焰,風吹火旺,火借風勢,迅即燒成一片紅彤彤的火網,一下子斷絕了騎隊的後路!   平心而論,別亞的戰術佈置無可厚非。路線詭異多變,令人無從揣測去向;行軍快捷隱秘,保證了偷襲的突然性;斥候廣撒,偵騎四出,山林沼澤,險峰要道,都仔細搜索,讓敵軍無法對其進行中途伏擊。不過,由於戰略意圖被人看穿,仍讓賽義德尋得了戰機。   艾哈邁德的目光非常銳利,看出神聖同盟的漏洞在於聯合部隊中各方的利益分歧。上一次大戰就借助這一點,差點兒把神聖同盟西翼戰場殺個透穿,一舉奠定勝局,幸得丹西在關鍵時刻認清了局勢,擺正了位置,把手裡的王牌騎隊及時送交狄龍指揮,從而力挽狂瀾。這一次南下進軍,按理說,丹西率主力正面牽制,狄龍帶偏師攪騰敵後,應該是最佳組合。可狄龍需要鞏固自己的後方基地,帶領嫡系的聖瓦爾尼部隊作戰,還要跟丹西爭十字軍團的指揮控制權以增強在半島事務中的說話份量,都不可能自帶偏師出外奔襲。   倘若雙方能放棄戒心,像危難時刻那樣精誠合作,則狄龍用兵素來變化莫測,如羚羊掛角,天馬行空,無跡可尋,艾哈邁德定然是頭痛欲裂。丹西這次派出別亞為將,也算是次佳選擇,但跛子別亞此時的兵法境界尚有差距,仍拘於形跡,故落了下乘,其作戰風格已遭人研究個透,而戰略意圖和目標,也被老辣的艾哈邁德識破看穿。   敵後偷襲本為險棋,走得好是妙招,走錯了就是送死,戰略意圖若被人猜中,更足以致命,令戰術佈置再嚴密謹慎,亦無法彌補。   無法中途伏擊,賽義德就靜候敵人偷城時,方才在城外的原野動手,並不強求極端有利地形。   飛梭城內布下了內應,賽義德就嚴格保守秘密,大軍並不入城,而是潛伏於城外,瞞過了城內的所有耳目,讓叛將無法預先報警。   當別亞藉著夜幕掩護悄然南下的時候,對方同樣藉此機會,與敵騎隔開里許的距離,偷偷北進,三支軍隊平行著反向而動。所不同的是,別亞騎隊已成明棋,賽義德的兩路人馬卻屬暗招,偷襲騎隊的側肋完全暴露在敵軍的星月戰刀之下。   賽義德更派小分隊偷偷繞至敵後,待其離開森林後,澆淋火油,燃起大火,以一片火網截斷敵軍歸路,彌補了圍殲兵力不足的缺憾。   對別亞來說,現在的情勢,真稱得上是進退不得,左右兩難。   前頭是高大堅固的城牆,缺乏攻城器械的輕騎部隊根本無法拿下城市。後面是紅彤彤的火網,無法調轉馬頭逃入林中躲避。左右分別是凶悍的馬駝客輕騎和可怕的羽林軍,他們的人數雖然不佔優勢,卻搶先發動了猛烈的衝鋒。輕騎兵的防護力遠弱於攻擊力,一攻一守,這場騎兵對決,優劣立判。一字長蛇縱隊行軍速度雖快,攻防威力卻降低不少,兩肋側翼更是其命門所在,突遭偷襲,局勢一下變得極其危險!   里許的距離,對於速度極快的輕騎兵來說,兩分鐘內就從縱馬衝鋒進入了慘烈的白刃戰,連猛虎輕騎也反應不及,兩萬大軍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實現整體佈陣。   前鋒和殿後騎隊都遭到了措手不及的猛擊,出現了一片混亂,雖然這個混亂過程很短暫,但卻更增列陣之難度,因為怪叫喧天的狂熱異教徒已經呼嘯著殺至!   當然,以閃特精騎為骨幹支柱,以別亞麾下老兵為班底組建起來的輕騎部隊,亦是訓練有素,久經沙場的勁旅,即便在這樣的不利形勢下,依然能夠冷靜應對,即便無法組陣,被迫各自為戰,居然也有一套獨具特色的頑抗手段!   馬駝客輕騎和羽林軍騎隊,如同數十把利刃,以勢不可擋的威勢插入那條盤踞在中央陣地,正在驚惶閃避的長蛇!   威壯飆揚的洪流,一下衝垮了那道毫無縱深的薄弱騎牆,銳利無匹的尖刀,轉瞬把彎曲盤亙的長蛇刺一個對穿,截成數十上百段之多!   賽義德這次突擊打得確實漂亮,僅一次衝鋒,自身損失非常輕微,而別亞騎隊的三成戰力卻灰飛煙滅,化作了肉泥!   不過此時,一件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傳說有一種靈蛇,生命力極其恐怖,被剁成數段後,每一段都會亂扭亂跳,重新接合成一條大蛇,而被刻意拋開的那些小段,也能扭著扭著就自己長出頭尾,變成一條小蛇。   今夜,聖火狂徒們就見識到了這樣的一條詭異古怪的大蛇,並親眼目睹了這條大蛇重生復活的奇跡。   被捅得千瘡百孔、遍體鱗傷的小段,痛苦而劇烈地扭動,互相對接,自我癒合,融匯合流成一個個越來越大的肉段。等部分完成穿刺任務的馬駝客輕騎手和羽林飛騎,繞個圈子,轉馬急速殺回的時候,面前出現的是十幾個模樣各異的「蛇段」。   方形、矩形、梯形、楔形、圓環、三角,什麼形狀都有,不規則的古怪騎陣,轉瞬已完成初步集結,與未能穿透騎陣的沙漠騎兵瘋狂地攪殺在一起。   按理說,賽義德這次突擊把敵軍捅得七零八落,將其截為數十上百段,部隊的建制被完全衝亂,指揮神經和組織體系應該不復存在,除了倉惶頹敗,四散奔命之外,再無其他任何可能性。如此,士氣高昂、建制大體完整的帝國騎隊,將對一盤散沙般的殘敵實施有組織的圍攻剿殺,剩下的工作,只不過是一邊倒的單方面屠殲而已。   然而別亞帶領的精銳騎兵,訓練和作戰方式都非常獨特。   猛虎軍團在選拔將領時,最為關注和重視的,就是考察其組織領導能力如何。這種能力,是從管理的寬度和深度兩個方面來進行衡量的。能力越強的將領,可指揮的軍隊越多,也即,管理的幅面越寬;同樣,他們的命令能貫穿的層級越多,特殊情況下,上層將官可跨越中間層,直接指揮到基層作戰單位,亦即,管理的縱向跨度越大,越為深入,指揮的精確性也越高。   別亞接手掌控騎兵的訓練管理權後,一以貫之地從制度方面完善騎戰技術,踏踏實實地增強實力,而不是像某些帶兵的文人那樣,受戲說亂談的文藝作品之毒害,把獲勝的希望寄托在虛無飄渺的神機妙算上。   與步兵的嵌合式方陣異曲同工,猛虎騎兵同樣遵循這種兼顧總體與局部的作戰理念,並且更加靈活。輕騎兵又稱離合之軍,其基本作戰單位是十人小隊,分拆、拼合、嵌接、凝聚的速度更快,動作更加迅捷,變化形式直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未算勝,先算敗,別亞從兩個方面加強部隊在危亡時刻的作戰能力。第一,建立危機指揮體系,所有軍官,必須有跨層越級指揮能力,方面軍統帥可以跨過縱隊長直接指揮到大隊,縱隊長可以越過大隊長直接指揮到中隊,當危局來臨時,信息傳遞環節減少,指揮體系趨向扁平化,軍隊的反應速度也增快了一倍。第二,建立完善的替補接任制度,當指揮官戰死時,下級按照既定的頂替程序,依次接掌臨時指揮權,直到戰役結束,避免出現軍官一旦陣亡,就群龍無首,全軍瓦解的形勢。   有這兩套制度支撐,儘管一上來就被人打個措手不及,殺個人仰馬翻,損傷極其慘重,但猛虎騎隊仍以驚人的頑強迅速緩過勁來,被打亂驅散的各支存活下來的騎兵小隊,在指揮官的高聲狂呼下,就近尋找旗幟集結,邊作戰,邊完成了臨時組陣任務!   數十上百個小型騎陣正面抵住敵騎的突擊,並不斷朝兩側進行反衝鋒。長蛇的各小段劇烈地扭動殘體,伸展觸角,擴張戰場空間,幾段幾段地對接、拼裝、黏粘,很短時間內就衝破敵軍的阻擋,重逢再聚,凝合成十幾個千人規模的中型騎陣!   「殺啊!」   賽義德左手高擎星月帥旗,右手揮舞從庫巴手裡搶得的鎦金劍,帶領完成突刺任務的沙漠輕騎,呼嘯著轉頭殺回。   第一次打擊的效果是非常令人滿意的,短促有力、殺傷巨大,一次衝鋒,五六千敵軍命喪黃泉,長蛇縱隊被切割得體無完膚,寸寸斷絕!   但敵人的恢復能力也極其驚人,一面拚死纏鬥,一面冷靜凝結,在這種衝擊下不僅沒有全線崩潰,反倒蹦躍騰跳,串接成一個個中型騎陣,而且,就像滾雪球一般,越聚越多,在加速重整!   賽義德知道,如果讓這條大蛇復活再生,重新盤曲起來,那麼此戰即使獲勝,亦要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眼下敵軍雖然在頑強求存,但困境只是有所緩解,並未實現根本性的改變,分崩離析、各自為戰的局面依舊。當此之時,必須抓住這一稍縱即逝的戰機,連續打擊,反覆馳突,不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   數十把尖刀穿透長蛇之後,拐一個優美的小角度弧線,調轉刃鋒,返身再刺!   馬駝客輕騎和帝國羽林軍,以瀾洪之勢,戛然回捲,洶湧反撲!   戰場上已有的敵兵在奮力阻撓,完成突刺任務的騎隊回身支援,這兩股巨大的力量匯流合擊,橫攔豎擋,硬生生地遏止了長蛇的復活。   戰爭是暴力的巔峰形式,是你死我活的殘酷較量,只有趁人之危,雪上加霜,傷口撒鹽,而不可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軟,遑論什麼公平決戰的人文理想、詩情畫意的英雄主義、矯揉造作的貴族精神。   飛梭城的城門轟然洞開,三千帝國正規軍和兩萬偽軍,在史吞拿的帶領下,蜂擁而出,怒潮般撲向猛虎騎隊。   原本史吞拿想把凱魯的前鋒騎隊放入城內,然後關門打狗,一舉擒住這頭可惡的大狗熊,百般折磨,肆意凌辱,以洩心頭之恨!   不過,這個提議卻被狠辣奸詐的賽義德所否決。為避免掩藏于飛梭城內偽軍中的奸細察知計劃,提前向跛子別亞報警,馬駝客輕騎和羽林軍躲於南郊,不便入城。飛梭城雖有數萬守軍,但帝國正規部隊僅有五千,餘者皆是戰鬥力差的偽軍,倘若打開城門,讓兩萬凶悍的猛虎輕騎趁勢一擁而入,瘋狂掩殺,搞不好就會弄巧成拙,被敵人一鼓作氣地拿下城池。到那時,估計哭的就不是別亞,而是賽義德了。   選擇這個時候出擊,戰機把握得恰到好處。賽義德率馬駝客輕騎和帝國羽林軍突施辣手,已取得巨大的優勢,將長蛇剁成十幾截,分割包圍。守軍此時再出城加入戰圈,參加這次斬蛇食肉的盛大聚餐,別亞再機靈,猛虎騎兵再勇猛,也將回天乏力,再無扳本翻身之可能!   大局篤定,形勢已不可逆轉,但激烈的鏖戰仍在繼續,無片刻停歇。   優勢方自然要整軍圍殲,全取勝果,劣勢方亦在苦苦掙扎,負隅頑抗。   宗教信仰完全對立,早已結下血海深仇的兩方,下起手來不會有絲毫憐憫,半點仁慈,不戰至最後一名勇士,不流盡最後一滴熱血,沒有人會善罷甘休,就此停手!   火光翻騰,血浪沸滾,殘肢斷刃在眼前錯雜地飛舞,馬蹄人腿在身下狂躁地踹踏。   勃發的力量在肆無忌憚地瀉湧,兵器脆朗尖銳的磕碰聲幾無間斷。存亡寄於一線,生死旋踵即判。   暴烈的吶喊、傷者的呻吟、戰馬的哀嘶,時掀時落,此起彼伏。   前有堅城,後無退路,前後左右皆是敵兵。十幾個中型騎陣,恍如十幾座孤島,被黑色的汪洋簇擁環繞,抵禦來自四面八方的滔天惡浪,在異教徒的圍攻中艱難求存,尋覓生機……   夜幕下的聖傑西城。   城頭城下,城內城外,數不清的火點在夜風中閃動,恍如天幕上的星辰降臨人間。   在南北火點群之間,有一條寬約千步的黑黝黝的晦暗地帶,這是攻守兩大陣營的分野。   丹西和狄龍在進行戰鬥時神勇非凡,但在戰略上卻相當穩重,必經深思熟慮,反覆計議,窮盡所有可能性並想出相應的對策後,才會放手施為,付諸行動。   不錯,他們也經常會採取相當冒險的軍事方針,有時甚至稱得上驚世駭俗,但在冒險之前,他們會仔細權衡利弊得失,尋找出所有的潛在風險點,不漏過任何因素,區分出哪些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加以消除,哪些非人力所能控制,需要托付給命運女神。勝了,他們知道贏在哪裡,敗了,他們曉得輸在何處,心裡頭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這樣做的好處在於,不斷的沙場廝殺、連年的征討攻伐,他們的籌算能力日漸全面、深入,指揮水平亦隨之增長、提高。   這次南下進軍,奇正相輔,別亞騎隊是偏師,聖傑西城北的攻城部隊才是正軍。要想讓偏師發生奇效,正軍必須能牽制住敵方主力,而在瀕海大戰中折損大批騎兵的神聖同盟,也缺乏大規模遠距離機動的能力,故而丹西和狄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強攻城池。   沙漠帝國布下鐵三角防禦陣,神聖同盟則重兵攻打其一端,即城池側旁的西山。   攻關奪隘,自然是由擅長城池攻防,熟悉山地作戰的詹魯軍團擔綱,除此之外,十字軍團也進行支援協助,主要是暗夜偷襲,發揮其夜戰、混戰之優勢,利用其肉盾功能,不斷消耗敵方兵力,騷擾和疲憊山頭守軍。   山地攻防,詹魯人很有經驗。在李維和亞農的指揮下,他們先掃清山腳的外圍營壘,然後緩緩上爬,一個據點一個據點地奪占險阻,穩打穩扎,不急不躁,把戰線一直推進到山腰。李維並未封山圍困,而是特地留下幾條山路,不把守軍逼入狗急跳牆的絕境。   詹魯士兵打得有板有眼,十字軍團胡攪蠻纏,守軍晝夜都不得片刻安歇。最關鍵的,攻方人數比守軍多出太多,故而神聖同盟平穩而順利地從腳板一直摸到褲腰帶,並開始向前胸進犯。照這個趨勢下去,要不了兩周時間,他們就會摸上脖頸,卡斷咽喉,把守軍逐下山去。   艾哈邁德和丹西都神閒氣定地靜觀夜戰,臉上表情波瀾不驚。   驀然,兩人都把視線從西邊的戰場移開,轉往東南方向,看向那被重重夜幕籠罩著的黑暗深處……   兩位敏感的統帥都察覺到,涕泣嗚咽的夜風,似乎在傳遞著某種不祥的訊息…… 第二十九集 本集簡介     別亞和凱魯拚死突圍,大軍幾近被敵全殲。跛子誓不服輸,帶著少量殘兵在敵後掀起叛亂高潮,史吞拿探察出別亞的秘密基地,賽義德率壓倒優勢的兵力前去圍剿。丹西顧念兄弟安全,派奎爾前去接回凱魯,不料卻湊巧洞悉敵奸。別亞巧設毒計,在盤絲沼澤大破敵軍。   呼蘭皇妃被刺,國際關係動盪不定,各方勢力在外交領域開始大角逐。   白衣派新教主查瑪為丹西引薦獅巢血老,雙方定下劫美大計。   二皇子馬赫迪率本土援軍抵達半島,攻城略地,平息叛亂,別亞和凱魯領導的敵後戰場再度陷入危險的漩渦。 第二十九集 第一章     早在敵人實施第一輪突擊時,別亞就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怎樣的險境,並當即下達整隊集結,分頭向東突圍的命令。   猛虎騎兵對於這項命令也執行得非常出色,混亂而分散的各支騎隊,在短時間內就聚合成十餘個千人規模的中型騎陣。   不過這次奔襲,不僅戰略失度,導致形勢完全落於下風,而且在戰術上,他們也遭遇到堪與匹敵的悍勇對手。   賽義德的指揮亦有相當水準,完成突破的部隊立刻轉馬回殺,城內守軍及時開門出戰,一下子遏制住敵人的拼合重組勢頭,並以絕對優勢兵力將其合圍,力求一鼓聚殲,不讓一個邪教徒漏網!   十幾座孤島被汪洋大海重重包圍,風高浪急,巨濤砸岸,隨時都會有陸沉之虞!   敵軍越來越多,包圍圈越來越厚,想要突出重圍,就像在插滿釘子的木板上赤腳行路,每走一步都疼痛鑽心,血肉翻飛!   然則不走,卻只有等死一途!   困難再大,代價再大,也必須殺出一條血路!   十餘個被圍騎陣,猶如十幾艘搖搖晃晃且還漏水的破船,在沙漠帝國圍攻部隊組成的汪洋大海中,沐浴著腥風血雨,艱難啟航……   「丹西領主,您為何歎氣呢?」不知什麼時候,狄龍已到了身後。   「遙觀夜色,思緒聯翩。」丹西迅即收攝情緒,隨口敷衍。對於這個眼前的有力盟友,未來的兇猛勁敵,丹西絕不願輕易透露心事。   「連戰連捷,拓地千里,領主尚有何等掛懷之事,以致鬱鬱而歎?」   「正因為連戰連捷乃喪師亡軍之道,是故作歎,以求警己戒人。」   「哦?」狄龍訝道:「領主高論,願聞其詳。」   「連戰則兵疲,連勝則將驕,以驕將御疲兵,焉能不喪師亡軍?」   「如此說來,照領主的邏輯,」狄龍拊掌大笑,「還是屢戰屢敗的好哩!」   兩人口含機鋒,各懷鬼胎,暢意豪爽的笑聲裡,內心其實保持著高度的戒心和警惕。   「難得請動大將軍的夜遊雅興,」丹西笑完後,負手緩步,嘴角含怡,「不知今晚有何指教呢?」   「唉!還不是十字軍團貪財好利之徒鬧的。」   「哦?」丹西劍眉一揚。   瀕海大戰雖然獲勝,但神聖同盟主力部隊的損傷也極其慘重,十字軍團作為最後預備隊衝上戰場,傷亡較小,在軍隊中所佔的比例遽升,重要地位突顯。丹西當仁不讓,直接任命凱日蘭為軍團長,將指揮權一把抓到手中。狄龍心有不甘,亦在蠢蠢欲動。   神聖同盟的部隊中,猛虎軍團佔絕對優勢,故而丹西在兩盟半島的話事權極大,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狄龍只能屈居副手之位。不過,此時正規軍兵力受損,十字軍團成為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如若狄龍能取得他們的支持,雖實力仍有一定差距,但已基本上可與丹西平起平坐,說話的份量陡增。善於借力使力的狄龍自然不願放棄這一擺脫附屬地位的好機會,不住覬覦十字軍團的指揮權,時時玩些詭詐奸計。   丹西不動聲色,對狄龍背後的小動作置若罔聞。他一面任命利祖為十字軍團副軍團長,緩解和安撫內部矛盾,一面加緊徵募和訓練半島軍團,增強自身實力。   「那伙貪婪的傢伙表示,在攻破聖傑西城後,必須允許他們自由擇取上帝賜予的財貨,否則,他們不願再繼續攻城。」   果然,善於使壞的狄龍又給丹西擺出一道難題。聖傑西城屬於猛虎自治領的轄地範圍,想必狄龍自然是順水推舟,拿別人的東西替自己收買人心。對於他的這套手法,丹西心知肚明。   「聖傑西由我國保護,自治領也絕不允許自己的子民遭受劫掠和塗炭,這一點,不容討論。」   「可失去了激勵手段,弟兄們使喚不動哦!」   「看得出,凱日蘭的領導能力還是不足以擔當重任哪!」丹西面色嚴峻,沉聲道:「我想,乾脆換利祖將軍去試試好了。不過我有言在先,在我的轄地絕不許任何形式的屠戮掠劫,不論是十字軍團還是貴我兩國的部隊,如若發現這種行為,一律斬首,絕不留任何情面!」   「領主大人……」丹西這一大步的退讓,確實出乎狄龍之意料。   「就這麼定了吧!」丹西打斷狄龍虛情假意的客套謙讓,口氣絕決。   丹西在與狄龍勾心鬥角,並拿戰爭勝負開玩笑的時候,卻不知道自己的奔襲騎隊正處於岌岌可危的境地,將士們在絕望中掙扎求存。   遭受數倍敵軍包圍,被切割成十幾塊,欲殺透敵陣,突出重圍,絕非易事。   十幾艘在暗夜黑海中逆風逆流航行的大船,行程淒涼而慘烈。   有的卡在了礁石中,寸步難行,被善於步騎夾攻的羽林軍硬生生阻住去路,進退不得,唯有拚死蠻戰。   有的在漩渦裡打轉,被善於游鬥的馬駝客輕騎死死纏住,無法脫身,船身顛簸搖晃,航向掌握不住。   有的被無情的風浪掀翻傾覆,砸裂破碎。他們的命運最慘,大船被斬切成許多小塊,然後這些小塊再被分割成更多更小的碎片,在無邊無際的黑暗海洋中激烈沖蕩,最終還是被惡浪吞噬,消失在茫茫的異教兵海之中。   但也有船兒,因為有經驗豐富的舵手,有銳不可擋的撞角,頂風冒雨,搏滔擊水,在強烈求生慾望的支撐下,一直破浪飆進,奮勇向前!   別亞從方面軍總指揮官降職為千騎隊長,帶著一支騎兵在中央戰線向東突圍。有這麼個卓越的船長坐鎮指揮,其航程是所有船隻中進行最為順利的。跛子騎將手擎帥旗,呼喝咆哮,發號施令,旌麾所指,突圍所向!   在他的指揮下,戰船巧妙地避開礁石和漩渦,一直在平穩而迅捷地航行。這支騎隊忽左忽右,極其靈活,在怒潮翻湧的異教兵海依然游刃有餘,自如穿梭。   不止如此,別亞甚至還救出了一支陷入困境而動彈不得的突圍騎隊,兩軍合股同流,兵力更盛,船體增大一倍,抗擊打力大大加強,但在跛子騎將的指揮下,靈活性卻不稍減。   鄧肯帶一支騎隊在拚死突圍。   與別亞一樣,他也主要在進攻路線方面做文章。騎陣有時直線挺進,有時迂迴繞彎,一會兒遭到強烈截殺而分頭廝殺,暫變為不規則的隊形,一會兒又由分而合,數隊歸一,似利刃般狂突猛進。   鄧肯一邊指揮騎隊行進,一邊還挽起大弓,五指輕彈,弓弦震顫,箭響處,彈無虛發,敵兵應聲而倒!   凱魯帶隊的風格與以上兩位完全不同。做為猛虎軍團裡數一數二的猛力前鋒,摧鋒折銳,碎石裂山,對別人來說是一項危險的任務,對他而言卻是職責之本分。   一頭極為健碩的高頭大馬上,端坐著一位鐵塔般的巨人,在漆黑的夜色裡,在搖曳的燈火下,直恍如魔王降世,即便最勇猛的馬駝客騎手,見此情形,膽邊也嗖嗖地冒起寒氣。不過,他們的寒意最多只泛起一、兩個氣泡就終止了,因為只稍一錯愣,凱魯的大斧頭就已奪走了他們的知覺,恐懼情緒也隨著生命的完結而煙消雲散。   親自擔當箭頭的凱魯,厚厚的雙唇緊抿閉合,濃濃的眉毛蹙擠一團,嘴裡一言不發,手上的戰斧卻不住地飛舞,就像一個辛勤不輟的樵夫,在茂密的叢林中劈山開道,清掃一切阻路的障礙!   又長又大的戰斧,在凱魯手裡就如一根竹棒般輕鬆趁手,長柄順暢從容地攪卷,斧頭卻是疾如流星,在空中劃著閃電般的弧形。斧刃有時直劈,人馬盡皆裂成兩片;有時橫斫,自腰部上下半身份家;有時斜砍,在前胸畫一道血紅的對角線;有時挖咬,從脖頸處取走整個頭顱。直若狂風吹起塵埃,暴雨摧折幼苗,密密匝匝的人肉森林裡,到處是這個嗜血樵夫留下的破壞痕跡,斷臂殘肢、血漿腑臟,在空中亂飛亂濺,在地上撲騰翻滾。   在如此駭人的威勢面前,擋道敵兵無人是他的一合之將,巨斧到處,人和馬都像遭到雷擊,如布帛一樣破裂,似柴墩一樣崩碎,若野草一般匍匐翻倒。   有這樣一個鋼硬無比的艦首撞角開路,戰船奔速如狂,舷側血浪激飛!   突圍騎隊碾著由人馬屍體鋪成的寬闊大道,朝著鮮血飆濺流溢的方向,一路馳突,勢不可擋!   從位置上說,這支騎隊最靠近飛梭城,因而也是敵軍重兵麋集、陣形最為厚實的地方。凱魯習慣了正面強突,不像別亞和鄧肯那樣擅長迂迴,因接近城牆,突圍路線選擇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按理而言,他們突圍成功的希望,是所有騎隊中最小的。   但戰士們在凱魯這個可怕的強力前鋒引領下,卻越戰越勇,越殺越凶,全軍組成一個最為銳利的錐形騎陣,就是一個勁地正面硬攻,狂衝狂打,兵威之盛,足以崩山裂崖,翻江倒海,搖天撼地!   人再多,也擋不住突圍者奮進的步伐,甚至不能稍緩其飛躍的馬蹄,步兵被撞翻碰倒,像麥苗一樣慘遭蹂躪,騎兵簌簌地跌落馬背,如毒蟲一樣扭動呻吟。   當然,如此雲集密佈的兵海,總是殺不穿,斬不透的敵陣,也讓凱魯有些意想不到。他偶爾也發出不耐煩的悶吼,嘴裡嘟嘟囔囔,似乎在抱怨今晚不僅沒吃到飛梭城裡的美食,反而得空著肚皮戰至深夜。   雖說別亞、鄧肯、凱魯三支騎隊幾乎齊頭並進,但凱魯騎隊的玩命突圍行動實在是太過奪目,太過兇猛,太過喧鬧,一下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不僅帝國步騎們感到了震撼,身陷苦戰的其他各支猛虎騎兵亦為戰友的奮勇所振奮,所激勵!   沉沉黑夜中,這支突圍騎隊恍如一盞明亮的航燈,一道醒目的標誌,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指引大軍前進的方向,重新點燃他們心中的希望之火!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賽義德最先拍馬趕到,要及時撲滅這團烈焰,斬斷敵軍的這根精神支柱!   馬蹄生風,回犀望月,但聽弓弦崩崩崩地顫動,賽義德手中的利箭連珠炮般朝凱魯射去!   飛馳奔射,乃賽義德之拿手絕活,高速運動中亦是百發百中,毫髮無差。   最惡毒的是,所有的箭枝不是直接射向凱魯,而是對著他身下的戰馬而去,並且所瞄準的皆是蹄掌、馬腹、後臀等戰斧無法顧及的死角。   賽義德確實狠辣狡猾。   擒賊先擒王,凱魯已經成為猛虎騎兵集團中萬眾一心大突圍的精神凝聚點,成為極端險惡條件下重振全軍士氣的發動機,幹掉了他,就可以把仍在頑抗的敵人徹底推進絕望的深淵!   射人先射馬,凱魯的個人武功出眾,很難靠弓箭偷襲置其於死地,把他射落馬下,就容易對付多了。   在戰場上,還有一個邪惡的黑影在朝凱魯偉岸的身軀斜奔而來。   如果說賽義德瞄上凱魯為的是公怨,目的在於以最小代價殲滅敵人,那麼史吞拿找上凱魯,就是赤裸裸的公報私仇了。   史吞拿在擒殺北門叛將後,率領數千帝國正規步兵衝出城門,加入戰圈。這群狂熱的聖火教徒,阻住一支突圍騎隊的去路,橫切豎剁,硬是將其分割成數段,並惡狠狠地對散亂的殘敵小隊進行圍殲。這個黑袍妖孽手中的星月戰刀,像死神的舌頭一樣肆意撩卷,已舔食了超逾三十名猛虎戰士的鮮血。   凱魯騎隊聲勢駭人的大突圍,自然逃不過史吞拿敏銳的毒目,而瞧見大狗熊豪碩的背影,史吞拿圓睜的眼睛裡,除了熊熊燃燒的怒火外,再無其他任何東西!   他拋棄一切,撥開人眾,朝著不共戴天的仇敵斜衝而去!   暗夜下,接連不斷的箭矢以極其刁鑽角度射向凱魯的坐騎,而一隻帶著濃烈死亡氣息的黑蝙蝠,也在低空飛掠,直撲而來!   「這樣也好,我們在明,狄龍在暗,加上十字軍團一些傢伙貪得無厭,我們總是非常被動。」李維沉吟道:「乾脆把他推上前台,我們到背後搗亂,也讓他嘗嘗連遭暗箭的滋味。」   「搗亂倒不必了,此等小人伎倆,我們無須跟他計較。當前的要務是迅速擊敗艾哈邁德,故必須以大局為重,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丹西目光陰沉,「我如果要找狄龍算帳,那就是徹底地清算總帳,了結積攢下來的所有恩怨。為這點小得失而破壞戰略大方針,不值。」   「接悉安多里爾的來信,領主夫人、卡琳爾、奈絲麗都將帶著寶寶前來勞軍犒師。」   「唉!女流之輩,婦道人家呀!什麼悍婦狼女,都一個樣,天生的感情動物。」丹西口中歎氣,嘴角卻又微含笑意,「算啦!來就來吧!兩盟半島商業發達,她們能買不少衣裙、首飾回去了。」   「瘦猴貝葉說,帕巴特也隨軍南下。」   「哦?」丹西的表情嚴肅起來。   破空之聲,嗖嗖不斷,十數枝利箭激射而至!   這些箭枝勁道十足,而且專對著凱魯身下坐騎而去。   長柄斧舀起一瓢血浪,在週身一丈的空間裡刮起兩道狂飆。箭矢遭遇強勁的氣流,不是給撞歪方向,失去準頭,就是被硬生生阻住,仆落跌地。   而在另一側,史吞拿已騰身飛起,橫掠數丈。夜風吹起他的黑袍,確實就如一隻巨大而可怕的黑蝙蝠,翱翔邀擊,斜刺而下!   史吞拿這個邪教惡少,輕功極高,撲擊如此之猛,刀勢如此之盛,在空氣中卻竟然未曾掀起半點波瀾,悄然靜寂,毫無徵兆地扎向凱魯的背心。   前有敵兵阻攔,側有暗箭冷射,背後還有毒辣凌厲的偷擊,端的是防不勝防!   雖然凱魯分心多用,史吞拿魔功詭譎,周圍敵兵如潮似海,但跟伊森連打數仗,與史吞拿亦曾交手的凱魯,對於氤氳魔功並不陌生。敏銳的靈覺感受到周圍空間那種特異的震顫波段,凱魯就心叫不妙!   好個凱魯,腳不動手不抬,驀然拔高數尺,避過背後偷襲。他凌空翻個跟頭,手中的長柄斧反追著史吞拿的背心而去!   要說丹西、威達等人做此翻空反擊動作,也許沒有什麼出奇,但凱魯雄軀巨體,高若鐵塔,卻也身段輕盈,確實讓人驚歎。當然,他的動作遠不如他那幾個兄弟瀟灑,平心而論,甚至可以說難看,在空中的姿態,就像馬戲團裡表演鑽火圈的大狗熊那麼滑稽。   難看歸難看,但你不得不承認,這一招非常實用。閃躍、騰空、倒翻、追撲,動作連貫,避閃、反擊,一氣呵成。最後那一下劈砍,更氣勢駭人,長柄斧尚在半空,炙熱的氣勁就已襲身而來!   凱魯碎石裂碑的全力一擊,史吞拿怎敢硬接?   他虛推一掌,矮身一沉,身形畫個妙不可言的折線,避開凱魯雷霆般的斧劈。   凱魯的大腳板一踹,蹬掉賽義德趁隙射來的兩枝冷箭,穩穩當當地坐回馬背,繼續帶隊衝鋒。   身後響起猛虎戰士們暴天般的喝采聲!   凱魯得意洋洋,繼續狂砍衝鋒。   這一連串過招,兔起鶻落,捷如雷電,進行得極為迅速,大家還在那歡呼喝采,回味兩大高手這一精彩表演時,凱魯卻發覺到情況不對!   史吞拿輕功了得,身法飄逸,剛才那一鑽後,竟然失去了蹤影!   念及此,凱魯陡然飛身側起!   然而,已經有點晚了!   史吞拿剛才運起頂級魔功──鬼影之躍,看似往外奔逃,實則是竄到了馬腹之下。   凱魯坐回馬背,正中他的下懷!   「轟!」   彷彿發生了一次大爆炸,血肉四濺,腑臟亂飛,腸肚狂飆!   史吞拿滿身黏呼呼的血漿,恍如一個從地獄裡蹦出來的食屍怪,竟然連人帶刀穿透戰馬,自馬腹直衝而上!   凱魯暴叫著,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彈開,屁股上紮著一把星月戰刀!   遠處,狡詐的賽義德又已經引滿弓弦…… 第二十九集 第二章     「彭!」   賽義德尚未鬆手,弓弦已崩斷!   跛子別亞的步射技術或許不及獨臂威達和獨眼龍巴維爾,但騎射技術卻屬猛虎軍團裡的頂尖好手。   丹西對於自己比較欣賞的大將,總是教導他們不要亂出風頭,他們的關鍵任務是統領三軍,指揮作戰,而不是親自上陣肉搏。別亞以此為訓,一般情況都自重身份,不輕易出手。   此刻,眼見異教徒無恥地連續圍攻凱魯,他終於忍不住動手教訓賽義德,一箭竟將其手中的鐵弓射斷!   嗖嗖嗖的破空聲不絕於耳,賽義德左閃右避,僥倖逃過別亞的連番利箭,但坐騎卻無法倖免,身中數箭,前蹄一屈,把這個馬駝客騎將甩個狗啃屎!   賽義德和史吞拿兩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凱魯身上,卻忽視了別亞騎隊的突圍飆進。當然,這支騎隊的突圍路線飄忽不定,也讓人難以預測走向。   當異教徒齊心合力地對付凱魯時,別亞騎隊如泥中之鰍,左繞右扭,左迂右折,掀起片片泥漿,穿透層層敵陣,已來到了凱魯突圍騎隊的身邊。   凱魯從天而降時,兩支騎隊已經推開異教徒阻截,匯流合股,化作一軍!   剛才史吞拿這一記猛扎,幸得凱魯覺察有異後及時扭身躍起,方才避免了自己像身下坐騎一樣的可怕命運!   不過,星月戰刀還是扎中了他的後臀。   又是天幸,凱魯大狗熊身軀龐大,體態雄峻,就連屁股也遠較常人肥碩很多。雖然這一刀捅得蠻深,一直傷到坐骨,但還是未能扎穿凱魯的肥臀厚肉,不至有生命之危。   凱魯忍著痛,用未受傷的半邊屁股斜坐在馬背上,一邊疼得齜牙咧嘴,一邊暴聲狂罵,就要過去跟遠處的史吞拿拚命!   「凱魯聽令!」別亞及時喝止這種不理智行為,「隨軍突圍,不得戀戰!」   「奶奶的,老子要把黑蝙蝠的屁股切下來水煮油煎!」   凱魯只好待在主將身旁,半坐半蹲地伏在馬背上,左手捂著血淋淋的傷臀,右手揮動戰斧,一路狂罵,一路狂砍!   兩軍合一,力量陡增,士氣大漲。   別亞指揮得當,凱魯不要命地亂砍亂劈,將士們奮勇馳突,戰船終於駛出無邊苦海,騎隊終於殺透重圍!   已顧不得其他了,帶著幾乎個個變成血人的兩千多騎兵,別亞和凱魯落荒向東而逃……   「安多里爾廢除酷刑的建議,我是贊同的。」帕巴特捋鬚道:「國之安定,不在於恐懼和暴力,而在於令民眾安居樂業,心悅誠服。」   「鋸頸、刳心、截肢、腰斬、樁刑、凌遲、炮烙、火刑……」美芙洛娃接過奏報,邊念邊花容失色,「我的天哪!對於殺戮同類,人類想像力怎麼會這麼豐富?趕快禁掉!」   廢除酷刑,成為了猛虎自治領核心統治層的共識,很快就獲得通過。不過,美芙洛娃忘記了,她的老公丹西當年起兵之時,那本酷刑大全可對他的軍事霸業幫助不小。   當然,美芙洛娃也許真的不知此事,丹西跟老婆待在一起的時候,估計也不會跟她吹噓這些「光輝事跡」,但安多里爾和帕巴特卻不可能不知道。不過,他們的行為也無可厚非,善於選擇性失憶,本就是在政壇廝混的基本功之一。   「這是安多里爾提出來的另一份奏章,提出今後的王室規劃,也提到了一個重要問題,建立閹宦制度。」   「閹宦制度?」美芙洛娃妙眉不悅,「我覺得有點噁心,您怎麼看呢?」   「我覺得無所謂,有利有弊。我國乃新立之邦,領主一直南征北戰,先祖皆已故世,後代僅有三個小孩,夫人更僅您一位,家室不大,這個問題也不怎麼緊迫。可一旦登基稱王,就必須為子孫後代詳作計議和安排。」   「閹宦制度的好處在於,當皇室宗親漸變龐大的時候,既有強壯勞動力為其進行服務,又能保證皇族血統之純正,根絕低賤血液摻入後代的可能。從政治上說,實行這一制度後,繼承人的神聖性一般不會受到臣民們的置疑,有助於權力的順利交接、過渡。」   「其危害在於太監干政,攪亂朝綱。被去勢者,人性扭曲,思維怪異,做事不同常理,他們又與帝王相處甚近,難免造成惡劣影響,特別是對於少不更事的幼童來說。雖說太監中也出現了科學家、航海家甚至是軍事家,但縱觀歷史,僅為極小一部分,這個群體,總體上是不行的。」   「不建立閹宦制度,當然就不會出現以上弊端,但卻要能夠容忍鬆散而混亂的性關係,通姦、私生子、繼承人的神聖性以及由之引發的宮廷風雲等,都會隨之而來。」   「西教會成員國基本上沒有實行這一制度,雖然教廷內也有太監,以永遠保持童聲奶腔,在唱詩班吟誦贊主之歌。東教會成員國和中部大陸,有的實行,有的不實行。在東大陸和沙漠帝國,則建立了這一制度。」   「嗯,」美芙洛娃連連撇嘴,「我想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國家喜歡這種毫無人性的東西。」   「王室之婚姻,首在責任而非愛情,政治聯姻比比皆是。恕老臣直言,丹西領主與夫人亦是政治婚姻,只不過,像你們這樣琴瑟和諧,舉案齊眉者,並不多見。如果所娶非所愛之人,那麼就只有兩個辦法,要麼容忍偷情通姦,要麼允許納妾收小。」   「夫人切勿搖頭,人性就是如此醜惡,也改變不了。」帕巴特笑道:「開國之君,凡事皆要為子孫後代,為社稷千秋做長遠計議,不可感情用事。」   「那您會做什麼建言?」   「我麼?一切聽領主定奪。夫人呢?」   「我能怎麼辦?」美芙洛娃噘著櫻桃嘴道:「丹西那傢伙,看起來什麼都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裡頭卻一肚子壞水。他決定要做的事,根本不會跟我商量。像這次與狄龍攪在一起,跟親兄弟一樣親熱,就一點也沒考慮我的心情。」   「我個人也覺得,跟狄龍結盟不是什麼好事。」作為閃特人,帕巴特自然對聖瓦爾尼毫無好感,只有恨意,「但與夫人一樣,在外交問題上,丹西領主根本聽不進我的意見。」   「那我們倆一起去跟他說嘍!」已做了領主夫人的美芙洛娃,有時也會突發童心,她揪著帕巴特的袖口道:「哼哼,死丹西,我有帕巴特先生支持,看你還敢隨心所欲,由著性子亂來!」   小湖畔,垂柳依依,水光瀲灩。   大煞風景的是,一夥敗兵在此洗滌傷口,橫七豎八地躺臥歇息。   衝出重圍,擺脫追擊後,別亞和凱魯帶著殘兵在此修整。鄧肯帶著七八百人也殺出來相會,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突圍出來的小隊、單兵,總計大約只有三千多人逃出,餘者盡皆被殲。   曾雄心勃勃要建立奇功的別亞,奔襲計劃完全破產,部隊人數僅剩原來的十分之一強。   雖然敗得如此淒慘,別亞的臉上卻看不出什麼憂傷的跡象。   有人說別亞這個瘸子是個天生樂觀的主,敗得再慘也毫不介意,照吃照睡,還能自我解嘲。但也有兵家指出,別亞其實機心深厚,而這也正是他的厲害之處。這個喜歡冒險的賭徒,雖說目光銳利,手法狠辣,但也不可能每鋪都贏,失利亦是常有的事。每當打了敗仗的時候,輸得越慘,他反倒越顯得自信和樂觀,既不消沉悲觀,也不嫉恨惱怒,更不會拿手下人撒氣,而指揮官的這種積極情緒往往會感染部下,重振敗兵們的信心與鬥志。   凱魯就不同了。   他現在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與史吞拿的個人恩怨上。   「奶奶的史吞拿!老子要把你生烹了!活煮了!油炸了!」   一邊在湖水裡清洗著受傷的大臀,凱魯一邊破口大罵,而且基本上是從吃的方面來罵,顯示出他對餓著肚子作戰一整夜的極度難受感覺。   「我覺得真是奇跡,刀傷半尺,竟然還未捅穿肥臀,刺進腹腔,讓你撿回一條小命。」別亞嘖嘖道:「看來人還是長得高大一些好,除了飯量大之外,也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優點呢!」   「奶奶的死瘸子!」凱魯一掌擊水,「你他媽的瞎指揮才輸得這麼慘,現在還敢來取笑老子!」   別亞連蹦帶跳,避過水花。   「別亞將軍,咱們現在怎麼辦呢?」年紀最輕,軍職最低的鄧肯,反倒是一臉憂鬱,「撤退嗎?」   「靠!誰說我們要撤退?!」凱魯一邊齜牙咧嘴地往自己的肥臀上澆烈酒消毒,一邊叫道:「不剁掉邪教惡少史吞拿的白屁股,我絕不回去!要走你們走,我反正留在這,專打史吞拿!」   「這點人馬,待在敵後隨時可能遭受絕對優勢敵軍的圍剿。」鄧肯道:「假如能衝出防線順利返家,已經是萬幸了。只怕咱們回都回不去呢!」   「跛子,你是主將,」凱魯開始用繃帶包紮肥臀,「你說怎辦?」   「奶奶的熊!」別亞也學著凱魯的粗口連篇,「就這麼回去,你還沒把史吞拿生烹,丹西就會把我活煮了!靠,老子也不走,待在這裡,跟他娘的異教徒幹到底!」   「別亞將軍,不能意氣用事呀!」   「鄧肯哪!你年紀輕輕,卻怎麼老氣橫秋的。」看見鄧肯還沒醒過味來,別亞拍拍他的肩膀道:「別以為我是一時憤怒做出的決定,其實,我已經有了全盤計劃。」   「三千人雖少,並非不可一戰。我們在中央郡,不是照樣擊敗了可怕的敵人?!」別亞狠狠地將手中柳條折斷,「誰說我們徹底失敗了?!敵後奔襲這盤棋,還沒下完呢!」   「不錯,」凱魯已經拎起褲子走上了岸,「不把史吞拿下油鍋,這事就沒個完!」   「下一步怎麼走呢?」見兩位大哥都急紅了眼,一副輸光了籌碼還不下賭桌,要把底褲脫下來繼續押注的模樣,小將鄧肯心中更是忐忑,目光依舊茫然。   「先建立一個基地,」別亞恢復了陰鷙的表情,沉吟道:「然後把每個村莊都變成堡壘,全化作我們的地盤,將敵人的腹地挖空掏爛!」   「好哇!哎喲喲……」凱魯先興沖沖地拊掌大叫,旋即又摸臀咧嘴。   見狀,鄧肯也不禁莞爾。   一笑解千愁。   鄧肯以及身邊的將士們,心中慘敗的抑鬱悲傷緩解了不少,繼續奮戰下去的信心,又重新騰起!   盤絲沼澤。   一處泥濘之地,灌木叢生,腐臭熏天,環境惡劣,人跡罕至,更有許多毒蜘蛛在此結網,故而得名。   最令人驚訝的是,此處離飛梭城僅有十公里,別亞卻把第一個基地建在這裡!   恐怕沒人會想到,別亞竟敢在帝國重兵雲集的大城,在慘遭屠戮的敗地,在剛大敗他的賽義德眼皮底下偷偷築營!   花兩天時間建起了簡易的防護工事和營房,再在外頭罩上偽裝。完成了這些工作後,隨身軍糧已所剩無幾,即將告罄。   當天傍晚,別亞在盤絲沼澤前整隊閱兵。   「東西已經吃完了,咱們必須去搶,不然就會餓死!」別亞躍馬挎劍,冷目橫掃騎隊,「咱們也不能搶老百姓,不然就沒法長期生存下去,所以,我們只有一個目標,異教徒和附庸他們的偽軍!」   「盤絲沼澤基地裡,現在一無所有,但我希望,咱們搶來的糧食、金幣、輜重,能把空蕩蕩的營房堆滿!」   「前天晚上,咱們打了大敗仗,八個人只有一個活了下來。所以你們的任務很簡單,每人至少殺七個異教徒,這樣,你們才對得起死去的弟兄們!」   「賽義德正在到處追捕我們,他以為我們嚇破了膽,跑得越遠越好,故而向東追得非常遠。咱們卻在他的眼皮底下快活,根本不鳥他!」   「飛梭城內還有幾千異教徒,我軍暫時還沒有力量去碰,但是,這周圍附近,有很多追擊部隊。這些追殺我們的人,將成為我們所追殺的對象!他們,就是我們的糧草來源,就是我們的儲錢罐!」   「我現在唯一想問的就是,前天晚上,你們的戰友剛被這些人無情地屠戮,按照異教徒不留俘虜的殘忍做法,他們將無人能夠生還,今天又有一次血洗恥辱的機會擺在你們面前,你們有沒有信心,把他們徹底消滅?!」   「有!!!」   別亞的問話,招來異口同聲,激昂高越的怒吼!   「那好,咱們現在就去報仇!」   別亞拍馬先行,騎隊緊隨在後。   休息了兩日的凱魯,換了一匹好馬,在馬鞍上墊了好幾層厚厚的棉絮,亦隨軍同行,帶傷參戰。   深夜。   元布鎮。   飛梭城南面僅五公里的一個集鎮。由於距離很近,交通便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托飛梭城發達的紡織工業,元布鎮也開設了很多的織布作坊,成為飛梭城的一個重要的配套生產基地。   華燈初上,鎮內燈火通明。   一千帝國正規軍和兩千偽軍在此駐守。   別亞等人率軍突圍之後,迅即逃竄。由於當時包圍圈內尚有數千猛虎騎兵在負隅頑抗,誓死不降,如果派去追擊的人數多了,腹內的敵軍就可能趁機逃跑,人少了,又容易被敵人反咬一口,故而賽義德只能把所有敵軍完全殲滅後,才派兵追擊。   可以說,是那些誓死不降的猛虎騎兵,救了突圍成功的戰友們一命。同樣也可以說,正因為猛虎自治領對這種偉大的同袍之情的弘揚、鼓勵和培育,使得猛虎軍團雖然經常會在一些戰役中失利,有時甚至輸得很慘,但他們卻總能舔著傷口捲土重來,不屈不撓地奮戰到底,成為整場戰爭的最終勝利者。   馬駝客輕騎和羽林軍飛騎向東急奔,到處搜索逃竄的殘敵,欲把自己的後方清理乾淨。這些馬術精湛的沙漠輕騎兵,兩日追了百餘公里,卻依然未曾見到敵蹤。   帝國步兵和偽軍們就不可能以這等速度追殺了,他們的任務是地毯式搜索,主要對付落單的猛虎騎兵或者散逸的小分隊。當追擊騎隊發現了敵軍的殘餘主力時,他們也將聽從調度,參與圍殲。   由於周圍地區都已經清掃了一遍,前鋒騎隊已在百餘公里之外,這裡又離前天晚上剛剛大勝的戰場非常近,便是久經沙場的帝國步兵也不可能想到,潰逃之敵就躲在身邊,而且竟然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剛剛大敗的戰場附近,殺回來報仇雪恨!   猛虎騎兵的堅毅頑強,這麼快就從失敗的陰影中站了起來,聖火狂徒也不由驚異歎服,而尚沉浸在大勝敵方名將喜悅中的賽義德,也將充分領略跛子別亞的賭徒性格和足以包天吞地的恐怖膽量!   今晚只是揭幕的序曲而已。   三千多騎兵披上血污破爛的黑袍子,悉數點起火把,就這麼明火執仗地在大路上奔馳,直朝元布鎮而來。   守在元布鎮入口的幾名偽軍哨兵,完全把他們當作了追擊敵軍的聖火騎隊,根本沒有想到他們就是被追擊的敵軍!   聖火狂徒對偽軍素來趾高氣揚,大隊騎兵飛馬疾駛,偽軍不敢阻攔,躲在一旁讓路。當然,他們更不會想到要吹哨報警。   由於聖火教禁酒,故而沙漠帝國的部隊比之大陸其他各國的軍隊有一個優勢,不會有人因好酒貪杯,喝得醉醺醺的,以至於影響軍務。   當別亞大模大樣,逕直朝著臨時充當帝國正規步兵宿營地的一座大倉庫奔去時,守在門口的帝國哨兵端起了長矛。   「口令!」   「去死!」   別亞邊罵邊送給他們兩枝黑巖城製造的翎箭,作為兩國邦交的友情贈物。而兩個哨兵知恩圖報,別亞叫他們去死,他們竟也照辦無誤。   為了表達感激之情,兩名聖火教徒捧著胸口,發出了一聲興奮的大叫。   這叫聲,引得更多的聖火狂徒跑出營房討賞,而別亞及其手下將士們也毫不吝惜地奉送來自黑巖城的禮物。   凱魯是最有奉獻精神,最急於獻禮的人,忍著傳自屁股的隱隱疼痛,縱馬闖進敵營。   他高大的身軀幾乎撞塌門樑!   戰斧開始揮動,禮物開始分派…… 第二十九集 第三章     三倍鐵騎馬踏連營,夜襲突如其來,恍如天降之災,帝國守軍毫無防備,儘管英勇抵擋,仍挽救不了被殲之命運。   不到一個小時,屠夫們就已經完成任務,停手收工。   聖火狂徒頑抗到底,除五十幾名俘虜外,全都喪身仆地。   偽軍自不必提,他們做一番象徵性的抵抗之後就舉起武器投降,大部分被俘,僅少數人逃脫。   上千顆異教徒的人頭被扔出來,依次整齊地擺放。   主街上佈滿了首級,五十幾個異教徒俘虜被押到鎮中心廣場上。   猛虎騎兵們敲鑼打鼓,禮貌地敲開一扇扇緊閉的房門,客氣地把鎮民們請到廣場上,請他們觀看不收門票的血腥而刺激的夜間真人秀。   投降的偽軍自然也被組織起來,集體觀看精彩演出。   「我是別亞,猛虎自治領中央軍團軍團長。我膽大包天,殺人如麻!上帝賜我一條瘸腿,但也送我當上了猛虎軍團的首席騎將!」   別亞舉著寶劍,在廣場中心緩轡而行,大言不慚地自我吹噓。   欲讓人服,先得立威,以上千顆異教徒血淋淋的首級做背景,有誰會懷疑別亞不是殺人如麻的魔王?!   樹威之後,還得施恩。   「今天晚上,我奉丹西領主之命,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別亞又一次舉起了寶劍,「元布鎮的所有百姓,成為自治領的子民,永遠不再受異教徒的壓迫!我的朋友們,你們重獲自由!」   並沒有想像中的歡呼場面,廣場上鴉雀無聲,但鎮民們的表情卻非常豐富。   有人飽含熱淚,喃喃祈禱;有人揉眼摸耳,似乎不敢相信;有人震驚不已,一臉茫然;也有少數人比較清醒,暗自低頭沉思……   「元布鎮,是南部半島第一處被解放的自由地!你們,是自治領的第一批子民!當然,」別亞環視八方,以加強語氣,「我看有些人似乎在擔憂,害怕異教徒殺回來報復。我告訴你們,元布鎮將受到自治領政府的永久保護!我告訴你們,元布鎮將永遠擺脫奴役,遠離恐懼!」   「你們會在這裡駐紮嗎?」一個大膽而清醒的鎮民發問道。   「不,我們不會就此止步,我們還要解放其他的城市和集鎮,直到整個半島徹底自由!」   「可要是你們走了,我們怎麼辦呢?」又一個蒼老的聲音發問。   「聖經有云,上帝也只幫助自助的人。我們幫助你們打破枷鎖,而今後的自由,必須由你們自己來保衛!保衛你們的家鄉,保衛你們的親人,保衛你們神聖的自由權利!」別亞早有準備,「當然,我們將盡力給予你們支援。我將留下一名軍官,協助大家建立自衛民軍!」   有少數人開始鼓掌,但大多數鎮民還是沉默。   別亞舔著嘴唇。   殺敵容易,但征服人心,尤其是在一片異教徒的黑色恐怖中激勵普通民眾起來鬥爭,就要困難得多了。   「現在,我缺少一名鎮長!」別亞倒轉劍柄,向鎮民們遞去,手卻指向被俘的聖火教徒道:「誰敢第一個拿此劍砍下一顆異教徒的人頭,他就是鎮長!他就是代表猛虎自治領駐紮元布鎮的保護人!」   廣場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嗡嗡地響成一片。   顯然,別亞要把他們逼上反抗沙漠帝國的不歸路。   「我來!」等了好一會兒後,一個矮墩墩的中年商人站了出來。   「閣下如何稱呼?」別亞把寶劍遞到他手裡。   「雷尼。」   「幹什麼工作?」   「紡織業主。」   「為什麼願意在這種危險的時候出頭?」   「異教徒殺了我的弟弟,搗毀了我的工場,我要報仇!」   「好極了!」一切都與別亞的理想條件相符,「請動手!」   雷尼運足了勁,砍在一個異教徒的脖子上。   紡織業主的殺人手法顯然不夠利索,那顆人頭尚連著皮肉,掛在頸口上,汩汩的血從那裡不斷冒出。不過,這並不影響什麼,反而更加增添了廣場上的恐怖效果。   別亞當場簽發委任狀,任命雷尼為鎮長,指定他為猛虎自治領駐元布鎮全權施政代表。   「好!再接下來呢,我還需要一個副鎮長、一個財務官、兩個後勤官、一個軍事總長、一個軍事次長、二十個步兵隊長、十個工程兵隊長、三個偵察隊長……」   別亞的嘴裡劈里啪啦地報出職位和數字。總之,只要你敢砍一顆異教徒的人頭,就能夠出任元布鎮的軍政頭目。當然,這也意味著,你與異教政權徹底決裂,再無回頭路可走。   雷尼起了頭,原先敢怒不敢言的人,這會兒都敢動手了。   總有膽大的,總有仇恨異教統治的人,他們一個個地站出來,先殺人,後就職。五十幾個異教徒身首分離,五十幾個勇敢者取代了他們的位置。   元布鎮的新領導班子在血泊中誕生了。   和預先估計的相同,沙漠帝國的統治,大大觸犯了城鎮有產階層的利益,而敢於鬥爭的,是秉承早期創業者傳統的自由派商人。挺身出頭的,大部分是中間階層的鎮民、中小商人或者殷實鎮民。其他階層的,也有兩個富商和七八個普通工人。   當五十幾顆人頭被盡數砍光後,別亞已經在元布鎮獲得了一個支持自治領政府的新政權,一個只有跟猛虎軍團攜手合作才能存活下去的重要利益集團。   在徹底打敗沙漠帝國之前,他們將成為反抗異教統治的中流砥柱,而在完成歷史使命之後,自治領將想辦法把他們轉換角色,變成自己在半島地區的忠實代理人。   當然,這是以三千凶悍的猛虎騎兵撐腰,在純暴力基礎上建立的政權。要想徹底控制住全鎮,這遠遠不夠。   兩盟半島以商業城邦為主體,是典型的商業文明地區,社會結構完全不同於農業文明帶。在這裡,豪商階層有錢,產業雇工有人,中間階層有志,選擇了自己的主要盟友之後,別亞還必須籠絡外圍勢力,建立一圈繞一圈的環狀結盟體系。   「現在,我請全體與會鎮民投票,選出鎮上最可惡的十名奸商!」別亞開始進行第三個步驟,「投票無記名,完全保密!你們也不必擔心奸商的報復,不必擔心任何人的反攻倒算,我手裡的寶劍,替你們做主!」   嘩,這下熱鬧了。   大家踴躍投票,遭人痛恨的奸商很快就被選了出來。   再次與別亞預想的相同,這幾個都是非常富裕的豪商巨賈,有的跟異教徒勾結,大發橫財;有的靠黑道力量,欺行霸市,壟斷市場;有的巧取豪奪,不擇手段地斂財;有的囤積居奇,大發國難財。   別亞早就為他們準備好了一切。   全家砍頭,一個不留。全部財產沒收,半數充當軍費,半數分發給窮苦的小商販、雇工和無業者。   終於,除了極少數幾個豪商有兔死狐悲之憂色外,全鎮一片歡呼!   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組建軍政機關,任命各人的職務。   與猛虎自治領簽訂保護協議,明確各自權利義務。   沒收幾個大奸商的財產,分發鎮內窮人,主要是取悅下層雇工。   用沒收的錢財組建民軍,用繳獲的武器把鎮民們武裝起來。   留下一名小隊長擔任元布鎮的軍事顧問,協助軍官們訓練民軍,並在鎮外圍牆築壘,建立防禦體系。   午夜時分,猛虎大旗在鎮中心廣場升起。   悄無聲息間,元布鎮已經改旗易幟……   奎爾走進帥帳,丹西正在裡頭披閱文件。   這位傭兵出身的老將,雖然跟隨丹西前往兩盟半島,但卻沒有上陣參戰的機會,而是被指派到後方,收編各傭兵團殘兵,招募半島民軍,聯合組建半島軍團,並對他們進行訓練。可昨天下午,這位老將卻突然接到緊急召喚,要求他立刻來前線接受命令。   奎爾馬不停蹄地趕到時,已是凌晨七點,丹西早就起身,開始處理公務。   「哦!奎爾先生,」丹西在一份文件上簽完字,擺手道:「請坐。」   「領主急召老臣,不知有何任務?」   「上陣搏殺,我想讓年輕人多歷練歷練,像您這樣的功勳老將,在後方訓練部隊,指導小輩們殺敵就可以……」   「我未到六十,尚是中年人,領主大人千萬不要把我歸到什麼老將裡頭!」   奎爾連忙拍胸脯,以示自己正當盛年,天大的擔子也負得起。在猛虎軍團裡頭,一直是競爭上崗,賽馬擢才,沒有任務就沒有軍功,沒有軍功就得不到提升,故而誰都不願被閒置養老,希望有表現的機會。   「呵呵,」丹西笑得有些苦澀,「我接到兩個消息,一則喜訊,一則噩耗。」   「別亞誤打誤撞,碰到了凱魯。那傢伙,碰上打仗就要插一腿,跟著跛子跑到敵後去了。」丹西歎氣道:「據摩那狄情報系統傳回的密報,大前天,我軍的兩萬騎兵覆滅于飛梭城下。」   「您想派我去談判?」   「使者我已派出,但卻被異教徒亂棒打死,拋屍城下。艾哈邁德跟我們已經不共戴天,再無任何妥協的餘地!」丹西冷狠道:「當然,我也不會跟他講任何客氣!」   「現在沒有跛子和狗熊的任何音訊,生死未卜。我想派一個熟悉兩盟半島情況的人潛入敵後,與他們取得聯繫,特別是告訴凱魯,他的老婆孩子馬上就要來前線了,請他立刻趕回。」丹西苦笑搖頭,「大狗熊天性好武,一到打仗就手癢,不一定聽得進去,所以得派一位像您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將去勸他回來。」   「您放心,我一定拎著凱魯的耳朵,揪也把他揪回來!」   「有勞您了,此事完成,記您首功!」丹西站起來道:「昆達的慘狀,我不願再落到凱魯身上。萬一凱魯有什麼三長兩短,就請……」   說到動情處,丹西眼圈也有些發紅。   「領主放心,活要見人,死要收屍。」奎爾畢竟是老將,久經腥風血雨之考驗,「無論怎樣,我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拜託啦!」   丹西親自把奎爾送出營外。   望著老將飛馳的背影,他緩緩恢復了鎮定,石雕鐵鑄般的臉上波瀾不現,凌厲的雙目強自收攝怒火……   「別亞將軍,您不多休息一會嗎?」雷尼挽留道。   「還有上百座城市、無數個村鎮,正在等待自由的福音!」別亞舉起十字利劍,「從元布鎮開始,恐懼將不再屬於我們,而只會屬於異教狂徒!」   與雷尼等人揮手相別,戰士們縱馬飛馳,向東急進,一直衝入紅艷艷的朝陽之中……   在元布鎮牛刀小試,試點情況非常成功,為別亞今後的顛覆行動提供了一個典範樣本。   這次敵後作戰,與中央郡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之處。   兩者都是正面吸引住敵人的主力,偏師在腹地亂搗亂攪。   然而,中央郡是處於主力戰場全面劣勢情況下,必須團結最大多數的農業生產者以打敗絕對優勢的敵軍,付出的政治代價極高,全郡都成為自由民,且永久免稅。兩盟半島是在優勢正面戰場下的側後襲擾,自治領開出的條件就保守得多了。   中央郡是一場國內抗擊侵略的自衛戰爭,凝聚力更強,戰鬥意志更烈,而兩盟半島是一場爭霸戰爭,於陌生的國土上,對著敵人在政治上的致命缺陷下手,以煽動顛覆和叛亂為主,兼以有利條件下的集結決戰,其劇烈程度遠不及前者。   不過,凡事亦不可絕對。跛子別亞剽竊了獨眼龍巴維爾的戰法,卻又加以推陳出新,以騎兵快風快刀的慣常戰法,創造出一連串的速攻奇跡。   當賽義德帶人在遙遙的遠方到處追索殘敵蹤影的時候,別亞卻在他的身後開始了瘋狂的顛覆運動。   潰爛,從內部悄悄開始……   「弟兄們,第一個衝上山頭的,賞一千金幣!」   利祖舉著十字架軍旗,在給十字軍團鼓氣。   狄龍從猛虎自治領手裡攫取了這支部隊的指揮權,利祖當上了軍團長。   新官上任三把火,當然必須幹出個樣來。戰場上是很現實的,一切憑戰績說話,打得好,就受重視,受尊敬,說話才有份量。打仗水平差,攻不下,守不住,不僅軍官在分配戰利品時不好意思伸手,就連普通戰士也會遭到羞辱,在其他部隊面前抬不起頭來。   丹西交出十字軍團的指揮權,順帶把主攻西山的任務也脫手出去,詹魯軍團只是協助,主力變成了十字軍團。明顯的,猛虎軍團準備看他們的笑話,而聖瓦爾尼則必須打出漂亮的仗來回擊這種嘲弄。除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之外,狄龍還親自擔任攻堅總指揮,負責西山之戰。   呼啦啦的人群朝山上湧去。   箭雨和投槍從上方密集地砸下。   十字軍一片片地倒地,屍首順著山坡滾下。   狄龍面不改色地仰頭觀戰,目光冷峻,喜怒不現。   丹西出的這道難題,雖然很不容易,但狄龍卻坦然接過,冷靜答卷。他不是沒有倚恃,詹魯軍團雖退居輔助地位,但指揮官亞農卻是他的人,會盡心盡力地配合作戰,而不是故意拆台。   「都吸引到臨坡工事來了嗎?」狄龍問道。   「沒錯,我們畢竟人多,他們不能不從各處抽調人手來協助。」利祖答道。   「你那邊呢?」狄龍轉頭,「亞農將軍。」   「一切就緒。」亞農施禮。   「那好,我軍一起動手,叫異教狂徒們嘗嘗厲害!」   狄龍抽出精靈之眼,下達總攻命令。   驀然間,山腰處臼炮齊發!   按理,因距離不夠,投石機砸不到山腰以上的防禦工事。但亞農卻想辦法給投石機裝上軸轤,巧妙地改造山路,並在山腰建立投石機平台,實現了大威力遠程武器的不斷前移。   投石並不分散拋擲,平均用力地打擊所有臨坡工事,而是專朝一處猛砸──山頸的溪流源頭。   山地防禦,自然有相當多的優勢,但也不是沒有缺陷。倘若山上沒有水源,或者被人切斷,那就要麼撤退,要麼坐等渴死。   付出近萬人的代價後,西山的山腰工事已經被神聖同盟攻佔,除了一個泉眼外,所有山溪山泉都落入了狄龍手中。狄龍也預謀很久,準備一舉斷絕守軍的最後水源!   「砰!」   「砰!!」   「砰砰!」   石塊砸得水源附近的土壘石堡塵煙四起,碎石飛濺。   老練的詹魯士兵以盾護身,抬著撞木,趁本方實施火力壓制,敵人被砸得抬不起頭的當口悄悄偷進。   狄龍親臨前線,和利祖一同指揮十字軍跟隨前進,準備在突破壘牆後入內肉搏。   詹魯兵確實比任何人都熟悉攻堅和守禦,他們很快除去工事前的一切陷阱、蒺藜、尖刺,掃清了前進道路上的障礙,偷摸到敵壘之前。   猛然,矢石齊下,投槍猛擲。   沙漠帝國守軍很有經驗。大多數人躲在二線,避開投石機的砸打,免遭傷害。待敵人靠近時,大家才重返第一線,以極快的速度突然衝回到壘牆邊,射箭扔石,給對手以最大的殺傷。   打擊來得迅速而猛烈,最靠前的百餘名詹魯士兵猝不及防,死於其下。   不過熟悉山地攻防的亞農早有對策,他率領後隊戰士們迅速布成龜陣,用巨大的塔盾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護住身軀,每五十人組成一個鐵殼烏龜,抬幾根巨大的撞木,朝山堡撲去。   鐵殼烏龜陣幫助戰士們躲過突然降臨的矢石暴雨,他們剛才借助火力壓制的機會也已經偷摸到敵壘前不遠,烏龜雖慢,但因為距離也短,還是很快就靠近了壘牆。   看到敵人抬著巨大的撞木接近,守壘的帝國步兵也有辦法,他們從壁孔堞口伸出極長極長的鉤子、鐵杵,用力捅擊,推開撞木,刺殺抬木的敵兵。   不過,他們失算了。這一回,詹魯人抬著的鐵頭大圓木,看似撞木,實則不然,是一種很獨特的火攻武器。   木頭的中心被掏空,塞入硫磺、煤炭、棉絮,甚至還有牛糞等物,再放入少量火油助燃。揭開蓋頭後,點火即可引燃。這種巨木,專為山地進攻而設計,不是靠火或者爆炸來殺傷敵人,而是用可怕的濃煙來打擊山間堡壘裡的守軍。   在山上建立防禦工事,需要克服很多工程技術難題,為使堡壘更加牢固,除地表陣地外,還需要深挖兩米,建立地下坑道,並預留出氣口和射擊孔。   應該說,在當前工程技術水平下,沙漠帝國的這個山地防禦體系還是頗為先進的。不過,善於山地和城池攻防的詹魯土撥鼠,卻從中找到了破敵之法。亞農早已暗窺很久,派偵察兵查證,派小股部隊試探,摸清了那些巧妙偽裝的氣眼和射孔的位置。   詹魯鐵殼龜不是去撞壘牆,而是把這種不斷噴發毒煙的大煙管子塞進氣孔和射孔,就像一個後生客氣地給長輩敬煙一樣。只不過,這個沒見過世面的笨手笨腳的烏龜小輩把方向搞反了,將噴煙冒火的一頭塞進了長者的嘴裡!   山堡土壘的地下坑道部分,一下瀰漫起嗆人刺鼻的濃烈毒煙,靠近這「詹魯牌特製香煙」的士兵,自然燙得滿嘴是泡,幾近窒息,上頭的人也被熏得涕淚橫流,聞之幾欲作嘔。   進攻方自然有所防備,大家事先都在口鼻掩上了濕巾,不會怎麼影響戰鬥力。   晚輩如此熱情,長者感動得鼻涕眼淚一大把,激動得要親自出來表達盛情謝意。   帝國守軍見勢不妙,連忙採取反衝鋒戰術,奔出毒煙繚繞的營壘,逆襲敵軍!   詹魯鐵殼龜一邊守護煙管,一邊抵抗。   狄龍當然不會坐視。   「十字軍弟兄們,發財的機會到了!」   精靈之眼出鞘! 第二十九集 第四章     利用山堡半地上半地下的特點,以大煙管把敵人熏出來肉搏,然後借助十字軍團的人數優勢進行混戰,泉眼周圍的堡壘群被全部攻破,沙漠帝國失去了在山頸處的最後一處水源。   為避免過大的傷亡,山周的佯攻牽制部隊全都停手,泉眼周圍的將士們也不再繼續向上仰攻,神聖同盟開始構建防禦工事,迎接對手的反撲。   情況變得對沙漠帝國非常不利,帝國守軍被迫衝出堡壘去反攻山頸泉眼,進行一輪接一輪的迅猛衝鋒。   狄龍則好整以暇,命令部隊據壘防禦,大量殺傷敵人。他手裡的兵力優勢也得到了充分利用,山頭守軍總計僅萬人左右,而狄龍手裡可調用的十字軍團總數多達七萬,完全可以應付長期消耗戰。十字軍分批投入戰場,先消耗敵人的兵力和銳氣,然後再突然出外逆襲反攻。這種打法,即便在傷亡比例上,沙漠帝國守軍也相當吃虧。   連攻一日沒有效果,遺下數千具屍體後,山頭僅剩的兩千守軍不得不下山逃竄。   在這場長達數周之久的西山攻堅戰中,八千帝國守軍被消滅,兩千人逃脫,而神聖同盟則付出一萬八千人的代價,傷亡是對手的兩倍有餘。   不過,以這種代價控制這處戰略要地還是值得的。艾哈邁德的鐵三角已經被打破,西山成為逼壓聖傑西城外駐地的制高點,神聖同盟既可以架設投石機轟砸城池,也可以從幾個方向夾擊對手。   艾哈邁德被迫把城外部隊撤入城內防守,而神聖同盟則開始緩緩逼近,包圍城市,切斷內外交通,為最後的總攻做準備。   當然,從總體戰局上說,沙漠帝國以一座山頭消耗了神聖同盟的大量兵力,拖住了很長時間,令他們到現在才能形成合圍攻城態勢,也可以滿意。   神聖同盟的總兵力僅為對手兩倍左右,強行攻城的話,勝負很難預料。而且,在如今這種情況下,攻守態勢非常明顯,能想的奇策詭計也已然不多。   最關鍵的在於,敵人有強大的援軍可期。如果不能在一個月之內攻下此城,形勢將完全逆轉!   神聖同盟雖也有十餘萬後援,但對手的援軍多達三十萬,此消彼長,在總兵力上仍將回復到過去的微弱劣勢狀態。對方背城借一,以優勢兵力出城野戰,神聖同盟前景不妙!   目前形勢下,又一場豪華賭局擺上了桌台。   如果能在一個月內攻陷聖傑西城,誅殺艾哈邁德,則半島形勢可定。如果攻城而不拔,不僅將士們會在城牆下損傷慘重,兵力劣勢進一步拉開,而且可能遭到敵軍的內外夾擊,出現腹背受敵的危局!   當然,丹西也可以選擇圍而不攻,絕塞交通,切斷糧道。但聖傑西城軍資儲備充盈,耗上半年時間絕對沒有問題。一個多月後,兩方的本土援軍都將抵達,神聖同盟一方的兵力將從兩倍於對手轉為微弱劣勢,不可能再去圍城,戰爭又將恢復到以前的僵持對壘態勢。   打還是不打,賭還是不賭,嚴峻的選擇,又一次擺在了丹西面前……   賽義德可沒有料到,別亞遭遇如此慘敗,將近九成兵力一役而歿,仍然鬥志昂揚!   這個對手與其他人完全不同,他並未像一般的潰逃突圍部隊那樣變成驚弓之鳥,亡命逃逸,跑得越遠越好,而是就在失利戰場附近躲藏起來,待自己率大隊人馬追遠之後,再返身殺個回馬槍!   剛開始,有關後方部隊受襲的消息傳來,賽義德還不怎麼相信,認為這只是小股殘敵在後方搗亂。待到後來,告急訊息接二連三,他方醒悟過來,原來自己所追的,才是一支故意留下各種逃逸痕跡的誘敵小分隊,而隨瘸子突圍的主力,其實滯留在飛梭城附近!   那個一箭射斷自己手中鐵弓的邪教瘸子,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確實大出賽義德的意料之外,而其下手之狠,行動之速,更是令人驚訝!   三千敵騎成扇面狀橫掃,忽分忽合,忽零忽整,小村小鎮分兵進駐,城市和大型集鎮聚軍合攻,十天之內,二十幾個村莊、六個集鎮和一座小城就淪陷敵手!   大勝的喜悅,被別亞在後方肆無忌憚的顛覆行動沖淡了很多。率一萬五千輕騎飛身急追逃敵的賽義德,面對後方聲勢浩大的叛亂行動,不得不掉頭回轉,返身來撲滅這股有燎原之勢的邪火。   一來一去,不僅無咫尺之功,還跑得氣喘吁吁,人睏馬乏,連驍勇的馬駝客也感到了勞頓,賽義德不得不中途修整一日再行軍出發。   當然,部下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覺,而身負重任的將領卻沒得休息,必須分析情報,研判形勢,確定後續作戰計劃。   「瘸子和大狗熊在往西南方向掃蕩前進,幾乎一天幾個村莊、一座集鎮地煽起叛亂。」史吞拿比劃道:「被敵騎小分隊誘騙往東,我軍主力與他們之間的距離一下拉開很遠。目前,我們離他們尚有十天路程,接下來的日子必須奮起急追才行哪!」   「但也不能追得太急呀!」賽義德皺眉道:「日行百里,蹶上將軍。咱們手裡這支騎兵,乃是帝國後方唯一的一支機動部隊,如果不顧一切地猛追,萬一那個奸詐的跛子半道設伏,被敵人消滅,今後的戰局可就不妙了。」   「聽任跛子這麼搞下去,只怕更加危險。」史吞拿手指地圖,「你看,飛梭城周圍的集鎮村莊,幾乎全都豎起叛旗,整個飛梭城變成了一座孤島。城內僅五千守軍,雖然跛子兵少,不敢來攻,但城內守軍亦只能戰戰兢兢地守住城池,一出外就有可能被他們覷個空子消滅,甚或偷奪城池。」   「跛子這一手是比較厲害,看準了我們後方兵力不足的缺陷,到處煽風點火,攪起叛亂。他手下那伙殘兵敗將雖然人數不多,卻都是些亡命之徒,沒有力量攻佔大城,就從農村包圍城市,抓市鎮和村莊下手。他的想法是,先孤立和削弱大城,待時機成熟,整片地區完全落入叛黨手裡後,再像拔釘子一樣將城市一個個攻克。狠毒呀!」賽義德說道:「若不是我們來自本土的援軍很快就會抵達,估計還真拿他沒轍。」   「怎麼可能拿他沒轍?!你未免也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吧!」史吞拿道:「跛子和大狗熊只有兩三千人,而且還剛吃了個大敗仗。我們可調動一兩萬機動部隊來圍追堵截,他哪裡有得逃?!」   「史吞拿先生,您仔細分析一下別亞的目的吧!他現在是以最快的速度顛覆我國基層政權,建立起網狀的反叛據點體系。假如我們跟在身後去追,交通線上是一串串反叛據點,需要一個一個地攻堅。那些邪教刁民跟跛子臭味相投,拚死護衛他們的罪惡基地。由昨天那個村莊就看得出來,雖說我軍長途遠奔後非常疲憊,但一個村莊據點竟然花了一天時間,死了數百將士方才攻下。」賽義德耐心地解釋道:「跛子在前頭勢如破竹地建立叛亂政權,我們在後頭一個一個地啃硬骨頭,很難在短期內追上他們。」   「如果我們輕師急追,不理睬這些據點或者繞道而行,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不清除這些叛黨基地,我們等於是在敵人的地盤上行軍,跛子對我軍的動向一清二楚。」史吞拿聳肩道:「再加上他善使奸計,搞不好我們會跳進敵人早已布好的火坑陷阱哪!」   「如果要等到本土援軍趕來,我們才能消滅這股小小的敵軍,只怕會徒遭弟兄們的笑話吧?!」史吞拿斜乜賽義德一眼,「幾倍的馬駝客輕騎和羽林軍精銳部隊,竟然消滅不了這點兒敵人,反而讓人家像蚊子下卵似的把大片領土變成叛匪叢生之地,聖教的臉往哪擱?!你的軍功又體現在何處?!」   雖然不再敢明目張膽地公報私仇,但讓那個可惡的大狗熊多活一日,史吞拿都感到難以忍受,直欲滅之而後快!賽義德的謹慎,邪教惡少自然很不滿意。   當然,賽義德同樣也渴望建立軍功,陞官晉職,只不過,他的心計手段遠比這個聖教少爺高明得多,思慮謀斷也要縝密全面得多。   「我當然不是說咱們必須消極應對。料敵從寬,必須仔細計議,動起手來才能有把握。」賽義德沉吟一會道:「我在想,瘸子這麼狡猾的傢伙,應該知道我國的本土援軍大概一個多月後就能抵達半島。數十萬大軍來援,他的這點兵力將如巨石下的鳥卵,被一下碾得粉碎,辛辛苦苦建立的叛亂基地,也將一下子被連根除掉。瘸子肯定有所算計,不會甘心讓這種局面出現。站在敵人的角度想想,瘸子如果要改變這種態勢,又應該怎麼辦呢?」   「哦?」史吞拿眼中一亮,「你有什麼主意?」   「如果我是別亞,就一定會想辦法盡早將我們這支騎隊殲滅,這是唯一的活路!把我國後方這支唯一的機動部隊除掉後,因陛下在前線吃緊,抽調不出兵力回防,後方的守軍只能困守大城市和交通要津,廣大的農村鄉鎮盡皆失去控制。如果我是別亞,就會攜此之威,不僅繼續奪取村莊集鎮,還要協力攻佔大城,在我國後方腹地建立起一片鞏固而牢靠的叛亂基地。」賽義德緩緩整理思路道:「這種戰法非常難以對付,如果讓別亞完成任務,即便我國援軍主力抵達,瘸子亦可以依托基地防守,有繼續頑抗下去的資本,而不至於坐以待斃!」   「你是說,瘸子這麼做,其實是……」   「正是!他以極其囂張的態勢煽起叛亂高潮,其實正是想誘殲我軍!」賽義德點頭道:「目前的態勢下,他達成這一任務,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那他會怎麼做呢?」   「他會怎麼做,現在我也沒有想通。」賽義德摸著自己的大鬍子,皺眉沉思,「不過,瘸子一直在飛梭城附近活動,把這座大城徹底變成叛亂海洋中的孤島,顯然是想攻我所必救,在這裡頭做文章。」   「你想想,先輸後贏,在哪裡跌倒又馬上在哪裡爬起來,還有比這更振奮軍心的嗎?消滅我軍,拿下飛梭城,然後再急劇擴大叛亂範圍。等他們形成了潰爛之勢,搞出一個國中之國後,即便數十萬本土大軍趕來,只怕一時半會也不一定能奪回失地。何況,本土援軍還要北上聖傑西城拱衛陛下,今後的形勢將如何發展,就很難斷定了。」   「對呀!」賽義德一番分析,史吞拿拊掌大叫。   他幾乎整個身子趴在了地圖上,仔細研究飛梭城周圍的形勢。可惜,琢磨了好半天,未能有任何收穫。   「不至於吧!」史吞拿無奈地抬起腦袋,「飛梭城都已經打成這個樣子了,瘸子還能在這裡玩出什麼鬼花樣?!」   「他會玩什麼花樣,我們無法猜測,」賽義德微笑道:「但有一點,我們必須重視。數千敵騎曾躲于飛梭城附近某處,逃過了我們斥候的耳目,不動聲色地隱藏起來。」   「在飛梭城周圍,能夠提供這種掩護的地方,」賽義德的手在地圖上移動,「只有城北森林、盤絲沼澤、城南丘陵等少數幾個地方。這個秘密集結點,可能是解開瘸子詭計的一把鑰匙,找到了它,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哎呀!太精彩了!」史吞拿又興奮起來,「老弟,你確實是厲害,下次覲見陛下,我一定將你洞察先機,大破跛子別亞的事跡向他詳細匯報。」   「戰爭尚未結束,談其他的東西為時過早,」儘管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儘管心裡樂滋滋的,但賽義德還是知道,此刻不宜得意忘形,「一切待勝利後再說。」   「另外,我需要一位武功高強的人去察探上述地方,」賽義德道:「既摸清楚敵人的秘密基地何在,又不能驚動……」   「沒問題!」史吞拿想也不想地自告奮勇,「這事交給我吧!」   「如此,有勞閣下了。」   賽義德臉上含笑,心中更樂開了花。   指揮作戰雖然不行,但幹這種活計,武功出眾的史吞拿確實拿手。   儘管主將的戰略決心未下,統帥部仍在舉棋不定,但攻城準備工作卻沒有耽擱,已經在如火如荼地進行開了。   城外和西山的投石集群,日夜不停地轟砸城牆,亞農率詹魯軍團又在挖掘地道,各種攻城器械也趕造完畢。只等一聲令下,大軍就能立刻出動,撞門摧牆,蟻附攀援,進行全面總攻。   目前的形勢對於艾哈邁德來說,就更加簡單了。他的任務就是堅守城池一個月時間,然後視對方之應手,決定如何反擊。   聖傑西的城牆被整固加周,修繕一新,各種防禦設施也全都得到加強,守軍兵力也被合理地配置到各個城防戰區。   內城投石武器在反擊對手,朝著敵人的投石集群進行遠程投射。   吸取上一次在仙子丘陵的教訓,為防詹魯土撥鼠再玩花活,艾哈邁德除環城布設大量聽甕以監控地下動靜外,還學著席爾瓦的做法,反向挖掘地道,防護外圍,把來自地下的威脅降到最低。   為護住城池,保證能夠堅守一個月的時間,艾哈邁德天天親自爬上城頭,觀看敵軍動向,視察備戰工作,指揮防禦部署,為麾下的將士們助威打氣。   皇帝奔赴前線,兩名元帥自然也在後護衛,陪同視察。   「我方有七八萬人馬,邪惡聯盟兵力不足二十萬,」何賽因皺眉道:「丹西只怕不會攻城,最多是切斷交通,包圍城市而已。」   「在我們準備充分的條件下,敵人僅有一倍兵力優勢,還要在一個月時間裡迅速拿下,對方應該不敢這樣蠻幹。」奧圖曼點頭,「不過,丹西和狄龍這兩個邪教小兒,卻是心計奸猾,手段毒辣。一旦我國援軍抵達,形勢將會逆轉,他們難道會聽任這種不利局面出現嗎?」   「會不會把希望寄托在瘸子身上?」何賽因道。   「瘸子別亞?不至於吧!」奧圖曼搖頭,「兩萬敵騎基本上被殲滅乾淨,剩下點殘兵敗將,能攪出多大名堂?」   「瘸子的破壞能量可不小,我們還得當心。傳令賽義德,盡快把瘸子緝拿消滅。」一直沉默遙望的艾哈邁德插話道:「至於丹西,目前是既想攻城,又怕損耗過重,正自猶疑不決。趁此機會,咱們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您的意思是?」何賽因惑道。   「你們看,」艾哈邁德環指四周,「丹西雖僅兩倍兵力,卻把聖傑西城四面合圍,箍個水洩不通,內外交通全都斷絕。如果他真想一個月內破城,應該抓緊時間立刻動手才是,可他又優柔寡斷,猶豫不決。敵疑我斷,咱們就出城襲殺,破掉他幾個營壘,讓他這個鐵壁圍不起來!如此,我們保住城池的機會更會大增。」   「可丹西佈置的這個圍城營壘,也頗用了心機,環環相扣,互為支援。」奧圖曼皺眉道:「如果我軍出城殺得不順,輕則影響士氣,重則可能出而不返,反被敵人殲滅哪!」   「丹西的營壘部署是沒什麼缺陷,」艾哈邁德冷笑道:「可神聖同盟卻有一個無法克服的重大缺陷──軍事佈置再巧妙,也改變不了!」   「哦!」何賽因和奧圖曼沉思片刻後,都恍然大悟,「您是說十字軍團!」 第二十九集 第五章     黑夜裡,一個人的陰影在灌木叢的掩護下悄悄潛行。   奎爾對於兩盟半島,尤其是聖傑西一帶的地形非常熟悉,他當年擔任驚雷傭兵團首領,其總部就駐紮於聖傑西城。化裝成帝國騎官模樣,奎爾巧妙地穿越敵軍防線,然後飛馬南下,直朝飛梭城而去。   奎爾沿途聽說了別亞在敵後的瘋狂搗亂行為,但跛子和他手下那支騎隊真稱得上來去如風,無形無跡,根本打聽不出他們的準確動向。   同在猛虎軍團效勞,奎爾對瘸子別亞的作風非常瞭解,知道跟著消息去追蹤,只會在馬屁股後頭吃灰,根本找不著跛子的人影。與其亂打亂撞,不如先尋到他的基地,然後坐下來靜等。這樣做,與跛子碰面的機會反而更大。   當化裝為普通商人的奎爾在飛梭城附近尋摸察探時,一個帝國騎兵裝束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人看似在毫無目的地巡邏轉悠,但實際上,老辣的奎爾卻看出,他是按猛虎斥候的行動規程和路線在踩點偵察,探索飛梭城的城防佈置。   搞不清楚此人的真實身份,奎爾也不敢過去試探,而是在樹林裡隱匿藏身,偷偷觀察。這個異教裝束的騎手,繞城一圈後,悄悄地離開,奎爾施展輕功,躡手躡腳地跟在此人身後,不為其察覺地吊上他的尾巴。   騎手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走進了盤絲沼澤,趁夜隱沒在一處高過人頭的嵩草之中。   奎爾縮身在一叢灌木之後,心中猶豫不決。他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認定,此人屬於一名化裝敵兵的猛虎斥候。但他對此也沒有絕對把握,萬一搞錯了,可能就會自投羅網。老將素來慎重,思來想去,最後決定躲在此處,偷偷觀察一段時間,有絕對把握的時候,再現身相認。   夜幕四垂,蛙叫蟲鳴,盤絲沼澤更顯得幽靜陰暗。   老將奎爾在灌木叢裡躲了將近一個小時,看見足有三個人在嵩草堆裡隱隱現現,偶爾可聽見小聲的交談。   奎爾豎起雙耳,運起內力,凝神靜聽。從他們的微弱的對話聲音中,老將已經聽出,他們正是埋伏於此處的猛虎騎兵!   就在奎爾準備起身走出灌木叢的時候,一直運功搜聽四周的老將,發覺有些不太對勁!   指揮室裡,丹西與狄龍、李維正在商議攻城事宜。   「以十字軍團作為主攻部隊?」丹西皺眉道:「狄龍老哥,攻打聖傑西可是一場惡戰哪!」   「只要領主允許破城後屠城三日,」狄龍道:「這幫傢伙定會興奮如狂,不要命般猛攻。」   「按理說,我的城池絕不允許屠城搶掠。」丹西沉吟著,「不過,倘若他們真能一個月內破城,擒殺艾哈邁德老賊,此事也不是不能商議的。」   「只要領主點頭,事情就會好辦得多。」   「狄龍大將軍,十字軍團的戰鬥力,您真的有把握嗎?」李維也不怎麼樂觀。   「沒有無能的軍隊,只有無能的將帥。」奪取西山之後,十字軍團的形象大為改觀,狄龍也頗有信心,「十字軍團的戰鬥力是弱了點,但也要看什麼人來指揮了!」   似乎在諷刺狄龍的自信一般,猛然間,城西隱隱傳來喊殺之聲!   「報告!」霍夫曼一頭衝進指揮室,「異教徒趁夜突襲城西營壘,駐防的十字軍團措手不及,形勢非常危急!」   黑夜中,有一道身影在草叢與灌木間飛掠,速度極快,偏偏身輕如燕,幾乎沒有弄出什麼聲響!   若不是奎爾剛才為偷聽哨兵談話而運足功力凝神靜聽,也不可能會察覺這點微弱的動靜。奎爾連忙屏住呼吸,仔細關注這道黑影的移動。   此人的輕功確實極高,只怕猛虎軍團裡也沒幾個人及得上,比之丹西和威達等人亦不遑多讓。從身形判斷,不可能是凱魯,別亞等人的輕功肯定遠遠不及。奎爾可以斷定,此人不是猛虎軍團的人!   那麼,他是誰?!   老將的心臟一陣緊縮!   這道黑影無聲無息地隱沒在了草叢中,半天未見蹤跡,想必是在詳細察探周圍的一切。   奎爾深知,憑此人的武功,自己只要一動,就有可能被他覺察,故而只好臥地不動,繼續觀察和等待……   聖傑西城以西的圍城營壘,由四萬十字軍團駐防。按理說,此處背靠西山,有堅實的依托,營地也建得比較牢固,應該不至於出什麼問題。然則那些十字軍團因剛剛獲得勝利,精神鬆懈,心生傲慢,輕敵之意高漲。再加上崗哨偷偷酗酒,前方守衛在察覺敵軍出城後報警又過於緩慢,結果,讓敵人鑽了空子。   艾哈邁德確實是察敵入微。丹西和狄龍對於是否攻城猶疑不決,十字軍團這種部隊基本素質較差,勝利之後驕心頓長,不像猛虎軍團等百戰精兵那樣能一以貫之地保持謹慎小心,經得起勝勝負負的磨礪與折騰。這次夜間突襲,老皇帝對準敵人的弱點,並不搞什麼玄奧計謀,就是跟十字軍團比試基本功!   奧圖曼親率兩萬馬駝客輕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城門,撲向城西營壘!   十字軍團的衛兵反應遲鈍,動作緩慢,被人飛速衝破大門,殺入軍營!   兩萬馬駝客輕騎手在奧圖曼的帶領下,來回奔踩,縱橫馳突!   火箭火把,如雨臨頭!   藉著風勢,火舌燎卷,更增威力和氣勢!   十字軍團哪裡抵擋得住,不僅不能於混亂中迅速重整,反而四散奔竄,自相踐踏,死傷極其慘重!   在下令其他部隊守好營壘的同時,丹西帶著親衛縱隊,狄龍率領聖瓦爾尼士兵,連忙趕來援助,但慘劇釀成,為時已晚。   奧圖曼一個外科手術式的疾風快攻,造成嚴重殺傷後,在敵人趕來援助時飛速撤退,從容返回城內。   這次夜襲,充分顯示出馬駝客輕騎與十字軍團在作戰素質上的差距。沙漠帝國損失不足千騎,而十字軍團傷亡過半,損失超過兩萬,其中絕大部分是在自相踐踏中喪身。   不僅人馬損失慘重,令攻守部隊的兵力差距繼續縮小,大火還燒燬了半數營房和大量輜重物資。遭此一劫,不僅兵力優勢縮小,攻城準備工作被延遲,圍城部隊的士氣也受到嚴重打擊!   「這就是我們必須寄予厚望的十字軍團的戰鬥力!」望著斷壁殘垣,聽著四周的救火和哀嚎聲,丹西面色鐵青。   「媽的,扶不起的稀泥巴!給老子趕快救火!重修營壘!」狄龍的臉漲成了紫豬肝,他不好朝丹西發作,故而照著利祖等十字軍團將領大聲吼罵,把胸中鬱悶都發洩到他們頭上。   這會兒,他忘記了自己剛才所引用的名言,沒有無能的軍隊,只有無能的將帥……   等了足足有一個小時,那道黑影才又悄無聲息地竄出來,離開用嵩草和灌木偽裝起來的基地,順原路疾奔回返。   大概是因為已經偵察到了重要線索,急著回去邀功,此人返程的速度極快,偏生又不弄出半點聲息。他的動作輕盈飄逸,恍如一隻黑色的大鳥在飛掠,煞是美妙至極。   奎爾緊張地觀看這道黑影,一直想弄清楚他到底是誰。   可惜,這個人不把正面露給奎爾,如鬼魅般在叢林中飛梭穿行,其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一切都恢復了靜謐的原狀,彷彿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   又趴了一段時間,確認剛才那人已經走遠,不再回來,奎爾才站起身來,朝隱藏在盤絲沼澤中的秘密據點走去。   「飛梭城週遭基本上成了自由的世界,到處都是我們建立的民間自衛堡壘。」鄧肯興奮地說道:「賽義德在後頭啃下一個堡壘,我們卻可以在前頭建立好幾個,效率是他的幾倍。只要照這種速度持續發展下去,遲早,半島南部會變成我國的大本營!」   「嘿嘿,我軍連日奔波,也相當疲憊。」凱魯咧嘴一笑,拍拍小將的肩膀道:「再說,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咱們的發展勢頭也不可能一直延續下去。」   「敵人的本土援軍正在乘船趕來,三十萬大軍,會把我們徹底碾成齏粉的。」別亞在大地圖前一瘸一拐地踱步,顯得頗為滑稽,「所以,我們不能過於樂觀。如果沒有這支援軍,我們自可以繼續跟賽義德賽跑,可因為這支龐大的敵軍存在,我們的發展勢頭就無法一直持續,必須另做打算。」   「聽明白了不?」凱魯總喜歡跟小將耍鬧,他朝鄧肯眨眨一對銅鈴大眼,若不是鄧肯已經習慣了大狗熊的這種行為,換個陌生人估計會被凱魯嚇個半死,「好好跟你的別亞哥哥學習,指揮作戰一定要有大局觀。」   「那咱們這些日子不是白費功夫了嗎?」鄧肯卻是一個敢於質疑權威的年輕人,「三十萬!這仗沒法打了!」   「如果三十萬都來對付咱們,那我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艾哈邁德在前線被圍,我國本土援軍也將抵達,他們不去救助,難道坐視皇帝被擒殺不成?!」別亞解釋道:「我估計異教徒的援軍大部分將奔赴前線救援,對付我們的人,大致在三到十萬之間。當然,面對這麼多敵軍,想要獲勝,也是極其艱難的事情。」   「那怎麼辦?」   「瘸子自有妙計,」這些日子來,凱魯對於別亞的指揮能力已經越來越有信心了,「咱聽他的佈置就行了。」   「凱魯將軍過獎了。」別亞笑道:「我已派人聯絡各村各鎮的民軍,三日內在飛梭城下匯聚。」   「攻城?」鄧肯睜大了眼睛,「民軍訓練度低,而咱們又是騎兵哪!」   「咱們不去,」別亞顛著瘸腳走到地圖的另一頭,「咱們回老基地歇息幾日。」   鄧肯更是一頭霧水了。   「奎爾將軍,」仔細核對信物上的暗號印記無誤後,騎兵小隊長躬身行禮道:「別亞將軍外出未歸,不過我們接到通知,明晚他會率軍回返基地,暫作安歇。」   「我需要盡快找到瘸子,不僅因為丹西領主的命令,」奎爾急道:「更因為事關騎隊的生死!」   「對不起,別亞將軍行蹤不定,我們也無法與他取得聯繫,您只有在此靜心等候了。」   「唉!好吧!」奎爾歎氣道。   「敵人似乎在撤營收縮了。」看著城外圍攻部隊的行動,何賽因笑道:「奧圖曼元帥昨晚給他們一計沉重教訓,邪惡聯盟的兩個臭小子總算清醒過來了。」   「呵呵,是陛下神機妙算之功。」奧圖曼也笑著回答,「兩倍兵力圍城,本就有些勉強。如果都是猛虎軍團那種惡毒角色倒也罷了,偏生邪惡聯盟很大一部分是十字軍團。如此冒險,當然只能自取其辱了。」   「倒也不一定。敵人撤回南面的營壘,一方面是加強北東西三面環圍,令部隊更加緊湊,讓我們再無機可趁。」艾哈邁德仔細掃視城下道:「另一方面,所謂圍城必闕,三面環繞,也是攻城態勢。看來丹西放棄了生擒活捉本人的念頭,但是否攻城,卻尚難斷定。」   幾個人正自討論間,一名聖火教高級祭司上前匯報。   「陛下,教宗自什罕布爾飛鴿傳來秘報!」   「拿來!」   艾哈邁德接過秘報,自兜裡取出小瓶子,朝信紙上潑灑些藥水,冷眼打量。   秘報經特殊藥水淋灑後,現出特殊顏色的字體,信的內容也與原來的墨水字跡完全不同了。   「休倫未能說動瑟連加入聖教,但獲得了在呼蘭國內自由傳教的權利。」艾哈邁德道:「不過,為了結盟和這項權利,對方提出了極其苛刻的條款。」   「聽說呼蘭皇妃為庫姆奇公主,是個邪教教徒,」奧圖曼接過秘件道:「定是這個妖女從中作梗!」   「丹西也罪不可恕!」何賽因接口道:「邪惡聯盟的勝利,柯庫裡能和圖克拉祖肯定樂歪了嘴,他們可以趁機提出天價條款。」   「政治這樁買賣,本就非常現實,一切憑實力說話。我們在兩盟半島陷入泥潭,呼蘭人好整以暇地看戲,」艾哈邁德歎氣道:「實力此消彼長,對方自然要落井下石,趁機加碼抬價。把聖火總壇搬到呼蘭,光這個條件就無法讓人答應,以這點誘餌就想奪取整個聖教的控制權,呼蘭人要價也實在太狠!」   「可咱們身在矮簷下,不能不低頭。」奧圖曼搖頭道:「主動權現在完全操控在呼蘭人,特別是那個奸猾的圖克拉祖手裡。」   「教宗會有辦法的。」艾哈邁德似乎胸有成竹,冷笑道:「呼蘭人想兩邊討好,兩頭得利,只能是做夢!我要讓他們不僅跟丹西,也要跟整個中央走廊決裂,斷絕與邪教徒的任何合作念頭。到時候,瑟連只能坐上我們這輛戰車,別無選擇!」   「奎爾老先生,見到您真是太高興了!」凱魯笑呵呵地展開可一把抱住幾人的大胳膊。   「去,我正當盛年,怎能稱老?!」奎爾做不悅狀,拉下臉道:「奉領主之命,押送你這頭大狗熊回去跟狼女團聚,即刻執行,不得有誤!」   「那怎麼行?!丹西在瞎指揮!」凱魯嚷起來,「就要開始一場血戰了,正在興頭上,您卻要把我拖走!」   「嘩,年輕英俊的奎爾小伙,」別亞也過來打趣道:「咱們的凱魯被一個異教小白臉一刀貫穿了肥屁股,傷臀大恨未報,怎肯就此回頭?!」   「結巴愛講,跛子愛踉,我明明是個飽經滄桑的中年將領,你偏要跟我抬槓。」奎爾臉拉得更長了,「瘸子,別在馬背上炫耀你的爛騎術了,我有件事必須馬上跟你商量。」   別亞朝後面的凱魯一吐舌頭,扮個鬼臉,跟著奎爾走進了秘密基地的臨時指揮所。   別亞和奎爾兩人在臨時指揮所密議很久。   過了好半天功夫,別亞才陰沉著臉走出來,神色非常嚴峻。   「咱們的計劃有變。」別亞一改往常的嬉皮笑臉神色,「行動已經變得非常危險,故而凱魯將軍最好跟隨奎爾回返大營,以免違背丹西……」   「這怎麼行?!」凱魯顯然有些急了,「喂,死瘸子,別逼人太甚!」   「你敢公然抗命?」奎爾道。   「違反就違反!」凱魯幾乎要跳起來了,「只要能在前方立功建業,丹西能把我怎麼辦?!」   「那好,大家作證,凱魯拒不執行命令,我打不過他,沒辦法把他扭綁回去。」奎爾一攤手,「不過,大狗熊害得我完不成任務,回去定然受罰。讓我受這種罪,那我也要提出自己的條件。」   「啥條件?」凱魯見有隙可鑽,連忙問道。   「還不跟你一樣,你拒絕回營,我完不成任務,除非今後立下大功,否則定然難免軍法懲治。」奎爾白了凱魯一眼,「今後的所有作戰,都必須讓我參加。」   「哈,我同意!」凱魯連忙張開雙手擁抱老將,「我舉雙手雙腳贊同!」   「奎爾將軍,您?」別亞一臉愕然。   「怎麼?覺得我礙事啦?!沒有我,你遭人算計還被蒙在鼓裡!」奎爾越來越激動,「告訴你,兩盟半島我待了幾十年,這裡才是我的老巢!我不能參戰,你們誰也沒資格上陣!」   「好,好,」看到老將軍鬚髮倒豎,別亞也不敢直接忤逆其意志,只能擺手苦笑道:「這場戰爭,人人有份。」 第二十九集 第六章     悍匪亂黨,漫道遮野而來,直臨城下駐紮,飛梭城十萬火急!   周圍各村各鎮,叛賊洶湧浩蕩,如果飛梭城失守,整片地區將盡入邪教妖人之手!   「回書飛梭城守將,謹保城池,萬勿喪失鬥志。我軍會立刻馳援,以犁鋌掃穴之勢,一舉滌蕩邪教污穢!」   賽義德冷靜以對,胸有成竹。   傳令兵領命而去。   密室裡只剩下兩人。   「刁民賊眾,看似聲勢浩大,實則不過是一群綿羊,在牧羊人的驅趕下,從一盤散沙變成一股洶湧的洪流。」賽義德目光炯炯,腮須微顫,「羊群到處都是,但能夠把牠們凝合成群的牧羊人卻不多。只要消滅了牧羊人,牠們就會回復原狀,只剩任人宰割的份!」   「瘸腿的牧羊人歸你,但大狗熊可是我的!」史吞拿狠聲道:「我要挖出他的心肝,向至仁至慈的真主獻祭!」   「史吞拿先生,這次您深入敵營,探知賊巢位置,此戰首功非您莫屬。」賽義德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但事關重大,在行動之前,還須您再冒一次險,前去仔細察探一番。」   「放心,我一定辦到!」   「願真主保佑您!」   「真主的大能無處不在!」   兩人互致祝辭後,分頭行動。   盤絲沼澤基地。   別亞把隱蔽基地置於沼澤的中心位置,由一片面積不大卻牢固乾爽的土地組成。這片土地就如一個湖心島,唯一不同的是,它不是被碧綠的湖水包圍,而是被臭氣熏天的泥沼所環繞。   亂蓬蓬的嵩草和灌木,毫無規律地雜布各處,在這些地表植被的掩蓋下,到處都是難以立足的泥淵、流沙和地陷,把人畜吸入地下,片刻就無影無蹤。   亞熱帶沼澤比陰風沼澤那種亞寒帶沼澤更加可怕。腐敗腥臭的氣味令人掩鼻難聞,蛇蠍、毒蟲等各種爬行類動物橫行無忌,而盤絲沼澤裡更盛產一種毒蜘蛛,讓牠們叮咬一口,輕則神經麻痺,重則有性命之憂。   從外邊進入盤絲沼澤的「湖心島」基地,只有兩條寬僅一兩米的小徑。兩條小路的入口都在南邊,形成一個不足三十度的尖銳夾角,尾部開叉,盡頭卻相匯到一起。兩條小徑大致呈一個「人」字狀,蜿蜒數公里長,最後殊途同歸,相交一處,而在「人」字的頂端,就是「湖心島」基地。   別亞選擇在這樣一處場所設置基地,確實讓人難以察覺,無怪騙過了沙漠帝國的耳目,躲過了賽義德的第一輪追擊。   不過,逃得了第一回逃不過第二回。輕功卓著的黑蝙蝠史吞拿依照賽義德的佈置,按圖索驥,定點搜索,還是發覺這處秘密據點的所在。據此,賽義德不僅識破了對手的陰謀,而且想出了直掏敵心的反制之招。   賽義德久習軍旅,指揮作戰相當謹慎,不見兔子絕不撒鷹。雖然已經洞悉敵奸,但為保證行動成功,他仍然把史吞拿先派出去,偵察敵情,待一切條件成熟,排除所有隱患後才會動手。   在用嵩草和灌木叢巧妙偽裝起來的秘密基地前,有一個碩大的身影在月光下來回晃動。凱魯帶著十來個武功不錯的士兵,親自在營地外圈站崗放哨,巡邏察看一切,不遺漏任何死角。   一個黑影,靜伏在遠處窺探。   幾天前,史吞拿已經探察過這個秘密營地各處,對這裡相當熟悉。透過嵩草的縫隙,史吞拿可以看到若隱若現的微弱燈火在閃動,有一些人影在灌木和草叢後來回晃動。除了蛙叫蟲鳴之外,他還能聽到士兵們低低的說笑聲。   當然,儘管修練同種武功,但史吞拿的魔視魔聽功夫比之自己的老爸休倫和師伯伊森,可就差得老遠了。他很想湊近一點,甚至是偷偷爬進軍營再去看一看,但是,他與凱魯曾數度交手,清楚對方的武功水平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三丈的範圍內,自己的行動是不可能瞞得過大狗熊而不被察覺的。   今晚的營門由大狗熊親自把守,史吞拿也只有徒呼奈何,沒辦法偷越他所巡視的外圍崗哨線,深入敵營細細觀測。   看起來,凱魯今晚會通宵站崗了,史吞拿腹內狂罵不已,卻毫無對策。他很想直接撲出去擊殺這頭可惡的大狗熊,但重任在身,他又只好強自隱忍。   「大狗熊,你得意不了幾分鐘了!今晚我一定要你的狗命!」史吞拿心裡翻來覆去地念叨著惡毒的咒辭,「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使勁抑制住怒火,史吞拿運起輕功,悄無聲息地抽身而返。   盤絲沼澤的兩條小路盡頭,一萬五千沙漠輕騎無聲地集結,靜候賽義德的命令。   暗影在月光下飛掠,如一隻黑蝙蝠撲至近前。   「怎麼樣?」   「大狗熊和他的騎隊都在那裡。」   「跛子呢?」   「沒看到,應該也在裡頭。」見到仇敵凱魯,史吞拿分外眼紅,只想殺之而後快!賽義德婆婆媽媽地問來問去,史吞拿有些不怎麼耐煩了。   「應該?」賽義德皺起眉頭,「真的麼?」   「沒錯,我仔細察探過。」   為了盡快幹掉凱魯,催促賽義德馬上動手,史吞拿不惜撒了個小小謊言。當然,他認為這根本沒什麼,即使沒有親自近身察看,從遠處偵探到的情況看,燈火、人影和聲音,都可以斷定,敵軍肯定是集結在秘密營地裡頭。倘若這個優柔寡斷的賽義德又搗騰出什麼鬼玩意,中途變生肘腋,史吞拿擔心會錯失報仇良機,讓那頭可惡的狗熊再度逃脫!   「出發!」賽義德再無疑慮,揮動旗幟。   一萬五千帝國戰士都是騎兵,不是彪悍的馬駝客輕騎,就是精銳的羽林軍飛騎,按理說,打這種沼澤之戰並不合適。不過,跛子手下同樣也是輕騎兵,大家半斤八兩,而本方人數卻是對手的五六倍之多,再加上暗夜偷襲,以有備殺無備,勝利幾乎不需懷疑。最關鍵的在於,沙漠帝國的後方,受別亞的叛亂騷擾,其他部隊都在守衛城池,賽義德手裡只剩這唯一一支機動部隊,再無其他兵源可以抽調。   為了充分的發揮奇襲效果,避免被敵人過早的察覺,賽義德命令大家下馬步行。   即便在如此有把握的情況下,他依然保持著應有的警惕和小心。兩條小徑的出口處,各留五百騎兵駐守,一方面看管戰馬,另一方面保護本軍的最後退路,發生了極端情況,亦不會無藥可救。   做完一切部署後,賽義德方才放下心來,與史吞拿各帶七千下馬騎手,沿兩條小徑,分兩路縱隊向敵軍的秘密基地挺進。   聖火教徒們披著黑袍,手拎彎刀,背負弓箭,在朦朧的月光下悶頭哈腰,曲背鷺行。他們躡手躡腳,步伐快捷而輕盈,悄無聲息地在小路上奔竄……   聖火教宗行轅的一間密室裡,休倫安然高坐,三個黑影跪於面前。由於背對著燈火,看不到他們的面容。   「未能誅除伊森事小,丟失聖木事大。想不到,我苦心設計的降魔除妖之陣,反為邪魔所破,再無復原之可能。」   「屬下無能,甘願受罰。」   「罰你們有什麼用?能把聖木再奪回來?!」   「教尊在上,懇請示下。」   「嗯,既然到了呼蘭皇都,」休倫手拈一朵菊花,揉成片片碎瓣,「總得給你們找一點事做。」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在帝國偷襲部隊身後三公里處的草叢和樹林裡,有一大片斑駁的黑影,默默注視著在小徑上扭動蜿蜒的兩條黑色長蛇,看著牠們直朝「湖心島」竄去。   「真安靜哪!」雷尼吸著冷氣道。頭一次參加戰鬥,民軍將士們既興奮,又非常不安。   「這就是大戰之前的寧靜。」奎爾拍拍元布鎮民軍首領的肩膀,舒緩他的緊張情緒。大半生都在沙場上度過的老將,對此早已司空見慣,安之若素了。   「賽義德非常狡猾,在路口也佈置了一千騎兵鎮守。為防敵人逃脫,一旦動手,我們必須在十分鐘之內控制路口,徹底斷絕異教徒的退路!」別亞神色嚴峻,「猛虎騎兵先衝鋒,民軍戰士們也要跟上,知道嗎?!」   軍官們盡皆點頭。   「那好,開始行動!」   馬嘴帶嚼,踏蹄無聲,三千猛虎騎兵駛出樹林,展開成一個扇面,緩緩朝在路口警戒的敵騎開去。   上萬民軍,推著大車、弩機,一窩蜂地跟在身後。   在小徑上蜿蜒前進的黑蛇漸漸抵近基地,很快就將匯成一股,發動迅猛突襲。   「大家記住,完成任務後,我們迅速離開。」凱魯壓低聲音,「你們都練過武功,掌握了提氣縱身之法門。」   「假如不小心陷入泥淵,一定保持鎮定,不要胡亂掙扎。丹田收縮,提氣走命門、夾脊、玉枕,直衝百會,輕身拔足,縱體飛躍,即可脫離困境。」   二十幾名被特選出來的武功出眾的戰士,都默默記憶凱魯所言身法。   「敵人就要來了,」凱魯側耳傾聽,「準備戰鬥!」   大家迅速跑回各自崗位。   凱魯帶著十來個戰士繼續在前方來回巡邏。   餘下的十幾人奔回後方營地,開始乒乒乓乓地砸打起來。預先準備好的一罈罈火油,全被打破,在全營各處恣意橫漫。   之所以到這時候才砸碎油罐,是怕史吞拿靈敏的鼻子預先聞出味道,引起警覺。火油壇罐先用厚泥封口,待敵人進入圈套後,才以鐵棒劈里啪啦地砸碎,讓其自由流溢。   十幾匹用來迷惑史吞拿聽覺的戰馬,也被牽出馬廄,趕往可怕的盤絲沼澤中任其自生自滅。   除了這些東西外,整座軍營裡空空如也,一粒米、一滴水都不留給對方。   以極快的速度幹完這一切後,敵人已在不遠處現身!   「快跑!」凱魯見狀,無法再裝,帶著十來名戰士轉身就往後營裡逃竄。   「殺啊!」   史吞拿興沖沖地帶著手下人往前疾奔!   唯有賽義德發覺事情有些蹊蹺,狐疑地停下腳步。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但一時半會又尋摸不出來問題在哪兒。   兩軍已經接觸上了,夜襲的帝國將士們按照慣性飛身前衝,以雷霆之勢撲向敵營!   「轟!」   「轟!」   「啊!」   「啊!」   撲跌和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營前幾乎全是敵人挖的陷阱!   史吞拿腳下踏空,足底刺痛!幸得他武功出眾,硬生生收住步子,仰頭後跌,一個鷂鷹翻身,雙腳落回到安全位置。   其他人就沒那麼幸運了,前幾排的戰士幾乎全數落入陷坑,用血肉之軀餵飼毒刺、蒺藜、鐵叉、竹籤!   「快!上踏板!」   史吞拿在那裡舉著彎刀大叫。   史吞拿幾日前並未發現這些陷坑的存在,肯定是敵人這幾天剛剛挖好的。不過,營前挖陷阱是常規防禦技巧,對此,夜襲部隊也有所準備。一些帝國戰士背著長長的攻營踏板覆在坑上,搭上營牆,開始沿著新開闢的通道繼續前進。   賽義德卻越加發覺不妙!   不在於讓陷阱害死數十上百戰士,而在於敵人的防禦完全不合常理!   夜襲部隊的戰士們擁擠在陷阱之前,按道理,這是敵人據壘防守,以箭雨澆淋的最佳時機。   如果真發生這種情況,雖然會損失數百上千條性命,賽義德反而會感到心安。因為這證明,敵軍主力就在營中,已被堵死後路,只能垂死掙扎,等待被殲滅的厄運最終降臨。在擁有絕對優勢兵力的條件下,於箭雨下損失的將士,早已被賽義德算計在內,作為攻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是今晚,敵人根本沒有發箭,除了突如其來的陷阱外,將士們未遇到絲毫抵抗,就順利地攀上壘牆,撲入營內!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快!向後……」   賽義德想通了是怎麼回事,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命令尚未發佈完畢,夜風已送來廝殺吶喊聲,正是從身後的遠處傳來!   別亞率一千五百騎兵奔左,奎爾和鄧肯領一千五百人往右,疾風暴雨般斬入把守路口的警戒敵騎!   早就憋著一股勁要洗刷飛梭城下戰敗之辱,為死去的無數戰友復仇,猛虎輕騎這回處於主動地位,下起手來也絕對是毫不留情。   在這場宗教大戰中,兩方回退到野蠻的原始人狀態,從統帥到普通士兵都積下了血海深仇,幾至於通徹肝腸!這不僅因宗教分歧造成的極端對立,更因聖火教首先發起滅絕性屠殺,而猛虎軍團也素來是以牙還牙從不吃虧的主,他們立刻依法炮製回擊。結果,對壘雙方全都採取了絕不收任何俘虜的野蠻政策,通通斬盡殺光,並將人頭屍首懸掛示眾。仇恨呈幾何級數不斷劇增,直到兩邊無半點調和餘地,必置對手於死地而後快!   今日交鋒的兩支部隊尤甚。半月之前,兩萬人的猛虎騎兵讓對手殺得只餘三千人突圍逃生。冤家路窄,今晚兩軍再度重逢,根本無須任何動員,一照面就是最殘忍的屠殺手法!   當前的形勢下,敵人雖然已經落入圈套,但仍有逃脫的機會,不能說勝局已定。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控制路口,別亞把丹西那套大將只需坐鎮指揮云云的理論拋擲腦後,親自上陣參戰。需要雪恥的鄧肯和急欲證明自己正當盛年的奎爾,自然也衝鋒在前。   這一次,輪到猛虎軍團以多打少,沙漠輕騎措手不及了。   烈馬騁驟,銳不可擋,猛虎騎兵橫衝直撞,儼如死神惡靈,一直在血河裡嬉游,帝國後衛騎隊幾乎沒有穩住陣腳的機會!   駐守的馬駝客輕騎遭對手一個回合的瘋狂突擊,就似疾風掃落葉般被衝散,剩下的殘兵試圖集隊反撲,奪回路口的控制權。然而,猛虎騎兵一面留人駐守路口,一面分兵抵擋,而在他們身後,鋪天蓋地的民間自衛軍已經跟隨抵至。   馬駝客再悍勇,也無法以數百人抵擋上萬民軍,何況還有數千猛虎輕騎在追殺狂砍。就如洪流中的一葉小舟,在漩渦裡打了幾個轉,來回翻騰幾下後,帝國的後衛騎隊就被完全淹沒掉了……   在前方襲營的聖火狂徒們,此刻正衝得過癮,尚不知道厄運已經臨頭。凱魯等人不戰而逃,他們未受任何阻滯地闖進營地,除了極少數倒霉鬼被尖刺、蒺藜弄傷外,幾無損失!   營地完全就是一座空營,除了一些草人和破碎的罈罈罐罐外,沒有任何東西。而凱魯等膽小鬼,連象徵性的反抗都不做,失魂落魄到直接跑出營地,奔進泥淵、地陷、流沙四布的爛泥沼中。   正當一些狂熱分子舉著彎刀高聲怪叫,慶賀兵不血刃地攻佔敵營,另外一些人望著空蕩蕩的營壘,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凱魯等人已經引燃了手中的火箭。   箭頭親吻地面,熾烈的熱情撩起無盡的慾火,騰地一下,預先灑滿燃油的營地,變成一片火海!   聖火教徒們在營地裡撲跳打滾,亂舞亂撞,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夜空!   後衛騎隊被迅速殲滅,襲營前鋒葬身火海,賽義德一下損失了三千多人馬,不過,他手裡尚有一萬二千名勇士,總體戰鬥力應該說是強於對手的。   當然,形勢也非常不妙!前方受阻,後路斷絕,四面八方都是無法通行的爛泥沼澤,如果不能沿原路突圍出去,整支大軍就會在這片無糧無水的沼澤地裡被活活困死!   當賽義德帶軍沿沼澤小徑返頭衝回的時候,別亞等人剛剛將敵方後衛騎隊殲滅,正指揮戰士們用大車堵死狹小的路口,並在兩旁擺上一排排弩機!   別亞的惡毒用心至此一覽無遺!他堵塞路口,就像在瓶頸處插上一個大塞子,要徹底截斷敵人的退路,擋住敵人的瘋狂反撲,讓飢餓,讓乾渴,讓泥淵陷沼,讓毒蟲蛇蠍,去消滅這支精銳的異教大軍! 第二十九集 第七章     慘烈的突圍戰,于飛梭城附近再度上演,只不過這一回,兩方的身份掉了一個個兒,變成帝國部隊拚死突圍,猛虎軍團奮力截殺。   僅有的兩條窄窄的小徑,變成一條名副其實的「屍路」,帝國士兵的屍體在上頭鋪了一層又一層,堆得有數尺高。但為了生存,聖火教徒們依然前赴後繼,義無反顧地進行突圍,掀起一浪高過一浪的衝鋒狂潮。   別亞選擇在路口進行阻擊,確實佔盡了優勢。   由於小徑很窄,只有兩個不足十米的作戰正面,賽義德手中的兵力雖多,卻根本無法展開,只能一支小隊一支小隊地投入兵力。前面的戰士在殺敵,後方的人只能射箭,其他的根本幫不上什麼忙。而且由於小路是兩條縱向直線,根本形不成有力的齊射,反而因為很多人擁塞在狹窄的道路上,遭受敵方箭雨肆無忌憚的澆淋,一列列地中箭仆地!   也有一些人冒著生命危險,試圖穿越泥沼,以增大攻擊正面或者尋找新的活路。但這些可憐的人,有的被流沙吸入沒頂深處,有的陷進泥潭中無法拔足,而站在沼澤外干地上的神射手也不放過他們,將其一個一個地點射消滅。   別亞這邊就輕鬆多了。   他用幾輛壓上巨石的大車將路口死死堵住。一些英勇無畏的猛虎戰士手持奇長的刺矛立於其後,刺捅那些僥倖逃過箭雨,爬上大車的敵兵。這構成了一個捅不開的巨大木塞,死死卡住瓶頸。   沿著路口兩側,二十幾輛轉射式弩機不停地噴吐箭枝。成千上萬的民軍橫向佈陣,一字排開,搭弓開弩,萬箭齊發。這形成了極其有力的寬幅排射,給敵軍極大的殺傷。   猛虎騎兵繞著四周遊弋,一邊在馬背上射箭,一邊小心地護衛箭陣的安全。偶爾有運氣極佳,或者武藝出眾的敵兵,即使能躲過箭雨,穿過泥沼,撲出沼澤,也逃不過他們的集群追殺。   在短短的一個小時的瘋狂突圍中,賽義德付出五千多人的代價,卻一無所獲,衝不開阻路的車陣,更在對射中大吃其虧,不得不向後撤退,躲到敵軍箭枝的射程之外暫時修整。   身後,原敵方營地的大火在漸漸變弱。不過,別亞早把所有的食物和清水運走,不留半點餘糧,再加上這輪大火,整個營地化作一片焦土。   躲在沼澤中間,雖然暫無生命之憂,但也只能是苟延殘喘。用不了兩天,所有人就會渴得嗓子冒火,餓得連手都舉不起來,遑論作戰了!   「史吞拿!史吞拿在哪?!」   賽義德像一頭被逼入死角的野獸那樣惡狠狠地咆哮,要找那個謊報軍情的黑蝙蝠算帳!   正在氣頭上的賽義德,現在可不會再理睬那個惡少的身份,找到他後,就準備一刀剁了洩恨!   「報告,史吞拿先生前去追殺凱魯,已進入沼澤腹地!」一個士兵報告道。   「啪」一聲,這個倒霉的士兵被賽義德一個耳光扇暈了過去!   「這頭蠢豬!這個可惡的混蛋!都這會功夫了,他竟然丟下軍隊不管,去公報私仇!」   賽義德只有仰天暴吼,狂聲怒罵!   「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基礎、共同的仇敵對頭,兩方就有聯合之可能。外交鬥爭無關情感,只依從實力,只計較利害,在一定條件下,即便有再深怨恨仇隙的兩方,亦可以把酒言歡,締約結盟。丹西和狄龍兩個邪教小兒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休倫啜口香茶,沉聲緩語。   「呼蘭帝國與猛虎自治領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根本性矛盾,呼蘭絕不能容忍身邊的中央走廊出現一個統一的強盛國家。我國與猛虎自治領的關係,亦大致相仿,這就為兩方締結盟約提供了可能。」   休倫拈鬚一笑,「對於外交事務的策劃者而言,適當的合作框架就像是一張床,不管婚姻的雙方有無共枕意願,都必須預先把床搭好,才能夠有效地謀求下一步的行動。對方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會自動上這張床。」   「教尊,呼蘭人韜光養晦數十載,野心之大,只怕……」   「同床異夢,本就為外交鬥爭之常態,何必過於糾纏?只要咱們鋪設的這張床本身是現實、穩固與合理的,不必擔心沒有上床的人,更不用去理會上床者的真實想法。」休倫冷哼一聲道:「別指望呼蘭人會總是跟我們一條心,只要我們能從聯盟中獲取最大利益,就必須不遺餘力地撮合此事。」   「說實話,這張床的架子,我已經搭得七七八八,只等佳人就寢了,但呼蘭人語辭含糊,忸怩做態,猶抱琵琶半遮面。察其用心,一方面是企圖藉此機會攫取更多談判籌碼,另一方面,又要顧及該國長期奉行的傳統外交戰略,平衡方方面面的利害關係。」   「在這種微妙時刻,我們不能袖手旁觀,但也不可魯莽行事,必須以巧制勝,直點要害。所以,」休倫神目閃動,「我需要諸位替我去殺一個人!」   「千萬不要亂動!」   凱魯一邊朝一個陷身泥潭的戰士叫道,一邊運起輕功飛過來。   盤絲沼澤確實是步步陷阱,處處危險,即便那些因武功根基不錯而被特意挑選出來,並學會了如何提氣縱身的戰士們,仍然無法獨自完成逃生任務。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被泥淵或流沙吸住,弄得凱魯像救火隊員一樣,來回穿梭救人。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放棄一個戰友!這是猛虎軍團的軍紀要求和傳統作風,更是全軍將士的勇氣和鬥志之源泉。完成引燃大火的任務之後,凱魯和二十餘名戰士並非分頭散逸,而是一起出逃。週遭二十幾公里都是寸步難行的沼澤,除非擁有凱魯這等超卓水平的武功,否則集體行動,互相協助,生還概率遠大於分頭逃竄。   幫這個戰士拔足脫身後,凱魯又返回到隊伍的排頭,探尋略為安全一些的道路。   「啊!」   身後一聲慘叫!   凱魯迅即停下腳步,轉頭回望。   一個戰士捂著滋血的咽喉倒地,而一道黑影也刷地橫掠飛開。   「史吞拿,有種就來跟我鬥,找小兵的晦氣幹嘛?!」   「霍霍,幹掉你之前殺兩個邪教徒玩玩,作為正餐前的開胃菜,也挺不賴嘛!」   史吞拿以一種非常特異的節奏在泥沼中飛跳。他的身體彈性十足,動作似蜻蜓點水,自一個點跳到另一個點,路線詭異莫測,身形飄逸流暢。   與他那個老謀深算的父親相比,史吞拿的殺人動機就顯得太過簡單,毫無城府,純為私怨而仇殺。不過,若僅從戰術角度考慮,他這趟追殺,卻也自有其道理。   史吞拿與凱魯兩人的武功水平相差不多,勢均力敵。黑蝙蝠輕功更佳,大狗熊天生神力,如若公平交手,只怕難言勝負。不過,在這種沼澤地接戰,力量型的凱魯就難以發揮全部功力,相當吃虧。此外,凱魯需要分神照料戰友,史吞拿還可以抓住這個弱點大加利用,一來二去,凱魯的處境相當不妙!   凱魯拔出戰斧,凝神冷視。   其他戰士們盡量尋一個安全的立足之地,分列兩側掩護。不過,在這樣的地形條件下,他們自顧不暇,根本幫不了什麼忙。   「嗖!」   黑蝙蝠畫個曼妙的弧線,颶風般直撲凱魯而去。   凱魯手握大斧,山峙淵渟,沉身聚氣,冷靜以待。   就在黑蝙蝠撲至身前五米的時候,凱魯怒喝一聲,身形暴長,騰空而起,反撲而上!   就如巨石砸擊,小山位移!   勁風刮得臉膛生疼,衝勢之威猛雄渾,足以將任何擋道之物碾成肉醬!   凱魯這一下的疾撲,時機選得相當巧妙。他已經看出來,黑蝙蝠的輕功、招式雖然古怪,卻依舊建立在內力基礎之上。長距離足不沾地的飛掠,除了伊森、休倫那種妖人中的極品,能夠一氣呵成地做到外,其他人都有一個中途換氣催力的過程。就像飛機也有航程限制,需要空中加油機的支援,才能完成遠距離的長途飛行一樣。史吞拿的功力當然比那些前輩差老大一截,招式雖然相仿,完成時卻必須中途催力加以彌補。凱魯選擇的正是對手前勁漸消,後力未繼之時,突然反撲!   為抵禦凱魯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史吞拿全身驀然縮成一個圓球,把迎擊正面變至最小。與此同時,星月彎刀陡然伸出,一計叼啄,點在戰斧的側緣!   兩人都是一下劇震,錯身而過!   史吞拿借這一點之力,身體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脫出戰圈,斜向疾掠!   「啊!」   「啊!」   飛開時,這個歹毒的惡少順帶還結果掉兩名猛虎戰士的性命!   泥水四濺,凱魯巨大的身軀如天降隕石,砸入一片泥沼!   立足地恰是一座泥淵,腳下土層簌簌滑動,要把大狗熊吸入地下!   戰斧一點,縱身翻躍,凱魯脫離泥淵。不過,他滿身皆是污水泥漿,兩條柱子般的粗腿,更變成名副其實的泥腿子,模樣相當狼狽。   在他的對面,史吞拿正站立在一叢灌木上,藉著枝杈的搖晃,調勻紊亂的內息。   在兩人的中間,是一群茫然不知所措的猛虎戰士。   「弟兄們,你們先走!」凱魯手持大斧,威風凜凜,「我幹掉這個異教小兒,就會去找你們!」   「你們走運,可以再多活一會兒。」史吞拿陰惻惻地說道:「我殺掉大狗熊後,假如你們還沒有被泥沼吞噬,我會出手把你們一個一個送進地獄。」   戰士們緩步離去,在危機四伏的沼澤中摸索前進,只剩凱魯與史吞拿兩人怒目相視,遙遙對峙……   「賽義德雖然損失慘重,退了回去,但他絕不會就此束手就擒。」別亞銳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沉沉夜幕,「我們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在路口堅守兩天以上。」   「敵人也許會尋找新的生路,」奎爾皺眉道:「咱們也必須有所防備。」   「我已經通知各村各鎮,」雷尼笑道:「在沼澤四周,都有老百姓拿著鐮刀、柴斧守候,小股異教徒即便僥倖逃出沼澤,也會被他們獵殺乾淨。」   「為扼住路口,大家分作三撥,輪流睡覺,輪流值守,不得有片刻鬆懈。」別亞沉思一會後,下令道:「民軍未經訓練,經驗不足,所以每一撥裡都必須有猛虎戰士參加,指揮官也必須是有經驗的戰將。」   「我負責第一撥,奎爾負責第二撥,鄧肯負責第三撥,所有人都必須聽從指揮,服從命令,違者,殺無赦!」別亞舉起寶劍,「記住,咱們卡死這兩個路口就可以,千萬不要貪功追擊,以免上當。聽明白了嗎?!」   「遵令!」   別亞帶人繼續在路口阻守,其他將領和軍官帶著人馬離去,歇息修整,養精蓄銳。   為了進一步刺激沼澤內的異教徒,猛虎軍團也學起了史吞拿那招毒計,在外頭燃起一堆堆篝火,支起一口口大鍋,就在外頭煮食軍糧,燒飯做菜。米飯、麥餅、牛肉、羊肉的誘人香味,順著夜風傳得老遠,把沼澤中奮戰整夜,身心疲憊,飢腸轆轆的異教徒們饞得口水滴答。   負責指揮第二、第三撥人馬的奎爾與鄧肯,此時睡意全無,就坐在火堆旁飲酒聊天。   「這一仗打得真痛快!」鄧肯興沖沖地跟奎爾碰杯。   「是啊!瘸子可真夠狠毒的,」久經沙場的奎爾也連聲讚歎,「賽義德就這樣被活活憋死在沼澤裡頭。」   「要是凱魯在這就好了,」鄧肯笑道:「他在靈山被史吞拿的飢餓戰術整得夠嗆,如果他知道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這一招反過頭來對付異教徒,大狗熊準保會樂得一蹦三丈!」   「先別高興得太早,等凱魯回來再慶賀吧!」奎爾到底久經風浪,為人沉穩,他不由皺起了眉頭,「這頭大狗熊,怎麼到現在還不平安歸隊呢?萬一他出點事,我可沒辦法跟丹西領主交代了。」   「放心吧!」鄧肯卻信心十足,「這盤絲沼澤,憑我的功夫,也勉強能夠穿越,凱魯老哥內力深厚,肯定難不倒他的!」   「但願如此。」奎爾依然有些憂慮。   「噹!噹!當!……」   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   凱魯與史吞拿在空中接連對了十幾刀!   兩人換了位置,史吞拿站到了泥水裡頭,而凱魯則立在灌木叢上。   顯然,凱魯的輕功不如對手,身軀也比他重得多,灌木的枝杈被踩踏斷折,變成腳底的殘枝碎葉。   「大狗熊,你還有信心能逃得出我的手心嗎?!」史吞拿嘴角掛紅,冷笑著說道。   「呵呵,」凱魯將一口腥甜強嚥下去,「黑蝙蝠,你最好多關心關心自個兒的小命!」   「那好,看看誰會躺在這裡喂毒蜘蛛吧!」   史吞拿一抹嘴,滿口血紅,怪叫著狂撲而上!   凱魯掄起大斧,毫不示弱地迎頭痛擊!   污水、淤泥,漫天飛灑。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一斧一刀,兩把利器,在污穢的泥水中翻騰竄躍,在腐臭難聞的沼澤中纏鬥不休……   「每十個一組,抓好手裡的繩索,朝指定方向前進!假如發現了可行之路,馬上回來匯報,我會立刻晉陞你為我的副將!」   在沼澤腹地處,為了求得生存,賽義德也在拚命想辦法脫離這種可怕的困境。   今晚一仗,打得實在窩囊,受敵人和自己人的禍害,竟被活活困死在這座臭氣熏天的沼澤之中!   一萬五千精銳勇士,僅剩不到七千,飢渴交加,進退不得!   賽義德首先抽調出五百名身材較小,頭腦靈活的戰士,分成五十個探路小組,去察探是否有其他活路。這些探路兵,每十人一組,手裡拎著用樹枝、嵩草編成的繩索,全組人串在一起,當有人落入泥淵流沙時可以將其拉出救起。每一個小組負責探索一個方向,如果發現有適合立足之地,則在上面插一根樹枝標識,並刻上約定的暗記。   當然,賽義德心裡也清楚,五十個探路小組,是否能探出一條道路來,希望相當渺茫。而且,即使能夠找出這麼一條路來,方圓數十公里的大沼澤,他們也要花好幾天時間才走一個來回,恐怕到那時,這幾千將士早已餓得奄奄一息了……   「其他的將士,分作七隊,每隊千人,給我日夜不停地輪番攻擊路口!」賽義德拔出彎刀,「誰能第一個衝破阻礙,殺開一條血路,賞金幣萬枚,立升將軍高銜!」   別亞的輪休輪戰策略確實有先見之明。困獸猶斗之下,賽義德只有日夜不停地輪番攻擊,試圖突破這兩個狹小的隘口,殺出生路突圍。   猛虎戰士們不僅用大車阻道,而且開始用石頭壘起胸牆,一定要把對手困死。   在路口正面處,由下馬的猛虎騎兵手持長矛死死頂住,絕不放一個異教徒逃脫。只有這些戰士在此駐防,別亞才會放心。他們的作戰技能和鬥志士氣絲毫不遜於對手,無論單兵、小隊還是集團作戰,都完全勝任。   把沒怎麼訓練的民軍放在這種關鍵位置,當然不行,弄不好就會被拚死突圍的聖火狂徒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不過,他們也有他們的用處。大批民軍一字排開,別亞對他們沒什麼過高期望,甚至不要求他們瞄準,就是朝著大致的方向,用箭雨覆蓋。   兩個不到十米的路口處,從早到晚,從晚到早,一直殺聲不斷,血戰不休。 第二十九集 第八章     史吞拿抱著左腿,一屁股坐在泥沼裡頭,呼蚩呼蚩地喘氣,嘴裡還不停地罵罵咧咧。   在遠處,凱魯的肩胛上插著一把彎刀,踉踉蹌蹌地低頭奔竄。   結下深仇大恨的兩人,這一回又是誰也沒能幹掉誰。   凱魯的斧頭差點把史吞拿的左腳剁掉,讓戰場上除別亞之外,再增一個跛子將領。而史吞拿則險些把凱魯的右臂整個卸掉,叫他去跟自己的兄弟威達同病相憐。   史吞拿的小腿被斧刃拉開一個大口子,肉開筋斷,走不動路,只能停下來歇息。凱魯身受重傷,手中失去武器,也無力再戰,只得落荒而逃。   兩個冤家付出了這麼沉重的代價,除了讓仇怨越積越多外,沒有收到其他任何效果。   從香濃城、靈山、飛梭城,一直鬧到盤絲沼澤,凱魯和史吞拿的私仇越結越深,愈演愈烈。現在,無論黑蝙蝠還是大狗熊,兩者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養好傷後回來復仇,除此以外,心中再不存其他念頭!   小小路口,屍積如山,箭鏃、投槍、斷刃、殘肢,比嵩草灌木還要密集。   為了逃生,為了防範箭雨的澆淋,賽義德也組織部隊笨手笨腳地學起了對手的龜陣戰術,前後左右外加頭頂,都用盾牌罩住,緩緩地向前拱進。   別亞一方,前排的長矛手狠狠抵住,身側身後輔之以劍手護衛,死戰不退,絕不後撤半步。   猛虎軍團最大的優勢在於資源豐裕,人手充足。民軍裡頭,泥瓦匠、木匠等技術工人很多,一些人在路口後方一段修築圍牆,構建第二層防護網,另一些人則被組織起來,砍樹伐木,建造簡易投石機。   總之,別亞下了狠心,一定要把對手困死,最後斬盡殺絕!   由於路口狹小,最多只能進行小隊廝殺,故而在兩個窄窄的接鋒面上,鐵器的撞擊,血肉的飛濺,幾乎二十四小時從無間斷!   最不可思議的是,兩方的交戰主力其實都是馬上驕子──精銳的輕騎兵。沙漠帝國一方是馬駝客輕騎和羽林軍飛騎的混編部隊,猛虎軍團一方則是赫赫有名的別亞騎隊,可囿於各種條件的限制,大家都變成了步兵,以激昂的鬥志和不那麼熟練的技術動作,在路口處殺得天昏地暗。   「第七龜陣,給我上!」   在後方的賽義德,看到又一個龜陣被對方頂碎,成為矢石下的犧牲品,硬起心腸,揮動戰旗!   又一個龜陣邁步向前。   從前天晚上一直殺到今日上午,又有三千將士喪命沼澤,還是撞不開堵路的敵軍。倖存的戰士們,又累又餓,只能剝樹皮、挖草根、捉蛇鼠充飢,只能擰乾汗衫、樹枝或者舀一些不那麼髒的泥水解渴。平日橫行盤絲沼澤的毒蛇蟲蠍,現在遇到了可怕的入侵者──飢腸轆轆的人,牠們紛紛逃竄,離這些恐怖的兩足生物越遠越好!   凱魯當日確實忍饑挨餓了好幾天,最終還是熬了過來,但普通戰士又怎能與那頭內功深厚的大狗熊相比?很多人因為飢餓而無力作戰,甚至在衝鋒的時候跌倒在地,再也無法爬起來。很多人喝了不乾淨的污水而上吐下瀉,連武器都舉不動,完全失去了戰鬥力。還勉強能夠作戰的將士們,也手臂發軟,腳步浮晃,動作變形嚴重,向路口的衝鋒突破,一次比一次虛弱無力。   最可恨的是,那些邪教徒們還發起「肉香攻勢」。在沼澤外的草地上支起大鍋燒飯煮肉,飄香四溢,刺激帝國戰士的食慾,加深對飢餓的痛楚!   那些衣衫花花綠綠的刁民叛眾,不少人手舉羊腿、大塊的牛肉,一邊啃,一邊向帝國部隊揮舞叫囂。   一些忍受不了刺激的戰士,開始不聽指揮,盲目向敵軍的炊事基地衝鋒。結果自不必提,不是陷入泥潭,就是被箭雨消滅。   這是最令賽義德頭痛的了,用不了一兩天,部隊就可能失去控制,徹底瓦解,而喪失組織性解體的部隊,只能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腩。   一般在這種絕境之下,還有一個保命之法,那就是打白旗投降。   可沙漠帝國在前期的軍事行動中基本不留俘虜,而丹西更公然下令,除半島偽軍可酌情饒恕外,對聖火教徒格殺勿論,把這條道路也完全堵死。何況,在半月之前,本軍將別亞騎隊幾近全殲,只剩這些殘軍突圍衝出,現今形勢倒轉,對方定會以牙還牙,不會有絲毫憐憫!   賽義德兩日未眠,腹內滴水粒米未進,儘管他身負武功,體魄強健,此刻也已經是相當疲倦。望著敵人巍然挺立的陣地,他的心內湧起一陣寒意──難道這片腐臭的沼澤,就是自己的葬身之所?!   「全軍集合!」   看著第七個龜陣崩裂破碎,賽義德執著令旗的手都在發抖!   「史吞拿先生!」   坐在泥漿裡運功療傷的黑蝙蝠,終於被一隊探路兵發現了。   能餓著肚皮走到該處,堅持到這個時候,這組小隊已經算是相當幸運的了。當然,他們個個面有菜色,全身儘是泥點污穢,恍如廟裡脫塑的泥菩薩。   「嗯。」史吞拿舒口氣,拄著一根枝條站起來。   「賽義德將軍正到處找您哩!」   「找我?他把路口奪下來了嗎?」   「咱們走的時候還在打,我軍損傷慘重,可卻毫無進展。」   「那他已經自身難保了,還找我幹嘛?!」史吞拿拂去臉上的泥污道:「別管其他的了,你們跟我走!」   「您是要去?」   「咱們一起去獵熊!」   把所有能站得住的全數召集起來,也僅剩一千二百多人,其餘的都躺在地上喘氣,坐起身來都困難。   「弟兄們!坐著是等死,殺出去是送死,左右是個死,上天堂之前也要抓幾個邪教徒墊背!」   賽義德鬚髮虯張,目瞪如鈴,模樣極其駭人!   「走!」賽義德從庫巴手裡奪來的鎦金劍,珵然出鞘,「為真主獻身的時刻到了!」   千餘聖火教徒分作兩隊,狂呼著發起最後的衝鋒!   連日連夜的輪番鏖戰,現在的指揮官換成了小將鄧肯。   「投石手、弓箭手,準備!」   「長矛手、劍盾手、刀斧手,準備!」   看著敵人飛速撲進,不同顏色的令旗在哨塔上依次掛起。   將士們迅速進入指定陣地。   「發射!」   突圍敵軍剛進入射程範圍,漫天矢石就呼嘯著升空!   「殺啊!」   賽義德左手舉起烏鐵盾護身,右手揮動鎦金劍,沖在隊伍的最前頭!   在他身後,近千勇士的黑袍迎風鼓蕩,在箭雨裡飄拂……   「啊!」   「凱魯將軍,您沒事吧!」一個用烈酒替他清洗傷口的士兵問道。   「沒事,沒事,你繼續。」凱魯狠狠飲一口烈酒,望向地上的帶血彎刀,「這是黑蝙蝠送給我的第二把刀了,把它撿起來,包好帶走。總有一天,我會把所有收到的禮物一併還給他!」   要說凱魯也夠倒霉的,半月前屁股上給人紮了一刀,傷口尚未完全癒合,今天肩胛又深深地挨了一下!   這一回的損傷更重,右臂不能活動,半邊身子的真氣不能連通。幸好他還算走運,在沼澤中一路淺一腳深一腳地奔竄,找到了先行探路的弟兄們。   戰士們幫凱魯拔下彎刀,用烈酒清洗傷口,撕下衣條為他包紮。   休息一會後,一行人繼續啟程。   與史吞拿一樣,現在凱魯需要戰士們扶著走路了。   二十餘人小心翼翼地在泥水、草叢中摸索前進……   「匡」一聲,烏鐵盾擋開一柄激射而來的投槍,賽義德像一隻黑鷹飛身躍起,跳上阻路的大車。   十幾根鋼矛斜刺而上!   「嗨!」   賽義德暴喝一聲,迎槍而下。就聽「丁鈴鈴」一陣脆響,削鐵如泥的鎦金劍將一排長長的鋼矛盡數變成了小短棒!   七八名勇毅的親兵也跳上了大車,躍下來幫手。   長矛手連忙撤退,側後的劍盾手迅即迎上。   烏鐵盾狂砸,鎦金劍在陽光下劃出一條條燦爛的金線、一片片飛迸的斷刃、一眼眼噴濺的血泉!   劍盾刀斧與長矛一樣,也是凡鐵所造,無法阻擋鎦金劍雷電般的斫擊。   親兵們緊跟在後,衛護賽義德的側背。這個可怕的突圍箭頭,開始拚命前衝。   有幸在箭雨澆淋下生還的聖火教徒們也一個個地爬上大車,蜂擁著撲下來參戰!   第一道阻擊防線已被推開,前沿戰線形成了敵我糾纏的局面,箭手不敢射擊,被迫朝兩翼和後方撤退,把攻擊目標轉向敵人的後隊。   在強烈的求生慾望驅動下,聖火教徒的最後一次進攻極其兇猛,突擊非常有力,而賽義德和十幾個親兵所組成的箭頭,更是銳不可擋!   「騎兵攔截!」   見形勢危急,鄧肯迅速舉起紅色的令旗。   在外圍警戒的猛虎騎兵惟令旗所指,立刻行動。他們以小隊為作戰單位,似一條條游龍,呼叫著殺入戰圈。   「總算看到那片樹林了!」一個戰士興奮地手指遠方道:「日落之前,我們應該能走出沼澤!」   「注意隱蔽,盡量靠著灌木叢走!」拄著枴杖的史吞拿側耳傾聽,神色冷峻,「樹林裡有埋伏,總共九個。不,有十個人!」   「會是大狗熊他們嗎?」   「有這個可能。」史吞拿皺眉道:「但人數恐怕有些對不上,我記得大狗熊應該有二十來個嘍囉。」   雖然樹林裡有人埋伏,但躲在沼澤中只怕更加危險。無奈之下,史吞拿的這支「獵熊隊」,還是只能淌著泥水上路。   「鐺」一聲,烏鐵盾格開一根鐵矛,鎦金劍陡然反刺,將那名偷襲的騎兵捅落馬下!   「快走!」   賽義德翻身上馬,轉頭就跑。   有兩名悍勇的親兵也各搶得一匹戰馬,一左一右護在身旁。   賽義德確實是馬術高手,僅憑夾緊馬腹的雙腿就能自如地控制方向。兩個親兵緊護身側,誓死為主分憂。三個騎手形成一個尖銳的錐形,邊砍殺邊馳突,如泥鰍一般在敵叢中鑽來鑽去。   孤身逃竄到底要比集團突圍容易得多。這支突圍小隊遊走如蛇,路線飄忽不定,幾乎無人能截得住他們,即使偶爾有人誤打誤撞地正面擋住,也沒誰是鎦金劍的一合之敵!   賽義德飛馬狂衝,一直殺入敵陣深處,但身後的突圍部隊卻已跟不上主將的步伐了。   猛虎輕騎對於截擊戰術非常熟悉。他們不是正面去硬擋那群殺紅了眼的聖火教徒,而是分作一支支小隊,如切香腸一般,不斷朝著拚死突圍的敵軍做斜向側衝。就見一把把快刀「刷刷」地扎入敵群,將他們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然後步騎湧上,圍而殲之,將他們徹底清理乾淨。   衝出路口的帝國部隊,本就只有數百人之多,哪經得住這種切削?幾個來回,他們瘋狂突進的勢頭就被阻住,變成少則幾人,多則數十人的各自為戰,陷入比盤絲沼澤還要可怕的團團包圍之中。   唯一的例外,就是最前頭那支三人突擊小隊,銳似針尖,滑如游蛇,截不下,擋不住!   整個路口已形成一片圍殲混戰格局,殺聲震天,敵我難辨,但在哨塔上指揮作戰的鄧肯,卻目光敏銳,手中大弓更鎖定了賽義德那泥鰍般鑽來鑽去的黑色背影。   弓弦顫動,矢若流星!   偏偏此時有一個猛虎戰士用拒馬槍捅向賽義德的坐騎!   賽義德側身揮劍。   這個突然而來的變化,令原本射向脖頸的利箭,卻紮在了胳膊上!   對於那個救了自己一命的猛虎戰士,賽義德完全是以仇報恩,一劍削去他半個頭顱。   三名騎兵接連撞翻兩個步兵,突破散亂的民軍防線,終於衝出包圍圈,朝一片疏林打馬狂奔!   「快!別讓敵酋逃了!」   鄧肯見狀心急火燎,如一隻大鵬直接躍下十米高的指揮塔,帶著幾十名騎兵就追!   到夕陽斜下時,獵熊隊終於走出泥沼,踏足在堅實的青草地上。   果不出史吞拿所料,甫一現身,樹林裡就衝出十個大漢,大叫著撲過來!   定睛一看,不是凱魯小隊,卻是手持鐮刀、柴斧和鋤頭的鄉民!   為了不讓一個異教徒逃脫,雷尼派人聯絡各村各鎮,在盤絲沼澤周圍各地都有農人村夫在那日夜守候。等那些餓得頭暈眼花,在沼澤裡累得手腳發麻,滾得滿身是泥的異教徒爬上岸,就會被鄉民們像逮兔子一樣獵殺乾淨。   賽義德派出的五十支探路小組,僅有五組跑出了沼澤,而除了遇見史吞拿的這個小組之外,其餘四組全都變做了糞叉鋤頭下的冤魂。   此次慘敗之後,賽義德全然忘記了飛梭城下的輝煌,把史吞拿看作一個倒霉的大災星,再不願跟史吞拿合夥共事。不過,對這組探路兵來說,史吞拿確實稱得上他們的大救星。   沒有他的提醒,十個戰士肯定不會有任何防備,而他們此刻也全都精疲力竭,能走路已屬不易,遑論拿著武器作戰了。雖然腿上受了重傷,但黑蝙蝠的內功根基到底深厚,他一手拄著樹枝,一手握刀劈砍,對付這幫鄉民,依然是綽綽有餘,以一敵十。   帝國士兵們哆哆嗦嗦地拎著刀,護住側翼和背後,黑蝙蝠立於隊伍最前,一瘸一拐地舞動彎刀,鋒銳所指,血濺肉飛!   三下五除二,八個鄉民就僕屍倒地,剩下兩個見勢不妙,抱頭鼠竄。   史吞拿走路都困難,帝國士兵也到了體力的極限,故而無法追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逃掉。   「走!」史吞拿招手下令,「到林子找點吃的!」   真主確實關照這支獵熊隊。   在樹林裡,一行人找到一口燒鍋,裡頭熱湯滾滾,旁邊還擱著幾塊麵包和麥餅,正是剛才那伙守株待兔的鄉民留下來的。   餓了幾天幾夜的聖火教徒,哪會講什麼客氣,也絲毫不顧及裡頭是否有真主禁食的穢物,風捲殘雲般把食物和熱湯掃進肚內。   舔著嘴唇,抱著圓滾滾的肚子,戰士都躺倒在草地上。   「起來,起來!」史吞拿用手中拐棍把他們打起來,「那兩個逃跑的鄉民會引來大批暴徒,此地危險,咱們得換個地方歇息!」   士兵們只得咕噥著爬起身,跟著史吞拿繼續行軍……   「賽義德和史吞拿,都逃掉了?」   別亞的口氣略有些不快。幾天來白日睡覺,晚上指揮作戰,他體內的生物時鐘完全被攪亂了。   這次盤絲沼澤之戰,應該說是一場精彩的完勝,除史吞拿的獵熊隊和賽義德帶兩名親兵逃跑外,沙漠帝國的後方機動部隊被悉數全殲,無一人逃脫。別亞還搶得萬餘匹優良戰馬,俘虜千餘半死不活,完全失去戰鬥力的帝國正規軍戰士。唯一可惜的就是兩名敵將都沒有擒住,否則這場大戰就足以稱得上完美了。   「賽義德奪馬突圍,追之不及。」鄧肯赧顏道:「史吞拿一直沒有尋到,不知所終。」   「凱魯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奎爾憂形於色。   「派一隊精騎去找,叫雷尼聯絡各村各鎮,發動鄉民協助搜索。」別亞沉聲下令,「其他所有將士,立刻集結隊伍,清點人數!」   「我軍連日廝殺,是否在此歇息一夜?」奎爾建議道。   「我們雖然大勝,但只獲得了喘息的機會,生存危機並未緩解。異教援軍不日即會抵達,」別亞神情嚴峻,「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盡快拿下飛梭城!」 第二十九集 第九章     飛梭城下,人頭攢動,叫聲鼎沸,十幾萬人把這座中型城市圍個水洩不通。   當然,這支部隊絕大多數都是未經訓練,毫無作戰經驗的各村各鎮的民軍,以烏合之眾來形容亦不為過。別亞真正可以倚靠的,就是手下那支猛虎騎隊。經盤絲沼澤一場阻擊惡戰之後,又有千餘戰士陣亡,倖存的老兵僅有兩千左右。   別亞並不想強攻城池,雖然他表面上做出這副氣勢洶洶的姿態。   這個當年死乞白賴加入猛虎軍團的殘疾青年,經過一系列戰火的考驗,遭受勝勝敗敗的無情磨礪,已經與獨臂威達、老友獨眼龍巴維爾並稱為軍中身殘志堅的典範,丹西亦對他青睞有加,優撫厚待。年齡尚不足三十歲的軍中新貴,已隱然成為自治領的第一騎將。   當然,別亞的速攻戰法和冒險作風,雖然在大多數情況下,能夠出奇制勝,履險境如坦途,但有時也會碰得頭破血流,被殺得慘敗而歸,比如前些日子在飛梭城下兩萬精騎被異教徒剁成肉片,僅有三千人突圍逃出。這一點,使得跛子哥比之呼蘭帝國,比之漢諾大草原上那些遊牧名將中的速攻大師,兵法境界尚略遜一籌。   不過,在一個具有博大胸懷的統帥麾下作戰,最吸引人的一點就在於,他對有能力的人充分信任,放手使用,令部下能盡情施展才華,在爭霸天下的舞台上進行個性十足的表演。   作為一名騎將,撒漫如風,轉戰千里,自是拿手本領,但素喜飛飆躍進,直搗黃龍的別亞,也不可避免地會遇到攻城局面,因為敵人的老巢,大多是難以攻克的堅城巨堡。在這種局面下,跛子最喜歡的一招就是營造威勢,分化瓦解,以絕對優勢的武力為後盾,施展強有力的心理攻勢,令敵人內部崩潰。曼尼亞是這樣拿下的,黑巖城也是這樣奪回的。   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擊垮敵人有兩大途徑,一是從肉體上加以消滅,二是從精神上將其摧毀,前者為力取,後者為心攻。雖然兩者的最終效果是一樣的,但比較自身的損失,比較作戰成本,後者自然遠優於前者。當然,兩者亦須臾不可分離,沒有強大的實力支撐,沒有從肉體上將敵人全數滅絕的恐怖手段,在這個紛紛擾擾的叢林社會裡,憑一張巧嘴、一條利舌,就想讓人屈服,只能是書生之妄想。   飛梭城的五千帝國正規軍,不可能守得住四面城牆,只能繼續調用偽軍協防,但上次發生的內奸事件,又令他們心有餘悸,不敢放心使用。城內守將的做法是,敵人四面合圍,帝國守軍也只好平均佈兵,但負責守將皆為帝國軍官,城門等要害區域也由自己人控制,偽軍間雜其中,作為消耗性的肉墊被推上城牆。   無論偽軍也好,帝國正規軍也好,望著城下洶湧漫溢的人潮人海,握抓武器的手盡皆顫抖,一些偽軍更是面如死灰,渾身哆嗦。   兩盟半島以商為本,手工業發達,民間義勇軍中能工巧匠不少,就在城下趕造雲梯、攻城塔、撞槌等各類攻城器械,其他人群群簇簇地站在弓箭射程之外,舉著武器朝城頭吶喊示威,更看得守軍心驚膽寒。   不過別亞還要進一步加大恐嚇效果,要讓他們的抵抗意志煙消雲散,徹底動搖,徹底崩潰。   「嘩嘩嘩!」   密集的人群向兩側讓開,閃出一條通道。   兩千猛虎騎兵押著成百上千輛馬車駛過通道,衝至陣前。   車上運載的是這次盤絲沼澤大戰中帝國戰士的屍體,以及擒獲的千餘名失去行動能力的俘虜。   一萬多具屍體圍著城市繞成一個巨大的屍圈,用鎖煉串著的俘虜被驅趕到前方,當場斬首!   一萬四千具僵硬的屍體擺在眼前,近千名異教俘虜迅即由活人變成死屍,加入屍圈。   下令斬首的別亞面無表情,動手行刑的猛虎戰士沉默無言,但見大旗一揮,一陣鐵器與骨肉的鈍擊聲,夾雜一些微弱沉悶的慘叫,上千顆人頭,帶著尚冒熱氣的血絲滾落在地!   這個冷酷的場面,遠比城下那些烏合之眾的咆哮暴叫更讓人心葉震顫,脊骨發寒。   一面面戰旗左右搖動,強令身後的民間義勇軍噤聲,停止歡呼喝采。   別亞在一片沉寂中緩馬駛出,運足內力喊話。   「假如你們認為自己比賽義德手下的馬駝客和羽林軍更厲害,儘管守城,我會讓你們享受同樣的待遇!假如你們不想死,在正午之前把城門打開,我會饒你們一命!」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假如在正午之前沒人開門,城內所有人,不管是異教徒還是偽軍,一律斬首,整個飛梭城,雞犬不留!」別亞舉起了劍,「記住,不是我們想殺你,是那些堅持不開城門的異教徒,把你們害死的!」   「投石機!」   一輛輛投石機開始轟鳴。   它們擲出的不是石塊,而是一個個大瓦甕,裡頭塞滿限期投降通牒。這是猛虎軍團的傳統宣傳攻勢,瓦甕在城頭、房頂迸裂,宣傳文告隨風飄散,全城各處都是白花花的紙張在飛舞,彷彿喪禮上拋撒的冥紙。   別亞心裡很清楚,聖火狂徒是不可能投降的,看到戰友在城下被殺,他們只有更加堅定誓死守城的信念。對於這些狂熱分子,別亞根本不抱什麼希望,他的攻心目標集中在偽軍和市民身上。他們平素在異教軍隊的屠刀威脅下屈服,是因為貪生怕死,此刻,擺明了守不住城池,他們絕不會願意跟異教徒共同毀滅。另外,上次準備獻城的偽軍頭目雖然被殺,但在偽軍中仍潛伏有一些作祟的內鬼,準備與攻城部隊裡應外合。   別亞轉馬後退,命令猛虎騎隊環城警戒,民間義勇軍立刻做好殺入城池的一切準備工作。   不出所料,城內開始出現了混亂的跡象。   緣由很簡單,偽軍和市民們爭相拾撿傳單,而守將嚴令禁止這種行為。在勸阻無效的情況下,一些聖火教徒開始習慣性地用刀劍說話。   對於已成炸藥桶的飛梭城而言,這不啻於引燃了一根導火索……   「什麼時候能到飛梭城哪?」   凱魯躺在擔架上,臉上罩一片椰葉遮陽。四個戰士一人扛一個角,二十名戰士分為五組,輪流抬著他在田埂上行路。   附近村鎮的壯男全都被召集去圍攻飛梭城,馬車、挽具等運輸工具也都被征為軍用,身負重傷的凱魯只能由手下抬在擔架上前進。   「按這速度,恐怕要明天才能到。」一個軍士答道。   「史吞拿呀史吞拿,希望上帝保佑,你不會爛在沼澤地裡!」凱魯嘀咕道:「不然,這兩刀之恩、餓腹之情,我就無以回報了!」   聽凱魯自言自語,戰士們盡皆抿嘴偷笑。   「凱魯將軍,您整天念叨那個史吞拿,」一個兵士打趣道:「就好像把他當作了情人心肝一樣哩!」   「哈,那只黑蝙蝠又不是小白臉,我可沒興趣。」凱魯咧嘴笑道:「你要是看上了,我抓到他後送給你。」   尚在偷笑的將士們,爆發出一陣大笑。   凱魯是一個很隨和的人,沒什麼官架子,普通士兵都可以跟他開開玩笑。   沙場交鋒,事關全軍之生死,鬥爭的激烈和殘酷遠非人間的其他任何東西可比,故而在軍隊這個特殊的系統裡,自有一套不同於其他地方的特殊規矩。被丹西授予軍職,不等於已經被全軍認可,還需要全體兵將的批准。這是一種無聲無言、無形無狀的批准,一種心照不宣的授銜儀式。   盛氣凌人,擺譜端架者,只能獲得表面上的尊敬。這僅僅是出於禮儀的需要,別人所尊重的只是你頭上的官帽徽章,而不是你這個人。那種人的個人威望非常低,在戰士們心中只被視作尸位素餐、無所事事的閒人,甚至連軍職所應有的指揮權和發言權都是不完全的。他的命令不會受到重視,下面的官兵們或陽奉陰違,或不理不睬,或自行其是,根本沒有人會認真地貫徹執行。或許在和平時期,這樣的將領軍官還可以糊弄著對付過去,可一到關鍵時刻,軍隊的離心離德往往就成為一個無法克服的致命痼疾,導致傾師覆軍的可怕敗亡。   相反,只有與部下同呼吸、共命運,平素愛惜部下,打仗在戰場上一刀一槍地搏殺,關鍵時刻敢於帶頭衝鋒陷陣,浴血奮戰者,才能得到將士們發自內心的尊重與愛戴。這種尊重,不是那種誠惶誠恐,畢恭畢敬,而是真正把你看作自己人,看作會帶領他們在戰場上贏取勝利的榮耀,帶領他們在艱苦困境中生存,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拋棄他們的頭兒。一些小小的玩笑,並不意味著輕視或怠慢,而是官兵親密無間,同生共死的情誼之體現。   有時候,軍中這種公認的領袖人物並不一定受朝廷賞識,軍職得不到提升。但他們在軍中卻享有比表面職位高得多的發言權和指揮權,到了臨陣交鋒等關鍵時刻,他們就成為事實上的長官,將士們都聽他們的指揮,而不大去理會那個名義上的將領如何發號施令。   幸運的是,凱魯武技出眾,勇冠三軍,是猛虎軍團公認的神力王,平素與部下嬉鬧談笑,無隔無間,打起仗來摧鋒折銳,神勇無敵,顯然是後一種的代表人物,在軍隊中一呼百應。那把巨大的戰斧就是他的認旗,只要凱魯舉斧一吼,麾下官兵就會效死相隨,不管前頭有多少敵軍,陣勢有多麼嚴密,都會義無反顧地發起衝鋒。   更幸運的是,丹西在制度上對這個問題亦做了長遠考慮。   作為開國之君,上面提到的問題其實在猛虎軍團中並不嚴重,因為部隊裡的戰將校尉等骨幹成員,基本上都是提拔立有戰功者為官任將,丹西一般不會空降某個文官擔任軍職,更不會派出所謂的監軍去掣肘、監視主帥。   已經存在的優勢,如果不能維持確保,細心呵護,就會逐漸喪失,如歷史上那一支支赫赫有名的雄師勁旅,全盛時期幾乎戰無不勝,後來卻迅速腐化墮落,直至不堪一擊。   知道自己贏在何處,與懂得自己輸在哪裡,同樣重要。制度是對已有優勢的固化,是對勝利公式的提煉,是將一個個鮮活的輝煌勝利,凝結為保佑本軍長勝不敗、長榮不衰的無形資產。這種無形資產,這種優良傳統,往往比眼前的軍事實力更為重要。   猛虎軍團自一開始就不是把勝算寄托在領導人的天才、統帥的奇思巧計上,而是著眼於制度創新,提高整體的組織運作效率,令全軍的無形資產不斷增值。這種無形資產,是這個特殊武士集團的靈魂,也是他們角逐天下的核心競爭力之所在,更與本國的特殊政治結構息息相關。柯庫裡能可以借鑒其仿真演練的訓練技術,其他政治勢力也許會來竊取其他的內容,但能夠把這些內容有機地組織起來,完整地契合一體,並在實踐中發揮出最大效果的,卻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因為無論是哪方政治勢力,都不可能完全照搬模仿猛虎自治領的政治結構、經濟體系、軍事制度和文化傳統,把如許多的珠寶串成一根項煉。在一種更具活力的制度出現之前,也有無數不信邪的軍事天才對猛虎軍團發起挑戰,甚至一次次將其打敗,但最後發現,被消滅的卻總是他們自己。   具體到軍官擢拔、軍內關係問題,丹西規定,不論出身如何,晉陞校尉層軍官必須擔任普通戰士兩年以上,升任將官層必須擔任校尉軍官五年以上,這一點從根本上杜絕了文人掌帥印,外行指揮內行的可能。另外,猛虎軍團的軍紀規定,見死不救與叛國罪等同,不到萬不得已,也不允許戰友們的屍體遭敵人凌辱和褻瀆,從法律和制度層面,以極其嚴厲的條款來強化戰友之間的同袍情誼。   以上是相關的直接制度,而從根本上保證這些規定落實的,在於中央郡半軍事化的自由民制度。猛虎軍團的士官集團,被丹西全數安家於中央郡各自由民行政區,這兩種火暴凶烈勢力的合股匯流,雜交催生出一個特殊的軍事利益集團,繼承了對皇室的忠誠,又保持奔放不羈的活力。   由於這個軍事利益集團的存在,文官集團很難插手軍隊事務,他們只聽從皇室的調遣,甚至可以拒絕宰相的命令。權臣如果沒有軍隊撐腰,左右政局,擺佈君主的能力就會大受限制。同樣,文官集團無法染指軍事,軍隊抗拒腐蝕的能力大增,能在一段比較長的時間裡保持自身的純潔。   這個軍事利益集團內部又實行比較特殊的自由制度,除了帝王,自由民行政區內的所有人具有平等地位,一切權力歸於自由民公會,元帥、將軍、校尉、士兵都有同樣的發言權。在這種制度下,就算升任了全國兵馬大元帥的最高軍職,亦不可能把軍隊私人化,武將擅權,甚至廢主自立的可能性,被降至最低。   這是一種相當巧妙的制度安排,把內部制衡與對外擴張結合得幾近完美。圖克拉祖正是因為發現了其可怕之處,這位素來愛好和平的宿老名臣,才會提出要將中央郡自由民徹底滅絕的殘忍方針。   圖克拉祖是第一個發覺箇中奧秘者,而呼蘭則將成為第一位破解這道難題的嘗試者……   「停!」   凱魯突然從擔架上坐起身來。   一行人在即將進入一片樹林前停住腳步。   「怎麼了?」   「我們得繞開這片樹林走。」凱魯望著前方,濃眉大皺。   「可如果不穿越這片樹林,就要繞很遠的路哩!」   「我預感到史吞拿在這片樹林設下了陷阱,他身上有股死亡的味道。」凱魯使勁地翕動大獅子鼻,尚能活動的左手搔著後腦勺,「黑蝙蝠受傷比我輕,復原比我快,但他只有一個人,有你們幫手,他不敢動我。所以他要……他要……那話怎麼說的來著?」   「削其枝葉,剷除羽翼。」一個模樣文靜的兵士接口道。   「哈,難怪別人給你起個秀才的外號。」凱魯猛拍大腿,「對,秀才說的對,他就是想先設伏幹掉你們,然後再尋我的晦氣!」   「走!」凱魯揮手道:「咱們走大路,不穿捷徑,黑蝙蝠想堂堂正正幹架,咱等他!想耍陰謀詭計,沒門!」   凱魯以為林中只有史吞拿一人,卻沒想到他也有十個聖火教幫手。不過,凱魯一方人數更多,戰士們都有些武功底子,聖火教一方整體實力不及,史吞拿只能暗裡伏擊,不敢公然攔截。   看著凱魯脫鉤離去,史吞拿氣得牙根癢癢,卻沒有辦法。   他使勁朝自己身上的黑袍嗅嗅,大概是久而不覺其味的緣故,也沒聞出什麼異樣來。   「現在怎麼辦?」一個帝國戰士問道。   「去洗澡!」史吞拿氣咻咻地說道。   「凱魯將軍,這裡已經是咱們的地盤了,黑蝙蝠還敢亂來嗎?」   「哈,你們是軍人,打仗和暗殺可不是一回事。」凱魯來了談興,「對刺客來說,敵境算什麼,王府皇宮他們都敢去哩!」   凱魯一眾人邊聊邊走,漸行漸遠……   「在阿里皇太子的全力支持下,馬赫迪王子率六百艘三桅戰艦,運載三十萬步騎抵達鯊魚島,伊莎貝拉公主殿下也隨軍同行。」奧圖曼躬身道。   「嗯,好好準備迎接事宜。」想起自己的小女兒,老皇帝露出了慈愛的微笑,「伊莎貝拉喜歡鮮花,到花商手裡多買一些,她來的時候,我要讓聖傑西城繁花似錦,一片絢爛!」   「對了!」艾哈邁德又想起了什麼,「伊莎貝拉愛吃椰棗和駝乳,幾個月海上航程,估計她很難吃得上,咱們也要多準備一些。」   「遵命,陛下。」   奧圖曼特地先匯報好消息,看到艾哈邁德心情極佳,他方才把剛接到的失利戰報遞上。   「賽義德在盤絲沼澤全軍覆沒,飛梭城也於三日前被跛子攻佔。暴民賊眾聲勢浩大,我國後方部隊分散於半島南部各地駐防,只能據城而守,無力出兵平息叛亂。今天已接到古土、井鹽等七座城市的告急戰報。」   沉浸在喜悅中的艾哈邁德,驀然遭到這盆涼水澆頭,也有些反應不及,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半晌,艾哈邁德方才緩過神來,從一個慈祥的父親,變回一位征殺伐討的帝王。   「把地圖拿上來。」   「瘸子每到一處,先屠戮忠誠侍奉真主的善良軍民,然後通過暴力裹脅、許諾欺騙等手段,詐取民眾信任,建立叛亂政權。」奧圖曼在地圖上畫一個紅圈,「現在,暴亂範圍越來越大,叛匪人數越來越多,如果不迅速制止這股狂潮逆流,待鯊魚島援軍抵達時,我國後方半數領土都將成為匪窠。」   「別亞手下真正有戰鬥力的部隊,只有兩千邪教騎兵,其他的都是烏合之眾。」奧圖曼道:「故而我建議,從聖傑西城抽調一支萬人輕騎部隊,直接掏心,消滅掉跛子。假如您不放心,我願親自領軍去對付他!」   「賽義德就是這麼幹的,最後不還是失敗了?關鍵是,跛子成功的把那些地方變成了叛匪巢穴,你冒然殺入,還不變成了目不視物的瞎子,重蹈覆轍?」艾哈邁德皺眉道:「這伙妖人,搞顛覆運動怎麼這麼拿手呢?」   「陛下,我還是懇請您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奧圖曼堅持道:「您忘了,當年我就曾這麼做過。」   「你的戰功,我當然記得。」艾哈邁德拍拍他的肩膀道:「但我估計,丹西早就準備好中途截擊了。」   「你看,」艾哈邁德指著城防圖道:「邪惡聯盟圍三闕一,這幾天也在不斷做內部調動,而從昨天開始,狄龍就未曾露面,沒再堅持每天視察陣地的習慣。我估計,丹西應該已經知道這個消息,故意不動聲色,卻悄悄地派狄龍引軍出外設伏。跛子還好對付一點,狄龍可不能掉以輕心哪!」   「狄龍又算……」   「緊急情報,」奧圖曼尚未說完,何賽因飛著衝進來,「呼蘭皇妃遇刺身亡!」   奧圖曼錯愕。   艾哈邁德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第二十九集 第十章     「呼蘭皇妃遇刺身亡,此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不僅呼蘭國內,就是國際關係也可能引發巨大的政治動盪。」白衣派新教宗查瑪說道:「有人說是我們猛虎自治領干的,領主大人,這是不是?」   「我殺那個臭婊子幹什麼?」丹西聳肩道:「我跟她無冤無仇,殺了她,也得不到任何好處。」   「但外界認為嫌疑最大的兩個幕後策劃者,就是我們和沙漠帝國。另外,我們白衣教派、庫巴的復辟黨、呼蘭土著分子、西教會、摩裡王國和庫姆奇王室旁支,都在被懷疑之列。」   「憑什麼把我國扯進去呢?」丹西相當惱火,「幹這種辣手摧花的勾當,我還沒有無恥到這個份上。」   「其實,我們大家都忽略了呼蘭皇妃,連呼蘭自身都有些沒怎麼在意,等她一死,其重要性方才顯示出來。她是庫姆奇老國王的獨女,又是篤信東教會的虔誠基督徒,她斃命之後,能獲取最大利益的,就屬我國和沙漠帝國了。」   「庫姆奇國王老朽,活不了多久了,瑟連娶了他的獨女後,可以名正言順地把庫姆奇併入呼蘭。可這個女人未產子嗣,她這一死,瑟連就失去了繼承權,得由庫姆奇王室旁支接位。可以說,這樣一來,呼蘭以和平方式進入中央走廊的計劃,一下子泡湯了。想想看,誰一直在敵視呼蘭帝國,想盡力阻止他們進軍走廊的腳步呢?」   「那是有人在免費幫我,」丹西咧嘴笑道:「我卻之不恭哪!」   「還有一點對我們非常不利。那位刺客武藝極高,來去無蹤,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呼蘭的大內總管、全國各地的名捕,都匯聚京師,共同會審,還是找出了一些蛛絲馬跡。第一,皇妃在胸口處遭利器刺死,從刃口推斷,是專產於黑巖城的一種特製武器,或者我說得更清楚更直白一些,是我國死士的一種專用兵刃──冰稜錐。」   「第二,現場發現一根絲線,從織理、顏色、條紋等分析,這種絲線僅產於巨木堡一家專為本地豪門貴室服務的作坊,流傳範圍很窄,市面上根本買不到。」   「第三……」   「行了,這種老套的栽贓陷害手法,呼蘭人會相信嗎?」   「現場只有這些毫末之物,沒有其他,又能懷疑誰呢?即使是栽贓陷害,也得承認,對方做得相當巧妙。」   「要算到我頭上,就隨他們去好了。」丹西撇撇嘴,「那個刺客,只要能找得到,我還想賞他一筆錢呢!」   「也有一種說法,說是沙漠帝國干的。呼蘭失去和平接管庫姆奇的機會後,軍事進攻將迅速提上議事日程,與我們的決裂將更快到來。皇妃為基督徒,她的過世,令瑟連在接受聖火教上少了很多顧忌,這些都對沙漠帝國有利。」   「對,」丹西點頭道:「休倫就在什罕布爾,只有他具有這等魔功。」   「無論是誰,至少可以排除休倫親自動手的可能,因為案發時他正與圖克拉祖下棋對弈。」查瑪解釋道:「不過,白衣派在帝國軍隊中安插的臥底傳訊,我倒聽說了一則更令人震驚的消息。」   「哦?」   「敵方援軍已抵達了鯊魚島,一個月之內就能到達前線。艾哈邁德尚待字閨中的女兒伊莎貝拉也隨軍同行。」   「這有什麼奇怪的,女人嘛!就喜歡湊熱鬧。」丹西苦笑道:「美芙洛娃、奈絲麗、卡琳爾,不僅自己來,還把娃兒都抱來了。想必這會兒,她們也快到索南關了吧!」   「問題並不出在這裡。」查瑪搖頭道:「我懷疑,艾哈邁德和休倫早就布好了局,要把伊莎貝拉嫁給瑟連,然後……」   「對呀!」丹西一激靈,「呼蘭宣佈聖火教為國教,兩大帝國聯姻,從南部和東部兩個方向夾擊!」   「這是一樁非常複雜的政治交易,短期內不一定能夠談妥。」查瑪寬慰丹西道:「艾哈邁德能向呼蘭人做多大的讓步,可能取決於我軍在兩盟半島的軍事進展。當然,反過頭來,呼蘭帝國很難放棄他們的傳統利益,這些錯綜複雜的問題交織在一起,只怕……」   「只有一種可能。」丹西猛的抬起頭來,目光如炬,「如果我們繼續跟異教徒在半島這麼消耗下去,艾哈邁德當然不肯鬆口,呼蘭人也樂得看二虎相爭,兩敗俱傷。倘若我軍取得勢如破竹的進展,當兩個邪惡國度都感到了巨大威脅時,他們就會迅速走向聯合!」   「那個伊莎貝拉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領主?」對丹西驀地冒出的這個突兀問題,查瑪不覺一愣。   「我需要瞭解有關的一切信息。」丹西一笑,「咱們必須破壞掉這樁可恥可憎的婚事,叫艾哈邁德賠了女兒又折兵。」   塞爾王國厚土郡總督府。   「普內爾總督閣下,別來無恙。」   「哦!卡拉曼將軍。有事嗎?」   「大將軍要我給閣下傳話。」   「說吧!」   「局勢撲朔迷離,已難以掌控。大戰也許非常遙遠,也許就近在咫尺。習博卡二世與吉卡斯兩人顧忌些罈罈罐罐,放不開手腳,令大將軍非常失望。」卡拉曼壓低聲音,「大將軍要我告知閣下,倘有必要,我會通知總督大人,利用手中權限,迅速與猛虎自治領挑起邊界衝突,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成功之後,大將軍必有厚報。」   「可這?」普內爾深吸一口涼氣。   「家主要我提醒您,別忘了您的左腕是被誰斬斷的。」   「公和私,還是應該分開來的好。」普內爾揚眉道:「想必柯庫裡能大將軍也有同感吧!」   「您最好先考慮幾天再答覆我。」卡拉曼將一封密信遞給普內爾,「這是家主給您的親筆書信,所有條件都在裡頭詳細列明。」   普內爾接過密信,看著卡拉曼的背影消失在假山之後,半晌無言……   「當年在萬聖山上,為了爭奪教權神杖,四大教派鬥得不亦樂乎,背叛收買、暗殺鴆毒,所有卑鄙手段都派上了用場。最惡毒的,不是狂妄的紅衣派或殘忍的黑衣派,而是藍衣派。該派又稱刺客派或者暗殺派,創始人為獅巢血老,行事不擇手段,酷愛使用匕首,更把暗殺發展成一種藝術。」   「獅巢血老在狂信者中挑選青年,把他們培養成敢死隊員,成為他進行報復、謀殺、恫嚇與訛詐的利器。他仿照《聖訓》裡描寫天堂的樣子,建造一座巧奪天工的花園,花園裡到處是鮮花美果,正中央是座壯麗豪華、金壁輝煌的宮殿。花園裡有一口噴泉,分四個管子,一個流出的是酒,一個流出的是奶,一個流出的是蜜,最後一個流出的是清水。有美若天仙的少女在彈奏樂器,如天使般歌唱。」   「在行刺前,獅巢血老先把敢死隊員用麻劑弄昏迷,然後送入這座『天堂』,盡情享受,數日後再下藥麻醉,不知不覺地送出來。待其清醒後,獅巢血老就讓這些天真青年相信,他們經歷的是一場夢幻,但卻是真主命令他們進入天堂的預兆,需要他們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故而每次謀刺,敢死隊員都奮不顧身,甚至渴望死亡,如果逃生,他們甚至會後悔不迭,因為錯失了迅速進入天堂的機會。」   「藍衣派倚仗這些可怕殺手,進行一系列令人髮指的神秘恐怖謀殺,總共有七位主祭、六十多名教派長老、十二個國王、超過五十名宰相,相繼喪身於敢死隊員手中。最後,這種過分行為引發公憤,黑白紅三派聯手,剿殺藍衣派,摧毀其廟堂,找出了這座『天堂』,揭露其欺詐行徑,藍衣派也因此逐漸消亡……」   「查瑪教宗,雖然您的故事非常吸引人,」丹西含笑道:「但您今天該不是來跟我講述聖火教各派歷史的吧!」   「當然,當然,」查瑪連聲道:「我想說的是,藍衣派雖然名聲腥臭,式微消亡,但暗地裡,仍在極小範圍內偷偷傳播,每一代都有傳人,精緻入微的死亡藝術亦得以傳承和延續下來。他們不知痛苦為何物,可以忍受任何酷刑而不吭一聲,他們身上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塊肌肉,都為刺殺而生,其殺人手法更是千變萬化,匪夷所思。」   「你找到這樣的人了?」丹西說話從來單刀猛進,直點要害。   政治交易從來都是赤裸裸無遮無蓋的。對於丹西而言,這就如商業合約一樣,條款越明晰,內容越清楚,交易也就越容易達成。事後,無論因對方守約而照章付款,還是因對方違約而按價索賠,都不會產生任何歧義。詩人騷客的含蓄風流、官樣文章的矯揉造作,在他的談判桌上沒有任何市場,如果對方玩弄這種文字遊戲,丹西會用清晰明瞭的語句翻譯複述一遍,然後等他首肯、否決或者補充。如果對方繼續使用這種可笑的手法,丹西不會再有耐心跟他磨蹭,因為這樣的人,不值得作為一個合適的交易對手而受到應有的尊重,多半只是一個有文化的江湖騙子而已。   「有,」查瑪正越來越熟悉丹西的風格,「他就在門外等候接見。」   「門外?」除非一流高手,否則人到了門外,丹西不會不察覺。   「是的。」   「請他進來吧!」   一個頂著蓋頭,身披藍袍的人走了進來。袍子的式樣與黑、白、紅三派相似,也印有聖火圖樣,但丹西心下估計,此人的大袍襟下,定然隱藏了不知道多少把武器。   來人取下蓋頭,露出一張慘白的長臉。不用問,這是因為常年離群索居,總是在黑暗中行動,極少受陽光照射所造成的。   「我是丹西,您是?」   「獅巢血老。」   「所有藍衣派首領都沿用開宗立派者的尊號。」見丹西疑惑,查瑪連忙解釋。   眼前這個不知第幾代的獅巢血老,顯然是一隻世所罕見的珍稀動物、一台精密無比的殺人機器,是真主恩賜人間的恐怖主義傑作。   他就坐在丹西身前兩米處,神光內斂,面色平和,模樣、身材、相貌、神態、氣勢,無論從哪個方面觀察,都一點也不起眼,讓人絲毫感覺不到他對自己會有任何威脅。就連丹西這樣的武功好手,即使查瑪有言在先,依然無法從此人身上嗅出半絲危險氣息。   倘若此人真是能隨心所欲地收束淵深似海的氣勁內息,那他顯然已是與伊森、休倫等同一級數的絕頂高手。當然,一個毫無內力的人,也會造成同樣的效果,而丹西考慮問題謹嚴周全,需要窮盡一切可能性,從不會盲目輕信。欲瞭解敵軍虛實,要派前哨部隊試陣嘗敵;欲考察對手武功,要出手試探。   「請用茶。」   丹西手一拂,桌上一盞茶盅緩緩向獅巢血老飛去。   扔茶杯是容易的,普通人都能做到,但要像丹西這樣,四平八穩,滴水不漏,以恆定速率緩緩在空中飄動,沒有極強內功,絕難做到。   「領主好身手。」血老眉間一動,「但藍衣派取予自有分寸。無功不受祿,便是滴水之酬,亦須在立有寸功之後。」   血老的手上腳上沒有任何動作,但那盞香茗卻突然轉向,彷彿進入一個異度空間,沿一條弧線飛回桌面,就在啟動前的原位停落,無半點水絲濺出。丹西雖然知道血老是在遙發氣勁,但對方如何出招變力,換位轉角,一點也覺察不出。而且血老的分寸拿捏得十分妥當,雖推回杯盞,但整個過程不對丹西構成任何威脅,也令兩者間的敵意降至最低。   丹西以為這是獅巢血老的職業習慣,不飲食任何未經安全檢驗之物。   查瑪則附在他耳邊介紹緣由:與任何流傳範圍很小的秘密組織一樣,藍衣派是一個極端保守封閉的團體,對外部勢力具有天然而強烈的警意戒心。對外交往時,他們不隨便施予,除非別人對其有所貢獻,也不隨便接納,除非自認為有十足的權利,屬應得之份。   不施無功之酬,不邀非分之賞:…丹西心內嘀咕,一個控制不了的刺客殺手,對自己和敵人具有同樣大的威脅,這種人物,比一個公開的敵人還要危險。   「血老若想重建『天堂』,我可以提供一切便利,土地資金全由自治領支付,管理權歸於藍衣派。唯一的條件便是,我國死士跟隨你們的敢死隊員一同接受訓練。」丹西布下香餌,準備釣魚──欲控制和尚,先得給他修座廟。   「我萬里迢迢趕來,可不是來當什麼教頭的。」血老沒有上鉤。   「那您對貴我雙方的合作方式,有什麼別的建議嗎?」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可以稱得上是兄弟,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白衣派奔赴海外,紅衣派落足荒野,惟黑衣派獨霸萬聖山。」血老說道:「神聖大陸只剩我們與黑衣派,我需要領主的幫助,讓藍衣派主掌萬聖山。」   丹西心下道,若讓你們這種恐怖組織控制聖火教總壇,只怕比休倫或伊森當權還要糟糕。這四派裡頭,只有相對比較和平仁善的白衣派最令自己屬意,會得到自治領的全力扶助。   當然,他臉上不會暴露半點心思:「據我所知,藍衣派成員非常稀少,憑什麼跟擁有無數教眾信徒的黑衣派對抗?如果說沿用休倫故伎,由我們發兵攻打萬聖山,本國尚無遠征黑大陸的打算。」   「沙漠帝國將絕大部分兵力投入遙遠的戰場,休倫也把教中骨幹盡數調遣到兩盟半島,故而您我的目標是一致的。在兩盟半島消滅帝國主力與黑衣派骨幹後,他們必將元氣大傷,實力大損。」血老緩聲道:「領主當然會開疆拓土,擴張勢力,而神聖大陸的事情,我自有辦法,不須貴國協助。如此,是雙贏共勝之局。」   「那當然,這個建議合情合理。」丹西沉吟起來,「但藍衣派控制聖教總壇後,與其他各派間的關係?」   「掌握聖地,可與真主直接交流,聆聽主命,自然具有最高地位。」血老瞟了查瑪一眼,「但我會同意,白衣派具有獨立教權,總壇無權插手其內部事務。」   「但你們仍不是平等地位呀!」   「看來領主受許多傳言迷惑,對藍衣派充滿不信任感。這是對我派宗旨的污蔑和曲解。」血老解釋道:「紅衣派執迷於經書,僅從字面理解教義,妄求神權高於一切;黑衣派巴結權勢階層,甘當豪門貴族之走狗,憑借這些人提供的暴力強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白衣派天性軟弱,自不量力地想搞什麼宗派、階層和解,只會和稀泥,卻忘了這個世界要靠實力說話,而不是比較誰的德行高尚。」   「我們藍衣派,是下層民眾的代言人,秉承真主開天闢地以來人類就遵循的善德,主張教眾平等,均分土地和一切財產,除真主外,不承認任何人間偽權威。我們的主張,為真主之本意,但卻觸動既得利益階層的根本利益,遭到他們的合力圍獵剿殺。如果說我們有什麼極端行為的話,那也是這些邪宗異派逼出來的!」   「最可恨的是,他們不僅在肉體上消滅我們,還掌握了話語霸權,編造無數謊話,妖言惑眾,把我們的名聲搞臭,令我派在民間的威信大損。多少年來,我派只能在縫隙中掙扎求存!」   丹西看著漸漸有些激動的血老,心中盤算,藍衣派顯然提倡原始主義的平等與民主思想,但其手段也帶有濃烈的原始血腥味道。這種理想主義思潮,在當今世界顯然已不合時宜。當然,這也更堅定了丹西選擇白衣派而不是其他各派合作的決心,對他來說,最不喜歡的就是宗教團體懷揣政治訴求,會影響今後的帝王施政。凡是有這種苗頭的宗教派系,都得不到他的長期支持。   「血老,咱們還是來討論一下具體合作計劃吧!」丹西微笑著沖淡房內的憤懣氣氛。   「願聽指教。」血老迅速恢復了鎮定平和,從一個激昂的宗教領袖變回一名冷靜如冰的刺客頭子。   「這個世界上,我想殺的人實在太多了。」丹西歎道:「可偏生這些傢伙個個都不是善主,不是武功蓋世,就是重兵環身,即便血老親自出馬,也很難成功得手。」   「我只按協議行事,貴國與其他政治勢力的糾紛,藍衣派是謝絕介入的。」血老的立場十分堅定,不會輕易墜入圈套,「休倫和伊森武功不凡,艾哈邁德有近百星月使護衛,刺殺雖不是不可能,但很費周折,更需真主恩賜良機。」   「所以,我特地尋了一個容易點的目標,一個嬌嫩的女孩。」丹西展顏一笑,「最好生擒,當然,死的也行。」 第二十九集 第十一章     「凱魯!」別亞驚喜道。   「哈,跛子老弟,難怪你被稱作全世界跑得最快的瘸子。」凱魯在擔架上坐起身,「我從飛梭城追到古土城,又從古土城追到井鹽市,到這會兒才把你逮住。」   「呵呵,狗熊大哥,」鄧肯笑道:「要不是敵人援軍三天內就會到達井鹽,咱跛子哥會跑得更快!」   「是啊!馬赫迪水陸並進,即將抵達井鹽市。」奎爾歎道:「要沒有這支可惡的援軍,假以時日,咱們的跛子老弟恐怕能把艾哈邁德的整個後方全部掏空!」   「哈,不管他,有仗打就行。」凱魯走下擔架,「跛子,準備怎麼動手?」   「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別亞笑道:「先是肚皮,然後是屁股,現今又是胳膊,下一回,小心讓人剁掉命根子。」   「你個死跛子,下面那條腿跛了,當心我把你中間那條腿也打成瘸腿兒!」   「我看你倆都得找陀比恩大師,」鄧肯打趣道:「像修巨木堡一樣給你們各罩一條鐵褲衩。」   「好了,既然大狗熊回來了,」奎爾笑道:「咱們還是進屋談正事吧!」   「會來多少異教狂徒?」凱魯站在大沙盤前問道。   「易卜拉辛走水路運送二十萬部隊,馬赫迪率十萬人沿陸路行進,總計三十萬大軍,其中水軍七萬,陸軍二十三萬。」奎爾介紹局勢道:「不過,估計我方援軍業已抵達洛瓦城,不日南下,這些人不可能都來對付咱們,必須北上支援。到底會有多少人加入後方戰場,殊難預料,估計在三五萬到十萬之間。」   「我倒希望他們多來點人,既減輕前線壓力,」別亞笑道:「咱們的堅壁清野戰略也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咱們手頭有二三十萬義勇軍,」凱魯估算道:「這麼多人,淹也把他們淹死了!」   「凱魯老哥,你一直在猛虎軍團作戰,沒見過民軍作戰的場面。我在中央郡打過仗,」別亞苦笑道:「民軍沒有十倍人數優勢,人海戰術很難奏效。兩三倍兵力優勢,根本不管用。中央郡民眾的初始素質還算不錯的,換成軟弱安逸許多的半島民眾,情況只怕更糟。」   「敵人還有一個優勢,就是海陸協同,運輸方便。現今,洛瓦城的新水師尚未造好,我們主要靠威塞克的長船艦隊進行遊襲剽掠,面對偽軍水師還可以這麼打,當帝國正規水師來到後,海上形勢又將逆轉。」別亞指點沙盤道:「這又限制了我們的活動空間,戰爭將主要在內陸地區展開。沿海城鎮咱們一律不碰,讓威塞克放手去搶掠。」   「你有什麼計劃呢?」凱魯的濃眉縮成一個大團。   「飛梭、古土、井鹽三城,我們必須能守住一個。民軍作戰,憑的就是一口氣,聚集起來容易,散逃也很容易。兩盟半島本非我國領土,我們在此毫無根基,新政權剛剛建立,半島民眾也不如中央郡民眾堅毅。如果所有大城全部失守,我們威信大損,敵軍氣焰囂張,民眾也會心生恐懼而離散,我們等若重新開始。」   「如果能守住一座城,這裡就是民心鬥志的支柱,是勇氣的象徵和源泉,勝利的希望就維繫得住。另外,以一座城市吸引住敵人的兵力,也是我們實行襲擾和反擊的關鍵。我已經從義勇軍中挑選出三萬名素質不錯的戰士,準備組建一支機動騎兵部隊。訓練完成後,一旦敵人兵屯城下,糧道後路將被徹底斷絕。」   「只要能堅持到那個時候,我將下達總集結令,號召各地城鎮民軍前來參戰,包圍合擊,將沙漠帝國後方駐守部隊徹底抹去。如果做到這一點,艾哈邁德的末日可期,他在兩盟半島也再無翻盤的機會!」   「嗯,想得是不錯,」奎爾皺眉道:「但可行性如何?能否講得更具體一點?」   「首先,義勇軍主力將化整為零,朝後方分散。敵人將從南進犯,而我們將把南部佔領區變成一片焦土,令其無法就地食糧,必須從後方運送。」   「其次,我帶領三萬騎兵隱蔽起來,一面訓練,一面進行小規模襲擾,鍛煉作戰能力,增加實戰經驗,待時出擊。」   「最後,有人帶領三四萬左右的民軍守城。這是最關鍵,也最艱苦的任務。我們手頭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沒法跟巨木堡相比,城防設施不如,守軍素質更差了一大截。記住萬斯在黑巖城的教訓,民軍的天然弱點,敵人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這是一項非常危險的任務,有誰自願承擔?」別亞的眼睛掃過三人,面色嚴峻。   「我!」   三人異口同聲,同時請戰。   這確實不好取捨。奎爾沉穩老練,熟悉半島情況;鄧肯年輕氣盛,而且掛職半島軍團副軍團長,丹西準備將他和諾豪培養為駐守半島的大將;凱魯作戰經驗豐富,有很強的個人魅力,對民軍這種勇氣勝於技術的隊伍而言,號召力和威信更足。   「抓鬮吧!」別亞最後說道。   「井鹽市?」   馬赫迪是一個年僅三十的男子,一副典型的黑大陸人長相,長頭、窄臉、鷹鼻,後頭骨高高隆起,身材矮小結實,黑色披巾下,落腮長鬚隨風飄動。   「假如瘸子真準備守城的話,」史吞拿興奮道:「正好可以包圍城市,把他們一網打盡。」   「恐怕這又是一個陷阱。」自大敗而歸後,賽義德正眼也不瞧史吞拿一眼,「敵人在井鹽城周圍搶收糧食,焚燒房屋,堅壁清野,擺明了設套讓我們去鑽。」   「什麼圈套不圈套的,數十萬聖教大軍一圍,還不是甕中之鱉,手到擒來?」史吞拿這幾天也發現了賽義德的敵意,但他可不會在乎一個普通戰將的臉色。在他看來,盤絲沼澤大敗,完全是賽義德指揮失誤,卻把氣撒到自己頭上。   「父皇前線有難,必須迅速北上支援。我負責平定後方,手頭總計只有七萬步兵、一萬騎兵可以調遣。」馬赫迪笑道:「所謂宴無好宴,跛子擺下的這席酒,肯定不懷好意。但不赴宴也不行,這幾座城市卡住交通要道,不拿下來,我們的運輸線就不能連結一體。另外,城市有很強的輻射作用,如果在城頭公然反叛的人都沒法懲治,又如何能鎮得住廣闊的鄉村市集?!」   「可我總覺得,」賽義德皺眉道:「別亞這個跛子,只怕準備了些我們意想不到的毒招詭計。」   「你大概被瘸腿兒殺怕了吧?」史吞拿譏諷道:「二皇子征戰多年,諳熟兵法,其雄韜偉略,豈是你所能及的?」   賽義德臉都快氣綠了,礙於皇子在座,不然就要當場發作!   「老兄還是和少年時一樣的脾氣,就是喜歡開玩笑。」馬赫迪咧嘴笑道,沖淡席間氣氛。   艾哈邁德與休倫合作無間,其兒女在童年時也經常一起耍鬧,相互間非常熟識。   史吞拿在得意,賽義德在氣惱,其實兩人都沒聽出馬赫迪話裡對史吞拿的委婉諷刺,把他比作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皇子殿下可有破敵妙計?」賽義德知道跟史吞拿較勁,自己尚不夠斤兩,但這句話裡,還是隱隱透出不服氣的味道。   「瘸子擺酒,咱們赴宴,這沒的選擇。但到底從第幾杯開始,我們卻可以自由抉擇。」   「哦!」賽義德頓時反應過來,「好辦法!」   「井鹽最靠南,離我軍最近,對方也做好充分的準備,老將奎爾在此駐守。」看史吞拿尚未明白,馬赫迪以盤子和茶盞示意,邊擺放邊解釋道:「古土由鄧肯駐守,飛梭城由凱魯掌軍,別亞則在外圍遊蕩,伺機而動。」   「井鹽附近幾成焦土,糧草絕無,但古土和飛梭城卻因前方民眾後撤,麋集了大量糧草軍資。大批叛匪也被解散回鄉,修整待機。」馬赫迪先拈起一盅茶盞,再抽調一個果碟,「我繞道而擊,先下古土城,再佔飛梭城。」   「糧草豐盈,士氣高漲,最後以連勝之師合圍井鹽,」馬赫迪將最後一盤羊肉撥拉到自己的碟內,「平定叛黨指日可待。」   「確是好計,」史吞拿總算明白過來了,旋即問道:「可為什麼不先打飛梭城?」   「來不及嘍!我的一萬輕騎幾日前潛行飛奔,想必此刻已經抵達了古土城下。」馬赫迪聳肩道:「此時想改變計劃,已經晚了。」   賽義德心中一凜。   這個二皇子,以前雖聽過他的一些戰績,但在艾哈邁德以及身邊大將煌煌巨功的陰影下,還不覺有甚出奇。賽義德過去也未曾在其麾下效過力,更沒有多少直觀感受。今日甫一接觸,才頓覺此人用兵不凡。輕描淡寫間,已完成兵力調度,顯示他提前預測出別亞的兵力佈置,早想出了全盤計劃,並不動聲色地付諸實施。   這次奔襲,他連自己人都瞞過了,跛子更不可能會察覺。只怕鄧肯還未上任,古土城就已經易手!   「老兄為什麼要先打飛梭城呢?」馬赫迪的聲音,把賽義德從沉思中拉回。   「那還用問!」史吞拿的回答讓人忍俊不禁,「飛梭城裡有頭大狗熊哪!」   「什麼大狗熊哇?史吞拿大哥。」   賽義德本想藉此機會諷刺史吞拿兩句,孰料在廳堂門口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轉目一看,不由得癡了。   「領主大人撥來了充足的資金和人手,」尤勒興奮地說道:「打仗抓到的俘虜,全都送到我的船廠當苦役。以前我們每月只能造八艘三桅帆艦,現在可以造十五艘。」   「現在已造出三十艘戰艦,凱魯在香濃城又搶了十艘,總計有四十艘戰艦。」查理接過話茬匯報道:「但領主下了死命令,不聚集百艘以上不許出戰,故而恐怕要到年底,我蛟龍軍團才會再度出發,滌蕩妖教,掃平海面!」   「夫人這次帶來的數萬水兵,對查理的幫助可不小啊!」負責船廠守衛的吳平笑道:「這小子天天跟我訴苦,說缺乏熟練水手,到時候有船無人,可就不好辦了。」   「有船無人,這正是異教徒的困境寫照。」查理道:「為了適應遠洋航行需要,他們必須造大量的巨型船隻。可是本國水兵不夠,最後很多只能做運輸之用,兵船其實不多。只要聚集百艘之數,我們就能把所有敵船幹掉,控制整個海域!」   底下人興沖沖地給領主夫人匯報,描繪光輝的未來,但美芙洛娃提不起一點興趣。可皇室王族成員,激發士氣,安撫民心,本就是他們的職責所在,美芙洛娃亦必須演好自己的角色。她作意興盎然狀,聽取匯報,時不時還讚許地點頭,或者問些伙食如何、住宿如何等小問題以示關心。   丹西對於老婆自作主張,拖兒帶女南下省親,還把狼女、悍婦及其小娃娃招惹同行,搞出一個高層家屬慰問團來,頗為惱火,卻又不能有脾氣。最後他只能寫信折衷,向她佈置了安定民心、撫慰當地駐軍和外派官員等任務,如若不然,女權至上的夫妻協議就有遭丹西撕毀之危險。   猛虎自治領素以剛烈強硬著稱,但亦須女性的溫柔嫵媚來調和沖淡這種形象。除了崇尚聖火教的國家之外,大多數國家都選擇以女性形象作為本國標誌,比如把祖國比作母親。這既承襲了上古時期的生殖崇拜傳統,更是因為統治的需要。一個仁慈、善良、溫和的政權,更能爭取到民心,更能實現長治久安。雖然大多數國家的形象與本質迥異,但作為一種傳統,作為一塊招牌,卻得以一直沿襲下來。   自治領成立不久,征戰連年,丹西尚沒有時間搞這些形而上的玩意兒,但既然有帕巴特陪同美芙洛娃同行,他自然要充分利用。帕巴特搞內政問題確屬頂尖好手,在這個老狐狸的策劃下,美芙洛娃等若替老公巡視一圈新國土,而她懷抱嬰兒的美麗形象,更是深入人心,贏得民眾的喝采。沿途向教堂捐贈,給窮人佈施,每到一個城市,都要舉行儀式,由市政官員將象徵城市統治權的鑰匙獻給美麗善良的夫人。不知不覺中,自治領在老百姓心中的印象分增加了很多,貪婪強橫的霸主形象漸漸淡出,被美麗可親的新形象所替代。   當然,這也把美芙洛娃搞得相當疲累,每天晚上就寢前,她都要惡狠狠地對著牆壁罵老公幾句:「丹西,你太過分了,看到時候我怎麼整治你!」   這是一個不到十七歲的清秀女孩,有一種純淨端麗的美質。修長的身材、烏絲般的黑髮、飽受陽光的深色健康膚色、黑瑪瑙般閃亮的眼睛,寬大的聖火袍遮住了曼妙的線條卻蓋不住渾身的青春朝氣,調皮的眼神中,又略帶聖火女子所特有的傳統的嬌怯和羞慚。   老奸巨猾的艾哈邁德竟然有這樣一個年輕俏麗的女兒,難怪賽義德都不免一呆。幸好他記得自己的身份,記得聖教禮儀,連忙低下了頭。   「大狗熊就是一個叫凱魯的邪教徒,長得跟狗熊一樣,毛茸茸的,我估計,大冬天他都不需要穿衣服。」史吞拿卻沒有什麼顧忌,他和皇室家族的人是老相識了。   「呀!真有這樣的人呢!」   賽義德雖不敢抬頭,聽著這天使般的聲音也覺得是一種享受。   「你關心這些事幹什麼?」果然,馬赫迪出面干涉,「為什麼不帶蓋頭和面紗?」   「史吞拿哥哥又不是外人。」   「是啊!是啊!」史吞拿笑道:「真主在你臉上蓋了美麗的印記,人們看到這個印記,就更能認識真主對他們的恩典,何必要遮起來呢?」   馬赫迪聽得大皺眉頭,神色明顯不悅。史吞拿引用的話,是黑大陸一位著名蕩婦的名言,是違規逾矩者經常採用的借口。   「兩位比我來得早,也跟瘸子交過手,對於瘸子煽起的叛亂,你們有什麼看法呢?」不好直接責備史吞拿,馬赫迪只得引開話題。   在美貌公主面前,年輕男子自然有強烈的表現欲,史吞拿道:「叛亂嘛!就是殺一儆百,一個不行就兩個,兩個不行就三個,總之,殺到某個時候,叛匪們總會屈服的。」   「我在想,瘸子把我們的後方搗成了一鍋粥,我們何不如法炮製,」賽義德道:「由我帶一支部隊到敵後進行破壞。」   「嗯,賽義德將軍的建議很有意思,但可行性不足。」馬赫迪沉吟道:「瘸腿兒可以在我們這裡掀起叛亂,我們到了敵境卻只能蹂躪破壞,很難有人跟從。這說明,我們前期的困境,不是軍事上的戰敗,而是因為政治上失分。」   「父皇與教宗在兩盟半島實施的政治制度,當然是正確的,是符合真主意旨的合理秩序,是我們必須堅持的。但是,由於前期軍事進展太快,所以在實行過程中一步到位,沒有過渡。這在我國擁有絕對軍事優勢時,當然不會出現什麼問題,可是,當另一股強大的邪惡力量也殺入半島時,這就成為了我們的弱點。」   「對方擁有後發優勢,能在政治上對半島民眾做更多的讓步,比如:保持其自治權利等。」馬赫迪深有憂色,「如果不改變這種狀況的話,即使我們打贏戰爭,瘸腿兒種下的禍根,到一定時候就會死灰復燃,兩盟半島也永無寧日哪!」   「二哥,你總是坐在那裡苦思,整天想來想去的。」伊莎貝拉對這些問題自然也沒有任何興趣,「爸爸和休倫叔叔肯定會有辦法對付那個叫丹西的邪教徒的。你就不要操那麼多心了,說點有趣的好嗎?聽說那個丹西騎一頭大老虎打仗,是真的嗎?」   「是的……」賽義德剛想給公主介紹,就被馬赫迪嚴厲的眼神壓下了頭。   「父皇和教尊自然可以對付任何狂風惡浪,但有時候,也需要有人直諫提醒。」馬赫迪說道:「明天我將率主力部隊向古土進發,另外還有兩萬人馬護送伊莎貝拉前往父皇那裡。史吞拿,你跟我一起去獵捕大狗熊;賽義德,你負責公主的安全。」   在座兩人苦樂不均,史吞拿有些掩飾不住失望,賽義德表面上恭敬允命,心裡卻在偷笑。   「我也要去捕熊。」對於這種好玩的事,伊莎貝拉當然有興趣。   「對呀!大狗熊可有意思啦……」史吞拿馬上接口,卻被馬赫迪打斷。   「這是父皇的意思,我不希望有人違抗聖旨。」馬赫迪攤手道:「當然,假如有人敢這麼做,我也會有辦法對付。」   伊莎貝拉噘著嘴,很不樂意。 第二十九集 第十二章     「竟然在前天就攻下了古土城?!」凱魯訝道。   「異教徒輕騎來得極迅猛,就像突然從地下冒出來一般,守軍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們就衝進了城門,城內一萬民軍根本不是對手,只兩個小時,古土城就失陷了。」鄧肯面部肌肉顫動,「異教徒全城搜捕所謂叛黨分子,總共割下八萬顆人頭環城擺列,以洩飛梭城之恨。」   「你已跑了幾天幾夜,先下去休息吧!解了乏,我們一起商議守城事宜。」   「凱魯將軍,敵人既然能迅速拿下古土城,也會對飛梭城依法施為,咱們還是早作準備的好。」鄧肯說道:「還有,民軍的戰鬥力堪憂,需要事先有所防範。」   「嗯,我知道。」   凱魯讓人將滿身血跡的鄧肯扶下去療傷歇息後,派人叫來了元布鎮的雷尼。   「第一,聯絡周圍各村各鎮民軍,願意跟異教徒決一死戰的,馬上到飛梭城集中。其他人,請馬上撤離,躲往安全地區避難。」   「第二,徵集盡可能多的糧草入城,實在帶不走的,一律燒掉。」   「第三,找一些膽子大,心眼活的小伙子,在城外各處潛伏,監視敵人的一舉一動。發現有什麼情況,按約定暗號向城內守軍和別亞將軍的騎隊傳送。」   雷尼會意而去。   「傳令兵!」   「在!」   「馬上召集市議員們開會!」   「瘸子搞的,其實是一種無賴戰術。」馬赫迪站在古土城頭上,看著城頭下堆積如山的死屍,咬牙切齒,「他們在中央郡成功,又想搬到兩盟半島來繼續。這些人憑藉手中武器,以暴力手段裹脅民眾,以邪教教義迷惑民眾,強迫他們拒絕真主,偏離正道。最可惡的是,他們是以大量平民的傷亡來換取我軍的傷亡,再進而利用由此產生的仇恨擴大自己的武裝力量和控制區域,以此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看,還不是我說的辦法,」史吞拿聳肩道:「殺一儆百,殺一個儆不了,就殺兩個,兩個不行就三個,最後實在沒辦法了,就殺百儆百,全部殺光。」   「這正是這種戰爭的可悲和醜惡之處!我軍無法分清哪些是叛黨,哪些是良民,由於得不到準確的信息,無法把兩者標識和區分開來,只好加以平均化,見之即殺,殺到叛亂平息為止。」   「我們在古土取走了八萬條生命,但到底能否起到震撼效果,能否讓他們放下武器,尚很難斷定。弄不好,反而激起殘存者更深的仇恨、更大的反抗意志,甚至一些原本中立的民眾,也會改變立場,反對我們。」   「當然,一直殺下去,叛亂總會平息的,但叛匪停止抵抗的臨界點在哪兒?眼前的八萬?十萬?二十萬?五十萬?一百萬?我不知道,我只有繼續殺下去,不斷試探!」   馬赫迪手指城下,「不是我們,而是跛子,要為這些死去的人負責!」   「我感覺,跛子似乎在某個角落窺探著咱們。」史吞拿覺得背上發涼。   「那是肯定的。」馬赫迪慢慢恢復了鎮定,「但這只瘸腿惡狼,在我們還很健壯的時候,是不敢下嘴來咬的。」   「得把他找出來,消滅掉!老是他在暗,我們在明可不好,叫人心裡發怵。」   「賽義德就是這麼失敗的,跛子非常奸猾,最好別跟著他的節奏,要按我們自己的節奏跳舞。」馬赫迪冷笑道:「這事,可急不得呀!把所有城市拿下,把大狗熊等人逮住,跛子自己就會跳出來的。」   「丹西領主,我認為別亞在敵後的行動,將帶來巨大的無辜傷亡。無論最後誰獲勝,這將是一場贏者贏得很慘,輸者徹底毀滅的戰爭。」神聖同盟內部,狄龍提出了抗議。   「戰爭是政治的極端延伸,是最高形式的暴力,不是我們毀滅艾哈邁德,就是他毀滅我們。」   「可別亞在我的勢力範圍內大肆活動,帶來巨大民眾傷亡,對當地經濟造成巨大損害。古土屬於我的城市,但卻有八萬人被屠殺。」   「對不起,我不會下令別亞停手,因為這事不是瘸子干的,而是異教徒的暴行。瘸子是在保護民眾撤退和免遭傷害,是在進攻異教徒。」丹西抬頭望著狄龍道:「我還要提醒你,在徹底擊敗沙漠帝國之前,沒有哪座城市是你的或者我的,它們都屬於艾哈邁德。」   「早知道別亞會這樣幹,我就不會同意這次側後奔襲計劃。他的行動只能招致越來越大的屠殺,導致半島南部地區變成一片墳場!」   「是啊!這是一種很奇怪的言論,是反抗異教暴政的民眾招來了屠殺,所以是他們,而不是行刑的異教徒,要為大規模傷亡負責。一些屈膝投降的軟骨動物的自我開脫之辭,反而迷惑了不少天真者的思想。」丹西尖刻地說道:「這種可笑言論之所以可笑,在於它割裂了前因後果。沒有異教徒的入侵,沒有沙漠帝國的暴政,民眾怎麼可能起來反抗?反抗會招來屠殺,所以我們就應該投降,應該接受被奴役的命運?由於反抗者的反抗,導致願意當個安穩奴隸的人也有可能被屠殺,侵犯了他的被奴役權利。哈哈,我要大笑!」   「您在笑我天真?」   「不,我覺得您一點也不天真,您非常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丹西收回了諷刺的笑容,神情嚴肅起來,「當民眾大量和主動地捲入戰爭之後,他們在軍事上的貢獻,導致在政治上也必然會具有更大的發言權。中央郡的民眾由此贏得了他們的特殊地位,半島民眾假如能夠獲勝,我也將適度讓步,保留他們在很多方面的自治自決權利。當然,貴國的地盤,由貴國自主決定,聖瓦爾尼和布裡埃對半島資源的渴求程度高於我國,故而讓步的幅度不一定能達到我國的水平。也許,這正是你我分歧的關鍵。」   「假如他們失敗了呢?」   「那就證明,他們太容易屈服了,因而也不配享有高度的自由權利!」丹西的聲音冷得讓人心葉發顫,「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也許我們該商量一個共同的標準、一個統一的管理尺度,如果發生惡性競爭,互相拆台,對貴我兩國都不利。」   「對,這才是商量問題的態度嘛!」丹西笑道:「不過我覺得,還是先討論一下援軍到達後的形勢。假如正面戰場輸了,即使敵後戰場獲勝,形勢也絕不樂觀。正面戰場至少要頂住敵人,敵後戰場的意義才能顯示出來。」   夕陽下,賽義德率領兩萬帝國部隊繞開叛亂區,朝聖傑西城進發。   在隊伍的正中間,是公主伊莎貝拉的寬敞馬車。周圍有近百名精銳騎手團團保護,不讓這朵嬌滴滴的花兒遭到任何傷害。   道旁的樹林,枝枝杈杈間閃動著兩雙銳利的眼睛。   「藍帽子,情況如何?」   「回稟血老,藍衫子、藍褲子、藍襪子、藍靴子都已準備就緒。」   不要笑,藍衣派這「五藍」可是派內的頂級刺客。他們再加上血老,可見藍衣派對在新大陸第一票生意的重視。包括血老在內,該派所有遠征成員都混雜在龐大的帝國部隊中跟隨而來,以各種身份潛伏臥底。   「這是我們第一次開業,活兒最好幹得漂亮點,別讓丹西看癟了!」   「丹西要這小百靈幹嘛?當洩慾工具嗎?」   「那個年輕魔王,可不是美色能打動的。」血老嘀咕一聲,目光冷峻,「你們最好打起精神來,衛兵裡頭潛藏著五名星月使。」   夜色降臨。   大軍宿營紮寨。   暗夜下,兩個黑點在晃動。   「九個一模一樣的粉紅色帳篷。」   「左邊第三個。哼,這點伎倆能難倒老夫?!」血老冷哼道:「我已經知道她身上那股特殊的香味,只要在百米之內,她的方位就暴露無疑。」   「開始行動!」   血老打個手勢。   只見六道陰影一晃,然後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公主殿下!」   清晨時,一名隨侍丫頭的驚叫,把整座大軍營嚇得發抖。   伊莎貝拉的寢帳裡,躺著一個身穿公主睡袍的假人。   見此情景,賽義德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無聲無息,沒有形成任何驚擾的情況下,突破衛兵和星月使的防護,玩一個以假換真的掉包計,把偌大一個活人弄出兩萬部隊把守的大營,真是匪夷所思!   飛梭城,一座多災多難的城市,兩個月之內已經打了三仗,但痛苦似乎永遠沒有盡頭,死者血跡未乾,屍骨未寒,第四仗又鳴鑼開場!   留下一萬人駐守古土後,馬赫迪皇子率一萬騎兵和六萬步兵,總計七萬人馬抵達了飛梭城下。   攻城可以四面封閉式合圍,亦可圍三闕一,三面包圍,留出一個逃跑的口子。   神聖同盟是如此包圍聖傑西,馬赫迪此次攻城也是如此,但兩者的性質又完全不同。丹西因為兵力不足,十字軍團作戰素質不佳,被迫收縮戰線,而馬赫迪則是蓄意為之。   守城部隊全都是未經訓練、未經戰陣的民軍,沒有活路時會困獸猶鬥,有一條生路留給他們,卻會大大削弱守軍的鬥志和毅力。當然,當他們真正逃跑的時候,帝國部隊會輕鬆地將他們全數收拾掉。   鑒於古土城的教訓,凱魯對飛梭城和周圍鄉鎮做了清場處理。老弱婦孺和其他非戰鬥成員全部撤離,逃往相對安全的他處。糧草、馬匹全運進城內,所有帶不走的東西一律燒燬。   留守城池的,都是飛梭城及其周圍鄉鎮的壯男,並宣誓與飛梭城共存亡,總計有五萬人左右。此外,城內還有一些死活不肯離開家園的老人,一些守城戰士的家人執意要與丈夫或者父親同生共死。   馬赫迪在古土城的大屠殺還是有效果的。在飛梭城裡留下的,都是意志堅定的叛黨分子,全數屠光,估計也不會有多少冤死鬼。另外,城內的非戰鬥人數少,故而糧食非常充裕,但能給予守軍的後勤協助也就相對較小。   得到古土城噩耗後,凱魯與鄧肯帶領民軍將士和市民們連日修整加固城防,製造守城器械,基本上滿足了守禦需要,除了兵員素質外,其餘的都稱得上可堪一戰。也正因為如此,凱魯和鄧肯才決定在此堅守,而不是棄城而逃。   馬赫迪在北西東三面建立營壘,在南路留下一個活口。步兵安營紮寨,修建攻城器械,騎兵則四處警戒,衛護營地,察探四周。一切工作按序進行,有條不紊,在沉默寂靜中,不斷給對手施加壓力。   五萬民軍與七萬帝國正規軍相比,雖戰鬥力遠遠不及,但若拼起命來,馬赫迪就算獲勝也得付出慘重的代價。曾在國內參加過平叛戰爭的沙漠帝國二皇子心中清楚,對於這樣的敵人,心理平衡遠較物理平衡容易打破,只要令他們心理失衡,因恐懼或盲目而做出非理性的舉動,帝國攻城部隊就能抓住機會,輕鬆獲勝。   「留出一個缺口,如果大狗熊逃跑了,怎麼辦?」史吞拿問道。   「那就更好呀!」馬赫迪沒好氣地回答道:「把他趕進井鹽市,然後將所有的敵將一舉擒殺。」   這兩天,因妹妹被人劫持而生死未卜之事,馬赫迪心情很糟糕,史吞拿也不敢去惹他發火。當然,黑蝙蝠心中竊喜,幸好自己走運,沒去當這趟護花使者。那個該死的賽義德,以為撈上了一樁可大獻慇勤的艷差,卻沒想到會捅出這種天大的漏子!   伊莎貝拉可是艾哈邁德的心肝寶貝,是他最寵愛的女兒。賽義德鬧出這種麻煩,小命能否保住都是大問題,估計他誣陷自己謊報軍情一事,再沒人會去注意。   「你好像挺高興的?」   「哦!哦!」史吞拿連忙把眉宇間的喜色收斂起來,「我想到很快就能捉到大狗熊,心裡就感到痛快無比。」   「是麼?」馬赫迪瞟他一眼,「這座城可不那麼容易攻佔呢!」   「古土不也輕鬆拿下了嗎?飛梭城,我看也就多守個三五日罷了。」   「古土城是突襲快打,攻其不備,利用民軍的疏忽,尚未來得及組織起防禦體系就遭受進擊,到處應接不暇,故而一舉而下。飛梭城已經吸取了教訓,用具修造完成,人手分工停當,兵士心理也有了準備,就不那麼好打了。當然,對付這種部隊,有一個屢試不爽的辦法。」   「什麼辦法?」   「比試基本功。」馬赫迪冷笑道:「你去把軍隊分為十個分部,輪番佯攻,輪番休息。我倒要看看這些沒上過戰場的愣頭青,在不間斷的戰鼓和吶喊聲中,能不能吃得好睡得香,能不能保持現今這副神氣模樣?」   樹林裡,跛子別亞也在仔細觀察城池攻守態勢。   兩千老戰士正在幾個隱秘基地裡訓練騎手。挑選出來的三萬小伙子,雖然騎術功底不佳,但身體條件不錯,求戰慾望強烈,假以時日,定能成為一支出色的騎隊。當然,跛子沒有那麼多時間,只要完成基本階段的訓練後,他就會帶他們出來作戰,讓殘酷的戰爭將他們迅速催生成熟。這樣做,帶來的損失當然比按部就班的訓練要大得多,但成長速度也要快得多。   作為敵後戰場的總指揮官,別亞對前線放心不下,帶著兩個親兵,在雷尼的引領下,親赴戰場視察。   當日就是從這片森林衝出,接過兩萬弟兄幾近全部喪身,一個多月後重返故地,而且是第四次在飛梭城下觀戰,瘸腿騎將亦是感慨良多。   兩個月之內四戰飛梭城,無論最終勝負如何,這座城市足以有資格在猛虎軍團的戰史上書寫濃墨重彩的一頁!   「城外民眾和城內非戰鬥成員都撤走了嗎?」   茲波林曾驅趕民眾填壕,攻克了堅固的黑巖城;馬赫迪在古土城濫殺無辜,招致八萬人死亡。為防這些慘劇繼續上演,猛虎軍團不得不事先採取預防措施。當然,這些措施雖然是為守住城池,爭取最後勝利而做出的,但客觀上對於減少平民傷亡起到了積極作用。   「該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願意死戰到最後一息的勇士,」雷尼介紹道:「異教徒將在城牆下碰得頭破血流!」   「如果光憑勇氣就能獲勝,世界版圖就不會是這副模樣了。」別亞皺眉道:「守城戰比的是忍耐與毅力,必須時刻保持謹慎。這將是一個非常嚴峻的考驗,不能出任何紕漏。」   「敵人可能會採用各種卑鄙手段攻城,咱們也要給他們使使壞。」別亞問道:「在城外埋伏的人怎麼樣了?」   「都安排好哩!」雷尼咧嘴笑道:「他們將監視敵軍的一舉一動,在水裡下毒,在營房點火,在半夜鬼叫,總之,要叫異教徒一夜數驚,不得安生!」   「嗯,攻城戰要麼迅速拿下,要麼就會拖很長時間。如果凱魯能先頂住一個星期,形勢就會越來越有利。」別亞說道:「一周之後,我的騎兵部隊將出外作戰,減輕城防壓力。從城內城外兩個方向殺傷敵軍,襲擾敵軍,疲憊敵軍,馬赫迪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難過,而我們也就有望在飛梭城而不是井鹽市結束這場戰爭!」   「哇,騎兵部隊這麼快訓練完畢啦?」   「沒這麼快,兩周時間,只能讓他們學會一些最基本的作戰技能,剩下的內容,讓戰爭這個最好的老師來訓練吧!」別亞仰望碧空,炯炯目光似乎能穿越時空,「凡是能夠在這場殘酷戰爭中生存下來的勇士,就是兩盟半島未來的守護神!」 第三十集 本集簡介     來自沙漠帝國本土的第二批部隊與來自走廊的神聖同盟援軍抵達前線戰場,半島宗教戰爭進入到第二階段。   丹西與艾哈邁德都開始改變策略,但神聖同盟卻處於下風。馬赫迪頻頻發威,連下數城,凱魯等人被殺得雞飛狗跳。由於本土水師抵達,加上麻臉考夫利成功誘騙威塞克上當,易卜拉辛艦隊縱橫海面,並沿途攻城略地。   沙漠帝國如凍僵的蛇復甦過來,大舉反攻,神聖同盟局面非常不利。危急形勢下,丹西被迫命令尚未準備完畢的蛟龍水師出戰。別亞也開始出動,氣勢洶洶地要與馬赫迪一決生死。   美芙洛娃與伊莎貝拉相會,亂世中的兩位弱女子之間又會演繹什麼樣的故事? 第三十集 第一章     來自沙漠帝國本土的援軍十五萬人,水陸並進,先行到達聖傑西城,徹底解除正面戰場的險情。   緊接著,差了不到半日光景,神聖聯盟的九萬陸地援軍,其中自由軍團五萬,聖瓦爾尼騎兵兩萬,胡瑪騎兵一萬,熊族武士一萬,也抵達了前線。   兩方的援軍相繼趕至,標誌著發生於兩盟半島的宗教戰爭進入到第二階段。   在第一階段的戰爭中,儘管分出了勝負,但參戰雙方,無論神聖聯盟還是沙漠帝國,都遭受到巨大的損耗,故而當援軍加入後,雙方在正面戰場上投入的兵力反而不及第一階段那麼龐大。   神聖聯盟一方缺乏制海權,需要調派部隊鎮守後方,隨著陸戰的獲勝,收復大片土地,更使得後方的海岸線變得綿長而脆弱,十萬正規軍和大批新募半島民軍被分派到沿海各地駐防。正面戰場上,因西山爭奪戰和奧圖曼的城下突襲又損失了數萬人馬,故而雖有九萬本土陸軍補充加入,但兵力僅增長到二十三萬左右。   沙漠帝國一方也有自己的麻煩。水師抽調走了七萬將士,受別亞的牽制,後方的馬赫迪也需要帶領八萬部隊鎮壓叛亂,故而雖然有三十萬援軍到達,但在聖傑西一線的正面兵力也只增加到二十四萬。   總體而言,在陸地的正面戰場上,兩邊的力量大致差不多,如要細究,艾哈邁德一方略占極微弱的優勢。   兩支生力軍的加盟,使得主力正面戰場上恢復了平衡態勢。面對嶄新的形勢,丹西和狄龍撤除了對聖傑西城的三面合圍,將城市東西兩側的營壘悉數焚燬,延長並加固北線的營壘。   敵退我進,沙漠帝國當然趁勢而進,把戰線拉直,形成一條平行對峙線。   只有西山仍控制在神聖聯盟手中,丹西捨不得放棄這一戰略要地,故而在此形成一道折角,一個特殊的戰場凸出部,如一顆楔子釘入敵方陣地……   *******************   如果從戰爭全局分析,發生於兩盟半島的宗教戰爭進入第二階段之後,作戰規模看似有所縮減,但戰場形勢卻越趨複雜。   在戰爭的第一階段,兩方是海陸協同,進行主力部隊之間的正面硬撼。那時,陣線分明,脈絡清晰,但戰爭損耗巨大,即便贏者一方也承受不起這種光榮的慘勝。   進入到第二階段,丹西和艾哈邁德都不得不轉變策略,從正面抵住對手,把希望寄托於攻擊敵人的後方和側翼,企冀以盡量小的代價奪取勝利。別亞騎隊和易卜拉辛艦隊,兩支部隊雖一在海面一在陸地,究其實質,任務卻非常相似,目的都在於旁敲側擊,也都是兩方有可能打破正面僵局的重要砝碼。   如此一來,從地理位置上說,兩盟半島同時形成了正面、敵後、我後三個各自獨立的戰場,陣線犬牙交錯,局勢亂成一鍋粥。   正面戰場當然是最具決定意義的主戰場,丹西、狄龍與艾哈邁德同場競技,如果在這裡決出勝負,則整個半島局勢也就明朗了。可偏生在此處,兩方在兵力和指揮才能上都是半斤八兩,誰也打不開局面,再加上巨大的傷亡率,誰都不願輕佻兵釁,故而雖重兵屯集,戰場上卻是一片冷峻肅殺的僵持。   敵後戰場上,別亞從一開始吃了大虧到盡殲賽義德騎隊,形勢一片大好,隨即二皇子馬赫迪乍然出現,帶領大批帝國本土正規軍加入沙場,打出一連串組合攻勢,形勢立變撲朔迷離……   海上戰場,七萬帝國正規水兵的加入,易卜拉辛的優勢得到進一步加強,開始向神聖聯盟沿海各地轄區挺進。蛟龍軍團繼續悶在洛瓦港裡造船練兵,沒有絕對把握之前,拒絕出戰。威塞克率瓦爾芹海盜們利用長船的小快靈優勢,不斷襲擾搗亂,破壞敵軍後方航線。沙漠帝國掌握住了絕大部分的制海權,但對手仍能對其構成威脅,並非毫無還手之力……   整個兩盟半島,到處硝煙瀰漫,簡直稱得上是體無完膚。唯一算是安定一些的地方,是沙漠帝國的沿海地區和神聖聯盟的內陸地區。   沙漠帝國擁有制海權,連跛子別亞也不敢輕易殺入南部半島沿海,以免成為敵方強大海軍坫板上的魚肉。   為防範敵人水師騷擾後方,神聖聯盟不僅正面聚兵抵住敵軍主力,而且在半島北部的沿海地區布下大批人馬駐防,沙漠帝國想滲透進敵方轄區的內陸地區,也頗為困難。   敵後和我後兩個分戰場雖在地位上不及正面戰場,但同樣極其重要,哪一處發生了變局,都可能會影響到整場戰爭的勝負……   *****************************   無論戰場形勢多麼複雜,援軍的加入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   在神聖聯盟的軍營裡,舉行了盛大的迎接儀式。狄龍和李維以駐軍總代表的身份安置援軍歇宿,並擺酒接風宴請諸位將領。狄龍和雅辛斯克,李維與巴維爾、穆斯塔法、古格等來援將領一一擁抱。   丹西則有自己的任務,負責接待老婆、孩子、家屬慰問團以及隨軍同行的老臣帕巴特。   「怎麼多出來兩個小寶寶?到底哪個是我的親閨女?」   丹虎、丹豹尖叫著撲上來騎到肩膀上,兩手更一下子從美芙洛娃手中接過三個哇哇啼哭的小嬰兒,丹西手忙腳亂,神色疑惑不已。   「左手這個是我們的丹鳳小公主,」美芙洛娃被長途旅行和不斷的公關活動弄得非常疲倦,但與日思夜想的老公重逢,加上一群可愛的孩子們,她的臉上仍泛起了甜絲絲的微笑,「中間的是狼女生的狼崽,右邊的則是悍婦生的猛孩。」   「那狼女和悍婦呢?」丹西不由皺起眉頭,轉脖左右掃顧。   「她們中途打聽到凱魯與別亞不在軍中,知道從你手裡討要不到自己的老公,幾天前就把小寶寶扔給我,棄隊南下,結伴尋夫去了……」   「胡鬧!」丹西一聽就有些急了,「敵後戰場非常危險,這兩個小孩沒滿週歲的娘們去戰場上湊什麼熱鬧!你為什麼不制止她們?!」   「我是勸過她們,可她們不聽……」   「都是你帶的好頭!狼女和悍婦自然有樣學樣!」丹西越想就越來火,「凱魯和別亞身負重任,你還偏偏把兩個女魔頭也惹來,這不是給我添亂嘛!」   千里迢迢趕來與丈夫相會,下車伊始,不但沒有得到意想中的溫柔的撫慰,反倒挨了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小美委屈得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   「丹西領主,」帕巴特一見氣氛不對,連忙從丹西身上接過丹虎、丹豹兩個調皮蛋,並適時插話道,「有什麼話,咱們還是回營再說吧。」   「呵呵,帕巴特先生,女人和小兒糾纏不休,怠慢先生了。」   對這名德高望重的老臣,丹西可不敢不恭敬。   「男人和女士,作風有別,我們都崇尚理性,習慣了思定而後動,」帕巴特酹須一笑,「女人卻大多都是典型的情感主義者和行動派。」   「呵呵,先生高論,」丹西打個哈哈掩飾,親自給老臣領路,「來,這邊請。」   ***********************   「還沒有伊莎貝拉的消息麼?」艾哈邁德神色憔悴。   「沒有任何線索,」何賽因道,「沒有任何人宣稱對此負責,也沒人找我們談條件。」   「會不會是丹西派人下的手?」奧圖曼問道,「黑道綁匪,不至於有這麼大膽子,敢到千軍萬馬中劫人索財。」   「那他應該派使臣過來談判,讓我們知道公主的下落也好。」何賽因道,「就這麼懸在半空,只能叫人更加擔心。」   「也許伊莎貝拉尚未抵達丹西的軍營,為防我們中途截擊,丹西故意不動聲色。」艾哈邁德歎口氣道,「唉,這個邪教魔頭,不到關鍵時刻,是不會動用手中王牌的。」   長長吁口氣,甩甩頭,艾哈邁德把思緒從兒女私情中收回來,轉向更為緊迫的軍政問題。   「馬赫迪的信,你們也都讀了吧,」由於老搭檔休倫遠赴呼蘭談判,老皇帝也只有找兩位陸軍元帥商議重大政治問題,「他提出的建議,你們如何看?」   「刑在法先,如果不能使民畏懼,叛意必然孳生。」何賽因道,「即便需要安撫,也必須在將叛亂根除之後。如果叛亂一起就立刻讓步,只會令叛黨的氣焰更加囂張,得寸進尺。陛下還記得那則旅行者與駱駝的故事吧?」   旅行者與駱駝的故事是黑大陸沙漠中流傳甚廣的一則著名寓言故事。   主人騎駱駝旅行,夜幕降臨時支起帳篷睡覺。駱駝把頭伸進來,對於座畜的這個行為,旅行者沒有在意。駱駝接著把脖子、前蹄伸進來,旅行者亦沒有管他。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擠壓旅行者的生存空間,最後,駱駝把整個身子都擠進了帳篷,而可憐的主人卻被得寸進尺的駱駝一腳踹了出去。   「嗯,」艾哈邁德總算露出一絲難得的微笑,「奧圖曼,你說呢?」   「我倒是覺得馬赫迪殿下說得有些道理。半島地區為新征服之國土,以前從未被真主的聖光所照耀,乍然一下轉為聖教新制度,沒有中間過渡步驟,只怕異教徒心中暗有微詞。在較長時間裡當然可以潛移默化,讓他們接受真主,轉行正道,但半島新附未久,邪教大軍即已臨近。」奧圖曼悠然開口,思索著措辭道,「我國前方在軍事上沒有取得決定性勝利,後方又有瘸子煽動、欺詐、威嚇與裹脅,暴民們自然會生出非分之念,掀起強烈反彈,形成叛流洶洶之勢。」   「當此之時,馬赫迪殿下的以退為進,暫時忍讓,清剿妖孽後再逐步改變現狀的策略還是可行的。我們與新附區民眾各讓一步,大多數人應該還是願意妥協,叛黨的滋生土壤被絕斷,必成無本之木。」奧圖曼繼續道,「當然,何賽因元帥的建議也有其道理。平叛應恩威並舉,先威後恩。我建議,在攻下飛梭城屠盡該城叛黨後再頒布聖命,市恩天下,一硬一軟,一剿一撫,雙管齊下,叛亂可平。」   聽完部下的意見,艾哈邁德沉吟不語……   *****************************   「緩步!」   「小步跑!」   「衝刺!」   「劈砍!」   「轉向!」   ……   訓練場上,軍官們的大嗓門在咆哮。   騎兵戰士們在呼喝著縱馬馳騁,進行技戰術訓練。   有的部隊在進行馬術隊列運動,縱隊、橫隊、方陣、錐形,分別演示,互相轉化。   有的部隊在進行騎射訓練,飛馬馳過一排箭靶,騎手靠雙腿夾住馬腹,身子略略後坐,以立姿連續抽箭、射擊、抽箭、射擊。   有的部隊在進行劈砍訓練。在開闊地上,數百米的距離內豎著高低不同很多個木頭假人,成縱列排布,上面頂著一個大西瓜當人頭。戰士們策馬襲步而來,在疾速奔馳中,從刀鞘中掣出馬刀舉過頭頂,騎手身體傾向馬體右側,右臂揮刀砍下。瞬間,紅汁四濺,「人頭」滾落塵埃。一列列的騎手在馬上左傾右斜,忽劈忽刺,高高低低的假人之「人頭」接踵落地,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最精彩的當屬猛虎騎兵老戰士進行表演,並給一些素質不錯、訓練刻苦、技能飛速提高的新兵加小灶。   有的老兵鐙裡藏身,離開馬鞍,單腳踩鐙蜷伏隱身於馬的左側,從右面根本看不到人影存在。與此同時,他們還把馬背當作掩護碟垛,彎弓搭箭,從左向右射擊,彈無虛發。   有的老兵馬上站立、馬上倒立、馬上撿拾物品,隨心所欲,在馬背上坦如平地。   有的老兵乘馬跨越高高低低的障礙,乘馬鑽過一個又一個的火圈,奔馳如電,瀟灑自如。   有的老兵表演與馬兒的關係,真比情人還要親密無間。要馬兒臥倒就臥倒,要它起立就起立,要進就進,要退就退,要它繞個大圈然後回到原地也照做不誤。別看這些內容似乎比較花哨,其實很有實用價值,在小股騎兵的隱蔽伏擊、騷擾偷襲、迷惑誘敵等戰鬥中,有心心相印的馬兒幫忙,助益極大。   看著這些猛虎騎兵老戰士們的技戰術精彩表演,半島小伙子們采聲震天,掌聲如雷。   別亞看著熱火朝天的訓練場面,暗自點頭。   凱魯和鄧肯在飛梭城已經守衛了五天時間,馬赫迪的大軍滯於城下,無法破門而入。一般而言,城池攻防戰要麼速戰速決,要麼曠日持久,只需撐過頭一個星期,就很有可能演變成長期圍攻。出現這種局面,將對半島民軍非常有利。兩天過後,別亞就將率領這支騎兵部隊出發,破壞交通路線,截斷馬赫迪糧道,打擊小股敵兵,騷擾圍城部隊,從側後配合半島民軍守城,保證戰爭按照預定軌道進行下去。   當然,別亞一出動,對方肯定也會派出精銳的沙漠輕騎迎戰。那支水平不遜於猛虎騎兵的異教騎隊,將是這支半島新騎兵的成長道路上的重大考驗。除了人數上的三倍優勢之外,別亞的指揮能力,也將成為勝負的關鍵因素……   ********************   飛梭城。   凱魯又習慣性地走上城頭,在火熱的戰爭第一線帶領民軍將士們作戰。他的右臂還纏著繃帶,卻依然咬著牙,用未受傷的左手擎起一塊塊大石頭,不斷往城下猛砸。在他的激勵下,守軍戰士們投石射箭,英勇抗擊來犯的帝國大軍。   實際的城防總指揮官變成了小將鄧肯,他握控全局,不斷揮動旗幟,調度守軍奔向各處吃緊的戰場。   城下,馬赫迪指揮七萬帝國正規部隊加緊圍攻城池。   這些人可就遠比守城的義軍將士們有經驗得多了,在戰術素養上更高出對手不止一個檔次。無論射箭投石的準確性,肉搏拚殺的有效性,還是行動秩序的組織效率,都遠優於對手,儘管是在進行不利條件下的攻城,他們的傷亡竟然小於守城的民軍!   更有甚者,馬赫迪將圍城大軍分為數支,各支部隊輪番上陣,輪番休息,連續不斷地發起一波一波的進攻,即便深夜也不停止。   「城頭那隻大狗熊就是凱魯!」看見了死對頭,史吞拿惡狠狠地手指前方大叫,「快,砸死他,射死他!」   「慢!」   馬赫迪揮手制止史吞拿的瞎指揮。   「為什麼?!」   「為什麼?大狗熊不能殺,必須抓活的!」馬赫迪冷聲道,「我妹妹很有可能被丹西綁架了,如果逮住大狗熊,我們手裡就有交換的人質!」   「你就有把握一定能活捉大狗熊?!」   「活捉大狗熊或許沒有把握,但飛梭城,明晚必然被拿下!」   ********************   好容易把所有人安頓下來,又到軍營的接風筵席上勸了一圈酒,黑夜沉沉之時,丹西方能返回統帥總部的住所歇息。   坐在臥室一角暗垂香淚的小美,被丹西摟入了懷中。   「你答應過的,無論幹什麼都得把我帶在身邊,」美芙洛娃一邊吸著鼻子,一邊點著丹西的額頭埋怨道,「可今天不僅毀約,還對我發脾氣!」   「那還不是顧念你和小寶貝們的健康和安全嘛。」溫玉在懷,丹西的態度早就軟化了,「我向你投降,好不好?」   「哼,你對部下那麼好,對老婆卻凶霸霸的。」美芙洛娃撅起嘴,「今天這筆帳要記下來。」   「你看看你,老和狼女、悍婦那些娘們混在一起,」望著那張誘人的小嘴,丹西忍不住狠狠親了一口,「別的沒學會,潑辣性格卻學了個十成十。」   「死鬼!」   美芙洛娃手上掐著,嘴上罵著,身體卻開始燥熱,玉腿把丹西纏得更緊。   丹西心蕩神馳,抱著心愛的女人走向大床。   「咚咚咚!」   傳來急遽的敲門聲。   「什麼事?!」   丹西相當惱火。   好不容易把一切閒雜人等支開,偏偏就有人這麼不識趣,在這種節骨眼時候找茬!   「血老有要事求見。」   霍夫曼在門邊壓低聲音道。 第三十集 第二章     「一定將此信交到艾哈邁德手裡。」廳房中,丹西把信遞給使者,「告訴老賊,把聖傑西城交出來換人,否則,他是怎樣對付我兄弟昆達的,我也會怎樣對付她的寶貝女兒!」   使者躬身而去。   「血老出手不凡,您的功績,我感念於心,無以為報。」丹西將十萬金幣的銀票遞過去,「此絕非酬勞,而是我個人對貴派活動經費的捐獻,懇請笑納。」   「有事隨時聯繫。」   獅巢血老對該得的東西絕不含糊,看也不看地把銀票塞進懷中,轉身離去。他的身體似乎沒有重量,踩在地上不出半點聲響,未濺起一絲塵埃。   對於這樣一個人物,丹西從來都不敢放鬆警惕。直到其身影完全消失,他才鬆了一口氣。   「好了,尊貴的公主殿下,歡迎您到猛虎軍團做客。您如果有什麼需要,隨時提出來,我們會盡力滿足。」待其他人都離開後,丹西才轉頭仔細打量眼前那個美麗的異教女孩。   「我要爸爸……」   血老為防伊莎貝拉出聲,用藥物令其一直昏迷。迷迷糊糊中,彷彿做了個噩夢,從人人呵護的公主一下子變成敵人的階下囚,伊莎貝拉眼圈發紅,無法適應。   「哦!對不起,恕難從命。」丹西聳肩道:「你老爹想殺我,我也想殺你老爹,除非我把他活捉,否則你們父女,此生再無相見的機會。」   「你不是說,他如果割讓聖傑西城,就會放我回去嗎?」   「我敢打賭,你在艾哈邁德老賊心裡,遠沒有聖傑西城重要。」丹西搖著頭,語帶惡意,「別做夢了,你根本就不值這個價。」   「可要是,」伊莎貝拉總算抑制住在眼眶裡打轉,幾乎就要流出的淚水,勇敢地抬起頭正視丹西,「父皇願意進行交換呢?」   「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人做這種賠本買賣,尤其是像你父親這種人物,否則,他也不會有如今這等成就。可如果他真的答應了這個條件?」丹西盯望對方那雙烏亮水靈的眼睛,「我下面的話殘酷了點,公主如果不願聽,就請事先直言。」   「你說吧!」伊莎貝拉深吸一口氣,「我不怕。」   「如果他答應,就說明你是他最大的弱點,是他的命門。像你老爹這樣的人物,弱點是不多的。假如讓人逮住一個,不僅是我,換成任何一個雄豪,都不僅不會鬆手,還會揪住這個弱點往死裡打。」丹西冷笑,「兩國兵爭,可不容許什麼浪漫主義的玩意兒存在。即使他交出聖傑西城,我也不可能放你回去,要讓你成為我手中的一件致命武器。所以公主殿下,你還是認清現實,死了這條心……」   「你這個無恥的惡魔!」   伊莎貝拉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從一隻被捕獲的惴惴不安的小母鹿,變成了一頭暴怒的母獅子。她抓起桌上尖尖的燭台就朝丹西撲過來!   燭台轉眼間就到了丹西手裡,而伊莎貝拉的兩隻玉手都被丹西一隻大手捏個牢實,無法動彈。可異教公主仍在掙扎,身體扭動,腿腳踹踢,嘴裡尖叫,銀貝似的牙齒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當然,女孩的進攻被丹西輕易制服了。   小丫頭發怒的樣子可真美,看著在自己懷裡嬌喘的伊莎貝拉,丹西心中一動。   剛才正想跟老婆親熱,卻被血老硬生生打斷,丹西就強行憋下了一股邪火。此刻,伊莎貝拉雖然手腳被制住穴道,但玉體卻在不安分地扭來扭去,蹭得丹西胸內的那股壓抑下去的邪火,呼地一下又冒了起來!   「這麼漂亮的手,為什麼喜歡打人?」丹西摩挲著女人纖細的手指,「你們的教義不是說,羞怯沉靜為女人之美德,為什麼堂堂公主卻如此凶巴巴的樣子?」   女人的心思總是非常敏感的。當看到丹西一直冷酷如冰的眼睛裡突然冒出噴湧的慾火,伊莎貝拉就覺得不妙!   「你,你想幹什麼?」咆哮的母獅又回復為驚恐的小鹿。   丹西把她的嬌嫩身軀擁入懷中,青春火熱的身軀直令人血脈賁張。可隨即,丹西又將她迅速推開。   當然,那句幾乎脫口而出的淫辭穢語,也在嗓子眼被硬生生卡了下去。   輕盈的腳步聲在門前停住,睡眼惺忪的美芙洛娃疑惑地推開廳門,「這麼晚了,這裡怎麼又叫又鬧的?!」   丹西已經恢復了正常,「你丈夫剛才差點被人謀殺了。」   丹西推開伊莎貝拉,一把抱起老婆,大踏步就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今晚連續兩次被人打斷,丹西到此刻幾乎是慾火焚身,難以自持。   「謀……」   女人還沒明白過來,丹西已經用大嘴銜住了她的兩片紅唇。   伊莎貝拉縮在大廳一角,低低地抽泣……   「咚咚咚!」   「殺啊!」   「上帝保佑!」   「真主至大!」   深夜裡,飛梭城下依然是火光晃動,戰鼓和吶喊之聲不絕。   「幾天來,從早到晚,一直這樣,不停地攻城,」鄧肯皺眉道:「一會兒遠射,一會兒佯攻,一會兒又是真刀實槍地猛打。」   「也沒啥,不就一車輪戰嘛!」凱魯晃動他的大腦袋,「馬赫迪搞疲勞戰術,咱們也做好準備。你去把將士們分成五批,輪流休息,輪流守衛。」   「好的,我馬上辦。」鄧肯急速離去。   凱魯舒展著他發酸的左臂,看了一陣戰場形勢後,向幾名義軍副將交代一番,然後也回去歇息。   「啊──」   身下的女人吐氣如蘭,發出滿足而又勞累的歎息。   丹西依然激情難抑,欲雄赳赳地衝鋒陷陣。   看見美芙洛娃眼中的淚花,他只好減緩了節奏,一個悠長而深沉的長槍刺捅,俯在女人的雙乳之間,暫時停止了動作。   雖然丹西體魄素來強健,但今晚仍顯得有些過於亢奮,豪情長盛不衰,到現在仍堅挺灼熱,「性」致勃勃。   香汗淋漓的女人翻個身,雖然累得有些無法動彈,卻仍像八爪魚一樣纏在丹西身上,不肯與丈夫有片刻的分離。   她趴在厚實的胸脯上,享受著這種令人心醉的疲憊。   「你呀!還罵我為什麼要來,」女人嗔怨地耳語,「你看你今天晚上,就像野獸一樣,到現在都沒個饜足。」   「我是野獸,」丹西愛憐地摩挲著女人嬌軟無力的美軀,「那你就像一頭吐著舌頭喘氣的小狗兒。」   「你這個死鬼!」美芙洛娃實在很累,連掐人的動作都變形了,變成了撫摸。   丹西嘿嘿傻笑,親吻著女人的臉龐、耳垂、眼睛、鼻子和小嘴。   小美的汗都似乎有股香味呢!   丹西舔動舌頭,心下嘀咕。   「哎,我問你,今晚那個小妮子是誰,為什麼要殺你?」   來啦!丹西心道,小美的心思太細了,什麼都逃不過她的鳳眼,「那是沙漠帝國的公主,艾哈邁德的女兒,叫伊莎貝拉,她榮幸地成為了我國的俘虜,是我對付異教徒的一張王牌。」   丹西不由得仔細研究起老婆的眼睛來,在兩道美目上都輕輕地吻一口,再吹口氣。好像這麼做,女人的眼睛就不會有那麼敏感,那麼厲害了。   「是嗎?愛與恨只一紙之隔呢!今天這麼興奮,是不是那個小妮子挑起的?」   「能讓我興奮的,除了你,還有誰?」丹西的法術顯然不靈,他咧嘴笑道,怕心跳出賣自己,把女人支起來,「再說了,差點讓人殺掉,激動激動總行吧?」   「嘻,我不准。」   女人嚶嚀一聲,又撲倒在丹西懷裡……   清晨,派出去的使者就帶回了艾哈邁德的回信。   「你父親沒有讓我失望,不愧是我遇到的最厲害的對手。」丹西臉上是平日那種冷靜而深邃的表情,嘴角微翹,根據說話對象的不同,可以隨時轉變成迷人的微笑,或者刻薄的冷笑,「顯然,我高估了你的身價。但我們不會放棄,會繼續試探,直到弄清楚,在艾哈邁德老賊心中,他的親骨肉到底值幾個銅板。」   伊莎貝拉雙手遮面,暗自抽泣,默然不答。   「在這裡,你可以享受到最高級戰俘的一切待遇,你需要什麼,只要我們能提供,都會予以滿足。」丹西繼續道:「你如果在故國有情人,我們能夠佈置幽會場所。如果你想嘗嘗異國男人的風味,我們甚至也可以提供年輕英俊的軍官。」   丹西話帶嘲諷,但卻嘴角一歪,齜牙吸氣。   他被身旁的老婆狠狠跺了一腳。   幸好,伊莎貝拉還在掩面而泣,未曾注意到他的窘相。   「請記住,逃跑絲毫沒有必要的。除了有人二十四小時陪護保衛之外,你的自由不受任何限制。」丹西站起身來,「但我事先要警告你,如果逃跑一次,一切權利就被剝奪,你也會被送進陰暗潮濕的地牢。」   「你呀!真是天生殘忍,」走出廳房後,美芙洛娃抱怨道:「人家才多大的小姑娘,你把她的心都傷碎了。」   「我的好老婆,你一會兒懷疑我對她太好了,」丹西聳肩道:「現在又怪我太殘酷,傷透了她的心。不應該怪我不放人,應該怪她老爹太摳門才對吧?」   「話就不能說得和善一點,委婉一點?」美芙洛娃擰了丹西一下,「人家可才十七歲呢!」   「你嫁給我的時候,不也是這麼大?」丹西搖頭道:「我這樣是對她好,幫她去掉不切實際的幻想。世界是非常現實的,女人如果總沉浸在虛妄的夢中,那她永遠也長不大。這是公主的宿命,生下來就注定了要遠嫁異國他鄉,除非像你這麼走運,能遇到我這樣好的……哎喲!」   不用問,丹西又遭遇一次掐肉酷刑。   「我現在就轉身,進房去這麼安慰她,」丹西摟住老婆的纖腰,貼在她耳邊道:「親愛的小妹妹,別傷心,你老爹拋棄了你,還有我丹西嘛……嗷!」   「去!」女人一面施加酷刑,一面嬌嗔地將他推開,「你這個鐵石心腸的傢伙,什麼時候會這麼體貼待人過?」   「那好哦!我馬上就去體貼體貼她。」   「嗨!別鬧了,」女人揪著丹西耳朵把他扯回來,「帕巴特先生等著你呢!」   「密爾頓哥哥,你真的在大海上坐過船嗎?」丹虎羨慕地問道。   「那是當然,我還參加過海戰呢!」密爾頓像演戲般站起來,手舞足蹈,「我迎風站在船頭,揮旗指揮,就聽得匡啷匡啷,我們的鐵甲艦把敵船撞得稀里嘩啦!」   密爾頓顯然是在吹牛。海戰那會兒,他正抱著桌腿兒哇哇地嘔吐。可丹虎、丹豹哪聽得出這裡頭的玄機,一個個饞得直流口水。   「哇,」丹豹道:「你帶我去好不好?」   「喂,小傢伙們,下棋時走什麼神哪?」昆達說道:「虎子,該你走了。」   密爾頓和昆達是老搭檔,可丹虎、丹豹也是經安多里爾和貝葉訓練出來的小棋迷。大家水平相當,鬥得不亦樂乎,難分難解。   有三個小鬼陪著玩,聊天下棋,昆達的心情舒暢了很多。當然,他這麼做,也把丹西夫婦解脫了出來,有更多的時間單獨相處。   「昆達叔叔,你面子大,你跟爸爸去說好不好?」丹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說說倒沒什麼問題,」昆達笑道:「你們如果有本事連贏十盤,我就出面當這個說客。」   「十盤?!」丹虎顯然繼承了丹西的討價還價傳統,「三盤怎麼樣?」   「男子漢,斤斤計較什麼?!」昆達搖頭,「沒本事就算了,有本事的就連贏十盤,然後暢遊大海。」   「哼!來就來!」   雖然沒有連勝十盤的實力,但兩個小傢伙也被激發了鬥志,摟起小袖子,甩開小膀子,準備大戰十場!   「關於土地問題的建議,我覺得很有價值,正好可以與我們在兩盟半島實施的新國土開發計劃結合起來,形成一套綜合性的通盤解決方案。」聽完帕巴特的陳述,丹西連連點頭。   「至於閹宦制度,我覺得沒有什麼必要。食色性也,管天管地,也甭去管人家命根子的事。我個人覺得,性問題、婚姻問題,都開明一些好。一夫一妻、一夫多妻、一妻多夫、群夫群妻,大陸各國歷史上都出現過,只要別人願意,家裡頭擺得平,政府何必勞神費力地去干涉呢?」   「清官也難斷家務事,感情的問題,說不清道不明,官府根本沒有必要介入。」丹西擺手道:「從根本上說,家庭問題主要就是一個財產問題,只要我們從法律上把家庭財產權界定清楚了,其他的糾紛,其實並不多。」   「領主的思路倒也真是獨特,」帕巴特笑道:「看似很怪異,仔細考慮,還頗有道理。」   「他呀!滿嘴都是些歪理邪說。」美芙洛娃不樂意地插嘴道。   「能得到帕巴特先生同意的歪理,那也是歪打正著之理。」丹西笑道:「至於聖瓦爾尼與布裡埃的問題,相信我,會妥善處置的。目前我國與聖瓦爾尼的利益交纏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雖然同床異夢,但還不到分手的時候。」   「外交問題,本就是見仁見智。遠交近攻,有其應用範圍和特定的時代背景,而我們和聖瓦爾尼結成的這個背靠背同盟,亦有自身的特殊背景和時間範圍。」   「如果位於邊角地區,偏居一隅,自然可以遠交近攻,也必須遠交近攻。這是邊緣勢力的天然優勢,他們只有一個進攻方向,誰離我近,就幹掉誰,不幹掉他,我在這個方向上就打不開局面,就被限制住了手腳,恰如被困在了鐵屋子裡頭,無法擴張。」   「我們國家坐落於中腹天元,有很多個進攻方向,也有很多個受攻方向,每一次都只能有一個主要進攻方向,不能四面出擊,所以不可以把身旁所有國家都得罪,至少要有一個比較可靠一點的長期盟友。狄龍主政的聖瓦爾尼,自第一次為國大戰起就一直與我們結盟,故而也成為了我們的唯一選擇。」   「帕巴特先生,恕我直言,外交問題非您所長,由我和安多里爾等人來處理好了。」丹西做誠懇狀,「您我君臣投契,我也實話實說,得罪處,懇請見諒。」   「哪裡,哪裡,領主此言,老臣慚愧。」   「哼,你和狄龍,好得就像上了床的夫妻。」美芙洛娃俏臉冷寒,聲音淒涼,「我想回故鄉一趟,都……」   「狄龍的問題,我會處理的,但現在絕不能輕舉妄動。對於此事,其實他和我都心知肚明。」丹西見老婆嘴角抽動,帶有哭腔,連忙抓住她的玉手道:「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和狄龍清算總帳,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該還的絕不虧欠他半分,該收的也絕不放過他一厘。」   「可不可以這麼說,我們和聖瓦爾尼正在進行一場心照不宣的競賽。」帕巴特沉吟道:「誰能更快地安定下來,在主要進攻方向上獲得突破性進展,那麼,對誰就最為有利。因為他可以馬上轉過身來,調轉矛頭,返身殺入對方後背。而另一方,則面臨著腹背受敵的危險。」   「您所言極是,我預計在兩盟半島戰爭結束後,這種局面就會明晰起來。」丹西點頭道:「在兩盟半島,是我和他的共同利益所在,故而暫時必須堅持合作的主基調,出現分歧也需要以大局為重,盡力化解。」   「對了,帕巴特先生,既然您來到半島,」丹西想起了什麼,「是否請您巡視各城的手工業情況,考察一下海陸貿易環境,然後提出一些建議呢?我忙於和異教徒周旋,軍事壓力大,內政問題也就往往被擱置一邊,沒有多少時間思索。」   「老臣盡力而為。」   「有勞先生了。」   帕巴特離開後,丹西輕輕地把噙著淚珠的女人摟入懷裡。   美芙洛娃眼含淚花,安靜地伏在丹西寬闊的肩膀上,就像一隻柔順的小花貓,一動也不動…… 第三十集 第三章     「丹西正在瘋狂造船,查理一直憋在洛瓦港附近訓練水手,如果不抓緊時機利用海上優勢,」奧圖曼道:「恐怕以後進行海上兵力投送就沒有這麼方便了。」   「現在的關鍵是,絕大多數瓦爾芹海盜跟著威塞克走了,合適的大規模登陸工具不足。」何賽因道:「適合登陸的港灣和海口,邪惡聯盟都佈置了大量游騎監控。各地還有海防機動騎隊,可以快速反應。要想取得出其不意的勝利,必須選擇預料不到的險惡地段才能收到效果,但普通登陸艇顯然完不成這個任務,只有瓦爾芹海盜駕駛的長船才行。」   「利用考夫利如何?」奧圖曼建議道。   「考夫利給對方提供了一些情報,」艾哈邁德皺眉道:「但看得出來,丹西那個狡猾的傢伙,似乎並未完全信任麻臉兒。」   「那我們就加大刺激。」易卜拉辛道:「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   「唉!這事你們去處理吧!」艾哈邁德擺手道。   易卜拉辛剛才這句無心話,勾起了老皇帝對愛女的思念。他心中一痛,黯然離去……   「其實,你父親也不是拋棄了你,就是丹西,他,他的條件太過分,」美芙洛娃一邊做針線活,一邊安慰還在抽搭的伊莎貝拉,遞給她一封信,「這是你爸爸回給丹西的信。」   艾哈邁德當然不會直接說不同意,更不可能說什麼女兒不值這個價等話語,他在信中告誡丹西,馬上無條件地歸還女兒,否則將把他碎屍萬段!如果丹西敢動伊莎貝拉一根頭髮絲,就剁掉他一根手指,看你個邪教小子的手指多,還是伊莎貝拉的頭髮多!   「哼,他還不是不願意贖回親生女兒,」伊莎貝拉雖然不再哭泣,卻依然鬱鬱不樂,「話變來變去,難聽好聽,只是換個說法,意思還不是一樣?!」   「你不能就這麼怪罪到你爸爸身上。個人事小,家國事大,他這麼做,也是人之常情。」   美芙洛娃心道,看來丹西的那些尖刻話,真的把小姑娘的心傷透了、砸碎了。   美芙洛娃也是在王宮裡長大,知道在深牆大院裡長大的這種小公主,和外界的交流接觸狹窄,平時又被身邊的親人和僕傭們呵護、寵愛、討好,滿腦子都是對未來的幸福甜蜜幻想,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麼的殘酷無情。像伊莎貝拉這樣,從人人寵愛的高貴公主一下變為敵國的俘虜,置身於一個冷冰冰的陌生環境,肯定無法適應。在這種時候,丹西那個死鬼更毫不留情地把她心中艾哈邁德的慈父形象砸個粉碎,令其連幻想中的安慰都失去了,過去在她那美麗的小腦瓜裡存在的世界,完全崩倒坍塌。   「他對女兒的疼愛都是假的,虛偽的!」伊莎貝拉歇斯底里起來,「什麼人之常情,所有的親情、愛情、溫情,都是假的!要是你被俘虜了,丹西會不顧一切地去救你嗎?!」   「唔,」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美芙洛娃手上一停,沉吟半晌,才點點頭,「會的,他會的。」   「他那個殘忍的魔王,會有這樣的深情?!」伊莎貝拉現在充滿惡意的毀滅一切的慾望,看到美芙洛娃一臉幸福的陶醉,她更加氣惱了,「他和我父親是一丘之貉!都是沒有人性的權欲動物!」   「我不知道,在丹西心裡,是自己的理想重要,還是我更重要。但我知道,他不會不管我的,因為有好幾次,他為了保護虎子豹子,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   美芙洛娃放下手頭的針線,輕輕說道:「我和丹西,其實都是孤兒。除了彼此,再沒有其他親人,如果不相互憐惜,有誰會憐惜我們?」   「丹西也不是個天生冷酷的人,是環境把他逼到了這一步,不這樣做,我們就無法生存。」美芙洛娃在燈下歪著頭,一邊替丈夫開脫,一邊塑造老公的完美金身,「其實他不比任何人更壞。只是他說話太過於坦率,坦率得讓人受不了。他的壞、他的尖刻、他的殘酷,表現在明處,表現得直白坦蕩,無所顧忌。其實呢!他也有溫情熱烈的一面……」   「姐姐,你真的很愛他。」伊莎貝拉幽幽地歎口氣,簡直有些嫉妒,「一說到他的名字,你的嘴角就含笑,眼神也不同了。一個在別人眼裡冷得像塊冰的傢伙,在你眼裡卻滿身都是優點。」   「情人眼裡出西施嘛!」美芙洛娃臉上漾起兩片羞雲,聲音卻是樂滋滋的,「如果真愛一個人,就要連他的缺點也愛。婚後生活的矛盾要比婚前大得多,如果不能容忍對方的缺點,還是不要結合的好,要不然,今後也只會成為怨偶。」   「姐姐,你笑起來的樣子可真美。」伊莎貝拉癡癡地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幸福女人,心中滿是艷羨,隨即,她又低下頭,顧影自憐,「像我們這樣的女人,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家裡想把你嫁給誰,你就只能認命。像姐姐這樣走運的,其實不多。」   「婚姻更多的是責任,而不是其他,這是我們王室女子天生的命運。我和丹西也是先結婚,後產生愛戀的。」   「可如果所遇非人,」伊莎貝拉苦惱地說道:「你就是全心全意去愛他,也沒有用哪!」   「小妹妹,你難道沒有碰到過心儀的男子嗎?」   「我其實也是個孤兒,媽媽生下我就過世了,爸爸總是在外頭打仗,回來後也是跟那群妃嬪挨個親熱一番,順便跟我幾個哥哥耍鬧幾下,又帶兵出征了。哼,我現在知道,他對我的疼愛都是假的,我只是他政治交易裡一個沒什麼重量的小砝碼,隨時可以犧牲!我根本就沒有父親,我也是孤兒!」   望著在搖籃裡的小丹鳳,美芙洛娃心裡發毛。   丹西顯然和當年的艾哈邁德一樣,在瘋狂進行對外擴張,很少能在家安歇。今後的小丹鳳,可不能讓她再受伊莎貝拉這種痛苦,美芙洛娃暗下決心。   「跟我一起玩的,除了幾個哥哥,就是史吞拿和一些高門子弟。我教對女子的限制又多,根本沒有接觸外界的機會。」伊莎貝拉的臉也開始變成羞紅,「我記得唯一一個讓我的心跳得厲害的,是十一歲那年,鄰國國王帶著王子過來訪問。他是個有點害羞的男孩子,額頭高高的。」   「哇,十一歲,」美芙洛娃咋舌道:「我們那個情竇初開的小妹妹,是勇敢地走過去,還是躲在閨房裡抱著洋娃娃做甜蜜的幻想呢?」   「我只跟他講了兩句話,其他時候,只能在遠處看著。」   「他現在在哪?」女人對於做媒婆從來都是興趣盎然的,「我跟丹西說說,也許他會有辦法的。」   「死啦!」伊莎貝拉的頭磕到胸口,又開始抽泣起來,「爸爸滅了他的王國,所有王室成員都……」   美芙洛娃芳心一縮,繡針扎破手指,痛楚湧上胸口……   無論在哪裡,遊戲規則都是一樣的,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亡國總是滅家。如果僥倖存留,不是對方心慈手軟,而是因為力所不及,比如現在的詹魯王國。   劇烈的大動盪中,華庭榮耀的王室豪門,轉瞬就可能變成滿院枯骨。少女旖旎的春夢,隨風化作一枕黃粱……   無力衛國者,更無法護家。如果不是遠嫁自治領,仍居於故國的小美,今日又不知是如何一種淒慘境遇……   夜色深深。   「異教──殺啊!」   「殺啊!」   黑夜裡,一直平靜無事的飛梭城南門,驀然爆發激烈的喊殺聲!   連日來,城下異教大軍一忽兒遠射佯攻,一忽兒撲近猛打,令人琢磨不清,無從預測。城頭守軍戰戰兢兢,時刻小心,不敢有絲毫怠慢。   雖然城下守軍也遭到埋伏於軍營四周的民間勇士的騷擾搗亂,但對於訓練有素的帝國正規軍而言,這種破壞活動並無太大的影響。相反,城內民軍的情況就不同了。   儘管鄧肯將守軍分為五隊,輪流上城防禦,輪流回去歇息,但沒日沒夜的鼓噪和吶喊聲,折騰得民軍將士們就是睡覺也睡不踏實。很多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仍沉浸在戰爭的恐懼、失去親友的悲傷,或者又打退了敵人的興奮和激動等情緒中,久久不能入眠。   睡不好覺,到上城頭的時候又精神不足,發揮不出正常水平,然後引發更大的情緒波動,如此形成了惡性循環。   馬赫迪選擇的時機非常巧妙。如果長期這麼下去,可能守城軍民就會漸漸適應,習慣這種生存環境。他在攻城的第六天深夜發動總攻,民軍既尚未適應,前幾天的疲憊又連續累積下來沒有消解,將士們正處於睡神肆虐,極度勞累的臨界點上。   帝國皇子選擇的突破口也獨具匠心。   南門作為圍城缺口,一直沒有任何戰事,守衛這一方向的民軍不僅人數較少,而且要鬆懈許多。趁著夜幕掩護,上千精銳帝國戰士帶著輕便雲梯悄悄行動,在那些睡眼惺忪的瞭望哨兵的眼皮底下偷偷支起梯子,發起突然襲擊!   雲梯登城雖然為很多兵家所詬病,但卻是攻城的最常用戰法。其弱點是對士兵的防護力差,但優勢在於可形成多點進攻態勢,有很多個突破口,令對手應接不暇。另外,比之其他辦法,雲梯登城的行動最為迅速。   作戰方法本無好壞之分,關鍵在於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因敵制宜,充分發揮其最大效力。   馬赫迪根據對手特點,在此時偷襲南門,確實出其不意。聖火勇士在八處登城點獲得成功,大批步兵魚貫上梯,飛速衝上城頭!   這一千人乃是馬赫迪特地挑選出來的精兵,戰鬥力之強,比民軍高出了好幾個檔次。南門守軍人數較少,非常倦怠,又突遭猛烈偷襲,根本立不穩腳,被這些狂熱而凶悍的異教徒殺得抵敵不住。偷襲部隊在不到十分鐘時間裡就突破了守軍防線,強行打開南門!   攻守雙方因作戰素質上的差別,兩者的組織效率亦不可同日而語。   城內還在擊鼓報警,聚集預備隊前來援救的時候,黑塵暗卷,蹄風如飆!   早已在南門兩公里外的黑暗處隱蔽待命的帝國騎兵,已風馳電掣般向洞開的城門撲來!   其他部隊也停止佯攻,蜂擁向南移動,前去協助。   戰局已不可逆轉……   「嫁給我?!」丹西瞪大眼睛,「小妹妹,我知道你正處於春心蕩漾的年歲,可這種感情遊戲,你是玩不起的。」   「你老爹當然不是個東西,連你這麼可愛的女兒都不放在心上,」對於艾哈邁德,丹西可不會有什麼好話,「但正因為如此,你這麼做,根本氣不到他。想想看,你的死活他都不顧,還在乎你當誰的老婆嗎?再說了,嫁給我這樣的英雄豪傑,老賊反而會洋洋得意,你要真想故意氣他,就找個乞丐、無賴、下三爛嫁了,包管他氣得鬍子翹翹的!」   「呸!你就是個無賴下三爛!」伊莎貝拉啐他一口。   「我知道,你現在情緒激動,看見我和小美這樣的神仙眷侶,心兒也比較發癢。」丹西沉吟道:「只要你不嫁給瑟連,一切都好商量。我手下有無數英豪,比如說我的兄弟威達,玉樹臨風;比如說未來的呼蘭皇帝庫巴,英俊無比……」   「我知道你想得到我,從那天晚上的眼神就看得出來。」伊莎貝拉到底還是小姑娘,面嫩,說著說著,臉蛋兒就紅起來了。   「你最好不要動這種非分的念頭……」   丹西還在那嘰嘰咕咕的時候,伊莎貝拉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裡。玉臂緊箍住他的脖子,像小雞啄食一般在丹西臉上亂吻。   滿鼻子都是伊莎貝拉身上那股誘人的少女體香,丹西還沒從突如其來的艷遇中緩過神來,廳門卻被推開了!   「小妹……」   門口的美芙洛娃愣住了,準備送給小公主的衣裙,飄落在地上……   「我是故意的,」耳邊響起伊莎貝拉惡意的低語,「你這個隨意欺負人的魔王,哈,看你們還做得成神仙眷侶……」   丹西一把將她推倒在地,追出門去……   異教大軍洶湧地衝進城內,不論數量還是質量,守軍都無法與之抗衡。   「凱魯將軍!怎麼辦?!」鄧肯焦灼萬分。   「不要管城池了,向東突圍!能逃多少算多少!」   凱魯知道,城肯定守不住了,為防被圍起來屠光殺絕的命運,只有趁著這會兒敵人也處於混亂的時候進行突圍,多保住一些戰士的性命。   「偉大的勝利!」城外的瞭望塔上,史吞拿興奮地手指城池。   「一切榮耀歸於真主。」馬赫迪微笑。   「我去把大狗熊和他下面的熊崽子們都殺光!」   「你重傷未癒,不要參戰的好。」馬赫迪搖頭,「再說,奪下城池之後,除了首惡分子,我會大赦叛黨,簽署和約。」   「為什麼?」   「飛梭城損耗了我軍萬餘兵力,還要留兵駐守,打井鹽市最多只能有五萬兵力可用。」馬赫迪沉聲道:「井鹽市已做好充分的防禦準備,聚集了四萬餘叛賊,再度強攻,恐怕兵力不足,需要徵集新附軍相助。」   「我們要充分利用這次勝利,恩威並施,徹底摧垮叛軍的抵抗意志。勝利後給他們做出適度的讓步,能在不損國家威望下,為被裹脅民眾留一條生路,令其心萌退意,不至繼續死戰。」馬赫迪嘴角含笑,「父皇已經授權我在後方自行其是的權利,所以這次我們一定要幹得漂亮點,不僅掃平叛黨,還要徹底根絕後患,化洶洶戰地為聖教的樂土、真主的福國。」   「是啊!我也聽說過,」史吞拿湊到馬赫迪耳邊道:「曾有人提議,陛下將來歸真之後,由阿里太子鎮守本土,新附國土則作為你的封地。倘若如此,你倒是真的不必在自己家裡亂打亂砸。」   「哦!是嗎?」馬赫迪仰望夜空,半晌不言。   「放開我!」   「我發誓,這個惡毒的小妮子故意設局,像一頭發情的母狗一樣主動投懷送抱……」   「你就半推半就了?!」美芙洛娃清淚無聲地撲落,「你看你臉上的口紅印,就像麻子一樣多!」   「我怎麼說,你才信呢?」   「你要自己沒有那種念頭,怎麼會讓她坐到你身上,在那裡……」女人終於開始哭出聲來了。   「只要不是陽萎的男人,都不會坐懷不亂。不不,我當時確實沒有亂,」丹西把妻子摟入懷中,「不不不,這也不是說我陽萎,唉!」   丹西老兄有些著急,語無倫次。美芙洛娃不依不饒,嘩嘩的眼淚鼻涕,在他的胸膛上傾瀉。   「奶奶的,這個變態的小女巫,竟敢設局來害我!」丹西越想越來氣,越說越上火,「小娘皮,跟我鬥心眼,我會整死你!我要把你賣到娼寮,讓千人睡,萬人奸,始亂終棄,永世為奴!我要把你幽閉玉戶,斬肢截腿,剝皮抽筋,生埋活葬,挫骨揚灰……」   「別再說了,好不好。」聽得丹西一連串惡毒詛咒,美芙洛娃嚇得渾身哆嗦,連哭聲都被嚇斷了……   沒想到歪打正著,這招恐嚇式止哭法奏效了,丹西自然是乖乖地閉上了嘴。他摟著老婆輕憐蜜愛,萬般撫慰。   「其實,她也挺可憐的。從小就沒了媽媽,爸爸很少在身邊,周圍也沒有朋友,初戀情人又死了……」小美到底是個善良的女人,剛才還在大吃其醋,此刻反而同情起伊莎貝拉來了。   「所以就形成了她的變態性格,」丹西輕輕地替女人擦去淚痕道:「你呀!就是心太好了,不知道這個人吃人的世界有多麼惡毒。」   「我的心只裝得下一個你,」小美幽怨道:「你的心卻太大,什麼都想要,什麼時候也不滿足。」 第三十集 第四章     「媽的!連一個星期也沒守住!明天我就能出兵相助,今晚卻把城池丟了!」躲在城外樹林裡觀戰的別亞,遙望烈火熊熊的飛梭城,一拳狠狠砸在一棵樹上,砸得樹幹搖晃,落葉亂飄!   「飛梭城的弟兄們,估計要遭殃了。」雷尼淒然道。   「艾哈邁德這頭老狐狸,到底生了幾隻小狐狸?」別亞皺著眉頭,喃喃自語,「猛的就殺出一個馬赫迪,竟然輕鬆奪下兩座城市。如果井鹽市再保不住,我在敵後戰場這番心血可就白費了。」   瘸子在那裡對小狐狸馬赫迪大發牢騷的時候,卻不知道丹西正被另一隻狐狸精搞得焦頭爛額,窩火不已。   「姐姐,對不起。」伊莎貝拉光著腳,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   「你還好意思過來?!」丹西惱火道:「知道這是私人睡房嗎?」   「我又沒找那個凶巴巴的色狼,我來找姐姐,」伊莎貝拉像只小兔子一樣輕盈地竄到美芙洛娃的身邊,「姐姐,有人推得我頭上撞了個大包呢!」   「哎呀!真是的,」美芙洛娃摸到伊莎貝拉頭上腫起的淤塊,連忙從床頭櫃裡拿藥,「對小姑娘下手也這麼狠。幸好在後腦上,要在前額,那就破相了哦!」   「是她自找的。」丹西氣咻咻地嘟噥。   「姐姐,你說那個打我的人壞不壞?」   「壞,」美芙洛娃瞟丹西一眼,「壞透了。」   「哎,搽完藥趕快出去,」丹西撇嘴道:「我和你姐姐還有事做。」   「做什麼事?」   「夫妻歡好啊!」丹西把小美摟入懷裡,朝伊莎貝拉撇嘴道:「像你這只毛都沒長全的小雛鳥,滿身發青的小澀果,真正的男人是不會有興趣的。」   「死鬼!」美芙洛娃把丹西推開,「我今晚跟小鳳兒一起睡。」   「啊!我也去看看小鳳兒。」伊莎貝拉拉著美芙洛娃的衣袖,一起盈盈而去,臨走還朝丹西扮個鬼臉。   丹西一拳幾乎砸塌大床。翻來覆去地生了一會兒悶氣,睡意全無,他便拎起武器,披上戰甲,出去夜間巡視。   戰士們大多進入營帳休息,少數人在篝火邊飲酒聊天,彈琴哼歌,巡邏兵和哨兵提著燈籠,按規定路線巡邏。   在那目不能視的深深夜幕下,也偶有微弱的馬蹄聲傳來,那是全天候作戰的游騎斥候正在察探和警戒。   看到領主親自夜巡,戰士們都起立敬禮。   對猛虎軍團的老戰士,很多人的名字丹西都記在腦子裡頭,可以一口叫出來。丹西拍拍他們的肩膀,隨意閒聊幾句,開開玩笑,甚至與大家乾一碗酒,聆聽一曲悠長纏綿的家鄉民歌。   時間過得很快,轉完大半個軍營,天邊就露出了魚肚白。   在一座即將熄滅的篝火旁,丹西席地而坐,聽一個三絃琴手彈唱一首節奏平緩,音調深沉的詹魯小曲,他的眼皮耷拉下來,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夢鄉……   清晨。   三萬匹戰馬奔騰如海洋,珵亮的十字劍高高舉起,原野上豎起白亮亮的森林。   「弟兄們,告訴大家一個壞消息,」跛子別亞在陣前緩轡而行,「飛梭城昨日失守!」   「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今天將開始復仇!你們將騎著身下這匹戰馬,踐過異教徒的屍體,去贏取我們的勝利!假如你們戰死,你們將享受馬革裹屍的榮耀!」別亞調轉馬身,「弟兄們,隨我出發!」   朝陽映耀下,劍光熠熠,馬蹄生風,龐大的騎隊開始啟動,捲起漫天黃塵……   飛梭城。   凱魯和鄧肯的突圍行動進行得非常及時,當時的帝國騎兵已全數用於快速奪城行動,故而無法追擊,使得這兩位敵將及五千民軍從相對薄弱的東線殺出,往井鹽市落荒而逃。除此之外,無人逃脫,被全部包了餃子。   到第二日上午,全城被完全控制住了,連零星的抵抗也都被撲滅。   帝國部隊將三萬被俘的民軍戰士及其家屬,押到城中心的廣場和幾條主要大道上。馬赫迪站在一座高台上,威視下面黑壓壓的被俘民眾。   「你們是帝國的子民嗎?」馬赫迪怒聲暴喝。   「看看你們幹的事情!屠殺官吏,偷襲兵士,摧毀聖廟等暴行,我能把這樣的人稱作同胞嗎?!」   「你們是敵人嗎?看到你們在帝國的領土上生息繁衍,為國家創造財富,為政府提供稅收,為軍隊提供兵員,我又忍心把你們當作敵人,讓你們到永無超生之日的火獄中受刑嗎?!」   「可憐的愚民哪,無知的蠢貨呀!你們被人利用,被人當槍使,猶自不知!作惡多端的猛虎自治領想踩著你們的屍首建立自己的統治,對你們進行敲骨吸髓的剝削,你們還跟在後邊助紂為虐!當你們趕走了真主的使者、正義的保護神,你們迎來的將是有史以來的最大暴君!」   「你們以為你們的行為會不受懲罰,你們的暴行會一直繼續下去嗎?你們錯了!真主之劍會放過你們嗎?我明確地告訴你們,絕不會!古土城是明證,飛梭城也將是明證!」   下面的被俘民眾一陣哆嗦。古土城的大屠殺慘狀,已傳遍了半島各城,令很多人驚若寒蛩。   看看威嚇取得了效果,馬赫迪話風開始轉向。   「當然,我知道,你們大多數是被欺詐、被威逼、被強迫、被裹脅而參加叛亂的。國若舟,民如水,你們能載舟亦能覆舟。你們就像那水呀!容易被謠言所迷惑,被邪語所誤導,一有風起,就掀起惡浪。但是,滔天巨浪的破壞,不能怪水,只能怪風。我可以恩赦水的盲動,卻不能放任風的囂張。那些煽陰風,點鬼火,妖言惑眾,挑起叛亂,渾水摸魚的人,將被立刻斬首;其他人,我將向父皇陳情,赦免你們的罪過,給你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在絕望中看到生存的希望,下面開始有嗡嗡的議論聲,甚至有人開始禱告。   「我今天將與飛梭城的市民代表重新簽約,重新和解。這一和約十年內有效,凡是沒有參與叛亂,能夠迷途知返的城市、鄉鎮和村莊,我們將給予他們同樣寬鬆的自治條件和宗教信仰自由。」   「當然,那些執迷不悟、頑抗到底的地區,將錯過最後一次改惡從善的絕好良機!真主的懲惡之劍,馬上就將臨頭斬來!」   「丹西領主,丹西領主!」   「唔──」丹西揉著惺忪的眼睛瞇眼望天,「咦,太陽怎麼從西邊出來了?」   「呵,已經下午了,」霍夫曼笑道:「領主夫人、李維將軍等人到處找您,非常著急。我是聽得這裡的中隊長頌揚您與大夥同甘共苦的事跡,才尋得您的。」   同甘共苦,好麼,丹西心裡嘀咕,被老婆氣得離家出走,在外野眠,誰想卻成就了這麼一段軍營佳話。當然,換言之,也可以說是軍營假話。   「走吧!我們回去。」   丹西拍拍身上灰塵,與霍夫曼及一眾衛兵回指揮總部。   統帥部的議事大廳裡,神聖同盟的各路高級指揮官均已到齊。美芙洛娃和伊莎貝拉也在裡頭。   伴在美芙洛娃身邊,伊莎貝拉不為人注意地跟了進來。衛兵見是領主夫人,以為是她的女伴,亦不敢阻攔。   看著丹西的憔悴神色,美芙洛娃有些於心不忍,可四周都是焦灼的大將,女人又不敢做什麼強烈的感情流露。而丹西卻好像沒看見她的存在。   「李維將軍,有什麼急事?」   「收到別亞緊急情報,飛梭城昨日失守,凱魯將軍與鄧肯將軍生死不明!」   「哦?這麼快就失陷了?」丹西大踏步走到地圖邊。   「只剩井鹽市一座城池了,情況非常不利。」李維解釋道:「對民心士氣的打擊更是嚴重,今後的義勇軍召集將非常困難。」   「那就放棄城市,」自由軍團軍團長,獨眼龍巴維爾道:「先予後取,佔領鄉村,孤立城市,分散其兵力,直到把異教徒拖死!」   「恐怕兩盟半島的情況與中央郡不盡相同哪!」狄龍搖頭。   眾將紛紛發表意見,各有各的道理。   「傳令奎爾,堅守城池,與井鹽市共存亡!傳令別亞,搜尋凱魯與鄧肯行蹤,適時發起反擊,振作士氣,重聚民心!」丹西研究一會地圖後,連續下令,「還有,把那個叫馬赫迪的異教徒的所有信息收集起來給我,看看我們這回遇到了一個什麼樣的新對手。」   「你要想知道我二哥的事,最好來問我哦!」在肅穆的指揮部裡,在一片遵命聲中,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顯得非常特別。   「今天誰值班放哨?為什麼把女眷和戰俘都放進來了?」丹西的聲音突然變得非常威嚴,生硬如鐵,沒有半點通融的餘地。   「末將知罪!」負責指揮總部大廳防禦的軍官,已跪倒在門口。   「按規定打二十軍棍!」丹西轉過身道:「霍夫曼,你暫時接管防衛,先把閒雜人等請出去!」   「遵命!」   「搜查騎隊回來了,」巴維爾說道:「沒有找到卡琳爾和奈絲麗的行蹤。」   「要不要我加派人手……」李維建議著。   「唉!算了,隨她們去吧!世間夫妻裡,難得見到這樣的患難真情哪!」   當美芙洛娃和伊莎貝拉灰溜溜地走出門口的時候,聽得丹西做如是說。   底下眾將一片附和……   「有多少人?」別亞問道。   「五百。」斥候答道。   「正好拿來祭刀。」   「三萬殺五百?」雷尼訝道:「是不是太……」   「我們需要一場立刻的勝利,而這是必勝之局。另外,我的戰士們需要不斷的實戰磨煉,」別亞笑道:「這種圍獵,對於增長作戰經驗,提高心理素質,從民眾變為戰士,再適合不過了。」   「對了,」別亞問道:「城內的情況如何?」   「太糟糕了,我們的骨幹成員大部分被殺,死了近萬人。其他的民眾受馬赫迪蠱惑,都裝作不認識我們,甚至還有不少內奸替異教徒服務,搜捕潛伏下來的秘密抵抗組織成員。」   「馬赫迪先使用恐怖清洗,然後婊子從良,假惺惺地做出妥協退讓,施恩示好。」別亞冷笑道:「老百姓先被嚇唬住了,然後再見到一點實惠,也就不敢冒砍頭的危險跟我們一起干了。老套路了,可偏生屢用屢靈。」   「那怎麼辦?」   「聯絡骨幹分子,要他們向大家揭露,馬赫迪只是暫時妥協,一旦獲得勝利,就會恢復以前的嘴臉。告訴民眾,猛虎自治領的全面自治政策,遠比馬赫迪的虛偽讓步要好得多。凡是仍堅持抗敵的,我們將在戰勝後,在稅收和政治地位上給予更多優惠。」別亞抽出劍,「此外,最重要的就是,連續打幾場勝仗。不在於殺多少異教徒,而在於勝利,連續不斷的勝利!多來幾次,異教徒的威嚇政策就會破產,民眾就會重新燃起鬥爭的希望!」   「給爸爸送個蘋果去。」美芙洛娃將一個蘋果塞到丹虎手裡。   「小東西,」丹西拍拍丹虎的腦袋,「你倒是勤快。」   小傢伙遞過來的水果,丹西只有接受,順帶也就接受了女人的道歉。   「爸爸,能帶我們到海上去玩嗎?」丹豹見老爹心情轉好,立刻打蛇上棍。兩個小傢伙幾天來,總是無法完成連勝昆達叔叔十盤棋的任務,所以只能另想辦法。   「爸爸沒時間。爸爸要先打完仗,才能帶你們去。」   「密爾頓哥哥可以帶我們去呀!」丹虎也湊了過來。   「他?不行。海上有海怪,專門吃小孩子的。」   制海權在沙漠帝國手裡,丹西怎肯讓兩個小傢伙去冒險?   他張大嘴,齜著牙,伸出舌頭,裝出嚇人的模樣。兩個小孩驚叫著後退。   「你這個當爹的,嚇唬小孩子幹什麼?」女人出面干涉了,像母雞護小雞一樣,把兩個小孩護在了羽翼下。   「好了,」丹西笑著把小孩抱起來,「打完這仗,爸爸帶你們去!有爸爸在,你們就不用怕海怪了!」   「喔!出海嘍!」   「喔!打海怪去嘍!」   小傢伙們又蹦又跳,坐在一條板凳上,把凳子當作船,從屋裡一直開到屋外。   美芙洛娃想轉身,卻被丹西扯過來。   「你還沒有跟我認錯。」丹西沉著臉道:「害得我在外頭睡了一天。」   「剛才不是給你一個蘋果做補償了嗎?」女人的手像常春籐一樣纏上丹西的脖子。   「我需要一個更甜的蘋果。」   丹西體內的慾望正在膨脹……   「準備迎戰!」   夕陽下,一支五百人的帝國騎兵護衛著一支運輸隊,朝西而行。看得出來,因為昨天打了大勝仗,今天又押運戰利品回古土城,大家的心情極佳,一路唱著歡快的歌曲,在大道上飛馳。   驀然,領頭的帝國騎官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猛的停住馬步,抽出彎刀。   帝國騎隊迅速分成兩列,將後勤車隊夾在中間,衛護起來。   「噢,我的真主啊!」一個騎手不覺驚叫出聲。   兩翼山巒上,前後道路旁,乍然湧現無數騎兵,足有三四萬人。   「殺!」別亞揮劍下指。 第三十集 第五章     「你當眾把我趕走,現在又腆著臉來向我求教。」伊莎貝拉的俏臉拉得老長。   「不是你找我來的嗎?怎麼這會又要賣關子了呢?」丹西皺眉道:「昨天下午的事情嘛!按照聖火教的習慣,男人討論大事的時候,女人也應該識趣地迴避。」   「你以為自己是誰,我會把父親、兄弟的事情隨便跟外人說嗎?」伊莎貝拉搽著指甲油,挑釁地望向丹西,「除非那個人是我丈夫。」   「你不是自稱為孤兒嗎?怎麼現在又這麼維護那個拋棄你的糟老頭子了?」   「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不接受我?是因為害怕我影響你跟小美姐姐的幸福生活嗎?也許,會有一點。」伊莎貝拉直瞪著丹西的眼睛,「不過,這遠不是真正的理由。」   「哦?願聞其詳。」   「你害怕我的異教徒身份,讓你的臣民對你產生懷疑。你跟父皇沒有和好的可能,你們為了爭奪國土,不惜殺到最後一人。如果娶了我,你就會背上弒殺岳父的壞名聲,」伊莎貝拉突然又跳起來,撲向丹西,「你這個偽君子!」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吧!小美。」丹西聲音沉靜,「小公主又約你在這個時候會面嗎?」   美芙洛娃走進來,看到一副奇異的景象。   伊莎貝拉像雕塑似的一動不動,身體前傾,兩手抓撲,只有一雙滿是怒火的大眼睛,在忽閃忽閃地眨動。   「喏,你看,上次就是這種情形,她像野獸一樣撲過來。」丹西彷彿在做慢動作分解,十指彈拂,伊莎貝拉就撲進了他的懷裡。   「你這個……」伊莎貝拉剛想抓打,張牙舞爪的身體又被定住了。   「緊接著,她又亂撲亂吻,就像現在這個動作。」丹西笑著把她的穴道解開,「我想,誤會應該消除了。」   「你呀!又把人家弄哭了不是。」   女人嗔了丹西一眼,上前安慰趴在椅子上抽泣的小公主。雖然,她的嘴角掛著笑容。   「還有,小丫頭,你費盡心思來琢磨我的想法,可惜牛頭不對馬嘴,全部搞錯了。」丹西說道:「我丹西從不怕打破舊規陋俗,更不在乎什麼飛流短長。你逢場作戲,我根本不會睬你;要真想侍寢共枕,就先徵得你小美姐姐的同意,千萬勿動其他的鬼心思。」   言罷,丹西彷彿打了大勝仗一樣,哼著小曲離開了。   他心裡頗為得意──小毛丫頭,跟我耍心眼!   「五百顆杵在木棍上的人頭,趁夜繞城插在地上。」史吞拿環指城下,「這是明顯的挑釁。」   「瘸子終於忍不住了,代替大狗熊跳到了前台,看得出,他急需重整軍心。」馬赫迪面無表情,「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各支部隊,今後要小心叛匪襲擾,萬勿放鬆警惕。」   「是!」   「傳令兵!」   「在!」   「命令輕騎部隊馬上集合!」   「是!」   「馬赫迪是個精明好手,」山頭上,望著從城內飛湧出來的沙漠輕騎,別亞笑道:「可他既不知道我軍的真實力量,也更不會想到,我竟然會用三萬人去殺區區的五百敵騎。」   「敵人是在四處搜捕嗎?」雷尼問道。   「對,深夜才偷偷插完人頭,自然跑不了太遠。以敵我兩軍在騎術上的差距,帝國輕騎當然也追得上我們,」別亞點頭道:「另外,他只折損了五百騎手,馬赫迪以為我軍也僅有兩三千騎左右,所以敢撒網搜尋,四面追殺。」   「可惜,他不知道我們在哪個方位,更不知道我手裡有如此雄厚的兵力。除非萬騎以上的部隊集結而來,」別亞冷狠道:「否則,我還要送給這位二皇子更多的人頭!」   「異教徒往我們這邊搜來了。」雷尼有些緊張。   「沒事,等會再走也來得及。」別亞是見慣風浪的主,對於戰陣兵鋒自是異常熟悉,自然不怎麼在乎。   直到確定帝國輕騎確實分作四個方向同時追襲,並未使詐後,親自出來察探虛實的別亞,才帶著雷尼和幾名親兵匆匆打馬離去……   井鹽市坐落在一座平緩的小山──鹽山之上,是兩盟半島的一座內陸礦業城市。   雖然在瀕海的半島地區,海鹽的產量頗大,但井鹽市不僅蘊藏著豐富的儲量,開採成本較低,而且井鹽的結晶粒大,純淨潔白,味道比之海鹽更加鮮美,雖然市場售價更高,卻不愁沒有銷量。   圍繞著山上的一座座礦井,人們在有溪水和山泉的地方聚結集群,安居樂業,慢慢形成了井鹽交易市場,並最終建立起城市,達到目前的規模。   叛亂地區的三大基地,古土城和飛梭城都迅速失陷,只剩井鹽市這最後一座中心城市。奎爾負責駐守,凱魯和鄧肯帶軍趁夜突圍後,也趕來這裡協助防守。   馬赫迪剛柔並濟,雙管齊下,對於叛亂地區的民心影響確實很大。   在古土城的大屠殺,讓人明白了沙漠帝國會毫不留情剷除叛亂的決心,更認識到繼續抵抗存在的巨大風險。在飛梭城宣佈的懷柔讓步措施,也具有很大的蠱惑力,讓老百姓知道,事情尚有挽回的餘地,只要不再繼續參與抵抗,他們不僅能保住性命,還能獲得現實的好處。   猛虎自治領提供的條件當然更加誘人,給予的權利更大,但對於擅長經商、慣於算計的半島地區老百姓來說,做出何等選擇,除了收益之外,尚要認真考慮風險。   猛虎自治領只有一支小規模軍隊在敵後活動,要獲得他們承諾的好處,就必須拿出性命去爭取和拚搏,風險極大。而帝國兵力雄厚,又連戰連捷,風頭正健,投降比較穩妥。況且,投降後,他們並非一無所得,政治地位和生活條件能獲得相當程度的改善。   對於商業民族來說,有兩種完全不同經營策略,一是比較穩妥地贏取有限利潤,二是冒大險賺暴利。   兩種想法的,都不乏其人,故而民眾內部也在分化瓦解之中。很多逃避戰亂的民眾返回家園,接受馬赫迪提出的和解條件,與民間義勇軍劃清界線,不再參與叛亂活動,甚至還有人受徵召加入偽軍,替馬赫迪效勞。當然,站在猛虎自治領一方的堅定分子也有不少,他們保持自己的立場,絕不妥協。   奎爾本來召集了四萬民軍戰士守城,但連日來,已經有一萬五千人離開。跟隨凱魯突圍的五千民軍,也有兩千散去,只剩下三千人跟隨他倆進入井鹽市參加守城。人各有志,強扭的瓜不甜,幾位戰將倒也不加阻攔,不過這井鹽市的守城兵馬就只剩下兩萬八千人,僅為飛梭城守軍的半數。當然,由於井鹽市最早開始備戰,而馬赫迪又最後才來進攻,奎爾有充裕的時間加周城牆,組織民軍進行基本功訓練和仿真演習,故而城防的堅固程度和兵員的戰鬥力水平,較飛梭城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   井鹽市周圍進行了堅壁清野,城外二十餘公里不見人蹤,民戶悉數被疏散遷離,茅屋瓦捨被拆爛焚燬,能下毒的水井全都下毒,不給敵人留下一粒米糧、一滴清水、一寸絲縷。   城內經過了一個多月的佈置,防禦事宜已經基本安排停當,雖然兵力居劣,素質不高,但仍可一戰。奎爾等人最擔心的,其實並不是即將從飛梭城殺來的強敵,而是井鹽市中潛伏的內奸。   兩盟半島各城的統治格局,素來就是豪商集團把持政局。他們憑藉巨大的財富收買議員,控制議會,又以政權威懾和金錢支持兩手控制黑道幫會,再通過這些打手,巧取豪奪,強買強賣,侵吞和壟斷賺錢的行業,集聚起更多的財富。   井鹽市也不例外,幾大豪商家族主要依靠當地最大的黑道組織──鹽幫,壟斷了全城絕大部分礦井,從而攫取滾滾不盡的超額利潤。   暴力最強者說了算,暴力鬥爭的勝利者擁有予殺予生的終極權利,故而也有權決定一切規則秩序,這是社會秩序的本原。   猛虎騎隊和民間義勇軍進駐城市後,自然換了另一套統治辦法。他們以中間階層為核心骨幹組建反抗隊伍,毫不留情地剝奪豪商階層的一切家產財富,並借花獻佛,將這些錢財用於取悅下層民眾和軍費需要。   佔領井鹽市後,奎爾立刻出手,將幾大豪商家族和鹽幫成員全數消滅,家產充公,所有礦井重新拍賣給城內支持猛虎自治領的商人。   這種做法當然獲得了大部分人的贊同,事情做得也完全符合猛虎軍團的一貫作風。   沒有中庸之道,而是把事情做絕,假如觸犯了哪個人、哪群人、哪個階層的利益,那麼就要從肉體上將其消滅,或者把他們的全部財產剝奪。   猛虎自治領之所以如此行事,是基於這樣一條政治原理:剝奪一個人的全部財產和剝奪他的一半財產,收穫到的仇恨其實差不了多少,但前者再無什麼資源可以利用,已掀不起多大風浪,而後者卻很有可能將剩餘的一半財產用於復仇和反抗,形成一股頗大的勢力。由於豪商階層和黑道集團的人數占比例極小,即便人人跟你拚命,也就數百上千人規模,與中間階層和底層無產者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我們可以看到,猛虎自治領雖然與很多國家交惡,但在社會層面上卻總是把矛頭指向一個狹小的範圍──該國的核心統治層。自治領會從他們手中明爭暗奪,以接管該國的統治權,但卻會小心地不會去觸犯其他社會階層和勢力集團的既得利益,有時甚至還要對他們做出適當的讓步。   當然,令人膽寒的是,如果自治領把某個階層、集團視作了敵人,那就會是典型的斬盡殺絕,不會給對手留下任何翻身的機會。   不過,兔子急了還咬人,被侵犯階層雖再也無力進行大規模正面對抗,但也會負隅頑鬥,垂死掙扎,暗中進行破壞活動。井鹽市中,鹽幫等黑道大佬全都被捉拿斬首,小頭目和嘍囉也基本上被捕捉乾淨,但其中依然不免會有漏網之魚。   不同於別的地方,作為一個礦業城市,井鹽市有在掘礦井和廢棄礦井上百座。這些礦井深入地下,秘道岔路縱橫,是否有通往城外的地道,奎爾等人心中沒譜。豪商巨賈是礦井原來的主人,鹽幫是原來的看守和打手,他們對於地下礦井和通道的佈局自是瞭然於胸。此外,他們畢竟是地頭蛇,在此根深蒂固,不少市民與之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肯定會有潛伏下來的幫眾或者這些人的同情者。   最令人憂慮的是,馬赫迪即將率軍征討這個最後的叛軍據點,強大的外部威脅臨頭而至,內奸分子必然蠢蠢欲動。如果敵軍大舉圍城之時,這些幫兇與異教徒勾結,積極協助,裡應外合,帶敵人走地道偷襲城市,局面將非常可怕!   「馬赫迪可能很快就將引兵抵達,我估計除留一萬步兵駐守飛梭城外,他尚可抽調帝國正規軍五萬,其中馬駝客騎兵一萬、正規步兵四萬餘人。」軍議室內,小將鄧肯介紹道:「另外,馬赫迪軟硬兼施,重新召集偽軍,在周邊地區糾合了五萬投靠沙漠帝國的刁民,準備組成一支超過十萬的部隊前來攻城。儘管別亞將軍會繼續率部在城外策應協助,但形勢並不樂觀。」   「嗯。除了城防設施和士兵訓練之外,更要提防內部。」奎爾點頭道:「堡壘最易從內部攻破,馬赫迪又是超乎尋常的狡猾,不會不利用這一點。」   「我已下令,全城所有礦井重新造冊登記,並派專人探索井道,防禦井口。另外,我也發佈了懸賞通緝令,」鄧肯解釋道:「全城搜捕鹽幫等黑道殘餘分子。」   「我負責城防,鄧肯協助我並進行新兵的繼續訓練。」奎爾尋思一會後下令,「凱魯,你的武功最高,江湖上的事就由你負責處理。內部問題,解決得越快越好。」   「老哥放心,」凱魯咧嘴笑道:「這伙幫會宵小,就交給我吧!」   入夜了,山巒上燃起點點星火。   一支兩千來人的半島騎隊,就在飛梭城與井鹽市之間的這座小山上安營宿寨。   而在他們北面兩公里處,一支三千人的帝國輕騎追擊部隊正在悄悄潛行南下,緩馬接近。   「叛匪大概有兩到三千人左右,」一名老練的斥候匯報道:「週遭五公里未發現其他敵蹤。」   「好,」帝國騎官拔出彎刀,「聖戰勇士們,殺敵人一個片甲不留!」   騎隊從長蛇縱隊化作為兩條橫隊,將士們輕扯韁繩,以小步跑的方式迅速而隱蔽地前進。   兩路分隊就如飛鳥展開的兩道羽翅,朝民軍宿營地扇來。   鱈魚海溝。   黑夜沉沉,海風輕拂,浪濤低聲咆哮,暗流悄然湧動。   鱈魚海溝是半島東南一條狹長海溝,兩側都是暗礁,航道很窄,中間僅容兩艘戰艦並肩行進。小巧的瓦爾芹長船可以在暗礁群中潛伏下來,靈便地穿梭來往,但巨大的三桅戰艦在這些地方卻根本無法通行,只能順著海溝直線前行。   威塞克的長船艦隊早已勘察了地形,熟悉各簇明暗礁石群的位置,並提前進駐埋伏。   不僅地形,時間也經過了精心的選擇。考夫利麾下的搜偵艇自然對敵艦視而不見,向易卜拉辛傳回假消息,而且作為開路先鋒,瓦爾芹海盜還蓄意拖延行程,使得帝國水師不得不在月蝕之夜,在能見度很低的情況下穿越鱈魚海溝。   「來了!」一個負責瞭望的老海盜手指南面。   帝國水師艦隊的夜航照明燈籠,就像一連串的紅點,在海濤聲中緩緩駛近,沿鱈魚海溝北進。   「先不要急著動手,等考夫利的信號。」威塞克冷聲傳令。   丹西命令查理龜縮在洛瓦港造船和訓練,故而神聖同盟僅剩威塞克長船艦隊這一支海上力量。雖則如此,瓦爾芹人來無蹤去無影,進退裕如的海狼戰術還是沉重地打擊了沙漠帝國的海上運輸線,給易卜拉辛的海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另外,考夫利已經連續五次發回準確無誤的情報信息,威塞克的長船艦隊連續五次偷襲沙漠帝國的護航運輸艦隊成功,繳獲了豐厚的戰利品。這在進一步擴大海上戰果的同時,也令神聖同盟對於麻臉海盜頭子的戒心逐漸消失,信任度大增。   今趟,考夫利第六次傳來密信,帝國水軍主力艦隊將穿越鱈魚海溝北上,試圖從海上打擊神聖同盟側翼。雙方約定在此設伏,一舉將龐大的帝國海軍加以殲滅。為了完成這次輝煌的海戰,威塞克將三百餘艘長船都帶出來截擊,準備放手大幹一場。   正常情況,他這支艦隊根本不是擁有近兩百艘三桅帆艦和五十艘長船的易卜拉辛艦隊之對手。不過,天時、地利盡在掌握,敵方又有考夫利做內應,於鱈魚海溝進行夜間偷襲,卻大有成功的希望。   海溝兩側礁石群的間隙裡,三百餘艘長船不點夜燈,悄悄下錨泊定,如一群兇惡的海狼,靜候獵物進入伏擊區。   火龍緩緩前進,成「1」字型縱隊的帝國水師艦隊已全數開進了海溝。   領頭的「多麗莎號」龍船上,艦首航燈滅了又亮,如是三次。   「點亮航燈,起錨進攻!」   得到考夫利的暗號,威塞克斷然發令。   刷的一下,如變戲法一般,鱈魚海溝兩側的暗礁群裡,三百多隻大燈籠一下燃火,升上前桅桅頂!   三百多條海狼暗夜現身,躍海出擊。   北翼分艦隊的五十餘艘長船撲向海溝北口,他們將協同考夫利的長船艦隊卡住鱈魚海溝的北部出口。   南翼分艦隊的一百艘長船向南兜底,衝向海溝南口。   其餘一百五十多艘長船,由威塞克親自帶隊,從暗礁群撲出,沿礁間水道飛進,側擊敵軍艦隊。   前有封堵,後有包繞,腰腹還要遭受重擊,進入鱈魚海溝的帝國艦隊,已成甕中之鱉!   易卜拉辛的艦隊雖然實力非常強大,但困於窄窄航道之中,就像一個立足於丁寸狹地上打架的巨漢,幾無施展拳腳之舞台,平常的戰力將發揮不出兩成!   暗夜的曠野上,血和火在大面積撒播。   本欲一舉擊滅叛匪賊眾的帝國追擊騎隊,卻陷入了數萬敵騎汪洋大海般的包圍圈,如一葉小舟般在怒濤下掙扎求生。   馬駝客確屬猛銳輕騎,騎射劈砍,技術熟練,形勢如此不利,亦悍勇應戰,絕無驚慌。不過,面對著十倍敵軍的圍攻,他們已無回天之力,只能多殺一個算一個了。   義勇軍騎隊雖然經過了訓練,在馬隊操演時也做得像模像樣,但到了真正的對敵接鋒時,他們的不足和缺陷方才明顯地表露出來。   有的騎隊聽錯了號令,搞錯了自己位置。   有的騎隊衝鋒過早,在途中消耗了過多的馬力,到正式接手時反顯得後勁不足。   巨大的包圍圈就像一張手藝不精的新廚子烙出的大餅,厚薄不一,有的地方幾支部隊擠在一起,過於密集,互相影響;有的地方卻比較薄弱,兵力不足,留下了隱患。   別亞立在山頭,俯瞰下面的戰場,不斷下達命令。   傳令騎手來回奔竄,向各支部隊送去矯正信息。   馬駝客輕騎手雖然負隅頑抗,拚死戰至最後一人,但還是不可能對付得了這麼多敵人,大騎陣碎裂成小片,遭受著四面圍殺,陷入各自為戰的死局…… 第三十集 第六章     浪花在船首飛濺,蠻勇的喊殺聲在迷濛的海面上迴響,在暗夜的星空下激盪!   瓦爾芹海盜早已熟悉了海溝兩側的暗礁分佈情況,靈活快捷的長船似一把把鋼刀鑽出,捅向帝國艦隊的腹部!   威塞克一馬當先,領頭從暗礁群中殺進鱈魚海溝。   然而,映入眼簾的一切讓他大吃一驚!   在海溝中魚次行進的,不是三桅帆艦,而是一艘艘破舊的貨船!   沉沉的黑夜,遮蓋了伏擊的長船艦隊的行蹤,卻也同樣掩飾帝國誘敵船隊的身影。到得此時,威塞克方才發覺上當。   兩面三刀的考夫利,假意投降,騙過了丹西和狄龍主持的統帥部,反把神聖同盟唯一一支海軍艦隊誘入了死亡陷阱!   看得威塞克上當,貨船上的水手們點燃一艘艘縱火小艇,直朝掩身於礁石群裡的長船艦隊推來。   與此同時,南北兩邊的側翼戰場上,一直熄燈滅火、潛進隨行的帝國三桅帆艦,此刻也已點亮航燈,露出猙獰的面目!   脆而小的長船,在開闊水面上,根本不是這些海上巨無霸們的對手,被殺得幾無還手之力。   龐大的三桅帆艦戰鬥群,成扇面狀從身後的黑幕裡衝出,就像巨鯨吞噬魚群,將海盜船隊咬得遍體鱗傷,恍如山嶽碾壓土塊,小巧的長船被撞得七零八落,粉身碎骨!   「撤退!撤退!」   威塞克知道事不可為,馬上傳令撤退。   海盜頭子的旗艦上,表示進攻的紅色燈籠被降下,一盞用綠色彩紙糊成的綠色燈籠,急遽地升上桅頂。   「竟然會讓百餘騎突圍逃生,這幫新兵蛋子!」身後一個猛虎老騎手不免低聲嘀咕。   將近三萬人合圍兩千敵騎,仍有百餘馬駝客輕騎能夠突圍逃掉,對於猛虎騎兵來說,確實有點不可思議。   「他們做得已經不錯了,」別亞笑道:「此戰之後,雖不能說技術會有多大提高,但至少在心理上,他們將不再懼怕戰陣衝殺。」   「雷尼!」   「在!」   「咱們再給馬赫迪送一份人頭賀禮!」   「遵命!」   雷尼興奮地應允。   起火燃焚的大小船隻,高懸的夜航大燈籠,把整個鱈魚海溝一帶水域照得亮如白晝。   石彈和箭矢在夜空中呼嘯,火花和木屑在戰船上飛濺,殺伐和慘叫聲,隨著海風飄散四方。   隆隆的戰鼓聲中,帝國水師中的三桅帆艦封鎖水面,圍殲落入包圍圈裡的海盜,而考夫利率其長船艦隊則游弋於外圍,搜捕漏網的海盜船,銜尾窮追,獵殺突圍逃逸者。   威塞克已經無法掌控全局,只能帶著一支小艦隊衝出重圍逃生。   「小麻臉兒,我要把你千刀萬剮!剁碎了餵魚!」   瓦爾芹海盜頭子的重拳,幾乎將船頭的甲板擊穿!   望著城下一排環城木樁上杵插的人頭,馬赫迪面色非常難看。   「殿下恩威並施,雖把飛梭城刁民完全鎮住了,但數日來兩次發生這種事件,對正處於低潮時期的叛黨分子鼓勵極大,」史吞拿道:「民間議論紛紛,一些不安分的傢伙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其他各路騎隊回來了嗎?」   「除了被殲的南路,餘者都安全回返。」   「瘸子呢?」   「他們在飛梭城與井鹽市之間的大道上公開紮營,總計有近三萬騎兵,似乎在炫耀武力。」   「到底是叛匪,連續作戰能力差,打兩仗後就必須修整。」馬赫迪驀然冷笑起來,「異教大陸確有人才,我竟然讓瘸子給擺了一道。好,既然你敢公開擋道,我就來會會你!」   「傳令全軍,」馬赫迪銳目南眺,「明日啟程南下,進軍井鹽市!」   幾匹騰蹄飛奔的矯健戰馬,在別亞騎隊的軍營警戒區前倏然停步。   領頭的兩人雖然是聖火教徒裝扮,但卻跨騎寶駒,腰別名貴長劍,直闖大營而來。   尤令在站崗的哨兵吃驚的是,摘下蓋頭,除去大黑披袍後,竟然是兩位英姿颯爽、玉面含威的女子!   「我們是猛虎軍團特使!」一名女子將信物和牒文遞給哨兵,「馬上把跛子給我叫出來!」   這兩個娘們好大來頭!哨兵心中暗道,不僅手持來自巨木堡的最高諭令,還對名震天下的大將、敵後戰區總指揮官別亞沒有絲毫的敬意,竟然直呼其綽號。   衛兵怎敢耽擱,連忙飛馬回營報訊。   不用問,這正是千里尋夫而來的奈絲麗和卡琳爾。   悍婦與狼女把未滿週歲的孩子托付給美芙洛娃之後,在幾名死士和一個熟悉半島地形的嚮導衛護下,走小路悄悄穿越敵軍防線,日夜不停地打馬飛奔,終於找到了別亞的騎營宿地。   守營崗哨剛才已為見識到兩位女特使的派頭和排場而震驚,可很快,他們就看到了更讓人震驚的一幕。   別亞親自跑出來迎接,一位美貌的女特使竟然舉鞭就打!   而他們平素威風八面的統帥大人,卻絲毫不以為忤,手忙腳亂地躲過鞭抽,還得陪著笑臉把兩位特使恭迎入內!   「就你跛子一個人出來迎接,凱魯呢?」卡琳爾左顧右盼,焦灼現於形色。   「凱魯將軍在井鹽市協助守城,」別亞笑道:「幸好你們今天到了。馬赫迪率五萬大軍很快將抵達這裡,我軍夜間就要拔營撤離,再晚一陣子,估計你們就不一定找得到我了。」   「難怪你盡打敗仗,」奈絲麗撇嘴道:「異教徒來了,你們就嚇成這樣子,簡直是望風而逃。」   「要我手裡的這三萬人馬是猛虎騎兵,攔路跟馬赫迪干一架倒也無妨,」別亞聳肩道:「可你老公命苦哇,只能帶著一夥新兵蛋子上陣。」   「就知道對我吐苦水!」奈絲麗狠狠擰別亞一把,痛得他齜牙咧嘴,當著這麼多部下又不敢聲張,臉上的表情古怪之極,「為什麼不去向丹西訴苦!帶一點點人馬深入敵後,招一幫新兵蛋子,還老打敗仗,叫我在後方怕得要死,擔心得要死!」   「奈絲麗姐姐,你就別埋怨跛子哥了。」知道凱魯無恙,卡琳爾心裡一塊石頭落地,插嘴說道:「咱家那大狗熊還不是一樣,這麼堅實的飛梭城,連一個星期都守不住。」   「唉!現在不單是一個守城的問題了。」別亞歎氣道:「我們不僅要在城牆下阻住馬赫迪的攻勢,還要盡可能地在民間聚合義勇軍戰士,為大反攻做準備。可如今,受馬赫迪的威逼和蠱惑,造反的收益降低,風險卻在加大。因馬赫迪假惺惺地做出姿態,提高統治的寬鬆度,願意跟我們浴血搏命者不斷減少,很多人打起了退堂鼓。」   「民眾不會這麼沒有骨氣吧?」奈絲麗道。   「這一次不同於中央郡之戰了,這不是抵抗侵略的衛國戰爭,概因半島南部對於敵我而言都是新拓疆土。老百姓同樣可劃分為多個趨利避害的利益集團,」別亞說道:「當馬赫迪做出適當讓步,抬高收益劃分線,輔之以大屠殺的方式進行恐怖威嚇時,我們所能提供的政治和經濟利益的誘惑力降低,相當部分的人改變立場,大部分人保持觀望,只有中堅骨幹力量仍然堅定不移地站在我們一邊。大反攻能否順利完成,前景堪憂啊!」   「民眾貪生怕死、見利忘義、一盤散沙的特性,又不是什麼稀罕玩意。你們猛虎軍團爭霸走廊也有年頭了,難道連這點都沒看明白嗎?」卡琳爾冷笑著譏諷道:「民眾這東西,誰狠就跟誰走!只要你比敵人更殘酷,展示出比馬赫迪更強大更狠毒的力量,比如把不順從者一律殺掉,他們就會乖乖聽命!」   「卡琳爾,我們現在面臨的戰爭與草原民族主導的入侵戰爭完全不同,那種大軍過處、雞犬不留,那種把富庶城鄉化作不毛之地的戰略,不僅與我國現階段的戰略方針不符,也會損害我國愛民如子的傳統聲譽,對今後的霸業拓展極為不利。」別亞連連搖頭,「草原民族那種做法,也許處於野蠻蒙昧狀態,以奴隸制為基礎的遊牧部落認為無所謂,反正他們可以砸爛一切文明成果重新來過,可對於我們而言,這無異於飲鴆止渴,殺雞取卵。軍事手段必須服從政治目標,這一點沒的商量!」   「哼,」卡琳爾柳眉倒豎,「別人野蠻,你倒是文明。我看你這是婦人之仁,如何能打贏這場戰爭?!」   「馬赫迪的介入,把局勢弄得複雜化了,這將是一場有諸多限制條件的特殊戰爭。」別亞長舒一口氣,「即便如此,我們也不是沒有制敵之招。那種毀滅一切的殘忍手法,只能作為萬不得已情況下的最後選擇。」   「好了,死瘸子,別在這裡自賣自誇了!」奈絲麗打斷他道:「快帶我們去歇息。接連跑了好幾天的路,人家都快累死了!」   「艦隊三天後就將抵達香濃城,」考夫利鞠躬道:「咱們是否應該在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呢?」   「考夫利,你真是個人才,猜的一點都沒錯。」易卜拉辛訝道:「此行的第一站,正是香濃城。」   「那我們很快就能用香水洗澡嘍?」身旁的大副笑道。   「只怕沒那麼容易,據眼線回報,香濃城有四千詹魯兵和六千民軍將士駐守,」負責情報搜偵工作的考夫利說道:「負責城防的又是詹魯大將亞農。攻城戰素來不好打,咱們又是水軍,更難在短期內下城。唯一可以放心的是,既然這是陛下的旨意,他自然會有妙策相對。」   「丹西和狄龍都在大量召集民軍,組建本土防衛部隊,這一點實在讓人討厭。不過,考夫利又說對了,要把進攻目標選定為香濃城,我們可不是隨意亂動。」易卜拉辛笑道:「明日我們將大搖大擺地從香濃城門口經過,繼續北上,然後再悄悄返回,突然攻城。」   「好主意!」考夫利拍手道:「城內守軍見此,必然向後方匯報,警惕性也會大大降低。不過,您又準備怎麼攻城呢?」   「亞農守城很有一套,不可能就這麼被我們擊敗。但我們也早有計劃,香濃城是一座瀕海城市,」易卜拉辛嘴角含笑,「考夫利,你見過水軍直接從海上破城的戰例嗎?」   「這還真是罕見。」考夫利沉吟道:「用艦隊直接進攻陸地堡壘,素來是兵家之大忌呢!」   「我就打過這種仗,你也很快就會見到的。」易卜拉辛嘴角抽搐,「亞農那只土撥鼠,曾與凱魯大狗熊一起壞了我軍大事,迫使陛下不得不在瀕海曠野與敵決戰。這一回,我要親手殺掉土撥鼠,為死去的教友們報仇雪恨!」   洛瓦港附近海域。   六十幾艘三桅帆艦和三艘鐵甲艦一字排開,進行水上訓練。   查理乘坐小艇,在各船之間穿梭來往,視察訓練效果,對將士們的戰鬥技巧進行指點。   「兩分二十五秒!這可不行,兩分鐘之內才算合格!」訓練帆纜手的軍官邊掐表計時,邊高聲暴喝,「你們三個,重新來一遍!」   負責風帆升降起落、纜索拉系等工作的水手,順著軟梯爬到高高的桅頂,然後又抱著粗纜滑落回甲板,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完成才算合格。蛟龍軍團的標準非常嚴苛,合格線與其他各國海軍的優秀線相同。   「你們兩個,沒吃飯還是怎麼,有氣無力的!」負責訓練槳手的軍官在底艙大喊大叫,「以後要加強力量訓練!」   「還有你,今天吃了什麼藥,頻率這麼快!全艦是一個整體,光一個人劃得快是沒用的,要跟從鼓點的節奏!記住,只有全體槳手以同一個節奏划槳,戰船才會直線行駛,才不會繞曲線,走彎路!」   「預備──放!」   「哇!打中嘍!」   「十發六中,有什麼可得意的!『聖龍號』的弟兄可以做到八九不離十,你們還差得遠呢!再來一次!」   在海面上設置了許多小浮標,上面插有代表異教海軍的星月戰旗。投石手們必須在規定時間內連發十顆石彈,定點靶的命中率低於百分之六十,移動靶的命中率低於百分之三十,或者未能在規定時間內打完,都不能算是合格。   登船甲士是這個時代海戰的主力,訓練要求更加嚴格。為了適應疾風惡浪的作戰環境,戰士們不是在平穩的帆艦甲板上訓練,而是跳上一塊塊大舢板。舢板的兩端繫上繩索,由水手們拉動,人為造出搖搖晃晃、顛簸不停的情狀。   甲士們在這種情況下,不僅要保持好身體平衡,還得揮劍舞盾,與戰友們進行仿真拚鬥。各塊舢板兩兩相對,互相攻守,哪塊舢板上的戰士能把對方全數逼落海水,則獲得勝利,並記錄在冊。如聯賽般打一個循環輪次後,按勝負情況統計總成績,作為獎賞和晉陞的重要依據。   輪舵手等技術兵種的戰士們,在觀看老水手的示範表演……   負責鑿沉敵艦的鑿斧手等特殊兵種的戰士們,在進行閉氣潛水訓練……   海戰時,戰艦發生破損是常有的事,是否具有快速搶修的能力,是戰艦持續作戰的保證。木匠、鐵匠等艦載工匠們也被組織起來,進行排水、緊急修補戰船等演習……   「我對三桅帆艦做了一下改良,船體模仿馬鮫魚的形狀,改為流線型,速度比敵船更快。船底做了特殊防腐處理,戰艦隊使用壽命更長。」小艇上,尤勒得意地介紹道:「除長槳外,還設置了飛輪,提高在無風情況的行動力,而且適水性更強,能在更淺的水域行駛。倣傚遠東樓船,底艙設置了八個水密艙,大大提高抗沉性。」   「另外,首尾的船頭堡和船尾堡也做了改造,箭孔得更加緊湊密集,女牆更加堅固,攻防能力有所提升。風帆和纜索都在防火油中浸泡數日,才用來造船。甲板也做了特殊處理,重要設施都罩了一層薄鐵皮,提高防護力,抵禦火攻。」   「尤勒先生確實殫精竭慮,對帆艦的改造也非常巧妙,不過呢!越先進的戰艦,對水手的素質要求越高。」查理點頭道:「除了原蛟龍軍團的老兄弟外,這一次我們還徵募了很多水手和漁民入伍,海戰能力不太齊整,還需要多下一番功夫進行訓練。也許,再訓練一段時間,進行幾次大型演習後,就該輪到咱們出海逞威了!」   「我聽說,」尤勒皺眉道:「威塞克在鱈魚海溝大敗,是真的嗎?」   「是啊!威塞克正率殘餘長船前來與我們匯合。」查理歎口氣,「如果海防形勢不妙,沿岸告急,為避免整個戰局的被動,估計我們很快就不得不出動。所以更得抓緊時間造船,抓緊訓練哪!」   「領主贈給我們五十頃良田、一百畝的水塘,」奈絲麗道:「今後我們,還有我們的小寶寶,就都是中央郡的自由民啦!」   「嗯。」跛子在燈下端詳地圖,隨口敷衍女人的絮叨。   馬赫迪已於今天下午率十萬大軍離開飛梭城,沿商業大道浩浩蕩蕩地南下,直撲井鹽市而去。   瘸子帶領三萬騎兵於昨晚拔營而去,從大路上撤走,在交通線兩側隱伏起來。異教大軍的行進井然有序,無機可趁。別亞手下的騎兵雖然經過一定程度的考驗,卻遠不足以與之正面抗衡,也不敢進行公然的側襲。   馬赫迪帶著部隊趾高氣揚地行軍,別亞只能躲在暗處窺探監視,卻無計可施。馬赫迪不是驕傲輕敵之人,做這種舉動有其特殊的政治目的,因為這一狀況向半島民眾清晰地表明,目前到底誰佔有絕對優勢,誰又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別亞對此憂心不已。   「還有五萬金幣的賞賜,」奈絲麗還在念叨,「不過,不允許在中央郡買地,只能在別的地方購置產業。」   「這是出於長遠考慮做出的決定,咱們遵守這項政策不就得了。」別亞頭也不抬,繼續研究戰局形勢。   「我覺得兩盟半島挺不錯的,剛打完仗,地價也非常便宜,你說是嗎?」   「咳,傭兵出身的女人,眼睛裡都是錢。」別亞苦笑道:「一直都是你當家嘛!你做決定好啦!」   「怎麼?剛跟老婆見面幾天,你就煩成這樣啦!」奈絲麗噘起嘴。   「我煩的不是你,是戰局。」別亞皺眉搖頭道:「馬赫迪這異教小賊,真給我出了一道難題呢!」 第三十集 第七章     香濃城。   這座瀕海城市的東面城牆沿岸佇立,除「U」字型海灣之外,兩側也豎了幾公里城牆,既可做防海堤使用,又能抵禦來自海面的進攻。   亞農立在城樓上,遙望雲陣般大搖大擺從城池前駛過的帝國艦隊。   眼見敵軍的駭人威勢,守城的將士們,包括身經百戰的詹魯老兵在內,都面有懼色,握著兵器的手也在發抖。   「立刻向統帥部、向洛瓦城傳訊,敵方艦隊駛過香濃城北上!」   「是!」傳令兵允諾而去。   「傳令全城軍民,全城進入最高戒備狀態。整固城防,加派兵民上城值守,日夜警惕,謹防敵軍來襲!」   「敵人已經離去,」香濃城議長道:「似乎並無……」   「易卜拉辛如此招搖,難保有什麼不良居心,我們要提防他殺個回馬槍。」亞農面色嚴峻,「寧可累一點,也不要麻痺大意,最後連命都失掉!」   神聖同盟統帥總部軍議室,氣氛嚴肅。   「事實證明,鱈魚海溝之戰是考夫利設下圈套,故意等我們去鑽,」狄龍介紹道:「威塞克率三百多艘長船出擊,僅有七十來艘返回,餘者不是葬身大海,就是被敵人生擒活捉。」   「我們在海上再無可以牽制敵人的力量,敵軍艦隊可以暢通無阻,」李維道:「我們要想取勝,就只有在陸地上想辦法了。」   「關鍵是後方,各沿海城市隨時會遭受打擊。」丹西沉吟道:「可如果要鞏固海防,前線的兵力又會更顯薄弱。」   「在正面戰場上,我們已經數次派使者前去邀戰,但異教徒不同意會戰要求。他們深溝高壘,依託聖傑西城守禦,人數還多於我軍,就此攻堅,只怕會得不償失。」狄龍搖頭,「還是得從海上想辦法。丹西領主,你在洛瓦港屯紮的那支海軍,也該出外作戰了。」   「艦隻太少,訓練不足,」丹西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也不少了,據我所知,光三桅帆艦就超過了五十艘,原蛟龍軍團的數萬水兵也已在半月前抵達。」狄龍冷笑道:「丹西領主,如此洶洶危局,可不是保存實力的時候!」   「大將軍的消息可真靈,對蛟龍軍團的家底比我還清楚呢!」丹西聳肩道:「我可不是保存實力。查理麾下的蛟龍軍團水師,目前規模僅為異教海軍的四分之一,取勝機會渺茫,貿然開出作戰,實屬不智哪!」   「麻臉考夫利是你發展的眼線,損失的卻是我的長船艦隊。」狄龍早就窩了一肚子火,「如今這種局面,你可得負起責任!」   「神聖同盟是一個整體,大將軍最好不要說這等見外的話。」丹西冷哼一聲,「蛟龍軍團何時出海作戰,我自有安排……」   「各位,午餐時間到了!」   丹西尚未說完,美芙洛娃推門進來了。   三個男人都愣了一下,旋即就卸下了臉上的怒氣和冷笑等表情,換上了輕鬆愉悅的微笑面具。   「軍務再繁忙,也不能誤了吃飯。」美芙洛娃似乎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幾人眼中的詫異神色,「各位,可以在飯後再商議嗎?」   「我太太是整個國家中唯一敢挑戰我權威的人,」丹西笑起來,「大家還是遵從的好。」   狄龍和李維都禮貌地鞠禮離去。   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後,丹西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了。   「軍議密室,以後記住不要隨便亂闖,」丹西沉下臉,「這不是女人來的地方。」   「哼,根據協議,用餐時間,什麼地方都歸我管。」小美撫摸著丈夫的臉龐道:「你這一向,心情似乎一直都很抑鬱。」   「陸地和海面,連打敗仗,心情怎麼能好?!」丹西歎氣道。   「上帝會保佑他的信徒的。」美芙洛娃安慰道:「想點愉快的事吧!我今天中午做了你最喜歡的油煎牛排。」   「哦!又是牛排。」丹西故意撇撇嘴,「可我今天偏偏想吃清蒸魚。」   「別來這一套了,你才不會喜歡清蒸魚呢!」女人嬌嗔道:「好了,好了,再給加點佐料,吃飯的時候,我會在你耳邊說些甜言蜜語。」   「唉!真拿你沒辦法。」   丹西無奈地搖著頭,跟著妻子走向餐桌……   自從沙漠帝國本土援軍抵達後,本來一片大好的形勢被扭轉了過來。無論敵後還是海面戰場,神聖同盟連戰連敗,別亞一方的偶爾小勝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而且正面戰場也打不開局面,弄得丹西連吃飯都沒什麼胃口,只能在妻子溫柔的勸慰下勉強咽些酒菜。   不過,他的痛苦遠沒有結束。   漆黑的夜晚,星月無光,大雨傾盆。   潮汐也在此時湧起,加上天上的雨水,水位開始大幅上漲。香濃城東側沿海十幾米高的城牆,有一半浸泡在了海水中。   當然,兩盟半島的工程建築技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建築工人將瀕海地面的沙層移走,夯土加實地基,外豎預制擋板,縫隙填以當地特有的灰泥粘土,形成一道防洪堤。在這道堤壩上,再用青磚加砌,築成現今的城牆。   為保護堤壩和城牆,市民們每年還要進行修繕補救,防止潰爛決堤,故而其狀態保持得頗為不錯,完全可以抵擋住洪汛潮汐等各種複雜水情。   溫潤的海浪拍擊著堤壩與城牆,呼吸清新的海風,聆聽潮起潮落,觀賞瀕海美景,本是香濃城的一大旅遊景觀,是市民們休閒娛樂的好去處。可在目前這種戰雲密佈的情況下,海濱一帶卻成了香濃城防禦的心腹大患。   亞農守城很有經驗,並未被易卜拉辛的示偽行動所迷惑。   為防敵方艦隊突襲港口,亞農把投石機和弩炮等遠程武器主要佈置於「U」字型港口兩側,以陸制海,形成夾擊火力。   其他各處的沿海城牆,派有弓弩和甲士部隊防禦。在城牆下的常水位處,亞農設下很多阻擊大木和大鐵叉架,阻止艦船通行和靠近牆頭。   為防敵人趁夜登陸,自陸地進攻城市,亞農在不靠海的三面城牆處,也有不少守軍防禦。   應該說,亞農佈置的這個城防體系,符合兵法常規,而且相當嚴密,如若易卜拉辛硬攻,將付出慘痛的代價。不過這一回,中部大陸的守城名將卻將見識到一種全新的,來自異教大陸的獨特攻城戰法。而易卜拉辛籌算已久,對作戰時機進行過精心選擇,此刻,天公作美,目前的氣候與水位,也非常適合這種戰法的施展。   「目前水位還在上漲,帆艦可以近城二十米左右!漲潮還將持續約兩個小時,我們必須抓緊時間進攻!」親自帶小艇出外測量水深的考夫利,像一隻落湯雞,帶著遍身水珠,闖進易卜拉辛的指揮艙。   「嗯。」已穿戴齊整的易卜拉辛,罩上雨披,抄起戰刀,「派出傳令小艇,傳諭所有戰艦,即刻出發,拿下香濃城!」   瀕海城頭上,守軍戰士們披著蓑衣斗笠,用帆布罩住燈籠,在那裡站崗放哨,在那裡遠望聆聽。   惡劣的天氣條件下,能見度很低,風雨又蓋住了其他聲音,再加上易卜拉辛禁止點燃航燈,命令熟悉海戰的帝國水兵們悄悄駕船靠近,守軍除了黑幕和雨簾外,什麼也看不見,除了風聲和雨點外,什麼也聽不著。   普通戰士的警惕性,顯然也沒有指揮官那麼高。   「有什麼東西在移動哩?」   「沒有吧!難道是海妖,抑或海怪?」   「別嚇我,你仔細聽聽,好像有動靜。該不是異教徒來了吧?」   「異教徒?別疑神疑鬼的,他們昨天就走了,找北邊弟兄們的麻煩去嘍!」   「哈哈……」   值夜的哨兵們尚未笑完,就轉變為齊聲的驚叫!   數十上百艘大若島嶼,狀如巨獸的三桅帆艦,劃開夜幕,衝破雨簾,出現在了城牆旁邊!   亞農在港口處布下重重陷阱,可易卜拉辛卻偏不讓他遂願。帝國艦隊避開港口,而向兩側的瀕海城牆發起進攻。   艦隊去而復返,加上黑夜和大雨的掩護,保證了攻擊的突然性。暴升的水位,令阻木和鐵叉架都失去了阻敵作用。   當然,由於三桅帆艦非常巨大,吃水太深,仍不可直抵城下,離城牆還有一定距離。不過,這卻難不倒早有準備的易卜拉辛。   一般情況下,自水面攻城,主要是通過架設浮橋、懸梯或者空中吊橋,建立從甲板到城頭的通道,然後衝上去肉搏。這種戰法損耗兵力較大,且連通設施易於遭到守軍的破壞,故而從水上攻城一般只能作為地面攻城的輔助手段,目的是增多攻擊點,而不會成為主攻方向。然而這一次,情況卻有所不同。   從三桅戰艦上伸出的不是連通懸橋,而是一根又一根長長的橫桿,高高懸於城牆之上,這是易卜拉辛特地為破城準備的利器──拍砸吊錘。   這種大吊錘仿自汲水桔槔,巧用槓桿原理,立柱豎裝於船頭,一條長長的橫桿與之成直角,以軸轤和纜索固定,橫桿的一端裝有一塊巨大而沉重的墜石。靠近城牆時,鬆動軸轤,重達數百斤的墜石便依靠勢能轟然砸落!   扯起,砸落,扯起,砸落,循環往復。   上百艘巨艦臨城,彷彿雨夜中從海底浮起的一群地獄巨獸!   兩百多架吊錘,彷彿惡魔伸出一支支又粗又長的巨臂!   每條胳膊上都繫著一個大錘子,不停地來回拍砸!   「轟!」   「轟!!」   「轟!!!」   城牆堤壩,嘩啦啦地崩塌!   堞垛、箭塔、城樓,各種堅固的城防設施,竟然都應聲而碎!   「別亞送來急報,形勢殊不樂觀,」丹西將密信遞給帕巴特道:「馬赫迪小賊頗有一套辦法,敵後戰場相當棘手。」   帕巴特對軍事並不在行,但涉及到內政問題,丹西卻必須誠心請教。   「兩盟半島不同於中央郡,我們與沙漠帝國同屬外來勢力,民眾並無抵禦外侮、抗擊侵略的天然傾向。說白了,有很多人確實就是有奶就是娘,誰給的好處多,誰手裡的刀子狠,他們就順服誰。」帕巴特沉吟道:「我們能給他們更多的利益,但馬赫迪卻能帶來更大的威脅,而且他做出了有限的讓步,並未突破軍民關係的底線。如此一來,我們就有些不大好辦了。」   「這我知道,」丹西點頭,「我需要的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有句俗話說得好,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想必領主也應該聽過。」帕巴特捋鬚一笑,「為什麼這樣?除了老鼠給大家帶來危害和損失之外,恐怕更在於老鼠的體型微小,很容易打吧?」   「試想,如果過街的是一隻瘋狗,只怕喊打的人就不多了。而如果是一頭過街的老虎呢?我看,不僅沒人喊打,大家還會一哄而散,逃之夭夭。咱猛虎軍團,有時候也得抖出點老虎的威風才行哩!」   「您的意思我明白,適當的恐怖政策還是需要的。我們也要兩手並用,對於那些首鼠兩端者,須施以雷霆手段,讓那些傢伙明白,本次戰爭,非友即敵,沒有任何中間路線可走!」丹西點頭道:「但我擔心其後遺症,所以才要向您來請教。」   「暴力最強者具有最終決定權,自古皆然,概莫能外。打贏仗才是硬道理,勝利者是不受譴責的。」帕巴特解釋道:「當然,不可一味濫殺,要把對像限定在狹窄的範圍內,但下手一定要狠,須有足夠的震懾力。這是一場全方位的抗衡,得罪異教徒,會遭到無情的屠戮;反對我們,下場會更加悲慘。風險相同的情況下,人們就會選擇收益更高的項目了。敵人既然裹脅大批偽軍參戰,我們也必須增多一些手段,不能僅僅是激勵骨幹分子起來鬥爭。」   「這局棋既然已經下成這樣,那就照著新規矩一起玩吧!」帕巴特臉上也露出了殺氣,「勢利而精於算計的商業民族,容易忘恩負義,卻也不難忘掉仇恨,只要我們把戰後殘局收拾好,血腥味再濃,也有可能在短期內沖刷洗淨。」   「那我可能需要拜託您在戰後坐鎮半島了。」丹西笑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血老那伙藍衣派殺手,您怎麼看?」   「這種刺客組織,都是些陰謀集團,跟他們合作,就像在身邊養了一條蛇,一定要小心對付。」帕巴特道:「他們隨時可以背叛任何人,但其行事仍有規則可循,那就是,他們絕不可能背叛自己……」   「報告!」   「什麼事?!」   這段時間,霍夫曼簡直成了噩耗的使者,每次緊急傳遞來的,都是不利的戰報,弄得丹西那麼堅強的神經都有點過敏了。   「香濃城失守!」   果然,又是一場敗績……   碩大的浴缸升起一根水柱,高近屋樑,就如鯨魚在大海裡吐氣一般。   丹西濕漉漉的腦袋鑽出水面,呼哧呼哧地喘息一陣後,又一頭浸入了大浴缸中。   局面的日益複雜化,令丹西也生出千頭萬緒,無法下手,掣肘太多,動彈不得之感。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靜靜沉思,非常重要。   丹西做事看似不循常理,時有突破性創意,實則這些問題,都是建立在周全思慮,謹嚴推算的基礎之上。   梳理線索,打通難題,最後編織成一個龐大、細密而又獨具匠心的計劃,其難度比之微雕技術亦不遑多讓。   丹西喜歡屏住呼吸,在水下靜思,因為這樣不僅可以練功,而且心神一片清明,可以排除一切雜念。故而與很多喜好鴛鴦浴、鮮花浴、乳奶浴的君主不同,丹西是一個人悄然沉浸,在水裡憋上半小時左右,然後鯨魚噴水般換一道氣,如是循環往復,每天琢磨一兩個問題,直到把思路打通為止。   今晚,丹西想把整個兩盟半島這盤棋整理出一個明晰的計劃。不過,連換三道氣,依然未能達到效果。   在兩盟半島上對峙的雙方,分為敵後戰場、我後戰場和以聖傑西為中心的陸地正面主戰場。敵我交織纏結,進進退退,來回周旋,耗盡心力,雖有第一階段的勝利,卻並不足以讓人滿意。何況,要是把兩盟半島放在整個大棋局中考慮,又會牽扯出更多考慮因素,行棋布子,更需慎之又慎。   最讓人心焦的是,主戰場敵人擁兵自守,無法形成決戰,敵後、我後兩個次要戰場上,傳來的卻是一連串的失利。   敵後戰場上,馬赫迪連下古土、飛梭兩城,開始殺向義軍最後一個據點──井鹽市。半島民軍形勢不妙,人心動盪,無論在軍事上還是在政治上,都處於危急險惡的困境中。別亞騎隊雖小有成果,卻根本無法改變戰局。   海面戰場上,遭到考夫利假降暗算,威塞克的長船艦隊損失了七成戰船,不僅無法從正面抵禦帝國水軍,因實力大損,連側後騷擾都難以做到了,不得不向洛瓦港方向逃竄。   更有甚者,易卜拉辛依靠巨艦和大吊錘砸破城牆,水淹守軍,儘管亞農將軍率領將士們逐街逐屋地拚死抵抗,但香濃城仍在一夜之內被攻陷。   威塞克戰敗後,敵方水師可以肆意妄為。龐大的艦隊加上這種可怕的吊錘,足以把神聖同盟的每一個沿海城市都砸成瓦礫場!   當然,艦載吊錘並不可怕,因為任何武器都不可能是無敵的。不過,敵人這次是有備而來,帝國水軍不僅人多勢眾,而且驍勇善戰。香濃城一失,半島東側的瀕海大道就被截斷。敵人除了繼續沿岸奪佔一個個瀕海城市外,還可以順著商路深入內陸,威脅本軍主力部隊的補給線。   雖然神聖同盟在沿海地區留下了相當多的守備部隊,但失去制海權後,海岸線漫長,腹地廣闊,敵方艦隊可以隨時集結兵力打擊本方之任何一點,後方守軍將應接不暇,防不勝防。   每一個次要戰場也許都不能完全改變形勢,但兩個戰場加在一起,其份量卻重得驚人,甚至足以扭轉戰局。繼續這麼敗下去,只要艾哈邁德不出大錯,守得住正面防線,能牽制住神聖同盟主力,丹西和狄龍將無力回天!   「必須想個辦法出來。」   丹西喃喃地念叨著,第四次潛入大浴缸中,閉目靜思。   如果要對丹西行刺,這種時候恐怕是最佳時機。   此刻,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複雜的內外關係問題上,心無外物,內息完全收束回斂,彷彿一隻冬眠的動物,除了思維活動,其他一切活動,包括呼吸在內都差不多停止了。   但在精神世界裡,思慮卻是活潑躍動,泉湧奔流。   丹西恍若回復為一個天真的孩童,撲在地上做著拼盤遊戲。   成百上千個影響因素,宛如一塊塊大小各異、形狀不同的碎片兒,雜亂攤在平坦的大地上。   丹西將這塊推前,將那片移後,把這個因素擺在某個位置,把那個因素擱在另一處地方,不斷嘗試,不斷探索,試圖將這些無序雜陳的碎片拼合成一個嚴絲縫合的整體,一幅形狀獨特的完美圖案。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候,當丹西全神貫注於這種遊戲,沉醉在靜寂、複雜、精密而充滿挑戰趣味的世界時,平坦的地面突然晃動起來,像水波一樣蕩漾,當然,已完成一小半的拼圖也被一下破壞掉,費了很多心神做出的努力,付之東流。   當丹西一個鯨魚噴水,惱怒地探出頭來的時候,見到的是一個曼妙身影。   「一個澡洗了整個晚上的時間,」小美俯身在浴缸邊笑道:「我還以為你在幹啥呢!原來在練習造人工噴泉。」   看著老婆誘人的身軀,丹西的怒火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把女人抱入浴缸,激起一陣水浪。   驀然,丹西定住了。   酥胸、藕臂、玉腿,似乎都沒有誘惑力了……   丹西望著晃蕩不定的水面,呆呆地出神…… 第三十集 第八章     「馬赫迪的部隊兩日後就將抵達井鹽市。」鄧肯介紹道:「別亞將軍來信,無法在進軍途中阻擊攔截,只能另想辦法。」   「城內情況如何?」   「民眾情緒處於兩個極端,有人趁著死神尚未蒞臨前縱情狂歡,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人一直保持沉寂,默默等待戰事來臨。不過,除了極少數潛伏下來的內奸外,願意留下來守城的,都是鐵了心跟我們一起作戰的堅定分子。」   「古土、飛梭,已經兩城連續敗績,這井鹽市可不能再失守了,」老將奎爾慨歎道:「若不然,我們就會變成不折不扣的流寇了……」   「報告!」正商議間,一名傳令兵急匆匆闖入指揮所。   「什麼事?」奎爾抬起頭道。   「猛虎軍團特使,卡琳爾女士求見!」   「快!快快有……」   奎爾的話音未落,一襲紅艷艷勁裝的狼女已經直闖了進來。   「夫人。」   「嫂子。」   奎爾和鄧肯鞠躬行禮。   「都別來什麼假客套了,大狗熊在哪兒?!」尋夫心切的卡琳爾顧不得什麼禮儀,焦急地打斷兩人的話道。   怡翠院,井鹽市最大的一家妓館。   信奉聖火教的沙漠帝國進入兩盟半島之後,立馬關閉了絕大多數娛樂場所、青樓妓院這些傷風敗俗之地,但管轄權一回到猛虎自治領手裡,所有這些行業又死灰復燃,重新營業。   主張管天管地也不要管人家命根子事的丹西,在這個問題上素來開放。有需求就會有供給,這種交易是無法杜絕的,消滅了明面上的公妓,只會導致暗娼盛行,不僅問題更加嚴重,而且國家也無法分享這項高附加值產業所帶來的稅收好處。故而,只要你照章繳納花捐,不干違法勾當,自治領政府對此就不加阻撓。   果然是繁榮娼盛,閉門歇業一年多的怡翠院重新開張,立刻招來大批狂蜂浪蝶,即便是在這種兵荒馬亂、朝不保夕的時候,生意同樣很興隆,開張的頭幾天,欲進門一親芳澤居然還要排老長的隊。   月上梢頭,淺飲低酌,輕歌曼舞。此刻,正是風月場所經營賺錢的黃金時段。   「大頭蛙在哪裡?」怡翠樓對面的一間黑屋子裡,凱魯揪著一個鹽幫幫眾的衣領,悶聲問道。   「七,七,歐,不,不,」那個幫眾被凱魯勒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大頭蛙、鑽地龍,都,都在小狐仙屋裡。」   大頭蛙是原井鹽市最大黑幫──鹽幫的七當家,鑽地龍則是另一股黑勢力──土鎬會的分舵舵主,都屬於在猛虎軍團剷除井鹽市豪商階層和黑道勢力的行動中僥倖逃脫的小頭目。凱魯這次原本專對著大頭蛙而來,沒想到順帶還能逮住鑽地龍,自然覺得不虛此行。   「咱們走!」   凱魯一把將這個幫眾扔至牆角,帶著二十幾名精壯漢子走出小屋,直朝對面那座燈紅酒綠的妓館走去。   這些都是從民間義勇軍中挑選出來的棒小伙,跟隨凱魯從事鋤奸行動。本次鏟奸除惡,把黑幫殘餘勢力連根拔掉,一切都照江湖規矩行事,故而大家都未穿軍服,一色的平民著裝。   「竹籬雅捨?這座嗎?」凱魯壓低聲音。   龜奴戰戰兢兢地點頭。   小狐仙是怡翠樓屈指可數的王牌紅姑,是妓院日進斗金的搖錢樹,故而在內院有一座單獨廂院。   凱魯無聲無息地一擺手,二十幾名隨從貓腰潛進,悄悄佔據各處要點,將竹籬雅捨團團圍住,不讓裡頭的人有任何脫逃機會。   右臂仍然受傷未癒,凱魯只有用左手執斧,真打起來,只能發揮出平常的六七成功力。不過,對付大頭蛙、鑽地龍這等江湖鼠輩,他自信滿滿。   「蓬!」   也不敲門,戰斧一揮,精緻的雕花房門就被劈裂!   衣冠不整,幾近半裸的妖嬈小狐仙驚聲尖叫。長有一對魚泡眼的大頭蛙、身瘦如竿的鑽地龍,也驚惶失措。   不過,屋裡還有一人,全身黑袍,端坐在竹椅上,冷眼而對,沒半點慌張之色。他的拇指上戴著一枚金戒指,在紅燭照耀下,發出黃燦燦的光暈。   「我道是誰?原來大名鼎鼎的凱魯將軍,竟然也看上了這小狐仙,爭風呷醋,以致急得要破門而入!」   「哈哈,金指環祭司,休倫老兒禁絕淫樂,」凱魯卓立豪笑,一副吃定了對方的樣子,「卻不曾想他的門徒高足,卻跟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是一路貨色,都喜歡這調調兒!」   「凱魯將軍深夜造訪妓院,又如此猴急,」金指環祭司油然道:「想必是慾火焚身,情難自禁了。要不要我給你開劑解藥嘗嘗?」   「你那兩個師弟,銀指環、銅指環都已梟首就戮,你要不識時務,下場也是一樣,」凱魯舉起戰斧,「當然,你要是就此跪地投降,棄邪歸正,我也可以饒你不死,還包管讓你夜夜笙歌,晚晚歡合。」   「凱魯將軍好大的氣量!如此,我們就拿此女比試比試,哥倆同樂一夜如何?」正說話,金指環祭司抄起小狐仙的小蠻腰,揮袖間,紅牌妓女似一顆炮彈飛向凱魯!   「小心有毒!」   凱魯怒聲暴喝,提斧而上!   魔教中人,功夫確實是陰詭毒辣,行事更不可以常理揣度,嬌滴滴的名妓美姬,竟被金指環祭司狠心變成一顆毒彈,而且還是子母霰彈!他手上運勁,紅牌妓女竟被活活分解成幾塊,血肉橫濺,直朝凱魯飛來!   戰斧似水磨風車般捲動,憑空掀起一道氣勁渦流,將帶有劇毒的膿血碎肉盡數攔截下來!   與此同時,凱魯側身急進,劈向屋內。   「轟!」   又是一聲爆響,閨房裡的一張梳妝台被金指環祭司推出!   氣勁對撞,梳妝台化作漫天木屑,迎面激射而來!   勁氣、血雨、肉塊加上木屑,在噴濺狂飆,恍如炎炎沙漠裡飛沙走石,整個空間都似乎灼熱沸騰起來!   凱魯也沒有想到,金指環祭司的武功有如此厲害,重傷未癒的他,此刻亦不敢正面擢其鋒芒。身在半空的他,一腳虛踢,就像馬戲團裡的大狗熊表演雜耍一般,凌空倒翻一個跟頭,堪堪避過劫難。   好一陣子,這股人造沙塵暴方才停歇下來。   待到凱魯雙腳落地,揮袖拂開塵屑,帶領一眾隨從殺進竹籬雅捨時,房內原有的三人卻不見了蹤影!   「古怪!」凱魯一頭霧水。   三個大活人就像變戲法般蒸發了,既沒有看到他們奪命突圍,房內也再見不到他們的身影。   「給我搜!」   大家開始翻箱倒櫃,搜尋每一寸地方。   凱魯更親自上陣,鑽到床下去察探有無秘道機關。   「該死的大狗熊!」   「嗷!」就在凱魯左摸右探的時候,屁股上突然挨了狠狠一腳,「啊喲喲!哪個混蛋……嗷!」   凱魯捂著曾被史吞拿用刀刺傷的屁股蹦起來,腦門又恰好撞到床沿上!   眼前出現了一朵充滿野性美的草原之花,暴跳如雷的凱魯立刻蔫巴下來,後半截罵人的粗話也被生生地嚥回肚子裡。   「喝,咱們的大英雄!我還以為你是在前線浴血奮戰,誰曉得你竟然跑到妓女的床底下公幹!」   真是禍不單行,臀部和腦門接連遭打的凱魯,臉上又挨了狠狠一個耳光!   鄧肯和奎爾只能強忍著,悶在肚子內偷笑。   「喏!這就是我今晚來找的妓女,你滿意了吧?!」凱魯惱火地指著地上被大卸八塊,血肉模糊的小狐仙屍首。   「嫂子,您錯怪大哥了。」由於年輕而經驗不足,扛不住卡琳爾威嚇而供出了凱魯去向,心中有愧的鄧肯,忙出來打圓場,「大哥可不是尋花問柳的花心大蘿蔔,他是來這擒捕內奸賊人。」   「夫人剛才太過急躁,不等我們說完就急馬趕來。」奎爾也陪著笑臉道:「這只是一場誤會,現在應該冰釋煙消了。」   卡琳爾臉色已經平和了許多,但仍噘著嘴不吭聲。   「找到了!」   這邊廂正尷尬時,那一頭傳來了士兵們興奮的叫聲。   一名戰士不小心觸動了牆角一塊青磚,卻找出了秘道的機關,房屋的一角,露出來一個黑忽忽的洞口。   沒人再有心思吵嘴,大家燃起火把,小心地沿著石階而下。   凱魯故作誇張地捂著肥臀,一瘸一拐地走路。   一隻柔荑伸出,攙住了他粗壯的胳膊。   「哈,你也知道認錯了。」凱魯咧嘴笑起來。   「死狗熊,你踏足這種污穢地方,就活該挨打!」女人白他一眼,卻把他的胳膊纏得更緊了。   「就是這裡?!」奎爾訝道。   怡翠院裡的這條秘道並不長,也沒有其他岔路,通至妓館外一座無人居住的小院裡,就到達了盡頭。   金指環祭司和兩個黑幫頭目顯然早已經逃跑,眾人搜遍全院各處,再也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看起來,確實到此為止了。」鄧肯說道:「顯然,這只是一條逃生的短道。」   「這可不是好兆頭。連怡翠院這種妓院裡頭竟然也存在有秘道,說明城內的地底下潛伏著很多漏洞,而我們卻像瞎子一樣,根本摸不清楚頭緒。」奎爾濃眉緊皺,憂慮明顯地寫在臉上,「更有甚者,金指環祭司的出現,說明大頭蛙、鑽地龍等黑幫分子,已經跟異教徒勾結上了。」   「看來,不徹底消滅黑幫團伙,幹掉這群地頭蛇,」凱魯也一臉的嚴肅,「只怕將來會永無寧日!」   「把所有井口守住,不就行了嗎?」卡琳爾建議道。   「不僅僅是井口的問題。井鹽市裡頭,礦井眾多,秘道縱橫,」奎爾解釋道:「是否存在我們不知情的礦井,已發現的礦井裡頭是否另有岔路秘道直接與城內的宅院相接,也不好判斷。倘若異教徒經這些地方入城,裡應外合,同時發力,只怕守城之戰會非常危險。」   「這伙江湖蝦蟹,別看不怎麼起眼,破壞力卻不可小視呢!」鄧肯喃喃道。   「我們的城池,不容黑道勢力染指!幫會小雜碎想興風作浪,」凱魯狠聲道:「先問問我的斧頭答應不答應!」   「行了,你既然受了傷,就該好好臥床歇息,別整天閒不住,一門心思找個藉口去亂逛妓院、窯子那些齷齪地方!」卡琳爾撇嘴道:「這件事,還是交給我來處理吧!」   「你?」凱魯張大嘴巴,連連搖頭,「不行,不行。」   「好了,我看這樣,既然弟妹願意幫忙,」奎爾插話道:「你們兩口子就一齊對付城內黑幫的殘餘分子吧!」   「是啊!是啊!有大嫂陪著,大哥的清白聲譽自然是不會讓人懷疑。」鄧肯也連聲附和道:「而且有大哥大嫂同時出馬,幫派鼠輩再狡猾,也定然無處藏身。」   熹微的晨光照耀著洛瓦城港口。   負責傳遞絕密信件的金雕夫婦,飄落在水軍統帥查理的肩膀上。   「這一天來得真快啊!」查理看完後,將手裡的調遣令遞給尤勒,「易卜拉辛攻佔了香濃城,艦隊還在繼續北上。丹西領主下令,我軍必須出海迎戰。」   「可我們手裡只有六十艘三桅戰艦。真可惜,再兩個多月的時間,我們就能湊齊一百艘之數。」尤勒歎道,旋即又為老夥伴鼓勁道:「不過,我們的艦隻雖少,卻有一流的水手。」   「偽軍雖然不行,但帝國水兵可不是好惹的主,何況其人數和艦隻都為我軍三倍。」查理皺眉道:「不過,我們有威塞克的長船艦隊協助,非是不可一戰。」   「哦?那個海盜頭子什麼時候到?」   「明天雪地海盜就會抵達洛瓦港。到時候,我們將匯兵一處,攜手迎敵。」   「戰場選定了嗎?」   「敵軍北上,我軍南下,會在哪裡碰面,很難預料。」查理的目光投向粼粼的海面,「我估計,那會是一場激烈的遭遇戰。」   風和日麗。   立於帆艦艦首的易卜拉辛,一面呼吸著清新的海風,一面欣賞沿途風光。   依偎在亞熱帶海洋身旁的兩盟半島,滿目皆是青山、碧水、藍天、白雲,景色可謂極美。山巒疊翠,流水潺潺,柑桔樹和橄欖樹漫山遍野,綠瓦白牆的農舍點綴其間,再加上日夜沐著海風的吹拂,浸潤出一派獨特田園風情。如若沒有戰火燎卷各地,稱為人間天堂亦不為過。   「據眼線回報,蛟龍軍團已經竊取了三桅帆艦的製造技術,一直在洛瓦港建造戰船,訓練水手。」麻臉考夫利道:「看這樣子,邪教海軍顯然在準備捲土重來。」   「在兩盟半島作戰,僅有陸軍,只是一個獨臂殘廢;海陸協同,才算雙臂齊全。丹西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更不會甘心挨打。」易卜拉辛冷笑道:「陛下早已洞悉敵奸,咱們這次之所以浩浩蕩蕩地溯流北上,沿岸一路攻城奪地,為的就是把敵人引出來加以殲滅。」   「我方艦隻和人數都超過敵人的三倍,」考夫利皺眉道:「邪教聯盟真敢直接派艦隊出來挑戰我們嗎?我反倒覺得,他們可能還會繼續縮在洛瓦港裡造船,等湊足了力量才會出海作戰呢!」   「整體形勢不利,容不得丹西的海軍繼續龜縮,」易卜拉辛胸有成竹,「除非他願意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沿海城市變成聖教之樂土。為著整個戰局著想,查理也不得不自老巢出動。」   「異教徒的戰損補充能力相當驚人,幾月前才被我們在香濃港斬斷一臂,幾個月後卻又繼續造船,很快再生一條。」易卜拉辛繼續道:「既然避免不了一戰,晚打不如早打。趁著敵方海軍尚未完備,先把蛟龍軍團誘出來殲滅,否則,等他們那條海軍的胳膊長得粗壯起來,只怕就不好對付了。」   「敵人也不是毫無倚恃啊!我方的艦隻和人數雖多,但有三成是由新附軍擔綱,整體而言,水手素質不及對方。」考夫利提醒道:「這些剛接受聖教的新附軍,等若假肢,非是正規水兵那種健全的胳膊。假肢可以用來嚇唬人,但用來打人可就不怎麼好使了。」   上一輪瀕海曠野大決戰中,半島偽軍不戰而潰的糟糕表現,令沙漠帝國高層指揮官們心有餘悸。這支部隊可以用於充當炮灰肉墊,用於勝利後撿便宜,用於打掃戰場,但與猛虎軍團、蛟龍軍團這等勇悍老練的軍隊堂堂正正交手,帝國的核心決策層不再抱什麼不切實際的期望。   「這我知道。」易卜拉辛頷首道:「為了扭轉目前的被動局面,查理必然傾師南下。所幸我方正規水軍也比對手多出六七成,只要不出大漏子,此戰的勝算還是相當大的。」   「既然敵人的造船工藝水平高,具有很強的戰損補充能力,」考夫利仍有些不解,「我們斬斷一條,他們又再生一條,如此打下去,海波豈不永無平息之日?」   「放心吧!陛下早有全盤計劃。查理的水軍如果龜縮港口,我們尚難攻取,可南下參戰,卻只要加以擊敗,敵人至少半年無法恢復元氣。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掃清水面障礙,自海上直取洛瓦城!」   「哦?」聽得易卜拉辛的真正作戰意圖,考夫利也不由眼中一動。   「尤勒的戰船廠就在洛瓦港,剷除掉這座軍艦生產基地,敵人還有什麼再生能力?」易卜拉辛遙望海面,信心滿懷,「更重要的是,洛瓦城是半島的東北部門戶,是邪教聯盟兵力和物資的主要中轉站,拿下了這裡,就截斷了邪教遠征軍與其本土的聯繫紐帶。到時候,丹西除了冒險強攻要塞撞撞運氣之外,再無其他翻身的機會!」   考夫利心下暗歎,自己選擇站在沙漠帝國一方,看來是賭對了。艾哈邁德和易卜拉辛的北上進攻,蘊藏著巨大的禍心,絕非簡單的報復性騷擾,而是深思熟慮後使出的一記致命狠招! 第三十集 第九章     「黑鼠?」凱魯望著眼前這個獐頭鼠目的鹽幫幫眾,嘴角輕哼。   「是的,這正是小人的諢名。」   「你知道大頭蛙和鑽地龍在哪嗎?」卡琳爾問道。   「回稟夫人,我是大頭蛙的跟班小弟,平素當然是知道的。可是,如今猛虎軍團滿城追捕道上的朋友,他們躲在哪裡藏身,就實非小人所知了。」   「那,這兩個傢伙,」卡琳爾繼續問道:「有些什麼愛好?」   「還能有什麼?男人嘛!不外嫖和賭嘍!大頭蛙和鑽地龍都是個中好手,雖分屬不同幫派,卻因此成為了狐朋狗友。」   卡琳爾輕蔑地哼一聲,似笑非笑望向凱魯。   「他奶奶的,你個小痞子!」凱魯惱火地說道:「自個兒喜歡嫖妓賭博,可別把天下的男人全都捎帶在內!」   「那是,那是,」江湖上混日子的黑鼠,自然懂得察言觀色,「爺是何等英雄人物,怎麼可能跟咱一般見識呢?」   「行了,別貧嘴了,」卡琳爾插話道:「井鹽市的地下賭場,你都熟悉嗎?」   「別的不說,這些地頭,我比自個家裡還熟。」   「最後一個問題,」卡琳爾冷笑道:「我們能信任一個出賣自己跟隨多年的大哥的人嗎?」   「小的既不想被剁掉腦袋,也不想在牢裡待一輩子。有法子出去,當然要抓住機會嘍!」   凱魯夫婦相視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你看,」凱魯甕聲問道:「這小子的話可信嗎?」   「沒別的著,只能相信他了。」   「那好,今晚我就帶他到地下賭場去逛一圈。」   「你?不行。」卡琳爾搖頭,「得我出馬。」   「你?」   「那當然。你這副塊頭,到哪兒都會被人一眼認出來。」卡琳爾說道:「可這井鹽市裡,除了你和奎爾、鄧肯,沒人知道我卡琳爾的真實身份。」   「可這危險……」   「哼,別看不起你老婆!」卡琳爾一甩長髮,「我在草原上打狼的時候,你還窩在角鬥學院的黑屋子裡發呆呢!」   井鹽市的城下,戰鼓咚咚,旌旗飄動。馬赫迪率十萬大軍終於抵達,準備大舉攻城,拿下這最後一個叛軍據點。   奎爾和鄧肯在城頭觀望敵陣,緊張地做著最後的準備。而他們的對手馬赫迪,卻並未在城下露面,而是在營帳裡招待兩位貴客。   「確實有一條秘道,」鼓著一對魚泡眼,大頭蛙唾沫飛濺地在井鹽市城防地圖上指指點點,「從城外的隱秘地點,直接通往城內的一座廢棄大貨倉。」   「有沒有被敵人察覺?」馬赫迪問道。   「殿下有所不知,這條秘道極其隱蔽,有多達十餘處關口,還設有機關保護,」鑽地龍接口道:「需要特殊手法才能打開。除了咱弟兄兩個,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知曉。」   「殿下如若不信,」大頭蛙道:「我倆可以馬上帶路,殺進城內!」   「呵,不要著急,我絕對信任你們。」馬赫迪展顏一笑,「不過,一座大貨倉,藏不下太多人馬,貿然殺進城內,只怕作用不大。要等攻城一段日子,守軍變得疲憊鬆懈之後再入城奪門,才會起到真正的效果。」   「在動手之前,要委屈兩位待在軍營裡邊,切勿外出。」馬赫迪站起身來,「破城之後,我必有厚賞重謝。」   火光熊熊,馬嘶人叫,別亞騎隊輕鬆佔領了一個在戰亂中保持中立的市鎮。   「這幾個人,丈夫在偽軍中做官,替馬赫迪僱傭幫兇。」別亞長劍一指,「殺無赦!」   騎兵戰士手起刀落,無辜家屬的頭顱落地。   「這一些人,」別亞的劍指向另一群家眷,嚇得他們直哆嗦,「也有親屬在偽軍裡當差。」   「我給你們一次機會,」別亞惡狠狠地說道:「寫信告訴你們的丈夫或者兒子,馬上給我回家來,如此,我既往不咎!一個月後,我會回來複查的,如果他們一個月內不歸家,剛才這幾個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鎮上的權力自然落入了親猛虎自治領一派民眾的手中。   老公幹威脅恐嚇的事兒,奈絲麗把幾個堅定支持猛虎自治領的人帶到一邊,交代事項,給他們鼓勁。   「盡可能多地召集願意作戰的勇士,儲備和收藏好糧食和武器。倘若有大隊的異教徒或者偽軍殺來,不要硬拚,保存好實力。在盤絲沼澤我們設有秘密基地,你們可以過來躲避風頭。」   「平時守衛好市鎮,鍛煉作戰技巧,抵禦盜匪,保持治安。」奈絲麗道:「一旦時機成熟,我們將發佈召集令,大家將在半島軍團的海豚戰旗下集結起來。海豚雖小,依靠群體的力量,也能驅走惡鯊!」   「放心吧!夫人!」面對美貌的女人,誰都希望表現得有男子氣魄,民軍首領們也不例外。   別亞開始在民間挑起第二輪事端,不僅繼續打擊異教徒和偽軍,重樹權威,還開始抓偽軍家屬下手,以瓦解敵方軍心。馬赫迪也指令各地的帝國部隊和偽軍掃蕩鄉間,剿殺叛亂分子。   兩邊的軍隊來來往往,可就苦了這一帶地區的民眾,來回改旗換幟,有時候甚至頻繁到一天要換兩次旗。   帝國治安掃蕩部隊上午到,大家掛星月旗,猛虎騎隊黃昏至,大家掛猛虎戰旗。還要負責軍隊的糧秣,老百姓真是苦不堪言,民間經濟也受到非常大的影響。   不過相對而言,別亞騎隊的人數多,且速度快,行動迅捷,能施加更大面積和更深程度的恐怖,效果也因之更好。   馬赫迪鑒於兵力原因,暫時無法顧及後方,必須先集中力量攻佔井鹽市,搗毀叛軍的最後據點,才能騰出手來對付流寇般亂竄的別亞。   半島戰爭因此日益走向殘酷……   「藍衫子?」丹西神色一動。   眼前這個清秀雅麗的少女,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一個辣手無情的奪命刺客。   「是的,師父要我傳口信給您,因伊莎貝拉遭俘,談判陷入僵局。呼蘭正在與其他國家談論婚事,休倫只得到立寺傳教的權利,訂立了一份詞句含糊的秘密軍事同盟。目前,邪派教宗正飛速趕回半島。」   「哦?」丹西目光如刀,「這等絕密消息,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血老呢?」   「師父有事外出,他回來前,由我負責聯絡。」   「他該不會去半道截擊休倫吧?」   「師父的行蹤,不會向我們說的。您盡可以隨意猜測。」   「小姑娘,不知道有人跟你說過沒有,」丹西露出一個充滿魅力的微笑,「你長得真美。」   「謝謝誇讚。」藍衫子平靜如水,盈盈施禮後離去。   丹西目不轉睛地凝望她的腳步,直至其倩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領主最好不要打藍衣派這『五藍』的主意,」查瑪表情嚴肅,「這種頂級刺客,只能利用,無法控制。」   「哦?為什麼?」   「每代血老都會找五男五女,共十個孤兒進行培養,傾囊傳授全副行刺本領。與一般門派不同,男女弟子們懂事之後,血老鼓勵他們之間發展師兄妹戀情。」   「血老還蠻人性化的嘛!」   「人性?刺客要消滅的正是人性。意志如鋼,心硬如鐵,無論可愛的小孩也好,德高望重的聖賢也好,都該殺就殺!」查瑪冷哼一聲:「知道為什麼只剩五藍了嗎?待他們出師之日,所有的情侶都必須要捉相對殺,生者晉入五藍,死者葬身黃土。經過最後這一道考驗之後,情慾滅絕,心如死灰,成為無念無求的不折不扣的殺人機器。」   「難道不會有例外嗎?」   「領主最好勿做這等幻想。五藍只會利用他人的情慾行刺,自己卻不可能被情慾所控制。」   「五藍中只有藍衫子一個女刺客嗎?」   「這個,」查瑪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   「注意看指揮官的令旗,聽軍號行事!」   「不要慌,等敵人進入射程範圍再放箭!」   「沒有我的命令,不要擅自出擊!」   「節省石彈,不要亂發,瞄準了再投!」   「按規定路線走,一律靠右邊,別擠作一堆!」   「哎!小心點,別撞翻那口油鍋!」   ……   抵達井鹽市的第二天,馬赫迪就開始率軍攻城。   一到正式動手的時候,民間義勇軍就顯示出他們在基本作戰素質上的差距。城下敵軍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地行動,城頭守軍卻是鬧哄哄地亂成一團。   奎爾、鄧肯等人幾乎喊破嗓子,並在一些有戰鬥經驗的傭兵團殘兵、受過一定訓練的投降偽軍頭目、城內議員、周圍鄉鎮的首領等人的協助下,方才勉強控制住局面。   城池攻防的技術性要比野戰更強,如果不是將領、老兵和民間領袖等人的努力,恐怕井鹽市會未戰先亂,敵人尚未撲上來,內部就自行崩潰。   保家衛國的民間義勇軍戰士,其作戰意志不輸於對手,狂熱精神甚至比聖火教徒還高,可一旦臨陣交鋒,因為兩方在組織效率、作戰技術和基本素質上的巨大差異,守城方本來擁有的巨大優勢卻無法發揮出來,傷亡比例竟然是一種與正常情況完全顛倒的異態!   帝國攻城部隊的投石機、巨弩車等大型遠程武器射得又狠又準,弓弩部隊在發射頻率與準確性這兩項指標上遠高於對手,而且他們的戰士很懂得如何利用器械、借助地形掩護自己,降低傷亡。僅憑本能作戰的城頭義勇軍戰士,水平和能力與之不可同日而語。   呼嘯的石塊群在城頭密集地砸落,碎屑塵埃掀起一丈高的迷霧,把全城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嗖嗖的箭雨,尖叫著斜刺而下,就如一群群餓得發慌的小鳥,撲向城頭啄食。這群飢不擇食的惡鳥,啄的不是米粒和麥子,而是血肉和生命!   高高的攻城塔,如一座座巍峨的小山,朝城牆緩緩推進。   大型擋箭車以集群方式相連組建,一齊前移。大型的擋板和牛皮護篷抵住了矢石的攻擊,形成大片大片的安全地面區域。在它們的羽翼庇護下,成千上萬的聖火教步兵密如蟻群,跟隨在後,怪叫著撲進。   當可怕的戰爭真正來臨的時候,人的心境就會完全不同。   看到身前身後的戰友,看到街坊鄰居,看到鄉親父老,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喪命於矢石之下……   聽到城下隆隆的戰鼓聲、異教徒渴血的吶喊、身旁淒厲的慘叫,尤其是投石、弩槍、箭矢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歇的尖銳嘯叫……   戰前的激昂興奮開始被不祥的情緒所替代。   挫折感、失敗感、恐懼感、無助感、絕望感,一股又一股消極不安的情緒從內心深處湧出,在胸中震盪,直衝腦門!   這個時候,未經訓練,沒有經驗的民間義勇軍戰士,才實實在在地體會到沙場的殘酷無情,見識到戰爭機器的恐怖威力。   每一個個體,在大集團作戰中,顯得是那麼的渺小,那麼的無助,隨時可能被死神攫走生命,隨時可能像身旁的傷員一樣哀嚎打滾!   從普通百姓成長為一名真正的戰士,不僅在於平時的戰術訓練,更在於實際的戰爭經驗。就如競技體育中的訓練和比賽完全不同一樣,練兵與實戰也是兩個不同層面的東西,新兵即使經過長期訓練,也可能發生怯場,完全發揮不出平日的水平,甚至未戰先亂。而久經沙場的老兵們對戰爭的殘酷程度有足夠心理準備,能忍受惡劣而凶險的環境,能以冷靜的心態看待週遭的血腥場面,在任何時候都會堅守自己的職責。   訓練只能讓一個老百姓在技術層面成長為一名戰士,實戰卻能讓他在精神層面變為真正的勇士!   後一種成長比前一種成長重要得多,可以稱作平民與士兵的分界線,是成為一名戰士的真正標誌!   當完成了這種飛躍和蛻變之後,即使在技術和戰術上不如敵人,他們也會盡忠職守,無畏死戰,一息尚存,拚殺不止。他們可以被殺死,卻不會被征服,他們的肉體可以被消滅,但精神卻將永存不朽!   中央郡的老百姓在衛國大戰中完成了這種蛻變。他們具有暴烈不羈的移民傳統,經過了長期艱苦的游擊襲擾鍛煉了作戰意志,培養出了一批骨幹力量,巴維爾也對他們進行了一定時期的短訓。當最後所有的條件成熟時,才一舉跨越了兵民臨界點,在腥風血雨中完成了偉大的靈魂洗禮,實現了全民戰鬥精神的鍛造與重塑!   兩盟半島的局勢更加不利。民眾的成分更加複雜,生活更加富庶,初始素質更低。他們雖然經歷兩盟內戰、異教入侵和跛子發動的大反叛等連續不斷的戰亂,但大家所掌握的更多的是逃難經驗,而不是奮起反抗的經驗,中堅骨幹力量缺乏,時間非常緊迫,連短訓都沒有來得及組織。而在敵手方面,沙漠帝國異教徒的戰鬥力也比走廊聯軍更強。   當然,他們也有自己的優勢。   正面戰場上的形勢更好,主力部隊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完全可與對手匹敵,沙漠帝國能抽調平叛的軍隊數量有限。奎爾依托城池防禦,而不是出外野戰,不至於出現一觸即潰、一衝就垮的場面,即便第一梯隊被打敗也可以退後再度集結,有利於潰兵重整和連續作戰。   在這種全新的形勢下,民間義勇軍能否擋住敵人的進攻?能否經受住嚴峻的考驗?   兵民轉化的心理臨界點在哪裡?起義的民眾,在什麼時候能夠達到並超逾這一分界線,浴火重生,變成真正的戰士,成為精神上永遠的勝利者?   抑或是無法完成自己的歷史使命,無法通過馬赫迪這把星月戰刀的檢驗,只能繼續在暴政的枷煉下苟延殘喘,即便丹西最後獲勝,也不會給予他們多高的政治地位和權利?   所有這些問題,只有當塵煙散盡後,才能得到解答……   凱魯、奎爾和鄧肯以前一直在猛虎軍團正規軍作戰,對於民軍的瞭解遠不如巴維爾、別亞等人,他們前一段時間在古土城、飛梭城連續慘敗,方才對於民軍的作戰素質有了直觀的感受和更深刻的認識。   這些人在勝利的時候蜂擁蟻聚而來,失敗的時候作鳥獸散,艱苦的時候無法頂住,在經受住真正的考驗之前,對他們不可抱以過高厚望,必須時刻繃緊了弦。   奎爾負責城防總指揮,鄧肯在身邊協助,他們手擎長劍,與一些議員、鄉紳站在後方督戰,阻止那些被敵人的猛烈攻勢衝垮了心理防線,神經被恐懼壓碎了的民兵從城頭逃跑。與此同時,當他們發現哪裡出現漏洞或者危急形勢時,馬上揮旗指派預備隊加入城頭支持戰友,以人數優勢壓倒那些撲上城頭的異教徒。   帶領民軍守禦城池時,光在後面防堵潰兵,填補漏洞可不行,還需要有人在前方示範引導,樹立英雄形象,激勵前線將士奮勇作戰。扮演這種英雄角色,確非凱魯老哥莫屬。   「守住城頭防線,留在自己的崗位上,不許後退!」   凱魯又習慣性地走上城頭第一線參戰。右臂還纏著繃帶的他,威風凜凜地站在城頭,咬著牙,用未受傷的左手擎起一塊塊大石頭,不斷往城下猛砸。   「砸死你個狗日的!」   「砸爛你個烏龜殼!」   「砸癟你個大死豬!」   幾乎小半個城池都聽得見大狗熊暴烈的嗷叫。   神力王不僅力氣大得駭人,而且非常有準頭。馬赫迪六座攻城塔讓他報銷了三座,外加兩個攻城錘和十幾輛擋箭車。   在凱魯的影響下,一些城內的年輕議員和鄉鎮首領也沖在城頭防區的第一線作戰,推倒雲梯、潑下沸油、投擲火把、發射箭矢、扔砸石塊,與衝上城頭的異教徒生死肉搏。而這些人的無畏奮戰,帶動了更多的民軍戰士英勇殺敵。   兩盟半島的民眾雖不悍勇,但卻以心靈手巧著稱於世,工藝非常發達。為了守衛城市,城內的工匠們製造了很多金瓜大錘,繫在長長的鐵鏈上,一端栓在城頭,覷準機會就推下去。這些金瓜大錘相當有效,砸得沖車癱瘓散架,砸得敵兵腦漿迸濺!   兩盟半島布料充裕,守軍當然也加以利用。市民們將一匹匹布料用長叉掛起,上面灑有火油,引燃後往下扔,形成幅面燃燒。一張火毯撲下去,往往能將幾個、十幾個敵兵變成亂舞亂滾的火人!   井鹽市的城牆就如一堵搖搖欲墜的防洪堤,一直與黑色潮水對抗,雖然險情不斷,經常出現漏洞缺口,但憑藉充足的後備兵員和一些嶄露頭角的勇士們的努力,還是保住了城牆,沒有導致決堤失守……   六十艘巨型三桅帆艦、三艘鐵甲艦、七十艘瓦爾芹長船,還有近百艘商船改裝的輔助戰艦,魚貫駛出狹窄的洛瓦港水道,奔向廣闊無垠的大海。   所有艦隻都載兵滿員,戰具和物資一應俱全。雖然僅有對方的三分之一不到,但此等規模的軍事集結,在蛟龍軍團的戰史上,也是不多見的。   威塞克親領先鋒艦隊前去搜偵敵情,查理則坐鎮中央,隨後而行。出於對聖龍號的深深眷戀,查理仍以這艘鐵甲艦為旗艦。   此時已是七月出頭,正是兩盟半島最熱的季節,頭上陽光毒辣,腳下水氣蒸發,鐵皮曬得滾燙,若不是有海風吹拂,整艘鐵甲艦就會完全變成一座大蒸籠。   和船上的水兵一樣,查理未穿甲冑,短衣勁裝,赤膊光腳,在甲板上吹風。   「我們在逆風行船。」大副在身旁嘀咕道。   「夏季吹的是南風,這無法改變。」查理滿不在乎地微微一笑。   「風向不利,最好能選擇在複雜水域開戰。」   「切勿做此幻想。麻臉考夫利親自領船打頭陣,勘察水情,搜蹤探跡,」查理緩緩搖頭,「故而易卜拉辛會小心地避開礁石、海溝、峽道、海岬等地方,選擇適於艦隊展開隊形的開闊海域作戰。」   「那我們只有硬拚一途了?」   「是得要做好打硬仗的心理準備。」查理不置可否,不做正面回答,「對了,那些秘密武器都準備好了嗎?」   「全部收藏妥當了。」大副點頭道。   「很好,在這驕陽似火的夏季,」查理呵呵一笑,「我們要送給易卜拉辛元帥一份驚喜。」 第三十集 第十章     井鹽城下,戰鼓頻仍,吶喊陣陣,矢石激飛。   馬赫迪仍舊採用圍三闕一的辦法,網開南面,攻打其他三面。大軍一會兒猛攻狂打,一會兒佯攻騷擾,日夜不停。   吸取古土和飛梭兩城的教訓,井鹽市在老將奎爾和鄧肯的組織下,嚴防死守,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不許有半點鬆懈。   為避免飛梭城的悲劇重演,城內民軍早已進行過特殊的訓練,軍營裡總有人在吹號敲鼓,使戰士們能夠在嘈雜環境下睡覺休息。一個多星期,大家養成了躺倒就打呼嚕的好習慣。   一方似乎在故伎重演,另一方似乎在變化應對,但其實,兩方都在暗地裡做著另外的準備。   奎爾和鄧肯無論晝夜都堅守在城防指揮的第一線,凱魯白天參戰,晚上不再值守,而卡琳爾為掩飾身份,則根本不在守城戰役中露面,除了幾名守城主將,誰都不知道狼女已悄然駕臨井鹽市……   一間地下賭坊裡,人頭攢動。   「哈哈!」卡琳爾把牌一翻,「我又贏了!」   賭客們罵罵咧咧,不甘心地把籌碼推向這位貌美如花的莊家。   「哎,我說黑鼠啊!」賭場老闆把黑鼠拉到一邊,「你的這位大姐,可比大頭蛙狠多了。」   「那是,」黑鼠牛哄哄地說道:「這位毒玫瑰大姐,刀子利索,手面闊綽,人又漂亮,豈是大頭蛙能比的?」   沒幾天時間,草原之花卡琳爾就在井鹽市的各地下賭場裡闖出了名頭,大家都知道新來了一位嫵媚漂亮,腰纏萬貫,賭技頗高的豪客。   「可黑鼠啊!你換門過檔,人家大頭蛙會怎麼想?」   「我還想問你呢!有沒有看到大頭蛙?」黑鼠不動聲色地接茬,「撂下弟兄們不管,一個人不知跑哪躲起來了。沒辦法,咱得找碗飯吃呀!你說是不?」   「我也覺得奇怪,一直沒看到大頭蛙和鑽地龍的身影。」賭場老闆搖頭道:「按理說,一天不賭,這兩人的手就會癢得脫皮嘛!」   「操!幾天沒喝酒,」鑽地龍嘟噥道:「嘴巴裡都淡出鳥來了!」   「沒人會賭錢,沒人會泡妞,整個軍營裡頭,」大頭蛙苦著臉,「全都是一群苦行僧。太他媽沒意思了!」   「他奶奶的聖火教徒,」鑽地龍忍不住罵出聲,「我要他們給咱倆找幾個女人來,他們卻送來幾個牛屎臉的村姑。我都要吐了!」   「要不,咱倆偷偷回城,反正有秘道。」大頭蛙道:「先去青樓嘗嘗千嬌百媚的小浪蹄子,再到賭場過把癮?」   「嘿嘿,好是好,」鑽地龍垂涎欲滴,「可這?」   「沒事,咱們就玩一晚上,然後趁夜返回。」大頭蛙站起身,「這幾個監視的聖火教徒,給他們下點藥,讓他們睡一夜不就結了。」   「倒是個好主意哩!」   「那咱們先合計合計,今晚就動身。」   「領主有何吩咐?」藍衫子摘去頭罩,露出飄逸的秀髮和嬌美的容顏。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丹西微笑著反問道。   「領主辛辛苦苦把小衫兒召喚來,不會只是為了談天說地,解頤開懷吧?」   「不好嗎?愉快的心情有助於活躍思維,從而更有可能做出正確的決斷。」   丹西嘴角掛笑,目光卻盡力在女刺客俏麗而安詳的臉上逡巡,試圖探察出更多信息。可惜,經過特殊訓練的藍衫子遠非普通少女可比,丹西略施小計就能搞定伊莎貝拉,可此時費盡心機,卻一無所獲。   眼前這個女刺客,既不是冷面的冰美人,也不是笑語嫣然,眉目含春的少女,而完全就是一個端莊嫻雅的良家閨秀。她的週身似乎裹著一層無形無狀的防護罩,無論丹西的目光多麼銳利,也看不穿她隱藏於內的情感世界。最可怕的是,與血老一樣,丹西明明知道她是個頂級刺客,卻依舊連一絲危險的氣息都嗅不出來。   血老座下的這位女殺手,顯然是藍衣派精心培育的傑作,是一件精通各種死亡藝術的珍品。每當想到這個老怪物及其手下的一群小怪物,丹西心裡就不免有些發毛。   「假如能讓領主大人心神愉悅,小衫兒在這陪著您聊天就是了。」   藍衫子的語調恬淡平和,彬彬有禮,聲音裡卻不含半點情感在內。   這小妮子說話的口氣跟伊森老妖露出真面目之前一個樣,都是這麼個不慍不惱、不溫不火、不鹹不淡的腔調。聖火教各派,在這方面倒真有相通之處呢!丹西心下嘀咕著。   「這就對了嘛!何必總是壓抑個性,拒人千里之外呢?」丹西端起酒杯,「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你就會知道,世上還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有很多東西值得去欣賞和發現。」   「多謝領主的教誨和指點。」   聽著這淡然若水的聲音,丹西知道自己的一番話就像拳頭砸進空氣裡,絲毫未能奏效。歎口氣後,丹西不再有心情跟這個危險的女刺客玩挑逗遊戲。   今趟,他以特殊暗號專程把小妮子叫來,可是確有要事相商。   「我們的所有刺殺目標,身旁都有高手陪護,衛士如雲,加上伊莎貝拉被劫之後,他們的防範更加嚴密。你們一時半會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我也能夠理解。」丹西語氣立變,轉入正題,「不過,為了貴我雙方共同的正義事業,我也需要給你們創造一些機會。」   藍衫子不動聲色,靜靜聆聽……   「嘩!七當家的,哪陣風把您吹來了?」   「舵主,可見著您了。」   ……   賭場的熟客們熱情地跟大頭蛙和鑽地龍打著招呼,偷偷從秘道進城來逍遙的兩人,也得意洋洋地跟大家抱拳示意。   「七當家,」一個原鹽幫幫眾湊上前來,「您知道黑鼠那事了嗎?」   「黑鼠?」大頭蛙一愣,「這小廝也躲過了病貓軍團的搜捕嗎?」   「人家跟上了一個有錢的大姐,可比你還神氣哩!」旁邊有人插話道。   「可不止有錢,毒玫瑰刀快手狠,偏生還貌若天仙。黑鼠這小子,可飽了艷福啦!」   「究竟是怎麼回事?」大頭蛙越聽,臉色越不對勁,揪著那個鹽幫幫眾的衣領問道。   「黑鼠過檔換主,在一個叫毒玫瑰的娘們手下跟班,招搖過市,橫掃城內賭坊。」幫眾哆嗦道:「這小子仗勢欺人,六親不認,還打傷了咱好幾個老弟兄。」   「奶奶的!他和那娘們在哪兒?」   「有人從小神通賭館過來,在那見到過他倆。」   「走!」   氣咻咻的大頭蛙帶著鑽地龍和那個幫眾,趁著黑夜,熟練地穿街過巷,來到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院前。   按老暗號敲開門後,三人順著小路走進了後院。   小神通賭館在一間隔音的大廳裡頭,四周都用厚幔遮住,不漏一點燈光。   自小門走入後,豁然開朗,廳內人頭攢動,賭客頗為不少。按理,猛虎軍團雖允許妓院存在,卻不准公開聚賭,但為了特殊的搜捕目的,井鹽市睜一眼閉一眼,隨便各家黑道賭坊開業,不加限制。   一一排開眾人,大頭蛙和鑽地龍大踏步走向大廳的一張賭台。   毒玫瑰確實稱得上明艷絕倫,大頭蛙兩人逛遍全城青樓,也未曾見過這等驚人美貌的娘們。   當然,這個女人孤身闖蕩江湖,夜夜在賭場裡大出大進,肯定也是個扎手貨,非等閒角色。   毒玫瑰大馬金刀坐在賭台的莊家主位,身前一堆籌碼,在那裡吆三喝四。   黑鼠侍立一旁,點頭哈腰地幫她收錢點數。   「黑鼠!」大頭蛙和鑽地龍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周圍賭客見狀,都識趣地離開,賭台一下子空出一片地來。   「嘿嘿,七當家、舵主,小的……」   「怎麼,都不玩了,輸不起嗎?」毒玫瑰柳眉一挑,一副不把人看在眼裡的樣子,「老規矩,離桌就算認輸。黑鼠,把桌上的籌碼給我收起來!」   「是,是。」黑鼠連聲答應,腳下卻似粘住了,不敢動。   「誰說不賭了,」大頭蛙一屁股在閒家的位子上坐下,「我接著來。」   「我說黑鼠,你混得不錯嘛!」鑽地龍也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形成兩人夾擊之勢,「有了新歡,忘了舊主啊!」   「你們算是新插進來的,桌上的錢卻是我的。」毒玫瑰寸步不讓,「黑鼠,收錢!」   「咱不僅要插進這一局,還得插插……」   大頭蛙的穢語尚未說完,毒玫瑰已經彎刀在手!   「轟!」   賭場的大門被劈成碎片!   凱魯手持大斧,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口。   「拿人!」凱魯一揮斧頭,「一個也別放過!」   鋤奸隊的戰士們蜂擁而入……   等賭場安靜下來,諸位賭客縮脖抱頭蹲在地上,凱魯走進房內,卡琳爾已經把兩個江湖小頭目制服了。   「哼!搞這麼大排場,」卡琳爾不悅地說道:「不信任你老婆呀!」   「哪裡,」凱魯陪著笑臉,「我是擔心你嘛!」   「都押回去審訊!」凱魯轉個身,就恢復了大將的懾人氣勢。   「丹西連續發函邀戰,並日日派人在營外挑釁,」何賽因把一大沓戰書扔到桌上,「看起來,邪教聯盟開始有些受不了這種對峙,急欲尋求主力決戰。」   「隨他們去折騰吧!」奧圖曼笑道:「待馬赫迪殿下解決掉搗亂的跛子,率勝利之師前來增援,易卜拉辛元帥控制沿海各城,把敵後捅成篩子的時候,邪教徒就只有強攻壁壘一途。到那時,我們穩守還是出兵決戰,盡可以從容定奪。」   開闢次要戰場的目的,是要形成主戰場的有利作戰態勢,為最終殲滅敵軍主力,克竟全功做準備。對於這條作戰原則,沙漠帝國統帥部可謂熟通其理,深諳其道。   在兩軍都深溝高壘的條件下,防禦具有更高的殺傷效率,是一種更強的作戰手段。於次要戰場上取得勝利,抑制敵核心功能區發揮作用,儘管對方的正面主力並未受到多大損傷,但卻會導致敵我兩方在資源和潛力方面出現重大差異。為彌補這一劣勢,不甘失敗的敵對方往往被迫孤注一擲,硬攻本軍戒備森嚴的營壘。神聖同盟與沙漠帝國在正面戰場上的實力半斤八兩,在大量消耗敵人兵力之後,再率大部隊進行強有力的反突擊,打垮並殲滅敵軍主力可期。   這種以己之不敗,待敵之可敗的戰法,與後世西大陸著名軍事家所言「戰勝之道,無外乎先建立一個謹慎而強固的防禦,再繼之以一個大膽而迅猛的進攻」殊途同歸,完全吻合。   事實上,在兩盟半島交鋒的兩方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即便在第一階段艱難取勝的丹西,也因承受不起正面戰場的巨大消耗,被迫轉變策略,派別亞進襲敵後。不過從成效上講,目前沙漠帝國一方顯然更為佔優,兩處次要戰場上都接連獲勝,繼續這麼發展下去,形勢將非常有利。   「也不可高興得太早,易卜拉辛和馬赫迪尚未取得最終勝利,我們還須冷靜以待。在兩處次要戰場上,敵人非是沒有反擊之力。」自愛女被人中途綁架之後,艾哈邁德一直心情不佳,神色沉鬱,「對了,賽義德提議讓他立功贖罪,倣傚跛子所為,自帶一支騎隊深入敵後作戰。你們認為如何?」   「賽義德雖然犯下大錯,但行軍作戰還是頗有能力,值得培養。多加歷練後,未來也許可堪大用。」何賽因沉吟道:「不過,他想學跛子那一套戰法,只怕在政治上,條件尚不允許。」   「在軍事上,條件也不成熟。」奧圖曼接過話頭,「丹西和狄龍兩個邪教魔王心計縝密,素來重視鞏固後方統治,猛虎自治領和聖瓦爾尼兩方也互不信任,故而都在半島北部的後方各城駐下了大批留守部隊,鎮戍轄區,剷除聖教,恢復邪教統治秩序。」   「大量敵軍在後方維持,這雖然分散了前方兵力,加大了正面戰場的不利,卻也無形中增強了邪惡聯盟對抗戰略迂迴的能力。賽義德一軍孤懸敵後,又無法得到邪教徒的支持,有可能遭到各處敵援的反包圍。這種非正統戰術,在目前的政治軍事條件下,只怕難以奏效。故此,我同意何賽因元帥的看法,還是按預定方針行事更為穩妥。」   「報告!敵軍射來書信!」   「丹西又來約期決戰了?」何賽因笑道:「每天都會收到邪教徒的這種充斥著謾罵的邀戰文函。」   「不是。」瀏覽書信的奧圖曼,神情變得異常古怪,「魔王請求議和。」   「大頭蛙?鑽地龍?」凱魯冷笑道:「倒是蠻形象的綽號嘛!說,有沒有秘道通往城外?!」   「……」   「奶奶的,啞巴了?!」   鑽地龍和大頭蛙在黑道闖了很多年,無論如何威逼利誘,絕不開口,一句話也不答。凱魯幾次忍不住想動手,卻因老婆有懿旨在先,只能不斷嚇唬,不敢違令施加刑罰。   「匡!」   獄門被打開,卡琳爾款款走了進來。   「還沒審完哪?」   「這兩個混蛋就是不出聲。」   「行了,明天再說吧!」女人拉著凱魯的胳膊,「該睡覺了。」   「你呀!餵不飽的小騷貨。」   夫妻倆打情罵俏著關上門離開了。   大頭蛙和鑽地龍默默相視一眼,然後都猛呸一口濃痰。   自小偷雞摸狗的兩個混混兒,對於溜門撬鎖極其在行。雖然被用幾道鐵鏈鎖在柱子上,但他們身處刑室,凱魯為嚇唬他們,叮叮噹噹的滿地都是刑具,藉著幾顆小鐵釘子,他們很快就從枷鎖裡脫身出來。   捅開牢門,獄卒們都在那打著迷糊。兩個傢伙輕功頗佳,很快就偷偷逃出了監獄。   「兩個發情的騷狗!」大頭蛙不由得又低低啐了一口。   「不會這麼容易吧?」鑽地龍低聲道。   「是啊!咱們要保持小心。」大頭蛙點點頭,「我們在城裡兜一圈,走不同的路線回去。」   「還有,」鑽地龍補充道:「脫光衣服,先泡個澡再下秘道。」   「嗯,好。」   兩人在監獄後的林子裡脫得光不哧溜,又找口井洗了身子,發現仍無人跟蹤,才趁夜分路遁逃。   他們倆是從小在井鹽市長大的地頭蛇,對街巷非常熟悉,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路。又故意在城內繞來繞去,確實沒人跟蹤,才放心地從原路返回。   待這兩人偷偷出城,無聲無息地偷越營牆,返回臥室的時候,天才剛剛發亮。幾個中了迷藥的聖火教衛兵,還在那呼呼大睡,一點也沒有察覺。   大頭蛙和鑽地龍心中大叫僥倖,連忙鑽進被窩。   當然,他們只會裝沒事人一樣,可不跟馬赫迪老實交代這段生死繫於一髮的夜間冒險。   「你個大狗熊,竟敢罵我是騷貨!」   啪的一聲,凱魯臉上又挨了一巴掌。   「這不是你要我演的戲嘛!」凱魯捂著臉,非常委屈。   「演戲也不許罵我!」   「好,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凱魯只好忍氣吞聲,「對了,你那藥到底靈不靈?你要是出了事,我可得把這個耳光打回來。」   「我給塗的藥,人聞不到,狗的鼻子卻能嗅得出來,而且洗也洗不掉,一天之內都會留下氣味。」卡琳爾抖動手裡的套狗索,「在草原上,我們經常這麼打獵,追著氣味找到動物巢穴,或者捕到整群整群的獵物。」   「嘿,咱們兵法裡也有,叫什麼來著?」凱魯搔著腦門道:「對了,對了,欲擒故縱。」   「哼!就你們文明,滿口成語。」卡琳爾白了他一眼,「快去牽狗!」   鋤奸隊的戰士們並未跟著兩個江湖混混兒瞎跑,而是牽著幾十隻嗅覺靈敏的獵犬,開始沿路搜索追蹤…… 第三十集 第十一章     兩盟半島東北沿海。   多麗莎號龍船劈開碧浪,順著海岸線疾馳。   北上探察到查理艦隊的行蹤之後,考夫利掉頭南下,準備與主力艦隊匯合,向易卜拉辛匯報敵情。   威塞克投敵之後,搜偵敵情的重任就全都落到了麻臉考夫利的肩上,而他也不負眾望,取得了出色的成績,受到全軍讚賞,更被易卜拉辛譽為「艦隊的眼楮」。   這個稱號絕非過譽。瓦爾芹海盜長船速度極快,靈活機動,沒有麻臉兒出外堪探戰場,測量水情,偵察敵軍動向,收集各方面的情報資料,易卜拉辛龐大但笨重的艦隊,就會變得像瞎子一樣摸不清形勢。   最關鍵的是,威塞克投奔了狄龍的懷抱,造成了瓦爾芹海盜的大分裂。神聖聯盟很少有聖火教那樣的清規戒律,金錢、美女、醇酒、賭博、沒有任何禁忌的佳餚,在吃喝嫖賭各方面都能盡力滿足海盜們的需要,遠比沙漠帝國單方面的金錢刺激要有吸引力得多。若不是有考夫利這個強勢的領導者在,以軟硬兼施的手段控制住他們,保證他們為帝國效力,估計瓦爾芹海盜們早就土崩瓦解,要麼投靠威塞克,要麼散伙離去。   「咦?兩點鐘方向好像有個落水者!」   桅桿上的了望水手高聲叫喊。   考夫利瞟一眼一海里外的一個在海波上浮浮沉沉小黑點,並不搭話。   海盜可沒有搭救落水遇難者的義務。   「呀!還是個女人哩!」   瞭望水手的聲音變為異樣的興奮。   滿船海盜亦隨之激動起來,全都湊往右舷瞻望海面。   常年呆在海上,本來就很少有機會能踫女人。以前還能打劫商船後姦淫女眷,或者返回基地後逛窯子喝花酒。現在可好,跟神聖聯盟的海軍作戰,那些水兵都是一色舞刀弄槍的大老爺們,返回沙漠帝國後方海港,所有的妓院青樓都被可惡的聖火教徒們掃蕩一空,把雪地海盜們最後一點兒樂趣也剝奪掉了。若不是懾於考夫利的權威,大家早撒丫子跑路,投奔北部半島那花花世界去了。   今天運氣真好,罕見地踫到了落海遇難者,還是個娘們!你說,海盜們能不興奮?   隨著海浪的湧動,那個抱著一塊木板的女人越漂越近,目力好的海盜都能看得見她烏黑散亂的長髮,甚至是蒼白憔悴卻不失嬌美秀麗的面龐。   「老大!」   大副被推出來當代表。   「嗯,」考夫利掃一眼滿船弟兄的神色,也不好太過忤逆手下人的興頭,「撈上來吧。」   「昨天,剿匪特遣軍收復了兩個市鎮,但又收到四個集鎮、七個村莊的失陷消息,」史吞拿念著後方傳來的戰報,「跛子別亞將我們的支持者盡數吊死。叛軍的鐵蹄到處,幾乎所有道旁的大樹上,都掛有屍體,就像邪教徒的聖誕樹那樣,成為一種特殊裝飾品。」   「真主有雲,」金指環祭司道,「殘暴者不會有好下場的。」   「對於真主訓示,不能機械理解。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小暴小霸自然沒有好下場,可只要你力量足,心夠狠,殘暴就可以奪國闢土。」史吞拿冷笑一聲,隨即繼續介紹道,「最令人憂慮的是,半島新附軍的家屬受到威脅,被迫向前線將士投送信件,要求他們立刻返家。目前,軍營中已經出現不穩的跡象。」   「所以我們必須盡快攻佔井鹽市!」馬赫迪一拳砸在指揮台上,「拿下井鹽市,不僅能沉重打擊叛匪的囂張氣焰,也能叫別亞匪幫失去最後一個基地。沒有根據地的流寇,避免不了失敗的宿命。他們最多只能損害和騷擾後方,卻再無動搖我國統治根基的可能!」   「把那兩個黑幫混混兒叫來!」馬赫迪朝身後的親兵擺手,隨即轉過頭去,「金指環祭司,這次偷襲城門行動,就由您來負責。」   「謹遵殿下之命。」   全身被海水浸泡得濕透的女人,在甲板上又嗆又吐。   她的衣衫早已凌亂不堪,滿是破洞和裂縫,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雪白的肌膚,大面積裸露在外,渾圓的玉臀,飽滿的椒乳,若隱若現。   雪地海盜圍成一圈,望著眼前的女人,咕嘟咕嘟地直嚥口水。   「你是誰?」   麻臉考夫利和他那群手下相比,就如一堆巨漢中的一個小孩。   「你的喪命星!」   水珠飄散,寒光閃動,血花潑濺!   一個海盜腰間的長劍,轉眼就落到了女人的手裡。   更要命的是,一蓬細如牛毛小針撲面而來!   剛才還是個嬌小羸弱的女人,驀然就成了一個女煞星,任誰都有些反應不及。   擠在最前面圍觀的那些海盜,為自己的好色之心付出了最高代價,呼啦啦地仆倒一大片!   考夫利是刺客的目標,故而絕大部分武器都照著他而去。   這個落難女子竟然是個刺客,考夫利確實沒有想到。把她抬上甲板,就躺在自己身前兩三米的地方,素以靈敏著稱的麻臉大盜,也未曾覺察到半點危險氣息,更沒有感測到這個嬌小的女人竟然身懷極高的武功。可就在一瞬間,女人突然發難!   麻臉兒個子雖矮,但數十年追風逐浪的海盜生涯,練出的一身武功卻相當高,輕功尤其出眾。突遭此劫,考夫利雖也有些猝不及防,躲閃動作卻非常敏捷,如猿猴般騰躍而起。   「鐺!鐺!鐺!……」   一陣綿延不絕的兵器脆響。   刺客與考夫利在空中連過了七八招,方才各自落回甲板。   踏足戰船,考夫利方覺不妙。   兩腳一陣酥麻,隱隱發痛,竟然有些站立不穩!   考夫利心裡明白,肯定是剛才不小心中了她的細針暗器。細細的牛毛針扎上了腿腳,在激烈的打鬥中幾乎無法察覺,可一旦血液循環加速,毒性逐漸發作,才會出現此刻的情狀。   最令人頭痛的是,刺客手中的長劍如毒蛇一般緊纏著考夫利,根本不給他騰出手點穴解毒的機會。   周圍的海盜上前協助,但卻無人是這個可怕刺客的一合之敵。   就見這個女刺客在一群鐵塔似的瓦爾芹巨漢中,如蝴蝶似的穿梭來往。   血光如瀑,一座座鐵塔轟轟倒地!   沾滿血跡的長劍,如一條紅紅的舌頭,神出鬼沒地吞吐著,又像配上了自動制導裝置,總是緊追著考夫利倉惶逃竄的背影不放!   剛才對了幾招之後,考夫利心裡就估算出來,此女的武功還在自己之上,身中奇毒之下,更不敢上前硬拚,急著想鑽進船艙!   上頭的異動引來了艙底的瓦爾芹武士,甲板上的其他海盜也緩過神來,朝女煞星撲去。   毒發攻心,腳步越來越沉重的考夫利,趁機一矮身,隱沒在人群之中。   「兩位,在軍營裡待得很膩味吧。」馬赫迪勉強陪著笑道。   「不不不,您照顧有加。」   「哪裡哪裡,我們已經習慣了。」   大頭蛙和鑽地龍怎敢透露昨晚的事,連連表示自己喜歡軍營生活,甚至流連忘返。   「攻城已經一周,守軍相當疲憊。我們將很快發動總攻,將叛匪撕成碎片!」馬赫迪怎料到內裡玄虛,還以為他們在搞些假客套,「到那時,兩位就能恢復昔日的逍遙生活了。」   「不過在過這種神仙日子之前,還得拜託兩位幫個忙,」馬赫迪嘴角含笑,「明天晚上,把我的敢死隊領進城內潛伏,準備奪占城門!」   群戰不同於獨鬥。組織得當,威力倍增,胡拼濫打,反而自亂陣腳。   女刺客的武功再高,其實也不可能與上百名悍勇海盜相對抗。剛才利用對方疏忽大意,突然發難,加上無聲無息的牛毛針暗器,故能亂而取之,殺得十分順手。此刻,雪地海盜們重新組織起來,再度圍上。他們如臨大敵,攻守合度,有章有法,立刻把剛才的不利局面扭轉過來。   考夫利跌跌撞撞地奔向船艙。   四周的瓦爾芹巨漢如銅牆鐵壁般推過來,陷身重圍的女刺客頓感壓力倍增。   女人嬌叱一聲,揪住一根風帆垂纜,雲燕一般騰身飛起!   考夫利大半個身子已經沒入艙內……   麻臉兒尚在那高興的時候,腦後突然一麻,從梯子上滾落底艙。   幾根小毒針,透入了後腦勺!   待底艙的海盜跑過來救治時,一張麻臉已經變成了青紫色。   伸手探去,早沒了鼻息。   女人嬌笑一聲,反手再撒一把毒針,逼退撲上來的海盜。   「嘩!」   海水飛濺,一朵美妙的浪花過後,這個神秘的女人重新沒入大海……   「艾哈邁德拒絕了和談建議,所有的求戰文函也石沉大海,杳無回音,異教徒龜縮於城池和營地,等待最佳作戰時機。」狄龍道。   「易卜拉辛連下八座沿海城市,我軍後方一片驚惶。」李維瞟了身旁的狄龍一眼,「不過,查理已經率主力艦隊與威塞克匯合,正南下迎敵。」   「井鹽市遭受數倍敵軍圍攻,形勢不容樂觀。」巴維爾接茬道,「別亞將軍夫婦率騎隊不斷在敵後破壞,跟從者雖然增加了不少,但兵力尚不足以撼動馬赫迪的異教正規軍。民間義軍,沒有超逾十倍的人數,很難與異教徒這樣的大敵抗衡。」   ……   手下人的分析全都不利於本方,丹西默默聆聽,並不回答,但嘴角卻含著冷笑的細微弧度。   「我總覺得這場戰爭打得太亂,」狄龍總結道,「我們不斷地開闢戰場,卻不斷地失利,連串的敗績累積起來,恐怕打下去對我們會越來越不利。」   「各分戰場看似獨立,沒有太大關係,其實卻是一個有機聯繫的整體。」丹西終於開口道,「關鍵在於,找到一個執行任務的突破口,把這些分部連成一個環環相扣的作戰計劃。」   狄龍充滿戒心地望了丹西一眼,隨即把目光投向他處。   狄龍心內嘀咕,丹西看樣子胸有成竹,但他肯定有什麼秘密武器在瞞著自己……   香濃城是典型的瀕海城池攻防戰,井鹽市則為典型的山城爭奪戰。已經在香濃城及一批沿海城市連戰連敗的神聖聯盟,再也經不起城池失守的厄運了。   今日,異教大軍的攻城勢頭非常兇猛,城頭城下,激戰不休。立於城樓上指揮的幾位猛虎軍團戰將,一邊掃望戰局進展,一邊商量討論。   「兩盟半島是以商業城市為主導的經濟體系,而非中央走廊那樣以農莊經濟為主體。」奎爾沉聲道,「井鹽市作為我軍最後一座基地,意義極其重大,絕不可再被攻陷。倘若失去此城,敵後戰場的勝利希望就非常渺茫了。」   「我倒沒有這麼悲觀,經過這段時間的作戰,大家越來越熟悉守城戰術,」鄧肯咧嘴笑道,「馬赫迪這麼緊一陣松一陣地攻城,等若替我們訓練部隊。再過半月,異教徒只能望牆興歎,絕無破城之可能。」   「呵,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反攻啊?」凱魯笑得更加豪爽,「我可手癢得緊呢!」   「你們兩口子,專心負責內防,別操心城頭守禦之事。」奎爾若有所思,「反攻之事,我會安排好的。」   「是啊,凱魯大哥,你先把傷養好再說。」鄧肯道,「到出城作戰的時候,肯定少不了你的!」   太陽落山,夜幕降臨。   井鹽市攻防戰不因天色變黑而稍停,雙方都在懸燈夜戰。   在城外山腳一處隱蔽的荊棘灌木叢旁,大頭蛙和鑽地龍搬開一塊大石頭,露出秘道的入口。   兩人領頭進入秘道。   金指環祭司隨之,小心地注視一切。   一隊隊黑袍戰士彎腰鞠臀,一個接一個跟在後頭。   這些馬赫迪特地挑選出來的精銳勇士們,腳步迅捷,身手矯健,整支部隊的行動快速而沒有聲息。   乍一看去,恍如無數鬼魂正嗖嗖地鑽入墳墓地穴!   如此場景,直令人不寒而慄!   樹林、灌木、攻城器械等各種遮蔽物,擋住了城內守軍的視線,而城下部隊的牽制性進攻,也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令城頭瞭望手根本無暇掃一眼這個幽暗而安靜的小角落。   兩個黑道小頭目帶著聖火教精兵穿越彎彎曲曲的秘道,很快就抵達了那座廢棄的大貨倉之下。   這個貨倉靠近井鹽市西城門,原本是一座油料倉庫,有數十間大型庫房,足以埋伏下大批人馬。   由於戰事來臨,井鹽市內的許多商人和市民離城逃難,房舍和財產皆被棄置,故而城內騰出了許多房屋,足以應付守城軍民的駐紮需要。雖然這個倉庫很大,亦無人居住和利用,依然處於廢棄狀態。這對於突襲隊的潛藏隱伏非常有利。   悄悄地扳動機關,地板露出一個小出口。   瘦削的鑽地龍最先鑽出去,四下了望一番,向後悄悄打個手勢。   大頭蛙和金指環祭司接著出來,隨後,突襲隊的勇士們也魚貫而出。   前哨部隊環繞貨倉一圈,搜遍所有庫房,未曾發覺任何異樣。各隊甲士躡手躡腳地行進,井然有序地走入貨倉的各庫房裡隱伏下來。   馬赫迪這次派出了總計五千人之多的精英勇士,以保證突襲行動絕對成功,不容任何閃失!   倉庫的空間雖大,也容不下這麼多人,故而有三千人分頭進入各間庫房,人挨著人坐下來隱伏,其他的兩千人則繼續待在秘道中歇息,等待命令,準備增援先頭部隊。   按預定計劃,突襲隊將在子夜時分,趁著守城部隊疲憊不堪,哨兵和巡邏隊睡意最濃的時候動手。數千勇士將在夜幕的掩護下,由兩名對井鹽市瞭如指掌的黑幫小頭目帶路,穿過兩街一巷,一舉奪占西門。城外部隊也將及時發起突擊,裡應外合,將井鹽市一舉拿下!   貨倉裡寂寂無聲,數千黑袍戰士手掣武器,靜靜地坐在地上。恍如一大群幽靈,蟄伏於黑暗的地牢,等待著戰機的來臨。   外頭的吶喊聲漸漸平息,猛攻整整一晝的聖火教徒終於退去。   井鹽市的城頭守軍也傷亡慘重,疲憊不堪的倖存勇士們陸陸續續返回軍營歇息,把清理戰場和守衛城牆的任務交給接替部隊。   時光嘀嘀噠噠地流逝,離子夜越來越近……   大頭蛙、鑽地龍和金指環輕輕推開緊閉的大門,帶著突襲隊員們悄悄走出倉庫,進入前院。   「刷」地一聲,院牆上、樹冠上、周圍的房頂上,閃起一片又一片的火光!   數千民軍戰士陡然現身,把倉庫包圍得水洩不通!   「三位老朋友,咱們又見面了!」   凱魯和卡琳爾手持火炬,並肩立於牆頭。   「不好!快……」   「嗖嗖嗖!」   金指環的話音未落,凱魯的戰斧已然前揮,漫天火箭,臨頭而下!   根據遺留下的氣味,依靠獵犬們靈敏的鼻子,凱魯夫婦找到了秘道的入口,並做好了各項準備工作。在這座廢棄的油料倉庫裡,民軍戰士們早已悄悄撒下了燃油、火粉等各種易燃物。   當火矢親吻地面和房頂的時候,烈焰騰地躍起,整座倉庫瞬即淹沒在熊熊火海之中!   此時,只有先頭部隊的極少數戰士衝出了庫房大門,絕大部分突襲隊員尚未來得及衝出庫房,就已經遍身燃著!   數以千計的火人,在熊熊聖火中舞蹈!   含蓄內斂的聖火教徒,此刻比之現代搖滾歌手還要瘋狂,撲騰跳躍,滿地打滾,快節奏地胡亂扭動,盡情釋放壓抑已久的勃發野性!   不成調的高音、低音、尖叫、號哭,間雜著房頂坍塌、支柱崩裂等轟轟隆隆的雜音,場面之火爆熱烈,遠遠超過任何重金屬樂隊的大型演出。   秘道外是一片火海,秘道內的突襲隊員也不好受。這些負責增援的第二梯隊戰士,還沒來得及搞清外頭發生了什麼事,熏鼻嗆人的濃煙就已從出口捲入秘道。後面的人往前擠,想盡快脫離這種讓人窒息的困境,但望著頭頂上的火海,感受著灼熱的氣流,前頭的人更在拚命向後靠。   除了隊伍尾段的增援戰士可以向後撤退,從入口逃脫外,整條秘道裡亂成一團。   「轟!」   「轟!!」   泥沙土塊,劈頭蓋臉,覆頂而下!   躲在秘道旁邊礦井裡的守軍將士們從上方和旁側打穿秘道,造成人為塌方!   城內可怕的戰況,西門外負責配合接應的攻城部隊尚不知曉。   步兵趁夜匍匐前進,悄悄抵近城門。騎兵在不遠處悄然集結,勒馬待發。   城內沖天而起的火光、撕心裂肺的吶喊與慘嚎,在他們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了。這與事先的預計完全相符,說明突襲隊的戰友們已經跟敵人交手,正在殺開血路,奔向西門。   似乎在印證他們的這種想法,不半刻,井鹽市西城門的城頭上就晃動著無數火把,吶喊聲和兵器踫撞聲亦同時響起。更叫人興奮的是,幾分鐘後,西門轟然洞開!   「殺啊!」   「真主永在!」   城外的策應部隊蜂擁著朝西門撲來!   進攻井鹽市的聖火教徒,闖進了精心設計的陷阱。沒有快感,只有痛楚,意欲蹂躪城池,卻反遭閹割厄運!   城外部隊剛衝入兩千步兵,重達千鈞的城門轟地一下又砸落在地,將其後路徹底堵死。剛才仆倒在地的死人又「活」了過來,剛才還在來回廝殺的人,停止演習,攜手對外。   衝進城內的聖火教徒,被數倍民軍圍攻,成為四面夾擊火力中的活靶子。   馬駝客騎手的馬術確實精湛,風馳電掣般飆飛而至,卻能在城門口及時勒住馬韁,避免撞牆的慘劇。不過,無窮無盡的箭矢石塊卻無法躲過,人和馬哀鳴著滾落塵埃。   前排的騎兵收住了馬步,但後排的人看不起前頭情況,還在奮力疾衝,結果自相踫撞,頸斷骨折。加上密集如雨的矢石攻擊,城下亂成一團…… 第三十集 第十二章     井鹽市西側城牆上,萬弩齊發。   箭似隼翼,火點如星,畫出無數道弧線,又疾又准地落入偷襲西門的沙漠戰士陣中。   在城外策應配合的帝國部隊,無論步兵還是騎隊,為了迅速猛烈地突襲,並未如往常披掛甲具,全都輕裝上陣,通過降低防護力來增強機動性。在守軍蓄意設下的陷阱裡,遭受著四面八方的夾擊火力打擊,將士們像刈草般成片成片倒下。   從秘道後段僥倖逃生的突襲隊員,也一個個灰頭土臉,面無人色。在黑暗如墳墓的地道裡等待多時,孰料卻陡遭火攻和塌方,即便是身經百戰的精銳戰士,也以為對方有鬼怪幽靈相助,驚惶之態形於顏色。   「停止進攻!撤退!」   望著眼前的戰況,馬赫迪臉色鐵青,睚眥欲裂!   攻城已近十日,但圍城部隊主要派偽軍上場墊屍,重點地段才派帝國正規軍出動,故而損傷不大,正規軍總計傷亡不足四千。而今晚這趟突襲,馬赫迪盡遣精銳上陣,卻遭到敵軍的迎頭痛擊,一夜之間損失近萬!   異教徒夜襲失利,終於退卻。   月亮從烏雲中露出慘白的臉龐,如同一個疲憊至極的戰士,倦怠地斜倚天邊。   清輝灑落下來,城頭瓦礫遍地,青磚上塗抹著斑駁的血跡,箭擊斧劈的痕跡處處皆是,宛如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傷痕。將近三成的角樓哨塔都已塌陷,低垂著腦袋,再也抬不起頭來。   奎爾等守將登城臨望,指點議論。   城外的營火,點點灑開,炫人眼目,顯示異教大軍雖遭沉痛打擊,實力卻仍然遠在守軍之上。   「嘿,這一仗打得痛快。」凱魯興奮地舉起斧頭,「再來幾次,馬赫迪就會輸得褲頭都不剩!」   「聖火教徒好像不穿內褲,」打了勝仗,奎爾心情極佳,也開起了玩笑,「知道他們為什麼穿大袍子嗎?據說,他們只要把大袍子一展,身子一蹲,什麼樣的緊迫問題,都能就地解決嘍!」   眾將都怪笑起來,唯有女將卡琳爾紅著臉,狠狠啐了一口。   「奎爾將軍,」鄧肯手撫城頭,笑得尤其酣暢,「我們已經完成了一條通往城外的地道。過沒幾日,還會有更多的地道竣工。」   井鹽城內眾多的礦井和坑道,雖然給了敵軍破城而入的機會,但城內守軍同樣也可反其道而行之,借助地道發動偷襲反擊。已經存在的縱橫交織的地下通道,也省卻了很多的土方工程量。   「先不著急,一條地道不夠,需要更多一些的進攻點。」奎爾點頭,「我們要不斷地從各個方向騷擾敵軍,讓異教徒也嘗嘗被偷襲的美妙滋味!」   「原野屍積如山,街道血流成河,寡婦的淚水溢滿城市,黑色的老鴰遍佈天空,只有棺材鋪和武器鋪的生意紅紅火火,叮叮噹噹地敲個不停……」   當時的一首歌謠,揭示出兩盟半島戰爭期間的民生之艱難。   從北部到南端,從內陸至沿海,幾乎每一寸土地都經歷了三道戰火的反覆炙烤。兩盟內戰、沙漠帝國入侵和神聖同盟反攻,三場大戰接踵而至,無休無止,尤以最後一次大戰,神聖同盟與沙漠帝國進行全面混戰的時期最為殘酷。   無論主力還是非主力部隊,無論正面戰場還是次要戰場,兵鋒相向的前沿自然是血戰連天,但兩軍的後方同樣也不能倖免。前方流出的是戰士們的鮮血,而在後方,受苦的卻大多是老百姓。   這個時期,唯一安定一點的樂土,大概就只有神聖同盟控制的北部內陸地區和沙漠帝國控制的南部沿海地區。握有制海權的沙漠帝國可以有效地保護本國海域,並進攻敵方沿海。而注意夯實新國土的猛虎自治領和聖瓦爾尼,紛紛建立起強有力的基層政權,並派駐相當多的兵力留守後方,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住沙漠帝國來自海上的戰略迂迴。   相較之下,神聖同盟的沿海地區和沙漠帝國的內陸地區最為悲慘。易卜拉辛和別亞都突入敵方控制區,易卜拉辛艦隊與神聖同盟的海岸守備部隊,別亞騎隊與帝國治安掃蕩部隊,進進退退,來來回回,交替佔據各座城鎮村莊,反覆爭奪這些地區的主導控制權。   真所謂城頭變幻大王旗,騎隊步兵、水師陸軍,一撥接一撥地趕來作客,吃糧歇宿,剿殺異己分子,扶植親本方政權。改旗易幟,輪流坐莊,幾乎時刻不停地在廣闊的後方地區上演。人口稠密,富饒發達的半島,幾乎有一半地區變成了戰場,在絕望的深淵裡掙扎。   從個人感情和宗教認同上說,半島民眾更傾向於神聖同盟一方,可在做具體選擇時,依然必須遵循實力至上原則。在這個冷漠鐵面的世界裡,每個人都在同時扮演著獵手和獵物的雙重角色,而角色的變換則取決於實力之消長。   戰爭打到這個份上,面對的又是世故圓滑的商業民族、一群隨時準備倒向的牆頭草,別亞也撕下了偽裝,露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真面目,以極其殘暴的手段屠殺異己,迫使民眾加入叛亂的一方,每天都有不少人被吊死在街道和商路兩旁的大樹上,以示警戒。   馬赫迪接管後方防衛之後,一方面加緊進攻井鹽市,另一方面也派出治安掃蕩部隊主動出擊,與敵人針鋒相對地爭奪城市之間廣大的鄉鎮地區,阻止叛亂的擴大。   他的作戰意圖是,先拔出井鹽市這顆釘子,令叛軍再無永久性據點可以依托。隨後大軍返頭,連同各地守備部隊一起進攻別亞騎隊,通過擠壓逼迫戰略將這支令人撓頭的騎隊趕往瀕海地區,利用本方的海上優勢壓倒對手騎兵的機動性,水陸協同,將叛亂徹底平息。   雖然帝國治安掃蕩部隊的目的不是消滅敵人,而是延緩暴亂的擴大,但在執行任務時採取的手段更為殘忍。別亞是針對某一特定階層下手,屠殺範圍相對較窄,而治安掃蕩部隊往往血洗整個叛亂村鎮,凡是同情敵方的民眾,無論是否有確鑿的證據,一律斬首示眾。   處在兩方大軍隊夾縫中的民眾,生存日益艱難,紛紛逃離家園。大多數人都是中立派,他們奔向比較安寧的沿海地區逃難。也有部分支持神聖同盟的堅定分子躲往山林、沼澤棲息,建立秘密基地,而盤絲沼澤則是其中規模最大的一個。   這座別亞曾在此復仇雪恥的沼澤基地,地形複雜,環境險惡,易守難攻,一直都掌握在神聖同盟的手中。別亞騎隊繳獲的糧草物資很多都被運至此處貯藏起來,而一些遭到治安掃蕩部隊攻擊的村莊市鎮,民軍戰士們也不再死扛硬守,而是保存實力,逃來這裡躲避。幾個月來,來此避難的民軍將士及其家屬絡繹不絕,基地規模不斷擴大,人數增加到兩三萬有餘。   今天,別亞夫婦又率領騎隊返回了此處,隨軍還帶來大批搜刮來的糧草輜重。   騎隊與基地民軍聯歡慶賀,別亞夫婦則找到負責鎮守此處基地的民軍首領雷尼,一起商議今後的戰略。   「井鹽市已經死守了一個多月時間,馬赫迪屯兵堅城,久攻不下,損失頗大。當然,城內守軍也已相當疲憊。」別亞肅然道:「決戰的時機逐漸成熟,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盤點一下各基地的兵力情況。」   「盤絲沼澤基地裡除了隨軍家屬之外,大概有一萬五千多名青壯年戰士,」雷尼介紹道:「其他十幾處基地裡尚有五六萬義勇軍戰士。加上在我們控制的鄉村集鎮徵募人員,總兵力可以湊到十二三萬之多。」   「還要加上我們的騎隊,」奈絲麗補充道:「雖然因連續作戰有所損耗,騎兵只剩兩萬左右,但戰鬥素質有了相當程度的提高。」   「井鹽市城下的異教大軍,由於連續損兵折將,僅剩七萬不到。其中還有一半多屬於偽軍,被馬赫迪強行扣在軍營,充當攻城填壕的肉墊,怨氣頗大,軍心不穩。」雷尼興奮道:「我們已經有能力發起反攻了!」   「由於在戰鬥力上的差距,兩倍兵力優勢並不能保證獲勝。奎爾他們也守得非常艱苦,目前城內的守軍傷亡近半,僅有一萬五千人左右,只能堪堪守住城牆,騰不出多少力量配合反擊。」別亞沒有兩人那麼樂觀。   「不過,如果井鹽市丟了,我們等於被馬赫迪剝光了衣衫,徹底成為流浪漢,所以,目前局勢下,必須很快組織大反攻。」頓了一下後,別亞沉沉地點頭,「我軍先在這裡修整一周。一周之後,大軍南下,沿途徵召人馬,擴展隊伍,與馬赫迪決一死戰!」   「還沒有考夫利的消息?」燈下的船艙裡,易卜拉辛來回踱步,眉宇間流露出焦灼之色。   「末將已派五艘長船出去接應,卻都無功而返,未曾見到多麗莎號的蹤影。」   「那就再多派船出去!」   「遵命!」   「麻臉考夫利,可從未出現過這種不守時的現象,」手下人離去後,易卜拉辛不由得喃喃自語起來,「北上計劃,難道會被他拖延嗎?」   來回踱步間,突然湧起的一股不祥之感,開始慢慢地攫住他的心神……   查理統率的蛟龍軍團艦隊緩緩南下,與打探完消息返身北上的威塞克的長船艦隊匯合。   儘管大筆造船經費是從費文手裡半騙半搶地搞到手,丹西面對東教會卻並不敢把事情做絕。他遵守合作協議,所有新造三桅帆艦皆以教皇或紅衣主教命名,並在名義上歸屬教廷和自治領共同所有,當然,實際的指揮權和調遣權肯定牢牢地抓在他自己的手中。   不過,查理不吃這一套。他仍以聖龍號鐵甲艦作為旗艦,這既是因為他顧念舊情,更向海軍將士及各方勢力表明自己的立場。艦隊名義上的所有權與實際的管轄指揮權是割裂的,蛟龍艦隊尊重教廷,卻聽命於自治領。   威塞克大踏步走上聖龍號。   曾經殺個你死我活的查理和威塞克,如今卻成了並肩迎敵的戰友,在一起討論形勢,讓人不由得感歎造化弄人。   世界就是如此,利益不斷交換,力量亦隨之重新組合。   「易卜拉辛艦隊停泊了整整五天未動,今天下午方才起錨出發。但啟航後的情況古怪,」威塞克匯報道:「不僅一直順著海岸線行駛,而且速度也很慢。」   「嗯,好現象啊!」查理露出了微笑,「看來,丹西領主完成他的許諾。」   「哦?」威塞克一頭霧水。   「你跟臥底的弟兄們聯繫一下,看麻臉兒是否一直沒有回來。」   「您是說?」   「考夫利八成已經完蛋了,所以易卜拉辛才如此謹慎小心。」查理遙望海面,「我們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開始實施作戰計劃了。」   「藍襪小妹不辱使命,考夫利已然就戮。」   「很好,藍衫兒。」丹西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下一次該輪到你建功立業了,好好下去準備吧!」   「遵命。」美貌的藍衫女刺客盈盈施禮,款款離去。   大門關緊後,燈下只剩丹西、帕巴特和李維三人相對而坐。   「領主猜的與老臣相同。血老並無刺殺休倫的把握,趁著黑衣派好手盡皆奔赴海外之機,他應該是偷偷潛回黑大陸萬聖山,而把幾個徒兒留在這裡給我們幫忙,拖住黑衣派高手,不讓這些人脫身返回。」帕巴特說道:「這個時候返回萬聖山奪權,對藍衣派來說,確是一步好棋。」   「血老其實最應該刺殺的,不是那些祭司僧侶,而是皇太子阿里。阿里一死,艾哈邁德就得引軍返鄉,我們也能不戰而勝。」丹西搖頭道:「可是血老與我們的想法不同。只有我們在此把帝國主力消滅殆盡,他才有在黑大陸復起的機會。」   「這也正是我所憂慮的。」帕巴特沉吟道:「與沙漠帝國議和,自然可以避免更大的人員傷亡,更好地保存實力,但這一來,咱們也會跟藍衣派翻臉,招致這些詭秘刺客的報復。」   「艾哈邁德顯然認為他處於絕對優勢,不肯跟我們談和。」李維接口道:「我已派人撒網設局,對五藍布控監視,一旦有必要,立刻收網捕殺。不過看眼前的形勢,似乎暫時還用不上。」   「有所準備總比沒有準備要強。」丹西道:「以免事到臨頭,倉促而動,導致計劃失敗。」   「丹西領主、李維老弟,」帕巴特皺眉道:「你倆似乎已經勝券在握,可我怎麼覺得,海上和敵後兩處分戰場上我軍都處於不利的劣勢呢?」   「帕巴特老哥,你並沒有錯,形勢確實如此。」李維笑著解釋,「不過,考夫利之死和井鹽市挫敗馬赫迪掏襠戰術,已經令這兩處戰場上出現了改變戰爭運行軌跡的拐點。這兩處拐點的轉角很細微,並不引人注意,或許由艾哈邁德親自指揮,否則,易卜拉辛和馬赫迪都不一定能覺察得到。」   「可我還是不明白。」帕巴特越聽越糊塗。   「這兩個拐點可以合而為一,形成一個聯動型的大拐點,最終成為改變戰場形勢的大轉折。但先陸地後海洋,這個作戰次序絕不能顛倒,否則就起不到應有的作用。」丹西繼續解釋道:「好了,帕巴特先生,您還是多操心一下兩盟半島今後的政治經濟問題,戰爭的事就交給我和李維來處理吧!」   率騎隊在盤絲沼澤修整期間,別亞以敵後戰場總指揮官名義發佈勇士徵召令,並向四面八方派出細作,聯絡各地支持本方的義軍將士。一周的時間很快過去,別亞夫婦終於啟軍南下。   部隊自盤絲沼澤基地出發,初始隊伍並不算太龐大,計有騎兵兩萬餘,各地義軍將士一萬五千左右,還有兩三萬隨軍家屬。   別亞此次進軍,不再是分散隊伍越林跨河地走小路穿插迂迴,而是打出半島義軍的海豚旗號,順著半島中部的主要商道大搖大擺地行軍,前去救援被圍的井鹽市。   俗話說救兵如救火,可這支救援部隊的行進速度不僅不快,而且稱得上是龜步蛇行,彷彿在向敵人示威一般,一路乍乍呼呼,招搖過市,沿半島內陸幾條主要大道進行武裝大遊行。   原本一直與義軍將士爭奪後方轄土控制權,散落各地的沙漠帝國守備部隊、剿匪特遣軍和偽軍治安隊等,見到敵人突然化零為整,集中兵力行進,因人數相差懸殊,都不敢出面阻截,只能謹守城鎮,眼睜睜地目送對方從牆外通過。當然,別亞也沒有帶領民軍去啃下這些強固據點的興趣。   雙方高度戒備,卻又相安無事。   隨著義勇軍部隊大模大樣地南下,來自另外幾處大型秘密基地,來自半島民軍控制區,來自避難荒山水澤的親猛虎自治領民眾,聞訊紛紛前來投靠。有上千人的大型義軍分隊,有數百的潛伏民軍,更多的則是幾個數十個的小股人馬,如涓涓細流不斷匯入,令海豚旗幟下的援軍隊伍日益浩蕩,啟程後方才五天,戰士人數就從三萬五千人增至五萬有餘。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趨勢還在加劇,沿途不斷有民間勇士加入進來。每經過一座村莊、一個集鎮,跛子麾下的隊伍就壯大一分,擴張一分。   大軍浩浩蕩蕩,綿延數里,親猛虎自治領的民眾簞食壺漿,夾道歡呼,更增威勢。支持者們更加堅定自己的立場,騎牆分子們開始轉而相投……   「別亞離我軍只有五日行程,不過按他們目前的行軍速度,叛匪十天後才能抵達井鹽市。」金指環祭司躬身匯報,「跛子在光天化日下大舉進軍,賊眾歡欣鼓舞,良民驚若寒蛩,叛亂餘燼未冷,又有大規模復燃之勢。」   「相比之下,我軍連日攻城,損耗頗重,總兵力僅六萬人,其中正規軍三萬、新附軍三萬。」史吞拿深吸一口涼氣。   「敵軍目前已增至五六萬人,而且還在加速擴張,欲南下與井鹽市叛匪合擊城下我軍,決戰意圖十分明顯。」金指環祭司道:「故而我建議,放棄圍攻井鹽市,立刻北上迎敵,趁敵人羽翼未成之時,迅速給其以毀滅性打擊。」   「不妥,不妥,」馬赫迪手指輕敲桌面,連連搖頭,「只要我們一撤軍,跛子就兵不血刃地解了井鹽市之圍。想想看,別亞向來以速攻聞名,此戰卻小步蹣跚有若孕婦行路,裡頭肯定有鬼。我看他八成是學了他主子的那一招,瞎詐唬。丹西靠此招無恥手法,篡取了瀕海大戰的勝利,瘸子也有樣學樣,想把咱們誘出戰場,或者乾脆嚇走,從而一戰不打就完成了解圍的戰略目標。」   「那咱們要在城下和叛匪正面接鋒了?」史吞拿問道。   「不錯。」馬赫迪點頭,「你們不要被敵人嚇住了。叛匪看似囂張,聲勢駭人,其實除了兩萬騎兵外,其餘都是一些未經任何訓練的老百姓。比之以自耕農為主體的中央郡義軍,半島民軍以工匠、手藝人和買賣人居多,初始作戰素質也有相當大的差距。另外,從數目上推測,願意拿生命來賭博的刁民,在十天內可以趕到戰場的,最多不過十萬人,故而將與我軍交手的叛軍數量也可以估算出來,最多不過十五六萬人左右。」   馬赫迪的推算相當精準,很快就勘破疑雲,把未來戰場上的敵我態勢估計個八九不離十。   「叛匪雖然是烏合之眾,」金指環祭司提醒道:「但人數卻仍為我軍三倍……」   「不錯,三倍烏合之眾對付我軍,是別亞可戰,我方亦可一戰的態勢。」馬赫迪胸有成竹,「但如果我軍增加到十萬,正規軍五萬、新附軍五萬,那誰的勝算會多一些呢?後方的叛亂是不是可以一舉平息呢?」   「哦?四萬援軍?」   「我都安排好了,」馬赫迪冷笑道:「那只跛腿惡狼,我已給他造好一具棺材,就等他入甕!」 第三十一集 本集簡介     丹西的整體戰計劃取得成功。別亞的虛張聲勢令馬赫迪上當,從沿海地區抽調部隊前來助戰。查理全殲易卜拉辛艦隊,趁虛一路猛攻。   馬赫迪戰敗逃逸,整個敵後無論海洋、陸地,神聖同盟都取得大勝,沙漠帝國陷入絕境。然而就在此時,呼蘭、塞爾、海亞爾等國突然發難,自治領中的內奸與之密切配合,連續不斷的外交爭議和邊境衝突引發了局部戰爭,並開始向全面戰爭演化。   為避免兩線作戰困境,在狄龍的策劃下,丹西與異教徒聯姻講和,並先下手為強,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重要幫兇塞爾發動總攻。   呼蘭帝國的軍靴在時隔近三十年後再度踏足走廊,丹西與柯庫裡能即將正面碰撞…… 第三十一集 第一章     「我們這次行動,馬赫迪也有所警覺。」雷尼匯報道:「從昨天開始,一些守備部隊開始放棄小型據點,向井鹽市方向集結。」   「唔。」別亞不以為意地點點頭。   「我說跛子,咱們要加快速度。」奈絲麗道:「這麼磨磨蹭蹭的,等異教徒完成了調度,只怕這仗就不太好打了。」   「別性急,欲速則不達。」別亞朝老婆微微一笑,「帶領民軍作戰,可不能毛躁草率,首先必須把自身的隊伍整合好。」   「可異教徒也在集中兵力呢!」雷尼也有些心急。   「不錯,馬赫迪正在佈置陷阱。義軍活動積極的內陸地區,部隊並沒有什麼大調動,但實際上,他卻在偷偷從沿海地區抽調部隊過來參戰。預計將會有帝國正規部隊兩萬、偽軍兩萬趕來井鹽市援助,如此城下總兵力將達到十萬之多。」   奈絲麗和雷尼面面相覷。   「馬赫迪這招夠毒吧!」別亞冷笑道:「不,馬赫迪比這還要毒得多,他的安排不止如此。」   「一旦我軍在井鹽市城下與敵軍交上手,」別亞用彩筆在地圖上畫出幾道粗大的箭頭,「內陸地區的守軍將立刻棄守各城市和據點,全體朝井鹽市做向心運動,預計屆時總共會有兩萬帝國正規軍和三萬偽軍從內陸地區趕來增援。這些部隊的加入,將徹底改變戰場力量對比,全殲我軍有望。可以說,馬赫迪事先已經挖好了墳墓,就等咱們往裡頭跳了。」   「那咱們?」雷尼已是面如土色。   「敵後雖是一個獨立的戰場,但放眼整個兩盟半島,卻仍是一盤棋。」別亞抬起頭,目光炯炯,「馬赫迪如此佈置,雖然狠辣而周全,卻正中我們的下懷!」   雷尼完全糊塗了。   奈絲麗卻若有所思,但臉上不免也有驚懼之色,「跛子,那你情願犧牲自己?!」   「按丹西領主和李維大將軍的佈置,我們只需到墳墓邊轉悠轉悠就回頭跑路。」別亞狠聲道:「可這局棋如此有趣,我倒很想跟馬赫迪好好玩一把,進到驚險而刺激的墓穴裡,去跟帝國皇子賭一賭生死!」   ※※※   聖傑西城。   「馬赫迪送來的情報和他擬定的作戰計劃,」艾哈邁德問道:「你們如何看?」   「二皇子深諳兵法,」奧圖曼點頭道:「佈置周密而老到,應該沒什麼問題。」   「確實很不錯,」何賽因也附和道:「瘸子除了送死,我看不出他還能有什麼別的下場。」   「如果跛子這趟氣勢洶洶南下,僅僅是為瞭解井鹽市之圍,為了與城下大軍決戰,自然不難對付。」艾哈邁德卻沒有那麼樂觀,他的濃眉從兩條臥蠶擰成兩個大黑結,平素有神的雙目中也露出疑慮與迷惘,「可別亞看似衝動魯莽,實則狡黠多智,雖然崇尚冒險,卻絕不打無準備之仗。他的每次奔襲突擊,其實都做過詳細籌算,只是行動飄忽,戰法詭異,每每在敵人意想不到的軟肋處開刀罷了。」   「瘸子再狡猾,又能怎的?」奧圖曼撇嘴道:「第一次飛梭城之戰,他還不是敗得極其難看,幾乎全軍覆沒?!」   「輕敵必敗啊!瘸子雖敗,不是死而復生,破而復起,又舔著傷口捲土重來了嗎?」艾哈邁德搖頭道:「如果瘸子率十五萬叛軍與馬赫迪決戰,我並不害怕。我擔心的是,他是否有其他陰謀?別亞此來,一副吃定了馬赫迪的樣子。偏生在戰場上,他並無獲勝的把握。而且我琢磨很久,也沒有發現他還有其他花樣可耍。難道他的作戰風格,真的改變了嗎?」   「倒也不須太長他人威風,」何賽因道:「跛子也許只是在故弄玄虛罷了。」   「我總覺得,不是這麼簡單。」艾哈邁德依舊不能釋懷,愁眉難展,「兵法雲,料敵從寬。不要把勝利的希望寄托在敵人的無能上。跛子既然已經出動,這裡頭,一定有什麼地方,我們思慮不周,計料未及。」   艾哈邁德的疑惑絕非過慮,當他反覆推敲的時候,神聖同盟已經開始打出醞釀已久的連環組合拳。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這起始第一拳,由查理在海上發招。   七月下旬,日頭很毒,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   龐大的易卜拉辛艦隊緩緩北進,威塞克率領長船艦隊在遠處的海平面上出現。   看到敵軍,易卜拉辛的旗艦「青雲號」上迅速升起信號帆。大大小小的各艘戰船開始佈陣,從行軍縱隊變為雁形陣列。易卜拉辛立在艦首,既充滿期待,又不免有些憂慮。   這是一片濱岸海域,水面開闊,適合於三桅帆艦發揮威力。在這個地方開戰,易卜拉辛非常歡迎。   海岸城市連連失守,丹西果然沉不住氣,命令查理艦隊南下迎敵。如此,易卜拉辛可以順利地完成原定計劃,在海面上摧毀蛟龍軍團,徹底消滅敵方水師,然後走水路直取洛瓦城。   當然,考夫利失蹤了一個多星期,一直不見歸來,也令易卜拉辛惴惴不安。失去了麻臉海盜頭子,易卜拉辛無法準確地掌握敵情,只知道查理艦隊已經南下,卻搞不清敵人的具體行蹤,故而他不敢大意,只好謹慎行軍,以緩慢的速度向北逼壓。   最令人憂心的是,隨軍同行的瓦爾芹海盜們見考夫利失蹤,謠言四起,有的說考夫利已死,有的說他叛投神聖同盟,軍心非常不穩。   這些謠言絕非空穴來風,因為易卜拉辛自己也做如是懷疑。要說考夫利投敵,他不信,但突然發生意外,卻大有可能。   易卜拉辛委派帝國軍官前往各艘長船負責指揮,但卻鎮不住這伙刁蠻凶悍、體型巨大的雪地海盜。這些日子,派去偵察敵情的長船基本上都是一去不返,出外後就再也不見歸來。還有一些長船乾脆殺掉空降下來的帝國軍官,然後仗著船速快逃離。估計這幫傢伙,不是投奔威塞克,就是恢復昔日的海盜身份,自由自在地打家劫舍。到今天,七八十艘長船僅剩了五艘左右。   當然,喪失的這些長船對於這支龐大的艦隊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這次隨軍出征的三桅巨艦總計有一百八十三艘,近七成為帝國正規水兵駕駛,規模之龐大、戰鬥力之強勁,足以讓海神顫抖!   幾十艘芝麻大的長船,猶如九牛之一毛,這點小損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從交鋒雙方的架勢,也看得出來。一艘三桅帆艦比一艘長船大了十倍不止,兩者擱到一起,恍若老鼠站在大象旁邊,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威塞克帶領九十艘長船一字排開,破浪南下,樣子氣勢洶洶,但他們衝擊的對象,卻是一座巍峨矗立的群島,是一排高聳入雲的峰巒!   長船的速度雖然極快,但兩種類型戰船之間的巨大體積差別,令這次進攻猶如以卵擊石,根本構成不了任何威脅。   長船艦隊就如一群自不量力的小鳥,歡叫著撞向山崖,除了令自己粉身碎骨,看不出什麼別的下場!   威塞克的長船艦隊,擺出的是最普通的一字形橫陣,而易卜拉辛也以常見到的雁形艦陣相對。帝國嫡系水軍駕駛的三桅巨艦位於最中間,兩側是各三十餘艘,總計六十多艘由半島偽軍駕駛的三桅巨艦,僅剩的五艘瓦爾芹長船被擱到了外圍。   在易卜拉辛艦隊裡,三桅帆艦是海戰中當仁不讓的絕對主力,它們每三艘一組,前後艦隻之間以軟梯相連,構成一個獨立的戰鬥群體,在不影響靈活性的前提下,增大協同作戰能力。五艘瓦爾芹長船不僅數量太少,還屬於次要艦種,主要負責前哨接敵、邊側防護和適時策應。   儘管易卜拉辛把帆艦分作了三列排布,但艦陣依然十分壯觀,東西兩翼延伸有十幾海里寬。自高空俯瞰,這哪是什麼雁形艦陣,完全就是一隻巨大的鯤鵬!   長船艦隊飆馳如電,轉眼就奔至易卜拉辛艦隊之前約兩海里處。   帝國正規水軍自不必說,半島偽軍經歷了一連串的海戰之後,經驗得到積累,作戰素質也提升了很多。沙漠帝國的主力艦種──各艘三桅帆艦都沉著應對,以我為主,鎮定地迎向敵人。不管對手如何挑釁,一律按規定速率行駛,不疾不徐,平穩前進,艦陣形態保持得相當整齊。   不過,這個時候,艦陣的兩側卻出現了一陣騷動!   兩支艦隊迅速接近,隨著距離的縮小,大家驚訝地看到,考夫利的「多麗莎號」龍船竟然也在敵方艦隊之中!   桅桿上,沙漠帝國的星月戰旗已經被飄揚的黑骷髏海盜旗取代。   私下流傳很久的謠言,此刻突然被證實,雪地海盜們全都鼓噪起來。他們不再理睬帝國軍官的命令和易卜拉辛旗艦上的信號,刷刷刷地從兩翼竄出,朝威塞克那邊衝去!   易卜拉辛發覺不妙,打旗語下令攔截,卻已經晚了。瓦爾芹海盜拋棄舊主,臨陣反水!長船速度太快,追之不及!   瓦爾芹海盜們臨陣倒戈,投入威塞克的懷抱,雖然造成了一時的混亂,但在易卜拉辛的指揮下,整個艦陣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五艘長船投降威塞克,對於艦隊來說,實力受損不大,猶如鯤鵬身上掉落了幾根羽毛,對於整體戰力來說並無大礙。當然,尚未進行前哨接觸,就有人叛變投敵,對於士氣卻是不小的打擊。   旗艦桅桿上升起黃色的信號帆,易卜拉辛艦隊開始加速前進。   威塞克果然不敢正面硬碰,雖一下得到了五艘長船的助力,依然在離敵船半海里處突然掉頭,返身北竄。   長船確實靈活迅捷,陣前轉向動作,輕鬆而協調,逃逸速度也非常快,三桅帆艦根本無法追上。   「減緩航速!」   看到敵人有激怒本軍,誘使艦隊追擊的企圖,易卜拉辛沉聲下令。   儘管幾艘長船臨陣叛降,令人著惱,但易卜拉辛並未因此失去理智。海盜長船如果不願意作戰,三桅帆艦是無法追上的,易卜拉辛對此非常清楚。對付這幫傢伙,關鍵是把他們的泊靠基地摧毀,而不是在大海上窮追猛打。   果然,看到敵艦減緩航速,威塞克的長船艦隊也把速度降了下來,將雙方的距離一直保持在約一海里左右。   易卜拉辛以手遮額,瞇眼遠眺,眉目間略帶一些焦灼。   跟威塞克玩這種老鷹抓小雞的遊戲已有很久了,不僅逮不住長船艦隊,而且敵人的主力──查理的鐵甲艦和三桅帆艦,一直沒有現身。   那支艦隊,才是他真正的大敵。   「五點鐘方向,發現大批敵船!」   桅桿頂端的瞭望手們,突然敲響警鐘!   易卜拉辛等人都猛的轉過頭去!   在東南方出現了另一群龐大的海怪!   查理率六十艘三桅巨艦和三艘鐵甲海艦,順風疾馳,殺奔易卜拉辛艦隊而來!   在開闊水域的正規海戰,能否搶得上風位,至為關鍵,往往兩支艦隊一照面,大家就馬上行動,爭搶這一有利的作戰位置。   麻臉考夫利被刺之後,易卜拉辛摸不清敵情,只能沿著海岸線緩緩北進逼壓,而查理則乘機進行弧線迂迴,率主力艦隊繞至敵人身後,搶到了南邊的上風位置。   今天,蛟龍軍團主力艦隊擺出的是一個鑽石狀的菱形艦陣,「聖龍號」旗艦位於中心位置,三桅巨艦布列四周。這也是一種比較常見的艦陣,多為精銳水師衝擊時採用。鑽石艦陣除了可以充分發揮艦隊第一輪進攻時的突擊威力之外,旗艦處於正中間,也便於指揮戰鬥,迅速傳達命令。當然,由於艦陣緊密,對駕船技術要求也較高。   除了艦陣之外,查理採取的艦隻作戰方式也與易卜拉辛不同。   易卜拉辛採取的是三艦協同、小群組合、多維對抗的作戰方式,而查理則仍然遵循傳統的單艦主義,一艘軍艦就是一個獨立作戰單位。   正常情況下,在炮擊戰佔據主導地位之前,易卜拉辛的這種組合作戰方式更為先進,能在不影響靈活性的情況下增大接舷威力。不過,在今日的戰場態勢下,查理作如此佈置,亦有其自己的考慮。   為了這場海戰,尤勒和查理等人是煞費苦心,做了充分的準備。在技術高明的半島工匠們的協助下,蛟龍軍團有兩樣為海戰而特製的秘密武器,將在今趟海戰中正式亮相──漂火彈和油龍機。   漂火彈乃是新近發明的一種特製的火攻武器,是一種含有硝石、瀝青、硫磺和石油的液態混合物,呈粘稠油脂狀,點著後投入敵船,會立刻燃起大火,比之普通的火石彈,燃燒效率高出了許多倍。更有甚者,即使漂浮在海面上,它們依然能夠燃燒。這種漂火油被裝在瓦罐裡密封保藏,作為漂火彈使用。   由於這種武器是由兩盟半島的工匠們所發明的,按中部大陸以發明者替武器命名的傳統,故而又被稱作「半島火」。   油龍機則是民用科技應用於軍事領域的典型。   兩盟半島手工業非常繁榮,具有密集的商業城市群落,很多城市的規模還非常驚人,故而服務城市居民的各項產業和公共事業較大陸其他地方更為發達。櫛次鱗比的房屋,需要先進的消防設備來防護,以免出現不慎失火,殃及全城的悲劇。城內消防隊經常使用一種叫做水龍的器具來滅火,前端為水管,後面掛著一個大水塔,通過巨大的水壓,將水投射到遠處的樓房上。   這種水龍經尤勒設計改良後,被查理搬上了軍艦,不過卻不是作為滅火工具,而是用來引火。水塔裡滿灌的不是清水,而是火油,旋開閥門,就能將火油噴射到兩百米外的敵艦上去,即便對手在船上罩上生牛皮,塗滿防火脂,也無法抵擋這種油龍機的火攻。   相較於過去效果無法確定,受風向和水流影響很大的漂浮式火攻船和火攻筏,油龍機確是一項很大的改進,大大提高了命中精度,指揮官對於火攻的效果也有把握得多。   當然,這麼多易燃物擱在船艙裡,自己得小心地防火。油龍機的射程仍不及投石臼炮,也必須做好保護工作。   對這兩項新武器,查理在面世使用之前想盡辦法來保密,不讓敵軍事先察覺。   高高的油塔被偽裝成船尾堡的一部分,四周用厚鐵板遮擋,防止被敵人的投石砸毀。   罐裝的半島火被深藏在底艙的秘庫裡,只有船長和大副有鑰匙開門,及至開戰之前才允許取出使用。   所有秘密在出海前只有丹西、尤勒、查理等少數幾人知曉,包括各艦艦長在內,都是出海後才知道這兩樣秘密武器該如何使用。   蛟龍軍團的鑽石艦陣順風急駛,呼嘯而進!   帆纜手、輪舵手、划槳手、投石手、鑿斧手、箭手、登船甲士等水手們各就各位,準備就緒,等待大海戰的開始。   旗艦聖龍號上升起一面紅色的信號帆。   這面信號帆不同於普通的紅色戰旗,它是全體將士在出征前割破手指,用數萬滴鮮血染紅的「血旗」!   按照蛟龍軍團的傳統,祭起血旗意味著血債血償,不殺淨最後一個敵人,誓不罷休!   這一次海戰,蛟龍軍團不僅要雪洗香濃海域戰敗之恥,替死難的戰友們報仇,還要徹底殲滅帝國艦隊,奪取兩盟半島的全部制海權!   威塞克的長船艦隊也刷地第二次調轉方向,配合主力艦隊的攻勢,從北方夾擊易卜拉辛艦隊。   「嘟──嘀嘀嘀!」   易卜拉辛的旗艦上升起了表示轉向迎敵的紫色信號帆。   接到信號後,各艘艦隻上的數百個大海螺奏出一長三短的急促號音!   一百八十三艘三桅巨艦聞訊而動!   帝國水師確實是訓練有素,島嶼般的巨艦迅速完成掉頭轉向,動作竟然非常齊整。   帝國水軍的航速調整也相當出色,不片刻,艦隊就從拱向北邊的「人」字型,變成了凸往南邊的「V」字型,除留下十艘帆艦對付身後的長船之外,餘下艦隻全部轉身,迎戰查理的蛟龍艦隊。   但見這一望無垠的海面上,鯤鵬形體巨大卻不笨,一個輕靈的翻身,啄向激射而來的鑽石! 第三十一集 第二章     「嘩嘩嘩!」   海浪在船沿濺湧!   兩支主力艦隊都以火星撞地球一般的速度朝對方衝去!   相對而言,對船體做過改良的蛟龍軍團,其三桅帆艦馬鮫魚似的流線型,使得其航速更快,動作也更靈活。   同樣,蛟龍軍團更早地發起了遠端攻擊。敵船尚未進入射程範圍,蛟龍艦隊上的投石機就開始轟鳴作響。   不過,它們投出的不是燃火巨石,而是一罐一罐的漂火彈。有的漂火彈砸在船沿上,瓦罐迸裂,漂火油濺出。絕大多數漂火彈則未能及到敵船而落入水中,漂浮在海面上,當敵船撞碎它們易碎的外殼後,海面上開始出現油跡,並隨著南風漂向北面。   位居後方旗艦上指揮作戰的易卜拉辛,雖然對於敵方過早發起遠射感到不解,但因為視線的遮擋,無法看清楚前方的細微情況,只知道對方的攻擊並未奏效。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時間不容他細細思索,兩支艦隊的很快就抵近四五百米區域,帝國的投石機也開始鳴響啟動。   燃火巨石、鐵索鏈球、碎石霰彈,各式各樣的遠端武器帶著勁風,在空中交錯飛過,在艦陣中密集地砸落。   擺出鑽石陣做迅猛突擊狀的蛟龍艦隊,在減低航速度同時,迅速展開隊形,變成一字形橫陣。帝國艦隊在用石塊鏈球攻擊,而蛟龍艦隊卻依然在投擲看似沒有什麼殺傷力的漂火彈,相當吃虧。不過這一回,很多瓦罐落到了敵船之上,漂火油濺得滿船都是。   油龍機也開始發威,雖然射不著敵艦,卻依然朝著對方噴射漂火油,海面上出現大片大片的油跡污漬。   現在,易卜拉辛知道情況完全不對勁了。可此時,他雖然聞到了危險的氣息,卻依然弄不明白,查理究竟在搗什麼鬼?!便是想採用火攻,也沒有可能採取這種打法呀!   現在,兩支艦隊已接近兩百米左右,蛟龍艦隊的速度已經降至幾乎靜止,油龍機仍在嘩嘩地噴射著漂火油,與此同時,帝國艦隊還在慣性猛衝。   「放箭!」   就見查理令旗一揮,無數火箭升空!   為了這次海戰,每艘軍艦上都特地載入了一批火箭手。   一些火箭落到敵船上,更多的則直接墜入水面。   帝國海軍終於見識到了「半島火」的厲害。落於艦船甲板上的火箭自然引發了熊熊烈焰,即使落入海中,同樣也點燃了大火!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水面上竟然騰起呼呼燃燒的大火!   南風勁刮,火借風勢,一下之間,大海變成了真正的「火海」,海上升騰起大面積的火焰!   易卜拉辛終於認識到了敵人的陰險狡詐和狠辣無情。查理先迂迴行軍,搶佔上風位,並以鑽石型強突擊艦陣引誘帝國艦隊與之對沖。隨即,在序戰遠射中忍受打擊,將漂火彈和漂火油用投石機、油龍機拋灑到海面和艦隻甲板上,造成大面積的污染,並且借助風勢向艦隊後方擴散。最後,以火箭點燃「半島火」,形成水上漂火、延綿十餘海裡的可怕局面!   在短時間內,海上升起一道高及船舷的巨大火簾!   「半島火」的吸附和燃燒能力極強,粘住了船體後迅速就會引燃。第一排的六十餘艘帝國三桅戰艦,一下子變成了在「火海」之中掙扎!   第二排的不少戰艦也收不住巨大的慣性衝勢,有的闖進了火海,有的與前面的戰船銜尾相撞!   一交手就遭受如此沉重的損失,就連大半輩子在海上作戰的易卜拉辛元帥都有些懵了,張大嘴巴,瞪著眼前這幅火獄般的戰爭場景。   「快!向後撤退!」   好半天,海軍元帥方才醒過味來,大聲下令。   不止是前面兩排戰艦遭到火海的吞噬,而且由於南風強勁,漂火油引發的「半島火」還借助風勢,不斷地向北捲來!   蛟龍艦隊死死地卡住上風位,不停地用投石機投擲漂火彈,用油龍機噴射漂火油,保證火勢持續燃燒。下風位的帝國艦隊,即使是後排的帆艦,也處於危險境地之中!   在這黑煙繚繞,火光熊熊的大混亂之中,威塞克又恰好率百餘艘長船從背後殺來,封堵其退路!   ※※※   紅袍飄飄,伊森緩步走入山谷。   「轟隆隆!」   谷口一塊巨石突然臨頭砸下!   即便伊森也不敢硬擋這重達千鈞的巨石,他腳不抬,手不動,身形卻已在兩丈之外。   「砰!」   巨石砸地,濺起大片土塵泥草!   果不其然,對方算得很準,落足處正好是一座巧妙掩飾的陷阱。   伊森冷哼一聲,足尖沾地即起,身形瞬間升至半空,幾乎未耗費半絲回氣運功的時間。   「嗖嗖嗖!」   一排毒矢帶著勁風恰好撲至!   伊森躲也不躲,正面迎著十幾毒箭而上。   奇異的事情出現,毒箭明明與老妖的身體相遇,卻又似乎根本沒有射中,在他身後飛出老遠,然後無力地墜地。   就在伊森即將落地之前,腳邊的一塊岩石突然跳起來,直衝他撲去。   這哪是岩石,完全就是一個穿了特製的迷彩服裝,自己臥伏在地,偽裝成一塊石頭的小孩!   沒錯,正是速帝!   小孩手裡握著飛狼寶刀,照著老妖猛砍!   看得出,速帝的武藝進步神速,雖然力氣不大,但彎刀舞得有章有法,招式狠辣無比。   老妖豈能被小孩偷襲暗算?   伊森隨意地過了幾招後,飛狼刀就已換手,從速帝手中落入了老妖的魔掌。   ※※※   水上漂火,海面燒船!   聞所未聞,匪夷所思的「半島火」,一下把意欲正面對攻的帝國海軍燒傷大半,整支艦隊的陣腳被完全打亂!   瓦爾芹海盜趁火打劫,又從後面撲上來進攻。他們的正面強攻或許不行,但偷襲側擊、騷擾羈縻卻是一把好手。在一片亂哄哄撤退的帝國戰船間隙中穿梭,令本就混亂的艦陣更加無序,令被「半島火」嚇壞了帝國水兵們更加手忙腳亂。給海盜們這一折騰,三桅帆艦掉頭和撤退的速度大受影響。   查理率主力艦隊死死堵住正面的上風位置,不讓敵艦衝出火簾區,迫使一些船體著火卻尚未完全喪失戰鬥力的敵艦向後回轉。帝國海軍雖經驗豐富卻也未曾見過這等怪狀,四面都是熊熊烈焰的條件下,發揮失常,帆舵槳等水手配合失度,整艘戰艦運轉失靈。   前面的艦隻被瓦爾芹長船艦隊攔住去路,阻滯拖延,後面的戰船慌不擇路,只想趕快逃離危險的火區,結果引發了鎖鏈式連環碰撞。一些逃出火區的三桅戰艦已經燒成了火船,更增大了內部自相碰撞的破壞力!   一直到將艦載的「半島火」投射完畢,海面上的火勢漸趨微弱,查理方才率主力艦隊發起總攻,撲向與威塞克的長船艦隊糾纏在一起的帝國海軍!   ※※※   「我今天特意換了一條山路入谷,仍然被你識破,」伊森滿意地點頭道,「前天剛教過你的槓桿原理,今天就能活學活用,使出巨石砸人這一招。嗯,很不錯,很不錯。」   對於老妖的誇讚,速帝漠然以待,置若罔聞。   這真是一對奇怪的師徒。速帝對老妖沒有任何好感,老妖卻也滿不在乎。依據兩人達成的協定,速帝如果能夠擊殺老妖,就可以立刻出師,自立門戶,故而老妖每次前來給弟子授功講課,都會遭到速帝的蓄意伏殺。   老妖不僅不惱,反而將自己的各項本領傾囊相授,傳他武功,教他讀書識字,教他天文算術,教他使用各種器械,以便這個徒兒有更大的能耐,可以更快更狠地對自己下手。   「這個毒藥,是你根據我給你的《毒經》,從谷中採摘草藥,自行調製而成的吧?」伊森拈起一支毒箭,笑著點頭,「對了,那個弩機是怎麼造出來的?」   「密爾頓給了我一把手弩,根據這個,」速帝掏出那支精巧的手弩道,「我造了一個更大個兒,可以一次發射十餘支箭的排弩。」   「聰明!」伊森翹起大拇指道,「這個排弩機對我當然沒什麼效果,但在戰場上,卻頗有實用價值呢。」   速帝別過臉去,不怎麼理睬他。   「自我教你氤氳心法之後,你勤練不輟,進步很快,剛才那幾招勾魂刀法就使得像模像樣。」伊森已經習慣了這種冷淡氣氛,倒也不以為忤,「不過,你不能鬆懈。密爾頓跟隨丹西南征北戰,也在進行各種歷練,你可不能落後於他。」   「哼!我為什麼要跟密爾頓去比賽?!」速帝冷哼道,「只要殺了你,我就可以回家去見媽媽了。」   「呵呵,看不出來,你這小東西還蠻重情誼的嘛。情誼歸情誼,利益歸利益,有些事,你長大後就會明白的。」伊森冷笑搖頭道,「至於你想殺我嘛,隨便,只要你有這個本事就行。」   「想有這個本事,就得勤學苦練。來,我們先溫習一下昨天學過的內容,然後我再教你一套新的內功心法。」   為了能殺死老賊,更快地回家,速帝不得不認真地練習起來……   ※※※   海面上,黑煙瀰漫,火光映天。   「半島火」一輪猛燒,加上自行碰撞,幾近半數敵船被焚燬擊沈,還有四十幾艘受損嚴重,完全失去了戰鬥力,易卜拉辛手裡勉強可以作戰的帆艦不足五十艘,且都有或多或少的損傷。而在這個時候,蛟龍軍團的六十幾艘主力戰艦趁機從背後殺來,發起淩厲的最後一擊!   呈流線型,身軀更為狹長,採用輪槳與排槳結合,速度更快也更靈活的蛟龍艦隊,集結成鋒銳的楔形突擊艦陣,如同一頭巨大的野豬,拱向正急急北撤卻又被瓦爾芹長船纏住的易卜拉辛艦隊!   兩大三桅巨艦集群,終於開始進行慘烈的正面接鋒!   一方挾新勝之威,士氣高昂,組織得宜,且沒受過什麼損失,一方遭到慘重傷亡,士氣低迷,正慌忙逃撤。   高下立判。   蛟龍艦隊以威不可擋之勢順風疾衝,易卜拉辛艦隊被迫第三次掉頭轉向,毫無秩序地返身迎敵。   海面上尚有星星點點的余火在燃燒,然而巨艦集群已經掀起寬達數海里的碧浪,將這些小火苗澆滅。   蛟龍軍團再度變形,從一字橫陣轉為楔形野豬陣,嗷叫著衝入已成一團亂麻的帝國艦隊!   逋一接觸,木屑翻飛!   在第一次打擊中,就有八艘帝國戰艦失去了戰鬥力。它們轉身不及,被對手的撞角長喙撩中肚皮,捅出一個巨大的深洞,海水嘩嘩地灌入底艙。   和那個時代的海戰常規一樣,第一輪撞擊之後,戰爭緊接著變成非線性、不連貫、由多個局部分戰場組合為整體的混戰形式,兩支艦隊迅速進入了單艦互挑的接舷戰階段。不過這一回,艦數、兵數、士氣,蛟龍軍團都佔據了優勢,在許多戰場局部上形成了以多打一的有利局面,威塞克率瓦爾芹海盜長船也反守為攻,變牽制纏繞為側面配合進攻。   在「半島火」中倖存下來的帝國艦隊,遭此猛烈進攻,依然拚死抵抗,奮戰到底。   石塊、鏈球、火把、箭矢、弩枝、石灰粉、瀝青,在船頭堡、船尾堡和船舷甲板之間飛來飛去,在戰船和海面,在水兵們身上雨點般傾瀉!   吊橋、釘板、長梯、軟索,所有的工具都被用上,甲士們借此跳幫越海,撲上敵船格鬥,短兵相接,殊死肉搏!   鑿斧手們冒著矢石躍下小艇,潛入水下去鑿沈敵船!   迷濛的煙霧遮擋視線,嗆人的焦味堵塞鼻孔,熱血沸騰的吶喊脹痛耳膜。   幾十個散點式無序分佈的局部戰場,構成了整個大海戰的全景。   有的地方是一艘揪住一艘地單挑,有的地方則是幾艘蛟龍戰船圍攻一艘帝國軍艦。海盜長船則靈活地游弋其間,協攻聖火教徒。   查理和威塞克需要報仇雪恥,一馬當先地殺向易卜拉辛。易卜拉辛困獸猶鬥,絕不退讓,冀望真主的保佑和戰士的英勇來力挽狂瀾。似乎心有靈犀一般,聖龍號鐵甲艦、小寡婦號龍船、易卜拉辛的青雲號三桅帆艦,不約而同地衝向戰場的中心,湊到一起廝殺!   三艘旗艦大聚首,使得這裡成為戰場上當仁不讓的焦點區域,周圍的其他艦隻紛紛朝那兒奔去,核心戰區的能量不斷聚集,一刻比一刻升溫!   包括青雲號在內的六艘帝國帆艦,包括聖龍號在內的兩艘鐵甲艦,包括小寡婦號在內的三艘海盜船,以及七艘蛟龍帆艦,在狹小的海區裡攪作一團!   聖龍號狠狠楔入青雲號的側舷,小寡婦號小鳥依人般靠在青雲號的另一側,三位海軍統帥的親兵們輪番向對手發起猛烈衝擊。   懸橋、跳纜、甲板、船艙,所有的地方都成為戰場,都有刀劍和血肉在揮舞湧濺!   不僅登船甲士,所有水手,不論帆手、舵手還是槳手,幾乎全都客串此職,操刀上陣,加入到跳幫接舷的慘烈廝殺中來!   鐵甲艦的載員數目少於三桅帆艦,但由於有小寡婦號龍船的加入,使得兩方的水兵數目基本扯平。   三艘旗艦糾纏在一起,死死地咬成一團,帝國水兵、蛟龍戰士、雪地海盜,在敵船我船上進進退退,來回拚鬥,殺得難解難分,戰鬥進程艱苦而激烈。   威塞克、查理和易卜拉辛都站在第一線參戰,小寡婦號一次,聖龍號連續兩次,青雲號連續三次攻上了敵艦甲板,可因為遭到了頑強抵抗,然後又被對方逼落海面,或者沿原路退返本船!   接舷戰素來殘酷,失利即亡,殺至整船不留一人的情形,亦並不罕見。今天這形勢下,三艘旗艦不僅接觸上了,還死死地卡在一起,再無擺脫逃竄之可能。   不僅三位統帥,就連船上的所有水兵,也看出來今天將遭遇一場你死我活,不亡不休的血戰,故而每個人都要為生存而苦苦奮爭,殊死相搏。兩個小時的激戰,總共六次跳幫奪船,無論聖龍號、青雲號還是小寡婦號,全都折損過半,從戰前的滿員變為半員狀態!   統帥旗艦上的親兵,都是老水手、老海盜,他們曾與自然、與敵人做過無數次堅毅卓絕的搏鬥,能力、經驗和意志都屬三軍之翹楚,為嬉波戲浪的一等一的驕子。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之本色,當此拉鋸僵持之時,無論金甲將士、黑袍狂徒還是雪地海盜,盡皆殺紅了眼。   所有人都越戰越勇,奮不顧身地往戰船撲跳,躍入敵叢之中猛砍!   「嗨!」   「丁!」   查理一腳將一名帝國水兵踹下甲板,又伸手舉起盾牌,擋開一支激射而來的利箭。   聖火教徒的第三次衝鋒終於被打退。   剛剛擺脫危急局面的查理,馬不停蹄地帶著聖龍號的戰士們立刻發起反擊。   那一邊的甲板上,易卜拉辛正重新集結水兵,預備迎頭痛擊,並順勢反撲。   而在更遠的一頭,嚎叫廝殺聲依然密密地傳入耳中。   那是威塞克率雪地海盜與黑袍狂徒們鬥得正歡…… 第三十一集 第三章     中心戰區仍在殺得天昏地暗的時候,其他的各局部戰場則開始分出勝負。   蛟龍軍團比對手多出了十幾艘三桅帆艦,加上瓦爾芹海盜的協助,在許多戰鬥中形成了多打一的有利局面。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優勢不斷累積、不斷放大。   易卜拉辛艦隊內部亦在分化。沙漠帝國正規水兵自然是血戰到底,至死方休,但偽軍卻經受不起如此嚴峻的考驗。一些偽軍駕駛的帆艦開始逃逸撤退,另一些則在毫無獲勝希望的圍攻中放棄了抵抗,舉手投降。   越來越多的蛟龍帆艦在取勝之後,奔向中央戰區。   中央戰區的外圍,五艘帝國帆艦也漸漸不敵擁有七艘蛟龍帆艦、一艘鐵甲艦和五六艘長船組成的攻擊群,唯有中央戰區的核心部,三艘旗艦仍在反覆對攻。   查理親自帶領幾十名水兵越過吊橋,第三次踏上青雲號的甲板,向敵方旗艦發起猛攻。   易卜拉辛指揮百餘名戰士迎面反衝,要趁對手立足未穩之時把他們趕下大海。   另一側船舷上,威塞克也帶著二十幾名海盜衝上了青雲號。雪地海盜們非常敏捷,也保持著他們並不通過懸橋吊板,而是以盾裹身,揪著長長的纜索直接蕩向敵船。藉著衝力蹬開守在船沿的敵兵後,掄起巨斧大砍大殺。   青雲號第四次處於防守地位,但他們的人數和戰鬥力並不輸於對手。甲士們勇敢地迎向來犯之敵,頂住敵人的犀利進攻,船頭堡和船尾堡裡的射手不斷發箭,側襲上船的敵軍。   三桅帆艦的頭尾兩堡設計確很實用,在接舷戰中能形成三面夾擊火力,令進攻方處於非常不利的地位。查理和威塞克聯手發起的第四次進攻,突進了一段距離後,正面被優勢敵軍頂住,打不開局面,而側翼和後方則遭受船頭堡和船尾堡的密集箭雨,後援不繼,壓力頓增。   如若不能迅速突破,難免第四次被人擋回去,遭受重大損傷卻無功而返。   不過此時,越來越多在其他戰場獲勝的蛟龍帆艦趕赴此處。中央戰區外圍的五艘帝國戰艦已被一一擊破,好幾艘蛟龍戰艦咬碎了外圍大環,撲向三艘旗艦糾結在一起的核心!   在戰場上處於優勢地位的易卜拉辛,臉色鐵青,表情陰晴不定,而查理和威塞克則恰恰相反,形勢不利卻泰然以對,甚至面帶喜悅和興奮。   「退向底艙!」   兩艘蛟龍帆艦靠了過來,易卜拉辛兩眼冒火,睚眥欲裂,他咬碎一顆鋼牙,搖旗下令。   在仍處於優勢的情況下,帝國水兵放棄了甲板陣地,倖存的將士們在易卜拉辛的帶領下向船艙撤退。   查理和威塞克率部銜尾就追!   「殺啊!」   青雲號上的殺聲越來越大。除了聖龍號和小寡婦號之外,還有四艘帆艦、六艘長船搭上了青雲號,蛟龍戰士和瓦爾芹海盜如蟻群般湧上船面。   帝國水兵放棄了甲板,借助船艙和船頭堡、船尾堡頑強抵禦。不過,人數差距實在太大,形勢已無法扭轉。船頭堡已落入蛟龍戰士的手中,船艙的木壁也被海盜的巨斧砍壞,一隊隊將士蜂擁而入,對聖火教徒大開殺戒。   查理和威塞克立在甲板上,一邊指揮手下戰鬥,一邊大聲喝令他們去搜索易卜拉辛的行蹤,一定要活捉這個異教海軍元帥。   巨大的戰艦驀然一晃,雖然僅僅是一個幅度不大的搖晃,但水性嫻熟、大半生在海上度過的查理和威塞克,卻都覺察到了異樣。   「快!撤……」   查理尚來不及喊完,青雲號馬上來了一次大傾側!   雖然參與圍攻敵軍旗艦的是老水兵,但這個將近四十五度角的大傾側,還是把甲板上的人大多給掀得飛了起來!   查理和威塞克也踉踉蹌蹌,必須揪住舷沿方才勉強定住身子!   底艙衝上一股黑煙!   無論如何不甘心失敗的易卜拉辛,看看總體戰場情形就知道大勢已去,不可挽回。他先行回撤,竟然自行鑿沉船底,並在底艙點燃大火,要與敵偕亡,讓所有上船參戰者陪同自己葬身海底!   幸得威塞克和查理沒有衝進船艙,他倆連忙跳回本船,並下令所有本方戰艦斬斷懸橋、吊梯,馬上駛離!   在青雲號上還有千餘名蛟龍戰士和雪地海盜,可查理和威塞克已經無法顧及了,如若不把這些攀住船舷的長鉤、鐵索、踏板斬斷,青雲號會拖拽著幾艘船一同沉沒水底!   剛才還是蜂擁而上的圍殲敵方旗艦,此刻卻變成了爭先恐後的大逃亡。   起火的青雲號緩緩沉入海中,還把來不及脫鉤的一艘鐵甲艦和兩艘長船也拖入了水下。   海面上,水泡汩汩地冒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裡頭佈滿密密麻麻的小黑點,那是千餘人在其中掙扎求生。   易卜拉辛在最後關頭選擇了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的損招,確實令人沒有料到。   整個青雲號上的帝國水兵已不足兩百,卻令數倍敵軍一同陪葬!   蛟龍帆艦和瓦爾芹長船在幾十米外愛莫能助,只能拋出繩索,看能否打撈些戰友們上來。待漩渦平息後,方才能派出小艇前去救援……   帝國海軍元帥易卜拉辛雖然英勇無畏,演了一出悲壯的天鵝絕唱,但卻不可能再挽回敗局。   在這場半島火突發神威的海戰中,擁有一百八十三艘三桅帆艦的龐大無比的帝國艦隊,基本上都被殲滅。只有三艘戰艦逃出追擊,另有三十餘艘被俘,餘者悉數被焚燬、撞沉。   沙漠帝國手中當然還有數以百計的三桅帆艦,但水師主力卻在此役中全部覆亡。從遙遠的黑大陸趕來馳援的七萬帝國正規水兵、經長期訓練的數萬偽軍,死傷淹斃殆盡,基本上不復存在。水軍元帥易卜拉辛也選擇了與戰艦共存亡的方式壯烈犧牲,葬身海底。   蛟龍艦隊損失也是不小,在此戰中失去了二十幾艘帆艦,一艘鐵甲艦和四十餘條長船。不過查理和威塞克的聯軍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奪得戰利品無數,足以彌補這一切。   救治傷員,打撈溺水戰友及其屍體,修固破損的船隻,花不了半日時間休整,查理和威塞克將繳獲的敵船編入本方艦隊,然後率軍繼續南下。   此役過後,兩盟半島水域的制海權被徹底扭轉過來,從沙漠帝國完全轉入神聖同盟的手中。   從現在開始,海上再沒任何敵對力量能夠與之抗衡,至少半年之內是如此……   制海權當然非常重要,但如何利用制海權更加重要,尤其是把這個局部戰場優勢變成全局性的勝利。   而這,恰恰在丹西的算計當中……   ※※※   聖傑西城。   皇帝臨時行宮前,艾哈邁德親自率眾迎接出使呼蘭帝國歸來的聖火教宗、帝國國師休倫。   「教宗一路辛勞,我們總算盼到您回來了!」   「陛下獨撐大局,應對邪教之夾攻,盡心周旋,護教衛聖,才真正稱得上勞苦功高哇!」   「教尊、陛下,」奧圖曼道:「咱們還是入宮再談吧!」   「也好。」艾哈邁德點頭,與休倫攜手並肩,步入府門。   一邊走,休倫一邊給艾哈邁德介紹談判情況。   休倫這次出使呼蘭,雖然沒有達到最理想的效果,卻也成績斐然,大有收穫。   首先,憑借其雄辯的口才和淵博的學識,休倫遊說呼蘭朝廷,尤其是在瑟連身上下了很大功夫,消除了瑟連對聖火教的錯誤和偏激看法,令其對聖教心生好感。雖然瑟連未曾宣佈聖火教為國教,卻給予了休倫在國內半數行省進行自由傳教的權利。   如果休倫把聖火總壇從萬聖山搬到什罕布爾,瑟連不僅答應全境開放,而且將定聖火教為國教。不過,休倫在這個問題不敢同意或者否決,而是含糊其辭,託言需要回總部與眾長老商議而敷衍過去。按他的算盤,是先滲透進去,在呼蘭傳播教義,獲得一批信徒,然後再借這股力量與對方討價還價。   其次,刺殺皇妃後,令呼蘭帝國失去了和平接管庫姆奇的機會,軍事進攻被迅速提上議事日程,與猛虎自治領的決裂指日可待。皇妃為基督徒,她的過世,令瑟連在接受聖火教上少了很多顧忌,從而休倫也能順利地獲得自由傳教的權利。   當然,丹西橫刀奪愛,中途把伊莎貝拉劫走,也令休倫的兩國聯姻美夢破裂,未能達到最理想的效果。   另外,在什罕布爾期間,休倫也打聽到了一則秘聞。   以圖克拉祖為首的主和派廷臣依然不甘心如此,正在尋求替補方案,想辦法彌補失去皇妃的損失。他們正與蘇來爾人密談,看是否能讓娥麗姬絲入嫁呼蘭,實現與這個有黃金之國美名的走廊大財主聯姻。   瑟連與娥麗姬絲,是鰥夫加寡婦,倒也門當戶對。   經歷青衣鎮之役,見到那血流成河、屍積如山的可怕場面,一貫養尊處優的喬伊賽王子被嚇出了抑鬱症加輕度精神分裂,並非繼位的理想人選。如若瑟連成為蘇來爾國婿之後,善加撫慰和遊說,說動蘇來爾老國王傳位於娥麗姬絲,實現兩國合併,倒也不無可能。   不過,以上只是呼蘭主和派一廂情願的想法,因為他們必然遭到丹西的蓄意破壞和阻攔。中央郡大戰之後,娥麗姬絲萬念俱灰,跟隨中央郡牧區主教米勒遁入修道院,成為一位修女,頌經布道,不再過問世間俗事。即使與蘇來爾人談妥此事,丹西也必然利用娥麗姬絲在本土優勢從中作梗,毀掉這樁政治婚姻。   雖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可涉及到巨大政治利益,按猛虎自治領的行事風格,是絕不會讓呼蘭與蘇來爾得逞遂願的。   休倫打定主意,不介入其間,在旁袖手看戲。無論情勢如何發展,丹西與呼蘭和蘇來爾的矛盾,必然因此進一步激化。對於沙漠帝國來說,這可是件好事。   最後,休倫還與呼蘭達成了秘密盟約。   涉及到現實政治問題,談判就艱苦得多了。雖然呼蘭人在條約中明確答應與沙漠帝國結成聯盟,共同對付猛虎自治領,但卻未做其他任何具體承諾。   休倫判斷,只有在兩種情況下呼蘭人會迅速出兵。一是猛虎軍團在半島遭到沙漠帝國的毀滅性打擊,呼蘭會派出大軍與沙漠帝國爭奪戰利品。那個時候,元氣大傷的沙漠帝國在軍事上遠非一直養精蓄銳的呼蘭帝國之對手,在瓜分丹西遺產的行動中將處於不利地位。   二是神聖同盟獲勝,沙漠帝國被趕下大海。那時,為了避免丹西迅速整合半島新國土,增長實力,形成巨大後患,呼蘭會趁著猛虎軍團大軍遠征未歸之機,突然發難,一舉滌蕩丹西的老巢。   如果還是這樣半死不活的對峙僵持,呼蘭將繼續好整以暇地旁觀兩強爭鬥,坐視兩方力量在長期的戰爭泥沼中被緩緩地消耗殆盡……   「一旦半島分出勝負,就是呼蘭出兵之時,這點我也想到了。」艾哈邁德歎氣道:「可要想不付出多大損傷地完勝丹西和狄龍,又談何容易?呼蘭的這一手,很絕哪!」   「恐怕我們的希望還要寄托在易卜拉辛元帥身上。」奧圖曼插話道:「另外,聖火國卡斷了進入卡丹城的道路,堵死了西北部的運輸線。如果易卜拉辛元帥能夠從海上攻佔洛瓦,斷絕進入半島的東北部通道,或有可能令丹西和狄龍屈服,避免正面交戰中的巨大損耗。」   「丹西把查瑪立為聖火邪宗領袖,在聖火國內大肆煽動教派矛盾。波拉丁雖然會和我們配合,卻因國內形勢不穩,不敢輕易率軍出境作戰。波拉丁會協助我們,但前提是對他自身有利,絕不會為我們白白犧牲。」艾哈邁德皺眉道:「至於易卜拉辛,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未接到他的任何戰報了。這裡頭肯定存在什麼變數,因為即使是秘密偷襲,易卜拉辛也不至於連情況都不向總部……」   「報告!」   體軀碩大的何賽因帶著一股狂風,飛步衝進了議事廳!   「我國海軍全軍覆沒,易卜拉辛元帥陣亡!查理和威塞克組成聯合艦隊,飛馳南下,連破我東南防區兩座沿海城市!」   「糟糕!井鹽市……」   艾哈邁德臉色煞白,緩緩坐倒……   ※※※   夕陽斜照。   井鹽市城頭城下,旌旗飛舞,刀槍如林。   老將奎爾率一萬將士謹守城池,嚴密防禦。小將鄧肯正在北城門附近組織隊伍,準備配合別亞進行內外夾擊。這是一支僅三千人的部隊,人數雖然不多,卻是從各軍中特意挑選出來的精勇猛士。   經歷了數月艱苦的守城之戰,殺死異教徒與偽軍近四萬,城內民軍已不足以前之半數,不過他們也在長期血腥的搏殺中不知不覺地跨越了兵民分界線,成長為真正的戰士。   馬赫迪放棄了圍三闕一的攻城營地,把大軍全數集結到北面,除留下一萬偽軍防禦北營,抵擋城內守軍的突擊,護衛本軍後方之外,其餘九萬大軍悉數出外,背靠軍營佈陣。   八萬部隊中有超過半數為馬赫迪非常放心的帝國正規部隊,雖然總兵力僅為叛軍人數的三分之二左右,但戰鬥力卻並不輸於對手。唯一可慮的就是騎兵人數較少,上次被別亞夜伏圍殺,又經歷了爭奪井鹽市西門的失利之戰,帝國正規騎兵僅有三千左右。   馬赫迪親率五萬帝國正規部隊坐鎮中央,史吞拿和金指環祭司各帶兩萬偽軍分列左右,形成一個非常正規的平衡軍陣。他們背靠營地,做出防禦態勢,還可以得到身後營牆上偽軍的弓箭支持,陣勢嚴密、堅實、牢固。   在更北面,是別亞率領的十五萬半島義勇軍,浩浩蕩蕩,密密匝匝。奈絲麗率兩萬民軍居於右側,雷尼率三萬民軍居左,餘者皆由別亞親自指揮,八萬步卒擺前,兩萬精騎殿後,與馬赫迪遙相對壘。   吸取中央郡青衣鎮戰役的教訓,別亞特地多次演練,反覆重申,要求義軍首領們絕對不可擅自行動,只能在接獲明確命令後方可出擊。   當然,帶領未經訓練的民軍上戰場,別亞也只能做到這一點,即控制第一次進攻的時機。戰時變陣、半途換位、特殊路線移進等複雜戰術根本沒有可能實施。   一旦某支部隊與敵方接觸上了,就會脫離指揮,再不受自己的令旗控制。如果能打成雜亂無序的大混戰,就謝天謝地了。   第一輪攻擊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進行,攸關本場戰役的勝負。   遙望對面龐大而混雜的敵陣,掃視洶湧似海的叛匪賊群,馬赫迪神情漠然,非常冷靜。不過,在不動聲色的外表掩飾下,他內心裡卻在翻江倒海。   儘管殫精竭慮,反覆權衡籌劃,還是陷入了瘸子的圈套之中!   由於在內陸叛亂地區需要分兵屯紮城池,故而面對敵人的勢頭洶洶的大規模南下解圍,馬赫迪從本就兵力薄弱的沿海地區抽調部隊趕來相助。那些地方由於有強大的帝國海軍照應,跛子不敢涉足,故而相當平靜,裁減縮小駐軍,也能緊巴巴地過日子,維持住當地秩序。   孰料龐大的易卜拉辛艦隊竟然傾師覆旅,一戰而亡,制海權瞬即換手,轉到敵人手中!   形勢變幻,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與神聖同盟沿海岸線布下大軍守衛不同,因制海權在握,沙漠帝國在沿海地區的兵力本就不多,馬赫迪這次抽調,各城的兵力遭到進一步削弱,有的僅剩千兒八百帝國將士守衛。這點兵力,平素鎮壓住老百姓沒什麼問題,可一旦數以萬計的敵方水軍從海上殺來,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沿海各城一座座地迅速淪陷。   從海上的徹底劣勢轉為壓倒性優勢之後,神聖同盟的後方壓力一下子消失了。聖瓦爾尼和猛虎軍團散佈各地的超過十萬的岸防部隊,紛紛行動起來,有的向正面前線移動,有的坐上海船,在水師的衛護下從海路奔襲敵後。   這樣打下去,從長期來看,是沙漠帝國的必敗之局!   兩盟半島的局勢已經從極度複雜趨於簡明化。   正面的兩支主力大軍互相咬住,誰也吃不掉誰,彷彿兩個大漢摔跤,纏臂、抱腰、勾腿,誰也摔不倒誰。此刻,勝負就取決於背後使絆子了,一個不大的助力,也能讓一方獲勝,另一方敗北。而在這一方面,神聖同盟已經佔據了優勢。   雖然造成如此不利的局面,易卜拉辛應負主要責任,海軍的大敗,並非馬赫迪所能控制,也情有可原,但他仍然擺脫不了干係。正因為他未曾料到海軍會失敗,而且敗得這樣慘,從沿海地區抽調兵力後,造成了這些地方極度空虛,讓敵軍艦隊長驅直入,非常順利地攻城略地,一路橫掃,守軍連阻延片刻的機會都沒有!   水路已經被完全截斷,沿海地區出現一發不可收拾的大潰爛,這是馬赫迪不得不面對的殘酷現實。如今的情形下,只有擊敗別亞,掃清叛逆,保住內陸地區,維護住陸路交通線,方能保留最後一線勝機,即使最終整個戰場失利,父皇在前線的主力大軍也能有一條安全的退路!   被逼入絕境的馬赫迪,也採取了針鋒相對的措施,他命令古土、飛梭和其他叛亂地區的帝國正規守軍和偽軍立刻行動,留下最低限度的守軍,其餘人馬全速向井鹽市開進,來參加這場決戰,合擊別亞率領的叛匪大軍。   只有迅速消滅叛軍主力,內陸地區才能求得安定,如若不然,等敵人將瀕海地區奪占鞏固,然後沿陸路深入進來,外敵與叛匪勾結作惡,內應外合,馬赫迪再厲害,亦將無力回天!   當初為了釣別亞上鉤,這些部隊刻意晚一點調度,大概要等兩天之後方能抵達戰場。馬赫迪定下了堅守兩日然後大舉反擊的總策略,但他卻並不一味龜縮營內死守,而是背營結陣,先幹上一仗,挫挫敵人的銳氣。   無論帝國正規軍也好,半島義勇軍也好,都屬於情緒化較強的部隊,戰鬥力波動較大,打瘋了會超常發揮,蔫巴了則會一蹶難振。   多日圍城不克,部下已經比較氣餒,此刻再龜縮營壘挨打,將士會更加沮喪。與其這樣,不如背營接戰,既不放棄防禦優勢,又予以對手一記迎頭痛擊。   別亞的部隊一直未動,馬赫迪亦靜靜相候。   帝國皇子心裡明白,跛子是在等待夜幕降臨。   視線不明的黑夜裡,出現混戰情形的概率大於白晝。對於只有一次控制作戰機會的別亞來說,兩軍混戰是他最樂於見到的。   太陽緩緩降落到地平線以下,地面上只剩一些微弱的餘光。   井鹽市北門洞開,鄧肯率軍撲出!   與此同時,別亞舉起了帥旗! 第三十一集 第四章     風在咆哮,火在捲動,人在吶喊。   密密麻麻的火星在夜空中劃出無數條紅色的弧線,幢幢黑影在火光下亂衝亂竄。   就在暗夜降臨之前,別亞揮旗發起了進攻,鄧肯亦率三千勇士從北門殺出,配合作戰,前後夾擊。   馬赫迪把軍營當作避免城內守軍和城外援軍夾擊的隔離帶,確實很有心計。這種背營結陣類似於城下野戰,背城借一,進可攻,退可守,還可以充分發揮弓箭部隊的防禦優勢。   北面列陣的主力部隊,擺開的幅面很寬,當敵人發起衝鋒的時候並不反向迎上,而是持盾守禦。後方營牆上佈滿箭手,而且全都握持射程超遠、威力極大的布魯斯長弓。當兩軍接觸之時,敵人正好落入射程範圍之內,遭受著火箭的澆淋。   亞熱帶地區的八月,氣候熱似火爐,從炎炎沙漠裡殺出來的帝國將士,對酷熱的忍受力很強,對此並無不適。半島義勇軍在這種天氣下沒誰願意身披重甲,全都輕裝上陣,致使弓箭的損傷更加驚人!   別亞和馬赫迪都把主力擺在中央。   兩側的奈絲麗、雷尼對陣史吞拿和金指環祭司,民軍打偽軍,倒也半斤八兩,實力在伯仲之間。雖然民軍遭受到箭雨的打擊比較吃虧,依然支撐得住,能夠咆哮喧嚷著與敵人鬥成一團,熱熱鬧鬧地進行一場低水平的群氓械鬥。   中央戰場上,兩支軍隊的水平差距就實在太大了。既沒有時間訓練,又不像井鹽市守軍那樣經歷過數月的戰火考驗,民軍戰士雖然勇敢,卻根本不是帝國正規部隊的對手。這再加上營內射手的幫助,戰局完全一邊倒。   當然,別亞也有自己的安排和佈置。他的劣勢在於戰鬥力差,優勢在於人多,故而他採取了分三波輪番進攻的戰法。第一攻擊集團為三萬民軍,第二攻擊集團為五萬民軍,兩萬比較善戰的騎兵列於最後。先派未經訓練的民軍將士上陣,消耗敵方精銳部隊的戰力,最後再出殺招。   中央戰場上,聖火狂徒們怪叫喧天,狂砍亂剁,像群黑袍野獸一般橫衝直撞,半島義勇軍第一攻擊集團被殺得落花流水,根本抵敵不住。僅僅半個小時,三萬戰士就傷亡過半,餘者心膽俱裂,落荒而逃。   後陣的義勇軍將士也看得膽顫心寒,渾身哆嗦。但見慣這種場面的別亞不為所動,搖動帥旗,喝令第二攻擊集團出擊!   有句軍營俗話,指揮官的任務,就是讓部下適時地去送死。雖是牢騷,卻也道出了部分真理。所謂慈不掌兵,刀槍無眼,戰場無情,艱巨危險的任務總要有人去承擔,否則全軍都得完蛋。要保證大多數人的生存,就得硬起心腸讓一部分人去犧牲,如若不然,一旦戰敗,生存與死亡的比例就會顛倒秩序。   在義軍首領們的帶領下,在後方騎兵的推擠下,第二攻擊集團總算亂糟糟地撲了出去。   還有部分騎兵則點著火把在後方游動,兜住第一攻擊集團的倖存逃兵,把他們驅往後陣重新集結。   在南面的營牆外,鄧肯率三千敢死突擊隊戰士也與守衛軍營的偽軍正面接鋒。   一串串長梯搭上了南牆,火把、箭矢和石塊上下飛舞。鄧肯的突擊隊戰鬥力更強,但對手卻有防禦工事可以依托,兩方反覆爭奪,難分勝負。鄧肯曾帶人連續三次攻上營牆,卻又三次被營內衛兵逼退……   只有在一個地方非常平靜,那就是深深的地下。   「咦?在哪邊呢?」凱魯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拿著地圖,在岔路口猶疑不決。   「哎呀!左邊!」卡琳爾揪住他的袖子,「你真是笨死了!」   「跟著老婆走,絕對沒有錯,」凱魯不好意思地諂笑道:「有你在,我可省事多了。」   「真不知道,怎麼會在草原之戰敗給你這樣的大笨熊!」   「有嚮導引路,又不需要我去操心什麼。」凱魯舉著火把為老婆照明,嘴裡兀自嘟囔,「如何作戰,丹西他們自有指示,我只負責遵命殺人。」   「快走啊!走得越慢,將士們的死傷就越大!」   「這麼凶幹什麼?打輸了就打輸了唄,現在鬥嘴,也改變不了……哎喲!你幹嘛掐我!」   兩口子嘀嘀咕咕地鬥嘴,腳下卻是不慢,順著新鑿秘道一路急奔。身後,跟著大批戰士……   井鹽市礦井眾多,秘道縱橫。馬赫迪曾借秘道偷襲,而奎爾做了同樣的打算。   礦業城市中礦工自然不少,凱魯將他們組織起來,充分利用現有的井道體系,節約工程量,並向城外方向開挖。他們除了破壞敵軍的攻城地道外,還偷偷開鑿一些隱秘地道,出口竟然開在敵方的軍營裡頭!   奎爾原本打算利用這些地道騷擾破壞,但別亞卻指令他不可擅動,對它們另有用途。到今日,跛子的詭計方才顯露出來。利用黑夜的掩護,城內守軍看似繼續防禦城牆,沒什麼動靜,實則有五千人偷偷跟隨凱魯夫婦鑽入秘道,從三個方向偷襲敵軍北營!   平時,馬赫迪的大軍駐紮營內,即使走秘道偷襲,也僅能派出小股人馬騷擾。此刻,主力在營外作戰,南北兩面的戰鬥吸引了所有守營偽軍,大營之內非常空虛,此刻進來端營,確實是非常歹毒!   凱魯和卡琳爾推開一塊大石頭,攜手鑽出黑幽幽的洞口。   守營部隊盡皆在前線作戰,四周根本無人。   兩人朝洞內吹個口哨,聽得安全的暗號後,無數勇士順次鑽了出來。   「跟我來!」   傷口已經痊癒的凱魯掄起戰斧……   第二集團的攻擊,也在短短的半個小時之內土崩瓦解!   馬赫迪親自統帥的中軍部隊,付出八千餘人的代價,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殲滅近五萬民軍,連續擊潰總計八萬人的兩輪猛攻。   黑袍狂徒如此悍勇,如此戰績,直令人瞠目結舌!   不過此時,別亞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必須把這支敵軍死死咬住,不能讓他們有片刻喘息的機會,否則,一旦他們縮回軍營,別亞就將前功盡棄!   「騎隊將士!」別亞高舉起十字利劍,「跟我衝鋒!」   萬馬喧騰!   兩萬騎兵分作四股,如四條蛟龍,從潰兵的間隙中向前突進!   「整隊列陣!」   馬赫迪揮動帥旗,阻止部下繼續追殺逃逸的第二攻擊集團的民軍,準備迎接別亞的最後一記猛擊。   民軍的戰鬥力有限,經歷本軍的一輪屠戮,剩下的潰兵即使重新集結,他們的作戰意志已經垮了,再不足為慮。別亞親率騎隊發起第三輪進攻,這支部隊經歷過叛亂地區的多次奔襲作戰,訓練程度和戰鬥經驗都屬半島義勇軍中的最高水平。如果能一舉將其擊敗,不需要援軍相助,今晚就能結束平叛之戰!   此刻,本軍兩戰兩捷,士氣正處於巔峰狀態,敵人連遭挫敗,情緒低落。加上靠牆作戰,後方無憂,騎兵的包抄優勢無從發揮,兵力亦比對方多出六成,一鼓作氣奪取三連勝,希望非常之大!   帝國正規軍確實訓練有素,在敵軍騎隊衝到之前,很快就重新集結成一個密集堅實的軍陣。   黑壓壓的黑袍狂徒,豎起狹尖的烏鐵長盾,鋒銳的星月戰刀在燈火下閃出一片白亮亮的耀目光芒!   馬赫迪看著嚴陣以待的將士們,滿意地點頭頷首。   驀然,身後傳來一片慘叫之聲!   「媽的,怎麼連箭都不會射了!」   馬赫迪惱怒地轉過頭去,臉色刷地變為慘白!   正面戰場不停歇地進行連場血戰之時,凱魯和卡琳爾率五千守軍乘秘道鑽入了北營。   以弓弩手為主的守營偽軍,近戰能力低下,更遭到背後突襲,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卡琳爾率部內外合擊,與鄧肯攜手攻下南營牆。凱魯則帶人衝上了北營牆,奮力屠殺牆頭的弓手,並拿起弓箭朝著牆下密密匝匝的帝國部隊掃射!   北營易手,出外迎擊的馬赫迪,靠牆作戰一下子從優勢變為極大的劣勢!   前頭是狂呼著猛衝而來的精銳騎兵,後面是凱魯等人朝背脊射來的片片冷箭。顧頭難顧尾,顧尾難顧頭,整支大軍已經陷入絕境!   「丹西已連續數日不再射來邀戰文函,」奧圖曼介紹道:「敵軍亦停止了營前挑釁的醜惡表演。」   「現在輪到他穩坐釣魚台,」艾哈邁德陰鬱地點頭,「他當然就不急了。」   「幾天來,邪惡聯盟不斷有部隊從後方趕來前線營地,估計有三萬人左右。」何賽因匯報道:「馬赫迪殿下也發來緊急戰報,不僅沿海地區一片片地失陷敵手,跛子別亞也糾結大批叛匪南下,直撲井鹽市而去。」   「教宗,您的看法呢?」艾哈邁德轉向休倫。   「這樣打下去,情況非常不妙。假如馬赫迪殿下再失利,不僅海上,連陸地補給線也會被邪教徒掐斷,我軍的後方,整個半島南部地區,將徹底崩潰。到那個時候,我們這二十幾萬人馬將成為一支孤軍,缺乏糧草,且陷入敵人的重重合圍。」休倫的情緒也比較低落,「我們可能要為後路早做打算。」   「您的意思是,我們應該現在就撤退,」奧圖曼道:「縮短戰線,在薩格爾附近構造防禦陣地嗎?」   「是應該做好撤退的準備,邪教聯盟不斷地往前線增兵,說明他們已經在預先策劃追擊事宜了。」休倫點頭道:「倘若貿然撤軍,可能正中丹西和狄龍的下懷,我們必須有所籌劃。」   「那您的意思是?」   「解決問題的途徑,不僅僅只有戰爭,」休倫緩聲道:「還有外交。」   被敵人近身,那就是弓箭兵的噩夢!何況還是戰鬥力較差的半島偽軍?   凱魯率軍從身後突然撲上,近身砍殺,偽軍射手豕突狼奔,落荒而逃。卡琳爾與鄧肯聯手攻破南牆後也迅速趕來支援,在連續不斷的打擊下,守營偽軍迅即崩潰。   當帝國正規軍背倚營牆,手舉盾牌,準備迎戰別亞親率的突擊騎隊時,身後突然矢石如雨,劈頭蓋臉地砸落下來!   上牆人數越來越多,從背後射來的矢石也越來越密集。突遭如此變故,混亂場面可想而知。   前方的戰士要面對數萬精騎的迅猛突擊,後面的戰士為了躲避背後射來的箭雨而向前拱擠,整個軍陣一下子炸了鍋,變成毫無秩序的亂糟糟的一團。   陷入前後夾擊的窘境,連盾牌都不知往哪舉,不曉得是該放在胸前擋住騎隊的長矛馬刀,還是該護在身後避免被矢石擊中。   最可怕的是,因軍營被人奪占,倚牆作戰從優勢轉為劣勢。   出營迎擊的帝國部隊,為對付敵方騎兵衝鋒,佈陣比較密集,致使凱魯率領的後方箭手幾乎彈無虛發,差不多每一枝箭、每一塊石頭,都能砸落到某個黑袍狂徒的頭頂上。   而且因為背靠營牆,此時連退都沒地方可退,逃都沒地方可逃!左右兩翼的偽軍首先潰散,而他們的敗逃,更加劇了中央戰區的危急。最終,帝國正規部隊再勇猛無畏,也承受不了這樣持續而可怕的打擊。   戰鬥意志瓦解,全軍終於崩潰……   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石磨區。   一座很不起眼的鄉間客棧。   一隻翱翔的鵠鳥驀然俯衝,恰好從一扇打開的小窗飛入一間客棧平房。   此鳥貌不驚人,實則卻是著名靈禽──「閃電鵠」,飛行速度足以與猛虎自治領的「千里靈翔」媲美,戰鬥能力尚要勝出許多,為呼蘭情報機構最快捷、最安全的傳訊助手。   閃電鵠的數量有限,只有當傳送最高機密情報時才會派牠們出場。   房內,閃電鵠已經乖巧地立於一張大書桌上。   卡拉曼靜坐桌前,從牠身上取下一封寫有特殊暗語的絕密書信。   這種級別的信件都必須由卡拉曼來親手開啟和查閱,對照密語手冊,他很快就破譯了信件上的內容。   「兩周之前,易卜拉辛陣亡,龐大的帝國海軍被悉數殲滅。前天,跛子別亞於井鹽市取得大捷,馬赫迪僅率兩千親兵突圍,向薩格爾方向敗退。在短短三周之內,原本由沙漠帝國控制的兩盟半島南部,無論沿海地區還是內陸地區,無論城市還是鄉村,一片又一片國土,被查理率領的艦隊和別亞率領的半島叛軍奪占。至目前為止,帝國主力兵團的後方土地,總計有半數淪入神聖同盟手中。」   僅比兩大指揮總部的丹西和艾哈邁德晚一天的時間,呼蘭情報機構就掌握到了兩盟半島上的最新軍事動態。   讀著密信,卡拉曼神色嚴峻。素來不露聲色的間諜頭子,也在下意識地搖頭不已。   「正面戰場的帝國主力似乎並沒有落敗啊!」身後的錫特裡插話道。   「沒有什麼指望了。丹西根本不理會聖傑西附近的正面戰場,而是從海陸兩個方向插入對方腹地,在敵後戰場造成大崩潰。神聖同盟以燎原之勢席捲南部半島,沙漠帝國後方已經出現不可收拾的糜爛潰瘍,任誰都無力回天了。」卡拉曼歎道:「被牽制在聖傑西一線的二十幾萬帝國主力部隊,雖然還能扛上一陣子,不至於在短期內落敗,但前景已極其黯淡。如無意外,所有帝國遠征部隊遲早會被神聖同盟消滅殆盡。」   「消息可靠嗎?是由謝夫傳來的嗎?」   「不,是由首席臥底直接發來的密報,可靠性不容置疑。加上剛才收到休倫發來一封詞句隱晦,卻急切催促我軍行動的絕密文書,基本上可以判定,消息屬實。」卡拉曼雙手抱胸,凝視著桌上的地圖,「看樣子,兩盟半島即將分出勝負,我們再不能把希望寄托到艾哈邁德手下那伙黑袍狂徒身上了。」   「您是說?」   「我國介入走廊之戰的時機,很快就將來臨!」卡拉曼沉聲道:「必須馬上向大將軍閣下匯報此事,詳細轉達我們所收集到的全部情報資料。」   「是!」   「我們在中央走廊埋下的各顆棋子,也到了該派上用場的時候了。」卡拉曼沉吟著,「錫特裡,請你立刻聯絡所有的內應和眼線,命令他們做好一切準備工作。一俟大將軍下令,全體成員立刻行動,萬勿遲疑!」   「遵命!」 第三十一集 第五章     誠如卡拉曼所分析的那樣,在數月僵持之後,持續一年多時間、歷經多次拉鋸的兩盟半島宗教戰爭,平衡局面突然被打破,形勢急轉直下,直令人措手不及!   蛟龍軍團全殲敵軍之後,立刻南下,不斷對半島南部沿海地區用兵。本就兵力薄弱又遭馬赫迪抽調,半島南部的各座港口城市根本無法抵禦來自海上的侵襲。蛟龍艦隊駛過之處,各座海港紛紛降下星月幡,豎起十字架。   查理的海上進攻,採用的是蛙跳戰術。   艦隊先自海面攻取一座座大型港口,取得陸地立足點。接著,海陸並進,協力齊攻,由點到線,以線帶面,沿著海岸線把敵控區悉數變為己控區。最後,以艦隊護航,以港口為依托,從後方不斷運送陸軍兵力至敵後,開始向內陸地區深入。   就這樣一路蛙跳,短短三周之內,蛟龍艦隊的兵鋒就已接近中部大陸最富庶的城市——薩格爾。   別亞的內陸反擊則恰好相反,採用滲透加拔釘子戰術,先面後點,先易後難。   半島義勇軍先進行幅面橫掃,在敵後領土上一片片滌蕩碾踏,把廣大的鄉村市鎮控制到手中,接著再拔釘子,一個個地攻佔大中城池和強固據點。   別亞這麼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井鹽市戰役中,別亞雖然依靠地道襲營及人海戰術奪取了最後的勝利,但為了消滅那伙狂熱的聖戰分子,義勇軍自身也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四萬聖火狂徒竟然拉了八萬義軍墊背,令別亞大感兵力不足,捉襟見肘。   為了補充兵員,必須要先擴大地盤,掌控更多的人力資源。先佔地,然後再發動民眾,徵募義士,蠱惑、裹脅與利誘三管齊下,擴大隊伍,方能集結出足夠的兵力。等義軍如滾雪球般壯大後,再圍攻城池,拔除據點,將整片地區吞入腹內消化掉。   海陸兩軍雖然相互配合呼應,但查理與別亞之間也隱有競爭之意,潛意識裡都有爭做兩盟戰爭最大功臣的想法。   兩支軍隊都在馬不停蹄地攻城略地,急遽擴張,把土地和民眾從異教統治中解放出來。短短三周時間,帝國後方被捅得稀里嘩啦,撕得七零八落,半島南部的半數地區插上了神聖聯盟的旗幟。餘下各帝國控制地區,也一小塊一小塊地,零亂地散落半島南部各地,被敵人重重合圍,陷入各自為戰,朝不保夕的苦境之中。   在這些地方,惟有兩處還算井然有序,軍隊的編制也算完整和集中,牢牢地控制在沙漠帝國的手中。   一處是薩格爾。   馬赫迪帶千餘騎兵突圍後,立刻向薩格爾逃逸。   自飛梭、古土兩城及其他內陸據點跑出來前往井鹽市增援的守備部隊,偽軍聽聞戰敗後大多散伙而逃,但兩萬多帝國正規軍卻絕不可能就此放棄。他們當然不敢前去復仇,聽聞皇子戰敗的消息後,也不再返回原駐地,而是繞開勢頭正旺的義軍,率部南逃。別亞一場惡戰後也不願馬上堵截再接著來一場,故而也批亢搗虛,返身把兵力非常薄弱的飛梭、古土兩城拿了下來。   與這些先增援後逃竄的部隊相繼匯合,一路上又陸續收集殘兵敗將,再加上到達薩格爾後整合當地駐軍,馬赫迪獲得了兩萬五千帝國正規守軍,外加四萬多偽軍,形成一支總計六萬五千人的部隊。依靠這股力量,馬赫迪開始在薩格爾附近構造防禦圈,意欲固守這個最後的撤退據點,等待父皇前來會師,然後再做商議。   應該說,馬赫迪斷然拋棄中途各城,一直撤退到薩格爾方才停住,確屬高招,並未因慘敗而失了方寸。由於海陸戰場上連續失利,在這場雪崩式的後方戰場大潰敗中,只有集中兵力,方才有制服洶洶叛潮的可能。薩格爾既是大陸中部最大、最繁華也是最南端的城市,更是帝國進攻半島或撤退本土的最後踏板。倘若失去此城,帝國遠征軍將被困死在半島中部,連跳海的機會都沒有。   另一處則是以聖傑西城為中心的主戰場一帶。   不管怎麼說,二十五萬帝國遠征軍主力擺開架勢,如此數量和質量的正規部隊,絕非民間義勇軍敢去觸踫的。   無論蛟龍艦隊也好,半島義勇軍也好,都知道自己的份量,知道在戰爭中該扮演什麼角色。查理和別亞都小心翼翼地躲避這支敵軍主力,與他們隔開相當遠的距離,不去招惹這群沙漠狂徒,而把這根硬骨頭丟給丹西去啃,自己繼續在敵後戰場上縱橫馳騁,把他們的腹地掏空,把南部半島的後方駐防區啃得支離破碎。   兩盟半島是一個蜂腰型半島,細蜂腰恰以聖傑西城為中心,形成一道寬僅百公里的狹地。這片狹地是天然的陸上防禦地帶,也是兩盟長期對峙的前沿,本次宗教戰爭中,沙漠帝國和神聖同盟也把對壘僵持的主要戰區設在了這裡。由於艾哈邁德主力大軍的威懾力,距離前線以南五十公里處開始,無論蛟龍艦隊還是半島義勇軍都不敢涉足踏入,從而形成了一條長百公里,寬五十公里的狹長的矩形區域,被完整地控制在沙漠帝國的手中。   這是一個似乎被掛上了符咒,施加了魔法的禁區,入者即死,無論海軍還是陸軍,正規軍還是民間義軍,都小心地保持著距離,沒有誰敢輕舉妄動,打破這個局部戰場的暫時的平衡態勢。   當然,艾哈邁德的主力看似有相當大的生存空間,尚無短期內的致命壓力,然則誰都看得出來,海上的蛟龍艦隊和陸地的半島義軍已經隔斷了軍隊與主要經濟支援區的聯絡,一道看不見到繩索已經套到了他們的脖子上,如不能迅速扭轉被動局面,就如一個被關在不透氣的鐵屋子裡的巨人,力氣再大,也會被對手緩緩壓迫,被逼收縮,慢慢地窒息而亡。   目前的局勢下,他們無外乎進攻硬打、固守靜等或馬上撤逃三條道路可以選擇。   硬打的勝算不大,而且越來越小。   因制海權在手,沙漠帝國在沿海地區的防禦比較空虛,再加上馬赫迪的抽調,故而當制海權突然易手時,調度不及,被蛟龍艦隊順利地殺了個四底翻天。   與沙漠帝國不同,因一開始制海權未能掌握在手中,神聖聯盟在後方布設了十幾萬正規軍和大批新徵募的民軍協同駐守,以防禦來自海面的威脅。當海上的威脅消失後,這些部隊一批批地開拔,大膽地離開後方駐防基地,登船進擊敵後,或者奔赴前線加入主力部隊陣營。   正面戰場上,丹西和狄龍統帥大軍面南佈陣,與敵軍主力對峙相望,牽制並監視艾哈邁德兵團的行動。隨著後方部隊的陸續加盟,正面總兵力已經達到三十萬左右,即使在兵力上也反超對手,形成了數量優勢。   神聖聯盟並沒有立即動手的意思,他們的兵力日益厚實,軍營日漸牢固,守於營內嚴陣以待,相當於築起了一道銅牆鐵壁,就在那裡坐等敵人前來撞牆。艾哈邁德倘若孤注一擲地出戰進攻,顯然難以討得好去。   固守也不可行。   海上與陸地補給線都被卡斷,前線的庫存糧草不足,一旦長期消耗下去,只能是坐以待斃。   最關鍵的是,一般而言,固守的主要目的是待援,一邊消耗敵軍一邊等待援軍前來救助,然後集中兵力,反擊獲勝。因大海茫茫航線遙遠,至少在半年之內,沙漠帝國不可能再從本土運送援軍來海外相助!   打是找死,守是等死,於今之際,只有馬上撤逃一途。   雖說也存在危險,卻只剩這麼一條生路可以一試,如若不然,整支帝國遠征軍就真的要葬身半島,客死他鄉!如果組織得當,運動迅速,倒也難說沒有逃脫的機會。   當然,丹西和狄龍也非等閒之輩,不是那麼容易被蒙蔽的主。收穫前線戰報後,他們立刻推斷出對手存在撤逃之可能,並做了充分的準備。   他倆擔心艾哈邁德和休倫會裝模作樣地故佈疑陣,以小股兵力掩護大部隊偷偷撤離。   檢驗敵人是否在虛張聲勢的最佳方式就是發起試探性進攻。飲一小勺便知整鍋湯的滋味,老練的將領只需幾輪試探性進攻就能揣度出大致敵情。   既然有所懷疑,丹西和狄龍派出小股精銳部隊在綿長的戰線各處同時動手,攻城拔營,然而綜合來自各方面的信息,分析出的結論卻極其令人震驚,艾哈邁德做出了選擇,最沒有希望但卻是能拖延最長時間的策略——固守!   兩人這才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太對勁!   敵後和海上雖然是獨立戰場,但相對於整個半島戰爭而言,卻只是一個局部。利用易卜拉辛和馬赫迪只考慮本軍成敗而忽視戰場全局的疏忽,丹西巧加布設,形成了絕對有利的戰爭形勢。   不過,相對於大陸霸權而言,半島戰爭又成了一個局部。如若我們把天下視作一個大棋盤的話,那兩盟半島則僅僅是其中一個頗為重要的邊角地區……   中央郡,雞鳴區。   雞鳴區是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的五十個自由民行政區之一,因該區最繁華的市鎮雞鳴鎮而得名。   中央郡自由民行政區的取名稀奇古怪,多姿多彩。有的以地理位置命名,如蘆蕩區、白山區等;有的以特產取名,如第一次衛國大戰中聞名遐爾的青衣區、蜆蝦區,還有沙礫區、草履區、水鴨區等;有的以該地民眾的主要職業命名,如樵夫區、魚販區、泥腿子區、刀尖區等;有的以當地標誌性物事命名,如石磨區、鐵坫區等;最多的則是以崇拜的動物命名,黑貘區、灰狗區、火狐區、牡鹿區、豪豬區、土耗子區、黑騾子區,包括後來紀念密爾頓公爵的靈蛇區,等等等等,彷彿走進了一個動物世界。   無論哪個行政區的自由民,都是桀驁不馴、火暴易怒的脾氣。自治領政府為他們制定了寬鬆的法律和永不納稅的優越條件,平素內部糾紛也由自由民公會自己處理,只有發生了觸犯刑律的罪案或者官司同時涉及自由民與境外當事人,中央郡司法署才會介入。這樣一群人在自由民公會的鄉間耆老們管理下,內部之間倒也還能保持和諧,遵循自己投票制定的法律鄉規,可一旦與外界發生紛爭,他們不僅盛氣凌人,而且非常抱團,聯合對外,地域主義色彩相當濃厚。   在自由民海洋的包圍下,猛虎自治領首都和中央政府轄地顯得非常安全,中央軍團雖為整個軍區的正規防衛部隊,可除了首都巨木堡和周邊重要戰略要地外,其他地方都沒有設防,交由各區各村的自治武裝管理和巡邏。這種佈置,既緩解了中央軍團兵力不足的困境,也能使民間武裝得到鍛煉的機會,促進軍事訓練,養成防範意識和習慣。   當然,這也存有一些潛在的隱患。猛虎帝國早期,由於中央郡直接與走廊各大強國相鄰,自由民武裝在有力地護衛了國境的同時,也與鄰國民眾之間,由於田畝分界、水渠改道、商品買賣甚至是年輕人之間的婚喪嫁娶、離異撫養等問題,屢屢發生衝突,一些小事往往釀成流血械鬥。儘管自治領政府三番五次地重申,涉外問題由外交署出面處理,替本國民眾討還公道,但習慣了暴力思維的自由民,經常不願意等待外交官們層層上報,與外國官員搖舌吐沫,進行曠日持久的談判,一件小事幾個月甚至一年都解決不了。而他們拳硬刀狠,又受過軍事訓練,動粗往往能最迅捷地解決問題。   這些暴烈的民眾,連鄰國的邊防軍都敢惹。   一般而言,邊區民眾是遭受欺壓最深的。被越界過來的外國兵搶走一隻雞,偷了一頭豬,甚至閨女被人糟蹋了,都是經常發生的事情,反正出外寇掠,是戍邊部隊除了保衛國境之外的一項主要副業。一般國家的邊民也就只有忍了,當官府還比較清廉愛民、國勢還比較強盛的時候,也可能寄希望於官員能替自己申冤做主,好歹弄點錢回來補償。當然,這樣的幸福時代,在歷史上少之又少,更多的時候,只能是打落門牙和血吞。   中央郡自由民的反應則完全不同了。   這倒不是說他們敢蓄意去找敵國軍隊的麻煩,畢竟對方是正規軍,自己是預備役。不過,一旦遭到了欺侮,自由民是絕不會忍氣吞聲的,他們立刻在本區長老的帶領下奮起反抗,甚至直接開向敵方軍營,以武力做後盾討還公道。進行過幾次上百甚至上千人的私下械鬥之後,鄰國邊防軍就知道了厲害,明白招惹了火暴的自由民之後,會付出多高的代價。名聲傳開後,一般人再不敢輕易造次。   與中央郡相鄰的邊境哨所,不僅被各國兵痞稱為最沒有油水可撈的地方,而且經常有性命之憂。   正常情況下,十幾二十個士兵結伴越界去打牙祭,如果鄰國邊防軍沒有在此設防,這股武裝力量完全可以控制整個村莊,任取任予,任玩任吃,然後滿載而歸。   可進了一個中央郡的自由民村落,這點人根本不管事,自己還沒動手,就聽四周「嗆啷嗆啷」一片拔刀之聲,所有村民都亮出了武器!那伙刁民還很會打仗,堵住村頭,卡住退路,守好所有出口,保證把你們包餃子,一個也逃不脫。根據各國邊防兵痞的統計分析,需要一個千人大隊規模的武力才能搞定一個自由民村落,沒有這樣的兵力規模,別到中央郡的地頭去晃悠,否則就等著上級給你收屍吧。   也不要指望自治領政府會替你申冤懲罰兇手。這年頭,大家都袒護本國子民,即使有天大的冤情而且證據確鑿,也要拖上個一年半載才可能得到解決,一般情況下,由外交官出面解決的涉外官司,總是在無限期的拖延中最後不了了之。   老百姓與軍隊發生衝突,即使像中央郡裡這樣悍勇的民眾,基本上也都是軍隊主動剽掠,百姓被動還擊,素來強硬的自治領政府站住了道理,自然根本不會理睬鄰國軍方的外交照會和強烈抗議。   當然,你想復仇也可以,那就是糾集一支至少千人的部隊合力攻打某個村莊,而且要速戰速決,打完就跑。事後還得提防數以千計甚至上萬的自由民包圍軍營,發出最後通牒,要求交出兇手。   運氣好的時候,自治領的外交官會及時趕到,把子民勸回國境。運氣不好的時候,就會像發生過的那幾起聳人聽聞的大命案一樣,一個五百人邊防軍營、四個三百人的邊哨駐地,被十幾倍前來復仇的武裝自由民包圍,強行攻破營壘,然後把裡邊的兵將盡數殺光。事發之後,自治領政府和鄰國互相指責,一個要求對方交出殘害民眾的劣兵,一個要求對方引渡屠殺軍人的兇手。那時候,兩邊都沒有借此發起戰爭的意願,最後拖來拖去,又成了一樁口水懸案,死了的人等於白死。   正常情況下,這些犯邊擄掠行為都是瞞著上頭偷偷進行的,沒出事上司睜一眼閉一眼,出了事只會推諉掩飾,沒誰敢因此和自治領攪起邊境衝突。千人大隊出動,往往是在大規模入侵的前哨戰、偵搜戰中才會出現,而到達那種戰爭規模,遊戲規則自然另當別論。   經過幾回大衝突和一系列的小衝突,長期博弈之後,各國邊防駐軍終於算清了招惹自由民之後將付出多大的成本。這樣的代價,遠不是搶幾頭豬、抓幾隻羊等戰利品所能彌補的。   連續的摩擦過後,結局卻是異乎尋常的好。真應了那句後世名言,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妥協求團結則團結亡,中央郡周邊國境竟然成為了最安全、最有秩序的邊境,假如評選模範邊區,此地定然會高票入選。   當然,這樣的防衛體系也不是沒有漏洞。在猛虎帝國將中央郡周圍的鄰近地區全數變成本國領土之前,居心叵測者往往會上下其手,陰加利用……   深夜。   雞鳴鎮淺槽河畔,三十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一字排開,擺列在岸邊的鵝卵石上。   雞鳴區兩位長老負手而立,面色鐵青。   按照《自由權利約書》的規定,中央郡的五十個自由民行政區,每區可自行推選兩名年高德昭的長老參加自由民公會,代表本區自由民行使議事和投票權。而在平時,因這些長老擁有崇高的個人威望,他們也代替基層政府管理內部事務,行使自治權。只有在特殊情況下,巨木堡才會派出官員下鄉理政。   兩名長老的身後,是數百個手舉火把、匆匆趕來的雞鳴區民眾。   而在河的對岸,是大批嚴陣以待的塞爾騎兵,人數足有三千之多!   一個受害者家屬激動而悲憤地向長老哭訴:因天氣炎熱,一些村民跑到河邊泡水消夏。幾個小孩擊水嬉鬧,玩得興起,不知不覺就越過了兩國邊境——河心線。未曾料到,在附近巡邏的一個塞爾騎兵根本不打招呼示警,拔箭就射,將三個小孩子活活殺死!村民們衝過河去想抓住那個塞爾畜牲,誰料對方早有埋伏,從周圍冒出數百騎兵,反而又殺死了三十幾個自由民!   聽聞塞爾邊防軍的禽獸行徑,從附近趕來的民眾群情激昂,若不是兩名長老看到塞爾人兵勢強盛,到場控制局面,大規模的流血衝突早就會上演了。   「安多里爾左相已經下達了死命令,在半島戰爭期間,禁絕一切形式的邊境械鬥,無論任何理由都不允許。」一位長老低聲道,「塞爾人多勢眾,我看還是先報官府為好。」   「那幫吃白飯的外交官,頂個屁用!」同伴不屑地搖頭道,「塞爾獨角獸幾度挑釁,再這麼忍下去,他們只會越來越囂張。」   「巴維爾率軍出征,我區能召集的男子不足萬人,不一定能搞定眼前這伙敵兵呀。」   「黑貘、青衣、灰狗等好幾個鄰區長老曾向我做出了承諾,邊境血債,兄弟們一定會幫我們討還公道。我們可以聚集兩三萬壯士,」主戰派長老道,「至少咱們要讓他們交出殺人元兇,若不然,以後獨角獸會騎到我們的脖子上拉屎撒尿!」   「丘根將軍來了!」   當兩位長老爭執不下時,身後傳來民眾的呼叫聲。 第三十一集 第六章     中央軍團副軍團長丘根率兩百親兵騎士排開眾人,來到了案發現場。   聽完民眾七嘴八舌的介紹,望望對岸有恃無恐的塞爾騎隊,丘根的眉頭蹙成了一個鐵疙瘩。   因自由軍團這支強大的半軍事化民間武裝的存在,中央軍團的主要任務是守好首都巨木堡和黑巖、紅土兩座衛星城,並在邊境軍塞和戰略要地戍衛,其他的防衛工作都交給了自由軍團。按說,周邊國家是不敢來招惹猛虎自治領這個瘟神的,基本上能保持和平局面。但最近兩周以來,塞爾邊防軍卻一反常態,不斷在國境線上惹是生非,大有挑釁之意。   丹西率本國主力猛虎軍團南下與異教徒爭奪兩盟半島,獨眼龍巴維爾帶走了五萬自由軍團精銳將士,中央軍團軍團長跛子別亞亦同行出征,防衛本土的任務就落到了丘根、克魯斯和烏丁三位副軍團長的肩上。大軍在外,國內防禦日顯空虛,原本武力弱於本方的塞爾等國也開始不再忌憚,甚或主動找茬,尋釁滋事。而一向比較剛硬的猛虎自治領,開始忍讓內斂,委曲求全,嚴禁邊界事端。丘根等人像救火隊員一樣在邊境奔走,約束自由民的暴力復仇行動,撲滅引發戰爭的火苗。   丘根不像巴維爾、別亞那樣在自由民中享有崇高聲望,中央軍團和自由軍團也屬於不同的作戰序列,不存在直接的上下級管轄權。他出面強行壓制本國自由民,不僅累得日夜不得安寧,而且還背上了一個吃裡扒外、懦弱無能的臭名聲。   不過,再憋屈,安多里爾左相的命令也必須執行。況且塞爾人雖在故意製造邊境摩擦,卻也不敢肆無忌憚。過去的敗績仍令他們心有餘悸,宗教戰爭引起的狂熱氣氛雖因時間流逝而有所淡化,但宗教情緒餘波猶存,即使塞爾人想打仗,也必須想辦法將戰爭責任推向對方,而不敢違逆國內民眾意志,直接發起大規模侵略。正是看準了這一點,自治領才忍氣吞聲,把筆筆血債記下來,等丹西率主力大軍勝利歸來後再回頭跟塞爾人算帳!   「別在邊境線上聚眾生事,帶上死者,回去再商議!」   小孩是否過河心線很難說得清楚,其他大人則是衝過國境被殺,這是塞爾人敢於下手的原因。丘根不願給塞爾人落下口實,只有退讓。   「我們生事?!」   「你為什麼袒護禽獸?!」   ……   丘根的威望顯然不足以令火暴的自由民信服,遭到民眾七嘴八舌的聲討。   「安多里爾左相有令,無論以任何理由出境犯邊者,永久剝奪其自由民資格,並送司法總署刑罰!」   丘根舉起寶劍。沒辦法,只有硬性彈壓。   「咒你媽!」   「膽小鬼!」   「賣國賊!」   大家更加惱火,紛紛把氣朝丘根頭上發洩。   不過,塞爾人有三千輕騎在對岸等候,丘根手下的兩百子弟兵竟然還幫著外人!聞訊趕來的自由民僅幾百人,幹起來肯定吃虧,也只有從命離去。   一場即將發生的血鬥似乎就要消弭於無形,孰料突生變端。   淺槽河僅二十餘米,對岸那些緊張的塞爾騎兵見平素蠻勇凶狠的中央郡自由民垂頭喪氣地離開,甚至在內部還起了爭端,都開始哄笑嘲弄起來。   吹口哨的,罵架的,噓人的,什麼難聽的都有。   一個年輕人實在無法忍受,轉身就將手裡的火把就往對岸投去洩憤!   「還擊!」   一個陰狠的聲音下令。   「嗖嗖嗖!」   三千塞爾騎手全都引弓搭箭,朝著剛剛回頭,尚未走出幾步的人群射去!   海亞爾與胡瑪領地交界的浪溪。   雖然武索大將軍成功地將出征部隊從跛子別亞的利齒中帶回國內,避免了全軍覆沒的下場,但塞尼在君側煽風點火,仍遭到了不懂軍事的國王亞希米德冷落,把戰敗的責任都推到這位穩重的老將頭上。雖然武索未被撤職,但來自閃特的軍事顧問塞尼和其女婿戈締斯這兩個外來戰將卻把持了軍隊的控制權,武索父子則被完全架空,有職無權,任何調動都要經過國王的批准,而國王又對塞尼言聽計從,實際權力掌握在誰手裡,不言而喻。   與丹西有仇的塞尼,當然要尋機報復,奪回失去的一切。   「戈締斯將軍,我已打探清楚,」一名斥候道,「一個隸屬於白駿部落的小家族在對岸三公里處紮營放牧,約有二十個帳篷。」   「嗯,」戈締斯冷冷點頭,把手一招,「全軍渡河,消滅這伙噁心而臊腥的馬販子!」   上千海亞爾將士開始渡河。   「戈締斯將軍,擅開邊釁……」一位參軍疑道。   「我手裡有御批詔書,」戈締斯滿不在乎地揮手道,「出了事,我負全責!」   雞鳴鎮。   除了原有的三十幾具屍體,雞鳴區自由民又有數十人死傷,丘根的親兵也死了十人,傷了二十幾個。最要命的是,雞鳴區兩位長老,一死一傷,丘根肩頭上也插了一根翎箭!   事情不僅鬧大,連丘根也忍不住火氣,更何況受害者家屬的哭聲和鎮內自由民的罵聲在火上添油!   「傳我命令!」丘根一把拔下肩膀上血淋淋的箭頭,「雞冠山防衛大隊、雞啄嶺防衛大隊、雞鳴鎮第二守備大隊、勺子湖第四騎兵大隊,全都到淺槽河畔集中!」   「是!」   傳令兵領命飛奔而去。   無須動員,整個雞鳴鎮裡的兩千自由民壯男們早就披掛甲冑,躍馬拔刀,等待出發了……   這是一個躁動的夏末,尚未到秋天,多事之秋就已來臨。   戰爭就如一種古怪的皮膚病,驀然就從兩盟半島傳染至中央走廊,而整個過程,也恰如抓撓癬疥。   艷如桃花的紅斑,傳出難以形容的騷癢酥麻,像烈焰紅唇一般誘惑著手指,叫人不得不伸手抓撓。越抓就越癢,越癢就越抓,發自牙齦深處的快感,像箭一般地射穿身體的感覺系統。戰爭綜合症就此爆發,每一根寒毛都豎立起來,每一寸皮膚都成了極樂的聖地,令人恨不能生出一千隻手,以便同時招呼那一千方癢處,狠狠地抓,狠狠地撓!   那種火辣辣、麻酥酥的美妙滋味,如吸毒一般,不斷迫使你加快頻率、加大力度!   戰爭就是國家之癢。全體國民都陷入了戰爭的迷狂情緒中,極度的殺戮快感淹沒了一切,其他都不復存在,所有的工作都圍繞戰爭而展開。時間凝滯,思維停止,萬物皆空。直到最後,不支倒地,癱軟如泥,皮爛肉開,週身遍佈淋漓的血痕……   兩盟半島自不必說。兩盟之戰撓了一遍,聖火狂徒入侵撓了一遍,神聖聯盟殺進又再撓一遍,兩年多時間被摳掐抓擰了三遍,富庶的半島基本上被幾隻大手弄成了大潰爛。   南邊的搔癢還在繼續尚未褪去,中部又開始了這一歡快迷醉的過程,而酥癢的最先發源地,則來自淺槽河與浪溪的兩個不引人注目的小紅點……   「海亞爾無端屠我牧民,白駿部落發起反擊,黑駿、灰駿等部落也飛馬馳援,胡瑪輕騎攻破馬蹄圍,進入海亞爾境內尋仇,誓要擒殺戈締斯!」   「海亞爾國王發佈總動員令,境內進入最高戒備狀態,全力反抗野蠻民族入侵!海亞爾使者向所有盟國、周邊國家緊急求援,並向教皇費文上書陳情!」   「無恥的塞爾王國厚土郡邊防軍打死打傷我中央郡雞鳴區近百兵民,殺我雞鳴區長老,射傷丘根將軍!我中央軍團守備部隊與雞鳴區自由民聯手,奮起反抗,擊殺滋事敵軍千餘!」   「厚土郡總督普內爾公報私仇,偏袒部下為非作歹,並率三萬邊防部隊越境復仇!中央軍團和累斯頓東岸二十五個自由民行政區,兵民一心,協力合作,不僅擊退敵軍,還乘勝追擊至厚土城!」   「塞爾國王習博卡二世下令全境徵兵,抗擊猛虎自治領入侵!吉卡斯宰相遊說各國,要求建立第二次反虎同盟!」   「東教廷對發生於中央走廊裡的教胞自相殘殺非常痛心,教皇陛下呼籲各方冷靜處理糾紛,立刻無條件停戰!」   「庫姆奇、蘇來爾等七國發表聯合聲明,強烈譴責猛虎自治領的野蠻入侵行為!聲明指出,猛虎自治領一貫實行霸權擴張政策,這次突然向海亞爾和塞爾發起軍事進攻,充分暴露了該國偽托護教衛聖之名,行褻瀆教規、摧殘正義、欺壓鄰國之實的醜惡嘴臉!」   「聖瓦爾尼和不裡埃聯合王國、詹魯王國、所拉密公國發表聯合公報,無條件支持猛虎自治領的正當防衛和反擊行動,要求各方立刻休戰,採取措施防止事態進一步擴大!」   「呼蘭帝國與蘇來爾王國達成婚約,瑟連陛下將迎娶娥麗姬絲公主殿下。兩國聯名向猛虎自治領遞交通牒,要求該國立刻無條件釋放被扣押的娥麗姬絲公主,否則,由此引發的一切後果由該國自負!」   「安多里爾左相受丹西領主委託發表宣言稱,猛虎自治領將單方面停火,將部隊撤回國內,並願意與各國就邊境糾紛進行談判。左相大人同時指出,娥麗姬絲公主殿下來去自由,行動不受任何限制,留於自治領,是公主殿下自己做出的選擇。」   「呼蘭帝國接受了塞爾王國與海亞爾王國的請求,與兩國簽訂共同防衛盟約,將派遣部隊協助兩國維持邊境和平。帝國宰相圖克拉祖表示,該盟約是純粹防禦性的和約,不針對任何國家,呼蘭帝國一貫熱愛和平,不願與任何國家為敵,但帝國有力量、也有義務維護走廊的和平局面。」   「據傳,相當多的民眾對於本國政府延請來自呼蘭的異教軍隊進入國境非常不滿。塞爾王國下令逮捕七名教士,理由是他們散佈謠言,歪曲教義,把盟友呼蘭帝國的協助說成是引狼入室。」   「據傳,東教廷就走廊局勢召集各國元首緊急磋商對策。」   「據傳,猛虎自治領正秘密為娥麗姬絲公主挑選夫婿,以圖破壞呼蘭與蘇來爾的婚約。」   「據傳,軻庫裡能大將軍正在摩雲關緊急調度兵馬,不日即將西進走廊!」   「號外!娥麗姬絲公主被刺身亡,神秘刺客一劍致命,自治領三十名死士抵敵不住!」   「蘇來爾要求自治領對娥麗姬絲公主死亡一事負全部責任!」   「瑟連陛下在什罕布爾為未婚妻舉行葬禮,並以殺妻之恨名義發佈軍事動員令!」   連續幾個星期,戰報、密信、傳聞等像雪片一樣飛往兩盟半島神聖聯盟指揮總部,中央走廊的事態進展快得讓人目不暇接!尤其是聽得最後一個消息,丹西癱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久久無言……   這段時間以來,兩盟半島的軍事進展非常順利,除薩格爾防禦圈和聖傑西前線外,整個半島幾乎都落入了神聖聯盟的掌控之中。   半島南部戰場上,威塞克率軍重新奪回鯊魚島,徹底截斷帝國遠征部隊與本土的聯繫。查理率艦隊在海面上控制航道,掃清一切殘餘的異教水師武裝。奎爾、凱魯、鄧肯打出海豚戰旗,率義勇軍主力向薩格爾進軍。各軍協同而進,從海陸兩面完成了對馬赫迪統軍駐守的薩格爾防禦圈的總包圍。   丹西和狄龍率重兵在正面牽制住艾哈邁德的主力部隊,並為追擊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一旦艾哈邁德不顧一切地奪路而逃,他們必然是全軍尾隨,辣手無情地窮追猛打,置之死地而後快!   查理和別亞也派出部隊相配合。海面不必再說,完全成了蛟龍軍團的天下,異教徒無可遁逃。陸地上所有的通道退路,也都被半島義勇軍控制住。   別亞夫婦親自率騎隊隱蔽阻擊。跛子命令阻擊部隊放開大路,控扼兩廂,並不直接攔阻退潮般逃竄的異教洪流,而是在城池要塞、關哨路口、樹林山隘等險要地段佈置障礙,在任何可供埋伏的地方設下暗兵,隨時進行截殺騷擾,造成危機四伏、草木皆兵的態勢。   如此,後有追兵,前有堵截,撤逃的聖火部眾難免步步驚心,鬥志消沉,越逃越沒信心。丹西和狄龍的主力,如虎豹飛鳳般緊逼猛追,而跛子手下的騎兵就如潛藏著的狼群,會耐心地等待時機,到異教徒全軍心理崩潰,鬥志瓦解的時候,方會揮出致命的一劍。即使艾哈邁德運氣好,能殺透重圍跑回薩格爾,估計他手下那支大軍至少也將縮水一半……   然而,丹西苦心營造的這種理想戰況並未出現,艾哈邁德和休倫不知道是嚇呆了還是變傻了,竟然莫名其妙地選擇了就地固守,二十幾萬大軍屯駐在聖傑西城一線,動也不動。   按道理,這麼耗下去只會對神聖聯盟有利。   沙漠帝國主力駐地已經與主要產糧區、經濟供應區隔離開來,丹西和狄龍預計對手的戰地餘糧最多只能應付三四個月時間,到那時,神聖聯盟可以兵不血刃地竟收全敵之功,對自身兵力的損耗可以達到最小化。   可是,到了現在,異教主力依然不見什麼動靜,不打也不跑,坐在原地休息。丹西還在暗自高興時,迷夢就被來自本土的戰爭警報擊個粉碎,而艾哈邁德和休倫的用心也袒露無疑。   神聖聯盟自以為牽制住了異教徒主力,殊不知反過來看,艾哈邁德同樣也拴住了猛虎自治領的主力,令其無法脫身,不可能及時回返國內參戰!   中央走廊陰雲密佈,戰爭一觸即發,若不能馬上結束半島之戰,丹西自家的老巢就有可能被別人端掉!   「安多里爾左相發來急報,雖然走廊局勢已經失控,但估計呼蘭人要擺平內外部關係,跟各個國家談妥價碼,把龐大兵力運送到塞爾和海亞爾兩國,仍需數月時間。」巴維爾道,「如果我們能馬上返鄉,尚來得及。」   「馬上撤軍,又談和容易?!」李維道,「艾哈邁德像一塊巨石般巍然不動,即使查理和跛子別亞把敵後掏空,把馬赫迪幹掉,眼前這支敵軍也能撐上四五個月時間不垮。我軍主力一走,半島頃刻落入異教徒手中,查理還有海路可跑,跛子手下那伙打海豚旗的鄉巴佬,肯定讓異教徒殺個屍橫遍野。」   「這就是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了。」因自由軍團等援軍的加入,查理和別亞最近又連戰連捷,猛虎軍團重新奪回了在神聖聯盟中的主導地位,令利祖頗為不快,他的語氣裡明顯帶著幸災樂禍的口吻,「看看在丹西領主眼裡,到底是兩盟半島重要,還是中央郡重要嘍?」   狄龍狠狠瞪利祖一眼,把他的氣焰壓下去。部下因一些內部摩擦而亂髮謬論,但作為一國之主,必須識大體,顧全局,不能因小失大,感情用事。   無論怎麼說,在兩盟半島問題上,狄龍與丹西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如果丹西因本土形勢而撤離半島,狄龍同樣也會半途而廢,前功盡棄,什麼東西都撈不著,故而在達成戰略目標之前,他絕對會堅定不移地站在丹西一邊,聯手對抗呼蘭、塞爾等國家。   「呼蘭人以娥麗姬絲公主之死為借口進軍走廊,試圖與聖火邪教夾擊我軍,」狄龍緩緩開口道,「可丹西領主,你是否忘了,我們手裡也有一個公主呢。」   丹西神色一動,旋即又有些猶疑…… 第三十一集 第七章     浴室裡水霧騰騰。   「把我叫來做什麼?!」   習慣於浸泡在浴缸中算計沉思的丹西,不僅心無外物,而且也是身無外物,完全赤裸,不讓半點外界雜絲羈縻了自己奔放的思路。看著霧氣中若隱若現的無片絲寸縷的男子軀體,伊莎貝拉臉上迅速昇溫,紅雲廣佈。   「滿足你上回提出的要求,」丹西突然出手,把她拽入浴缸, 「跟你行男女苟合之事。」   「你想幹什……」   女人的驚呼聲中,丹西一雙濕漉漉的大手也伸進了她的褻衣。   伊莎貝拉顯然發現不對,丹西與上次慾火焚身不同,他靠在浴缸上,非常冷靜,整個人像一塊生鑄的鑌鐵,聲音平和冷酷,不帶半點感情色彩。   櫻桃小嘴卻恰被丹西的大嘴封堵住,蠻腰被摟個牢實,煥發著少女清香的整個身軀,伏在了丹西堅實的胸膛上。   如果說小美是不裡埃高原上的一塊潔白無暇的美玉,那這個小伊就是沙漠裡的一團火了,一入手就能感覺到她身上那股騰騰的青春熱氣。與美芙洛娃的圓潤堅挺相比,伊莎貝拉的椒乳是小巧玲瓏。這也難怪,尚是處子之身,未經風月滋潤的伊莎貝拉,還是一顆還未成熟的略帶青澀的小漿果,一片尚待開發和耕耘的處女地。   「不,不……」   伊莎貝拉含混地發出模糊不清的抗議。   丹西的臉上似乎泛動著玩世不恭的淫笑,但眼楮卻不同於初遇的那天晚上。那時,他的眼楮裡燃燒著慾望之火,而此刻,他的眼楮深邃而冰涼,黑亮的眸光似乎能看穿一切,心房的每一個角落都似乎被它照得透亮。   這雙眼楮,只能令人恐懼……   丹西絲毫不理睬女人的掙扎,以熟練手法褪去全身衣裳,把她剝成一絲不掛的小白羊。   伊莎貝拉張嘴撕咬,欲大聲叫喊,可丹西的兩片嘴唇像鐵鉗一樣餃住她的小嘴,根本無法擺脫。   長舌輕鬆撬開她緊閉銀齒,把那條滑膩溫熱的香舌纏住,來回吸吮。小公主的抗議聲,頓時變成了含混的「嗚嗚」、「喔喔」。   左手握住她的椒乳,五指像揉面一般掐捏捻擠。   手中的麵團在一刻不停地變形,一忽兒被拉成尖筍,一忽兒被擠成雪梨,一忽兒又被壓成玉碗。   每一次變形,椒乳就脹大一分,變熱一分。嵌在頂端的那顆青紫色的小珠子,也明顯地膨脹起來,變成一粒圓滾滾的大葡萄,紫色的暈圈一輪一輪地向外擴散。   丹西的另一手向更深處延伸。   少女微翹的臀尖,在大手的摩挲下輕輕顫動,鮮嫩的肌膚如凝脂般光滑。   大手緩緩撫過兩片渾圓隆起的高原,卻一下扎入兩者之間夾著的那條幽深的峽谷,滑過長長的山路,撫弄緊縮的菊蕾,最後反勾過來,在隱秘的尚未有人探察過的桃源入口處嬉鬧。   這個歷經長途跋涉的好奇旅客,撥開繁密的草叢,揉弄含苞欲放的花瓣,在門口探頭探腦。   公主一直在掙扎的身子,似觸電一般顫抖。頭上花枝搖曳,手腳撲騰得水花四濺。   這種抗拒掙扎反倒激起了丹西更強的征服慾望,一直在水下潛伏著的一條長蛇,怒目圓睜,體態虯張,一刻比一刻壯大,化作一條巨龍,昂首探出水面。   丹西惡作劇般抓住公主縴縴的柔荑,放到巨龍身上。   探到一根堅硬滾燙的烙鐵,公主觸電般縮手。   此時,巨龍已沿著旅行者探出的道路,劈波逐浪,雄兵直抵關門入口。   「啊——」   一聲低沉的嬌呼,前鋒叩關破門,喋血而進,碩大的龍頭隱沒在草叢幽徑之後……   血腥不僅僅在丹西的浴室裡發生。   「怎麼是你?」   藍衫兒柳眉輕佻,語氣卻依舊平靜和緩。   「藍衫仙子,丹西領主臨時有事,叫我代為接見閣下。」   狄龍亦是靜言慢語,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丹西領主連我的身份也告訴了你,看來你們之間的同盟真是穩如磐石啊。」藍衫兒輕歎一口氣,「請轉告丹西領主,血老已在萬聖山得手,黑衣邪派的托缽長老、掌璽長老、護袍長老都已梟首就戮,萬聖山一片混亂。 只要拖住黑衣派,我們共同的事業成功有望。」   「多謝仙子相告,我一定隻字不漏地代為轉達。」   「那好,妾身告退了。」   「仙子何不多留一會兒呢?」   狄龍臉上笑吟吟的,語氣友好和善,大手卻拔出了精靈之眼!   自治領的死士、狄龍的親兵、大批守衛,在門外現身。   「這是為何?!兵變?!」   到此時,藍衫子方才發覺不妙,波瀾不驚的俏臉上也不免露出詫異的表情!   「你們藍衣派雖然行刺有一套,對政治卻如此不敏感,難怪在萬聖山的爭鬥中讓人殺得幾近滅門。 」狄龍語帶嘲諷,「藍衣派與丹西領主的合作協議,自今晚起中止。我們找到了另一個值得合作的對象,沙漠帝國和黑衣派。」   「為什麼?!」   「為什麼?」狄龍笑起來,「你們這些江湖刺客,不過是霸主王侯、高官重臣手裡的夜壺,急了才會拿來一用,礙事就會一腳踢開!」   說話間,勁風疾起,精靈之眼帶著灼熱的光芒飛動起來。   藍衫兒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兩把短短的匕首!   在撕破了最後一層防線後,伊莎貝拉的抗拒變成了另一種形式的配合。   她越掙扎,越令丹西興奮,身體的不斷抖搖扭動,令交合的節奏愈加激烈和快速。   處子的花徑,狹小而緊湊,兩側玉璧的夾擊不斷襲來,但那威猛的長龍縱隊,既然已經完成突破,就一力奮勇向前!   這條巨龍在遭受連番側擊之下,不僅沒有縮減,反而更加茁壯,更加灼熱,碾平一切阻滯,熨平一切褶皺,不斷地發展擴張,踩踏枝葉,拓寬道路,把通幽小徑踐得一片泥濘。   粉紅色的蚌口,費力地咬住巨龍,卻依然不能將其盡數吞食,後續大軍依然在戰場外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加入狹路相逢的窄道廝殺。   裡邊是熱火朝天的攻伐,外面卻是清涼的水波蕩漾,如無數雙輕柔的手兒在按摩揉擠,一涼一熱,卻是兩個世界。看看前鋒部隊已踹明道路,粘膩的愛液潤滑了嬌璧,丹西終於發動了正式總攻,腰勁一送,嗤一聲,巨龍整個沒入峽谷,全軍揮師而進,只剩兩輛輜重車留在戰場後方。   未經風月的伊莎貝拉,確實稱得上不堪一擊,一觸即潰。丹西的前哨試探就打垮了她的主力部隊,指揮總部瞬即失守,龍頭恍如烙鐵,燙在花心。   小公主渾身似打擺子一樣戰慄,嬌弱的呼叫被丹西的大嘴一口吞下,玉璧紊亂地抽搐痙攣,在丹西這記勢大力沉的重擊之下,蜜液不受意志控制,狂瀉而下,把巨龍包裹在溫熱的暖流之中。   看到潮紅淡淡地泛於全身,嬌軀脫力,癱在自己身上,只有淫靡處還在蠕動收縮,丹西這才把她的香舌鬆開。   「強姦犯!」   伊莎貝拉無力地趴在丹西肩膀上,像狗一樣吐著舌頭嬌喘。   丹西並不吭聲,埋頭在兩座玉峰間吸吮。   和軍事部署一樣,這是丹西的一次蓄意行動,在動手之前他就已經想好,要把這個刁蠻的異教公主徹底征服!   果然,未及半時,丹西沒有一點軟化跡象的長龍,又開始進進退退地搏殺。   這一次,丹西直起身,將摟著自己的伊莎貝拉放入水下。   「咕咕咕……」   水面出現一串氣泡。   女人不堪呼吸,不得不以玉腿纏住丹西的粗腰,屈身前探以脫離水面。   嚶嗡一下,花心正撞上丹西守株待兔般等在那裡的擎天大柱。   令人無法自持的顫慄瞬時傳遍全身,女人手腳一軟,重新沉落水中。   水下無法呼吸,又令她不得不試圖起身。   如此循環往復。   「是我在強姦,還是你在撲騰撲騰地餵不飽,一個勁地要?」   丹西抱著一對玉腿,四平八穩地站著不動,不讓她的玉臂纏上自己的肩膀,任女人這麼來回掙撲。   輪番這麼仰臥起坐,女人的高潮頻繁來臨,幾次暈死過去,又數度被清涼的水波濺醒過來。   死去活來,活去死來,欲仙欲死,欲死欲仙……   作戰與做愛,有其相通之處,結局卻迥然不同。   藍衫子武功雖高,招式雖詭異多變,怎奈狄龍內力之雄渾,成百上千衛兵的圍攻協助。   她衣衫凌亂,滿身傷口,更遭受狄龍一計重拳,口噴鮮血,仆倒在廳堂裡。   「兄弟姐妹們會替我報仇的……」藍衫兒說完就暈厥過去。   「做你的春秋大夢!剩下」四藍「早被丹西出賣給艾哈邁德和休倫,」狄龍撇嘴冷笑,「作為這次結盟的獻禮。 」   「怎麼辦?」   利祖探探鼻息,女刺客已經命若游絲,全身真氣更被狄龍一掌擊得散碎。   「留下她的性命,聽候丹西處置。」   狄龍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負手離去。   「自治領到底年輕哪,無論領導者還是子民,都不免帶有少年人的隨意和輕狂,不像呼蘭、塞爾等老牌強國那樣世故圓通。」安多里爾歎口氣道,「經人一挑逗,就把戰火鼓成了無法控制的燎原之勢。」   「末將不夠冷靜,」丘根跪倒道,「甘願受罰!」   「唉,這也不能全怪你。軻庫裡能早就設好了局,就等我們跟異教徒拼得精疲力竭,即將全勝返師之前,突然動手,而異教徒也樂於利用這一點逃離困境,擺脫戰敗之厄運。 」安多里爾抬手讓丘根起身, 「咱們自己人犯了錯,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多加小心就是。但是,那些隱藏在我們內部的奸細,卻必須盡早拔出。喜巴哈魯,你說說吧。」   「是。」肥豬似的喜巴哈魯滑稽地向安多里爾躬身行禮,然後說道,「根據我們的長期跟蹤觀察,已探知呼蘭帝國在中央郡佈置了一個龐大的間諜情報網。 雖然這個裡頭有多少人牽連在內不太清楚,但其頭目卻已察知得八九不離十,正是花商錫特裡。」   眾人眼中皆是一動。恐怕誰也不會想到,這個樂善好施,和藹可親,做買賣童叟無欺,平素行事低調的老花商,這個被巨木堡政府表彰的模範移民,竟然是大敵呼蘭掩藏極深的間諜頭目。   「我們已經從外圍向內,逐層布線,實施嚴密監控。」喜巴哈魯介紹道,「所有已知頭目都被盯梢跟蹤,就等擒拿錫特裡,取得突破性進展,然後一舉破獲整個諜報網絡了。」   「我想找一位信得過的人前去生擒錫特裡。」安多里爾的目光掃過眾人。   「我去!」克魯斯主動請纓。   「我去!」烏丁也舉臂相迎。   「不,」安多里爾搖搖頭,指向丘根,「丘根,該你將功贖罪了。」   「遵命!」   肩上還紮著繃帶的丘根施禮而去。   「克魯斯!」   待丘根遠去後,安多里爾的神色陡變嚴峻。   「末將在!」   「派人給我二十四小時監視丘根,如逃跑,立時逮捕,在緊急情況下,可先斬後奏,殺之無赦!」   「這……」   安多里爾此言一出,除了主管間諜工作的喜巴哈魯和蘇雷等少數幾人外,整座議事廳裡的軍政大員們盡皆愕然!   誰都無法想像,當年十九位角鬥士中也出現了叛徒!自小與丹西同門學藝,長大後並肩血戰,猛虎軍團的締造者之一,現任中央軍團副軍團長的丘根,竟然成了呼蘭帝國的臥底!   「左相大人,是不是出了什麼誤會?!」克魯斯急道,「丘根兄弟一向忠心耿耿,更為自治領立下煌煌巨功,他不可能……」   「人心難料,更兼變幻多端,又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安多里爾喟歎道,「正是丹西領主的這位好兄弟丘根,向軻庫裡能送去了仿真訓練軍典等絕密資料,向呼蘭帝國提供了有關我國邊防、城防、軍事部署和行動計劃等大量的情報。娥麗姬絲公主之死,看似與丘根沒有絲毫關係,實則公主殿下的行蹤,是由他打探出來密送給呼蘭的刺客。而這次的淺槽河事變,丘根更配合普內爾上演了一出無可挑剔的好戲,表演如此逼真,以至邊境衝突的上千當事人都看不出有任何蹊蹺。 」   「可惜,多行不義必自斃,狐狸再狡猾,也有不經意露出尾巴的時候。」老軍師語意絕決,毫無餘地,「丹西領主率主力大軍出征未歸,軻庫裡能即將起兵來戰,如若我們的隊伍裡再不收拾內奸,這仗就不必打了!」   顛鸞倒鳳的春宮場景,從浴缸轉換到一張大床上。   剛剛經歷一場大戰,從少女變成婦人的伊莎貝拉,癱軟如泥,滿身紅暈,瞇縫著妙目,靠在丹西身上喘氣、呻吟。   小公主嬌羞不勝其弱,全身又輕又軟恍若抱著一團棉花,尤能激起男人的鬥志和慾望。可丹西卻抑制著體內澎湃的激情,不再肆意進犯,而是輕憐蜜愛,溫柔撫弄。   那支剛才無數次侵入體內進退廝殺,給伊莎貝拉帶來巨大痛楚和無比歡娛,讓她欲仙欲死又無力抗拒的巨龍大軍,此刻怒目分張,堅挺依然,但卻按兵不動,只在偶爾輕踫肌膚時,讓小公主感受到烙鐵般的高溫。每次這種不經意的接觸,都令伊莎貝拉出現下意識的蠕動。   對它,伊莎貝拉又恨又愛,又怕又想要,只可憐蜜門紅腫,下面和上面一樣,變成了撅起的櫻桃小嘴,實在不能再堪丹西採摘。   丹西的大手來回游動,輕觸緩撫,嘴唇上下左右,咂吮舔吻,令女人的身體湧現一陣接著一陣的潮紅,渾濁含混的喘息呻吟不斷。   丹西仍不著急,用舌尖將女人小腹上,連著肚臍直到玉門的細細絨毛舔成一條豎起的直線。   妙不可言的感覺,令她的身體如同被一股強電流擊過,滾滾的春潮不可遏制地氾濫起來。急促的嬌喘發出強烈暗示,女人一直在半推半就的玉手,一隻攀上丹西的背脊,另一隻甚至主動握住了滾燙的巨龍,要引狼入室,邀請侵略者再來一番醉人的蹂躪!   「喂不飽的小饞貓,又想要了嗎?」丹西在耳邊壞笑著道。   「嗯……哪……」   伊莎貝拉羞得不敢睜開眼楮,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惟有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地顫動。   「你今天體力已經透支,瞧瞧這小嘴,撅得這麼高。」   丹西用手摩挲著女人私處那兩片紅腫的唇瓣,柔聲說道。   伊莎貝拉一陣悸慄,卻用玉腿緊緊夾住丹西的大手,怎麼也不肯鬆開。   「剛才還說我強姦你,叫我非常生氣。」   丹西嘴裡發出不滿的嘟噥,舌尖卻在一圈一圈地輕舔女人的耳根和脖頸。   「賤,賤婢要你,你夜夜……奴家。」   小伊那個詞實在有些說不出口,卻以實際行動表明了態度,主動獻上香唇,兩隻小手也都握上了巨龍,順著暴起的青筋繼續探索。   「我沒聽清。」丹西偏偏不依不饒。   「賤婢願意,願意生生世世做,做你的女人……」   伊莎貝拉聲若蚊蚋,兩腿一纏,翻到了丹西身上。   望著天花板,丹西無聲地笑了……   他終於解除了伊莎貝拉的全部武裝,完成了從身體到心靈的初步征服。   男人是理智的動物,女人是情慾的奴隸,男人用大腦來思考,女人憑感覺行事。   人們總是指責男人們好色,其實,男人女人都很好色,而且女人尤甚,只不過因為男子在生理上的進攻性和在社會經濟生活中的支配地位,使得男人有更多滿足慾望、暴露醜態的機會。   女人是先「性福」後幸福,先感官再感情,性生活和諧程度是她們對丈夫是否滿意的首位因素,而尋覓伴侶的理性男子,更重視女子的人品。俗話說,娶妻取德,嫖妓取色。男人們會迅速作出判斷,哪些女人值得深深品味,可以陪伴終生,哪些女人只是歡場偶遇,不過是逢場作戲,把她們當作洩慾工具。   危急的局勢,令丹西不能挑剔這個身份特殊的小女孩是美是醜,即便她是無鹽之貌,也必須堅決拿下。丹西更沒有什麼時間跟這個未經風月的少女玩情感遊戲,必須速戰速決,把敵國異教公主變成順從丈夫、護家愛巢的妻子,俯首帖耳地臣服於自己。   為了達到這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丹西不得不親自上陣肉搏。激烈的浴室水戰,讓女人在情不自禁的歡娛中喪失判斷力和抵抗意志,從反抗變為掙扎,從掙扎變為顫抖,最後從顫抖變為主動迎合的纏綿。   到得床上的時候,小伊的身體已經明顯背叛了意志,情慾已經壓倒了其他的一切。   性愛之後的抵死纏綿和溫柔撫慰,有時比性愛本身更加重要。如果說先前是肆無忌憚的征戰撻伐,那後者就是一場微妙而精細攻心之戰。要讓女人在意亂情迷中淪陷,迷失一切方向,敞開所有閉合之門。 羞怯被徹底拋棄,心中的一個個縴縴細結,相繼化解,消遁無形…   …   這完全就是一場征服,一場蓄意的軍事行動。   一開始是凶暴火烈的攻城略地,而後卻是和風細雨的懷柔安撫。   先硬後柔,雙管齊下,把異國他鄉消化為本國領土,把前方戰區變成安定而忠誠的後方基地……   一個晚上的時間,丹西還是頗有成效,通過靈與肉的投契交融,一個滿懷敵意的小公主,變成了無法再離開自己的女人。   而且,丹西並未付出什麼犧牲,反而盡享香艷。相較於丰韻成熟的小美,小伊楚楚堪憐,有一種古典傳統的嬌弱秀美,很值得慢慢耕耘、開發和培養……   當兩具赤裸的軀體在大床上交疊、蠕動、摩擦,當丹西為自己的陰謀詭計得逞而沾沾自喜的時候。房門打開了,美芙洛娃出現在門口,懷裡是大束鮮花。   伊莎貝拉喜歡鮮花,出外採購的美芙洛娃特地也給她買了一些。   誰曾想,為了給丈夫做一頓可口的早餐提前趕回,此刻卻會在女伴的閨房撞見如此令人尷尬的場景。   「噹!」   花瓶墜下,瓷片和花枝,碎落滿地…… 第三十一集 第八章     深夜。雅趣花店。   百餘死士和上千官兵,已悄然包圍這座巨木堡最大的花店。   不過所有人都隱伏在暗角中沒有什麼動作。   按照丘根的指示,要等待先入店察探的丘根發出明確暗號後,大家才能照計劃動手。   等了很久,暗號遲遲不來,裡頭也未見什麼動靜。   正在大家疑惑的時候,克魯斯帶著一隊騎兵匆匆趕至。   「怎麼回事?!都愣在這裡不動手?!」   「回稟軍團長大人,丘根將軍就在裡頭,一直未發出暗號。」   「糟糕!」克魯斯勃然色變,「快衝進去!」   待到兵士們破門湧入,除了幾個瑟瑟發抖的花匠和送花夥計外,錫特裡、丘根等追捕目標,都已不見蹤影。   「一定有秘道,給我搜!」   克魯斯氣急敗壞地嚷道。   「我發誓,她真的騙我說你同意了。今晚沒有你在身邊,我借酒澆愁,又多喝了幾杯,腦子一糊塗,咳!」   丹西揪扯自己的頭髮,自打耳光,指天跺地,向老婆發誓,表達忠心。   他的臉上有一溜血痕,那是美芙洛娃怒極時用「雞爪神功」留下的印記。   此時,小美已經發洩完畢,趴在床沿啜泣,對丹西的信誓旦旦充耳不聞。   當然,場景也換了,夫妻倆回到了自己臥房。   丹西再厚臉皮,也不敢再讓那香艷的場面刺激小美,何況,挨老婆的打這種醜事,得關起門來,不宜張揚。   丹西幾度把小美摟入懷裡,卻都被她狠狠地推開。   「老婆,你真的不相信我嗎?」丹西絕望一笑,咬牙站起來, 「這個小女巫又一次設局陷害,破壞我們夫妻感情!好!你不相信我,我就去把她剁了餵狗!」   「啪!」   丹西臉上又挨了狠狠一計耳光。   「就算人家騙了你,誘惑了你,你如果把持得住自己,又怎麼可能這樣?!你自己犯了錯,卻把責任全推到別人身上,動不動提刀殺人!丹西,你還是不是個人?!嗚嗚……」   小美跳起來打完後,又忍不住伏倒在床上痛哭起來。   這一回,她真的是很傷心。   一個是為她所深愛的丈夫,為了他,小美可以付出包括生命在內的所有一切,另一個是跟自己朝夕相處的女伴,她非常喜歡小伊,像對待小妹妹一樣對她呵護有加。可就是這兩個人,卻背著自己幹出這樣的事來!   丹西只能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只能厚著臉皮湊過去,再次把妻子拉入懷裡。這一回,丹西手上用了點力,美芙洛娃掙扎不脫。   「小美,你罵得對,打得好。」丹西淒然道,「這個大錯是我犯下的,我卻推到別人身上,還企圖殺人滅口。我不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我該死!」   小美敏感地覺察到氣氛不對,她抬起淚痕遍佈的粉臉,映入紅腫妙目的,是丹西因萬念俱寂而極度灰暗的面容。   「大錯已經犯下,我無顏面對你這麼好的妻子,更羞愧的是,我控制不住慾火,自己破壞了這個美滿幸福的家庭。我真後悔……」   說到動情處,丹西哽咽了,濁淚吧噠吧噠地滴下來。   美芙洛娃也涕淚泗流。   「我有罪,我該死!錯在我,不在伊莎貝拉。我要是真負責任,就只能收了這個小妮子伺寢,可如果這樣,又怎麼對得起你?!」   「該殺的不是伊莎貝拉,是我自己!」   丹西露出一個慘淡的苦笑,驀然從袖子裡翻出一把匕首,對著自己的胸膛捅去!   「不!」   美芙洛娃見狀不妙,連忙去扯丹西的手。   可匕首還是扎入了胸口寸許。   殷紅的鮮血汩汩而出。   當然,或許是因為小美這一扯之功,匕首扎歪了,未傷及要害…   …   巨木堡的一間地下室裡,卡拉曼、錫特裡和丘根三人相對而坐。   間諜絕不是一個好玩的職業。入了這一行之後,就必須與過去徹底訣別,忘掉一切,潛伏在黑暗中默默地窺探,整天帶著假面具生活度日。時間長了,面具與臉皮重合為一體,甚至連他們自己也分不清哪一個是真正的自我,哪一個是表面的扮相。   大多數間諜一輩子都這麼隱姓埋名地度過,帶著假面具和假身份入土,或者中途夭折,成為血案的苦主。宗主國根本不會承認與此人有任何牽涉,更遑論死後為他請功論績,以烈士身份隆重安葬了。   整個大陸上只有猛虎自治領實施了間諜退休制度,服務滿二十年後可以申請告老還鄉,恢復身份。當間諜被捕或身故後,自治領也給予大力營救或身份追認,顯示出這個新興政權特立獨行,對外霸道強硬對內溫情人性的一面。當然,見慣諜海風雲的老手們也明白,丹西固然是著眼長遠而在佈局擺子,但自治領成立也不過六七年時間,急需大批忠心耿耿為之服務的人才,二十年的退養期,焉知不是畫餅充飢,全力營救與追認烈士,焉知不是千金買馬首的政治作秀?   間諜脫離苦海當然也有辦法,但最好的方式卻是在本國入侵潛伏國時立下大功,待滅掉敵國之後,他們不僅可以恢復身份,公開活動,而且能在該國擔任高職官位。對於間諜來說,這不啻於一次重生的機會,故而當呼蘭帝國明確了與猛虎自治領的敵對立場後,隱藏在自治領的間諜們都歡欣鼓舞,加緊活動,連錫特裡這樣的老間諜頭子也不例外。   貌不驚人的錫特裡,出生於呼蘭,十二歲即入行,是軻門四老之首的裡澤親自甄選出來的間諜。軻門首席幕僚給他的評語是,「面帶豬相,心中嘹亮」。二十歲受訓完畢後,他被派往中央走廊執行任務,兢兢業業地一幹就是三十年,從最底層的信息搜集員一直做到有資格直接與最高軻庫裡能聯絡的高階間諜頭目。   錫特裡在捷斯蘭一蹲十幾年,精心偽造的身份和經歷掩飾得天衣無縫,又歷經數十年的歲月沖洗淡泊,連觸角龐大、財雄勢大的自治領情報機關,也沒能探察出值得懷疑的蛛絲馬跡。   六年前,錫特裡以一介小花商的身份第一批移民巨木堡,伴隨這個新興國家的成長而發展,默默地鋪設和編織自己的間諜情報網絡,成果裴然。   連續三十來年的間諜生涯,令錫特裡修煉到了一個相當高超的境界。他經手的絕密消息成千上萬,但它們寧願被漚爛在心裡,也不會對任何人和盤托出,連鐵鉗也別想從他的嘴裡撬出任何東西。錫特裡思維縝密,智計過人,洞察世情,手腕純熟,卻又絲毫不動聲色。就連跟隨他多年的夥計都認為他只是一個老實巴交,勤勤懇懇的賣花商人。   他的手段也相當厲害,把一個敵國官員拖下水後,對方還因之感恩戴德,被賣了還幫著數錢。 而對自己發展的內應臥底,他又絕對是以專橫的鐵腕遙控著他們,沒人敢生出不臣叛心。   然而也許是這段時間急於求成的心理,掩藏如此之深的諜報頭子,竟然也被安多里爾手下的自治領反間諜機構發覺。 而今晚,這個平素幹練通達的老頭,也頗有些激動,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若不是卡拉曼將軍及時趕到,帶我們從夾壁暗道逃走,」錫特裡捂著做過簡單包紮,還在淌血的脖頸,指向丘根,「老夫就會被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蛋殺了滅口!」   丘根惱火得要拔劍而起,卻被卡拉曼按住。   「都不要再說了!」卡拉曼狠聲道,「丘根固然不對,可錫特裡你也是老間諜了,竟然被人識破身份猶不自知,丘根為保護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若不是我有另一個單線聯絡的絕密臥底,及時過來通知,你倆都會被安多里爾那隻老狐狸玩死!」卡拉曼揮手做個堅決的手勢, 「大戰將臨,所有人必須拋開個人恩怨,全力為祖國效忠。今後誰再干互相拆台的事情,我絕不饒他!」   「目前有兩項工作。第一,恢復我們的情報網,驗證所有臥底的忠誠度,盡快修補起來。安多里爾既然已經知道了錫特裡的身份,很難說他還掌握了哪些信息,哪些傢伙是敵人派來虛與委蛇的雙面間諜。   我們必須提高警惕,不能再讓老狐狸耍了。這項工作,由錫特裡負責,但一定注意自身的安全。「   「第二,配合軻庫裡能大將軍閣下進軍走廊,在戰場上建功立業。 丘根將軍是猛虎軍團的創始元老,對於這支敵軍應該說瞭如指掌,我國正缺一個您這樣的高參。請你馬上溜出自治領國境,趕往塞爾與普內爾總督會面,他會安排好一切的。」   丘根與錫特裡之間顯然生出了很大的嫌隙,故而卡拉曼故意將其分開。 對於佈置的這兩項任務,錫特裡和丘根都沒有什麼異議,各自點頭應允。   這是一個陰謀和詭計橫行的夜晚,這是一出欺詐與謊言的活劇。   鮮血淋漓的屠殺,寡廉鮮恥的出賣,驚心動魄的背叛,無可奈何的情變,在各地輪番上演。   無論英雄豪雄,還是梟雄奸雄,不管打出什麼樣神聖崇高的旗號,上帝真主、國家興衰、民族存亡、愛情至上,不管採用什麼樣卑鄙齷齪的手段,血腥打鬥、殺人滅口、背信棄義、香艷肉搏、甜言蜜語,他們其實都是在為了自己的生存,為了凜然不可侵犯的政治利益,肆無忌憚地踐踏人間一切美好的事物:盟約和誓言、良心和正義、愛情和友誼……   在所有演員中,丹西最為滋潤,他獲得了征服美少女的暢然快感,又利用老婆美芙洛娃的善良天性,轉危為安,彌合了家庭生活中的裂痕。   當然,丹西用一種奇怪的邏輯撫平了自己良心的不安:正是因為自己對老婆的深深愛意,正是因為對這個家庭的極度重視,自己的演技才會如此出色,表演才會如此逼真,從而保證了政治利益與家庭和睦的統一,在突發事件後頓生急智,以苦肉計拯救了婚姻和家庭。   「你怎麼這麼蠢哪。」美芙洛娃伏在丹西的身上,梨花帶雨,邊哭邊嗔罵道,「你要是死了,我們孤兒寡母該怎麼辦?!你這沒良心的,就知道圖自己一時痛快,一點也不考慮我們……」   「唉,唉,我就是圖一時痛快,幹下了你不能原諒的錯事。我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丹西已經被敷上了藥,躺在床上哼哼地呻吟,「除了自裁,想不出別的辦法來,來,求得你的原諒……」   「死鬼,我什麼時候不肯原諒你了。」美芙洛娃想狠狠掐他,卻又怕加重丈夫的傷痛,只能猛揉被單,「我不是早說過,你再壞也是我的老公。除非你不再要我了,不然,我絕不會拋……」   說著說著,小美又忍不住嗚咽起來。   被請來的唯一見證人與調和者,重臣帕巴特,一臉的焦灼表情,腹內卻在暗自發笑。   這個在官場廝混數十個年頭的老臣,見慣了宮闈風波,對皇室的潛規則瞭如指掌,丹西這套把戲根本迷惑不了他老辣的銳目。唯一令他吃驚的是,小美雖然聰慧而善解人意,卻又有著一顆如此善良之心。   或許這就是在皇家王室幾近絕跡了的真愛吧,老臣心道。因為愛得太深,女人的眼楮已被迷惑得幾乎失明,從不以惡意揣度丈夫行為背後的動機,更不會稍加懷疑丹西對自己也在耍什麼詭計。   肌膚相親,共同生活了數年之久,小美對自己的老公卻不如帕巴特這個外人瞭解得透徹。   在小美的眼裡,丹西和他手下那群驕兵悍將一樣,在情感方面豪放粗獷,而非細膩敏感,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有些拙笨和遲鈍。 丹西是一位稱職的父親和丈夫,卻絕非一個多情種子。在家庭生活中,他大大咧咧,粗心大意,脾氣隨和,甚至有些懼內。   今晚撞破這事,丹西如一個被當場抓住小偷一樣羞愧和慌亂,笨嘴拙舌,語無倫次,甚至做出毫無理性的蠢事來,在小美看來,都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丹西應付得老練自如,反而會讓她懷疑。   不過,帕巴特卻知道,丹西絕非善類。這個主子是有所取捨,過於專注於外部事務,故而不免就忽視、漠待甚至壓抑其他方面,比如在家庭生活中,他毫不介意地聽從妻子的命令,樂呵呵地讓老婆當家作主,甘心地順從女人。   不過,以上行為是有限度、有範圍的,那就是,這些事情與政治不搭界,丹西覺得沒什麼了不起,不在乎甚至是享受老婆的呵斥與責罵,還喜滋滋地笑臉相迎。當然,這也可以理解,人的精力有限,總要有所取捨,如果一個人在內在外都要費盡心機地耍手腕、玩陰謀,活得未免實在太累。   如果丹西突然轉變,那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此事與政治問題相關。   小美的這個丈夫,在品嚐女人的清香和芬芳之前,早已聞慣了濃煙和死屍的氣味,把生存放在了壓倒一切的首要位置。什麼事情只要與政治沾上了邊,他就如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異常精明,異常殘酷,即便溫情脈脈的家庭內部,也得服從這道鐵律……   夫妻倆哭哭啼啼,絮絮叨叨,丹西不斷自怨、自艾、自責,美芙洛娃一邊罵,卻一邊不自覺地站到了其反面,變成替丈夫開脫起來。   帕巴特掌握火候,看看時機成熟,開始切入進話題。   「領主,夫人,王家私事本不容老臣置喙。但領主大人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危及社稷,老臣不敢不勸解。夫人良善賢惠,更令老臣感動不已,不得不讚歎。 」帕巴特緩聲道,「所謂夫妻沒有隔夜仇,寬容才是保持家庭和睦之道。覆水難收,破鏡難圓,意氣用事,只會讓人悔恨終生。領主自殘貴軀,更是使不得,使不得呀!」   丹西哼哼唧唧,卻小美擦眼淚時偷偷朝老頭瞪一眼,心中罵道,老東西,羅些啥,趕緊抖出正料!   「發生這樣的事,我也理解所有人的心情,知道夫妻心裡都不好受,更害怕事情傳開後會引起愚民村夫們怎樣的嘲笑與譏諷。 唉,難哪,」老頭卻不緊不慢地繼續囉嗦,「不過,有時候,壞事也能變成好事,只要我們能換個角度看問題。 」   「按理說,伊莎貝拉這個異教妖女,膽大妄為,破壞他人婚姻和家庭,是應當開刀問斬的。法不容情,必須如此才能嚴明法紀,令人服從,」帕巴特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態,「可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老臣覺得她畢竟年齡尚小,總要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不能就這樣子辣手摧花吧。」   「呸!」丹西怒罵道,「這個妖女,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喂,你那殘暴濫殺的壞毛病又犯了吧,」美芙洛娃擦擦眼淚罵道,「別插話,聽帕巴特先生的。」   「嗯,老臣想,能不能幾全齊美呢。」帕巴特拚命忍住笑,做沉思狀,「小伊的放浪雖要負主要責任,畢竟領主對於此事也有過錯,娶之為側妃、填室,便是當隨房丫頭,也是負責任的一種表示。對於小伊,這也能有個解釋和交代,能對她加以彌補。 還有,既然不殺小伊,如不娶她,難免有流言蜚語傳開。 娶了她後,居心叵測者再怎麼造謠也無濟於事。」   「當然,夫人需要以寬容之心來對待此事。而領主更須放棄對小伊的恨意,把她視作家人而非……」   美芙洛娃的手定住了,沉默無言。   丹西卻在那裡嚷道:「帕巴特,你他媽的出什麼餿主意!那條異教騷狐狸害我還不夠慘,還要我把一條蛇養在身邊!殺了她,一了百了!我怕什麼名聲受損……」   「啪!」   丹西又挨了小美一計耳光。   「帕巴特先生,您先回去吧,這事,我再跟拙夫商量一下。」小美幽幽施禮,隨即又揪住他的衣袖道,「對了,您一定要想想辦法,別讓這件醜聞傳出去了啊。」   「嗯,老臣盡力而為吧。」   帕巴特緩緩點頭,邁步出門。   他心裡知道,事情已經搞定。   在這對君臣的合夥設局下,善良的小美已然上鉤。她不知不覺間,就完全站到了丹西的立場上,只想著盡一切辦法來保護丈夫的面子和尊嚴。 第三十一集 第九章     「想不到,藍衣邪派這具殭屍竟然復活,」奧圖曼歎道,「這個不知第幾代的獅巢血老出現,還弄出五藍這等厲害刺客作幫兇。」   「血老在這個時候出山,與丹西這伙邪教徒一起興風作浪,他倒很懂得選擇時機!」何賽因罵道。   「丹西把四藍刺客轉送我們,替聖教拔除幾顆隱藏的毒瘤。他更迎娶伊莎貝拉為妻,以我國女婿的身份要求議和談判。」艾哈邁德抖抖手中的外交函件,飽經風霜的臉上亦有些茫然,「大家覺得,該如何回復?」   「強娶我國公主,厚顏充當駙馬。送來幾個小嘍囉,禮物不夠氣派。」何賽因恨恨道,「殺死易卜拉辛元帥,殘害無數聖戰勇士,這筆血債就能這麼輕易地抹去?!」   「丹西雖然遇到大麻煩,」奧圖曼道,「可咱們的戰場情勢,亦不容樂觀。 」   「丹西有軻庫裡能對付,夠他喝一壺的了。可我們,也必須退兵返鄉。 」一直陰沉著臉的休倫開口道,「我們調集本派精銳好手和絕大多數國內部隊遠征海外,加上連續的敗績戰報,民間頗有怨言。當此之時,萬聖山血案頻傳,聖教秩序大亂,不僅不能安撫,反而更加加劇了本土人心的極度不穩,情況不對勁呀。」   「哦?」萬聖山這張王牌,這根堅固的帝國之台柱突然出現動搖跡象,艾哈邁德也不免流露出緊張神色,「怎麼回事?」   「剛收到的急報。托缽、掌璽、護袍三大長老在一夜間神秘死亡,」   休倫將密信遞給艾哈邁德,「萬聖山謠言四起,群龍無首。加上一些妖人在旁挑撥離間,我派內部更有少數野心家意圖不軌,聖壇一片混亂,並從萬聖山開始向民間波及。」   「關於災異等傳言開始散佈,一些僥倖逃過追捕的王侯,開始打出復國的旗號活動。更有一些無恥之徒冒充被滅國家帝裔,試圖重新割據。」休倫皺眉道,「阿里皇太子雖然還能控制住局面,但如若長期不歸,只怕會坐實我倆雙雙殞命異教大陸的惡毒傳言,令太子彈壓不住,導致統一的帝國重新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   聽得休倫所言,軍議室一片沉寂。   「姐姐。」   昨夜一番劇戰,伊莎貝拉幾近脫力,白天起不來床。看見丹西和小美進來看望,小伊半撐著身子試圖坐起來,卻不夠力氣,又沮喪地倒回在床上。   「你也算是宮廷裡長大的,以後要懂些規矩,」丹西板著臉,語氣不悅,「記住,要叫主母,知道嗎?!」   「她就是我姐姐嘛,」伊莎貝拉噘嘴撒嬌,「我偏要叫,姐姐,姐姐,姐姐……」   「不就是一個稱呼麼,」美芙洛娃蛾眉低垂,低聲說道,「其實,我心裡,也一直把她當作我的小妹妹的。」   「你看,姐姐比你好得多。」伊莎貝拉像找了靠山一般,扯著美芙洛娃的藕臂發嗲。   丹西轉頭瞪了躺在高背靠枕上的新婦一眼。他看往嬌滴滴的小老婆的目光,彷彿與端詳敵軍陣地一樣,銳利的眼神,足以穿透百層防線,殺滅千軍萬馬。   四目一接,小伊哪是對手,恃嬌賣寵的神情盡失。她靠在美芙洛娃的藕臂上,玉手緊張地揪住毯子,頭磕到心口,美目根本不敢與丹西對視。   「你呀,就是心太軟,」將小伊的氣焰強壓下去後,丹西把兩眼紅腫,神色憔悴的小美攬入懷中,「對有的人,可不能嬌縱,不然她只會得寸進尺。」   枕在丹西堅實的胸脯上,嗅著他身上那股濃烈而強悍的男性氣息,小美感到心裡彷彿有一片羽毛在輕撓,攪得自己又癢又醉。不過那滿腹委屈豈是一個擁抱所能消解得了,內心深處的惆悵亦非輕易能夠驅散,那聲酸楚無奈的「嚶嚀」,也暴露了她黯然之神傷……   全副心思放在敲碎堅冰,彌補情感裂隙的丹西,顯然也敏銳地覺察到了小美心裡的微妙波動。   對於這個心地善良,美麗溫柔的妻子,丹西充滿了歉疚,為自己的欺騙與謊言,真正感到於心有愧,無地自容。不過,他也毫無辦法。   像他這種白手起家,尚在為事業而奮鬥拼爭的男子,感情這東西,真的就如同調味品一般。丹西不可能如某些王子皇孫、貴冑後裔、花花公子那樣,成天在女人堆裡廝混,把感情裹著肉慾,混成一鍋香艷的大餐,以此當作人生的主食來吃。這麼種吃法,肯定會讓丹西反胃。   可是,如果一點也不添加感情這種調味品,人生未免過於平淡無味,了無生趣。   既然是在拼,是在人世間競爭最殘酷、生存最艱難的權力角鬥場上搏命相爭,那失手弄傷一些花花草草,也就太正常不過了。政壇和沙場上,只有對強者的諂媚逢迎,沒有誰同情弱者的眼淚!   不過,當拚殺完畢,呼呼喘氣地等待下一輪角逐到來的餘暇,丹西又必須打掃殘局,拾撿飄零的花瓣,扶起遭踐踏碾傷的嫩草。   畢竟,在撲朔迷離的勾心鬥角、無休無止的籌划算計之外,誰都希望能回到溫暖的家中,用親情之浴,泡軟那顆已經硬得起了繭子的心,用女性的寧馨之香,舒緩那一根根繃緊得幾欲斷裂的神經。誰都不願在回家之後,還要面對老婆的冷臉,品味同床異夢的孤獨。   為著今後家庭生活的和睦,為著能在心力憔悴的軍政爭鬥後享受真實而舒暢的夫妻間的濃情蜜意,必須想辦法與小美重修舊好,歡愛如初。   丹西知道,跟老婆之間,外交談判那一套是不靈的,說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恐嚇利誘、動粗用強,更不可取,那只會壞事。摧傷的五內,破碎的心靈,只有愛的黏液才能療治彌合……   丹西把小美的嬌軀整個兒抱坐到自己身上。   長期的習慣使然,一進入丈夫健壯有力的胳膊裡,小美總能舒適地縮藏起身子,就如貓兒蜷伏進自己的小窩,不論多麼傷心,多麼委屈,都能慢慢地平靜下來。   丹西嘿嘿地壞笑著,香她的面龐,親她的小嘴,開始給她寬衣解帶。   「死鬼,大白天的……」   小美渾身燥熱,扭動著身軀,嗚嗚抗議,可眼中卻已媚意如絲,濃濃春情更幾欲從眉間滴落。尤其是當著小伊的面溫存,令她紅雲滿面,羞得幾乎不敢抬頭。   丹西一點也不放慢進犯的腳步。   被撇在一邊的伊莎貝拉,呼吸也不由得加速,喘息聲變得渾濁滯重起來。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小美天仙一般美麗的胴體。   一個女人很少能以欣賞的眼光看待另一女人的美貌,除非是母親之於女兒、奶奶之於孫女這類特殊情況。 後宮佳麗之間的爭風吃醋、惡意傾軋,更是耳熟能詳,從不罕見。   可看著小美,小伊卻產生不出來嫉妒,而只有發自內心的讚歎和帶些失落的自慚形穢。   橫陳眼前的,是一具粉雕玉琢般毫無瑕疵的玉體,晶瑩剔透,粉嫩雪白。這完全就是那種被詩人描繪成的水做的身子骨,冷凝為水,凍結為冰,飄落為雪,完美至有些超凡脫俗!   在丹西的擺佈下,這一件造物主的傑作,卻又顯示出她性感、妖嬈和嬌艷的另一面來。陽光透過百葉窗的間隙射入,在房內灑下一片斑駁而迷濛的色彩,床上這具扭動的赤裸嬌軀,就如叢中的花妖,林間的精靈,閃爍著奇異、柔和的光芒。   小伊的眼楮不自覺地順著丹西的大手,在小美大腿根部逡巡。她那裡的肌膚是那樣的潔白細膩,在房內迷離的光線照射下,表現出一種精緻的色澤,而那些藍色的縴細血管,在粉嫩的皮膚下面若隱若現地浮動,竟然描畫出難以言說的妖異圖案……   「我有些搞不懂丹西到底是怎麼回事?!」昆達不滿地埋怨道, 「小美如此傾城傾國之色,心地如此良善,完全就是相夫教子的楷模。   戰爭時期雖然幫不了你什麼忙,但在承平時期,憑著她仁心善念,完全可以起到輔佐君主,調和戾氣之職。可丹西卻還不知足,偏偏要娶那個邪教妖女為妻!「   「所謂形勢逼人,英雄氣短。皇室婚姻,責任重於一切,這樣的安排,丹西領主也非常無奈。如果小美夫人不願做出犧牲,如果丹西領主不願做出犧牲,那麼自治領就必須做出犧牲。保全了領主一家的愛情和婚姻的美滿,卻讓異教徒和呼蘭野狼攻破我國,成千上萬個家庭將因此而破碎瓦解,金甌難全哪。」   突然之間要跟不共戴天的仇敵講和,還要相互聯姻,不僅沙漠帝國,猛虎自治領中也有很多人的思想轉不過彎來,受害最深的昆達就是其中一個。帕巴特則出面擔負起思想政治工作的任務,一個個地說服眾將。   「我不是不顧全大局。呼蘭發兵,我們忍一忍,回頭再收拾也無妨。關鍵是已經娶了異教妖女,難道等咱們緩過勁來又把她休掉?!」   昆達仍不罷休,「而且,今後的家庭生活如何擺平?小美豈不是會非常委屈?」   「我說昆達,這你就放心好了。」帕巴特酹須一笑,「任何事情,只要丹西領主把它當作重大政治任務來抓,那就沒有他擺平不了的。」   「對了,李維,和談事宜安排得如何了?」帕巴特轉頭問道。   「對方同意談判,明天在陣前舉行最高層峰會。」   「嗯。」帕巴特點頭道,「敵我所有核心決策人物都會出席,咱們一定得小心謹慎,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 」   小美扭動著,呻吟著,婉轉承歡。丹西龍精虎猛,「性致勃勃」。   雖然小美大部分時候也不堪丹西盡情採摘,但比之小伊,盛開的鮮花與含苞的蓓蕾到底不同,少婦沁人心脾的馥郁香味,成熟女性的誘人魅力,直令人心神俱醉。   相較昨日的蹂躪與征服,那麼此時才稱得上是情投意合,水乳交融,直看得在一邊旁觀的小伊兩眼發直,身不由己地湊近過來……   「啊——!」   男女混聲合唱的高音後,丹西氣喘如牛地伏在小美雙乳之間,鼻息裡滿是金風玉露般的醉人體香。小美遍汗淋漓,渾身嬌慵無力,蜜道玉壺還在一動一動地慣性抽搐,每一個毛孔都在疲乏而舒暢地哆嗦。   「奴,奴家沒用,」知道丹西意猶未盡,又感覺到身側小伊艷羨的目光和沉重的呼吸,小美吐著芬芳的熱氣道,「讓,讓小伊來吧。」   「她?」小美開始願意跟小伊分享丈夫,丹西心中暗喜,卻故意搖搖頭,「不行。」   「不是我親疏有間,而是明天就要帶她去見她的父親,老賊艾哈邁德。昨晚一番風雨,就致使今天下不了床,今天再不節制,難道明天我用床單把她裹起來去見老賊?」   看看小伊眼中的哀求與幽怨,丹西把她泛紅滾燙的身軀摟了過來:「記住,是你小美姐姐心慈性善,寬容大度,我不僅收你伺席,還準備跟你那個無恥的老爹講和。免得你這顆柔嫩的小心靈,再因骨肉相殘而傷痛。」   小伊滿心歡喜地抱住丹西,卻仍習慣性地撅著小嘴。   望著這兩片肉感的櫻唇,丹西不覺湧起衝動。   「下面的小嘴是不能再吃了,看你這副饞貓樣,就再喂餵你上面的。」   丹西從小美身下抽出已經半軟的巨龍,帶出一泓碧水,塞進小伊的撅起的櫻桃小嘴。   「唔,唔……」   小伊初為人婦,首試風情,哪曾見過這等淫靡房事,下意識地搖頭掙扎。丹西抱住她的身軀,令她無法擺脫。   很快,小伊就半推半就、含羞帶雨地屈從了,半跪在床頭,有些拙笨地吸吮起來。   在那個濡濕、火熱與滑膩的腔體裡,巨龍縱隊委靡的士氣逐漸恢復,全軍重又拾起鋼鐵般的戰鬥意志,昂首挺身,隊伍一刻刻壯大。   小伊還真有些天分,很快就適應過來。嘴兒鼓起,盡力含餃。津涎充分,噙出一汪溫泉。香舌靈活地徜徉舔咂,蛇行捲繞。 更有兩排銀貝似的小齒,帶些調皮氣地故意輕咬。   酥酥麻麻,微痛微癢,這些奇妙的感覺,通過無數神經末梢傳來,本能之熱流在丹西體內激盪、沖刷……   艷陽高照。   沙漠帝國主力部隊的軍營以聖傑西城為中心,向東西兩側延伸。   正對著聖傑西城的北門,對壘兩方軍營之間的中央地帶,奧圖曼與李維各帶五十名赳赳武士,各自形成一個半圓,相對佇立。   為了這次陣前會晤,丹西和艾哈邁德都做了精心安排,各自派出本人最信任的大將,親自佈置會場。李維與奧圖曼帶人在預定會談的地點上幾乎掘地三尺,逐寸逐寸草皮地檢查,謹防對手的詭計,保證首領的安全。   確認沒有任何危險後,李維和奧圖曼都舉起旗幟,向身後打出預定暗號示意。   北邊,丹西和狄龍把伊莎貝拉夾在中間,緩轡駛出大營。   南邊,艾哈邁德在休倫與何賽因的陪護下,騎馬馳出城門。   會場中央的衛兵,兩方大營裡的部隊,全都躍馬握弓,手按劍柄,保持最高戒備狀態。   為防意外發生,兩邊都準備了一支多達萬人的輕騎部隊待命,一旦談判出現異狀,可在第一時間裡快速反應。   緊張而肅穆的氣氛,瀰漫著整個會場空間,幾乎令人窒息。   惟有丹西、狄龍、艾哈邁德、休倫等幾名主要的會談參與者,神色鎮定,輕鬆自如。   這多少緩解了部下的焦灼緊張情緒。   伊莎貝拉已有一年未能與父親謀面,這次從黑大陸本土趕來,原本指望能父女重逢,並在新大陸好好遊歷一番,孰料卻被丹西橫插一手,不僅為外敵所擄,最後還變成了異教魔王的新娘,還得作為丈夫的代表之一去和父親談判。造化弄人,可見一斑。   望著父親和休倫叔叔的身影自遠處越來越近,小伊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以越來越大的幅度顫抖,在馬上搖搖欲墜……   丹西適時伸手,扣住小伊坐騎的韁繩,扶住她的細腰,帶著她並轡前行。   感受到丈夫大手的有力,小伊心頭一暖。   丹西回報她一個微笑,繼續緩轡前進,把目光投向從對面開來的幾位大敵。當然,通過自己的手,他也在感受小伊身軀的震顫,借此揣摩女人內心的激動。   從女孩到女人,從生理上看,似乎只有一膜之隔,可要變為一個真正的女人,要從純潔清冽的泉水釀成馥郁醇香的美酒,卻不僅僅是一個這麼簡單的物理突破,而是一個時間較長且無聲無息的化學過程。   痛苦讓人不快,但痛苦也讓人成長,尤其是那種蝕心之痛、透髓之痛,那種奔流湍急的人生大迴旋,猶如化學反應中的催化劑,尤能催人成長、成熟。   像伊莎貝拉這種備受呵護的公主,原本人生的道路早已鋪好,而且是一條鋪上紅地毯、灑滿鮮花的大道。然而就在一夜之間,父親為她預先設計的美好人生道路就被血老硬生生掐斷,拐了一個大折角後,竟被納入了仇敵丹西的軌道。隨後的一連串打擊相繼襲來,直令小伊柔腸寸斷,一顆芳心被刺得鮮血淋漓,過去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在被俘期間的行為也變得有些乖張反常起來。   她的特殊身份,避免不了夾在神聖聯盟與沙漠帝國兩座正在踫撞和摩擦的大山之間的困境,不加入某一方,那就只有被碾得粉身碎骨、屍骸全無的份兒。   丹西通過劫持人質索取土地,徹底摧毀了艾哈邁德老賊在女兒心中的慈父形象,把血淋淋的殘酷真相毫無保留地擺在小伊面前。後來,為了擺脫兩線作戰的困境,又強娶小伊為妻,並耍了很多手段,校正了自己在新婚妻子心目中的形象。   這麼做是為了讓小伊證明,自己的丈夫對外是魔鬼,對內卻是天使。今後這個家,不再是一個暫時的棲息地,而將是她永遠的幸福歸宿,而作為妻子的她,也必須堅定地站到丈夫的立場上……   現在看,丹西的目的已初步達成,但效果如何,卻必須經過這輪談判來檢驗。   或許在艾哈邁德眼裡,小伊不過丹西的一件談判道具,通過迎娶自己的女兒,拉近兩方的親密關係。   不過丹西卻有另外的設想,小伊不僅僅是緩和氣氛的潤滑劑,更是今天他手裡一個份量很重的砝碼…… 第三十一集 第十章     衛兵讓開一條路,相向而進的談判雙方,在李維和奧圖曼的陪伴下駛入中圈,隔開約五米的距離,各自勒住坐騎。   沒有人開口,大家都在互相打量。   「爹……」   所有人中,伊莎貝拉忍不住先哽咽出聲。   「這個一身異教徒打扮的領主夫人,是我的女兒嗎?」   艾哈邁德早有準備,口氣不善。   「岳父大人,」丹西不能讓艾哈邁德藉著訓斥女兒之機控制談判氣氛,故而立刻插話,「您女兒所穿,這正是我國婦女的正式裝束。」   「好甜的一聲岳父,讓我心裡樂開了花。為了做領主大人的泰山,我不僅要賠上女兒,還得把兩盟半島交出來當嫁妝。 」艾哈邁德冷笑道,「真是不敢當哪。」   「不論敢不敢當,陛下現在已經當上了。」丹西臉上是燦爛的笑容,嘴裡是強硬的辭令,「陛下如果覺得這彩禮不夠豐厚,不足以展現帝國之富足與強盛,再添些卻也無妨。」   「好好好,不愧為我的賢婿,有出息!」艾哈邁德不怒反笑。   「有出息是肯定的,但早一點還是晚一點,卻要看岳丈大人是否栽培了。」   「看來你蠻有信心的嘛。」   「我可不是在乞求和平,而是在提供和平的機會。翁婿之間打打殺殺,骨肉相殘,只會讓看熱鬧的人笑話。」   「人們只會笑話失敗者,卻將在勝利者面前點頭哈腰。」艾哈邁德撇嘴道,「你還是顧好東面的強敵吧,別為了遙遠的半島,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全都賠個精光。」   「我國離兩盟半島再遠,也要比黑大陸近得多。沙漠帝國如果在兩盟半島喪失了國內所有的精兵,本土估計也不會太平吧。休倫來了,四大護法來了,骨幹弟子也大多來了,」丹西冷哼一聲,「萬聖山會不會出現什麼變故?本土能否安寧?岳丈大人,您是明白人,不需要我再點醒了吧。」   「我是個很現實的人,從不做這種空中樓閣式的虛幻推演。空洞的威脅是沒用的。」艾哈邁德回敬道,「賢婿,你的胃口不要太大。」   「沒有包容四海,併吞八荒之心,我走不到這一步,岳丈大人,你也同樣無法完成今日之功業。 」   「丹西領主,年輕人有野心是對的,但也要辨明形勢。」休倫陰陰地插話道,「我知道你們急於求和撤兵,不然老巢就會被軻庫裡能一鍋端掉……」   「呵呵,軻庫裡能是否可以端掉中央郡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在此之前,有人會被我們一網打盡,斬盡殺絕!」狄龍也不客氣地反駁,「呼蘭兵馬至少要有三個月時間才可能抵達前線邊境並佈置完畢,而有的人四面被圍,手裡只剩微末的糧草,最多撐三五個月。即使軻庫裡能攻陷了中央郡,在此之前,二十幾萬異教徒卻將成為我軍的盤中之餐!」   談判之前,兩邊都做了分工。小伊不可能參加到唇槍舌劍之中來,即使丹西一句一句地教她背熟台詞,估計到了這等場合,她也會磕磕巴巴地念不圓。 過於傷感情的話,丹西不便出口,故而得由狄龍出面。   而在沙漠帝國一方,則是休倫扮演這種角色。   「有人總算暴露了本性。聖訓中確有率獸食人的記載,可在神聖大陸,這些惡魔都已被打回了地獄,沒想到在這異教大陸又讓我撞上了。」休倫惡意地笑起來,「狄龍你當然不在乎中央郡的得失,還巴不得自治領早點完蛋。想必丹西領主算得清楚,兩盟半島與中央郡,到底那個才是自治領的立國之基。」   「休倫老兒,你這套挑撥離間的伎倆也太不高明,不值智者一哂。」   狄龍反唇相譏,「說及立國之根本,有的國家靠邪教教義維繫。如今,魔巢萬聖山出事,這樣的國家才是岌岌可危哩。」   「真不愧是狄龍,如此聰明絕頂,讚歎哪,讚歎,」休倫毫不相讓,「我都某些人的古怪邏輯搞糊塗了,是軻庫裡能對中央郡的威脅大一些呢,還是血老手下幾個小丑刺客對聖教帝國的威脅大一些?」   「可如果這些刺客跟各地分裂主義分子勾結,跟逃亡的復國主義分子結合呢?偏生某個國家又施行暴政,不得人心,純憑武力維持局面呢?而且,該國精銳盡皆遠赴海外,馬上就要被我軍全殲了呢?」   ……   狄龍與休倫硬馬實橋地對撼過招,端的是辯才無礙,精彩紛呈,可丹西卻不得不叫停打住。他不能讓和平談判轉到這種各不退讓、互相攻訐的不和諧軌道上去。   「現在的形勢,沒有什麼爭論的必要,歪曲狡辯也無濟於事。明眼人都能夠看出,如果繼續打下去,軻庫裡能會攻下中央郡,你們則會死在我軍手裡。」丹西直奔主題,把話挑明,「到時候,自治領難免崩潰,沙漠帝國也會支離破碎,不僅遠征軍徹底喪亡,本土也會滿目瘡痍,四分五裂。這場翁婿之爭,只是親痛仇快,得利的惟有外人。」   「那你有什麼建議呢?我親愛的賢婿?」艾哈邁德濃眉一挑。   「大家都撤出兩盟半島,恢復到戰前態勢。搞定了內部問題,願意的話,再回頭來廝殺。」   「你可真會說笑話。兩盟半島已經是叛匪遍地,賊眾洶洶,大家都撤走,還可能出現戰前的獨立態勢嗎?!」   「做何選擇,由半島民眾自決。」   「說來談去,大家都嚮往和平,沒有再打仗的意思,只是一個國界的問題談不妥。我建議,就以聖傑西蜂腰狹地劃界,南北分治。」   休倫接話道,「這是兩軍前線,大家互不虧欠。」   休倫雖然提出一個無法接受的條件,但談判氣氛終於逐漸有所鬆動,雙方開始往比較現實的基礎上靠近。   「那我們可虧欠大方了。」丹西笑道,「按實力原則,整個半島除了薩格爾和蜂腰狹地的一小片地區外,都在我軍的掌握之中。」   「我軍後方,只是發生叛亂,並非為你們所佔領,」何賽因咬文嚼字,「豈能算作你們的領土?!是否你們國內一發生叛亂,地盤就歸我了?!」   「是否有軍隊駐紮,是否建立了政權,是某地歸誰控制的最關鍵條件。」對於這種技術問題,李維非常熟悉,「半島南部各地,都符合這些標準。」   「按照補償原則,我方完全控制了海面,擁有絕對優勢。這種海軍優勢,需要割讓陸地進行補償。」狄龍加入進來,「如此,不僅蜂腰前線,就是薩格爾防禦圈,也都得歸我方所有。你們最多可以佔據鯊魚島。 」   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兩邊都是貪婪狠辣之輩,到了有關領土劃分這個核心問題上,又僵住了。   你來我往,很難有所進展。   「假如你真想要兩盟半島,就只有兩條路可走。」艾哈邁德突然道。   「哦?願聞其詳。」丹西沉著以對。   「第一條路,驅除邪魔妖孽,皈依真主,定聖教為國教。倘若如此,帝國之大業,我就傳位給你這個女婿來繼承。」   「岳父大人真會說笑。在您過世歸真之前,還不是您的是您的,我的是我的。要是接受您的條件,僅能去除沙漠帝國一個外敵,卻要得罪幾乎所有的周邊國家,更會造成國內大暴動,我這小小的自治領,還有活下去的可能嗎?」丹西清楚地把握到艾哈邁德扔出巨大誘惑後頭包藏的不良居心,「第二條路呢?還望您指點迷津哩。」   「第二條路更簡單,憑本事,真刀實槍地從我手裡搶走。」   「喝,怎麼又回到打打殺殺的老路上去了?」狄龍搖頭道。   「既然談不攏條件,」休倫手一攤,發出恫嚇,「那還有什麼別的解決辦法?!」   「岳父大人,您剛才的建議,也反應了您血濃於水,顧念親情的一片仁心善意。」丹西專心對付艾哈邁德,「小婿這裡,倒有另一個建議。 」   「說吧。」艾哈邁德緩緩點頭。   「既然我們是一家人在爭奪兩盟半島,何必切割來切割去,搞得東一塊西一塊的。倘若能夠共同管轄,豈不更好?」   帝國方面的人沒有弄明白丹西的意思,故而都沉默以待,猜測丹西話裡究竟是什麼意思。   「小伊是您的女兒,又是我的妻子,由她來出任半島最高元首,豈不可以兩全其美?我可以保證,未來半島地區的接班人,必然是我和小伊所生的子女。也就是說,您的骨血永遠統治半島。 」丹西終於開始拋出自己設計的解決方案,「我們辛辛苦苦地開疆立國,為的什麼?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為的還不是為了子孫後代的統治權?!」   「此種權利,可以立約為證,世代遵守。半島地區也將實施自由傳教制度,不再允許宗教迫害出現。 小伊是真主的信徒,這一點上也必然會公平處置一切問題。 大家想一想,既然所有的政治目的都已達到,我們又為什麼非要打仗,非要殺個你死我活呢?」   半晌,艾哈邁德才緩聲說道:「不行。」   「為什麼?」   「小伊我清楚,不是治國的材料。名義上由她主管,背後還不是你在操縱?!」   「岳父大人,您最好不要馬上回絕。想明白了,再回答我好嗎?」   沉默片刻,艾哈邁德還是搖頭。   「好吧,既然這樣,看來咱們還是得刀劍下見真章了。只有我們中的一方徹底放下武器,和平才有可能誕生。」丹西長歎一口氣, 「岳丈大人,小伊和我有件禮物送還。送還此物之後,我們舊情不再,恩義斷絕,只能在戰場上一決生死了。」   伊莎貝拉啜泣著捧出一個銀盤,上面擱著一朵飛鳳簪花。   這支鳳簪非常精緻,鳳頭、鳳身、鳳翼、鳳尾四部齊全,可拆可分,且都鍛造得巧奪天工。   小伊飽含熱淚,玉手發抖,銀盤裡的鳳簪亦在無規律地震顫。乍一看去,這隻小鳳彷彿就是活物,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艾哈邁德恍如被一股強電流擊中,一下子定住了。   平素不露任何表情的臉上,陰晴不定,似嗔似笑,悲喜難言。在他的心裡更是冰炭相投,水火互交,狂瀾盡掀……   恍然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冰肌玉骨的身體,那梨花香雪的容顏,那如水幽怨的雙眼……   高高的花枝上,就站著這樣一隻小鳳,隨著曼妙衣裙的飄動,或引頸詠唱,或撲翼飛翔,或低首梳妝……   「見鳳如見我。」   在戰鼓轟響、烽火遍燃的前線,艾哈邁德收到了這件定情舊物和最心愛妃子難產而死的噩耗。   那一天,前線大捷。   那一天,艾哈邁德傷痛欲絕。   那一天,他失去了最心愛的妃子,得到了最嬌寵的女兒。   那一天,他發誓不讓這個女嬰遭受半點委屈,讓陽光永遠照射在伊莎貝拉的身上……   只有小伊、丹西和艾哈邁德三人知道這段隱衷,周圍的其他人都不明就裡,感到非常奇怪:丹西在這種時候讓小伊端出鳳簪,而艾哈邁德竟然老淚縱橫,渾身像打擺子一樣顫慄!   玩政治,就必須滅絕人性。艾哈邁德咬著牙,硬起心腸,顫巍巍地伸出雙手,臉上的表情更是非常怪異,反映出內心天人交戰的激烈與苦痛。   「陛下可要想清楚!收此鳳簪,恩斷義絕,父女陌路!」   丹西突然一聲暴喝,艾哈邁德青筋暴起的指頭剛觸到銀盤,卻像被烙鐵燙著了一般縮手!   這一聲斷然喝叫,恰在艾哈邁德情感最脆弱的時候直插心臟,刺入靈魂。   眼中滿是淚水的老皇帝再無勇氣面對那只微微顫動的鳳簪,竟然不顧一切惶急後退,隨即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休倫等人面面相覷,好半晌才醒過神來,心有不甘地追隨離開。   對於談判場上突如其來的變故,狄龍、李維亦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差不多完全失態。 下巴頜像脫了臼一樣耷拉下來,嘴巴張得比臉盆還大,眼珠子幾乎都快要掉出眼眶來!   伊莎貝拉伏倒在丈夫懷裡,哭得死去活來…… 第三十一集 第十一章     摩雲關外,旌旗蔽日,刀槍如林。   由大陸公路貫穿的主城,南翼城和北翼城兩座衛城,共十幾座城門同時洞開,這在三十年的時間裡,尚屬首次。   時隔三十年後,可怕的呼蘭大軍終於再次踏足走廊,麾師西征。其領軍人物,是全大陸最富傳奇色彩的軍事顯貴家族——軻門第十九代傳人,呼蘭帝國的擎天巨柱,帝國定國公、鎮西大將軍兼摩雲行省總督,東大陸第一戰神,軻庫裡能!   歷經悠悠歲月後再度用兵富庶的中央走廊,望著滿山遍野的馬隊人流,望著分成十幾路隊伍齊頭並進、如洪流一般滾滾向西的鋼鐵雄師,連軻庫裡能亦不覺眼眶微潤,慨歎萬分。   三十年前,他是一個與丹西年齡相仿的熱血青年,憑著一身震古爍今的武藝和出神入化的指揮才華,年少得志,為帝國立下煌煌巨功,也為自己掙得了最高個人榮譽,兵家的最高品級稱號——「戰神」。   在那時,他與自己的祖輩完全相同,恍如一個模子裡造出來的複製品:才華逼人,鋒芒畢露,驍勇無敵,專橫高傲,全身流淌著嗜殺的滾燙熱血!   在那時,面對呼蘭咄咄逼人的勢頭,走廊各國群情激憤,萬眾一心,誓與異教徒抗爭到底!   在那時,自己堅決主張向西開拓,欲親率大軍出征,血洗歷代祖先西征失敗的恥辱,彌補他們受挫走廊、無功而返的遺憾!   如果不是那晚踫到那個胖乎乎、肉嘟嘟的同齡人圖克拉祖,或許歷史就會沿著固有的軌跡循環,如輪迴一般演義命運,呼蘭帝國西進不得,走廊聯軍東行不了,雙方只能在摩雲關外不斷地消耗力量,向死神奉獻年輕的生命。   摩雲關就如一道神秘的符咒,一具無法打破的枷鎖,造物主在此劃下不容違逆的分界線:呼蘭帝國可以借關隘衛護本土安全,可一旦殺出去,就總是剎羽而歸。   不信邪的閃特大英雄郎托,憑崇高威望、無敵勇力和超卓的組織才能,愣是攻陷了摩雲關。他遭到了報應,被軻氏先祖暗箭射殺。   軻門後代也因這一箭而遭到了報應。此後歷代軻門傳人,無論多麼勇武蓋世,多麼智計過人,進軍走廊總是難竟全功,趾高氣揚地從摩雲關出發,又垂頭喪氣地返回基地。   就在軻庫裡能也為中央走廊各夜郎小國不自量力的囂張而憤怒,為暗殺大英雄而世代遭受詛咒的傳言而迷惘時,圖克拉祖以其驚人的洞察力和透徹的分析力,說服了陛下,也說服了自己。那個被人歧視的混血小吏,詳盡闡述了這條無形分界線為什麼會產生,解釋了歷代祖先為什麼會失利。虛妄的譫語失去了法力,符咒下的本質袒露於眼前,神打下的死結,竟然被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解開!   圖克拉祖更描繪了一幅與過去完全不同的美妙新圖景,柔性擴張、和平演變、無暴力統一,實現真正的大同世界。   對於胖子小吏的這個理想,軻庫裡能表示了有限度的支持。這是現實派與理想派的不同,這是文武間的固有分歧,這也源於家族傳統對此的天然牴觸情緒。兩人約定,在絕佳機會出現之前,軻庫裡能收攝武力,不再白白損耗呼蘭青年的性命,與圖克拉祖一同打造一個和平、美好的盛世強國。   等了將近三十年,從黑髮人等成白髮人,圖克拉祖的理想在一步步實現,而軻庫裡能覬覦已久的機會,也因丹西在中央走廊異軍突起而猛然降臨!   帝國的兩大台柱出現了歧見,新君傾向於主戰思維,採納了軻庫裡能的建言,確立了帝國的新方針。   這不僅是因為丹西及其手下重臣與軻門有仇,這也不僅是因為丹西為求得情報網絡而支持庫巴的復國運動,而是那個特殊武士集團的本性使然。沙漠帝國等由宗教維繫,走廊各國憑王室傳統治國,呼蘭帝國等靠實力興邦,草原各蠻族赤裸裸地依托武力,惟獨猛虎自治領是個怪胎,它以制度取勝。如果不及早扼殺,可怕的瘟疫就會遍佈大陸,吞噬各國的統治根基。   長期蟄伏,厚積薄發,一切條件終於成熟,戰神踏上征程,施展積蘊數十年的胸中抱負。當此之時,連軻庫裡能也生出「老夫聊發少年狂」、「一飛沖天」等噴薄的慾望!   當然,他心裡也很清楚。世界大舞台上已經換了一代演員,遊戲規則在改變,政治版圖、軍事制度、戰爭技術、經濟工具等日新月異,丹西、狄龍等年輕俊傑衝到了時代前列,自己是在與下一輩英雄人物爭鬥拚殺。老戰神自有老戰神的資本,新霸主亦有新霸主的優勢,惟有成王敗寇的鐵律永不改變,稍有不慎,過去的一切就將灰飛煙滅。   為了這次西征,軻庫裡能謀劃經年,並在各方面都做好了周全的準備,一切變局都有通盤考慮和相應的對策,不戰則已,戰則必勝!   跟隨軻庫裡能出征的,除了呼蘭帝國最大的野戰集團——西部邊防軍五十萬人馬之外,尚有從其他野戰集團抽調來的二十萬部隊,總兵力達到七十萬。另有十萬人跟隨首席幕僚裡澤鎮戍摩雲關基地。   同行戰將集團也稱得上超豪華陣容,除裡澤之外的軻門三老,包括兒子柯南在內的帝國六駿,悉數領兵帶隊,統領各路人馬進軍。   走廊各國的態度也發生了改變,從敵視變為歡迎,將軻庫裡能的西進視作解放而非侵略。當然,由於既非在本土行軍又非進攻敵國,而是穿越廣闊的盟國領土去進攻猛虎自治領,除了嚴明軍紀,也要注意特殊風險,選擇快捷而安全的道路。   丹西不是坐以待斃的主。   正式開戰之前,呼蘭帝國和猛虎自治領在其他各個領域的戰爭早已打響,對兩國緩衝地帶的爭奪尤為激烈。庫巴父子領導的復國組織在呼蘭政府和軍隊中的滲透,自治領情報機構在大陸各地鋪設龐大的間諜網絡並大肆收買軍政要員,東教廷對中央走廊精神層面的巨大影響力,教士牧師對民間輿論的操縱,都為軻庫裡能的西征設置了障礙。   丹西絕不會讓軻庫裡能順利進軍邊境,在主力大軍返國之前就輕鬆實現對本土的優勢合圍,而且,這個年輕霸主素來喜歡創新,敢於蔑視教條,打破常規,行事手段幾至匪夷所思。   這場戰爭,必然是詭異叵測,變幻多端,頻仍的突發事件讓人防不勝防。呼蘭西徵集團不僅要做好有關常規戰爭的一切準備,更要保持高度警惕,窮盡一切可能性,對任何變化都必須能隨機應變,有破解之策……   果然,西征剛一開始,就變生腋肘!   主力啟程後未及半日,柯南就飛馬送來急報:「沙漠帝國背叛了我們,艾哈邁德與丹西達成和平協議,撤軍回國,將半島拱手相讓!」   丹西為擺脫兩線作戰的困境,強娶被俘的伊莎貝拉為妻,跟艾哈邁德攀上姻親關係,並借此與聖火狂徒的大軍談判。這對奇異的翁婿達成一項令人震驚的和約,將兩盟半島劃歸丹西的妻子、艾哈邁德的女兒伊莎貝拉統治,神聖聯盟和沙漠帝國盡皆撤出半島回國。   聖火狂徒引軍南下,半島義軍讓開大道,神聖聯盟跟後,半島義軍在前引導、在側陪護,像是禮送,又像是押送,一直慇勤周到地把他們發送半島邊境。   沙漠帝國遠征集團在敵方控制區行軍,撤軍行動謹慎小心但速度極快,以防夜長夢多。丹西也不願在大敵將臨之前再消耗兵力,嚴厲約束部下,禁止與異教徒發生任何衝突。在極度緊張的氣氛中,撤軍和護送工作最終相安無事,完成得快捷而迅速。   如此,丹西和狄龍完成了瓜分半島的任務,吸引了自治領作戰主力,戰火燒了幾年的南部戰線突然安定下來。丹西擺脫了兩線開戰的困境,猛虎軍團等各支大軍即將返鄉回國,全力應對來自東方的威脅!   「這群狗娘養的聖火狂徒!」聽完柯南的講述,脾氣火暴的蓋普忍不住破口大罵。   「確實可惡!」   「我早說過,這伙黑袍陰人不可靠!」   蓋普開了頭,底下不少人附和,趁機表達對聖火邪教的不滿。   「兵貴神速!我們必須爭取時間,趕在丹西主力回國之前開抵中央郡,搗毀賊巢,剿滅暴徒!」彭薩建言道。   「不錯,」霍勒姆點頭,「丹西回國要走詹魯的崎嶇山道,路上得耗費三四個月時間。我們在走廊東部的平原上行軍,雖說要穿越許多國家的領土,關卡堞文的置換手續麻煩,但只要加快行軍速度,做好外交努力,比病貓軍團提前半月到一月時間抵達前線,還是很有可能的。」   在眾將的議論中,惟有一個年輕而沉穩的聲音,引起軻庫裡能的注意。   「背叛與出賣,本為國際政治之常態,不足為奇。帝國強盛無匹,沒誰敢背盟毀約,致令大家生出思維慣性的錯覺。至於加快行軍速度,於事無補,還給丹西造成可趁之機,借此實施破壞。」   「我們不可能比丹西的主力更早地趕到中央郡。還是提醒塞爾王國注意海防與河防,更為合適。」   這是年輕騎將,帝國六駿之一的布朗尼的聲音,雖然被淹沒在底下眾將一片憤怒聲討和要求急行軍的呼籲聲中,卻被內力深厚的軻庫裡能聽得一清二楚。   東大陸戰神表面上不動聲色,心內卻在微微讚歎:這個布朗尼不簡單,難怪圖克拉祖對他青眼有加。   在呼蘭軍中,無論步將騎官,基本上都源自兩大派系,一是軻門體系,一是塔特拉什為首的傳統鷹派。惟獨這個布朗尼綽爾不群,他由文官投筆從戎,隸屬於圖克拉祖的鴿派。   布朗尼從未在軻庫裡能麾下效命,只耳聞過一些他的事跡。對於天縱之才的軻庫裡能來說,那些戰績並不能引發足夠的重視。可今日,他卻令戰神生出忘年知音之感。   丹西這招聯姻棋,雖然破壞了帝國西征的初步部署,卻仍在軻庫裡能的算計之中。軻庫裡能從未指望能這樣輕易地擊敗那個奴隸角鬥士出身的新霸主,如若丹西連第一招都接不起,那他也根本不可能有今日之成就。   至於彭薩、霍勒姆提出的爭速度、搶時間,提前動手,先發制人的建議,也未曾考慮到丹西從不遵守陳規舊制的特點。猛虎軍團從不在意什麼國際關係準則,只在規則對他們有利的時候才會遵守。塞爾與自治領雖未正式宣戰,但與呼蘭聯手進攻的態勢非常明顯,丹西手握強大的水師,定然是搶先下手,打通累斯頓河,走最快捷的水路返國回鄉,呼蘭西徵集團行軍再快也趕不到他們的前頭。   當然,這都沒有彈出軻庫裡能的手心。   敵軍主力在中央郡本土作戰,非常難打,把他們誘出國境,在盟國的領土交手,天時地利人和等條件就會完全顛倒。   呼蘭帝國是內陸強國,猛虎自治領擁有強大的水軍,在海岸河畔、水鄉澤國交戰,帝國西徵集團不免束手束腳。讓丹西盡情地亂跳,蹦出國境來到默認的主戰場上加以殲滅,是老謀深算的軻庫裡能早為他準備好的圈套。   至於跟沙漠帝國公主,虔誠的聖火教徒伊莎貝拉成親,從而避免兩線作戰的厄運,更是一把雙刃劍,搞不好就會弄巧成拙……   想到這,軻庫裡能嘴角微翹,緩聲出言:「傳我命令。」   軻庫裡能發令的聲音從來不高,可底下炸鍋一般的議論頓時停止,所有大小戰將盡皆躬身聽從。   「行軍速度、外交活動,均按預定計劃執行,不可獨自飆進!」   「通知習博卡二世、吉卡斯宰相和普內爾總督,注意河海邊防!」   「卡拉曼!」   「在!」   「去打探一下,與異教聯姻之招,是否狄龍的主意?」   「遵命!」 第三十一集 第十二章     「狄龍的建議,真是有夠陰毒啊!」   安多里爾負手踱步,口中喃喃。   雖然迎娶伊莎貝拉解了燃眉之急,但副作用也相當明顯。   與異教徒聯姻講和,為東教廷所不喜,費文必然懷恨在心。在對付呼蘭異教徒入侵時,不會再如半島之戰時那樣給予巨大援手,令本國喪失一大助力。   伊莎貝拉成為妻子,於兩盟半島實施宗教自由政策,這雖與自治領一貫實行的自由開明政策沒有抵牾,但卻令中央走廊的基督徒心生不滿情緒,有損丹西的聖徒清譽。   柯庫裡能進軍走廊,與自治領新生政權有巨大仇隙的各國政府、各家王室,自然在期待著呼蘭的軍事行動。但民間也存在著對呼蘭的長期敵視心理,教會勢力非常反感各國延請異教強權對付聖徒丹西的行為,狂熱的宗教情緒也遭到了惡意煽動。這本是一股非常值得利用的勢力,但因伊莎貝拉事件而大打折扣,受到嚴重削弱。   當然,這在不同國家,情況又有所不同。人們總是在災難與己無關的時候表現得非常勇敢,要求他人為宗教理想獻身,絕不允許對異教徒有半點妥協與綏靖。這對於兩盟半島和猛虎自治領等半島戰爭參戰國的老百姓來說,這完全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兩盟半島兵災延年,戰火輪番捲蕩,各城民不聊生,都盼望早日結束戰爭,迎來和平建設時期。以猛虎軍團為主力的神聖同盟雖然取得了一些勝利,但損失非常慘重,當數以萬計承載烈士軀體的靈柩運抵巨木堡、奧利維拉和荊棘堡等城市時,全國都陷入深深的哀痛之中。   每當其他國家的人指責丹西的「男色」外交,放跑已陷入絕境的異教大軍時,半島民眾會奮起反駁──你到曾燃過三道戰火,歷經數年大戰的半島來生活一段時間試試,看你是願意為宗教理想殺到最後一人,還是接受和平的安排,在廢墟上重建家園?   自治領的老百姓更會氣得七竅生煙,我們的子弟在異鄉為神聖的事業捐軀,你們在一旁看熱鬧,當丹西領主以和平方式替上帝奪回半島時,你們卻反過來說風涼話?最無恥的是,當來自呼蘭的異教徒跨過你們的領土來進攻我國,你們的凜然大義、你們的無畏犧牲精神到哪裡去了?你們只會私下裡偷偷抱怨,卻屈從於本國政府和異教大軍的武力,見不到什麼公然的反抗,你們為什麼不像你們自己要求別人做到的那樣,為神聖教義捐軀,誓死阻擋異教徒的前進步伐?!   當然,兩盟半島和中央走廊分屬於不同的體系,一為商業文明,一為農耕文明,自治領和聖瓦爾尼等參戰國僅為中央走廊裡的極少數,在民間輿論的主導權爭奪中不佔優勢,影響範圍有限。當兩大聖徒之一的丹西對異教徒表現出親近、妥協的一面時,不少人開始轉而投向另一聖徒,奉狄龍為自己的利益代言人。   不錯,正是狄龍!安多里爾恨恨地想道,是這個傢伙出的餿主意,卻巧妙地逃脫了罪責。   兩盟半島之戰,狄龍其實是最大的贏家,出兵人數遠少於自治領,卻分得了一半領土,實力大增。伊莎貝拉雖為整個半島名義上的統治者,但這豈能難倒狄龍?一紙永久性代理托管協議,使得小伊僅有虛銜,半島西部實際權力都掌握在狄龍手中,與當初丹西與狄龍敲定的瓜分半島方案毫無二致。   讓丹西收小伊入室,促成和平談判,這樣既得到了實惠好處,又把丹西推出去做擋箭牌,自己逃脫了指責,可謂名利雙收。   這樣一位可怕的盟友,真稱得上是身旁的一條蝮蛇!   現今,柯庫裡能這隻大恐龍張牙舞爪而來,所有精力都必須轉向東面,對狄龍還得笑臉相迎,虛與委蛇。   唉,都是帕巴特那個笨蛋無能!他只會擺弄那些茶葉,把內部搞得一團和氣,修條路、造座橋、搞搞經濟建設,也還有點辦法,可要論及鬥爭經驗,穿透戰爭迷霧,斬斷外交死結,老東西的能耐就不足了。倘若我在,事情肯定要辦得漂亮百倍,狄龍又焉能得逞?!   「狄龍將軍的建議還算合情合理,避免了兩線作戰的困境,也使得我軍無須在半島付出不必要的傷亡。」安多里爾來回踱步,嘀嘀咕咕地盤算時,孔狄在旁插話道。   因河源郡不能駐軍,孔狄的河源獨立騎隊撤回奔流河東岸待命。因走廊局勢緊張,故而這彪鐵騎也被抽調過來,以加強中央郡的力量。   這次會議非常古怪,安多里爾只召克魯斯和剛剛抵達巨木堡的孔狄,再無其他人參加。   「孔狄,別被表面現象所迷惑。」安多里爾回過神來,轉身道:「狄龍確實有很高的人格魅力,令人不由自主的追隨,但這個聖瓦爾尼梟雄,對我們可沒安什麼好心。」   「倘若狄龍與我國為敵,孔狄定當第一個請命出戰,擒殺賊首。」作為猛虎軍團裡的親聖爾瓦尼派,孔狄連忙表明心跡,「不過,我覺得,在大敵當頭之時,不宜隨意猜忌盟友。」   「嗯,你有這個態度就很好。丘根事件,就是一個深刻的教訓。人心隔肚皮,不可不防哪!」安多里爾點頭道:「對了,克魯斯,有叛賊丘根的消息嗎?」   「據說他跟普內爾攪到了一起,目前在塞爾軍中效力。」從小一起長大,有多年並肩血戰情誼的丘根竟然背叛,讓克魯斯非常痛心,「是屬下無能,讓叛徒丘根逃脫,下次碰上,我一定親手宰了他!」   「你也不要自責過甚了,責任主要不在你,而是有更高階的內鬼在提前報信。」   安多里爾此言一出,饒是孔狄、克魯斯這等驍勇戰將也不由心中一顫!   他們深切體會到與呼蘭帝國這場鬥爭的空前殘酷性。丘根已經位居中央軍團副軍團長的高職,還有比他更高層的臥底間諜,簡直不敢想像!   「這件事由我來處理,你們不必費心。你們的任務是,配合蛟龍軍團迅速打通累斯頓河水道,迎接領主率領的主力部隊回援。」   果然不出柯庫裡能和布朗尼所料,天不怕地不怕的猛虎軍團在生死關頭根本不在乎什麼國際規則與慣例,也不懼承擔挑起戰爭的責任,沿水路對塞爾王國發起全面進攻,早在丹西和安多里爾的籌劃之中。   而且,這輪攻勢也別出心裁,並非從與塞爾接壤的焦點地區──中央郡發起主攻,而是另有毒招,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摧垮走廊傳統軍事強國塞爾,把戰線推向遠離本國邊境的敵國領土!   「猛虎軍團在詹魯駐部十萬人、詹魯山地軍團十萬人,共計二十萬大軍將由貝葉和威達指揮,沿洗劍河出劍鞘峽谷,自木棉鎮出發,對準塞爾王國脆弱的軟腹,攔腰一劍!」   「查理軍團長率蛟龍軍團海軍,已開向塞爾的最大海港凱提南亞。奪下此地後,海軍將繼續溯累斯頓河而上,攻佔河岸各處港口城市。我國赴半島遠征軍主力被運送至凱提南亞登陸後,將由南向北橫掠,直插塞爾首都塞爾城!」   「阿爾古副軍團長已率河艦集團順流而下,攻打沿岸地區,掃清運兵水道,與查理艦隊相向而進,在累斯頓河會師一處!」   「鬧鬧囂囂,沸沸揚揚的中央郡與厚土郡接壤地區,雖為萬眾矚目,塞爾人的大部分軍隊被吸引趕往這一戰區,但對我軍而言,這卻只是一個北線的側翼牽制。」   安多里爾展顏一笑,在地圖上畫出第三根進攻箭頭,「不過,如果兩位打得好,塞爾人將更快崩潰,呼蘭人都營救不及。柯庫裡能未到,一個強大的盟國已然完蛋!」   「我欲以一支精銳騎兵偷偷穿透敵軍北部防線,自西北朝東南斜向穿插,直撲敵國首都塞爾城!」安多里爾朝孔狄一笑,「這也是我讓你秘密急行軍的真正原因。尖犀騎隊,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左相放心,」孔狄看著地圖,狠狠點頭,「孔狄一定不辱使命!」   克魯斯和孔狄兩人聽完安多里爾解釋作戰思路,望著老軍師設計龐大而精妙的進攻計劃,都不覺心潮澎湃,躍躍欲試!   雞鳴鎮的邊境紛爭成蔓延之勢,大戰一觸即發。安多里爾連續調度兵力,再召集十萬自由民組建本土防禦部隊,並將中央軍團主力悉數派往前線,不僅對塞爾人形成巨大軍事壓力,令他們在呼蘭西徵集團抵達前不敢輕舉妄動,也吸引了塞爾國防主力和大陸各國的目光。   與此同時,半島遠征部隊走水路回師一啃,由南向北挺進,詹魯駐軍自劍鞘峽谷殺出,從西往東猛擊,一下打亂了塞爾人的邊防部署。   尤其是貝葉和威達的這二十萬大軍,利用中央郡卓越的造船技術和蛟龍軍團水手高超的駕駛水準,在洗劍河建造運輸舟,大軍穿越陡峭、狹窄、湍急的劍鞘峽谷,絕對出人意料。   生活在盆地和多山地區的詹魯人不善舟楫,從未進行走過這樣的進軍路線,蛟龍水師的行動塞爾人或許會有所防範,但貝葉和威達此招,絕對是一個史無前例的創舉!   完全可以想像,當二十萬部隊殺向柔嫩的軟腹時,塞爾人將處於一種怎樣的驚恐狀態!   或許這樣安多里爾仍嫌不足,他要以最快速度、最低成本,結果掉塞爾這頭龐然大物,為迎戰柯庫裡能創造最佳作戰態勢。   當中路和南路兩支大軍如兩記重拳,以雷霆之勢殺向塞爾首都的時候,屯集了重兵的北線必然惶急回師,臨時調度的混亂是難以避免,而只要有可乘的間隙,慣於搜索敵情、見縫插針、穿插敵後的孔狄,將率以擅打硬仗著稱的尖犀騎隊,奔襲千里,直搗塞爾城!   這次奇襲的代號就叫做「斬首之劍」,如若能成功地擒殺塞爾王室,就等於剁掉了塞爾王國的腦袋,割斷了整個國家的中樞神經系統與其他各部器官的聯繫。猛虎自治領的進攻兵力又擁有絕對數量優勢,到那種局面下,塞爾全境崩潰可期,柯庫裡能還未趕到就會失去一位強大的盟友。   猛虎軍團絕不輕易動手,可一旦出招,就要致人死命!   克魯斯和孔狄不由得回憶起師父秦教丹西和其他夥伴們練武時經常念叨的那句話──劍不要輕易出鞘,一出鞘就必須制敵死命,不然,死的就是你自己!   安多里爾卻在負手遙望窗外。   那位呼蘭老對手,曾給自己帶來巨大屈辱的柯庫裡能,此刻在想些什麼呢?   猛虎自治領誠然是劍一出鞘,絕不落空,但呼蘭戰神同樣是一旦出劍,必飽飲敵血而歸!   如今,那柄入鞘近三十年的神奇利劍已經從摩雲關裡殺出,服從一個強悍的絕對意志,朝自治領伸來……   「大將軍閣下!」布朗尼連忙放下豎琴,肅立相迎。   「我隨便轉轉,不必拘泥什麼禮儀。」柯庫裡能慈顏一笑,擺手讓布朗尼坐下。   「多謝大將軍。」   「調素琴,閱金經,」柯庫裡能看看案頭厚厚的書籍和旁邊的豎琴,「真有儒將風範哩!」   「我只懂些皮毛,沒事時自娛自樂,要說末將的恩師,圖克拉祖宰相大人,才稱得上博覽群書,精通六藝。」   柯庫裡能看看這位玉面朱唇,目如點漆,容貌俊美如一位姑娘的年輕戰將,微微頷首。   這等人才,柯庫裡能自然有延攬之意,然則布朗尼卻不卑不亢,看似隨意閒聊,卻非常委婉地堵住了柯庫裡能的嘴。當然,對圖克拉祖,柯庫裡能也必須克制挖人牆角的慾望。   「宰相大人與我相交甚篤,他那些嗜好我明白。其他的我不知道他水平如何,論及美食,卻足天下第一,無人能及啊!哈哈!」   柯庫裡能的豪笑非常有感染力,布朗尼也微笑相應。 第三十一集 第十三章     「對了,」笑過之後,軻庫裡能問道,「你對走廊戰局如何看法?」   「走廊實在太大,戰局實在太多,不知大將軍閣下向末將垂詢哪一場?」   「當然沒有狄龍他們什麼事,也不要去管那些小國紛爭,而是關於我們的勁敵丹西。」軻庫裡能笑道,「先說說最緊要的吧。我估計猛虎自治領會先下手為強,對塞爾實施最猛烈的打擊。你覺得,戰況將呈現怎樣的態勢?」   「塞爾難逃一劫,弄不好在我們抵達之前就可能被滅。」   「哦?」   「塞爾人以為丹西無法在短期內擺平異教徒,當然,這也是他們願意與我國合作的真正原因,」布朗尼嘴角微翹,露出笑容,「故而忽視了半島的水師力量。而且他們太顧及一城一地之得失,把主力擺到了北部,卻忽視了海岸河濱,讓敵方水軍有可趁之機。」   「我們今日不是派人向他們發出了預警嗎?」   「太遲了。敵人若是小股部隊偷襲,提醒是有用的,預先防範可以加以遏止。可丹西這回,是以十萬、數十萬級別的軍隊實施大規模登陸,現在做戰略調整,已經晚了。」   「塞爾是有一定國土縱深的,丟棄了沿岸地區,不是仍有一戰之力嗎?」   「塞爾不僅忽視了來自半島和巨木堡的水師力量,且忘記了另一股重要的力量,屯紮於詹魯的威達部眾。他們也忽視了另一個可能的攻擊點,木棉鎮。丹西走海路從南往北,威達出劍鞘峽谷自西向東,塞爾人的下場可期。」布朗尼比劃地圖道,「一個戰略缺口,除非出現奇跡,否則絕難彌補。塞爾人竟露出兩個大空檔,根本無力回天。」   「劍鞘峽谷?」軻庫裡能神情一動,「有可能嗎?」   「沙場兵爭,有無限的可能性。大將軍當年不也是這樣,以微弱的代價在數天內戰勝了摩裡王國的大軍麼?」   「塞爾人還有可能遇到更糟的命運嗎?」   軻庫裡能表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微微一顫,當然,他擔心的不是塞爾人慘敗,而是眼前這個俊美的書生。   「有。該國北部看似屯紮了大軍,守得鐵桶般牢實,可一旦南線和中路出事,必然亂成一鍋粥。」布朗尼慢條斯理地說道,「如果我來指揮,我會派一支精銳騎兵去撞撞運氣。如果能無聲無息地滲透過去,直搗京師,恐怕塞爾人尚未來得及動員,就會被解除武裝。」   「即使這支騎隊未能攻下首都,我們會形成南、中、北三個進攻方向,三支部隊呈三稜錐形狀捅向京城。如此,多點進攻,飛進似電,且實力遠勝對手,塞爾人防不勝防,顧此失彼,焉能不敗?」   「塞爾人真的沒救了嗎?」   「可以說,自一開始,塞爾就已經敗了。大將軍閣下,這不正是您所期望的嗎?」   布朗尼此言一出,軻庫裡能臉上閃過一絲青氣,但迅即就消失無蹤,恢復了慈祥平靜的故態。   「那麼對於我國與自治領的這場戰爭,你預測誰將獲勝?」   「如無意外,我軍必勝。」   一般人聽聞此言,必定頗為欣喜,但軻庫裡能顯然聽出布朗尼話裡有話。   「這個世界上,真有那麼多意外麼?」   「所謂意外,就是不常發生。可天道無常,冥冥中的天意又有誰能把握得住?又有誰能預測,意外將以何種方式降臨?」   「好!」軻庫裡能站起身來,「布朗尼,明天開始,你來西徵集團參謀總部報到。」   「大將軍閣下,末將願到沙場拼爭,不欲在參謀部裡指手畫腳,妄斷他人生死。」   「一個分戰場指揮官,對你太屈才了。你不要擔心得不到軍功戰績,我任命你為幕僚總長,可代我施令發號。」軻庫裡能踏步離去,「好了,別再推脫,這事就這麼定了!」   軻庫裡能已經想好了對策。   他原本想把布朗尼收攏過來,作為兒子柯南的夥伴共同繼承軻門大業,如同父親當年替自己選定裡澤一般,但剛才一番交談,令他改變了主意。帝國真可謂人才濟濟,臥虎藏龍,看來不是缺少將才,而是缺少發現。剛才這個布朗尼,確實稱得上才華橫溢,只怕柯南也鎮他不住,加上柯南那個脾氣,估計兩人各走一邊,要好過搭伙合作。   軻庫裡能決定,要扶持布朗尼取代塔特拉什的位置,主管中央軍部。塔特拉什領導的軍中鷹派,一直跟軻氏體系不對付,但這幫傢伙出身顯貴,在軍中根深蒂固,很難撼動。   布朗尼這個年輕人天縱之才,機心深厚,完全有能力跟塔特拉什叫板。而且,他屬於圖克拉祖的鴿派,在軍中非常另類,自己舉薦此人不會引發皇帝的什麼疑慮,圖克拉祖更必然會全力支持。   於今之際,是要想辦法讓布朗尼立下大功,然後逐步加官進爵。當然,在此之前,他必須盡展才華,協助自己打倒丹西這個勁敵……   在半驅逐半護送的南下過程中,丹西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率領新成立的猛虎軍團押運貨物,從聖傑西城一直走到薩格爾,往事更一幕幕地湧上心頭:   在聖傑西城遇到當時地位遠高於自己的奎爾,收遠東劍手吳平,偷走愛琳的芳心並與之私奔,……   在赫利菲爾德峽谷遇紅髮盜匪席爾瓦……   哈里河谷大破盜賊聯軍,殺劇盜斯他諾夫,猛虎軍團第一次闖出了名頭……   在薩格爾城,昆達不守紀律,出外打架滋事,玉成一段姻緣……   萬斯介紹陀比恩建築大師,引發與黑巖城城主的矛盾,對猛虎軍團開向中央走廊地區有不可忽視的影響……   同樣是萬斯介紹的巴夫特、巴爾博父子,丹西獲得了飛天大將軍這對立下大功的天眼相助……   薩格爾港,丹西假意陪伴康坦諾夫主教遠行,率艦隊向鯊魚島進發……   猛虎軍團的雛形是在兩盟半島確立的,相當多的謀臣策士、戰將軍官都來自半島地區,當丹西撫今追昔時,他們也陪同丹西故地重遊,喟歎感慨。   只不過,僅部分人能有這樣的機會。有的戰友已光榮殉職,有的戰友還在遙遠的異鄉鎮戍邊境……   沙漠帝國的遠征軍殘部乘坐三百艘三桅帆船自薩格爾港出發,南下返回故鄉。他們趕上了好時節,秋天已到,季風轉向,可以順風行船。   幾年前的千艘戰艦,數十萬兵馬,如今僅剩了三成不到,就此黯然返國。幾年來,帝國損失了數十萬聖戰勇士,也為半島地區帶來數倍於此的傷亡,並給兩位走廊新霸主以沉重打擊。   當然,他們也不是全無所獲。   鯊魚島成為帝國領土。這塊海外飛地,由馬赫迪帶領賽義德、史吞拿駐守。令人頭痛的是,在這個小島上,老岳丈艾哈邁德給馬赫迪這個異教皇兄留下足足八萬人馬,他們的吃飯問題,由賢婿丹西負責解決。   兩盟半島名義上歸伊莎貝拉公主掌管,好歹給了艾哈邁德面子和台階。   沙漠帝國從各地搜刮來的儲存於薩格爾的財貨,帶不走的留給了丹西,但金銀細軟等體積小、價值高的財寶,都隨船帶走。兩盟半島富冠大陸,這些寶貝的價值,非常驚人。不過,另有顧忌的神聖聯盟,已經無意為這筆巨大的財富損耗兵力了。   雖然遠征損失慘重,但回國之後,軍隊可以返鄉鎮壓民變,有巨額的財寶作為戰利品炫耀,自己的女兒當上了半島元首,艾哈邁德也可以厚著臉皮宣稱聖戰勝利。這不僅可以給臣民一個交代,也能迅速穩定國內局勢。   軍事為政治的附屬,外交是內政的延伸,此話真是一點不假。   從政治、軍事的角度看,這場遠征完全失敗了,但若從沙漠帝國發起戰爭的借口——宗教傳播的角度來看,卻又有相當的成就。與呼蘭結盟對抗神聖聯盟,休倫從瑟連手裡騙取了半數行省的自由傳教權;跟神聖聯盟談和,又獲得了在兩盟半島的傳教權利。比之聖火國居於一隅,範圍不知道擴大了多少倍。   刀劍只能得逞一時,思想卻能流傳萬世。聖火教的傳播,將後世的政治格局產生巨大影響……   對於這樣一個結局,丹西還算滿意,但他卻收到了老軍師安多里爾一封密信,嚴厲批評他的輕信與不慎重。   按老軍師的估算,兩盟半島的外交死結,是一種典型的囚徒博弈,要麼同歸於盡、一起毀滅,要麼各退一步、求得共存。艾哈邁德和休倫不會不明白,這是一場誰也無法預測結果但注定會共赴黃泉的賭博,任何理智的賭徒都不可能會下注,他們只所以頑固堅持不妥協的立場,不過是力圖多獲取些利益、多佔據些地盤罷了。   在兩方談判能力相同的假設下,最終將以異教徒佔據鯊魚島和薩格爾,其他地盤歸神聖聯盟這種條件簽訂和約。丹西迎娶伊莎貝拉,得到的嫁妝只有薩格爾,付出的隱性成本卻非常之高,而狄龍卻從中獲利甚豐。   丹西閱信後良久沉思,神色不悅,但此時小伊像一隻快活的貓兒奔過來,鑽入丈夫的懷裡,他的眉頭又慢慢地舒展開來。   對於小伊來說,愛情找到了,丈夫與父親、哥哥和解了,骨肉相殘結束了,真主的光芒照耀著半島了,整個世界都是那麼的燦爛美好。   對於丹西來說……算了,我們暫時還是別費心思去揣度此人的想法了。   或許,他就如普通人一樣,妻子的快樂就是自己的快樂。   或許,他對未來有更為深遠籌劃……   薩格爾港,最後幾艘帝國帆船裝載完畢,即將啟程。   威塞克率長船艦隊在四周「衛護」,還準備一直在海上跟蹤,把他們「護送」到魔鬼海域邊緣方才罷休。   查理的蛟龍艦隊卻不見了蹤影。按理說,這樣一支滿載巨額財富,在海上蹣跚而行的艦隊,很難讓丹西不生出打劫的念頭,可畢竟發財事小、生死事大,查理艦隊早已開赴凱提南亞,中途劫財、徹底剷除後患等工作,都只能延期處理。   凱魯怒視史吞拿,庫巴瞪望賽義德,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   「五藍已經梟首就戮,有關獅巢血老和藍衣派的情報,我們都已提供。」查瑪道,「希望貴派在萬聖山解決掉藍衣刺客派。如若血老在本大陸現身,我們只能認為是有人在蓄意給我們引來禍水。」   「五藍我們只幹掉了四藍,」休倫道,「尚有一藍未見芳蹤。」   「藍衫子已喪命狄龍大將軍劍下。」   「是嗎?」   休倫輕哼一句,不置可否,帶著幾大護法飄然上船。   「願真主榮耀你的一生,賜你兩世吉慶。」   艾哈邁德親吻女兒的額頭,然後轉向旁邊那位「賢婿」。   「我給女兒的嫁妝,你馬上就轉送一半給外人。」   「放心,經我這雙手送出去的東西,也能憑這雙手再拿回來。」   「對付軻庫裡能,可曾想出什麼辦法?我記得,那個異教蠻子不僅很凶,而且膝下只有兒子,沒有女兒。」   「我既然能俘虜女兒,自然也有辦法擒獲兒子。」   「好自為之吧。我年事已高,恐怕再無這種遠遊機會。真主保佑我在有生之年,別再聽到什麼親人的噩耗。」   老皇帝神色複雜地看丹西一眼,轉身登船。   「海外領地歸我管轄,可最終卻只剩一個小小的鯊魚島。」馬赫迪走過來,「若不是為了妹妹的幸福,我絕不接受這種安排。」   「鯊魚島已經不錯了,我就是從那裡出發進軍走廊的。」   「但願我們很快有再見面的機會。」   「這是一定的。」   馬赫迪點點頭,亦飛步上船。   風帆扯起,艦隊越去越遠……   碼頭上,只有小伊一個人在揮舞絲巾……   狄龍一直在遠處待著,與異教徒保持距離,此時方才湊近過來。   「有什麼打算?」丹西不須回頭,聽足音就辨別出來人是誰。   「領主打穿敵國返鄉,我也有樣學樣。領主跟異教徒交鋒,我同樣跟著學。我準備從卡丹城直接進攻聖火國,會會我那昔日敗將波拉丁。」   「這麼快?」丹西皺眉道。   「本來貴方應支援我五萬人馬,但如今這形勢,我實在不好意思開口。這筆帳,先記下來吧。」   狄龍笑著離去。   「庫巴!過來一下!」   丹西朝遠處的呼蘭皇子招手。   「別管賽義德的事了,家仇國恨那麼深,容不得什麼私怨在心裡折騰。」丹西瞪庫巴一眼,又向周圍掃望一圈,「事情怎麼樣了?」   「已辦妥帖。」   「那就好,咱們回去再詳細計議。」 第三十二集 本集簡介     猛虎自治領水陸並進,三支大軍迅猛反攻塞爾,一路勢如破竹。塞爾因政治上的短視,陷入了被動挨打的絕境。孔狄率尖犀騎隊發動代號為「斬首之劍」的軍事行動,輕騎急襲敵國首都,給予塞爾人奪命一擊。   紅髮獨裁官席爾瓦受命負責北線戰場,率熊族胡瑪聯軍進攻走廊糧倉海亞爾。與塞爾一樣,錯誤估算形勢的海亞爾統治集團,也為其輕率釁邊行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與此同時,狄龍大舉進攻聖火國,柯庫裡能率呼蘭西徵集團隆隆開進。戰爭怒潮在兩盟半島退潮後,卻在更廣的範圍內席捲各地,在整個大陸上洶湧蔓延……   呼蘭帝國時隔近三十年後首次介入走廊紛爭,引發了如雪崩一般的不可遏制的連鎖反應…… 第三十二集 第一章     凱提南亞遭到了一群海上怪獸的襲擊。   雖事先得到戰神的提醒,但消息來得太遲,提前一兩天時間,兵力根本來不及調度。城內僅萬餘步兵,只能堪堪守衛四面城牆。   蛟龍軍團海上艦隊掃清水面,吞吐了將近十萬部隊在城外的沙灘上登陸。城池攻防專家,詹魯軍團的亞農將軍,率領他們在陸地上從三面包圍凱提南亞。   從易卜拉辛那裡,查理學會了使用拍砸吊錘直接自海面攻城,馬上用於凱提南亞戰役。百餘艘巨大的三桅帆艦上架起了兩百多具大吊錘,彷彿惡魔伸出一支支又粗又長的巨臂,手裡握著大錘,瘋狂地拍砸城牆海堤。   在水陸夾攻下,日昇時艦隊抵達,日落時城池也跟著陷落。   還有很多後續艦隊,正運載著來自半島的大軍,在海面上飛速疾馳,趕來匯合……   在這個進攻方向上,丹西總計投入了二十六萬兵力,其中猛虎軍團十三萬,詹魯軍團五萬,自由軍團五萬,熊族武士一萬,胡瑪輕騎一萬,十字軍團裡留下的外籍僱傭軍兩萬。   兩盟半島之戰,出征的三十萬猛虎軍團只剩了十三萬,十萬詹魯軍團剩下五萬。十字軍團則在完成任何後解散,遣返回國,丹西從中徵募了兩萬戰鬥力不錯且願意效勞的人入伍,作為外籍僱傭軍使用。狄龍則比較敢於使用這種人員,總計招募了四萬外籍僱傭軍。   後期趕來的自由軍團、熊族和胡瑪縱隊,因戰事較少,故而編製比較完整。他們主要是作為一種威懾力量存在,增強防禦力量,並加重談判砝碼。   在戰爭中,猛虎自治領前後總計損失了二十二萬正規軍,尚不包括十字軍團、半島軍團、半島民間義軍的人員損失,倘若把這些都加總計入,其數字將高得驚人!   半島軍團沒有參與對塞爾王國的戰爭。兩盟半島損失已非常慘重,無力派兵援助,只能謹守國土。   諾豪軍團長和鄧肯副軍團長收編了半島義軍,以海豚旗為幟,建立起一支約有十萬人的正規軍團。帕巴特出任伊莎貝拉的經濟顧問,實際掌握半島東區的大權,一心一意地進行內政建設,撫平戰爭創傷。   木棉鎮,瘦猴貝葉和獨臂威達率猛虎軍團詹魯駐部十萬、山地軍團十萬,共二十萬大軍飛渡劍鞘峽谷,從中路直接挺進塞爾平原!   這是一個塞爾人根本未曾想到的進攻方向,防備力量相當薄弱。由貝葉策劃,威達統御的這路大軍,進展神速,一路勢如破竹,塞爾守軍望風披靡。   阿爾古率蛟龍軍團河艦分部自北向南,查理率蛟龍軍團海艦分部從北往南,橫掃累斯頓河水域。沿途塞爾王國的濱河地帶,無論城市、港口、集鎮、村莊,基本上都是應聲而落,組織不起什麼像樣的抵抗。   到了這個時候,後知後覺的塞爾方纔如夢初醒,完全慌了手腳。   統治集團的愚行,導致中央走廊三大傳統軍事強國之一,經常處於領袖群倫或者坐二望一地位的塞爾,陷入了被動挨打的絕境。   不是軍事上的指揮失誤,而完全是因為政治上的短視,斷送了偌大的塞爾王國。   塞爾朝廷判斷,丹西主導的神聖聯盟部隊正與沙漠帝國異教徒殺得天昏地暗,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期內結束戰爭,及時返回參戰,他們可以趁機渾水摸魚。另外,因本國軍事力量在猛虎自治領第一次衛國大戰中受到嚴重削弱,不足以單獨入侵由中央軍團和自由民駐守的中央郡。據此,他們才會上軻庫裡能的圈套,勾結呼蘭發起戰爭。   基於以上錯誤判斷,塞爾人挑起了戰爭,並把重心放在了中央軍團和自由軍團可越境殺入的北部戰線,與克魯斯、烏丁統領的部隊分庭抗禮,形成對攻之勢。他們的如意算盤是,塞爾加上呼蘭以及其他走廊盟國的部隊,完全可以摧毀主力部隊不在本國領土而半島征戰的猛虎自治領。滅掉這個身邊的強敵後,作為首發陣容出場的塞爾,將在戰利品瓜分中獲得最大的份額。呼蘭人誠然值得警惕,但呼蘭與自治領畢竟間隔遙遠,軻庫裡能的能耐再大,也不可能把猛虎自治領搬到呼蘭旁邊去,他們充其量多搶些錢財,土地卻肯定大部分歸塞爾人所有。   然而,國際關係雖然複雜多變,但從根本上說只遵循利益至上原則,根本不會依從一廂情願、虛妄幻想、道德良知或宗教熱忱,敵人轉眼可以變為朋友,朋友隨時可能反目成仇。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當呼蘭人從幕後走上前台,從遙遠的威懾背景變為現實的危害力量時,中部大陸的各方力量迅速反應,重新分化組合。   丹西轉瞬即與異教徒握手言和,回身就給塞爾人以毀滅性打擊!   最可怕的是,塞爾人忘記了,軻庫裡能豈是替人火中取栗的主?!   錯誤的政治基礎,必然導致失敗的軍事行動,即便將領再有才華,士兵再英勇無畏,也改變不了悲慘的命運。   當中部和南部的猛虎入侵集團出現時,塞爾人似乎還有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希望:呼蘭西徵集團正沿著大陸公路挺進,沿途不斷有成員國的軍隊加入,這股海嘯般的力量,足以與猛虎軍團對抗;北線麋集了二十幾萬國防軍主力,只要能及時回防,拖延住敵軍的進攻步伐,等援軍殺到,王國就能得以保全。   普內爾的厚土郡,原本重兵雲集,安全無憂,此刻卻是急得像火燒般的大回撤。吉卡斯僅給普內爾留下五萬守軍,餘部盡皆啟程調離,奔赴各處戰場。   中央軍團和自由民部眾趁勢發起進攻,普內爾叫苦不迭,只能率眾死守,層層設防,延緩對方的推進速度。   幸好,中央軍團是防禦性的地方軍團,自由民屬預備役轉職部隊,進攻不像猛虎軍團那樣凶狂無匹,普內爾雖然手忙腳亂,火燒眉毛,好歹還可以支撐一陣子,贏得一段日子的苟延殘喘機會……   莫西河口。   前線已經殺得天昏地暗,丹西卻沒有與大軍同行,而是攜妻抱子,在昆達夫婦、凱魯夫婦、別亞夫婦的陪同下,到這個富有紀念意義的小河口祭奠父母。   他剛滿週歲時就在這個小河口遭到海盜打劫,父母雙亡,幸運地被孤獨的老獵人胡裡奧拾起收養。生於遠東帝國的他,對故土幾乎沒有什麼印象,連父母的長相都回想不起來,是靠養父胡裡奧的轉述,他才隱約猜出了自己的身世。   關於那個父親當日捨身護子的歷史殘片,丹西同樣無從瞭解。偶爾在夢中,記憶深潭最底層的一些沉積物泛上來,那個揪心的鏡頭方才以模糊的噩夢形式回放:一片血光!   然後自己從高處墜落!   這個特殊夢境,從童年、少年一直到青年、中年,時不時在丹西的睡夢中出現,往往驚得他突然醒轉,滿身冷汗。   根據某些術士的說法,嬰幼兒的無意識階段的經歷,往往影響到某個人一生的性格,即便成年後也無法擺脫。那個紅光四濺而後墮入深淵的夢境,與丹西後來展現出的冷峻嚴苛而又狐疑謹慎的性格,到底有多大關聯,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不過,在遙望東方,祭奠父母時,丹西完全是一副誠惶誠恐,毫無任何偽飾的哀慟。   養父胡裡奧害怕海盜殺個回馬槍,撿起小孩後就趕快離去,沒有時間掩埋屍體。丹西不知道親生父母姓甚名誰,他們的屍骸也早已化作風塵,不知所蹤……   惟有莫西河水在靜靜流淌,滿河蘆葦在風中搖曳,似乎在悄悄地訴說著什麼……   看著眼前的一切,丹西不覺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這哭聲,與二十幾年前那個一歲嬰兒的哭聲,是那麼的相似……   那對在莫西河口遊蕩,不知姓名亦不知生前模樣的遠東冤魂,倘若能看到眼前一幕,想必也會含笑安息了:他們的孩子不僅在殘酷的異國他鄉生存下來,而且立業成家,出人頭地。   在丹西身後,小美、小伊帶著虎子、豹子、鳳兒盈盈跪倒,面向東方的大海磕頭叩拜……   塞爾平原上,一幅兵力快速大轉移的混亂場景。   塞爾是中央走廊第一次反虎大戰中損失最慘重的國家,富有戰鬥經驗的老兵們死傷大半。雖然習博卡二世重新徵兵,但這些新兵蛋子訓練度不足,毫無戰爭經驗,素質較老兵們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檢驗戰鬥力的最好方式,就是觀察軍隊在戰火臨頭時的表現。某些老練的軍官甚至可以據此判斷出某個戰士入伍幾年,是否打過仗。   相較於老兵們迅捷而齊整的步伐,新兵的隊伍混亂而嘈雜,行不齊,列不直,還經常串了隊伍。   有時候,幾支部隊搶道而行,擁擠不堪;有時候,大道上布列著完全不成隊形的遊兵散勇;有時候,一匹失蹄的戰馬,或者一輛翻到的牛車,堵塞了整條道路,耽誤了很長時間;有時候,整支小隊、整支中隊跟錯了隊伍,甚至連兵種都有搞亂了的,步騎同行、作戰部隊與後勤部隊合夥,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混編部隊;掉隊落伍的,當逃兵的,都不罕見……   這回的軍事調度中,相當多的塞爾部隊就是這種情狀。   為了救急,上頭下達的都是必須於何時抵達預定集結點,否則軍法處置的死命令,軍官們只能不斷地催促著部下加速急行軍,對於少數掉隊成員或者逃兵無法顧及;數十萬部隊一起進行回撤,大家嘩啦嘩啦地向南急奔,出現了一支支混編軍,軍官也沒有時間整飭和清理隊伍,先拉到戰場再說,免得被撤職甚至砍頭;調度不僅規模大,而且行程遠,最遠的從北部邊境開到南部海疆,最近的也要跨越半個國土縱深,從北部趕到中部;這再加上一些素質不合格的新兵在裡頭折騰,塞爾的這次兵力大挪移足以稱得上是混亂無序,人仰馬翻。   不過,也有例外。   比如下面這支萬騎縱隊,就充分體現出塞爾傳統軍事強國雄師勁旅的奪人風采。   在一條商道上,一彪輕騎風馳電掣,絕塵而來。   開路的前鋒小隊一邊高聲吆喝,一邊熟練地排開擋道者,既不影響速度,又顧及人員安全。步兵、輜重兵等紛紛向兩側讓道。   「嗨!跑這麼快幹嘛,想早點去送死嗎?!」   有被推開的兵痞在大聲咒罵。   「猛虎軍團有異教徒幫忙,你們根本沒戲!」   有不滿騎隊囂張的人在恫嚇。   「總算見到一支像點樣兒的部隊了,想當年……」   一個老隊長嘟噥著,又開始給手下新兵吹噓自己的「想當年」。   在旁邊的戰友群中,只偶爾有幾聲讚歎與喝采。   「弟兄們,那支部隊呀?」   還有一些士兵湊過來問。   他們搞錯了番號,走錯了路線,結果與自己的部隊失散,只好逢人就問,希望能在茫茫兵海中重新找到隊伍。   「凱提南亞騎縱!」   只有對這句話,這支精銳騎兵方才回答。   「太好了!我總算尋著了!」   驀然,旁邊突然竄出一個鬍子拉茬的士兵,騎著一匹青色戰馬。   「你也是凱提南亞騎縱的麼?」   一個殺氣騰騰的軍官轉馬出列。他的手甚至握在了劍柄上。   「不,不是,第五步縱的,」鬍子兵擺手道,「但我是凱提南亞本地人。」   「你既然是步兵,為什麼有戰馬?」   「嗨!還不是道上撿的。這一路行軍,真見到不少好東西,有個弟兄還撿了一輛沒人要的馬車,裡頭全是麵粉哩!」   「那是軍需品,該歸還原隸屬部隊。」   「按說是這樣,可你看這亂的,我連自己的隊伍都找不著,還找得到這些東西的原主?」   「那也是,」軍官點點頭,不願再理他,「你趕快去追趕第五步縱吧。」   「嗨!別走啊!」鬍子兵打馬趕上,「我騎著馬到處追,可怎麼也尋不著第五步縱,自己卻迷路了,都不知道現在到了哪兒了。」   「這是京都側路,沿著走可以直抵首都。」   「哇,那我完全走反了方向。」   「趕緊回頭吧。」   「算了,反正也錯大發了。你們是家鄉部隊,我跟你們走得了。」   「這可不符合軍紀。」軍官越來越不耐煩了。   「什麼軍紀不軍紀的,我就是逃走也沒人睬我,就因為我愛國愛軍,才來打病貓軍團的。」鬍子兵是個侃爺,嘰嘰咕咕的像只喜鵲,「對了,你們是回去救援家鄉的吧。聽說丹西手下那伙蛟龍海軍呀,真騎著蛟龍作戰哩,一群惡蛟吹口氣,就把凱提南亞的城牆吹塌了!」   「我們不去凱提南亞,去保衛首都。」   軍官越來越不耐煩。本想三言兩語把這個「老鄉」打發了,孰料這個鬍子兵喜歡神聊,你不搭理他,他也能滔滔不絕地侃下去,還像牛皮糖似的粘著這支家鄉騎兵。   「首都好哇,我一直想去看……」   「咦?那邊是什麼?」   「什麼……喲!」   軍官的手朝後一指,鬍子兵一扭頭,後腦勺上突然挨了一計錘擊,倒撞馬下,跌在路旁昏了過去。   莫西河口。   丹西祭祖立碑後,挈婦將雛,在一眾衛兵的陪護下登上一艘大型運輸艦,扯起風帆,緩緩北上。   凱魯和別亞抬著昆達到甲板上吹風散心。   丹虎丹豹尚是首次乘船出海,跟著密爾頓在船頭船尾到處亂跑。   小美、小伊、卡琳爾、奈絲麗、蓮娜以及小姑娘瓦萊娜,一邊帶丹鳳、昆斯等四個小寶寶出來曬太陽,一邊在遠處看著三個小傢伙發瘋,群雌粥粥,鶯鶯裊裊。   猛虎軍團這個大家庭真可謂人丁興旺,父輩英雄恰當盛年,風華正茂,下一代兒郎又開始了茁壯成長……   丹西沒有加入這場在艦隻甲板上舉行的其樂融融的家庭遊樂會,反而走進了底艙一間陰暗的廂房。   房內的小床上,躺著一個面容憔悴的少女,正是血老之得意門生藍衫兒。   與艾哈邁德講和,必然開罪藍衣派,引來對方的報復尋仇。這伙刺客雖不怎麼起眼,卻個個精於暗殺,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猛虎軍團素來是寧我負人,勿人負我,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一旦當你是敵人,絕不會講任何客氣。   隱伏在沙漠帝國軍中的四藍被丹西施計出賣,不僅假休倫之手除去禍害,還賣給沙漠帝國一個大人情,表達出自己的和平誠意。   藍衫兒則被狄龍打成重傷,生擒活捉。   丹西本意也是借刀殺人,假狄龍之手除去藍衫兒,然後將罪責推到他頭上。血老即使返來報復,也多了一個狄龍做仇家。   讓狄龍多幾層顧忌,本就符合丹西的心願,而血老仇家越多,丹西自己的人身安全係數也就越高。因為來自刺客派的很大一部分威脅,被轉嫁到了其他人身上。   殊不知狄龍亦非善類,精於算計的聖瓦爾尼領袖看穿了丹西的遺禍之計,出掌打傷藍衫兒卻不取其性命,反將皮球踢回去,把女刺客交由丹西處置。丹西無法,只有笑納,暫且接下這個燙手的山芋。   對於這樣一個山芋,吃吧,嘴巴會燙得起泡,腸子會燙得打結,就這麼拿著吧,又實在有些不甘心……   丹西搬條椅子,坐到床邊。   這個他甚至不知道名字女刺客,此刻美眸緊閉,呼吸微弱,臉色慘白如紙。   一探脈搏,丹西就知道,狄龍那一掌,幾近把她拍成廢人。藍衫兒背上的護體真氣被完全拍散,全身經脈移動,穴道錯位,即使能治癒,全身武功只怕也無法復原。   當然,丹西自己曾經被毒龍子打得更慘,卻在與伊森進行驚險的內力較量中治好了內傷,知道這並非不治之症。   他的體內也含有部分邪惡的氤氳黑氣。雖然黑衣派、藍衣派與紅衣派的武功不同,但內息在性質卻非常相似。丹西試探性注入一股內力,立刻引起藍衫兒體內散亂真氣的強烈反應。   這不是異質內息間的抗拒和排斥,而是一種頗為和諧的融合與共鳴。   丹西心裡在猶豫。   藍衫兒是血老自小調教出來的高足,她絕不像在皇宮深院裡長大的伊莎貝拉那麼容易降服。丹西如欲趁機控制此女,弄不好會被反噬一口,為自己帶來血光之災。   這是一場非常危險的遊戲。   玩,還是不玩呢?   或許是這個軍官一念仁慈,或許是他怕發生命案惹出麻煩,沒有要鬍子兵的性命,不過這一下掌擊,也讓鬍子兵昏迷了很長時間,待到他幽幽醒轉的時候,已經是已過去了半日光陰。   揉揉眼楮,馬兒沒了,路上行軍的人也完全換了一撥,但士氣是一樣的低迷,走路的神態是一樣的無精打采。   「媽的,邪乎!」   鬍子兵站起身來,回憶起昨日的怪事,胡亂地咒罵道。   或許,那匹馬原來的主人也是這樣被一個無良軍官欺負了吧。鬍子兵一邊這樣替自己解嘲,一邊拖著沉重的腳步上路。   沒有走多遠,他就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喝聲 「讓道,讓道!凱提南亞騎縱奉命衛護京師,阻路者軍法處置!」   「奶奶的!」鬍子兵一聽這名字就來火了,幾步竄到路心,「喂!無恥的混蛋們,賠我馬來!」 第三十二集 第二章     遇到危險,有人退避三舍,有人迎難而上。   像丹西這類開國之君,基本上都是風險喜好型人物,敢於冒險,也善於冒險,否則,他們絕不會有今日之成就。   未來就像一道道關著的門,你永遠不知道開啟後將出現獅子還是美女,但是你必須有動手開門的勇氣,才有可能會得償所願。   不然,你將在門前永遠止步,艷羨著他人的成功,用苟活聊以自慰……   想了很久之後,丹西終於下定決心。   他動手把藍衫兒溫軟的身軀支起來,一掌抵住她的後背,另一掌按於雙乳之間。   「凱提南亞縱隊的一個騎官搶了你的馬?!你是不是喝醉了?!」   望著這個膽敢公然截道的鬍子兵,大塊頭的切薩皮克頗為惱怒,「我就是凱提南亞騎縱的開路先鋒官,根本沒有人會在我們的前頭!比我部還要快一整天時間,絕無可能!」   或許上帝垂憐那個飽受戰爭摧殘的家庭,死了兩個孩子後不忍心再讓父親喪命,青衣鎮大戰中,騎兵大隊長切薩皮克成為鐵衛縱隊裡死裡逃生的極少數人之一。戰後,鐵衛縱隊因基本被殲滅乾淨,這支塞爾雄師的番號被取消,而凱提南亞縱隊則有千餘人逃脫或者被俘虜後釋放,軍中猶存部分骨幹力量,故而得以復建。切薩皮克也轉至凱提南亞騎縱任職,當然,敗軍之將不可能得到提昇,他目前仍是大隊長軍銜。   中央郡大戰、喪子之痛,令切薩皮克與中央郡自由民結下了血海深仇,這位騎將成為塞爾國內反猛虎自治領的狂熱支持者。當自由民與塞爾邊防軍的衝突越鬧越大,切薩皮克懷著誓死復仇的興奮之情率部趕往厚土郡駐防,準備與該死的敵人決一死戰!   然而,就在老將官做好了一切準備,要以仇敵的鮮血為兒子和戰友們復仇,或者光榮殉職,追隨他們而去的時候,戰場形勢風雲陡變!   政治核心層的決策失誤連累了英勇的官兵,重兵陳列的邊境僵持不下,無所作為,而敵人卻與異教徒迅速講和,出乎意料地在中部和南部兩個防備薄弱區大舉入侵!   李維率南方入侵集團,威達和貝葉率中部入侵集團,如一把鐵鉗,直撲塞爾王國的統治核心──首都塞爾城而去!   查理和阿爾古的海河艦隊則溯流而進,攻佔沿岸地區,將兩彪大軍聯為一體,並與之互相呼應。   戰火在家鄉的土地上燃燒,大片大片的國土慘遭蹂躪,錦繡河山化作敵騎馳騁的沙場!   對於走廊強國塞爾來說,這是百年難遇的奇恥大辱!   切薩皮克更是怒火中燒,心痛如絞!   他巴不得馬上開赴前線廝殺,與敵人拚個你死我活,可一紙軍令卻把凱提南亞騎縱調往首都,衛護京師!   看得出來,塞爾統治集團已經意識到事態的嚴峻,他們對前線的戰局不再抱什麼希望,準備放棄西部半壁江山,在首都塞爾城附近設立防線,抵擋住猛虎軍團的猖狂進攻,等待呼蘭援軍的到來。   這種軍略或許是明智的,但在切薩皮克看來卻是無比膽怯的懦夫行徑!   以驍勇著稱的塞爾軍人,成了恥辱的代名詞!那些偉大先輩的赫赫武功與光輝歷史,亦被這種無恥的撤退所玷污!   憋了一肚子氣上路的切薩皮克,半道又碰到這麼個夾纏不清的鬍子兵,氣更加不打一處來。他本想一劍斬了這個違抗軍令的兵痞,可凱提南亞縱隊的騎兵還是相當顧念老鄉情分,不僅沒有一腳踹開這個擋道的傢伙,反而帶他來見自己,當面陳情。   「真的,我不騙您!」鬍子兵信誓旦旦,揪著大隊長的馬轡道: 「將軍要是不信,就派人到前面去打探打探,路上的步兵中,肯定有人見過這支騎隊!」   「鬆開你的髒手!」切薩皮克舉鞭欲打,「不然我把你送進大牢裡蹲幾年!」   鬍子兵很倔強,即便挨打也不肯撒手。   「隊長,我看這位老鄉不像是在故意撒謊,可能真是另有隱情。」   身旁的副手為家鄉戰士求情道:「先派幾個將士到前面去打探打探,即使他在撒謊,那時取得了證據,再重重處罰他也不遲。 」   「嗯,也好。」切薩皮克重重舒口氣,「叫三個快騎好手到前面去問問情況!另外,把這小子關押起來,倘若他胡編亂造,攪亂軍情,定然按軍法重重處置,不得輕饒!」   三個精兵快騎馬不停蹄地飛馳而去,沿途打探昨日是否有一支打著凱提南亞縱隊旗號的部隊經過此地,而鬍子兵則被幾名騎兵夾在中間,押著一同上路……   或許是因為傷重,或許是因為憤怒,或許是因為羞怯,或許兼而有之,失去武功後定力不再的藍衫兒,兩頰和耳根處都滾燙髮紅。   「你凝意心台,守護心脈,其他的地方都不要管。記住,療傷過程非常凶險,不容半點雜念。還有,千萬不要運功抵禦,一切順其自然。」丹西在女人耳邊輕聲說道。   女人閉目不言,長長的睫毛亂顫。   丹西吸口氣,開始往她體內注入內息。   丹西當然無意把自己寶貴的真氣注入到這個女刺客體內,通過降低自身內力的方式來拯救她的性命,恢復她的武功。   這個療傷過程類似於首飾匠修補項煉,把被斬斷的煉條接駁起來,將一顆顆散落的珠子重新安上去,最後形成一件完好的藝術品。不過在這裡,煉條如同經絡,珠子恰似在體內亂竄的各股內息,而最終,這件被損壞的死亡藝術珍品,又將完好如初。   當然,說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   施功者需要有極強的內力才能完成這種任務。   伊森老妖內功淵深似海,故而雖真氣性質迥異,依然能強行衝開丹西的經脈穴道,驅除體內劇毒。丹西當然沒有那等水平,卻因體內真氣與藍衫兒有相似性質,不會受到多少牴觸和排擠,所以才能夠勉強一試。   「孔狄將軍,我們已經超越了所有敵軍。沿著這條大道一路直行,兩日後就能抵達塞爾首都。」尖犀騎隊裡,曾追隨孔狄一起在蠻荒草原上偵察敵情的斯塔林中隊長,如今已高昇大隊長職務,專門主管全隊斥候。   「嗯,」孔狄默默點頭,「敵人是否有所防備?」   「塞爾把大量部隊派往西北部邊陲,故而城內僅一萬五千守軍。」   經歷過草原斥候大戰的斯塔林,偵察工作做得極其詳盡,不放過任何細節,「因南線的李維將軍、中路的威達將軍進展神速,塞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這兩個方向。」   「懾於我軍威勢,塞爾人也看出了兩路大軍的真正進攻目標。他們利用國土縱深,開始採取以空間換時間的戰略,派部分兵力阻擊遲滯我軍,其餘部隊紛紛趕往塞爾城勤王。」斯塔林樂呵呵地眨眨眼睛, 「而我們凱提南亞騎縱,是所有勤王部隊裡最快的一支。」   「嗯,救兵如救火,」孔狄也展顏一笑,「咱們還要繼續加快速度,去衛護國王陛下、太子殿下和宰相大人!」   夕陽下,這支連續行軍多日的精銳鐵騎依然飆飛如電,絲毫不減緩速度……   「吁──」丹西收功完畢,長長舒口氣。   藍衫兒睜開眼,美目恢復了動人的神采。當然,那股可怕的怒焰,幾乎能把一切吞噬。   「先躺下。」丹西汗流浹背,聲音裡明顯帶著疲憊,「接下來這三天,你必須臥床療養,切忌不要去打鬥廝殺。」   藍衫兒事先已經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只能任其所為,順從地躺倒。   「你為什麼要耗費內力來救我?!」怒視丹西良久,藍衫兒方才開口,她的話音乾澀而激動。   丹西能感受到,切齒的仇恨,正從她的香嘴裡噴薄而出。   「我並沒有在你身上浪費多少真氣,只是幫你把穴脈接起來罷了。   至於為什麼,「丹西滿不在乎,替她掖好被子,」當然是想利用你的出色本領,繼續為我效力嘍!「   「你以為我會像那些無知少女一樣被你蒙蔽,虔誠地拜倒在你這個大英雄的腳下,任你驅策?!」   「經血老訓練出來的絕頂刺客,視痛苦為無物,不能屈之以酷刑;心硬如鐵,無法動之以情感;千面萬變,不可委之以信任。這樣的人物,控制不了,也無須如此,」丹西聳肩道:「但我完全可以利用你,至少可以跟你做些交易。」   「領主的不殺之恩加上復我武功的辛勞,需要怎樣的酬勞呢?」   「在談生意之前,我們首先要端正心態。做買賣就做買賣,別把感情因素摻合進來。過去我與藍衣派看似合作無間,但兩方的根本立場和最終目的完全不同,我無法控制血老,血老也打動不了我,是一種純粹的互相利用關係。 這就如兩個偶遇的旅伴,攜手走完一段短暫的旅程,然後心照不宣地分道揚鑣,甚至在分手之前還很可能發生血拼,殺死對方以霸佔其行李和乾糧。 」   看了藍衫兒一眼,丹西續道:「我與血老合作,是一樁買賣;我與血老反目成仇,又是另一樁買賣;今天與你再度商談合作,則是第三樁買賣。 生意場上無父子,生意場上無仇敵,有利就成交,無利就分手,一切視乎條件是否令雙方滿意而定。」   「你這樣背盟毀約的人,怎麼可能取得信任?!憑你的誠信條件,還想跟我們繼續交易?!」   「這裡我要澄清幾點誤解。與黑衣派和沙漠帝國講和,實在出於不得已,否則,我就會血本無歸。 消滅五藍,只是一筆大生意中的一項小小的附帶條件。」丹西緩聲道:「這筆小買賣,由狄龍獻計,也由他執行,出賣四藍給休倫老賊,擒住你,都是此人出手。」   「沒有你的合作,狄龍怎麼知道我們的行蹤?!」   「不錯,我默許了他的行為,但也僅此而已。」   「別惺惺作態了!我聽了噁心!」   或許這是冰棍般的冷美人的共同特點,情感的閥門一旦打開,就會如洩洪般難以抑制。藍衫兒一直極好地掩飾著內心的真實感情,從外表看不出半點波瀾,可此刻因武功喪失,定力不再,外加突如其來的劇變,一下變得非常敏感,情緒激烈動盪。   「我救你性命,復你武功,想必應該能夠彌補一部分損失。當然,前面發生的一些不愉快,會增大相互的不信任,抬高交易成本。但是,這並不是不可逾越的,也不可作為今後永不進行交易的原因。你們藍衣派是絕好的刺客,卻過於偏私狹隘,在政治上很不成熟。隨時與仇敵握手言歡,隨時拋棄沒有利用價值的盟友,才能保證自己的生存,避免成為犧牲品。」   丹西絲毫不理睬藍衫兒的反應,續道:「即以當前形勢而論,雖然惹下仇隙,但貴我兩方並無根本性的厲害衝突。我無意干涉黑大陸宗教事務,黑衣派陷入國內矛盾而無暇顧及海外,對於我們最為有利;你們連本土局勢都應付不過來,也根本無力到這裡來搗亂,即使搗出亂子,除了復仇的快感之外,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如斯,動盪的黑大陸形勢,為貴我雙方的共同目標,自此也有了合作的基礎。 」   「你能提供什麼?!」   「我能提供兩樣東西。第一,假如你們想復仇的話,我可以提供狄龍的行蹤,幫助你們完成任務。」丹西仔細觀察藍衫子的臉色, 「當然,你可能不願意被我當槍使。可第二條,我估計你不可能拒絕。 我可以提供在黑衣派內部的臥底,這些人雖然沒有打入黑衣派核心,但也能提供很多的幫助。休倫陷身本土的宗教仇殺泥潭,是我樂於看到的,也完全符合你們的利益。」   「你真像人們所傳說的那樣,完全就是一個魔鬼!」   「魔鬼和神靈,猶如硬幣之兩面。魔鬼的另一面就是神靈,神靈的另一面則是魔鬼。兩邊的行為手法都完全一樣,上帝和真主都不把人當人看,而是作為羊羔一般的畜牲對待。上帝在聖經中,真主在聖訓中,都殺了不計其數的世人。當然,他們用的是大義凜然的懲罰名義。 」丹西撇嘴冷笑,「一切都在於個人的立場。站在我方立場,就是神;站在敵方立場,就是魔鬼!」   「你好像一點也不敬神,不論是我們的神,還是你們自己的神,」   藍衫兒雖然仍是一副憎惡仇恨的表情,但也不免露出了好奇探詢, 「你難道真的一點也不害怕嗎?」   「怕?有什麼可怕的?在這個邪惡的世界裡,」丹西笑道:「我已經是最邪惡的人了,還需要怕誰呢?」   「嗯,你這句話倒說得很對。」藍衫兒連連點頭,這是她第一次對丹西表示贊同。   丹西神色如常,心內卻在苦笑。他的自我解嘲,卻總被美女們當作真理。藍衫兒也好,小伊也好,甚至小美都是如此,當丹西以惡人自居的時候,她們都忽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一個個正兒八經地大點其美麗的小腦袋!   「好了,我的藍衫仙子,我們終於能心平氣和地談條件了。」丹西歎口氣道:「我救你的命,復你武功,你替我辦一件事。辦成之後,我提供所有在黑衣派的臥底名單和聯繫方式,你拿到名單後交給血老,該怎麼利用,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還有一點,你們記仇也好,不記仇也好,我都會提供幫助。如果你想找我復仇,隨時歡迎。只要你辦完那事,你我從此兩不相欠!」   「到底是件什麼樣的任務?」藍衫兒非常警惕。   「我們出了一個大叛徒,丘根,」丹西面無表情,「替我去殺了他!」   塞爾首都,塞爾城。   與一般常見的圓堡、方堡不同,塞爾城是一座尖銳的三角形城堡,遠遠看去,就像獨角獸頭上長的那根尖角,所以它又有一個別名── 獨角堡。   據古老的傳說,塞爾人的祖先來到此地,看見了一頭神駿豐朗的獨角神獸在傲然灰鳴,便定居於此,並按獸角的形狀建城。   塞爾人依托豐美的水草、肥沃的耕地、漫長蜿蜒而又富饒的河岸線和海岸線,逐漸發展成走廊裡數一數二的大國。   塞爾的個性也與其崇拜的圖騰有些契合之處,該國的人民清越靈動,敏感焦躁,推崇速度和進攻,心思複雜而易變。這與走廊的另外兩個大國,閃特剛健雄渾、注重實力,詹魯保守謹慎、腳踏實地、喜好防守,性格上恰形成互補。   如果我們仔細分析,猛虎自治領的巨木堡恰恰處於塞爾、詹魯、閃特這三大強國的三角形競爭圈的中心位置,在文化心理上受到多方面的影響,包容性強,易於綜合融匯。 從人的性格上講,三個大國民眾性格的優秀一面都得到吸收和體現。   另外,頗為巧合的是,自治領的每一次向外出擊,都不僅要與該進攻方向上的敵國開戰,而且必須應對外來勢力。   進軍諸侯割據的閃特,自治領遭到遊牧蠻族和以塞爾、詹魯為主力的走廊聯軍的南北夾擊;入主詹魯,南方出現了沙漠帝國的異教大軍;而此時殺入塞爾,呼蘭帝國及其附庸國部隊也在催馬奔來!   這也是由巨木堡的特殊地理位置所造成的,處於百戰之地的中心,恰如棋盤上的天元位置,一舉一動都惹人注目,一旦開始大規模軍事行動,就會牽一髮而動全身,引發極其複雜的軍事和外交形勢。   當然,無一例外的,複雜局面最終會簡明化,形成兩大完全對立的武裝集團,以暴力手段解決一切分歧。   現在的軍事焦點,已經從兩盟半島轉移到這座丘原三角堡上……   「累斯頓河水道已經被惡蛟軍團控制,河岸國土盡皆淪喪。惡蛟軍團的海軍還在沿海岸線行動,一路攻佔沿海城鎮。」   隨著吉卡斯宰相畫筆的移動,塞爾邊境的藍色水域被悉數染成猛虎自治領的金黃色。   「李維的南線入侵集團從凱提南亞出發,自西南向東北橫掃,照推進速度,距離塞爾城約兩周行程。威達的中路入侵集團自木棉鎮出發,一路急進,距離塞爾城約八天行程。」   凱提南亞和木棉鎮變成兩個金色圓圈,成為敵方的集結點和入侵起點,隨後,這兩個金色圓圈變成兩根粗箭頭,直指塞爾首都。   「我國的地方守備部隊,北線撤回部隊的半數,正開向這兩支敵軍,迎擊敵軍,阻遏其攻勢。其餘北線撤回部眾和後方勤王軍隊,正趕來塞爾城協防,預計總兵力約十萬左右。」   一連串的銀色小箭頭在地圖上出現,有的對著兩根金色大箭頭衝去,有的趕往塞爾城匯合。   「呼蘭及其他盟國部隊要兩個月時間才能趕到,所以我估算,大約十萬餘人依托首都防禦,必須要頂住病貓軍團一個半月時間,頂住了,我們就會取得勝利。」吉卡斯收起畫筆,總結道:「當然,我個人對戰局還是持樂觀態度的。」   「不見得吧!」朝堂下一片低沉的嗡嗡議論中,一個響亮的聲音非常刺耳,「頂不住,恐怕塞爾就會亡國!」   在塞爾王國,一般很少有人會直接反對吉卡斯宰相,即使有,也會以委婉的口氣提出。但這一回,唱反調的人卻不是塞爾本國將領,而是自治領叛徒,塞爾人過去的死敵──丘根。   與會的塞爾將領對這個高傲的猛虎叛將多有不忿之色。   丘根或許是長期的習慣使然,總是把「我們猛虎軍團如何如何」   掛在嘴邊,經常對塞爾軍隊橫挑鼻子豎挑眼,一副頤指氣使的姿態。   這樣的態度,當然會得罪不少同樣也是高傲自負的塞爾將領。   「哦?丘根將軍有何指教?」   俗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吉卡斯宰相當然不會跟武夫一般見識,他大度地一笑,神態自如而謙和。 第三十二集 第三章     「猛虎軍團以剛毅勇猛著稱,耐苦鬥,擅硬仗,尤其慣於陣地正戰。如今敵人總兵力為我方四倍有餘,兵員素質遠較塞爾部隊優秀,因連戰連捷而士氣高漲,在這種條件下,想要守住塞爾城,那完全是在做夢!」丘根提起猛虎軍團總是非常自豪,雖然他的立場已經完全改變,「我的建議是,遷都避戰,保留實力!」   此言一出,朝堂嘩然。   不戰而放棄首都,本國第一大城市,祖先的發源處,本民族的聖地——塞爾城,對於大家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即使出於民族尊嚴和軍人的榮譽感,塞爾軍隊也不可能做這等恥辱之事!   「懦夫!羞於與你同伍!」   「鳥你個猛虎軍團,一個走運的暴發戶而已,豈能與我有數百年歷史的塞爾雄師相提並論!」   「你到底站在什麼立場?!」   「是啊,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你以為你還是病貓軍團的高官,到塞爾來擺架子麼?!」   底下的反駁、痛斥、謾罵之聲,不絕於耳。   「大家靜一靜!」吉卡斯擺手壓下議論聲,「丘根將軍來自敵人內部,熟悉對手的情況,他的看法雖然偏激,也不失為一種觀點,大家聽他說完再議。」   「你們這些自負的塞爾蠢蛋!你們捨不得扔棄罈罈罐罐,最後卻要連人帶財,把首都連同國家一起葬送!」大概受了下面塞爾諸將罵聲的刺激,丘根火氣很大,「塞爾城處於平緩的丘原上,兵數和質量都遠遠少於對手,力保國都,如同自己等死!」   「丘根將軍,不要激動,能否詳細說說你的戰略嗎?」   吉卡斯及時出言,避免兩邊的對立情緒激化。   如何使用降將,是一門高超的藝術,需要剛柔相濟、方圓裕如的很強手腕。連丹西都不免用人失誤,錯信閃特降將,招致猛虎軍團在死亡峽谷南口大敗於戈勃特的遊牧聯軍之手。   丘根雖然叛變,卻依然不改自己的個性風格,是一個典型的猛虎戰將。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留半點情面,偏生又具有相當的才華,高傲得很有些道理。   對付這樣的人,既要利用其才華為本方效力,又要避免造成內部紛爭的消極後果,確實不易。   「如果死守,雖然敗多勝少,但假如防禦周密得當,或許也有一線渺茫的生機,」吉卡斯宰相一直和顏悅色,丘根再怎麼樣也不能不賣他面子,「就像巨木堡之戰一樣,創造一個守城之戰的奇跡。」   丘根想緩和氣氛,孰料卻跟預想的效果完全相反,連習博卡二世、吉卡斯的臉上都掩飾不住自己的不悅之色。   幾年前的巨木堡之戰,是丘根個人戰史上光輝的一頁,卻是塞爾軍隊的奇恥大辱。這個傷口本來已經漸漸結疤癒合,可丘根此言,卻等於把癒合的傷口又給扒開來,叫人痛上加痛!   「防禦講求周密無懈,照顧方方面面。除了南線和中部,還要仔細提防敵軍從北線直接殺入首都。」丘根渾然不覺,繼續講解自己的想法,「安多里爾老頭我知道,他從來喜歡獨出心裁,於不可能處出奇兵是他的拿手好戲。我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南線和中路的時候,北線就會被忽視,而被忽視就意味著敵人的機會。」   「別不當回事,安多里爾老頭最喜歡玩這種虛虛實實的把戲。」看底下塞爾諸將沒什麼反應,丘根加重了語氣,「你們忘了,前一階段的被動,是如何造成的了嗎?!你們讓老頭耍猴一般,被戲弄得滴溜溜轉!」   丘根最後一句話又犯了忌諱。如果說剛才揭開了塞爾人埋藏心底的隱痛,那麼現在,就是在血淋淋的新鮮傷口上撒鹽了。   「北線?開什麼玩笑!敵人長了翅膀,可以飛越二十幾萬大軍嚴密把守的防線嗎?」   「猛虎軍團的戰將,也只有異想天開這點能耐!」   「放著敵人重兵殺來的南邊、中路不管,偏偏要分兵到毫無危險的北線,簡直是荒唐!」   「這個叛將丘根,到底是來幫忙還是來壞事的?!」   「故意出餿主意,誤軍誤國!」   底下諸將忍不住又議論開了。   結束了發言的丘根,懶得再去爭論,乾脆擺出一副睥睨眾人,傲視群倫的神態。   「丘根將軍的建議也不能說全無道理,雖然可能性很小,但亦須提防,不可大意。」端坐於王位上的習博卡二世清清嗓子,緩聲道,「大家要注意收集前線軍情,發現異狀立刻匯報。這樣吧,今天的軍議到此結束,具體防衛策略,待形勢明朗再議。」   「真是如此?」   切薩皮克張大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萬確,很多人都見過這支打著我軍番號的騎兵,人數足有萬人,以極快的速度向首都進發。」   「蹊蹺!」切薩皮克來回踱了幾步,轉過身來,「馬上向首都駐防部隊送出信鴿!」   馬蹄圍。   八駿部落的胡瑪騎手身負彎弓,手控馬韁,三大家族的熊族武士挺胸腆肚,背扛大斧,正在舉行出征海亞爾前的誓師大會。   飛馬軍團和暴熊軍團是胡瑪與熊族領地的常備武裝力量。因穆斯塔法與古格各率一支萬人縱隊增援半島戰爭,後被丹西調往塞爾南線戰場,故而參加此次出征會師的,有胡瑪輕騎四萬,熊族武士四萬,總計八萬戰士。   統率熊族武士的是熊王班哈,掌管胡瑪輕騎的是族長帕維亞,兩邊的兵力也完全相等,故而丹西指派紅髮右相席爾瓦出任這個分戰場的統帥,總領這支全部由第三作戰序列——藩屬國兵員組成的部隊。閃特軍團副軍團長烏姆則被抽調過來,與蛟龍軍團副軍團長赫辛配合,共同主掌奔流河西岸的防禦事宜。   面對軻庫裡能率領的呼蘭西徵集團,猛虎自治領稱得上精銳盡出,丹西、安多里爾、席爾瓦、李維、貝葉及大部分名將都轉向了東方戰場,誓與戰神及其麾下名將一較高下!   其次,胡瑪、熊族皆是最高首領帶本族兵出征,無論任命誰擔任統帥,另一方都不一定會服氣,不一定會聽從號令,弄不好反而引發摩擦和矛盾,給敵人以可趁之機。   紅髮右相席爾瓦深沉老練,諳熟韜略,文武才具齊備,政治手腕圓滑,軍功卓著,足以勝任指揮一個獨立方面軍,迎戰任何兇惡的敵人。席爾瓦官任自治領右相高職,為僅次於丹西、安多里爾的第三號人物,地位完全可以凌駕於兩大藩屬國首領之上,而他在第一次衛國大戰中立下的輝煌戰功,也足以鎮得住班哈與帕維亞,令兩人甘任副手,誠心聽命。   讓席爾瓦擔綱北路一軍統帥,除了擺平內部關係,保證自治領能有效控制藩屬國兵力之外,也是仔細考慮了對手的情況後做出的慎重選擇。   海亞爾雖文弱不武,但好歹有接近二十萬國防部隊,在第一次衛國大戰中,武索雖然徒勞無功,卻把入侵胡瑪草原的主力大部成功地帶回國內,未受太大的戰爭損耗,保證了兵力的完整。現今,武索父子雖然被架空了靠邊站,但掌握軍權的塞尼與戈締斯翁婿同樣久習軍旅,慣於征戰。胡瑪輕騎和熊族武士的戰鬥力雖遠高於對手,但兵力較少,又是主動入侵,能否取勝,殊難預料。   最關鍵的是,軻庫裡能不會坐視猛虎自治領併吞有「走廊糧倉」美稱的海亞爾王國,讓對手控制這片資源要地。據來自呼蘭軍隊的內線消息,軻門四老之一,帝國著名騎將彭薩,將率領十萬呼蘭騎兵和五萬走廊東部各國協從軍,一共十五萬聯軍增援海亞爾。   與這樣的對手交鋒,無論帕維亞還是班哈,份量都遠遠不夠,非得請小盜匪出身,深沉陰鶩的紅髮惡魔出馬不可。   在帕維亞、班哈及一眾部族頭目的陪同下,紅髮席爾瓦縱馬檢閱三軍。   「圖拉!圖拉!」   這是胡瑪牧民野性的怒喊。   「吧呀!吧呀!」   這是熊族山民蠻勇的咆哮。   在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中,席爾瓦身披暗紅色文官袍,跨騎棗紅駿馬,從頭到腳一片赤紅,恍如一團躍動的火焰,在陣前駛過。   他的手裡高舉著大劍「深海之神」,那是丹西從大海盜雷米手中搶來,隨後又轉贈愛將的寶刃。   在秋日的晴空下,「深海之神」閃動著令人眩暈的迷離藍光,給一團烈火般的紅袍統帥罩上一圈神秘色彩。   一邊暢意馳騁,一邊觀察底下將士的神色,席爾瓦心中暗暗頷首。   胡瑪騎兵和熊族武士,確實是天生的勇猛戰士。在出征之前,在這個鬥勇拚力、獵取功名的偉大時刻,每個人的臉上都煥發出興奮與渴望的動人神采。   雖然產自黑巖城的優質武器和貼身輕甲,給將士們披上一層文明的外殼,但根植心底的野蠻本色,與生俱來的嗜血性格,還是毫無顧忌地展露出來。   八萬個半野半蠻的戰士,組成一個巨大的方形軍陣,八萬個殺人略地、奪國滅家的慾念,形成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可怕殺氣,瀰漫散射,籠罩了數平方公里的土地!   從質量上講,海亞爾邊防軍絕非這支雄師勁旅的對手,錯誤估算形勢的海亞爾統治集團,也與塞爾王國一樣,必須為其輕率釁邊行徑,付出慘痛代價!   微風撩起紅髮,如情人一般輕柔地撫弄席爾瓦的面龐。自治領右相轉過馬頭,面向東方。   此刻已是秋季。   秋風起,戰馬肥,正是牧民整裝出征的好時候。秋風起,稻浪黃,卻是農夫必須放下其他工作,彎腰收割作物的季節。   選定在這個時候進攻,不僅能打亂農業國海亞爾的兵力部署,也使得出征部隊可以因糧於敵,就地獲取糧草等戰爭資源。   「前進!」   「深海之神」有力地前揮。   白駿部落酋長懷特率一萬先鋒騎隊開拔。   海亞爾侵略戰正式打響……   「狄龍的部隊已經在卡丹城集結完畢,計有聖瓦爾尼部眾五萬,半島自衛軍三萬,外籍僱傭軍四萬,共計十二萬人。聖火國和捷斯蘭都非常緊張,在南線邊境大舉增兵駐防,謹守關口。」   猴族偵察兵首領菲爾躬身匯報道。   此次進軍半島,因軍政事務繁忙,丹西無法抽空前往香果森林巡視,為此感到非常遺憾。丹西指派菲爾作代表,給長老候伯以及猴族送去了豐厚的禮物,並親筆手書旨令,香果森林成為猴族永遠的樂園,自治領不僅豁免其一切義務,還負有對該處屬地的保護之責。   當年追隨丹西踏上征程的三十六名猴族戰士,刺探訊息,偵察敵情,為自治領立下了汗馬功勞,但在頻繁的戰爭中也損傷過半,只有包括菲爾在內的十名老戰士,仍活躍在烽火遍佈的沙場戰地。   菲爾此次返鄉,不僅又帶來兩百名渴望出外見世面的年輕猴族戰士,還順帶察探了一下狄龍轄區的軍情戰報。   「難道狄龍真是要進攻聖火國麼?」丹西沉吟著。   狄龍竊得了兩盟半島西區的一半領土,可動用資源劇增,國勢大盛,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兩盟半島與聖瓦爾尼、不裡埃之間並不連通,隔著許多國家,等若兩片飛地。行政轄區、軍事部署和經濟交往被割裂開來,兵力、糧草等調度極不方便。   雖然根據協議,作為神聖聯盟一員的聖瓦爾尼也擁有在詹魯的永久通行權,但詹魯的軍政大權已經完全控制在丹西手中,過境必須十分小心。此外,過了詹魯後還要穿越中央郡的一段路程才能抵達鐵桿盟友所拉密公國領土,在中央郡這個暴民基地上行軍,更讓人忐忑難安!   現在,狄龍和丹西似乎是好得無以復加的盟友,丹西又必須應付戰神軻庫裡能,當然不會出什麼問題,可一旦丹西緩過勁來,就難保會發生什麼問題了。藉著猛虎自治領與呼蘭帝國開戰的時機,奮力擴張,攻佔西部走廊諸小國,把國境連為一體,對狄龍來說,不僅這個慾望非常迫切,而且也恰如其時,不會受到周邊強國的掣肘。   假如能一舉消滅聖火、尤達兩國,那麼不僅聖瓦爾尼、不裡埃、半島西區領地能夠完全連通,而且國土面積和控制人口也將再度大幅躍升,整體實力已不遜於佔有閃特、中央郡、胡瑪草原、熊族山區和半島東區的猛虎自治領。如果能進一步,趁著丹西與軻庫裡能較勁的時候,把捷斯蘭、米海尼亞、洛茲等走廊西部各國和所有獨立城市拿下,那麼在實力上已經反超猛虎自治領,丹西必須完全併吞詹魯、塞爾和海亞爾等國才能繼續保持領先地位。   當然,狄龍這個如意算盤要想實現,也有相當的難度。   丹西雖然不敢在與軻庫裡能交手的時候去撩惹狄龍,卻同意沙漠帝國二皇子馬赫迪在小小的鯊魚島駐軍八萬並供應糧草,隱隱威脅兩盟半島西區領地,牽制了他在半島地區的軍事行動。   一旦全面侵吞走廊西部各國,必然與在此擁有巨大利益的東教廷發生正面衝突,引來教皇的報復。   可以說,狄龍同樣是在各大勢力的夾縫中擴張,需要應對錯綜複雜的局面,前面的道路不會是一片坦途。但此人很善於走鋼絲,懂得如何多方討好,分階段實現目標。他這次把首攻目標選定為聖火國,不僅是連通國土的第一步,繼續擴大勢力,可以打破聖火國和馬赫迪駐軍對半島西區隱然形成的南北夾擊態勢,而且會贏得東教廷的大力喝采,中部大陸基督徒的敬仰崇拜。丹西亦不敢反對,還會鼎力支持,他害怕狄龍在關鍵時刻背後捅刀,讓聖瓦爾尼人陷身另一場戰爭而無暇東顧,可以增強本國西境的安全係數,放心地抽調席爾瓦出來應對東線戰場。   當然,對於這個狡猾的盟友,丹西是不可能會放心的。他既懼怕狄龍與軻庫裡能東西合擊本國,希望聖瓦爾尼被另一場戰爭牽制住手腳,又不願讓狄龍走得太快,在西部走廊建立一個強大的聯合王國,給本方帶來長遠的威脅。   丹西一方面鼓勵狄龍進軍聖火國,命令查瑪手下的白衣教派給盟友以大力支持,另一方面又在謹慎地監視狄龍的行動,並悄然密謀,給他使壞。   「狄龍目前有兩個進攻方向。一是與呼蘭人合擊我國。該國本土有聖瓦爾尼、不裡埃及所拉密盟軍約二十萬軍隊,在西線對閃特軍團構成了二比一的兵力優勢。在半島地區,卡丹城集結了十二萬大軍,半島西區其他地方駐紮了八萬自衛軍,對十萬人的半島軍團同樣形成了兩倍兵力優勢。」   昆達躺在一架特製靠椅上,緩緩講述自己的思路。自從殘廢後,他就調入參謀總部就職,替丹西出謀劃策。   「從本國利益最大化的角度,狄龍不大可能做此選擇。他反戈一擊,當然會讓我國陷入危急的困境,但聖瓦爾尼人同樣討不到好去。損兵折將後,再去面對軻庫裡能,無異於自行送死。當今形勢下,依然是和則兩利,戰則雙亡。」   「第二個選擇就是全面入侵西部走廊,吞疆並國,擴張勢力。這是該國的最優選擇,也完全符合狄龍避實就虛,慣於鑽營的個性。當然,他也會遇到不小的阻力。關鍵問題是,既促使狄龍做第二個選擇,又要給他增加阻力……」   「呵,我早已想好了,」丹西點頭插話,朝身後一指,「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位新盟友。」   艙簾捲起,馬赫迪出現在門口……   「丹西加緊對塞爾和海亞爾用兵,軍事進展十分順利。」利祖匯報道,「呼蘭大軍一路西進,即將與猛虎軍團正面踫撞。」   「查瑪教宗送來書信,」博格騰道,「白衣派在聖火國掩伏的義士將全力配合我軍的攻勢。」   「波拉丁離開首都,親率八萬異教大軍前往南部邊境,」雅辛斯克接話道,「這個狂妄的傢伙放言要生擒大將軍閣下,雪洗當年之辱。」   「嗯,現在與軻庫裡能進攻丹西,確實不合時宜,抓緊時間在西部走廊擴張方為正道。進攻聖火國,已成定局。」狄龍冷笑道,「但各方勢力不會坐視我國壯大,雖不敢公然反對,卻會多加阻撓,暗中拆台。讓我軍陷入戰爭泥沼,才最符合丹西的利益。」   「馬赫迪在鯊魚島的八萬人馬,丹西不會白白出錢供養他,這個狡猾的帝國二皇子也不會甘心蝸居小島。白衣派也是丹西豢養的幫兇,說翻臉就會翻臉。西部走廊雖沒有強大的國家,但仍擁有相當數目的國防力量,我國實力有限,亦不可掉以輕心。」狄龍伸出手指,在地圖上向西滑動,最後在欽斯尼亞定住,「最關鍵的是,東教廷對我們的西擴不會喜歡,甚至有可能進行武裝干涉。」   「那還不如與軻庫裡能聯手保險一點,至少獲勝可期。」利祖暗吸一口涼氣,「呼蘭人,還不至於那麼無恥,幹掉丹西後馬上就跟我們開戰吧?」   「你錯了,我國暫不具備獨立與強大勢力正面硬撼的實力,除非你願意一輩子當跟班小弟,安心做大國的附庸。把西部各小國聯合成一個強大的國家後,我們再不懼任何威脅,才可以大張旗鼓地與群雄對壘,一統富庶的走廊!」   「相較丹西與軻庫裡能,費文就好辦得多了。與強敵周旋,關鍵在於如何牽制,」狄龍抬起頭,掃望眾人,「那幫無恥的神棍,我有的是辦法來對付他們!」   「威塞克!」   「在!」   「嚴密監視半島水域,尤其要防止馬赫迪的異教大軍突然登陸!」   「遵命!」   「利祖!」   「在!」   「你為前鋒大將,啟程迎戰波拉丁!」   「是!」   「雅辛斯克!」   「末將在!」   「嚴密監控幾位白衣派異教徒,防止他們蓄意搗亂!」   「遵命!」   「博格騰,」狄龍轉過頭去,「詹魯那邊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烏雷已做好一切準備,只待大將軍下令!」   「丹西和我們暫時不會正面交兵,但他會不斷地在我們腳底下使絆子,」狄龍嘴角含笑,「既然如此,我也叫你嘗嘗被暗算的滋味!」 第三十二集 第四章     很少有人能意識到,戰爭怒潮在兩盟半島退潮後,卻在更廣的範圍內席捲各地,在整個大陸上洶湧蔓延。   呼蘭帝國時隔近三十年後首次介入走廊紛爭,引發了如雪崩一般的不可遏制的連鎖反應。   丹西和安多里爾合擊塞爾,掀起一輪擴張兼併戰爭的狂潮。   席爾瓦緊隨其後,大舉入侵糧倉海亞爾。   狄龍率領大軍離開了卡丹城,出半島西北隘口,北進聖火國,吹響第三聲號角。   狼煙遍地,鼓號急傳……   密佈的戰雲遮蔽了日月,躁動的潛流暗暗泛湧,列強一波接一波地捲入其間,為霸權而戰……   大半個世界,成了野心家追權奪利、爭城佔地的棋盤,兵卒互拱,車馬縱橫,策士各展奇謀,主君夙夜難眠……   塞爾城。   雖然猛虎軍團大軍壓境,鋪天蓋地般朝首都開來,但城內軍民並無太大的恐慌。城防衛戍部隊誠然是戒備森嚴,枕戈待旦,城內民眾的生活卻依舊平靜,沒有出現什麼逃亡跡象,甚至連青樓妓院也照常營業,夜夜笙歌。   這與塞爾長期的強國地位有關。   走廊地區數一數二的軍事大國,首都很少遭受兵禍,即使出現大戰,也最多在邊境和內陸省份發生,不會波及到千里之外的首都來。   長期的和平生活,已經令首都軍民養成了這種思維慣性。   這也與習博卡二世和吉卡斯發佈的安民告示不無干係。   前線打成一片狼藉,戰局危殆,士氣低迷,民眾蜂擁著逃難避禍,面對兩股巨大的入侵洪流,大城小堡裡的守將和政務官自知自事,這點兵力根本抵擋不住,有的舉手投降,有的棄城而逃,還有一些早就與自治領暗通款曲的人自動獻城,只有少數英勇無畏的將領和官員,帶領部下誓死守城,捍衛家鄉。 不過,就如小石阻不住激流,螳臂擋不住馬車,這些零散的抵抗,瞬即就淹沒在一片兵海中。   恐慌的情緒在全國蔓延,塞爾統治集團必須遏止。由宰相親筆書寫,蓋有國王金印的告示被送往全國各地,首都城內更是到處張貼。   告示稱,塞爾軍隊已經前去抵擋敵軍並初步穩定了前線局勢,更有數十萬勤王部隊趕來首都增援,不日即能抵達城下。而來自呼蘭等盟國大軍正飛馬趕來,侵略者必敗無疑,云云。   在李維與威達不斷挺進的前線地區,這當然變成了一則笑話,剛剛貼上的告示,漿糊未乾,馬上就被猛虎軍團的安民宣傳單所覆蓋。   不過,在首都地區,卻成功地欺騙了大多數百姓,把激盪的人心安定下來。   有從前方逃來首都避難的人說,路上確實見到有本國部隊朝首都進軍,預計五天內就會抵達塞爾城。這更加堅定了本城軍民的信心:家大業大的塞爾王國,不可能這麼快就滅亡,這回殺來的猛虎軍團雖然凶狂,卻與以前的閃特、詹魯侵略者一樣下場,最終會被英勇的塞爾將士逐出邊境,甚至被反攻回去。   會仙樓是塞爾城裡的一處高級風月場所,成立時間雖然不長,卻發展很快,與幾大老牌妓院並稱為首都四大銷魂基地。   在一間豪華包廂裡,丘根正開懷暢飲。   在十九名角鬥士裡頭,丘根被公認為花心指數第一,在巨木堡期間就是勾欄瓦捨的常客。丹西用人也從來是取其大者,只要你不耽誤軍政事務,業餘時間怎麼打發,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當然,到這會兒,自治領又來了一套講法。安多里爾以丘根為例,告誡手下文臣武將,切勿縱慾過度。按老頭的說法,丘根是典型的老二控制了老大,在巨木堡的妓院裡把俸祿花得精光,呼蘭情報機構以金錢和美色誘惑,用香餌把他釣上鉤。 好端端一個有為青年,一位很有前途的戰將,就這樣被肉慾俘虜,被人拖下了水,大家一定要引以為戒,云云。   叛離自治領後,抵達塞爾的丘根依然不改英雄本「色」,閒時就往風月場所鑽。尤其在塞爾軍中,丘根僅有虛銜,並無實職,空暇時間比之軍務繁忙的巨木堡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很快就成了這裡的常客。   今天的包廂裡,除了豪飲的丘根,依偎勸酒的美姬,還有另外一名久違了的人物──魯道夫。   呼蘭情報機構確實很會搜羅,把所有與自治領有仇的傢伙都捏巴到一塊來了。魯道夫比丘根來得早一些,也掛了一個軍職,塞爾城北門守將。不過,他跟丘根一樣的極度不滿。   他倆都屬於外來將領,受到塞爾軍界的排擠和忽視。丘根是副軍團長級別的高官,而魯道夫更曾位居聖瓦爾尼最高軍職──大將軍,結果到了這裡,一個掛著高級參謀的虛銜,一個僅為城門看守,雖然軍銜很高,待遇豐厚,但根本沒什麼實權,比之當年的神氣,不可同日而語。   除了對塞爾軍方的不滿之外,兩人又都與丹西有仇隙,共同語言非常多,故而很快就打得火熱,沆瀣一氣,幾乎無話不談。   「魯道夫大將軍哪,」丘根帶著醺醺酒氣道:「咱倆跑到塞爾幹嘛來了?!來受那伙蠢蛋們的氣嗎?唔……」   會仙樓的「花酒」不是平常喝法,先由美姬啜上一口,然後以嘴對嘴的方式灌入客人口中。這種勸酒方式,難怪進來的客人個個都會放開豪飲,不醉不歸。   「塞爾人也好,病貓軍團也好,最好同歸於盡,都給老子死翹翹!   要讓老子給他們賣命,沒……唔……「   魯道夫也被一張口含烈酒的小嘴堵上,他一邊盡情地吮吸,一邊伸手入懷,撫弄侍酒女郎胸口那對半裸的玉兔。   就在這淫靡無邊的時刻,房門被推開了,一個塞爾傳令兵跪倒在門口,「魯道夫將軍,信鴿送來前線急件!」   「拿上來!」興致正濃的時候驀然被人打斷,魯道夫火氣極大。   傳令兵將一封標有「特急」字樣,用火漆封口的信件放在桌上,然後飛也似的離開。   他又豈敢逗留?   房內的旖旎春光,讓還是「童子雞」的年輕塞爾傳令兵面紅耳赤。   而魯道夫火毒的眼睛,簡直要擇人而噬!   「我說魯道夫,你還真把這芝麻小官當回事呀!」丘根含糊的話裡充滿譏諷與嘲弄,「一個堂堂大將軍,幹這看門狗的活計,深夜還得加班,哈哈,哈哈!」   「去!老子才不給塞爾蠢驢們去做牛做馬哩!」   魯道夫本來已經把信拿起來,準備拆封,聽得丘根的話,惱怒地把信擲到桌下!   「這就對嘛!」丘根鼓掌道:「來,讓我們見識一下今晚的嬌客,來自呼蘭的絕世佳人!」   隨著丘根的掌聲,珠簾掀起,兩位身穿呼蘭民族服裝的玲瓏女子,婷婷裊裊地走進屋內。   「這不僅是正宗的呼蘭產異域珍品,」丘根湊到魯道夫耳邊道: 「還是沒開封的原裝貨哩!」   魯道夫食指大動,慾火焚身……   「只要攻下書香關,敵都阿拉格侖就等於門戶洞開,袒露在我軍斧頭下。」熊王班哈的大爪子在地圖上指點著,「御前軍事顧問塞尼率十七萬農民軍在此駐防,一副死守隘口的態勢。」   無論熊族還是胡瑪,都不大看得起文弱的海亞爾泥腿子,語氣中多含蔑視。當然,海亞爾對兩族亦是如此,視之為野人和窮鬼。   過去,因熊族和胡瑪人驍勇善戰,海亞爾地廣人多,有錢有糧,雙方更樂於做生意,大多數情況下相安無事。不過,自從猛虎自治領收服兩族領地後,情況就變得複雜起來。   熊族和胡瑪不敢獨自面對海亞爾,可丹西卻覬覦該國的土地和財富。當然,海亞爾也是咎由自取,該國參加第一次反虎同盟,在胡瑪草原上大搞破壞,又在前階段的邊界挑釁中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連續越境屠殺胡瑪牧民。   「塞尼據關而守,人數眾多,打起來,只怕我軍討不了好去。」   帕維亞皺眉道:「敵都阿拉格侖僅有萬餘人馬駐守,比較空虛。能不能想辦法繞過書香關,批亢搗虛,直取阿拉格侖?」   「不,」席爾瓦搖頭道:「倘若如此,就正合塞尼老賊的心意。   瞧瞧老賊的這個部署,國都僅餘萬人防衛,其他地方分散佈兵,全國超逾八成的部隊都集中到書香關,顯然是有所圖謀。 「   「到底意欲何為呢?」班哈撓著他那碩大的熊頭,一臉的迷惑。   「管他想幹啥,我軍兩日後直抵隘口,一舉叩關!」席爾瓦負手東望,神色決然,「塞尼日思夜想,一直渴望復仇。這一回,我就滿足他的願望!」   兩個剛開苞的呼蘭女人,在床榻上扭動嬌喘,浪叫失聲。   丘根與魯道夫各騎在一個女人身上,彷彿在進行一場性能力比賽。   兩個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的武夫,都以最暴烈的手法蹂躪踐踏,在兩具嬌軀上肆意宣洩。   身下的女人,幾度昏死過去,幾度被耳光扇醒,但兩位落難英雄卻絲毫沒有罷手的跡象。   他倆彷彿回到了早年那些令人意氣風發的戰役中,不知疲倦地縱馬挺刺,來回衝殺……   就在丘根與魯道夫賽得正歡的時候,第一支勤王部隊,凱提南亞騎兵縱隊,於深夜抵達了首都北門。   手續齊備,關印完整,一切暗號相符。   「這幫凱提南亞的兔崽子,跑得可真快,比預定時間還提前了兩天。」   值夜的守軍兵士,一邊打著哈欠嘟噥,一邊給友軍打開城門。   倘若魯道夫盡職盡責地在場監看,雖然他對塞爾軍規不熟,認識的將官也很少,卻肯定能發現問題。   在這支隊伍裡,有一個穿著普通戰士裝束的騎手,跟著大部隊一起駛入城門,踏上城內鋪著青石板的寬闊大道。   這個曾在鴨嘴澗讓自己痛失好局,自此流亡他鄉的偉岸身影,就算燒成灰,魯道夫也認得出來!   「塞尼在書香關屯紮十七萬大軍,看樣子,他是準備與紅髮魔鬼席爾瓦大幹一場。」武斯林憂心忡忡,「這對閃特翁婿,雖說在我國定居已有數年,骨子裡的脾性卻依然不改。閃特是大國、強國,自然推崇進攻,可人家閃特輸得起呀!海亞爾哪有那麼多兵力,一次戰敗,就可能喪師亡國!」   「戈締斯年輕氣盛,且與猛虎自治領結下大仇,可塞尼卻沒有這麼簡單。」武索歎口氣道:「你想想,他為什麼要把全國超過八成的軍隊集結在書香關?為什麼首都僅留下一萬人馬?」   「父親的意思是?」武斯林不由打了個寒戰。   「據傳,呼蘭人已經答應,塞尼若能掌控海亞爾兵馬並在北線分戰場擊敗席爾瓦,則柯庫裡能不僅助其復國,胡瑪草原、熊族山區,還有我們海亞爾,盡歸此人所有!」   武斯林的牙咬得咯咯直響,「難怪塞尼老頭要拚力一搏,豪賭一場!勝了,他把閃南、胡瑪、熊族和海亞爾盡皆變為自傢俬產;敗了,亡的只是我海亞爾,塞尼翁婿可繼續遷居逃亡,輾轉他國任職!」說著,一把揪住老爸的胳膊道:「父親,為什麼不提醒國王,揭穿其陰謀?!」   「唉,」武索神色淒然,「塞尼與奸相凱佩爾合夥欺詐,國王豈會聽我的話?只怕到時候,又會被戴上一頂嫉賢妒能,造謠誹謗的罪名!」   「那可怎麼辦才好哪?!」武斯林急得用手猛抓自己的頭髮, 「對了,父親,能不能跟那位透露消息的賢哲一起勸諫,讓陛下知曉嚴峻的形勢?」   「那位傳訊的國際友人,暫不宜顯露身份。」武索歎口氣道: 「武斯林,爸爸老了,對付目前的局面,已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可你還年輕,今後還有很長的路……」   「爸!」聽得武索近乎遺言般頹喪的口氣,武斯林又打了寒噤。   「聽我說,孩子。」武索抓住兒子手道:「柯庫裡能大舉西進,丹西和狄龍全面入侵,大災難已經開始,任何國家都逃不脫此劫。戰後不論誰勝誰敗,走廊的格局都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所謂國破家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明天就保護母親帶著妻小,離開阿拉格侖,前往摩裡王國定居,不再介入走廊裡的任何紛爭。記住,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回來,直到有一天,某個勢力統一了中央走廊為止。」   「可是,父親……」   「我的身份不允許我離開,否則,我們全家性命不保。」武索斷然從兒子掌中抽回手,「你走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再管我,我會擇機跟到。」   「那為什麼,」武斯林擦著眼淚道:「我們先走,您隨後再擇機跟來?」   「我在這裡還有事要辦。」武索望向窗外那深不可測的夜幕,腦中浮現一幕幕往事,臉上悲喜交替,「我欠人一個大恩,有人也欠我一條命。以前忙於軍務,沒時間料理。可現在,我的日子屈指可數,不把這些舊債了結,入土難安呀……」   「殺,殺,殺……」   魯道夫和丘根還在競賽,不斷抽插。   不過,他們身下已經換了一對女人。兩個呼蘭妓女已經昏厥過去,全身赤裸,四仰八叉地癱在地板上,未決勝負的兩位大將意猶未盡,把兩個陪酒美姬扯過來繼續開賽。   此刻,兩人也有點後繼乏力了,卻又都不願認輸,所以乾脆閉上眼睛,腦子裡回憶過去激烈的作戰場景,以這種方式搜尋興奮點,延長興奮期。   這真是一種奇特的比賽。兩位勇將在現實世界裡做愛,在幻想世界裡作戰,嘴裡還兀自喃喃念叨不已……   「殺啊!殺啊!!」   遙遠回憶裡的廝殺聲,驀然由遠變近,音量更被放大了百倍以上,震得耳膜嗡嗡直響!   「怎麼回事?」魯道夫睜開眼,尚未搞清楚身處哪樣的世界。   「是啊!怪了。」丘根也是一臉的迷茫。   「砰!砰!!砰!!!」   幾束火把被扔進了會仙樓,嗖嗖的火箭更漫無目的地亂竄,一下引燃了妓館裡的帷幔輕紗。   會仙樓一下炸了鍋,樓上樓下的妓女嫖客,沒頭蒼蠅般亂喊亂竄。   「糟糕!」   兩人總算醒過味來了,套條短褲,拎起刀劍就往外跑。   火光很快瀰漫了整座妓院。   那封發自切薩皮克的緊急密信,靜靜地躺在紅地毯上。不一刻,就被火舌舔上了…… 第三十二集 第五章     「賊相吉卡斯拒捕,被我軍亂刀砍死!」   「敵酋習博卡二世自刎身亡!」   「敵太子拉夫諾被擒,現關押囚房,等待審訊!」   「習博卡二世的其他三子三女盡皆伏誅!」   「在帝都的塞爾王室成員二十七人,十五人伏誅,十二人被俘!」   「俘虜敵軍文臣一百二十八人,武將六十二人,斬首六千五,俘虜七千六,僅有不足千人逃出城外!」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地傳來,孔狄身披金絲甲,手拄大劍,一隻腳踏在血跡斑駁的塞爾王位上,默默點頭。   靈犀騎隊的這次偷襲敵都,確實打得非常漂亮。隱匿伏蹤,巧妙穿插,奔馳千里,暗襲敵後,僅一夜之間就拿下了敵國首都,塞爾王國的頭頭腦腦被一網打盡。   這輪軍事行動,不僅神速,而且是真真切切的「斬首之劍」。自此,塞爾王國的中樞神經被一劍割斷,各地方守備部隊與中央完全失去聯絡,成了名副其實的群龍無首,各自為戰。   這也是致命一劍。首都被奪,國王被弒,太子遭俘,宰相身亡,將令整個國家的組織體系瓦解,士氣瞬即崩潰,前方將士完全喪失鬥志,非逃即降。   孔狄獲得這樣輝煌的戰績,當然是其自身努力的結果,也是靈犀騎隊強大戰鬥力的體現,但同時,這裡也有一些連孔狄自己也說不清的原因,比如,他手裡足以亂真的調令如何得來,為什麼自治領政府對凱提南亞騎縱的部署和運動路線一清二楚等等。   「叛將丘根和賊人魯道夫可曾抓到?」   孔狄抬頭問道。   丘根竟然背叛了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自然令孔狄咬牙切齒。魯道夫三姓家奴,一直跟猛虎軍團作對,更與孔狄結下血海深仇。這個敵將,最為孔狄所關心。   「回稟將軍,尚未見到兩人的蹤跡。」   「哼!」孔狄只能長長地歎一口氣,心內充滿了遺憾和鬱悶。   「對了,傳我命令,」沉吟半晌後,孔狄記起了安多里爾的囑咐, 「將習博卡二世和吉卡斯的首級掛於城門示眾!」   「另外,向塞爾全境發佈通告:習博卡二世、吉卡斯兩人勾結呼蘭異教徒入侵走廊,已被我靈犀騎隊擊殺!塞爾各地軍政大臣,受兩人的蒙蔽,只要安民保土,服從命令,罪責可予免除,自治領政府既往不咎!如果堅持邪道,與呼蘭異教徒同流合污,必遭嚴厲懲罰!各地愛國信徒,勇敢義士,遇到此等奸邪之徒,隨時拔劍誅殺,有功無罪,必受重賞!」   「還有,給我寫上這幾句,」孔狄心道,老頭兒交代的事情真多,腦瓜子都差點記不全了,「自治領政府對塞爾絕無惡意,亦不覬覦王國半寸領土,只因偽王習博卡二世、奸相吉卡斯兩人勾結異教徒,破壞走廊和平,方才奮然出劍,起兵鋤奸!而今,奸宄已滅,偽王伏誅,望各地兵民保持鎮定,恢復秩序。丹西領主不日前來與拉夫諾殿下會晤面談,扶助太子繼位大統,恢復王室衛聖護教之光榮傳統,帶領塞爾人民重返正道!」   安多里爾還是老一套的辦法,煽動宗教情緒來對抗呼蘭帝國,不過,剛剛坐船抵達海港凱提南亞的丹西,卻另有考慮。   該城守將亞農在碼頭恭候,而高參貝葉也乘坐快艇趕來與闊別經年的領主會面。   「聽說你小子假公濟私,娶了一個嬌滴滴的詹魯小妞。」丹西一下船,就和瘦猴軍師擁抱,半開玩笑半認真似的說道,「詹魯盆地花香水美,女娃子也個個國色天香。可你身體瘦弱,還要節制節制,當心被掏空了身子,叫我平白損失一名重臣哪。」   「領主自己也不差嘛。」   貝葉的小眼珠瞟向丹西身後的兩位玉人。   「好你個狡猾的猴崽子,」丹西笑著給了貝葉一掌,「對了,你不在威達身旁出主意,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是不是又有什麼餿點子啊?」   「威達已經無須我的輔弼了。這是我剛接到的戰報,前天夜裡,孔狄攻破塞爾城,習博卡二世、吉卡斯等人盡皆被戮,拉夫諾太子遭擒。」   「嗯,我也剛剛知曉此事。」丹西點頭道,「對了,東教廷對於我們併吞塞爾的提議有何反應?」   「這正是我趕來的原因。費文陛下對於領主與異教徒聯姻,放任沙漠帝國部隊撤離半島一事非常不滿,雖然我在信中做了解釋,並給費文闡述了狄龍在此事中的陰險作用,但老東西仍餘氣難消。教廷表示,他們將繼續譴責呼蘭異教徒的入侵行徑,但不會給予我們任何實質性的援助。對於我國與塞爾之間的戰爭,教廷表示理解,也表示遺憾,並強烈建議兩國立刻停止敵對行動,和談解決爭端。」   「這就是說,他不會支持我們推翻塞爾王室,繼續堅持習博卡家族的正統合法性嘍。 」丹西臉色不佳,「狄龍進攻聖火國,倒是遂了老混蛋的意,對他青眼有加,還撥款二十萬金幣作為軍費。 」   「跟狄龍這種蛇蠍之人親善,費文不會有了好果子吃的!」貝葉咒罵一聲,把丹西扯到一邊,放低聲音,「老傢伙在信中含糊地暗示,假如領主休掉伊莎貝拉殿下,出兵剿滅鯊魚島的馬赫迪部,他或許會重新考慮考慮。 」   「呸!他倒想得美!」丹西朝地上狠狠啐口濃痰,「馬赫迪是我用來牽制狄龍的一招暗棋,豈能就這樣輕易棄子?!」   「安多里爾左相也對於您擅自與異教徒聯姻一事……」   「他的意思我知道,」丹西打斷貝葉的話,「你的看法呢?」   「我認為,」貝葉艱難地咽口唾沫,仔細地斟酌用詞,「老軍師的擔憂不無道理。」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小伊是我的老婆,她也是兩盟半島名義上的所有者,怎可以?」   「所以我們才需要跟教廷彌合分歧,修補關係。」   「雖然東教廷給了我們不少幫助,但也總是受其挾制,長久下去,必有麻煩。」丹西吁口氣道,「王位的合法性,是他教皇決定得了的嗎?!」   「王位的合法性,當然是由刀劍拱衛的。不過,前提是你有足夠的刀劍,不懼怕任何威脅。 很可惜的是,在大多數情況下,你並沒有絕對優勢的武力,而這個時候,教皇那紙敕令的威力就顯示出來了。」   貝葉耐心地解釋道,「教廷的認可,等於憑空多出來幾萬把鋼刀呀。」   「是誰給了這幫神棍如此大的權力?能不能加以改變呢?」   「您的意思是?」貝葉驚訝地望向丹西。   「不能總是受制於人,必須想點其他辦法。」丹西冷狠地點頭, 「這次在兩盟半島,我聽說那裡出現了一個秘密流傳的教派,叫做瘋宗。」   「瘋宗?他們被人們稱作瘋子,才有了這個瘋宗的雅號!」貝葉大吃一驚。   「這個教派提倡教權自由,主張信仰平等,在上帝與信徒之間不存在任何其他東西,信徒可直接與上帝進行心靈交流。他們認為,不需要神職人員賜頒救恩,搞什麼繁瑣的聖事儀式,信徒憑借信心,通過聖靈的工作,就能得到救贖。 」丹西政治敏感度非常高,對於下屬搜集的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情報,往往能從中發覺出人所忽視、實際上卻頗為重要的東西,「他們大力抨擊教廷的腐敗墮落,認為他們只是一夥神棍掮客,把聖事當作上帝與人之間的一種交易,把上帝的恩典賣給信徒,又從信徒手裡獲得錢財,以滿足教廷人員的個人的貪婪慾望……」   「這可是異端思想,受到教廷的嚴令禁止,一旦發現,須處以火刑哪!」   「管他什麼異端思想,只要他們能替老子反向挾制教廷就成!」   丹西撇撇嘴道,「我們自治領政府以開明著稱,除非觸犯國家法律,否則任何人都有按自己意願生活的權利。」   「可教廷方面責怪下來?」   「我們當然不提倡什麼瘋子宗派,在教會中也有康坦諾夫這樣的好人,幾大主教對自治領的發展也做出過重大貢獻,我們必須繼續支持這些對我國盡忠竭力的好牧師。對於東教廷,我們也會保持禮節上的尊敬。」丹西盤算道,「但教廷的影響力實在非同小可,我們必須找到另一股制衡力量,削弱它對我們的威脅。 」   「教廷的威力源於它於對人的思想的鉗制能力,我們把瘋宗推出去跟他們論戰,無論誰勝誰敗,教廷對思想的控制力、影響力都將被大大削弱。」丹西慢慢地梳理思路,「我們不摻合進去,但我們也無須為難瘋宗等異端宗派,不要跟隨教廷一起剿殺他們,而要允許他們存在和發展。什麼瘋宗也好,狂宗也好,讓他們出現,讓他們發展,讓他們跟教廷在思想領域交鋒接戰,讓他們互相拆台,互相打口水仗。   他們之間鬧得越凶,我們的政權就越安全……「   丹西出於狹隘的個人利益做出的決策,卻帶來了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深遠影響。   當猛虎自治領崛起的時代,中央走廊地區正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分裂。這不是以往的國家、民族對立(中央走廊一直就是四分五裂、國家林立),而是社會層面的大裂變。   農業文明的發展和商業貿易的擴張,呼喚中央走廊的統一,丹西出於個人野心,猛虎自治領出於擴張慾望,獨霸走廊的意圖昭然彰顯,卻無意中暗合了這股思潮。   各國王室長期沿襲的傳統的統治方式,也遭遇到新興的自治領開明政權的有力挑戰。當其他國家的民眾看到了自治領民眾低稅率、高寬鬆度的生活型態,不免會逐漸覺悟,並萌發改新慾望。   幾股潮流匯合在一起,使得按社會經濟地位劃分的階層矛盾超越了國家矛盾、民族矛盾成為鬥爭的主導,並以暴虐慘烈的擴張兼併戰爭方式表現出來。   社會變革雖然總是和戰爭交織在一起,但影響要更加廣泛深遠。   兩者往往互動、互促、互為因果,不斷往復,最後導致翻天覆地的劇變。   變革一般都需要尋找一個突破口,而宗教這種似乎離神最近、離現實生活最遠的東西,卻往往成為野心家、改良家、革命者操縱的最有力道具。   這一方面是因為宗教僅僅是思想領域的鬥爭,不會直接地、立刻地觸犯權勢階層的既得利益,引起的戒心較小。另一方面,思想控制人心,人心左右戰局,戰爭的勝負可以打破一切桎梏,帶來各方利益的完全而徹底的重新洗牌。這個神秘連鎖反應中,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初始推力,到了後期卻能以百倍、萬倍的方式擴大和蔓延。   這是一種神奇的政治魔術,可就連耍弄它的魔術師也控制不住後果,不知道最終會變出一個什麼樣的怪物來……   白手起家卻要與各老牌強國、根深蒂固的各家王室爭雄,丹西不得不施行開明統治,以打破施加在下層民眾身上的枷鎖,充分釋放其能量,並借助這股破壞性的力量來打擊對手。   開明的制度,不僅帶來軍力強盛、經濟繁榮、文化發展,也因其海納百川的包容性,會帶來思想領域的百家爭鳴。   囿於狹隘的利益之爭,為了削弱教廷對本國民眾的影響力,丹西決定放開教義論爭,允許一些受到壓制的異端小派在民間活動,與教廷進行針鋒相對的思想論戰,最後卻不料在思想界、宗教界、文化界引發了一場十二級大地震……   當然,這個結果,丹西未曾預料,也沒能看到。   當時包括瘋宗在內的這些小教派,此刻僅僅是流傳範圍極窄、到處隱匿藏蹤、被人視作邪教的秘密組織,在丹西當政時代,他們仍處於萌芽階段,只獲得有限的發展,僅為皇室用來在思想領域制衡教廷的一顆棋子。   不過,在自治領這片自由的沃土上,它們深深扎根,開花結果,歷經數代人的不懈努力,直面現實的教義擊潰了經院哲學,理性光輝戰勝了神秘主義,世俗化的教堂打敗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修道院,最終,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思潮,引發轟轟烈烈的宗教改革……   丹西和貝葉尚不知道這次漫不經心的談話會帶來什麼樣的歷史影響,當兩人兀自在一旁嘰嘰咕咕的時候,霍夫曼疾步趕來。   「詹魯軍部大臣甘斯特發來急報!萊德國王失蹤,生死難卜!」   書香關。   糧倉海亞爾土地肥沃,民間殷實,知書達理,文化發達。書香關既是本國的西部重鎮,又是著名的圖書集散地,有成百上千家作坊,終日印製書頁,裝訂成冊,然後銷往大陸各地,該地也因之得名。   在海亞爾的歷史上,書香關很少遭遇兵禍。因為胡瑪和熊族基本上與他們保持睦鄰關係,反是東部的呼蘭、南部的塞爾,每當勢力膨脹,都會發兵來犯。   當然,自從猛虎軍團崛起後,一切都倒過來了。海亞爾的主要威脅,不再是塞爾和呼蘭,不再來自南方和東方,而是來自西方的猛虎自治領。   軍旗獵獵,兵陣如雲。   塞尼和席爾瓦擺開了架勢,在關前對壘。   席爾瓦將兩族的八萬聯合入侵部隊悉數調來挑戰。   塞尼則令一萬人留駐關隘,其餘十六萬大軍盡皆出關迎敵。   兩者都選擇了堂堂之師,煌煌之旅,進行毫無花巧的正面交鋒。   但這個選擇又遠非眼前所見的那麼簡單。   塞尼的整體防禦部署,其實存在著不少致命的漏洞:兵力過多地麋集一處,頭重腳輕,已成典型的冗兵;沒有形成梯次防禦格局,後方和側翼虛弱,空檔甚多。   偏生席爾瓦像個普通蠻夫一般,對這些空檔和漏洞視而不見,大咧咧地開向敵人的主力集結點。   軍事上的乖張反常,往往是出於特殊的政治目的。   塞尼品嚐過權力的滋味,不會甘做海亞爾朝廷的忠臣孝子,他把絕大多數兵力抓到自己手裡,露出空檔給席爾瓦鑽。一旦亞希米德喪命於席爾瓦之手,他可以擺脫弒君罪名,打出堂而皇之的旗號成為一股獨立勢力。席爾瓦敵前分兵,本就人數不多的入侵部隊分作幾路,力量更顯單薄,此時,實力雄厚的塞尼方才率部殺出,可以各個擊破,竟收全敵之功。   這真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計策,可惜,不知道席爾瓦是真傻還是大智若愚,像個愣頭青一樣發兵叩關,讓塞尼的一番心血白白付諸東流。   「席爾瓦是不是又在耍什麼詭計?」戈締斯狐疑道,「好歹是震驚走廊的紅髮魔鬼呀!」   「到了這等時刻,且有何等奇計怪招可用?!」塞尼不滿地瞪女婿一眼,「堂堂之師,正正之旗,生死決戰,勇者無敵。到這樣的關口,你卻還在疑神疑鬼,下不了作戰決心,只會墮入敵人的彀中!」   「席爾瓦雖狡如狐兔,戰功卓著,但縱觀此人用兵,守城為長,野戰為短,奇謀為長,正戰為短,」塞尼冷哼一聲,「他既然不把老夫放在眼裡,老夫今日就給他嘗嘗厲害!」   在海亞爾邊防軍對面,飛馬軍團和暴熊軍團也已部署完畢,嚴陣以待。 第三十二集 第六章     陣而後戰,兵法之常。席爾瓦似乎也無意去突破這個兵法常規,玩什麼花哨的名堂,他佈置的是一個循規蹈矩的陣勢:班哈率四萬暴熊軍團局中,帕維亞、懷特各領兩萬胡瑪輕騎護側。整個軍陣呈筆直的一字型,方正平衡,毫無出奇之處。   海亞爾方面,因其人多勢眾,陣形佈置得要複雜一些。   塞尼把部隊編組為兩個攻擊梯隊,平行排布,第一梯隊略短,兵力七萬,第二梯隊略長,兵力八萬五千,總體呈一個「二」字形狀。另有五千騎兵作為後軍,護衛塞尼本陣。   海亞爾為農業國,戰馬匱乏,而胡瑪人自從歸附丹西後,馬匹交易權被自治領政府壟斷。對於這類極其重要的戰爭資源,自治領政府當然會控制流向和銷量,施加諸多限制,導致海亞爾等敵對國家無法獲得,或者必須付出難以承受的極高價錢。源頭被卡斷,再加上過去的戰爭損耗,致使海亞爾的戰馬數量嚴重不足,十六萬大軍中僅有五千騎兵可供驅策。   戰場上的兵力對比是二對一,海亞爾十六萬,胡瑪熊族聯軍八萬。兩邊的陣形佈置也是二對一,海亞爾成兩個梯隊擺列,而胡瑪熊族聯軍僅有一個梯隊。   這種態勢顯然是有利於塞尼一方的。因為席爾瓦因兵力不足,竟然沒有保留預備隊,把全部軍隊都投入了一個梯隊,準備一次攻擊搞定對手。而海亞爾「二」字軍陣的第二橫就是其預備隊,可根據戰場形勢決定何時投入兵力,投入到哪個作戰方向。老將塞尼已經考慮到兩軍在作戰素質上的差距,準備利用人數優勢,分批投入部隊,以分階段、無間歇的持久攻擊打敗精銳剽悍的敵人。   另外,兩方的軍陣編組方式也存在巨大的差異。出身閃特軍界的塞尼,久歷兵爭,持重老練,而海亞爾步兵也秉承了走廊各國步兵的一貫特色,以重甲集團為核心,布列密集陣形,形成巨大的向前突擊能力。   與之相反,熊族和胡瑪都屬於走廊裡的非正規作戰體系,重視個人勇猛,以血緣、親族關係等為紐帶維繫全軍,激發士氣,而不是倚靠紀律來制約。   騎兵的佔地面積本就遠大於步兵,加上胡瑪輕騎的半遊牧特性,令其佈陣更加鬆散,朝兩翼舒展得老長老長。   熊族武士原本屬於比較特殊的強力突破型輕裝步兵,經丹西用優質武器和甲冑改造後,成為一支半重裝部隊。他們身著特製輕甲,手提巨盾、巨斧,自我防護能力成倍提升。由於熊族武士是半輕裝類型的武器配置,又兼身高體闊,還喜歡使斧頭等長柄戰具,需要有一定揮舞武器的空間,故而前後左右的間隔距離較大,陣形也遠較普通步兵疏散。   從這一點上說,雖然人數僅為對方一半,但兩方佔地面積卻差不了多少,是小「二」對大「一」。胡瑪熊族聯軍一方,是一個筆畫很粗、顏色較淡的「一」字,而海亞爾方面則是一個較密、較濃、較深的「二」字。   「咚!咚!!咚!!!」   紅日爬升,激盪人心的戰鼓開始擂響。   一直在陣前觀察對手情況的席爾瓦,回頭掃望幾眼身後的部隊,然後又再次轉頭,望向前方。   關於大陸上某些軍事評論員說自己長於守城,拙於野戰,擅奇謀而不善正戰等講法,紅髮右相也有所耳聞,並對此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或許是那場舉世震驚的巨木堡攻防戰太出名了,以至人們忘記了紅髮魔鬼並非什麼名門大閥之後,而是盜賊小頭目出身,穿山越嶺,跨河渡江的時間,遠比在城堡裡窩著的時間要長得多。野戰能力,那是因形勢所迫,未曾得到過什麼表現的機會,沒有怎麼打過幾仗。塞尼今日囂然出陣,就正好拿他來試刀!   「出擊!」   遙望遠方煙塵飄蕩,席爾瓦一甩紅髮。   熊王班哈親自揮動王旗。   書香關決戰正式打響。   詹魯東部山區的一片偏僻森林,除了一條小徑外,無任何通往山外。如果我們踏著碎石小路一直往裡走,就會發現,在森林的裡頭,在重重疊疊的樹木掩蔽下,竟然有一座頗大的房舍,外牆金壁輝煌,室內裝修氣派,用品奢侈豪華。   這就是詹魯國王萊德隱居的行宮。   平常你肯定沒有機會探得這麼遠、這麼深。在山外的小路盡頭就有站崗的兵士把你截住,禮貌地勸你離開。猛虎自治領和聖瓦爾尼各在此駐紮了五百軍士,把行宮周圍監控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除了萊德國王、國王的幾名近侍、兩個盟國派出的醫生以外,只有手持貝葉、威達兩人聯合簽發的特殊堞文的人,才有資格經歷道道關卡,進入行宮與國王會面。   然而今天,一向平靜得如同一塊化石的行宮,像炸了鍋般熱鬧。   無法行走,需要在輪椅上度日的萊德國王,突然失蹤不見!   找遍了四周各處,方圓數里未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自治領和聖瓦爾尼的衛兵們指斥爭吵,醫生與近侍們互相推卸責任。   但很快,災難降臨到了所有人的頭上。他們都被詹魯王國軍部大臣甘斯特收監關押,刑拷審訊。   來自詹魯各地的捕快,來自自治領的武林好手,特意請來的專家,在行宮周圍逡巡徘徊,一寸一寸地搜索……   在這種戰雲密佈的形勢下,傀儡國王失蹤,不僅影響到詹魯本國的安定,引發國內各種潛在衝突,還讓本就兵力不足的猛虎自治領,更感捉襟見肘。甘斯特手下的十萬詹魯軍團戰士,只能勉強控制住局勢,而猛虎自治領欲增派軍隊入駐,丹西手下已無可用之兵。   萊德的失蹤更令丹西有苦難言。因東教廷的不配合,丹西預備在塞爾重演詹魯之故事,立拉夫諾為傀儡,扶持自己人執掌實權,待來自呼蘭的威脅解除後,再名正言順地合併該國。孰料,新傀儡尚未豎起,舊傀儡已然失蹤,民間議論紛紛,塞爾人更會借此抬高要價。因軻庫裡能即將殺到,丹西必須做出比對詹魯更大的讓步,而發生了萊德這事,他們會怎樣地獅子大張口,殊難意料……   「不管是誰偷走萊德,無論軻庫裡能、狄龍還是別的什麼人,都將對我們極其不利,」丹西把手裡的酒杯捏個粉碎,「可現在,我們連正主是誰都不知道!」   「大權旁落的君主,只要一天不當政,影響力就會減弱一分。詹魯誰都知道實權掌握在我們手中,萊德是個傀儡而已,時間已過去一年,真正想反叛的已然不多,就剩那幾個不甘心的老貴族而已。」貝葉緩緩做個手勢,「我在出發之前,就已下令將那幾個老頑固監控起來。現在,我們可以收網捕殺,幾刀下去,就乾脆利落地除掉了詹魯國內的不穩定因素。」   「萊德和詹魯國內的舊式貴族倒沒什麼可擔心的,關鍵是,」丹西端起另一盞酒盅,「萊德要是被某個居心叵測的厲害傢伙揪到了手裡,內外勾結,裡應外合,詹魯的事就難辦了。」   「萊德確係軻庫裡能、狄龍等人對付我們的一張王牌,但我也不是毫無防範。由於萊德目前尚未逃出詹魯邊境,有被我們擒拿的可能,所有那只幕後黑手現在還不敢把這張王牌甩出來,」貝葉笑道,「可如果這張王牌在此之前被毀掉了呢?如果萊德陛下在逃亡途中突然身故呢?」   「哦?」   「微臣已下令,叫我國醫師在給萊德熬製的藥物裡加入慢性毒藥,損害其肌體健康,讓這個傢伙盡早離開人世,省得將來礙手礙腳。」貝葉冷聲道,「在我追隨威達將軍出征之前,我已命令醫師們加大用藥劑量,絕不讓他活過這一個月。」   「真有你的。」丹西似乎漫不經心地看了貝葉一眼,「可你能下毒,其他人就能解毒。」   「沒這個可能。」貝葉搖頭道,「厄爾布大師調製的毒藥,殺人於無形,除了我們,誰也沒有解藥。」   「假如這次是狄龍干的,那就有意思了。」貝葉笑得非常冷酷,「狄龍會兩次栽在這種毒藥上頭!領主還記得狄龍的老婆索菲亞是因何身亡的吧?」   丹西面無表情,沉吟不語。   對陣兩軍同時啟動,迅速進入序戰階段。   布成疏陣的巨大「一」字,布成密陣的「二」字之第一橫,吶喊著向前衝鋒。   在主力軍陣的前方,還出現了一道輕細朦朧、疏落有致的虛線,衝鋒速度明顯快於身後的母體。   在主力交鋒前的序戰中,對壘兩方一般都會在主力本陣之前,置一條輕裝散兵線,以投射武器殺傷敵軍,力圖在接刃之前,干擾對方的行進,打亂對方的陣形。塞尼出動的是海亞爾輕步兵,席爾瓦則排遣胡瑪輕騎充當這一角色。   「嗖嗖嗖!」   箭似飛蝗,漫點如雨。   兩方的散兵線在互相廝殺,在朝敵人後方投射箭弩、標槍、手斧。   在他們身後,疏散的熊族武士方隊、奔騰的胡瑪騎陣,咆哮著向前猛衝,密集的海亞爾重甲方陣,轟轟地踩踏著鼓點節奏,如壓路機一般向前拱來。   完成了騷擾任務的散兵線開始向後退卻。   輕騎散兵逃逸速度快,而海亞爾的輕步散兵則弱了不止一個檔次,很多人尚在跑路的途中就被胡瑪騎手、熊族武士追上砍倒。   兩箭之遠的距離很快消失,兩邊最前排的將士們已在二十米外瞪視對手!   冒著箭雨衝鋒的熊族武士和胡瑪騎手,速度更快,動能更大,而海亞爾人的軍陣更嚴整,更結實,更鋼硬。   海亞爾人的重甲方陣,經過塞尼等人的訓練,確實像模像樣,但如果仔細觀察,他們與其他強國的步兵仍存在相當的差距。這種差距體現在非常細微的地方,但這些地方卻非同小可,往往決定了戰役成敗。比如眼神,與猛虎軍團重步兵的那種直視前方、全神貫注不同,海亞爾士兵的目光是閃爍不定的,狐疑地左右瞟窺,顯示出自信心的明顯不足。   當然,敵人的強悍姿態也給他們以巨大的心理壓力。   騎兵以一匹戰馬獲得了居高臨下的優勢地位,胡瑪騎手控弦彎弓,馬刀閃閃,箭似連珠,劈砍凶狠。   熊族武士則更加可怕,他們體軀龐大,滿臉是毛,黑巖城做工精巧的甲冑,掩不住那一身山莽野氣、嗜血殺氣!吧呀吧呀的叫聲震得耳朵失聰,寒光亮的斧頭駭得肝膽俱裂!面對這樣的敵軍,彷彿不是在與人作戰,而是在跟野獸交鋒!   海亞爾人邊跑邊下意識地往中間靠,似乎與同伴依偎在一起就能增強膂力,壯大膽略。當然,這也是正確的,團結就是力量,面對胡瑪輕騎和熊族半輕裝武士,重甲步兵越密集,越是擠成一個刺蝟狀,防護能力就越強,給對方造成的傷害就越大。   「吧呀!吧呀!」   在距離敵軍十米左右的時候,熊王班哈運足中氣,發出自己最高音的嚎叫,恍若一隻受傷的熊在哀鳴!   「嘩啦!」   「噹!」   「轟隆!」   成千上萬把手斧從熊族軍陣中擲出,呼嘯著鑽入海亞爾軍陣中,引發一波接一波的可怕混亂!   重甲步兵鋼筋鐵骨,一般情況下自不懼輕裝、半輕裝對手的正面挑戰,但這些海亞爾人忘記了,當年在自己的首都前,熊族武士曾迎著塞爾鐵騎對沖並取勝!那時候,熊族尚無這麼好的裝備!   或許只有切身之痛才能記憶深刻,在這次塞爾入侵戰中,古格率領的熊族縱隊開到哪裡,哪裡的塞爾人就聞風喪膽,望風而逃。相反,當年是跟熊族結盟對付塞爾,倒霉的是塞爾入侵軍,故而海亞爾人很快就患了健忘症,把那段歷史丟到腦後。直至今日,他們才又一次重溫當年塞爾人的噩夢!   為這次作戰,班哈令手下人準備了很多手斧,而且一直隱忍到陣前十米才發力投擲!   臂力無窮的熊族是玩斧頭的天才,小手斧在十米內的距離投擲,破壞力大得駭人,足以與集群發射的投石機媲美!   想像一下,成千上萬架小型投石機一起發射,對方又是擁擠密集的重甲方陣,這是何等的可怖!   巨盾也好,鋼盔也好,護胸也好,披肩也好,都擋不住手斧集群冰雹一般的砸擊!   尖利的斧刃借助強大的投擲力,以驚人的速度飛入軍陣,在巨大的動能驅使下,嵌入甲冑鐵板,把一排排的士兵釘死在荒野上!   當海亞爾鬼哭狼嚎,東倒西歪的時候,熊族武士已經衝到了近前!   被手斧群破壞得歪歪斜斜的阻擊面,根本擋不住這伙森林野獸的狂野衝擊!   莽漢們抓住矛頭一撥,海亞爾兵就趔趄著躺下一串……   對著阻路的巨盾一踹,前方就裂開一個大口子……   巨大的戰斧一劈,肉泥血浪就開始翻騰滾濺……   如泛上堤壩的洪水一樣,熊族武士輕鬆衝破盾牆,在亂成一團的敵陣中橫衝直撞,暢意屠殺……   當中路的熊族武士進展順利的時候,兩翼的胡瑪輕騎卻在敗退。用輕騎直衝重甲方陣,素來是吃虧的買賣。雖然熊族武士的手斧群造成了很多缺口,但胡瑪人似乎有些束手束腳,衝進敵陣進行近身肉搏決心不大,在前兩排將士未能成功後,扔下千餘具人軀馬屍就打馬轉身,邊跑邊回身射箭。   海亞爾人抓住敵人驚慌圖逃的機會,立刻發起反擊,朝敵人猛追。   胡瑪人的回射技巧確實高超,箭枝又狠又準,追來的海亞爾士兵被一片片射倒。   倒地的傷員尚來不及掙扎起身,後面衝上來的戰友又把他們踩倒在地,踐踏成泥。   「該死的海亞爾蠢豬,叫他們不要去追騎弓手,一到臨陣接鋒,就全忘了!」看到勝利場景的塞尼,反倒暴跳如雷。   確實,有作戰經驗和沒有經驗的戰士,一支部隊戰鬥力的強弱,區別就在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細微之處。真正的勁旅,能夠一絲不苟地執行作戰指令,再大的誘惑在前,也毫不動心,堅定不移地按既定戰術行動。   「怎麼辦?」戈締斯問道。   「第二梯隊上!」塞尼手指女婿,「你親自帶隊!」   海亞爾軍陣的第二橫開始前移。   中部順利挺進,兩翼飛馳敗退後,熊族軍陣已經與胡瑪輕騎脫節,深深扎入敵陣中心。雖然胡瑪人的敗退帶有誘敵性質,但海亞爾部隊已經在事實上形成了對熊族部眾的包圍。   塞尼知道,對付熊族這樣使用疏陣衝擊,但又極其強悍的部隊,一個重要破敵之法就是四面合圍,不斷縮小他們的作戰空間,讓他們擠成一團,連揮動武器的餘地都沒有。到那個時候,熊族就如被困在獵網中的狗熊,力氣再大,也只能任人宰割。   當然,胡瑪輕騎必然會干擾這個獵熊過程,故而塞尼要及時增強前線實力,形成一個鐵桶般的包圍圈,把熊族和胡瑪人截成內外兩部,分而食之!   塞尼能根據戰場形勢隨機應變,見招拆招,確實堪稱老練圓通,但這一頭的席爾瓦,嘴角也掛上了一絲微笑。   與塞尼不同,紅髮右相把所有將士派出去作戰,後軍本陣只有他孤零零一人,外加兩個傳令親兵。   胡瑪熊族聯軍的「一」字軍陣已經被分解成三部分,中部的熊族軍陣奮勇向前,兩側的胡瑪騎手飛馬撤後。海亞爾的「二」字軍陣,第一橫變成了「U」型的彎曲線,第二橫繼續前推,與第一攻擊梯隊重疊,試圖加粗加厚,形成一個完整的「O」型包圍圈,把熊族武士囫圇一口吞掉!   「反攻!」   「深海之神」向前斜指!   中軍大旗急遽地左右擺動。   「圖拉!圖拉!」   胡瑪戰士一齊鼓噪出他們的傳統戰號,飛奔的戰馬嘶鳴著進行今日的第二次轉向!   興沖沖追殺逃敵的海亞爾人,這下子見識到了胡瑪輕騎的真實作戰水準:   狐狸般的狡詐,野兔般的敏捷,閃電一樣的速度,炸雷一樣的爆發力!   就像河水分岔,洪流改道,本來邊射箭邊後撤的胡瑪騎兵,猛然變作幾十支,轉身殺往已經因向前衝奔,因反覆挨箭而損傷慘重、陣形不整的敵軍。   這個返身回殺,不是簡單的直線條進退,而是周旋游進,迭次曲擊。四萬騎兵瞬即化整為零,變成幾十支分插騎隊,如一隻巨大的章魚伸出無數長長的黑爪,盡情張開懷抱,要把所有敵人攬入懷中扼殺!   這是一輪全方向的回馬捅刺,無論海亞爾的第一梯隊還是第二梯隊,無論東西南北哪個作戰方向的敵軍,都被納入了胡瑪輕騎的反擊範圍。   這個反擊不僅非常突然,而且時機選得非常精準。   第一梯隊的海亞爾步兵,中路被熊族武士砍得節節敗退,立不住腳,兩翼受誘發足猛追,收不住腳。這只所謂的鐵刺蝟,毛髮繽紛零亂,空檔漏洞層出不窮。   第二梯隊的海亞爾步兵剛剛趕到。中路剛與友軍接觸,被熊族武士逼得一起後退,兩軍互相推慫,沒有完成隊列的磨合。兩翼尚在做曲線環繞運動,未能與友軍匯合。   這本來是戰場上的常態。戰爭很難打得像時鐘那樣精確無差,尤其是戰鬥力較弱的部隊。然而,這個稍縱即逝的戰機,這個很容易被忽略的剎那,卻被紅髮右相抓個正著!   正兵對攻,決定戰役勝負的,往往就是那幾個不經意的瞬間…… 第三十二集 第七章     熊族武士在暢意地狂劈猛砍,他們的巨斧起起落落,血肉翻飛,金鐵悶鳴。 踫著人,人死,踫著盾,盾破,踫著槍,槍折!   軍陣散亂的海亞爾人,被砍得哭爹喊娘,被推得跌跌撞撞,被嚇得失魂落魄!他們只有不斷地踉蹌後退。   按理說,熊族這會兒功夫已經成了網兜中的獵物,但大熊豈是容易降服之物?!撕咬掌拍,來回撕扯,想要其就範,不是短時間內能解決得了的。弄不好讓它破網而去,倒霉的就是網外可憐的獵人了。   倘若沒有外面的胡瑪狼群,海亞爾刺蝟憑借其雄厚的兵力優勢,合理運用以柔化剛的太極手法,獵熊卻也不無可能。   像胡瑪人這樣輕騎部隊去衝擊海亞爾重步兵方陣,確屬不智之舉。 第一次的試探性攻擊吃了暗虧,就是明證。 這就類似於狗咬刺蝟,愣是下不了嘴。   但席爾瓦卻算無遺策,早等著那個特殊戰機的出現,而素稱機敏的胡瑪騎手也很完美實現了預定戰略戰術。 他們恰等在兩個敵方梯隊未完成匯合的當口,死咬著對手露出來的命門,覷隙而進,對著刺蝟肉多皮嫩的地方,狂捅亂刺!   戰場上呈現出一種非常特殊的作戰態勢。   兩軍形成了一個三環同心圓,熊族居中,海亞爾人包外,而胡瑪輕騎則借助游移的馬步,在最外層反包圍。這又是一張三層夾心餅,裡頭是熊餡,中間是刺蝟餡,外圈是狼皮。   海亞爾很廣,很厚,但處境卻相當糟糕。熊族武士在內圈的肆意破壞已經把他們折騰得夠嗆,但最致命的打擊,還來自外圈的胡瑪騎手。   這些遊牧戰士已經撕開了海亞爾人的防護層,如游龍般鑽捅挺刺,捅得海亞爾人皮開肉綻,刺得他們體無完膚!   中間環其實正在遭受內外夾擊,許多地方已被咬碎,整個軍陣岌岌可危,隨時會被人捅爛。就如一件樣式顏色都不錯的衫子,已經出現了幾個大洞,還有無數破綻在滋生,不出一個小時,就會被割裂成一塊塊花花綠綠的碎布片。   席爾瓦確實稱得上膽大包天,把胡瑪騎兵的機敏靈活優勢運用得出神入化,竟敢以半數兵力合圍敵軍,而且還取得成功!   塞尼的五千騎隊也已經啟動,想要在最後關頭力挽狂瀾!   不過,此刻,熊王班哈率領身邊的親兵愛將,也已到了即將實現中央突破的邊緣。   兩位熊將莫賀、爪拿,五百名嗜血的熊兵,全都環繞在熊王周圍,與首領一同衝鋒。   前面提過,熊兵熊將,這些弟兄可全都是聖熊的直系子嗣!   有著熊一般的體魄,殺傷力比之普通的熊族山民十倍劇增。這樣一個恐怖的作戰集團,是任何與其對壘的軍隊之噩夢!   同等人數交鋒,只怕連丹西的親衛縱隊、教皇的聖堂武士隊,這些聲名顯赫的超級精銳,亦得要拱手認輸!   若說一支擅打硬仗的勁旅面對他們,或許還能好歹支撐一段時間,可軟腳蟹海亞爾人遇上這伙真正的「暴熊」,那只有望風而逃的份兒!   「哇!哇——」   詹魯山區,烏雷帶著一夥弟兄正在崎嶇的小道上艱難行軍。   這是一條只容一人一馬行走的山路,四壁懸崖,極其難行,而這些人除了自己走路之外,還得要輪流抬著半死不活的萊德國王前進。   偏生這個萊德還不爭氣,不知道犯了什麼毛病,臉色慘白,時不時嘔吐,飯不香,睡不好,身體一天天孱弱下去,就剩了個皮包骨頭,一對眼楮無神而空洞。   烏雷心中氣苦。   好不容易,想盡辦法把這個殘疾傀儡偷出來,漂亮地完成了狄龍交付的使命。可現今這樣子,如何突破詹魯人的邊防國境倒不是什麼大事,關鍵是這個萊德廢物,要人抬著走也就罷了,身體還如此虛弱,瞧這情形,還沒出邊界,他自個兒就會兩腿一伸,仙遊而去!   「哇!哇——」   嘔吐聲還在繼續,烏雷嫌惡地啐口痰,然後無奈地甩頭。   「烏雷將軍!烏雷將軍!」   為了照料這個傀儡國王,烏雷此行特意帶了個醫生同行。誰料到,還是出了事。   「怎麼啦?」   烏雷壓住內心的煩躁,走了過去。   「陛下開始吐血了。」   地上,除了剛吃過的早飯、腸胃裡的酸水之外,還有一灘灘令人觸目驚心的猩紅……   崩潰,大崩潰!   滿山遍野到處都是惶惶亂竄的海亞爾逃兵。   塞尼的最後突擊僅能救出自己受傷的女婿戈締斯,連關門都回不去了,只好往東落荒而逃……   親眼目睹關外這場大屠殺慘劇的書香關守將,手腳冰涼,完全被敵軍的威勢嚇破了膽。   他心裡清楚,自己手裡僅有萬餘守兵,對方不僅悍勇無比,而且人數也多出本軍七八倍,頑抗只有死路一條。   經席爾瓦一番關下喊話,做出絕不擾民的莊嚴承諾之後,守軍獻關投降……   塞爾城。   靈犀騎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   城門口,孔狄持劍挺立,面向西方。   被俘的太子拉夫諾,身穿朝服,也肅立一旁。   還有很多膽大的市民,跑到城頭或者郊外的道旁,想看看那個被稱作魔王的丹西,究竟怎樣一副三頭六臂,青面獠牙。   遠處的官道上漫起一片煙塵。   丹西一路飛奔疾馳,終於抵達了這座歷史名都。   望月海岬。   二十艘懸掛蛟龍軍團旗幟的三桅帆艦,護送一支打著半島海豚旗龐大的商業船隊,劈波逐浪,飛速北上。   中央走廊鏖戰未休,正是用兵之時,可這多達二十艘的巨型戰艦和萬餘水兵,卻被查理騰出來去充當半島某個大商人的保鏢,頗令人覺得詫異。   某艘貨船的艙簾被掀起一個小角,一雙銳利的眼楮在茫茫的海面上四處掃望。很快就有海員過來干涉,強行把艙簾閉合嚴實。   「去你媽的!」大鬍子乘客對著海員的背影狠狠唾一口痰,「該死的邪教徒!」   「忍著點吧,這是威塞克海盜艦隊控制的海域。」身旁一個聲音說道,「再過幾天,我們就能靠岸,不再受這種禁閉式的折磨了。」   廂門打開,丹西跳下馬車。   接著,他又把老婆小美,丹虎、丹豹、丹鳳三個孩子,還有密爾頓、瓦萊娜等小鬼,一一抱下車來。   出乎大多數塞爾人的意料,那個傳說中凶神惡煞的魔王,只是一個中等身材,體魄健壯的青年人。   他今天也沒有穿軍裝,而是一身素淡的褐色便服。如果不是身後戰將衛兵眾星拱月般簇擁在身旁,乍一看,此人跟一個串門走親戚的普通人毫無兩樣。   身旁的老婆可就比他漂亮多了。美芙洛娃天仙般的容貌,吸引了大多數市民的目光,丹西反而成了配角。兩個小男孩也非常可愛,拉著父親的手,左顧右盼,興奮不已。   惟有伊莎貝拉被丹西「雪藏」在後面的一輛馬車裡沒有露面。因她的身份比較特殊,不宜在這種場合出現。   普通老百姓喜歡盯望美人養眼的習性,自然無可厚非,但他們不知不覺中就被丹西俘虜於無形。   今趟來此,丹西需要低調行事,以成功塑造他的親民形象,而絕對禁止任何以征服者自居的傲慢姿態。   當然,陪伴太子出來迎駕的一眾塞爾官僚和將領們跟老百姓不同,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到平民裝束的自治領領主身上。   這個人,才是一言九鼎,可以決定他們生死存亡、貧富賤貴的關鍵人物……   「丹西領主。」   拉夫諾脫帽鞠躬。   這是一個模樣清俊的年輕人,身體有些瘦弱,一雙灰色的眼楮,看不出喜怒哀樂,把內心的情感掩藏得密密實實。   「拉夫諾太子,」丹西微笑著回禮,「我只是到你這個朋友家裡來串串門,走訪走訪,不必講什麼外交客套。」   「來,」丹西攙起拉夫諾的手臂道,「這是你的家,該你盡地主之誼,帶我參觀參觀。 」   「這邊請。」拉夫諾一擺手。   丹西帶著老婆孩子跟在他身後,真的就如探望親戚一般,一邊四處張望,一邊走進了塞爾首都的城門。   「你這頭該死的病豬!你這個下地獄的爛貨!」   烏雷氣得抓起萊德的屍體一通猛打,可是,那具斷了氣、已經冰涼的病軀,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其他的十幾個特別行動隊成員,都肅立一旁,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烏雷抱著腦袋,坐在懸崖邊痛哭失聲。   他當然不是為小兒麻痺症患者,傀儡國王萊德的離世感到悲慼,而是鬱積在胸中的纍纍怨憤,實在找不到其他發洩途徑。   費盡心機,搜腸刮肚,終於成功地偷出萊德,然後沿既定路線,一路順利地翻山越嶺。 可就在抵達邊境前兩天,這個歷經千辛萬苦才弄到手的萊德,卻莫名其妙地病死了!   在即將成功的當口,一切化為烏有,變做泡影,灰飛煙滅!   簡直是上帝開的一個殘忍的玩笑!   「烏雷大人,現在怎麼辦?」   「燒了吧,帶著這具死屍回去,只會給我們惹來麻煩!」   塞爾王宮的密議室裡,丹西與拉夫諾分主賓位落坐。   自治領和塞爾高級軍政首領分列左右,相對而坐。   剛才在城內的大街上,丹西的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如今卻僵硬得像一塊化石。   「北部厚土郡的敵人已被安多里爾左相擊潰,普內爾只騎出逃,生死不詳。但各地仍有殘餘部隊在進行抵抗,」李維說道,「主要集中在塞爾王國東部邊境一帶。」   「我國東部與蘇來爾王國接壤,東北與海亞爾交界,這兩個都是反猛虎派國家,必然趁機插手干涉。在這些地方出現一些動盪,也是情有可原的。」拉夫諾緩聲解釋道。   「反抗,說明他們不服,可以煽動暴民鬧事,與中央政府對抗。」   丹西點頭道,「所以我們要馬上扶立太子登基大統,重定乾綱。 自此之後,即便發生抵抗,我們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兵剿滅。這件事一定要抓緊,越快越好。我看,明天就辦!」   「拉夫諾王子早日登基當然是好事,可我擔心萊德事件在塞爾重演哩。」   塞爾副相法蘭德陰惻惻地說道。   「萊德陛下突然失蹤一事,確實蹊蹺,但絕對與自治領無關。」   貝葉接過話頭道,「詹魯王位,我們將虛設一年,恭候萊德陛下回歸。 如若超過一年,將在王室旁支中擇取優秀人選擔任,自治領絕無其他異心。」   「拉夫諾太子與萊德完全兩樣,萊德因健康原因無法執掌政務,必須安心療病,」丹西緩緩說道,「至於拉夫諾太子,完全可以親政。」   「我的身體也有些虛弱,只怕……」   「這沒問題,」丹西打斷拉夫諾的推辭,「我給你配備最好的政務助手。貝葉先生曾在閃特、詹魯等多個國家輔政,經驗豐富,完全可以勝任大國宰相一職。」   「可這……」拉夫諾望望法蘭德,欲言又止。   「法蘭德副相才華橫溢,調任自治領政務顧問,享受宰相待遇。」   丹西道,「我給你一個人才,你還我一個人才,咱們等價交換嘛。」   「軍隊事務如何處理?」拉夫諾繼續問道,「是否重新組建塞爾軍團?」   「按道理,需要對塞爾軍務進行一次整合,完成整合後,猛虎軍團全數撤離塞爾國境。」丹西沉吟著,「不過呢,目前呼蘭異教徒大舉西進,我們必須保持駐軍。我的建議是,貴我雙方簽訂駐軍協議,在把呼蘭異教徒趕出走廊前,猛虎自治領有權在塞爾駐紮和通行。戰爭結束後,我軍立刻離開。 」   「軍部的負責人,領主是否已有人選?」   「我推薦凱提南亞總督齊諾亞先生出任軍部大臣,掌管全國兵馬,兼任塞爾軍團軍團長,」丹西看了拉夫諾一眼,「在新國王的領導下,負責軍隊的整合籌建事宜。」   「各牧區主教呢?」   「塞爾大牧區主教已然身故,我將推薦合適人選。至於其他的分牧區主教,暫不變動。」   「政務、軍事、宗教,所有的一切都被貴方挾制,」法蘭德忍不住道,「塞爾本國主權,被置於何處?!」   「我們只是友好鄰邦之間的官員交流互換,談不上什麼干涉主權吧?」丹西冷笑道,「政治、軍事、宗教等一切權力,都源於國王陛下,也忠實執行國王的指令,我們又怎能挾制得了?!」   「丹西領主,」拉夫諾問道,「呼蘭人的威脅如何解決?」   「這是我和軻庫裡能之間的恩怨,塞爾王國不必參戰,只需為我軍提供後勤保障就行了。」丹西緩聲說道,「打仗的事,猛虎軍團自有籌劃。」 第三十二集 第八章     黃金之都。   這個城市的名字是如此誘人,以至於一提起來就令人嚮往不已。   沒錯,這就是蘇來爾首都,大陸最大的金礦所在地!   黃金之都裡的金礦,不僅儲量豐富,而且是絕世罕見的富礦、易選礦,開採容易,採礦成本低廉。   在任何時代,黃金都是財富的代名詞。與巨木堡的軍事掠奪、薩格爾的海上交易、洛茲的精細手工、阿拉格侖的農業勞作等不同,黃金之都的致富方式非常簡單,腳底下就埋著一座似乎取之不竭的巨大寶藏,挖起來就發了財。   錢來得太容易,人也就懶惰而不思進取。蘇來爾坐擁寶藏,全國富得流油,但卻無所作為,依然是走廊裡一個不大不小的中等國家,影響力也比較有限。當然,該國也在努力擴大自己能量,比如現任國王喬克斯既是蘇來爾君主,同時也是中部大陸最大的高利貸金主,很多的國家和大商人都從他那裡借錢周轉。   蘇來爾屬丘陵、山地和沼澤交織的地區,以礦業立國,農業以梯田為主,僅能堪堪養活本國人口,一遇到天災人禍就必須向外購糧,故而該國與海亞爾的關係很密切,是傳統盟友。   地形不平,行軍就困難。浩浩蕩蕩的呼蘭大軍一路西進,終於抵達了這個夢幻般的城市。   大隊人馬在城外各處紮營,軻庫裡能及其麾下猛將則被喬克斯延請入城,設宴款待。   東大陸戰神剛入城,就接到了一連串壞消息:   塞爾戰敗投降,丹西立拉夫諾太子為新王,並與該國建立永久軍事同盟,從政治、經濟、軍事、宗教等各方面完全控制該國命脈,呼蘭失去一位強大的盟友;   塞尼在書香關大敗,席爾瓦跨越門戶,開進黑土平原,直撲阿拉格侖而去,海亞爾岌岌可危;   狄龍在聖火國初戰告捷,波拉丁敗退;   東教廷向狄龍和丹西兩位聖徒頒發榮譽獎章,並譴責呼蘭異教徒的入侵行徑,嚴厲斥責庫姆奇、蘇來爾、海亞爾等國勾結異教徒的惡行……   底下眾人議論紛紛,軻庫裡能卻毫不在意。   酒宴後,他還特地抽暇接見了自塞爾狼狽逃出來的三名敗軍之將:丘根、魯道夫和普內爾。   「塞爾王國的失利,是習博卡二世和吉卡斯的失誤,倒也怨不得你們,」望著下頭的三個垂頭喪氣的敗將,軻庫裡能緩聲道,「諸位已經盡力了,不要過多自責。」   「過去的就不提了,」丘根狠聲道,「我希望大將軍給我一份上陣廝殺的差使,好讓我跟丹西了結仇怨!」   「不要著急,報仇的機會,會出現的。」軻庫裡能含笑點頭。   「假如抓到孔狄,請一定交給我處置!」魯道夫跟孔狄之間的私怨越結越深。   「嗯,我會考慮的。」   「丹西立拉夫諾為塞爾偽王,與帝國為敵,我們是否應該採取針鋒相對的行動?」   普內爾在試探,看呼蘭人是否在自己籌碼盡失的時候,仍願意遵守昔日承諾。   「當然會採取行動,但如何行動,且待商議再定。」軻庫裡能含糊其辭,既絕掉普內爾不切實際的幻想,又留有很大的迴旋餘地。   「三位一路辛勞,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軻庫裡能站起身來,「老夫估計,我們和丹西之間很快就能相會了。」   阿拉格侖,一座享譽大陸的歷史文化名城。   深秋時節,穀麥成熟,是「糧倉」海亞爾的收穫季節。   首都的市民當然無須下地做田,一般到此時,其他地方忙著收割糧食,首都則總會舉行很多的慶典活動,歡慶五穀豐登,祈求風調雨順。   但今年的秋天,與往年完全兩樣。阿拉格侖全城都籠罩在一片悲慼、壓抑、緊張和慌亂的氣氛之中。   書香關戰報消息傳來,上到國王亞希米德,下至普通百姓,全都被驚呆了。   彙集全國主力的十七萬兵馬,竟然一役盡歿!御前軍事顧問兼前敵總指揮塞尼,倉惶奔逃,不知去向。書香關守將肝膽俱寒,開門獻降。暴熊山民、胡瑪輕騎,輕鬆穿越隘口,衝上富饒的黑土平原,呈扇形展開兵鋒,直朝阿拉格侖撲來!   剛接獲戰報的時候,凱佩爾還想隱瞞下來,給自己兩天緩衝時間,想法子替自己洗脫舉薦塞尼為帥的罪名。但紙總是包不住火的,尤其是掃蕩萬里、吞噬一切的戰火。任這位奸相如何在權力場上翻雲覆雨,隻手遮天,他也掩蓋不住這個巨大的血窟窿。   紅髮魔鬼席爾瓦進兵神速,佔領書香關後,不稍事停留,次日即動身啟程,繼續東侵。胡瑪戰士更發揮出他們的特長,風馳電掣,勢若奔雷,一路奪城占市,掃州掠郡。肥沃的黑土平原上煙塵翻滾,富饒的海亞爾腹地一片接一片地落入飛馬軍團手中。   當海亞爾宰相凱佩爾接獲前線敗績的第二天,他尚未向亞希米德匯報此事,還在揣摩國王的心情,還在思索如何推卸責任、嫁禍他人、保住自己,阿拉格侖西門外就出現了大批難民。   那是從戰區逃來首都的避禍的老百姓。   到了第三天,私下流傳的小道消息終於確證了。   白駿部落馬術冠軍麥耳斯率一支五百人的前鋒探路騎隊在城下現身。這些人遠遠地繞城一圈,又掉轉方向,絕塵西去。   這支部隊的人數不多,給阿拉格侖兵民心頭造成的震駭卻是異常巨大。山林暴民和草原強盜,將在那個可怕的紅髮魔鬼帶領下大舉來犯,而海亞爾再無足夠的兵馬與侵略者抗衡!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繼黑土平原西部戰區之後,阿拉格侖又掀起了逃難大潮。市民們攜家帶口,蜂擁離城,官吏們不理政務,掛印而走,城內守軍每天都有不少人開小差,當逃兵……   下面亂成一團,政令、軍令和聖旨都失去了效力,但朝堂裡卻還在爭吵不休。   歷史總是非常相似,每到這種時刻,每逢國難當頭,臣子們就會自然而然地分裂為投降、逃跑、和談、抵抗四派。除了投降派不敢聲張,披上各種偽裝混在人群中間之外,其他三派都振振有辭,一副全為社稷江山殫精竭慮的樣兒。但要真正認識一個人,並非語言而是行動,並非廟堂擘畫之時,而是兵臨城下之際。   強大的外國侵略軍是考驗一個人是否真正忠勇的試金石,誰貪生怕死,誰奮不顧身,誰只考慮為自己撈取政治資本,誰為了國家和民族竭心盡力,略經一試,便清清楚楚,縴毫畢現。   不過,那些亡國之君,卻總是看不透這個簡單的道理。   在海亞爾王宮,目前主要是主戰派和主逃派在爭議。   凱佩爾與以前的冒險主義相一貫,是主戰派首領,他請亞希米德留駐京城,激勵軍民死守阿拉格侖,等待呼蘭盟軍來援。為了說服陛下,宰相大人豪言壯語,信誓旦旦,甚至磕破額頭,以示自己肝膽可照汗青,忠心可昭日月。   因塞尼失蹤而復起的大將軍武索,是主逃派代表。他詳細剖析形勢,理智地估算敵我力量對比,指出阿拉格侖守軍根本無法與席爾瓦侵略軍抗衡,也撐不到彭薩大軍來援。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請國王暫避災禍,待時復國。   兩方爭持不下,甚至到了惡語相加,互相指斥,翻歷史老帳的地步。此時,亞希米德發話了。   要說這個亞希米德,除了性格懦弱,優柔寡斷之外,倒也不完全是個笨蛋。他的決定,差點沒把凱佩爾嚇癱癇過去。   「朕欲東去省親,武索大將軍也有此意,就由大將軍率五千禁軍護駕同行。凱佩爾宰相忠勇可嘉,就由閣下帶領剩餘兵馬駐守京城,與侵略者一決生死。」   聖火國南部邊境,烈火熊熊。一隊隊聖瓦爾尼兵士在殘垣斷壁間搜索前進,而身穿聖火國將士們則在遠方倉惶撤退。   「在上帝光芒的指引下,我軍節節勝利!」   利祖興奮地嚷道。   「不可大意。」狄龍搖頭道,「敵人只是被擊退,並沒有遭到毀滅性損失。」   狄龍與波拉丁是老相識了,狄龍的成名之作——蘇蘭姆湖畔大捷就是從波拉丁身上撈取到手的,而「精靈之眼」更在波拉丁臉上留下了一道永久的痕跡。   此次入侵,狄龍雖然連連得手,取得很多勝利,但也看得出來,波拉丁的主力完好,並未受到沉重打擊。以狂熱死戰聞名的聖火教徒,也一改自己的風格,遇到挫折後就返身回撤,不再堅守。這種戰法令狄龍不能不起疑心,對方在誘敵深入,以空間換取優越作戰條件,醞釀某種陰謀。   不過,狄龍素來謹慎小心,行軍佈陣無懈可擊,根本不會給對手留下什麼機會。如此打下去,聖瓦爾尼將不斷地積小勝為大勝,最終把波拉丁手下的聖火狂徒徹底消滅。   其他國家在本國吃緊的時候可以利用外交手段爭取盟友,突然改變兩方的力量對比,而聖火國不同。該國因宗教和歷史原因,外交迴旋餘地幾乎沒有,不可能有誰會冒天下之大不韙來援助這個異教國家,連丹西這樣敢作敢為的人都不會出此下策。   那麼,波拉丁究竟想幹什麼呢?   難道他一直這麼消極地打下去,直到被自己逼入死角,最後來一場悲壯的天鵝絕唱麼?如果這樣,狄龍一點也不怕,反而非常歡迎。   但是,異教徒會如此甘心這樣麼?   狄龍越想越覺得蹊蹺……   深夜,聖火國西海岸。   一支龐大的艦隊在此登陸。戰馬、武器、糧草,還有一批批的黑袍武士,從船上卸下碼頭,然後趁著夜幕掩護迅速離去。   沒錯,這就是由一支蛟龍分艦隊護航,從鯊魚島趕來援助教友的馬赫迪部眾,足有五萬援軍。   半島大戰後,威塞克的海盜艦隊也繳獲了兩艘三桅帆艦,從而讓聖瓦爾尼人攫取了這一海戰利器的製造技術。 但由於獲知時間較晚,狄龍又無法像丹西那樣投入巨額軍費,故而新船廠正在規劃,新戰艦正在設計之中,尚未來得及建造。不過,瓦爾芹海盜確是海上驕子,威塞克艦隊除防衛本方領海外,還配合對聖火國的陸地進攻,連續兩次打敗異教海軍,並封鎖了該國大部分海域。   蛟龍軍團以護送大商隊前往欽斯尼亞進貢為名,偷偷從鯊魚島運走沙漠戰士,走一條偏僻航道,繞開瓦爾芹海盜防區,向西飛馳。 為迷惑世人耳目,他們刻意先向西行駛數日,遠離聖火國海域,然後悄悄返頭,在安全水域卸下這五萬雄兵。   在當今時代,各大勢力矛盾重重,勾心鬥角,互相拆台,外交局勢異常的複雜。 宗教矛盾、民族矛盾、國家矛盾、社會階層矛盾,纏繞交織在一起,互相影響,互相制約,很難歸結出一個簡化的固定樣式。   僅以宗教為例,基督教與聖火教的對立是一條矛盾主線,但基督教內部東西兩大教廷不和,聖火教內部四大主要教派互相鬥爭,這再加上教廷與世俗君主爭奪本國教會主導權,各國神職人員、文官官僚、軍事貴族之間的分分合合、明爭暗鬥,局外人很難看清楚渾濁而湧動的水面下到底掩藏著什麼東西,有幾條大魚在爭食。   即便是決定所有一切的利益主線,有時候也不是那麼分明。國家、民族、教會、君主、國內不同勢力和集團等,各方的利益關係也在不停地變化,不斷根據形勢作出調整。不是核心決策圈的高層人物,根據浮現出來的真真假假的表象,根據一些支離破碎的線索,很難理清個頭緒,遑論撥開團團迷霧,剝去層層外殼,看到事物的真正內核。   這真是一個黑暗的世界,盟友之間的關係很不牢靠,敵人與朋友的角色區別也模糊不清,誠意缺失,欺詐橫行,背信棄義和賣主求榮,如家常便飯。   當然,一切問題都要辨證看待。   對敵仁慈,就是對己殘忍。不論虛偽狡黠,胡謅扯蛋,還是赤裸裸地威脅,惡狠狠地敲詐,抑或無恥地落井下石,充其量只是一個個人品德問題,而這些「缺德」「沒品」的行為,如果都是為了本國本民族的利益,那這本身就是一種很好的「德」,很高的「品」,不應受到斥責,反要大力褒獎。   外交活動的職業特性就決定了它只顧公利,勿論私德。那種為了個人道德圓滿而誠實待人,把本國情報和盤托出,憐恤敵人苦境而收拳罷手的傢伙,不是真蠢豬,就是假道學。   尤其以後一類人為多,打出所謂的道義幌子,行出賣國家民族利益之實,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缺德」「沒品」之人。真正的政治家,不可能跟這樣的人做朋友。他們會利用敵方的叛徒,他們會跟三姓家奴做交易,但絕不會施以信任……   從目前的走廊局勢來看,丹西與狄龍之間仍是盟友,保持著表面上的和睦與親熱,但隨著半島瓜分完畢,結盟的利益基石被抽空大半,相互間拆台破壞,偷施暗算,再度成為兩國關係的主流。   雙方雖然不願意進行兩敗俱傷的戰爭,但也不願看到對方順利地獲勝,他們都希望對方陷入無法自拔的戰爭泥沼,而自己卻不斷發展壯大。為此,狄龍策劃了萊德失蹤這樁無頭公案,而丹西則設計了一出「異教徒跨海增援」的好劇。   阿里掌控本土大陸,馬赫迪主管新大陸拓殖,這是艾哈邁德和休倫定下的基調。 老皇帝也給二皇子留下八萬精兵,作為立業之基。   馬赫迪手上有相當的實力,不可能情願蝸居小島,仰人鼻息,他一直鼓動自己的妹夫丹西,兩人協力消滅狄龍,然後平分其地,而最迫切的,是首先奪回半島西區的狄龍轄地,讓他在大陸上獲得一個立足點。   丹西顯然不願跟狄龍和軻庫裡能兩面開戰,聯合異教徒進攻狄龍,在目前環境下更萬萬使不得。他的建議是,由蛟龍軍團秘密護送一支部隊前去增援聖火國,與波拉丁一起對抗狄龍。丹西答應,只要馬赫迪出兵,就同意在結束東線戰役後與妻兄聯手進攻狄龍。如果馬赫迪能在聖火國擋住狄龍一年時間,可獲得四分之一的半島份額,如果能拖住狄龍四年時間,丹西將整個半島拱手相讓。   這確是一招損棋。   誰都不可能去援助聖火國異教徒,但馬赫迪出兵卻是名正言順,因沙漠帝國與波拉丁早就訂有盟約。 有這支部隊加盟,狄龍在兵力上迅速轉為劣勢,陷入泥沼的可能性大增。割讓半島的承諾,更對馬赫迪有極大的激勵作用。   馬赫迪亦沒有辦法,惟有一試。他的實力尚不足以單獨面對狄龍,必須找到可以聯合作戰的同盟軍,尤其是他手裡沒有海軍艦隊,必須有蛟龍軍團配合。丹西不同意他直接進攻半島,他也就只有在鯊魚島上乾瞪眼,連登上大陸的船隻都沒有。   進入聖火國與波拉丁並肩作戰,不僅能獲得在大陸上的一塊立足點,而且與教胞和盟國聯手,且能獲得丹西的巨額獎勵。在聖火國的國土上擊敗狄龍,削弱其實力,即使丹西不履約,將來以這裡為基地進攻半島,受到的阻力也會大大減輕。   基於以上考慮,馬赫迪最終接受了出兵建議。   這次協助馬赫迪登陸聖火國,保密性工作完成得非常好,但猛虎軍團還須做足表面文章,以便擺脫干係,不給別人留下任何話柄。   卸下異教徒後,艦隊繼續啟航。二十艘三桅帆艦當然是立刻返航,開向戰火連天的半島南部海域,而餘下的商船則繼續向西,沿著預定航線行進。 商船隊除運載馬赫迪部眾之外,還確有一半的船隻上載著貨物,其中有一船半島土特產,是丹西用來獻給費文及賄賂東教廷各位高階神職人員的。   戰艦不再護送商船而返航,理由也相當充分:離開異教徒控制的水域,進入東教會國家領海,船隊已經安全了,無須再擔驚受怕。 第三十二集 第九章     中央走廊東部,是指包括庫姆奇、蘇來爾、海亞爾、塞爾東境一小部分在內的廣闊區域。除了上述涉及到的大中型國家之外,還包括一些附庸公國、封建主領地和眾多獨立城市。   整個走廊東部,人們形象地用這麼一句話來描繪:「兩條飄帶夾著三級台階。」   所謂的兩條飄帶是指北部原始森林構成的綠色飄帶和南部海岸線構成的藍色飄帶。   南北向的灰巖山脈與東西向的斷腸山脈呈鈍角相交,勾畫出中央走廊的北部和東北部邊界。自兩大山脈的交角處起,一路往西,直抵以鐵掌坡為中心的熊族山區領地,是一條狹長的寒溫帶原始森林地帶,鬱鬱莽莽,無邊無際。在地圖上望去,確實就像一條綠色的長飄帶,故而它的名字就叫做「綠色飄帶」森林。綠色飄帶森林還有另一個別稱,中部大陸之肺。因為這片佔地極其廣闊的森林,起著淨化空氣,為中部大陸呼吸吐納的重要功能。   綠色飄帶與庫姆奇、蘇來爾、海亞爾三國北部和熊族領地東部接壤,但它的歸屬權卻一直未定。綠色飄帶森林裡,樹木密匝,籐蔓如牆,野獸出沒,如一座天然的迷宮,不存在人跡,也沒有道路。人類還在為適合耕種的優質土地殺得天昏地暗,此時的科技水平也不足以征服原始森林,因而根本沒有餘暇顧及,來開發這一林區。   庫姆奇、蘇來爾、海亞爾,猛虎自治領代表熊族領地,四個國家都在外交場合宣稱本國對綠色飄帶擁有主權,但實際上,沒有任何國家真正派人進入森林大舉開發,只有少數冒險家曾進入森林探索,在外圍轉悠一圈就淺嘗輒止了,無人能夠突入綠色迷宮的核心。   藍色飄帶是指南部的瀕海地區。   兩盟半島的海岸線平直而少凹凸,故而海灣和島嶼較少,優良的港口不多,非常珍貴。這就不同於對綠色飄帶那種只有口頭不見行動的態度了,各國對這些優良港口的爭奪非常激烈。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除了塞爾之外,庫姆奇和蘇來爾都沒有搶到出海口,海亞爾是內陸國,自然也不會有。   走廊東部的藍色飄帶,除了西邊的塞爾佔了一小段之外,被三個獨立領和一個公國瓜分。四個狹長的沿海小國如四條蚯蚓一般霸佔了藍色飄帶。最東邊的是庫姆奇的附庸國——白塔公國,隨後從東往西依次為三塊具有獨立主權的領地,紅杉獨立領、千湖獨立領、靛河獨立領。   這種格局深刻地反映出各國對區域霸權的明爭暗鬥。   蘇來爾雖然富庶,但並不強盛。它非常希望向南部海岸拓展空間,擺脫在貿易上受制於人,須經他國轉運的窘境,不過,三個獨立領緊密團結,互相援助,共同對抗北方的威脅,西邊大國塞爾插手其間,暗中支持三個獨立領,致使蘇來爾人一直無法遂願。   塞爾的國土面積和軍事實力遠大於蘇來爾,是走廊裡數一數二的強國,該國也具有自給自足的完善的農商體系,而礦業國蘇來爾和農業國海亞爾之間存在著很強的經濟互補關係,故而蘇來爾又與海亞爾結盟,共同對抗塞爾。這也是蘇來爾與海亞爾兩國間具有長期傳統友誼的真正原因。   庫姆奇距離塞爾較遠,且該國需要將全副精力用於提防東部的呼蘭之威脅,不願介入西面糾紛,故而兩國矛盾不大,庫姆奇通過其附屬國白塔公國獲得了出海口。   一綠一藍,一北一南,兩條飄帶為走廊東部鑲嵌下兩條明麗的邊幅。在它們中間,是三級台階。   走廊東部的地勢,大致呈階梯狀逐次降低。   東部邊境的灰巖山脈和通天山脈,高聳入雲,隔斷了中央走廊與呼蘭大草原的聯繫,僅留下摩雲關一個通道隘口。   往西是庫姆奇高原,也是最高的一級台階。   高原等地形都是相對於周邊地區而言的,不能純以海拔而論。海拔兩千米的盆地和海拔數百米的高原都是存在的,關鍵看它周圍是些什麼地方。庫姆奇高原屬於典型的矮個子高原,海拔不到千米,比之摩裡王國的雲庭高原、走廊西部的不裡埃高原等,不可同日而語。   因海拔不高,地面平坦,故而這裡氣候適宜,空氣清新,水量充足,可耕可牧。   北部是綠色飄帶,自不必提。南部的藍色飄帶,大部分海岸都是懸崖陡壁,驚濤拍岸,白浪四濺。白塔公國的整個海岸線上只有兩個港口可以出海。   庫姆奇高原,顧名思義,當然大部分地區都被中等國家庫姆奇王國所佔據。此外,這裡尚有兩個庫姆奇王國的附庸小國,東部與摩雲關直接相連的柚雲公國,南部的白塔公國。   柚雲大公和白塔大公都是隸屬於庫姆奇國王的公爵,享有領地內的自治權,但在政治和軍事與宗主國同進共退。王室與兩位大公之間以聯姻方式加強血緣紐帶,結為永久同盟,三者關係非常牢固。   庫姆奇高原往西是第二級台階,是以蘇來爾為主體的,一片丘陵、山地和沼澤交織的過渡性地帶。這片地區,農業以坡地梯田為主,產量不高,但蘊含著豐富的礦產資源,主要被盛產黃金和各種礦產的中型國家——蘇來爾王國所佔據。   這個地區的海岸線稍微複雜一點,港口多一些,但藍色飄帶被紅杉獨立領、千湖獨立領、靛河獨立領完全控制。三個獨立領都位於南部地區,碾轉連結,互相嵌合,恰好把南部海岸線佔滿,使得蘇來爾成為一個沒有出海口的內陸礦業國。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二級台階和第一級台階之間,緊靠著大陸公路,存在一片緩衝帶。庫姆奇盯著東面的巨無霸呼蘭不敢有絲毫懈怠,蘇來爾揪心西邊的塞爾而擔驚受怕,兩國一個朝東,一個朝西,主要精力都無法顧及中間交界處。   凡有權力真空,必有人來填補,於是乎,在這個地區冒出了很多獨立的商業城市。這些城市散落在庫姆奇高原西部和蘇來爾丘陵東部,大多與大陸公路相連,借助這條商業大動脈發財致富。它們或卡住大陸公路,或佔有附近某片礦區,或控制某塊高效產糧地帶,以這些方式獲得收入,保證本城的開支和生存。   這個以大陸公路為中軸,散落數十座小城的地區,又稱為「環路城市帶」。   環路城市帶雖然號稱是兩盟半島商業城市群落的小一號的翻版,但實際上兩者完全不同。兩盟半島的商業城市屬於自由城邦體制,而環路城市帶的各大小城市則基本上都是城主一手遮天,軍閥專制割據的小諸侯。   環路城市帶的局勢非常複雜。雖然有強硬的城主卓然中立,但大多數城主沒有這等魄力和實力。他們有的投奔庫姆奇,有的親近蘇來爾,有的與呼蘭關係密切,有的跟塞爾眉來眼去,而且,根據「娘」的奶水的豐厚程度,根據各國的實力消長,不斷變換著靠山。   在這些城市裡頭,比較著名的有:盧卡城主坐鎮的白鹿城,他是一個一直保持中立的異類,曾跟隨丹西一起搶購糧食,不僅保證了本城人民的需要,還發了一筆小財;跟呼蘭穿一條褲子,靠轉運東方絲絹發了大財的絲絹城;號稱是遠古大英雄維克托之苗裔,以飼養水鴨起家的水鴨城;由崇尚暴力、喜歡動武的半野蠻民族吠人建立的以制磚聞名的青磚城等。   第二級台階再往西,第三級台階就是肥沃的農業平原區,北部為海亞爾的黑土平原,南部為塞爾平原之一部分。   海亞爾擁有全大陸罕見的黑土平原。它由地表植被經過長時間腐蝕形成腐殖質後演化而成,有機質含量高,土壤肥沃,土質疏鬆,農作物不僅品質優良,產出能力也非常驚人,是其他農耕地區的幾倍。   南部是日照充足的塞爾平原,宜農宜牧。   相較於其他國家,塞爾擁有完整的海岸線,農牧漁商等各部門經濟齊全,國土廣闊,兵勢強盛,雖然特色不明顯,但各方面都有比較高的平均水平。該國在走廊東部樹立區域霸權,其他國家聯合反抗這一霸權,都應該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區域外交必須與全局方針相適應,國際關係也從來就不存在什麼牢不可破的結盟或不共戴天的對抗。根據總體形勢的變化,局部利益必須有取有捨,各種力量亦在不斷地分化組合。   過去,塞爾要是跟閃特、詹魯在走廊中心地帶爭霸,那裡是它的主要進攻方向;如果呼蘭帝國西侵,那麼所有走廊裡的大國又會全部聯合起來,糾集所有盟軍與之對抗。塞爾跟東部國家間的關係非常微妙,一忽兒是盟友,一忽兒是敵人,沒有什麼固定模式。   這些年來,隨著猛虎自治領在三大強國的夾縫中驀然崛起,不僅改變了走廊中部的形勢,也令整個中部大陸的力量格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猛虎軍團北上閃特,力拒蠻族,突入草原;南下詹魯,打敗異教徒,瓜分半島。第一階段的擴張,總體上是在走一條南北縱向發展的道路,把國境線從苦寒的草原一直推進到溫潤的亞熱帶海域。   當自治領在第一發展階段時,東部各國就意識到危險,垂涎於財富,曾放棄歧見,趁猛虎軍團主力北上之機齊攻巨木堡,但最終卻以慘敗收場。失利大損實力,但也令東部各國的結盟關係更加牢固。當丹西陷身半島,與異教徒對壘時,塞爾、海亞爾、蘇來爾三國又勾結呼蘭,試圖再次趁人之危,不意這卻激起了自治領的第二次擴張狂潮。   這一次,是由西向東,橫向發展。   塞爾人引火燒身,國破家亡,被迫屈服。海亞爾咎由自取,所托非人,只能倉惶逃竄。猛虎軍團乘勝追擊,一直殺到兩國的東部邊境。   但這兩個國家也不是沒有破後重生的機會,因為在猛虎軍團大舉東侵的同時,呼蘭帝國西徵集團也在一路急行,穿越各國各城領地,開始與他們正式接觸。   兩支相隔遙遠,不僅從未交鋒,也從未見過面的勁旅,即將正面踫撞……   靛河,水深流緩,河面寬闊,是塞爾、蘇來爾以及靛河獨立領三方的分界河。塞爾在西,蘇來爾在東,靛河獨立領佔據東南一小片狹長地區。   聖龍號鐵甲艦帶頭,率領由一百艘鐵甲艦,五十艘三桅帆艦,兩百多艘輔助運輸船組成的龐大艦隊,出現在靛河河口。   查理率蛟龍軍團的龐大水師一路東侵,攻佔沿岸港口城市,運送兵力抵達各處戰場,終於在秋末時節抵達了塞爾的東部邊境。   到了這裡,蛟龍軍團遠征艦隊一分為二,查理帶著鐵甲艦隊緩緩地溯河而上,阿爾古帶領帆船艦隊繼續沿岸東進。   靛河西岸,一支騎隊排成一條金線,如梳子一般在河岸來回掃蕩,那是跛子別亞麾下的偵察騎兵在沿河搜索敵情。   靛河東岸,警鐘長鳴,蘇來爾的巡航河艦紛紛向碼頭逃離,龜縮在港口不敢出來。   岸邊,藍色戰袍的蘇來爾將士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嚴陣以待。   河灘上還出現了幾面獵獵招展的嘯狼戰旗,一群身穿呼蘭戰甲的騎兵眾星拱月般繞在一位老將的身旁。那個圓滾滾的胖老頭,正是呼蘭著名騎將,軻門四老之一的蓋普!   說及蓋普,走廊裡三十五歲以下的人恐怕都有些陌生,但三十五歲以上年紀的人絕對會印象深刻。這位可怕的呼蘭前鋒,就是當年無堅不摧、無陣不破的風雲猛將,死在他那柄流星大錘下的塞爾、閃特、詹魯等走廊各國萬夫長級別以上的戰將,超過了四十名!   想當年,每當談及煞神蓋普之名,人人面色沉鬱,呼吸沉重。走廊裡頭的母親帶愛哭的孩子而束手無策時,一句蓋普來了,啼聲竟驀然而噤!   一些蘇來爾邊境的青年人在遠處指指點點,遙望蓋普和呼蘭前鋒騎隊,嬉鬧著打賭,看到底是猛虎軍團那些新銳鋒將更猛,還是蓋普這個陳年老貨更凶。   但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卻在屋簷下唉聲歎氣,蓋普給他們童年時造成的心理恐懼仍揮之不去,雖然現在兩國結盟,但他們對呼蘭人的殘忍狠毒,依然無法釋懷。   他們更知道,此戰一旦開打,其殘酷程度將超乎想像,戰區的所有生靈,甚至一草一木,都可能徹底毀滅!   最不自在、最緊張的就是靛河獨立領了。凡處於夾縫中的弱國小邦,都深悉求存之道。靛河獨立領宣佈在這場戰爭中嚴格保持中立,互不相幫。但兩大武裝集團就如兩座大山一般擠壓過來,雖然沒有觸踫他們半分,但也把小小的獨立領嚇得冷汗涔涔!   兩支大軍的前鋒部現身,讓該領的邊防部隊緊張得直哆嗦。他們謹守邊境,戰戰兢兢地觀察這兩支在國界線上耀武揚威的部隊的一舉一動,不敢有絲毫怠慢……   呼蘭帝國西徵集團與猛虎軍團對陣於中央走廊東部,這個戰場非常廣闊,從南到北,戰線相當漫長。南部,兩方隔著靛河對峙,北部,則是對戰略要地——三角高地的爭奪。   三角高地呈北寬南窄的倒金字塔形狀,是一塊面積巨大的狹長狀的山區高原。它是塞爾東北邊境、蘇來爾西部邊境和海亞爾東部邊境的交界區域,三國各控制一塊,三分其地。歷史上,關於此地的爭奪,幾乎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三角高地往西俯瞰海亞爾黑土平原,往西南凝望塞爾平原的東北角,往東扼控通往蘇來爾首都黃金之都的西北大道,居高臨下,傲視四方,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可以說,控制了這塊高地,就等於獲得了開啟敵國軟腹的鑰匙,有了以利刃直捅敵方心臟的機會!   三角高地西南邊緣,穆斯塔法率一萬胡瑪輕騎現身。   席爾瓦的胡瑪熊族聯軍已佔據了阿拉格侖,丹西也把手裡的一個胡瑪騎兵縱隊,一個熊族武士縱隊派往東北方向增援,保持這些從屬國武裝的建制完整,令戰場配合更加默契。   三角高地西側,麥耳斯率兩千胡瑪輕騎飛進。   三角高地的邊防關口,海亞爾王旗隨風舒展。   凱佩爾帶五千人駐守阿拉格侖,根本擋不住席爾瓦大軍的進攻,敵兵主力在城下現身的第一天,凱佩爾就帶頭出逃。隨後幾乎沒有經過什麼像樣的抵抗,當天晚上,這座歷史名都就陷入胡瑪熊族聯軍手中。   席爾瓦根本不給敵人以喘息的機會,當即命令胡瑪輕騎追殺。   在武索的保護下,亞希米德一路急急東奔,終於擺脫了胡瑪輕騎的追蹤,抵達了鄰國邊境。   回身望去,故國已經全境淪陷,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身邊只有可憐的五千衛士。   當然,朝前看,還是值得欣慰的。   三角高地東側,彭薩正親率一萬呼蘭輕騎狂奔。   蓋普給走廊裡上了年紀的民眾以很大心理威懾,彭薩則遠沒有這麼出名,不過,在軍界,在將領圈子裡頭,這個名字比蓋普還要駭人!   彭薩長相不佳,是一個凹型的月牙臉,額頭與吻部突出,中間的眼鼻斂等內陷凹入,看起來讓人頗不舒服。不過,這是次要的,跟他打仗,才真正會讓人不舒服。   他陰沉毒辣,外號叫做毒蠱,殺人於無形,滅敵於無狀,一旦中招,毒發致命,絕無生還之理!   在摩裡,在大荒漠,在摩雲關外,這只毒蠱噴沫吐涎,竟然總共害死了超過二十萬生靈!   而今,在紅髮魔鬼的指揮下,草原飛馬和山地暴熊聯手對敵,即將再試蠱毒,一搏生死! 第三十二集 第十章     敵對雙方的各路前鋒,紛紛抵達預定戰場,開始探察地形,搜偵敵情,選擇合適的營地,為主力大軍的到來做準備。   身後的各條大道上,一路路人流馬隊輜重車,如潮湧動,滾滾向前,朝預定戰場挺進。   不過,兩軍統帥,丹西和柯庫裡能,都沒有立刻動身出發的意思,兩軍的指揮總部也仍然設立在後方的兩座大城,黃金之都和塞爾城。   霍勒姆與柯南召集呼蘭西徵集團的所有參謀官開會,就著沙盤一點一點地分析形勢。   安多里爾、貝葉、李維三人在塞爾王宮的密室裡商議軍略,他們的手指在地圖上不斷比劃,用直尺反覆量測。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紅圈、黑圈、紅箭頭、黑箭頭,只看得人頭暈目眩。   兩位主帥卻非常輕鬆。   柯庫裡能接受喬克斯的邀請參觀蘇來爾最大的金礦。他饒有興趣地瞭解黃金的挖掘、採選和加工過程,甚至親自動手嘗試如何淘金。這完全就像是出國進行友好訪問,似乎對即將開始的大戰毫不在意。   丹西也沒有出席軍事會議,而是跟小美老婆,抱著三個崽崽,在塞爾城大街小巷閒逛遊覽。   自奪占塞爾以來,丹西就著力打造自己的親民和善形象。他從未穿戎裝現身,一直披著那身舒適的便服,即便在拉夫諾的登基典禮上也是如此。   不僅衣服,連老婆孩子也成了他的政治道具。丹西成了一個讓所有人交口稱讚的好丈夫、好父親。白天陪著老婆,背著孩子,在塞爾城各集貿市場、繁華商業街、人流密集的商舖瓦肆裡轉悠,給老婆買衣服、首飾,給孩子買糖果、飲料,跟老闆們親切交談,跟身旁的市民們笑咪咪地打招呼。   晚上他又要出席塞爾各路名門顯貴舉辦的酒會、宴會和舞會。丹西因毒病期間養成的豪飲習慣使他成了筵席上的酒仙,小美的翩翩舞姿則成為舞廳裡當之無愧的皇后,兩人身邊都環繞有一大圈年輕的貴族青年和小姐,男人們爽朗的歡鬧和女人們銀鈴般的笑聲不斷在大廳裡迴盪。   到了禮拜日,他又成了虔誠的信徒,帶著全家人到塞爾城最大的教堂裡跟市民們一起做彌撒,吃聖餐,聽牧師們布道講經。每次禮拜活動結束,他都要給教堂捐助大筆款項,給窮苦人施捨一把一把的金幣。   這些被政敵斥罵為「立牌坊」的活動,對於自治領和丹西自身的形象口碑起了頗佳的效果。儘管來自敵對國的罵聲依舊,但卻成功地淡化了本方的征服者形象,驅散了塞爾民眾對本國本軍的敵意和戒心。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征服,民眾心理和領袖魅力方面的征服。   當然,在大敵壓境的情況下,想控制住塞爾這樣一個地域廣闊的強大國家,光靠政治做秀是不行的。統治從來是軟硬兼施,軍隊則是最重要的靠山。   塞爾國防軍被大幅裁減,組建一支僅十萬人的塞爾軍團。丹西對他們並不放心,將這些塞爾部隊分散到各地駐防。與此同時,他還在後方留下足足二十萬的部隊「協助」防禦,從而形成二比一的控制優勢,保證在戰爭期間不會後院起火。十萬人的中央軍團和十萬自由民部隊充當了這一任務。另外,首都塞爾城的防禦也由奎爾率猛虎軍團的一個縱隊擔綱,將這座重要城市的軍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此一來,丹西能夠奔赴靛河前線的部隊只有猛虎軍團二十二萬、詹魯軍團五萬、山地軍團十萬、自由軍團精銳部眾五萬、外籍僱傭軍一萬,共計四十二萬人馬。而在這個作戰方向上,敵方光呼蘭軍隊就有六十萬,再加上庫姆奇盟軍五萬、蘇來爾邊防軍十萬,總兵力幾乎是他們的兩倍。   「丘根將軍,你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布朗尼輕搖折扇,「氣惱鬱結於心,可不是什麼好事哩!」   「那是當然,丹西連戰連捷,把大片國土摟入懷中,我怎能不氣?!」丘根甕聲甕氣地說道:「你們不信任我,不讓我去對付他,我怎能不急?!」   「原來如此,」布朗尼笑著遞過了一盅茶,「喝口退火涼茶,消消心頭怒氣。」   布朗尼的手頎長白皙,指甲修剪得非常漂亮,而且還打著蘭花指,令丘根額頭微蹙。他接過茶盞,擱到一邊。   「如果將軍為此事生氣,實在有些不值得。」布朗尼笑道:「丹西看似形勢大好,實則已經被套上絞索,就等著我們把繩一拉,把凳一踹,就可以把他送進地獄了。」   「丹西喜歡跳,我們就讓他跳,他跳得越歡,我們也越高興。」布朗尼揭開茶蓋,輕吹浮葉,「丹西幹掉了塞爾和海亞爾,擊破兩國,等於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戰後我國能更加輕鬆地收拾殘局。可以說,他滅掉的國家越多,我國今後在中央走廊的版圖就越大。」   「哼哼,我發現你們呼蘭人都是一個德行,吹牛皮從不打草稿。」丘根冷笑道:「柯庫裡能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一口氣吹滅猛虎軍團這支百戰雄師吧?」   「丘根將軍想瞭解我們為什麼如此胸有成竹,直接問便是了,」布朗尼不以為忤,「又何必對我使這等激將手法呢?」   他接著侃侃而談,「丹西有四敗,故滅亡可期。」   「猛虎軍團在半島剛剛打完大仗,損兵折將,尚來不及補充,又迅速投身於塞爾征服戰。剛打下塞爾,又要與我軍交鋒,沒有一點修整時間,此丹西必敗之一。」   「塞爾和海亞爾雖然盡入自治領掌控,但新佔之地,軍心不穩,民心動盪,必須留下大批人馬駐紮新國土,分薄了前線力量,違背了兵力集中原則,此丹西必敗之二。」   「猛虎軍團進展神速,連戰連捷,不免起驕矜之心,無間歇地征戰,雖奪佔了大片領土,但遇見我軍時已成強弩之末,此丹西必敗之三。」   「柯庫裡能大將軍算無遺策,早已看透他的陰謀意圖,丹西猶不自覺,此必敗之四。」   「不見得吧!三角高地上地形複雜,易守難攻,不免會形成對峙。」布朗尼的分析並未打動丘根,「蛟龍軍團縱橫江海,蘇來爾水師根本無法與之抗衡。丹西據靛河而守,柯庫裡能兵多,又能奈他何?」   「呵呵,我估計,丹西的水軍雖強,但這回卻八成要栽在這個上頭。」布朗尼微笑望向丘根道:「此戰勝利後,塞爾和海亞爾很可能成為我國的行省。倘如此,我將向圖克拉祖宰相大人推薦由您出任未來的塞爾總督,將軍可有意乎?」   丘根直視布朗尼漂亮的丹鳳眼,長久無言……   三角高地。   呼蘭、蘇來爾、海亞爾三國聯軍駐地。   在這個方向上,歸屬毒蠱彭薩指揮的部隊有呼蘭輕騎十萬、蘇來爾徵調部隊五萬、蘇來爾邊防守軍五千、亞希米德衛兵殘部五千,總計十六萬人。   彭薩與亞希米德並排居於上座,呼蘭六駿之一的小將莫林和海亞爾老將武索分坐兩旁,而灰頭土臉,一身泥漿的凱佩爾宰相卻垂頭喪氣地立於帳前。   「凱佩爾,你可知罪?!」彭薩怒道。   「僅五千兵馬,要抵禦十數倍敵軍,便是柯庫裡能大將軍駕到,亦是有敗無勝。」凱佩爾根本不服氣,「我守城失利,事出有因。」   「那你縱容塞尼防禦失度,冒險出擊,讓席爾瓦輕鬆破關,隨後明知不敵也力勸陛下留守京城,」莫林道:「你又如何解釋?」   「臣對軍事外行,有所失算,亦在情理之中。」   「我看你是想把整個海亞爾完完整整地囫圇賣給猛虎自治領吧?」彭薩一笑起來,眼鼻嘴就都擠到一塊,極度讓人難受,「你以為你跟紅髮惡魔席爾瓦的秘密交易,我們就不知道了?!」   「我不僅……」   凱佩爾似乎並不害怕,欲振振有辭地辯護下去,卻被彭薩厲聲喝止。   「不用再狡辯了!此等叛徒,拖下去斬了!」   隨著彭薩一揮手,如狼似虎的呼蘭衛兵已把凱佩爾拖下去行刑。   慘叫之聲越去越遠。   彭薩和莫林談笑風生,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亞希米德臉部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搐,惟獨武索一言不發……   聖火國中部,狄龍的兵馬在飛速挺進。   這一段時間以來,聖瓦爾尼部眾勢如破竹,橫掃異教兵馬。   波拉丁接連敗退,喪失了幾近半數國土。不過他的主力部隊保持完好,喪地而不亡軍,具有很強的韌性和反擊力。   狄龍的推進謹慎而快速,佈置周密,行軍森嚴,不給老對手留下任何機會。聖火教徒面對這種嚴厲的緊迫逼壓,要麼正面硬戰,要麼繼續回退,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這兩個選擇都對波拉丁不利。除了遊牧蠻族,每個國家都有不得不守禦的強固堡壘,譬如首都等地。波拉丁即將退到聖火城下,再無後路可退。即使他準備丟棄首都,在當前形勢下也無可能。因為他弒殺大祭司穆罕自立的傳言,已經在國內招惹了頗多反對者,全憑對萬火寺的掌握才控制住局面。如若丟失聖地,不僅名聲掃地,而且不勞政敵動手,自己就會被部下趕下台。而硬著頭皮接戰,實力弱於對手,所有主力一戰而歿,就等於重演塞尼在書香關的敗局,把整個國家拱手送給狄龍。   當然,狄龍形勢雖好,卻並不輕鬆。他腦子裡有一根弦,一直緊繃著。   自從兩盟半島烽煙平息後,丹西與狄龍的第二輪蜜月期就結束了。兩邊雖然沒有公開翻臉,表面上仍維持聯盟關係,但背後的小動作明顯多了起來。萊德事件成為兩國外交政策轉向的分水嶺,丹西和狄龍各自陷身戰場,無暇彼此算帳,但暗地裡的互相拆台卻在越來越頻繁地發生……   剛剛巡視一遍前沿陣地,狄龍正勒馬回營,幾名傳訊親兵已飛馬趕前。   「報告大將軍!利祖將軍回報,西路出現了大批異教人馬,足足有三萬之多!」   「威塞克將軍發來急報,一萬黑袍異教徒自陸路突襲繁星港。瓦爾芹守軍人少不敵,只能自海上撤離!」   「博格騰將軍緊急求援!他遭到一萬異教輕騎的突然猛攻,抵擋不住,被迫回縮!據說,帶隊的是我軍的老相識,邪教敗類賽義德!」   狄龍本次是正兵推進,八萬主力北取敵都,四萬人馬在兩翼衛護。懾於對方強大的攻勢,波拉丁同樣把接近七萬主力都集中在正面,兩翼只能派出少量部眾騷擾。然而一下之間,五萬大軍突然冒出來,在西側形成重大威脅,也完全打亂了狄龍的計劃。   既然賽義德現身,狄龍當然知道是馬赫迪大舉來援。鯊魚島缺乏艦船,大軍不可能遠渡重洋,狄龍心裡也是透亮無比,知道只有誰才有這樣大的運輸量,有這麼黑的心腸、這麼毒的手段,秘密運送馬赫迪部到聖火國,在關鍵時候出這麼大一道難題,讓自己有苦難言!   「傳我命令!全軍撤退,撤往鎖林口集結!」   「威塞克艦隊從水路配合行動,保證大軍安全返回!」   「挑選一萬精騎,由我親自斷後!」   狄龍是極其果斷之人,根據形勢變化立刻做出反應。   周圍親兵皆領命而去。   「大將軍,」雅辛斯克露出不捨之色,「這……」   也難怪,退回鎖林口,差不多完全撤出聖火國境,這段時間等於白費力氣,任誰都有些難以接受。何況狄龍手裡的兵力雖然由優轉劣,但仍屬均勢,完全可以一戰!   「丹西希望把我拖在這裡,至少也要讓我軍承受重大損失,沒有餘力他顧,可我偏不讓他遂願!」狄龍充滿信心地一笑,「馬赫迪與波拉丁,呵呵,等著瞧吧!」   「凱佩爾當然會跟丹西私下勾兌,但肯定也與呼蘭人有過交易,不然彭薩不會這麼急著殺人滅口。此外,還有塞尼,恐怕兩人之間也存在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武索道:「就像那可惡的奸商,準備一主三賣,誰出價高就把陛下出賣給誰!」   「勾結丹西倒有可能,但呼蘭和塞尼?」亞希米德狐疑道。   「說實在的,凱佩爾這樣的狐狸不可怕,可怕的是猛虎軍團和呼蘭帝國這樣的虎豹熊羆,還有塞尼這樣充滿狼子野心的軍閥。咱們恰位處夾縫當中,我深為陛下擔憂呀!」   「這個無須過慮,」亞希米德道:「我的老朋友喬克斯已做出保證,打敗丹西後,我可以返國復位,海亞爾也將獲得戰勝國的一切待遇。」   「蘇來爾人?他們到時候只怕自身難保!」看看無法說服亞希米德,武索只能搖頭歎息。   「『烏龍棍』本就是猴族先輩大英雄侯聖之神器,江湖人士垂涎其神奇功效,你爭我奪,頻繁轉手,卻個個都不受其利,反蒙其害。對於沒有福緣之人,得之無益。」丹西摩挲著跟隨了自己十幾年的兵器,神色淒然,「師父秦從大盜卡拉曼手裡搶來此物,試圖窺破其中奧妙以向柯庫裡能報仇雪恨,卻最終慘死角鬥場。我承襲之後,無暇思索,亦是多年一無所獲。」   「我也想通了,這件神兵或許跟我也沒什麼緣分。」丹西遞給菲爾道:「轉送給侯聖的後人,希望這位遠古先輩九泉之下有知,能賜聖物以祥瑞,托福澤於今生,讓你解開這道千古謎題,憑此物永佑猴族,衛護自治領!」   「領主大人,」菲爾慌亂地連連擺手,「不不不……」   今晚丹西招他來,他以為又是有關偵訊察探的事情,卻不意丹西要將一直使用的趁手兵刃贈送。烏龍棍,已如同丹西的另一隻手臂,成為領主的認旗和象徵之一,現在卻將如此珍貴的上古神器贈送,菲爾當然不敢接受。   「猴族是繼十九名角鬥士弟兄之後第一批跟隨我的勇士,為自治領的成立與發展立下了巨大功勞,也犧牲了很多將士,受之無愧,而菲爾將軍更是其中的傑出代表。」丹西道:「烏龍棍乃侯聖傳下的神器,現物歸原主,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拿著它,不過是拿著一根奇長奇重的鐵棍,但對有緣人,卻可以憑此光耀青史,垂名四海。既然如此,我何必非要霸佔此物,而不是讓它發揮更大的功效呢?」丹西將烏龍棍硬塞進菲爾手中,「菲爾,拿著它!」   菲爾顫抖著接過烏龍棍,手舉過頭,跪地領受神物。   「菲爾,我有兩事相求……」   「領主但有吩咐,儘管向菲爾佈置!」菲爾忍不住熱淚簌簌下流。   「第一,猴族得到聖物後,未來某一天或許再不懼熊族之威力。猴熊兩族皆為自治領同生共死的夥伴,歷史仇怨雖深,今後卻絕不許再生報復之心。第二,自治領自誕生以來,就一直處於風雨飄搖之中,一直為周邊勢力所嫉恨,所覬覦,稍有機會,他們就會煽風掀浪,顛覆破壞。我在世時,或許能苦撐住局面,可誰又能預料到將來是怎樣一番……」   「領主大人,猴熊兩族恩怨,早已一筆勾銷,猴族已安居香果森林,絕不再做收回聖果嶺之幻想!」菲爾抹去縱橫涕流的眼淚,打斷丹西的話,堅定地說道:「猴族與自治領永遠同進共退,互相支持,若違此誓,人神共忿,天地不容!神器烏龍棍,就是永遠的見證者!」   「好,」丹西扶起菲爾,「『青龍劍』由庫巴持有,沒事的時候,要多跟他交流、親近。」 第三十二集 第十一章     玉露香院,蘇來爾首都黃金之都裡的頂級妓館。   丘根的身影出現在一間豪華包廂裡。這位猛虎叛將,到哪裡都改不了這風流調調兒。   不過今天,他似乎有無限心事,在一人獨飲,自斟自酌,連陪侍女郎都被他趕走了。   「唉……」   丘根輕歎一聲,端起酒杯又緩緩放下。   驀然,他猛地抬起頭來。   珠簾捲起,一個身穿天藍色織錦衫子的美麗女子手持一個大托盤,上面擺放著幾碟小菜,盈盈走入房內。   「不是說過,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要來打攪嗎?!」丘根心情不佳,語氣不善。   「領班見您孤身獨飲,叫我送幾碟下酒小菜來助興。」   「放下就離開。」   「客官請慢用。」   女侍熟練地將菜餚擱到案几上。   丘根神色漠然。   「鐺!」   當上最後一道菜被擺上酒案時,女侍的手裡不知怎麼地就多出來一把匕首,刺向丘根的前胸!   女侍這一突刺,毫無徵兆,轉眼從一個沒有縛雞之力的嬌滴滴的勾欄女子變成冷練老到的刺客,端地讓人防不勝防!   而且她是從距離丘根胸口僅半尺的地方突然發難,不僅動作疾如閃電,且蘊含著極厲害的後招!   然而丘根的反應也是極快,他翻身一仰,抓起床榻上那把長劍狠狠格開匕首!   女人嬌喚一聲,手一撒,萬點銀星飛出,淬有劇毒的牛毛針,罩住丘根的前後左右,週身數米!   「刷!」   幸好是在妓院裡打架,那床給丘根帶來無限快樂的鴛鴦被,這回又救了他一命。   扯起手邊的大被子,反向撲開飛來的牛毛針群,丘根一個矮身飛滾,終於狼狽地化險為夷。   女刺客尚要繼續出招,驀然兩柄長劍從側翼攻來!   卻是魯道夫和柯南!   富庶地區,戰爭風暴越刮越大,越來越多的國家捲入這場兼併擴張的狂潮,但著名的戰爭策源地、一直動盪不安的北部草原,這段時間卻顯得異樣寧靜。   胡狼等幾個傳統草原大族各自休兵偃武,埋頭發展。   蒂奇斯野人生番們在北風軍團的協助下,不是進行大規模對外擴張,而是不斷向南部草原深處滲透,猛虎自治領各地的冒險家也加入這一行列,到該地區尋找財富,進行經濟殖民。   一直齜牙咧嘴,躁動不安的巫師聯盟,也停止了武力征伐,暫時安定下來。   今年是個寒年,漢諾大草原上十月底就開始下雪了。   白茫茫的世界裡,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隨後,這個小黑點不斷南進,在一片雪白的大地上畫出一條淺淺的細線。   再後來,紛紛揚揚的雪片灑落下來,很快又把這道細痕完全覆蓋……   速帝縮著脖子坐在雪橇上,一言不發。   伊森脫下了紅色的大法袍,披著普通牧民的羊皮襖,駕橇急行。   「你看,那就是草原之癌!」伊森手指遠處一個高高凸起的尖尖的小點,「丹西手下那伙不敬真主的暴民,竟然把邪教教堂修到這裡來了!」   猛虎自治領沒有再對漢諾大草原進行大規模用兵,但勢力卻在一天天地擴大和膨脹。   這是一種無形無狀的擴張方式,不是侵略攻伐,而是緩緩滲透。   蒂奇斯野人在自治領的建議下,在發達的農牧技術支援下,開始過起定居生活,圈養牧群,劃分狩獵區,圍繞北風堡形成一批批村落,構築起一個環形的保護圈。為了獲得更加豐富的資源,生番村落不斷向北挺進,水草肥美的南部草原上,越來越多的地方被他們所覆蓋。   往往是在某座小山頭上、某片森林旁、某個小湖畔,先出現一個定居點,然後圍繞著這個小點,出現兩個、三個、四個小點,當定居點增長到兩位數以上時,一個小村子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這個時候,自治領政府、蒂奇斯藩屬政府、草原大牧區教會就會介入進來,在這個村子裡修建防禦要塞以保證安全,修建教堂以控制人心,建立村議會推選村長,組織年輕男子成立自衛巡邏隊等。此外,來自巨木堡的市政建設專家還會根據情況修築道路,把一個個村子連結起來,使得相互間的交流、交易更加方便迅捷。   這也是一種全方位的擴張,不僅在國土和軍事領域,而且也在經濟、文化、宗教等領域同步發展,村落建到哪裡,貿易就做到哪裡,宗教也傳播到哪裡。   當然,雖則草原各族暫時沒有跟自治領大規模動武的意圖,但一些在附近遊牧的小部落,一些剽掠為生的馬賊團伙,還是給萌芽狀態的村落構成了嚴重威脅。不時有小村落被整個焚燬、抹平,事後連是誰幹的都不清楚。   面對這種非常規的、零星的、頻繁的小規模武裝衝突,自治領政府實施了著名的「以毒攻毒」政策。   自治領政府把危險卻又夠不上死刑的犯人都流放到草原上來,每逢通過大赦收買人心卻又擔心釋放某些罪犯會造成社會不安定時,也會「勸說」他們到草原上來定居。比如以前在詹魯、如今在塞爾和海亞爾進行的大赦,就是如此。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些危險的傢伙,加上一些在走廊裡混不下去的混混兒、被自治領政府強令「遷居」的城市黑道匪徒、大陸各地趕來尋求發財機會的冒險家等,又沆瀣一氣地湊到一塊兒,組成了一種特殊群落——軍事移民點。   這些軍事移民點一般都遠離蒂奇斯村落,位於拓殖移民的最前方,一直推進到草原深處,甚至接近某些民族的核心活動區域。   在北風軍團的衛護下,自治領政府事先建好一個大土圍子,裡頭造有幾間土屋,還存有一個月的糧草。「居民」們遷來之後,自治領政府提供給每人一匹馬,一件武器,然後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只要你們不回家鄉,不搶掠蒂奇斯村落,愛幹嘛就幹嘛去,幹什麼都不犯法,還受到自治領政府和軍隊的保護和獎勵。   這些人當然沒有什麼心思蹲下來耕田開荒、打獵放牧,自治領政府更給了他們基地、武器和足夠的暗示,於是乎,草原上除了馬賊團伙之外,又出現了另一夥可怕的強盜。他們以土圍子為據點,肆意劫掠,作惡多端,不斷與周邊部落發生武裝衝突。   草原各部並非好惹的主,經常有土圍子被牧民聯合攻陷,被大型馬賊團伙剿殺殆盡。但自治領政府滿不在乎,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在用「以毒攻毒」之策,此毒消滅彼毒,效果都不錯。   每隔幾個月、半年時間,自治領官員就會回訪這些土圍子,如果被人拔掉了,他們就會再建,然後遷來新一批「居民」。反正損失一些人渣,他們也不心疼。如果還存在,他們就送來糧草物資以示鼓勵和支持。也有一些土圍子越打越強,不斷壯大勢力,甚至發展到數百近千人規模。這個時候,自治領政府就會給匪幫頭子授予軍餃,附帶著把他手下那支隊伍轉為地方守備軍編制,不發軍餉但定期送來武器和糧草,土圍子也改建成為草原要塞。   通過軍事移民點的牽制,依靠匪徒罪犯們的騷擾,自治領政府的「積極防禦」政策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果。富於侵略性的草原部落、馬賊團伙,跟內地遷來的匪幫賊眾火拚得不亦樂乎,無暇顧及在後方不斷進行經濟拓殖的蒂奇斯村落。   在這些被罵做「毒瘤」的軍事據點後方,經濟定居點不斷產生,村落不斷地滋生擴大。只要幾個大族不集結人馬進行大規模軍事掃蕩,安全性就能得到保證。當然,如果出現後一種情況,那蒂奇斯騎兵與北風軍團也將立刻出動,進行報復。   「你看,你看,毒瘤越來越密,」伊森氣惱地手指森林旁的一排牧捨,「野蠻生番像洪水一樣氾濫成災,遲早會把整個草原佔滿!」   伊森的巫師聯盟處於北方,中間夾著胡狼等其他民族,這些草原民族不敢向生番宣戰,伊森也毫無辦法。   「你把他們視作毒瘤,我卻認為是好事。」伊森喋喋不休的埋怨,讓小速帝忍不住開口道,「他們送來了先進的技術和武器,正可以利用來對付魔鬼軍團。」   小小年紀的速帝,就顯示出比伊森更有遠見卓識。   他看到了事物的另一面……   「媽的,讓這個浪貨跑了!」   魯道夫望著那個消失在牆頭的藍色倩影,狠狠罵道。   女刺客武功雖高,可也抵不住魯道夫和柯南的聯手進攻,再加上回過勁來的丘根,打下去只怕凶多吉少,反而送掉自己的命。   女人嬌叱一聲,從窗口飛竄而去。   三人跟著就追。   女刺客的輕功極佳,三個男人竟然追之不上,從房內追到院子裡,從院子裡追到大街上,那窈窕的身影越去越遠。看到沒有趕上的希望,三人只好在一條小巷子裡止步住腳。   「你怎麼趕得這麼巧?」丘根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問道,「還把柯南大公子也請來助拳?」   「你約我來喝花酒,我敢不從命嗎?」魯道夫笑道,「路上恰好踫見柯南大公子,我想請他也來暢飲一番,談談咱倆的安置問題,就死拖硬拽地把他請來了。誰料到,你這位素來喜歡跟小妞肉搏大戰的英雄,卻被剛才這個藍衣美女殺得丟盔卸甲,差點送掉老命。」   「媽的,老子怎麼會知道,」丘根頗為惱火,「這妓院裡頭竟然還藏著如此厲害的小丫頭。」   「丘根將軍,這可不是什麼妓女,」柯南一臉嚴肅地轉身道,「如我猜得不差,來者可能是黑大陸頂級刺客,藍衣派的五藍之一。」   「藍衣派?」丘根一臉的迷茫,「這是什麼妖魔邪道?幹嘛跟我過不去?」   「藍衣派是聖火教的邪派分支,曾與丹西勾結合作,替魔王行刺暗殺,取命無數,作惡多端。」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院牆另一頭的遠處響起,清晰地傳入三人耳中。待到最後一句話傳來時,那人已經躍上了牆頭,手裡舉著一個火把,赫然竟是軻門四老之一的霍勒姆!   霍勒姆是一個身材乾瘦的老者,全身似乎只有骨頭沒有什麼肉。在走廊中老年人心中,呼蘭帝國的「骷髏戰將」霍勒姆是一個不遜於「豪豬煞神」蓋普的可怕名字。   「霍勒姆叔叔,您怎麼在這裡?」這回,輪到柯南驚訝了。   「我放心不下,帶人在城內巡邏,卻正巧趕上了這件事兒。」   霍勒姆縮地成寸,剛才還在牆頭,眨眼間卻已到了三個後輩面前。輕功之高,堪比荒漠劇盜卡拉曼。   「藍衣派強搶伊莎貝拉,致令丹西橫刀多愛,打亂陛下的聯姻計劃。他們刺殺麻臉考夫利,使得易卜拉辛艦隊全軍覆沒。但他們的助紂為虐卻只招來丹西的恩將仇報,為了跟艾哈邁德談和而把五藍出賣。只是沒想到,丹西還保留下了一個藍衫兒,不知用什麼手法控制了這個女刺客,並利用她來行刺丘根將軍。」   霍勒姆說話間,一群軻門武士也跟隨著他躍過牆頭,來到三人近前。有兩個武士手裡拎著一張銀絲大網,裡頭正是剛才要刺殺丘根的藍衫兒!   「丘根將軍,小毒婦想殺的是你,」霍勒姆轉向丘根道,「她也就交由你來審訊罷。」   「還審個鳥!」丘根拔出長劍,「丹西的走狗,邪教的傳人,一刀宰了乾淨!」   「老弟,我看她溫潤水靈,」魯道夫揪住丘根的胳膊,淫笑道,「不如弄死她之前,好好享用享用。」   同「道」好友一席話,喚回了丘根的淫棍本色。看看網中的藍衫兒,丘根緩緩收劍入鞘……   「靛河水深河闊,乃是我們抵禦軻庫裡能的屏障,查理的鐵甲艦隊已經把蘇來爾水師掃蕩精光,連河運碼頭都被我軍艦隊破壞殆盡,」李維就著地圖給丹西解說,「呼蘭人本事再大,沒有水軍也無法渡河。」   在啟程臨行,丹西才來聽取高參和將領們對戰局形勢做如何判斷。   「那要是軻庫裡能轉移兵力,」丹西皺眉道,「從北部三角高地進軍呢?」   「這種大規模兵力調度,逃不脫我們的眼線,況且三角高地上地形崎嶇,運動速度不快,」貝葉道,「如若敵人增兵高地,我們也可以同樣為之。」   「難道我們的唯一出路就是坐在河邊乾耗麼?」丹西望著地圖,沉吟不語,「有呼蘭帝國撐腰,前方部隊不可能發生糧草短缺。狄龍也必然在西部迅猛擴張,曠日持久地打下去,只怕……」   「報告!」霍夫曼飛步闖入軍議室,「聖火國戰局陡變,狄龍放棄一切既得領土,大踏步回撤邊境!」   「糟糕!」   看完詳細戰報後,丹西面色鐵青。   藍衫兒被綁縛著扔到床上,丘根坐在床沿。   倘若他敢踫我一下,我就一定要他生不如死!   藍衫兒心裡惡狠狠地發出毒誓。可這個惡名遠揚,好色如命的風流浪子,似乎對她沒有絲毫興趣。丘根瞟都不瞟她一眼,獨自飲酒,似乎有重重心事。   剛開始,藍衫兒還以為丘根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孰料他就這麼坐著干飲,一坐就是五六個小時,從晚上一直坐到第二天清晨!   對身邊這個尤物,這個差點讓他送命的女刺客,望都不望一下,也不開口說話,就這麼倒酒、舉杯,啜飲,倒酒、舉杯,啜飲,像機器人一樣重複這三步曲。   「哦……」   這麼被綁成大蝦米一樣,手腳縛在一起,曲背弓腰,動彈不得,饒是藍衫兒忍耐力強,到此時也不由呻吟了一聲。   「你是不是欠操啊!」丘根瞪著血紅的眼楮回望一眼,隨後又轉過頭去繼續喝酒,「給老子安靜點!」   「我要小解。」藍衫兒在打丘根喝醉的主意,試圖想辦法逃跑。   「就拉床上!」   丘根頭也不回,繼續喝酒。   「豬頭!」藍衫兒忍不住罵道。   「臭婊子!你以為你是經過訓練的冷血刺客,你其實只是一個滿腦子大糞的傻逼!被丹西耍了一次還不夠,還被人耍第二次!豬都沒有你這麼蠢!」   丘根破口大罵,雖滿身酒氣,卻神志清醒。他轉頭又點了藍衫兒週身十幾處大穴。   藍衫兒心中氣苦。   本來她被霍勒姆制住的穴道有漸漸舒解的趨向,而為了防止丘根察覺自己在運氣衝穴,才故意出聲干擾對方聽覺。誰想到,丘根酒量大得驚人,頭腦更清醒得很,根本騙不過他。   「你這個叛主求榮的混蛋!好色如命的死豬!嗜酒敗德的惡棍!……」   藍衫兒既然陰謀失敗,只好回罵解氣。   「罵完了?」丘根反而冷了下來,一直耐心地聽完藍衫兒的長篇大罵,方才緩聲問道。   藍衫兒兀自喘氣,不去理他。   「我喝悶酒,是因為踫到你這種超級弱智的女人,專幹親痛仇快的蠢事。我好色,那是因為勾欄女子比你聰明一百倍,她們知道自己身體價值,知道怎麼把男人的錢騙到手。像你這種被賣了還替人數錢的賤貨,倒貼我都沒有興趣。」丘根冷笑道,「背叛丹西,那是我早看穿了他的伎倆,及早脫身,不再替他賣命。像你這種傻蛋,被出賣了一次還不夠,現在還在替他效命,替他剷除我這個深悉猛虎軍團底細的人,好讓他安枕無憂,放心大膽地席捲天下。」   「呸!恬不知恥的叛徒!」   「背叛丹西,我問心無愧。丹西那點套路,我再熟悉不過了,」丘根的話冷得錐心刺骨,「他又跟你做什麼交易了吧?答應你這個條件,那個條件,放個你抵擋不了的大誘餌在前頭,讓你替他暗殺這個,暗殺那個,到最後,你以為他會守約,他會饒得了你?!」   「為了聖教復興大業,」丘根的話也打到了藍衫兒的痛處,她只能咬牙道,「就是冒著被欺騙的危險,我也只有一試了。」   「跟丹西合作,你那破教能復興個鳥!跟猛虎軍團共事,等若與虎謀皮!」丘根不屑地搖頭,「別自我安慰,自我欺騙了,我當年就是丹西的得力幫兇,替他做過不少這樣的事!」   藍衫兒氣餒了。   丘根的話句句砸在她的心窩上,令她無法反駁。   房內沉默了半晌,丘根方才繼續開口。   「說說看,我那好兄弟又用什麼手段迷惑了你的心竅?」   藍衫兒看了丘根一眼,口氣平緩了下來。   聖火城外,一片「真主萬歲」的歡騰,身披黑袍的馬赫迪援軍與身披白袍波拉丁部隊勝利大會師。   兩方雖然教派不同,但在對付基督徒的立場上是完全一致的。波拉丁雖然被傳弒殺穆罕篡位,但面對狄龍的異教大軍,白衣派中的大多數人還是站在波拉丁一方,誓死抵禦侵略。現在,教胞突然從海上趕來相助,此前咄咄逼人的狄龍撒丫子跑路,望風而逃,竟然一直退到國境線邊緣,聖火國軍民真是喜出望外!   在搭起的巨大營帳裡,波拉丁和馬赫迪各帶手下部將出席慶宴,相對而坐。聖火教禁酒,故而大家都飲駝奶,吃椰棗,嘗麥餅相慶。   「馬赫迪殿下,」波拉丁一笑起來,額上那道精靈之眼留下的傷痕就皺縮成一團麻花,「為貴我兩國的友誼,請飲此杯。」   「今後就都是一家人了,講什麼客氣呢。」馬赫迪話裡有話地站起相應。   「有皇子殿下給我們撐腰,狄龍只能夾起尾巴逃跑,咱們聖教大家庭,也必然越來越興旺啊!」   「讓狄龍跑了可不行,咱們還得痛打落水狗!」馬赫迪宏聲道,「他屯兵十數萬大軍於邊境,遲早會發難起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們得聯合進兵,把他徹底打垮!」   「可這……」   波拉丁可不願跟著馬赫迪去進攻兩盟半島,尤其是在這種國內形勢不穩的時候。另外,狄龍的十幾萬大軍盤踞在堅固的鎖林口要塞,也絕非能輕易獲勝。   「你要是害怕就算了,我們獨自迎敵!」馬赫迪豪氣萬丈,也繼續在眾將面前讓波拉丁難堪,「面對真主的聖戰召喚,即便粉身碎骨,馬赫迪萬死不辭!」   「打擊異教徒,打擊狄龍,當然也是聖火國的不二之責。」看看帳下有將官對自己投來鄙夷之色,波拉丁不得不做出一些姿態,「聖火國定然追隨殿下出征,只是這軍略大事,我們還須仔細商議。」   「那你們慢慢商議吧,明天我軍就啟程南征!」   馬赫迪將杯中駝奶飲盡,袖手離去。   「太雞巴傻了,你師父是不是光教你們練習刺殺本領,」丘根聽完藍衫兒講述前因後果歎道,「沒有怎麼帶你們到江湖上歷練?」   「我們出道也有一年多時間了。」   「菜鳥,嫩鳥,」丘根連連搖頭,「跟丹西做買賣,一定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樣的事,怎麼可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藍衫兒有些糊塗。   「唉,真是個笨豬!」   「你聰明,你說呀。」   「正因為我聰明,所以絕不輕易信任任何人。」丘根撇嘴道,「我不能白給人支招,一切都需要東西來交換。」   「你要什麼條件?」   「以身相許怎麼樣?」丘根終於還是暴露了自己的本性,斜乜著望向藍衫兒道。   藍衫兒沉默不語。   「不願意就算了,我從不強女人所難。」丘根隨意地擺擺手道,「對付丹西,我發自心底裡願意,這就跟你說了吧。」   「不為別的,而是因為與我相戀是世間最危險的事,」想起兩年前,為了出道而不得不跟戀人兼師兄廝殺個你死我活,藍衫兒的聲音就變了調,「最心愛的人的血,曾經噴了我一臉……」   「這可真他媽刺激喲!我反倒想試試看哩。」   丘根可能是天性使然,反被這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激起了慾望,朝藍衫兒俯下身來…… 第三十二集 第十二章     「狄龍除了要塞鎖林口之外,放棄其他的一切領土,全軍退出聖火國。」安多里爾歎道,「這一手,做得可真夠膽魄!」   「有了威塞克的水師協助,撤軍速度也非常快,」貝葉點頭,「全軍幾乎完好無損地回到原地,確實漂亮。」   「這不更好麼?」凱魯撓頭道,「他回到原地,以前所做的一切等於瞎子點燈——白費蠟。他的西線攻擊進程,肯定會大大延長呀。」   「不能這樣理解。」李維苦笑著解釋道,「第一,狄龍返回半島,對我們控制的半島東區造成了嚴重威脅。第二,他脫身走得乾乾淨淨,馬赫迪與波拉丁八成要起內訌……」   「哼,不是八成,是十成十!」丹西冷笑著打斷道,「我那個妻兄,受命在新大陸拓殖,一直不甘心蝸居鯊魚島,做夢都想尋找一個立足點。到了聖火國,他是絕不肯只扮演一個援軍角色的。在狄龍的壓力下,他或許會跟波拉丁精誠合作,可現在狄龍一走,哼!」   「難道馬赫迪這麼不顧全大局麼?」   「馬赫迪是馬赫迪,我是我,他需要顧什麼大局?!馬赫迪對狄龍也不會怎麼服氣,」丹西冷笑道,「自負的人,總是過高估計自己的才華!」   「真有你的,老弟!」魯道夫看著依偎在丘根懷裡的藍衫兒,壞笑道,「昨天還是一個奪命刺客,今天就成了百依百順的小鳥兒。」   「還不是托丹西的福,沒有對他的共同仇恨,我倆怎麼能……嗯,哈哈……」   丘根是風月場上的老手,自然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藍衫兒卻滿臉羞雲,垂頭不語。   「丘根將軍,下一步你準備怎麼辦呢?」   瘦得皮包骨頭,幾乎看不到什麼肉的「骷髏戰將」霍勒姆問道。   「沒什麼,丹西要我的人頭,我就給他!只是要向大將軍閣下借幾樣物事。」   「哦?」霍勒姆問道。   「第一,借一份丘根被刺身亡的訃告。第二,找一個長得跟我相像的人,借他的人頭一用!」   「唔,我明白了。」霍勒姆心領神會。   「還有很多細節需要處理。比如,我的後腦上有一個小疤,」丘根掀開自己的頭髮道,「是丹西打的。我的耳根後有一粒小痔,丹西也清楚。這些都要注意。」   「呼蘭有很多能人異士,」霍勒姆道,「能想出辦法來的。」   「丹西謹慎而奸猾,小衫兒若能與之見面,當然會見機行事。」丘根繼續道,「如若不然,把他手裡的黑名單誆騙出來也是好的。」   「嗯,我明白。」霍勒姆道,「不過,將軍對自己又有什麼安排呢?」   「我既然已經是死人了,當然不宜再公開露面。」丘根無奈地聳肩道,「反正你們對我也不放心,不讓我帶軍作戰。假如不嫌棄,就讓我繼續當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參謀好了。」   「參謀之職,也並非你所想像的那麼不堪吧。」柯南道,「他們接觸到我軍的核心機密,責任不亞於前線的指揮官。」   「丘根將軍,你曾是敵方的高級將領,對猛虎軍團的戰略戰術,對丹西及其麾下的謀臣戰將非常熟悉。在塞爾城的軍議會上,你對安多里爾的個性及其作戰方略分析得非常透徹,充分展示了你的軍事才華。因為習博卡二世沒有採納你的意見,方才導致塞爾的迅速潰亡。」霍勒姆直視丘根的雙眼,「布朗尼先生也非常讚賞你的指揮才略,向我們極力推薦。丹西派出頂級刺客要索你性命,可見他對你的懼怕和不放心。經我們仔細考察,大將軍決定把你納入他的紅紗帳。」   「紅紗帳」是呼蘭西徵集團的核心機要部門,是軻庫裡能親自坐鎮直轄的幕僚體系,可參與最高層核心決策,可直接向軻庫裡能進言。進入這個群體,與普通的軍隊參謀不可同日而語。   在「骷髏戰將」懾人的目光下,丘根顯得很平靜,既沒有受寵若驚,也沒有強烈反對,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好,我就不打擾你和弟妹溫存了,」霍勒姆站起來道,「明天你就到幕僚總長布朗尼將軍那裡報到。」   眾人都起身離去。   剛剛有過魚水之歡的小兩口,此刻真是好得蜜裡調油,大家還未走出房門,就迫不及待地熱吻起來。   瞥見這一場景,諸人都偷偷竊笑。   惟獨布朗尼板著個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剛才他就坐在那裡,仔細打量一切,一句話也不說,此刻,他眼中更閃過一絲不為人察覺的慍色……   第二日一早,馬赫迪果然沒有食言,率軍滾滾南下。   波拉丁約束部下,嚴禁任何人跟隨。   看著那伙驕傲囂張的黑袍客踏塵遠去,波拉丁心裡大大地鬆了口氣。   當天夜裡,波拉丁正在寢宮酣睡時,侍者推醒了他,給他送來一封急件。   這竟然是波拉丁的老對手,曾給他帶來奇恥大辱的狄龍送來的密信!   「快走!」   看完信後,波拉丁大驚失色。   連衣服都不換就飛步出門!   當衣冠不整的波拉丁在幾個貼身侍衛擁衛下逃出寢宮後門的時候,在他的寢宮正門處已經出現了一支點著火把的軍隊。   「把這裡圍起來!別讓波拉丁跑脫!」   叛軍如一條火蛇,開始沿著宮牆做環繞運動。   聖火城下,馬赫迪的五萬大軍去而復返,重新出現在城牆下。   一整天的急行軍,把士兵累得氣喘吁吁,戰馬累得口吐白沫。   不過,馬赫迪卻神采奕奕,興奮不已。   早有內應打開了城門,大軍一擁而入……   當走廊西部戰場的形勢陡變的時候,東部戰場仍按既定方式平緩而有序地運行著。   各支大軍沿各條道路挺進,催馬疾步,日夜兼程,陸續抵達靛河兩岸與三角高地戰場。   一桿桿飄揚的旗幟,引導一隊隊甲士,一批批騎手,一車車物資,進入前鋒部隊選定的營地安歇。   中央走廊東線戰場開始急遽升溫,充滿敵意的兩軍或遠遠瞪視,或出營挑釁,或大聲對罵,嗆人的火藥味瀰漫於空氣中,隔開數里都能聞得見……   這是兩支軍隊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遭遇。   猛虎自治領成立不足十年,而呼蘭最近一次進入走廊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當然無緣會面。   呼蘭軍隊裡頭也有極少數從軍超過三十年的老將,他們對中央走廊各國軍隊都不陌生,都曾交過手,惟獨這個什麼鬼猛虎軍團是頭一回踫見。   這些年來,光聽見人們以各種方式誇張地宣傳猛虎軍團的英勇善戰,兇猛無敵,搞得那些呼蘭老將們心中不忿:狂什麼?!老子和弟兄們當年橫掃千軍,殺得走廊各國軍隊人仰馬翻的時候,你們這些兔崽子還是液體,連生都沒生出來!   不過,當他們仔細觀察一段時間後,不管嘴上承不承認,心裡是不能不承認,中央走廊新崛起的這幫小輩確實有些名堂,比他們的父輩要強。猛虎軍團的軍裝和武器樣式仍承襲中央走廊的風格特點,與以前只有細微區別,比如顏色換成耀目的金色,但精神面貌和行為舉止已脫胎換骨,有了飛躍式的提升。   這是一群殺出來的娃兒!呼蘭老將們心中暗歎。   從猛虎軍團成立時起,每年都要參加戰爭,有些年份甚至無月不戰,無日不戰。戰士的性命是從屍堆撿回來的!軍官們頭上的帽徽,肩上的勳章,也都是貨真價實地從血裡撈出來的!   殺出來的娃兒和練出來的娃兒到底不同,從眼神就看得出來。猛虎戰士望向這邊的目光,堅毅而鎮定,彷彿打量獵物的冷靜獵手。他們很機敏地觀察周圍環境,迅速佔據最有利的格鬥地形。當呼蘭人逼近時,他們會立刻做出能否打贏的判斷,假若覺得能贏,他們會馬上拔刀相迎,假如覺得扎手,又會互相掩護,有序後撤。   反觀多年未曾進行過戰爭的呼蘭娃兒,雖然並不缺乏訓練,但戰鬥經驗就明顯有些不足了。他們的目光,要麼游移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要麼只有殺敵的盲目激動,忽視了戰場環境、周邊戰友位置等足以致命的因素。   練出來的娃兒,是沒法與殺出來的娃兒相比的,就算練到極致,也不過選進儀仗隊,到槍林箭雨中滾一回,才能夠真正成熟起來。這是呼蘭的老將軍、老隊長們不得不承認的事實。不過,他們並不因此而氣餒,而約束部下,反倒鼓勵他們出外廝殺。於是乎,大規模戰爭尚未開始,卻發生了一連串的前哨交鋒,河面上、山坡上、叢林裡、營地旁,到處都有小股部隊格鬥的身影。   在大多數情況下,呼蘭都是失利的一方,但卻樂此不疲。   這麼做,除了驕敵因素之外,還有更重要的考慮。   呼蘭老將們知道,就像新娘子第一次總要流血一樣,一支部隊遲早都要過這一關,而且遲過不如早過。現在流點血、交點學費不要緊,等到大規模接戰時再交學費,那可就不妙了!   大部分軍隊都已完成調度,抵達前線,兩位統帥也動身趕往戰場指揮。   這是一種很鮮明的對比。   與浸潤沙場數十年的軻庫裡能比起來,丹西顯然只是個嫩娃娃,但他卻指揮一支有近十年頻繁征戰經驗的老兵隊伍,而老戰神軻庫裡能手下,絕大多數是第一次參加戰爭的新兵犢子。   兩位統帥在奔赴前線的行程中,他們謝絕了所有繁雜事務的打攪,大多數時間都坐在馬車裡托腮沉思,如同一尊雕像。   這一期間發生了兩件事:首先,呼蘭、海亞爾、蘇來爾和庫姆奇組成的第二次反虎同盟,發佈了丘根被間諜殘忍刺殺的消息。   藍衫兒在某一個深夜提著丘根的「人頭」要求面見丹西,卻被丹西拒絕。仔細查驗完「人頭」後,霍夫曼遞過一份蠟封的秘密名單,隨後抱著刺客送來的「禮物」轉身而去。藍衫兒無法,只有朝霍夫曼的背影狠狠啐一口,也飛身離開。   其次,從聖火國傳來了最新的戰報,丹西被氣得將密件摜於腳下,大罵馬赫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馬赫迪勾結聖火國部隊中的內應作亂,殺個回馬槍突襲首都,按理說還是相當成功的。一劍斬首,刺入中樞神經,癱瘓反抗意志,然後順利接管該國,是篡位接權的一個經常上演的套路。馬赫迪對此也玩得相當嫻熟,但事情壞就壞在他未能逮住波拉丁上!   雖然獲得了三萬叛軍的支持,而且佔領了首都,但波拉丁率忠於自己的殘部三萬人退至北郊,繼續堅持戰鬥。   原政權的反抗意志並未消解,馬赫迪一舉攥取權力的夢想破滅,只有繼續猛攻。波拉丁不甘放棄,拚死抵抗。   現在,這個沙漠帝國二皇子已經根本控制不住形勢的發展了,遑論在短期內實現聖火國的內部穩定。   最關鍵的,還在於來自外部的威脅!   在外部勢力虎視眈眈的情況下,進行篡位奪權,比之刀口舔血還要危險。馬赫迪如果這次政治投機成功,能控制住聖火國的局勢,也許跟狄龍尚有一拼。可現在,投機策略破產,賭博失敗,等待他的就只有滅亡一途!   根本無須考慮,在馬赫迪殺一個不成功的回馬槍後,狄龍肯定又會殺一個更大、更遠、更狠、更要命的回馬槍!已經退至邊境的部隊,氣勢洶洶地返頭殺回,與波拉丁夾擊馬赫迪,會讓對手雪上加霜!   不出意外的話,狄龍將迅速取得全勝,一舉入主聖火國。   丹西氣歸氣,卻毫無辦法。他眼前,還有更緊迫的事情要處理,根本騰不出心思來考慮如何算計狄龍。   靛河。   丹西和軻庫裡能不動則已,一動起來速度都是驚人的快。僅僅用了不到一半的行軍時間就趕完了全部路程,抵達了戰線前沿。   當統帥趕到軍營時,兩岸將士都歡聲如雷,他們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敬意,表達對勝利的堅定信心!   下車伊始,丹西和軻庫裡能都馬上奔赴最前沿,實地觀察戰場。   那片在地圖上被摩挲過無數次的地方,如今毫無保留地展示出自己的真實面貌:靛河是一條寬約兩公里的中型河流,水深流緩,不過在接近靛河獨立領邊境的地方有一個向西突出的小折角,形成一個「<」形的急彎。西部的塞爾一方朝內凹陷,而蘇來爾一方則有一個向東凸出的衝擊洲。   這個地方叫做河彎洲,呈大致成等邊「」字狀,底邊寬四公里,長五公里,總面積約有十平方公里。   河面上,查理的鐵甲艦隊來回巡遊,完全控制了水道。蘇來爾船隻一艘也見不到,東岸的幾處碼頭濃煙滾滾,殘敗不堪,顯然也是蛟龍軍團的傑作。   呼蘭一方的陸軍,猛虎自治領一方的水軍,在實力上都擁有絕對優勢,從而維持住了整體戰局的均衡態勢。   一百艘鐵甲艦,把整條靛河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呼蘭人無論是坐船還是搭浮橋,都沒有任何成功的希望,無法渡河進攻,只能在對岸乾瞪眼。   猛虎軍團有了制水權,可以隨時隨地選擇渡河登陸地點,卻因兵力僅及對方的一半而不敢輕舉妄動。呼蘭軍隊在蓋普的指揮下,又有雄厚的兵力,故而陣勢扎得非常堅固。每一個戰略要地,每一處可能的登陸地點,都有軍隊嚴密佈防,分層次進行屯紮守禦,結合部更有無數機動游騎來回穿梭,整個軍陣穩如磐石,無懈可擊。   遙望一會後,丹西和軻庫裡能相繼轉頭離去,回營歇息。   三角高地上的兩位指揮官,席爾瓦和彭薩,就比靛河兩位統帥早好多天就抵達了戰場。   由於有半正規的自由民部隊接管海亞爾後方防禦,故而席爾瓦把七萬入侵軍全部調來前線,這再加上穆斯塔法的飛馬縱隊,古格的暴熊縱隊,使得總兵力達到了九萬人,胡瑪與熊族各四萬五千。   與他們對壘的是彭薩指揮的十六萬呼蘭、蘇來爾、海亞爾三國聯軍,其中呼蘭十萬,蘇來爾五萬萬千,海亞爾殘部五千。   三角高地因其特殊的戰略地位,歷來就是就是塞爾、蘇來爾、海亞爾三國的必爭之地,塞爾佔據南角,海亞爾控制西角,蘇來爾握有東角,成鼎足三立之勢。   不過在今天,三角高地的爭奪者換成了兩具陌生的面孔,由呼蘭攜其盟友對陣猛虎自治領兩大藩屬國聯軍,兩方各佔一半地盤。   毒蠱彭薩的部隊位於東部,依托頭頂白帽,身披綠袍的盤羊山紮營;紅髮魔鬼席爾瓦的部隊居於西部,傍靠波光粼粼,鳥翔魚躍的放鷹湖結寨。兩軍的營壘大致平行,從南往北縱向排列。   墨色渲染的山坡上,彭薩迎風獨立,張目眺望;湖面的一葉小舟上,席爾瓦盤腿而坐,靜靜垂釣……   「軻庫裡能會不會上當呢?」   丹西俯身在沙盤前,雙目炯炯。   「呼蘭具有遊牧淵源,軻庫裡能身上也殘存著野狼的性格,擁有無比敏銳的嗅覺和對危險的超強預知能力,」安多里爾道,「當年為了擺脫追擊,我和秦設下了無數陷阱和圈套,都被他一一識破了……」   回憶起往事,安多里爾就不免帶些沉鬱和悲慼。   「那他也只是一匹有六十幾歲年紀,三十年未曾指揮過戰爭的老狼。哼,牙都掉光了!」貝葉撇嘴道,「老軍師無須為當年之敗背上心理陰影。兵力上差了一大截,又是在敵國領土上作戰,還有清婉公主那個大包袱要背,失敗是理所當然的。今趟公平交手,怕他做甚!」   自治領的年輕一輩,對於遙遠的往事都只有一些模糊的傳聞,不像安多里爾等老人那樣有切膚之痛。他們這些年來的作為,也確有驕傲的本錢,對於軻門體系和呼蘭軍隊,並不怎麼服氣。   「大家不要再糾纏過去的歷史,還是就事論事吧。」丹西笑道,「只要軻庫裡能不是神仙,我們就有辦法對付……」   「報告領主!菲爾和庫巴將軍有急事求見!」   丹西話音未完,霍夫曼就急急地推門入內通報。 第三十三集 本集簡介     擊破塞爾和海亞爾後,丹西乘勝追進,繼續向東擴張,但與此同時,柯庫裡能也揮師西征,兩軍終於正式碰面。   丹西把妻兄馬赫迪的部隊偷運至聖火國參戰,試圖羈縻狄龍,減緩其擴張勢頭,但不曾想卻被狄龍識破奸計並加以利用,反而加速了聖火國的滅亡。   猛虎軍團及其各部聯軍同呼蘭帝國西徵集團及其附庸部隊展開劇烈廝殺。紅髮魔鬼席爾瓦運氣奇佳,北線大捷。丹西大受鼓舞,在主力雲集的南線也發起了進攻,然而這一回,他遭到了慘敗……   狄龍向西擴張必然與東教會傳統利益發生衝突,為了自己的利益,狄龍出賣東教廷,把西大陸戰神盧其阿諾拖入了戰爭。這對風雨飄搖中的自治領來說,又是福是禍? 第三十三集 第一章     「烏龍棍和青龍劍都有一個特點,其他武器與之交鋒都會被它們折斷,而烏龍棍和青龍劍身上,卻連一個印子也沒有留下!」   「嗯哼,神兵寶刃不就是應該這樣子的麼?」菲爾說得很興奮,丹西卻有些迷裡迷糊,摸不著頭腦。   「這說明,當兩件聖物被製造出來後,維克托和侯聖兩位大英雄就不允許人們破壞絲毫,」庫巴接著話頭解釋道,「連外頭的鑄造花紋都不允許。」   「花紋?」丹西總算有點明白過來了,「裡頭有什麼文章嗎?」   「烏龍棍轉手次數很多,上頭的花紋,不少人做過仔細分析和大膽推測,但沒有誰搞出什麼名堂來。青龍劍一直掌握在戈勃特父子手中,外人難見端詳。而把青龍劍與烏龍棍放在一起研究,世間惟有我們有這個條件。」菲爾邊說邊把烏龍棍和青龍劍並在一起,擺於桌面,向丹西解釋道,「兩件聖物長度相同,上頭的花紋互相咬合,拼在一起,恰好形成一個很簡單的條形圖案。」   「這是什麼東西?」丹西仍不明白,「金條?桌腿?」   「對,最開始我們也和領主猜的一樣,但卻越猜越糊塗,越猜越不對勁。」庫巴道,「後來,有一次,菲爾看到我桌上的地圖,說這會不會預示著一副地圖呢?」   「地圖?有這麼簡單的地圖嗎?」   「對,我們剛開始也是這麼想的。把大陸各地的地圖,能找來的都找來,全都對不上號。」菲爾道,「我們也差點放棄了這個思路。」   「那是,我覺得也不會這麼簡單。」丹西點頭道。   「嘿,領主錯了,有時候想複雜了反而不對。」菲爾得意地說道,「後來庫巴將軍說,會不會有可能是人類從未到過的一些地方的地圖呢?這句話突然啟發了我。」   「哦?」   「我們在走廊東部與呼蘭交戰,我也經常翻看戰區地圖,剛才,我望見桌上的大地圖,突然就有了靈感!」菲爾高興得簡直有些手舞足蹈,「您看,這條狀圖案是不是綠色飄帶森林?!」   「綠色飄帶?像倒是很像,」丹西哭笑不得,「可這個地方,未免也有些太大了吧?這麼大的地方,經年累月也走不完,你上哪去找其中的奧秘?」   「可我真的有預感,那個什麼東西一定是藏在綠色飄帶森林的某處地方。」   「那裡幾乎無人去過,會不會太危險?」貝葉忍不住提醒道。   「猴族的人,怕什麼森林?森林就是我的家!」   「你並無一個確切的地點,必須帶著神器邊走邊琢磨,」丹西猶疑著,「可這青龍劍卻是…」   「領主放心,就讓菲爾將軍帶著青龍劍和烏龍棍上路吧,」庫巴心思敏銳,連忙道,「對付軻庫裡能之事壓倒一切,我需要在此協助您。」   「為了一個不確切的猜想,帶著兩件神兵上路,」安多里爾搖頭,「這可是一場賭博呀。」   「是啊,可凡事都要小心點,」李維也有些不太贊同,「弄不好就把兩件聖物都丟了。」   「這…」聽得諸人口氣都不大贊同,菲爾變得沮喪起來。   「就這麼賭一次吧!」想了一會後,丹西卻做出了一番與眾不同的決定,「菲爾,我相信侯聖大英雄的在天之靈,定會保佑他的後人成功的!」   丹西總是這麼別出心裁,安多里爾等人倒也見怪不怪了。   惟有菲爾頗為感動。   「一切保重。菲爾,記住我的話,人,才是最寶貴的東西,」丹西拍拍菲爾肩膀道,「聖物丟了不可惜,但你自己,一定給我活著回來!」   「您放心吧!」   菲爾含著淚,狠狠點頭。   這就是北風堡了!   如此高大,如此宏偉,如此雄峻!   上次速帝見到時,這座城堡還只是在打地基,此刻卻已建設完工,傲然挺立在自治領最北端!   和平時期的入城查哨並不嚴格。混在一群做生意的草原商人當中,喬裝打扮的伊森和速帝通過了城門關卡,走進了城內。   由於卡住了草原與走廊的唯一咽喉要道,北風堡的商貿一日比一日繁華。雖是冬季,來自大陸各地商人依然紛至沓來,厚厚的雪花也撲滅不了發財的慾望和賺錢的熱情。   伊森著急趕路,所以小速帝無暇細細探察這座城市,但穿越主街時,他仍然強烈地感受到了這座城市的欣欣向榮和勃勃生機。   穿過北風堡後,就進入了大荒原。   經過數年努力,大荒原的道路修得又寬又平,除了主道北風大道之外,還有縱橫交織的分支岔道,通往各個地方。   淘金熱帶來了大批人口,原本寂寥安靜的蠻荒之地,如今處處房舍,村落散佈,甚至還出現了集鎮和小型城市。   幾年前跟隨戈勃特出征閃特時,這裡還是狼奔熊舞、杳無人煙的荒野,可如今卻完全變樣。速帝也不由得感歎這人類所創造的奇跡!   「暴民,盜匪,賊人。丹西這個暴民頭子,招來的也都是同樣的貨色!」伊森一邊打馬飛奔,一邊打量周圍的景象,嘴裡還忿忿不平地念叨,「願仁慈的真主發威,賜我正義之劍,把賊巢統統搗毀!」   速帝端坐無言,心裡卻在嘀咕:老妖如果還抱殘守缺,不思進取,將根本不是自治領的對手!   五十艘三桅帆艦,三萬蛟龍勇士,沿著海岸線緩緩向東行駛。   這支龐大的海上力量,威勢懾人,足以粉碎任何擋道的敵國海軍。   走廊東部沿岸各小國的海軍全都縮回港口,陸地守軍也紛紛進入灘涂陣地,驚懼而看著這支部隊大搖大擺地從本國領海駛過。   已到了初冬時節,且是一個寒年,海風吹來,冷得戰艦上的水兵們直打哆嗦。   「打起精神來!」阿爾古在旗艦上來回走動,「速度更快一點!」   靛河。   兩邊將士沿岸肅立,遙相對望。   猛虎軍團一方,全數金盔金甲。騎手步卒,分列左右。重鎧輕裝,各佔一半。長矛劍盾,前後相接。   呼蘭帝國一方,盡皆青色戎裝。雖然進入了冬季,植被凋零,但放眼掃去,整個東岸,滿目都是鬱鬱蔥蔥,恍若季節錯位,大地回春。   呼蘭人否認與胡狼蠻族之間存在姻親關係,但卻否認不了他們的遊牧淵源,雖然經過多年的發展進步,軍隊有所革新,但在很多方面仍保留著無法抹去的遊牧特色。   這支部隊裡騎兵眾多,超逾六成。無論步騎,大多數部隊都身著皮製輕甲,但也有相當比例的重甲武士。呼蘭人的兵器以短柄直刀、長柄大砍刀和長斫斧為主,重劍和刺矛比較少見。另外,他們弓弩手的比例也較走廊各國軍隊要大。   對峙雙方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都有很強的求戰慾望,但卻無法交鋒。   導致這一黃一青兩支大軍青黃不接的,乃是游弋於河心的蛟龍軍團。   百艘鐵甲艦,恍如一座座黑色的浮島,在河面上穿梭來往,把水道封鎖得密不透風。蘇來爾在靛河流域的水師被這伙水上霸主消滅殆盡,連一艘大型戰船都沒能剩下,大多數的河岸碼頭也被破壞得七七八八,一片瓦礫。惟有少量的小型戰船和商船改裝而成的輔助小艦僥倖逃過劫難,但也是東躲西藏,根本不敢與鐵甲艦隊打照面。   在如此形勢下,呼蘭、蘇來爾、庫姆奇三國聯軍只好以陸制水,沿河岸線嚴防死守。   江河湖海地區,制水權就意味著主動權。目前在靛河對峙的雙方,由於蛟龍水師的存在,進攻的主動權反而落在了弱勢的猛虎軍團一方手中,而強勢的呼蘭一方卻處於被動防禦狀態。   這些天來,鐵甲艦隊騷擾敵方的河岸線,已成了一件例行公事。   這些水上鐵獸,搖波甩沫,馭風疾馳,呼嘯而來,喧騰而去。   它們或單艦獨自行動,或兩三艘聯合起來,沿著河岸線巡航,用投石機和弓箭等遠程武器打擊呼蘭人,殺傷人員,破壞設施,軟化其灘涂陣地。   覷準機會,發現敵人的防線漏洞或者趁著換防交接時機,它們也會突然發起近岸搶攻,在岸邊大砍大殺大破壞,一擊得手,便即遠遁。   無論白天黑夜,突發性的血光之災隨時可能臨頭,必須二十四小時打起精神,不敢有絲毫懈怠。呼蘭等三國聯軍的岸防部隊疲於奔命,連遭損失,叫苦不迭。   今天看起來似乎又是如此,鐵甲艦隊在肆意地興風作浪。   但很快,慣例變成了特例,異常情況發生了。   聖龍號鐵甲艦從西岸的碼頭出發,駛到河心。   紛飛的旗語順次傳遞,各艘鐵甲艦暫停了擊,回到河心一字排開。   聖龍號從齊整的艦陣駛出,直衝東岸。   距離敵陣還有兩箭遠的時候,艦首的獨臂神射手威達就抄起鐵弩,略一瞄準,扳括疾射!   弩枝將岸邊的一桿呼蘭帝國的嘯狼戰旗折斷!   一個小校拾起斷桿殘旗和那枝弩箭,飛奔而去。   不半晌,軻庫裡能親自坐鎮的紅紗帳,就收到了這封以極端無禮方式投遞,由丹西親筆書寫,充滿挑釁和不敬言辭的邀戰書。   軻庫裡能看完信,一言不發,遞給幕僚總長布朗尼。   布朗尼掃一遍後,面無表情,纖長的手指一彈,扔給身旁的丘根面前。   丘根皺眉看信。   信中,丹西極盡謾罵侮辱之能事,上來就是一通劈頭蓋臉的狂罵。他從呼蘭人的蠻胡淵源一直數落到欺凌他國、不斷用兵走廊的霸權主義;他揭露軻門祖祖輩輩在中央走廊犯下的彰彰惡行,嘲笑其個個最終丟盔卸甲、狼狽而還的醜態;他更對此次軻庫裡能西征做出大膽預言:   所謂戰神,不過是一率獸食人之賊孽耳,生當禽獸,死為妖魔,興不義之師,伐有道之國,必覆軍喪師,亡國滅家!   丹西勸軻庫裡能立刻退兵,回到賊窟摩雲關去,這樣或許能撿回一條性命。   他在信中得意洋洋地稱,有鐵甲艦隊護河,呼蘭踏不上西岸的半寸土地,即便本軍在西岸不置一人,亦可輕鬆守住靛河。只需曠日持久地打下去,軻庫裡能手下有幾十萬張大嘴嗷嗷待哺,丹西可以靜靜等候他糧盡退兵之日。   在信的最後,丹西提議,老賊如果不想活活餓死也可以,自治領給予軻庫裡能及其麾下蝦兵蟹將們一個光榮殉職,不辱沒戰士名聲的機會:   軻庫裡能可以選擇架設浮橋渡河來攻,蛟龍軍團將不會阻攔;也可以選擇讓開河岸一片地方,讓猛虎軍團渡河進攻。無論做何種選擇,防守一方都應放對手安全渡河,然後像個兩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來一場公平的決戰!   丘根看完,也學著前面兩位老大的做法,不置一詞,繼續往下傳。   三角高地。   席爾瓦立於觀察哨塔上,瞇眼遙望遠處。   背山而扎的敵營上方,升起了烈焰與濃煙,青色的呼蘭騎手護衛著輜重車隊和蘇來爾重步兵集團,一隊隊消失在黑的山脊之後。   「彭薩又在向後移營,這已經是半個月裡的第三次移營了。」班哈茫然道,「毒蠱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呢?」   「還不是被我們飛馬軍團打怕了?」穆斯塔法豪笑道,「呼蘭小崽子們,算是嘗到胡瑪英雄的厲害了!」   確實,彭薩未戰即退的大損士氣之舉,肯定有不斷小規模接戰失利的因素影響在內。   輕騎兵是統帥的耳目,彭薩和席爾瓦都將大量的輕騎兵撒了出去,既偵訊敵情,瞭解戰場動態,探測地形水貌,又打擊敵軍側後,破壞後方糧運。   胡瑪騎手與呼蘭騎手打照面的機會很多,雙方發生過一系列的小規模衝突,而呼蘭一方在這些戰鬥中吃虧頗大。   不過,也得承認,幾天的戰鬥勝過一年的練兵,小戰不斷,喚回了呼蘭人塵封於記憶深處的原始野性,對訓練場上學會的技戰術內容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呼蘭騎手進步很快,飛馬軍團也感到這些對手一天比一天難啃,一天比一天難打…   「那點損失,似乎並不能作為必須後撤的理由吧。」熊將古格道,「誘敵深入吧?似乎又有點勉強。」   「管他呢。」席爾瓦聳肩道,「敵人放棄的地盤,為什麼不要?我們小心行軍,繼續推進。」   這段時間,彭薩總是莫名其妙地後撤,而席爾瓦也總是想也不想就敵退我進,跟隨而來,接管三國聯軍遺棄的地方,然後兩軍在新的戰場上繼續對峙。   「我總覺得這裡頭有文章。」帕維亞道。   「能有什麼文章?」席爾瓦笑起來,「毒蠱彭薩不具備優勢兵力,所以乾脆向後回撤,騰出戰場,看能否形成一定時間一定空間範圍內的兵力優勢,然後戰勝我軍。」   「彭薩不具備優勢兵力嗎?」熊王班哈瞪起銅鈴大眼,「他可有十六萬人哩!」   「對,你說出了一個普遍的誤解。人們總是混淆兵員和兵力概念,雖然這兩者在武器裝備和戰鬥力差不多的情況下可以通用。有時候,無法準確估計其他因素時,也可以用兵員這個概念來替代兵力。」席爾瓦解釋道,「但我們作為將領,決定千萬人的生死,必須真正吃透兵法原則,切不可胡亂理解,盲目使用。」   「集中優勢兵力打擊敵人,這條軍事原則看起來非常簡單,可裡頭卻包含著深刻的內涵,在實際的戰場運用中,更是奧妙無窮。戰爭不是比武,無須體現道德,更不講究公正。兵法大師和普通戰將,誰都渴望以多打少,恃強凌弱,憑優勝劣,但他們對什麼是強,什麼是弱,什麼是優勢,什麼是劣勢的判斷,有時候大相逕庭。一個簡單的敵我形勢判斷,就體現出兩者在指揮藝術上的巨大差距。」   「具體到我們這個三角高地戰場,呼蘭輕騎訓練有素但實戰經驗不足,呼蘭與蘇來爾、海亞爾的軍隊從未進行過聯盟作戰,配合非常生疏。而我方的飛馬軍團、暴熊軍團,每一支部隊都是百戰之師,參加了很多次大型戰役,具有很強的戰鬥力。兩支部隊多年來一直在丹西領主麾下配合作戰,也已有了相當的默契。而且,我個人覺得,這兩個軍團加在一起,簡直就是步騎結合的絕配,組合起來使用的威力極大!」   「彭薩的兵員數量確實遠超我方,可並不具有兵力優勢。十萬呼蘭人加六萬雜牌部隊,跟我九萬胡瑪飛騎和熊族猛士對戰,我一點也不怕,毒蠱毫無勝算。所以說,狡猾的敵人開始通過運動來尋找機會,以求在運動中形成一定時間一定空間範圍內的兵力優勢,借此擊敗我軍…」   席爾瓦一番兵法解說,眾將連連頷首。   等了足足有兩個多小時,透著神秘色彩的紅紗帳裡,終於做出了決定。   骷髏戰將霍勒姆手持一捲回信,掀開紅紗帷,大踏步走出議事營帳。   威達和查理在聖龍號上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扶著欄杆隨意地聊天,朝著對岸的敵軍指指點點。   驀然,一匹黑馬載著一位極高極瘦的老頭飛奔而來,眨眼間就衝到了河灘上。   騎者並不稍停馬步,就在極速馳躍中,挽起勁弓,一個犀牛望月,利箭閃電般飛出!   「嗖——」   「嘩啦!」   帶著渾厚內力射出的箭枝,竟將聖龍號的前桅射斷!   一箭之威,以至於斯!   對岸呼蘭軍營裡,彩聲如雷,震耳欲聾。   查理拾起軻庫裡能的回信,下令戰艦返航…   「紅髮魔鬼啟程跟來了。」   高高的山脊上,小將莫林手指西方。   「猛虎自治領本性使然,有便宜,不佔白不佔。」彭薩面無表情,「丹西和他手下那夥人,個個都是這種貨色!」   「對席爾瓦不可掉以輕心,」武索道,「光吃餌不上鉤,這等事情,紅髮魔鬼可玩過不少。」   「哼,」彭薩冷笑起來,「再狡猾的魚兒,離開了水也沒法活!」 第三十三集 第二章     鉗子口,位於鐵鉗峽谷東口,是從三角高地西部進入雙泉荒漠的唯一通道。   「右相大人,前面就是雙泉荒漠,」斥候手指前方,「方圓百里只有兩眼地下泉可以提供水源。彭薩佔據了東泉,並圍繞那裡紮營。 」   「嗯,估計這裡就是毒蠱彭薩和花槍莫林選定的戰場了。」席爾瓦緩緩點頭,「西泉的水驗過了嗎?」   「已經驗過,敵人沒有下毒。」斥候道:「麥耳斯大隊長帶五百騎兵在那裡看護。 」   「我們追還是不追?」穆斯塔法問道。   「追!為什麼不追?」席爾瓦道。   「可這?」帕維亞猶疑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彭薩想來一場懸崖決鬥,我就滿足他!」   席爾瓦狠聲道:「不過,一定要守好鉗子口。倘若這個地方失守,我們就四面被圍,等於被敵人鎖進了一間鐵屋子,除了等死,再無其他下場!」   東泉。   「席爾瓦真追來了?」花槍莫林有些無法置信。   「是的,」呼蘭斥候答道:「席爾瓦留下熊將古格帶五千熊族武士在鉗子口設卡豎寨,自率其餘兵馬開進了雙泉荒漠。」   「席爾瓦的膽子可真夠大的!」武索歎道。   「沒有膽略,紅髮魔鬼又怎麼能在自治領這個弱肉強食的黑幫團伙裡出人頭地?!」彭薩惡狠狠拊掌,「好!席爾瓦,你這樣的對手,打起來才夠勁!」   羅曼帝國。   西部大陸的首席陸權強國,澤西教廷最強有力的護衛者和最狂熱的支持者。   由於經濟形態的變遷,土地兼併嚴重,莊園不斷擴張,而自耕農比例不斷縮減,公民制被帝制所取代;由於承平日久,國家高度腐化,民眾失去了昔日公民時代視死如歸的戰鬥精神;由於黑瘟疫肆虐西大陸,人口銳減,經濟崩潰,致使帝國實力被大大削弱;由於瘟疫造就了一片又一片空寂而肥沃的「無人區」,對周邊野蠻族群產生了巨大的誘惑,成為民族遷徙的第一動力……   在以上種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有「不可戰勝的千年帝國」美譽的澤西帝國,最終被源自北部森林地區的蠻族——羅曼人所埋葬。   又經歷了千餘年的發展,昔日的蠻族早已完成了向農耕文明的轉化,從茹毛飲血的原始部落集群進化為發達的農業國家。   通過上千年的辛勤勞作和自然演變,西大陸的主體民族——羅曼民族,終於創造出不遜於東部和中部大陸的偉大文明成果。豐產的莊園、富庶的集鎮、繁華的城市,星羅棋布,遍及各地。在澤西帝國的廢墟上,崛起了一批強大的國家,如海權強國布魯斯、陸權強國羅曼帝國等。   當然,羅曼民族欲恢復當年澤西帝國鼎盛時期的榮耀地位,繼承其遺產和尊貴頭銜,尚須面對另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斯甘特民族的挑戰。   羅曼體系和斯甘特體系的恩怨和仇隙,是自澤西大帝國滅亡後,西大陸千餘年發展史的主線。   兩大民族之間的角力,歷時超逾千年之久,大大小小的戰爭,幾乎從未斷絕。 民族矛盾、國家矛盾、宗教矛盾,互為因果,交織糾纏,形成一個無法解開的大死結。   從民族角度看,這是西大陸兩大主體民族之間的較量;從國家角度看,這是位於中部和西部的羅曼體系諸國,與東部的斯甘特體系諸國之間的對立;從宗教角度看,這是東教廷與西教廷的正統地位之爭。   然而,我們究其實質,這依然是利益之爭,是兩大集團為獲取更大生存空間和更多自然資源,進行的殊死搏鬥。 所謂宗教衝突,不過是一個開戰借口,是赤裸裸的利益上披罩的一層神聖外衣,一個催使將士們奮勇殺敵的激昂口號罷了。   羅曼帝國位於西大陸中部地區,在羅曼體系的西部邊陲,直接與斯甘特體系各國接壤。這一帶地區乃是羅曼人的發源地,遠古時代的先祖們就是從這裡出發,一舉摧毀澤西帝國的,故而羅曼帝國承襲了本民族的名稱,並定此為國號。   在羅曼體系諸國中,羅曼帝國擁有最強大的陸軍,也是東西教會間歷次宗教戰爭的積極倡導者和主要組織者。   這不只是因為羅曼帝國兵多將廣,軍力雄厚,具有發動擴張戰爭的實力;也不只是因為該國在羅曼體系諸國中地理位置特殊,處於兩大民族血腥火拚的前沿地帶,時刻受到斯甘特異族、東教會異派信徒的威脅,從而需要加大緩衝帶,增進國土安全。羅曼帝國的積極向東擴張政策與濃厚的軍國主義傾向,有其獨特的歷史淵源。   早在一千多年前,尚處於原始公社時代的羅曼蠻族從西大陸中北部地區出發,開始向南、向西遷徙,如海嘯一般洶湧地殺入已經奄奄一息的澤西帝國。整個家族、整個部落、整個部落聯盟,一群接一群地離開苦寒的家鄉,奔向陽光明媚、雨水充足、富庶繁華的南部和西部沃土,最終埋葬了澤西帝國,並在新拓殖的土地上定居下來,生息繁衍。   由於羅曼人大舉遷離故土,起源地反而變得非常空虛了。這個時候,位於澤西帝國東北部的蠻族——斯甘特人,除了加入這場宏偉的民族遷徙浪潮,佔領澤西帝國東部邊境的部分領土之外,也有一些部落開始向羅曼人的老巢進發,不斷蠶食侵吞其土地,以至於大部分地區竟然變成了斯甘特人的天下。   在當時的歷時條件下,文明程度低下的羅曼人尚未建立起國家政權,甚至沒有領土邊界意識。 另外,溫潤宜人的南部和西部地區在向他們招手,澤西帝國積累下來的巨額財富在等待他們搶掠,羅曼人根本沒有回頭望一眼貧瘠故鄉的念頭,丟光了也不感到怎麼可惜。   接下來的幾百年時間,羅曼人定居下來,繼承了澤西帝國的絕大部分遺產,並在此基礎上發展自己的文明體系。   農業日漸發達,人口持續增長,國家開始建立,資源開始緊缺,人地矛盾凸顯。 這個時候,一部分羅曼人開始把目光重新投向東方,投向祖輩先民的故土。   起先是一些無地、少地的農夫自發地回遷民族發祥地。隨即封建領主們、武裝騎士們跟蹤而來,湧向已經是斯甘特人定居的領土。   面對這一股與數百年前完全逆向的遷徙大潮,斯甘特人當然不答應,雙方用劍和血解決分歧,血腥衝突不斷加劇……   羅曼帝國的創始之君,霍亨廷一世,原本僅是一個破落貴族,除了男爵的頭銜,家貧如洗,身無外物。不過,霍亨廷一世確係人傑,他敏銳地覺察到東部存在著巨大的機會,並決定充分加以利用。   霍亨廷利用其舊貴族身份,一面遊說羅曼體系諸國的上流社會,一面在鄉間集市、城區廣場等地演講,提出了「奪回先祖生息的故土,恢復羅曼人勇武的榮耀」、「驅除異族,還我河山」等煽動性極強的口號。   在一些高利貸金主的資金支持下,在一些年輕氣盛、容易衝動的貴族的協助下,霍亨廷獲准與西教廷教皇舉行一次會面。   經過艱苦的討價還價,霍亨廷終於得到教皇的首肯,掛起宗教正統、民族大義兩面大旗,招兵買馬,組建騎士團進行東征。第一支組建的,就是現今名聲赫赫、威震大陸,由西大陸戰神盧其阿諾執掌帥印的聖劍騎士團……   霍亨廷連戰連捷,名氣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羅曼勇士、無地農夫、城市流民歸入其麾下作戰。三年後,總計有來自羅曼體系諸國的九個騎士團、超過十萬的羅曼獨立武士,跟隨這位冒險家東征異族…   …   憑借這股毀滅性的武裝力量,霍亨廷接連滅掉幾個斯甘特小國和二十幾個斯甘特封建小領主,登基稱帝,建立其羅曼帝國的雛形。又經過了十幾代君王數百年的征伐,羅曼人不僅全數恢復祖先故地,而且把領土朝斯甘特人的本土推進,羅曼帝國也開始發展成為西大陸數一數二的軍事強國……   羅曼帝國的光榮史,同時也是斯甘特人的血淚史。   以本民族的名稱作為國號,反映出霍亨廷王朝毫無掩飾的強烈民族主義取向。當初起家立業時,民族矛盾就是霍亨廷一世巧妙利用的一顆棋子,徹底解除異族威脅也是他豎起的兩桿大旗之一。在羅曼帝國的征服過程中,斯甘特原住民遭到了殘忍無情的屠殺和奴役,甚至採取了令人髮指的種族滅絕政策,從而把西大陸兩大民族間的矛盾推向了不可調和的境地……   羅曼帝國和西教廷之間建立起非常牢固的政教大同盟。   當年教皇以極其傲慢的態度接見霍亨廷一世,最後才勉強答應讓這個寒酸的小貴族去試試運氣。孰料這一試,竟試出了一個遼闊而強悍的大帝國!後世的教皇與羅曼帝國皇帝之間的關係就完全改觀了。   羅曼帝國需要利用宗教的旗幟激勵將士們奮勇作戰,需要利用澤西教廷的各種資源替本國的擴張事業服務。而羅曼帝國不斷地開疆拓土,不僅大大擴展了西教廷的影響力,也給教廷提供了攬取什一稅、出售贖罪券等巨額收益。   這是政權和教權的雙贏,帝國與教廷開始了長達數百年的超長的蜜月期。僅舉幾例,就能說明問題。 首先,最近這幾個世紀,將近半數的教皇從羅曼帝國轄區的大主教中產生。其次,在西教廷的影響力,布魯斯、法亞爾、班達拉等國加起來,也不一定比得上羅曼帝國一個國家。再者,著名的聖劍騎士團,同時向教皇和帝國皇帝效忠,其龐大的軍費全部從教廷的金庫裡開支……   當然,斯甘特人同樣是殺出來的善戰民族,絕非任人欺凌的主。   當羅曼帝國、奧爾斯、班達拉、法亞爾、布魯斯等羅曼體系強國出現時,以拉捨爾為代表的斯甘特體系各強國也開始崛起。   面對咄咄逼人的羅曼入侵,拉捨爾、科奴達、奧海穆、捷頓等斯甘特人建立起來的東部強國,在東教廷的組織下團結對外,進行全面反擊。   羅曼帝國雖然強大,但以一國之軍對抗整個斯甘特體系,也感到非常吃力,故而不得不向鐵桿盟友西教廷求援。   既然東教廷公然出面干涉軍政世俗事務,西教廷也拋棄了和平傳教的偽善面具,從幕後走上前台,對邪派異端宣戰。在西教廷的督導和引領下,羅曼體系各國迅速走向聯合,支援本族兄弟。   東西教會間的宗教戰爭,正式爆發!   這場大戰,打打停停,戰戰和和,一打就是數百年。戰爭的規模越來越大,宗教信仰上的對立、國家間的敵視、民族間的仇怨,也越結越深……   在這場宗教戰爭中,西教廷和羅曼帝國共同擁有的聖劍騎士團,一直都是戰爭舞台上引人注目的主角,成為西教會聯軍中的絕對主力。   這個可怕的重甲騎兵集團,具有無與倫比的衝擊力,正面交鋒幾乎無堅不摧。一些見識過聖劍騎士團作戰的軍事觀察員評論說,東教廷各支隸屬部隊中能與之相提並論的,惟有教皇的貼身衛隊——聖堂武士隊。兩者雖然在戰鬥力上半斤八兩,但在數量上,聖劍騎士團擁有絕對優勢。作為教皇的親兵部隊,聖堂武士隊僅有五千,而聖劍騎士團的人數多達十萬,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上!   這支名震天下的王牌部隊,近年來又被一位傳奇英雄所領導,更是如虎添翼,成為斯甘特民族勇士們的噩夢。統御這支精銳鐵騎的,就是羅曼人的驕傲,西大陸戰無不勝的兵法大師,與柯庫裡能齊名的戰神——盧其阿諾。   三十八年前,剛剛二十出頭的盧其阿諾就憑借出神入化的個人武功、卓越超凡的領導才能、高超無比的指揮藝術,毫無爭議地被推舉為聖劍騎士團統帥。在任職期間,盧其阿諾指揮的聖劍騎士團無數次擊敗東教會聯軍,無論拉捨爾還是科奴達,無論奧海穆還是捷頓,幾乎所有斯甘特體系的強國勁旅,遇之即敗,都曾被這位不世名將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三十幾年來,馳騁沙場,縱橫不敗,盧其阿諾不僅一直出任聖劍騎士團團長,而且擔綱羅曼帝國大元帥、西教會聯軍總指揮,獲得的榮譽數不勝數。盧其阿諾這個名字,在羅曼語中甚至已經演變為勝利的同義詞,成為羅曼族武士神勇無敵的象徵和精神支柱!   今天,原布裡埃王國的首相,後被狄龍俘虜並加以收降的尼古拉,身負絕密任務,悄悄乘船走海路繞過東教會各國,前來拜見的正是這樣一個神奇人物……   「狄龍大將軍太客氣了。竟然派使臣萬里迢迢前來拜壽,也不怕折殺老夫呀!」   帶著濃厚鼻鳴的聲音傳來,把神遊物外、回溯西大陸歷史的尼古拉嚇得渾身一顫,戰戰兢兢地抬頭仰望大踏步走進屋裡的盧其阿諾。   西大陸的不同族群很容易從外表分辨出來。斯甘特人大多為亞麻色或淡紅色頭髮,配上灰色或者褐色的眼睛,而羅曼人則基本上都是金髮碧眼。   這是一個美貌的族群,男子身材健碩,神俊英武,女人高挑婀娜,楚楚動人,很容易博得別人的好感。當然,只有曾與之進行過千年搏殺的斯甘特人最清楚,在羅曼人美麗的外表之下,掩藏著何等可怕的野心!他們的微笑是如此的迷人,其手段卻是那麼的冷血!   盧其阿諾也不例外,體態外貌完全符合典型的羅曼民族的生理特徵,高大威猛,金髮碧眼,顴骨高聳,雙目深陷。   他長著一張長條臉,額頭很寬,圓潤飽滿,但再往下,臉部的線條卻一下子變得相當粗獷。 兩頰如刀削般筆直,下顎尖削,腮幫不餘一絲贅肉,凸顯遒勁有力。   尤其惹人注目的是,盧其阿諾長有一個大得駭人的鷹鉤鼻,幾乎佔據了整個臉部的四分之一面積!   這個恍如鷹喙的大鼻子,又勾勒出一種陰沉、殘忍、令人望而生畏的神情。   有句民諺說得好,國王可以分封一大批貴族,卻不能造就哪怕一個高貴的人。絕大多數人必須依靠奢華的衣著、雕金的權杖、寬敞的馬車、浩蕩的親隨等外在之物,來輝襯自己的位高權重和卓爾不群。   但也存在著極少數人,自有一股與生俱來、威臨懾人的非凡氣勢,即便在潦倒困境中,依然保持著不同常人的崇高驕矜和不容侮辱的特殊威嚴。   東西大陸的戰神,皆為名門子弟出身,為顯赫的軍事貴族後裔,舉手投足都帶有與眾迥異的獨特風采,但兩者又具有不同的氣質。   如果說柯庫裡能是「雄渾」,那盧其阿諾也只能用一個詞來描述 ——「奇絕」。   羅曼人身材本就高大,而盧其阿諾更身高達到兩米,比之普通羅曼人還要高出兩個頭,在任何人群堆裡,他都能鶴立雞群般凸顯出來。   睿智而圓潤的額頭、剛毅瘦削的臉形、陰沉碩大的鼻子,三樣完全迥異的部件,三種完全不同的精神特質,卻在盧其阿諾臉上協調、勻稱地組成一體,完全無懈可擊,幾乎感覺不到一絲的突兀生硬。   他恍如一個神魔的混合體,既如天堂中的聖神降臨凡世,又似冥府裡的魔王來到人間,透穿俗塵,洞悉一切,更充滿了力量和自信,彷彿世間沒有他辦不來的事情,沒有他完不成的偉業。   時間的推移,讓柯庫裡能變得寧靜而圓滿,但盧其阿諾不同,雖已年達花甲,卻銳氣依然,而且他自己也毫不掩飾這一點。 當他走動的時候,就如一柄刺破蒼天的重劍在做平行位移,騰騰的殺氣撲面而來,給人以巨大的壓迫感和威懾感。   當然,因其巨大鷹鉤鼻的存在,盧其阿諾發聲帶有濃厚的鼻腔共鳴,話音顯得有些渾濁。   「統帥大人花甲華誕,敝國自當前來恭賀。」尼古拉鞠躬後遞上一封火漆嚴封的絕密書信,「狄龍大將軍贈上祝壽信一封,懇請大人悅納。 」   「聖瓦爾尼的火鳳準備要一飛沖天了,」盧其阿諾並不拆信,只是拿在手裡把玩,反覆凝視信封上頭狄龍瘦勁的字跡,「他要向走廊西部擴張,就不能不過東教會這道坎兒,而有了我們的協助,他跨坎兒的難度,就如履平地,輕鬆自如。」   聽著盧其阿諾的自言自語,尼古拉只能強作鎮定。   對方無須看信,就已經準確地猜出了本方來意。顯然,盧其阿諾對於中央走廊的形勢非常關注,早就做了通透的研究和分析。   「首相大人,你說,」盧其阿諾轉過頭來,「我憑什麼要幫狄龍這個忙呢?」 第三十三集 第三章     高原的景色,從來都是充滿了夢幻色彩的。   高迥。   沉寂。   空曠。   恆大。   在這裡,有一種令人迷醉的古樸氛圍,一種獨特的悲劇意蘊。   曠野無邊,群山蜿蜒,因其廣大悠悠,而令人黯然傷神、愴然淚下……   沒有平原的柔曼,沒有海濱的潮潤,這裡有的只是刀劍相交的肅殺之氣,衣襟駁風的英雄喟慨……   在一座山頭上,出現了一個蠕動的小黑點。仔細瞧去,是一個單騎獨馬的旅人。   旅行者的個頭很矮,但卻非常靈活,身後掛著一個長長的背囊。   不是菲爾是誰?!   告別了丹西之後,他帶著兩件神兵立刻出發,日夜不停奔往綠色飄帶。從靛河西岸去綠色飄帶,最近的路是穿越三角高地。儘管那裡正在發生戰爭,但菲爾常年出任斥候首領,對此戰地穿行已經非常習慣,為了不耽誤時間,他最終選擇了這條比較危險的道路。   正所謂無限風光在險峰,危險之處也往往是絕美勝地。走這條路,讓菲爾飽覽了三角高地上遼闊蒼涼,壯麗如詩的高原美景。   當然,菲爾知道自己任務何在,也知道如何避開敵方軍隊和斥候。   他總是放棄大路,選擇偏僻難行的小道行路,一般而言,這些地方相對要安全一些。   在這偏僻的蠻荒,菲爾竟然也能時不時遇到故友──如洗的碧空上,飛天大將軍帶著一隊猛禽偵察兵在暢意地盤旋。   猛禽偵察隊與猛虎軍團斥候總長是配合無間的老相識了,當菲爾跟牠們招手的時候,金雕夫婦立刻引頸鳴叫相應,在他頭上繞了幾圈後,才戀戀不捨地帶隊離開。   翻過一座山後,菲爾又轉進了一片樹林。   林間有一條小道,但菲爾卻似乎發現了什麼,猛的勒住了馬恚羿礅Q恚楊楛擤I鰲?   巨木堡。   化裝成草原行商的伊森與速帝,在寬闊的主道上緩馬而行。   第一次來到如此大的一座內地城市,速帝好奇不已地左顧右盼。   自治領首都的富庶繁華,這座偉大的人工傑作,深深打動了草原小英雄的心。   「中部大陸為大陸之中心,中央走廊為中部大陸之中心,猛虎自治領為中央走廊之中心,而巨木堡則是自治領的正中心位置。四心合一,交匯一點,這裡真可以稱得上是整個世界的天元寶座。」   「巨木堡位於中部大陸的核心文明區——中央走廊之正中心,乃四通八達之地,為各方聯繫的樞紐。 魔王丹西拋開邊角,直點天元,把自己第一步棋落於這個點上,可謂出手不凡,既反映了他無比龐大的野心,更顯示出他卓越超凡的戰略眼光。」   「巨木堡立基建城之後,輻射能力非常可怕,具有極其深遠的戰略意義。 自此之後,巨木堡變成了逐鹿問鼎的真正競技場,在任何全局性的角逐中,此處為必爭之急所。攻奪天下,此為必取之地;安定天下,此是控御中樞。」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巨木堡特殊的地理條件和客觀環境。最大的陸上大動脈——大陸公路、走廊第一大河流——累斯頓河,在此相交,流通方便,人貨集散。周圍皆是富庶的平原農業區,經濟繁榮,資源豐富。建築大師陀比恩又把這裡建成一個巨大的石砌堡壘,形成堅不可摧的強固據點,更令魔王如虎添翼,實力倍增,獲得了控御八方形勢的特殊地位。丹西能在這百戰之地崛起,絕非偶然哪……」   伊森邊走,邊耐心地給小徒弟介紹地理形勢,講解爭霸格局。   可小速帝卻有自己的想法。   所謂事在人為,在德不在險。中央霸權的崛起,雖有資源豐富的優勢,但八面來風,卻有易於遭受各方攻擊的弱點。 猛虎武士集團經過了一系列慘烈而凶險的奮鬥,北拒草原蠻族聯軍,南抗沙漠異教強國,東面與呼蘭巨霸搏命廝殺,西邊和狄龍滑頭勾心鬥角,方才取得今日如此威風的顯赫地位。   他們的成功,並不能像伊森老妖那樣,完全用優越地理形勢來解釋,而應該挖掘更深層的原因……   草葉被踐踏成泥狀,蹄印密密匝匝。路旁還有幾坨馬糞,用手探去,仍有微弱的熱氣……   顯然,有一支數量龐大的騎隊剛剛走過這條林間小路!   是誰的隊伍?自己人?敵人?   菲爾十天前剛和席爾瓦告別。為了選擇行進路線,瞭解敵我軍隊的大致態勢和位置,一路上,他也在默默觀察兩軍的動向。   無論如何,這不是任何一支已經在戰場上現身的部隊,而是一支隱形部隊!而且,從方位和行進方向判斷,這支騎兵並非開向戰場。   念及此,菲爾不由得加快了馬步……   速帝並不想跟老妖費盡口舌地爭論猛虎軍團能夠崛起的真正原因,他不耐煩地轉過頭道:「老東西,咱們怎麼往西南,而不是往東走啊?   到底在往哪裡去,去幹什麼呀?「   「去見一位堪與丹西媲美的走廊英雄,狄龍大將軍。」伊森得意一笑,「馬赫迪與波拉丁兩個異派教徒根本不是對手,狄龍節節勝利,即將攻佔聖火國全境。但他也有一個麻煩,戰後如何控制不同信仰的聖火國?這個時候,就需要我們紅衣派出面來滌蕩污垢,復現真主的光輝了。」   「你不是說,」速帝訝道:「我們要去參觀丹西與柯庫裡能兩位異教狂徒的血拼嗎?」   「會的,不過卻是在我們接管聖火國教權之後才動身。」伊森胸有成竹,「小傢伙,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我們這一組可不是單獨行動,我的紅袍弟子分成十幾撥,早已分路潛入中央走廊,估計最早動身的一批人,已經跟狄龍接上頭了……」   聽完老妖的一番話,速帝既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狄龍之超凡的外交手腕欽佩不已,又不免暗暗替猛虎軍團擔心。   當然,他在乎的不是丹西那個曾瘋狂屠殺草原牧民的魔王,而是曾與他並肩作戰的好朋友,現在軍中跟隨丹西等人學藝的密爾頓……   靛河西岸,猛虎軍團指揮總部。   幾乎所有的高層策士、精英戰將都會聚於軍議大堂裡,進行戰前兵棋推演。   在嚴格按照一比兩千比例製作的靛河戰區大沙盤上,插滿了代表呼蘭軍隊的青色小旗和代表猛虎軍團的金色小旗。   安多里爾執青,貝葉執金,暫時出任兩方的總指揮官,隔著長桌對弈。   李維站在中線位置,擔當裁判,依據其大半輩子積累起來的沙場經驗判斷各支部隊的交戰是勝、是負,還是平。   丹西和眾將環繞沙盤而立,或俯身察看細部,或皺眉沉思良計,或仔細評判戰果,更多的則是你一言我一語地為兩位統帥支招,替雙方出謀劃策。   軍事會議還請了兩位特邀嘉賓出席,密爾頓和摩瓦兩個小朋友,充當移動小棋的棋童。當兩位指揮官與身旁的參謀議定方略,下定決心,發佈命令之後,他倆就按照吩咐搬著沙盤上的小棋,移動至指定位置,或者當李維判定某方失敗被殲後,把小棋從沙盤上拿走,放進旁邊寫著「陣亡」兩個大字的紙盒子裡。   摩瓦是跟著安多里爾老頭從巨木堡來到前線的,儘管自治領非常希望通過各種方式培養這位未來的藩屬國君主對政治和軍事的興趣,但卻收效甚微。今天,他剛開始還覺得這種新穎的遊戲很有趣,興致勃勃地參加進來,可越到後來,他就越覺得沒有意思,只是機械地照指令搬移兵棋。兩邊不斷地周旋進退,反反覆覆地商議下一步如何行動,有時候還要悔棋,讓進了「陣亡」紙盒的部隊殭屍還魂,重獲新生,摩瓦根本就看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   另一個小棋童就不同了。   密爾頓一直都很興奮,一邊按命令移動兵棋,一邊聽周圍的叔叔伯伯們指點議論其得失,有時候還自己歪著小腦袋胡亂琢磨。   先後受到過紅髮魔鬼席爾瓦、酒鬼軍師安多里爾和瘦猴怪才貝葉指點,又親眼見識過青衣鎮大會戰、瀕海平原大會戰的小傢伙,已具備初步的軍事理論和戰爭實踐知識。 丹西雖然沒有直接指導後輩,但他以身作則,樹立榜樣示範,並讓他們參加各種直觀生動的實踐活動。   在猛虎軍團指揮部的獨特氣氛熏陶下,小密爾頓對這種血腥殘忍、以剝奪生命為目的的遊戲產生出濃厚的興趣。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只要你成功地激發起孩童對某一事物的興趣,不需要強逼硬迫、鞭策灌輸,他自己就會主動去學習、記憶、理解、聯想,甚至在小腦瓜裡做比較複雜的綜合分析。   雖然沒有成年人想得那麼周密和深入,但小密爾頓心裡卻知道,每一粒兵棋的每一步移動,都絕非簡單的進退、分合、戰避、救棄,都包含深刻的用意和厲害的後手,是兩位指揮官和身邊參謀們精心研究的成果,是他們心血的結晶。   有的時候,兩顆棋子一進一退;有的時候,毫不相讓地碰撞在一起;有的時候,吃掉敵軍一顆棋,把它送進「陣亡」盒;有的時候,遭到敵人圍殲,從大本營裡增加一顆棋子,補充兵力,填補虛隙。   也有的時候會發生一些有趣的爭執。   一般都是某個將領看到自己所在的部隊被吃掉後,對裁判李維的裁決提出異議,比如,孔狄為尖犀騎隊之死抗議,巴維爾替自由軍團的陣亡叫屈。這個時候,李維就會有理有據地一點一點分析雙方的戰鬥力、兵員數、沙場環境、作戰形勢等,解釋他們的部隊為何會完蛋。   丹西和其他將領也會各抒己見,補充或者駁斥李維的看法。基本上,李維的判斷總是無法動搖,成為鐵一般的不能推翻的最終裁決。   看到這些平素一本正經、威風八面的叔叔伯伯們,此刻為了一粒小棋子的去留爭得面紅耳赤,他們的神情,與自己跟摩瓦、瓦萊娜、丹虎、丹豹等夥伴為一顆糖果、一個小玩具而吵架的神情毫無二致,密爾頓深感好笑。   敏銳的小孩也注意到,雖然靛河兩岸都有小旗在進退移動,但兵棋最密集、眾人注意力最集中的地方還是那片「▽」型的衝擊洲—— 河彎洲。在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麋集了雙方的主力部隊,青黃二色的大大小小的兵棋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紮成一堆。絕大多數被送進 「陣亡盒」的小旗,都來自對這一區域的爭奪。   密爾頓隱約聽說過,對丹西那封邀戰書,柯庫裡能的回信只有四個字——「過來受死!」   小孩也聽到過貝葉對此信的分析,認為此話反應出柯庫裡能膽怯心虛,因為呼蘭不敢跨河西進,前來攻打猛虎軍團陣地。   河湖縱橫地區,水師具有極重要的作用。鐵甲艦隊控制整條靛河,掃清了一切敵船,令呼蘭人沒有乘船登陸的機會,架設浮橋也無可能。   即使猛虎軍團遵守邀戰書裡的承諾,不干涉對方架橋,放呼蘭人過岸來攻,也不能保證丹西會否遵守不進行半渡而擊的承諾。 欺詐本就是戰爭之常事,何況一紙毫無約束力的單方面邀戰書?   如果呼蘭人跨河進攻,一旦丹西毀約突襲,對呼蘭軍隊將是一場致命的打擊,因為丹西水師強大,可以實施水陸協攻。鐵甲艦隊破壞掉浮橋,陸地兵馬半渡而擊,過了河的呼蘭部眾立成甕中之鱉,會被對手殲滅殆盡。   而丹西跨河東進就不同了,浮橋跨越和船舶運輸同時實施,可以迅速完成登陸,即便對手半渡而擊,作戰失利,鐵甲艦隊可以護住退路,運走兵馬,掩護陸軍戰友撤離,協助牽制敵軍,不會遭受被圍殲之厄運。   顯然,主動權掌握在丹西手中,猛虎軍團進退兩便,攻守皆宜,來自內陸地區的超級強國呼蘭,有勁使不上。   柯庫裡能也是人,他是卓越的統帥,卻不具備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妖術。 面對如此戰局,他接受挑戰,選擇了放對手過河的戰略。   就是在這種條件下,半渡而擊仍然成為密爾頓在會上聽到的使用次數最頻繁的軍事術語。   兵棋推演的第一階段,連續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大家都圍繞著呼蘭是否會半渡而擊,如何半渡而擊,怎樣應對半渡而擊等問題展開討論,進行籌算,到第二階段,才開始繼續下一個話題,假如順利渡河,該怎樣作戰。   就連密爾頓也看出來,丹西把主戰場選定在了河流的凸出折角處, 「▽」字型的河彎洲。   回憶自己過去所看過的兵書,這似乎有點照搬書上所言的背水結陣,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意思,但經叔叔伯伯們的分析議論,密爾頓方知自己猜錯了。猛虎軍團除非迫不得已,不會把自己逼到這等絕境,艦隊和浮橋,就是他們安全回撤的保證。   把戰場選定在河彎洲,是因為「▽」字狀的衝擊洲陸地是一個倒三角形,只有正面的一條邊迎向陸地,另外兩條斜邊都靠水。呼蘭人要進攻猛虎軍團,惟有正面強攻一途,無法實施大規模迂迴,打擊本方側翼,呼蘭輕騎的繞擊威力受地形限制而發揮不出來。而在河彎洲的側後,有河水做倚靠,有鐵甲艦隊保護,有水師沿岸協助,可以充分發揮出猛虎軍團的長項——強大的正戰能力和精銳水師的配合,以長攻短,擊破敵軍。   當然,柯庫裡能不會就此罷休的,呼蘭軍隊亦不可能技止如此,他們定然會想出各種辦法來破壞猛虎軍團的這一優勢。安多里爾和貝葉兩人在周圍將領的協助下,已經就這個問題進行一個多小時的糾纏,發招應招,不斷嘗試,不斷兌子,不斷悔棋,一次次地推倒重來,演繹攻守兩方面的各種可能性……   參加這種層次的軍議研討,對每個與會者都有不小助益,但密爾頓畢竟年紀太小,知識功底和經驗閱歷太淺,收穫有限,無法把整場大戰役的戰略設想和戰術巧思弄懂吃透。不過,這種集思廣益、群策群力的開放式討論,丹西倡導的這種互相啟發、互相補充的頭腦風暴,卻對密爾頓未來的軍事生涯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對猛虎軍團人才儲備體系和知識管理體系的建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這是一種放開心胸、無拘無束的坦誠交流。   會上不講什麼君臣繁文縟節,沒有什麼上下等級之分,所有人都具有平等的發言權,都積極地參與討論,充分地發表意見,尖銳地互相挑刺。不論官職,不看身份,不睬地位,大家只講道理。經這麼一趟討論,戰場上的所有可能性,基本上都能被窮盡,不遺死角,幾乎沒有什麼漏洞。有時候,考慮欠周的一方會要求悔棋,這種悔棋是允許的,也是有益的,因為如果到了實際戰爭中再想要去悔棋,那可就徹底完蛋了。   這也是一個充分展示個人才華的舞台。   每個將領都有自己的個性,都有獨特的指揮風格,真正的偉大統帥,不應該抑制,反而要激發,讓部下進行魅力四射的個性化表演。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這個時代的信息傳遞尚須經歷一定的時滯、耗散和失真,統帥不可能實現點對點的精確指揮,方面軍高級戰將的指揮水平和應變能力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能參加會議,這種層次上的軍官,不再是機械執行命令的機器人,而是創造性地完成任務的藝術家。丹西不要僵化保守、惟諾是從的應聲蟲,而需要充滿旺盛活力、積極進取的軍事家。   軍議會上也看得出來,有的人擅攻,有的人會守,有的人重視全局但不免失之毛躁,有的人精於細節卻眼光不夠開闊。存在的問題在詳盡深入的討論中會自動暴露,獨特的思路又往往給別人以不小的啟迪。這裡有周密嚴謹、無懈可擊的邏輯推理,也有天馬行空、不受任何羈縻的奔揚想像,有人構畫出極其宏大、令人熱血沸騰的總體戰,也有人把某個分戰場的局部過程演繹得詳盡入微、繽紛多彩。   這更是一次高層次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模擬培訓,大大有助於高級將領們兵學修養、指揮水平和籌算能力的提昇.   猛虎軍團不僅戰前要詳盡推演,戰後無論勝敗,還要進行復盤,回溯當時的細節,分析勝因敗果,裝訂成冊,供以後隨時查詢參閱,供後輩研習揣摩。   勝要知道勝在哪裡,敗要知道敗在何處,不斷地積累,指揮能力才能提高。   勝利不一定毫無瑕疵,有可能完全是運氣所致,失敗也不一定一無是處,有可能發生無法把握的意外事故。成功的冒險,讓人在心驚肉跳、感謝上帝眷顧的同時,不會因勝利而盲目樂觀、目空一切。災難性的意外,令人扼腕歎息之餘,會更加謹慎小心,提防一切不可控因素的影響。   丹西甚至專門搜集整理了本方的一系列敗仗,編輯成冊,供全軍學習。這本後世取名為《先帝敗戰錄》的書籍,不為己諱,記錄了丹西在開疆立國時期的一連串失利,並附有詳盡的資料。   這本血跡斑駁的戰史,雖然成為某些敵對勢力攻擊丹西無能的借口,但積極意義遠勝過消極影響。它是無數將士用血淚凝成的教訓,對猛虎自治領軍事科學的發展、對堅韌民族精神的塑造,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後輩勇士在感歎前人立業艱難的同時,也拿著這本書開向疆場,激勵殺敵鬥志。即便在最困難、最艱苦、毫無勝利希望的時候,翻幾頁《先帝敗戰錄》,看看丹西、貝葉、別亞、威達、凱魯等當年的皇帝、宰相、元帥、大將們被人殺得丟盔卸甲的慘狀,想想先輩們咬牙堅持、奮戰到底、艱辛復起的事跡,往往能振作精神,重樹鬥志……   「安多里爾先生、貝葉先生,」李維掃望幾遍沙盤,建議道: 「河彎洲這片小地方,該出現的變化也都演練得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進入第三個議題?」   「我沒意見,」貝葉道:「不知領主?」   丹西還未答話,碧空搜偵總長巴爾博推門大踏步走進來,把一封急件遞給丹西。   看完密信之後,丹西表情嚴峻,「別亞將軍,你過來一下。」 第三十三集 第四章     人類的文明史,實際上是一部人的慾望不斷膨脹的歷史。這種膨脹須臾離不開水的潤澤、注入和發酵。原始先民們『逐水草而居』,就說明了人類文明與水的天然聯姻關係。一旦失去了水,那麼人類文明就如被割斷了動脈的肌體,只能不斷萎縮乾枯,直至最後消亡。   傳說遠古時代,雙泉荒漠並非如今這副模樣,而是一片煙波萬頃,清麗如畫的內陸湖,是各種水鳥及蝦蟹棲息的天堂,古樹遍野,獸騰魚躍,水肥土沃。然而,來了一夥無惡不作的飛龍,它們張開血盆大口,吸乾湖水,屠嚙生靈,肆虐人間。自此之後,雙泉荒漠就生機斷絕,杳無人煙,變作一處地勢低窪的浩瀚荒漠,成為風沙施暴的罪惡淵藪。   當年內陸湖的框架仍在,水卻消失了,四周都是蜿蜒的高山,中間是一塊盛滿流沙的盆地。或許還殘存了一點地下水量,保留了東泉、西泉兩處水源,不至於讓此地完全成為生命禁區。   四周高,中間低,風沙撲面,水量稀缺,這樣一塊地方,完全就像一座死寂的天然墳墓。然而,毒蠱彭薩偏偏就退入了這片絕地,而紅髮魔鬼竟躡蹤而來,跟著殺進。兩人看樣子鐵了心要來一場墳墓決鬥,讓對方埋骨黃沙,而自己卻要全身而退。   地形在戰爭中的地位如何,一直存在著重大爭議。   地形是戰爭的一個必須考慮的重要因素,它既可以成為戰鬥力的倍增器,也可能成為戰鬥力的衰減器,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戰爭的勝負。但另一方面,地形並不能決定戰爭的勝負。戰爭本身就是指揮官在不同的地形上對兵力的運用,既然接受在某種地形上開戰,你就必須對此有精心準備和通盤考慮。   由於地形的特殊作用,它容易成為戰爭行動中勝不沾光,敗必諉過的因素。勝者不願多談它所帶來的便利,敗者卻津津樂道它所產生的災難。它在勝敗中的地位可能被抬的很高,也可能被貶的很低,一切視乎評論者的立場而定。   暮簾漸閉,天色幽暗。   雙泉荒漠裡出現了一條快速移動的游蛇,以驚人的速度穿越瀚海,爬過沙丘,無聲無息地朝鉗子口方向撲去。   領頭帶隊的是老將武索,他奉彭薩之命率領五千海亞爾輕騎穿越沙漠,去攻擊熊族武士鎮守的鉗子口,徹底截斷紅髮魔鬼的歸路。   身後的海亞爾騎兵,乃是多年來一直追隨武索征戰的親兵部隊,雖屬於走廊裡作戰能力比較差的海亞爾王國的軍隊,但這支部隊的戰鬥力卻頗為可觀。這從他們護衛亞希米德陛下成功逃脫胡瑪輕騎的追擊,竟然不折損一兵一卒,就看得出來。   席爾瓦佔據西泉,彭薩佔據東泉,兩支大軍在雙泉這塊墓地中紮營完畢,遙視對手,等待決死拼爭時刻的到來。鉗子口是席爾瓦的唯一退路,佔領了此地,紅髮魔鬼等若甕中之鱉,除了等死,再無其他辦法可想!   在北部的三角高地戰場上,大家為缺水而頭痛,南部的靛河戰場上,情況又倒過來,水卻成為制約軍隊行動的重大障礙。   少了不行,多了成患,上蒼以這種方式給人類開著玩笑。   跨河攻守,是人類戰爭史上很常見的一幕,也是一個極富現實意義的軍事研究命題。   地表徑流,截斷了陸地之間的聯繫,使得陸軍的運動受到嚴重限制,讓另一兵種——水師成為舉足輕重的角色。   河水的寬窄淺深緩急,影響運動的速度和效率。水陸協同作戰,增加了指揮的難度。沿河據守,提高了防禦的優勢。渡河進攻,限制了兵力的展開,減弱了攻擊的強度……   所有這些因素綜合起來發揮作用,使得跨河攻守問題異常複雜,變化萬端,但兵家不能不認真地研究這一問題。因為縱觀人類戰史,跨河大戰的發生概率非常高。弱勢方據河固守,強勢方被迫在河邊止住腳步,然後蓄勢發起猛攻,突破河防,渡過水險,接著兩方在對岸的土地上繼續進行陸戰,是一種十分常見的,甚至是定式化的戰爭型態。   不過,創新方能發展,求變才會進步。大多數人遵守定式,但也有人敢於打破定式,嘗試怪招,尋求變化,以闖出一條新路。   目前的靛河之戰就是如此。   猛虎軍團憑借壓倒優勢的水軍,主動跨河進擊敵人,呼蘭空有龐大的陸軍,只能被動防禦。從預設戰場的選擇上看,丹西似乎棋高一招,把猛虎軍團的多兵種合成戰術運用到極致,獲得了戰爭的主導權。呼蘭人紮營於山地、丘陵、沼澤交錯的蘇來爾王國,前頭又是澤國水鄉,兵力鋪展不開,反而處於困境。   面對這一戰爭的異常型,柯庫裡能處之泰然,喜憂不現。他帶領諸將仔細察看東岸各處陣地,任各級軍官和身邊高參發表意見,自己卻一言不發。   在爾虞我詐、沒有任何信義可言的戰場上,丹西與柯庫裡能達成的那份邀戰協議卻得到了嚴格遵守。呼蘭人拆除了灘涂陣地上的鐵索、阻木、蒺藜、刺網、壕溝等沿岸防禦設施,後退十公里紮營,等待對方登陸來戰。   河面上,除蛟龍軍團繼續巡遊騷擾之外,猛虎軍團正在連結舟船,架設寬闊的浮橋。   丹西似乎要進行全面進攻,沿河所有地段都在架造浮橋,相互間的距離還頗遠。柯庫裡能呢?亦在均衡佈兵,全線守禦。兩人的兵力配置都毫無重點,像癱在河岸的兩條軟柔柔的長蛇,讓人看不出意圖所在。   當然,無論丹西還是柯庫裡能,都不是戰場上的初哥,從猛虎軍團的兵棋推演和柯庫裡能的視察頻率來看,河彎洲是兩軍指揮部都很關注的焦點之一。   河彎洲是一塊向西凸出的等邊倒三角形衝擊洲,面積十平方公里,地面硬度小,土質鬆軟,上頭還覆蓋著數量繁多的石塊、沙礫,不適合騎兵衝殺。   除了兩側有河水環繞之外,南邊距離保持中立的靛河獨立領邊境僅兩公里之遙,呼蘭人即使想在河彎洲的出口處布下口袋,也因缺乏足夠的縱深空間而不能遂願。   除了河彎洲之外,沿岸的一些戰略要點,比如山頭、集鎮、道路交匯點等地區,也受到了密切關注。   蘇來爾是山地、丘陵和沼澤交織的地帶。在靛河東岸沿河地區,既有起伏的山丘,也有茂密的樹林,還有幾片泥沼,其間更夾雜著許多村莊和市鎮,地形複雜,並非大兵團展開作戰的好戰場。這一點,也對兵力較少的猛虎軍團一方有利。   丹西敢於跨河進攻,絕非沒有倚恃,但呼蘭一方同樣也是信心百倍,底氣十足。因為戰神柯庫裡能,就是呼蘭軍人的信心和鬥志的源泉!   每當這位老將現身陣地,所有的士兵都用刀矛挑起頭盔,揮舞著向戰神致意。而無論到哪裡,柯庫裡能都面帶微笑,沉著自如,向喝采的將士們輕輕搖手相應。   他如同一位擁有無邊法力的神佛,是圓滿、完美、無懈可擊的象徵,他的名字,就是勝利的代名詞!   『敵人的水師確是厲害,』霍勒姆歎道:「在靛河這種水網地區交戰,實在令人束手束腳,難以發揮。『   『水師陸軍,都只是一種形式,拘泥於此,就會固著僵化。只有超脫了固定的形式,才能掙脫桎梏,無所羈縻,隨心所欲不逾矩,進入兵法之圓滿化境。』柯庫裡能緩聲道:「霍勒姆,你還須多加鑽研,繼續提升哪!『   『放丹西過河,只怕病貓崽子們會更加囂張。』丘根從猛虎軍團帶來了『優良作風』,素來是個想啥說啥的火藥筒子,有時連柯庫裡能的帳都不賣,『另外,大將軍似乎不大看得起鐵甲艦隊,我倒很感興趣,您究竟有什麼克敵良策?』   『呵呵,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柯庫裡能守口如瓶,絕不輕易洩漏計劃。   鉗子口,進入雙泉荒漠的西部唯一通道,依托山勢,扼控鐵鉗峽谷東口,其得失,意義極大。   熊將古格率五千熊族武士在此樹立排柵,構築軍寨,恃險堅守。   深夜,武索的突襲騎隊抵達了這處險隘關口。   五千海亞爾精騎手持火把,整齊列陣,像一道火牆,豎立在熊族營寨之前。   在他們對面,出現了三千持著火炬的熊族武士部隊,由古格親自率領,出寨迎戰。   『衝鋒!』   『吧呀!』   隨著兩方指揮官的旗幟搖動,海亞爾輕騎部隊和熊族武士隊同時向前奔衝!   兩邊呼喊著,越衝越近!   眼看雙方就要猛烈地碰撞在一起,掀動一輪腥風血雨的時候,極速對沖的兩軍卻戛然而止,突然定住了!   『哈哈哈,武索老頭!』   『該死的大狗熊!』   衝在最前頭的兩位指揮官竟然互相擁抱在一起!   緊接著,剛才還一副生死相搏態勢的兩軍,恍然間就變成了勝利大會師的圖景!   『老東西,你總算改邪歸正,加入到咱們這邊來了!』   『狗屁!讓你們白白撿了個大便宜!』武索罵道:「反正亞希米德要成為亡國之君,與其亡於呼蘭,不如亡於自治領!『   對於武索來說,祖國當然是第一位的,可如果亞希米德必然被推翻,那誰都可以入主海亞爾,惟獨呼蘭不行!   武索的哥哥,當年就喪命於呼蘭柯門戰將之手,被蓋普一錘子砸得腦漿迸裂!   丹西正是抓住這一點做文章,又搬出當年秦曾在角鬥場上饒武索一命的舊恩,最終說服了老將,達成如下協議:假如海亞爾王室再無回天之力,那武索將站到自治領而不是呼蘭一邊。   當然,在這個時候反水,也是非常狠毒的一手棋,足以讓毒蠱彭薩喪師亡軍,死無葬身之地!   『弟兄們!繼續喊,繼續鬧!』古格大聲叫道:「不要停啊!『   熊族武士和武索的親兵騎隊又開始鬼喊鬼叫,隨意揮動手中的火把,甚至高高拋擲,胡亂丟扔。   遠遠看去,倒真像兩軍交戰一般。   在鉗子口西側的一處小山頭上,一隊隊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恍如荒漠中的狼群。   有一雙眼睛非常銳利,閃動著幽幽的綠光。   這是狼群的頭目,帝國六駿之一,擅長於遠襲包抄、隱匿藏蹤的鬼影客索琴!   毒蠱出招,不致人死地絕不罷休,除了武索之外,尚有鬼影客這一手暗暗設下的損招。   鬼影客索琴這次足足帶來了五萬呼蘭精銳輕騎,這支部隊不是來自北線戰場,而是直接從靛河東岸的大本營抽調。   在鬼影客的帶領下,這支輕騎部隊穿林爬山,避開天上的猛禽偵察隊和地上的斥候,專走崎嶇難行的小道,一路急行軍,終於按時抵達了預定戰場。   鬼影客也確實名不虛傳,無聲無息地離開,不露半絲痕跡,連猛虎軍團的龐大偵察網、高空的猛禽偵察隊,也未曾覺察到他這支部隊的運動。通過精心選擇行進路線,一絲不苟地執行軍令,他們竟然避開大道,來了一次戰略大迂迴,抵達鐵鉗峽谷西口,也就是鉗子口營寨的後方!   毒蠱彭薩可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尤其是曾與呼蘭結下大怨的走廊戰將。他對武索亦有所防備,並向鬼影客事先做了佈置:假如武索在正面進攻,那鬼影客就穿越鐵鉗峽谷協攻背側,前後夾擊,保證拿下鉗子口營寨;如若武索叛降,他也應趁亂進攻,把兩支敵軍一塊消滅掉。   呼蘭騎兵突如其來的進攻,加上五倍的絕對兵力優勢,足以完成這項任務!   席爾瓦為了迷惑敵軍,確實費盡了心機。古格和武索看似打打退退,實則兩軍聯合使詐,為了造成逼真效果,他們甚至主動點火焚燒自己的營寨。遠遠看去,火光沖天,真像是在發生大戰一般。   看看火勢起來了,兩支演戲的部隊在扯著嗓子嚎嘶慘叫,索琴嘴角冷笑。   『殺!』   隨著鬼影客手中的長柄砍刀一揮,呼蘭輕騎飛速挺進,如箭一般穿越鐵鉗峽谷,朝火光熊熊的營寨衝去。   布朗尼又把丘根請去喝茶閒聊。   這個處處透著優雅的美男子,作戰時的戎裝也保持得一塵不染,閒時更是一襲傲霜勝雪的白袍。   丘根甚至能隱隱聞見他身上傳來的清若幽蘭的微香。經常在風月場廝混於裙釵鬢簪之間的丘根知道,那是從香濃城進口的極品香水釋放出來的味道。   布朗尼對丘根這個部下的才華非常重視,青眼有加,著力提攜,但丘根卻似乎不怎麼領情,他只願意跟這位上司討論軍務戰略,其他方面的事,就完全是在糊弄,明顯是拒絕發展進一步的私誼。   『丘根將軍,我看你這一向子心情不佳。』   『還不是這戰爭攪的?跟丹西打仗,太鬧心了,』丘根無論什麼話題都能扯到戰爭上頭去,『只有徹底打敗病貓軍團,我的心才會平靜下來。』   『是麼?所以你經常去妓院舒緩緊張的神經?』布朗尼搖頭道   丘根對這種委婉的規勸根本聽不進去,聳肩不答。   『這樣的做法,對你可沒有什麼益處喲!』布朗尼耐心很好,緩語相勸。   『嗨,』丘根伸個懶腰,岔開話題道:「你說,大將軍究竟準備怎麼對付敵人的水師,他真的胸懷良策嗎?『   正應了那句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每一個動物都不過是大自然食物鏈中的一環,當它們得意洋洋地捕食的同時,並不知道,身後又是否隱藏著自己的天敵……   今天的鐵鉗峽谷,彷彿在上演騎兵大趕場的好戲,一撥又一撥的騎兵部隊紛至沓來,一位又一位的名將趕來聚首碰頭。   距離鐵鉗峽谷西口約五公里的地方,又出現一支在夜幕下極速狂奔的騎隊!   『快!快!』菲爾在最前方領頭飛馳,嘴裡焦急地叫道:「這支敵軍跑得飛快,假如趕不及,古格就危險了!『   菲爾的身後,是另一著名速攻大師跛子別亞率領的三萬猛虎輕騎,在不斷地加鞭猛跑。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毒蠱的狠辣計劃,鬼影客出神入化的匿蹤潛行技巧,卻被菲爾這個尋寶者誤打誤撞地發覺,並利用猛禽偵察隊飛速傳信。   接獲飛天大將軍傳來的緊急情報,丹西立刻通知席爾瓦,同時派跛子別亞率軍救援。   跛子別亞亦是一位飛奔如電的騎將,而且由於猛禽偵察隊控制了高空,不怕天眼俯瞰,故而在行軍路線上佔了便宜,可以在本方控制的領土上以最快速度飆進。   底下的士兵也是精銳部隊,以跟隨自己征戰多年的閃特輕騎為老班底建立的別亞騎隊,雖然走比較易行的大路,但僅用五天就走完了平常得花兩周時間的路程,確也稱得上是神速無比…… 第三十三集 第五章     雙泉荒漠是一個低凹狀的中型荒漠,從西到東,以急行軍速度走路,大約需要一周時間才能走完。它的兩處唯一的水源,東泉和西泉,屬於間歇性地下噴泉,泉口很小,往上形成一個經常乾涸的小水潭。這兩處水源都處於雙泉荒漠中心地區,相互間隔僅有十公里左右,分立東西兩側。   毒蠱彭薩和紅髮席爾瓦率兩支大軍分別圍繞東泉和西泉紮營宿寨,遙遙相望。   主力部隊暫無跑出營外,進行荒漠邀鬥之跡象,但輕騎斥候則被大批地撒了出去,到處亂跑。   潛伏在荒漠地區察探情報的呼蘭斥候和胡瑪斥候,效率都很高,速度都極快。當鉗子口地區發生了戰鬥,到第二天,首份戰報就被送至總指揮官手中。   「報告!鉗子口發生激戰,營寨起火!」   毒蠱彭薩閱後輕輕點頭,默然不語。   紅髮魔鬼席爾瓦無動於衷,端坐沉思。   「報告!鉗子口發生第二輪激戰,殺聲震天!」   距第一次戰報送達尚不足兩個小時,斥候飛騎又給兩位指揮官送來第二份戰報。   這一下,兩邊都有些坐不住了。   「通知全軍,打滿水壺,整理行裝,」席爾瓦面色嚴峻,「立刻啟程,返回鉗子口基地!」   「通知全軍,拿起武器,列隊備馬,」彭薩躊躇滿志,「追殺紅髮魔鬼!」   無論往哪個方向,處於中心位置的雙泉地帶,穿越荒漠大約需要三天時間,行軍又必須輕裝上陣,故而兩邊都帶足了三天的水量,然後才動身。   此外,更陰毒的是,無論席爾瓦還是彭薩,都下令將幾百斤劇毒之物連同大石頭包在一起,從泉口扔進泉底。   至少幾周時間,休想再從此處飲到無毒之水!   顯然,兩方都做好了此去不復還的心理準備,下決心讓荒漠成為對手的墳墓。而到底誰躺進墳墓,誰能掙扎著爬出來,就看決死之戰的結局如何了……   「報告!鉗子口升起呼蘭的青色嘯狼戰旗!」   胡瑪斥候含著哭腔,呼蘭斥候語帶興奮,又各自分別向兩位統帥告急或者報喜。   第三份戰報傳來時,兩軍已經在荒漠中滾滾向西,正處於行軍的半途中了。   「傳我諭令!」席爾瓦的三角眼瞇成一條細縫,閃動著懾人的寒光,「小心行進,保持警戒!」   「傳令全軍!」彭薩的五官擠成一團,鏟型門牙暴突而出,「加快行軍速度,我們去圍獵駑馬和笨熊!」   象牙港,白塔公國的首府,也是該國的最大海港。   作為庫姆奇王國的附屬國,白塔公國雖然經歷過不少戰爭,但幾乎沒有遭到過來自海上的攻擊,因為呼蘭是一個內陸強國,而摩裡則總是跟他們結盟牽制呼蘭。   不過,世事皆有例外。自從猛虎軍團崛起之後,中央走廊甚至整個中部大陸的格局都被煥然一新,軍事、政治、經濟、外交、宗教等幾乎所有領域的傳統都遭到挑戰,遑論小小白塔公國的地緣戰略了。   遙遠的海平線上,出現了一支懸掛蛟龍旗幟的艦隊,總計有二十艘三桅戰艦和十來艘輔助艦船。   戰爭爆發之後,白塔大公也曾考慮過前線戰敗後本國遭到侵略的可能。但庫姆奇及其附屬國都認為,他們跟猛虎軍團之間隔著第二級台階——蘇來爾山區,前方又有龐大的呼蘭部隊在與之對抗,除非戰神柯庫裡能打了敗仗,否則戰爭怎麼也不可能降臨到自己頭上。   然而,從不讓自己的敵人過安生日子,無論他們躲在什麼樣的犄角旮旯裡!這是猛虎自治領的一貫作風。   而受到了侵害就一定要報復,否則敵人會越加膽大妄為,戰爭也會無休無止。只有展現出強大的反制力量,敵人才會收斂,和平才有可能出現!這是丹西為帝國確立的外交基石,實踐也證明了它的顛撲不破。   卑言微辭、優厚貿易、遣女和親、割地賠款,都軟化不了侵略者野心之半分,只有明晃晃的刀槍、血淋淋的屍體,才具有真正的勸阻效果!   庫姆奇王國及其附庸國,以為自己可以躲在安全的後方看戲,但他們沒有想到,蛟龍軍團的帆船艦隊竟然長途航海,走海路直接攻擊他們的港口!   因為沒有見過三桅帆艦,對三桅帆艦超大規模的運輸能力估計不足,也是庫姆奇王國和白塔公國做出錯誤估算的重要原因。   三桅帆艦巨大的容積量,令艦隊可以在海上長期獨立作戰。即使三個瀕海獨立領嚴格保持中立,不提供沿途補給和停靠,他們依然可以跨越各個海域,穿過長長的海岸線,直接殺向敵人的心腹軟肋!   「鐺!鐺!鐺!」   港口裡警鐘狂鳴,白塔公國的水兵們開始集中,手忙腳亂地衝向碼頭上停泊著的軍艦。   蛟龍軍團的帆船艦隊排成一線,封鎖住港口,然後撲向碼頭區。   象牙港水師出港迎戰,兩支艦隊漸次靠近。   白塔公國的水兵們,已經能清楚地看見那群海上巨獸的駭人體軀,以及它們那美妙的流線型輪廓……   戈壁大漠,黃沙連天。凜冽冬日,寒風勁拂。   雙泉荒漠裡的風,最懂得雕琢藝術,方圓百里的每一座沙丘,被它隨心所欲地撫弄出各種玄奧的紋絡。   這是大自然寫下的奇異文字,裡頭暗藏著無法破譯的天機。   兩支大軍,一前一後地在荒漠中跋涉,用軍靴摩挲這些文字,欲解開其中的謎團,猜測裡頭到底預示著什麼樣的結局。   行走,揚沙,起落,行走,揚沙,起落……   伴隨著呼嘯的風聲和細微的沙粒撞擊聲,荒漠似乎在低語著什麼……   席爾瓦首先拔營離開,轉頭向西逃竄,彭薩隨後跟來,躡蹤追擊。到第二天時,花槍莫林率一支呼蘭輕騎出現在西逃部隊的南側。   莫林年僅二十出頭,持一桿有刻梨花紋樣的鍍銀搠矛,作戰勇猛,槍法出眾,年紀輕輕就已躋身帝國六駿行列,被認為是最有希望繼承蓋普第一鋒將衣缽的青年豪傑。   莫林並沒有如往常般立刻發起猛烈衝鋒,他率部隔開三公里遠,小心地注視著敵方大軍。   班哈率四萬暴熊武士居中,帕維亞和穆斯塔法各領兩萬多胡瑪飛騎衛護兩翼。大軍分成三路縱隊,如三條長蛇,在廣袤的荒漠中蠕進。   看到席爾瓦的部隊行進有度,陣勢嚴整,莫林不敢輕舉妄動。他率部與敵人成平行線前進,荒漠裡於是出現第四條西進的長蛇。   席爾瓦對於身側出現的這支敵軍視而不見,按照預定計劃和自己的節奏行軍,絲毫不理睬南邊的威脅。   莫林警惕地北望,像一隻死盯著獵物的野狼,緊緊地跟在身旁。   他倒垂搠矛,曳槍縱馬而前。   閃亮的槍尖,在沙丘上畫出一條長長的細線……   聖火國現在亂成了一鍋粥。   馬赫迪偷襲波拉丁,想一舉篡權,拿下這個同教國家,獲得一個陸地支撐點,為今後的大陸擴張奠定基礎。他雖然成功地攻佔首都,卻沒能活捉波拉丁。   波拉丁實力大損,卻仍有部分忠於他的軍隊跟隨作戰,抵禦沙漠帝國二皇子的進攻。   隨後,大踏步後撤的狄龍,突然又殺了一個大型的回馬槍,第二次侵入聖火國!   這一回,他可不像第一次入侵那麼謹慎小心了,而是揮兵急進,根本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   馬赫迪同時跟波拉丁和狄龍交戰;波拉丁主要抵抗馬赫迪,卻也不可能跟狄龍這個有過深深舊怨的異教徒交好;狄龍的策略更簡單了,反正那兩人都是跟自己談不到一塊去的異教徒,見誰滅誰。   如此一來,聖火國戰爭演繹成了一場紛紛擾擾的三方大混戰。   戰場的局面很是混亂,但趨勢卻異常明顯。   馬赫迪與波拉丁需要攜起手來,才有實力抵禦住狄龍的大軍,此刻卻內鬥紛爭,當然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或許馬赫迪扭轉戰局還有一個希望,那就是猛虎軍團和蛟龍水師介入。   但丹西對於這個野心勃勃、擅作主張進攻波拉丁的妻兄本就生氣得很,根本不願再搭理他。而且,在東線戰場形勢如此緊張的時刻,在急需走廊基督教徒物資和精神支持的時刻,且懾於東教廷的威力,他也絕不願意明目張膽地與狄龍為敵。上一次他鑽了個空子,偷運異教兵馬參戰,尚可抵賴,矢口否認,這一回,狄龍大大加強瓦爾芹海盜艦隊的沿岸巡航,更令他找不到任何機會。   形勢已不可挽回,丹西也毫不猶豫地棄子,不讓本國軍隊陷入第二個戰爭泥沼。他硬著心腸,置馬赫迪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援信於不顧,完全否認自己跟這位妻兄存在任何協議,亦不派一兵一卒去幫忙,不讓狄龍抓到任何把柄。反而,在檯面上,丹西不斷發表聲明,向狄龍送去賀函,慶祝盟友對異教徒的連番勝利。   狄龍心如明鏡般透亮,亦笑呵呵地不露任何聲色地接受自治領的賀函,並祝福猛虎軍團在東線戰場取得佳績,打敗呼蘭異教徒以及勾結他們的走廊敗類。   立場不同,行為迥異。丹西可以毫不在意地拋捨車保帥,棄掉馬赫迪這顆棋子,但有人卻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拋棄他,尤其是軍中還有自己的親生兒子……   雖為亞熱帶海域,十二月的寒風仍有些寒意。   一艘烏篷小船逆風行駛,航速極快。   這艘看似根本不能出海的小船,不僅從遙遠的外海駛近岸邊,而且還無聲無息地穿越威塞克佈置的海岸封鎖線,悄然出現在聖火國的西南海岸。   不過,只要知道這艘小船的駕駛者是誰,估計就不會有人感到訝異了。   坐在船尾,一襲黑衫的老者,不是休倫是誰?!   操槳馭帆十餘人,皆為聖火教黑衣派星月使以上級別的高手。   這樣一夥人,難怪可以駕駛小舟遠渡海洋,數日與風浪搏擊仍不顯疲態!   當丹西奪占塞爾並與柯庫裡能正式對壘,狄龍進犯聖火國的數月時間裡,黑大陸萬聖山的宗教政治鬥爭也分出了勝負。   獅巢血老接連刺殺黑衣派托缽、掌璽、護袍三大長老,把聖火教總壇攪得雞飛狗跳。艾哈邁德新征服北部大陸不久,各地舊王國、舊領主、舊貴族等殘餘勢力趁勢聞風而動,具有分裂傾向的黑大陸復國運動興起。   皇太子阿里手忙腳亂,兼且父皇帶著主力大軍在外征戰,兵力不足,情勢一片混亂。   不過,血老這一招玩得雖然漂亮,卻仍是借力打力的手法。不多的門徒、與一些被滅國家的王侯存在利益交換和密切聯絡,是藍衣派可用的全部資源,其自身實力,其實相當有限。   當艾哈邁德、休倫和皇帝親軍主力都在遙遠的海外大陸時,黑大陸出現了政治、宗教和軍事三方面的權力真空,故而血老的陰謀能夠得逞。可當政治、宗教兩大巨頭及時返鄉,他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血老苦心造勢,好不容易弄出這個奪取教權的絕佳機會,卻不料被丹西暗算,所有心血全都付之東流。當然,這個世界誰都只顧自己。就像艾哈邁德看重黑大陸一樣,中央郡是丹西的建業之基和立國根本,不可能為了讓血老控制黑大陸而放棄自己的老巢。轉眼之間,仇敵變成了親人,艾哈邁德順利返鄉,丹西調兵東進,各自衛護老巢。   當艾哈邁德、休倫帶著遠征軍殘餘主力返回時,一切形勢都改觀了。   勢與力,都是決定勝負的重要因素,但歸根結底取決於實力。就如下棋,外勢如果不能形成實地,再雄厚的模樣,也只是虛空。所謂因勢利導,借勢而為,「勢」如果不能凝合成實力,或者對方擁有壓倒性的實力優勢,則只能像血老一樣,竹籃打水一場空。   艾哈邁德和休倫返鄉,黑大陸的政治和宗教之主心骨復位,不僅他倆戰敗而亡的謠言不攻自破,各種蠢蠢欲動的野心家也立刻收攝手腳,不敢亂動。艾哈邁德的自家親軍雖然在這次遠征中損失慘重,但仍有二十餘萬回鄉。這是一股令人震懾的力量,在黑大陸更屢戰屢勝,有赫赫威名。   鐵桿復國分子和藍衣教徒自然堅持主張,但投機客和跟隨者卻紛紛改弦易轍,變回老實良民形象,血老掀起的這一輪轟轟烈烈的復國分裂運動,就此流產。   艾哈邁德因實力大損,加之年事已高,必須坐鎮首都,防止叛亂,維持秩序,為兒子繼位打下基礎。   休倫在萬聖山經營多年,黑衣派人多勢眾,高手如雲。在一個穩固的政治環境下,由一位強力領袖指揮,對付實力遠遜於己的藍衣派,完全沒有問題。黑衣派全境搜捕異己,地方政府、治安部隊密切配合,剛剛興起的藍衣派一勃就痿,不得不回復既往的地下狀態,分散逃匿。   血老再度遠逃海外,休倫銜尾追殺。   有艾哈邁德在,黑大陸政局能夠穩住,休倫這次要斬草挖根,把病灶禍根徹底拔除!   休倫帶著隨行高手乘三桅帆艦追到鯊魚島,卻聽聞馬赫迪出事!   被波拉丁咬住,被狄龍暗算,被丹西拋棄,連自己的兒子也跟在裡頭,有生命危險!   別的事只能暫且擱置一邊,為免被海盜艦隊察覺,休倫乘艘小船就趕來救人。   「教主,屬下已探明情況。二皇子遭受波拉丁和狄龍的腹背夾擊,主力已然潰散。」黑衣派的托缽長老被藍衣派教主獅巢血老刺殺後,繼任者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按狄龍的意圖,應該是欺負我軍沒有海船,憑借威塞克的海盜艦隊,水陸合擊,準備把二皇子的剩餘部隊壓制在海邊,加以圍殲。」   「波拉丁同出教門,竟然也下此狠手,與異教徒合作,」一位星月使插話道:「能否利用這一點……」   「聖火國的角力三方──狄龍、馬赫迪、波拉丁,形勢非常微妙,當然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休倫歎口氣道:「不過,總體趨勢已經無法扭轉了。現在,戰爭已經進行到這個份上,狄龍一方的實力,對付波拉丁與馬赫迪聯手也綽綽有餘。」   「本教內亂,外賊得益,」休倫連連搖頭,「白衣派雖走上了邪路,好歹是我聖火血脈之一支,現在卻即將落入異教徒的手中。唉……」   「丹西也是的!」托缽長老道:「馬赫迪怎麼著也是他的妻兄,卻把人誘入陷坑,然後抽走梯子!」   「丹西、狄龍、柯庫裡能、東教會,這個多角關係就更加微妙了。」休倫冷笑起來,「如果再把西教會的盧其阿諾、我教兩個逆賊伊森和血老扯進來,中央走廊這齣戲,可就有的看嘍!」   「教主,咱們準備看戲,還是要摻和進去唱戲?」   「隨機應變,」休倫一擺手,「當前第一要務,是救人為先!」   兩盟半島東南海岸的一個小漁村。   「丹西提供的這些臥底,擺明了想讓我憋在本土給休倫搗亂。這樣的話,他可以繼續在這塊大陸上逍遙做歹。哼,想得美!」血老接過藍衫子遞來的名單,瀏覽一遍後放入懷中。   「丹西和狄龍兩人……」   「這兩個混蛋,都不是好鳥!」血老惡狠狠地打斷了藍衫子的話,「都該殺!」   「師父還需注意自身安全,不僅有丹西、狄龍兩個魔鬼,尚有休倫在後跟蹤。」   「沒事,刺客是殺人的,還怕被人追殺?!」血老冷笑道:「是我故意留下蛛絲馬跡,引誘休倫老兒來追的。大陸本土到處是他的爪牙,我根本沒有機會。到了這裡,我和他才有平等對決的機會!」   「白衣派的查瑪是丹西的走狗,且不必提。聽說紅衣派的伊森亦是一把好手,如果他來了,熱鬧就有的看了。」血老也不免露出神往之色,「黑紅藍白,四大門派的首腦同場競技,有史以來,還只出現過一次。那還是開宗立教的至聖先知在的時候,有一次,他讓自己親傳的四大弟子下場交手,比試技藝。唉,當年是同門切磋,如今卻是生死相搏……」   回憶那傳說中的盛況,連很少表露感情的血老,也頗有感觸地發出一聲悠長的喟歎…… 第三十三集 第六章     行軍到了第三天,氣氛愈加緊張起來。   西逃部眾的北側,又有數萬呼蘭騎兵現身。而他們身後,更出現了蘇來爾步兵集團踏起的巨幅沙簾。人數佔優的呼蘭蘇來爾聯軍,已經隱隱成東、北、南三面夾擊之勢,對胡瑪熊族聯軍構成巨大威脅。   彭薩的戰略計劃已初步成功。   巧妙調度敵軍,盡量不打陣地戰,應在運動中殲敵,這是呼蘭軍隊的老傳統,而毒蠱更是個中好手。彭薩素喜野外浪戰,討厭攻守城池,打仗從不拘泥定局,指揮調度變幻難測。這一次,他先是後退疲敵,誘席爾瓦跟進荒漠,而後斷敵退路,迫敵西竄。最後,展開迅猛追擊,於途中趕上敵軍,三面環繞,盡力展開部隊,以充分發揮自身人多之長處,已形成圍攻優勢。   當然,席爾瓦也非等閒之輩,無論前進後退,行軍有序,紀律嚴整,法度謹然,不給對手可趁之機。另外,他手裡也擁有一支強悍的機動騎兵,雖量少但質勝,面對彭薩的呼蘭騎兵,無論小規模騷擾還是大部隊突襲,都不懼怕。   彭薩也沒有立即開戰的意思,因為除了已經現身的部隊之外,他還預備了第四把鋼刀。他要的不是擊潰戰,而是一舉圍殲!   幾支大軍你追我趕,鉗子口營地已遙遙在望。   此時,彭薩準備的第四把鋼刀圖窮匕現,閃動奪目的死亡之光!   鉗子口營寨上空,呼蘭的青色嘯狼戰旗獵獵飄舞。   數萬呼蘭騎兵已經在營前列陣完畢,如一塊青色巨石,背倚大山,完全阻住逃軍的歸路!   將近二十萬大軍,已對八萬五千人的胡瑪熊族聯軍形成四面合圍之勢!   席爾瓦的三路縱隊被迫停下了腳步,迅速改換陣形,變為一個圓形的純防禦戰陣。   熊族武士在外,用巨盾壘成一圈圈盾牆,準備抵擋敵人來自各個方向的進攻,胡瑪輕騎在內,作為反衝鋒突擊隊使用。   而在大圓陣四周,沙塵蓋天,號角厲獰,顫抖的空氣中混合著馬蹄的騰躍和呼蘭人興奮的呼喊,幾支敵軍正飛快地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萬能的聖熊,請接受我們虔誠的祈禱,賜予我們無窮力量!」   在荒漠中遭數倍敵軍合圍,遇上這等絕境,連素稱蠻勇的暴熊戰士也不由得面露懼色。   熊王班哈站了出來!   在他的帶領下,熊族武士全都放下戰斧,單膝跪地,一手持盾,一手撫心,深深躬腰俯首。   這是熊族最崇敬的禱告儀式,它發自暴熊武士的本能,貫穿著他們的血脈和靈魂,在向聖熊祈拜之後,心中所有的恐懼都煙消雲散……   在大圓陣內,胡瑪騎兵按八駿部落的編制分成十六個反突擊縱列,立馬引弓,面向各個方向。   族長帕維亞拔出本族傳統武器——鉤月彎刀。   所有的飛馬戰士盡皆舉刀相應,「圖拉」「圖拉」的戰號響徹大漠!   ※※※   靛河西岸,猛虎軍團指揮總部。   「狄龍返身殺回聖火國,勢如破竹,已攻佔該國首都。馬赫迪、波拉丁相繼兵敗。波拉丁逃入山區,馬赫迪則向西部的瀕海地區倉皇鼠竄!」   聽聞這一消息,丹西並不言語,只搖頭苦笑,無奈地聳肩。   「咱們是不是該?」貝葉探詢道。   「不管他了,蛟龍軍團另有重任,此等敏感時刻,也不宜插手。」丹西斷然揮手道:「馬赫迪咎由自取,我只叫他去打狄龍,可沒讓他跟波拉丁搞內訌!」   「這就是我說的,與異教徒聯姻會惹出一大堆麻煩事。」安多里爾道:「聖火教主休倫發來密信,責問我們為何把馬赫迪誘入戰爭泥潭,然後又背棄盟約,撒手不管。」   「休倫怎麼又回來了?」丹西皺眉道。   「他搞定了黑大陸的內部爭端,卻沒能逮住血老。這一次,是帶人一直追殺到海外,一定要把這個對手置於死地方能安心。」安多里爾解釋道。   「血老也來了?!」丹西不由得吸口涼氣,「這個老東西……」   ※※※   隆隆的戰鼓,恍如春日的雷鳴,打破大漠的千年沉寂!   對胡瑪熊族聯軍的圍攻,進行得慘烈而迅猛。   這是一場典型的荒漠之戰,很少有強固據點可以依托,兩軍完全由野戰決定勝負。但另一方面,自然條件惡劣,補給困難,對出戰雙方都是一個嚴峻的考驗,故而往往形成一照面就開打的速戰速決。後世又有軍學大師作出總結,沙漠之戰乃是兵家的理想戰爭形態,卻是後勤官的噩夢。   在沙漠大戰中,臨陣指揮時將領的視野亦受到很大限制,對戰況的把握能力要求很高。本次雙泉荒漠大戰,也是如此。   呼嘯的朔風、雜亂的馬蹄人腳,捲起一道接一道的無邊無際的沙幕,把一切都遮蔽在看不清楚的朦朧和迷離之中。   「殺啊!」   「圖拉!」   「吧呀!」   驚懼的、慌亂的、激揚的,混合著各種情感的各種喊殺聲,在數平方公里的人造沙塵暴中迴響。   有時候,兵器的碰撞聲音竟然蓋過了人的吶喊。   每當刀刃「噗」地砍進肉體,伴隨著鮮血飛濺的,是痛者發出的震人心魄的慘號。   也有人被砍斷喉管,在發出聲音之前便斷氣了,最多有些絕望的絲絲呻吟。但這是沒人會注意的,活著的人都只相信自己的感覺,只能顧及自身的性命……   在沙幕的掩蔽下,地下的死屍越積越多,鮮血在干冷的空氣中冒著蒸汽,向乾涸的黃沙浸潤……   ※※※   坐鎮後陣指揮的彭薩,手捋稀疏的髭鬚,臉上是充滿自信的微笑。   席爾瓦已率部在戈壁中行軍三日三夜,不僅相當疲勞,而且攜帶的飲用水估計也已耗盡。   雖然本軍星夜追擊,同樣頗為倦怠,但卻有幾倍的人數優勢。更何況,奇襲鉗子口的鬼影客索琴,麾下數萬騎兵已經在此修整了三日,不僅令本方實力更加佔優,而且養精蓄銳,兵強馬壯,正是揮刀效命的最好時機!   花槍莫林的騎隊,首先發起衝鋒。   這個年輕氣盛的小將,總是這麼急吼吼地想搶頭功,不過,他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年輕鋒將,摧鋒折銳,擋者披靡,比之當年的蓋普,亦不遑多讓!   緊接著,呼蘭的北翼騎兵集團、東邊的蘇來爾步兵集團,同時發起進攻。只要西側索琴統帥的騎兵集團加入進來,席爾瓦將徹底崩潰!   一看席爾瓦的佈陣,彭薩就知道戰局已定,對方已經絕望。攻方守圓,胡瑪熊族聯軍組建的這個大型圓陣,完全是消極防禦,惟有死守一途。   紅髮魔鬼連逃都逃不掉。扼住鐵鉗峽谷,在東西兩泉下毒之後,即便衝出包圍圈,茫茫沙漠也將把他們徹底吞沒!   心裡愉快地估算戰局,彭薩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   不過,彭薩畢竟是老行伍出身,臨陣指揮經驗十分豐富。又仔細觀察了一會戰局,毒蠱的笑容卻僵死了。   老橘子皮般的褶皺,如化石一般凝結在臉上。   儘管巨大的風沙令彭薩無法看清形勢,兩軍的吶喊與廝殺聲也令他無法分辨出戰局的進程,但內功深厚的毒蠱,還是覺察出情況有些不對勁。   在東、北、南三面殺得天昏地暗、震耳欲聾的時候,隱隱約約的,有一個地方卻是死一般的靜寂。   那就是被寄予厚望的西側!   呼蘭、蘇來爾、海亞爾三國聯軍的三面圍攻已近半小時,但鬼影客的部隊竟然還不參戰!   假如不是距離遙遠,假如中間沒有隔著巨大的敵方軍陣,假如不是這蔽日遮天的沙塵阻擋視線,信心爆棚的呼蘭人將會發現,西側的這支青色戎裝的「友軍」,與他們還是有些細微的不同。   他們手裡拿著的是筆直的十字型斫劍,在呼蘭制式的青色披氅遮蓋下,貼身穿的卻是金燦燦的甲冑!   武器,當然是使慣了的更趁手,而披氅,則都是他們掩著鼻子從死屍身上剝落下來的。   這些披氅的主人們,大多長眠於鐵鉗峽谷,互相枕藉,堆疊足有十餘層。   三天前的那個夜晚,長長的鐵鉗峽谷完全成為一片火海,烈焰燃過之後,又變做了一個超大型的屍谷……   鬼影客索琴被燒成了灰也沒有想通,熊將古格和海亞爾降將武索竟然早有準備,除了在鉗子口布下幾重防禦工事外,還在峽谷裡預先遍灑枯枝棉絮等易燃物,上頭更預先澆上火油。   當呼蘭精騎從後方發起突襲時,熊族武士死死擋住谷口,武索率海亞爾降軍不斷往峽谷內投擲火把、發射火箭,積薪遍地的鐵鉗峽谷頓時成為一座吞噬生靈的火獄!   呼蘭斥候看到了峽谷裡的大火,還以為是鬼影客的猛攻奏效,卻怎能料到竟然是自家軍隊被人火燒連營?!   如果僅僅是這樣,儘管肯定會損傷慘重,但五萬呼蘭騎兵或許尚不至於全軍覆沒,能夠從峽谷中脫身出來。但就在前方受阻的時候,後方又殺來一彪猛虎輕騎!   別亞擊破索琴設在鐵鉗峽谷東口的後衛防護線,從背後刺來狠狠的,致命的一劍!   數萬大軍被堵在長長的峽谷中,前後兩頭的出口都被人死死掐住,或動彈不得,聽任烈火吞噬,或亂衝亂撞,人馬自相踐踏……   ※※※   「換旗!」   看看所有呼蘭騎兵和蘇來爾步兵都被席爾瓦的大圓陣吸引住,東北南三面都在進行劇烈的大廝殺,跛子別亞一劍斬斷呼蘭人的嘯狼戰旗,重新舉起金色的猛虎戰旗!   猛虎騎兵也都褪去了青色的偽裝,把敵方戎裝擲於馬蹄之下,全軍亮出他們的本來面目!   「殺!」   隨著別亞大旗一揮,猛虎騎兵分作兩股,如颶風般衝向左右兩翼的呼蘭人!   ※※※   聖火國都。   鮮艷的火鳳戰旗隨風飄揚。   馬赫迪潰部被壓制在海邊圍剿,波拉丁逃散到偏遠山區躲藏,這個以異教徒為主體、長期在中央走廊處於搗亂者地位的國家,已基本臣服於狄龍的腳下。   當然,這樣的國度,統治比攻佔更難。宗教分歧、長期戰爭、心理隔閡,都不可能在短期內打破,欲收編重整,著實考驗狄龍的政治手腕。   狄龍與丹西一樣,著眼長遠,他不是立刻強行併吞,而是先把此地變為聖瓦爾尼的僕從國,然後再逐漸同化,將其轉為本國的有機組成部分,最後水到渠成地實現合併。   黑衣派肯定無條件地支持馬赫迪,白衣派為丹西控制,藍衣派被丹西和狄龍同時得罪,不會跟他搭伙,而在此時,狄龍卻另闢蹊徑,引進了另一個教派領袖——困居草原的紅衣派首領伊森。   伊森與狄龍沒什麼過節,卻跟丹西積怨很深。紅衣派也不會在乎狄龍如何殘酷對待黑衣、白衣派,反倒非常願意擺脫貧困的草原,向富庶的走廊地區發展。   以上僅是表層原因,狄龍此招的厲害之處在於,將這場本質上屬於異教入侵的戰爭,在形式上變為聖火教門內不同教派的拚鬥,有利於戰後的內部鞏固,能打破不同宗教間的天然敵視情緒,安撫新拓國土民眾,削弱其抵抗意志。   當然,他只是利用伊森的教派領袖招牌,實權肯定牢牢抓在自己手裡。但他手腕的高明出色之處就在於,即使做個名義上的聖火國教尊,當個傀儡,伊森也抵制不住擴展本派教義的巨大誘惑。苦寒貧瘠、地廣人稀的草原,控制的面積再大,也比不得在富庶中央走廊裡的一小片地方,伊森老妖急欲在這個文明中心地域建立一個本教的據點和橋頭堡。   ※※※   在聖火國都,小小年紀的速帝也與馳名走廊的另一位英雄——狄龍會面了。   狄龍是速帝所見豪雄中最靚的美男子,玉樹臨風,優雅尊貴。這是真正的軍事貴族子弟,比之苦寒出身、容貌平凡的丹西,比之生活儉樸、粗獷豪放的草原各族首領,更能引起人們的好感。   當然,人不可貌相,觀人不能只看外表。小小年紀的速帝,逐漸精通此道,敏銳地發現了狄龍身上的特有氣質。   這完全是另一種類型的霸主。   相較於丹西的銳意創新、狠辣兇猛,相較於草原英雄的豪邁悲壯、敢作敢為,狄龍顯得有些陰鷙深沉。   俊秀而不失剛毅,表面和善,意志堅定。文靜的外表把暗藏內心的狠毒掩藏得密不透風,不洩漏半絲在外。即便做同一件陰謀,他也能做得更加漂亮,更加具有迷惑力──帶著貴族特有的迷人微笑,以非常優雅的符合禮儀的動作,用刺刀插入你的心臟。   但正所謂同類最瞭解同類,未來的草原霸主,現在的雛兒,卻憑著自己的直覺,探究到狄龍內心深處那股特殊的陰險,感察到與此人進行交易的巨大危險……   速帝的這種天生直覺,對於他後來察人用人,對於軍事指揮和政治交易,都有莫大的幫助……   ※※※   狄龍是一個很善於見人下藥的主。伊森老妖本性嚴肅,不苟言笑,卻也被他幾句話就弄得開懷起來。   「大師風塵僕僕地自草原趕來,一路勞頓。」狄龍笑道:「聖火國本為貴教領地,卻為妖人波拉丁和馬赫迪掌控,攪得烏煙瘴氣。狄龍驅除妖孽,卻不敢霸佔專美。大師來了,我這心裡就有譜啦!」   「這是穆罕大祭司的居所,後又為波拉丁篡得,」狄龍做個手勢,「今後,這就是大師的行宮了。」   「紅衣派未有咫土寸功,豈能如此?」伊森也是多年修練出來的老妖精,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我派只求能自由傳教,別無他圖,軍政大事,自應大將軍一力擔當。我看,我就做個萬火寺的主持好了。」   「啊……」   「大將軍不必再客氣推讓,我和我的弟子們,只求讓這片苦難土地上的百姓能符合規範地吟誦聖訓,正確理解教義即可。」伊森擺手打斷狄龍,「我也就在萬火寺主持幾天講經,事後還要遠行東向,去找我的老朋友好好聊聊。」   「哦?」狄龍眉間一動,很快就猜出了伊森的意圖,「大師跟丹西領主,尚有未了之事麼?」   「呵呵,」伊森笑道:「除了丹西,我還想會會那個據稱無論個人武藝還是軍事指揮都從無敵手的異教第一高人,柯庫裡能!」   ※※※   雙泉荒漠之戰,風雲陡變!   古格率數千熊族武士駐守營寨。別亞向北,武索往南,各率一隊猛虎騎兵殺入戰圈。   此刻,南北兩側的呼蘭騎兵、東側的蘇來爾步兵,全都被席爾瓦的圓陣粘住,無法脫身。當然,眼前就是高大彪悍的熊族武士,身側就是騎術精湛、反向突擊的胡瑪飛騎,誰都無暇顧及身後。   而且,即使他們往後看,因身處沙塵蔽日的戰場,能見度極低,距離達到三米之外,就根本不知道來者何人。   但很快,他們就會被迫轉身,被迫回望了…… 第三十三集 第七章     風沙中,人喊馬嘶。   數以萬計的嗓子裡發出叱罵、慘叫和喊殺的聲音,糅合成含混模糊的雜音,如同一團化不開的濃霧籠罩著戰場,刀刃槍鋒挑破皮肉的哧哧聲點綴其間。強烈的血腥味道竟然蓋過了撲鼻遮眼的風沙,迅速在廣闊的空間中瀰漫……   猛虎騎兵和海亞爾騎兵組成的生力軍殺入戰場,從側後猛擊。跛子別亞的這次突擊打得又刁又狠,恰在對手力量最虛弱的當口,揪住其最薄弱的環節下死手。   兩翼的呼蘭騎兵集團突遭此劫,反應不及,尚未醒過神來,已經被敵方騎隊殺了個對穿!   三天前是鬼影客索琴,今天又變成毒蠱彭薩與花槍莫林,嘗到跛子騎將別亞從身後刺來致命一劍的可怕滋味……   ※※※   大海深處,一支龐大的艦隊在悄然集結。   這支艦隊由一百餘艘三桅帆艦、兩百多艘輔助戰艦、四百多艘徵用商船組成。雖然艦隊沒有懸掛任何旗幟,但見到這等規模的海上力量,誰都猜得出這是蛟龍軍團的主力艦隊。   當然,除了策劃者之外,不會有人知道這支艦隊的行蹤。艦隊裡的各艘艦船,趁著黑夜裝載人馬,從塞爾沿海的各個港口悄悄啟航。   這些船隻首先向南駛入杳無人跡的浩瀚大海,然後左轉九十度,向西航行,抵達預定集結海域,隨後再左轉九十度,全軍北上。   這是一條很不可理喻的航線,繞一個大圈,白走許多冤枉路。商船直接沿岸航行就能抵達目的地,不會走這種耗時耗財的古怪航路,故而根本無人察覺到,在大海深處竟然偷偷地聚集了一支如許龐大的軍事力量。   除了航線之外,船上的裝載物也很特別。儘管船艙都罩上了厚厚的帷幔,但遮得住形狀,遮不住聲音。時不時有灰灰的嘶鳴,透過層層帷幔傳出微弱的聲音……   ※※※   一個小時前還軍容威然,陣形齊整,以雷霆之勢發起進攻的呼蘭騎兵集團、蘇來爾步兵集團,在突遇背後暗襲,遭受內外夾擊之下,被擊碎成許多股散亂的細流,朝各個方向漫無目的地奔走逃竄。   猛虎騎兵、胡瑪飛騎和暴熊戰士們不依不饒地追逐截殺。   戰鬥在各個地方展開,茫茫荒漠裡,到處都是生死格鬥的人群。   沙塵暴的肆虐面積,此刻又擴大了好幾倍,只不過從一個直徑數平方公里的大團分解成數百上千個小團……   在這種戰場條件下,呼蘭人的指揮體系完全失靈,失去了組織性的將士們只能憑自己的感覺作戰,靠個人勇武以求生存。   對於這種作戰環境,遊牧騎兵胡瑪人最為適應。   一隊隊胡瑪飛騎就如一條條沙漠裡的響尾蛇,鑽縫穿隙,射箭劈砍,令呼蘭人和蘇來爾人心驚膽戰的「圖拉」「圖拉」的喊殺聲似乎無處不在!   熊族武士也是打亂戰的高手。   呼蘭人和蘇來爾人在迷濛的風沙裡,在紛亂的戰場上,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衝亂撞,甚至於自相殘殺,而熊族則根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他們以數十人的家族、數百人的部落為基本作戰單位,打仗就和平日裡在山林打獵一樣,配合十分默契,小群小群之間的對殺根本無人可敵。   這些山林樵夫、蠻荒獵手,一邊發出震耳欲聾的「吧呀」「吧呀」的戰號,一邊踏起沙塵穩步追殺,不時有慌不擇路的呼蘭騎隊、蘇來爾步兵隊主動撞上來,一排排地成為巨斧下的肉泥。   猛虎騎兵則以小分隊為單位進行分散追擊。   熊族武士正面猛打,胡瑪輕騎覷隙滲透,猛虎騎兵則負責兩翼包抄,最大限度地兜擊和殺傷敵軍。   這支部隊的骨幹是由長期跟隨別亞作戰的閃特輕騎組成,他們曾與海亞爾步兵、塞爾騎兵、沙漠帝國駱駝兵等各式各樣的兵種交戰,經歷過無數次的勝勝敗敗,戰鬥經驗和戰術技巧遠比第一次上陣的呼蘭騎兵要高。   他們早已習慣了惡劣條件下的廝殺,在這種風沙蔽日的環境裡乘勝追擊,組織指揮體系依然保持良好。無論是十人小隊的格鬥、百人中隊的突擊,還是千人大隊的對殺,他們都得心應手,大大小小的騎陣不斷地分拆、拼合、嵌接、凝聚,直令人眼花繚亂。而在這個過程中,散亂漫溢的呼蘭騎手、蘇來爾步卒,如同被狂風摧折的幼苗一樣,被一片片地清理乾淨。   呼蘭、蘇來爾、海亞爾三國聯軍潰敗了……   ※※※   在千萬人性命相搏的戰場上,被人斬斷了指揮神經後,將領再英勇、個人武藝再高,也無濟於事。   亂軍當中,莫林提著滴血的搠矛,帶著一小隊親兵穿過分散廝殺的兩軍士卒,向東奔竄,試圖逃出沙塵圈,到後方整飭潰兵,回頭再戰。   而在風沙滾滾的交戰圈之外,毒蠱彭薩已經著手在做這項工作了。   他的面前站著一支千人騎隊。   這些人都是彭薩的最親信部隊,也都是先帝時代的老兵。當他們縱橫大陸的時候,丹西這一輩娃娃還在媽媽懷裡吃奶。   時間和戰鬥把他們百煉成鋼,磨礪得無堅不摧,然而時間和戰鬥也把他們消耗得所剩無幾。他們大多數人都已經是鬢髮霜染,有的人甚至頭髮全白了,幾乎每個人的身上,都有刀痕箭傷。然而,他們持刀握矛的青筋暴起的手,還是那麼的有力!望向沙場的眼神,還是那麼的堅定!   這場荒漠大戰打到這時候,久經戰陣的人都知道,本軍大潰敗幾成定局。但對於這些呼蘭老兵來說,只要自己沒有斷氣,勝負之爭就殊難料定,即使胳膊被斬斷,他們也要用牙齒來維護帝國的尊嚴、呼蘭軍人的榮耀!   「彭薩將軍!」當彭薩剛完成整隊時,滿身是血的莫林帶著一隊親兵殺出塵霧,奔至陣前。   「馬上帶人逃離戰場,這裡由我來斷後!」彭薩凝視著前方無數團沙暴,根本不看他一眼。   「可這……」莫林猶豫道。   「這是命令!違抗者,」彭薩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鏟型牙齒裡蹦出來,「斬!」   每一次下令,彭薩都是這麼堅定。但這一回,他的心卻在默默地流血。   大半輩子在軍旅中度過的毒蠱知道,這次的雙泉荒漠大戰就是一場懸崖決鬥,敗者只有死亡一途。即使逃得過敵人的刀槍箭矢,也逃不過茫茫的沙漠。   當西翼的「友軍」莫名其妙地突然變成了敵軍時,彭薩就知道,此戰已然失敗,結局無可挽回。   儘管他尚不明白鬼影客為什麼會失利,但他卻清楚,鬼影客完蛋後對本軍將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在北部戰場上損失了超過十萬的家鄉子弟兵,彭薩已無顏回去見家主柯庫裡能,更愧對呼蘭的父老鄉親!   作為指揮官的自己,惟有一死!   也許是以前殺戮太重,罪孽太深,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精心設計的這個圈套,最後卻反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短時間的調整後,彭薩的心態已然恢復,暴怒和惱恨被驅散,理智也得以回歸。   老一輩的人物遲早得退出歷史舞台,大自然的新陳代謝規律就是這麼無情。   彭薩心裡只能默默地向列祖列宗祈告,讓他們保佑像莫林這種年紀的孩子們能夠衝出大荒漠逃生。自己能做的,是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和逃亡機會。   與猛虎軍團的這場戰爭,必將是一個持久而殘酷的過程。呼蘭帝國是勝是敗,還得看他們那一代人的能耐!   麥耳斯帶領的一支胡瑪白駿部落騎隊,已經把蘇來爾步兵方陣整個殺透,出現沙塵邊緣……   鉤月彎刀,一排接一排地閃現,放射出灼人的亮光……   「帝國萬歲!」彭薩舉起了大砍刀,躍馬第一個衝向敵軍。   「帝國萬歲!」一千名年近半百的呼蘭老騎兵,緊隨其後。   當莫林含淚回望的時候,他們蒼老而堅挺的背影,已經消失在無邊的風沙之中……   ※※※   當雙泉荒漠在盡情廝殺的時候,此戰的最大功臣──發覺鬼影客行蹤並及時報訊的菲爾,卻沒有親身參加這場大戰,未能享受甜蜜的勝果。   因為在他身上,還肩負著更為重的擔子——兩件極其沉重,價值連城的神兵寶刃:烏龍棍與青龍劍。   這是讓幾乎所有武林人士都垂涎三尺的神物。任何一件都足以造成轟動,引發一場腥風血雨的爭奪,何況兩物齊發,由一個人帶著上路?!倘若這一密訊散播開來,菲爾隨時有生命之憂!   然則丹西卻似乎不怎麼在意,任由瘦弱矮小的菲爾猴子帶著兩件聖物上路,按照他自己的意志去搜尋那傳說中的虛無飄渺的「秘密」。   當然,這倒也反映了丹西的特殊心機。若是搞出個大排場,反而引入注目,招來高手的窺探。猛虎軍團正與呼蘭巨敵交手,精銳高手、著名戰將皆要為即將到來的大戰服務,不可能跟著菲爾出外碰運氣,而沒有這些高手參加,一群普通戰士不一定難得倒江湖巨盜或者超級高手。畢竟,保鏢和打仗,江湖爭鬥與戰場交鋒,屬於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   由貌不驚人,沒什麼名氣的菲爾獨自出外,全身便裝,破舊寒酸,如沒有內線通風報信,根本不會引來什麼注意。菲爾的武功足以應付一般剪徑的劫匪,而江洋劇盜、武林梟雄,又不屑於拿這個衣衫襤褸,沒什麼油水可撈的小矮個下手。   菲爾單人隻馬,孑孓縈行,帶著兩件價值連城,足以轟動武林的神兵寶刃,在廣袤的大高原上孤獨地跋涉。到目前為止,沒有遇到任何麻煩……   一抹蒼綠,在黃色高原的地平線處閃現,似乎觸手可及。但正所謂望山跑死馬,看似近在眼前,實則有很遠的距離,即使加快速度,也需要一兩天工夫才能抵達。   干斥候工作多年的菲爾,按說是老江湖了,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依然不自覺地加快了馬步,想盡快進入那片迷人的綠色之中。   猴族人對於森林有一種天然的親近。綠幽幽黑沉沉的原始森林,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封閉世界,對外來的闖入者是不折不扣的迷宮,抑或是冷酷獰惡的陷阱,但對猴族人來說,這裡卻有一種家的感覺。   當菲爾在地圖上看到綠色飄帶森林的碧綠長條,就彷彿看到了森林在向他親切地招手,在向他深情地呼喚。這再加上烏龍棍、青龍劍上的條紋圖案,融合成一個奇特的心理暗示,令他迷濛地認定,秘密就在這個地方!   菲爾的思路已經夠古怪了,而丹西竟然批准了這一荒唐的計劃。這似乎與丹西一貫的理性思維習慣不符。不過,仔細考慮,卻又在情理之中。   丹西對於可控之事,以極度理性的態度對待之,絲毫不抱僥倖心理,但對於這類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卻非常看得開,一切隨緣,允許部下大膽創新,甚至僅僅是憑想像行事。   或許,他對於尋獲至今也沒人說得清的「聖物中隱藏著的秘密」根本不抱什麼過高期望,放手讓菲爾去處理。在他心中,菲爾和猴族盟友,比兩件沉重的武器重要;不打擊下屬創新的精神和勇氣,比霸佔兩件自己沒時間琢磨的武器重要;擊敗眼前柯庫裡能的呼蘭大軍,更遠遠超過其他事務……   ※※※   靛河西岸,猛虎軍團總部。   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丹西可謂是籌劃詳盡,殫精竭慮。   謀臣戰將雲集軍議室,圍繞在巨型沙盤旁。   幾張大桌子上擺滿了文牘卷宗。這裡面,除了敵我軍事、政治情報之外,還有大量的關於水文、地理、土質、天氣和海洋風浪等各方面資料。   參謀人員手持活頁,進進出出,來自四面八方的各式信息,皆在此匯總。   「盟友狄龍大將軍發來戰報,馬赫迪部已被盡殲,但賊首馬赫迪、史吞拿、賽義德等人被神秘人物自海邊救走,未能捕獲!」   「休倫出手,救個把人還是沒問題。」丹西臉色難看,「但聖火國,異教徒遍地,也夠狄龍頭痛一陣子的了。」   「查瑪大祭司發來急報!紅衣派伊森主持萬火寺,開壇論經,重定教義!」   「什麼?!」丹西訝得站起來。   「伊森老妖現身走廊,狄龍以毒攻毒,請紅衣派替他穩定聖火國。」安多里爾道:「這一招,確實出奇。夠狠,夠勁!」   「看起來,狄龍急不可耐地要趁我們與柯庫裡能對峙的時候,平定整個走廊西部。」貝葉點頭,「但那屬於東教會的傳統勢力範圍,是斯甘特民族的重要緩衝地帶,費文再昏庸,也不會讓狄龍由著性子胡來吧!」   「不可小視啊!」丹西緩緩坐回椅子,「狄龍既然準備跟東教會叫板,肯定已經想好了對策,才敢這麼磨刀霍霍。」   「看來,只有先搞定東部,才能騰出手來對付狄龍。」貝葉進言道:「當前的大敵,還是柯庫裡能。」   「嗯,」丹西一點頭,對身後的參謀招手道:「有什麼情報,繼續說。」   「阿爾古副軍團長匯報,我神勇海軍攻佔白塔公國首府象牙港,白塔大公孤騎出逃!據悉,庫姆奇王國舉國震驚,國王急令大將軍德爾瑪引兵回國。」   「嗯,」丹西的臉色好一些了,順手從大沙盤上拈走五枚插著黑松旗幟,標識庫姆奇軍隊的兵棋,「阿爾古的一萬水兵,吸引走了五萬庫姆奇人,這還算值價的買賣。」   「阿爾古兵力不足,憑借突然襲擊才出其不意地拿下象牙港,」貝葉道:「時間久了,只怕對方會看穿他的虛張聲勢。」   「先不要急,等德爾瑪無法回頭再說。」丹西點頭,「告訴阿爾古,主力謹守象牙港,派少數人馬騷擾腹地。情況不對時,馬上從海路撤離。」   「威達、孔狄發來密信,」安多里爾匯報,「大軍已經秘密地集結完畢。安德魯外長也不負使命,已完成交涉,達成協議。」   「嗯,」丹西神色轉好,「告訴威達,稍安毋躁,等待我的指示。一旦時機成熟,他們立刻動手,絞死柯庫裡能!」   「據河港水文人員分析,再過十天左右,靛河春汛將臨。」查理道:「屆時,大軍橫渡將遭遇困難。」   「浮橋和水運體系完成得如何了?」丹西皺眉。   「一切就緒,」查理信心很足,「領主如果有令,可以隨時行動!」   「唔,」丹西滿意地頷首,「河面乃是這次戰役的關鍵……」   「好消息!席爾瓦回報,於雙泉荒漠大破呼蘭蘇來爾聯軍,斬毒蠱彭薩、鬼影客索琴!」肩負飛天大將軍的巴爾博,飛奔著闖進軍議密室,打斷了丹西的話,「敵軍敗潰,逃亡大沙漠,估計只有九死一生,十不存一。通往黃金之都的大道被打通,蘇來爾王室震撼,急忙從前線抽調五萬將士回防首都!」   一石激起千層浪,聽聞北線大捷的消息,軍議室裡歡聲雷動。   這個突然到來的勝利消息,徹底扭轉了討論的氣氛。會議室的基調和軌道,也完全改變。   猛虎軍團一直把呼蘭人視作頭號假想敵,懾於柯庫裡能及其部下們的可怕名聲,眾將一直戰戰兢兢小心對待敵方兵馬。但兩方的第一次大規模交手,卻是毒蠱和鬼影客被斬,北線十數萬敵軍被殲!   猛虎軍團一直遵循實戰是檢驗能力的試金石這一原則,經第一次交鋒後,呼蘭人的戰鬥力水平,在眾將內心的天平上,迅速貶值!   他們心裡都不免開始嘀咕,紅髮魔鬼可以把十幾萬呼蘭人殺得大敗而逃,自己肯定也能夠做到!   這種觀念、這種氣氛,連丹西也不免受到影響。   「好極了!」聽完介紹,丹西興奮地一拍巴掌,又從沙盤上拈走五顆插著蘇來爾蒼鷺旗幟的兵棋,「終於等到了這個久違的勝利!」   「鬼影客索琴帶五萬呼蘭騎兵奔襲北線戰場,蘇來爾和庫姆奇又各自抽走五萬人馬。連續調離之後,靛河東岸兵力大減,僅剩五十五萬呼蘭人和五萬蘇來爾邊防軍。」貝葉紅光滿面地分析道:「雖然仍舊是敵眾我寡的局面,但差距已經縮小到可以承受的範圍,可以用質量優勢加以彌補。」   「不錯,貝葉先生分析得很透徹。現在可以說,萬事具備,一切作戰條件都已成熟,」丹西一把將沙盤東岸的幾十顆青色嘯狼兵棋攥入大掌,將它們揉成粉末,「我軍明日做好一切準備,後天即渡河與柯庫裡能決戰!」   「我方還有數萬水師配合,再加上一支他們絕對意想不到奇兵的協助,」貝葉也是信心滿滿,喜悅之色溢於言表,「柯庫裡能的戰神之名,將在後天終結!」   籌劃了幾個月時間的戰役即將開始,自治領所有的軍政要員盡皆鼓掌拍手,軍議室沸騰起來。眾將既為紅髮魔鬼的勝利所激勵,又被友軍的捷報所刺激,都摩拳擦掌,準備跟呼蘭人大幹一場!   丹西、貝葉,都是自治領最高決策層的核心人物,以足智多謀著稱,還有著煌煌戰績做資本,說話份量極重。連他們都這麼有信心,大家對於勝利即將到來一事,再無任何懷疑!   喧鬧的軍議室裡,惟有安多里爾保持著冷靜。 第三十三集 第八章     讀完北部戰場的戰報,柯庫裡能面無表情,但拿著紙的手,卻也略略地顫了一顫。   北線戰場二十萬大軍灰飛煙滅,自己的左膀右臂、柯門四老之一的彭薩戰死,六駿之一的鬼影客索琴化為灰燼,僅花槍莫林帶萬餘人虎口餘生,逃入大沙漠中跋涉求存,估計也是凶多吉少!   面對這樣沉重的打擊,無論內心如何翻江倒海,柯庫裡能依舊保持著不喜不憂的平和表情,僅手指微微一顫。   這等超強的自制力和冷靜的指揮心態,身旁的布朗尼自愧不如,亦不能不敬服。   「這就是所謂的意外了。」布朗尼輕歎一口道:「索琴的行軍路線,是大將軍、四老和我一起研究制定出來的,既可以避開天眼的追蹤,又可以繞開敵軍的所有防線、據點、明暗哨所和游動斥候。而且我們特意進行了保密,連紅紗帳成員都不知曉,亦無向外洩漏之虞。」   「況且,這次行動由鬼影客索琴執行,隱匿藏蹤是他的拿手好戲,比這更困難的任務他也完成過。按理說,怎麼也不會出差錯。」布朗尼心有不甘,似乎仍無法相信眼前的戰報數據,「但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竟然會暴露行蹤,讓紅髮魔鬼提前窺出虛實,然後反加利用。」   「真應了你上次所講的,天道無常,世事莫測,意外情況在戰爭中頻仍發生。」柯庫裡能緩緩點頭,「毒蠱這回之所以兵敗身亡,除了意外,也確實找不到其他可以解釋的理由。」   「小子彼時不過表達內心的憂慮,卻不料一語成真……」   直接在帳下聽命多月,布朗尼愈來愈習慣柯庫裡能的獨特作風。戰神的語氣越是平和舒緩,神態越是親善慈祥,其實越反映他內心殺機盛起,直欲生擒丹西,活剮此獠給彭薩獻祭!   「能成大事者,必有殊常運氣相隨,但全憑運氣者,卻絕不可能成就大業。丹西不可能一直這麼走運的。」剛剛接到噩耗,失去最親密戰友和十餘萬子弟兵的柯庫裡能,連最後一縷憂傷和悲憤之色,也從深邃的黑眸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他冷靜得像一個雪人,不帶任何感情成分的平和語調,也令人感到他彷彿在講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彭薩戰死,北線失利,未嘗不是塞翁失馬。丹西的大本營獲悉戰報,必然滋生樂觀情緒。敵軍的跨河進攻,估計很快就會開始。布朗尼,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嗎?」   「一切就緒。」布朗尼翻檢著作戰計劃,回答簡短有力,充滿自信。   「那好,我們在此靜候丹西渡河。」柯庫裡能站起身來,「從明天開始,我再不允許有任何意外發生!」   ※※※   靛河西岸,猛虎軍團指揮總部。   「戰爭形勢確實開始向我軍一方傾斜,」安多里爾捋鬚提醒道:「但尚不到可以斷言必勝的程度,尤其是面對柯庫裡能這等人物。我覺得,何時發起總攻,還是等一等再定的好。」   「老軍師啊!謹慎固然很好,但果決更為重要。」獨眼龍軍團長巴維爾道:「有位軍事家說得好,再優秀的軍隊也不可能時刻處於最佳備戰狀態,如果一味等待完美計畫、物資與條件,只有一切因素皆對自己有利時方才敢與對方開戰,那麼最終將坐以待斃。這樣的將領,必然在等待時機的過程中被勇敢果斷的敵人所擊敗。贏得勝利的,總是那些能最充分、最高效率運用手邊資源的人。」   「巴維爾所言不錯,」凱魯接話,「兵棋推演已進行了這麼久時間,能想到的我們都已想過,所有的可能性也都在籌劃之中。現在,也該到行動的時候了。」   「根據水文資料,再過幾天,靛河汛期將至。」查理也主張進攻,「水位上漲,將影響我們渡河。那時再行動,估計就會困難得多了。」   「安德魯外長雖然已經達成秘密外交協議,但這麼等下去也不是個事。」貝葉道:「盟友那頭有些焦急,如果拖得久了,難免會夜長夢多啊!」   ……   猛虎自治領的軍政要員們大多是與丹西年紀相仿的小字輩,年齡段大多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尤其以丹西這種二十八九、三十出頭的人最多。他們是走廊軍界的新生代將官層,未曾經歷過呼蘭入侵的黑暗時代,對柯庫裡能及呼蘭軍隊沒有刻骨銘心的痛苦記憶。   這些人正處於人生的黃金時期,精力充沛,鬥志旺盛,軍旅經驗也不能說不豐富,大多數人都有近十年的征伐生涯,而且是在常勝之師——猛虎軍團裡效力。他們構成了一個生機蓬勃、敢作敢為的團體,具有逼人的銳氣、樂於創新的精神和藐視一切權威的勇氣。   正因為這個年富力強的核心指揮群的存在,猛虎軍團才得以飛速發展,超常規擴張。但長期的勝利、驕人的戰績,也讓他們難免產生輕敵情緒。   在這個團體中,像李維這樣年近半百的將領都比較少見,遑論安多里爾這類年過花甲的老人了。不過,這些為數不多的老將老臣,作用非同小可,他們起了很重要的制衡效果。在很大程度上,他們約束著麾下戰將的盲動情緒,負責把年輕人的銳氣和張狂引導到最合適的方向上去。   這是一種很理想的年齡結構,一種非常巧妙的內部平衡機制,丹西也樂於擺出不偏不倚的態度,兼聽則明,手腕純熟地調控一切。   不過今天,會議的氣氛和風向似乎有所轉變。   首先,紅髮魔鬼的大勝仗,極大地鼓舞了猛虎軍團將領們的鬥志。起初他們確實非常重視呼蘭強敵和柯庫裡能的可怕名聲,謹慎對待,小心應付,不敢發什麼狂言妄語。但與對岸敵軍進行一系列小規模衝突後,大家猛然發現,呼蘭新兵蛋子們的戰鬥力,根本比不上本方這支有近十年作戰經驗的部隊,難免產生「呼蘭人不過如此」的念頭,希望與對手速戰速決的求戰呼聲,開始小範圍地興起。   這些建議,被丹西委婉地拒絕了。少壯派將領們雖然血氣方剛,但也都有多年的沙場經歷,知道主力決戰與前哨戰的小打小鬧完全不同,在沒有充分的理由支持下,他們亦不再堅持。   不過,剛剛傳來的戰報,北線戰場上可不再是什麼小股接敵,而是真正的主力兵團之間的生死激鬥。席爾瓦不僅獲勝,而且是戰果輝煌的殲滅戰!   在軍隊這個特殊的團體裡,極度重視實戰成績,勝利就是一切,失敗就意味著失去發言權。在少壯派軍官們看來,北線的戰報,事實已經雄辯地證明了自己過去判斷的正確性,速戰速決的呼聲當然更加堅定,更加理直氣壯起來。   對於安多里爾,諸將是以一種同情的眼光來看待。這確實是一個睿智而值得尊敬的老頭,但未免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都幾十年時間過去了,他仍然沒有走出失敗的心理陰影!當面對幾十年前曾擊敗自己的老對手,昔日那個指揮若定的老軍師,竟然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如此膽小怯懦!   柯庫裡能是個幾十年沒再指揮作戰、半截入土的老朽了,只是昔日的光環太過耀眼,蓋住了滿身的陳腐屍臭。今趟,這頭牙都掉光了的呼蘭老狼,帶著一群剛剛斷奶的狼崽子來犯邊寇境,正好趁這個機會加以消滅,把所謂的戰神徹底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其次,這套作戰方案經過了很長時間的醞釀和討論,雖不能說完美無缺,至少也是無懈可擊,方方面面都做了細緻而詳盡的考慮。這是集體智慧的結晶,這是千錘百煉的成果,無論橫看豎看,無論用什麼方法檢視,都很難再有完善的地方,幾乎挑不出什麼瑕疵來。   軍人大多是行動派,戰爭的過程遠比坐在屋子裡謀劃要有意思得多。謀定必動,戰略策略確定,則應該立刻起而行之,果斷貫徹──多數將領將此奉為信條。多謀寡斷,在武將們看來,這是文官的通病,也經常遭到兵將們的詬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僅自治領的另一名主要謀臣貝葉站到了他們這一邊,連最高決策者丹西也傾向於立刻進攻,這大大激發了眾將的信心和野心。   當然,丹西做此決策,也有他自己的考慮,而不是盲目衝動的結果……   「北線大捷,確實值得慶賀,但大家是否過分看重最後的結果而忽視了其中的偶然因素呢?」娃娃們一齊安多里爾在繼續勸解,「若沒有菲爾誤打誤撞的發現了鬼影客行蹤,只怕埋屍荒漠的就該是紅髮……」   「我的老軍師,您的意思我明白。」丹西笑著打斷安多里爾的話道:「謹慎小心,我也非常贊同。不過,正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如果一味等候,我們或許永遠等不到合適的總攻時機。或許,完美的出擊時刻會在耐心的等候中出現,但更有可能的是,將來再也找不到比現在更好的進攻機會了。」   「其一,席爾瓦和阿爾古在北線陸地和南線海洋雙雙獲勝,既鼓舞了軍隊的鬥志和士氣,又在戰略上形成了良好的攻擊態勢。這兩支部隊,雖然人數不多,距離較遠,卻與主力中軍遙相呼應,並直接威脅敵人後方的繁榮經濟區和主要產糧區,令柯氏老賊如芒在背。」   「其二,兩支側翼部隊的成功進擊,殲滅和牽制了二十餘萬敵軍。正面主戰場上的敵軍,人數大減。雖然從兵員上講,柯氏老賊依然佔優,但就總體戰鬥力而言,我方反而超出。兩方的數量差距,完全可以用質量優勢加以彌補。」   「其三,阿爾古尤其是席爾瓦的成功,對敵我內部和外部觀望勢力都有極大的震撼作用。我方的盟友更加堅定信心,外在中立國家開始改變態度,只要擊退對方,整個走廊東部的外交格局就可能完全逆轉。待到聯盟內部也發生動搖,估計柯庫裡能再神,也沒有本事力挽狂瀾了。」   「其四,我軍雖然連續作戰,但已在靛河西岸修整數月時間,兵士們的體力已經得到恢復。此時又連傳捷報,士氣正旺,求戰欲高漲,正是用兵之時。倘若再拖下去,恐怕難免又復歸懈怠和厭戰。」   「其五,氣候和水文條件制約。靛河汛期即將來臨,再拖一段時間,渡河困難。此外,漫漫冬季已然降臨,如若不在近期發起進攻,待雪融之後方才有出兵的機會。幾個月的時間,又將以空耗度過。」   「其六,就整體國際發展形勢而言,我們等不起。我軍一直跟柯氏老賊僵持,而狄龍卻在西方勢如破竹地發展,我們騰不出手來對其進行有效制約,只能任其所為。如若讓其坐大,只怕我們又將多出一個類似柯庫裡能的對手。」   丹西侃侃而談,雄辯滔滔,安多里爾也說服不了他,只能歎口氣道:「領主既然決心已定,老夫自當竭力輔佐。不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建議,還是等對岸那邊傳來消息,驗證一切之後,再動手不遲。」   「對岸的特遣一號,」丹西轉頭問貝葉道:「有沒有報來什麼東西?」   「他已經有三天未曾與我們聯繫了,」貝葉答道:「活色生香系統裡與之單線聯絡的高級間諜,也沒有送來任何訊息。」   「得要盡快派人跟他聯絡上。」丹西蹙起了眉頭。   「我已派出四名金鑰匙級別的高階間諜秘密渡河,要求他們務必與一號接上頭,弄清其中緣由。」貝葉躬身道:「不過按照我們與一號的約定,如果沒有重要情報,無須回送資料,以免為人識破。」   「嗯,或許,他滲透得還不夠深入,」丹西沉吟著,「或許,呼蘭軍隊近期真的沒有什麼大動作……」   剛開始的軍情分析和局勢判斷,大家聽得明明白白,而此刻,丹西與安多里爾、貝葉的幾句話,卻令人一頭霧水,不知所云。   丹西也沒有心思給諸將詳盡解釋裡頭的前因後果,他略一定神,隨即開始給手下交代任務,進行具體的軍事部署……   ※※※   靛河東岸,霍勒姆和柯南立於一座山丘上,靜靜地觀看對岸猛虎軍團的行動和調度。   蛟龍軍團把沿岸能找到的商船、民船等都搜集起來,互相連結,在靛河上架起了二十幾座浮橋。   這些浮橋幾乎是等距排開,顯示猛虎軍團將均衡佈兵,採取全面攻勢。   不時有猛虎斥候騎馬穿越浮橋,或者蛟龍水兵坐衝鋒艇登陸,來到各座浮橋搭靠的東岸灘涂陣地,詳細偵察預定登陸渡場周圍的情況,一寸一寸地檢查地面,並試探性地向呼蘭蘇來爾聯軍陣地挺進。   呼蘭人遵守協議,大踏步後撤,騰出沿岸戰場,卻不會再向後退讓,任由對手胡來。兩邊的偵察部隊摩擦不斷,小規模戰鬥經常發生。不過,主力未動,大決戰也就當然打不起來……   「人傳猛虎軍團技術先進,丹西用兵老到,我看也不過爾爾罷了。」柯南冷哼道:「兵貴神速,我呼蘭帝國調兵,遭遇大江小河,往往一日一夜即架好浮橋,迅即渡越。可這丹西修造舟橋,在人手充裕,未受騷擾的情況下,前後竟然花了兩三個月時間!即便是靛河較寬,這等效率,也未免有些太低了點吧!再看這浮橋陳列,每橋隔開等距離擺放,齊頭並進,全線出擊,毫無重點,一副有恃無恐,戰必勝,攻必取的態勢。此等魯莽之軍,定然會碰得頭破血流而歸!」   「丹西狡慧過人,心狠手辣,絕不可輕視。你彭薩叔叔戰死,就是前車之鑒啊!」霍勒姆悲歎一口,隨即耐心地指點柯南道:「這不是效率問題,而是刻意為之。丹西之所以在此時方才完工,準備動手,那是因為他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戰機。目前這種形勢下,我軍兵力被連續抽走,敵人在其他戰場上接連獲勝,營內人心浮動,他此時出擊,最為有利。」   「丹西當然具有戰略眼光,很會捕捉戰機,」柯南仍不服氣,「但戰術卻明顯有些不對勁嘛!」   「那你又錯了,永遠不要低估丹西的奸詐。」霍勒姆道:「丹西並非沒有進攻重點。你看這些浮橋,表面上瞧去一模一樣,裡頭其實大有名堂。最南邊兩座連結河彎洲的浮橋最堅實,為常固性結構,兩頭都配有深入地下的制錨,淺水埋有底樁,即便碰上高水位、大流速,依然非常穩固。而其他的浮橋呢!其實是可移動式浮橋,可以在河面上自由位移,一夜工夫就能從某個渡場轉至其他渡場,端的讓人防不勝防。」   「哦?」柯南訝道:「這等技術,還真沒聽說過。」   「若不是有首席臥底傳訊,我們估計對這一先進技術也不瞭解,會著了這小子的道兒!」霍勒姆哼道:「猛虎自治領不僅擁有強大的水師,舟橋架設技術也非常之高。出自兩盟半島工匠的可移動式浮橋技術,沒有引起其他人的重視,卻被這個奴隸角鬥士挖掘出來,最先運用於軍事領域。」   「而且你看,除了可移動式浮橋之外,所有這些浮橋都是開合式結構,中間的橋面上設有軸轤和吊索,可以閉合,也可以拉起浮板。大軍通過時,放下浮板,閉合橋面;敵人如想利用現有浮橋殺來時,又能像扯吊橋一般拉起浮板,給敵軍的行動設置障礙。可攻可守,設計得非常精妙。」   「另外,一般而言,在河上設立浮橋,經常會影響水師戰船的行動,而這種開合式浮橋,可以隨時根據需要讓開水道,不會限制鐵甲艦的自由穿行。如此設計,可充分發揮水陸協調優勢,足以稱得上巧奪天工。」   霍勒姆一番詳盡的軍械剖析,盡顯老將的細心周密、觀察入微,柯南聽完,無話可駁。   「柯南哪,」霍勒姆細細觀測一會戰場之後,繼續道:「你雖然與丹西年紀相似,但畢竟出身豪門世家,凡事都有堅強的後盾可以依托。而丹西是從社會最底層混起,一路殺出來的主,能幹出今日這般田地,既有異人之運氣,又須非常之手段。他或許不知道貴族禮儀,甚至連餐桌上的刀叉都不會熟練使用,但若論及坑人、整人、馭人、殺人,卻是此人安身立命的本錢。稍有差池,就性命不保。這等人物,萬萬輕視不得。」   「父帥有雲,小伎倆只能得逞一時,不會得逞一世。」柯南道:「想依靠浮橋技術迷惑我軍來贏得會戰勝利,只怕他還不能遂願。」   「家主所言不差,但丹西是否還有其他毒招,卻非你我所知。」霍勒姆道:「家主還說過一句話,敵人往往把最機密的部隊隱藏在山那邊,山後面的敵人企圖幹什麼,我們猜不到,派斥候也刺探不出。但真正高明的軍事家,卻必須有看穿一座大山的洞察力。」   「這方面,只有家主做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霍勒姆悠然前望,「而我們,都亟待加強啊……」 第三十三集 第九章     「喲,參議大人,您來了。」   龜奴熱情地把丘根迎入院內。   由於丘根已經被呼蘭及蘇來爾人佯報死訊,故而只有聯軍高層極少數人知道他的存在。   跑出了紅紗帳,丘根不僅要改頭換面,戴副精巧的假面具防止被人認出,還要改名換姓,以呼蘭軍隊的高級參議假身份進行活動,平常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不過有一點是不會變的,那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那就是在烽火連天的戰爭間隙,風流的丘根也忘不了找樂子,時不時前往一座駐地附近的青樓裡尋花問柳。   「粉蝶兒在不在?」丘根帶著三分醉意,悠閒地踱進妓館。   「嘿,今兒個一大早,她就在盼著參議大人您哪!」   「呵呵……」   拿一枚銀幣打賞了龜奴,丘根笑著掀開珠簾。   但他的嗓子彷彿被猛的掐住了,笑聲戛然而止,惟有一縷收不住的餘音,在這間粉紅色調、充滿濃郁脂粉氣息的香閣裡尷尬地迴響。   從望見森林到抵達森林的邊緣,菲爾騎馬快奔,足足用了一天多的時間。   綠色飄帶森林,果然是名不虛傳。層層疊疊,遠遠近近,滿目都是綠,一眼望不到頭。   綠,也分層次。   幽綠、深綠、淡綠、亮綠,一片接一片,一團接一團地鑲接起來,即便同一種顏色的大森林,也毫不單調,泛動著不同的情趣。   菲爾下馬,背負兩件神兵,開始孤身走入這座被視作禁區的綠色迷宮。   闖入原始森林,便是職業探險者也踟躕猶疑,不敢妄動。不過,猴族出身的菲爾,對此卻咂味知髓,樂在其中。對他來說,森林就是家,沒有任何的不適應。   原始森林探險,最麻煩的就是無路可走。樹幹、枝葉、籐蔓、虯根、苔蘚,交織在一起,令探查者不得不披荊斬棘地前進,有時甚至寸步難行。   可這卻難不倒菲爾。   在森林裡,猴族人採取的不是人類,而是猿猴的行動方式,不是在走,而是在飛!   菲爾才懶得在下頭磕磕絆絆地行路,那樣速度太慢了。他手腳並用,攀上一棵大樹,而後揪住一根粗枝,蹬身一躍,藉著這股力量蕩到了另一棵樹上。就這樣,一蕩一蕩,像猿猴一樣在樹間飛竄。   在下頭走和在上頭飛,看到的森林完全是兩番景致。   在下頭,是陰森森的,光線暗淡,心情也沉悶、陰鬱、沮喪。而在上頭,是明媚而光亮的,心兒也隨著身體的飛動而歌唱!   就這樣,猴族勇士菲爾,以猿猴的特殊運動模式,進入了綠色飄帶森林。不一會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重重疊疊,明暗有致的綠色之中……   難怪丘根如此異狀。   端坐在房間裡的,不是那個千嬌百媚的粉蝶兒,換成了寶相莊嚴、威風凜凜的柯庫裡能!布朗尼和柯南陪侍兩旁。   丘根回瞥身後,豪豬蓋普和骷髏戰將霍勒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門口,堵死他的退路。   「哈哈哈哈!」錯愕幾秒後,丘根的笑聲再起,不過此時不再是淫笑而是豪笑,「沒想到大將軍閣下竟然也跟我有共同愛好,喜歡這勾欄裡的調調兒。好哇,同好,同好!」   「丘根將軍,到這時候何必還裝瘋賣傻呢?」布朗尼總是那麼恬淡從容,輕言慢語,「我不是提醒過閣下,不要總是來這種骯髒地方麼?」   「布朗尼,你怎麼總是這麼陰陽怪氣。話能不能說得明白點?」丘根不為所動,反是一臉的無辜狀,「我到底違反了哪條軍規?」   「丘根,到了這個份上,你還以為能夠矇混過關嗎?」霍勒姆陰惻惻地笑起來,「你故意被錫特裡釣上鉤,居然一裝就是七八年時間,為的就是今天能打入核心決策圈,竊取我軍機密。可惜,你誆得了魯道夫,蒙得了錫特裡,卻怎麼騙得過家主的如電神目?!我以前也真以為你喜歡在青樓妓院裡廝混,卻原來你是藉著這個由頭,來跟活色生香情報系統的姐妹們接頭哩!」   「骷髏老兒,」丘根撇嘴,「你的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沒有證據的指控只能是侮蔑!」   骷髏戰將是中央走廊居民給霍勒姆取的綽號,在呼蘭軍隊裡,沒人敢這麼稱呼這位老將。丘根當眾把這個難聽的帶有污辱性質的名字叫出來,霍勒姆眼中也是殺氣大盛!   身後勁風刮起!   霍勒姆尚未說話,性急的豪豬蓋普已經出手!   「來,乖女兒,讓爸爸抱抱。」   「兩個淘氣包,別鬧了,過來洗手吃飯。」   已定下明日渡河出擊,向呼蘭人發起總攻的丹西,在決戰前自己給自己放一天假,在家陪老婆孩子們度過,舒緩一下因連日軍事籌劃而一直繃緊的神經。   小孩子們都非常興奮。鳳兒在父親懷裡咯咯地笑個不停,虎子豹子追追打打,胡天胡帝地鬧騰。   但小美小伊兩位母親不同,她們知道明日的凶險,一顆心揪到了嗓子眼落不下來,卻只能強打歡顏,侍奉丈夫度過戰前最後的寧靜……   丹西佯作不知,一會兒親親小丹鳳,一會兒跟虎子豹子耍一陣子,笑聲竟是異樣的酣暢,彷彿明天不是什麼生死決鬥,而是去參加一場盛大的慶典……   「領主。」安多里爾急匆匆地走進來。   「哦,安多里爾先生,」看到老軍師一臉嚴肅,丹西把騎在自己脖子上的丹豹放下來,「有什麼事嗎?」   「休倫求見。」   正在跟小美學習繡花的伊莎貝拉聞言,玉手不覺一顫……   靛河東岸旁密密匝匝的水草中,露出兩雙詭秘的眼睛。   血老和藍衫子一對刺客師徒,確係潛行滲透的高手,他們竟然悄悄穿越了兩邊數十萬大軍重兵對峙的前沿陣地,然後潛水游過靛河,在這裡隱伏了下來。   「師父,休倫好像沒有追來。」   「嗯,這個老混蛋倒也警覺。」血老輕哼一聲。   「我們現在怎麼辦?」   「暫且放過休倫,先拿丹西開刀!」   「丹西的個人武技不如休倫,可他身邊有無數衛兵哪!」聽得血老的意圖,藍衫子也不由咋舌。   「所以我們要耐心地等待機會。」   「教尊大人,馬赫迪一事……」   「此事領主無須多言,我理解你的苦衷。」休倫打斷丹西支支吾吾的辯白,「我這次來,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哦?是關於血老的嗎?」出人意料,休倫並未興師問罪,丹西也鬆了口氣。   「不止血老。據我所知,伊森也跟來了。」提起這個名字,休倫的臉色也變得頗為難看。   深夜,靛河西岸的一座小山頭上。   化裝成樵夫模樣的一老一小,伊森和速帝,正在遠眺交戰雙方對壘的軍營。   呼蘭帝國與猛虎自治領的龐大兵力和迫人軍勢,令小速帝讚歎不已。   夜幕下的靛河,一片漆黑,河水靜靜地流淌。不過,靛河雖然被夜色掩蓋住了,卻一河隱沒,兩河耀現──在靛河的東西兩岸,各自出現了一條燦爛的星河!   這是無數將士點起篝火御寒而鋪就的光亮之河,自北向南,達數十里之長!   「休倫到底是狐狸本性,」伊森沒有興致欣賞這氣勢磅礡的夜景,他的心思都放在了老對手、大仇人的身上,「嗅出味兒不對,馬上躲入丹西的大營。」   把馬赫迪等人解救出來後,休倫隨即派人遣送二皇子回基地鯊魚島,自己帶幾名屬下馬不停蹄地繼續追殺血老。   不過,在途中,他卻覺察到了空氣中的一股特殊的危險氣息。   這與血老是完全不同。   血老是真正的職業刺客,能把危險氣息收攝得沒有一絲外露,最多只餘若有若無的隱約線索可以追蹤,而這股氣息不同,十分霸道,極端黑暗,且滂沛無比,具有可怕的破壞欲。   對於這股氣息,休倫絕不會忽視,因為他有過刻骨銘心的教訓。   原本處於追捕者地位的休倫,身後又出現了以自己為獵殺目標的獵手,他也不得不開始為自己的安全著想。   江湖閱歷非常豐富的聖火教主知道,黑衣派雖盡遣教中精銳跟隨出動,但要同時對付血老和伊森兩大異端領袖,卻是力有不逮,弄不好反會吃大虧……   「休倫跑進猛虎大營,」速帝歪著頭問道:「他是去幫丹西嗎?」   「他是去暫且避難,尋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安宿點。」伊森撇嘴,「如今,丹西與柯庫裡能勝負未分,休倫老兒也定然是首鼠兩端,見風使舵。」   「哦?為什麼呢?」速帝奇怪地問道。   「丹西雖是沙漠帝國的女婿,但其實面和心不和。而且在呼蘭,黑衣邪派也存在重大的傳教利益。既然沙漠帝國的主力已撤回本土大陸,黑衣邪派必然做另外的打算。」伊森續道:「休倫老兒,是絕不會感情用事的。他不會輕易介入爭端,定是好整以暇地以局外人身份看戲,等大戰結束後,才會去跟勝利的一方進行正式談判。」   「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也看戲呀!」伊森聳肩道:「看一出龍爭虎鬥的好戲。」   尤達王國。   走廊東部的諸多個小國之一,人口數量、國土面積都跟聖瓦爾尼差不多,但軍事力量要弱許多。如果再把狄龍實際控制的布裡埃、兩盟半島西部轄區和新攻下的聖火國等協從國的兵力計算在內,兩方的實力差距就更不可以道里計了。   過去中央走廊的戰略格局,中部是閃特、詹魯、塞爾三雄鼎力,大國爭霸;東部為幾個中型國家聯合抗衡塞爾;西部則是一堆小國之間的混戰,遠比中部和東部那比較清晰的區域對抗格局要複雜。   從國家數量也看得出來,聖瓦爾尼、布裡埃、尤達、米海尼亞、洛茲、所拉密、聖火、捷斯蘭,這些都是矮子裡的巨人,小國中的大國。這些國家中,商業繁榮的洛茲經濟最為發達,而軍事實力最強的則屬聖瓦爾尼和捷斯蘭兩國。   捷斯蘭又被稱為傭兵之國。該國人種田、做生意都不咋樣,故而很多人選擇了賣命,靠當傭兵維生。鄉土觀念為人之常情,本族戰士之間的交流,無論語言還是生活習俗都比較容易相互理解。一個人到外頭的傭兵團闖出了名頭,當了軍官,或者是出於指揮便利的考慮,或者是衣錦還鄉的炫耀心理作怪,往往在擴編隊伍的時候更樂意回家鄉來募兵,在提拔部屬的時候,同等條件下也是本族人優先。久而久之,捷斯蘭國家雖小,人口也不多,但捷斯蘭人卻在傭兵界形成了一股頗大的勢力。不少捷斯蘭傭兵在掙夠了錢後返鄉安居,而左鄰右舍的小伙子也以這些身邊的前輩為榜樣,自小習武,苦練技藝,以便將來能夠像他們一樣出外發財。民間的尚武風氣,令該國的兵員素質好於周邊國家。   或許,捷斯蘭的這點玩意兒,相較於軍事強國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優勢,在可動用資源和戰爭潛力方面,更毫無出眾之處。但問題在於,捷斯蘭並不與昔日的閃特、詹魯,現今的猛虎自治領等強大國家接壤,而是混在一堆小國當中。這個時候,它的優勢就顯露出來了,儼然成為走廊西部的小霸。   聖瓦爾尼就不用再多說了,前面有過很多的介紹。該國雖小,軍隊卻是長期戰爭磨礪出來的百戰之師。該國與昔日的走廊霸主閃特接壤,位處對抗閃特的最前沿,一直是阻礙閃特王國向西擴張絆腳石。雖然閃特的主要精力被北方遊牧蠻族和走廊另外兩個強大的對手牽制住,騰不出太多兵力來對付西部小國,可閃特即使出動一支偏師西征,對於西部各小國而言都是一股可怕的震撼性力量。歷經悠悠歲月,聖瓦爾尼一直傲然挺立,保持了國家的獨立,絕非敵人的仁慈所致,而是本國將士浴血奮戰的成果。   閃特的沒落和丹西的崛起,既給了聖瓦爾尼前所未有的威脅,也給了聖瓦爾尼千載難逢的機會。丹西比之昔日的閃特王國,野心更大,實力更強,但道路也更加艱辛,東、北、南三條戰線,處處狼煙飄蕩,北抗遊牧蠻族,南征黑袍異教徒,東拒呼蘭恐龍,他實在不願意,也沒有能力在西邊再樹敵人,故而願意與聖瓦爾尼結盟。   挑選這個盟友,丹西還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不能太弱小,不然連西邊諸小國都控制不住,要自治領派軍協助,聯盟就沒有意義,反而分薄了其他進攻方向上的兵力。但也不能太強大,否則要花太多精力來照顧後背,時刻小心提防,那聯盟等若形同虛設。   聖瓦爾尼,不大不小,剛剛好。有一定實力,又有先天的不足,軍事能力在西部數一數二,能牽制住西部小國,不讓它們聯合起來給自治領的西境搗亂,但該國底子薄,資源少,即使發展壯大,也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花費很長的時間。   當然,對於丹西的這個選擇,聖瓦爾尼同樣是樂意合作,甘之如飴的。以前,由於來自東部老對手──強大的閃特的刻意壓制,令聖瓦爾尼把全副精力都放在東方戰線,不能向西拓展,只能坐視一幫小國在那裡進行快樂的鬥毆,心癢難耐,卻毫無辦法。   如今,東部的巨大威脅一下子消失了,這個充滿野心,也具有一定實力的國家,終於可以騰出手來清掃周邊的小國,欺負身旁那些比自己更弱的鄰居了!   更幸運的是,在這個歷史性的時刻,出現了狄龍這位英明的領袖,有能力帶領本國走上擴張和發展的榮耀之路!   可惜的是,或許是聖瓦爾尼主要精力放在防禦閃特,很少對周邊國家入侵進攻,周邊各國對這頭一直蟄伏的餓狼警惕性不高。愚蠢的統治階層出於思維的惰性,往往習慣性地從過去推測將來,卻不知道,形勢是變化,戰略大格局改變後,行動模式可能會完全不同。   在這些國家中,尤達的反應尤其遲鈍。而更不幸的是,該國恰恰處於北邊的布裡埃與南邊的聖火國之間!   這兩處領土都已經被狄龍控制住了,一南一北,恍如鐵鉗的兩張鉗嘴,把尤達像一顆小漿果那樣鉗在中間。只要狄龍一用力,兩鉗一合攏,尤達就會應聲而碎!   尤達是一個各方面都很平庸的國家,沒什麼特色,也沒有什麼突出優勢,不具備與狄龍抗衡的任何資本。可尤達的統治階層卻無半點警惕,即使丹西派出外交次長羅嘉斯遊說提醒,也不能消除這些傢伙頑固的迷夢……   「羅嘉斯外長,我真的不明白,狄龍為什麼會進攻我國?他有什麼理由?他消滅聖火國,我鼓掌叫好!南邊的那些異教徒,再也不能威脅我國邊境了。他進攻布裡埃,那是因為他跟你們結盟,而布裡埃與你們宣戰。你們自治領不也對此大聲讚賞,並給予巨大的物資支持嗎?怎麼現在又變成了狄龍一貫具有侵略性的罪名呢?」   「陛下,您一定聽過那個遠東典故,懷璧其罪。」羅嘉斯耐著性子解釋道:「進攻一個國家是不需要理由的,況且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尤達的存在,使狄龍的領土分割成互不連通的兩塊,資源調集不便,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為了打通交通線,他也必然出兵。」   「懷璧其罪?開玩笑!他為什麼不打穿你們猛虎自治領,把國土連為一體?!你們懷裡那塊璧,不是更大麼?」   「陛下,不能這麼理解……」   「行了,行了,別多說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尤達國王一副不耐煩的神色,「告訴你吧!雖然可能性比較小,但我國也不是毫無防備。教皇費文已經答應,無論誰進犯尤達,東教廷都不會坐視的。」   「陛下,東教廷並不可完全依賴……」   「好啦,好啦,我的外長大人。若是你們這頭猛虎在身邊,我自然不敢懈怠,因為丹西連教皇都不放在眼裡,竟敢公然迎娶異教公主。可狄龍嘛!他,敢違抗教宗的旨意?!他,有實力對抗東教會諸國?!」國王已經再無興致聽他囉嗦,把掌一拍,大手一招,「羅嘉斯大人,咱們別再談這些無趣的公務了。你遠道而來,一路辛苦,還是讓我為你擺酒接風,欣賞宮女們的歌舞表演吧!」   尤達國王發出慣常暗號,王宮內侍們當然立刻行動,開始忙忙碌碌地置換桌椅,搬來盤盞,引領舞女們進入宮殿……   羅嘉斯無法,只能暗暗歎氣:不知死活的亡國之君!再過幾個月,看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嚥得下瓊漿美液,有心情荒淫耽樂! 第三十三集 第十章     難以入眠的夜晚,終於過去。   期待已久的總攻日,悄悄來臨。   大陸歷九九八年二月二十三日,剛剛凌晨四點,天還未亮,丹西就起床了。   從老婆溫柔的懷抱裡支起身子,輕輕地移開纏繞著自己的藕臂玉腿,丹西躡手躡腳爬下床,去洗漱更衣。   事實上,丹西昨晚沒有睡好,只淺淺地迷糊了幾個小時。面對柯庫裡能,他的鎮定自若表露在外,而忐忑不安其實深埋心底……   小美和小伊當然也驚醒了過來,馬上爬起來給丈夫準備早餐。兩個女人都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緊張,玉手發顫,幾次打翻餐盤,砸碎碟盞。   丹西對妻子們的不正常情緒波動視若無睹,他沉靜地用過早膳,回頭去探望孩子們。   三個小傢伙仍在熟睡。丹西俯下身,依次親吻寶貝們紅撲撲、胖嘟嘟的小臉。   眼前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睡姿,與心裡頭籌算已久、即將到來的血腥屠殺,是那麼的矛盾、那麼的不協調。可在丹西心裡,兩件事卻毫無抵牾,恰如一枚硬幣之兩面。   父輩們不在前線披肝瀝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拚命,後方的孩子們又怎能度過安穩幸福的童年?!女人們又怎能避免被欺凌侮辱的命運?!為了自治領千千萬萬個像虎子、豹子和鳳兒這樣的孩子,今天一定要剁下柯庫裡能的狗頭!   小美和小伊含著淚,開始給丹西披掛鎧甲。   內衫、外罩、襯裡、甲片,都一塊一塊妥當地貼身裝配好。每一根纓帶、每一條束絲,都細細地纏縛牢實。   女人們是那麼的用心盡力,彷彿要把她們那顆砰然跳動的芳心,把那無盡的牽掛、眷念、擔憂,全都融進這副特製的鎧甲之中,跟隨丈夫在戰場上浴血突進,保佑自己的男人不受一點苦厄凶險……   丹西把兩個美人擁入懷中,久久無言。那雙令任何敵人都震顫難安的眼睛,此刻也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動……   過了許久,丹西深呼一口氣,告別妻兒,轉過身去,大踏步走出家門……   一出門,所有雜念就都拋擲腦後。   一出門,丹西立刻變得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在家可以隨意,在外必須端著。這是一位統帥,特別是臨戰之前的統帥必須扮演的分內職責。   士兵們一切唯指揮官的馬首是瞻,而指揮官也必須向他們作出表率。大家樂意跟隨一位令人敬仰、信心十足的領袖,去戰場上收穫勝利的果實,而沒有人願意跟著一個無精打采的癆病鬼上前線送死。   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統帥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絕不能忽視!   今天並非一個完美理想的作戰日。   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起了若有若無,幾乎令人察覺不到的小雨絲,和著兩岸軍營裡裊裊的炊煙,把世界籠罩在一片迷濛霧氣之中。   丹西凝視片刻,就開始巡視軍營,跟正在吃早餐的戰士們微笑著打招呼。   修整了數月時間,即將再度奔赴沙場的勇士們,早已習慣了這位平民領袖的作風。他們並不拘謹地站起來行軍禮,而是依舊坐在爐火邊,手舉羊腿、麵包、咖啡杯、酒盅等各式各樣的早點,向領主歡呼致意!   大約凌晨五點,天剛剛放亮,猛虎軍團已經用過早膳。   靛河西岸馬嘶人叫,熱鬧非凡。   伴隨著悠長的晨鐘和朦朧的煙雨,靛河大戰緩緩拉開帷幕。   「猛虎軍團開始跨河進攻!」   大規模的軍事調度是很難遮掩住的,東岸的呼蘭和蘇來爾哨兵們迅速發覺了異狀,並向上級匯報。   但這些人的驚訝,並不僅僅是為對岸的喧嘩囂動所驚擾,更是被河面上的怪象駭得瞠目結舌,一個個瞪圓雙目,盯視河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天晚上還每架間隔很遠,沿河呈等距離擺列的十幾架浮橋,到今天早晨,彷彿變魔術一般,北邊的浮橋都從原來的位置憑空消失了,全部平行位移到了南方!十幾架浮橋拼合成一座極寬的大橋,登陸點落足於河彎洲上!   猛虎軍團工程大隊的舟橋架設技術確實高超。他們設計出了可移動式浮橋,並在本次大戰中先聲奪人。   這是舟載浮橋的一種,兩端並不嚴格固定,可以根據實際作戰情況,在河面上從某一區域平行位移到另一區域。   可移動式浮橋不僅需要高明的舟橋對接技術,更需要非常巧妙的平流牽引技術。當舟橋整體移動時,先鬆開兩端鉚釘,以幾艘導引船控制移動方向,利用水力順流漂下,趁著天黑遮掩,一夜之間就悄悄改變了登陸地點!   呼蘭哨兵和斥候對此都毫無察覺,完全就是在敵人的眼皮底下偷移換位!十幾條大浮橋緊挨著並排而立,形成足有兩百餘米的大型通道。   踏著堅固的橋面,猛虎軍團及各路盟軍,一批接一批地渡越靛河,開赴河彎洲戰場。   打頭陣的,是一萬外籍僱傭軍。   丹西顯然在拿最不值錢、自己最不在乎的部隊投石問路,預防呼蘭人不守約定,半渡而擊。   外籍僱傭軍往下,依次為詹魯軍團、山地軍團、自由軍團精銳部眾和猛虎軍團等各支部隊。   查理率一百艘鐵甲艦在靛河上呈「一」字型排開,左右各五十艘鐵甲艦,分列浮橋的南北兩側河沿,保衛浮橋,守護側翼,監控敵方行動,配合主力部隊的跨河登陸。   大軍有條不紊地向前開進著……   東岸,距離河沿數公里之外,呼蘭和蘇來爾聯軍也開始集結。   猛虎軍團握有時間上的主動權,很早就吃了飯,隨即馬上渡河進擊,而呼蘭和蘇來爾聯軍顯然處於被動地位。不過呼蘭一方也有自己的優勢,數十萬敵軍跨過浮橋渡河,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呼蘭人完全來得及調度人馬,整軍備戰。   呼蘭人遵守事先的承諾,在兩公里之外結陣布軍,不過來進行逼迫,更無半渡而擊的意圖和行動。   靛河東岸的一座山頭上,一面碩大無朋的青色嘯狼戰旗,迎著風雨「呼啦啦」地展揚。   柯門四老之骷髏戰將霍勒姆、柯門四老之豪豬蓋普、帝國六駿之幕僚總長布朗尼、帝國六駿之柯南、帝國六駿之纏頭客康瓦斯、帝國六駿之鐵面郎君荷西、前聖爾瓦尼大將軍魯道夫、前塞爾王國厚土郡總督普內爾等等,幾乎所有能到的高級戰將都到了。   將星閃耀,豪傑雲集,盡皆匯聚於柯庫裡能的帥旗之下,一起研判形勢,聽東大陸戰神做最後的戰役部署。   看著遠處那道寬逾兩百米的金色洪流,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靛河,源源不絕地在河彎洲登陸,諸將面色嚴峻。   北線戰場傳來噩耗,十五萬呼蘭騎兵和五萬餘蘇來爾步兵葬身大漠,柯門四老之毒蠱彭薩和帝國六駿之鬼影客索琴戰死,帝國六駿之花槍莫林逃入茫茫荒漠,僅以身免,紅髮魔鬼席爾瓦乘勝追擊,率胡瑪熊族聯軍一路席捲東進,攻佔戰略要地三角高地。   這場荒漠之戰,對呼蘭西徵集團震撼極大。兩支從未交手的軍隊甫一接觸,竟然損兵折將,丟城失地,在呼蘭的軍史上,這可是數得著的大敗!   對於丹西這個走廊新霸主,對於眼前這支敵軍,高傲的呼蘭兵將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把中央走廊的部隊視作魚腩弱旅的日子,已一去不返!往日的光榮只屬於過去,將來能否保持呼蘭軍隊天下無敵的威風,就要看今天的戰績!   「幸得霍勒姆叔叔慧眼獨具,識破丹西奸謀啊!」望著那道巨大的金色洪流,柯南不由感慨道:「如若我們按照昨日那些浮橋的位置,分散佈兵相對抗,肯定就墮入了丹西彀中。倘是到今晨才如夢初醒,重新支調人馬,命各支部隊從數十里之遙處趕來參戰,必然是手忙腳亂,未戰即落下風。」   「柯南賢侄,」霍勒姆拍拍柯南的肩膀,表情嚴峻,沒有絲毫得色,「恐怕丹西的奸謀,還遠不止如此啊!」   「似乎有點兒蹊蹺,」蓋普手指敵陣,「丹西派步兵打頭陣,而且竟然把戰鬥力最差勁的外籍僱傭軍擺在了第一線戰場。」   隔著一條寬闊的靛河,又是細雨朦朦,即使蓋普這樣內力深厚、經驗豐富的老將,也無法看清對岸猛虎軍團的兵力排布狀況,只能連看帶猜地尋摸出個大概。   從渡河的敵軍看,一隊接著一隊、似乎永無窮盡一般開過來的猛虎部隊,悉數皆為步旅。   在河的對岸,應屬丹西的親衛縱隊沿河岸線一字排開,來回巡動,維持秩序。而在這支最令人放心的精銳部隊之後,隱約可見大批躁動的鐵騎,和無數馬蹄濺起的一片又一片的泥漿……   「河彎洲的鬆軟沙石地形,不適合騎兵行動,今日又下雨,更受限制。」普內爾猜測道:「或許丹西意欲以優勢步兵,通過水陸配合,先逼迫我們在狹小的河彎洲決戰,獲得勝利,擊潰我軍前鋒部眾後,再派出騎兵乘勝掩殺吧!」   「那不正好?丹西全上步兵,咱們就把他們誘出來打!」魯道夫建議道:「只要離開河彎洲那片三面環水的三角形狹地,敵人的步兵集團就會暴露側翼,被我方騎隊馳突成篩子。」   「只怕,沒那麼簡單吧?」作戰之前習慣性地在頭上纏著兩圈紅色布條的康瓦斯,又有纏頭客之俚號,嘲諷地笑道。   「關鍵在於對方既然已經選定了河彎洲做決戰戰場,就一定是深思熟慮的結果。」鐵面郎君荷西,是一個喜歡上陣時戴一副惡鬼面具的年輕將官,他比纏頭客要厚道些,耐心地解釋道:「丹西老於軍旅,不可能因為我們的挑釁就輕易上當,更不會隨便放棄這片對他有利的作戰地形。」   「是啊!敵軍後陣不明,」柯南也贊同道:「確實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底下眾將紛紛提議,柯庫裡能側耳傾聽議論,張目眺望敵陣,不表達任何意見……   「猛虎軍團的步兵方陣都是這麼布列的嗎?」   在距離戰場不遠處的一棵高高的大樹上,速帝頭戴由柳條編織成的小帽子,整個人隱藏在樹葉當中,小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河彎洲上的猛虎步兵集團。   他曾經在蔑兀湖畔目睹貝葉率胡瑪輕騎進行的夜間突襲;曾經被丹西當作小狼崽摟在懷裡,看到猛虎騎隊躍馬飛進、集團作戰的雄姿;曾經跟隨西格爾酋長奔逃求生、轉戰草原,瞭解了遊牧騎兵的傳統戰法精髓;後期跟著伊森老妖,學習了黑大陸沙漠地區戰爭的種種兵法戰陣。可以說,小小年紀,速帝已經見多識廣,對於戰爭這種血腥的群體性活動,有了相當深刻的認識,比之由丹西等人悉心培養的猛虎軍團的小密爾頓,亦不遑多讓。   不過,小速帝以前看到的多是騎兵集團的迅猛廝殺,很少見到步兵集團的精彩對壘,尤其是猛虎軍團、詹魯軍團這等中部大陸首屈一指的重步兵集團的大規模列陣激鬥。今天一見,小速帝確實是大開眼界。   河彎洲上,越來越多的猛虎自治領部隊安全地跨越了靛河,正開始在這片預定戰場上,按早已謀劃好的佈置排軍列陣。   相對於遊牧騎兵而言,猛虎騎兵已經是非常講究紀律性和團隊配合的部隊了,但相對於他們的步兵戰友而言,又有所不如。步兵集團出外野戰,陣形和隊列、位置與方向、節奏和速度、旗幟與鼓號、甚至是每個士兵每邁一步的步伐頻率和距離,都極其講究,有章有法,一絲不苟。   跟從大大小小的軍旗和各級將官明晃晃的指揮刀,伴隨著風笛與戰鼓的節奏,一隊隊的士兵整齊而有序地開赴預定位置。偌大一支數十萬人的軍隊,看不到任何雜亂和擁擠之處,完全就是一部龐大無比、嚴密精確的戰爭機器!   步兵集團的列陣,不僅好看,而且實用。猛虎軍團可不是在做什麼儀杖表演,而是按照兵法操典的條例規定,嚴格執行。作為一支擁有近十年輝煌戰績的百戰雄師,這些條例規定,絕非憑空閉門造車的結果,而全都是用無數戰友的生命和鮮血換來的經驗總結!   速帝對步兵軍陣感興趣,作為師父的伊森自然是知無不言,傾囊相授。   「不錯,你眼前所見,正是典型的猛虎軍團步兵陣列。」同樣用樹枝和樹葉偽裝起來的伊森道:「方陣嵌合,乃是猛虎步兵出外野戰的基本佈兵模式。」   「這種嵌套式方陣,既吸收了中央走廊重步兵方陣鋼硬嚴整的傳統作戰特點,又加以改造,增大了集團作戰的靈活性和對戰場的適應性。按猛虎軍團的規矩,每五十人組成一個基本作戰單位——小型方陣,每二十個小型方陣組合成一個中型方陣,每十個中型方陣構成一個萬人大型方陣。每一個小型方陣,仍按走廊的傳統辦法布列,構成一個堅不可摧,鋼硬無比的基本作戰單位。但大中小三個層次的方陣體系,卻以鑲套嵌合的方式組合在一起,大大增加了靈活性。」   「這種佈陣方式,可密可疏,可攻可守,大多數地形條件下都能夠使用。大中小型的各種方陣,既可獨立作戰,亦可聯合對敵。更有利的是,各方陣能自由地排列組合,構造形狀各異,變化多端的隊行陣列。當然,這對戰役統帥的臨陣指揮水平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何根據敵人的特點,結合地形地貌、天氣情況等諸多戰場條件,布列最能發揮出本方優勢的陣形,非常考驗一位將領的兵法功底、組織能力和臨陣指揮才華……」   「但這種機動性和靈活性,卻會損害陣形的完整性。」速帝歪著小腦袋,皺著小眉頭思索道:「嵌套式方陣,就像是把一個完整的大型方陣打散,切成幾段,截為數截,然後再拼合起來。相較於一個單獨的巨型方陣,嵌套式方陣不可能不存在結合點與間隙,而不像巨型方陣那樣,迎敵面是非常完整的。如此,對方可能加以利用,就從它的缺口處往裡突。」   「不錯,你一下就抓住了實質。」小孩子就有如此厲害的抽像思維能力,伊森心裡也讚歎不已,「但這卻恰恰是丹西的狡猾毒辣之處。」   「從戰術角度而言,兩方步兵集團靠近後,迅速進入了短兵相接階段。一般說來,為避免被包圍,兩軍都會盡量展開陣形,如果同等兵力交鋒,兩者的正面是大致相當的。對方是『一字型』的完整作戰線,而猛虎軍團是分成數段的不連貫作戰線。由於猛虎軍團的正向突出面是非常堅韌牢固的,很難突破,這樣,一個個小缺口就如磁石一樣,吸引對方的戰士身不由己地向這裡突擊。」   「對於步兵方陣來說,關鍵在於兵力佈置的均衡,一旦出現厚薄不均的情況,其薄弱處就有可能被狡猾的對手抓住機會突破,最後導致方陣的整體瓦解。丹西把一條完整戰線陰險地切成幾段,這樣就迫使對手作出二難抉擇,要麼向突出面彙集,要麼向凹進的空缺聚兵。總之,無論哪種選擇,對方在本來平均分佈的一個正面上會產生兵力的不平衡。」   「這個時候,嵌套式方陣就體現出優勢來了。丹西故意露出空缺,那麼這些空缺處應該陳布的兵士,實際上留在了後方充當預備隊使用。一旦發現敵人的薄弱點,立刻投入預備隊,尋機突破敵陣。」   伊森耐心地掰著手指解釋道:「敵人向突出面彙集的話,猛虎軍團的正面肉搏能力很強,至少能挺住很長時間,而預備隊會突然從缺口處殺出,在敵人疲憊的時候進行反向突擊;敵人向凹進的空缺聚兵突擊,那麼預備隊會迅速迎上,填補戰線的空隙,抵住敵人的進攻,為戰友贏得時間。與此同時,正向突擊面上的各一線方陣會突然發力,一舉殺透敵人變薄了的正面防線。」   「最為關鍵的是,猛虎軍團是刻意造成戰場兵力的不均衡分佈,而他們的對手則往往是跟著感覺走,戰場上的形勢也難以有思索和調整的時間,只能任由戰士們自行作主,隨意選擇。相反,丹西早有預謀,手上更握有一支相當於一線部隊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預備隊,具有優裕的調整選擇權。這支部隊可以隨時投入戰場,在最關鍵的時刻、最關鍵的位置,實施最致命的打擊。」   「嗯……」速帝聞言,頷首不已,小腦袋點個不停。   「從戰略角度看,嵌套式方陣也是對兵法原理獨具匠心的巧妙利用。丹西以三分之二或四分之三的兵力牽制住了對手的全部兵力,從而形成了更高的用兵效率。」看到速帝饒有興趣,伊森繼續深化這個課題,「效率的提升,意味著在總兵力相同的情況下,在單位時間內,你比對方有更多的兵力可以使用。就如你們小孩子打架一樣,別人只能用七八分力氣,你卻可以使出十成勁道。只要你們倆的力量差不多,最終當然是你贏……」   「呀!密爾頓耶!」   伊森正想借題發揮,給小孩講解更多的艱深理論,速帝卻手指前方,驚訝地叫起來。 第三十三集 第十一章     朦朧的細雨中,猛虎軍團在迅捷而有序地佈陣。   無數面旌旗以各種方式揮舞,軍號風笛吹出各式節奏的軍樂,成百上千的傳令兵如飛馳的射線一般,在各個分戰場之間穿梭來往。   在這些身影裡頭,一匹通體絳紅的高大戰馬尤為引人注目。更令人驚訝的是,它的騎手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孩!   這就是跨騎火暴龍的密爾頓。   他穿著合身得體的特製小軍服,腰掛小短劍,肩掛小手駑,手持一卷軍令,把獨眼龍巴維爾的作戰指令傳向自由軍團的各個軍陣。   第一次衛國大戰時,密爾頓已經是獨眼龍軍團長最貼身的親兵和最寵愛的徒兒。在那場轟轟烈烈的抗擊入侵大戰中,密爾頓曾多次作為軍團長的特使,向各義軍分舵首領們傳達命令。流浪雇農卡文、老盜賊龐克、老盜賊金斯利等這些自由軍團的元老和高階將領們,都對這個頑皮的小孩非常熟悉,也非常喜愛。   本次,巴維爾擢選五萬精銳出征,裡頭有很多基層軍官和老戰士參加過幾年前的衛國大戰。他們見過,至少是聽聞過這位小英雄的事跡。甚至可以說,這個小傢伙是他們的救星。沒有孤膽英雄小密爾頓隻身闖入敵巢,獲取絕密情報,並及時向自由軍團總部傳報訊息,青衣鎮戰役最終將以何種結局收場,能否擊敗狠辣殘忍的茲波林,難說得很。   以上種種因素加在一起,導致五萬名暴戾凶悍的彪形大漢,對這個小屁孩不敢有絲毫不敬,傳達的任何命令一律遵照執行。   更有甚者,小密爾頓儼然成為本次戰役中戰場上最受歡迎的明星,風頭甚至蓋過了丹西或柯庫裡能。他馳到哪個軍陣,哪個軍陣就掀起震耳欲聾的掌聲、喝彩聲與讚歎聲!   受此鼓勵,小密爾頓更加神采飛揚。他以非常標準的軍禮向各級指揮官遞送軍令,憑借在草原上跟小速帝一起練出的騎術,在軍陣間掣電飛馳,甚至時不時來兩個高難度的馬術動作。   身下的老夥伴——火暴龍也非常爭氣,無須揚鞭自奮蹄,掌聲越熱烈,喝彩聲的分貝越高,馬兒也越興奮。密爾頓與火暴龍經數年合作,已經達到了這種默契程度,不用韁繩馬鞭,密爾頓的小手指向哪裡,火暴龍就衝向哪裡,連起步、收蹄、控制行進方向、選擇最短路線等,都不必主人操心。   一匹通體絳紅的高頭大馬,四蹄騰踏,長鬃後掠,箭一般在各個軍陣間飛馳。它的身上,馱著一個身穿金色戎裝的小傢伙,走到哪,歡呼聲就跟到哪,行至何處,掌聲就在何處響起!   如此高漲的士氣、如此興奮的怪叫,連對面的呼蘭軍士們也不免竊竊私語起來:敵軍陣營裡究竟來了何方神聖,竟然令暴民軍團癲狂若此?!   「好耶!哥哥好棒耶!」   靛河西岸的一座高台上,瓦萊娜拚命地鼓掌,為大出風頭的哥哥叫好。蒂奇斯小族長摩瓦站在胖姑娘身邊,手裡拿著「糖果女王」硬塞給他的草莓飴糖,亦在替夥伴大聲地喝彩助威。雖然摩瓦性格文靜,但畢竟是個充滿好奇心的孩子,第一次親眼目睹如此壯麗雄偉的兩軍對峙場景,他也有些激動得難以自持。   在高台的正中心,兩個大孩子的身後,是巨大遮雨傘覆蓋下的正式觀戰區。伊莎貝拉摟著丹虎、丹豹兩個小傢伙,美芙洛娃懷抱熟睡的小鳳兒,蓮娜最勞累,一邊要照顧殘疾的昆達,一邊還要看護自己的小昆斯、凱魯和卡琳爾的狼崽、別亞和奈絲麗的猛孩。   四個不懂人事的嬰兒,毫無知覺地繼續呼呼熟睡。丹虎丹豹兩個活寶興奮地鬧個不停,直嚷嚷要去前線打仗。其他的大人們,表情嚴肅,神色緊張。女人們緊揪手帕,茫然地望著前方囂騰喧鬧的槍山刀海,一個個花容失色,戰戰兢兢。輪椅上的昆達,狠狠咬著腮幫子,死死盯著遠方,目光不敢從戰場移開片刻……   休倫及其手下的黑衣派高階祭司們,並未在高台上現身。儘管小伊盛情邀請,但休倫知道,自己與被害殘廢的昆達一起觀戰,場面將是何等的尷尬,故而婉言謝絕。到這會兒工夫,這夥人已不知所蹤,當然,如今這等局勢下,也再沒人關心他們的去向……   「這個小孩子,真的好可愛哩!」水草叢中,隱伏其間觀察戰場的藍衫子,輕聲歎道。   「哼!魔王丹西,就喜歡玩這種噱頭。」血老冷哼一聲,「為了勝利,不擇手段。今日竟然派一個小孩子來激發士氣,虧他想得出!」   血老心裡,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   從黑大陸返回這裡後,他就覺得自己的這個高徒藍衫子的性情似乎有些轉變。雖然武功依在,殺人還是那麼利索,但殺人時的神態卻迥異往日。每到下手之時,過去的藍衫子波瀾不驚、淡然泰然,可如今卻蛾眉輕蹙,似有不忍之色。剛才那句脫口而出的話,更暴露出她女人所固有的仁善、慈軟的弱點。   一名刺客,須排除一切慾念,擯棄所有人性的弱點,絕不能感情用事。藍衫子擊殺自己青梅竹馬的情人後,早已修練至萬念俱灰、無慾無求的境界,很有希望更進一步,甚至繼承自己的衣缽。然而最近,她卻不經意地露出一些反常跡象,表現出自己的小女人心態。   為何會出現這等情狀?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種變化?   血老暗下決心,回去一定要查清楚來龍去脈才行……   經過數小時的渡河行動,猛虎軍團的二十八萬步兵已經全數渡過靛河。其首屈一指的王牌勁旅——親衛縱隊,亦開始在丹西的親自率領下,踏上浮橋前進。   猛虎軍團今日的步兵方陣,布列得寬廣稀疏,軍陣之間的間隙和缺口也比往常要大。接近三十萬大軍陳列在僅十平方公里的河彎洲上,再以如此方式佈陣,已將幾乎整個小小三角洲佔滿,再無什麼空地可以擺放下後續十幾萬騎兵。   丹西的親衛縱隊,最後只能在河彎洲這個倒三角形的最底下的小尖尖上勉強立足。對岸的大批猛虎騎兵,只能暫且停下馬步,等待戰友前進,騰出戰場空間後方可渡河。   一旁的伊森耐心地就著眼前的具體戰局,繼續給小速帝上課:   丹西之所以敢於布列疏陣,是有所倚恃的,是在於河彎洲的特殊地理形勢。這個倒三角形的衝擊洲,呈「▽」字形狀,惟有正向的一橫面向敵人,其餘地方由河水環繞。在靛河之上,更有蛟龍軍團的鐵甲艦隊保護,可以說無論側面還是背後,都沒有任何危險。   丹西擴展方陣間的裂隙,增大缺口,不怕甚至是放任和引誘呼蘭軍隊向這些缺口衝擊。呼蘭人雖然兵多而有本錢向這些缺口裡堆屍體,付出重大傷亡以殺透敵陣,卻因特殊的地理環境,即使一路突破到底,也無法實現側擊或背後兜擊,依然是徒勞無功,達不到以局部犧牲換取全局勝利的目的……   「呼蘭人好像並沒有做這種打算呢!」速帝遙望呼蘭軍陣,皺眉問道:「柯庫裡能又準備如何行動呢?」   「丹西的軍事行動因為帶有很強烈的理性色彩,中間存在有一定的規律性,如果我們用心研究,或許還能夠猜得到一些,但柯庫裡能,」伊森緩緩搖頭,「用兵已臻化境,絕難揣測得出。」   在猛虎軍團渡河的時候,東岸的呼蘭和蘇來爾聯軍臨戰指揮總部,爭議也已塵埃落定。   「戰爭馬上開始,現在已經不是商議的時候!幕僚總長剛才已經宣佈了詳細的部署,大家不管是理解還是不理解,想得通還是想不通,都必須嚴格遵照執行!」柯庫裡能面似鑄鐵,聲若洪鐘,強行把異議的聲音壓制下去,「本次戰役,我不允許有任何的延誤偏差,否則軍法處置!」   柯庫裡能很少這樣大聲訓話。不僅音量很高,還要搬出軍法做後盾,在戰神之威名確立後,尚屬首次!   這也反映出,呼蘭西徵集團中有相當多的高層將領對於柯庫裡能和布朗尼擬定的戰略無法認同。整個戰將集團內部,對於臨戰前突然改變作戰計劃一事,存在重大分歧。   「各回各陣!開始行動!」   然則分歧歸分歧,主帥決心已下,誰也不能再改變半分,那麼只有堅決執行。   柯庫裡能親自舉起纛旗,所有戰將呈離心狀飛馳而去,駛出主帥的中軍本陣,奔往自己的轄屬部隊。   不半晌,五顏六色的各式旌旗相繼揮動,恍如萬彩飄動;上千支牛角號嗚嗚吹響,恰似驚雷大作。呼蘭和蘇來爾聯軍大部隊開始向前挺進。   呼蘭人崇尚青色,數十萬大軍沿著河岸線鋪陳開來,春天彷彿一刻間突然來臨。蕭索的冬末似乎被一張大手刷地抹去,迅即染上一片無邊無際的黛青。   不僅時間錯位,空間彷彿也發生了奇跡般的挪移。   莽莽的綠色飄帶森林,竟然被從遙遠的北方搬到了靛河的岸邊,而且能從東向西位移,緩緩地朝河岸逼近過來。   提前了一千多年時光,猛虎軍團的戰士體驗到了後現代前衛藝術的荒誕衝擊波。滿眼都是賞心悅目的喜人新綠,在朦朧細雨的沖刷下,閃動著鮮嫩的亮光,一刻比一刻接近。然則這種春天氣息的來臨,卻有如此震懾性的壓迫感,如此的令人恐懼、如此的讓人心寒!   呼蘭騎兵與呼蘭步兵,可稱得上是遊牧淵源傳統與定居農耕文明的雜交品種,獨具自己的特色。應該說,這是一支配備先進鎧甲和武器,卻以運動型野戰為靈魂和指導思想的部隊。   其步兵按疏陣方式布列,部分精銳部隊披重鎧,餘者皆為輕甲。武器制式大多為雙手持長斫斧或者狼牙棒,尤其是狼牙棒,佔有相當大的比例,成為呼蘭人源自草原蠻族的另一證據。也有一些部隊是曲柄短刀配大圓盾,以利於近身肉搏。   呼蘭步兵進攻也有自己的獨特之處。他們更注重整體上的協調,保持一個大致相符的戰略陣形即可,並不在意小分隊層面的配合,放手讓戰士們自由發揮。這種戰法,看上去似乎是一呼啦的散漫衝殺,但卻與呼蘭部隊的特點相適應。呼蘭步兵大多採用長柄武器,這種戰法能給予每個兵士較大的揮舞武器的空間,充分釋放其肉搏效能。另外,呼蘭人具有較高的個人技擊水準,以清健靈動為主要特色,如果跟中央走廊的重甲步兵比試蠻力和紀律,怎麼樣也超不過對手。如要獲勝,必須另闢蹊徑,憑借自身的靈活來對抗敵方的力量。   呼蘭騎兵則融入遊牧輕騎和鐵甲重騎兩者之長,建立起一種獨特的中型騎兵。   這是介入輕騎和重騎之間的一種騎兵。騎手披鋼甲,罩住胸腹和面部,以增強防禦力,但手臂、脛腿等仍露在外頭,馬兒也不披鐵甲防護;騎手背上都掛一把騎弓,腰掛一袋翎箭,既能近距離肉搏,也可遠射發箭;騎手的肉搏武器也不像中央走廊騎兵那樣,輕騎使馬刀,重騎用刺矛或重劍,他們更喜歡用曲柄大砍刀、長斫斧或狼牙棒等長兵器,由於這些都是雙手持武器,故而一般不配騎盾。   呼蘭騎兵既可游動射箭,亦能近身突馳,故而進攻方式也比較多樣,屬於典型的多面手部隊。當然,正所謂有得就有失,他們雖適應面廣,但近戰不敵重騎,游戰不敵輕騎。   不過,世上沒有無敵的兵種,也沒有最佳的戰法,一切視乎具體的戰場條件而定。只能說,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特定環境下,指揮官需要尋找出最能發揮本軍優勢的最合適戰法。而呼蘭的這種步騎配置方式,給予了統帥更多的選擇權、更大的自由度。   當呼蘭西徵集團主力部隊開始逼壓過來的時候,丹西一反過去先防後攻,先頂住敵軍再突施反衝鋒的故伎,他舉起中軍大纛,揮旌前指。懾人心魂的鼓點聲驀然響起,勇士們以劍擊盾,配合著風笛戰鼓的節奏,開始大踏步前行!   猛虎軍團巨大的步兵方陣,開始迎著敵人挺進,停歇了一會兒的金黃色洪流重新向前湧動……   步兵戰友梯次向前進發,後方的空間被騰了出來,對岸的猛虎騎兵部隊開始繼續渡河……   靛河東岸大戰,就此正式開始!   靛河獨立領,如一條蚯蚓匍匐在南部海岸。   這個北接蘇來爾,南臨大海,西靠靛河,具有獨立主權的沿海小國,領土成帶狀,東西狹長,但南北距離極短,僅有二十公里左右。該國的老百姓馳馬遊戲,一不留神就可能闖過邊界出了國。   這樣一個毫無國土縱深的小國家,在塞爾的協助下,在周圍的千湖獨立領和紅杉獨立領兩位難兄難弟的鼎力支持下,堪堪能抗住不以軍戎見長的蘇來爾王國的入侵,但是,當柯庫裡能與丹西各帶數以十萬計的主力部隊前來會師決戰時,獨立領那兩三萬邊防軍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無論呼蘭還是猛虎軍團,要剿滅該國都易如反掌,不比捏死螞蟻困難多少。   兩大強國正面碰撞,在現今這樣一種形勢下,無論紅杉、千湖還是靛河,三個獨立領是誰都不敢得罪,恪守中立,絕不介入任何外部糾紛,所有武裝力量都開赴北部邊境,小心地防衛國土。   丹西和柯庫裡能呢?他們也遠未到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的程度,考慮到本方政治形象和走廊民心向背,也不願對它們輕啟兵釁。   當然,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私下裡的政治交易與檯面上的外交姿態,完全是迥然相異的兩碼事。參與暗地裡勾兌的各方勢力,不僅不會有絲毫顧忌,反而要充分利用外在假相來做文章,來迷惑他人…… 第三十四集 本集簡介     靛河大戰,猛虎軍團及其盟軍作戰慘敗,柯庫裡能率呼蘭大軍一路窮追猛打。雖然柯庫裡能也受到一定損失,但走廊東部各國舊王朝復辟,他得以糾集大軍迅猛反攻,猛虎軍團不僅第二階段的擴張成果盡失,而且被殺入最重要的基地——中央郡自由民行政區。   東西教會重新開戰,狄龍趁勢擴張。   丹西再度作戰失利,柯庫裡能率大軍攻佔首都巨木堡。   北部草原上,伊森老妖與胡狼首領西格爾聯盟,南下進攻,令丹西無法從北部調集部隊回師救援。而狄龍自己陷身戰爭,也拒絕向盟友提供援助,自治領岌岌可危。   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神經質的女巫,被視作異端的瘋宗傳教士——「瘋婆婆」…… 第三十四集 第一章     『讚美你,太陽神!因你的普照,世間方有一切!』   著名詩人,帝國賢智院平民派首領,御前咨議會副議長──高登巴赫,曾在自己的一首詩中作如是吟詠。   但這些日子來,一想起這句鳥話,老子就想罵娘!甚至恨不得跑回去,把高登巴赫那張油亮亮的胖臉,揍成柿餅!   高登巴赫的爛詩迷惑了很多少女的心竅,真以為世間的一切都是陽光帶來的。但大沙漠的存在,無情地擊碎了他的謬論。   在這黃塵莽莽,飛砂走石的戈壁沙漠裡,缺乏水、缺乏植物、缺乏動物、缺乏行人,什麼都缺,可唯獨不缺的就是陽光!   為了躲避被高登巴赫無限崇拜的陽光,白天,支起帳篷睡覺,夜晚,披星戴月地趕路。進入大沙漠已經一個月了,使團還沒能走出這片沙的瀚海,一直過著這種晝伏夜行、顛倒生物時鐘的苦日子。   更可怕的是,那個重金聘請的領路嚮導,半途中因染上疾疫而突然身故,讓使團陷入了茫然不知前路的困境!   在大沙漠裡頭迷路,意味著死亡!   幸好,帝國是強盛而富庶的,東行使團帶的資費也很充裕。早在進入大沙漠之前,使團就做好了各種準備,光負水的駱駝就多達一百頭,還有兩百餘頭駱駝運載禮物、財貨和生活用具。另外,使團人也不多,總共只有十七人。除了我這個全權使節之外,另外只有十六名隨從,其中副使兼隨行武官一人,文書參謀五人,衛兵十人。   人少,物資又充裕,故而我們雖已經在沙漠裡跋涉了一個月,卻並無生命之憂,緊巴緊巴地使用,甚至可以再熬他兩個月。   當然,一直這麼胡亂走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我們已經被海市蜃樓欺騙了一次,偏離了方向,多走了一個禮拜的冤枉路。再這麼折騰幾次,水終有用盡的一天,如果到那時還沒能走出沙漠,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林斯頓!還沒睡夠呀!』   我在搖蕩的駝背上胡思亂想,伴隨著單調的駝鈴聲,開始迷迷糊糊打盹時,胖墩的聲音在我旁邊響起。   胖墩,大名謝爾蓋,是來自西大陸的斯甘特移民後裔,任此次東行使團的副使兼隨行武官。胖墩童年時就是我最要好的玩伴,長大後又曾當過我的戰友和長官。他在帝國軍隊中雖已位居縱隊長高職,這次卻因為我的緣故,自願充當我的副手和護衛,陪伴我出使遙遠的東方。   『虧你還是幾十年的老弟兄,到現在還念錯我的名字!』我用手搓著臉龐,力圖讓自己盡快清醒過來,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叫林、思、東!『   『你們遠東人的舌頭就是怪,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蹦,一點兒也不連貫。』   唉,明明他自己舌頭的構造特殊,反倒埋怨我們遠東人!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胖墩。因為在我居住的那灰狗轄區,即使在移民為主體的中央郡,也算是著名的多民族聚居區了,來自東西大陸、五湖四海,各類雜燴都有。可絕大多數的鄰居和朋友,基本上都品味不出遠東語那抑揚頓挫的美妙神韻,更念不准字句中陰陽平仄的音調,故而乾脆就把我的名字取其諧音,叫成『林斯頓』——一個中央走廊地區的很普通男性名字。   林思東這個名字,當然是爸爸替我取的,以示不忘故土,永遠思念家鄉之意。   爸爸,就是來自我此行的目的地——遙遠的遠東帝國移民。   當時的遠東帝國,正遭受農民起義和北方蠻胡入侵的雙重打擊,中央政權搖搖欲墜,各地方軍閥趁勢而起,割據稱王。義軍、胡人、地方軍閥,加上不甘退出歷史舞台的中央軍,混戰不休,帝國分崩離析,富庶國土赤地萬里,民不聊生。   我還在母親腹中時,爸爸攜帶家眷逃難,跑出戰火紛飛的家園,背井離鄉,坐船赴海外求生。爸爸的夢想,是到海外去,在洶洶亂世中尋找一片祥和寧靜的太平之地,一家人能過普通而平凡的安生日子。   不過,爸爸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了!   在這個爾虞我詐、人慾橫流、暴力至尊的世界上,他心中的那個桃花源,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奢望,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想……   無論我的家鄉遠東大陸還是西部大陸,無論中部大陸還是遙遠的黑大陸,到處都有熊熊烈焰在燃燒:   王侯貴族、軍閥霸主,不停地征戰討伐,以併吞地盤,擴張勢力……   來自嚴寒雪域、來自貧瘠草原、來自炙熱沙漠的各類野蠻民族,紛紛竄出生存條件惡劣的原居地,跑到繁華的農耕區來趁火打劫,殺人越貨……   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很多人鋌而走險,或聚嘯密林,或霸扼河湖,或佔山為王,或攔海剪徑,幹起了盜匪的營生。但主要受害者,卻大多是和他們一樣貧窮的普通民眾……   『如今這個世道,做個小老百姓,怎的會這麼難哪……』   小的時候,我總是看見爸爸坐在屋角黯然神傷,總是聽見他發出這種無可奈何的悲歎……   爸爸和媽媽帶著我走南闖北,在海外各地漂泊。爸爸在種植園當雇農,媽媽縫補針織以貼補家用,只能勉強餬口,將將養活一家人。碰上旱澇天災,遇到戰爭爆發,遭受匪幫打劫,又只好拋下一切產業,舉家逃亡。   自我懂事時起,我家已經搬了不只五次,有好幾回是死裡逃生,堪堪逃出蜂擁而至的潰兵或盜賊們的魔掌……   豺狼當道,蒼生何辜!難道,除了主動退化為吃人的豺狼之外,老百姓再無做人的機會?!   天無絕人之路,我十二歲那年,我家的悲苦命運突然得到轉機。   事出偶然,一次在鎮上的酒館裡,爸爸不經意間聽說巨木堡崛起了一個年輕的新豪強——他的遠東老鄉丹西。   此公正四處出榜,招收移民,條件更優越得令人無法想像:   免費贈送肥沃的可耕地,附帶提供無息借款購買農具,而且免徵賦稅一年;所有移民,不論民族、信仰、膚色和性別,全部一視同仁;歡迎舉家遷移,尤其歡迎有經驗的農夫牧民、有一技之長的手藝工匠、有一定資本的商人前來,自治領政府將對他們給予更優厚的待遇……   如此消息,爸爸尚是首次得聞,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上,芸芸眾生不過是權貴們砧板上的魚肉,戰場上的肥料。貪婪的莊園主恨不得搾盡雇農血管裡的最後一滴血汗,無恥的帝王諸侯恨不得盤剝掉子民口袋裡的最後一枚銅幣!   稍微知道節制和收斂一點的,都被冠以名不副實的所謂『仁君』稱號。   可是,世上居然還有像丹西這樣慷慨的領主!   在第七次被逃散的潰兵燒燬茅屋、掠劫一切後,爸爸終於下定了決心。   帶著懷疑的態度,懷揣惴惴難安的心情,做好了應付上當受騙的一切準備,我們一家人再次上路,成為了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的第一批移民。   這一次,是爸爸數十年人生旅程裡作出的唯一正確選擇。   所有傳聞,居然都是真的!   一切承諾,都迅速兌現!   理想中的桃花源,真的就在此地出現了!   當自治領的官員得知我們是來自遠東帝國的移民時,二話不說,給我家的一百畝水田,比榜文上的承諾還多加了一倍。   或許有些其他地方來的移民認為丹西領主對自己老鄉的偏心,不過,大多數人還是對此表示理解。因為我們遠東帝國人,種地可是刮刮叫,非常有名,秉承數千年的農業傳統,講究精耕細作,糧食作物的單產極高。中部大陸的人都非常好奇,也非常驚訝,傳聞在遙遠的遠東帝國,一小片土地竟然能夠養活那麼多人!   爸爸在家鄉就是一把種田的好手,此刻有了屬於自己的土地,更是兢兢業業,日夜勞作。他的努力很快就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我們家不僅賺取了豐厚的收入,而且因成為中央郡單產最高的農莊,引起了自治領高層的注意……   當時的中央郡總督馬特先生親自前來拜訪,再免費贈送了我家四百畝水田,要求爸爸把這五百畝地建成農業示範區。馬特總督還把我家定為農業技術傳播站,聘任爸爸為站長,自治領政府每月還另外支付他頗高的薪水。其責任則是,當周圍的農場主、農戶前來取經學習時,毫無保留地傾囊傳授農耕經驗,講解自製農具的製造方法和使用技巧。   爸爸其實比以前更加辛苦了,除了種好自己的五百畝水田之外,還要每天給上門求教的鄰居講解示範,傳授來自遠東的先進農耕技術,有時甚至被請到閃特、大荒原遙遠的地方,給當地農戶推廣輪耕、育秧、培土、密集播種、施肥、除蟲等技術,跟一些其他地區的種田能手們交流討論如何提高單位田畝的產量。   忙惚兒一整天,回到家也不得安歇。自治領的兩個書記官像影子一樣吊在爸爸身邊,記錄下他的方法和技巧,為編撰《農桑輯要》積累素材和資料……   媽媽開始有怨言了:以前當雇農,好歹晚上和農閒時能歇口氣,如今可好,連深夜都不得清閒!   爸爸卻似乎樂在其中。   他雖然更忙更累了,但卻像換了個人似的,整個人的精神面貌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原本滿臉皺紋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爽朗的笑容;原本佝僂的脊背,第一次挺直了腰桿……   按爸爸的講法就是,他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感到了做人的尊嚴!   不僅馬特總督,後來的蘇雷執政長官、紅髮席爾瓦總督,甚至連丹西領主,都曾來我家做客!   丹西領主打一開始就是充滿了爭議的傳奇人物,厭惡他的人極度仇恨,視之為邪魔惡鬼,是殺人不眨眼的可怕霸主,但崇敬他的人極度喜歡,把他當作救世明主,頂禮膜拜。不過,在當時他來我家做客的時候,在十三四歲的我的眼裡,他就像一個和藹可親的鄰家大哥哥。   丹西領主和我一樣,都是遠東帝國人,卻從未到過家鄉。除了父母,周圍的鄰居沒幾個人能準確的念出我的名字,都叫我林斯頓,可丹西領主卻能字正腔圓、發音準確地說出我的真名『林思東』。他拍著我的肩膀,親切地叫我『小弟』。不知道從哪裡打聽來我喜歡畫畫兒,他還送我一本由行商萬里迢迢運來的遠東畫冊——《丹青圖鑒》,鼓勵我好好讀書、好好畫畫。   我們遠東人講究孝道,崇尚百善孝為先、敬老尊賢,丹西領主亦不例外。他對爸爸媽媽也格外客氣和尊重,稱他們為自己的遠東老鄉,還親自給爸爸斟茶倒酒,要求他繼續為自治領的農業發展作出貢獻,也跟媽媽嗑家常,聊天說地。   不過,在有些方面,從小在兩盟半島長大的丹西領主,依然有自己鮮明而獨特的個人風格。   饒是爸爸在自治領定居的這幾年見了不少世面,對丹西領主的親訪也感動不已,稱自治領對我們家實在是太好了,自己一輩子也沒有這麼風光過,比在家鄉時中了狀元還榮耀。   這個時候,丹西領主接話道:「你怎麼不是狀元啦?你就是種田的狀元!『   本來比較拘束的媽媽,此時也樂了,『種田還有狀元呢!俺在老家還真沒聽說過哩!』   丹西領主亦是開懷大笑,『遠東帝國的狀元,是些搖筆桿子的狀元,你們呢!是掄鋤把子的狀元。咱們自治領啊!討厭虛文假套,就講求一個實用。那些個筆桿子狀元們,搞些文縐縐的歌功頌德拍馬屁的玩意兒,我還不大樂意搭理他們,而你們這掄鋤把子的狀元,可實實在在地造福了咱自治領,功勞比他們大多啦!你,就是我丹西欽點的狀元!』   離開之後,丹西領主最後那句話居然應驗了。   丹西領主回去後不多久,還真的派人給我家送來一副匾額,上書『農桑狀元』四個大字。這副匾額,一直懸掛在我家院門上。爸爸媽媽視之為心肝寶貝一樣,每天都細細地拭擦,不讓它染上一絲灰塵……   爸爸無私地傳授耕種知識和技能,也使得我家成為左鄰右舍中最受歡迎的農戶,我到小夥伴們家裡去玩,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們都爭著往我手裡和口袋裡塞好吃的。   真的,實在是太好吃啦!我吃過純正羅曼風味的火腿、布魯斯島獨特手法醃製的鹼魚、斯甘特老大爺烤出來的麥餅、呼蘭廚師做的羔羊條、詹魯大嬸煎的土豆片……哈,真是數都數不過來!   咱們鄰里的關係也都特別要好,特別和睦。   別看在西大陸,斯甘特人和羅曼人殺得兩眼通紅;在東大陸,遠東人和呼蘭人有長期的歷史積怨;在中部大陸,閃特、塞爾、詹魯三個大國互相欠下纍纍血債;可一進了咱中央郡,不論來自哪裡的移民,再沒人記得那些個家仇國恨。   大家都以一個自由民身份而自豪,而驕傲!   真應了那句話,天下窮人是一家,咱們下層老百姓,哪有心思管那些個破爛玩意兒。仇怨憎恨,都是那些貪婪的王侯貴族們搞出來的。農活正忙的時候,誰願意離開家鄉,放下鋤頭讓田園荒蕪,扔下牧鞭讓羊群跑散,背著刀劍去砍人?!   以前的莊園主、貴族老爺們,根本不把咱們當人,平時把我們當成畜生一樣使喚,打仗了又把我們推出去當炮灰,而在中央郡,卻真正是咱自己的家。不用繳稅,不用納糧,辛勤的汗水澆灌下去,收穫的都屬於咱自己的!   那些公子少爺、嬌嬌小姐,把咱這些鄉巴佬土包子都視作是傻瓜和蠢蛋。甚至包括賢智院的那些貴族派領袖,平時精明能練,為國家之干城,可一到這個問題上就習慣性地莫名其妙地犯迷糊。   其實啊!這個世界上,誰又比誰傻多少?!咱老百姓的心裡頭透亮著哩!   誰對咱好,咱就對誰好,誰把咱當人,咱就聽誰的話,替他賣命!   到了這中央郡,不僅所有移民都非常認同自由民管理制度,把這裡當作了真正的家,而且很多人都轉了性子,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比如說,我爸爸就是一個。   以前吧!他原本是一個膽小懦弱、謹慎入微的人,生怕惹事上身,碰到什麼都躲著繞著走,可來了中央郡,他卻成了一個狂熱的愛國主義者。   還記得那一年,無恥的塞爾人入侵中央郡,摧毀了爸爸的試驗示範田。爸爸站在巨木堡的城牆上,望著遠處田野上的大火,一個大男人竟然也哭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才被守城衛兵們拽了回來。   回家後,他就躲進後院的柴房裡劈啊鑿啊!干了好幾天。   等他出來的時候,手裡拿的不是什麼自製的新奇農具,而是一根他親手做的長矛!   『娃啊!以後別弄文了,』爸爸走進我的小屋,把我的童書和畫筆扔到一邊,將長矛塞到我手裡,『咱練武!』   『爸爸老了,不中用了,上不了戰場,只能替自治領扛鋤把子種地。你還小,長大後別幹這活,要給自治領扛槍背劍!誰敢侵犯咱自由民的土地,咱就拿他的屍體肥田!』   第一次衛國大戰後,儘管我家只有我一個獨子,儘管丹西領主和灰狗轄區長老都同意給予特殊政策,儘管媽媽強烈反對,但爸爸還是執意把我送進軍隊,讓我自小接受自由軍團的軍事訓練。   移民中央郡後,家境也寬裕了很多。爸爸特地跑到胡瑪人的馬市上給我挑了一匹最健朗的戰馬,又親自帶我到黑巖城有名的『神工鍛造社』為我定制了一副最堅固、最貼身的鎧甲,然後領著我走進了自由軍團總部的大門。   『這個娃兒,以後就歸你們啦!』爸爸把我親手交給獨眼龍巴維爾。   從此,我加入自由軍團童子軍,開始了一名自由戰士的生涯……   我在中央郡生活了七年,十三四歲的兒童變成二十出頭的青年,也從一個自小跟著父母到處顛沛流離的小屁孩,成長為一名受過系統軍事訓練的年輕士兵。   小時候,我和同轄區的小夥伴們,就與其他地方的孩子們玩不同的遊戲。他們在打陀螺、抓蛐蛐、逮螞蚱時,我們卻在一個滿臉橫肉、斷了一條胳膊的退役老兵的指揮下進行軍訓。   一群還吊著鼻涕的孩子,被召集到一起,在操練場上走隊列。我們還經常跑到草地上賽馬,到累斯頓河上賽舟,負著沉重的背囊進行上百公里的長途行軍,進入山區圍獵獸群……   小孩子們自己壘營牆,自己做飯,風餐露宿,經常與星星作伴,跟月亮同眠……   一兩個月裡,只能回家歇息幾天時間……   在童子軍的軍營裡頭,我們學到了很多東西,知道有關在戰場上如何保存自己、掩護戰友、殺死敵人的諸多實用技巧……   在童子軍的軍營裡頭,我們認識了很多同齡的孩子,跟不少未來的戰友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當童子軍完成了『成年禮』儀式,正式編入自由軍團的第二梯隊——青年軍部隊後,有些夥伴會成為上司,有些夥伴會成為下屬。   青年軍經過三年的輔助作戰階段後,就成為自由軍團的主力——壯年軍老兵部隊。在開國時期,每年都有戰爭,青年軍的過渡期往往縮短,甚至被直接投入主力大決戰。   無論在訓練、演習還是實戰中,童年時就形成的默契,起了相當大的作用。大家心意相通,配合無間,對彼此的脾性和特長等都非常熟悉,往往一個眼神的交流,就知道了對方的想法,知道自己該如何行動,以共同達成預定軍事目標……   在童子軍部隊中,我屬於罕見的另類。   大多數孩子都是深受英雄主義影響的熱血男兒,崇尚勇猛奮戰,對於老兵們講述那戰場上驚心動魄的場面,講述丹西領主、別亞將軍等人的傳奇事跡,個個聽得津津有味。很多人從小就以『小兵法家』、『小勇士』而自詡,而驕傲。   但我不同。自小我就不大喜歡當打打殺殺的武士,更喜歡做散漫閒適的文人,尤其喜歡畫畫,無論是遠東的水墨、工筆,還是西方的素描、油畫,都頗為擅長,大伙們又都稱我為『軍中小畫師』。   閒下來的時候,我經常支起那個簡易的畫架給夥伴們畫像,而作為交換,行軍時我的背囊有人替我背,拾柴火、偵察、放哨等任務有人偷偷幫我完成。故而我雖然比較懶散,但幾年的童子軍生活居然也這麼成功混了過來,熬到了舉行『成人禮』的那一天。   我在軍營認識了很多夥伴,但其中最要好的只有兩個,野牛和胖墩。   胖墩不必說了,他是斯甘特人,來自拉捨爾王國的移民,與我同齡,自小時候起就一直擔任長矛手。這個長著兩撇鬍子的傢伙,矮矮胖胖,圓滾滾的,下盤極穩。十五歲的時候,他手裡端著長矛一蹲,再健碩的戰馬也能被他挑得飛起來!   胖墩後來無論是指揮小隊、中隊,還是大隊、縱隊,他的部隊都是精銳王牌之一,即使在競爭激烈、盛產步兵統帥的猛虎軍團重步兵中,也排得進前幾名。   野牛來自斯甘特人的死敵——羅曼帝國。羅曼人是天生的重騎兵,身高體大,力壯如牛,配合滿頭飄逸的金髮和一雙碧藍的眼睛,煞是威風凜凜。   野牛的年紀比我和胖墩大三歲,比我們早三年時間離開童子軍,所以當我們剛剛完成『成人禮』儀式,還只是沒有嘗過血的新兵蛋子時,他卻已經在兩盟半島有了兩年的實戰經驗,並升任了重騎兵小隊長職務。   他當時那個神氣呀!   就連我這個平時不怎麼在意軍職軍銜的人,也羨慕得直流口水,而胖墩那傢伙就更甭提了!   野牛雖然成了灰狗轄區的一顆新起之星,在外頭趾高氣揚,但對我和胖墩,尤其是我,特別關照,像大哥哥一樣無微不至。這不僅因為我們兩家是很好的鄰居,也不僅僅是童子軍時代形成的友誼,更因為一層特殊的關係——他的妹妹『牛妞』。   事情還得追溯到我二十歲成年禮的那天晚上。   我們家是遠近聞名的富裕戶,爸爸憑其農業技術水平和無私傳授的精神在鄉村很有威望,所以很多鄰居都提著禮物趕來慶賀。   當然,按照自由民鄉村心照不宣的規矩,某個男青年的成年禮儀式,其實也是父母挑選媳婦,女方父母上門求親的最佳機會。   父母們站在遠處聚首,吹噓自己的兒子強壯有力、聰明能幹,誇耀自己的女兒漂亮動人、善於持家。小伙子和姑娘們則紛紛跑在火堆旁吹拉彈唱、跳舞嬉鬧,尋覓未來的伴侶,找機會向心儀的人表白。   在歡快的氣氛中,男女盡展才藝,向異性顯示魅力,濃烈的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有的人吭聲高歌,有的人翩翩起舞,連胖墩這樣不善交際的人,也興奮地拉起了手風琴……   由於我們家的地位,很多鄰居的女兒都趕來參加儀式,打扮得花枝招展,被父母作為候選新娘向我的爸媽推薦。   爸爸相中了一個漂亮的詹魯女孩,媽媽鍾情於一個遠東老鄉的女兒,可我的眼睛,卻鎖定在一個高大白皙,臉上有些可愛雀斑的羅曼族女孩身上……   她就是牛妞。   事後,爸爸媽媽拗不過我,只得尊重我自己的意見。   『嗯,那個羅曼女娃子,骨架結實,身高體大,以後肯定能幹不少農活。』爸爸無奈,只能點頭。   『老東西,你挑媳婦還是選牲口呀!』媽媽白他一眼,『女人,就該溫柔賢淑。』   『可娃兒就瞅人家順眼啊!』   『唉,崽大不由娘,』媽媽也只能歎氣,『讓他自己定吧!』   就這樣,我跟可愛的牛妞訂了婚,也成了野牛的妹婿。   第二天,我家按遠東習俗送去兩匹錦繡緞子,女方家按羅曼禮節回送幾米潔白的亞麻布。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訂婚那天,平日活潑開朗的牛妞,羞雲滿面,小雀斑兒一閃一閃的,可愛極了。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有野牛高興得合不攏嘴,一會兒親親妹妹,一會兒抱抱我,屋裡屋外地忙惚兒……   俺們遠東家鄉有句俗話——『好景不長』。   我剛訂親沒兩個月,還在進行婚禮籌劃,就發生了與塞爾人的邊境衝突。   隨即,一個月後,爆發了自治領與呼蘭帝國的全面戰爭……   我、野牛、胖墩,還有千千萬萬的家鄉夥伴,作為自由軍團的戰士,義無反顧地走上了戰場……   『喂,林斯頓老哥,發什麼愣,走什麼神呢?!』胖墩蒼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哦,沒什麼。』   『還沒什麼哩!我看你嘴角含笑的傻樣子,肯定又在記掛嫂子了吧?』   『去,』我白他一眼,當然不肯承認被他猜中心思,『我在想念野牛哩!』   但此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因為,我的慌不擇言,觸及到我倆一片共同的無法忘懷的心靈隱痛……   『野牛……』果然,胖墩的花白鬍子顫動起來,聲音也變了調,『唉,靛河大戰……』   我也不由得別轉頭去,偷偷擦去眼角一滴濁淚……   思緒,瞬即又被拽回了那個金戈鐵馬的偉大時代…… 第三十四集 第二章     第二次衛國大戰。   第一階段,我們打得非常順利,順利到我們青年軍根本撿不到任何上陣廝殺的機會。   孔狄將軍率那支聞名遐爾的『尖犀騎隊』實施斬首行動,拿下了塞爾首都獨角堡,丹西領主的猛虎軍團、查理軍團長的蛟龍軍團和威達將軍的詹魯兵團也一路橫掃,強大的鄰國塞爾迅即覆亡……   自治領素以憐恤士兵、愛惜生命著稱,在決勝戰場和關鍵時刻,一般都派遣精銳部隊擔綱主力,至不濟也是由具有豐富戰爭經驗的老兵們上場,除非極端情況,不會派沒有實戰經歷的青年軍上陣殺敵。   由於前線形勢一片大好,我們青年軍總是被安排充當戰略預備隊,輪到最後才上場收拾局面,干的也都是押運軍糧、接管新佔領土、掃滅滋事土匪和平定叛亂等工作。   當然,任何攻勢都有個頭,不可能這麼飛速地一直殺到頭。   那一回也不例外。   自治領勢如破竹的攻城略地,終於在靛河附近放緩了節奏,停住了飆進的腳步。被我們罵做『大魔頭』的柯庫裡能,率領龐大的呼蘭西徵集團,正面迎了上來。   前方戰線停頓了下來,而我們後方的預備隊卻反而加快了調度步伐,全速開向重兵雲集的靛河主戰場……   在靛河西岸,我、胖墩、野牛,三個曾分別數月的好夥伴,又聚頭了。   野牛是重騎兵,因為在塞爾戰役中表現突出,短短數月時間又被擢拔,升任中隊長職務。   胖墩是步軍長矛手,入伍不久,已是軍中小有名氣的『大力士』,得意洋洋。他由於一直在後方從事掃尾工作,從未打過仗,故而手心發癢,急不可耐地想衝上最前線去殺敵立功。他每次見到野牛都會抱怨不已,一副生怕功勞都讓老兵們搶光了的猴急樣兒。   而我,則屬於輕裝游騎。儘管爸爸花大價錢給我購買了最好的武器裝備,希望我能成為一名重甲騎兵加入赫赫有名的親衛縱隊,將來光耀門楣,但自由軍團的軍官根據我的遠東人體型,綜合評判力量、靈敏性、馬術、槍法、箭術等各項指標,最終還是把我編入了輕騎隊。   與其他軍隊不同,猛虎軍團對於如何用人有自己獨特的觀點。軍官們尤其珍惜我們這些自由民的子弟,這些從童子軍營一路訓練出來的嫡系部隊。他們並不因為我的懶散和文靜而嫌棄我,相反,軍官們量才適用,發掘出我善於畫畫的特長,從而任命我為偵測游騎,專門負責戰場預偵和地形測繪工作。   我遵照軍官的指示,把塞爾王國各險峻的戰略要地、大小城池、行軍通道等都繪製成標準軍圖,一路走下來,倒也優哉游哉,遊山玩水,倍感舒適。   這樣的『戰爭』,我最喜歡了。   到了前線,相聚不及一個星期,三個好夥伴又被迫分開了。   野牛帶著他的重騎中隊最先離開。   走的時候非常匆忙,野牛只能托人送給我們一張紙條,連當面告別都來不及。   在紙條裡,他只知道自己要帶著隊伍離開,但除了立刻開拔的命令之外,他沒有得到任何其他信息或者暗示。不僅普通戰士和野牛這樣的基層軍官,就連野牛的上司,大隊長和縱隊長這樣級別的將領,也搞不清楚要開赴何方。   緊接著,第二天晚上,我也接到命令,跟隨輕騎大隊立刻出發,二十分鐘之內必須打點完行李啟程。   和野牛一樣,我也來不及跟胖墩告別,只能匆匆寫張紙條留給胖墩,隨後馬上跟隨戰友們行動。   行軍路線很怪異,我們不是向西、向北去迎戰呼蘭蠻子,反而朝西南邊的後方挺進。   這次的軍事行動不僅路線令人無法理解,而且行軍過程也異常詭秘。   我們在黑夜裡靜悄悄地離營,不打旗幟,不吹號鼓,不許部隊發出任何聲響。   一路上,白天我們躲在行營裡睡大覺,晚上卻要披星戴月地連夜急行軍。   大家都很疑惑:塞爾全境已為我們控制,我們是在自己的後院裡行軍,為什麼卻要像做賊一樣的,生怕任何人看見?   帶隊的將官同樣也不清楚是怎回事,只知道上峰就是這麼吩咐的,必須遵照執行。另外,他也不知道目的地究竟在哪兒,只曉得,先按這個方向走下去,具體去向,到時候會有千里靈翔通知自己。   經過幾周的秘密行軍,我們抵達了塞爾王國南海岸的一座不知道名字的漁港。   好傢伙!在那裡已經聚集了相當多的騎兵,足有一兩萬人,而且都是像我們一樣,從前線秘密撤回來的。   大家離開軍營的時間不同,走的路線不同,但行動卻都是一樣的不可理喻,在夜間悄然急行,避免被任何人察覺,而且幾乎所有人都漫無頭緒,不知道目的地在哪,為什麼要這麼行動?!   漁港早已做了預先疏散,成為了軍事禁區,除了一些後勤支隊外,見不到任何閒雜人等。   白天,我們被鎖在屋子裡睡覺,到了子夜時分,一支龐大的船隊在港口靠岸。   大家馬銜枚,人噤聲,在長官們的帶領下牽馬走上各艘運輸船。   載滿兵馬後,船隊就離港出發,朝大海深處航去……   船艙外遮罩了厚厚的帷幔,裝扮成運貨商船的樣子,船艙裡嚴禁任何喧嘩,說話都要壓低聲音。   身旁的戰友們全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到底要幹什麼。   一些人嘀嘀咕咕地咬耳朵,傳播各種流言,一些閒極無聊的傢伙開始押寶打賭,猜測目的地在哪!   還有幾個原先就在累斯頓河邊當漁夫的自由軍團戰士,偷偷地窺視簾縫,希冀預測方位,贏得那筆豐厚的賭金。   可這幾個熟悉水性的弟兄,也完全被搞糊塗了:艦隊一忽而往南朝大海深處走,一忽而筆直東進,一忽而又往北!   來回折騰幾次後,大家的方位感全都被攪混了,搞不清身在何處,船往何方……   經過十幾天莫名其妙的航海,我們終於登陸下船。   下船的那個時刻,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大陸歷九九八年二月二十三日子夜。   沒錯,就是那個載入史冊的日子,自治領主力部隊與呼蘭帝國及其附庸軍殊死決戰的那一天凌晨!   戰艦與港口航燈進行接頭暗號核對無誤後,在領航小艇的引領下,龐大的艦隊魚貫駛入海港。   當時的天色還是一片漆黑,冬季的夜空只有啟明星在滿含倦意地眨著眼。幾排防風燈籠懸掛在碼頭各處,慘淡的燈光照耀著空蕩蕩的港口,顯得異常孤寂……   打破靜謐的,是一艘接一艘的運兵船和運馬船,在領航小艇的引導下,悄悄地進港靠岸,卸下一批批兵士和戰馬……   昏暗的燈光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懸掛著猛虎軍團帥旗的一艘三桅巨艦。   身邊有懂得門道的弟兄議論,那是威達將軍的座艦,看來這次任務的總指揮官是領主的鐵桿兄弟——獨臂神射手威達。   跳下船舷後,我們個個都面帶興奮和好奇的表情,焦急地四處張望,不斷打聽,都想盡快知道自己的落足之地究竟是哪裡。   之所以這麼急,是因為那筆賭金實在是太豐厚、太誘人了。整船戰士因為無聊而打發時光,幾乎每個人都下了注,投注總金額已經超過了一百金幣!   然而,任何人都沒能發財。   誰也不會想到,我們到達的居然是千湖獨立領!   很多戰友或許是頭一回聽到這個名字,因為千湖獨立領比起走廊各個大國而言,實在是有點太小了。雖然我國也號稱是猛虎獨立領,但兩者疆域恍若巨象之於螻蟻,根本不可相提並論。   不過,作為測繪軍士的我,對於地圖並不陌生,非常清楚這個獨立領的位置。   這是一個任誰都不會想得到的登陸地點,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進攻集結區!   千湖獨立領與靛河獨立領、紅杉獨立領一樣,屬於東西狹長,南北很短的蠕蟲狀小國。所謂千湖,並非該國境內有千座湖泊,如若這樣,小小的獨立領肯定裝不下,而是該國北部有一座『千湖』,成為與蘇來爾的國境分界線。   千湖是一座內陸鹼水湖,面積遼闊,蘇來爾與千湖獨立領各據南北對峙,除了一些陸地防禦堡壘,兩方在此水域的水師力量相當,蘇來爾一邊還要略佔優勢。   從地圖上看,千湖獨立領跟靛河東岸的預定主戰場似乎毫不搭界。   若說要側擊靛河東岸敵軍,靛河獨立領應該是最好的選擇,登陸該領後,可以直接出現在呼蘭大軍的南側,對敵方作戰部隊的側翼形成巨大威脅。   由於千湖的阻隔,我軍在千湖獨立領登陸後並不能直接開向戰場,必須繞一個大圈,途經蘇來爾境內近百公里土地,才能抵達靛河主戰場,才能殺至呼蘭西征部隊的背後。   而我軍若提前在一個封閉的內陸湖大造戰船,不僅一次戰役後船隻就失效,浪費資財,而且難免引發警覺,得不償失。就算我們能成功實施欺詐,秘密造出大量戰船,光千湖水戰消滅對岸的蘇來爾水軍,就會打上好半天時間,而那時,呼蘭軍方早已獲知情報,調來軍隊協防,所謂偷襲敵後的戰略突然性將不復存在。   可以說,任何指揮官都會判斷,我們不可能在千湖獨立領登陸並直擊本軍側後,從而不會在此區域布下多少防禦兵力,以免分薄前線兵力。   但在咱猛虎軍團,在丹西領主的字典裡,沒有『不可能』這個詞。於『不可能』處出奇兵,一直就是我們的拿手好戲。這也是很多傳統軍事強國與咱們作戰時倍感嘔火的地方。按他們的說法就是,我們是一夥無法無天的強盜賊匪,在政治領域銳意創新,肆無忌憚,在戰場上亦狡詐無比,獨出心裁,從不墨守陳規,根本不受任何限制……   當然,我猜不出決策高層為什麼出此奇招,走海路秘密把我們投放到這個毫不相干的地方來,而且,我對兵法也沒有太大興趣研究。我只知道,咱猛虎軍團既然敢這麼玩,肯定就有它的道理,丹西領主出此奇招,既然連我們自己人都騙過了,自然也能騙過柯庫裡能那個魔頭。此戰與我們過去的任何一場大戰一樣,又必將創造一個軍事史上的奇跡!   不過,在我的自由民戰友當中,很多人以未來的將軍自居,頗愛談兵法。   談兵就得畫圖,他們當然不肯放過我這個提筆就能畫的測繪軍士。   沒法子,我只好拿起劍,在一片鬆軟的泥地上把從靛河到千湖獨立領的地圖畫了出來。   隨著戰艦一艘艘靠岸,從船上下來的騎兵戰友越來越多,也有越來越多的『未來的將軍候選人』圍攏到我的身邊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一個小隊長自負地雙手抱胸,侃侃而談,『蛟龍軍團的存在,令我軍擁有水上優勢,這種優勢對戰役的影響,不僅僅表現在靛河之上。蛟龍軍團真正的主力艦隊,既不是跟隨查理軍團長在靛河流域協助步兵作戰,也沒有跟隨阿爾古遠征象牙港。以上兩者其實都是迷惑敵人的假象,造成敵人的誤判……』   另一個年輕的戰士迅即接過話頭,口氣同樣是一副未來的元帥捨我其誰的樣兒,『不錯!絕大多數三桅帆艦和徵集到的大量民船,被悄無聲息地分散成許多支分艦隊。這些船隊從塞爾沿海各港口出發,接載我們這些從前線偷偷撤回的超過十萬的騎兵部隊,然後又分頭朝大海進發。各支船隊選擇罕見的航線,繞一個大圈,在大海深處重新集結,組成一支龐大的運兵艦隊。隨後,艦隊先向東,再向北,趁著黑夜的掩護,偷偷在千湖獨立領登陸。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丹西領主麾下的幾乎整個主力騎兵集團,都被秘密地輸送到了戰場東南邊的千湖獨立領……』   又一個不甘寂寞的愣頭青摻合進來,而且上升到軍事思想的高度,『這就是我軍的最厲害之處,多兵種協調作戰的能力。丹西領主的一個一以貫之的治軍思想,便是多兵種合成作戰,水陸協同,步騎聯合,輕重搭配,憑借強大的綜合實力擊敗對手,消滅敵人。兩盟半島打異教徒如此,反攻塞爾王國如此,這次跨河進襲呼蘭狗賊,亦是如此。這可不再是在靛河上一夜間變動浮橋位置的那種戰術性的惑敵行動,而是一次戰略性的兵力大調度,在呼蘭大軍屯集區域的東南方向開闢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新戰場!』   『也不見得有多高明吧!』小隊長見自己的風頭被蓋過,很不滿意,為了展示自己的滿腹韜略,這小子居然轉變立場,站到了我軍的反面,『領主還不是受到他老丈人艾哈邁德遠渡重洋征服兩盟半島的啟示?憑借龐大的海運能力,把重兵集團直接投放到敵軍側後,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給對手以致命一擊。』   『非也,非也,』有人居然跑到敵人一邊去了,自然是立刻激起弟兄們的奮力反駁,『這次行動不是對艾哈邁德的簡單模仿和重複。艾哈邁德在當時對商都聯盟的傭兵集團具有絕對兵力優勢,故而可以攔腰切斷,實施關門打狗戰略。我軍的總兵力少於柯庫裡能,所以只能採取分進合擊戰略,先形成側後的局部戰場優勢,打破敵軍心理平衡,繼而贏取整場戰役的勝利。』   『艾哈邁德豈能與丹西領主相比?!他只是利用對手不熟悉本方的戰術特點,甚至不知道一支龐大敵方部隊已經蒞臨的情況,輕鬆得手獲勝。而丹西領主面臨的形勢則要困難得多,戰役的籌劃和實施也複雜得多。無論是開赴前線沿河對壘、悄然撤離前方營壘、在陸地和海面上的秘密行軍,還是收買中立勢力、佈置行動的細節,每個環節都必須嘔心瀝血地設計,以保證絕對的機密性。』   『是啊!這個作戰方案設計得相當巧妙,具體執行過程也是毫無破綻。決戰前夕,近十萬名的猛虎騎兵秘密地抵達了千湖獨立領,在呼蘭人防備薄弱的後方,嗖地出現了一把鋒銳的尖刀!當柯庫裡能與丹西在河岸地帶頭頂頭、角抵角,殺得天昏地暗時,這把驀然出現的尖刀,會狠狠扎入他的背脊,致呼蘭大軍於死命!』   ……   『巧妙?!』那個受到眾人駁斥的小隊長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那你們說,到了這個與戰場根本不著邊的地方,我們怎麼打擊敵人的後背?!』   大家一時語結。   到目前為止,對於過去的行動,『兵法家』們已經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可未來如何打,丹西領主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卻都不知道。   不過很快,大家就來了『靈感』。   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對未來戰略做自己的猜測和計劃,預言我軍必勝,附帶著批判小隊長這個『吃裡扒外、裡通外賊的呼蘭人走狗』。   『林斯頓!』   就在大家喧喧嚷嚷地圍攻小隊長的時候,一隻大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轉頭一看,居然是分別了好些日子的野牛!   『野牛,你怎麼來了?!』我本來就對談兵論戰比較厭倦,但此時卻難以抑制自己的興奮。   『殊途同歸呀!』野牛咧嘴一笑,『看來,無論是重甲騎兵還是輕裝騎兵,都被丹西領主調遣到這個神秘的地方來了。』   『哈哈,好呀……』   『喂!那個羅曼勇將,』看來,野牛在軍中頗有些地位,我還未說完,就有人認出他來,邀請他參加論戰,『來評一評,下一步該怎麼打?』   野牛也是個好戰分子,興趣盎然地擠過去仔細查看地圖。   我嘟起嘴站在一旁,頗為不滿。   『嗯,此戰關鍵在於外交,』野牛凝視一陣我畫的沙圖後,點點頭道:「既然我軍通過外交搞定了千湖獨立領的李察領主,焉知丹西領主有沒有搞定其他人呢……『   『集合了!集合了!』   『在這幹什麼呢?!軍官們要帶頭,趕快去整隊!』   ……   野牛的分析也被傳令兵打斷了。   沒辦法,大家只好暫時停下爭議,跑回去尋找自己的隊伍。   『林斯頓!記住我的話,千萬別逞什麼英雄!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牛妞還在家裡等你,我可不想讓妹妹還沒過門就成為寡婦!』   野牛拍拍我的肩膀,就匆匆而去,只留給我一個高大、寬闊、堅實的背影……   誰會知道,這竟然是我和大舅子的最後一次見面……   這些話,也成了他的最後遺言…… 第三十四集 第三章     「戰爭是一種違背人性的逆向淘汰,最優秀的人拿起武器互相殘殺,直至全部死絕!」   帝國鴿派領袖,塞爾世襲之王,著名和平人士──拉夫諾,在賢智大會上曾如是說。   我和胖墩對拉夫諾為首的鴿派之政見,並不認同,但對於他的這句話,卻深以為然。   我倆都認為,野牛是個一個真正了不起的人物,如果能在猛虎軍團一直發展下去,什麼縱隊長之類的軍銜肯定不在話下,至少也做上獨當一面的大將,成為軍界的巨頭。   然而,事實卻是那麼的殘酷無情。   胖墩這個木訥遲鈍的傢伙,慢慢累積軍功和資歷,當上了縱隊長;我呢!鬼使神差地碰到一系列奇遇,居然成了帝國政治舞台上一個活躍角色;而各方面能力最強的野牛,僅僅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重騎中隊長身份,結束了自己充滿機遇和前途的一生……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野牛具有極強的分析和預見能力,往往能迅速把握複雜戰場上的關鍵點,不僅我們兩個好夥伴佩服得五體投地,在同齡人中也是出類拔萃。   以靛河大戰為例,在所有的「准兵法家」、「未來元帥」們都摸不著頭腦,搞不清丹西領主的真正意圖時,野牛卻一語中的……   大軍集結完畢後,飛速出動。   千湖獨立領的李察領主深知本次戰役的重要性,雖然為一個小國,總兵力僅有三萬,卻依然派出了兩萬獨立領部隊跟隨我軍作戰,共同去終結柯庫裡能的不敗神話!   千湖獨立領的戰士們熟悉地形和水情,在前頭領路。   緊接著出發的,是孔狄將軍統率的著名的尖犀騎隊。   隨後是索司將軍帶領的猛虎軍團、自由軍團的騎兵老戰士部隊。野牛的部隊,就在這裡頭。   最後,才輪到威達將軍率領的我們這些尚未上過戰場的自由軍團青年軍,作為殿後部隊開拔。   一路上,非常安靜。這除了與子夜行軍有關,也有賴於李察領主的周密部署。   與安德魯外長達成秘密協議後,李察領主很早開始就開始了準備工作。   自從丹西與柯庫裡能各率一支龐大的軍隊隔河對峙之日起,千湖獨立領就名正言順地實施全境戒嚴。所有正規和非正規武裝力量都被動員起來,封鎖邊界線,劃定大片地方為軍事禁區,禁絕任何平民涉足。   上周開始,李察更與身旁的靛河獨立領和紅杉獨立領一道宣佈全領進入戰時戒備狀態。境內所有的道路、港口、河流、海航線路等,悉數由軍隊嚴密把守和控制,民間貨運需事先申請,經批准後才能在指定時間沿指定路線行進,否則一律停運,居民生活區也實行了夜間燈火管制。   目前局勢下,對於幾個獨立領的這種驚惶,人們完全可以理解小國的心情,這樣的行為也完全說得通。不過,大家都習慣了幾個小領主懦弱怕事、一心守成的舊習慣,卻忘記了李察是剛於前年才繼位的年輕領主。在這個風起雲湧的偉大時代,有丹西領主和狄龍大將軍的示範作用,走廊裡不甘寂寞的年輕人,一顆顆野心都在胸膛裡隱隱蠢動,呼之欲出。而千湖獨立領的這種看似驚惶失措的舉止,其實是打著戰時戒嚴的幌子,遮蓋我軍騎兵集團的登陸行動,保證這次龐大的兵力調度不為外界知曉,絕不讓任何消息洩漏出去。   凌晨一點左右,我軍穿越千湖獨立領,抵達千湖南岸。   出乎意料的是,不僅獨立領的水軍,北岸的五千蘇來爾守軍,也在靜靜等候。   千湖獨立領是一個小國,人口與財政收入都比較有限,但李察領主卻以百萬金幣的巨額資金,買通了千湖北岸的五千蘇來爾守軍,從而順利打通了行軍道路上的障礙。   百萬金幣,幾乎相當於千湖獨立領數年的財政收入,幾乎把整個國庫騰空。五千蘇來爾守軍,人均二百枚,就算在大陸薪酬水平首屈一指的猛虎軍團,一個普通士兵幾輩子也不可能賺到如此豐厚的報酬!   政治交易場上,所有人都是敢於下注的狠角色。   李察領主這筆做的絕不是虧本買賣。   他玩得大,丹西領主玩得更大。   丹西領主答應,打敗柯庫裡能,全大陸覬覦的蘇來爾首都——黃金之都,歸千湖獨立領所有,蘇來爾國王喬克斯將讓出大陸第一富翁的頭銜,轉歸李察領主名下!   正因為如此,千湖獨立領才放棄中立,加入我方陣營。也正因為如此,我軍才會選擇如此曲裡拐彎、莫名其妙的行軍路線,以迂為直,從一個意想不到的反向殺至呼蘭人的背脊!   當然,這個過程說起來很簡單,實際上遠非如此。   光有出色的謀劃遠遠不夠,還需一絲不苟的精確執行,方能達到效果,贏得戰爭。   在細雨綿綿的冬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子夜,在泥濘濕滑的蘇來爾丘陵地區,以每小時二十公里的速度強行軍,絕對不是像遠足郊遊那麼輕鬆愜意,而是一項任何精銳部隊都會倍感辛勞的艱巨任務。   儘管我們青年軍很想觀瞻學習一番,但當時天色漆黑、烏雲遮月、星光晦暗,根本看不清那些聲名赫赫的精銳部隊的老兵們跨馬攜刀的威武雄姿。   不過,從整支大軍前隊和後隊迥然不同的行軍狀況,細心的人還是能分辨出老兵騎隊和新兵騎隊的區別。   這次行軍,為了保證軍事調度的機密性,全軍都保持低調,不張旗幟、不點火把、不敲鼓號、禁絕喧嘩。   尖犀騎士和久經戰陣的猛虎老騎兵們,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即使在從未踏足過的陌生國土上,即使在行將開戰的前夕,也不見絲毫的驚懼混亂,急速行軍中依然保持從容有序的行進隊列和嚴謹若鐵的軍事紀律。只有「噠噠」的馬蹄聲,在道路上單調地迴響……   我們這兩萬多跟隨威達將軍殿後的新兵蛋子,雖然從小就開始受到嚴格的軍事訓練,對於這樣的夜間急行軍也能基本跟得上老兵們迅捷的馬步,但心理狀態的調整就遠遠不及了。   有的弟兄性子急,過早進入戰前興奮狀態;有的弟兄遲緩狐疑,行動節奏明顯趕不上全軍的速度;有的弟兄忐忑不安,只能跟身邊的戰友嘀嘀咕咕說話來緩解焦慮情緒;隊列有些地方拉得太長太鬆,有些地方擠得太緊太密;暗夜急行軍遠沒有老兵們那麼默契,前馬與後馬相撞事件時有發生;士兵們驚慌的呼喝聲與長官們低沉的訓斥聲,不斷在軍隊的前後各段迴響……   好在我們是在隊伍的最後頭,不會太大地影響整支大軍的行進速度,而且威達將軍也委派了一批經歷過嚴酷戰爭考驗的中基層軍官來掌管新兵騎隊,雖然小彆扭不斷,但大事故畢竟未曾發生。最終,我們沒有拖整支大軍的後腿,跟上了大軍的急行軍步伐。   在千湖南岸,我們受到了千湖獨立領水軍和蘇來爾叛軍的接應,乘坐舢板、渡舟、內湖艇等工具,迅速穿越千湖,朝西北反向急進!   這一次,領頭的換成了蘇來爾叛軍。他們不僅熟悉地形,而且具有極強的迷惑作用,不會引起任何警覺,可以騙過沿途的偵察哨所和少量地方治安隊。   就這樣,我軍經過將近八個小時的雨中急行軍,上午八點左右,悄無聲息地抵達了預定戰場——呼蘭大營的背後。   此時,距離丹西領主發起渡河戰役,僅一個小時左右。   由指揮總部策劃,威達、孔狄和索司將軍執行的這次軍事行動,充分反映出我軍的作戰特點,時間點卡得極準,精確如一座時鐘,每道流程、每個環節都完美無缺。無數個這樣細小的環節串起來,就形成了一個宏大精巧的戰略構想,總是能出敵不意,把「不可能」變為「可能」,把「可能」變為「現實」。   當然,作為一名普通士兵,我事先也不可能知道內裡玄虛,不過,當一名偵測游騎的好處在於,當大多數戰友不知怎麼回事,在那裡低聲議論和猜測,不知道戰鬥會在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突然降臨,因而懸心茫然的時候,我卻能夠早一步曉得戰場的形勢。   跟隨偵測游騎分隊的戰友們,我縱馬躍上一座山丘,隱身在樹叢中,朝遠方眺望。   眼前的一切,讓我不禁嗔目結舌!   在夢中才能見到的波瀾壯闊的兩軍決戰場面,此刻,盡入眼簾。   遼闊悠長、奔騰不息的靛河,勾勒出一道遙遠而宏大的背景……   白浪翻滾的河面上,近百艘鐵甲艦一字排開,如一群浮出河面的黑色巨型水獸,隨時準備撲上岸來撕咬!   東岸的河灣洲上,黑壓壓地麋集了數也數不清的步兵戰友……   面積達十平方公里的三角衝擊洲,完全被金色鎧甲所覆蓋,凝成一片熠熠生輝,刺得人眼睛流淚的黃金之洲!   而在他們的對面,更為駭人,是規模還要大出好幾倍的呼蘭軍陣!   呼蘭人的青色戰袍,迎風飄蕩,幾乎無所不在……   染綠了山丘,染綠了平原,也染綠了冬季休耕的麥田……   甚至連一向寸草不生的荒蕪沙灘,也被這股霸道至極的青色所征服,變成為生機勃勃的綠野!   白色的河水、黑色的戰艦、金色的戰友、青色的敵人,簡簡單單的四種顏色組合,被一隻神奇的大畫筆,塗抹在數十平方公里的戰場上,構成一幅令人歎為觀止的戰爭全景圖!   或許對於這種層次分明的油畫,老天爺覺得還是過於單調,於是他吐沫吹氣,加入了斜風細雨,把它變為一幅帶有東方審美情趣的潑墨水彩畫……   這樣,老天爺似乎覺得仍不過癮。   有句美術界的名言,畫是凝固的詩篇。但上蒼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在我面前呈現一幅動態的戰爭名畫、壯美的英雄史詩!完全違背美術理論,當金色與青色融匯在一起時,混合而成的卻是驚心動魄的殷紅!   道道血波在兩軍的接觸面上翻滾!   金鐵交鳴,超逾了鼓點和號角!   廝殺吶喊,蓋過了強勁的北風!   半空中交錯而墜的箭石,嗖嗖飛射的投槍,直比雨點還要密集!   以前,作為青年軍戰士的我,也參加過仿真演練,對戰爭不能說毫無任何體驗,但演習與實戰,畢竟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演習中若我們表現不佳,最多是假死,最嚴厲的懲罰不過是兄弟部隊的嘲笑和長官的斥罵、體罰,但現在,卻是真真切切的性命相搏,勝則生,敗則死!   我參加過的最大規模的演習,不過是萬人縱隊間的仿真演練,而數十萬人的對壘交鋒,卻是首次得睹。如此雄壯的軍陣、如此可怕的廝殺,更震撼得我幾乎有些眩暈!   以前,我是以普通兵的身份參「戰」,身處局中,眼界狹小,雙目所及為視野極限,最常看到的,是前方戰友的後腦勺兒。現在,廣闊的戰場一覽無遺,整支大軍的作戰狀態盡收眼底。   這兩者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以前,在軍營裡,我們咒罵將領們是心硬如鐵的冷血動物,視生命如無物,視兵士如螻蟻,現在,站在將軍們的立場上看戰爭,完全又是另一個視角。   整個全景式的戰爭場面,完全符合書中的描繪,「矛如葦列,矢如雨下」。   戰場上的每一個士兵,都只是萬千行列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點,確實就像螻蟻一般。就算是再慈悲的人,也根本來不及為某個小點的消失而痛惜傷神。   當你鳥瞰戰場時,會不自覺地進行這樣的清點計算:多少排、多少列的敵方小點被消滅,多少排、多少列的我方小點損失,現在前鋒突進到達了哪處地方,照目前的推進速度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殺抵敵軍帥旗的所在位置……   立場不同,想法迥異。   這樣的視角,必然產生如此的理性思維方式,也就必然拋開所有悲天憫人的情感因素,只剩冷冰冰的籌劃和算計……   或許,我天生就不是當將軍的料。   當周圍的老兵們見狀都激動得熱血沸騰、難以自制時,我的心神卻被惆悵所攫住。   因為我最好的朋友胖墩,就以一個普通的自由軍團長矛手的身份,正戰鬥在河彎洲上……   在這個戰場後方的山頭上瞭望,我根本不知道他處於哪個位置,是否已經跟呼蘭蠻子交鋒,是否還活著……   標識他存在的那個小點,是在靜靜地等待著戰鬥的來臨?   是活躍在血肉紛飛的戰爭第一線?   還是,已經永遠地沉寂了……   我只能猜測,卻無從知曉……   當然,我們不是到戰場上來欣賞名畫或者詠頌史詩的,我們是軍人,有自己的特殊職責要完成,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在我們這支分隊裡,有人擅長進行作戰分析,執筆記錄詳細戰況,我則與幾個善於畫畫的夥伴繪製戰場形勢詳圖,每人分工一片區域。   工作進行得很迅速,不到十分鐘,按猛虎軍團規範格式製作的戰場草圖和戰況文字梗概就完成了。   「林斯頓,你擁有全隊最好的戰馬!」偵測隊長將所有的資料集合起來捲成一卷,交到我手裡,「立刻送往後方指揮部!」   我抽鞭打馬,只用了十幾分鐘,就趕到了騎兵集團的臨時指揮所。不過,這速度並不能算快,仍有其他分隊的戰友更早就抵達了這裡。   我軍的一個重要作戰特點,在於戰爭中非常重視情報、偵測、地理、天氣等軟性因素,每次戰前都要派出多支偵測騎隊察探情報,而後將所有的信息匯總到指揮總部,既避免遺漏死角,也可以相互印證,以保證準確性。   當我走進牛皮帳篷搭建成的臨時指揮所裡時,李察領主、威達將軍、孔狄將軍、索司將軍等高級軍官們,正圍在地圖前,仔細研判。   「由於正面戰場的激戰吸引了呼蘭人的注意力,」李察領主接過我手裡的卷軸,邊看邊滿意地點頭,「從各支偵測分隊送來的情報分析,敵人此刻仍未發現我軍已經繞至其後方。」   「嗯,不錯。序戰階段已經結束,丹西領主已與柯氏老賊短兵相接,正在進行慘烈廝殺。」孔狄將軍亦頗為滿意,「目前情形看,呼蘭蠻子的正面作戰能力遠遠弱於我重步兵集團,我軍進展頗為順利,正穩步前進。」   「可是,一旦我步兵集團衝出河彎洲,就會失去三面環水的優越地理屏障,露出側翼和背後的空檔,」索司將軍不無憂慮,「這樣,呼蘭騎兵就會發揮其側後包抄的威力。」   「索司,這可正是我們所希望的!」威達將軍總攬群圖,成竹在胸,「正面不做這樣的猛攻,就無法釣柯氏老賊上鉤,而我們這支奇兵,也無從發揮威力!……」   當我邁出帳篷的時候,指揮官們激昂的討論話語順風傳入了耳中。   出帳後等不多時,一隊隊傳令兵湧入帥帳,旋即帶著亮閃閃的令箭奔出,飛向四面八方。   東線敵後騎兵集團的指揮總部達成共識,下定了作戰決心。   軍旗揮舞,號角淒厲!   總攻迅速開始!   此刻,我亦無暇再多想什麼。因為到這總決戰的關鍵時刻,我的身份已經發生了變化,從一名偵測斥候變為一名普通的騎兵戰士。   追隨著威達將軍的帥旗,我抽出戰刀,猛蹬馬刺,匯入那龐大的金色的飆進洪流之中…… 第三十四集 第四章     跟隨騎隊出發後,我失去了俯瞰整個戰場的條件,成為五萬人大騎隊中的普通一員,恢復為參戰人數接近百萬的龐大戰場上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點。目光所及,視野有限,無法掌握戰爭進程的全局總貌。我只隱隱約約地知道,這次進攻大致分左、中、右三路展開。   中路由李察領主帶隊,率兩萬千湖獨立領勇士和五千蘇來爾降軍進攻呼蘭後方大營,作戰目標為偷襲敵營,斷其後路。如若上述目標無法達成,也必須能夠牽制住營內守軍,不讓他們能抽兵馳援戰場。   左路由孔狄將軍、索司將軍擔綱,右路由威達將軍指揮,各領五萬騎兵,呈鉗形狀向敵後迂迴,朝呼蘭人的背脊刺去致命之劍!   而我這次,跟隨威達將軍的右路突擊騎隊行動。   雖然失去了俯瞰戰場的條件,但我的心裡卻絲毫沒有任何失落之感。   細碎的雨點撲面而來!   呼呼的風聲在耳旁刮過!   兩旁的草木閃躍著向後倒退!   揮舞戰刀,躍馬揚鞭!   前後左右,都是戰友們舉劍疾衝的身影……   滿耳朵裡,都是弟兄們盡情盡興的呼喊怪叫……   雖然我並不是一個狂熱的好戰分子,但此刻,置身於如此環境中,我也被騎隊中的這股狂熱潮流所同化!   全副心神,更為初次參戰的興奮與緊張所填滿!   難道說,真正的戰爭,就這樣降臨了?   跑著跑著,坐在顛簸的馬背上,我的腦海中突然就湧現出這麼個古怪的想法。   我曾參加過自由軍團的很多次仿真演練,自己更在睡夢中、在臆想中,多次猜測「身臨其境」的戰爭。這些模擬的、想像的戰爭,與今天的戰爭,是那麼的相似,又是那麼的不同。   相似,在於環境、武器、戰友等外界因素上非常相似。猛虎軍團素來重視仿真演練,除了最後不見血、不傷命之外,其餘的一切都是按照真正的戰爭來安排和佈置,像這種迂迴敵後,突然衝擊的戰鬥,我在輕騎縱隊的操演時至少參加過三次,並不陌生。   不同,在於心情上的完全不同。   今趟,可是要真刀真槍的搏命!   仿真訓練時,那是假扮的「敵人」,武器上包著石灰團,被人刺中僅僅是身上多出個白印子,而現在,變成了明晃晃的刀槍,一扎上去就是讓人心驚肉跳的血窟窿!   仿真訓練時,做得不好,最多被長官訓斥,被罰做一百個俯臥撐,而現在,一不留神就會命喪黃泉!   境由心造,心情不同,身體也出現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異狀。   以前,我奔馬疾馳,毫無任何不適,可此時,剛沖了幾分鐘時間,就感到胸口像堵了一團棉花,嗓子乾澀,呼吸不暢,甚至連吞嚥口水都感覺困難。   平日裡,我們每天都要做上百次劈砍練習,未覺絲毫問題,可如今,騎在馬上空舉戰刀,感覺武器居然是異樣的沉重,直令膀臂發酸。   演習時,遇到「敵人」,我不會有絲毫膽怯和慌張,可現在,還沒見到敵人的面,自己的心臟已經像雜亂的鼓點一樣毫無節奏地亂蹦亂跳。   我心裡很明白,教官們也講過無數次,這是初陣時的正常反應,打完一仗後,我們將成長為真正的戰士!   可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又談何容易?!   我不斷地提醒自己:鎮靜,鎮靜,鎮靜,……可就是鎮靜不下來!   我只能跟著戰友們一起胡亂喊叫,通過這種方式來宣洩內心的不安,舒緩緊張的神經……   漸漸的,除了我們這些新兵們純粹為了壯膽的叫喊聲之外,前方還傳來一些異樣的聲音:驚惶的呼叫聲、清脆的兵器交鳴聲、激揚的喊殺聲和人馬的慘叫聲……   我們並沒有太多的警覺,居然武斷地認為這是好事,是前方戰友已經突入敵軍後陣所引發的混亂。   然而,我們的判斷錯了!   緊接著,慌亂的叫喊聲迅速由遠及近!   作為青年軍,我們被安排在最後。但混亂就彷彿急性傳染病一樣,轉瞬間就從隊伍前方波及到我們殿後部隊!   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思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一股帶著濃烈死亡氣息的青色颶風,就已經從身側朝我們旋捲而來!   兩旁的谷地裡、樹林中,沖湧出大群大群身披青色戰袍的兵馬,將我們的騎隊截成數段!   我終於見到了敵人——呼蘭人。青色的頭盔下,是一張張與我們同齡,被緊張、興奮、驚惶扭曲得有些變形的年輕臉龐。   可給我最深印象的,卻是一個戴著駭人的惡鬼面具的傢伙。後來我才知道那就是呼蘭帝國的軍界名將,六駿之一的鐵面郎君荷西。   這個惡鬼領著呼蘭騎隊如一柄尖刀插過來,長這麼大,我見過許多勇武的猛士,卻從沒見過這麼恐怖的傢伙!   惡鬼胯下一匹灰色駿馬,手持一把長柄大砍刀,舞起團團銀光,戰友們無人是他的一合之敵!   但見刀光一閃,前頭的一名騎兵小隊長的人頭飛出五尺開外,頸血狂噴,人頭落地時臉上還僵化著恐懼的表情!   回手一刀,右邊一名戰友躲閃不及,頭頂多了一道可怕的紅口子,鮮血和著腦漿汩汩冒出,屍身片刻後才像被劈裂的木樁子一樣倒下。   而這時,惡鬼已經躍馬在兩丈外砍殺另一名青年軍弟兄了……   呼蘭人的突然側擊,惡鬼及其手下爪牙的凶狂,完全把我嚇慌了。   勇敢地衝上前去阻擊惡鬼的戰友滾燙的血,有好幾滴甚至濺到了數丈之外的我的臉上!   那股刺鼻熏人的血腥味,直令我幾欲嘔吐!   被前方潰敗的戰友們裹脅著,我們都在身不由己地向後回退,躲避著敵方精銳部隊的突擊……   「反擊!」   「反擊!!」   威達將軍的怒吼,炸雷一般在戰場上迴響。   我們尚未回過神來,斜刺裡風馳電掣般衝出一彪悍勇的騎兵,與惡鬼及其手下爪牙們激鬥在一起!   在潰退途中,藉著眼角的餘光瞟去,我認出那支部隊正是威達將軍的親兵。   威達將軍親自帶隊果敢反擊,穩住了陣腳,也穩住了軍心。   兩位主將各帶親兵對殺,在戰地上刷地掀起一團可怕的風暴!   我們這些完全慌了手腳,忘記了該怎麼作戰的新兵蛋子,根本插不上手,還沒反應過來,就一下子被這股人造颶風甩開,拋進旁邊的混戰戰場中去了。   說實在的,這救了我一命。   倘若我被捲入那個可怕的血肉漩渦,在那伙久經戰陣的老騎兵面前,只怕走不了兩個回合,就會橫屍沙場。   進入到旁邊的戰場,情況就好得多了。   我們這些殿後的自由軍團青年軍、對我們突施側襲的呼蘭隱伏部隊,都屬於那種訓練有素的新兵,操練不少,卻從未打過真正的仗。此時交鋒,大家半斤八兩,鬥得倒也旗鼓相當。   我們緊張,他們也緊張,我們驚懼,他們也照樣驚懼。   軍法操典上的條例規章,大家早已背得爛熟,平素在沒有心理壓力的隊列訓練和仿真演習中,大多數戰術動作也基本上能做到八九不離十。可到了真正性命相搏的沙場上,大家的腦袋像突然被抽空了一樣,把過去那些東西幾乎忘得一乾二淨,純粹憑著本能作戰。整個戰局,也迅速演變成一場亂哄哄的混戰。   在林木雜生的闊地上,到處都是衝鋒馳騁的鐵騎,滿目皆為橫起豎落的刀劍……   喊殺聲、馬嘶聲、軍鼓聲、武器撞擊聲,匯成一片……   在這片由人海、馬海、刀海、槍海組成的汪洋大海中,我就像一葉孤舟,隨風飄蕩,隨波逐流,在青與金此起彼伏的浪潮中,在鐵與血交替翻騰的漩渦中,掙扎求存……   說實話,剛才惡鬼那番可怕的突擊,嚇得我其實有些失魂落魄,幾近喪膽了。可到處都是敵友混雜,或一對一單挑,或三五對抗;更有那嗖嗖的箭矢,漫無目標地亂飛;那不長眼的刀槍劍戟,也搞不清是戰友的還是敵人的,在身前身後揮舞;作為一名偵測斥候,我居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便是想逃,都不知道該往哪兒逃好。   沒法子,只有打!   是死是活,讓老天爺去定吧……   在我前面鑽出來一個看樣子挺瘦小的呼蘭騎兵,我立刻毫不猶豫地提起馬刀朝他砍去。   欺軟避硬,欺弱避強,是猛虎軍團普通戰士的混戰守則。   「先保存自己,再消滅敵人,沒有實力,千萬別逞能。一旦發生混戰,尋個能打贏的,去欺負他,砍死他!」長官們也是這麼教導我們的。   誰料人不可貌相,我這回失算了,遇上的卻是一個相當厲害的對手。那呼蘭小矮個將手中的鐵矛一揮,就把我手裡那柄戰刀磕飛了!   手中沒了武器,我只好轉馬就逃。   幸好,也不知道又有哪個照搬教條的戰友看上了那個似乎好欺負的呼蘭小矮子,縱馬過來砍他,我才得以脫身。   裹脅在亂哄哄的人流馬隊間,又沒了近身戰鬥的武器,我更加慌了神,連逃跑都不知道該怎麼逃。   呵呵,我的運氣很好,對於如何逃跑,很快就有人來教我。   剛從小矮個那跑出沒有幾米,一個拿著狼牙棒,長著大鬍子,模樣頗為駭人的呼蘭騎兵,看見我沒了兵器,發現了可以欺負的對象,立刻朝我撲了過來。   這下子,我終於知道往哪逃了。   那就是躲開那個大塊頭,慌不擇路,落荒而逃!   那個呼蘭大鬍子看來認定我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不依不饒地追著我打。不管我往哪躲,他就往哪追!   媽的!想撿這現成便宜,把老子的腦袋割下來請功!   我心裡怕得要命,又被這個鍥而不捨的呼蘭混蛋氣得要命,一面縱馬狂奔,一面在意念中強姦了大塊頭祖宗十八代幾千遍!   正所謂因禍得福,我和大鬍子在萬軍當中縱馬追殺和躲逃,就像小時候玩的「官府抓強盜」遊戲一般,不知不覺地,居然跑出了那個地獄般的戰場!   遠方出現了一片密林,作為「強盜」角色的我,想也不想,打馬就鑽了進去!   進了林子裡頭,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好歹我也經過了正規的斥候訓練,在平地上跟那幫肌肉男拼勇鬥狠不行,到了複雜地形區域,我卻還有些招數。   竄下馬,一貓腰,我爬上一棵大樹。   盡量抑制著兩手的顫抖,我把背上那把鐵弓摘了下來。   呼蘭大鬍子看到密林,可能有些猶豫,隔了一會兒才鬼頭鬼腦地鑽進來。   看得出,他也緊張得要命,拿著狼牙棒的手,在不停地哆嗦。   「別過來!不然我射死你!」   追殺我的大鬍子看來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貨色,聽得頭頂上傳來的這句話,他一屁股從馬上摔下來,跪倒在地,高舉雙手投降,「大爺呀!別殺我呀!我上有八十歲的……」   「行了,行了!你家老母剛才已經被我操了一萬遍了!」我一面戰戰兢兢地從樹上爬下來,一面憤憤地罵道。   其實,不是我想俘虜一個敵人去立功,更不是什麼心懷仁慈,我對大鬍子可恨透了。只是我拿著弓箭的手像打擺子一樣顫動,心裡清楚,這箭射出去,一鬆手肯定會飛掉,絕對放空箭。與其這樣,不如嚇唬一下他。最初,我只想讓這個大鬍子知難而退就心滿意足了,沒想到,效果奇好,居然還能逮個活口!   在遠方,廝殺聲、慘叫聲依然隱隱傳來。   我心驚肉跳,大鬍子也像抖篩糠一樣渾身發顫。   找根繩子把大鬍子的雙手反綁起來,我的心終於安定了些。   戰鬥肯定還沒有結束,遠處還在猛打,我也不想這時候跑出去再玩一趟這麼可怕的歷險。   為了打發時光,我開始審訊自己的俘虜。刺探敵情嘛!本就是我斥候的份內之責。   在攀談中,我瞭解到有關這個敵兵的以下「機密信息」:   大鬍子是呼蘭帝國龍源郡人士,家裡也算富裕,三年前娶了媳婦,生了一個丫頭,還不到一歲。去年,官吏下鄉徵兵,看到大鬍子塊頭挺大,樣子挺威武,又不是獨子,還有了後人,就把他挑上了。那些可惡的當官的騙他說是在內陸省份衛戍,肯定不會上戰場的,干個三年兵役就能回家。這樣,大鬍子很神氣地穿上戎裝,加入了呼蘭軍隊。   誰想到,柯庫裡能大舉西征,不僅摩雲關的西部邊境部隊全數出動,還從其他地方抽調人馬,補充兵力。軍令如山,不容違抗,於是乎,可憐的大鬍子,稀里糊塗地就成為了呼蘭帝國西徵集團的一員。   可能是怕我殺他,大鬍子拚命吹噓自己在呼蘭軍中很有地位,是有名的大力士,如果把他交到戰俘營,肯定是大功一件……   「呸!你一個膽小鬼,還什麼大力士?!」我吐口濃痰,「知道你今天惹了誰嗎?我是威達將軍麾下的副將,享譽全軍的著名神射手!」   大鬍子半信半疑地望著我,嘴角囁嚅著,又不敢惹我不快,最後把疑問又吞回了肚子裡。   等待是很令人煩躁的,而且我們兩個都是新兵,僅憑遠處隱隱約約的喊殺聲,也分辨不出誰優誰劣,誰勝誰負。   於是,我和呼蘭大鬍子這兩個「英勇」的戰士又找到另一種「報效祖國」的好辦法。我們一起在這座幽靜的樹林裡「避雨」,各自為本軍「加油」。   你不得不佩服,咱老百姓就是有智慧。   我倆心裡感覺都不踏實,總覺得本軍既可能勝,也可能敗,勝了當然好,如果敗了……   我倆合計了半天,終於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保命妙招。   我和大鬍子約定,等戰爭結束後才一起出去,哪一方的軍隊輸了,就立刻向對方投降,對方也絕不加害。如此,保證我倆都能保住命,都不會死……   鬥嘴加閒談,不知不覺間,風住了,雨停了,天也黑了,遠方的喊殺聲亦在漸漸地息止。   我們兩個「勇士」,戰戰兢兢地牽馬鑽出密林,鬼頭鬼腦地離開。   「什麼人?!」   「站住!」   剛走不多遠,一隊手持火把打掃戰場的巡遊騎兵截住了做賊般的我倆。   那是呼蘭騎兵!   我臉色慘白。   大鬍子興高采烈。   「我是龍源郡第三大隊騎兵,我抓到了獨臂威達的副手,猛虎軍團著名的神射之王……」現在,為了立功,大鬍子不吝把任何高帽子戴到我頭上了,「啊!對了,敢問將軍尊姓大名?」 第三十四集 第五章     大鬍子因為抓獲俘虜立了功,我也因為他的胡吹亂吹而受到格外優待,沒有跟普通戰俘關在一起,而是被客客氣氣地請進了重兵把守的特殊牢獄。   在這裡頭,全部為單間,清潔衛生,吃的喝的都很不錯,有米有肉,甚至還有美酒。酒店式牢獄裡,除了我這個偽劣冒牌貨之外,個個都很有身份,比如,我的左邊是曾被認為是自治領叛徒的丘根將軍,右邊是尖犀騎隊的孔狄將軍。   在這座牢獄裡頭,信息也很靈通。每過一段時間,就有一名胖胖的呼蘭校官手持通令跑進來宣讀,試圖對我們這些高級戰俘發動心理戰。   『病貓軍團遭到毀滅性打擊,主力被消滅殆盡,僅有數萬人被鐵甲艦隊營救脫身,餘者或死或降!』   『暴民軍團的首領,老盜賊龐克和金斯利雙雙戰死!』   『暴民軍團軍團長獨眼龍巴維爾逃竄,副手小盜賊勃克羅被俘!』   『暴民軍團首領之一的流浪雇農卡文,被柯南將軍擒獲!』   『賊將索司戰死,被魯道夫將軍梟首示眾,千湖獨立領的幫兇南竄奔逃!』   『孔狄被俘,臭犀騎隊覆沒!』   『威達僅以身免,南逃千湖獨立領避難!』   『荷西與康瓦斯將軍聯手攻破千湖獨立領,李察與賊將威達自海上驚惶出逃!』   『凱魯夫婦皆受重傷,比翼雙逃!』   『原奴隸角鬥士,病貓軍團縱隊長拉德梟首就戮!』   『原奴隸角鬥士,病貓軍團大隊長穆西拉喪命!』   『原奴隸角鬥士,病貓軍團縱隊長努斯喪命!』   『小蛇軍團的查理,率遭受沉重打擊的鐵甲艦隊撤出靛河,向本土逃竄!』   『病貓軍團縱隊長,閃特悍將凱日蘭喪命!』   『安多里爾、貝葉、李維等,率殘兵敗將退守靛河西岸,卻無法擋住我軍渡河進擊的步伐。蓋普將軍已經突破李維的防線,成功地在靛河西岸建立橋頭堡,並進一步鞏固陣地!』   『丹西的貼身侍衛官,親衛縱隊副將霍夫曼戰死!』   『據悉,丹西未曾回歸本陣,生死未卜!大將軍下令,清點俘虜和屍首!』   ……   令人沮喪的消息不斷傳來,丘根、孔狄、卡文等人,盡皆沉默,整座牢獄裡,只有沉重的喘氣聲和歎息聲……   通過點點滴滴的情報,我終於慢慢地明白了整場大戰的進程、戰後的形勢和各方的評論。   我方騎兵集團從靛河西岸出發,歷經海路、盟友領地、內陸湖、敵國境內,集結點卻在靛河東岸附近。   終點到起點之間的直線距離非常近,不用半日時間就可以抵達,可我們卻繞了一個不知有此多少倍行程的大圈子,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   水上優勢的充分利用、精心設計的行進路線、離奇怪異的政治交易、周密謹嚴的隱護措施、謎上加謎的惑敵手段……   所有這一切,目的只有一個,出其不意,攻敵不備,保證軍事行動的突然性,朝敵人的背脊刺去致命一劍!   丹西領主的這種大刀闊斧的遠後方、遠距離的戰略大迂迴、敵後騎兵大突擊,構思可謂精巧,執行可謂完美,然而,得到的卻是血淋淋的慘敗苦果……   令人費解的是,在決戰那天,柯庫裡能如有神助,處處把准了我們的脈,在幾乎所有的分戰場上都預先設好了圈套,就等我們去鑽:   魯道夫帶呼蘭守營部隊早已在軍營裡嚴陣以待,李察領主率領千湖獨立領勇士和蘇來爾叛軍突襲敵營,卻遭受沉重打擊……   纏頭客康瓦斯和鐵面郎君荷西各率一支伏兵預先潛藏在我們的進軍路線旁,當孔狄和威達將軍各帶五萬鐵騎撲向呼蘭本陣側後方時,他們也猛然間從山林中掩殺出來,反而正中我軍的側翼命門!   豪豬蓋普與普內爾率呼蘭步兵,死死抵住凱魯將軍統御的猛虎軍團前鋒部的進攻,阻住了我軍重步兵集團瘋狂突進的步伐……   骷髏戰將霍勒姆、柯南率呼蘭鐵騎成功實現兜底包抄,對進入口袋的猛虎軍團實施全線圍攻……   靛河上,突然出現了成百上千個浮動的火點,那是柯庫裡能設計出來的新式武器——火犁船!   這種火犁船,前嘴若犁,船身裝滿特製火油,順風疾馳,令鐵甲艦隊不得不掉頭避讓,滿河躲逃!   鋼硬的犁頭將巨大的浮橋撞得筋斷骨折,特製火油燃起的沖天火焰,連風雨都澆滅不了。   浮橋斷裂,鐵甲艦零亂散逸,渡河大軍的退路被完全截斷,生機全無!   此時,呼蘭本陣大軍在柯庫裡能和布朗尼的帶領下,才開始發起最後的總攻……   戰後,大陸上的那些學院派的軍事評論員們,那些永遠正確的事後諸葛亮們,那些早就對自治領心懷敵意的豪門權貴,以此戰為例,肆意嘲笑丹西領主,貶低我們猛虎軍團、自由軍團。   有人把我們的這次行動稱為『史上最愚蠢的戰略迂迴』,分進而不能合擊,反倒變成了分散兵力,變成了逐次投入戰場的添油戰術。   有人譏諷說丹西領主千算萬算,卻斷送了卿卿性命,水陸合成作戰變成了各自為戰,欲突襲敵後卻衝進了戰神預先設計好的陷阱,欲夾擊呼蘭反被分割包圍。   更有人幸災樂禍地大叫『千王失算』、『賭徒破產』!   他們興高采烈地認為,卑賤角鬥士出身的丹西,帶著手下那伙從不按常理出牌的刁民暴眾,是憑借無賴手段和神奇運氣,才得以在中央走廊彗星般崛起,但最終,還是在戰神柯庫裡能面前暴露了本色,被打回了原形!靛河大戰中,丹西再度孤注一擲,把全部主力作為賭注投入戰場,不過這一回,上帝恢復了公正,讓他輸得連內褲都不剩……   在一片譏刺、嘲諷和幸災樂禍的笑聲中,能真正地公正評價這場戰爭的人,寥寥無幾……   我那時候,尚沒有心思琢磨戰略層面的事情,除了吃和睡,大部分時間在想念牛妞。   雖然我也為我軍的慘敗而心情低落,為很多令人崇敬的將領之死之俘而痛惜,但畢竟,我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在這監獄裡頭,吃的、喝的、住的,比原先的軍營還要好。   我覺得,還滿舒服的。   監獄裡頭,除了我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小英雄密爾頓,也非常坦然。小傢伙跟我一樣,胃口好,吃得香,睡得足,經常給我們講些笑話和故事,成為撫慰各位戰敗遭擒將領們的開心果。   據說,他很小年紀就曾在塞爾軍營裡嘗過嚴厲的酷刑,看來,流傳於自由軍團戰士中的傳說,還真是不假。   當然,監獄裡頭,還是失去了自由,也經常有人被拉出去拷問。   我昨天也受過一次呼蘭情報人員的審訊。   他們還未上刑,我就什麼都招了,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大概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一個年輕的呼蘭審訊官當即要求,立刻將我這個冒牌貨逐出高官監獄,但幾個年老慎重的傢伙卻猶疑不定。他們總覺得,事情太蹊蹺,我是在騙他們。最後審訊會還是作出決定,把我留下來觀察幾天,讓諜報機構仔細再打探一下,是否威達手下真存在這麼一個叫林思東的副將。   那些重點人物就不一樣了,丘根、孔狄等人,經常被架出去,然後渾身是血地送回來。   但他們,無論遭受何等酷刑的折磨,回到監獄後都一聲不吭,沒有半句呻吟,對呼蘭獄卒只有輕蔑的冷笑。   這樣的獄中鬥爭,持續了好幾天時間,但僵局終於在這天下午被打破了。   那個向我們傳訊的肥嘟嘟的呼蘭校官又跑了進來。   『大將軍有令!鑒於孔狄與丘根的不合作態度,明日將舉行一場角鬥,讓這兩個角鬥士奴隸恢復身份,角鬥一場,以慶祝本次大捷!明日角鬥為生死角鬥,敗者必死,勝者遭受磔刑,將被剝皮抽筋,碎屍萬斷,以儆傚尤!』   平素一直比較沉寂的監獄,終於炸開了鍋。   『畜生!』   『禽獸!』   『呼蘭野蠻人,你們必遭天譴!』   ……   連我這種身份低微,只關心自己性命的人,此刻也出奇憤怒了,跟在一幫縱隊長級別以上的高官後面,放開嗓子狂罵。   當然,由於我的單間夾在丘根將軍和孔狄將軍中間,也偷聽到他們之間的小聲商議。兩人爭執不小,他們都要求殺死對方,而讓自己去承受比死亡痛苦一萬倍的千刀萬剮之酷刑……   儘管我們用鐐銬狂砸鐵柵,猛錘牆壁,把牢房的一切砸個稀巴爛……   當天晚飯時分,我們集體絕食,並表示絕食將一直持續到呼蘭人收回成命……   可是,依然無濟於事,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終於明白了,這,就是戰敗者任人擺佈的淒慘命運……   據另一個前來撫慰的呼蘭校官說,這道命令是由魯道夫提議的。普內爾因斷腕之恨,花槍莫林因雙泉荒漠之敗,豪豬蓋普和骷髏戰將霍勒姆痛惜老友毒蠱彭薩之死,蘇來爾國王喬克斯想替海亞爾國王亞希米德復仇,盡皆附議……   呼蘭將士因北線十餘萬戰友的喪生,對於此項提議拍手稱快,堅決擁護……   蘇來爾兵士們想看熱鬧,也極力慫恿……   儘管布朗尼參謀長強烈反對,柯庫裡能大將軍猶疑不定,但還是不敢違逆軍心,批准了這項提案……   『血膽英雄,孤身奮戰。   聯絡全部中斷,   無法請求增援。   你須堅強勇敢,   還要隨機應變,   無論固守,還是攻殲,   一切自己決斷!   血膽英雄,孤身奮戰。   處境極其艱難,   四周無窮危險。   蹚烈火,穿濃煙,   冷對長矛短劍,   笑看風雲變幻!   ……『   當天深夜,我們睡意全無。幾個被俘戰將(也包括我這個假冒偽劣產品在內)都自發地坐到鐵柵前,一遍一遍地輕聲哼唱著廣泛流傳於中央郡的一首著名軍歌——《孤身作戰》,為明天奔赴角鬥場的烈士送行……   一直以來,像頭滿足的豬一樣,在這座酒店式監獄裡活得很滋潤的我,此刻,也是淚水濕襟,不能自已……   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相信上帝?   作為來自遠東帝國的移民,我家與丹西領主一樣,原本信仰是頗為混亂的,非常實用主義的。這在我媽媽身上體現得非常明顯,無論是家鄉的佛祖、太上老君,中央走廊的上帝,還是新近傳入的真主,還有各式各樣的土地神、水神、門神,只要屬於神靈,她都跪拜,都向衪們祈禱,都向祂們懇求家園五穀豐登,家人無災無難……   但那天晚上,我選擇了信仰基督教。   還記得那時候,在歌聲中,我抬起滿是淚水的臉,仰望著,祈禱著,在心裡向眾神發出真誠的籲請:   法力無邊的眾神哪,請救救我們吧!   請不要讓我所尊敬的兩位將軍,遭到如此羞辱,如此酷刑!   誰能救得了丘根將軍和孔狄將軍,誰能把我救出去跟牛妞會面,我就一定虔誠地信仰您!   無論您是佛祖、老君、上帝……   但我默念到『上帝』的時候,那扇精鋼鑄造的厚厚鐵門,恰在此時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一個身材窈窕的蒙面人鑽了進來。   『小衫兒!』丘根將軍突然停止哼唱,低聲驚喚。   『死鬼!』   聲音帶著哭腔。   居然是個女人!   那天晚上開始,我遭遇到一生中最大的奇遇,各種各樣的怪事接踵而來,層出不窮。   而首先碰到的,就是這位名叫藍衫子的刺客。   她讓我見識了頂級刺客的風采,更讓我知道,原來愛情的魔力,居然會有這麼大!   呼蘭軍方設置的這座防備森嚴的監獄,居然被她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來。   其原始目的,想必應該是為了解救自己心愛的情人。然而,扯起蘿蔔帶出泥,這次解救情夫的行動,除了丘根之外,附帶著還把孔狄、卡文、勃克羅等猛虎軍團的高級戰將,連同我這個冒牌貨,外加密爾頓這個小鬼,全都救出生天!   正在喝酒慶功的呼蘭人,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們這些大老爺們,竟然靠一個女人營救,恢復了自由之身!   別看藍衫子是個女的,她的心狠手辣,不僅我嚇得直哆嗦,連幾個久經沙場的猛虎軍團戰將,也難免面露不忍之色。   在牢房的大鐵門處,有二十幾具死狀怪異的呼蘭獄卒屍體。   他們靠牆而立,臉上還帶著僵硬的微笑,有的人甚至依舊用僵直的手臂舉著火把,如雕像般一動不動。   情狀之詭秘,令人不寒而慄。   在這個神秘女人的帶領下,我們一行人東繞西鑽,幾乎沒有引起什麼驚擾就突破了道道關卡。一路上,到處都是那種形狀可怕的僵硬的死人,恐怖至極。   雖然丘根和孔狄等人因受夠了獄卒的侮辱而想動手殺人,但蒙面女卻制止住他們,每逢不得不殺人時,基本上都由她親自出手。   蒙面女用的武器是兩把很短很短的匕首,黑忽忽的,形狀古怪,彷彿兩根短短的鈍鐵一樣,一點兒也不起眼。可就這兩樣鈍鐵,她還很少使用。殺人時,她往往是長長的指甲一彈,對方就像木偶一樣凝住不動了。   當走過那些木偶的身邊時,我看到,那些人都斷了氣,面部表情也與第一道鐵門處的人相似,個個面帶僵化的微笑。   簡直就是妖術!   卡文、勃克羅等人都驚詫不已,但誰都百思不得其解。   惟有一個小孩,玲瓏剔透的密爾頓,觀察得仔細。   『那個妖女,』跟在身後的小孩,扯著我的衣角低聲耳語道:「她的指甲很怪,很長,而且還有藍光哩!『   我仔細一看,可不?她的指甲確實比一般女人都要長出許多,而且在憧憧燈光下,閃動著幽幽的藍光,顯得煞是恐怖。   到得最後的出口時,我們已經全部換上了呼蘭守衛的衣服。   裝作衛隊夜巡的樣子,我們靠近了大門。   躲在隊伍中的蒙面女施展故伎,遙遙彈指,幾名門衛迅即中招。   沒有驚擾院子裡的其他守兵,我們大搖大擺地走出大門。   蒙面女的心思很細,早做了充足的準備。   我們在呼蘭軍營的一處偏僻角落裡,騎上早已拴在那裡的駿馬,然後疾馳而去,駛離敵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遠處,呼蘭大營那邊熱鬧依舊,歌聲經久不息,喝彩聲、哄叫聲此起彼伏,新近獲得巨大勝利的敵人,正在舉辦慶功酒宴,徹夜狂歡…… 第三十四集 第六章     繞開巡夜和打掃戰場的呼蘭騎兵分隊,我們打馬飛奔,到紅日初升時,抵達了一座小山谷。   這座小山谷位於丘陵眾多的蘇來爾境內,谷口隱藏於繁密的林木中,如非事先知曉,很難曉得在樹牆籐蔓後頭有這麼一處靜謐空曠的安全棲息地。   進入山谷後,我們在谷內一座簡陋的茅舍前止住馬步。   在茅舍門口,我見到了比藍衫子更加神奇的人物——一個身披獸皮襖子,模樣俊朗可愛的蠻族小孩。   『速帝!』   密爾頓怪叫一聲,躍下馬背,與那個年紀相仿的孩童擁抱在一起!   其他人,盡皆迷惑不解。   而我,卻是徹底的糊塗了……   但最讓人驚愕的,尚不在於此。   大家在女刺客和蠻族小孩的引領下步入茅舍。剛踏進門,幾乎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短短的一天之內,我碰見的奇遇,就比我過去二十年加起來還要多。   茅屋的床榻上,躺著一個面如錫紙,氣若游絲,奄奄一息的病人。   正是我們朝思夜盼,呼蘭人滿世界追捕的丹西領主!   大概是聽見了屋內的驚呼和議論聲,丹西領主費力地睜開眼睛。   望了望周邊眾人,丹西伸出手指,指著丘根和孔狄,聲音有氣無力,『你,你們倆留下來,其他人在,在,在外頭候命……』   話未說完,就是一通劇烈的咳嗽。原本慘白的臉上,泛起一輪病態的蠟黃。   丘根和孔狄連忙上前給他輸氣療傷,而我們則都退出了房間。   大家都圍在藍衫子和速帝的身邊,借助好奇心極強的密爾頓刨根究底的仔細詢問,借助蠻族小孩手舞足蹈、極富感染力的講述,我總算把整件事情弄清楚了個大概:   那個小孩,是漢諾大草原上的一個蠻族小鬼,名叫速帝,被一個叫做伊森的聖火教領袖強行擄走,逼迫他當自己的徒弟。   而那個叫藍衫子的蒙面女刺客,又是聖火教的另一分派領袖的徒弟。那個領袖的名字叫做獅巢血老,聽起來頗為恐怖。   速帝跟密爾頓是老相識,關係很好,小小年紀就是生死之交。   藍衫子與丘根將軍很親密,但又似乎不同於一般的戀人。   而速帝和藍衫子的師父,伊森和獅巢血老,又都跟我們的猛虎自治領交惡,特別是跟丹西領主,有很深的過節。   總之,關係很複雜,複雜到,怎麼說呢?複雜到我這個局外人根本說不清楚。   還是說點我能弄得清的東西吧!   靛河大戰時,當我和大鬍子躲在密林裡的時候,血老、伊森也都帶著他們的徒兒躲於某個隱秘處觀戰。   丹西領主率軍與呼蘭異賊血戰到傍晚,眼見無力回天,知道事不可為,結局已無法挽回,只得下令全軍突圍逃生。   親衛縱隊憑借其強勁的戰鬥力,硬生生突破了骷髏戰將霍勒姆的包圍圈,打開了一個通往河岸的缺口。   為了救出更多的戰友,丹西領主親自率親衛縱隊殿後。   由於他和手下勇士的拚命奮戰,步兵戰友中有將近八萬人得以逃出生天,得以坐船逃離凶險的戰場。但丹西領主捨己救人的行動,也讓自己陷入了絕境,第二次被敵人包圍。   親衛縱隊第二次突圍,為了保護領主,迷惑敵軍,引開呼蘭主力,霍夫曼將軍披上丹西領主的鎧甲,騎著苦娃,帶著甜妞,向北奔逃。   據說,這位忠誠的衛士最終被豪豬蓋普追上斬殺,而苦娃和甜妞兩隻具有靈性的猛獸,卻不知所蹤,再沒有消息……   丹西領主化裝成普通騎手,混在一群敗兵當中,往南方的海岸線奔竄,欲走海路歸國。   不過,他雖然成功地騙過了呼蘭人,卻未能逃脫伊森和血老兩大邪教高手銳利的目光。   在靠近靛河獨立領的一處密林裡,血老截住了丹西領主的歸途,兩人開始一番惡鬥。   打鬥中,伊森又趕了過來,形成微妙的三方格局。   血老對於丹西領主,擒殺皆可,而伊森,顯然更想加以生擒,然後施以某種古怪的手法控制。   不知怎麼回事,邪教的另一個大宗師,曾攪得兩盟半島天翻地覆的休倫,此刻也突然現身,還帶來了十幾個幫手。   休倫是丹西領主的岳父——艾哈邁德的部下,但不知道怎的,他對丹西領主並不友好,甚至可能抱有跟伊森相同的目的。另外,休倫似乎跟伊森、血老兩人,也都有刻骨的仇恨。   於是乎,局面更加變得異乎尋常的複雜。   邪教三大高手同時現身,已經夠讓人膽戰心驚的了,再加一個丹西領主,武功也相當不弱。   伊森、血老、休倫,都是單打獨鬥的頂尖人物,而休倫更帶來十幾個叫什麼這護法,那使者的,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嘍囉幫兇。   更有甚者,離大家打鬥的地方不遠,就有大批呼蘭輕騎在搜索巡邏,正在追殺敗逃的猛虎戰士!   善於借用形勢的丹西領主,最先出招打破僵局,並狂聲吟嘯,引來呼蘭騎兵的注意。   牽一髮而動全身,隨後,密林裡就掀起了一輪讓天地變色,令乾坤顛倒的恐怖的大混戰!   這輪打鬥,是怎樣一個驚心動魄的過程,速帝也說不清楚。因為他那微弱的武功底子,連人家怎麼發招出招的,看都看得眼花繚亂,腦袋發暈,遑論給我們一個清晰的敘述了。只曉得,到了最後關頭,準備趁亂脫身的丹西領主,按預想的妙策行動,欲硬扛伊森一記重拳後逃跑。   但這卻被狡猾的血老看穿,加了遙空一掌。   遭受兩大高手一拳一掌的打擊,丹西領主終於狂噴鮮血,不支倒地。幸得當時休倫在趁機偷襲血老,一幫爪牙又在圍攻休倫,兩人都不能使出十成勁道,丹西領主這條命,算是保了下來。   不過,在一片胡殺亂砍中,互相牽制的三大邪教高手和聞訊撲來的大批呼蘭騎兵,都沒能得手,最後的勝出者,居然是替師父血老掠陣的高徒藍衫子,以及一直被伊森嚴密看押,卻一直想擺脫這個師父的魔爪的草原小英雄速帝。   古靈精怪的速帝,極其聰明,不僅是出其不意奪走丹西領主病軀的策劃者,也是這個逃亡小組的實際指揮者。   小傢伙攙扶著丹西領主,指使著藍衫兒,一路上設陷阱,使詭計,耍滑頭,玩花招,巧妙利用追捕者之間的內在矛盾,把邪教三大高手和呼蘭騎兵們騙得團團轉。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外加一具懸賞金額超過百萬金幣的丹西領主的病軀,竟能安然脫險,甩脫各路人馬的追殺,躲進了這個隱秘的山谷中。   更立下巨功的是,本來,血老那計遙空掌中含有劇毒之物,就是那藍衫兒指甲中閃藍光的玩意兒——殭屍粉。饒是丹西領主內力深厚,但重傷之餘,又一路奔波逃逸,撐到這個山谷中時,已到了筋疲力盡,毒性無法抑制,即將發作的關口!   孰料,久在伊森身邊學藝的速帝,早已偷偷地竊得一件寶物。那粒世上惟存一顆,僅在傳說中出現的聖藥——萬消丹!   萬消丹解了毒,可丹西領主的內功卻也第二次盡失,必須臥床養病。速帝在家照看,藍衫兒出外尋找食物和察探情狀,卻不料從幾個呼蘭兵嘴裡聽得了生死角鬥的消息。於是,就有了昨晚的一幕……   聽完這個曲折離奇,幾近不可思議的過程,眾皆嘖嘖不已。而我,更是腦子昏昏沉沉的,因為,我已經被裡頭錯綜複雜的關係,攪成一團漿糊糊。   其他的高級將領,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內情,能理解內裡玄虛,至少也聽說過涉及到的幾個人物的名字以及相互之間的關係。而我呢!原本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兵,大多數人的名字都是頭次聽聞,這些人之間又存在盤根錯節的歷史淵源和現實利益衝突,要在短時間內把裡頭的關係理順都很困難,還要聽速帝這個小孩興奮不已、手腳並用地比劃著講述那扣人心弦的故事,外加密爾頓時不時地插話打斷、其他人唧唧喳喳地點評和分析,你說,我能不暈嗎?   『啊——!』   『哇!哇!』   正當我犯暈的時候,屋內傳來幾聲呻吟,隨後就是一陣『哇哇』的嘔吐聲。   大家都搶著推門而入。   床邊的地上,是一大灘金燦燦的血漬,非常駭人。   孔狄和丘根,呼呼喘氣,滿身虛汗。   丹西領主坐在床上,無力地靠著牆壁,但臉上已略略有了一絲微弱的血色。   『坐,大家都坐吧!』丹西擺著手道:「丘根和孔狄兄弟聯手為我療傷,毒素是基本上清除乾淨了,可這武功哪,看來是恢復不了嘍!『   『領主……』   『別激動,別激動,』丹西擠出一絲笑容道:「武功嘛!只是次要的,活命才是重要的。各位也不必再在我身上耗費寶貴的真氣了,不要用強。大家看開點,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既然想不出法子,就切莫心急用躁,須耐心等待機會。『   『上帝既然又給我丹西這道考驗,我欣然接受便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嘛!』丹西望望眾人,點頭道:「這一次,藍衫兒和速帝立了大功。對藍衫兒嘛!我的獎勵,就是丘根這個人!『   藍衫子滿臉羞雲,丘根卻樂呵呵的樣兒。   『速帝呢?你我雖然有過仇隙,這次卻能不計前嫌地解救,居功至偉,好,好!』丹西領主轉頭道:「小娃娃,說說看,你要什麼做獎賞呢?『   『我在草原上,在中央走廊裡,都聽說丹西領主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是個言出必行、一諾千金的豪傑……』   『好啦,好啦,拍馬屁的話就別說了,』丹西領主話雖這樣講,但這個蠻族小孩的馬屁卻讓他頗為舒服,從他臉上漾起的笑紋就看得出來,『說吧!只要我辦得到。』   『我有兩個不情之請。第一,自治領送給我五萬匹戰馬,五萬具配套的鎧甲、弓箭和彎刀。』   『哦?』孔狄將軍皺眉插話,『小孩子家,要這些東西幹什麼呢?』   『幹什麼,你們就甭管了。』速帝道:「物資雖然多,想必富饒強盛的自治領還是付得起的吧!『   『沒錯,我付得起,你立下大功,也要得理直氣壯。』丹西領主依然是笑意盈盈,『不過,我有個問題,這麼多好東西,你一個人搬得走嗎?』   『我現在不搬,暫時寄存在貴國的倉庫裡。但領主要寫張欠條給我,什麼時候我憑條來取,什麼時候開倉發貨。』   『還挺有主見的哩!好!我答應你。』丹西爽朗一笑,『等你覺得自己夠份量了,無論我是否還在人世,自治領都將如約兌付,絕不食言。』   『第二條,可能就有些……』   『說吧!不要客氣。』   『我聽說丹西領主曾向東教會提出了一個條件,給予閣下在赫斯堡以東自由行動的權利。速帝也想有樣學樣,請領主給予我在北部草原的自由行動權,速帝也保證絕不覬覦自治領及其藩屬蒂奇斯部落在南部草原的利益。』   『唔,這個嘛!』丹西有些猶疑了,沉吟片刻,說道:「草原茫茫,英雄輩出,連年廝殺,無休無止。『   『草原上確實需要立一位君王,』丹西瞥了速帝一眼,『一位由自治領欽點,由猛虎軍團保證其地位的君王。』   『為什麼不是由命運欽點,由神來保護和庇佑的君王呢?』速帝大膽地抬起頭,望向丹西。   『的確,我丹西不是神,神也比我有本事得多。』丹西依然含著笑,似乎覺得與這樣一個小孩對視頗為有趣,『可你也知道,神的耳朵比較聾,總是聽不見求懇者的祈禱聲。我丹西的耳朵,可就靈光多啦!』   『領主也應該知道,任何真正的好東西,都是靠爭取來的,而不是施捨來的。』   『可你選擇的是一條非常困難的道路呢!』丹西歎道:「我就是前車之鑒,辛辛苦苦創業,一下就遭到柯庫裡能老賊的一記悶棍。『   『可我堅信,領主必將取得最後的勝利!不然我也不會出手救您。』速帝意志堅決,『我選擇這條路,同樣也無怨無悔。』   『好吧!我答應你!』沉默半晌後,丹西點頭,『拿筆和紙來!』   丘根找來了筆墨。   『你是一個有趣的孩子,』丹西一邊照要求書寫立據,一邊道:「願意跟我回巨木堡玩玩,順帶經歷一場非常刺激的驚險旅程嗎?一路上,我們可以多多交流交流哩!『   『謝謝領主好意,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速帝婉言謝絕,『可我想趁著年少有閒的時候,周遊大陸,遍覽世界。』   『也好,有志氣!』丹西龍飛鳳舞地寫完,遞給速帝,『我也不強人所難了,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開口。』   『多謝領主!』   速帝接過字據,轉身離去。   剩下一屋子的人,大眼對小眼,盡皆目瞪口呆。   『這孩子,有趣,有趣,有趣……』丹西領主喃喃道。   不過,他嘴角的笑容,漸漸收成嚴肅的稜角,似乎並不覺得這事真的那麼有趣。   『好了,孩子的事兒先擱一邊,談談我們現在的行動方案吧!』丹西收攝心神道:「丘根、藍衫兒!『   『在!』   『你們上呼蘭帝國首都什罕布爾去一趟,』丹西朝丘根微微頷首道:「丘根,一定記住我剛才跟你講的事情。『   『末將遵命!』   『孔狄將軍,你跟狄龍素來關係和睦,這一回,拜託你走一趟,』丹西轉頭道:「替我借點東西回來,嗯?『   『末將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顯然,剛才在屋裡的時候,丹西領主已經暗暗跟兩位好兄弟都做了交代,孔狄心領神會,慨然應允。   『卡文。』   『在!』   『你帶幾個弟兄往北邊走一趟,一定要跟席爾瓦的北線兵團聯絡上。』   『是!』   『勃克羅。』   『小將在!』   『你帶剩下弟兄往西,迅速跟大本營取得聯絡。記住,除了與安多里爾宰相親自面談之外,不要讓任何人知曉!』   『遵旨!』   『密爾頓和林思東,你們倆做我的遊伴,咱們三個一起上路。』最後,丹西領主轉向了我。   『領主,』對於這樣的安排,丘根等人都不免有些訝異,『你武功盡失,密爾頓一個小孩,林思東不會武功且是一個新兵蛋子,如此上路,恐怕不妥吧?』   『是啊!柯庫裡能在四處撒網追拿,邪教三大高手在暗處窺探,太危險啦!』   『要不得,要不得,你們三個幾乎一抓一個准,怎麼著也得帶些幫手吧?』   ……   『好了,好了,』丹西擺手制止眾人的七嘴八舌,『四個方向的人,都肩負重任,我沒有足夠的人手。至於我個人安危,你們不必掛念,我自有辦法的。』   『都去行動吧!』丹西把手一揮,果斷決然,『這是命令!』 第三十四集 第七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你是這麼打仗的,」聽完我講述自己的「英勇」戰鬥史,丹西領主開懷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嘿嘿,我確實是有點怕死,愧對自由戰士的榮名。」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呃,不要這麼講,這個世界,誰不怕死啊?!」領主卻沒有絲毫的怪罪之意,「老兵和新兵的區別就在這裡。 新兵憑一時的血勇,上陣胡亂砍殺,而老兵呢!首先立足於保存自己。」   「當然,你的戰鬥,也確實滑稽了點兒。」丹西笑道:「不過這也好,你能安全回家,你爸爸一定很高興的。」   「嘿嘿……」我只能嘿嘿傻笑。   「聽說你畫畫很有天賦,既然陪著我,就權且充當我的宮廷畫師吧!」領主道:「來,先給我畫一幅。」   「就這麼畫嗎?」我猶豫道:「要不要清理一下環境,再擺個好一點的姿勢?」   確實,眾人領命匆匆離開後,茅屋裡亂七八糟,帶毒的血漬也沒清理乾淨。 丹西領主蓬頭垢面,衣冠不整,面色難看,而且有氣無力地倚靠在床頭。 這樣的佈景和模樣,畫出來一定效果不佳。   孰料,領主卻另有想法。   「對,就這麼畫,不要修飾,拒絕美化,一定照原樣畫。」領主道:「我要把自己這戰敗的慘狀,真實地記錄下來,留作永久的紀念!」   我支起畫架,拿起畫筆,開始動手。   密爾頓則在床頭展開一幅大型地圖,開始跟領主研究如何突破呼蘭人的封鎖線,避開三大聖火教高手的追蹤,安全返回本軍大營。   在我開始用炭筆勾勒輪廓的時候,密爾頓稚氣的童音和領主疲累的聲音,也在不由自主地傳入我的耳中。   「靛河之戰,我軍大約只有八萬人逃回西岸,加上部分潰軍從千湖獨立領坐船逃走,總共大約剩十一萬左右的殘餘部隊。餘下的三十幾萬人馬,已悉數被殲,估計有十萬左右被俘,二十幾萬陣亡。」密爾頓用小手比劃著,「呼蘭方面的損失大約為五萬左右。因而在正面主戰場上,柯氏老賊已經形成將近五比一的絕對兵力優勢。」   「關鍵是士氣的低落和戰將的損失,」領主淒然道:「這才是戰爭中最可怕的。」   「還有一點,作為最高統帥的您不在軍中,勢必引發一系列不可預見的巨大麻煩。」密爾頓補充道。   「是的,可當時也確實是兩難啊!如果我不帶親衛縱隊墊上去,自己孤身逃跑,估計渡河的全軍都會被殲,沒幾個戰士能逃得回來。   就如對弈,人們常說捨車保帥,可這話也不能孤立地來理解。要是手下的將士們都打光了,剩下我光禿禿的一個空頭統帥,又怎麼能擋得住幾十萬呼蘭大軍?!「丹西領主苦笑著搖頭道:」我原本指望以自身為餌,吸引住敵方主力,讓盡量多的弟兄能夠突圍逃生,然後自己再殺出一條血路,溜回大本營。 這樣,帥和車皆能保住,我軍與柯庫裡能尚有一拼。「   「這一策略,最開始也是成功的,可誰能想到,半路上殺出聖火教的三個大魔頭?!」領主歎道:「要不是速帝和藍衫兒突然出手相助,估計我再沒有翻盤的機會了。幸好,如今雖面臨絕境,尚有一線生機。 只要能安全返回大營,我的預定計劃就有實現的可能。」   「您派出了四支分隊,到底讓這些將軍們去做什麼呢?」密爾頓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   「我以後會告訴你的,小傢伙,」丹西領主摸摸密爾頓的小腦袋, 「你的年紀現在還小,有些複雜的政治問題,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來,繼續給我分析,如何突破封鎖,回到大營吧!」   「好的,」密爾頓點點頭,又俯下身子,趴到那幅大地圖上, 「李維將軍收集敗退的殘部,在靛河東岸沿河據守,但因兵力懸殊,無法抵禦呼蘭人的全面猛攻,防禦陣地岌岌可危。目前,豪豬蓋普已經奪下一片河灘,正在建立穩固的橋頭堡,並繼續擴大。」   「對了,領主,」密爾頓抬起小腦袋問道:「李維將軍為什麼要這麼打呢?如此死守,也擋不住呼蘭人跨河攻擊的步伐,反倒會把所剩的寶貴兵力全部消耗在與優勢敵人的戰鬥中哪!」   「李維的打法是對的,」丹西解釋道:「如今新敗之際,最忌諱喪膽快撤,一旦那樣,敵人就會長驅直入,我軍必將一潰千里,局面將不可收拾。利用有利的地形條件誓死抵抗,既打擊敵人,又可以恢復軍隊的組織性,在一定程度上提昇士氣。另外,塞爾為新佔領土,後方需要重整的時間,中央郡重新徵兵,亦需要時間,李維將軍所爭取的,也是時間。 最後還有一點,他們在等待著我的歸來。」   「我們看問題,既要對局部形勢做細緻深入的研究,又必須對戰略全局洞若觀火,如果只看到一處小地方的得失,即便有所收穫,也是陷自己於狹小斗室,最終難免失大於得。」領主似乎對於這個小孩非常在意,不斷地引申發揮,耐心地開導教誨,「密爾頓,倘若我們不把靛河戰場孤立出來,你能分析一下總體戰略局勢嗎?」   「嗯,好的。」密爾頓對於這種循循善誘的啟髮式教育很有熱情,馬上又重新趴上地圖,仔細地研究起來。   丹西領主微閉眼睛,靠在床榻上養神。   「東面,柯庫裡能老賊重兵雲集,其餘又都是呼蘭的盟國,此刻又是新勝之際,應該沒有什麼辦法可想。」過了半晌,密爾頓開腔道:「北部戰線,席爾瓦右相正處於攻擊態勢,局面佔優,倒是可以有所作為。在這裡,有胡瑪、熊族聯軍八萬,以及別亞將軍的三萬鐵騎,人數雖不多,戰鬥力卻很強。蘇來爾人只有龜縮黃金之城週遭,不敢出來迎擊。」   「席爾瓦右相當前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繼續東進,爭取把黃金之城這座戰略要塞攻下來,威脅柯氏老賊的後路,削減主戰場戰敗後的不利政治影響。但這麼一來,置安多里爾左相的南路主力於不顧,如果南路繼續大敗,北方的戰果也將灰飛煙滅,無法保持。」   「第二條路是率軍南下,與我主力殘部聯手攻敵。但這雖然造成了夾擊的有利態勢,因兩支部隊加起來仍無法與柯氏老賊抗衡,實際上仍是敗多勝少的不利局面……」   丹西領主對密爾頓的分析似乎很享受,臉帶微笑,閉著眼睛,緩緩頷首。   「確實是兩難哪!」丹西嗟歎一聲,「小鬼,繼續說。」   「新近大敗,最高統帥失蹤,對於我方內部可能造成嚴重影響。   南北兩支兵團現在仍效忠於您,中央郡和閃特也應該比較穩固,但剛剛奪占的塞爾,去年才加盟的詹魯、兩盟半島,恐怕就難免出現反覆。   相比較而言,鞏固時間最短、離敵軍最近的塞爾,危險性更大。「密爾頓受到鼓勵,越加敢於說話了,」西面的狄龍,更是一個無法預測的外部因素啊!「   「嗯,說得好,」丹西道:「不過狄龍的所有戰略準備,全都是用於對西部走廊的開拓,估計這時候,入侵尤達的軍事行動,已經開始嘍!哼,開弓沒有回頭箭,東教廷不會給他好果子吃的,狄龍這時候,壓力不比我小多少。」   「當前要務,除了重整中央郡的自由軍團兵馬,進行全面動員之外,還要加大向各藩屬國抽調兵力,尤其是北部草原和大荒原的軍力,」   密爾頓建議道:「如此,我們可以重整一支大軍,繼續抗擊柯庫裡能。」   「這個建議,恐怕有些不切實際了點。知道伊森為什麼來嗎?知道伊森帶來了大批鳩蠻人的傳令禿鷲嗎?他早就在等這個機會了。另外,胡狼與呼蘭人有很深的淵源,早就勾搭在一起,卡琳爾更是潛入我軍內部的奸細。」丹西搖頭道:「我估計,北部草原很快又將烽火連天了,撤回北風軍團,向蒂奇斯盟友求援,難以實現哪!」   「卡琳爾阿姨?!」密爾頓渾身一顫。   我也大吃一驚,畫筆都差點沒有拿穩。   著名大將,神力王凱魯的夫人卡琳爾,竟然是叛徒?!任誰都不會想到這樣的事會發生!   「這幾天,我一直在反思戰役的慘敗,內鬼作祟,是幾十萬將士陣亡的一個重要原因。但卡琳爾,只怕還不是正主兒,真正潛藏得深的,另有其人。」   這一刻,我看到了丹西領主的另一面。   他的聲音陰森森的,有一種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可怕感覺。   「密爾頓,有時候我們看問題,還不能浮光掠影,全面分析不是沒有重點。 各個側面都點到為止,沒有任何意義。 」領主的聲音越來越陰冷,直令人不寒而慄,「我這次靛河戰役失利,所造成的最大問題是,我自己的嫡系部隊遭到重創,今後要更加倚賴盟軍的力量,需要更為圓潤,更有彈性的手段。」   「當然,我方內部不穩,敵人又豈是鐵板一塊?!密爾頓,你要記住這條原理,沒有哪個集團是鐵板一塊的,任何政治勢力內部,都有罅隙存在,關鍵在於如何去利用。」丹西冷哼一聲,「柯庫裡能這回是大獲全勝,但安知不會帶來致敗之因?!哼,圓則缺,溢而損,贏得太精彩、太漂亮,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呢……」   密爾頓歪著脖子,滿臉疑惑,在那裡細細品味這番話。   我呢!趕緊抓住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用畫筆記錄下丹西這個令人難忘的樣子。   油畫藝術,尤其是人物肖像畫,絕不是簡單刻板的描摹。那樣子,再逼真、再形象,也最多不過是一幅平庸之作。有了靈魂,畫才有生命力,才有成為傳世經典的可能!   丹西領主叫我畫他的狼狽敗狀,大概是為了今後警醒後人,但藝術家不是照搬君主指令的木偶,他們遵循比世俗君王更高的東西—— 藝術準則。   眼前這一幕,光線昏暗的茅舍、金燦燦的可怕血跡、簡陋的床榻、躺靠的病軀等等,這些已經傳神地顯露出一位大戰慘敗後被迫逃亡的霸主的淒慘境地。然而,在丹西領主的臉上,卻漾動著異樣的神采,表情複雜而怪異。   這裡,有不甘命運擺佈,不屈服於任何強權,一息尚存,就必然奮起抗爭的鬥志;這裡,有極目世界,洞徹先機,全方位運籌的自信與豪邁;這裡,有算計一切、毫不留情、一定要置敵於死地的極度冷酷與陰狠;這裡,甚至還隱約有某種惴惴難安、對未來心生恐懼,故轉而寄希望於後輩,傾心傳授帝王之術的悲壯與無奈。   而坐在大地圖上歪頭遐想的小孩,又給整幅色調沉鬱的油畫,帶來某種希望……   所有的這一切,令一幅傳世名畫的全部要素都已齊備,我又怎能不抓住機遇,抓住這個難得的瞬間,一氣呵成地完成它呢?!   我忘記了週遭的一切,沉醉在自己的藝術世界裡不能自拔,連丹西領主與密爾頓後來的談話都沒有再聽見……   「畫完了嗎?林思東,」不知過了多久,丹西領主柔和的話語響起,「我們要動身了,這裡不能拖得太久呢!」   「噢!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我左手用軟毫勾勒線條,右手以硬刷把顏料輕輕地揉在畫布上,構成一種微妙而鮮明的明暗對比,嘴裡還銜著一支刷子,含糊地應道。   「大功告成!」   當我放下畫筆,把畫架調轉九十度給領主欣賞時,背上的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襟……   「哇!好漂亮耶!」密爾頓連連拍手。   我嘴上沒說,心裡卻在暗道:小屁孩,懂什麼?!我的心血之作,豈是漂亮兩個字能夠形容?又不是稱讚女孩子的衣服!   我期待著丹西領主的讚揚,但他似乎有無盡心事,連看一眼畫的興致都欠奉。   「收起來吧!」丹西領主一邊穿衣,一邊道:「這幅畫就取名《靛河大敗之後》。倘若我有命回去,一定要把它掛在書房裡,每天都要欣賞。 」   我嘟起嘴,很不情願地開始收拾畫筆、畫布和畫架。   「林斯頓哥哥,以後教我畫畫吧!」密爾頓卻非常感興趣。   「密爾頓,成大事者,最忌分心。那些彫蟲小技,還是甭學的好。」   這一下,不僅我,密爾頓也把小嘴撅得老高。   丹西領主化了妝,變成一個完全認不出來的中年病漢,帶著我們走出茅舍。   外頭有一輛馬車,車廂裡頭居然還有幾桶葡萄酒。   丹西領主身體有恙,密爾頓是個小孩,故而我得充當馬車的駕手。   密爾頓則坐在我的身旁,自命為副駕駛。   一把火燒光茅屋後,我們上車出發。   「去哪呢!老爺?」   領主反覆叮嚀,路上一律以主僕相稱,不得在言語裡有任何洩漏。   「呼蘭軍大營!」   領主的話,嚇得我一激靈!   昨晚才偷偷逃出來,現在反要自己送上門去!   往南走,可以乘船行海路回國;往北,可以與席爾瓦將軍的北線部隊聯繫上。可是,領主卻偏偏要直接向西,奔往由柯庫裡能親自坐鎮的呼蘭軍大本營!   瘋了嗎?!   軍令如山。沒法子,明知道是去送死,我也只得遵命行事。   「駕!」   我揚起韁轡,打馬前行。 第三十四集 第八章     快到呼蘭大營,我才漸漸明白領主的心思。   大凡一場大戰結束後,總有絡繹不絕的民間車隊奔向勝利一方的軍營。 戰前和戰時,都看不到什麼老百姓的蹤影,可一到戰後,他們就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呼啦啦地向勝利者的軍營奔去。   商人們把酒肉和其他各種貨物運往軍營,跟勝利一方的將士們交換戰場上繳獲的各種戰利品,馬車、牛車、板車,在營門處滿載而入,滿載而出。就這一進一出,商人們就能大賺一筆。   此外,還有很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也來湊熱鬧,做皮肉生意,用身子來換取值錢的戰利品。   這幾乎已成慣例。   今趟也是如此。大量蘇來爾本地居民,車載、肩扛、手提,在營門口排起長隊,等待入營跟士兵們交易,用酒肉換取值錢的戰利品。   妖嬈的蘇來爾妓女,亦不罕見。   我把馬車停下來,靜靜地候在隊尾,心裡撲騰撲騰地打鼓。   上帝呀!發發慈悲吧!讓領主這個瘋子清醒清醒吧!我不想進入可怕的敵方軍營!我不想再次被俘虜!   我在默默地禱告著。   出乎意料,我第二次向上帝求懇,居然又靈驗了!   等了半晌,密爾頓突然縮起脖子,附在我耳邊道:「趕快掉頭,悄悄離開這裡!快!」   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得乖乖照辦,但還是不禁低聲問道: 「到底怎麼啦?」   「別問了,伊森大魔頭在前頭。」密爾頓道:「就是那個運一大車白菜的那個傢伙。」   我用眼角餘光一瞟,可不?在我們前頭隔了幾輛車的地方,確實有一大車高高堆起的白菜。不過,我只看到了白菜車,沒注意到主人究竟是啥子模樣。   「那個鳥人伊森,也太雞巴傻了吧!」我那時還不曉得伊森的厲害,不由得一邊趕車一邊低聲嘀咕,「打了勝仗後,士兵們願意喝酒吃肉,但可曾見過有人願意拿戰利品換白菜來吃的?」   密爾頓和車內的丹西領主聽了,都壓著嗓子,偷偷竊笑。   「伊森也不是傻,他那鬼聖火邪教就這德行!」密爾頓捂著嘴巴,盡量不笑出聲來,「不准喝酒,不准吃豬肉,伊森老兒,只好推著白菜來賣啦!」   我們三個一直憋了很久,直到離了很遠之外,才敢放聲大笑。一邊笑,一邊把伊森魔頭損了個夠。   笑完後,大家又沉默了。伊森既然猜到我們可能走呼蘭軍營矇混過關,那其他兩個魔頭肯定也會在南北兩條道上靜候我們。前途只怕艱險重重啊!   「老爺,咱們怎麼走呢?」密爾頓像個小侍童,捲起簾子,向後問道。   「中間的路被堵死了,就往北吧!」   於是,我們改換路線,朝西北方向前進。   頭兩天都沒遇到什麼異樣的情狀。   白天,我打馬飛奔,密爾頓在旁邊講故事、說笑話逗我開心,丹西領主躺在車廂裡修養。   晚上,我們不敢投客店,就在路旁尋個安靜的地方露宿。丹西領主依舊睡在車廂裡,盡量不露面。我和密爾頓在車外鋪上蓆子,環車 「保衛」。   說實在的,我心裡頭頗為害怕。丹西領主武功盡失,密爾頓一個小孩,真碰到什麼,只有我能上。來一個劫匪,或許我還能扛上一陣,來兩個以上的劫匪,我們這個逃亡小組就會徹底完蛋!   可沒辦法,已到這個份上,我也只好硬著頭皮承擔起護駕之責。   第三天晚上,我們在一座樹林的小溪旁停下馬車,開始生火做飯。   丹西領主心情不錯,搬下一個木桶,請我們兩位忠誠的「衛士」   喝葡萄酒。   酒至半巡,幾個人臉上都泛起紅光。   「耶!」密爾頓手指密林東邊,「那邊好像有聲音哩!」   「喂,小傢伙,別隨便嚇人。」我不禁一哆嗦,手裡的酒灑了半杯,「哪有什麼聲音?!」   「好像確實有什麼聲音。」丹西領主盤腿而坐,瞇眼點頭道: 「嗯,像是在唱歌。」   「咳!管他什麼聲音,他不找咱們,咱們也不去惹他。」我接口道:「這一路上,還是謹慎些好。」   「去瞧瞧吧!」領主卻道:「歌聲的旋律,似曾相識呢!」   我狠狠地瞪密爾頓一眼,怪他多嘴多事,害得我要半夜出去冒險。 密爾頓這個小傢伙卻得意地朝我吐舌頭,扮鬼臉。   「小林趕了好幾天車,太辛苦了,」我正要起身,丹西領主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情願,說道:「密爾頓,你去偵探一番吧!」   我立刻坐下來,心呼僥倖,但嘴上還是說:「領主,密爾頓只是個孩子……」   「就因為他是個孩子,所以要鍛煉他的膽量和氣魄。」領主道: 「當然,光有膽量還不行,還必須有見識,有膽有識,才能有出息。」   密爾頓也是一個敢冒險的小混蛋,居然一個人就蹦蹦跳跳地跑進了黑漆漆的密林……   我和領主又聊了一會家鄉的事情,不多時,那熟悉的歌聲漸行漸近。   「血膽英雄,孤身奮戰。   聯絡全部中斷,   無法請求增援……「   待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從密林裡現身,我不由得驚訝地站起來!   「胖墩!」   「林斯頓!」   沒想到,密爾頓帶回來的,居然是我分別數月的老夥計、鐵哥們 ——胖墩謝爾蓋!   坐在紅紅的火堆邊,就著紅紅的葡萄酒,胖墩滿腦門是汗,眉飛色舞地給我們講他的戰場歷險。   前頭的外籍僱傭軍縱隊,像輕煙一樣被呼蘭人穿透!   胖墩所在的長矛方陣,立刻裸露在敵軍的刀鋒面前。   第一次上陣的胖墩,比我好不了多少,看到敵人那架勢,居然嚇得尿了褲子!   不過,他後來的表現遠遠超越了我。   長矛步兵不像我們這些輕騎兵,打不過可以鑽空子逃走,他的前排後排都是戰友,只能硬著頭皮,踏著鼓點,前進迎敵!   在廝殺中,胖墩用他的長矛捅死了三個呼蘭步兵,挑飛了兩個呼蘭騎手,但敵人仍然像潮水般湧來。   胖墩所在的重步兵方陣,幹掉一批敵人,又來一批敵人,似乎無窮無盡,從不間斷……   當呼蘭騎兵在他們的身後、身側出現時,戰局已經不可收拾了…   …   別看胖墩平素不怎麼愛講話,像個木頭一樣,其實心眼也頗多,是個外表老實,心裡狡猾狡猾的大滑頭。   當殘存的英勇將士們聚集在步兵隊長身旁,準備與強敵進行殊死搏鬥的時候,胖墩開始默默地為自己如何逃生做打算。   在戰鬥中,胖墩故意摔倒。   恰好此時,前面敵人又被胖墩身後的猛虎戰士捅死,屍體仆倒在胖墩身上。   胖墩於是順利地裝死成功,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即便有人踩在身上,也忍住痛,一聲不吭……   到了晚上,呼蘭人開始點起火把打掃戰場,胖墩則偷偷地爬起來,換上一身呼蘭軍裝,趁夜逃跑……   這些天來,胖墩也搞不清楚方向,白天睡覺,晚上出動,偷了不少蘇來爾老百姓的土豆、黃瓜,靠這個果腹充飢……   今天晚上,胖墩倍感寂寞,故而一邊烤偷來的土豆,一邊有感而發,唱起了《孤身奮戰》的軍歌,孰料,卻被密爾頓小鬼發覺了……   「你真的幹掉了五個呼蘭人?!」我忍不住懷疑道。   「那還有假?!」胖墩憤然,「當著丹西領主,我敢謊報戰功嗎?!」   「別激動,別激動,」我連忙安撫他,「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這麼厲害,今後丹西領主的安全,就交給勇士你啦!」   「好啊!」胖墩樂呵呵地上套了,「咱哥倆聯手護駕,整個灰狗轄區的老百姓,都會對我們翹大拇指的!」   「還有可愛的姑娘們,都會向胖老弟投來含情脈脈的秋波哩!」   「呵呵,呵呵……」胖墩因為家裡不富裕,人長得也不帥氣,一直沒能訂上一門親事,聽我這麼一說,他小子的色心也蠢蠢欲動了。   「啊!對了,」我開始進入正題,「為了避免我攤薄了你英勇的功績,今後遇到格鬥廝殺,你打頭陣,我在後掠陣。你幹掉了敵人,功勞全是你的,你不行了,我再來接手。怎麼樣?」   「嗯,這個嘛……」   「嗯什麼!我反正已經有牛妞了,」我耐心點撥道:「你難道不想以英雄的身份衣錦還鄉,被無數崇拜的女士們包圍嗎?」   「好吧!就這樣說定了!」胖墩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被誘人的前景所打動,將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密爾頓笑嘻嘻地望著我們,丹西領主亦含笑不語,由得我們哥倆折騰。   「謝爾蓋勇士,」丹西領主舉起酒杯,「一路上多多關照了。」   「領主,千萬別客氣,叫我胖墩就行了……」胖墩手忙腳亂,連忙又倒滿一杯酒,與丹西碰杯,飲盡。   「胖墩哪,問你個問題。」丹西領主放下酒杯,若有所思,「你和林思東都是第一次上陣的新兵,剛剛經歷完一場大敗仗。林思東看來是有些不大再想打仗了,你呢?」   「我麼……」   「沒關係,說心裡話吧!」   「最好還是不要再打了。」胖墩想了想道:「不過,呼蘭人要是欺負到咱頭上來拉屎撒尿,那我也逼不得已,要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   「嗯,倘若柯庫裡能願意就此講和,我可以安排談判。」丹西領主點頭,「塞爾、海亞爾,我可以讓出來;再忍讓一點,詹魯的地位問題,也可以再討論。但唯獨中央郡,我絕不會退讓一步!」   「中央郡?!」胖墩氣呼呼地把酒杯摜到地上,「呼蘭人敢進來一步,我們就把他殺絕!來多少,殺多少!」   「好!」丹西領主轉過頭去,「密爾頓,我要考一考你了。」   「我?」   「對,看你跟蘇雷長官學習法律和修辭學的時候,學得認真不認真,有沒有打瞌睡。」丹西領主道:「你以我的名義,擬一道求和文書,目的是以卑微的低姿態向柯庫裡能籲請談判和平,結束戰爭。」   「另外,你再替我擬一道《罪己詔》,此次戰敗,是我丹西的指揮失誤,我願承擔一切罪責。英勇的將士們,盡到了自己的職責,有功無過。 向陣亡的將士們表示哀悼,並將厚加撫恤;向被俘的將士們表示同情,並將盡快贖回;向依舊戰鬥在前線的將士們表示敬意,並將給予重賞!」   密爾頓吐吐舌頭,點頭應允。   「好了,先睡覺,明晨出發。」   有了胖墩的加入,我輕鬆了許多。當然,蘇來爾崗哨也多了起來,一些跨境作案的盜匪也開始出現。   胖墩這個傢伙,看來真沒說謊,有兩把刷子。當然,這裡的刷子的意思,不是我畫油畫的刷子,而是他手裡的長矛舞得確實有些門道。   有一次,他一個人手持長矛,把三個追上來查問的蘇來爾巡邏兵全部幹掉。還有一次,兩個盜賊攔路,被他幾下就挑翻。我和密爾頓只要在後頭喊喊「胖子加油」就行了。這樣的工作,我和密爾頓相當喜歡干。   丹西領主呢?他一直待在馬車車廂裡,無論外頭鬧成什麼樣,都絕不露面。   當然,我和密爾頓也不會閒著。在丹西領主手下幹事,別想有偷懶的機會。   我要駕駛馬車,還要燒水煮飯,密爾頓要學習軍事知識,還要替領主草擬大量的命令文牘。   另外,丹西領主非常重視打探情報,經常把我或者密爾頓派出去,到鄉村酒店、鎮公所等地方去瞭解消息,事無鉅細都要向他仔細匯報。   戰爭形勢確如領主所預計的那樣,戰火以擴大之勢蔓延:   李維雖抵敵不住優勢的呼蘭聯軍,步步後退,卻堅持死守,不斷遲滯敵方的進展,一旦呼蘭人準備好全線猛攻,又適時後撤,在新戰場上建立防禦陣地,以保存實力,避免與敵決戰。   席爾瓦總督選擇了幫助友軍,率北線集團南下。   貝葉返回塞爾首都獨角堡,控制住拉夫諾國王陛下,塞爾王國也正式向呼蘭宣戰。   漢諾大草原上,胡狼突然改變態度,與巫師聯盟合作,向蒂奇斯野人集團和北風軍團發起進攻。   狄龍向尤達王國宣戰,從南北兩面大舉入侵。   東教廷發佈強硬的外交通告,不僅強烈譴責,而且向狄龍送去最後通牒,要求聖瓦爾尼立即撤軍,否則後果自負。   就在東大陸戰神續寫輝煌,將走廊新貴丹西殺得丟盔卸甲的時候,西大陸戰神亦不甘寂寞,東西教會的宗教戰爭再度爆發!斯甘特與羅曼民族開始總動員,準備打一場曠古未有的大戰!   最後一個消息傳到丹西領主耳中時,他的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   整個晚上都在喝悶酒,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當時很有一種藝術衝動,想把他的樣子畫下來,名字也想好了,叫《屢受打擊的可憐領主》。   不過,我不敢在他的氣頭上公開拿出畫架子,只能偷偷地畫了一張素描……   還有一個消息,我沒有怎麼在意,只是順口說出來,可丹西領主卻頗為關心。   鄉村的一些農戶,開始時不時丟失一些家畜,比如,一條狗、一頭羊等等,而且連屍骸也找不到。甚至有時,連比較繁華的鎮子裡頭,也接連不斷地丟失牲口。人們開始認為,可能是有惡魔作祟。但請來神父、牧師,掛上十字架鎮邪,都沒有效果。一些有關此事的古怪傳言,開始流傳開來……   「能夠在大白天,在主人打盹的時候,毫不驚動地把牲畜擄走,有時甚至在繁華市集都敢作案,恐怕盜賊都不一定能做得到,」丹西領主沉吟道:「我倒有一種猜測,該不是苦娃和甜妞夫妻倆,這兩頭靈獸在搗鬼吧?」   「那不正好?!」密爾頓激動起來,「我好久沒見到苦娃和甜妞啦!」   「不對,不對,」丹西領主眉頭緊鎖,手指輕彈廂板,「倘若苦娃夫婦找到我們,我們就危險了!」   「聽說苦娃和甜妞都很厲害的!牠們來了,胖墩會多兩個好幫手,」   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我們不是更安全嗎?!」   「在真正的頂級高手面前,苦娃和甜妞是沒有多大作用的。」丹西領主歎道:「當年在草原上,伊森就是借追蹤苦娃,把我和魯道夫找到的……」   「對了!」丹西領主猛的站起來,「魯道夫這個混蛋,他也知道這件事的!」   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但丹西領主已經下令,馬車日夜兼程,不許停留,一路前進,直到抵達安全場所為止!   於是,我們的這輛馬車不再有任何歇息,馬不停蹄地向三角高地的方向進發。   我打馬揚鞭,胖墩手持長矛坐在旁邊,一路猛進,除了必要的歇息,絕不許任何停留。   就這樣走了大約三天時間。   這天晚上,我駕駛馬車趕路,胖墩坐在旁邊提著燈籠照路,在一條小道上顛簸前進。   突然,右前方的遠處,傳來一聲長長的虎嘯!   緊接著,是一聲更為渾厚的獅吼!   「停車!」車廂裡傳來丹西領主嚴厲的命令,接著他又歎了一聲道:「唉,還是讓這兩個機靈鬼找到了我!」   領主的聲音很無奈,但又飽含著某種特殊的感情…… 第三十四集 第九章     苦娃和甜妞,在丹西領主身上蹭來蹭去,親匿的神態,可愛極了。   密爾頓高興得直拍手,我和胖墩則嘖嘖稱奇,對這兩隻猛獸的靈異秉性讚歎不已。   惟有丹西領主一臉的焦灼,「趕緊備戰!沒有時間了!!!」   我拔出戰刀,跨上一匹滿身是汗的馬兒。   胖墩操起那桿鐵矛,也學著我的樣子,斬斷韁繩,跳上一匹拉車的馬兒。   小孩密爾頓也武裝起來,左手持一柄匕首,右手拿著一把精巧的手弩。   丹西領主盤腿坐在泥地上,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嘴裡喃喃有詞,模樣極其古怪。   他的頭上,開始出現一根銀灰色的細線。在夜裡,更能看得清這根細線的光芒。   銀灰色的細線,慢慢變粗,一刻比一刻壯大……   我們三個都搞不清領主到底在幹什麼,也不便在他運功的時候開口詢問。   我們緊張兮兮地四處張望半晌,沒發現什麼異狀。   「領主是不是有些神經過敏了?」我悄聲地問道。   胖墩無奈地聳肩。   密爾頓一臉茫然。   「哈哈哈哈!」   一陣刺耳的大笑傳來,驀然間,前方出現了一個身穿藍衣的老者。   這個人來得實在是快,快得無法形容!一眨眼之前,前頭還是一片空蕩蕩的,一眨眼之後,他就突然立在那裡了。   完全就像鬼魅!   我、胖墩、密爾頓三人,面面相覷,渾身都在發抖。   「丹西領主!你中了老夫的毒掌,居然能保下性命,實在是奇跡!」   「血老,我創下的奇跡實在太多。你這點微末道行,豈能難得倒我?!」丹西領主依舊盤坐,卻悠悠開口,「上次蒙閣下厚賜,這回,丹西定當回禮相報。」   「你已經回報了不少,我那個千嬌百媚的徒兒,不是已經被領主大人納入帳幕了?」   「藍衫子另有重大任務要做,你放心好了,今夜她不會再來嚇你的。也是啊!藍衫子在做你的手下時,處處碰壁,事事不順,到了我的手裡,卻要創造歷史,幹出驚天動地的偉業。」丹西領主嘴角輕蔑地撇著,非常不屑,「血老對於如何用人,確實幼稚得很哪!看來,藍衣派終歸也只能搞些小名堂,永遠也幹不成大事的。」   「好!」血老舉起左掌,「那我就來瞧瞧,你這幹大事的偉人,究竟能抵擋我幾招!」   「血老且慢!」   一個身影彷彿從天而降,幾乎也是一眨眼間,一個紅袍老者又出現在我們面前。   「伊森大師,」血老語氣不善,「你還念念不忘,欲俘虜這個小子嗎?」   「利用這兩頭可愛的小傢伙追蹤丹西小兒,怎麼著也是我想出的法子,」伊森道:「血老允許我說幾句話,該當可以吧!」   「你說吧!」   「丹西小兒屢屢逃脫我的追捕,更給我留下了斷指之恨。」伊森舉起右掌,恨恨道:「如今,他重傷之下,居然為了恢復內力,逆天行功,強行運氣,不怕折減數十年陽壽,來換取功力的暫時恢復。這等頑強殘忍之徒,這等誓死與我為敵的可怕決心,他死不足惜!」   「丹西小兒既然想死,我當然也會成全他!不過,我們還有一個大敵,今晚也來了。」伊森轉向身後的空地,「休倫老賊,別藏頭露尾了,帶你那伙徒子徒孫們現身吧!」   「呵呵呵,兩位別來無恙?!」   和剛才一樣,又是眨眼間,身影陡現。不過這一次,不是一個,而是八個黑袍人!   領頭的,正是休倫!   「休倫老兒,」血老不屑一顧,「你帶著二十幾個人一直跟蹤我,可現在你瞧瞧身邊,還剩幾個幫兇?」   「不錯,都是你和伊森兄弟的傑作。」休倫面帶笑容,「但我今天不是來尋仇的,而是請兩位高抬貴手,放丹西領主一條生路而已。」   「恐怕是一條生不如死,讓你控制意念,滅絕靈魂的地獄之路吧!」伊森冷哼道:「我已經絕念了,你還癡心不改呢!就不知道,你自己能不能活過今晚!」   「幾位大師,個個智珠在握,」丹西領主突然收功,站起身來,「視我丹西為無物。好笑哪,好笑!」   「是又怎的?!」血老朝我們輕蔑地一指,「難道你想靠這三個乳臭未乾、拿燒火棍的孩子,外加兩頭畜生,就能逃出生天?!」   「無論怎樣,」伊森卻望著密爾頓,兩眼放光,「這個小孩,今晚屬於我的!」   「哈哈哈哈!」丹西領主一陣豪笑,「我除了這三位忠心耿耿的手下,還約了其他幫手!」   「魯道夫將軍,你我是老相識了,」丹西領主雄渾的聲音在暗夜中迴盪,「何不出來相見?!」   四周的密林裡、山頭上,變戲法般燃起一圈火光!   近千呼蘭精銳騎兵,舉著火把,以密集陣形緩緩靠近。   「丹西領主盛情相邀,我豈能不見?!」魯道夫得意的聲音越來越近,「但今晚之事,卻非小弟主持,還請原諒則個。」   「柯庫裡能大將軍帳下霍勒姆,向丹西領主問好!」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柯庫裡能大將軍帳下,纏頭客康瓦斯,拜見丹西領主!」   「柯庫裡能大將軍帳下,鐵面郎君荷西,拜見丹西領主!」   我又見到了那個可怕的惡鬼!   「柯庫裡能大將軍帳下,情報官卡拉曼,拜見丹西領主!」   一個個以雄渾內力發出的聲音,相繼響起,互相呼應,卡死了四面八方的逃路。   很顯然,柯庫裡能這回派出了呼蘭軍中的大批絕頂高手,誓要將丹西領主捉拿!   不僅我們,就連邪教三大宗師,也不由得勃然變色!   這麼多人裡,惟有丹西領主依舊顯得從容不迫。   「柯庫裡能大將軍,盡遣精兵強將,就為了對付我丹西一人,哈哈,難道他就不在乎前方數十萬將士的性命了嗎?」   「謝謝領主的關心,前線有家主親自坐鎮,有蓋普將軍輔佐,」像一具骷髏一樣的霍勒姆,駛馬緩緩走近,「重創貴軍,重現第二次靛河大捷之盛況,指日可待。」   呼蘭軍陣在離我們二十幾米開外定住。刀槍林立,劍拔弩張,防禦得滴水不漏,水洩不通!   「我的本意,不過是斬殺丹西。」血老知道情況不妙,開始想打退堂鼓了,「死在我手上,死在柯庫裡能大將軍手上,又有什麼區別?既然如此,我暫且告退。」   「呵呵,」纏頭客康瓦斯躍馬而出,冷笑道:「血老的行刺之術,神乎其技,家主一直嚮往不已,今夜特遣小將傳話,懇請血老前往大將軍府一敘。」   「想請動我,還得看你有沒有資格!」   「不比試一下,誰知道有沒有資格!」鐵面郎君荷西也躍馬出來。   兩邊都是乾脆之人,血老飛身出招,纏頭客與惡鬼迎身而上,迅即戰成一團!   「骷髏老兒,」伊森負手而前,「我與大將軍可達成過協議,紅袍聯盟也正與胡狼人共同出兵,打擊蒂奇斯野人和病貓自治領!」   「伊森大師,稀客,稀客呀!」霍勒姆撇嘴冷笑,「你我確實有共同的敵人,也確實在共同作戰。不過我想,巫師聯盟,唯大巫師一人之令是從,倘若大巫師突然身故,胡狼首領西格爾的勢力,豈不可以冠蓋整個北部草原麼?如此一來,我怎麼捨得放你離開呢?」   「原來如此,」伊森紅袍飄蕩,可怕的氤氳黑氣開始擴展,「就請教閣下高招!」   「伊森大師,你我曾經有緣,」卡拉曼站了出來,「今夜就再續前緣,如何?」   「是啊!」魯道夫也拔劍在手,「我也隨卡拉曼將軍一道,請大師賜教!」   第二場激鬥,伴隨著伊森的前撲,立刻開始!   「休倫教尊,你我並無干係,陛下也對教尊非常敬重,」骷髏戰將霍勒姆似乎對於那兩場打鬥毫不在意,轉向休倫道:「教尊如欲離開,盡可以放心而走。」   「哈哈,哈哈,」丹西領主及時插話,「休倫!到現在,你還算不清這帳嗎?!」   「領主何必使用激將法?休倫知道的是,瑟連陛下雖然敬拜聖火,但大將軍閣下卻另有看法,甚至微詞不斷,」休倫面色沉靜,雙臂一展,「聖教屬下,布滅魔陣!」   刷地一下,以休倫為中心,七位隨從迅即位移,形成一個黑蝙蝠形狀的陣形。   「好!」霍勒姆讚一聲,擎出寶劍,「我來領教!兒郎們!」   「在!」身後傳來呼蘭騎手整齊劃一的吼叫。   「隨我嘗嘗這滅魔陣的厲害!」   「喲霍!」呼蘭騎手一陣狂呼!   休倫帶屬下向左打的時候,丹西領主帶著我們三個,外加兩頭猛獸,也布好了一個方向朝右的小型稜形突擊陣。   丹西領主手持長劍,跨在苦娃身上,居於箭頭的位置。   他的全身,發散著一股奇異的銀灰色光芒,從頭到腳,前後左右,均被覆蓋,彷彿穿上了一件盔甲。甚至連寶劍,也發出數尺長的銀灰色劍芒!   密爾頓騎在甜妞身上,位列左側。   胖墩騎馬,位列右側。   我也騎馬,斷後策應。   「好兄弟,」丹西領主拍拍我和胖墩的肩膀,「跟著我,虧待了你們哪!」   胖墩哽咽著點頭。   我也無法止住自己的淚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恐懼……   「密爾頓,」領主撫摸著小孩的腦袋,亦不禁淚流滿面,「我可憐的孩子。」   小密爾頓,身子在發抖,但目光卻極其堅定。   他是我們四個中,唯一忍住了淚水的人……   對面的呼蘭騎兵,或許是因為被英雄們最後天鵝絕唱的悲壯所感動,或許是因為覺得絕對吃定了我們,或許是想抓活口立功,總之,他們嚴陣以待,卻沒有先發制人的跡象。   「來吧!我們一起,」丹西領主舉起長劍,「去迎接死神的挑戰!」   「殺!」   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組成了稜形突擊陣,似箭一般衝向密密匝匝的呼蘭騎陣!   三大聖火教的宗師級高手,加上我們,向四個方向衝擊突圍。   我們的對手,是柯門四老之一的骷髏戰將霍勒姆帶隊,帝國六駿中的纏頭客康瓦斯、鐵面郎君荷西、昔日大盜而現任呼蘭情報總長卡拉曼、昔日聖瓦爾尼大將軍魯道夫輔佐,約一千名柯庫裡能的近衛親兵參與。   這是一個怎樣慘烈的場面?!   可惜,我用文字書寫不出,也用畫筆描繪不了,因為當時,我根本不可能知道。   我不會武功,沒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瞬間判斷的能力;我的心理素質也不好,當時我已接近精神崩潰的邊緣,腦子像是被抽乾了,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不知道,感覺自己完全成了一個瘋子!   只有一股我自己也說不清的莫名其妙的壯烈情懷,在我的胸中湧動,支撐著我打馬飛奔,支撐著我瘋狂吼叫,支撐著我毫無章法地、胡亂地猛揮戰刀!   說實在的,雖然是一個四人突擊組,其實除了丹西領主之外,其他三人幾乎純屬擺設。   絕大部分武器,朝他的頭上、身上招呼,絕大部分死者,亡於他的劍下!   我在他身後,看得尤其清楚。   他的寶劍加上劍芒,極長極長,把我們三個全都罩住了。不是我們在護衛他,而是他在護衛我們突圍!   一道一道的紅色血瀑,在我眼前「刷刷」地起而復落,落而復起……   一片一片的白色肉雨,雹子般落到我的頭上、身上……   不時有呼蘭騎手整個人被寶劍挑起,在空中慘叫,在落地時斷氣……   劍芒所指,血肉橫飛……   衝擊所向,人仰馬翻……   功勞榜的第二位,應當由苦娃和甜妞佔據。   這兩頭靈性的神獸,今晚好不容易尋到了自己的主人,卻也把主人帶入了絕境。   它們不僅馱載著丹西與密爾頓飛奔,而且盡力地幫助作戰。   沖頂、撕咬、甩掌、爪擊,無所不用其極,弄死大批呼蘭戰馬,踩死許多墜馬騎手,更嚇得很多馬兒驚奔、逃逸、臥倒……   胖墩在我們三個中又算相當出色的。   他的長矛不斷地捅刺、拍打、穿扎,把僥倖躲過丹西領主劍芒的呼蘭人送進極樂世界……   密爾頓,也用手弩射死了至少三個呼蘭人。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已經算是無法想像的奇跡了。   不好意思,最差勁的大概是我了。   我一直在亂揮戰刀,也不知道有沒有劈死過人。   也許有吧!因為我記得,有兩次感覺到了戰刀受到明顯的阻礙……   不過,我無愧於心,因為,我一直緊跟在領主身後,不停地策馬,不停地喊叫,不停地揮刀!   我的初陣,並沒有像教官們所說的那樣,從新兵成長為一名真正的戰士。對死亡的恐懼,一直成為我胸口揮之不去的巨大陰影。但這個時候,我突然悟出了一名戰士的真諦!   支撐一名戰士在戰場上奮不顧身戰鬥的,是無比寶貴的同袍之誼、戰友之情!   沒有人會不怕死,沒有人會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沒有人會不想念自己的爹娘和妻兒,沒有人會不想活著離開戰場。任何戰士都是正常的人,也恐懼,也害怕,但就是在那個生死關頭的瞬間,他們將一個詞彙放在腦海中——兄弟!   眼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當看到丹西領主毫不猶豫、義無反顧地替我們掃開蘆葦般密集的刺槍,又毫無保留、無比信任地將自己最易被侵犯的背脊交給我,一股情感的暖流在我心頭湧動。這種情感,我說不清、道不明,我只知道,倘若有哪桿刺槍扎向這裡,我無法用戰刀架開,也會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住它對領主背脊的侵犯!   在這一刻,我終於理解了,世界上確實存在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   在這一刻,我更加熱愛生命,但也在這一刻,我不吝犧牲生命!   丹西領主在前進,我們這個突擊組也在前進……   只要前進,我們就依然還活著!   鑒於從事藝術工作者特有的敏感,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前進的節奏、前進的旋律、前進的獨特美感!   但漸漸的,我覺察到,前進的速度在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放緩……   當前進停頓的時候,或許死神就將降臨…… 第三十四集 第十章     我能清晰感覺到死神的步伐。   突擊組在不斷地減速。   我聽到丹西領主的喘息聲,而且一刻比一刻沉重。   我們就像那快到盡頭的強弩,最後總會被一片薄薄的絲絹阻住。   我彷彿看見了死神的微笑,看見它長長的獠牙……   當突擊組幾乎就要停頓的時候,突然,前進的速度加快了!   越來越快!   幾如懸崖上的瀑布,一瀉千里!   我都無法控制胯下戰馬的速度!   呼蘭人驚惶的臉龐,在我眼前滑過……   呼蘭人恐懼的叫聲,在我耳邊擦過……   我聽到了一種與剛才完全不同的吶喊聲,一種非常熟悉的吶喊聲……   隨後是一團團紅紅的火光,和一片刺眼的金黃……   我栽倒馬下,暈厥了過去……   「殺啊!」   我最後記得,在昏過去之前,我仍在慣性喊著這一句……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正午了。   「我死了嗎?」我瞇著眼,望著屋外那一片燦爛的陽光。   「沒有。你還活著,只是有些虛脫。」一個軍醫俯身下來,他穿的是猛虎軍團的金色制服!   「這是哪裡?!」我不知哪裡來的勁,激動得坐了起來,「你們是哪支部隊的?!」   「躺下,躺下!」軍醫連忙扶我躺回床榻,「我們是別亞騎隊的。這裡是蘇來爾境內,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地方。」   「丹西領主呢?」   「領主也昏厥過去了。」軍醫歎道:「他的病情,比你嚴重多了。為了暫時恢復內力,他在身負重傷之後,逆運經脈,反走真元。這種做法,雖然短時間內達到了復原武功的目的,卻等於透支自己未來的體力和生命,對健康產生極大的損害。今後,他的武功是再不可能恢復了,生命之火,也微弱了許多啊……」   突然間,我記起昨晚伊森老妖那句「折陽壽數十年」的話,全身不覺一陣戰慄!   「醫生,丹,丹西領主,」我揪住軍醫的胳膊,「他還能活多久呢?」   「唉!三年?五年?還是八年?我也不知道。」軍醫歎道:「領主剛近而立之年,恰是風華正茂,大有作為的時候,卻遭此厄運……唉!」   「帶我去見領主!」我又坐起來。   「不行,不行!你自己的身體……」   軍醫拗不過我,只好同意讓我披上病號服去領主歇息的營帳中探望。   「哭什麼?!又不是送葬!我還沒死呢!」   當我掀開簾子走進去的時候,不僅跛子大將別亞、女將奈絲麗,胖墩和密爾頓小鬼也都披著病號服跑了進來,圍坐在丹西領主的病床前。   大家都拿著手帕在拭擦眼淚,帳內的氣氛相當壓抑。   丹西領主躺在榻子上,臉上是一種駭人的蠟黃色,彷彿塗上了顏料,貼上了一層金箔,但他的雙目卻炯炯有神,嘴角更含著微笑。   「別亞、奈絲麗,」丹西領主道:「你們兩口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別亞給我們講述起來:聽聞靛河戰役主力部隊大敗的消息之後,北線集團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席爾瓦主張暫停北部的進攻,南下與主力匯合,共同迎戰柯庫裡能,別亞卻想繼續向蘇來爾施加壓力,在分戰場再創大捷,通過這個辦法減輕主戰場的壓力。因別亞的三萬猛虎輕騎只是大本營臨時抽調過來協同作戰的部隊,與席爾瓦的北線集團並無隸屬關係,而跛子又是一個非常具有個性的騎兵統帥,在丹西領主面前都敢於放炮,敢於頂牛,有什麼就說什麼,且功勳卓著,戰績非常出色。   丹西領主早就與密爾頓研究過,北線集團本就是一個兩難處境,席爾瓦說服不了別亞,亦不願靠身份、地位和權力強行壓迫別亞服從。最後商議的結果是,席爾瓦帶八萬胡瑪熊族聯軍南下,跛子率三萬猛虎輕騎繼續東侵。   這其實是紅髮魔鬼有意想整跛子一下,煞煞他的威風。北線集團本就只能在兵力上略佔優勢,如今主力八萬南下,跛子手裡僅三萬人,在北線立處下風。而且,這都是騎兵,用來攻打黃金之城,更是根本沒有可能。   但跛子別亞也不是善主,思維獨特,戰法凶狂而詭秘。他又祭起千里奔襲、橫掃敵後的老把戲,率三萬輕騎隱匿藏蹤,置前方的敵都黃金之城於不顧,走鄉間小路悄無聲息地進入蘇來爾境內,而且一直深入到遠遠的後方!   昨晚,在一個隱蔽山谷中宿營的別亞騎隊,發現不遠處有個地方火光突起,殺聲震天。故而奈絲麗帶一萬輕騎趁夜靠近,殺過來察探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乎,就有了昨晚的一幕……   「咳!要早知道有這麼多雙手沾滿我軍戰士鮮血的呼蘭高級戰將,還有魔教的三大宗師級人物在這裡,」別亞捶胸頓足,懊悔不已,「我就會把三萬弟兄全都拉出來,將他們一網打盡,一個也逃不掉!」   「跛子,不要太貪婪哪,」領主笑道:「昨晚骷髏戰將霍勒姆就是過分貪婪,自認為手中兵馬對付我們綽綽有餘,損失兩三百條人命,不僅我,還有聖火教三大魔頭,都必然被他擒獲。可最後呢?賠了夫人又折兵,自己吃了大虧。」   眾人皆笑,室內壓抑的氣氛也變得高興起來。   奈絲麗向領主匯報戰果:昨晚一戰,抓獲纏頭客康瓦斯、鐵面惡鬼荷西,帝國六駿中的兩位成了階下囚;呼蘭情報總長、橫行荒漠數十年的大盜卡拉曼被殺死;戰場上發現了四具黑衣派高手的屍體,其中有一個是奄奄一息的重傷者,軍醫正在搶救,應該是休倫手下某個高階長老;一千名柯庫裡能麾下的近衛親兵幾乎全部被消滅,只有數十騎逃出生天。   休倫、伊森、血老和骷髏戰將霍勒姆,這四個傢伙的武功實在太高,當時局面又極度混亂,戰士們也搞不清他們的來頭,故而都沒能逮住,不過這幫傢伙前面相互火拚,後來又遭到大批猛虎輕騎的進攻,全都受傷不輕,短時間內甭想恢復內力。遺憾的是,那個可惡的魯道夫沒有找到,應該是被他不知用什麼法子偷偷溜掉了……   「這是一場偉大的勝利,其意義,怎麼估計都不過分!」丹西領主興奮地揮手道:「雖然我們只消滅了一千敵騎,但卻是我軍在靛河大敗後的第一場勝利,第一場殲滅戰!我們要向全軍,向全國,向整個中央走廊,向全大陸昭示大捷,重新凝聚人心,鼓舞士氣!」   「密爾頓,你來起草這個大捷公報。怎麼吹都行,把你學過的所有讚美之辭,全都用上去!」   「嗯,好!」小傢伙得意地應允。   「奈絲麗,你派千里靈翔與大本營及各地駐軍取得聯繫,宣告我的復出,宣告我重返軍營,再次執掌兵馬,也宣告這次偉大的勝利!」   「遵命!」   「別亞!」   「末將在!」跛子也興奮地應道。   「你可真行哪,」孰料,丹西領主的臉卻沉了下來,「要是誰都像你這樣,無組織無紀律,執意要按自己的意見作戰,不聽指揮官的號令,今後這個隊伍,還怎麼帶?!我軍還怎麼去打仗?!」   「這——」別亞低下頭,兩眼卻偷望領主的臉色。   「今趟,你是運氣好,不服從指揮,卻立了大功,我也就不追究了。」丹西領主放緩聲音,「見到卡文了嗎?」   「卡文?」別亞撓頭道:「沒有呀!」   「嗯,可能他直接找席爾瓦去了。」丹西領主沉吟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派卡文往北線集團聯絡?就是怕你跟席爾瓦鬧矛盾,招致全軍的不團結,最後打敗仗!」   「密爾頓,」丹西領主轉頭道:「你給別亞叔叔說說,北線集團的這種佈置,有什麼壞處。」   「嗯,」密爾頓偷瞥別亞一眼,「北線集團的分兵,既打不下黃金之城,又分薄了南下援助的力量。合起來聚兵一處,無論南下支援,還是繼續東進,都好過目前的狀況。」   「瞧瞧,人家一個小孩子,都比你要清醒。」   「可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哪!」別亞不服氣地道:「我軍深入敵後,不斷打擊蘇來爾駐軍,騷擾、破壞、殲滅、焚燬,占敵城市,滅其守軍,破敵糧道,斷其供應,並威脅其後路。」   「密爾頓,你說說,別亞的方案可行嗎?」   「倒是,倒是可以影響到敵方的後勤供應,」密爾頓皺著小眉頭思索道:「可走廊東部,地域遼闊,道路縱橫,另外還有便捷的海路,所以即使如此,對敵人後勤的影響也比較有限。另外,塞爾也是富饒的產糧國,柯庫裡能完全可以就地徵糧,不會因為這點騷擾就退兵。」   「小屁孩,懂什麼?!」別亞惱火地說道:「你指揮過戰鬥嗎?誰說我控制不住敵後的補給線?我可以把整個蘇來爾變成人間地獄!」   密爾頓沒見過別亞發這麼大火,嚇得縮成一團,偷偷地直吐舌頭。   「確實,別亞將軍的本事不可小覷,」丹西領主笑道:「密爾頓,你再說說,對此有何看法?」   「這個,這個——」密爾頓一時有些語結。   「不要緊的,有話就說。我們平素討論的時候,不僅吵架,還經常互相罵娘哩!」丹西領主安慰著,啟發著,「我前幾天跟你說過,戰爭,不應僅僅從什麼角度……」   「哦,對了,我記起來了!」密爾頓一點就透,「戰爭不應僅僅從軍事角度,更要著眼於政治。」   「就本次戰爭而言,我們的真正敵人是呼蘭,不是走廊東部各國。你就是把整個走廊東部鬧翻天,柯庫裡能也不會在乎,呼蘭軍隊也不會停止進犯我國的腳步。」思路一打開,密爾頓的話就像衝開堤壩的河水,嘩嘩地不停,「我們在走廊東部的肆意破壞,只會引發當地人民對自治領的仇恨,柯庫裡能對此反而會非常高興。從我們的戰略目標看,聯合當地人民,打擊柯庫裡能的呼蘭入侵者,打擊引狼入室的統治層,這才是我們取得整場大戰勝利的正確途徑……」   「小孩子,居然還來奢談政治!」別亞一時語塞,但又忍不住撇嘴嘀咕。   「好啦,好啦,」奈絲麗出來打圓場,左手摟住丈夫,右手抱起密爾頓,「爭什麼爭呀!今後怎麼行動,大家都聽領主的吩咐,不就結啦!」   「還記得我們那條討論的原則嗎?以理服人。」丹西拍拍別亞的肩膀,望向密爾頓道:「後生可畏呀!別亞,童言無忌,可別往心裡去哦!」   「我當然不會跟一個小孩子計較啦!」別亞無奈地聳肩。   「餓了,餓了!」奈絲麗招手道:「勤務兵,把飯送來吧!」   丹西領主就坐在床上用餐,大家圍著他,邊吃邊聊。   奈絲麗以主婦的身份精心服侍,我和胖墩插科打諢,餐桌上的氣氛愈加轉好。   「聽說呀!」胖墩道:「骷髏老兒霍勒姆的肩頭上挨了休倫一掌哩!」   「是啊!等柯庫裡能看到自己的老夥計那副狼狽樣兒,又知道好幾個屬下悍將被俘被殺,」我笑道:「不知道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哩!」   「那肯定是,」密爾頓誇張地模仿道:「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   「哈哈哈哈……」   眾人皆大笑。   「對了,領主,」密爾頓一想到問題,就會習慣性地歪起小腦袋,小眼睛滴溜溜地轉動,「為什麼柯庫裡能只派一千騎兵來追捕您呢?如果多派些人,豈不可以避免如今這局面發生?」   「呃,這個麼,」丹西領主啃著雞腿道:「由你別亞叔叔跟你解釋。」   「柯庫裡能追蹤的,是領主和三大邪教宗師,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倘若派的人多了,必然會打草驚蛇,反而達不成目的。」別亞邊喝湯邊道:「一千貼身衛兵加上好幾名一流高手,既沒有那麼顯眼,又保證能完成任務,故而老賊才會做如此佈置。」   「知道了吧!」丹西領主插話道:「小傢伙,別翹尾巴,以後你要學的東西多著呢!」   「魯道夫最可惡了!」密爾頓建議道:「居然要丘根和孔狄叔叔角鬥,我們也學著他的,把康瓦斯和荷西拉出來角鬥一場,氣死柯庫裡能!」   「好的不學,你跟他媽的魯道夫學!」丹西領主瞪密爾頓一眼。   「密爾頓,」別亞道:「我們還有將近十萬俘虜在柯氏老賊手上。戰俘政策問題,絕不能輕率地感情用事。」   密爾頓吐吐舌頭,乖巧地住嘴。   「別亞,」丹西領主道:「你的戰法,我其實是挺欣賞的,但老是這一拿手好戲,未免容易被人看穿。」   「末將知曉。」   「你知道嗎,別亞,我在構思一個更大膽的戰略。」   「哦?」   「縱觀中央走廊與呼蘭帝國的鬥爭,總是某一柯氏魔頭率軍出摩雲關,一路猛打,塗炭生靈,然後激起公憤,見勢不妙,又縮回老巢──這已成數十年就會演一出的悲劇。」丹西領主停住手裡的雞腿,然後狠狠地咬一口,「我這回,要打破這個歷史定式!」   「您是說,」別亞幾乎跳起來,「奔襲摩雲關!」   摩雲關平素有柯門首領率數十萬大軍據守,目前也由柯庫裡能的首席智囊裡澤率十萬大軍坐鎮,據說城防堅固到無法再加固任何一點的程度,更號稱全大陸最牢固的堡壘要塞。丹西領主卻要對此下手,難怪引發一片驚歎。   「對,」領主點點頭,「但現在還不到時候。」   「別亞,假如時機成熟了,我會給你這個機會的。」領主扔掉手裡的雞骨頭,拿起一片麵包,「如果完成任務,你不僅立下把呼蘭人一網打盡的首位戰功,你自己也將青史垂名!」   「耶!」別亞將軍握拳怪叫,興奮不已。   「領主,我還有個問題耶。」密爾頓的小腦袋又歪了,「你連續發出了四份公告──向柯庫裡能的求和公告、罪己詔、宣稱復出的公告,以及這次的大捷公告,這些東西,不免有些矛盾嗎?」   「這每一份,都有它的作用。」丹西領主微笑道:「你慢慢的,就會明白過來的。」   「下一步,」奈絲麗道:「該怎麼行動呢?」   「我們深入蘇來爾境內,但現在已經暴露,柯庫裡能必然會做好準備的。」丹西沉吟道:「我們返回國內,爭取早日與總部匯合,共同禦敵。」   「林思東!」   「啊?」被突然點到的我,茫然地抬起頭,「有什麼吩咐嗎,領主?」   「你給別亞將軍、奈絲麗將軍畫一幅肖像畫。」   「哦,好的。」我滿頭霧水,接下了這個任務。   飯後,大軍出發。   三萬輕騎衛護著丹西領主,開始從蘇來爾境內撤走,朝西方,朝祖國的方向前進…… 第三十四集 第十一章     『嗯,畫得很不錯,非常傳神。』   丹西領主似乎突然對繪畫藝術又來了興致,開始仔細端詳我的彫蟲小技,研究我的作品。   受到讚揚,我當然也滿臉紅光,喜不自勝。   『奈絲麗雖然性情剛烈、脾氣暴躁,但畢竟是個女人,有自然而生的母性之溫柔。另外,她也有女人的通病,更兼過去的傭兵出身,喜歡錢財,貪圖一些小利。』   丹西領主仔細觀察一會奈絲麗的肖像後,又轉向畫上女人身邊的丈夫。   『別亞呢?事業心,或者說成名欲很強,意志堅定,但心思卻很靈活。可以說,他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罕見將才。』   『領主真是觀察入微呀!』我歎道:「能從一幅畫裡看出這麼多東西。『   『別拍馬屁了。』丹西雙手抱胸,仰頭沉思道:「我在想,這夫婦倆,應該不會背叛我。『   這句話,令我打了個寒戰。   原來,他叫我畫肖像的目的,是這樣的……   『小林,』領主拍拍我的肩膀,『勿怪我利用你。只是國難當頭,必須剷除內奸,才有戰勝敵人的希望呀!』   『嗯。』我惶惑地點頭。   『我們攜手,』領主笑著挽起我的手,『把這個內鬼給揪出來!』   在返回國內的行程中,我開始給騎隊中所有的中高級軍官畫肖像,畫完後就交給丹西領主欣賞和審閱。   騎隊的行動很快,但消息的傳播更快。   丹西領主與別亞將軍匯合,執掌軍政權力。雖然現在手頭指揮的只有三萬騎兵,無法實施對中央樞紐的有效控制,但丹西領主早已成為政權和軍隊的精神領袖。他的脫險歸來的消息,使得自治領各支作戰部隊又找到了主心骨,重新激發起士氣。   向戰神柯庫裡能的求和公告,表達出領主對和平的善意,安撫了戰敗後軍中出現的厭戰情緒。求和被柯庫裡能理所當然地拒絕了,但這亦在領主的意料之中。他現在可以向這部分心存畏懼的戰士們解釋,不是我們要打,而是呼蘭人要打,我們沒有辦法,只好應戰。   罪己詔體現出領主磊落的胸懷,敢於擔當的責任感,這份詔書不僅沒有影響領主的形象,反而映襯其更加高大,更加豐滿。   而那場恰逢其時的『大捷』,不僅給全軍帶來戰勝強敵的希望,亦給新獲大勝的呼蘭軍隊一記悶棍。雖然兵力損失很少,但兩位名將被捉、情報總長被殺、四老之一的霍勒姆受傷,面子可丟得實在是大!   但柯庫裡能,確實不負戰神之名,他並未被丹西領主的這一系列聲勢奪人的舉動所迷惑,亦沒有分兵過來圍剿神出鬼沒的別亞騎隊,而是抓住了戰爭中最本質的東西——狠狠打擊我軍主力!   柯氏老賊很清楚,跟來如風、去如電的別亞騎隊在蘇來爾山區捉迷藏,幾十萬人也不一定能逮得住我們,反而會遲滯在主攻方向上的進軍步伐。   我們掉頭西返的路上,並未受到多少阻礙,但主戰場上的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安多里爾宰相和李維將軍指揮的部隊連續敗退,柯庫裡能乘勝前進,靛河西岸全線失守;席爾瓦右相想南下匯合,卻被豪豬蓋普和柯門少主柯南的部隊阻住去路,兩軍正在鏖戰。總體上說,形勢不容樂觀。   丹西領主心裡也很清楚,他雖然在聲勢上奪回了許多,甚至開始壓倒對方,但與他對弈的柯庫裡能,絕對是一個老辣無匹的傢伙,每一步、每一招,都死死地抓住我方的命門下手。最終決定這盤棋勝負的,不是別的東西,還要看軍事鬥爭的成敗。   當然,丹西領主絕非易與之輩,他不會讓柯庫裡能,讓呼蘭人有好日子過的!   很多時候,領主直接與別亞夫婦秘密商議,不容其他任何外人在場。但我在軍中職位是測繪軍士,有些關鍵戰役,必須要我提供地圖,故而也能知曉某些不為普通人所知的戰略籌劃……   這天下午,我把一幅塞爾北部的山川地圖平鋪在會議桌上。   『柯庫裡能帶領二十餘萬聯軍繼續前進,安多里爾宰相和李維將軍步步後撤,』密爾頓站在一張椅子上才能俯瞰地圖,手裡拿一根長桿,在地圖上滑動,『席爾瓦右相率胡瑪熊族聯軍南下,卻被柯南與蓋普阻住道路。如果不能打通障礙,我軍兩支大軍就無法實現匯合,擺脫不了各自為戰,最終被優勢敵軍各個擊破的命運。』   『李維將軍打得有些保守了,』別亞道:「這麼一步一步被人逼壓著,柯庫裡能會不斷積小勝為大勝,如此下去,是不可能實現翻盤的。『   『話也不能這麼說,』奈絲麗蛾眉輕蹙,『李維老將軍亦有自己的苦衷。手裡兵馬所剩不多,一次輕率的冒險,就會全軍盡沒,輸掉全部籌碼。而在柯庫裡能面前,誰又敢說,自己的冒險肯定能成功呢?!』   『先不要管李維那邊,』丹西領主道:「咱們看席爾瓦這方。『   『在瓦楞河流域,蓋普和柯南,如一隻螃蟹的兩隻鉗子,把席爾瓦夾在中間。』丹西領主從密爾頓手裡接過長桿,指點著塞爾北部的戰局,『席爾瓦打任何一方,都會遭到另一方的側擊。但如果就此後退,則難免失去與李維匯合的機會,只能轉走海亞爾歸國了。』   『我們這支部隊,將是打破僵局,瓦解柯氏老賊奸謀的奇兵。』凝視一會地圖後,丹西領主手裡的長桿在瓦壟川上定住,『這個地方,瓦壟川,將是我軍與席爾瓦合擊柯南,敲斷這根蟹鉗的最佳地點!』   『領主的構想相當精彩,但此戰一定要速戰速決呀!』觀察一會兒後,別亞點頭道:「要在蓋普趕來援助之前,一舉擊滅柯南。否則,形勢就會轉為對我軍不利。『   『所以我才要請你這位速攻之王親自出馬嘛!』領主笑道,轉過身來,凝望著別亞,『有沒有信心,在四個小時之內幹掉柯南,讓柯庫裡能品嚐一次喪子之痛?!』   『您放心吧!交給我了!』別亞收掌成拳,狠狠點頭。   接下來的兩天,我軍的行動速度明顯加快。而在急行軍的同時,機密隱蔽工作也受到異乎尋常的重視。   很多騎兵小分隊被派出去虛張聲勢,但大部隊卻非常低調,一路穿林越河,沿隱秘小路向目的地——瓦壟川靠近……   第三天傍晚,我軍離瓦壟川僅有一日行程了。   當時,我和密爾頓陪伴在丹西領主身旁服侍。   領主躺在車廂裡,看來挺心焦的。他一邊聽密爾頓給他念各方送來的情報,一邊不斷下令,催促行軍,要求連夜趕路,以最快的速度抵達瓦壟川。   偏偏就在此時,隊伍卻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丹西惱火地問道。   『報告!』胖墩急匆匆地趕至馬車旁,掀開簾子,慌張地道:「前方有個老乞婆攔路!『   『妨礙軍機,開刀問斬!』丹西領主更加氣惱,『這麼多勇猛的戰士,連個老乞婆都制服不了嗎?!』   『不是的。』胖墩道:「領主,您見見她就知道了!『   我們幾個從馬車上下來,大眼瞪小眼,搞不清究竟怎麼回事。   不片刻,別亞、胖墩和幾個親兵押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太婆過來。   她白髮蒼蒼,老臉如橘子皮一般褶皺,踉踉蹌蹌,蹣跚而行。無論身後的士兵如何推聳,這個老太婆始終把手裡的十字架高高地舉過頭頂。   『究竟怎麼回事?』丹西領主面色不善,『她是誰?』   『這個瘋老太婆,自稱上帝的使者,阻止我軍前進。』別亞將軍附過來,在領主身旁低聲道:「最令人奇怪的是,她似乎未卜先知,瞭解我軍的秘密行動計劃。『   『哦?』丹西領主盯著眼前的老太婆,眉頭微蹙,『你從哪裡得知我軍會進擊瓦壟川的?』   『上帝告訴我的。』   『上帝?』丹西領主有些哭笑不得,『他管得也太寬了點吧!』   『上帝無所不能,無所不在。聽說丹西領主也是基督徒,想必也信仰這一點吧!』   『是的,是的,我完全相信上帝的本事,這是毫無疑慮的,』丹西領主問道:「不過,我不明白,上帝為什麼要把這件事,要把我心中的秘密告訴你呢?『   『上帝要我來阻止你。上帝不想讓他的信徒,在瓦壟川遭到呼蘭異教徒的屠殺。』   『你,』丹西領主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老太婆,『是否知道呼蘭軍隊的動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上帝命我來阻止你,於是我遵命從事。』   『你叫什麼名字,上帝的使者大人?』丹西領主的口吻帶著嘲笑。   『我沒有名字,別人都叫我瘋婆子。』   我、胖墩、別亞等人相顧莞爾,這個名字,倒確也名副其實。   丹西領主的神色卻越來越嚴肅,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瘋婆子,沉默無語。   『你是瘋宗的人,對嗎?』盯望了足有好幾分鐘時間,丹西領主方才打破沉默。   『領主說的,既對,又不對。』   『何出此言?』   『確實有很多不明真相的人把我們稱為瘋宗,但實際上,信仰是沒有宗派之分的,只有信教與不信教的區別,只有真信教與偽信教的區別。』   『聽說瘋宗的人都相信信徒可以直接與上帝進行心靈交流,獲得啟示,不需要任何神職人員做中介。』丹西領主沉吟道:「看來,傳言不虛呢!『   『領主果然見多識廣,對於我們這個秘密團體也瞭解得非常多。』   『別亞,命令軍隊轉向!』丹西領主轉頭道:「另外,派千里靈翔與席爾瓦聯絡,行動取消!『   『領主,』別亞不解地說道:「因為這個瘋婆子偶然猜準了目的地,就把我們辛辛苦苦制訂的計劃取消,只怕……『   『我們的計劃,既然一個毫無關係的瘋婆子都能猜出來,怎麼可能騙得過柯庫裡能?!』領主惱火地爬上馬車,『告訴席爾瓦,改變路線,我們到柳林堡匯合!』   『林思東!』   『在!』   『這個瘋婆子,今後就由你照料!好好伺候,不得懈怠!』   『是!』我嘴上答應,心裡卻苦不堪言。   密爾頓和胖墩兩個壞蛋,都不懷好意地朝我直眨眼,更把我氣得火冒三丈……   晚上,我替瘋婆子搭建宿營帳篷的時候,老乞婆似乎蠻熱情,主動搭訕,『你叫林斯頓?』   『對!』我沒好氣地答道。   『這個名字,好熟悉,好熟悉呢……哦,對了,上帝跟我提起過的!』   我白她一眼,沒有理睬。   『上帝告訴我,有一個叫林斯頓的小伙子,祂曾三次答應過他的祈求……』   聽聞此言,我渾身一顫,差點沒從梯子上摔下來!   確實,在高級牢獄裡,在呼蘭大營前,在被霍勒姆包圍的時候,我曾三次默默地向上帝求懇,三次都獲得應驗!   莫非,莫非,這個瘋婆子,真是上帝的使者?!   晚上的時候,我把自己的這些想法告訴了丹西領主。   『是麼?』領主看著我,不以為然,『那你就信奉瘋宗好了。』   『您似乎不大相信呢!』   『一個人,要是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而不是寄托在自己的勇氣和智慧上,那麼他只能一輩子碌碌無為,永遠別想有什麼出息!』   『也對。』想想丹西領主的話,我不由得點頭。   『林思東,你要好好注意觀察瘋婆子的一舉一動,有異常,馬上向我匯報。』   『哦?』   『剛才別亞的斥候回報,在瓦壟川南側,確實察探出一支非常隱秘,以前一直未曾發現的呼蘭騎兵,由花槍莫林率領。』   『這說明,柯氏老賊看穿了我的計劃,也早已做了陰毒的佈置,讓莫林秘密出動。倘若我軍殺往瓦壟川,莫林就會從背後殺出,必將重新上演一場慘烈的大敗。』   丹西領主深吸一口冷氣,似乎心有餘悸。   『我覺得很奇怪,按說瘋婆子這次幫了我們的忙,應該是我方的朋友才對。可是,為什麼她不直接把這個消息告訴我,而是要假托什麼上帝的名義來勸阻呢?』   『我覺得,』我思索著,『沒準瘋婆子真有些神奇法術。』   『呵呵,』丹西領主笑起來,『我信教,是為了尋求內心的寧靜。至於那些神神鬼鬼的法術,基本上都是扯淡的胡說。』   臨走前,丹西領主再次吩咐,『林思東,記住你的任務。好好觀察瘋婆子的行為,摸清楚她的底細,看看她到底是什麼來頭!』 第三十四集 第十二章     我軍突然轉向,朝北方而去。   席爾瓦也掉頭離開。   柯庫裡能設下的陰險圈套沒能有所收穫,蓋普、柯南和莫林只好放棄圍殲計劃,尾隨追蹤而來。   在行軍的過程中,我除了繼續畫肖像之外,也受命監視瘋婆子,找她套話。不過,瘋婆子沒有顯示出任何異樣。   有時,我忍不住出言相激,但她的回答卻讓我無話可說。   『我是上帝的使者,是主的傳話筒。主不說話,我能說什麼呢?!』   但有天晚上,一直坐在屋角冥思的瘋婆子,突然站起來!   『林斯頓,東方有位賢哲死了!』   『啊?』我聽下畫筆,茫然道:「誰死啦?『   『我也不知道,』瘋婆子似乎有些悲慼之色,『反正是一位東方賢哲。』   於是,我尋個借口開溜,然後奔往丹西領主的營帳,要求立刻求見。   走進營帳時,不僅領主,別亞將軍、奈絲麗將軍,還有密爾頓也都在。   大家的神情,都非常興奮。平素不露聲色的丹西領主,此刻臉上也喜氣洋洋。   當我把瘋婆子的話匯報完後,帳內卻是一片冰點般的沉寂。   『這個瘋婆子,』豪放英勇的奈絲麗,似乎也打了一個寒戰,『難道真的能夠未卜先知麼?』   『有些對,』別亞將軍皺眉搖頭,『但也有些牽強。』   『不過是些算命先生的慣用伎倆罷了,善於使用言語中的模糊藝術。』丹西領主不屑地搖頭,『東方賢哲?東方太大了。什麼地方以東?哪個國家?賢哲更是模糊。什麼樣的賢哲?是有名的大人物,還是像她瘋婆子那樣籍籍無名的、自以為了不起的某個老乞婆?』   『嗯,倒也是。』奈絲麗點頭道:「圖克拉祖是宰相,是重臣,是政治家,但要說賢哲,就似乎有些不太對了。『   『圖克拉祖之死,是領主精心策劃的一招妙棋,是丘根與藍衫子的精湛行刺之術的傑作,』別亞也附和道:「跟這個瘋婆子的這句癡語,似乎是沒什麼相關。『   『好了,先不談這個瘋婆子了。』丹西領主道:「林思東,謝謝你,幹得漂亮,你可以走了……下面,我們來討論一下今後呼蘭帝國的政治格局及我方的對策……『   當我走出營帳的時候,隱約聽見丹西領主志得意滿的聲音。   幾天之後,我軍抵達了柳林堡,與席爾瓦右相率領的八萬胡瑪熊族聯軍順利會師。   途中,大陸各地的消息也不斷傳來:   柯庫裡能繼續挺進,李維將軍已敗退到塞爾首都獨角堡一帶。   原塞爾副相法蘭德潛逃到呼蘭軍營,投靠柯庫裡能。   受法蘭德的蠱惑,部分塞爾貴族加入呼蘭陣營,率部與我軍為敵。   塞爾國王拉夫諾陛下和軍部大臣齊諾亞譴責了這一賣國行徑,並重申了與自治領的聯盟關係,但法蘭德一方拒絕接受,稱這是受我軍刀劍恐嚇的聲明,是無效聲明。   塞爾王國開始分裂,形成親我國派和反我國派兩大勢力。   最令人震驚的消息傳開了,呼蘭帝國宰相,鴿派首領,著名政治家,帝國三巨頭之一的圖克拉祖被刺身亡!   鷹派首領塔特拉什公爵被重新啟用,出任帝國宰相,呼蘭帝國的對外政策越加走向強硬立場。   呼蘭帝國皇帝瑟連決定,率三十萬大軍親自西征,保證徹底滅亡我猛虎自治領!   各方政治勢力為之震驚不已!   而各種流言蜚語也在私下傳播:   有人認為,柯庫裡能率七十萬大軍西征,雖然戰果輝煌,目前也處於絕對勝勢,但我軍的英勇抵抗,也令其損耗頗大,呼蘭本土兵力折損近半,更有相當多的戰將被殺被俘,包括四老之一的彭薩、六駿之鬼影客索琴、纏頭客康瓦斯、鐵面郎君荷西等名將。雖然我軍的損失更大,被打得更慘,但為了保證能徹底覆亡我國,瑟連要補充兵力,保證完勝。   有人認為,在目前的優勢狀態下,瑟連的大軍一來,我軍再無還手的餘地,柯庫裡能無法獨享擊敗我國的榮耀,瑟連可以把很大一部分勝利的榮耀攬到自己頭上,有助於他鞏固皇位,在國內形成絕對權威。   有人認為,是素來與柯庫裡能不睦的塔特拉什攛掇,致使瑟連陛下對柯庫裡能生疑,害怕柯門體繫在中央走廊率軍獨立,故而親自帶大軍前來監戰。   有人認為,我國也起了很大助力。比如,丹西領主那份求和公告,只向柯庫裡能求和,隻字不提呼蘭朝廷,完全視瑟連如無物,也引發瑟連的憂慮。至少,在中央走廊裡,大家談柯庫裡能色變,但對瑟連卻沒有什麼感覺,為了揚名異域,遠鎮殊俗,瑟連也要在未來的中央走廊新國土上樹立起自己的權威。   ……   總之,各種各樣的古怪說法都有,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我呢!反正對這些也不大感興趣,姑妄聽之。反正我的工作就是,畫肖像、畫地圖、聽老乞婆講些什麼神神叨叨的怪話,然後向丹西領主匯報。   柳林堡是海亞爾與塞爾交界的一個小城堡,但我們的三萬別亞騎隊和席爾瓦右相的八萬胡瑪熊族聯軍都趕來了,這個平素冷清的小地方頓時熱鬧起來。   胖墩帶著密爾頓興致勃勃地出外遊覽,跟友軍戰士們喝酒聊天,可我卻忙得要命。   北線集團有很多高級戰將,我得一個一個把他們的肖像都畫下來,連喘氣的功夫都欠奉!   在所有將領中,官位最高,也最為傳奇的,當屬席爾瓦右相了。   席爾瓦右相,在他還是中央郡總督的時候,我曾見過幾面,感覺是一個笑瞇瞇的人。不過,在他處理軍政事務和接見民眾的時候,完全就是兩副面孔。在會見老百姓的時候,他笑容可掬,可在跟將領、政要會面時,卻是一副凶霸霸的可怕模樣。   席爾瓦右相的事務非常繁忙,你瞧,我縮在屋角給他畫肖像,他坐在大書桌前,一上午已經接見了四位將軍、兩名地方官。接連六個相當有身份地位的人物,但右相就沒有露出過一個笑臉!   他總是陰沉著臉,簇著眉,瞇著眼,雙手托腮,兩頰緊繃。   聽的時候,他側著耳朵仔細傾聽,一旦說話,則滔滔不絕,還經常拍桌子、發脾氣,把軍政高官們罵得狗血噴頭。這些高官們似乎也熟悉了右相的作風,只縮著脖子低頭挨罵,可我卻往往被嚇得要死,好幾次都把畫筆驚落在地。   今天第七個走進來『受刑』的是胡瑪戰將,白駿部落的勇士麥耳斯。   他長著一副苦瓜相,此刻更苦著個臉,看看就讓人心生同情。   可紅髮右相沒有半絲憐憫,他剛進來,就劈頭蓋臉地罵開了。   『你他媽的比狗熊還笨哪!叫你看好那兩個海亞爾貴族,你卻讓人半夜溜走了!』   『屬下無能,可當時……』   『人家玩一出結婚慶筵的鬼把戲,你就被迷惑啦?!』   『我也是考慮當時的氛圍,不敢強行搜查,況且,您不是下令,不許擾民……』   『我下令你布網監控住兩個傢伙,不是讓你被喜酒灌醉!』   席爾瓦一拍桌子,把我又嚇得一哆嗦。   『你知道嗎?這兩個混蛋逃跑的後果有多嚴重?!他們會奔向呼蘭人的懷抱,對整個海亞爾的政局人心都產生重大影響!虧我還向丹西領主推薦你的戰功,提議升職!現在可好,墨跡未乾,你就犯下這麼大的錯誤,我的面子都給你丟光了!滾出去!』右相氣咻咻地揚手,『回去閉門思過!』   麥耳斯垂頭喪氣,灰溜溜地離開。   他還未踏出門檻,又趕緊立正,打出精神敬禮。   丹西領主出現在門邊。   『呵呵,又挨罵了?』丹西拍拍麥耳斯的肩膀,『回營喝兩盅,消消氣。』   『嗯。』麥耳斯赧顏點頭,低首離去。   席爾瓦看到丹西領主進來,當然也站起來行禮。   『坐吧!』丹西擺擺手,坐在席爾瓦的對面。   『亞希米德雖死,海亞爾王族勢力仍在。』席爾瓦歎口氣道:「武索的聲望,依舊不足。雖然在我軍強盛時可以鎮住局面,但外部強敵壓境,動盪就開始滋生哪!『   『蓋普、柯南、莫林,追迫而來,兵勢強大。』丹西道:「我們在柳林堡決戰的話,由於我軍本就少於對手,後方如果再出亂子,情況就不可收拾了。『   『確實不好打。』席爾瓦點頭。   『所以,我在想,』丹西道:「乾脆,放棄海亞爾!『   『哦,這個……』席爾瓦有些驚訝,既因為對這個大糧倉的不捨,也因為海亞爾是他打下來的,是他戰功的重要內容。   『失去海亞爾,露出的是地廣人稀的胡瑪草原,但失去塞爾後,露出的卻是繁華的中央郡。與南部的中央郡相比,海亞爾的重要性畢竟沒有那麼大,中央郡才是主戰場。如今,李維的兵馬損失很多,中央郡雖全民動員,但還未形成適宜作戰的良好隊伍。瑟連又帶領大軍增援,未來的壓力會更加巨大。我們這支難得的老兵隊伍,最好不要在海亞爾消耗掉,而須投入到中央郡戰場上去。』   『領主說的,確有道理。我方現在是防禦,是內線作戰,需要縮短戰線。放棄海亞爾,可以拉長敵人的戰線,縮短我軍的戰線,有利於構築較好的防禦態勢。』席爾瓦沉吟道:「但海亞爾國內,也有很多支持我們的兵民,假如……『   『讓他們跟著我們一起撤離吧!』丹西領主站起來,『收回拳頭,是為了打得更狠!』   『好,我去佈置。』   這次談話後的第二天,我們又開始啟程了。   南部戰場節節抵抗的時候,北部戰場卻在飛速撤逃。   撤退是痛苦的,也是悲憤的。看著用鮮血攻佔的土地,又被敵人不流一滴血地奪取,戰士們的心,卻在流血……   但軍令如山,不得不執行。   很多海亞爾駐軍和民眾,也加入了我們的隊伍。   他們拋棄故土,離開家鄉,只怕比我們還要更加痛苦百倍……   但他們情願如此,也不同意接納呼蘭異教徒……   丹西領主在行軍路上做了《我們一定會再回來!》的著名演講,明確召告:海亞爾是海亞爾人的海亞爾!不隸屬於任何外國,包括呼蘭,也包括其他國家!猛虎自治領致力於解放而非征服,現在放棄海亞爾,未來的某一天,必將再次回來,替海亞爾人民恢復獨立與自由!   席爾瓦右相顯示出卓越的組織能力,整個撤退行動,忙而不亂,井然有序。既注意安全,避免與身後的呼蘭追敵進行消耗戰,又帶走了盡可能多的財產、物資和糧食……   經過數周的行程,我們漸漸靠近了海亞爾首都——阿拉格侖。   這天下午,軍隊在阿拉格侖郊外紮營,我照例在屋裡收拾畫架,整理顏料。   『城市著火啦!』   那個很久沒有出聲,幾乎被人忘記了存在的瘋婆子,突然在屋角像發了癲癇病一樣喊叫起來,聲音淒厲!   『什麼城市?!』我抬起頭道:「我們可是在鄉村!『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瘋婆子似乎相當驚恐,兩眼空洞地盯著前方,『城市、火光、刀劍、血,還有,還有滿街的屍體!』   我記起自己的職責,連忙跑去向丹西領主匯報。   『哦?是嗎?她終於又發瘋了?』丹西領主聳聳肩,轉身問道:「密爾頓,有什麼關於城市失火的情報嗎?『   『沒有。』密爾頓翻檢著各地傳來的機密情報。   『瞧,迷信就是迷信,胡言亂語總有失靈的時候吧!』丹西領主朝我一笑,聳聳肩,然後攤開雙手。   我也一聳肩,轉身離開。   還沒走出大門,就見席爾瓦右相滿頭大汗地衝進來。   『獨角堡失守,威達將軍戰死!』   丹西領主顫悠悠地接過戰報。   『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閱畢,丹西領主愴然道。   當夜,全軍縞素,祭奠威達將軍的死。   丹西領主沒有出面,由席爾瓦右相主持追悼會。通過右相的悼亡辭,我們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經過:   我軍的南線集團,在遭受到柯庫裡能持續不斷的優勢兵力攻擊下,受損嚴重。柯庫裡能親自率軍猛攻,我方最終被迫放棄獨角堡。   安多里爾和貝葉『保護』拉夫諾陛下及大批塞爾貴族向西遷徙,朝中央郡進發;李維組織軍隊撤離以及民眾疏散;從海路趕來相助的威達將軍則負責斷後。   為了爭取更多的時間,威達死守城池,寸土必爭,結果在巷戰中與柯庫裡能的親兵隊相遇,陣亡於戰神刀下……   第二天下午,丹西領主命人把我叫去。   他身穿喪服,面帶黑氣,神色憂傷。   『去,給我把瘋婆子喚來!我有事找她!』 第三十五集 本集簡介     在戈壁沙漠中,外交使團遭遇生存危機,帝國元老林思東百無聊賴,向隨行武官們揭露驚天秘局:   庫巴如何出賣猛虎軍團,導致靛河大敗,又如何陰謀陷害軻庫裡能,引發呼蘭帝國的全面崩潰,然後藉機復國成功;   剛剛加冕的丹西,如何抓住時機,全面反攻,盡復國土,統一走廊東部;   米爾頓策劃解救小公主之妙計,騎雕千里回國;丹西設下毒計,與狄龍同歸於盡;席爾瓦、貝葉、利瓦伊,率軍席捲走廊西部,一統走廊;   繼承人之爭中,米爾頓如何巧借形勢,擊敗自己的老師席爾瓦、貝葉和利瓦伊,扶植丹鳳繼任女皇,並開啟了猛虎帝國第二代女皇的興盛擴張……   在沙漠中,使團巧遇凱魯公爵的後代凱南勇士,並穿越大草原,來到了遠東。然而此時,遠東已非昔日的遠東帝國。   經歷無數風雨的老牌外交官林思東,勇武無匹的凱南,古怪精靈的山藥蛋,以及一眾猛虎軍團的精英武官,即將在這片土地上開始另一個傳奇…… 第三十五集 第一章     傑姆的臉色似有好轉,但望向我們的目光依然飽含著敵意……   「傑姆叔,你知道嗎?」密爾頓笑嘻嘻地說道:「丹西領主早看浪人盜賊團不順眼,早想把他們一網打盡了哩!」   「有個屁用,你們自身都難保!」傑姆撇嘴道:「柯庫裡能進展迅捷,你們被打得落花流水,這種時候,哪有閒心管江湖上的恩怨。」   「這不是普通的江湖恩怨,皆因籐田太郎為柯庫裡能的得力鷹犬。」   密爾頓的小腦袋歪起來,我一看即知,這小混蛋在搜腸刮肚地打什麼歪主意,「丹西領主與柯氏大魔頭鬥法,自然沒有餘暇理會籐田太郎這等小嘍囉,可他能派人出去對付倭賊啊!籐田是柯氏魔頭的幫兇,我則是丹西領主的助手,而恰恰這一回,我就是受領主之命前去討伐倭賊的特遣密使哪!」   密爾頓這個小混蛋,說謊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本領,臉不紅,心不跳,鬼話連篇,偏偏還像模像樣。   「你說,咱們今趟的任務,」連胖墩都有些狐疑起來,附在我耳邊輕聲問道:「真是去對付浪人盜賊團麼?」   「誰曉得呢!」我苦笑,「密爾頓是個什麼樣的鳥人,你也清楚。」   「哈哈,小傢伙,」傑姆這樣走南闖北的老江湖,當然不會輕信嘴上之言,「這也未免太巧了一點兒。再說,你三個嫩娃子的這點道行,見了籐田倭賊,還不夠他一刀劈。」   「無巧不成書,這世上的奇遇多著呢!我們這點微末道行,當然不入你傑姆叔的法眼,」密爾頓冷笑起來,聲音顯得又高又尖,「可人家柯庫裡能卻在乎得緊哩!」   「這位謝爾蓋勇士,靛河大戰特級英雄!保護丹西領主脫身,中途更擊殺呼蘭情報總長卡拉曼,擒獲纏頭客康瓦斯!」   「這位林斯頓先生,威達將軍的副將,著名的神射之王,在呼蘭軍營裡如入無人之境,孤身救出十幾位被俘的我軍高級將領!」   明知道這小子在吹牛,但密爾頓的馬屁兒著實受用,尤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和胖墩都不覺立直腰板,挺起胸膛,飄飄欲仙地接受著近百號盜賊們的嘖嘖驚歎。   「我嘛!就差遠啦,僅僅靠整死了一個塞爾大將軍茲波林出了名而已。」密爾頓歎口氣道:「唉,慚愧呀!慚愧呀!」   密爾頓這番鬼話,真真假假,盜賊們還真分辨不清。卡拉曼被殺、康瓦斯遭擒、大批高級戰俘越獄,都確有其事,隨著丹西領主的大捷公告傳遍大陸,可到底是誰幹的,卻非傑姆這等江湖盜匪所知。密爾頓害死茲波林的光輝事跡,也早已在中央郡的自由民中廣為流傳,並不斷加工潤色,形成一個個不同版本的傳奇。   密爾頓一番胡謅,還頗有些震撼效果。盜匪們剛才那極度不屑,把我們視作砧板上魚肉可隨時大快朵頤的輕蔑樣兒全都不見了,七八十號人全都換成了嚴陣以待的緊張神態,不少人不自覺地把手按到了刀把上頭。   「小傢伙,你我素不相識,」見多識廣的傑姆可沒那麼好糊弄, 「你幹嘛給我說這些呢?」   「我是怕你犯錯誤呀!傑姆叔。」密爾頓好整以暇,「按道上的規矩,假如給看穿身份,尤其是碰到知根知底的朝廷命官,盜賊團必須殺人滅口。我怕你一時衝動,惹怒了我身後這兩位超級煞神,你這可憐的連遭厄運的黑雨團,會渣也不剩地被他倆掃個精光哪!」   「江湖上的大話王,我見多了,不比試比試,怎知真假?!」傑姆半信半疑,這從他嘴上雖說得硬,手裡卻沒有拔刀就看得出來。   「傑姆叔,你手癢癢,想玩一把格鬥,陪你耍耍倒也無妨。」密爾頓越發顯得胸有成竹,似乎根本沒把眼前這黑壓壓的盜賊團放在眼裡,「可時間所剩不多啦!丹西領主叫我大撒金幣,召集道上同行,以最快的速度殲滅倭賊,你這麼一鬧騰,可又要耽誤半天時間了。」   「唉,也罷,」密爾頓歎口氣,「謝爾蓋將軍!」   「呃,」胖墩沒想到自己居然成了將軍,忙精神抖擻地應道: 「在!」   「去!」密爾頓小手朝黑雨團一指,「把他們都殺光,別放走一個!」   「是!」胖墩心裡罵娘,可事到如今,騎虎難下,也只得硬著頭皮上了。   「慢著,慢著!」   胖墩裝腔作勢地端起長矛,兩眼閃爍著尋找逃跑路線時,傑姆卻開始擺手,示意暫停。   胖墩巴不得這樣,故作無奈地望向密爾頓。   密爾頓拿腔拿調地一揮手,「說吧!你死後有什麼未了之事,只要我密爾頓能做到的,一定給你辦到!」   「小混蛋,剛才還叔啊叔的叫得那麼甜,現在怎麼就六親不認了呢?!」在手下人面前,傑姆好歹也要顧全自己的面子,「我問你,剛才你說什麼?丹西領主大撒金幣,召集兵馬圍剿倭賊?」   「對呀!」密爾頓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扔給傑姆,「你自己瞧瞧!」   「一千金幣!」傑姆身邊的兩個小頭目忍不住叫出聲來。   確實,整個黑雨團一年下來,拿命去拼,能否掙到這個數,都難說得很。這個小孩子一掏就是一張,絕對給人無法磨滅的深刻印象。   「丹西領主開出的是什麼價碼?」   傑姆抬起頭,已經有差不多九成相信密爾頓的話了。當然,他的目光中除了驚訝之外,還閃動著狡詐、貪婪與殘忍的光芒。   包括我和胖墩,也有些愕然,心裡不由得嘀咕:只怕丹西領主真的是派我們三個出來招募江湖打手,去對付那個什麼叫籐田的倭族矮腳豬呢!   「丹西領主全權委託我處理此事,價錢也由我來定。他總共撥付了一萬金幣,叫做滅倭基金,怎麼使這筆錢,全由我說了算。」密爾頓得意洋洋,「當然啦,沒辦成事,我是不能給錢的。你們仔細看看那張匯利錢莊的銀票上,是不是寫著」本人親至,代領無效「幾個字呀!」   「一萬金幣!」一些盜賊們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真的有這幾個鳥字耶!」傑姆和幾個小頭目仔細端詳那張銀票。   「沒有我密爾頓親自到匯利錢莊,當著掌櫃的面龍飛鳳舞地簽上名字,誰也別想取出錢來。」密爾頓完全控制住了局面,「拿了錢不辦事的人,呵呵,手裡只不過多了一張廢紙而已哦!」   「傑姆叔,把銀票還我,」密爾頓伸出小手,「時間不多了,我還要連夜趕路,去招募天下英豪,共襄義舉呢!」   「嘿嘿,嘿嘿,」傑姆摩挲著銀票,怎麼也捨不得放手,「賢侄啊!這麼好的差使,你幹嘛還要去找外人呢?找你傑姆叔,一定替你搞定!」   「本來嘛!我也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傑姆叔又跟倭賊有仇,是再好不過的搭檔了。我甚至都不願意去找別的人,全交給黑雨團來辦,把這單一萬金幣的買賣,整個兒包下來……」   「是啊!是啊!」傑姆和身後的盜賊們簡直有些欣喜若狂了。   「可惜,」密爾頓趁機愣是掰開傑姆的指頭,把銀票收回來,塞回懷裡,「你們有幾個致命弱點,叫我不得不另找合適人選。 」   數十近百的盜賊戀戀不捨地看著那張閃動著誘人光芒的銀票消失在密爾頓的懷裡,不少人下意識地「咕嘟」「咕嘟」嚥口水。   「賢侄,好侄兒,密爾頓大英雄!」傑姆連忙扯住小孩的馬轡, 「您有什麼不滿意,儘管說出來吧!做買賣還都有個談條件的過程嘛!   對不對?「   「嗯,那小侄就不客氣啦!」密爾頓神氣活現地說道:「第一條,你們剛剛被籐田殺了個丟盔卸甲,鬥志全無,很多人會不敢動手。」   「胡說!」傑姆暴跳起來,「我們的心裡充滿了仇恨,鬥志激昂得很!上刀山,下火海,也立志要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接著,他轉身面向手下,「弟兄們,你們自己說!怕不怕再跟浪人團干一架?!」   藍衫子冒險救情夫,讓我見識了愛情的魔力;而這回的密爾頓,讓我見識到了金錢的巨大號召力。   底下的盜賊們群情激憤,個個舉著武器高呼口號,一副視死如歸,要為死去弟兄報仇的樣兒,渾不像剛剛被人砍得膽顫心寒,被迫逃竄到外地作案的流寇隊伍。   「嗯,第一條算小侄錯了。來說第二條,」待下頭的盜匪們喊累了,安靜下來,密爾頓繼續道:「你們組織鬆散,見利就入伙,不想幹了就撂擔子,無組織無紀律。」   「胡說!」傑姆又跳起來,「我們入伙有要求,離團有規矩,進來要舉行儀式,分錢也有慣例要遵從。我們是一個團結的、嚴密的組織!」   不過這一回,傑姆顯然沒有反對第一條時那麼理直氣壯,亦未轉身向身後的手下們徵求意見。   「那好,我們等會兒把所有的規矩都議一議,看看到底有哪些規矩,看看哪些該遵守,哪些要廢除。我也有一些提議,讓大家討論討論,」密爾頓作沒有看見傑姆狀,面向著盜賊團的眾人喊道:「大家說,好不好啊?!」   「好——!」   「同意!」   群盜異口同聲地叫好。   這個時候,密爾頓方才轉向傑姆,「傑姆叔,您說呢?」   「行吧!」傑姆狠一點頭,「就按你說的辦!」   「第三條,」密爾頓並不滿足,「你們見我是個小孩,肯定不會聽從命令和指揮……」   「胡說!」傑姆第三次一蹦老高,「你是自由軍團的大英雄,更是我們的最大僱主,你還有兩個勇冠三軍的助手,誰敢不聽你的?!」   傑姆又轉過身去,「弟兄們,密爾頓是我的侄子,他的話就是我的話,誰敢不聽,我就剁掉他的手,打斷他的腿,挖掉他的眼珠子,切掉他的命根子……」   密爾頓笑著阻止傑姆道:「好啦,好啦!懲罰也不要過分,要根據情節嚴重程度,制定不同的懲罰辦法。小錯誤可以罰錢、罰跪,嚴重的要打板子、蹲黑屋或是驅逐出團,最後才是砍手跺腳,甚至殺頭嘛!」   緊接著,密爾頓又轉著眼珠子道:「我看,這黑雨團的懲罰制度就很隨意,很不詳細嘛!這樣吧,咱們就先從這裡入手,今天開始,先把規矩立下來!」   在盜賊們的一片同意聲中,密爾頓趁熱打鐵,就地召開會議,馬上開始討論起來,先是懲罰規則,然後是獎勵規則,緊接著是其他的紀律條款。   我和胖墩肚內暗笑。   密爾頓長期在軍隊裡廝混,對於軍規條例非常熟悉,他把猛虎軍團的那一套東西改頭換面,做適當修改就通通的搬了出來。即便傑姆及其手下小頭目是多年的老江湖,但他們又怎可能像我國的智囊團那樣,把相關問題想得如此全面、細緻、周到?故而往往被口齒伶俐的小孩子說得啞口無言,最後只得同意。   我和胖墩當時還沒覺得什麼,後來,隨著我們自己閱歷的不斷成長,方才意識到,那時的密爾頓,作為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居然有如此厲害的政治手腕!   越回味,越覺得厲害!   他以巨額金幣為誘餌,誘使眾盜坐下來立規矩,不動聲色之間,就架空了傑姆的許多權力,無形中樹立起自己的權威。他巧妙地引導盜賊團大多數的小盜匪們,讓他們的思路遵從自己的意志,借助他們的力量壓迫傑姆等頭目讓步。   同時,他又很懂得制衡之術,雖然削減了傑姆等人的份額,取得了小盜匪們的支持,但因為他把一萬金幣的空頭支票開了出來,傑姆等人一算帳,份額雖減少,但總收入還是大增,故而也點頭同意。就這樣,以未來收益這張空頭支票,無聲無息地贖買了相當一部分權力。   傑姆等人可能在想,密爾頓只是暫時介入進來,做完這單生意,拿到錢後就可以走人,然後再把權力收回來。但權力這個東西,其實是無形無狀的,你讓出一天,自己在隊伍裡的影響力就削減一分,對方在隊伍裡的影響力就增大一分。春風化雨,潤物無聲,此消彼長,不知不覺間,到了某一天,你會突然發現,沒幾個人再聽你的話,你已經永遠地失去了權力!要麼你一個人滾蛋,要麼必須屈服於新的領袖。   當然,這麼做,手段是非常有講究的。   比如,傑姆提出,要預付一部分款項做行動經費,但密爾頓卻提出了另一個方案:這次行動,丹西領主規定必須等成功後才能付款,絕不允許預付;弟兄們跟著我幹活,當然也很辛苦,故而這樣,每跟著我干一天,我就付你一天的薪水,到最後成功完成任務,再結算總帳。   在討論中,除傑姆外,所有其他盜賊都同意密爾頓的方案。因為預付款掌握在傑姆手中,偶爾才會從手指縫裡漏出一些來,給大家當生活費。 腆著臉皮問傑姆要,傑姆會以行動尚未完成,總款尚未結算為由拒絕。 而密爾頓,則是把薪水直接發到個人手裡,干一天賺一天,乾乾脆脆,絕不拖泥帶水。當然,為了讓傑姆高興地接受,密爾頓給他的薪水是其他盜賊的十倍。   經過一整夜的討論,密爾頓完成了他的大業。整個盜賊團的性質無形中發生了變化,蛻變為一個由小孩當老闆,其他人為僱員的團體。   當然,目前來說,這只是一個短暫的、完成特定目標後就會復原的團體,小孩需要時間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需要我和胖墩兩個「超級勇士」來保鏢、護衛和震懾底下的盜賊們。   當晨光昇起的時候,密爾頓不僅要在實質上,而且也要在名分上奪得自己的地位。   「賢侄,咱們上哪兒?」傑姆現在總是強調自己的輩分,以顯示自己高於密爾頓,而密爾頓昨天的話語,亦給他留下了這個可鑽的空子。   「去巨木堡。」密爾頓朝眾盜咧嘴一笑,「賺錢不是為了別的,是要享受!巨木堡那花花世界,比山林要舒服得多吧?」   底下一片歡呼。   我和胖墩又是過了很久之後,才覺察到小孩子這一手的厲害。   盜賊的錢,不能讓他們留在口袋裡,否則,等他攢夠了就會考慮回去從良,買地娶老婆。要讓他們賺到錢,又要讓他們把錢花出去,口袋裡總是空空如也,他們才永遠離不開你,只能為你賣命……   「可是,」傑姆道:「籐田太郎不在巨木堡啊!」   「據領主的情報,籐田太郎在巨木堡暗中設有聯絡據點,我們從這裡下手,追蹤他的下落。」密爾頓把手一攤,「否則,誰知道籐田太郎在哪?傑姆叔,你能告訴我,浪人盜賊團的具體位置嗎?」   傑姆無語以對。   盜賊們樂呵呵跟著密爾頓出發。   「對了,把這個旗幟收起來,」走不多久,密爾頓又指著黑雨團的黑幟道:「換一個旗號。」   「為什麼?」傑姆又皺起眉頭。   「到中央郡,到巨木堡去,難道我們能打出盜賊團的旗號嗎?這不找死嗎?」密爾頓道:「我看暫時改用我的族徽,以靈蛇為旗幟,怎麼樣呢?」   「好吧!既然你出得起錢,買得起綢緞好布,就由得你鬧去。」   當時,大家都以為僅僅是一個小孩好玩弄出來的把戲,包括我和胖墩都沒有在意。但殊不知,後來令人談之色變的秘密組織——「靈蛇眾」的雛形,就是在這天誕生的…… 第三十五集 第二章     剩下的旅程,我們繼續打馬飛奔,但日子過得舒服多了。   前頭有人打尖,後邊有人保護,中間還有人悉心地照料著。   密爾頓在我眼裡看來,完全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樂呵呵地接受著盜賊們的服侍。   我和胖墩也極受尊重,盜賊們對我們的「勇名」非常忌憚,也非常崇敬,不時有人請我們指點技藝。   我一般都推給胖墩。   胖墩呢?沒辦法,三人裡頭就他還算有點兒真本事,故而也只能出去顯顯能耐。他經常拉開架勢,練他那幾招拿手好戲。胖墩的長矛技術確實棒,用長矛將一塊巨石挑上半空,是他百練不厭的表演,也總是贏得盜賊們熱烈喝彩和掌聲。   我除了保護小密爾頓之外,也找些長得有特色的盜匪過來當模特兒,畫畫解悶。很多盜賊打出生以來是頭一次見到自己的形象變成一幅油畫,都非常驚訝,也非常高興,很願意跟我交朋友。甚至有些出自山溝的愚昧傢伙,背地裡說我會巫術,能把人的靈魂變到紙上。總之,我不需要表演任何武技,就被盜賊們吹得神乎其神,據說比胖墩還要厲害好多倍。   密爾頓在享受著頤指氣使、吆五喝六的美妙滋味。   他命人買來最好的綢緞,由我作畫,由著名繡匠施針,製作了一幅非常精美的靈蛇旗幟,呼啦啦地展揚。   盜賊們都穿上了密爾頓購買的新衣服,騎著新買來的駿馬,跟在這桿靈蛇大旗下,個個神氣活現,趾高氣揚。   密爾頓手裡還有一塊丹西領主賜予的金牌大印。   因戰爭期間加強戒備,雖然我們走小路,也時常遇到哨所和巡邏隊。只要密爾頓拿出那塊金牌大印,立刻通行無阻。這下子,盜賊們都佩服得不得了。平素遇到官軍,尤其是名聲赫赫、曾重創全大陸盜賊團聯軍的猛虎軍團,盜賊們一般都倉惶避開,不敢招惹。現如今,這些人無論官兵,全都向自己鞠躬行禮,畢恭畢敬,弄得黑雨團的盜賊們心裡,很有一種威風八面的感覺。   密爾頓還有一個很討厭的壞習慣。   這混蛋,按日支付報酬,而且親自發到每個人手裡。幾乎每天,我們都要幫他數錢,幫他分錢,七八十個盜賊要付薪水,煩都煩死了。   「喂!」有天晚上,我終於有些忍不住了,「我天天當數錢的出納,太煩人!」   「是啊!我也覺得煩。」胖墩也附和。   按民主決議原則,三人中兩人同意,將廢除掉密爾頓這項「弊政」。   「唉,我這都是為了盡快收服盜賊,」密爾頓趕忙出來做說服安撫道:「是為了國家嘛!」   「借口!」我說道。   「對!」胖墩舉手同意,「天天發錢,跟收服盜賊又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關係大得很!這是丹西領主教我的,做領袖的秘訣。」密爾頓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你想想,我每天發錢,就每天給這些人加深一次印象,讓他們知道,誰才是老大,誰才是他們的衣食父母。這麼不斷地強化刺激,他們就會認為,由我密爾頓代表的自治領政府,就是他們的老大,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啊!」   「那發到什麼時候啊?」胖墩不滿地嘟噥著。   「到我的地位比較鞏固了,就可以一月一次啦!」密爾頓安慰著我們道:「你們倆,日子過得這麼舒服,這麼多人照料,這麼多人崇拜,還不是我的功勞?辛苦一段時間,也算值得嘛!」   「嗯,倒也罷了,」我哼一聲,「對了,小滑頭,我們真的是被丹西領主命令去消滅浪人盜賊團的嗎?」   「嘻,當然不是啦!我是騙他們的。」   「什麼?!」我和胖墩都跳起來。   「什麼怎麼辦?」密爾頓道:「自治領的絕密情報工作,向來捨得花銀子。我把這筆錢用來招攬幫手,然後更好地完成丹西領主交代的任務,豈不一舉兩得麼?」   「丹西領主真拿一萬金幣出來?」我小聲地探詢。   「鬼,哪有那麼多?」密爾頓伸出一個指頭,「就那一千金幣。」   「那到最後怎麼收場?」胖墩更緊張了。   「假如完成了任務,想必丹西領主有些獎賞吧!」   天哪!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混蛋,居然信口開河地開出這麼一大張空頭支票,惹得近百號盜賊粘上了我們,還渾然不知死活!   我和胖墩真是又氣又怕!   「要萬一,」我的聲音有些抖,「丹西領主給的獎賞不足九千金幣這個數呢?」   「怎麼可能給九千金幣這麼高的獎賞呢?!」胖墩也氣呼呼的。   「實在不行,」闖出這麼大禍,密爾頓似乎一點也不怕,「我們就去幹他娘的籐田太郎嘛!浪人盜賊團,到處殺人越貨,搶到的金幣,肯定不只一萬!」   「你知道,」我嗓子發乾,咽口唾沫道:「我聽說浪人盜賊團人數上千,都是些手持太刀的矮腳豬,咱們這百來號人,打得過嗎?」   「密爾頓,你現在惹出這麼大的禍,」胖墩臉色沉暗,「到時候,我們肯定會遭到這伙被騙的盜賊們一直追殺。別以為能躲得掉!江湖恩怨,不死不休,惱羞成怒的傑姆和那幫見錢眼開的手下,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是啊!黑道江湖,絕不好惹!」我也滿腦門是汗,「即使你一個人躲得了,那些盜賊也會抓你的家人下手!密爾頓,你是個孤兒,可我和胖墩都還有……」   「不就是弄錢嘛!我會有辦法的。」密爾頓霍地站起來,似乎也有些生氣,「你們放心,真出了漏子,我會一人做事一人擔,絕不連累你們兩個!」   說罷,這個小混蛋氣呼呼地離開了,剩下我和胖墩在那大眼瞪小眼,還有些忍不住戰慄發抖……   漸漸地,靈蛇眾進入了中央郡,我和胖墩的心也緩緩安定下來。   這是我們的故鄉,是自由民的樂土,任何黑惡勢力都不敢輕易放肆的地方!   即便人數再多的盜匪,在這塊地面上,他們也不敢公開動手!   當然,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行刺暗殺可就不好說了……   我和胖墩在忐忑不安的時候,小混蛋卻不知死活,依舊在那指手畫腳,作威作福,爽得很!   當然,這小子倒也不是笨蛋。   密爾頓在山區和草原等地廣人稀的區域耀武揚威,儼然以欽差大臣自居,在那些偏僻地區的哨兵和巡邏兵面前掙足了面子,也令靈蛇眾的諸位盜賊們驚若天人,紛紛以給這樣的老大當差為榮,大大收攏了人心。   從胡瑪草原進入繁華的中央郡,他又命令撤掉靈蛇旗幟,大家換上樸素便裝,分批分路朝巨木堡進發。至於借口嘛!在他那個古靈精怪的小腦袋裡,在他那張伶牙俐齒的小嘴巴裡,一抓一大把,簡直就是天才的謊言專業戶:江湖恩怨要依著江湖規矩來辦啦;丹西領主命令他這次行動要按江湖規矩處理,切忌張揚啦;籐田太郎在中央郡遍佈耳目,生怕靈蛇眾前去尋仇,所以不可打草驚蛇啦……   嘩啦嘩啦,口若懸河,如此口才再加上大把大把地撒錢,根本沒人想到要去違抗這個小財主的命令。   一路走來,有關前線戰況的消息也不斷傳入我們的耳中:丹西領主主持的我軍北線集團在主動撤退,呼蘭人謹慎跟進,雙方互有顧忌,未曾發生大規模戰鬥。南線依然是血光沖天,我軍在邊抵抗邊撤退,柯庫裡能在繼續攻擊前進。   瑟連皇帝加快馳援的腳步,呼蘭大軍又一次衝出摩雲關向西挺進。別亞撤軍,海路的阿爾古也從象牙港撤走,蘇來爾、庫姆奇等引狼入室的國家不再感到後方壓力,也開始繼續徵集人馬,準備跟隨瑟連的大軍一路殺奔過來,徹底滅亡我國。   狄龍已經攻克了尤達全境,正在橫掃小股殘敵,收拾局面,整合該國。走廊西部的各小國已經從尤達的教訓中覺察出聖瓦爾尼的勃勃野心,開始商議聯合起來,組建共同防禦體系。   東西教廷已正式開戰,雙方的大軍正在不斷開赴前線。東教廷已無力控制走廊西部的局勢,只能一方面派使者譴責狄龍,另一方面糾集一支一萬人左右的象徵性部隊,前來支持西部各小國,防禦狄龍的擴張。   變化最富於戲劇性的,莫過於草原戰場了。   原本是巫師聯盟、胡狼帶頭髮難,隨後格立西、古雷托兩個大族也帶著一群附庸小族參與進來,我方局勢非常不妙。   但前幾日,實力最強,也是戰爭的主要倡議者——巫師聯盟,卻突然宣佈撤出戰爭,掉頭北返!   一些見風使舵的小族也追隨巫師聯盟離去,北部草原的局勢從敵優我劣,變成了勢均力敵!胡狼首領西格爾沒辦法,戰爭既然興起,就不會那麼容易平息,他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打下去。   人們對於草原戰場的變化,議論紛紛,都覺得巫師聯盟的行為難以理解,我、胖墩、密爾頓三人,卻對此心知肚明:肯定是那天遭到了呼蘭人暗算的伊森,不忿之下,存心故意跟柯庫裡能搗亂……   一路急行,我們很快就以普通民眾的身份「混」進了本國的首都——巨木堡。   密爾頓是個孩子,喬裝打扮成小廝模樣,根本沒人注意。   我和胖墩,以及黑雨團的諸盜賊們,本就沒有絲毫名氣,就算是面貼面般站到衛兵眼前,他既不會像遇到大人物那樣畢恭畢敬地給你敬禮,也不會把你逮捕,而是揮手示意你趕快走路,別在交通要道上逗留,免得堵住了城門。   先前滲入進來打尖的盜賊,早已選好了一處安宿地點——碼頭區附近的一家「碧水客棧」,作為本次行動的基地。   這個地方,距離巨木堡的東西主幹道和河運碼頭都很近,交通便捷,離遠東帝國、魚桑島國、苴南王國等東大陸商人最喜歡投宿的「東悅賓館」,更僅隔了兩個街區。   說到底,這是密爾頓為了繼續圓他那個對付浪人盜賊團的謊言,特意作出的姿態。   安頓下來後,密爾頓開始人模狗樣地佈置任務:哪幾個人負責察探消息;哪幾個負責監視東悅賓館;哪幾個蹲點碼頭區;哪幾個負責接應交通線;哪幾個留守據點;如何換崗輪值;如何以手勢傳訊;特殊情況下如何聯絡等。   看來這些日子,小混蛋在如何組織諜報活動上頗下了一番心思,指揮起來有板有眼,頗具章法。   最令我和胖墩吃驚的是,小混蛋的重點似乎不是東悅賓館,那裡只派了一組人監視,其他十幾個小組卻把市政廳、總督府、高官政要住所等敏感地方,全都布下了眼線!   當然,借口肯定是難不倒密爾頓的,他的說辭是,浪人盜賊團與自治領的政要可能存在勾結,故而需要監控起來。   分派任務完畢後,眾賊分撥離去。   隨後,小傢伙命令我倆也喬裝打扮一番,跟隨他出發。   出客棧之門的時候,已經夜色降臨,華燈初上。   小傢伙帶著我們在小巷子、小胡同、夜市、集貿市場等地方左拐右轉,繞來繞去,時不時還跑進小店舖裡瀏覽一番,什麼也不買,然後再跑出來繼續兜圈。   「喂,你到底要上哪去呀?!」當密爾頓第六次走進店舖時,我終於發出了抗議。   「假如你是個美貌少女,」胖墩也不滿地嘀咕,「陪著你逛一夜街,俺倒也認了。」   「兩個笨蛋,我在觀察是否有人跟蹤。」密爾頓聲音很低,但瞪向我倆的目光卻很凶。   他悄悄給我們解釋,要去的地方乃絕密之所,故而必須絕對保證沒有任何人盯梢。   既要時不時偷瞥身後,看是否有人在後頭吊線,也要注意左右身側,甚至還要注意前頭的人,總之,要眼觀六路。特別要注意那種相貌平凡但體形勻稱的人,因為間諜、特工、密探等十之八九都屬於這種類型,既不引人注目,又有矯捷靈活的身手。   時不時走進一家商店,是最佳的檢驗方式,對方必然會跟進來,因為他怕你從後門溜掉,那他可就前功盡棄了。在商店裡,你表面上看貨,實際上是觀察人。假如連續兩次在不同的商店裡見到同一張面孔,那你可就要高度警覺起來……   小混蛋裝作挑選衣服的樣子,一邊給我小聲地講解反盯梢訣竅,一邊用眼角餘光偷瞟店內的顧客,一心數用,居然也毫無破綻。那樣子,就像兩個大哥哥陪小弟購衣服,在那裡輕聲討論款式和價錢一樣。   出了服裝店,又是一番時快時慢,路線曲折的瞎逛,最後,我們三個偷偷鑽進了一家廢棄的貨倉。   小傢伙在黑暗中也熟悉道路,很快在一堵牆壁前定住。也不知道他從懷裡掏出什麼器具,用了什麼手法,居然打開了一道暗門。   一條地道出現在眼前!   小心地關好門後,我們三個點燃火炬,開始沿著這條狹窄的地道前進。   地道也是曲曲折折的,裡頭還有十幾道暗門,都是密爾頓用特殊手法打開機關,我們才能繼續前進。   「上哪兒?去幹什麼?」儘管密爾頓嚴禁我們再開口,但我此時還是忍不住低聲相問。   「領主府。替領主給夫人遞一份家書。」知道完全沒危險了,密爾頓此時方纔如實做答。   「啊?!」我和胖墩吃驚不小。   費了半天勁,就幹這活?   「嘻,我們可是要不經通報,悄悄潛入領主府,在不讓第二人知曉的前提下,直接與美芙洛娃夫人聯繫上。」   此言一出,差點把我跟胖墩嚇得驚厥過去!   在本國首都的自家宅邸,居然要這麼偷偷摸摸地給老婆捎份書信?   這難道不就是丹西領主自己的國家嗎?!   而且,這領主府戒備森嚴,就那麼容易潛入?!   也不知走了多久,密爾頓終於在一堵看起來與四周牆壁毫無區別的石壁前停住腳步。   掏出一根小錘,熟練地在一塊青石上四長一短地叩擊幾下。   過不半晌,前面的牆壁自動分開了。   一個手持蠟燭、美若天仙的女人出現在門邊。   作為中央郡的子民,我們都不陌生。   她,就是領主夫人美芙洛娃!   「自夫君修了這條地道以來,今天還是第一次被派上用場。」夫人剛開始也顯得有些驚訝,但瞬即平靜了下來,招手道:「密爾頓,你們進來吧!」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秘道居然直通領主的臥室!   僕役顯然都被支開了,沒有任何人來此打攪。   「夫人,領主托我送給您一封絕密書信。」   密爾頓掏出一個蠟丸,遞過去。   打開蠟丸,抽出一張精美的羊皮紙,然後浸入一盆特殊溶液,紙上的字方才顯露出來。   美芙洛娃捧信而讀。   她的手開始微微發顫…… 第三十五集 第三章     「幾件大事,我都會按要求預先做好準備的。」看完後,夫人將信扔進壁爐,臉色嚴峻,「至於你們的任務,因涉及方方面面,影響十分重大,而領主又只有一個大致的猜測,無法定論,故而為免打草驚蛇,我不宜直接出面。」   「你們三個拚死護衛夫君脫險,妾身感激不盡,未來自有酬勞。這一回,既然領主有了吩咐,你們幾個就大膽地去做吧!我在暗中施加援手。你們不要怕,就算捅出了天大的漏子,我都可以擺平它!」   密爾頓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我和胖墩卻還是懵懵懂懂,如今這等波詭雲譎的經歷,更令我們心中驟起波瀾!   「你們住在哪裡?」夫人關切地問道:「還有什麼困難沒有?」   「我們住在河濱區的碧水客棧,困難麼?」密爾頓又歪起了小腦袋,「其他的倒是沒有,只因為為了更好地完成領主佈置的任務,我招了一些幫手,手頭有些緊,錢不夠使。」   「一千金幣都招不到足夠的幫手嗎?」夫人蛾眉輕蹙。   「呃,」小混蛋繼續胡扯,「我特意選了些精幹好手,要價頗高的。」   「小孩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呀!要儉省點用錢。」夫人道:「自治領這些年,前方是連番征戰,後方是大搞建設,過去賺的那些家底,其實都花得差不多了。別看我們現在好像出手很闊綽,實際上,國庫都已經快見底了。」   「這一次,前線連打敗仗,雖然去年從海亞爾和塞爾的國庫裡運了些財貨回來,但這些錢堪堪僅夠發放死傷將士們的撫恤費。」夫人歎口氣道:「現如今,只能採用夫君信中所言的辦法,通過匯利錢莊,把兩盟半島商人們手裡的款項拿過來墊上,為發動更大規模的戰爭做好準備。說吧!還缺多少錢?」   「嗯,」密爾頓舔舔嘴唇,還真敢開口,「大約,大約,九千金幣吧!」   「我看,就算請來的全是一流高手,也不需那麼大價碼吧?」夫人一眼看穿了小鬼頭的奸計,「別小小年紀,就學著貪官污吏們中飽私囊呀!」   夫人遞給小孩一張銀票,「這樣吧!我再追加一千金幣,但這是最後一次了,下不為例。而且,一定要把事情辦好,知道嗎?」   「謝謝夫人。」密爾頓連忙接過來。   「注意安全!記住,只要你們還活著,就算打入死牢,我也能把你們撈出來,」夫人臨走前親吻著小鬼頭的額頭道:「但如果丟了性命,我本事再大,也無法從死神手裡把你們奪回來了。」   密談結束後,為免被人察覺,我們循原路返回。   「密爾頓,究竟怎麼回事?!」   「是啊!你再不說,我就把你開空頭支票的事告發給那幫盜賊!」   在地道裡,我和胖墩再也忍不住了。   「你瞧,我一晚上就掙了一千金幣,缺口從九千減少為八千了嘛!」這個小混蛋倒會自我安慰。   「別顧左右而言他,回答我!」胖墩舉起了拳頭。   在我和胖墩的巨大怒火和赤裸裸的暴力威嚇下,他終於吞吞吐吐地介紹了一些有關任務的訊息:自治領的核心高層出了內鬼,領主已初步圈定了幾大疑犯。因情報系統、軍政系統都可能無法信任,故而領主命我們悄悄潛回首都,另建一套體系,布網監控,揪出叛徒……   我和胖墩都深吸一口涼氣!   這樣的任務,只怕比戰場搏殺還要凶險百倍!   「可我們都從來沒有做過這一攤哪!」胖墩愁眉苦臉。   「別擔心,我可是經過席爾瓦右相親自訓練的,對整個猛虎自治領情報體系的運作和技巧,我也都瞭解。」密爾頓卻自信滿滿,「剛才我不是已經教過你們如何進行反跟蹤了嗎?回去後,我會做一個系統的培訓,全都是金鑰匙級別間諜必須掌握的技巧。」   我和胖墩都半信半疑,但小東西卻真的是說到做到。   回到碧水客棧據點,已經是深夜,各個小組的人也都陸續回來了。   這些盜賊,在山林裡對付普通百姓、過往商旅倒還可以,也有不少踩點、蹲伏、逃匿的技巧,但要在大城市裡跟將領、政要們的衛兵,跟整個軍政、情報系統較量,那還差得太遠。   今晚,無論蹲點監視還是游移刺探,都沒得到什麼收穫,大家都洩氣得很。   「你們一夜辛苦都沒有任何成果,說明了兩點:第一、你們對自治領的軍政和情報體系不瞭解,」密爾頓道:「第二、你們的本事太差,幾乎沒掌握什麼技巧。」   「喝!你倒是本事大,」聽到密爾頓毫不留情面的話語,傑姆的臉上掛不住了,「使出來讓我們瞧瞧呀!」   「沒問題,我們馬上開始有針對性的訓練,然後迅速用於實戰。」   密爾頓卻依舊那麼自信滿滿。   當天晚上,他即開始給靈蛇眾的諸位盜賊詳細介紹自治領的間諜情報系統、政要保衛系統。從機構設置、職能分工、銜位體系、人員構成,到行動模式、反應機制、信息傳遞方式、協調運作機制、分析研判方式等,全面而細緻地講解一遍。   密爾頓瞭如指掌,如數家珍,不僅那些個盜賊,就連我和胖墩也聽得入了迷,更對一個小孩掌握如許多的東西而感到驚訝,心下暗暗稱奇!   第二天開始,就邊訓練邊運用,學了就用,馬上實踐。   真是令人沒想到,情報偵察工作是這麼大一篇文章,有這麼多的學問。   訓練圍繞著情報收集、定點監控、盯梢跟蹤與反跟蹤、暗殺行刺等內容來進行的,很多東西讓人目瞪口呆,甚至心驚肉跳。   比如說跟蹤,絕不是簡單地跟在別人屁股後頭走,那樣很容易被識破。   當兩人跟蹤一人時,最好一個人騎馬,另一個走路,絕不可看到對方在走路就放鬆警惕,也邁步子跟著。經常發生這樣的事,目標在中途突然跳上一輛馬車,然後等你們再去急急忙忙地尋找馬匹,往往錯失機會,被一下子甩脫。   跟蹤最好採用定點與移動交錯式辦法:甲在目標前方某處定點等待,乙尾隨目標移動,當目標抵達甲所在位置時,乙交由甲接手,甲不動聲色地在後面跟隨移動。這樣一段一段地接送,目標就算是老江湖,也很難察覺出來。   跟蹤時,切勿死死盯著目標,更忌諱與對方雙目相交,而應做漫不經心狀,僅以眼角的餘光鎖定目標的位置。   又比如格鬥。執行任務時不能帶任何長兵器,最多帶一把短匕首,真正的頂級好手,是任何武器都不帶,徹底解除對方的戒心。在格鬥時,要靈活利用手邊可利用的一切,一根小針、一支鵝毛筆、一條尖木屑,只要能插准頸動脈或其他致命處,都可以一招制敵,立刻奪命。   一定要記住,你最大的優勢就在於,你在暗,敵在明,你有心,他無心。就算對方武功比你高出百倍,智力高出百倍,只要保持這個狀態,你就穩贏。就如兩位箭手,對方是一個在明處的神箭手,你是一個在暗處的普通箭手。神箭手的位置是暴露的,但他看不見你,也就沒有戒備。你只要躲在暗處,仔細瞄準,十次瞄不準,就瞄一百次,有把握的時候才出手,就能一箭中的,輕鬆獲勝。   再比如定點監控、秘密潛入。一般人都以為某個隱蔽角落是最好的位置,其實這不過是小說家言,對於重要人物的住宅和辦公場所,有經驗的衛隊會非常注意這些視覺死角地區,甚至設立暗哨進行反監控。真正安全而隱蔽的地方,就是混在人群中,因為市政廳和大人物的宅邸門前,從來都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   ……   顯然,善於創新的自治領,情報偵察體系與大陸其他各國不同,其首倡者,右相席爾瓦,立足於另一套理念。   我國不是像呼蘭那樣派出卡拉曼之類的武林高手,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少數幾個牛人身上,因為一旦這幾個人發生意外,則損失巨大。   我國情報系統立足於批量培養熟悉業務、技巧精湛的合格人才。具有一定素質的人,經過認真艱苦的訓練,都可以勝任這一工作,從而保證能夠建立起一個龐大、穩定、可靠、高效、嚴密的網絡。   密爾頓曾師從席爾瓦學藝,並經歷諸多冒險,既掌握現有體系,又有自己的經驗總結和獨特看法,故而說起來頭頭是道,做起來駕輕就熟。盜賊與間諜之間,原本就有一定的共通性,跟著訓練,而後馬上用於實戰,都感覺這一套辦法實用而有效,對於小孩子更是倍感欽佩。連昨晚出言反駁的傑姆,也不得不服氣,老老實實地聽從吩咐。   經過將近一周的訓練加實踐,靈蛇眾的情報偵察水平上了不止一個台階,各項技藝越來越熟練,成果也逐步地體現出來。   我、胖墩、密爾頓都是中央郡人士,傑姆曾跟巴維爾初創的自由軍團共過事,雖然混跡於巨木堡這人山人海的大都市裡,但難免可能會遇到熟人,帶來意外。而其他的普通盜賊,卻沒有這個方面的顧慮。   故而我們四個主要負責看守據點,匯總各行動小組發回來的信息並進行分析研判,然後下達各項指示。   當然,這項鳥工作看起來輕鬆,實則不然,非常費神。整日蹲在屋子,閱讀各行動組送來的各式各樣的情報信息,尋找疑點,剔除無關內容,確定重點監視目標,把各條線索串起來,把我們搞得頭暈腦脹……   「媽的,這條線索又斷了!」傑姆把一沓稿紙甩在桌上,「折騰半天,原來這個人是蘇雷長官的遠房親戚,求他幫自己找個差使,混碗飯吃。」   「都他媽的瞎搞一番,」胖墩也嘟嘟囔囔,「一個星期,好不容易圈定了五個懷疑對象,結果全都是空穴來風,是毫無根據的猜測。」   「現在知道情報分析人員的辛苦了吧!」密爾頓在一堆文牘中抬起小腦袋,「才一個星期就叫苦了!你們知道,自治領有幾百名情報分析員,每天都埋頭於如山如海的資料中,一點一滴地去偽存真哩!」   接著,小鬼頭抽出一份密報,「喏,我又發現了一個不太對勁的可疑傢伙。」   我們三顆頭湊到一塊,仔細閱讀。   「沒什麼特別呀!」我看完後道:「一個東大陸苴南王國的武器商,先拜訪了蘇雷長官,然後持介紹函找了喜巴哈魯總長兩趟。」   「喜巴哈魯總長掌管武器鋪系統,找他談生意,也完全符合手續呀!」胖墩道:「密爾頓,你是不是又疑神疑鬼,讓弟兄們白做無用功哪?」   「你們閱讀得太不仔細了。」密爾頓道:「你看,他兩次跟喜巴哈魯總長談完後,就會趕去一家海鮮酒樓吃飯。兩次吃飯,都要中途去一趟酒樓裡的茅廁,時間頗長,應該不是小解,而是大便。」   「這有什麼奇怪的?」傑姆道:「我吃飯有時候也要上茅廁一趟。再說,可能他吃不慣海鮮拉肚子,這是常有的事呀!」   「這就是蹊蹺之處了。」密爾頓道:「假如真吃不慣海鮮,去了第一次就會明白過來,不應該再去第二次。兩次都如此,就可能存在問題了。」   「沒準這傢伙吃得很爽,但吃完後腸胃就拉肚子了。」胖墩道:「受不了美味的誘惑,拼著拉肚子也要去吃,這樣的人也不是沒有哇!」   「我沒有肯定他一定有問題,但這是一個重大疑點,需要查清。」密爾頓望一眼傑姆道:「而且,他是苴南人,該國離魚桑島國不遠,沒準跟籐田太郎也有勾結。」   對於傑姆及其手下,我們未曾透露真實目的,依然以對付籐田太郎為借口使喚他們。當然,我們也不敢透露出真實目的,因為那八千金幣的缺口尚未有辦法補上,一旦讓盜賊們知曉我們在騙他們,估計咱們三個都得吃不完兜著走了……   「那咱們下一步,」傑姆道:「該如何行動呢?」   「不著急,今天將有一件大事發生,」密爾頓似乎胸有成竹,「可以好好檢驗一下。」   在我們兀自回味小混蛋的話時,派往全城各處的監控小組又送來兩條消息:一是,碼頭區今日嚴密封鎖,一支龐大的船隊在此靠岸。領主夫人美芙洛娃和財政總長古爾丹親自監督,大批軍隊和財政人員參與指揮,將無數沉重的箱子搬上貨船。據時人瞧瞧議論說,今趟自治領把國庫裡的黃金白銀等貴金屬、珠寶玉器等值錢物事,都經由水路轉移往兩盟半島的匯利錢莊總部,以此做抵押借入巨額款項。有人說得更是傳神,有個搬運工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箱子,裡頭倒出來的全都是黃燦燦的金條,刺得人眼睛生疼!   二是,苴南武器商剛才又匆匆地奔去與喜巴哈魯外長見面!   「傑姆叔、胖墩,你倆在這繼續留守,」密爾頓聽到這裡,倏地一下站起來,「畫家哥哥,你跟我去一趟!」   我拉著小孩跑出客棧,向店家借了一輛馬車,飛速朝那個海鮮酒樓而去。   「這是怎麼回事?」我還是沒有醒過神來,「夫人不是說國庫都快見底了麼?」   「這是領主的計謀之一,做一個假抵押,真貸款,箱子裡估計大多是石頭。匯利錢莊借此貸給我國巨額戰爭借款,然後再以風險轉移的名義,把債權分解出去。如此,領主手頭將有資金跟呼蘭人打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   「可為什麼要這麼折騰,直接借,不好得多嗎?」   「信用借款利率太高,尤其是風險很大的戰爭借款,比抵押貸款的利率高多了。現今我國在前線連打敗仗的條件下,估計借入的都是駭人的高利貸。搞個假抵押,可以把利息狠狠壓下去,大大降低成本。」   「另外,做信用貸款會暴露出我國的國庫空虛現狀。兩盟半島的那些錢莊銀號,都是風險規避型經營方式,你越有錢就越願意借給你錢,你越沒錢就越不會借給你錢。我國素稱大手大腳,花錢闊綽,人皆以為自治領極其富裕,故而領主可以利用這種口碑,玩一趟空手盜,從兩盟半島籌集數以千萬計的巨額戰爭款項。你看著吧!兩盟半島的那些富商巨賈、錢莊銀號,會爭著把錢借給匯利錢莊,以便從中贏利。」   「嗯,這是通過匯利錢莊為中介,勾結起來共同玩一個花招,把錢從兩盟半島的商人們手裡把錢騙出來。可是,」我皺眉道:「這錢終歸是要還的呀!」   「仗打輸了,我們的國家都被滅亡了,還個鳥錢?仗打贏了,光蘇來爾黃金之城的財富,就足以償還債務還綽綽有餘了。」密爾頓詭秘地笑道:「所以真正有本事的人,不怕欠人錢的,反而是欠得越多越好!」   「呸!」一聽就知道這小混蛋表面稱讚領主實際吹噓自己,我啐一口痰,「還有八千金幣的缺口,我看你怎麼補上這個窟窿!」   說話間,我們抵達了那座海鮮酒樓。   這是一家檔次較高的酒樓,環境很好,價格頗貴,但前來品嚐的過往客商也很多。   我和密爾頓找了一個靠角落的桌子坐下來。這個位置可以很自然地俯瞰整個餐廳,包括那內設的茅廁,不留任何視覺死角,而且左右兩邊都有過道,一旦發生意外情況,可以迅速行動。   點了幾個菜,要了一壺酒,隨便聊了一會兒後,目標出現了。   那個苴南商人走進了餐廳。   他看來也是老江湖,具有豐富的反偵察經驗,同樣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開始點菜點酒。   我和密爾頓按照盯梢原則,喝酒吃菜,說說談談,僅用眼角的餘光鎖住商人的身影。   酒至半巡,那人果然又起身,往酒樓內設的茅廁走去。   過了十分鐘,商人出來了。   他隨意地又吃了一陣,然後結帳離開。   我們並不理睬,因為外頭自然會有弟兄跟蹤盯梢。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門邊,密爾頓抱著肚子道:「哥,我肚子疼。」   「小混蛋,傻傢伙!蠢驢,笨蛋!叫你別貪嘴吃得太多,瞧,拉肚子了吧?!」幾句話一出口,我心裡爽極了,「走,哥帶你去茅廁。」   密爾頓被我藉機痛罵一頓,卻又作聲不得,只能恨恨地瞟我一眼,被我拉著走向茅廁…… 第三十五集 第四章     「這個地方沒有任何秘道,沒有任何機關,不可能跟誰接上頭呀!」密爾頓仔細地巡查茅廁,但饒是他機靈,也沒發現任何異樣。   「我說了,你總是疑神疑鬼地多心,」我捂著鼻子道:「快離開吧!臭死了。」   「不對,為什麼今天他要匆匆與喜巴哈魯聯絡,為什麼第三次到這裡上茅廁,」密爾頓狠狠點頭,「肯定有問題!」   「如果在這個地方無法與其他人接上頭,那麼,那麼,又會是什麼呢?」密爾頓在臭烘烘的茅廁裡踱來踱去,喃喃自語。   「走吧!」我苦著臉道:「要思考,也別選這麼個地方呀!」   「哦,對了,」密爾頓突然俯下身子,到廁紙簍裡頭亂翻起來,「這可能是個情報投放點!」   「喂,太髒了吧!人家剛剛刮過屁股的……」我噁心地說道,感覺到胃裡一陣難受的翻滾。   那個變態的小傢伙在那污穢惡臭的簍子裡一陣翻找,居然尋出了一個小袋子。   打開袋子,裡頭是一幅海圖。   「沒錯,就是它!」臭烘烘的小混蛋冷笑起來,「運輸金條船隊的預定航行路線!」   「這麼說,」我深吸一口涼氣,「喜……」   「嗯,你知道就行了,萬勿洩漏出去。」小混蛋將海圖放入袋內,然後重新塞入那髒得要命的廁簍中。   我們洗了手出來。   由於剛才那段際遇,我再也沒胃口吃海鮮了。可是,密爾頓卻似乎胃口大開,依舊吃得津津有味。   「怎麼還不走?」我嫌惡地問道:「我噁心死了。」   「上家既然把東西放那了,下家怎麼會不來拿呢?」他啃著一隻螃蟹道。   又過了好一陣,我們看到,一個身穿清潔工服裝的人走進了茅廁。   密爾頓似乎無意識地拍拍自己的左膀子,然後繼續低頭吃螃蟹。這其實是一個信號,酒樓門口附近化裝蹲點的兩個弟兄心領神會。等那清潔工離開酒樓,自然會有人跟蹤盯梢。   清潔工在裡頭又忙了幾分鐘,然後從側門離開。密爾頓這個變態的傢伙,居然又借口肚子不舒服,要我再帶他去廁所。   「茅廁並未怎麼打掃乾淨,很顯然,」密爾頓打量四周,「這個清潔工是個冒牌貨。」   他又開始那噁心的動作——翻廁紙簍。   「小袋子也不見了。哼,想得倒是別出心裁,行動得也挺嚴密,」密爾頓志得意滿,「可惜,你碰到了我密爾頓!」   一頓飯裡,兩趟去茅廁干如此骯髒齷齪的事情,我再也無法忍受了,剛從酒樓走出來後不久,胃就一陣翻騰,靠著牆角嘔吐起來……   密爾頓呢?   他小手叉著小腰,小嘴吹著口哨,喜氣洋洋。   「哥,你也太沒用了。」小鬼頭得意道:「嘻嘻,叫你別吃那麼多海鮮的……」   「滾!」我憤怒地捏起了拳頭,「你欠揍是不?!」   小混蛋笑著逃開了……   回到碧水客棧據點後,我幾天都無法嚥下飯去,每每想起當日那一幕,就會忍不住乾嘔起來。   密爾頓這些日子卻是興高采烈,高興得不得了。   跟蹤那個冒牌清潔工的弟兄們順籐摸瓜,一路盯梢下來,發現真正的幕後主持者竟是老熟人——浪人盜賊團的壞鬼軍師,吉田八兵衛!   密爾頓起初在那隨口胡謅,居然曚對了!   看來,呼蘭人鑒於錫特裡已經暴露,故把籐田太郎的手下調來,主持巨木堡的情報工作。   靈蛇眾的諸盜賊對小傢伙的「神機妙算」佩服得五體投地,不再有任何懷疑。   現在,就算我和胖墩一起出頭,聯名揭發他當日的騙局,估計也不會再有任何盜賊會相信我們的話了……   密爾頓抑制住盜賊們的報仇雪恨心理,禁止對喜巴哈魯、吉田八兵衛等人實施任何騷擾,只要求小心謹慎地監視住他,甚至任由這個倭賊軍師把各項絕密情報通過「閃電鵠」傳送出去。   就在我們的工作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揪出了一個居於高位的核心內奸,並以他為中心,仔細搜索外圍間諜,對所有骨幹分子布下嚴密監控網,隨時準備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時候,前方的戰爭亦在不斷地發展變化著。   密爾頓小鬼雖然返回巨木堡主要是帶領我們從事秘密的內衛工作,但他對於前線動態也非常關心,而靈蛇眾除了反間工作之外,還有一項附帶職能:在茶館、酒樓、集市等地探聽消息,其中自然也包括現在的焦點話題——我國與呼蘭帝國的戰爭。   有關前方戰事的消息,每天都會傳到碧水客棧的秘密據點,而我對此也非常感興趣。因為激盪人心的戰爭,遠比整天分析某個人跟誰見了面,干了哪些活動,轉了哪些地方,到哪座酒店就餐,點了哪幾道菜,飯後又到哪個青樓去逍遙,由哪位妓女服侍,等等等等,要吸引人得多。   密爾頓小小年紀已經是個「軍事迷」,不,可說算得上半個「軍事通」了,他對戰局做了清楚明晰的歸納匯總:北線戰場,敵進我退,雙方實力接近,都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未發生大規模戰鬥。   丹西領主領銜,席爾瓦右相指揮,北線集團一路召集忠於我方的海亞爾兵民,協同西撤,有條不紊地進行大搬遷。目前,八萬胡瑪熊族聯軍、三萬猛虎精騎、五萬海亞爾盟軍,加上數倍於此的海亞爾民眾,攜帶大批財貨,已離開海亞爾境內,進入胡瑪草原。其中,別亞騎隊的前鋒部已抵達了中央郡境內。   在胡瑪草原上,海亞爾民眾繼續西遷,暫去閃特等地避難,軍隊則南下中央郡。   胡瑪和熊族,作為自治領鄰近的屬國,進行了總動員,所有成年男子盡皆武裝起來,保衛家鄉。除留下兵力鎮守本土之外,胡瑪和熊族還各追加四萬將士,加入飛馬軍團和暴熊軍團,令隨同丹西領主南歸的兩族聯軍,達到了十六萬之多。這再加上三萬別亞騎隊、五萬海亞爾盟軍,北線集團總計有二十四萬勇士南下。   呼蘭部隊跟隨而進,與親呼蘭派海亞爾貴族的五萬部隊匯合,幾乎兵不血刃地攻佔了海亞爾。看起來,柯庫裡能也識破了丹西領主以空間扭轉兵力優勢,通過放棄海亞爾來拉長呼蘭軍戰線的策略,他命令五萬呼蘭騎兵留守,協同海亞爾的親呼蘭派貴族防禦該國,其餘兵馬在柯南、蓋普和莫林的帶領下,立刻南下增援,使南部主戰場的相對兵力優勢變為絕對兵力優勢。   可以說,在北線,大家都無心主動進攻,以防禦為主導,謹守戰前的疆土,而把主力迅速調往南部主戰場。   南線戰場,一如既往,我軍在節節抵抗,逐步後撤,敵軍節節勝利,但速度緩慢。   李維將軍和安多里爾宰相負責在前線相機應敵,盡力阻止和延緩戰神柯庫裡能的銳利攻勢。貝葉負責後方的人員疏散,將後勤輜重、財產物資轉運歸國,並護衛以拉夫諾國王為首的塞爾貴族集團撤回中央郡。面對著老對手安多里爾以及防禦大師李維的堅韌而有彈性的防守,柯庫裡能雖佔有優勢,卻也莫奈可何,無法實現有效追殺以擴大戰果,只能不斷進行著消耗戰。   或許,這就是悲哀所在。   名將與其他對手交鋒,往往能打出精彩絕倫的漂亮之作,而名將與名將交手,因兩方都高明老辣,沉毅多智,不會輕易出錯,難以尋覓戰機,故而時常演變為拼生命、拼資源的純粹的消耗戰。旁觀戰局的人們,想觀賞一場龍爭虎鬥的希望,往往落空。   當然,即使是拼消耗,因呼蘭遠征軍佔有各方面的優勢,柯庫裡能倒也不懼,但他事先設想的於境外徹底解決掉我軍殘部的夢想,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日益渺茫……   當別亞騎隊的前鋒從女王森林鑽出,進入中央郡的時候,貝葉押陣的撤退部隊,也已穿越塞爾王國厚土郡,自雞鳴鎮的淺槽河跨入這片自由的熱土。   大約一年前,丹西領主率數十萬精銳殺入塞爾國境,迅速勝利,並陳兵塞爾東境的靛河,後期更陸續有自由民青年軍加入,於新拓國土各處執勤護衛。   靛河一役,遭受慘烈失敗,後在撤退途中又陸續遭到損耗,到返回國境時,已不足六萬人。後期進入塞爾的十萬自由民青年軍,亦經過了一系列艱苦的戰役,死傷高達三成,從十萬變為七萬。當然,這一寶貴的磨礪,亦讓青年軍戰士們成長為具有作戰經驗的老兵。   此外,以拉夫諾國王為首的塞爾王族及大批貴族也攜帶兵馬、民眾和財物,退返中央郡集結。與海亞爾的分裂一樣,塞爾亦形成了兩派:拉夫諾、齊諾亞站在我們一方,帶來了近十萬人馬,組建塞爾軍團;法蘭德、普內爾站在呼蘭一邊,正在本土招兵買馬,準備跟隨柯庫裡能殺入我國。   由於貝葉成功地控制住了塞爾國王及其中央樞紐,塞爾境內忠於國王的民眾,絡繹不絕地跟隨拉夫諾退入中央郡。他們首先將疏散和遷居至閃特、詹魯、大荒原等地,等待戰勝後再重返家園。   受此影響,負責殿後的老軍師和李維將軍,壓力更加巨大,需要頂住更長的時間……   前方在奮勇血戰的時候,後方的各項準備和調度工作亦在加緊進行。   呼蘭方面。   皇帝瑟連帶領三十萬大軍親征,加上去年柯庫裡能帶領的七十萬西征軍,呼蘭帝國前後一共向中央走廊投入了一百萬大軍,佔全國總兵力的八成!   無論從總人數還是比例上說,都是呼蘭擴張史上絕無僅有的!   據密爾頓估算,因雙泉荒漠之戰、靛河大戰等一系列戰役的損耗,呼蘭方大致損失了二十萬兵馬,再減去在海亞爾的五萬駐防軍,能夠投入到中央郡戰場的呼蘭軍隊預計多達七十五萬。   另外,蘇來爾、庫姆奇被柯庫裡能連續的勝利所打動,也將派遣大軍前來爭搶戰利品,預計兩國將各有十萬大軍趕來增援。兩個受損嚴重的國家,海亞爾將派出五萬偽軍,塞爾也將派出十五萬偽軍,共同參戰。走廊東部的一些其他小國、環路城市帶的城主,亦將派兵加入呼蘭陣營,預計總兵力合計為十萬人。   堪堪一算,預計參與入侵中央郡的敵軍接近一百三十萬之多!   如此看來,那個流傳於民間的,圖克拉祖在臨終前告誡瑟連,既然已經開打,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滅亡中央郡的傳言,果然不虛!   瑟連欲以泰山壓頂之勢,將總人口僅有三百萬左右的整個中央郡,碾成齏粉!   自治領方面。   從前線撤回的殘部,藩屬國援助的部隊,親我國的海亞爾、塞爾貴族兵馬,總計有四十七萬。   因閃特兵馬要增援北部的草原之戰,並防禦狄龍的突襲,詹魯軍團、半島軍團,堪堪守住已經人心動盪的本土,無法抽出更多的兵力,故而除了蛟龍水師之外,可以倚靠的就是自由軍團了。   靛河兵敗後迅速返回首都的美芙洛娃夫人,代表夫君下詔,中央郡進入終極戰備狀態,進行全民總動員,為即將到來的生死之戰做準備!   過去一年,大戰連連,光中央郡的自由民就總計損失了近二十萬的青壯年男子,但這些可敬的民眾,並未被嚇倒!剛擦完哀悼親人的眼淚,又毅然地接受了自己的使命,進行熱火朝天的大練兵,準備決戰於境內,進行第二次衛國大戰。   近三十萬青壯年適齡男子,被召集起來,悉數武裝,日夜操練。其他各年齡層的男子,甚至青年婦女,亦在自發地跟隨訓練。   青壯年男子,自然是在軍官的指導下汗流浹背地操演,而各自由民行政轄區的長老們,也自發地組織十幾歲的少年童子軍、超出服役年齡但依然健壯的老人,組建數萬人的輕裝游擊兵。按灰狗轄區年高德劭的班克長老的話說就是,中央郡的幾乎每一棵樹後面,都隱伏著一名輕裝游擊手,侵略者只要膽敢踏入中央郡,從那一刻起,他就永遠不得安寧,直到死亡為止!   雖然說終極戰備狀態下是全民皆兵,人自為戰,但自治領政府從減輕戰爭破壞力的角度考慮,由美芙洛娃夫人、蘇雷長官和克魯斯將軍的調度指揮,累斯頓河東岸的所有婦孺老幼,偕同財貨、畜群、糧食等物資,盡皆轉移到累斯頓河西岸地區。西岸的所有自由民家庭,將敞開懷抱,容納來自東岸的兄弟姐妹……   黑巖城的全部鍛造工場,已經停止其他任何產品的生產,全力製造武器,由自治領政府買斷,無償分發給全體民眾……   所有商船、漁船,均被征為軍用……   糧食、輜重、戰馬等所有戰略物資,由中央郡政府統一控制,統一調配……   自治領向全大陸發榜,徵集僱傭軍參戰,給予優厚待遇……   以上各項措施,耗資自然不小,然而,由於早已向匯利錢莊借入巨額戰爭借款,故而自治領政府能夠從容支付,全力實施。   「丹西領主的構想,我差不多猜到了,」密爾頓興奮不已地揮動著小拳頭,「他要把中央郡整個累斯頓河東岸地區,變為一個無比遼闊的大戰場,一個吞噬無數生命的大墳墓!」   可是,我和胖墩一點也興奮不起來,反而是憂心忡忡,愁眉苦臉。   從前天開始,在巨木堡的主幹道上,開始出現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民眾遷徙隊伍。從東向西,絡繹不絕。   這是一支特殊的遷徙隊伍,全都是拄著枴杖的老人,抱著嬰兒的婦女,趕著牛車馬車的孩子……   灰狗轄區也在累斯頓河東岸。   為了完成任務,為了隱蔽自己的身份,我和胖墩都未曾回家。此刻,我們熱切地想知道父母、家人、朋友、鄰居的情況,但又根本無法分身。我們既害怕看到家人和鄰居,怕被人認出而影響工作的絕密性,但在這個緊張萬分的時刻,又極度盼望著與家人團聚……   就在我們與密爾頓沉浸於兩種極端不同的情緒當中,各自想著心事的時候,傑姆拿著一張剛剛接到的密報走進屋來。   「重大消息!」傑姆將密報遞給密爾頓,「安多里爾宰相陣亡!自治領舉行國喪!」   這句話如同一個晴天霹靂,把我們三人全驚呆了!   密報上介紹:為掩護部隊後撤,安多里爾宰相負責殿後指揮,屢次挫敗呼蘭前鋒骷髏戰將霍勒姆的進攻。   前天,宰相大人前往一處山頭陣地視察,結果卻被負責陣地防禦的一個秘密變節的塞爾貴族——亞丁伯爵暗算,宰相大人與身邊的幾十名親兵力戰身亡。   亞丁率三千塞爾叛軍投奔霍勒姆懷抱。李維將軍因力所不及,只能率軍搶回宰相大人的屍體,含淚回國。   這位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新政權的奠基人之一,居然就在即將返回國內的前夕,壯烈殉國! 第三十五集 第五章     天色陰暗,全城縞素。   城樓上升起的是黑幟,城門上披著的是黑紗,就連廣場上鋪著的也不是紅地毯,而是黑地毯!   街道兩旁,佇立著哀傷的人群……   悲風輕拂,全城無聲,最多僅有些低低的抽泣……   在寬闊得足以容下二十輛馬車並行的主幹道上,見不到其他任何人,惟有一個孤獨孑行的身影……   丹西領主死裡逃生,靛河大敗後率軍平安返回首都。人皆以為他會因連續的敗退而低調行事,但他卻要求舉行一次盛大的入城儀式。   領主的想法,人們永遠也猜不准。   此刻,人們才知道,原來是一種這樣的入城儀式。   丹西領主一身黑色的奠服,獨自一人,牽一輛牛車,上面載著安多里爾宰相的靈柩,自正東門緩步走入巨木堡……   可怕的病痛折磨,連續不斷的戰敗和撤退,大將、兄弟、恩師,一個一個在戰爭中隕命,在這些似乎無窮無盡的生理和心理打擊之下,領主的背也顯得有些佝僂了,僅三十歲的他,鬢角開始斑駁的花白……   街道旁的市民們,手捧十字架,自發地跪倒在地,為可敬的宰相大人,為前線陣亡的將士們喃喃禱告……   除了低沉的祈禱之外,就只有丹西領主寂寥的腳步聲,在寬闊的大街上迴盪……   用了幾近一個小時,丹西領主方才抵達了河濱廣場。   踏著黑地毯,他緩步走上高台。   美芙洛娃夫人、伊莎貝拉夫人,帶著孩子們,身穿祭服,含淚站在高台下,跪倒在安多里爾的靈柩前……   「我們敗了,而且是可恥的大敗仗!無數的英烈,長眠於異國他鄉,永遠也回不來了!」丹西領主望著下面的人群,滄然涕下,「包括安多里爾宰相、威達將軍在內的數十萬將士,英勇地捐軀沙場。這場失敗,不是他們的失敗,是我,是我丹西一個人的失敗!」   丹西領主提高了聲音,「他們是勝利者,是反抗異教入侵的聖徒!在天國,主會作出公正的評判!」   「戰爭還未結束,異教徒狂暴的入侵即將到來!可怕的大戰,還在前頭!」領主將手中的權杖一折兩段,「為了告慰陣亡的將士,我需要為戰敗負責,自今日起,我自貶職級,廢黜自己的領主頭銜,以一個普通老兵的身份,領導你們去擊敗侵略者!」   「這一次,有很多將士跟隨我,一路死裡逃生,戰勝無數艱險,克服重重困難,平安歸來。他們,無需承擔戰敗的責任!他們,是真正的勇士!他們,也是真正的勝利者!」丹西把手一揮,「現在,讓我們抹去眼淚,扯去黑紗,舉行凱旋儀式,歡迎他們的歸來!」   上百支大號角,奏出嘹亮而雄壯的樂曲。   城樓上的黑幟換成了猛虎戰旗,城門上的黑紗換成了彩旗、綵帶,黑地毯換成了紅地毯……   席爾瓦、李維、貝葉、凱魯、別亞、巴維爾、查理等軍政重臣,率領猛虎步兵、猛虎騎兵、自由軍團、蛟龍水兵等靛河大戰中逃生的殘部兵馬,以方陣隊列,闊步走入城門,接受凱旋儀式……   丹西領主不是在高台上檢閱,而是走下來,以普通一兵的身份,向他們行莊嚴的軍禮……   這一天,丹西領主自貶職級,以一個普通士兵的身份,暫時代理全國軍政事務。   這一天,自治領的所有高官重臣,也都被摘掉官銜,以普通自由民的身份代理職務,待打敗呼蘭異教徒後,方能官復原職,重享爵位。   這一天,殘兵敗將們沒有受到羞辱,反而受到禮遇,獲得「凱旋儀式」的榮耀,市民們亦以寬大胸懷接納了他們。   自治領政府為他們擺下了「慶功宴」,但幾乎所有的兵將都謝絕參加。   「這酒,等砍下瑟連和柯庫裡能的狗頭再喝吧!」   別亞將軍代表將士們發出了誓言,傳達出誓死捍衛中央郡的心聲!   從將軍到士兵,所有的將士,在凱旋儀式後,都沒有在首都逗留,一律毫無留戀地自發離城,前往累斯頓河東岸大營駐守……   在他們離城的街道旁,擠滿了從城內各處趕來的市民,他們自發地送來鮮花、美酒,將士們飽含熱淚,接過鮮花,痛飲烈酒,然後頭也不回,一往無前地奔向東方……   無論軍人還是民眾,悲憤、哀傷、沉重,豪情、壯烈、激昂,兩種截然迥異的情感流,在胸中激盪,在血脈裡湧動……   面對前所未有的大災難,自治領全軍一心,全民一心,全國一心,要讓呼蘭侵略者在我們的國土上,死無葬身之地!   當天深夜,密爾頓、我、胖墩三人,被丹西領主秘密傳召到東岸大營。   和所有的將士們一樣,丹西領主過家門而不入,直接回軍營報到。   夫人和孩子也趕來這裡與父親團聚,所有關鍵的軍政事務也在這裡處理,故而這座大營,暫時取代首都而成為我國的政治中心。   聽完我們的報告,丹西領主平靜而沉毅。   密爾頓還想故伎重演,從丹西領主那裡再掏些金幣出來,孰料,丹西領主一眼看透他的鬼心思。密爾頓此時到底是個小孩,如何能與老練的領主相比?在連續詢問下,露出了破綻,謊話難圓,最後只得老老實實地把靈蛇眾之事從實交代。   「哈哈,厲害呀!」丹西領主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這麼點年紀就敢坑蒙拐騙,而且騙得這麼大!好,有種!」   密爾頓紅著臉吐舌頭。   「領主,」我憂道:「這八千金幣的窟窿?」   「誰惹出的事,誰自己擺平!自治領有錢,也不能填這窟窿!」丹西領主一揮手,令我徹底絕望,「如果遇到一點困難就要倚靠別人,那就永遠長不大,永遠無法承擔重任!」   「可上哪賺這麼多錢呢?」胖墩苦惱道:「去偷?去搶?」   「搶,永遠是最快捷的賺錢法子嘛!」領主笑道:「種田的不如經商的,經商的又不如拿刀把的。」   「再告訴你們一條信息,剛剛收到的戰報,」丹西領主道:「試圖攔截我運輸金條的浪人盜賊團,遭到阿爾古將軍的圍剿。籐田太郎被殲大部,僅帶著五百多人逃竄。」   「啊!」密爾頓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領主含笑點頭。   我和胖墩依舊疑惑。   「回去準備吧!」丹西領主手指著我道:「對了,林思東,你在出發前的這幾天,再給我畫一些南線指揮官的肖像畫,好嗎?」   「是!」   告辭後,我們悄悄地離開軍營返城。   「你明白什麼了?」胖墩問道。   「籐田太郎聽了吉田的情報,卻吃了大虧,三千多人只剩五百逃回。如此慘重的損失,十之八九,他會召吉田回去質詢。」小傢伙眨著眼得意道:「我們追蹤吉田,就能尋到這伙矮腳豬啦!」   「尋到又如何?」我皺眉道。   「浪人盜賊團橫行摩裡水域多年,在海岸地區屠滅生靈無數,規模一度達到三千餘人,他們的寶庫裡,別說八千,至少有八萬金幣以上的財寶!」   「可他有五百人哪!」胖墩道:「我們才不足百人。」   「打仗,靠的不是人多。」小鬼頭自信滿滿,隨後卻又歎氣道:「唉,我們雖揪出了喜巴哈魯,但領主似乎並不滿意哩!」   「為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密爾頓搖頭,「感覺而已。」   隨後的幾天,我給諸位重臣高官畫像,密爾頓和胖墩則繼續實施監控。   到得第五日,原南線兵團的主要指揮官基本畫完時,密爾頓也托一名靈蛇眾的探子來告:馬上收拾行李,吉田行動了!   告別領主後,我化裝潛行,不久即在累斯頓河的一艘漁船上與胖墩、密爾頓和傑姆等人匯合了。船上除了靈蛇眾之外,還有兩隻模樣威猛的獵犬。   野外跟蹤,與城市跟蹤又大不相同。由於野外人少,視野開闊,故而跟蹤者更加不易掩護。另外,野外目標的行進速度比城內要快得多,故而對行動方向的預測能力,亦是能否成功的關鍵。當然,盜賊們原先就有過很多經驗,對野外追蹤並不陌生,而密爾頓更從胡狼人那裡學來一招絕活。   他在草原上時,曾從胡狼人那裡偷來一些特製藥粉。藥粉撒在人身上,人的鼻子聞不出,獵犬卻能嗅到,而且就算洗澡,也能數日不散。卡琳爾曾在井鹽城以此法挫敗馬赫迪的地道攻勢。   靈蛇眾裡自有偷雞摸狗的高手,悄悄在吉田八兵衛逛集市的時候與之擦身而過,偷撒一點在這倭族軍師身上。故而,嗅覺靈敏的獵犬這次也就跟隨同行了。   這回,吉田看來是真急了,居然坐船而行。   相比密林、山地、田野中的一個人來說,河面上的一條船,就要容易跟蹤得多了。   行了三日船後,吉田突然上岸。   密爾頓不動聲色,命令分為兩組,一組由傑姆領頭,牽著獵犬登陸,另一組繼續行船。兩組之間,沿途以「千里靈翔」相互聯絡。   果然,吉田在岸上跑了兩天,又突然上船。棄舟登陸,又靠岸登舟,反反覆覆,如此三番地折騰了幾個來回。   但吉田狡猾,密爾頓更狡猾,目標一直在我們的監控之下。   在累斯頓河順流而下,沿途我們看到,呼蘭和塞爾偽軍正在接管河東岸塞爾的港口和漁村,升起一面面嘯狼戰旗,但水面上,依舊是蛟龍軍團的天下,鐵甲河艦在大搖大擺地行駛,盤查過往船隻。   吉田和我們都早就預備好了通行牒文,故而一路輕鬆地通過了各種檢查,未受任何阻滯。   不及半月功夫,我們已駛出累斯頓河口,進入了茫茫的大海。   到得大海,吉田縱帆東轉,貼著塞爾國的南部海岸線而行。   我們小心地跟在後邊,既保持一段距離,又不讓目標脫離視線,而且還能巧妙地隱蔽好自身企圖,不為對手覺察。   這艘漁船所僱傭的艄公和水手,其馭舟技術,顯是超乎尋常的高。   果不其然,當我和胖墩悄悄向密爾頓打聽,小傢伙得意洋洋地告訴我們:別看這幾個持槳操帆的水手似乎不起眼,其實,他們是丹西領主調派給我的一個特遣死士支隊。他們一共十人,領頭的就是那個掌舵手,名叫孟農。   靠岸休息,補充淡水時,我和胖墩按捺不住好奇,主動找孟農聊天。大概丹西領主有過交代,孟農對於我們三個非常尊重,有什麼問題也知無不言,詳盡告之。   特遣死士按聯隊、分隊、支隊劃定編製,分內部保衛與對外破壞兩個聯隊,直接聽命於丹西領主,不受其他任何人調遣。孟農的支隊就屬於對外聯隊的近海突擊分隊。除近海突擊分隊之外,尚有山林突擊分隊、草原突擊分隊、平原突擊分隊、遠島突擊分隊、敵後都市突擊分隊等並列的兄弟單位。   大家各有特長,但任務則比較相似,那就是滲透敵後、搜偵情報、破壞設施、抓捕活口、暗殺敵酋等,尤其是在其他手段無法奏效時,死士支隊往往被派出試試運氣,去執行那些凶險萬分的任務。   目前,柯庫裡能大軍壓境,瑟連的增援部隊星夜兼程,自治領的形勢危若累卵,內外兩支聯隊已經合二為一,共同作戰。由於任務的危險程度很高,死士的陣亡率亦是相當高,孟農支隊幾乎每次行動都會有老夥伴壯烈犧牲,有新弟兄編入隊伍……   「幹這麼危險的行當,你不後悔嗎?」我輕聲問道。   「有啥後悔不後悔的?我們都是被自治領撫養長大的孤兒,更被培養出一身的本領。」孟農道:「我這條命本來就是自治領救下來的,報效祖國亦是理所應當。」   聽聞此言,我心情沉重。   中部大陸烽煙不斷,每一輪大戰都會造就出大批戰爭孤兒,為自治領的死士聯隊提供了充足的兵源。自治領往往會派出專人,不僅在本國,而且到走廊各國,到處搜羅那些喪失雙親,無法獨立生存的孩子,然後悉心調教,努力培養,傳授殺人技能,灌輸忠誠思想,發展為後備死士。當這些孤兒長大成為殺人如麻的死士後,又將創造出更多的孤兒……   孟農見我神色悲傷,反而笑著寬慰我。自治領對他們不僅有再生之恩,而且給予了很高待遇,更規定,完成三十次高難度任務,或者六十次中等難度任務後,就可以申請退役,回中央郡定居。   孟農告訴我,幾年來,他已經完成了二十三次高難度任務,不僅升任支隊長,而且只要再完成七次任務,就可以退役了。將來,他會在蜆蝦區定居下來,買一艘漁船,成為一名打漁為生的自由民。他現在積攢下來的薪資已相當不少,足夠買房置業和娶老婆了……   「啟程了!」談話間,傑姆走過來道:「吉田倭賊揚帆出海了!」   我們都迅速躍上船,悄無聲息地扯起風帆,划動槳楫。   航海數日後,那個混蛋第六次棄舟登陸,在一個塞爾漁港下船,然後繼續東行。   我們亦潛行追蹤,悄悄跟隨。   這一段的塞爾海岸線,地形比較複雜。山脈、峽谷、密林、沼澤、沙灘,紛錯交織,沿海的明暗礁石群眾多,暗流漩渦也頗為不少。無論商船漁船還是戰艦,都會盡量避開此地,到安全海域行駛,故而這裡人煙稀少,罕有居民。   吉田倭賊似乎對此處的地形非常熟悉,儘管地形複雜難行,岔路縱橫,但他的行進速度卻極快,穿山越嶺,在密林和沼澤中鑽來鑽去,非常難以跟蹤。此時,時間已過,藥粉氣味亦已消散,獵犬追蹤法已然失效。   幸得靈蛇眾的盜賊們也是身手敏捷的越野好手,孟農手下的支隊更有輕功卓越、專門負責追蹤的死士,吉田雖狡慧多智,仍在我們的嚴密監視之下。當然,接近兩周時間在複雜的海岸線上捉迷藏,也把我們累得夠嗆。   到了凱提南亞郡附近的一片海岸,吉田翻過一座海岸小山,突然失去了蹤影。   我們如影隨形,躡蹤爬上山頭,極目眺望。   六艘大小船隻、百餘座野地帳篷,出現在眼前。   倭寇確非浪得虛名,雖為盜賊,卻儼然按軍隊編制管理,照行軍模式安營紮寨。   這是一片荒涼的海灘,背靠小山,面朝大海,近岸處是一片錯綜複雜的礁石群。於此紮營修整,有山巒抵禦來自陸地的進攻,有礁石群防備來自海上的突襲,萬一戰敗,既可以遁入山林躲避,又可以乘船走海路撤離。   野地帳篷,按一個圓形的組成歇宿營地,最外頭還立有一圈排柵,以防備突襲。   傑姆伏在草叢後,給我們指點介紹仇家的情況:浪人盜賊團的水上船隻,按大中小分為安宅船、關船和小早船三類,因其流寇騷擾的性質,絕大部分屬於小早船。那艘最大的船,就是籐田太郎的座艦——安宅船「黑丸號」。   很顯然,這次意欲劫掠巨額黃金的浪人盜賊團,被阿爾古將軍率領的蛟龍軍團正規水師——三桅帆艦艦隊打得很慘,原來的數十艘戰船隻剩六艘,三千多凶狠的倭賊僅存五百。   倭賊的身材確實矮,一眼看去,很多人都在一米四五左右,相較中央走廊的成年男性而言,他們就像一夥發育不良的侏儒。不過,你要是因此而小看,可就要吃大虧。   浪人的武器裝備非常獨特,他們持雙手兵器——太刀,不戴頭盔而戴斗笠,身披竹片甲,以敏捷輕靈取勝,步伐飄忽,刀法凶狠。   他們的裝備比之正規軍,當然顯得有些簡陋,但對付輕裝的盜賊或者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那就綽綽有餘了。另外,他們最突出的特色在於手中的太刀。太刀以碳鋼燒就,千錘百煉而成,非常鋒利,拿普通兵刃與之交手,往往被其一刀削斷!   除了浪人外,我們還需注意一種特殊人物——忍者。他們與我國死士的性質有些類似,負責情報和暗殺破壞等工作。籐田太郎手下有數名忍者,估計吉田八兵衛亦是其中一位。   浪人盜賊團在宿營時,往往有忍者在四周的暗處警戒,行動時須得嚴加注意,避免驚覺他們……   「我需要知道,指揮所的位置。」密爾頓凝視前方。   「按理說,應該是最中心那座帳篷,」傑姆皺眉道:「可是,奇怪的是,代表籐田那個黑丸斗笠,似乎又並未掛在中心帳篷的頂上。」   「我看,應該是在那裡。」孟農手指右斜方向。   我們扭頭看去,卻什麼也沒瞧著。   「剛才有兩個矮腳豬的身影,突然消失在那叢灌木之後,」孟農解釋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那應該是一個山洞的入口。」   「山洞?!」傑姆、密爾頓等人,都不由得兩眼發亮!   海盜水賊在搶來財貨後,一般都不會儲留於船上,以免船隻傾覆後葬寶於海底的慘劇。他們一般要在岸上尋一秘密場所作為藏寶庫,而沿岸的山洞,則是最佳存放地點! 第三十五集 第六章     悄悄返回秘密集結點後,大家就為如何幹掉籐田太郎一事爭論不休。   傑姆垂涎於浪人盜賊團的財寶,極力慫恿密爾頓立刻進攻。   可是,靈蛇眾僅有八十三名輕裝盜賊,孟農支隊有十名死士,再加上我們三個,總人數也只有九十五人。這點人,跟五百多名倭族矮腳豬交鋒,根本就打不過。   另外,據說籐田太郎武功很高,又深悉兵法,更增添了剿滅倭賊的難度。   傑姆的速攻提議,被密爾頓否決。   胖墩不以為然,一直在重步兵軍營作戰的他放言,一百打五百,太容易了!給他一百個猛虎重裝步兵,可以像戰車碾小草一樣把這五百頭矮腳豬屠殺殆盡!   大家提醒他,我們手裡的主力是八十幾個毫無盔甲的輕裝盜賊。   但胖墩卻又想出一個歪主意,沒有盔甲,去買嘛!拿錢先裝備起來,然後由他來訓練,練好後再進攻!   密爾頓失望地轉過頭,詢問我的意見。   我能有什麼意見?我的意見就是撤退,打不過就別打了。   『當然,要是有一百精銳猛虎騎兵,我也敢打。』我聳肩道:「從山上向沙灘衝鋒,居高臨下,一路劈砍,足以把五百矮腳豬殺得落花流水,四散奔逃。『   孟農的建議帶有明顯的死士特色。由他帶人趁夜悄悄潛近倭賊指揮所,幹掉籐田太郎。趁浪人們群龍無首的時候,再發起進攻。   對這個提議,密爾頓小腦袋微頷,但後來覺得風險還是太大,沒有把握能一舉成功,弄不好反而打草驚蛇,最終放棄了。   儘管小混蛋故作大將風度地揮手讓我們下去備戰,儘管他自信滿滿地宣稱有破敵良方,但我根據一個藝術工作者的直覺,還是捕捉到小滑頭眼中那刻意隱藏的閃爍無定的不自信。   密爾頓也已經見識了相當多的戰爭。他曾做過苦肉間諜,做過情報分析,做過戰前研討,做過傳令使者,甚至還親自參與過戰鬥,當然嘍,那基本上都跟在大人的屁股後頭打的。   他的戰場經歷不可謂不豐富,但仔細分析,主要也就兩類角色,一是傳令小兵或者旁觀的小廝,二是小分析員或者非正規的小參謀。   真正指揮一場戰鬥,以一個領袖的身份統管偵察、分析、籌劃、準備、執行等的全過程,並在戰鬥中根據形勢變化隨時進行臨機決斷,這樣的經驗,他根本未曾有過。   參謀和指揮官,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角色。   作為小參謀,密爾頓腦瓜子機靈得很,類似於孟農的那種刺殺首腦的建議等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詭計,他能提出很多。   可是,作為要對戰鬥勝敗負責,要對包括自己那條小命在內的近百條人命負責的指揮官,他就不能不慎重,也不敢不慎重。不僅要考慮收穫,更要考慮風險,不僅要渴望勝利,更要對失敗預加防範,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計議在內,並事先想好相應的對策……   『咦?你怎麼還沒走?』密爾頓抬起小腦袋道。   『你要我們下去按自己的想法,各自進行備戰。可我的想法就是不打了、撤退,』我聳肩道:「所以,不需要什麼備戰。『   『嘻,』小鬼頭奸詐一笑,『這麼快就想回家,肯定是想念牛妞大姐了吧?』   『小毛孩子,大人的事情,你懂個屁?』   『哼,你別看不起我。你背後說我是童子雞,』小混蛋無恥地齜牙笑道:「嘿嘿,我聽胖墩說,其實你也……『   中央郡的小伙子們,總是故意把童子軍的名字念錯,念成童子雞。   『呸!』我勃然變色道:「我怎麼是童子雞,其實我早就……『   『早就怎麼啦?』小鬼頭不懷好意地奸笑起來。   『哼,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懂。』   『不懂就要學嘛!』密爾頓湊過來,『其實,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麼男人要跟女人在一起?他們在一起,能做什麼呢?』   『生孩子呀!沒有你爸你媽,怎麼會有你呢?』   『可這就是關鍵問題呀!』密爾頓抓耳撓腮,『怎麼個生法呀?』   『你也有十一二歲了,』我乜斜他道:「難道就沒有一點,那個反應?『   『什麼反應呀?』   『就是,那個,那個,咳!你長大後會明白的!』   『誰都這麼跟我講!』密爾頓氣嘟嘟的,『可誰都不講清楚。』   『這個問題,實在是不容易回答呢!』我搔著腦門道:「你還是回去問你爸媽吧!『   『我爸媽,』小傢伙突然眼圈發紅,嘴角歪咧,『都死啦……』   跟小混蛋在一起也有幾個月了,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哭喪著臉的樣子。平素,他要麼笑嘻嘻地耍陰謀詭計,要麼少年老成地裝模作樣,現在的哭,才讓我意識到,其實,他到底還是一個孩子……   我這個人就是心軟,為了哄他破涕為笑,不得不耐著性子給他上了一堂生理衛生課。不過,密爾頓的好奇心實在太強,總是刨根究底,經常問得我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唉,算啦,看來你知道的也不多。』密爾頓失望地擺擺手,『下回我找傑姆他們來問問,為什麼抓住牛妞姐的奶子,你就會翹雞雞。』   『混蛋!』我勃然大怒,揮起拳頭,『你敢這麼問!我打斷你的……』   密爾頓像敏捷的小狐狸一樣逃開,而我在後頭追著打……   接下來,我們在山下的密林裡等了一天時間。小鬼頭坐在我畫的地圖前左思右想。胖墩、傑姆加上我和孟農,坐在另一張桌子旁出謀劃策,討論商議。因為人數、戰鬥都相差懸殊,故而我們反覆計議,卻一直想不出一個好的對策來。   當我們幾個兀自在那爭得面紅耳赤的時候,小鬼頭站起來,把地圖攤在了我們的桌面上。   在我精心繪製的地圖上,小孩歪歪扭扭畫成的幾個紅箭頭,把我們幾個都嚇了一跳。   『你還海陸夾擊,四路聯攻?』胖墩苦笑道:「我們才這點人,如何勝任得了你這完美的作戰計劃呀!『   『確實,敵眾我寡,當前應當捏起拳頭,集中兵力才對,』傑姆亦搖頭,『要是我們有三四千人,這麼打,倒也無妨,可現在,我們還不足百人哪!』   我和孟農也附和,認為純屬小孩胡鬧,照搬大兵團的殲滅戰例,根本不切實際,無法執行。   待我們說完後,小傢伙方才開口。   『唉,真服了你們,沒看到我的三條虛線,一條實線麼?』密爾頓歎氣道:「自治領的軍官,怎麼都這種水平呢?『   『千萬別給我戴高帽子,我可是小兵一個,不是什麼軍官。』胖墩聳肩道。   『我也不是自治領的什麼軍官。』傑姆亦點頭道。   『嗯,這幾根線,歪歪斜斜的,畫得很難看,』我看著地圖道:「我以測繪軍士的標準,評判這個作戰示意圖為不合格作品。『   『好啦,好啦,現在別開玩笑了。』孟農道:「咱們還是聽密爾頓特使講講他的佈置吧!『   『林斯頓大畫家為什麼想媳婦,要逃跑?是因為他覺得打不過。大畫家錯了嗎?大畫家沒錯,我們確實打不過。五百頭倭豬往那一蹲,我們人數又少,刀子也不利索,再怎麼想辦法也沒用,就是打不過!』   我對他畫功的極低評價,看來讓密爾頓很惱火,一上來就夾槍帶棒地把我痛斥了一番。   『但關鍵是,你們沒有找準我們的優勢何在。我們的優勢在哪裡?就是敵在明,我在暗。倭豬尚不知道我們來了,更不知道我們來了多少人。這樣子,我們就有辦法來對付他們!』小鬼頭越說越來精神,『辦法就是,虛虛實實,不要在五百號倭豬抱成一團的時候打,而要想辦法把他們支調開,牽著他們的鼻子走,讓他們疲於奔命,然後再對準倭豬的心臟,狠狠刺它一劍!』   『說得容易,』我嘟噥道:「怎麼支調開呀?『   『孟農隊長,』密爾頓不理睬我,轉頭問道:「你們的潛水能力如何?『   『海岸突擊死士,潛水作業多久都沒問題!』孟農自豪地挺起胸膛。   『胖墩,假如有一個豁口要防守,你能帶人頂住兩個小時嗎?』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胖墩神氣道:「猛虎重步兵,那還不小菜一碟!『   『那好,我們白天準備,晚上行動!』密爾頓信心大增。   當小鬼頭佈置完後,大家半信半疑。   我們雖不服氣,但密爾頓到底是丹西領主指派的組長,也得開始執行他的計劃……   當天深夜,月色陰暗,狂風怒嘯。   西南風遮天蔽日地吹起,捲起一層接一層的波浪,猛烈地朝海岸撲湧。   幾艘倭船在波浪中搖搖晃晃,起起落落。   海灘上帳篷裡的倭豬,想必此刻也已鼾聲大作,睡得香甜。   我縮著脖子站在山頭的樹林中,警惕地望著下面的倭賊,心裡卻在大罵密爾頓。這個小混蛋假公濟私,公報私仇,居然讓我去充當最危險的誘餌角色!   可是沒辦法,小混蛋伶牙俐齒,說得振振有辭:我是測繪軍士,為畫地圖探察過地形,是所有人裡最熟悉地形的;我當過輕騎斥候,騎術在所有人中最好,來去如風。他甚至把當日的謊話也搬了出來,我曾把多名高級戰將救出呼蘭大營,心思靈活,逃逸經驗最為豐富。   一番話下來,我啞口無言,只能被推出去當這個倒霉的誘餌。   我身旁是一匹高大健壯的紅色駿馬,它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地獄火。沒錯,這就是丹西領主的備用騎乘!   密爾頓在靛河大戰丟失了寶馬『火暴龍』,著實傷心得很。前些日子,丹西領主在出發前把地獄火贈與了小鬼,又令他喜不自勝。   今趟,我當然毫不客氣地把這匹寶馬要了過來。   我的身後有六個騎術尚可的盜賊,他們將和我並肩戰鬥,去以身誘敵。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海面,因為最先發起的攻擊,將從那裡開始……   不多時,近海猛然出現了一個紅點。   一艘漁船出現在倭船附近。   那是死士支隊駕駛漁船不點燈火,穿越礁石群,悄悄靠近海岸,然後猛然點亮燈籠。   海岸隱隱約約傳來叫聲,隨即聲音就放大了許多倍。   節奏古怪的倭語在海灘營地上迴盪,大批倭賊從帳篷裡爬出來,蜂擁著向岸邊的幾艘戰船跑去。   在那裡,漁船正與泊靠的倭船互射火矢。   除了黑丸號之外,所有五艘倭船都斬斷繫纜,扯帆搖槳,以包圍之勢朝那艘漁船撲去!   漁船轉身朝礁石群逃逸,倭船緊追不捨。   我嘴角冷笑。   看來密爾頓的毒計已經奏效。   早在漁船靠近之前,孟農已經帶幾個潛水功夫很高的死士,嘴含葦管,偷偷潛入那幾艘關船與小早船之下,鑿穿船底。等這些倭賊追了一段就會發現船底進水,在如此天氣條件下,在叢簇的礁石群中,等待他們的,只有葬身魚腹一途!   死士支隊把三百倭賊引上了餵飼魚鱉的不歸路,但這還遠遠不夠。剩下的任務,仍很艱巨……   『上馬!』   我躍上地獄火,拔出戰刀。   海灘上的倭賊,正亂哄哄地立在岸邊觀看海戰,哇啦哇啦地為本軍加油。此刻,正是騎兵衝鋒的絕好時機!   『殺!』   我一蹬馬腹,率先躍出樹林。   七名騎手呈一個錐形,朝倭賊撲去!   從山頭上往海灘衝鋒,速度快得驚人,眨眼間就抵至敵前。   倭賊們顯然沒有料想得到,剛轉過頭來,我們的戰刀已經臨頭而下!   『刷!』   我揮刀斜劈,一個倭賊已經捂著嗤血的脖子躺倒到沙灘上。   自從上次跟隨丹西領主突擊,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又回到這個世界,我也從一個新兵成長為一名老戰士。至少,我的手,不,現在依然有些微微發抖,但已完全控制在可以接受的幅度範圍內,我的意志可以自如地指揮它。   剛才這一記斜劈,就深得騎兵劈砍技藝之精髓。不需耗費多大的力氣,輕一劃拉,已割斷了那個倭賊的頸動脈,令其瞬間喪失戰鬥力!   『八格!』   就在我得意洋洋地自我吹捧,神遊物外的時候,一個倭賊出現在我面前,雙手高舉太刀,要以浪人最狠辣、最令人恐怖的招數——一劍斬,將我劈為兩片!   我想揮刀格擋,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我正自怨自艾,懊悔自己為什麼居然在此時分神,那個浪人矮小的身軀卻已倒飛出去,把後面的幾個浪人也壓在身下!   地獄火確是寶馬良駒,它高大的身軀一撞,那個驕橫不可一世的倭賊侏儒,像乒乓球一樣彈開,被撞得倒飛兩米之外!   我再不敢分心亂想,雙腳猛踏馬刺,左手盾牌格檔,右手軍刀狂揮,在驚惶呼叫的倭賊群裡縱橫踐踏,恣情砍殺。   我們這個七人突擊騎隊,人數雖然不多,卻並排衝鋒,從山頭以極大的勢能衝下,對手又散亂而毫無準備,故而威勢頗為駭人,片刻間就有十幾個倭賊身首易處,臥血黃沙。   『走!』   我大吼一聲,刀鋒輕轉,將一個倭賊的胳膊整條卸下,隨即縱馬朝西而去!   騎兵衝擊步兵,最忌諱戀戰,傻呵呵地停下馬步與對方比試刀法,必死無疑。   那幾個靈蛇眾的盜賊兄弟,顯然對此並不在行,僅有四人聽從我的命令,衝了出來。餘下兩個傢伙,已經連人帶馬,被簇擁而上的倭賊亂刀分屍。   我雖在逃逸,卻並未踢刺加鞭,反而有意識地放緩了馬步。   幾個盜賊兄弟都已超越了我的位置,跑到了前頭。   我並不著急,收刀入鞘,把背上的騎弓摘了下來。   那些五短身材的倭賊,睜著血紅的眼睛,叫囂著在我身後猛追,但怎麼也趕不上地獄火奔騰的腳步,總是只能在馬尾巴後面吃灰。   我抽箭回射,將倭賊一個一個地放倒在地。   地獄火確實是通靈性的寶貝兒,它深悉我的心思,既不跑得太快,讓倭賊心存追上的希望,又與追殺者保持一段適當的安全距離。   而我的點射,不斷讓倭賊中箭,也更加激發了矮腳豬們的仇恨,羅圈腿狂蹬,嗷嗷叫著要衝上來把我劈成肉醬!   轉眼間,我衝過了小山與海岸相交的豁口。   身後大群倭賊緊跟著穿過。   『轟隆!』   『嗖嗖!』   『啊——!』   我知道,那是胖墩帶人在豁口處砸下石頭,發射箭矢,把倭賊殺得慘叫連天。   我和四名騎手勒馬轉身,拔刀回殺。   海岸小山與沙灘有一個窄窄的豁口。胖墩命令五個弟兄在山上砸石射箭,他自己帶領六個比較強壯的弟兄,身披猛虎軍團制式的重甲,突然從暗林叢中殺出。這再加上我帶隊的四名騎手返身殺回,最先衝過豁口的三十幾名倭賊,迅即橫屍海灘,被清理乾淨。   胖墩帶著六個重甲戰士,一共七人,排成一排,如一堵銅牆鐵壁,阻住了倭賊的去路,又如一個活塞,把窄窄的豁口塞個嚴實!   我和四名騎手,立馬於他們的身後,射箭相助。   山上的五名射手,亦在不停地砸石射箭。   蜂擁而至的倭賊,遭此立體的全方位的暗襲,損傷慘重。但這些傢伙確實可怕,像瘋子一樣倒下一批又衝上一批。他們也頗有作戰經驗,有的爬山去進攻山上的射手,有的貓腰在後頭射箭,還有很多人手持太刀嗷叫著,去硬衝胖墩以長矛巨盾扼守的重甲防線。   往這個方向趕來的倭賊越來越多……   雖然短期內我們似乎穩若磐石,堅不可摧,但參加過戰爭的我和胖墩心裡都知道,這種狀態不可能持久。倭賊人多勢眾,只要打開任何一個缺口,我們就會被徹底衝垮,遭受被屠戮的厄運!   我的目光投向遠處東邊的倭賊大本營,心下一刻比一刻焦急。   但那裡依然靜悄悄的……   驀然,遠處騰起一片片火光,爆發出熱烈而狂野的吼叫!   密爾頓和傑姆指揮的主力,終於對已經相當空虛的倭賊大本營實施猛攻!   不半晌後,更有炸雷般的歡呼聲在夜空響起,『籐田太郎完蛋啦!』   朝我們這一方向進攻的倭賊們,鬥志全垮,無心再戰,開始向北邊的山頭逃竄……   打了這麼久,我們已無心追殺,只追了一小段,射殺幾個跑得慢的倭賊就轉馬向東,奔往倭寇大本營而去。   待我們趕至倭賊宿營地的時候,出乎意料,戰鬥還在繼續。   包括吉田在內的倭賊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倒在沙灘上,但籐田太郎並沒有死!   幾十個靈蛇眾結成一個大圈,將倭酋團團圍住,傑姆正與他激鬥得難分難解。   密爾頓站在高台上指揮作戰,看到我們過來,居然調皮地眨眨眼,顯得頗為得意。   看起來,他從丹西領主的瀕海大戰中受到啟示,在這場小戰鬥中也用上了瞎詐唬的這一怪招。   隨後的景象,更讓我驚訝不已。   胖墩等人都被圈內的戰鬥吸引住了,加入到為傑姆加油的行列。   惟有我因為想找畫筆畫下這一精彩的格鬥場面,四處張望了一下。   我看到,密爾頓似乎無意識地搔了搔左耳。   外圈的十餘個盜賊,立刻舉起了手弩!   弩枝的箭頭上,泛動著幽藍的光芒…… 第三十五集 第七章     『這一戰,我們立下大功,滅亡了浪人盜賊團,斬殺倭酋籐田太郎,繳獲中型安宅船一艘,搜出各類財寶價值約五十萬金幣!』   密爾頓喜滋滋地念出清單,底下靈蛇眾一片歡呼。   『當然,我們也遭受到一定的損失,包括傑姆在內的三十一名弟兄英勇犧牲,尤其是被箭矢誤傷的傑姆團長,更讓人心痛不已!請大家脫帽默哀,為他們祈禱。』   大家都摘帽低頭默哀,而我的心裡,尤其不是滋味。   哀悼完後,密爾頓對於財富分配,提出了兩個建議:一是,按照事先的約定,靈蛇眾恢復為黑雨團,拿一萬金幣走人,餘下的全部收歸自治領所有。二是,正式改旗易幟為靈蛇眾,密爾頓向丹西領主申請,將五十萬金幣的一半劃歸靈蛇眾所有,成為靈蛇眾的共同財產,用作未來的活動經費;參與此次作戰倖存的五十一名弟兄,每人一次性發二十金幣的犒賞,今後無論是否有任務,靈蛇眾的成員都可以按月領取優厚薪水。   底下的盜賊們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最後,有十一名盜賊選擇了第一條路,各拿了兩百金幣後離開,餘下的四十名盜賊,選擇了第二條道路。而一個叫多薩裡的,原本並不起眼的盜賊,被任命為密爾頓的副手。   我瞥了一眼站在密爾頓身旁,接受群盜行禮的這個沉默的青年盜賊,心下清楚,昨晚那十幾個舉起手弩,將籐田太郎和傑姆一同擊斃的盜賊中,就有此人在內。   孟農的死士支隊也已回來。他的嘴總是咧著樂呵呵的笑,因為本次任務,他沒有折損一位部下,在數十次的冒險生涯中,這還是頭一回遇到。   密爾頓也向我和胖墩發出熱切邀請,許諾優厚條件。胖墩在金幣誘惑面前猶疑不定的時候,我一口謝絕了。胖墩見我這樣堅決,也只得搖頭拒絕。密爾頓頗為失望,但卻賊心不死,仍想把我們拖在身邊,方便他不斷施加銀彈攻勢。   孟農受命,將搶掠到的財寶搬上黑丸號安宅船,然後循水路運往巨木堡。   密爾頓自己帶領他的靈蛇眾沿陸路北上,他的說法是,追剿逃逸的倭賊,順便給呼蘭帝國使使壞。   最可惡的是,我和胖墩本想跟隨孟農的死士支隊返鄉,這個小混蛋卻偏要拉著我倆跟靈蛇眾的盜賊們同行。他還掏出了一張丹西領主的密詔,上頭要求隨行的任何人都必須聽從密爾頓的指揮,否則,以軍法論處。   沒辦法,我和胖墩只有遵命,跟著小傢伙一同北上。   成王敗寇,勝者至尊,這條原理幾乎放之四海而皆准。密爾頓指揮消滅了浪人盜賊團,贏得靈蛇眾的,不再是表面上的尊敬,而且更有內心裡的服膺。一路上,小混蛋的各項命令,只要發佈下去,就得到靈蛇眾的堅決貫徹執行,沒有任何人敢於違抗。可以說,密爾頓指東,底下群盜不敢往西。   當然,我和胖墩是例外,尤其是我,總是對他愛理不理。   這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火堆邊煮咖啡,密爾頓又厚著臉皮湊了過來。   『好香哪!』小混蛋作個誇張的樣子。   『嗯。』我頭也不抬,繼續低頭添柴枝。   『嘻,我知道,延緩了你和牛妞姐的相會,』他卻得寸進尺,在我身邊坐下來,『你一直在生我的氣。』   我沒理他。   『其實啊!你趁這次機會,多賺些錢,回去給牛妞姐買一大堆好吃的,豈不更好?!你還可以趁機立下大的戰功,獲得更高的榮譽,衣錦還鄉。那時候,牛妞姐的芳心喲……』   『行了,行了,』小鬼頭有一股黏勁,我要是不開口,他會喋喋不休地在我耳邊嘀咕一整晚上,『你個狼心狗肺的小犢子,我才不想理你呢!』   『我怎麼狼心狗肺啦?』密爾頓似乎很委屈。   『哼,別以為我沒看到,』憋在心裡許久的話,我終於忍不住吐出來了,『那天晚上,你對傑姆的所作所為!』   密爾頓沉默了很久。   『你知道嗎?這其實是丹西領主的指示,』好半晌,小孩才壓低了聲音,『他告訴我,一支隊伍裡,只允許有一個領袖。』   我的手一顫,差點把咖啡壺打翻在地……   『你其實得到了丹西領主的很多指令,包括那紙密詔,』隔了很久,我方才能平穩住情緒,輕聲開口道:「為什麼不早點說呢?『   『有些是我不能說,有些是我不想說。』密爾頓歎口氣道:「比如,我不想拿命令來壓別人服從,想試試自己的組織指揮能力。可在你身上,我卻連碰釘子呀!想想就讓人灰心。『   『只要你以後不再干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會再為難你的……』   『報告!』我話未說完,多薩裡急匆匆地走來,『有一夥小蟊賊窺探我部營地,我已派人前去搜捕!』   『走!大夥兒都去看看!』密爾頓現在神氣起來了,他倏地爬起來,『看看誰敢來撩惹我靈蛇眾!』   我們趕到密林邊緣的時候,居然在發生打鬥!   更讓人吃驚的是,對手是一群吊著鼻涕的孩子!   我方已經擒住了三個十一二歲的小孩,但那一邊,也有兩個靈蛇眾成員被打傷!   『住手!』我、胖墩和密爾頓三人,幾乎同時叫了出來。   那伙小孩的頭目,穿著獸皮,身手不凡,出招連傷我方兩人的,恰是我們好久未見的速帝!   熟人見面,架當然就不會再打了。傷者被扶下去療傷,俘虜被無條件釋放。   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速帝,把我那壺精心煮制的咖啡,咕嘟咕嘟地喝個精光,令我心疼不已。   『速帝,你怎麼跑這來啦?!』密爾頓問道。   用黑乎乎的小髒手抹去嘴角的咖啡余漬,速帝又是那手舞足蹈的樣子,給我們講述離開丹西領主後,他在這半年多時間裡的一系列冒險故事:   離開丹西領主之後,速帝繼續周遊走廊,尋訪名山大川,瞭解風土人情,體驗世間百態,增長自己的見識。   不像密爾頓得到丹西領主的垂愛和自治領的大力支持,速帝這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當然很難找到願意跟隨他的成年人,但兵荒馬亂的時節,流浪兒卻頗為不少。   速帝一邊遊歷,一邊搜羅和救助,竟也弄到了二三十個八到十五歲之間的少年孩童,組織成一支隊伍,當上了孩子頭。在速帝的領導下,大家互相幫助,互相配合,不僅沒有在戰亂中遭殃,反而不斷壯大,人人都吃得飽,更『賺』到幾百枚金幣的活動基金。   速帝帶著大家在塞爾境內各處遊蕩,不巧卻碰上了密爾頓的靈蛇眾……   『呵,你也開始掛旗幟,建隊伍了哩!』密爾頓笑道:「可你的手下,比我的手下差遠了呢!『   『哼,這些都是你的手下?』速帝狐疑地看著周圍的大人們。   『當然啦!我們剛把浪人盜賊團消滅了,』密爾頓挺起胸脯,自豪地道:「我們有一個響亮的名字——靈蛇眾!『   『啊?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浪人盜賊團覆滅事件,是你們幹的?!』   『當然啦!』   『哼!我們也會幹出更加天翻地覆的大事!』速帝不服氣,小眼珠也在滴溜溜轉動著,『我們有一個更響亮的名字,叫做,叫做,叫做蝮蛇眾!』   『哼!你耍賴,抄襲我的名字!』   『才沒有呢!這兩個名字完全不同嘛!』   ……   聽著兩個狡猾的小傢伙鬥嘴,我和胖墩等人都忍俊不禁。   然而,恐怕當時篝火周圍的成年人,當時都不會想到,靈蛇眾和蝮蛇眾,將成為大陸上人人談之色變、聞聲膽寒的秘密組織!成為兩大梟雄──速帝大汗與密爾頓公爵,進行情報、收買、暗殺、破壞等政治鬥爭的鋒銳無匹之利器!   這兩條可怕的毒蛇,攪得大陸天翻地覆,相互間更張牙吐信、噴射毒涎,鬥得不可開交。然而在剛剛孵化出來的那陣兒,那兩條小蛇當時又是那麼的不引人注目,那麼的相親相愛,那麼的同仇敵愾,連強大而不可一世的呼蘭帝國,威名震懾大陸的東方戰神柯庫裡能,亦被他們算計得叫苦不迭……   火堆旁,兩個鬼精靈般的小娃子,開始籌劃如何才能讓靈蛇眾與蝮蛇眾揚名立萬,叱吒風雲,而他們也很快就擬定出讓我們深吸寒氣的方案來:   一、暗殺。   柯庫裡能和他麾下那些武功超卓的部下大將們,當然不應去碰,但一些次要將領、行政長官,走廊裡與呼蘭同盟的國家之軍政要員等,則可以納入名單。這樣,可以讓柯庫裡能成為孤家寡人,讓凡是敢忤逆民意與呼蘭異教徒合作者膽戰心驚,讓叛徒們群龍無首。   初步擬定的名單中,塞爾偽相法蘭德、斷腕將軍普內爾、變節而害死安多里爾的亞丁伯爵等人,赫然列於最前!   二、破壞。   焚燬呼蘭遠征軍設於厚土郡的最大糧倉。   破壞呼蘭人設於塞爾王國領土的後方驛站傳訊系統。   三、謠言。   到塞爾各大城市散佈對呼蘭人不利的謠言,挑起宗教矛盾和軍民矛盾,製造隔閡、誤解,最好挑起內亂。   想辦法滲透進呼蘭皇帝瑟連的行轅,如無法行刺,也要嚇唬他一下,攪得他心緒不寧,無法作出正確決斷;施展離間計,挑撥柯庫裡能與瑟連的關係。   ……   聽著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的嘀嘀咕咕,我忍不住猛畫十字,向夜空喃喃祈禱:萬能的主啊!您發發慈悲,救救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吧!他們簡直瘋了!   而兩個小混蛋根本不理睬我的哀歎和悲懷,很快談成了買賣。兩方合作行動,共同打擊呼蘭狗賊,作為交換,密爾頓保證在事成之後付給速帝一萬金幣作為酬謝,並給蝮蛇眾每人配寶劍一把、駿馬一匹、漂亮軍服一件。   密爾頓甚至把我也出賣了。大約是今天的咖啡喝得很爽,速帝非常滿意,咂巴著貪婪的小嘴,只嚷嚷還想喝。密爾頓為了討好這個小畜生加入己方陣營,居然答應他,林斯頓親手調製的咖啡,每天都有,任喝!   天哪,還讓不讓我活了!   就這樣,收攬了三十來個小屁孩,組建靈蛇眾與蝮蛇眾的兩蛇盟,大家又一起上路,朝北進發。   一路上,相關的消息紛至沓來:   瑟連的援軍抵達前線,親征到此的皇帝,迅速下令發起總攻!   丹西領主率領大軍正面迎擊侵略者。   兩軍殺得天昏地暗,對戰半月,不分勝負,各自折損了將近二十萬人馬!   猛虎自治領和呼蘭帝國都向外宣稱,自己獲得了戰役的勝利。   丹西領主的部隊僅為敵軍半數左右,如此慘重的消耗戰實在打不起,故而引兵後撤,瑟連和柯庫裡能躡蹤追來。   丹西領主放棄了中央郡的累斯頓河東岸地區的土地,甚至包括黑巖城在內。   雙方在巨木堡城外再度形成對峙:猛虎軍團倚靠城池與河流,背水紮營;呼蘭帝國及其走狗部隊,逼壓上來。   兩方都在為下一場大戰而磨刀霍霍……   這天晚上,兩蛇聯盟在一座小山腳下宿營。   我一邊喃喃地埋怨著,一邊替兩個小饞貓煮咖啡。兩個小傢伙則在盤點最近的成果:殺塞爾偽軍十五人、呼蘭軍士一人;拔除驛站三座,搶得錢財若干。   總之,事情辦得太小,引不起轟動效果,令他們很不滿意。   『報告!』就在咖啡壺沸騰起來的時候,多薩裡又心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什麼事情如此慌張啊?』   我最討厭的,就是密爾頓和速帝兩個小傢伙偏生要裝出大人的腔調,而且儼然是一副領導的派頭與架勢。   『弟兄們發現了一個山洞,裡頭有一個可怕的妖人!』多薩裡邊說邊打著寒噤,『死了三個弟兄!』   『走!』速帝卻頗為興奮,『看看去!』   『好哇!』密爾頓也站了起來。   沒法子,我和胖墩也只好跟著他們,為兩位小領袖護駕。   山洞不遠,就在山腳下,但隱蔽得相當好。   我們抵達時,兩蛇眾已經舉著火把將洞口圍住,但卻無論大人小孩,人人面露懼色。   洞口,有三具靈蛇眾的屍體。面色墨黑,屍身蜷縮,非常古怪和恐怖。   速帝和密爾頓對視一眼,咬了一會兒耳朵後,作出了決定。   速帝孤身一人朝洞口走去。   所有的人,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不過,卻沒有發生剛才的慘劇。   山洞裡頭傳來低到我們無法聽清的說話聲。   過了很久,很久。   我們都等得幾乎不耐煩了,速帝終於鑽出了洞口。   一貫嬉皮笑臉的傢伙,此刻,臉色嚴肅,甚至帶些慘白。   『裡頭是血老,在療傷。』走近密爾頓身旁,速帝低聲道。   『啊?』和我們一樣,密爾頓也大吃一驚,『這個老魔頭?!』   兩個小傢伙拋開我們,蹲到一旁去嘀嘀咕咕地商量去了。   胖墩手持長矛,一直神色緊張地望著那個黑乎乎的洞口。   我呢?我在擔心架在篝火上燒著的那壺咖啡,這麼久時間,這會兒肯定已經燒成焦炭了。   我不在乎血老。   倒不是我不懼怕他,而是因為我知道,懼怕他是沒用的。   血老真發起飆來,我們幾十號大人外加三十個小孩全上也幹不過他。上次那場跟隨丹西領主進行的突圍戰,血老神乎其技的身手,我是見識過的。   可是,兩個武功比不上我但機心勝我百倍的小混蛋不怕,我又怕啥?!   又過了很久,兩個小混蛋似乎商量妥當了,起身過來。   他們倆一起走進了那山洞的洞口。   再一輪冗長的等待。   終於,兩個傢伙攙扶著一襲破爛藍袍的血老走出洞口。   把血老交給幾個靈蛇眾去照料後,密爾頓朝我和胖墩走了過來。   『我們已經說服血老,合作對付柯庫裡能。』密爾頓朝我倆得意地眨眼道。   『血老肯定是在利用我們,』胖墩不無憂慮地說道:「要當心哪!『   『就如丹西領主所說,這世界上的人,都在相互利用。』密爾頓卻似乎並不在意,『誰利用誰,不一定呢!』   密爾頓似乎有些躊躇,『對了,林斯頓、胖墩,血老跟猛虎軍團一直有比較深的過節。靈蛇眾的人不屬於猛虎軍團,他也把我當作不那麼懂事的孩子,可是你們倆?』   接著,密爾頓又道:「對了,你們不是一直想回去嗎?這一回,我就……『   『我知道了,』我粗魯地打斷他的話道:「我和胖墩馬上走!『   『林斯頓,』密爾頓拉住我的衣角,眼圈都紅了,『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成見,可你要理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祖國……』   『別說了!我聽夠了你的謊言!』我一下把他扯開,朝胖墩招手道:「走啊!胖墩!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你還死乞白賴地待這幹嘛?!『 第三十五集 第八章     大道上,我和胖墩在縱馬飛馳。   『我看那小傢伙哭得挺傷心呢!』胖墩道:「你昨晚是不是太狠了點兒?他畢竟只是個孩子嘛!『   『哼!凡是把他當成孩子而加以輕視的人,到時候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茲波林、籐田太郎,不就是明證嗎?!』   傑姆的事,我一直沒跟其他任何人吐露,包括胖墩在內。   『可他對付的,畢竟都是心腸如蛇蠍的敵人嘛!』果然,胖墩還在為那奸猾的小東西辯護。   『算了,不談這個了!』我不耐煩地岔開話題,『現在還是想想我們該怎樣避開搜偵敵騎,安全抵達巨木堡吧!』   我和胖墩都化裝成普通民眾的模樣,身上也沒有攜帶刀劍等一眼能看得出來的武器,而是貼身藏帶了手弩、匕首等護身工具。而且,匕首和弩枝上都塗有劇毒。   跟可怕的兩蛇聯盟待在一起,這些作案工具,當然多的是。   在塞爾境內,我們基本上是一路暢通無阻的。靈蛇眾和蝮蛇眾連續搞掉了幾座驛站,偽造得難辨真假的通關牒文當然不少,我和胖墩都各揣了一份在身邊備用,而路上塞爾偽軍的盤查也並不嚴密,故而我們得以沿大路迅速抵達邊境地區。   即將進入中央郡自由民行政區,情況開始變得複雜起來。雖然累斯頓河東岸地區已基本落入呼蘭大軍的掌控,但無數的民間游擊戰士,不斷地在敵後捅黑刀、射冷箭,把整個淪陷區變成了無限制的戰場,讓來自東方的入侵者也嘗試到了當日走廊聯軍所經歷的痛楚。   呼蘭人畢竟軍力雄厚,控制嚴密,還沒有進入中央郡,邊界地區已經戒備森嚴,游騎四處巡邏,崗哨密如蛛網。我和胖墩不得不轉變策略,放棄那大搖大擺地沿主幹道馳馬飛奔的行進方式,改為走小路偷越邊境。   我和胖墩從戰場上逃生,跟隨丹西領主逃生,跟隨密爾頓的靈蛇眾隱匿蹤跡而行,對於潛行滲透已經頗有經驗。我們又都是從小在中央郡長大的自由民後裔,對於地形也非常熟悉,故而我們得以巧妙地繞開了敵人設置的層層防線,進入到中央郡。   昔日富饒繁華的家鄉,如今已滿目瘡痍,到處是斷壁殘垣,到處是瓦礫焦炭,到處都陰森森的,恍如鬼蜮。   我和胖墩一路奔波驅馳,心情卻越來越沉重。戰爭給家鄉帶來的巨大破壞、入侵者的暴行,又令我們怒火中燒。   當然,與一般的戰爭破壞相比,中央郡累斯頓河東岸地區又有獨特的地方。煙熏火焚的痕跡雖多,但卻少見腐臭的屍首和纍纍的白骨,更看不到戰亂地區經常發生的大批流離失所的饑饉難民。甚至可以說,整個東岸地區,人煙罕見,除了大批屯駐於城市、集鎮和大型村莊的敵兵外,基本上見不到什麼自由民的身影。   這主要是因為自治領政府早幾個月時間就已在為這場大戰做準備了。所有壯年男子一律加入自由軍團,以軍隊形式組織起來保衛家鄉,其他老幼婦孺則進行舉家遷徙,離開危險的戰爭區域,疏散到西岸、閃特、詹魯、兩盟半島等地方。牛羊牲畜、雞鴨豬狗,所有牲畜都驅趕出欄,運往臨時安家地點;所有財產一律帶走,房舍自己主動加以焚燬,所有水井投入毒藥,總之,不給侵略者留下一粒米、一滴水、一根針、一條線!   這是一場駭人聽聞的堅壁清野,當呼蘭人踏足中央郡的一瞬起,他們就感到中央郡暴民聚集地的名不虛傳!   陰風慘慘,寂寥無聲,見不到一個人、一頭牲口,到處杳無生機,恍若走進了一座巨大的墳墓!   這種全體民眾自毀家園,與敵同歸於盡,也只有中央郡自由民使得出來!   其他的國家和地區,民眾絕不會這般自發地配合政府實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焦土政策。如果政府強制施行,那不要敵人來打,本國就會造反頻仍,自個兒先亂起來。   這對呼蘭入侵者,也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這種可怕的安靜,比之數十萬敵軍的吶喊還要嚇人。   據說,呼蘭兵士們都在暗地裡驚恐地抱怨:我們在入侵地獄!   更有謠傳,連柯庫裡能踏入中央郡的時候,看到全體軍民展示出來的這等氣魄和決心,也居然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當然,若說一個自由民也沒有,那也不對。至少,還有很多人留守在東岸地區,只是躲藏了起來,不讓敵軍看到罷了。   這些人,大多是一些年長但身體健康的老者,或者尚未到達服役期的童子軍。二十到四十五的壯丁大多加入了軍隊,老幼婦孺也都撤離了,但也有數以萬計無法加入軍隊,又希望打擊侵略者的人,自發地留在家鄉的土地上,掩身於山林水澤、平原地窖、城市裡的暗室秘道,跟呼蘭人及其走狗盟友打襲擾戰。   一路跋涉,我和胖墩見到了很多這樣的可敬老人和勇敢少年。   在勺子湖,我們遇到了兩個五十出頭的老漁民。   他倆是兄弟,把兒子送往軍隊當兵,把家小送抵閃特投奔親戚後,就義無反顧地趕回了家園。他們盪舟於湖畔,藏身於蘆葦叢,一旦發現有呼蘭人牽著馬到湖邊飲水,就會悄悄靠近。對方人多,就遠遠地射冷箭;對方落單了,就靠近了砍殺,搶走馬匹。一個月下來,已經有四個呼蘭人被做掉,莫名其妙地當了異國孤魂。   我和胖墩也差點被他們幹掉,幸好胖墩閃得快,老頭們的箭術也普通,方才避免了誤傷自己人的悲劇。   『夠本啦!』當哥哥的笑呵呵地捋著鬍鬚道:「我們哥倆,已經一人賺多了一條命哩!『   漁民兄弟划船把我們送到對岸,告別這兩位老人後,我們又在雞冠山的山道上遇到了一對爺孫。   老人六十多歲,小孩十四歲。老人的兒子,亦即小孩的父親,已經在靛河大戰中陣亡。為了給親人復仇,一老一少都留了下來,利用自己的特長替自治領消滅敵人。   老人是獵戶,小孫子在童子軍參加訓練。他們每天晚上,都會偷偷溜近山下的白楊大道,在路面上安放蒺藜、尖刺、捕獸夾,上頭擱放青草或者上頭加一搓土掩飾,很難被發現。而且這些東西上頭,都抹有可以毒死猛獸的毒藥!   為避免被察覺,他們總是不在同一處放置,而是今天放這裡,明天放那邊,毫無規律可循。白楊大道長逾數百里,呼蘭人防不勝防。   人的腳板、馬的蹄子,被扎上就會受傷,輕微必須臥床治療,幾個月失去戰鬥力,嚴重的則會毒發身亡!   據爺孫倆說,收穫最大的一次,一輛馬車的挽馬受傷傾覆,滾下來五六個呼蘭軍官,全都被布設在周圍的蒺藜扎中!   最近,大概覺得道上太不安全了,故而呼蘭人開始派後勤軍士沿白楊大道掃地巡視。然而,這些個落單的傢伙們,又開始成為爺孫倆砍冷刀、射暗箭的重要目標……   在白玉鎮,我們碰到了一群十四五歲的孩子。   他們總共八個人,全都是黑貘區的童子軍,也都是鎮上住戶的子弟。當入伍申請被拒後,他們選擇了留在家鄉打游擊。白玉鎮屬於平原地區,掩護少,但這些膽大而機靈的少年們,利用對故居瞭如指掌的優勢,白天在地窖、秘道中藏身,每到晚上,就偷偷跑出來活動。   他們偷襲站崗的衛兵,刺殺熟睡的軍官,潛入食堂在飯菜鍋裡撒毒藥,攪得入侵者叫苦不迭,無法安臥……   在狗耳朵村,我們遇到了認識的鄉親——奈爾叔叔。   奈爾叔叔四十歲左右,是個患小兒麻痺症而需要拄著枴杖走路的殘疾人,按理說無須服軍役,也不能被選入軍隊。可奈爾叔叔卻留了下來,棲身於村子附近的密林中。他手握小弩,嘴含吹箭,枴杖上也有發射毒針的機關,真可謂武裝到牙齒。每逢月黑風高之夜,他就鑽出林子來,在村頭村尾打獵。   『哈哈,在我手裡,至少三個呼蘭兵蛋子見了閻王!』奈爾叔叔非常自豪。   一路上,我和胖墩熟門熟路,對中央郡的地形幾乎閉著眼睛都能認路,故而總是挑選既快捷又隱秘的地方行走。而在這些地方,我們總是能遇到那些勇敢的鄉親們。他們神出鬼沒,讓呼蘭人心驚膽戰,備受煎熬。而且,他們的家眷都已轉移在安全的後方,後顧無憂,可以放開手腳大幹。   呼蘭人則想報復也尋不到報復的對象,除了正面的丹西領主大軍之外,很難找到這些潛藏的自由民。在廣袤的累斯頓河東岸,呼蘭人雖然人多勢眾,卻恍如在和一個巨大的影子交戰,無所適從,一不小心,就會犧牲人馬,造成非戰鬥減員。   連柯庫裡能也氣壞了,下達了一道極度殘忍的命令,遇到自由民,無論男女老幼,無須審訊,一律殺掉,不留後患!   這道命令並不能稍稍減緩後方幾乎無窮無盡的襲擾。自由民早已下定了犧牲的決心,連死都不怕,何怕恐嚇?!   不僅中央郡,後方的塞爾也出了事。   路上又有一連串的消息傳來:   設於塞爾厚土郡的糧倉,突然起火,儲存於此的軍糧大半被燒焦。   據說,罪犯們公然打出自己的旗號,寄給柯庫裡能一張畫有兩條毒蛇的拙劣的兒童畫,並宣稱靈蛇眾、『蝮蛇眾』組成兩蛇聯盟對此事負全部責任!   中央郡累斯頓河東岸的自由民自毀家園,在當地幾乎沒有任何糧草供應,故而塞爾厚土郡成為前方軍隊的主要供應倉庫,聚集了大批糧草。孰料,一下子被燒掉泰半,把瑟連和柯庫裡能氣得咬牙切齒,下令徹查嚴辦,一定搜出這兩個什麼鬼蛇眾出來!   中央郡的自由民自然是大為振奮,大陸各地也在傳言紛紛,但誰也搞不清這突然冒出來的靈蛇眾、蝮蛇眾兩個江湖組織,到底什麼來頭,是何方高手在這裡幫助丹西領主?   我和胖墩知道內裡玄虛,卻也不宜點破,只在腹內偷笑。   若是柯庫裡能知道,自己被兩個小孩捉弄,這個縱橫大陸的魔頭,不知將呈現一副何等尊容?   靈蛇眾和蝮蛇眾,簡直一發不可收拾,隔三岔五地弄出大名堂來。   殺害安多里爾宰相的塞爾貴族亞丁被刺殺,柯庫裡能又收到兩蛇聯盟的『恭喜信』;塞爾副相法蘭德神秘死於獨角堡的府邸,塞爾的親呼蘭派貴族損失一根台柱,獨角堡政局動盪,柯庫裡能再收兩蛇聯盟的一份『賀禮』;庫姆奇大將軍德爾瑪,在厚土城突遭厄運,被幾個街邊行乞的小孩,用當作乞討道具耍弄的小蛇咬傷,毒發攻心,不治而亡。這一回,柯庫裡能收到的不再是信件,而是咬死德爾瑪的兩條毒蛇,蛇身上刻著字,上書靈蛇眾、『蝮蛇眾』幾個大字……   一連串的沉重打擊,令瑟連和柯庫裡能氣得不行,可連對手究竟在哪,到底是些什麼人都搞不清楚。原因是卡拉曼被別亞和奈絲麗斬殺後,呼蘭情報機構遭到重大打擊,面對的又是兩路極其陌生的新建組織,很難報復。   呼蘭人把氣撒到能看得見,抓得著的敵人身上。   呼蘭遠征軍與丹西領主的主力部隊在巨木堡城下又進行了一場非常慘烈的大戰,死傷無數。   戰後,兩邊又各自向外發佈勝利戰報。丹西領主宣稱勝利的原因是,我軍損失七萬,而對方則損失了十餘萬;瑟連宣稱勝利的理由是,戰後,猛虎軍團被迫離開原有軍營,撤回巨木堡據城防守。   聽聞這一消息,我和胖墩都有些急了。   因為呼蘭人一旦攻城,就會圍住東面城牆,斷絕我倆回城之路,無法再跟丹西領主聯繫上了。為此我們加快了行動的步伐,以最快的速度朝巨木堡飛奔而去。   儘管我倆日夜兼程,還是有些晚了。   等我們趕到城外的時候,呼蘭人已經在十天之前就把東邊的入城陸路全部堵死,正在緊張地進行攻城準備。   縮在一座小山頭的密林裡,我和胖墩遙望敵軍重兵環繞下的首都,心急如焚。   顯然,陸路已經走不通了,我們惟有冒險靠近敵方大營,看水路是否有機會返回本軍陣營。   按我的想法,是要盡量避開呼蘭大軍,向北或者向南,尋找一個尚未被呼蘭人控制的小渡口,然後坐船橫渡累斯頓河,轉對岸入巨木堡。可是,胖墩這個傢伙也許是希望建立戰功,卻想近距離察看一下呼蘭人的部署,回去好向丹西領主匯報。   沒法子,我只好跟著他,在草地上匍匐前進,然後尋了棵很高的大樹,一溜兒地爬上了樹梢。   前面說過,別看胖墩那麼胖,他可從小就是個掏鳥蛋的高手,不僅自己爬了上去,還能把我也拽了上來。   遠處,城頭的我軍正與城下的敵軍遙遙對峙。   『呀!丹西領主站在正東門的城門上頭!』我指著前方道:「嘿,城下那個老頭應該是柯庫裡能,那個戴金冠的傢伙肯定就是瑟連了。『   眼見如此場景,我不由得自怨自艾起來,『咳,可惜呀!把畫筆和畫架放在密林了。多麼好的一副名畫呀!就這麼荒廢……』   『別吵了行不行?』胖墩惱火道:「情況好像不大對頭呢!『   『有什麼不對頭的?!』   『唉,真不知道怎麼說你好!你在軍隊的日子算是白混了!』胖墩道:「呼蘭人的舉動明顯不對勁。『   『你想想,當年蓋亞和習博卡二世進攻巨木堡,花了幾個月時間準備,還是沒能攻下城池。』胖墩解釋著,『而今天,呼蘭準備了不到兩個星期時間,就準備攻城了。你瞧,敵人全軍都在行動!』   我一看,可不是?   在呼蘭一方,數十台攻城高塔、上百撞城錘和大型沖車、幾百架雲梯、密如蟻群的步兵戰士,都已經按次序陳布完畢,就等柯庫裡能一聲令下,立刻發起攻擊!   反觀我軍,城頭上的守軍寥寥,除了身披金色鎧甲的丹西領主及一眾親兵之外,根本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不過,我和胖墩倒是並不怎麼擔心。   自從數年前那次著名的巨木堡守城戰之後,大陸軍界都在仔細研究巨木堡的城防結構,以從中吸取值得借鑒的經驗。普遍認為的結論是,猛虎軍團守城,雖然在城頭上看不到太多兵士的身影,但實際上,他們都隱藏於防禦塔樓、稜形堡、女牆,及城牆下的藏兵洞之中。這種守城辦法,可以最大限度地減輕敵方遠程攻擊對守城衛士的傷害,而待敵人的地面部隊接近城牆時,他們又會迅速衝出,各就各位,給予敵軍劈頭蓋臉的矢石打擊。   另外,蛟龍水師的嚴整陣勢,也令我們心中寬慰。   累斯頓河面上,幾十艘鐵甲艦、數百艘商船改造的輔助戰艦,全都沿河一字排開。上面的艦載投石機、弩車、弓箭手等,盡皆引弦待發!   雖然在靛河大戰中被撞沉撞傷了幾十艘鐵甲河艦,但這樣的損失,自治領完全承受得起。而柯庫裡能也並未因此奪得制水權,因內陸強國呼蘭,手裡並無艦隊。塞爾的親呼蘭派勢力則是剛剛掌權,尚未整固國內形勢,遑論來得及重建水師了。靛河之敗,只損皮毛,未傷筋骨,無論海洋河流,都仍舊是蛟龍軍團的天下!中部大陸各國,任何水師暫時都撼不動他們的霸主地位!   『呼蘭人在幹嘛?!』望著城下呼蘭攻城部隊的異動,胖墩不由得驚叫出聲!   『啊?!』我伸頸細瞧,也禁不住痛罵狂叫,『無恥!太無恥了!太他媽的無恥啦!』   我們遠遠地看到,柯庫裡能的帥纛搖動!   從呼蘭陣營裡衝出來的第一波打頭陣者,不是攻城器械部隊,亦非攀爬蟻附的雲梯步兵,而是我們的戰友——靛河大戰及之後一系列戰役中被俘虜的我方戰士!   人數多達十五六萬!   據說,為了贖回俘虜,丹西領主曾無數次派遣使者向柯庫裡能、向瑟連懇求以金幣贖人,包括退還像纏頭客康瓦斯等幾位名將及一些被我軍俘獲的呼蘭俘虜,這些條件也都做了重大讓步。然而,所有的懇求都被呼蘭人傲慢地拒絕了!   他們知道,我們是不屈的勇士,丹西領主對於戰士們具有無與倫比的號召力,贖回來後,我們仍將聚集於猛虎帥旗下奮勇作戰!   他們也不願承擔殺害俘虜的罪名,讓呼蘭成為千夫所指、萬人所罵的對象,讓瑟連和柯庫裡能的名字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   但他們還是要斬盡殺絕!要假我們自己人的手來斬盡殺絕!   跑出來的被俘戰友們,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顯然都遭受過非人道的虐待。   他們都赤手空拳,因為一旦給他們武器,遭殃的可能就是呼蘭人!   他們每人身上背一袋土,準備來填平壕溝,堆積土山。用這些土袋,用自己的屍首,供後續的呼蘭人踐踏著登上城牆!   然而,和其他的驅民眾攻城場景不同,這些戰友,雖然是俘虜,可依然是戰士!   我們曾耳聞過,他們在獄中堅持鬥爭的慘烈故事,並深為感動,而到此刻一見,更覺那些傳聞非虛。   他們依然目光堅定,秩序井然,並聽從同樣身為俘虜的各級指揮官的指揮。   為了求生,他們在奮力地衝向城牆,但絕不像普通被驅趕的老百姓那樣亂成一團糟。哪支部隊在前,哪支部隊殿後,哪支在左側,哪支在右側,如何行進,都有章有法,不見絲毫混亂。   我軍俘虜基本上以較快的速度跑步前進,而持刀背弓驅趕他們的呼蘭人,則慢悠悠地邁步前行,小心地跟他們隔開一段距離。   他們害怕巨木堡那精準而嚴密的遠程打擊武器,他們想等待我們被俘戰友們的土袋和屍體填平壕溝,堆滿城牆腳的時候,再向城牆發起衝擊!   被俘戰友們越衝越近,已經進入了投石機的射程!   丹西領主沒有動。   進入遠程弩車的射程!   丹西領主仍然沒有動。   進入布魯斯長弓,甚至是普通弓箭的射程!   丹西領主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前排的被俘戰友們已經抵近了護城河!   丹西領主終於舉起了手中的旗幟!   我和胖墩都別過臉去,不忍再看這幕同胞相殘的慘劇…… 第三十五集 第九章     我和胖墩別過臉去一陣,沒有聽到那淒厲的呼號和慘叫,反而有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傳入耳中!   我們轉頭一看,不禁呆住了!   所有的吊橋全部落下,所有的城門盡皆洞開!   城頭上,丹西領主及其親兵們打出一副巨大的橫幅,上面寫著:「歡迎勇士歸來!大家快入城!『   被俘戰友們以最快的速度,以良好的恍如演習一般的隊列秩序,衝過河橋,衝進城門!   呼蘭人顯然也開始發覺不對,後面的呼蘭步兵們開始加快腳步,意圖追趕!   原本放置於後列,準備看戲和護衛戰友的呼蘭騎隊,也開始啟動,繞開正面的戰友方陣,從兩翼殺來!   在被驅趕的遭俘戰友中,負責殿後的那批人,迅速地調轉隊形。   他們手裡唯一有的東西就是那袋土,既要做防身的掩護盾牌,擋開箭矢,又要當殺敵的武器使用!   但他們卻毫不畏懼,堅定地迎上前去,用那袋土、用血肉之軀,迎擊全副武裝的呼蘭步騎兵,為更多戰友能逃入城市爭取時間!   攻城和守城兩方的投石機、弩車、弓箭等遠程武器也開始發威。   呼蘭人是遠近都射,而我軍則重點打擊遠程的呼蘭人,避免誤傷自己的被俘戰友。相較而言,我方水陸配合,遠程武器的威力更大,射程更遠,數量更多,精度更高,打得也更加准、狠。   在對射中,呼蘭人吃虧不小。   『巨無霸』投擲出小山般大的巨石,而且以集群方式發射,把呼蘭步騎一砸一大片,砸成一張張大肉餅!   陸基和艦基中小投石機、弩車、布魯斯長弓等,進行定點打擊,分片清掃,將衝奔的呼蘭人一排排地放倒!   最慘烈的,當屬殿後的那部分戰友。他們幾近於赤手空拳地與敵人搏鬥,但他們卻絕不後撤一步!   他們用土袋,用拳頭,用牙齒,奮力作戰,阻滯著呼蘭人前進的步伐。   他們搶奪武器,他們與敵兵翻滾抱打,他們拳砸指掐。   臨死,他們也抱住敵騎的馬腿不鬆手,將馬背上的呼蘭騎手放倒在地!   他們品嚐過當呼蘭異教徒俘虜的可怕滋味,他們情願戰死,也絕不願再次投降!   他們看到了祖國博大的胸懷,看到了丹西領主掛出的親切橫幅,很多人死的時候嘴角依舊含笑,懷著感激而愉悅的心情奔赴天國!   這場出人意料的攻城戰,僅進行了兩個小時,士氣消沉的呼蘭人就不得不鳴金收兵。   總計有三四萬殿後的被俘戰友躺倒在城下,全副武裝的呼蘭人面對這些手無寸鐵、只靠土袋護身的戰士,花了足足四十幾分鐘方才突破他們的防線,而那時,大多數被俘戰友已經逃入了巨木堡城內。   隨即,吊橋收起,城門關閉,迎接呼蘭人的,是無窮無盡的矢石。   遊牧傳統的呼蘭人本就不太重視陣形,突破戰俘殿後部隊的步騎亂哄哄地擁擠在護城河邊緣,尤其是裡頭還含有大批對攻城毫無幫助的呼蘭騎兵,結果成為城頭弓箭手肆意澆淋的對象。   呼蘭人經此打擊,士氣已沮,只勉強攻了個把小時,連壕橋都沒能建起幾座,就敗下陣來。   瑟連和柯庫裡能見狀,亦悻悻只能作罷,等待來日再戰。   顯然,今日呼蘭人是得不償失,偷雞不成蝕把米。   攻城戰中,呼蘭和我方都損失了將近四萬人馬,但我軍的損失基本上都是殿後的戰俘,而呼蘭人損失的則是全副武裝的步騎!   更有甚者,一直缺兵的丹西領主,這次收回了十餘萬俘虜,而且不用付敵人半個子兒!   即使就不怎麼受重視的名聲而言,呼蘭是輸仗又輸人,肯定會被丹西領主藉機大罵異教徒的殘忍無恥;相反,丹西領主肯定會贏得那些死裡逃生的戰俘們的由衷崇敬,繼續增大頭頂上那仁善光環……   樹梢上,我和胖墩興奮不已,忍不住討論起來,越討論越覺得高興。唯一令我們疑惑的是,柯庫裡能這魔頭,今天怎麼出了這麼一記──臭招……   為了不驚動呼蘭人,為了明日更好地觀戰,我和胖墩決定,就在這棵大樹上歇宿。小時候,我們經常這麼在外野營,倒也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夜幕沉沉。   雖然我們距離呼蘭大營頗有一段距離,但時不時仍有巡邏騎兵舉著火把,在樹下經過,有兩個傢伙甚至還跑到我們的樹下撒尿。   為不驚動敵人,我們屏住呼吸,手握匕首,卻並不下手。   『聽說,大將軍對瑟連陛下策劃的這次攻城頗為不滿。他看似在大罵布朗尼組織欠妥,實際上是指桑罵槐哩!』一個尿尿的傢伙邊嘩嘩嘩地放水邊說道。   『咳,這也難怪。瑟連陛下希望盡早結束戰爭,班師回朝,所以兩次下達了決戰命令。柯庫裡能大將軍雖德高望重,亦只有執行哪!』   另一個尿尿的傢伙道:「上兩次,我軍跟病貓軍團打成平手,甚至損失超過對手,瑟連陛下一方面指責柯庫裡能未能發揮水平,組織不當,另一方面拒絕承認自己的決策失誤。『   『按理說,陛下說得也對。即使打消耗戰,我軍超逾百萬,敵人不及我方半數,我們也打得起消耗。再說,每一次都是丹西主動撤退,我們佔據了大片國土嘛!』   『那都是些墳場般的土地,出外巡邏,嚇都嚇死人!你看著吧!眼前這巨木堡,恐怕就不那麼好打嘍!』   『我最擔心的,是君臣不和哩!據說,有人寫了一封告密信交給陛下,指責柯庫裡能大將軍意欲謀害聖火教宗師,圖謀不軌,陛下對此非常惱火。你知道,告密的是誰嗎?』   『誰呀?』   『就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兩蛇聯盟。』   『啊?你從哪得到的消息?』   『呵呵,我不是有個弟弟在宮裡當差,經常服侍皇上嘛!』   『難怪你消息這麼靈通呢!以後還要多照料照料小弟喲!』   『那是當然……』   兩名巡夜兵上馬走遠,聲漸微弱。   我和胖墩相視一笑,心中許多謎團,被這兩個臭烘烘的傢伙解開了……   在樹上迷糊了一晚上後,太陽再度冉冉升起,我們也坐正身子,抖擻精神,準備繼續在樹上為我軍加油。   呼蘭人似乎不大甘心昨日的失敗,又開始佈陣,準備強行攻城。   瑟連親自騎馬上陣,在陣前揮舞著拳頭,大聲說著什麼,為呼蘭軍隊鼓舞士氣。柯庫裡能立馬一旁,似乎有些冷眼旁觀的味道。   丹西領主又出現在城頭上,他這回,身邊除了一眾親兵之外,還帶來了苦娃和甜妞夫妻倆。   丹西領主傲然地一揮手,又一張巨大的橫幅被展開來,上頭寫著:「瑟連小兒、柯氏老賊,有種就來!『   丹西領主已經失去內功,無法傳話數里,故而乾脆以這種橫幅的形式公開向敵人的主君和頭目挑釁。   瑟連非常生氣,舉起寶劍,指向巨木堡!   柯庫裡能似乎跑出來想勸他什麼,但被瑟連擺手拒絕了。   呼蘭攻城部隊開始啟動。   我們的心也開始懸到了嗓子眼……   丹西領主無法憑借內功遠距離發聲以羞辱和挑釁敵人,但他有兩位非常忠實,永遠不會背叛的朋友幫忙。   望著底下黑壓壓的敵兵,苦娃抬頸虎嘯,甜妞仰頭獅吼!   萬獸之王發威,夫妻同吼,雙音應和,遠及數里,震得人心頭發顫!   這等威勢、這等氣魄,絲毫不遜於城下的千軍萬馬!   『好像又有些不對勁哩!』胖墩搔著頭皮道。   『怎麼又出問題啦?』我惑道。   『丹西領主從來都是在第一線指揮,』胖墩指著城頭道:「這一次卻看也不看戰場就轉身離去了。『   我定睛一瞧,可不?城頭上,丹西領主跨騎苦娃,身影消失了。   其他親兵也策馬跟隨離去。   整個城頭,居然再見不到一個守城衛兵!   呼蘭人的投石機開始轟鳴,砸得城頭石屑飛濺,煙塵四起。   城內沒有反擊。   呼蘭的地面部隊毫無阻滯地進入各遠程武器的射程。   城內沒有反應。   呼蘭人架好壕橋,抵達城下。   城內沒有反應。   呼蘭人豎起一架架雲梯,開始向上攀爬。   城內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我驚呆了。   胖墩驚呆了。   瑟連驚呆了。   柯庫裡能也驚呆了!   在一片驚愕中,呼蘭攻城部隊的先鋒已經衝上城頭,未遇到任何抵抗,甚至連一個猛虎戰士、一個市民也沒有見到!   城門打開了!   呼蘭人開始蜂擁入城!   我國的首都,就這樣被攻下了?!毫無抵抗地被放棄了?!   我和胖墩,此時不知道是該大哭,還是該大笑一場。   我們看到,瑟連得意地朝柯庫裡能說了些什麼,然後揮劍策馬,朝巨木堡正東門奔去。   大批的皇宮侍衛跟隨在後……   這次攻城戰,確實讓人不可思議。   城內沒有一個士兵,沒有一個市民,甚至連貓狗雞鴨等活物都未曾見到一隻!   除了馬蹄和腳板踏在青石路上的聲音,除了呼蘭戰士的說話聲,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完全就是一座死城!   天可憐見!我和胖墩苦熬一夜,居然見到敵人兵不血刃地奪下了我國首都,而且是這麼輕易地拿下和攻佔!   絕大部分呼蘭人幾乎都沉浸在無法相信自己眼睛的狀態,都歡呼著、叫嚷著衝進城門!   趁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城門的時候,我和胖墩悄悄地溜下樹梢,又匍匐前進一段,然後躲進了一片樹林。   我們向北急行,一路繞開呼蘭人的崗哨,抵達了一處小渡口。   由於呼蘭幾乎沒有水師,故而無論累斯頓河東岸還是西岸,除了少數戰略要地有呼蘭重兵把守之外,絕大部分河灘、渡口、碼頭等地,基本上都仍然控制在我軍手裡。   夜幕已經沉下。   渡口有一艘漁舟,打漁的老人亦是主動留下來作戰的自由民。他的任務,一是見機發射弩箭,射殺河邊落單的呼蘭兵卒,二是接應和運送我方人員在累斯頓河往來。   驗證了我倆的通行牌後,老人讓我們上船,然後操持舟楫,向西岸劃去。   今夜,月色晦暗,群星無光。   今夜,我和胖墩的心情都不好,兩人悶頭搖槳,相對無言。   欸乃的搖槳聲中,我們一直沒有說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怎麼啦?孩子們,』老漁民戰士開導我們道:「年紀輕輕的,就這麼悶悶不樂的?『   『怎麼高興得起來?!』胖墩哭喪著臉道:「我軍巨木堡都丟了!『   『哦?真的麼?!』老漁夫顯然還未得知這一情況,也大吃一驚。   『那還有假,』我嘀咕道:「騙你有什麼意思?!『   『喔,真是被攻破了呢!』老人望向遙遠的南邊,先點頭,然後又歎氣道:「敵人正在城內縱火,想必此刻還在廝殺。可憐城裡的老百姓喲,居然……『   『什麼?!縱火?!廝殺?!』   我和胖墩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們上午明明看見呼蘭人殺進了幾同一座空城的巨木堡,未遇任何抵抗,未見到任何兵民的!   我們轉過頭去,一幅驚人的圖畫呈現在我們面前!   巨木堡,變成了一片火海!   是的,真正的火海!   這不是像某座建築物起火那樣,即使再大的建築物起火,也只會形成一道火柱的形狀。   這也不像是某一地點失火那樣,自起火點開始,由點及線,由線到面,先形成一道環狀的光圈,然後再綿延至其他地方。   眼前這場大火,一上來就是一片火海!   顯然,這是多達幾處、十幾處,甚至數十處、上百處地方同時失火,方能在巨木堡這等大型城市裡造成如此快速、如此龐大的效果!   從樹梢下來後,我把隱藏於密林的畫夾也拿了出來,這回上船,還負在身後。面對如此恐怖、如此壯觀的場景,一個畫師怎能拒絕用自己畫筆來描繪,讓自己的畫與這一偉大的歷史事件同載史冊的榮耀呢?!   『快!』我打開畫夾,抽出畫筆,鋪開畫紙,『請把船的方向轉南,離巨木堡近一點!』   胖墩和老漁夫也想湊近點,看清這場可怕的大火究竟是怎麼回事,故而對我提出的要求,立刻加以滿足。   小漁舟調轉方向,由開始時的自東向西橫渡,變為由北往南順流而下。   今夜風頗大,加上水流,漁舟在河面上飛馳如電,與巨木堡越來越近。   這是一幅怎樣的烈焰焚城,令人驚心動魄的壯觀夜景!   漁船上的我們與巨木堡相隔甚遠,而且在清風吹拂的河面上,卻不僅依然能聞到空氣中瀰漫著的焦糊和煙熏的味道,而且甚至能感受到被燒暖的空氣流動帶來的滾滾熱浪!   巨木堡乃是一座石砌城堡,但城內的房屋建築,無論政府駐地、民居住宅,還是商業店舖,絕大多數都是磚木式結構。前一段一直無雨,空氣乾燥,風又挺大,正是容易引發火災的風高物燥的時節。原本,在城內有幾十座大型水塔和上千架水龍環布各處,還有一支訓練有素的消防巡警部隊,可以快速反應,撲滅全城各地的火苗,避免災難的發生。然而今天,消防巡警隊當然早就逃走了,而那些設備,要麼不見了,要麼呼蘭人不會使用,至今未見它們參與滅火的身影,致令火焰越來越大!   動盪不定的煙雲,漂浮在巨木堡上空,覆蓋全城,於夜空中緩緩移動。   不時有禾捆狀的通紅大火柱突然騰空而起,夾雜著明亮的火星,在滾滾濃煙中閃出道道灼目的白光。   沿著牆壁蔓延的魚鱗狀金色火焰,悄悄地吞噬著一切,巨大的火舌,在屋頂後面龍蛇般飛舞,把一切捲入它們那貪婪的紅色舌頭之中。   牆壁和天花板的斷裂聲與轟然倒塌聲、火焰的呼嘯和畢剝聲、呼蘭人的狂叫吶喊聲,匯成一片!   隱隱約約的,還有沉悶的轟隆之聲不斷傳入耳中,可能是許多集中放置火粉的地方,因易燃物過於密集,突然爆炸!   城內沒有人,或者說,要有的話,也都是一些呼蘭禽獸。我心中不存任何憐憫,我沉醉在自己的藝術世界裡,用我的畫筆,在畫布上塗抹著顏料,記錄下這絕世罕見的壯觀圖景。   老漁夫和胖墩則一邊划槳繞著城牆轉(這種時候,自顧不暇的呼蘭士卒根本沒閒心跑到臨近河流一側的城牆上守衛),一邊在嘴裡大呼小叫,震驚於這場火災的迅猛威勢和蔓延範圍。   『那是西城木材市場!』   『木材市場當然是一點就著啦!你瞧,東城的水產市場也起火了!』   『好大的火呀!所有的民居房屋都沒有躲過,幾乎看不到有哪片街區沒有火光和煙塵!』   『那些攻進城裡的呼蘭人,肯定都佔據老百姓的房子歇息,哈哈,燒死他們!』   『呀!連市政廳那都起火啦!』   『領主府也沒躲過!』   『瑟連和柯庫裡能等大魔頭們,肯定在領主府駐蹕,燒死這伙可惡的混蛋!』 第三十五集 第十章     我們一直在繞城巡望大火,直到凌晨天快亮的時候,方才離開,朝西岸進發。   太陽雖然升起,但火勢仍沒有滅,城市閃現著金黃和淡紅的光輝,說不出究竟是大火還是晨光投射出來的。   整座巨木堡的上空,全面地籠罩著煙霧,彷彿結成一片雲海,緊緊地貼著大地,鬼影憧憧地將城市、房屋、商舖等所有建築物,全都遮蔽起來。   這可怕的煙雲,恍如波濤一般湧動,有的地方是烏黑烏黑的,有的則呈現出鮮血一般的紅色。   濃煙滾滾,開始向城市周邊蔓延,黑氣縷縷,逐漸膨脹,繚繞著上升,彷彿一條蜿蜒伸張的蛇。   時而,煙霧將火光籠罩住,把成片成片燃燒的大火掩蓋得僅剩一道窄窄的紅線;時而,火勢突起,窄窄的紅線從底下照亮了整座煙雲,把底層的煙圈一下子全部變成火焰的波浪!   在這片煙霧和火焰的海洋中,讓人懷疑是否有生物能夠存活……   我們上岸時,已經是次日中午,但那場可怕的大火,絲毫沒有熄滅的跡象。   上岸後,我們遇到了一夥在河岸巡邏的自由民輕騎兵。查驗了我們的身份後,聽說我們有要事稟報丹西領主,他們借給了我們兩匹馬,並告訴我們,丹西領主已經率軍撤退到西岸的內陸地區。   我和胖墩快馬加鞭,一路向西疾馳,終於在三天後抵達了我軍的大營。   聽聞我倆回來了,丹西領主非常高興,立刻接見。   數月不見,丹西領主比上次會面又更顯有些滄桑,雖則只有三十出頭的年紀,但久病的臉上也開始出現皺紋。那是長時期戎馬生涯和一連串沉重打擊,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   聽完我們的匯報,丹西領主頗為高興。   『孟農已經報告了你們剿滅浪人盜賊團的事跡,可是,沒想到密爾頓這小傢伙還真有點道行,將塞爾攪得天翻地覆,把瑟連小兒與柯氏老賊氣得半死!哈哈!』丹西領主開心地道:「你們倆也幹得很不錯,帝國的功表簿上,會記下你們的名字的。『   『帝國?』我不覺一愣,聽得了太多的自治領,乍然聽到帝國這個名詞,頓感突然。   『是的,小林。』丹西領主拍拍我的肩膀道:「我準備登基稱帝,而且也籌劃了很長時間,現在機會成熟了。『   機會成熟了?!   丹西領主做事總是那麼出乎意料!   連續敗退,敵軍深入腹地,剛剛失去首都,國土滿目瘡痍,就在這種時候,丹西領主卻決定登基就位,建立帝國!   『謝爾蓋!』   我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丹西領主已經說話了。   『在!』   『現在我軍有經驗的軍官奇缺,』丹西領主道:「我決定,任命你為重步兵中隊長。胖墩,不要讓我失望!『   『多謝領主!』   胖墩一直是個比較出色的長矛手,丹西領主一下跨級提拔他為中隊長,這小子當然頗為高興,樂呵呵地找李維將軍報到去了。   『小林,你好久沒有給我畫畫了。』丹西領主轉向我道。   『是的,』我笑道:「不過在外面,我倒也沒忘記帶上畫夾,隨手塗鴉了幾幅。『   『哦?拿來我看看。』   我給他的第一幅就是《剿殺籐田太郎》。   畫面上,傑姆正與籐田太郎激鬥,周圍是數十個黑雨團盜賊,然後,最外圈卻有一批人舉起了閃著藍光的毒弩……   『你察覺了?』丹西領主看完,說道:「難怪人家說,畫家的眼睛,構造就是特殊呀!『   丹西領主又沉鬱地望了我一眼,『別怪密爾頓,這事是我叫他做的。他雖然天資聰穎,可到底還只是一個孩子。』   『嗯,我知道了。』   接下來,我讓他看了孟農死士支隊的畫像、中央郡留守東岸地區的義勇軍戰士們對入侵敵人開展襲擾戰的各種英姿。   丹西領主非常滿意,看著畫中漫溢而出的普通將士和民眾們反擊入侵的無畏鬥志、犧牲精神,他的眼中甚至有晶瑩的淚花在閃動。   最後,我展開的是昨晚草就的《火中的巨木堡》。   丹西領主沉默。   『我瞭解你心中的疑惑,』半晌,丹西領主開口道:「辛辛苦苦建起的首都,為何要不戰而棄,甚至故意縱火焚燒之?『   『是您授意放的火?』我大吃一驚。   『是的。』丹西領主點頭道。   『這次瑟連帶隊的各國入侵聯軍,總兵力多達一百三四十萬,簡直稱得上是泰山壓頂。我方把所有能調集的部隊加起來,也僅有對方的半數。前面兩次會戰,我們雖然消滅了四十幾萬敵軍,可自身的損失也接近三十萬。』   『累斯頓河東岸地區的好漢們,那些可敬的老人和勇敢的孩子們,把自己的家園變成了一片瓦礫,拖住了接近二十幾萬敵軍,令其只能駐守入侵領土,無法支援前線。但,這還遠遠不夠。』   『如今,我把巨木堡這座空城扔給瑟連,瑟連接了下來,就不得不繼續囤積重兵防禦。我更指使死士隊,點燃那些早已布下火粉、火油的房屋,將巨木堡變成一座火獄,呼蘭人的日子將更加難熬!』   『我們在城內沒有給敵人留下一粒糧食,而水路仍牢牢地掌握在蛟龍軍團手中。累斯頓河東岸找不到一粒米、一滴水,囤積塞爾的糧倉又被密爾頓燒了大半;瑟連拿下了巨木堡,反而等於獲得一個累贅,得不到任何好處和補充,更要派大軍駐紮防守。』   『你不用擔心,巨木堡整體的石砌結構,不會因這場大火而受到損失,反而是各種民居建築,基本上都焚燬了。沒什麼了不起的,一把火燒光,奪回來我們再來重新建設!』   『昨天的大火,城內除了我們的縱火死士隊之外,沒有一個市民在內。要說人員死傷,那些也是活該遭受這等火獄的呼蘭魔鬼!』   ……   丹西領主似乎有些激動,說著說著,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趕忙過去給他捶背。   好一陣,丹西領主才緩和過來。   『小林,你來得正好,』丹西領主拉著我的手道:「我要召集一個高層會議,你也參加。『   『我?』   『對,』丹西領主笑起來,『不過不是要你發言,而是要你給全體與會者畫一張畫兒。』   跟著丹西領主,我走進了一座專門召開秘密會議的大會議室。   幾乎所有的自治領高級軍政官員,都出席了這次會議,謀臣將領,濟濟一堂。   他們都圍繞一座巨大的沙盤而坐,我呢!坐在屋子的角落裡,支開畫架,開始作畫。   庫巴將軍首先介紹了來自巨木堡的最新動態:   我軍數月之前,就已經將絕大部分民眾疏散往閃特等安全的後方,金庫完全搬空,移往第二首都曼尼亞,所有行政機構則與大軍同時撤離。巨木堡的糧倉和財貨盡皆運走,沒有給敵人留下任何東西。   五日前,接納了十二萬俘虜後,守城的二十萬大軍趁夜撤離,僅留下丹西領主的五千親兵在城頭虛張聲勢,迷惑敵軍。   四日前,親衛縱隊跟隨丹西領主棄城而走,將空城遺給呼蘭侵略者。   瑟連興沖沖地率大軍入城,並發佈『大捷』戰報。他更公開發表宣言,丹西領主已成流寇,無法再支撐戰爭,即將被呼蘭徹底殲滅,呼蘭帝國將把巨木堡改為陪都,作為呼蘭移民基地的中心。   大前天夜裡,我方潛伏於巨木堡秘道和地窖的數百名縱火死士同時行動,引燃兩百多處縱火點的易燃物,造成巨大火災。大火已經燒了四天三夜,至今仍沒有完全熄滅。據估計,已經有三到四萬呼蘭兵士因燒死、灼傷、窒息而亡,完全喪失了戰鬥力。   據絕密內線消息,瑟連已作出決定:他自己率二十餘萬兵馬駐守巨木堡,照料傷兵,清理和重建城市,柯庫裡能則率主力部隊五十萬人,繼續西征,尋我軍決戰,徹底消滅領主的部眾……   『雨季即將來臨,』貝葉笑道:「巨木堡的住宅區幾成一片瓦礫,瑟連想在短短幾周內重建,只怕清理廢墟的時間都不夠。雨季來臨的時候,看那伙呼蘭守城士兵叫苦連天吧!『   『貝葉,別太得意了。你這招玉石俱焚之策,除了利用瑟連的貪婪和好面子的弱點,招致敵人分兵之外,並無太多值得誇耀的地方。』丹西領主道:「丟了首都,令我方聲威大損;巨木堡燒成這樣子,今後的重建需要巨額金幣。另外,柯庫裡能得以與瑟連分開,獨掌主力軍權,雖然兵力減少了許多,但對我方究竟是福是禍,殊難料定啊!『   貝葉遭受了批評,只好低下頭,不敢再露得色。   『貝葉先生此策,也是有些不得已而為之。』席爾瓦道:「呼蘭帝國跟我們血戰到現在,我方主力、呼蘭方主力,都消耗得非常嚴重,此刻,盟軍的重要性大大提升。可以說,今後,哪一方的內部更加團結,哪一方獲勝的機會就更大;反之,誰先起內亂,誰就必敗無疑。『   『失去首都,對我方的聲名是比較沉重的打擊,』席爾瓦繼續道:「但丹西領主此時登基就位,正式建國,卻能大大提升我方士氣軍心,大大增強我國的向心凝聚力。『   『可我擔心的是,』昆達將軍道:「塞爾有拉夫諾國王,詹魯有王室旁支,閃特也有紐卡爾、坎塔等大家族,另外,胡瑪、熊族、蒂奇斯等藩屬國也有主君,他們的態度,至為關鍵。如果有人反對,只怕好事反倒會釀成災禍。『   『放心吧,昆達。所有的內部工作,都已經做妥了。』丹西領主笑道:「我已經付出了最大限度的讓步,國內各方權勢人物基本上都已跟我達成了協議。『   『外部各方勢力的影響,也不可忽視呀!』李維建議道。   『這一點,足以令我欣慰。當我連吃敗仗的時候,不僅我們內部沒有分崩離析,反倒更有外部豪傑不斷加入我的陣營。』丹西領主恬然一笑,『關鍵在於,我付得起價碼。』   『領主謙遜了,』失去巨木堡後成為空頭行政長官的蘇雷道:「這恰恰是您人格魅力的顯現。『   『哼!人格魅力?只要你能夠付得出利益,就會有人格魅力。』丹西領主撇嘴一笑,轉向貝葉道:「貝葉,東教廷那邊如何了?『   『回領主,聖堂武士隊已經出發,不日即可走海路抵達戰場。費文陛下已經同意您的登基籲請,教皇將委託康坦諾夫大主教為您加冕,東教廷也將為您的皇位祝福。』貝葉道:「作為交換,我軍必須阻止布魯斯的三桅艦隊入侵東教廷海域,同時派人調停狄龍與走廊西部小國間的紛爭。『   『這個要命的時候,難道蛟龍軍團還要被派出去遠征麼?』查理惑道。   『當然不會。』丹西領主道:「上帝眷顧我,這次布魯斯王國派出的主帥是愛德華親王,而他卻有勾結異教徒、出賣國家機密的把柄抓在我們手裡。羅嘉斯外交次長早已於數月之前啟程奔赴遙遠的西大陸,去面見女王陛下。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女王將召回愛德華艦隊,舉行公開審訊。這麼一折騰,布魯斯艦隊想東征,也得等到來年了,東教廷將暫時免去一場海上災難。『   『當然,查理,』丹西領主繼續說道:「你也別想這麼輕鬆,光在安全的我國海域晃悠,享受惟我獨尊的滋味。我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給你,開完會後,你和別亞將軍都留下來,我單獨給你們佈置。『   查理和別亞皆點頭允諾。   『麻煩的是在狄龍那邊,』席爾瓦解釋道:「孔狄將軍已經借到了五萬兵馬,狄龍也願意跟我們合夥面對東教廷玩一出假調停的好戲,不過,他的條件絕不鬆口。『   『那就答應他,』丹西領主咬牙道:「他的帳,待消滅柯庫裡能後再算!『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柯庫裡能了。』巴維爾介紹道:「五十萬呼蘭大軍,已經被此人掌控,不再被瑟連遙控。我軍目前剩下大約四十五萬人馬,加上跑回來投奔的十二萬俘虜,總兵力五十七萬。可以說,敵我勢均力敵,要打贏這仗,也不容易呀!『   『何止不容易,而是很難。』丹西領主的臉部抽搐著,顯示內心處於激動狀態,『倘若又打成消耗戰,恐怕也無法再接受了!』   話鋒一轉,丹西領主又道:「不過,巴維爾,你顯然少算了我軍的很多兵力。席爾瓦,跟大家解釋一下我軍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好的。』席爾瓦拿起長長的指揮尺,開始就大桌上的沙盤講解道:「我軍預定作戰區域選擇此地,五星山脈!『   嘩啦一聲,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站起來,仔細觀摩沙盤。   這個場景真是精彩極了,所有大人物,幾乎在此刻都無法自已,各種表情毫無掩飾地暴露。   我連忙抓住機會,刷刷刷地畫起來……   我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暢遊於藝術創作的美妙長河,不過,會場上的討論氣氛非常熱烈,仍有一些高分貝的聲音穿透一切,硬生生灌入我的耳中。   『太冒險了!』   李維將軍在驚歎!   ……   『放棄一切後方,除治安巡警部隊外,所有兵力調來作戰!』   席爾瓦在慷慨陳詞!   ……   『內部問題能解決好,我就不怕老百姓造反!』   『當前要務是擊敗柯庫裡能,其他的一切都要讓位於此!』   『倘若有人趁虛偷襲我方腹地,那麼,幹掉柯庫裡能後,我再把那些地方打回來!』   丹西領主的話,擲地有聲!   ……   『領主既然下定了決心,那我們就跟柯氏老賊拼了!』   『對,跟他拼了!』   別亞、凱魯將軍紛紛表態贊同!   …… 第三十五集 第十一章     我軍在向五星山脈行進。   五星山脈是累斯頓河東岸的一條小山脈,位於中央郡東岸地區的正中心位置。   山脈由中星、南星、北星、東星、西星五座小山連接構成,形成一種很獨特的中心環狀的地勢。而中星山,恰恰落於最中心的位置,被其他四星包圍起來。   當我軍抵達五星山脈的時候,震驚性的消息不斷傳入我的耳膜,而且,基本上都出自丹西領主的帥帳!   除正在作戰的草原戰區外,不僅自治領中央政府的朝臣,而且分佈於各處的地方軍政要員,全都趕來了中星山。   康坦諾夫大主教作為教皇的代表,聖瓦爾尼宰相魯伊作為狄龍的代表,與我國結盟的塞爾國王拉夫諾、詹魯王室旁支中勢力最大的巴圖家族、海亞爾大將軍武索、失去國家的千湖獨立領李察領主、兩盟半島諸城的議會代表,盡皆抵達這裡。   來自中央走廊的中立國家和城主、來自東方的摩裡王國、來自走廊以西的東教廷各國,都派出了使者參加。   如此多的重要人物匯聚一起,趕到這凶險的戰地,顯然是因為一件由丹西領主授意放出風聲的大事——猛虎帝國正式建國,丹西領主登基慶典!   這些各國朝賀使者中,當然大部分都是我國的重要盟友,但抱著看熱鬧、瞧笑話的念頭趕來的,亦不乏其人。即將升任外交大臣的外交總長安德魯先生,來者不拒,對任何國家的使者都歡迎接納。   戰時登基,而且是在首都之外的山上軍營裡舉行,故而一切從簡,厲行節約,謝絕奢華。   與其他大國君王的登基大典往往舉行幾周甚至一月時間相比,丹西領主確定,登基僅舉行半天時間,地點則選在山頭的一道懸崖旁邊,以示皇位艱險,稍有不慎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其實,最具轟動效應的,不是登基大典當天,而是之前一日宣佈的一系列內政外交舉措。   自治領宣佈,成立金杖賢智大會,分別由納入帝國的王室、貴族,以及被推舉的民眾代表組成。   第一次金杖賢智大會成員的席位分配如下:   中央郡自由民,二十五席,全部由自由民長老會內部推舉產生;閃特十席,紐卡爾和坎塔家族,各自永久擁有一個席位,餘下八席由推舉的民眾代表組成;塞爾十席,拉夫諾王室永久擁有兩個席位,齊諾亞家族永久擁有一個席位,餘下七席由推舉的民眾代表組成;詹魯十席,巴圖王室永久擁有兩席,甘斯特家族永久擁有一個席位,餘下七席由推舉的民眾代表組成;兩盟半島轄區十席,由各城議會推舉確定;大荒原行政區五席,皆由推舉的民眾代表組成;胡瑪、熊族、蒂奇斯三個藩屬國各五席,其中首領永久擁有一席,餘者由推舉的民眾代表組成;千湖獨立領一席,由李察領主所在家族永久擔任;海亞爾五席,武索家族永久擁有一席,餘者由跟隨我軍一同避難的民眾代表組成;總計九十一個席位,也就是由九十一名金杖賢人組成第一次大會。   當然,說是推舉,第一次大會基本上還是由丹西領主欽定,擬好名單後交由自由軍團軍士們、隨行的自由民長老會表決通過。如席爾瓦、昆達、凱魯、查理、巴維爾、別亞、馬特總督等人都作為中央郡自由民代表,李維將軍、貝葉等作為閃特代表,拉夫諾推薦的一些忠於我方的塞爾貴族、詹魯巴圖親王和甘斯特大將軍推薦的一些詹魯貴族等等,都成為金杖賢人。   第一屆金杖賢智大會,通過了《金杖法案》,主要內容如下:   全體金杖賢人一致同意,中央郡、閃特、詹魯、塞爾、兩盟半島我方轄區、大荒原、海亞爾、千湖獨立領、胡瑪、熊族、蒂奇斯三個藩屬國,合併為猛虎帝國。   全體金杖賢人一致推舉丹西為帝國皇帝。   帝國皇帝擁有行政和軍事大權,但徵稅法案須提交金杖賢智大會通過,否則無效。   拉夫諾為塞爾世襲國王,巴圖為詹魯世襲國王,擁有皇帝亦不能褫奪的尊崇地位,但無軍隊指揮權,且必須服從猛虎帝國皇帝的軍事調遣。其衛隊由帝國皇帝指派,行政管理權也僅限於首都,其餘地方由帝國中央政府委派官員進行管理。   金杖賢智大會還獲得一項極其重要的功能──選立新君。   皇位繼任問題非常重要,有時甚至事關國家的生死存亡,因爭奪皇位而產生的手足相殘、兄弟反目、國家內戰,更是時常發生。   為避免這種悲劇的產生,本次大會規定,皇帝無權決定繼任人,而是在其死後由金杖賢智大會推舉確定。   由於皇室宗親比較複雜,故而金杖賢智大會做了比較細緻的規定:   皇帝的嫡親子女為第一順位繼承人,金杖賢智大會優先在第一順位繼承人中推舉;如果所有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全都被大會否決,則從旁支中推舉,是謂第二順位繼承人;如果推舉的皇帝年齡幼小,或者第一、第二順位繼承人中都無合適人選,則由大會在本期金杖賢人中推舉兩人,共同行使軍政大權,但無皇帝名號,稱攝政監國,待受到推舉的小皇帝成年後,攝政監國自動退位;皇位空缺五年後,必須重新舉行金杖賢智大會,從第一、第二順位繼承人中推舉皇帝,或者推舉新的攝政監國;任何人不得憑借武力爭奪皇位,否則將永久失去繼承權或者被推舉為攝政監國的資格。自由民長老會向金杖賢智大會保證,任何不遵守《金杖法案》而實施暴力奪權的企圖,都意味著對全體自由民宣戰,將派出自由軍團加以討伐,誅首示眾!   例如,丹西死後,第一順位繼承人有:丹虎、丹豹、丹鳳、丹波(伊莎貝拉貴妃腹內所懷之子,據太醫說,將是一名男孩,丹西已將他命名為丹波)。   如果丹西死後,丹虎被推舉為皇帝,則丹虎的子女形成第一順位繼承人,丹豹、丹鳳、丹波及其子女,則共同形成第二順位繼承人。   如果丹虎死後,其子女一個也沒有被金杖賢智大會看中,而丹豹、丹鳳、丹波及其子女組成的第二順位繼承人中有能力極其出色者,那麼此人將被推舉為新君。   如果都是些不成器的傢伙,那麼,為避免出現昏君或暴君,就將空出皇位,由大會推舉攝政監國,施政五年。五年後,再看這些子弟中是否存在良材美玉,確定是推舉皇帝還是繼續推舉新的攝政監國。   依是輪替。   丹西設立金杖賢智大會的這一重大舉措,既給予了金杖賢人相當大的權力,維持了帝國內部的穩定,又保證了皇位永遠由自己的血脈繼承。相較於各國血淋淋的奪嫡之爭,丹西實施的是非暴力的公開競爭。所有皇室子女,都可以盡情展示自己的軍政才華,尤其是政治手腕。只要能獲得金杖賢人們的認可,就能夠問鼎九五之尊。   這種競爭,是公開的,不是父皇的寵愛能決定的,而是取決於國內的政治家、中央地方大員們是否擁戴;這種競爭,尤其考驗繼承人的政治能力,能否搞定金杖賢智大會裡的那群人精,將是成功的關鍵;這種競爭,摒除了一切暴力,體現了公平性;這種競爭,仍留給失敗者以機會,不至於讓人一朝失利,就鋌而走險。   比如,假若丹虎擊敗弟弟妹妹奪得皇位後,其他弟妹仍有機會。一是待丹虎死後,他們可以憑借第二順位繼承人的身份參加皇位推舉;二是悉心培養後代,其能力傑出者獲得金杖賢人的認可,擊敗丹虎的子女而被推舉為皇帝。   其他國家的皇位競爭,則是一旦失利,要麼接受敗局,自己這一支脈從此再無任何問鼎的機會;要麼起兵造反,殺兄弒妹,踏著血泊登基。   丹西的辦法,在這個時代,相對而言是最為公平、公正、公開的。   既給予你重整旗鼓的機會和希望,不把人逼上絕路,又徹底斷絕暴力奪權的這條血腥之路。想要起兵?先問問你掌握的軍隊,能否對付中央郡自由民的上百萬把雪亮的戰刀!   通過金杖賢智大會,擺平了內部矛盾,解除了未來之憂,但這還不夠,接下來宣佈的幾樁大事,更讓人瞠目結舌!   猛虎帝國宣佈一系列的聯姻:   丹虎皇子與拉夫諾國王之女訂婚;丹豹皇子與巴圖國王之孫女訂婚;甚至連尚在母腹、不知性別的丹波殿下,也與閃特豪族紐卡爾總督定親。反正紐卡爾已育有一子一女,無論男女,都可以接得下這門親事。   而恐怕所有娃娃親裡最讓人震驚的,就是丹鳳公主與狄龍的訂婚了!   雖然在皇室聯姻中,十幾歲的女孩嫁給六七十歲的老頭兒並不罕見,但兩歲多的丹鳳公主,嫁給比老丈人丹西還要大的,三十七八的狄龍,絕對是絕無僅有!   當然,這只是訂婚,真正成婚,還得丹鳳公主長大後才行。不過這一次,狄龍派出如同父親一般的最信任老臣魯伊前來,就是要直接將丹鳳公主抱走,返回聖瓦爾尼撫養,避免我國的毀約。   據謠傳,狄龍之所以這次全力支持丹西登基,甚至本方在西線作戰時仍然抽調五萬人馬前來協助我國作戰,除了害怕柯庫裡能贏得太快之外,還包藏有一個巨大的野心──丹西再度武功盡失,身體欠佳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狄龍預計自己的壽命長於丹西,故而在丹西死後,他可以借丹鳳公主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身份,扶持公主登基,然後以聯姻統一兩國,建立自己的巨大帝國……   當然,這僅僅是一些謠言,而且遭到了安德魯外長、魯伊宰相的一致矢口否認……   登基典禮的那天早晨,當第一縷陽光出現在中星山上,偉大的時刻來臨了!   丹西陛下站立在萬丈懸崖邊上,接受康坦諾夫大主教代表東教廷費文陛下送來的皇冠,正式就任猛虎帝國皇帝!   隨後,拉夫諾國王代表金杖賢智大會,向陛下遞上一柄象徵掌控一切權力的金色權杖。   最後,陛下當眾宣讀自己擬定的第一道聖旨:   追封秦、安多里爾為國父先祖;冊封美芙洛娃為皇后,伊莎貝拉為貴妃;席爾瓦為宰相,貝葉為副相,李維為兵馬大元帥,馬特為農牧大臣,安德魯為外交大臣等,並依次任命文武百官;授予昆達、凱魯及威達之子為公爵,並封公侯伯子男等爵位百餘人。   念完長長的名單後,丹西陛下身著帝服,接受士兵和民眾們的歡呼。   在震動山谷的『皇帝萬歲!』聲中,登基大典就此結束。   儀式幾乎簡短而節省到了極點,比之一個小國的登基典禮都不如,但是,絕對令人印象深刻。   在紅日初升之時,頭戴皇冠、手持金杖、身披華服的丹西領主,迎風立於萬丈懸崖,面對千仞深淵!   山上、山下的歡呼聲浪及其回音,響徹大地,經久不息……   或許今天,除了當事人之外,最為榮幸的,就是我林思東了。   皇帝、皇后和貴妃,離開登基的地點(後來此地稱為登基台,後世帝國諸君皆來此登基,以示不忘先帝創業之艱難,體悟君王之位猶如懸崖之側,稍不留神就會墜入萬丈深淵的祖訓),返回寒酸的軍營『行宮』,第一個召見的就是我。   一張鋪上虎皮的高腳椅子,成了『御座』,丹西陛下端坐其上,美芙洛娃皇后和伊莎貝拉貴妃分坐兩旁。   我則獲得特權,在畫架上用畫筆描繪這一偉大時刻。   文武百官分列入內,集體宣誓效忠皇室,隨後全都獲得賜座;各國使臣也列隊入內,朝見後又各自離開。   其中最讓人感動的一幕就是,我看到,當魯伊老頭將丹鳳公主抱走的時候,皇后儘管死死地咬住嘴唇,還是忍不住流下大滴大滴的淚水……朝見儀式也是簡短得不能再簡短了,幾乎不到半個小時就收場。   待外國使臣離去後,早已坐得不耐煩的丹西陛下就站了起來,底下眾臣也全都起立。   『諸位,』陛下摘掉皇冠,連同黃金權杖一起扔到『御座』上,『剛接到絕密內線消息,柯庫裡能老賊已於昨日率軍悄悄離開巨木堡,朝我們這裡進發!其先鋒騎兵今夜就能抵達這裡!』   『走!』百官之首的宰相席爾瓦一揚手,『全體去密室商議!』   大家挪轉腳步,依次走出這座寒磣的『宮殿』。   群臣尚未走完,皇后和貴妃卻抱在一起,痛哭失聲。   丹西陛下長歎一聲,又頹然地坐回御座,臉上也是忍不住的淒惻之色……   『別哭了,』陛下摟著皇后的腰道:「我保證,小鳳兒會有一個幸福的未來。打完柯庫裡能,我就會跟狄龍算總帳!『   陛下重新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定住了,回過身,又手指我道:「小林,你去找一下那個瘋婆子。開完會,我要見見她。『   『遵命。』   我開始收拾畫架。   我離開陛下身邊之後,瘋婆子交由親衛縱隊的親兵照看,可等我回來了,這件差使又落到了我的頭上。   按陛下的說法是,那些親兵打仗還行,套話卻差勁得很,這麼多日子,沒弄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只有你小林有本事,她就交還給你來對付吧!   沒辦法,君命不可違,我也只得硬起頭皮繼續跟老太婆折騰了。   背著畫架回到住所後,那個老太婆依然平靜地坐在屋子的一角,手上畫著十字,嘴裡喃喃地祈禱些什麼。   我隨意地說了一句,『丹西陛下登基稱帝了。』   老太婆絲毫沒有反應。   我又說了一句,『教皇派人賜福,並承認其權威。』   『教皇並不代表上帝。』老婆子終於開口了。   『哦?那誰能代表上帝?你麼?』   老婆子卻不理睬我,繼續在那念叨她的禱文。   『皇帝陛下要召見你。』   『我早知道了,上帝已經告訴了我。』老婆子面無表情地回答。   真是個巫婆!我心裡暗暗地罵道。 第三十五集 第十二章     『我很快就將與柯庫裡能交戰,你說說看,到底哪方會贏呢?』陛下緩聲問道。   『不知道。』瘋婆子道。   『這麼重大的事情,上帝難道就不事先跟你通通氣麼?』陛下嘲諷道。   瘋婆子不言語,只當沒聽見這等瀆神之語。   『好吧!這次來,還是想請你參觀一下我的畫室,』陛下作個手勢,隨即又轉向我道:「小林,你到門外迴避一下。『   我心裡納悶,丹西陛下畫室裡的畫都是我畫的,幹嘛要我迴避呢?   距離第一次瘋婆子看畫展有很長時間了。這期間,我盡心竭力地作畫,令畫兒的數量增添了兩倍不止。可如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我,卻被拒之自己的畫室門外!   悶悶不樂地,我走到門外,在門口那等著。   等了有一陣子,我聽到裡頭瘋婆子的一聲驚叫,隨即就是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我心裡更加奇怪了。難不成丹西陛下有特殊癖好,在非禮那個瘋婆子不成?   呸!呸!我連忙吐兩口痰,把心裡那齷齪的想法甩掉。   沒半晌,丹西陛下就和瘋婆子出來了。   瘋婆子驚魂未定,陛下卻臉露喜色。   待瘋婆子離開後,陛下方才開口:「沒錯,小林,瘋婆子的特殊靈感與我一年多來的猜測相符!我找到那個無恥的洩密者了!『   『啊?!是誰?!』我禁不住心裡打鼓。   『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要叫你迴避,要摀住瘋婆子的嘴嗎?因為你的臉皮偽裝技術還不夠高,而那個人又相當厲害,』陛下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心思,還耐心地解釋道:「你藏不住自己的情緒的,因為你的妻兄野牛,也陣亡於靛河大戰。假如讓你知道這個人的話,你會找他拚命,這樣就壞了我的大事!『   『哦,我知道了。』我有些失落。   『小林,』陛下見我不大高興,拍拍我的肩膀道:「我馬上就要跟柯庫裡能交戰了,而且是最後的決戰!這等時候,絕不能掉以輕心哪!『   『柯庫裡能會來?』   『會的,他會來的。』陛下冷笑,『我將擺出柯庫裡能無法拒絕的誘餌——我本人!』   『啊?!』我驚呆了,嘴巴半天合不上。   『你來看。』   大概是察實了心腹之患的臥底,陛下心情不錯,興致勃勃地把我叫到沙盤邊上,給我講解起來。   『由於我登基大統的地點位於五星山脈的中心——中星山上,故而此山駐紮了八萬人馬,全都是我最為信任的老兵。但這中星山上,有一個最為不利的地方──山上沒有水源!相反,其他四星山上都有山泉溪流!』   『為了保證各國使節的安全,我手下雖然有五十七萬大軍,卻分散駐守累斯頓河西岸各城各地,保證水陸交通線的安全;為了讓民眾也能來參加慶典,在南星、北星、東星、西星四座環繞中星的山頭上,是兵民聯歡,每座山上的駐軍僅五千人。』   『而在五星山脈的外圍,我雖然也派有將近十萬駐軍,但陣勢並不嚴整,軍陣間存在空隙,足以給幾位呼蘭名將如蓋普、霍勒姆、柯南、莫林等人以可趁之機。』   陛下咧嘴笑道:「當然,這也難怪,我在舉行建國大典和登基慶賀,各種各樣的儀式和政治交易都忙不過來呢!一點小小的疏忽並不足為奇吧?『   『任何君王恐怕都不會拿開國登基大典來開玩笑,但我卻把這當作誘敵來攻的誘餌!如果我是柯庫裡能,我也會要試一試,派出名將率領最精銳的鐵騎部隊,以最快速度從空隙往裡插,搶佔四座環星山頭試試看!』   『如若這一穿插戰術成功,五十萬呼蘭大軍就將把我八萬衛兵包圍在中星山上,實現了局部戰場上的絕對優勢!此時,柯庫裡能可以進退裕如,既可以直接掏心,以雄厚兵力猛攻中星山,也可以穩打穩扎地圍點打援,先削枝幹,再消滅我!』   『相反,我軍支離破碎,內外不連通,皇帝被團團包圍,外圍兵力也僅僅與呼蘭人旗鼓相當,沒有反包圍的能力。可以說,基本已成敗局!』   『更有甚者,中星山上無水!不僅內部的奸細間諜,連各國使臣都看到了,我們一直是從周圍四星山上運水到中星山,供軍士、民眾和朝臣、使者們飲用!柯庫裡能只要能包圍我軍一兩天時間,我軍要麼自我崩潰,要麼就只能強行突圍,老賊可以輕鬆地在短時間內贏得這場戰爭的最後勝利!』   『天哪!』我聽得肝膽俱裂,『千萬不能讓他得逞呀!』   『不,我會讓老賊成功的。』陛下笑起來,而且笑得十分冷酷,『我要讓柯氏老賊位於這等穩操勝算的絕佳地位!』   『您該不是……』我費了好大勁才把後面的『有病了吧』幾個字嚥下肚子裡去。   『柯氏老賊顯然已經開始行動了!』陛下繼續道:「他昨日不待巨木堡大火完全平熄,就點齊人馬撲往這裡,而且行軍路線絕對保密,連高級將領都沒有傳達;行軍速度極快,幾乎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先鋒領軍大將分別為四位最信任也最有能力的人物,霍勒姆、蓋普、莫林、柯南!『   『他的目的就是要以快打慢,以有備對無備,趁我們還在舉行登基典禮,還在進行歡慶的時候,就在我登基的當日,對我形成絕殺!我還沒有從開國立業、榮登九五之尊的喜悅中醒過味來,就會面臨死無葬身之地的絕境!』   『陛下,您別再嚇我了,』我冷汗涔涔,『我們該怎麼辦呢?』   『我們不怎麼辦,等著他來呀!』陛下咧嘴一笑,『早在靛河落敗,各戰場都被打得稀里嘩啦,恰在逃生時遇見你和胖墩的時候,我就在考慮這場最後的決戰了。』   『我叫你帶信給皇后的時候,信中就交代了,要她秘密派最信任的死士隊伍在中星山的各個山洞裡開挖水池,儲藏清水。當我的八萬人馬上山駐紮的時候,這些地方儲備的清水可以供應全軍兩月飲用。只是這幾日未曾使用,一直從附近地方運水上山而已。』   『另外,我們還早就在山上修建了許多暗堡和隱秘工事,只是用樹木覆蓋,沒有展示出來而已。包括巨無霸在內的大型軍械,也早在大半年之前,我軍還在塞爾境內作戰時,就被秘密運送上山,儲放於各處山洞和暗堡之中,可以隨時調用。』   『我有絕對的信心,柯庫裡能再厲害,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陷中星山!他要是膽敢來攻,必將碰得頭破血流而還!』   『但是,』我還是不明白,『柯庫裡能老賊圍此兩月後,不是仍將獲勝麼?他畢竟以五十萬大軍圍攻我們八萬哪!』   『你問得很好。』陛下點頭道:「外圍的反包圍兵力,我也已經佈置好了,就等老狗來攻了!『   『我軍目前外圍兵力為四十九萬,且素質良莠不齊,有很大一部分為新兵。這樣,是無法圍殲老賊的。』陛下的手開始在沙盤上指點,『但是,我已經把幾乎所有後方的部隊全調來了,不惜一切代價,殲滅老賊!』   『詹魯十萬人沿山路秘密開來,國內僅留下巡警部隊;閃特十五萬人由水軍悄悄運來,除赫辛的鐵甲艦隊之外,國境無軍防守,只有巡警部隊在虛張聲勢;兩盟半島的我方轄區亦是如此,全部走水路秘密行軍,十五萬人已抵達紅土城一帶。這加上狄龍的五萬援軍、東教廷的聖堂武士隊五千超級精銳騎兵,到時候,我們將有九十萬大軍在外圍實施反包圍,一舉圍殲柯氏老賊!』   『當然,如果此時,有外部勢力入侵或者出現內部造反,那麼廣袤的後方國土就將快速淪喪。但沒關係,我豁出去了!當前的要務就是柯氏老賊的人頭,其他的國土,失去了,我再率軍打回來!』   『我之所以建立金杖賢智大會,在權力上作出巨大的讓步,就是要穩住後方,把內部凝成鐵板一塊,給野心家們充裕的操持政治的機會,避免他們起兵造反;我之所以一面籠絡住東教廷,尋到了聖堂武士隊這支精銳參戰,另一面又夥同狄龍欺騙費文,鼓勵和慫恿狄龍向西部走廊各國全面開戰,大口鯨吞各小國小城,就是要拖住一切外部勢力。』   『對狄龍這等角色,必須下虎狼藥!我付出的不僅是一個女兒,更是幾乎等於把自己皇位的未來繼承權給了狄龍。在狄龍自己前線的兵力也捉襟見肘,相當緊張,未來又有如此大的誘惑,我的女兒更是他手裡跑不掉的人質,想必無論如何,他至少暫時不會動手威脅我的後方……』談到自己的女兒丹鳳公主殿下,陛下就有些淒惻。   『但柯庫裡能也是老奸巨猾耶,』看到陛下這副神情,我轉移話題道:「他會不會上鉤呢?『   『會的,他必然會的!』果然,一轉到軍略問題,陛下就激昂和興奮起來,『第二次衛國大戰的整體形勢,決定了這一點!』   『貝葉獻的那條玉碎戰略,確實陰毒,恐怕柯氏老賊也不會想到,我們敢於,也能夠這麼玩!不僅在累斯頓河東岸自毀家園,而且把巨木堡焚燬成一片瓦礫!』   『在呼蘭人控制的中央郡地區,他們找不到一粒糧,搶不到一隻雞!他們不得不倚靠並不穩定的塞爾,以此為基地向前方輸送戰爭物資。但是,連我也沒想到,密爾頓那個小傢伙幹得這麼出色!既加劇了呼蘭軍隊前線物資的緊張,又把塞爾偽政府的政局攪得極度不穩,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崩塌!庫姆奇、蘇來爾等盟友,也被這兩條可愛的小蛇攪和得開始與呼蘭出現了離心離德的跡象。』   『相反,金杖賢智大會的召開和一系列對外聯姻和讓步,柯氏老賊肯定看得出,短期內,我國很難出現內憂和外患,政治分化已不可為。我們除了呼蘭聯軍外,沒有其他敵人!我們也從兩盟半島商人的手裡騙貸了巨額金幣,能夠支撐長期戰爭,而呼蘭目前,尚未從戰爭中搶掠到足以補償巨額軍費的利益。兩相對比,柯氏老賊心裡會很清楚,戰爭拖下去,對呼蘭只會越來越不利,他要想獲得最後的勝利,就必須速戰速決!』   『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因素,他們的皇帝瑟連。』陛下嘴角露出了笑容,『應該承認,瑟連並非無能之君,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將軍。他可以決定正確的戰略方向,具體的指揮卻因毫無戰爭經驗而一塌糊塗。』   『丘根和藍衫兒辦了一件最大的功勞,圖克拉祖死後,瑟連在塔特拉什等人影響下,對自己的角色定位問題上犯了迷糊。他的親征,決定了強大的呼蘭軍隊,最終將全部葬送在中央走廊!』   『我跟瑟連打了三仗,每次都是在保證我軍不吃虧的情況下,我退,他進,我喪失大片國土,他獲得表面勝利,極好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此刻,想必瑟連陛下心裡對自己軍事指揮才能的自信心,正在大大地膨脹。』   『前兩次戰役,我其實都有獲勝的機會,但考慮只能小勝,只能擊潰敵人,我最終放棄了,做不支狀,主動後撤。我所要的,不是六分勝,而是全勝!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柯庫裡能及其手下驕兵悍將的人頭!』   『我自毀家園,我火焚巨木堡,瑟連只會覺得我在耍無賴,是個不敢拚到最後一兵一卒的懦夫。他會下令柯庫裡能迅速消滅我軍,如果陷入曠日持久的對峙,他會把柯庫裡能從帥位上趕下來,親自出馬。他會覺得,如同前三次戰役一樣,他一來指揮,我就必然會敗退。呵呵!』   『柯庫裡能不會不懂這一點。瑟連的親自督軍,也決定了剛剛爭取到完整指揮權的柯庫裡能,必須要速戰速決。否則,一旦指揮權易手,瑟連再犯幾次低級指揮錯誤,呼蘭全軍就將死無葬身之地!』   『呵呵,瑟連哪瑟連,我敢,我也能夠,把人民全部疏散,把家園毀成廢墟,把巨木堡燒成瓦礫!我敢於做得這麼絕,敢於自毀一切,那麼也就一定會跟你幹到底!』   『跟我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要我還活著,還有一口氣,我就要想辦法弄死你才罷休!』   陛下似乎已經整個兒沉浸在他的全面戰略思索之中,而我則越聽越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這個時候,我甚至有些同情那個殘殺我眾多同胞的柯庫裡能魔頭了,因為他碰到了陛下這樣的可怕對手!   『柯氏老賊,似乎有些慘哩!陛下不是經常告誡我們要做換位思考,才能知己知彼麼?要是陛下處在他的位置,該會如何處理呢?』   『呵呵,要我是柯庫裡能,』陛下冷笑起來,『就會把瑟連幹掉!任何阻礙我施展手腳的人,我不會讓他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正欲開口的時候,親兵在門口敲門。   『報告!』   『進來!』陛下收攝表情,從滿臉的猙獰回復到平和慈靜。   『陛下,菲爾將軍求見!』   『菲爾回來啦?!快!快叫他進來!』 第三十五集 第十三章     在席爾瓦和貝葉的陪伴下,著名猴族將領,原自治領斥候總長菲爾,走入了陛下的簡陋『寢宮』。   當然,我也就得到了一項臨時性的任務,為菲爾將軍畫像。   『菲爾!』   『領主!』   當陛下與菲爾含淚擁抱在一起,而我拿起筆迅速描繪這副感人圖景的時候,宰相席爾瓦在旁笑道:「真是君不君,臣不臣哪!菲爾將軍,這個時候怎麼還能叫領主呢!該叫陛下了。『   『哎,沒這個必要。』陛下笑哈哈地隨意一揮手,『領主也好,皇帝也好,都只是個名稱,只要承認我是你們的頭兒,叫我什麼都沒關係。』   菲爾搓著手,呵呵的笑著。   『陛下,您最擔心的兩樁事,』貝葉副相看起來比猴族的菲爾還要像猴族,他笑著道:「菲爾將軍都替您分擔了憂愁哩!『   『哦,是嗎?我這第一樁擔心的就是錢。』陛下道:「大戰經年,中央郡赤地千里,首都被焚燬,各項軍費更膨脹到極點。雖然借入了巨額資金,能夠把這場戰爭應付下來,但戰後重建卻沒有了錢。而且,那借款都是拿石頭充黃金寶物做的抵押,到期償還時就會穿幫。   打贏了還好辦,蘇來爾的金礦收益會被那幫奸商全部盤剝走;打輸了,咱們造成的這筆爛帳,估計會讓整個兩盟半島破產。『   『菲爾將軍恰恰解決了這個難題。』席爾瓦宰相喜形於色地解釋道。   『菲爾,你手裡沒有了「青龍劍」與「烏龍棍」?』陛下聞言轉過頭來,仔細端詳一會菲爾道:「是不是把那兩件名頭極大,其實沒太多用的兵器賣了個高價?不會有人出一百萬金幣吧?『   『陛下猜錯嘍,』貝葉道:「還是菲爾將軍來親自解釋吧!『   『領主,哦,不,陛下,』菲爾從懷裡掏出一卷羊皮紙遞上道:「這是我畫的一張地圖。『   『唔,』陛下凝神細看,手指圖畫道:「這個叉叉,庫姆奇以北的那個綠色飄帶森林,是不是你發現聖器秘密的地方?『   『對,就是這裡。』菲爾道。   『那到底是什麼秘密呢?』   『鑰匙。』   『鑰匙?』   『對,鑰匙,開啟寶庫的鑰匙!』   『寶庫?』   『對,寶庫,非常龐大的寶庫!各種各樣的金器銀具、珍珠玉石,而且都是遠古時代的樣式!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別激動,別激動,菲爾,』陛下自己其實也有點激動,『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會兒神兵寶刃,一會兒鑰匙,一會兒寶庫,究竟怎麼聯繫上的?』   『青龍劍與烏龍棍就是鑰匙,開啟秘密寶庫的鑰匙。當一起插入兩個神秘小孔,同時轉動,寶庫的大門就開啟了!』菲爾著力平息著情緒道:「其他的東西還不行,因為即使去配跟青龍劍和烏龍棍一模一樣的東西,也打不開門。因為只有青龍劍與烏龍棍的超強硬度,才能保證在撼動巨石般的大門時不會折斷!『   『哦,原來如此。』陛下總算明白了。   『陛下的第二樁心思,也解決了。』貝葉道。   『是麼?我的第二樁心思,就是幹掉柯庫裡能,報血海深仇!』   『陛下請看,菲爾找到了能夠擊敗柯庫裡能的,的,的……』貝葉不知道如何表達,乾脆朝後頭打個響指。   『噢喔,吱哇吱哇!』   大門被推開,一隻渾身雪白,個頭高大的猿猴,『撲騰』『撲騰』地跳了進來。   猿猴頗有靈性,似乎並不懼怕人群。他看到菲爾,非常高興,跑過去摸摸拍拍,顯得極其親熱。   陛下完全糊塗了。   菲爾則給他詳細解釋。   這只白猿就是看守秘密寶庫的『衛兵』,也搞不清它的年紀到底有多大、究竟為什麼會在寶庫門口守衛、守衛了多長時間等。   當菲爾進入了綠色飄帶森林後,一直在茫然無頭緒地胡亂尋找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的『秘密』。   菲爾在森林裡亂逛亂跑,足足一年時間,毫無收穫。猴族的人,倒也適應森林裡的環境,餓了就摘野果充飢,渴了就飲泉水,倒也逍遙自在。   三個月前,菲爾也不知道逛到了那處地方,不期然遇見了這只古怪的白猿。   這白猿看見了菲爾手裡的青龍劍與烏龍棍,非常驚訝,立刻下手來搶。   白猿的身手極快,菲爾尚未反應過來,聖物就易手了。   菲爾急了,動手跟它過招,卻連對方的一根猴毛都碰不到就被揍了鼻青臉腫。   幸好,猴族的人,古老相傳有一門『猴戲』的表演藝術,可用各種古怪動作來表達內心情感。大概是沿襲遠古傳統,與猴子的表達方式有相通之處。   於是,菲爾只能借助自己的猴戲動作,表達沒有惡意,向白猿求懇。   未曾想,白猿看懂了菲爾的體態語言,並很高興地用這種方式跟菲爾『攀談』起來。   當然,這種簡單的表意方式,無法表達複雜的情緒和事情。當菲爾『告訴』白猿,自己是這兩件聖物的真正主人後,白猿把東西還給了菲爾,並扯著他去一個地方。   那地方就是一個地下寶庫。   白猿把青龍劍和烏龍棍分別插入兩個看似石壁縫的『鑰匙孔』,使勁扭動和扳抬,大門轟然洞開,展示在面前的,是無盡的寶藏!   菲爾知道,大功告成了!   菲爾帶著兩件聖物出來後,白猿似乎認定了菲爾這個持有兩件聖物的猴族青年就是自己的主人,便一直跟著。   在白猿的帶路下,菲爾走最快的路徑離開了綠色飄帶森林,並沿途畫下了詳細地圖,標識出寶庫的地點。   那寶庫,其實在綠色飄帶森林的邊緣地區,離庫姆奇高原僅十幾公里遠。   出來後,菲爾把這個『白猿衛士』裝在封閉的馬車裡『雪藏』,朝巨木堡進發。聽聞猛虎軍團被柯庫裡能打得連連大敗,一潰千里之後,菲爾更是心急如焚,快馬加鞭,恨不能馬上趕來相助。   原本,在森林裡,菲爾就感覺到這只有靈性的、不知多大年紀的白猿衛士非常厲害,簡直摘花拈葉即可傷人!   它要吃果子,抬指一彈,樹上的果子全都落地!   有次,一個黑熊家族,大概五六頭大熊攔路擋道,意欲行兇。白猿衛士遙空一掌,大熊全都死絕。菲爾上去一看,所有的死熊,骨頭、血脈、皮肉,全都寸寸斷折,即便超級武功好手,恐怕也難做到這等地步!   在回來的路上,由於菲爾走得很急,往往被迫闖關。菲爾遇到的所有凶險,躲在厚厚簾子後頭的白猿衛士,盡皆以遙空手段替他擺平!   最可怕的是,那次在蘇來爾山區,在小道上趕著馬車飛奔的菲爾,遇到了可能正在療傷的大魔頭伊森!   可能是伊森覺察到菲爾拿著青龍劍和烏龍棍,公然擋道。   菲爾知道伊森的厲害,可嚇得差點暈過去!   然則,白猿衛士出手了!   不到十招,伊森負傷而逃!   ……   屋內所有人都被這個故事驚呆了。   『難道說遠古大英雄侯聖,留下這白猿衛士看管他的寶藏,歷經千萬年而堅守?』連見多識廣的陛下,此時也不禁面露神往之色,嘴裡喃喃自語,『抑或是白猿家族代代相傳,等待自己的新主人重新蒞臨?』   精明的席爾瓦宰相、貝葉副相,此時也像是傻了似的,呆呆地望著白猿衛士出神。   反倒是那只白猿,神得意滿,悠閒自在,樂滋滋地啃著菲爾給它的果子。   大家這個雕塑般的表情,倒是最適合我來畫畫。我當然立刻抓住機會,把幾個大人物的傻樣描繪下來。   『菲爾回來之事,尚有誰人知曉?』半晌,陛下方才臉色嚴峻地開口問道。   『我和貝葉副相知曉此事之重要,除了我倆和幾位皇宮衛士,』席爾瓦也迅速恢復常態,『不為其他任何人知曉。』   『好!』陛下猛一拍掌,『貝葉,給我擬一份戰書!』   『哦,有關什麼方面的?交給何人?』   『還能有誰?』陛下憤然道:「柯庫裡能!『   『陛下,』貝葉副相道:「這白猿衛士的真實武功,是不是找些高手來測試一下?『   『威達戰死,昆達殘廢,我武功盡失,目前功力最高的,也就是凱魯了。』陛下猶豫道:「可如果凱魯知道此事,恐怕就瞞不住卡琳爾了。『   『卡琳爾和喜巴哈魯都已被嚴密監控,』席爾瓦宰相道:「如今決戰在即,咱們是不是該收網了?『   『暫時不必,切勿驚動柯庫裡能。』陛下搖頭道:「還可以通過他們,再傳遞一些假情報迷惑敵人。『   『叫二十名死士過來吧!』陛下最終下定了決心。   菲爾對著白猿衛士唱猴戲,抓耳撓腮,嘴裡『吱哇吱哇』地叫幾聲。   白猿衛士居然『聽』懂了是比武,神氣活現地,一跳一跳地蹦到屋子中間。   二十名黑衣死士持劍而入,裡頭居然有我認識的孟農!   幾月不見,他已晉陞分隊長職務了。   『刷!』   孟農一個手勢,所有死士同時出劍!   死士確實很厲害,但我不懂武功,所以不知道厲害在哪裡、厲害在何處。但我清楚,在他們冷狠毒辣的劍下,我恐怕走不了兩三個回合。   不過,我更清楚的是,白猿衛士更厲害。它好像對『比武』這種遊戲非常感興趣,一直在跳來跳去地玩耍嬉鬧,二十把死士之劍,碰不到它一根猴毛。   白猿衛士在耍猴戲,但孟農等二十名死士更像是被耍的猴子。   陛下等人看得直搖頭。   白猿衛士卻越玩越上癮,摸摸這個的臉,拍拍那個的肩,從不給任何人以任何傷害,當然,二十名死士也根本摸不著風。   許久,陛下似乎厭煩了,朝菲爾使個眼色。   菲爾會意,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   『遽——』   『刷——』   『鎊!鎊!鎊!鎊!……』   幾乎同時響起的聲音,令我耳不暇接。   菲爾打呼哨後,二十把劍同時飛上半空!   孟農等人錯愕間,劍已經直衝而下!   連陛下的臉都煞白了!   就聽一陣金鐵交鳴之聲,所有劍都恰好插入死士們腰間的劍鞘。   分毫不差,無一人受傷!   『可以試試,』死士們離開後,陛下卻皺起了眉頭,『可如何讓柯庫裡能接受,跟一隻大馬猴比武呢?』   眾皆忍俊不禁。   我也不覺笑了。   確實,以柯庫裡能的身份,當然可以將這種挑戰邀約視作是一種侮辱而拒絕……   『小林,』就在智囊和將軍們琢磨辦法的時候,陛下突然轉過頭,對我道:「忘了跟你說件事了。你的父母,還有牛妞一家,都被我接到山上來了。你回去看望他們一下吧!『   爸媽!牛妞!   我已經一年多沒見到他們了!   即使回到了祖國故土,也因要事纏身,只能過家門而不入。今天,丹西陛下卻將他們接到中星山上來了!   我趕忙扔下畫筆,撒丫子就往外跑。 第三十六集 本集簡介     在戈壁沙漠中,外交使團遭遇生存危機,帝國元老林思東百無聊賴,向隨行武官們揭露驚天秘局:   庫巴如何出賣猛虎軍團,導致靛河大敗,又如何陰謀陷害軻庫裡能,引發呼蘭帝國的全面崩潰,然後藉機復國成功;   剛剛加冕的丹西,如何抓住時機,全面反攻,盡復國土,統一走廊東部;   米爾頓策劃解救小公主之妙計,騎雕千里回國;丹西設下毒計,與狄龍同歸於盡;席爾瓦、貝葉、利瓦伊,率軍席捲走廊西部,一統走廊;   繼承人之爭中,米爾頓如何巧借形勢,擊敗自己的老師席爾瓦、貝葉和利瓦伊,扶植丹鳳繼任女皇,並開啟了猛虎帝國第二代女皇的興盛擴張……   在沙漠中,使團巧遇凱魯公爵的後代凱南勇士,並穿越大草原,來到了遠東。然而此時,遠東已非昔日的遠東帝國。   經歷無數風雨的老牌外交官林思東,勇武無匹的凱南,古怪精靈的山藥蛋,以及一眾猛虎軍團的精英武官,即將在這片土地上開始另一個傳奇…… 第三十六集 第一章     大戈壁。   日頭毒毒地曬著。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我和「胖墩」謝爾蓋躺在大帳篷裡頭啜飲葡萄酒,等待日落西山,天氣沒有那麼熱後,再帶領東行使團出發。   不過,年輕人卻沒有我們老頭兒的好耐性。   帳篷的一角,幾個隨行武官蹲在角落處,拿著短劍在地上畫著,嘴裡嘰嘰咕咕的議論,甚至相互低聲的爭吵。   唉,猛虎軍團就是這個傳統。從童子軍到青年軍再到壯年軍,從小經歷熏陶,每個年輕戰士都懷著將軍夢,元帥夢從徵入伍,普通小兵也喜歡談軍論武,議論些軍政時局,探討軍事兵法。   這不?俺手下這些個武官也不例外。   儘管我們有好幾個月困在這個大沙漠裡頭,與外界隔絕了消息,但年輕武官們的談興不減,依舊對使團成行前帝國的戰爭形勢議論得熱火朝天。   「赫斯堡被米爾頓公爵攻佔之後,一直由帝國的防禦之神利瓦伊元帥鎮守,利瓦伊元帥過世後,則由丹虎親王接替,雄視西大陸,保護帝國的西部邊陲!」一個名叫蘭司,綽號「尖頭棍」的瘦高個武官,拿著匕首在地上勾勒出帝國的西部邊疆,話裡充滿了自豪,「丹虎親王厲害著呢!幾次把東教會諸國進犯的聯軍打得找不著北!教皇氣得鬍子翹翹,可卻不得不連續割地求和!」   東教會當年和我們是並肩作戰的鐵桿盟友,曾一同驅除了柯庫裡能及其手下呼蘭蠻兵,如今,隨著猛虎帝國一統中央是廊,卻成了相鄰的敵人。昔日握在東教會手裡的雄關赫斯堡,也成了我猛虎帝國的西部邊疆重鎮。數十年來,中央是廊地區的政局真是變幻無窮哪!我不由得心中感慨。   「嘿!丹波親王才叫厲害呢!」另一個大塊頭的綽號「肥陀」的胖武官接過匕首,畫出了兩盟半島及周邊海域的地形。「以布魯斯王國為首的西教會海軍,兩次試圖率艦隊打通海上航道,都被親王殿下帶領的鐵甲艦隊殺得片甲不留!」   隨著帝國的海陸擴張,敵人也越來越多。這不?西教會也跟咱們猛虎帝國交上了手!雖然陸地不毗鄰,但為了爭奪對海上貿易的控制權,幾次大打出手。而丹波親王殿下,獲得了開國元勳,海軍元帥查理的海戰真傳。幾次大勝,奠定了猛虎帝國在海上的霸權地位。   「北部草原還是帝國的心腹大患呀!」一個綽號「鐵坫」的矮小的武官,搶過匕首,畫出大荒原,北風堡,蒂奇斯屬國領地和漢諾大草原的輪廓,「蠻酋速帝,一統草原北部各遊牧部落。這個忘恩負義的遊牧強盜。完全忘記了當年丹西陛下對他的幫助和恩情,帶領野蠻人聯軍向帝國宣戰!丹豹親王殿下,蒂奇斯國王摩瓦陛下,率領聯軍抵抗,可依然抵敵不住!有消息說,丹鳳女皇陛下,已經在中央郡發佈徵兵動員令,準備帶領獨眼龍巴維爾元帥及其自由軍團御駕親征呢!」   速帝?!   我不由得又回想起當年那個充滿稚氣,也充滿靈氣的草原小鬼頭。真是沒有想到,他通過營救丹西陛下的功勞。獲得了帝國的莊嚴承諾,利用丹西陛下應允的那些戰馬和武器資源,在蠻荒的大草原上幹出了一番宏圖霸業!而今,更是揮兵南下,要與我們猛虎帝國再決雌雄!   當年那個幼稚的孩童,如今已成一代梟雄!只不過。他不再是當年的小盟友。而是我們的大敵人!   「女皇陛下親征?!」其它幾個武官聞言,盡皆搖頭。   「女皇陛下仁慈善良。愛民如子,把帝國整飭得政通人和,經濟繁榮,」尖頭棍道:「可是,陛下從來沒有打過仗呀!再說,一個女人帶兵,跟草原蠻子對壘,也不合適嘛!」   「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傢伙,女皇陛下豈是尋常女子可比?!」馬上有人點著尖頭棍的腦門罵道:「陛下可是無所不能地女皇!她不出征則己,一出征,速帝魔王及其手下蠻兵,定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尖頭棍挨了罵,不敢吱聲了。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尊貴的丹鳳陛下親征,我認為也不錯。」肥陀沉吟了一下,接過話茬,「不過我覺得,還是把女皇陛下的丈夫,帝國宰相,戰無不勝的米爾頓公爵,以及他手下的猛虎重兵集團,從東部戰場上撒回來跟速帝蠻酋打,更有把握一些。」   「要撤回米爾頓公爵及其手下部眾,哪那麼容易呀!」立刻有人反駁肥陀的提議,「米爾頓公爵與跛子元帥別亞率大軍東出摩雲關,正與呼蘭帝國皇帝庫巴,呼蘭帝國宰相,陰陽妖人布朗尼的大軍交戰,這時候撤軍,恐怕沒那麼簡單呀!」   「別看庫巴狡猾奸詐,陰陽妖人布朗尼精通兵法,一樣被米爾頓公爵殺得找不著北兒!」肥陀又抄起匕首,邊畫帝國東部疆域地圖,邊興沖沖的說道:「米爾頓公爵充分利用呼蘭帝國內部民族矛盾,煽動當地土著起義,與我們協作對抗呼蘭軍事貴族集團,連續大敗庫巴和布朗尼,正威逼敵國首都什罕布爾!這種勝利形勢下,退兵又有何妨?!」   「這可沒你講的那麼輕鬆,庫巴和布朗尼都是沙場宿將,雖然連敗,但主力猶存,能不趁機反撲?!弄不好,咱們新進攻佔的東部領地會全數被呼蘭奪回,只能退回摩雲關固守。」   「就算摩雲關丟了都沒關係!」肥陀梗著脖子硬挺自己的觀點,「速攻大師,跛子元帥別亞當年能夠創造三天拿下摩雲關的奇跡,就算丟了,當然也能重新奪回!」   「唉!真沒想到,庫巴這個叛徒,居然跟速帝魔王一樣,是個忘恩負義之徒!」尖頭棍搖頭歎息,「丹西陛下當年對他多麼好啊!培養他,扶持他,助他復國。他卻好,反轉一擊,跟帝國為敵!」   「是啊!是啊!真混帳!」   「什麼混帳?!簡直就是無恥之尤!」   尖頭棍的話,引起其它武官們的共鳴,帳篷內罵聲一片。   「嘿!混小子們,靜一靜!」由於他們聲音的分貝越來越高,跟我對飲的胖墩怒道:「軍國大事,你們這些小兵崽子們懂個屁呀!別干擾我了金杖元老林斯頓大人的飲酒!」   年輕的武官們連忙起來鞠躬施禮,「將軍和元老大人,原諒則個。」   「對了,」頗為機靈的尖頭棍,瞅瞅放在我腳邊的那柄代表猛虎帝國威儀的黃金令牌,眼睛一亮。「休斯頓大人乃是帝國賢智院的金杖元老,是帝國僅有的百餘賢哲之一。聽說又曾追隨開國大帝丹西陛下東征西戰,您對目前的局勢有何看法呢?開導一下我們,怎麼樣兒?」   「我?」我笑著連連擺手,「我不過是個畫師,在賢智院也是個典型的逍遙派而已。」   在猛虎帝國賢智院,因為聚集了各地的民意代表,故而裡頭也是派系林立。有鷹派,有鴿派,有貴族派。有平民派,有農夫代表,有商業巨頭。三教九流。無所不包,各階層的代表人物都有。而我呢。大概是文藝界,外交界的名人,又跟很多政治上層人物結識,所以知名度高,居然也被自由民推選進了賢智院,成了金杖元老。但我因為過往的經歷,對政治相當淡泊,故而也成了賢智院的逍遙派代表人物,不怎麼捲入政治紛爭。   「是啊,元老大人素來不喜歡打打殺殺的。再說,咱們行程近半年,在沙漠裡頭困了幾個月,根本不知道外頭的消息,軍政形勢早就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胖墩揮揮手,「都歇著吧,黃昏就要出發了哩!」   「也是,元老大人不喜歡現實的軍事廝殺和政治鬥爭。」尖頭棍滴溜著眼珠道:「不過,元老大人可是開國元勳,能給我們講講歷史麼?尤其是丹西大帝的開國史,好多好多的謎團呢!眾說紛紜,誰也不清楚。」   「唉!左右也是困在沙漠裡頭,」看到年輕武官們熱切期待的目光,我歎口氣,「也罷,就跟你講點陳年舊事吧!」   「喔——!」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武官們一聲歡呼,全都跑到我身邊來,席地而坐,仰著脖子聽我講故事。   我摸摸他們年輕的腦袋,緩緩開口。   「你們哪,罵庫巴忘恩負義,其實哪,罵得不對。庫巴確實是蛇蠍心腸,奸詐至極,但是,他的皇位,卻不是我們扶助上去的,而是他自己爭取到的。」   「啊?」   「你們知道,靚河慘敗,是誰充當的內奸,洩漏了我軍地絕密情報麼?!」   「是庫巴?」尖頭棍馬上反應過來。   一想到大舅子野牛死於那場大戰,我的聲音有些顫抖,攥緊了拳頭,「沒錯,就是庫巴!是他這條毒蛇,把消息洩漏給了布朗尼,然後布朗尼再以中軍參謀長身份提醒了柯庫裡能,致今我軍的海上大迂迴戰略徹底破產!猛虎軍團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慘敗,幾乎亡國滅種!」   「那,他難道不是忘嗯負義?!」   「話也不能這麼講。」我收攝一下情緒,道:「你們知道,是誰在五星山戰役中害死了柯庫裡能,致令呼蘭蠻兵群龍無首,數十萬大軍連同柯門四老全數喪身,致使呼蘭侵略者大軍徹底崩潰,被我們砍瓜切菜,全部殲滅?!」   「難道也是庫巴?!」這一次,好幾個年輕武官都疑惑的皺起眉頭。   「沒錯,也是庫巴勾結布朗尼干的!」   「那他為什麼這樣做?既害我們,也害呼蘭?」   我飲口酒,緩緩給年輕娃子們解釋:「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他自己登上皇位!他是奪權失敗的呼蘭皇室旁支,沒有武裝力量,沒有什麼後台可以憑恃,而呼蘭帝國呢?強大到無可匹敵的程度!在那個時候,只怕實力不比現在的猛虎帝國弱。從正常情況看,庫巴這一旁支,根本沒有復國得位的任何可能性。但庫巴這條毒蛇。卻通過歹毒的運作,把這種不可能,變成了現實!」   「在靚河大戰中,他之所以讓我軍失敗,目的是兩個:一是讓柯庫裡能得勢,把瑟連誘得不得不親征走廊,以防柯庫裡能坐大自立;二是削弱我猛虎軍團實力。即使打贏了呼蘭入侵者,也短時間無法向外擴張,這樣,他有時間回去奪權篡位,重整國政,不怕丹西陛下的進攻。」   「丹西陛下雖然對他們家族有過莊嚴承諾。但庫巴知道,倘若他沒有自己的實力,僅是在我猛虎軍團的扶助下登位,實際上不過會是一個傀儡,遲早會被陛下鯨吞。」   「在五星山大戰中,庫巴又調轉了矛頭,一方面,害死柯庫裡能,令柯門體系的將領幾乎全部滅絕。使得呼蘭皇室斷掉一根軍事支柱,也讓庫巴回國重掌軍隊省去了很多麻煩:另一方面,害死瑟連。使得呼蘭帝國皇位一下空缺,幼主即位,他和布朗尼馬上偷偷的星夜回國。帶領少數勾結陰謀分子。趁著呼蘭政局大亂的時機,發動兵變叛亂。結果迅速得逞!」   「這就是醜惡而黑暗的政治!為了自己的皇位,不惜坑害了扶持和幫助自己的盟友,致使猛虎自治領差點亡國;為了自己的皇位,不惜讓超過百萬的呼蘭本民族戰士客死他鄉,被我猛虎軍團全數殺光!」   我的解釋,令所有人,包括胖墩,全都大吃一驚!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望著我,既驚訝於庫巴的心黑手辣和政治鬥爭的冷酷無情,又驚訝於他們聞所未聞的天大陰謀!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可,可是小林,」半晌,多年老友胖墩也忍不住開口詢問:「怎麼從沒有聽說丹西陛下或者其它人說過這事兒?!」   我歎了口氣,「唉!知道此事的當事人極少,而且,而且,丹西陛下也不願意宣揚。」   當然,我隱去了後面的話:丹西陛下顯示出來的毒辣奸狡,一點兒也不遜色於庫巴,手段之狠,計謀之毒,令人想起就後怕……不過,對於丹西陛下和庫巴,我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評價。   他們倆在手段上有著驚人的相似,但在目的上卻完全不同。庫巴徹底就是為了他自己,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而丹西陛下,卻是為了自己的理想,最後,為了走廊的統一與和平,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對於庫巴,我只能齒冷於政治的黑暗與毒辣;對於丹西陛下,除了上述感覺外,我還能體味到,人性的光輝與偉大,知道了他目的的崇高,我自覺的願意為他,隱去他用過的那些過分黑暗和卑鄙的手段……   「丹西陛下那麼英明,難道當時沒有覺察到庫巴的毒計麼?」尖頭棍忍不住抬頭發問。   「陛下也是人,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我摸摸崇拜英雄的兵娃子的頭,笑道:「陛下在靚河大戰時,確實沒有察覺,但到了五星山大戰的時候,已經知道了庫巴的陰謀。只是當時,庫巴是要幫助我們來對付柯庫裡能大魔王和瑟連,故而丹西陛下裝作不知道,隱忍不發,坐觀其成。」   「那為什麼當時不把庫巴逮起來呢?」肥陀不由問道。   「呵呵,那也要抓得到才行哪!」   我搖搖頭,彷彿又回到了當年的中星山上。   時隔兩年多,我終於見到了爸媽,岳丈岳母,當然,還有我最最思念的牛妞……   一家人在這紛亂凶險的世界裡能保全性命並再度相逢,對於一個普通猛虎公民來說,實在是一件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事情了。   跟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非常幸福,但是很快,外界的威脅就如泰山壓頂一般襲來。   當夜,我們全家在山頂上,目睹了呼蘭騎兵集團形成的恐怖兵海的突然出現,如海嘯般向五星山脈襲來……   第二天,我們目睹了我方外圍大軍的後撤……   第三天,我們目睹了周邊四星的相繼陷落……   接下來,惟有我們的中星山,有八萬忠勇的衛士,憑借地利。團團守護……   再接下來,外圍的大軍在遠方紮營,似子對於皇帝陛下的被圍無動於衷,令人心寒徹骨……   再後來,我們又似乎有了轉機,來自各國各地與皇帝陛下達成聯姻關係或者盟約的部隊,詹魯的,閃特的,聖瓦爾尼的,教皇的。全都趕到了數十公里的西部外圍……但隨即,我們又失望了。   外圍近百萬援軍,似乎靜靜的在遠方觀戰,作勢欲撲,但卻沒有向包圍我軍的呼蘭重兵集團發起進攻。   就在這天晚上,當我和牛妞會面的時候。瘋婆子告訴我,皇帝正在找我。   果然,不一會兒,丹西陛下派人把我叫去了。   我進屋的時候,丹西陛下正怒氣沖沖地朝貝葉發火。   「庫巴還沒有找來麼!?」   「回陛下,」貝葉道:「他的侍者說,幾天前,庫巴將軍說要外出察探,然後就再也不見回來。」   「馬上派出最厲害的死士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遵旨!」   貝葉一臉狐疑,但又不敢發問,只好遵命。可剛要離開,又被丹西陛下叫住了。   「等等!」   「陛下?」   「算啦!」丹西想了想,搖搖頭。「現在人手緊張。還是算啦吧!」   「臣領旨!」   貝葉更加疑惑了,但旋即。又恢復常態,鞠躬後平靜地離開。   「呵呵,小林,」看到我在門口,坐在簡陋「龍椅」上的陛下熱情的抬手,「過來,坐!」   「陛下,找俺有什麼事兒嗎?」   「哦,是這樣,我想問問那瘋婆………」   丹西話未說完,席爾瓦搶了進來。   「報告!」   「何事?」   「庫巴送來密信!」   「拿來我看!」   丹西陛下火燒火燎的接過函件。   讀完,兩手微微發顫,臉上是僵硬地冷笑,但雙眸卻閃著灼熱的光芒。   作為一名畫師,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迥異神態,居然能夠同時的集中到同一個人的身上。   雖然沒有資格閱信,但我也能感受到丹西陛下內心裡那五味雜陳的各種心情。   「庫巴呀,庫巴!哈哈哈哈哈哈,給哈哈哈哈給……!」   暮然間,丹西陛下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但似乎能聽得出,笑聲中,有喜悅,有悲憤,有無奈,還有傷感……   智謀多計的席爾瓦,也變得莫名其妙。而我,更是有點兒心裡發毛……   笑了好久好久,丹西陛下抹去眼淚,轉頭向我。   「小林。」   「喔,陛下。你是想問瘋婆子的事兒吧?」   「不不不,小林,我現在對瘋婆子不感興趣了,」丹西陛下打斷我道:「這回,我想請你當一次正式的使者。」   「使者?」   「對,去柯庫裡能的大營,與之正式談判。」   「啊?!」我驚呆了。   「對,菲爾為正使,你為副使。」陛下慈愛的笑道:「你的任務很簡單,畫一幅柯庫裡能的肖像畫,行嗎?我想多瞭解瞭解我的敵人,但如今這帶病之身,行動不便,無法跟柯庫裡能會面。」   「哦,是這樣。」我點點頭。   「你同意了?那好,馬上收給東西,現在就走!」   連跟家人打聲招呼地時間都沒有,我背上畫架,在孟農帶領的一隊死士護衛下,和剛剛回來的斥候隊總管菲爾,還有那頭被猛虎重步兵盔甲裹得嚴嚴實實地白轅,深夜前往敵營談判…… 第三十六集 第二章     「元老大人,聽說您和武功天下第一的菲爾將軍,一同刺殺了大魔王柯庫裡能?」肥陀一臉崇敬地仰頭問道。   「我?不是,不是,切勿聽鄉下佬的胡言亂語。」我雙手一攤,「你們也知道,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和畫匠,哪裡可能跟柯庫裡能這樣的人交手?!」   「可是這是寫入了帝國史冊的呀!何況,那麼多人親眼所見,無論是我方將士還是呼蘭倖存者,看到您和菲爾將軍作為陛下的全權特使,走出中星軍營,進入了大魔王柯庫裡能的帥帳。菲爾將軍的武功天下第一稱號,也是這一戰樹立起來的呀!」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帝國史冊?也不一定准啊!菲爾武功天下第一?呵呵。」我仰頭微笑,「或許經過這麼多年的苦練,他現在已經無愧於這個稱號,但當時,那還差得太遠,太遠……」   白猿衛士的事兒,只有丹西陛下,席爾瓦,貝葉,菲爾以及我等極少數幾個人知道,然後,隨著當事人的過世和守口如瓶,根本不為世人所知。只是這時候,我也不願意再提,僅哈哈兩句,想帶過去。   「可誰都知道,您和菲爾以特使身份,單獨面見柯庫裡能的呀!」   「不,不是這樣的!我連柯庫裡能的面都沒有見到,單獨面見柯庫裡能的,是菲爾。」   我沒有說實話。其實,除了菲爾,還有白猿衛士……   柯庫裡能的帥帳,設於東星山上。   我們打著使者旗幟走進敵營,受到了極其嚴格的盤查。但很奇怪的是,雖然對我和菲爾,孟農等人搜身到腳底的襪子,但對於白猿衛士,幾乎沒有什麼搜查。   過了一關又一關。終於,我們要進入帥帳,向柯庫裡能親口傳達丹西陛下的口信。   在帥帳門口,我看到了布朗尼。   我無法確證,布朗尼的私生活是否如傳聞中的那樣不檢點。   但我要憑良心說話,和猛虎帝國現在正拚命醜化的呼蘭帝國宰相不同,他是一個非常非常英俊的年輕將軍。而不是流傳於鄉間街巷的長著陰陽臉的人妖。   作為中軍帳幕的參謀總長,布朗尼親自搜身。   孟農等死士,甚至包括我,都被他拒絕入內,但很怪異的是,他放菲爾和裹在戰甲中的白猿衛士入內與柯庫裡能單獨會晤。   這個疑問,直到後來,我才得以解開。   可當時,我並沒有像人們以訛傳訛地那樣,與菲爾進入帥帳,然後行刺得手,並以絕世武功脫身。   柯庫裡能這次的失算,應該說是大意,不過,又絕不能完全說是大意。   一般而言,所有的敵國使者都會經過最嚴密的搜身盤查,但是,誰能想到。自己的參謀總長會串通敵軍來欺騙自己?   更為重要的是,柯庫裡能擁有全大陸數一數二地頂尖武功,能與之對陣的。一個巴掌的手指頭都數不完。誰能行刺成功?而且,是在本軍大營。四周都是他的得力親兵,如不能在幾招之內得手,就會有成千上萬人趕來相助!可他萬萬想不到,世間尚有白猿衛士這樣的異類高手,非人類的高手!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當然,以上是我個人在後來想了很久,想了幾十年,才猜測出來的。至今連當時在帥帳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仍舊懵懂不知。   當時,我和孟農等人在一間廂房裡等待。   盂農等訓練有素的死士,都有些緊張,不安分地踱來踱去,不時警惕地望著那些名為服侍,實則監視我們的呼蘭親兵。當然,呼蘭親兵也以同樣地目光打量著孟農等人。   我呢?拿著畫筆,茫然地望著畫布,不知道該如何完成丹西陛下交代的任務——畫一張柯庫裡能的肖像。   也就幾盞茶地功夫,突然,呼蘭軍營的那頭響起了淒厲的呼叫聲。   就在監視我們地呼蘭親兵們錯神回望地時候,隨從的死士們全都拔出刀劍往外衝!   我被孟農架起,一下跑出廂房,奔到大院!   「抓刺客!抓刺客!」   「大將軍遇刺,殺了這些無恥的混蛋報仇!」   院子裡亂哄哄的,到處是呼蘭親兵們狂熱而仇恨的吶喊聲。   猛虎軍團的死士們異常平靜,他們人如其名,不懼死亡,用最拿手的武器,冷酷的與超出自己無數倍的呼蘭兵交手。   他們是在為我這個外交副使爭取時間。   盂農摟著我的腰肢,飛身躍上一棵大樹,隨即借助樹枝的彈力,像飛翔的鳥兒一樣撲向大院之外。   「嗖嗖嗖!」   無數箭矢破空襲來。   盂農用後背替我擋住了所有的箭矢。   在我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凌空將我一拋!   我順著這一拋之力,飛出大院!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而他,背上插滿箭矢,週身噴射著道道紅色的血線,砰然墜地!   幸好,柯庫裡能的軍營設在崎嶇陡峭的東星山上,而不是平坦的平原上,否則我就肯定會被呼蘭兵抓到,死無葬身之地。   我以最不雅的姿勢落地,然後順著山坡,骨碌碌地往下滾。   我的雙腳亂蹬亂踢,雙手亂抓亂舞,終於,在不知道滾了多遠之後,我的手在斜坡上抓到了一根樹枝,避免了從山頂滾到山腳的厄運。   我在荊棘叢裡拚命逃生,躲避著遠處的呼蘭追兵。   最後,在一棵參天大樹下,我幸運地找到一處隱蔽的樹洞。這大概是某隻狗熊棲身的樹洞,因為大軍的進駐,狗熊倉惶逃離家園,卻為我留下了一個絕佳的藏身之所。   我在樹洞裡頭躲了七天七夜,不敢出來。   餓了,用貼身匕首挖點樹皮吃;渴了,喝點樹汁。   這七天七夜,山上鬧哄哄的,我根本不敢露頭。   等到後來,我實在是餓得受不了,情願被呼蘭人一刀砍死也不願被飢餓折磨死,就跑出了樹洞。   但沒有想到,七天七夜裡。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整個戰局,完全改觀!   東星山,換了主人!   猛虎軍團,垂新奪回了此地!   柯庫裡能的死,不敗戰神遇刺。對呼蘭人的士氣,是極大的打擊!   更重要的是,主帥突亡,群龍無首,號令混亂,整個指揮體系突然癱瘓! (E書地帶珠珠手打)   而最最歹毒的,莫過於布朗尼的一系列毒辣的後招!   此人在柯庫裡能死後,暫代理中軍統帥,卻向周圍的呼蘭各支軍隊下達了一連串矛盾而錯誤的命令。然後帶領五萬嫡系騎兵,擅自撤離戰場,朝後方逃竄。   布朗尼的胡亂指揮。不僅令本就已亂成一鍋粥的呼蘭軍隊亂上加亂,調度指揮完全失效,更在本方的防禦陣地上。留下了一個極大的,無法填補的漏洞和缺口。   而此時。丹西陛下已經下令,周邊九十餘萬各地抽調來的部隊和盟友援軍。全數奔赴戰場,對呼蘭軍隊實施反包圍。   往後的戰爭進程,無須我再贅述,只要是略通武事的軍人,都猜得到結局……儘管呼蘭軍隊和柯門將領依舊英勇地各自為戰,但局部戰場的勝利,已無法抵消全局性的大敗,戰術上的巧妙運動,已無法挽救戰略上的覆滅。   霍勒姆,蓋普,莫林,柯南,一位接一位的呼蘭名將,倒在血泊之中,喪命於中央郡的大地上……   一支接一支的呼蘭軍隊,被殺紅了眼的猛虎軍團和自由軍團所淹沒……   當我像個野人一樣,被帶到正帶領大軍橫掃呼蘭侵略者的丹西陛下面前時,陛下忍不住驚呆錯愕。   「哈哈,沒想到,沒想到!小林,你居然活著,居然是一位這樣的福將!」   聽完我陳述逃生過程和這幾天的樹洞生涯,丹西拊掌大笑道。   我卻默然。   或許陛下,早已打定主意,認為我再也回不來吧!   「小林,勿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詳情,讓你身蹈死地,」陛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拉著我的手道:「我怕的是,告訴了你實情,你會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另外,孟農他們,可是我專程派去保護你的。」   想起孟農,想起他當年在船上所說的,我又不禁淒然。   「小林,你真是一位福將。上次靚河大戰能夠逃生,我就看出來了,」丹西陛下繼續道:「無論多大的危險,你總是可以化險為夷。這一點,在我們猛虎軍團諸將裡頭,非常罕見哪!也就菲爾可以跟你媲美。」   「菲爾將軍?他也逃出來了?」 (E書地帶珠珠手打)   「嗯。」丹西點頭,隨即搖頭,悠悠地感歎:「不過,白猿衛士卻沒那麼好運了,它和孟農一樣,為了保護菲爾,被呼蘭箭手射成了篩子。再勇武的個人,都無法與一支大軍抗衡哪!」   「可是陛下,我也沒那麼大的福氣。」我搖頭道:「這次,我未能完成任務,給您畫一幅柯庫裡能的肖像。」   「哈哈,錯了,你一定能完成任務的。」丹西卻道:「柯庫裡能那死人的肖像,對我有甚麼意義?!」   「哦,」   「我真正要你完成的,是畫一幅布朗尼的肖像。跟這幅肖像,擺在一起。」   丹西陛下笑著把一幅肖像放在案頭。   那是我畫的庫巴的肖像。   「今後這兩個歹毒的傢伙,」丹西手指畫像,「將取代柯庫裡能和瑟連,成為我猛虎帝國的東面勁敵!」   「元老大人,原來是菲爾將軍一個人將大魔王柯庫裡能刺殺的呀!真厲害!」由於我刻意隱去了白猿衛士的相關內容,故而年輕武官們的尊崇和敬佩,全都轉向了菲爾,「不過,大人,當時丹西陛下就已經預料到了庫巴和布朗尼是我帝國今後的勁敵。為何不當時就予以剷除呢?!」   「小兵犢子們,你們說得倒是輕巧!」老友兼副使的胖墩也來了興趣,接過了問題,抄起手邊的鐵矛,開始在地上畫起來,「當年的這場宏偉無比的第二次衛國大戰,我也有幸以步兵中隊長的身份參加了。當時的戰場上,那樣的形勢,可真是複雜無比,犬牙交錯呀!」   「累斯頓河西岸,柯庫裡能的五十萬呼蘭遠征軍,在布朗尼帶五萬嫡系逃竄後,剩下的四十五萬大軍。雖然主力己經相繼被我軍殲滅,但潰散流竄的部隊依舊不少,約有近十萬人,分成很多股,盤踞各處要塞關隘,負隅頑抗,必須加以殲滅。其中比較大的幾股,在霸龍灣有一萬五千人,在日水渡有七千人。在天宇鎮有五千五百人……」   胖墩果然有幾把刷子,經過了幾十年,居然對當時的戰爭態勢。還記得那麼的清楚!   隨著他手中鐵矛的滑動,累斯頓西岸的複雜戰爭局勢,竟然得以在數十年後、在離本土萬里之遙的大漠出現!   「在巨木堡,趴伏著呼蘭皇帝瑟連和他手下的二十多萬大軍。這是皇帝的嫡系部隊,沒有經過什麼戰鬥損傷,建制完好,裝備優厚。而巨木堡,是我們的首都,無論如何,都必須奪回!」   胖墩手裡的鐵矛一轉,在累斯頓河上畫了個大大的圓圈,清楚地標出巨木堡的方位。   「在累斯頓河東岸,以及更東的地方,有大批為虎作倀的走廊東部各國聯軍,雖然戰鬥力差,士氣低靡,但數量不少。」 (E書地帶珠珠手打)   「在我軍,雖然是新勝之後,士氣大振,但也有很多隱憂。一是,主力部隊經過長期戰爭消耗後,數量大減,且將士們連續作戰,都很疲倦。二是,很多地方守備部隊加入參戰,他們的訓練不足,裝備較差。三是,雖然東教會,聖瓦爾尼等盟友援軍參戰,但這些三心二意的盟友,可能比敵人還要令丹西陛下擔憂!」   「你們這些個想當將軍的小兵犢子,你們說說,在那樣的環境,你們該怎麼辦?還有沒有時間、精力和兵力去找庫巴和布朗尼算帳?!」   胖墩的反問,令幾個隨行的年輕武官們啞口無言。   尖頭棍等人,望著胖墩畫出的當年第二次衛國大戰反攻階段的戰爭態勢圖,撓著頭皮,苦思冥想,琢磨了好半天時間,也沒能想出個辦法來。   「其實呢,丹西陛下一方面因為反攻階段的形勢仍然很微妙和複雜,另一方面,他也並不是完全放過了庫巴和布朗尼,只不過,庫巴蓄謀已久,布朗尼太過狡猾,加上機緣巧合,運氣奇佳,方才能夠得償所願。」   看到年輕的武官娃子們沮喪的神情,我悠然開口,給大家解感。   我拿起椅子旁的元老金杖,開始接著胖墩的圖往下畫。為了跟胖墩的進軍路線圖相區別,凡是庫巴和布朗尼的進軍路線,皆以虛線標識。   「庫巴是一個人潛行返回呼蘭,去召集呼蘭園內軍政體系內埋伏的線人搞政變,非常難找,且自不提。但布朗尼的嫡系部隊,畢竟是五萬人馬,要穿越中央走廊,經過道道關隘和國界線返回呼蘭,那就不容易了。尤其是摩雲關這樣地方,更是難以通過。」   「你們想想看,布朗尼這個毒辣奸狡的人妖,是如何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的?!是如何率五萬精騎返回呼蘭,成為庫巴奪回皇位的最有力資本的?!」   幾個兵娃子們又興奮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各自想招。可是,經過相互的批駁和推敲,又都一個接一個否決掉自己想出的方案。   「呵呵,我來揭開謎底吧!」胖墩笑著插話,「人妖布朗尼,採用了我們猛虎軍團的慣常做法,走的是海路! (E書地帶珠珠手打)   「海路?   「對。庫巴的老爹亞爾提,他的忠僕摩那狄,早就買通了一支龐大的商業艦隊。布朗尼的大軍在塞爾西海岸的一處小港口上船,然後專挑偏僻航線,避開各國的海軍防區,到達摩裡王國海岸登陸。」   「摩裡王國?」   「對,就是老軍師,老相國安多里爾的故國,一直與呼蘭帝國不睦的摩裡王國。呼蘭與摩裡素來仇視,庫巴回國起事,摩裡倒也願意他回去把呼蘭攪亂,加上亞爾提和摩那狄長期對摩裡王國上層的行賭,故而得以成功。」胖墩嘴角含著冷笑,「只是摩裡的政客們沒有想到,庫巴居然能夠大功告成,經歷多少代的海外漂泊後,重奪呼蘭政權。而庫巴當政後,延續呼蘭帝國一以貫之的舊策,繼續把矛頭對準南部的鄰國,出兵狠狠打擊摩裡!」   「這就是政治上的『恩情』哪!」回想起幾十年來所見到,所聽到的林林總總的風波,我不由得感慨,「所以我剛才說,庫巴還不能以忘恩負義來形容。庫巴的復國,主要是憑借自己的力量,故而他不可能對我們有任何的感恩之心。何況此人,對於我們,有大罪,是十惡不赦,千刀萬剮之罪!但他幫助我們剿滅柯庫裡能及其爪牙,又有大功,且是不賞之功!我們與庫巴之間,很難說誰欠誰更多一些。其實,這也無所謂,國家之間,從來是誰拳頭大,實力強,誰就更有道理。過往恩怨這些東西,毫無意義。」   「那丹西陛下就任由庫巴發展坐大了麼?」 (E書地帶珠珠手打)   「丹西陛下的心思,可不是爾等能夠猜度得出的。」我笑道:「他對庫巴的圖謀,洞若觀火,而且也有非常巧妙的對策。」   「哦?什麼對策?   「最重要的一手棋,就是瑟連。瑟連及其手下盤踞在巨木堡的呼蘭軍隊,是庫巴和布朗尼故意遺留給我們的障礙,是拖延我猛虎軍團東進的重要力量。但在丹西陛下眼中,瑟連卻有著另外的價值。」   談及了瑟連,我不由得又回想起當年出使呼蘭皇帝瑟連大營的情狀…… 第三十六集 第三章     簡陋的臨時行宮(其實就是猛虎軍團的軍營)裡,我依例在「皇宮」給丹西作畫。   丹西陛下依例不理睬我的存在,在碩大的沙盤前,跟利瓦伊、席爾瓦、貝葉、馬特、昆達、凱魯、別亞、巴維爾、安德魯、菲爾等軍政首腦策劃下一次的軍事行動。   「前進道路上的所有障礙都已清除,柯庫裡能麾下那些頑抗的潰兵,也都被殲滅,我軍兵鋒直抵巨木堡。」利瓦伊將軍沉穩的介紹戰局,但話裡仍能聽出微微的激動,「到如今,我軍可以全面反攻,奪回首都了!」   「首都,那壺四一定要奪回的。」丹西陛下點點頭,轉向貝葉,「貝葉,巨木堡的情況如何?」   「瑟連率二十多萬呼蘭近衛軍鎮守,最近在收集敗兵,整飭行裝,似乎有撤逃回國的跡象。」貝葉介紹道:「在巨木堡,瑟連的日子可不妙哩!他得到了一座空城,一座死城,一座糧草匱乏且火災頻繁的敵國首都,是他書寫了『輝煌』戰績的地方。」   「當斷不斷,這種矛盾心態,可會要了他的狗命!」凱魯公爵咧嘴而笑。   「可千萬不能要了瑟連的狗命!」丹西陛下連連擺手,「我們不僅撈不到任何好處,反而便宜了庫巴那小子!」   「庫巴?!」凱魯等人一臉迷惑。   庫巴一事,僅有極少數人知道內情,連凱魯公爵等都蒙在鼓裡,尚不知情。   「是這樣,凱魯大人,」席爾瓦笑著接過話頭,道:「庫巴將軍已經與我們分道揚鑣,自立門戶,回去接掌呼蘭帝國大權。」   「這不是好事嗎?!」凱魯聞言,仍舊疑惑,「庫巴和我們的關係那麼鐵,他接管呼蘭帝國,對我們不好麼?!」   「誰接管呼蘭帝國,就必然從呼蘭人的利益出發行事,而呼蘭人的利益,與猛虎帝國的利益,有著直接的衝突!」丹西似乎不願怎麼解釋內裡詳情,「所以,除了我之外,誰接管呼蘭政權,誰就是我們的敵人!」   丹西陛下的話斬釘截鐵,凱魯等人也只得噤聲。   「貝葉,有庫巴的消息了嗎?」丹西轉頭問道。   「有傳聞,庫巴已經偷偷回到了呼蘭境內,似乎在龍源河畔與某些呼蘭舊部聯絡。」貝葉躬身回答:「我已令情報人員嚴密監控,並派出了死士隊前去搜尋。」   「咱們在呼蘭的情報網,估計不太靈光了。」丹西陛下搖頭:「庫巴在我猛虎軍團,一直負責東方事務,大量的情報官和間諜都是他提拔的。當年,我們和亞而提、摩那狄的情報網合併。很多線人也是他的舊部。強龍難斗地頭蛇,咱們可不能輕信下面網絡的情報,別掉進庫巴的陷進。」   「是!」貝葉點頭。「屬下會處理好此事。我會多所有人員進行忠誠測試,剔除敗類,重組東方情報網。」   「嗯,所以死士隊暫緩行動,別墜入庫巴的奸計,刺殺不成,反而會打草驚蛇!」丹西又轉向安德魯,「羅嘉斯在呼蘭的情況怎樣?」   「羅嘉斯外交副長正在與呼蘭的異己分子們秘密商榷,我已派人通知他,」安德魯回答:「目前的主要任務是阻止庫巴復辟。」   「僅羅嘉斯還不夠。」丹西道:「安德魯,你也要親自走一趟。」   「遵旨!」   「菲爾,布朗尼的行蹤確定了麼?」   「回陛下,我們斥候部隊搜遍了各處,沒有得到布朗尼極其手下部隊的任何消息。這支五萬人的呼蘭輕騎部隊,似乎在中央走廊憑空消失了!」   「挖地三尺,也要把布朗尼及其爪牙找出來!」丹西握拳道:「呼蘭國內,圖克拉祖和柯庫裡能,都已殞命,軍政兩大台柱全都崩塌;皇帝瑟連,即將成我囊中之物。此三人一殞,呼蘭政壇的鐵三角全都完蛋!柯門四老,只剩裡澤一人,帝國六駿,僅存布朗尼一個!其餘全都死於中央走廊戰場。呼蘭國內,人才凋零。」   「倘若此時,庫巴與布朗尼匯合,狼狽為奸,共同起兵,裡澤和塔特拉什等人,根本不是對手!更何況,參加了這場大戰的五萬輕騎,是呼蘭國內碩果僅存的強有力野戰部隊,將成為庫巴的起家立業之基,呼蘭留在國內的地方守備部隊,從素質上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在這樣的形勢下,庫巴和布朗尼,成功的概率端的不少!」   「乾脆,」別亞一摟袖子,「撥我五萬輕騎,我帶兵殺奔呼蘭,把他們幹掉!」   「說得輕巧!」丹西嗤鼻冷笑道:「從咱們的中央郡到呼蘭帝國,中間隔著無數地國家,距離十萬八千里,等我們把故土全部收復,把走廊東部各國盡數滅亡,把摩雲關拿下,然後進軍呼蘭,呼蘭國內的形勢早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劇變!」   「更何況,我們統一走廊東部後,根本不應該進攻呼蘭。」丹西繼續補充,「咱們身後,有比庫巴厲害得多的敵人——狄龍!」   「那,怎麼辦?」巴維爾問道。   「第一,盡力破壞庫巴的復國進程;第二,保住瑟連的性命。」   丹西冷笑道:「瑟連一死,國內孤兒寡母,定非庫巴對手;瑟連不死,能夠安全返回國內地話,庫巴可就棘手得很呢!」   「就這麼放瑟連跑掉?!」巴維爾一臉疑感。   「當然不是,瑟連的二十多萬侵略軍,必須殲滅,防止一日縱敵,數世為患!但瑟連本人,絕不能死!」丹西伸出手,把沙盤上的巨木堡握在手中,「最好活捉瑟連,成為我手中的無價之寶!」   「萬一不成。」席爾瓦點頭補充,「把他的軍隊滅掉,讓他隻身逃回國內也行。」   「對,宰相說得有理。丹西一揮手,俯身轉向沙盤,「現在我來下令,佈置下一步的行動方針。」   「利瓦伊將軍。率四十萬大軍,在紅土城渡河,從南部插下累斯頓河西岸!」   「別亞將軍、巴維爾將軍,率三十萬大軍,在帕登渡口渡河,從北部插下累斯頓河西岸!」   「兩支主力的目標,是盡數收復中央郡國土,然後分別向塞爾、海亞爾的方向進軍!進攻的速度,越快越好,佔領的土地,越多越好!」   隨著丹西的大手在沙盤上揮動,兩支巨大的箭頭,在沙盤上出現,一南一北,朝著廣袤的中央走廊東部腹地飛速挺進!   兩支主力。就像鐵鉗的兩個鉗夾,形成一個宏大的鉗形攻勢!   「熊族軍隊,胡瑪騎兵,全力支持兩部主力的挺進!」   「塞爾的拉夫諾和齊亞諾,海亞爾的武索,千湖自治領的李察。聯絡各國,各地與我猛虎帝國交好的官員,將軍,全面配合主力的反攻!向他們宣佈,既往不咎。投誠者重賞。但是,反抗者格殺勿論!」   「外交部向所有中央走廊東部的小國和獨立成邦送去照會。限令在一個月內與猛虎帝國結盟,接受帝國的盟約和保護,共同對付呼蘭異教徒。不然,等待他們的就是亡國滅種的命運!」   「吩咐康坦諾夫主教,向各地教會牧區發佈命令,從宗教層面全力支持我軍的正義反攻!」   「閃特、詹魯等內地國境,從後勤上給予軍事大反攻以物資支持,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推諉,否則,軍法從事!」   ……   丹西陛下顯然是成竹在胸,命令一個接一個地下達,席爾瓦和貝葉兩位宰相,提筆「刷刷刷」地記錄……   「陛下,」利瓦伊將軍看看這個鉗形攻勢,眉頭微皺,「那瑟連和巨木堡的呼蘭軍隊呢?」   「由我帶著親衛縱隊,聖堂武士隊,聖瓦爾尼軍等盟軍,從西側逼近巨木堡。」   「沒有形成人數優勢,能夠攻城麼?」   「無所謂。瑟連如果死守巨木堡,我求之不得。」丹西展顏一笑,「他的大後方全部被我攻佔,糧草斷絕,又沒有水軍協助,看他敢守城多久?!」   「您是萬尊之體,為什麼不帶嫡系部隊上陣,而帶盟軍去打呢?」昆達惑道。   「親兵有了親衛縱隊就足夠了。至於咱們的那些盟軍,估計交給你們,會讓你們頭疼,還是我親自來馭控的好,」丹西露出自信地微笑,「調教這幫心懷鬼胎的傢伙,我可拿手!」   眾人皆笑。   「好了,席爾瓦和貝葉留下,其他人出發行動!」   丹西下令,眾將離去後,空蕩蕩的指揮室內就剩丹西和兩位宰相三人。哦,當然,還有我這個畫師。   「幾個監控對像,」丹西問道:「收網了沒有?」   「喜巴哈魯等人,都已被收監。」席爾瓦答道:「但卡琳爾?」   「你們是擔心凱魯吧?」丹西冷笑:「好辦,找厄爾布天師想點辦法!」   「是!」席爾瓦和貝葉都微一哆嗦,然後立刻點頭。   「我這手頭,收到了好多呼蘭政要,將軍,牧師被暗算,以及呼蘭後方糧草基地接二連三遭破壞的消息,」丹西陛下拿起手頭的一沓情報,皺眉道:「這是誰幹的?是咱們的情報組織下手的麼?好像不大像咱們的手法呀!我也沒下過這樣的命令呀!」   「呵呵,這是米爾頓和速帝這兩個傢伙幹的!」席爾瓦笑著解釋:「他們組織了一個叫靈蛇眾,一個叫蝮蛇眾的小幫會,專門在敵後搞破壞,幹得端的是熱火朝天!」   「這兩個小混蛋!」丹西嘴角也露出笑容,「小小年紀,就開始搞自己的一套秘密組織,長大後,不知道會玩出什麼樣的陰謀詭計,會整出什麼樣的狂風大浪來!」   「都是陛下教導有方。」貝葉道。   「又拍什麼馬屁!我可沒教過他們這些玩意兒!」丹西笑著搖頭。   「你們兩個的好徒弟,別栽到我頭上來!」   席爾瓦和貝葉都笑起來。   「對了,我想派人去瑟連那兒探探,」丹西沉吟一下,道:「五星山大戰,對瑟連打擊巨大,倘若他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對咱可不妙哇!」   「那,陛下以為,派誰好呢?」席爾瓦問道。   「還需要考慮麼?」丹西突然轉身,朝坐在角落裡的我一點偷,「咱們的大福將不就在那兒坐著麼?!」   「我?!」   正自作畫地我,手中的畫筆僵在半空……   當時的我,懵懵懂懂,覺得是丹西陛下重視我,總是讓我出使非常重要的外交任務;後來成年了的我,又不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當時我是因為掌握了丹西陛下太多的機密,但丹西陛下又不想自己下手,防止授人以柄,給人口實。所以要派遣我出使極其危險的差使,假敵人之手除掉我;現在的我,非常感謝陛下。因為他給了無數的歷練機會,令我成為一名老練的外交官,見證了無數的歷史性場景。任何大風大浪。我都能處之泰然……去拜訪呼蘭當任皇帝瑟連的使團裡,我當上了正使。帶領一百悍勇衛士,星夜打馬出發。   我的任務依舊是那麼地簡單,回來給丹西陛下畫一幅瑟連的肖像畫,然後規勸瑟連兩句,要他趁早投降。   我們拿著使節犛仗,朝巨木堡出發。   又回到了極其熟悉的巨木堡,不過這一次,卻是以客人的身份。因為,首都巨木堡仍在呼蘭侵略者的手裡。   沿著極其熟悉的街道,在很不熟悉的呼蘭兵引領下前進。許久不見,巨木堡的格局依舊。不過,裡頭已經破破爛爛,很多房舍成了斷壁殘垣。   不是呼蘭人的蓄意破壞(儘管丹西陛下把這個罪名栽到護欄人頭上),而是絕大部分為我們自己故意縱火所致。   城裡頭的呼蘭兵,士氣低落得嚇人,幾呼個個沒精打采。   他們缺乏糧草,因為我們早已把巨木堡變成一座空城,一座死城!   後方更有不斷的破壞後勤行動。   他們缺乏住房,因為我們縱火燒了房舍,雨天得病的人不少。   當然,更重要的,是前段時間的大敗,尤其是戰神柯庫裡能的死,對呼蘭人地精神打擊尤其沉重。   我雖然不是軍事家,但也見慣了戰爭場面,沒見過豬跑,那也吃過豬肉。我心裡推測著,這樣一支精神狀態絕差的呼蘭部隊,跟我們百煉成鋼的猛虎軍團交手,根本不堪一擊!   呼蘭人顯然也明白當前的形勢。我進城來,看到的是,到處收拾行裝的軍營。   顯然,瑟連準備撤離了。   東張西望間,我到達了瑟連的臨時行宮——原丹西陛下的領主府。   上個月的那次行刺,令呼蘭人警惕性極高。尤其是,我當時也參與了行刺,被人稱為是菲爾建立奇功的得力助手,更是令我名聲大振,令呼蘭皇家護衛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我被迫扔下所有的東西,包括一點危險也沒有的畫架,被迫沐浴更衣,被迫換上呼蘭人準備的衣服,然後才被十個武功高強的衛兵夾在中間,得以跟瑟連會面。   和我軍所醜化宣傳的不同,瑟連是一個形象相當英武的皇帝,身材高大,眉字如劍,目光犀利。當然,精神狀態,那是極差。這種戰況下,沒誰不會這樣。   他跟我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劈頭蓋臉拋來極不友好的發問。   「你就是參與刺殺柯庫裡能的林斯頓?」   「我叫林思東,也可以被稱作林斯頓。雖然參加了拜見柯庫裡能大將軍的使團,充任副使,但是,沒有參與行刺行動,事先連知道都不知道。」我一字一頓,憑著過往的些微外交經驗,說話滴水不漏。當然,我說得那麼坦然,也是因為我說的是實話,沒有任何問心有愧的地方。   「哼!你這無恥混蛋,居然還敢出使?!你就不怕我砍下你的腦袋,祭奠柯庫裡能大將軍?!」   「如果害怕,我就不會來了!我相信陛下您是一代英主,不會胡亂殺人,而且,在這種戰況下,殺死我國使者,實在對陛下有百害無一益!」   丹西陛下已經事先預料到了瑟連的恫嚇,並交代了我這些台詞。   在路上,我早都背熟了,故而能流暢的脫口而出。   「你來此作甚?!」   「兩件事。第一,給陛下畫一幅肖像:第二,勸陛下以幾十萬士兵性命為重,早日投降,省得全部客死他鄉。」   「哈哈哈哈!丹西好大的口氣!」瑟連怒笑,「他認為我軍是紙糊的,豆腐做成的麼?!」   「如今的形勢下,陛下這麼形容,倒也不為過。」   「那他幹嘛不來打打試試?!」   「需要打麼?貴軍馬上就要撤退了,還打什麼打?白白犧性性命嘛!」   「我為什麼要撤退?!當年你們的紅髮盜賊席爾瓦,僅靠六萬軍隊就守住了巨木堡大半年時間,我如今手裡有二十幾萬大軍,還守不住三五年麼?!」   「當年,我們有數百萬市民協助,您現在有什麼?當年,我們有幾年的糧草,您現在有什麼?當年,我們有無敵的蛟龍軍團水師,您現在有什麼?當年,我們有保家衛國的戰鬥精神,您現在有什麼?當年,我們有投石機,鐵甲艦等先進武器,您現在有什麼?當年,我們有地下迷宮,您現在有什麼?您現在恐怕要提防著隨時從地底下竄出來的大軍吧?!」   在我的一連串強有力的反問下,瑟連也啞口無言.   當然,當時沒啥外交經驗的我,可沒有這麼伶牙俐齒,雄辯滔滔。   這些話兒都是丹西陛下早就教給我的,我只是背出來而已。   「陛下既然不願正視失敗,那好,咱們戰場上見!告辭了!」終於甩出了早已背熟的那句台詞,我一撩袖子,轉身大踏步就走。   「慢!」瑟連在身後惡狠狠地叫喚。   我心中一樂,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嘴角帶笑。   看來瑟連的心理狀態,真是被丹西陛下琢磨了個通透呀!   丹西陛下交代,俺這次出使,兩個任務,一個就是見瑟連的面,回去畫幅肖像畫;另一個則是故意激怒瑟連,激起他的怒火和鬥志。   丹西陛下最擔心的,不是別的,而是擔心他因為新近的大敗和可怕的處境,從而產生輕生的念頭,白白便宜了庫巴。而敵人的侮蔑,則是激起怒火和鬥志,令其奮戰到底的最好方式。   當然,這也是一把雙刃劍,激起敵將的鬥志,不利於今後的作戰。   不過,丹西陛下似乎不擔心這點,因為他對於瑟連本人的軍事指揮能力,評價甚低,可以說是一點兒也不在乎。   「聽說你林斯頓是協助兇犯菲爾刺殺柯庫裡能的助手,」瑟連冷笑一揮手,「今天我就來見識一下你的手段!衛隊長龔古!」   一個魅梧的大漢由殿側出列,「末將在!」   「你去向林斯頓先生討教兩招!」   「遵命!」   「別別別!我不是說過了麼?!我不會武功,也根本沒有參與行刺柯庫裡能!」我擺手急道。   可那魅梧的呼蘭皇家衛隊長龔古,根本不理睬我的叫喊,缽兒大的拳頭就朝我砸來! 第三十六集 第四章     就連算無遺策的丹西陛下,也沒有能猜到後來事情居然如此發展。   當然,更沒有教我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不過其實,一旦起了頭,後來的情形哪裡用得著猜?   我哪兒是那龔古的對手?!   勉強招架兩下後,就被那混蛋打得鼻青臉腫!   「呯!」   我的臉上吃了一記重拳!   我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只剩若有若無的微弱知覺。   「陛下,此人確實是個不會武功的書生。」頭頂上傳來龔古粗聲粗氣的話音。   「哦?怎麼回事?柯庫裡能居然會被一個不會武功的傢伙刺殺?!」瑟連的話語裡充滿驚異。   後來的話,我不記得了。   因為,我那時已經暈厥了過去……   醒來後,我就從堂堂的大國使者,變成了呼蘭人的階下囚,開始了無比痛苦的牢獄生涯。這牢獄,還不是什麼固定的地牢,而是顛沛流離的囚車。   瑟連雖然惱火和憤怒,但畢竟沒有喪失理智。贍前顧後,一番算計,呼蘭皇帝及其手下都意識到,戰爭形勢發生了完全的逆轉,在巨木堡駐守的呼蘭軍隊,無論從數量還是從質量上,都不可能再與猛虎帝國及其盟軍抗衡。而丹西陛下派出的一南一北兩支大軍,更是形成一個超大縱深的包圍圈,有將瑟連殘部一舉殲滅的態勢。   面對這樣的困境,瑟連迅速帶領殘餘的侵略軍撒離巨木堡,試圖趕在我國的南北兩支大軍匯合前,趕在南北兩支巨大的鉗夾合攏前,逃出生天。   但中央郡的自由民行政區,可走進來容易,出去難!   當年。第一次衛國大戰時,走廊聯軍就嘗到過滋味;而今,瑟連要重溫這種噩夢!   逃跑地過程,異常的艱難。   二十幾萬呼蘭殘軍大撒退,僅僅在中央郡,就損兵近半!   當呼蘭帝國及其幫兇異常強大,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中央郡依舊是自由民武裝部隊肆意活動的區域。而今,斗轉星移,攻守易位,我軍處於優勢和主動,這股令任何軍隊都膽戰心驚的暴烈的民間力量,更是以空前的規模復甦!   從早到晚。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可能冒出來一批批地自由民戰士,對著倉惶逃竄的呼蘭侵略軍,進行截擊、騷猶、暗殺、下毒等,無所不用其極!   這再加上大批猛虎輕騎部隊在身後窮追不捨,加上呼蘭帝國在走廊東部的各盟國,為了自身安全而擅自撤軍,不予接應,尋致瑟連麾下的呼蘭皇家近衛軍,從來沒有過安生的時候!   呼蘭侵略軍的士氣更是低落到極點。每天都有整隊整隊的士兵,拋開大隊伍逃亡……瑟連氣得要命,可又無法發洩。就經常把我叫過去當作出氣筒,當作他發洩怒火的沙袋。   有的時候,一天會被連揍兩頓!這日子苦哇!真是難以用筆墨來形容!   我的心裡非常矛盾:一方面,我軍的大反擊,大追擊進行得非常成功,令我由衷高興;但另一方面,我軍勝利越多,我被揍的頻率就越高,又令我痛苦不堪!   幸而,瑟連為了把我當成長期的沙袋、沙包、出氣筒,倒也不干竭澤而漁的傻事,不會把我打死,受傷後也給予治療。   在路上又顛簸了幾個月,瑟連終於衝出重圍,跑到毗鄰蘇來爾的塞爾東部邊境。   在塞爾境內,瑟連再度損兵大半。   由於塞爾國王拉夫諾站在我們這邊,塞爾的貴族、官員和將領們紛紛倒戈,從呼蘭聯軍叛逃,投入我軍陣營;塞爾人雖與我猛虎帝國有隙,但畢竟是多年的鄰邦,同屬中央走廊國家,宗教、文化相同,生活習俗相近,比起呼蘭人,塞爾民眾從心理上顯然更傾向於我方。   當呼蘭處於絕對優勢地位的時候,這些問題顯現得尚不明顯,可現在,敵我形勢大逆轉之後,就完全變樣了。塞爾偽軍不斷嘩變,各座城堡改旗換幟,塞爾軍民紛紛調轉刀鋒,和我軍一起痛打呼蘭落水狗。   等瑟連逃到靚河邊時,身邊衛兵己經只剩三萬,餘者不是被殺,就是遭俘。   沒錯,就是靚河,一年多前我軍慘敗的舊地。   如今,靚河水依舊滔滔奔湧,但河流卻換了主人,查理元帥帶領蛟龍軍團封鎖了河面,瑟連陷入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的絕境!   這時,更有驚人消息傳來,呼蘭帝國內戰爆發!庫巴帶領一夥叛黨分子在龍源河畔起兵,宣佈自己才是呼蘭的正統皇帝!布朗尼更是突然率五萬騎兵從南方竄出,呼應庫巴的叛亂!呼蘭南部各省份的駐軍,無法抵擋,紛紛投降!   處於內外交困的瑟連,為了盡快回國,被迫強渡靚河,結果幾乎所有剩餘殘軍都在河中被殲。待他衝破封鎖,僅率一艘小漁船渡過靚河,在東岸下船逃竄時,身邊的侍衛只剩下了三百不到。   可倒霉的是,我居然還被他脅持著,沒有運氣被戰友們救下!   現在,我更慘了,瑟連心情極差,當然動不動拿我出氣。   「奶奶的!別亞那混蛋,怎麼不救我出來!查理這可惡的傢伙,為什麼又打了大勝仗?!為啥一點也不顧我的死話?!」   我在心裡狂罵戰友們進展過於神速,令我再吃苦頭。可是,卻無可奈何。   幸好,目前我已經成了瑟連殘部手裡的人質,一個用來掩護身份的重要籌碼,故而性命無憂。   瑟連身邊的衛兵大縮水,但行進速度反而更快了。這也難怪,以前是二十幾萬、十幾萬人的敗逃,而今是百十人的秘密奔竄,目標變得很小很小,不易被人偵探察覺。躲避攔截、追擊、包抄很方便,行動反而更容易一些。   一個月的隱匿藏蹤,東奔西竄之後,我們到達了「環路城市帶」的水鴨城附近。瑟連身邊的侍衛下降到八九十人左右,所有人也都換下了軍裝,穿上了平民衣服,化裝成一支商隊。   瑟連的侍衛長龔古在路上打探到消息。水鴨城城主,號稱是遠古大英雄維克托之後裔的維爾塞,仔細估算了一番形勢之後,已經接受猛虎帝國的外交照會,與我國結盟,豎起猛虎的旗幟。接受我國的盟約和保護。   瑟連的「商隊」被迫轉向,繞開水鴨城向東行進。這種臨時改變路線的事兒,對於逃亡路上的瑟連「商隊」,倒也司空見慣了。另外,水鴨城以飼養水鴨出名,城市週遭的湖泊,水搪眾多,地形複雜,倒也很適合隱蔽的行動。   這天晚上,我們在一座不知名的水塘旁宿營。   簍火邊,鼻青臉腫,滿身傷痕的我,手腳上帶著鐐拷,囫圇的啃著水鴨骨頭,身心俱疲。   化裝成商人模樣的瑟連,坐在篝火的另一側,陰沉著臉喝悶酒。   蹄聲漸近。   抬眼看看馬背上體魄魅梧的龔古。我又厭惡地把臉轉了過去。   這是瑟連「商隊」的老規矩了。總是派龔古出外探察情報和消息。   龔古從馬背上躍下。   瑟連見狀,連忙站了起來。「怎麼樣?打探到什麼消息了麼?」   「回,回陛下,」龔古的聲音略有些顫抖,「又有兩個噩耗。」   「說吧,聯聽著。」   「塔特拉什公爵和裡澤先生,率軍在升龍谷與叛匪庫巴和布朗尼的賊軍交戰,因塔特拉什與裡澤兩人不和,指揮混亂,導致大敗。裡澤先生戰死,塔特拉什公爵正收拾殘部回撤。整個呼蘭帝國南部,已全部被庫巴叛匪佔領!」   「該死!我就知道塔特拉什這老頑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瑟連將手中的酒壺狠狠砸下,激起篝火一片火星,仰天長歎:「裡澤也死了,柯門體系算是徹底敗落。」   「陛,陛下,還有一個消息。」   「說!」   「跛子別亞,出其不意的穿越了庫姆奇防線,突襲我摩雲關得手!此道雄關,如今換上了猛虎帝國的軍旗!」   「天哪!」瑟連慘叫一聲,暈厥了過去!   「陛下!!」   經過一段時間手忙腳亂的救治,瑟連方才慢慢醒轉。   他面色蠟黃,不過,顯然比剛才的激動要冷靜了許多。   「咱們要想回國,看來是困難了。」瑟連悲歎道:「跛子拿下了摩雲關,陸路要想穿越大陸公路回國,只怕要大費周折了。」   「陛下,倒也不能這麼說。」龔古寬慰道:「據說,猛虎帝國的丹西,似乎已經與庫巴翻臉。倘若跋子跟庫巴幹起來,咱們就有機會。」   「不會的,丹西這狡詐的傢伙,不會允許跋子胡來的。」瑟連搖頭,「一則,從戰略上講,丹西尚不願與庫巴交惡,因為身後的狄龍,也在趁機拚命的開疆拓土,丹西必定要先解決了狄龍這勁敵,才能放手東進:二則,跛子是偷偷穿越庫姆奇國土,趁裡澤率軍外出,越境偷襲摩雲關得手。摩雲關雖然在他手裡,但卻是一塊敵軍環繞的飛地。跛子手裡僅三萬騎兵,是不敢輕易出擊地,只會是謹守雄關,等待丹西的大軍殺透走廊東部各國,前來與他匯合。」   「庫姆奇,塔特拉什和庫巴,都與猛虎帝國不和,倘若三者聯合,跛子恐怕也守不住吧?」   「龔古,不要做這種夢。如今丹西已攻佔了蘇來爾,正向庫姆奇進軍,庫姆奇西面完全吃緊,根本沒有餘力去進攻摩雲關。況且,摩雲關易守難攻,庫姆奇國內的那幫飯桶將領,哪有可能攻下摩雲關的?!庫巴和塔特拉什正在打仗,怎麼也不可能聯起手來對付跛子。我估計,庫巴與跛子,這會兒定是面和心不和。強打歡顏。畢竟,他倆都有各自的大敵,尚不想立刻開戰。而塔特拉什這個老頑固,根本沒有圓通的外交手腕,無論如何不可能想出什麼好辦法。況且,他新敗之後,能夠重整軍馬。頂住庫巴的進攻就不錯了,遑論其它!」   「那我們怎麼辦?」   「也不是毫無辦法。現今,摩雲關一帶,成了一個非常微妙的僵持對峙形勢,跛子、庫巴、庫姆奇和塔特拉什,四方力量在相互牽制……」   「啊!」   「啊——!」   瑟連尚未說完。遠處的呼蘭崗哨,突然傳來兩聲慘叫。   留下十個侍衛保護瑟連,龔古帶其餘人,立刻抄起刀就朝慘叫聲方向奔去。   「嗖嗖嗖!」   箭如雨下!   「砰砰砰!」   是絆索絆倒呼蘭侍衛的墜地聲。   「殺啊!」   「殺啊!」   叫喊聲,非常類似於盜賊的做派。更有甚者,裡頭似乎還有孩童稚嫩的嗓音!   「給我上!把呼蘭混蛋都給我殺了!」   「米爾頓,也給我留幾個殺殺!」   「你們蝮蛇眾的小屁孩,還是滾一邊去吧!由我的手下來殺!」   「奶奶的!蝮蛇眾的弟兄們,衝啊!讓靈蛇眾見識一下我們的厲害!」   天哪!竟然是米爾頓!   上帝喲,連速帝也來湊熱鬧了!   以盜賊團為班底的靈蛇眾,與以流浪孩童為班底的蝮蛇眾。已盯上了瑟連的「商隊」,今晚連手行動!   靈蛇眾收編的原黑雨盜賊團的成年盜賊,是當仁不讓的主力。打伏擊、射冷箭、暗夜偷襲。那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今夜正是他們表演的絕好舞台。   靈蛇眾和蝮蛇眾的流浪小孩,也都不甘落後。他們藏身於樹叢裡、水池中。手持淬有劇毒的手弩,「噗噗噗」 的猛射,把猝不及防的呼蘭皇家衛兵一個個送進地獄!   在我興奮的叫聲中,靈蛇眾的盜賊們已經蜂擁衝上,把瑟連及其身旁的幾個衛兵盡皆砍倒!   我尚來不及勸阻,躺在地上的瑟連已經被三把彎刀插進了胸膛!   米爾頓驚訝的望著被呼蘭人折磨得不成人樣的我,「林斯頓叔叔,你怎麼會在這裡?還被帶上鐐拷?!」   「唉,說來話長。」我歎口氣,「要不是你們出手相救,我恐怕早晚會被呼蘭人蹂躪而死!」   「呵呵,林斯頓,幸好我們替你報了仇,」速帝興奮道:「連呼蘭皇帝都被咱宰啦!哈哈,丹西陛下肯定會給你陞官發財,讓我們也得到重賞吧!」   「做你娘的春秋大夢!」我苦笑,「兩個小鬼頭,你們居然殺死了瑟連,等著丹西陛下打你們的屁股板子吧!」   「啊?」。   「為啥呀?」   「就是呀!瑟連是呼蘭皇帝,是我們的大敵人哪!」   兩個小孩非常不解。   「哼哼,你們知道嗎?你們犯了大罪,把丹西陛下的無價之寶砍死了!」   兩個小鬼頭,可都是聰明絕頂的傢伙。我只簡單的描述了一下丹西陛下對呼蘭形勢的分析,米爾頓和速帝就托著下巴沉思起來。   無須我任何的其它點醒,很快,兩個傢伙就明白了內裡緣由。   「嘿嘿,林斯頓先生,米爾頓哥哥,俺還有幾票買賣要做,小弟先告辭了,先告辭了。」速帝想通之後,立刻站起身來,帶著那幫流浪小孩組成的蝮蛇眾離開。   「嘿嘿,林斯頓……」米爾頓看到速帝鞋底抹油趕緊溜走之後,也有樣學樣,站了起來。   「嗨!米爾頓,你可別想逃!」我一把揪住他,「人家速帝可以闖了禍就逃,你可不行!你是猛虎帝國的子民!犯了天大的錯,也得向丹西陛下交代清楚!」   「嘿嘿,我哪裡會跑嘛!」米爾頓的小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可是,見了丹西陛下的面,實在,實在有些不好交代喲!」   「那是你的事兒!你不去認罪,我見了陛下,也會原原本本把事情講清楚。」   「啊呀!林斯頓叔叔,你千萬別!我跟你去還不行嗎?」   「這就對啦!」   「可是呢,」米爾頓叉著小手,來回踱步,「丹西陛下發火,可叫人有點兒害怕哩!」   驀地,他朝幾個靈蛇眾的盜賊招手,「對了!拿那些毒箭來!」抄起幾支毒箭,然後就朝瑟連的屍體上猛扎。   「喂!你幹啥呢?!」我訝道:「人家瑟連都已經死了,好歹也是一代君王,你為什麼褻瀆他的屍體?!」   「我沒有哇!」米爾頓扔掉手裡的毒箭,做出無辜的樣兒,「是速帝干的!」   「是速帝的蝮蛇眾,亂發毒箭,結果射死了呼蘭的瑟連皇帝!你們說,對不對呀?!」   靈蛇眾一些反應慢的盜賊,在那兒莫名其妙,但也有不少機靈的傢伙,已經在點頭說是,且你一言,我一語,把速帝的蝮蛇眾射死瑟連的事兒,「描述」得活靈活現,彷彿是真的一般。   「林斯頓叔叔,你說呢?」   「啊?你想嫁禍到速帝頭上啊!」我搖頭,「我可不敢對丹西陛下說慌。」   「啊呀!哪裡要您說謊嘛!」米爾頓拉著我的胳膊道:「如果陛下問起來,你就這麼說,當時呀,情況一片混亂,您躲到一旁,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兒,瑟連就一命嗚呼啦!」   「那也是幫你圓謊,我不幹!」   「林斯頓叔叔,我特地給牛妞嬸子,準備了好多的好東西哩!」   米爾頓趕緊叫人搬來一些他們搶掠到的戰利品,「你瞧,這是塞爾貴婦的鐲子,這是呼蘭皇室的綢緞………」 第三十六集 第五章     要想在廣袤的戰場上找到丹西陛下,還真不容易。 (E書地帶珠珠手打)   我猛虎帝國的三十萬大軍,外加大劈盟國部隊,聯合起來猛攻庫姆奇,如犁鋌掃穴,勢如破竹,進展極其迅速。我和米爾頓的靈蛇眾日夜兼程,找到丹西陛下的親衛縱隊時,敵都雕龍城已經陷落,白塔公國等附屬國紛紛投降。   丹西陛下就在庫姆奇的王宮,現今猛虎帝國臨時行宮裡接見我們。   看到我進來,丹西陛下親自走下寶座迎接,「天哪!小林,你可真是個福將哇!」   我連忙躬身行禮,「那是托陛下的洪福,加上米爾頓的相助,我才得以不辱使命,安全歸來。」   「你確實不辱使命,不過,惟有一點缺憾,」丹西皺眉道:「怎麼會把瑟連搞死了呢?」   「陛下,微臣無能……」   「陛下,是速帝殺死了瑟連。不過,也不能完全怪他,他也是一片好心。」身旁的米爾頓見我神色猶豫而惶惑,立刻接茬。   「哦?是速帝的蝮蛇眾誤殺瑟連的?」   「對,我親眼看見的,瑟連被蝮蛇眾的流浪娃娃射了好幾支毒箭而死。」米爾頓說謊的時候,那簡直是臉不紅心不跳。難以相信,這個未成年的少年,已經成了如此厲害的角色。   「是嗎?小林,你說呢?」   「呃,微臣當時躲在樹後,那會兒工夫的場面也很亂,沒有看得真切。不過,聽靈蛇眾的人說,瑟連之死,功勞確實要記到速帝的腹蛇眾身上。」這些話,是米爾頓教我的,這麼說,既能讓我擺脫干係,又間接的替米爾頓圓了謊。   「呵呵,小林啊,沒想到,你居然也被米爾頓的幾件賄物收買了!」未曾想,丹西陛下笑了起來,手指我和米爾頓。「至於你這個小滑頭,為了逃避責任,不僅嫁禍速帝,居然還敢對我撒這破綻百出的謊言!」   精心構思的謊言,被丹西陛下一眼識穿!   我哆嗦著低下腦袋,不敢與丹西陛下的目光相交。但米爾頓這傢伙。卻是膽大包天,居然面不改色。   「陛下,我這謊言,並非破綻百出吧?」米爾頓滴溜溜地轉著小眼珠,「您肯定是在靈蛇眾埋下了眼線,才會這麼清楚內裡詳情的!」   「哦?你這都猜出來了?!蠻聰明嘛!」丹西嗤鼻冷笑,「可惜,總是只有小聰明,卻沒有大智慧!冒冒失失地幹掉了瑟連。不僅白白便宜了庫巴,更令我軍極其被動!」   「陛下,讓我靈蛇眾將功補過。去把庫巴和布朗尼幹掉!」   「你現在這點兒道行,去找庫巴和布朗尼,等若白白送死!」丹西搖頭道:「庫巴現在兵強馬壯,奪取了呼蘭帝國的大半河山,連我都不敢輕易與之交惡,你這伙嫩娃子,恐怕連他的面都見不到,就成了孤魂野鬼!」 (E書地帶珠珠手打)   丹西陛下在御案上攤開最新的戰爭形勢圖。   我猛虎帝國以雷霆之威,先後擊敗塞爾、海亞爾、蘇來爾、庫姆奇等國家,不僅與摩雲關的別亞孤軍連成一體,而且也統一了整個中央走廊的中部和東部地區。   而庫巴和布朗尼也沒有閒著,連續發動進攻,塔特拉什抵敵不住,連續敗退,己龜縮於首都什罕布爾周邊地區固守。瑟連死後,由於原正妃已死,且未有子嗣,目前只能由一個宮中婢女所生的幼子即位,庫巴借此大做文章,自稱正統。這加上連續的勝利,使得呼蘭皇室的瑟連後裔,處於風雨飄搖的窘境之中……   「陛下,呼蘭帝國正在大打內戰。趁人病,要人命!咱們乾脆繼續揮軍東進,把庫巴,連同塔特拉什,一塊兒碾碎!」米爾頓聽了丹西的介紹,反而兩眼放光,激動地勸道。   「我本以為你跟那幫好戰的將軍們有所不同,孰料,你也是同樣的視野狹小,毫無戰略眼光!」丹西陛卞望著米爾頓,失望的連連搖頭。   「那陛下準備怎麼辦?」   「我準備與庫巴和布朗尼握手言和,簽訂互不侵犯協議,然後引軍西歸,解散兵馬,恢復生產,休養生息。」   「啊?為什麼?」米爾頓大惑不解。   「戰略的一個基本原則,就是盡量避免兩線作戰。庫巴會跟我們講和,在於他也想避免兩線作戰,在於他想盡快消滅塔特拉什。而我們要跟他講和,也是同樣的目的。」丹西陛下的手指在巨大的中央走廊地圖上滑動,指向走廊西部,「當我軍和庫巴都進展順利的時候,狄龍的聖瓦爾尼也是連續大勝,不斷吞併周邊各小國,一統走廊西部!現在,中央走廊和兩盟半島,就剩下我和他了!」   「您的意思是,咱們要跟狄龍開戰了?」   「不,我們也不跟狄龍開戰,我們要和平相處。」   「我還是不懂。」米爾頓一頭霧水。   「我們這第二次衛國大戰,損失慘重,必須大搞內政,與民休息,恢復生產。塞爾、海亞爾、蘇來爾和庫姆奇等新辟領土上,我將進行大規模開發。」   「即使狄龍併吞整個走廊西部,其領土和人口也不足我國的一半,我國只要發展起來,滅掉狄龍是遲早的事兒。」   「可要是搞這樣大規模的內政建設,需要很多很多的資金吧?」   「對,你說的沒錯。不過,蘇來爾的金礦,提供了很多財富支持。更重要的是,菲爾將軍找到了一個寶庫,讓我們有足夠的金錢來施展這樣的建設。」   丹西陛下的話,令我又想起了那頭慘死的白猿衛士,但話到嘴邊,又被我生生吞了下去。白猿衛士的事兒,既然丹西陛下不提,我也就必須禁口。   「那就這麼放過了狄龍?」米爾頓還是不解。 (E書地帶珠珠手打)   「狄龍暫時不能打。」丹西陛下搖頭,「剛剛接到消息,東教皇費文遭刺殺,親聖瓦爾尼一派當權,東教廷與聖瓦爾尼和解,且進入蜜月階段。我們倘若發兵,恐怕惹的不僅是狄龍,且有他背後撐腰的東教廷!另外一個,我的女兒丹鳳。目前也在狄龍的手上。一旦兩國兵爭,可憐的丹鳳,就成了人質!」   丹西的一番解釋,米爾頓不得不同意,可他撅著嘴兒,顯然對這樣的結果,感到很不滿意。   「你們倆一路奔波辛苦了,下去歇息吧!」丹西陛下抬手招來一名親兵,「叫席爾瓦,貝葉上殿議事!」   從大殿出來,我奔向猛虎軍團兵營去找尋故人。   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對我都極其尊敬,紛紛向我行禮,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外界紛紛傳說。是我這次殺死了呼蘭皇帝瑟連!   出使兩次,第一次,協助菲爾將軍刺殺了柯庫裡能;第二次。獨自手刃呼蘭皇帝!天哪,林斯頓先生,太厲害了!我猛虎帝國有如此外交人才。實乃帝國之福!   人們紛紛這麼議論著,弄得我簡直百口難辯!   哭笑不得地接受著人們的讚譽和頌揚,雖然內心有些赧顏。但還是極大的滿足了我的虛榮心,不覺飄飄然起來,好像自己真的是大家認為的那麼厲害,可以刺殺柯庫裡能,可以幹掉瑟連一樣……當然,後來打聽到的兩個消息,又讓我慢慢冷靜下來。   一個消息,凱魯公爵的夫人卡琳爾,突然身患怪病,神秘死亡;另一個消息,瘋婆子在渡過靚河的時候,失足落水而亡。   聽了這兩則消息,回憶以前的事兒,我有些不寒而慄。   更可怕的是,我內心在琢磨,到底誰在放出風聲,說是我殺死瑟連和柯庫裡能的呢?!   難道是?   難道是?!   …… (E書地帶珠珠手打)   想到這裡,我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米爾頓這傢伙,倒是擺脫了干係,笑嘻嘻的,帶著他的靈蛇眾部下們,跟著我到處晃悠。   在軍營裡頭跟一幫故交舊友們團聚,吃吃喝喝了好幾天後,我和米爾頓又接到了一份由席爾瓦宰相親自傳達,由丹西陛下親筆擬定的聖旨:「飭令林思東為正使,米爾頓為副使,出使聖瓦爾尼,探望丹鳳公主!」   接到聖旨的那一刻,我和小鬼頭米爾頓面面相覷……,就這樣,我第三次出使,前往聖瓦爾尼。   丹西陛下給予了我和米爾頓極大的權限,使團成員都可以自行挑選。   我當了撒手掌櫃,讓米爾頓去張羅。這個小鬼頭,選了五十名精幹的靈蛇眾成員,然後帶上外交文書就上路了。   靈蛇眾的這幫傢伙,在敵後搞破壞活動,聚斂的財富,端地不少!   丹西陛下僅給了我們兩千金幣的活動經費,而米爾頓這傢伙,隨身攜帶的現金就有兩萬金幣。   跟著這個小「大款」一路同行,在我猛虎帝國境內,使團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服,那叫一個滋潤!   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外加遊山玩水,真是爽。   慢慢地走,一個月後,我們抵達了與聖瓦爾尼的交界處——奔流河。   坐船渡過這條走廊第二大河流,我們進入了鼎鼎有名的古渡哨所——一個發生過無數重要歷史事件的小地方。   有了外交牒文,我們的使團得以不受任何檢查地穿越哨所,朝著聖瓦爾尼的首都——藥材之都,以神醫而得名的奧利維拉前進。   在聖瓦爾尼這個所謂的「盟國」裡頭,米爾頓一改在本國的悠遊作風,小心謹慎,駕車急馳北上。   經過一周的急行之後,我們終於進入了聖瓦爾尼的國都。   在奧利維拉的王宮裡頭,我見到了中央走廊的另一位大英雄,一個與丹西陛下齊名,各方面能力也幾乎不相伯仲的人物——聖瓦爾尼大元帥,走廊西部的實際掌權人,狄龍。   狄龍不到四十。正當盛年,玉樹臨風,英明勇武,攜帶令人生畏的「精靈之眼」。比之平民出身的丹西,時代軍事貴族出身的狄龍,處處含有令人尊崇的貴族做派。當然,兩者也有共通之處。那就是,散發出來的,那股懾人心魄的氣勢,那種令人心折的魅力……   「這位就是近來在中央走廊裡頭聲名雀起的林斯頓大人?!久仰,久仰!」狄龍笑吟吟的握著我的手,仔細端詳。「大人兩度出使,一次刺殺了大魔頭柯庫裡能,徹底扭轉大戰的格局;一次幹掉了呼蘭皇帝瑟連,結束了整場大戰。今趟,丹西陛下再派貴使出使敝國,不知大人又有什麼打算哩?」   「不不不,狄龍大元帥錯愛了,市井流言,荒誕不經。怎能相信?」我尷尬地笑著,嘴裡囁嚅道。 (E書地帶珠珠手打)   「市井傳言,可往往比官方消息更令人可信哩!」狄龍輕輕放開我的手。略有些疑惑,「我原本以為,能消滅柯庫裡能和瑟連的。該是一位擁有蓋世絕倫武功之人。孰料林斯頓先生卻真的毫不懂武功,但這一點,反而更讓我敬佩先生啦!」   狄龍的這番話,令我哭笑不得了。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地中央郡小英雄米爾頓了吧?」狄龍又轉向了米爾頓,「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言不虛哇!」   「承蒙狄龍大元帥過贊,我們不過是丹西陛下跑腿的小廝而已。」小鬼頭米爾頓,從小經歷了無數風波,在這外交場合比我表現得還要鎮定從容,說話滴水不漏,而且還記得此行的任務,「本次我們出使貴國,全是因為丹西陛下思女心切,委託我們來見見丹鳳公主殿下,給她送一些衣服和禮物而已。倘若大元帥允准,可否讓我們攜帶公主殿下歸國與丹西陛下團聚幾日,以解陛下和娘娘的思女之情?」   「丹西陛下的要求,合情合理。」狄龍笑道:「不過,我與陛下有約在先,在丹鳳公主殿下成婚之前,不能回國。我若不守約定,狄龍的名聲無所謂,只怕會壞了丹西陛下一言九鼎、一諾千金的美譽啊!」   「條約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米爾頓道:「只要雙方同意,條約同樣可以修改嘛!」   「哎,外交條約可不像你們小孩子玩遊戲,可以隨意亂變的喲!副使大人回去轉告丹西陛下,丹鳳公主在聖瓦爾尼健健康康、平平湊安,一切都可以放心。成婚之後,狄龍一定攜夫人去猛虎帝國,叩謝岳父岳母大人!」   誰能想到,狄龍這個比老丈人年紀還大許多的「女婿」,能夠面不改色的說出上述一番話來?!   這樣的咄咄怪事,也就只有在國際政治中才會出現。   「大元帥,」我插話進來,「丹西陛下委託我們覲見公主殿下,給她送些禮物,並轉達陛下和娘娘的一些體己話兒,大元帥閣下該不會阻撓吧?」   「哪裡,哪裡,」狄龍忙道:「我早已經安排安當,從明天開始,兩位貴使可隨時覲見丹鳳公主殿下。」   「多謝大元帥成全。」   狄龍沒有食言,第二天,我們就得以覲見當時還是異國人質的丹鳳公主。   由於我兩次當使者弄出的巨大名聲,由於米爾頓也是自由軍團裡赫赫有名地小鬼頭,狄龍對我們那是非同一般地「照顧」。   我們沐浴更衣,會有精明而美貌的「侍女」替我們搓背擦身,順帶也把我們身上任何能夠藏東西的地方查個嚴實。 (E書地帶珠珠手打)   所有衣物被換掉,聖瓦爾尼奉上最精製的綢緞和天鵝絨。   借幫助我們收拾整理為名,帶給丹鳳公主的所有禮物,全部細細的檢查了一遍。   為「保護」我們的安全,幾名貼身侍衛形影不離。   之後,我們才得以跟隨一位中年宮女,前往丹鳳公主的寢宮。   小公主住在聖瓦爾尼皇宮裡的一棟獨立寢殿之中。皇宮本來就戒備森嚴,而這棟獨立寢殿,更是有整整一個中隊的衛士守護。當然,領頭的宮女恬不知恥的稱這為狄龍大元帥對丹鳳公主的安全極度重視,絕不容任何閃失。   在異國他鄉,我第一次見到了未來的女皇——丹鳳。   那時候,丹鳳還是一個四歲左右的小丫頭,一個被無數異國侍女和衛兵團團包圍的可憐人質。   她穿一身潔白的絲織童裝,頭戴花冠,恍如一位下凡的小天使。不過,她那美麗而純潔的臉上,帶著一些不同於同齡小女孩的神情。很少笑容,卻多了些與其年齡不符的沉靜……   當見到丹鳳公主的時候,連我也不覺有些憤怒了。   狄龍這樣對待我們的小公主,這樣監控一個童年的小女孩,有些太過分了!   好歹,丹鳳也是強大的猛虎帝國的公主,是跺跺腳就能讓中部大陸顫抖的丹西陛下的親骨肉! 第三十六集 第六章     「元老大人,聽說是您深入虎穴,把尊貴的丹鳳女皇陛下救出來的?」鐵坫問道。 (E書地帶珠珠手打)   「喔,不能這麼說。救出女皇陛下的行動,是丹西陛下和米爾頓精心謀劃的,而我只是一塊幌子而已。甚至,直到事情發生,我還懵懂不知。」我苦笑道:「可是,外界都傳說是我幹的,山野村夫們口口相傳,令我長了一百張嘴,也無法辯駁啊!」   「元老大人,女皇陛下小時候,是個什麼樣子呢?」肥陀忍不住好奇心。   「小女駭,模樣兒跟普通小女孩沒什麼差別,但聰明機靈許多。在聖瓦爾尼皇宮,我這雙手,」我攤開自己的手,看著那雙已佈滿青筋的老手,「曾經抱過女皇陛下好多好多次。」   「真的麼?」   年輕武官們全都湊過來端詳我的手,似乎想看看這雙手有什麼神奇之處,令現任女皇的萬金尊軀,也曾被它們所抱過……而我的思緒,也順著手上的青筋,開始蔓延開去……   「布娃娃耶!真好玩!」   丹鳳抱著丹西陛下送給她的禮物,樂不釋手,臉上漾起久違的笑容。   只有跟我和米爾頓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變回一個童貞的小女孩,一個擁有著快樂童年的小女孩。   她喜歡坐在我的膝蓋上,聽我講述丹西陛下的故事。   她也喜歡跟米爾頓一起耍鬧,聽米爾頓吹噓他的冒險經歷,聽得津津有味。   幾乎每天,小公主都會派人來叫我們,讓我們去寢宮陪她玩耍,捉迷藏啦、跳繩啦、下棋啦、摘花啦、編柳條冠啦,等等,玩的都是小女孩喜歡玩的遊戲。   我和米爾頓,也根本不像啥子使者,簡直就是兩個保姆,整天想辦法逗小公主開心。   當然,我們很樂意這麼做,因為,跟聰穎的小公主在一起玩耍,我和米爾頓也非常開心。那個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後來的苗頭,米爾頓小鬼頭和丹鳳小公主之間,存在著我不知道的親密關係。兩個小傢伙,經帶偷偷地說悄悄話兒,連我都聽不見的附耳低語。   當時,他們或許是在密謀策劃。但兩情相悅的種子,肯定也是在那個時候播下的……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我和米爾頓陪著小公主在她的寢室裡玩了捉迷藏等幾個遊戲。   中年宮女和幾個侍女在門口站著,好多天都這麼玩鬧,她們的警惕性也在降低。再說了,身處聖瓦爾尼皇宮,方圓多少裡都是皇室衛兵守護,而且這座寢殿又有那麼多的兵士,她們其實也是完全放心的。只要我們在她們的視線範圍內,她們就並不在意。 (E書地帶珠珠手打)   與往昔不同,今天米爾頓似乎略有些心不在焉,老湊到窗口看看、瞧瞧,對著下頭的御花園東張西望。   大約看了三四回之後,米爾頓臉上露出笑容,他吹個響亮的呼哨,然後笑嘻嘻地走開。去折騰他的玩具——一把小匕首。   小公主和我在擺弄她的玩具——布娃娃。   「林斯頓叔叔,」小公主手捧布娃娃。用小手扯扯我的衣襟,「你抱我到桌子上好不好?我想把這個布娃娃放到那個架子上頭。」   「我幫你放好,不就得了?」我說道。   「不嘛!不嘛!我的布娃娃,我要親手放好她!」小公主撅起了小嘴兒。   「好吧,好吧!」我拗不過小公主的懇求,於是抱起了她輕盈的身子。   小公主給了我一個甜甜的親吻。   小公主的書桌就在窗口處不遠,我把她放到了書桌上,小公主樂呵呵的站在上頭   「啾——啾!」 (www.eshzone.com/bbs豬豬手打)   「啾——啾!」   募然,幾聲熟悉的禽鳴傳入耳中!   隨即,兩個非常熟悉的黑影,突然從窗戶竄進寢室,立在書桌上頭。   全身為黑褐的羽毛,頭頸部有一圈燦爛的金黃,長翅舒展,模樣兇猛,圓目怒瞪!   正是在我們猛虎帝國非常著名,幾乎家喻戶曉的空戰霸王——金雕夫婦!   在身後侍女們的驚呼聲中,丹鳳公主似乎早有準備,小女孩的動作端地不慢,她手腳並用,飛快地爬到雄雕的背上!   變故來得如此之快,我都嚇呆了!   中年宮女和幾個監視我們的侍女倒是反應迅速,且武功不低,見狀已飛身撲了上來!   但米爾頓舞動著鋒利地匕首,橫身擋在了她們面前。   就這微一遲滯的功夫,「啾——啾!」一聲歡快的鳴叫,振翅一飛,金雕馱載著我們的小公主,竄出窗外,飛上無垠的碧空!   緊接下來,就是一片混亂。   「快!有人劫持了公主!」   「抓住兩個間諜!」   「弓箭手!弓箭手!把那臭雕兒給射下來!」   ……   呼叫聲此起彼伏,寢殿一片嘈雜。   我腦子一片空白,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幾個身懷武功的「侍女」拿住! (www.eshzone.com/bbs豬豬手打)   奶奶的,幾個「侍女」的擒拿功夫真是了得,我好歹也是個從小受過自由軍團軍事訓練的成年男子,但卻被她們迅速鎖住手腳,動彈不得!   而米爾頓小鬼,也早被中年宮女解除「武裝」。   但他卻得意洋洋,還朝我笑嘻嘻地眨眨眼……   我和米爾頓被一隊衛兵押到了狄龍面前。   那時,狄龍正在軍議室,跟魯伊等手下一幫將領們在一張巨大的軍事地圖前商議著。地圖上,金黃色的猛虎帝國,與火紅色的聖瓦爾尼聯合王國,瓜分了中央走廊和兩盟半島,形成雙雄對峙的局面。   聽完手下對剛才之事的報告,狄龍臉現惱怒之色,但更多的,卻是訝異。   「讓小公主坐著神雕飛回猛虎帝國,她一個小女孩,金雕也馱載得起!如此構思,太巧妙了!天才,天才!」狄龍忍不住擊節讚歎,「林斯頓。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你絲毫不會武功,丹西卻總是委你以重任!你的行事,恰如猛虎軍團的風格,極富創新精神,天馬行空。無拘無束!真是厲害呀,難怪連柯庫裡能,都死在你的手上!」   狄龍的不怒反笑,更令人心下發慌。   我簡直是百口難辯!   但我能說什麼呢?   說是米爾頓策劃的陰謀,我根本不知情麼?   宮女們是親眼看見我把小公主抱到桌上的!   何況,這個時候我說這種話,好像我要把罪責推脫到米爾頓這個十幾歲的未成年的小孩身上去,好像我堂堂使者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大損我帝國之威風!   故而我什麼也不說。心裡緊張,表面硬挺。   「林斯頓,你和丹西也許肚子裡頭正在為你們的陰謀詭計得逞而自鳴得意吧!可你們是否知道。你們的所作所為,將為中央走廊帶來什麼?!」狄龍的「精靈之眼」突然出鞘,凜洌的殺氣。今我膽顫心寒。「你們帶來的,將是戰爭!」   我啞然。不僅僅是因為狄龍拔劍指向我,更在於他說得確實在理。 (www.eshzone.com/bbs豬豬手打)   猛虎帝國與聖瓦爾尼聯合王國,幾乎同時開始進行擴張,一直以來就是盟友關係。有時候,是非常親密地的盟友,背靠背各自迎戰群雄;有時候,是勾心鬥角的盟友,暗地裡互相拆台。但有一點,兩方在表面上總是維持和平友好的關係,沒有任何一方願意主動打破這種盟友關係。   我們和聖瓦爾尼,曾一起挺過了第一次衛國大戰,孔狄的尖犀騎隊助狄龍奪取政權,聖瓦爾尼幫我們頂住了走廊西部各國的圍攻,保護了我們的側背;我們和聖瓦爾尼,曾組成聯軍一起出兵兩盟半島,擊敗強大的黑大陸的已教徒,瓜分整個半島;我們和聖瓦爾尼,曾一起與呼蘭帝國交戰,贏得了第二次衛國大戰的勝利。之後,我們向東,他們向西,瓜分了整個中央走廊,形成了兩強鼎立的局面。我國更強大,佔據優勢,但聖瓦爾尼也不弱,且可以引東教會為奧援。   隨後,維繫兩國和平的,就在於丹鳳公主了。丹鳳公主是聖瓦爾尼手裡的重要人質,制約著丹西陛下的行動;丹鳳公主與狄龍的婚約,更穩固地保證了盟友關係的暫時不會破裂。狄龍知道,丹西在慘烈地戰爭中,長期受傷病困擾,壽命有限,他一旦成了猛虎帝國的女婿,在丹西死後,將憑借這一身份和自己的實力,很有機會接掌實權,和平地合併兩國。   然而現在,隨著丹鳳公主乘坐金雕,騎雕空中旅行,從碧空返回國內,平衡關係就被徹底打破了——兩國間地戰爭,將不再存在任何障礙……   「和平如果寄托在一個孤弱無助的小女孩身上,那這所謂的和平,實在是太脆弱了!」在我無言以對的時候,米爾頓卻冷笑著搭腔了,「不錯,我們給了貴國一個戰爭的借口,但是否發動戰爭,取決於貴國,而不是我們。要找借口,隨時可以找,但要發動戰爭,卻不是我國!」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我和米爾頓是老相識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佩服這個小娃子強詞奪理的狡辯能力。這種能力,隨著米爾頓的成長,隨著他掌握的權力越來越大,越來越令人感到可怕……   「呵呵呵呵!」狄龍豪笑,「丹西陛下為了此次戰爭,確實下了不少功夫,做了充分的準備。」   「你們猛虎帝國的東征大軍,已經全部調到了西線。」   「查理海軍元帥的鐵甲艦隊,已經進駐兩盟半島。」   「別亞的騎隊,在聖火國邊界出現。」   「席爾瓦宰相率閃特部隊,向奔流河東岸挺進。」   「貝葉副相,獨眼龍巴維爾,帶領自由軍團,抵近我國東境。」   「丹西和利瓦伊,帶領猛虎軍團主力,在巨木堡居中策應。」   ……   隨著狄龍的精靈之眼在地圖上滑動。我軍的行動路線,一條一條的閃現出來。全面總攻的態勢,一覽無遺!   「丹西與庫巴重修舊好,又與塔特拉什掌權的呼蘭舊王室暗中聯絡,從而減輕東線壓力。」   「丹西還秘密聯絡了西教會的軍國主義販子盧其阿諾,跟這位西大陸戰神搭上了鉤,牽制東教會地力量。削弱我國後援。」 (www.eshzone.com/bbs豬豬手打)   「國內的戰爭動員,也在開始。」   ……   「呵呵,整個戰略佈局,昭然若揭啊!」   狄龍冷笑著總結。   我和米爾頓睜大眼睛看著地圖,聽著狄龍的分析,驚訝於丹西陛下的龐大戰爭佈局。   在我們出使聖瓦爾尼的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頭。陛下已經為下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決戰,做好了大量的準備工作。   走廊兩雄,已經準備撕破臉皮,結束長期的盟友關係,為誰才是走廊的真命天子,大幹一場了!   「丹西,你既然不仁,勿怪我狄龍不義!」狄龍精靈之眼東指,「傳諭三軍,全線出動,去會會我們的親密盟友——猛虎軍團!」   狄龍的佈置,也是針鋒相對。寸土不讓,全面對抗的態勢。   兩盟半島上,雪地海盜出身的聖瓦爾尼水師統領威塞克。對陣我猛虎帝國海軍元帥查理帶領的鐵甲艦隊。   走廊南部的聖火國戰場。草原馬賊出身的博格騰,對陣我猛虎帝國的速攻大師跛子別亞。   走廊中部戰場。凶狂殺手出身的聖瓦爾尼悍將烏雷,領軍與我猛虎帝國副相貝葉交手。   奔流河畔,聖瓦爾尼大將利祖與我猛虎帝國宰相「紅髮魔鬼」席爾瓦隔河相望。   丹西皇帝陛下和兵馬大元帥利瓦伊,率主力馳援閃特;聖瓦爾尼聯合王國的狄龍大元帥和魯伊將軍,也從奧利維拉起兵,朝奔流河挺進……一時之間,整個中央走廊和兩盟半島,陰霾四布,戰爭隨時可能爆發!   我再度成了階下囚,不得不帶著米爾頓小鬼頭,跟隨狄龍的大軍行進。   當然,狄龍並不承認他扣押了我國使者,而是聲稱攜帶盟國使者同行,前去奔流河與丹西陛下「會獵」   相比瑟連,狄龍確實要仗義得多,給我們吃好穿好,什麼都優容善待。當然,我們被嚴密監控,也是不爭之事實。   一路上,我和米爾頓充分見識了聖瓦爾尼聯合王國的赫赫軍威。   聖瓦爾尼雖是小國,卻能長期對抗北方強國閃特,絕非偶然。其軍事傳統源遠流長,民眾之尚武,軍隊之善戰,享譽走廊。   聖瓦爾尼軍隊,在狄龍地帶領下,軍隊素質和組織水平,更是上了一個大台階,得以橫掃千軍,吞併各個小國,一統走廊西部。   在紅彤彤的飛鳳戰旗的引領下,聖瓦爾尼人軍紀之嚴明,陣容之嚴整,武器之精良,士氣之高昂,幾乎不遜於我猛虎軍團!   早年地戎馬軍旅,後來的使臣生涯,令我對於各國軍隊多少都有些瞭解。在我看來,狄龍的厲害、對我國地威脅,几子與柯庫裡能相當。當然,呼蘭遠比聖瓦爾尼強大,能動用地各種資源更多,而聖瓦爾尼則弱於我國;不過,柯庫裡能上頭還有一個瑟連,而狄龍則是大權獨攬,可以為所欲為,不受限制的權臣,各方面掣肘幾乎沒有。   在馬車裡,我悄聲問米爾頓,「你說,這一仗,我們能打贏麼?」   「玄。」米爾頓小鬼頭也皺起了眉頭,「聖瓦爾尼兵強馬壯,狄龍指揮有方,丹西陛下率軍與之堂堂正正地交鋒,即使憑借實力打勝,恐怕也是慘勝之局。」   「那怎麼辦?」   「也只能這麼辦了。」米爾頓苦笑,「如今地中央走廊,格局已經刪繁就簡,變得異常明晰,兩強對峙,雙雄爭鋒,沒有什麼周旋的餘地。要想一統走廊,稱霸中部大陸,丹西陛下與狄龍元帥之間,總要分個勝負!」   「可丹西陛下明明告訴我,他準備休養生息呀!」我皺眉道:「怎麼上次戰火才平靜一年左右,他又開始發動戰爭了呢?」   「是啊,我也不大明白。」米爾頓也搖頭,「丹西陛下是個非常擅長捕捉戰機的英主,但是現在,顯然不是發動戰爭的好時機呀!」   「陛下的心思,真是難以猜透呀!」我感慨道。   「要是哪天,我能猜透陛下的心思,」米爾頓抬眼遠望,閃動著熠熠的光芒,「那個時候,我就能把……」   「前面就是奔流河!」   「喔——!」   「聖瓦爾尼萬歲!」   「消滅病貓軍團!」   ……   米爾頓野心勃勃的內心告白尚未說完,聖瓦爾尼軍隊突然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和號叫聲!   遼闊而奔湧不息的奔流河,走廊第二大河流,聖瓦爾尼和閃特的傳統分界線,已經在眼前呈現……   河流的西岸,是從走廊西部各地趕來的聖瓦爾尼聯合王國的部隊,除了聖瓦爾尼軍隊之外,還有布裡埃、捷斯蘭、聖火國,所拉密、尤達、米海尼亞、洛茲等各個僕從衛星國的軍隊,浩浩蕩蕩。火紅的飛鳳戰旗,在各處揮舞相望。   河流的東岸,是從走廊東部和走廊中部趕來的猛虎帝國的部隊,除了猛虎軍團,自由軍團,閃特軍團之外,還有熊族,胡瑪,蒂奇斯等傳統盟國的軍隊,還有塞爾、詹魯、蘇來爾、庫姆奇等新拓領土的附屬國軍隊,幾乎一眼望不到盡頭!我非常熟悉、非常熱愛的金黃色猛虎戰旗,插遍了整個奔流河! 第三十六集 第七章     奔流河東西兩岸,出現了一觸即發的軍事對峙,大戰隨時可能爆發。   但是,這也是一種奇特的對峙。   因為,兩方都沒有正式向對方宣戰。   所以,從外交上說,兩國兩軍之間,還是盟友關係。雖然從實質意義上講,是完全的劍拔弩張,但從形式意義上講,又彷彿是盟軍會師。   兩方的將帥和士卒們心中,也都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從傳統意義上講,閃特與聖瓦爾尼,是一對天生的仇敵,是相剋相生的老冤家。兩者之間的紛爭拚鬥,經歷了數百年之久,至今沒有結果。但如果把眼光從歷史長河中收回來,僅就短短的十幾年時間來看,僅就丹西,狄龍這一輩人來看,兩者之間又是長期的盟友關係。   我們兩國,曾並肩奮戰了十幾年的光陰,無論上層的君主、將帥,還是下層的官兵,士卒,敵我雙方的許多人之間,都曾站在同一條陣線一起對抗我們共同的敵人,都曾結下過生死的友誼。他們曾在最凶險的環境裡相依為命,他們互相信任,願意把性命交到對方手裡,掩護彼此的側背,殺戮眼前的敵人,並曾一同歡呼勝利,一同高唱戰歌,一同痛飲美酒……然而今天,當大大小小的敵人都被我們消滅了之後,盟友之間的關係卻惡化了,即將從戰友,變成敵人!   曾經一度,我們認為,盟友之間的關係密不可分,會超越過去的恩怨,走向甜蜜的和平生活。但事實卻無情地嘲弄了我們,我們還是走上了祖輩的傳統老路,走上了互相敵視,互相仇恨的戰場……兩國的軍隊都開始沿河佈置和調整,緊張的氣息。在軍營裡瀰漫。   兩國的軍人們,相互之間有過充分的交流,是多年的盟友,多年共同征戰,彼此知根知底。   聖瓦爾尼軍人,知道我們猛虎軍團有多麼兇猛、丹西陛下是如何的堅毅和聰慧;猛虎軍團的戰士,也曉得聖瓦爾尼人的悍勇、狄龍大元帥出神入化的指揮。甚至連相互間的戰術特點,也極其熟悉,任何一方的任何行動,都容易被對手看穿,知道他們準備要幹什麼。   丹西陛下和狄龍元帥,在駐紮軍隊後。都沒有進一步的行動,更沒有輕易宣戰,兩軍只是靜靜地對峙,不過外交活動卻極其頻繁。   兩方的軍隊中,有許多政壇元老和沙場宿將,在對方的陣營裡都有非常要好、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他們開始坐船渡河,穿梭來往,試圖化解兩方的恩怨,平息這場讓人心碎的戰爭。   對於他們的行動。丹西和狄龍都不制止,既不表示支持,也不表示反對。   這天晚上。狄龍元帥在軍營擺下酒宴,我和米爾頓也被邀請參加。   聖瓦爾尼諸將,在略帶哀傷的音樂中,緩緩飲酒,各自沉思。   「報告,猛虎帝國侯爵。尖犀騎隊大統領,孔狄將軍來訪!」   司儀官的話,令酒宴產生一陣微微的騷動。   孔狄將軍的尖犀騎隊,為狄龍擊敗魯道夫,順利奪取聖瓦爾尼軍政大權,立下了汗馬功勞。其赫赫威名,在聖瓦爾尼如雷貫耳,婦孺皆知!   孔狄將軍與利祖,魯伊這樣的上層核心人物,甚至連狄龍元帥,都有深厚的私誼。他在這種敏感的關頭來訪,當然會引起轟動。   「故人來訪,歡迎!」狄龍平靜地揮手示意。   「嘀嘀噠噠——!」   樂隊奏起迎賓曲,在司儀官的引領下,一身金色戎裝的孔狄將軍,大踏步走入帥帳。   「孔狄老弟!」   「狄龍先生!」   「利祖將軍!」   ……   包括狄龍在內的很多聖瓦爾尼將領,都上前與孔狄熱情的擁抱。   這些平素不怒自威,殺成千上萬敵軍不皺半點眉頭的老軍人,如今眼裡也噙著淚花。   歡迎一番,寒暄一番,分賓主入座後,狄龍歎道:「孔狄老弟呀!你來得有些不是時候喲!」   「元帥此言差矣!孔狄來得正是時候!」孔狄躬身道。   「哦?說來聽聽。」   「孔狄此來,是想消除誤會,平彌兵爭的。」   「我和丹西陛下之間,有誤會麼?」狄龍略帶嘲諷地反問。   「有!」孔狄將軍突然轉過身,手指我和米爾頓,「就是這兩個小娃子壞的事兒!」   我和米爾頓都張大了嘴巴,詫異不已。   「我們兩國發生了誤會,概因丹鳳公主突然歸國而造成的。」孔狄道:「但這件事情,丹西陛下並不知情,而全是這兩個小娃子撞自行事,鬧得兩國兵戎相見,幾乎發生大戰!」   我感覺到手腳發涼!   天哪!我居然成了引起戰爭的罪魅禍首!   可米爾頓這小混蛋,卻沒事人一樣,兀自喝酒,吃肉,大塊朵頤!   「孔狄,你我是老朋友了。」利祖發話,「要說這事,丹西陛下毫不知情,只怕難以自圓其說吧!」   「事實就是事實,這是陛下親口告訴我的。」孔狄一臉的堅定,「我是陛下自小從角鬥學院長大的夥伴,陛下絕不會騙我的!陛下派兩個小娃子當使者,本是讓他們多陪伴丹鳳公豬一段日子,以解公主的思鄉之苦。但兩人卻因為同情公主的處境,擅自作主,想出金雕負載公主回國的詭計,令我們幾乎刀兵相向!丹西陛下這次委託我告訴大元帥,我們的盟約依然有效,永遠是生死與共的盟友!他請我轉告大元帥,您與丹鳳公主的婚約,依然有效,待丹鳳公主成年之後,即舉行婚禮!我猛虎帝國,決不食言!   「丹西陛下真是誠懇呀!」魯伊插話,「不過,如果真要表示出和平的誠意,為何不把丹鳳公主送回來?!空口白話,有誰能信?」   「我猛虎帝國,從未有過違背盟約之舉!我孔狄,也願意為此做出擔保!」孔狄的話擲地有聲。   「我從不懷疑孔狄老弟的和平誠意和高貴人格。」狄龍道:「可是丹西陛下,到了他的位置上,恐怕……」   「對!如果不送回丹鳳公主,」利祖插話,「我們難以相信丹西!」   「諸位,你們也要體諒一下父母之心。一個未成年的童貞女孩,背井離鄉。在異國度過沒有父母親情的童年,該是多麼痛苦的事情?!」孔狄淒然道:「丹西陛下此行前,確實派我去帶丹鳳公主,要把她送回你們的軍營。可是,小公主又哭又鬧,就是堅決不肯跟我走。皇后美芙洛娃陛下,更是緊緊抱住小公主,哭成了淚人兒。如此場面,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落淚!孔狄無能,心腸太軟,不忍心幹這拆散母女骨肉的慘事。故而沒有完成丹西陛下的任務,兩手空空來到貴國軍營。大元帥如有責怪懲罰,孔狄一應承受。既便受死。亦心甘情願!」   孔狄的講述,令人肝腸寸斷。雖然說,我方確實有違背盟約的不光彩地方,但兒女依戀父母。父母舐犢親情,又是人之常情,孔狄一番陳述,讓聖瓦爾尼諸將一時口結,無言以對。   「孔狄老弟,故友相會,何必又說懲罰,又說生死?!」狄龍乾笑兩聲,「丹西陛下如真有和平誠意,我們還可以再商量。」   「是啊,難得能與當年尖犀騎隊的老戰友喝酒,」魯伊端起酒杯,「咱們今晚,別再扯勞什子公務,只談往日情誼!」   「多謝魯伊老將的美意!」孔狄將軍也舉起酒盅。   利祖等聖瓦爾尼諸將,也都端酒起立,與孔狄勸酒。   一時帥帳的氣氛,變得融洽了很多。   不知誰提起了鴨嘴澗的那場著名大戰,孔狄等人都意興橫飛,回憶當年並肩對抗魯道夫的情形,話匣子滔滔不絕,酒兒也一杯接一杯地豪飲。   談了好久的往事後,孔狄又把手指向了我和米爾頓。   他的手一指過來,我的心就發抖。   「大元帥,這兩個闖了大禍的年輕娃子,能不能讓我帶走?丹西陛下有令,要把他們帶回去嚴懲不殆!」孔狄道:「在大元帥手上,他們畢竟是使者身份,您處置他們,傳出去對您的名聲不利。如果是丹西陛下懲罰下屬,那誰也沒有二話可說!」   「呵呵,孔狄將軍有要求,我自當滿足。」狄龍笑哈哈地站起來,「這兩人就交給孔狄老弟了。他們畢竟是年輕人,難免會犯錯,請老弟代我,向丹西陛下,替這兩個年輕人求個情,好麼?」   「我一定轉告。不過,是否懲罰,還要看丹西陛下的意思。」   「孔狄呀,你一來,我與丹西陛下冰釋前嫌,充分感覺到猛虎帝國的和平誠意。」狄龍道:「不過,我心裡還有一些疙瘩,尚未解開,需要當面向丹西陛下討教。你能否傳個信,就說我狄龍想跟陛下敘敘舊,談談心,敞開心扉,把疙瘩全解開,讓兩國實現永久的和平,而不是現在這般樣子。」   「一定傳達大元帥的美意。」   就這樣,我和米爾頓被孔狄將軍帶出了聖瓦爾尼軍營,乘船返回東岸。   「兩個該死的小混蛋,看看你們闖出的大禍!」看來,孔狄將軍完全相信丹西的話,確認事情都是我和米爾頓鬧騰出來的,他在船上手指兩岸像星星一樣遍佈的篝火,「幾十萬大軍,多年相知的盟友,就因為你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差點打起來!」   我沒有回話,默默承受著孔狄將軍的斥罵。   米爾頓卻笑嘻嘻地,裝出懵懂無知的樣兒,「孔狄叔叔,打仗不好玩麼?」   「好玩個屁!不懂事的小東西!你的聰明才智,別用到邪路上!」孔狄道:「你知道,打仗會死多少人麼?!你知道,與聖瓦爾尼。與狄龍交鋒,即使勝利,也會付出多大的代價麼?!」   「孔狄叔叔,我知道你愛好和平,尤其不願跟那些老朋友交手。」米爾頓繼續問:「可如果真的打起來了,你會怎麼做呢?」   「我將盡最大努力阻止那樣的噩夢發生。」孔狄低頭看看自己的戎裝,悠然歎道:「可倘若無法阻止。我也只有履行自己這身軍裝賦予的職責……」   小船靠岸,我們回到了猛虎軍團的大營。   行刺柯庫裡能,殺掉瑟連,這次又救回了公主,天哪!我的名氣更大了!   軍營裡頭,幾乎人人都對著我和米爾頓指指點點,不斷有官兵向我們敬禮,向我們脫帽歡呼!   就像英雄凱旋一般,我們走進了丹西陛下的帥帳。   比我們的上一次相見,丹西陛下顯得更加憔悴,臉色更加蒼白了。   聽完孔狄的講述後,丹西陛下連看都不看我和米爾頓一眼,揮手道:「太不像話了!膽大包天,違抗命令,擅自破壞與盟國關係!來人!把這兩個惹是生非的傢伙關起來。關他們的禁閉!」   天哪!我們這些日子做夢都想回來,誰能想到,見面就受到了這樣的待遇?!   可偏偏,這樣的事情就發生了。   我和米爾頓,被投進了軍營的牢獄。   我異常惱怒和氣憤,可米爾頓卻逍遙自在,沒有絲毫不適。   不久。我就知道他為何這麼洋洋自得了。   我們雖然進了監獄,但看押的兵士們把我們視作英雄。什麼都給予最好的待遇。更令人驚訝的是,每天,美艷驚人的皇后美芙洛娃,都帶著小公主丹鳳,跑來臨獄探望我們,給我們送來最好的絲綢衣服和天鵝絨被褥,給我們送來各種好吃的宮廷膳食。   衛兵們哪裡敢阻擋皇后的鳳輦?!除非丹西陛下親自下令,否則誰也無權這麼做。而這個時候,丹西陛下軍政事務纏身,哪有閒功夫搭理這種小事兒?!加上衛兵們對我們的崇敬,更不會有人去向皇帝陛下嚼舌頭。   故而,此事沒有任何障礙。   這哪是在坐牢,簡直是在享受皇宮的待遇!我愛死了這種「坐牢」!   皇后娘娘與我們拉家常,還要派人去把牛妞給我接來,讓她也進來陪我們「坐牢」。   米爾頓和小公主一塊兒玩各種兒童遊戲,小公主開心極了。   回到了故鄉,回到了父母和親友身邊,比之當日在戒備森嚴地聖瓦爾尼皇宮,她從一個早熟的憂鬱公主,變回一個充滿快樂的可愛小女孩,一個擁有真正童年的小女孩。   小公主特別喜歡給我們講述她乘坐金雕的歷程:騰雲駕霧,自由翱翔!白雲,藍天,廣袤的綠色大地、銀緞似的河流,天哪,一切都是那麼美!她就像凌空而降的天使一樣,下凡到人間,回到親人的身邊來!   小公主還特別發明了一種舞蹈,取名騎雕之舞,回憶她當時飛翔藍天地獨特感受。   丹鳳公主跳舞,我們就彈琴奏樂,大家拚命鼓掌…」,如此快樂的「坐牢」生涯,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直到那天,皇家使者手持陛下聖旨,前來牢獄宣佈我們刑期已滿,我和米爾頓方才依依不捨地離開監獄。   接下來,我剛回到寢室,又有使者前來,命令我速到丹西陛下的行宮報到,有要事相商!   當我忐忑不安地來到丹西陛下的臨時行宮,陛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呵呵,小林,」陛下笑吟吟地問道:「你這些日子的牢獄,坐得很爽吧?」   「嘿嘿,謝謝陛下,謝謝陛下。」我尷尬地笑笑。   「作為一個父親,我感謝你,」丹西道:「冊封你為男爵,賜良田百頃,金幣兩萬枚!」   「謝陛下隆恩!」我欣喜地跪地接受賞賜。   「起來吧!」   「陛下找我來,有什麼事情麼?」我小心翼翼地探問。   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我開始深切感受福禍相倚相生的道理。得到了丹西陛下那麼多,肯定是要回報的。   「唔,沒什麼別的事情,」丹西陛下有些黯然,「這次來,是想請你給我畫一幅肖像畫的。」   「喔,」我的心從嗓子眼落回來,「我一定效勞。」   「必須畫得像,要拿出你全部的本領,知道麼?」   「沒問題!」   我爽快的答應,但心裡卻在疑感:為什麼丹西陛下,這次會在緊張的軍務中,要我來給他畫像?   畫這幅像,費了整整一天時間,但很奇怪,丹西陛下平素總是邊辦公邊畫像,這次卻謝絕了一切其它事務,專心給我做模特兒。我當然也盡心竭力,不敢提議絲毫怠慢。   到了晚上,我終於收起畫架離開。   在離開皇宮的大門口,我看到,貝葉副相帶著一個老頭兒走進來。   老頭兒精神矍煉,鶴髮童顏,但表情有些黯淡。   這個老頭我見過幾次,乃是著名的藥劑大師——厄爾布先生。   我想跟貝葉及厄爾布先生打聲招呼,可他們像是沒有看見我一樣,心事重重地朝陛下的寢殿走去…… 第三十六集 第八章     「元老大人,那場被稱之為千古之謎的雙雄會,您知道是怎麼回事麼?」鐵坫問道。 (www.eshzone.com/bbs豬豬手打)   「是啊,元老大人,」尖頭棍也道:「您是陪伴丹西陛下渡過最後歲月的人之一,您能給我們解解惑麼?!」   「此事,本來我答應丹西陛下,永遠守口如瓶的,不過,既然身陷絕境,也不知道哪天就會葬身這大戈壁,那就跟你們說說吧!」我喝口酒,歎口氣道。   「雙雄會上,丹西與狄龍在奔流河河心的一艘民船上單獨見面,暢談多時,然後兩人分開。隔了大約幾天之後,兩位叱詫風雲,雄踞走廊的英主,相繼死亡,成為了人們津津樂道,至今眾說紛紜的千古之謎。」   「其實,很多人猜到了謎底,當時,對於真正的緣由,卻並不清楚。裡頭,充滿了險惡的陰謀和無畏的犧牲,見證了人性的卑劣與光輝。」   「當時,狄龍提出單獨會見,就是不安好心。丹西陛下如果武功盡復,當然不怕他狄龍!可那時候,丹西陛下重病纏身,幾乎手無縛雞之力,狄龍卻是武功卓絕。他與丹西兩人,不帶任何隨從相會,很有可能就當場綁架陛下,然後脅持以獲取巨大政治利益。」   「丹西陛下答應會面了?」儘管知道事後結果,肥陀還是有些心悸。   「對,答應了。而且,在會面時,狄龍也確實這麼下手了!」   「那……」   「放心,丹西陛下毒辣著呢!」我笑著寬慰道:「你知道,丹西陛下可不是好惹的主,他給狄龍準備了什麼?」   「什麼?」   「黑瘟疫!」   「黑瘟疫?!」   「對,就是厄爾布調製出來,貝葉秘密收藏的一瓶黑瘟疫病苗液!」   「在會面的時候。丹西陛下讓自己和狄龍全都染上了黑瘟疫,從而造成兩人都在雙雄會之後,迅速死亡!走廊雙雄,自此同歸於盡!」   「陛下為什麼這麼做呢?!」   聽完我的話,所有人都驚訝得張大了嘴,不敢相信!   「陛下這麼做,當然有他的理由。一則。他身患重病,來日無多,加上病痛困擾,難以忍受;二則,犧性自己的生命,可以換來走廊的統一。」 (www.eshzone.com/bbs豬豬手打)   「丹西和狄龍。兩人的才華也許不相伯仲,但兩者下屬的將領集團,差距卻實在太大。我猛虎帝國,謀臣似雨,良將如雲,文有席爾瓦、貝葉、帕巴特,武有利瓦伊、查理、別亞、巴維爾等,且都正當盛年,是大有為之時;相較而言,狄龍手下的文臣武將,就差得太遠,數量不僅少,質量也不夠。魯伊太老,風燭殘年;利祖馬賊出身,謀略不足,其它人更不足道。狄龍,是帶領一群綿羊的獅子,故而他們很可怕;丹西,是帶領一隊獅群的獅子,更加可怕!當丹西採取了可怕的兌子絕殺招數,拼掉兩個王,我猛虎帝國的優勢盡顯!」   「更關鍵的是,兩國的制度差異。我猛虎帝國,採取賢智院的集體統治方式,而聖瓦爾尼,仍沿用舊的王權琉治。我國一旦丹西陛下病故,自有賢智院選出攝政監國,繼續國家架構和政權運作,而聖瓦爾尼,狄龍一死,立刻分崩離析。」   「還有一點,丹西陛下有丹虎,丹豹,丹波,丹鳳等四個兒女,可以繼承自己的霸業,而狄龍沒有留下子嗣。這也有相當的影響。」   「雙雄會之後不久,聖瓦爾尼不僅內部紛爭,且被我猛虎帝國的諸位名臣勇將打得迅速慘敗,在兩年時間內就被蕩平,整個走廊西部被併吞,猛虎帝國最終一統走廊和兩盟半島。這一點上說,丹西陛下是以自已的死,換來了走廊的統一,換來了一個長期的內部和平局面!」   「可是林斯頓,」胖墩老頭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些事兒的?是聽了什麼不可靠的傳聞吧?」   「不是傳聞。我雖然沒有參加雙雄會,但我所說的,卻是丹西陛下親口告訴我的。」我悠然回憶道:「丹西陛下從船上回來後,就把自己埋藏在一個幾乎不透風的地下密室裡頭,四面封死。除了皇后、宰相,就只有我和米爾頓,在地牢旁和陛下談過話。在談話中,陛下告訴了我緣由,並委託我把他的遺像畫完,不求其它,一定要畫得真實,讓子孫後代能夠記得先祖過世前的真實容貌和神采。」   我的話,引起了一陣長長的沉默。   「狄龍也是可惜啊!」半晌,胖墩歎道:「這樣的一位英雄人物,卻如此了卻了生命。」   「是啊,但他也是一位不世英雄和高貴人物,」我歎道:「狄龍不想讓手下人傳染這種可怕瘟疫,同樣埋身在地穴,給部下交代了善後之事後,就飲恨而亡!」   接著,我繼續道:「隨後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幾年之後,我軍大舉出擊,貝葉副相攻佔聖火國、捷斯蘭、洛茲,席爾瓦宰相佔領聖瓦爾尼國都奧利維拉,旋即席捲整個走廊西部和兩盟半島西部。魯伊病逝,利祖,博格騰戰死,威塞克投降,整個中央走廊和兩盟半島統一在猛虎帝國的旗幟下,從此不再有內戰發生。當然,以後戰爭還會發生,但那是與外部的戰爭了,與東教廷,西教廷,與遊牧蠻族,與呼蘭帝國的戰爭了。」   「元老大人,我們還有一個疑感,」尖頭棍問道:「我們內部雖然沒有了戰爭,但政治鬥爭仍然十分激烈,賢智大會上的爭吵不斷發生。最令人費解的,是當年丹鳳女皇的繼位。為什麼一個女人,一個根本不被看好的女繼承人,最後卻被賢智大會的諸位金杖元老們選為皇帝,開啟了女皇時代?!」   「那個時候,我也是剛剛被選為金杖元老,在諸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中,只是一個晚生後輩而已。但是,那場皇位繼承人之爭,其激烈程度,超乎任何人的想像,勾心鬥角、幕後交易,簡直是天天有陰謀,處處存詭計。」   「在幾名候選人中間,丹虎親王當時最被人看好,他是嫡長子,又與塞爾王室結親,獲得了宰相兼首席攝政席爾瓦的支援,獲得了兵馬大元帥利瓦伊的支援,利瓦伊是嫡長子繼位制度的擁護者。」   「丹豹親王排第二位。他與詹魯王室結親,有詹魯的擁戴。獲得了副相兼次席攝政貝葉的支援。」   「丹波親王排第三位。他與閃特的紐卡爾家族結親,獲得了閃特的支持,且因其外公是黑大陸的首領,獲得了聖火國和兩盟半島的擁護。」   「幾乎沒人認為,丹鳳公主會繼位。一則,她是個公主,一個女人,一般人認為,除非沒有男繼承人。才會被迫選個女皇;二則,她沒有任何外援,沒有什麼有實力的政治勢力支援。」   「可是,大家都算計錯了!一則,皇后美芙洛娃是丹鳳的親生母親,雖然后妃在我猛虎帝國沒有參政權力。但卻有靈通的信息渠道;二則。她與米爾頓已經傾心相許,而米爾頓,此人不僅具有極高的軍事才華,更是深得丹西陛下真傳的政治高手。」 (www.eshzone.com/bbs豬豬手打)   「米爾頓在猛虎軍團和自由軍團裡,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年輕大將,是軍隊少壯派的領袖,大狄年輕軍官和年輕政客在他的周圍集結。而米爾頓此人,更看準了丹虎,丹豹,丹波三位繼承人的一個致命弱點!他對著這個弱點狠下殺手,最終奇跡般扭轉賢智大會的格局,為丹鳳女皇贏得了最多的選票!」   鐵坫問道:「什麼弱點?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麼?三方相持不下,最後選出另一個大家都認可的第四方的人來麼?」   「有一點這樣的因素,但影響甚微。真正的決定性因素,其實也就是回答這個問題——我們猛虎帝國的立國之本,究竟靠的是哪一部分人?」   「告訴你們答案吧,年輕人,猛虎帝國的產生,靠的就是中央郡地白由民!自由民是帝國軍隊的最大源泉,是帝國政治的基石,在賢智大會中佔有最高比例的票數。丹虎,丹豹,丹波,擁有了塞爾、詹魯、閃特和聖火教的背景,這給了他們強大的外援,但也帶來了巨大的不利影響——那就是,自由民以懷疑的眼光看待他們身後的政治勢力。」   「儘管席爾瓦等人也在拚命拉攏自由民,也在不斷地許諾各種各樣的條件,但自由民對於他們推薦的候選人是否自己人,內心深處持有懷疑態度。而米爾頓極其敏銳地抓住了這一點,他在背後暗中使力,把毫無依靠的丹鳳公主,打造成弱質女流形象,同時暗示自由民,真正的純正的自由民代表,就應該是這位仁慈美麗的公主。米爾頓自己就是自由民出身,具有很強的煽動力和影響力,加上手下靈蛇眾的活動,導致在最後的投票當口,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   「很多自由民代表,幾乎一致地投票選舉丹鳳公主為女皇。他們平時不被人注意,但一旦集體行動,數量驚人,威力無比。因為米爾頓的妹妹嫁給了蒂奇斯之王摩瓦,熊族、胡瑪和蒂奇斯三個帝國的最傳統的盟友,也秘密地倒向了米爾頓的懷抱。兩盟半島的商人代表,被米爾頓煽動,有三成的成員從丹波陣營裡倒戈,轉向丹鳳一邊。」   「憑借這幾股力量,加上米爾頓在選舉前的最後一次賢智大會上,以少壯派軍官代表和年輕金杖元老領袖的身份發言,公開向席爾瓦和貝葉叫扳,宣稱要進行全面的大改革,舊官僚是垂死的殭屍,要實現帝國的富強,必須由新生的太陽來主政!這一著名的宣言,贏得了很多年輕政客的支援。對於這幫野心家來說,如果老一輩不退出政壇,他們就很難有出頭之日。」   「米爾頓的做法,手段隱秘,動作乾脆,承襲了丹西陛下的作風。平時低調而陰沉地設局,一旦動手,勢若雷霆,絕不留情!」   「打擊來得非常突然,席爾瓦和貝葉兩位老資格的政客也有些措手不及,嬌滴滴毫不起眼的小丹鳳,一夜之間,成了自由民和巨木堡市民的代表!兩人還沒醒過神來,投票結果出爐!丹鳳在自由民地狂歡中。當選為帝國女皇,而這位女皇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宣佈與米爾頓成婚,並授予自己的丈夫以帝國宰相的職位!」   ……   聽完我的講述,諸人盡皆無言。那場驚心動魄的政治角逐,仍讓人回味不已。   「元老大人。您當時也是年輕的金杜元老,被視作少壯派地一員。」尖頭棍問道:「那個時候,您是如何取捨的?」   「我?我確實參加了整個會議的全部進程,而且,聯絡了藝術界和外交界的朋友們,支援了女皇的登基。」我歎道:「那個時候,我也是年少輕狂,熱血沸騰。不過,做的這件事。投的這一票,我並不後悔。從過去的交往,雖然我不喜歡米爾頓的陰毒狠辣。但我相信他的能力,在丹西陛下過世後,他是另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可以把帝國帶向縈榮富強的頂峰。同時,丹鳳女皇,善良仁慈,由她主政,可以融和米爾頓的戾氣,保持內部的穩固和平。之後,這些年的帝國的發展,也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米爾頓公爵,確實是位天才的統帥,我也曾在他麾下效力,見識過他的厲害。」胖墩點頭,但隨即又搖頭,「不過此人,太過於陰毒了一些。他上台之後,整垮席爾瓦、迫害貝葉、逼得利瓦伊鬱鬱而終,所作所為,有些太過。」   「政治鬥爭就是如此,你死我活。雖然丹西陛下創立賢智大會和獨特的繼承製度,避免了流血的內戰,但仍然免除不了內部的政治紛爭。」我歎道:「其實,這幾個對手,也都有他們必敗的緣由。席爾瓦太狂妄,貝葉太貪婪,利瓦伊太固執,都有自身的命門和缺陷,被米爾頓抓住了把柄,也就無話可說。你比如說帕巴特,雖然不是米爾頓一黨,但那頭閃特的老狐狸、官場的不倒翁,一生謹慎,不留下任何縫隙可鑽,米爾頓對之也無可奈何,還得時時刻刻裝出禮遇元老的樣子,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不過米爾頓公爵,似乎也受到了報應。」肥陀道:「他和女皇生了兩個兒子,可都是癡呆兒。人們都傳說,公爵小時候,在塞爾的軍營裡遭受過茲波林的酷刑,小雞雞被羊咩咩當作母羊的奶子吸吮,最後招致器官病變,雖然不影響夫妻生活,但卻給後代帶來了可怕的後果。」   「嗤!這種鄉野傳說,怎能當真?!」鐵坫顯然是米爾頓的崇拜者,在我們這個小使團內部,其實也都有各自的政治立場,「公爵與女皇都還正當壯年,沒準下一個就是一個健康的寶寶!」   「從現在看,可能性不大了。」尖頭棍顯然是丹虎親王的擁戴者,「我看,還是丹虎親王一支,在丹鳳女皇百年之後,繼承皇位的可能性最大。丹虎親王的三個兒子,個個文武全才,將來隨便一個繼承皇位,都會是一代明君。」   「丹波親王的兒子才叫厲害,九歲就可以獨自游泳游過累斯頓河。我看,他才是今後的君主。」肥陀顯然是丹波親王一派的支援者。   「呵呵,我看,也別爭了。」我笑著打斷爭論,「其實,米爾頓的兩個兒子,並不那麼癡呆。某方面的白癡,也許就是另一方面的天才。」   「那兩個兒子,我見過,一個是數學天才,最複雜的數學公式,他能迅速解答,而一副撲克牌,打亂後洗了幾遍,他能輕易地背誦出各張牌的順序。另一個是音樂天才,十歲就會自己創作樂曲。「我回憶道:「米爾頓公爵和女皇陛下,對兩個兒子也非常疼愛,一家子吃飯的時候,總是歡聲笑語。這樣的家庭,又何嘗不是幸福的呢?!」   「兩個皇子,因為是日常生活中的癡呆兒,故而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人生的價值,不完全由政治地位來衡量。」我慨歎道:「能夠避開複雜而殘忍的政治鬥爭,不受干擾地醉心於科學與藝術,又未免不是另一種幸運啊!」   我眼前,又浮現出見過的那一幕熟悉場景:巨木堡的皇宮裡,一位小皇子在撲克牌前沉思,另一位小皇子在桌旁書寫樂曲,而女皇丹鳳和米爾頓公爵並肩坐在遠處,手拉著手,慈愛地望著這兩個被外界稱為癡呆兒的孩子,眼中卻閃動著幸福的光芒…… (www.eshzone.com/bbs豬豬手打)   「報告元老!報告將軍!使團周邊,發現有馬賊探子窺覬的跡象!」一位負責放哨的武官,跑進營帳,打斷了我的回憶。   「哦?太好了!」出乎意料,胖墩沒有驚慌,反而是面露喜色。   「確實捧!」   「忍了好久了,終於可以開開殺戒了!」   ……   底下的年輕武官們,也都個個喜笑顏開,躍躍欲試。   我非常清楚,這幫傢伙心裡想的是什麼!   別看我們的師團人數少,可卻匯聚了帝國軍政界的年輕精英。   胖墩是縱隊長級的宿將,戎馬數十年,戰爭經驗沒的說。   十個年輕武官,全都是小隊長以上的年輕的優秀軍官,參加過多場大戰,還個個有自己的絕活:尖頭棍,是著名的神射手;鐵坫,是斬殺過十幾名呼蘭騎兵的優秀騎手;肥陀,是胖墩的同行,重步兵中隊長,有名的大力士……五名文書,是分別來自猛虎軍團、自由軍團、閃特軍團、草原軍團、蛟龍軍團的年輕有為的參謀官,繪製山川地圖,記錄軍功戰績,且個個都有過真正的戰爭經歷,打過很多慘烈的大戰,不僅能執筆,而且能戰鬥。   唯一一個不能參戰的,就是我這個年歲已高的金杖元老了。不過,既便我想參戰,恐怕大家也不允許,故而也只好坐鎮中帳進行指揮。   馬賊看中了我們這個使團,那定然會一腳踢到鐵板上!   當然,最高興的,莫過於發現了馬賊的蹤跡。   我們目前,處於在大沙漠裡頭迷路的狀態,最怕的是在戈壁中轉悠,到渴死也找不到路! (www.eshzone.com/bbs豬豬手打)   如今,馬賊來了,說明他們肯定知道如何跑出這個該死的沙漠!   只要今趟,抓住幾個活口,逼迫他們帶路,就能逃出生天,整個使團就有生存的希望!   至於戰鬥廝殺,我們猛虎帝國的軍人,從來不怕! 第三十六集 第九章     太陽落下,星月升起。   炎炎的熱氣,漸漸散去。   使團的駝隊啟程出發。   十名武官,三人為前導,縱馬在先;死人負責兩側,隨時防禦;三人綴後,守衛後方。我、胖墩、五名文書,位居中央。   我們裝作不知道已被馬賊的探子跟蹤,好像毫無察覺的上路行進。   柔和的月光,照耀著一個又一個的圓圓沙丘,給所有的一切罩上一層銀紗。   我手持金杖,悠然沉思。胖墩等人,談笑自若。   「停——!」   募然,接近一座圓丘時,胖墩猛然叫停!   「喔——!」   護衛武官們早有準備,指揮駱駝們迅速跪地,形成一個圓形的防禦陣形!   「嗖——!」   「啊——!」   圓丘處,一個搞不清怎麼回事的馬賊剛剛探頭,尖頭輥射出的利箭已經穿透了他的咽喉!   見到埋伏偷襲的行動已經被識破,馬賊們也就不再顧忌什麼,盡皆現身。   銀色的圓丘上,出現了一排騎手的身影。   「一百零三人!」   胖墩瞇縫眼睛一掃,便準確地計算出人數。在猛虎帝國從軍,經歷幾十年的大小戰爭,胖墩對於打仗,已經是如家常便飯般熟悉。   也難怪馬賊們在暴露後敢於正面迎擊,他們的人數是我們的六倍之多!   另外,我們使團人少,但駱駝和馬匹很多,三百駱駝和幾十匹駿馬,外加這麼多的物資,確實令馬賊眼紅。   剛才尖頭棍的這一箭,準頭和力道。令馬賊們有些謹慎起來,不敢輕易發動進攻。   可是,我們才不理睬他們什麼時候進攻呢!   「嗖嗖嗖!」   「嗖嗖嗖!」   尖頭輥和幾個神射手不斷放箭,圓丘上不斷有馬賊倒下!   馬賊們沒有想到,這麼遠的距離,我們居然能夠射箭,且一箭一個,絕不虛發!   「剁了他們!」   馬賊們還是無法拒絕這支龐大駝隊的誘惑,隨著首領手裡的彎刀一指,全都嚎叫著揮動閃亮地馬刀,朝我們狂撲過來!   幾百隻馬蹄踏過,激起團團沙霧!   「嘿嘿,偷襲不成便硬打。「胖墩冷笑。舉起鋼矛,「弟兄們,讓他們見識一下帝國的軍威!」   其實,無須指揮,因為他們全都是軍官,且是優秀的軍官。   所有武官和參謀,早都已經各就各位。   尖頭棍等四名射手,繼續射箭。   肥陀等六個步兵,組成圓形防禦圈,手持長矛,靜靜等候。   鐵坫等五個騎兵,做好反擊準備。   胖墩居中策應。   我呢?   手持金杖,懷揣國書,任務就是袖手旁觀。   馬賊在短短幾百米,時間不到一分鐘的衝鋒中,居然被幹掉了二十個。尖頭棍及幾個神射手的射程、射速和準確度。令任何人都心裡發毛!   不過。已經有近八十個馬賊靠近了駝隊。他們呼嘯著扯動韁繩,試圖以高超的馬術越過駝隊形成的防禦圈。衝進內部,進行砍殺。   尖頭棍等射手已扔掉了弓箭,拔出腰刀,成為近戰輕步兵。   「咳!」   肥陀猛然狂叫!   一排長矛突然伸出,將正做著躍馬過障礙動作的馬賊們連人帶馬捅倒在地!   「衝!」   鐵坫一聲呼嘯,內圈幾個騎手對著馬賊進行反衝鋒!   馬賊們沒有想到,我們這支看似人數極少的商隊,其實個個都是廝殺好手。更沒有想到,我們與普通的商隊護衛不同,不僅個人武技很高,且因為是長年戎馬的軍人,英勇頑強,紀律嚴明,配合默契!   甫一交手,馬賊們就吃了大虧。第一輪衝擊,我方僅受傷四人,馬賊卻被撂倒了二十幾個!   尤其是鐵坫帶隊的反衝鋒,今馬賊猝不及防,沒想到我們人數這麼少,居然還敢反衝鋒,他們一下就被打亂了部署!   嘿嘿!這就是猛虎騎兵的傳統戰法!這也體現了稟承自丹西陛下的一以貫之的軍事思想精髓——防禦中,絕不放過任何反擊機會!   鐵坫見好就收,殺了一陣後就立刻回撤;胖墩組織大家繼續防禦;我在中圈,給四名傷員包紮。   馬賊們知道碰上了扎手貨色,一照面,百餘馬賊損失近半!不過,那個貪婪的首領,似乎沒有退卻的跡象。他們不敢再輕易過來強攻,可撤退了一段,卻又停住,開始繞著我們打轉轉。   「呵呵,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胖墩冷笑,「這幾百匹駝馬加財貨,就是你們死無葬身之地的誘惑!」   鐵坫等人,也都大笑,豪邁的笑聲,充滿了自信。   我們正等著馬賊們再度衝上來送死,募然,馬賊的後方傳來慘叫之聲!   隨即,馬賊們的騎隊大亂,紛紛亂哄哄地調轉馬頭,作鳥獸散,朝著大漠深處各自逃生!   我們正在驚訝中,圓丘上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一匹神駿的大馬,載一個手持開山巨斧的人,威風凜凜地站在那裡。   他遙望我們一陣,隨即緩緩策馬朝我們走近。   這是一個巨人,彷彿巨靈神一般的巨人,身高近兩米,手持血淋淋的斧頭,飽經風霜的臉上,神色剛毅。但年歲看得出來,並不大,約莫二十三四歲。   「猛虎帝國的人?!」看到我們駱駝上插著的旗幟,他皺起了眉頭,「看你們剛才的表現,你們不是商人,而是帝國的軍人吧?為什麼猛虎軍團,會來到這裡?!」   作為使團的正使,也作為一個資深的外交官,場面話該由我來主持。   我正想開口說些感謝話,但一眼瞥見此人胸前的徽章,我驀然一驚。   「左猛虎,右凶熊,熊虎猛將!」我看著他的徽章圖案,儘管努力按照外交官的法則克制著自己的情感,卻依舊難以抑止內心噴湧而出的激動,「壯士,您是凱魯公爵的後人嗎?!」   「凱魯正是先祖,我是他不爭氣的孫子凱南。」   「原來是凱南公爵大人……」   「我不是猛虎帝國的什麼公爵!」凱南迅速的打斷我的話,「自從爺爺遷居大漠之後,已經徹底與猛虎帝國皇室擺脫了干係!」   凱南的話,令我心葉一顫,我冷靜下來,「可是,凱南勇士,也許帝國做過對不起你們家族的事情,但那已經成了遙遠的往事了。如今,丹西陛下已死,丹鳳女皇繼位,過去的恩怨,也應該了結了。」   「我不願再提什麼過去的恩怨,爺爺要我們發誓,家族的所有後代。永遠不得為難猛虎帝國的人。」凱南揮手道:「你們走吧!」   「可是,我們哪兒也去不了,凱南勇士。」我微微一笑,「我們在沙漠中迷路了,如果沒有您的帶路,我們將死在這迷宮似的荒漠之中。」   「那就跟我是吧!」   凱南沒有廢話,調轉馬頭就走。   使團起駝,跟隨他前進。   望著前面高大的背影,我不由得又回憶起那令人心酸的往事。   卡琳爾之死,令凱魯公爵傷痛欲絕,但是,他還是忍住悲傷,繼續為帝國東征西戰。   然而,沒有不透風的牆,厄爾布大師臨終之前,找來了牧師,然後硬是派人叫來了凱魯,握著凱魯的手,做了懺悔。   儘管懺悔的內容,我並不知道,但能夠猜出一個大概。   之後,凱魯公爵不辭而別,帶著兒子離開了猛虎帝國,沒有再出現。   有傳言說,公爵去了黑大陸探險;也有傳言說,他回到大草原為卡琳爾夫人守靈;更有傳言說,曾在西教會的某個港口看見過他。   誰知道,那些都是些憑空亂說的胡亂猜測,事實上,凱魯舉家遷移到了戈壁大沙漠裡頭!   作為一個老牌外交官,我有必要探究開國英雄後裔的情況。雖然凱南話兒不多,且有些情緒,但我拿出自己的套磁本領,循循善誘,終於打聽到了凱魯家族遷移之後的事情。   凱魯在荒漠安身後,一面安身立業,一面開始巡視沙漠,保護商隊,劫殺盜匪,令馬賊團伙聞風喪膽,見到這個武功高強地可怕巨人就紛紛逃竄。   之後,凱魯的兒子、孫子、都繼承了凱魯的這一祖業。平素,養些羊群和駱駝,養家餬口。空閒時,就四處巡視,幫助過往商旅,消滅響馬盜賊。   他們做好事,行善舉,卻從不留名。以至於商隊們都不知道他們的來歷,只曉得沙漠裡有一個天神,總是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出現,去幫助他們。馬賊團伙則視之為可怕的鬼神,是從地獄跑出來的大惡魔,見到他的身影,就魂飛魄散,豕突狼奔!   凱魯家族,一代一代的在荒漠值守,但大家都把他們視作一個神,一個幾十上百年依舊不老的天神。   誰能想到,這位天神也好,這位大惡魔也好,居然就是猛虎帝國的開國元勳的後裔?!   世事淪桑變幻,人間愛恨情仇。   造化弄人。   而今,我卻與當年神力王的後裔相遇,且受其恩澤,得以在大戈壁生存!   我內心不由得慨歎不己。   幾天下來,逐漸有些熟識起來,我試探著發問,「凱南,你家裡父母還在麼?」   「沒了,母親前年過世,父親幾個月後也跟隨而去,家族就只剩我一個了。」   「娶媳婦了嗎?」   「唔,這個。還沒有。」凱南飽經風沙的紫膛臉上,也泛起一絲,不好意思的紅暈。   「呵呵,年輕人,不要不好意思,」我笑道:「我倒是認識不少優秀的女娃子,什麼時候給你介紹介紹呀!」   「嘿嘿。」凱南傻笑著低下了頭。   看得出,他年歲也到了。心裡頭也在想女人。   當然,他這麼孤身待在沙漠裡頭,也很難遇到合適的女人。假如沒有遇到我,未來,凱南也許會因某次英雄救美,然後成家……我心裡猜度著。   「喂。到了!」凱南突然抬起頭,手指前方,「過了這個圓丘,就是柳葉綠洲。綠洲裡頭有商路驛道,沿著走就行了。」   「哦,是麼?」我知道凱南準備跟我們分手了,但我卻耍了個詭計,抓住他的手,「不過,我有些害怕,這個沙漠裡頭,強人出沒,在柳葉綠洲也許會碰到仇家。」   「猛虎帝國的軍人,難道也會害怕麼?」凱南嘴帶嘲笑。   「你爺爺說過,只有會害怕的,才是好軍人。」我毫不在意。只想跟凱南多待一會兒,「怎麼樣,再護送我們一程吧!你這樣武功高強的年輕勇士,該不會拒絕一個貪生怕死的老人的請求吧?」   「唉,好吧!我再陪你走一段路。」   就這樣,我們越過沙丘,看到了一片生機盎然的翠綠。   龐大的駝隊,在十八個人的驅使下,緩緩進入柳葉綠洲。   幾個月來,看慣了無邊的黃色和灰色,如今,深切體會到綠色地美麗。   使團從上到下,每個人的臉上都綻開了笑顏。   這裡,距離呼蘭帝國很遙遠了。風土人情,與過去見到的一切都迥然相異。   遠東的遊牧野蠻民族,在綠洲裡隨處可見,髮辮,髡發,羊皮襖,讓我感到似乎回到了漢諾大草原,回憶起那幾次作為帝國使者出使草原,跟草原的新興霸主速帝敘舊時的情形……   那時候,速帝還沒有一統草原,但已經是一支強大部落是首領,兵強馬壯,勢力不斷擴張。而米爾頓,正在整合國內政治力量,集結兵力,準備攻佔西部著名要塞——赫斯堡。   「哈哈哈哈,米爾頓娶了女皇當老婆!」年輕的速帝舉起一囊羊奶酒,「我也不能輸給他,至少得娶個公主為妻!」   「看到你們今日的成就,回想過去的歲月,我真的感到自己老了。」我飲口酸酸的羊奶酒,心裡也有些發酸。   「哎,林斯頓叔叔,你可不老哇!要不,我送給你幾個美姬,讓你再復當年之勇?!」   「不行不行!這會要了我的老命哦!」我連連擺手。   「呵呵,林斯頓叔叔,是敢想不敢為呀!」速帝打趣道:「牛妞嬸子要是知道了,定會真的要了你的老命呢!」   「小鬼頭,知道什麼?!」   ……   我嘴角含笑,正沉浸在美好地回憶中,那頭,胖墩叫住了一支從西邊來的呼蘭商隊,向他們打探這段日子的情況。   大家出門在外,卻心繫祖國,都想知道我們在沙漠裡轉悠地這段時間,幾場重要的對外戰爭進行得怎麼樣了。   隨著呼蘭商人的介紹,胖墩越聽越面露喜色。   「米爾頓公爵打了勝仗,人妖宰相布朗尼戰死,再加上公爵大人地政治恫嚇,迫使庫巴簽下城下之盟,割讓了龍源河的三個省份,然後兩國息兵,維持了國家的和平與商路的通暢。目前,公爵的大軍除了一部分駐紮在新領土之外,其餘部隊已經回國,準備增援女皇陛下,與速帝的遊牧聯軍決戰!」   「哦霍!」   聽了胖墩回來的介紹,武官和參謀們都手握拳頭,發出歡呼。但他們的歡呼,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好多眼晴朝我們這裡瞧過來。   我連忙制止他們的衝動。   畢竟,我們是偽裝成一支商隊在行動,而且,身負重大外交任務,行事也必須低調。   我們繼續前進,去尋找歇腳的旅店,準備好好休息幾天。再踏上征程。   但是,剛才的肆無忌憚的歡呼,顯然給我們惹來了禍端!   當我剛剛找到一家旅店,正指揮使團成員們卸下駱駝的時候,在街道的兩側,開始出現遊牧蠻族的騎兵。   他們的騎兵人數,越聚越多。封鎖了街道,耐心的布下騎陣。   街上的小販,全都察覺了危險,開始收攤,有的躲進兩旁的屋子,有的扔下東西逃跑。   我和胖墩對視一眼,心道不妙!   顯然,這伙騎兵很有可能是對著我們來的!   使團成員們全都暫停卸駝,開始抓起武器,大家都是老行伍出身的,大家心照不宣,依托身後的旅館,迅速形成一個半圓形的防禦陣形。   幸好剛才把凱南這個武功高強的傢伙連哄帶騙地帶到了這裡,如今,這個巨靈神,將成為我們使團的得力助手!   胖墩負責指揮防禦,我則冷眼打量街道兩頭的遊牧騎隊。作為外交官,研究和記錄我們的敵人,這是我的職責。   他們一色的髡發,身穿黑乎乎的幾乎從未洗過的破爛羊皮襖,背著騎弓,右腰是一個攜帶數十箭矢的大箭壺。左腰挎一把弧形彎刀。也有的拿斧頭或者長槍。   「莽古人!」凱南低聲說道:「東方草原上最近興起的一個強大遊牧政權,但沒想到。他們的勢力延伸到柳葉綠洲來了。」   「柳葉綠洲,原來是誰的地盤?」我低聲問道。   「原來是哈喇赤部落控制的,現在看,哈喇赤部落已經被消滅殆盡了。」   「哦?為什麼?」   「如果哈喇赤部落投降了莽古人,那麼他們的兵士會出現,因為莽古人的戰爭法則,從來是把奴隸部隊放在第一線充當肉盾的。」   「哈喇赤部落被殺絕了麼?」   「是的,這是莽古人的一貫作風。如果不投降,遇到抵抗,那就把身高超過車輪的男子全部殺絕。」   「嗯哼,」我點點頭,瞇起眼晴,「這種殘忍的戰爭,在漢諾大草原上,我倒也見識過。沒想到,東方草原上,也在重興此風。」   說話間,兩頭的遊牧騎隊開始了行動。   不用再考慮了,他們朝我們開過來!   將近千人的莽古騎隊,將旅館團團包圍。   我們靜靜站立,等待下文。   不多時,一個身穿華貴麂皮服裝的莽古貴族,排開人眾,出現在我們面前,他身旁還有一個滿口齙牙的傢伙。   「少主,就是他們,」滿口齙牙的傢伙手指我們,「就是這些傢伙,昨晚消滅了我們部落幾十名勇士!」   「才這麼點兒人?!」莽古貴族掃望我們一眼,「兀爾蔑,你不是說,昨晚的敵人有好幾百嗎?」   「呃,這個,這個,可能是我夜晚看不清……」   「滾!瞎了眼的混蛋!」   齙牙連忙鼠竄離開。   我們一動不動,冷眼看戲。   「幾位,你們不是尋常商旅吧?」莽古貴族又轉向了我們,嘴裡嘖嘖稱歎,「看你們這架勢,看你們這氣魄,比之任何強悍的軍隊,都毫不遜色呢!」   「尊貴的大汗,您沒有猜錯,我們不是尋常商旅。」我微笑著站了出來,「我是來自猛虎帝國的商人,運送一批貨物到遠東帝國出售,為了保護安全,特聘請了有名的傭兵護送。」   我拍拍胖墩等人的肩膀,謊話說得滴水不漏,「別小看這些傭兵,他們可都是從猛虎軍團裡退役的老戰士,身經百戰,打過無數惡戰。」   「猛虎帝國?」那個莽古貴族有些疑感,似子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猛虎軍團?」   身後,一個穿著打扮與莽古人不同,似乎是柳葉綠洲本地人的傢伙,附在莽古貴族耳邊嘀咕了好久。   「唔,呼蘭人西邊,原來還有一個強大帝國。」莽古貴族點頭,「這個帝國的退役老兵,果然名不虛傳!難怪,連兀爾蔑部落的上百人,都被你們殺得大敗而歸!」   「大汗謬讚!」   「我是英武汗哲克蘇,莽古大汗的小兒子!幾位如果不嫌棄,可否到敝舍喝幾袋馬奶酒,好好地聊聊天?!」   「大汗厚愛,敢不遵從?!」 第三十六集 第十章     「原來,猛虎帝國這麼富裕和遼闊呢!」哲克蘇笑道。   「多謝大汗,帝國不僅富裕遼闊,而且非常強盛,兵力充盈,開拓四方。倘若不是這大沙漠的阻隔,或許能早點遇到大汗。」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一方面,我要樹立帝國的威儀,也是發自內心的愛國情緒流露;另一方面,經過幾十年的外交生涯,我從哲克蘇的眼中看出了某種與速帝類似的東西,所以我必須強調,帝國不僅富裕遼闊,而且武力強大,免得他心中生出什麼妄念、幻想!   「嗯,」哲克蘇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您到遠東帝國去,做些什麼買賣呢?」   「珠寶買賣。比較貴重,所以重金請來了最強悍的傭兵。」   「您知道麼,這一路上的道路,不大太平呢!」   「哦?莽古人不是控制了整個大草原麼?難道還會有什麼問題?」我皺眉道:「不過,昨晚那個兀爾蔑的部落的行為,確實令我有些擔心呢!」   「兀爾蔑是我們的一個附屬部落,搶劫搶慣了。」誰曾想,哲克蘇對於我話中的譏諷毫不在意,似乎天然地覺得搶掠也是一種完全合理的生存之道,「不過這小子,昨晚上碰了大釘子,吃了大虧,損失很慘重呢!」   「莽古人,難道不願維持一下草原上的秩序麼?」   「草原上的秩序?自古以來,草原上就是這種秩序。除非,」哲克蘇略帶期待地看看我,沒有半絲羞赧之色,「只有依附父汗的人,才能得到庇護,否則,任何人都要自己對自己的安全負責。」   「明白了。」我平靜的點頭,然後不再說話。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堂堂帝國使團,那是萬萬不可以向野蠻民族酋長懇求庇護的!這是不可動搖的原則問題!   至於安全問題,如果只是兀爾蔑這樣的貨色,那就讓他們來斗膽嘗試吧!   當然,我也不把話說死。   「先生定然是個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奇人。」哲克蘇微笑看著我。   「嗯,跑了幾十年的買賣。好歹積累了一點兒經驗。」   「但遠東的買賣,是頭一回跑吧?」   「沒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為什麼要放棄熟悉的商路,到東方來冒險呢?」   「還不是利潤驅使?有錢賺,就敢拿生命來冒險。做生意。當劫匪,都是同樣的道理。」我繼續話帶諷刺。   「為什麼不就近到草原上賣掉貨物呢?」   「草原上的牧民能有幾個子兒?!遠東人富裕,貨物才能賣個好價錢。」   「先生知道麼,遠東帝國的形勢不妙呢!」   「哦?願聞其詳。」   哲克蘇告訴我,幾十年前,草原民族的烏真人入侵遠東帝國,佔據了整個北部地區;還有一支遊牧蠻族——高丁人,佔領了西北地區;遠東人被迫南遷首都,退守江南。形成南北對峙的局面。最近,草原上又興起了莽古人,推翻了烏真人對草原的控制,凱覦中原的財富,開始南下與烏真人交鋒。   莽古人的首領,是暴烈汗帖魔。而他的小兒子。則就是今天我們見面的英武汗哲克蘇。   真是想不到!百餘年時間過去,遠東的軍政格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野蠻民族的入侵,開始如決堤的洪水一樣氾濫。幸而,在中部大陸,丹西陛下幹掉了戈勃特,頂住了野蠻入侵潮,保住了文明成果。否則,遠東的悲劇,或許也會在中部大陸上演。   想起家鄉人的悲慘際遇,我也不禁略帶悲傷。儘管猛虎帝國是我的祖國,但故國的根,依舊縈繞在我的心頭……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先生勿怪我交淺言深。」哲克蘇瞥我一眼,「看到先生,我覺得,您是一個非常可靠,也非常有能力的人。這裡,我有一件事情,想委託您幫忙,不知先生是否願意?」   「哦?」我問道:「敢問是什麼事情麼?我從不輕易答應別人,概因我一旦答應,就必須做到。這是幾十年商業生涯留下的老習慣,懇請大汗勿怪。」   「嗯。」哲克蘇沉吟起來。   我平靜地望著他。   這個哲克蘇,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不過,他到底年輕一些,跟我這個幹了幾十年外交,見識過無數政治風雨的老江湖比起來,他到底還是嫩了一點。或許將來,他會遠超過我,但現在,他還只是在成長期。   「是這樣,我想派一個人,跟隨先生的商隊前往遠東帝國。您知道,我們正在與烏真人交戰,要想通過他們的地盤,不大方便。」   「嗯。」我也不置可否地應一聲,然後不再開口。   「既然委託先生,我就給予您絕對的信任,免得到時候雙方互相猜疑,反倒不好。」哲克蘇瞥了我好一陣,方才開口,「這個人,乃是我們派往遠東帝國的秘使,要與遠東帝國商議南北夾擊烏真人的大業。」   「哦,明白了。」   「先生能給我一個明確地答覆麼?」   「嗯,」我故作沉吟一會,點頭道:「沒有問題。」   「多謝了!」哲克蘇掏出一面鐵牌,「這是我的令牌,見到這東西,草原上任何人都不敢為難您的商隊。   「謝謝!」我收起令牌,不露聲色地放進內衣口袋。   「辦完此事,先生需要什麼報酬?」   「我不需要什麼別的,請求您給予我在猛虎帝國和遠東草原進行商路貿易的特許狀。」   「這個沒有問題,不過,我聽說,你們跟呼蘭人並不友好。」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大汗消息靈通,這麼快就瞭解到了大沙漠西邊的形勢。」我展顏一笑,「您盡可放心,呼蘭的通路,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回到了旅館,我只悄悄和胖墩商議了此事。   「嘿,沒想到,你是使者,還要偷運一個莽古使者,兩個使者撞車了!」胖墩擂我一拳,「這倒好玩了!」   「絕對好玩。」我點頭道:「這故事。越來越有趣兒!」   「不過,莽古人要跟你的故鄉遠東帝國聯合起來打烏真人,看來是咱們的盟友了!」   「盟友個屁!」我吐口膿痰,不屑道:「根據我幾十年外交生涯的總結,幾十年在國際政治舞台摸爬滾打的經驗,莽古人絕對是不安好心!莽古人豺狼本性,殺人越貨而毫不知羞恥。他們會把盟約看成廢紙!一旦與遠東帝國完成夾擊烏真人的戰爭,他們會立刻出動軍隊,殺向遠東帝國,攫取江南的子女,玉帛!」   「連個借口都不需要?!」胖墩聳肩,「這倒也野蠻得可愛!」   「可愛?!等他們把箭矢對準你的時候,你就知道他們有多麼可愛了!」   「那他們會不會對我國不利?」   「也不無可能。倘若中央走廊沒有統一,結局只怕還很難說。不過,丹西陛下完成了統一,猛虎帝國已經強盛無比。不會懼怕他們了!」我估算道:「咱們跟漢諾大草原的遊牧蠻族打了這麼多年,對於遊牧戰術也非常熟悉,得心應手!想想看,莽古人即使穿越大沙漠,來到中央走廊,中央郡的那伙暴烈的自由民,大荒原的那伙無法無天的淘金分子,將會把他們剁成肉末吃掉!」   「那倒是。」胖墩點頭。「我國的軍事動員能力,確實令人恐怖。」   「不過,這個莽古秘使,咱們該怎麼處置?」胖墩又問。   「見機行事。」我陰沉著臉道。   「對了,你一定守口如瓶,千萬別向第二個人洩漏此事。」我又囑托道:「我們使團的這些年輕人,雖然個個能力不錯,但道行畢竟淺了點兒。此事重大,尚不能交給他們去辦。」   「老夥計,」胖墩拍拍我的肩膀,「我明白的。」   我又召開了一次使團會議,全體成員,包話凱南也參加。我刻意隱去了後半段,只說前半段,擺明了前路的艱難。   「自己對自己的安全負責?」鐵坫深吸一口涼氣,「這遠東草原,倒也真是無法無天的樂土!」   「本就是強盜佔山為王,執行強盜邏輯,倒也並不出奇。」我冷笑,「對了,因為路上的危險,我想邀請凱南勇士也參加我們的使團,諸位意下如何?」   其它人當然沒有意見,凱南的武功,不僅是安全的重要砝碼,也令武官和參謀們心服口服。   「可是,大人,我們說好………」   「凱南,」我果斷地打斷他的話,「你孤身一人,沒什麼牽掛,難道不想出外歷練一下,見識一下遠東風情?!再說,我跟你爺爺也有過一些交情,你難道忍心看著一個孤苦地老人,在蠻荒的草原上白白送命嗎?!」   「我,我……」   「好了,別說了,咱們明天啟程!」   第二天,莽古特使就來到使團報到。   出乎意料,來的不是莽古人,而是遠東人。無論髮式,容貌,還是衣著,舉止,我都確認,這是一個地道的遠東人!   一個遠東人,卻認賊作父,替野蠻的莽古人效力,這是為什麼?!   這個問題我很想問,但是,卻不能問。   此人三十出頭,身材高瘦,自稱叫做「周道」,我給使團成員介紹,他是我新雇的商隊嚮導。   使團的武官和參謀,都經過了外交訓練,知道在嚮導面前,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不能說。而這個叫周道的傢伙,也是老江湖,不會露出絲毫的問題。   就這樣,原來地十七名使團成員,外加英雄後裔的凱南勇士,一個不知底細的莽古秘使,一共十九人,趕著駝隊悠然地再度踏上旅程。   這一次,我們調換了方向。從一直向東,轉為朝東南方向前進。   周道是一個合格的嚮導,把我們照顧得很周到。哪兒有近路、哪兒有綠洲、哪兒有驛站,他都門兒清,故而我們行進速度很快。另外,有英武汗哲克蘇的令牌在身,我們也省去了很多麻煩。在草原上一路非常安全。   胖墩指揮著武官們恪盡職守,依舊兢兢業業地周護「商隊」安全,體現出非常好的職業素質。   文書參謀們,一路隨行記錄,畫下地形地圖,記下商業路線。筆錄各地的風土人情,各地民族和部落情報。   惟有我比較逍遙自在,手持金杖,在駝峰上打盹。   這與我的身份完全相符。   誰讓我真實的身份,是使團的正使,帝國至高無上的金杖元老?   誰讓我表面上的身份,是商隊的僱主,使銀子的大爺呢?   一路上,綠色越來越濃,人口漸漸增多。雖然我從來沒有到過這裡,但也清楚,我們已經逐漸的從遊牧草原區,開始接近農耕開墾區了。   走了大約兩個多月,我們終於抵達了第一站——莽古人和高丁人的交界處。   「看!前面就是高丁人的關卡!」   周道手指前方。   我從迷糊中醒過來,以手遮目,放眼遙望。   前面就是一道長長的城牆,婉蜒橫亙,向東向西延伸到目光見不到的遠處。   「這,應該就是很多書上說起過的長城了。」我喃喃道:「沒想到,遠東人建造的長城,居然成了高丁人和莽古人的國界線,真是造化弄人哪!」   「大人好眼力!」身旁的周道望我一眼,說道:「這原本確實是遠東人建造的,後來為高丁人奪取,不過,以後或許還會成為莽古人的囊中之物。」   我沒有搭腔。   「莽古人倒是有出色的戰略計劃呢!」胖墩瞭望一會兒,點頭道:「倘若從北方直接進攻烏真,恐怕要經過一系列的關隘堡壘,殊為不易。莽古人沿襲遊牧戰法,善於野戰,不擅攻城,只怕難以如願。倘若借道高丁,進行戰略大迂迴,則輕鬆不少啊!」   「謝爾蓋大人厲害!」周道翹起大拇指,「果然不愧將軍出身!」   「周嚮導說笑了。」胖墩捋鬚而笑。   負責記錄的一位綽號「黑鬍子」,長著落腮長鬚的參謀,插話進來,「莽古人目前似乎與高丁人,是宗主國與附屬國的關係……」   一路上,這些參謀記錄下大量的信息材料,故而對於草原和周邊形勢,都開始逐漸瞭解起來。   「別閒聊了!都給我打起精神!」我坐在駝峰上發令,「商隊入關,進入高丁歇宿!」   我們已經委託周道,「買」到了莽古人的通關牒文。   莽古和高丁,目前是盟國關係,故而在高丁人的關卡處,經過一番短暫的盤查後,就順利過關,進入高丁境內。   這次出發,我們也特意挑選了路線。   莽古和烏真交戰,不能直接進入烏真境內,但高丁與烏真,卻還維持和平,所以我們選了另一條安全的道路,先進高丁,再入烏真,最後向遠東帝國進發。   高丁與莽古,顯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盟友,或者一般意義上的宗主國與附屬國,而是完全的軍事壓服。高丁畏懼莽古軍力,故而只得稱臣納貢,但仍保持各方面的相對獨立;莽古目前主攻烏真,暫時不想對付高丁,所以也樂得收錢。   在高丁境內,我們走走停停,四處轉悠。   一方面,,是拖延時間,商隊必須在獲得高丁的通關牒文後,才能再向烏真進發;另一方面,則是需要收集情報信息,瞭解高丁在軍事、政治、經濟、外交和地理方面的所有情況。   高丁人穿布衣而非皮襖,上層貴族著絲織綢緞,普通老百姓穿土布衣服,但腦袋上卻是禿癩髮式,男女皆然。據說,這是因為高丁開國之君下達過《禿髮今》,強制推行禿髮,以復舊俗,與遠東帝國在服飾上劃清界限。這種禿髮,尤其是女人也這麼裝扮,實在是難看至極,真不知道高丁先祖為何有如此怪異的審美趣味?!本來,使團裡的那些年輕武官和參謀,還對出使路途上存有羅曼蒂克的桃色幻想,可如今,看見莽古女人的髡發、高丁女人的禿癩,幾欲作嘔,性趣大大降低。   除了風俗習慣,我們當然更看重政治制度、軍事組織、歷史傳統和文化文明。高丁人假借遠東文字,自創了自己的文字,故而我們開始大量地採購當地書籍,分門別類地收集整理,並抽空閱讀。學習語言、學習文字,本就是咱們外交官的分內職責,使團上下也個個勤奮努力,對於莽古語、高丁語、烏真語等都進行研習,以備將來之用。   這一點,令周道頗為訝異,我只好打哈哈說,咱們猛虎帝國的人,都是特別喜歡讀書學習的人,即便武人,也尊重知識和文化。   周道釋然,「哦,想不到,你們猛虎帝國人,也跟那些文弱的遠東人很相似。」   我沒有接話,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心裡頭知道,這個周道已經不再認同自己的民族屬性,而是把自己視作了莽古人的一員。   當然,我已經人老成精,早過了熱血沸騰的年輕時代。倘若再年輕二十歲,我定然會忍不住反唇相譏,告訴他,猛虎帝國不僅崇文,而且尚武,倘若莽古蠻族不信,不妨派兵前去打打試試!   在高丁境內停留了大約三四個月的時間,通過賭賂和各種手段,我們搞到了通關牒文,隨後,化裝成商隊的使團開始東進,朝著烏真境內出發。   我們開始見到另一個蠻族——烏其人。其外貌特徵也非常明顯,完全可以一眼分辨出來。   他們的男子都會剃去頭頂前發,留顱後發,梳成又細又長的辮子,像豬尾巴一樣吊在身後。 第三十六集 第十一章     遊牧蠻族是文明之癌!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遊牧野蠻人就像一群癌細胞,能夠極快地迅速擴散。無須任何後勤支持,不搞任何後方建設,身至可以連基本的政治班子或著政權架構都可以沒有,純粹就是以戰養戰,純粹就是拉壯丁、抓俘虜,驅趕著被奴役的民族繼續往前打,如滾雪球一般壯大。就如那癌細胞,完全是以被侵害個體的營養系統來支撐自身擴散,其擴散行為的模式,就是不斷的把被侵害個體的正常細胞轉化為癌細胞。   這種擴散模式能夠成功,在於人自身的獨特性。人,是人性和獸性的矛盾統一體。人是獸演化而來,有深處根植的獸性;經歷長期的文明發展,人性的光輝才逐漸壓倒了獸性的野蠻,但只是壓倒,而不是根除。人性與獸性,依然相生相剋的存在於人的身上。所謂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的說法,就是對此的生動寫照。   遊牧蠻族的運作機制,非常簡單,但也非常有效,簡直是防不勝防。他們自身,屬於獸性的野蠻人。野蠻,「野「指的是居無定所,曠野遊動;「蠻」指的是蠻橫無禮,只知暴力劫奪,不懂等價交換。人與禽獸,並無本質區別,只是這群禽獸的數量集結很多,以幾萬,幾十萬,幾百萬的規模集結起來的龐大獸群。這種獸群,開向人類的農耕民族基地,瘋狂殺戮,搶掠和破壞一切,剩下的倖存者,則全被他們轉化為禽獸,成為其繼續擴散的前驅,就像癌細胞擴散中,把正常細胞轉化為癌細胞一樣。   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培養一個真正的人要花幾乎一輩子的時間,但把人轉化為禽獸,可能只需要幾天。殺戮,搶掠,強姦,這些隱約埋在人內心深處的黑暗獸性,平時是顯露不出來的,因為有法律的制約,有道德的約束。可是,當遊牧野蠻人以強大的暴力打破了法律和道德之後,黑暗獸性開始蠢蠢欲動。而野蠻人更是極度地鼓勵這種衝動。我們看到,遊牧蠻族往往把車輪高以上的男子殺光,然後掠走孩童,把他們教導成得力的鷹犬禽獸,欺騙他們。塞給這些先祖被屠戮的後代一把刀,大聲疾呼:「去吧,往南殺!見到誰不順眼,隨便殺,想殺誰就殺誰!見到好東西隨便拿,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見到女人隨便上,想強姦誰就強姦誰!」   在他們的驅趕下,一個接一個的被征服民族,被轉化成為吃人獸群地先導。即所謂「率獸食人」之說,便是如此。癌細胞不斷擴散,被侵害個體不支倒下,結果是癌細胞獲勝。   不過,這種勝利是極其短暫的。因為癌細胞只知破壞,不會建設。它們必須依靠侵害個體的營養系統來支撐自身擴散。如果寄主死亡了,到了因各種條件限制已經搶無可搶的時候。它們自己其實也活不長了!到頭來,癌細胞連同被侵害體,同歸於盡!   積累數百上千年的文明成果,短時間內變成了廢墟,一切文明積累,只有重頭再來!   文明要抵禦遊牧之癌,要麼就必須地理位置優越,像西大陸一樣遠離遊牧蠻族活動區域,要麼就要有像丹西那樣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採取同態復仇的殘忍方式,以種族滅絕對抗種族滅絕,徹底打敗對手。就如以放射性化療、割除器官等方式,來消滅癌症!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進入了烏真的境內,一路見聞,我越加感受到祖輩的故土,如今遭受的癌症侵害之深,之可怕!   遠東北部農耕區,高丁人這群癌細胞來了,烏真人這群癌細胞來了,如今,北方的莽古癌細胞群,又在迅速擴散!   經歷連續不斷的好幾波遊牧野蠻狂潮的侵襲,中原大地上,十室九空,白骨蔽野,千里湮絕無民,望之令人落淚!   莽古人和烏真人正在北部打仗,烏真人連續大敗,僅僅苟延殘喘,堪堪守護幾個堅實的據點群。不過,一路上聽到的消息卻令人驚訝——烏真人還在徵集兵馬,準備向退縮南朝的遠東人進攻!   這一點,令胖墩等人都大惑不解,搞不清為什麼。周道幸災樂禍,溢於言表。我則不動聲色,一言不發。   直到胖墩老頭忍不住,跑過來私下相詢,我才低聲說出自己的看法。   「烏真人的習性,我見得多了。這種做法,在漢諾大草原上的一些野蠻部落,也經常採取同樣的策略。野蠻部落才不在乎平兩線作戰呢!他們本來就是靠暴力劫奪的武裝暴力集團,打仗殺人是他們的職業,只要能打贏,打多少仗都無所謂。」   「烏真人的做法,就是轉嫁危機。在北方,他們吃了虧,打不過莽古人,但至少在勉強硬頂。吃了的虧,必須找回來,但莽古人更凶悍,更殘忍,他們不敢招惹。這個時候,他們就把矛頭指向了他們認為孱弱的遠東人,把危機轉嫁到遠東人身上去。被莽古人搶走的財產,要從遠東人那邊搶來進行彌補:被莽古人劫走的女人,空出來的氈帳,要從遠東人那裡劫來進行填充。」   胖墩摸摸腦門,「奶奶的!這幫豬尾巴。原來是這麼考慮的喲!林斯頓老兒,你還真行,能摸準這幫畜生的脈!」   「作為資深外交官,我對於漢諾大草原上的所有蠻族,做過通透的研究。」我油然道:「丹西陛下教導過,要想打敗敵人,就必須認真研究你的敵人。瞭解的越多,研究得越深,戰勝的把握就越大!」   看起來,莽古人和遠東人的聯合,只怕會一拍即合,迅速達成協議呢!」   「對,」我點頭,「所以我必須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為什麼?難道對於遠東人不是好事麼?」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假如是另一個文明國家,確實是好事,但與莽古人,絕對是壞事。」我說道:「現在對於遠東帝國來說,正確的戰略是,不與任何人簽訂毫無價值、根本不可能得到遵守的盟約,一切立足於自身的實力和需要,不受任何盟約的羈絆約束。」   「莽古人和烏真人狗咬狗,正樂得看戲。一旦發現合適的戰機,無論誰打誰,打烏真人也好。打莽古人也好,打高丁人也好,立刻下手,絕不遲疑!假如簽訂個什麼鳥盟約,什麼時候出兵,到哪裡匯合。攻擊哪些地方,戰后土地分割等等,都會嚴重束縛自己的手腳,最後作繭自縛。以我為主,可隨機應變,想打誰,就打誰,想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打下來的地方,就是我的!這樣打,才是真正正確的戰略!」   胖墩點頭。「你說得不錯,被人帶著跳舞,總是處於從屬地位。還不如按照自己的節奏獨舞!不過,林斯頓,你講的是典型的猛虎帝國作風。遠東帝國的君臣將帥,是否具有這樣的戰略眼光和策劃指揮能力呢?」   「我也不知道,」我搖頭,「一切都必須到了遠東朝廷,方知分曉!」   負責探路的尖頭棍縱馬跑來,「報告!」   「說!」胖墩恢復老將軍的威嚴,點頭道。   「前面的山口,可能會有響馬埋伏!」   「哦?是麼?」胖墩冷笑,「這次,咱們要會會遠東中原地區的盜匪了!」   三百駱駝,五十駿馬,我們地商隊很龐大,但加上嚮導,也僅僅只有十九個人,又顯得勢力很單薄。   在草原上,有哲克蘇的照應,我們一路無事。   因為打出莽古特許商隊的旗號,在高丁也沒有什麼困擾。   進入烏真境內的時候,我們又換了旗號,變成了高丁的特許商隊。   在入關和進城時,我們使出的是賭胳招數,烏真的辮子軍官兵們,收了錢,自然一切都好說話。   我們的使團,別的不說,錢那是充裕得很。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如今這個時代,外交官往往同時身負間諜的使命,而對於用間,各國從來不會捨不得花錢。財大氣粗的猛虎帝國,在這方面,更是敢於投資,敢於下注的典範。   說實在話,對於莽古、高丁和烏真,我心裡是頗為鄙夷地。遊牧蠻族,真是窮得要命,不知道什麼叫做錢多。手下那些守關的官兵,三瓜兩棗就被我打發了,還個個喜笑顏開。可要在中央走廊,那點兒錢,不夠打發叫化子的!   記得當年我出使西教廷,那叫做一個出手闊綽!一天時間,撒出去上百萬金幣!   當然,這樣的商隊,在城市裡頭,在官道上是安全的。可如果繼續朝南行進,往遠東帝國的南方走,逐漸就要走些小路,穿越些山區。這個時候,我們的商隊就開始遇到一些其它的危險了……   在山林之外,商隊的駱駝蹲下,形成一個圓形防禦圈。這是猛虎帝國從蒂奇斯屬國學來的戰術——駝城防禦戰術,利用駱駝的巨大身軀,形成一道野外防護掩體。當年丹西陛下在漢諾大草原迎戰巫師聯盟的伊森,曾使出來過;駝隊在沙漠對抗馬賊,也使出來過。   如今,烏真境內山區,再度使出。   我手持金杖,立在駝城中央。   周道站在身旁,他一直對我手裡的金杖很好奇,問我是不是猛虎帝國的巨商闊佬,都喜歡拿一桿這樣鍍著黃金的手杖來顯擺自己有錢。   我笑而不答,似首肯,又不直接承認。這象徵猛虎帝國威儀和賢智院元老至上權威的金杖,這裡頭的深刻政治意蘊,不是周道能夠理解的。   胖墩指揮武官、參謀們環形防禦。   稟承凱魯家傳絕學,武功蓋世的凱南,縱馬躍前,彷彿一尊從天而降的巨靈神,威風凜漂地立在駝城之外,為開道先鋒!   山林裡頭,有晃動的人影,有低低的竊語,顯然,響馬對於我們預先猜測出他們的埋伏,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這就對了。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我手下的這幫武官和參謀。從小就在自由軍團的童子軍裡長大,走遍了中央走廊的山山水水,荒野雪原;青少年時代進入青年軍效力,押運糧草,打掃戰場,輔助攻擊;長大後進入各個成年軍團服務,在兩盟半島巡航,在呼蘭平原血戰,在赫斯堡城頭守衛,在漢諾大草原上衝鋒,是各大軍團出類拔萃的青年才俊。商隊一路上,都按照丹西陛下當年親手制定的最正規,最嚴格的猛虎軍團行軍條例行動。   想埋伏偷襲我們?門兒都沒有!   響馬們在猶豫,在等待。   我們的軍陣巍然不動。所有武官,參謀們都像石像一般挺立。比賽耐心嘛,簡單!站樁不動,是隊列訓練的第一基本功,也是從童子軍時代就開始訓練的基本戰術動作。猛虎軍團的軍規,指揮官沒有下令,所有人就像石像一樣一動不動。無論三伏烈日,還是凜冽大雪,都是如此;指揮官一聲令下,所有人就像猛虎撲食一樣殺出去!   都是打過無數場血戰的老戰士了,對此沒有絲毫不適應。   果不其然,響馬們的軍事素質跟我們沒法相比,過了一陣子,他們抑制不住,呼叫著從山林裡衝了出來。   尖頭棍等神射手開始搭箭。   「等一等!」   我手中金杖一揮,制止了他們。   金杖在帝國子民,無論軍人還是平民心裡,都具有無可置疑的至高權威。   尖頭棍等人停住了手。但弓弦依然拉滿,箭頭仍對準響馬,只是不放手射出而已。   我之所以叫停。是因為這幫人的裝束打扮。與一路上見到的烏真辮子軍不同。他們不穿皮襖,身著破爛襤褸的土布衣衫。穿草鞋或光腳,腦後也沒有細長地辮子,亦不是莽古髡發或著高丁禿頭,手裡拿著鋤頭、杈子等武器,只有極少人手持刀劍。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我欲縱馬躍前,鐵坫見狀,連忙伸手扣住我的鞍轡,「元老,危險!」   我狠狠瞪他一眼。   鐵坫一哆嗦,像觸電一般,不敢與我對視,立刻鬆手。   身旁的周道,眼中閃過奇異之色。顯然,剛才鐵坫一句「元老」,令他聽到了耳朵裡。   「刷——」   「啊——!」   身後一道刀風,外加一聲慘叫。   回頭望去,胖墩將帶血的短劍插回腰間,神色自若。周道捂著嗤血的脖子,倒在馬下。   我朝胖墩滿意的點點頭,他也還我一個微笑。到底是從童年時代就一起摸爬滾打的弟兄,幾十年時間,咱們已經心心相通,十分默契。   使團的一切都可以放棄,包話大批金銀財寶,甚至包括使團成員的生命,但有兩樣東西,必須保護好:一是我的性命,必須加以保證,讓我能夠見到遠東帝國皇帝:二是我懷裡貼身藏著的國書,裡頭有丹西陛下生前親筆寫給遠東帝國皇帝的信,有女皇陛下和米爾頓公爵寫給遠東朝廷的文書,都必須由我親手交給遠東帝國皇帝。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對於任何外人,不得透露我的真實身份,否則,殺無赦!以免帶來任何危險!   鐵坫一句失語,周道既然察覺了不對,那就不管他是什麼莽古秘使,就算是天王老子,咱也照殺不誤!威震大陸的猛虎帝國,才不在乎什麼莽古蠻族!   「這次暫給你記一大過,今後必須將功補過!」我拍拍鐵坫的肩膀,「年輕人,以後吸取這個教訓!」   「屬下失語,屬下知罪!」鐵坫漲紅了臉,狠狠點頭。   「那就看你今後地表現吧!」   我甩下這句話,提溜韁繩,縱馬緩緩走出駝城。   「響馬」七八十人左右,在駝城外十米處停住。   顯然,巨人般的凱南,其駭人的威武氣勢,把他們震懾住了。   凱南這個小伙子,因為特殊家世背景,因為其卓絕武功,我一直刻意培養和鍛煉。當然,我沒辦法教他打打殺殺的武功,但我教他很多其它的知識和技能。凱南的家學淵源不錯,父母很小就教他讀書識字、各種語言,以及一身驚人武功。而且,這小伙子也很聰明,絕不是乍一看給人的粗魯大漢的印象。我教他各國語言文字,各國典章制度,各國政治體制,東西繪畫技巧等等,小伙子都能很快領會,並可舉一反三,提出很多看法。   當然,把凱南招進我們使團,也在於我的一點私心,凱南的個人武功很好,比老辣的胖墩都要強很多。當年,凱魯公爵在個人武技方面,可是與丹西陛下齊名的人物,他的家學真傳,當然不是等閒高手可比。有他參加,使團的戰鬥力又增進了一個層次。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剛才,我把凱南支到前面,在於想通過他的武功,把「響馬」殺破膽。可現在,既然我不準備動手,那就不再需要凱南立在前頭,該換成我到前面去跟「響馬」們忽悠幾句。   「諸位義士,」我打馬上前,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禮,「遠東商人林思東,帶商隊經過此地。請問諸位義士以誰為首,能否出來跟老夫聊上幾句?!」   「河東尚輝!」一個精壯的漢子走出來,也抱拳回禮,「敢問林老先生,做的是哪行買賣,要往哪裡去?」   「哦,只要賺錢,老夫什麼買賣都做。」我微笑道:「這次從西域進了一批珠寶,欲運回遠東帝國的貨行出售。」   「珠寶?貴重買賣呢!」尚輝看看我們的商隊,「難怪,您僱傭了這麼多深目高鼻的胡族高手護衛。」   「呵呵,尚壯士看錯嘍!這些人不是來自草原的胡蠻,」我手指身後的凱南,胖墩等人,「他們是來自西部一個遙遠的文明國家——猛虎帝國,是那個國家的退伍軍人,我請來替商隊護衛。」   「猛虎帝國?」尚輝等人顯然有些糊塗起來,不過,他們倒也大致能夠理解我的意思,即胖墩這些人,與草原上的野蠻遊牧民族,並不是一路的。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出品)   「難得在淪陷的烏真人領土上遇到遠東故人,」我微笑著朝身後一招手,「一點見面薄禮,不成敬意,懇請尚壯士笑納。」   尖頭棍和肥陀等武官,早已識趣地捧上來幾個盤子,盤子裡頭放著金塊和銀兩。 第三十六集 第十二章(全書完)     接下來的談話,就融洽得多了。   尚輝告訴我們,他們是不甘心被烏真人奴役的遠東農民,被迫放棄家園,組建義軍,佔山為王。女人和孩子們躲在山寨裡頭,在貧瘠的梯田上耕種,男人們跑出來打烏真辮子軍。一般而言,他們不敢與烏真正規軍較量,專挑烏真人的運輸隊下手,一方面好打一些。另一方面可以搶掠到一些物資回山寨。為了維持生存,有時候,他們也會襲擊過往商旅,劫掠物資維生,不過,義軍有自己的原則,就是不搶劫鍋爐的遠東人,只挑胡族商隊下手。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嗯。」聽了尚輝的介紹,我微微點頭,常年的外交生涯,我早已練出一雙老辣的眼睛,尚輝的情況,與我看到他們的穿著和武器後的猜想,基本差不多。   「尚壯士,」我問道:「你們的隊伍好像不怎麼大,人也不是特別多哩!」   「唉,義軍很艱難,要維持男男女女的生存,跟烏真蠻子打仗又總是有人傷亡,」尚輝歎氣,「隊伍很難壯大呀!」   「你們的朝廷,難道不給予你們什麼支持和扶助麼?」   「官府?!」尚輝搖頭,「別提了!那幫官兵,躲到江南去了,哪會再到我們這凶險的地方來?!」   「喔,我知道了。」   終於,我明白過來。遠東帝國淪陷的北部河山,應該有很多類似尚輝這樣的熱血義士,拔刀而起,抵禦外侮。這種特形,與中央郡自由民轄區的第一、第二次衛國大戰中,自由民組織各種各樣的武裝反抗非常相像。不過,一個重要的不同在於,猛虎帝國對於自己的子民。採取了全面武裝,全力支持的態度,把民眾自發的行為,統一在國家意志中,從而引導出一股無比暴烈的民間反抗怒潮,最終湮沒了強大的侵略者。相反,遠東帝國的統治者,或者不敢。或者不屑,去聯絡和扶助義軍,最終這些自發成立的小股小股的義軍,逃脫不了被烏真辮子軍各個擊破的下場。   可貴地民間反抗火種,就這麼一個接一個的熄滅,太可惜了!   「林老先生。天色已晚,貴商隊要不要到我們的山寨去歇歇腳?」尚輝建議道。   「唔,這個?」我想了想,最後下定決心,「行,就依壯士美意!」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尚家溝山寨。   荷隊在篝火邊歇腳,使團的成員們和義軍戰士們在飲酒聚樂,談笑聯歡。   按理說,這麼做。有些冒險,因為畢竟與尚輝是首次相見,不知根底。且我們攜帶了很多金銀財寶,難免會引起人的貪慾。   不過,我還是決定冒一下險。因為,這是一股不為人重視,卻極有潛力的巨大力量。   中部大陸。經過丹西陛下地努力培植,已經借由自由軍團顯示出無與倫比的威力,但在遠東故土,依舊昏昏沉睡,無人知曉這股力量的真正作用。   全面分析和廣泛採集,是特報工作的重點,但找到某個典型性的樣本,深入下去,重點挖掘,解剖麻雀,亦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我對這個自發成立的義軍基地——尚家溝山寨進行了詳細的探究,從成員構成、組織形式、新成員吸納渠道、後勤基地建設,外出戰鬥方法、基地位置選擇,一直到內部分配的細節問題,都細細詢問。   尚輝這年輕頭目倒也非常爽快,知無不言,盡皆告知。   很顯然,義軍的組織方式還很粗糙、內部制度很原始、物資匱乏、裝備不佳,作戰方法也有諸多待改進的地方,但有一點,他們身上的那股熱切的愛國激情,豪邁的民族情緒,都是極其寶貴的財富!   這樣地財富,是任何明智的統治者都倍加珍惜的。   棄置不顧,簡直是買櫝還珠般的愚蠢呀!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在尚家溝歇宿了一夜之後,我們與義軍們依依惜別,繼續踏上南下的旅程。   我們不僅給了尚輝的義軍以更多的金銀,還給他們留下了甲胃,刀矛,箭矢等武器。   我特地告訴尚輝,猛虎帝國的那個開國君王有句名言:作為軍隊的統帥,絕不要吝惜在武器裝備上投資。   尚輝對我們非常感激,千恩萬謝。   只見他朝身後一招手,「山藥蛋,過來!」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他瘦巴巴的身體,黑黝黝的山裡孩子臉蛋,兩隻大眼睛,一看就是個機靈鬼兒。   「快拜見林老先生!」   「叩見林老先生!」   「這是山藥蛋,俺們尚家溝收養的一個戰亂孤兒,父母都死於烏真人的屠殺。」尚輝給我介紹,「這小鬼頭跟隨義軍到處亂跑,對北部地區的道路非常熟悉,可以給老先生的商隊帶路。」   「哦!」我微笑著摸摸山藥蛋的腦袋。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聽了對山藥蛋的身世介紹,我眼前似乎又浮現起另一個小鬼頭,一個父母在第一次衛國大戰中被殺,最後卻成了帝國真正統治者的小鬼頭……   「林老先生,小鬼頭機靈的很,道路很熟悉,不會出問題的。」尚輝道:「他父母都是讀書人,在我們尚家溝山寨當盜匪,實在不值當,老先生如果能把他帶到江南,讓他讀書識字,過些和平安寧的日子,我也能了卻心願了。」   「行,沒問題。」我點頭,隨即歎道:「或許江南的和平日子,也不一定那麼長久嘍!」   帶著山藥蛋這個新的嚮導,商隊繼續出發。   逐漸往南,天氣越來越暖和,人口越來越密集,商業越來越繁榮。   我們開始接觸到另一個人群,即烏真人統治下的遠東士紳階層。   這個階層的地位和心理,都非常值得研究,又因其對烏真人和遠東人的特殊性,故而將對未來形勢的發展,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商隊經過一些富紳大宅的時候,我有時也會有意地停下腳步,找些借口進入大院,跟這些被統治民族的上層人士喝喝酒,聊聊天,談談趣事軼聞,典章掌故。當然,我說得少,聽得多;說的多是些稀奇古怪的傳聞,尖起耳朵聽的,卻是目前的形勢,遠東北部士紳的態度,情緒和想法,包括他們的怨言牢騷,也包話他們的喜心樂事。   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穿越,一個村鎮一個村鎮地走過。一輪輪地談下來,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我對於這個階層的心理狀態有了比較清晰的掌握。   不過,我到底老了,說話羅羅索索,半天沒繞到點子上。還是凱南這個渾小子利落爽快,一針見血,他說這幫士紳,整個兒就是烏真野蠻人包養的「二奶」!   這確實很形象。被強姦久了,就從了,成了順奸。不過,地位是沒有的,名分也是沒有的,在正妻面前,依舊是個奴稗,故而就有了怨氣和牢騷。為了地位,她們可能會極度勤奮地替主子辦事,可惜,仍然不被信任。然而,到了真正的幹粗活的丫鬟僕役面前,她們又成了主子,恢復了頤指氣使,恢復了囂張跋扈。兩副面孔,和諧地統一在了一張臉上。   值得注意的是,這個階層正在蛻變,正在逐步地以烏真上層的價值觀為自己的價值觀,試圖以這種方式博取信任,取得歡心。   人們常說,野蠻人進入農耕地區是被同化,其實,不是同化,而是文明民族反被野蠻所同化。對於一切的黑暗面和腐朽面都予以吸收,但一切的積極面都予以封殺。文化的表面似乎未變,但核心整個換了。就如一個枕頭,外面包的布還是那塊花布,但裡頭,原本塞的是農耕民族的稻草,現在換成了遊牧民族的馬糞。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譬如詩詞,還是那韻律,可內容,從慷慨激昂的反侵略,從憐惜蒼生的悲憫,換成了歌功頌德的諂媚迎上,換成了鼓吹戰爭,歌頌屠殺的無恥邏輯。   與癌細胞的接觸,絕不是癌細胞變成正常抽胞,而是正常細胞被轉化為癌細胞!   骯髒混亂,普遍的貧窮上,高層的窮奢極欲,奴隸莊園的四處擴散,野蠻屠戮的不斷發生,整個士紳階層的集體淪落,看著眼前的一切,我不由得懷疑,這還是過去那個富饒和平的遠東麼?   有的時候,我不禁在心裡發問,怎麼做,才能改變這一切呢?   倘若丹西陛下處於我的位置,他又會怎麼做?   在絕望的困境中,如何看到能夠成功的希望,如何以擎天之手力挽狂瀾,讓理想化為現實?   問著,問著,我又不覺笑了。   我都一把年紀了,居然到了這個半截入土的暮年,尚有這樣的少年心性!還在做著不切實際的夢想!   我不由得默默自嘲道。   隨之,神色亦為之黯然………「哎!前面就是長江!渡過了江,就到了遠東帝國的境內!」   「是嗎?太好了!我來領頭!」   「凱南哥哥,別跑那麼快,等等我!」   山藥蛋和凱南的大呼小叫,令我從沉思中醒過來。   抬眼望去,壯闊奔流的長江,如畫卷般展現於眼前。 (E書地帶www.eshuzone.com/bbs珠珠手打才出品)   對岸的城池樓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看著對岸的故國,又瞧瞧凱南和山藥蛋兩個躍動的年輕背影,募然,我似乎看到了希望……   ~全書完~ 本書來自www.abada.cn免費txt小說下載站 更多更新免費電子書請關注www.abada.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