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來自www.abada.cn免費txt小說下載站 更多更新免費電子書請關注www.abada.cn 易容《王者之劍》 美如甘蔗嚼漸甜     易容的「受知」、「捉刀」、「崛起」   《王者之劍》是易容在台灣武俠文壇闖名立萬,自立門戶後的第一部作品,出版於一九六五年。   要談《王者之劍》這部書、談作者易容這個人,就必須「大樹由根起」,追本溯源由臥龍生說起。   自一九五九年起,臥龍生的武俠小說風靡海內外,成了武林一代宗師,獨領風騷,歷久不衰。在其全盛時期,台灣每天的日、晚報上就有五篇連載,真是如日中天。   五篇連載中,有一篇是《公論報》的《天香飆》。連載期中,《公論報》宣佈停刊。那時的臥龍生算得上武林的「一代天驕」,報紙既停刊,他寫作的興趣和壓力都減輕了,故此擱筆中輟。但是原來按月出版單行本的出版社仍希望繼續出版,於是就只有緊逼盯人了。   為了應付出版社、使單行本能繼續問世發行,臥龍生於是找到了一位「捉刀」的槍手,他就是易容。   易容的本名叫盧作霖,是湖北武漢人,一九三二年生。其時尚在中興大學合作經濟系讀書,是個頗為內向、也略帶拘謹的人。大夥兒雖然常常見面,他總是靜靜地坐在那兒,不太發表意見,但對武俠小說卻很熱心。   開始時,是由臥龍生略述故事重要情節,然後由盧作霖就原有架構和路線自由發揮。   雖然是啼聲初試,但竟續得極為成功。不僅將臥龍生的前作照顧得妥妥當當,了無綻隙,而且能別出機杼,敷色添香,把《天香飆》續得更上層樓,而大獲好評。   這個時期,台灣武俠文壇既是「蟠桃會」,又是「龍華會」,正處於最蓬勃的鼎盛期。   有心在武林稱雄爭霸的人成百上千,而出版社也瞪著眼在恭候「英雄」、「霸主」的降世。   盧作霖能替武林泰斗臥龍生捉刀續稿,而且續得如此精采,如此成功,當然就被出版社視為魂室、奇貨。於是,在出版商和友好的鼓舞下,盧作霖便以「易容」為筆名,一氣寫下了《血海行舟》與《王者之劍》。   盧作霖是受過完整教育的人,對從事教育事業有自己的理想與抱負,「躋身武林」原不過是一時的適性、隨緣。當他繼續寫完《大俠魂》、《河岳點將錄》之後,便毅然「金盆洗手」,放下了「三尺龍泉」,拿起教鞭,到台中市埔裡高中傳道、授業去也。   「容」雖「易」,影常隨   《王者之劍》故事是寫當時領導武林的華元胥、文昭懿伉儷雙俠,在「北溟大會」上被一群黑道邪派高手圍攻,華元胥身亡,文氏落敗,武功消散,攜幼子星兒(華天虹)隱沒山野。為躲避仇家殺害,以藥水浸洗,使星兒隱去本來面貌。   十年後,獲悉恩公秦白川一家身陷險境,文氏乃派星兒前往救危報恩。此時江湖黑道業已形成神旗幫、風雲會、通天教鼎足三分局面,星兒入世,首先就遭逢到神旗幫幫主白嘯天的女兒白君儀的迫害,受盡屈辱,並被白嘯天投進寒潭,逼他獲取金劍之秘。星兒得遇被囚禁的週一狂,習得絕藝,並獲悉「王者之劍」——金劍的下落。星兒脫困後,又巧睹風雲會會主任玄獨子被害之驚人內幕,歷經逃亡艱險,再邂逅通天教的玉鼎夫人。在波詭雲譎的江湖恩仇和搏殺中,星兒亮出華家之後華天虹的身份與英姿原貌,並被迫服下「丹火毒蓮」假死過去,虧得秦白川之女畹鳳力排萬難,將其送到萬里之外的苗疆,被九毒仙姬及其弟子救活。   華天虹傷癒復出,以掃除邪派、振興武林為己任,四處結交俠義派俠士,而與此同時,一幫、一會、一教之間,為了爭奪金劍,爾虞我詐,各存獨霸之心。通天教設「建醮大會」,設下毒計,擬將俠義道英雄與一幫、一會一網打盡。神旗幫與風雲會亦各懷鬼胎。建醮大會上,西域梟雄「一劍蓋中原」向東來以金盒為誘餌,殺傷多名黑道高手,領袖群雄的華夫人文昭懿與華天虹等掃蕩群丑,消弭了這場浩劫,但又引出了九陰教及星宿派等勢力參與奪取金劍。最終金劍歸還西域,華天虹取出了武林秘笈《劍經》,成為武功蓋世的「武林至尊」。故事發展到「九曲掘寶」,高潮再起。最後華天虹終於以德服人,化戾氣為祥和,不僅贏得天下群雄的臣服,也贏得「三美」同歸的佳話韻事。   綜觀《王者之劍》,這部書既是易容自立門戶、爭雄武林的佳構,但從故事發展、情節布設以及行文遣辭的脈絡而言,又仍然時時、處處可見臥龍生的影子。   臥龍生的前期作品如《驚虹一劍震江湖》、《風塵俠隱》,乃至全盛期的《飛燕驚龍》、《玉釵盟》,其中的男主角如楊夢寰、徐元平等人,都是身有奇遇,在歷經驚險中,反覆體味、思索以往種種而武功精進的。   在武俠文壇,臥龍生不失為一代梟雄,但在女人與愛情方面,臥龍生卻又是浪漫的,充滿了憧憬與渴念。儘管所持的愛情觀是他個人的「內心世界」,別人無法窺知,但「到處留情」仍舊是「臥龍風流」的標幟。把實際生活和心理的自然反射投影到作品裡,男主角成了美女傾慕的對象,一面充實、滿足了作者自我的夢幻天堂,一面也給予讀者幾許綺麗的遐思。這正是早期臥龍生的創作路線。   易容因續《天香飆》之緣遇,受知、見重於臥龍生,得其親炙,再加之他專攻中國文史,又受到新潮流的洗禮,寫情時,如秦畹鳳的賢淑、親和、沉穩,白君儀的刁蠻、任性、癡情,玉鼎夫人的妖嬈、嬌媚、艷冶以及白、玉二人歷經人事變幻、情愛煎熬後的情逾金石的堅貞,種種轉變,都寫得動情而感人,較之乃師臥龍生確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力量。   文筆突一變,上追王度廬   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中用「初極狹,才通人」來形容漁人初進山洞的感覺。我看《王者之劍》也有同感。   可能是作者受了求好、求工心切的壓力,在前十多章裡,敷設得十分吃力,遣詞用字也有束手束腳之感。為了刻意凸顯「師門」嫡傳的「藝業」,「臥龍筆法」用得生澀而呆滯。   可貴的是,他仍保持了乃師獨特的風格,且越到後來,越顯得流轉自如,到了寫「建醮大會」,更是「豁然開朗」,在讀者面前展現出一片海闊天空的景象。   寫類似「天下英雄大會」的大場面、大場景,是臥龍生獨步武林的真本領。這就如同一台把所有大名角都羅致進來合演的大戲,名角全在台上,編劇、導演必須讓每一位都能唱幾句、動幾下,而不能讓誰冷在台上「無所事事」,光站在那兒發愣。「建醮大會」的大陣容、大場面,易容就處理得恰到好處。真是指揮若定,進退有度,讓每個「名角」甚至「配角」都亮了相,巧妙地作了「表演」。這一點確是難能可貴,表現了他過人的才氣和功力。   書中有幾個人物塑造得相當成功,像白嘯天、文昭懿、趙三姑、許紅玫乃至九曲四皓,都性格鮮明,面貌清晰,而三位重要的女主角——秦畹鳳、白君儀和玉鼎夫人,也躍然紙上,如見其人。倒是男主角華天虹,雖然費了不少筆墨,但可能是作者全力模仿臥龍生筆下的楊夢寰、徐元平的緣故,反而被那個框框所限,縱然完成了作者賦予他的「使命」,但總覺得缺少了一點什麼。   全書到了第六十章時,突然「夜盡天曙」,文筆丕變,變得靈動活潑,語言運用也流暢雋永,描述細緻生動。尤其是第六十二章《洛陽一小》,寫那群「小抖亂」,他們的精靈古怪、俠膽風義,妙到毫巔,特別是那個小五兒,更寫得人人敬佩,個個喜愛,寫他們的「大哥」高泰,雖然筆墨不多,卻有千鈞之力。這幾章文字,可算得神來之筆,為台、港武俠小說中所僅見。即使放進王度廬的小說裡,也絕不遜色。   全書雖以重筆寫江湖爭雄,但「一男三女」的愛情糾葛更是扣人心弦。尤其華天虹與白君儀、玉鼎夫人三人,身世、經歷極為錯綜複雜,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多角兒女私情,連「當事人」華天虹都難以妥善處理,但作者卻透過秦畹鳳,合情又合理地把他們安排得妥妥貼貼,恰到好處,使讀者帶著感動而喜悅的熱淚,邊讀邊發出會心的微笑。這種「一男三女」的大團圓結局,明顯不符合當今世界的潮流,但在書中那朝代不明的「古代」裡,也不必多所責備了。   易容寫小五兒,那確是神來之筆,沒有一句話不風趣,沒有一段不精采,真可謂字字珠璣。心想摘一段妙文出來,與讀者諸君共享,但事實上是摘不勝摘,只好割愛。好在讀者一眼就可看出,還是由讀者去獨自品味吧。   書中其他部分的描寫,也多精采紛呈之處,如第九十章《武林至尊》裡寫奏畹鳳處理白君儀和玉鼎夫人「取寶」的一段,更是充滿了王度廬大師的俠情感人的風格。這一段文字,娓娓道來,不但充滿了人性、人情味,而且作了細緻的心理刻畫,寫得妙趣橫生,令人拍案叫絕。其行文之流暢,真可謂「直追」王度廬了。   不掩瑜的小瑕   就整部小說而言,《王者之劍》猶如吃甘蔗,有越吃越甜、漸入佳境之趣。但既然是寫「導讀」文字,就應既點出精妙之處,也「挑」出一些不足,哪怕是微瑕小疵。   由於作者是專攻中國文史的,初寫時不免拘泥於滿腹學問,下筆就有點「文縐縐」的。   表現在書中就是運用的成語典故如「卞莊刺虎」、「萍動有風」、「邯鄲學步」、「三戶亡秦」之類略嫌多了一點,而這些成語典故如果不加解釋,並不見得人人都懂。還有「須臾」   和「鎮靜逾恆」之類的套話,就更是多得離了譜。   為了保存原來面目,這次出版時,我們對此沒有動一點「手腳」。好在它不傷大雅。 第 一 章 華門文氏     岑寂的夜!   人跡罕到的深山!   淒迷的月色!   一望無際,黑沉沉的森林!   這一望無垠,亙古不見天光的密林中央,竟有一片小小的空地。   在這極難發現的小空地上,半畦山田,半畝菜圃,一棟茅屋,一座孤墳。   月光映照下,只見那孤墳前面,豎著一塊無字墓碑,無字碑前,挺跪著一個十六七歲、面色微黑、濃眉入鬢的少年。   墳側,一張陳舊粗劣的木椅,椅上端坐一位布衣無華,絕色無雙的婦人。   林梢,山風習習。   林下,秋螢點點,鬼火粼粼!   一片淒涼景色,一陣陣抽泣之聲!   此外,一顆明滅不定的孤星,正在這兩人頭頂閃耀。   忽見那美婦人抬起衣袖,抹乾臉上的淚痕,道:「星兒,時光不早,你快定下心神,細聽為娘的吩咐。」   那少年急忙轉過身子,跪近母親身前,垂淚道:「娘請講,孩兒細心聽著。」   那婦人輕輕歎息一聲,一指四外的密林,道:「方今武林,暗無天日,猶如這密林下的光景,你謹記著,凡是武功強過你的,十九必是凶邪之輩,唉!妖氛瀰漫,群邪猖狂……」   少年濃眉一軒,黑黑的臉上,突然掠過一片強烈的神采,與那縱橫滿面的淚光輝映,令人眼前一亮,目為之眩!   那美婦人伸出手掌,一撫少年的頭頂,歎道:「兒不可意氣用事,十年前北溟會一場血戰,集聚了正邪雙方的精英,不想正派俠士傷亡淨盡,那干妖邪反而得勝。十年滋蔓,了無阻遏,如今豈有不血光蔽天,流毒遍地之理!」   她仰首長空,凝視那顆明滅不定的孤星,不覺悠悠一歎。   沉重的歎息聲搖曳未已,她突然臉色一沉,峻聲道:「兒記住!此去江湖,不可逞匹夫之勇,招無妄之災,辜負為娘這十年的教誨。」   少年抹了一抹眼淚,道:「孩兒記得,個人榮辱事小,誅滅群邪,拯救武林蒼生事大。」   那美婦人螓首微點,道:「群邪未滅之前,不可有家室之累,免得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消磨了救世濟人的雄心。」   這少年才只十六七歲,對家室之累不甚了了,但知母親的吩咐必有道理,因而連連點首,表示謹記在心。   美婦人語音微頓,一瞥身側的墳墓,哽咽道:「大義所在,不可貪生惜命……」說到不許愛子貪生惜命,想起當年險惡的江湖形勢,她再也矜持不住,淚珠泉湧,滾滾而下。   那少年抬起雙手,扶住母親的膝頭,流淚道:「娘放心,孩兒一定貫徹爹爹的遺志,以武林興亡為己任。」   那美婦人默然頷首,母子二人相對飲泣,使這深山惡林之中,充滿了慘霧愁雲,那本已淒迷的月色,更顯得黯然無光了。   過了片刻,那美婦人拭去頰上的淚跡,定了定神,道:「兒仔細聽著,靖州城內,有一人姓秦名白川,滇南無量山中,有個號稱『無量神君』的魔頭,兩人仇深似海,那無量神君誓取秦家一門良賤的性命。」   「北溟會上,你爹爹邀那無量神君首先下場,意在先將武功最高的強敵逐走,為與會群俠多留一份生機。唉!那無量神君雖然落敗,羞忿而退,你爹卻也耗去不少功力,臨了一場血戰,終是眼見己方覆亡,未能獨挽狂瀾,拯救群俠脫難。」   說話間,母子二人的目光,不覺齊向那孤墳投去,四目之內,全是奇光流轉,炯炯閃亮。   但聽那美婦人繼續道:「你爹爹與無量神君動手之初,曾有十年賭約,無量神君戰敗,依約要自禁十年。他臨去之際,聲言不許旁人取秦白川的性命,以留待他自己下手。群邪有的與他交深,有的對他忌憚,以致秦白川武功雖然平平,血戰到底,反得全身而退。但他豈是無量神君的敵手?歸家之後,也不過苟延殘喘,十年期滿,待人宰割而已。」   少年一直不敢插口,這時見母親話音一頓,問道:「十年光陰很長,秦白川不會舉家走避麼?」   那美婦人搖頭道:「秦白川為人剛烈,是個寧折不彎的性情,要他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他是定然不肯的。」   這少年事母至孝,聞言之下連連點頭,靜聽母親的下文。   那美婦人道:「北溟會以混戰終結,你爹爹力戰身亡,其時娘已受傷慘重,本待要追隨你爹爹同去,無奈有你這點牽掛,割捨不下,多虧同道友好捨命維護,始得突出重圍,保全性命。」   她幽幽一歎,垂目望地,無限感慨道:「娘能活到今日,那秦白川出力尤多,你爹爹的遺體,也是他背負出來的。」   少年含淚道:「這等大恩大德,咱們一家存歿同感,兒是一定要報答的。」   那美婦人目光一黯,道:「唉!秦白川眼前即有滅門之禍,娘內傷沉重,形同廢人,你那微末之技,遠非無量神君的敵手,這恩德又如何報法?」   少年好生為難,左思右想,計無可出,但見母親一臉愁苦之色,不禁衝口道:「兒即日奔往靖州,力敵智取,一定逐退無量神君,解救秦家這一場危難!」   但見那美婦人臉色一沉,冷笑道:「你如何力敵,怎生智取?哼!剛才對你講過,不可意氣用事,不可逞匹夫之勇,轉眼之間,你就將娘的話置諸腦後了。」   這婦人容顏美極,但卻不怒而威,臉色一沉之際,昔日那叱吒風雲,威臨天下的氣勢,頓時流露出來,少年又是天生純孝,因此一見母親神色不愉,立即垂下頭來,唯唯稱是,俯首認罪。   忽聽那美婦人長歎一聲,含淚道:「兒啊!娘以慈母而兼嚴父,既望你秉承先父遺志,捨己為人,拯救武林蒼生,又望你無災無痛,長命百歲,不步你爹爹的後塵,究竟如何自處?那……那還是得靠你自己了。」   少年眼淚汪汪,點頭道:「孩兒曉得,決不辜負爹娘的期望。」   那美婦人暗暗一歎,沉吟半晌。忽由袖中取出一封書信,交與少年,道:「娘苦思多年,終無良策挽救秦家的滅門之禍,萬般無奈,定了一條緩兵之計,暫且拖延一時。」   少年接過書信,見封皮上點有火漆,連忙揣入懷內,貼身藏好,忽然記起夜漏將殘,曉寒深重,母親抵受不住,當下賠笑道:「娘,咱們回到屋中講話,好麼?」   那美婦人見兒子跪了一夜,心頭亦感不忍,於是點了點頭,少年扭轉身子,朝那墳墓一拜,然後攙著母親走迸屋內。   回到房中,那美婦人上床坐定,道:「那無量神君靜極思動,十年禁約一滿,勢必先至靖州,取秦白川一家老幼的性命。兒天亮之後立即下山,臘月十八之前趕到,守在秦白川的宅外,等待無量神君,依娘的猜想,除夕之前,那凶人必到。」   那少年道:「既是故交舊識,何不登門拜見?」   美婦人歎道:「你爹爹在世之日,甚得俠義道的崇敬,秦白川如果得知你的來歷,他定然不願咱們母子涉險,何況娘雖有一番打算,成與不成,亦在未定之數。」   少年口齒啟動,似欲講話,美婦人將手一擺,道:「此中詳情,你也不必細問,你謹記住,見著無量神君後,你設法將他引開,到了無人之處,交出為娘的書信,任他問什麼話,你終是一言不發。」   少年滿腹疑雲,但卻不敢多問,想了一想,道:「投書之後呢?」   那美婦人道:「十多年前,你爹爹得了一株『丹火毒蓮』,養在咱們的故居落霞山莊內,這事你可記得?」   少年星目一睜,想了片刻,道:「是那株蓮蓬烏黑,蓮子紅得似硃砂的麼?」   美婦人點了點頭,見他鬢髮散亂,伸手替他理好,道:「那蓮子含有劇毒,普天之下,無人解得了那種毒性,你潛回落霞山莊,若能取到毒蓮,立即兼程趕回此地。」   她沉吟半晌,忽然長歎一聲,說道:「如果那毒蓮已經失蹤,你追查下落,務必設法取回。」   少年道:「倘若無量神君不肯罷手,兒該如何處置?」   那美婦人雙眉微蹙,沉吟有頃,道:「以你爹娘昔日威望,娘的書信,想來尚有幾分力量。」   她微微一頓,苦笑道:「武林之內,都知為娘的未死,卻不知娘的武功已失,無量神君雖然狂妄,也還不敢漠視你娘的存在。」   少年點了點頭,想起母親的沉痾,不禁容色一黯,道:「孩兒此去,最快明春始能回山,留下娘一個人……」   美婦人莞爾一笑,道:「唉!癡兒!咱們母子匿居在此,難道是安居納福不成?」   她面色一整,接道:「咱們的故居諒已荒蕪,『丹火毒蓮』八成已被人盜走了,你歸去之後,相機行事,務必取得毒蓮,在明年歲尾送回山來。」   少年惑然問道:「娘要那『丹火毒蓮』何用?難道與秦家的事有關?」   那美婦人淡淡一笑,道:「那毒蓮另有妙用。」   她本來不願細講,但見愛子一臉迷惘之色,終於笑道:「有那一顆毒蓮,娘的內傷可愈,武功可以回復。」   少年一躍而起,驚喜萬狀,叫道:「有這等事,娘何不早講?」頓了一頓,自言自語道:「這樣的寶物,武林人物夢寐以求,事隔十年,怎會仍在原處?」   美婦人深知兒子乖覺,見他已經動疑,急忙笑道:「此中詳情,一言難盡,待你取回毒蓮,娘再對你細講,天光已亮,你起身上路吧!」   少年不及細想,但聽母親的內傷可望痊癒,不禁精神大振,欲待即刻起身,卻又依依難捨,不忍離去,停了片刻,道:「時光尚早,孩兒侍候娘用過早飯再走,路上跑快一點就成。」   那美婦點頭應允,母子二人齊至廚下,少年淘米做飯,那美婦人坐在一旁,道:「兒武功淺薄,此去江湖,莫如改個姓氏,省得洩漏了身世,引得群邪側目,招致殺身之禍。」   少年道:「孩兒知道斂刃藏鋒,不惹無謂的麻煩。」   沉吟半晌,他又低聲道:「娘,兒的殺父仇人是誰?娘所挨的一掌,是何人下的毒手?」   那美婦人聞言,倏地臉色一冷,怫然不悅道:「告訴你公義在先,私仇在後,你念念不忘私仇,豈不令我失望!」她似乎萬分悲苦,說話之際,又已潸然淚下。   少年見母親動怒,頓時垂頭不語,心中卻暗暗想道:「殺害爹爹與擊傷娘的,總是那幾個稱霸江猢的魔頭,我刻苦練武,只要能將那些凶邪之徒悉數誅滅,殺父之仇也就報了。」   忽聽那美婦人峻聲道:「星兒,下山之後,不許打探北溟會的往事。」微微一頓,又道:「除那十六招劍法外,倘若偷學了娘的武功,不許練,更不許施展!」   少年不住地點頭,那美婦疾言厲色,講過話後,心頭忽又感到不忍,淚如泉湧,滾滾而下。   須臾,天色破曉,少年作好了飯菜,侍候母親用膳,那美婦人又講了一些江湖門道、規矩、禁忌等等,少年一一記在心頭,延到日出,始才拜別父親的墳墓,辭了母親,灑淚下山。   靖州在荊湖南路,離他母子隱居之處不下千里,好在他年紀尚幼,粗衣布服,樸實無華,黑黑臉膛,掩蓋了滿面英氣,乍見之下,尚不惹人注意,一路無事,安然到了地頭。   時值隆冬,靖州城內北風凜冽,大雪紛飛,一片銀色世界。   他打聽到秦白川的居處,暗暗守了幾日,知道秦家祖孫三代,連同僕婦共有十三四人,新年將到,秦家安居若素,除了略嫌冷清外,對於即將來臨的大禍,倒似懵然不覺。他則深恐誤了母命,冒著風雪,日夜守伺在秦宅附近,不敢稍有懈怠。   匆匆數日,這一晚是大年除夕,夜幕方垂,他挾著一個布捲來至秦宅門外,瞧那兩扇朱漆大門緊緊閉著,於是登上台階,雙手抱膝,閉目靜坐,留神宅中的動靜。   風雪交加,他那一身單薄的布衣,已為積雪所掩,瞧那樣子,倒似一個無家可歸的乞兒。   忽然,宅中響起鞭炮之聲。   倏地,門栓一響,兩扇大門敞開,門內並肩立著三人,居中一個銀髯飄拂,寬袍博帶,一對青年男女分立他的兩側。   少年抬眼一望,料這老者必是自己的恩人秦白川,當下不敢失禮,匆匆站起,將手一拱,道:「小子無處安身,借尊府門牆躲避風雪,多有得罪。」少年恐他加以盤問,說罷之後,轉身大步走開。   但聽那老者敞聲道:「小哥且慢!」   少年聞言,只得走了回來,抱拳道:「老員外有何指教?」   那老者怒哼一聲,目挾嚴霜,朝少年脅下夾的布卷一瞥,冷笑道:「你是神旗幫的狗腿子?」   少年聞言一怔,道:「小子名叫皇甫星,不知神旗幫為何物?」   那老者目射神光,在少年臉上緊盯一眼,道:「皇甫星?名不見經傳,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也沒有姓皇甫的!」   皇甫星知道老者懷疑自己來路不正,苦於無法解釋,只得將手一拱,道:「小子年幼無知,打擾老員外了。」   一言甫出,那老者霍地伸手抓來,道:「風雪大大,小兄弟請到廳內待茶。」   皇甫星見這一抓來勢奇快,本能地朝後一讓,忽然心頭一動,容他抓住,心中暗暗想道:「他心有所疑,我若加以反抗,只恐誤會更深,惹出意外的麻煩。」   那老者五指如鉤,一把扣住皇甫星的手腕,扭頭向屋中走去,彭的一聲,大門已被關上。   步上丹墀,只見廳內燭炬高燒,亮如白晝。大廳中央早已擺定一桌酒筵。   那老者五指一鬆,自往主位坐下,那一男一女在他下首坐定。皇甫星心念一轉,覺得到此地步,只得泰然處之,於是重施一禮,步入客位坐下。   老者待他坐定,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你留連不去,冒著風雪,在我家門外苦守入夜,其中必有重大的情由,今夜大年除夕,不管是敵是友,你總得將話講明。」   皇甫星暗暗忖道:「原來我的行跡,早已落在他們眼中,老江湖果然厲害!」   對方單刀直入,他一時不知如何措辭,只得將手一拱,支吾道:「尚未向老員外請教。」   那老者眉頭一蹙,道:「小哥何必明知故問,老朽即是秦白川。」   他手指肩下那一男一女,接道:「這是犬子玉龍,小女畹鳳,家傳的武功,稀鬆平常得很。」   皇甫星目光一轉,朝那兄妹二人望去,見那秦玉龍二十三四歲,相貌十分俊雅,那秦畹鳳十七八歲,是個端莊文秀的姑娘,兄妹二人也在打量自己,臉上同有迷惘之色。   就在顧盼之間,他已想好了說詞,道:「晚輩流浪江湖,只望拜一位明師,學幾分武藝,聞得人言,靖州府有一位秦大俠,金沙掌登峰造極……」   秦白川微泛黃色的手掌一豎,震聲笑道:「小兄弟誇獎了,老朽這幾手外門功夫,不值識者一笑。」   那秦玉龍正欲斟酒,秦白川奪過酒壺,順勢朝前一傾,皇甫星把酒杯端起,見那酒壺來勢有異,忙將酒杯放下,僅以雙手扶住杯緣,以示敬意。   秦白川本想藉著敬酒,探探皇甫星的深淺,睹狀之下,心中暗暗叫道:「小子好機警,深藏若虛,一點痕跡不露。」   那秦畹鳳忽然面龐一轉,向老父道:「爹,我瞧這位兄弟並無惡意,無量神君早晚就到,你何苦拖人下海,令他趟這渾水?」   這少女講起話來落落大方,殊無小兒女態,但秦白川笑道:「畹兒走眼啦!這位小哥穿著雖然寒酸,但他舉手邁足都有尺度,單是武功高強之士,還教不出這等子弟哩!」   秦氏兄妹聞言,重向皇甫星望去,但見這少年十六七歲,身形是個偉岸的架式,黑黑臉膛,方面大耳,鼻樑挺直,濃眉入鬢,雖然相貌堂堂,卻無奇特之處,眼神澄澈,亦不似內家高手的模樣,不禁同是暗暗稱奇,不知所謂尺度是指的什麼?   皇甫星見三人的目光全在自己臉上打轉,心下感到窘困,忙再抱拳道:「適才老員外提到神旗幫,但不知是怎樣的一個幫會?」   秦白川冷哼一聲,忿然道:「神旗幫麼,是個無惡不作的幫會,湖廣一帶,凡屬奸邪之輩,八成是神旗幫的賊子!」   皇甫星暗忖:「此老果是嫉惡如仇。」他有心引開秦的注意,免得他盤察自己,接口問道:「那位姐姐說無量神君早晚就到,莫非也是神旗幫的人物麼?」   秦白川見聞廣博,經驗老到,明知皇甫星東扯西拉,是在拖延時間,無奈生來性烈,聽人提到心頭厭惡的人,打不著時罵也要罵幾聲,這時雙目一瞪,敞聲道:「無量神君麼!是個……」   忽聽門外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是一位有債必索,有仇必報,無容人之量的神君。」   說話間,廳門一開而閉,燭光搖晃下,一個劍眉斜飛,星目電閃,貌相俊美,但卻滿面帶煞的白衫少年,驀地在廳中出現,負手卓立,與皇甫星相距不過咫尺!   皇甫星心神一凜,雖見其來得突兀,但知定非無量神君本人,不禁目光一抬,朝他仔細打量一眼。   這白衫少年也不過二十左右,立在席前遊目四顧,口角掛著一絲冷笑,傲氣橫溢,令人難以忍受,外面大風大雪,他那白綢長衫上點滴雪花不見。   秦白川久走江湖,一眼之下,已知來者不善,這時雙手按住桌緣,慢吞吞地離座而起,道:「閣下怎樣稱呼?此來寒舍,是否領了無量神君之命?」   只聽那白衫少年冷冷道:「我叫谷世表,神君是我的師尊,你們乾乾脆脆一齊動手,誰能逃出廳門,公子爺算他命大,從此再不找他。」   皇甫星暗想:此人好生狂妄!索興端坐不起,道:「在下久聞無量神君的大名,外邊風雪甚大,朋友何不將令師請進屋來,在下也好瞻仰瞻仰令師的丰采。」   那谷世表雙眉一剔,目中兩道冷電斜斜睨視,哂然道:「看不出來,你倒是個厲害角色。」他冷冷一笑道:「神君遠在千里之外,你放膽動手便了。」   皇甫星聞言一怔,暗忖:「事情大出母親的預料,這卻如何是好?」   他一時無計,目光一轉,故意朝秦白川望去,果然眾人的目光,隨即都向秦白川投去。   只見秦白川將頭一昂,手捋銀鬚,哈哈一陣狂笑,洪亮的笑聲彷彿鳴金碎玉,震得燭光搖曳,樑上積塵簌簌而下。   那谷世表勃然大怒,道:「老匹夫死在臨頭,裝腔作勢救不了命。」   秦氏兄妹見他出言不遜,面上齊泛怒容,兄妹二人站立老父身旁,提防對方猝然出手,幾名原在廳中侍候的健僕,卻已悄悄地溜了出去。   秦白川笑聲一息,臉上忽然透出一股甚為古怪的神態,朝那谷世表道:「皇天有眼,要讓老夫出一口鳥氣,你若自信必勝,那就勞駕稍待一時。」也不管他等是不等,秦白川面龐一扭,朝皇甫星肅然說道:「這位小哥,你趕緊講實話,來到這裡為了何事?」   這一忽工夫,皇甫星業已轉了百十個念頭,衡量眼前的情勢,覺得母親的安排已難奏效,但那谷世表雖然年輕,瞧那來勢,自己和秦白川父子,顯然都不是他的敵手,必須另謀良策,否則自己和秦家一門,勢難逃出姓谷的毒手。   他年紀雖幼,卻是智勇雙全,否則他那寡母豈能對他抱著偌大的期望?這時事迫眉睫,腦中急謀對策,只因他向來是個孝子,念頭幾轉,決定還是先弄明自母親的意向,然後再作決定。   想得雖多,時間卻只一瞬,心意既定,頓時從容離座,掏出懷中的書信,揭開封皮,閃目望去。   只見信箋上寫道:「落霞山莊華門文氏頓首,謹拜上無量神君李公閣下:北溟一別,匆匆十載……」他心中想道:原來無量神君姓李。   繼續看去,見那信上寫道:「昔曹州構隙,曲在李公,斯時群豪,有目共睹,事涉先夫,亦為眾所周知……」   他心頭大疑,暗道:不知怎樣結的仇怨,何以又牽涉到爹爹的頭上?   但見那箋上寫道:「竊思恩仇了了,繫於一念,殺戮相循,伊于胡底?文氏不敏,未敢坐視,倘蒙明察,千金一諾,則一載之後,重五之日,再聚當時諸公,煮酒論劍,以申前議……」   皇甫星大吃一驚,暗暗叫道:「原來娘向無量神君叫陣,要親自出手,了斷這場恩怨!」   這內中尚有許多細節,一時參詳不透,大敵當前,無暇多想,雙手一揉一搓,那封書信頓時成了一片齏粉! 第 二 章 趁火打劫     眾人見皇甫星忽然取出一封書信觀看,心頭俱已生疑,但他看得極快,轉眼之間,便將一封短箋看完,連同封皮搓得粉碎,那谷世表口齒一啟,猶未講出話來。   皇甫星心念電轉,忖道:「娘含辛茹苦,教誨我十年,為的是什麼?這谷世表也不過是李某的弟子,我連他都擋不住,還說什麼為父報仇,拯救武林蒼生!」   心念一決,他不答秦白川的問話,卻轉向谷世表,漠然道:「這位谷朋友,你單槍匹馬,千里尋仇,令師的武功諒必都學會了?」   谷世表受乃師熏陶,養成一付目中無人的性子,略受挑激,頓時勃然大怒,豎眉張口,厲聲道:「無知小輩!你亮兵器動手,抵得住谷少爺五十招,你家谷少爺拍拍大腿走路!」   皇甫星敞聲叫道:「好啊!」回手抄起桌下的布卷,抽出一根未曾開刃,粗得扎眼的鐵劍。   他這鐵劍寬達兩寸,厚度足有八分,烏漆墨黑,看不出是鐵是鋼。   谷世表眉頭一皺,胸間氣撞,冷冷哼了半聲,一掌兜胸擊去。   皇甫星暗暗想道:「好無禮的野人!」龍行虎步,一劍橫掃,「刷!」的一聲平掃過去。   這一劍看來甚慢,其實快至極端,烏光一閃,一股凌厲無比的劍氣,霍地襲到了谷世表胸前。   谷世表果真厲害,身形微側,頓時避過了這一劍,左手一探,猛奪劍柄,右掌電掣,欻然進擊,右腿翹處,逕踢皇甫星的丹田,一招三式,鋒銳狠辣至極!   秦氏父子袖手旁觀,同是心中一寒。   皇甫星的武功十分特別,他練得極少,可是學得極多,一招之下,他瞧出了敵手的厲害,知道強弱懸殊,這五十招斗滿之望甚微。   只見他鐵劍一豎,身形猛然一旋,這一招劍隨身走,攻不似攻,守不像守,卻將谷世表那既毒又狠的一招,輕輕巧巧地化解過去。   谷世表脫口叫道:「嘿!內家功力,外門招式,小子有點邪門!」   說話中,身形電掣,一口氣攻了八掌,記記都是殺手,狠辣異常!   皇甫星鐵劍翻飛,招招將這八掌抵擋過去,那刷刷之聲重疊不斷,匯成一片風濤之聲,聲勢倒也嚇人。   秦白川一旁觀戰,心中暗暗奇道:「這是什麼劍法?看來堂堂正正,平平實實……」   他是北溟會上的人物,各門各派的看家本領他都見過,皇甫星這套劍法,他卻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但覺氣勢奪人,威儀不凡,卻不知其故安在?   高手搏擊,往來何等快捷!眨眼功夫,谷世表一連八掌,皇甫星雖是一一應付過去,卻已落了下風,幾無還手之力。   忽聽秦白川大喝道:「谷世表住手!」   這一喝,聲震屋瓦,彷彿晴天霹靂,谷世表飄身後退,怒聲道:「老匹夫,教你們一齊上,你偏扭扭捏捏,若有後事,趕緊交待,否則公子爺不客氣了。」   秦白川嘿嘿冷笑道:「小賊別急,老夫今夜教你死無葬身之地!」轉面朝皇甫星厲聲道:「小朋友,不管你來歷如何,要找姓谷的小賊晦氣,你到門外候著,秦某家中容不得你!」   他講得聲色俱厲,皇甫星先是一怔,繼而想道:「我明是為他助拳,他卻惡言相向,此事大違常情。」轉念之下,退向一旁站定,笑道:「老員外教那位少爺死無葬身之地,在下候在門外,豈不空等一場?」   谷世表聞言大怒,獰笑道:「小兒貧口薄舌,公子爺先教你識得厲害!」他側身上步,一掌劈了過去。   秦白川猛一蹬腿,踢得酒桌離地而起,朝谷世表迎面飛去。   谷世表怒氣如濤,劈空一掌,將那張紅木方桌連同桌上的杯盤碗盞震得支離破碎,四散狂飛!   眾人見這一掌威力如此強大,心頭無不凜然,谷世表卻雙臂一分,朝皇甫星與秦白川同時襲去。   皇甫星暗暗想道:「我先瞧瞧這位老英雄的手段。」他雙足微起,斜斜飄出數尺,閃過了這一擊。   只見秦白川身子一側,雙掌猛地一拍,「鏘!」地一聲脆響,宛似兩塊金牌撞在一起。   谷世表哂然一哼,左手駢指如戟,直取秦白川的雙目,右掌一探,驀地探入了他的懷裡。   秦白川的金沙掌登峰造極,動手之間,雙掌通體金黃,閃閃生光,一見敵人掌指齊到,玄奧難測,頓時施展一招「浪搏江礁」,忽地砸了過去。   這一招「浪搏江礁」手法,雖然平淡,卻是秦白川畢身功力所聚,谷世表哪肯容他擊上,身形一晃,斜斜飄退了數尺。   皇甫星暗暗想道:「金沙掌練到這等境界,非同小可!」忽聽秦白川厲聲吼道:「秦通縱火!龍兒、畹兒抄傢伙上!」皇甫星與交戰中的谷世表聽到縱火,心中方自一驚,秦氏兄妹已抽出兵刃朝谷世表猛然撲去。   只聽大廳前後左右「蓬!蓬!」之聲大作,剎那之間,眾人鼻中聞到了一陣強烈的硫磺氣味。   谷世表驚怒交迸,獰聲罵道:「老匹夫該死!」他雙掌電掣,殺手連施,展眼之間,秦氏兄妹危機迭起,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皇甫星暗暗心驚,形勢危急,不及細思,仗劍殺了上去,與秦白川一左一右,擋住谷世表的正面。   那蓬蓬之聲未絕,廳外已有火光映進,火勢奇烈,一會工夫,火光通天,「剝剝」之聲大起!   原來秦白川知道大禍將臨,束手待斃實不甘心,因之早在大廳四外,遍埋了火藥,只待無量神君一到,他號令一下,埋伏在外的家人立即點燃引線,縱火自焚。   他久知無量神君的厲害,等閒的火困他不住,為了免其疑心,連他自己的一兒一女也不走避,決定老少三人與無量神君同歸於盡,豈料無量神君未到,卻搭上了皇甫星一命。   這玉石俱焚之計,當真厲害,頃刻之間,大廳已為烈火包圍,凜冽的朔風,助長火勢,片刻不到,秦家偌大的宅第已成一片火海。   這時烈焰怒卷,火光直衝霄漢,街上鑼聲亂響,大廳內卻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慘不忍睹的血戰。   激戰中,谷世表連施殺手,意欲速戰速決,早早脫身,三五招下,秦氏父子已連連遇險,陷於死亡邊緣。   皇甫星見勢危急,倏地大喝一聲,傾力劈出一劍!   這一劍又疾又勁,宛如迅雷疾電,劍氣四迸,嘶嘶作響。   谷世表瞿然一驚,忖道:「這小子的內功並不弱於自己。」   他雖狂傲,卻不呆笨,知道皇甫星也是高人子弟,有他在內,勢難一舉殲敵。烈火驚心,他不禁萌出退志,雙掌環擊,逼得四人紛紛後退,倏地雙足猛蹬,激射而起,直向樑上躍去。   誰料秦白川反客為主,竟不容其脫身,猛地一躍,掄手一掌擊去。   谷世表怒不可遏,半空中吸氣含胸,身子倏地倒轉過來,右手劃了半個圓圈,以泰山壓頂之勢,猛向秦白川頭頂擊下。   皇甫星暗暗叫道:「也罷!也罷!」他快若勁矢離弦,直對谷世表射去,刷的一聲,陡然劈出一劍!   此時廳內火氣騰騰,濃煙四布,又悶又熱,一片混沌,那火燒房屋的畢剝聲響,令人聽了心驚肉跳。谷世表心神不寧,躍起半空,終於被迫落下來。   三人由半空墜下,瞬眼又惡鬥起來,秦氏兄妹上前助戰,豈料三人愈鬥愈疾,兄妹二人竟然插不上手!   皇甫星的劍法總共一十六招,大開大合,平平實實,但他劍上的功力深厚圓渾,急切之間,谷世表實也奈何不得。   然而,秦白川卻己招架不住。生死關頭,谷世表施展出師門絕藝,「九辟神掌」如海潮澎湃,掌掌傾注真力,銳不可擋,秦白川捨命相拼,力圖同歸於盡,無奈強弱懸殊,左支右絀,始終難挽頹勢。   在這生死俄頃,性命攸關之際,皇甫星的腦海內,忽然想起獨處深山的母親。   他心中叫道:「一事未成,就此死去,太對不起娘了。」轉念間,他奮起神威,猛喝一聲,劍上威力大盛,烏光閃掣,連連進擊,氣勢奪人!   谷世表急怒交迸,眼見大火已經燒進廳內,再不遁走,勢必葬身火窟,於是連連疾攻,引開皇甫星的劍勢,右掌電激風揚,猛朝秦白川擊去!   皇甫星凜然一驚,瞧那掌勢,知道秦白川萬難躲過,暗想我來此志在報恩,豈能眼看他喪命?   這念頭似閃電一般掠過,回劍救援已是不及。千鈞一髮之際,他左肩一側,朝著谷世表的手臂猛地撞去。   這一著奮不顧身,大出谷世表的意料。倉促中,他捨去秦白川不追,反手一揮,蓬的一聲。一掌擊在皇甫星的肩上,打得他咬牙一哼,一跤摔出八尺,在地上連滾幾滾。   秦白川目眥欲裂,厲吼道:「老夫與你拼了!」雙臂一張,猛然撲了上去。   谷世表見他狀似瘋狂,張臂抱了過來,不禁心膽一寒,只怕被他抱住脫身不易,急忙縱開一步,口中一聲長嘯,雙足一蹬,沖天而起。   此時廳內四壁通紅,火光耀目,秦白川一撲落空,向前竄了幾步,待得身形穩住,谷世表早已一躍四丈,擊穿屋頂飛射出去。   這都是瞬息間的事,皇甫星人剛站起,衣服已經著火,忙又撲倒在地,滾了幾滾,將火壓滅,二次站起,谷世表的長嘯聲已在百丈之外了。   皇甫星心思敏捷,超過常人,一瞧四面全是烈火,大廳已無出路,想也不想,扔下鐵劍,一把抓了秦玉龍的雙腿,掄了一圈,奮起平生之力,朝著屋頂上的破洞扔了上去!   秦玉龍未曾防到他這一手,待得驚覺,身子已經飛起,急忙叫道,「皇甫小俠……」雙手一撈,抱住了屋樑。   皇甫星見這廳堂甚高,料想秦氏兄妹縱躍不上,扔出秦玉龍後,轉而來抓秦畹鳳的雙足。   秦畹鳳嚇了一跳,急向老父身後奔去,叫道:「爹!」   秦白川先是一怔,隨即會過意來,拉住皇甫星的手臂,直向大廳一角奔去,口中道:   「小兄弟隨老朽來。」   皇甫星急聲叫道:「老前輩,小子的劍……」   秦畹鳳聞言,急忙拾起地上的鐵劍,秦玉龍躍下地來,只妹二人跟隨在後。   大廳四面乃是磚砌的牆壁,烈火猶未燒透,秦白川奔到壁旁,雙掌猛地一推,只聽嘩啦一聲,牆壁被擊塌一片,秦白川拉住皇甫星的手腕,低頭鑽了進去。   皇甫星見牆壁是夾層,心中恍然大悟,暗想:「難怪他們鎮定得很,原來早已安排退路,我倒是白擔驚了。」   夾壁內炙熱難當,宛如一座火爐,四人側著身子魚貫而行,走不幾步,全是汗流浹背,窒息難耐,一個個張口喘氣,昏昏欲倒。   秦畹鳳首先支持不住,手足一軟,所執的兵器掉落在地,皇甫星急忙抓住她的一隻手腕,秦玉龍拾起鐵劍,伸手將她攙住,如此走了丈許,秦白川停步彎腰,摸著一塊石板,使盡氣力,將石板揭了開來。   石板之下是個洞穴,秦白川當先躍下,摸著火摺一晃,點燃了一根火把。   三人隨後躍下,立即感到清涼無比,舒適之極。皇甫星一看,原來是個寬廣的地窖,對面有一扇門戶,不知通向何處?   秦白川將門啟開,手執火把在前領路,三人跟隨在後,默默而行。   地窖門外是一條狹窄的甬道,走不多遠,即有一重門戶,門上本來有鎖,不過卻已取下扔在一旁。   行走間,忽聽秦白川恨聲說:「咳!可惜!可惜!」   秦畹鳳拭去臉上的汗水,道:「爹,什麼可惜?」   秦白川道:「可惜沒有燒死那小賊!」   秦畹鳳道:「我以為爹爹可惜房屋。」   頓了一頓,她又道:「不知祖母那邊會不會出岔子?」   秦白川道:「想必不會,嘿!小賊的武功如此厲害,那老賊一定比十年前更高明了。」   說話中,甬道的地勢越來越高,忽然到了盡頭,皇甫星仰面一望,頭頂有一扇天窗,窗門塵封,似是多年未曾開過。   秦白川將火把插在壁上,凝神聽了片刻,然後拔開栓塞,將天窗拉下,天窗上覆蓋著一塊厚重的石板,他托住石板移向一旁,一片紅光頓時照射進來。   滅了火把,秦白川當先躍出地道,皇甫星雙足一墊,正待隨後縱起,突然感到左肩劇痛,腦中一陣昏眩,幾乎摔倒在地。   秦氏兄妹雙雙將他扶住,秦白川俯下頭來,惶聲問道:「老弟傷勢怎樣?」   谷世表一掌擊在皇甫星肩上。他摔了一跤,隨即躍起,抓住秦玉龍朝屋頂扔去,當時火勢猛惡,情況危急,秦白川等見他無恙,也就忘了探問,此刻想起,父子三人全部惶急異常,心頭惴惴不安。   皇甫星定了定神,提起一口真氣在體內流轉一周,感到傷處疼痛稍減,笑道:「谷世表忙著逃命,倉促變招,兩成力道也未用上,可惜我當時忘了調息運氣……」   秦畹鳳滿面焦急之色,道:「不知那廝掌上有毒沒有?」   皇甫星笑道:「未曾聽說『九辟神掌』有毒。」他足下一墊,輕輕躍了出去。   這甬道出口在秦家後園的圍牆之下,皇甫星才出地面,頓時感到炎熱如焚,轉臉望去,秦府的廣廈高堂已付之一炬,大火縱能撲滅,也是一片焦土了。   秦白川乃是豪俠之士,身外之物毫不放在心上,一待三人躍出甬道,立即蓋上石板,朝皇甫星招一招手,縱身翻出牆外。   他對皇甫星既感且佩,雖不表露於言辭,但是另有一種意味,使皇甫星感到異樣親切。   牆外是一條窄巷,寬不過四尺,兩旁都是人家的後院,四人默然疾走,耳聽前街人聲鼎沸,想必還有人在救火。   此時風雪已住,滿天火光映得雪地閃閃生輝,倏地,巷口閃出三條大漢,昂首向天,一言不發,阻住了眾人的去路。   秦白川久走江湖,飽經風浪,睹狀之下,立知三人蓄意不善,當下剎住腳步,睞目望去,只見居中一人頭戴皮帽,身穿團花皮袍,頷下蓄著一部虯髯,目光陰沉,一臉冷笑,瞧那神情,似是三人中的首領,於是邁上一步,道:「各位攔住去路,不知有何見教?」   只見居中那人乾笑一聲,道:「不才姓柯名泰,有個綽號叫做『血煞追魂』,秦老員外是縉紳之流,當然不識在下囉!」   秦白川暗暗一驚,佯笑一聲,道:「原來是柯大堂主,老朽有眼不識泰山,罪過罪過!」他雙眉一聳,語帶譏哂道:「柯堂主敢是領了谷公子之命,特來捉拿老朽麼?」   「血煞追魂」柯泰嘿嘿冷笑,道:「老員外好利嘴,柯某是神旗幫的屬下,靖州分堂的堂主,不受外人之命。」他語音一頓,臉上露出一片詭譎的笑意,道:「不過,無量神君是咱們白老幫主的至交好友,靖州是柯某的領地,職責攸關,卻也不便袖手。」   皇甫星暗暗忖道:「這柯泰言辭閃爍,目光不定,只怕心懷鬼胎,另有圖謀。」   秦白川沉聲一哼,怒道:「神旗幫的臭賊,果然不是好東西!」   忽聽左邊那青袍漢子怒喝道:「秦老兒!得罪了神旗幫的英雄,天下雖大,卻無你容身之地哩!」   秦白川「呸」的一聲,吐了一口唾沫,罵道:「英雄豪傑已死光了,剩下你們這批臭賊,也敢自稱英雄?」   「血煞追魂」柯泰怒氣潮湧,剎那之間,一對手掌殷紅似血,與秦白川那雙金掌相較,更為詭異驚人!   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皇甫星倏地將手一伸,拉住秦白川的膀臂,道:「老前輩且慢。」   秦白川積忿在胸,按捺不住,道:「老弟台請便,這批狗賊做盡了壞事,秦某早已看不順眼……」   忽見人影一晃,「血煞追魂」柯泰倏地閃到近處,一掌襲了過來。   秦白川舉掌一揮,硬接了這一招。   雙掌一接,噗的一聲,如擊敗革,秦白川穩立未動,「血煞追魂」柯泰卻猛地後退一步。   秦白川不是無名小卒,與谷世表相較瞠乎其後,對付一個分堂堂主,卻還綽綽有餘,此時一招佔了上風,立即挺身而上,招招進迫,猛攻不已,「血煞追魂」柯泰連連後退,兩人不覺打出了窄巷。   皇甫星將鐵劍隱在背後,打算先將另外兩個男子制住,豈料兩人拔腳就走,那青袍男子自囊中摸出一物,抖手向地上擲去。   他目光敏銳,一眼瞥去,看出是個信炮,心頭一動,立即笑聲叫道:「兩位慢打,小可有幾句話講。」肩頭一晃,閃入柯秦兩人之間。   「血煞追魂」柯泰本有企圖,再瞧難以獲勝,於是順水推舟,躍退一步,道:「這位小兄弟有何高見?」   皇甫星目光一瞥,見那青袍男子已將信炮揣入囊內,心中暗想:「神旗幫勢力龐大,黨羽眾多,今夜若不做得乾乾淨淨,秦家老少固是無法安居,我也休想在江湖上走動。」   他念頭轉得急快,微微一頓,心意已定,笑道:「秦老前輩的金砂掌碎石開碑,柯堂主的硃砂掌,中人必死,兩位的功夫半斤八兩,旗鼓相當,這場架打下去,難免兩敗俱傷,誰也討不了好處。」   「血煞追魂」柯泰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年紀雖幼,眼力倒是不差。」   秦白川一旁哼了一聲,皇甫星置若罔聞,笑道:「靖州是柯堂主轄下,秦老英雄則是靖州的富紳。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兩位是好鄰居,何必結這梁子?」   「血煞追魂」柯泰道:「好哇!柯某也有這個想法,秦老英雄不識好歹,柯某就愛莫能助了。」   秦白川聽到這裡,也悟出柯泰另有圖謀,暗忖:「好狗賊,原來你趁火打劫,想訛秦某的銀子,秦某是什麼人,雖有金銀,也不便宜你們這批臭賊。」轉念之下,不怒反笑道:   「原來柯堂主一片好心,秦白川魯莽了。」他抱拳一禮,道:「你我交個朋友,後會有期。」說完,秦白川昂然走去。   「血煞追魂」柯泰先是一怔,隨即滿面獰笑,叫道:「秦員外,你的太夫人若在城內,可得千萬小心,別讓谷公子發覺了。」   秦白川心頭一震,猛地回過身來,雙眼之內殺機畢露,緩步朝著柯泰走去。   「血煞追魂」柯泰知他要猝起發難,心頭亦自惴惴,這時雙掌貫勁,蓄勢待敵,口中冷冷道:「不才聽得手下來報,秦家的太夫人看透世情,已在白雲觀出家。」說到此處,柯泰倏地頓住,臉上儘是得意的獰笑。   秦白川聞言,氣得鬚髮怒張,手足發抖,切齒道:「奸賊子!奸賊子!」一時彷徨無計,不敢率爾動手。   那秦玉龍面色如土,邁上一步,道:「柯堂主,你也是成名的英雄,我那祖母年過七旬,又不會武功,你將她怎樣了?」   「血煞追魂」柯泰哈哈大笑,道:「並未怎樣啊!我見令尊也是武林一脈,只恐有人傷到你那祖母,特地將她搬了一個地點,派了幾名兄弟在一旁照料。」   忽聽秦白川厲聲道:「姓柯的,照直講,一萬兩萬秦某給你,再多可就辦不到了。」   「血煞追魂」柯泰大拇指一豎,道:「老員外爽快!」柯泰轉面朝那青袍男子道:「秦老員外賞白銀兩萬給兄弟們過年,明日按例分派,我分文不取!」   那青袍男子朝秦白川抱拳一禮,道:「多謝老員外厚賜。」   皇甫星暗暗氣惱,事關秦母的性命,哪敢冒然插嘴,但聽那青袍男子又道:「太夫人十分懸念孫女,要在下將畹鳳小姐領去,小住數日,老員外再到敝堂接人。」   皇甫星雖然聰明,對於男女之事卻不太懂,只道他們銀子尚未到手,要以秦畹鳳為人質,秦白川卻已聽出弦外之音,知道柯泰對自己的女兒存了非份之心,霎時氣得手足冰涼,牙關挫得格格亂響。   「血煞追魂」柯泰洪聲一笑,道:「老員外放心,畹鳳姑娘是名門閨秀,不才負責,絕無人傷她一根汗毛。」說罷眉花眼笑,轉面朝秦畹鳳望去。   秦白川是薑桂之性,明知老母的性命堪虞,無奈激忿填膺,怒氣難抑,忍了又忍,終想殺掉這三人,再去搭救母親。   皇甫星眼觀六路,瞧他躍躍欲動,急忙叫道:「老前輩,那地窖中金銀珠寶無數,練武的人,錢財算得什麼,你何不先將銀子交給柯堂主,餘下的事慢慢商議。」   秦白川聞言一怔,想道:「地窖中何來金銀珠寶,這……」   倏地心頭一動,明白了他的意思,將手一揮,道:「柯堂主,隨著秦某來。」他反身奔入巷內。   「血煞追魂」柯泰頓了一頓,只怕秦白川有詐,旋又想道:「秦老兒雖然扎手,三個雛兒強不到哪裡,以三對四,縱然不勝,脫身諒還可以。」   他小覷了皇甫星,財帛動心之下,一見秦白川等奔入了巷內,忙也將手一揮,率領二人緊追下去。   此時天已四更,秦宅的屋宇己被燒盡,大火一熄,天空一片陰霾,前面街上已闃無人聲,這窄巷之內更顯得分外陰沉。   秦白川急怒交加,性子忽然暴躁起來,奔到窄巷深處,猛一回身,一掌向柯泰擊去。   「血煞追魂」柯泰見他果然變卦,不禁勃然大怒,身形一側,還擊一掌,厲聲道:「秦老兒!老婆子的性命不要了?」   皇甫星一見秦白川動手,貼著牆壁一閃,霎時阻斷了敵人的歸路,鐵劍一揮,橫掃過去。   他這劍法何等威猛,靜夜之中,只聽刷的一聲銳嘯,眾人的耳膜同是一震,那兩個男子剛剛回過身來,倉促之際,嚇得齊聲驚叫,兩人都是猛地往後一跳,幾乎撞到柯泰背上。   皇甫星一劍揮出,忽感左肩痛入骨髓,手中一慢,已被二人脫出劍外,眼看二人都在撩衣衫拉兵刃,頓時咬緊牙關,又是一劍劈去。   這二人同是神旗幫靖州分堂的屬下,兩人生平幾曾見過如此凌厲的劍勢?心膽欲裂之下,又是齊聲驚叫,各自往一旁撲去。   「血煞追魂」柯泰終是一方首腦,這時與秦白川相鬥正急,無暇回顧,但知身後變起非常,情況危急,百忙中怒聲吼道:「放起訊號!」   皇甫星早已防到這著,一劍劈空,見那青袍男子在牆上一撲。正向自己身後竄去,當即健腕一沉,鐵劍劍柄猛地向他「中鬲」穴上撞去。   他這鐵劍通體烏黑,劍柄劍身渾然一體,這一撞去勢極快,那鐵柄敲在青袍男子腰後,擊得他哎喲一聲,仆地摔了下去。   皇甫星一擊得手,立即振腕掄劍,朝左邊那男子當頭劈下,那人方自抽出一條鋼鞭,百忙中舉鞭一格,硬架住皇甫裡這一劍。   但聽「鏗!」的一響,火花飛濺!   皇甫星初出江湖,心腸尚軟,半途中手腕一翻,平著劍身拍下。即便如此,依舊將那男子的鋼鞭齊中擊斷,一劍拍在他的背上,打得他仆地不起。   這三招兩式不過轉眼工夫,「血煞追魂」柯泰聽聲辨形,嚇得冷汗一炸,腹背受敵之下,哪敢戀戰?雙足猛地一蹬,朝左邊牆頭躍去。   就在此時,遠處有人喚道:「柯老弟——」這聲音嘶啞低沉,聽來距離甚遠,皇甫星卻凜然一驚,飛身而起,劍柄一擺,陡地擊在柯泰「關元」穴上,口中沉聲道:「來的這人武功高強,晚輩將他引走,老員外設法救人!」   他順手接住柯泰的身子,朝牆後扔去。   皇甫星心思敏捷,行事沉穩有力,秦白川雖然年過半百,卻不由自主地聽他指揮,抓起地上另外兩人,縱身躍向牆後。   皇甫星見秦氏兄妹站著未動,不禁惶急道:「兩位快退!」   他伸手去拿秦畹鳳的玉臂,秦畹鳳心頭一慌,忙向牆後縱去。   秦氏兄妹剛剛躲起,巷口已傳來一聲嘶啞的喝問:「什麼人?」   皇甫星暗忖:「來得好快!」他扭頭望去,兩條黑影風馳電掣而來,身形貌相全都看不清楚,急忙扭轉回身,撒開大步狂奔而去。   那兩人奔入窄巷,見皇甫星起步之際,快似脫弦之箭,不由暗暗稱奇,只聽那嘶啞的嗓子喝了一個「追」字,餘音未了,三條人影已經疾掠而過,消失在窄巷盡頭。 第 三 章 遍地荊棘     雪地裡,三條人影貼地飛馳,一會工夫,相繼躍出了城外。   皇甫星在前疾奔,一面傾聽身後的動靜,發覺十餘丈後跟有一人,此人落足輕微,聲息難聞,再後十餘丈處,卻有一陣沙沙聲響。   他暗暗想道:「這兩人武功頗有高下,以一敵二,我定然抵擋不住,不如先丟掉一個,然後相機行事,他二人追我不上,我雖疲憊,他們也輕鬆不了。」心念一決,頓時調勻體內的真氣,展盡輕功,一直往前奔去。   後面追的二人果是一前一後,時間一久,最後那人越掉越遠,終於氣息粗重,落足拖重,舉步之間,地上積雪四濺,再奔一程,已被皇甫星丟得蹤影不見。   此時天將破曉,雪野沉靜,四顧茫茫,皇甫星拖著身後那人,已經奔離靖州五十餘里。   那人緊迫不捨,無奈兩人腳程不相上下,雖未落後,卻也無法趕上,半途而廢,又感到心有不甘。心煩意亂之下,那人不禁怒哼一聲,猛力一陣急竄,霎時衣襟風響,嗖嗖不斷,居然趕上了五六丈遠。   皇甫星大吃一驚,衡量情勢,知道難以擺脫此人,只得將心一橫,轉身立定,橫劍待敵。   那人一掠而至,發覺皇甫星僅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不禁大感意外,怔立當地,驚疑不止。   皇甫星打量那人,見是一個貌相陰鷙的藍袍老者,一對鷹目由自己臉上移到劍上,又從劍上移到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不知打的什麼主意,不覺敞聲一笑,道:「這位朋友,大好的新年不過,窮追小可幹嘛?」   那藍袍老者本在暗暗調息,聞言之下,只得開口道:「你鬼鬼祟祟,見人就逃,定是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家老爺遇上,哪有不管之理?」   兩人這一講話,霎時胸前起伏如浪,同時微微喘息起來。   皇甫星成竹在胸,故意「哦」了一聲,道:「我以為閣下是神旗幫的匪類,原來是一位老爺,得罪得罪。」雙手一拱,行了一禮。   但聽那藍袍老者怒聲道:「小子瞎了眼睛,你家老爺姓趙,正是神旗幫的護法。」   皇甫星濃眉一皺,道:「原來是趙老護法,後面一位是誰,怎地尚未趕來?」   那藍袍老者哂然道:「小子刁滑得很,後邊那位姓林,是神旗幫的香主,趙老爺這就趕回總堂過年,小子是何來歷,說得清楚明白,你老爺帶你去拜見幫主,包你富貴無極。」   皇甫星所練的內功心法,為各派內家心法中的翹楚,特異之處甚多,這時一面調理真氣,一面含笑道:「閣下苦苦追趕,原來是邀請小可入伙,但不知是香主大還是護法大,比起那柯大堂主如何?」   那藍袍老者傲然一笑,道:「幫主之下數到總堂堂主,香主在總堂堂主轄下,地方分堂位卑職小,不過油水很肥,護法老爺直屬幫主,地位超然,不受旁人指揮,小子的師父是誰?這把鐵劍古怪得很。」   皇甫星微微一笑,不答所問,道:「神旗幫內共有多少護法?」   那藍袍老者哈哈笑道:「不多不少,整整三十個,趙老爺是開國元勳,久隨幫主,算是親信之一。」此人聲音嘶啞,中氣充沛,敞聲說笑,聽來刺耳之極。   皇甫星暗暗心驚,忖道:「神旗幫當真勢大,單是護法就有三十之多,這姓趙的自詡親信,只怕武功還是次等的。」轉念之下,故意含笑道:「小可身有要事,咱們就此別過,有緣再見。」   那藍袍老者倏地震聲狂笑,道:「小子!遇上就是有緣,別想再逃了!」晃身上前,一指戳去。   這一戳看來輕描淡寫,其實罩定了皇甫星上身諸大死穴,蓄勢不發,後招連綿,端的毒辣無比。   皇甫星驚怒交迸,鐵劍一揮,反襲過去。   只聽那藍袍老者縱聲一笑,身形晃處,掌中倏地多了一柄短劍,挫步旋身,寒芒閃閃,逕削皇甫星的手腕。   一時間,驚芒電掣,烏光隱隱,刷刷之聲不斷,曉色朦朧中,兩條人影交相盤旋,展開了一場慘烈的血戰!   激戰間,皇甫星左肩傷處疼痛刺骨,但他生性勇毅,那傷處雖然疼痛,還未損及功力,因而強忍痛楚,與藍袍老者周旋,但瞧那老者左指右劍,招招狠毒,彷彿自己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非取自己的性命不可,不禁惱怒異常,喝道:「姓趙的!你如此見迫,為了什麼?」   那藍袍老者亦是暗暗心驚,他萬料不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輕功既佳,內功劍法也是這等高強,但他自恃數十年的功力,心雖驚異,想來仍可獲勝,聞言之下,揚聲笑道:「順我者生,逆我者死,小子趕快棄劍投降,趙老爺念在年幼,從輕發落。」   皇甫星暗自想道:「這班匪類恃強凌弱慣了,哪來的道理可講?」   轉念之下,知道若不取勝,萬難脫身,於是安下心來對敵,尋找敵人的破綻。   須臾,陰沉沉的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   忽聽那藍袍老者厲聲道:「小子,你的左臂怎樣了?」他久戰不勝,逐漸焦躁起來,怎奈皇甫星守得極嚴,任他的攻勢如狂風驟雨,依然無懈可擊。   皇甫星左肩一受震動立即劇痛難當,故在拚鬥之際,左手緊抓腰帶免其擺動。聽他探詢,佯笑道:「我這左手出則傷人,彼此無怨無仇,我不忍驟下毒手,但是你若不知進退,那也難說得很。」   藍袍老者知他順口胡謅,鼻中低沉一哼,劍勢一緊,疾攻不已。   皇甫星忽感壓力大增,不禁暗暗著急,只怕那姓林的香主趕到,那時以一敵二,定是有敗無勝之局,心念一轉,決定冒個大險,傾力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藍袍老者短劍連揮,一連攻出九劍。   這九劍一氣呵成,快得肉眼難辨。皇甫星存心露出破綻,鐵劍左封右擋,看來已無還攻之力,足下順水推舟,一連閃退九步!   那藍袍老者睹狀大喜,短劍一引,誘開皇甫星的鐵劍,左手駢指如戟,猛地襲了過去!   這一指快如電光石火,正正戳在皇甫星的「乳根」穴上,他縱是鐵打銅澆,勢非倒下不可。誰料,皇甫星的身子不過顫了一顫,隨即大喝一聲,猛地一劍劈去!   此時兩人相鬥已逾百招,大雪紛飛,寒風刺骨,兩人都打得非常艱苦,藍袍老者急欲收功,這一指用了全力,豈料皇甫星非但不倒,反而揮劍劈來。老者情急之下,猛地一側上身,匆匆一劍隔去。   皇甫星這傾力一劍,勢若泰山壓頂,只聽一陣金鐵交鳴,藍袍老者的短劍已被砸飛,鐵劍過處,自右肩而下,頓時被劈作了兩半,鮮血四濺,慘不忍睹!   他初次殺人,心頭激動不已,怔了一瞬,急忙退後幾步,席地坐下,閉目運起功來。   原來他的父親武功蓋世,為當年俠義道的泰山北斗。北溟大會之前,眼看群邪勢盛,大劫難逃,乃將畢生武學,融為十六招劍法,寫作一本小冊,連同這柄鐵劍交在他的手裡,以便自己死後,兒子能夠承襲一點自己的武學。所以他的內功和劍法,得自乃父親傳。   他母親原也是當年的頂尖高手,其後功力雖毀,一身武學猶在,但因她那門武功不宜男子習練,因此一切掌指拳劍俱未傳給兒子,只讓他專攻那十六招劍法。不過,所有易筋鍛骨、療傷解毒、穴道移位等上乘防身保命的功夫,卻教得不厭其詳,皇甫星也練得非常扎實。   話雖如此,那藍袍老者一指戳到身上,也幾乎將他體內的真氣震散,加以狂奔之後,久戰身疲,左肩傷勢又痛,這時再也支持不住,就在風雪之下打坐練起功來。   行功一轉,呼吸猶未調勻,雪野之上,忽然響起了一陣疾驟的馬蹄之聲!   張眼一看,好一輛華貴的馬車,轅高八尺,通體漆成金黃,四匹黃驃寶馬拖曳。那趕車的年約四旬,身穿貂皮短襖,頭帶銀狐風帽,手執一根長達丈五、鹿皮編製的馬鞭,富貴氣焰,豪華模樣,當真王侯不如。   他望了一眼,心中暗想:「這馬車由南而北,想是正往靖州奔去,但不知……」   這馬車快如飄風,眨眼到了數十丈外,忽聽那趕車的道:「啟稟小姐,有人……噫!是趙護法屍體!」嗤的一聲,馬車在雪地上擦了三丈多遠,陡然停在皇甫星身前。   皇甫星仰頭一望,不禁瞿然一驚,原來那趕車的一對眼珠精光熠熠,兩邊太陽穴墳起老高,一望而知,乃是內家高手,暗想有僕若此,主人可知,不由轉眼朝車中望去。   車窗上帷幔深垂,不見人影,但聽一個脆如銀鈴的聲音道:「哪個趙護法?」   那趕車的扭頭道:「趙戩。」   忽見窗幔一掀,露出一張雲鬟高髻,美艷奪目的少女臉龐,另有一個身著紅緞短襖的垂髻小婢,站在少女背後,高高掀著窗幔。   皇甫星眼前一亮,忖道:「原來是一個少女,想必身份尊貴,武功未必了得。」轉念下,腦中倏地現出了秦畹鳳的影子。   那少女探首窗外,瞥了雪地上的兩片屍體一眼,美眸一轉,再向席地而坐的皇甫星望去,顧盼從容,毫無驚異之狀。   忽聽車內那垂髻小婢道:「喂,是你劈了咱們這護法麼?」   皇甫星看她才及豆蔻,天真未鑿,十分惹人喜愛,不禁微微一笑,將頭點了一點。   那垂髻小婢問道:「為了什麼?」   皇甫星笑道:「我也不明白,他想殺我,我也只好殺他!」   忽聽那美艷少女道:「敖三,將他那柄劍拿給我瞧瞧。」   那趕車的聞得吩咐,立即躍身下地,這一躍積雪不驚,毫無聲息,真乃爐火純青,輕功已臻絕頂。皇甫星早已看出此人厲害,當即一彈而起,凝神待敵。   但聽那垂髻小婢叫道:「你乖乖的別還手,否則你吃不了兜著走啦!」   說話中,那趕車的業已一掠而至,伸手就搶鐵劍,皇甫星豈肯束手,鐵劍一掄,順勢削去,霎時,兩人激鬥起來。   那趕車的果真了得,右手忽擊忽拿,招招不離皇甫星的穴脈,左手倏伸倏縮,下下硬奪鐵劍,手法之玄奧快捷,竟不在那谷世表之下。   皇甫星暗暗焦急,想那馬車快似風馳,這趕車的身手高強,自己奔馳力戰之後,早已筋疲力竭,加以左肩受傷,不能動轉,在這雪地曠野之中,逃不掉,打不贏,要不任人宰割,就只有血戰身亡了。   他雖智勇兼備,無奈力不從心,尋思未了,那趕車的已是一指點到了他的腰際!   這一指來得突兀,化解閃避兩皆不及,百忙中猛地一沉丹田真氣,將腰間的穴道橫移半寸。   那趕車的一指戳上,忽覺指尖一滑,彈了開去,不禁笑喝道:「小子有意思,這叫『飛絮功』吧?」   皇甫星中了一指,痛得哼了一聲,鐵劍一緊,猛力攻了三招,那趕車的連連後閃,倒也不敢小覷。   他這劍法最是耗損功力,功力一盡,劍法形同虛設,重達五十二斤的鐵劍,反而成了累贅,時時似要脫手飛去。   武功之道,難以勉強,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勉強又拆了二十餘招,忽被那趕車的漢子扣住了右腕,順手一抖,他渾身一顫,真氣立散,脅下一麻,霎時被人點住穴道,摔倒在雪地之上。   趕車的漢子拿過鐵劍遞入車內,那美艷少女接去,反覆看了半晌,忽然扣起兩根纖纖玉指,在鐵劍之上一彈,鏘然作響,餘音裊裊,美妙動人。   趕車的立在一旁,道:「這劍是玄鐵混精鋼鑄成,寶刀寶劍無法削斷,算是武林一寶。」   那美艷少女瞥了地上的皇甫星一眼,問趕車的道:「以前可曾有人用過這根兵刃?」   趕車的想了一想,搖頭道:「成名的英雄,無人用過這柄鐵劍。」言下之意,好似有名人物所使的兵器他全知曉。   那美艷少女轉過面龐,朝皇甫星問道:「你是何人的弟子?」   皇甫星躺在地上,心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見她神色淡漠,也就淡淡地道:「家傳的武功,未曾拜過師傅。」   那美艷少女道:「你武功不弱,應是名家之後,姓什麼?令尊的大名如何稱呼?」   皇甫星哪敢直言,但又不願為先父取個假諱,當下含糊其辭,道:「敝姓皇甫,家父已經謝世多年,我已落到你們手內,先父的名諱不提也罷。」   那美艷少女黛眉微蹙,臉上頓現不悅之色,略一沉吟,即向趕車的敖三道:「搜一搜他的身上,若無可疑之處,廢掉算了!」   這少女眉目如畫,艷麗之極,那知心腸剛硬,視人命如草芥,與她那美若天仙的外貌毫不相襯。   趕車的聞言,立即走到皇甫星身邊,搜索他的衣囊,皇甫星長歎一聲,道:「不必搜了,沒有可疑之處,你快點下手吧!」   那趕車的道:「由不得你。」便伸手去捏他的靴統。   皇甫星雙目一閉,暗暗歎道:「唉!娘望子成龍,不料白白辛苦一場,雖說生死由命,我也死得太冤枉了!」   人在臨死之際,頭腦特別空靈,他忽然想到「丹火毒蓮」,連想到母親的那封書信,知道母親是要借那毒蓮的妙用,治癒內傷,恢復功力,再出江湖與群邪清算舊帳。想到這裡,他突然深深懊悔,覺得自己不該與那姓趙的護法拚命,以致此時功力耗竭,枉送一條性命,連帶母親也要孤苦伶仃,老死荒山了。   他思潮起伏,暗暗悔恨,趕車的敖三已經搜遍他的衣履,除了一錠銀子,正是身無長物。於是功凝右掌,要待拍將下去,忽然心意一動,拉開他的衣領,朝他左肩望去,目光落處,不禁驚聲道:「啟稟小姐,此人塗過易容藥。」   美艷少女本已縮回車內,這時重又探首出來,凝目一望,發覺皇甫星雖是黑黑臉面,齊頸以下卻膚光如玉,白皙異常,黑白相映,極為醒目。   皇甫星閉目等死,忽然被人發現秘密,睜眼一瞧,那敖三還在解脫自己的縛帶,不禁羞怒交集,喝道:「我生來如此,大驚小怪豈不可笑!」   忽聽那美艷少女道:「撩起衣袖瞧瞧。」   敖三勒起皇甫星的衣袖,見他雙手雖黑,齊肘以上也是白皙如玉,似是從來未曾見過日光。   但聽那美艷少女道:「這掌印斷作九節,莫非是『九辟神掌』所擊?」   原來他左肩之上,赫然一個淡青的掌印,斷斷續續,恰是九節。   那敖三點了點頭,問道:「小姐意下如何?」   美艷少女星目流盼,一時望望皇甫星白皙的身子,一時望望他淡黑的臉龐,好奇之心油然而生,道:「帶回總堂仔細拷問。」說罷之後,身子隱入了車內。   敖三提起皇甫星躍上車座,將他放在身旁,抓起皮鞭凌空一揮,霎時蹄聲震耳,馬車如風而去。   這馬車構造絕佳,敖三駕車之術高人一等,四匹黃驃馬又久經訓練,雪地飛馳,跑得平平穩穩,只是寒風凜冽,迎面撲來,彷彿鋼刀刮骨,極難忍受。皇甫星穴道被制,無法運功御寒,片刻之後,臉上已毫無血色,四肢俱已僵硬。   但他並未閒著,倚在座上閉著雙目,看來是在打盹,其實卻在暗暗凝聚真氣,衝撞那點閉的穴道。   風雪之下,忽有一個黑衣男子遙遙奔來,那人見到這部金黃色的馬車,老遠即避立道旁,抱拳叫道:「敖三哥新年好!」   那敖三高踞車上,眼皮亦未眨動一下,漠然道:「林香主好,趙護法在前面等你。」說話間,馬車已經疾掠而過。   巳末午初,車入靖州城內,皇甫星被點的穴道也將衝撞開來,忽聽那敖三口中低喝一聲,馬車已在一棟巨宅門前停下,隨即響起一片請安問好、恭賀新禧之聲。   皇甫星睜目一望,原來馬車停在神旗幫靖州分堂的門外,門前站滿了迎駕之人,每人都向那趕車的行禮,稱他作「敖三爺」。   敖三雙目炯炯,在眾人臉上一掃,問道:「柯分堂主為何不見?」   只聽一個青袍老者道:「回三爺的話,昨夜出了岔子,分堂主和兩位管事失蹤,一位趙老護法和一位林大香主適在本堂作客,如今也行蹤不明。」   敖三沉著臉色哼了一聲,那青袍老者接道:「堂內本來押著幾名女犯,是城中秦白川的家小,昨夜一併丟了,此事已飛報總堂,恭請裁處。」   皇甫星聽到這裡,心頭大感快慰,覺得自己雖然落入彼等手內,終算解了秦家一厄,對母親交付的使命有了一個交待。   那敖三將手一擺,止住青袍老者再講,扭頭問道:「小姐可要下車進膳?」   只聽美艷少女在車中道:「不用了,你快吃飯,早早趕路。」接駕之人聞得此言,立即有幾人奔入屋內,那敖三忽然反手一指,戳在皇甫星的「中極」穴上,隨即飄身落地,昂然走進門去。   皇甫星啼笑皆非,暗道:「罷了!罷了!這趕車的是個大行家,想在他的手邊走脫,只怕比登天還難。」   原來他先被點的「天池」穴猶未撞開,敖三補上一指,又將他的「中極」穴閉住,看來是早已防到他會自解穴道了。   須臾,門內奔出三人,每人手上捧著一個朱漆食盒,那垂髻小婢啟開車門將食盒接去,皇甫星折騰一夜,早已飢腸轆轆,瞧入眼內,口中直嚥唾沫。   這馬車停在街旁,皇甫星目光轉動,東張西望,只想再見秦氏父子一眼,但這靖州分堂雖在大街之上,無事之人均須繞道而行,本來靖州城的商賈富戶,照例於大年初一前來拜年送禮,因這馬車路過,也都接著通知改在明日,皇甫星望了半晌,始終不見一條人影。   須臾,那敖三前呼後擁,由門內走了出來,行至車旁,向窗內低聲講了一陣,但聽那美艷少女在車中道:「待我想一想再說。」   那敖三武功之高,殊非尋常的江湖人物可比,對這少女卻恭順異常,聞言後低諾一聲,飄身上座,朝眾人微一擺手,立即驅車前進。   過了片刻,馬車馳出靖州城的北門,忽聽車內響起彈指之聲,道:「你將那人提進車內,我有話問他。」   敖三一聽,急忙將車剎住,提起皇甫星躍下車座,那垂髻小婢已將車門啟開,敖三將皇甫星塞入車廂,道:「這少年門道很多,小姐防他一手。」   那美艷少女冷然一哂,垂髻小婢闔上車門,放下帷幔,車聲轔轔,又已進發。   皇甫星背靠車壁坐在地上,雙睛轉動,搜尋自己的鐵劍,只見車廂之內,右邊設一坐臥兩用的錦榻,左角一座小几,四壁絨幔深垂,地面鋪著厚厚的虎皮,一盞宮燈高懸車頂,壁上尚有一個小櫥,櫥中陳列著幾樣古玩,尚有幾冊書籍。   那美艷少女側身坐在榻畔,垂髻小婢坐在她腳旁的錦墊上面,三個食盒擺在几上,餘溫猶在,大多未曾動過,皇甫星那柄鐵劍卻已不知去向了。   忽聞那垂髻小婢嬌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皇甫星報了姓名,目光一抬,在那少女臉上一掃,道:「兩位姑娘如何稱呼?」他幼承母教,氣度十分恢宏,這少女雖然容顏絕世,他瞧入眼內,依舊坦坦蕩蕩,不起絲毫綺念。   但聽那垂髻小婢笑道:「我叫小靈,咱們小姐姓白,閨名兒可不是你能問的。」皇甫星淡淡一笑,道:「白姑娘召來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那美艷少女似是一個情感深藏不露之人,頓了良久,方始淡淡地道:「傳你武功的人,可曾對你講過『九辟神掌』的厲害?」   皇甫星知她話裡有因,不禁心神一凜,道:「在下初涉江湖,見識淺陋,不知『九辟神掌』的厲害。」   那美艷少女見他不提傳授武功之人,玉面之上,不覺露出幾絲譏哂的微笑,道,「不出三日,你的左臂必然殘廢,性命能否保住,還得看你的運氣。」 第 四 章 奇恥大辱     皇甫星心神一凜,轉念道:「谷世表心急遁走,倉皇一掌,兩成功力也未用足,『九辟神掌』明明無毒,怎地區區一點傷勢,就得殘廢,還有性命之憂?」   但聽那美艷少女冷冷道:「你以為我在危言聳聽,虛聲恫嚇你麼?」   皇甫星輕輕一歎,道:「姑娘何須嚇我,只是既已受傷,懊悔無濟於事。」   那美艷少女淡淡道:「那也未必見得,你有求生之念,我就有本領救你。」   皇甫星暗忖:「她講這話,是要我求她了……」   那美艷少女見他沉吟不語,知他心已活動,不覺淡淡一笑道:「世人皆知『九辟神掌』厲害,卻不知道厲害的所在,所謂九辟,指的並非掌印斷作九截。」   皇甫星暗道:「是啊!世人早該想到這一點。」   見她忽然停住不講,只好開口道:「姑娘見識廣博,在下十分佩服,但不知所謂『九辟』,指的是些什麼?」   那少女容色一霽,道:「他這掌力異常特出,受傷之人不能暴飲暴食,不能大喜大怒,不能乍寒乍暖……」說到此處,目光一垂,望著皇甫星被火燒燬的衣擺,玉容上一片譏哂之色。   皇甫星愣了一瞬,暗道:「是了,我受傷之後,先被大火一烤,再被風雪一侵,又奔跑力戰一夜,哪能安然無事?」   他忽然想起,昨晚在秦家的地窖內曾經昏厥一次,幾乎摔倒,當時未曾注意,這時恍然大悟,那就是掌傷發作的象徵。   忽聽那美艷少女道:「小靈將他的穴道解了。」   那垂髻小婢嫣然一笑,走到皇甫星身側。伸出手掌比了一比,一掌拍在「天池」穴上,笑道:「行了麼?」   美艷少女道:「還有『中極』穴。」   垂髻小婢忙在皇甫星的「中極」穴上拍了一掌,將那穴道震開,皇甫星試一吐納,真氣業已暢通,即忙暗暗運功,活動週身的穴脈,那知腦中倏地一陣暈眩,身軀一傾,臥倒在地,霎時人事不省。   這美艷少女的話一點不假,今日的「九辟神掌」遠非十年之前可比,陰毒狠辣,可以說中人必死。不過無量神君十年未出洞門,谷世表也是新近才出江湖,這掌力的厲害,僅只少數幾人知曉。   垂髻小婢見皇甫星昏倒在地,蹲下身子瞧了一瞧道:「小姐,你想收服這人麼?」小婢伸出手指沾了一點唾沫,在皇甫星臉上擦著,接道:「這人若不塗易容藥,一定好看得多。」   但聽那美艷少女道:「你在他『人中』上戳一指。」   垂髻小婢聞言,屈著手指在皇甫星鼻下一點,皇甫星臉上肌肉顫了一顫,旋即悠悠醒來。   只聽那美艷少女冷冰冰道:「皇甫星,你聽明白了,我叫白君儀,神旗幫的白老幫主就是我的老父。」   皇甫星早已猜到這點,當下雙手撐地,欲待翻身坐起,豈料略一掙動,左肩即痛徹心肺,雙手一軟,重又仆倒下去。   那垂髻小婢立在一旁,急忙扶他坐起,道:「你識相一點,千萬別惹惱了咱們的小姐。」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多謝小姑娘關照,白姑娘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聽。」   就這一昏一醒之間,他已臉色焦黃,雙眼黯淡無光,講話有氣無力,好似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那白君儀漠然無動,緩緩說道:「昨夜秦白川家中出事,你適在靖州,肩有掌傷,衣裳已被燒去半截,有你插手,那是不必說了。」   皇甫星聽她提到秦家之事,不覺精神一振,道:「無量神君威震綠林,他有個弟子谷世表,武功強過皇甫星甚多,依在下想來,秦家的事勿須神旗幫費神了。」   白君儀聽他語藏譏諷,暗示神旗幫向無量神君討好,不禁暗暗震怒,冷笑道:「神旗幫丟了三人,死了一位護法,這筆賬總該記在你的名下吧!」   皇甫星淡淡的道:「那三人早已被我劈死,屍體扔在大火之內,如今諒必化為烏有了,這四條性命,全由在下償還吧!」   白君儀冷冷一哼,剎那之間,那嬌若春花,麗若朝霞的臉上。布下了一片冰霜之色,道:「你不必為秦白川撇清,只要他父子還在人間,遲早會落進神旗幫的羅網。」   皇甫星大為焦急,道:「姑娘講這番話,似有挾制在下之意。但不知有何吩咐,姑娘示下,皇甫星斟酌行事。」   白君儀冷冷一笑,道:「你也算聰明人了!」頓了一頓,道:「神旗幫的屬下,不是外人可以殺的,你若想解掉這段樑子,只有投入本幫效力,我念你年紀尚幼,武功不弱,是個可造之材,往事不究,擔保秦氏父子無性命之憂。」   皇甫星先是一怔,繼而恍然大悟,道:「原來姑娘與無量神君的交情不淺,否則焉敢講這大話?」   白君儀暗暗想道:「此人聞絃歌而知雅意,聰明才智,實非一般庸材可比。」見他雙目低垂,似在沉思,於是靜靜等待,不加打擾。   皇甫星迴腸百轉,將當前的處境,秦家一門的性命,獨處深山的老母,以及亡父在武林中的聲譽,全都想了一遍,不由慘然一笑,道:「姑娘,我投入神旗幫不難,難卻難在不能心悅誠服,不能效忠效命,姑娘瞧是如何?」   白君儀漠然道:「這一點何須你講。」她忽然冷冰冰一笑,道:「你何時叛幫,我何時以幫規治你,這也無關重要,依我看來,難卻難在入幫之禮,只怕你難以從命哩!」   皇甫星惑然問道:「入幫之禮怎樣?姑娘請道其詳。」   只聽白君儀冷冷地道:「說來也甚簡單,只須你跪在我的腳下,聽我一番教誨,我將三根附骨毒針,釘在你的身上,如此而已,你再從長考慮吧!」   皇甫星一聽此言,頓時義憤填膺,豈料怒氣一撞,那掌傷又發,頓時眼前一黑,重又昏死過去!   那垂髻小婢愣了一會,訝聲道:「小姐幹麼興這規矩?以前並未這樣辦嘛!」   白君儀冷冷一笑,道:「此人性子十分古怪,說他不怕死,他又不敢死去,說他怕死麼,他又有點視死如歸的樣子,對這種人誰也無可奈何,我先凌辱他一頓,他縱然背叛,我一掌斃掉也就完了。」   垂髻小婢聽了,似懂非懂,道:「這人很聰明,武功也一定不錯,小姐收著當聽差倒是很好的。」小婢在皇甫星「人中」上戳了一下,再度將他弄醒。   皇甫星悠悠醒轉,定了一下心神,轉念道:「我一事未成,就此一死,實在辜負娘的養育之恩,但若忍受這種屈辱,只恐九泉下的爹爹,引以為恥,無法瞑目,唉!這真是生死兩難了!」   他反覆思忖,越想越是心灰意懶,目光一抬,忽然與白君儀的目光相遇,四目交投之下,皇甫星駭然大驚,身軀猛地一震!   白君儀黛眉一蹙,寒聲道:「你是否下定決心了?」   皇甫星平心靜氣,再向她的雙目之內望去,見那一對點漆明眸內,確是隱含著一片毒怨之色,不禁暗暗忖道:「此女必定與我另有宿仇,否則的話,何來如此深沉的恨意?」   他哪裡知道,白君儀嬌生慣養,從來沒有遭受過拂逆,他則外表謙和,骨子裡卻傲岸異常,將偌大一個神旗幫視同無物,白君儀當然大起反感了。   再者,白君儀美艷如仙,人中罕見,少年男子見了,無不聳然動容,驚為天人,唯獨皇甫星,自始至終,無動於衷,彷彿對她這等姿色,司空見慣,絲毫不以為奇,這卻大大刺傷了白君儀的虛榮心,令她怨恨之心油然而生,必欲加以報復,只是這種心意萬分微妙,連她本人也不明白。   皇甫星沉思良久,依舊不解此中的關鍵,不禁長歎一聲,想道:「即使今日降了,她也不會將我放過,與其多受凌辱,不如一了百了。」心念一決,他立即抬頭道:「姑娘,在下已作決定……」   他中氣虛弱,講話緩慢,白君儀忽感心頭暴躁,迫不及待,道:「怎麼說?乾乾脆脆講!」   皇甫星鎮定若恆,道:「生死事小,榮辱事大,在下不辭一死!」   白君儀勃然大怒,手足顫了一顫,道:「我若這時結果你,那就太便宜你了!」她倏然住口,朝那小婢將手一揮。   小婢一見,急忙手敲車壁,馬車隨即停下,車門啟處,敖三探首進來,小婢打了一個手勢,敖三立即抓起皇甫星,一把提出了車外。   皇甫星早已無力抗拒,心知肝火一動,霎時便要昏厥,當下強抑悲憤,任他將自己提上車座,繼續向北進發。   這「九辟神掌」當真厲害,皇甫星臥薪嘗膽,苦練成了一身內家功力,居然不堪輕輕一擊,這時風雪撲面,飢寒交迫,展眼工夫,重又昏死過去,敖三望了一眼,亦不加以理會。   冬日晝短,申末酉初,天色業已黑暗,皇甫星一昏之後,再未甦醒,敖三則皮鞭連揮,驅馬疾馳,須臾趕到了辰州城外。   倏地,蹄聲雷動,十餘騎高頭駿馬衝出城門,迎面馳來,敖三遙遙一望,厲聲喝道:   「什麼人?」   只聽一個洪亮嗓子叫道:「來者可是敖三爺?」   語音甫落,雙方已經馳近,但聽一陣怒馬嘶鳴,來的一十二人,都已滾鞍下馬,屏息靜氣,環立在車門之外。   車簾掀起,白君儀朝外望了一望,道:「呂分堂主攜帶著兵刃,莫非出了事故?」   那肩插金背大刀的男子,抱拳當胸,道:「屬下剛剛接到急報,東鄉來了可疑的人物,像是舉家逃亡……」   白君儀不待他將話講完,截口道:「我在分堂坐候,若是秦白川的家小,務須全數逮到,留活口,不許走脫一個。」說罷將手一揮。   姓呂的恭喏一聲,隨行之人紛紛上馬,敖三忽然躍到窗前,道:「秦老兒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要擒活口,這幾人只怕料理不下。」   白君儀道:「你跟去吧!」   頓時,有一人讓出坐騎,接替敖三趕車,敖三飄身上馬,隨同眾人疾馳而去。   馬車入城,駛進神旗幫辰州分堂,白君儀款步下車,朝一群迎接的人點了點頭,逕往內堂走去,小婢提著一個鑲金匣子走下車來,吩咐趕車的那人,將皇甫星抱了進去。   這分堂重門疊戶,屋宇連綿,時值新年初一,每座屋子內都是華燈高懸,五彩繽紛,銅盆中炭火熊熊,烤得室內溫暖如春,一片熱鬧繁華的景象。   那人將皇甫星抱進一座花廳,放在一張高背椅上,須臾,廳內布了一桌盛筵,白君儀梳洗竣事,由一群婦女簇擁著走進廳來。   白君儀自往上首坐定,兩個婦人下首陪侍,其餘的人環立桌前,但聽鶯聲燕語,滿耳都是諂媚之詞,只是白君儀悶悶不樂,獨吃悶酒,甚少開口講話。   酒筵中,一名使女端進一個托盤,盤中放了一杯薑湯,另有九個小碗,碗中分別盛著酸醋、桐油、黃酒、陳皮水以及其他藥物,另有一團棉絮。   那位跟隨白君儀的垂髻女婢,名叫小靈,她見狀撲哧一笑,喜孜孜地走了過去,端起薑湯灌入皇甫星腹中,隨即拿著棉絮,蘸了桐油在皇甫星臉上擦拭。   擦了片刻,皇甫星臉上的黑色一絲未褪,小靈又以酸醋去擦,誰知解褪易容藥的九種法子全已使盡,皇甫星依然故我,並未白上一分。   小靈大失所望,見皇甫星已漸甦醒,頓時將他搖撼一陣,高聲叫道:「皇甫星,你臉上到底塗的什麼?」   白君儀好奇心動,執杯不飲,美眸一轉,斜斜瞟了過去,霎時數十道目光,全部盯在皇甫星臉上。   皇甫星昏迷過久,人已虛弱不堪,睜目朝四外打量一眼,問道:「姑娘講什麼?」   小靈大聲問道:「你臉上究竟擦的什麼藥物?」   皇甫星自知必死,懶得開口講話,又恐她糾纏不清,於是據實講道:「我自七歲,每日以藥水洗面,一直洗了三年,這一輩子就是這個模樣,小姑娘不必費心了。」   忽聽白君儀冷冷道:「你的仇敵有多厲害,值得如此小題大作?」   皇甫星目光轉動,向她望了一眼,口齒啟動,忽又雙目一闔,默默不語。   小靈氣得將嘴一呶,轉身走開,坐在下首的那個婦人忽然插口道:「不管你的仇家是誰,只要求得我們的小姐庇護,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也不敢取你的性命。」   皇甫星閉目而坐,充耳不聞,白君儀暗暗氣惱,舉起酒杯一仰而盡,倏地心頭一動,忖道:「好生惡死,人之常情,眼前他是一時衝動,我只須勾起他的一樁心事,他就不想死了,只要他貪生怕死,何愁他不俯首就範。」   轉念之下,她冷冷一笑,道:「皇甫星,你死期在即,有什麼未了的事,說給我聽,念你有幾分英雄氣概,你死之後,我命人替你辦理。」   皇甫星雙目一睜,淡淡地道:「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盛情心領,不敢有勞姑娘了。」   他口中雖如此講,心頭卻泛起了母親的慈容,想起娘曾講過,「丹火毒蓮」能治她的沉痾,且能恢復她的武功,霎時間,虎目之內,滾出兩串淚珠來。   要知士可殺不可辱,皇甫星雖有滿腔求生之念,但若以堂堂男子,跪在白君儀腳下聽其教誨,那不僅是個人恥辱,也是家門蒙羞之事,因之他千思萬想,覺得還以死去為宜,這時被人一言勾起心事,怎不潸然淚下。   白君儀仗乃父之勢,生殺予奪,但憑自己所喜,皇甫星觸怒了她,她必加報復始才甘心,這時見皇甫星垂下淚來,不禁暗暗稱快,美眸一閃,向小靈使了一個眼色。   小靈是孩子心性,未曾見到皇甫星的廬山面目,深恐他就此死去,一瞧主人的眼色,立即盛了一碗飯菜,遞給一旁的使女,道:「那位大爺手臂無法舉動,你去餵他進食。」   皇甫星餓了一日,早已飢火如焚,意氣消沉,也懶得再拘小節,就那使女手中吃了兩碗果腹。   這花廳內甚為溫暖,皇甫星進過飲食,精神漸復,四肢也漸回復知覺,於是將眼一閉,暗自凝氣運功。   受這一日折磨,皇甫星元氣大傷,試一運功,發覺左肩各大經脈俱已閉塞,性命尚且難保,區區一條手臂,也不放在心上,練了片刻,但覺心神交困,腦中一陣迷糊,竟又沉沉睡去。   白君儀進罷酒飯,與那些婦女聊了幾句,但覺悶悶不樂,於是將眾人辭退,以手支頤,閉目假寐,小靈東張西望,呆了一會,也伏在桌上打起盹來。   三更、四更、五更雞鳴,長街之上,傳來報曉頭陀的木魚之聲……   倏地,一陣疾驟的馬蹄聲隱隱約約傳來,白君儀一驚而醒,那兩道澄澈如水,略帶寒意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向皇甫星望去。   小靈由夢中驚醒,一揉惺忪睡眼,道:「小姐,茶冷了麼?」   語聲甫落,兩名使女走進廳內,一人手捧香茗,一人去添炭火。   皇甫星剛剛醒轉,只聽前面人聲嘈雜,夾著婦女嬰孩啼哭之聲,心頭方自一怔,聲音已向後廳湧來!   門簾一掀,敖三當先走迸,辰州分堂的屬下押了九名人犯,拖拖拉拉,湧進廳來。   皇甫星定神一瞧,發覺其中一名青衣少女,正是秦白川的女兒畹鳳,不禁駭然躍起,叫道:「秦姑娘,令尊大人呢?」   秦畹鳳攙扶著一位白髮老婦,見皇甫星在此出現,神情一怔,頓了一頓,道:「家父和家兄耽心你失手,昨夜分頭去找你,如今不知到了哪裡?」她目注皇甫星的臉色,道:「你受了重傷吧?」   皇甫星搖頭道:「並不礙事。」目光一掃,發覺九個人中倒有六個婦女和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另外一個青髯老者和一個三旬上下男子,兩人身上都是血跡斑斑,雙手都縛在背後。   敖三走近白君儀身前,低聲稟報了幾句,白君儀螓首微點,倏地冷冷問道:「秦畹鳳,靖州分堂的三個人,是你父女殺的麼?」   皇甫星猛一轉面,怒聲道:「在下已講過,那三人死在我的鐵劍之下,姑娘何必栽贓問罪?」   白君儀陰沉沉一笑,道:「好吧,誰先誰後都是一樣。」她轉面道:「呂堂主派人執刑。」   行刑另有方式,與平常殺人不同,那呂分堂主見皇甫星未曾上綁,恐怕加以抗拒,手下的人侍候不了,聞言之下,急忙躬身道:「屬下自己動手。」呂分堂主反手一撩,抽出肩後的金背大刀,倒持刀柄,大步走了過去。   皇甫星心念電轉,想了一想,知道還手無益,當下將心一橫,凝立不動,眼見那呂分堂主走近身前,左腿弓,左手三指在自己眼前一引,右臂一招,斗地朝自己項上銼來!   金光一閃,皇甫星霎時便得血濺五步,頭落當地,那秦畹鳳突然哭聲喝道:「慢點!」   呂分堂主心頭一動,收手已是不及,忽感手腕一震,金刀已被敖三的兩指鉗住,皇甫星的左頸上卻已鮮血汩汩,現出一條長達兩寸的刀痕!   敖三乃是白家世僕,親眼見到白君儀長大,對於這位小主人的心意最是清楚,知她要殺皇甫星早就殺了,拖到此時,必是另有用意,這時千鈞一髮之下鉗住刀背,道:「呂分堂主且慢,小姐要追查真兇,且看那女子有何話講?」   皇甫星九死一生,但覺一片空虛,怔了一瞬,轉眼朝秦畹鳳望去,見她雙目之內,飽含痛淚,不禁心頭一酸,大起憐惜之念,道:「秦姑娘,本來我是不願講,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據實相告了……」   秦畹鳳頷首道:「您有話請講,不願講的就別講吧!」   皇甫星佯笑一聲,道:「令尊大人對我皇甫家有天高地厚之恩,皇甫星來到靖州,為的是感恩報德,今日之事,皇甫星死不足惜,但是總要保全秦家人的性命,否則我空勞往返,無顏歸家覆命,生不如死,死亦難以瞑目。」   秦畹鳳呆了半晌,忽然轉面向白君儀道:「我葉叔父一家與此事無干,我祖母和娘都不是武林中人,你若釋放他們,我就告訴你真兇是誰!」   白君儀嘿嘿冷笑,道:「你倒會講斤論兩,好吧,你且說說,真兇究竟是誰?」   秦畹鳳忍住眼淚,道:「三個人都是我殺的,屍體棄在我家的地窖內,我願償還一命。」   她雖輕言細語,神情卻異常堅定,顯然是想以自己一身保全大家的性命。   但聽白君儀冷嗤一聲,道:「你想得好不天真!神旗幫的人不是酒囊飯袋,憑你這副身手,豈能要得了柯泰的性命?」   忽聽那白髮老婦道:「鳳兒,你祖母七十五歲,也應該死了,只求那位姑娘放掉你葉叔一家,秦家的人就一起去。」   忽聽那青髯老者洪聲笑道:「老太君,這世間遍地都是妖魔鬼怪,葉舒駥昔日也有俠名,如今躲在鄉間種田,再若不死,也無臉面去見先人了。」   皇甫星暗暗一歎,忖道:「這是什麼日子啊,俠義之士,都只能躲躲藏藏,但一露面,頓時就是殺身之禍!」   忽聽那白君儀漠然道:「既是都想早死,我就成全你們吧!」轉面喝道:「統統廢掉!」   那呂分堂主察顏觀色,知她動了真怒,事情已成定局,當即執刀在手,邁步走了過去,打算由那青髯老者開刀。   但是皇甫星昂首望天,震聲一陣狂笑!   這一陣狂笑比哭還要難聽,他長笑不絕,直笑得天愁地慘,人人臉上變色,笑聲中,口內鮮血泉湧,淋得滿胸皆是!   白君儀霍地站起,猛然一拍桌面,厲聲道:「皇甫星!笑有何益?」   皇甫星嘿嘿乾笑幾聲,道:「神旗幫的英雄好威風啊!好——」他大步走了過去,雙膝一屈,跪了下去。   此事太不平常,除了小靈得知來由外,其餘雙方的人個個驚疑不定,人人呆若木雞。   白君儀雖存心對他加以凌辱,事到臨頭,也感到心驚肉顫,怔了一怔,獰聲道:「皇甫星,你跪在我的身前作甚?」   皇甫星將頭一昂,道:「入神旗幫啊!千古艱難唯一死,死也不容易哩!」   白君儀怒不可抑,反手一揮,一掌摑在皇甫星頰上。   皇甫星悶聲一哼,他內傷沉重,無法運功抗拒,吃了一記耳光,忽覺口中有物,吐在掌上一看,原來一攤鮮血之內,尚有三顆牙齒! 第 五 章 明珠暗投     秦畹鳳本是一位溫柔敦厚的姑娘,但見皇甫星遭受這等屈辱,不禁心如刀割,狂叫道:   「姓白的!姑娘與你拼了!」猛然躍起撲身過去。   那葉舒駥昔日以掌中一劍馳騁江湖,得了一個「青髯劍客」的外號,今夜若非敖三壓陣,神旗幫的人,豈能得勝,這時雙手被縛,一見秦畹鳳動手,立即飛身而起,一腿向敖三踢去!   這兩面先後發動,無奈均非對方的敵手,敖三身子一側,一連三招,一掌擊在葉舒駥背上,將他打出了廳外,白君儀卻只揮一揮手,立即點了秦畹鳳的穴道。   那三旬上下的男子乃是葉舒駥的兒子,一見老父動手,跟著也是一腿朝呂分堂主踢去,那嬰兒受了震驚,頓時哇哇大哭,廳中一亂,皇甫星心頭大急,霎時重又昏死過去。   忽然白君儀怒喝道:「統統攆走!備車!趕路!」   眾人聞言,立即將那批人犯驅向廳外,一人抓起地上的秦畹鳳,另一人去提皇甫星,不料白君儀飛起一腳,踢得那人脫牙喊叫,由眾人頭頂摔出廳去,白君儀餘怒未息,蓮足一跺,掉頭就走。   花廳內重歸寂靜,只有皇甫星一人臥倒地上,廳外亦是悄然無聲。秦、葉兩家之人顯然已被攆出門外了。   約莫過了頓飯工夫,白君儀由內室出來,朝地上的皇甫星望了一瞬,旋即走出廳外,小靈隨後出來,命兩名使女將皇甫星抬起,跟隨在後。   馬車停在迴廊旁邊,辰州分堂的人等,全都立在廊下,等著恭送白君儀啟程。   白君儀步下台階,忽由袖內取出一根卷在桿上、外罩黃綾套子的小旗,交給那呂分堂主,道:「通令七省分堂,神旗幫與秦白川的梁子暫行擱置,如果姓秦的故意生事,可以擒下押解總堂,不可廢了性命,通令之後,『風雷令』加驛繳來。」   呂分堂主喏喏連聲,雙手接過旗令,竟然微微發抖。原來這「風雷令」是神旗幫的第一級令諭,全幫上下,僅只白氏父女各掌一面。神旗幫組織龐大,幫規極嚴,見令如見人,有這一面小旗在手,所到之處,予取予求,便是要誰的性命,誰也不敢反抗,權威之大,勝過上方寶劍。這呂分堂主入幫十餘年,今日尚是初次觸著這一面令旗。   小靈命那兩名使女將皇甫星抬入車內,白君儀仰首望了望天色,道:「敖三歇息一陣,另選一人送上一程。」說罷踏入車內,擺了擺手,眾人齊聲唱喏。   此時天猶陰暗,一個黑袍男子躍上車座,代替敖三執鞭,登程進發。   車內,皇甫星躺在虎皮上面,小靈將那錦墊給他當作枕頭。燈光照耀下,見他臉如死灰,嘴下儘是血漬,咬牙切齒,狀極恐怖,小靈不覺有點膽寒,道:「小姐,這人像是惹不得的,我瞧還是放掉的好!」   白君儀輕聲一哼,道:「我是惹得的麼?」語音一頓,朝他胸上一瞥,道:「脫下他的長衫扔掉,又是血又是火跡,瞧了令人心煩。」   小靈解開皇甫星的衣帶,剝掉長衫,在水瓶中倒了一點清水,洗去他臉上的血漬。   白君儀見他血已洗淨,小靈仍不住手,不禁眉頭一皺,道:「死擦什麼?」   小靈抿嘴一笑,道:「我直想瞧瞧,這人白臉蛋是個什麼樣兒?」   白君儀嗔道:「嘁!有什麼好瞧的,你掰開他的右手給我看。」   小靈見那右手緊握拳頭,指縫間都是血漬,扳了一扳,居然未曾扳開,笑道:「抓得好緊,是什麼寶貝?」雙手用勁,掰開皇甫星的手掌一看,原來是三顆牙齒,他抓得太緊,掌心已被刺破,不禁心頭怦怦亂跳,不敢伸手去拿。   忽聽皇甫星呻吟一聲,牙根挫了一陣,臉上顯出一片痛苦之狀,隨又瞑然不動。   白君儀睹狀,臉色一變,旋即鎮定下來,道:「快點弄,呆住幹嘛?」   小靈吐了一吐舌頭,趕忙將皇甫星的手掌洗盡,將那三顆牙齒裹在衣內,由窗外拋棄出去。   白君儀由懷中取出一個香囊,拆開香囊,內藏有四粒各不相同的藥丸,她揀了兩粒,交到小靈手內。   小靈拿著兩粒藥丸看了一眼,嘻笑道:「這粒是瓊蘭丸,療傷培元的,這粒呢?」   白君儀黛眉一蹙,道:「囉嗦什麼!九辟神掌的解藥。」她嬌軀一側,臥倒錦榻之上。   小靈將兩粒藥丸的蠟殼弄碎,捏開皇甫星的牙關,餵下丸,灌了幾口清水,白君儀忽將那條波斯絨氈扔下,小靈接住,覆蓋在皇甫星身上。   皇甫星服藥之後,醒了一瞬,隨即沉沉睡去。白君儀躺了片刻,又與小靈玩起牙牌來。   忽聽小靈笑道:「小姐,你猜他當真姓皇甫麼?」   白君儀淡淡道:「管他姓什麼!」   小靈笑瞇瞇道:「他說秦白川對他有天高地厚之恩,怎地秦畹鳳又不知道呢?」   白君儀道:「秦白川武功不高,眼皮子卻很雜,以前的那班高手,他都能扯上交情,此事回山一查就知分曉。」   小靈點一點頭,笑道:「秦畹鳳發了急,還要與小姐拼哩,我瞧他兩人並不熟稔。」   白君儀冷冷一笑,道:「專心玩牌,東扯西拉,你什麼都知道!」   小靈將嘴一抿,不再講話,玩了一陣,忽又扭頭朝榻下的皇甫星一望,笑道:「我總覺得皇甫星有點特別,就是不知特別在什麼地方?」   白君儀雙目一抬,朝她望了一眼,跟著瞥了一瞥地上的皇甫星,道:「你再談皇甫星,我割下你的舌頭!」   小靈竊竊一笑,果然低頭玩牌,再也不敢開口。   風雪飛舞,車聲轔轔,又是一日過去。   荊湖一帶,凡屬通都大邑,皆有神旗幫的分堂,這日夜間,馬車歇在大庸,車一停下,皇甫星突然驚醒,忽覺幽香撲鼻,睜眼一瞧,自己躺在車內,白君儀羅裙搖曳,擦過自己的面頰,正往車下走去。   小靈蹲下身子,笑道:「你的傷勢好了麼?」   皇甫星一理思緒,將昏迷前的情況想了一遍,道:「秦、葉兩家的人,如今都在何處?」   小靈聞言一呆,但覺他講話聲音未變,只是空空洞洞,彷彿來自極為遙遠之處,並非由他口中發出,不禁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皇甫星兩道濃眉一蹙,道:「怎麼,都被殺了?」   小靈吃了一驚,急聲道:「啊!統統放啦!」隨即將白君儀通令七省分堂,擱下秦白川那段樑子,以及贈藥療傷之事講了一遍,問道:「你的傷勢怎樣了?」   皇甫星提起一口真氣在體內一轉,覺得經脈已通,傷勢已然大愈,道:「傷勢已快痊癒,多謝你家小姐的靈藥。」   小靈見他聲音中毫無表情,不知是喜是怒,愣了一瞬,笑道:「也是你家小姐,你再別惹她生氣了。」   皇甫星嗯了一聲,掀開毛氈,鑽出車外,小靈趕在前面領路。   兩人穿過幾重庭院,步上一道曲廊,皇甫星忽見暖閣之內,設著幾台酒席,敖三正往上首坐下,於是身形一轉,走進閣內,逕往座中走去。小靈一見,急忙追入閣內,但是她也不知如何安置皇甫星才好,只有呆在門旁,觀看動靜。   這暖閣內共有二十餘人,除敖三外,全是神旗幫大庸地面的執事人物,見皇甫星進廳入座,齊皆感到一怔。   敖三亦是微微一愣,但他終生都在江湖走動,這等局面自能應付,當下朝身旁的座位一指,道:「皇甫兄這面坐。」   皇甫星依言坐下,眾人見敖三與他稱兄道弟,頓時對他刮目相看,不敢因他年幼稍帶小覷之意。   敖三待眾人坐定,重向皇甫星一指,朗聲道:「這一位大名皇甫星,由於一時誤會,廢了咱們的趙戩老護法,如今誤會冰釋,已經投入本幫效力。」   皇甫星雙目陰鬱,面色沉凝,臉上毫無表情,這時緩緩立起,抱拳作了一個環揖,未曾開口,就緩緩地坐了下去。   只見對面一人抱拳道:「兄弟杜子祥,得老幫主慈悲,執掌大庸分堂的令旗,皇甫兄多多指教。」   皇甫星打量那杜子祥一眼,漠然道:「豈敢。」   他雖已入幫,尚無職司在身,杜子祥一方首腦,當著一般屬下,未便委屈自己,其餘的人卻不敢平輩論交,只見社子祥肩下一人道:「在下童京,執掌大庸鏢局。」   再下首那人道:「在下許天威,執掌大庸牙行。」   一片「在下」之聲,皇甫星愈聽愈是惱怒,原來各地的行商坐賈,全向神旗幫當地分堂納貢,俱派專人執掌,無法無天,曠古絕今。至於那敲大戶,放高利,包賭包娼,因是地方分堂私下的油水,彼等不講,皇甫星尚不知曉。   皇甫星遭受了那場奇恥大辱,創巨痛深之下,性情已經大改,如今寡言寡笑,喜怒不形於色,陰鬱深沉,令人感到一股寒意,人人自危,好似見著就有殺身之禍。   通過姓名,隨即殷殷勸酒,皇甫星冷冷淡淡,甚少開口講話,好在敖三善於周旋,穿插其間,一頓酒飯仍似賓主盡歡。   飯後,敖三推說次日要起早趕路,杜子祥立即送兩人入房歸寢。   皇甫星掩上房門,練了一陣坐功,隨即吹熄油燈,躺在床上盤算今後的去處。   他暗暗想道:「既不能一死了之,羞辱已經受過,為今之計,只有忍辱偷生,報仇雪恨了。」   想到這裡,不禁眼中一酸,熱淚奪眶而出,恨道:「這神旗幫須得連根拔去,惡跡昭彰之徒,非得劍劍誅滅不可!白君儀邪僻乖張,不可留在世上!」   忽然,他想起了娘,口中喃喃道:「娘還獨處山中,我得尋到『丹火毒蓮』,早日送回山去……」想了片刻,他長歎一聲,闔上雙目睡去。   破曉之際,小靈抱著一堆衣物,躡足走進房來,摸出火摺一晃,點燃了案上的油燈。   這幾日間,皇甫星心神交疲,又在重傷之後,房中有人走動,他依舊沉睡未醒。   小靈走近床邊,油燈高舉,暗自打量皇甫星的面孔,忽見枕畔一片潮濕,似是淚漬,不禁撲哧一笑,道:「皇甫星,快點起床,穿新衣,戴新帽,過新年,哈哈笑!」   皇甫星聞聲醒來,見床邊一堆衣物,尚有自己的鐵劍,劍上還有一個蛟皮劍套,連著一條黃綾博帶。   小靈放下油燈,嘻笑道:「快一點用飯,一會就得趕路,我去侍候小姐啦!」她說完轉身溜去。   皇甫星眼望衣履,暗忖:「若說不飲盜泉,我就只有餓死,看來天下事無法面面顧到,我也只好從權應變了。」   如此一想,他屈身神旗幫,相機行事的心更為堅定。須臾,兩名使女捧著盥洗用具進房,皇甫星換上衣履,梳洗之後,匆匆用罷飯食,將鐵劍懸在腰下,走出房去。   馬車業已套好,杜子祥率領屬下在車旁,見皇甫星走來,抱拳笑道:「皇甫兄早。」   皇甫星將手一拱,道:「杜兄早,多蒙厚贈。」   杜子祥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區區微物,聊壯行色。」   說話中,環珮叮噹,白君儀與小靈步下台階,皇甫星登上車座,自往敖三身旁坐定。   白君儀走到車前,美眸一閃,朝皇甫星的背影瞥了一眼,旋即進入車內,蹄聲得得,繼續北上。   一路上曉行夜宿,忽忽數日,馬車縱貫荊湖北路,入了神旗幫根基重地大巴山區。   這一晚,馬車漏夜兼程,在山區再馳了一個整晚,皇甫星也日夜打坐,調養元氣,恢復功力,趕到天亮,車已抵達神旗幫的下三堂所在。   皇甫星高踞車座,縱目望去,見道路至此分作三條,通往三座山頭,每座山頭有一大寨,大寨四外屋宇連綿,旗竿之上,各懸一面黑色巨旗,此時北風正緊,三面巨旗迎風招展,氣勢甚為雄偉。   忽聽一陣胡笳聲響,隨即是響箭破空之聲,跟著鞭炮大作,轉眼間,寨上萬頭攢動,歡呼之聲雷鳴!   白君儀探首窗外,向山寨上的人頻頻揮手,馬車馳行如故,約摸走了頓飯工夫,穿過兩山之間,續向深山馳去。   午間,車過中三堂,馬車停了一會,三堂的堂主、護法、香主,總計一百餘人,全都出寨相迎,白君儀略略招呼了幾句,三堂各送了一具食盒,馬車繼續馳行。   走了一程,車內傳出小靈的聲音,招呼敖三用飯,皇甫星接過韁繩,驅車前行,敖三吃過,又命皇甫星進去。   皇甫星跨入車內,見白君儀坐在榻上低頭沉思,當下也不理會,自行走到小几前面進食,匆匆吃罷,即待開門躍下。   忽聽白君儀道:「皇甫星——」皇甫星轉身站定,道:「小姐有何吩咐?」   白君儀伸手一指腳前,道:「你坐下,我與你仔細講講。」   皇甫星跨上兩步,席地坐下,神情木然,靜等她開口講話。   白君儀雙目之內神光炯炯,默然半晌,道:「你已深入神旗幫的重地,心頭可有感觸?」   皇甫星未曾料到她有此一問,想了一想,道:「神旗幫高手如雲,似在下這等武功,說得上車載斗量,俯拾即是。」   他講的是實情,心灰意懶之下,沮喪之情流露無遺。   白君儀冷冷一笑,道:「中、下三堂也沒有真正的高手,再向後走,卻真是人人勝得過你,你再細心想想,我留你在神旗幫內,真正的用意何在?」   皇甫星兩道濃眉一皺,道:「在下衝撞了小姐,小姐殺我不足解恨,特意加以凌辱,在下愚拙,不知猜得對是不對?」   白君儀淡淡一笑,道:「話是不錯,卻也未必盡然,我非當斷不斷,養癰貽患的人,若是留你無用,凌辱之後,早也將你殺了。」   她講得冷酷異常,平靜之極,皇甫星心頭一陣冷笑,道:「在下才識平庸,武功淺陋,不知小姐留著在下何用?」   白君儀倏地嘿嘿大笑,道:「諒你無法猜到。」她語音微頓,神色一弛,笑道:「你這種人說得不雅一點,乃是俠義道的餘孽,這種人如今很難找了,有你這份武功的更是少見。」   皇甫星漠然說道:「小姐抬愛,在下深感榮幸。」   白君儀冷冷一哼,臉色一沉,道:「你認真想想,到底願死願活?」   皇甫星淡淡地道:「父母養我不易,我豈能自己找死。」   忽聽那小靈笑道:「小姐,他想活,就讓他活下去吧,唉!不將他臉上那鬼藥弄掉,我連飯也不想吃啦!」   白君儀沉聲一哼,道:「皇甫星,實對你講,我爹爹有個對頭,眼前被囚在神旗幫內,他有一柄金色短劍,長約五寸,鋒刃之銳,干將、莫邪不及,那短劍與我父女關係重大,我父女非得取到手中不可……」   小靈忍耐不住,插口問道:「是潭下那個怪人麼?」   白君儀面孔一板,叱道:「不許插嘴!」   小靈嚇得一呆,急忙將嘴抿住,皇甫星對這孩子的印象不惡,見她受責,立即接口道:   「那人既已被囚,性命尚且難保,如何保得住一柄短劍?」   白君儀冷冷道:「他金劍不在身邊,收藏之處,只有他一人知曉,卻又寧死不肯招供,你若是我,該當如何?」   皇甫星不加思索,道:「若是在下,將他釋放算了。」   小靈一聽,不禁撲哧一笑,笑聲出口,急忙雙手將口掩住。   白君儀哂然道:「咱們寧可錯殺,絕不錯放,你落在我的手內,若不死心塌地歸順,到頭來仍是死路一條。」   皇甫星夷然道:「這個在下明白。」   白君儀目凝神光,緊緊地盯在他的臉上,道:「話雖如此,你還是另有生路。」   皇甫星濃眉一聳,道:「小姐的意思,難道是命在下去找那金劍?」   白君儀點頭道:「你若僥倖取得金劍,神旗幫開籠放雀,以後再不找你,你若難忘舊隙,可以找我報仇。」   皇甫星道:「小姐之意甚佳,就請釋放那金劍的主人,在下尾隨著他,不論三年五載,總要取到他的短劍。」   小靈格格一笑,手指皇甫星道:「真會打如意算盤,你也跟著逃掉,是麼?」   但聽白君儀冷冰冰道:「你這主意未始不是一策,只是那人武功不在我爹爹之下,放虎出柙,恐他反而噬人。」   皇甫星道:「那可難辦了,殺了那人找不到金劍,他交出金劍,則保不住性命,如果是我,也還是寧死不招。」   白君儀臉泛怒色,道:「如果是你,早就招了,哼!你以為神旗幫的刑法是好受的麼?」   皇甫星淡漠如故,道:「這個在下又不懂了。」   白君儀道:「說來甚簡單,那人武功高強,我爹爹留他有用,不願以刑罰傷他。」   皇甫星將頭一點,道:「原來如此,神旗幫用人之處倒是不少!」   白君儀聽他出語尖酸,不禁臉色一冷,雙眸之內殺機一迸,皇甫星眼皮一垂,恍若未見。   寂然片刻,白君儀容色漸緩,道:「那人狡詐多疑,神旗幫的人無法與他接近,我讓你去見他,你自己設法,找到了金劍的下落,我放你一條生路。」   皇甫星訝然道:「在下也是神旗幫的人啊!何以又能與他接近?」   白君儀明知他話中帶刺,依舊忍不住莞爾一笑,道:「我曾講過,你是俠義道的餘孽,你這種人招牌刻在臉上,那金劍的主人惱恨神旗幫的人,但不一定惱恨你,你為人不笨,與他周旋一時,只要他打錯一點主意,你就有成功之望了。」   皇甫星道:「小姐智計絕倫,何不剖析詳盡,以開在下的茅塞。」   白君儀冷笑一聲,道:「那人被困已久,不免寂寞之感,生機渺茫,或有後事交待,見你年紀尚幼,心術不惡,說不定一時衝動,會將心中的隱秘透露給你。」   皇甫星暗暗想道:「難怪神旗幫的人畏她如虎,原來她洞察人情,手段如此厲害!」   思忖中,不覺心頭一寒,背上汗毛直豎!   只聽白君儀繼續道:「僥倖之心,人所難免,那人若是看中了你,或要收你為徒,或結忘年之交,你可得放明白點!」   皇甫星哂然道:「我便將計就計,問他金劍藏在何處?」   小靈接口道:「那怎麼成?這樣一問,人家馬上醒悟啦!」   白君儀沉聲一哼,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你自己瞧著辦吧!」皓腕一抬,將手一揮。   皇甫星站起身子,推開車門,馬車頓時緩了下來。   那小靈忽道:「皇甫星,你身在曹營心在漢,是假意投降神旗幫麼?」   皇甫星怨氣無從發洩,聞言之下,不禁滿含惡意地道:「是啊,我以為裝得很像,哪知卑鄙無恥,亦非裝得來的。」   白君儀勃然大怒,玉掌一揚,待要拍擊過去,但見皇甫星已跳出車外,終於忍了下來。   小靈闔上車門,笑道:「這小子!他罵咱們卑鄙無恥!」   白君儀向她怒視一眼,嬌軀一側,臥倒下去。   天黑以後,馬車抵達上三堂,皇甫星遊目四顧,但見滿山遍野燈火如織,彷彿一座小城,馬車在寨內行了一陣,始在大寨之前停下。   爆竹聲中,四周聚滿了人,大半是婦女孩子,白君儀踏出車外,霎時被眾人包圍起來。   只聽人叢中有個女子道:「君儀快到翔龍廳去,各位護法、香主本要出迎,是老幫主攔住。」   白君儀微微頷首,排開眾人當先走去,忽聽另一個女子道:「各路英雄都來向老幫主拜年,有一位無量山的外客,少年英雄……」   白君儀冷冷截口道:「我見過,姓谷吧?」   皇甫星隨在小靈身後,但見火樹銀花,亮如白晝,須臾走近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廳,廳內設了近百桌酒筵,一眼望去,滿廳是人,笑語喧嘩,聲達戶外。   白君儀走到廳外,突然轉過臉來,朝小靈做了一個手勢,小靈會意,扭頭向皇甫星道:   「你跟我來,我給好東西你吃。」   皇甫星實不願意進那大廳,聞言之下,立時隨她走去,行了一陣,轉入一段竹篁小徑,燈光逐漸疏落,人聲逐漸隱去。   出了竹篁小徑,又走了片刻,皇甫星打量前後無人,心中暗暗想道:「此時我若將小靈制住,即可逃離此處,只是神旗幫分堂遍七省,這上下三堂的距離,馬車已走了一日,他們另有傳遞消息的方法,我若就此遁去,只怕跑不多遠,就得被截回來,唉……」   轉念未已,小靈已經站住,伸手朝地上指了一指,隨即掩住櫻唇,示意噤聲。   皇甫星抬目一望,遠遠處有個深潭,方圓十餘丈,黑沉沉一片,望不著水跡,深潭四週五丈遠處,地面豎著許多高若三尺,鐵片制的黃旗,繞潭一圈,看去甚為整齊。   小靈倏地踮起雙足,在皇甫星耳畔悄聲道:「這些黃旗都是幫主親手插下的,任何人過了界,活著過去,只能死著出來。」   皇甫星淡談地道:「不要緊,我奉有你家小姐之命。」舉步走去。   小靈一把將他拖住,附耳道:「咱們的幫規雖大,小姐卻僅守這一條戒律,她自己不敢過去,故意教你去送死。」轉眼朝四下望了半晌,悄聲道:「以前有人奉幫主之命過去辦事,結果也不讓活著出來。」   皇甫星暗暗想道:「白君儀好毒辣的手段!」   心念一轉,覺得目下的處境,死路活路並無區別,於是伸手一撫小靈的頭髮,微微一笑,大步走了過去。小靈未曾將他拉住,望著他的背影,張口結舌,一副茫然失措的神情! 第 六 章 寒潭怪叟     皇甫星走到潭邊,但覺那潭深不見底,窮極目力,也看不出其下是否有水,怔了一怔,俯首叫道:「潭下有人麼?」   只聽潭下傳來「咦」的一聲,跟著響起一個極為柔和的聲音道:「有人,孩子是誰?」   皇甫星聽那聲音極為溫柔,心下頓時寬了一半,道:「晚輩皇甫星,可以下來麼?」   只聽潭下那人道:「可以!可以!好孩子,你朝西南方跳出三丈,老夫在潭下將你接住。」   皇甫星暗想:「常言道,敵愾同仇,此老既是神旗幫的仇家,好歹我得見他一面。」心念一決,他立時叫道:「老前輩,晚輩跳下來了!」他提起丹田真氣,朝西南方飄身躍出。   誰料,身子剛剛躍下丈許,耳中頓時響起一陣桀桀怪笑,道:「小兒死也!死也!嘿嘿嘿……」   皇甫星又驚又怒,未及轉念,忽感真氣一散,飛速墜下!   驀地,一般強猛絕倫的力道由潭底衝起,將霎眼便要粉身碎骨的皇甫星擋了一擋。   皇甫星駭然欲絕,猛地翻了一個觔斗,又是一股強猛的力道一托,隨即「叭噠」一聲,四平八穩地摔在積雪地面。   這潭底無水,烏漆墨黑,伸手不見五指,皇甫星躺在寒冷刺骨的冰雪上面,週身骨節似已鬆散,略一掙動,即感痛楚難當。   黑暗中,那桀桀怪笑又起,刺耳懾心,難聽之極,皇甫星雖然膽大,亦不禁毛骨悚然,渾身冒起雞皮疙瘩!   良久之後,那怪笑之聲始歇,道:「人說狗急跳牆,嘿……此言不假,此言不假。」   皇甫星聽出是人講話,不覺膽氣一壯,身子掙扎一下,無奈酸痛徹骨,只好耐住嚴寒,靜靜躺著不動,調理體內渙散的真氣。   只聽那怪異的聲音又道:「老夫因寶受困,你這小子前來送命,也是為了寶貝麼?嘿嘿……」   皇甫星暗暗想道:「此人語無倫次,莫非受困太久,神志錯亂了不成?」   抬眼望去,漆黑之下,兩點亮晶晶的光芒閃動,藍光四射,看去不似人的眼睛。   他骨痛欲折,歇了片刻,緩緩向一旁爬去,良久之後,身子挨近石壁,翻身坐起,須臾,天空又飄起鵝毛雪來。   他掌傷初癒,經此一跌,人又虛弱不堪,勉強練了一陣內功,身上一暖,頓感心力疲憊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忽感身子一虛,離地飛起,咽喉間一陣劇痛,耳畔又響起那恍若鬼哭的怪笑之聲。   皇甫星駭然驚醒,睜目一望,霎時目頓口呆,心頭怦怦亂跳!   原來天光已亮,但這深達七十丈的枯潭下,依舊陰霾密佈,霧氣沉沉,朦朧中,只見一個雙腿殘缺,赤身露體的怪人,五指如鉤,抓住自己的咽喉,嘻著一張油光閃亮的巨口,桀桀怪笑不已!   皇甫星窒息欲絕,口不能言,四肢無力,眼看他笑了又笑,許久之後,始才獰聲問道:   「小子,你剛死了老子?」   皇甫星嘴巴張了一張,表示無法講話,那怪人狀甚得意,手中倏地一緊,皇甫星悶吭一聲,兩粒眼珠幾乎突出眶外!   捱了一會,那怪人將手一鬆,桀桀笑道:「小子,你剛死了老子?」   皇甫星心頭狂跳,待他五指一鬆,扭頭便往一旁飛爬,那怪人獰笑不絕,待他爬出丈許,翻身坐起之際,鬼爪似的左掌霍地一揚,向他憑虛抓去!   這凌虛一抓好生厲害,皇甫星驚魂未定,忽覺身不由己,嗖的一聲,一頭躥到了怪人身前。   那怪人手掌一翻,將皇甫星的腦袋按在地上,獰聲笑道:「老夫問你的話,小子是不是剛死了老子?」   皇甫星恚怒之極,只是心有餘悸,不敢惡言相向,道:「先父死了多年。」   那怪人怒聲道:「那末你是剛死了娘?」   皇甫星一聽他咒到娘的頭上,立即忘了自身的安危,怒叱道:「放屁!」猛力一掙,無奈頂上彷彿壓著一座山頭,絲毫無法掙動。   那怪人不怒反笑,道:「小子是個孝子。」語音微頓,扳過皇甫星的面孔凝注一眼,問道:「你臉色沉痛,睡夢時流淚,為了什麼?」   皇甫星暗道:「我幹麼睡夢中流淚?」他心頭有氣,怒道:「世上儘是窮凶極惡之人,我勢孤力弱,不能為江湖除害,不能為武林造福,不睡著流淚,難道哈哈大笑不成?」   那怪人一聽,倏地仰首望天,震聲狂笑起來。   此人的內功好生雄厚,張口一笑,天上的雪花頓時狂飛亂舞,波翻浪轉,激盪不休!   皇甫星覺得他的手掌已鬆,立刻翻身坐起,但卻不敢退開,凝目望去,不禁嚇了一跳!   只見那怪人雙腿已被齊根砍斷,右手上揚,被十餘道黑色繩索穿過重穴,縛在石壁之上,僅剩一條左臂能夠轉動,鬚髮糾結,長及地面,身無寸縷,白慘慘的皮膚上,生著一層黑茸茸的軟毛,一張面孔除了兩隻藍磷閃閃的眼睛,就只那油光閃亮的巨口,形狀醜惡怪異,無以復加!   那怪人也自目光灼灼,在皇甫星臉上打轉,忽然嘎聲一笑,目中籃光一閃,道:「老夫明白了,小子是個未曾殺盡的好人!」   皇甫星暗暗一哼,想道:「好人豈是殺得盡的!聽你這樣講話,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他心在想,未敢講出口,那怪人見他臉色不善,頓時一伸左手抓了過來,道:「小子!   你敢是不服?」   皇甫星有心閃避,不料他手法奇快,眼前一花,咽喉已被他一手卡住,不禁怒氣山湧,滿頭青筋暴露,心中暗暗咒道:「老匹夫!落到今日這個田地,也是皇天有眼,可惜姓白的……」   那怪人倏地將手一鬆,厲聲道:「小子照直講,到這潭下幹什麼?」   皇甫星伸手撫著頸項,冷冷道:「白君儀謀奪你的金劍,我受她挾制,到這裡來碰碰運氣。」   那怪人未料他講出實話,怔了一怔,道:「白君儀?可是白嘯天的野種丫頭?」   皇甫星受飽了惡氣,對眼前這怪人和白氏父女都有惡感,聞言之下,冷笑道:「白君儀是神旗幫主的女兒,是不是野種,我可不得而知。」   那怪人聽他言中對白君儀含有惡意,不覺大為高興,道:「你的身手不弱,怎麼受那賤丫頭的挾制,想必言中有假?」   皇甫星冷冷一哼,道:「你的武功很高,怎麼又落到這般地步,過這畜牲一樣的生活?」   他頸上的指痕隱隱作痛,心頭有氣,故意挖那怪人的牆根,那怪人聽了,果然暴怒如狂,厲吼一聲,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將他的臉孔按在雪下猛力揉擦,口中連聲狂叫道:「小子講什麼?小子講什麼……」   皇甫星話一出口,心中頓感懊悔,無奈悔已不及,這時咬緊牙根忍受,一言不發,任其折磨自己。   他生性剛烈,那日在辰州分堂,為道義所迫,忍受白君儀一頓凌辱,一掌打掉了三顆牙齒,這是他畢生難忘的屈辱,由那日起,他總感到心頭悶塞,有一股無法宣洩的厭恨,此時被怪人一頓折磨,身子雖然痛苦,心頭反而覺得舒暢得多。   那怪人一頓揉擦,鬆手一看,皇甫星的臉皮已全被擦破,血漬殷殷,幾無完整之處,不由嘿嘿一笑,道:「小雜種,你再口出不遜,老夫將你的脖子扭斷!」   這怪人本非善良之輩,加以受困已久,心頭怨氣難消,豈料皇甫星傷心人別有懷抱,有意要折磨自己,聞言之下,立即反唇相譏,朗聲道:「你好厲害啊!白嘯天砍了你的雙腿,你……」   言猶未了,那怪人倏地雙眼暴睜,厲嘯一聲,隨手一攫,一把抓住了皇甫星的右腿,獰聲道:「小子,老夫教你一模一樣!」說罷之後,便待先將他的右腿拗下,但見他臉色漠然,無動於衷,又不禁怒極而笑道:「你年紀很輕,斷了腿可惜啊!」   他出言挑激,只待惹起皇甫星的懼怕之心,立即就要動手,不料皇甫星漠然如故,冷冷地道:「你只管動手,我早已死過一次,但願你見了白嘯天後,也與現在一般神氣。」   那怪人恨得鋼牙亂挫,道:「小雜種!老夫的雙腿斷在華元胥劍下……」   皇甫星聞得「華元胥」三字,身軀猛地一震!   那怪人的感覺敏銳之極,手腕一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提在眼前,沉聲道:   「照直講,華元胥是你的什麼人?」   他似是突然冷靜下來,聲音講得甚低,皇甫星早已將生死二字置諸度外,這時暗暗想道:「他剛才何等囂張,提起了爹的名字,也得肅靜下來。」   但聽那怪人啞聲道:「是老夫最後加上一掌,才能送華元胥歸西,你再講,華元胥是你的什麼人?」   皇甫星果然仇火大熾,道:「好啊!那是我的先父,你趕緊下手,留我在世,遲早取你的性命!」   那怪人怔了一瞬,倏地將手一鬆,道:「哦!華元胥是被一群黑道高手圍攻而死,白嘯天就是其中之一,老夫斷腿在先,不知真相如何,你若想報仇,殺掉白嘯夭的野種丫頭好了。」   皇甫星雙眉一聳,道:「白君儀年紀輕,她與此事何干?」   那怪人環眼一瞪,道:「你殺了旁人,不殺那野種丫頭怎樣?」   皇甫星暗忖:「此人對白嘯天銜恨刺骨,業已罪及後代了!」他心念一動,冷笑道:   「先父斷了你的雙腿,你就不想在我身上報仇麼?」   那怪人桀桀一笑,道:「華元胥已死,老夫不屑殺你,嘿嘿!老夫最恨是白老兒!」   皇甫星淡淡道:「最後一句倒是真心話,咱們敵愾同仇,殺了白嘯天後,再來清算總賬。」   那怪人雙眼翻了一翻,道:「文——」頓了一瞬,改口道:「你娘呢?她怎麼放心讓你獨自闖蕩江湖?」   皇甫星冷冷說道:「她老人家傷心往事,不願再出江湖,我是偷偷逃出來的。」   那怪人點頭道:「這就對了。」他想了一瞬,道:「你的老子長得很好看,你又黑又瘦,簡直不像他的兒子。」   其實,他下山之初,除了臉黑,身形也甚為茁壯,只因連番打擊,身心交瘁,始才變成目前這又黑又瘦的樣子。   忽聽那怪人道:「姓華的小子,白君儀逼你來找金劍,你幹嘛陽奉陰違,對老夫講出實話?」   皇甫星暗想:「這人講話雖嫌粗魯,心思倒很細密。」他口中冷冰冰道:「眼下我叫皇甫星。」   那怪人微微一愣,笑道:「也對,如果白老兒知道你的來歷,他非殺你不可,嘿嘿!眼下老夫叫作寒潭叟。」   皇甫星哂然道:「寒潭獸,似欠乎雅。」   叟、獸同音,那怪人怔了一怔,會過意來,不禁雙目暴睜道:「小畜牲!你當真找死!」   皇甫星冷冷一哼,道:「生死之事嚇不了我,你不殺我,殺我的人依舊很多。」他目光一抬,望著頭頂的陰霾天空和飄飄白雪,怔了良久,始才收回目光,淡然說道:「寒潭叟,你我二人未曾死掉一個以前,你不要對我張牙舞爪,須知華家的後人,不是威武所能屈的。」   那寒潭叟嘿嘿一陣怪笑,倏地神情一弛,道:「好吧!念在華元胥是一位英雄,老夫對你客客氣氣,你也須口頭謹慎,不可觸動老夫的怒氣。」   皇甫星微微點頭,道:「就這樣吧!」他一瞥那長及地面的鬚髮,問道:「你雙腿斷在北溟會上,如何又落了白嘯天的圈套?」   寒潭叟雙目之內怨毒大盛,道:「北溟大會,白老兒欲奪老夫的金劍,虛情假意,要送老夫回山,老夫早知他狼心狗肺,偏要到他的神旗幫來養傷,嘿嘿!這一養就是十年了!」   皇甫星濃眉一皺,道:「這樣說來,他是不知你的洞府在哪裡了?」   寒潭叟哂然道:「他若知道,老夫早已餓死了!」他陡地怪笑一聲,極為得意地道:   「老夫雙腿初斷,不是他的敵手,他將老夫困在潭底,得空時就來加以拷問,逼迫老夫以劍贖命,哼哼!老夫豈會上當,他金劍到手,老夫就別想活了!」   皇甫星問道:「一把劍能值幾何,犯得上……」   寒潭叟搖手不迭,截口道:「你莫名其妙,那是無上至寶,人人夢寐以求,說來話長。」   皇甫星追問道:「白嘯天欲得金劍,勢必使盡各種手段,皮肉之苦,你是難免了?」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那不用講。」他語言微頓,臉上神情興高采烈,接道:「當時天下初定,白老兒忙著網羅黨羽,擴展地盤,他被名利沖昏了頭,將老夫撇在腦後,哈哈……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忙著當幫主,老夫忙著練功,忽然有一天,老夫提手一掌……」   皇甫星見他說到緊要之處,突然住口不語,急忙追問道:「擊上了麼?」   寒潭叟傲然道:「哼!豈只擊上,將他打得半死,養了一年,才將傷勢養好。」   皇甫星脫口一笑,道:「他捨不得寶物,也就捨不得殺你,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少不了吃一番苦頭。」   寒潭叟牙根挫了一挫,道:「那一年,老夫三日吃一頓,差一點被他餓死。自此以後,他練了新的武功,就下潭與老夫較量,他有了防備,老夫再也勝他不了,但是老夫的武功永遠走在他的前面,他永遠不勝,也不甘心殺害老夫了。」   皇甫星暗忖:「他右手不知被何物縛在壁上,單憑一條左臂,已能勝過白嘯天,武功之高,也足以傲視天下了!」   轉念之下,他隨口說道:「白君儀講,她爹爹留你有用,想必就是拿你當作練功的靶子。」   寒潭叟沉聲一哼,道:「小兒猜得不錯,老夫同樣拿他做練功的靶子。」他頓了一頓,接道:「咱們打了十年,彼此的武功一齊長進,打到如今,舊的招式全已無用,兩人都得挖空心思,另想奇招妙著,哈哈!老夫永遠勝他一籌,白老兒雖然威臨天下,誰知他睡不安枕,食不甘味,心中苦得緊哩!」   皇甫星暗暗想道:「以白嘯天的身份地位來講,若不爭強爭勝,也沒有值得一爭的了。」   忽聽那寒潭叟詭笑一聲,道:「皇甫星,老夫將金劍送給你,你要不要?」   皇甫星搖頭道:「非份之物,我一芥不取,何況得了金劍,也逃不出白嘯天的毒手,便宜旁人,何苦?」   寒潭叟敞聲一笑,道:「如今呢,怎能逃出白老兒的掌下?」   皇甫星神色一黯,道:「我盡人事,聽天命,一定得死,那也只好罷了!」   寒潭叟笑道:「你年紹雖小,對生死看得很透,老夫有經驗,越是不怕死的人性命越長,或許陰錯陽差,你還有幾年好活,不過——」   皇甫星虎目一睜,道:「不過什麼?」   寒潭叟笑道:「不過,這年頭沒有奇事發生了。」   皇甫星濃眉一皺,道:「此話怎講?」   寒潭叟道:「若在十年以前,你困在潭底,說不定天上掉下一個神仙,將你救走,傳你武功,助你報仇,如今哩,可沒有那種好事了!」   皇甫星暗忖:「他說的神仙,想必是指世外高人。」他問道:「為什麼?」   寒潭叟哈哈笑道:「所有的神仙都在北溟大會上歸天了。嗯!剩下一個,那就是你的母親,除非她來救你,否則你是死定了。」   皇甫星暗暗神傷,隨口說道:「我娘嫌我不聽教訓,她老人家是不會來了。」   寒潭叟呆了片刻,道:「神旗幫的爪牙大概不少,今非昔比,縱然你娘趕來,只怕也救你不了。」   皇甫星無話可講,暗暗歎息一聲,寒潭叟也是意興蕭索,懶洋洋,提不起精神。   兩人默默枯坐,過了片刻,頂上忽起微聲,寒潭叟伸手望空一抓,只聽「叭」的一響,手內多了半條香噴噴的烤鹿,接著「叭」的一聲,一條後腿落在雪地上。   寒潭叟張口就嚼,道:「好小子!白老兒留你有用,一時還不讓你死去。」   皇甫星爬起身來,走過去拾起鹿腿,坐到一旁食用。   寒潭叟吃相凶狠,一會工夫,半條烤鹿已去一半,他忽然咬住鹿腿怔了片刻,道:「小子,你生機渺茫,該作報仇的打算。」   皇甫星雙眉一剔,道:「願聞高見。」   寒潭叟口中大嚼,喋喋有聲,道:「你先拜在老夫名下作個弟子,不論生死,老夫包你殺白君儀報仇雪恨。」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不妥,這一著早在白君儀的意料之中,你別落入她的算中。」   寒潭叟奇道:「為什麼?」   皇甫星道:「我若拜在你的名下,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臨終之際,不免心腸軟弱,將武功和……劍的秘密都傳給我,而我羽毛未豐,豈不遂了白氏父女的心願?」   寒潭叟喃喃咒道:「小雜種!不拜就不拜,難道老夫還稀罕你不成?」他倏地雙目暴睜,大喝道:「快點吃!老夫傳你一招手法,先殺那野種丫頭,出一口鳥氣!」   皇甫星看他狀似大喝,語聲卻十分輕微,知道事非兒戲,急忙吃掉鹿腿,匆匆吞了幾口雪花,走了過去,道:「白君儀神瑩凝固,手腳沉穩,武功像是強我很多,只怕不是一兩招手法殺得了的。」   寒潭叟沉聲一哼,道:「井蛙之見!」   皇甫星聞言,不禁抬頭一望,見這深潭正像一口碩大無朋的枯井,自己確似井底之蛙,四壁如削,一無落足之處,潭上若不放下繩索,自己就只有困死潭下,想起這寒潭叟已一困十年,心中頓時冒起一陣寒意!   忽聽寒潭叟怒聲道:「老夫練了一招『困獸之鬥』,就此一招,白老兒竭盡心力,窮五年時光,依舊未能解破!」   皇甫星的耳膜震得隱隱生痛,待他講完,連忙搭訕道:「一招武功,五年無法解破,其厲害可想而知,『困獸之鬥』,這名稱也取得恰當無比。」   寒潭叟傲然一哼,抬起那唯一能夠活動的左手,在身前劃了半個圓圈,猛地揮出一掌,說道:「身子定著不動,一切武功全不管用,老夫死裡求生,終於鑽研出這手絕招來!」   語聲一落,兩丈外的積雪霍地沙沙作響,隨即團團轉動,捲起一座粗達七尺,高及丈許的雪柱。   皇甫星駭然心驚,暗道:「無怪他自豪,原來一掌之威能到這等境界!」   只聽寒潭叟震聲一笑,道:「怎樣?白老兒比得上麼?」   皇甫星敬之若神,道:「神功絕世,白嘯天想必不如。」   寒潭叟雙眼一翻,撇嘴道:「你真是有眼無珠,這一掌勝在手法玄奧,不在功力雄渾。」   皇甫星暗道:「哼!武功再高,若不造福蒼生,又神氣個什麼?」   他心中在想,口中淡淡地道:「這是你的看家絕藝,非親非故,我又無法拜你為師,你豈肯傳授給我?」   寒潭叟詭笑道:「當然可以,我有兩個條件,你若認為可行,我就將這一招『困獸之鬥』借給你,然後教你一條計策,你殺了白君儀,立即將掌法退還給我。」   皇甫星暗忖:「掌法可借,怎生退還?」他凝目望他一眼,道:「你先講明白,怎樣的兩個條件?」 第 七 章 困獸之鬥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兩個條件麼?那倒事小,只是掌法借去容易,還起來卻有點麻煩。」   皇甫星濃眉一皺,道:「麻煩何在?」   寒潭叟舉起左手一晃,笑道:「老夫練的是左掌,你要歸還掌法,只有將左手砍下,交與老夫。」   皇甫星暗暗忖道:「他的雙腿斷在爹爹劍下,這仇恨非同小可,他一時尚不殺我,只因還有用我之處,若能斷我一條手臂,自是太妙的事。」他轉念之下,淡然道:「你處心積慮報仇,居心雖然不良,志行卻也可憫,好吧,有借有還,我成全你一番苦心就是。」   寒潭叟聞言,滿嘴鋼牙一陣亂挫,恨聲道:「小狗……」   皇甫星虎目一瞪,冷冷地道:「你的口齒清白一點!」   他年紀雖幼,卻有一副英雄肝膽和凜然正氣,白君儀和寒潭叟與他相對,心頭都感到極不舒服,那乃是一種自慚形穢的情緒作祟,不過彼等並不明白罷了。   寒潭叟頓了一頓,倏地厲聲道:「你當真出言不悔?」   皇甫星淡淡道:「生逢亂世,性命尚且難保,一條手臂算得了什麼,你講你的條件。」   寒潭叟哼了一聲,道:「第一,殺白君儀!第二,殺白君儀!」   皇甫星聞言一怔,蹙眉道:「你說兩個條件,為何僅只一條?」   寒潭叟嘿嘿一陣冷笑,道:「僅此一條,你也未必就能辦成,哼!讓白老兒嘗一嘗喪子之痛,那可比殺他還要有趣!」   皇甫星啞然失笑,道:「這主意當真惡毒,殺了白君儀,白嘯天豈能將我放過,這是一石兩鳥之計。」   寒潭叟哂然道:「這枯潭是神旗幫的禁地,你以為能夠活著出去麼?」   皇甫星點頭道:「這一點我早已想到了,」他語音一頓,沉吟道:「你被困在此乃是一項機密,若有人生離此處,那機密勢必洩露。」   寒潭叟笑道:「是啊!那時幾個老相好的都會趕來此處,有道是見者有份,你也分一杯羹,我也分一杯羹,老夫縱然交出金劍,白老兒也無法獨吞了!」他突然住口,瞪目朝皇甫星望去。   皇甫星將手一擺,道:「我並不畏死,也不願意無故殺人,你待我仔細想想,白君儀若有可死之道,咱們這筆交易也就成了。」   寒潭叟恐他變卦,接口道:「你不殺人,人也要殺你,反正是死,何不撈點本錢,再說白嘯天只有一個獨種,你殺了那丫頭,白老兒死後,神旗幫樹倒猢猻散,也就只有解散了。」   皇甫星漠然一笑,忖道:「他這話未必盡然,卻也不無道理,偌大一個幫會,自必是魚龍混雜,各色人等皆有,若無雄才大略之人,也休想統率得了。」   他心念一轉,慨然說道:「咱們一言為定,我借你的掌法,殺白君儀之後,倘若逃得了性命,就將左手砍下給你,你再說你的計策,怎樣才能以一招『困獸之鬥』取白君儀的性命?」   寒潭叟微微一笑,道:「計策待你學了掌法之後再講,哈哈!這是彼此有利的事,你這鐵劍很古怪,先使幾招我瞧瞧。」   皇甫星暗暗想道:「此人自私自利,毫無同病相憐之心,我與他氣味不投,還是收斂一點為好。」   轉念之下,他搖頭道:「先父謝世太早,家母的武功不宜於男子習練,我的內功得自家傳,劍法是勉強湊合,簡單得很,不敢現於高人的法眼。」   寒潭叟疑信參半,怒哼一聲,道:「小子秘技自珍,嘿!笑話!」說罷之後,他開始講那掌法。   他先講「含精斂銳」之道,次講「運勁發力」的訣竅,皇甫星凝神傾聽,不覺被那玄奧神奇,精闢入微的武學吸引住,將他日自砍左手之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皇甫星聚精會神,聽得如癡如醉,寒潭叟越講越為得意,直講到天光已暗,始才將理論講完,皇甫星退至壁旁坐下,細細咀嚼著每一個字,有兩三處不甚瞭解,再向寒潭叟請教,寒潭叟得意洋洋,大感快慰。   這一夜,兩人都迫不及待,希望早點天亮,捱到次日,寒潭叟立即傳授招式。   這一招「困獸之鬥」,先在身前劃上半個圓圈,然後揮掌擊了出去,寒潭叟講了大半個時辰,見皇甫星已經領悟,於是命他就在自己面前練習。   皇甫星的武功全在劍上,但他修的是最上乘內家心法,加以秉性堅強,胸懷大志,時時以誅滅群邪,拯救武林蒼生為念,因而練起武來,專心一志,進境特別神速。   這一招掌法甚為單純,但是皇甫星毫不以為枯燥,練了一遍又一遍,一直練到筋疲力竭,天時亦已向晚。   次日,皇甫星老早便起身練掌,用過食物後,寒潭叟忽然將手一招,詭笑道:「皇甫星,你傾盡功力,擊老夫一掌試試。」   皇甫星已知他功力奇高,一掌絕對傷他不了,當下一提丹田真氣,閃身上前,舉手一劃,一掌揮了過去!   只見寒潭叟撇嘴一笑,喝道:「好小子!死也!」隨手一揮,也是一招「困獸之鬥」,啪的一聲擊在皇甫星胸上!皇甫星脫口大叫,身形一仰,飛出五六丈外,一跤摔倒在地!   寒潭叟仰天狂笑,道:「那一次白老兒吃老夫一掌,就是這副醜態。」   皇甫星挺身而起,一試真氣,覺得並未受傷,即忙奔了過去,拱手笑道:「原來閣下藏私,這招『困獸之鬥』中途尚有變化。」   寒潭叟暗暗讚道:「小子好眼力!」他狂笑一聲,道:「你將白老兒看成什麼東西,若無變化,豈能難得倒他?」說罷,他將掌到半途,倏地改變路徑的下半截傳授給他。   皇甫星將那變式練熟,豈料寒潭叟又有新的變化。   原來他雙腿殘缺,右臂縛在壁上,僅憑一隻左手應敵,揮手一掌,永遠是那個架子,但是掌到半途,千變萬化,名雖一招,卻有一百餘式,那變化雖然細微,運用起來,卻是神奧無比,否則以白嘯天的武功,豈會五年還無法破解?   話休繁敘,皇甫星當日學了五式,次日學了七式,直到十餘日後,始將一招「困獸之鬥」學全。   寒潭叟得意非凡,自此以後,兩人每日相對而坐,各出左掌互搏,掌來掌去,打得猛惡異常!   開始時,皇甫星掌法不熟,寒潭叟打得別彆扭扭,過了三四日,皇甫星掌法已經運用自如,寒潭叟拿捏分寸,施展與他不相上下的功力,兩人酣戰竟日,居然難分勝負。   這日晨間,兩人又在搏鬥,寒潭叟突然敞聲一笑,忽地一掌,又將皇甫星擊出數丈開外!   皇甫星爬起身來,見他仰天狂笑,得意之極,不由啞然失笑,道:「原來你仍舊留了一手。」   寒潭叟笑聲一歇,垂目望地,道:「這是最後創的一式,白老兒尚未見過。」   皇甫星沉吟稍頃,道:「既然如此,我不學了,免得落入白嘯天眼內,為你招致意外之敗。」   寒潭叟嘿嘿一笑,道:「好小子!你的為人倒很厚道,只是這一個變式不學,你取不了那野種丫頭的性命。」   皇甫星道:「殺白君儀要緊,或是你自己的性命要緊,你自行抉擇,我但聽吩咐就是。」   寒潭叟目光一抬,在皇甫星臉上緊盯一眼,忽然容色一霽,撇嘴道:「小兒,老夫將最後一式變化傳授給你,白老兒不貪便宜罷了,若是揀便宜,先想瞭解破之法再與老夫動手,嘿嘿!白老兒呀白老兒!」   皇甫星訝然問道:「怎樣?」   寒潭叟雙眼一瞪,道:「怎樣?老夫拼著餓死,也教他再躺一年!」   皇甫星暗暗想道:「他定是另有絕招,設好圈套,故意假我之手洩漏出去,引誘白嘯天上當。」   只聽寒潭叟冷冷一陣長笑,道:「哼!若不是多用心機,豈能拖過這漫長的十年,你若不想死,也得多用腦筋才是。」   皇甫星雖知他要利用自己,不欲自己早死,仍舊拱手一禮,謝了他的指教。   這一天,寒潭叟將最後一式變化傳給皇甫星,次日兩人又鬥了一天,第三日早上,寒潭叟忽然說道:「皇甫星,現在我使白老兒的武功攻你,你鬥到抵擋不住時,就使出最後一式,那野種丫頭未曾見過這一式掌法,勢必抽身後退,你扳轉了劣勢,繼續再打。」   皇甫星訝然問道:「你能使白嘯天的武功?」   寒潭叟嘿嘿笑道:「咱們拚鬥了十年,白老兒熟知老夫的掌法,老夫也熟知他的招式,粗枝大葉學來,雖不神似,卻也形肖。」說罷一掌劈去。   皇甫星揮掌招架,兩人激鬥起來,寒潭叟雖只一條左臂,但他時上時下,忽左忽右,掌劈指戳,千變萬化,有時兜底一撩,恍若一腿踢到,由於招術快捷之極,打來猶如千手千足一般。   鬥到急處,皇甫星抵擋不住,使出最後一式,寒潭叟果然縮手後退。   這一招「困獸之鬥」,乃是針對白嘯天的武功所設計的,一進一退,順理成章,毫無牽強之處,寒潭叟一退而進,兩人重又激鬥起來,數十招後,皇甫星又使最後一式,將寒潭叟逼退一瞬,扭轉劣勢,繼續拚鬥。   二人愈鬥愈疾,反覆數次之後,皇甫星又使最後一式救命,不料掌到半途,倏地頓住!   寒潭叟歇手道:「小子累了,歇息一陣再打。」   皇甫星沉吟不語,呆了半晌,突然說道:「剛才你左胸露出破綻,掄掌一劈,難道不能改成捺掌進擊麼?」   寒潭叟臉色一變,強笑道:「小子果然聰明,這就是老夫教你殺白君儀之計,你能依計而行麼?」   皇甫星重又沉思了一陣,搖頭道:「不成,鬥到那時,除了掄手一掌外,換作旁的招式,無法使出勁力。」   寒潭叟脫口歎息一聲,道:「小子,你若肯拜老夫為師,老夫死也瞑目了。」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老前輩抬愛,晚輩感激不盡,可惜人各有志……」   寒潭叟將手一擺,道:「不用講了,咱們再打,鬥到中途,你以逆水行舟之勢,改成捺掌進擊。」   皇甫星依言進招,兩人再打,鬥到弓開弦滿之際,皇甫星一掌按了過去,無奈這一招有乖武學之道,勉強出手,終是虛弱無力。   兩人又試了幾遍,依舊無法改進,皇甫星喘息一陣,道:「咱們交換身份,老前輩施展一掌給晚輩瞧瞧。」   寒潭叟嘿嘿乾笑一聲,道:「老夫也未練成。」他頓了一頓,接道:「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你辛苦一點,咱們再打下去。」   皇甫星點一點頭,揮掌擊了過去,霎時掌來掌去,重又激鬥起來。   如此打了三日,這天傍晚,潭上扔下一條烤得香噴噴的干豬,寒潭叟剛剛接到手中,忽聽半空中又起異聲,急忙招呼皇甫星接住。   皇甫星躍上一步,見有一團黑影疾墜而下,接到手中,原來是一罈美酒,不禁微微一笑,道:「老前輩,看來咱們該分手了。」   寒潭叟哈哈一笑,道:「正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你先走一步,殺了那野種丫頭,白老兒也不會讓老夫活著,咱們黃泉路上再見。」   皇甫星啞然失笑,坐在他的面前,打開壇口,兩人相對暢飲。   相處日久,兩人間的敵意逐漸消散,不知不覺間,二人言笑晏晏,恍若莫逆之交。   這一罈美酒濃醇異常,皇甫星不勝酒力,寒潭叟雖有海量,卻因斷酒的時間太長,因之酣飲未半,兩人都有了八分醉意。   忽聽皇甫星道:「老前輩,說句真心話,白君儀不過是一個女子,我皇甫星與她同歸於盡,想來實在不值。」   寒潭叟舉起酒罈牛飲一口,道:「你不殺她,她仍要殺你,那是無可奈何的事。」   皇甫星長歎一聲,道:「可惜白嘯天不下潭來,否則咱們聯手合力,或許能取他的性命。」   寒潭叟笑道:「這也勿須遺憾,那野種丫頭一死,白老兒一定將你亂刀分屍,你娘自必替你報仇,神旗幫爪牙雖眾,白老兒也休想逃出你娘的掌下。」   皇甫星暗道:「這人目高於頂,提起娘來,卻也自愧不如,唉!他哪裡知道,當年的華夫人,武功已化烏有了!」想到此處,他又記起那「丹火毒蓮」來。   忽聽寒潭叟道:「皇甫星,你在想什麼?」   皇甫星收回暇思,道:「我在想你的連環妙計,哼!借刀殺人,當真厲害之極!」   寒潭叟雙目一瞪,道:「有何不妥?」   皇甫星冷冷說道:「神旗幫高手如雲,我娘縱然能將白嘯天殺死,她老人家能無恙麼?」   寒潭叟笑道:「那有什麼相干,人都有死,老夫還不是賠上一條性命!」   皇甫星醉意甚濃,鼻中一哼,道:「你死了,那金劍呢?便宜誰啊?」   寒潭叟怔了一怔,倏地雙目一閉,頹然說道:「小子講真話,你跳下潭來,究竟是受白君儀所迫,或是受你娘的差遣?」   皇甫星雙眉一聳,怫然道:「華家是什麼人,天大的寶貝,咱們也不覬覦!」   寒潭叟沉吟半晌,突然雙目一睜,酒意全消,道:「小子,你當真不知金劍的底細?」   皇甫星搖頭道:「白君儀講,那金劍與她父女關係極大,其餘的我一概不知。」   寒潭叟撇嘴道:「呸!不要臉的東西!」突然臉色一整,道:「老夫先對你講一句話,那金劍的事,是從古到今最大的一個騙局。」   皇甫星聞言一怔,酒也醒了一半,道:「請恕晚輩愚蠢,聽不出此中的原委。」   寒潭叟苦澀一笑,道:「簡單地講,十一二年以前,江湖上突然出現一人,年紀不大,書生打扮,自稱『一劍蓋中原』向東來……」   皇甫星插口說道:「這綽號太狂,姓名卻似假的。」   寒潭叟點了點頭,道:「那人或是西域來的,所謂一劍,就是那柄長僅五寸的金色短劍,他出現江湖之後,先尋一幫一會一教的三個老兒晦氣……」   皇甫星訝然道:「一幫、一會、一教?」   寒潭叟道:「怎麼!神旗幫、風雲會、通天教,這也不知道,你走的什麼江湖?」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晚輩不再打岔,老前輩請向下講。」   寒潭叟托起酒罈鯨飲一口,道:「那向東來的武功確是驚人,一把長僅五寸的小劍,他一施展開來,就似一柄三尺龍泉,神旗幫首當其衝,白老兒與他鬥了半日終於不是敵手,風雲會的任老兒和通天教的老妖怪得到消息,兩人都佯作遠行,避不見面。」   皇甫星笑道:「這兩人倒有自知之明。」   寒潭叟恍若未聞,繼續講道:「向東來意猶未足,坐守曹州,揚言要會中原的英雄,恰巧李無量和老夫都在那裡,咱們兩人先後出馬,結果也都敗下降來。」   皇甫星接口道:「李無量想必就是無量神君了。」   寒潭叟道:「正是無量老兒。」   他仰首望天,似是回憶前情,頓了片刻,接道:「向東來志得意滿,指名要戰你的爹爹,過了月餘,你的父母聯袂到了曹州,那知到得太晚,向東來已石沉大海,再無半點蹤影。」   皇甫星惑然道:「莫非轉回西域去了?」   寒潭叟沉聲一哼,道:「回什麼西域,咱們幾個老相好的設了一條巧計,早已將那狂生擒下了。」   皇甫星濃眉一皺,道:「勝敗兵家常事,藝不如人,回去勤修苦練,使詭計害人,豈不貽笑大方?」   寒潭叟冷冷地道:「小兒之見,咱們將他擒下,就是要追查他的武功來源,他抵死不招,咱們非刑逼供,正當相恃不下之際,你爹娘忽然來了。」   皇甫星奇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們怎會讓我爹娘尋到?」   寒潭叟淡淡道:「你爹娘尋到怎樣?咱們五個老相好的湊在一處,閻王老子到了,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他頓了一頓,接道:「事情壞在一個無名小卒手上,那廝名叫秦白川,他最先發覺此事,除了告訴你父母外,並將聞風趕到曹州的兩個牛鼻子領來,這也還是小事……」   說到此處,他倏地住口不言,伸手望空一指。   皇甫星仰首一望,潭頂一片星光,低聲問道:「白嘯天麼?」   寒潭叟僅只聽出一絲微響,也無法斷定是何聲音,這時雙眼上翻,盯住潭頂一瞬不瞬,口中哈哈一笑,道:「小子,這酒不錯,你喝啊!」   皇甫星道:「晚輩喝,老前輩向下講。」   寒潭叟輕輕咳嗽一聲,道:「說來話長,向東來終於被華元胥那廝救走,老夫卻得了姓向的金劍,豈料姓向的臨去之際,留下了一句言語,就此一言,老夫可就慘了。」   皇甫星接口道:「向東來要索回金劍,自然不肯將老前輩放過。」   寒潭叟道:「哧!咱們幾個老不死的做事,豈會留下禍根,向東來雖被救走,卻也屍居餘氣,活不久了。」   皇甫星訝然道:「他講了一句什麼話,老前輩慘到何處?」   寒潭叟道:「那廝言道,誰若掌有他的金劍,誰就有望獲得他那一身武功,其中的關鍵,可在劍上參詳,你且想想,幾個老不死的誰是好東西,金劍在老夫手內,老夫哪裡還有太平日子好過?」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老前輩交出金劍大伙共有,豈不就無事了。」   寒潭叟雙眼一瞪,道:「放屁,老婆可以共有,武功若是共有,還要武功幹嘛?」   皇甫星不以為然,道:「向東來武功夠高了,即使到他那樣,結果也無善終。」   寒潭叟截口道:「不通!不通!姓向的年輕識淺,自己不夠機警,老夫若有他那一身武功,北溟會上不致斷腿,也不會落到今日這等地步。」   皇甫星點了點頭,道:「老前輩得了金劍,武功依然如故,這又是何道理?」   寒潭叟道:「老夫發覺身在危境,當時就想懷著金劍開溜,白老兒最是無恥,他首先翻臉,出手攘奪,李無量跟著起哄,通天教的老妖怪敲邊鼓,老夫成了眾矢之的,眼看不交出金劍是不行了,哪知風雲會的任老兒講話啦——」   皇甫星聽入了神,追問道:「怎麼講法?」   寒潭叟恨聲一哼,道:「任老兒講道:你們也真可笑,姓向的略使狡獪,你們當真就火並起來,姓向的縱不因傷而死,也得活活笑死!老夫急忙說道:是啊!區區一把小劍,縱是寶物,又與武功何干,這明是姓向的使弄詭計,想引起咱們爭奪,拚個同歸於盡。任老兒接口又道:全是多年朋友,不要傷了和氣,讓華元胥那班對頭得意。老夫一瞧有人講話,暗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於是拱了拱手,拔腿溜了。」   皇甫星暗暗好笑,道:「風雲會那個姓任的,與老前輩交情不惡吧?」   寒潭叟臉上忽泛厲容,切齒道:「哼!那老匹夫才是狼心狗肺哩!未出一月,他已率領屬下的高手將老夫圍住,硬將金劍奪了過去。」 第 八 章 孤星血淚     皇甫星搖首歎息,道:「巧取豪奪,真是人心不古。」想了一想,問道:「老前輩金劍已失,白嘯天不找姓任的索劍,反而囚著老前輩,這又是何道理?」   寒潭叟夷然不屑道:「你的頭腦也甚簡單,你想一想,老夫若說金劍已被任老兒奪去,任老兒又不認帳,白老兒是信他還是信我?」   皇甫星道:「姓任的是一會之首,自己做的事豈有不承認之理?」   寒潭叟道:「你知道什麼!北溟會上,老夫當著天下英雄向任老兒索劍,任老兒死也不肯認帳,想那金劍盛名在外,老夫的武功也不弱於任老匹夫,要說被他奪去,旁人也是不願相信,還道老夫故佈疑陣,以亂天下人的耳目。」   皇甫星濃眉一蹙,道:「如此講來,即使老前輩願意交出金劍,也是無物可交,困在此地,再無出頭之日了!」   寒潭叟冷冷道:「出頭幹嘛?老夫就是要讓白嘯天枉費一場心機。哈哈!也不知任老匹夫可曾參透金劍的秘密,如今武功練得怎樣了?」   轉念之下,他不禁仰起頭來東張西望,但見四壁漆黑,一無所見,當空雖有一片星光,亦難照亮半分。   寂然半晌,忽聽寒潭叟道:「小子,老夫將掌法傳給你了,你若逃得性命,須為老夫做一件事。」   皇甫星惑然問道:「老前輩有何差遣?」   寒潭叟冷冰冰說道:「你設法盜回金劍,再潛回此處,有了那把小劍,老夫就可斬斷臂上的『龍涎索』,逃生並非無望。」   皇甫星道:「晚輩量力而行,不敢一口答應。」   寒潭叟道:「那是當然,神旗幫是龍潭,風雲會是虎穴,也不是好進好出的。」他沉吟俄頃,道:「任老匹夫有個兒子,你若將那小子斃掉,咱們恩怨兩抵,誰也不欠誰的人情。」   皇甫星暗忖:「此人委實可怕!」他目光一抬,朝他縛在壁上的右手一望,道:「這龍涎索定要那柄金劍才能斬斷麼?」   寒潭叟點頭道:「白老兒心腸歹毒,龍涎一干,寶刀寶劍無法斬斷,但那金色小劍的鋒銳遠在寶刀寶劍之上,老夫若想脫困,勢必要用那柄金劍,這是白老兒的毒計。」   皇甫星暗暗感歎,忽然心頭一動,道:「老前輩,你說那金劍的事,是從古到今最大的一個騙局,此話怎講!」   寒潭叟雙眼一翻,向潭上瞥了一眼,道:「老夫幾時講過這話?哼!那金劍在老夫手內也有一月時間,老夫就未曾找出武功的秘密,不是騙局又是什麼?」他說罷雙目一閉,打坐練功,再不言語。   皇甫星練了一日,也感到異常疲憊,當下退至一旁自行習功,拂曉之際,沉沉睡去。   斗轉星移,不覺又是一夜,忽聽寒潭叟哈哈狂笑,叫道:「皇甫星,你的出頭日子到了。」   皇甫星睜眼一望,晨光之下,潭上正有一根粗繩垂下,不禁熱血一騰,匆匆躍了起來。   寒潭叟手指繩索,道:「如今看你的了。」   皇甫星與他相處已久,察顏辨色,聽出他言中含有傷感之意,不禁苦笑一聲,走上前去,躬身一禮,道:「晚輩就此別過——」以下的話,卻也無從講起。   寒潭叟面含譏哂,撇嘴道:「你也無須多禮,咱們彼此利用。」他左手一伸,陡地拔去了皇甫星的鐵劍,隨手一按,插入地面,深沒至柄。   皇甫星愕然道:「老前輩這是幹什麼?」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睹物思人,老夫留個紀念。」   皇甫星蹙眉道:「這是晚輩的防身利器。」   寒潭叟將手一擺,道:「用不著,老夫一招掌法,比你這鐵劍強得多了。」   皇甫星心頭大急,道:「這鐵劍是晚輩的先父所賜,當時曾經告誡晚輩,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寒潭叟敞聲狂笑,良久之後,始才抑住笑聲,悄聲說道:「那就再好不過,你設法盜回老夫的金劍,老夫還你的兵器,另外尚有好處給你。」   皇甫星勃然大怒,道:「原來你昨夜講的都是真話……」   寒潭叟截口道:「真的多,假的少,老夫也拿不準白老兒是否來過,你去碰運氣,果然要死,帶著這把鐵劍也沒有用。」   皇甫星恚怒異常,但知多說無益,無可奈何,猛一頓足,縱身躍起,抓住繩索向上攀去。   他困在潭底將近一月,每日勤練武功,內傷早已痊癒,這時攀繩上升,捷逾猿猴,一會工夫便出了這龐大的深潭。   轉眼一望,四外冷冷清清,一個身形修長的紫袍老者,手執繩端,一人站在潭邊。   這紫袍老者頦下三綹青須,面色晶瑩,恍若美玉,臉上的神情既非冷漠,卻又毫無暖意,令人一見頓起無法接近之感。   皇甫星一瞧這人,立即想到白嘯天身上,口齒一張,欲待動問,但見他臉上的神情,顯然不會答理自己,話到唇邊,不禁縮了回去。   那紫袍老者朝皇甫星略略一望,旋即收挽繩索,繩索挽好,立即轉身走去,皇甫星微微一怔,舉步跟隨在後。   兩人默默行走,出了黃旗界限,轉入一條幽篁小徑,忽見白君儀立在一旁,另有一個相貌清秀、雙目銳利如箭的中年文士,那小靈和一個青衣童子立在兩人身旁。   這幾人肅然靜立,等待紫袍老者與皇甫星走過,始才跟隨在後,皇甫星已確知這紫袍老者,即是當今天下赫赫不可一世的神旗幫主,不覺精神一振、昂首挺胸、豪情萬丈,為生平所未有。   須臾,進入一座蒼松環繞、流泉淙淙、極為雅致的精舍。   入了小廳,紫袍老者往居中一把古籐交椅坐定,那中年文士及白君儀坐在兩側,皇甫星昂然立在廳中,心頭暗暗忖道:「三個邪魔外道高居上座,我倒像是待宰之囚,哼!若非娘一再叮囑,不許我逞血氣之勇,我真想痛罵一頓,捨命一拼!」   忽聽那紫袍老者道:「皇甫星,你想死還是想活?」   皇甫星微微一怔,暗道:「此人講話,令人聽不出真意。」   他心中在想,口中卻靜靜地道:「在下若是想死,早已死在令嬡的手上。」   紫袍老者兩道神光隱隱的眼神向皇甫星上下一掃,倏地目光一冷,緩緩言道:「我實對你講,我的女兒和那谷世表,他們都沒將你放在眼中。」他語音微頓,重又打量皇甫星一眼,接道:「他們自身庸碌,缺少知人之明,也是難怪的事。」   皇甫星目光一轉,見白君儀玉面飛紅,狀甚窘困,暗暗想道:「這白嘯天講話不留情面,為人行事,想必也是刻薄無情,十分偏激。」轉念下,他將手一拱,淡然道:「多謝老幫主抬愛,眾生碌碌,在下也不例外。」   紫袍老者淡淡一笑,這一笑飄忽之極,眨眼就隱沒不見,只聽他緩緩說道:「唯孝子始能作忠臣,世上真孝子不多,真忠臣更少,我聽說你是一個孝子,生死之際,尚能體諒父母的心意,因而有意對你推心置腹,加以重用,你講一句真話,是否真願投在我的麾下,為我盡忠效力?」   皇甫星道:「在下早已投入神旗幫了。」   紫袍老者略一搖頭,道:「我女兒意氣用事,那個不能當真。」他語音一頓,重又凝目朝皇甫星臉上注視,道:「我也不騙你,你若不竭誠相投,為免後患,我絕不容你活著。」   皇甫星道:「怎樣才算竭誠相投?怎生才能博得老幫主的信任?」   紫袍老者道:「也容易,你講出身世來歷,取來秦白川的首級,我就相信你了!」   皇甫星聞言,臉色頓時一黯,道:「在下懂得,老幫主是不能容留在下了。」他拱手齊額,肅然道:「請老幫主賜予一掌,省得拖泥帶水,在下也好向先人交待。」   忽聽白君儀怒聲道:「皇甫星,你的父母究竟有什麼了不起,你講出來歷,也許能逃一死。」   皇甫星目光一轉,抱拳道:「姑娘勿須多問,在下並非匹夫之勇,死在神旗幫內,也算償還了姑娘贈藥療傷之恩。」   白君儀勃然大怒,道:「你費了我的兩粒靈丹,惹得我受飽了閒氣,任你輕易死去,未免……」   紫袍老者倏地將手一擺,截口道:「多說無益。」他轉面向皇甫星道:「視死如歸,老夫非瞧不起,你明明怕死,但卻不願苟活,老夫甚為敬佩,你自行了斷,省得老夫動手。」   皇甫星毅然搖頭,從容道:「性命來自父母,父母未教我死,我不敢自戕。」   白君儀怒不可抑,拂袖而起,道:「無知小輩,我父親是什麼人,取你一命,尚須他親自動手?」   皇甫星見她出頭,正合心意,當下淡淡地道:「在下由寒潭叟那裡借了一招掌法,姑娘如若有興,不妨代替令尊出手。」   但聽紫袍老者道:「儀兒坐下,我這『聽雪軒』內不宜你們動手。」他面龐一轉,朝一旁的中年文士道:「有勞軍師,一掌將皇甫星斃了。」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起身離座,緩步朝皇甫星走去,舉止從容,行若無事,似乎一掌將皇甫星擊斃,僅是舉手之勞。   皇甫星見那中年文士走近,立即力貫左掌,蓄勢待敵,忽聽白君儀忿然道:「爹爹!儀兒帶回的人,非得自己殺死不可!」   白嘯天聞言,雙眉頓時一皺,那被稱為軍師的中年文士,忽然轉過身來,含笑說道:   「黃河以南,半壁天下,全在幫主神威籠蓋之下,君儀練成一身武功,苦無一展身手的機會,少年人好強,幫主何妨從其所請,讓她了結一樁心事。」   白嘯天微一沉吟,起身朝外走去,白君儀容色一整,向那中年文士低聲道:「諸葛叔叔幫忙,侄女感激不盡。」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舉步向門外走去,皇甫星自知必死,心頭甚為平靜,當下跟在眾人身後,默默走了出去,那小靈走在皇甫星身前,突然回過頭來使個眼色,似是勸皇甫星不要枉送性命,皇甫星淒然一笑,將頭搖了一搖。   出了精舍,白嘯天與那中年文士一旁立定,白君儀站立場中,朝皇甫星冷冷說道:「你傾力一戰,勝得白君儀一招半式,咱們算你命大,留你一條生路。」   皇甫星抱拳當胸,肅容道:「在下幼承庭訓,凡事盡力而為,姑娘也當心一點。」   白君儀雙眉之間煞氣陡湧,怒哼一聲,挺身上步,一掌擊去!   只見皇甫星左足微退半步,左掌一豎,當胸劃了半個圓圈,健腕一掄,欻然一掌反擊過去。   白氏父女早知他學了這招掌法,但見他掌力強猛,威勢懾人,卻也暗暗動容。   皇甫星那手掌一劃,已將敵人的掌勢封死,白君儀黛眉一聳,低沉沉一陣冷笑,招式倏變,一掌擊向他的腰際,左手指微挺,暗暗襲他的背脊。   這掌指齊施,快捷無倫,皇甫星心神一凜,仍是一招「困獸之鬥」,反擊白君儀的肩胛,又疾又猛,宛若迅雷疾電,迫得白君儀撤招收勢,猛向一側閃開。   忽聽白嘯天峻聲喝道:「儀兒沉住氣打!」   白君儀應聲道:「知道!」她一掠而上,揮掌急攻。   皇甫星龍行虎步,就在三尺方圓內徐徐轉動,左掌橫揮豎劈,變化雖多,終是一招「困獸之鬥」,將白君儀拒在門戶之外。   十餘招後,忽見皇甫星兩道濃眉一軒,呼的一掌,又將白君儀迫開了一步。   皇甫星不甘束手就戮,但知縱然獲勝,也難以生離此地,因之打得不慌不忙,鎮定之極,無意中達到了內家拳術的上乘心境,掌上的威力,無形中憑添了三分。   白君儀雖然二度為皇甫星迫退,心中愈為沉靜,雙肩一晃,揉身欺上,蹈隙而攻,凌厲無倫。   她的武功是乃父白嘯天親自傳授的,白嘯天與寒潭叟相鬥十年,後五年間,不斷地鑽研武功。為破解那一招「困獸之鬥」,白君儀隨老父習藝,對這一招奇異的掌法,雖然不懂訣竅,但卻深知其招術玄奧,變化繁雜,威力超乎常理。   片刻間,二人惡鬥已五十餘招!   掌風獵獵,衣袂飄拂,四周的蒼松勁柏搖動不息,但無半點人語之聲。   白嘯天與那中年文士俱是臉色沉凝,目不旁瞬,緊盯住搏鬥中的二人,這精舍四外原就寂靜,此時籠上一層肅殺氣氛,更顯得異樣的陰沉。   驀地,白君儀眼迸殺機,口噙冷笑,掌勢倏變疾驟,環繞皇甫星迭連急攻,毫無間歇。   這一輪疾攻,彷彿一陣狂風暴雨,白君儀身形之快,僅見一抹淡影,那漫天掌影卻似一堵圍牆,將皇甫星圍困在中央。   轉眼間,皇甫星沉重的喘息聲音,滲入了獵獵掌風之內,豆大的汗珠簌簌下落!   寒潭叟只有左臂能動,因之皇甫星也練左掌,寒潭叟身處絕地,將掌法取名「困獸之鬥」,皇甫星臨死掙扎,此時的狀況,正似一頭喪命在即的負隅之獸。   高手對搏,迅疾異常,這一陣急攻過去,二人鏖戰已近百招,皇甫星力持鎮定,將戰況逐漸向寒潭叟所設計的路線上引導。   白嘯天何等眼光,雖見皇甫星落敗在即,但卻瞧出形勢奇緊。皇甫星似是心有所恃,尚有一招殺手鑭留住未發,於是峻聲說道:「儀兒小心,穩紮穩打!」   那中年文士也看出殺機隱伏,一觸即發,後果難以逆料,當下邁前兩步,凝目而待,以便萬一白君儀遇險,及時出手搶救。   這是一場極為慘烈的搏鬥,白君儀性情偏激,定欲將皇甫星擊斃掌下,始才甘心,皇甫星掙扎圖生,鬥志旺盛,兩人相恃難下,愈打愈為狠辣!   惡鬥中,皇甫星暗暗想道:「娘含辛茹苦,獨力教養我十年,只望我繼承爹爹的遺志,做一番拯救武林蒼生的事業,我一事未成,驟爾短命,實在死得太容易了,也不該死在一個年輕的女子手上,但是,我若僥倖反敗為勝,勢須將白君儀傷斃掌下,那時更是難逃一死,對娘與我也無益處……」   他想得雖多,手上卻絲毫未慢,霍地,他胸頭熱血一漲,忿聲喝道:「白姑娘!在下雖可一死,卻不願死在你的掌下!」   白君儀雙掌電掣,趁勢疾攻,口中冷然道:「死在誰的掌下,由不得你來作主!」   皇甫星悲憤填膺,怒喝一聲,施展最後習的一招變化,猛然一掌擊去。   狂猛的掌飆應手而起,挾著一陣刺耳的銳嘯之聲,怒捲過去!   白君儀勝券在握,豈願與他硬拚,一瞧掌勢猛惡,立即雙足一挫,飄身閃避!   誰料,這一招「困獸之鬥」神奇處全在後半,皇甫星掌到半途,勢道霍地一改,白君儀方覺有異,敵掌已快臨身,倉卒之際,只得一掌擋了過去。   皇甫星一掌快若閃電,啪的一掌,陡然擊在白君儀的玉掌之上!   白君儀花容失色,疾退丈許,玉面帶煞,瞋目不語。   但聽白嘯天冷冷說道:「儀兒沉住氣,慢慢打!」   白君儀目挾霜刃,靜立少頃,一聲不響,閃身撲了上去,剎那間,兩人重又惡鬥起來。   白嘯天乃是當世幾個絕頂高手之一,雙方手掌一接,他已看出女兒未傷,這時目不轉睛,凝神望住皇甫星的掌勢,等他那最後一式變化出手。   皇甫星招術進境神速,內功增進緩慢,鬥到此際,漸感後力難繼,但憑一股剛強無比的意志,依舊神威凜凜,力戰不屈!   相鬥未久,皇甫星重陷危境,險象環生之下,又使最後一招變化,一掌將白君儀迫退,只是白君儀有備在先,皇甫星再難與她硬拚。   白君儀疾退疾進,冷然嗤道:「皇甫星,你該黔驢技窮了。」   皇甫星鋼牙一咬,暗道:「事不可為,同歸於盡也罷!」   他心念一決,頓時大喝一聲,奮起餘力,猛攻不已。   霎時,攻守易勢,皇甫星接連攻了一十三掌,果然引得白君儀左胸露出破綻。   這乃是寒潭叟精心設下的戰術,實非白氏父女所能逆料,皇甫星演練已熟,時機到來,想也未想,猛地一掌按去。   這一掌飄忽之極,詭異萬分,簡直毫無來由,白君儀若不熟悉這「困獸之鬥」的來龍去脈,也許臨時還能解救,但她先有成見,意念未動,身子業已展動,待得警覺有變,閃避已是不及。   這乃是瞬息間的事,但聽白嘯天與那中年文士齊聲暴喝,兩人雙雙飛撲上去!   孰料,情勢忽變!但見白君儀皓腕一沉,「砰!」的一響,一掌擊在皇甫星的心口,打得皇甫星慘哼一聲,登登登連退三步,雙腿一軟,一跤跌坐地上,滿口鮮血順著嘴角流下,抿也無法抿住。   場中沉寂如死,白氏父女和那中年文士立在場中,各人臉上皆是一片古怪之色。   原來皇甫星一掌按去,眼看可以斃敵掌下,哪知目光落處,發覺自己手掌所襲的部位,正是白君儀的胸脯,他幼承母教,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一旦驚覺到招式下流,頓時如避蛇蠍,縮手不迭,白君儀就勢一掌,正好反擊在他的胸上。   寂然片刻,白嘯天忽然目光一轉,朝那中年文士一使眼色,那中年文士會意,邁步向前,抬手一掌,疾向皇甫星當頂擊下。   但聽白君儀厲聲叫道:「姚叔叔!」   這促聲一叫,充滿了驚恐之意,那中年文士心神一凜,猛一縮手,扭頭向她望去。   皇甫星心脈幾被震碎,坐在地上,默然待斃,忽聽白君儀喝叫一聲,不禁為之一怔,目光一轉,亦向她的臉上投去。   只見白君儀那美艷如仙的面龐上,突然蓋上了一層萬載玄冰,冷冷說道:「爹爹,殺了此人原不打緊,女兒在江湖上走,卻感到臉上無光,您若顧念女兒的顏面,今日必得高抬貴手,放這皇甫星一條生路。」   她講得斬釘截鐵,冷峻異常,簡直不像女兒對父親講話,白嘯天聞言一怔,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片鬱怒之色!   那中年文士,見他父女就要翻臉,心中暗暗忖道:「小丫頭記仇心重,反臉無情,今日之事,我若不開口講話,勢必遭她銜恨,她那暗箭難防,我還是留神一點的好。」   這中年文士姓姚名策,綽號「毒諸葛」,北溟會上始才嶄露頭角,白嘯天將他羅致旗下,依為股肱,對他言聽計從,神旗幫得有今日,其功勞確不可沒。   此人心機似海,手段毒辣,識者無不搖頭,因而在「諸葛」之上,為他加了一個「毒」   字。他為自身打算,眼珠微轉,頓時計上心來,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之法,朝白嘯天道:   「老怪物將看家絕藝傳給少年,定是在他身上存著希望,依姚策料斷,十九是想他助其脫困,此事與『金劍』有關,就此將他殺掉,只恐失之交臂,錯過一條線索。」   白嘯天微微點頭,亦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之法道:「軍師所論不差,只是『金劍』果在任玄手中,以皇甫星的武功,也是無法取到,謀之與他,何如咱們自己設法?」   「毒諸葛」姚策道:「一幫一會一教是江湖三大,衝突起來後果堪虞,咱們未曾準備就緒,不宜遽爾啟釁,這皇甫星若打頭陣,對咱們不無好處。」   白嘯天將頭一點,臉上露出迄未曾有的笑容,道:「軍師講的甚是有理,不過我總覺得,這皇甫星年紀雖小,卻有氣吞河岳之勢,倘遇機緣,必成江湖大害,既不能收為己用,還以早早誅滅為是。」   「毒諸葛」姚策莞爾一笑,道:「此人雖是名家之後,但那幾個大對頭已死,殘存的屈指可數,武功也較遜一格,這皇甫星或許能成氣候,但也不是三年兩載之功,幫主在他身上釘上幾根『鎖魂神針』,何愁他飛上天去?若能將那幾個漏網的對頭勾引出來,一鼓殲滅,也是一勞永逸的事。」   白嘯天哈哈一笑,拊掌說道:「軍師高見,三年兩載之內,神旗幫中武功強過他的,至少尚有二十餘人,咱們何忌他一個小人!」   他二人先是密談,白嘯天突然拊掌言笑,皇甫星與白君儀都不解其中之意,兩人面上同是一片迷惘之色。   白嘯天說罷之後,由懷中拿出一個錦盒,由盒中取出三根長約兩寸,藍光閃閃的毒針,道:「皇甫星,這是三根『鎖魂神針』,我將它釘在你的身上,這針毒一年之後才發,發必致命,獨門解藥在我身上,你謹記住,到了時期,來神旗幫見我。」他舉步走了過去。皇甫星心頭震怒,但知多講無益,坐在地上咬牙不語。   白嘯天走到他的身後,手掌一撒,三根藍汪汪的毒針,霎時釘入他的脊椎骨內,皇甫星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身軀顫抖一陣,隨即平靜下來。   白君儀立在一旁,口齒啟動,欲言又止,旋即轉過臉龐望向別處。   皇甫星暗暗一歎,掙扎起身,虎目一睜,環顧眾人一眼,道:「諸位若無留難,在下就此告辭了。」他將手一拱,轉身行去。   剎那間,白嘯天臉色一片鐵青,「毒諸葛」姚策和白君儀亦都神色一變,三人皆知皇甫星逃不出神旗幫的羅網,但卻同感受了折辱,都覺得打了一次敗仗!   寂靜片刻,「毒諸葛」姚策倏地朗聲一笑,道:「小靈去替他領路,傳令各寨放行。」   小靈聞言,急忙向皇甫星身後追去,白嘯天怔了一瞬,忽然自言自語道:「英雄豪傑,不迷於美色財寶易,不迷於威名權勢難,不知這小兒是否例外……」   且說皇甫星緩步前行,只感頭暈目眩,雙腿發軟,心口劇痛難當。   他甫出江湖,兩度重傷,心內實有無法言宣的難過,但他並無怨尤,亦不感到沮喪,僅只憂思隱隱而已。   他暗暗忖道:「一切都可不計了,只有那『丹火毒蓮』,那是娘所要的東西,無論如何,我得將它找到。」   忽見小靈趕了上來,道:「皇甫星,我替你領路。」   皇甫星聞言,打量四外一眼,原來自己在竹徑中迷了方向,急忙道聲有勞,隨她行去。   兩人走出後寨,忽聽蹄聲震耳,敖三駕著白君儀的座車,由寨內疾馳出來。   馬車一停,敖三飄身落地,遞過一粒藥丸,道:「在下奉命,恭送皇甫星公子出神旗幫的地界,公子要到何處,只管吩咐在下。」   皇甫星抬眼一望,見車轅上插了一根捲著的黃旗,那是前此所無的,想了一想,道:   「我北上燕雲。」   敖三點頭稱是,跨上一步,伸手拉開車門,皇甫星見他態度忽改,以下人自居,心頭雖有所疑,但亦懶得多想,朝小靈點了點頭,舉步登入車內。   鞭絲帽影,車聲轔轔,皇甫星轉而北上。   這一段日子,他著實顯赫,車上插著神旗幫的「風雷令」,這面黃旗雖小,權威卻是大極,馬車過處,黑白兩道的人物無不退避三舍,住村宿店,無處不是最豐盛的供奉,皇甫星人在何處,何處就是一片肅靜,行不數日,車內竟是堆滿了金銀!   皇甫星服過一粒藥丸,長日練功療傷,靜坐養息,不到十天光景,傷勢已大見好轉了。 第 九 章 苦心孤詣     這一日,他獨坐車中,悶悶不樂,耳中忽然聽到喝叱打鬥之聲,探首窗外一看,原來道路前方,正有一群人在血戰!   一輪手推的獨輪車停在道旁,車上鋪著一床破舊棉被,棉被上蜷伏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那老頭兒,渾身捆著破布,布上血跡斑斑,人卻昂著腦袋,正在凝神觀戰。   場中,一個白髮蕭蕭的婆子和一個身軀魁梧的大漢,兩人背對背應敵,四隻肉掌,力敵四周九個手執兵刃的男子,老婆子和彪形大漢同是傷痕纍纍,破舊的衣衫已被鮮血染紅!   另外,一個高顴鷂目,雙臂特長的綵衣男子,雙手叉腰,站在一旁督戰!   皇甫星猶未看清場中的情勢,那督戰的綵衣男子業已認出這輛馬車之人,轉眼又見到那迎風招展的「風雷令」,不禁驚得面無人色,雙掌急揮,大喝道:「退!退!退!」   他連叫三個退字,那九名手執兵刃圍攻老婆子及彪形大漢的男子聞得急令,頓時紛紛後躍,退下陣去。   皇甫星也看清了那男女三人的慘狀,百脈賁張之下,手敲車板,連聲叫停。   敖三此行奉有密令,對皇甫星裝作恭謹,豈料一路行來,為皇甫星那種凜然正氣所移,不知不覺間,竟是出乎誠意,當真恭謹起來。   馬車一歇,皇甫星跨下地,敖三立即向那驚悸滿面的綵衣男子道:「這位是皇甫公子,唐分堂主見過。」   那綵衣男子朝臨風飄拂的「風雷令」微瞥一眼,迅即抱拳躬身道:「在下唐鎮,參見皇甫公子。」   那九名男子早已插回兵刃,這時隨同唐鎮行禮,齊聲唱喏。   皇甫星暗暗忖道:「我內傷未癒,無法動武,為今之計,少不得狐假虎威了。」   轉念中,他將手一擺,故意冷冷道:「唐分堂主免禮。」他一指那老少三人,問道:   「這三人是什麼身份?」   那唐鎮躬身道:「車上的老頭兒名叫『亡命虎』宗遼,老婆子叫做『無牙虎』,另一個是兩人的兒子,喚作『不嘯虎』宗浪,江湖豪傑稱這一家三口作『宗氏三虎』。」   皇甫星濃眉一聳,問道:「犯了何事?」   那輪車上的「亡命虎」宗遼聽到此處,倏地冷嗤一聲,道:「殺了你的老子!」他曲臂當枕,臥倒下去。   唐鎮與身後的九個男子聞言大怒,齊齊轉面,瞪眼望了過去。   皇甫星微微擺手,道:「唐分堂主先講原委,我自有法子收拾他們。」   唐鎮急忙回頭,道:「這宗氏三虎凶悍好鬥,憨不畏死,事無大小,動輒與人拚命,月前壞了咱們幫中的兩個兄弟,總堂傳下號令,宗氏三虎所到之處,各處分堂須在三人身上各留記號,但只保住三人的性命,以待後令。」   皇甫星一聽,不禁熱血沸騰,勃然震怒,忖道:「這批賊子!若不早早誅滅,武林蒼生哪裡還有活路?」   唐鎮見皇甫星怒容滿面,只道他忿恨宗氏三虎,急忙躬身道:「公子請勿動怒,在下這就動手,在他們身上留過記號,立即陪公子到下堂歇馬。」他將手一伸,由身後一人手中取過單刀,朝宗氏三虎大步走去。   皇甫星心念電轉,覺得此時翻臉實不相宜,於是縱聲叫道:「唐分堂主稍待!」   唐鎮轉身立定,抱拳道:「公子有何吩咐?」   皇甫星淡淡道:「我正要找三條性命去送人情,這宗氏三虎恰好管用。」他面龐一轉,朝車座上的敖三道:「將三人擒下,扔在車內。」   敖三聞言不禁暗暗叫苦,只是格於形勢,不便反駁,當下飄身離座,去拿三人。   「無牙虎」宗老婆子突然一指皇甫星,厲聲吼道:「狗娘養的小賊,你怎不親自動手?」   皇甫星充耳不聞,臉色一沉,轉身鑽入車內。   敖三隱隱知道皇甫星的用意,見他遭受辱罵,不由暗暗好笑。敖三的武功高出宗氏三虎甚多,舉手之間,頓時點了三虎的穴道,提起三人塞入車內,關上車門,躍回自己座上。   皇甫星朝車外的唐鎮微一舉手,道:「我行程匆促,歸來之時,再到貴堂逗留。」   別說「風雷令」赫然在目,單是白君儀的這部座車和駕車的敖三,已夠使各地分堂喪膽,唐鎮哪敢多言,率領屬下行禮如儀,恭送皇甫星離去。   馬車繼續飛馳,車內,皇甫星起身離座,去解「亡命虎」宗遼的穴道。   「亡命虎」宗遼麻穴被點,四肢無法動彈,豈料他早在口中蓄了一口濃痰,一瞧皇甫星走近,不禁心頭大喜,趁其不備,猛一張口,「呸!」的一聲,直對他的臉上吐去!   皇甫星哪曾料到他有此一著,面面相覷之下,臉上一痛,已被那口濃痰吐上,唾沫四濺,好生難受。   他才只十六七歲,性子剛強,血氣旺盛,受此意外之辱,不覺勃然大怒,左掌一揮,猛地摑了過去!   掌到半途,忽然心腸一軟,住手歎道:「唉!我怎能與你們一般見識。」他抬起衣袖,擦掉臉上的痰沫,轉身去解那宗老婆子的穴道。   「無牙虎」宗老婆子心頭大感痛快,也在口中蓄積唾沫,欲待依樣畫葫蘆,再給皇甫星一頓侮辱。   皇甫星見她臉上神色不善,知她心懷鬼胎,於是任由三人躺著,自己退至榻上坐定,暗暗想道:「這三人驃悍強項,奮不顧身,正是那班邪惡之輩的對頭,唉!可惜武功都是如此淺薄。」   他突然心中一動,喃喃自語道:「江湖險惡,步步危域,我身上釘著白嘯天的三根『鎖魂毒針』,雖然毒發尚有一年,怎見得不會隨時喪命?」   他暗暗轉念,突然心意一決,暗自叫道:「成功何必在我,我先將武學廣為流傳,終有一日,善良人士的武功高了,群策群力,共來消滅邪惡之人!」   忽聽「亡命虎」宗遼笑聲道:「小賊,你在做夢麼?」   皇甫星定一定神,正色道:「你們聽著,我叫皇甫星,與神旗幫宿仇深重,時時有殺身之禍……」   「亡命虎」宗遼笑道:「小賊理該早死!」   皇甫星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心中有很多話,本來想與你們細講……」   「無牙虎」宗老婆子躺在一角,截口道:「小狗賊少放屁啦!」   皇甫星啼笑皆非,繼續說道:「我雖有難事,可惜你們都是一勇之輩,難以擔當大任,我也不拜託你們了。」   說到此處,聲音倏轉悲慼,亢聲道:「我有一套內功心法,和一招威力強猛的掌法,如今奉送給你們,你們學到之後,找一處窮鄉僻壤藏身,臥薪嘗膽,刻苦自勵,武功練成之後,再出江湖走動,作點扶弱鋤強,除暴安良的事。」   「亡命虎」宗遼雙眉一軒,朝皇甫星打量數眼,冷冷說道:「小賊原來是個老大的好人,老夫失敬了,什麼心法掌法,趕緊拿來瞧瞧。」   皇甫星任其譏哂,淡淡道:「閒話少敘,你們留心學藝便了。」   說罷之後,先對三人講解那一招「困獸之鬥」。   傍晚,車入城內,皇甫星手敲車壁,高聲叫道:「備辦乾糧,由此向北,每夜宿在野外。」   敖三停車躍下,奔至窗前,道:「公子爺,您這是何苦來哉?」   皇甫星擺手道:「我做的事並不瞞你,你自行斟酌,願意聽我的吩咐,就照著我的話做,否則你帶著『風雷令』回總堂覆命。」   敖三微微一頓,笑道:「在下奉命將公子送出地界,使命未了,哪敢半途折返?」說罷他重又驅車前進。   「亡命虎」宗遼聽出皇甫星所講的掌法,乃是自己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貨真價實的罕世絕藝,心頭早已驚疑萬分,這時語氣一軟,肅然道:「公子爺究竟是什麼人?如此作為,到底為了什麼?」   皇甫星正色道:「我如此作為,乃是因為自己時時都有死的可能,你們一家三口,全是不畏強梁,不惜身家的好漢!」   說著走將過去,在三人身上略一推拿,解開各人被點的穴道。   「無牙虎」宗老婆子目光灼灼,將皇甫星看了個夠,瞪眼問道:「你與神旗幫的頭子有仇有怨?還是有親有故?」   皇甫星截口道:「時日匆促,咱們閒話少講。」說罷繼續講解掌法。   自此以後,皇甫星日以繼夜,傳授宗氏三虎掌法。因見三人資質平常,學起來十分緩慢,故將彼等分作三班,輪流學習,每人所學的招術變化各不相同,如此每人學三十餘式,負擔較輕,不致遺忘,也可輪流休息,但也教了二三十天。   車抵黃河,三人才合力將一招掌法學會。   皇甫星已將家傳的內功心法教與了三人,見車已停下,立即躍出車外,朝敖三將手一拱,道:「敖兄,咱們相識也不算短,彼此間幸無仇隙,就此別過,有緣再見吧!」   敖三躍下車座,笑道:「公子爺就渡河麼?」   皇甫星點了點頭,道:「我身有急事,不再多敘,咱們就此別了。」他轉身走下岸去。   敖三奔入車內,取了幾錠金子,追上前去,道:「無錢難以行路,這原是各地分堂孝敬公子的,公子帶上少許吧!」   皇甫星一笑接過,見宗氏三虎跟在一旁,於是留了一錠,其餘的交到「無牙虎」宗老婆子手內,宗老婆子接過,一言不發,揣入懷內。   三人下了渡船,過了黃河,上岸之後,皇甫星轉身立定,朝宗氏三虎道:「大河以北,不是神旗幫的地盤,三位不如就在北方落腳,三年五載之後,再回家鄉不遲。」   「亡命虎」宗遼聞言一怔,道:「怎麼?公子爺趕我們走啦!」   皇甫星也是一怔,道:「咱們偶然聚首,道義相交,豈能永遠走在一處?」   忽聽「無牙虎」宗老婆子大聲道:「宗氏三虎撿回的性命,反正無家可歸,如今是跟定公子了。」   皇甫星神情一愕,道:「那怎麼成?我還有要事待辦,而且前途多難,不願拖累三位。」   他本來傷勢未曾痊癒,這一月來晝夜傳武,宗氏三虎輪流睡眠,他卻日夜勞累,幾乎目未交睫,拖到如今,內傷仍然未癒,人卻兩眼深陷,憔悴不堪,連講話也有點氣喘了。   宗氏三虎全是性情中人,先前未曾深思,如今見皇甫星果真毫無所求,傳藝出於恩惠,不覺全是一呆,熱淚盈眶,潸然淚下。   皇甫星狠定心腸,將手一拱,道:「三位珍重,咱們就此分手了。」   「亡命虎」宗遼倏地毅然道:「宗氏三虎並非報恩,僅是敬佩英雄,公子若不嫌棄,我們一家三口捨命相隨,雖死無憾。」   皇甫星大受感動,眼眶一熱,道:「多謝三位的好意,我自身難保,不願連累三位,將來若有相需之處,再來相請各位。」   「亡命虎」宗遼道:「公子爺目下奔往哪裡?」   但聽「無牙虎」宗老婆子怒聲道:「老頭子哪來恁多廢話,跟在後面不就得了?」   「亡命虎」宗遼聞言,果然不再言語。   皇甫星暗暗忖道:「這一家人生性耿直,全憑意氣用事,我若不講清楚,他們定然直跟到底,那可壞了我的大事!」   心念一轉,急忙向宗遼正色道:「老丈請想,我不辭辛苦,將武功轉授給三位,到底為了什麼?」   「亡命虎」宗遼聞言,想了一想道:「是了,公子嫌我們的武功太淺,跟在身旁,有礙手腳。」   皇甫星聽他未曾說著要點,但也不予反駁,將頭一點,道:「這麼說也對,我此行須得保持隱秘,成群結隊而行,只怕難以成事。」   「亡命虎」宗遼愣了一瞬,倏地僕身拜了下去,宗老婆子和「不嘯虎」宗浪跟著跪下,皇甫星駭了一跳,匆匆跪下一拜,轉身疾步離去。   他少小離家,根本不識路徑,擺脫宗氏三虎後,向路人打聽了北上的途徑,直往雲中山奔去。   路上行了十餘日,這天傍晚,進入雲中山內。   入山之後,他對「落霞山莊」的記憶越來越是清晰,這時一面趁月奔跑,一面暗暗祝禱道:「爹爹在天之靈,保佑那『丹火毒蓮』尚在原處,孩兒取到毒蓮,好替娘醫病,恢復她老人家的功力,再替爹爹報仇雪恨……」   他口中喃喃祝禱,不覺奔到了一座谷口,仔細一打量形勢,心中已無疑意,知道故居「落霞山莊」,就在這座深谷之內。   此時新月初上,照得谷中甚為明亮,皇甫星奔了一陣,突然警覺不對,忖道:「谷內樹木整齊有條,道路如此潔淨,連亂石雜草也不見一點,瞧這情勢,咱們的故居已被人盤踞了。」   他念頭一轉,立時隱蔽身形,在壁旁樹後閃掠前進。   將至莊門,忽見燈光閃耀,他暗暗一凜,想道:「我家的莊園果然被人佔了,瞧這燈火繁密的樣子,莊中的屋子似是有增無減,嗯!山西是風雲會的地盤,俠義道中的人不會盤踞咱們的屋子,等閒的黑道人物,亦無膽子住進落霞山莊,這鳩佔鵲巢之人,必是風雲會中的重要角色!」   想清了厲害,他立時閃向莊左,小心翼翼潛入莊內,但見山石花樹,迴廊曲檻,景物依稀都是兒時所見的模樣,當下避開燈光,朝莊後閃去。   他記得清楚,父母和自己的起居處都靠近莊後,那株「丹火毒蓮」就養在父親的臥室後面,他暗暗想道:「取蓮事大,不管是誰佔據咱們的莊院,我取了毒蓮就走,其餘的事以後再講,省得節外生枝,誤了娘的大事。」   前莊不時有人走動,他暗暗留神,發覺所見之人都會武功,大部分身手不弱,迥非一般江湖走卒可比,心下警惕更深,步步為營,不敢絲毫大意。   他年紀雖幼,卻是深知大體,這時撇下一切小事不管,專心一志去取毒蓮。   仗著熟悉地勢,終於潛到了那養蓮之處,他躲在暗中一瞧,不禁心頭狂喜,難以抑制。   原來那「丹火毒蓮」好端端地養在原處,黑黑挺起,仍是昔日那樣,不過,窗內有燈光射出,正好照在蓮池上面。   凝目望去,只見房中坐著一個二十餘歲的男子,那人面貌不惡,身穿白緞子繡金花的長衫,手中捧著一個茶碗,正在獨自品茗。   皇甫星暗暗盤算,忖道:「不知此人的武功如何,我是冒險強取,抑或等他就寢之後,再悄悄下手?」   他自思自量,覺得一舉不成,二次就更為難了,事關重大,還以慎重為好。   心念既決,他就在一棵老槐樹後藏好,安心等待,不作冒險之想。   過了片刻,見到兩名青衣少女捧著托盤走進房內,將盤中的酒菜擺在桌上,朝那白衣男子襝衽道:「啟稟公子,酒菜已經齊備,還有吩咐麼?」   只聽那白衣男子道:「告誡他們,任何人踏入後莊一步,殺無赦!你們也得注意,未得傳喚,不許走近,有人膽敢窺視,我挖出他的眼珠!」   那兩個青衣少女齊聲稱喏,雙雙退出了房外,皇甫星隱在暗中,心下奇道:「這是幹什麼,瞧一下便得挖眼珠?」   過了片刻。那白衣男子開始蹀躞不安,負手在房中來回走動,不時探首窗外,四下張望一眼,皇甫星恍然大悟,明白他是在等候人來。   倏地,彈指聲響。   那白衣男子驀地閃到窗前,驚喜道:「玉妹,你再不到,小兄可要急死了!」   皇甫星抬眼一望,不禁背上直冒冷汗,原來一條俏生生的人影,正站在自己頭頂的樹枝上面,那樹枝紋風未動,皇甫星藏在樹後,竟然不知樹上人是何時來的,那白衣男子撲到窗前的身法,也令皇甫星心驚,知道自己遠遠不如。   忽聽一聲輕笑,香風過處,樹上人已飛身進入房內,那樹枝確實未曾晃動。   皇甫星暗暗讚道:「好輕功!」轉眼望去,房中多了一位體態婀娜,一身紫衣的女子。   那女子臉上蒙著一塊紫色紗巾,看不出相貌年齡,皇甫星正感奇怪,白衣男子業已伸手去解蒙面紗巾,笑道:「玉妹放心,我早已傳下嚴令,後莊只留幾個婦女,而且未奉傳召,絕不敢過來偷窺。」   說話之間,他已將蒙面紗巾解下,皇甫星躲在遠處,忽然感到眼前一亮!   原來那紫衣女子年紀不過十八九歲,杏眼桃腮,艷媚入骨,堪稱人間的尤物!   白衣男子解下紗巾之後,兩人作了一下親暱的舉動,皇甫星趕忙閉上眼睛。   那二人糾纏了一陣,接著相視一笑,牽手走到桌邊,雙雙坐下,飲酒談心。   皇甫星暗暗想道:「這是旁人的男女之私,我不該偷看,也不該偷聽。」   他是至誠君子,決定不看不聽,當真就雙目一閉,手指堵住耳朵,潛心內視,不起絲毫雜念。   過了片刻,他睜目瞥上一眼,見那二人依舊在飲酒言笑,於是重將眼睛閉上,捱了一陣,想那二人該吃完了,睜眼一瞧,不禁臉上一紅,原來二人酒酣耳熱,失了規距,那紫衣女的羅衫已被褪脫一半。   他年紀尚輕,又在深山之內長大,對這等事不甚了了,但是看入眼內,亦感到十分羞恥,當下忙又將眼閉上,但覺耳朵塞得過久,不甚舒服,那知手指一鬆,頓時淫聲滿耳,張眼一瞧,更為討厭,忙又將耳塞住,詛咒道:「不要臉!窗門也不關上!」   捱了良久,忍不住重又張眼一望,但見衣衫狼藉,那男女二人卻已不見。   他隱約知道二人已至榻上,心中彆扭,失了素常的忍性,一見窗口無人,立即躡足朝蓮池走去。   練武之人,耳目遠較常人靈敏,他過去採蓮,雙手離了耳朵,頓時滿耳淫聲,聽得心頭怦怦亂跳!   那蓮池直徑約有八尺,「丹火毒蓮」種在池子中央,雖不下池,亦能勉強夠到,皇甫星傾斜身子,左臂伸去,雙指夾住蓮莖一剪,那「丹火毒蓮」的蓮蓬頓時落至手中。   誰料,他心浮氣躁,真氣不如素常純穩,就此一舉,手腳下全都弄出了一聲響。   忽聽屋中那女子沉聲叱道:「什麼人?」   皇甫星驚魂欲出,揣起毒蓮,雙足猛地一點,激射而起!   但聽風聲颯然,一股凌厲的掌風襲至背後!   皇甫星暗忖:「當真是快!」他身形一旋,欻然一掌。   那追襲之人微微驚噫一聲,撤招換式,與皇甫星齊齊墜下,足未點地,兩人已惡鬥起來。   皇甫星閃眼望去,見是原先那白衣男子,此時赤條條一絲不掛,但見他雙掌翻飛,招式凌厲無比!   這二人一個心急脫身,一個要殺人滅口,兩人都打得拚命異常,只是一個顧及顏面,一個怕招來敵人,都是一味啞鬥,誰也不吭一聲。   忽見那少女出現窗前,匆匆著衣,雙眼盯住窗外,沉聲道:「鵬哥,此人千萬不能容其走脫!」   那男子輕聲道:「玉妹放心,走了此人,小兄將頭給你。」   但聽那少女道:「鵬哥能和他鬥內力麼?」   那男子應聲道:「那有何難!」   他雙掌疾揮,連攻數招,趁著皇甫星反擊之際,舉掌一掄,啪的一聲,雙掌已然接上!   此人臨敵經驗豐富,說鬥內力就鬥內力,皇甫星應變不及,只有落居被動。   此時兩人的手掌緊緊抵在一起,各將一身功力聚向掌上,這是勝負一分,非死即傷之事,兩人誰也不敢怠慢。   約莫鬥了一盞茶時光,皇甫星額上已見了汗珠,那赤身露體之人卻越見沉穩,半點聲色不動!   驀地,那紫衣少女由窗口飛出,立在那男子身側,笑道:「鵬哥別怕,我幫你了結這廝!」她左手一揚,朝皇甫星一掌擊去。   皇甫星暗暗叫道:「我命休矣!」   但聽那男子沉聲道:「玉妹退在一旁,小兄一人料理得了!」   那紫衣少女倏地嫣然一笑道:「你不要我幫,我就幫他啦!」   她語聲未落,長袖陡然一翻,但見寒芒一閃,一柄匕首已插入了那男子背上!   皇甫星與那男子面對著面,未曾看出他身後有變,但見他咬牙一哼,真氣猝然一散,自己無法留手,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掌力,頓時疾湧過去。   只聽那男子悶哼一聲,口中鮮血狂噴,身子一仰,摔倒下去。   變起非常,皇甫星方自一忖,忽見寒芒耀眼,一柄匕首霍然襲來! 第 十 章 撲朔迷離     皇甫星凜然一驚,雙足猛挫,疾退丈許,逃過了一刀之厄!   那紫衣少女一擊不中,眼珠一轉,低聲叱道:「你還不逃,當真想死?」   皇甫星目光一閃,朝地上那赤裸的屍體瞥了一眼,想起適才拚鬥內力,紫衣少女背後傷人的一幕,心頭驚而又疑,膽寒不已,聽她教逃,頓時反身掠走。   這後莊如無人之境,皇甫星避開燈光,兔起骼落,須臾溜出莊來,朝谷外疾馳而去。   奔出了谷口,他心情微鬆,抬起衣袖抹去臉上的汗漬,一面扭頭回顧。   倏地勁風撲面,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襲近了腰際。   皇甫星驚怒交迸,千鉤一發之際,猛然仆地一滾,逃開了丈許。   原來那紫衣少女一直尾隨在後,她輕功卓越,跟了半天,皇甫星居然未曾覺察。   紫衣少女一擊落空,頓時蛇腰一扭,匕首一揮,追襲過去。   她那蒙面紗中又已覆上,僅剩雙眼以上顯露在外,那雙水汪汪的眸子殺機隱隱,看來不將皇甫星殺死,她絕對不會甘休。   皇甫星見她兩次偷襲自己,不禁怒火萬丈,待她匕首襲近,霍地一側身形,左掌一揮,以十成功力擊了過去。   這一掌含憤而發,強猛的勁力震起一陣破空銳嘯,紫衣少女神色一變,雙肩微晃,瞬眼退開了丈餘。   皇甫星一掌擊空,暗暗忖道:「這女人毒如蛇蠍,她暗殺了情郎,又想殺我滅口,我的輕功比不上她,與其逃遁,由她施放冷箭,不如以攻為守,與她狠拚一拚!」   他心念一決,頓時奮身上步,一掌擊去。   但聽挫嘟一聲,那紫衣少女由肩後抽出一柄青鋼長劍,一劍「八方風雨」,陡然一劍,反向皇甫星襲去。   她離開「落霞山莊」時,身上還只一柄匕首,不知何時又在背後插了一柄長劍,這刻避掌、抽劍、還招,一氣呵成,快至毫巔,又辛又辣,凌厲懾人!   皇甫星一掌擊空,倏感眼前一花,寒光四合,滿眼俱是劍影,駭然之下,雙足猛地一蹬,斜斜躍開了兩丈。   紫衣少女一聲不響,貼地一掠,快若電掣,長劍一揮,追襲而去。   皇甫星驚怒到了極處,左掌一豎,劃了半個圓圈,大喝一聲,一掌拍了過去。   「困獸之鬥」豈同小可,皇甫星又是傾力發掌,那紫衣少女劍在半途,已被強猛的掌力震斜了劍勢。   紫衣少女閃退一步,迅疾朝後一望,笑道:「你叫什麼名字?要打就打,大呼小叫何用?」   皇甫星左掌當胸,蓄勢待敵,口中冷冷道:「我叫王康,我發一掌就得吼一聲,你叫什麼名字?」   他下山以來,出生入死,歷盡艱辛,但卻從未遇上此時這種凶險的處境,似谷世表與白君儀等人,雖然也要他的性命,但卻有道理可講,有轉環的餘地,這紫衣少女卻是完全相反,她聲色不動,看來風平浪靜,可是一掌一劍,全是要命的招術,毫無半點猶豫,只要一個招架不及,頓時就得莫名其妙喪命。   那紫衣少女微微一笑,雙眸一閃,重向四周環顧了一眼,道:「我叫紫玉,你是神旗幫的屬下?」   皇甫星暗想:我這王康是假,她的紫玉諒必也不會真。   轉念之下,他一本正經道:「我是通天教的,紫玉姑娘莫非是神旗幫的英雄?」   那紫衣少女蜂首一點,道:「這些不講,我看你有點糊塗……」她妙目一閃,迅即四顧一眼。   皇甫星道:「紫玉姑娘心慌意亂,是怕有人追來麼?」   那紫衣少女道:「說你糊塗果然不錯,你殺了任鵬,不思遠走高飛,趕緊逃禍,反而大模大樣,滿不在乎,哼!明日事發,北五省天翻地覆,我看你躲往何處?調皇甫星暗暗心驚,強持鎮定,道:「那任鵬是何許人物?明明是姑娘暗刺而死,與在下何干?」   紫衣少女雙眉一聳,道:「天大的笑話!你連任鵬是誰都不知道,潛來『落霞山莊』,目的何在?」   皇甫星暗想:「取蓮之事絕不能講。」他朗聲笑道:「在下無意中闖入『落霞山莊,,那任鵬是何許人物,他與姑娘兩情縫雛,姑娘何以驟下辣手,謀害他的性命?」   那紫衣少女雙頰一紅,幸有紗中蒙面,皇甫星無法見到。她眼珠一轉,笑道:「任鵬是風雲會老當家的獨生愛子,是你殺的也好,是我殺的也好,反正逃得晚了,你我二人都別想活命!」   皇甫星暗暗焦急,忖道:「此事當真不得了,『丹火毒蓮』在我身上,那是鐵的證據,一旦落入風雲會眼中,那時跳下黃河也洗不清。」   他心中在想,口內朗聲笑道:「原來任鵬是任玄的兒子,黃河以北盡屬風雲會的天下,此事非同小可,姑娘怎不快逃?」   紫衣少女與皇甫星一樣,心內焦急如焚,外表佯作鎮定,笑道:「我是逃得了,就怕你腳程大慢,會被風雲會抓去!」   皇甫星截口道:「姑娘放心,在下縱然遭擒,也不攀扯旁人。」   紫衣少女笑道:「真的麼?像你這樣的好人倒是少見。」她蓮步款乃,笑吟吟地走了過去。   皇甫星何等聰明,心念一轉,知道今日處境之險,猶勝於陷身神旗幫時,當下哈哈一聲大笑,道:「姑娘若想殺人滅口,那是打錯了主意。」他大喝一聲,一掌劈了過去。   紫衣少女黛眉一皺,眼看他擊來擊去總是那麼一掌,偏生玄奧莫測,無法拆解,無可奈何,只得閃退一步,嬌嗅道:「你真的想死?」   皇甫星冷冷道:「咱們一起去向任玄自首,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紫衣少女格格嬌笑一聲,道:「沒出息!」她前後瞥了一眼,道:「快逃,餘下的話慢慢再講。」   這女人笑裡藏刀,皇甫星與她周旋,實是暗暗膽怯,他當下冷冷一哼,道:「你先走,我跟在後面。」   紫衣少女雙眉一揚,笑道:「為什麼?」   皇甫星冷冷道:「你那暗箭令人防不勝防,在下不敢以背相向。」   那紫衣少女竊竊一笑,收劍入鞘,轉身奔去,皇甫星亦知情勢危急,舉步若飛,緊隨在後。   兩人這一陣急奔,恍若風馳電掣,跑到拂曉,那紫衣少女依舊氣定神閒,行若無事,皇甫星卻已滿頭大汗,喘息可聞了。   忽聽那紫衣少女道:「王康;你咬緊牙關,我們緊奔,就可逃出險境了。」   皇甫星道:「話是不錯,就只怕在下奔得筋疲力竭,姑娘淬施辣手,在下無力自保了。」   他原來跟在紫衣少女身後,這一開口講話,頓時大聲喘息,掉後了丈許。   紫衣少女減慢腳步,與他並肩奔跑,笑道:「你很機警,是通天教下哪一位真人壇下的弟子?」   皇甫星時時刻刻防她暗算,見她盤問自己,含糊說道:「敝教的事,在下不敢多講,紫玉姑娘武功高強,不知在神旗幫內任何職司?」   那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在天機堂內效力,你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皇甫星暗暗想道:「這女人行為詭異,人所難測,口中決無真話,她說是神旗幫的,必然就不是神旗幫的屬下。」   轉念下,他隨口道:「家師俗家姓李,師父的名諱,做弟子的不敢亂講,姑娘尊姓?」   他信口胡謅,那紫衣少女微微一怔,笑道:「我姓方。」說罷,她告腕一舒,將一隻柔若無骨的手掌伸了過去,接道:「我帶著你跑一程,你就不必耽心我暗算你了。」   皇甫星練的左掌,當下身形一閃,移往她的左側,方紫玉微微一笑,改將左手伸出,皇甫星伸出右手將她的手掌握住,只要她施放冷箭,自己就是一招「困獸之鬥」擊了過去。   雙掌一握,皇甫星突然感到難為情,一則男女有別,方紫玉的手軟綿綿的,又滑又嫩,皇甫星握在掌中,感到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再則自己堂堂男子,要一個女人帶著走路,也感到顏面無光,因而剛一握住,便想鬆掉。   方紫玉五指一緊,反而抓住他的手掌,嫣然一笑,道:「你的輕功腳程,其實也很了得,掌法與內功尤為古怪,我也只有輕功一道,勉強勝你一籌。」   皇甫星冷笑道:「你若件件勝得過我,我早已死在你的劍下方紫玉格格一聲嬌笑,道:「你道我真的殺你不了?」她驕指如戟,霍地向他脅下戳去。   皇甫星戒心深重,豈能任她戳上,冷冷一哼,左手一揮,猛地一掌劈去。   只聽方紫玉驚叫一聲,嬌軀迅即一旋,繞著皇甫星倒轉了一圈,嬌道:「你是真打?」   皇甫星濃眉一聳,道:「姑娘綿裡藏針,在下卻是鹵莽人,生來不知客氣。」   兩人手拉著手,相視半晌,乍看之下,倒似一對少年愛侶在打情罵俏,默然良久,方紫玉修地暗咬銀牙,拔足向前疾奔。   皇甫星任她拉著奔跑,心頭忖道:「這女子行止不端,手段陰狠,與她同行,時時皆有殺身之禍,怎生想個法子將她制住,或是一走了之,或是將她殺掉,以免後患,我也好早早奔回山去,替娘治療傷勢,恢復功力。」   轉念之下,他暗暗一摸懷中的「丹火毒蓮」,不禁大感欣慰,覺得此番下山,雖然打擊重重,飽受凌辱,丟了父親所賜的鐵劍,背上還釘著白嘯夭的三根「鎖魂毒針」,但是找到了「丹火毒蓮」,母親的病體可望好轉,此行終算不虛。   方紫玉見他默默不語,久不講話,倏地腳步一慢,伸手拉下蒙面紗中,轉面笑道:「王康,你認識我麼?」   皇甫星聞言一怔,凝目向她望去,不覺心頭一跳,暗道:「怎麼她長得與白君儀如此相像?」   原來昨夜在,『落霞山莊」時,一則相隔甚遠,二來燈光隱約,他又不喜窺人隱私,因之匆匆一瞥,但覺是個美艷妖媚的女人,其後即未曾細看,此時相隔颶尺,面面相覷,朝嗽之下,只見她杏眼桃腮,膚若凝脂,美艷奪目,妖嬈撩人。   忽聽方紫玉吃吃一笑,道:「你當真不認識我麼?」   皇甫星又是一怔,暗暗想道:「她兩次問我是否認識她,其中必有緣故,想她五官輪廓雖然酷肖白君儀,但卻絕對是兩個人,此中的道理……   方紫玉見他沉吟不語,眼珠一轉,倏地掩口一笑,道:「啊!我明白了!」   皇甫星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笑道:「在下也明白了。」   方紫玉黛眉一揚,道:「你明白什麼?」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姑娘明白什麼?」   方紫玉兩道勾魂攝魄的眸子在他臉上一轉,笑道:「我已明白,你是神旗幫的屬下,並非通天教的弟子。」   皇甫星淡淡道:「在下也明白過來,姑娘是通天教的高人,並非神旗幫天機堂內的英雄。」   方紫玉笑道:「何以見得?」   皇甫星道:「何用多講,在下不認識姑娘,因之姑娘斷定在下不是通天教的弟子,由此可知,姑娘在通天教內,乃是名頭響亮,聲威不小的人物。」   方紫玉嫣然一笑,道:「你很聰明啊!」頓了一頓,接道:「聽說白嘯天有個女兒白君儀,長得與我一模一樣,此話當真?」   皇甫星重向她凝視一眼,道:「長得確有六七分相似,不過語態神情截然相反。」   方紫玉雙眉一軒,道:「怎麼樣相反?」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白君儀驕狂自大,冷若冰霜,令人見了大起反感。」   方紫玉噗味一笑,道:「小鬼頭,總因你相貌不揚,難獲白君儀的青睞,所以講出這種醋勁十足的話來。」她抿嘴一笑,問道:「我呢?難道也令你大起反感不成?」   皇甫星敞聲一笑,道:「在下覺得,姑娘蕩檢逾閒,有欠端莊,不過那是姑娘的私德,若不危害旁人,倒也不必厚非。」   方紫玉桃腮之上一陣羞紅,倏地咬牙罵道:「小子混帳!」她掄手一掌,倏地襲去。   這一掌凌厲無比,迅快絕倫。皇甫星凜然一驚,出掌封架,眼看不及,百忙中,右手一抬,大喝一聲,奮起神威,舉臂猛地一掄。   但見紫影蔽空,皇甫星握住方紫玉的左手,將她提離地面,掄在半空,猛然揮舞了一圈。   這一著隨機應變,毫無講究,厲害卻在又快又猛,方紫玉只感到左掌骨痛欲碎,「哎晴」她一聲嬌啼,渾身勁力頓失。   皇甫星順手一揮,將她扔了出去,冷冷說道:「我若就此傷你,未免勝之不武,不似男子漢行徑,你自行衡量,真想兩敗俱傷,咱就好好地鬥上一場!」   方紫玉握住左手揉搓,滿面嬌嗅,道:「死人!我倒真想與你狠鬥一場,就只怕風雲會的追兵趕來。」   這女子神情冶蕩,妖媚入骨,皇甫星雖是胸懷坦蕩,心無邪念,被她一雙如煙似霧的眸子籠住,亦感到十分窘困,不知如何是好。   頓了一頓,方紫玉移步上前,玉手一伸,道:「傻瓜,走啦!」   皇甫星退後一步,板著面孔道:「你走前面,在下可不知道憐香惜玉,你再起壞心,休怨我掌下無情。」   方紫玉朱唇一撇,道:「你心虛啦,哼!越說無情,越是有情……」她皓腕一伸,去拉他的手腕。皇甫星沉哼一聲,舉掌一揮,道:「你看是有情無情?」語聲中,一股猛惡的掌飄應手而起,波翻浪捲,直向方紫玉撲去。   他習練已久,這招「困獸之鬥」已使得得心應手,神奧無方,威力之強猛。遠非當日與白君儀交戰時可比,方紫玉暗暗吃驚,自知難敵,嬌軀一晃,斜斜閃退丈許,媚眼如絲,看了皇甫星一眼,轉身奔去。   皇甫星也知身在險境,當下不敢耽擱,舉步若飛,緊緊追在方紫玉身後,但見她一直南奔,心頭又暗暗生疑。   奔了一陣,皇甫星忍耐不住,高聲問道:「方紫玉,你回通天教,怎不奔往東南?」   方紫玉笑道:「這是疑兵之計啊,萬一露了行跡,就讓風雲會去向神旗幫要人!」   皇甫星暗暗一皺眉頭,道:「咱們如今在哪裡,怎麼路上不見行人?」   方紫玉笑道:「左面是大行山,這條古道廢棄已久,日常難見人跡……」   言猶未了,忽見四條人影迎面奔來,男女老幼皆有。   皇甫星發覺有人奔來,凝目注視,不禁心頭一怔,奇道:「他們怎麼走在一夥?」   原來奔來的四人,一個老頭,一個老姬,一個彪形大漢,乃是宗氏三虎一家,另一個玄衣少女卻是秦白川的女兒碗鳳。   忽聽方紫玉道:「王康,這四人全得廢掉,一個不能放脫。」鉻哪一聲,撤出了肩後的長劍。   皇甫星報個假名王康,她叫著順口,也懶得推究真假了。   此時宗氏三虎等已將奔近,雙方跑得都疾,皇甫星隨在方紫玉身後,宗氏三虎全未發覺。   皇甫星暗暗想道:「這方紫玉淫怯放蕩倒也罷了,心毒手狠,濫殺無辜,那卻容留不得!」   思忖中,見她長劍一擺,似欲朝迎面奔來的「亡命虎」宗遼突襲,他頓時大喝一聲,道:「方紫玉,看掌!」   方紫玉猛吃一驚,蛇腰一擺,橫飄五尺。   「亡命虎」宗遼煞住腳步,一見皇甫星,頓時大喜若狂,叫道:「皇甫公子……」   皇甫星道:「諸位一旁稍候!」他挺身上步,一掌朝方紫玉擊去。   方紫玉氣急而笑,長劍一揮,不退反進,道:「好小子!你果然不叫王康!」   說話中,二人已迅疾拆了三招。   皇甫星揮掌進擊,口中冷冷道:「方紫玉,你講實話,任鵬與你一雙兩好,你淬施辣手,目的何在?」   方紫玉臉色一變,獰聲道:「為了救你的性命啊!」她長劍疾揮,恍若長江大河,滾滾而下,劍劍鋒辣,凌厲懾人。   忽聽一聲暴喝;「亡命虎」宗遼擁身一撲,一掌朝方紫玉背後擊去。   方紫玉回劍一擋,發覺與皇甫星使的一掌完全一樣,不禁又驚又疑,訝異不迭。   皇甫星暗暗忖道:「這一掌功力雖淺,神韻不差,以他那等天資,若非日夕苦練,豈有這等成就!」   轉念下,他朗聲說道:「宗老英雄暫請退下。」   只聽「亡命虎」宗遼冷聲道:「宗遼幾時成了英雄?公子爺退在一旁歇息,待宗氏三虎效勞。」   「無牙虎」宗老婆子早已技癢,頓時雙足一頓,一招「困獸之鬥」,猛地向方紫玉擊了過去。   但見人影一晃,「不嘯虎」宗浪由左側攻到,此人綽號「不嘯」,長年到頭難得開口,但他身形威猛,年輕力壯,使起這招雄渾兼而有之的掌法,更顯得威風凜凜,銳不可當。   方紫玉驚怒交迸,眼見三隻左掌合圍上來,迫得猛一晃身掠向一側,怒聲道:「姓皇甫的!你們是哪個邪派的人物?」   皇甫星蕪爾一笑,飄身退向一旁,道:「咱們是神旗幫,天機堂的一群……」   語到半途,他倏地感到羞恥,忖道:「我怎能狐假虎威,冒充神旗幫的賊子欺人?這女子雖然來路不正,咱們以眾暴寡,也是不夠光明磊落,不似大丈夫的行徑!」   轉念之下,見四人拆了數招,宗氏三虎臨敵拚命,膘悍異常,一家三口心意相通,進退趨避渾然一體,雖然掌法不熟,功力甚淺,一時之間,方紫玉仍是無法獲勝,難以奈何三人,他於是大聲喝道:「諸位罷手!」   宗氏三虎一聽皇甫星喝止,頓時齊劈一掌,縱身後退,但卻分立三方,將方紫玉圍在中央。   方紫玉視若未睹,手執長劍,雙眼朝皇甫星一飄,曬然道:「我早知你在神旗幫內身份不低,報下名來,皇甫什麼?」   皇甫星微微一笑,隨即容色一整,肅然道:「咱們五人既不在幫,亦不屬會。」他將手一拱,接道:「此間是非之地,事機緊迫,姑娘請便。」   方紫玉美眸一瞬,在他臉上緊盯一眼,知他所言不假,不覺眉頭一蹙,道:「一幫一會一教,鼎足而三,你們一無歸屬,何處安身立命?依我之見,不如隨我奔往東南,我包你們揚眉吐氣,名成利就。」   皇甫星拱手道:「多謝姑娘好意,可惜在下有事在身,一時無法應命,來日方長,後會有期,改日再請姑娘提攜。」   方紫玉略一沉吟,道:「就只怕來日不多,再難相見。」她語音微頓,倏地集然一笑,道。「諸位好運,後會有期。」說罷,她雙肩一晃,飄身閃去。   皇甫星見她神色有異,心頭頓時一動,果然見她經過秦碗鳳身畔時,突然探手一攫,閃電般朝秦碗鳳抓去。   秦碗鳳秉性善良,胸無城府,未曾防她偷襲,待她驚覺,不禁愕然,手足無措。   但聽皇甫星冷冷一哼,僕身一掌,隨後擊去。   這一掌如迅雷疾電,瞬眼擊到,方紫玉手指已快觸及秦碗鳳的腕脈,忽感一陣重逾山嶽的勁力,突然湧近了自己背後,急忙連竄數步,叫道:「好掌法!」她格格一陣嬌笑,倏忽之間,笑聲已在百丈之外。   眾人見她身法如此飄忽快捷,無不駭然色變,目瞪口呆,驚疑難信。   忽聽秦碗風道:「皇甫公子,那女子是誰?好像白君儀啊!」   皇甫星道:「她叫方紫玉,是通天教的。」他語音微頓,慼然道:「咱們身在險境,若不速即逃遁,一定要遭池魚之殃!」說完,他撒開大步當先奔去。   先前二人,皇甫星輕功腳程不如方紫玉,此時五人,卻以皇甫星功力最高,奔了一程了見秦碗鳳額上已現汗漬,於是伸手將她牽住,問道:「秦姑娘怎麼也到山西了?」   秦碗鳳齦然一笑,道:「我一直追在公子身後,那馬車大快,我又不識路徑……」   皇甫星暗暗感動,忖道:「由辰州跟到此處,也真苦了秦姑娘了!」   他想說幾句感激的話,但覺喉頭嘎咽,無法出口。   秦碗風看他臉上的神色,明白他的心意,螃首一垂,道:「為了秦家的人,公子九死一生,吃盡了苦頭,秦家的人粉身碎骨,難以報答……」   皇甫星不待她將話講完,截口道:「姑娘錯了,在下也是酬答秦老英雄舊日的恩德。」   五人向南疾奔,居然一路平安,未曾遇到阻攔,這日傍晚,眾人抵達河岸,誰料,黃河渡頭聚滿了人,渡船全在河下,卻無一艘去往對岸,南岸亦無渡船過來。   皇甫星暗暗心驚,一使眼色,命秦碗鳳與宗氏三虎雜入人叢之內,自己席地坐下,朝身旁一個行商模樣的人問道:「請問大叔,岸上等著這許多人,怎地無船過渡?」   那行商模樣之人朝皇甫星打量半響,隨即四處環顧一眼,悄聲道:「會裡的爺們封渡,想是出了大事,俺們已經等候一日,少年人出們,最好捺著性子,口頭不可多問。」   皇甫星連連稱是,凝目望去,碼頭上果有一批手執兵刃的人物,那批人散佈在河邊,面孔全都朝向河上,似是監視河面防著有人偷渡。   約莫等了一頓飯工夫,依然未見動靜,一百餘人等青過渡,卻無喧嘩擾攘之聲,一忽紅日西沉,天光昏暗下來。   皇甫星暗暗忖道:「瞧這情勢,『落霞山莊』的案子發了,『丹火毒蓮夕在我身上,這卻怎生處置?」   「亡命虎」宗遼湊了過來,悄聲道:「公子爺,這要等到幾時,我看還是往下遊走。」   皇甫星低聲道:「此地封渡,別處諒必一樣,動不如靜,以免招人注意。」   「亡命虎」宗遼向河下瞥了石民,輕聲道:「對岸屬神旗幫管轄,我們奪船……」   忽聽蹄聲雷動,三十餘騎高頭駿馬似浪潮捲至,塵土飛揚中,三十餘人紛紛下馬,直向河下奔去。   這批人全都身手矯健,行動快捷,一望而知,每人的武功都不等閒,皇甫星看入眼內,暗暗發愁,忖道:「河水湍急,河面又寬,我既不懂操舟手法,又不會水裡的功夫,奪船搶渡,絕無成功之望。」   他心念電轉,籌思對策,一面向「亡命虎」宗遼低聲道:「咱們分開走,無論發生何事,你們裝作不認識我,千萬不可招呼。」   「亡命虎」宗遼微微一怔,隨即溜往一旁,通知其他三人。   過了片刻,河下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此時夜幕四合,碼頭上亮起無數火把,皇甫星凝目一望,原來船隻已在移動,那批騎馬趕到的人,已經開始盤查過渡之人。   皇甫星望了半晌,突然大吃一驚,原來過渡之人經過盤問後,尚要搜索身上,手續極為繁雜,良久始有一人登船。   他暗暗焦急,忖道:「『丹火毒蓮』在我身上,若被搜索出來,我再也休想脫身,這毒蓮關係娘的病體,好不容易取到,那是萬萬不能扔掉的,這……」   正當他心焦如焚,苦思脫身之計時,忽然感到「亡命虎」宗遼湊近了身後,不禁濃眉一整,轉面道:「動來動去容易啟人疑竇……」   但聽耳畔一聲輕笑,道:「小子招子放亮一點!」   皇甫星霍然一驚,聽那聲音耳熟,正欲扭頭望去,突覺腰後「靈樞」穴上一麻,左手腕脈又被一人扣住。   變起驟然,皇甫星已經無法動顫,忽見一張白哲的臉孔湊近眼前,低聲笑道:「小子好長的命,可還認識你家公子?」   皇甫星轉睛一瞧,原來是無量神君的弟子谷世表,兩人在靖州秦白川家中會過一次,鬥過一場,相隔數月,不料竟在此處碰上。   皇甫星挨過他的「九辟神掌」幾乎因之送命,一見是他,不禁滿腹怒火,冷笑一聲,道:「背後偷襲,算不得英雄好漢。」   谷世表微微一笑,突然臉色一沉,朝身前扭頭回顧的人低聲叱道:「要命的少管閒事!」   皇甫星焦的不已,忽然記起扣住自己左腕的那隻手細小滑嫩,並非谷世表的手,有心看個明白,無奈被谷世表點了麻穴,   腦袋無法轉動,那人隱在自己背後,無法見歪」其人的面目。他暗暗忖道:「秦姑娘和宗家三人全在附近,至今不見響動,諒必也被旁人制住了。」   他忽覺一隻軟綿綿的小手由脅下伸入,探入了自己懷內,鼻端卻聞到一陣似蘭非蘭的幽香。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十一章 風波乍起     皇甫星憂急如焚,見那只軟綿綿的手掌探入自己懷內,一把摸去了,『丹火毒蓮」,不禁哀聲道:「是哪一位?要這毒蓮何用?」   只聽耳畔一個嬌如銀鈴的聲音道:「是我,識相的安靜一點。」   皇甫星聽出是白君儀那又冷又脆的口音,只得壓低聲音道:「這毒蓮沒有多大用處,務請姑娘賜還。」   但聽白君儀冷冷說道:「既然沒有多大用處,你還要它則甚?」說罷她重又在他身上摸索。   谷世表立在一旁,見白君儀左手扣住皇甫星的左腕,右手穿出脅下,在皇甫星身上搜索,兩人身子幾乎貼在一起。他與白君儀相識頗久,對她追求甚力,無奈白君儀性情怪僻,對於男女情愛之事,彷彿沒有多少興趣,因之兩人的情感始終未能進展,此刻見她與皇甫星貼得太近,心頭卻感到一陣彆扭。   他不敢形諸言表,僅只含笑道:「不勞賢妹動手,待小兄來替你搜索。」   但聽白君儀冷冷說道:「勿須谷兄費神。」上下其手,連皇甫星的靴統全都搜遍,豈料大失所望,並無自己所需之物。   皇甫星見她取去毒蓮,仍舊在自己,身上搜索,業已瞭然,暗忖:「她定是想搜那柄『金劍「,如此看來,方紫玉色誘任鵬,八成也與此事有關。」   忽聽白君儀沉聲道:「趕緊講實話,東西藏在何處?」   皇甫星但然道:「實不相瞞,在下至『落霞山莊』,僅只取蓮,並未盜劍!」   白君儀冷冷一笑,道:「豈有此理!你盜一株毒蓮,怎會弄得風聲鶴嗅,草木皆兵,風雲會整個的忙亂起來?」   皇甫星暗道:「原來任鵬被害的消息猶未透露出來……」他突然心中一動,暗叫:「啊呀!倘她將『丹火毒蓮』暗中毀去,那卻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他無暇多想,說道:「姑娘將毒蓮攜過河去,我替姑娘找尋『金劍,,否則恕我無可奉告。」   白君儀料想毒蓮之外,必然另有事故發生,為恐敗露行藏,確實有銷毀毒蓮之意,忽聽皇甫星開門見山,以「金劍」作為要挾,不禁大感為難,一時不好作答。   此時尚無一隻渡船載人過河,由於盤查緩慢,候船之人甚多,加上風雲會的人物,碼頭上黑壓壓一片,火光照耀,兵刃閃亮,河水嗚咽,濁浪滔滔,似有一股蒼涼的意味。   谷世表見白君儀沉吟不語,顯是十分為難,頓時連點數指,全部戳在皇甫星脅下,低聲笑道:「東西在何處,小子招是不招?」   他使出「分筋錯脈,五陰搜穴」的陰毒手法,任何人也承受不起,霎時間,皇甫星週身百穴如群蟻鑽動,奇經八脈齊皆緊縮,心臟擴張,心血上湧,身子扭曲,渾身汗出如漿,呻吟出聲,直往地面躺下。   谷世表一手抓住皇甫星的膀臂,不令其倒下,一手們住他的口,不使其呻吟出聲,一面在他耳畔獰聲笑道:「小子炔講,東西藏在何處?再不招供,你家公子先將你的武功廢掉!」   三人立在人叢之後,離河下的渡船約莫一二十丈遠,後面的人早已發覺三人有異,不過如今的人,雖是販夫走卒,遇上了幫會中的事,全都是裝聾作啞,誰也不敢多管閒事,沾惹是非上身,白君儀卻是不甚放心,玉面一沉,道:「谷兄,這辦法不成!」   谷世表見她怒形於色,急忙伸手在皇甫星脅下連連推拿,解了截脈搜穴之法,僅將他的麻穴閉住,低聲笑道:「賢妹將那『丹火毒蓮,給小兄吧,縱是任玄到此,諒他還不敢搜查小兄的身上。」   白君儀暗暗忖道:「我雖不慮風雲會的人搜查,睜眼扯謊,卻也不是味道。」   她心念一轉,將「丹火毒蓮」遞了過去,低聲道:「此物已是武林一奇,煩勞谷兄妥為保藏,渡河之後交還小妹。」   谷世表將毒蓮揣入懷中,笑道:「賢妹放心,大不了與風雲會翻臉,決不致誤賢妹的事」。   就在此時,河面上傳來一陣悠揚的唱道之聲:「通天一住香……通於一柱香……」   谷世表訝然道:「通天教有人到了!」   但聽河下一個嘹亮的嗓子應道:「風雲際會——風雲際會——通天教的朋友請了——」   餘音裊裊,猶未飄散,河上已傳來櫓槳之聲。   皇甫星受了一頓折磨,此時心頭尚在翻騰,瞪眼望去,一艘三桅大船風帆滿張,八櫓齊振,沖波破浪,正由斜刺裡逆水駛來,船頭高懸著十餘盞風燈,照耀得甚為明亮。   忽聽谷世表道:「賢妹,這是何人?」   白君儀冷冷說道:「通天教的妖狐,江湖人稱玉鼎夫人。」   皇甫星定了定神,凝目望去,見那船頭設著一把高背交椅一椅上端坐一位雲壹高蓄、長裙曳地、蛾眉風目、風情萬種的綠衣麗人。   此人氣派不小,只見她右手執定一根玉柄拂塵,左手抱著一個通體雪白。朱睛煙煙,形似狐狸的怪獸,足下踏住一個錦凳,凳旁置著一個高約尺許的玉鼎,鼎中青煙鐐繞,焚著一爐異香,身側立著一人,是個姿色秀美、十五六歲、一身紫色衣裙的少女,背後環立一排,全是三十上下;玄袍背劍的道人。   此時船已傍岸,忽見風雲會的人中迎出一個白面青須的錦袍男子,那人踏上幾步,抱拳說道:「原來是玉鼎夫人駕到,有失遠迎,夫人海涵則個。」   只見那玉鼎夫人緩緩離座,移步踏上船頭,蕪爾笑道:「三當家的好啊!什麼大買賣?   居然親自出馬了?」   皇甫星暗暗想道:「難怪白君儀躲在人後,隱忍不動,原來風雲會的三當家隱在河下。」   這錦袍男子姓查名掙,外號「八臂修羅」,正是風雲會的三當家,任玄之下數一數二的人物。   此時原擬渡河的人紛紛後退,有的心頭害怕,暗暗溜走,白君儀知道皇甫星有自解穴道之能,因而扣住他的手腕始終不放,這時拉著他隨眾後退,依舊隱身在人叢背後。   皇甫星退了一段,忽然發現敖三與另一個男子,兩人雙手備抓一人,正是宗氏三虎與秦碗鳳,不禁暗暗一歎,撇下滿懷心事,凝目朝河下望去。   只聽那「八臂修羅」查掙冷冷說道:「敝會出了一樁大事,詳細情形尚未分曉,夫人芳蹤向在東南,此番西上,不知有何貴幹?」   那玉鼎夫人俏生生地立在船頭,吟吟笑道:「我有點小事往憧關一趟,為免打擾幫會中的朋友,恕我不登岸拜候了。」   說到此處,玉鼎夫人兩道水汪汪的眸子一抬,朝人叢中掃眼望去。   皇甫星與她相隔尚遠,見她目光將要掃來,不知怎的,心頭忽感一怯,但覺手臂一緊,已被白君儀拉到了旁人背後。   倏地,對岸飄來一陣水擊船頭之聲,有人喊道:「神旗飛揚……神旗飛揚……」   皇甫星濃眉一蹩,忖道:「神旗幫的人也到了,唉!都是豺狼虎豹,於我皇甫星有何好處。」   他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彷彿一件最大的不幸,即將降臨到自己身上,這是他從來未曾經驗過的感覺,一時間他手足冰涼,身軀似是顫抖起來。   白君儀扣住他的手腕,忽然感覺手內冰涼,怔了一怔,在他耳畔悄聲道:「皇甫星,你講出金劍藏在何處,我保你性命無憂,從今以後,再不與你為敵。」   她對皇甫星實有一種說不出的觀感,既是佩服,又是憤恨,感到他與眾不同,又覺得他的優越感凌駕自己,處處傷已之心,真是錯皇複雜,莫名所以,恨不得將他立即處死。又不願他死在旁人手內。   皇甫星見她一口咬定自己得了金劍,知道多講無益,當下凝目望住河上,只見三條大船由對岸駛來,居中一艘的船頭上立定一人,一身輕袍緩帶,赫然是神旗幫的軍師、「毒諸葛」姚策。   忽聽那玉鼎夫人亮聲笑道:「好呀!諸葛丞相北伐中原來了!」   「毒諸葛」姚策哈哈一笑,拱手道:「夫人久違,美艷勝昔,可喜可賀!」他目光一轉,朝「八臂修羅」查掙笑道:「三當家的別來無恙,姚策這廂有禮了。」   「八臂修羅,,查掙雙目一抬,抱拳道:「姚兄好」。他語音一頓,突然冷冷一笑,接道:「姚兄無事不登三寶殿,駕臨北地,不知有何貴幹?」   「毒諸葛」姚策朗聲笑道:「不瞞三當家的,咱們幫主的千金君儀小姐,追趕仇家入了貴境,不才適在洛陽,聞得北岸風雲驟緊,似有刀兵,特地渡河,來迎接敝幫的君儀小姐。」   「八臂修羅,,查掙微微頷首,道:「原來如此」。他猛一轉面,揚聲道:「碼頭上可有神旗幫的白君儀姑娘?」   皇甫星見他兩道目光筆直射來,相隔雖遠,仍感到精芒逼射,威儀懾人,不禁暗暗一震,想道:「此人先時未曾露面,其後未曾扭頭,怎地知道白君儀早在此處?」   白君儀也是微微一驚,隨即向谷世表道:「有勞谷兄帶著此人。」她舉步向河下走去。   谷世表將皇甫星挾在脅下,低聲笑道:「皇甫小子,若想活命,可得放乖覺一點。」   岸上的人紛紛讓路,白君儀當先走下,谷世表挾著皇甫星,敖三與那青衣漢子挾著宗氏三虎及秦碗鳳,魚貫走下堤岸。   「毒諸葛」姚策立在船頭,伸手向查鉀一指,笑道:「君儀小姐,這一位是風雲會三當家查前輩,北俱會上以八十一手『歸元掌法,力斃『黃山一道,,生劈『河北一臾』,當年那名動江湖的『蒼髯客』,一條手臂就是斷在查當家的掌下。」   白君儀目光一抬,朝「八臂修羅」查掙掃視一眼,微微欠身道:「久仰三當家的威名。」   「八臂修羅」查掙目射神光,朝白君儀打量一眼,道:「我已得人稟報,白姑娘是今日晨間渡河的,所追的仇家都擒住了?」他目光一閃,朝他身後望去。   白君儀鎮定逾恆,道:「托三當家的福,晚輩所追的五人全部擒住了。」她頓了一頓,問道:「不知貴會出了何等事故,居然勞動了三當家的大駕?」   「八臂修羅」查掙雙眉一軒,倏忽之間,眼中神光暴射,盯在白君儀臉上,一瞬不瞬,口中冷冷道:「白姑娘,這樁事兒可就大了……」   白君儀見他目光緊逼自己,玉容之上,頓時泛起一片怒色,截口道:「既然事關重大,三當家的勿須講了,但不知事情發生在何時何刻,在什麼處所?」   「八臂修羅」查掙陰沉沉一笑,道:「白姑娘好生聰明,一言半語,就問到關鍵所在。」   忽聽那玉鼎夫人亮聲笑道:「虎父豈有犬女,三當家的難道忘了白幫主之能麼?」   「八臂修羅」查掙冷冷一哼,猶未講話,「毒諸葛」姚策倏地笑著道:「夫人不在香閨納福,遠道趕來,想必與風雲會的大事有關了?」   玉鼎夫人美眸流盼,盈盈一笑,道:「諸葛丞相料事如神,這一次卻是算錯了,我是適逢其會,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哩!」   忽聽「八臂修羅」查掙震聲一一笑,道:「既然兩位全不知曉,知道此事的就只有查某了……」他語音一頓,兩道銳利如箭的目光,在白君儀和谷世表等人面上一掠,接道:「落霞山莊丟了兩件寶物,損了一條人命,兩位,平靜了十年江湖,如今是再難平靜了。」   皇甫星被谷世表挾在脅下,無法看到眾人的面目,聞說丟了兩件寶物,心頭頓時一動,付道:「莫非真的牽上了金劍的事、果然如此,那定是方紫玉做的好事!」   「毒諸葛」姚策聲色不動,靜待查掙的下文,但聽玉鼎夫人訝聲道:「久聞,『落霞山莊』已被任當家的收作了別府,不知損了何人,丟了哪兩件寶物?」   「八臂修羅」查掙面寒如鐵,冷冷說道:「兩件寶物也還事小,只是那條人命麼……」   「毒諸葛」姚策心中突然一震,暗道:「不好,這皇甫星膽大包天,不知厲害,只怕殺了任老兒的親人!」他插口問道:「三當家的,到底損了何人?」   「八臂修羅」查掙嘿嘿一陣冷笑,倏地厲聲道:「死了俺們總當家的獨生愛子。『小天星』任鵬,諸位想想,此後的江湖還能太平麼?」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聳然動容,風雲會的屬下亦是入人色變,震驚異常,顯然在此之前,他們尚不知道內情。   白君儀暗暗心驚,忖道:「這小子怎麼如此蠢笨,闖出這等滔天大禍來?」轉念之下,她不禁將皇甫星恨得牙癢癢的,直想一掌將他斃了。   但聽「毒諸葛」姚策肅然道:「此事誠然可悲,任當家的遭此大變,必是哀毀逾恆。」   他沉吟稍頃,道:「三當家的,『落霞山莊』在雲中山內,離此處不下千里,不知慘事發生在何時?」   「八臂修羅」查猙沉聲說道:「事在三日之前,姚兄素負錦囊多計之名,不知可有指教?」   「毒請葛」姚策暗暗想道:「如果金劍猶未到手,那倒不難擺脫干係,若是金劍已入君儀囊中,那可有點麻煩,不知另外一件又是什麼事物?」   轉念之下,他飄身落岸,朝查掙道:「任公子之死,必與兩件寶物有關,貴會若想追查兇手,只有從那兩件東西上著手了。」他目光一轉,朝白君儀微微示意。   白君儀玲瑰剔透,眼看事態嚴重,當即朝查掙欠身一禮,道:「既然事在三日之前,晚輩晨間始才渡河,事關重大,神旗幫不擬淌這混水,晚輩告退了。」她轉身朝船邊走去。   「八臂修羅」查掙厲聲道:「且慢!」他猛一伸手,抓了過去。   「毒諸葛」姚策早已防他出手,這時身子一橫,雙手一拱,朗聲笑道:「三當家的請了!」   話聲中,雙手業已拱到查掙懷中,「八臂修羅」查掙若不縮回抓住自君儀的手,一條右臂非折斷不可。   「八臂修羅」查掙豈是省油之燈,但見他冷冷一哼,右手一縮,就勢一拱,直對「毒諸葛」姚策的雙手撞去,就那袍袖擺動之際,一股陰柔的潛力暗勁,業已悄無聲息地向白君儀襲去。   「毒諸葛」姚策暗暗心驚,外表卻是行若無事,漫不經意地斜退半步。他雙臂一收,就勢拂出一股暗勁,直向白君儀身後擋去。   才走一步,身後兩股潛力暗勁霍地一撞,「波!」的一聲輕響,勁風四溢,震得她嬌軀一晃。   剎那間,颼颼之聲大起,三條船上神旗幫的屬下似飛蝗齊射,全都撲上岸來,守護在白君儀身旁。   忽聽那玉鼎夫人亮聲笑道:「諸葛丞相名不虛傳,非但武功驚人,連手下的人也是這般機伶,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通夭教下,就無如此靈活的弟子。」   「八臂修羅」查掙餘怒未息,聞聽此言,不啻火上加油,他轉臉向風雲會的部眾喝道:   「未經搜查,擅自上船煮,格殺勿論,走脫一人,你們全體與我自裁!」   只聽風雲會的屬下暴喊一聲,連連閃動,霎時阻斷了白君儀的歸路,雙方劍拔腎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毒諸葛」姚策心機深沉,雖覺事態嚴重,依舊聲色不動,忖道:「這騷狐狸挑撥離問,就盼神旗幫與風雲會鵝蚌相爭,通天教坐收漁人之利,哼哼!豈能那麼容易?」   他心念一轉,扭頭一望白君儀,道:「侄女可曾受傷?」   白君儀一瞧他的眼色,知他在問自己,是否拿到了金劍,當下將頭一搖,表示未曾到手,但因那「丹火毒蓮」在谷世表身上,因而目光一閃,朝他一瞟,口中應道:「多謝叔叔掛慮,侄女未曾傷著。」   「毒諸葛」姚策瞧她既是搖頭,又推到谷世表身上,心頭不禁大怒,忖道:「這算什麼意思,難道金劍已被谷世表取去不成?」   他不明真相,一時無法決定大計,哈哈一笑,道:「谷賢侄,我替你引見引見。」伸手一指查掙,接道:「這位三當家的與令師也是故交,賢侄上前拜見。」   谷世表左手挾著皇甫星,上前一步,道:「無量門下弟子谷世表,參見上當家的。」   「八臂修羅」查掙雙目神光炯炯,朝谷世表上下一掃,道:「谷世兄投入神旗幫了?」   谷世表一聽查掙語意不善,頓時怒形於色,冷冷地道:「在下獨來獨往,既不在教,也未入幫。」他說罷轉身,昂然走去。   他素來驕狂,除了迷戀白君儀的美色,甘願拜倒裙下,聽其差遣外,對其餘的人向不買賬,一言不合,立即翻下臉來。   「八臂修羅」查掙脫目斜視,瞟著他的背影嘿嘿冷笑,谷世表猶未走出一丈,斜刺裡倏地閃出一人,厲聲喝道:「退回去!」   那人劈面一掌,谷世表豈肯退讓?舉手一揮,硬接一掌。   但聽蓬然一聲,雙掌一接,兩人各各退了三步,勢均力敵,居然無分勝負。   只聽「八臂修羅」查掙冷冷笑道:「谷世表,查某若是親自出手,那是以大欺小,如今你該安靜一點了。」   谷世表脅下挾著皇甫星,隨手一掌,功力未曾使足,聞言之下,抬眼向那出面攔阻之人望去,見是一個二十上下、一身玄色勁裝的少年。他如何忍得下這口惡氣,順手一揮,將皇甫星擲向一旁,舉步直向那勁裝少年走去。   皇甫星被他擲向一旁,在地上滾了一滾,倏地雙腿一彈,立起身來。   在場之人,多半是江湖上的高手,都看出皇甫星先頭是被點住了穴道,忽見他翻身站起,不禁齊感一怔,谷世表覺出有異,也煞住腳步扭轉身來。   但聽「毒諸葛」姚策低聲笑道:「好小子,你的門道真多!」他陡地閃到了皇甫星身後,一掌貼在他的背上。   「八臂修羅」查掙目如利箭,在皇甫星臉上掠了一眼,突然轉面朝谷世表道:「風雲會的兄弟,與無量神君的交情也還不薄,若在往日,查某不致與你為難,今日情勢不同,事出非常,縱然得罪令師,那也無可奈何。」   谷世表冷冷道:「三當家的好說,在下一未殺人,二未盜寶,誰若加以留難,在下可不心服。」   忽聽那玉鼎夫人亮聲笑道:「無量神君的門下說一不二,三當家的身為前輩,還是放他一馬吧!」   她不知何時走回了座位,隔岸觀火,笑語盈盈,神態悠閒之極。   恰在此時,一個青衣老者趨到查掙身後,在他耳畔悄悄訓卜了數語。   「八臂修羅」查掙目光一閃,轉向皇甫星臉上望去,道:「姚兄,這少年可是貴幫的屬下?」   「毒諸葛」姚策笑道:「此人年紀雖小,機詐百出,曾經投入敝幫旗下,隨又叛逃出來,無量神君令門下靖州報仇,事情也壞在這小子手內。」   「八臂修羅」查掙淡淡地道:「數日之前,有人在太原附近見過此人,因之兄弟有個不情之請。」   「毒諸葛」姚策朗聲笑道:「三當家的有話請講,多年朋友,勿須客氣。」   「八臂修羅」查掙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就請姚兄將此人交與查某,我有幾句話問。」   「毒諸葛」姚策暗忖:「這小子知道的隱秘不少,留在世上終是禍害,不如就此除掉,也少一筆牽掛。」   他外號「毒諸葛」,手段之狠辣早已馳名江湖,這時料想金劍已入谷世表手內,留著皇甫星已無用處,遂將貼在皇甫星背心的掌心輕輕一推,笑道:「三當家的有話只管間他,只恐他顛倒黑白,講不出半句真話來。」   皇甫星絲毫未曾覺出異樣,跨了幾步,道:「查當家的有話,但請盤問便是。」   「八臂修羅」查掙暗暗忖道:「若說任鵬死在這又黑又瘦的小子手上,老子實在難信,那行蹤詭秘的女人既非姓白的賤婢,又該是哪一個?」   他心中在想,口內緩緩問道:「你姓什麼?叫什麼?跟誰學的功夫?」   皇甫星道:「在下名叫皇甫——哎呀一…」話未說完,他倏地慘叫一聲,仰面便到。   「八臂修羅」查掙久走江湖,臨機應變,快速之極,猛一伸手,一把攫住了皇甫星的手腕,將一股內家真力,朝他穴脈之內逼去。   變起淬然,在場之人全是一驚。   白君儀容色一變,朝「毒諸葛」姚策閃電般地瞥了一眼,神色之間似有怒意。谷世表怔了一怔,臉色陰晴不定,坐在船上的玉鼎夫人似是正合心意,手撫著懷中那雪白怪獸含笑不語,「八臂修羅」查掙則臉色鐵青,朝姚策望去。   「毒諸葛」姚策暗想:「你若救得活此人,姚策也不叫毒諸葛了!」他朗聲一笑,道:   「三當家的錯了,此人早被咱們的幫主釘人。『鎖魂神針』,晨間就該毒發,不知怎的,居然捱到了此時,姚策尚無如此高明的手段哩!」   「八臂修羅」查掙暗暗一驚,付道:「真是白老兒的『鎖魂毒針』,那可無法挽救了。」思忖中,他目挾霜刃,朝白君儀臉上望去。   白君儀臉上一片嚴霜,漠然說道:「我也沒有解藥。」   忽聽那玉鼎夫人笑著道:「白幫主當真高明,時間算得好準啊!」   「毒諸葛」姚策朗朗一笑,道:「夫人神通廣大,何不一展絕技,救這皇甫星一命。」   玉鼎夫人堯爾一笑,道:「我有一株千年靈芝,可惜未曾帶在身畔,否則救他一命又有何難。」   忽聽皇甫星呻吟道:「喻心……偷舀……脆脾……」   眾人一聽,無不駭然,「八臂修羅」查掙為防姚策殺人滅口,身形一晃,抓著皇甫星暴退丈許,右手連揮,瞬眼之下,將他「督脈」的穴道悉數閉了。   一陣香風吹來,玉鼎夫人抱著那頭雪白怪獸飄落岸上,朝「毒諸葛」姚策微微一笑,道:「此人叫皇甫星麼?門道當真多呢!」   原來華夫人愛子情深,隱居避仇的十年間,精研各種防身保命之術,悉心傳授給兒子,可惜「鎖魂毒針」過於厲害,姚策下手催毒,又夫露出絲毫徵兆,以致皇甫星竭盡心力,只能緩死須臾,依然無法活命!   此時,場內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皇甫星身上,「毒諸葛,,姚策雖然立意取皇甫星的性命,卻也想他活轉來瞧瞧!   寂然良久,皇甫星的雙目緩緩張開,手臂一屈,似欲掙脫被查掙捏住的手腕。   「八臂修羅」查掙對眼前這形容惟淬的少年,實有莫測高深之感,他將手一鬆,道:   「皇甫星,你支持得住麼?」   皇甫星將頭一點,道:「閣上想追金劍,想為任鵬報仇麼?」   「八臂修羅」查缽身軀一震,敞聲道:「那是當然的事!」   皇甫星緩緩說道:「好!我指點你一條明路。」他語音一頓,喘了幾口大氣,接道:   「我活不過半個時辰,講話不能大多,你須讓我自己死去,勿令旁人下手。」   「八臂修羅」查掙厲聲道:「查某答應你,准敢出手傷你,查某擠著血流成渠,絕不讓一人生離此地!」   皇甫星道:「貴會任當家的,今夜能來此處麼?」   「八臂修羅」查掙聞言一怔,道:「河北五省全已封鎖,總當家的繞邊巡查,最快也得明夜才能趕到此地。」   皇甫星微微頷首,抱拳道:「三當家的稍待一時,在下必有交待。」   場中重歸寂靜,一陣夜風由河上吹來,拂在這批殺人不眨眼的黑道人物身上,眾人突然感到一陣涼意,有人暗暗在打寒嘩。   皇甫星身形一轉,忽向白君儀道:「白姑娘,咱們講過什麼事啊?」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十二章 天公絕人     白君儀聞言一呆,道:「講過什麼啊?」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我向你下跪,入你的神旗幫,你一掌打落我的三顆牙齒,你都忘了?」   白君儀臉上一陣羞紅,面龐一轉,朝敖三道:「將那幾人放了。」   敖三與那青衣男子一聽,急忙放下宗氏三虎與秦碗風,拍活了四人的穴道。   四人麻穴被點,心頭一直明白,這時走近前來,全都怔立當地,糯哺難語。   皇甫星長歎一聲,道:「四位力弱勢孤,最好別在江湖上走了。」他沉吟稍頃,接道:   「我死之後,神旗幫的英雄再不要臉。亦不致難為諸位,各位還是回轉原籍吧!」   只聽秦碗鳳埂咽道:「公子……」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不過早走一步,其實也沒有什麼。」他轉臉說道:「三當家的,這四人武功低微,與『落霞山莊,的案子無涉,三當家的還得高抬貴手才是。」   此時,一片淒涼悲壯的氣氛籠罩全場,所有的人,似是戾氣全消,「八臂修羅」查掙點了點頭,慨然道:「好吧,這四人若是留在北地,風雲會的人絕不加以傷害。」   皇甫星拱手道:「三當家的千金一諾,在下多謝了。」他目光一轉,忽向谷世表望去,道:「谷朋友,拿來罷。」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頓時齊向谷世表望去。   谷世表心神一凜,目光一轉,飛快地朝白君儀望去。   但聽「毒諸葛」姚策震聲一笑,道:「皇甫星,你要什麼?」   「八臂修羅」查掙猛地邁上一步,雙目的的,瞪住谷世表冷笑道:「怎麼!難道要我動手?」   皇甫星將手一擺,道:「三當家的息怒,在下自有道理。」他轉眼望著谷世表道:「谷朋友,你若不將『丹火毒蓮』還來,那位任少爺就是你殺的了。」   「八臂修羅」查掙叱吒風雲,縱橫江湖半生,此時為皇甫星那從容就死、但坦蕩蕩的正氣所鎮,竟然發不出狠,退了一步,靜待皇甫星處置。「毒諸葛」姚策一聽不是金劍,也就不再言語。   忽聽白君儀漠然道:「谷兄就將毒蓮還給他吧!」   谷世表乾笑一聲,取出「丹火毒蓮」扔了過去。   皇甫星接住毒蓮,喘了一陣,心頭暗暗想道:「娘命我改名易姓,以避凶鋒,孰料天公絕人,事到今日,我仍然走上死路,唉!既然是死,乾脆死得明明白白吧!」   他心念一決,不覺將頭一昂,兩道目光在眾人臉上緩緩掃過,最後望住查掙,肅然道:   「三當家的,敝人姓華,名叫華天虹,不叫皇甫星,『落霞山莊』是華家的產業,這『丹火毒蓮』是華家的物件,華天虹歸家取物,並非入『落霞山莊』盜蓮!」這一番話,將全場的人一齊驚住,要知十年以前,華元青譽滿天下,名動江湖,其聲威之隆,如紅日當空,白道俠士對之頂禮,黑道梟雄為之側目,他所留在人間的,乃是一股武林正氣,並非武功高絕而已。十年之後。華元肯的後人出現江湖,怎不令人感到震驚?   寂然片刻,忽聽「亡命虎」宗遼大聲叫道:「公子爺,你是華大俠的少爺,華夫人呢?」   華天虹暗暗心酸,強顏笑道:「家母隱居茹素,早已無心世事了。」   那秦碗鳳熱淚盈眶,喘哺半晌,道:「華公子——」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哎!姑娘,先父尚且能死,在下有何不能死的?」   「毒諸葛」姚策暗暗心驚,他千算萬算,卻無法算到這一點上,此時心頭惴惴,不知此事究竟做得對是不對,「八臂修羅」查掙與那玉鼎夫人卻暗暗心喜,料想華天虹之母必定重出江湖,為兒子報仇,那可是神旗幫的一個大患。至於白君儀和谷世表等人,除了驚詫莫名之外,再也想不到旁的了。   忽聽華天虹道:「三當家的,我將任鵬身死一案的原委照直講來,此中尚有迷離之處,你轉告任當家的,仔細琢磨,不難找出真相。」   「八臂修羅」查掙容色一整,抱拳道:「華公子請講,查某洗耳恭聽。」   此事關係非小,若處置不當,一幫一會一教之間,定然爆起一場火並,屍積遍野,血流成渠,乃是意料中的事,因之在場之人,全都凝耳傾聽,靜待他一人講來。   華天虹暗暗忖道:「我若加枝添葉,從中取事,只恐反遭疑竇,引起彼等的警惕。反正此事若非通天教所為,就是神旗幫干的,我照直言講,不愁彼等不起衝突!」   他念頭一轉,頓時正色說道:「在下返回故居取蓮,適逢任鵬與一蒙面女子幽會,在下行藏敗露,被任鵬截住動手,那女子煽動任鵬與在下拚鬥內力,不料她碎施辣手,一刀刺入任鵬背上,其後,在下與她打打逃逃,次日始才分散,至於金劍之事,在下卻不得而知。」   忽聽「毒諸葛」姚策道:「你明知金劍落在任當家的手內,當時……」   華元餚遺下的崇高聲譽,令他無法懷疑華夭虹會講假話,話到唇邊,終於縮了回去。   華天虹知他想說什麼。他眼望查掙,淡淡地道:「在下從未見過那柄金劍,信與不信,全在三當家的。」   「八臂修羅」查掙道:碴某信得過。」他語音微頓,問道:「華公子何以知道金劍落在敝會任當家的手內?」   華天虹道:「這個麼,金劍的主人目下被囚在神旗幫內,此事是他親口對在下講的。」   忽聽玉鼎夫人笑聲道:「好喲!白幫主真有一手,我還以為週一狂早已解了金劍之秘,躲在哪處窮山惡水練武,原來卻已落入白幫主掌內,成了階下之囚!」   她笑語喧嘩,開口便令神旗幫的人發窘,白君儀早已感到憤憤不平,但知這女人是個極為可怕的人物,忍了又忍,終於不敢招惹,只是怒氣難抑,恨恨地向她脫視。   「毒諸葛」姚策見白君儀怒形於色,恐她輕舉妄動,哈哈長笑一聲,道:「夫人錯了,週一狂雖是羈留在敝幫之內,但乃座上嘉賓,並非階下之囚,哈哈……幾時能將夫人請到,咱們的幫主就真有一手了。」   華天虹暗暗忖道:「敢情那寒潭臾名叫週一狂,這『毒諸葛』姚策亂朱為赤,扯起了謊,臉也不紅,真也有他一手。」   轉念中,他忽感逼在「督脈」中的那股毒力氾濫愈急,業已衝過兩重穴道,心頭隱隱生痛,極為難受。   「八臂修羅」查錚見他臉如死灰,神情萎頓,知他身死在即,連忙問道:「華公子,那蒙面女子姓甚名誰?」   華天虹道:「她自稱方紫玉,自認是通天教的,是真是假,在下不便胡亂猜測。」   「八臂修羅」查掙猛一轉面,厲聲道:「夫人,貴教可有名叫方紫玉的女子?」   玉鼎夫人格格一陣嬌笑,道:「有啊!」她回手向座船一招,喊道:「玉兒快來,你瞞著我做的好事!」   眾人齊感一驚,紛紛轉面望去,但見人影一晃,先頭立在玉鼎夫人身側的那個少女飄身躍到場內,嬌聲道:「我一直未曾離開夫人左右,何曾殺人盜寶嘛?」   玉鼎夫人黛眉一顰,道:「皇甫星——啊!華天虹,她就是方紫玉,東南地界,識得她的人也還不少,你看那殺人盜寶的女子是她麼?」   這少女雖然姿色秀美,也是紫衣紫裙,年紀卻只有十五六歲,相貌也與那殺人盜寶的女子毫不相似,華天虹略略一望,搖頭道:「並非這位姑娘。」他頓了一頓,轉向查掙道:   「我早已講過,此中尚有迷離之處,這是有計劃的行動,閣下還是與任當家的仔細參詳,再行定奪才好。」   「八臂修羅」查掙雙眉緊皺,道:「華公子何不講講,那假冒方紫玉的女子是何長相?」   華天虹將頭一點,轉臉道:「白姑娘,在下講出話來,請你不要怪罪。」   白君儀微微一怔,道:「你講吧,怪罪也是空的。」   華天虹淡淡一笑,道:「那殺人盜寶的女子,長相與你酷似,武功不弱,輕功卻是武林少,見的。」   忽聽谷世表怒聲道:「皇甫星,你敢含血噴人!」   華天虹冷冷說道:「我叫華天虹,不叫皇甫星,姓華的講話,你不可不信。」他忽感心口一痛,身軀一傾,幾乎栽倒。   秦碗鳳與「亡命虎」宗遼搶步上前,左右將他扶住,那「無牙虎」宗老婆子突然將足一頓,轉身抽泣起來。   「八臂修羅」查掙暗忖:「哼!什麼酷似,只怕方紫玉就是白君儀,白君儀就是方紫玉!」   忽聽玉鼎夫人道:「姚兄,當世之內,見過那殺人盜寶的女子真面目者,只有華天虹一人,看在任當家的份上,你先保住此人的性命吧!」   「毒諸葛」姚策暗暗罵道:「好妖狐!你一再撩挑姚某,我若不教你識得厲害,也不叫做『毒諸葛』了!」   「八臂修羅」查猙倏地舉步走到姚策身前,將手一伸,獰聲道:「姚兄,你若有解藥,還是交與兄弟的好!」   「毒諸葛」姚策朗朗一笑,道:「三當家的,玉鼎夫人的話也是聽得的麼?」   只聽玉鼎夫人格格一陣嬌笑,蠻腰款擺,直逼姚策身前,道:「姚兄當面咒我,那可怪不得我無禮了。」「毒諸葛」姚策見她直逼身前,頓時如臨大敵,功凝雙掌,蓄勢待敵,兩道目光籠住她的全身,眨也不敢眨動一下!「八臂修羅,,查掙暗暗忖道:「此人是白嘯天的一條右臂,今日若是將他廢了,神旗幫不啻折了一根大梁,風雲會再與通天教聯手,未始不能滅掉神旗幫,瓜分南七省的地盤。」   轉念之下,他冷冷說道:「姚兄,你若不交出解藥,救華天虹一命,真兇難以查獲,通天教也難逃嫌疑,玉鼎夫人既不饒你,兄弟也不會客氣了!」   玉鼎夫人嬌聲笑道:「三當家的此言不差,姚兄,你再不交出解藥,我們先動手了!」   她算定姚策身無解藥,這時與查錚一般心意,也想聯手台力,先將「毒諸葛」姚策廢掉。   「亡命虎」宗遼正在悲傷頭上,一見有人向姚策逼取解藥,頓時大步走了過去,道:   「姓姚的,今日你不交出解藥,宗遼打你不著,咬也要咬你一口。」   「無牙虎,,宗老婆子和兒子「不嘯虎」宗浪一見,頓對圍了上去,三人激於義憤,全都忘了「毒諸葛」姚策的厲害。   忽聽華天虹道,「宗老丈,你趕緊回來,難道忘了咱們傳藝之時所講的話?」   他毒力已發,體內萬分難受,講起話來顫顫抖抖,大有聲嘶力竭之勢!   但聽「毒諸葛」姚策朗聲一笑,道:「你們好不明白事理,那位華夫人豈是好惹的人物,她若再出江湖,登高一呼,昔日的黨羽定然聞風景從,神旗幫為江湖同道樹此大敵。你們還逼姚某交出解藥,救她兒子的性命,本末顛倒,輕重不分,只恐天乙教主和任當家的得知此事,心頭不會樂意哩!」   「八臂修羅」查錚心頭一凜,暗道:「這廝講的也是,不管他有無解藥,死了這華天虹,對神旗幫總是不利!」他心念一轉,頓時退往一旁,靜待華天虹毒發身死。   玉鼎夫人眼珠一轉,倏地蕪爾一笑,道:「毒諸葛果然不凡,三言兩語就解了殺身之厄,真是唇槍舌劍,勝過十萬甲兵。」   「毒諸葛」姚策心頭恨極,面上卻聲色不動,目光一轉,朝華天虹望去。   只見華天虹一舉手中的「丹火毒蓮」,道:「三當家的,這毒蓮除了奇毒無比之外,也沒有旁的用處,敝人收回了。」   「八臂修羅」查錚暗暗想遣:「哼!難道你要帶入陰間不成?」   華天虹也未等他答話,目光緩緩移動,環顧四週一眼,見宗氏三虎與秦碗鳳全是淚珠滾滾,吞聲飲位,不由長歎一聲,道:「諸位……」   他突然感到,多講話並不切於實際,人也支持不住,當下將口一閉,提起一口丹田真氣,護住心脈,略辨方向,雙膝一屈,朝西北方跪了下去!   忽聽秦碗鳳哭聲道:「華公子,你——你有後事交待麼?」   華天虹跪在地上,暗暗想道:「我本當托人捎個訊息給娘,只怕引鬼上門,洩漏了娘的行藏,哎!我死以後,娘也不會活得太久,咱們母子還是泉下相逢的好!」   轉念之下,他將頭搖了一搖,口中喃喃祝禱起來。   此時,場中寂靜,沒有人講話,宗氏三虎與秦碗鳳也都仰住飲位之聲,似是唯恐打擾了他的祝禱。   夜風陣陣吹來,河水嗚嗚,一片淒涼肅殺之意,襲上了眾人的心頭。   須臾,華天虹祝禱已畢,只見他仆地拜了幾拜,隨即將手中的「丹火毒蓮」塞入口內,嚼了幾嚼,一口吞入腹內!   忽見那「無牙虎」宗老婆於雙足一頓,印天號叫道:「天啦!」她坐到地上,捶胸痛哭起來。   霎時,華天虹身軀一陣顫抖,躺在地上翻滾不已,口中痛苦呻吟,嗆出幾口黑血。   剎時間,全場之人相顧失色,「亡命虎」宗遼。「不嘯虎」宗浪和秦碗鳳三人齊皆跪倒,泥首頓地,失聲悲哭。   這是一副慘絕人衰的景象,就是那些殺人如麻的黑道人物,亦感到不忍卒睹。   白君儀首先轉過身形,垂首向船邊走去,玉鼎夫人與那紫衣少女相視一眼,兩人縱身躍回船上,「毒諸葛」姚策自感無趣,朝「八臂修羅」查掙拱了拱手,率領屬下退回了座船。   「八臂修羅」查掙知道華天虹必死無疑,見他在地上扭曲滾動,痛苦呻吟,心頭忽起不忍之心,踏步上前,一掌拍了下去。   秦碗鳳跪在一旁,睹狀之下,突然驚叫一聲,湧身一撲,撲在華天虹身上,嘶聲喊道:   「不許傷他!」   「八臂修羅」查掙為之一怔,愣了一愣,道:「我是好意。」忽然脫口一歎,道:「可惜此處不是苗疆,不然倒可求求九毒仙姬……」   秦碗鳳神情大改,似是突然間換了一人,她仰起面龐,癡癡呆呆問道:「九毒仙姬怎樣?」   「八臂修羅」查掙乾笑一聲,道:「九毒仙姬當然是擅長用毒,不過,遇上『丹火毒蓮』,神仙也得束手。」   秦碗鳳呆了一瞬,臉上倏地露出一片堅毅之色,道:「我去找她試試!」她雙手一伸,陡地將華天虹抱了起來,舉步往河下走去。   「八臂修羅」查掙暗暗忖道:「原來這女子對華天虹藏有情義,先頭未曾表露出來。」   見她目光散亂,茫然向河下走去,他不禁雙眉一蹩,縱聲叫道:「姑娘,苗疆離此處不下萬里,你走上半年,恐怕還走不到地頭哩!」   但聽秦碗鳳道:「我去試試。」   她顯然靈智已失,看也不看,縱身一躍,跳到了「毒諸葛」姚策的大船之上!   宗氏三虎涕淚滂淪,哀毀過甚,此時方才驚覺過來,即忙趕上,一起躍到了大船之上。   「毒諸葛」姚策與白君儀等人,朝秦碗風望了一眼,再看她懷中抱的華天虹時,華天虹已瞑目不動,嘴角微有黑血滲出,看樣子已經斷氣,眾人望了一望,紛紛轉過面龐,亦不理會四人。   須臾,船隻移動,那玉鼎夫人的大船揚帆下航,神旗幫的三條大船齊往對岸駛去。   「亡命虎」宗遼見秦碗鳳抱著一人立在船邊,身軀左搖右晃,隨時會落下河去,於是走了過去,道:「姑娘,待我來抱著。」   秦碗鳳猛然移開一步,道:「不行!」   「亡命虎」宗遼嚇了一跳,生恐她失足落水,只得守在一旁暗暗留意,不再言語。   船到對岸,眾人紛紛躍到岸上,秦碗鳳對於週遭之人恍若無睹,抱著華天虹舉步就走,宗氏三虎茫然無措,隨在她的身屑,筆直向前走去。   往日的皇甫星,此時的華天虹,他吃下「丹火毒蓮」之後,一身血液全已化作毒漿,那三根「鎖魂毒針」所附的毒力如涓滴歸海,早是不知所終了。不過,華天虹心口尚有微溫,彷彿天公不忍收他,還須讓他在這莽莽濁世繼續掙扎一時!   秦碗鳳與他覷面雖僅三次,相聚不過數日,只因氣味相投,在她那善良溫馴的心田深處,早已種下情愛的種子。只是她秉性含蓄,為人謙恭,不敢將情愛之意表露出來,但那情苗滋生,清驚暗長,乃是無法遏止之事。到她覺得華天虹已死,一切癡心妄想俱已破滅時,她就情不自禁,再也不知畏縮了。   秦碗鳳與宗氏三虎走在前面,「毒諸葛」姚策率領神旗幫的人隨後上岸,白君儀望著幾人的背影;不知怎地,心頭忽忽如有所失!   怔了片刻,她忽向身後的敖三道:「你駕車趕去,將他們送到地頭,安葬那皇甫——華天虹時,你代他們照料照料,以免又有麻煩。」   敖三應了一聲,舉步飛奔而去。   秦碗鳳等人走了一程,敖三駕車趕了上去,道:「秦姑娘,你們到哪裡,在下恭送一程。」   華天虹所留給他的那副英雄典範,令他對秦碗鳳也恭謹起來。   只聽秦碗鳳茫然說道:「我要到苗疆,遠得很哩!」   敖三暗道:「哎!這位姑娘傷勵太過,人已瘋了!」   他愣了一愣,道:「先上車吧,到了靖州,你再定行止。」   秦碗鳳心神恍餾,只知要到苗疆,聞言之下,立即鑽入車內,「亡命虎」宗遼想也不想,縱身躍上車座,宗老婆子與兒子宗浪也跟著鑽入了車內。   車行如風,向南疾馳,一路之上,有敖三照料飲食,倒也不虞匾乏。日子漸久,宗氏三老哀傷稍減,逐漸恢復了常態,只是秦碗鳳依!日神思恍熄,日夜守在華天虹身旁,不言下動,呆呆出神。   敖三本來心想,送到了靖州,秦碗風神智或可清醒,待得葬了華天虹後,事情即可了結。但行了幾日,發覺華天虹看來已死,卻又始終不曾斷氣,心頭始終保持一點微溫,不禁又驚又奇,疑神疑鬼;他拚命地催車趕路,直往苗疆疾馳。   苗疆僻處西南,離中原一兩萬里途程,這一行五人糊糊塗塗,帶著一個死而未僵的華天虹,行了一個多月,居然趕到了地頭。   這日午間,車入黑風洞,敖三將車停下,拉開車門,朝秦碗鳳道:「姑娘,神旗幫與那九毒仙姬有約,咱們的人不能越過黑風侗,請恕在下不能相送了。」   秦碗鳳聞言,雙手將華天虹抱起,躍出車外,道:「多謝你了。」她遊目四顧,道:   「九毒仙姬呢?」   敖三暗道:「咳!這位姑娘的瘋病是不會好了!」他伸千向內一指,說道:「過此向南,找到一個叫做『浮香谷』的所在,九毒仙姬就在谷中。」   秦碗鳳蟑首一點,道:「多謝你,華公子病好之後,我請他報答你。」   她心頭甚為焦急,話一講完,立即向苗侗之內走去,頭也不回,也不管宗氏三虎是否跟去。   宗老婆子緊隨在她的身後,敖三歎了一口氣,朝「亡命虎」宗遼望去,宗遼抱拳一禮,道了護送之勞,領著兒子大步追了下去。   四人相處已久,宗氏三虎念著華天虹的恩德,不知不覺問,將秦碗鳳看作了主人,「無牙虎」宗老婆子與她寸步不離,照料得尤為周到。   宗遼問明路徑,四人穿過黑風侗,繼續朝南走去。   那「浮香谷」在苗嶺深處,四人晝夜兼程,趕了三日,目的地已是遙遙在望了。   但見眼前一片花海,萬紫千紅,一望無際。萬花叢中,一條小徑直通幽谷,此外別無途徑可尋。宗氏三虎大喜過望,秦碗鳳依舊是那副木然的神情,日夜奔馳,她抱著華天虹不放,始終不肯讓人接手,這時也不停步細看,當先就向花徑之內奔去。   誰料,才只奔出百餘丈遠,四人僕僕連聲,相繼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涼來這十里花海名叫「浮香陣」,無論武功多高的入,走不到一半,皆得身中劇毒,昏倒陣中,秦碗鳳等全是身心憔悴,內功又淺,因此才一入陣,頓時中毒昏倒。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花蔭深處,忽有數名苗裝少女疾馳而來!   這幾人來勢奇速,轉眼工夫,人已立在秦碗風身旁,但聽唁唁叭狐一陣苗語,隨即一人扛起一人,向來路飛奔而去!   這幾個苗裝少女的輕功甚為了得,片刻時光,奔過了花徑,入了一座山蔭下的幽谷。   這幽谷之內,寬廣平坦,靠外一圈全是異花奇卉。進去是一一片但坪,坪後崖壁如削,形成一個彎月。崖壁下居中一個又圓又大的洞門,這大圓門兩側,各有四個排列整齊、小了一半的圓洞。   但坪上本來聚有一群婦女,花圃中另有一批少女在澆花,這時咐咐呀呀,駕聲四起,轉眼之下,全都在人事不知的秦碗鳳身後,一窩風地奔入了當中那大圓洞內。   這洞內既高又廣,十分陰涼,正對洞門處設有一座寬大的五石雲床,雲床兩側列著十二個玉石蒲團。   此晚雲床上跌坐著一位手足俱裸、酥胸半露、一身哲白肌膚、相貌生得極美的苗裝少婦,十二個玉石蒲團之上,坐著幾名少女。   秦碗鳳等人才被放落地上,雲床上那苗裝少婦目光一閃,一眼便向華天虹臉上望去,隨即走上雲床,講了一句苗語,接著伸出一隻欺霜賽雪的玉手,撥開華天虹的眼皮看了半晌,便又把住華天虹的脈門。   忽見一名少女抱來一個瓷罐,罐中盛著淡紅色的藥水,那少女用一個小杯舀了藥水,灌入秦碗風和宗氏三虎的口內。   洞中鴉雀無聲,落針可聞,一雙雙澄澈如水的眸子,全都投注在昏迷未醒的幾人臉上,那苗裝少婦雙眼微閻,一直把住華天虹的脈門,臉上一片驚異之色!   過了一盞茶時光,秦碗風與宗氏三虎相繼醒來,秦碗鳳似是突然變得機伶了,朝四下張望一眼,立即翻身跪下,朝那苗裝少婦不住地叩頭,宗氏三虎一見,也是一聲不響,跪在一旁叩首。   那苗裝少婦移目向四人一望,放下華天虹的手腕,反身回至雲床坐定,秦碗鳳膝行跟上,仍是叩首不語。   忽見那苗裝少婦黛眉微蹩,道:「你這女娃,老是磕頭為了什麼?」   她講的是一口清脆的漢語,秦碗鳳怔了一怔,隨即淚珠泉湧,抽泣道:「小女子名叫秦碗鳳,要拜見九毒仙——要拜見九毒仙娘。」   只見那苗裝少婦微微一笑,道:「我就是九毒仙姬,你要見我,可是為了救那孩子?」   她皓腕一伸,向華天虹指了一指。   秦碗鳳一聽眼前之人即是九毒仙姬,頓時叩頭不迭,道:   九毒仙姬輕聲一笑,道:「你這女娃真傻,我若救得活你這同伴,也不叫九毒仙姬了!」   秦碗鳳雙目一睜,道:「怎麼?」   九毒仙姬蕪爾一笑,道:」那我就叫十毒仙姬豈不更好?」   那玉石蒲團上坐的少女全是九毒仙姬的弟子,她們都懂漢語,聞言不覺都笑起來。」   苗女天真,對男女之事較漢人坦率,她問得自然,秦碗鳳卻是大感羞窘。   那名叫蘭花的少女笑道:「徒兒喜歡這秦碗鳳。」   九毒仙姬道:「救不活人,喜歡也沒有用。」   她們講的漢語,宗氏三虎聽得明白,老婆子「無牙虎,,是個心直口快之人,忍了半晌,終於開口道:「仙娘尚未動手,怎見得救不活人?若是不願意救,我們也無話可講,若說無能解救,仙娘自稱九毒,為什麼不減去一毒,改稱八毒仙姬!」   她本就心無城府,胸無點墨,這時急著求人,反而將話說得難聽之極。秦碗鳳愈聽愈急,只恐九毒仙姬一怒之下,再無轉圇的餘地,不覺淚落如雨,重又叩頭不已。   九毒仙姬師徒,實為秦碗鳳的哀痛所感,無奈「丹火毒蓮」確是無法解救之毒,九毒仙姬左右為難,亦是徒喚奈何。   忽聽「亡命虎」宗遼道:「仙娘,這位公子名叫華天虹,他是當年華元肯大俠的兒子,請仙娘念在武林前賢份上,好壞試上一試,若能救他活命,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感激仙娘!」   九毒仙姬雙目一聳,重向地上的華天虹望了一眼,道:「華元肯,此人我倒知道,聽說確是一位大仁大勇的英雄。」   那名叫蘭花的少女乃是九毒仙姬的大弟子,這時插口說道:「師父,我們就試上一試吧,實在救不好,那也不算丟人。」   忽聽另外一個少女道:「師父,我也不服氣,『舟火毒蓮,就有那樣古怪……」   霎時,七嘴八舌,漢語苗語混作一團,這九毒仙姬馭下寬和,師徒間沒有多少規矩,被眾弟子一陣纏夾,心頭也有點活動起來。   那蘭花突然提高嗓子,道:「秦碗鳳,你拜給我師父做徒弟,好不好?」   秦碗鳳只求能救華天虹的性命;其他在所不計,聞言之下,急忙向九毒仙姬磕頭,口中改稱師父。   九毒仙姬微微一怔,道:「這辦法不成,我與中原的武林人物既無往來,也無恩怨,收個弟子不打緊,惹上是非卻太麻煩。」   那蘭花接口道:「師父別擔心,收個漢女玩玩,有了是非,我一人擋住。」   但聽另外一個少女道:「秦碗鳳,你拜在我們師父名下,可得換上苗裝才行。」   秦碗鳳急忙點頭道:「小妹換上苗裝,只求師父和眾位姐姐救華公子一命。」   九毒仙姬好生為難,她暗暗忖道:「這女娃實在是好,收作弟子確是一樁美事,但那『丹火毒蓮』是不解之毒,又該如何救法?」   忽聽蘭花道:「師父,先用『玉簷賒』試一試!」說罷她朝後洞奔去。   九毒仙姬暗暗搖頭,心中尚未打定主意,便朝身旁一個弟子道:「梨花,將那孩子的血放一杯出來。」   那名叫梨花的少女嘻嘻一笑,取過一個瓷杯,拿起華天虹的手,拔下頭上的玉替,在他腕脈上刺了一刺,一股黑濃如墨汁的毒血頓時流注杯內。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十三章 似水柔情     九毒仙姬搖首歎息,道:「造化之奇,真非人力所及,我這用毒大師可以休矣!」   那蘭花捧著一個玉匣走了過來,一看華天虹的血液濃黑如墨,不覺矯舌難收,道:「師父,這人已被劇毒淹沒,卻又活著不死,這是什麼道理?」   九毒仙姬道:「我也想不通,反正從今以後,你們講話的口氣可以小一點了。」   蘭花格格一笑,打開玉匣,取出了一個晶瑩似玉、栩栩如生的緒賒。   九毒仙姬接過「玉贍蛛」,投入杯內,浸在那杯毒血裡面,轉臉向秦碗鳳道:「他是幾時吃下『丹火毒蓮,的?」   秦碗鳳道:「四五十天了,這些日子,他昏迷不醒,再未吃過旁的東西,也不知餓是不餓?」   這時,眾人全部圍在四周,噴噴稱奇,竊竊私語,秦碗鳳與宗氏三虎貝!惴惴不安,心頭緊張到了極處!   過了片刻,九毒仙姬由杯中取出「玉贍蛛」,秦碗鳳急忙問道:「師父,行麼?」   九毒仙姬搖頭道:「這『玉蠟蛛』是稀世之寶,只要是血中之毒,它都可以吸出,可是遇上『丹火毒蓮』,也失了素常的神效。」   忽聽梨花說道。「這『玉贍賒』內有幾條黑絲,依弟子看,多少還是有一點效應。」   秦碗鳳凝目望去,那「玉贍蛛」在毒血中浸了許久,仍是晶瑩如玉,不過略有幾條黑色線紋,似是原來所無。   但聽九毒仙姬道:「這是白嘯天『鎖魂毒針』上的毒藥。」她頓了一頓,道:「不管如何,『玉贍蛛』有益無害,姑且用上再說。」她吩咐一人將「玉贍賒」拿住,按在華天虹腕脈的創口上面。   她沉吟半晌,道,「秦碗鳳,你當真拜我為師,不後悔麼?」   秦碗鳳連連點頭,毅然道:「弟子已經拜師啦!縱然萬死也不後悔。」   九毒仙姬暗暗忖道:「我雖有一大群弟子,卻無一人趕得上這女娃子,收個漢女,光大門媚,也是一舉兩得的事。」   她看中了秦碗鳳的資秉,同時深愛她那純摯的情感和堅強的毅力,再則由於對「丹火毒蓮」束手無策,激起了好勝之心,決定竭盡一身所學,找出一條解救之策。   她決心救人,頓時擔起心來,只怕華天虹突然斷氣,當下說道:「紫薇,你將南圃的花草採集齊全,分門別類,陳列在我的丹室之內,每一種都要,不可遺漏。」   那名叫紫薇的少女領命,率領二人走出洞去。   九毒仙姬命人將宗氏三虎領出洞外安置,隨後向蘭花道:「你既喜歡秦碗鳳,她就跟著你吧,那華天虹也交給你了。」   忽聽秦豌鳳道:「師父,我叫鳳兒。」   九毒仙姬微微一笑,手指蘭花,道:「她叫藍蘭,是你的大師姐。」   秦碗鳳急忙叫道:「大師姐。」   藍蘭十分高興,道:「小師妹,你抱起華天虹隨著我來。」   秦碗鳳忙將華天怔雙手托起,跟隨藍蘭走去,那手執「玉贍賒」的少女隨在一旁,依舊將那贍賒的嘴按在華天虹腕脈之上,笑道:「我叫藍杏,小名杏姑,是你的七師姐。」   秦碗鳳一心討好,甜甜地叫了二聲「七師姐」,問道:「師父一共有多少弟子,都姓藍嗎?」   藍杏笑道:「師父原有十二個弟子,加上你共十三個,『藍』是苗族的大姓,大師姐姓藍,五師姐,六師姐姓藍,我姓藍,十二師妹姓藍,一共五個。」   忽聽身旁一個少女道:「我叫孟真真,是你的九師姐。」   秦碗鳳急忙喚道:「九師姐。」   藍蘭笑道:「你一定弄不清楚,明日用紙寫下來,先背熟就好記了。」   說話中,眾人進了一間石室,藍蘭笑道:「鳳兒,這一間屋子給你,我就住在隔壁。」   秦碗鳳見室內有一座石榻,榻上鋪著獸皮,忙將華天虹放在榻上,藍蘭指著另外幾名少女說了姓名,原來都是她的師姐。   忽聽那孟真真道:「鳳兒,你與華天虹成過親了?」   秦碗鳳玉靨一紅,搖頭不已,道:「他是我家的恩人。」   孟真真道:「那未你別成親了,師父的內功獨樹一幟,只要不成親,即可駐顏不老,永遠保持原來的樣子。」   秦碗鳳妙目一睜,朝幾位師姐望去,但覺都只十八九歲,每人都是如花似玉、嬌滴滴的,她想:只要華公子能夠活命,我就是終身不嫁也不要緊。她問道:「大師姐幾歲了?」   藍蘭笑道:「我三十六歲……」   忽見梨花左手端著一個玉碗,右手執著一根玉檸,手上磨藥,笑嘻嘻地奔了進來,道:   「神農嘗百草,華天虹嘗百草還嫌少呢!」   藍蘭向玉碗之內一望,道:「這是『金星草』和『白茸花』,是解『瘴毒,的藥物,難道能解『丹火毒蓮』的毒力?」   梨花做了一個怪相,笑道:「凡屬能解草木之毒和蟲獸之毒的藥草,華天虹都得嘗上一點。」   那藍杏取來一個水瓶,在藥未中滲了半碗清水,梨花調勻藥未,捏開華天虹的牙關,將半碗生藥灌入他的口內。   放下玉碗,梨花由囊中取出一束金針,插入華天虹胸前諸大穴道之內,手法利落異常,十餘根金針,轉眼穿就,針頭露在體外,長約八分,整整齊齊。   秦碗鳳看那金針長達五寸,針頭露在外面,金光閃閃,耀眼生花,不禁芳心怦怦亂跳,湊近梨花身邊,低聲問道:「師姐,這金針是幹什麼用的?」   梨花笑道:「這是測驗藥性反應的。」她槳然一笑,接道:「我叫梨花,是你的二師姐。」   忽聽孟真真道:「二師姐叫梨花仙子,江湖上稱大師姐、二師姐、三師姐為『苗嶺三仙』,她們三人與神旗幫打過仗,你知道神旗幫麼?」   秦碗鳳點頭道:「知道,三師姐呢?」   梨花仙子道:「你三師姐在採藥,她叫紫薇仙子,我和她都沒有姓。」   秦碗鳳連連點頭道:「大師姐叫蘭花仙子麼?」   藍蘭搖頭笑道:「我叫蘭花婆子。」   秦碗鳳道:「不!叫蘭花仙子。」   眾人一聽,哈哈大笑,秦碗風本是芳心欲碎,萬念俱灰之人,與眾人混在一起,心情不覺大為開朗起來。   過了一會,一個少女抱著許多瓶瓶罐罐進來,身後隨著一個苗婦,捧著一堆花果。   藍蘭問道:「翠姑,你於什麼?」   那翠姑笑道:「師父派我專管小郎的飲食。」   藍蘭向秦碗鳳道:「她叫藍翠,是你的十二師姐。」   秦碗鳳急忙上前招呼,道:「師姐,他能吃麼?」   藍翠笑道:「師父說……」   九毒仙姬突然走了進來,道:「鳳兒,我明日將華天虹救醒,不過那樣一來,若是解不了蓮毒,他也就氣絕了。」   秦碗鳳怔了一怔,顫聲道:「任憑師父作主,弟子不知如何是好。」   九毒仙姬輕歎一聲,道:「我盡力而為,總求對得起你。」她取過那「玉蠟蛛」一看,見已隱隱泛出一片青色,於是向秦碗鳳道:「這『玉贍蛛』是天材地寶,雖不能完全克制『丹火毒蓮』,仍有少許解毒之效,為了取信與你,表示師父救人的誠意,我將這『玉贍綜』磨碎,合在藥中,給華天虹一齊服下。」   秦碗鳳眼眶一熱,道:「我相信師父會全力救他……」   忽聽藍蘭說道:「師父這主意很好,否則終有一天,我會將『玉贍蛛,悄悄地扔掉!」   秦碗鳳大惑不解,道:「為什麼?」   九毒仙姬含笑道:「這『玉贍蛛』能解百毒,若在一般武林人物手內,那是妙用無窮,無價之寶,但在我的手內,非但無益,反而還有害處。」   秦碗風訝然道:「怎麼反而有害?」   九毒仙姬笑道:「我以擅長用毒和解毒揚名天下。半生精力化在鑽研毒技之上。這『玉贍蛛』能解的毒,我也有法解救,因而這東西對我無用。反之,有這『玉贍賒』存在,倒顯得我:所能,不足為奇。若無此物,則唯我獨尊,這道理你懂麼?」   秦碗鳳似懂非懂,道:「好似兩個本領大的人勢不兩立,對麼?」   九毒仙姬笑道:「差不多是這樣。還有一點,有這『玉蠟蛛,在,弟子們就只熱心練武,不再看重毒技,你師父以『毒技,揚名,豈願弟子忘本?」   說到此處,她將那「玉贍蛛」交給大弟子藍蘭,道:「明日晨問洗淨,磨碎,交給我調藥。」   藍蘭接過「玉贍蛛」收起,道:「師父,這小郎身負劇毒,四五十天不飲不食,人卻不死,這是什麼緣故?」   九毒仙姬道:「那『丹火毒蓮』應該有十二顆蓮子,照理來說,吃了一顆半顆,當時便得心裂腸斷而死,華天虹能夠保住一口餘氣不斷,五臟也不損壞,想必是吃了那蓮蓬的緣故。」   秦碗鳳點頭不迭,道:「正是,正是,他統統吃光了。」   九毒仙姬雙眉一軒,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說出原委我聽聽。」   秦碗鳳聞言,忙就自己所知,將華天虹的遭遇,及受迫自盡的經過講述一遍,眾人聽後,齊聲啼噓不已,對華天虹憑添了幾分好感。   只聽九毒仙姬道:「天生萬物,多含陰陽生剋之妙,那『丹火毒蓮』之毒全在蓮子,包含蓮子的蓮蓬應是無毒之物,華天虹吃了十二顆蓮子不死,這是難以理解之事,依我猜想,或許那蓮蓬有克制毒力之效,或許更有其他的妙用,反正他眼下未死。至於怎樣解去蓮毒,如何救他還魂,我得慢慢設法,目下尚無半點把握。」   秦碗鳳忽然眼眶一紅,道:「師父多想辦法,一定能夠救活他的。」   九毒仙姬微微一歎,伸手一撫她的滿頭秀髮,轉身出房而去。   晚間,梨花仙子拔去華天虹胸上的金針,另外灌了一碗藥汁,插上了新的金針,眾人去後,秦碗鳳獨自一人守在華天虹身邊,目不交睫,熬了一夜。   次日凌晨,梨花仙子又將金針拔起,過了一兩個時辰,九毒仙姬調好藥物,親自餵給華天虹服下。   這藥物果有妙用,服下不久,華天虹甦醒過來,發出一陣陣細若蚊蛇的呻吟之聲。   眾人圍在榻前,屏息以待,九毒仙姬的臉色尤為凝重,待了片刻,又將一排金針插下,灌了一副草藥方始退出。   至此以後,九毒仙姬師徒一十四人全都忙碌異常,華天虹也嘗遍了「浮香谷」數百種藥草。這些藥草中,大半是解毒之物,也有本身就含劇毒,常人一服便得喪命的。華天虹日以藥材果腹,「丹火毒蓮」之毒雖然未解,那一口餘氣卻也未斷。   如此過了兩月,九毒仙姬終於配出一張藥方,這日將藥調好,放在榻釁,朝秦碗鳳道:   「鳳兒.為師的竭盡所能,配成這一碗藥汁,這藥汁服下之後,是凶是吉,實難逆料,倘若斷送了小郎的性命,你卻別怪為師的誤人。」   秦豌鳳點頭道:「縱然救不活他,師父的恩德,弟子仍是感激不盡的。」   九毒仙姬微微一笑,道:「你是我的關門弟子,我總望你歡歡喜喜,感激的話也說不上。」   頓了一頓,她又接道:「你將藥汁餵給小郎服下吧!」   相處已久,雖然猶未傳授武功,師徒間的情感卻已深厚無比,言辭之間,流露無遺。   這數月來,秦碗鳳衣不解帶,一直守在病榻之前,睏倦已極時,蠟伏在華天虹腳旁小睡片刻,略有響動,頓時驚醒過來,由於勞累過甚,玉容清減,人已惟淬不堪。   這時端起藥碗,將藥汁緩緩灌入華天虹口內,想起師父所說吉凶難料的話,不禁手足發抖,幾乎將藥汁濺潑在外。   服藥之後,華天虹依然如故,絲毫動靜沒有,九毒仙姬把住他的脈門,閉目靜坐,以待變化。   誰知,那碗藥汁如石沉大海,一點作用不起,九毒仙姬又驚又疑,守在榻畔,未見反應,不敢離去。   長夜漫漫,捱到次日,紅日當頂,天剛午時之際,那昏迷數月的華天虹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手足一掙,身子彈上了半空。   九毒仙姬坐在榻畔,順手將他接住,但見他掙扎不休,口中呻吟不絕,只得將他重又放在榻上。   秦豌鳳關心情切,這時臉色慘白,牙齒打戰,眼淚似斷線珍珠,滾滾下落,其餘的人也都心頭惴惴,緊張之極!   華天虹似是痛苦之極,在榻上輾轉呻吟,久久不止,若非九毒仙姬等在一旁照料,人已幾次滾落在地。   秦碗鳳心頭不忍,垂淚道:「師父,點住他的穴道……」   九毒仙姬雙眉緊蟹,一臉凝重之色,道:「孩子,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再等片刻吧!」   華天虹呻吟不絕,渾身衣衫為汗水濕透,厥狀之慘,好似當日初服「丹火毒蓮」之時,如此過了大半個時辰,才逐漸安靜下來。   九毒仙姬乃是一派武學宗師,這時額上也滲出了汗漬,把住華天虹的脈門細心探查,發覺他的心臟跳動逐漸增強,雖似大病初癒,卻與常人無異,不禁吁了一口長氣,朝梨花仙子道:「看一看小郎的血色。」   梨花仙子連忙拿起一根金針,刺破華天虹的中指,見他指尖流出的血液色澤鮮紅,一如常人,不禁歡聲叫道:「師父,大功告成啦!」   九毒仙姬臉上露出一陣苦笑,道:「蓮毒似乎未解,不過結成一團,潛沉在丹田之內,後果怎樣,我還弄不清楚。」   藍蘭雙眉一聳,訝聲道:「有這種事?」她扶住華天虹的脈門,凝神探視。   九毒仙姬站起身來,吩咐藍翠道:「好生調養,若有變化,速即向我稟報。」她轉身走出房去。   眾人守了一整夜,這時全都感到疲憊,各自回去安歇,僅剩藍翠協助秦豌鳳照料。   九毒仙姬精研丹道,靈藥異草搜集甚廣,經過一番調養,當日夜間,華天虹已張開眼來。   秦豌鳳大喜若狂,她那一群師姐勞累兩月,眼看病人有痊癒之望,亦都大感寬慰,宗氏三虎聞訊,也趕人洞中探視,拜謝九毒仙姬,感激涕零。   那知到了日中,華天虹體內毒發,又在床上滾動呻吟起來,九毒仙姬想盡辦法,終究不能減去他的痛苦,只有眼睜睜地看著。   自此以後,每天午時,不論晴雨,華天虹體內的蓮毒發作一次,發作時痛苦難當,無法遏止,約莫大半個時辰後,那蓮毒自行收束,沉入丹田之內、再無其他的異狀。   這日晨間,華天虹一覺醒來,張眼一瞧,秦碗鳳一人坐在榻畔,眼望門外出神。這些時日,他神智清醒,由眾人談話之間,已聽出病中的大概,私心之內,對秦碗鳳感激不已,這時覺得精神大振,能夠開口講話,於是低聲喚道:「秦姐姐——」   秦碗鳳轉過面來,不勝驚喜,道:「你好了麼?」   華天虹道:「多謝姐姐,小弟好了。」   頓了一頓,低聲道:「小弟能夠活命,全是拜姐姐之賜,姐姐的恩德,小弟實難報答於萬一。」   秦碗風臻首一搖,低聲道:「別說恩德啊,秦家欠你許多人情,那是說不清的。」   忽見藍翠走進房來,笑道:「小郎能夠講話了?」   華天虹轉目一望,道:「小弟能講話了,這些時來,多虧姐姐照料飲食。」   藍翠笑道:「我們看在風兒份上,你不用謝了。」   她取出兩粒藥丸,餵人他的口內,接道:「師父講的,『丹火毒蓮』的劇毒沉在你的丹田內,受日華吸引,每天太陽最近時發作一次,發時灼熱難耐,從此以後,你毒發時就傾力奔跑,以免在地上打滾。」   華天虹點頭謝了,忽見藍蘭走進房來,知道她是九毒仙姬的大弟子,急忙叫道:「大師姐。」   藍蘭在一旁坐下,笑道:「師父命我告訴你,蓮毒未除以前,不可與女子交好,否則女子當場暴斃,你記住了!」   華天虹想了一想,依稀明白她所說的意思,不覺滿面通紅,羞赧不勝。   但聽藍翠道:「鳳兒,你記好了,千萬不可與小郎成親。」   秦碗鳳是漢族閨女,聞言之下,頓時羞得無地自容,欲待奔出房去,卻又不忍將華天虹撇下。   忽聽藍蘭道:「小郎,你時常扭來扭去,可是身子不舒服?」   華天虹道:「小弟背上釘著三根毒針,有一點麻癢。」   藍蘭笑道:「待我替你取出來吧!」她轉面向藍翠道:「去將三師姐的磁鐵借來。」   藍翠急忙奔去,須臾領來紫蔽仙子和藍杏,紫蔽仙子取出一段黑鐵,秦碗鳳忙將華天虹的衣裳褪下,藍蘭拿起磁鐵,吸取華天虹背上的鎖魂毒針。   眾人早已發覺,華天虹臉上的黑色並非天生的,因為他蓮毒沉重,性命難保,誰也沒有心腸理這小事。這時見了他白皙的身子,不禁玩性大發,紫薇仙子首先叫道:「杏姑去採藥熬水,替小郎洗臉。」   華天虹未明真意,接口道:「三師姐,小弟自己洗臉就是。」   藍杏格格一笑,晃眼溜出了門,這「浮香谷」內養著天下各種稀奇古怪的藥草,藍杏奔入花圃,將十餘種褪色藥草採集齊全,交與僕婦熬煉。   室內,藍蘭取出了華天虹背上的三根毒針,那針也是純金打造,針上的毒藥全已溶入華天虹的血液之內,褪成了黃金的本色。   過了片刻,一個苗婦端進一盆藥水,藍杏頓時叫道:「鳳兒,替小郎洗臉。」   秦碗風也想一睹華天虹的真面目,但她性格溫馴,行事慎重,不敢貿然動手,她輕輕說道:「小郎,替你洗掉臉上的黑色,好麼?」   眾人都將他喚作小郎,秦碗風也跟著稱呼起來。   華天虹感念救命之恩,不忍拂逆眾人之意,再則九死一生,蓮毒猶未解除,對一幫、一會、一教的人,有了極重的惡感,決心將生死置之度外,改弦易轍,以真面目與彼等周旋,因之聞「言之下,微微一笑,頷首答應。   秦碗鳳見他應允,於是拿起面中,礁了藥水。為他洗臉。   須臾,九毒仙姬的弟子全已到齊,咕哈狐叭鬧作一團,試過一盆另換一盆,換了八九次水,華天虹臉上的黑色終於褪了少許。   梨花仙子大叫道:「是『鐵山客』染的!」   霎時,洞中歡聲雷動,此時天將近午,眾人招呼華天虹進過膳食,然後將他扶出洞外,須臾,華天虹丹田毒作,立即遵照九毒仙姬的指示,向那花海內的小徑奔去!   說也奇怪,他病體猶未痊癒,先時週身無力,蓮毒一發,頓時感到熱。血沸騰,勁力無窮、當即在那花徑上往復狂奔,拚命發洩,以求消減身上的痛楚。   他百毒不侵,「浮香谷」內的香毒對他無害,身上越是難受,足下奔得越快,盂真真及藍翠等看著有趣,一聲嗆喝,全都追在他的身旁奔來奔去,一直跑了大半個時辰,那蓮毒才逐漸沉下,眾人也跑得滿身大汗,氣喘吁吁,再難支持了。   如此過了半月,華天虹病體已經康復,他每日中午毒發,即在花徑上狂奔,那毒力似有愈演愈為猛烈之勢,他也跑得越來越快,「苗嶺三仙」尚可與他並駕齊驅,其餘的小輩人物卻已無法追上他了。   他發覺內功大進,掌力強了倍以上,知是「丹火毒蓮」之功,只是功力愈深,蓮毒愈猛,似有不可收拾之勢。   那藍杏採了藥草熬水,日日逼著秦碗鳳替華天虹洗臉,洗來洗去,竟然洗得他面如冠玉,全然變了一人,秦碗風暗暗竊喜,她那許多師姐也都歡天喜地,高興不已。   浮香谷內,整日裡響著呼喚「小郎」之聲,在這眾香國裡,小郎成了天之驕子。   這日午間,小郎又在花徑之上奔馳,「苗嶺三仙」以下,十餘個嬌滴滴的苗裝美女,連同宗氏三虎,全部列站在花徑兩旁。一陣狂奔之後,他仍舊精神飽滿.於是轉往練武場內,大伙前呼後擁,如眾星拱月一般。   他將那招「困獸之鬥」練了一陣,「苗嶺三仙」等又圍上去與他拆鬥,打打鬧鬧,玩了半天,他突然想到,這一向很少見到宗氏三虎。不知三人的學法練得怎樣,當下要三人演練一趟。   宗氏三虎向以僕婢自居,華天虹本來不願。日子一久,不知不覺成了自然,此時三人l聞言,逐個將掌法演了一遍,眼見三人的掌法全已十分純熟,功力也都可觀,不禁大為欣慰。   忽聽秦碗鳳道:「小郎,師父傳了他們一套『三星無極陣法』。」   華天虹大感驚喜,道:」三星無極陣?演出來我瞧瞧。」   「亡命虎」宗遼赫然一笑,道:」仙娘這陣法甚為複雜,我們三人都笨,勉強記下,尚未演練熟悉。」   說罷之後,三人並排一站,將那「三星無極陣』施展出來。華天虹仔細看罷,暗道:   「原來是聯手攻防之道,三入學到,確是得益非淺。」   他突然心中一動,道:「鳳姐姐,今日是幾月幾日了?」   秦碗鳳道:「這浮香谷內溫暖如春,氣候沒有變化,我也忘了日子。」她穿了一件苗裝,嬌羞嫵媚,別有一番風韻。   只聽梨花仙子笑道:「今日.十月十六日,你問日子幹嘛?」華天虹聞言大驚,道:   「不得了!我忘了日子,趕不回家了!」   他說完扭頭奔去。   眾人一見,齊皆追在身後,藍蘭身形疾掠,趕上前去,笑道:「看你慌成什麼樣子,誤了日子,晚幾天歸家也不要緊。」   華天虹道:「不行啊!娘在山中盼望我。」說話間,人已飛奔入洞,直撲九毒仙姬丹室,跪在地上,道:「仙娘,我誤了歸期,即刻就得告辭仙娘,趕回山去!」   九毒仙姬將他扶起,含笑道:「好孩子,誤了多久?除了累得你娘懸念,另外耽誤了旁的事麼?」   華天虹急道:「不能累娘懸念啊!弟子即刻就要動身。」   九毒仙姬藹然一笑,道:「忙不在於一時,明日清晨啟程,路上趕疾一點就是。」她語音一頓,朝華天虹身後的秦碗鳳一瞥,接道:「的各位姐姐對你不薄,你去與她們話別,訂個後會之期。」   華天虹唯唯稱是,告退下來,與眾人湧向秦碗鳳房內。   這日下午,就在離愁別緒中度過。晚間,眾人為華天虹餞行,酒筵之後,華天虹與秦碗鳳手牽著手,在花圃之內唱唱細語,攜手漫步了一夜。   次日凌晨,華天虹拜別九毒仙姬出谷,「苗嶺三仙」與秦碗鳳等送他啟程。眾人相處已久,情誼深厚,全都依依難捨,秦碗鳳一往情深,更是芳心欲碎,難捨難分,一路上叮嚀,淚落如雨。   華天虹懸念母親,出了浮香谷,狠起心腸,告別眾人,疾馳而去。   他歸心似箭,一路上晝夜兼程,毫不耽擱,尤其每日午間毒發,跑得疾逾奔馬,雖然身子難過,心頭反而感到暢快。   此時的華天虹,已非年前的皇甫星了。十八歲未足,人已長得高頭大馬,軒昂異常,玉面朱唇,濃眉人鬢。由於內功大進,一雙眸子神光烙烙,顧盼之間,威風凜凜。儀表風華,如祥麟威鳳,那種不怒而威的氣概,好似一位君臨天下的帝王。   他與母親隱居之處遠在北疆,由西南直奔西北,長行數萬里,由於面貌已改,奔行又疾,通過神旗幫與風雲會的地界,亦一起事端。   然而,當他風塵僕僕奔回家時,空山寂寂,母親卻已不在,有一張字條留在家內,上寫:「字諭星兒,久候不見兒歸,茲赴江湖尋汝,見字後,可至曹州相聚。」   華天虹心頭大急,計算日程,母親離山已決一月,於是急急奔下山去,一路追向曹州,沿途找尋母親的蹤跡,一直趕到曹州,依舊未見母親的蹤影。   他暗暗盤算,想母親內功已毀,腳程有如不懂武功之人,又得隱秘行蹤,躲躲閃閃,自然走得更慢,若非當面碰上,也無法獲知消息,於是決定留在曹州,等待母親到來,以免雙方錯過,反而延誤見面之期。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十四章 曹州風雲     眼前的曹州,繁榮到了極點!   曹州有三多:鏢局多,茶樓酒郎多,秦樓楚館、歌台舞檄多!   由於天下三分,行鏢不能越界,乃以曹州為轉接點,南北東西的行商,在此轉換鏢局接運,因而鏢局之多,如雨後春筍,隨帶著酒矮茶肆和秦樓楚館也多了。   曹州是三不管地帶,下屬幫、會、教任何一方,但也是幫、會、教三方接頭力、事的所在。城北何,棟巨宅,就是風雲會的曹州分舵,神旗幫的曹州分堂坐落城西,城東南有一座規模宏大的道觀,觀名「一元」,乃是通天教的分壇。這分堂、分舵、分壇遙遙相對,象徵著一幫、一會、一教各據一方的形勢。   曹州市上,隨處都是高一頭、闊一臂、橫眉豎目的好漢,鬧市馳馬司空見慣,鬥毆滋事不時皆有。不過,此地極少發生命案,原因是鬧出入命,三方都有人追查,兇手極難遁形。   此外,一到夜間,曹州市上火樹銀花,燈光如織,酒樓中猜拳行令,歌台上急鼓繁弦。   秦樓楚館中的調笑打罵,聲達戶外,不到五更不歇,因而,每天午時以前,曹州市上特別清靜。此外,這地方常在一夜之間,多出許多十分扎眼的陌生人,有些天天碰面的人,又如石沉大海,突然失了蹤跡。   風雲會曹州分舵斜對面,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茶肆,這日晨間,門外走來了雙眉漆黑、面如冠玉的華天虹。數月不見,他長得更為魁梧了。看他目光娼烙,令人不敢逼視。走起路來如行雲流水,足下微塵不驚,明眼之人,一看就知他是第一流的內家高手。事實上,華天虹已是曹州家喻戶曉、無人不知的人物了。   跑堂的一瞧是他,搶步趨了過去,道:「華爺早。」   華天虹點一點頭,踏上樓板,在臨窗的老位子坐下。   他每天都是第二個到,這時虎目一閃,朝先來的那人望了過去。   先來的那人,是個虯髯繞頰、少了一條左臂的男子。此人頰上老大一條刀疤,自下顎至額,長達半尺,看來極為恐怖,這刀疤掩蓋了他的年齡,也掩蓋了他的面容。   他每日到得最早,來了往牆角的座上一縮,單手抓著茶杯蓋,眼望窗外發怔,從來到去,身子難得挪動一下。華天虹本有面帶憂色的習慣,自從見過這獨臂疤面人兩道沉鬱的目光之後,自己的毛病就不藥而癒了。   華天虹人剛坐下,跑堂的跟著端來一壺茶和一大盤熱氣騰騰的包子,華天虹抱著茶壺吸了一口,噓了一口悶氣,慢慢咀」爵自己的早點。   只聽樓梯登登作響,一個頭帶方中、手搖折扇的中年男子,興沖沖地登上樓來,腦袋才伸上樓,雙手已是拱了又拱,哈哈笑道:「天虹兄,今日可被兄弟趕上了!」   華天虹微微頷首,笑道:「馬兄早,兄弟也是剛到。」   原來此人姓馬名青山,綽號「招魂使者」,是通天教下辦理外務之人,華天虹在曹州呆了月餘,母親未曾尋到,曹州市上的牛鬼蛇神,卻已與他攀上了交情。   「招魂使者」馬青山一屁股坐到他身側,低聲道:「天虹兄,趁著兩個老不死的未到,你我兄弟講一句心腹話……」   華天虹截口笑道:「不用I#T,兄弟要等人,無暇赴臨安。」   他語音一頓,微微一笑,接道:「誰不知貴教玉鼎夫人的厲害,兄弟年紀輕輕,玩掉了腦袋可不值得。」   「招魂使者」馬青山雙手連搖,道:「別聽兩個老不死的胡謅,玉鼎夫人不是肉蒲團,並非人人可坐的,實不相瞞……『   華天虹瞧他左顧右盼,吞吞吐吐,不禁朗聲一笑,道:「馬兄有話但講無妨。」   「招魂使者」馬青山壓低嗓子,道:「夫人移尊就教,她傍晚到,約兄台三更時分一元觀見面。」   華天虹雙眉一軒,笑道:「若在半年以前,縱是龍潭虎穴,兄弟也敢闖上一闖……」   「招魂使者」馬青山搖手不迭,道:「天虹兄錯了,夫人是一片好意,絕無相害之心,再說小小一座一元觀,還困不住兄台的虎軀!」   忽聽一個蒼勁口音笑道:「馬兄何必客氣,誰不知通天教的『招魂使者,殺人不用刀,只須手一招!」   「招魂使者」馬青山猛一轉臉,折扇一指,佯嗅道:「孫老哥!你貴為風雲會的八方接待,何以單單容不下小弟?」   姓孫的是個瘦長老者,這時哈哈一笑,與華天虹打過招呼,就在他的對面坐下。   華天虹朝他身後悄無聲息跟來的一個火面老者舉手一拱,笑道:「單老護法喜上眉梢,所為何事?」   姓單的火面老者呵呵一笑,袖中取出一張折疊著的雪柬,道:「華兄請看,飛來的喜訊,不該為華兄高興麼?」   華天虹接過雪柬,「招魂使者」馬青山突然一把搶去,拆開念道:「不日到,速至蘭封迎我。白。」   華天虹就他手中一看,一行龍飛鳳舞的草書之後,另有一個花押,正是「君儀」二字。   「招魂使者」馬青山將雪柬交還華天虹,目光=轉,向火面老者問道:「單兄,這是貴幫白君儀小姐的手跡麼?」   火面老者拂鬚一笑,道:「誰有幾個腦袋,敢冒她的名諱?」   那風雲會姓孫的接待雙眉一揚,故作愕然道:「單兄,白小姐命貴幫的屬下蘭封接駕,你將信箋交給華兄幹嘛呀?」   火面老者呵呵大笑,道:「咱們這位小姐是不世之才,威行上下,全憑武功和手段,絕非仗恃幫主愛女的身份,她不會命咱們迎駕,縱然有這意思,也不用親自修柬。」他說罷打個哈哈,吸了一口香茗,眼皮一垂,倒在椅上假寐起來。   「招魂使者」馬青山雙眉一挑,朝華天虹陰陽怪氣道:「華兄聽到沒有,白小姐威行上下,武功手段兩皆高強,你趕緊動身,路上跑快點,去得慢了,你可只有一個腦袋哩!」   華天虹微微一笑,揉碎信箋,暗暗忖道:「如今已是六月,娘行得雖慢,也該到了曹州,怎地一點蹤影也沒有?唉!難道路上出了岔子不成?不會啊!她老人家見多識廣,深諸江湖門道,宵小之流,豈能奈何她老人家……」   他自思自量,心頭憂煩不已,忽聽「招魂使者」馬青山哈哈笑道:「天虹兄,白小姐要你接駕,那是天大的榮寵,慧眼識英雄,你休得怠慢,今夜三更啟程就是,來來來,趁著無亨,兄弟向你討教一盤。」他轉面喝道:「來人呀!棋盤,棋子!」   風雲會的孫接待和神旗幫的單護法二人,對棋藝一竅不通,一聽下棋,兩人同是眼睛一瞪。   姓單的火面老者胸膛一挺,道:「馬兄,華兄夜間還要趕路,你讓他慈息一陣成麼?」   那孫接待笑道:「對呀,大伙聊聊,馬兄昨夜在哪一家風流,找著了新門徑,可得公諸同好呀!」   「招魂使者」馬青山刷的一聲打開折扇,搖了幾搖,慢吞吞道:「這一點嘛,兄弟實在不願多講……」他頓了一頓,接道:「不過麼?既然孫兄不恥下問,兄弟也不好意思藏私……」   他說是不願意多講,結果仍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繪聲繪影,講出了昨夜的風流韻事,那單老護法也不閉目養神了,這時身子坐得筆挺,精神奕奕,聽得津津有味,那姓孫的接待瞇著雙眼,偏著腦袋,好似聽入了迷。   華天虹置若罔聞,坐在椅上嚼茶,留意街心的行人,不時向那寂然不動的疤面人瞟上一眼,腦中卻在盤算著對付一幫一會一教的主意。   將近中午,茶樓上人已漸多,華天虹站起身來,笑道:「三位多聊聊,兄弟告辭了。」   神旗幫那單老護法關切地道:「華兄要去『跑毒』了?」   華天虹點頭一笑,朝三入拱了拱手,「招魂使者」馬青山忽然跟著站起,附耳說道:   「初更之際;兄弟來客棧接駕。」   但聽那孫接待道:「馬兄,男子漢做事,沒有不能對人講的。」   華天虹懶得聽三人哆嗦,正欲抽身走去,忽然瞥見那獨臂疤面男子抓著茶壺的手震了一震!   這動作雖然細微,卻剛好落在華天虹眼內,華天虹目凝神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原來風雲會曹州分舵門前,來了七八匹長行健馬,當先一個白面錦袍男子,正往門內走去。   他的目力已大非昔比,略瞥一眼,已將八匹馬上下來的人看得一清二楚,腦中記憶猶新,當先那個白面錦袍男子,正是風雲會的「八臂修羅」查掙!   那孫接待也發現分舵有人到來,匆匆離座,道:「敝會三當家的到了,兄弟要先走一步。」他拱了拱手,轉身而去。   華天虹有意再坐片刻,窺探那獨臂疤面男子的動靜,無奈「丹火毒蓮」的毒力將發,只得撇下馬、單二人,離開茶肆。   走出城外,蓮毒已發,華天虹立即撒開雙腿,繞城狂奔起來。   他在曹州呆了一月,每日中午必須狂奔一陣,有人得知他身蘊奇毒,替他取了一個「跑毒」的名目,他想引來母親相會,再則以往改名易姓,仍;日厄難連連,因之橫定心腸,索性恢復姓名,不再隱晦身世,「華天虹曹州跑毒」,這消息早已傳遍一幫一會一教,他自己還不知曉。   他功力突飛猛進,體內的蓮毒也日漸威猛,如今發作起來,身上痛苦不堪。他已停止修煉內功,但是這一陣狂奔實與練功毫無二致,功力依舊猛進,那蓮毒的威力也一日猛似一日!   初到時,他半個時辰跑城兩圈,如今卻疾若飄風,快速駭人,半個時辰下來,繞城奔跑一十四圈,故爾曹州人雖未見過他施展武功,卻知他身手可畏,不出手則已,出手必是石破天驚,難以抵禦。   幫、教、會三方,對他監視得極為嚴密,不過,到此時為止,尚無一方對他逞強,他卻步步為營,絲毫未敢大意。   狂奔了一陣,毒力逐漸沉回丹田,人已滿身大汗,當下轉回客店沐浴更衣,用罷午膳,重上街頭閒蕩,只望與母親遇上。   整個下午,那獨臂疤面男子的影子,在他腦中盤旋不去,他決定撇下白君儀和玉鼎夫人的事,先探那獨臂人的糧底。   黃昏之際,他悄然溜出店外,西門出,東門進,先在城外轉了一陣,料想已將監視自己的人擺脫,於是溜到風雲會曹州分舵附近,來個守株待兔。   風雲會曹州分舵中華燈如晝,鬧酒之聲,對街也聽得到,大門口不時有人進出,來去匆匆,似乎甚為忙碌。   稍頃,一頂一頂軟轎,打著明晃晃的紗燈,後面跟著懷抱樂器的男女,紛紛抬進了門內。   一會,屋中傳出管弦絲竹和女子妙曼婉啥的歌聲……   華天虹暗暗想道:二更已過,那獨臂漢子若是有心人,此時也該到了。   他凡事留心,江湖經驗已然不少,唯恐顯露了形跡,暗中望了半晌,未曾發現什麼,於是定下心來,繼續守在黑暗之中。   子時過後,屋中歌聲忽歇,過了片刻,那批應召情酒的歌伎紛紛離去。   倏地,馬蹄聲響,四騎高頭駿馬銜尾飛馳出來,奔往城心而去。   華天虹看得真切,馬上四人,當先一個是「八臂修羅」查掙,第二人是個豹頭環眼、身形臃腫、一臉殺氣的和尚,隨後一人是個二十上下,一身黑綢勁裝的少年。華天虹依稀記得,那日在黃河岸上,這少年曾與谷世表對過一掌,兩人勢均力敵,未曾分出勝負,最後一人姓喬名廣,乃是風雲會曹州分舵的舵主。   四人去遠,華天虹看看四處再無動靜,不禁舉棋難定,不知是否應該繼續尾隨下去。暮地,街角處一個賣炊餅的灶下,突然掠出一條人影,順著屋簷閃躍前進,遙遙隨在四騎馬後。   華天虹一瞧那條人影的身法,心頭猛地一震,忖道:「這等輕功,我再練五年也趕不上!」   那條人影順著街邊閃掠,速度並不很快,只是左搖右晃,一刻不停,華天虹使盡目力,始終無法看出他的身形,轉眼間,前面四騎馬已在一家賭場門外停下,那條黑影閃了一閃,頓時消失不見。   華天虹忙往暗中一縮,藏好身形,忖道;查掙不是等閒人物,後面這人既敢持虎鬚,也定非泛泛之輩,我的功夫大差,不要露出痕跡,壞了旁人的大事。   轉念之下,他躲在暗中靜靜等待,半點不敢亂動!   「八臂修羅,,查掙等入了賭場,那黑影再未出現,華天虹耐著性子等候,一直捱了個把時辰,才見四人由賭場出來,上馬行去。   曹州的城門向例不閉,遊樂場所五花八門,不一而足。東郊的河下有畫肪,航上有艇妓。莫家莊內男女優伶俱全,吃喝玩樂,樣樣齊備。這四人遊興不淺,四更已過,仍舊縱馬出城。   華天虹尾隨在後,暗道:雙方都是第一流的高手,縱然跟上三天三夜,也要瞧個水落石出。   將出城時,那條人影似因城外空曠,難以掩蔽身形,在城門後頓了一頓,華天虹看出他的身形,赫然是那天天見面的獨臂疤面男子。   華天虹精神大振,跟出城外,忽被前面那獨臂人發覺,那獨臂男子扭頭一望,身子停了一停,事已至此,華天虹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跟了下去。   「八臂修羅」查掙等是往莫家莊行去,出城約莫半里,後面那獨臂人突然身形疾掠,眨眼追了上去,沉聲喝道:「查掙!看看我是誰?」   「八臂修羅」查掙聞得語聲,霎時下了馬背,另外三人猶未扭過頭來,獨臂男子業已亮出一柄長劍撲了上去!   寒光乍閃,二人飛快地交手了三招!   「八臂修羅」查掙一瞧劍招,駭然叫道:「是蒼髯客?」   說話中,兩人又閃電般地斗了五六個回合!   華天虹看蒼髯客武功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不禁熱血沸騰,莫名其妙地激動,忘了掩蔽身形,一直奔到近處,始才站住。   與查掙同行的三人業已下馬,忽見華天虹追來,不覺全是一怔,那喬廣曾在暗中見過華天虹「跑毒」。他朝那身形臃腫的和尚道:「啟稟五爺,此人即是華天虹。」   這和尚在風雲會中坐第五把交椅,江湖上只知他叫申三浩,誰也不知他的法號,因他嗜酒嗜色並好殺生,因而得了個「申三好」的別號。   申三浩聞得喬廣之言,雙肩一晃,霎時到了華天虹身前,道:「你是華元脊的後人?」   此人身材臃腫,輕功別走踢徑,看來不甚靈便,速度卻快捷無倫!   華天虹聽他言辭無禮,也就冷冷道:「大和尚有何指教?」   他早有經驗,與一幫一會一教之人沒有多少道理好講,這時口中講話,左掌業已凝足功力,準備與他傾力一搏。   申三浩嘿嘿獰笑一聲,正欲暴起發難,忽聽那蒼髯客厲聲道:「查掙!蒼髯客不報斷臂之仇!」   華天虹暗忖:斷臂之仇亦可不報,還有什麼好拚命的?   只聽「八臂修羅」查掙冷笑道:「有本領只管施展,查某陪你!」   蒼髯客厲聲喝道:「不報奪妻之恨!」   「八臂修羅」查掙怒喝道:「沒得說的,我知你報殺子之仇!」   只聽蒼髯客淒聲喝道:「三歲孩童,你殺他作甚?」   「八臂修羅」查鉀咬牙不語,掌掌如排山倒海,力敵蒼髯客一柄精鋼的長劍!   這是一場慘烈無比的惡戰,申三浩為那驚心動魄的戰況吸住,忘了與華天虹動手的事。   蒼髯客欲報血海深仇,精鋼長劍招招進擊,捨死忘生,銳不可當,「八臂修羅」查掙的八十一手「歸元掌法」雖是威震江湖的絕藝,接戰之下,一直迫落下風,始終難以扳轉劣勢。   申三浩一瞧情勢欠佳,暗道:「蒼髯賊與三哥仇怨如山,勢難兩立,留他在世,終是三哥的心腹之患!」   思忖中,他惡念頓起,獰笑道:「蒼髯客,你敗壞某家的雅興,教你識得厲害!」   申三浩身形一晃,倏地撲上,一個大手印按了過去!   華大虹睹狀,怒喝道:「大和尚不得以多勝少!」   他聞聽查掙殺了蒼髯客的三歲稚子,俠義心腸已被激動,一瞧申三浩以多為勝,頓時挺身而出,加以干預。   但聽那勁裝少年冷冷道:「此處哪有你講話的!」他閃身上前,一掌拍了過來。   華天虹下山以來,連連遭受屈辱,九死一生之餘,心頭早已鬱積一股憤怒,加以身蘊奇毒,每日經歷一頓苦楚,使他性情大改,心腸與手段也變得狠辣起來。   他對一幫一會一教之人,痛恨已至極處,這時左掌凝足十二成功力,直待那勁裝少年的手掌已快及身,倏地嘿然一笑,舉掌一揮,一招「困獸之鬥」,猛然擊了過去!   只聽蓬然一聲暴響,雙掌一接,那勁裝少年頓時慘哼一聲,登登登連退數步,口中湧出一股鮮血,地上留下一串深達三寸的足印,一直退了八步,終於跌坐在地!   喬廣駭然大驚,急忙奔到勁裝少年身前探視,見他雙目緊閉,臉白如紙,胸頭起伏如浪,雖是牙根緊咬,嘴角依;日有血漬滲出,瞧那樣子,顯然內腑五臟已被震成重傷】   華天虹一掌震退勁裝少年,轉眼一望,申三浩已與查掙聯手,雙戰蒼髯客,蒼髯客以一敵二,兀自攻多守少,不過先機已失,不似先頭那種穩居上風的情勢!   這三人都是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各人都有看家絕藝,交戰起來,奇招迭出,妙著連連,有的凌厲,有的陰毒,有的詭異,各有所長,各有千秋,華天虹看不數合,頓感心施搖搖,目眩神馳不已!   片刻間,三人已惡鬥了五六十招!   那蒼髯客一柄精鋼長劍寒光閃掣,恍若奔雷疾電,叵耐對手兩人都是名動江湖的角色,他以一敵二,接戰不久,終於由上風打成平手,由平手轉居下風!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蒼髯客強攻硬打,時間一久終須落敗,他激忿當頭,定然硬拚到底,不肯抽身後退……   他心念一轉,頓時敞聲叫道:「大和尚,別替三當家的丟臉啦!」欽然一掌,朝申三浩擊了過去!   這一招「困魯之鬥」,乃是寒潭臾週一狂提精揀要,千錘百煉而成,配上那「丹火毒蓮」孕化的剛猛勁力,一掌攻出,勢若山崩海嘯,威猛無侍,申三浩迫於無奈,只得將蒼髯客舍下,轉身迎敵!   只聽「啪」的一響,雙方硬接了一記,兩人的身子同是一側,面對面旋了幾圈!   申三浩手臂震得微微發麻,暗暗驚道:小子好雄渾的掌力,諸小極若是送了性命,那可難為情。   他心中在想,雙手不歇,左手忽擊忽拿,封閉敵人的掌勢,右手使「大手印」,一下接一下地按了過去!   原來那勁裝少年名叫諸小極,乃是風雲會諸元極的兒子,風雲鄉中,椿元極坐第二把交椅、地位之高,僅次於任玄一人,任玄死了兒子,若是諸小極也喪命在外人手上,風雲會的人物,自然感到難堪。   忽聽「八臂修羅」查掙厲聲喝道:「華天虹,你好大膽量,敢趟這等混水!」   華天虹冷冷道:「有什麼大不了!劈了查掙,華某投入通天教下。」   「八臂修羅」查掙厲聲道:「通天教包庇不了你!」   華天虹冷冷一哼,道:「笑話!風雲會死了老三老五……」   但聽申三浩獰聲道:「小子做夢!」他一輪疾攻,霎時迫得華天虹招架不迭,無暇開口講話。   此時,四個人戰作兩處,「八臂修羅」查掙與蒼髯客互爭先機,拚死力戰,蒼髯客雖然積恨如山,恨不得一劍將查掙劈死,無奈敵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雙方半斤八兩,一時之間,誰也無法制勝。   另外一面,華天虹力敵申三浩,和尚勝在臨陣經驗豐富,華天虹強在手法玄奧,內力雄渾悠長,兩人旗鼓相當,一時半刻也無法判出優劣。   四人愈鬥愈烈,越打越快,不覺鬥出了百招之外。   今日之戰,諸小極若未受傷,此時與申三浩聯手,華天虹必然無悻。華天虹一去,兩人再與查掙合力料理蒼髯客,蒼髯客以一敵三,結果也難逃敗績。只囚諸小極低估了華天虹功力,身受重傷,無法插手,形成了這以二敵二的僵局,、這等惡戰,近十年來業已少見,喬廣雖然掌管曹州分舵,其武功還無法與這幾入搭手,他望了良久,朝諸小極輕聲道:「這一戰結局難料,在下升起訊號,將分舵的人召來如何?」   諸小極沉吟半晌,道:「召來倒是可以,不過姓華的小子目下是個奇貨,引來一幫一教的人,那就難以料理他了。」   喬廣道:「在下自己跑一趟。」他轉身疾奔而去。   這喬廣剛剛離去,戰況陡地急轉直下!   只見蒼髯客獨臂翻飛,長劍驚虹暴漲,寒光電掣,劍影如山,將「八臂修羅」查掙裹得風雨下透!   但聽「八臂修羅」查睜厲吼連聲,掌颶大盛,獵借震耳,想是正在竭力向外衝突!   華天虹見蒼髯客大展神威,下禁精神大振,敞聲一喝,一掌追著一掌,掌掌如震山撼岳,一連攻了十四五招,迫得申三浩急急自保,招架不迭!   申三浩怒發如狂,切齒道:「小輩,佛爺若不斃你,誓不為人!」看他一輪疾攻將遏,頓時雙手電掣,左手擒拿點戳,右手「大手印」如狂風暴雨一般,反襲過去!   霎時,攻守易勢,華天虹被迫得連連後閃,招架不迭。   忽聽蒼髯客口中,發出一陣十分低沉、怪異莫名的悶嘯!   這一陣嘯聲如鬼哭狼嚎,淒涼悲壯,刺耳之極,華天虹與申三浩同是毛髮直豎。「八臂修羅」查掙卻心神俱顫,肝膽直落,雙足猛地一蹬,欲待抽身逃遁。   但見寒光一閃,「八臂修羅」查掙一條血淋淋的左臂業已脫肩而下,血雨紛飛,灑濺一地!   查掙號稱「八臂修羅」,武功練在雙掌之上,左臂被斬,武功已失其半,這時哪敢停留?那條斷臂猶未落地,人已縱躍如飛,瞬眼衝出數十丈遠。   蒼髯客陰沉沉一笑,肩頭一晃,似欲追下,倏地心意一變,轉身朝申三浩撲去!   申三浩驚魂欲出,雙掌一併,猛地推出,借勢縱躍開去。   這都是瞬息間的事,諸小極見查掙一逃,心頭大起恐慌,一躍而起,朝坐馬奔去。   蒼髯客提劍而立,兩道抑鬱深沉的目光,冷冷籠罩在申三浩身上!   他是心碎腸斷之人,沉默寡言成了習慣,這時望著申三浩一言不發,似乎申三浩若不開口,他是絕對不講話的。   申三浩暗暗心虛,只恐一言不合動起手來,自己以一敵二,那就非死不可,當下也不交待什麼,縱身上馬,與椿小極雙雙遁入城內。   華天虹與蒼髯客相視一眼、二人並肩向城內走去,華天虹對他甚有好感,道:「晚輩應該如何稱呼?」   蒼髯客靜靜地道:「勿須稱呼。」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可惜得很,今日未曾殺掉幾個賊子。」蒼髯客目光一轉,朝他臉上凝視一眼,道:「我是死活一樣,你年紀還輕,仇結深了,對你危險也深。」華天虹含笑道:「多謝前輩眷顧,晚輩只想為江湖除害。」   蒼髯客冷冷一曬,道:「這是天意,憑你一人,除得了幾個?」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盡力而為,死而後已,成功也不必在我。」   他的語氣平和異常,毫無信誓旦旦的樣子,好似他所講的都是當然之事。   蒼髯客似想反駁,口齒微啟,欲言又止,頓了半晌,話鋒一轉,道:「你流連曹州,整日裡出入茶樓酒肆,明目張膽地『跑毒,,其用意何在?」   華天虹道:「晚輩尋訪家母,想引起她老人家的注意。」   蒼髯客容色一動,道:「令堂今在何處?」他突然仰首望天,長長一聲哀歎,道:「群邪羽翼已成,勢力猶勝往昔,俠義之士覆亡殆盡,縱有華夫人率領,大事也不可為了!」   華天虹口齒一張,本欲道出母親內功已毀、舊傷時發時愈之事,突然心中一動,忖道:   道消魔長,豪俠之士無不頹廢,彼等對娘還有一點信念,我不如瞞住他們,免得他們萬念俱灰,失了豪氣,一跪不振,永無翻身之日。   轉念之下,他強顏一笑,道:「家母令我曹州相待,前輩識得先父和家母麼?」   蒼髯客道:「誰能不識華大俠夫婦?」   兩人邊談邊走,須臾進入城內,蒼髯客向四處巡視一眼,鄭重其事地道:「查鋒斷了一臂,勢必遷怒到你的頭上。他知道你的身世,樹大招風,非同兒戲。你得千萬小心,謹防他們向你動   華天虹點頭道:「多謝前輩指點,晚輩從來不敢大意。」   蒼髯客重又叮囑一聲「小心」,轉身飄然而去。華天虹望著他的背影,心頭泛起一陣憐憫之感。他怔了一怔,獨自疾掠而去!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十五章 風起雲湧     奔回店內,天色已快破曉,想起「招魂使者」馬青山所訂的約會,不覺暗暗好笑。   他越牆而入,推開窗根,正欲躍進房內,鼻中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心頭一動,頓時煞住,凝目向房中望去。   忽聽一個嬌柔的聲音發自床上,道:「小爺辛苦了。」   華天虹濃眉一蹙,沉聲道:「哪一位高人?」   只見床上探出半截嬌軀,笑道:「是姐姐,放心進來吧,別讓露水浸濕了衣裳。」   華天虹凝目一望,雲羹高譬,瓊口瑤鼻,似曾相識的一位美人,略一思索,記起是黃河岸邊晤過一面、通天教下的玉鼎夫人!   他暗暗想道:我一身是毒,卻也百毒不侵,除非武功上見輸贏,諒你無奈我何。他雙足一墊,躍進窗內。   只聽那玉鼎夫人道:「掩上窗門,將燈點亮。」   華天虹冷冷說道:「有勞尊手,在下疲憊得很。」他自往椅上坐下。   玉鼎夫人輕輕一笑。道:「你不是投入通天教下麼?我入門在先,資格比你老哩!」   華天虹暗忖:原來適才拚鬥和尚的事,她都見到了。   他心內在想,口中卻淡淡道:「白君儀請我入神旗幫,結果又反悔了,我是個不祥的人,只怕通天教也容我不了。」   她右手提著一柄拂塵,左手抱著那頭通體雪白、朱睛生輝、形似狐狸的怪獸,意態悠閒,言笑晏晏,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氣。只是那雪白怪獸本在睡覺,這刻醒來,兩隻朱眼一閃一閃,東張西望,看來十分詭異,令人心頭惴惴,無法安寧。   華天虹暗暗付道:像「毒諸葛」姚策,江湖上已是聞名色變了,但他見到這玉鼎夫人,也是小心在意,處處忍讓三分。這女人若非身負驚人的絕藝,必是另有萬分狠毒的手段!   忽聽玉鼎夫人道:「你坐到床邊來,我有話與你細談。」   華天虹雙眉一軒,道:「夫人有話請講,在下洗耳恭聽便了。」   王鼎夫人蕪爾一笑,道:「你是貴人,無分晝夜,總有人在暗中隨護著你,我們談的秘密,不能讓旁人聽到。」   華天虹漠然道:「在下行事,對天可表,不知有何秘密可言?」   玉鼎夫人朱唇一撇,道:「你外強中乾,明明是怕我,口頭硬朗,不嫌小家氣麼?」   華天虹道:「夫人何必激我?」他突然想到,對她確是戒懼,不禁啞然失笑。他舉步走了過去,坐在床邊,一指她懷中的怪獸,道:「這東西咬人麼?」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它叫『雪兒』,像查掙那種角色,再多一個也咬得死。」   華天虹凜然一驚,皺眉道:「如此厲害,在下承受不起。」   玉鼎夫人笑罵道:「小鬼頭!」她面龐一轉,朝懷中那「雪兒」道:「待到窗外去,沒有我的號令,不許傷人!」   那怪獸似是深通人語,聞言之下,毫不遲疑,只見白影一晃,窗門一開一合,瞬眼不見。   華天虹暗暗心驚,脫口說道:「邪門!」   玉鼎夫人笑罵道:「混帳?」她倏地嫣然一笑,低聲道:「任鵬是誰殺的,你是知道的啊?」   華天虹心頭怦怦一跳,強自鎮定道:「是個化名方紫玉的女子,如此而已!」   玉鼎夫人笑道:「這是小事,不過天下承平已久,目下正在醞釀變亂,你適逢其會,可以早作打算。」   華天虹雙眉猛地一軒,道:「三分天下,通天教已居其一,何必還要生事?」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幫會可以局處一隅,教派卻要遍行天下,這是根本不同之處。」她語言微頓,美眸流盼,風情萬種地向華天虹一瞟,接道:「白嘯天貪財好色,任玄胸無長才,兩人皆無獨霸天下的魄力,日子一久,通天教主怎能不生進取之心?這是時勢促成,難以遏止的事。」   華天虹道:「如此講來,通天教主該是一位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人了。」   玉鼎夫人笑道:「野心勃勃不錯,是否雄才大略,那就很難講了。」   華天虹淡淡一笑,道:「夫人講這番話,不知是何用意?」   玉鼎夫人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你不可以從中用事麼?」   華天虹訝然道:「交淺不言深,夫人是通天教的英雄,怎能對在下講這些話?」   玉鼎夫人撲味一笑,佯嗅道:「不識好歹的東西!」頓了一頓,接道:「微風起於蘋未,任鵬之死,變亂已成,你年紀輕輕,正是大展身手的時候,出處如何,理該早作打算。」   華天虹道:「在下想來,還是投入風雲會的好。」   玉鼎夫人黛眉一揚,道:「為什麼?」   華天虹道:「在下生性鹵直,不耐羈勒,與其替那精明強悍的人做事,不如在胸無長才麾下混混,想來想去,還是投靠任玄為宜。」   玉鼎夫人知他是在信口開河,蕪爾一笑,道:「你母親呢?」   華天虹道:「她老人家正在苦練一種『蕩魔神功』,只待神功練成,也就下山來了。」   玉鼎夫人撇嘴笑道:「嚇你姐姐麼?哼!」話鋒一轉,間道:「聽說你每日『跑毒』,情況嚴重吧?」   華天虹道:「多謝關懷,三兩月內,想來還死不了。」   玉鼎夫人皓腕一抬,伸出三根春蔥似的手指,去捏他的腕脈。   華天虹如避蛇蠍,猛地將手一縮,道:「在下一身奇毒,誰若碰著在下的身子,他的手掌就得爛掉!」   玉鼎夫人嗤的一笑,道:「你且說說,如果通天教出而挑釁,應該先向何方下手?」   華天虹道:「夫人問道於盲,在下怎知此等大事?」想了一想,接道:「風雲會似乎較弱,就常理論,自是先向彼等下手的好。」   玉鼎夫人臻首一搖,笑道:「兩軍交戰,既須斗兵,也得鬥將,神旗幫勝在兵多,風雲會強在將廣,若是先攻風雲會,折將必多,神旗幫竊伺在後,必成尾大不掉之勢,若是先打神旗幫,風雲會雖有幾個厲害人物,也不足慮。因此,不得以常理而論。」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女子年紀尚輕,既然參入這等大計,在通天教內,權位定然不小。   心中在想,口內隨意說道:「夫人神機妙策,在下十分佩服。」   玉鼎夫人輕輕一哼,笑道:「這也只是下策,非萬不得已,不會付諸行動,你可知道上策麼。」   華天虹暗道:那有何難,還不是挑撥離間,引起幫會火並,通天教坐山觀虎鬥,以收漁人之利。   這都是最為簡單的道理,只是當真做起來。並不如想像的那未容易。他雖然想到,卻故作不知,含笑道:「在下識見淺陋,不懂這等大事,夫人有何高見,說給在下聽聽,以開茅塞。」   只見玉鼎夫人容色一沉,道:「小混蛋!」倏地燦然笑,用手一拍枕頭,慎道:「躺下,我與你講話。」   她眉語情挑,看來僅是作耍,華天虹微微感到窘困,搖頭道:「在下坐著甚好。」   玉鼎夫人道:「那未將燈滅了。」   華天虹見天已大亮,窗外已有晨光射進,於是舉手一揮,劈出一陣微風,將案上的油燈撲滅,哪知就這心神微分之際,玉鼎夫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肩腫,將他拖倒床上,與她並頭躺下。   這玉鼎夫人是一位有名的風流大師,艷風四播,知者甚眾,華天虹對她實有怯懼之感,這時被她揪著並頭躺在床上,不禁暗暗發愁。他付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我若得罪了她,她必惱羞成怒,反臉成仇,此時此地,我實不宜樹此強敵,但若逆來順受,隨她作耍,又不知鬧成何等樣子?   他心念電轉,難有兩全其美之道,不禁如坐針氈,惶惶不安,好生為難。   但聽玉鼎夫人悄聲笑道:「我看得出來,你非池中之物,不會安心投入通天教,更不會投入風雲會和神旗幫去。」   華天虹只求早早將她擺脫,順口敷衍道:「在下人單勢孤,受盡挫折,通天教果能容人,在下就投降了吧!」   玉鼎夫人笑罵道:「小壞蛋!口是心非,嘿嘿,通天教容不下你,也不想請鬼上門。」   華天虹道:「既然如此,夫人請便吧!」   玉鼎夫人吟吟一笑,悄聲道:「要不你纖尊降貴,投入我的教下,我讓你做教主,我做副教主,全心全力輔佐你,怎樣?尊意如何?」   華天虹惑然道:「夫人不在通天教下麼?難道教內有教不成?」   玉鼎夫人吃吃一笑,道:「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我當然要搞一個教!」   華天虹暗暗心驚,忖道:原來通天教下,也有暗懷鬼胎之人。   轉念之下,他故意裝作若無其事,道:「教主自然是夫人了,但不知叫什麼名稱,教下已有多少弟子?」   玉鼎夫人美眸一眨,道:「你若肯屈就教主,我就是你座下的弟子,你我二人齊心合力,共打天下,保證所向披靡,無往不勝!」她眼珠一轉,一本正經道:「就叫『天地教』吧!」   華天虹俊面一紅,道:「原來夫人是在作耍,在下幾乎當真了!」   他隱隱明白,玉鼎夫人語語雙關,暗示一點什麼……   與秦碗鳳相處了一段時日,他情竇已開。對男女之事不若往日惜懂,這時與玉鼎夫人並頭躺在枕上,一陣陣似蘭非麝的幽香撲人鼻端,使他素囂欲醉,泛起飄飄欲仙之感。玉鼎夫人號稱夫人,看來也不過花信年華,那種成熟婦人的風韻,更有顛倒眾生的艘力,華天虹血氣方剛,這般面面相覷,耳鬢廝磨,如何矜持得住?   但他終是頂天立地、非同凡俗的男子,未到懸崖即已警覺不對。他手肘一撐,起身道:   「夫人遠來是客,在下尚未奉茶   玉鼎夫人皓腕一抬,勾住他的肩頭,笑道:「幹嘛前據後恭,忽然客氣起來?」   華天虹臉上一紅,赦然道:「那『丹火毒蓮』還在我丹田里面……」   玉鼎夫人吃吃一笑,媚眼如絲,道:「小鬼頭,姐姐只講話,不喫茶,也不要旁的……」   忽聽院子外面響起一個洪亮蒼勁、歡樂洋溢的聲音:   雲蠶霧鬢勝堆鴉,   淺露金蓮籟絛紗,   不比等閒牆外花,   罵你是個俏冤家,   一半兒難當一半兒耍。   這曲子雖然會唱的人多,只是來得太巧,華天虹傾耳聽罷,知道春光外洩,被人窺去了隱秘,不覺漲得滿臉通紅,訕汕地走下床來。   玉鼎夫人先是一怔,隨即平靜異常,笑盈盈地聽完曲子,款步下床,啟開窗門望去,她嬌憎無力,仍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但見院中靜悄悄的,除那怪獸雪兒倦伏在窗下,再無半絲異樣。   華天虹的耳目之力自信也過得去了,一瞧院子中空蕩蕩的,知道那唱曲之人業已遁去,不禁暗暗忖道:這是何人,真是來無影去無蹤,有如鬼魅!   玉鼎夫人突然伸手抱起那怪獸雪兒,峻聲道:「剛才是誰?快去追來!」   華天虹與她兩度晤面,還是初次見她板著面孔講話,心頭方自一怔,眼前一花,那怪獸雪兒業已掠出左側園門,霎時不見。   玉鼎夫人回眸一笑,見華天虹目光之內帶有驚異之色,頓時嫣然一笑,道:「姐姐帶你去瞧雪兒找賊!」   這正合華天虹心意,他方待躍出窗外,手掌業已被她握住,身子騰身而起。   二人剛剛飄出園門,耳畔業已聽到人喊馬嘶之聲,急忙循聲趕去!   人猶來到,耳中聞得一陣陣嗤嗤之聲,但聽先頭那洪亮蒼勁的口音逢連怒吼道:「騷狐狸!打死你!騷狐狸,打死你!」   華天虹早是驚疑不勝,王鼎夫人間得怪獸雪兒忿怒發威之聲,心下亦是暗暗震動,她嬌軀幾晃,瞬時拖著華天虹趕到了馬廄。   只見幾個店伙蹲在牆角渾身亂抖,廄內的馬匹騰躍不休,口中悲嘶不絕。另一個牆角里有個身材瘦削、臉色青白的老者,那老者右手揮舞一柄長達四尺的緬鐵軟劍,左手連連震動,五個金光閃閃的厚輪此來彼去,在他身前盤旋飛舞。那怪獸雪兒僅剩一條淡淡的白影,在老者身前飛撲不已!   另外,一個身穿白綢長衫的男子倒在一旁,週身上下血肉模糊,長衫撕得稀爛,面目已不可辨!。華天虹看清了場中的憎勢,直感到怵目驚心,背上冒著寒氣,暗道:無怪她敢誇海口,兩個查掙也敵不住她這雪兒,這老者的武功哪裡比查掙差了……   要知那瘦削老者雙手使兩種奇形兵器,共是六件頭,緬鐵軟劍就是極難使用的兵刃,左手使五行輪,五個輪子全重六十斤,來來去去,非有極巧妙的手法和精純的內功莫辦,輪重劍輕,配合運用,更是難上加難,有資格亮出這套兵器,其身份也就不低了。   只見玉鼎夫人淡淡一笑,道:「我道是誰,敢與我開心,原來是神旗幫的上座護法到了。」   但聽那瘦削老者道:「玉鼎夫人,此中尚有餘情……」   他一手揮劍,一手舞輪,雙目宛如兩道電炬,盯住身前疾撲疾退的白影一瞬不瞬,兩句話講了良人才講完。   玉鼎夫人冷冷一笑,頓了一頓,倏地曝口發出一聲輕噓!   剎那問,那怪獸雪兒身形一頓,匍伏在地,一動不動,一對朱睛緊緊盯住瘦削老者,似是防他逃遁!   只聽達的一聲,五個金輪疊成一堆,回到了老者的手上,怪獸雪兒搏鬥至此,依舊沉靜異常,絲毫不見喘息,那老者卻累得滿頭大汗,氣息粗重可聞。   玉鼎夫人冷然一曬,道:「解長風,你說尚有餘情,何以又不講了?」   那瘦削老者道:「唱曲子的另有其人,夫人這怪獸雖然能搏善鬥,卻無分辨情理之力。」   此人才脫大難,言辭犀利,傲氣不墮,倒也不失上座護法的身份。   玉鼎夫人目光一垂,朝地上那血肉模糊的白衫男子瞥了一眼,道:「這是何人,曲子是他唱的?」   那瘦削老者冷冷道:「這一位是風雲會的朋友,請恕老朽不便道人的是非。」   但聽地上那白衫男子呻吟道:「曲子不是在下唱的……」   此人武功較次,被那怪獸雪兒一頓抓撲,受傷慘重,倒地不能起立。   玉鼎夫人雙眉一皺,冷冷說道:「曲子雖不是你們唱的,你們若不窺伺在旁,我的雪兒豈會無端找上你們,哼!瓜田李下,不知避忌,明是目中無人,雪兒!上!」   那怪獸雪兒當真通靈,玉鼎夫人叫戰則戰,叫停則停,如臂使指,如響斯應。   「上」字甫落,怪獸雪兒業已嘶叫一聲,再度撲了過去,那瘦削老者驚怒交迸,刷的一聲,五行輪首先撤開,護住身形,緬鐵軟劍擇舞不遏,劍影如山,密密守住門戶。   他立在牆角,只須防守正面,那雪兒疾撲疾退,雖是快若閃電,要究威力大減,若在曠地,那瘦削老者無地利可恃,實難支持下去。   忽見人影一晃,那「招魂使者」馬青山由牆外躍了進來,躬身道:「夫人息怒,屬下有事稟報。」   玉鼎夫人曝口一噓,召回怪獸雪兒,冷冷笑道:「你跑得很遠吧?」   「招魂使者」馬青山身子一顫,恭身道:「屬下豈敢擅離職守。」他喘了一口大氣,接道:「屬下未敢立在院中……」   玉鼎夫人截口道:「簡單講!」   「招魂使者」馬青山急道:「屬下在牆外守望,聽得院子內有人唱曲,恐他擾了夫人,正想進來查看,忽見一個老頭兒啟開後門,搖搖擺擺走去,屬下見他面生,當即追趕下去,那老頭兒詭得緊,繞著這棟宅子轉了兩圈,忽地失了……」   他一口氣講到此處,倏地結結巴巴,講不下去。華天虹知他將人丟了,看他那副誠惶誠恐,戰戰兢兢的樣子,不禁暗暗想道:我只知這位夫人妖燒古怪,原來通天教的人這麼怕她!   只聽玉鼎夫人道:「怎樣的一個老頭兒,可曾看出他的長相?」   「招魂使者」馬青山恭身道:「是個矮矮胖胖、紅光滿面、蓄短凳、禿頂、穿葛布短衫、手中搖著一柄蒲扇的土老頭兒。」   玉鼎夫人聞言一怔,垂首沉思了一陣,倏地目光一抬,狠狠地望了華天虹一眼!   華天虹惑然道:「夫人望著在下則甚?」   玉鼎夫人似慎似惱,道:「不是一幫一會一教的人。」   華天虹道:「那又怎樣?」   玉鼎夫人道:「那就是你的人啊!」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既是在下的朋友,我這就去找他。」他拱了拱手。轉身走去。   玉鼎夫人撲啼一笑,玉臂一伸,那雪兒立時躥入了她的懷內,只見她蠻腰一扭,霎時追到華天虹身旁,與他並肩而行,一副旁若無人之狀。   華天虹暗暗發愁,忖道:「看樣子我已被她纏上,這卻如何是好?」   他心念電轉,想不出脫身之道,無可奈何,道:「天時不早,小弟得準備『跑毒』,姐姐請回一元觀去,兄弟明日過來拜訪。」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原來你的嘴很甜,姐姐倒是未曾料到。」   說話中,兩人並肩走出客店,往長街行去。   華天虹與她周旋,實是心虛膽怯,又恐鬧翻了臉,平添一個強敵,那時一幫一會一教全是對頭,四面楚歌,一點緩衝的餘地沒有,處境之難,比這更甚十分。   忽聽玉鼎夫人笑道:「你折騰了一夜,腹中想必餓了,我領你吃酒去。」   華天虹不置可否,隨她在街頭漫步,向城心走去。   這二人走在一起,實是惹眼之極,男的魁梧軒昂、儀表堂堂,女的俏儷嬌媚,貌美若仙。乍看好似姐弟,細看又似情侶,只是街頭的人遇上了兩人,有的低頭而過,有的匆匆轉面,裝著未曾見到,絕無一人敢向兩人逼視。   一會,二人來至一座規模宏偉、金碧輝煌的酒樓之前,玉鼎夫人伸手朝招牌上老大的三個金字「聚英悸」一指,笑道:「你的爹娘兩設英雄宴,在這酒樓中聚會一會一教的首腦,解決了幾樁武林的大事,這酒樓原來叫作『嘉賓酒樓』,改成今日這招牌,其中尚有一個典故。」   華天虹人已跨入門內,重又目射奇光,扭頭向那寬達兩丈的招牌望了一眼,賠笑道:   「姐姐博聞強記,講起話來娓娓動人   玉鼎夫人撇嘴一笑,道:「脅肩餡笑,不識羞!我懶得講了。」   說笑中,那掌櫃的哈腰領路,管事的,跑堂的,六七個人蹄著足尖跟在後面,將兩人恭陪到了樓上臨窗的一間雅座之內。   玉鼎夫人點了酒菜,笑道:「你要聽有關你爹娘的往事麼?」   華天虹道:「聽聽當然好一」他突然記起,臨下山時,母親曾經叮囑自己,不要探聽昔日的舊事。   他是純孝之人,記起了母親的告誡,頓時改口道:「好漢不提當年勇,咱們不談過往。」   玉鼎夫人微微一愣,笑道:「小怪物,你要談什麼?」   華天虹道:「姐姐言道,神旗幫兵多,風雲會將廣,這點小弟不解。」   玉鼎夫人道:「這話不很簡單麼?有何不解之處?」   華天虹道:「八臂修羅查掙是風雲會的三當家,我瞧他的武功雖然了得,卻也未到驚世駭俗的境界,餘者類推……」   玉鼎夫人截口笑道:「推不得,推就錯了。」   華天虹雙眉一聳,道:「小弟請教。」   玉鼎夫人笑道:「事情簡單不過,神旗幫是寶塔似的集聚,幫主高高在上,其餘的人都是他的下屬。」   華天虹點頭道:「這也是,武功及得上白嘯天的,誰肯向他俯首稱臣?」   玉鼎夫人道:「風雲會,顧名思義,那是風雲聚會,大伙兄弟相稱,雖有老大老二,卻無長輩幼輩,所謂當家的,那也是執事之稱,他們論功,敘齒,講資格,沒有一定的原則,反正沒有班輩,排行老幾,與武功高下沒有關係。」   華天虹道:「風雲會中,武功高於『八臂修羅,查掙的人不少吧?」   玉鼎夫人道:「也不大多。」她語音微頓,執壺斟酒,笑道:「查掙的武功,其實不在蒼髯客之下,昨夜之敗,乃是由於心有愧作,惶惶不安之故,你不要以成敗論英雄。因他落敗,就以為他功夫不過爾爾,那和尚名叫申三浩,也不是泛泛的腳色。」   華天虹笑道:「我擋得住他,他就算不得高手。」   說話間,忽聽酒樓之下一陣馬蹄聲響,一個沉重有力、中氣極為充足的聲音在講話。   玉鼎夫人朝窗外瞥了一眼,容色一動,笑道:「豬元極到了,他是風雲會的二當家,高手中的高手。」   華天虹聞言,急忙轉面望去,只見當先一個老者,長髯及腹,同字臉,掃帚眉,雙目炯炯,威龐畢露。這老者身後隨著三人,其中兩個長的,瘦骨鱗峋,恍若兩根竹竿,最後一人是個貌相俊美、猿臂蜂腰的少年。   這少年長相甚佳,只是目光呆滯,臉上一無表情,走路直挺挺的,宛似夢遊人一般,華天虹目光在他面上一瞥,身子頓時猛地一震!   玉鼎夫人笑道:「昨夜那武生打扮的小兒名叫椿小極,就是諸元極的兒子,你將他震成半死……」她突然發覺華天虹神色大變,立即玉手一伸,握住他的手臂,憂形於色地問道:   「怎麼,才到已時,蓮毒就發了?」   華天虹被她一片柔情軟化,不知不覺消除了敵意,好似一個兄弟對長姐講話,道:「後面那少年是我的朋友,怎麼與諸元極走在一起?」   玉鼎夫人訝然道:「你的朋友?知道來歷麼?」   華天虹道:「他叫秦玉龍,是靖州秦白川的兒子。」   玉鼎夫人恍然笑道:「啊!我記起來了,他的妹妹與你相好,他是你的大勇子。」   華天虹將手一甩,起身離座,向外走去。   玉鼎夫人輕輕一笑,一把將他扯住,道:「幹麼?生姐姐的氣了?」   華天虹濃眉一蹙,道:「姐姐稍待,我要過去問問,秦家那位大哥,為何與諸元極走在一起?」   玉鼎夫人含笑道:「不用問了,你那秦大哥服了迷魂藥物,靈智早已迷失。」   華天虹大為焦急,道:「我一定要過去瞧瞧,此事非得弄明白不可!」他猛地將手一掙。   玉鼎夫人抓住他的手掌不放,柔聲笑道:「你與風雲會的嫌隙不小,貿然過去,性命堪慮。」   華天虹憂心忡忡,道:「姐姐有所不知,那秦家姑娘救過我的性命,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玉鼎夫人道:「最重要的是什麼?」   華天虹肅然道:「小弟奉母命下山,就是為了搭救秦家的人,救人若不救徹,小弟有何面目與母親見面?」   玉鼎夫人笑道:「姐姐對你講實話,你我兩個,鬥不過他帆三人,不過去則已,過去就得吃眼前虧。」   華天虹點一點頭,慼然道:「小弟懂得高低,只是事已怖頭,豈能畏縮不前?姐姐坐一息,小弟去去就來。」   玉鼎夫人嬌聲笑道:「小傻瓜,你去了就回不來了。」她歎了一口氣,起身離座,與他一同走去,笑道:「冤孽,我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華天虹惑然道:「什麼冤孽?」   玉鼎夫人笑道:「你不懂的,少問。」   這「聚英樓」,是當時天下最大的一座酒樓,酒樓中有一塊「演武廊」,寬廣二十丈,地面以青右鋪成,四周是大理石砌成的圍欄,這是比武較技的處所,圍欄之外是曲廊回檻,那是肌戰之人飲酒慈息的所在,「演武坪」之外,酒客飲宴的大廳雅座,亭台樓閣,總有一二十處。   這酒樓的老闆也是武林人物,但非一幫一會一教之人。酒樓中有個規矩,非不得已,不讓幫會教三方的人碰面,以免酒酣耳熱,多起無謂的衝突。   華天虹與玉鼎夫人走出雅座,華天虹東張西望,不見諸元極等人的影子,玉鼎夫人嫣然一笑,朝侍立廊下的管事道:「堵當家的在何處?」   那管事的急忙躬身道:「小的帶路。」   二人隨在那管事的身後,轉過幾重曲廊,來至「演武坪」對面一座敞軒之外,只見軒中設了一台酒筵,諸元極高居上座,那兩個又瘦又高、看似孿生兄弟的人分坐兩側,秦玉龍木然坐在對面,恍若泥塑木雕似的。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十六章 聚英酒樓     諸元極目光一抬,忽見玉鼎夫人陪同一個身形軒昂的少年走來,神色聳然一變,同字臉上,霎時布下了一層殺氣!   華天虹步入廳內,目光的的,緊盯在秦玉本身上,見他癡癡呆呆,一無反應,不禁暗暗一歎!   玉鼎夫人本是笑嘻嘻的,但見席上幾人安坐不動,頓時腳步一收,冷冷說道:「兄弟,你有事快辦,辦完了好去吃酒。7   華天虹暗忖:這位「夫人」,強敵之前不失身份,倒是令人佩服。   他心念一轉,決定兵戎相見,當下獨自一人走上前去。   忽見椿元極哈哈一聲大笑,雙手一按桌面,邁步走下座來。   此人內功深厚,隨口一笑,眾人耳膜一陣震顫,嗡嗡亂響!   諸元極離座,那兩個瘦長男子隨同站起,只有秦玉龍呆坐不動,對幾人的行動恍若未睹。玉鼎夫人提防諸元極淬然出手,輕移蓮步,走到華天虹身邊站定,玉容之上兒一片譏遁之色。   雙方劍拔腎張,似乎不待交談即要動手,椿元極突然雙手抱拳,敞聲笑道:「老朽心頭激怒,一時失禮,夫人大量海涵。」   玉鼎夫人容色稍罪,拂塵搭向背後,冷冷說道:「我這雪兒,適才傷了貴會的一名屬下……」   諸元極將手一搖,道:「一幫一會一教,屬下之多,同是盈千上萬,同道友好,小有誤會,不值深究。」   他語音一頓,哈哈一笑,道:「老朽有老朽的規矩,夫人有夫人的忌諱,無知之輩膽敢冒犯、理當予以懲戒。」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我的禁忌是不容人窺探我的隱私,不知二當家的規矩又是怎樣?」   椿元極談淡地道:「任大哥的哲嗣受人暗算,喪命於宵小之手,老朽只有一個獨子,前車可鑒,豈能再蹈覆轍?」   說到此處,他雙目之內,倏地寒芒迸射,盯住華天虹道:「老朽的兒子,是傷在閣下的手中麼?」   玉鼎夫人朱唇似欲言語,華天虹忽然轉面笑道:「姐姐恕罪,小弟自有交待。」   他暗暗付道:處身江湖,凶險難免,我打不過就逃,逃不了則力戰而死,托庇女子裙下,豈不令人見笑?何況她也庇護不了我。他心念一決,頓時鎮定逾恆,從容自若,朝諸元極道:「昨日夜間,在下與令郎對過一掌,在下出手稍重,誤傷了令郎,多有得罪。」   諸元極雙目一翻,兩道目光如兩支利箭,緊盯在華天虹臉上,道:「閣下姓華?」   華天虹淡然一笑,道:「不才華天虹,『落霞山莊』的舊主人。」   諸元極沉聲一哼,道:「過往的事,咱們都不必提,犬子不肖,多蒙閣下代為管教,老朽不知進退,也想討教幾招?」   華天虹道:「這就是二當家的規矩麼?」   諸元極冷然道:「正是老朽的規矩,犬子不敵之人,老朽親自出馬。」   華天虹笑道:「二當家的倒是護犢。」   他倏地容色一整,肅然道:「今日是不才找來,而非二當家的找去,二當家的有興賜教,不才敢不奉陪?不過有一點小事,還得先向二當家的請教。」   忽聽玉鼎夫人道:「二當家的也是名震江湖的英雄,這待客之道不嫌簡陋麼?」   諸元極暗暗忖道:聽說這妖婦人盡可夫,瞧她袒護這小子的情形,兩人必是有了一手……   思忖中,他舉手讓客,道:「兩位請坐,老朽先敬一杯水酒,再向華公子討教。」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當先走入座中,華天虹逕自走到秦玉龍身旁坐下,道:「秦兄,可還認識小弟皇甫星麼?」   秦玉龍聞言,兩道呆癡的目光移到華天虹臉上,楞了半晌,轉向椿元極望去。   諸元極做了一個手勢,秦玉龍頓時垂下目光,再無任何表示。   華天虹暗暗焦急,付道:「他這手勢簡簡單單,毫無意義,秦玉龍看來癡癡呆呆,卻又懂得其中的含義,這是什麼道理?」   早有侍者添了杯筷,坐在上首的那個高瘦之人端起酒壺,在玉鼎夫人和華天虹杯中斟上了酒,玉鼎夫人伸手一指,笑道:「兄弟,這一位常老大,下首一位常老二,賢昆仲在風雲會中排行十六、十六,他們兩位的『螳螂爪』,都是江湖上人人稱羨盼絕藝。」   華天虹抱拳道:「幸會。」   他目光一掠,朝常老大執壺的手指瞥了一眼,見他五隻手指乾乾淨淨,不似練過毒爪之人,不禁暗暗稱奇,心頭自加警惕。   那常老大放下酒壺,抱一抱拳,道:「不才常傑,舍弟常豪。」   但聽那常豪寒聲道:「華兄已經投入通天教了?」   這常傑、常豪雖是同胞兄弟,老大城府較深,老二卻盛氣凌人,暴戾之氣,一絲隱藏不住。   華天虹見他語意不善,不待玉鼎夫人開口,冷然道:「在下獨來獨往,尚無投入通天教的打算。」   玉鼎夫人端著一杯美酒,餵給懷中的怪獸雪兒飲下,倏地接口笑道:「華兄弟與我雖無公誼,私交卻是甚厚,常老二有事,找他找我全是一樣。」   常豪雙眉一剔,臉上頓泛厲色,道:「常老二久聞人言,未人的『血煞神功,是江湖一絕,少時倒要開一開眼界,向夫人討教幾招。」   玉鼎夫人格格一笑,道:「好啊!賢昆仲有興,我獻醜就是。」她言下之意,將老大常傑也算上了。   諸元極嘿嘿一笑,面龐一轉,朝華天虹漠然道:「華公子有什麼事,如今可以講了。」   華天虹冷然一曬,伸手一指秦玉龍,道:「這一位秦兄如何衝撞了二當家的,瞧他神情呆頓,不言不笑,想是服了迷神藥物,靈智業已喪失。」   諸元極淡淡地道:「原來華公子是為了此事。」他語音一頓,目光炯炯,重在華天虹臉上凝注一眼。   華元肯的絕世武功,及那威鎮江湖的盛名,在武林人物心中烙下了太深的痕印,華天虹雖然年輕,諸元極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不敢妄加輕視。   他頓了一頓,接道:「這秦玉龍倒未衝撞老朽,但他得罪了咱們的總舵主,服了咱們總舵主的迷魂聖藥,不知華公子有何打算?」   華天虹暗暗震怒,斷然道:「華某不揣冒昧,欲向二當家的討人,再向任老當家的求取解藥。」   諸元極哈哈大笑一聲,道:「求取解藥甚難,要人卻容易得很!」   華天虹道:「二當家的只管吩咐,華某竭力以赴。」   褡元極同字臉上殺氣一閃,冷笑道:「吩咐不敢,華公子名門後代,武功自是非同凡俗,只要勝得老朽一招半式,這秦玉龍就由公子領去。」   但聽玉鼎夫人道:「二當家的當真雅興不淺,我也久未臨陣,手藝荒廢得緊,今日有幸遇上,就與二當家的走上幾招吧!」   說罷之後,在那怪獸雪兒頸下揉了幾下,將它放到了桌下。   椿元極與常氏兄弟都知這怪獸的厲害,一瞧它蹲在桌下,三人心上俱皆暗暗緊張,恐它碎然一口,咬到自己腿上,所以全都凝神戒備,不敢輕舉妄動。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轉面朝華天虹輕輕問道:「你毒發之時,能夠與人動手麼?」   她對華天虹的一言一笑,其中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情,華天虹逐漸為這溫情所征服,情感心靈不知不覺地向她靠近。這時強敵當前,聽她言中儘是關切之意,他不禁大受感動,道:「多謝姐姐掛慮,小弟也不知蓮毒發作時,能否與人動手?」   說到此處,他轉臉一望天色,時光約在已初,離毒發尚有大半個時辰,暗忖:秦白川武功有限,碗鳳姐姐雖已拜在九毒仙姬門下,但她入門時淺,所學有限,何況遠水難救近火,今日之事,我不強行出頭,一則有負碗鳳,二則救人不徹,無法向娘覆命……   他想得雖多,轉念卻決,心意一決,頓時起身離坐,舉步走下丹埠。   椿元極倏地面龐一轉,朝玉鼎夫人道:「今日的事,是朋友較量,或是會、教之爭,全憑夫人一言而決。」   玉鼎夫人曬然道:「我是兩者皆可。」   諸元極暗道:「臭妖婦!你只管賣狂,老夫總要教你識得厲害!」   他心中在罵,外表卻聲色不動,由懷中取出一面金牌,交給一旁侍候的酒保,道:「豎在櫃上,風雲會的兄弟,不許踏入酒樓一步。」   玉鼎夫人格格一聲嬌笑,亦由囊中取出一物,交給那酒保道:「樓上若有通天教的弟子,一併趕出門外。」   那酒保暗暗連聲,捧著二人的信物疾步走去,華天虹朝他手中一瞥,見那金牌之上摟著一片風起雲湧的圖案,下端鐫著一個諸字。玉鼎夫人的信物卻是私人表徵,與通天教無關,那是一個高僅寸許、雕鑿得極為精緻的玉鼎。   那怪獸雪兒潛伏桌下,諸元極與常氏兄弟俱感放心不下,三人相視一眼,同時站起身來。   玉鼎夫人黛眉一聳,道:「三位要同時下場麼?」   那常豪一步邁出六尺,遠離酒桌站定,冷笑道:「風雲會的兄弟還不至於如此不肖……」   忽聽華天虹怒聲道:「常朋友勿須誇口,風雲會的好漢,在下也見過幾位了。」   玉鼎夫人見他突然暴躁,失了那種儒雅從容的風範,不禁為之一怔,道:「兄弟,這是江湖過節,先禮後兵……」   華天虹對這班幫會人物惡感甚深,此刻擔心午時一到,自己體內的蓮毒發作,欲待速戰速決,早早作一了斷,不待玉鼎夫人將話講完,頓時冷冷地道:「打了小的,老的出來,傷了老二,後面尚有老大,什麼江湖過節,全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之詞!」   他突然轉面,怒喝道:「諸元極!你出場啦!」   諸元極惱羞成怒,飄身跳下丹揮,道:「你進招,勝得了老夫,秦玉龍由你帶走。」   華天虹漠然道:「廢話!難道勝了你,還讓你將人帶走不成?」他突然一掌,擊了過去。   光陰似箭,這一招「困獸之鬥」,他已練了一年,雖不能似寒潭臾週一狂那般,不時創出新的變化,但就原來的招式,他巨使得得心應手,出神入化了。   諸元極一瞧掌勢,頓知華天虹非同小可,不是三招兩式所能擊敗,當下左手一溺,下切敵腕,右掌使「摩雲手」,虛實相生,一掌按了過去。   霎時,名動江湖的諸元極,與嶄露頭角的華天虹,掌來掌去,激戰起來。   玉鼎夫人被華天虹頂撞了一頓,心頭亦不氣惱,見二人已經動手,當即輕移蓮步,走到丹犀之上站定,那怪獸雪兒立即由桌下鑽出,奔在她的身前。   常氏兄弟也走了出來,酒保立時移動座椅,讓三人坐於丹埠之上觀戰,那怪獸雪兒似是深懂武藝,兩隻朱睛隨著華、諸二人的身形轉動,紅光閃閃,倒似在為華天虹掠陣!   激戰中,忽聽華天虹大喝一聲,招招進擊,一路逼攻過去!   他這左手掌法得自寒潭史週一狂,週一狂使來,玄奧詭異多於凌厲威猛,到了他的手上,掌勢一變,成為一種剛猛無恃、招招凝注真力的掌法。   諸元極猶未摸熟這左手掌的來龍去脈,見他一輪狂攻迫來,掌掌如巨斧開山,驚濤拍岸,威猛懾人,武林罕見,只得回掌自保,見招拆招,見式破式,暫時採取守勢。   這褡元極乃是成名數十年的人物,身經百戰,會過的高手無數,他雖不能輕易擊敗華天虹,但求自保,卻是綽有餘裕。   華天虹連攻一十六掌,未能迫退諸元極一步,情知今日遇上了近來最強的敵手,除非奇兵突出,實無制勝之望,當下真氣一沉,緊守門戶,暗思取勝之道。   高手對搏,疾若飄風,何來思考的餘地?華天虹攻勢微弛,諸元極頓時冷冷一哼,揮掌反撲過去!   霎時,攻守易勢,椿元極雙掌翻飛,一掌快於一掌,朝華天虹緊迫不已,逼得華天虹滿場遊走,遮封不迭。   剎時間,華天虹危情迭起,險象環生,看樣子不出百招,即要敗在諸元極掌下。   玉鼎夫人黛眉深鎖,目光緊盯在椿元極掌上,蓮足輕移,暗暗放在那怪獸雪兒的身後。   這是一場沉悶異常的惡鬥,雙方充滿了敵意,都想一掌擊敗對手,只是一個是名門後代,一個是身負盛名的高手,兩人雖狠,卻無張牙舞爪之狀,除了偶爾吐氣開聲,哼喝一兩聲外,沒有垢咒譏嘲之聲。   兩人愈鬥愈為激烈,玉鼎夫人和常氏兄弟暗暗緊張,眼看椿元極再有幾掌疾攻,華天虹定然落敗,不料華天虹猛一揮掌,啪的一聲,兩人硬拚了一記!   但見二人身形一仰,齊齊移步後退,椿元極的臨敵經驗何等老到,身軀將退未退,左手一挺,猛地一指朝華天虹脅下戳去!   此二人前力已竭,後力未生,諸元極陡然襲這一指,其武功實有超人的造詣,華天虹駭然一驚,敵人手指業已觸及了自己的身子。   危險一發之際,華天虹猛提一口丹田真氣,施展「飛絮功」,將穴道橫移寸半,右掌一掄,以大劈柴的架式,猛地朝諸元極當頂砍下!   諸元極一指戳中,心頭方感得意,忽覺手指一顫,似未點著穴道。   他是江湖老手,指上感覺有異,頓時識出華天虹擅長穴道移位之術,心頭方自一怔,華天虹的右掌業已當頂砍下!   只聽刷的一聲,尖厲刺耳,恍若金刃劈風一般。   諸元極驚疑交迸,不知這算什麼掌法,百忙中,足下猛一用力,朝後激射,暴退了丈許。   華天虹一掌砍下,未曾傷著敵人,但那掌風過處,竟將諸元極的袍角切下了一塊,那斷處整整齊齊,彷彿利刃所切。   這都是瞬眼間的事二華天虹一頭大汗,諸元極一臉鐵青,玉鼎夫人臉色蒼白,常氏兄弟亦是聳然動容,人人都顯得異常激動!   諸元極那一指發得突兀,大出武學常規,玉鼎夫人在一旁凝神掠陣,眼看華天虹的要穴被點,竟然不及搶救。華天虹能在間不容髮之際移動穴道,固然令人驚歎,他那掄臂一掌,更是令人駭異。   原來眾人全未見過他的劍法,他練的左手掌,右手沒有那柄玄鐵巨劍,也就形同虛設,但在生死呼吸之時,激發了求生的本能,以掌代劍,拚力劈了過去,居然震起金刃之聲,切下了諸元極的一塊袍角。   寂然稍頃,忽聽玉鼎夫人笑道:「一指換一掌,兩位旗鼓相當,依我相勸,今日之戰到此為止,二當家的賣個交情,將秦玉龍交給華公子帶走,改天討取解藥,再續今日之會。」   諸元極乃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華天虹初出茅廬,鬥成平手,教他如何甘心?聞言之下,暗暗付道:這妖婦手底雖硬,常老大和常老二兄弟聯手,盡可將她敵住,搭上那畜牲雪狸,雙方總可鬥成和局,我且瞧瞧,這小子毒發之時是怎生模樣,再作計較。   他念頭一轉,頓時冷笑一聲,道:「夫人之命,老朽敢不應承,只是走了秦玉龍,老朽無法向大哥交待。」他雙肩一晃,一掌朝華天虹擊去!   剛才硬拚一掌,顯示二人功力不相上下,諸元極強在火候老辣,武功博雜,臨敵經驗豐富,料敵機先,多佔便宜,但想擊敗華天虹,亦非輕而易舉之事。   兩人再度戰在一起,華天虹心急毒發,出手十分猛烈,轉眼工夫,又將戰況引得熾烈異常!   玉鼎夫人眉頭一蹙,倏地冷冷說道:「二當家的也太目中無人了,」她蓮足微蹺,將那怪獸雪兒驅入陣中。   只見白影一閃,那怪獸雪兒形若一道輕煙,直向諸元極腳下捲去。   但聽常氏兄弟齊聲驚喝道:「二哥小心!」   椿元極驚怒交集,身軀一旋,飛起一腿,迎著那怪獸雪兒就踢!   只見白影一晃,那雪狸瞬眼掠到了諸元極身後,動作之快,端的令人咋舌!   諸元極的武功雖在華天虹之上,但只是強勝一籌。華天虹乃是一個強硬的對手,這怪獸雪狸非比等閒,它一加入戰局,諸元極頓時感到上下受迫,大有手忙腳亂之勢。   華天虹暗暗忖道:救人事大,我也顧不得面皮了。   思忖之下,他趁著諸元極分心足下,猛地一陣疾攻,掌影如山,潮湧不己!   那雪狸貼地馳掠,專襲諸元極的雙足,倏來倏去,宛如浮光掠影,當真防不勝防,厲害之極。華天虹再加一陣疾攻,霎時迫得椿元極汗流俠背,焦頭爛額,不時縱起半空,口中怒吼連連!   常氏兄弟瞧了一會,始終想不出對付這雪狸之道,但見諸元極身在險境,情勢殆危,知道再不出手,諸元極支持不住,兄弟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倏地雙雙朝場中撲去!   但聽玉鼎夫人嬌聲笑道:「常老二何以不肖了?」聲到人到,她拂塵一揮,分襲常傑、常豪二人。   常豪鼻中沉聲一哼,左手一拂,劈出一股破空勁氣,震向玉鼎夫人的拂塵,右手五指如鉤,霍地抓了過去。   玉鼎夫人夷然含笑,拂塵攻向常傑腰間,左手長袖一揮,捲向常豪的手腕。   這幾人全是武功升堂入室的高手。玉鼎夫人舉手投足,宛似凌風起舞,姿勢美妙,翩翩若仙。常氏兄弟練的是旁門毒爪,他兄弟二人又高又瘦,站在地上,高出玉鼎夫人兩尺有餘,那「螳螂爪」一施展起來,十隻指頭全變得烏光閃閃,刺眼之極。二人手臂又長,舉動之間,怪異莫倫。   三人交手一招,常傑身形電閃,脫出玉鼎夫人拂塵之下,一腿向那雪狸掃去。   這雪狸身軀不過尺許,連尾不及三尺,但它形體雖小,卻是行動如風,爪尖齒利,力大無窮。它貼地馳掠,攻人的雙足,較之撲以傷人更為厲害。   常傑一腿踢出,眼看即要踢上,倏感眼下一花,一腳已然踢空,急忙就勢一縮,飛起左腿,猛然踢去!   霎時,場中形勢一變,常傑獨鬥雪狸,一人一獸,滿場飛旋,看來半斤八兩,一時之間,雪狸傷不到常傑,但常傑這等揚名江湖的高手,也奈何不了一頭異獸。   玉鼎夫人拂塵輕揮,接戰常豪,顯然未用全力,她一面接戰,一面留神華天虹與怪獸雪兒,以防有失,但她並不願挑起通天教與風雲會的爭端,因而遲遲不下殺手!   另一邊,華天虹力敵諸元極,時間一久,漸告不支,加以顧慮毒發,心神不寧,掌法威力大減,諸元極搶制先機,已佔上風,掌勢連綿,進迫不已!   倏地,華天虹丹田之內起了一陣灼熱的感覺,時已日中,「丹火毒蓮」的毒力發作起來。   他從來未在毒發時與人動手,今日迫於無奈,初次經歷,心情格外緊張,丹田之內感到一熱,心頭一駭,手上頓時一慢。   高手對搏,豈能有半點滯礙,華天虹一露破綻,諸元極揮手一掌,迅即襲了過去!   這一掌疾若電掣,眼看即要拍在華天虹胸上,忽聽一聲嬌叱,一陣勁風拂了過來。   諸元極扭頭一望,一隻纖纖玉掌,掌心紅如火焰,忽自身後襲來。他急忙雙足一挫,橫移五尺,讓過這一掌,自己手上的功力也隨之一散,居然擊在華天虹胸上,將他震出丈許,摔倒在地,接連幾個翻滾,卻未傷著他的內腑。   展眼間,玉鼎夫人截住諸元極激戰起來,兩人招術皆快,倏忽之間,雙方互拆了八九招。   常豪脫出玉鼎夫人的拂塵,整時朝華天虹衝去,五根烏光閃閃的手指霍然遞出,直向華天虹後腦抓去。   但聽玉鼎夫人曝口一噓,那雪狸如響斯應,捨卻常傑,朝老二常豪的後腿電激撲去!   這異獸貼著地面襲人,常氏兄弟都是身高八尺的長人,與這又矮又小的獸類周旋,實是吃力異常,大感不便。常豪一聽身後有異,頓時舍下華天虹,回身一腿踢去,凝神一志,慎重異常,毫無托大之意。   華天虹在地上滾了幾滾,倏地挺身而起,站立不動,瞪著雙眼,望住場中的四人。   他雙目之內血絲密佈,牙關咬得太緊,頰上的肌肉一陣一陣地顫動,額上汗出如漿,攢眉怒目,彷彿凶神惡煞一般!   忽聽玉鼎夫人揚聲道:「二當家的且住。」   諸元極久戰不勝,心頭恨極了玉鼎夫人,但知這女子一身武功詭異難測,真正拼起命來,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聞她叫停,頓時順水推舟,歇手後退。   玉鼎夫人身形一晃,閃到華天虹身前,萬分關注地問道:「兄弟怎樣?我看不如到城外去跑跑,此間的事,改日再作了斷。」   華天虹渾身亂顫,牙根格格打戰,汗如雨下,直想拔足狂奔。   他搖了搖頭,隨又點了點頭,倏地大踏步走入軒內,洪聲叫道:「玉龍兄,走啦!」   眾人打了大半個時辰,那秦玉龍獨自一人坐在桌邊,背向門外,始終未曾轉面望過一眼,直到此時,方才回首望來。   華天虹邁步上前,右手一探,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高聲道:「玉龍兄,走啦!」   秦玉龍腕上疼痛,掙了一掙,未曾掙脫,人已被華天虹拖了起來。   玉鼎夫人見華天虹神色間露出莫大的痛苦,知他難受得很,便移步過去,道:「兄弟,你去『跑毒』吧!此間的事,姐姐替你料理就是。」   華天虹將頭一搖,抬起衣袖,拭去額上的汗水,斷然道:「多承姐姐拔刀相助,小弟非將此事了斷清楚不可。」他拉住秦玉龍的手腕,大步朝外走去。   諸元極啼笑皆非,晃身擋住去路,道:「華天虹,你並未勝得老夫,豈能將人帶走?」   華天虹頓了一頓,陡地臉泛厲色,大喝道:「滾開!」他掄手一掌,劈面擊去!   這一掌踏中宮,走洪門,算得輕藐已極,諸元極怒不可抑,舉掌一揮,硬接一記。   只聽蓬然一聲,兩人身形悠悠一晃,齊齊朝後退了一步。   華天虹大感舒暢,覺得胸口的壓力減去不少,當下放脫秦玉龍的手腕,踏步上前,怒喝道:「諸元極,看掌!」   諸元極豈甘示弱,揮手一掌,二人重又硬拚一記。   但聽啪的一響,二人的足跟,齊皆踏入了石板地面,深達半寸,足印宛然。   華天虹體內痛苦難當,但覺動用真力之時,那痛楚即可稍減,當下不計後果,咬緊牙根,邁步上前,併力又是一掌!   諸元極驚怒交迸,猛一揮掌,擋了過去,但聽啪的一響,二人齊聲一哼,登登同退兩步,石板地面,被兩人踏得紛紛碎裂!   此時,玉鼎夫人、常氏兄弟以及那些隱身暗處看熱鬧的人,全都被兩人這硬碰硬的打法所怔,玉鼎夫人身在近處,也無法判出雙方的優劣,不知是否應該設法制止。   就在此時,廳內倏地晃出一個老者,這老者矮矮胖胖,額頭閃亮,身穿葛布短衫,手中拿著一柄蒲扇,悄無聲息地掩到了秦玉龍身後。   這老者紅光滿面,豐頰巨口,看來是個爽朗豪放之人,此刻卻是一臉沉凝之色。他躲在秦玉龍身後,緊緊盯住華天虹,雙目之內優色隱隱,顯出一片憐惜之意與關切之情……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十七章 一戰揚名     只聽華天虹怒聲道:「諸元極,華某再向你討教三掌!」他挺身上步,一掌擊了過去!   諸元極五臟翻騰,血氣上湧,心中實已氣餒,不願再拼下去,無奈盛名在外,不甘公然示弱,當下口中一聲厲喝,一掌凝足十成功力,猛地迎擊過去!   兩人又是齊齊後退,但卻步履拖沓,搖搖晃晃,顯然同都吃虧不小。   玉鼎夫人黛眉一皺,正要上前攔阻,常氏兄弟也看出諸元極強彎之未,再拼一掌,勢必受傷慘重,兄弟二人相視一眼,亦待出頭干預。就在此時,那矮胖老者倏地一把抓住秦玉龍腰際,將他攔腰提起,挾在脅下,發一聲喊,轉身疾奔而去。   在場的五人,沒有一個泛泛之輩。只因華天虹毒發,痛楚難當,打得橫蠻暴躁,聲勢駭人。玉鼎夫人與常氏兄弟都是全神貫注戰鬥,未曾留意身後。待得聞聲回顧,那矮胖老者業已挾著秦玉龍奔出了老遠。   玉鼎夫人心思靈活,一看老者的背影,頓時想起客店中唱曲子戲耍自己的人,當下嬌聲笑道:「兄弟,秦玉龍被人搶走了,你還不快追?」   華天虹身子痛楚,心頭卻甚為清醒,當即撇下椿元極,舉步若飛,朝那老者身後追去!   玉鼎夫人豈肯怠慢,衣袂飄飄,傍著華天虹追趕,那異獸雪兒追在最前,諸元極與常氏兄弟起步稍遲,三人殿後追趕!   那矮胖老者身法甚輕,悠悠蕩蕩,眨眼便是老遠,但見他左拐右折,逕往酒樓大門奔去。四下閒人雖多,不過神旗幫的人袖手旁觀,無人多管閒事。風雲會與通天教的屬下,則早在雙方動手之初,已被請出了酒樓,此時守在門外,聽候雙方打鬥的消息。這矮胖老者突然冒出,彼等尚不知情。   那矮胖老者左手挾著秦玉龍,右手蒲扇揮了幾下,奔逃中,忽然朗聲唱道:   舊酒沒,新酪潑,   老瓦盆邊笑呵呵,   共山僧野臾閒吟和,   他出一對雞,我出一個鵝,   閒快活。   這首曲子家喻戶曉,雖販夫走卒亦能哼上一哼。但這矮胖老者唱得字正腔圓,韻味十足,抑揚頓挫,無不恰到好處。這是雅俗共賞的玩怠,玉鼎夫人吃吃一笑,亮聲叫道:「老頭兒,真有你的,唱一曲《四塊玉》如何?」   那矮胖老者充耳不聞,身形一晃,當先閃入了廳內,但見門外黑壓壓一片,滿眼是人,圍得水洩不通,無路可尋。櫃檯之上並列二物,一是椿元極的風雲金牌,一是玉鼎夫人的小小玉鼎。   矮胖老者疾如飄風,晃身到了櫃檯前面,蒲扇一抹,頓時將一牌一鼎掃了過去。   剎那間,門外鼓噪起來,矮胖老者手腳不停,蒲扇一揮,將那一牌一鼎猛地向人叢之內摔去!   人叢中起了一陣騷動,風雲會的人紛紛伸手去截金牌,通天教的屬下去搶玉鼎,秩序為之大亂,那矮胖老者鑽入人叢,瞬眼又由人堆之內飄出,眾人一聲吶喊,頓時反身追趕!   華天虹與玉鼎夫人並肩追到,那異獸雪狸往人叢之內一竄,霎時惹出一片驚惶喊叫之聲,通天教與風雲會兩方的人,都星飛丸跳,四散奔逃,情勢大亂!   諸元極與常氏兄弟隨即追出,幾人被前面的人一擋,不覺與華天虹擠到了一處。恰在此時,一個通天教的弟子將搶到的小玉鼎交給玉鼎夫人,一個風雲會的屬下則將那面金牌朝椿元極遞去。華天虹一心全在秦玉龍身上,加以蓮毒正烈,苦楚難當,雙手齊施,排開擋在前面的人,拚命地朝前衝去。   那常豪見他脅下空門大露,,不禁惡念頓起,暗道:這小子二十未到,已能與諸二哥硬拚內力,十年之後,豈非又是一個華元青……   他惡念暗萌,未及深慮,當下功凝五指,覷著華天虹伸手推人,脅下門戶大開之際,猛一挺腕,五指如勾,淬然抓了過去!   這一著委實陰毒。他那「螳螂爪」是有名的毒功夫,見血封喉,厲害之極,華天虹未加提防,豈有僥倖之理,   說時遲,那時快,華天虹驚覺到常豪暗算自己,脅下已被他的手爪抓破!   百忙中,未待常豪手指插下,華天虹猛一沉時,朝他的手臂撞去,身形一旋,右手猛抓他的雙目!   這一抓不成章法,但卻凶狠異常,常豪腦袋一偏,讓過了這一擊,不料心中氣餒,手下一慢,竟被華天虹的手肘撞在腕上,小指一痛,指甲幾乎折斷!   玉鼎夫人睹狀,伸手疾扣常豪的手腕,口中冷冰冰地道:「姓常的,你當真不要臉皮,我教你別想活命!」說話中,她左手凝足「血煞神功」,罩定他的身形。   常豪做賊心虛,身形連閃,直往諸元極背後躲去,諸元極與常傑聯手一招,將玉鼎夫人擋住。   只聽玉鼎夫人陰沉沉說道:「姓常的,速將解藥交來,否則你悔之晚矣!」   常豪伸手朝華天虹一指。冷笑道:「姓華的好端端的,他自己不著急,夫人操的哪份心事?」   玉鼎夫人勃然大怒,獰聲道:「你當真是嫌命長了?」她舉掌一揚,緩緩推了過去。   但聽諸元極厲喝道:「常老二退!」他雙足一挫,前弓後箭,單掌一豎,迸力擋了過去。   這「血煞神功」乃是魔道中最上乘的內功,兩股掌力甫接,諸元極頓時感到掌上奇重,胸口窒息,鼻端似是聞著了一股血腥氣味,五臟翻騰,亟欲嘔吐!   華天虹低頭一望脅下,衣衫破了五個小洞,微有黑血滲出,心頭雖是怒極,但因懸念秦玉龍的安危,強抑怒火,道:「姐姐,走了!」   他體內存「丹火毒蓮」作祟,週身百穴如群蟻鑽動,灼熱如焚,麻癢難當,那痛楚極難禁受,講過話後,扭頭向那矮胖老者所逃的方向追去。   玉鼎夫人亦為眼下的情勢弄得六神無主,「血煞神功」一收,撇下諸元極等,疾步追上,道:「常老二的『螳螂爪』毒……」   言猶未了,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慘叫。她扭頭回顧,那常豪仰天倒地,口噴黑血,渾身痙攣,轉眼之間,四肢一伸,瞪眼暴斃。   華天虹濃眉二蹩,拔步疾奔而去,玉鼎夫人掠身上前,朝那異獸雪狸道:「雪兒,快追那老頭兒。」   這雪狸深懂人意,聞得主人吩咐,頓時發出一陣歡呼怪叫,當先疾馳下去,展眼間,二人一獸電馳而去。   玉鼎夫人笑道:「諸元極今日栽到家了!」   華天虹扭頭一望,身後己無旁人,急忙足下加勁,拚力狂奔。   他蓮毒發時,奔跑越急,痛楚越減,只是身在鬧市,無法展盡腳程。即便如此,玉鼎夫人與他並駕齊驅,也感到十分吃力。   須臾,奔出城外,只見那矮胖老者將秦玉龍扛在肩上,大搖大擺,順著城牆奔跑,那雪兒追在他身後數十丈處,一人一獸,同是炔如風馳電掣,晃眼掠出老遠。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老者不知是敵是友,瞧他這身武功,若是敵人,那可難以對付。   思忖中,他雙足貫勁,猛地一陣疾衝,頓時趕上了十多丈匹。   此時,華天虹與那矮胖老者遙遙可望,異獸雪兒跑在中間,玉鼎夫人陪伴在華天虹身旁,奔了一程,不覺轉到南門,那矮胖老者倏地將秦玉龍放下,「獨自一人溜入城內,轉眼不見。   華天虹疾奔而至,執住秦玉龍的手腕,道:「玉龍兄,可還識得小弟麼?」   秦玉龍站在當地,癡癡呆呆,一副茫若無主的樣子,頓了半晌,依舊未吭一聲。   華天虹沉聲一歎,轉面道:「姐姐見聞廣博,可有辦法解救小弟這位朋友?」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遞過一條絲帕,道:「我只管你,旁人的事懶得理會。」她語音一頓,檢視他脅下的傷,道:「血漬已轉紅色,蓮毒沉下了麼?」   華天虹拭去臉上的汗水,道:「差不多了,每日毒發,總是大半個時辰,今日略略短些。」   玉鼎夫人由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傾出少許白色粉未,敷在華天虹脅下的爪痕上,笑道:   「那常豪是怎樣死的?你好似百毒不侵,常豪的『螳螂爪』對你毫無效應。」   華天虹沉思片刻,道:「我使時拳一格,撞折了常豪的指甲,想是我的毒血侵入他的血內,廢了他的性命。」   玉鼎夫人啞然失笑,道:「小毒物,倘若我咬你一口,莫非也得陪上一條性命?」   華天虹堯爾一笑,伸手牽著秦玉龍,緩步走入城內,道:「姐姐的雪兒追那老人,不會鬧出事故麼?」   玉鼎夫人笑道:「雪兒很乖,若無我的號令,通常不先傷人,那老頭兒是你們俠義道的殘餘,做事理該有一點分寸。」   華天虹暗付:那老者身手高強,行動機敏,若是同道之人,實為一大幸事,怎生設法與他談談才是。   他突然心中一動,道:「姐姐,那日在黃河岸上,你曾講過,有一株千年靈芝……」   話到半途,他忽然記起彼此萍水相逢,並無深厚的交誼,千年靈芝是稀世靈藥,縱然她有,自己也不便討取,故爾將口一閉,倏然頓住。   玉鼎夫人妙目凝光,那風情萬種在臉上一飄,笑道:「靈芝仙草,愚姐倒有一株,不過良藥難得,糟蹋了可惜,這秦玉龍並無性命之憂,改日遇上了任玄,姐姐負責向他索取解藥就是。」   華天虹提起此事,本是想到母親的內傷,見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只得微微一笑,也不多加解釋。   忽見那異獸雪兒跑了回來,左顧右盼,頻頻回首,瞧那樣子,顯然是將那矮胖老者追失了。   玉鼎夫人伸手將它抱起,笑道:「老頭兒好滑溜,下次被我遇上,非得伸量他一下不可!」   華天虹道:「姐姐是否識得此人的來歷?」   玉鼎夫人搖首笑道:「總是北俱會上的人吧,姐姐那時年輕,未曾趕上熱鬧,不知這老頭兒姓甚名准?」   說話中,兩人業已走到分路之處,華天虹拱手一禮,道:「今日多虧姐姐相助,小弟銘記在心,改日再圖補報。」   玉鼎夫人嫣然一笑,道:「誰要你報答啦!」她語音微頓,接道:「仇隙越來越是深重,風雲會饒你不過,神旗幫也不會饒你,依我相勸,你還是先往東南一帶遊歷一番,暫時避一下風頭的好。」   華天虹搖頭道:「小弟尚有私事,務必留在曹州。」   玉鼎夫人截口笑道:「是否與秦碗鳳訂過約會,兩人在曹州碰頭,不見不散?」   華天虹臉上一紅,搖頭道:「秦姑娘新拜名師,三年兩載之內,豈能出外闖蕩,小弟是等候一位尊長。」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搬到『一元觀』內,與姐姐住在一起吧!」   華天虹搖頭道:「小弟怕拘束,還有這位秦兄,我得設法將他救醒。」   玉鼎夫人格格一笑;道,「對待朋友,你真賣力哩!」   華天虹知她弦外有音,暗諷自己救秦玉龍是因為其妹之故,當下淡淡一笑,佯作未曾聽懂,拱手齊額,與其道別。   玉鼎夫人吟吟而笑,轉身走去,走了幾步,忽又反身問道:「華兄弟,你知道姐姐姓什麼?」   華天虹臉上一紅,齦然道:「姐姐不講,小弟未敢多問。」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姐姐無名無姓,也沒有拜過師父,武功都是自己練的,你信不信?」   華天虹暗道:那「苗嶺三仙」中的梨花仙子和紫薇仙子,都是人家的棄兒,也都無名無姓。只是無人傳授,自己習武,卻令人難以相信。   他心中在想,口中卻道:「小弟敢不相信!不知小弟那位姐丈貴姓?」   玉鼎夫人格格一陣嬌笑,道:「誰講你有姐丈了?夫人是我自提的稱號,姐姐卻未字人哩!」   華天虹暗道:豈有此理!當下深施一禮,牽住秦玉龍走去,玉鼎夫人笑聲洋溢,自往「一元觀」去了。   回至店中,忽見蒼髯客走過房來,華天虹大感意外。肅客人座,他躬身問道:「前輩怎麼有暇到此?」   蒼髯客道:「我已遷入這家客店,就住隔壁房間。」   華天虹聞言大喜,隨即講出秦玉龍的身世,又將適才聚英樓內,與諸元極和常氏兄弟交戰的情節講了一遍。   蒼髯客靜靜聽罷,道:「目下你的處境十分複雜,許多賊子都有害你之意,這秦玉龍就與我住在一起,以免一旦有事,你要分心去照料他。」   華天虹好生感激,忖道:與這等豪傑之士交往,彼此肝膽相照,我若扭伍促泥,反而不敬。   轉念之下,他略為道謝幾句,即將秦玉龍交託與他,自己沐浴更衣,然後三人在房中共進午膳。   蒼髯客突然問道:「你這左手掌是何人傳的?」   華天虹道:「那人叫週一狂,眼下陷身在神旗幫內。」   蒼髯客道:「你右手的功夫呢?」   華天虹赦然道:「先父遺下一柄鐵劍,及十六招簡單的劍法,小子不肖,將鐵劍遺在神旗幫內了。」   蒼髯客雙眉一皺,道:「怪事,華大俠是何許人物,豈能只有簡單的劍法留下?依我料想,那劍法並不簡單,只是你還未曾發現其中的精髓。」   華天虹臉色微微一紅,道:「可惜鐵劍不在手邊,否則施展出來,請前輩指教,定然獲益非淺。」   蒼髯客是使劍名家,一柄百煉精鋼的長劍就背在背上,這時一面吃飯,一面說道:「你以著代劍,隨便使一招我瞧瞧。」   華天虹聞言,握著筷子比劃了幾下,搖頭笑道:「我那鐵劍又大又重,筷子大小,使不出樣子。」   蒼髯客沉吟不語,默然半晌,道:「吃完飯後,你使我的長劍,施展幾招試試。」   華天虹連連搖頭,道:「任何劍到我手內,一下就得折斷,以前如此,如今內力增強,想必更甚。」   蒼髯客聞言,默默想了一陣,道:「依我猜想,華大俠遺留給你十六招劍法,定是博大精深的武功,或許你年輕識淺,忽略了其中的蘊義。」   華天虹先是一怔,繼而想道:這話甚為有理,當年爹爹傳劍給我時,曾謂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想到這點,他不禁大感懊惱,決心時機一到,立刻至神旗、幫總堂將鐵劍取回。   飯後,華天虹因勞累過甚。談了一會即上床休息,蒼髯客帶著秦玉龍回至隔壁房內,讓華天虹安靜睡眠,言談舉止之內,雖無親呢表示,卻流露出一片愛護之情。   一陣沉睡,醒來時已天色黑暗,睜眼一瞧,房中靜悄悄的。他急忙振衣而起,來至隔壁房內。   但見燈光之下,蒼髯客房中另有三人,除秦王龍外,另外兩人是通天教的「招魂使者」   馬青山,神旗幫的「護法」單宏信。   馬、單二人一見華天虹進房,頓時雙雙站起,上前見禮,齊聲笑道:「公子睡醒了,在下……」   華天虹見二人爭著講話,稱呼也改變了,不禁暗暗生疑,截口道:「不知兩位駕到,有勞久候,得罪得罪。」   「招魂使者」馬青山敞聲一笑,道:「華公子今日一戰,名動曹州,敝教的上下人等,無不衷心敬佩,玉鼎夫人特地備下盛筵,命在下來恭請華公子赴宴。」   華天虹暗道:「滔滔不絕,原來是找我去吃飯。」他截口笑道:「馬兄稍待,不才少時就去。」他轉面問道:「單兄到此,可有公事在身?」   單宏信哈哈大笑,火紅的面孔上紅光一閃,邁步上前,由袖中抽出一張折柬,雙手遞了過去。   華天虹拆開信箋一瞧,原來是白君儀的手跡,只見那素箋上寫道:「已抵曹州,即來一晤。」   只聽單宏信道:「小姐聞說華公子每日『跑毒』,心中殊為關切,亟望早與公子一晤。」   華天虹暗暗冷笑,付道:我若當日死在黃河岸上,彼等也不關切,也不敬佩了。   轉念及此,他不禁懷念起秦碗鳳來,對她那片柔情蜜意,倍覺珍貴,直盼早日與她重逢。   思念妹妹,愛及兄長,他移步走到秦玉龍身旁,柔聲道:「玉龍兄,你記起小弟麼?」   秦玉龍抬起目光,朝他凝注半晌,神色之間,依舊一片茫然,顯然對於華天虹仍不認識。   但聽蒼髯客道:「他服了任玄的迷魂藥物,往事已全遺忘,好在尚無性命之憂,以後慢慢設法,總有復原之望。」   華天虹輕輕一歎,轉朝單宏信道:「有勞單兄,上覆白小姐,明日未未,不才在聚英樓相待,為她接風洗塵。」   單宏信聞言。轉面朝「招魂使者」馬青山望了一眼,隨即告別而去,馬青山滿臉含笑,好生得意。   華天虹向蒼髯客道:「左右無事,晚輩到一元觀去走走,瞧一瞧通天教的人物。」   蒼髯客道:「去去無妨,鬼域伎倆不可不防。」   「招魂使者」馬青山雙目一軒,道:「朋友講話好不客氣蒼髯客雙眼一瞪,寒聲道:「誰是你的朋友,有何客氣可言?」   「招魂使者」馬青山臉色一變,迅即恢復原狀,淡淡地逍:「看在華公子面上,姓馬的不便與閣下計較。」他轉身走出房外。   華天虹暗暗好笑,辭別蒼髯客走出店外,「招魂使者」馬青山牽著兩匹駿馬候在階下,華天虹接過疆繩,兩騎馬向一元觀行去。   一元觀坐落城東,香火很盛,不過進香之人到前觀為止,呂祖殿之後,常人不能涉足。   華天虹隨在馬青山身後,穿過重重大殿,來至二座蒿樓之前,只見樓前鴉雀無聲,一片肅穆,八個肩插短劍的青衣道童:屏息而立,把守在樓前。   華天虹將手一擺,隨他進入樓內,晴道:這馬青山似是心情緊張,瞧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這座高樓定是十分機要的所在。   他暗暗留意,每=層樓上均有把守之人,最下層是八個青衣道童,第二層是八個年輕的道人,第三層則是八個身穿黑色長袍、頭帶黑色面罩、五官面目俱都隱藏在內的男子,登上第四層樓,但見華燈如畫,一席盛筵。玉鼎夫人盛裝高譬,懷抱雪兒坐在主位,身後立著一個面貌姣好的紫衣少女,下首坐了兩個老道,另八名美貌少女和幾個道童環列在四周。   玉鼎夫人一見華天虹踏上樓板,頓時離座而起,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道:「久候不至,我以為你發了牛勁,要我親自去請哩!」   華天虹微微一笑,拱手一揖,目光一轉,向隨後離座的兩個老道一望,道;「兩位道長怎樣稱呼,姐姐先替小弟引見。」   玉鼎夫人含笑道:「人座再講吧!」她皓腕一伸,握住他的手步入座中。   落座之後,玉鼎夫人向那兩個老道說道:「這一位就是華公子,他那轟轟烈烈的家世不必說了,少年英雄,猶勝先人,兩位先行見過。」   兩個老道齊齊稽首為禮,口中同稱「久仰」。   玉鼎夫人朝上首那老道一指,道:「這一位是五音真人,現為本教上元觀的主持。」   華天虹抱拳道:「幸會。」他抬眼望去,見那五音真人約有五六十歲,花白長髯飄拂胸前,杏黃道袍上繡著金線八卦,肩後斜插一柄奇形長劍,舉止沉凝,氣派頗為不俗。   玉余夫人朝下首那個老道一指,道:「這一位法號『青虛子』,乃是此間的主持。」她頓了一頓,笑道:「本教設上三壇、中三壇,下三壇,法壇設在九座道觀之內,觀名題為上元觀,中元觀,下元觀。這一元觀直屬教主座下,不受法壇管轄,兄弟若將青虛道長與幫會中的分堂主分舵相提並論,」就錯了。」   華天虹笑道:「兄弟豈敢,能與姐姐平起平坐之人,做兄弟的決不敢失禮。」   他口中在講,心頭卻暗暗忖道:「不知教主與九壇主持之外,是否另有名位,這位夫人姐姐擔任的又是什麼職司?」   忽聽青虛子笑道:「今日一戰,諸元極黯然失色,風雲會銳氣大挫,江湖豪傑,武林英雄,無不對華公子刮目相看。」他端起酒杯,敞聲笑道:「貧道喬屬地主,沾夫人的光彩,先敬華公子一杯水酒,聊表仰慕之意。」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今日午間,在下體內,潛毒發作,糊糊塗塗地打了一場,若在平時,實非諸元極的對手。」他舉杯就唇,一仰而盡。   那紫衣少女捧著一把打造得十分精緻的酒壺,侍立在華天虹身後,見他杯中酒干,急忙為他斟滿。華天虹見她只管自己一人,不禁目光一抬,向她望去。   玉鼎夫人蕪爾一笑,道:「她叫方紫玉,是我貼身的侍兒,那夜在黃河岸上,你曾見過。」   華天虹點了點頭,暗付:那刺殺任鵬的女子也叫方紫玉,目下不矢。躲在何處,當下說道:「任鵬一案,看起來已經煙消雲散,不了了之。難道任玄業已緝獲兇手,報了殺子之仇不成。」   玉鼎夫人笑道:「豈有召」般容易?目前是外弛內張,看來風平浪靜,其實任玄早已離了山西,正在各地明察暗訪,緝拿那假冒方紫玉的女子。」   忽聽五音真人道:「風雲會流年不利,老大死了兒子,老三斷了手臂,今日又死了一個常豪,那幾個不理會務的怪物,大概要出頭露面了。」   華天虹雙眉一軒,暗付:這五音真人是通天教的上壇主持,他既稱為怪物,那幾人必是厲害非凡了。   但聽玉鼎夫人笑道:「那倒未必,眼前之事,尚未牽涉到風雲會的根本,似燕山一怪、龍門雙煞等人,一時還不致於出面。不過,任玄若是再遇上晦氣的事,刀「瞎眼婆大概是要出頭了。」   華天虹暗道:「我也真傻,想刀「風雲會若無強有力的後盾,通天教與神旗幫豈不早將北方的地盤瓜分了?」   只聽那五音真人道:「三分鼎立,害!據稱雄之局,實非武林蒼生之福,行旅客商,升斗小民,亦是錄側重重,生計艱難,華公子是英俊之後,少年有為,對此必有見地。」   華天虹暗暗付道:通天教果有進取之心,不知他們如何著手?思付中,他含笑說道:   「在下年輕識淺,武功淺陋,對於此等江湖大事,實在未敢置嚎。」他目光一轉,朝玉鼎夫人望去。   玉鼎夫人嫣然一笑,向那五音真人道:「我這兄弟年紀雖輕,見識卻不淺,武功說不上淺陋,但離登峰造極的境界當然還遠。不過,他軟硬不吃,渾話不聽,渾當不上,誰也拿他無可奈何。」   五音真人朗聲一笑,道:「華兄弟,玉鼎夫人目高於頂,據貧道所知,從無一人得蒙她的青睞……」   玉鼎夫人搖手笑道:「真人別講啦,他不領我的情,我也受不得太多的委屈。」   華天虹笑道:「兄弟幾時把委屈姐姐受了,罰三杯如何?」他舉杯就唇,一仰而盡。   放下杯盅,他忽然感到,那酒飲人口,微有麻辣之感,不禁濃眉一蹩,暗付:九毒汕姬對我講過,那「丹火毒蓮,,是毒中之王,蓮毒在身,我即百毒不侵,若是遇上了無色無味的藥物,口中反而生出異味……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十八章 身價百倍     玉鼎夫人看他神色有異,笑道:「怎麼?你臉色不愉,是怪做姐姐的講錯了話……」   華天虹冷冷一笑,道:「姐姐舌底燦蓮,豈有錯話出口?只是小弟胃口不佳,飲不慣藥酒,還請姐姐見諒。」   玉鼎夫人花容失色,一把搶過華天虹面前的酒杯,對著燭光晃了一晃,猛一轉身,朝那方紫玉望去。   方紫玉嚇得臉無人色,哆的一聲跪了下去,道:「婢子玉鼎夫人美眸之內殺機一閃,倏地銀牙一咬,一掌拍了下去!   華天虹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玉鼎夫人的皓腕,笑道:「區區小事,姐姐難道要殺人滅口不成?」   但聽玉鼎夫人怒聲道:「混帳!無心肝的東西!」   華天虹瞧她氣得淚眼晶瑩,嬌軀顫抖,不禁暗暗想道:若說是有心算計我,她又氣成這副模樣。若說無意,卻又令人無法相信。   那五音真人與青虛子相視一眼,兩人面上俱有迷惆之色,似是對於此事的內幕並不知情。   王鼎夫人手腕微掙,未曾掙脫,忽向那方紫玉恨聲道:「這事說也無用,我饒你一死,你快自將雙手卸下。」   那方紫玉淚珠滾滾,道:「婢子知錯,謝夫人不殺之恩。」她放下酒壺,由衣襟下拔出一柄匕首,即向左手腕上切去!   華天虹目光犀利,一眼之下,看出方紫玉手中的匕首寒光閃閃,是一柄寶物,而且看來眼熟,似乎曾經見過。   他心頭一動、脫口喝道:「且慢!」他伸手一攫,頓時將那匕首奪了過來。   玉鼎夫人似是又氣又惱,恨恨地道:「你到底要怎樣,難道要我一死明志不成?」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我又未曾怨怪姐姐。」他目光一轉,朝那匕首瞥了一眼,陡然記起,那夜在落霞山莊之內,那冒名方紫玉的冶艷女子,正是用這一柄匕首將任鵬刺死!   他暗暗忖道:此事當真古怪,眼前這方紫玉,明明不是那殺人盜寶的方紫玉,然而這柄匕首何以又到了她的身上?   他念頭轉得極快,有意試試這方紫玉的武功,但覺眾目睽睽之下,尊卑有別,不便出手。   忽聽那方紫玉哀哀說道:「夫人說公子爺百毒不侵,婢子心中不信,一時糊塗……」   華天虹朗聲一笑,道:「試試原不要緊,只是味道不可太差,否則倒我的胃口,我會嘔吐出來。」   說罷他將那匕首還她,取過那把酒壺,揭開壺蓋望去,笑道:「小弟講情,饒她一遭吧!」   玉鼎夫人對他似是百依百順,聞言之下,朝方紫玉冷冷說道:「還不快謝公子爺,惱得我性起,當真將你斃了!」   方紫玉急忙向華天虹叩頭道:「多謝公子爺講情。」   華天虹笑道:「罷了」。他向那酒杯中望了半晌,看不出有何異樣,早有侍女另外送上一隻酒杯。華天虹自行斟了一杯、嘗了一嘗,但覺芳醇可口,毫無麻辣的味道。   但聽玉鼎夫人嬌慎道:「傻子,毛病不在壺中。」   華天虹轉面笑道:「怎麼使的手腳?讓我瞧瞧。」   方紫玉臉色一紅,端起酒壺,在杯中添注了少許,華天虹瞧她雙手執壺,左手指在壺嘴上觸了一觸,不禁哈哈一笑,道:「原來毛病在手指上。」他端起酒杯,往唇邊送去。   玉鼎夫人劈手奪過,將酒傾潑在地,道:「我若要謀你的小命,還用得著使毒麼?」   方紫玉接口道:「婢子使的不是毒藥。」   華天虹轉面問道:「那是什麼?」   方紫玉嬌靨生暈,道:「是……」   但聽青虛子呵呵大笑,道:「華兄弟不必多心,夫人愛你如手足,紫玉豈敢害你的性命?」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想必是蒙汗藥吧,我也真想睡一會。」他伸手抱過那異獸雪兒,笑道:「這小東西好大的本領,等閒的江湖高手,真不是它的敵手。」   玉鼎夫人含笑道:「可惜你養不活它,不然我就贈送給你。」   華天虹道:「君子不奪人之所愛,縱然養得活,我也不要。」他目光一轉,一望五音真人,道:「真人是上壇主持,遠來曹州,諒必是有要事辦理?」   五音真人拂鬚一笑,道:「普天之下,只有華兄弟一人,見過那個刺殺任鵬的兇手。當日華兄弟被迫自盡,吃下『丹火毒蓮』,任玄只道華兄弟已死,失了線索,因此曠費時日,至今未能緝獲兇手。如今聞得華兄弟死而復生,自然會趕來曹州,從華兄弟身上著手。」   華天虹點頭道:「真人料想周洋,言之有理,但不知真人到此,與此事又有何關係?」   五音真人道:「任玄只有一個獨子,此事實非小可,倘若刺殺任鵬之人不屬一幫一教,那倒沒有什麼,若屬一幫一教之人,江湖之上,立即就要掀起滔天大浪,牽一髮而動全身,兩派火並,乃至三派混戰,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玉鼎夫人笑道:「非但通天教注意此事,神旗幫也在暗中留意,眼前目光都注視在你身上,你的一言一行,皆可左右此事的發展。」   華天虹道:「事無佐證,憑我一句話,任玄豈肯相信?」   五音真人道:「那是當然,不過話雖一句,卻看怎樣說法,穿針引線,移花接木,華兄弟仍有上下其手的餘地。」   華天虹暗暗想道:他這弦外之音,是想我移禍江東,將事情推在神旗幫頭上。嗯,那假冒方紫玉的女子長得酷肖白君儀,此事好生費解!   但聽青虛子道:「華兄弟,你那一招掌法,真是週一狂傳授的麼?」   華天虹點頭笑道:「週一狂被困在神旗幫總壇,那一招『困獸之鬥』,正是向他借來的。」   玉鼎夫人訝然道:「如何借法?」   華天虹道:「他想我殺白君儀,約好事成之後,我斷了左手,算是還他的掌法。那人三心兩意,又想我殺害白君儀,又想我尋找金劍助其脫困,莫衷一是,我也感到無所適從。」   玉鼎夫人冷笑道:「荒唐,殺白君儀還可,斷下左手還他的掌法,哪有這等規矩?」   華天虹道:「我倒想尋找那柄金劍,助他脫困,也算還了他的人情。至於那金劍主人向東來的武功,我實在沒有覬鄖之心。」   玉鼎夫人黛眉一揚,道:「你清楚向東來的事扦華天虹道:「也是聽週一狂說起。」   五音真人端起酒杯,向華天虹一舉,道:「華兄弟,你滿飲一杯,貧道向你講幾句話。」   華天虹自從吃了「丹火毒蓮」之後,體質大異常人,任何有刺激的東西,吃到他的腹中,都似石沉大海,一點反應沒有。他也不怕醉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真人有何見教?」   五音真人道:「幫會勢力遍及天下,勒索行旅,魚肉鄉民,藏污納垢,迫害忠良,為禍之烈,不勝枚舉,我通天教則賴香火供應,出於信徒捐輸,實不屑與幫會相提並論。」   華天虹暗暗想道:此人倒有口才,通天教明明是邪教,他卻振振有詞,大有唯我獨尊之慨。   他心中在想,口內卻漫應道:「神旗幫和風雲會都是組織龐大,根深蒂固,加以挫敗倒還可說,想要連根拔除,實非徒托空言之事。」   五音真人點頭道:「華兄弟所見甚是,不過事在人為,若能將為首的人物剷除,何愁其不風流雲散,化為烏有?」   華天虹暗道:這正是我夢寐以求的事,只惜武功之道無法勉強,那為首之人又該如何剷除?   他出道以來,歷經艱險,九死一生,對人對事,都已十分老練,這時隨口說道:「神旗幫與風雲會都是臥虎藏龍,同有奇才異能之士在內,既非烏合之眾,則其上下一體,那為首之人如何才能剷除?」   五音真人道:「華兄弟見事透澈,實令貧道佩服。」他語音微頓,環顧席上之人一眼,接道:「不瞞華兄弟講,若是僅有一個神旗幫,或是單只一個風雲會,則通天教早已脫穎而出,傳遍天下了。」   華天虹道:「如此講來,通天教是勝一方而有餘,敵兩方則不足。」   五音真人柑掌笑道:「正是如此,倘若幫會之間小有摩擦,勢力互有消長,通天教即可相機起事,一舉滅掉雙方。」   華天虹暗忖:這話好狂,神旗幫與風雲會堪稱高手如雲,通天教內又有多少本領大的?   忽聽青虛子道:「華兄弟年少有為,如果乘時而起,逐鹿天下,何愁不能繼承華大俠的雄風,名揚四海,成就一世的霸業。」   華天虹淡淡一笑,不置一詞,目光一轉,朝玉鼎夫人望去,好似面臨到一樁大事,自己拿不定主意,轉而徵詢她的意見。   但聽玉鼎夫人輕輕一笑,道:「我曾聽人說起,那白君儀曾經多次對你加以凌辱,白嘯天將鎖魂毒針釘在你的身上,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快意恩仇,活在世上還有什麼趣味?」   她語音微頓,玉容一整,接道:「一幫一會,皆非善良之輩,若能挑動雙方殘殺,你也於心無愧,縱然通天教袖手觀虎鬥,坐收漁人之利,於你又有何害?」   華天虹暗暗忖道:他們包圍著我大下說辭;我若堅決不允合作,他們勢必反臉成仇,對我忌恨,那時我三面受敵,實在難以應付,反正事在兩可,我先答應下來,日後再定行止:   心意一決,他故作沉吟之狀,倏地推杯而起,哈哈大笑,道:「姐姐待小弟不錯,原來目的在此,小弟若是不允合作,不識抬舉倒也罷了;不知好歹,那可罪該萬死!」他哈哈一陣長笑,一躬到地,轉身行去。   玉鼎夫人佯哎道:「你幹什麼?」   華天虹道:「夜闌人靜,酒足飯飽,小弟告辭。」   玉鼎夫人皺眉道:「孩子氣,正事尚未講完。」。   華天虹將頭一搖,一本正經道:「講到此處為止,這等事心照不宣,用不著焚香賭咒,獻血為盟。」他轉面說道:「兩位道長,在下告辭了。」   五音真人與青虛子齊齊站起,含笑挽留,見他去意已堅,於是一同送至樓下。   出了一元觀,玉鼎夫人懷抱雪兒,與華天虹並肩漫步,低聲笑道:「你與白君儀訂下聚英樓的約會,是小酌談心,抑或比武論兵?」   華天虹道:「都不是,我向她查問一個人的消息。」   玉鼎夫人雙眉一聳,道:「誰?」   華天虹本是懸念母親,欲向白君儀查問一下,見她追問,隨口扯謊道:「秦玉龍神志不清,我想打聽他父親秦白川的下落。」   玉鼎夫人妙目一抬,在他臉上凝注一眼,笑道:「我已逐漸看出,你貌相忠厚,實則詭計多端,油嘴滑舌,是個城府甚深之人。」   華天虹微微一笑,突然心中一動,道:「許久未見白君儀了,我到神旗幫曹州分堂去晃一晃,姐姐如果無事,就替小弟把風。」   玉鼎夫人笑道:「深更半夜,打擾人家的閨女,成何體統?」   華天虹道:「有什麼要緊,我也受夠惡氣了。」   玉鼎夫人撇嘴道:「若是暌別己久,心頭思慕,去偷著看看也無不可,要我替你把風,那是休想。」   華天虹嘻嘻一笑,道:「我一人去,若是被人殺了,念在相識一場,姐姐替我報仇就是。」   玉鼎夫人撲味一笑,二人談談說說,不覺來至神旗幫曹州分堂附近,華天虹身形一晃,即待翻牆入內,玉鼎夫人一把拉住,嬌嗅道:「你是真的胡鬧?」   華天虹低聲道:「那白君儀厲害得很,若在光天化日之下,休想套得出她的口供,我出其不意將她拿住,她願講則已,若是推三阻四,惱得我性起,索興一掌將她劈了!」   玉鼎夫人輕哼一聲,道:「你捨得?」   華天虹雙眉一軒,道:「我與她只有仇怨,毫無交誼,有何捨不得的?」   玉鼎夫人竊竊一笑,道:「我守在外面,你辦正事則罷,倘若不規不矩,我放一把火,將曹州分堂燒個精光。」   華天虹聞言一怔,匆促之間,體味不出她話中的含義,當下提起一口真氣,手搭牆頭,輕飄飄地躍了過去。   他內功大進,輕身提縱之術隨著邁進,落足無聲,端的微塵不驚。   在曹州住得久了,雖未進過這座分堂,對其屋字的構造卻早已看熟,情知白君儀住在後院,當下貼著牆根,朝後潛去。   這曹州分堂守禦甚嚴,半角風燈之下,每座院落都有手執兵刃的明哨,陰影之下尚有暗哨,華天虹藝高膽大,加以在江湖上廝混已久,一般門檻已精,蛇行鴛伏,片刻工夫,竟已摸進了後院屋內。   他揀那花廳四外、佈置得雅致的房屋搜索。搜過兩間,居然找到了那小婢小靈的居處。   打量形式,知道白君儀必是住在右廂房內。他在門外站了一會,見屋中沒有聲響,於是輕輕地推開房門,閃身入內,反手將房門掩上。   黑暗中,他忽感一股凌厲的勁風朝腰間襲來!   聽那風聲來勢,華天虹已認出是白君儀的手法,心中倒也佩服她的機警。他當下左掌一豎,在身前劃了半個圓圈,掄手一掌,倏地拍了過去。   只聽白君儀驚聲道:「啊!」   她聽風辨形,發覺來人使的左手掌,頓時想到華天虹身上。倉促中,她舉掌一揮,迎擊過去。   「啪!」的一聲,白君儀口中一聲櫻嚀,嬌軀一仰,摔飛回去。   昔日在辰州,她一掌打落華天虹的三顆大牙,這是華天虹切身難忘的奇恥大辱。華天虹這一掌雖未存心取她的性命,卻也使了五成功力,立意要她吃點苦頭。   白君儀如斷線紙鴦,向後飛去。華天虹如影附形,黑暗中,雙手一撈,頓時抓住了她的兩隻手腕。但聽蓬的一聲,白君儀摔在床上,華天虹防她出手傷人,雙手抓住她的兩隻手腕隨同摔下,身軀不覺將她壓在下面。   忽聽外面腳步急響,有人低喝道:「小靈!」   華天虹哪敢鬆手,將白君儀緊緊壓住,低聲道:「將外邊的人轟走,否則我捏斷你的脖子!」   白君儀嬌喘吁吁,氣急敗壞,銀牙咬得格格亂響,恨不得猛地咬他一口。   倏地,她感到一呆!   原來她還是一個黃花閨女,只因性情高做,從無一個男子獲她青睞,以致她漠視男女之情,生平從未與異性肌膚相親過。此時正當六月,她由睡夢中驚醒,身上僅只穿著薄綢褻衣,華天虹緊緊壓在她的身上,那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撲入她的鼻中,頓時令她芳心無主,醇醇欲醉起來。   忽聽那小婢小靈的聲音,道:「是李五麼?剛才是什麼聲音?」   一個男子的口音沉聲道:「小姐房中有響動,你進去瞧瞧。」   華天虹暗暗蹙眉,在白君儀耳畔道:「快將他們轟走,不然我先劈了你。」   只聽那小靈走近門外,道:「小姐,你醒了麼?」   白君儀怒聲說道:「樁哨撤遠點,不要吵我睡覺!」   那小靈『嗯」了一聲,一會腳步走遠,傳來吩咐撤哨的話聲。   白君儀不再言語,也不掙動,好似橫定了心腸,任憑華天虹宰割似的。華天虹心情一定,突然覺出幽香撲鼻,身下軟綿綿的,自己壓得大緊,白君儀呼吸迫促,胸前起伏如浪,那芳心跳動的聲音,也似隱約可聞。   他本是光明磊落之人,先頭本是無心,此刻覺出不妥,頓時右手一鬆,一指向她肩腫要穴點去!   白君儀的內功較遜,武學卻不在他之下,黑暗之中,順手一抓,反而扣住了華天虹的右腕!   此時,彼此各抓著對方一隻手腕,華天虹暗暗感到窘困,壓低嗓子道:「我有話問你,你讓我點住穴道,我好坐起身來。」   但聽白君儀恨聲道:「我無話可講,你殺掉我算了!」   華天虹冷冷一笑,道:「殺你還不容易,哼!殺你白君儀,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白君儀咬牙不語,既不鬆手,亦不掙扎,靜靜地躺在下面。   華天虹大感為難,暗道:「這僵局如何是了,白君儀難以為情,我也蒙上輕薄之名……」   忽聽後院有人喝道:「拿賊啦!有人縱火!」   又聽一個沉雄的嗓子喝道:「什麼人?站住!」   華天虹聽出是敖三的聲音,情知是玉鼎夫人在搗鬼,不禁大為焦急,忖道:這人輕重不分,真不該與她同來。   思忖中,他身子猛地一昂,拖著白君儀一齊躍起身來,右手一翻,猛地奪回手來,驕指如戟,霍然點了過去。   白君儀左手連拂,黑暗中,二人飛快地對拆了三招,忽聽敖三奔近門外,道:「小姐在房中麼?」   華天虹心頭一慌,右手又被白君儀抓住!   白君儀喘息一聲,道:「我沒事,不要奔來奔去。」   敖三道:「有奸細侵入,企圖縱火,人未逮住。」   白君儀怒道:「知道啦!」   敖三暗了一聲,頓了半晌,方始離去,顯然房中有變,外面業已發覺,只是未得白君儀之命,不敢進房查看。此時,兩人各自抓著一隻手腕,面對面站著,彼此能聽到對方的心跳之聲,院子外急促的腳步聲一陣一陣傳來,這是敖三等尚在搜索奸細!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樣對耗不成,還是問幾句話,早早離去,方為上策。   他心念一決,沉聲問道:「秦白川呢?」   白君儀道:「你又未曾交給我,我不知道。」   華天虹濃眉一蹙,道:「最近半年,可有人至大巴山尋我?」   白君儀微微一怔,道:「有。」   華天虹心頭猛地一跳,異常暴躁地道:「誰?男子還是女子?」   白君儀冷冷一笑,道:「當然是女子。」   華天虹大為焦急,左手五指猛地一緊,怒道:「快講!誰找我?」   白君儀的手腕骨痛欲折,櫻嚀一聲,不由自主地癱向華天虹懷中,哀聲道:「是秦碗鳳……」   華天虹聞言一怔,道:「秦碗鳳怎樣?」   白君儀道:「秦碗風到總堂找你,已經被我殺了。」   華天虹忖道:「若說是娘,我還相信,說是碗風姐姐,那可是信口胡謅。」他沉聲問道:「除她之外,尚有人找我沒有?」   白君儀點頭道:「有,宗氏三虎,都被我殺了。」   華天虹道:「哼!鬼話連篇!」他手腕一翻,掙脫右手,即待奪門而去。   白君儀芳心無主,不知如何是好,但覺不願放他離去,黑暗中,猛地撲了過去,橫身擋住房門。   華大虹道:「你待怎樣?」   白君儀愣了一愣,道:「我有話講。」   華大虹道:「明日午後,我在聚英樓等你,有話到那裡講。」   少女的心情,實是難以捉摸,白君儀自己也不明白究竟。華天虹愈是要走,她愈是不願放其離去,卻又無法將他留住。無可奈何。高聲叫道:「小靈,掌燈!」   只聽小靈在廳內應了一聲,隨即火花一閃,透入門縫調此時,外面的搜索之聲尚未停歇,白君儀啟開房門,小靈高舉油燈走了進來,朝房中溜了一眼,忽見華天虹站在房內,不禁雙目大睜,盯住他一瞬不瞬。   此時的華天虹,非復當日的皇甫星,不但儀表堂堂,威武俊美,眉目之間,更有一股迫人的英氣。這一股迫人的英氣說好不好,說壞不壞,但在年輕的女子看來,那卻是男子身上最為動人的部分,也是最令女子傾心,無法加以抗拒的力量。   小靈盯著華天虹,白君儀兩道澄澈似水的目光,也在華天虹臉上閃來閃去,華天虹反而被兩人瞧得不好意思起來,故意臉色一沉,道:「有什麼好瞧的,我就是死不了的皇甫星,大出你們意料吧?」   小靈伸手一拍胸脯,道:「啊!我當是誰在房中和小姐動手,原來是你……」   白君儀怒道:「廢話!滾出去!」   小靈撲啼一笑,放下燈台,轉身溜了出去。那敖三本來隱在門外,這時也飄身出了廳門。   白君儀掩上房門,嬌軀往門上一靠,冷冷說道:「你簧夜闖入我的臥房,這算什麼道理?」   華天虹冷笑道:「我高興來就來,你待怎樣?」   白君儀哼了一聲,口齒微啟,欲言又止。   華天虹也感到無話可講,兩人默默相對,站了片刻,華天虹大步走了過去,道:「我要走,有話明日再講。」   白君儀擋住房門,紋風不動,冷冷地道:「同來的是誰?」   華天虹暗忖道:我若一掌擊去,不難將她打死,只是……他心中猶豫,不忍出手,口中淡淡說道:「是一位朋友,他在外面替我巡風。」   白君儀櫻唇一撇,道:「哼!什麼人也交上了,日趨下流,不怕有辱門媚麼!」   華天虹知她指的是玉鼎夫人,不禁雙眉一剔,冷笑道:「你少攻汗旁人,華其行得正,坐得穩,誰上流,誰下流,我另有看法。」   白君儀臉色一變,忿然道:「我白君儀下流了?」   華天虹漠然道:「我不管你如何……」他突然想道:我幹嘛講這些閒話,真是從何說起?   但聽白君儀冷冷說道:「別以為通天教保得住你,當真翻下臉來,誰都要取你的性命。」   華天虹笑道:「這個不勞掛慮,性命是我自己的,我比你看得更為清楚。」   忽聽喝叱之聲隱隱傳來,華天虹眼珠一轉,笑道:「打起來啦!我去瞧瞧!」他左臂一震,將她彈得橫飛五尺。他順勢拉開房門,疾掠出去。   白君儀又氣又惱,追出房外,怒道:「讓那狐狸精找我!」   華天虹充耳不聞,也不管玉鼎夫人如何,星擲丸跳,縱躍如飛,翻出牆外,撒腿狂奔而去。   奔到城心,忽聽身後有人追來,他扭頭一望,玉鼎夫人抱著雪兒,長裙飄曳,笑吟吟地趕了上來。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姐姐,你在通天教下,到底擔任何種職司?」   玉鼎夫人黛眉一揚,道:「十壇總巡檢,不小吧?」   華天虹笑道:「是啊,以十壇總巡檢之尊,去鬧人家的分堂,不怕江湖朋友見笑?」   玉鼎夫人猛呻一口,笑罵道:「混帳東西,還不是你惹出的事!」   華天虹朗聲一笑,到了街口,二人揮手道別,華天虹轉向店中奔去。   回至店中,華天虹推開蒼髯客的房門一看,蒼髯客猶在打坐,秦玉龍業已沉沉睡去,於是轉回自己房中就寢。   一夜匆匆。次日早上,華天虹一覺醒來,蒼髯客忽然領進風雲會的孫接待和曹州分舵的舵主喬廣。   華天虹知道事非尋常,急忙下床招呼二人,敘過禮後,喬廣取出一、份大紅拜帖,遞到華天虹手中。   展開拜帖一看,下寫:「風雲會總舵主任玄頓首」十個泥金大字。   只聽喬廣說道:「敝上本待親來陳訪.只因刑事羈絆,不克分身,特命在下晉謁,轉達敝上欽慕之誠。」   華天虹暗暗忖道:任玄是一會之首,這份拜帖雖輕。面子卻是不小,我出道日淺,依照江湖規矩來講.是該親自回拜一趟。   轉念之下,他抱拳說道:「小可何德何能,敢邀任當家的寵幸,煩勞喬兄上達總當家的座前,本日西正,小可至貴舵拜謁,再向任當家的道謝。」   喬廣連連稱謝,起身告辭,言詞之間,備極恭謹,好像一夜之間,華天虹已身價百倍了。   用罷早膳,店中伙汁送進一柄鐵劍.蒼髯客接劍在手,道:「這是我找人連夜打造的。   趁著無事.我們到城外去練練。」   華天虹好生感激,帶青秦玉龍一起。離了客店,來至城外,華大虹接過鐵劍掂了一掂,道:「我那鐵劍是玄鐵夾鋼,全重六十二斤,這把劍大小相似。重量卻只三十三斤,輕了一半。不知使起來是否合適?」   蒼髯客道:「玄鐵是無價之寶,有錢也難以買到,曹州的兵器馳名天下,打造得如此,已是無法再好了。」他想了一想,道:「你先將劍法練一趟,我開開眼界。」   華天虹遜然一笑,雙手抱住鐵劍,默然靜立片刻,隨即一邁左足。左手劍訣一領,一劍削了出去。   只聽刷的一聲,劍風震耳,那鐵劍嗡嗡作響,震動不歇,聲音雖是悅耳,劍葉卻大有寸寸斷裂之勢!   蒼髯客沉聲道:「盡量收斂真力!」   華天虹手上有數,知道這鐵劍承受不起自己的功力,當下盡量蓄勁下發,小心翼翼地劈出一劍!   這劍法總共只有十六招,華天虹練得極慢,但也不過片刻即已練完」。   華天虹收劍肅立,道:「前輩是劍術名家……」   蒼髯客將手一搖,道:「你別跟我客氣,我是半死之人,你有整頓武林的決心,我就跟在你身邊混混,江湖無輩,英雄無歲,我們不管前輩後輩,你敢攘臂高呼,我就隨聲附和,各人盡心盡力,細微未節,誰也別去管他。」   華天虹感到眼眶發熱,唯恐掉下淚來,忙道:「我再練練,拋荒大久,手法也生疏多了。」   蒼髯客道:「撇下劍法的玄奧不管,你埋頭苦練,若能練得使這一柄鐵劍臨敵,可以不怕折斷,你的功力就到了另一境界了。」   華天虹聞言一怔,道:「我一直未曾想到這點,練過這柄劍,再練一般的長劍,再後還可練竹劍、木劍,武功之道,原不是一成不變的。」   蒼髯客點頭道:「正是如此。」   華天虹也曾感到,單憑一招「困獸之鬥」,不足以應付各色武功高手。但因鐵劍被週一狂扣下,再無一件稱手的兵刃,因此將這問題擱下來。這時被蒼髯客一言點醒,知道只須加以鍛煉,任何兵刃皆可應用,不覺精神大振,練劍之心,倏地狂熱起來!   他重新展開門戶,將劍法反覆施展,但因略一貫注真力,那鐵劍即會折斷,故爾使得雖慢,反而吃力異常,練了片刻,人已滿身大汗。   秦玉龍坐在一旁,仍是那副茫然若失的樣子。   蒼髯客卻聚精會神,凝視著劍法動向,看了一陣,忽然仰起面來,朝城牆之上望去。   原來城垛之間,坐著一個矮矮胖胖、紅光滿面的老者,那老者目光的的,也在凝注華天虹練劍。蒼髯客仰面望他,那老者口齒啟動,無聲無息他講了幾句,隨又望住華天虹手中的鐵劍,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子。   約莫練了一個時辰,華天虹已是渾身汗濕,喘息可聞。城上那老者忽然伸手在牆上挖下一粒沙石,扣指一彈,直對華天虹的鐵劍撞去。   華天虹人已沉浸於劍法之內,劍上突遭外力,內勁頓時向劍上一湧!   只聽「鉻!」的一聲脆響,一柄又粗又大的鐵劍,霎時斷成了四五十小塊,鐵屑四濺,滿空都是黑點……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十九章 妾也有情     華天虹正當心領神會,物我兩忘之際,忽看鐵劍震斷,不禁大吃一驚。他貼地一掠,躥出滿空鐵屑之下,睜目四顧,尋找那襲來的內力。   城上那矮胖老者,似是不願被他見到,身軀一縮,霎時隱在城牆後。   蒼髯客走了過來,道:「回頭我另行打造一柄鐵劍,時已近午,你體內的蓮毒怎樣了?」   華天虹與他相處漸久,慢慢摸熟了他的習性,見他憂思隱隱,甚為此事耽心,連忙強笑一聲,道:「毒力快發作了,我先練一練掌法。」他邁出幾步,隨即揮掌演練起來。   蒼髯客倏地抽出身後的長劍,道:「我陪你走兩招。」他長劍一震,分心刺去。   華天虹身形一側,一掌朝劍身拍去,二人劍來掌去,激鬥起來。   蒼髯客的劍法鋒銳狠辣,疾若電掣,華天虹竭力迎敵,勉強能夠擋住,約莫鬥了百招,華天虹體內毒發,漸感痛楚起來。   他蓮毒一發,渾身精力大振,真力亦驟形強旺,只是心浮氣躁,抵擋蒼髯客這種又快又狠的劍法,卻是大不相宜。   須臾,蒼髯客一劍點在華天虹肩上,當下撤劍飄身,道:「你速去『跑毒』,咱們明日再鬥。」   華天虹暗暗付道:「昨日陰錯陽差,逃過諸元極一關。臨敵動手,乃是隨時隨地可遇之事。我當盡力忍耐,訓練有素,省得一旦有事,慌了手腳。」   他秉性堅毅,心念一決,頓時強忍痛楚,道:「咱們再打。」他揉身而上,掄掌攻去。   蒼髯客揮劍迎戰,見他掌上的真力,愈來愈強猛,自己的精鋼長劍時時有震斷之虞,不禁又驚又喜。他振起精神,繼續奮戰。   數十招後,蒼髯客三招疾攻,長劍一撩,倏又點到了華天虹的胸上。   華天虹與諸元極拚鬥,一則是硬拚掌力,二則性命交關,打來兇猛絕倫,威力十倍,因而能支持不敗。此時與蒼髯客交戰,乃屬練武性質,見招拆招,見式破式,情勢泅異,他豈是對手。   但聽蒼髯客沉聲道:「塌肩橫足,反掌進擊!」   華天虹微微一怔,隨時會意,再度撲上。   搏鬥未久,蒼髯客依樣畫葫蘆,又是一劍刺來,華天虹不加遲疑,肩頭一沉,左足一橫,反手一揮,一掌擊了過去。   蒼髯客一劍刺空,立即飄身後退,華天虹趁機撲上,搶制先機,疾攻不已。   兩人整整鬥了一個時辰,蒼髯客一柄長劍窮極變化,數度將華天虹敗在劍下,每次獲勝,必將解破之法,指示給華天虹。華天虹聰明穎悟,一點即透。一個時辰的苦戰,獲益之大,勝過獨練三月的掌法。   二人歇下手來,同是滿身汗水,衣履盡濕,各自緩步走動,調理真氣。   歇了一陣,兩人帶著秦玉龍轉回店去,沐浴更衣之後,華天虹走進蒼髯客房內,告以出門赴約之事,蒼髯客取出一份泥金拜帖,道:「白君儀之約,你自行斟酌,能不翻臉最好,留個退路,以防不測。」   他沉吟半晌,接道:「任玄之約,你相機行事,佬將那兇手尋出,即為上策。」   華天虹接過自己的名帖,道:「其故安在?」   蒼髯客走出房外,四處巡視了幾眼,倚門站立,低聲道:「尋出了兇手,那金劍即有下落。若能據為己有,或許能找到向東來遺下的武學,掃蕩群邪,重整武林,也有一線希望。」   華天虹聞言,不禁熱血沸騰,道:「前輩相信那金劍之秘麼?」蒼髯客雖然不願以前輩自居,但他叫順了口,依舊改不過來。   蒼髯客神色凝重,將頭一點,道:「那金色小劍與向東來所遺的武學有關,乃是絕對不假的事,你多用心思,將那金劍取到手中,餘下的問題慢慢設法,終有水到渠成之時。」   華天虹低聲道:「刺殺任鵬的兇手,我已略知眉目。」   蒼髯客雙眉一蹩,道:「你是說那個長得酷肖白君儀、冒名方紫玉的女子?」   華天虹搖頭道:「那女子如曇花一現,人海茫茫,何處找尋,我說的就是玉鼎夫人那貼身侍婢方紫玉。」   蒼髯客暨然一驚,截道:「何以見得?此事非同兒戲,處置不當,頓時便是殺身之禍!」   華天虹肅然道:「那兇手刺殺任鵬時,用的是一柄玲玫寶匕,昨夜在一元觀內,方紫玉一時情急,將那匕首顯露出來,因此我斷定兩人必有關連。」   他語音一頓,想了一想,接道:「案發之時,玉鼎夫人的座船適在黃河,若說時逢其會,那也太巧了一點。」   蒼髯客暗晴付道:「玲戲匕首不是惹眼之物,虧他事事留意、不曾放過。這孩子膽大心細,不矜不驕,確屬大器之材,難道蒼天有眼,群邪合當覆滅不成?」   思忖中,他藹然說道:「天下事盡多出人意外之處,勾心鬥角,非我所長,你小心謹慎,穩紮穩打,先求自保,再圖進取,不要操之過急,反而成了眾矢之的。」   華天虹唯唯稱是,拍了一拍秦玉龍的手臂,轉身行去。   蒼髯客送出房外,道:「你到風雲會投帖拜訪,依江湖規矩,他們不會動手,我與查掙仇恨似海,兩人見面,難免衝突,就不陪你去了。」   華天虹點頭稱是,離了客店,直奔聚英酒樓。他已是曹州的風雲人物,酒樓的上下執事,無有不識他的,才到門外,執事領班業已迎了出來,拱手哈腰道:「啟稟華爺,神旗幫的白大小姐在『翠微亭』設宴,等待華爺駕臨。」   華天虹微微點頭,隨在他身後走去,穿過「演武坪」,轉入一條幽重小徑,忽見一座濃蔭密佈的八角涼亭,亭中設了一台酒筵,白君儀一身雪白羅衫,憑欄小坐,望著荷塘中的一對靖蜒出神。小靈手執團扇,立在一旁東張西望,有一下沒一下地扇兩人走了過去,小靈一眼望見,嘻笑道:「小姐,客人到啦!」   那執事領班緊趕幾步,躬身道:「啟稟小姐,華爺到!」   白君儀扭過頭來,玉手一擺,命那執事領班退下,懶洋洋地立起身來,自往筵前走去。   華天虹暗暗想道:「今日之會,似乎有點多餘。」   他心中在想,人已入席坐定,抱拳道:「在下來遲,姑娘恕罪。」   但聽小靈笑道:「先罰你三杯,你莽莽撞撞,昨夜將咱們小姐擊傷了,一會再與你算帳!」   白君儀臉色一沉,道:「一點規矩沒有,什麼你你我我的!」   小靈吐了一吐舌頭,抿住嘴唇,在二人杯中斟上了酒。   華天虹仔細一望,果然白君儀神情萎頓,臉色略帶惟淬,暗道:「我那一掌僅只使了五成真力,不料當真將她傷了。」   他口齒一張,有意想說幾句賠罪之言,但想起昔日所受的凌辱,不禁心腸一狠,倏然閉口,不發一語。   白君儀美艷若仙,在當世的紅顏中首屈一指,除那假冒方紫玉的少女差堪比擬之外,其餘的武林美女,實難望其項背。   她目光一抬,朝華天虹凝注一眼,道:「你要講什麼?欲言又止,是否怕被旁人聽去?」   華天虹將頭一搖,端起酒杯,道:「秦白川老英雄的家眷,想必還在辰州,你保住他們,我與你前債勾消,不與你計較。」   白君儀冷冷說道:「你對秦家,也算仁至義盡了。」   華天虹聽她言中有一種酸辛之味,不禁為之一怔,道:「秦白川於華家有恩,乃屬人所共知的事,我吞下『丹火毒蓮』之後,若無秦碗風姐姐求藥,今日的曹州,也沒有我華天虹了!」他在言詞之間,表露出對秦碗鳳極其親切,半點下加掩飾。   白君儀冷冷一笑,道:「萬里迢迢,我若不派敖三護送,你到得了地頭麼?」她臉龐一轉,望向亭外。   華天虹先是一怔,繼而想道:「若非你父親的三根鎖魂毒針,我也不致吞毒自盡。服毒未死,也還罷了,但那。丹火毒蓮,是母親治病之物,被我一口吃了,娘的病體,又該如何治療才好?」   他是純孝之人,萬事以母親為重,想到此處,對神旗幫的恨意,頓時加了幾分,對眼前這美艷如仙的少女,也感到無法容忍。   白君儀見他久不開口,只得轉過臉來,道:「昨夜我反覆徽詳,業己想出你問話的真意……」   華天虹濃眉一,軒,道:「什麼間話的真意?」   白君儀靜靜地道:「你問我是否有人至總堂找你,我知你指的是誰。」   華天虹道:「誰?」   白君儀道:「你爹爹已死,只有你娘一個親人,我看你神態很是焦急,定是擔心你娘到神旗幫的總堂尋你。」   華天虹心神一凜,冷冷說道:「我母親武功蓋世,倘若到了大巴山內,你們都得小心一點。」   忽聽小靈嬌聲笑道:「喲!華夫人那麼厲害,我倒想見識一下。」   白君儀冷冷望她一眼,端起酒杯,向華天虹舉了一舉,華天虹也有點模糊,分辨不清與這絕色少女是友是敵,當下端起酒杯飲了一口,心頭已有離去之意。   但聽白君儀道:「你爹娘武功之高,那是眾口交譽的事,不過雙拳難敵四手,神旗幫內高手如雲,你娘果真涉險,只怕難以安然而退。」   華天虹心頭怔忡,只有他一人知道,華夫人內傷沉重,武功無法施展,但他哪敢講出口來,只是強笑一聲,道:「你們神旗幫膽敢倚多為勝,對我母親無禮,我也懶得去找旁人,就拿你白君儀出氣,以牙還牙,以爪還爪,新債舊債,全都算在你的頭上。」   白君儀冷冷一哼,道:「你趁早將我殺了,否則我返回辰州,先殺秦白川的家小。」   華天虹怒聲道:「難道我不敢殺你一一」但他突然感到,她的語調中有一股悲苦意味,與從前那種傲氣凌人的情勢完全相反,不禁大感迷惆,如墮五里霧中。   白君儀神情萎頓,看來病忻慪的。她垂目望著酒杯,出了半晌的神,忽又抬起目光,朝華天虹臉上望去,那兩點清澈似水的明眸中,隱隱泛出幽怨之色。   華天虹愈來愈感迷惑,覺得白君儀的神情大異往昔,非但沒有從前那種凌人的傲氣,反而有一種溫柔婉蠻、默默無言的情意。他想了一想,不禁大感惶惑。他端起酒杯,慌慌張張道:「在下奉陪幾杯,姑娘若無指教,在下就告辭了。」   白君儀聞言,舉杯就唇,吸了一口,心不在焉道:「傳說大夫人很美,是麼?」   華天虹未曾想到她有此一問,愣了一愣,點頭道:「家母是很美的。」   白君儀道:「秦碗鳳呢?比起大夫人怎樣?」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一個大人,一個孩子,那要如何比法?」   要知華夫人本是國色天香,眼前雖然年近四十,依舊不失美人形態,秦碗鳳不過文秀端莊,不屬美貌紅顏之流,就美而論,確難與華夫人比擬。不過,對華天虹來講,一個是自己至愛的母親,一個是最為親密的朋友,在他心目中,兩人均是完美無暇,不可冒讀之人,他當然不願加以比較。   忽聽小靈笑道:「咱們的小姐,比起大夫人怎樣?」   白君儀黛眉一蹩,佛然道:「你語無倫次,休得多話。」她面龐一轉,朝華天虹道:   「我性子孤僻,沒有至交好友,成日與這」廠頭相對,將她慣得一點規矩沒有了。」   華天虹含笑道:「小孩子講話,不傷大雅也就夠了。」見她一雙美眸凝注自己,尚在等待下文,他只得微微一笑,接道:「姑娘莫怪,家母如當空皓月,姑娘如苑中的花朵,雖然同是美好,卻無法相互比較。」   若在往日,白君儀聽了此言,未必感到順耳,此時卻毫無不愉之感,堯爾一笑,道:   「我這蒲柳姿質,怎能與大夫人相提並論,只怕連你那碗風姐姐都比不上哩!」   小靈接口道:「秦碗鳳有什麼好看,比小姐一半也比不上!」   白君儀目光一閃,在華天虹臉上一掃,笑道:「女大十八變,也許秦碗鳳變得比我美上十倍了。」   華天虹微微一笑,暗道:「女人也怪,不管品德,不論文武,當求美色勝人。」   他起身離座,拱身道:「在下另有要事,改日再向姑娘討教。」   白君儀臉上,剛剛才有幾分歡愉之色,見他要走,霎時又黯淡起來。   華天虹聰明絕頂,年紀輕輕,卻有察顏辨色之能,見她意興蕭索,忽忽若失,不禁暗暗想道:這女子雖驕橫自大,行事偏激,若就潔身自好而論,倒也難能可貴。   他轉念之下,不覺泛起一片憐惜之感,道:「今日晨問,任玄命人向我役帖,我須向他索取一樣藥物,因而答應回拜。」   白君儀悠悠說道:「那是昨晚間的事,你大概要往一元觀一趟?」   白君儀心高氣做,丟苔眾生之內,本無她所矚目之人,但與華天虹相識後,逐漸為他那不同凡俗的英雄氣概所傾倒,芳心之內,早已暗暗生出愛慕之意,這一股傾慕之意,乃是逐漸孕育而成,較之一見鍾情的情意,猶要深刻十分。   這一片情感,自兩人相識之時肇始,至黃河岸上,華天虹吞食「丹火毒蓮」自盡之時形成,但是為時已晚。當白君儀覺出,自己心田深處藏了一個男人的影子,終生難以抹去時,華天虹已死,秦碗鳳與宗氏三虎業已南下了。   當華天虹再出江湖、曹州「跑毒」的消息傳至大巴山時,白君儀的芳心之內,說不出是喜是憂。她感到急於要見此人,但知兩人有一段無法抹煞、難以彌補的嫌隙。那嫌隙好似一條鴻溝,將二人分隔在兩旁,永遠無法接近。她心頭實是萬分悲苦,但除了暗自傷懷,引咎自責外,還不能厚下臉皮,傾吐心頭的衷曲,倘若不論往事,她也足堪憐憫了。   華天虹雖不十分瞭然,但能瞧出白君儀態度大變,反敵為友之心,絲毫不加隱晦。他覺得尷尬,一時間,舉棋不定,竟左右為難起來。那小靈胸無城府,見華天虹要走,白君儀有挽留之意,頓時拉住華天虹的膀臂,拖他坐下,笑道:「你好生無禮,咱們小姐的話尚未問完哩!」   華天虹苦苦一笑,重又坐下,這一次小靈沒有規矩,白君儀視若未睹,亦不講話。   忽聽一陣步履之聲,那酒樓的執事領班領著一個白衫少年,由小徑上走了過來。   小靈雙目一睜,道:「谷公子也到曹州啦!」   白君儀一瞧是谷世表,兩道黛眉頓時一皺,美眸一轉,迅即向華天虹望去。   谷世表早已看清了亭中的三人,這時疾走幾步,踏入亭中,朗聲笑道:「賢妹好啊!不聲不響就走了,趕得愚兄好苦!」   白君儀暗暗慧怒。此時此地,她實不願有人打擾,又恐華大虹不悅,含含糊糊地點了點頭,兩道訪惶無主的目光,重向華天虹臉上望去,似是要看他的臉色行事。   華天虹目光一閃,朝谷世表望了一眼,暗道:我正想告退,你來得恰是時候。他起身離座,及待再次向白君儀告辭。   忽聽小靈笑著道:「谷公子,這一位就是昔日的皇甫星公子,如今大名叫做華天虹,是曹州響噹噹的人物哩!」   谷世表早已看出華天虹是誰。這時雙眉一揚,故意朝他從頭至腳打量一眼,刷地一聲,打開折扇搖了搖,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子搖身一變,果非昔日吳下阿蒙!」   華天虹胸懷大志,時時以誅滅群邪、重整武林為念。他所耿耿於懷的,乃是無量神君、白嘯天、任玄、及那通天教主等絕世的魔頭。似谷世表這等身份武功之人,他實未曾記在心上,但見谷世表那副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模樣,也不禁怒氣上衝,憎惡之念油然而生。   谷世表苦戀白君儀,雖無進展,卻未斷絕希望。此時他忽見華天虹與白君儀化敵為友,白君儀對自己神情冷淡,華天虹卻又一變而為玉面朱唇,風采奪人,恍若臨風玉樹,不禁妒恨交集,化作一股暴戾之氣,話猶未了,自往座中走出。   華天虹見他氣焰囂張,言行無禮,不由勃然大怒。轉念一想,又覺得此時與他動手,難免有爭風吃醋之嫌。當下他強壓怒火,袍袖一拂,離座走出。   白君儀芳心大急,暗道:今日之事,非得斬釘截鐵不可。絕了谷世表,大不了反臉成仇,兵戎相見,若是激惱了他,只怕今生今世,再無和好之日。   少女心,海樣深,尤其是白君儀這種心高氣做的女子,不動情感則已,一旦動情,縱然斧鎖相加,她也絕不回頭。這時心念一決,她立即閃身而起,追到華天虹身旁,道:「曹州有的是南北名廚,我陪你另找地方用飯吧!」   華天虹心神一凜,對她這種斷然態度,既感得意,又感到難以適從。他轉身立定,不知如何是好。   谷世表羞忿欲絕,猛然站起,厲聲道:「賢妹留駕,小兄這就走了!」   白君儀聞言,扯住華天虹的衣袖,兩人讓在道旁,等待谷世表走過。   谷世表是無量神君僅有的弟子,原來也是架騖不馴,目無餘子之人,只因愛上了白君儀的絕色容顏,才有幾分溫順耐性。此時他美夢乍醒,妒恨交迸,不覺回復了偏激狠辣,眶毗必報的本性。他走到二入身旁,倏地轉身站定。   白君儀見他神色不善,頓時臉色一沉,冷冷說道:「谷兄,你我道義之交,素無私人瓜葛,今日之事,谷兄若是顧全體面,最好不要旁生枝節!」   谷世表冷笑一聲,道:「世交兄妹,多年情誼,賢妹也太決絕了!」他目光一轉,朝華天虹陰沉沉一笑,道:「谷某奉師命至靖州尋仇,看在白家賢妹面上,將那一段樑子擱在腦後,事到如今,你小子該有一個交待了。」   華天虹暗暗付道:此人私情在先,師命在後,倒也可笑。   忽聽白君儀怒聲道:「谷兄舊事重提,殊非男子漢行徑,秦家的梁子小妹頂下了,谷兄若有不平,只管向小妹叫陣!」   谷世表余戀未息,還不願與白君儀決絕,但將華天虹恨入骨髓,勢必殺之而後快。這時,他冷冷一陣長笑,滿面譏曬道:「華天虹,你人是變得好看多了,但不知武功長進了幾許,表裡是否能相襯?」   見他那副惱羞成怒的樣子,華天虹啞然失笑,但是想起昔、日在靖州秦白川家內,捱了谷世表一記「九辟神掌」。幾乎斷送一條性命的事,也不禁大感得意,覺得那一掌之仇,簡直不用報了。   他雖然暗暗好笑,卻怕谷世表遷怒秦家老弱頭上,當下臉色一整,道:「久聞無量神君言出必踐,最守信諾,你是他的衣缽弟子,理當不墮師門風範……」   谷世表截口說道:「你不必拿話扣住谷某,有種就露上幾招,只要你小子不死,谷某絕不尋秦白川老兒的晦氣。」   他本在大巴山作客,白君儀不告而別,悄然東來。他隨後追趕,午間方始抵達曹州。在神旗幫分堂內打了一轉,立即尋來此處。華天虹與諸元極相鬥之事,他尚未聽人說起,所以言辭之間,依然將華天虹估計甚低,宛若不堪一擊之人。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難得閣下千金一諾,在下不辭一戰,時間地點,但憑吩咐就是。」   谷世表怒不可抑,哪有耐性等待,四下打量一眼,道:「隨我來!」他轉身大步走去。   華天虹隨後走去,白君儀默默無言,緊隨在他的身邊。谷世表走到「演武坪」上,轉身立定,眼看華天虹與白君儀並肩行來,相形之下,愈感顏面無光。他激忿當頭,脫口說道:   「我若幸勝一招,賢妹不可拿我的解藥救人。」   白君儀雙眉一剔,由懷中摸出一粒藥九,隨手扔了過去。   谷世表接住藥丸,忽又感到後悔,覺得不該與白君儀翻臉,轉念忖道:我斃了這小子,看你斷不斷念?   他手指一捻,將那藥丸捏得粉碎,冷笑道:「華天虹,你站著不動,難道要谷某先動手不成?」   華天虹沉聲一哼,道:「你也大無禮了。」他邁步走上,一掌迫了過去。   谷世表一個大轉身,避開這一掌,冷笑道:「我道長進了多少,原來還是這麼一掌。」   說話中,他掌指齊飛,剎那間連攻了五招。   華天虹揮掌迎敵,暗道:「此人雖然狂妄,武功倒是練得紮實,那無量神君是他的師父,其厲害不想可知。」   此時,酒樓中的食客發覺有人動手,俱皆紛紛離座,出外觀看,轉眼工夫,石欄外圍了不少的人,一幫一會一教的分子皆有。他們交談議論之聲雖少,卻都相視以目,好似全都會意,眼前是一場精采無比的奪美之戰。   今日之戰,華天虹心平氣和,從容不迫,一招「困獸之鬥」,使得舒展自如,神妙無方,進攻拒守,瀟灑之極。   他的內功正當突飛猛進之際,而且那功力系由「丹火毒蓮,,化成,與一般修煉的內功不同,越是動得厲害,內功增進得越快,與人動手搏鬥,非但不感勞累,反有舒展筋骨、身心俱暢之感。   谷世表又自不同。他妒恨交集,恨不得一掌就將華天虹擊斃,戰不數合,頓時使出師門絕藝「九辟神掌」,夾雜左手的擒拿點穴,力爭先機,強攻不已。   若論武功精純廣博,身法美妙輕靈,華天虹確實不如谷世表。但是華天虹功力雄渾,根基扎實,掌法雖只一招,平實之中含有玄奧,奇幻之內不失單純,既無虛招,亦無假式,掌掌切合實際,大有返噗歸真之狀,任憑谷世表使盡渾身解數,始終無法獲勝。   兵貴神速,遲則生變,谷世表強在招式,弱在功力,疾攻不下,愈感激怒,心氣一躁,愈是相形見繼了。   華天虹暗忖道:「諸小極敗了,有他父親諸元板出頭,這谷世表敗了,無量神君自然要出面,旁人都有靠山,我若敗了,卻叫誰來報仇?」   轉念及此,他想起母親的傷勢,心頭一煩,再也無心久戰,大喝一聲,一掌橫擊過去!   這一掌勢若奔雷疾電,去勢之快,無可倫比!   谷世表實未料到他同樣一掌,功力突然精深到如此境界,眼看拆解不及,閃避嫌慢,百忙中,順手一揮,一掌迎擊過去。   雙掌接實,谷世表頓覺心神一震,手臂發麻,身不由己,當堂被震退了兩尺。   華天虹暗暗想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還是請你師父來吧!   思付中,他大步上前,揮手又是一掌。   谷世表駭然大驚,兩足一坐馬步,雙掌一併,猛地迎了過去。   但聽啪的一響,手掌一接,谷世表頭皮一炸,兩眼直冒金星,身子前後搖晃,猛然一陣大震。   華天虹身軀不過左右一晃,行若無事,他就勢閃到了谷世表背後,提手一掌,霍地拍了下去!   忽聽白君儀驚呼道:「手下留情!」   華天虹聞言一怔,未及考慮,掌上真力一斂,順勢一揮,將谷世表擊飛出去。   這一掌拍在背上,輕得不能再輕,但聽谷世表悶哼一聲,摔飛丈許,連躥數步,終於一頭栽了下去。   谷世表哪甘倒下,他猛一低頭,翻了一個肋鬥,終究足落實地,穩住了身子,但覺口中一甜,一股熱血衝到了唇邊!   忽聽白君儀道:「谷兄請便,小妹改日向你賠罪。」   谷世表羞忿當頭,強將一口鮮血吞下,目含怨毒,狠狠地盯了華天虹一眼,轉身疾奔而去。   華天虹冷冷一笑,望著他的背影離去,目光一轉,環掃四週一看,玉面之上,不禁感到一熱。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二十章 疑雲重重     四圍觀戰之人,知道場中這一男一女都不好惹,一瞧搏鬥終了,頓時紛紛散去,寂然無聲,無人敢加議論。   白君儀似嗅似喜,朝小靈低聲說道:「開發酒賬,你自行回去。」她移步走到華天虹身旁,道:「我陪你上一家酒館,去吃你們家鄉菜。」   華天虹也想早早離開此地,當下一同走出酒樓,來至街上。   忽聽白君儀悄聲道:「走慢一點,腳步太大,我趕得累。」   華天虹聞言一怔,轉面一望,見她嬌靨生暈,美眸含情,口角噙住幾絲笑意,當真是嬌如春花,麗若朝霞,美艷奪目,令人無法逼視,急忙離開目光,放慢腳步,心頭暗暗忖道:   這白君儀彷彿變了一人。唉!若是碗鳳姐在此,那該多好。   白君儀確是變了一個人,今日之前,她艷如桃李,冷若冰霜,令人望而卻步,好似靠近一點,即難抵受那寒氣的侵襲。如今卻恰巧相反,她好似朝陽之下盛開的花朵,那片冰寒之氣已融化殆盡,艷麗奪目,芬芳襲人,令人情不自禁地移步走近,再也不願離去。兩人轉到城心,華天虹駐足,意欲告辭分手。   白君儀粉頸一垂,道:「你還生我的氣麼?」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什麼?」   白君儀面龐一仰,伍泥道:「無量神君是當世幾個絕頂高手之一,擊斃谷世表,對你遺患無窮,毫無稗益。」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誰記著這點小事,放了就罷,提他作甚!」   白君儀櫻唇,一抿,道:「江湖拜會,總以不吃旁人的東西為佳,咱們現在去吃飯,回頭你再往風雲會的分舵去。」   華天虹覺得她楚楚動人,令人不忍峻拒,當下不再推托,與她同向東市走去。   男女之間,誠屬不可思議。昔日的白君儀,一副高不可攀、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氣,曾幾何時,一變而為溫柔婉順,充滿了小兒女態。   行走中,白君儀皓腕一伸,牽住華天虹的衣袖,低聲道:「那蓮毒發時難受麼?」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難受得很,正如受到分筋挫骨、五陰搜穴之刑一樣。」   白君儀口齒一呆,臉色一陣灰白,道:「怎樣才能將那蓮毒解掉?」   華天虹道:「無人解得了『丹火毒蓮』之毒。」   白君儀臉龐一仰,無限關切道:「江湖上傳言,九毒仙姬是毒中神仙,她也無法可想麼?是否不願意盡力?」   華天虹道:「九毒仙娘很寵愛我,她已盡心盡力,實在無法可想。」頓了一頓,他笑道:「我血中藏毒,是個不能娶妻生子之人。」   白君儀聞言一呆,柔聲說道:「不知秦碗風作何想法,就我而言,只要心有所屬,旁的事也在所不計了。」   她講得甚為含蓄,華大虹倒是能夠聽出弦中的雅意,怔了一瞬,道:「你我處境水火難容,實在不宜交往,你若是明智之人,理該早早醒悟。」   白君儀淒然一笑,似是怕他突然遁去,緊緊握住他的衣油,低聲道:「我不是明智的人,否則的話,以前也不會那麼糊塗了。」   華天虹道:「糊塗什麼?」   自君儀粉頸。一垂,喘哺道:「以往我對你不好……」   華天虹輕輕一歎,道:「私人間的謙隙,也算不得什麼,過往之事,忘了就是。」   白君儀芳心喜慰,又感到含羞帶愧,臉龐一轉,望向別處,嬌軀移近,在華天虹臂膀上擦了一擦。   這舉動雖然微細,卻代表千言萬語,隱含著說不盡的情意。華大虹是個十分戀舊、情深義重之人,此時腦海之內,浮現著秦碗風的情影,有心斷然而去,但覺白君儀也是一位潔身自好、自尊心強的女子,絕情過甚,不免傷她的心。這也是英雄肝膽作祟,終於含含糊糊拖延下來。   須夷,二人踏上一座規模甚小的「晉北酒樓」,落座之後,堂信遞上菜譜,白君儀含笑道:「這裡是你們家鄉風味,你要吃什麼?」   華天虹在荒山之內長大,出道江湖,雖然將近兩年,只是從來都是掙命,哪有心腸用在口腹之俗上?他拿著菜譜看了一會,笑道:「隨便來幾樣吧,吃得飽就行。」   白君儀綻顏一笑,接過菜譜,問道:「要一個『炮虎尾』怎樣?」   華天虹點頭道:「好吧!」   白君儀斟酌半晌,道:「要不就『紅燒馬鞍橋』?」   華天虹笑道:「我雖然是晉人,對家鄉菜陌生得很,你瞧著辦吧!」   白君儀嫣然一笑,考慮再三,始將酒菜點好,道:「今日午間,我怎麼未曾見你『跑毒』?」   華天虹道:「我在練劍。」   白君儀柳眉一揚,道:「那豈不是難受得很?」   華天虹點了點頭,道:「我竭力忍耐,總有一日會習慣的。」見她臉上露出憐惜之色,他不禁朗聲一笑,問道:「週一狂還活著麼?」   白君儀頷首道:「依毒諸葛的意思,早要將他害死,爹爹不願,一直拖延在那裡。你的鐵劍還在他手上麼?」   華天虹「嗯」了一聲,道:「姚策那廝好毒辣!幾時撞到我的手上,我必一掌將他斃了!」   白君儀抿嘴一笑,道:「兩國交戰,各為其主,你若肯登上神旗幫幫主的寶座,他一樣忠心耿耿保你。」   華天虹聞言一怔,道:「什麼肯不肯,神旗幫是你爹爹的基業,那把交椅豈容旁人坐下?」   白君儀雙目一瞬,在他臉上瞟了一眼,忽將一垂,含笑不語。   華天虹惑然道:「難道你真將我看成神旗幫的屬下?」   白君儀竊竊一笑,道:「那又有何妨。爹爹沒有兒子,亦未收過弟子,一旦老邁退隱,幫主的大位,總得一人繼承。」   華天虹啞然失笑,道:「順理成章,那就輪到你了。」   白君儀低頭笑道:「我是女流之輩,嫁雞隨雞,嫁犬隨犬華天虹業已聽出弦外之音,微微一笑,搖頭道:「幫會是藏污納垢、剝削人民的所在,我力所能及,統統要加以摧毀。」   白君儀絲毫不以為件,沉吟半晌,道:「就算要摧毀,與其強攻硬打,不如先騙到手中,再輕輕巧巧地解散。」   華天虹雙目一張,笑道:「你吃裡扒外!」   白君儀嬌嗅道:「女生外向,這也不知道?」   說話中,酒菜業已送上,白君儀天生絕色,加以婉轉承歡;無限慇勤,華天虹雖是守正不阿的男子,也快為她那片柔情所融化。   二人談談講講,用罷酒飯,己是紅日西沉,將近掌燈之時,白君儀陪伴著華天虹,來至風雲會曹州分舵附近,道:「任玄向你投帖,建立交情,用意何在,必是為了查緝兇手,為他的兒子報仇。短時間內,或許不會對你不利,不過,一旦查著了兇手,你趕緊抽身後退,以防他對你下手。」   華天虹心神一凜,道:「正是,任鵬之死,我也難辭其咎,任玄若是偏激之入,豈有不要我陪葬之理!」   白君儀道:「那兇手確是像我麼?」   華天虹笑道:「的確有幾分肖似。」他目光一閃,朝她那美麗的面龐凝視了一眼,暗忖:那兇手冶艷,白君儀嬌媚,仔細看來,應是不相像的。   思忖中,他自己也感到猶豫了。   白君儀紋風不動,任他凝視自己,笑道:「既非孿生姐妹,哪裡有當真酷肖的?只怕你慌慌張張,看走了眼哩!」   華天虹也感到有點迷糊,道:「倘若遇上,我定能認出,此刻卻講不清楚。」他舉手作別,大步走去。   忽聽白君儀低聲喚道:「天虹一」   華天虹聞言一怔,轉面道:「什麼事?」   白君儀粉頸低垂,泥皿半晌,道:「名高招忌,不要鋒芒太露華天虹點了點頭,轉身行去,心頭暗暗付道:娘曾命我不可有家室之累,碗風姐姐對我情意殷殷,那是無法推托之事,這白君儀忽然變得如此多情,我還得防微杜漸,早早令她斷念才是。   轉念中,他已走進風雲會的分舵門外,忽見喬廣率領著一批屬下,由門內迎了出來。   喬廣疾趨幾步,抱拳當胸,道:「公子果是信人,敝會總當家的早在內堂等待,在下這就前去通報。」   華天虹取出拜帖遞了過去,道:「武林未學,江湖後進,不敢勞動貴當家大駕。」   喬廣連聲遜謝,接過名帖,轉身交在那孫接待手內,孫接待捧著名帖,疾步走了進去。   華天虹與喬廣隨後走進,但見庭院之內,台階之上,隨處都是身穿青綢幹勁裝、背大環單刀的男子,這批人服飾一致,兵刃相同,一個個斂容肅立,背貼牆壁站著,對於眼前走動的人物視若未睹,看也不看一眼,使這曹州分舵之內,平添了一片肅穆氣氛。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批人氣息悠長,目蘊精光,顯然都是內外兼修的好手,若非一派之首,沒有這等侍衛。   轉念中,他已繞過一條長長的小徑,來至一座小橋流水、花木扶疏的精舍之外。華天虹暗暗計算,那些佩帶金背大環刀的青衣男子,恰是四十整數。   忽見精舍之內走出一人,他身材修長,略顯乾瘦,身穿黑綢長衫,一部黑色長髯垂覆胸前,臉色陰黯,目光深遂。此人背負雙手,緩步踱出,看似出門迎客,又似偶爾外出,華天虹一眼望見,心頭不自主地往下一沉。   那喬廣急步上前,躬身道:「回總當家的話,華天虹公子到訪。」   那任玄目光一抬,兩道深逢的目光朝華天虹臉上一掃,旋即雙手二、拱,含笑道:「任玄慷懶,有失遠迎,華公子恕罪。」。   此人一臉陰騖之色,皮笑肉不笑,幾句社交辭令,說得冷不冷,熱不熱,華天虹聽人耳內,但覺全身發毛,極不自在。   忽聽喬廣道:「這一位是敝會總當家的。」   華天虹定一定神,倏地感到一陣惱怒,暗道:咳!爹娘是何等樣人,區區一個幫會頭子,我怕他怎地。   轉念中,他不覺精神一振,雙手一拱,朗聲說道:「華天虹拜謁來遲,請任當家的海涵。」   任玄淡淡廠笑,身形一側,拱手讓客。   華天虹胸膛一挺,邁步走了進去,但見廳門兩側站滿了人,鍺元極、新斷一臂的「八臂修羅」查掙、那胖和尚申三浩、死了兄弟的常傑等全在其內,另外高高矮矮、僧道男女俱全,共有十八九人。扎眼的是所有的人全在中年以上,沒有一個是晚輩模樣。   這廳內設了兩桌筵席,任玄隨後走進,將手一擺,道:「華公子請上座。」   華天虹已入重地,怯懼之心頓消,道謝一聲,自往上首一桌客位坐下,任玄主座相陪。   霎時,眾人紛紛入座,僅剩一名背插金背大環刀的中年男子,侍立在任玄身後。   氣氛低沉異常,令人感到窒息,華天虹突然發覺,多數人身邊攜有兵器,不禁大吃一一驚,暗道:這批人能與任玄平起平坐,身份自然不低,突然出現在此,實是令人可疑。瞧他們扎束停當,整裝待發的樣子,難道有什麼江湖大事不成?   忽聽任玄道:「華公子,爾來是客,風雲會的兄弟與你;日日的一切過節,統統擱置一邊,咱們今夜只談公務,不論私仇,公子意下如何?」   華天虹目光一轉,在諸元極與查鉀兩人臉上一掠,見二人神情漠然,一無表示,於是朗聲一笑,道:「未學後進,哪敢無端生窄?任當家的吩咐,在下理當遵辦。」   任玄雙眉一挑,緩緩說道:「任某不幸,老來喪子,人間慘痛,莫此為甚。此仇不報,此恨難消,死在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   華天虹道:「骨肉連心,任當家的憤慨,不才深為明白。」   席上雖有一二十人,卻都各自飲酒,不插一語,情勢顯得異常沉重,華天虹遊目四顧,心頭愈來愈是疑惑。   忽聽任玄一字一頓,緩緩說道:「令堂可曾講過,華大俠死在誰的手上?」   華天虹身子猛然一震,目光電射,逼視過去,道:「家母識透了世情,將昔日的恩恩怨怨,視同過眼雲煙,未曾指示在下殺父的仇人是誰?」   任玄微微一怔,雙眉微聳,意似不信,頓了一頓,道:「那種淡泊恬退的胸襟,只有令堂才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為人子者,自當別論。」   華天虹暗暗想道:江湖三派之間,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乃是人所共知的事,華某何人,你倒挑激起我來了。   他想得雖然明白,但殺父之仇,終是切齒難忘之事。他忍了一忍,終於沉聲說道:「任當家的提起此事,必有用意,華天虹雖然下肖夕父仇尚不敢忘,任當家的有話直講,倘有相需之處,不才願供驅策。」   任玄微微一笑,道:「一代豪俠之後,果非常人所及。」他容色一整,接道:「令尊死在通天教的天乙賊道手上,令堂不提此事,想是提防你一時衝動,貿然前往報仇,在送一條性命。」   華天虹鋼牙暗挫,忖道:好賊道,原來是你!   這任玄是一派首腦,縱是挑撥離間,亦不能憑空捏造,所以華天虹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但他心頭雖是恨極,神色卻是鎮定如故,道:「家母的見地,果然高人一等,想那天乙子乃是通天教的教主,其人武功既高,教下門徒又廣,我技藝淺薄,人單勢孤,倘若妄逞血氣之勇,只身前往尋仇,不但在送一條性命,畫虎不成反類犬,倒教天下英雄見笑了。」   忽聽下首席上,有人冷嗤一聲,道:「貪生怕死,空負盛名。」   兩句話講得聲音很低,只是在座之人耳目銳利,人人聽得一清二楚。任玄面龐一轉,冷冷哼了一聲,霎時,廳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華天虹目光微轉,看出講話的是一個五短身材、絡須繞頰的中年男子,暗忖:此人衝動而無心機,一旦有事,我先向他下手。   忽聽任玄乾笑一聲,道:「華公子,若是旁人,此仇確實難報,但就華公子你來講,卻也未始無望。」   華天虹抱拳當胸,道:「若是任當家的鼎力相助,在下感激不盡,必當有以報之。」   事關父仇,他內心怦怦亂跳,外表卻不慌不忙,鎮靜逾恆,只是任玄久走江湖,閱人無數,豈有看不出他的心意之理、但對他這臨事從容,謀定而後動的本領,亦不禁暗暗心折。   只聽任玄道:「天乙賊道野心勃勃,妄想消滅群雄,獨霸天下。嘿嘿!他小覷了白嘯天,也小覷了我任玄!」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江湖局面看來鼎足三分,頗為平靜,原來波濤暗湧,爭鬥早已開始了。」   他心頭在想,口中卻說道:「常言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靜極思動,也是人情之常。」   任玄暗道:好小子,滿口陳腔濫調,倒似一個老好巨滑的劣頑。他微微一笑,道:「華老弟講得不錯,天乙賊道處心積慮,夢想風雲會與神旗幫先行火並一場,哼哼!豈料白嘯天與任玄都是執拗之人,咱們偏要捐棄私嫌,聯手合力,先與那賊道鬥上一鬥。」   華天虹濃眉一軒,故意岔開話題,道:「風雲會與神旗幫疆界分明,河水不犯井水,任當家的與白幫主之間,有何私嫌可言?」   只見任玄嘿然一笑,臉上殺機一閃,道:「老弟忘了犬子被人謀殺之事?」   華天虹惑然道:「在下愚笨,不識任當家的言中之意。」   任玄獰笑一聲,道:「任玄早已調查清楚,那殺死犬子的兇手,不是通天教的弟子,而是神旗幫的屬下。」   這幾句話講得沉重有力,字字清晰,華天虹驚疑不勝,幾乎酒杯脫手,翟然站了起來。   但聽任玄道:「華老弟一直以為那紫衣蒙面的女子,是通天教的弟子麼?」華天虹如墮五里霧中,點了點頭,道:「這一樁謀殺案,當真是巧妙極了!」他腦中念頭一閃,問道:   「任當家的查出那紫衣女子是誰?」   任玄陰騖騖一笑,道:「華老弟不是親眼見過,那兇手酷肖白君儀?」   華天虹臉色一變,道:「任當家……」   任玄將手一搖,笑道:「任玄知道,老弟新近與白君儀要好。」他語音微頓,拂髯一笑,接道:「那兇手與犬子曾有曖昧,白君儀到如今還是處子,華老弟放心,任玄縱然狂悻,也不會將兩者混為一談。」   華天虹滿腹疑雲,好奇之心大動,道:「在下斗膽,求任當家的剖析詳明,若有秘密之處,在下縱然萬死,亦不對人吐露一字。」   任玄淡淡一笑,道:「那也不必瞞人。」他頓了一頓,肅然道:「白嘯天之妻,在梵淨山出家,白君儀有個孿生姐姐,隨在她母親身旁,如此一講,華老弟理該明白了。」   華天虹聳然動容,脫口道:「啊!原來——」   任玄見他倏然住口,不禁酒杯一頓,冷聲道:「任玄對老弟推心置腹,華老弟有話,何不痛痛快炔他講?」   華天虹爽然一笑,道:「在下初次與白君儀相遇,時在大年初一,地點在靖州城外,想那白君儀若非探視母親,新正期間,怎麼羈留旅次,不在總堂度歲?」   任玄點頭道:「老弟想得不差,白嘯天夫妻分居,白君儀奔走兩地,她那同胞姐姐名叫素儀,江湖之上,很少有人見過。」   華天虹道:「還有一個白素儀,這真奇了!」   他暗晴忖道:「玉鼎夫人貼身侍婢方紫玉的那柄匕首,明明就是殺死任鵬的凶器,兇手若是白素儀,凶器何以又在方紫玉身上?此事當真費解!」他一頭玄霧,百思莫解,目光一轉,環顧席上眾人,但見諸元極拈杯自飲,「八臂修羅」查掙正襟危坐,那申三浩伏案大嚼,各入一樣表情,卻似都未曾注意任玄與華天虹的講話。   但聽任玄道:「老弟不用操心,時日一到,此事自然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到時候還得請華老弟作證,看任玄將兇手開膛剖心,生祭亡兒英靈。」   華天虹唯唯頷首,道:「任當家的可知那白夫人何以甘捨繁華,遠走出家?」   任玄冷冷一笑,道:「傳言他夫妻失和,帷薄之事,誰也不知真情。」   華大虹道:「事關令郎的殺身之禍,任當家的怎不先將那白素儀擒下?」   任玄冷笑道:「事無佐證,單憑華老弟一言,老弟台又與白君儀交深,倘若三人對面,華老弟說一聲兇手不是此人,任玄豈不落個誣陷好人之罪?」   華天虹臉上一紅,道:「不才幼承庭訓,豈敢顛倒黑白,亂講假話?」   任玄微微一笑,道:「任某戲言,華老弟不必認真。擒兇手易,追回金劍難,那白素儀是白嘯天的長女,事關一幫一會的存亡,豈可輕率從事。」   說到此處,他目光一抬,朝下首桌上望了過去。   只見下首桌上站起五人,朝任玄齊齊躬身一禮,一言不發調轉身出門而去。   華天虹暗暗生疑,卻又不便動問,道:「小小一柄金劍,先落週一狂手內,再為任當家所得,倘若那兇手真是白素儀,此今金劍該在白幫主手上,要說與向東來所遺的武學有關,實令在下不解。」   任玄淡淡一笑,道:「那金劍之內,藏著一個啞謎,週一狂與任玄玩味雖久,可是俱未將那啞謎參透,不過,金劍與向東來的武學有關,那是千真萬確之事。」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就奇了,週一狂、蒼髯客、任玄,每人都是一口咬定那金劍與向東來的武學有關,卻不知關鍵之所在?」   忽聽任玄敞聲一笑,道:「那向東來被咱們合力擊敗,命在垂危之際,被令尊大人救走,他感恩圖報,理該將金劍之秘告訴令尊。令尊業已仙逝,此中的秘密,大概只有令堂知道了。」   華大虹聞言一怔,但然道:「家母切戒在下貪心,金劍之事,從來未曾提及。」   任玄點頭笑道:「令堂智謀之高,猶在令尊之上,那是江湖早已知曉之事。」他端起酒杯,作了一個敬酒的姿勢。   華天虹暗忖:今日這局面,委實透著古怪,我且佯作告辭,瞧他作何表示。   心念一轉,他頓時放下酒杯,站起身來,拱手道:「在下不勝酒力,時光不早,就此告辭,改日再聆教益。」   任玄臉上露出幾絲詭笑,道:「華老弟丰神絕世、豪氣逼人,幾杯水酒,算得了什麼?」   華天虹一瞧他沒有送客之意,立即知道事有踢蹺,雙手一按桌面,臉色一伉,道:「任當家的敢莫是有留客之意?」   任玄看他面泛怒意,大有一言不合,即要掀翻酒桌之意,急忙伸出左手按住桌面,道:   「華老弟來訪是客……」   忽聽一陣喝叱之聲,隱隱傳來,聽那聲音來處,是在進大門的庭院之內。   立在任玄身後那背插金背大環刀的青衣男於,聞得喝聲,立時走出廳去,隨即又走了進來,朝任玄躬聲說道:「有一人,不肯通報姓名,向內硬闖,與金刀親衛動起手來。」   任玄微微點頭,似是不甚在意。忽然又是一陣喝叱之聲傳來,這聲音雖是隱隱約約,眾人都全已聽出,發聲之處近了不少。   剎那間,除華天虹之外,所有的人全部聳然動容,似有離座而起之勢。   華天虹忽感心頭一動,狀如心血來潮一般,道:「任老當家的,只怕是那位蒼髯客前輩,因在下遲遲不歸,前來探望了。」   任玄雙眉緊蹙,似在凝神傾聽,冷冷說道:「蒼髯客闖不過我的親衛……」他倏地翟然色變,起身道:「或許是令堂駕到!」   華天虹一聽母親到了,不禁大吃一驚,鍺元極等人也大為震動,霎時紛紛離座而起。   任玄與華天虹齊齊搶步走出廳外,眾人簇擁在後,一出精舍,耳中頓時聽到一片金環震動之聲,鉻鎬嘟哪,緊密非常,清脆悅耳之外,並有一股鐵馬金戈、驚心動魄之勢。   走出小徑,眾人齊皆一怔。   只見西廊之下,八名金刀親衛列作兩個半閡,夾擊一人,激戰正烈,其餘的每四人列成一個半圄,每隔丈許一組,俱都擋在小徑之上,那人身後三組,身前七組,看樣子已被衝過了兩關!   這金刀親衛端的厲害非凡,四人攻前,四人襲後,但聽金環鉻卿,刀風霍霍,那金背大環刀寬達四寸,刀背金光耀眼,鋒刃寒芒刺目。展動之下,只見金銀兩色光芒交相閃掣,令人耀眼難睜,加上那動人心魄的聲響,聲威之懾人,確屬武林未睹!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二十一章 戰火初燃     華天虹目凝神光,朝那力敵八名金刀親衛之人望去,只見他足踏草履,身穿粗布短衣,面目黝黑,皺紋重疊,滿臉風霜之色,一部茂密的花白鬍鬚,隨著身形飄拂,灑滿胸前。此入空著雙手,力戰八柄金刀,招招都是硬搶硬奪,手法奇幻,凌厲絕倫,八人聯手所布下的重重刀幕,竟有抵擋不住之勢!   華天虹看了數招,暗付:難怪任玄,為是娘到了,這老者的武功,是我所見最高強的。   忽見那老音身軀一側,雙掌猛然一分。一陣金鐵震響,那老者的兩股掌力,撞在身前四人的金刀之上,震得那四人一邊兩個,猛向兩側摔去。   那老者身法好快,瞬眼之下,人已仲到四名金刀親衛之前。   但聽那四人齊聲一喝,刀光電閃,齊齊劈了出去。   這金刀親衛全是風雲會下千中選一的良材,由任玄親手調教而成。列入金刀親衛之人,全部改習任玄的內功心法,除了練拳腳兵刃、內功刀法夕卜並習陣戰之術,無論聯手拒敵或是各自為戰,皆非等閒人物可敵。   那四人聯臂一刀,將老者來勢一擋,先頭被震開的四人頓時追了上來。展眼之間,又是四前四後,將老者夾在中間,激鬥起來。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老者雖勇,闖了三關,尚有六關在後,何況正主子尚未動手,未免不智。轉念之下,他移目朝任玄望去,神色之風故意露出譏笑之色,對這以多對少的打法,似乎感到可笑。   任玄雙眉一揚,低聲一笑,突然縱聲喝道:「住手!」他緩步走了過去。   那些擋在路中的金刀親衛紛紛讓道,交戰之人也停下手來。任玄走到那老者身前,拂鬚一笑,道:「華大管家,十年不見,可還認識任玄?」   那老者目光一抬,朝任玄打量一眼,道:「閣下記得華雲,華雲怎能忘了閣下?」他遊目四顧,道:「我家小主人……」   言猶未了,目光忽然落在華天虹身上,身子猛地一顫。   這廊下掛的羊角風燈,光線不太明亮,華天虹未曾認出老者是誰。但聽任玄稱作華大管家,他心頭不覺一動,再聽老者自稱華雲,才陡然記起,他是自家的三世老僕。華天虹不禁眼匡一熱,疾步走上前去,叫道:「華雲,我是星官。」   華天虹小名叫做星兒,昔日在落霞山莊時,家中的僕婦全都呼為「星官」,那華雲聞言之下,張大雙目,朝他臉上瞪視一眼,倏地雙膝一屈,跪落在地,喊道:「小官人,老奴尋得好苦!」他雙目大睜,望住華天虹一瞬不瞬,剎那之間,涕淚滂淪,痛哭起來!   華天虹熱淚盈眶,伸手扶住,道:「你起來講話。」   華雲道:「主母呢?」   他老淚縱橫,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華天虹伸手一扶,未曾扶起,道:「娘在關外,此間不是談話之處,你先起來。」   華雲立起身來,重向華天虹臉上瞪視一眼,抬起衣袖,一抹淚痕,道:「小官人,咱們走!」   華天虹點了點頭,暗忖:秦大哥神志昏迷,長日不醒,時間久了,定然傷到身體,不管他給是不給,我總得開口索取。   轉念間,他朝任玄雙手一拱,道:「在下斗膽,向任當家的討一樣東西。」   任玄淡淡一笑,道:「想是秦玉龍的解藥。」   華天虹點頭道:「秦玉龍初涉江湖,與人無許,任當家的是雄據一方,逐鹿天下的英雄,與他為難,有何好處?」   忽聽諸元極冷冷說道:「華公子,人是由諸某手中奪去的,解藥也該向諸某索取才對。」   華天虹將手一擺,道:「二當家的差矣,風雲會內,二當家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間尊榮也差不多了。先父在日,享譽武林,得同道景仰,也當得『英雄』兩字,輪至!在下,只想將先人未了恩怨,各自作一了斷,至於爭強鬥勝,搏召;浮名,在下是沒有心腸鍺元極敞聲一笑,道:「華公子言下之意,是無事不與人動手,是吧?」   華天虹沉聲道:「不錯!在下不願妄動干戈,若是道義同所迫,哪怕拋頭瀝血,殺身不顧,二當家的如肯高抬貴手,在下討看解藥就走,若是定要一分高下,在下以解藥到手為止,不管武功勝負如何。」他言外之意,是不動手則已,動手就是不死不休,拚命到底。   忽聽任玄哈哈一笑,道:「二弟,華公子講得未始不對,論到武功,他未必是你的敵手,你未必是為兄的敵手。華大俠若是在世,為兄也未必是他的敵手。當今之世,以成敗論英雄,一招一式之爭,實也大可不必。」   說罷之後,他由懷中摸出一粒蠟封的藥丸,遞到華天虹手中。   華天虹接過藥九,道:「任當家的寬宏大量,在下萬分感激。今日我主僕重逢,各人有話要講,冒犯之處,改日再來須罪。」   任玄低聲一笑,道:「華公子這就不對了!」   華大虹濃眉一軒,道:「任當家的指教。」   任玄道:「殺父之仇,豈可不報?眼下時機來臨,華公子急急求去,豈是人子之道?」   華天虹心中一凜,暗忖:風雲會必想懲治通天教,彼等不知娘的內功未癒,因而想將我扯上。   那撲滅群邪、重整武林的願望,如影隨形,時時索繫在他的心上,此刻得知兩派之間爭端已起,縱然要他離去他也不願,何況牽涉到殺父之仇?   他心念電轉,霎時作了決定,將那藥丸交給華雲,道:「送到東市興隆客店,交給一位蒼髯客前輩。」   華雲接過藥九,道:「老奴剛由那邊趕來,這解藥稍遲送去。」   華天虹知道他不願離開自己,道:「早服早好,你只管放心,要我性命的人雖有,日子尚還未到。」   華雲微微一怔,身形一轉,縱身而去,晃眼之下,蹤影不見。   華天虹瞧他身形之快,幾至目力難見的境界,不禁暗暗欣慰,諸元極等人臉上,亦皆神色一變,只有任玄一人,看似無動於衷的樣子。   頓了一頓,任玄朝常傑等做了一個手勢,又是五人躬身一禮,轉身疾步走去。   華天虹心中大疑,道:「那通天教主遠在臨安,任當家的言道在下報殺父之仇的時機已臨,不知真意何在?」   任玄淡淡一笑,轉身走去,道:「風雲會業已揮軍南下,得蒙華公子同行,實深榮幸。」   華天虹暗暗心驚,付道:這事好生突兀,不聲不響,大戰便已肇始。   此事委實來得突然,他感到茫無頭緒,許久工夫,無法定下神來。   眾人再次走入精舍,入席坐定,任玄敞聲一笑,道:「此去臨安,尚有數日途程,咱們子時動身,華公子請進飲食,以免途中飢餓。」   華天虹微微一笑、低下頭來自進飲食,趁此時刻,細想目下的處境和應付的方針。   他暗暗想道:那通天教主或許是殺父仇人之一,卻絕非唯一的一個,父仇誓在必報,卻不能魯莽行事,致為任玄利用,去作他的前驅。若能利用風雲會與通天教的戰端,挑激彼等火並,引致三派自相殘殺,那才是上上之計。   轉念之下,他抬頭說道:「久聞『江湖三大』勢均力敵,貴會全軍出擊,孤注一擲,倘若一戰不捷,豈非大傷元氣,自搖根本,令神旗幫從而坐大,獨享漁人之利?」   任玄柑掌笑道:「華公子所言甚是,此戰若是不勝,風雲會非但要元氣大傷,根本動搖,甚或一撅不振,更有土崩瓦解之虞!」   華天虹瞧他意態甚為輕鬆,知道此中尚有內幕,當下說道:「事關貴會的根本,非私人仇隙可比,任當家的諒必勝券在握,成竹在胸了?」   只見任玄蕪爾一笑,道:「華公子聰明練達,洞識世情,任玄佩服得很。」   華天虹見他支吾其詞,知道多說無益,當下飲酒進食,不再講話。   須臾,華雲疾步走了進來,立在華天虹身旁,道:「小官人,藥丸已交給蒼髯客了。」   華天虹暗暗想:我華家業已式微:這主僕之名雖不必廢,家規卻不必講了。   他心念一轉,朝席上的空位一指,道:「咱們今夜還要趕路,你快坐下吃飯。」   這華雲原來是落霞山莊的管家,當年華元肯馳騁武林時,華雲偶然也在江湖上露面,他的武功,未必在任玄之下。華天虹要他坐下,風雲會的人倒也無話可說,無人有不滿的表示。   但見華雲把頭一搖,道:「我不餓。」他忽然又道:「我到那邊去吃。」   下首桌上的十人已先後離去,華雲走了過去,匆匆吃罷,重又來至華天虹身後立定。   俄頃,諸元極離座而起,道:「大哥,兄弟等也動身了。」   任玄點頭道:「謹記原議,分道而行,彼此呼應,在鎮江取齊,候我抵達。」   諸元極低暗一聲,轉身走去,華天虹移目望去,但見眾人魚貫出門,霎時廳內空空,僅剩任玄、查掙及那背插金背大環刀的青衣男子三人。   任玄似是難抑心頭的激奮,他端起酒杯,一仰而盡,噓了一口長氣,敞聲笑道:「北俱大會之後,江湖上沉寂如死,悠悠十年,今日才有一點生氣,風雲際會,我武維揚,且看天乙賊盜的嘴臉變是不變?」   他擲杯而起,哈哈一笑,道:「華老弟,咱們也動身了!」   華天虹離座而起,暗忖:原來都是不甘寂寞之輩,隱忍下動,只為時機未到而已!   凡入走出精舍,來至迴廊,只見喬廣與手下二人候在廊下,一旁備有七八匹高頭駿馬,那四十名金刀親衛,業已不聲不響,走得一個不剩。   眾人登鞍上馬,任玄仰首星空,瞻望一望,面龐一轉,移目朝華天虹望去,顧盼生姿,逸興欲飛,大有震天長嘯之意。   華天虹行若無事,雙手一拱,道:「任當家的請!」   他這一份從容不迫、穩若泰山的功夫,乃是父母的遺傳、顯赫的家世、華夫人的十年教誨所至,也由於他自己幾番生死、歷經險阻的經驗等許多因素孕育而成,任玄固是暗暗心折,老僕華雲瞧在眼中,也感到無限欣慰。   只聽蹄聲得得,任玄一馬當先,衝出了大門,八臂修羅查掙居次,那背插金背大環刀的男子第三,華天虹第四,華雲殿後,五騎馬馳過長街,展眼出了北門。   五騎馬馳過之後,街頭的屋簷之下,霎時閃出了六七條人影,這些人似乎全不掩蔽身形,有的奔向城西,有的奔向城南,有的墜在馬後,有的登上城垛。   華天虹見馬出北門,心頭方自一怔,任玄業已帶轉馬頭,折而東行。   星光之下,五騎馬繞城一轉,不過頓飯工夫,便來至南門城外,踏上了南下淮陰的官道。一路疾馳,天亮時在道旁一個小鎮上打尖歇馬,華天虹問任玄道:「任當家的,此行是明張旗鼓,或是出其不意,突施襲擊?」   任玄道:「江南是繁盛之區,凡屬通都大邑,皆有通天教的分壇,大軍一動,行蹤已難隱秘,咱們既不明鑼張鼓,亦不隱跡潛蹤,只須在七月初三趕到鎮江,天乙賊道縱然得訊稍早,亦難以佈置周密。」   華天虹業已看出,此事內情複雜,不僅是任玄等數十人的事,多半與神旗幫也有關連,但知多問無益,當下抱定靜以待變的宗旨,不再言語。   但聽任玄問道:「華老弟『跑毒』,有一定的時刻麼?」   華天虹道:「約在午時。」   任玄略一沉吟,道:「咱們未時抵達高家鎮,就在彼處歇馬。」   華天虹道:「別因在下耽誤了任當家的行程。」   任玄微微一笑,道:「千里興師,理當按站而行,否則彼逸我勞,徒招敗績。」   日出之後,五人繼續登程,趕到中午,華天虹體內蓮毒發作,當即躍下馬背,徒步奔馳。   他愈跑愈快,展眼越過馬頭,逸出了數百丈遠,華雲不願離開他的左右,也棄馬奔馳,跑在他的身旁,憂形於色道:「小官入,如果抵受不住,待老奴閉住你的穴道,背負著你。」   華天虹聞言一怔,暗道:這閉住穴道的辦法,倒還未曾試過,搖頭道:「讓我一人跑,你退回馬上。」   華雲道:「我跑得動。」   時值褥暑,烈日當空,華天虹不忍他陪著自己受罪,眉頭一蹙,道:「人心險惡,咱們時時有遭人攻襲之虞,你不保存體力,一旦有事,咱們豈不束手待斃,任人宰割?」   華雲猶豫道:「小官人步行,老奴在鞍上坐不住。」   華天虹感激不已,眼眶熱辣辣的,但卻臉色一沉,佯怒道:「爹爹死了,娘又不在此處,你當然不聽我的話了!」   華雲聞言,猛然一剎腳步,急道:「老奴……」話未講出,華天虹早似風馳電掣,瞬眼衝出了數十丈遠。   一會,任玄等趕到,華雲飄身上馬,帶住華天虹坐騎的緩繩,隨後趕去,華天虹跑了一程,掉頭奔了回來,一來一往,霎時交錯而過,越發顯得疾逾釩風,快速驚人!   午未未初,幾人抵達高家鎮,馬足未停,小鎮南端蹄聲雷動,正是二十名金刀親衛離鎮啟程。   這鎮甸雖小,因是南北往來的通道,鎮上倒有大小五家客棧,凡人落店歇息,約好夜間登程。   華天虹渾身汗濕,落店之後,吩咐店伙打水洗澡。那五匹馬上全部附有馬包,華雲見每個包中盛有一個水壺和幾錠金銀,於是將馬包帶在身旁,取出一錠銀子交給店伙,道:「看清咱們少爺的身量,買一套上好的衣履,要藍綢長衫、黃絲絛、黃緞子粉底靴,如果現成不合身,趕緊做,日落之前趕齊,另外替我帶一。套衣履,是褐色的就成。」那店伙接過了銀子,看清兩人身材,轉身而去。   華雲又道:「少爺的褲褂先買來。」   那店伙應道「小的曉得。」   華天虹笑道:「幹嘛那麼講究,藍綢長衫、黃絲絛……」   華雲道:「大爺在世之日,多半是如此打扮。」   華天虹腦中泛起父親的影子,一陣酸楚襲上心頭,即忙定一定神,強顏笑道:「你的武功也登峰造極了,諒那幾個絕頂人物,也強不過你多少。」   華雲眼眶一紅,道:「小官人忘了,老奴的武功是老太爺親自教的,大爺學武之時,老奴也跟著學習。」」   華天虹見他該然欲位,急忙道:「娘就不喜歡我哭,眼下是闖蕩江湖的時候,你別惹我傷心。」   華雲急忙拭乾眼淚,道:「我主母怎麼到了關外,又怎麼讓小官人獨自出來飄泊的?」   華天虹目光轉動,朝左面牆壁一瞟,笑道:「我出來玩耍,娘正在四處尋找。」   華雲不知他講的是真是假,道:「唉!小官人也真是,遍地都是仇家,怎能到處亂闖?」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這些年來,你是怎樣過的?」   華雲道:「北俱大會之後,主母匆匆趕回莊內,命老奴將莊中的下人送至東海安置,老奴不願離開小官人,又不知主母將小官人藏在何處——」他語言一頓,自言自語道:「主母的脾氣,小官人是知道的。」   華天虹笑道:「娘不比爹爹好講話,我就不敢違拗她老人家。」   華雲道:「誰敢違拗主母?那時情勢緊急,主母又身帶重傷,老奴不知小官人怎樣,心頭實在不滿主母的吩咐。」   華天虹笑道:「娘的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   華雲似是不以為然,道:「雖然有理,也是不妥,華家只有小官人這點骨血,老奴粗通武藝,不與小官人一起,反而遠去東海,教人如何放心得下?」   要知華雲是華家的人,華天虹是華氏一門的主人,主母卻是外來人,在他的心目中,小主人是屬於華氏全家的,其身份較豐母更為尊榮。這是當時人一般看法,華雲自然山不例外。   華天虹瞧他有滿腹委曲,心內雖然感動,因是母親的決定,也不知如何解說,見店伙送進洗澡水來,他趁機打岔道:「我先洗澡,洗完澡吃飯。」   華雲吩咐店伙準備飲食,掩上房門,又來侍候華天虹寬衣。   華天虹道:「你坐下,我自己來。」他脫下衣衫,問道:「後來呢?你一直留在東海?」   華雲退至一旁坐下,道:「主母吩咐,命我練成『少陽罡氣』,然後回返中原,尋找小官人團聚。老奴無可奈何,只好帶了家中男女五口去往東海。想那『少陽罡氣』難練得很,我又不比大爺,大爺二十六歲未滿,已將罡氣練成,我時練時輟,始終走不上路,到了東海,實是悲痛得很,既哭大爺,又念著小官人,迫不得已,只有朝夕苦練,沒想到七八年功夫,竟將罡氣練成了。」   華天虹心頭激動異常,含笑道:「勉強練武,那確是苦事,好在練成了,氣力也不曾白費。」   華雲道:「我功夫一成,立即奔回中原,哪知踏遍南北,訪盡了大爺的故交,始終找不到小官人的下落,這三四年,老奴可苦死了!」   華天虹輕輕歎息一聲,道:「爹爹的故交舊識,是些何等樣人?」   華雲搖了搖頭,唱然道:「武功高的人都物故了,家中剩些老弱婦孺,也有少數活著的,卻都行蹤不明,不知隱到哪兒去了?」   華天虹聽後感歎不已,一會店伙送來內衣靴襪,華天虹浴罷,主僕兩人在房中用膳,談了一些家庭瑣事,華雲逼著他上床睡眠,自己就在門口邊的椅上打坐。   傍晚,華天虹一覺醒來、衣履業已齊備,華雲眼侍他穿好,前後左右看個不停。   華天虹笑道:「我長得像爹爹麼?」   華雲朝他臉上端詳半晌,道:「身架面型都像,眉毛濃些,眼睛鼻子也像,口與下顎倒像主母。」   華天虹笑道:「我的性子像誰?」   華雲想了一想,道:「大爺和善,主母嚴謹,官人幼時淘氣,看來是像大爺,如今就不知像誰了。」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處身亂世,還是像娘的好。」   用過飯食,天已黑暗,主僕二人在房中飲茶談天,華雲忽然低聲道:「小官人,我早已探聽明白,北俱會最後一場混戰,通天教的天乙妖道,風雲會的燕山一怪和龍門雙煞,還有一個叫做週一狂的老賊,五個賊胚圍攻大爺一人。」   華天虹點頭道:「隔壁有耳。」   華雲悄聲道:「一幫一會一教的三個賊頭,全是卑鄙無恥,不守信義,不重然諾的東西。咱們單獨去殺天乙賊道為大爺報仇,與任玄老兒攪在一起,必然沒有好處。」   華天虹低聲說道:「咱們不單是報仇,還得設法將通天教和一幫一會統統鏟掉。」   華雲惶然道:「那怎麼辦得到?」   華天虹道:「見機行事,慢慢來。任玄的兒子死在我的手下,他遲早會向我下手,咱們隨時留神就是。」   華雲愁眉不展,道:「最好早點尋得主母,想個根本的解決辦法。」   華天虹悄聲道:「娘露不得面,她老人家內傷未癒,露面之後,咱們更危險了。」   忽聽門外有人走動,華雲起身問道:「誰?」他開門一看,原來是汪玄那親衛首領。   此人姓左名文魁,正是那四十名金刀親衛的首領。他這時走到門前,道:「敝當家的有請華公子啟程。」   華大虹點了點頭,走出房外。華雲提起馬包隨後,任玄與查缽相繼走出,左文魁付了店錢,五騎馬繼續上道,漏夜兼程,往南桿大。   那四十名金刀親衛總在任玄前頭一站,每日落店時必能見到彼等啟程。諸元極等有的在前,有的另抄小道,自曹州分散後,一直未曾再見。   這日中午,華天虹體內的蓮毒發作,又在道上狂奔。他跑了一程,折而回頭,奔了幾里,反身又向幾人追去。   突然間,道上出現一個披髮的頭陀,銀髮銀髯,看來已有六七十歲,膚色白哲,眉清目秀,貌相十分清奇。   這老頭陀身穿一件纖塵不染的白麻僧袍,手拄一根爛銀打造、粗如鵝卵的月牙長鏟,項上掛一串白色念珠,額上帶一個束髮銀箍,襯上銀髮銀鬚,驕陽之下,混身上下銀光燦爛,恍若天上神仙,煞是好看!   華天虹在這道上往復跑了三趟,見他突然出現,心頭不覺一怔,未及轉念,人已奔到近處。   那老者與他對面行來,見他奔到面前,似欲擦身而過,忽將月牙銀鏟一橫,道:「小施主留步。」   華天虹吃了一驚,銀光一晃,鏟頭業已橫在胸前。他剎腳不住;百忙中抬手一抓,順勢椎了出去。   只見白影一閃,那老頭陀繞著華天虹盤旋了一匝,月牙銀鏟依然橫在華天虹胸前。   華天虹駭了一跳,暗付:好古怪的身法!他閃退二步,道:「請大師父讓路!」   那老頭陀道:「音你急躁不安,想必是十分難受!」   華天虹道:「在下身蘊奇毒,苦楚萬分!」   那老頭陀雙眉一動,道:「跑動之時便能減輕苦楚麼?」   華天虹無心講話,道:「大師父講得不錯……」他身形一閃,拔腿奔去。   只聽那老頭陀喝道:「豎於無禮!」他月牙銀鏟一揮,兜頭擊了下去。   華天虹暗道:這行者有意生事,我且試試他的本領。   耳聽驚風壓頂,他立即身形一旋,一掌望空劈來,道:「大師父,得罪了!」   噗的一聲,華天虹一掌拍在鏟頭之上,擊得月牙銀鏟掉頭一揚,飛起四五尺高。   兩人同是手臂發麻,同時暗驚對方的勁力,只聽齊聲一喝。展眼激鬥起來。   相鬥未久,華天虹忽感老頭陀鏟上的壓力奇重無比,而且有增無減。一忽工夫,四外勁力如山,隨著老頭陀月牙銀鏟的揮動,似浪潮一般,一陣一陣,洶湧而下。   華天虹雙目被那縱橫四射的銀光刺得眼花鐐亂,看看招架不住,不覺激起了好勝之心,大喝一聲,揮掌猛擊過去!   那老頭陀看他已處劣勢,掌上的威力突然倍增,不禁雙眉一挑,道:「老僧要下手殺人了,你若抵擋不住,早點開口告饒。」   華天虹暗想:這行者好似圖畫中的人兒,怎麼也不像壞人。他縱聲問道:「大師父上下如何稱呼?」   只聽老頭陀說道:「小孩子,你的方寸倒是不亂。」他鏟鏟如排山倒海,疾攻不已。   華天虹竭力抵禦,道:「在下未曾冒犯大師父,大師父苦苦相逼,意欲何為?」   那老頭陀道:「老僧化緣。」   華天虹暗暗忖道:出家人化緣,哪有這等化法?轉念之下,他揚聲問道:「大師父不似苦行人,未知化什麼緣?」   只聽那老頭陀道:「老僧就要化你,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若知機,立即隨老僧而去。」   華天虹濃眉一蹩,道:「大師父禪機深奧,小子年輕,難以識透。」   說話中,頭陀鏟上的壓力稍減,華天虹剛剛能夠擋住。   但聽那老頭陀道:「由此向南,即是無邊苦海,你若不即時回頭,便要沉淪於苦海之內,縱然慈航大士到來,也無法渡你上岸,老僧說得淺顯明白,你難道當真不懂?」   華天虹聰明穎悟,智慧過人,早已聽出老頭陀言中之意,知道他是告訴自己,此去臨安,捲入江湖「三大」的爭鬥之內,好似沉淪苦海一般,要自己即時回頭,不要沾惹這場是非。   他心頭雖然明白,卻難以聽其勸喻。想了一想,慨然說道:「多謝大師一片善心,小子早在先人墓前,許過宏願,縱然粉身碎骨,萬劫不復,也要完成先人的遺志。」   老頭陀道:「天意已定,你空留遺恨,完成不了什麼。」   華天虹毅然道:「天心難量,誰知天意如何?小子有進無退,死而後己!」   那老頭陀似是倏地震怒,沉聲道:「你剛愎自用,不聽勸說,老僧也不與你多講。你我傾力一戰,老僧獲勝,你隨我而去。你若勝了,老僧將殘年奉獻給你,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永遠追隨著你。」   華大虹怦然心動,情知老頭陀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因此不敢開口答腔,但卻攝定心神,默然下語,傾力搏鬥,企圖僥倖獲得勝利。   展眼間,戰況突趨激烈,強猛的掌風呼嘯震耳,那柄爛銀月牙鏟驚芒暴漲,恍若重重銀光亂閃的密幕,將華天虹緊緊裹在其中。   須臾,華天虹沉重的喘息聲透了出來。   暮地,華雲驚怒交迸的聲『音傳來,喝道:「什麼人?趕緊住手!」   聲音初起,人在數百丈外,最後一個「手」字未出,人已飛馳而到,騰起丈許,猛地朝銀芒影中撲下。   華天虹急聲喝道:「休要鹵莽!」   華雲受盡熬煎,苦了十一二年,好不容易見到小主人安然無恙,長成了一個大人,哪裡肯讓他再冒風險?人未撲下,雙掌業已運起「少陽罡氣」,直向那柄絢麗奪目的月牙銀鏟抓去。   但聽暴喝之聲發自華雲口中,一陣龍吟之聲隨之而起,一聲輕響過處,那老頭陀曳起一道銀芒,如流星飛瀉一般,瞬眼射出數百丈外,投北而去。   華天虹目搖神駭,定了定神,朝華雲問道:「怎麼樣?沒有受傷吧!」   華雲左手扶著有掌,揉了一揉,搖頭道:「幸未受傷,老頭陀好厲害!」   華天虹拿住他的手掌望了一望,道:「我瞧他來意不惡,他不肯通報姓名,不知是否北淇會上的舊人?」   華雲沉吟道:「這老頭陀打扮特殊,若是知名之士,誰也不會忘記,我想不起來,幾時曾有這麼一號人物。」   華天虹道:「也許是新近才改裝打扮的吧!」   華雲點了點頭,忽然說道:「前面出了事,通天教的雜毛,攔擊任玄和查掙。」   華天虹雙眉一聳,道:「對方有幾人?咱們快去瞧瞧。」   華雲伸手拉拉他的膀臂,道:「通天教是三個老道,一個女子,他們還有一時好打,小官人慢點上去。」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我想趕去瞧瞧熱鬧。」   華雲走得慢吞吞的,道:「沒有什麼好瞧,通天教的三個老道是五音道人、青虛子、紅葉道人,女的叫做玉鼎夫人。」   華天虹笑道:「那玉鼎夫人為人很不錯,我和她頗為投契,稱她做姐姐哩!」   華雲口齒一呆。道:「小官人幹嘛與那種女人交往,主母得知可不得了!」   華天虹將頭一搖,肅然道:「能夠交往的人我部交往,江湖三派中的人大多,咱們打不完,殺不盡,若能勸改幾個,那是非常好的事。」   華雲道:「小官人做事,既不像大爺,又下似主母,真是令人擔心。」   華天虹蕪爾一笑,道:「他們四對二,玉鼎夫人那雪兒也是個厲害角色,你說往玄如何?」   華雲道:「任玄倒不要緊,打不贏時,逃是逃得掉的,查鋅新傷未癒,只伯難以逃命。」   華天虹暗暗付道:我若趕去,該助何方是好?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二十二章 千里南征     華天虹心念一轉,決定即時趕去,相機行事,當下說道:「陣戰之局,變化無窮,咱們還是早點上去的好。」他腳步一緊,疾奔而去。   華雲急忙追上,道:「小官人,咱們慢點,等他們鬥出勝負,再向打贏的一方動手。」   華天虹笑道:「這是卞莊刺虎之計,可惜任玄是老好巨滑,通大教的道人,也是些積世的妖精,都不會輕易上當。」   兩人的腳程何等快捷,說話之際,業已望見任玄等人,果在道中激鬥!   只見那異獸雪狸繞著查掙飛撲不已,「八臂修羅」查掙被蒼髯客斬斷左臂,時日不久,創口猶未痊癒,此刻正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為那異獸雪狸逼得手忙腳亂,團團亂轉,在幾人之中,情勢最為危急!   玉鼎夫人手中揮動拂塵,正與任玄那金刀親衛的首領左文魁相鬥止激,左文魁展動一柄金背大環刀,刀法精奇,力猛招沉,武功之高,竟然大出華大虹的意料。瞧那情勢,玉鼎夫人苦個施展看家絕藝「血煞神功」,勢難勝得了他。   另外一邊,三個老道。三柄寶劍,圍著任玄一一人,打得怵目驚心,激烈無比!   那五音道人寶劍揮動之際,劍上發出一陣陣奇妙的音響,時而轟轟發發,如驚濤拍岸,時而嗚嗚咽咽,如江流緩瀉,有時刺出一劍,只聽「嗤」的一聲,宛如一個淘氣的少女抿嘴發笑,有時一劍削出,那寶劍「嗯」的一響,又似一個嬌媚柔弱的女子婉躇呻吟之聲!   那青虛子使的柳葉薄劍,輕靈翔動,綿密異常,守時如銅牆鐵壁,風雨不透,攻時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看來柔軟輕緩,毫無火藥氣味,其實威力隱蘊,是極為上乘的劍法!   那紅葉道人施展的是標準的旁門劍術,招招是陰手,劍劍走偏鋒,一眼望去,便感到既毒又狠,既詭又辣,令人油然生出怯懼嫌惡之心!   這三柄寶劍,全是吹毛立斷、削鐵如泥的利器,寒光如幕,劍影重重,緊緊迫在任玄身外,進退盤旋,閃掣不遏!   任玄是一派首腦,其武功之高,果非椿元極之流所可比擬。只見他雙掌翻飛,力敵三柄寶劍,見招拆解,蹈隙還攻,從容不迫,有若行雲流水,但那雙掌上隱蘊的真力卻是一觸即發,一發必然傷人!   七人一獸,打得驚心動魄,火辣異常,只是雙方各有所忌,俱未施展看家絕藝,除查鋒顯得情勢危急外,一時之間,還瞧不出勝負的端倪。   華天虹奔到近處,目光電射,先朝任玄與三個老者望了半晌,但覺五音道人劍上所發的音響十分古怪,凝神一聽,大感美妙悅耳,心神為之陶醉。   忽聽華雲道:「小官人,你那蓮毒消退了麼?」   華天虹點頭道:「已不礙事了。」   他主僕二人到來,眾人都在暗暗留意,此時雙方勢均力敵,他二人若是相助一方,另一方必遭敗績。不過情勢又很微妙,任玄知道他與通天教曾有交往,與玉鼎夫人交情尤深;通天教則見他與風雲會的人同行,顯然已是聯上手了,以致雙方都拿不準他的意向,不知他究竟助准?任玄與那三個老道自矜身份,又怕弄巧反成拙,因此都不開口,奇怪的是玉鼎夫人,她也視若未睹,不與華天虹招呼。   華天虹袖手旁觀,忽然覺出,五音道人劍上那音響尚有勾魂攝魄、擾亂敵人心神的作用,丕禁暗暗稱奇,他對任玄的武功定力更為敬佩。   忽聽那紅葉道人道:「任當家的,你當真破斧沉舟,有進無退麼?」   任玄冷冷說道:「通天教下,任某只認識天乙子一人,你們請他出來講話。」   紅葉道人怒聲道:「敝教的教主遠在臨安……」   任玄不待他將話講完,冷然截口道:「任某此刻正是去往臨安。」   紅葉道人厲聲一笑,道:「任當家的目中無人,那就別怪貧道得罪了!」   他寶劍一震,連攻三招,大喝道:「諸位賣刀,先將這三個點子廢了!」   只聽玉鼎夫人亮聲笑道:「好啊!今日要開殺戒了!」她左手羅袖一翻,倏地露出一隻白玉般的手掌,朝左文魁當胸按去。   左文魁大喝一聲,猛劈一刀,順勢躍開了一步。   五鼎夫人挺身攻上,朱嘴一曝,發生三聲急促的胡哨之聲。   那異獸下狸聞得這口哨之聲。頓時暴發神威,嘶嘶凡盧怒叫,凌空躍起,朝查掙撲襲不已!   霎時,查掙與左文魁二人,同都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但聽任玄怒聲道:「哼!江湖上太平了十年,連畜生也成了氣候!」   說話中,他雙掌迸發,連施反擊,身形晃處,陡然逸出了三柄寶劍的圍困,一掌攻向玉鼎夫人,一掌朝那雪狸劈空震出!   喝叱紛起,紅葉道人與青虛於兩柄主劍如影附形,隨即襲向任玄身後。   五音道人凌空一躍,寶劍一揮,嗚咽一聲,一劍朝任玄的左臂斬下!   只見任玄身形一閃,脫出了三柄主劍之下,霎時與查睜、左文魁二人成了犄角之勢,相互之間,已能應援。   華天虹看到此處,心中暗暗想道:任玄身手高強,縱然不敵,隨時可以抽身遁走,玉鼎夫人似是武功深不可測,卻又不肯使出全力,今日一戰,明明是個不了了之的局勢……   華雲立在一旁,見他目光閃閃,臉帶笑容,不知他的心意如何,只怕他貿然插手,急忙道:「雙方都有壓箱底的功夫未曾施展,用不著咱們多管閒事。」   華天虹微微一笑,倏地朗聲喝道:「諸位停手,聽在下一言。」   他中氣充沛,語音洪亮,字字貫入眾人耳內,語音甫落,眾人已紛紛住手後退。   玉鼎夫人抱住雪狸,吟吟笑道:「閣下要講什麼啊?」   華大虹脫口一笑,拱手道:「姐姐好,兩位道長好。」   五音道人與青虛子稽首還禮,齊齊說道:「華公子好。」   玉鼎夫人嬌聲一笑,道:「我以為你已經不認識姐姐了!」   華天虹道:「小弟依然故我,並來攀上高枝。」他目光一轉,環掠眾人一眼,接道:   「通天教與風雲會同是領袖江湖的大派,任當家的與天乙教主素來交契,依在下相勸,諸位今日不必打了。」   玉鼎夫人撲啼一笑,道:「誰都以為你唯恐天下不亂,哪知你做起和事佬來,真是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   華大虹堯爾一笑,朝任玄將手一拱,道:「任當家的,小小誤會,見了天乙教主不難冰釋,咱們走吧!」   任玄暗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左文魁與華雲聽說要走,兩人牽來馬匹,任玄與華天虹接過緩繩,齊齊飄身上馬。   只聽玉鼎夫人嬌笑道:「華兄弟,倘若我們定要將任當家的留在此處,你是幫風雲會,還是幫通天教?」   任玄聞言,雙眉一剔,冷冷哼了二一聲,口齒一張,似欲講話。   但聽華天虹道:「憑姐姐與三位道長,留不下任當家,否則風雲會到不了今日。」   任玄暗暗想道:算你這小子聰明。。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倘若我們不自量力,定要動手留人呢?」   華天虹暗暗忖道:那叫自討無趣。他但然一笑,道:「我袖手旁觀,兩不相幫吧!」   玉鼎夫人道:「倘若姐姐不是敵手,性命危殆呢?」   華天虹想了一想,道:「兄弟當然要出手搭救。」   玉鼎夫人吃吃一笑,道:「如此說來,你還是幫通天教了。」   華天虹微微一笑,拱手道:「相見匪遙,告別了。」他雙腿一閃,縱馬行去。   紅葉道人突然身形一晃,擋在馬前,道:「華公子也往臨安參見我家教主麼?」   任玄縱馬行了過來,冷笑道:「紅葉,衝撞了任某尚不打緊,如果冒犯了華公子,嘿嘿,我包你躺在此地,今生回不了臨安。」   華天虹暗忖:我尚未挑撥高問,他倒先來一手。於是,他故意哈哈一笑,道:「任當家的太抬舉兄弟了。」   紅葉道人雙眼一翻,道:「小兄弟,貧道問你的話,你耳聾了麼?」   華天虹濃眉一整,付道:蠢材!這是什麼道理?   但見人影一晃,華雲閃了過來,喝道:「你罵誰?」他抬手一揮,一掌拍了過去。   這一掌並未施展「少陽罡氣」,但那玄奧的手法,凌厲的勁力,也足令眾人吃驚了!   紅葉道人雙足一挫,暴退五尺,鉻嘟一聲,將寶劍重又握在手中,獰笑道:「貧道走眼了,尊姓大名?」   華雲冷笑道:「你是健忘,不是走眼,我是落霞山莊的華雲,十餘年前,與你有過一面之緣。」   紅葉道人先是一怔,隨即嘿嘿笑道:「江湖傳言,落霞山莊的主子姓任,你這華雲何以又是落霞山莊的人?」只聽任玄哈哈一笑,道:「我見那落霞山莊荒蕪可惜,一時興起,住了進去。   今悟徹前非,已將那片山莊交還華公子了。」   紅葉道人冷冷一笑。他本來也是年老成精之入,知道與華天虹為敵;幾面都不討好,無奈他久已垂涎玉鼎夫人的美色,偏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始終難圓好夢。但見玉鼎夫人與華天虹那般親呢,不禁妒火中燒,嫉念大起,情不自禁,將華天虹視作眼中之釘,直想將其拔去。華天虹心無邪念,遭受無妄之災,自己尚不知情。   任玄是老好巨滑,洞識人情,練達世故。他一瞧紅葉道人下不了台,不由暗暗心喜,哈哈一笑,道:「華老弟,時光不早,請啊!」他緩繩一抖,縱馬行去氣五音道人見華雲的武功如此高強,生恐紅葉道人鬧成僵局,急忙叫道:「紅葉道兄,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你我也該走了。」   此刻烈日當空,誰也不耐久立,華天虹「跑毒」之後,滿身衣履盡濕,口中煩渴難耐,當下取出本壺吸了幾口,朝玉鼎夫人舉手一揮,縱馬行去。   紅葉道入羞怒交迸,眼睜睜地望著五騎馬由身前馳過,不禁咬牙切齒,一股怨毒全都傾注在華天虹身上,將他恨入了骨髓!   這日午後,華天虹等在一座小鎮上落店,晚問繼續上路,華天虹念念不忘那白髮頭陀,一時縱馬向前,一時勒馬退後,要想再度見他一面,無奈那白髮頭陀如神龍一現,再也不見出現。   次日未牌時分,一行人抵達淮陰。淮陰是江北重鎮,通都大邑,水旱碼頭,那四十名金刀親衛全在城中尚未離去。   落店之後,華天虹坐在房中飲茶,等水洗澡,左文魁忽然走進房來,躬身道:「總當家的命在下稟告公子,大伙在淮陰歇馬一日,明日夜間趁涼趕路。」他由袖中取出一串明珠和兩錠赤金,交到華雲手內;道:「總當家的言道,淮陰是戶口繁盛之地,華公子或起遊興要到街上走走,老管家帶上這點金珠,以備公子爺花用。」   華天虹方待辭謝,華雲業已接過手中,道:「轉達貴當家的,這兩錠赤金和一串明珠,就作咱們山莊的租佃費用,細賬不必算了。」   左文魁含含糊糊支吾過去,朝華天虹行了一禮,退出房去。   一會店伙送進水來,華天虹沐浴更衣,進罷飲食,上床慈息。華雲將這小主人捧成風凰一般,體貼入微,愛護備至,華天虹安心大睡,半點不用操心。   傍晚時分,華天虹起身下床,主僕二人在房中進膳。華雲問道:「小官入,你要上街走走麼?」   華天虹道:「一直忙著趕路,連談話的工夫也沒有,今晚咱們聊聊武功消遣,別往外面跑了。」   華雲道:「武功隨時可談,大爺曾經講過,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小官人初到東南,還是出外逛逛,散一散心吧!」   華天虹猶在少年,經他一勸,果真遊興動了,帶上房門,主僕二人走出店來,往大街之上逛去。   這淮陰雖是水陸通衙,商賈雲集,卻無有好玩的去處。華天虹在街頭閒蕩了一陣,但覺索然寡味,百無聊賴中,不覺念起了母親,一會又思念起秦碗風來。他一時間心事重重,遊興大減,轉面向華雲道:「我疲憊得很,想回客店睡覺。」   華雲道:「小官人身了不適麼?」   華天虹搖了搖頭。主僕二人掉轉身來,正侍轉回店內。忽見一人迎面走來,口中哼道:   「筆頭風月時時過,眼底兒曹漸漸多。有人間我事如何?人海闊,無日不風波。」   華天虹瞧那唱曲之人是個手搖蒲扇、矮矮胖胖的老者,心中一動,陡然記起,在曹州聚英樓內,扛著秦玉龍跑過一陣的老頭兒,正是眼前之人。   這老頭兒曾經調侃過玉鼎夫人,華天虹早已看出他是一位奇人雅士。此時當面碰上,豈肯失之交臂?他當下拱手叫道:「老前輩……」   豈料那老頭兒視若未睹,大搖大擺,載歌而行,錯眼之間,業已擦肩而過。   華天虹不加思索,反身便追,口中低聲問道:「華雲,你可認得前面這位老丈?」   華雲沉吟半晌。道:「好似有點面善,只是想不起他是誰。」他語音微頓,朝那矮胖老者的背影凝視片刻,道:「十年以前,江湖上名頭響亮之人,我幾乎全都見過,未曾睹面之人,屈指可數。」   華天虹暗忖:難道這老者是新近崛起的人物不成?   他腳下一緊,大步趕了上去。   華雲隨在一旁,看那老者搖搖擺擺,狀似瞞珊,其實一晃丈許,輕功顯屬上乘,當下揚聲叫道:「喂!是哪一條線上的朋友?我家公子這廂請了。」   但聽那矮胖老者口中吟道:「莫獨狂,禍難防。尋思樂毅非良將。直將齊邦掃地亡,火牛一戰幾乎喪。趕人休趕上。」   華雲雙眼一瞪,道:「小官人,老頭凡是在挖苦我,將我華雲比作樂毅,說我不管用,保不住官人麼?」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這是馬致遠的一首小曲兒,此時唱來,與那白髮頭陀的意思一樣,是勸咱們打消南下之意,別往臨安去了。」   華雲道:「這話倒也不錯,通天教與風雲會都不是好東西,他們人多勢眾,又是一些反覆無常的小人,鬥到最後,吃虧的總是咱們。」他倏地沉聲一歎,接道:「老奴死活都不要緊,小官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卻教老奴拿何面目去見九泉下的大爺?」   華天虹強顏一笑,道:「咱們總得為大爺報仇,否則的話,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他忽然仰首吟道:「夜來西風裡,九天鵬鵲飛。困煞中原一布衣。悲!故人知未知,登樓意?恨無上天梯。」   但聽那矮胖老者敞聲唱道:「布衣中,問英雄。王圖霸業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宮,揪梧遠近千家累,一場惡夢!」   華天虹暗暗忖道:此老意氣消沉,滿腔感歎,明明是一位傷心夫意之人。   他出道江湖以來,見聞已是不少,一幫一會一教之人,要就飛揚跋扈,要就毒辣陰狠。   反之,只要有幾分俠肝義膽的人,無不心灰意冷,志氣消沉殆盡。此時一聽老者的口氣,本能地感到他是個同路之人,當即追到他的身邊,拱手道:「老前輩,小子華天虹,這廂有禮了。」   那老者蒲扇一搖,道:「不敢當,我們談一筆買賣。」   華天虹濃眉一蹙,道:「老前輩上下怎樣稱呼?」   那老者淡淡說道:「你一定要問,我也不便瞞你,我姓朱名侗,與令尊,也還攀得上一點交情。」   華雲訝然道:「原來是朱大爺,小人簡直對面不相識了。」   朱侗淡淡說道:「愁苦催人老,你皺紋纍纍,一臉風霜之色,我也幾乎不認識你了。」   華雲道:「小人如今不愁苦了,朱大爺原是白臉,怎地紅光滿面了?」   朱侗道:「我老不修,改練魔道功夫,將面孔練紅了。」他嘿嘿乾笑一聲,接道:「苟且偷生,礬硯人世,再不臉紅,也真是禽獸不如了。」   華雲聞言一愣,道:「小官人,這位朱大爺是武林雙仙之一朱侗冷然截口道:「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昔日的事目上!提它。」   華天虹暗暗一歎,道:「老前輩,找個地方歇足,小侄向您磕頭。」   朱侗道:「免了吧!我們出城。」   他緬懷往事,心情沉重,連帶華天虹主僕二人也慢郁不樂。三人默默行走,須臾到了城外。   華天虹道:「老人家,您是否有事吩咐弟子?」   朱侗道::「要說吩咐,我也不敢。」他頓了一頓,肅然道:「北俱一戰,俠義道傷亡殆盡,江湖三害各據一方,成了鼎立之勢。一貝仗戰之後,皆須休養生息,二則勢均力敵,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如此相安了十年,眼前又是靜極思動,互爭雄長之時。」   華天虹點頭道:「老前輩講得不錯。任鵬之死,事非偶然,白嘯天將週一狂囚禁十年不殺,目的在那一柄金劍。這批人都不是安份守己之輩,彼此都想獨霸天下,唯我獨尊。爭地盤奪武功,乃是無可避免之事。」   朱侗淡淡說道:「不巧得很,你才出江湖,就捲入這陣漩渦之內。」   華天虹苦笑一聲,道:「造化弄人,小侄身不由己,莫可奈何。」   朱侗長歎一聲,問道:「你當真只進不退,要與那班賊胚周旋到底?」   華天虹毅然道:「小侄三寸氣在,定要為先父報仇,為我武林同道打一條出路!」   華雲臉色一黯,插口道:「若是沒有咱們,那批狗賊也許窩裡反,彼此間你爭我奪,打個你死我活。小官人一旦出頭,那批賊子說不定捐棄私仇,相互勾結,一致對付咱們。」   他久歷變亂,見聞廣博,所講的話,實是極有見地。   但聽華天虹道:「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咱們不能坐困窮途,等著敵人自相殘殺。再說彼等若是打出了結果,有人獨霸江湖,號令天下,那時江山一統,敵人勢力愈大,咱們的出頭之日就更為遙遠了。」   華雲道:「大局若此,老奴只念著小官人的安危,武林同道的出路,實在沒有心腸去管。」   實在講來,他私心之內,寧可華天虹父仇不報,也不願其冒險。   忽聽朱侗沉沉歎息一聲,道:「吃的鹽多,活的年久,不過癡長幾歲,老管家且莫操心,老朽也不敢多講洩氣的話,華賢侄走到何處,朱侗跟到何處就是。」   華天虹道:「得老前輩垂愛,小侄感激不盡。」他沉吟片刻,道:「單只小侄一人,敵人殊不放在心上,老前輩暫時不要露面,以免打草驚蛇,提高了敵人的警覺。」   朱侗唱然道:「唉!那批賊胚對華夫人尚有幾分忌憚之心,老朽縱然露面,彼等也不放在心上。」   華天虹瞧他的眼色,知他想要探詢母親的近況,當下不待詢問,道:「家母目下也在江湖上行走,究竟到了何處,小侄也不清楚。」   他見眾人皆無鬥志,因而從來不提母親內傷未癒、武功難復之事,連對華雲也未講過,其實他時時刻刻懸念母親的安危,獨自傷神,用心殊為良苦。   華雲忽然問道:「朱大爺,您怎地到了淮陰?」   朱侗道:「我一直跟隨在你家小官人身後。」他目光一轉,道:「華賢侄,老朽有一事相求。」   華天虹忙道:「老前輩只管吩咐。」   朱侗輕輕歎息一聲,道:「老朽有一位故世的好友,江湖人稱『霹靂仙』,他遺下一個弟子,姓彭名拜,眼前二十一歲,那孩子落泊江湖,孤苦無告,老朽有意將他帶在身旁,無奈他對老朽心有成見,不肯接近。」   華雲接口說道:「小官人,那『霹靂仙』秦二爺與朱大爺是八拜之交,為人正直,豪俠尚義,與咱們家的大爺也有交情。」   華天虹道:「那未我與彭大哥該是世交兄弟了,朱老前輩,那位彭大哥如今在哪裡?」   朱侗歎一口氣,道:「他流落淮陰,以負販為生,適才老朽去瞧他,發覺他已失陷在中元觀內。」   華天虹道:「中元觀,那該是通天教的道觀了。」   朱侗點了點頭,道:「老朽曾在暗中瞧過,他人尚無恙,本來想將他打救出來,一則他厭於見老朽之面,二來無法安置他的出處。萬般無奈,前來求教於賢侄。」   華天虹連忙謙遜道:「小侄身是晚輩,老人家不必客氣。」他想了一想,接道:「救人如救火,咱們立刻就去,救出彭大哥後……」他又突然想到,那彭拜較自己年紀大些,自己豈能安排他的出處。   三人轉回城內,朱侗歎息一聲,道:「那彭拜性如烈火,暴躁之極。他對老朽懷有成見,老朽無法管教他。華賢侄少年有為,或許能得他的敬重,還請看在彼此先輩的份上,對他多加照拂。」   華天虹道:「老前輩放心,小侄定當盡力。」   朱侗似是大感寬慰,微微一笑,道:「若得賢侄提攜,那孩子或能揚眉吐氣,重振師門的聲譽。」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位老前輩俠肝義膽,古道熱腸,得友若此,『霹靂仙,也足堪告慰了。」   忽見朱侗取出一個油紙小包,遞了過來,道:「華賢侄,這是老朽昔年獲得的小半冊拳譜,雖只三招兩式,威力卻極為強猛,有勞賢侄先行練過,再傳授給彭拜學習。」   華天虹將那油紙小包收藏妥當,道:「將這拳譜交給彭大哥不成麼?」   朱侗道:「唉!他目不識丁,拳譜上的文字又是古體,給他拳譜,他也無法自練。」   說話中,前面業已出現一座金碧輝煌、巍峨寬廣的道觀,「中元觀」三大金字,老遠便能望見。   朱侗領著二人來至道觀背後,躍過圍牆,在後院轉來轉去,來至一座園門外面,道:   「賢侄入內救人,老朽在暗中接應,在那彭拜面前,請忽提起老朽之名。」   華天虹頷首應允,舉步走人園內,心中暗暗想道:這位彭大哥當真古怪,朱老前輩身為長輩,反而怕起他來……   他抬眼一望,不禁陡然一怔!只見園內有一座高樓,一眼望去,與曹州一元觀內那座高樓完全相似。唯一不同之處,是台階下埋著一個直徑盈尺的鐵樁,樁上連著一條長約七尺、粗如鵝卵的鐵鏈。鐵鏈一端,鎖住一個衣衫襤樓、蓬首垢面、臉如鍋底、肩橫腰細的男子。   這中元觀香火鼎盛,前觀燭火輝煌,求神問、的香客摩肩接瞳,絡繹不絕,後觀則空庭寂院,門可羅雀,好似無人之境。那鐵鏈鎖住的男子坐在地上閉目打吨,聞得步履聲響,緩緩抬起頭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二十三章 故舊情深     華天虹走到他的身前,在黯淡的燈光下,只見一張長方形的面孔,兩腮微陷,粗粗的兩道眉毛直插額角。凹凹的兩蟲眼睛炯炯有光。挺直的鼻樑,鼻孔微微向外。瞧那身材,總有八尺開外。他不禁暗暗讚道:好一表人才!莫非這鐵鏈鎖住,正是雄赳赳、氣昂昂的一條漢子!   那大漢雙目上翻,朝主僕二人打量了一眼,倏地問道:「你們是燒香拜神的,還是通天教的狗子?」   華天虹搖頭道:「都不是,兄弟名叫華天虹,有一位叫彭拜的哥哥失陷在此,不知兄台是否知情?」   那大漢雙目一瞪,道:「你叫華天虹,曹州『跑毒,的就是你?」   華天虹微微一笑,點頭道:「兄台貴姓?」   那大漢道:「我就是彭拜,北俱會上,見過你的老子華元肯。」   忽聽步履聲響,有人沉聲問道:「什麼人在與彭拜講話?」   華天虹轉眼望去,見屋中走出一個年輕的道士,當下朝華雲暗施一個眼色,招手道:   「小仙長快來,這人要崩斷鐵鏈逃跑了。」   但聽那年輕道士冷笑道:「笑話,你看這是普通的鐵鏈嗎?」   他邊行邊講,剛剛走到近處,華雲倏地一掌,遙遙震閉了他的穴道,吭也未讓他吭出一聲。   彭拜目光一閃,道:「好本事!你叫什麼?」   華雲道:「我叫華雲,是落霞山莊的管家。」   華天虹見彭拜講話的聲音十分洪亮,只恐張揚開來多費手腳,於是俯下身去,道:「彭大哥,等小弟瞧瞧這鐵鏈……」   那鐵鏈一端鎖在彭拜頸上,華天虹伸出的手猶未摸上,彭拜霍地一掌,猛然向他胸上擊去!   華天虹大吃一驚,若論武功,縱是當世的一流高手,他也能夠抗衡一時,但他看家武功僅有一招「困獸之鬥」,拳腳輕功俱皆簡陋,這一掌來得突兀,倉促之下,閃避不及,只有左掌一豎,硬接他一記!   這招掌法,華天虹已練得出神人化,但聽「啪」的一聲脆響,雙掌互撞之際,他拿捏功力,手掌微微一顫,兩人身子全都未動。看來正如半斤八兩一般。   只見彭拜咧嘴一笑,道:「果然不錯,你用的左掌!」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位彭大哥人倒不傻,只是有點鹵莽!」   他心念一轉,走到那鐵樁之前,一手扳住鐵樁,一手拉住鐵鏈,猛然用力一崩!   但覺手掌一熱,那鐵鏈依舊如故,紋絲未動。   只聽彭拜曬然道:「你要扯得斷,我彭拜也扯得斷了。」   華雲走了過來,道:「這鐵鏈不是尋常的鋼鐵所鑄,小官人站過一旁,待老奴試試。」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位彭大哥為人魯直,我若不顯點本事,只怕他看我不起。他心念二轉,頓時凝神靜氣,功貫雙手,傾注全身之力,拉住鐵鏈猛然一扯。   這鐵鏈非同尋常,只聽「鉻」的一晌,鐵鏈未斷,那深埋地下的鐵樁,卻被華天虹驚世駭俗的內家真力所毀。   忽然間,一條人影疾掠而至。   華雲瞧是一個中年道人,立即迎上前去。那中年道人看出敵人共有兩個,頓時伸手肩後拔劍。華雲是何等武功,揮手之間,已將他的麻穴點住!   華天虹扯脫鐵樁,雙掌又熱又麻,當下兩手互揉,道:「彭大哥,這鐵鏈果然不是凡鐵所鑄,你頸上……」   言猶未了,彭拜霍然躍起,雙手抓定鐵鏈,「呼」的一聲,猛然向那中年道人背上砸去!   這彭拜非但勁力過人,而且身手矯健,人未落下,鐵鏈業已擊到中年道人背上,那道人穴道被制,受此一擊,身軀一僕,吭了一口悶氣,脊骨兩斷,肋骨也被擊碎了五根。   華天虹與華雲同感一怔,事出意外,不及攔阻,眼看那道人口吐鮮血,性命已是難保。   彭拜殺心大起,縱身一躍,半空中一掄鐵鏈,又向那年輕道士擊去!   華天虹左手一探,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道:「彭大哥,何苦與這等……」   只聽金風震耳,彭拜單手一掄鐵鏈,猛然砸了過來!   華天虹暗道:他這性子的確暴躁!倉促間,他右手一撈,一把攫住鐵鏈,笑道:「彭大哥,你連小弟也打了?」   彭拜雙眼似欲噴火,怒吼道:「你不放手,我要咒人了!」   華天虹看他粗魯不文,怕他出言無狀,侵及先人,那時輕不得,重不得,難以處置,於是將手一鬆,退了一步。   彭拜微微一愣,扭轉回身,拔步向樓中奔去。   華雲大為不滿,眉頭一蜜,道:「這小子鹵莽衝動,是個有勇無謀、毫無後顧之憂的角色。」   他事事為小主人打算,覺得管這彭拜的閒事,必然增加無謂的麻煩,因而心頭不悅,意欲就此撒手。   但聽華天虹道:「咱們答應過朱老前輩,一言既出,豈可反悔?」他身形一晃,朝那樓中閃去。   只聽喝叱聲起,彭拜怒吼連聲,手中鐵鏈狂揮,三名中年道人手舞長劍,由樓中打了出來。   華天虹暗暗忖道:鬧了許久,未見一個像樣的人露面,難道偌大一座中元觀,就由這幾人主持不成?   他抬眼望去,彭拜鐵鏈狂揮,驍勇異常,力敵三個道人,並無落敗之象,當下走了過去,拍開那年輕道士的穴道,問道:「這中元觀的主持是誰?怎地不見出面?」   那年輕道士適才見過華天虹手崩鐵鏈,知道他的厲害,眼珠一轉,拔足就逃。   華雲立在一旁,一抬手,捏住那年輕道士的肩腫,微一使勁,喝道:「小雜毛!問你的話,你聽見沒有?」   那年輕道士「哎晴」一聲,身子一扭,未能躺下,哭喪著臉道:「兩位施主問什麼?」   華天虹道:「我問你們的主持是誰,怎地不見出面?」   那年輕道士似是精神一振,挺起胸膛,道:「本觀的主持是通天教的中壇壇主,法號玄靈真人,鼎鼎大名,江湖上……」   華雲怒聲道:「少囉嗦,人在哪裡?」   忽聽彭拜暴喝一聲,只見他鐵鏈一揮,猛地砸在一個道人長劍之上,火星飛濺,挫呼聲響,那道人長劍頓時脫手,彭拜鐵鏈一掄,劈面抽了過去!   另外兩個道人急急揮劍解救,但慢了、一步。只聞震天一聲慘叫,那道人被彭拜鐵鏈擊在臉上,霎時面孔稀爛,血肉模糊,倒地呻吟,慘不忍睹!   彭拜一擊得手,口中一聲暴喝,掄動鐵鏈,轉身撲向另外兩個道人。   另外兩個道人見他好似凶神惡煞,不禁心膽皆寒,長劍大失章法,偏又逃不出他的鐵鏈,被他趕得雞飛狗跳,四處亂躥!   華天虹暗想:久聞通天教的道人興妖作怪,罪加一等,這位彭大哥被困受辱,積恨已深,今日若不讓他一洩心頭之忿,諒他不會甘休。   他是曾經飽受凌辱之人,知道遭受屈辱之人的心情,當下不加攔阻,轉面朝那年輕道士道:「趕快講,玄靈道人在何處?」   彭拜所傷的兩個道人,一個脊骨斷折,一個面目全非,兩人都未斷氣,躺在地上輾轉呻吟,那年輕道士目睹慘狀,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吶吶說道:「教主傳下法渝,召集全教弟子入覲,觀主業已率領門人,於昨日晨間趕回臨安去了。」   華雲道:「看這情形,風雲會興師南下的事,通天教早已得著消息了。」   華天虹點頭道:「通天教並非無人。」   但聽慘叫連聲,彭拜鐵鏈連揮,轉眼之間,剩下的兩個道人被打得頭破血流,臂斷腿折,相繼倒地不起。   彭拜頭也不回,縱身又往樓中撲去!   華天虹眉頭一整,暗道:他必是去尋鑰匙,開啟頸上的鐵鎖,當下向那年輕道士問道:   「樓中尚有何人?」   那年輕道士顫聲道:「只有兩個道幢……」   華天虹目光電射,道:「可有機關埋伏?」   那年輕道士猛地搖頭,道:「沒有。」   華天虹看他臉無人色,似是嚇破了膽,不由心腸一軟,道:「趕快躲遠點,若不改過做人,下次被我遇上,定不饒命。」   那年輕道士點頭不迭,華雲將手一鬆,那小道士立即抱頭鼠竄,如飛而去。   但聽滿地呻吟之聲,此起彼落,慘不忍聞,華天虹動了側隱之心,轉面向華雲問道:   「這四人還有救麼?」   華雲微微一怔,道:「救不活了,那邊一個或有一線生機,不過救活之後也是一個廢人。」   華天虹唱然道:「反正是死,早點超度了吧!」   華雲聞言,飄身過去,手掌連揮,朝四個重傷倒地的道人虛空各拍一掌,那四人頓時斷氣而死。   忽聽一片婦女哭泣之聲,抬眼一望,樓中擁出一大群少艾女子,夾雜著彭拜的咆哮之聲,隨後又走出一些少年男子,為數之多,不下八十。   這群男女,有的枯瘦如柴,人樣支離,有的濃裝艷抹,花枝招展,一眼望去,都是些姿色秀美、不譜武功的常人。他們哭哭啼啼,跌跌撞撞,由樓中擁擠出來:   華雲是老江湖,睹狀之下,頓時明白是怎樣一回事。見那一群男女張皇無主,顯然不識這後院的門戶,於是大聲喝道:「統統隨我來!」   華天虹怔了一怔,悟出此中的內情,暗暗叫聲慚愧,道:「華雲,你瞧瞧樓中可有錢財,找來散給他們。」   華雲聞言,大喝道:「一齊候著!」他轉身奔入樓中,但見火光閃閃,彭拜正在內中縱火。   須臾,火光大起,響起「僻啪」之聲!   忽見彭拜衝了出來,舉步若飛,直往前觀奔去。   華天虹急忙叫道:「彭大哥。」   彭拜充耳不聞,展眼跑得不見蹤影。華天虹喚他不應,暗忖:反正此間沒有武功高強之士,由他先去就是。   這道觀中暗藏春色,華天虹事先未曾想到搜查,這時自愧自責,不好意思留住彭拜,立在當地,眼睜睜地望著樓中的火勢。   忽聽華雲在樓頂叫道:「小官人,接住了。」只聽呼呼聲響,華雲將兩個大包裹扔了下來。   華天虹伸手接住,抖開一瞧,儘是金銀珠玉,急忙分給那群失陷觀中的男女。   那火勢燃起極快,展眼功夫,火光耀目,樓下一層已是烈火熊熊。一會,華雲提著兩大包金銀器皿跳下樓來,大喝道:「不要哭嚷,不要推推擠擠……」   此時後院中鬧成一片,忽聽前觀人聲鼎沸,喊聲大起,片刻間,各處屋字都有火頭衝起!   華雲笑道:「這小子想必吃足了苦頭……」   華天虹道:「彭大哥是血性男兒,焚燬這片道觀,也算為市井小民除害。」   華雲道:「通天教的妖道講究採補之術,各處道觀盡皆如此華天虹濃眉一剔,道:「這般看來,通天教為害之烈,又在神旗幫與風雲會之上了。」   說話中,兩人已將幾包金銀珠玉分盡,當下將那批男女領出園外,推倒圍牆,讓眾人走出。   此時,中元觀失火之事已轟動全城,四面八方皆有看熱鬧的閒人趕來,那善男信女都急急奔來救火,一時之間,情勢大亂。   華天虹主僕二人待那群男女出觀之後,反身再來尋找彭拜。此時,每座大殿都有火舌吐出,整個中元觀成了一片火海,二人在大火中風馳電掣,搜尋彭拜的蹤跡。   忽聽衣袂飄風,四條人影由斜刺裡疾掠而至,雙方不期而遇,同感一怔!   火光映照,現出四人的身形,正是通天教的紅葉道人、五音道人、青虛子及玉鼎夫人。   這四人追躡在任玄一行之後,監視眾人的動向,剛到淮陰,發覺中元觀失火,四人心知出了岔子,匆匆趕來搜查火場,不料竟與華天虹主僕相遇。   紅葉道人一見華天虹,心頭怒氣霍然上衝,震天一聲狂笑,道:「中元觀是你燒的?」   華天虹淡淡說道:「是又怎樣?」   玉鼎夫人笑道:「你胡鬧什麼?好好的一座道觀,你為何要燒掉?」   這女子言笑宴宴,從來就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天大的事,也難見她疾言厲色。   但聽華天虹道:「這道觀暗藏婦女,有辱神靈,小弟看不順眼,放一把火燒了,姐姐有何見教?」   玉鼎夫人蕪爾一笑,道:「別對我發橫,我敢打賭,這火不是你放的。」   忽聽五音道人道:「華兄弟,你我也有數面之交,貧道斗膽請教,這火究竟是何人所放?」   華雲見小主人頂這黑鍋,心頭不以為然,接口說道:「咱們不是出賣朋友之輩,你們要找縱火之人,自己去找便了。」他三言兩語,已將主僕二人撇清。   玉鼎夫人輕聲一笑,道:「各位道友,這火必然是風雲會的對頭所縱,我們四處搜搜,或許尚有蹤跡可見。」   華天虹暗暗忖道:彭拜豈是這幾人的對手,我已答應朱老前輩,對彭拜加以照拂,此事非得頂過來不可。   轉念之下,他朗聲說道:「姐姐,尋著了縱火之人,你們又能怎樣?」   玉鼎夫人黛眉一皺,嬌嗅道:「傻子,任玄豈是好相與,你幹嘛定要與他攪在一起?」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不敢欺騙姐姐,這火並非任玄所縱。」   玉鼎夫人笑道:「那是當然。任玄是一派首腦,豈至親手縱火!諸位道友,走啦!」   紅葉道人對華天虹愈看愈是有氣,再見玉鼎夫人對華天虹情意殷殷,暗加呵護的情形,不禁妒火中燒,毒念大熾,厲聲道:「華天虹,你照直招來,這火是不是你放的?」   華天虹怒氣陡生,冷冷說道:「我早已告訴過你,火是華某人縱的,你的耳朵聾了不成?」   日前在道上衝突之時,紅葉道人曾罵華天虹耳聾,因此華天虹也罵他的耳朵聾了。   但聽紅葉道人獰聲一笑,道:「三位道友,貧道今日非取姓華的性命不可。有勞三位道友招呼那位管家,餘下的事概由貧道料理。」他鉻嘟一聲;抽出了肩後的寶劍。   說話間,眾人的目光,不覺都瞥在玉鼎夫人的臉上。顯然今日之事,玉鼎夫人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她若同意紅葉道人的做法,那就是四對二的局面,雖然勝負難下,卻也夠得一搏。但是她若倒戈相向,反而助起華天虹來,則三對三之局,通天教顯然勢弱,何況她懷中那異獸雪狸,猶未計算在內。   只見玉鼎夫人伸手向四外一指,道:「你們看看,花樹竹木全已著火,再過一會,觀內即無立足之地了。」   但聽紅葉道人厲聲道:「玉鼎道友,貧道只請教一句,今夜一戰,夫人站在哪一方面?」   玉鼎夫人臉色微沉,冷然道:「我站在通天教這面,不過麼,華天虹是我的異姓兄弟,我這雪兒須得站在他那一面。」   眾人聞言,齊皆一怔。誰都知道,那異獸雪兒的厲害,足可抵上一個一流高手,華天虹主僕有雪兒相助,實力自是大增。玉鼎夫人再若虛應故事,戰而不力,三個老道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通天教雖有道觀在外,內部組織卻十分秘密,華天虹也弄不清楚,玉鼎夫人與紅葉道人在教中的地位誰高誰低,但見玉鼎夫人公然相助自己,心頭亦感到安慰。   紅葉道人一聽,不禁妒恨之極。凶睛一轉,道:「華天虹,你若尚有三分男子氣概,就與我家道爺見個高下!」   華雲勃然大怒,只恐華天虹受不住激,將話說滿收不回來。當下一言不發,雙足一蹬,兩掌一併,冷冷哼了一聲,霍地推了過去!   他為主忠心,旋展出從未用過的「少陽罡氣」,紅葉道人等哪會料到,華元肯威鎮江湖的絕世神功,竟在一個老僕身上出現。   但是,三個老道皆知華雲厲害,見他倏然出手,知道非同小可,紅葉道人首先劍交左手,右掌一抬,猛地迎了過去,五音道人與青虛於也齊齊推出一掌,朝華雲的掌力斜斜擋去。   華天虹怒火已動,不甘袖手,眼見華雲的掌勢已出,五音道人與青虛子恰好站在自己前方,當下雙掌一豎,擁身推了過玄。   幾人先後發動,去勢卻都快極,但聽膨然一聲大震,華天虹、五音道人、青虛子,三人全是登登登迭連後退。華雲唯恐」小主人有失,百忙中左手一偏,一半掌力擊向五音道人與青虛子。即使如此,紅葉道人依;日抵擋不住,身形一仰,向後直飛,五官溢血,濺落一地!   場中情勢已明,五音道人與青虛子同部內腑重傷,血氣翻騰,兩人靜立不語,默默調理真氣。紅葉道人摔落塵埃,雙目緊閉,面如金紙,三魂短了兩魂。華天虹也是心跳氣喘,久久不能平復!   華雲閃身過來,急道:「小官人怎樣?」他右掌貼在他的後心,將一股內家真力透入他的體內。   華天虹定了定神,道:「大火已快封閉出路,咱們先退。」他目光一轉,朝玉鼎夫人望去。   玉鼎夫人若無其事,說道:「你真會惹禍,姐姐也不知如何向教主交待才好。」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姐姐若有改邪歸正之心,小弟立時取紅葉的性命,以絕姐姐的歸路。」   玉鼎夫人笑叱道:「混帳!什麼叫做改邪歸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姐姐未曾做過見不得人的事。」   華天虹輕輕一歎,道:「姐姐執迷不悟,小弟就愛莫能助了。」他轉面道:「華雲,咱們走啦!」   二人轉身奔去,忽見一旁站著一人,正是遍尋未見的彭拜。華天虹大喜過望,拉住他的手腕,齊齊奔往左側。   此時,每座房屋皆是大火熊熊,三人在空檔間馳行,全都炎熱如焚,汗出如漿,須臾翻出火窟,奔至道觀的圍牆之前。   忽聽任玄笑聲道:「華老弟,你那姐姐和三個老雜毛呢?」   仰面望去,只見圍牆上站了長長一排:除任玄、查掙、左文魁外,尚有那四十名金刀親衛,火光照耀之下,刀光閃閃,殺氣騰騰,威儀不凡!   華天虹但然無懼,足下毫不停頓,奔到近處,足尖微蹄,騰身而起,直對任玄躍去。   華雲緊隨在小主人身側,雙掌凝足了「少陽罡氣」,只要任玄翻臉,頓時傾力一擊!   任玄哈哈一笑,左足橫跨一步,讓出了一段空隙,華天虹與彭拜等齊齊停身在上。   轉眼望去,那青虛子雙手托住紅葉道人,玉鼎夫人與五音道人隨護兩側,三條人影一掠而到!   任玄笑道:「華老弟,一不做,二不休,咱們索興將這兩男一女留在此地如何?」   忽聽那四十名金刀親衛齊聲暴喝道:」站住!」   三條人影聞聲止步,五音道人亢聲道:「任當家的意欲何為?」   任玄冷然一曬,道:「狹路相逢,老夫當然是要留人。」他目光一轉,接道:「華老弟意下如何?」   華天虹朗聲一笑,忖道:由他出手,殺通天教的妖道,那本是再好不過的事,只是這位無名無姓、莫測高深的姐姐……   此時數十道目光全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倉促之間,來不及多想,他當下敞聲說道:   「風雲會與通天教的糾葛,在下不敢插足,老當家的有意留人,只管放手做去。」   說話中,他目光一閃,朝玉鼎夫人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她由自己這方突圍。   玉鼎夫人千伶百俐,睹狀之下,道:「小鬼頭,大丈夫敢作敢為,你有膽就保姐姐,否則乾脆別管,我不跟你鬼鬼祟祟的。」   華天虹臉色一紅,怔了一怔,正色道:「小弟做事,從來不計個人毀譽,既不逞英雄,亦不充好漢,雖論私交,但以公義當先。」他語音一頓,斬釘截鐵道:「今日之事,小弟保姐姐安然離去,但望姐姐善自珍惜,不負小弟愛護之意。」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倘若我執迷不悟,定要為通天教出力呢?」   華天虹肅然道:「只怕殺姐姐之人即是小弟。」   玉鼎夫人撇嘴道:「你敢!」她美眸一轉,暗示五音道人準備突圍。   但聽任玄敞聲道:「慢來!華老弟,走了你這一位姐姐,這中元觀豈不是風雲會燒的了?」   華天虹哈哈一笑,道:「風雲會與通天教已成敵對之勢,區區小事,老當家的何必掛慮。」   忽聽彭拜道:「中元觀是我燒的,誰要不服,找我彭拜講話。」   眾人一聽,齊齊轉眼望去,但見一個衣衫襤樓的大漢,頸下拖著一條又粗又長的鐵鏈,不禁全都蕪爾一笑。   彭拜性情暴躁,一見眾人訕笑,頓時勃然大怒,吼聲道:「要笑的大聲笑,有種的走出來!」   眾人哪裡將他放在眼內,聞言之下,笑得更為厲害。   華天虹知他武功尚淺,僅能與那金刀親衛單打獨鬥。為防他輕啟戰端,自取敗辱,一把拿住他的手腕,道:「彭大哥,些許小事,何必介意。」轉面又道:「五音道長,請轉達貴教主,此事記在兄弟賬上。」   五音道人道:「貧道記下了。」   華天虹面龐一轉,移目朝任玄望去,看他如何發落。   任玄暗忖,紅葉雜毛已傷得半死,我將他留在世上,讓他成為這小子的禍患。   他心念一轉,哈哈一陣大笑,道:「任某何人,未曾見到天乙老道之前,何致與他的手下計較。」   華天虹見他自抬身價,不禁暗暗好笑,身形一側,道:「姐姐多加珍重,咱們臨安再見。」   玉鼎夫人笑道:「就怕你活不到臨安,便要死在任當家的暗箭之下。」   八臂修羅查掙對她與華天虹同樣恨毒,苦幹不敢違拗任玄,無法加害二人,聞言之下,陰沉沉一陣冷笑,道:「夫人最好早早趕回臨安,再要在咱們眼前晃蕩,風雲會的暗箭也要發動了。」   玉鼎夫人堯爾一笑,將手朝五音道人與青虛子一揮,三人飄身而起,就由華天虹身側掠去。   華天虹朝青虛子手上托的紅葉道人瞥了一眼,見他雙目緊閉,牙關緊咬,面色蠟黃,與未受傷時判若兩人。心中暗暗想道:這「少陽罡氣」如此厲害,我該早早修煉才對!   忽聽任玄道:「華老弟,此問事了,咱們回店去吧!」   華天虹將手一拱,道:「當家的請。」   任玄當先躍下圍牆,左文魁朝那批金刀親衛舉手一揮,霎時唆唆聲響,四十人列作四行,行列分明,跟隨在任玄身後。   華天虹牽著彭拜的手腕,隨在眾人之後,道:「彭大哥,聽說你也是無家可歸之人,咱們結伴同行,攜手闖蕩江湖,你看可好?」   彭拜微微一怔,道:「你的本事大,我的本領小,怎麼能走在一起?」   華天虹道:「朋友相聚以義、只要志同道合,武功高低有何關係?」   彭拜搖頭道:「我的本領小,脾氣大,與你同行,一定為你闖禍。」   華雲暗想:這小子倒有自知之明、看來不過性子暴躁,並非真的渾人。轉念下,對他的觀感,不覺好了幾分。   華天虹看彭拜臉上一片寂寥之色,不禁暗暗想道:北俱會上,爹爹力戰而死,娘在重傷之下,所以能夠殺出重圍,逃得一命,全賴同道友好的援助,這彭大哥也是俠義之後,我豈能因其武功低微,輕視了他。   他心念一轉,執住彭拜的手,道:「彭大哥,你我都是豪俠子弟,咱們結個金蘭之交,同生共死,合力做一番事業吧!」   彭拜聞言大為感動,愣了片刻,猛一搖頭,道:「那樣不好。」   華天虹惑然道:「為什麼?」   彭拜道:「我年紀大,本領小,你本領大,年紀輕,如果我們拜把子,我是兄,你是弟,我的本事不如你,你又不便指使我……」   華天虹暗忖:原來彭大哥是位粗中有細的人。他當下正色道:「小弟講過,朋友以情義相交,只要肝膽相照,是不管本領大小的。」   彭拜又是搖頭,道:「我說的本領,不是指的武功。」   華天虹訝然道:「彭大哥所指何事?」   彭拜似是不知如何措詞,沉吟半晌,道:「你年紀這麼輕,武功也強不到天上,風雲會的人對你一點不含糊,通天教的妖道也怕你,依我看來,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華天虹暗想:要人心服,當然不能全靠武功。   他心中在想,口中卻道:「原來是這個,小弟有老管家照護,他武功驚世,因此無人敢來欺負小弟。」   說話中,幾人已來至店前,任玄等業已進入店內,那四十名金刀親衛僅有十人住在這家客店,其餘的送回任玄,紛紛轉身離去。   華天虹道:「彭大哥,拜把子的事以後再談,咱們先盤桓一時,你意下如何?」   彭拜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若嫌棄,我離開就是。」   華天虹微微一笑,三人走入店內,回至房中,在火邊烤了許久,全都口渴難耐,華天虹人未坐下,提起茶壺,斟了兩杯涼茶,道:「彭大哥請用茶。」   時在七月炎夏,冷茶是解渴的最佳飲料,彭拜端起茶杯,咕嗜一聲,一口飲盡,華天虹喝了一口,但覺又麻又辣,味道極為古怪,不禁大吃一驚。他眼看彭拜端起茶壺向杯中斟茶,急忙伸手過去,將茶杯按住。   這房內僅有兩個茶杯,華雲剛要轉身出房,忽見華天虹舉動有異,連忙問道:「小官人,可是茶不乾淨?」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也還好,你去對任當家的講,就說我一時貪嘴,吃壞了肚腸,向他討兩劑藥物。」   華雲眉頭一皺,道:「任玄的藥物豈是吃得的?我去請一位大夫來。」轉身奔去。   華天虹急忙將他喚住,笑道:「何必捨近求遠,快去找任當家的。」   華雲愣了一愣,搖頭歎氣,往任玄房中走去。   華天虹朝杯中凝注一眼,絲毫異狀也看不出來,轉眼一望彭拜,依舊目光炯炯,毫無改變,當下取過彭拜那杯茶來嘗了一嘗,人口麻辣,根本難以下嚥。   彭拜僅只鹵莽,並不愚拙,睹狀之下,雙眼一瞪,道:「敢是任者兒在茶中做了手腳?」   華天虹道:「彭大哥覺得這茶的味道如何?」   彭拜道:「茶就是茶,沒有什麼味道。」   華天虹微微一笑,端起茶壺,對著壺嘴吸了一口,發覺味道如常,並無異樣,心中恍然大悟,暗道:原來毒藥塗在茶杯之內,這藥性發作甚慢,想來必是極為厲害的東西……   他百毒不侵,凡屬含有毒性的東西,入他口內,必生麻辣異味,他屢試不爽,早已有了經驗。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二十四章 奇案迷離     忽見華雲走進房內,掌中托著兩粒藥丸,道:「小官人,任玄給了兩顆丸藥,我看與解救秦玉龍的那種丸藥完全一樣。」   華天虹暗暗想道:識破了他的毒計,諒他不敢再次弄鬼!   雖然如此料想,卻也防著任玄使連環巧計。他當下拈起一粒藥丸,投入口中嚼碎,細細品嚐半晌,覺得滿口藥材味道,但無那種麻辣之感,於是將另外那粒藥丸遞給彭拜,道:   「彭大哥服下這粒藥丸吧!」   彭拜已對他十分信服,接過藥丸,一口吞下,恨恨地道:「任玄老匹夫,在為一派首腦。」   華雲憂形於色,道:「小官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咱們還是與他分道揚鑣為好。」   華天虹沉吟片刻,道:「與任玄同行,只須防他一人,若是分途南下,既須防他,還得提防通天教的人……」   彭拜雙眉一挑,道:「華公子講得不錯,彭拜為你牽馬墮蹬,與任玄老兒周旋到底!」   他語聲宏亮,隨口一嚷,半座客店幾乎都能聽到。   華天虹笑道:「彭大哥不棄,那是再好不過,只是過分客氣,反倒顯得生疏了。」   他拿起兩個茶杯,隨手捏碎,扔出窗外。   彭拜頸上,尚還垂著那條長達七尺的鐵鏈,華天虹主僕二人合力,弄了許久,才將那鐵鏈取下。三人在房中用了一頓酒飯,彭拜轉入隔壁房內沐浴睡覺,華雲提起鐵鏈,道:「小官人自行安歇,老奴到街上走一趟。」   華天虹道:「深更半夜,你上街作甚?」   華雲道:「這條鐵鏈鋼質有異,我去找人鑄一柄劍。」   華天虹一想也對,待他走後,掩上房門,取出朱侗所交的油紙小包,拆開一看,內中僅有半冊殘箋,共才五六頁,非絲非帛,色澤黯黃,一望而知,年代久遠,總在數百年之上。   那首頁之上,題著「蚩尤七解」四個古體篆字。   華天虹精神一振,坐到案前,挑亮油燈,揭開首頁仔細看著,只見題頭寫著「襲而死之一」五個大字,下面密密麻麻一篇小字,講的全是蓄精斂銳、運勁使力、積弱而強。攻堅襲銳之法。   揭過一頁,後面全是人像圖解,一旁有字註解,華天虹走馬觀花,大略看了一遍,發覺共只三招手法,全是不論有隙無隙,硬行猛攻出去的招式,所襲的部位全是人身要害,但不限定拳擊掌劈或是指點。   華天虹大感迷惑,從頭再來細讀,默默凝思,揣摩其中的精髓。   不知過了多久,華雲由外面歸來,道:「五更天了,小官人還不就寢?」   華天虹「嗯」了一聲,道:「雞還沒叫……」   華雲道:「早已雞鳴了。」他走到案前,問道:「是什麼功夫,有用麼?」   華天虹目不離卷,隨口道:「旁門功夫,霸道得很……」   華雲瞧他看得入神,不敢多多打擾,剔去燈花,斟好了茶。退向一旁,坐在椅上打坐練功。   已牌時分,店伙送來飲食,華天虹人已沉浸在武學之內,匆匆食罷,朝彭拜道:「彭大哥,聞道有先後,學業有專精,今師業已仙逝,大哥失了指點之人,咱們老管家的武功得自先祖,你若有興,不妨與他切——磋………   彭拜道:「我資質不好,性子浮躁,只怕老管家不耐煩教導。」   華雲暗暗想道:這小子為人魯直,是個血性中人,教好了他,也是小官兒的一條膀臂。   他事事為小主人打算,心念一轉,欣然道:「只要小哥兒好學,我願傾囊相授。」   華天虹聞言大喜,道:「行道江湖,最終總是兵戎相見,敵眾我寡,咱們不可荒廢了時光。」   這一日,除了午問「跑毒」,華天虹整天都在琢磨那三招手法,他考慮再三,決定練成指力,傳給彭拜,可以補其真力的不足。   夜間,眾人離開淮陰繼續南下,那四十名金刀親衛依;日前站先行,任玄和華天虹等六騎駿馬按程趕路,華雲以那條鐵鏈中的鋼母鑄了一柄巨劍,華天虹試了一試,雖然比不上自己失落在神旗幫的那柄鐵劍,卻也勉強承受得住自己的內力,沒有斷折之虞。   這日行至高郵,午後落店,彭拜佯稱上街購物,卻獨自一人摸入通天教的中元觀內。適逢觀中的高手俱已南下,他嫉惡如仇,行事不計後果,釋放了觀中的婦女,光天化日之下,又放一把火,將偌大一座道觀燒了。   華天虹發覺之後,挽回已是不及,眼看自己與通天教的仇隙越來越深,不禁啼笑皆非,暗暗叫苦,卻也不便責他;   這日午後,一行人渡過了長江,踏上江南,情勢頓時一變!   只見諸元極、申三浩、常傑和所有風雲會的當家人物全都在場,另外尚有老老少少五十餘人,俱是風雲會下叫得出字號的人物,連那四十名金刀親衛,百餘人百餘騎高頭駿馬,黑壓壓一片,俱在江邊接駕。   他們登岸之後,齊向鎮江城內馳去,蹄聲如雷,震耳欲聾,沙塵蔽日,聲勢懾人,大地之上,彷彿突然瀰漫起一陣殺伐之氣,華天虹等三騎馬行在其中,有似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以華天虹的膽識,亦不禁生出惴惴自危、慄然不安之感!   大軍進城,來到一座廣大的宅第之前,眾人紛紛下馬,簇擁著任玄走進門內。   任玄身形一住,忽向左右問道:「華公子在何處安歇?」   只聽一個中年男子道:「回大哥,小弟已將西堂空下,當備華公子駐曄。」   任玄微微頷首,轉面朝華天虹道:「若有不周到之處,老弟找我講話。」   華天虹道:「承蒙關顧,感激不盡。」   早有一個青衫男子趨向前來,躬身說道:「在下領路,華公子請至西堂歇足。」   華天虹與任玄相對拱了拱手,隨那男子來至西堂,早有四名僕婦降階相迎,將眾人接進廳內。   那青衫男子躬身道:「在下李信,奉命侍候公子,若有差遣,請公子爺命人傳喚。」   華天虹道:「麻煩你了。」   李信連稱不敢,行禮告退,出了西堂。   這西堂獨成院落,屋字寬廣,環境清幽,華雲四下巡視了一周,道:「任玄好似要在此長住,並無南下之意。」   華天虹見他眉字之間憂思隱隱,當下寬慰道:「這是一樁改變江湖局面的大事,內中隱情甚多,咱們難以猜透,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咱們靜以待變,不必過多擔心。」   華雲道:「我是為小官人擔心。」   華天虹含笑道:「行俠衛道,好似保鏢,做的本是刀頭躍血的買賣,風險艱危,原是難免的事。」他轉面說道:「彭大哥,小弟有三招指法,想與大哥一同鑽研……」   彭拜搖頭道:「北滇大會之前,師父匆匆將看家本領『霹靂掌,傳授給我,那時我年紀大小,根底又差,人又笨頭笨腦,雖然勉強將掌法記下,卻一直不能練好,這幾日得老管家點撥,心竅開了不少,我想先練好師父的掌法,再學旁的武功。」   華雲接口道:「那套掌法是霹靂仙成名立萬的功夫,練到登峰造極,同樣可以天下無敵,師門絕學,理該先行練好。」   華天虹點了點頭,慨然道:「前路艱危,咱們不可再蹈北俱大會的覆轍,把握光陰,刻苦練武吧!」   華雲道:「憑咱們幾個人……」但見小主人一臉剛毅不屈之色,話到唇邊,突然不敢講出口來。   這西堂共有四名僕婦,專為侍候眾人,華雲將小主人視同拱壁,依舊親手料理他的瑣事。彭拜的心思也在武功上面。三人洗掉風塵,匆匆進過飲食,華天虹獨坐房中,鑽研那「量尤七解」,彭拜就在庭院中苦練掌法,華雲坐在一旁督導,他雖不諸「霹靂掌」的招式,但因武學廣博,遇上彭拜練不到的地方,依;日能加點撥。   掌燈之後,三人正在用飯,那李信忽然來報,說是有人求見。   華天虹一問來人形貌,急忙迎出西堂,原來到訪的共是三人,一個蒼髯客,一個秦玉龍,另一位身穿月白僧袍、銀髯銀髮的頭陀。   蒼髯客背插長劍,大袖飄飄,獨臂虯髯,依舊是那副落落寡歡的樣子,只是雙目之內光焰閃閃,較之已往大有生氣。   華天虹搶步上前,先向蒼髯客請安,蒼髯客一把扶起,道:「咱們屋中講話。」   他素來言辭簡潔,聽來冷冰冰的,華天虹卻倍感親切。接著,他目光一轉,朝那白髮頭陀躬身一揖,道:「大師父好,晚輩以為你老人家棄我而去了。」   白髮頭陀藹然一笑,道:「貧道也是令尊的故人,你有志氣獨挽狂瀾,貧僧豈敢可惜區區一具皮囊。」   華天虹微微一笑,挽住秦玉龍步上台階,兩人相視一笑,一切思念之情。同在這一笑之中傾瀉無遺。   落座之後,華雲朝那白髮頭陀緊盯幾眼,突然高聲叫道:「這位師父不是慈雲大師麼?」   那白髮頭陀赦然一笑,道:「貧僧正是慈雲,老管家的『少陽罡氣』已趕上昔年的華大俠,真是可喜可賀之事。」   華雲沉聲一歎,道:「小人老了。」他瞥了華天虹一眼,眉字之間,隱隱又泛起了那一片憂色。   那慈雲大師默然半晌,倏地輕輕一歎,道:「見到你侍立在華世兄身後,貧僧不禁想起昔年的華大俠來,想當年你主僕二人所到之處,華大俠如光風繹月,給人一片祥和之氣,你立在他的身後,偏是威風凜凜,豪氣凌雲,時至今日,情勢一反,你這小主人淵停嶽峙,屹立如山,你卻心懷危懼,懾懦不安,唉......」   他似有無窮的感歎,講了一半,倏地住口不語。   華雲念起了主人,目中淚光流轉,長歎一聲,道:「往事不堪回首,咱們小官人雖然超邁先賢,無奈大廈已傾,非幾人之力所能重建,他又不聽勸說……」   華天虹默默打量眾人,見慈雲大師臉上一片感傷之色,蒼髯客如寒潭止水,絲毫情緒不露,秦玉龍較已往更為文靜,連禁騖不馴的彭拜,也顯得異常的溫馴,不禁暗暗想道:前途黯淡,他們都沒有信心,為了我一人的原故,明知不敵,依舊硬著頭皮出來,此情雖然可感,只是沒有鬥志,如何能夠成事?   他暗暗憂愁,不敢顯露出來,目光一轉,朗聲笑道:「華雲,你與大師父是;日識,昔日在道上相遇,怎地交起手來?」   華雲道:「大師當年是光頭,於今蓄了頭髮,昔日用的八寶禪杖,如今改了月牙銀鏟,前後判若兩人,我一時哪能想起。」   慈雲大師淒然一「笑,道:「北俱一戰,同道好友死難殆盡,貧僧苟全一命,實無顏面見人……」   華天虹見說來說去,總不能激起眾人的豪氣,乾脆敞聲一笑,道:「老前輩,小子不才,願以一顆大好頭顱,贈給那干凶邪之輩,諸位老前輩若是都謝世了,小子孤掌難嗚,豈不令群邪笑話?」   慈雲大師聞言一怔,笑道:   「華世兄說得正是,貧道總要對得起諸位前賢才是。」   華天虹微微一笑,手指彭拜,道:「這一位彭大哥是霹靂仙前輩的門下,還望大師與蒼髯前輩愛屋及烏,不吝指教。」   彭拜離座而起,道:「兩位前輩栽培。」   慈雲大師藹然道:「唉!武林雙仙都是性情中人,賢侄請勿見外。」   忽見李信手執一封書信走了進來,躬身道:「啟稟華公子,神旗幫有書信到。」   華天虹濃眉一皺,付道:神旗幫有何人在此?   他展信一看,不覺心神一凜,原來信上短短兩行,寫著:「字奉華公子座前:謹備菲酌,恭候駕臨。」下款署著「白嘯天」三字。   華天虹將信箋交給慈雲大師等傳觀,轉面朝李信道:「告訴來人,我即時到。」   李信恭暗一聲,轉身退去。   華雲訝然道:「白嘯天怎地到了此地?」   華天虹道:「一幫一會一教是鼎足之勢,風雲會與通天教有事,白嘯天豈有不到場的?   只是來得如此早,內情就不簡單了。」   只聽蒼髯客道:「任玄與白嘯天若無默契,決不敢興師南下,或許雙方勾結已定,共同出師也說不定。」   慈雲大師道:「貧憎也是這等想法。」   華天虹立起身,抱拳道:「兩位老前輩,兩位哥哥,我出去一趟就回。」   華雲道:「小官人當真赴約?」   華天虹笑道:「我還想先見天乙道一面,可惜他不會請我。」   華雲道:「大夥一起去吧,免得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吃那般賊胚的眼前虧。」   華天虹道:「不必了,眼前人強我弱,真要動手,咱們是吃虧定了,人去得多,反而顯得尷尬。」   慈雲大師與蒼髯客面面相覷,這等局面,兩人真不知如何是好。   彭拜突然一拳擊在桌上,恨聲道:「咳!武功不濟,真是生不如死!」   華天虹急忙溫言道:「我是赴宴,不是去打架,要不彭大哥與小弟同走一趟。」   彭拜咬牙道:「我不去,省得替你丟人。」   華天虹暗暗一歎,辭別眾人出門,華雲回房取了鐵劍跟隨在後。   出了大門,忽見一人上前見禮,華天虹一瞧是敖三,不禁微微一怔,道:「你家小姐到江南了?」   早有風雲會的下人牽來馬匹,華天虹飄身上馬,隨同敖三行去。   三騎電馳出城外,來至江邊,朝上遊行了一程,忽見江岸之下帆槁如林,燈火如市。釉爐相連,迄通半里,百餘艘艘幢戰船,每條船的主桅上都懸有一面黃旗,迎風招展,亮出老大一個「白」字。   華天虹暗暗心驚,付道:原來神旗幫與風雲會都是傾巢而出,看這情形,明明是幫、會聯手,共滅一教,無怪任玄並不隱蔽形跡,不作突襲的打算。   敖三領著二人走下江岸,登上船頭。   忽聽舵上有人唱名傳報,道:「華公子到——」   霎時,「華公子到」的聲音此落彼起,遙遙傳了開去。   華天虹暗暗忖道:神旗幫的組織最為嚴密,幫規最為詳備,勢力可畏,實在不可輕侮!   敖三領著二人穿過一串戰船,登上一艘停泊江心的大船之上,那艙門前的香妃竹簾一掀,一條炯娜的人影一閃而出,直向華天虹懷中投去。   華天虹目光銳利,早已看出是白君儀,倉促之間,尚未打定主意,雙手已被白君儀拉住。   白君儀桃靨生暈,嬌媚不勝,笑道:「我望見你進城,沒有喚你。」   華天虹臉一紅,由她頭頂望去,一個紫袍老者一手挎須,一手背負在後,面帶微笑,由艙中踱了出來。他急忙抽回雙手,抱拳道:「老幫主別來無恙,華天虹這廂拜見了。」   這老者正是鼎鼎大名、聲威顯赫、嚴然有凌駕任玄與天乙子之勢的白嘯天。他以前見過華天虹,只是此時的華天虹,遠非昔日的皇甫星可比。非但人長得高大魁梧了,最不同的是,今日的華天虹,舉手投足,都有一股威儀,那種雄渾高華的氣概,任何人見了都得刮目相看。白嘯天是個講究氣派格局之人,他看入眼中,更是怦然心動!   白嘯天目光電閃,飛快地將華天虹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舉手讓客,含笑道:「客居不便,賢侄艙內待茶。」   華天虹胸襟博大,時隔兩年,對於昔日被他釘上鎖魂毒針的事早已淡忘,當下拱了拱手,舉步跨進艙內。   白君儀宛似依人小鳥,緊隨在他的身邊,笑靨如花,一副喜不自禁的模佯,看得華雲心頭滴咕,好生迷亂。   這船艙內頗為寬敞,佈置精雅,概無俗氣。居中設了一張酒桌,一壺美酒,四五樣清淡的菜餚,一眼望去,有如家居,不帶半點江湖氣息。   但見一個目如點漆,一臉慧黠的小婢檢襖屈膝,嬌聲道:「兄台好。」   華天虹瞧是小靈,將手一擺,笑道:「免禮。」   小靈立起身來,急忙拖動坐椅,賓主三人相率入座,白君儀一眼瞥見華雲腰間插的鐵劍,星眸一睜,道:「你幾時又摸到總堂去了。」   華天虹見她與華雲目光如梭,望來望去,不禁微微一笑,道:「他叫華雲,是先祖身邊的人,最是愛護小弟,那鐵劍是他為我另行鑄造的一柄。」   白君儀嬌聲道:「我要瞧瞧。」   華雲暗暗想道:小官人也是,既說那位秦碗鳳小姐幹好萬好,又與那玉鼎夫人相好,怎麼又與大對頭的女兒親呢,真是莫名其妙!   轉念之下,他抽出鐵劍遞了過去。   他與白嘯天原是舊識,因有華天虹在場,兩人身份有別,又恐言語衝突,因而兩人都裝著不識,彼此間望也不望一眼。   白君儀接過鐵劍,掂了一掂,嬌笑道:「原來那一柄六十二斤,這一柄輕了六斤十兩。」   華天虹道:「原來那柄是玄鐵夾烏鋼,寶刀寶劍無法削斷,這一柄僅只含著三成鋼母,兩者難以比擬。」   白君儀面龐一仰,道:「改日回總堂時,我替你將那一柄鐵劍取來。」   華天虹道:「週一狂為人偏激,他就想取你的性命,你千萬別惹他。」   白君儀小嘴一呶,道:「我先餓死他……」她倏地撲啼一笑,低下頭去。   白嘯天冷眼旁觀,見自己的女兒拿著鐵劍反覆玩賞,似是趣味無窮,心中暗暗忖道:一把鈍劍也玩得如此起勁,這」廠頭對華天虹已經入迷了。   他想得一點不錯,男女間就是如此奇妙,若是無情,縱然珠玉當前也不屑一顧,一旦情深愛重,雖是對方袍上的一粒紐扣,也會變是珍貴無比。   白君儀本是心高氣做之人,幾經波折,忽然愛上了華天虹,她是沒有男女經驗的少女,芳心之內,全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華天虹未曾加以峻拒,她便以為兩心相許,好事已諧,再無問題了。以致兩人相聚的時間雖短,她卻時時幻想華天虹的一切,好似他就在自己身旁,不知不覺間,竟然忘了生疏和矜持,將華天虹當作良己最為親切的密友。   白嘯天卻是情海覆舟之人,眼瞧女兒那副情根深種的樣子,不禁暗暗心寒,強顏一笑,道:「儀兒,敬一杯酒,去往各哨巡視一遍。」   白君儀嬌靨生暈,端起酒杯,朝華天虹嫣然一笑,華天虹急忙舉杯就唇,一飲而盡。   香風過去,白君儀翩若驚鴻,瞬眼不見,白嘯天朝小靈揮了揮手,小靈也悄然退出了艙外。   華天虹暗暗想道:白君儀和小靈都要迴避,這是什麼機密大事?   但見白嘯天沉吟不語,只得朝華雲道:「你到船頭守望,沒有白老幫主的令諭,別讓任何人進艙。」   華雲心頭不願,道:「此處戒備森嚴,誰能衝得進來?」   華天虹左右為難,無奈之下,只得沉下臉色,道:「你又不聽話,要我請出爺爺爹爹麼?」   華雲聞言一呆,目光電射,冷冷地盯了白嘯天一眼,一步一頓,退出艙外。   白嘯天微微一笑,道:「據老朽所知,令祖令尊,都未曾對這老僕使過臉色。」   華天虹輕歎一聲,道:「除家母外,他是晚輩最為親近之人,忠心耿耿,視晚輩如性命,只是不擅權變,逼得晚輩無法可施,不得不老下面孔。」他苦苦一笑,搖首道:「時移勢易,處境非昔,晚輩也痛心得很。」   白嘯天端起酒杯,慨然道:「賢侄是天縱之才,非庸俗之人可比,昔日種種,咱們一概不提,老朽敬你一杯水酒,有一段下情相告。」   華天虹雙手捧杯,一仰而盡,道:「晚輩洗耳恭聽。」   白嘯天仰首吁了一口長氣,沉聲說道:「老朽娶妻程氏,才德兼備,二十餘年之前,與令堂大人齊名,有武林二美之譽。?   華天虹暗想:沒有那麼美的母親,豈能生出白君儀這樣美的女兒,這是可想而知的事。   白嘯天頓了一頓,接道:「拙荊之美,美在品德,容顏絕世,那也不必講了。」   華天虹肅然起敬,道:「若有機緣,晚輩定然拜見伯母,親炙教益。」   白嘯天沉沉長歎一聲,道:「我夫婦生有兩個女兒,長女素儀,次女君儀,兩姐妹是一胎所生,容貌酷肖,一般無二......」   華天虹插口道:「晚輩由任玄口中聽到過此事。」   白嘯天雙目之內寒芒逼射,道:「任老兒敢是疑心他那蠢子喪生之事,系我那長女素儀所為?」   華天虹點一點頭,但然道:「他有這疑心。」   白嘯天鋼牙挫得格格亂響,嘴角抽搐,鬚髮顫動,久久猶不平息。   華天虹暗暗心凜,忖道:看他激憤若此,此事豈不更為複雜了?   但聽白嘯天寒聲道:「華賢侄,十五年前,拙荊不滿老朽的作為,傷心欲絕之下,憤而落髮出家,兩個女兒分隨我夫婦二人。長女素儀陪侍她的母親,十五年來,未出廟門一步。」   華天虹身心一震,脫口道:「大小姐純孝至此,令人起敬!」   白嘯天道:「唉!小女君儀隨老朽長大,嬌縱成性,那也罷了,我那長女素儀得她母親蕭陶,貞淑賢孝,毫無疵暇,那   他似是氣塞胸膛,語音一頓,臉色越變越冷,一字一句道:「賢侄,我那長女蒙了不白之冤,這是天大的事,任玄或許能殺老朽,老朽自信也有本領殺他,可是,不論誰活,這不白之冤,是絕對要洗刷的!」   一陣陰森森的殺氣,忽然散佈在船艙之內,華天虹感到血肉冰涼,週身汗毛直豎!   忽聽白嘯天陰沉沉說道:「若是小女君儀蒙了污辱,老朽也還不太傷心,我那長女素儀是個玉潔冰清、不履塵世的孩子,老朽作了孽,累及了妻室,但是——」他喘息一聲,接道:「老朽拼著萬劫不復,拼著殺盡天下的人,也不能讓一粒塵埃沾染在我那長女身上!」   華天虹心漣搖搖,忖道:「他愧對自己的妻子,因而將一腔愛意,全部傾注在那伴隨妻子的長女身上,此事若不弄個水落石出,江湖上真不知鬧成什麼局面?」   轉念之下,他肅容道:「那兇手酷肖君儀小姐之事,是由晚輩口中傳出,此事晚輩也難辭其咎。」   白嘯天將手一擺,斷然道:「你說酷肖,那就是酷肖,華家子弟講的話,老朽絕不懷疑……」他語音一頓,靜靜地道:「賢侄,這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所佈的一個巧局,就是天乙子老道,也沒有如此高明的手法,其人目的何在,也令人難以索解、你講你所見的,老朽豈能遷怒到你的頭上。」   華天虹的眼中,忽然見到一個痛心疾首、容顏蒼老的父親,那老者滿腔愁苦無從發洩,眼含珠淚不敢流下,他過一瞬好似過一年,展眼之間,蒼老得變成另一人了。   華天虹與神旗幫有仇,有怨,與白君儀之間,又有一種糾結不清的情誼,然而,這些都不能左右他的良知良能。他天生俠肝義膽,縱是不共戴天之仇,也不忍見人蒙受不白之冤。   他心頭知道一點隱密,那就是玉鼎夫人的貼身侍婢方紫玉,她有一柄切金斷玉的匕首,正是殺害任鵬的凶器,可是,誰又是兇手呢?除了雙胞胎孿生姊妹,誰又酷肖白君儀呢?   忽聽白嘯天斬釘截鐵道:「華賢侄,兇手是俠義道中的人,絕非通天教的弟子!」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二十五章 好事難諧     華天虹先是一怔,繼而滿腹疑雲,訝然道:「俠義道中,誰會使出這種色情詭計?兇手與任鵬曾有體膚之親,清白兒女,誰又甘心受這種污辱?」   白嘯天輕輕哼了一聲,道:「志士報仇,殺身不顧,末路窮途,誰也可以做出不擇手段的事。」他語音一頓,冷冷一陣長笑,接道:「武林道上,本無黑白之分,我說是俠義道中的人,意思也只是講,那血案幕後的主持人物,並非『江湖三大,中人。」   華天虹濃眉微皺,意似不以為然,道:「老幫主怎能斷言,兇手不是通天教的人物?」   白嘯天嘿嘿一笑,道:「我與任玄早有默契,神旗幫與風雲會一旦水火難容,勢不兩立,則聯手合力,先滅通天教,再定彼此的生死存亡,這一點諒解,天乙子早已知曉,他雖有獨霸天下之心,而無獨滅幫、會之力,因而我敢斷言,這移禍江東的殺案,並非他所主宰。」   華天虹暗暗付道:原來江湖三害之間,尚有這點微妙的關係存在,然而,兇手是誰?凶器何以在方紫玉手內?那冒名方紫玉的兇手,容貌又怎地與白氏姐妹相似?   他百思莫解,但覺玉鼎夫人那貼身侍婢方紫玉,是一條最為有力的線索,當下話題一轉,道:「老幫主此番東來,就是與任玄聯手,共滅通天教麼?」   白嘯天點一點頭,道:「這正是神旗幫與風雲會互爭雄長的第一樁事。」   華天虹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通天教的對策,幫主諒必早已知道了?」   白嘯天雙眉一軒,道:「賢侄若是天乙老道,你當如何應付?」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小侄不知通天教的實力如何。」   白嘯天道:「一幫一會一教,實力在伯仲之間,懸殊不了多少。」   華天虹略一沉吟,道:「通天教以一敵二,那是顯然支持不住,若是換作小侄,就來個『移岸就船,之計,不待老幫主與任玄進迫臨安,就在半途,揀力弱的一方迎頭痛擊……」   白嘯天將手一搖,含笑道:   「江湖『三大』之間的事,外人無法弄得清楚,天乙子、任玄,乃至老朽,咱們行事,亦非常人所能測度。」   華天虹眉頭一皺,道:「老幫主何不稍加剖析,以開晚輩的茅塞。」   白嘯天笑道:「三派鼎立,誰先動手誰就吃虧,誰也不願便宜旁人,未到白刃相見之時,誰挑啟戰端,誰就首當鋒刃,這是一成不變的道理。」   華天虹道:「天乙子若不早謀對策,待至兵臨城下,為時豈不晚了?」   白嘯天微微一笑,道:「幫派鬥毆,非比兩國交兵,兵臨城下,並不一定衝鋒陷陣,也許時機一到,情勢急轉,老朽與天乙子聯手,共滅任玄的風雲會,或者任玄與天乙老道合上了手,一鼓殲滅神旗幫精銳。」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真是信義蕩然,唯利是圖了!」   但聽白嘯天沉聲一笑,道:「世事如棋,變化難料,也許三派會師之後,目標忽變,轉而對付賢侄,那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華天虹心神一震,強笑道:「老幫主何必危言聳聽,嚇唬晚輩?想晚輩一個未學後進,怎敢當如此的抬舉?」   白嘯天淡淡一笑,道:「賢侄這就錯了,令堂尚在人間,賢侄又不是池中物,就目下而論,賢侄勢力坐大,羽翼日豐,聲威已不可輕侮,若再假以時日……」   華天虹渾身汗下,插日道:「家母淡泊名利,灰心世事,晚輩年輕識淺,涉世未深,合上一個老僕,講什麼羽翼,說什麼勢力?」   白嘯天意態忽變悠閒,拂髯一笑,道:「雲從龍,風從虎,賢侄何慮孤單葉他端起酒杯敬客,笑容滿面,接道:「賢侄,如果江湖三派將你圍困在此,不出三兩月的時間,所有俠義道的人物,無論識與不識,誰能不激於氣憤,趕來營救?那時三派聯手,將異己者一網打盡,豈不正是一勞永逸之事?」   華天虹愈聽愈是心驚,暗忖:這說法不無道理,大師朱侗老前輩和蒼髯客,這幾位就是念在爹爹份上,為我的安危擔憂,我若當真落在敵人手內,這批人俠義為懷,決無坐視之理,一旦出手營救,勢必落入敵人的圈套,連娘的性命也難保住!   他聰慧絕頂,心念一轉,頓時悟出厲害所在,但知白嘯天講這一番恫嚇警告之言,必然另有目的。他當下捺定心神,拱手齊額,道:「多謝老幫主指點,但不知趨吉避凶之道如何?」   白嘯天哈哈一笑,道:「賢侄既然不恥下問,老朽也就不揣冒昧,管見所及,上上之計,還是以遠走高飛、及早離開這是非漩渦為好。」   華天虹雙眉一動,道:「船在江心,進退一般遠近,晚輩走不脫了。」   白嘯天微微一笑,道:「那未賢侄只好推心置腹,開誠佈公,在『江湖三大,之內,認真的結交一派,聲氣相通,互為應援,始無三面受敵之虞。」   華天虹暗忖:他這弦外之音,當然是教我結交神旗幫了。   他心中在想,口中說道:「通天教下,晚輩僅只識得一位玉鼎夫人,不過交往尚淺,難稱知己,那紅葉道人與晚輩又有仇隙,與通天教結交,那是不必講了。」   白嘯天笑道:「賢侄與任玄同行千里,看來彼此相得,有如忘年之交——」   華天虹淡然一笑,道:「任鵬之死,晚輩難辭其咎,任玄並非胸襟博大之人,此仇他勢在必報。晚輩業已醒悟,他正是將我守住,以作魚餌,引誘俠義道的人物上鉤,與他結交,當真是與虎謀皮了。」   白嘯天連連點頭,含笑道:「連老朽在內,『江湖三大』的首腦人物,俱非善良之輩,實難引為知己——」   華天虹心頭一怔,暗想:這未一講,說來說去,豈不都是廢話!   他二人旁敲側擊,都不肯照直講話,忽見竹簾一動,白君儀與華雲相繼閃了進來。   白嘯天臉色微微一沉,道:「儀兒,你怎地不肯聽話?」   白君儀粉頸一垂,淒然道:「爹,您就與他直講吧,他是受不得旁人挾制的。」   華天虹翟然一驚,忽覺事態嚴重,遠出自己的預料,不禁疑念叢生,惶然不安起來。   白嘯天似是遇上了極大的困擾,臉色陰晴不定,執杯在手,良久不見動靜。   白君儀呆了一瞬,倏地輕移蓮步,緊傍著華天虹坐下,吶吶問道:「你與秦碗鳳曾有婚姻之約麼?」   她臻首低垂,硯硯帆帆,語聲細若蚊吶,華天虹聽入耳內,卻似晴空霹靂,身子猛地一震!   忽聽白嘯天輕輕咳嗽一聲,道:「賢侄,咱們開門見山,講幾句肺腑之言……」   華天虹拱手道:「晚輩遵命。」   白嘯天緩緩說道:「老朽夫妻反目,已是家門不幸,長女素儀蒙無妄之災,次女君儀頭上,再也不能發生事故了。」   華天虹道:「老幫主的衷情,晚輩尚能體會。」   白嘯天語聲沉重,一字一頓,道:「可是,小女君儀不識高低,以蒲柳之姿,妄想高攀賢侄,這等兒女私情,乃是難以自禁的事。白嘯天父兼母職,往日疏於管教,事到臨頭,如墮萬丈玄冰,既不能橫加阻礙,又無法玉成其事。賢侄請想;若是處置不當,鬧成笑柄,我白嘯天還有何臉在江湖上做人?」   華天虹心驚膽戰,不知如何接口。   此事關係白嘯天的顏面,關係白君儀的榮辱,華天虹只要一言不當,白氏父女羞憤難當,反臉成仇,乃是顯然的事。   船艙之內寂靜無比,華天虹正襟危坐,目不旁瞬,白君儀兩道目光緊緊地瞟在他的臉上,嬌軀暗暗地顫抖。   忽聽白嘯天道:「賢侄,事到如今,老朽與你赤誠相見,你若不嫌小女粗俗,老朽就將她許字與你。」   講這幾句話,他好似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吁了一口長氣,軟弱無力道:「老朽原是草莽之人,孜孜不倦,力圖奮發,僥倖創出今日的局面,如今年事已高,後繼無人。若得賢侄不棄,神旗幫這片基業,即是小女的嫁妝,小女終身有靠,老朽固然欣慰。賢侄胸有長才,亦可大展宏圖,光耀華氏的門媚。」   這一樁婚事,除了白君儀傾國傾城的容貌,一往情深的摯愛之外,尚有不言而喻的威脅,華天虹處身「江湖三大」的夾縫之間,過著風雨飄搖的日子,於情於理,實難予以推拒。   華雲是華家的三世老僕,華天虹是他愛若骨肉的小主人,一聽白嘯天親口提婚,心頭頓時怦怦亂跳,既感到自家是正派名門,小主人豈可與草莽人物締婚!但他又覺眼下處境艱危,如果答應這門婚事,唾手便得偌大一個幫會,以自家小主人的才華,此後的江湖是華家的天下。想來想去,霎時間六神無主,心亂如麻起來。   白君儀忽然雙手握住華天虹的膀臂,顫聲道:「天虹,你與秦碗鳳曾有白首之盟,是麼?」   只見華天虹將頭一搖,道:「沒有。」   他語音一頓,忽向白嘯天道:「老幫主錯愛,晚輩感激不盡,沒齒難忘——」   白嘯天叱吒風雲,縱橫一世,此刻的心情,卻也緊張之極,道:「男子漢,大丈夫,生而為英,死而為靈,沒有大不了的事,賢侄不是凡俗之人,接納與否,但請直講便了。」   華天虹靜靜地道:「晚輩離家之際,家母曾有幾條戒律,其中之一,是不許有家室之累。」   白君儀星眸一睜,道:「那是為什麼啊?華家只有你一個男丁……」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娘怕我耽於逸樂,將少年時光等閒度過。」   只聽白嘯天道:「老朽與你華家並無不解之仇,令堂是女中豪傑,華白兩家聯姻,諒想令堂不致反對。」   華天虹天性純孝,將母親的話深烙心內,出道江湖以來,確是從無婚姻之想,他只怕刺傷白氏父女之心,一見有台階可下,立即接口說道:「婚姻大事,本該由父母作主,家母若是應允這樁婚事,晚輩沒有不願之理。」   但聽白嘯天道:「這般講來,賢侄本人是答應了?」   華天虹聞言一愣,搖頭道:「晚輩有『丹火毒蓮,在身,此生此世,不能娶妻生子,晚輩哪敢有家室之想,去耽誤旁人的青春?」   他講的乃是實情,就是白嘯天計謀深遠,亦感到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   白君儀坐在一旁,芳心內大感焦急,頓了半晌,見父親尚不開口講話,一時情急,衝口說道:   「天虹,我也不是那般庸俗女子,何況咱們都是練武之人,只要你不嫌棄我,咱們結為夫婦,長相廝守,馳騁江湖,嘯做雲煙,夫唱婦隨,白頭偕老,那『丹火毒蓮,又有何關礙?」   她猶是一個黃花閨女,對床第問的事觀念淡薄,何況一往情深,將華天虹愛人骨髓,這般說法,也是出乎至誠,毫無勉強之意。華天虹對這種事也很模糊,聽來亦甚為自然。白嘯天卻大不相同,他是過來人,深知男女相悅,兩情緒結,必須精神與肉體皆得和諧,始能長遠廝守下去,然而,這種男女之私,他又不便對女兒明講。   但他究竟是老謀深算之人,心念一轉,頓時避重就輕道:「賢侄,白嘯天的女兒,並非嫁不出門,你坦率他講,假定『丹火毒蓮,的毒力能解,你又如何?」   華天虹聞言,不禁大感仿惶,他暗暗想道:   碗鳳姐姐對我有救命之恩,咱們雖無齒臂之盟,卻也說得上心心相印,我若真有成家授室的一日,理該求她為妻才是。   他乃是情深義重之人,念起秦碗鳳的好處,實難將她置諸腦後,但他也知良下處境的艱危,說得對路,華白兩家可結秦晉之好,否則的話,翻臉成仇,自己與白嘯天就是勢不兩立的仇人,白君儀的一生,可能就此毀了。   心念一轉,他離座而起,抱拳當胸,肅然說道:「丹火毒蓮是不解之毒,殊無僥倖可言,婚姻大事,理該實事求是,徒托空言,誤人誤己,這是晚輩一片愚誠,尚祈老幫主垂鑒。」   白嘯天沒有子嗣,亦未收徒傳藝,對於華天虹,實在是極為看重,叵奈事關女兒的終身幸福,也就不顧一切,硬逼華天虹就範。   但聽白君儀道:「爹爹,你老人家不要逼他,女兒也不急出嫁,我守他三年五載……」   白嘯天冷冷說道:「若是有人謀害他的性命,你會袖手旁觀麼?」   華天虹岔口道:「老幫主勿須擔心,晚輩聽天由命,絕不拖累令嬡。」   白嘯天道:「那是你的想法,她自己要管閒事,你能阻攔她麼?」   白君儀道:「女兒縱然萬死,也不拖累爹爹。」   白嘯天冷冷一哼,道:「小兒之見,旁人要殺你,為父的豈能坐視?」   白君儀芳心之內實是萬分淒苦,這時強忍悲痛,朝華天虹道:「任玄居心險惡,與他走在一邊,遲早中他的暗箭,不如就在這邊住下,不要再回去了。」   華天虹道:「尚有二位長輩歇在那邊,我若不歸去,有失晚輩的禮數。」身形一轉,朝白嘯天告辭。   白嘯天亦不挽留,將華天虹送出艙外,白君儀如依人小鳥,緊偎在華天虹身畔,一直送到岸上,只是相對默默,滿腹心事,都不知從何講起。   華天虹心中有事急於離去,登岸之後,道:「白姑娘……」   白君儀執住他的雙手,無限幽怨地道:「你非叫我白姑娘不可麼?」   華天虹輕輕歎息一聲,低聲道:「多情自古空餘恨,你是聰明人,不要蹬陀了青春,後悔不及。」   白君儀搖了搖頭,道:「我作繭自縛,那是無法可想的了。」   華天虹浩歎一聲,滿懷愁緒,黯黯傷神,捱了片刻,終於強打精神,道:「江湖上正值多事之秋,我沒有心腸理會兒女私情,你自己打定主意,我若辜負了你,你不要怨我無情。」抽出雙手,轉身行去。   白君儀情根深種,已非言語所能點醒,眼怔怔地立在當地,目光之內,一片癡迷之色。   那敖三早在一旁恃候,這時送上馬匹,華天虹主僕二人躍上坐騎,縱馬向城中馳去。   將到城下,忽見蒼髯容帶著秦玉龍和彭拜迎面行來,華天虹飄身下馬,道:「前輩來得正好,晚輩打算先期趕到臨安,正想回店稟告前輩。」   蒼髯客訝然問道:「如今正是風雲緊急之時,你先期趕到臨安則甚?」   華天虹道:「風雲會與神旗幫的態度都很曖昧,通天教按兵不動,也是大違常情的事,晚輩打算先到臨安瞧一瞧動靜,設法找出謀殺任鵬的兇手,以免變起意外,措手不及。」   蒼髯客眉頭一蹙,道:「變起意外指的什麼,你越沮代疙,追查兇手,目的是否在那金劍?」   華天虹道:「白嘯天向晚輩透露,一幫一會一教有兩度聯手,共同對付俠義道的趨勢,此事一旦形成,咱們死無瞧類,因而晚輩要先找出謀殺任鵬的兇手,揭穿了這件殺案,任玄縱有烏龜度量,也得為兒子報仇,只要三派分裂成兩個壁壘,咱們就有活路。」   蒼髯客憂形於色,道:「你與神旗幫的關係,究竟弄得怎樣?」   華天虹道:「白嘯天向晚輩提婚,晚輩以事實困難未曾答應。」   蒼髯客道:「不是親家即是冤家,你們可曾翻臉?」   華天虹搖頭道:「白君儀癡心,一時尚難斷念,白嘯天想晚輩投入他的麾下,卻因晚輩身有蓮毒,他並不放心真的將女兒嫁給晚輩,事情錯綜複雜,他也拿不定主意,如今似在觀望之中。」   蒼髯客道:「毒諸葛姚策是個厲害角色,那小子可曾插嘴?」   華天虹道:「去年在黃河岸上,他向晚輩下過毒手,逼得晚輩吞下『丹火毒蓮,自盡,適才白嘯天沒有讓他與晚輩碰面。」   蒼髯客點了點頭,沉吟半晌,道:「臨安是通天教的根基重地,尤其目前,教下的高手都集中在那裡,若要先期趕去,還是大夥同去的好。」   華天虹歉然一笑,道:「晚輩打算先見玉鼎夫人,人去多了實不相宜,而且咱們走空了,。也令任玄動疑。」   他雖是後輩,卻是與「江湖三大」逐鹿的主動人物,蒼髯客等都是末路英雄,昔日的豪氣早已消失,此番投身江湖,僅是不耐他孤軍奮鬥,挺身出來協助,無形之中,將他看成了主腦,大小事宜,皆依他的策劃,並不堅持己意。   但聽彭拜道:「通天教內沒有一個好東西,那玉鼎夫人鬼鬼祟祟,連名姓也沒有一個,最毒婦人心,賢弟還是防他一手才對。」   華天虹道:「多謝大哥指教……」   彭拜雙眼一頓,道:「我是提醒你,誰指教你了?」   華天虹微微一笑,朝三人將手一拱,棄馬步行,逕往城中奔去。   華雲已經摸著小主人的性情,知道他主意一決,自己就無法加以動搖,當下一言不發,亦步亦趨,緊隨在他的身後。   主僕二人漏夜南下,不止一日,趕到了臨安城外,華雲是老江湖,知道通天教的總壇也叫「一元觀」,設在錢塘縣境,臨安城內一座上元觀,僅是一座上壇的所在,當下將華天虹領人城內,落店歇息。   通天教總壇的一元觀,佔地千畝,寬廣已極,重樓疊字,宅第連雲,那種廣廈高堂,碧瓦紅牆,既宏偉,又富貴的氣勢,帝王宮殿也有不如。   二更之際,兩道淡淡的人影疾掠而到,瞬眼之下,兩人閃人圍牆的暗影之下,現出華天虹主僕二人的身形。   華雲抽出腰間插的鐵劍,悄聲道:「小官人的輕功未達妙境,萬一顯露了身形,立時向觀外退,免得在觀內動手,身陷重圍,難以脫困。」   華天虹點了點頭,插好鐵劍,飄身躍入牆內。   華雲搶在前頭,左閃右晃,奔向中央的一座大殿,兩人進得百餘丈深,立即發覺各處通道皆有背插長劍的道人把守,所有的殿字全都燈火通明,每座殿內人數俱皆不少,以他兩人的輕功身法,也感到舉步艱難,時時有暴露身形的危險。   二人閃在一座高與人齊的化紙爐後,正在遊目四顧,伺機前進,忽聽一陣步履之聲,五名身穿絛紅道袍,肩後斜插短劍,年紀均在十四五歲的道憧列著一行,由石徑一端走了過來。   華天虹一瞧五個道憧的步履和眼神,心頭頓時感到一怔,耳中忽然響起華雲細若蚊納的語聲,道:「這五個小兒的實力,足可抵上任玄的四名『金刀親衛,。」   又是一陣輕微沉著的步履之聲,又是五名紅衣道憧,由斜刺裡轉了出來。   只聽華雲以練氣如絲的功夫說道:「這批小兒是巡邏查哨的,但不知人數共有多少。」   華天虹的內功雄渾而不精純,不敢開口講話,點了點頭,暗付:玉鼎夫人號稱十壇總巡檢,地位自是不低,不知她有無一定居處?   忽見華雲將手一比,身形一晃,疾掠數丈開外,華天虹提氣縱身,急急跟蹤過去,兩人藝高膽大,就在警衛羅列之下,向中央大殿潛掠過去。   約莫費了頓飯工夫,兩人閃到了大殿之外,但見殿中空蕩蕩的無一人,兩人大失所望,順著殿側朝觀後閃去。   一陣步履之聲傳入耳際,兩人急忙閃入陰暗之處,只見兩名紅衣道憧在前,身後隨著一個步履軒昂,黑紗覆面的錦衣老者,老者身後隨一人,那人身材瘦小,形態狠瑣,與前面的老者一樣,也是黑紗覆面,僅僅露出兩點精芒閃掣的眼珠,與一撮烏光閃亮的鬍鬚。   這四人由前觀走來,順著石徑往觀後行去,正從華天虹主僕身前行過,華天虹朝那錦衣老者凝視半晌,覺得他那副昂首闊步的神態似曾相識,只是搜索枯腸,終是想不起他是誰。   四人走過,華雲打個手式,與華天虹遠遠跟躡在後,轉過一重大殿,忽見前面一座敞廳,廳內火燭輝煌,亮如白晝,廳外的廊簷之下,每邊挺立著十名肩插長劍的中年道人。   只見那敞廳之內,後壁是一列神案,神案上供奉著一列高達丈許的金身神像,全是羽衣星冠的道士,神案之下一列蒲團,蒲團上坐著三個老道,三人都是天師冠,蜂紅繡金八卦道袍,銀髯飄垂,手執拂塵,每人身後立著一個道憧,雙手各捧一柄寶劍。   華天虹見相距過遠,無法聽到廳內的談話,正欲閃身過去,華雲倏地一把拉住,附耳道:「居中那個老道士叫做天辰子,與通天教主天乙子是一師之徒,咱們再逼近了,一定被他發覺。」   華天虹道:「你能聽到他們的談話麼?」   華雲道:「小官人不必性急,待我定下神來,或許能夠聽出一個大概。」   說話中,那錦衣蒙面老者已被引人廳內,與那天辰子見過了禮,在蒲團上坐下,那形態狠瑣的瘦小男子,似是錦衣老者的從人,這時立在老者背後。   雙方對答了幾句,天辰子忽由懷中取出一封書函,交在錦衣老者手內,錦衣老者將書信收入囊內,與天辰子講了幾句,忽然抬起手來,將蒙在臉上的黑紗解下。   華天虹凝神一望,不禁大吃一驚,幾乎脫口叫出聲來。   原來那錦衣蒙面老者,乃是秦玉龍和秦碗鳳的父親,靖州城的金沙掌秦白川。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二十六章 能人迭出     華天虹驚疑不止,左思右想,想不出秦白川怎會來到此地,而且黑紗覆面,一副行蹤詭秘、任務特殊的樣子。   他看得到人,聽不著語聲,不禁大感焦急,轉面望去,華雲雙目微瞇,眉端緊皺,神情之間,一臉迷惑之色。   華天虹按捺不住,悄聲間道:「那位老丈是靖州秦白川,你認識麼?」   華雲點了點頭,表示認識。   華天虹道:「他們講些什麼?」   華雲低聲說道:「秦老兒似是投靠了神旗幫的毒諸葛姚策,奉他之命到此,姚策似乎在勾結外援,什麼『出其不意』、『取而代之,,但不知是相約合擊風雲會,抑或是陰謀顛覆神旗幫。」   華天虹暗暗想道:目下的江湖,真是波橘雲詭;秦白川怎會投靠姚策,風雲會與神旗幫相約共滅通天教,卻又同床異夢,各自懷著鬼胎,通天教反而從中作祟,收起漁人之利來。   忽見秦白川重又覆好蒙面黑紗,與夭辰子對答了幾句,起身退出,那形態狠瑣的瘦小男子隨在身後,兩名紅衣道懂依;日在前領路。   華雲老成持重,不願華天虹涉險,等到秦白川走過之後,立即附耳說道:「小官人,這觀內高手如雲,咱們的目的在找那位玉鼎夫人,犯不著四處亂闖,冒那被擒受辱的危險。」   華天虹想到自己一身所繫,覺得也該力求慎重,當下說道:「咱們先查秦白川的事,明日再打聽玉鼎夫人的居處。」   華雲大喜過望,循著來路,當先朝觀外退去。   兩人由側面溜出觀外,轉向院內奔去,跑到圍牆的轉角處,探首一望,見秦白川與那形態狠瑣的男子業已上馬,朝臨安方面絕塵而去。   華天虹暗暗想道:此刻就追,只怕洩露了形蹤。   華雲也是一般心意,兩人捺定心神,待得蹄聲去遠,那兩名紅衣道憧回進了觀門,始才動身追趕。   兩人的腳程何等快捷,縱是千里良駒,短短的距離,依舊能夠趕上。   迫了一程,耳中聞得前面的馬蹄聲響,華天虹精神一振,雙足貫勁,迸力追去。   忽聽華雲道:「咱們是搶奪書信,或是連人一齊擒下?」   華天虹沉吟半晌,道:「待我先問幾句,試探一下他的心意。」   華雲微微一笑,道:「小官人與他那閨女很要好麼?」   華天虹臉色一紅,道:「碗鳳姐姐對我很好,秦大哥也是好人,秦白川原是一條鐵掙掙的漢子,不知怎麼弄的,竟然成了姚策的私黨。」   華雲道:「此一時,彼一時,眼下是黑道人物的天下,趨炎附勢,也是人之常情。」   他是歷盡滄桑之人,言語之間,儘是感慨之詞。   但聽華天虹道:「事情尚未弄清楚,咱們不可驟下斷言。」   華雲暗想:小官人必是愛那姑娘,否則何必偏袒她的老子。   轉念下,一本正經道:「秦老兒果真變了節,小官人就別與他那女兒來往了,也不要理會白嘯天的女兒。」   華天虹微微一笑。忽見城牆在望,急忙煞住腳步,道:「等一忽,瞧他們是否進城?」   但見秦白川與那形態狠瑣的男子馬頭一轉,兩騎馬並轡飛馳,投北而去。   華天虹正欲動身,忽見城上飛下三條人影,朝秦白川馬後追去!   等了一忽,華天虹主僕二人正要拔步追趕,城牆腳下倏地竄出一條人影,快如一縷飛煙,尾隨在那三人之後追下。   華天虹搖了搖頭,待那最後一人奔出百餘丈遠,始才施展輕功,悄無聲息的追躡在後。   但聽華雲口中嘮叨道:「年頭當真變了,隨處都是茫無頭緒、莫名其妙的事。」   華天虹道:「黑道人物分成三派,加上咱們這批散兵游勇,陣線已不明朗,再加心懷異志,吃裡扒外之人,頭緒當然更紛亂了。」   華雲道:「如果咱們抓住了姚策的把柄,是否加以揭發?」   華天虹想了一想,笑道:「倘若當真抓住了什麼把柄,姚策就不該叫『毒諸葛,了/忽然歎息一聲,道:「你沒有耐性,我的心思不夠細密,往後都得改正,否則成不了大事。」   忽聽前面的蹄聲一亂,隨即響起怒馬長嘶之聲!   華天虹暗暗一驚,凝目望去,前面那條人影如風馳電掣,閃得一閃,霎時失了蹤影。   華雲聳然動容,道:「咱們遇到了一流高手。」   華夭虹低聲道:「瞧一瞧再講。」   兩人繞向左側,暗暗潛行過去,隱藏在一株矮樹之後,只見秦白川與那形態狠瑣之人俱已下馬,對面立著三個黑衣老者,同是勁裝疾服,身攜兵刃。   華天虹遊目四顧,尋找另外一人的藏身之處,望了半晌未曾找到,忽聽秦白川怒聲道:   「你們迫趕老朽有何貴幹,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有事劃出道來。」   只聽居中那個黑衣老者冷冷一哼,道:「蒙面走道,犯江湖大忌,你家老爺要替你相一相面,開一開光。」   秦白川哈哈一笑,道:「你自稱老爺,該是神旗幫的賊胚了!」   那黑衣老者嘿嘿一陣冷笑,道:「老匹夫,你倒是個行家,三位老爺都是神旗幫的上座護法,你是自己動手,還是要你家老爺代勞?」   只聽秦白川曬然不屑的道:「老夫多年未屠狗了,你若嫌命太長,不妨過來試試。」   但聽一聲暴喝,左側那黑衣老者欺身上步,猛一探臂,直向秦白川臉上抓去!   秦白川鼻中一哼,左足微退半步,舉掌一掄,霍地砸了過去!   先頭答話那老者道:「原來練的金沙掌,功力倒還不錯。」   說話中,場中二人已對拆了四招,掌風獵獵,兩人都是練的外門硬功夫。   華天虹暗暗忖道:「秦白川奉毒諸葛姚策的密令辦事,又與神旗幫的人動手,那未辦的該是姚策的私事了?」   忽聽華雲低聲道:「秦白川的功夫也精進了。」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人壽幾何,誰能虛度。」   說話中,只見秦白川欺身進搏,一連攻出八九招,那黑衣老者招架不及,迫得揮手一」   掌,硬擋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秦白川的金沙掌練得登峰造極,無可再進,黑衣老者哪裡承受得起,兩人都是硬功夫,雙掌一接,黑衣老者頓時悶哼一聲,身子被震出一丈多遠,右臂的骨節全已錯裂,半身麻木,不知疼痛!   但聽先頭講話的黑衣老者怒喝一聲,左手一揚,一個金光閃亮,疾轉如電的輪子,陡向秦白川當面飛去!   秦白川久歷陣戰,一聽風聲疾勁,頓知不易硬搶,猛一挫步,斜斜竄了出去。   但見金光耀眼,前後左右,俱有金輪飛來!   秦白川沉聲一哼,雙肩一晃,霍地脫出了四個金輪的合擊,掄手一掌,猛然向那發出金輪的老者拍去!   華天虹暗暗喝采,忖道:離開靖州之後,他一定得過高人的傳授。   只聽華雲悄聲道:「秦白川缺少一套上乘掌法,否則的話,早已脫穎而出,列名武林高手了。」   華天虹心有同感,點了點頭,但見那使五行金輪的老者右手一揮,掌中倏地多了一柄精芒閃閃的軟劍,兩隻手使六件兵器,與秦白川的金沙掌激戰起來!   華雲說道:「這老頭名叫鍾朝岳,乃是武林一絕,據說他左手的輪子是無師自通,自己苦練而成。」   華天虹雙眉一聳道:「在曹州時,我見過他拚鬥玉鼎夫人的雪狸,未得名師指點之人,武功練到這等境界,也就不容易了。」   華雲道:「秦白川——」   華天虹截口道:「北濱會上,是他帶出爹爹的遺體,他是咱們華家的恩人,你別對他失了禮數。」   華雲聞言一怔,道:「我是恨他志行不堅。」   華天虹道:「事情猶未明白,僅憑三言兩語,豈可驟下論斷。」   忽聽那鍾朝岳沉聲一喝,左手電掣,五隻金輪星旋電轉,朝向秦白川前胸後背襲去,右手軟劍一挺,奴然一劍刺去!   這五隻金輪合圍,金光刺目,銳嘯震耳,聲勢奪人,右手軟劍後發先到,鋒銳狠辣,出敵意表,其威力之強猛,實非等閒身手之人所能對付。   秦白川臨危不亂,眼看前後左右皆是耀眼精芒,雙肩一晃,霍地又遁了出來,百忙中掄手一掌,猛擊鍾朝岳的腰際!   華天虹見他二度施展這種身法,心頭恍然頓悟,忖道:難怪他藝業大進,原來果有奇遇,得高人的傳授。   轉念之下,朝華雲低聲問道:「他這身法頗為玄奧,你可知道來歷?」   華雲搖頭道:「馳名武林的身法步法中,沒有這種搖肩晃臂的模樣。」   華天虹目凝神光,朝那形態狠瑣的男子望去,道:「那瘦小的蒙面人樣子倒很古怪——   」   言猶未了,神旗幫另外那個黑衣老者見鍾朝岳久戰不勝,倏地一撩衣襟,抽出一根藍光閃閃的喂毒短掀,一聲不響,猛地朝秦白川身後撲去。   但聽噹的一響,那黑衣老者剛剛撲近秦白川背後,身形陡地一頓,手中的喂毒短撅忽然掉在地上。   秦白川身形一旋,大喝一聲,一掌兜胸擊去!這乃是瞬眼間的事,鍾朝岳未及轉念,左手電掣,五行金輪疾向秦白川襲去!   他這奇門兵器較暗器猶為快捷,秦白川一掌猶未擊實,金芒閃掣,嘯聲震耳,五隻金輪已到,迫得撤招收勢,急急往一側閃去。   展眼間,秦白川與鍾朝岳重又激鬥起來,那黑衣老者拾起喂毒短撅,瞧瞧那形態狠瑣的男子,轉眼東張西望,滿臉迷恫於棲   華天虹與華雲面面相覷,兩人的目光何等犀利,未見那形態狠瑣的男子有任何動作,但見四丈之內別無他人,因之斷定黑衣老者兵器脫手,必是那形態狠瑣之人弄鬼,只是未曾看出他使的什麼手法。   鍾朝岳亦是老江湖,一瞧勢頭不對,頓時萌出退志,緬鐵軟劍護住週身要害,道:「好朋友!鍾某今日見到了高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改日繼續領教。」五行金輪一緊,即待撤招遁走。   但聽秦白川震聲一陣狂笑,道:「相好的,有緣千里來相會,你就別走啦!」   說話中,身法突然一變,只見他飄忽如電,在縱橫飛舞的五行金輪中穿梭來去,兩隻金沙掌如狂風暴雨,向鍾朝岳猛襲不已!   剎時,鍾朝岳迫落下風,五行金輪施展不開,反成累贅,全憑右手緬鐵軟劍擋住秦白川的攻勢!   另外那個黑衣老者一瞧鍾朝岳落敗在即,呵不得滿腹疑慮,短撅一揮,二度撲了上去,先前受傷的老者左手挺住一塊鐵牌,亦隨同撲了過去!   但聽那形態狠瑣的男子尖聲罵道:「好不要臉的魔息子!」說話中,挺身撞了過去!   霎時,呼喊哼喝之聲迭起,秦白川一掌擊在鍾朝岳左肩頭上,打得鍾朝岳連人帶兵刃摔出了一丈開外,他這金沙掌碎石開碑,鍾朝岳捱了一記,肩骨已是應手而碎,另外那兩黑衣老者卻怪,兵器尚在手內,人卻躺在地上,滿頭冒汗,口中呻吟不絕!   那鍾朝岳倒很硬朗,腰幹一挺,忍痛穩住身形,收起緬鐵軟劍,也不去拾散落地上的金輪,舉腳走到兩個倒地未起的同伴身旁,察看二人的情形,對一旁的秦白川和瘦小男子視若未睹,望也不望一眼。   秦白川冷冷哼了一聲,目光一轉,朝那形態狼瑣的男子望去,那人似是低聲講了兩句,秦白微微一愕,隨即轉過身來,縱身叫道:「是哪幾位朋友,再不露面,休怪老朽失陪了。」   華天虹暗道:這人好厲害,未見他掉頭回顧,就知身後追躡的人數。   只見斜對面數十丈外,一株老樹之後轉出一人。那人走中數步,忽然移目朝這面望來。   華雲脫口咒罵道:「王八羔子!都比咱們精明。」   華天虹微微一笑,知道隱藏不住,索性現出身形,舉步走了過去。   華雲突然趕上一步,低聲道:「小官人留神,那老傢伙。撇燕山一怪,是風雲會四大靠山之一。」   華天虹濃眉一聳,轉眼望去,見那燕山一怪是個雙目深陷,五嶽朝天,臉色焦黃,貌相奇醜的老者,那燕山一怪包著雙眼,也是一邊行走,一面打量華天虹主僕兩人。   三人走到場中,秦白川與那形態狠瑣的男子瞥見華天虹腰問的鐵劍,目光之內,頓時露出異色,鍾朝岳見華天虹忽然在此出現,神情也是一怔,一時間,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華天虹臉上。   適在此時,一陣衣袂飄風之聲隱隱傳來,眾人齊感一驚,紛紛轉眼望去。   只見人影幢幢,齊向此地奔來,展眼之下,場中多了十二人,其中半數道裝背劍,當先一人,正是通天教的天辰子,另外一半俗家打扮,年紀全在四旬以上,兩伙人並肩馳來,到得場中,卻又徑渭分明,站成了兩起。   鍾朝岳一望來人,頓時精神大振,疾步走到一個黃袍老者身前,抱拳躬身道:「堂主來得正好。」   但見那黃袍老者將手一擺,道:「我知道了。」打了一個手勢,立即奔出二人,將那倒地未起的兩人抱出了場外。   華雲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之法朝天虹道:「這老兒姓侯名稼軒,綽號『翻天手』,是神旗幫『天靈堂』的堂主,江湖聲望不在毒諸葛姚策之下。」   華天虹移目望去,見那翻天手侯稼軒挺胸凸肚,長髯過腹,粗眉巨目,雙眼神光煙煙,威稜懾人,心中暗暗忖道:此人氣概不凡,既是「天靈堂」的堂主,武功涼必了得!   只見那翻天手侯稼軒目光一閃,橫掃眾人一眼,倏地邁出兩步,冷冷說道:「是哪一位仁兄,兄弟們備蒙愛護,侯稼軒這廂道謝了。」   秦白川嘿嘿一笑,道:「老朽一時性起,傷了這幾位老爺,侯堂主多多包涵。」   翻天手侯稼軒雙目一翻,朝秦白川上下打量一眼,冷冰冰一吼道:「閣下蒙面見人,侯某大概不必請教了。」   秦白川漠然說道:「老朽是無名小淬,你請教也是多餘。」只聽鍾朝岳怒聲道:「老匹夫使的金沙掌,瞧那樣兒,該是靖州姓秦的。」   翻天手侯稼軒雙眉一挑道:「秦白川能有多大的氣候,你三人都不是他的敵手?」   要知秦白川交遊廣闊,豪俠尚義,是個頗為出名的人物,但他武功平平,也是人盡皆知的事。   華天虹靜立一旁,耳聽三人對答,心頭愈來愈是糊塗,那天辰子剛剛與秦白川見過面,並且交給秦白川一封書,如今和翻天手侯稼軒同路趕來,又裝作與秦白川素未謀面的樣子,那燕山一怪是當世幾個絕頂高手之一,身份武功應在侯稼軒與天辰子之上,三人該是舊識,卻又不打招呼,燕山一怪也沒有要發作的樣子。   只聽鍾朝岳道:「稟堂主,正點子周灣腰駝背的瘦傢伙,這老兒僅是一個幌子。」   翻天手侯稼軒猛一轉面,雙目中暴射出兩道寒電,盯住那形態狼瑣、黑紗蒙面之人,冷笑道:「原來都是真人不露相,姓侯的倒是看走眼了。   那形態狠瑣之人輕輕嗤了一聲,道:「廢話!」   翻天手筷稼軒勃然大怒,欺身一掌,道:「侯某掂一掂你的斤兩再說。」   品瑣的男子毫無所懼,足下不丁不八,右掌一豎,就勢推了過去。   但聽「噗」的一響,兩人的身子同是一震,長袍似波浪起伏,猛地一陣鼓動?   忽聽那迄未開口的天辰子敞聲道:「老侯,今日遇上扎手貨,倒要看看你的翻天手了。」   翻天手侯稼軒冷冷一笑,道:「老侯不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你別枉費心機了。」   天辰子哈哈一笑,道:「老侯好涵養,請過一邊啦!」   翻天手侯稼軒沉聲一哼,朝那形態狠瑣的男子冷冷說道:「兄弟們栽得不冤,這筆賬稍停就算。」退後兩步,雙眼望天,閉口不語。   但見天辰子身形一轉,豎掌當胸,道:「老施主不在燕山納福,遠下江南,不知有何事故?」   燕山一怪雙眼一翻,笑:「老雜毛,你是找死,江南又不是通天教的私產,老夫要來就來,要去就去,你管老夫幹嘛?」   天辰子淡淡一笑,道:「眼下是多事之秋,『江湖三大,尚未分出敵友,今日老施主落了單,說個好可來可去,說得不好。」   燕山一怪瞪眼道:「你敢怎樣?」   天辰子呵呵一笑,道:「這個麼,說得不好,貧道就與老侯合一次伙,將老施主留在此處,嘿嘿!風雲會少了老施主一人,那可好辦多了。」   燕山一怪哈哈大笑,道:「老雜毛,老夫懶得多費手腳,你滾到一邊,待老夫與華元晉的兒子講話。」   天辰子一聽他的目的在華天虹身上,頓時退後半步,不再講話。   華天虹暗暗咒道:這批老邪精,講斤論兩,欺軟怕硬,沒有一個像是練武之人。   要知一幫一會一教之間,彼此間可敵可友,毫無道義可言,只要能夠消滅旁人的力量,任何狗屁倒灶的事都做得出來,因之非到迫不得已,誰也不願首先上陣,耗費實力,華天虹是少年英雄,當然看不慣這種作風。   只聽燕山一怪揚聲道:「華天虹,你可認識老夫?」   華天虹淡然說道:「尊駕該是燕山一怪吧,如何稱呼,在下卻不得而知。」   燕山一怪撚鬚一笑,道:「就是燕山一怪,再無旁的稱呼了。」面龐一轉,道:「你叫華雲?」   華雲雙眼一翻,道:「虧你還識得我。」   燕山一怪道:「老傢伙,你倒硬朗得很。」回顧華天虹道:「眼前大局緊急,到處殺機密佈,任玄見你不辭而行,放心不下,請托老夫找你回去。」   華天虹道:「多謝了,瞧罷熱鬧就走。」   燕山一怪未曾料到他如此爽快,呵呵一笑,道:「孺子可教。」轉面叫道:「手癢的趕緊下場,瞧罷熱鬧,老夫也要走了。」   翻天手侯稼軒目光一轉,打眾人臉上橫掃而過,倏地將手一指,喝道:「拿了!」   只聽齊聲暴喝,風聲嗅唆,翻天手侯稼軒身後奔出八人,齊向秦白川及那形態狠瑣之人撲去!   瞬眼間,場中展開了一場火辣辣的混戰!   此時一戰,場面之激烈,遠非先頭可比,神旗幫上場的八人,全是「天機堂」中的「上座護法」,這八人的武功,個個都在鍾朝岳之上,雖是兵刃徒手不一,進攻退守卻極有法度,以長補短,此遮彼架,一眼就能看出,這八人相處頗久,群毆有素,聯起手來,威力倍增。   但見那形態狠瑣之人大展神威,雙掌翻飛,力敵四面八方潮湧而到、連環不息的攻勢,雙掌展動之間,勁風虎虎,雖在各種混亂嘈雜的聲響中,他那掌風始終清晰不亂,一招一陣風響,立在場外觀戰之人,俱都聽得清清楚楚,秦白川隨同應敵,幾乎沒有插手餘地。   華天虹看了一忽,心頭恍然大悟,忖道:原來秦白川新練的武功,都是此人的傳授。   這局面十分微妙,神旗幫的人先上,翻天手侯稼軒在一旁督戰,燕山一怪及通天教的道人窺伺在旁,意向皆難猜測,那形態狠瑣之人縱然神勇,伺機逃遁或有希望?力戰到底,實難討得好處,何況尚有秦白川一個累贅,如果戰到力竭精疲之時,那就只有束手待斃了。   秦白川是華家的恩人,又是秦碗鳳的父親,雖然出了「一元觀」所見的疑竇,華天虹亦不能眼看他身陷危境而不顧,但知眼前之人背景複雜,若不抓住要領,勢必成為眾矢之的,受到三方面的圍攻。   他心念一轉,忽然轉面叫道:「天辰道長,如果東西落到侯堂主手內,一切大計就成泡影了!」   天辰子聞言一怔,未及答話,燕山一怪已自雙眉一聳,道:「華天虹,什麼東西,關係這般重大?」   華天虹故作神秘,道:「在下不敢多言,以免招致殺身之禍,你問天辰道長便了。」   燕山一怪大聲叫道:「老雜毛!快快講,是什麼寶貝?」   天辰子暗暗付道:這小子!如此機密,怎麼有他的份?   轉念下,哈哈乾笑一聲,道:「華天虹,你乳臭未乾,竟敢裝神弄鬼,興風作浪,難道是欺天下無人麼?」   華天虹目光閃動,笑道:「通天教才欺天下無人,你道任玄與白嘯夭都是傻瓜麼?」   燕山一怪雙眼一翻,道:「好雜毛,回頭與你算賬!」身形一閃,倏地朝秦白川撲了過去,叫道:「老頭兒,若是那柄金劍,趕緊交還老夫!」   語聲甫出,手指已快觸及秦白川的身子!   但聽那形態狠瑣之人陰沉沉一哼,數然一掌,猛朝燕山一怪脅下拍去!   這一掌玄奧無匹,強猛之極,出手便到,凌厲懾人!   只見燕山一怪身形一斜,霍地飄開數尺,五指如鉤,摹地向秦白川攫去!   積世老怪果然精明,雖見那形態狼瑣之人武功高強,卻是堅信東西在秦白川身上,一意先將他抓到手內。   忽聽銳嘯刺耳,一股凌厲的勁風由身後襲到!   燕山一怪聽風聲,指不像指,掌不像掌,頓知是翻天手侯稼軒偷襲過來!   身軀一側,暴閃一步,旋身一掌,反擊過去!   翻天手侯稼軒一言不發,變招換式,一招「仙索縛龍」,欺身襲了過去!   他一攻向燕山一怪,原來圍攻秦白川和那形態狠瑣男子的人,未待令下,立時撤出了三個,轉身即向燕山一怪攻去!   秦白川這面壓力大減,轉眼之間,攻守易勢,秦白川如瘋虎出押,暴喝連聲,猛攻不已!   華天虹暗暗想道:如此混戰,吉凶難卜,但若先了結燕山一怪,咱們這面就進可以戰,退可以守了。   心念一轉,移目朝天辰子望去,四目相接,兩人不禁相視一笑,彼此會心,打了同樣的主意。   天辰子老好巨滑,眼珠一轉,敞聲笑道:   「華天虹你好無志氣,殺父仇人就在眼前,你還呆著不動,華元肯泉下有知,要罵你這懦弱不孝之人了!」   華天虹聞言一震,明知天辰子含有挑激之意,卻不能眼看著殺父仇人不理,當下抽出鐵劍,厲聲道:「燕山一怪!天辰子的話你可曾聽到?」   燕山一怪暗暗心驚,他雖不懼華天虹,卻知華雲的武功較之自己並不多遜,只是眾目昭彰之下,不好意思賴賬,念頭一轉,頓時雙掌迸發,迴環劈擊,接連揮出六掌!   蓋世魔頭,果有超人的絕藝,幾掌揮出,翻天手侯稼軒等全都立足不住,一個個腳步連移,退後了一丈開外。   華天虹手橫鐵劍,冷然卓立,道:「你不用慌張,我主僕二人殺不了你燕山一怪,我殺父之仇就暫且放下了。」   說話中,秦白川等全都停下手來,神旗幫的人俱都退立在侯稼軒身側,一個個目光的的,齊齊盯在華天虹與燕山一怪身上。   燕山一怪震聲一陣狂笑,道:「北濱會上,六大高手圍攻華元餚一人,老夫正是其中之一,你主僕二人齊上,那是絕對公道的事。」   但聽華雲嘶聲道:「小官人,老奴要獨自撲殺此撩!」   華天虹臉色一沉,冷冷說道:「是報仇雪恨,不是比武爭強,你沉下氣來。」   他年紀雖輕,卻有一股凜然難犯的威儀,臉色一沉,華雲焉敢違拗?當下紮起衣襟,提起一口真氣在週身運行一匝,飄身向前,立在燕山一怪正面六七尺處,寧神蓄勢,靜以待敵!   但見華天虹緩緩走上幾步,右手握定劍柄,左手三指挾住劍尖,凝立如山,靜靜說道:   「燕山一怪,今日一戰,你自料勝負如何?」   此時星月無光,萬籟俱寂,陣陣晚風拂過,吹得眾人的衣袂獵獵作響,平原之上,但見暗影幢幢,時當炎夏,卻有一股深秋的肅殺之意。   通天教與神旗幫的上下人等,誰不是出生入死,久經陣戰之人,此時為華天虹那莊嚴肅穆,沉重抑鬱的氣概感染,全都肅容靜立,大氣也不敢出!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二十七章 蚩尤七解     燕山一怪原是脾脫天下,不可一世之人,此刻竟也感到心族搖搖,不克自制,一聽華天虹話中有話,頓時平心靜氣地想了一想,搖頭道:「老夫未曾見過你主僕二人的武功,但聽任玄言道:華雲藝業大進,似已練成『落霞山莊,的不傳之秘。少陽罡氣』,聽說你也不凡,只是年幼功淺,所學不多。」   他語音一頓,哈哈笑道:「老夫僅是命長,並非天下無敵之人,生平血戰無數,勝則緊迫,敗則遁走,說到今日一戰,老夫實無把握。」   華天虹沉重地將頭一點,道:「如此講來,你也無所謂一世英名了。」   燕山一怪不知他講這番話的真意所在,眉頭一皺,道:「說到一世英名,近百年來,也只有你老子華元肯承當得起,可惜他英年謝世,未得善終,誰將一世英名送給老夫,老夫也懶得要。」   華天虹道:「這樣一講。你就是貪生借命之人了。」   燕山一怪做然一哼,道:「縷蟻尚且貪生,誰不顧惜性命?」   華天虹冷冷一笑,道:「好一個縷蟻尚且貪生,你進招,到得生死一發之際,華天虹本先父仁俠之心,為你留一條退路。」   燕山一怪怒氣陡生,嘿嘿一聲怪笑,旋身上步,一掌劈了過去!   但聽華雲大喝一聲,人隨身到,一掌橫截上去!   這兩人的身法都是飄忽如電,華天虹卻顯得異樣地沉穩,只見他左足一邁,一步跨到了燕山一怪左側,鐵劍橫揮,刪的一聲,攔腰斬了過去!   燕山一怪猛然一驚,他驚的不是華天虹武功高強,亦不是他劍上那驚魂動魄的內力而是他那大開大閡,硬砍硬劈的招式!   要知這十六招劍法,乃是華元肯傾畢生武學,處心積慮所創成,其中隱蘊的變化極端微妙,連華天虹自己也體味不出,但教他日日練,年年練,隨著功力精湛,那劍法的精妙處即會逐漸提煉出來,看來招式未變,其神妙之處卻泅不相同。   燕山一怪是何等武功,一瞧鐵劍來勢,頓知化解不易,本該以攻還攻,迫使華天虹回劍自顧,叵耐華雲是與自己分庭抗禮的高手,必須以八成功力用在他那一方,否則必被搶去先機,將自己迫居下風。   無奈之下,以快得肉眼難辨的速度。猛然閃出兩人的夾擊之外,百忙中驕指如戟,霍地向華天虹左脅點去!   自離神旗幫總堂後,華天虹一直以左手掌禦敵,一兩年的苦練,那招「困獸之鬥」早已使得得心應手,神妙無方,但有敵人侵向左側,意念未動,手掌業已揮了出去!   燕山一怪驕指戳去,忽見華天虹一掌當胸拍來,雙方同時出手,瞬眼即要兩敗俱傷,當下含胸吸腹,匆匆拉開一步,暗道:好小子!果真是個心腹之患!   心中在想,口中卻敞聲叫道:「孺子可教!」   這都是霎眼間的事,三人一合而分,乍分又合,掌風劍原之聲齊響,前後似未中斷!   此刻一戰,與先時那種混戰截然不同,但見三條人影如電光閃掣,交錯往復,時接時散,卻都是殺機密佈,間不容髮,任一人稍有錯失,霎時就得血濺五步,橫屍當地!   華雲初交手時頗為華天虹耽心,鬥了片刻,發覺小主人靜時如淵停嶽峙,動時如海嘯山崩,那種雍穆而又威武的氣派,自己望塵莫及,大大不如,不覺信心大增,放開手腳,將全身功力盡行施展出來。   這是一場緊扣人心的激戰,觀戰之人都感到透不過氣來,似天辰子、侯稼軒等,皆是見聞廣博,閱歷豐富之人,但是見了燕山一怪與華雲博雜精純的武功,及華天虹浩瀚恢宏的劍法,亦不禁目眩神馳,暗暗驚歎不已!   華雲久戰不勝,漸感焦躁,想起了去世的主人,熱血沸騰,胸頭逐漸淤積起一腔悲憤,招式越來越見狠辣,攻多守少,大有奮不顧身之勢!   武功練到上乘,講究的便是心定神閒,華雲一趨浮躁,燕山一怪雖然迭連遇險,心頭反而竊喜,以為有機可乘。   但聽華天虹沉聲喝道:「華雲!咱們的仇人不只燕山一怪一個,你想同歸於盡麼?」   這幾句話好似當頭棒喝,華雲心神一凜,暗道:我好糊塗,主人已死,咱們華家的希望全在小官人身上,我怎能橫衝直闖,將他撇下不顧……   這念頭在他心中一掠而過,展眼之下,戰況又顯得沉穩起來。   忽聽燕山一怪冷笑聲道:「華天虹,華元肯有你這個兒子,死也瞑目了!」   華天虹沉聲一哼,凝神接戰,心頭思索制勝之道。   他暗暗忖道:華雲的「少陽罡氣」已有八成火候,怎生做個圈套,迫使燕山一怪與他硬接一掌,我趁其後力不繼之時,給他補上一劍……   高手對搏,何等快捷,他一心二用,霎時連番遇險,若非華雲即時解救,早就傷在燕山一怪手下。   燕山一怪見他忽然力弱,幾次露出破綻,不禁精神大振,掌勢一緊,敞聲說道:「華天虹,你當真要拚個死活麼?」   華天虹怒聲一哼,突然喝道:「緊守門戶,擋四十招!」刷刷兩劍,霍地縱出場外。   燕山一怪心頭一怔,不知激戰方酣之時,他忽然撤退,用意何在。   他心頭生疑,手上卻半絲不慢,雙掌似海潮澎湃,朝華雲猛攻不歇。   華天虹撤退,正合華雲的心意,當下振起精神,與燕山一怪力爭先機,搶攻不已!   他兩人都想趁華天虹不在場中,盡速將敵人擊斃掌下,剎那之間,戰況變得火爆慘烈,怵目驚心起來!   華天虹見華雲不能體會自己的心意,沉著應戰,穩紮穩打,不禁大為焦急!他那兩道目光緊隨著燕山一怪的雙掌,沉沉夜色中,只見他雙目之內光刀爍不停,心頭的焦的流露無遺。片刻工夫,四十招已滿,他暗暗想道:   「似燕山一怪這等絕世高手,招式之內,何來破綻可尋,我的武功閱歷較他差得大多,又不熟悉他的招術,想要布下陷阱引他上當,哪裡能夠辦到!   反覆思索,苦無良策,唯恐華雲有失,只得將心一橫,打定一條破斧沉舟的主意,鐵劍往地上一插,徒手攻了上去!   他那鐵劍霸道絕倫,燕山一怪武功雖然高他甚多,應付起來,也感到吃力異常,見他忽然棄長用短,徒手對敵,不禁暗暗欣喜,忖道:那劍法招招傾注功力,小兒果然使不動了。   思忖中,右手一揮,一掌朝華雲脅下捺去,飛起一腿,猛踢華天虹的丹田。   華雲深知小主人內力雄渾,使那鐵劍,再鬥三四百招必能支持,見他棄劍不用,心頭也是不解,惡戰之下,又不便出言詢問,心頭好生疑惑。   華天虹見燕山一怪一腿踢來,身子一側,左掌一掄,直對他的足踝擊去!   他這左手一招「困獸之鬥」,乃是江湖上傳誦一時的事,燕山一怪算準了他這一掌的來勢,猛一挫腰,讓過華雲襲來的一掌,霍地閃在他的右側,一指朝他期門穴點去!   只聽嗤的一聲銳嘯,尖厲的指風,震得觀戰之人耳膜一痛!   華天虹翟然一驚,危急中,腰幹猛地一擰,一下竄出了八尺。   華雲見勢不佳,來不及趕上,大喝一聲,劈空一掌擊去!   燕山一怪一指襲空,倏感一股重逾山嶽的無形勁氣撞近身側,不禁暗暗驚道:老奴才真的練成了這門武功。   身形暴閃,倏地掠出五尺。   三人一分又合,再度打在一起,此刻全是使的掌法,那凌厲的掌風縱橫交織,沙飛石走,呼嘯不絕,聲勢之猛惡,彷彿驚濤駭浪,天崩地裂一般!   激戰中,華天虹雖然幾番殆危,卻是甘冒生命之險,始終以左手一掌「困獸之鬥」應付,右手形同虛設,絕不施展一招半式。   鬥到四百招外,華天虹將掌上的真力逐漸收斂,露出久戰身疲,真力難繼之勢。   燕山一怪雖是老好巨滑,激戰之下,也想不到華天虹處心積慮,早有通盤的打算,一瞧他掌力漸弱,不覺又將目標轉移到他的身上,暗暗蓄勢,伺機進襲!   忽見華雲身形一側,一掌橫揮,一掌下擊,直奔燕山一怪的胸腹兩大要害!   華天虹適在燕山一怪左側,睹狀之下,不禁暗喜,知他必往自己右側盤旋,當即大喝一聲,湧身撲了上去!   燕山一怪見華雲使天地掌擊來,果然身軀一側,直向華天虹右側閃去,左手上撩,猛擊華雲脅下,右手以雷霆萬鉤之勢,一掌朝華天虹擊去!   華夭虹是謀慮已久,燕山一怪卻是機不可失,雙方心頭都是暗喜,說時遲,當時卻是快極,兩人猛地相對一撲,眨眼便已遭遇!   燕山一怪料定華天虹除左手一招掌法外,再無足以傷到自己的武功,未待他的掌出,雙肩一晃,陡然滑向一側,口中哈哈一聲狂笑,掌勢如奔雷疾電,猛然向前一挺!   華雲落在燕山一怪身後,睹狀之下,不禁駭然汗下,口中嘶聲厲吼,雙掌驕立,使出十二成功力的「少陽罡氣」,湧身推了過去!   人影一晃,那形態狠瑣之人霍然竄了過來,一掌襲向燕山一怪腰際,口中冷冷咒罵道:   「魔息子!」   這都是同時間的事,燕山一怪是名震天下的魔頭,他早已算定,華天虹一旦遇險,華雲必然拚命搶救,卻未料到那狠瑣之人會插手,但他滄了先機,漠然不懼,只要一掌將華天肛擊開,自己穩能借勢閃開,避過華雲及那形態狠瑣之人的攻襲!   詛料,華天虹料敵機先,胸有成竹,雖是冒著奇險,人卻穩若泰山,絲毫不見慌亂。   只見他猛一折腰,猿臂舒展,暮地一挺右手中指,迎著燕山一怪的手掌點去!   這一指好生突兀,燕山一怪瞧他中指一挺,捏成一個不倫不類,武林未睹的訣印,心頭已是一怔,再見他舒臂出指,恍若一拳「毒龍出洞」,卻又搖晃不定,不知襲向自己何處,心頭更是一驚!   這一招指法,正是「量尤七解」的第一招,「襲而死之一」,這是失傳數百年的旁門武功,武林之中已無識得之人,其變化之詭異,威力之強猛,當世的武學,罕有能與其匹敵的!   燕山一怪究竟是頂尖高手,驚疑交迸之下,依舊心神不亂,眼看若不撤回手掌,華天虹的中指勢必戳在自己腕脈之上,當下吞聲忍氣,變掌為拿,倏地扣向華天虹的手腕,身子繼續前衝,力迫華天虹讓路。   這出人意外的變化,快若電光石火,觀戰之人,只有天辰子與翻天手侯稼軒看清楚了,兩人見華天虹的右手隱藏著罕世絕藝,心神同是猛然一震!   那形態狠瑣之人見華天虹忽展絕學,頓知他胸有成算,身形一晃,劃了一道圓弧,依然回到了原先站立的地方。   華雲則不相同,他雖知華天虹練過「量尤七解」,一則斷簡殘篇,二則時日猶淺,本來未加重視,激戰之下,更是未曾想到,但見其形勢危急,立時雙掌傾力推去!   這「少陽罡氣」是由玄門中的「太清真氣」蛻變而來,其威力之強大,殊非一般內家真力可比,燕山一怪招式一變,身形也不過慢了毫釐,華雲雙掌所迸發的「少陽罡氣」,已似浪潮一般衝撞過來!   說時遲,當時快,燕山一怪心神大震,雙腿猛蹬,急向一側縱去!   但聽華天虹大喝一聲,如影附形,緊隨而起,右臂猛地一晃,中指挺得筆直,疾若勁彎,霍地向燕山一怪「章門」穴上點去!   華天虹的武功較燕山一怪遠遜,乃是鐵一般的事實,眾人見他突然貪功冒險,全都感到一驚,那喂瑣之人好似對華天虹極為關心,一聲未響,猛然竄起,華雲之焦的自不必講,一見華天虹纏住燕山一怪不放,頓時不顧一切,湧身縱了上去!   這四人先後縱起,身形皆未落地,燕山一怪是驚怒交迸,一瞧華天虹隨身躍來,頓時掄手一掌,以泰山壓頂之勢,朝他當頂擊下!   華天虹早已下定決心冒險求勝,瞧他一掌拍下,立即左手一掄,一招「困獸之鬥」反迎上去,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指朝燕山一怪「氣海」穴上戳去!   這「蚩尤七解,,起始三招定名「襲而死」,其鋒銳狠辣可想而知,華天虹資質優民內力雄渾,雖是習練未久,施展起來亦是銳不可當!   只聽啪的一聲,燕山一怪的右掌與華天虹的左掌迎個正著,震得華天虹悶吭一聲,人如殞星飛墮,猛向地面摔落,但燕山一怪也終是未能躲過華天虹一指,只感到「氣海」穴旁兩三寸處如遭椎擊,胸腹之內一陣劇痛,身子一翻,橫摜出去!   驚歎之聲群起,觀戰之人齊皆睜大雙目,細看這匪夷所思的變化!   只見華雲疾地探臂,攔腰托住了華天虹下墮的身子,那燕山一怪將落地面,袍袖一拂,斜斜飛出了兩丈,閉目靜立,恍若一座石像。   場中寂然無聲,落針可聞。   但見那形態狠瑣之人飄身而起,立在燕山一怪身外六七尺處,兩道銳利如箭的目光,緊緊盯在燕山一怪臉上,顯然的是,華天虹要是遭了毒手,他絕不會將燕山一怪放過!   秦白川黑紗蒙面,本來未曾與華天虹招呼,這時守在華雲身側,眼望著閉目調息的華天虹,目光之內,儘是關注之色。   這四人是友非敵,已是顯而可見之事,燕山一怪屬風雲會,剩下就是神旗幫與通天教的人,敵我分明,隱然有四方面。   天辰子見秦白川與華天虹主僕站在一邊,不禁疑念大起,忖道:毒諸葛姚策素來精明,機密大事,怎地用上華小子的人,難道此中有鬼不成?   翻天手侯稼軒則暗暗忖道:華天虹與白君儀關係暖昧,這兩人男的昂軒,女的美艷,遲早會攪成一堆,我若傷他,幫主之前,定是吃力不討好的事,瞧那燕山一怪受創不輕,今日若是剷除了此人,那可是大功一件。   這兩人心念電轉,打的都是乘人之危的歪主意,兩人遊目四顧,目光一觸,同都露出躍然欲動之意。   適在此時,華天虹突然雙目一睜,掙脫華雲的手,拔出地上的鐵劍,舉步向燕山一怪走去。   華雲睹狀,急急躍了過去,道:「小官人……」   華天虹沉聲道:「我沒事。」濃眉一軒,肅然道:「燕山一怪,今日一戰,你自料勝負如何?」   燕山一怪緩緩睜開雙目,冷然道:「老夫早已講過,今日一戰並無把握。」他語音微頓,敞聲一笑,接道:「華元青名動江湖,老夫對他卻不心服,你年紀輕輕,智勇雙全,倒是超邁先祖,老夫不是等閒之人,你有話直講,不必轉彎抹角。」   華天虹漠然無動,淡淡地道:「你說勝則緊追,敗則遁走,既然留連不去,想是尚有絕藝未及施展,還想再定一次高下?」   燕山一怪目光一閃,朝另;形態狠瑣之人瞥了一眼,嘿嘿冷笑,道:「你若有心增長見識,老夫何妨與你主僕二人再走幾招。」   忽聽華雲憤然道:「小棺人,何必與老怪物囉嗦,主人之仇豈可不報,拚個生死存亡便了!」   華天虹暗暗一歎,忖道:哪有這麼輕鬆,死了他燕山一怪不打緊,我若短命,娘怎麼辦?尚有那多邪惡之輩逍遙法外,任其橫行一世,豈不大冤枉了。哼哼,他們武功增進得慢,只要我的武功迎頭趕上,留著,總賬一次清算,未始不佔便宜。轉念之下,朝燕山一怪緩緩說道:「天下無不解之仇、先父一世行仁,至死不悔,華天虹仰體父祖之意給你留一條退路   燕山一怪雙眼一翻,道:「哼!老夫何人,要你留什麼退路?」   華天虹淡淡地道:「你的武功雖然了得,卻難以勝過我主僕二人,今日你孤掌難鳴,再打下去,縱然勝了,也無法生離此地,依我之見,你就此退走,從今以後不問江湖是非,林泉優遊,摩姿歲月,我華家的人絕不前去找你。」   忽聽天辰子哈哈一笑,道:「華天虹,你大自負了!」   華天虹目光一轉,沉聲道:「華某未曾見過貴教的教主,倘若通天教下全是道長這種鼠首兩端之人,華某敢說一句,『江湖三大』之中,通大教最先滅亡,絕無僥倖可言。」   天辰子手拂銀髯,呵呵一陣大笑,道:「天意難測。也許剛好相反,通天教遍行天下,萬世流傳,那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華天虹冷嗤一聲,懶得與他多言,目光一轉,朝燕山一怪望了過去。   燕山一怪捱了一指,雖未點中穴道,受傷亦是不輕,今夜一戰凶多吉少,他豈有看不出的道理,只是這一戰的兩個對手,武功以華雲為高,正主子卻是後生小輩的華天虹,就此認輸敗退,傳出江湖,顏面實在難堪。   他盛名在外,眾目睽睽之下無法下台,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下勒起衣袖,由臂上退下一個烏光閃閃,大如飯碗,粗若拇指的手鍋,托在手中掂了掂,笑道:「北滇會上,老夫也未曾動用兵器……」   華天虹截口道:「那時你們以多勝少,今日卻要以少勝多,動用兵器,乃是理所當然的事。」   燕山一怪微微一笑,道:「三十年未曾動用,手法也生疏了,你先進招吧!」   華天虹見他左手四指套住那烏光閃閃的手鍋,以手握拳,橫臂當胸,右手依舊空空如也,看來仍是施展掌法,不禁暗暗稱奇,想道:奇門兵器也聽說過,卻未同說過,手鐲也能對敵,而且由這種絕頂高手使用。   心念微轉,抱定見怪不怪的主意,朝華雲微一示意,二人雙雙撲了過去!   展眼間,激戰又起!   此番惡戰,較先時又自不同,華天虹知道自己功力不夠,「蚩尤七解」不能使用,因之凝神一志,全力施展劍法,燕山一怪那烏光閃閃的手錫果有出人意表的妙用,揮灑之間,烏光閃掣,縱橫密佈,交織如幕,瞧那招式,既似龍虎鋼環,又似護手圈,有時一拳揮出,又似根本沒東西在手,華天虹鐵劍襲去,燕山一怪掄拳便撞,將那又粗又重的鐵劍,視若無物一般。   三人心中全都明白,這一戰已無善罷甘休的可能,因之俱都竭盡全力,憚智竭慮,力求制勝之道。   忽聽一陣金鐵交鳴,華大虹的鐵劍與燕山一怪那烏光手錫撞在一起,噹的一聲脆響,餘音綴繞,悅耳之極,久久不絕!   他這手鐲妙用不少,任何兵器撞上,立時往一側滑去,雙方都不受反震之力,只是旁人的兵器滑向一側,變招換式困難,他則可以順勢搏進,隨手攻襲敵人,其圓渾便捷出人想像。   華天虹鐵劍一滑,立即知道不妙,未及轉念,一片烏光已向懷中湧到,情知那手鐲是奇特金屬鑄成,肉掌碰上,必然受傷,危急中,雙足猛然一挫,疾向華雲一邊逸去。   華雲那敢怠慢,耳聽劍飼交擊之聲,早是連人帶掌的側攻上來,迫得燕山一怪撤招收勢,轉身應敵!   須臾,三人相鬥又過百招,攻拒之間,全似巨斧開山,威勢懾人!   此刻天將破曉,晨風習習,給人帶來了幾絲寒意!   但聽噹的一聲,劍鐲又是一撞,烏光閃掣中,爆起了幾點四散飛濺的火花!   華天虹見他這烏光手錫的招式奇奧難測,自己簡直招架不住,不禁暗暗愁急,忖道:聽說風雲會有燕山一怪,龍門雙煞,和一個瞎眼婆子四大後援,一個燕山一怪就如此厲害,如果他四人聯袂登場,天下事還有什麼可講!   他心頭優煩,燕山一怪卻暗暗竊喜,右掌翻飛,力敵華雲的攻勢,左手縱橫衝擊,拳拳如山,猛襲華天虹一人。   華天虹怒氣上湧,鐵劍迴環掃蕩,連連斬向燕山一怪幻手腕,霎時間,烏光刺目,鐵劍劈風之聲如狂風怒號,震耳欲聾!但聽嗆嘟一聲巨響,劍錫三度交擊,一柄又粗又大,半由鋼母鑄成的鐵劍,竟被燕山一怪那小小的手錫震成寸斷,散作了數十小節。   斷劍橫飛,彷彿滿天花雨!   燕山一怪歡欣若狂,只聽他縱聲一喝,掄手一拳,陡然朝華天虹擊下。   這一拳來勢奇猛,華天虹鐵劍初斷,心神一凜,待得覺出危機,燕山一怪的烏光手鐲已連拳擊到!   那形態狠瑣之人一直在一旁掠陣,先頭兩次都未趕上,這時戒備已深,晃眼之間,人已到了華天虹身側,右手驕指一刀,猛地向燕山一怪手腕斬去,左時一擺,將華天虹撞到了五尺開外。   這形態狠瑣之人也是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有他一擋,燕山一怪哪裡還能傷人?華雲眼看小主人殆危,目毗幾乎迸裂,傾力一掌擊來,竟欲燕山一怪收招自保。他這一掌所慢不過毫釐,燕山一怪被那形態狠瑣之人一擋,華雲的手掌頓時擊到!   燕山一怪駭然汗下,眼看前後兩名高手,自己旁無出路。   千鈞一髮之下,那形態狠瑣之人身形一晃,輕飄飄地閃了開去。   他人飄忽如同鬼魅,一進一退,恍熄一陣輕煙蕩了一蕩,燕山一怪則大喜過望,僕身一竄,一步躍了兩丈,堪堪逃過了一掌之厄!   場中情勢一清,數十道目光,頓時在華天虹與燕山一怪臉上掃來掃去,要看二人如何結束這一場搏鬥。   只聽燕山一怪冷然道:「華天虹,你待怎樣?」   華天虹昂然道:「咱們各人贏了一招,再打下去勝負難卜,你我間的仇恨,今日只有撇下了。」   燕山一怪嘿嘿一笑,道:「倘若老夫趁勝直追,你待如何?」   那天辰子唯恐天下不亂,聞言之下,接口笑道:「好哇!三場定輸贏,貧道今日開眼界了。」   華天虹冷冷地望他一眼,轉面朝燕山一怪將手一擺道:「今日一戰到此為止,再打下去,華天虹可要敦請同道,為江湖除害了。」   燕山一怪勃然大怒,切齒道:「無知小兒……」   但聽那形態狠瑣之人鼻中一哼,截口道:「老怪物,你好不見機!」   燕山一怪雙眉怒挑,厲聲道:「藏頭露尾,你算是哪一號人物?」   那形態狠瑣之人冷聲道:「你若見到了我的面目,性命就保全不住了。   華天虹見華雲已將地上的斷劍拾起,暗想力戰已久,留在此處無益,當下朝秦白川和那形態狠瑣之人拱手一禮,道:「兩位老前輩,天光已亮,咱們也該走了。」   秦白川與那形態猥瑣之人相視一眼,兩人都未開腔,華天虹一見,雙手抱拳,朝四外之人統行一禮,轉身行去,秦白川與那形態猥瑣之人棄了馬匹,兩人默默無言,與華天虹並肩走去。   這四人揚長而去,燕山一怪自諒無力阻攔,又不屑與天辰子和侯稼軒聯手,也就一言不發,轉身疾馳而去,天辰子與侯稼軒雖然大失所望,卻也不敢挺身而出,留下幾人。   行了一程,華天虹打量四野無人,轉面朝秦白川笑道:「秦老伯,你老人家弄的什麼把戲,怎麼替毒諸葛姚策跑起腿來了?」   秦白川聞言一怔,道:「你這小哥兒,怎麼也知道此事?」   華天虹笑道:「昨日夜間,咱們潛入了一元觀,天辰子將書信交給老伯,小侄在暗中見到了。」   秦白川似喜似嗅,道:「唉!你這小哥,既是華大俠的哲嗣,前年就該講明,老朽只道你是皇甫星,在江湖上四處瞎找,待得弄清楚了你的來歷,卻又聽到了噩耗……」   華天虹聽他語聲顫抖,知道他是一位古道熱腸之人,乍見故人之子,心頭不免激動,當下岔開話題,道:「碗鳳姊姊在苗嶺學藝,玉龍大哥本來與小侄在一起,眼前與蒼髯客前輩等留在鎮江。」   秦白川又驚又喜,道:「啊……」   華天虹微微一笑,轉口道:「這些話以後再講,我該怎樣稱呼那位老人家?」   那形態萎縮之人道:「隨隨便便吧,你好好地作為,替我們這批行屍走肉出一口鳥氣!」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位前輩一定又是斷腸人。   他與蒼髯客相處已久,知道傷心人的脾氣,當上亦不探間,點了點頭以示遵命,轉向秦白川道:「老伯是怎樣與姚策打上交道的?」   秦白川脫口一笑,道:「老朽是什麼人,豈肯與那卑鄙無恥之輩交往,此事說來話長。」   他語音一頓,扯下蒙面紗中,眉開眼笑,道:「老朽四處找你,你怎麼見到了玉龍,又知鳳兒在苗嶺學藝?」   這兩人一個滿腦子兒女親情,一個滿腦子江湖大事,你問我,我問你,半天得不著要領。   忽見道旁的草地上白影一晃,一條通體雪白,朱睛生輝的雪狸,倏地奔了出來。   華天虹一見大喜,彎腰叫道:「雪兒!」   那雪狸一下竄到了華天虹身前,繞著他轉了一圈,忽然又向荒野之下跑去。   華天虹一見大急,剛要呼喊,那雪狸忽又停下身來,掉頭回顧,意似等著華天虹過去。   秦白川眉頭一皺,道:「賢侄,聽說通天教的玉鼎夫人養著一條異獸,莫非就是這東西麼?」   華天虹點頭道:「就是這條雪狸。」歉然一笑,道:「小侄趕來臨安,即是訪那玉鼎夫人,你老人家落足在何處,小侄去一忽就來。」   秦白川雙眉一聳,道:「那玉鼎夫人是個沾惹不得的人物,你訪她則甚?」   華天虹道:「小侄要追查謀殺任鵬一案的真象,此中詳情華雲清楚,讓他講給你老人家聽。」   但聽華雲道:「我隨小官人去,回頭再與秦大俠細講。」   秦白川接口道:「此間是通天教的心腹之地,老管家理該伴隨在賢侄身旁。」   華天虹道:「小侄事了之後,在何處尋找老伯?」   秦白川與那形態狠瑣之人相視一眼,默然半晌,仍是秦白川開口道:「我們原無一定的落足之處,這樣吧!西南方有座小集鎮,你事了就來相會。」   華天虹點點頭,帶著華雲,隨同那雪狸奔去。   華天虹瞧那雪狸落荒奔跑,不知趕向何處,連忙追上幾步,叫道:「雪兒,你主人呢?」   華雲微微一笑,道:「這東西還懂人言麼?」   那雪兒扭過頭來朝華雲望了一眼,嘶嘶叫了兩聲,重又朝前跑走。   奔了一程,那雪狸忽在一株老槐樹下停下身來,華天虹急忙追了上去,道:「雪兒,玉鼎夫人住在哪裡?」   忽聽樹後有人噗吭一笑,隨即轉出一個長裙曳地,環颯叮噹的紫衣少女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二十八章 神秘佳人     華天虹一瞧樹後轉出的紫衣少女,正是玉鼎夫人的貼身婢方絮玉,不禁大喜過望,暗想:「刺殺任朋的匕首在她身上,這是命案的關鍵,我且詐她一詐,套一套她的口供。只見方紫玉嫣然一笑,檢襖一禮,道:「華公子趕來臨安,可是要見我家夫人?」   華天虹遊目四顧,見四外無人蹤,故意臉色一沉,冷冷說道:「你家夫人要見,你也要見。」   方紫玉聞言一怔,見他神色不善,惑然問道:「公子爺要見小婢何事?」   華天虹冷笑一聲,道:「那日在曹州,你在酒中下毒,謀害我的性命……」   方紫玉急聲道:「那不是毒藥。」   華天虹厲喝道:「是什麼?」   方紫玉臉上一紅,道:「是……是春藥,婢子鬧著玩的。」   華天虹怒喝道:「混賬!哼!今日狹路相逢,你就認命吧!」呼的一聲,一掌擊了過去。   方紫玉花容失色,妖軀一晃,急急閃了開去,叫道:「少爺且慢!婢子有下情稟告。」   華天虹瞑目道:「你有何話講?」   方紫王六神無主,美眸一轉,朝華雲望去,道:「請老管家替我求情。」   華雲尚是初見方紫玉,心中對她並無成見,但不知華天虹何以與她為難,愣了一愣,道:「小官人的事誰管得了,我無能為力,你另想別法吧!」   方紫玉無可奈何,轉面朝華天虹道:「小官人,今日不是狹路相逢,是婢子見到小官人,特地命雪兒前去領路的。」   華天虹左掌一豎,似欲一掌擊去,道:「廢話少講,你到底要死要活?」   方紫玉急道:「婢子要活!」   華天虹冷冷說道:「要活命也成,我有話問你,你須照實招來。」   方紫玉連連點頭,道:「婢子照直講。」倏地羅袖掩口,竊竊一笑。   華天虹怒喝道:「有何好笑的?」   方紫玉急忙將嘴一抿,嬌聲道:「婢子早知小官人是大仁大勇的英雄,不會真的傷害婢子。」   華天虹道:「那也難講得很。」頓了一頓,問道:「你家夫人姓什麼?」   方紫玉口齒一呆,道:「婢子不敢講,小官人去問夫人,夫人豈有不講之理。」   華天虹冷冷一笑,道:「你的武功是誰教的?跟隨夫人多久了?」   方紫玉道:「婢子自幼兒跟隨夫人,武功全是夫人所授,可惜資質魯鈍,雖得名師,武功卻膚淺得很。」   華天虹道:「你使用什麼兵刃?」   方紫玉似是未曾想到他有此一問,頓了一頓,嬌聲笑道:「婢子從來不使用兵刃,有生以來,也從未與人性命相搏過。」   華天虹暗暗付道:這丫頭十分狡黠,她看準了我不會傷她,豈肯講出實話,那匕首雖是凶器,事無對證,諒她也不會承認。   想了一想,覺得還是暫且隱忍,以免打草驚蛇,當上容色一弛,道:「快點領路,我有事要見你家夫人。」   方紫玉抿嘴一笑,嬌聲叫道:「雪兒快跑!」轉身疾奔而去。   華天虹與華雲跟隨在後,三人一獸,轉向東方奔去。   華雲尚未見過玉鼎夫人,這時心頭一動,低聲說道:「這丫頭的輕功已臻上乘,別的武功諒必也不等閒,有婢若此,主人的身手可想而知,小官人是千金之軀,深入虎穴……」   華天虹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廈將傾,獨木難支,眼前是善良人士掙扎圖存之時,人人都得盡心盡力,誰也不是千金之子。」   華雲道:「人心難測,那玉鼎夫人若有加害小官人之心,咱們送上門去,豈不太冤枉了?」   華天虹道:「玉鼎夫人絕無害我之心。」   華雲茫然不解,問道:「為什麼?」   華天虹聞言一怔,沉吟半晌,道:「我也說不出道理。」   華雲忠心耿耿,將小主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玉鼎夫人是一位名噪江湖,卻又神秘莫測的女人、華大虹悅不出一個道理,他豈能放心得下,門知華天虹為人剛毅,不畏艱險,自己難以勸解,只得懷著滿腔疑慮,不再多言。   約莫奔行了一個時辰,浪濤澎湃,大海已然在望。   華天虹縱目四望,只見一座小小的山丘之上,聳立著一座白石俐成的華廈,白石圍牆,朱漆大門,牆內花木扶疏,奼紅嫣紫,蒼青翠綠,朝陽之下,一片絢而醉人的景色。   方紫玉忽然櫻唇一曝,向那異獸雪兒噓哨兩聲,那雪狸歡欣若狂,運足如飛,霎時跑成了一條白線,轉眼衝上山丘,隱失於那棟白石華廈之內。   華雲眉頭緊皺,道:「這東西好快。」   華天虹笑道:「你未曾見過它與人搏鬥,武功稍差之人,簡直不是它的敵手。」   華雲道:「聽說這東西產在西域,不知怎能適應江南的氣候?」   華天虹道:「西域也有春夏,並非終年苦寒。」   說話中,方紫玉已領著二人登上山丘,來至那座白石華廈之前。   只見兩個垂譬小婢敞開了朱漆大門,門內迎出宮裝高捨,羅裙曳地的玉鼎夫人。   方紫玉當先奔到,歡聲叫道:「夫人,小王爺駕到!」   玉鼎夫人倚門而立,美眸之內奇光流轉,凝望著隨後到來的華天虹,春風滿面,笑意盎然,真似閨中少婦,迎接遠出歸來的夫婿一般。   華天虹腳步一送,拱手笑道:「小弟來得鹵莽,打擾姐姐了。」   玉鼎夫人槳然一笑,從頭到腳看他一眼,道:「又與誰動手了?」   華天虹猶未開口,方紫玉已搶著說道:「與風雲會的燕山一怪,打了一夜,幾乎送掉一條小命。」   玉鼎夫人目光一黯,似怨似嗅,道:「動輒拚命,這又何昔華天虹哨然道:「那老怪是我的殺父仇人。」伸手一指華雲,道:「他是先祖身邊的人,名叫華雲。」   玉鼎夫人接口道:「原來是老管家,失迎了。」   華雲瞧她對小主人那般親呢,心頭正在嘀咕,但見她如此親切地招呼,不將自己看作下人,頓時態度一變,欠身道:「不敢當,有擾夫人情靜。」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挽住華天虹的手臂轉身走了進去,道:「風雲會與神旗幫的大軍,尚未離開鎮江,你是悄悄趕來的?」   華天虹點頭道:「我是特地前來拜望姐姐的。」   玉鼎夫人黛眉一揚,語帶關切地問:「有重要事情?」   華天虹見方紫玉和那兩個垂譬小婢外,屋中又迎出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人多口雜,不便講話,當下含糊說道:「江湖三大,間密雲不雨,小弟被捲在這漩渦之內,心頭煩悶,來瞧瞧姐姐,散一散心。」   玉鼎夫人嫣然一笑,目光一閃,風情萬種地瞟他一眼,道:「白君儀呢?你如何向白嘯天交待?」   華天虹臉色一紅,笑道:「有什麼好交待的,小弟的苦衷,姐姐應該明白。」   王鼎夫人道:「你越來越世故,講話也漫無邊際了。」   說話中,眾人已進入一座四壁通風,濃蔭密佈的敞廳,奉茶之後,玉鼎夫人立即吩咐擺酒。   須臾,酒筵排開,華天虹高居上座,華雲坐在下首,玉鼎夫人主位執壺,親自為二人斟酒,那慇勤關愛之意,濃過搏中的醇酒,令人不飲自醉。   華天虹飲了一杯,笑道:「這座宅子渡夏真好,除了姐姐和這幾個姑娘,另外尚有何人?」   玉鼎夫人道:「還有幾個婆子。」語音一頓,粟然笑道:「老老少少全是女人,並無一個男子。」   華天虹道:「此處離總壇路程不近,來來去去,不嫌路程麻煩麼?」   玉鼎夫人笑道:「我雖在通天教下,卻不隸屬於何人,既不值班,亦不應卯,沒有重要事情,難得到總壇去。」   華天虹道:「通天教主住在一元觀內麼?」   玉鼎夫人眉頭一皺,道:「你先期南下,為的是找通天教主?」   華天虹搖頭笑道:「素不相識,我找他幹嘛?」   玉鼎夫人似是不願他與通天教主發生糾葛,聞言之下,正色道:「既然不找通天教主,何必管他住在哪裡?」   她手執金模,沉吟稍頃,道:「燕山一怪名震江湖,你如何是他的對手?」   華天虹一指華雲,笑道:「咱們兩人一齊上。」   方紫玉立在一旁侍候,岔口笑道:「公子爺才凶哩!剛剛還要取我的性命。」   玉鼎夫人蕪爾一笑,端起酒壺將華天虹的金博注滿,道:「快到午牌了,飲盡這杯趕緊用飯。」   她一副憐愛橫溢,關懷備至的樣子,華天虹也顯得格外溫馴,只將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僕華雲,瞧得心頭納悶不已。   用過酒飯,侍兒奉上香茗,華天虹見有下人在旁,始終不提此來的目的,五鼎夫人亦不探問,閒談了一陣,不覺已近午時。   玉鼎夫人離座而起,道:「虹弟,我領你去海濱跑一陣,順便瀏覽一下景色。」   華天虹瞧她的眼色,知她不願華雲跟去,當下向華雲道:「我去『跑毒』,有夫人陪伴已足,連日辛苦,你也歇息一日吧!」   華雲心頭不願,但又不便違拗,口齒一張,吞吞葉葉,一時講不出後來。   只聽玉鼎夫人道:「紫玉安排居處,好好侍候老管家,不可稍有怠慢。」   方紫玉道:「婢子遵命。」   玉鼎夫人帶著那異獸雪兒,陪同華天虹步出門外,下了山丘,伸手握住華天虹的手掌,二人一獸,朝海濱徐徐奔去。   須臾,華天虹體內的蓮毒發作,足下愈奔愈疾,玉鼎夫人也展開輕功,與他手牽手的奔跑,那雪兒緊隨在後,不時發出歡呼之聲,心頭的喜悅,猶勝它那主人。   奔了一陣,海濱出現一片沙灘,二人一獸就在這沙灘上往復狂奔起來。   華天虹見玉鼎夫人額上已現汗跡,心頭過意不去,道:「姐姐坐在一旁,侍小弟獨自跑一陣。」   玉鼎夫人高聲笑道:「舒展舒展筋骨,好玩得很。」   華天虹無可如何,繼續跑了下去,時值炎夏,烈日當頭,華人虹要散發體力,根本未曾施展輕功,起步未久,人已渾身大汗,玉鼎夫人雖然提氣飄身,以上乘輕功奔跑,一個時辰下來,也是香汗淋漓,一身羅衣濕透。   華天虹見毒力已向丹田下沉,身上的苦楚漸減,立即收住腳步,道:「好啦!歇下吧!」   玉鼎夫人一手們胸,噓了幾口長氣,忽然笑道:「下海去沐個浴!」拖著華天虹直向海中奔去。   華天虹急忙煞住腳步,叫道:「不行……」   玉鼎夫人嬌聲道:「有我嘛!淹不死你的!」   華天虹笑道:「我口袋中有幾張拳譜,見不得水。」   玉鼎夫人粟然一笑,蹲下身子,將華天虹的靴襪脫了下來;隨即解下他的腰帶,將他的長衫脫下。   華天虹雙頰絆紅,取出衣袋中的《蚩尤七解》看了一看,見未損壞,重又收回囊中。   只聽玉鼎夫人低聲笑道:「我是天足,你不討厭麼?」   華天蝦臉紅過耳,道:「姐姐就愛作耍,小弟受不了。」   玉鼎夫人哈哈一笑,羅儒輕解,霎時將曳地長裙脫了下來,華大虹羞澀難當,身形一縱,急向海中躍去。   忽聽玉鼎夫人妮聲喚道:「虹弟……」   華人虹扭頭一望,一條晶瑩如玉的人影自半空落下.心慌意亂之下.雙臂一伸,業已抱在懷中,但覺軟綿綿的一團,觸手處又滑又膩,慌亂之下,急忙將懷中抱的玉人往水中放去。   他長在深山,不識水性,自己立在淺水中、卻將玉鼎夫人藏在何處?   玉鼎夫人格格嬌笑,兩條欺霜賽雪的藕臂緊摟住他的頸項,死也不肯鬆開,逼得華天虹緊緊閉往雙目,急急向前走去,直到海水齊頸,才敢張開眼來。   玉鼎夫人嬌軀一陣搖晃,笑道:「再走嘛!走到龍宮去。」   華天虹齦然道:「姐姐快站好,小心浪濤一卷,同作波臣啦!」   玉鼎夫人面龐一湊,在他頰上一陣揉擦,道:「咱們一道死,來世結為夫婦,好麼?」   華天虹將頭一搖,隨又說道:「小弟人事未了,不願輕生。」   玉鼎夫人緊緊盯住他的雙目,道:「如果人事盡了呢?」   華天虹輕輕歎息一聲,道:「小弟的毛病,姐姐是知道的玉鼎夫人不待他將話講完,截口說道:「我知道你血中含毒。不能娶妻生子。」忽然悠悠一歎,道:「我也沒有那麼大的福份,我只要心,不要人。」   華天虹垂首道:「小弟的心,早已獻予武林蒼生了。」   玉鼎夫人絲毫不肯放鬆,道:「那不礙事,仁俠之心給武林蒼生,情愛之心給誰,秦碗鳳,白君儀?」   華天虹聞言一怔,暗暗想道:若是真有情愛之心,那是布該獻給碗鳳姐姐的了。   論容貌,秦碗鳳不如白君儀,也不如玉鼎夫人,論風情,淪魅力,論知情識趣,善解人意,秦碗風與白君儀皆難與玉鼎夫人比擬。   男女之間,極少以道義為先,似華天虹這種重義氣,念故舊,堅貞不移的男於,更似風毛磷角一般少見,無論如何,他忘不了秦碗鳳習。純潔無暇的深情,以及對自己的好處。不過,色字一關尚易勘破,柔情的羈魔,卻是任何男子所難抗拒的。   英雄豪傑,誰不多情,華天虹雖然不忘1日情,卻無法狠下心腸,將玉鼎夫人拒於千里之外。   玉鼎夫人見他沉吟不語,頓時扳住他的頸項一搖,嬌填道:「給誰就給誰,何必那麼為難?」   華天虹無可奈何,笑道:「誰都不給,自己留下吧!」   玉鼎夫人道:「啊……」   一陣海浪襲來,淹沒了二人的頭頂,華天虹身形一仰,被海浪沖退了丈許,急忙一個千斤墜,穩住了身形。   玉鼎夫人看他神態慌張,不禁大為得意,叫道:「快點退,要不當真淹死了。」   華天虹雖有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初次下海,又不識水性,心虛膽怯之下,顧不得懷中所抱赤裸裸的玉體,一聽叫退,頓時移步往岸上退去。   退到淺灘之上,華天虹低聲央求道:「好姐姐,穿上衣裳,免得被人闖見,難以為情。」   玉鼎夫人吃吃一笑,道:「有雪兒把風,誰能闖得過來?」雙足一勾,將華天虹絆倒下去。   二人扭在一起,躺在沙灘上面,華天虹見她並無進一步的行動,只得見怪不怪,任由她去。   玉鼎夫人雙臂環繞住華天虹的頸項,白嫩豐腴的肉體緊壓在他的身上,擠擠壓壓,揉揉擦擦,口中依依晤晤鬧得好生得意!   華天虹俗念漸起,心頭怦怦亂跳,但他靈智清醒,急忙捺定心神,低聲叱道:「姐姐,你找死麼葉   玉鼎夫人柳腰一陣擺動,伍聲道:「我鬧著玩,誰當真啦!」   華天虹微溫道:「我受不住,萬一糊塗起來,那可要你的性命!」   玉鼎夫人臉龐埋在他的懷內,道:「一死百了,省得為情所苦,活在世上受罪。」   華天虹笑道:「混賬,這樣死法,豈不令人見笑。」頓了一頓,伸手一理她濕淋淋的秀髮,低聲問道:   「姐姐姓什麼?芳名可以見示麼?」   玉鼎夫人頭也不抬,竊竊笑道:「我姓向,叫做華。」   華天虹道:「姐姐說笑,那是不願以真實姓名相示了?」   玉鼎夫人面龐一仰,幽幽他說道:「這就是我的真實姓名啊!向華的意思,就是心向著你。」   華天虹聽她言中之意,明明是捏造的姓名,但見她一臉纏綿徘惻,神思迷惆之意,不禁大感困惑,道:「向華就向華,隨你高興吧!」   但聽玉鼎夫人道:「你叫我向華姐姐。」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向姐姐青春幾何了?」   玉鼎夫人向華柳腰一擺,道:「比你大一歲。」   華天虹啞然失笑,道:「咱們不談瑣事,小弟有一樁重大的疑難,欲向姐姐請教,但不知姐姐是否願意據實相告?」   玉鼎夫人向華蜂首一點道:「縱是性命,姐姐也願給你,還有什麼不依你的。」   她講得萬分自然,令人無法有絲毫懷疑。   華天虹坦率言道:「小弟向姐姐打聽謀殺任鵬一案的真象,兇手是誰?目的何在?任玄的金劍是否丟了?此案是由何人主持?」   玉鼎夫人向華聞言,兩道柳眉倏地一揚,道:「你問這些幹什麼,知道得愈多,性命愈危險。」   華天虹道:「一幫一會一教,都不能容忍小弟,小弟也不能容忍他們,終有一日,彼等會聯起手來,合力對付咱們這一批人,因之小弟要探明這件兇案的內情,瞧瞧是否有可趁之機。」   玉鼎夫人向華螃首一搖,柔聲道:「你別惹麻煩了,一切有姐姐,你活著姐姐活著,你死……」   華天虹將頭一搖,斷然道:「姐姐保不了小弟。」   玉鼎夫人向華聞言一愣,默然良久,始才幽幽說道:「這是我終生的憾事,即令將心挖給你,也無法求得你的寬恕,博得你的歡心了。」   華天虹茫然道:「姐姐講什麼?小弟聽不出頭緒。」   玉鼎夫人向華道:「唉,當初在黃河渡口,我不該見死不救啊!」   倏然之間,她那風情萬種的面龐之上,泛起一片淒滄之色,海浪濺在她的臉上,一粒一粒的水珠,驕陽照射,閃閃生光,明黯相襯,格外動人。   華天虹輕輕一歎,道:「此一時,彼一時,當日初見,彼此並無交誼,何況還有毒諸葛姚策及八臂修羅查掙在場,姐姐縱有救援之心,亦是無能為力。」   玉鼎夫人向華連連搖首,道:「唉!不對,我叫向華啊!縱然拼掉性命,當時也該救你,唉!那時我打錯了主意,如今後悔來不及了!」   她無限愧悔,自怨自艾,令人聽了惻然不忍,只是語意含糊,華天虹心頭依舊有迷惆之感。   只聽玉鼎夫人向華低聲間道:「你怨我麼?」   華天虹暢然一笑,道:「一無來由,我怨你則甚?」   玉鼎夫人向華聞言一呆,道:「如果有來由,你是定要怨我了?」   華天虹濃眉一皺,道:「寧可入負我,我決不負人,姐姐別再講這些含糊其詞的話,快將那血案的內情講給我聽。」   玉鼎夫人向華道:「你一定要知道?」   華天虹道:「當然我早知此事有你一份。」   玉鼎夫人向華吃吃一笑,道:「咱們親熱一陣,否則我一個字不講。」   華天虹臉上一熱,無可奈何,只得將她緊緊摟住,撫摸親吻,胡鬧了片刻,笑道:「姐姐`風流,現在不許鬧,講那血案的首尾。」   玉鼎夫人向華嬌聲道:「什麼血案啊?我一點也不知道!」   華天虹佯嗅道:「你到底講不講?」   玉鼎夫人向華噗噓一笑,依依晤晤地賴了一陣,道:「講什麼?」   華天虹沉聲道:「刺殺任鵬的女子是誰?」   玉鼎夫人向華突然變得溫馴之極,伏在華天虹懷中,柔聲說道:「是方紫玉嘛!」   華天虹道:「哪個方紫玉?」   玉鼎夫人向華雙睫連閃,癡笑道:「就是家中的那個丫頭!」   華天虹大吃一驚,道:「你胡說八道!」   男女之間實在微妙,華天虹忽然變成了主人,玉鼎夫人向華倒似奴婢不如,皿促半晌,道:「講真話你又不信,誰敢騙你啦!」   華天虹蹙眉道:「當時我在場,那兇手長得酷肖白君儀,比你那婢子美得多了。」   玉鼎夫人向華道:「我會令她變,你若不信,晚間我變給你看。」   華天虹好生迷惆,道:「主持策劃之人,除你之外,尚有何人?」   玉鼎夫人向華道:「這等機密大事,豈能令第三者知道。」   華天虹訝然道:「是你一個人弄的鬼!目的何在?」   玉鼎夫人向華傲然一笑,道:「當然是在金劍,任玄將金劍暗藏在落霞山莊,就在他兒子臥榻的床柱之內,連那死鬼任鵬自己也不知道。」   華天虹連連搖頭,道:「那柄金劍究竟有何用處?值得如此處心積慮,不擇手段地爭奪?」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有何用處,不過,我弄到手,卻是另有用途。」   華天虹聽她吞吞吐吐,不禁臉色一沉,佯怒道:「有什麼用途?」   玉鼎夫人向華竊竊直笑,道:「現在不講麼,到時候再告訴你。」   華天虹嗅然道:「還嘻皮笑臉,此事關係重大,你趕緊將詳情告訴我!」   玉鼎夫人向華道:「咱們再親熱一陣,我就都告訴你。」   華天虹笑道:「你真孩子氣……」   兩人溫存了片刻,玉鼎夫人向華仰起面龐,娓娓說道:「我命紫玉盜那金劍,當然是要挑起風雲會與神旗幫的糾紛,真正的目的,卻不是為了通天教的好處。」   華天虹雙眉一聳,道:「為了什麼?」   玉鼎夫人向華嬌聲道:「為了你啊!」   華天虹笑道:「莫名其妙,那時你認也不認識我。」   玉鼎夫人向華竊竊一笑,道:「撒謊的天誅地滅……」   華天虹道:「休得胡說!金劍呢?」   玉鼎夫人一本正經地道:「在家裡,回頭我給你。」倏地神秘一笑,道:「也在通天教主的寶劍之內,你若能夠當著任玄的面,震斷通天教主的防身寶劍,將那暗藏在劍身內的金劍抖了出來,何愁任玄不與天乙老道拚命。」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二十九章 古怪老婦     華天虹如墜五里霧中,作色道:「一柄金劍怎能分存兩處?你再講鬼話,休怪我不客氣了!」   玉鼎夫人向華格格嬌笑,道:「誰要你客氣啦?要打要罵,任君所欲。」頓了一頓,忽又柔聲說道:「那金劍有雌雄兩柄,雄的一柄流落江湖,輾轉易手,目下在我的手內,雌劍藏在通天教主的防身寶劍之內,此事萬分秘密,連天乙老道自己也不知道。」   華天虹大惑不解,道:「金劍藏在天乙子防身寶劍之內,他自己豈能不知?」   玉鼎夫人向華傲然一笑,道:「八年以前,天乙子獲得一柄『幡龍寶劍』,那小小的金劍已在其中,事無來由,他怎能猜到劍中有劍。」   華天虹心頭一動,道:「八年以前?」   玉鼎夫人向華甜甜的一笑,道:「是啊!八年以前的事了,唉!那時的我,與秦碗鳳、白君儀一樣年輕。」   華天虹哪裡注意她的自傷老大,接口說道:「那柄『幡龍寶劍,,可是你送給天乙子的?」   玉鼎夫人峻首一搖,道:「我豈會親手給他,是輾轉送到他手的,當時江湖平靜,各派人物高枕無憂,任何事都不向壞處著想……」   華天虹身軀猛地一翻,將玉鼎夫人白嫩豐腴的嬌軀緊緊壓在下面,道:「講實話,你究竟是誰?屈身通天教,目的何在?」   玉鼎夫人雙臂緊緊地摟住他的頸項,伍聲說道:「我叫向華啊!誰敢騙你了?」   華天虹作色道:「我不信,你的父母是誰?師父是誰?」   玉鼎夫人伍恨道:「除非你真心對我,否則就別探問我的身世。」   華天虹衝口說道:「我真心對你,若有虛情假意,教我」說到此處,倏地將口一閉,啞然不語。   玉鼎夫人將華天虹雙臂雙腿緊緊纏住,嬌聲道:「教你怎樣?發個誓!」   華天虹瘦眉道:「我是真心對你,真心對你又怎樣呢?」   玉鼎夫人向華道:「你若真心對我,咱們就永結同心,白首偕老,寧死也不分離。」   華天虹聞言一呆,吶吶說道:「此身已非我有……」   忽聽有人冷冷一哼,合著那異獸雪狸忿怒的叫聲。   兩人猛吃一驚,抬眼望去,只見一條淡影貼地一掠,一把搶走了華天虹的衣衫,那雪兒快似閃電,竟然撲了個空,卻將來人擋住。   華天虹又羞又急,春光洩漏猶在其次,那《蚩尤七解》乃是朱侗所有,就此失落,如何向人交待,情急之下,不禁大喝一聲,一躍四丈,猛地朝那條淡淡的人影追撲上去。   但聽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罵道:「孽障!好大膽!」   「啪!」的一聲脆音,華天虹吃了一個耳光,身軀橫摔八尺,在沙灘上迭連幾個翻滾,左頰熱辣辣的,不知是痛是癢。   只聽玉鼎夫人向華惶聲道:「虹弟……」   華天虹沉聲道:「姐姐穿衣裳!」   轉眼望去,那條人影在前,雪兒在後,業已奔出了數十丈遠,一人一獸同是疾逾電閃,光天化日之下,俱皆不留形跡。   華天虹挨了一耳刮子,依稀瞧出打自己的是個白髮皤然,手提枴杖的灰衣老婦,當下不及細想,順手抓起靴襪,隨後追了上去。   但聽玉鼎夫人叫道:「虹弟等我一等。」   華天虹高聲叫道:「我要追賊!」   玉鼎夫人雖然放縱不羈,也不便赤身裸體追敵,匆匆穿衣,眼睜睜地望著兩人一獸遠去。   華天虹迸力追趕,非但不能追上前面的一人一獸,而且逐漸越拉越遠,不禁羞怒交迸,愈發不肯駐足。   這浙東一帶沙岸少,巖岸多,奔了一程,忽然轉到一座下臨大海的山脊之上,目光到處,前面一人一獸竟已停下身來,搏鬥正激。   華天虹暗忖:這雪兒當真了不起!   轉念之下,舉步若飛,猛然衝了上去,口中大喝道:「雪兒賣力!」   但聽那蒼老的婦人聲音道:「下海去賣力!」   只聽那雪兒嘶嘶一聲咆哮,身形凌空翻滾,竟然被人擰著脖子扔下了懸崖,直向大海中落去。   華天虹駭得驚哦一聲,猛地一剎腳步,急急拉住了身子。   他深知異獸雪兒的神通,除非燕山一怪那種身手,稍次幾分的武功,絕難如此輕易地得手。   凝目望去,兩丈之外站定一人,豈不正是一個白髮蕭蕭,手柱鳩頭枴杖,顫巍巍的灰衣老婦。   只見那灰衣老婦杖頭枴杖一頓,怒喝道:「小混蛋!還不滾過來!」   華天虹心中氣餒,道:「滾過來怎樣?」   眼珠一轉,瞥見那雪兒業已游上岸來,正在懸崖下尋覓路徑。   那灰衣老婦右手提著華天虹的衣衫,迎風一晃,道:「怎麼?打不贏,衣裳也不要了?」   華天虹頰上熱辣未退,自知不是對方的敵手,暗付:我拖延片刻,等向姐姐與雪兒到齊,再向她索還衣衫,只不知那《蚩尤七解》是否還在衣袋之內?   心中在想,故意俯身穿著靴襪,趁機朝身後望去,口中漫不經意地道:「你年紀大大,我不與你動手。」   那灰衣老婦臉上皺紋纍纍,牙齒似已落盡,看來總有九十高齡,只是精神墅釬,火氣似還不小。   只聽她哼了一聲,鳩頭枴杖在地上一頓,道:「你下海去撈衣裳吧!」猛一揮手,將那長衫朝懸崖扔去!   華天虹大吃一驚,只怕《蚩尤七解)尚在袋內,顧不得才穿一隻靴子,身形一縱,橫裡截了上去,大聲叫道:「衣袋中有......」   但聽灰衣老婦嘿嘿一笑,道:「小混蛋!我得好好管教你!」   也未見她晃身作勢,探手之間,一把抓到了華天虹腰際,將他挾在脅下,風馳電掣而去!   華天虹衣衫未曾搶到,腰眼一麻,身子頓時軟綿綿的,半絲氣力也施展不出,耳聽玉鼎夫人遙遙叫了一聲,耳畔呼呼風響,眼下恍恍榴榴,連身外的景物也看不清楚,有心運氣自解穴道,一口真氣始終無法凝聚。   那灰衣老婦奔行之快,無與倫比,直奔西方,也不管有路無路,縱高伏低,如履平地。   約莫馳行了兩個時辰,那灰衣老婦始才歇下足來,將華天虹往地上一扔,走到一塊大石之旁,緩緩坐了下去。   華天虹頭暈眼花,停了半晌,始才定下神來,手足一伸,發覺穴道已解,即忙翻身站起,打量四周的景物。   但聽那灰衣者婦喝道:「跪下!討打麼?」   華天虹心頭發慌,雙膝一屈就待跪下,忽又膽氣一壯,胸膛一挺,一揖到地,陪笑道:   「姥姥是誰?小子是不跪壞人的。」   那灰衣老婦雙眼一翻,枴杖一頓,喝道:「小色鬼!你是好東西?再不跪下,我給你老大一個耳刮子!」   華天虹暗暗忖道:縱是燕山一怪,也不能輕易打著自己,這老婆婆好生古怪!   他心虛膽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口中道:「姥姥這一把年紀、只要不是壞人,小子理該跪下。」   那灰衣老婦嘴巴一癟,哼道:「刁滑無賴,簡直是個小潑皮!」面龐一轉,望向他處。   華天虹見她似在想心事,於是悄悄地站了起來,那灰衣老婦猛一轉面,怒聲道:「你是當真討打?」   華天虹陪笑道:「老人家……」   但見人影一晃,那灰衣老婦一耳光刷了過來,華天虹急忙腰肢一擰,朝一側疾地縱去。   那灰衣老婦似是早已算定華天虹的退路,手掌落處,不偏不倚,啪的一聲,清清脆脆,一耳光拍在華天虹的右頰之上,打得他兩眼直冒金星,一連竄出四步。   灰衣者婦行動如風,耳光打過,霎時好端端的坐在原處,冷笑道:「小混蛋,你那老子見了我也服服貼貼,你有多大的氣候,竟敢在我面前逞能,趕緊跪下,否則我活活打死你!」   華天虹怔了一怔,雙膝一屈,跪了下去,哭喪著臉道:「我早知姥姥是一位前輩尊長,否則的話,小子哪有命在?」伸手一撫臉頰,但覺滾熱燙手,幸而猶朱腫起。   那灰衣老婦冷冷一哼,道:「小無賴!」頓了片刻,倏地雙眼一翻,哼聲道:「你自己講吧!下次還沾花惹草,撩撥女人麼?」   華天虹齊耳根一片通紅,道:「小子冤枉……」   灰衣老婦鳩頭枴杖一頓,喝道:「混賬!無風不起浪,你若堂堂正正,人家會死皮賴臉麼?」   華天虹聞言一忖,暗想:這話也有道理,物必自腐,而後蟲生,我若規規矩矩,別人縱然有意,也不好表露出來。   轉念之下,不禁心神暗凜,整一整臉色,肅然道:「小子知錯,下次不敢對婦女隨和了。」   那灰衣老婦臉上神色稍鼻,道:「知過必改,善莫大焉。饒你這一遭,下次再犯,就讓你娘來管教你,看她怎樣對付你?」   華天虹雙目一睜,道:「姥姥識得我娘麼?」   灰衣老婦冷冷說道:「廢話!」   華天虹初次遇上剋星,心頭原甚氣悶,一聽這灰衣老婦是自己母親的故人,頓時倚歪就歪,擺出小輩的嘴臉,膝行幾步,涎臉笑道:「老人家,我娘如何稱呼您?最近期間,您老人家見過我娘麼?」   豈料,灰衣老婦軟硬不吃,怒聲道:「少囉嗦,你提著腦袋作耍,幾曾記得母親?」仰臉一望夕陽,接道:「快去找點吃食,來饅了打折你的雙腿!」   華天虹逐鹿江湖,獨當一面,嚴然是俠義道新興勢力的主腦,今日莫名其妙地挨了兩記耳光,心頭實是光火得很,但他聰明剔透,能屈能伸,心感這灰老婦來歷有異,雖嫌倚老賣老,對自己尚無惡意,心念幾轉,終於忍氣吞聲,反身疾奔而去。   西南方有一片屋字,看來是一座小鎮,華天虹疾奔了過去,跑了幾步,發覺自己左足穿著靴襪,右足光著腳板,跑起路來十分彆扭,索興將左腳的靴襪棄掉,赤著雙足,大步奔去。   跑到鎮口,忽然記起自己身穿褻衣,長衫已落海中,身上一文不名,不禁暗暗發愁,忖道:沒有銀子何來食物,難道強搶硬奪不成?   心頭自思自量,不覺將小鎮走了一遍,見這小鎮僅有一條街道,街道盡頭,有一座兼營酒店的客棧,暗付:和尚吃八方,酒店客棧吃十方,既不能活潔餓死,少不得厚下臉皮,打一次秋風了,心念一決,昂然走了進去。   門邊一個店小二,一見華天虹這副形象,不由雙眼一愣,道:「這一位……」   這等市井小人,正是只重羅衣不重人,華天虹形象狼狽,令他狐疑大起,但瞧華天虹那副相貌堂堂,威風凜凜的氣概,刻薄言語,偏又不敢道出口來。   忽聽一個響亮的嗓子道:「乖乖我的兒,敢情是偷香竊玉,正在上火的當口,那一位闖回來了!」   哈哈之聲大起,一陣哄堂大笑。   華天虹勃然大怒,循聲望去,右壁一張酒桌旁,坐著三個肩背長劍的中年道人,講話的正是居中那個道人,滿堂笑聲,也以三人最響。   只聽下首那道人接口笑道:「五師兄果然高明,頰上還有五個爪印哩!」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哈哈之聲,垢耳欲聾。   華天虹一聽左面笑聲震動耳膜,顯然發笑者是身負上乘內功之人,移目望去,只見左側靠門一張酒桌上坐著四人,兩個是身穿黑綢長衫的老者,兩個是勁裝疾服的大漢,四人身上全都攜有兵刃。   此時夕陽鯽山,正是落店投宿,打尖用飯之時,這村野小鎮上的酒店,居然上了八成,座上十張酒桌大多有了客人。   除這兩起人外,其餘的食客皆是商賈模樣之人,華天虹目光轉動,橫掃了四痤一眼,倏地猛然一怔,幾乎叫出聲來。   原來角落裡一張酒桌前,坐著一位荊欽布裙,但卻國色天香,令人不敢逼視的少女。華天虹並非登徒子,目睹美色,原不會如此驚怔,只是那布衣少女柳眉星目,瓊口瑤鼻,美秀絕塵之外,並有一層照人的艷光,一眼望去,不是白君儀是誰?   然而,白君儀遍身褲羅,這少女布衣無華,白君儀意氣飛揚,這少女文靜端莊。只見她面前放著一碗素麵,蜂首低垂,正在緩緩吃著,對那哄堂的大笑之聲,好似根本未曾聽到,這哪裡是白君儀的模樣?   華天虹先是一怔,繼而心頭一動,業已猜到這布衣少女是誰,不知何故,他竟然感到扭促,暗暗懊悔,不該衣履不整,冒冒失失地闖進店來。   忽聽先頭發話那中年道人敞聲道:「好小子,一見美色雙眼發直,果然是個好色之徒!」   華天虹怒不可抑,眼看在座之人,一忽望望自己,一忽偷瞥那布衣少女,臉上俱是嘲笑之色,不禁暗暗恨道:「狗賊道,你是瞎了眼珠!」   他今日連挨兩記耳光,心頭本有一股悶氣,這中年道人一再撩撥,令他失了素日的寬宏,心中升起了一股歹念。   當門有一張空桌,華天虹包眼打量一瞬,舉步走了過去,背朝門外,大刺刺地坐了下去。   那店小二也未看出風聲不對,隨同走了過來,嘻笑道:「客官也要吃酒麼?」   華天虹強壓怒火,冷冷說道:「先拿茶來。」   那店小二見華天虹是眾人嘲笑的對象,又是外地口音,有意湊趣,故意高聲唱道:「先拿茶來,是落難公子吃的,要涼茶   華天虹暗暗恨道:這奴才,你也敢跟著起哄,少時再收拾你。   須臾,那店小二端來一壺冷茶,一面排布杯筷,一面嘻笑道:「公子爺像是遇上了打劫的,要叫什麼?」說話中,目光在華天虹身上四處掃動,似乎在提醒他身上並無銀子。   華天虹冷冷哼了一聲,將那茶壺置在酒桌中央,茶杯靠近壺嘴,拿起一根竹筷向茶杯之內插入,說也奇怪,那根竹筷似是插在香爐之內,端端正正豎著不動。   霎時,那三個中年道人,兩個黑衫老者及兩個勁裝大漢,臉上全都變了顏色。   要知這一手將內家真力貫入竹筷,竹筷插入杯底的功夫,不是等閒之輩所能辦到,似華天虹這樣做得漫不經意,不落痕跡,更是大不尋常之事。再者,華天虹擺出了通天教的暗記,也令這幾人大感意外,驚疑不已。   那般商賈旅客雖莫名其妙,但已瞧出華天虹是江湖人物,一時間,堂中鴉雀無聲,數十道目光齊皆投注在華天虹桌上。   只見華天虹揭下茶壺蓋子,朝壺身輕輕敲出。   當——當——當——   一陣清脆悅耳,響亮異常,餘音綴繞,悠悠不絕的音響,自那小小的瓷壺上發出,傳入眾人耳際,正像道觀內的擊磐之聲一樣。   滿堂食客全都驚得目瞪口呆,都被他這奇妙的把戲唬住,連那沉靜至極的布衣少女也停了筷子,星目大睜,望住那茶壺一瞬不瞬。   華天虹旁著無人,朝身畔那臉無人色,戰戰兢兢的店小二道:「通天一柱香,你懂麼?」   那店小二直打哆嗦,彎腰不迭,道:「小的懂,小的懂,公子爺要什麼?」   華天虹沉聲一哼,道:「趕緊弄四色菜餚,連同酒飯,以托盤盛著送來。」   那店小二暗賭連聲,屁股一扭,墊著腳尖,眨眼溜進了廚下。   忽見那三個中年道人相互交換了一下臉色,倏地齊齊站起,步出座位,朝華天虹這面走了過來。   來至近處,三個道人並肩一站,那被稱作五師兄的道人居中站定,單掌當胸,打了一個問訊,道:「這位朋友尊姓大名,可是新入敝教?」   華天虹暗暗忖道:今日不能洩底,免得傳入江湖,成為一個笑柄。   轉念之下,不答所問,道:「你們與天辰道長怎樣稱呼?」   那道人容色一動,道:「那是貧道三人的師叔。」   華天虹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道:「你們是教主座下的弟子?」   那道人微一稽首,道:「貧道三人皆是教主的親傳弟子,朋友在哪一壇下受禮?」   華天虹將手一搖,冷冷說道:「不必多問,天辰道長與我稱兄道弟,你們不知不罪,付掉酒賬走吧!」   但聽左邊那道人叫道:「五師兄,一定是冒牌貨!」   居中那道人冷冷一哼,凝目朝華天虹打量一眼,道:「朋友再不道出來歷,休怪貧道無禮了!」   華天虹道:「你早就無禮了,二罪並罰,省得我多費手腳。」   只聽嗆嘟聲響,三個道人俱將長劍撤到了手內,身形一閃,三人散作三方,堵住大門,扼住了華天虹的退路。   頓時,杯盤桌椅乒乓亂撞,四座食客紛紛站起,群向後面擠去,只剩黑衣老者四人,及那布衣少女尚還端坐未動。   華天虹泰然自若,坐在位上,望也不望身後一眼,道:「我見過一種『三星無極大陣:   你們會麼?」   「三星無極大陣」乃是九毒仙姬傳授宗氏三虎的一種陣法,苗疆秘學,武林未曾見過,三個道人以為他說風涼話,嘲笑彼等倚多為勝,不禁大怒,俱感忍耐不住。   當門站的道人突然大喝一聲,長劍一挺,震起萬點銀星,直向華天虹背脊刺去!   華天虹冷然一曬,身子紋風不動,直待劍尖快要觸上背脊,舉臂一揮,突然反手拍出一掌。   一兩年來,他浸淫在這一招「困獸之鬥」中,對這一掌的運用,早已熟得不能再熟,正是熟能生巧,這一掌反手擊出,威力之強猛,絲毫不遜於正面擊去。   那道人眼看劍尖已觸衣衫,敵人猶無動作,又驚又喜之下,力透劍身,即待朝前一送,忽覺一股排山倒海,凌厲無倫的潛力暗勁潮湧而到,手中長劍一震,頓時偏了半尺,足下一虛,身子猛地一傾,直向華天虹右肩之上撞去!   華天虹初見寒潭要週一狂時,週一狂擊雪成柱,凌空迴旋,「曾將華天虹駭住,華天虹剛剛這一掌,用的正是那一手法,其神奧之處全在力道的巧妙,不在手法的玄奇,若非武學造詣極深之人,身受這一掌,也不知其厲害之處。   只聽喝叱聲起,驚芒電掣,左右兩柄長劍齊齊襲到。   華天虹精神大振,反手一溺,業已攫住了身後道人的手腕,順勢一揮,一劍擋向右側,左手一掄,一掌擊了出去。   一陣金鐵交嗚,雙劍交擊,火星飛濺,嗆呼聲響中,兩柄長劍齊被震斷!   這乃是瞬眼間的事,華天虹抓住敵人的手腕,以敵劍撞斷敵劍,順理成章,一氣呵成,連攻帶守,使得天衣無縫,左手一掌震偏了另一個道人的長劍,順勢一抓,逕奪劍柄。   三個道人全是驚魂欲出,左右二人齊齊縱躍,一步跳開八尺,若非牆壁擋住,只怕還要更遠。   華天虹抓住一個道人未放,左掌一揮,即待一耳光拍下,倏地心意一變,付道:這三人不過是天乙老道的弟子,勝之不武,我打他則甚?   將手一鬆,喝道:「付掉酒賬滾蛋,下次口齒輕薄,看我取你們的性命!」   三個道人面色如上,飛快地相視了一眼,為首那道人倏地扔下二塊碎銀,扭頭疾奔而去。   華天虹大喝道:「還有我的酒錢!」   那手提長劍的道人走在最後,足未跨出大門,耳膜一震,身子猛地一顫,心搖膽駭之下,匆匆掏出一錠銀子扔到櫃上,拔足如飛而去。   華天虹扭頭一望,三個道人業已奔得不見,眾酒客卻擠在裡面不敢歸座,不禁啞然失笑,大聲道:「大伙站著幹麼?各人吃各人的,怕什麼?」   眾人聞言,頓時紛紛湧回座上,只聽桌椅亂響,人人爭先恐後,似乎唯恐慢得一步,將華天虹觸怒。   適在此時,那兩個黑衣老者和兩個勁裝大漢扔下銀子,悄然離座,朝門外走去。   華天虹暗暗付道:這白素儀果然是一位端莊文雅的姑娘,聞說她從來不履江湖,不知怎地到了此處?   轉念之下,不禁動了俠義心腸,見當先一個黑衣老者正由身側走過,當即面龐一轉,道:「幾位可是神旗幫的?」   那黑衣老者將頭一點,抱拳當胸,低聲道:「公子有何指教?」   華天虹道:「任玄有加害你們大小姐之意,由此向東,最好別與風雲會的人物朝相。」   那黑衣老者聞言,臉上的神色驟然一變,不過,瞬息之間,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輕輕說道:「多蒙指點,感激不盡。」抱拳一禮,轉身行去。   四人魚貫而行,眨眼出了大門,那布衣少女卻還端坐位上,低頭吃著碗中的素面。   華天虹暗忖:白素儀慢吞吞地吃著,顯然是故意延捱時間,不知是何用意?   他衣衫不整,有點自慚形穢的感覺,當下身形一轉,眼望門外,等待酒菜送來。   過了片刻,那店小二雙手捧著一個托盤,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華天虹轉眼一望,盤中兩熱兩冷,四大盆菜餚,另有一大壺美酒,一小桶白飯,四副杯筷。   那掌櫃的緊隨在店小二身後,打拱作揖,啼啼說道:叩這是小店最出色的兩樣小菜,再好就弄不出了,酒卻是……」   華天虹看他面皮發青,嘴唇發紫,好似膽已嚇破,急忙將手一搖,笑道:「行啦!銀子已經付過。」   那掌櫃的急聲道:「付過!付過!還有剩的。」急急向櫃上跑去。   華天虹微微一笑,端起托盤,舉步走出門外,有意朝那布衣少女瞥上一眼,又感到心虛膽怯。   行到街口,心中再也忍耐不住,扭轉頭來,朝那酒店大門望去。   但見一條俏生生的人影,行在自己身後三四丈處,荊鋇布裙,樸實無華,絲毫不像懂得武功之人,更不似威震天下的神旗幫幫主的長女。   那布衣少女見華天虹突然發覺自己,玉靨之上頓時一紅,閃目四顧,似是尋找藏身之處。   華天虹也感到臉上熱烘烘的,愣了一愣,道:「白姑娘,你有事吩咐在下麼?」   那布衣少女緩步走了攏來,輕聲道:「這位大哥,剛才那四人不是神旗幫的。」   華天虹聞言一怔,道:「是風雲會的?」   那布衣少女螃首一點,道:「他們跟著我八九天了,由荊湖到此地,一直守在我的前後。」   華天虹濃眉一蹙,道:「動過手麼?」   那布衣少女搖頭道:「沒有。」   華天虹微一沉吟,倏地笑道:「有一位尊長在等候酒食,姑娘何不過去敘敘?」   那布衣少女點了點頭,隨在華天虹身後,來至那灰衣老婦之處。   只見那灰衣老婦坐在石上,手扶枴杖,正在打盹,華天虹暗暗稱幸,忖道:幸虧睡熟了,要不然等發了火……   那灰衣老婦似是聽到步履之聲,雙目一睜,仰起臉來。   華天虹急步上去,陪笑道:「姥姥,酒菜來啦!」   那灰衣者婦雙目一瞇,朝托盤中的酒食掃視一眼,道:「偷來的?」   華天虹搖首不迭,道:「通天教的道人代付的賬,改日遇上,我償還他們。」   灰衣者婦癟了癟嘴,目光一轉,朝那布衣少女望了過去。   華天虹急忙道:「這位姑娘叫白素儀,是神旗幫幫主的長女。」   那灰衣老婦聞言,雙目之內,倏地迸出兩道亮晶晶的閃電,朝白素儀週身一掃。   白素儀款步向前,檢襖一禮,欠身道:「素儀向姥姥請安。」舉止從容,落落大方,那種大家閨秀的風範,白君儀與秦碗鳳等,確是難以比擬。   華天虹暗暗耽心,忖道:這是一位極好的姑娘,這位姥姥千萬別發脾氣。   只聽那灰衣老婦道:「姑娘免禮。」   「白素儀低低道謝一聲,轉面問道:「這位大哥尊姓大名,小女子初次出門,大哥何以知道小女子的身世?」   華天虹笑道:「在下華天虹……」   耳中忽然響起那灰衣老婦細若蚊吶的聲音,道:「小混蛋!剛剛警告你,轉眼又勾搭女子了!」   華天虹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知她是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對自己講話,當下個敢申辯,整了一整臉色,朝白素儀繼續道:「在下曾聽令尊說起姑娘,是以見面即能認出。」   白素儀微微點頭,兩道澄澈似水的目光一瞥華天虹手中的托盤,轉眼望住灰衣老婦,靜立不語,容止中節,令人找不出半點毛病。   華天虹一望灰衣老婦,陪笑道:「姥姥想必餓了,此處沒有桌椅,怎辦?」   灰衣老婦雙目一瞪,道:「你問我,我問誰?」   華天虹暗賭連聲,見她不肯坐到地上,只得單腿一跪,雙手捧定托盤,道:「姥姥請用酒,熱菜冷掉就不好吃了。」   白素儀似有不忍之心,走了過來,為灰衣老婦排好杯筷,端起壺來,將酒杯斟滿。   灰衣老婦見了美酒,臉上顏色稍霧,舉杯就唇,嘗了一嘗,隨即一口嚼干,喧噴有聲,似是頗對胃口。   白素儀為老婦將酒杯斟滿,灰衣老婦舉起筷子,揀一奢菜送人口中,華天虹手捧托盤,撲鼻的酒菜芳香,喉中直嚥口水。   忽聽灰衣老婦道:「姑娘用過酒飯麼?」   白素儀欠身道:「多謝姥姥!素儀剛剛用過。」   灰衣老婦道:「要不要再吃一點?」   白素儀歉然道:「素儀隨母茹素,不敢動用葷腥。」   灰衣老婦端起酒杯一仰而盡,倏地沉重地歎息一聲,道:「許紅玫嫁給白嘯天,那是鬼迷心竅,瞎了眼睛,文昭顫嫁給華元肯,人道是神仙眷屬,天作之合,誰知雁行折翼,到頭來仍是苦多於樂,紅顏薄命,真是千古不移!」   白素儀容顏一黯,道:「姥姥識得家母?」   灰衣老婦道:「老婆子年過百歲,看盡人世滄桑,豈有不識武林二美之理?」   忽聽華天虹道:「姥姥是誰?」   灰衣老婦瞪目道:「我就是我,什麼誰不誰?」   華天虹討個無趣,訕仙一笑,忖道:這位老大婆喜歡女孩兒,見了男子就討厭。   白素儀似未料到他不知灰衣老婦的來歷,怔了一怔,道:「這位華大哥,可是落霞山莊華大俠的哲嗣?」   華天虹點了點頭,想起父親早逝,母親下落不明,不禁黯然神傷,忽忽不樂起來。   白素儀見他面有優色,沉吟稍頃,道:「家母時常提及令堂大人,道是生平最為敬佩之人,她老人家玉躬康泰麼?」   華天虹搖頭道:「家母身體不好,為了尋找在下,眼前流落江湖,也不知到了何處?安危如何?」   他語音一頓,忽又說道:「此事十分隱秘,姑娘請勿洩漏出去。」   白素儀道:「素儀省得,不用大哥吩咐。」輕輕一歎,道:「去年歲尾,舍妹來與家母團聚,說到在黃河岸上,逼死華大哥一事,家母聞後,哀毀逾恆,時常嘔血不止,認為平生罪孽,莫此為甚,其後;日疾時發,無可痊癒,直至舍妹的家書來到,說華大哥又在曹州出現,家母心頭的鬱結始才寬解,病體日見好轉。」   華天虹咱然道:「令堂算得賢母,在下不勝仰慕,若有機緣,定當親往拜見。」   白素儀遜謝一聲,道:「舍妹經過家母一番教導,業已深悟前非,改過做人,選來家書之內,論到華大哥的為人,許為天下第一英雄,字裡行間,充滿了崇敬之意……」   只聽灰衣老婦插口道:「年輕的丫頭,任性妄為,真該好好地管教!」   白素儀道:「姥姥說得是。」忽向華天虹道:「舍妹是女流之輩,華大哥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諒必不致記恨。」   華天虹道:「事已過去,何足記恨。」   那灰衣老婦一仰脖子,飲盡杯中美酒,道:「白素儀,你獨自一人東來,有什麼事?」   白素儀目光一垂,道:「家母得知江湖又起殺劫,憂心忡忡,難以終日,如今修了一封書信,勸家父息事寧人,茹保天年,命素儀將信送去。」   灰衣老婦冷冷一笑,道:「白嘯天豈是聽從勸解之人?你娘一片佛心,可惜找錯了人。」   華天虹道:「據我所知,白老幫主對其夫人十分敬愛,尤其鍾愛素儀姑娘,不過——」   灰衣老婦冷冷道:「不過什麼?」   華天虹道:「唉!眼前這紛爭錯綜複雜,白老幫主縱想息拿寧人,也挽回不了這場殺劫。」   他語音一頓,肅然說道:「事雖不可挽回,白夫人與素儀姑娘的志行,卻是令人敬佩的。」   灰衣老婦冷冷說道:「你知道的隱秘真是不少,日間與那玉鼎夫人糾纏許久,看你神情很是嚴肅,想必講的十分重要的事葉   華天虹一想當時的情形,自己和玉鼎夫人躺在水中講話,浪濤捲動,風向海吹,那雪兒又守在岸上,縱是耳力絕佳之人,也無法聽去自己的談話,不禁微微一笑道:「王鼎夫人講她的身世,唉!紅顏真是薄命!」   灰衣老婦一瞧他那神情,就知他言不由衷,不由大怒,道:「你膽敢不講實話?」   華天虹暗暗忖道:玉鼎夫人謎一般的身世,雌雄兩柄金劍,真假方紫玉,這些都是牽連整個江湖的大事,而且每一樁事都在可信可疑之間,不管這位老太婆是誰,機密大事,仍然不可輕洩。   心念一轉,頓時嘻嘻一笑再道:「姥姥恕罪,事關重大,小子無可奉告。」   灰衣老婦目光電射,逼視在華天虹臉上,手掌一揚,冷冷說道:「你真敢不講?」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姥姥儘管打,事關武林機運、小子不敢多言。」   灰衣老婦與白素儀齊皆一怔,看他一膝跪地,手捧托盤,好不馴陰區,誰知遇上正事,竟是堅定不移,毫無轉圇的餘地。   灰衣老婦愣了一愣,怒聲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華天虹道:「縱然知道姥姥是誰,小子也不敢亂講。」   灰衣老婦似是怒不可抑,道:「任何人跟前,你是一概不講羅?」   華天虹歉然道:「除了小子的母親,旁人面前……」   灰衣老婦猛地一頓枴杖,擲杯而起,怒道:「文昭滋究竟在哪裡?」   華天虹心頭惴惴,真怕她又是了耳光擊來,道:「小子與家母失散已久,實不知她老人家今在何處?」   灰衣老婦恨聲道:「小混蛋!我就去找你娘,看你有何話講?」雙足一頓,瞬眼已在上十丈外。   華天虹急忙叫道:「老人家,我的《蚩尤七解》」   但聽那灰衣老婦怒吼道:「去你娘的七解!一解也沒有!」語聲甫落,人已走得蹤影不見。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三十章 人間仙子     華天虹啼笑皆非,雙眼望住東南,忖道:她既不知娘在何處,幹嘛向這方向奔去?過了半晌,忽聽白素儀低聲說道:「華大哥,天快黑啊!你用過飯麼?」   華天虹頭腦一醒,果見夜幕四垂,天光已暗,自己手捧托盤,尚還跪在地上,急忙定了定神,起身道:「姑娘石上坐。」   白素儀依言坐下,華天虹飢腸輥輥,放下托盤,席地坐下,盛了一碗白飯,埋頭吃著。   他食量不小,吃起來卻很快捷,一忽吃飽,將托盤推向一側,道:「姑娘,眼下江南多事,是非之地,你不去也罷!」   白素儀道:「我得前去拜見父親,呈上母親的書信啊!」   華天虹道:「我與令尊也有數面之識,書信由我代為呈遞,姑娘就此歸去吧!」   白素儀訝然道:「華大哥話裡有因,能夠詳加指點麼?」   華夭虹暗暗一歎,道:「風雲會的總舵主名叫任玄,任玄的獨子任鵬死在一個女子手上,此事姑娘知道麼?」   白素儀道:「曾聽妹妹說過,那案子破了沒有?」   華天虹道:「案子至今尚還懸著,任玄疑心是姑娘所為,只因神旗幫與風雲會勢均力敵,又多了一個通天教,茲事體大,不敢輕啟戰端,目下正是劍拔膏張,大戰一觸即發之際,姑娘只身前往江南,實是危險得很。」   白素儀道i「我是初次出外,居心無愧,盡可與任玄講理,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也免得一直誤會下去。」   華天虹仰臉歎一口氣,道:「江湖上的事,勝者為強,一言不合,即會屍積如山,血流成渠,等到講出一個道理,為時已經晚了。」   白素儀沉吟半晌,道:「華大哥的話當然不錯,但我未曾見到家父,總是放心不下,再者也思念舍妹,想要見她一面。」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位姑娘但知情理,不知人世的險惡,行走江湖,實在過於危險。   忽聽白素儀道:「華大哥如今有何打算?你是俠義之後,武功又很高強,仇人想必不少?」   華天虹道:「我仇敵遍天下。」長長歎息一聲,接道:「我打算跑一次大巴山,到神旗幫的總堂去一次。」   白素儀雙目一睜,道:「家父和舍妹都在江南,華大哥去往大巴山何事?」   華天虹道:「我有一柄趁手的兵器,遺落在神旗幫的總堂之內,眼前急於要用,非去取回不可。」   白素儀道:「路途遙遠,往返費時,不能另找一件兵器麼?」   華天虹搖頭道:「通天教主用一柄幡龍寶劍,我要取回自己的玄鐵重劍與他對抗,設法將他那寶劍震斷!」   白素儀微微一驚,道:「通天教主是威名赫赫的高手,華大哥定要與他拚命麼。」   華天虹道:「嗯!他雖功力高強,我若取回兵器,亦可與他拼上一陣。」一躍而起,接道:「事迫眉睫,在下不敢耽擱,就此告辭了。」   白素儀聞言一怔,頓了片刻,道:「剛才那位姥姥腳程好快,可惜大哥得罪了她……」   華天虹搖頭道:「那位老人家自視太高,幫不了我的忙,姑娘定要東去麼?」   白素儀道:「半途而廢總是不好。」沉吟了一陣,道:「我走得慢,縱然折返,也無法與華大哥同行,正事要緊,大哥請上道吧!」   華天虹道:「適才那四個風雲會的人,一定在前途守候,姑娘繞一繞道,避開他們吧!」   白素儀低聲說道:「謹遵大哥吩咐。」   一時間,四目之內,齊俱流露出依戀之色,兩人的目光,不覺同時一垂,各自望著地面,默然不語。   寂然良久,華天虹倏地將頭7昂,道:「姑娘珍重,在下告辭了。」抱拳一禮,轉身疾奔而去。   展眼間,一條魁梧昂軒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曠野之上。涼風習習,天上一片星光,照著地面這荊欽布裙,樸實無華的少女,她是如此純真,沒有絲毫矯情做作,她如此安定,生似不知人間有險詐……   過了片刻,她轉身向東北方走去,雖然施展輕功,步反之間,依舊是那未安詳,毫無人世間那匆匆忙忙,熙熙攘攘的樣子。   誆料,夜色之下,倏地出現四條人影,擋在道中。   白紊儀連忙住足,凝目一望,原來正是一路跟蹤自己的四人,當下欠身一札,道:「諸位攔住道路,有話講麼?」   只聽左面那黑衣老者道:「姑娘諒必知道我等的來歷?」   白素儀道:「我聽諸位口中,不時提到當家的如何如何,因而猜想四位必是風雲會的英雄。」   那黑衣老者是四人的首腦,只聽他敞聲道:「姑娘猜得不錯,咱們四人都是風雲會的兄弟,姑娘可知我等的來意?」   白素儀道:「諸位自荊南起,一直隨在小女子身旁,不知是何用意?」   那黑衣老者道:「咱們總當家的有事,從叫姑娘請教,待命咱們四人前來敦請,只因姑娘是婦道人家,咱們一直未曾打擾。」   白素儀道:「如此多謝四位了。」   黑衣老者道:「姑娘不必道謝,如今情勢有別,咱們就要得罪了。」   白素儀星目一睜,道:「諸位意欲怎樣?」   黑衣老者乾笑一聲,道:「由此向東,各路的英雄皆有,姑娘身份尊貴,只要遇上神旗幫的屬下,咱們這點面子,再也請不動姑娘了。」   白素儀道:「請不動怎樣啊?」   黑衣老者哈哈一笑,道:「請不到姑娘的王駕,咱們都是殺頭之罪。」   白素儀神情一怔,道:「既然如此,我就隨各位跑一趟,先去參見任老英雄吧!」   但聽黑衣老者道:「姑娘慷慨,咱們多謝了。」面龐一轉,朝身旁一個勁裝大漢打了一個手勢。   只見那勁裝大漢雙肩一晃,霍地閃到了白素儀身側,驕指如敦,直向白素儀「肩儒」穴上點去!   白素儀大吃一驚,嬌軀電閃,五指一揮,急向那勁裝大漢腕脈拂去。   這五指一拂看來既輕又緩,時間部位卻極為巧妙,那勁裝大漢若不撤招收勢,勢必被白素儀的指尖拂上。   只聽另外一個黑衣者者道:「這是昔年許紅玫的獨門手法,名家絕藝,果然不凡!」   說話中,場中二人已搏了五招,那勁裝大漢理該不是白素儀的敵手,只借白素儀每一招手法,都是化解敵招的守禦,沒。有一招攻向敵人,那勁裝大漢雖然無法獲勝,卻打得威風八面,毫無傷亡之虞。   那發號施令的黑衣老者看了片刻,倏地眉頭一皺,朝另外那名勁裝大漢打個手勢,那勁裝大漢一言不發,縱身撲入場內。   霎時,兩名勁裝疾服的男子,合鬥一位國色天香的少女,白素儀初次與人交手,打來極為謹慎,但是她那只守不攻的打法,卻是根乎天性,縱然要她出手傷人,她也無法施展。   忽聽另外那個黑衣老者道:「洪七哥,剛才那小子收拾了通天教的三個道人,三個雜毛一定不肯干休,咱們公事要緊,還是早早將人擒下,去向當家的繳令吧!」   為首那黑衣老者一聽,點頭道:「也對,動手吧!」欺身上步,一招朝白素儀戳去。   白素儀力敵二人,正打得正緊,忽覺一股凌歷的勁風破空生嘯,直向自己身上撞來,不禁大驚。   纖腰一擰,猛地一旋身形,雙手交拂擋了出去,餘下那名黑衣老者見她身手矯捷,非同凡響,竟也揮掌向前,由一側攻上。   眨眼之下,四名鬚眉男子,將一個絕色少女迫得東逃西竄,縱躍不止。   白素儀芳心暗急、脫口說道:「諸位都是江湖好漢,這般以。多欺少,豈不有欠公道?」   為首那黑衣老者冷冷一笑,道:「令尊也是如此,姑娘要講道理,改日與令尊去講吧!」   忽聽一人怒聲道:「我早知你們這批東西不可理喻!千黑暗中,倏地閃出華天虹的身形,只見他右指左掌,雙手齊揮,言猶未了,啪的一聲,左掌擊在一個勁裝大漢肩上,擊得那大漢肩骨碎裂,哎晴一聲大叫,一跤摔出了丈外!   右指落處,慘曝之聲隨之而起,只見最後上來的那個黑衣老者身形一陣顫抖,仰面倒地,當場氣絕!   華天虹一驚不小,他練這「蚩尤七解」的「襲而死」三指,原是打算轉授與彭拜的,日前與燕山一怪交手,曾經一度施展,卻因燕山一怪武功高出他大多,未曾顯出這三招指法的威力、此刻隨意使出,本無傷敵性命之心,豈料這指力威力絕猛,所襲雖不是死穴,卻已將一個武功不弱的對手一指點死!   這乃是一句話的工夫,慘叫之聲一起,敵我雙方同是一驚,手上俱皆頓了一瞬。   華天虹暗暗忖道:任玄居心險惡,仇已結定,一不做,二不休,索興殺這四人滅口,將此事暫且隱瞞下去。   心念一決,不覺眼迸殺機,首先朝那發號施令的黑衣老者撲去。   但聽白素儀道:「華大哥手下留情!」   華天虹暗暗想:這位姑娘,反替敵人求起情來?右手似靈蛇吐信,閃掣如電,疾點過去。   那黑衣老者瞧這一指來勢奇詭,不知如何化解,心搖杯駭之下,猛地腰幹一折,仆地一個翻滾,堪堪逃出指下,翻出了一兩丈遠。   華天虹豈能容他逃遁,舉足跨步,瞬眼到了他的身前,兩指一舒,再度點了過去。   忽聽白素儀道:「華大哥——」   大聲暴喝,餘下那勁裝大漢忽由身後襲來!   華天虹哪裡將他放在心上,左手一擺,一招「困獸之鬥」,反臂拍了出去。   他左手掌法的功力,較之右手三指的功力遠為深厚,這時左手一掌後發先到,霍地擊到那勁裝大漢的胯上,打得那大漢悶吭一聲,離地飛起,摔了出去。   因這力道一分,右手指力去勢微慢,那黑衣者者就此時機,雙掌猛地一推,陡然縱身而起。   華天虹冷冷笑道:「就只饒你不得,你偏不肯就範。」如影隨形,追蹤躍去。   他的功力一日千里,此時的身手,已非一般泛泛之輩所能抵抗,那黑衣老者自知不敵,但見他緊迫不捨,知道無法逃遁,情急之下,不禁厲吼一聲,雙掌一驕,竭盡平生之力,猛然擊了出去。   華天虹冷然一哼,左手一揮,一掌硬擋過去,早聽膨然一聲大震,那黑衣老者蹬蹬大退兩步,雙腿一軟,一跤摔了下去。此時的華天虹,內力何等雄渾,那黑衣老者五臟全被震得衫了位置,雙眼發黑,口中甜甜,受傷已是慘重。   華天虹跨上一步,右手微揚,重又垂下,付道:照理來說,這四人一個不能放走,」只是屠殺無力反抗之人,違背俠義道的精神,嘿!大仁大義,小仁小義,這該如何是好?   忽聽白累儀柔聲道:「華大哥,你要殺掉這幾人麼?」   華天虹心有所思,隨口應道:「兄弟年幼,姑娘不必客氣。」   白素儀櫻唇一抿,移近一旁,道:「他們死了一個,餘下三人都已重傷,華大哥何不高抬貴手,饒他們這一次。」   華天虹道:「他們已經認出我是誰,放了他們,任玄必不甘休……」   白素儀目光一垂,朝地上那黑衣老者道:「你認得這位公子麼?」   那黑衣老者掙扎坐起,雙目之內毒怨四溢,切齒道:「哼,左手掌華天虹,老夫死也記得。」   白素儀聞言一呆,她雖心腸慈軟,不喜殺生,卻也不便逼著華天虹縱虎歸山,多樹仇敵。   忽聽華天虹淡然道:「念你不貪生怕死,算得一條漢子,華某饒你一遭,歸告任玄,就說那血案尚有內情,兇手另有其人,遠出他的想像,改日見面,我再向他交待。」   那兩個勁裝漢子一人折腿,一人折臂,只因為首之人未死,未敢先行逃遁,聞得此言,頓時趕了過來,將黑衣老者抱起,疾奔而去。   白素儀見三人去遠,走上一步,道:「華大哥怎麼去而復返?」   華天虹道:「我早已看出四人守伺在一旁,因而並未去遠。」   兩人緩步而行,白素儀垂目望地,道:「多謝大哥相救之恩」   華天虹輕輕歎息一聲,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頓了一頓,接道:「陣戰無情,臨敵交手,貴在搶制先機,若是只守不攻,那就有敗無勝,待得精疲力竭,就只有束手待斃了。」   白素儀低頭道:「我只會守,攻不出去。」   華天虹道:「任何武功都是可攻可守的,你只要想著打人,就可攻出去了。」   白素儀覦然道:「我不想打人。」   華天虹道:「唉!你不打人,人要打你,人生在世,總要掙扎圖生,人為刀沮,你為魚肉,死了豈不太冤枉?」   白素儀輕輕說道:「我盡力守嘛!」   華天虹暗暗道:這姑娘天性和平,那是難以更改的了。   忽見白素儀面龐一仰,兩道秋水一般澄澈的明眸,投注在華天虹臉上,道:「華大哥,通天教主與你有仇麼?」   華天虹道:「天乙老道是我的殺父仇人之一。」   白素儀默然不語,沉吟半晌,道:「通天教勢力龐大,徒眾很多,華大哥獨自一人豈能相抗,不如找著家父,商議一條萬全之計。」   華天虹朗聲一笑,搖頭道:「江湖上的事,恩恩怨怨,非常情所能測斷,縱然有姑娘的面子,令尊也不能幫著在下,與通天教火拚。」   白素儀玉靨微紅,道:「舍妹對華大哥萬分景慕,她會幫著大哥講話,家父對她寵愛的加,必然不會對大哥見外。」   華天虹暗暗想道:你哪裡知道提婚之事,因愛成仇,那可更不得了。   倏地,一陣鼓樂之聲隨風傳來,東南方的官道之上,出現了幾點隱約的燈光。   白素儀抬眼望了一望,道:「大哥有事,還是早早啟程的好。」華天虹頷首道:「我送姑娘一程……」   白素儀道:「要不先見家父,我請他老人家派人趕回總堂,取來大哥的鐵劍。」   華天虹笑道:「那鐵劍落在一個名叫週一狂的怪人手內,那人與令尊有仇,難取得很。」   突地心頭一怔,抬頭望去,只見八名年約十一二歲的白衣道憧,每人提著一盞紗燈,隨後是八名黃衣道憧,每人手中捧著一件樂器,吹吹打打,正往此處走來。   在這一十六名道憧之後,卻是八個身著紅道袍,肩後斜插短劍,年紀都只十四五歲的小道,再後則是一乘軟兜,由四名黃衣道憧抬著,軟兜之上倚著一個鬚髮如銀的老道,軟兜之旁另有兩個年紀稍長的紅衣道憧,一人手中捧著一柄碧玉如意,一人手中捧著一柄連鞘的寶劍。   須臾,雙方走近,只見那軟兜上的老道頰泛紅光,恍若嬰兒,兩道雪白的眉毛一動一動,目光閃閃,正向自己這面打量。   轉眼間,八盞紗燈已在前方排開,那樂聲揚了一揚,突然停了下來。   白素儀移近華天虹身畔,低聲說道:「大哥,又有事麼?」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像是衝著咱們來的……」   說話中,軟兜業已停下,那老道伸了一個懶腰,舉足跨下地來,手捧如意和寶劍的兩個道憧邁上一步,侍立在他身側。   只見那老道眼皮一眨,雙目之內倏地光華大盛,一顧華天虹道:「你就是華元脊的兒子華天虹麼?怎麼科頭跌足,衣冠不鱉,這付狼狽樣子?」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你就是通天教的天乙老道吧?怎麼坐起滑竿,吹吹打打,這付村俚氣派?」   只聽那手捧碧玉如意的道憧喝道:「膽敢無禮,見了教主,還不跪下!」   華天虹暗道:果然是這妖道,我得冷靜一點,不提父仇二字……   轉念下,敞聲一笑,道:「神旗幫的幫主和風雲會的總當家的,我都見過多次,誰也不似通天教這般滑稽。」   只聽那通天教主呵呵一陣大笑,截口道:「以神道設教,與江湖幫會不同,這付排場是給善男信女看的,吹吹打打,為的是昭告路人早早迴避,以免對面撞上,彼此不便。」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這還像話,教主不在一元觀修真,遠來此處則甚?」   通天教主一拂垂胸長髯,道:「我那修真之處離此地不遠,一元觀只是開壇講道之地,並非我的長居處所……」   華天虹不待他將活講完,截口笑道:「大軍壓陣,教主不趕緊籌思對策,還在家中安居納福,難道要等兵臨城下,開門迎降不成?」   通天教主哈哈一陣長笑,道:「七月十五,貧道在西天目開建酪大會,恭請各路英雄臨場,小兄弟的請帖業已發出,由蒼髯客代為轉交。」   他語音一頓,呵呵笑道:「各路英雄皆在襪馬厲兵,以備在大會上一展身手,小兄弟還在四處亂跑,若是玩掉了性命,建酸大會上少你一人,那可減色不少。」   華天虹濃眉一皺,道:「六月十五?那是只有八天了?」   通天教主點頭笑道:「正是,有這幾天工夫,天下英雄,諒可大半趕到了。」   華天虹徽微一笑,道:「今日傍晚,我得罪了教主的三位高足……」   通天教主擺手笑道:「他們豈能與小兄弟分庭抗禮,不自量力,理該教訓。」   哈哈一聲,接道:「比之風雲會的幾人,小兄弟顯然是手下留情,貧道這廂謝過了。」   說罷之後,當真稽首行了一禮。   華天虹拱手一揖,還了一禮,兩人說說笑笑,好似故友重逢一般。   通天教主目光一轉,倏地眉花眼笑,朝白素儀道:「這位姑娘呢?天姿國色,布衣無華,連貧道也瞧不出你的來歷了。」   白素儀見他神色不正,不願答話,面龐一轉,移目朝華天虹望去。   華天虹睹狀,不禁大起讚佩之心,臉色一冷,朝通天教主淡然道:「這一位是神旗幫白老幫主的掌珠,教主就別問了。」   通天教主似是臉皮甚厚,不怒反笑,道:「久聞白嘯天有一對孿生閨女,長得容顏絕世,人間無匹,這一位姑娘與江湖上熟知的白君儀大異其趣,想必就是大姑娘素儀?」   華天虹冷冷說道:「教主知道的倒是不少,這位姑娘正是白素儀小姐。」   只見通天教主雙眉一軒,道:「這就奇了,久聞江湖傳言,小兄弟與白君儀先敵後友,轉成莫逆之交,怎麼又與大姑娘走在一道了?」   華天虹聞言,不禁怒火倏熾,忽又轉念道:這天乙雜毛是我的殺父仇人之一,我遲早取他的性命,此時此地,卻衝動不得……   他深知大體、心念電轉,立即強壓怒氣,冷冰冰他說道「華某的私事,勿須教主操心,六月十五為期不遠,教主著有來了之言,請在建酪大會之上講吧!」   轉面道:「姑娘走啦!」   白素儀蜂首一點,兩人拔步就走,那通天教主忽向左右一使眼色,霎時颼颼風響,八名紅衣道憧閃在道中,一個個手梭短劍,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星光之下,只見寒芒掣動,刺人雙目,原來八名紅衣道憧手中的短劍全是神物利器,劍氣森森,令人一見便起栗怵之感!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三十一章 坎離劍陣     只聽通天教主震聲一陣狂笑,道:「華天虹休得魯莽,你那一身武功,尚還闖不過本教主的『坎離劍陣』。」   華天虹雙眉一聳,曬然道:「『坎離劍陣』?從未聽人講過!」   通天教主道:「你果真不服,也可見識見識。」   華天虹冷冷一哼,遊目四顧,果然就這轉眼工夫,八名紅衣道憧已經散佈開來,參差錯落,環立四外,一個個橫劍當胸,凝立如山,神情肅穆,氣字森嚴,確有一股凜然難犯的氣概·   他久歷艱困,行事日漸老練,這時審度形勢,知道敵強已弱,妄逞血氣之勇,只有自取辱,自招殺身之禍。一下強抑怒火,轉面朝白素儀道:「在下與通天教主有事交待,請姑娘先行一步。」   白素儀聞言一愣,沉吟半響,低聲說道:「我不急著離去,等你一道走吧!」   華天虹眉頭一蹙,暗道:「唉!這位姑娘好生老實,強敵當前,還不急謀脫身之道……」   通天教主目光的的,暗暗打量二人,只見男的魁梧軒昂,儀表堂堂,女的溫婉嬌柔,美艷如仙,兩人立在一起,一個英氣逼人,一個艷光奪目,彼此輝映,神采尤甚,真是天造地設,冠蓋人間的一對。   他看得眼熱,羨慕之餘。妒嫉之念大起,不禁陰沉沉一哼,道:「華天虹,你那父母以正派俠士自居,你投入神旗幫下,豈不玷辱門媚,為先人丟臉?」   華天虹冷然道:」華某獨來獨往,清清白白,既未投入神旗幫,也未加盟風雲會……」   通天教主不待他將話講完,將手一擺,道:「神旗幫威行七省,屬下高手如雲,你既不是神旗幫的部屬,那就少管閒事,留下白素儀在此,獨自去吧!」   華天虹濃眉一皺,惑然道:「怎麼、閣下是要留難白素儀姑娘?」   他是正直英雄,在他想來,白素儀善良敦厚,與人無件,與世無爭,誰也沒有與她作對的理由,通天教主竟有留難之意,實是大出他的意料。   但聽通天教主嘿嘿一陣冷笑,道:「不必多言,本教主網開一面,放你逃生,你火速離去,否則七月十上的建灘大會之上,就少你這一份了。」   華天虹怒氣陡生,道:「你在為一教之主,華某……」他突然感到,這通天教主初到時嘻嘻哈哈,似是隨和玩世之人,此時卻嬌狂自大,目無餘子,與先前判若兩人,不由大惑不解,想不出箇中的道理。   忽聽白素儀道:「這位教主,我有事在身,無法耽擱太久,教主有何指教,請吩咐吧!」   通天教主目光一閃,道:「你剛剛不是講過,你並不急著離去麼?」   白素儀玉面一紅,口齒啟動,似欲言語,忽又心意一變,閉口不語。   通天教主冷冷一笑,目不轉睛,凝注在她那美艷純樸的臉上,緩緩說道:「目下群英並起,各圖霸業,『江湖三大,業已反目,任玄與你父親本有嫌隙,如今翻臉成仇,彼此已成死敵,你的行藏已露,繼續前行,必被風雲會擒去。」   白索儀道:「多蒙教主指點,我小心在意就是。」   通天教主道:「風雲會立意擒你,你縱然小心,也無濟幹事。」   白素儀道:「我奉有母命,務須趕往鎮江拜謁家父,縱然要冒風險,也是義無反顧。」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你雖甘冒風險,勇往直前,本教主卻放心不下。」   華天虹聽他言語拉雜,不倫不類,不禁怒哼一聲,道:「通天教強敵壓境,自顧不暇,你這教主倒為旁人的事操起心來,豈不可笑?」   通天教主目光一轉,臉色陡然一沉,冷冷說道:「年輕小輩,知道什麼?群雄逐鹿,各運機謀,任玄若是擒住了白嘯天的女兒,正是人質在手,予取予求,何愁白嘯天不俯氫聽命?事關通天教的安危,本教主豈能不管?」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話也有道理,風雲會若能支配神旗幫,合兩派之力以伐通天教,通天教想不土崩瓦解也不能了!」   只聽白素儀道:「教主深謀遠慮,小女子萬分佩服,但不知教主之意,小女子該當如何?」   通天教主冷冷說道:「依本教主相勸,你就到我通夭教作客,我派人通知你那父親,要他前來接你。」   華天虹恍然大悟,不怒反笑,道:「好一個各圖霸業,各運機謀!說來說去,原來你也在打如意算盤,妄想擒下這位姑娘,藉以挾制神旗幫主。」   通夭教主雙眉一揚,截口說道:「豈但如此,本教主還要連你一併擒下,藉以挾制你父母的那批死黨。」   華天虹曬然道:「如果神旗幫主和咱們華家那批親朋故友不肯就範,你又如何?」   通夭教主冷冰冰他說道:「果然如此,你二人的性命休矣!」   華天虹敞聲一笑,道:「這手段卑鄙下流,那任玄也未必有此打算,由此看來,通天教主又低一格了。」   通夭教主道:「哼!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誰低誰高,豈能驟下斷言!」   華天虹啞然失笑,道:「高論!高論!華某雖然不才,卻也不願束手就縛,教主劃下道來,待我領教幾招。」   通天教主輕輕一哼,道:「一教之主,焉能輕易出手!」抬起手中的玉柄拂塵,朝那批紅衣道憧輕輕一揮。   華天虹濃眉一剔,哼道:「你真的相信,小小一座劍陣......」   但聽一陣輕喝,驚芒暴閃,一片寒電般的劍幕,倏地湧襲上來!   華天虹虎目一閃,看那劍幕綿密異常,恍若一座寒光四射的錦屏,來勢如電,瞬眼湧到,劍影重疊,毫無破綻可乘,無可奈何,只有雙足疾挫!猛向一側閃去!   身形猶未站穩,突覺幾縷冷風,暮地襲近了腰後的大穴,趕忙一擰腰肢,運氣揮掌,一招「困獸之鬥」,反手拍擊過去,擋住了那幾縷近身的冷風!   白素儀立在一側,忽覺,一名紅衣道憧驕指戳來,迫得嬌軀電閃,匆匆躍避,展眼之下,兩人陷於劍陣之內,與那八名紅衣道憧激戰起來。   華天虹甫接一招,險險落敗,不禁暗自心驚,倍加警惕,這時左手以「困獸之鬥,,竭力守禦,右手暗蓄功力,用那霸道絕倫的「襲而死」指力以備不測。   他武功已登堂奧,交手數招,即已看出八個紅衣道憧,確是得了上乘劍術的訣竅,個個造詣不凡,單打獨鬥,已非等閒人物所能敵,合成這座,『坎離劍陣」,其厲害之處,更是非同小可。   華天虹與白素儀陷身陣中,接戰不久,同有應接不暇、措手不及之感,幸而對方意在生擒,緊要之際,俱是捨棄劍招,改以指襲,二人才得勉力支持,暫且未敗。饒是如此,兩人依1日手忙腳亂,不時陷於險境。   忽聽通天教主高聲叫道:「白素儀,刀劍無眼,你速即認敗服輸,免得有人留手不住,傷了你的性命。」   白素儀恍若未聞,仍舊在陣中閃展騰挪,封架不歇,力敵四面攻來的敵劍。   她的武功本來只有防守,在這陣中,倒是大見功效。華天虹卻泅不相同,他那左手掌本是寓守於攻的掌法,怎奈這「坎離劍陣」變化玄奧,神奇莫測,陣法衍變之下,八柄寶劍似狂風驟雨,千頭萬緒,無計其數。他竭盡全力,也不過堪堪自保,毫無還攻的餘暇,右手那「蚩尤七解」的三招,在這快速邀戰之下,竟然無法與左掌配合,始終攻不出手。   展眼間,戰況急轉直下,但見精芒電射,劍氣凌霄,「坎離劍陣」中一片閃掣不息、耀眼難睜的寒光,淹沒了華天虹與白素儀的身形。   通天教主一旁督戰,眼看勝券在握,不禁暗暗得意,但見白素儀美似天人,世間罕見,心頭忽起締念,付道:「如此美人,百世難見,這華天虹也是可用之才,奇貨可居,莫要一時大意,傷了二人,暴殄天物。」   心念一轉,頓時身形一晃,閃入陣內,出指如電,倏地向白素儀點去。   白紊儀早已應接不暇,通天教主出手,她哪裡還能抗拒?只見人影一晃,「俞心」穴上一麻,嬌吟一聲,癱軟下去。   通天教主順手一抄,摟住纖腰,將她挾住,拂塵一揮,朝華天虹迎面掃去。   華天虹勃然大怒,身形一側,避開拂塵,猛然一掌劈去。   這一掌含怒而發,凌厲無倫,通天教主本來不易對付,但聽一陣大喝,前後左右,俱是精芒耀眼的寶劍襲到,迫得華天虹撤招收勢,疾往一側縱去。   通天教主震聲狂笑,倒轉拂塵,閃電般的戳了過去,華天虹人未縱起,已被拂塵玉柄點上了穴道,雙足一軟,摔倒在地。   這都是轉眼之間的事!夜風刁習,殘星閃耀,天色猶未破曉。   通天教主臉上,泛起一片興奮的笑容,望一望臂中挾的白素儀,雙目之內,不禁光焰一閃。   白素儀麻穴被點,渾身軟綿無力,但她神志清醒,眼睜睜地被人摟在懷中,但覺羞憤欲死,欲哭無淚,只有緊緊閉住雙目,玉靨之上青一陣,白一陣,暗暗愧悔。   華天虹倒臥地面,雙睫微閻,冷冷脫視著通天教主。他怒火如焚,恨不得一躍而起,奮起平生之力,一掌擊了過去,無奈穴道被制,有心無力,只好強抑怒火,只暗暗凝注真氣,設法自解穴道。   忽聽通天教主道:「華天虹,我聽手下稟報,說你叱吒江湖,八面威風。依我看來,傳言似有不實。」   華天虹雙目一睜,淡淡說道:「殺剮任便,何必多言。」   通天教主一拂銀髯,笑道:「本教主有點不解,你連我座下的幾個童子也戰勝不了,何以又能崛起武林、轟動一時?」   華天虹濃眉一皺,怒道:「士可殺,不可辱,你身為一教之主,不要失了身份。」   通天教主哈哈一陣狂笑,走上軟兜坐定,將白素儀放在身側,轉面朝那手捧碧玉如意的道憧說道:「將他的三陽大脈鎖了」   那道憧恭賭一聲,舉步走到華天虹身旁,取出三根長約兩寸的銀針,插入華天虹的「俞戶」、「俞同」、」七坎」三大穴,根根沒入肉內,隨即一掌,拍開他被點的穴道,手法熟練,認穴奇準,似是習之有素。   這三陽大脈被鎖,真氣無法凝注,內功形同烏有,任他絕世高手,也手無縛雞之力。這道理知者甚廣,但那銀針鎖穴的法門,卻只有通天教主懂得。   華天虹試了一試,果然半絲氣力也施展不出,不禁暗暗一歎,一言不發,靜待敵人處置。   通天教主蕪爾一笑,拂塵玉柄在軟兜上敲了一敲,四個黃衣道憧立:」將軟兜抬起,霎時鼓樂句比這奇異的隊伍轉向來路行去。   華天虹被兩個紅衣道憧攙住,隨在軟兜之後行走,胸頭思潮起伏,回想著這一日的遭遇。   他心頭暗想,今日晨間,自己還是玉鼎夫人座上的嘉賓,那時顧盼自雄,何等神氣,午後……   想到海濱的一幕,眼前幻出一個白哲豐腴的洞體,他搖了搖頭,心頭泛起一陣羞愧的感覺。   想到玉鼎夫人,不覺目光一抬,朝軟兜上的白素儀望去,發覺那通天教主側著身子,目光的的,正在白素儀身上掃來掃去,看個不停。   倏地,他想起了金劍的事,暗道:「玉鼎夫人言道,那金劍分為雌雄兩柄,雌的一柄藏在通天教主的寶劍之內……」   想到這裡,不覺目光一轉,朝右側那紅衣道憧的手中望去,那道憧雙手捧住一柄烏鞘寶劍,一眼望去,色澤斑駁,古意盎然,不言可知,那是一柄神物利器,只不知金劍怎會藏在寶劍之內,通天教主本人何以又不知情,   隨後,他想起了那白髮皤然的灰衣老婦,想起她掌摑自己的景況。   他暗暗忖道:「唉!我早該反省!說起品德,我不拘小節,行止有虧,說起武功,我就靠一招掌法,劍法撇在腦後,『量尤七解,的三招指法也不練成,看看眼前……」   他愈想愈為愧悔,不覺汗流泱背。怎奈身已被擒,生死難測,前途茫茫,連改過做人的機會也沒有。   正當他悔恨交集、苦思脫身之計時,鼓樂之聲忽然歇了下來,抬眼望去,一座金碧輝煌,紅牆綠瓦的道觀聳立眼前,軟兜正往觀門之內抬去。   須臾,軟兜在內庭歇下,通天教主步下軟兜,道:「將這姑娘迎入『養心殿』,將華夭虹打入石牢之內。」   華天虹和白素儀聞言,不覺四目交投,相互望去,兩入的目光都有焦急之色,口齒啟動,似乎都有話講,但那四個黃衣道憧抬起軟兜就走,轉眼即將白素儀送走,那兩個紅衣道懂則架住華天虹的膀臂,直向殿後走去。   這道觀後院築有一座石屋,乃是通夭教主囚禁人犯的監牢,兩個紅衣道憧將華夭虹送奎」,看守石牢的道人將犯人收下,打開重重鐵柵,將他囚入了一間小小的石室。   這石室寬廣不過六尺,四壁無窗,僅只鐵門上開著一個碗口大的氣孔,因而雖在日問,室中也昏暗無光,陰氣沉沉,人在其中,恍惚是在地底。   只聽一陣沉重的聲響,室門已閉,華天虹環顧一眼,發覺室中空蕩蕩的,除了自己,連一草一木也沒有,只得走到壁旁,席地坐了下去。   他暗暗想道:「只要拔出胸上的三根銀針,諒這小小石牢囚我不住,只是……」   解開衣襟,伸手摸去,三根銀針皆已沒入肉中,若在平時,他只要功貫雙指,按在銀針兩旁,那根針便會逐漸露出體外,此刻真氣無法凝注,內功施展不出,那卻無可奈何了。   他自言自語,喃喃說道:「可不要死在此處,那可太不值了!」   「七月十五,通天教做建蘸道場,嘿!建蘸大會!只有七八天了,那時各派碰頭,冤家聚首,一言不合,便是血流成渠,屍積如山的結局,如此重要的場合,母親豈有不到之理……」   想起了母親,他,心內充滿了懷念與感傷,求生之念也愈見殷切,只想早早脫困,好與母親見面。   倏地,一陣鐵柵啟動之聲傳入室內。   一個念頭閃電般的掠過他的腦海,他彷彿看到,雲餐高譬,長裙曳地的玉鼎夫人,正往此處匆匆趕來。   鐵柵響了一次又一次,他的心越跳越急,漸漸按捺不住,似要跳出口來。   半晌,一陣飄忽的步履之聲在門外停下,門上響起鐵柵移動的聲音。   華天虹朝門上小孔一望,未見有人,不由自主地問道:「誰?」   只聽一陣陰沉沉的低笑,這笑聲彷彿萬丈冰窟下飄起的寒氣,華天虹聽入耳內,渾身汗毛直豎。   一忽,鐵門敞了汗來,一個束髮背劍,顴骨高聳的道人,幽靈似的兀立在門外。   華天虹凝望片刻,忽然認出這道人來,不禁朗聲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紅葉道長,失迎失迎!」   只聽那紅葉道人陰森森一哼,獰笑道:「華天虹,你也有今日?」   華天虹濃眉微皺,笑道:「何必今日往日,你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儘管過來動手。」   紅葉道人冷冷說道:「你口頭硬朗,祖師爺動起手來,只怕你承受不起。」說話中,緩緩走了進來。   華天虹一瞧他臉上的神色,不禁暗暗一震,忖道:「此番休矣!這老道勢必殺我,再無疑義!」   他穴道被那三根銀針釘住,武功施展不出。眼看大難臨頭,卻無逃避之力。   原來紅葉道人癡戀玉鼎夫人,怎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始終未達目的,待見玉鼎夫人對華天虹那般親呢,不覺妒火中燒,嫉恨交集,遷怒到華天虹身上。再加華雲施展「少陽罡氣」,一掌將他震成重傷,至今未能痊癒。如此一來,使他將華天虹恨入骨髓,立誓將其置於死地。   只聽嗆嘟一聲龍吟,紅葉道人執劍在手,雙目之內,殺機四迸,獰聲說道:「姓華的,你是願死,還是願活!」   華天虹雙眉一揚,惑然道:「你明明要我的性命,怎麼又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紅葉道人嘿嘿冷笑,道:「你若要活,道爺也能留你一一條生路,只是那條路狹窄得很,怕你沒有魄力去走!」   華天虹心頭大惑,道:「華某別無所長,就是有幾分魄力,你且說說,那條路是如何狹法?但只可行,華某定然依你。」   紅葉道人寶劍一顫,指定華天虹的臉面,獰笑道:「說來也不嚇人。你若想活命,道爺就劃破你這一張臉蛋,讓你與蒼髯客配成一對!」   華天虹腦海之內,泛出蒼胃客那帶著刀疤、恐怖懾人的面孔,不禁心頭一寒,暗忖:   「此事奇了,我這面容何以遭他之忌?」   突然心中一動,道:「啊!我明白了!」   紅葉道人冷然道:「你未必明白。」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你是私自到此,井未徵得你們教上的同意,想要取我的性命,又恐你們教主不允,因而想出這毀容之計,以洩心頭的怨恨。」   紅葉道人陰森森一笑,道:「你猜得倒是不錯,卻不知你家道爺已抱破釜沉舟之心,只要你願死,你家道爺取下你的首級,遠走高飛,也不管他教主不教主了。」   華天虹暗暗想道:「此人恨我如是之深,真是從何講起?」   轉念之下,重又目凝神光,朝他臉上緊盯一眼,發覺這片刻工夫,他雙眼之內已血絲密佈,嘴角肌肉抽搐不止,神色之間,恍若凶神惡煞一般,知他說得到做得到,決非虛聲恫嚇。於是點了點頭,正色道:「你讓我想一想……」   紅葉道人寶劍一掄,厲聲道:「道爺懶得等!」   華天虹視若未睹,心中暗暗忖道:「蒼髯前輩的容貌雖毀,仍舊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我一事未成,焉能就此一死,留得有用之身,未必沒有作為。」   轉念中,想起白嘯天為愛女提婚,以及玉鼎夫人糾纏自己的事,不禁心意一決,但然說道:「紅葉,今日是你厲害,華某捨棄容貌,讓你心頭一快!」   紅葉道人似是大感意外,怔了一怔,陡地仰天狂笑道:「好啊!原來小子也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欺身上步,寶劍一揮、刷的一聲,陡然削去。   華天虹決定捨棄容貌,保全一命,也是迫於無奈,情非得已。眼看寒光一閃,寶劍襲來,仍然心頭一沉,容色陡黯,欲避無力之下,只有趕緊將眼閉上。   但聽「骼!」的一聲巨響,石牢的鐵門似是被人以碩大無朋的力量一推,猛然圃了攏來。   紅葉道人與華天虹同是耳膜一陣劇痛,紅葉道人寶劍停在半途,華天虹猛然睜開雙目,兩人同是身子一顫,卻也同時想到有人到了門外,只不知是哪一方的人物?   此時,石牢內餘音震耳,四面的石壁顫動不歇,紅葉道人眼看一震之威如是驚人,知道隱在門外的,必是一位功力絕世的高手,膽戰心驚之下,頓起退走之意。   但是,他對華天虹銜恨刺骨,雖在心慌意亂之際,仍舊不願將華天虹放過,本已決心退走,寶劍一顫,反而朝華天虹心口刺去!   華天虹凜然一驚,千鉤一發之際,奮起全身餘力,猛地一側身子。   忽聽一個宏亮蒼勁、震耳欲聾的聲音厲喝道:「孽障,好大膽!」   語聲中,「呼」的一聲巨響,鐵門霍地敞開,這都是同時間的事,紅葉道人聞得喝聲,不禁心氣一餒,手腕一軟,寶劍刺入了華天虹的左胸!   他。一劍刺下,看也不看一眼,身形一轉,直向門外縱去。   目光落處,忽見一個僅剩一條左臂,鬚髮糾結長過身軀的怪人,赫然堵在門口。   這怪人四肢已缺其三,堵在門口,高不滿四尺,鬚髮拖地,血盆大口,兩隻眼睛藍光閃爍,唯一剩下的左手中,拄著一體高過頭頂,又粗又大的鐵劍。   紅葉道人駭然大驚,猶未轉念,雙足已自猛力一蹄,身於凌空射起,疾若勁矢,朝那怪人頭頂電射而去。   但聽那怪人嘿嘿一笑,道:「哪來這麼方便!」   手中鐵劍一豎一撩,頓時將紅葉道人的雙腿齊根斬斷,慘曝聲中,血肉紛飛,紅葉道人的身軀與兩截殘肢飛去室,卜摔落在地。紅葉道人內傷未癒,復受如此重傷,人未摔下,業已昏死過去。   華天虹目睹此狀,不覺心搖神駭,忘了自身所受的劍隊半晌之後,始才定下心神,強顏一笑,道:「恭喜周老前輩,結束了十年磨難。」   原來這怪人正是被囚在神旗幫內自稱寒潭臾的週一狂。如今穿了一件藍色短袍,腰間勒著一一根絲絛,神情詭清,猶勝往昔。   寒潭曳週一狂長眉掀動,哈哈一笑,也未見他晃身作勢,身子倏地移到了華天虹面前,鐵劍一掄,洪聲說道:「小子!如今你叫皇甫星,還是華天虹?」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我已恢復本來面目,當然叫作華天虹。」臉色一整,接道:   「多謝老前輩拔刀相助,保住了晚輩這張面孔。」   寒潭望週一狂沉聲一哼,道:「老夫的便宜不是好占的;你塞翁得馬,焉知非福?」   華天虹淡淡一笑,道:「晚輩風浪經得不少,對於自身的安危,也就看得淡了。」   忽感胸上疼痛,低頭一看,原來那劍創深達五分,雖未傷及筋骨,卻是鮮血瀾舊,流個下住,這一忽工夫,已將半邊衣衫染紅。   寒潭曼週一狂面泛諷曬之聲,嘿嘿一笑,終於抬起手指在他胸上戳了數下,那創口所流的血液頓時少了下來。   華天虹笑道:「索性勞動者前輩……」   寒潭望週一狂雙眼一翻,大有不勝其煩之勢,忽又心意一變,不待他將話講完,拉開他的衣襟,為他取那鎖穴的銀針。這銀針雖是釘在肉內,週一狂這等尖頂高手取來,仍是舉手之勞,須曳,三根鎖穴銀針取出,華天虹急忙盤膝坐定,調理體內的真氣。   但聽寒潭叟週一狂道:「小子,白君儀可曾殺掉?」   華天虹赫然答道:「老前輩明知故問一」   寒潭望週一狂冷冷一哼,道:「金劍呢?拿給老夫!」   華天虹笑道:「金劍尚未到手,不過已有眉目,七月十五的建酯大會上,那金劍或許能夠出世。」   寒潭望週一狂猛一伸手,抓住華天虹的肩呷,沉聲道:「照直講!金劍落在何人手上?」   華天虹牙根一咬,忍住肩頭劇痛,道:「我也拿不準,時機未到,我不敢亂講!」   週一狂五指一緊,怒聲道:「你敢要挾老夫?」   華天虹被他抓得骨痛欲折,冷汗直冒,胸上的劍創鮮血泉湧,不禁大喝道:「放手!」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三十二章 王劍歸來     寒潭叟週一狂將手一鬆,咬牙道:「小子快講,那金劍落在何人手內?」   華天虹怒聲道:「金劍在天乙老道手內,你有本領索回麼?」   週一狂雙目一睜,曬然道:「何以見得?」   華天虹冷冷說道:「信不信全在於你,如若不然,你去問天乙老道,瞧他如何講法?」   週一狂微微一笑,道:「天乙雜毛要與白老兒的閨女成親,此刻沒有閒空,等一會兒再去問吧!」   華天虹臉色大變,猛然躍起,叫道:「老前輩,咱們快去瞧瞧!」   寒潭叟週一狂冷冷說道:「白嘯天對你何恩何德,他的女兒出事,要你如此焦急?」   華天虹雙眉一聳,溫然道:「白素儀是個善良敦厚的女子,咱們豈能見危不救?」   他俠義為懷,毫無私心,講來理直氣壯,沒有半點猶豫。   但聽週一狂冷笑一聲,道:「白嘯天見利忘義,囚禁老夫十年之久,老夫報仇還來不及,看他報應臨頭,正是大炔人心之事。嘿嘿!老夫不是天生的賤種,我懶得出手打救!」   華天虹怒聲道:「哼!我也太蠢,以德報怨之事,豈是你這等人辦得到的?」伸手一攫、去搶那鐵劍。   週一狂鐵劍一縮,道:「你言而無言,算什麼英雄好漢?」   華天虹心急救人,怒聲說道:「我哪裡言而無信?」   週一狂似是故意拖延時光,緩緩說道:「你答應殺白君儀華天虹截口道:「我力有不逮!」   週一狂道:「你答應尋求金劍救老夫脫難……」   華天虹心急如焚,膜目道:「金劍尚未到手!」   週一狂道:「一年又一年,也該瞧一瞧老夫的死活。」   華天虹怒吼道:「我身不由己!」縱身一躍,意欲衝出門外。   週一狂鐵劍一掄,烏光電掣,迫得華天怔急忙沉下真氣,硬生生地勒住身形。   華天虹怒不可抑,臉上不禁泛起鄙薄之色,道:「你不救人也罷!阻撓我去,豈不有傷陰鴛?」   週一狂哈哈一笑,道:「這是老天爺對白嘯天的懲罰,你武功淺薄,根本不是天乙雜毛的對手,去了也是徒自送死,救不了白嘯天的女兒。」   華天虹聽他言之鑿鑿,想到像白素儀那般純潔善良的女子,遭受一個妖道的蹂躪,不禁膽戰心驚,熱血沸騰,再也耐忍不住,大喝一聲,舉掌一揮,一招「困獸之鬥」,猛然擊了過去。   寒潭空週一狂一見自己這招武功,不由心花怒放。笑道:「來得好!」放下鐵劍,也是一·招「困獸之鬥」,反擊過去己   雙掌甫接,兩股沉猛的勁力應手相觸,寒潭望週一狂掌心一吐,七成功力所化的掌力洶湧而出。   華天虹哪有心腸與他拆招,緊要之際。閃電般地一震健腕,手掌顫得一顫,將他那重逾千斤的掌力盡行化去,借其來勢,身予劃了一道圓弧,「呼」的一聲,由其頭頂飛出了門外。   寒潭叟週一狂大叫道:「好小子!」抓起鐵劍隨手一撐,銜尾飛出室外。   華天虹足尖點地,朝雙腿俱斷、剛剛甦醒的紅葉道人瞥了一眼,舉步若飛,疾往筐外奔去。   看守石牢的道人全被週一狂點住了穴道,鐵柵大開,恍若無人之境,華天虹懶得細看,風馳電掣,眨眼衝到了屋外。   此時朝陽初升,大地朗澈,華天虹吐了一口濁氣,不禁仰天一聲長嘯,右手們住胸上的劍創,略辨方位,即向一座高樓奔去。   寒潭曳週一狂鐵劍點地,身軀似行雲流水,緊隨在華天虹身後,耳聽他那長嘯之聲,不覺敞聲一笑,道:「小子內功大進,是那什麼毒蓮之功吧?」   華天虹道:「丹火毒蓮。」   回顧一眼,暗道:「原來他將我的欽劍當作枴杖,難怪不肯還我。」   只聽週一狂笑道:「小子,聽說玉鼎夫人被你勾搭上了,怎麼又打白素儀的主意?」   華無虹玉面一紅,怒喝道:「放屁!」   週一狂為老不尊,華天虹對他講話,也變得租魯無禮。   忽聽有人喝道:「華天虹,站住!」   活聲中,一個紅衣道憧迎面馳來,那道憧似是知道華天虹的厲害,人還未到,先已反手一溺,抽出了肩後的寶劍。   華天虹注目一望,認出來人正是昨夜施展「坎離劍陣」的八名紅衣道憧之一。   他暗暗想道:「天乙老道也是殺害爹爹的兇手之一,我遲早要與他敞開來幹,『坎離劍陣』非同小可,我且先拆他的陣腳。」   念頭一閃,不禁心腸大硬,眼見那紅衣道憧即將奔到。連忙功貫左掌,蓄勢以待。   那紅衣道憧來勢如風,展眼奔到,一瞧華天虹尚不停步,頓時怒喝一聲,振腕出劍,分心便刺。   華天虹昨夜受盡委曲,心頭猶有餘怒,這時沉聲一哼,雙足一挫,身子陡然橫移兩尺,腰於一擰,提手一掌,猛朝敵人背心擊去。   那紅衣道憧一劍刺空,忽覺一股重如山嶽的勁力撞上身來,不禁大駭,危急中,猛地仆地一滾,居然逃出了華天虹的手掌。   寒潭望週一狂敞聲笑道:「究竟未練到家。」說話中,漫不經心地拍出一掌,直擊那紅衣道憧的背心。   只聽「噗」的一聲,那紅衣道憧背上吃了一掌,心脈頓時震碎,慘哼半聲,當場氣絕。   這兩人使的同一手法,差別不在掌力的輕重與出招的快慢,而在火候的深淺與功力的精純。寒潭史週一狂一掌擊出,時間、部位、吐勁、發出,無不恰到好處,掌力一發,令敵人逃無可逃,避無可避,毫無轉褒的餘地。   華天虹對週一狂的武功確是心折,但見他單手撐在鐵劍之上.身形凌空,紋風不動,敞聲說笑,一副躊躇滿志之狀,不禁曬然道:「自嗚得意,須防識者見笑。」身形一轉,拔步奔去。   須臾,奔至那座高樓之前,只見樓前一方橫匾,匾上「養心殿」三個泥金大字,昨日隨侍通天教主的那批紅衣道憧,一個個手執寶劍,正由殿內奔了出來。   華天虹哪敢再讓他們佈陣,衝上前去,迎著當先奔出的一人揮掌便擊,口中大喝道:   「天乙子,趕緊滾出來,週一狂向你迫討金劍來了!」   那當先奔到的紅衣道憧怒喝道:「無知小輩,這是什麼所在,容你大呼小叫?」   說話中,雙方已力搏了二十多招,華天虹堵在大殿門口,不讓對方展開陣法,那七個紅衣道懂圍著華天虹疾攻不已,只是少、了「坎離劍陣」的威力,一時之間,也奈何華天虹不得。   華天虹力敵七柄寶劍,掌掌動用真力,胸上的劍創頓時血流如注,不可歇止。無法可想,只有抬起右手,將創口緊緊們住,僅以左手的拳法應敵,以一對七,戰得極為艱苦。   週一狂一旁觀戰,直看得眉飛色舞,高聲叫道:「小子,老夫所創的武功如何?」   華天虹負傷力戰,心頭怒火熊熊,聞言之下,吼聲道:「幾個小道也收拾不了,虧你有臉得意?」   週一狂勃然大怒,提起鐵劍猛然一擲,喝道:「瞧你老子的劍法,有何了不起的?」   那鐵劍被他一擲,去勢如箭,帶著一溜烏光,直向華天虹飛去。   一名紅衣道憧擋在中間,聞得勁風聲響,匆匆一側身子,見那鐵劍正由身旁掠過,未曾深慮,一劍削了下去。   只聽一陣金鐵交嗚,那紅衣道虞手臂震得一麻,掌中一輕,所執的寶劍業已寸斷,殘劍四飛,撤落一地。   週一狂的功力端的驚人,那鐵劍經過一擊,去勢依舊不衰,直向華天虹飛去。   華天虹身形一側,一把攫住劍柄,順勢一掄,朝一名紅衣道憧當頭劈下。   這一劍藉了週一狂的餘力,去勢之快,如迅雷激電,那紅衣道憧閃避不及,迫得舉劍一撩,反削華天虹的手腕。   一幫、一會、一教,雖然同屬黑道,卻因通天教慣行採補之術,殘害良家婦女,因而加深了華天虹的惡感。這時眼看對方一劍削來,竟不撤招變式,反而功貫劍身,猛然一沉手臂,硬行劈了下去。   這時,一方鐵劍當頭劈下,一方寶劍反削敵腕,看來就要兩敗俱傷,同時喪在敵人劍下。炬料,華天虹的鐵劍霍地一沉,其落勢之快無與倫比,只聽那紅衣道憧「哎呀!」一聲慘叫,屍分兩半,瞬眼喪了性命!   接劍,斃敵,一氣呵成,前後時間不過眼皮一眨。   他這玄鐵重劍,被週一狂扣押了兩年,此時物歸原主,悼執劍臨敵,不禁精神抖擻、神威奮發起來。   只見他龍行虎步,鐵劍四揮,招招進擊,追著敵人搏殺不已,胸上那創口鮮血泉湧,他卻渾然不覺。   展眼間,攻守易勢,六名紅衣道撞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在有「坎離劍陣」,無法展佈出來。   忽聽週一狂嘿嘿冷笑道:「我道華元肯的劍法如何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   華天虹咬牙不語,奮勇攻敵,通夭教主久不出現,他想到白榮儀身在虎口,恨不得早早殲滅這幾個道憧,以便衝入殿內救人。哪知這批紅衣道憧皆是通天教主的親傳弟子,個個武功不俗,他雖一劍在手,如虎添翼,想要結果彼等,卻也不易辦到。   此時,四周業已圍滿了道人,一個個執劍在手,準備接應,也有人看出勝負難卜,奔往殿內報信。   華天虹胸上的劍創未曾包紮,真力一動,重又血流不止。他自己倍然不覺,一旁觀戰的週一狂卻緊緊地蹩起了眉頭。   適在此問,「養心殿」內疾步走出一個紅衣道憧,雙手高舉一柄碧玉如意,朗聲說道:   「教主法諭,眾弟子速即住手,恭迎周老前輩入殿!」   六戰中的六名紅衣道懂,頓時紛紛後退,那手執碧玉如意的道憧步下台階;朝週一狂稽首丫禮,躬身說道:「弟子青蓮,參見周老前輩。」   週一狂雙目一翻,道:「怎麼?老夫的雙腿斷了,天乙雜毛的雙腿也斷了不成?」   那法號青蓮的紅衣道憧道:「本教三位閉關潛修、不問外事的祖師爺,適才聯袂駕到,教主正在一旁陪侍,無暇分身出迎,失禮之處,尚祈老前輩恕罪。」   週一狂嘿嘿一笑,道:「老夫也是閉關潛修,剛剛破關出來,你們那三位祖師爺嚇不倒老夫。」   他語音一頓,昂首向天,道:「你是天乙子的親傳弟子麼?」那青蓮道憧道:「本教紅衣弟子,都由教主親傳。」   週一狂冷冷說道:「那很好,老夫與你你們教父是多年相識,快去找一把椅子,命四個紅衣弟子抬老夫入殿。」   青蓮道憧略一沉吟,隨層」向立在階下的紅衣道憧道:「周老前輩是教主的多年好友,他老人家行動不便,快去找一張坐椅,抬老前輩入殿。」   週一狂環眼一瞪,獰聲道:「好小子,你倒是伶牙俐齒,少時讓你見識見識,看看老夫是否行動不便。」   青蓮道值置若罔聞,須臾,有人取來一張紅木交椅,四名紅衣道憧抬了過來,齊聲說道:「請周老前輩人座。」   週一狂哼了一聲,身形憑空拔起,飄落椅上;安坐不動,青蓮道憧急忙向前領路,四名紅衣道憧抬起坐椅,跟隨在後。   這「養心殿」是通天教主長居之處,樓高三層,雕樑畫棟,富麗堂皇,好似帝王的宮室,各處門戶,皆有背插長劍,身著黃竣道袍的道人駐守,警衛十分森嚴。   華天虹手執鐵劍,隨著眾人人內,須臾登上三樓,來至一座竹簾深垂,光線幽暗的靜室門外。   門邊立著兩名黃衣道憧,一見眾人到來,忙將竹簾撩起,那青蓮道憧跨入門內,躬身說道:「啟稟教主,周老前輩駕到!」   通天教主在門內出現,稽首為禮,含笑說道:「周兄久違,請恕貧道失迎之罪。」   週一狂冷冷一笑,道:「老雜毛,你好大的臭架子!」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雙目之內倏地迸射出兩道神光,朝週一狂渾身一掃,笑道:「周兄好長的命,佩服!佩服!」身子一側,舉手肅客。   週一狂輕輕哼了一聲,袍袖一拂,身軀離座而起,冉冉飛入門內。   華天虹見他四肢已缺其三,威風依然不減,不禁暗暗心折,振起精神,昂然走了進去。   通天教主立在門外,兩人目光一觸,臉上同時泛起冷冷的笑容。   這靜室幽靜異常,壁上掛著十餘幅立軸,上面繪著通天教歷代祖師的畫像,地上鋪著一床古色古香的竹蓆,竹蓆上列著八九個浦團,一端陳放著一個古銅香爐,焚著一爐異香,輕煙綜繞,滿室飄蕩,使這靜室中平添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室內靜悄悄的,除了通天教主和青蓮,就只有一個手捧寶劍的道憧。   週一狂落坐的蒲團之上,目光電射,四處掃視,道:「天乙子,聽說這裡來了幾個通天教的老不死,怎不請將出來,讓老周瞻仰瞻仰。」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道:「本教那三位師爺性情古怪,你見了討不了好處。」   週一狂道:「哼!老周就是命長,你趕緊請出來,否則休怪老朋友無禮。」   通天教主淡然一笑,目光一轉,道:「華天虹,你東張西望,想看什麼?」   華天虹一瞥兩旁的門戶,道:「你將白素儀怎樣了?」   通天教主眉頭一匡,夷然道:「聽說任玄與白嘯天很看得起你,咄!依本教主看來,你也不是大器之材,成不了氣候。」   華天虹冷冷說道:「承蒙教訓,感激不盡。」   通天教主道:「你敢是不服?」   華天虹道:「請道其詳」   通天教主臉上露出一片鄙夷之色,道:「白素儀是白嘯天的女兒,本教主將她殺了奸了,自有白嘯天向本教主算賬,神旗幫與你無親無故,你與白素儀萍水相逢,談不上情誼,你如此念念不忘,是何道理?」   週一狂大聲叫道:「講得好!華天虹,白老兒對你有何恩德,要你替他操心?神旗幫與通天教火並起來,對你有何不利?」   華天虹滿臉漲得血紅,暗付,「我路見不平,多管閒事,原是俠義本份,想那白素儀是個絕色女子,白嘯天是黑道魔頭,我、越阻代腐,招人誤解也是理所當然。只是,著使神旗幫與通天教火並,那乃是求之不得的事,我挑撥離間唯恐不及,維護白嘯天的女兒,豈非忘了根本?」   想到此處,不禁大感惶恐,吶吶無語,不敢出言辯駁。   通天教主大為得意,面孔一轉,朝週一狂道:「周兄,你傷了本教的紅葉,殺了我座下的弟子,這筆賬如何算法?」   週一狂翻眼望天,傲然道:「天乙子幾時勝過週一狂了?」   通天教主淡淡地道:「你我未曾較量過,勝負之數,無法斷言。   週一狂冷冷說道:「如今較量也還不遲!」單掌一掄,劈空拍了過去!   華天虹深知這招「困獸之鬥」的厲害,一見週一狂出手,頓時凝目注視,著通天教主如何抵敵?   通天教主未曾料到週一狂說打就打,一瞧掌勢到來,急忙放下手中的拂塵,雙掌一豎,齊齊推出,口中叫道:「周老兒,不可魯莽!」   但聽「波」的一聲輕響,兩人的掌力撞在一起。   華天虹本以為兩人是較量功力,想他二人同是當世屈指可數的幾個絕頂高手之上,在這靜室之內,兩人的掌力一撞,怕不石破天驚,連這靜室的屋頂也要震塌?豈料大為不然,除了那一聲輕微的震響外,竟是再無驚人之處。   然而,原是輕煙綴繞,一片幽靜的室內,那浮蕩空隙的煙霧突然波翻浪捲,顯出了一片方圓三四尺的空隙,那空隙時而向左,時而向右,在週一狂與通天教主之間往復移動,不下五次之多,然後陡地捲起一股迴旋的氣流,挾著一片呼嘯之聲,逐漸消散於無形。   只聽通天教主哈哈大笑,道:「周兄這十年光陰未曾白費,難得!難得!」   週一狂冷冷說道:「哼!你天乙子也強不過我老周。」   華天虹冷眼旁觀,心頭暗暗驚凜,付道:「天乙子已是如此,他那三個祖師自必更為厲害。唉!要相誅滅群邪,肅清丑類,看來也只有促使彼等自相殘殺了?」   他心情沉重,豪氣大減,頓時感到頭腦暈眩,胸上的劍傷火辣辣的,疼痛異常。   忽聽週一狂道:「天乙子,快還者夫金劍來!」   通天教主雙眉一軒,道:「周兄好無道理。冤有頭,債有主,是任玄奪了你的金劍,我向貧道索討,豈非打錯了人?」   週一狂道:「嘿嘿!金劍在你手內,老夫就向你索取,你快將金劍還來,我替你取來任老兒的人頭,這交易兩不吃虧,你於是不幹?」   通天教主道:「任玄的人頭,貧道要來何用?」   週一狂冷冷一笑,道:「老雜毛何必裝蒜,神旗幫與風雲會早已聯上了手,通天教眼看就是土崩瓦解之局。哈哈!另撇三位神師札縱然將你們的開山老祖請下凡來,也挽救不了這一場劫難……」   通天教主截口笑道:「殺了任玄,就挽救得了麼?」週一狂雙眼一翻,道:「那還用講?任老兒一死,風雲會縱下風流雲凱也得另找一個總當家的。旁人掌舵,未必肯走任玄的舊路,風雲會與神旗幫解盟,你通天教還怕什麼?」   通天教主拂髯一笑,道:「高論!高論!不過,任玄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周兄有何良策,能夠取他項上的首級?」   週一狂雙眉一揚,道:「這個你不用操心,還我的金劍,我包能取他的首級。」   通天教主含笑說道:「既然如此,周兄就去取任玄的首級,事成之後,貧道還你的金劍。」   華夭虹聞言,不禁大惑,忖道:「玉鼎夫人言道,那金劍分雌雄兩柄,雄劍在她手中,雌劍暗藏在通天教主的隨身寶劍之內,通天教主並不知情……」   突然問,他心下一動,暗道:「她自稱向華,向——難道與那金劍的主人、『一劍蓋戶原』向東來有關不成?」   想到這點,不禁大感振奮,恨不得即時去找玉鼎夫人,向她問個明白。   但聽週一狂道:「先殺任玄,後取金劍原無不可,只是少了那件神物利器,要取任玄的首級,老夫可就沒有把握了。」   通天教主拈鬚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實在不成,也只好另籌良策了。」   週一狂道:「任玄不是等閒之輩,一擊不中,再擊可就難了。」   通天教主道:「萬一如此,周兄索興等到七月十五的建醚大會,當著天下英雄,與任玄決一死地,只要周兄殺四任玄,貧道立即交還周兄的金劍。」   週一狂道:「老雜毛,亢還金劍,你是定然不肯了?」   通天教主笑道:「光還金劍,周兄不殺任玄,貧道又能奈何?」   週一狂冷冷說道:「老夫刺殺了任玄,你若不守信諾,不肯交還金劍,老夫又能奈何?」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貧道膽敢如此,周兄就將貧道的首級一併取去吧!」   週一狂怒聲道:「你道老夫不敢!」身子猛然彈起,直對天乙子撲去。   通天教主絲毫不敢托大,雙腿一彈,霍地站起,舉掌當胸,蓄勢待敵。   只聽週一狂沉聲一哼,一招「困獸之鬥」,以泰山壓頂之勢,猛地朝天乙子頭頂擊下!   這掌法出於週一狂之手,其威力豈同小可!通天教主一瞧掌勢,頓知化解不開,當下雙肩一晃,陡然矮下半尺,瞬眼之間,脫出週一狂掌勢的籠罩,刷的一聲,一拂塵擊去。   週一狂身子凌空一旋,避開了天乙子的拂塵,舒臂一掌,二度出去。   通天教主哈哈大笑,飄身而起,落在週一狂的原位坐下,笑道:「難怪本教的三位祖師對周兄齊加讚揚,這一招掌法果是獨步武林,另有神妙之處。」   週一狂與他交手一招,換了一個座位,聞言之下,怪眼一翻,冷冷笑道:「通天教還有哪幾個老而未死的,敢在老周頭上逞能,你再不喚將出來,老夫可要罵了!」   通天教主曬然說道:「罵也無用,適才你在石牢中時,本教那三位祖師就在你的身後,如今卻已離開此地了。   週一狂哇哇怪叫,忽又將口一閉,搖頭不迭,道:「老雜毛信口齊河,普天之下,無人能夠躡在老夫背後,不令老夫發覺。」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話鋒一轉,道:「你是聽誰說起那金劍在貧道手內?」   週一狂伸手朝華天虹一指,道:「是這小子講的。」   通天教主包目脫視,道:「小子,你又是聽誰講的?」   華天虹被紅葉道人在胸上刺了一劍,傷口廣逾兩寸,雖未傷及筋骨,卻因未曾包紮,流血過多,大見虧損,加以心事重量,心憎沉重,這一刻工夫,忽然精神萎勵,意態消沉起來。通天教主問話,他口齒一張,欲待答話,忽又感到懶得講話,將口一抿,默默不語。   通天教主見他不答所問,不覺臉色一沉,拂塵一揮,劈面揮去,道:「小子癡癡呆呆,莫非做夢?」   他與週一狂調換了座位,華天虹坐在他的下首,眼看他拂塵一揮,就要擊到自己,急忙舉起鐵劍,擋了過去。   通天教主心記殺徒之仇,恨不得將週一狂和華天虹置於死地,只是礙於情勢,一時未便動手。此刻見他舉劍格來,立即手腕一顫,那拂塵霍然一卷,摹地纏住了劍身,通天教主猛力一帶,喝一聲「去」華天虹虎口一麻,鐵劍頓時脫手,直向週一狂飛去。   華天虹羞怒交迸,只恐週一狂拿去鐵劍不肯交還,顧不得劍傷疼痛,雙足一彈,追著鐵劍撲去。   通天教主獰笑一聲,拂塵一揮,刷的一聲,正正抽在華天虹的小腿之上。   只聽華天虹咬牙一哼,褲管破裂,兩隻小腿皮開肉綻,人也「啪啦」一聲摔落在地。   他雙眼之內血絲密佈,心頭恨極,躍躍欲動,但知自己遠非天乙子的敵手,又不敢逞血氣之勇,輕舉妄動。   週一狂與他有傳藝之情,眼看他胸前已被鮮血染遍,兩隻小腿血肉模糊,站在那裡顫抖不息,不禁生出憐借之意,道:「老雜毛,你倒行逆施,必然要吃苦頭,趕通拿點金創藥來,我替他包紮一下,天已近午,老周的肚皮也該餵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三十三章 石樑之戰     通天教主曬然道:「你只管放心,這小子從來不知記恨。我久聞入言,白嘯天父女兩人都曾凌辱過他,他非但不恨,反而為白家賣力,貧道略略教訓他一下,時過境遷,他也同樣忘懷了。」   華天虹聞言,先是一怔,繼而想道:「我以為仁恕之道,天下行得,原來人若不知記仇記恨,連仇家也看不起他了!」   轉念之下,不禁感慨叢生,突地,他想起一事,霎時臉無人色,渾身顫抖起來。   週一狂睹狀有異,恐他一時憤怒,要與天乙子拚命,急忙洪聲說道:「華天虹,老雜毛執掌通天教二十餘年,你老子也不敢小覷他,你若不量力,那是自討苦吃。」   華天虹將頭一搖,閉口不語。   通天教主道:「周兄,你對這小子不壞啊!」   週一狂冷冷說道:「不壞怎樣?你若不服,只管找老周較量。」   通天教主淡然一笑,道:「你忙著報仇雪恨,貧道忙著退敵,你我敵汽同仇,無妨相安一時,待到建酪大會之後,再認真地較量一番。」   週一狂道:「誰還怕你不成!」   忽見華天虹抱拳一禮,道:「老前輩,在下告退了。」轉身大步走去。   青蓮道憧見他揚長而去,不禁大怒,身形一晃,擋在門口,道:「華天虹,誰讓你走了?」   他是通天教主的首座弟子,華天虹劍劈一個紅衣道憧,週一狂掌斃了一個,乃至紅葉道人斷腿,他都記在華天虹賬上。忽見華天虹要走,頓時加以阻攔。   華天虹大喝一聲,鐵劍一揮,猛然劈了過去。   只聽刷的一聲鋒嘯,劍來到,一股狂猛的劍罡激湧而至,青蓮大駭,雙足疾蹬,猛向一旁躍去。   通天教主又驚又怒,晃身過去,獰聲道:「好小輩,此時此地,你還敢行兇,膽子倒是不小!」倒轉拂塵,疾點華天虹的「俞戶」穴。   華天虹聞得背後疾風襲至,立即身形一旋,看也不看,一劍橫掃過去。   這一劍又狂又猛,縱是通天教主,也不敢硬拆硬架,當下一提真氣,胸腹一縮,那鐵劍呼嘯而過,劍尖幾乎劃破了道袍。   忽聽週一狂道:「老雜毛,他要去『跑毒』,你留他則甚?」   通天教主道:「他是任鵬一案的見證,貧道有話問他。」欺身探臂,拂塵玉柄疾點過去。   華天虹厲聲一喝,鐵劍一沉,斜斜劈下。   他激憤填膺,神情大改,攢眉怒目,好似凶神惡煞一般。   這靜室乃是天乙子練功之處,華天虹擋在門口,一劍劈下,迫得天乙子再度飄退開去。   通天教主連退二次,不禁大怒,拂塵交到左手,舉掌當胸,緩緩朝前推去!   週一狂恐防華天虹不知厲害,大喝道:「華天虹後退!」   忽聽一個焦的的女子聲音叫道:「教主手下留情!」   話聲中,玉鼎夫人領著華雲登上樓來。   這都是同時間的事。華雲一足踏上樓板,望到小主人那副形象,不禁肝膽欲裂,身形一僕,如狂風一般捲了過去,口中大喝道:「小官人閃開!」   華天虹胸腿俱傷,失血過多,他知擋不住通天教主的一掌,耳聞華雲到來,立時縱身一躍,避向一旁。   通天教主目光犀利,一眼瞥見華雲,頓時認出了他,紅葉道人曾經稟告傷在他手下的事,知道他「少陽罡氣」的厲害,這時掌已推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好加足勁道,以十成功力,擊了過去。   華雲一見小主人受傷慘重,霎時紅了眼睛,衝到門前,運起「少陽罡氣」,也是十成功力,一掌推了過去。   只聽膨然一聲巨震,兩股驚世駭俗的掌力撞在一起,霎時間,勁風激盪,狂飄四溢,呼嘯震耳中,靜室的門戶當堂崩塌,四壁掛的畫像飛捲而起,撕毀大半!   通天教主與華雲相對而立,距離不過五步,兩人胸頭起伏如浪,四目交投,臉上同是一片震驚憤怒的神色。   玉鼎夫人黛眉緊蹩,道:「老管家快請住手。」   她與華天虹同偕出門,結果將人丟了。華雲苦尋一日,心焦如焚,早已對她不滿,她不勸阻倒還罷了,她這一勸,反如火上加油,激得華雲大怒。   只見華雲雙目一張,沉聲說道:「天乙子,你聽了:任何人傷到落霞山莊的少莊主,華雲與他性命相撲,死而後己!」   說到「已」字,雙掌一驕,以十二成功力疾地推了過去。   通天教主驚怒交迸,厲叱道:「老匹夫!」足下疾踏八卦,傾力迎去。   轟然一聲,兩人齊齊後退,每一落足,樓板應足碎裂!   這雙掌硬拚,彷彿石破天驚,在這高樓之上,四壁齊震,恍若天搖地動,威勢之猛惡,好不驚人!   「少陽罡氣」乃是華元晉鎮懾江湖的絕藝,通天教主雖有一甲子的功力,與華雲較量,依舊相形見細,兩掌拼過,通天教主五臟翻騰,血氣上湧,內腑已遭損傷,華雲雖也熱血奔騰,心頭狂跳,內腑卻未受傷。   寂然半晌,玉鼎夫人忽然一搖華天虹的膀臂,道:「虹弟,有話好講,快命老管家退下。」   華天虹暗暗忖道:「天乙子是殺害爹爹的兇手之一,我理該取他的性命,他譏笑我不知記恨,我就先向他索仇吧!」   華雲一見,忽聲叫道:「小官人請在一旁掠陣……」   他唯恐華天虹插手,話未講完,已將全身餘力貫注雙掌,踏步向天乙子揮去。   通天教主驚怒交集,怒喝道:「老匹夫,你當真找死?」   週一狂瞧他色厲內茬,知他再難力拼,不由哈哈大笑,道:「老雜毛用劍,否則本月十五的建酪大會開不成了。」   那手捧寶劍的紅衣道憧聞言,未待吩咐,即已閃身上前,將寶劍呈上。   通天教主正合心意,手執劍柄,一按把簧,只聽嗆哪一聲龍吟,手中多了一把寒光流動、精芒耀目的主劍。   週一狂高聲喝道:「好劍!」   通天教主置若罔聞,漠然說道:「華雲,此處不宜動手,你我換個寬敞處所,決一死戰!」   華雲猶未答話,週一狂接口叫道:「老雜毛,你若要死,光將金劍交還老夫。」   華天虹暗暗想道:週一狂大呼大叫,明明是故意打攬,不顧咱們拚鬥,唉!不知……   玉鼎夫人走了過去,道:「老管家,你家小主人的蓮毒就要發了,你好勇鬥狠,妄自逞強,啊……」倏地臉色大變,叫道:「虹弟,趕緊紮住傷口!」   華雲聞說包紮傷口,心頭猛地一震,反身掠到華天虹身旁,道:「小官人,毒力發作沒有?」   華天虹早已想到,蓮毒一發,週身血液沸騰,創口有潰裂之虞,這時強自鎮定,含笑說道:「毒力剛剛發作,一時還不要緊,你留神一點,提防遭人暗算。」   華雲點頭稱是,接過鐵劍,雙目圓睜,緊緊盯住通天教主,防他淬施暗算。   玉鼎夫人由身畔取出一個羊脂玉瓶,傾出瓶中金創藥,敷在華天虹的劍創之上,撕下自己的長袖替他包紮傷口,匆匆忙忙,一臉焦的之色,旁若無人,毫無避嫌之意。通天教主睹狀。滿臉不豫之色,幾次欲言又止,兩道短眉緊緊皺在一起。瞧那神氣,心頭似是怒極。   玉鼎夫人匆匆裹好華天虹胸前的劍創,忽忙蹲下身子,去料理他雙腿的傷勢。此時天已正午,華天虹體內的蓮毒已由丹田升起,混人血液之中,轉眼之間,他傷中慘出的血漬已是烏黑如墨,濃艷異常。   忽聽週一狂歎道:「唉!造物之奇,真非眾生能及——」他語言一頓,高聲叫道:「華天虹,你自點昏穴,睡上一覺豈不是好?」   華天虹搖頭道:「蓮毒一發,任何奇門手法,也閉……」他突然想到,言多必敗,這秘密還是保留的好,急忙將口一抿,默然不語。   玉鼎夫人手法利落,須臾已將他雙腿的傷處裹好。只是那傷處血流不止,一忽工夫,包紮傷口的白絹已被烏黑的血水濕透,尤其胸上的創傷,黑水泉湧,看來令人心悸。   華天虹週身如群蟻鑽動,難受到了極點,一待包紮完竣,立時說道:「有勞姐姐,兄弟告辭了。」   玉鼎夫人慼然地道:「你要往哪裡?」   華天虹道:「兄弟受不住,跑一陣子再看。」縱聲叫道:「周老前輩,天乙子,後會有期。」拔步奔去。   玉鼎夫人隨後追上,道:「虹弟慢行,我有話要對你講。」   通天教主睹狀,不禁怒形於色,峻聲道:「夫人留步!」   玉鼎夫人恍若未聞,與華天虹並肩奔下了樓,華雲走在最後,出了「養心殿」,直向觀外奔去。   一路上雖然有人駐守,但有玉鼎夫人跟著,誰也不敢阻攔,須臾,三人奔出觀外。   華天虹體內毒血作祟,胸腿上的傷處業已麻木,不再感到疼痛,但見胸上血出不止,不由大感恐慌,這時雙手將傷處緊緊們住,一面奔跑,一邊說道:「姐姐,你當真姓向?」   玉鼎夫人微微一怔,道:「是啊!我叫向華,不過除你之外,沒有旁人知道。」   華天虹道:「一劍蓋中原向東來是姐姐的什麼人?」   玉鼎夫人面色一變,飛快地環顧了四下一眼,倏地槳然一笑,道:「小糊塗,你終於轉過念頭了。」她語音一頓,神色忽黯,接道:「一劍蓋中原向東來就是姐姐的先父,如今你該明白了。」   華天虹雖是早已猜到,聽她親口講出,也不禁暗暗震驚,想她既是向東來的女兒,投身通天教下,自是有所圖謀。   只聽玉鼎夫人向華道:「虹弟,姐姐的終生遺憾,便是昔計在黃河岸上,未能挺身而出,挽救你的性命……」   華天虹道:「彼時素不相識,救與不救,在於兩可之間,兄弟眼前尚還活著,過往的事,何必再提?」   玉鼎夫人浩歎一聲,道:「你是仁恕為懷,只知責已,不知責人,唉!你爹爹對我父親有救命之恩,我只想報仇,不知報恩,落到眼前這種處境,也是罪有應得。」   華天虹大惑不解,道:「姐姐目下的處境怎樣?莫非天乙子對你懷疑了?」   玉鼎夫人截口笑道:「誰與你談那個。你且想想,如果當日是我救你,如今你念念不忘的就該是我,而非秦碗鳳了。」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姐姐太癡了。」突然歎息一聲,道:「白素儀與我同行,如今被天乙子擒去,吉凶難料,生死不明,要是講義氣的話,我就該全力營救,可是……」   玉鼎夫人先是一怔,繼而慎然道:「白嘯天是神旗幫的幫主,誰要你多管閒事?」   華天虹道:「咱們行事為人,總求無愧於心。唉!也許我過於講究小信小義了。」   玉鼎夫人見他唉聲歎氣,忽然不樂,忙將臉色一弛,笑道:「這也不必耿介於心,通天教人多勢眾,你縱然拚命營救,也是救不出人來的。」   說到此處,四顧一眼,見無人蹤,接道:「虹弟,你忍耐一點,停下身來,我瞧瞧你的傷勢。」   華天虹住足站定,低頭一望,胸前已被毒血濕透,不禁輕輕一歎,道:「這樣下去,我要血液流盡,乾枯而死了。」   華雲早已急得滿頭大汗,道:「小官人,咱們快往北走,去找,『逍遙仙』朱大俠設法。」   華天虹搖頭道:「朱老前輩四處奔走,早已不逍遙了,咱們找他不著,找到了也未必有用。」   華雲道:「咱們找慈雲大師……」   華天虹諜踢不安,笑道:「急病亂投醫,沒有用的。」   說話中,玉鼎夫人背轉身子,解開儒衫,由懷中取出了一個長約四寸,厚約八分的長形玉匣,笑道:「虹弟,你猜這是什麼?」   華天虹訝然道:「我先瞧瞧……」   玉鼎夫人嫣然一笑,小心翼翼地啟開了玉匣,湊向華天虹眼前,嬌聲道:「你瞧瞧,這是一株『千年靈芝』,我爹爹收藏了十多年,我又保存了十多年,這是罕世的靈藥,有起死回生之效,不管能不能解『丹火毒蓮』之毒,你一口吃下再說。」   華天虹心頭狂喜,仔細瞧去,見那玉匣中裝著一株形似蘭草的異草,玉匣下半是一塊黑色的泥土,那靈芝種在土上,泥土潮濕,彷彿新由地上掘起,那芝葉散放著一股清幽的芬芳氣息,華天虹嗅了一嗅,立即感到一種從來未有的舒適。   玉鼎夫人瞧他一臉驚喜欲狂的神色,不禁大感欣慰,道:「我也不知這靈芝草如何使用,你連根吃掉,想來錯下到那裡。」   華天虹見她伸手去動那靈芝,急忙出手攔住,吶訕說道:「姐姐……別……動……」   玉鼎夫人惑然笑道:「怎麼啊?天生萬物,都是給人用的,人若不用,一切都是廢物了。」   華天虹啼啼說道:「小弟是要用……」   玉鼎夫人黛眉微聚,語音之內,充滿了憐借之意,道:「你要怎樣啊?姐姐面前,什麼沽都是能講的。」   華天虹雙目之內,倏地流出兩串淚珠來,說道:「北滇會上,家母挨了仇家一掌,內腑重創,始終無法痊癒,十餘年來,輾轉榻第,受盡了煎熬…一」他語音一頓,臉上泛起一片歉疚之色,接道:「若有姐姐這一株仙草,家母的沉菏必可根除,姐姐的恩德,小弟……」   玉鼎夫人道:「說什麼恩德啊!這『千年靈芝』我是贈給你了,到底如何使用,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說到後來,聲音也變得中硬了。   華人虹暗道:「事關娘的病體,我還是臉皮放厚一點。」   轉念之下,接過玉鼎夫人手中的五匣,蓋好匣蓋,小心翼翼地收於懷內。一切妥貼,下禁心花怒放,笑道:「多謝姐姐啦!」   玉鼎夫人啼笑皆非,只恐衝撞了他,滿心失望,不敢洩露於外,情恨之種,攪人如此,卻也堪憐。   華雲卻是忍耐不住,踏上一步,道:「小官人,『丹火毒蓮』原是不解之毒,『千年靈芝,卻是人間罕見的靈藥,這是大爺英靈默佑,向姑娘愛護情殷,她……」   華天虹心頭大急,不待他將話講完。使出少爺脾氣,臉色一沉,怒聲說道:「丹火毒蓮毒不死我,你再亂出主意,我獨自走了!」   華雲聞言一愣,倏地老淚縱橫,道:「華家只有少爺一人華天虹怒道:「娘不是人?你不是人?」身形一轉,拔足奔去。   玉鼎夫人睹狀一怔,沉吟一瞬,忽又蕪爾一笑,朝華雲低聲講了數語。華雲連連點頭,匆匆追了上去。   華天虹奔了一程,發覺只有華雲一人追來,不禁大感不安,問道:「向姐姐呢?」   華雲逍:「向姑娘回轉一元觀了。」   華天虹暗晴想道:「那天乙子為人尖刻,手段歹毒,下次見面,還是勸她脫離通天教吧!」   忽聽華雲迫:「小官人,你胸上血流不止,如何是好?」   華天虹淡淡說道:「不要緊,慢慢就會好的。」   華雲道:「咱們如今要往哪裡?」   華天虹想了一想,道:「我在這一帶找個隱僻處所,一面療傷,一面練劍,你跑一趟鎮江,告訴白嘯天,就說他的長女白素儀已被天乙子擒大,你再找一找慈雲大師和蒼髯前輩,與大伙取得聯繫,十五的晨問在西大目聚齊,去赴通天教的建雕大會。」   華雲靜掙地聽完,突然將頭一搖,道:「小官人另作安排,殺了老奴,我也不再離開小官人了。」   他講得斬釘截鐵,華天虹聽得一愣,道:「正事要緊……」   華雲斷然說道:「不管正事邪事,殺了老奴。老奴也不離開小官人一步。」   華人虹大感為難,適才已將他氣得落淚,這時下忍丙違他的心意,怔了一怔,道:「咱們光尋秦老前輩吧!還有那一位蒙面老英雄,也得親近親近。」   華雲只要不離開他的左右,其餘的都不在意。兩人談談講講,腳下卻奔得風馳,午時將過,華天虹體內的蓮毒逐漸沉回丹田,人卻因為失血過多,疲勞過甚,更為萎頓了。   俄而,二人奔至一座鎮甸之外。   華天虹腳步一收,喘了幾口長氣,道:「我累得很,咱們打尖用飯,歇息一陣吧!」   華雲道:「那『千年靈芝』是九天仙品,聞一聞就得益非淺,小官人身子不適,不妨取出來嗅上幾下。」   華天虹搖頭道:「慢藏海盜。此物關係重大,自今以後,切切不可提起,以免洩漏了風聲,生出意外的麻煩。」   華雲唯唯否否,不加置評。兩人進入鎮內,揀了一家飯店,各自飽餐一頓。。   剛剛吃完,忽聽店門外一個乾澀垢耳的嗓子說道:「申三哥,怎生想個法子,將那老婆子轟開,也好瞧瞧那仙人洞內,到底是他娘的什麼光景?」   華天虹聽那聲音耳熟,抬頭一望,不覺一怔,原來三個人並肩走進店來。那三人發覺華天虹在座,也是神色一呆,站在門口。大有進退兩難之勢。   這來的三人乃是風雲會的人物,居中那個身材臃腫的和尚是申三浩,講話的是個五短身材的漢子,另外一人又高又瘦,面色青滲滲的,此人姓常名傑,有個兄弟常豪,昔日在曹州聚英樓以螳螂爪偷襲華天虹,結果作法自斃,為華天虹的血液毒死。   華天虹一瞧是這三人,暗忖:「這三人不堪華雲一擊,自己實在大累,妖魔小丑,放他們一遭吧!」   心念一轉,朝華雲使個眼色,離座走去。   他懶得多事,反正已經吃完,打算動身離去。華雲不知他是何意,見他起身,立即抓起鐵劍大步搶在前面。   申三浩等三人站在門口,強持鎮定,欲未決定行止,忽見華雲迎風衝來。不禁暗吃一驚,也不知是誰先動,三個齊齊一躍,瞬時跳到了街心。   華雲微微一怔,大步走了出去,鐵劍往背後一插,冷冷說道:「要動手麼?三人一齊上,省得老夫多費手腳。」   三人飛快地交換一個眼色,申三浩倏地哈哈一陣狂笑,道:「華雲,你是真想動手?」   華雲是無可無不可,頓了一頓,問道:「蒼髯大爺是否還在你們會中?」   申三浩一瞧華天虹身上血污狼藉,胸上腿上全是布帶,不覺疑神疑鬼,敞開嗓子說道:   「蒼髯客已被咱們三哥宰了,華天虹,誰將你傷成這付模樣?」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小子語無倫次,一付心虛膽怯的樣子。」心中在想,隨口問道:   「查掙呢?你們任當家的現在哪裡?」   申三浩雙目一翻,道:「咱們總當家的行蹤不定,查三哥卻在近處,你若有膽子,就隨咱們前去。」   華天虹脫口一笑,揮手道:「領路,找不到查鋅,我教你識得厲害。」   申三浩冷冰冰地哼了一聲,將手一揮,反身奔去。   常傑與那五短身材的漢子急忙追了上去,華天虹招呼華雲隨後跟去,五個人前三後二,出了小鎮,轉向南面奔去。   華雲一臉茫然,道:「小官人,這小子耍的什麼花樣?」   華天虹笑道:「這申三告是個酒肉和尚,他壞事做得多,心虛膽怯,怕你動手,駭得東扯西拉,亂耍花槍。」   華雲莫名其妙,道:「他們講什麼仙人洞,老婆子,不知搞的什麼玩意?」   華大虹笑道:「跟人瞧瞧吧!目下是多事之秋,他們在外遊蕩,必然銜有使命。」   申三浩等三人奔了一程,見華氏主僕緊跟不捨,連忙腳步加疾,一忽,轉入一倏荒路,朝西南山區奔去。   約莫走了個個時辰,進入一片荒山之內,轉來轉去,久久不到地頭。華天虹剛起疑念,華雲突然向前一指,道:「小官人瞧,有人在動手。」   華天虹縱目一望,原來兩山之間,隔著一條深澗,澗中突起值寬約尺許,斷斷續紋的石樑,兩個內發蕭蕭的老婦,面對面地坐在石樑中心的一塊石墩上,輦來掌去,打得如火如茶!   這時,申三浩等業已奔到地頭,原來深澗這面立著一群觀戰之人,為首一個濃眉人眼,同字臉的老者,正是風雲會的二與家椿元極。另外高高矮矮八九個人,皆是風雲會中稱兄道弟的人物,任玄下在,八臂修羅查掙也下在場。   華天虹奔到澗旁,與諸元極打了一個照面,頓時被石樑上兩個老婆子驚險之極、玄奧無方的打鬥吸引住了!   原來兩個白髮老婦左掌抵住左掌,正在互拼內力,兩人的右手卻上下翻飛,往復如電,各以奇奧莫測、凌厲無倫的手法,力搶先機,猛攻不已。   忽聽華雲低聲道:「這面坐的老婆子是個瞎子,人你『曾目仙婆』,是風雲會的一大靠山。這老瞎子心毒手狠,對敵亡命,小官人遇上她時,千萬小心在意。」   華人虹點了點頭,道:「對心哪個灰衣老婆婆我曾見過,朱老前輩那半部《蚩尤七解》被她奪去了。」   華雲訝然道:「她叫趙長卿,與咱們主母交情不惡,照理來說,不會奪你的武功秘籍。」   華人虹想起她掌摑自己的事。訕訕的道:「也許是鬧著玩吧!」   忽聽對面山壁之上,響起個低沉的婦人聲音,道:「趙三姑不必打了,放她過來吧!」   這語聲好似空谷傳音。不知術處何在。華天虹心頭大惑,瞪起雙目,向對面山壁四處搜尋,掃視不停。   丑聽那灰衣老一趙長覲縱聲道:「瞎批婆子,聽到沒有!」話聲中,右手疾攻數招,左掌霍地一震,身子如流星飛射,貼著石樑飛去!   只吸那瞎婆長身而起,手中拿綠品瑩的細竹,移步向前走去。口中慢悠悠地道:「趙長卿,就是大羅金仙給你撐腰,瞎婆子這次也硬取你的性命。」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兩人的武功已算驚世駭俗了,縱有武功更加高強之人,想也高強不了多少呢!」   思付中,見那僻目仙婆恍符蹈虛而行,眨眼踏上了對澗,諸元極等已紛紛躍上石樑,急忙朝華雲道:「趕快,瞧瞧那邊是什麼情形?」縱步連躍,急急趕去。   華天虹好奇心大起,縱躍如飛。當先衝過了石樑。   華雲亦步亦趨,緊緊跟在小主人身後,諸元極、申三浩、常傑等隨後奔了過去,這石樑雖然險峻異常,眾人卻爭先恐後,毫無躊躇之狀。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三十四章 老姐爭雄     但見那警目仙婆子執細竹探路,星擲丸跳,一躍兩三丈,直向山頂衝去。   華天虹心頭駭然,暗道:「這老婆子躍登山壁,如履平地,哪裡像個雙目失明之人?」   這山勢高達百丈,在靠近山頂十來丈處有一座巖洞,剛剛那話聲是由巖洞之內發出。譽目仙婆耳力絕世,單聽聲響,便已辨明了巖洞的位置。   只見她手中細竹顫動不歇,若虛若實地點在山壁上,展眼工夫,人已衝近洞口。   忽聽那灰衣老婦趙三姑喝道:「瞎婆子,趕緊住足,免得自討苦吃!」   她的輕功似在替目仙婆之上:眾人皆未發覺她何時奔到了前曾目仙婆恍若未聞、口中一聲厲嘯,雙足一蹬,身軀竄起,猛然向那巖洞撲了過去。   趙三姑雖然出聲警告,人卻立在洞旁,並不加以阻截。   華夭虹猶在數十丈外,睹狀之下,立即目凝神光,緊緊盯住洞口,要瞧瞧洞中藏的到底是什麼人?   但見那沓目仙婆剛一撲到洞口,厲嘯之聲倏地中斷,左掌一揮,猛朝洞內推去,緊跟著慘哼一聲,右手竹竿撒手,身形突然仰面摔倒,翻翻騰騰,直向山下滾落。   這是駭人聽聞、令人難以相信的事。以風雲會替目仙婆的功力,竟然不堪一擊,那隱身洞內的該是何等的人物!   眾人相顧駭然,眼看那替目仙婆沖滾而下,身上的衣裳被山石刮得稀爛,皮破血流;厥狀甚慘,人卻知覺已失,昏死過去。   華天虹人在最前,他是豪俠之士,明知道這替目仙婆是敵非友,睹狀之下,仍然感到不忍,忙一揮掌,劈出一股輕柔的掌風,將她的身子擋住。   忽聽唆嗅風響,諸元極與一個青衫老者雙雙躍到,扶起曾目仙婆的身子。   那青衫老者一探替目仙婆的腕脈,道:「二哥,仙婆是被強猛的內家真力震閉了氣……」   諸元極同字臉上一片鐵青,點了點頭,急出雙掌,施展推宮活穴之法,在替目仙婆背上推拿不歇。   那灰衣老婦趙三姑忽然躍了過來,手執替目仙婆的那根碧綠細竹,刷的一揮,喝道:   「椿元極趕緊滾蛋,惱了我老婆子,將你們這批臭賊一齊趕下洞去!」   諸元極目光一抬,冷冷地掃視趙三姑一眼,心中暗暗詛咒道:「老鬼,你只管狠,有一日落在你二當家的手內,瞧你二爺   他罵得雖然惡毒,卻未罵出口來。那和尚申三浩性子暴躁,卻自雙目環睜,眉寵殺氣,厲聲說道:「老虔婆,風雲會的兄弟不是好惹的,你狐假虎威,口無忌憚,當心走落了單……」   趙三姑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聞言厲喝道:「臭賊,走落了單怎樣?」碧綠細竹一揮,劈面擊去。   這碧綠細竹名為天竺寶竹,乃是替目仙婆仗以成名的兵器,看來不過一根細細的竹竿,柔韌如籐,其實堅逾精鋼,是件極為厲害的兵器。   趙三姑一竿出去,帶起一陣刺耳的銳嘯之聲,青影重重,籠罩了數已方圓。   申三浩未料她出手便打,跟著這一竿來勢奇快,凌厲無淪,迫得疾一撲身,猛力縱躍開去。   但聽「噗!」的一聲,那天竺寶竹結結實實擊在申三浩背上,打得他慘叫一聲,摔落在地。幸虧趙三姑不識天竺寶竹的特性,真力未曾用實,否則申三浩的脊骨非得斷折不可。   風雲會的人物睹狀,頓時喝叱暴起,紛紛亮出兵刃,撲了攏去。   展眼間,五條大漢圍住趙三姑,就在那崎嶇不平的山坡之上惡鬥起來,嘯風震耳,喝吼連聲,掃得猛惡之極。   華天虹袖個旁觀,瞧那趙二姑以一敵五,依舊神威凜凜,所向辟易,不禁暗暗喝采,忖道:「這老婆子倒是一員戰將,倘若逍遙仙朱侗與慈雲大師等都有如此高昂的鬥志,一幫一會一教又有何可懼……」   思忖中,對這白髮蕭蕭,曾經摑過自己耳光的灰衣老婦,突然生出一種親切之感,朝華雲低聲說道:「你留心掠陣,那位老婆婆若是寡不敵眾,你趕緊上前助陣。」   華雲奇道:「小官人何往?」   華天虹道:「我上去瞧瞧。」轉身朝那巖洞走去。   忽聽趙三姑喝道:「華天虹,你活得不耐煩了?」   華大虹微微一笑,縱聲道:「老婆婆神勇,晚輩佩服得很。」   趙三姑怒聲道:「誰要你捧我?你若進那巖洞,瞎婆子就是榜樣!」   她似是心頭焦急,說話分心,霎時連連遇險。   華雲知那台洞中定是隱著一位功力絕世的高手,敵友未明之前,唯恐華天虹涉險,急道:「趙老大是前輩尊長,你別違拗她的心意。」   華天虹笑道:「你當心掠陣,少管閒事。」縱身一躍,落在那巖洞之外。   他雖然膽大,但見曾目仙婆這等尖頂高手,也未能踏入巖洞一步,且還落得人事不省,受傷慘重,情知洞內之人的厲害,當下裹足不前,目凝神光,朝那洞中望去。   那巖洞入口寬廣不過六尺,洞中黑暗沉沉,彷彿一座無底深淵,華天虹望了半晌,一無所見,不禁好奇之心大起,越發想要一探究裡。   但聽趙二結縱聲喝道:「華天虹,你趕緊退回,否則我告訴你娘,說你不聽長輩教訓,她非打斷你雙腿不可!」   華天虹暗暗一笑,忖道:「只要早日與娘見面,挨一頓打也不要緊。」   心念一轉,立時容色一整,朝那黑沉沉的巖洞躬身一揖,朗聲說道:」洞內是哪一位前輩高人、小於華天虹求見。」   等了半晌,洞內沉靜如故,不見回音傳出。   華天虹心頭大惑,暗道:「這相應不理,該是不願見我了?」   他雖然相當老成,終是綠鬢年少,未明真相,焉肯罷手,當下壯起膽量,向洞中將手一拱,揚聲道:「是哪一位前輩,小子冒昧,入內拜見了。」說罷之後,舉步朝洞中走去。   忽聽趙三姑暴怒喝吼之聲,傳入耳際,華天虹本來有點氣餒,聞聲之下,頓時停下腳步,轉面望去。   只見那趙三姑怒吼連連,天竺寶竹狂揮亂舞,四下裡猛擊一陣,激得風雲會的人群皆大怒,那擠不上前的人,也都手執兵刃,圍在國外,躍躍欲動。   華雲瞧她橫衝直闖,自亂章法,不禁大急,叫道:「趙老太沉住氣打……」語聲中,揮掌撲了上去。   趙三姑突然冷冷他說:「老蒼頭,我老太婆生來沉不住氣,這批臭賊都交給你啦!」天竺寶竹一抖,架開幾件襲近身前的兵刃,身形沖天拔起,倏地向巖洞射回。   華天虹怔了一怔,暗道:「原來老太婆使詐……」   念猶未了,趙三姑業已飛越華天虹頭頂,「刷」的一聲,一竿擊了下來。   華天虹知道這老太婆蠻不講理,出手甚重,急忙縱身一躍,跳了開去。   趙三姑身子落地,擋往洞口,雙目中迸射出兩道燦燦神光,朝華天虹週身上下打量一眼,蹙眉說道:「小混蛋,誰將你傷得這麼嚴重?」   她似是突然記起什麼,語到半途,匆匆朝洞內一瞥,倏地閉口不語。   華天虹跟著也向洞中一瞥,但覺漆黑一團,竟無所見,不禁朗聲一笑,道:「老人家吞吞吐吐,是何道理?」   趙三姑雙眼一瞪,道:「小子無禮!」天竺寶竹一場,喝道:「滾遠點!」華天虹嘻嘻一笑,道:「老人家說是去找家母,但不知找到沒有?」   趙三姑冷冷說道:「你娘恨你不孝,上吊死了。」   華天虹佯怒道:「老人家咒罵家母,小子真要無禮了!」   趙三姑冷笑一聲,道:「你待怎樣?我再給你兩個耳刮子,瞧你造不造了反?」   華天虹聞言一凜,生恐再蹈覆轍,連忙提掌當胸,留神戒備。   忽聽那替目仙婆陰沉沉說道:「趙三姑,還不給我滾過來,難道要瞎婆子伸手抓你不成?」   華天虹轉面瞧去,只見諸元極滿頭大汗,退在一旁調息,那曹目仙婆子已站起,昂首向天,似在聆聽身側的打鬥。   趙三姑哼了一聲,飄身躍了過去,道:「老瞎子。趙三姑在此,你有何話講?」   華雲等本在惡鬥,待見替目仙婆甦醒過來,雙方已在答話,不覺齊齊住手,各自歇了下來,華天虹也放下洞中之事,信步走了過來。   那替目仙婆的聽辨之力真厲害,只見她面龐一轉,兩雙灰淡無光的眼珠投注在華雲身上道:「這一位好武功,不知是哪一方的高人?」。   華雲淡淡說道:「老朽華雲,落霞山莊的下人。」   替目仙婆微微一怔,沉寂半晌,倏地將頭一點,道:「難怪難怪。」   語音一頓,轉面望住華天虹道:「這一位是誰?」   華天虹道:「華天虹。」   諸元極走上一步,接口說道:「華元青的獨子,時下的風雲人物。」   曾目仙婆容色微動,嗯了一聲,倏地面泛厲色,獰聲道:「趙三姑,洞中到底是哪一位,瞎婆子涓滴之恩,湧泉以報,你當真要頂這黑鍋?」   趙三姑冷冷一笑,道:「你這瞎子眶毗必報,我老婆子卻偏不信邪,洞中那人你惹不起今日之事,你就乾乾脆脆,一概記在老婆子帳上吧!」   華天虹大感意外,暗道:「原來她也不知洞中是誰,那人也怪,諾大的本領,偏偏不肯見人。」   諸元極一瞧眼下的形勢,番目仙婆與趙二姑武功相垮,華大虹主僕二人實力,不在自己這一群人之下,當真火並起來,雙方」都輕鬆不了,不禁眉頭一蹩,心念電轉起來。   他暗暗想道:「華小子上下是傷,打打病老虎本來不錯,只惜洞中有個隱患,華雲那老奴才拼起命來,也無人抵擋得住。」   他為人刁滑,一覺沒有便宜可佔,頓時萌了退志,不與久纏下去。   但見替目仙婆厲吼一聲,身形電閃,霍地向趙三姑撲了過去。   這瞎眼老婦想打便打,招呼也無一聲,趙三姑卻似深知她的性情,天竺寶竹一抖,迎面戳去,口中哈哈大笑,道:「瞎婆子,你立個毒誓,自今以後,再不殘殺無辜,我老婆子積點陰德,還你這根竿兒。」   說話中,二人已閃電般地對拆了二十餘招,蕾目仙婆掌指齊施,拳腳並用,猛惡有若瘋虎,趙三姑使的是敵人的兵器,加以那竹竿又輕又軟,與她的武功路於完全相反,才斗二十餘招,已是險象環身生,危機迭起,一直在生死邊緣上打滾。   這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惡鬥,觀戰之人相顧駭然,那趙三姑兀自嘻笑怒罵,不知死活。   華天虹濃眉緊蹙,焦急不勝,暗道:「這位老太婆怎地童心未混,性命交關的事,豈是兒戲得的?」   他常常想到北俱大會的結局,那是前輩尊長所留下的血的教訓,遙想將來有一日,黑白兩道再一次火並,倘若白道人士再遭慘敗,那未俠義道就死無瞧類了。因之,他對同道人物,有一種出自公義的關愛。此時瞧趙三姑拿性命當作幾戲,他心頭就更加惶恐了。   果然,四十招猶未鬥滿,那瞥目仙婆倏地凶性大發,口中一聲厲吼,左手一撈,一把抓注了趙三姑手中的天竺寶竹,右手似迅雷激電,陡然拍擊過去。   那鑄目仙婆咬牙睜目,形象已夠猙獰,這一掌似怒潮洶湧,威勢尤為凌厲。趙三姑見勢不佳,鬆手放了天竺寶竹,百忙中拍出一掌,借勢逃躍開去。   曾目仙婆奪回兵器,頓時如虎添翼。只聽她嘿嘿一陣狂笑,道:「趙三姑,你的死期到了!」   說話中,天竺寶竹似狂風驟雨一般,罩定趙三姑的身形迎頭狂擊,趙三姑一招失手,被敵人搶制了先機,身處下風,空自怒發如狂,招架不及,再無還手之力。   展眼間,一片碧綠光影迫得趙三姑迭連後躍。狂笑、怒吼、嘶喊聲中。兩人打回了巖洞之前。   雙方觀戰之人,全部隨著兩人移動,諸元極等見己方得腳在即,不禁大為振奮,華天虹與華雲卻急得手足無措,眼看趙三姑性命危殆,有心上前相助,但見雙方都是白髮蕭蕭的老婦,那替目仙婆又是雙眼俱盲之人,因而主僕二人皆感猶豫,不好意思插手,心頭的焦的卻已到了極處。   誓目仙婆眼雖不見,感覺之敏銳卻大勝常人,一近巖洞,心頭頓起警覺。   只見她牙關格格一挫,獰聲喝道:「趙三姑,不是你,就是我!」騰身而起,滅竺寶竹幻起一片丈許方圓的青影,夾著一陣刺耳懾心的銳嘯,猛然襲了過來。   這一招「烏雲蔽日」是替目仙婆的殺手銅之一,趙三姑與她相識不止一日,相鬥不止一次,深知她的底細,一瞧漫天青影壓下,立即腰肢一擰,猛向一側竄去。   說時遲,當時快,趙三姑腰肢才只一折,那替目仙婆已知她的動向,冷冷哼了一聲,天竺寶竹勢道一斜,霍地電閃罩下。   趙三姑心神大震,危急中,身軀竭力一僕,那替目仙婆的天竺寶竹瞬眼已到,趙三姑仆地一滾,千鈞一髮之際,被她逃出了竿下。   這乃是轉眼間的事,趙三姑身子離地,人如勁矢脫弦,一言未發,倏地竄入了洞內。   那替目仙婆耳聽風聲,作勢欲撲,似待追進洞去,突然記起洞中人的厲害,迅即剎住前衝之勢。   這一陣火辣辣的惡鬥。看得眾人心驚肉跳。惡鬥一歇,都暗暗噓出一口長氣,諸元極定一定神,道:「仙婆,窮寇莫追,咱們退到對巖歇息吧!」   曾目仙婆怔了一怔,倏地怒聲喊道:「趙三姑,你也有龜縮不出的一日麼?」   話聲甫落,趙三姑忽然手拄鳩頭拐忱,由那黑沉沉的巖洞之內走了出來。   替目仙婆一聽枴杖點地之聲,已知是趙三姑走出,不禁沉聲一哼,吸氣飄身,向後退了丈許。   趙三姑走出洞外,拄杖立定,嗅目望往替目仙婆,冷冷說道:「瞎婆子,我也用兵器了。你是殘廢之身,若嫌我佔了便宜,你我就不用打了。」   替目仙婆也有殘疾之人的通性,忌諱旁人道她的缺陷。這時心頭震怒,牙關挫得格格亂響,良久之後,始才陰側惻說道:「老狗,有便宜你只管占,我若不將你碎屍萬段,來世仍舊做個殘疾。」   趙三姑怒聲說道:「那未你就嘗嘗我這鋼杖的滋味。」呼的一聲,一杖橫掃過去。   替目仙婆嘿嘿冷笑,旋身讓步,天竺寶竹一抖,逞戳敵腕。   展眼間,兩人杖來竿往,重又激戰起來。   此番相鬥,與先時大力不同,趙三姑敗過一陣,餘怒未息,這時鳩頭枴杖施展出看家絕藝「絕情杖法」,與盲目仙婆的天竺寶竹鬥在一起,兩人見招拆招,見式破式,一招一式,全是中規中矩,此來彼往,皆是攻守兼具。   此時,兩人都是抱元守一,攻則敬,守則嚴,未慮勝,先慮敗,兩人臉上同是神儀湛然,一片嚴肅的表情,更無喝吼謾罵之聲。   這種打法,看來較先前斯文得多,但那杖風竿影之內,潛伏著無窮的殺機。只要竿頭杖尾掃到一點衣角,霎時就是殺生之禍。至於那玄奧莫測的變化,凌厲無倫的內力,較之先前那種火辣辣的惡鬥,更能使場邊那些高手目眩心搖,神為之奪。   激戰中,忽聽趙三姑冷冷說道:「瞎婆子,三招舊把式,你再指教指教。」鳩頭枴杖一掄,震起一陣嗡嗡之聲,斜斜擊了過去。   替目仙婆一聽杖風震耳,不禁心神一凜,暗忖:「老狗的杖法果然邁異往昔,看來十年光陰誰也未曾白過……」天竺寶竹一揮,迎著敵杖架去。   鋼杖沉重,竹竿纖細,照理不能硬架,但她這天竺主竹的招式之內,包含棒法、劍法、刀法幾種兵器的精髓,趙三姑那純鋼枴杖若是被她的竹竿搭上,那正似打蛇隨棍上,她順勢一削,趙三姑枴杖若不撒手,手掌就得被竹竿削下!   趙二姑喝一:聲「好」,就在枴杖與竹竿將觸未觸之際;仗頭霍倉一轉,劃了半個圓弧,挾著一片尖叮震耳的嘯風,陡然朝敵人腰際擊去。   警目仙婆雙眉一聳,回招封架已是不及,間不容髮之際,憑仗數十年勤修苦練,一口精純無比的真氣,渾身不動,身於倏地挪後了兩尺!   趙三姑一杖迫得敵人後退,正中下懷,人隨杖走,喝一聲:「著!」杖頭倏起倏落,猛地當頭劈下。   這三招杖怯連環擊出,厲害之處,就在於前兩招迫使敵人露出空門,第三杖「黃河之水天上來」。在趙三姑來說.正是順理成章,一杖砸下,在敵人來講,卻是大感意外,突然爆來一杖,任她如何厲害的高手,只要不識底細,就得落入這連環套。   盲目仙婆被敵人制了先機,剛剛避過第二招,忽覺勁風撲面一股凌厲無疇的杖風自頂壓下,不禁驚汗一炸,身形一折,雙足猛蹬,疾向一側躍避,巨忙中反手攻出一招,以阻敵人追擊。   此時的情況端的險極,只見那鳩頭枴杖似霆驚電掣,擦著薔目仙婆的身子砸下,只須毫匣之差,曾目仙婆縱不喪命,也得重創在趙三姑的杖下。   觀戰之人先是聳然色變,隨即爆起一陣喝來之聲,聲甫出,突然又如被刀斬,嘎然中斷。   原來趙三姑也未料到替目仙婆能逃出自己杖下,正當驚怒交迸,欲待追擊一記之際,忽見那天竺寶竹似毒蛇吐信,陡地襲近了自己的小腹,下禁轉怒為喜,杖尾猛地一撩,遷向竹竿擊去!   只聽「噗」的一聲悶響,天竺寶竹被鋼杖撩上,曾目仙婆手腕一震,兵器似欲脫手飛去,倉促之下未及多慮,但只五指一緊,急將竹竿握牢,人卻被那股疾劇的力道一送,一跤摔了出!   趙三姑尚欲追擊,但聽風雲會的人齊齊暴喝一聲,眾掌齊揮,遙遙推了過來。   諸元極的功力原也了得,加上多人相助,那掌風勁力呼嘯而出,激得掌飆澎湃,沙飛石走,趙二姑卻也不敢小覷,匆匆一躍,退開支許。   曾目仙婆手掌一撐地面,彈回原地立定,朝趙三站漠然道:「來啊!咱們也不必等什麼建酪大會,今日見個真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趙三姑哈哈一笑,道:「今日巧得很,我敗個『懶驢打滾』,你敗個『餓狗搶屎,,咱們半斤八兩,旗鼓相當,看來確是有緣。」枴杖一掄,重又撲了上去,忽又身形一頓,移目朝對岸望去。   眾人睹狀,紛紛轉面望去,只見十餘條人影風馳電掣,正往此處奔來。   曾目仙婆不明真象,怒聲道:「趙婆子,你是要我先動手吧?」   但聽椿元極歡聲道:「仙婆稍待,咱們總當家的來了。」   說話中,來的那十餘人業已躍上石樑,正向這面奔來。華天虹等早已看出,為首一人正是風雲會的總舵主任玄,左文魁和十名金刀親衛跟隨在後。   任玄來得甚快,人到場中,月光炯炯,先自環掃眾人一眼,隨即向那巖洞之內一瞥,緊跟著雙手抱拳,朝瞥目仙婆笑道:「仙婆是幾時到的,任玄這廂有禮了。」   曾目仙婆還了一禮,道:「我晨間才到,久戰無功,折了風雲會的銳氣。」   任玄手拂銀髯,朗聲一笑,道:「趙老太也是成名一甲子、聲威震江湖的高人,仙婆要想取勝,也不是三五百招的事情。」   趙三姑雙眉猛軒,道:「哈哈!任玄,我道你這庸才,怎會做了風雲會的總舵它,原來你拍馬屁的功夫高人一等,我倒看走眼了。」   任玄臉色一變,不過剎那間又恢復如常,淡淡一笑,道:「趙老太過於抬舉任某了。」   趙三姑道:「誰抬舉你了?你說我老婆子成名一甲子、聲威震江湖,這不是拍老婆子的馬屁麼?你說瞎婆子勝得過老身,不過並非三五百招的事情,那未五六百招,八九百招總該夠了嗎?哈哈!你這不是拍瞎婆子的馬屁又是什麼呢?」   任玄聲色不動,靜靜聽她講完,微徽一笑,轉面朝華天虹抱拳一禮,問道:「華老弟傷在何人手內?」   華天虹抱拳還禮,笑道:「是通天教的道人,區區外傷,不足掛齒。」   任玄漠然一笑,轉面道:「老二,此地除了這幾位朋友,是否尚有旁人?」   諸元極伸手向巖洞一指,道:「=洞中另有高人,究竟是哪一位,小弟就不得而知了。」   任玄雙眉一揚,兩道銳利如箭的目光凝注在華天虹臉上,語音沉重,緩緩說道:「華老弟,任玄斗膽請問一句,白嘯天那孽種丫頭白素儀,是否藏在巖洞之內?」   華天虹聞言一怔,尋思道:「白素儀失陷在通天教內,我該秘而不宣,或是四下張揚?」   但聽任玄冷冷說道:「華老弟,犬子任鵬慘死在白素儀那賤婢手上,旁人不知,你是親眼目睹的。」   華天虹濃眉一蹙,衝口說道:「任當家的不可過於武斷,在下目睹那兇手殺害令郎,日前又親眼見到白素儀,這二人形貌肖似,神情卻有天壤之別,那是絕對不該混為一談的。」   任玄冷笑一聲,道:「華老弟對白素儀倒是偏愛得很,難怪老弟會施展重手法,將敝會的兄弟置於死地了。」   華天虹淡然說道:「在下不是好色之徒,所言所行,可表大日,至於貴會那三位兄弟—   —」他語音一頓,輕輕歎息一聲,接道:「人是在下毀的,總當家的不諒,在下也無話講。」   任玄輕輕哼了一聲,冷笑說道:「華老弟與風雲會的兄弟,也有數日居停之誼,不看金面看佛面,老弟也該賣個交情啊!」   華雲見他只管責問自己的小主人,不禁怒氣上衝,插口說道:「上陣交手,死傷難免……」   華天虹急忙將手一擺,阻止他繼續講下去,笑道:「總當家的明鑒,在下不是嗜殺之人,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還請總當家的海涵一二。」   任玄道:「好說好說,白素儀人在何處,華老弟可以賜告麼?」   華天虹道:「那白素儀僅是一個年輕女子,總當家的對她有不利之心,在下若是通風報信,豈不令天下英雄恥笑?」   他心意已決,活鋒一轉,忽又朗聲說道:「不過,殺害令郎的兇手實非白素儀,因而在下贊成總當家的見那女於一面。」   任玄聞言一怔,岔口道:「華老弟高見,任玄佩服之至,敢問華老弟,那白素儀在哪裡?」   華天虹神色如故,靜靜說道:「白素儀已被天乙子擒去,原本押在他那養心殿內,總當家的若想見她,少不得要與天乙老道商量了。」   任玄搖頭不迭,道:「華老弟這話,老朽就難信了。」   華天虹惑然道:「在下實話實講,總當家的不信,那就無法可想了。」   任玄嘿嘿一笑,道:「華老弟,風雲會要擒白素儀,你從中作梗,不惜殺人害命,通天教擒去白素儀,你又何以放手不管呢?」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三十五章 母子重逢     任玄這一問,直問得華天虹目瞪口呆,啞口無言,一臉尷尬之色。   華雲見小主人受窘,心頭頓起不平,怒聲道:「咱們愛管閒事,誰若看不順眼,可找華雲講話。」   任玄冷冷一哼,偏不置理,雙目炯炯,兀自盯在華天虹臉上。   華天虹忽然朗聲一笑,道:「任當家的不必咄咄逼人,天乙子擒去白素儀時,我也曾盡力維護,可惜武功不濟,連自己也被人擒了。」他乃是正直之人,下願強辭奪理,為求自辯,連丟人現眼之事也講出來了。「   任玄目光一閃,瞥了瞥他胸前腿後的傷勢,暗道:「這小子遍身血污,一臉倦容,顯然是曾經一場血戰,看來所講的話並無虛言。」   他心頭深信卞疑,口中卻冷冷說道:「華老弟既與白素儀同時被擒,老弟安然脫險,白素儀仍在虎穴,華老弟就放心得下麼?」   華天虹淡然說道:「萍風偶聚,路見不平,既然力有未逮,也只好撇下不管,沒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   任玄漠然一笑,突然一瞥那巖洞,道:「老弟台,你瞧白素儀會不會與老弟一樣,被人搭救出來,藏身在這巖洞之內?…   華天虹先是一怔,繼而想道:「這老兒真是多疑。」   思付中,不禁敞聲一笑,道:「在下也有這個疑心、可惜無法進入洞內察看。」   只聽趙三姑冷聲道:「哼!小奴才!…   任玄目光一抬,閃電般地望她一眼,舉步朝洞口走去。   諸元極忽然閃身向前,攔住去路,將曾目仙婆被震得昏死過去之事,悄聲稟告與任玄得知。   任玄臉色一變、,道:「原來此處隱著高人,那倒鹵莽不得了。」   他陰沉練達蓋過在場諸人,眼珠一轉,立即朝身旁的左文魁道:。『你入內求見,瞧瞧是哪一位遁世高人隱居在此。若是武林前輩,就說風雲會警目仙婆與任玄特來拜訪,請其賜見。」   左文魁躬身一暗,朝一旁的金刀親衛略使眼色,立即有兩人閃出行列,三人一前兩後,舉步朝那巖洞走去。   但見人影一晃,趙三姑突然擋在洞口,拄杖而立,冷然不語。   左文魁雙眉一揚,抱拳道:「趙老大有何指教?」   趙三姑冷冷說道:「這洞內勝似龍潭虎穴,你不怕死麼?」   左文魁道:「多蒙指點,上命所差,粉身碎骨也顧不得了。」舉步走了過去。   趙三姑突然揮手一掌,大喝道:「回去!」   一陣雄渾的潛力暗勁,劃起一片呼嘯之聲,應手湧出。   左文魁與身後兩名金刀親衛齊齊躍退了七八尺遠,一陣嗆嘟聲響,三人同都拔刀在手,二次舉步走去。   忽聽趙三姑冷冷問道:「你們要幹什麼啊?」   左文魁微微一怔,腳步一收,在她身外四五尺處立定,道:「在下奉上命差遣,求見此洞的主人,趙老大再不讓路,休怪在下無禮了。」   趙三姑雙眼一翻,將手一伸,道:「既是以禮求見,總該投個帖兒,拿來吧1」   左文魁明知她故意刁難,但知這老婆子極不好惹,當下捺住性子,道:「客中不便,未曾攜帶名帖,見著此洞的主人,在下自會請罪。」   但聽趙三姑哈哈一笑,道:「不必了,我老婆子就是此洞的主人,你見我有什麼事?」   左文魁暗暗震怒,心中咒道:「臭婆子,你敢消遣老子!」手腕一震,刀背上的鋼環頓時嗆嘟作響。   這是金刀親衛中的暗號,那聲響區分甚多,其含意各不相同,旁人不覺,那批金刀親衛卻耳熟能詳,進退趨避,聽其指揮。   但見後面那兩人邁上一步,與左文魁並肩而車,三柄金背大環刀齊齊一揮,朝前劈去。   鋼環齊振,刀風霍霍,一片耀眼金刀直向洞口湧去。   趙三姑哪裡將這三人放在眼內,直待金刀劈近,始才曬然不屑地哼了一聲,鳩頭枴杖一橫,倏地向前迎去。   只聽一陣金鐵交嗚之聲,三柄金背大刀砍在鋼杖之上,震得左文魁等三人手臂發麻,金刀幾乎脫手,腳步齊動,蹬蹬後退不止、左文魁的功力遠在那兩名金刀親衛之上,所受的反震之力也最強,落足之處,堅硬的山石上留了一串清晰的足印。   左文魁是四十名金刀親衛的首領,頗有獨當一面。指揮若定的才幹,只見他穩往身形,不矜不躁,手中金刀再度一振。   鋼環震響中,靜立在任玄身後的八名金刀親衛倏地齊步奔了出來,四人在前,四人在後,直向趙三姑衝去。   趙三姑勃然大怒,本不屑與這凡入動手,但見刀光刺口,四柄厚背大刀業已砍近面門,只得枴杖一抬,擋了過去。   但聽嗖嗖風響,那四人金刀一分,雙雙閃向兩旁,後面四人如迅雷疾電,陡地補了上來,刀光一一閃,齊攻趙三姑的腰際。   趙三姑怒不可抑,鳩頭枴杖一沉,猛地砸下。   這批金刀親衛久經訓練,非但刀法精奇,聯手合攻之術尤其高明。只見正面四人拖刀閃退,兩旁的四人倏地齊齊一聲暴喝,刀光四合,閃電般地襲了過來。   這一次四柄金刀所襲的部位各不相同,趙三姑若不後退,勢必就要向前反擊,再也不能屹立硬接硬架。   這老婆子是薑桂之性,在這無名個卒之前,哪肯退入洞內?只見她冷哼一奉,鳩頭拐仗似怒龍攪海,猛地一陣揮舞。   轉眼間,風雲會那八名金刀親衛此進彼退,迴環進擊,與趙三姑對拆了七八招,這白髮蕭蕭的老婆子,一根純鋼枴杖雖是八面威風,銳不可當.人卻不知不覺的離了洞口,陷入了八個彪形大漢的包圍中。   趙三姑雖是少數隕尖高手之一,這批金刀親衛的聯手合力卻是武林一絕,想在三招兩式之下將其卡潰,卻也難以辦到。左文魁候在一旁,待見趙主站離了洞口,一時無法回身,立即向另外二人將手一揮,舉步向那巖洞走去。   趙三姑力敵八柄金刀,雖不能勝,卻也自保有餘,忽然瞥見左文魁要入洞內,不禁怒發如狂,大吼道:「小奴才!守住洞口!」   華天虹愕然道:「是叫我麼?」未及思慮,縱身過去,擋住了洞口。   左文魁臉泛怒容,道:「華公子,你是決心與風雲會破臉麼?」   只聽那趙三姑怒聲道:「小奴才,被人衝進洞去,你就乾脆自刎在這洞口吧!」   華天虹實在想不出此事的嚴重性,但念她是前輩尊長,不便拒絕她的要求,耳聽左文魁質問之詞,不禁啞然一笑,道:「不才與貴總當家的有誤會,也有交情,是否反目,全憑任當家的抉擇,左兄若念舊誼,這洞不入也罷!」   左文魁冷冷說道:「上命難違,在下只有得罪了。」金背大環刀一推,欺身砍了過去。   華天虹身穿褻衣,胸上捆著布帶,紅的血,黑的毒,黃的汗漬,一片血污,臉上因失血過多,勞累過甚,變得蒼白之內透出青色,蓬頭散髮。狼狽不堪,雙腿也縛了布帶,血污滲透,看來傷得不輕。   左文魁雖知華天虹的厲害,但見他這副狼狽形象,全不似往日那種玉樹臨風,威風凜凜的模樣,不覺起了輕視之心,這一刀後招連綿,殺機隱隱,蓄意著實不善。另外那兩人隨同出手,刀上也不覺用了全力。   華天虹與風雲會的人周旋得最為密切,這批金刀親衛的厲害他知之甚捻。一瞧三柄金刀的來勢,心頭暗暗一震,身形急忙一側,朝洞中退了半步,左手一掄,一掌擊了過去!   這一掌擊向有側一人,僅能自保,實難阻擋敵人入洞,加以真力虛弱,遠非往日那「困獸之鬥」的威勢,左文魁睹狀大喜,欺身上步,金刀、一折,招式疾變,陡然襲之上來!   但聽任玄厲聲道:「留心背後!」   聲甫落,華雲業已快若鬼銑地撲了上來,一聲不響,雙掌齊揮,猛朝左文魁與左側那人背上拍去。   華天虹身負重傷,華雲自怨自艾,心情大反常態。左文魁對華天虹起殺心,華雲的殺心也隨之而起,似這般驟施毒手,以陰掌傷人,在他一生,今日尚是首次!   同時間,任玄縱身欲救,那曾目仙婆激射而起,口中怒喝道:「讓我來!」   這都是同時間的事,只是華雲發動最早,替目仙婆被趙三姑等一群人阻擋去路,身形縱起,速度大慢,左文魁聞得任玄出聲示警,再回身抵擋,哪裡還來得及。   以華雲的功力,突襲左文魁這等人物,這兩人實難倖免。只聽得兩聲悶哼,左文魁與左側那人已被華雲連人帶刀揮出丈外,摔落在地,聲息俱無。   右側那大漢警覺到身側有變,心頭一寒,身子頓時一慢,華天虹這招左手掌何等玄奧,「噗」的一聲,一掌擊在他的肩頭,將他打跌開去。   這裡才見分曉,替目仙婆已擁身撲到,天竺寶竹振起慢天青影,朝華雲當頭罩下。   華雲急聲道:「小官人退!」身子暴退,將華天虹逼向洞內,雙掌運起「少陽罡氣」,猛地推了出去。   只聽一聲沉悶的震響,「少陽罡氣」與替目仙婆天竺寶竹上展出的玄功勁力一觸,華雲身子前後一陣搖晃,替目仙婆則霍地落下地來。   寂然半晌,替目仙婆突然嗽瞅一陣大笑,聲如果鳴,叫道:「這是少陽罡氣,啊!華元肯的看家本領還留在世上!」   華雲冷冷說道:「你識得『少陽罡氣』,那是知道我家大爺的厲害了!」   替目仙婆獰聲道:「華元肯的武功就要絕跡了!」一抖天竺寶竹,欺身襲去。   華云「呸!」的一聲,雙掌一挫,揉身迎上,剎那間展開了一場怵目驚心的激戰。   趙三姑一瞧這面打得激烈,不覺精神大振,鳩頭枴杖上的威力突然倍增,迫得身外八名金刀親衛團團轉動,喝吼不歇。   任玄打量兩處戰況,陡地朝諸元極悄聲吩咐數語。諸元極立即向身後之入將手一揮,上十人一擁而上:守定了趙三姑的外圍,任玄飄身來至洞側,獨自一人為替目仙婆掠陣。   華雲屹立洞口,雙掌翻飛,力敵替目仙婆的天竺寶竹,待見任玄窺伺一側,越發緊守洞門,死也不動。   他這一死守洞門,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替目仙婆無法將其迫退,任玄插手不上,華夭虹也無法走出洞來。   此刻,兩面的戰況都是越來越見險惡。趙三姑見尚有一批敵人包圍在外,怒從心起,出手更為兇猛,替目仙婆認華雲不過是落霞山莊的下人,竟能與自己抗衡,愈打愈怒,出手也更為不遺餘力。如此一來,雙方都陷於苦戰之中,欲罷不能了。   華天虹袖手旁觀,忽然驚覺出情勢的險惡,暗忖:「對方人多,咱們只有兩個能戰之人,久戰下去,勢必落敗,華雲一敗,任玄勢必衝進洞來,這洞中既然隱著高手,何以又不肯露面,反而懼怕敵人進洞……」   轉念之下,不禁疑心大起,有意入內查看,又不放心將華雲撇下,一時間進退維谷,大感為難起來。   華雲久歷風流,見事也甚老到,激戰之下,覺出情。勢不佳,想了一想,沉聲說道:   「小官人入內瞧瞧,小心一點,不要勉強。」   華天虹沉吟半晌,覺得苦戰下去終必不幸,要不入洞瞧瞧,也是別無出路,當下將心一橫,撇下洞前的危局不管,轉身朝洞中走去。   這巖洞之內黑得古怪,華天虹心情沉重,也懶得多事揣測,睜大雙目,一直向內走去。   行了一段,身外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倏地,鼻中嗅到一種煤炭飛味。   他感到窒息難耐,急忙閉住呼吸,緩步向前行走。   忽聽一個沉靜的婦人聲音輕輕說道:「星兒,再走四五步,朝前一跳,須得跳出兩丈才行。」   星兒是華天虹的乳名,只有他的母親如此呼喚。他一聽這聲呼喚,不禁呆得一呆,口中立時吸入了一股重濁的煤氣,心頭窒息,昏昏欲倒。   他趕緊閉上呼吸,定了定神,朝前走了五步,覺得地勢朝下傾斜,於是用手們住胸上的傷口,雙足一彈,朝前躍去。   雙足落地,忽見眼前雖然昏暗,較之先頭一段反要明亮一點,扭頭一望,地上似有一股黑檬淙的氣體冒起,直向洞頂浮升,洞外的打鬥呼喝之聲還依稀可聞,急忙收懾心神,繼續朝前走去。   約莫行了二十餘丈,忽然發覺前面似有一人,席地而坐。   他目瞪口呆,朝那人凝望半晌,但因洞中黑暗異常,用盡目力,竟是看不真切。   頓了一頓,他緩步走上前去,口中間道:「是哪一位老人家,在打坐麼?」   那人凝坐在地,紋風不動,也不答話,華天虹一直走到那人的面前,突然覺得那身形十分眼熟,再望半晌,突然猛地一震,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   他蹲下身子,顫聲問道:「是娘麼?」   那人依舊凝坐不動,悶聲不響,彷彿泥塑木雕的一般。   他睜大雙目,朝那入仔細望了良久,看出那是一個頭挽長髮、方方臉龐的婦人,瞧那輪廊,確是自己的母親。   那婦人原來閉著目,這時雙目睜了一睜,道:「是娘,我不能多講話,別吵。」   華天虹週身血液倏地一陣沸騰,結結巴巴地道:「娘在幹嘛,在練功麼?怎麼聲音變得——變了?」   原來這婦人正是華天虹的母親華夫人,她盤膝坐在地上,雙手並伸,按在地上紋絲不動,雙眼睜了一睜,重又閉上了。   華天虹莫名其妙,呆了一瞬,伸手朝母親身上摸去,但覺觸手灼熱,手掌一下彈了開來!   他又驚又喜,自言自語道:「娘的武功恢復了,內傷都好了麼?」匆匆摸出懷中的玉匣,打開匣蓋,拿在母親眼前,道:「我有一株『千年靈芝』,您快吃下。」   華夫人雙目一睜,一聞那清香撲鼻的特異芬芳,已知那確是一株罕遇難求的靈芝,見他伸手匣中專拿,急聲道:「我不要,聽說你中了蓮毒?」   華天虹道:「我吃了『丹火毒蓮』,不過還不要緊。」   忽聽洞外響起一陣隱約的喝吼,隨即沉寂下來。   華天虹暗暗付道:「娘定是在修練一種奇特的武功,此刻受不得打擾,如果修練中斷,必定前功盡棄,甚至有性命之憂,因而那趙三姑才守住洞口,不使敵人進來。」   心念至此,突然放心不下,匆匆關上玉匣,置於地上,道:「洞外尚有敵人,孩兒出去瞧瞧。」轉身急步走去。   他感到渾身是勁,直想手舞足蹈,走到那股黑氣之前,一躍而過,大步奔了出去。   奔出一看,只見華雲與那替目仙婆相對而坐,兩人的右掌緊緊抵在一起,正在各以數十年勤修苦練的內功,作生死存亡的爭鬥。   另一面更是驚心動魄,風雲會自諸元極以下,五個一流高手將趙三姑圍在中央,殺手連施,猛攻不已。   這五人個個的武功有申三浩和常傑之上,趙三姑先戰替目仙婆,後戰那八名金刀親衛,內力業已消耗過半,此時力敵五名高手,精力頓感不支,招式之間,也大見窮賽:她若迸力突圍,或者可以遁走,無奈不能一走了之,迫得竭力苦撐,拖延此一戰局,以至時時落陷險境,刻刻有喪生之危!   另外一邊,任玄率領八名金刀親衛,正欲越過曾目仙婆與華雲進入洞內,腳步剛動,忽見華天虹由洞中奔出,重又駐足站住。   華天虹一看這等情勢,頓時血脈責張,雙目幾乎冒出火來,忽然看到插在華雲腰際的鐵劍,立時抓過手來,怒喝道:「住手!」   此時替目仙婆與華雲拚鬥內力,正當弓開弦滿之際,縱慾罷手也是不能,淆元極等圍攻趙三姑,眼看大功將成,就可將一個武功高強的敵人毀掉,雖然聽到華天虹喝叫住手,誰肯加以理會?非但不理,出手反而更急。   華天虹肝膽欲裂,突然厲聲吼道:「任玄!你那殺子之仇不想報了?」   任玄聞言一怔,頓了一頓,忽然縱聲喝道:「住手!」   他這一喝雖無奇處,諸元極等卻不能不理,霎時紛紛撤招,朝後躍退,趙三姑雖然驍勇善戰鬥到此際,也無餘力追擊。   這批人都已鬥得心跳氣喘,渾身大汗,歇手之後,俱各立在當地調理真氣,替目仙婆與華雲處在欲罷不能之上,兩人依舊在迸發全身真力,企圖克敵制勝。   華天虹大感焦急,忖道:「娘是絕對不能遭受打擾的,咱們這面共只兩個主將。這拚鬥內力乃是性命交關之事,華雲若有損折,那可如何是好?」   忽見任玄舉步走來,他急忙峻聲道:「總當家的留步!」   任玄腳步一收,道:「怎麼?老弟怕我暗算華雲麼?」   華天虹冷冷笑道:「總當家的是一會之首,在下哪敢見疑。」   任玄淡淡一笑,忖道:「這老兒的『少陽罡氣』已有七成火候,再鬥下去,仙婆恐要落敗……」   轉念之下,含笑說道:「我若要暗算華雲,早有機會下手,老弟放心,咱們拆開他們兩位再說。」舉步走來。   華天虹暗道:「此一時,彼一時,誰知你安什麼心。」   鐵劍一伸,比在替目仙婆頭頂之上,冷冷說道:「總當家的再上一步,在下這一劍就劈下了。」   任玄立即止步,雙眉一整,道:「華老弟要求大伙住手,就是為這個麼?」   華天虹輕輕一哼,道:「在下自然有重要的話講,不過貴會這群打群毆的辦法,確也令人齒冷。」   任玄神色不變,道:「印證武功,點到為止的時代早已過去了。」   他語聲微頓,一瞥替目仙婆與華雲二人,接道:「依華老弟的意思,這兩位必得分個高下麼?」   華天虹道:「在下是無能為力,總當家的又有何法,能將他們二位拆解開來?」   任玄語塞,這兩人的功力較他只高不低。若要不偏不倚地拆開二人,他實無此能力。   忽見趙三姑手提鋼杖走了過來,行玄雙眉一揚,冷冷說道:「怎麼?趙老大有此神通,將這二位拆解開來麼?」   趙三姑道:「老婆子無此能耐,那也不是丟人的事。」   任玄橫身擋在道中,道:「既然無此能耐,趙老大也請留貴步,斬且不要過來吧!」   趙三姑沉聲一哼,道:「老婆子是什麼人,也像你們一般不要臉麼?」話雖如此,卻也停下身來。   此時雷目仙婆與華雲都已渾身汗下,兩人鬚髮顫抖,臉上青筋暴露,頭上蒸蒸騰騰直冒熱氣,顯然拚鬥已至功力消長,生死立判的緊要階段。   這等拚鬥之法,絲毫無法偷巧,只一落敗,則難倖免,華天虹平時任性,甚少順從華雲的心意,實則衷心之內,對這三世老僕充滿了親情和愛意,似這等賭性命的打法,實不願他拚鬥下   華天虹越想越愁,情急之下,忍不住說道:「總當家的何不與趙老大聯手合作一次,否則的話,這位仙婆的性命只怕難保哩!」   任當家的沉吟道:「這個麼——也無不可。」   適在此際,忽有三條人影飛掠而來,這三人的腳程快速驚人,一忽工夫,人已掠過石樑,多訂深澗這邊。   華天虹凝目望去,突然發覺當先奔來的一個紫袍老者,赫然是神旗幫的幫主白嘯天!   展眼間;三人相繼奔到,白嘯夭略一掃視各人,朝任玄拱了拱手,立良響華天虹道:   「老朽那個長女到了江南,如今行蹤不明,華老弟是否知情?」   華天虹道:「令嬡為天乙子所擒,晨間還困在老道常居的那座一元觀內。」   白嘯天臉色劇變,怔了一怔,道:「多謝了。」喝一聲「走!」轉眼之下,三條人影已衝下了石樑。   這三人來去匆匆,任玄的心情突然一變,目光一轉,忽向洞口閃來。   華天虹瞧他來勢突兀,知他起了毒念,急忙一揮鐵劍,喝道:「任當家的不可魯莽!」   趙三姑也看出任玄有傷害華雲、救下替目仙婆之意,驚怒交迸之下,大喝一聲,一杖朝他背上擊去!   她與任玄相隔不遠,鳩頭枴杖長達七尺,舉手之間,杖頭便已襲至任玄背後!   任玄一聽勁風沉猛,知道這一杖非比等閒,只得身子一旋,避過枴杖,一掌反擊過去。   忽聽洞中響起華夫人的聲音,道:「星兒火速將替目老婦劈了!」   華天虹聞言一愣,覺得此舉大違俠義道的精神:忽又感到母親的吩咐必有道理,當即勁貫劍身,「刷」的一聲:猛然朝替目仙婆的頭頂劈下!   這三人相繼發動,前後所隔也不過一句話的時間,諸元極這批人猶未轉過念頭,華天虹的鐵劍業已迅雷激電般地劈了下去。   然而,就在華天虹略一猶豫的一瞬間,瞥目仙婆已經奮起全身餘力,將華雲的手掌死命一震,人也藉著那狂猛無倫的反震之力彈了開去。   但見她如勁矢脫弦,一下射出了三丈之外,雙足點地,身子猛然轉了幾圈,口噴鮮血,將地面劃了一個腥紅的圓圈!   這變故太過突然,各人都是一怔,任玄到底是一會首領、睹狀之下,撇下趙三姑,首先趕到替目仙婆身旁,扶住了她的身子。   曾目仙婆內腑已被震成重傷,這時腦袋下垂,臉色慘白如紙,但她心思甚為明白,比了一個手勢,示意任玄快走。   任玄揮了揮手,諸元極趕了過來,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各自抓住替目仙婆的一條膀臂,將她抬離地面,當先奔去。   轉眼間,風雲會的人走得一個不乘,連那一名金刀親衛的屍體也帶走了。   此時落日銜山,晚霞映照在西方天際,華天虹轉面一望,忽見奇峰重疊岡戀如畫,這時方才發覺,原來人在叢山之內。   望了半晌,忽然將頭猛一搖,朝坐在地面猶未起身的華雲道:「娘在裡面。」說罷朝洞內飛奔而去。   回到母親身前,他席地坐下,汕訕地道:「娘,那曾目老婦逃了。」   過了片刻,華夫人突然雙目一睜,吐納有聲,呼吸了三口長氣,隨即說道:   「那老婦殘忍嗜殺,當誅,此其一。她是你的殺父仇人之一,此其二。七月十五轉眼就到,敵人勢強,咱們勢弱,多她一人,咱們就多死一人。你趁危殺她或者有欠光明,卻可保全一個正派俠士的性命,捨你的聲名,救同道的性命,縱不光明,不失正大,男子漢做事要能當機立斷,慢了可就不成。」   華天虹唯唯點頭,紅著臉道:「她內傷不輕,七月十五大概是上不得陣了。」   華夫人道:「你身上怎麼傷的?前些時聽說你還不錯,如今似乎不很高明。」   華天虹赫然道:「胸上被通天教的道人殺了一劍,本來不甚要緊,只是每日中午毒發,傷口怕是不易收口。」   頓了一頓,笑道:「這兩日到處觸霉頭,孩兒想了一想,總是順遂了一段日子,弱點都暴露出來了。」   華夫人道:「君子居安思危,無論窮通,總要不失本色才對。」   華天虹道:「娘說得是,孩兒也覺出了許多毛病。」   華夫人點了點頭,一瞥地上的玉筐,道:「為娘深悉那蓮毒的性質,那本是無藥能解的,但這『千年靈芝』卻另當別論,我瞧你還是早早服下吧!」   華天虹道:「娘的內傷全好了麼?」   華夫人道:「我用不著這靈芝草。」   華天虹暗暗忖道:「娘的內傷未必能夠斷根,良藥難求,還是留些時再說吧!」   轉念之下,說道:「這靈芝該是起死回生的藥物,孩兒眼下尚無性命之憂,暫留一時,或許將來正邪決戰時,咱們有人受傷,有這東西,也好挽救。」   他說的理由過於正大,華夫人乃是女中豪傑,苦在心頭,卻也不再勉強。   頓了一急,華夫人急道:「三姑說你風流自賞,專門勾搭婦女,此話怎講?」   華天虹齊耳根一片通紅,笑道:「三姑就是趙老太麼?」   華夫人道:「我本該尊她前輩才是,你稱三婆。」   華天虹點了點頭,隨又搖頭道:「兒子未曾勾搭婦女,三婆是作弄孩兒的。」   華夫人搖首道:「無風不起浪,你總共識得幾個女子?」   華天虹暗暗念道:「秦碗風、白君儀、玉鼎夫人、白素儀、苗嶺三仙,還有……」   華夫人的目力強他數倍,他看不清母親,華夫人看他卻甚為清楚,瞧他嘴唇嗡動,念個不休,不禁眉頭一皺,道:「你下山有多久,怎麼認識許多女子,數也數不清楚?」   華天虹口齒一呆,尷尷尬尬地道:「苗疆有一位九毒仙姬,她有十三個弟子,孩兒全部熟捻……」   華夫人搖頭道:「這是什麼話,趁我子時以前能夠講話,你將這兩年的經歷,從頭到尾他講給我聽。」   華天虹點頭稱是,忽見母親的雙手一直按在地上,始終未曾抬起,不禁大感訝異,問道:「娘的雙手按在地上,是在練功麼?」   華夫人道:「這地上有個洞穴,洞穴深入地底,裡面有一股含毒的地氣冒起,我只一鬆手,這洞中就會瀰漫著毒氣。」   華天虹奇道:「娘練什麼功夫呢?」   華夫人道:「我練一種『黑煞掌』,此時只須以掌力堵住侗穴,不使地氣冒出,另有幾個時辰則須運起內功,將掌力透入洞穴:迫使地底的毒氣由前面那洞口浮出。」   華天虹道:「要練多久才能練成?這麼坐著,難道永遠不能起身麼?」   華夫人道:「起身是不能,不過單手也可行功。」   華天虹道:「飲食呢?練了多久,還有多少天才能練成?」   華夫人道:「有趙三姑照料,倒也不慮飢渴,大功告成,至少還得四五天才行。」   華天虹追問道:「娘下山大半年,一直在此處練掌麼?」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差不多如此。」頓了一頓,笑道:「說你的吧!」   華天虹這一兩年來歷經變亂,從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變成一個叱吒風雲的高手,所經所歷,正是一言難盡。此時要他從頭說起,也不禁唱然長歎,生出無限感慨來。   幽靜的洞中,只聽他一入的語聲,從初至靖州,拚鬥無量神君的門徒谷世表說起,受白君儀之辱,大巴山寒潭學藝,收宗氏三虎,故居落霞山莊盜蓮,目睹任鵬被刺,黃河岸上服毒,苗嶺得救,曹州跑毒,進而與一幫、一會、一教之人周旋,自嘯天提婚……   一切往事從頭說起,一直說到今日晨間通天教歷險,玉鼎夫人贈「千年靈芝」,待到講完,也不知什麼時候了。   忽聽那趙三姑說道:「原來那丫頭是『一劍蓋中原』向東來的女兒,她潛伏在通天教內,看來是想為父報仇了。」   華天虹訝然道:「三婆幾時進來的,我都不曾發覺。」   趙三姑暗暗一抹淚痕,道:「小奴才,你到底與誰要好?」   華天虹惑然問道:「什麼要好?」   趙三姑叱道:「少裝蒜,你打算三妻四妾麼?」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三十六章 古洞風雲     只聽華夫人唱然一歎,道:「那姓向的姑娘是個烈女,星兒不矜小節,受人之惠,此事甚難結局。」   華天虹道:「娘說明白些,孩兒實是不太瞭解。」華夫人道:「你也不是不懂,不過是想錯了。你道那向姑娘是個落拓不羈,豪放灑脫的女子,她的情愛,未必就很認真,你是這麼想吧?」   華天虹連連點頭,道:「孩兒瞧她豪邁得很,不是士情所苦之人,因而也懶得多耽心事。」   華夫人道:「其實不然,這姑娘是個用心深遂,不借自苦的人。這種人恨則人骨,愛則纏綿,情感尤其激烈。、華天虹聞言一呆,自語道:「那真是想左了!」語音一頓,滿心困惑地道:「天乙子說孩兒不知記仇,那麼也不知記愛了,」   華未人微微一笑,道:「那倒不然。儒家教人恕道,佛家勸人慈悲,都是不記仇的道理,卻沒有任何說法,勸人忘恩負義,不記愛情。」   但聽趙三姑道:「小混蛋,恨要恨得深刻,才能報仇雪恨,愛要愛得專心,才能始終如一。那秦碗鳳倒是一個沒有話說的好姑娘,這兩人你到底要哪一個?」   華天虹敞聲一笑,道:「娘,如果您替孩兒娶妻;您要哪一個?」   華夫人沉吟半晌,道:「娘兩個都不要。」   華天虹聞言一驚,脫口道:「鳳兒對孩兒有救命之恩啊!她老實得很……」倏地覺出失態,不禁羞得滿面通紅,急忙將口閉住。   趙三姑笑道:「好啊!小猴兒吐實了,原來喜歡那鳳兒。」   華天虹乾笑一聲,道:「我只是覺得,人該喜歡相識在先的。」   趙三姑柑掌笑道:「對!先到為君,後到為臣,喜新厭舊終是為人垢病。」   忽聽洞外傳來華雲的聲音,道:「啟稟主母,飲食早已購來,小官人餓了吧?」   華夫人道:「唉!你也苦夠了,從今以後,日常瑣事別管了吧!」   華天虹未待母親吩咐,早已朝洞外奔去,一忽提了一籃飯食,拿著一包衣裳進來。   華夫人忽道:「華雲,你別離開洞口,這洞中沾上火,那可麻煩了。」   只聽華雲道:「老奴省得。」   華天虹將飯食擺在地上,道:「娘自己吃,還是孩兒喂?」   華夫人道:「我可以騰出一隻手,自己來吧!」   華雲準備得異常周到,有飯有菜並有一壺美酒,華夫人在練功、華天虹身上有傷,只有趙三姑一人飲酒,」華氏母子急著敘述離情,兩人匆匆吃過了飯,華天虹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厚起臉皮問道:「娘幹嘛既不要向姑娘,又不要風兒?」   華夫人蕪爾一笑,道:「江湖事無法了結啊!你忘了下山之時,娘對你的告誡?」   華天虹急聲道:「孩兒怎地敢忘,未曾掃蕩群邪,肅清惡人之前,不可有家室之累。」   頓了一頓,又道:「孩兒只是說著玩的,有那蓮毒在身,根本就不能娶妻生子嘛!」   華夫人輕輕歎息一聲,道:「七月十五的建釀大會,如果一幫。一會、一教再度聯手,咱們這面根本不堪一擊,殺身之禍不知如何苟免,哪裡談得到其他。」   趙三姑道:「你可不能先洩氣,否則乾脆認命,天目山也別去了。」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說不上洩氣不洩氣。」   趙三姑默然不語,突然敞聲一笑,道:「我瞧你就委屈一點如何?就讓星兒將白君儀娶過來,與神旗幫結了兒女親家,敵我之勢總得改觀一點吧!」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莫名其妙,白嘯天是想星兒入贅,豈會當真嫁女。」面龐一轉,朝華天虹道:「十個女子九個癡,念那白君儀是個閨女,咱們本著華家大仁大義的家風,個人間的嫌怨既往不咎,不過,你也別再與她接近,以免無意中撩撥了人家。」   華天虹點頭道:「孩兒本來就避免與她接近。」   華夫人道:「便那白素儀也是一樣,那姑娘雖是一個淑女,她娘也值得咱們敬佩,無奈形格勢禁,接近無益,不如不接近的好。」   華天虹道:「這些事情,孩兒已經豁然貫通了,下次遇上她們,定能明白自處,絕不含糊。」   華夫人點了點頭,道:「夜將過子,娘要練功,大戰在即,你也趕緊養傷吧!」   華天虹唯唯稱是,過了一忽,華夫人與趙三姑同都閉目練起功來,華天虹拿起華雲買回的衣履,走到洞角換上,然後回至母親身伴,也盤膝打起坐來。   坐得四五更之後,洞中倏地響起華雲細若游絲的語聲,道:「啟享主母,有高手到,來意不明。」   趙三姑雙目一睜,見華夫人練功正緊,忙以練氣成絲之法朝洞外道:「你先隱起來,非不得已不要露面。」   話將講完,外洞突然傳來一陣洪亮的哈哈大笑之聲。   華天虹聞聲一怔,悄聲說道:「是週一狂。」   只聽那週一狂獨自笑了半晌,突然說道:「白素儀,你認識我麼?」   頓了須臾,洞外傳來白素儀的聲音,道:「老前輩是哪一位?小女子初次出門,不識高人,請老前輩原諒。」   但聽週一狂震聲一陣狂笑,道:「老夫是週一狂。」   白素儀道:「原來是周老前輩,晚輩拜見了。」   週一狂連聲道:「別拜!別拜!別拜!老夫將你偷出來,只是想要殺你,你拜我則甚?」   那白素儀大概是怔住了,隔了半晌始才說道:「那通天教主本來就要殺我的,老前輩何以還要不惜麻煩,將晚輩帶來此地?」   華夫人傾耳細聽,瞧那白素儀說到生死,語音依然平靜如故,絲毫不起異樣,不禁暗暗想道:「這白素儀果然是個潔白無暇、不染塵埃的姑娘。」   但聽週一狂道:「老雜毛未必真的殺你,老夫卻是非殺你不可,你現在懂了麼?」   白紊儀道:「就在那道觀中擊一掌就成了,何以要到此處呢?」   週一狂哈哈一笑,道:「殺死了人,若不毀屍滅跡,就可由屍體上的傷痕找出兇手來,現在你懂了吧?若是懂了。老夫要下手了,我還得趕回去哩!」   但聽白素儀問道:「老前輩要毀屍滅跡麼?」   週一狂道:「當然啊!那未一來,你老子勢必向老雜毛要人,少不了打個你死我活,老夫再補上一個兩掌,事情豈不解決了?你懂了麼?」   只聽白素儀道:「懂了。」   週一狂道:「懂了就好,老夫下手了。」   忽聽白素儀道:「老前輩幹麼不使掌,抓起我幹什麼?」   週一狂道:「老夫記得這洞內是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坑內一年到頭有毒氣冒起,送到山頂散於空中,老夫將你扔到坑內,你老子縱然將天下翻轉過來,也找不到你的屍體了。」   華天虹心頭直冒寒意,忖道:「罪及妻季,週一狂對白嘯天真算得銜恨刺骨了!」   只聽白素儀道:「我都懂了,老前輩扔吧!」   週一狂喝道:「好!」突然問道:「你沒有求生之念麼?」   白素儀道:「我生到世上來,並不是自己求來的嘛,既要死去,當然也不求啦!」   週一狂似是呆了一陣,道:「這想法倒很奇特,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我與你老子有什麼仇恨?」   白素儀道:「我離開大巴山十多年了,也十多年未曾見過父親,他老人家的事我一點也不清楚。」   週一狂厲聲道:「老夫告訴你吧!你老子為了圖謀老夫的寶物,將老夫縛在一個寒潭之內,風吹雨打,禽獸不如,一直囚禁了十一年,是老夫拿到了一柄鐵劍,自己斬斷右臂,才得逃脫出來,你說老夫該不該報仇?」   白素儀的聲音顯得嘶啞了,道:「老前輩應該報仇。」   週一狂大聲道:「你是代罪的犧牲,若有冤屈,該怨你的老子吧!」   只聽白素儀道:「我沒有冤屈,家母總望替父親消滅罪孽,我也願意代父親頂罪。」   華天虹暗暗忖道:「唉!為人作惡,貽禍子孫,實堪慨歎!」   忽聽週一狂大喝道:「白老兒,看老夫將你的閨女扔下地獄啊!」   這一聲喝喊,真如鬼哭神號,華天虹聽得心驚膽戰,口中喃喃念道:「華雲怎麼搞的,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但聽一個僚亮的口音大喝道:「不要臉的老鬼!趕緊將人放下!」   華天虹聞聲一怔,暗道:「這是誰?聲音好熟!」   只中週一狂瞟蝶一陣怪笑,道:「小兒,你叫什麼名字?」   那味亮的口音道:「小爺姓彭名拜,你打算怎樣?」   華天虹一聽是彭拜,駭得猛然跳起,直向洞外衝去。   奔到那冒出黑氣的深坑之前,華雲忽由一旁閃出,伸手將他拉住。   忽聽週一狂獰嚴笑道:「無知小輩,你是神旗幫的?」   彭拜怒聲一哼,道:「小爺身上乾乾淨淨,你嗅得出賊味麼?」   週一狂道:「嗷!那就怪了,你這小輩早已摸進洞來,理該知道老夫為何要殺白嘯天的女兒。怎麼?老夫這仇不該報麼?」   彭拜道:「報是該報,可惜報得無恥過甚。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有本領,何不去找白嘯天算帳!欺凌弱女,小爺可是看不順眼。」   週一狂突然一聲獰笑,道:「小鬼有多大的能耐?管老夫的閒事,不是自找死路麼?」   說話中,那彭拜陡地發出一長串咬牙悶哼之聲!   華天虹素知週一狂心狠手辣,只恐他害了彭拜的性命,雙足一彈,似欲縱身過去,但覺雙臂一緊,已被華雲和趙三姑抓住。   忽聽白素儀道:「周老前輩,你是威名赫赫的武林前輩,何必與年輕人動手?」   週一狂冷冷說道:「誰招惹老夫,老夫就教他知道厲害,管他年輕人年老人。」   但聽彭拜粗聲喘息了一陣,怒吼道:「老鬼!白嘯天招惹了你,任玄招惹了你,你除了找人家的子女出氣,另外還顯得什麼顏色?」   週一狂厲聲道:「不知死活的小輩,老夫扔你下地獄!」   只聽白素儀急聲叫道:「老前輩……」   華天虹等知道週一狂要將彭拜扔人坑下,三人同都緊張萬分,紛紛凝神傾聽,準備出手救人。   忽聽洞口響起一個既尖銳,又乾澀的聲音道:「老周,往這面扔,這娃兒我們兄弟要啦!」   華天虹聞言一怔,暗道:「今日可怪了,荒山古洞,居然來客不斷。」   只聽週一狂敞聲笑道:「好哇!龍門雙煞也到了,怎麼樣?男女都有,要人的過來。」   先頭那尖澀的嗓音乾笑一聲,道:「老周舊性來改,看來武功必有進展,苦頭尚未吃足。」   週一狂冷冷一哼,道:「武功是老樣子,苦頭卻想再嘗嘗!」   聲甫落,一陣衣襟帶風之聲,伴著一陣掌指的凌厲風響傳了過來。   華天虹僅憑耳力,即能在那混雜的響聲中分辨出週一狂的掌風來,並知他使的「困獸之鬥」的哪一式,躍躍欲動,頗想過去瞧瞧。   那三人交手了數招,隨即歇下手來。只聽週一狂嘿嘿冷笑,道:「我道邢氏兄弟長進了多少,原來也不過爾爾。」   那老大刑堅陰側惻一笑,道:「刑氏兄弟本來不過爾爾,哪似周兄,僅剩一條左臂,依舊縱橫江湖,來去自如,無人抵擋得住。」   週一狂被他語帶雙關、譏曬得體無完膚,不禁凶性大發,口中嘿嘿直笑道:「刑老大,通天教的建酪大會只有七天了,你們倆哥兒不趕緊勤學苦練,深更半夜趕來此地,所為何事?」說話中,全身真力暗向左掌凝注,蓄勢出擊。   刑堅哈哈一笑,道:「聽說這洞中隱著一位絕世高人,我們兄弟倆有點不服,特地趕來見識一下。」   週一狂先是一怔,繼而敞聲大笑,道:「兄弟也算不得絕世高人,哈哈……要說見識,那可不敢當了。」   刑堅哈哈發笑,道:「周兄太謙了,怎麼樣,兄弟們斗膽,向周兄討這兩個娃兒。」   週一狂道:「討活的抑是討死的?」   這龍門雙煞好耐性,不怒反笑,道:「死的何用?當然是討活的。」   週一狂道:「如果我不給呢?」   那刑堅從容說道:「果然如此,兄弟們就只好連周兄一齊討去了。」   週一狂道:「試試看!」   但聽「碰」的一聲暴震,雙方似是硬接硬架地拼了一掌!   雙方一觸而分,隨即一片沉寂,瞧那情形,雙方都調息運氣,準備再次一擊。   適在此時,荒山之上,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喊道:「華公子……華少爺……華公子……」   那人似在一面奔跑,一面呼喊,週一狂與龍門雙煞聞得那聲音自往此處接近,不覺一齊停下手來。   華天虹仔細傾聽,終於認出了那聲音,原來那是宗氏三虎之一,不嘯虎宗浪在呼喚。   不嘯虎宗浪奔得甚快,一忽工夫,人已到了洞口。   這巖洞正處石樑上方,發現甚為容易,只是洞溝特別黑暗,若非目力特佳之人,殊難在洞內視物。   不嘯虎宗浪立在洞口,揚聲問道:「裡面有人沒有?」   忽聽彭拜道:「是哪一位兄台在找華公子?」   華天虹一聽彭拜講話,知他雖然吃了週一狂的苦頭,尚還沒有性命之憂,不禁心情一鬆,暗暗吁了一口長氣。   只聽不嘯虎宗浪道:「在下宗浪,尊駕如何稱呼?」   彭拜道:「不才彭拜,與華公子是至交好友。」   不嘯虎宗浪道:「原來是彭爺,敢問彭爺,是否知道華公子的俠蹤?」   彭拜道:「不才也在尋找華公子……」他由內望外,看得較為清楚,忽見不嘯虎宗浪朝洞中走來,急忙說道:「這洞中惡臭,宗兄不必進來了。」   宗浪不知他是暗罵週一狂等入,雨力吸了兩下,恍惚有一點臭味,當下將手一拱,道:   「打擾彭爺,在下尚要尋找華公子,這就告辭了。」轉身欲去。   忽聽白素儀道:「這位爺台,我知道華公子的下落。」   不嘯虎宗浪聞言,急忙轉過身形,道:「姑娘請講,華公子眼下在何處?」   白素儀道:「華公子被通天教主擒去了,關在一元觀的石牢之內。」   只聽彭拜道:「誰對你講的?你親眼見到了?」   他一時情急,五隻鋼爪抓上了白素儀的玉臂,痛得白素儀銀牙一咬,幾乎掉下淚來。   不嘯虎宗浪未見答話,隨即說道:「這位姑娘,華公子被通天教擒去的事,你是聽來的?或是看來的?」   白素儀道:「我與華公子一道被擒,那是晨間的事,進了一元觀後,我被押在殿樓上,華公子聽說是被送往石牢了。」   不嘯虎宗浪心頭大急,叫聲「打擾」,轉身就跑,奔了一步,陡地扭頭問道:「請問姑娘尊姓?」   白素儀道:「我叫白素儀。」   彭拜接口說道:「她是神旗幫主白嘯天的女兒。」   不嘯虎宗浪道:「哦!那未她的話就難信了。」   華天虹立在內洞,感到啼笑皆非,想那彭拜粗曠,宗浪鹵直,加上一個純良老實的白素儀,三人說得起勁,竟連身畔的三個絕世魔頭也忘了。他很想躍了出去,無奈母親的安危所繫,終究是不敢莽撞。   忽聽不嘯虎宗浪道:「兩位再見,在下得趕去稟告小姐……」扭頭就跑。   週一狂突地大喝道:「回來!」   不嘯虎宗浪一聽洞中還有一人,不禁訝然,轉面問道:「尊駕是誰?」   週一狂道:「你管老夫是誰?你們小姐是誰?」   不嘯虎宗浪道:「你管我們小姐是誰?」   週一狂怒哼一聲,有心一掌拍去,眾目盼腰之下,又覺太失身份,不禁衝口說道:「嘿嘿,去稟告你們小姐吧!讓她找天乙老道要人,瞧他拿什麼給你?」   不嘯虎宗浪道:「怎麼?」   週一狂冷冷說道:「華天虹早已不在一元觀了,你教天乙子拿什麼給你?」   不嘯虎宗浪道:「華公子哪兒去啦?」   週一狂講順了嘴,大聲道:「死了!」   不嘯虎宗浪道:「放屁!」   彭拜接口說道:「放屁!」   週一狂勃然大怒,目光兩處一掃,決定先懲治不嘯虎宗浪。   他的武功何等高強,獨臂一伸,半截身軀已到洞口,一把朝宗浪抓去!   不嘯虎宗浪一覺有人襲來,想也不想,左手掄了半個圓圈,一掌揮了出去!   週一狂呀然道:「啊——」手一抬,一把扣住了宗浪的腕脈,將他拖到身前,道:「快說!劃天虹為何傳你掌法?」   不嘯虎宗浪的手腕骨痛欲折,頭上汗珠直冒,渾身上下半絲氣也使不出來。但他宗氏三虎是祖傳的膘悍性子,調一狂這一使強,頓時激發了他的狠勁,咬緊牙關,就是不哼一聲!   藉著洞外微弱的光線,彭拜看得真切,他嫉惡如仇,也是個奮不顧身的人物,眼看宗浪已落週一狂手內,頓時擁身一撲,雙掌驕出,猛力拍擊過去!   週一狂大怒,厲喝道:「小輩找死!」他坐著紋風不動,準備受這兩掌,將彭拜活活反震而死!   但聽龍門雙煞的老大刑堅縱聲笑道:「孺子可教!」   閃身向前,左臂一振,頓時將彭拜的身子彈出洞外,右掌一揮,直叩週一狂的天庭!   週一狂厲喝道:「刑老大,有你的!」撇下宗浪,揮掌反擊過去!   彭拜與不嘯虎宗浪先後摔出洞外,兩人相視一眼,不禁起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不嘯虎宗浪道:「彭爺,在下須得告辭。」   彭拜道:「一道走吧!尋找華公子要緊,這鬼打架也不必看了。」   他二人悄然溜走,洞中卻已打得天翻地覆,原來週一狂與刑堅交戰未久,龍門雙煞的老二刑紂一指點了白素儀的穴道,將她塞在洞角,揮掌上前,兄弟二人合鬥週一狂一個。   週一狂四肢已缺其三,半截身軀,其高不過四尺,他身形奇特,武功也奇特,凶狠猛烈之中,佈滿了詭橘與殺機。   龍門雙煞是風雲會鎮舵的人物,兄弟兩個博得雙煞之號,除了武功高超外,再就是心毒手辣、做事絕情了。   如此三人斗在一個狹隘的洞穴之內,其如火如茶之狀不難想像。   激戰中,忽聽大煞刑堅道:「週一狂,向東來的金劍究竟在不在你的手中?光棍一點,照直講只有好處。」   只聽週一狂震聲狂笑,道:「你說在就在,你說不在就不在。」   這地穴內筆直升起的一股黑氣,將古洞隔成內外兩段,華天虹隱身內洞,凝神傾聽外洞的搏鬥,單聽那洶湧澎湃,不絕於耳的掌風指勁,也感到驚心動魄,激動不已。   週一狂被困寒潭,與白嘯天苦鬥十年,那時他右手被「龍涎索」捆綁在巖壁上,身軀無法活動,舊有的武功無法施展,迫得研創一招「困獸之鬥」與白嘯大對抗,此時身子能夠活動,雖然四肢已失其三,舊日的武功卻能派上用場,那一招「困獸之鬥」因勢利導,伺機淬飛,也格外神奧不測,威力大為增強。   龍門雙煞是同胞兄弟,也是一師之徒,兩人的武功一個路子,兄弟二人掌劈指戳,拳打足踢,看家絕藝「太陰神爪」,卻未施展出來。因之週一狂雖然以一敵二,尚還有攻有守,並不過分吃力。   搏鬥中,忽聽大煞刑堅冷冷說道:」老二,那姓彭的娃娃溜走了?」   二煞刑紂敞聲一一笑,道:「跑不掉的,閒了十多年,難得遇上老周這種對手,今日好好地舒展一下筋骨。」   但聽週一狂厲聲說道:「找你娘去舒展!」身形竄起;一掌擊出。   二煞刑紂猛一閃身,一掌砍向敵腕,飛起一腿,橫撩過去。   週一狂身形一翻,霍地閃移開去,陡然一掌,轉向大煞襲去。   這洞內黑暗異常,三人全憑聽風辨形相搏,週一狂這一掌出招突兀,速度較以前快過一倍不止,大煞覺出敵掌襲到,拆解已是不及,只得雙足疾頓,縱躍開去。   週一狂早知這一掌傷他不著,但料他必然縱身躍退,所退的方但是往洞內,當下身軀電射,閃出二煞的掌外,又是一掌朝大煞擊去。   他僅剩一條左臂,藉真氣運轉與掌風反震之力,身子凌空轉折,騰躍如飛,進退起落,彷彿魚游水中,其矯健快捷,令人難以置信。龍門雙煞雖是目空四海,也不禁暗暗欽佩。   大煞刑堅看出週一狂想將自己逼下地穴,不覺冷冷一笑。身形一側,揮手一掌拍去。   但聽「啪!」的一聲,雙掌一撞,二人同被震退,大煞刑堅匆促發招,背脊撞上洞壁,膨然一響,週一狂同樣撞上洞壁,卻是悄無聲息,顯然他是有備在先,大煞刑堅落在他的暗算中。   這乃是剎那間的事,二煞刑紂隨即一掌,攻向週一狂側面,週一狂背脊貼著洞壁,突然使出寒潭中的慣伎,舉掌一掄,一招「困獸之鬥」反擊過去。   二煞刑紂一瞧掌勢奇幻,不知攻向自己何處,迫得撤招收式,疾地縱躍開去。   二煞刑紂張狂暴躁,眼看週一狂連佔上風,不禁惱羞成怒,厲聲道:「老大,正事要緊,早點將這殘廢結果掉吧!」   大煞刑堅為人陰狠,聞言之下,冷冷說道:「你稍安勿躁。」   此時,三人都在凝聚功力,各人的目光愈來愈亮,彼此間已能相互望見。      」   忽聽大煞刑堅獰聲說道:「老周,我兄弟的『太陰神爪』,你總該記得吧?」   週一狂冷笑道:「老夫記得的武功多啦,『太陰神爪』算個狗屁!」   大煞刑堅不怒反笑,道:「周老兒,今天你走了霉運,撞上了龍門雙煞,識相一點,交出向東來的金劍,我兄弟放你一馬,不傷朋友的和氣。」   週一狂嘿嘿怪笑,道:「金劍銀劍全在老夫身上,你放膽過來拿吧!」   二煞刑紂不耐煩地道:「老大何必費心機,金劍早已幾度轉手,你教這殘廢如何交得出來?」   週一狂聽他口口聲聲稱呼自己殘廢,不禁將其恨入骨髓,雖然聲色未動,卻已暗起誓不兩立的決心。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三十七章 古洞一日     大煞刑堅重提金劍,不過是想證實一下,這時沉聲一哼,兄弟二人齊齊舉步,緩緩朝週一狂逼近。   「太陰神爪」是龍門雙煞賴以成名的絕藝,二人提功聚力,才只踏出兩步,兄弟二人的手指都長了寸許,粗了一倍,其色灰白,不見絲毫血色。   週一狂久知敵人厲害,性命關頭,渾身功力全都貫注在獨掌之上,兩隻藍烘閃閃的眼睛稜芒暴射,罩定雙煞一瞬不瞬。   華天虹隱身在內洞,雖是一無所見,但憑臆測,想像他三人蓄勢待發的情況,他為人念舊,想到與週一狂的一段交情,不禁「噗噗」心跳,為他耽起憂來。   只聽週一狂震天一聲厲嘯,未待龍門雙煞逼近,已自先發制人,猛向二煞刑紂撲去!   二煞刑紂心神一震,「太陰神爪」猶未攻出,一陣排山倒海的潛力暗勁已猛然湧到,似乎要將自己淹沒下去。   但聽大煞刑堅厲聲喝道:「老二閃開!」雙手一揚,以十二成功力,疾向週一狂背上抓去!   二煞刑紂一看敵人猛銳難當,只好身形一側,閃開正面,十指箕張,朝向週一狂脅下襲去!   一陣尖銳刺耳的破空銳嘯,起自龍門雙煞的指端,華天虹隱身在內洞,聞到這陣聲響,立即感到心驚肉跳,激動不已!   但聽週一狂嘶聲吼道:「刑老二!」身形凌空一旋,以雷零萬鉤之力,一掌擊了過去!   霎時,週一狂的悶哼聲,二煞刑紂的怒叱聲,合著一片內家勁力的撞激之聲,震撼著這黑暗無比的古洞。   過了片刻,洞中情勢一清,週一狂不知去向,二煞刑紂盤坐地上,雙目緊閉,胸頭起伏如浪,大煞刑堅則冷冷地立在洞口,凝目朝遠處眺望。   良久之後,二煞刑紂才張開眼來,吐出一口濁氣,恨聲道:「便宜了老殘廢,下次相逢,非取老兒的性命不可。」   大煞刑堅冷冷說道:「哼!你也小覷了周老兒,僅靠二條手臂,能夠活到今天,也就不簡單了。」   二煞刑紂冷然一曬,走到白素儀身前,一掌拍下,欲解她的穴道。   忽聽大煞刑堅道:「等一等。」   二煞刑紂道:「夜長夢多,等什麼?」   大煞刑堅冷笑道:「任玄講什麼了?」   二煞刑紂先是一怔,隨即轉面,朝內洞厲聲叫道:「趙三姑出來答話!」   華天虹隱身在那股黑氣之後,聞得二煞刑紂喝叫,心頭不由一愣,想那一股黑氣方圓丈許,人在兩邊,耳力再好,也無法聽出對方的呼吸,何況那黑氣罩濁異常,吸人體內,使人窒息欲死,華天虹等早已將呼吸閉住,二煞刑紂這一叫喚,倒是大出眾人意料。   趙三姑怔了一怔,隨即一拉華天虹的膀臂,示意他不要答理。   忽聽大煞刑堅冷冷說道:「趙三姑,你再不出面答話,刑堅可要點火了。」   華天虹翟然一驚,暗忖:「雙煞也知洞中見不得火,這卻如何是好?」   只聽二煞刑紂說道:「老大,管他是人是鬼,放一把火,燒一燒便知分曉。」   趙三姑聞言,雙手扯住華天虹與華雲,飄身向後掠退;華天虹驚疑不定,匆匆向母親身旁閃去。   華夫人雙掌拄地,端坐原地紋風未動,這時突然雙目一張,悄聲說道:「統統退到我的背後,一見火光,立即朝外發掌。」   這洞底伸手不見五指,華夫人雙目一張,神光倏射,彷彿漆黑的天空突然閃過兩道電光。   華天虹大吃一驚,想不到母親的內功已到這種驚世駭俗的境界!一時間,心中激動不已;華雲也是暗暗吃驚,三人立在華夫人背後,掌上蓄足功力,靜以待變。   這古洞內外相隔幾達十丈,自洞底發掌,力道再猛,亦難抵達洞口,此中的玄妙,華天虹與華雲皆不明白,強敵在前,亦不敢探問,兩人只是屏息靜氣,等待火光出現。   原來任玄已經猜到是華夫人隱身在洞內,只是懾於華夫人昔日的威名,加以替目仙婆已遭銻羽,因而力主慎重,欲將一切糾葛統統放在建酸大會上解決。龍門雙煞剛剛趕到,聞言之下俱皆不服,偏要前來探明真相,不過,兩入也知道華夫人的厲害,戒心之重,為生平僅見。   這古洞內滿佈煤氣,無法存身,武林中人大多知曉,如今被華夫人以巧奪天工的手法與超凡入聖的功力,將那重濁的毒氣迫得直衝山頂,使古洞變成內外兩截,這是旁人夢想不到的事,龍門雙煞雖料華夫人隱身在洞內,卻不知洞中的真相如何,不敢輕舉妄動。   兄弟二人等了片刻,見洞後仍無動靜,不禁戒心漸減。二煞刑紂縱聲喝道:「趙婆子,你再做縮頭烏龜,刑紂要咒你的祖宗八代了!」   華夫人在武林中的威望,使他不願直接尋釁,只是找趙三姑出氣。   趙三姑聞言大怒,身形一晃,即待撲向外洞。忽然想到華夫人練功正當緊要關頭,如果鬧得不可收拾,勢必離地而起,真氣一散,非但前功盡棄,且有走火入魔之虞,只得強忍一口惡氣,硬將前衝之勢煞住。   她心頭狂怒,氣息頓轉粗重,鼻息肺淋,聲聲可聞。   華天虹知道她性如烈火,見她隱忍不發,心頭好生感激,當下在她耳畔悄聲道:「三婆忍耐一點,星兒遲早收拾這廝,替三婆出氣。」   忽聽蓬然一響,那股重濁的黑氣顯是受到掌力衝擊,轉向洞底湧來,不過相隔甚遠,待到洞底,力道已消散無遺。   華雲雙掌略略一推,發出一股「少陽罡氣」,已將那湧到近處的重濁之氣反迫回去。   二煞刑紂發了一掌,未曾覺出異狀,不禁膽氣一壯,道「看來點子已經走了。」大步上前,一直走到那股重濁的黑氣前面,單掌一豎,猛地朝前推擊。   但聽「蓬」的一聲,一陣波翻浪滾的勁風,挾著那黑沉沉的濁氣,再度朝洞內撞去。   內洞仍無反應,二煞刑紂不禁雙眉一軒,道:「老大,洞後像是空的,待我進去瞧瞧。」   大煞刑堅冷冰冰他說道:「不必瞧啦!久聞這洞中的黑氣見火即燃,你點火燒一燒看。」說罷之後,挾著穴道被制的白素儀,閃身退出洞外。   二煞刑紂微一沉吟,隨即退後兩丈多遠,掏出火種,撕下一片衣襟,引火點燃,抖手擲了過去。   只聽「蓬!」的一聲,火一觸上那冉冉浮升的黑氣,頓時強光爆閃,照得徹洞通明!   華天虹等隱身在後洞,但覺奇熱無比,危急中,各人雙掌齊發,猛力朝前推去。   華雲的「少陽罡氣」乃是冠蓋當世的內家真力、趙三姑將近一甲子的功力,華天虹年紀雖幼,那「丹火毒蓮」所孕化的功力,亦不遜於修為數十年的高手,這三人合力一掌,其威力的猛烈怎不駭人?   火光剛一爆閃,頓時被那移山倒海般的掌力撞上,挾著熊熊烈焰猛然朝洞外湧去,二煞刑紂駭得冷汗一炸,猛地躍出了洞外!   展眼間,火光熄滅,四圍重歸黑暗,一陣濃烈的硝煙四散。   龍門雙煞俱是名震當世的魔頭,華天虹等在洞中發掌,逼得火勢外湧,豈能瞞得過他倆人?這時,兄弟二人已知洞中別有天地,趙三姑與華雲等隱藏在內。   龍門雙煞相視一眼,兩人的目光,同都泛起了躊躇之色。   要知趙三姑與華雲都是頂尖高手,龍門雙煞雖然自信,但是彼此差得微乎其微,縱能得勝,亦不是輕而易舉之事。倘若華夫人真在洞內,他兄弟以二敵三,那就大為不妙了。   正當兩人騎虎難下,不如如何收場之際,石樑對岸,突然傳來一陣隱約的步履之聲。   龍門雙煞齊齊一怔,回首望去,十餘條人影如風馳電掣疾奔而來。   展眼間,一個身材瘦削的老者當先奔到,正是風雲會的總當家任玄,身側一人,則是風雲會的另一大靠山燕山一怪。   龍門雙煞一瞧己方人到,不禁暗暗竅喜,大煞刑堅將白素儀擲了過去,沉聲笑道:「總當家的來得正好,這就是白嘯天的長女,你瞧可是殺害鵬兒的兇手?」   他隨手一擲,業已解了白素儀的穴道,任玄一把攫住,獰聲喝道:「燃起火把!」   轉眼之間,任玄率領來的八名金刀親衛,每人手中高舉著一根燃燒的火把,火焰熊熊,照得這深山古洞之前,亮如白晝。   任玄雙目內迸射兩道森寒的冷電,緊盯在白素儀的玉面之上,那兩道銳利如箭,深沉可怖的目光,彷彿要看透白素儀的心底。   白素儀鎮靜愈恆,美艷如仙的面龐上,那雙澄澈似水的明眸,仰望任玄,柔和、溫馴、安靜,一片純潔的光輝。   須臾,任玄抓住白素儀肩腫的手顫抖起來,他那凶神惡煞一般的目光愈來愈是散亂,那猙獰可怖的臉上扭曲不歇,顯出心中異樣的迷惆,終於垂首一歎,發起呆來。   忽聽燕山一怪道:「這白素儀是處子之身,鵬兒與兇手若有體膚之親,這事就不對了。」   白素儀雖是國色天香,人間絕色,但是樸實無華,渾身上下散發著和平善良的芬芳,任何人見了,都不會相信她是殺人的兇手。任玄見多識廣,老於世情,自然看得出白素儀白壁無暇,絕非殺人盜寶的兇手。   大煞刑堅雙眉緊皺,道:「我瞧此事張冠李戴,其中必有講究。」   忽聽白素儀道:「這一位就是任老前輩麼?」   任玄猛一睜目,定了定神,道:「老夫就是任玄,你有何話講?」   白素儀靜靜地道:「晚輩從未到過黃河以北,也不曾殺人害命……」   任玄牙關挫得格格一響,倏地面龐一轉,朝那古洞厲聲喝道:「華天虹,你再不出面,休怪老夫無禮了!」   他心亂如麻,話才講完,忽又朝一名金刀親衛將手一揮,喝道:「放箭!」   原來那批金刀親衛除了金背大環刀之外,每人都加佩了一張強弓,腰懸箭壺,壺中一束長箭,箭頭形如鵝卵,一望便知乃是火箭。   那名金刀親衛一聽任玄下令,急忙執起強弓,拔出一支長箭,點燃箭頭,一箭朝洞中射去。   只聽「唆」的一聲,一溜火焰直向洞中射去!   但聽一陣朗朗長笑,華天虹三指撮住箭桿,由洞中走了出來,趙三姑與華雲緊隨在後。   常言道,佛要金裝,人要衣裝,華天虹昨日衣履不周,狼狽不堪,此刻藍衫黑履,衣袂飄拂,腰懸鐵劍,緩步踱出洞來,已是那副魁梧軒昂、滯灑不群的樣子。   龍門雙煞尚是初次見到華天虹,眼看他那從容不迫、意態閒散之狀,兄弟二人同時冷冷一哼。   白素儀美眸一睜,看出是華天虹,不禁又驚又喜,道:「原來華大哥當真脫險了,那位周老前輩說起,我還不敢相信哩!」   華天虹歉然一笑,道:「在下未能全力搭救姑娘,實在慚愧得很。」   白素儀道:「華大哥客氣了。」   華天虹朝任玄抱拳一禮,道:「任當家的呼喚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任玄陰森森一笑,道:「華老弟轉告令堂,就說老朽等有事求見。」   華天虹抱拳當胸,肅然道:「任當家的乃是一會之首,家母本當以禮相見,只是她老人家練功正緊,一時無法抽身,特命晚輩深致歉意,失禮之處,請任當家的原諒。」   任玄暗暗忖道:「如此講來,隱身洞中之人果然是華元肯的女人了。」   思忖中,目光朝白素儀一瞥,道:「任某不幸,老來喪子,那兇手到底是男是女,是美是醜,除華老弟外,再無旁人知道了。」   華天虹一想出事當日的情況,慨然說道:「那兇手早有預謀,來去之際,非但以黑紗覆臉,而且要求令郎,嚴禁下人偷窺,如此看來,見過她面貌之人,想是只有在下了。」   他語音一頓,仰面凝思半晌,接道:「唉!在下雖曾見過兇手一面,仔細想來,也未必見到了她的真正面目。」   只聽二煞刑紂冷冷說道:「難道你有眼無珠不成?」   華天虹臉色一沉,道:「這一位諒必是龍門二煞吧!身為武林前輩,講話好無禮數!」   二煞刑紂做然一哼,道:「若嫌老夫無禮,可請你娘前來問罪。」   華天虹冷笑道:「你道我就不能向你問罪麼?」   龍門雙煞、燕山一怪,都曾在北俱會上圍攻華無青,也都是華天虹的殺父仇人,華天虹雖然遵守母親的訓戒,將私人仇怨暫時擱置一邊,然而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心情之激動,乃是無可諱言之事。   二煞刑紂哪裡將華天虹放在眼內,凶睛一瞪,嘿嘿獰笑道:「好小輩,老夫將你拿下,瞧你母親露不露面?」欺身上步,五指如鉤,當胸抓去。   但聽華雲冷冷一哼,搶手一掌,欲然反擊過來!   二煞刑紂雙眉怒剔,喝道:「老兒就是華雲麼?」身軀倏退倏進,一掌攻去。   華雲冷聲說道:「是又怎樣?」   說話中,二人又是乍合即分,對拆了一招,二煞刑紂疾撲疾退,華雲則橫身擋在洞口,雙足猶如釘在地面,半寸也不移動。   任玄暗暗付道:「這白素儀不似行兇之人,鵬兒絕非死在她的手上。看這情形,只有先將姓華的小子擒下,嚴刑拷問,仔細審問了。」   心念一轉,頓時朝燕山一怪與大煞刑堅道:「有勞兩位老哥哥督陣,我與那位華老弟走幾招試試。」   大煞刑堅道:「何必總當家的出手,刑堅效勞就是。」舉步朝洞口走去。   華天虹等並排立在洞口,華雲與二煞刑紂搏鬥雖烈,人卻始終不肯移動方位,瞧那情勢,顯然是要力守洞口,不令敵人入洞。   大煞刑堅直對華天虹走去,趙三姑倏地橫時一撞,喝道:「星兒後退一步。」   華天虹劍傷未癒,不敢妄動真力,而且自知抵擋刑堅不住,當下退後一步,隱在華雲與趙三姑身後。趙三姑未待大煞刑堅出手,鳩頭枴杖一掄,呼的一杖擊了過去。   她這鳩頭枴杖施展起來,猛若瘋虎,狂若天魔,大有「瘋魔杖法」的格調,勁風一響,拐頭已到了大煞刑堅的胸前。   大煞刑堅身形一側,揮掌一撥,「太陰神爪」還了一招。   霎時,龍門雙煞、趙三姑、華雲,四人分作兩對,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搏鬥,只聽杖風震耳,掌影如山,龍門雙煞的「太陰神爪」震起一陣陣刺耳的銳嘯,那招式之凌厲威猛,陰狠詭辣,正是各極其妙,難以言喻。   華天虹站在洞口,離四人不過三五步之遙,正當眼花鐐亂,目不暇接之際,忽聽嗖的一聲,一根火箭陡然射近了面門!   這火箭疾若流星,來勢奇快,華天虹霍然一驚,身形急向一側閃開半尺,伸手一撈,一把攫住了箭桿。   但聽嗖嗖連響,弦聲震耳,數十支火箭同時鑽射過來,乍看之下,火星點點,如爆煙花。   華天虹手中長箭連連撥動,將那如滿天花雨一般的火箭紛紛擊下。閃目望去,那幾名金刀親衛都已將火把插在地上,一個個彎弓搭箭,齊向自己射擊。   這批金刀親衛全是內外兼修的高手,每人箭上都貫注了真力,華天虹是吃力異常。   任玄一旁督陣,倏地要過身側一人的弓箭,一箭朝華天虹射去!   只聽「嗤!」的一聲銳嘯,火光微微一閃,箭頭離華天虹的胸口不過一兩寸遠近!   華天虹凜然一驚,手中長箭一振,疾向來箭格去。   但聽一聲輕響,兩隻箭桿同被震成了十餘小截,散落一地。   又是兩聲疾響,任玄夾雜在金刀親衛的亂箭之內,接連又是兩箭!   華天虹只須聽那強勁的破空之聲,便知哪兩箭是任玄所發,百忙中抓住兩支敵箭,疾向任玄所發的勁矢撥去,一陣輕響,四支長箭又告寸斷!   但聽嗖的一聲銳嘯,一支火箭越過華天虹的頭頂,貼著洞頂射入了洞內!   這一箭乃是任玄所發,華天虹雙掌齊揮,撥打蜂擁而到的亂箭,眼看一溜火光自頭頂掠過,再無餘暇攔截。   只聽「蓬」的一聲爆響,洞中那煤氣被火箭點燃,閃起了一片無比強烈之極的火光!   華天虹驚急交加,正自念及母親的安危,洞中突然傳出華夫人低沉的聲音,喝道:「統統閃開!」   華夫人乃是趙三姑最為信服之人,華天虹與華雲更是不在話下,三人聞得語聲,不管三七二十一,撇下敵手,猛向一旁縱躍。   轟然一聲巨響,一股烈火似山洪暴發,霍地湧出洞來,威勢之猛烈,無以復加!   龍門雙煞雖然聽到華夫人的語聲,卻未料到烈火向洞外湧,而已如此地猛烈。駭然之下,迸力朝後一躍,虧得二人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力,未曾為烈火撲上。   一忽。洞中的火焰熄火無遺,但這古洞四外長滿了籐羅蔓草,轉眼之間,火光耀天,四向蔓延,大有燎原之勢!   華天虹與趙三姑等相顧夫色,眼看大火燒山,勢成燎原,無奈強敵當前,無暇撲救,何況山風疾勁,荒草易燃,縱慾撲救,也是不及。   龍門雙煞等心神甫定,不禁又驚又疑,想那一股烈火湧向洞外,必是受到一種碩大無朋的力道推動,那力道若是華夫人所發的掌力,任他龍門雙煞如何自信,也得暗暗膽怯,氣焰大減了。   任玄驚疑尤甚,想起日間曾目仙婆強行入洞,被一股猛烈的潛力暗勁,震得當堂昏死的情形,不由暗暗氣餒,戒慎之心,重又加深凡層。   但他終是一會之首,未曾親見華夫人之面,探明真相之前,總不甘心虎頭蛇尾,就此退去。   他心念一轉,忽向洞中抱拳一禮,洪聲說道:「風雲會任玄特來拜訪,華夫人……」   華天虹也是驚疑參半,不知母親使何神通,獨力將烈火迫向洞外,撲滅了火頭,有心入洞瞧瞧,待見任玄通名求見,華天虹立即截口說道:「家母正當清修之際,任當家的稍待,在下這就進去通報。」   任玄冷冷說道:「有勞了。」   華天虹身形一晃,閃入洞內,掠過那股黑氣,急急衝入後洞。   一股黑氣濃黯如墨,此時洞外火光通明,這後洞卻依舊伸手不見五指,華天虹跪下一腿,蹲在母親身畔,道:「娘怎樣?沒有不妥吧?」   華夫人搖了搖頭,啞聲道:「我強用真力,必須趕緊修復,否則怕要走火入魔。」   她語音微頓,雙目一張,朝洞外望去,接道:「洞外既然起火,一定會將神旗幫與通天教的人引來,你設法拖延幾個時辰,宕到午牌就無大礙了。」   華天虹唯唯稱是,忽覺母親頭上熱氣蒸騰,大汗淋漓,急忙抬起衣袖,為她拭去臉上的汗水,然後重又奔出洞外。   任玄一見華天虹復出,兩道銳利如箭的目光,頓時盯在他的臉上。華天虹突然感到此人鷹視狼顧,令人極不舒服。他忽然覺得,這任玄居心莫測,是個極為危險的人物,其對自己的威脅,並不在通天教主之下。   但見任玄漠然一笑,道:「華老弟,令堂諒必記著北俱恨事,不願延見咱們這批草莽人物了。」   華天虹目光一閃,飛快地朝對巖掃視一眼,火光照耀之下,空山寂寂,不見半條人影。   當下臉色一整,肅然道:「任當家的差矣,家母本待出洞相迎,只因練功正緊,一時無法起身。」   說到此處,拱手揖客,道:「家母命在下代為迎客,恭請任玄當家的入內,窩居颶尺,不能接待其餘諸位,尚祈諸位英雄見諒。」   此言一出,趙三姑與華雲首先一怔。   兩人大惑不解,華夫人練功正緊,豈可令任玄入內?兩人滿腹疑雲,一頭玄霧,不禁目光炯炯,齊向華天虹望去。   華天虹視若未睹,神情肅然,目不斜視,靜待任玄入洞。饒他任玄名震江湖,此時此地,也不禁猶豫難決,狐疑不定了。   任玄暗暗想道:「那婦人鐵石心腸,霹靂手段,行事為人,難以常情測度。哼哼!他日間命這小於暗算鑄目仙婆,已是大違俠義道的梢神,既能不顧江湖規矩,向鑄目仙婆下手,也就能夠不擇手段謀害老夫。嘿嘿!老夫何人,豈會上你的當。」   他心念一轉,己無入洞之意,只是求見出於自己,若不入洞,難免示弱丟人,進退兩難之下,移目朝燕山一怪與龍門雙煞望去。   這三人有如幫派中的長老,地位崇高,猶在任玄之上。這時見任玄有問計之意,頓時目光交投,迅快地交換了一陣眼色,只是三人都委決難下,想不出適當的對策。   二煞刑紂凶狠笑騖,蓋過在場諸人,一瞧任玄進退維谷,不禁老羞成怒,凶性大發,只見他昂首向天,邁步朝洞中走去,口中冷冷說道:「奇人異士,刊紂見得不少,這位夫人也大目中無人了。」   趙三姑與華雲守在洞前,見他搶在前面走了過來,似有闖入洞中之意,不禁怒目而視,冷笑連聲,兩人一般心意,只待他走到近處,便要猛然出手。   華天虹原是使的緩兵之計,任玄縱然有膽量單刀赴會,他也不會令其入洞,這時見二煞刑紂搶先闖來,頓時暗暗提聚功力,蓄勢以待。   准知二煞刑紂暗暗忖道:「那女人隱藏洞內,不知搞些什麼名堂,老夫半世威名得來不易,何必冒那無謂的危險,擒住這個小兒,何愁她不移博就教……」   心念電轉,人已走近華天虹身前,倏地嘿嘿一笑,「太陰神爪」似霆驚電閃,霍地抓了過去!   華天虹嘿的一聲冷笑,猛一閃身,避過了刑紂的手爪,右手驕指如裁,陡然反擊過去!   這「蚩尤七解」中的招術,名為「襲而死」,用於突襲暗算威力尤其凌厲。雙方都存著機詐之心,蓄熱一擊,恍若晴空霹靂。兩人倒不覺得什麼,旁觀之人卻是駭然大驚,臉上神色陡變。   只聽一陣刺耳韻銳嘯,華天虹與刑紂齊齊縱起,猛然躍了開去,雖然皆未受傷,兩人卻心頭狂跳,同是激動不已!   華雲身形一晃,閃到華天虹身側,急聲道:「小官人怎樣?」   華天虹搖頭說道:「沒有什麼。」   說話中,四道目光齊向他的腰際瞥去,那新換上的深藍長衫之上,赫然留著三個淡淡的爪痕。   華雲早已駭出一陣冷汗,這時驚魂乍定,怒氣陡湧,洪聲喝道:「刑老鬼,有種的與我見個真章,我教你識得落霞山莊武學的厲害!」   二煞刑紂曬然不屑地道:「老匹夫有何能耐向老夫挑戰,豈非自找死路?」   華雲怒哼一聲,雙掌一挫,欺身攻上。   二煞刑紂說得輕鬆,其實哪敢托大?避招進擊,全力搶制,剎那間,二人各出平生絕學,展開了一場激烈無比的惡鬥。   華天虹看了片刻,知道百十招內,兩人尚難分出勝負,仰面望去,東方已現出一片魚肚白,暗道:「娘命我拖延到午牌時分,此刻辰時未到,這三個時辰之內,不要再出岔子才好。」   轉念之下,忽然瞥見十餘條人影,正由對巖奔來。   此時,這山陰一面如野火燒山,高與人齊的荒草,燃起一圈大火,分向四外蔓延開去,幸而山上草多樹少,火勢雖大,卻不猛烈,大火所過之處,轉眼便是一片焦黑的荒土。   那荒草燒得僻啪作響,濃煙四起,加上晨風習習,擾人的耳目,對巖奔來之人過了石樑,眾人方始發覺。   轉眼間,十餘人疾撲而到,原來是神旗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軍師,號稱「毒諸葛」   的姚策,隨後一十二人,全是神旗幫中的護法。   毒諸葛姚策人未抵達,已將在場諸人看了個鉅細無遺,身形甫住,兩道陰沉的目光業已投注在白素儀身上。   華天虹一見姚策,不禁想起黃河岸上,他暗施毒手,催發「鎖魂神針」,逼得自己吞服「丹火毒蓮」自殺的情景,暗道:「這毒物還是去年那副模樣,可惜我身上有傷,否則非與他鬥上一場不可!」   只見毒諸葛姚策將手一拱,朗聲笑道:「任當家的好啊!久未拜謁了。」   任玄包拳一禮,漠然道:「姚兄久違。」   毒諸葛姚策目光轉動,燕山一怪與大煞刑堅昂首仰面,斜看著刑紂、華雲搏鬥,對自己恍若未睹,於是也不置理,面龐一轉,朝華天虹凝注一眼,拱手笑道:「華公子別來無恙,風采猶勝往昔,可還記得姚策?」   華天虹還了一禮,淡然一笑,道:「不敢相忘。」   忽見毒諸葛姚策容色一整,道:「這位姑娘可是本幫的白素儀小姐?」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三十八章 山雨欲來     白素儀美眸一睜,道:「侄女正是白素儀,這位大叔募非就是人稱毒……」   毒諸葛姚策見她欲言又止,不覺朗聲一笑,道:「我就是毒諸葛姚策,向在幫主座前效力,君儀姑娘是我看著長大的。」   白素儀道:「原來是姚叔父,侄女失禮了。」移步走了過去,但覺腕上一緊,移目望去,手腕已被任玄扣住。   只聽喝叱暴起,隨同姚策到來的十餘人齊皆大怒,紛紛作勢欲撲。   毒諸葛姚策聲色不動,雙手虛攔,阻止眾人鼓噪。   他一到此,便已看清形勢,白素儀立在任玄身側不遠,自己一動,他必搶先下手,這時見任玄扣著白素儀的皓腕不放,更是不肯輕舉妄動。   微一沉吟,他面龐一轉,朝身旁一個青衣老者暗施一個眼色,那青衣老者立即由囊中取出一枚特製的信炮,抖手朝山石上擲去。   「嗤——」的一聲,一溜紅光直衝霄漢,隨即「啪!」的一響,天空爆出一大片燦爛奪目的金星,那萬點金星排作旗形,緩緩朝下飄墜,良久始滅。   霎時,遠處天空陸續有旗花爆起,迄通向東,不下十起之多。   忽聽二煞刑紂連聲喝叱,蓬蓬兩掌,震得敵我雙方同時後退。   華雲收招卓立,冷然道:「刑老鬼,尚未見出高下,何以半途而退?」   二煞刑紂獰笑道:「老匹夫,幾招莊稼把式,膽敢一再賣弄!老夫總教你識得厲害就是。」目光一轉,一望毒諸葛姚策,道:「你就是神旗幫的智囊,毒諸葛姚策?」   毒諸葛姚策微微一笑,道:「好說,不才正是姚策。毒還勉強當得,『諸葛,二字卻是愧不敢當。」   華天虹一見二煞刑紂舍下華雲,轉向姚策生事,正中下懷,暗道:「這兩方若是鬧點糾葛,拖到午時,娘就可以脫離險境了。」   忽聽二煞刑紂厲聲一笑,道:「姚策,龍門雙煞浪得虛名,也虧了手段毒辣,老夫試你一試,看你是真毒還是假毒?」   眾人聞言,暗暗稱奇,不知刑紂以什麼手段試驗姚策,毒諸葛姚策惡名在外,除了他的幾名親信之外,其餘的人俱都生出了幸災樂禍之心,准看姚策出乖露醜。   毒諸葛姚策果然不愧軍師之名,旁人都未猜出刑紂的心意,他卻料到了刑紂的手段。   只見他雙眉一蹙,臉上陰霆密佈,道:「閣下也是名滿江湖的高人,傷害小輩。只恐天下英雄要恥笑吧!」   二煞刑紂哈哈一陣狂笑,大踏步地走到白素儀身旁,一掌貼在她的背上,獰聲笑道:   「姚策,老夫限你立即動手,百招之內,將那姓華的小子生擒過來,你若辦得到,老夫與你交換俘虜,否則,老大一掌將這丫頭震死,讓白老兒向你算帳。」   華天虹濃眉一軒,道:「刑紂,華某人在此處,你何不親自動手?」   趙三姑唯恐天下不亂,聞言之下,冷冷說道:「誰動手不是一樣?難道白嘯天死了女兒,要你償命不成?」   華天虹移目向白素儀一望,暗暗浩歎一聲,想道:「天嫉善良,這位姑娘連遭無妄之災,也是夠苦了。」   那白素儀身在危境,偏是神色不變,鎮靜逾恆。只見她垂目沉思一瞬,忽然星眸一睜,異常平靜地道:「姚叔父,家父現今在哪裡?」   毒諸葛姚策正在心念電轉,籌思對策,聞言之下,藹然說道:「幫主聽說你失陷在一元觀內,因而向天乙子要人,天乙子說你已被週一狂盜走,雙方打了一陣,又去分頭搜尋。」   他一時無計,決定拖延時光,等待後援,當下語言微頓,輕輕咳嗽一聲,慢條斯理他說道:「幫主提防天乙子有詐,如今親自在通天教的各處道觀搜查,通天教的人卻在追緝週一狂。天乙子本向此邊追來,途中發現週一狂的蹤跡,又追到別處去了。」   白素儀輕輕歎息一聲,自言自語道:「初次出門,就惹下這多麻煩,害得父母操心,我真是不孝之女。」   毒諸葛姚策接口說道:「江湖生變,波濤暗湧,那也怪不得你。」   忽聽二煞刑紂冷冷說道:「姚策,家常談完了吧!你再不出陣,老夫掌上真力一出,你就悔之不及了。」   毒諸葛姚策暗暗想道:「華家小兒豈是容易擒的,嘿嘿!若是容易,老兒也不會使出這等無賴的手段了。」   毒諸葛姚策雖然智計如海,這時也感到束手無策,無可奈何之下,越眾而出,走到洞前立定。   忽聽白素儀道:「姚叔父,您千萬別動手,華大哥是君儀妹的至交好友,侄女寧願死去,也不願拖累華大哥。」   華天虹覺得她那想法甚為天真,一則自己與白君儀未必是至交好友,二則毒諸葛姚策未必擒得了自己。他口齒啟動,有心出言辯駁,話到唇邊,忽然又縮了回去。   但聽毒諸葛姚策道:「侄女放心,有為叔的在此,無人殺得了你。」   二煞刑紂獰聲一笑,道:「你少講夢話,老夫無兒無女,也未收徒傳藝,生平作事不知顧忌,你再不動手,老夫就與你較量一個『毒』字了。」   毒諸葛姚策乃是神旗幫內幫主之外的第一人,平日間威行上下,也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人物,別說他明知擒華天虹不易,縱是舉手之勞,眾目睽睽之下,也不甘心受刑紂挾制,留下一個笑柄。   然而,白素儀的性命捏在刑紂手中,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良策將人奪下,身為神旗幫的軍師,又不能撤手不管,置幫主愛女的性命於不顧。這等情形,正是進退維谷,左右兩難了。   他怒極而笑,突然一字一頓的說道:「刑紂,你出道在先,姚某人成名在後,你若有三分男子氣概,不妨過來與姓姚的見個高下,你我不死不休,看看誰的命長如何?」   華天虹笑喝道:「好!毒諸葛,衝著你這幾句,咱們間的舊事再也不提。」   他面龐一轉,朝二煞刑紂曬然說道:「刑紂,只要你勝得過毒姚策,不才雖是有傷在身,也陪你走上幾招,只要你本領夠,一樣可以將華某擒下。」   他是光明磊落之人,看不慣刑紂那種卑鄙無恥的手段,一時衝動,講出這番話來,旁人聽了,倒還沒有什麼,趙三姑與華雲卻是大為發愁,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如果刑紂當真敗了毒諸葛姚策,華天虹勢必要挺身而出,與刑紂單打獨鬥,那時有言在先,誰能加以阻擋?   二煞刑紂受激不住,剛想出陣與毒諸葛動手,但聽大煞肌堅陰沉沉的說道:「老二,咱們兄弟號稱『雙』,可不受小輩的播弄,你愛怎樣就怎樣,別上小輩的當。」   二煞刑紂心意立變,怪笑一聲,朝毒諸葛姚策道:「毒諸葛,你那幾手三腳貓的功夫,老夫在北俱會上曾經見過,你儘管放心,擒了華小子,或是死了白丫頭,老夫與你放對,打個水落石出。」   毒諸葛姚策冷冷說道:「原來你在北俱會上見過姚某,我還當你真的忘了。」   說到此處,忽然轉面道:「丁老護法,你先向華公子領教幾招。」   眾人聞言一怔,二煞刑紂明明逼他自己與華天虹動手,他卻令一個護法出陣,豈非違了刑紂的原意。   只見一個錦衣老者飄身上前,雙手抱拳,道:「老朽丁公禮,敬清華公子指教。」   趙三姑手提鳩頭枴杖,昂然走了過去,怒聲道:「老婆子指點你。」   那丁公禮面上泛起一陣怒容,、未及開口,趙三姑業已一杖橫掃過去,丁公禮急忙躍退一步,撩起衣擺,抽出一根紫金點穴撅來。   趙三姑揮杖進擊,二人頓時纏戰起來,這兩人一個使重兵器,力沉招猛,虎虎生風,一個使輕兵器,蹈隙發招,飄忽若電,激鬥之下,戰況顯得異樣地緊張。   趙三姑乃是成名數十年的高手,根本未將小小一個護法放在眼內,原想三招兩式將這丁公禮打發回去,炬料這言不驚人。貌不壓眾的護法,竟是身懷絕藝,激戰在有攻有守,法度謹嚴,一點也不含糊。   這兩人招式的佳妙,變化的快速,同都稱得上武林罕見的絕技,接戰未久,多數人已被那火辣辣的戰況吸引了注意。   二煞刑紂偏又厲聲叫道:「姓姚的,你當真敢置老夫的活不理麼?」   毒諸葛姚策猛一轉面,冷冰冰他說道:「你別囂張,姚某今日認栽……」   二煞刑紂洋洋得意,截口笑道:「認栽就成,趕緊依照老夫的指示去做。」   毒諸葛姚策臉上泛起一陣詭異的笑容,道:「那是當然,不過。姚策若是讓你活過了七月十五的建酸大會,江湖就沒有毒請葛這號人物了。」   二煞刑紂獰聲笑道:「那是當然,老夫如果撒手歸西,豈有不將你帶走之理?」   毒諸葛姚策沉聲一哼,目光一轉,朝隨來的一個鳩面老者一施眼色。   只見那鳩面老者反手一撩,由背後抽出一柄藍光閃閃、形如百步蛇的淬毒鉤,身形一晃,逞向華雲撲去!   華雲勃然大怒,一掌搶先擊去,口中沉聲道:「小官人退入洞內。」   華天虹也知情勢嚴重,吸氣飄身,立時退入洞內,凝目望去,華雲與那使淬毒鉤的鳩面老者業已閃電般地對拆了兩招。   趙三姑與華雲各自抵擋一人,雖不游刃有餘,卻也穩操左券,只是神旗幫這二個老者都非泛泛之輩,三招兩式之下,趙三姑與華雲都無法將對手擊敗。   華天虹心頭涼了半截,暗忖:「在當前的俠義道中,趙三姑與華雲都是挑大樑的人物,神旗幫隨便出來一個護法,也能對抗他倆,這……」   想到此處,他想也不敢想了,但聽趙三姑與華雲連連怒喝,顯然兩人也感屈辱,不願久戰下去:   只見趙三姑的鳩頭枴杖,似翻江倒海,華雲的雙掌似狂風暴雨,兩人都是招招進擊,猛攻不已,那錦衣老者丁公禮的紫金點穴撅,鳩面老者的淬毒蛇鉤,俱都被迫得緊守門戶,只求自保,再無進攻的餘暇。然而,瞧那情勢,三五招內仍然休想擊敗二人。   其實,華天虹哪裡知道,這兩個老者,都是北俱會上血戰餘生的高手,皆非籍籍無名之輩,只因神旗幫所網羅的高手為數不少,人數一多,若無奇材異能,即難脫穎而出,說到武功,卻也堪稱一流了。   忽聽毒諸葛姚策道:「華公子,事出無奈,你我也只好周旋一番了。」   華天虹聞言一驚,遊目一望,原來那使淬毒蛇鉤的鳩面老者甚擅心饑,趙三姑與華雲雖然據守洞口,那鳩面老者節節敗退,居然誘得華雲脫離洞口,露出了一條通道。   毒諸葛姚策晃身向前,遙遙立在華天虹對面,輕言細語,指名教戰,面面相覷之下,華天虹豈能迴避、   但聽趙三姑怒叱道:「小輩看杖!」呼的一聲,一杖當頭砸下。   不料,華雲也是唯恐華天虹出陣,身形一折,猛然一掌,一聲下響的朝姚策擊去。   「   華天虹身中不解之毒,每日「跑毒」不知伊于胡底,華雲早已恨透了這個毒諸葛,他這一掌看來平淡,實則貫注了十成功力的「『少陽罡氣」,只要毒諸葛出手招架,那雷霆萬鈞之力就會碎然迸發,攻姚策一個措手不及。   這一杖一掌幾乎在同時攻到,毒諸葛姚策雖是早有戒備,卻也不禁心搖神駭,猛吃一驚!   只見他迸力一躍,霍然暴退丈許,丁公禮與那鳩面老者不待趙三姑與華雲追擊,業已跟蹤襲了上來。   毒諸葛姚策知道再戰下去,己方二人必定不支,當下暗暗一打手勢,立時又有二人閃出,分向華雲與趙三姑撲去。   轉眼間,趙三姑與華雲都成了以一敵二,一時間,兩邊的戰況都膠著下來。   只聽毒諸葛姚策說道:「華公子,聞說令堂大人已重現江湖,何不請出一見?」說話中,身形幾閃,已快欺近洞口,只是提防華雲與趙三姑襲擊,尚未強行衝過二人。   華天虹冷冷一笑,想道:「彼等人多勢眾,以車輪戰法打下去,趙婆婆與華雲縱然不敗,也得累個精疲力盡,燕山一怪與龍門雙煞按兵不動,趙婆婆與華雲功力耗竭之後,豈是彼等的對手?」   心念電轉,知道再不挺身而出,情況只有更糟,當下邁出一步,朗聲說道:「諸位住手,在下有話奉告。」   毒諸葛姚策接口道:「諸位老護法請退。」   神旗幫的四人聞言,頓時紛紛後躍,趙三姑與華雲只得撤招收勢,停下手來。   趙三姑朝華天虹將眼一瞪,溫然道:「你又有什麼話講?」   華天虹微微上笑,道:「今日敵眾我寡,三婆雖勇,也不能打遍在場之人,晚輩雖然不肖,也不忍袖手旁觀,遲早是要一戰,還是讓晚輩打頭陣吧!」   趙三姑怔了一怔,道:「你身上有傷,敗了未免不值。」   華天虹笑道:「反正也不是比武打擂,有人找上頭來,總得有所交待。」放步向前走去。   華雲也不出言攔阻,但卻緊緊跟在華天虹身側,看那神氣,誰想與華天虹動手,非得先過他這一關不可。   華天虹面龐一轉,佯怒道:「娘討厭有人打擾,你守住洞口。不必管我的事。」   華雲明知他不是毒諸葛姚策的對手,如何肯讓他出陣,愣了一愣,道:「老奴什麼不管,反正……』」   他忠心耿耿,真是天塌了也不管,就只關心小主人的安危。他不敢出言頂撞,只是橫定心腸,緊緊守在華天虹的身旁。   華天虹好生為難,有心拉下臉來,假意呵斥他一頓,卻又心中不忍。   忽聽洞中傳出華夫人低沉的聲音,道:「華雲退下,星兒與那位朋友較量一陣,實在不敵,也就罷了。」   這語聲雖然低沉,但卻字字清晰,沉著有力,只要是北俱會的人,單聽那堅定肅殺的語調,腦海之內,便能憶起那威嚴剛強的美婦人來。   在場之人的目光,全部投注在黑黝黝的洞內,忽然之間,每人的臉色都顯得嚴肅起來。   寂然良久,洞中再無語聲,華雲呆了一呆,緩緩退了幾步。   二煞刑紂突然雙眉一挑,憤然叫道:「華夫人,武林之內,強者為尊,刑氏兄弟到了幾個時辰,夫人不聞不問,毫無江湖禮數,難道刑氏兄弟這微未之技,如此不堪承教麼?」   趙三姑冷冷說道:「哼!強者為尊,簡直是放屁!」   但聽洞中傳出華夫人的聲音道:「刑公高見,文氏未敢苟同;不過,賢昆仲的『太陰神爪』,文氏卻是素來佩服的。」   頓了一頓,接道:「北俱一別,轉眼一十二載,賢昆仲的絕藝神功,諒必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若有指教,就請在洞口施展,文氏這廂領教。」   二煞刑紂雙眉連連聳動,口齒一啟,尚欲答話,大煞刑堅想起昨日替目仙婆才到洞口,便被一股碩大無朋的力道震昏過去的事,急忙一使眼色,道:「通天教的建酥大會轉眼便到,天下英雄皆可在大會上一展身手,時地兩不相宜,今日免了吧!」   華大虹淡淡一笑,一望毒諸葛姚策,道:「若是全兔,區區就藏拙了。」   毒諸葛姚策明知華天虹是白君儀的心上人,兩人糾葛未清之前,他實不願向華天虹下手,這時目光一轉,朝二煞刑紂間道:「刑公,咱們這場交易如何?」   但聽任玄冷冷一笑,道:「華老弟,推源溯本,事情又到你的頭上了。」   華天虹道:「在下愚拙,不明任當家的言中之意。」   任玄冷冷說道:「任玄的兒子死在華老弟手中,總不能白死。」   華天虹雙眉一軒,道:「原來如此……」   任玄不待他將話講完,截口說道:「案發之初,華老弟說那兇手酷肖白君儀,事到如今,白君儀既非兇手,白素儀亦非兇手,華老弟指鹿為馬,理該自圓其說了。」   華天虹暗暗想道:「兇手該是方紫玉,可惜容貌不敷,教我從何說起?」   任玄見他閉口不言,不禁冷冷一笑,道:「華老弟,任玄再向你請教一句,犬子與那兇手曾有體膚之親,是你親目所睹麼?」   華天虹未料他有此一問,怔了一怔,暗道:「原來他仍舊懷疑兇手是白氏姐妹。」   心中在想,口中說道:「在下不願窺人床第之私,令郎與那兇手是否真有暖昧,在下未曾目睹,也不敢過於武斷,任當家的詢問令郎房中的侍婢,諒必能知分曉。」   任玄漠然說道:「老弟不是曾經說過,那兇手要求犬子嚴禁下人偷窺麼?」   趙三姑怒氣暗湧,插口說道:「就算不偷看,鋪床疊被,也該知道了。」   任玄置若罔聞,道:「如果犬子與兇手並無體膚之親,那就簡單多了,華老弟以為如何?」   華天虹暗暗想道:「白氏姐妹既是處子、他這話中的含義,就不免羅織罪名了。」   轉念之下,不禁脫口一歎,道:「任當家的明鑒,當日我指稱那兇手酷肖白家姑娘,也是對天可表的真話……」   忽聽大煞刑堅陰森森地道:「你說誰是誰就是,說誰不是便不是。嘿嘿!依老夫看,只怕根本沒有那個女子,兇手就只你華天虹一人哩!」   華天虹雙目一翻,冷冷望他一眼,道:「閣下關心的只是那柄金劍,如果兇手就只華天虹一人,閣下可要向我索取金劍了。」   大煞刑堅嘿嘿怪笑,道:「那時老夫可要收你作個弟子了。」   華天虹暗暗忖道:「此事非得講透徹不可,否則這白素儀姑娘休想安寧得了。」   轉念之下,朝任玄正色說道:「實不瞞假,在下已掌握有力的線索,知道殺害令郎的兇手是誰,只是事無佐證,不便明言,任當家的忍耐一時,建酪大會之上,我擔保圖窮匕見,真兇現形。」   任玄暗暗一哼,想道:「好小子,你當老夫何人,居然使起虛招來!」   但聽那二煞刑紂尖聲叫道:「華天虹,你當真知道兇手是誰?」   華天虹雙眉一揚,道:「是又怎樣?」   二煞刑紂笑道:「那未你也知道金劍在何人手中?」   華天虹脫口笑道:「那是當然。」   二煞刑紂道:「說說看。」   華天虹淡然說道:「說了你也不信,天乙子,你信麼?」   二煞刑紂道:「哼!挑撥是非之辭。」   華天虹冷冷說道:「我早講過,告訴你你也不信,說了等於白說。」   忽聽任玄敞聲一笑,道:「不痛不癢,誰肯講出實話。」   二煞刑紂道:「正是,毒諸葛,老夫與你談的交易呢?」手指一伸,重又貼在白素儀的背上。   毒諸葛姚策也算得縱橫一世了,在這積世老怪面前,卻也束手無策,想那白刻義若是他自己的女兒他倒可以狠下心腸,行險使詐,怎奈白素儀是幫主的愛女,他心頭縱然不以為意,口頭上也不敢表露出來。   只聽白素儀道:「姚叔父,侄女有一封家書,可否托您轉呈給家父?」   毒諸葛姚策道:「轉呈當然可以,但你不要胡思亂想,神旗幫主的女兒,不是輕易死得的哩!」   白素儀本來在想,萬不得已時,自己一死了之,省得為旁人增加麻煩,這時心事被姚策道破,不禁玉靨一紅,重又茫然無主了。   毒諸葛姚策知道今日與華天虹的一戰勢難免掉,當下心念電轉,想好了進退的方略,於是走上前去,將手一拱,道:「華公子,今日一戰,原屬多餘……」   華天虹抱拳笑道:「當場不讓父,閣下勿須留情。」說罷之後,立即將鐵劍拔在手中,凝神待敵。   毒諸葛姚策容色一整,朗聲道:「請!」   霎時,場中一片寂靜。   這是一場極不尋常的搏鬥,交戰之人,一個是成名已久、眾所周知的江湖高手,一個是名門後代,出道未久的後起之秀。觀戰之人全都知道,華天虹不是毒諸葛姚策的敵手,只不知二人相差多少,華天虹能夠抵擋幾合,毒諸葛姚策須得多少招獲勝。   毒諸葛婦i策心狠手辣,有若毒蛇猛獸,這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事。華天虹是俠義道的拱壁,天之驕子,同道好友無不愛惜,陣戰無情,刀槍無。已,華天虹如果毀在毒諸葛姚策手內,那就是北俱大會之後,最為震動江湖的一件大事了。   此時朝陽初升,一輪紅日,剛剛照到這古洞之前,燦爛的陽光,象徵著武林光明的遠景。不過,那荒草燃燒的大火猶未熄滅,而且愈燒範圍愈大。縱目望去,眼前一片烏黑的焦土,焦土之外,一團熊熊的烈火。這片景象,正像武林的現況。   忽聽「呼!」的一響,華天虹那巨大沉重的鐵劍,振起了一陣強烈的嘯聲。   毒諸葛姚策見華天虹一劍劈來,他自然識貨,身形疾閃,避過這一劍,欺身一掌;閃電般地還擊過去。   這一掌迅捷無比,華天虹來不及變招換式,眼看那掌勢蓄力未發,飄忽虛幻,似有無窮的變化,罩定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百忙中,華天虹健腕一沉,鐵劍豎在身前,身軀陡然一轉。   毒諸葛本以為一招即可搶到先機,但見華天虹這抱劍一轉,守中寓攻,自己若不迅即撤招,半截手臂便得被其絞斷,只得掌勢一變,劃了半個圓弧,改向華天虹腰際襲去,左手屈食中二指,疾點他的「七坎」重穴。   這兩招之凌厲快捷、乾淨利落,觀戰之人,無不暗暗喝采,龍門雙煞與燕山一『怪全都目光如炬,一看毒諸葛姚策的武功如此精純,頓時消去了對他的輕視之心。   但見華天虹猿臂一抬,鐵劍順勢橫掃出去,劍罡四迸,瞬眼襲近了姚策。   毒諸葛姚策猛地一皺眉頭,匆匆變招換式,掌指齊施,搶攻過去。   這是一場精采的搏鬥,片刻工夫,二人已力搏了一二十招。   華天虹總是一劍攻出,就順其自然之勢,輕輕巧巧地避過了敵招,閃避敵招後,則巧妙至極、自然無比地攻出一劍。避招進擊,總是同時進行,生似這一招劍法本是針對敵招所創,專門用來對付這個敵人的。觀戰之人。無不暗暗稱奇。   燕山一怪與龍門雙煞等武功已臻化境,看了一陣,首先發覺華天虹的劍法其實只有一十六招,心頭的驚異,較之其餘的人更甚。   毒諸葛姚策亦是初逢這套劍法,他越打越是驚異,越打越是慎重,他並不畏懼華天虹的武功造詣,但卻駭異這套劍法的神妙。   華天虹亦是暗暗驚訝,這十六招劍法,他苦練了十年,鐵劍被週一狂扣押後,這一年多內,雖是日日默練,唯恐遺忘,但卻一直未曾施展,哪知今日施展起來,非但不見生疏,反而更為熟練,劍上的功夫較以前遠為精純。   他以前施展劍法,常有負擔沉重之感,如今有「丹火毒蓮,,所化的功力,使這鐵劍,倒是舉重若輕。奇怪的是,他胸上劍傷未癒,唯恐用力過猛,迸裂了傷口,那知使力愈輕,劍上的力道反而盈盈欲滴,越發顯得充盈。   展眼間,二人已力搏了五十餘招,華天虹意與神會,越打越是酣暢淋漓,也愈打愈覺得省力。   然而,毒諸葛姚策是何等樣人,劍法雖然神奧,武功乃在修為,五十招一過,他已打算取勝。   只見他掌法一變,開始連連進擊,一輪凌厲的疾攻,迫得華天虹劍上的威力頓時委縮下去。   華天虹鐵劍連揮,力挽頹勢,無奈毒諸葛姚策的武功高出他甚多,相持漸久,強弱之勢業已暴露出來。   忽聽毒諸葛姚策沉聲一喝,雙掌翻飛,迴環進擊,迫得華天虹迭連後退,無法穩住陣腳。   華天虹怒氣暗湧,忖道:「娘在洞中練功,我在這裡支撐門戶,娘的安危繫在我身上,我這麼不濟,如何對得起娘。」   轉念之下,不禁精神大振,鐵劍連揮,一連攻出三劍!   這三劍連環擊出,為時雖然短暫,但那綿密的攻勢如江河下瀉,毒諸葛姚策揮掌招架,倒似身負重荷,行過了一段漫長的旅程。   只聽刷刷刷連響,三劍還擊,頓時阻遏了毒諸葛姚策猖撅的攻勢!   毒諸葛姚策怒氣暗湧,冷冷一聲沉哼,倏地欺身上步,左掌橫揮,右掌豎擊,一招「天罡北斗」,霍地襲了過去:   這一招掌法武林罕睹,華天虹一瞧敵人掌勢,心頭大感惶惑,激鬥之下,突起欲遁無門之感。   睹戰之人一瞧這招掌法,亦都聳然動容,趙三姑與華雲凜然心驚,齊皆露出作勢欲撲之狀。   華天虹豈肯俯首就縛,突然奮起神威,大喝一聲,迸出全身潛力,淡然劈出一劍!   這一劍威力之猛,宛如天崩地裂,劍罡四迸。在那鐵劍破空之聲中,挾著一種細若紋吶的震顫聲響,這聲響微細,卻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   毒諸葛姚策驚怒交集,眼看自己的雙掌擊到敵人身上,敵人的鐵劍同時就會傷到自己,只得變招換式,另找克敵制勝之道。   華天虹大展神威,一連反攻四劍,突感胸上的創口一陣劇痛,兩隻小腿麻辣辣的。   他心中明白,創口已重新迸裂。他恍飽感覺得到,一股鮮血正在如泉水般地向外洶湧。   一想到血,他突然精神大振,口中大喝一聲,運起全身功力,陡地劈出一劍!   毒諸葛姚策一瞧這一劍凌厲無倫,難以力敵,頓時身形一旋,驕指朝華天虹身後襲去。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惡鬥。毒諸葛姚策武功搏雜,奇招異著,層出不窮,華天虹僅只十六招劍法,平平實實,反覆使用,可是掌來劍去,打得天翻地覆,數十招下,居然未分勝負。   然而,片刻間,華天虹長衫胸前已被血漬滲透,那創口宛如火炙,劇痛難當。華天虹咬緊牙關,竭力強忍,但那痛若之情,已由臉上流露出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三十九章 血戰終霄     這種情形自然瞞不過觀戰的幾個頂尖高手,華雲關心最切,也首先覺得華天虹的情況不妙。   那丁公禮與鳩面老者皆是毒諸葛姚策的死黨,兩人一見華雲撲入場內,頓時齊聲怒叱,縱身截了上去!   只聽膨然一聲,華雲迸力一掌,將丁公禮與那鳩面老者震得五臟翻騰,眼冒金星,暴退丈餘!   華雲雙眼血紅,雙掌齊揮,勢若瘋虎地朝毒諸葛姚策撲去!   這乃是瞬息間的事,神旗幫的屬下喝叱紛起,眾向場中一擁,趙三姑也揮舞枴杖隨後衝上,一時間情勢大亂,大有群打群毆之勢。   但聽一個亮若銀鈴,焦的萬狀的聲音喝道:「諸位且慢!」   人隨聲到,白君儀、敖三,七八條人影如流星飛射,瞬眼衝過了石樑。   毒諸葛姚策心思靈敏,反應最快,一聽是白君儀的口音,知道自己的千斤重擔即可御下,頓時喝令眾人住手,自往一旁躍退。   展眼間,那嬌若春花、麗如朝霞、美艷若仙的白君儀當先馳到。   白素儀大喜過望,歡聲叫道:「妹妹!」   白君儀妙目凝光,迅快地朝她身旁諸人掃了一眼,道:「姐姐怎地到了此處?」   白素儀赦然道:「天乞子擒住我不放,後來被週一狂帶到這裡,風雲會的諸位英雄又將我扣住,逼迫姚叔父與華大哥動手,要姚叔父擒住華大哥,雙方交換俘虜。」   白君儀目光一閃,轉向華天虹望去。   她這目光之內,包含了說不盡的情意,似噓寒問暖,似溫言慰藉,似軟語溫存,似低聲傾訴,雖只匆匆一眼,那目光內說不盡的柔情蜜意,在場之人誰都看得出來。   華天虹瞧她那一往情深的眼色,不禁大感尷尬,想起母親曾經囑咐與她斷絕往來,急忙板起面孔,不敢露出絲毫笑意。   白君儀匆匆一望,回眼一掃風雲會的諸人,玉靨之上,突然泛起一片鄙夷不堪、輕視之極的神色。   她自幼驕縱,目高於頂,若是瞧不起誰,臉上立時表露出來,而那一片鄙棄不屑的神色,真比殺人一刀還要厲害,無論涵養多好,或是個性多麼軟弱之人,見了她那一片鄙視之色,也不禁衝冠大怒,難以抑止。   二煞刑紂首先按捺不住,目射稜芒,怒聲喝道:「丫頭,你就是白嘯天的二女兒麼?」   毒諸葛姚策恐她不知厲害,輕舉妄動,急忙伸手一指,說道:「這兩位是風雲會的刑氏二老,昆兩位隱居龍門,世稱龍門雙煞。」   白君儀見那二煞刑紂守在姐姐身側,知道其用意所在,不由冷冷一笑,道:「瞧這情形,風雲會是決定與神旗幫破臉了。」   二煞刑紂漠然笑道:「同是江湖幫會,破臉就破臉,誰還懼怕不成?」   白君儀冷冷說道:「風雲會不是一人所有,閣下一己之見,能邀大伙的贊同麼?」   二煞刑紂聞言一怔,頓了一頓,回顧左右之人,道:「刑氏兄弟是一條心,諸位可有異議?」   任玄久未開口,這時見刑紂目光停在自己臉上,立即接口道:「老朽追查兇手,為犬子報仇雪恨,會中之事,任憑眾兄弟公決。」   他語音微頓,兩道銳利的目光在白氏姐妹臉上來回一掃,接道:「刑老的真知的見,眾兄弟素來欽服,老朽更無異議。」   二煞刑紂目光一轉,道:「老怪物,你的意下如何?」   燕山一怪曬然道:「何必與後輩鬥嘴,該如何就如何,趕緊作一了斷,也可走啦!」   二煞刑紂雙眉一挑,突然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之法說道:「老夫定要迫使那婦人出洞,看她到底鬧什麼鬼。」   燕山一怪亦以練氣傳音之法道:「你練了什麼絕藝,獨櫻鋒銳,有多少把握?別要為了一柄勞什子的金劍,玩掉了一條老命。」   二煞刑紂冷然道:「老怪物不必口是心非,你若想那騙死天下人的金劍,只管抓了姓華的小子先走,咱們兄弟殿後,替你抵擋追兵。」   燕山一怪撇了撇嘴,道:「未必有用,等等再瞧吧!」   他二人嘴皮啟動,卻無聲音發出,白君儀等了半晌,不禁怒聲道:「怎麼,閣下有何難言之隱?」   二煞刑紂嘿嘿怪笑,道:「大膽的丫頭,人是不放,你待如何?」   白君儀冷冰冰一笑,道:「我只道風雲會的英雄有多高明,原來也不過如此。」款步行了過去。   毒諸葛姚策伸手一攔,道:「賢侄女要幹什麼?」   白君儀淡淡地道:「我與那位高人談談交易。」   二煞刑紂笑道:「好啊!如何交易法?」   白君儀道:「說來簡單,你釋放我那姐姐,我就權充人質,任你扣押吧!」   白素儀急聲道:「妹妹,我什麼都不怕,你別理我。」   白君儀充耳不聞,兩道冷漠的眼神在刑紂臉上一轉,道:「區區小事,有何疑慮的?」   這姐妹二人是一胎所生,只因後天的環境和教養,使得一個溫純善良,一個剛愎自用,兩人的性情截然相反。   但聽二煞刑紂獰聲笑道:「白君儀,落在老夫手內,那皮肉之苦可不好受。」   白君儀冷然道:「多說無益。」移步走了過去。   毒諸葛姚策大感為難,道:「君儀……」   白君儀因毒諸葛曾與華天虹動手,心頭甚為不快,不待他說話,截日說道:「姚叔叔不必攔阻,同胞手足,侄女焉能坐視?」   白索儀急聲道:「妹妹,是你是我,還不是一樣。」   白君儀置若罔聞,舉步之間,人已到了二煞刑紂身旁。   二煞刑紂獰聲說道:「你聰明一點,在老夫掌力所及之處,不要妄圖僥倖。」   他知道白君儀非如乃姐溫馴,不能用劃地為牢之法,當下伸指連戳,點了她雙臂的麻穴,隨即一揮手掌,將白素儀朝毒諸葛姚策那面送去。   白素儀雙足落地,目中已是珠淚滾滾,回過身來,又向二煞刑紂走去。   毒諸葛姚策伸手攔阻,道:「侄女不必憂急,少時幫主駕到,一切當可迎刃而解。」   說話中,又有一批神旗幫見到信號趕到了此處。   此時,神旗幫的人不下三十,其中也不乏好手,單打獨鬥雖然無人勝得過龍門雙煞與燕山一怪,但若群打群毆,雙方仍可一搏,只是白君儀就在二煞刑紂手邊,他只須隨手一掌,即可制白君儀的死命,因之毒諸葛姚策徒自氣煞,也只有隱忍不發。   忽聽任玄道:「華天虹,犬子被害時的真相如何,你速即作一肯定明白的說明,否則今日就是你喪命之期。」   華天虹聞言一怔,笑道:「任當家的突然拉下臉來,不知原因何在?」   任玄冷冷說道:「江湖後浪推前浪,塵世新人換舊人。後起之秀,正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任玄今日不殺你,再過幾日,只怕殺你不成了。」   華天虹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無話可講了。」   任玄冷然道:「那也難講,犬子之死,你難辭其咎。常言道,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任玄有理由取你的性命。」   他越講聲音越冷,華天虹忽然覺出,今日的情勢,與往日那種模梭兩可,曖昧不明的情況大不相同了。   原來任玄所講的都是真言;華天虹與毒諸葛姚策一戰,他自己雖不覺得怎樣,旁觀之人卻大起感慨,想那姚策一身上乘武功,足以臍身當世頂尖高手之流,華天虹與他搏鬥了五六十招,這已是令人惻目之事,若非創口迸裂,還不知要鬥多久,任玄冷眼旁觀,怎不心情大改。   只聽任玄冷漠的語聲緩緩說道:「福禍無門,唯人自招,任某深知犬子所以會中旁人的暗算,系受色情引誘,不過,人海茫茫,任某如何去找那行兇的女子?你若不能作個清楚明白的交待,任某也只有拿你開刀了。」   華天虹暗暗想道:「玉鼎夫人名叫向華,也就是那『一劍蓋中原,向東來的女兒,金劍有雌雄兩柄,雄劍在玉鼎夫人手中,雌劍在通天教主的寶劍之內,這些秘密皆與任鵬之死有關,由這幾樁秘密看來,殺害任鵬系由玉鼎夫人所主持,乃是昭然若揭之事,至於下手的女子,終不外玉鼎夫人手下之人。可是,這幾樁秘密,此時此地,我怎能洩露出來?」   忽聽任玄厲聲道:「華天虹,你怎麼說?」   華天虹雙眉一軒,道:「此時此地,在下無話可講。」   任玄雙目之內,倏地迸出一片殺機,一顧龍門雙煞與燕山一怪,道:「事已至此,三位意下如何?」   大煞刑堅道:「總當家的下令,誰人敢不上前!」   任玄目射厲芒,朝洞中凝望一瞬,隨即朝身後的金刀親衛將手一揮,喝道:「上!」聲甫落,人已當先撲了過去。   華天虹驚怒交迸,鐵劍一掄,迎面劈去!   只聽趙三姑厲喝道:「星兒退後!」   喝聲中,一陣金鐵交鳴,鳩頭枴杖業已與數柄金背大環刀撞在一起,火墾飛濺,聲震耳膜!   隨即,大煞刑堅,燕山一怪亦已出手,分別朝趙三姑與華雲攻去!   轉眼間,這古洞之前展開了一場怵目驚心、慘烈無比的混戰,任玄、大煞刑堅與燕山一怪,三個名震江湖的魔頭,加上八個金刀親衛,朝華天虹等三人猛攻不已!   這一場激戰,來得如此突然,其勢又是如此猛惡,彷彿山洪暴發,江河堤潰,令人剛剛驚覺,業已無法逃遁!   風雲會下,只有二煞刑紂一人未曾出手,這積世老妖精抓住內君儀的一隻皓腕,兩隻凶睛精芒電射,緊緊地盯住洞口。   神旗幫自毒諸葛姚策以下,二十餘人環立一旁,一個個聚精會神,注視著眼前的激戰!   那內素僅立在毒諸葛姚策身旁,這時玉容慘白,混身顫抖,美眸之內眼淚汪汪。   忽聽她哀聲道:「姚叔父,華大哥曾經救過我,您快下令毒諸葛姚策肅然道:「茲事體大,為叔的不能魯莽從事。」   忽聽白君儀陰森森的聲音,道:「敖三。」   敖三心神猛地一震,脫口說道:「我就上!」伏身一竄,衝到華天虹身側,一掌向任玄擊去。   就這片刻工夫,如火如茶的激戰,已至觸已驚心的階段。華大虹鐵劍四揮,力敵狂風驟雨般的攻勢,華雲與趙三姑不顧自身安危,拚死維護著他,加了一個敖三,情勢略見好轉。   怎奈對方三大高手之外,多了八名強猛的金刀親衛,敵強我弱,再加敵眾我寡,華天虹等如何支持得住。   激戰中,華天虹胸上的創口鮮血泉湧,那紅葉道人的一劍未能刺死華天虹,留下這傷口,竟使他陷於這等艱危的境地!   此時,最可歎的是華天虹等眼看生命殆危,卻不能突圍逃遁。   另外,白君儀,她臉白如紙,心膽欲碎,目毗欲裂,眼看著華天虹在生死邊緣掙扎,恨不得以身代之。   這片刻間,她心頭充滿了怨毒。她恨,恨極了風雲會,恨極了「毒諸葛」姚策。   那二煞刑紂冷眼旁觀,突然間,他恍然大悟。   他暗暗叫道:「那女人到此刻還不出面,必然是情不得已,非傷即病,再不然就是走火入魔,坐僵在洞內。」   想到此處,不禁興奮欲狂,縱聲喝道:「老大加緊,姓華的女人一定出了毛病,說不定成了殘廢,兩條腿不管用了。」   華天虹失血過多,身子大感虛弱,耳聽他一陣大喝大喊,不禁心驚肉跳,身手霍地一慢!   這等戰場,絲毫也滯礙不得,大煞刑堅瞧他身手一頓,不禁欣喜若狂,閃電般地一掌揮去,喝道:「擒下!」   這一掌拍在華天虹腰上,只聽他「哦」一聲,身軀騰起,連人帶劍,直向二煞刑紂面前飛去!   但見人影一晃,毒諸葛姚策一掠丈許,五指如鉤,霍地朝華天虹抓去!   二煞刑紂怒發如狂,口中一聲厲嘯,「太陰神爪」震起一陣懾人心神的破竹之聲,擁身朝毒諸葛抓去!   他一手攻敵,一手尚自抓著白君儀的膀臂,但那右手五指之上,卻迸出了五股蒙漾的白氣。   毒諸葛姚策心神一凜,猛地橫閃二尺,避過了這一擊,右手倏然一掌,遙遙朝刑紂擊去!   相隔兩三尺,二煞刑紂已感到一股冰冷的掌力襲到了身上,饒他不可一世,也不禁猛吃一驚!   兩人都使出了看家絕藝,兩人同時暗自驚凜。二煞刑紂匆匆避招,也來不及料理華大虹了。   華天虹腰際捱了一掌,直感到骨痛如折、五臟翻動,身軀落地,疾往一側滾去!   但聽暴喝聲起,華雲、趙三姑、燕山一怪、大煞刑堅,四五條人影紛紛撲了過來,人在半空,兀自激戰不已!   華天虹強忍痛楚,左手在地上一撐,身子猶未躍起,忽覺寒光耀眼;一陣凌厲無倫的刀風,暮地當頭罩了下來!   華天虹翟然一驚,鐵劍一掄,猛然封架過去。   只聽一一陣金鐵交鳴,四名金刀親衛的金背大環刀齊被撞蕩汗去。   這鐵劍無堅不摧,理該將敵人的金背大環刀砍斷,無奈華天虹失血過多,真力大減,加以腰際挨了大煞刑堅一掌,倉促一劍,威力已大不如前。   喝叱震天,神旗幫的屬下一見毒諸葛姚策動手,頓時紛紛出手,群向二煞刑紂撲去,一時間兵刃映天,掌影蔽天,戰況更見猛惡。   二煞刑紂暗暗心凜,倉促中,舉起白君儀的身子猛地一掄。   朝四面八方襲來的兵刃擋了過去!   神旗幫的屬下唯恐傷了白君儀,迫得撤招後退,如此一來,群情愈為激憤,一退之後,二度撲了上去!   華天虹一瞧戰況疾轉,成了三方的混戰,不禁暗暗心喜,忍住腰際的痛楚,強打精神,揮劍朝風雲會的金刀親衛攻去。   但覺背上一涼,毒諸葛姚策趁這混亂不堪的一瞬,快如閃電,霍地欺到背後,一掌貼上了他的後心。   趙三姑與華雲雖在激戰,目光始終未離華天虹左右,這時驚急交迸,俱皆舍下對手,轉向毒諸葛姚策撲去。   高手對搏,絲毫失措不得,他兩人淬然撤退,燕山一怪、大煞刑堅、任玄等三人立即趁機欺進,掌指齊下,陡地向二人背後襲去。   趙三姑怒發如狂,千鈞一髮之際,鳩頭枴杖一沉,反手一一杖,朝身後猛地搗去,迫得燕山一怪縱躍開去。   華雲心急救人,忘了四外潛伏的殺機,待覺大煞刑堅尖厲的指風與任玄凌厲的掌力同時襲到,招架與閃避皆已不及,危急中,迫得匆匆橫挪半尺,避過大煞刑堅的「大陰神爪」,運氣於背,硬抗任玄一掌。   只聽「砰!」的一聲,任玄一掌擊在華雲背上,打得華雲悶哼一聲,身子直飛丈許,猛然摔落在地。   這都是瞬息間的事,只聽毒諸葛姚策高聲喝道:「神旗幫的人統統退下!」   神旗幫的屬下聞得姚策喝令退下,頓時撤招歇手,紛紛退立原處,依舊守在通往石樑的一方,以防風雲會的人遁走,任玄一聲令下,風雲會的人也都停下手來。   趙三姑再欲朝毒諸葛撲去,但聽毒諸葛姚策冷冷說道:「誰若輕舉妄動,我先毀華天虹的性命。」   華雲由地上一彈而起,大步走了過來,在毒諸葛身前八九尺處立定,沉聲說道:「姚策,你若傷了我家的小官人,老夫死為厲鬼,也要食你的肉,寢你的皮,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毒諸葛姚策右掌緊貼在華天虹的背心上,冷笑道:「走著瞧吧!萬不得已,那也無可奈何。」   華天虹目光一抬,見華雲與趙三姑立在身前不遠,兩人都是白髮蒼蒼,皺紋纍纍,那刻畫著人世滄桑的臉上,同是一片憂急鬱怒之色,不禁暗暗一歎,忖道:「天將近午,不知母親的情況如何,這兩位老……」   忽聽白素儀惶然問道:「姚叔父,你打算將華大哥怎樣?」   毒諸葛姚策哈哈乾笑一聲,道:「為叔的也作不了主,那要看君儀侄女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齊向白君儀望去。   二煞刑紂點了白君儀雙臂的麻穴,一隻手掌按在她的肩上,這時敞聲一笑,道:「白君儀,老夫拿你與華天虹交換,你意下如何?」   白君儀置若罔聞,兩道澄澈似水的目光投注在華天虹臉上,暗道:「今生今世,他是不會娶我的了。唉!只怪我以前對他太壞,事到如今,毫無轉固的餘地。」   她外表剛強冷漠,其實暗自神傷,芳心欲碎,恨不得肉求了斷,一死了之。   忽聽毒諸葛姚策道:「君儀……」   白君儀猛一轉眼,神色暴躁地截口說道:「侄女在叔叔跟前長大,侄女的性情,難道叔叔還下清楚?」   毒諸葛姚策啞然失笑,道:「叔叔若不救你,是對不起幫主,如果救你,你非但不加感激,反而恨上了叔叔,這就教為叔的難以做人了。」   白君儀說道:「叔叔要救侄女,盡可另行設法,這走馬換將之計,最好別提。」言外之意,即是寧可自己落在敵人手內,也不願姚策以華天虹交換。   毒諸葛姚策淡淡一笑,心中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另行設法,講得倒是輕鬆,你以為龍門雙煞是好對付的!」   華天虹瞧他二人僵持難下,不禁暗暗忖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夭,白君儀的人情不領也罷。」   轉念之下,扭頭說道:「毒諸葛,要殺要剮,你快一點,否則我反手一劍……」   毒諸葛姚策掌心一挺,頓時有一股冰涼的寒氣透入華天虹的督脈之內,道:「你只要動一動,我立即震碎你的心脈!」   華天虹冷笑道:「震死了華某,你拿什麼向刑紂換人,怎樣對得起你們幫主?」   毒諸葛姚策微微一笑,修地在他耳畔悄聲道:「趕快講,是誰殺死任玄的兒子?」   華天虹故意揚聲道:「你的意思,是問金劍在誰手中麼?」   毒諸葛姚策乾笑一聲,道:「隨便怎麼講,我只間你兇手是誰?」   華天虹冷冷說道:「我早講過,金劍在太乙於手上,兇手是誰,問他就知分曉。」   忽聽二煞刑紂道:「姚策,快將那小子送過來,否則老夫先給點苦頭這丫頭吃。」   毒諸葛姚策道:「你先放人,姚某再將這小子交到你的手內。」   二煞刑紂雙眉一揚,撇嘴道:「豈有此理,難道老夫的信譽遠不如你?」按在白君儀肩頭的手掌微一使勁,白君儀立即感到肩頭重如山嶽,又不甘心矮下,只得咬緊牙關硬挺,展眼間,骨痛欲折,額上冒出了一片豆大的汗珠。   神旗幫的人群情激憤,一個個躍然欲動,只是顧到白君儀的性命,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動手。   任玄是一會之首,不似二煞刑紂那般了無顧忌,眼看對方劍拔腎張,一觸即發,急忙邁出一步,沉聲說道:「姚兄將人交與老朽,老朽擔保釋放白姑娘,決不食言。」   華天虹一日咬定金劍在天乙子手內,只是這等大事,若不講出來龍去脈,誰也不肯相信,事關任鵬之死,任玄更是要將華天虹擒到手中,仔細加以審問。   毒諸葛姚策暗暗轉念,覺得與其得罪老的,不如拂逆小的,無論如何,先將白君儀換回再說,當下手掌一挺,推著華天虹朝前走去。   華天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時泰然自若,忍住傷痛,逕向任玄行去,倒想瞧瞧他將自己如何處置。   但聽白君儀怒聲說道:「姚叔叔,你素以聰明自負,何必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毒諸葛姚策道:「為叔的蒙幫主厚愛,位高權重,榮寵已極,焉能眼看你被人擒去不予營救?唉!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為叔的苦衷,你哪裡知道?」   白君儀冷冷一笑,道:「叔叔縱然講得天花亂墜,侄女也不忘今日之事。」   毒諸葛姚策淡淡一笑,行到趙三姑與華雲身前,住足說道:「我這掌力未達收發自如之境,兩位若是妄想救人,迫得我留手不住,傷了華公子的性命,那可怨不得我了。」   趙三姑與華雲四道怒火熊熊的目光,緊盯在毒諸葛姚策臉上,兩人血液沸騰,百脈責張,滿頭白髮同是顫動不已,心情的激動流露無遺。   華天虹既是感動,又是感激,輕輕歎息一聲,道:「三婆婆權且息怒,晚輩若有不幸,您老人家替我報仇便了。」   趙三姑枴杖一一頓,恨聲道:「你放心,我拼著這把老骨頭,也要雪今日之恥,報今日之仇!」   華天虹微微上笑。一望華雲,道:「你去把守洞口,不可讓人驚擾了主母。」   華雲不置可否,雙足拖動,緩緩後退,瞧那神氣,顯然是不甘心退下,還想伺機下手,碎然朝毒諸葛襲去。   華天虹口齒啟動,正想講幾句點醒的活,心中突然記起,在臨安效外的一元觀內,曾見秦白川與那形態偎瑣的蒙面男於替毒諸葛姚策下書之事。   想到此事,不禁心頭一動,脫口說道:「華雲,你還記得臨安一元觀內的事麼?」   華雲聞言一怔,道:「小官人指的什麼?」   華天虹道:「就是那兩個蒙面人下書的事。」   華雲想起暗探一元觀,見到秦白川深夜下書,天乙子接待兩個蒙面人的事,惑然問道:   「小官人提起此事,用意何在?」   華天虹笑道:「姚軍師幹的好事,你何不替他抖出來,讓大伙聽聽?」   毒諸葛姚策容色一動,雙眉一剔,道:「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姚某做過什麼好事,又讓你主僕知道了?」   華雲暗暗叫道:「是啊!狗娘養的姚策,前次差點害死了小官人,那蓮毒遺留在小官人體內,至今無法解除,如今又找小官人的晦氣,老夫將你的陰謀抖露出來,瞧你這軍師能幹到幾時?」   秦白川下書之事,內情到底怎樣,華雲並不知曉,只因恨透了毒諸葛姚策,心念一轉,頓時衝口叫道:「神旗幫的人聽了:毒諸葛姚策賣主求榮,私通通天教,勾結外援,陰謀篡奪幫主的寶座。」   他捕風批影,大喊大叫,神旗幫的人聽了,不禁聳然動容,數十道目光,齊向毒諸葛姚策臉上望去。   毒諸葛姚策原是一副鎮靜,坦然無懼的神色,但見所有的人目光都望在自己臉上,似是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自己原形必露,再無隱藏之地,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老匹夫該死!」   左手驕指如乾,閃電般襲了過去。   以聽華天虹大喝一聲,陡然一個轉身,刷的一劍當頭劈下。   他趁著毒諸葛乍聞隱秘暴露,驚怒交集,心粗氣浮的剎那間,霍地脫離姚策掌小,猛然一劍劈下。這一劍又疾又狠,猛惡無論,那鐵劍震起的凌厲劍罡與刺耳的嘯聲,在場之人無不感到駭然!   毒諸葛姚策冷汗一炸,雙足一挫,疾地橫飄五尺,逃一劍之叵。   只聽喝叱暴起,華雲右手一揮,巨靈之掌運起「少陽罡氣」,隨向姚策劈了過去。   毒諸葛姚策右掌疾出,硬和華雲對了一掌,腕臂一麻,登登登連退三步!   趙三姑突然大喝道:「神旗幫的臭賊,還下一齊下手,將這叛徒拿下!」鳩頭枴杖一揮,遷向姚策攻去。   人影連閃,丁公禮與那鳩面老者,和另外一個黑衣瘦長男子躍了過來,分向趙三姑等迎去,其餘的人凝立術動,顯是聽了華雲之言,心頭已生疑念。   毒諸葛姚策暗暗忖道:「此刻人心浮動,非得速戰速決,盡快拿住這三人不可!」   心念一動,立即提起一口真氣,厲聲喝道:「黃旗護法統統上,將這三個妖言惑眾的擒下!」   華天虹忖道:「原來他這護法尚有等級之分。」鐵劍橫掃,斬向姚策腰際。   但見人影閃閃,神旗幫內又有五名老者躍出,分頭撲向華天虹等三人。   華天虹胸上的創口血流如注,雙腿虛弱無力,腰際挨了大煞刑堅一掌,略一震動,便感劇痛難當,接戰數招,身了業己左搖右晃,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四十章 各運機謀     白君儀眼看華天虹浴血苦戰,度炭殆危,芳心之內痛如刀割。   她暗暗忖道:姚策叛幫之事,不知是真是假,唉!為了天虹,也管不得許多了……   忽聽華天虹大喝一聲,刷刷兩劍,猛然橫掃出去。   那鳩面老者冷冷一哼,乍退又進,淬毒蛇鉤轉向華天虹身後襲去,藍光閃閃,凌厲懾人。   白君儀心急如焚,明知八成是假,仍舊厲叫道:「姚策!我爹爹待你不薄,你為何恩將仇報,做出賣主求榮之事?」   毒諸葛姚策臉色劇變,厲喝道:「君儀!你敢對為叔的無禮?」   白君儀聲色俱厲道:」你做出人所不恥之事,叔侄之義已絕,說什麼有禮無禮!」   姚策勾結外恬,背叛神旗幫之事.神旗幫的屬下雖然動疑,但因話出華雲,無人信其真實,這時聽她一口咬定,似是早知此事,不覺疑雲叢生,人心浮動。交戰中的五名黃旗護怯疑心一動,招術頓時一緩,那一鼓作氣,奮不顧身的氣勢,霎時消失不見。   趙三姑與華雲是何人物,壓力一減,頓時反客為主.數招之下,兩人已移至華天虹左右,將他夾護中間,並肩應敵。   毒諸葛姚策臉寒如冰,眼珠一轉,突然扭頭向身後低聲說了數語。   只見人影連閃,神旗幫中掠出三人,向華天虹身後攻去。   這三人一閃而出,身法之飄忽快捷,無與倫比,風雲會幾個為首之人見了,神色齊皆一動。   白君儀大聲叫道:「天虹……」   語聲甫出,一個面色陰慘、身形瘦削的黑衣老者已掠至華天虹身唇,探手一掌,直向華天虹腰間拍去!   此人行動如風,出掌下帶半點聲響,華天虹驚覺稍遲,不禁心神一凜,欲待縱身向前躍去。但聽趙三姑與華雲齊聲一喝,兩人身形半轉,一杖一掌,齊齊還擊過去。   展眼間,華天虹等三人成了以背相向,各敵一方之勢,神旗幫八人上陣,後出的三名老者武功如出一轍,飄忽如同鬼魅,極盡奇詭之能事,加上丁公禮等五名黃旗護法,霎時強弱易勢,迫得華天虹等只守不攻,屈居下風。   那大煞刑堅冷眼旁觀,忽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之法向任玄道:「這三個老兒好似掩埋已久、剛剛出土的死人,神旗幫有此黨羽,倒也扎手得很。」   任玄一臉陰沉,緩緩說道:「北俱會上無此三人,想是此人雖在激鬥之際,講話清晰不亂,出手招式絲毫個見遲滯,武功造詣,確屬一流高於,無怪風雲會幾個首要之人,對其刮目相視。   白君儀暗暗忖道:「趙婆子與華雲都己久戰力竭,威力銳減。纏戰下去。遲早不幸,他那母親至今還不現身.定是出於無奈,力個從心了。」   她越想越是憂急。苦於身陷刷紂手中,穴道被制,無法行動,無可奈何之下,重又高聲叫道:「車老前輩,你若敬重家父,就該光將姚策拿下,追查他叛幫陰謀的根底。」   毒諸葛姚策氣極而笑,道:「人說女生外向,你這丫頭也太瘋狂過分了。」   那姓車的老者行動如風,出手如電,專襲華天虹一人,口中淡然說道:「敵人之言,豈可許信?見過幫主,此事就水落石出了。」   白君儀道:「車老前輩若不先將毒諸葛拿下,只恐他別生詭計,另謀脫罪之道。」   那姓車的老者道:「此番出動,幫主早有叫令,老朽須聽姚軍帥調度,姑娘的心意,恕難兼顧了。」   白君儀暗暗想道:」看今日之局,他終是力戰而死,唉!想不到掙扎至今,他還是死在神旗幫手內。」思忖間,兩道憂愁隱隱,情愛橫溢的目光.遙遙凝視在華天虹臉上,忖道:   「也好,他若不幸,我就一死相詢,我為他而死,也可梢挽昔日的過錯,同到陰間,他就不會再懷恨我了。」   這計刻間,華天虹負傷苦戰,同是艱辛萬狀,白君儀目睹心上人被自己幫中的人苦苦迫害,其情感之煎熬,心情之沉痛,也似在地獄中走了一趟,想到一死以求解脫,芳心之內,愁苦稍減。可是.她突然又想到,華天虹乃是一個熱心世事,誓以拯救武林蒼生為己任的男子,她暗暗忖道:「死有輕於鴻毛,有重如泰山,他年記輕輕,壯志未酬,如此一死,怎能甘心瞑目啊!」   心念一轉,不禁厲聲喝道,」姚叔叔,你再不下令住手,君儀有生之年,與你誓不兩立!」   華天虹手揮鐵劍,力拒姓車老者的攻擊,忽黨白君儀那充滿激憤的喝叫聲中,有著無窮無盡的淒苦,似是天地間的愁苦,完個集在她一人身上,不禁大為感動,突然之間,心內泛起一片冷惜之情,極想出言加以慰藉。   但聽毒諸葛冷冷說道:「丫頭先別暴躁,車老護法不會傷害華天虹的性命,只須將人擒住,將你替下,然後神旗幫與風雲會見個真章,為叔的擔保,必將華天虹救回。」   二煞刑紂哈哈笑道:「好啊!毒諸葛好計較,這叫欲取姑予吧?」   毒諸葛姚策冷冷說道:「姚某人蒙幫主垂愛,感恩不盡,此時此地,投鼠忌器,今日之辱若不洗刷,姓姚的也不在江湖上現世了。」   白君儀冷笑道:「姚叔叔何必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我一未殺人,二未盜劍。任當家的縱然顱偵,也不致取我性命,這道理簡單不過。叔叔自負聰明……」   華天虹負傷搏鬥,無暇理會場外之事,聽到此處。忽覺心煩點亂,忍無可忍,不禁怒喝道:「君儀不要多口!」   白君儀聞言一愣。愣了半晌.忽然感到一陣甜蜜與欣慰湧上心頭,雙目一熱,玄然欲泣。   她喃喃念道:「他不再恨我了,我知道,他……」   自曹州重逢後,她性情一反,癡戀著華天虹.只是她雖有柔情萬種,華天虹卻櫃不接納,言辭之間,也是冷冷淡淡、客客氣氣,沒有半絲親蜜之意。   華天虹當年你她小姐,其後喚她白姑娘,從來未曾叫過她的名字,情天多變,在這惡鬥正緊,生死須臾之際,突然叫出「君儀」二字。這微細的變化,旁人都不曾覺察,但是深陷情海的少女。對這種絃歌雅意最是敏感,她一聽天虹呼喚她的名字,就知心上人已敞開心扉。接納她那一往情深、不計後果的愛情了。   正當她喜極而泣,美眸之內一片濕潤時,華天虹橫掃一劍,將那姓車的老者迫退一步,華天虹那魁語昂藏的身軀.突然猛地一晃!   丁公禮正在左側,一見破綻,不禁大喜,紫金點穴掀快如閃電,疾點過去!   但聽趙二姑暴喝一聲,道:「臭賊!」身形未動,鳩頭鋼杖反手一撩。   「鏗」的一聲,火星飛濺,她一招似神龍擺尾,一仗撩在丁公禮的點穴撅上,丁公禮虎口一麻,紫金點穴撅脫手飛去。   高手對搏,容不得絲毫遲滯,就在同時,那鳩面老者淬毒蛇鉤一轉,攻襲華大虹右側,那姓車的老者更是疾如電掣,驕指如劍,急向華天虹「商曲」穴點去。   華雲與趙三姑一樣,手中惡鬥,心思卻在華天虹身上,這時竭盡全身餘力,猛然推出一掌,要將那鳩面老者與姓車的同時擊退!   那鳩面老者一鉤攻出,忽覺出一股排山倒海、剛猛無倫的潛力暗勁急湧過來,不禁大駭,雙足一挫,撤鉤就退,那姓車的老者也深知」少陽罡氣」的厲害,又是捨不得放棄這制勝之機,身形橫閃,手指依舊朝華天虹「商曲」穴戳去!   說時遲,當時快,這一指眼看中的,華天虹突然嘿嘿一笑,左手一抬,朝姓車老者的手腕一把抓去!   這一抓毫無章法,只是後發先至,猛烈無比,野蠻之極,那姓車老這又驚又怒,匆匆將手一縮。   只聽「嗤」的一響,那姓車老者的衣袖被華天虹齊時撕脫,抓在手內。   華天虹大喝一聲,跨步一劍,罩頂劈了過去。   這一劍好生霸道!劍風銳嘯,震得眾人耳膜生痛,那姓車的老者驚怒交迸,強忍惡氣,急急向後掠退!   大煞刑堅正在凝神觀戰,忽然雙眉一皺,低聲說道:「這小於莫非著了魔,突然瘋狂了?」   任玄仰首一望,道:「天已屆午,小兒體內的『丹火毒蓮』發作了。」   忽聽一陣金鐵交嗚,趙三姑猛起一杖,將一個黃旗護法的護手金鉤齊中撞斷,半截鉤頭飛上了高空。   燕山一怪笑道:「這老婆子倒是一員虎將。」   任玄漠然一笑,道:「老朽忽然想起,那姓車的叫車一魂,激鬥華雲的兩個,虯髯的姓林名魁,青臉的姓古,名字叫定魄,部是當年九陰教下的弟子,這三個名字都帶鬼旁,得了個『九陰三鬼』的渾號。」   大煞刊堅道:「九陰教滅亡已二三十年……」   忽聽華天虹怒聲道:「滾開!」刷的一劍.迫得車一魂橫閃一步。   車一魂陰沉沉一哼,就勢一掠,倏地到了華天虹身後,探手一掌,悄無聲息的拍擊過去!   不料,華天虹邁足一跨,人已走出丈許,掄臂一劍向毒諸葛劈去,不知不覺閃脫了身後一掌。   毒諸葛姚策臉上掠過一絲殺機,暗道:「無知小輩,毒諸葛豈足省油燈!」側身探臂,左手逢攫華天虹劍柄,右手一招「雪擁藍關」,一掌反擊過去。   忽聽白君儀喝道:「車老護法!」   那車一魂飄忽如同鬼魅,銜身而到.一掌擊向華天虹背脊,耳聽白君儀那尖厲怨毒的喝聲,個禁心神一凜,變掌為指,點戳過去。   華天虹與車一魂拼牛已久,對他這奇快奇詭的身法已經相當熟悉,此刻前攻姚策,背後雖無風響,心中卻感到他已欺近了身後,未加思索,左足一邁,人已斜跨出去。   但聽毒諸葛姚策震身一笑,就趁華天虹心神一分,身形一動,劍掌威力一減的剎那,右手閃電一攫,一把抓住了華天虹的鐵劍。   這乃是瞬息問的事,趙二姑與華雲見華天虹突然遠離,招惹毒諸葛動手,兩人心頭大急,迸力朝這面趕來,但那「九陰三鬼」中的林魁、古定魄,乃至五名黃旗護法,每人的武功部有獨特的造詣,臨敵經驗,亦不遜於趙三姑與華雲,兩人雖然強衝過來,終是遲了一步。   華大虹只覺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道將鐵劍一帶,虎口一麻,鐵劍即要脫手。   但他豈肯甘休,匆促中,氣沉丹田,功凝右掌,一把抓住劍柄,猛力朝後一奪。   只見兩人各執鐵劍一端,先向姚策一方,後朝華天虹一面,兩人腳下釘死,身子來回一搖。   華雲當先撲來,車一魂迎面堵去,兩人閃電般地對拆了一招.就這一緩,林魁與古定魄齊齊閃到,「九陰三鬼」一擋,華人與趙三姑重又被眾人纏住。   此時,最為焦急的是白氏姐妹,白君儀本來立在姚策身畔,這時見二人爭奪鐵劍,跡近肉搏,急得手足無措,眼淚直流。   那鐵劍寬達兩寸,厚有八分,雖然是劍,卻未開刃,毒諸葛姚策抓住劍頭,一下未能奪過,不禁暗暗心驚,忖道:「趙婆子與華雲也都久戰身疲,出招乏力,這小子還有如此大的全力,看來我害他吃了『丹火毒蓮』,反倒成全他了。」   忖念中,聚起全身功力,不奪反送,將那鐵劍猛地挺了過去。   華天虹暗暗震怒,奮起全力,鐵劍反挺過去。   只聽「沙沙」聲響,兩人足下的山石業已四分五裂,靴底同是深印石下,深達寸許。   相持不過一忽,毒諸葛姚策臉色泛青,牙關緊緊咬起;華天虹蓮毒正發,暴甲真力,使得眼布血絲,額露青筋,神情尤為凶狠。   此時,觀戰之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鐵劍上面:白君儀關心愛人,心如油煎,神旗幫未動手的人也感到心情緊張,只有風雲會的人物,坐山觀虎鬥,心情特別悠閒,華雲和趙三姑即欲趕去.敵人攔阻愈力.打得也更為猛惡了。   忽聽燕山一怪輕輕歎息一道:「這柄玄鐵劍當真是寶,遭受如此劇力,不折不彎,形狀絲毫不變。」   任玄道:「不知此劍是否華元行所打造?」   大煞刑堅道:「那十六招劍法若是華元肯所創,這鐵劍涼必也是他打造的了。」   毒諸葛與華天虹相持下下,心頭氣惱已極,暗道:「這批老兒.高談闊論,不將姚某放在眼內。嘿嘿!姓姚的顯點手段,也讓你們這批老不死的開一開眼。」   心念一轉,即待拼耗內力一舉取勝,忽又轉念道:   「建雌大會轉眼即到,那時群雄畢集,各顯神通,才是我揚乞立萬、大展宏圖之時,今日耗損功力,所傷元氣,實在太不值得。」   念頭一轉,右手力道突然一收,左手一揮,一掌拍擊過去。   華天虹傾力向前,對方力道忽收,頓時身軀一僕,連人帶劍,直向毒諸葛懷中撞去,眼看敵掌擊來,方般忙亂之下,左手即揮,一掌迎去。   雙掌一撞,「啪」的一聲,華天虹虎軀一斜,橫裡摔去,但他右手緊握劍柄,寧死不放。   毒諸葛姚策陰森森一陣冷笑,右手鐵劍一帶,左手似靈蛇吐信,霍地戳了過去。   暮地毒諸葛姚策眼前一花。   只見一隻白皙晶瑩的玉手憑空伸來,抓住鐵劍中腰,一把奪了過去。   華人虹虎門一震,鐵劍被奪,身子頓失憑藉,「哦!」的一聲驚叫,登登登直退,毒諸葛姚策卻如遭雷擊轟,心頭猛然一震,混身一熱,身於已被震出醜已開外。   這是駭入聽聞的窄!能將毒諸葛與華天虹合持之物一把奪去,數遍天下高手,實難找出何人。   展眼間,這荒川占洞之前死一般的沉寂,半日惡鬥,忽在一剎之間悄然而止。   場中,一位布衣無華、但卻纖塵不染,神情端凝、但卻不怒而威的中年美婦,彷彿從天而降,岸然卓立在那裡。   這一瞬間,龍門雙煞和燕山一怪,這三個脾脫天下、不可一世的黑道裊首,任玄和毒諸葛姚策等,這批叱吒風雲。殺人不眨眼的江湖豪客,突然之間,都似凶性盡混,馴良異常。   這中年美婦,正是落霞山莊的女主人,正是那遁世十餘年,矢志誅滅群邪。伸張武林正義的華夫人。   華天虹定了定神,發覺奪去鐵劍之人乃是母親,一時之間,心頭狂跳,說不出是喜是悲。但見母親滿頭青絲整整齊齊,混身衣履乾乾淨淨,簡直不像剛由那洞穴之內出來的人,不禁疑真疑幻,恍若置身夢境,連那蓮毒所引起的痛苦也忘了。   此間,毒諸葛姚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口齒啟動,欲言又止,龍門雙煞和燕山一怪神情木然,任玄垂目望地,白君儀星目大睜,暗暗凝注在華夫人臉上,神色之間,陰晴不定,似是患得患失,憂喜參半,白素儀那玉靨之上,卻是一片虔誠仰慕之色。   眾人全部默然不語,趙三姑也不出聲,都在靜待華夫人講話。   華夫人手持鐵劍,端立一瞬,兩道嚴肅的目光由眾人臉上一掠而過,突然落在二煞刑紂臉上。   二煞剛紂震於華夫人的武功,懾於華夫人的威儀,一時之間泯了凶性,但他究竟是一代凶人,大風大浪,經歷無數,一見畢夫人找上頭來,頓時凶性復發,故態復萌,暗道:「華元肯雖然了得,也被咱們合力宰了。你再厲害,龍門雙煞與燕山一怪合力,你也未必准勝。」   心念一轉,膽氣頓壯,縱聲笑道:「華夫人!十餘年隱跡潛峰.諒必練了驚世絕藝,重現江湖,理該大有作為了?」   這黑道梟首,平素看來粗魯不文,原來也能吐詞典雅,侃侃而言,只是要看對方是誰。   華夫人臉色肅穆,語音平淡,道:「文昭釩以未亡之身,再出江湖,當然要為廣大報仇雪恨,與諸公一爭雄長。」   大煞刑堅哈哈一笑,插口道:「往事歷歷在目,雖有絕世武功,未必就天從人願哩!」   言外之意,即是北故事照樣可以重演。   華夫人目光一轉,冷冷望他一眼,道:「世事無常。天心難測,成敗利純,誰能逆料?」目光一轉,忽然移到白君儀臉上。   白君儀正在暗中凝視華夫人,覺得華夫人那對似寒潭秋水、似雪夜寒星的眸子,美得不可方物,那對美眸突然望了過來,剛毅嚴肅的光產之中,透出一股凜然正氣,白君儀與那目光一觸,頓時感到心慌意亂,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簾。   但聽華夫人道:「姑娘就是白君儀?」   白君儀急忙抬起眼來,道:「晚輩白君儀……」星眸一轉,飛快地瞥了華天虹一眼。   華夫人的臉色突然一黯,似有滿腹心事委決不下,但只一剎,伸色重複平靜,問道:   「姑娘怕死麼?」   白君儀聞言一怔,來不及仔細思索,說道:「晚輩不怕死。」   華夫人點頭道:「生死由命,本無畏懼之有。」轉面朝二煞邢紂道:「嘗聞龍門雙煞心辣手狠,閣下可有膽量將這姑娘斃了?」   二煞刑紂掀眉笑道:「後生晚輩,無怨無仇,我何必殺她!」   華夫人曬然道:「白嘯天的女兒,原不是輕易殺得的。」她語音一頓,雙目之內,突然射出兩道懾人的光芒,笑笑說道:「閣下自詡前輩,何下將這姑娘放了?」   二煞刑紂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華夫人要與白家聯姻,意欲刑紂釋放這姑娘麼?」   華夫人冷然,一曬,道:「爭天下者不顧身家,白嘯天野心勃勃,只想獨霸天下,豈肯為兒女羈絆,受旁人要挾?文昭潞不想結這秦惡之好,閣下拿住他的女兒,也是徒勞無益。」   白君儀聽華夫人言道不想與白家結秦惡之好,領中、心頭一涼,咯然若喪,但聽華夫人言來語去,目的卻是要邢釋放自己,又覺得華夫人的心意難測,事有可為,自己並未完全絕望。   她心亂如麻,移目向華天虹望去,華天虹一對精光閃閃,的的逼人的眼睛,恰正望了過來,四目交投,兩人的臉色同是一變,大有黯然神傷之意。   二煞刑紂瞧入眼內,暗暗忖道:「這兩個小兒確有私情,但黑白兩道水火難容,白老兒縱肯遷就,華家這婦人為人嚴苛,一定不會答應此事。」   他扣住白氏姐妹,原是見獵心喜,一時興起,自己也知道並無好處,何況神旗幫三十餘人守在一旁,要將白君儀帶走,也不是容易的事。當下心意一決,朝華夫人敞聲笑道:「這白君儀對令郎不壞,衝著華夫人的金面,刑紂也可將人放掉,只是夫人得顯露一手絕藝,也讓我等草莽之人開一開眼界。」   燕山一怪接口笑道:「是啊!聽說那『一劍蓋中原』向東來的武功神奇得很,可惜老朽眼福太淺.未曾目睹,這幾十年來,也沒有見到真正出神入化、人力不可抵敵的絕藝。華夫人若肯顯露一手,咱們也好飽一飽眼福。」   毒諸葛姚策自北俱大會嶄露頭角,得白嘯天賞識,這十餘年來,貴為伸旗幫的軍師,一帆風順,從未遭受敗辱,今日突然遇上一批頂尖人物,心智武功,全都高他一籌,使他連遭挫折,大感屈辱,對華夫人與龍門雙煞等兩方,全部銜恨刺骨,一聽燕山一怪提起向東來之事,頓時冷冷一笑,按口道:「向東來也不過是一戰挫五雄,因而揚名後世.北澳會上,難道就沒有獨戰五大高手之人?」   此言一出,華夫人、龍門雙煞、燕山一怪,任玄,這五個首要之人,臉上齊皆變色,一道憤怒的目光,一齊朝毒諸葛盯   毒諸葛心神暗凜,但卻縱聲大笑道:「巧得很啊!恰好又是五人,姚策若蒙抬愛,也死在五大高手的圍攻之下,那可有福   大煞刑堅臉上泛起一陣厲容,獰笑道:「好小輩,你還沒有這個福氣,老夫一人,這就送你歸西。」舉步行去。   毒諸葛姚策暗付:龍門雙煞與燕山一怪,都是殺害華元餚的兇手,文昭郊焉能忘卻夫仇,今日不混戰則罷,只一混戰起來,她絕對不會袖手,加上趙三姑與華雲老兒,三個老怪想逃活命,勢比登天還難,連帶一個任玄,風雲會精銳盡失,那就風流雲散,冰消瓦解了。   心念一轉,不禁大為振奮,眼看大煞刊堅舉步走來,頓時揚聲笑道:「好得很!姚策也效前人故事,合五名低手,毀一位高人!」將手一揮,昂然迎去。   人影一閃,「九陰三鬼」先已掠出,一個身形高瘦,長袍露膝,五嶽朝天,面貌奇醜的中年男子,尾隨毒諸葛身後,靜悄悄地走了出來。   大煞刑堅未曾料到毒諸葛有此一著,這時騎虎難下,直氣得咬牙切齒,凶睛噴火,心頭激怒,壓抑不住。   只聽二煞刑紂獰聲叫道:「老大,哪裡遇上那裡算,也別等那建雌大會了!」左手一捲,將白君儀軟綿綿的嬌軀挾在脅下,似有突圍之念。   任玄與燕山一怪飛快地交換了一瞥眼色,兩人都知情勢嚴重,任玄一撩衣襟,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燕山一怪也褪下了臂上的烏金手鐲,十名金刀親衛也都一齊拔刀在手。   神旗幫那面,也是人人兵器在乎,個個躍躍欲動,看那情勢,正是集體動手,一場混戰。   另一邊,華天虹與趙三姑等也都精神大振,幫會火並,自相殘殺,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倘若兩敗俱傷,那更是武林蒼生之福。   華天虹雙目電射,暗暗一掃二煞刑紂,閃到母親身側低聲道:「娘,孩兒的劍。」華夫人一瞥愛子胸前的血污,道:「創口怎樣?」   華天虹忙道:「剛剛閉過穴道,血已止住了。」   華夫人道:「毒呢?」   華天虹道:「今日平服得多,再有半個時辰就退了。」   華夫人暗暗一歎,道:「血流得大多,毒力當然減小……」   華天虹急忙笑道:「孩兒並未感到不適。」   說話中,神旗幫與風雲會的人全已靜止下來,雙方都已準備就緒,兩陣對壘,劍拔彎張,兵刃耀目,殺氣騰騰,惡戰一觸即發。   原來「一劍蓋中原」向來來是毀在白嘯天。任玄、天乙子、週一狂及那無量神君手內,華元晉卻是被龍門雙煞、燕山一怪、仙婆和天乙子五人圍攻而死,這五人中有四個是風雲會的,除了僻目仙婆,另外三人都在當地,這等血海大仇,華夫人焉肯放過。   但若無人提起,或許各有打算,今日會擱置不理,毒諸葛姚策偏偏出言點破,引發一場混戰,華夫人還有不趁機下手之理、如此一來,風雲會這面就勢孤力弱,大有全軍覆沒之虞了。   大煞刑堅已將毒諸葛恨入骨髓,這時雙睛凶光閃閃,籠罩住對面的五名敵手,雙手上「太陰神爪」已提足十二成功力,意欲一舉先將毒諸葛斃掉。   毒諸葛胸有成竹,做然不懼,那對精光逼射,陰沉怕人的目光,卻也緊緊盯在刑堅身上,精神專注,絲毫不敢旁瞬。   雙方都不敢輕動。但只一動,那就是全力一擊,勝負立判。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四十一章 兵馬結集     此刻,全場鴉雀無聲,恍若無人之境。   華夫人立在兩陣之間,目視全場,靜以觀變,突然眉端微蹙,沉吟一聲,忽將手中鐵劍交給身側的華天虹,道:「不可輕舉妄動,有我在場,用不著你亂拼性命。」   這幾句話聲音不高,卻也不低,在場這人幾乎全已聽到,旁人尚可,大煞刑堅獨任前鋒,正當凝神一志,伺饑進擊之際,耳聽華夫人之言,膽氣頓時一餒,心中泛起一擊便走的念頭。   就在他膽氣一餒的剎那,心頭已是搖動。毒諸葛姚策本該趁此時機進擊,但他震於大煞刑堅的威名,未免謹慎過度,以至未能捕捉到這稍縱即逝的一瞬。   要知雙方對峙,說來甚長,其實也不過幾句話的工夫。只是華夫人行事剛毅果決,如斬釘截鐵,既經決定,即勇往直前,因而雙方對峙雖只片刻,她卻感到為時甚長,耽心遲則生變。   正當她暗思計謀,準備引發惡戰之際,忽然覺出,石樑對岸,有身法絕快之人馳來。   移目望去,兩條人影似一陣淡淡的輕煙,正往近處飄來,一飄老遠,快速無比。   華夫人容色一動,毫不猶豫,左手長袖暗暗一擺,一股毫無聲響的潛力暗勁,直向兩丈外的毒諸葛湧去。   毒諸葛姚策全神貫注在刑堅身上,忽覺一股力道湧至身前,自己立腳不穩,好似要被一股浪潮沖走。   大煞刑堅何等厲害,一見姚策臉色生變,口中已自發出一聲懾人心魄厲嘯,身形電閃,猛然撲擊過去。   剎那時,喝叱暴起,呼叱同聲,入影四散。   適在此時,一個激越刺耳的聲音叫道:「諸位施主住手,請聽天乙子一言。」   餘音未了,那兩條疾若飄風的人影,業已掠到了石樑上面。   華夫人已經看出,來者是兩個鬚髮皆白的老道,一聽有通天教主在內,知道自己「卞莊刺虎」之計已難實現,不禁暗暗一歎,散去掌上的功力,默默站立原地。   場中一亂而止,只見大煞刑堅與五名對手遙遙相對,六個人全都凝立不動,彷彿六尊石像。只是,大煞刑堅雙目緊閉,臉如死灰,胸前起伏如浪,左脅下方,赫然一個掌印,瞧那情勢,受傷已是慘重。   毒諸葛姚策機知過人,千鈞一髮之下,居然幸逃大難,但他驚悸猶存,這時混身汗濕,臉白如紙,心跳氣促,平息不下。「九陰三鬼」神情如故,在這石破天驚的一擊中,三人都無驚無險。   但那身形高瘦,長袍露膝,五嶽朝天,面貌奇醜的中年男子,神色卻已大異,此人先頭隨著姚策出陣,看來並無扎眼之處,此刻卻目射精光,神采飛揚,昂首望天,傲岸異常,與先前判若兩人。   展眼間,通天教主電閃而到,另外一個雙顴、鬚眉皆白的黃衣老道,悄然立在一側。   華夫人目光如炬,一瞧兩人的身法,便知黃衣老道的功力遠在天乙子之上,不禁目凝神光,朝那黃衣老道深注一眼,那黃衣老道也似看出華夫人是誰,甫一現身,兩道神光隱蘊的目光,亦向華夫人投去。   通天教主天乙子環顧全場一眼,倏地揚聲笑道:「諸位久違,天乙子這廂有禮了。」   任玄是風雲會當家人的身份,這時越眾而出,冷冷說道:「教主久違。」一望那黃衣老道,不禁雙眉一聳,接道:「如果任玄老眼未花,這一位該是青靈真人了。」   天乙子接口笑道:「任當家的好記性,這一位正是貧道的師叔青靈老祖,他老人家閉關潛修,絕跡江湖,已有二三十年了。」   華夫人暗暗想道:「江湖傳言,幾個老妖道業已物故,原來僅是揣測之辭。如此看來,通天教的實力,又在風雲會之上了。」   那青靈真人冷冷一瞥任玄,隨即目光一垂,神色冷漠,漫不為禮。   天乙子哈哈一笑,道:「建酪大會轉眼就到,貧道正恐關山遙隔,華夫人難以趕到……」   華夫人不待他將話講完,截口說道:「承蒙抬愛,敢不共襄盛舉?教主放心,建酪會上,文昭熬必到。」   天乙子道:「夫人蒞臨,為大會增色,貧道先行謝過。」稽首一禮,隨即一望毒諸葛姚策與大煞刑堅,接道:「一幫一會,素來相安無事,諸位在此火並,不知其故安在?」   毒諸葛姚策暗暗忖道:「幫會不睦,通天教居舉足輕重之地,華家那女人卻如洪水猛獸,應該首先剷除,幫、會、教結盟,一致對外,才是當務之急。」   華夫人那霹靂手段,令他想一想就心寒,再也不敢自作聰明,行險取利。   心念一決,頓時臉色一弄,朗聲說道:「風雲會的朋友,扣住咱們白老幫主的愛女不放,神旗幫的屬下,焉有不管之理?」   他講得理直氣壯,只是辭色之間,另有一種緩和意味,連大煞刑堅聽了,怒氣也大為消減。   天乙子呵呵一笑,拂塵一揮,望住任玄道:「任當家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任玄雙眼一翻,怒聲道:「不對又怎樣?風雲會我行我素,誰若看不順眼,不妨劃下道來。」   天乙子不怒反笑,道:「任當家的差矣,幫會相依,唇亡齒寒,這道理簡單不過……」   任玄冷然截口道:「那也未必,箕豆相煎、骨肉相殘之事也多得很。」   天乙子暗暗罵道:老匹夫,你張狂什麼?建酪大會之上,先除俠義道,後滅風雲會,錦囊妙計,已在白老兒與你家教主的袖內了。   心中在想,面上卻是神色一整,一本正經地道:「日前貧道也曾將白素儀拿住,那僅是白老兒驕狂自大,目中無人,貧道與他作耍,挫一挫他的驕氣,任當家的也來這一手,豈非邯鄲學步,抄襲貧道的故伎?」   任玄冷冷說道:「教主口舌之能,可稱當世第一,老朽自愧不如。」   通天教主笑道:「豈敢!豈敢!」面龐一轉,朝二煞刑紂道:「刑老二,可否賣貧道一點交情,將那小丫頭放了?」   二煞刑紂嘿然一笑,冷聲道:「區區通天教主,尚無這大的面子。」   那青靈真人突然轉面,兩道銳利如箭的目光射了過去,似欲擊穿二煞刑紂的身子。   天乙子笑道:「師叔請勿動怒,這刑老二冥頑不靈,生來就是這個性子。」   華夫人冷眼旁觀,忖道:「江湖三害』互爭雄長,彼此間挑撥離間猶恐不及,這妖道巧言令色,大做其和事佬,不知意圖何在?」   只聽天乙子笑道:「前日我拿住白素儀,殺不敢殺,放不願放,心中實在甚苦,刑老二……」   二煞刑紂突然厲聲叫道:「老夫殺給你看!」手掌一抬,對著白君儀的頭頂,猛地按下。   此舉大出眾人意料,都以為刑紂凶暴成性,難以常情衡量,華天虹只感到熱血上衝,大喝一聲,身隨劍起,猛然撲去。   華夫人雙眉一聳,皓腕一伸,去抓兒子的膀臂,手到半途,忽然心意改變,暗暗歎息一聲,任他上前搶救。   神旗幫群情大嘩,人人作勢欲撲,只是相隔較遠,反應慢了許多,詛料,華天虹飛身一躍,一劍劈去,二煞刑紂按向白君儀頭頂的手掌倏地一翻,抓起白君儀的嬌軀,直向鐵劍撞去。   華天虹心頭大駭,間不容髮之下,收回鐵劍,閃身落地,想想適才那一劍,差一點收斂不住,心中直叫「好險」!   只聽二煞刑紂狂聲笑道:「華天虹,老夫殺白嘯天的女兒,你管的什麼閒事?」   華天虹臉上一熱,道:「少爺生來愛管鬧事,你待怎樣?」白君儀靈智未失,對適才之事當然明白,這時芳心大慰,剪水雙瞳之內柔情橫溢,望著丈許外的華天虹一瞬下瞬,那時會說話的熒眸,以在傾吐說不盡的感激,又似哀求華天虹,請他退回原處,不要以身犯險。   二煞刑紂暗暗觀察二人,忖道:「倘若通天教與神旗幫水乳交融,對風雲會勢必不利,但是白嘯天與俠義道若有勾搭,通天教勢必轉與風雲會結盟,合力向神旗幫下手……」   幫、會、教之間,充滿了矛盾,勾心鬥角,不一而足,二煞刑紂也是多疑善詐。心機似海的老妖精,心念一轉,頓時連拍兩掌,解開白君儀的穴道,笑道:「白君儀,老夫告訴你一件事。」   白君儀暗提真氣,活動週身穴脈,口中淡然道:「閣下有何指教?」   二煞刑紂道:「老夫剛才一掌拍下,本待取你的小命,那知目光一瞥,看到了許多人的臉色。」   白君儀道:「那也算不了什麼?」   二煞刑紂道:「不然,我瞧華夫人臉色焦急,似有惋惜之意,她不忍心你死。」   白君儀朝華夫人一望,玉靨之上,泛起一片溫柔婉妾,無限虔敬的孺慕之情。   她知道華天虹是純孝之人,自己的美夢是否能夠實現,最後仍在華夫人決定,刑紂之言,正是天大的喜訊。   華夫人明察秋毫,對這種女孩兒情感更是一目瞭然,這時暗暗付道:「我雖有不忍之心,焉有焦急之色?老魔頭加醬添油,豈不害了這白君儀。」   但聽二煞刑紂道:「天乙子一見老夫殺你,臉上即露喜色,這點道理,那是勿須多說了。」   天乙子哈哈笑道:「刑老二,本教主是何等樣人,你愛怎麼講,就怎麼講。」   二煞刑紂置若罔聞,道:「白君儀,那毒諸葛見你要死,大有幸災樂禍之意……」   毒諸葛姚策接口笑道:「若不如此,毒諸葛豈非有名無實。」   二煞刑紂理也不理,繼續說道:「無風不起浪,姚策小子賣主求榮之事、教你老子徹底追查一下。」   白君儀冷冷說道:「這一點不勞過慮,神旗幫的屬下,人人忠心赤膽,全都信賴得過。」抱拳一禮,自往本陣行去。   毒諸葛姚策見白君儀安然歸來,神旗幫打了一次勝仗,不禁暗暗得意,將手一拱,統行一禮,喝道:「走!」   大煞刑堅突然一睜雙目,獰聲道:「白骨摧心掌絕傳一百餘年,今日重現,也算武林一件大事。」   姚策身旁那醜陋男子微微一怔,道:「這麼講來,你挨第一掌,也可自鳴得意了?」   大煞刑堅煞氣盈面,嘿嘿怪笑道:「說得好!你貴姓大名?」   那醜陋男子道:「無名小卒,薛人九。」   大煞刑堅強抑怒火,道:「你也是黃旗護法?」   那薛人九點一點頭,漫不經心地道:「黃旗護法又叫上座護法,直屬幫主座下,不受三堂管轄,不過若有幫主的指令,軍師也……」   大煞刑堅獰聲道:「了不起!了不起!下次碰頭,老夫再向你請教。」   薛人九大聲道:「好!一言為定。」   此人身懷絕藝,言語之間,一時暗藏機鋒,一時又莫名其妙,大煞汗挫挨他一掌,內腑受傷慘重,迫於情勢,卻也無可奈何。   二煞刑紂暗暗忖道:「咱們一向低估了神旗幫的實力,通天教的幾個老雜毛還在人間,比較起來,實力也較風雲會雄厚,老大和瞎婆子又已重傷,風雲會若不重整旗鼓,另作部署,只怕真要被人瓜分了!」   任玄與燕山一怪俱有同感,三人交換了一瞥眼色,齊皆萌出退志,任玄當即抱拳說道:   「建酪大會在跡,後會有期,風雲會的兄弟告退了。」   說罷之後,與龍門雙煞、燕山一怪,及那十名金刀親衛疾奔而去。   毒諸葛姚策另有計謀,想要即時晉見白嘯天,這時也將手一揮,率領神旗幫的屬下離去。   白君儀有於言萬語,欲向華天虹傾訴,怎奈形格勢禁,不能獨自留下,只得默默凝注心上人一眼,隨同眾人離去。   轉眼間,風雲會與神旗幫的人走得一個不剩,只有通天教主與那青靈真人留在當地。   華夫人沉吟一瞬,突然一望天乙子,道:「道長急急趕來,留連不去,難道除了排難解紛之外,再無其他事故?」   天乙子拂髯一笑,道:「夫人睿智,貧道無事請教,焉敢前來打擾。」   華夫人冷冷說道:「道長有何指教?」   天乙子容色一整,道:「令郎一再對外揚言,說那向東來的金劍落在貧道手內,貧道百思莫解,不知此中的玄妙,特此前來請教。」   趙三姑暗暗想道:「昭熬老是講,方今天下,群魔亂舞,是個弱肉強食,以大吃小的世界,今日只有兩個妖道在此,咱們這面卻有四人,豈不是個降妖除怪的大好機會。」   她歇息了一陣,精力稍復,雄心又起,心念一轉,頓時邁步上前,高聲道:「天乙子,你請教無妨,可惜時機不對。」   天乙子雙眉一揚,笑道:「趙老太好長壽!但不知這時機有何不對?」   趙三姑冷冷一哼,道:「北俱會上,圍攻華元肯的有你一個,今日仇人見面,孤兒寡婦,正好取你的性命,你說時機對麼?」   天乙子眉頭一皺,乾笑道:「老婆子好性急,幾天工夫也忍耐不住。」微微一頓,朝華夫人道:「夫人高見如何?北俱仇怨,是今日清算,或是留待建酪大會之上解決?」   華夫人冷然不語,兩道森嚴的目光在那青靈真人面上一掃,突然落在華天虹臉上。   天乙子察顏辨色,不禁心頭大惑,忖道:「誰都知道,這女人剛強果斷,不讓鬚眉,報仇大事,何以反要取決於兒子?」   只聽華天虹咬牙說道:「娘,爹爹死在北俱會上,咱們就等建酷大會之日,當著天下英雄,為爹爹報仇雪恨。」   趙三姑勃然大怒,瞪目叱道:「蠢才!建酪大會上只有狐群狗黨,擅銑閥灑,哪來的英雄?」   華天虹臉上脹得血紅,斷然道:「晚輩曉得。」   天乙子呵呵大笑,一豎拇指,道:「好!這才是少年英雄!」話鋒一轉,森然問道:   「你四處揚言,栽污你家教主,是何道理?」華天虹冷冷說道:「兵不厭詐,挑拔離間之計,何須多問?」   天乙子搖頭不迭,冷笑道:「聰明絕頂之人,焉肯行這笨拙無益之計,蘋動有風,礎潤將雨,本教主已有預感,此中另有機密。」   華天虹暗暗心驚,忖道:那位比身玉鼎夫人的向姐姐與我交情不惡。天乙子豈有不加懷疑之理、向姐姐又怎能泰然自若,不慮事機敗露?   心中在想,口內卻冷然說道:「含沙射影,空穴來風、道長無庸深究,還是速即歸去,準備那建酪大會吧!」   天乙子心頭震怒,但覺此刻動手,勝負難以預卜,當下側顧與靈真人,證詢他的心意。   那青靈真人木然無語,頓了一頓,陡地右掌一豎,朝華夫人遙謠推到。   華夫人冷冷一哼,長袖翻處。單掌豎立,迎著敵人學勢,徐徐推了過去。   剎那問,一陣隱約的殷殷雷鳴,起自華夫人的手掌。又似數里之外,傳來一陣萬馬奔騰的聲音,雖不響亮,卻有一股驚天動地,奪人心魄之力。   在場之人無不駭然,人人聳然色變。那青靈真人與天乙子立在正面,發覺華夫人那潔白如玉、微泛紅色的掌心上,有一團酒杯大小、紋理清晰的黑絲,那團黑絲鳥光做湘,奪人雙目,出掌之際,似欲離掌而起,隨同掌力飛出。   天乙子惶惶然,想到華夫人的武學出自己故的雪山神姥,何以練出這種詭異莫測,顯然屬於左道旁門的掌力?   只聽那青靈真人亢聲誦道:「無——量一一壽——佛——」   這一聲道號如空山鶴嗅,直上青冥,搖曳聲中,右臂挺得筆直,豎掌如推山嶽,左掌則翻在背後,緊緊扣住背心,面色沉重,神情緊張至極。   華夫人停掌不動,胸色也是凝重異常,那沉悶隱約的雷鳴聲持續不斷,松一陣,緊一陣,那青靈真人的臉色,也隨這隆隆雷鳴之聲閃閃而變。   華天虹心頭忐忑,惴惴不安,但想那雷鳴之聲起自母親掌上,心內又寬鬆不少。   倏地,轟隆一聲,眾人耳膜一震,華夫人與青靈真人已各自縮回手掌,場中卻已飛沙走石,一股旋風平地湧起,怒卷而散。   天乙子目光電閃,默察兩人的神色,但卻看不出誰勝誰敗,高下如何。   他狡猾善變,看出糾纏無益,頓時神色一斂,肅然道:「夫人神功絕世,貧道佩服之至,建酪會上,虛位以待,請夫人玉趾早臨,使天下英雄一瞻神采。」微微一頓,接道:   「貧道浙東下院,擒住了兩個少年,杭州一元觀的弟子,卻中了苗嶺奇毒,雙方都是年輕小輩,夫人何時擲下解藥,貧道當即放人,種種嫌隙,全待來日解決。」   華天虹暗暗心驚,插口道:「道長擒獲之人,是否姓彭姓宗?」   天乙子目光帶笑,語含深意地道:「一個名叫彭拜,一個名叫宗浪,大鬧杭州一元觀的卻是一群女子,這些人都在找尋小哥你哩!」   說罷之後,朝華夫人稽首一禮,與那青靈真人轉身馳去,電閃雲飄,展眼過了石樑,僅剩兩條淡影。   華天虹急道:「娘,孩兒跑一趟……」   華夫人道:「不必了,彭拜與宗浪諒必無險,此事不是當務之急。」   華天虹道:「鬧杭州的女子定是苗疆的幾位姐姐,她們江湖經驗不足。」   華夫人截口道:「九毒仙姬難惹,非至必要,無人肯傷她的門下,否則天乙子也不來找我了。」   華天虹道:「那麼……」   忽聽趙三姑冷冷說道:「哼!你就是鎮定從容,咱們眼看要死,你還在換衣梳頭,真是好悠閒。」   華夫人淡淡一笑,道:「敵眾我寡,也只好強自鎮定,以虛聲擊人。」   趙三姑怒道:「剛才怎不合力將兩個妖道廢了?」   華夫人苦笑道:「事有礙難,你問星兒吧!」   華天虹急道:「三婆,殺兩個老道不難,只是天乙子一死,建雕大會勢必胎死腹內,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白嘯天與任玄那批人必然震動,一定要捐棄私嫌,聯手對付咱們。」   趙三姑曬然道:「自作聰明,不殺天乙子,江湖三害就不會聯起手來麼?」   華天虹道:「當然也有聯手的可能,只是事在兩可,心志不堅,縱然聯手,也未必團結一致……」   趙三姑大不耐煩,搖手道:「少講大道理了。說來說去,你是相信那風流女人的話,估定有一柄金劍,藏在天乙子的皤龍寶劍之內?」   華天虹臉色一紅,道:「事有可信之道,咱們只得相信。」   趙三姑瞪目道:「倘若到時候發覺受騙,你又如何?」   華雲忽道:「趙老太,小官人應該歇息了。」   趙三姑怒道:「老婆子講話,你敢打岔!」一望華天虹,見他胸前血漬未乾,臉色蒼白如紙,不禁心痛如割起來。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老人家,咱們本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趙三姑冷冷道:「哼!你娘的腔調,老婆子聽得多了。」轉身走開。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四十二章 枕戈待旦     華夫人暗暗一歎,沉吟半晌,忽向華雲道:「此處有險可守,咱們就在這裡逗留,等到會期前起程,你設法備置幾日的乾糧,以免每日為三餐勞神。」   華雲道:「老奴這就去。」望了華天虹一眼,轉身奔去。華夫人選了一塊山石坐定,道:「星兒過來,盤膝坐下。」   華天虹應聲走去,忽見黑氣氖氫,己將那古洞堵死,驚道:「娘,靈芝呢?」   華夫人道:「在我身上。」   華天虹走到母親身前,雙膝一盤,席地坐下。豈料心情一馳,忽感頭暈目眩,昏昏欲倒。   華夫人伸手拿住兒子的腕脈,擱置膝上,細心探查,發覺他脈息微弱,身上的血液所剩已是奇少。   華天虹見母親略有憂色,即忙笑道:「今日若非蓮毒撐住,孩兒早就精疲力盡,支持不住了;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哩!」   華夫人黯然一笑,道:「你失血太多,非十天半月之內所能康復,情勢所迫,只好用這靈芝了。」   華天虹蹙眉道:「娘呢?您不是說那傷毒不是內功所能治療的麼?」   華夫人暗暗忖道:來日大難,不知天意如何?我的情形,還是不讓他知道的好。   轉念下,強顏笑道:「娘的傷毒已去,此番不死,只怕要長命百歲了。」由懷中取出玉匣,雙手啟開,擱在膝上。   華天虹湊過去猛力一嗅,一陣撲鼻幽香沁人心脾,頓時神清氣爽,靈府大見空明,不禁讚道:「真是百世難見的靈藥仙草,娘盡量省著,千萬別浪費了。」   華夫人頷首道:「用這靈芝,本來有許多講究,可惜身在客中,諸多不便。」突然浩歎一聲,道:「那向姑娘能將此物贈你,其好意是不容置疑的了。她所說的金劍之事,也斷無不實之理,只可惜她那柄雄劍,此刻不在這裡。」   華天虹訝然道:「娘要那金劍何用?」   華夫人沉吟道:「用途很大,此時說來無益。」將那玉匣倒轉,芝莖倒垂,道:「你將口張著。」   華天虹急忙張口等待,華夫人右手小指的指尖在上葉尖端輕輕一劃,那芝葉尖端頃時裂開一點小口,一股白色漿液流入華天虹喉內。   這靈芝長不盈尺,共才三莖,那白色漿液總共不過上十滴,一瀉而下,眨眼流盡。轉眼之間,那一片蒼翠欲滴的芝葉由青而黃,枯萎蟋縮,形同荒草。   華夫人暗暗忖道:有這一葉仙芝,縱難解他之毒,也夠救他之命了。   趙三姑突然走了過來,一把奪去玉匣,朝華天虹喝道:「口張開。」   華夫人蹩眉道:「三姑,天材地寶,不可浪費。」   趙三姑冷冷道:「人說這東西可以脫胎換骨,延年益壽,老婆子可是有點不信……」   華夫人道:「既然不信;你還想怎樣?」   趙三姑道:「試試看。」雙眼一瞪華天虹,喝道:「教你張口,你耳聾了?」   華天虹口齒一啟,尚欲講話,但見趙三姑指甲已向芝吐劃去,急忙張口接住,喉間一涼,那一股微帶苦澀、狀似石乳的漿液,業已流入腹內。   華夫人見趙三姑意猶未盡,又去動那僅餘的一片芝葉,連忙攫住她的手腕,劈手奪下玉匣,歎道:「身體髮膚,來自父母,何必脫胎換骨?群魔猖撅,人命微賤,雖有靈藥,也難保不死。」閡上玉匣,意欲收入懷中。   趙三姑明目而視,冷笑道:「本是他的東西,要你省著何用?」   華天虹笑道:「老人家,晚輩……」   趙三姑怒叱道:「閉嘴!」   華夫人微微一笑,將那玉匣交與華天虹,道:「貼身藏好,靜坐運功。」   華天虹忙將玉匣收過,垂簾內視,打坐運功。趙三姑看了片刻,走向一旁坐下,華夫人則由囊中取出幾頁殘書,聚精會神,埋首觀看。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華天虹蒼白的面頰上,逐漸泛出一片紅暈,鼻息愈來愈重,不似一個身負上乘內功的人。   趙三姑坐得雖遠,雙眼卻不時望向華天虹,看他神色有無變化。華夫人埋首觀書,目不旁瞬,對膝前打坐的兒子卻從未瞥上一眼,那幾頁殘篇,正是趙三姑從華天虹那裡奪來的《蚩尤七解》,眼看華夫人專心研讀,連兒子也不理會,下禁大為惱怒,直想奔過去大吼一聲、卻又恐怕侵擾了練功正緊的華天虹。   忍了片刻,終於放心不下,以練氣傳聲之法,向華夫人道:「那藥力已發,你也瞧瞧星兒。」   華夫人目光一抬,在華天虹臉上凝視一眼,隨口道:「咱們不知這靈芝服下,與那『丹火毒蓮』凝煉出的毒素相遇,反應如何,結果怎樣?」   趙三姑怒道:「你就不能動一動手,察一察他的脈象?」   華夫人微笑道:「得你愛護,也算他有福氣。」伸出右掌,按住華天虹的頭頂,但覺他血行甚速,真氣流轉得很快,此外也別無異狀。   過了片刻,華天虹忽然雙睫一動,含含糊糊道:「娘,我要睡……」   華夫人沉吟道:「倘若想睡,你就睡吧!」   趙三姑閃身過來,嘮叨道:「真是鐵石心腸,我老婆子也服你了。」   華夫人道:「古人臥薪嘗膽……」倏然住口,移目向石樑對岸望去。   趙三姑轉面一看,發覺東北方有一群人正往這面趕來,相距尚遠,看不真切,不禁喃喃咒道:「我老婆子若不大開殺戒,誓不為人!」   但聽華夫人道:「有華雲在內,想必都是武林同道。」   趙三站目凝神光,注視半晌,果然看出是華雲在前領路,後面跟著十餘人,男男女女,老少不一。   過了片刻,來人已到對岸,只見華雲背負一口大籐籃。身後隨定那鬚髮如銀、僧袍賽雪、額束銀箍、手提爛銀方便鏟的尖陀慈雲人師,另外就是獨臂背劍的蒼髯客、金沙掌秦白川和他的兒子秦玉龍。   另外一邊,三個苗裝女子,簇擁著一位玄衣少女,宗氏三虎內的亡命虎宗遼和無牙虎宗老婆子跟隨在後,那三個苗裝女子唁咕狐狐,一路說笑而來,玄衣少女則神色凝重,文靜異常。   轉眼間,那一群人浩浩蕩蕩,步上了石樑,十多雙眼睛齊向古洞前仰望。   華夫人起身迎出幾步,她早由華天虹口中得知這群人的來歷,其中半數是舊日友好,半數是兒子新結的同道,想起風暴將全,血戰在跡,這群人相率來臨,同赴危難,不禁心情激盪,一反素常的嚴峻,含笑揮手,欣然叫道:「大師、蒼髯兄、秦兄那慈雲大師朗聲道:「夫人好啊!泰山未頹,棟樑猶在,咱們這批無主孤魂可以安心了。」   忽聽那苗裝少女曼聲喚道:「小郎…」   趙三姑低聲嘮叨道:「這個混蛋,隨處留情,膩友也太多了。」   華夫人微微一笑,招手道:「小兒略有不適,不能起身相迎。」   那群人一聽華大虹身子不適,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轉眼之間,一擁而到。   那三個苗裝少女性格坦率,也不如漢人多禮。一瞧華天虹席地而臥,酣然大睡,頓時圍了過去,有的摸頭,有的探脈,有的解衣察看胸上的傷勢,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嘈雜一片,亡命虎宗遼與宗老婆子也悄悄趨了過去。   慈人大師不諸苗語,只怕華天虹有何嚴重的差池,不及敘禮,急急問道:「華夫人,賢郎怎樣了?」   華夫人含笑道:「他本來傷勢不輕,幸而得著一株千年靈芝,剛剛服下,這刻熟睡過去了。」   慈雲大師如釋重負,喜道:「千年靈芝是百世難逢之物,得此靈藥,足見福澤深厚。」   微微一頓,接道:「夫人與大伙敘闊,貧僧過去瞧瞧。」轉身向華天虹那面走去。   華夫人微微一笑,一顧蒼髯客與秦白川道:「小兒無知,隨處闖禍,多蒙兩位照拂……」   蒼髯客沉鬱寡言,但只遜然一笑,秦白川卻連連搖手,敞聲笑道:「夫人別客氣,有志不在年高,老朽一家都曾得星哥兒照顧.但想既屬世交,也不言謝了。」轉面喝道:「玉龍、鳳兒,過來拜見趙老前輩與華夫人。」   秦玉龍與那玄衣少女應聲上前,朝華夫人與趙三姑躬身施禮。   趙三姑目不轉睛,盯住那玄衣少女,暗道:這丫頭端莊文雅,正是賢妻良母的材料,白君儀除了美色之外,哪一點比她強了?   華夫人對這秦碗風也甚為留意,只是憂心江湖大事,無暇理會兒子的瑣事;這時擺手還禮,含笑道:「令師獨善其身,從不參與武林恩怨,姑娘此番到此,是否已得令師的應允?」   那秦碗風恭恭敬敬,道:「家師對夫人心儀已久,這次准許鳳兒與三位師姊前來,一則是三位師姊苦苦懇求,一則是喜愛華世兄,關心那『丹火毒蓮』之事,雖有諸多告戒,卻也允許眾師姊為夫人效力。」   華夫人笑道:「中原武林,只道令師孤僻,誰知令師是一位馭下寬和、秉性慈悲之人。」   秦白川一望圍在華天虹身畔的三個苗裝女子,笑道:「那三位姑娘就是苗嶺三仙,看來年輕,武功卻不等閒,用毒的手段更是出神入化,前兩天小試牛刀,將通天教的一窩狐鼠悉數翻倒,至今還在上吐下瀉哩!」說到此處,不禁開懷大笑。   趙三姑笑道:「秦碗鳳,你從師一年,使毒的本領也不弱吧?」   秦碗鳳輕搖,道:「鳳兒尚未學過。」   華夫人蕪爾道:「初入師門的弟子,理該勤練武功,紮好基礎。」   秦碗鳳玉靨一紅,垂首道:「鳳兒也未習武……」   秦白川哈哈笑道:「這丫頭專攻藥物,將來是個解毒大師哩!」   秦碗鳳聞言,雙頰越發紅暈,蜂首低垂,羞窘不勝。   華夫人暗暗道:那「丹火毒蓮」本是不解之毒,這孩子放棄武功,專研藥物,當然是為了星兒,這片情意,倒是令人感動。   忖念間。見她不勝羞赧,忙道:「咱們有兩人失陷在通天教、內,天乙子曾來找我,商議以人換藥,鳳兒去向你師姐討些解藥,咱們早點將人要回。」   秦碗鳳一顆芳心,早已飛到華天虹身上,因在華夫人面前唯恐失禮,故爾極力矜持,這時聞得吩咐,不覺連連點頭,欣然走了過去。   那梨花仙子蹲在華天虹身畔,叫道:「鳳兒快來看,小郎真是服過靈芝仙草麼?」   華天虹沉睡未醒,看他滿面絆紅,彷彿醉酒,苗嶺三仙將他翻來覆去,他惜然不覺,眼皮也未眨動一下。   秦碗鳳蹲下身子,把住華天虹的腕脈,停了片刻,再探鼻息,然後看舌苔和指甲,沉吟道:「他脈息均勻,真氣流暢……不似病毒的樣子。」   梨花仙子道:「這個我也知道,他為何酣睡不醒?」   秦碗鳳道:「想是藥力正行……」   紫薇仙子插口笑道:「我聽師父說過,服用靈芝仙草之後,不是這種樣子。」   梨花仙子道:「鳳兒,你拿得準麼:小郎可別上了人家的當,又吃下什麼壞東西了。」   秦碗鳳聞言,不禁臉色一變,吶吶說道:「我去問夫人蘭花仙子突然笑道:「風兒別怕,她們作弄你,小郎懷中尚有半株靈芝,的確是罕世難見的仙草。」   梨花與紫薇格格大笑,梨花仙子調侃道:「鳳兒學的什麼藥。物,只怕傳不了師父的衣缽咧!」   秦碗鳳臉一紅,赦然道:「我才學一年,本來只懂一點點麼!」忽見華夫人等走了過來,急忙告知蘭花仙子,彭拜與宗浪失陷,以解藥換人的事。   蘭花仙子聞言,由囊中摸出一隻玉瓶,傾出少許白色藥粉,以紙包好,交給秦碗鳳,亡命虎宗遼得知兒子失陷。立即自告奮勇,請命送藥去換人。   秦碗鳳不敢作主,轉向華夫人請示,蒼髯客自願隨行,華夫人想了一想,結果命華雲與宗遼同往,秦碗鳳說了解藥的用法,二人急奔而去。   華夫人間起逍遙仙朱侗的行蹤,慈雲大師說出,北滇大會得保殘身、蟄伏遁世的一些武林同道,如今都已聞風而起,紛紛趕來,逍遙仙正在多方打探,四處聯絡,說來說去,終於論到未來一戰的成敗。   老一輩的,都是北俱會血戰餘生的人,誰也不再顧惜自己的生命,為了武林正氣,為了公義私仇,全都抱著成仁取義、與黑道群邪誓不兩立的決心。不過,儘管人心激昂,鬥志強旺,每人心內卻都知道,十幾年來,俠義道休養生息,元氣並未稍復,反之,黑道群邪卻生聚教訓,勢力愈見龐大,根基愈見紮實「   兩相比較,實力越發懸殊,俠義道這批殘兵敗將,較之昔年,更加不是群邪的對手,前途之黯淡,每人都可預見。   然而,通天教內埋伏了一位玉鼎夫人向華,「一劍蓋中原」向東來遺留下的威名,使人對他的女兒也刮目相看,任玄喪子的事至今還是懸案。如果那位玉鼎夫人真能燃起風雲會與通天教之間的戰火,俠義道這批殘兵敗將,又未嘗不能創出「一旅興夏,三戶亡秦』的奇跡。   因之,那傳誦江湖、但卻極少人曾經目睹過的小小金劍,就成了俠義道的一線曙光,俠義道若能捕捉到這一線曙光,即有撥雲見天的希望。   說來說去,關鍵還是在那柄金劍上。金劍之秘出自玉鼎夫人口內,只有華天虹一人是親耳所聞,華天虹沉睡未醒,眾人都不願提出結論,要待華天虹醒來,詳細問過,再作決定。   傍晚,華雲。彭拜、宗氏父子四人歸來,攜回了大批乾糧,晚膳之後,華夫人吩咐華雲道:「你歇宿在石樑盡頭,自今以後。咱們全要養精蓄銳,保存體力,在這四丑日內,若有敵人來犯,你即時告警,咱們藉石樑固防,避免力戰。」   華雲躬疇道:「老奴遵命。」一瞥地上的華天虹,問道:「小官人當真無礙麼?」   華夫人道:「你只管放心,這幾位姑娘都是名門高足,對醫道藥理學有專長,有她們在,星兒絕無意外。」   那梨花仙子笑道:「老管家,玉液瓊漿是醉人之物,芝液服用得多,一樣會沉醉不醒。   我雖不知靈芝仙草是否解得蓮毒,但知兩者相遇,不致龍爭虎鬥,你家小官人絕對不會受害的。」   華雲心頭一寬,道:「多謝姑娘指教。」轉身退去。   蘭花仙子忽然嬌聲笑道:「華夫人,長夜守望,徒增勞累,要不我來略施小技,布下一點埋伏,節省一些人力。」   華夫人堯爾笑道:「姑娘是九毒仙姬的首座弟子,名師高徒。厲害可知,既然不吝絕技,就請即刻施展,咱們也一開眼界。」   苗嶺三仙聞言,同都歡欣異常,齊齊起身,朝十餘丈下的石樑走去,眾人好奇心起,一起跟隨下去,只有秦碗鳳與宗氏三虎,守著華天虹不動。   此處是兩山之間,隔著一道深澗,澗中突起一道寬約尺許、斷斷續續的石樑。苗嶺三仙略一打量地勢,隨即飄上石樑,舉步輕盈,翩然行去。   眾人站在山腰觀看,只見蘭花仙子行出不遠,即在一塊兩端陷落、方圓不過兩尺的石墩上站定,梨花仙子走到石樑中腰,那紫薇仙子則在離對岸兩三丈處,各自選了一塊形勢險峻、過澗之人勢必踏足的石墩站定。   慈雲大師睹狀,拂髯笑道:「越近這端,埋伏越厲害,大有道理。」   忽聽石樑那端的紫蔽仙子叫道:「大師姐,二師姐,都好了麼?」   石樑中腰的梨花仙子道:「山風太大,馬虎點吧!」將手一揮,師姐妹三人如海燕掠波,同時返回。   華夫人與慈雲大師面面相覷,連素來沉鬱、情感不形於色的蒼髯客也聳然動容。這幾人的目光何等銳利,眼看苗嶺三仙走到地頭,不過剛一站定,雙手未動,頓時轉身回來,誰都未曾看出她們有何佈置。   苗嶺三仙飄然回轉,梨花仙子笑聲道:「獻醜,夫人可別見笑。」   華夫人藹然一笑,付道:她們身著苗裝,沒有長袖遮掩,手法不落絲毫跡象,而且快捷得令人難信,真是獨門造詣,高明之至!心知這使毒技巧是不傳之秘,雖然好奇,也不探問。   但聽趙三姑惑然問道:「她們埋伏了一些什麼?倘若有人闖過石樑,又當如何?」   紫薇仙子吃吃一笑,道:「我在那石墩上施了一點手腳,功力稍差的人,足一踏上,頓時頭暈眼花、搖搖欲倒。」   趙三姑咋舌道:「下臨百丈深澗,失足墜下,豈不粉身碎骨了?」   紫薇仙子掩口笑道:「如果內功深厚,或是警黨性高,也可支持不倒,闖過這一關。」   微微一頓,又道:「山風很大,藥效只能管一個對時,明日另行佈置。」   趙三姑目光一轉,問道:「二姑娘呢?」   梨花仙子笑道:「來人闖到我那一關,除非是像華夫人這等高手,想不栽倒,實在困難。」撲啼一笑,接道:「只要閉住呼吸,就可闖過第一關,但想過第二關,閉住氣息也是不行。」   趙三姑欲待詢問蘭花仙子,口齒一啟,欲言又止。   華夫人沉吟道:「蘭花姑娘呢?」   蘭花仙子微微一笑,道:「彫蟲小技,只恐貽笑大方,我偷點巧,將家師親煉的『九毒瘴,散了一點在那裡。」   華夫人眉端一蹩,道:「既是令師親煉之物,其厲害可想而知。」沉吟半晌,接道:   「只是如此一來,若是同道友好不知底細,貿然闖上石樑,在送一命,那卻如何是好?」   蘭花仙子啞然失笑,道:「夫人說應該怎辦?要不我去將埋伏撤了?」   趙三姑道:「不必,寧可錯死好人,只要能摔死幾個壞蛋,那也划算得來。」   眾人齊聲一笑,華雲道:「要不老奴守在石樑那面,若有我方人到,老奴迎接過來。」   華夫人搖頭說道:「那就有失節省人力的原意了,這麼辦吧!你在石樑那一頭豎一塊石碑,碑上刻上『凡我友好,請先通名』的字樣。」   華雲領命,取了華天虹的鐵劍,苗嶺三仙授了解藥,傳了用法,華雲立時朝對澗奔去。   華夫人突然峻聲道:「華雲,不可以身試法。」   華雲住足道:「老奴不敢。」   趙三姑哈哈大笑,道:「老婆子心中正在想,要不要下去試試,嘗一嘗『九毒瘴,的滋味,你這一吼,我倒不敢了。」   華夫人正色道:「這不是兒戲的事,咱們等著瞧,一定有人自投羅網,那時你就知道九毒仙姬的厲害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四十三章 存亡大計     夜涼似水,月華如練。在這半山之上,一群男女老少,面對石樑,各自閉目跌坐。只有華天虹席地而臥,曲臂當枕,熟睡正酣。   長夜漫漫,萬籟俱寂,一眼望去,這一群憂心來日、坐以待旦的男女,恍若十餘尊石像。倒是酣睡不醒的華天虹,予人一種青春年少,蓬蓬勃勃的生氣。   子夜時分,宗氏三虎、秦氏父子與彭拜,這些功力較淺的人,打坐練功的時間屆滿,先後臥倒下去。秦碗鳳也坐滿了時辰,她秀目一睜,立刻向熟睡中的華天虹望去,隨即以手支頤,默默出神。   過了一會,沉睡中的華天虹,忽然噓了一口長氣,這噓氣的聲音雖然不大,尚在打坐的幾人卻全部睜開眼睛,齊齊朝他望去,連坐在石樑前的華雲,也扭頭望了過去。   只見華天虹四肢蠕動了一陣,隨後寂靜片刻,修地翻身坐起,雙腿交盤,兩手撫膝,人猶未醒,已自打坐練起功來。   眾人目光交投,但見華夫人不講話,也都不敢開口,過了片刻,華天虹再無異狀,華夫人目光一閻,重複入定,眾人也各自繼續練功。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閉目跌坐的華天虹一張口,吐出一陣既輕又緩、悠悠不絕的嘯聲。   眾人全被驚醒,惑然朝他望去。彭拜翻身坐起,口齒啟動,正欲講話,蒼髯客急忙搖手,將他止住。   這一聲輕嘯如春蠶吐絲,悠長無比,一直持續了一盞熱茶的時光,華天虹才將口一閉,嘯聲竭止,只是山鳴谷應,回音四起,眾人耳際,絛繞著一片柔和悅耳的龍吟聲響,餘音裊裊,盤旋不散。   眾人面面相覷,訝異不止。華天虹卻靜坐如故,對適才低聲長嘯之聲,惜然無覺。   慈雲大師忽以佛門「心語傳聲」之法,道:「華夫人,慈雲自忖,貧僧的一口丹田真氣,決無令郎那般悠長,依夫人看來,該是那千年靈芝的神效麼?」   華夫人沉吟一瞬,低聲歎道:「這孩子先食『丹火毒蓮,後服千年靈芝,二者消長,結果如何,文氏也不甚瞭解。」   忽聽秦白川道:「依老朽想,天祐善良,天虹必能因禍得福。」   趙三姑忽然低聲咆哮道:「星兒正在功力突晉、物我兩忘的當口,咱們最好閉嘴,省得侵擾了他。」   秦白川急忙道:「正是,有話明日再講。」   華夫人微微一笑,正欲閉目而坐,忽然瞥見石樑對岸兩條人影一閃。   那兩條人影行動極為謹慎,藉著山石亂草掩蔽,時伏時動,機警快捷,身手頗為不俗,若非月色清朗,縱以華夫人的目光,也是不易發覺。   轉眼間,那兩條人影閃到了石樑之上,隱身在那聳立當道的石碑後面,再無動靜。   眾人見華夫人目不旁瞬,猜想必有事故,頓時紛紛凝目望去,華雲守在石樑這頭,心中在想華天虹的事,反而渾然未覺。   梨花仙子望了半晌,目中一無所見,不禁悄聲問道:「華夫人,來了敵人麼?」   華夫人點了點頭,低聲道:「兩個人隱在石碑後面。」   趙三姑冷然一笑,道:「藏頭露尾,鬼鬼祟祟,諒必是兩個么魔小丑,哼!膽子倒是不小。」   秦白川道:「這兩人必定是通天教派在附近的暗樁,聽到天虹的嘯聲,前來窺探究竟。」   紫薇仙子笑道:「小郎那麼一嘯,十里之內,一定都能聽到。」   慈雲大師目注對澗,道:「這兩人如果量力,見了攔路石碑,應該回頭退走才是。」   趙三姑道:「哼!老和尚可是動了悲天憫人之心?」目光一轉,瞥了華天虹一眼,突然怒道:「大伙別講話成不成?」   眾人暗暗一笑,忽見石碑之後閃出一條淡影,貼著石樑,一掠數丈,正好停身在紫薇仙子所設的第一關那塊石墩之上。   那人甫一踏上石墩,鼻中頓時嗅到了一絲淡淡的異香,霎時間,頭暈目眩,兩眼直冒金星,不禁驚魂欲出,趕緊閉住呼吸,扭頭回身,準備退走。   華雲獨自一人守住石樑,突然發現敵蹤,但見那人返身欲退,頓時縱身而起,大喝道:   「何方賊子,趕緊站住!」匆匆取出一粒藥丸含人口中,追撲過去。   那人長身而起;剛欲迸力一躍,頭昏腦脹之下,忽聽震耳一聲斷喝,不禁雙足一軟,一頭栽倒下去。   只聽一聲驚駭欲絕的嘶聲喊叫,一條人影,半空中翻了幾個觔斗,墜落於百丈深澗之下!   華雲聞聲卻步,遍聲汗毛一豎,眼看那石碑後竄起一條人影,亡命狂奔而去。   山腰,華天虹罷然驚醒,衝口叫道:「娘!什麼事?」   華夫人轉面道:「有個小賊跌落澗下了。」   趙三姑急道:「星兒沒有岔氣吧?提一口真氣試試。」關注之情,流露無遺。   華天虹笑道:「多謝三婆……」突然發覺,身旁男男女女,儘是朝思暮想、唸唸難忘之人,不禁驚喜交集,雙腿一彈,雀躍而起。   他一時忘情,挺身躍起,誰知雙腿隨意一彈,身子已騰起一丈多高,慈雲大師睹狀,不禁開懷大笑,道:「我佛慈悲,華公子果然否極泰來,轉禍為福了。」   華天虹乍睹故人,心花怒放,也未聽出慈雲大師言中之意,連連作揖道:「大師金安,秦老前輩、蒼髯前輩好,諸位哥哥姐相……」   只聽苗嶺三仙歡聲叫道:「小郎好啊!我們每次見你,你總是長睡未醒。」   華天虹嘻嘻一笑,道:「仙娘好麼?這一年來,兄弟不時懷念她老人家。」   蘭花仙子笑道:「師父也關懷你哩!否則這次我們也不能出來玩了。」   梨花仙子道:「小郎,鳳兒發奮研究藥物,一心要為你療治蓮毒,那知你得獲奇遇,已經平安無事,她可是白費心力了。」   華天虹與秦碗鳳相視一眼,兩人默默一笑,千言萬語,盡在這相視一笑之中。   忽聽蒼青客道:「天虹,聽說你失血很多,你試試看,蓮毒到底消解了沒有,真氣內力,較之往昔怎樣?」   華天虹雙目一閉,靜立半晌,睜目笑道:「那蓮毒除了每日午時發作之外,平時沉澱於丹田,略有一股溫暖,如今那股溫暖已去,蓮毒想是已經比解了。」   語音微頓,突然嘻笑道:「我有一個方法,可以試出蓮毒是否還在。」   秦白川關切地道:「什麼法子,何不試驗一下?」他對華天虹原就喜愛有加,又知華天虹與自己的女兒情誼深厚,私心之內,已將華天虹當作未來的東床愛婿看待了。   華天虹春風滿面,一望苗嶺三仙,伸手道:「兄弟在日有蓮毒護體,不怕任何毒藥侵害,三位姊姊給點毒藥我吃,若有中毒的現象,那就說明蓮毒已不存在了。」   但聽趙三姑道:「這是什麼笨法子,別試了!」   蘭花仙子笑道:「毒藥不是糖果,豈能給你吃著好玩的?風兒是蓮毒專家,你向她請教,自知分曉。」   華天虹面龐一轉,叫道:「鳳兒。」   秦碗風抿嘴一笑,赦然道:「那蓮毒除了日中發作一次外,也受『太陽心經』左右……」   華天虹恍然叫道。   「啊!我倒從未想到這點。」   當下暗運功力,催動「太陽心經」,突然想到不妥,趕快將功力散去。   原來那蓮毒除了每日中午發作一次外,如果情慾發動,毒力也隨之發作,這也就是他蓮毒在身、不能娶妻生子的原因。功行「太陽心經,,可以催動情慾,藉以察看蓮毒的結果,只是如此一來,陽物隨之勃起,眾目睽睽之下,教他怎好意思?   彭拜見他臉色尷尬,不禁大奇,道:「你鬧什麼鬼?自己肚腸的事,吞吞吐吐乾嘛?」   華天虹臉上一紅,道:「小弟功力不夠精純,不能隨意控制經脈。」   彭拜道:「既然如此,等到日中不就完了。」   華天虹急忙笑道:「正是。」突然仰面一望天色,見月已沒,東方一片金紅,忙問道:   「今日初幾?」   趙三姑接口道:「初幾早過,今日十一了。」   華天虹臉色微變,轉面一望母親,道:「娘,現在離建雕大會只有三天了,咱們如何進攻,如何退守,應該先有決定才好。」   華夫人淡淡一笑,道:「昨日晚間,大伙議而未決,你的看法怎樣,不妨先講出來,以供大伙參詳。」   華天虹沉吟道:「若是單獨對付一幫,或是一會、一教,有咱們這一批人,縱或不敵,也有自保之道……」   趙三姑冷冷說道:「依老婆子我看,江湖三害臭味相投,緊要關頭,必然還是坑窪一氣,聯手對付咱們。」   華天虹道:「如果江湖三害聯手……咱們縱然再多幾人,也絕對不是敵手。」   趙三姑怒道:「廢話!這還要你說麼?」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晚輩的意思是說,倘若咱們判斷一幫、一會,一教必然會結盟聯手,那麼強弱懸殊,咱們寧可現在就撤退,寧呵忍受敵人恥笑,也不參加建雕大會……」   趙三姑怒喝道:「放屁!大不了一死,哪有臨陣退卻之理!」   華人虹臉色沉凝,肅然道:「晚輩個人並不惜死,只怕俠義道草軸:根絕,那就不知何日方有日用重光之時了。」突然浩歎一聲,斬釘截鐵地道:「北俱故事,絕對不容重現!」   提起北俱故事,眾人臉上同時一黯,趙三姑想到自己當日不死,為的就是報仇雪恨,只得壓住滿腹暴躁,閉口不語。   只聽慈雲大師緩緩說道:「華公子,依你之見,江湖三害會再度結盟聯手麼?」   華大虹道:「狼狽相依,結盟之議必起,聯手之約必成。」   慈雲大師雙眉一聳,道:「華公子高瞻遠矚,此言有理,貧僧願聞其詳。」   華大虹遜然道:「晚輩年幼,見識淺薄,其實此中的道理,人師與諸位老前輩更為明白。」目光一轉,朝母親望去。   華夫人肅容道:「諸位老前輩也是這等看法,你且將你的打算講出,容諸位前輩斟酌。」   華天虹想了一想,環顧大眾一眼,道:「江湖三害之間,本有矛盾存在,其中最關重要的當然是任鵬被害一案,以及那柄金劍,晚輩的立論,乃是根據那玉鼎夫人之言,相信有一柄金劍藏在通天教主的幡龍寶劍之內。」   慈雲大師道:「如此此事屬實,咱們又該怎樣?」   華天虹斷然道:「建酪大會之上,咱們首先拆穿此事。想那天下豪強群集一堂之際,只要金劍出現,事實勝於雄辯,天乙子縱有百口,也無法分辯得清。」   慈雲大師頷首道:「華公子所見甚高,只是如此一來,局面又將怎樣?」   華天虹道:「武林中人,已被長時間的傳聞所迷,相信那金劍關連著一部武功秘復,人若得到那部秘籍,便可練成高於『一劍蓋中原,向東來,乃至天下無敵的貪功,因而那金劍縱是一段凡鐵,只要出現眼前,仍會引起眾豪的爭奪,導致一場奪寶之戰。」   但聽趙三姑大聲道:「那也不見得,我老婆子就不相信傳聞之言,那金劍縱然出現,老婆子也不會去搶。」   慈雲大師微微一笑;道:「趙老太,古人有個故事……」   趙三姑瞪眼道:「老頭陀不說佛法,說什麼故事?」   慈雲大師蕪爾道:「一僕來報,說道門外有虎,主人不信,又一僕來報,說道門外有虎,主人半信半疑,又一僕來報   趙三姑怒聲道:「老婆子總是不信!」   蒼髯客見她盡唱反調,不禁大怒,厲聲道:「虎已進門!」   趙三姑大吼道:「老婆子一杖斃了它!」   慈雲大師呵呵一笑,道:「如此說來,趙老太仍是相信門外有虎了。」   只聽秦白川道:「天虹,你繼續講。」   華天虹道:「週一狂為了那柄金劍,忍受十餘年的非人生活,那金劍一旦出現,不論在誰手中,他定會捨命爭奪。」   慈雲大師歎道:「此乃人性的弱點,華公子體察入微,實令貧憎佩服。」   華天虹臉色一紅,道:「白嘯天囚禁週一狂,所謀未遂,對那金劍必不死心,多年積恨,週一狂也不會放過白嘯天,楔而不捨,有仇必報,都是武林人物的通性,如果金劍握在天乙子手上,神旗幫與通天教縱有盟約,白嘯天也會保存實力,不致與咱們力拼。」   蒼髯客道:「這批黑道賊子,都是見利忘義之輩,要他們公而忘私,只怕也不容易。」   華天虹道:「如果金劍出現於大乙子的蟋龍寶劍之內,任玄必然認定大乙子是殺於仇人,任他蓋世聚雄,也難吞下這口惡氣。在此情形之下,幫。會、教若是依舊可以同心一志,合力對付咱們,咱們力戰而死,死亦無愧了。」   但聽趙三姑道:「倘若那金劍不在天乙子的幡龍寶劍之內,那玉鼎夫人所說之言全虛,那又如何?」   華天虹輕輕歎息一聲,道:「晚輩立論的根據,是相信那位姑娘的話,如果她說的話全是假的,則咱們這一戰的存亡大計,晚輩就不敢置。」   只聽那梨花仙子道:「千年靈芝是萬金不換之寶,假如是我,肯將此物送給誰,就是性命也肯給他了。」   紫薇仙子接口道:「我也是這麼想,那玉鼎夫人絕無陷害小郎之理,這麼嚴重的事,她怎能信口開河、胡說八道的。」   忽聽秦碗鳳道:「天虹,那位玉鼎夫人有多大的年紀?」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看來二十一二歲,究竟多大,她不肯講,你問這個幹什麼?」   秦碗鳳微微一笑,道:「我是考究她的話是否有假……」頓了一頓,接道:「她號稱夫人,莫非有夫君麼?」   華天虹膛目道:「沒有吧!」   趙三姑暗暗忖道:哼!女孩兒家,真是天塌了也不管,就知道爭奪男人。   轉念之下,側顧華夫人道:「那向東來後來到底是死是活?」   華夫人道:「昔日咱們將向東來救下,他四肢筋斷,武功被毀,人已落得終身殘廢,元脊護送他返回西域,此後音訊斷絕,不知他是否尚在人間。」   趙三姑道:「他家中除了女兒,還有些什麼人,是否傳過弟子?」   華夫人搖首道:「當時向東來心灰意懶,消沉之極,元肯陪他長行萬里,相處四月,對他仍是不甚瞭解。」想了一想,接道:「元肯將他送到西域,他贈送了那柄玄鐵重劍,就此作別,至於向東來妻室家小,門人子弟,乃至真實姓名如何,元腎也不知道。」   趙三姑道:「原來星兒這柄玄鐵劍是向東來送的,此人家中寶貝真多,又是金劍,連千年靈芝也有。」怔了一怔,道:「向東來的女兒既有千年靈芝送人,那麼向東來的殘疾理該醫治好了。」   秦白川笑道:「那倒未必,鐵拐李的葫蘆中,全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偏是治不好自己的跋腳。」   趙二姑怒道:「秦老兄,你是存心與老婆子抬槓?」   秦白川急忙笑道:「老朽不敢。」   只聽蒼髯客沉聲道:「天虹,情勢如此,咱們唯有勇往直前,但那隸劍藏在天乙子的幡龍寶劍之內,依你之見,咱們應該以什麼方法,將此事拆穿?」   華天虹道:「晚輩曾經想過此事,若以言語拆穿,必啟旁人疑竇,反而懷疑是咱們故意栽贓,預設的詭計。」   眾人默默點頭,靜待他講下去。   華天虹目光一閃,掃視眾人一眼,道:「依晚輩愚見,咱們預先選定一人,在混戰開始以前,先向天乙子挑戰,要在激鬥之下,順理成章地震斷天乙子的幡龍寶劍。」   眾人聞言,不禁默默相視,心中暗暗遂選首先出陣、身繫大局安危之人。   慈雲大師忽道:「華夫人,這是當仁不讓之事,看來只好請夫人力任艱巨了。」   華夫人沉吟半晌,搖頭歎道:「昭豁自來不用兵刃,若說取天乙子的性命,不過是舉手之勞,但要震斷他的寶劍,卻又難以辦到。」   趙三姑雙眉一軒,敞聲道:「那就怪了!既然取天乙子的性命僅是舉手之勞,你何不千乾脆脆,一掌一個,將那批王八羔子一齊宰了?」   華夫人苦苦一笑,道:「不瞞三姑,我這掌力,當世之間,大概還無人抵擋得住。」   趙三姑道:「好嘛!那還客氣什麼?」   華夫人道:「唉!三姑,你聽我講啊!」   趙三姑瞪目道:「你講,老婆子聽。」   華夫人輕輕歎息一聲,道:「我這掌力如甕中之泉,來源已絕,擊一掌,少一掌,為數是有一定的限度的。」   趙三姑訝然道:「總共能擊多少掌?」   華夫人笑道:「那也不一定,可以一掌傾盡畢生之力,也可以少許少許地使用。」   趙三姑搖頭不迭,道:「嘿嘿嘿!你的名堂總是古怪得很!」   忽聽華天虹道:「娘,那掌力用盡之後,人又怎樣呢?」   慈雲大師暗暗一歎,忖道:孝子居心,實非外人可比。   只見華夫人微微一笑,目視愛子,淡淡說道:「咱們如今是盡其在我,至於心力已盡,後果如何,大可不必顧慮。」   華天虹見母親閃爍其詞,不禁疑雲大起,追問道:「娘的舊傷呢?還有掌毒……」   華夫人截口道:「你不必多問。」頓了一頓,忽又柔聲說道:「我也不瞞你,舊有的傷毒,都被娘以功力鎮壓住了,功力耗竭之後,傷毒方始復發。」   華天虹驚道:「那時一發不可收拾,豈不……」突然發覺母親面有不愉之色,急忙閉口不語。   慈雲大師蹩然道:「夫人練的什麼掌力,何以有這異於常軌的現象?可否見示,也令貧僧等增長一點見識。」   華夫人道:「昭豁這掌力,乃是熔『天雷掌』與『黑煞掌』於一爐,旁門左道,其實不值識者一笑。」   慈雲大師雙眉一皺,道:「久聞『天雷掌』是天下至剛的掌力,『黑煞掌』卻是——」   華夫人雙掌一豎,笑道:「黑煞掌流派甚多,毒性不一,如屍毒、蛇毒、草木之毒、陰寒之毒等等,大抵是將外界之毒,煉入絕脈之內,隨掌力發出,襲人內腑,昭豁用的卻是地底石毒。」頓了一頓,苦笑道:「此毒猛烈,中人必死,暴虎馮河,說來可笑。」   眾人朝那一雙晶瑩如玉的手掌望去,只見掌心一團烏光做湘的黑絲,躍躍閃動,似欲飛出,觸目之下,不禁心悸。   寂然半晌,蒼髯客陡地亮聲道:「大師,你以鏟代杖,十年苦練,必然有成,這搏浪一擊,捨你其誰?」   慈雲大師聞言,先是一怔,繼而垂目望地,沉吟不語,良久之後,始才抬起頭來,緩緩說道:「北俱慘敗,貧僧苟命退卻,茹恨十年,未敢虛擲一日,建酪會上,取天乙子的性命或有不能,但若拼捨一命,震斷天乙老道的寶劍,貧僧自信,尚可不辱使命。」   趙三姑叫道:「那不得啦!難道老頭陀還想肉身成佛,永生不死不成?」   慈雲大師肅容道:「大義當前,貧僧焉敢貪生惜命!只是天乙子是一教之主,又是建酪大會的主人,貧僧非一方主帥,在那天下群雄畢集一堂之際,貧僧縱然出面挑戰,天乙子也不會理睬。」   趙三姑怒道:「你罵他的祖宗十八代,難道他也不理睬?」   慈雲大師微微一愣,笑道:「天乙子是神好巨憨,他定然另遣高手出陣,與貧僧交手,趙老大的武功高於貧僧……」   趙三姑瞪目道:「高不高怎樣!難道老婆子輸給你了?」   華夫人將手一搖,蹩然道:「三姑何必鬥口?此事確是扎手,想那天乙子自居大會的主人,非到最後,焉肯上陣交手…」   趙三姑截口叫道:「既然如此,什麼金劍銀劍,豈不是白講了?」   華夫人斂容道:「你別性急,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咱們從長計議,總可想出辦法。」   忽聽梨花仙子道:「小郎,你打得贏那通天教主麼?」   華天虹面有愧色,道:「兄弟無能,平心而論,實非天乙子敵手。」   梨花仙子歎一口氣,道:「天乙子是你的殺父仇人之一,你為父報仇,師出有名,眾目睽睽之下,天乙子或者塌不了台,你又是年輕後輩,天乙於或者自信必勝,出場與你交手也說不定。」   華天虹道:「二師姐說的不錯。」牙關掐格一挫,又道:「兄弟實在想與那妖道拚一拚,就怕我一人落敗,妨礙了大局。」   趙三姑越想越煩,陡地一躍而起,枴杖頓地,咆哮道:「船到橋頭自然直!誰若再講廢話,先吃我老婆子一杖。」   秦白川振衣而起,洪聲道:「趙老大講得不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趁這三四日時光,各人將看家武藝多練一練。」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四十四章 熔爐煉劍     此時旭日初升,半山之上,三三兩兩,俱在練武習藝,朝氣蓬勃,令人耳目一新。   華夫人坐在一塊山石上,雙目炯炯,凝注著兒子練劍,華天虹龍行虎步,鐵劍四揮,朝墩之下,烏光閃掣,刺人雙目,那劍風震耳,氣勢雄渾奪人。   那梨花仙子倏地踱了過來,案然笑道:「去年在我們浮香谷時,小郎的武功還勝不了我,看如今這樣子,我連他的五十招也擋不住了。」   苗嶺三仙此來是客,華夫人不便怠慢,當下微微一笑,道:「姑娘別有專長,武功的進展自然較慢。」   紫薇仙子隨後走來,道:「夫人,小郎這劍法僅只一十六招,卻又有日新月異、時時面目不同的樣子,仔細看看,十六招劍法,竟似一部武學大典,內容深逢,包羅萬有。」華夫人輕輕一歎,道:「這套劍法,乃是拙夫畢生武學的結晶,可惜時日太淺,星兒尚未練出其中的精髓。」   說話中,華天虹一趟練完,正欲收劍向母親請教,忽聽蒼髯客喝道:「天虹看劍!」   華天虹微微一怔,眼看人影一閃,驚虹湧到,急忙刷地一劍迎擊過去。   只聽蒼髯客峻聲喝道:「看劍!看劍!」   喝聲中,長劍似霆驚電閃,滿眼寒光,盡向華天虹要害襲擊,凌厲至極。   華天虹揮劍迎敵,大感吃力,忖道:這位老前輩,如此出手,教人如何抵擋得住?   忽聽蒼髯客怒聲道:「你放開手打!」   華夫人略一沉吟,隨即朗聲道:「蒼髯前輩成全;星兒放膽領教。」   華天虹精神一振,大喝一聲,橫掃一劍,力挽頹勢。   只聽蒼髯客道:「你想在建酪大會上震斷天乙子的幡龍寶劍,不妨先在我劍上試試。」   華天虹揮劍迎敵,道:「晚輩不敢放肆。」   蒼髯客冷冷說道:「你未必有此能力。」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位老前輩豪氣過人,我彆扭伍促促反而惹他生氣。   心念一轉,頓時震腕一劍,猛地向他長劍撞去。   蒼髯客喝道:「豈有此理!」劍光之上霍地震出萬點銀花,疾向華天虹胸前襲去。   華天虹駭了一跳,猛力一躍,暴退丈許,低頭望去,長衫胸前密密麻麻,竟有二十餘個小孔。   華夫人笑聲道:「好一招『諸仙朝覲,,諒那天乙子的劍法造詣,也不會強勝於此。」   蒼髯客淡然道:「夫人明白,天乙賊的本領,豈止劍法一端?」頓了一頓,目望住華天虹道:   「想要震斷敵劍,理該攻敵所必救,迎著敵劍亂闖,豈非授人以隙,自找死路?」   華天虹面紅耳赤,道:「晚輩一時糊塗,如今懂了。」   慈雲大師突然走了過來,道:「華夫人,貧僧想來想去,我等的武功皆由朝夕苦練,一點一滴聚集而成,臨陣磨槍,並無多大的助益,倒是天虹,前有『丹火毒蓮,所增內力,後有千年靈芝益氣輕身,潛能深厚,大可造就,我等應該悉心地調教他一番,也是群策群力,人盡其才之道。」   華夫人肅容道:「大師慈悲,咱們母子感激不盡。」沉吟半晌,忽向華天虹道:「星兒跪下。」   華天虹急忙走上前來,斂容垂手,挺跪於地,俯首道:「孩兒敬領教訓。」   華夫人沉聲道:「慈雲大師和蒼髯前輩,都是爾父生前時的友好,兩位前輩望你成龍,你要發奮圖強,力爭上游,不要辜負兩位前輩的好意才是。」   華天虹唯唯受教,轉身朝慈雲大師與蒼髯客叩首,道:「多謝兩位老前輩栽培。」   蒼髯客擺手道:「不必多禮,你使盡本領,早一刻將我擊敗,咱們大伙就增一分力量,多一線生機。」   華天虹挺身而起,抱劍躬身道:「晚輩力以赴,不敢偷懶。」   蒼髯客神情漠然,長劍一擺,欺身攻上。   華天虹急忙揮劍迎敵,凝神交手,不敢稍存懈怠。蒼髯客的劍法以凌厲狠辣見長,功力精湛,幾達巔峰,出手之間,鋒芒畢露,華天虹的劍法大開大閏,氣勢磅庸,雄渾無倫,激鬥五十六招,仍舊在爭搶先機,兩不上下。   華夫人凝目而視,突然沉聲道:「出憑妄』,走『歸位』,『鴻飛在天,,『龍戰於野』!」   幾句話講得極快,華天虹不及思索,腳下連踏兩步,一劍上撩,一劍橫揮,刷刷就是兩劍!   這兩劍乃是華夭虹劍法中的第十一、十兩招,「華天虹練過千萬遍,一揮而就,簡直未曾使力。   蒼髯客耳聽華夫人指點兒子,心神微動,長劍業已攻出,儀見華天虹鐵劍上撩,先已化解了自己這一劍,正欲變招換式,華天虹一招「龍戰於野」,鐵劍已是斬近腰際。   在此情形下,蒼髯客除了沉劍封架,藉勢掠退外,別無他途,總算心中有備,問不容發之際,長劍一側一揚,與華夭虹的鐵劍探身而過,未被撞上。   慈雲大師含奏道:「夫人果然厲害,蒼髯兄卻也高明。」亮銀方便鏟一頓,道:「貧僧也上。」   華天虹聽母親指點,剛剛略佔先機,忽見銀光詔眼,一片驚風壓頂而下。   他曾經領教過慈雲大師的手段,知道那方便鏟上暗蘊著重逾千斤的金剛大力,當下不敢硬接,旋身閃避,揮劍朝蒼髯客攻去。   但聽慈雲大師洪聲一喝,驚風撲面,亮銀方便鏟重複擊到,蒼髯客如響斯應,欲然一劍刺到。   這兩人聯手,佔盡「剛、強」二字,華天虹以一敵二,實在窮於應付。   「鏗!」的一聲,慈雲大師方便參一撩,將華天虹的玄鐵劍擊上了半空,蒼髯客毫不留情,長劍一震,電疾刺到。   華天虹羞急交加,迸力一躍,沖天而起,騰身三丈,一把攫住了鐵劍。   只聽蒼髯客冷冰冰說道:「你如此不濟,竟敢野心勃勃,妄想與天乙賊道爭雄,真是笑話。」   慈雲大師道:「當場不讓父,你有何本領,儘管施展便了。」   華天虹滿面羞愧,脫口道:「晚輩無禮。」欺身上步,一劍朝慈雲大師攻去。   但聽蒼髯客冷聲道:「鬥不過大師與我,建酸會上,沒有你出頭之地。」聲中,一柄長劍幻化無方,瞬眼攻出七劍。   華天虹使盡混身解數,堪堪將慈雲大師與蒼髯客的一輪炔攻擋過,忽然聽到梨花仙子笑道:「華夫人,小郎到底年幼,怎能經得起兩位前輩聯手,不如讓我們姊妹陪他過手,夫人在一旁指點,對他或有助益。」   華天虹暗道:好啊!梨花妹妹也瞧我不起了。   華夫人的家教雖嚴,但華天虹綠鬢年少,經不住一再刺激,終於好勝心起,鬥志大旺,也未聽清華夫人講了一句什麼,口中已是連聲大喝,鐵劍極力還擊。   展眼間、烏光大盛,隱然有反守為攻之勢,但只片刻,又為方便鏟與長劍迫於下風,迭連顯露敗象。   華夫人凝神注視三人交手的變化,一瞧華天虹欲振無力,頓時縱聲道:「鶴渡寒塘,四顧蒼茫,陰陽兩極,抱元守一。」   這四句全是華天虹那劍法中的招式名稱,華夫人講得極快,旁人幾乎未及聽清,但華天虹的武功系由華夫人調教而成;母子二人心意相通,華天虹耳聞其聲,鐵劍翻飛,四招已盡,一氣呵成,快速之極。   「陰陽兩極」一出,華天虹鐵劍由左而右,霍然一劍,居然巧妙無比地將兩個對手迫退了一步,蒼髯客在左,一逞而進,長劍順勢攻去,豈料華天虹三招之後,突然豎劍當胸,身子猛然一個旋轉,長劍攻去,眼看即要被鐵劍撞上!   蒼髯客畢生浸淫在一柄長劍之上,功力已臻爐火純青之境,見勢不佳,立即撤招收勢,華夫人睹、正正欲出言提示,命華天虹使一招:「六合歸一」,反蹈蒼髯客的破綻,突然想到華天虹功力未到,勉強一劍,並無十足的威力,心念電轉,頓時喝道:「九天諸籟,困獸之鬥!」   華天虹眼看慈雲大師搶鏟擊來,正欲使一招「九天諸籟」,聞言之下正合心意,右手鐵劍一揮,疾斬慈雲大師雙臂,左手一掌,猛地朝蒼髯客攻去。   只聽一陣金鐵交鳴,鐵劍與方便鏟一撞,慈雲大師身形一頓,華天虹卻被震得踉蹌一步。   這玄鐵劍雖是無堅不摧,怎奈慈雲大師的亮銀方便鏟上貫注著佛門金剛大力,一撞之下,方便鏟完整如故,華天虹反被震動,詛料就這一震,左手一掌去勢更疾,「克」地擊到了蒼髯客肩上。   華天虹掌觸衣衫,急收真力,心頭惶恐不安,慈雲大師也收回兵器,歇下手來,但聽蒼髯客冷冷喝道:「再打!」長劍電閃,再次攻到。   霎時,三人重又激鬥起來。   華天虹暗暗忖道:旁人是苦無良師,難窺絕藝,我得父母餘蔭,身負絕世武學,更有前輩尊長不憚辛勞,親加磨練,倘若不能發奮為雄,練成絕藝,達成諸位尊長的期許,那真是冥頑不靈,狗屁不如了。   心頭自勵,雄心頓起,鐵劍翻飛,極力搶制先機,爭奪吏動,激得慈雲大師與蒼髯客大為振奮,兵刃之上貫注真力,招招進迫,一點不肯放鬆,華夫人也彈精竭慮,不時提示指點,使得華天虹勝不能勝,敗不能敗,併力激鬥下去。   酣戰中,慈雲大師方便鏟倏剛學,一連數招,迫得華天虹手忙腳亂;應接不暇,蒼髯客趁機搏進,迫得華天虹閃避不迭,情不自禁地朝母親身前移近,但聽慈雲大師洪聲一喝,銀光閃耀,方便鏟倏地頂到華天虹腰際,迫得華天虹動彈不得。   慈雲大師方便鏟一收,微微喘息道:「這一招『菩提問道』,貧僧費了兩月時光,始才練到得心應手,你用心想想,可有本領破解?」   華天虹滿臉通紅,抬起手臂,一抹額上的汗水,赫然道:「晚輩想不出來,用什麼招式抵擋才好……」目光一轉,朝母親望去。   華夫人沉吟半晌,道:「大師這招『菩提問道,神妙無方,我也想不出破解之法。」   慈雲大師呵呵笑道:「同道至交,夫人何必謙遜?」突然醒悟,目注華天虹道:「孩子,你那十六招劍法;不啻是天下武學的綱要,你該悉心揣摸,不可處處仰賴母親。」   忽聽華雲道:「天已過午,諸位何不歇息一陣,進過飲食再練?」   梨花仙子一望日色,叫道:「小郎,今日沒有蓮毒發作的感覺麼?」   華天虹搖頭道:「一點沒有,蓮毒想是被芝液化淨了。」   眾人俱感歡欣,紛紛坐下進食,原來三人搏鬥,眾人圍在一旁觀戰,不知不覺已是過了半日。   進罷飲食,華天虹手提鐵劍,一躍而起,躬身道:「兩位老前輩,晚輩繼續領教麼?」   蒼髯客道:「你可曾想到破解慈雲大師那招『菩提問道』之法?」   華天虹垂手道:「晚輩想過一陣,應付大師那招『菩提問道,,可使一招『魚躍於淵,退守,只是功力淺薄,後力難繼,前輩的長劍若是及時攻到,晚輩仍舊抵擋不住。」   蒼髯客漠然道:「既然如此,豈不是敗定了?」   華天虹道:「若是真正對敵,晚輩將使一招『天河星散』,與大師作同歸於盡之想,倘若大師撤招,晚輩的鐵劍即可轉敵前輩。」   蒼髯客眉頭一皺,道:「『天河星散』是第幾招?」   華天虹道:「是劍法中的最後一招。」頓了一頓,啞然道:「不過,在大師與前輩這等高手之前,功力未足,此計亦難得售。」   蒼髯客目光一黯,道:「講來講去,仍是功力不到。唉!百日練刀,千日練劍,實也勉強不來。」   華天虹毅然道:「晚輩加緊練。」   蒼髯客道:「你不累?」   華夭虹搖頭道:「晚輩倒無勞累之感……」   慈雲大師藹然道:「看你氣定神閒,真力倒是悠長得很。」一笑起身,道:「蒼髯兄!   燒香燒到底,送佛送上天,你我也別辭勞累。」   蒼髯客為人堅毅,一事不成,誓不罷手,這時見華天虹有力再戰,立即提劍而起,同往一旁走去。   華夫人忽然一望秦玉龍與彭拜道:「兩位賢侄,你們練功的近況如何?」   秦玉龍急忙欠身道:「晚輩本來隨同蒼髯前輩練劍,近日又從家父練一套步法,只是資質魯鈍,進展很慢。」   華夫人頷首道:「武功之道,原非朝夕可成,我雖有心,可惜路門不同,對賢侄難有助益。」   秦玉龍道:「伯母愛護晚輩之情,小侄心感。」   華夫人輕歎一聲,道:「彭賢侄呢?」   彭拜道:「晚輩練先師的『霹靂掌』。」   華夫人點頭道:「令師一代豪俠,名滿天下,你我蒙獨立,能夠不墮師門雄風,令師泉下有知,亦必感到欣慰。」語音微頓,接道:「逍遙仙與令先師是刎頸之交,他對你的期望尤其殷切,有半冊武功秘友,現存我手中,托我傳授給你,你若有心上進,我就即時教你。」   彭拜愣了一愣,朝華天虹那面瞥了一眼,低頭道:「晚輩本領差,到處落敗,伯母肯教,晚輩就學。」   華夫人歎道:「咱們全是沙場敗將,不過雖敗不餒,只要自強不息,終有諭雪前恥、報仇雪恨之日。」   彭拜點頭道:「晚輩只要能替先師報仇,什麼事都幹。」   華夫人暗暗想道:此子雖然粗曠,倒是性情中人。當下起身,帶著彭拜走向山頂,將那「蚩尤七解」中的武功傳授給他。   這批俠義道的殘兵敗將,企圖憑少數人之力,創造「一旅興夏,三戶亡秦」的奇跡,人人刻苦自勵,勤練武功,精益求精。正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勤修苦練之下,每人都將生命中的潛能發揮到了極處。   忽忽三日,不覺已是七月十三的傍晚,由於華夫人與慈雲大師等的多方啟迪,苦鬥三日,華天虹劍上的功力突飛猛進,內家真力的悠長,飛騰縱躍的本領更是一日千里,幾乎凌駕幾位尊長之上。如今他以一敵二,與慈雲大師和蒼髯客廖戰千招,仍可支持不敗。   不過慈雲大師與蒼髯客熟悉他的劍法,他也無法取勝,趙三姑與華雲也聯手下場,雙鬥華天虹,華天虹一劍在手,與兩人周旋竟日,也是相持不下。有時這四大高手上陣,酣鬥半日,將華天虹迫得精疲力盡,卻也無法令他落敗。   這四人好似一個熔爐,華天虹在這熔爐中忍受煎熬,苦苦鍛煉』,武功日有驚人的進展,可惜時日不多,今夜十三、明夜便是大戰的前夕。   用罷晚膳,華天虹提起鐵劍,朝慈雲大師等躬身道:「明日須得蓄精養銳,竟日想息,趁這一夜時光,諸位前輩索興辛苦到底吧!」   慈雲大師慨然道:「說什麼辛苦,你若能再上一層樓,諒那天乙子也擋不住你的鐵劍了。」   蒼髯客、趙三姑、華雲,三人一言不發,與慈雲大師、華天虹五人,齊向山後一片但崖行去。   一忽,秦白川帶著秦玉龍走了,彭拜一人獨自向山頂走去,建酪大會越來越近、眾人心情嚴肅,說笑之聲不覺少了。   紫薇仙子一望月色,向華夫人說道:「夫人,小郎那三招指法如果練在左手,配上劍招,威力豈不更強?」   華夫人道:「他原來練在右手,已沒有時間改弦易轍了。」   蘭花仙子插口道:「那週一狂既能以一招『困獸之鬥』看家,可見這招掌法中蘊妙諦,威力強大,只因小郎的劍法和掌法都未練到極點,顧此失彼,無法兼善,如果練到了家,可以隨心運用,較之那『蚩尤七解』中的指力,也不會差到哪裡。」   華夫人點頭道:「大姑娘說得不錯,槍長刀短,並非刀不勝槍,武功成就,要表裡一致才行。」   蘭花仙子微微一笑,頓了一頓,道:「夫人還是去看顧小郎吧,有我們幾人守這石樑,諒必不會出什差錯,萬一有事,我叫宗浪來稟告夫人就是。」   華夫人想了一想,道:「如此有勞三位姑娘了。」行出數步,忽又轉面道:「會期迫近,或有同道友好趕來,三位姑娘千萬不可怠慢了朋友,此外全可便宜行事。」   苗嶺三仙齊聲應暗,眼看華夫人轉往山後;消失不見。   梨花仙子一望秦豌鳳,眨一眨眼,笑道:「鳳兒,你想看小郎,怎不隨同夫人前去?」   秦碗鳳抿嘴一笑,道:「誰說我想看小郎?他在練武,我才不去打擾哩!」   紫薇仙子笑道:「鳳兒,我瞧一年未見,小郎已不像從前那樣對你好了;這幾天裡,他連活也沒有和你講幾句。」   秦碗鳳微微一笑,道:「建蘸大會快到了,他忙著練武,心情沉重,哪有工夫和我講話?。頓了一忽,倏地幽幽說道:「他心中懷念著父仇,不過從來不敢表露出來,這次在建酪大會上。仇人見面,搏殺一定凶險。」   紫薇仙子道:「父仇不共戴天,他為什麼不敢表露出來?」   秦碗鳳道:「夫人不許他輕言私仇,以免傷了群俠團結之心,弱了鬥志。」   紫薇仙子惑然道:「為什麼?」   秦碗鳳道:「師姐請想,如果他一心只想為父報仇,似慈雲大師這等激於義憤、全無私心的人,豈不感到喪氣?那就損害了這一戰的崇高意義了。」   紫薇仙子笑道:「還有這多講究,我們可只幫小郎一人,管他誰正誰邪,要打就打,崇不崇高還不是一樣。」   梨花仙子忽然笑道:「鳳兒,你說小郎心中念著父仇,是他悄悄告訴你的麼?」   秦碗鳳蟀首一搖,道:「他是孝子,母親不許這樣,縱然偷偷地想一想也是不敢,怎麼還能講出口來。不過,他既能孝母,也會孝父,殺父之仇怎能淡忘得了?」   梨花仙子點了點頭,倏地轉面道:「宗浪,你說通天教那玉鼎夫人與小郎怎樣?」   不嘯虎宗浪道:「那是我在一元觀內,聽兩個小道暗中講的!」   梨花仙子道:「怎樣?」   不嘯虎宗浪愣了片刻,道:「兩個小道講,華公子與那玉鼎夫人怎樣怎樣,通夭教主吃醋,怎樣怎樣。」   梨花仙子咳道:「到底怎樣嘛?」   不嘯虎宗浪道:「我也說不清楚。」語音一頓,接道:「那兩個小道沒有講明白,我當然說不清楚。」   梨花仙子溫道:「你家鳳姑娘的事,你就不會問一問?」   秦碗鳳插口道:「他是被擒之人,兩個小道暗中談論,二師姐教他如何問法?」   蘭花仙子道:「其實也用不著問,那女人既然將千年靈芝送給小郎,還有什麼問的。」   忽聽無牙虎宗老婆子道:「那女人癲蛤螟想吃天鵝肉,華少爺年輕,受不住蠱惑,明日在建酪大會上,大仙子使點手段,將那女子毒斃拉倒。」   在宗氏三虎的心目中,華天虹與秦碗鳳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兩人同是他們的主子,若有第二人插足,縱然華天虹與秦碗鳳甘心,宗氏三虎也不願意。   紫薇仙子聞言,插口直:「大師姐,這主意不錯,鳳兒人既老實,又不肯練武,沒的將來爭風吃醋,反而被那女人欺侮,還是防微社漸,早點將那女人弄死的好。」   秦碗鳳急道:「三位師姐千萬別胡來,那玉鼎夫人是向東來的女兒,咱們敵仇同汽……」   紫薇仙子佯道:「什麼胡來?沒用的丫頭,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替你剷除情敵,你倒講風涼話。」   苗女善妒,對心愛的情郎尚要放蠱,剪除情敵,更是不遺餘力,正是說得到,做得到,毒殺玉鼎夫人之言;決非空口白話。   秦碗鳳秉性馴良,深識大體,再加也凜於華夫人的威儀慎之戒之,唯恐逾越,耳聽三位師姐之言,雖知是愛護自己,芳心之內,卻是惶恐得很。   適在此時,石樑對岸掠來一條炯娜的人影,月色之下,那人影風馳電掣,行色甚急,起落之際,人已撲到石樑的石碑後面。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四十五章 香消玉殞     那條炯娜窈窕的人影撲到石碑之前,發覺碑上鐫有海碗大的八個字:「凡我友好,請先通名。」   只見那窈窕的人影仰首望天,語聲淒苦地喃喃念道:「我算不算友好啊?……我自承友好,他會接納麼?旁人會接納麼?沒有人恥笑我麼?」   猶豫良久,她重又目凝神光,朝石樑對岸望去,月光之下,只見那半山上似有幾人坐著,窮盡目力,依稀看出有很多女子。   怔了片刻,她終於銀牙一咬,躍過石碑,順著石樑,飄身行去。   半山之上,苗嶺三仙等早已發覺有人來到,只是相距甚遠,加以背著月光,未曾看出來人的面貌。   梨花仙子倏地低聲笑道:「好啊!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位玉鼎夫人居然等不及建酸大會,提早前來送死了。」   蘭花仙子笑道:「難怪小郎受不住迷惑,單看她這副身段,就有顛倒眾生之能了。」   紫薇仙子問道:「我們是任她中『迷魂散』摔下深澗,還是將她擒住,拷問一番。再行處死?」   無牙虎宗老婆子突然插口道:「那樣不好,這女人是向東來的女兒,對華少爺又有小惠,倘若抓住後再行處死,華夫人知道以後或許會怪罪,華少爺迷戀美色……」   但聽亡命虎宗遼截口道:「哼!出言無狀,小官人豈是貪戀美色之人?」   無牙虎宗老婆子不大服氣,道:「不管怎樣,男人總是喜新厭舊,見異思遷,這女人取的綽號就不是好東西,還是佯作不知,任她跌下萬丈深澗,來個粉身碎骨的好。」   蘭花仙子笑道:「還是老婆婆有計較,人死如燈滅,小郎縱然心痛,卻也只得斷念,我們既未出手,華夫人也無法怪罪。」   說到此處,那體態啊娜的女子業已躍過石碑,向這面飄身行來。   梨花仙子笑道:「你們瞧她既怕難以為情,不肯通名報姓,又自恃是小郎的情妹子,大大方方走來,毫無畏縮的樣子。」   說話中,那女子業已飄身落在紫薇仙子所設的第一關那塊石墩之上。   會期在即,為防敵人侵擾,傍晚之際,苗嶺三仙剛剛將埋伏重新佈署,那女子足尖一點上石墩,鼻中已是吸入九毒仙慚門下奇妙無方、神效無比的迷神藥粉。   這迷神藥粉雖還比不上第二關的「迷魂散」厲害,那女子已是抵擋不住,只見她嬌軀一僕,險些摔下澗去!   秦豌鳳睹狀,不禁驚哦出聲,想起前日墜澗之人所發的那一聲慘叫,不覺心腸頓軟,急聲說道:「三位師姐,咱們趕快過去瞧瞧,問明原委,將她逐退就是了。」   梨花仙子道:「蠢丫頭,有什麼好問的,難道你要與她拜姐妹,結手帕交,劾那娥——   娥什麼?」   秦碗鳳急道:「娥皇女英。」   忽聽蘭花仙子道:「咦!好個玉鼎夫人,有一點小門道。」   原來那炯娜女子強定心神,由懷中摸出一粒藥丸投入口內,屏息站了一瞬,躍過石墩,繼續向前行來。   梨花仙子恨恨說道:「好!你若抵得住我的『迷魂散』,我就服你。」   秦碗鳳星眸大睜,盯住那女子一瞬不瞬,眼看她就要走到石樑中腰,想起二師姐「迷魂散」的厲害,不禁大為恐慌,脫口叫道:「玉鼎夫人,趕快住足!」   那女子聞言,果然住足站定,仰面望來。梨花仙子伸出手指,一捺秦碗鳳額頭,恨聲道:「蠢丫頭!你是自作自受!」   蘭花仙子格格一笑,牽住秦碗風的手,道:「走吧!我看這位夫人很美,大家過去看看。」   眾人紛紛躍起,齊向石樑奔下,剛到近處,秦碗鳳突然驚叫道:「哦!是她!」   蘭花仙子道:「誰?」   秦碗鳳低聲道:「白君儀。」   梨花仙子雙眉一挑,叫道:「求之不得!」柳腰一擺,當先撲去,蘭花仙子與紫薇仙於一聽是白君儀,也都迫不及待,閃身跟去。   忽聽無牙虎宗老婆子嘶聲叫道:「三位仙子,今夜縱是天塌下來,也得結果這個賤婢!」   梨花仙子叫道:「何須你講。」語聲甫出,三人業已奔近石樑中腰,與白君儀隔著那無色無味的「迷魂散」峙立,目光交投,相距不過三丈。   月華如練,映照著做然卓立的白君儀,只見她白衣勝雪,容顏如仙,迎風卓立,既美又艷,美艷得無法形容;既冷又做,冷傲得令人忍受不住!   白君儀太美,美得令苗嶺三仙自愧弗如,油然而生妒嫉之心;白君儀太傲,傲得令苗嶺三仙反感大起,殺機不可抑制。   摹然間,這高山深澗之內,瀰漫起一片肅殺之氣,當空月色,忽添寒意。   只聽梨花仙子冷冰冰問道:「你就是神旗幫主的女兒白君儀麼?」   白君儀更冷,冷得似萬載玄冰,道:「你說對了,看你們一身苗蠻裝束,大概都是九毒仙姬的弟子吧?」   梨花仙子雙目殺機一閃,寒聲道:「苗嶺三仙,無名小卒。」語音一頓,冷笑道:「你不在你父親卵翼之下,獨自一人跑來此地做甚?」   白君儀夷然不屑地道:「化外野人,何必多管閒事?」仰面叫道:「秦碗鳳,怎不前來見我?」   只聽無牙虎宗老婆子冷聲道:「賊賤婢,你是什麼東西,我家小姐見你幹嘛?」   秦碗鳳秀目一顰,倏地飄落石樑,閃身奔去。   這石樑甚窄,苗嶺三仙勉強並肩而立,秦碗鳳奔上前去,也只能立在三位師姐身後,道:「白君儀,你找我有何指教?」   白君儀冷然一曬,道:「你別自抬身份,我就是有事,也不會親自來找你。」微微一頓,道:「你請天虹來和我講話,我有機密要事,須得當面告訴他。」   秦碗鳳與苗嶺三仙齊齊一怔,梨花仙子疑是聽錯,訝然道:「天虹?你在叫誰?天虹怎麼是你叫的?」   要知在白君儀的心目中,秦碗鳳是自己最大的情敵,敵視之心自來深重,但在秦碗鳳與苗嶺三仙心中,只知白君儀曾經迫害過華天虹;令華天虹忍受奇恥大辱,身受白嘯天的「鎖魂毒針」,乃至被迫吞下「丹火毒蓮」。   但是華天虹搖身一變,重出江湖之後,白君似轉恨為愛,癡戀華天虹的事,秦碗鳳與苗嶺三仙俱不知情,這幾日來,大戰在述,也無人提及此事。   白君儀冷冰冰地望了梨花仙子一眼,目注秦碗鳳道:「我叫你去請天虹,你沒有聽到麼?」   秦碗鳳心頭雖疑,但她是個賢淑溫良的女子,當下忍住怒氣,淡然說道:「天虹有事,此刻不在這裡,你有什麼話,先說一個大概,我就命人去請他。」   白君儀不耐煩地道:「告訴你機密大事,你多問什麼?」   忽聽無牙虎宗老婆子厲聲叫道:「小姐何必與賤婢多講?管他大事小事,將賤婢打下深澗就完了!」   宗氏三虎曾經身受神旗幫的迫害,彼等疾惡如仇,復仇心重,宗老婆子手夠不上,口齒卻不饒人。   蘭花仙子滿腹疑雲,沉吟至此,忽道:「白君儀,華天虹恨你刺骨,他豈肯前來見你!   我看你還是識相一點,速即回頭吧!」   白君儀聞言,嬌軀暗暗一顫,忖道:「他恨我……他……不!他是大英雄,大豪傑,不會記恨一個女子的過錯,他……他早已不恨我了。」   心念暗轉,不禁顫聲道:「秦碗鳳,天虹流了很多血,他的傷……」   梨花仙子突然厲聲叫道:「他的『丹火毒蓮,發作了,死了!」   白君儀恍惚似焦雷轟頂,嬌軀一晃,幾乎栽倒!   苗嶺三仙面面相覷,簡直想不通此中的玄妙,秦碗鳳也是瞠目結舌,茫然不解。   只聽白君儀喃喃自語道:「一定是出了事,否則他早已來見我了,他是不會故意隱藏的。」突然尖聲叫道:「讓路!擋我者死!」雙掌一提,挺身就闖。   秦碗風駭然驚叫道:「站住!站住!」   白君儀剎住身形,離那「迷魂散」不過數尺之遙,但她悟然不覺,目如利箭,逼視著苗嶺三仙,道:「你們快讓,看在天虹份上,我不與你們計較。」   梨花仙子冷冷笑道:「大言不慚,你再上一步,我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秦碗鳳只怕白君儀一時情急,當真衝闖過來,一個不好,大伙全有摔下深澗的可能,急忙朝白君儀道:「有話好講,你先別亂來,天虹在後山練劍,無事不可打擾,你說說看,果然是機密大事,我就立刻去請他。」   白君儀暗道:「是啊!當年在黃河岸上,天虹吞毒自盡,秦碗鳳傷心過度,癡迷數月,進入苗嶺猶未清醒,天虹若有差錯,她豈能如此鎮定?」   念頭一轉,心中頓時如落下一塊大石,蒼白的面容回復了血色。   梨花仙子觀顏辨色,發覺白君儀對華天虹情愛之深,竟然不在自己的小師妹之下,詫異莫名中,不禁嘿嘿直笑,道:「白君儀,你也有今日.真是白雲蒼狗,變幻無常,令人無法置信。」   白君儀置若罔聞。道:「你們快去請天虹,我不能耽擱太久,錯過今夜,咱們那裡遇上那裡算賬,看是苗嶺毒物厲害,還是我中原武學力強。」   梨花仙子格格一笑,道:「這個慢講,久聞漢人禮教甚嚴,我且問你,你口口聲聲要見天虹,就不怕旁人齒冷麼?」   白君儀神情一楞,怒道:「無知苗女,白君儀是清白兒女,何事不堪,何齒冷之有?」   梨花腦子絲毫不怒,詭笑道:「好一個清白兒女,你可知道華天虹已是訂過親的人,你嚼夜求見,將他那未過門的妻子置於何地?」   白君儀彷彿被人當頭一棒,神情一呆,衣然不語。   蘭花仙子等先是一怔,隨即會過意來,知道梨花仙子順口胡說,在作弄白君儀,想那帕君儀本來也是聰明人,只是情深而癡,當局者迷,加以心中本有所懼,梨花仙子之言,恰好擊中了她的弱點而已。   秦碗鳳是多情女子,看出白君儀突遭打擊,刺激受得甚重,不禁心軟,欲待出言點破,但聽梨花仙子怒叱道:「白君儀,還不快滾!當真要等華天虹來,給你一頓教訓麼?」   白君儀雙目之中神采全失,面色茫然,如癡如醉,點了點頭,果然轉身行去。   苗嶺三仙大為得意,想不到未出一兵一一卒,三言兩語,便將白君儀擊敗,而且令她敗得如此之慘,慘得比死還要難受。   白君儀行了幾步,忽然緩緩轉過身子,茫然問道:「他未過門的妻子是秦豌鳳麼?」   梨花仙子高聲道:「除了秦吭鳳,還有哪一個?」   白君儀喃喃自語道:「我早知道,那玉鼎夫人不配。」突然問道:「是華夫人作主訂的親吧?」   紫薇仙子愈瞧愈高興,忍不住大聲說道:「當然是華夫人親自作主,男方大媒是蒼髯客,女家大媒是我們姐妹,慈雲大師的福證,三媒六證俱全,你還有不明白的麼?」   白君儀搖一搖頭,自語道:「與我想的一點不差,那頭陀是出家人,只能為證,不能為媒,女方大媒,正該由你們姐妹出任。」   蘭花仙子暗暗忖道:「這白君儀美艷如仙,世間少見,男兒見了,想不動心也不成,事關鳳兒的一生,與其將這白君儀殺掉,與神旗幫結下不解之仇,莫如將她氣成一個瘋子,既省仇、怨,又可一勞永逸。」   心念一決,頓時反身將手伸入秦碗鳳的衣襟之內,將她懸掛項下、貼肉佩帶的一個香囊一把摘下。   秦碗風大急,哭聲道:「大師姐,那是我的……」   蘭花仙子沉聲叱道:「小東西!不許吵鬧!」轉面叫道:「白君儀,你可想看一看,華家訂親的聘禮是什麼?」   白君儀愣然點頭,道:「我當然想看。」   蘭花仙子將秦豌鳳那視同拱壁的香囊抖手擲去,叫道:「聘禮就在這香囊中,你看清楚了!」   那香囊才只胡桃大小,白君儀伸手接住,纖纖玉指一陣撕扯,想將那香扯破,不料那香囊是苗疆天蠶絲編成,手工精細,質料柔韌異常,撕了幾下未曾撕破,好不容易解開了囊口,將香囊中的物件傾於掌中。   剎那間,白君儀那本已蒼白得不見血色的面容,突然變得其色如土,慘淡不堪,雙手捧在胸前發抖,混身顫動,牙關格格打戰!   原來秦碗鳳那香囊之內,藏著三顆微微泛黃,毫無奇特之處的牙齒!可是,白君儀一見這三顆人齒,那本已破碎的芳心,霎時碎作了無數小塊,那千回百轉的柔腸,頓時斷作了無數小截!   此情此狀,連苗嶺三仙子也心搖神顫,秦碗鳳躲在三位師姐身後,熱淚盈眶,不住地低喚「師姐」。   忽然間,白君儀目毗裂開,兩行晶瑩閃亮的血珠,順著兩腮滾落下來。   秦碗鳳再也忍耐不住,擠身上前。哭喊道:「白君儀!我師姐騙你的,天虹與我並未訂親,並未訂親啊!」   然而,白君儀神志已亂,業已聽不懂秦碗鳳的話,只見她目光發直,遙望天際,口中嚎哺道:「這是天虹的牙齒,是……是……天虹的牙齒,是他跪在我面前,我……我……我一掌打落的…」   秦碗鳳看她雙目之內血珠滾滾,不禁心驚膽戰,哭道:「白君儀,這不是訂親的聘禮,這是我私下保存的,天虹不知道啊!」   但聽白君儀空洞的聲音道:「他幹麼要留著這個啊?他……他是一直在恨我了,他拿這個作訂親的聘禮……」   秦碗鳳哭喊道:「不是啊!是那日我迫在馬車之後,你們拋下天虹的血衣,我抖開一看,見到這……」   言猶未了,忽見白君儀顫抖不休的手湊近唇邊,將那三顆;牙齒吞入口中,一陣亂嚼!   格格聲中,白君儀滿嘴流血,其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秦碗鳳哭道:「大師姐、二師姐、三師姐,你們想想辦法啊!」   梨花仙子定了定神道:「誰教她自作自受,難道小郎的牙齒就不是牙齒麼?」   紫薇仙子道:「鳳兒,你們老講神旗幫如何殘害善良,如何作惡多端,這白君儀平日裡作威作福,也不知做了多少壞事,孽由自取,報應臨頭,豈能怨得了我們。」   秦碗鳳垂淚道:「她愛小郎啊!或許小郎也愛她的……」   梨花仙子怒叱道:「混賬!難道你不愛小郎,要將他拱手送給旁人?」   忽見白君儀將口一抿,滿嘴碎牙合著鮮血,咕咯一口吞入了腹內,目光散亂,垂首向澗下掃視,似在尋覓什麼。   秦碗鳳大駭,叫道:「白君儀!」擁身撲去。   蘭花仙子疾伸雙手,一把抓著她的雙臂,喝道:「你找死!她神智已亂,會將你摜下澗去!」   秦碗鳳急淚泉湧,突然轉面叫道:「宗浪!快去請小郎,快!」   不嘯虎宗浪無言一愣,正欲轉身,無牙虎宗老婆子倏地低聲道:「不許去!任那賤婢死掉!」   亡命虎宗遼怒喝道:「放屁!小姐之命怎可違抗!」的一掌擊在兒子背上。   不嘯虎宗浪跌出丈許,爬起身來,如飛奔去。   無牙虎宗老婆子怒吼道:「跑慢點!」   不嘯虎宗浪不知如何是好,快幾步,慢幾步,跑不幾步,扭頭望望。   忽見白君儀雙手們胸,仰天搶呼道:「天虹啊,天虹!你幹麼恨我呢?你也可以打我,罵我,殺我呀!」   突然一頓,喃喃念道:「你們快逃呀;天虹!你們快逃呀!建酪大會去不得的…」   秦碗鳳聞言一震,情不自禁地扭頭朝後山大喊道:「天虹——天虹——快來啊!」   白君儀突然面泛厲容,頓足狂呼道:「不許喊!不許喊!我不能見他!」猛然竄起,擁身撲了過去。   秦碗鳳與苗嶺三仙擁擠在狹窄的石樑之上,眼看一個瘋狂之人張牙舞爪,飛撲過來,不禁大駭,只怕被她撞到,大夥一起摔下澗去,苗嶺三仙不約而同地齊齊揮掌,遙遙向前劈去。   掌力甫出,白君儀嘶啞的聲音促喊半聲,就在石樑半腰的「迷魂散」處,身形翻滾,一頭栽下澗去。   百丈深澗,不啻無底深淵,白君儀飛墜而下,蓋世紅顏,香消玉殞,澗下並無半點聲息傳出。   然而,石樑之上,有秦碗鳳、苗嶺三仙的驚叫,兩山之上,一面傳來君儀的從僕敖三的喊叫,一面傳來華天虹穿雲裂石的喝聲!   霎時,蓬!蓬!嗤!嗤!火光連閃,信炮之聲不絕,滿空都是五彩繽紛的旗花,晶光閃爍,映得星月無光!   只見華天虹似一股輕煙疾掠而到,喝問道:「鳳兒,什麼事?」   苗嶺三仙和秦碗鳳躍上半崖,秦碗鳳手指澗下,哭道:「白君儀,她——她墜澗……」   華天虹腦中轟然一響,閃身朝石樑撲去。   蘭花仙子與梨花仙子一左一右,猛力扣住他的手腕,齊聲道:「石樑上有『九毒瘴』……」   華天虹雙腕一扭,頓時掙出雙手,顫聲道:「我下澗!」   華夫人突然電閃而至,峻聲道:「這深澗壁立千尺,神仙難下,你不可魯莽!」   華天虹心焦如的,吶吶道:「孩兒自信下得去,絕無性命之憂……」   華夫人雙眉一蹙,頓了一頓,沉聲道:「好吧!本來無益,容你盡心就是,小心了!」   華天虹匆匆點頭,瞬眼之間,人已不見,苗嶺三仙與秦碗鳳忙向澗邊撲去,俯身察看。   倏地,華夫人耳中聞到一陣若有若無的怒馬亂蹄之聲,心神一凜,頓時朝苗嶺三仙道:   「三位姑娘速即加強佈署,無論如何,今夜勿令神旗幫的人攻過了石樑。」   苗嶺三仙聞言,立即飄身飛落石樑,相度地勢,大展九毒神技……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四十六章 劍聖虞高     且說華天虹縱身一躍,憑一口悠長過人、清純至極的丹田真氣;冉冉飄墜。   這闊澗深逾百丈,上下壁立,形勢奇險,功力之精湛如華夫人,也難以一躍而下,華天虹由於迭獲奇遇,先後服食「丹火毒蓮」與「千年靈芝」兩種異草靈藥,真氣悠長,身子輕如燕,再者也是乍聞噩耗,一時感情衝動,奮不顧身,鼓勇躍下,人在半空,亦是提心吊膽,惴惴自危。   飄墜了三四十丈,真氣轉濁,墜速急劇加快,眼看情勢不妙,連忙身形一翻,朝著崖壁猛劈一掌,藉著身子橫飛之際,一吐一納,轉換一口真氣,如此緩得兩次,雙眼已花,身子疾速下墜,再也無法把持。   耳聽水聲響動,趕快身形一翻,雙掌猛地朝地面拍去,只聽嘩啦一聲,隨即「叭!」的摜下。   這一摔奇重無比,華天虹咬牙一哼,眼冒金星,週身骨骼酸痛難當,衣衫破碎了十餘處,雙腿之上儘是鱗傷。   「君儀!」   「君儀!」華天虹重又大喊一聲。   清冷的月光,投射在幽黯的澗底。只見亂石嗟峨,流水漏漏,四顧岑寂,人眼一片淒涼單調的景色。   水深及膝,華天虹跌坐在亂石流水中,半截身子浸在水裡,喊了兩聲未見回應,心慌意亂之下,躍起身形,循著石樑腳下飛奔過去,搜尋白君儀的屍體。   環繞石樑飛奔一圈,返至原處,仍然未曾發現白君儀的蹤跡,不禁駭異莫名,脫口叫道:「「君儀!」   忽聽一個虛無飄緲、不帶絲毫喜怒之情的聲音起自身後,緩緩說道:「白君儀已死,誰也喚她不回了!」   華天虹身軀一震,猛然轉身,循聲望去。   月光之下,只見一位體態玲瓏,發挽道譬,肩搭拂塵,一身青布道袍,臉上卻垂覆著一面黑紗的道姑,悄然立在一塊大石之上,雙手橫抱,豈不正是那香消玉殞、芳魂已渺的白君儀!   這道姑黑紗覆面,看不出是老是少,由她那清亮的語音和滿頭密茂的青絲判斷,其人應屬少艾,但她言語動靜之間,另有一種尊嚴的氣勢,令人肅然起敬。   華天虹心頭悲傷、惶惑、遺憾、歉疚,百感交集,心亂如麻,怔了一怔,手指著蒙面道姑懷抱中的白君儀,顫聲道:「仙姑,白姑娘……她……」          」   那道姑覆面紗上兩點寒星一閃,淚光浮動,低聲道:「從來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髮。唉——」悠悠一歎,其聲低弱,卻有上窮碧落、下透九幽之勢。   華天虹心頭一酸,倏地熱淚盈眶,忽然看到白君儀蒼白如紙的臉上,唇邊口角,血漬殷殷,不禁心如刀割,閃身撲了過去。   那蒙面道姑身形一晃,飄退丈許,凜然道:「逝者已矣,你待怎樣?」   華天虹聞言一呆,垂淚道:「在下……」突然記起,懷中尚有一莖靈芝,急忙取出玉匣。道:「這是千年靈芝,功能起死回十……」   那蒙面道姑不待他將話講完,搖首道:「世上豈能真有起死回生的靈藥?白君儀三魂已渺,七魄已散,縱有萬年靈芝,也救不活她的性命。」   華天虹蹙然道:「話雖如此,在下也得略盡人事。」   那蒙面道姑搖首不迭,截口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就算你挽得回白君儀的性命,然後又能怎樣?」   華天虹先是一怔,繼而佛然不悅,道:「仙姑語帶玄機,好似深知在下與白君儀之間的恩怨?」   那蒙面道姑漠然說道:「此事傳誦江湖,知情之人不少,前因後果,貧道也略知一二。」   華天虹雙目一蹙,道:「仙姑上下如何稱呼?與白君儀有何關係?」   那蒙面道姑淡然道:「出家人的姓名久已棄置不用,與白君儀非親非故,一無瓜葛可言。」   華天虹暗暗震怒,忖道:非親非故,你管的什麼閒事?   只聽那蒙面道姑冷冷說道:「白君儀雲英未嫁,貧道憐她生而癡情,死而抱恨,因之打算選一塊山明水秀之地,親自加以埋葬,以供世上多情兒女前往憑弔,一掬同情之淚。」   華天虹嘿然冷笑,道:「仙姑倒是世上第一多情人,白嘯夭得知此事,必然感激不盡,白君儀泉下有知,亦當瞑目含笑。」   那蒙面道姑置若罔聞,繼續道:「白君儀是未嫁之身,你對她既無情愛,何必觸及她遺體,令她魂靈不安?」頓了一頓,接道:「不過,你若承認是愛她的,貧道就將她的遺體交給你,任你如何處置。」   這一番話,大出華天虹的意料。華天虹乃是至誠君子,縱然是對死者,也不肯信口開河,耳聽蒙面道姑之言,自己與白君儀間的恩恩怨怨,齊湧心頭,既感到愧對知己,辜負了白君儀的上往深情,文覺得形格勢禁,自己確實不應該昧於大義,與白君儀發生情愛,而且,自己若愛白君儀,則將秦碗鳳置於何地?   這一樁錯綜複雜,纏綿誹惻的愛情,縱是月下老人親臨,也不便妄置一辭,華天虹百感交加,嗟歎不已,只是沉吟再三,但覺心亂如麻,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那蒙面道姑凝目等待,見他久久不語,不禁洽然歎一聲,道:「自古多情空餘恨,這也怨不得你。」身形一轉,抱著君儀的遺體急掠而去。   華天虹睹狀,忽然若有所失,熱淚一湧,衝口喝道:「站住!」   那蒙面道姑聞聲止步,扭頭道:「你有何話講?」   華天虹冷然道:「你可是神旗幫的屬下?」   那蒙面道姑淡淡說道:「說是也可,不是也可。」   華天虹勃然大怒,道:「你先前說與白君儀非親非故,一無瓜葛,如今又承認是神旗幫的人,言詞閃爍,首尾矛盾……」   說話中,澗上飄下一陣隱約的怒馬亂蹄,人喊馬嘶之聲,華天虹與那蒙面道姑齊齊仰面,凝神聽去。   忽聽一個激越的聲音喝道:「君兒!君儀!」深澗之內響起一陣回音,聲勢懾人。   那蒙面道姑冷冷一瞥華天虹,道:「白嘯天下得澗來,你想活命,勢比登天還難!」順著澗底,向北疾掠而去。   華天虹又急又怒,銜尾疾追,低喝道:「趕緊將屍體放下,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   那蒙面道姑冷然道:「你本來無情寡義,我又怪你則甚?」   忽聽白嘯天那激動清越的聲音喝道:「華天虹!你在何處?」   華天虹明知白嘯天尚在澗上,聽那喝問之聲,覺得他彷彿就在背後,心頭焦的,不禁朝那蒙面道姑低聲咆哮道:「你再不將屍體放下,華某就要出手了。」   那蒙面道姑漠然道:「白君儀的屍體,自有神旗幫的人收殮,與你何干?」   兩人口中講話,身形風馳電掣,腳程之快,驚世駭俗。   兩人心中同時暗暗震驚,想不到對方的腳程竟然如此快法。   華天虹暗暗付道:世上的高人,難道就有恁多,轉念之下,電激風飆,霍地掠上兩步,驕指如乾,直向那蒙面道姑背心「靈台」穴上點去。   那蒙面道姑感到勁風襲體,不禁駭然忖道:好厲害!不愧俠義道的靈魂。   心念電轉,冒著奇險,將那一指置之不理。   華天虹出手如電,眼看即要將那蒙面道姑襲倒,見她不肯還手,只得匆匆將招式撤回,怒道:「華某不願背後傷人,你再不自量,休怪我不客氣了!」   那蒙面道姑暗暗付道:有子著此,華元餚死而何憾?唉!可惜君兒無福。   忖念間,冷冷說道:「你果真要打,我們找一處人跡難到之處,全力一搏,勝得了我,白君儀的屍體由你處置。」   華天虹想道:這道姑顯然是神旗幫的人,白嘯天心痛愛女慘死,激憤當頭,必定不肯饒我,這兩人聯手,我怕是抵珍不住了。   心念一轉,頓時捺住性子,緊緊釘在蒙面道姑身後,隨她疾馳不已。   蒙面道姑對這深山幽澗下的地形似是甚為熟悉,星飛矢掠,一路當先,華天虹如影附形,緊隨在後,狂奔了半個時辰,地勢越走越高,不知不覺已翻出深澗,登上了一座山腰。   此時皓月西沉,這山陰一面幽黯無光,華天虹亦步亦趨,緊隨在蒙面道姑身後,忽聽她沉聲喝道:「小心了!」   華天虹心神一凜,見她星擲丸跳,騰躍如飛,急忙目凝神光,覷準她的落足之地,隨後縱去。   此時,若有人見到兩人這情形,定然駭異不置,華天虹也不知身在險境,但覺連連飛騰,似在躍登一座山峰,一直持續了大半個時辰,才隨著那蒙面道姑停下身來。   那蒙面道姑雙足一住,頓時將白君儀的屍體放置地面,團團喘息,緩步走動起來。   華天虹抬起衣袖,一抹額上的汗水,未及打量四周的景況,一瞧蒙面道姑放下白君儀的屍體,頓時擁身撲了過去。   只見白君儀雙目緊閉,面色如紙,氣息早絕,週身一片冰涼,一縷芳魂,顯然早已返回離恨天了。   華天虹本是重情尚義之人,只因家教嚴謹,自幼養成了克己自製的功夫,白君儀一往情深,他焉能無動於衷?怎奈黑白兩道,仇深怨重,水火難容,他秉承亡父的遺志,以掃蕩群邪,挽救武林厄運為己任,平時,他能以大事為重,狠起心腸,漠視白君儀的情愛,此時,抱在懷中的僅是一具屍體,想起往日種種,仇怨煙消,恩愛大熾,不禁情懷激動,淚珠泉湧起來。   他暗暗祝道:「君儀啊!人死不記仇,咱們間若有仇恨,理該一筆勾銷了,我若虧負了你,那也是身不由己,迫於無奈,你著愛我,就該體諒我的處境,恕有我的錯失才是……」   忽聽那蒙面道姑虛無飄緲的聲音道:「舉頭三尺有神靈,虛情假意欺騙死者,須防報應。」   華天虹仰面怒道:「冷言諷語,仙姑不覺殘忍麼?,那蒙面道姑漠然道:「負心薄義,貧道豈有不憤!」   華天虹怒不可抑,抱著白君儀的屍體站了起來,環顧四外,打算找一塊地方放妥白君儀的遺體,然後將那蒙面道姑逐走。   目光到處,忽見身前不遠,有一座小小的墳墓,墓前豎著一塊碑誌,石墓石碑,形色古;日,看來像是千百年以上之物。   華天虹微微一怔,閃到了石墳之前,發覺石碑上隱隱三個古篆,赫然是「埋劍家」三字。   只聽那蒙面道姑冷冷說道:「華天虹,你若勝不過貧道,速即放下白君儀的屍體,退下峰去,貧道體念白君儀的一片癡情,不傷你的性命。」   華天虹濃眉一軒,欲待反唇相譏,遊目四顧,原來自己存身在一座插天高峰之上,四山環抱,盡在腳底,雲封霧繞,下臨無地。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登上了如此高的山峰上,看清了四周的環境,頓時感到晶寒襲人,身上頗有涼意,低頭一望懷中的白君儀,那毫無血色的面龐為寒氣所侵,越發蒼白如紙了。   那蒙面道姑似已等得不耐,拂塵一擺,冷然道:「華天虹!是你走還是貧道走,速作決斷。」   華天虹怒喝道:「你走!」   那蒙面道姑做然一哼,飄身上前,刷的一聲,一拂塵掃去。   華天虹心頭淤塞,即欲一洩,一瞧拂塵襲到,頓時翻身立起,左掌震斜拂塵來勢,右手食中二指霍然點戳過去。   只聽一聲尖厲的破空銳嘯,一股凌厲無倫的勁風應指而出,疾向那蒙面道姑「漩現」穴襲去,聲勢威猛,驚心動魄。   那蒙面道姑暗暗心驚,招式疾變,拂塵轉襲敵人手臉,左手大袖一拂,一股至柔極軟的暗勁隨袖而出,逕向華天虹胸口湧去。   華天虹罷然,暗忖:這道姑一招一式,皆是名家風範,傻道神旗幫中,真有這許多隱名高人麼?   轉念下,欺身進擊,一連攻出八掌,記記皆是那一招「困獸之鬥」,但卻招招變幻,奇奧無窮。   這八掌攻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下,要非當世的一流高手,單這幾掌就招架不住,那蒙面道姑一柄拂塵神妙無方,「流雲飛袖」尤其是曠古絕今、獨步武林的造詣,饒是如此,也得全力應戰,不敢絲毫大意。   擋過八掌,那蒙面道姑暗暗松一口長氣,趁機搶制先機,連連還擊,冷然笑道:「華天虹,你何不拔劍?」   華天虹做然道:「徒手相搏,你也未必能保不敗!」   那蒙面道姑曬然道:「大言不慚,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華天虹怒喝道:「試試看!」踏中宮,走洪門,出指如劍,一招「襲而死」電戳過去。   那蒙面道姑暗暗罵道:「渾小子,膽敢無理!」身形斜閃,左手大袖一式「大漠飛沙」,敝然捲去,右手拂塵一轉,逞拂敵面,拂塵玉柄一劃,霍然襲向華天虹的腕脈,一式三招,殺機隱隱,確有神鬼莫測之感。   華天虹暗暗一凜,心頭靈機一動,覺得這蒙面道姑的身法招式似曾相識,彷彿見過。   忽聽那蒙面道姑冷然道:「華天虹,擋得住貧道的『雲麾三舞』,貧道甘拜下風,就此退走。」   華天虹突然悟到這蒙面道姑身法招式眼熟之故,心中想起一人,不禁渾身汗下,抽身就退,急叫道:「前輩住手,小子有下情上達。」   但聽那蒙面道姑漠然道:「人死不能復生,徒托空言,於事無補。」拂塵一揮,漫天青影當頭罩下,那拂塵上的數百根馬尾散開來,根根襲向敵人要穴。   華天虹驚急交加、瞬息之間,心頭千回百轉,無論如何不敢還手,危急中,迸力一躍,朝後疾縱。   那蒙面道姑一擊不中,如影附形,拂塵再度襲去,怒喝道:「你怎不還手?」   華天虹亢聲道:「忠臣、義士、孝子、賢孫……」僕身一竄,逃脫了拂塵二擊。   那蒙面道姑心中感慨萬千,但卻毫不放鬆,欺身逼上,冷笑道:「華天虹,你敬貧道的什麼?」   華天虹急道:「小子敬前輩的大仁大義……」   言猶未了,那蒙面道姑倏地冷冷一哼,拂塵一揮,以雷霆萬鉤之勢三度襲去。   華天虹焦急不已,暗忖:骨肉連心,她愛女傷命,焉有不哀痛之理?我好歹挨她一記,以消她胸頭的怒氣。   心念電轉,頓時一提丹田真氣,全身功力暗凝背上,斜斜撲閃開去。   那蒙面道姑見他閃向左側,心頭不禁遲疑一瞬,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下一聲輕叱,拂塵一揮,刷地擊下。   只聽華天虹「嗯!」的一聲悶哼,長衫背上裂作百十道長口,皮肉外露,一片鮮血痕印,一個觔斗,滾出了兩丈開外!   那蒙面道姑睹狀一怔,隨即抱起白君儀的屍體,騰身朝峰下躍去,轉眼隱失於雲霧蒼茫之下。   華天虹默然呆立,愣了片刻;想起蒙面道姑之言,不禁浩然歎道:「哎!人死不能復生,徒托空言,幹事何補?」一時間,感慨叢生,忘了背上的疼痛。   正待覓路下峰,趕回母親之處,忽然想到那「埋劍家」,暗道:武林之中,每多特立獨行之人,此人以家埋劍,想必是一位高雅之人。   移步走近,凝目望去,忽然發覺那「埋劍家」曾經被人動過,瞧那石土鬆散的樣子,顯然還是最近的事。   他暗暗忖道:神物利器,武林人物難免喜愛,何況荒家埋劍,無主之物,更易招人覬覦。但這石碑久受風雨浸蝕,字跡已經模糊不清,看樣子該是兩三百年前所豎立,家中所埋之劍,理該早已為人取走,怎地最近期間,又有掘開的痕跡?   念頭轉動,不禁好奇心起,將那家上的石塊搬移開來,查看究竟。   這「埋劍家」長寬不過四尺,砌家的石塊四四方方,頗為整齊,由於以前曾經有人動過,搬移起來甚為方便,片刻工夫,石家揭開,露出一塊長方形的青石板來。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石家雖小,構築得倒很精緻;看這樣子,正像富貴人家的墳墓……   心中在想,雙手已將那青石板移開,石板之下是個長方形的空穴,空穴中平躺著另一塊長約三尺,寬約尺許的石板,石板之上鐵鉤銀劃,滿滿一篇文字,此外再無別物。   此時曉色膝隴,曙光微露,華天虹目聚神光,仔細看去,只見那石板上赫然刻著:「余束髮藝成,仗玄鐵重劍行道江湖......」   華天虹突然一驚,一瞥腰間插的鐵劍,忖道:難道此玄鐵劍就是彼玄鐵劍?   只見那石板上所刻的文字:「托師門餘蔭,無往不利,十年、之間,俠名滿天下,少年得志,沾沾自喜,不想器小而溢,一一時失察,誤殺義士,十年功果,毀於一旦,愧作之餘,毀玄鐵劍,閉門思過,不敢復談武事……」   華天虹輕輕一一歎,付道:矯在過正,有失大仁大勇之道。   但見那石板上寫道:「靜中生慧,悟聖人『過不憚改』之寶訓,乃重出江湖,力行善舉,以贖前愈,日行一善,數十年如一日……」   華天虹肅然起敬,振起精神朝下看去,只見那石板上寫道:「此時雖無玄鐵重劍之助,唯功力已高,一草一木在手,天下莫可為敵,日久,徹悟輕劍勝重劍,木劍勝鐵劍之理,練功愈勤,行善愈力……」   華天虹抽出鐵劍掂了一掂,喃喃自語道:「輕劍勝重劍,木劍勝鐵劍?」搖了搖頭,重又凝目看去。   只見那石板遺言道:「行年百歲,回首生平,功過參半,差可兩抵,自念師門一脈,不可因我而絕,乃重鑄玄鐵重劍,並將一生所學,著《劍經》一篇附之……」   看到此處,不禁目光的的,朝石穴中四處亂掃,找尋那《劍經》的蹤跡,但石穴空空,除了一塊灰色石板,再無一物。   繼續讀去,又是一驚,原來石板遺言道:一劍在手,天下竟無足堪一擊之人,無足堪一擊之物,不禁意興蕭索,生有劍不如無劍之歎。但恩師門以玄胞劍傳宗,其中必有至理,乃閉關面壁,苦苦參詳。經十九年瞑思默想,始悟徹有劍勝無劍,重劍勝輕劍之精義。惟精元耗竭,已不及傳世,乃著《劍經補遺》,附錄於後,遺諸有緣。」   下面落了一款,乃是「重劍門第四十四代傳人虞高」,後面一段文字,乃是《劍經補遺》。   華天虹瞧那《劍經補遺》就在眼前,不覺心情激盪,脫口朗誦道:「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剛非……」   才只念到此處,身後倏地暴起一聲斷喝,一陣排山倒海的勁力潮湧襲到!   華天虹駭然大驚,想不出當世武林中,何人有如此兇猛的掌力?   咆哮聲中,雙腿一蹬,疾若勁矢地沖天而起,一下躍逸了三丈。   只聽蓬然巨震,那「埋劍家」的石碑、家中的石板、虞高遺言及《劍經補遺》,化作了大片飛灰,隨著一陣呼嘯震耳的狂賤,凌空怒卷,隨風四散。   華天虹驚怒交迸,飄身落地,瞪目望去,最為江湖側目的神旗幫幫主白嘯天,赫然站立在眼前。   白嘯天雙唇緊閉,冷然凝立,寬袍博帶迎風飄舞,渾身上下,恍餾籠罩著一層紫氣,煞氣迫人,令人不敢直視。   華天虹激憤填膺,渾然不知顧忌,一把抽出玄鐵重劍,怒聲道:「白嘯天,萬事休提,咱們拚個生死存亡,將新仇舊恨一次了結。」   白嘯天臉色一變,緩緩道:「聽你的口氣,老夫的女兒莫非當真死了?」他問得從容,但語音顫抖,掩不住戰慄之意,心頭的恐懼流露無遺。   白君儀之死,華天虹恨憾無窮,心頭的沉痛,亦非外人所能想像,但那根深蒂固的仇隙,使他不願在白嘯天面前顯露自己的情感,聞言之下,將頭微微一點,算是證實了白君儀之死。   白嘯天身軀一震,頓了一頓,倏地發出一陣懾人心魄的嘿嘿低笑,道:「屍體呢?」   華天虹暗暗忖道:那蒙面道姑的武功,與白素儀是同一家數,瞧她抱著白君儀的屍體不肯放手,只怕她就是白嘯天的妻子,白氏姊妹的母親,但這只是猜想,未必不會猜錯……   白嘯天見他沉吟不語,不禁心頭一寒,顫聲道:「怎麼?難道你唯恐事發,毀屍滅跡了?」   華天虹濃眉一軒,怒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華棠何人,做不出如此下作的事。」   白嘯天突然聲色俱厲,喝道:「屍體呢?」   華天虹先是面泛怒色,忽又一臉冷漠,淡然道:「不必多問,華某受夠了你們的閒氣,今日之事,終究無法善罷甘休,不如乾乾脆脆,武功上定存亡。」   白嘯天聞言,倏地仰天一陣狂笑,那集淒涼、悲憤、怨毒、狂放各種意味的笑聲,比哭還要難聽,但卻聲震霄漢,四山齊應,大有鬼哭神嚎、驚天動地之勢。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四十七章 一波三折     華天虹背上突然升起一股寒意,遍身汗毛一豎,忖道:骨肉之情,人人一樣,白嘯天雖是一代聚雄,驟喪愛女,也不免哀毀逾恆。唉!今日一戰,咱們兩人大概總得死一個了。   心念一轉,故意冷冰冰說道:「堂堂神旗幫主,何不爽快一點?」   白嘯天笑聲倏歇,一字一頓,陰沉沉說道:「如果老夫今日殺你不了,神旗幫就此解散,明日的建酪大會上,絕無白嘯天其人。」   華天虹精神一振,鬥志突然高昂,大聲道:「好啊!只要華某一口氣在,一定與你拚鬥到底,決不先下此峰就是。」   白嘯天殺性大起,嘿嘿一聲冷笑,欺身上步,一掌兜胸擊去。   華天虹傲然不讓,身形凝立,紋風不動,玄鐵重劍一揮,刷地反擊過去。   白嘯天霍然一驚,心中的震動,為生平所未有。   他手創神旗幫,半壁天下已入掌握,其膽識武功姑且不論,單是那知人之明與駕馭屬下的本領,就非常人所及。他一見之下,就已看出華天虹秉賦極佳,日後必有大成,華天虹的武功能有蓋過常人的進展,乃是他意料中的事,然而華天虹的武功進展得太快,奇突得令他想不出原因所在,心中禁不住震動。   要知華天虹隨手一劍,表現的不是那雄渾絕倫的內力。也不是劍法招式之玄奧,而是那磅睛的威勇,浩然的氣勢。以及那理該經過數十年的勤修苦練與百戰餘生的經驗,始能具有的火候。這種火候,乃是時間與磨練的結果,非任何藥物和才智所能促成。   白嘯天暗暗心驚,瞬眼之間,人已轉至華天虹左側,一掌攻擊過去。   華天虹鐵劍一沉,化解了這一掌,暗付:君儀已死,不解之仇業已結定,白嘯天雄視江湖,不可一世,親生愛女之仇,焉有不報之理?但我問心無愧,雖然抱憾,也不能虛擲生命,去成全白嘯天為女報仇的心願。   心念電轉,頓時大喝一聲,刷刷兩劍,以攻代守,搶制先機。   劍風銳嘯,震動白嘯天的耳膜,那凌厲的劍氣迸出劍外,傷人於無形。   白嘯天揮掌迎敵,心中暗暗盤算道:這小兒事事出入意表,看眼前這樣子,他氣候已成,為江湖最大一害,君儀兒已死,不管怎樣,今日我得將這小子斃了,但明天就是建酸大會,我須避重就輕,盡量保存精力。   念頭一轉,倏地連攻三招,喝道:「住手!」   華天虹閃退一步,橫劍當胸,冷然道:「閣下有何指教?」   白嘯天容色木然,一無表情,道:「你可知道,昨夜我那不肖女前來找你,是為了何事?」   華天虹將頭一搖,滿懷感傷地道:「造化弄人,我在後山練劍,未能與她晤面,我趕到時,她……」想起那日自己被人圍攻,白君儀那憂急如焚、心痛欲絕的情形,不覺心頭一酸,黯然住口。   但聽白嘯天冷冷一笑,道:「姓華的,老夫但白告訴你,一幫、一會、一教,已經暫棄私嫌,結成同盟,三派合力,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明日的建蘸大會,將你們這批假冒偽善、絕情寡義的東西一網打盡,殺得一個不剩!」   此事雖然早在群俠的意料之中,但由白嘯天親口道出,華天虹仍然不禁心神一震,臉色一變。   只聽白嘯天浩歎一聲,接道:「誰知老夫那不肖女自取滅亡,她瞎了眼睛,誤認你是重情尚義的男子漢,一片癡情,妄想將終身托靠於你。她窺知一點機密,眼看爾等覆亡在即,竟然甘冒不匙,苦苦哀求老夫,求老夫指點一條趨避之道,她在老夫面前跪了一日一夜。   唉!千不該,萬不該,老夫不該兒女情長,應允了她的求懇。」   說到此處,臉上的肌肉倏地一陣抽搐,仰望蒼穹,癡立不語。這一瞬間,天地間的一切恨事彷彿在他一人身上,強如他白嘯天,也承受不起。   華天虹虎目之內,突然滾下兩滴英雄淚來,暗道:想不到不知不覺間,我也欠了她偌大的人情。唉!恩怨情仇,冥冥中另有安排,我又豈能奈何?   忽聽白嘯天厲聲道:「華天虹!你可知道老夫何以會一時心軟,居然背叛盟友,反助敵人,應允那不肖女之請?」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覺迷大義,棄邪歸正……」   白嘯天截口怒喝道:「放屁!」   華天虹暗暗怔道:這白嘯天陷溺已深。雖有我佛親降,只怕也無法度他回頭,想了一想,道:「君儀自幼在你膝下長大,你們父女二人相依為命,親情似海……」   白嘯天越聽越煩,將手一擺,截斷他的話頭,道:「你不要將人比己,你是孝子,你娘講怎樣,你就怎樣,你不會件逆母親,那不肖女卻非孝女,老夫嚴禁她迷戀於你,她卻偏偏違背父命,不顧羞恥自討沒趣,連老夫也遭天下人的恥笑!」   華天虹見白君儀離了人世,猶遭責罵,心中大力不忍,情不自禁地插口說道:「閣下也言重了,若非形格勢禁,身不由己,在卜與令嬡未必不能深交,甚至締結鴛盟,女子癡情,何恥笑之有?」   白嘯大冷笑一聲,道:「這也休提,你那母親無婦人之仁,你雖孝,她未必慈,老夫是何等樣人?那不肖女雖是我一手養大,老夫也不能因她一己私情,置神旗幫十萬屬下的性命於死地。」   華天虹駭然道:「十萬人?」   白嘯天滿面譏俏之色,道:「哼!你做夢也未曾想到吧!」   華大虹暗暗忖道:他必是連同眷口計算在內,不過,就算十口一家,神旗幫有一萬屬下,白嘯天也算得唯才大略了。微一轉念,道:「閣下行事,人所難測,到底是因何緣故,使你一時心軟,應允君儀所請,我實在猜測不透。」「唉……」白嘯天長長一聲浩歎,道:   「只因老夫想到自身夫妻反目,家庭拆散的恨憾,君儀兒幼失母愛,在一群草莽蘋雄身邊長大,老夫再也不忍娘看她為情所色憔悴而死,這才一時變計,容她去通風報信,指點爾等一舉明路,誰知……」他語音微頓,雙眼之內突然血絲密佈,厲聲接道:「誰知你們這批自命俠義道的人物,乃是一批不知好歹、不講情義的東西,恩將仇報,反而傷了我那蠢女的性命,你——華天虹,你還有何臉面見天下英雄?你何不自求了斷?為何還要老夫動手?」   華天虹臉色蒼白,木然不語,頓了良久,始才緩綴說道:「此中的原委,我也不願細講。總之,我欠君儀的,我將來會報答的。」   白嘯天喝道:「她死了!」   華天虹靜靜地道:「我也可以一死相酬,就是留待來生再報答,也未嘗不可。」   白嘯天陰沉沉說道:「來生之說,過於渺茫,依老夫看,你還是一死以謝君儀兒吧!」   華天虹微微一怔,黯然道:「那也要等大事了結之後。」   白嘯天嘿嘿冷笑道:「你願等,老夫不願等!」欺身上步,欲然一掌擊去。   華天虹鐵劍一擺,封閉門戶。白嘯天是何等厲害的人物,一瞧佔了先機,頓時揮掌若電,連連進擊,不容華天虹有絲毫緩手的餘地。   展眼間,一片海濤般的掌隴,裹住華天虹盤旋不已。白嘯天彷彿溶化在那一團洶湧淒湃的掌飆中,身影俱失,半點痕跡不見。華天虹揮舞鐵劍,力拒白嘯天的攻擊,僅現出一片烏光在怒潮似的掌嗆中掙兒刃吩烏光時隱時顯,好似隨時有被那掌颶淹沒的樣子。   只因白嘯天的一席話,說動了華天虹的心腸,華天虹自感負疚;出劍不覺一軟,先機一失,霎時陷於白嘯天那狂風暴雨似的攻擊之內,雖竭力掙扎,始終找不出一絲喘息的餘地,眼看再無還攻之力,緊守到底,終於難保性命。   白嘯天一鼓作氣,欲將華天虹立斃掌下,那知激攻了百餘招,迫得華天虹險象環生,危機迭起,十餘次險些喪命,卻是依然未達目的。   這一場搏鬥,石破天驚,觸目心悸,武林之內,罕聞罕睹!   白嘯天愈打愈駭,他實未想到,武林之中,還有人能夠陷身在他這「正反五行旋風斷魂掌」中,力拒百餘招不敗。他曾經細數天下英雄,武功高強如週一狂者,只要誤陷於他這一套從未公諸武林掌法漩渦中,也無法支持過百招不敗。誰知初度施展出來,就遇上華天虹這樣一個勁敵,居然抵擋了一百餘招,兀自不倒。   他忍不住暗暗叫道:「君兒,是你無福,也是咱們白家無福,如果這小子與你一雙兩好,為父的得此傳人,則五湖四海,黑白兩道,全天下的武林人物,豈不盡歸神旗幫統轄了。」   心頭激動,出手愈為凌厲,那「正反旋風斷魂掌」的威力,越發有驚天動地之勢。   華天虹竭盡全力,以求自保,他連轉個念頭也辦不到,他只能見招拆招,見式破式,隨著白嘯天打下去,白嘯天不歇手,他就只能如此守下去,即使不敗,也無餘力去尋求制勝之機。片刻工夫,白嘯天又攻了四五十招,眼看華天虹劍上的功力仍未衰退,不禁暗暗焦急,忖道:如此打下去,三五百招內,未必能傷這小子,若讓他摸熟了我這掌法的門路,只怕還有出人意料的演變……   只因明日就是建酪大會,那是紛亂的江湖最後決戰、判定雌雄的時候,事關神旗幫今後的存亡興衰,白嘯天數十年的苦心經營,為的就是這最後一刻的到來。在這大戰前夕,他實不願多耗精力,自傷元氣,影響明日的大事,何況,殺了華天虹還得準備華夫人為子報仇,那也是須得全力以赴,才能渡過一重難關。   心念一轉,頓時決定改弦易轍,憑自己畢生的武學造詣,另採取勝之道。   只聽他冷冷一哼,掌勢突變,左手橫揮,掌襲華天虹腰際,右手握拳猛擊,直搗華天虹胸口!   這變化出敵不料,奇突之極,華天虹凜然一驚,間不容髮中,鐵劍急使一招「抱元守一」,身形猛地一個旋轉。   這豎劍當胸,旋身拒敵,乃是華天虹十六劍法中的第一招,居八卦太極之勢,圓通渾淬,隱蘊神鬼莫測之機。   白嘯天拳掌同出,眼看中敵,倏覺烏光一閃,雙腕將要撞到對方劍上,心中對華元腎所創的這套劍法,和華天虹劍上的功力火候,也不禁由衷地佩服。   但他先機在握,招式一變,左手以奇兵突出之勢,疾點華天虹「期門」穴,右手暗藏力主,一掌拍擊過去!   華天虹無暇思索,鐵劍一振,一招「鶴嗅青冥」,反削白嘯天的左臂,一招「困獸之鬥」迎擊過去。   豈料白嘯天左手指戳是虛,右手掌擊是實,而這一招掌法,乃是他與寒潭臾週一狂十年苦鬥中創出,一掌擊去,週一狂勢必用這一式「困獸之鬥」迎來,華天虹學了週一狂的掌法,激鬥之下,遇上了這一掌,也不得不順乎自然的一掌迎去。雙掌一接,「啪」的一聲清響,兩人的身子一震,招法同時一頓。   但聽白嘯天哈哈狂笑一聲,長臂一探,霍然一掌擊去。   兩人硬接一掌,同在後力未繼之際,白嘯天這追蹤一擊,實是大出武學常規,誰也料想不到。   華天虹大吃一驚,見勢不佳,心中閃電般的作了一個決斷,一提丹田真氣,混身功力凝聚肩頭,身軀同時一側。   這都是瞬息間的事,白嘯天一掌擊去,忽見華天虹一側身子,來不及變招換式,「啪」   的一掌擊在華天虹肩頭,打得他直摔兩丈開外。   白嘯天一掌擊實,覺出落掌處有反震之力,彈開自己的手掌,不禁暗暗一驚,想到自己這超越武學常規的一掌,力道本來只能用足十之二三,華天虹既然有備,所傷必是甚輕,當下疾掠過去,準備趁勝追擊,再施辣手。   但見華天虹橫劍而立:目光如電,冷冷盯著白嘯天的來勢,蓄勢待敵,神威凜凜,一副氣吞河岳、周旋到底的樣子。   白嘯天睹狀,心頭頓時一冷,頓住身形,暗道:老夫須得冷靜,輕舉妄動,殺不掉這個小子!   但聽華天虹冷冷說道:「閣下威風了一陣,可惜目的未達,如今輪到在下了。」   白嘯天冷笑道:「憑你這點本領,還制不了老夫的死命。」   華天虹怒哼一聲,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下也得盡力試試。」欺身上步,揮劍劈去。   白嘯天雙眉一聳,剛剛將這一劍拆解,華天虹冷笑連聲,鐵劍刷刷刷響成一串,勢如長江大河的攻勢,業已源源襲至。   他這鐵劍一展開攻勢,慈雲大師,與蒼髯客聯手,也感到壓力奇重,難以力敵,百餘招內,無法扳平劣勢,白嘯天獨力抵敵,更顯得形勢險惡,處境艱困。   鬥得性發,華天虹連聲大喝,鐵劍嘯風震耳,劍氣四進,銳不可當。白嘯天使盡奇招怪著,竟是無法阻遏他這一輪猛攻,再難搶回主動,但他雖處劣勢,華天虹要想將他擊敗,也是談何容易。   激戰中,白嘯天暗暗尋思道:時日短暫,這小子怎能一躍而成一流高手,與老夫抗衡,居然游刃有餘。   突然大喝道:「住手!」   華天虹看看無法取勝,聽他叫停,只得暗暗一歎,收劍躍退一步。   白嘯天仰首一望日色,冷然道:「天已屆午,你那『丹火毒蓮,若已發作,可以歇息一陣,再與老夫交手。」   華天虹聞言一驚,想不到一陣惡鬥,已經打了半日,暗道:我隻身下澗,娘豈放心得下?白嘯天既能尋到此地,娘又何以不能?此中必有緣故的。   白嘯天見他面有憂色,正中下懷,冷笑道:「你不必愁眉苦臉,老夫容你歇息一陣再打,反正也不會有你的援手到來,老夫總叫你死而無怨,瞑目九泉。」   華天虹聞言,心頭愈急,決定速戰隼決,早作了斷,以求脫身,於是鐵劍一擺,道:   「本人體內沒有什麼蓮毒,閣下不必假慈悲,你要不動手,恕我失陪了。」   白嘯天眉端一聳,道:「如此講來,你體內的潛毒已消解了?」   華天虹冷冷道:「閣下失望吧?」   白嘯天嘿嘿一陣詭笑,道:「當日老夫抬舉你,找你議婚,自願將女兒許配予你,你推說身有潛毒,不能娶妻生子,如今潛毒已解,想是防我那丫頭糾纏,這才施展辣手,殺害我那……」   華天虹氣得渾身發抖,想起白君儀那一往情深,不禁潛然淚下,恨聲道:「白嘯天,親生女兒,她人已故世,你何苦再作賤她?」   白嘯天獰聲道:「你也有不忍之心?老夫還道你真是鐵石心腸哩!」   華天虹怒道:「你講這些無用之言,到底是何用意?」   白嘯天面上掠過一絲殘忍的詭笑,暗道:老夫要使你心神大亂,鬥志全消,臨死之前也瘋狂一陣。   目光一閃,瞥到那已毀在自己掌力下的「埋劍家」,忽然計上心來,哈哈一笑,道:   「華天虹,你可知道,你是何人門下?」   華天虹雖然聰明穎悟,怎敵白嘯天神好巨憨,聞言之下,不禁冷然一曬,道:「誰不知華某是家傳的武學?多此一問。」   白嘯天夷然道:「數典忘宗,果是絕情寡義之人。」   華天虹心頭靈光一閃,脫口道:「你說吧,華某該是何人的門下?」   白嘯天道:「劍聖虞高。」   華天虹扭頭一望那埋劍家,付道:那位前輩一生行善不輟,劍法舉世無敵,實也當得「劍聖」二字,可惜我僅只得到傳宗兵器,未曾獲得那部《劍經》。   想到那篇《劍經補遺》毀在白嘯天掌下,不世寶典,已成絕響,不禁將白嘯天恨入骨髓,切齒道:「我本無殺你之心,是你提起此事,我若不取你的性命,難消心頭之恨!」振腕掄劍,欺身襲去。   但見白嘯天雙手拂髯,仰天哈哈大笑:「笑聲之內,似有滿腹得意,壓抑不住。   華天虹究竟秉賦有豪俠天性,見他無還手之意,只得撤口劍招,恨聲道:「白嘯天,你腦後見腮,笑聲如鬼位,令我想起一人。」   白嘯天雙眉一揚,含笑道:「誰?」   華天虹冷冷道:「曹操。」   白嘯天呵呵大笑,拱手謙遜道:「如此恭維,白嘯天愧不敢當。」   要知在華天虹的心目中,那曹操乃是大好大惡之人,但在白嘯天看來,曹操卻是空前絕後的英雄,那正是他最為傾慕的偶像。華天虹存心罵他,他卻當真的高興非凡,一本正經地謙遜起來。   只見白嘯天神色一整,頗有不屑之意,誦道:「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剛非暴厲,強而矯,柔非卑弱——」念到此處,倏然頓住。   華天虹傾耳靜聽,等了良久,見他尚不開口,不禁大為惱怒,勢又不能出言相求,請他繼續念去,心頭怒火熊熊,直想一劍將他劈成兩半。   白嘯天揚眉笑道:「怎麼?老夫雖無一目十行之能,也讀完了那石板上的文字,你天資穎悟,才氣縱橫,難道竟未讀完麼?」   華天虹暗暗悔恨,恨自己不該為那劍聖虞高的生平事跡所迷,一時心醉,耳目失了聰明,以致被白嘯天欺到身後,毀了那篇《劍經補遺》。   要知練武之人,對這種深奧上乘的武學結晶,往往看得比生命還要貴重,何況華天虹自幼時就練那玄鐵重劍,與劍聖虞高可說是早有淵源,那塊石板可說是「重劍」門的至寶,那篇《劍經補疑》更是價值連城,無可比擬的珍貴,對於已經獲得玄鐵劍的華夭虹來講,任何武功秘復,都比不上那短短一篇《劍經補遺》價值的萬一。   他先前未曾細想,此刻卻越想越恨,不知不覺間,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行聲笑道:「白嘯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是我華天虹死,我讀不讀那〈劍經〉都是一樣,如果該你死……」   白嘯天放聲大笑道:「老夫就帶走那篇文字,從今以後,天下就再無一人知道那〈劍經補遺〉說的是些什麼了。」   突然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只可歎那劍聖虞高,以百歲高齡,面壁一十九年,瞑思苦想,以致精元枯竭,好不容易才徹悟大道,著成《劍經補遺〉,可惜浪費,竟然化為烏有,終未流傳人世。」   華天虹厲聲道:「你且慢得意,看我劈了你這千古罪人!」撲身過去,歉然一劍、白嘯天瞧他肝火大動,心躁氣浮,不禁暗自得意,當下滑步飄身,展開游鬥,口中笑聲道:「華天虹,劍聖虞高以十九年的工夫,著成五十八字的劍經,你算一算看,要多少時間才得一個字?」   華天虹聞言,情不自禁地默默一算,要化四五個月的時光,才能得一個字,不禁更加痛惜,衝口道:「你可不要落在華某手內,倘若被我生擒過來,我殺你一劍,拷問你一字,總教你吐出五十八字,一字不剩。」   白嘯天身形一晃,橫飄八尺,閃脫一劍,笑道:「如果你已經讀完那篇《劍經補遺),只怕有一天真能生擒老夫,可惜你未曾讀完,此生此世,你是無能為力了。」   華天虹義憤填膺,刷刷刷連掃三劍,白嘯天以移形換位的絕世輕功,朝後面猛退三步,眼珠一轉,突然冒個奇險,故意露出破綻。   此時的華天虹,已臍入當世幾個絕頂高手之列,與他交手,豈可生出破綻?白嘯天使陰陽掌還擊一招,不過顯得略為貪功一點,華天虹來不及高興,猛然一劍,電掣一般地砍到了白嘯天腰際。   劍刃觸衣,華天虹腦海中倏地記起了《劍經補遺》,本能地一平劍身,拍擊上去,左手似靈蛇吐信,以快得無法相信的速度,一指戳了過去!   但聽白嘯天促聲一笑,霍然一個閃身,掠出了八尺開外,他故意走此險招,以窺測華天虹的心意,有備在先,本無大虞。可是,掠到一旁之後,臉色蒼白,神情難看已極,原來他與華天虹搏鬥了大半日,仍然還是低估了華天虹的功力,被華天虹平劍拍到腰上,雖然觸體輕微,卻令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華天虹心頭一動,登時明白過來,知道白嘯天是故意露出破綻;不禁懊惱萬分,悔不該一時變計,錯過了千載難逢的機會,猛一跺足,恨聲叫道:「唉!」縱身一劍襲去。   白嘯天再不敢絲毫大意,一面飄身游鬥,一面收攝心神,策劃制勝的計謀。   這一戰若是被人見到,傳揚開去,必定轟動天下。   兩人鬥智鬥力,纏戰不休,各有厲害,都難以收拾敵人,卻又都不願罷手。   鬥了一陣,白嘯天倏地冷冷說道:「華天虹,《劍經補遺》總共五十八字,你可曾想過,那是字字珠現,每一個字都含蘊著夢想不到的武學要旨,只要能參透一言半語,就可終生受用不盡……」   華天虹恨道:「你帶到陰間去仔細參詳吧!」   白嘯天隔空一掌,飄身就退,道:「天之道,損有餘,你可曾想過,這是什麼意思?」   華天虹心頭一動,忖道:「天之道,損有餘」……   他乃是已窺武學堂奧的高手,一直無暇思索,這時略略一想,頓時感到這六個字的字義雖然簡單,含義卻堪玩味,並非文章起首的返泛之詞,不覺飄身一躍,退開丈許,瞑目望住白嘯天,冷然不語。   白嘯天見他逐漸步入了自己所設的圈套,不禁暗暗心喜,撚鬚笑道:「不錯吧!你的劍威猛有餘,正是錯在暴厲,倘若懂得強矯而已的道理,老夫就不是你的對手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四十八章 建醒大會     華天虹暗暗念道: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剛非暴厲,強而矯,柔非卑弱——冥思中,鐵劍信手一揮,刷的一響。   白嘯天頷首笑道:「正是,你這鐵劍上如果沒有聲響,那就威力十倍,連老夫也難以抵擋了。」   華天虹雙目一睜,電射白嘯天一眼,鐵劍刷刷地一揮,隨即又是一揮。   他暗暗控制真力,揮動鐵劍,真力愈欲,鐵劍破空之聲愈小,突然猛地一劍砍向地面,火星飛濺,石屑四迸,堅硬的山石被砍出一個徑尺方圓的陷坑。頓了一頓,忽又一劍砍下,這一劍的力道已小得不能再小,但聽一聲輕響,鐵劍刺人石地,山石裂成一縫,但卻深達兩尺。   白嘯天含笑而望,瞧得津津有味,忽然發覺華天虹目射奇光,雙頰紅噴噴的,想是,心中十分激亦不禁大驚,忖道:我可不能弄巧成繼,自己挖坑、埋葬自己!   心念一頓,頓時大聲喝道:「柔非眸弱,謙而退,謙退而已!」一掠而上,揮掌擊去。   華天虹心神一震,「刷」的一劍反劈過去。   白嘯天厲聲道:「這一劍用力大猛!」說聲中,雙手疾若電掣,霎時連攻了三招。   華天虹明知身在險境,心神不能旁騖,無奈那劍經補遺,上的幾句話大有道理,那每一個字就是一根針,針針見血,說的恰是自己這套劍法中的毛病,他忍不住要去琢磨其中的道理,極欲彌補自己劍法中的缺陷。   但聽白嘯天冷冷一喝,右手一掌,迴環攻襲,凌厲之極。華天虹迭連後退,一招「四顧蒼茫」,反覆使用,左掃一虯右掃一劍,直削掉敵人的手掌。但那鐵劍的破空聲響輕一聲,重一聲,極不調和,劍上的威力也是時增時減,毫無要領,使得白嘯夭蹈隙而攻,長驅直入,一招一式,無不得心應手,十分功力,使到了十二分以上。   饒是如此,白嘯天也暗暗心驚,就這一陣糾纏,華天虹似乎就已摸到了一點門徑,鐵劍招式時有面目全非,但卻別有一種威力的勢態。   殺女之仇似火,忌才之心如油,火上澆油,燒得白嘯天熱血沸騰,惡性大積,恨不得一掌就將華天虹擊斃。無奈華天虹秉賦太厚,根基大固,他的一身武功,全是由拚鬥中練出來,縱然是在半昏迷狀態中,他也能夠憑著潛在的本能,與敵人搏鬥個半日。   這是一場怵目驚心慘烈無比的惡鬥,不知不覺,紅日偏酋,晚霧流照,東方天際,現出了一個淡淡的冰輪。在這群山羅列,峰巒疊翠,雲海蒼茫,霧光四射之中,日月並出,遙遙相對,蔚為一片奇景。   由此刻起,那暗潮洶湧、風雨飄搖的江湖,也掀起了一陣滔天的巨浪,這一陣浪潮波瀾壯闊,驚天動地,整個的宇宙洪荒,恍惚都要被這一陣浪潮所淹沒。   不知有多少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豪雄,將被這一陣浪潮捲走。   這一陣浪潮消退之後,大地將是另一個世界。   此時,只聽白嘯天嘿嘿獰笑,華天虹嘶聲怒吼,一團掌敝,一道烏光,翻翻滾滾,撲擊不歇。   暮地,白嘯天厲聲道:「華天虹,這裡是接雲峰,明日是中元節,你記住了。」   華天虹嘶聲叫道:「我必殺你!」   白嘯天放聲狂笑,笑聲中,雙手陡施絕招,忽擊忽拿,連連攻擊,迫得華天虹鐵劍狂揮,一連退後十六八步。   忽聽華天虹厲聲叫道:「強而矯!」不顧敵掌,猛然劈出一劍!   這一劍出時毫無聲息,到得半途,忽又如裂帛一般地銳嘯,去勢上偏,直向側方砍去。   白嘯天欣喜如狂,揮掌喝道:「君兒等著你,去吧!」   言猶未了,已「砰」然一掌擊在華天虹背上,只見華天虹咆哮一聲,口中鮮血狂噴,直向峰下栽去,展眼之間,連同鐵劍一併消失在峰腰的雲海之內。   峰上寂靜下來,白嘯天目光散亂,面色如上,那偉岸的身軀聳立在懸崖邊緣,隨風遙晃,彷彿一株枯禿的樹木。   一忽,暮色四合,山巒之下一片昏黯,天空卻萬里無雲,一碧如洗,那=輪明月高懸之際,格外顯得皎潔。   倏地,當空閃出一粒星光,那星光越來越亮,皎潔的明月也顯得黯然失色了。   一陣夜風吹來,白嘯天打了一個寒噤,混身顫抖了一陣,抬起衣袖,一抹臉上的汗漬。   忽聽他喃喃自語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脫。大勢已定,我又怕什麼?」身形一轉,循來路躍下峰去。   此時;華夫人仍舊坐在那半山之上,整整一日,她竟然未曾移動半步。   慈雲大師、蒼髯客、秦白川、苗嶺三仙,除華天虹外,所有的全部都坐在一旁,一個不少,不過,只有華夫人一人神情嚴肅,未帶憂色,其他的人,個個愁容滿面,人人心焦如焚。   另外,石樑對岸,密麻麻一片,人數盈千,馬匹盈千,這上千人全是執戈在手,拔刀出鞘,一眼望去,遍野寒光,令人目為之眩,然而寂靜如死,除了不時有戰馬嘶嗚之聲外,、再無旁的氣息了。   原來神旗幫全軍臨澗佈陣,守在石樑對岸,與華夫人等隔澗相望,雙方對峙竟日,但卻未曾交兵。   此外,山北是風雲會的大軍,山南有通天教的道人,幫、會、教已聯上了手,準備合力對付俠義道的人,已是顯然可見的事。   時光悄然而逝,大地顯得風平浪靜,異樣的沉寂,直到子夜,神旗幫的陣營之內,突然響起一陣號炮,天空閃出一朵極大的旗花。   隨後,山的北面,傳來了一陣鳴嗚咽咽,充滿了淒涼悲壯之氣的胡飭之聲,綴繞耳際,動人心魄。   紫薇仙子目光一抬,道:「夫人,這是幹什麼?」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啟程啊!西天目離這裡不近哩!」環顧大眾一眼,笑道:「咱們也該準備動身了。」   忽聽趙三姑怒聲叫道:「星兒呢?」   華夫人笑容一斂,道:「他若無恙,自會前往西天目,如果遭了不幸,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趙三姑氣得渾身發抖,結結巴巴地道:「你狠!你狠!我看你死在何人手中?我看你死得如何從容?」   慈雲大師歎息一聲,慼然道:「趙老大,事已至此,何必再生閒氣?」   忽聽對澗馬蹄聲響,神旗幫的人果然開始啟程了。   趙三姑心氣難平,恨聲道:「你若制止他下澗,他怎會離開我們?你著不獨持異議,大伙早已突圍,又何至於……」她越講越氣,講了一半,忽然結口講不出來了。   蘭花仙子忽然幽幽地道:「都怪我們不好,要不是傷了白君儀的性命,也不會弄成這個局面。」   華夫人含笑道:「姑娘何必自責,壽夭有定,誰能保持得長命百歲?何況正邪不兩立,咱們如今活著,誰知明日夜間在不在人世?」   趙三姑怒聲道:「守到建醋大會,總可以揀肥而噬,殺幾個賊子,撈回來本錢。」   華夫人笑道:「所以我反對突圍,不願在混戰中死得不明不白。」   趙三姑截口怒道,「我說的是星兒!」   華夫人道:「你怎知星兒必死,焉知他死得不值?」長身而起,笑道:「咱們也動身吧!反正是一戰,早點到場也好。」   眾人俱已不耐,聞言之下,立時起身啟程。   神旗幫的人去勢如風,這片刻工夫,已走得一個不剩,苗嶺三仙當先開路,掃去石樑上的重重劇毒,眾人登上對澗,去赴那死亡約會。   通天教在西天目做建酪道場,超度一切亡靈與孤魂野鬼,法壇設在子午谷內,由通天教主天乙子親自主持法事,數百名弟子執事,別開生面,亙古未有。   從七月十五的晨間開始,子午谷內燭火輝煌,香煙績繞,法器長嗚,經聲不斷。那依山而築、上下三層的法壇上。供著大小不一、難以數計的靈牌,正中央的一塊靈牌特高特大,大得人在谷口,就可一眼望見。   這靈牌寬約兩尺、高達一丈,外表稜著黃績,黃績上寫著斗大的十個字,那是「北俱會陣亡英雄之神位」。神位下堆滿了香花果物,通天教主頭戴天師冠身穿蜂紅繡金八卦道袍,外披一件杏黃法蹩,手執法器,正在這靈位之下作法,眾弟子齊誦經文,熱鬧已極。   此外,沿著兩旁山壁,修蓋了連串約涼棚,棚內桌椅板凳,爐灶茶水,一應俱全,埋鍋造飯,飲食恿息,無所不便、設想得極為周到。   其次,這子午谷是一座布袋形的死谷,只有谷口一條出路,由於地處山陰,午時不見日光,子夜常聞鬼哭,因而得了「子午谷」之名。   約墓未牌時分,風雲會的人首先進入谷內,任玄一瞧谷中的形勢,見兩邊的涼棚共分四段,通天教自己佔用著左邊法壇的一段,於是選擇了左邊近谷的一段,雖有八九十人進入棚內,倒顯得為數大少,冷清得很。   一忽,神旗幫的大軍浩浩蕩蕩,開入谷內,古據了右邊近谷口的大半截涼棚,白嘯天治幫如將兵,盈千屬下,只有近五百名的精銳進入谷內,另外一半駐紮在外,有的警戒谷口,有的遠出放哨,不到半個時辰,子午谷四面的各處山頭上,都出現了神旗幫的明樁。   未未申初,華夫人一行快到谷口,山道之上,突然轉出十一二人,那身著葛衫、手搖蒲扇的逍遙仙朱侗走在最前,老遠處就洪聲大笑,連連拱手。   華夫人急步迎上,一眼望去,幾乎全是舊日的好友,急忙一一寒暄,各人都是情感激盪,炫然欲位。   那逍遙仙朱侗熱淚盈眶,道:「凡是活在世上的,大概都到齊了,話題太多,咱們還是進到谷中,再慢慢敘闊吧!」   華夫人強笑道:「朱大哥形貌已變,若非早已聽人說起,我還無法認出,另外尚有兩位,我卻想不起是誰?」   逍遙仙朱侗一指身後那形態狠瑣、容貌醜陋之人,道:「這一位就是黃山霍大俠,他是練功太急,走火坐僵,弄成這副樣子。」   華夫人驚道:「翟兄,我記得你……」   那黃山霍天洽淡淡一笑,道:「我身中六劍,胸口挨一掌,倒臥在血泊中,又被兩具屍體蓋在底下,連我自己也以為死了,誰知二口氣不斷,過了兩天,自己又活轉來了。」   華夫人浩歎一聲,道:「霍兄不死,總是哪個魔頭該當歸位之故。」目光一轉,朝一位年若四旬的僧人望去。   那和尚雙手合什,含笑道:「昔日的狄劍飛,今日的一心和尚。」   華夫人惑然道:「劍飛兄?你又何以返老還童,越修越年輕,越變越秀氣了?」   那一心和尚輕輕歎息一聲,道:「此中的酸辛,一言難盡。我是被迫出家,自取法號一心,也就是一心報仇,一心雪恨,只待此心一了,我既不見祖宗,也不歸我佛,還是得入地獄,萬劫不復。」   華夫人暗暗忖道:雖是各人都有傷心事,狄劍飛的傷心之處,似乎又深得多了。   逍遙仙朱侗突然發覺華天虹不在,不禁眉頭一皺,道:「華夫人,令郎在何處?」   華夫人臉色一黯,道:「神旗幫死了白嘯天的女兒白君儀,犬子躍下深澗探視,結果人屍俱失,生死不明……」   此言一出,逍遙仙朱侗等十二個人臉上全都變了顏色,那黃山霍天浩衝口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華夫人歎道:「十三的子夜,前後兩三日了。」   那一心和尚插口道:「當時夫人不在場?」   這幾人追著詢問,情急之意流露無遺,迫得華夫人連聲歎息,道:「當時我在場,因那百丈深澗上下壁立,只有他一人的輕功可以勉強躍下,其後神旗幫的人馬聞訊趕到,白嘯天利用長索下澗,我恐防星兒有失,急由山左覓路下澗,但是晚了一段時間,澗下已空無一人,連白嘯天也失蹤了。」   黃山霍天浩雙眉一皺,頗含責備之意,道:「血肉之軀,難道會化為烏有?那澗下總有道路可循,以夫人的身手,也該追趕得上。」   忽聽趙三姑冷冷一哼,道:「人家豪氣凌雲,個把兒子算得什麼,愛追不追,誰能管得著。」   華夫人沉聲一歎,道:「非是我有心托大,實因當時雙方對峙,有即時火並之勢,想那白嘯天不過一人,縱然追上了星兒,也難以傷他的性命。」   一心和尚惑然道:「白嘯天難以傷得星兒的性命?」   華夫人微微點首,道:「星兒身手也不弱,他若有心逃遁,白嘯天絕對奈何他不了的。」   那黃山翟天浩頗為不悅,道:「少年氣盛,他若不肯逃遁,豈不是白白送一條性命?」   華夫人道:「北俱會上,咱們這批人若不逃遁,誰也無法活到今日,星兒雖然年少,我也教了他十多年的養氣功夫,他若仍然不知進退,不識大體,那他也只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我們縱能保他今日不死,也保不了他的來日。」   她對人生的見解,超出了常人的範圍。那種思想,非一般人所能接受,翟天浩等有的基於道義,有的基於情感,有的由於見面,有的由於耳聞,每一個人對華天虹都有一種深摯的情感和愛意,聽了華夫人的話,全都不以為然,心中懼都不滿。   這批人全是肝膽相照的俠士,心頭不悅,立即表露在臉上的,瞧那樣子,大有眾口交責之勢。   慈雲大師倏地低誦一聲佛號,歎道:「此事誠屬。可慮,其實親生骨肉,誰不痛惜?夫人的心情已夠沉重,列位還是忍耐一點吧!」   華夫人強顏一笑,欠身一禮,道:「事已至此,憂愁無益,咱們還是進子午谷,了結江湖大事吧!」   眾人默默無言,頓了一瞬,終於隨同華夫人朝谷中走去。   一個腰懸寶劍的青衫男子忽然閃上一步,冷冷說:「大嫂,在什麼地點,小弟想去瞧瞧。」華夫人轉面一望,見是自己丈夫的拜弟司馬長青,沉吟一瞬,道:「來回四百里,徒勞往返,不如留著氣力殺敵。」   司馬長青板著面孔,道,「白嘯天進入谷內,星兒或未出事,早該到了此處。」   華夫人突然臉色一沉,道:「你還打算生出子午谷麼?」   司馬長青冷冷說道:「小弟一生不會逃遁兩次。」   華夫人雙目之內稜芒一閃,道:「那還講什麼,你找回星兒,他也未必能生出子午谷,既然到處有死,你找他又有河用?」   司馬長青與華元餚是八拜之交,也是平輩之中,唯一年紀小於華夫人的。他性子激烈,脾氣衝動,臨敵交手,動輒亡命、因為天生的手狠,又不知顧惜性命,加上一身上乘絕藝,以致連幾個大魔頭,都不願與他動手,由於幾次大戰重傷未死,得了個「九命劍客」的外號,在當年的江湖中,是黑道中最為頭痛的人物,也是因為他那一發不可收拾的個性,華夫人本著長嫂如母之道,對他甚為嚴厲。   說話中,眾人已走進谷內,司馬長青心有不服,正欲講話,忽然望見聳立在對面法壇上的那塊巨大靈牌,不禁臉色劇變,心血狂湧上來。   剎那間,群俠都見到了,臉上的顏色都是一變!   只聽秦白川切齒道:「狗賊子,好一個建酪大會,原來為的還是超度北俱大會喪生的亡靈。」   言猶未了,通天教主已率領門下弟子,由法壇之下列隊迎來。   華夫人見司馬長青手按劍柄,躍躍欲動,頓時電掃各人一眼,沉聲問道:「哪一位出面答話?」   逍遙仙朱侗急道:「大敵當前,夫人不可自亂陣腳。」   一心和尚接口道:「貧道甘受調遣,絕無異言。」移腳退後一步。   慈雲大師一見,急忙跟著後退,黃山翟天浩身形一動,悄然移後了三尺。   司馬長青恨不得立時給天乙子一劍,但見與華夫人走在並排的人已退下,只得快快的退後一步,兩道殺機閃閃的目光,兀自盯在那通天教主身上。   只見通天教主急行數步,稽首行禮,朗聲道:「夫人與眾位大俠寵降,通天教幸甚!武林同道幸甚!天下亡魂幸甚!」   此時,子午谷內一片沉靜,響了一日的法器,倏然停頓下來,人人緘默,只有天乙子洪亮的語聲,絛繞在眾人耳畔。   華夫人眼神如電,閃出一陣峻厲的光芒,那原來嚴肅的神情中,泛起一股凜凜威儀,令人不敢逼視。   只見她欠身一禮,字字挫鉻,緩緩說道:「建酪大會澤及亡靈,文氏等吞屬武林一派,敢不共襄盛舉。」微微一頓,目光一抬,電掃法壇上的靈位一眼,接道:「拙夫與眾親以命喪北俱會上,承蒙教主建酪超度,文氏等先行拜謝。」   通天教主肅然道:「通天教為天設教,追薦亡魂,早升天界,職屬本分,何敢言謝?」   華夫人威儀迫人,堂堂通天教主,與她周旋,也暗感到自慚形穢,侷促不安,寒暄一過,立時行禮肅容,陪同華夫人等走近法壇,進入右側的涼棚之內。   華夫人步入座中,朝那通天教主道:「建酪大典何時開始?尚請教主示下。」        」   通天教主道:「亥時正,大典開始,子牌正,鬼門開關,北俱英雄皆是天地精英,列為首奠。」   華夫人點了點頭,道:「典禮在即,教主定然忙碌,此時不敢打擾,但請到時知會一聲,容文氏等奠祭親友,則感激不盡。」   通天教主道:「理當如此。」行禮退去。   須臾,法器重鳴,經聲再起,涼棚之內,也響起人語之聲。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前所未見的盛會。眼看山雨欲來,一場大屠殺就要開始,但在此時,卻絲毫沒有衝突磨擦的現象,嗅不到半絲殺氣。   神旗幫、風雲會、通天教以及正派群俠,各處一隅,雖無交往,卻相安無事,甚至連帶有惡意的目光也隱蔽起來了,唯一有的是一片冷漠,以及相互間隱藏不住的猜忌。   時光飛逝,不覺已是日落黃昏、宿鳥歸林的時候,忽然間,子午谷外,飄進來一陣啡淋鬼哭之聲,東起西伏,飄浮不定。聽那聲音,竟似有盈千上萬的屈死冤魂群集在谷外號哭!   這琳淋鬼哭之聲一起,頓時將法器聲響和唸經之聲淹蓋下去,兩旁涼棚內嘈雜的語聲也倏然沉靜下來。   這子午谷內長餾如林,紊帷白燭,紙人紙馬,加上難以數計的靈位,此時又聞眾鬼嚎哭之聲,一時間,燭火黯然,陰風慘慘,鬼氣森森,迫得入汗毛直豎,不寒而慄!   倏地,一陣陰風刮來,聳立四周的招魂瘤凌空招展,寒然發出一陣瑟瑟的呼嘯!   那紫薇仙子最怕鬼,直嚇得心驚肉跳,猛打一個寒唆,忍不住抓著華夫人的手臂,顫聲道:「夫人,鬼門關不是子時才開麼?」   華夫人見她已嚇得臉色蒼白,嘴唇發烏,急忙溫言慰道:「這是通天教故弄玄虛,世間未必真的有鬼……」   紫薇仙子急道:「鬼是一定有的。」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坐到我身邊來。」   忽聽追遙仙朱侗道:「臆!怪事!連這批妖道也慌了手腳!」   華夫人扭頭望去,只見對面涼棚內執事的天乙子一臉怒色,朝兩名弟子吩咐了幾句,兩個道士急步奔向谷外,神色之間,甚為倉皇!   適才此時,神旗幫與風雲會靠近谷口的人,突然發出一陣驚訝之聲,紛紛離座而起,探首向谷外望去!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四十九章 異軍突起     展眼間,子午谷口,出現了一群披頭散髮,形貌猙獰的厲鬼。   這群厲鬼有老著少,有男有女,衣著打扮,形色不一,有的穿著本朝服色,有的唐裝、有的漢服古舊打扮,但卻都似含冤負屈,一個個呼天搶地,嚎陶痛哭,你推我擠,蜂擁麗上。通天教弓;兩名道士奉命出谷察看,與這群厲鬼迎面相遇,一時之間,慌了手腳,嗆嘟一聲,兩人同時拔出了肩後的長劍。但聽厲鬼群中一聲淒厲的哀號:「哎呀!我的兒呀!」   一個容色慘厲,長舌外吐的女鬼,越眾奔出,手舞足蹈,直向前面那道士撲去。   此時夜幕四合,天昏地礫這群厲鬼真假莫辨,聲勢駭人。   兩名道士心驚膽戰,齊聲大喝,同時攻擊一劍,但覺手中一輕,兩柄長劍莫名其妙的脫手不見。   只見那吊死女鬼長舌吞吐,哀號道:「兒呀!」雙臂一張,猛然抱去。   兩名道士魂飛魄散,扭頭就逃,但聽鐐銬聲響,一人腳下被一個男鬼的腳鐐一絆,一跤摔僕出去,另一個逃得稍慢,被一個白髮者鬼一把抱住,霎時間你搶我奪,哭叫震天,將那道士的袍服撕得稀爛。那道士雙眼一瞪,昏死過去。   這乃是瞬息問的事。子午谷內上千人,而且都是身負武功、殺人不眨眼的江湖人物,此時卻不禁聳然色變,驚駭不已。   通天教主高踞法壇之上,將此事看得明明白白,這時口中唸唸有詞,左手捏訣迎空亂劃,右手寶劍在桌上連連拍擊,響聲不絕,壇上的弟子心慌意亂,誦經之聲愈響,法器叮咱,震耳欲聾。   天乙子怒容滿面,躍身掠出涼棚,厲聲道:「玄清鎮靜點。」   那法號玄清的道士連滾帶爬,如飛逃來,聞得天乙子喝叱,心頭一慌,雙腿反而一軟,但聞鬼哭震耳,人已被那群厲鬼撞、倒在地,踏身湧過。   那群厲鬼行如飄風,挾著震天號叫,湧到法壇之下,一齊頓足嚎陶,相俱大哭。   天乙子臉色發青,舉手一揮,涼棚中頓時閃出數十名紅衣弟子,執劍在手,將這一群鬼怪團團圍住。   那群厲鬼恍若未睹,一個個仰臉望著法壇上的通天教主,嚎哭不已,直哭得地慘天愁,燭火無光,人人心頭大亂。   紫薇仙子嚇得最為厲害,抱住華夫人的膀臂,渾身顫抖,牙齒格格打戰。   華夫人低聲道:「別怕,都是人,一共七十二個……」   只聽天乙子厲聲叫道:「何方鬼物?為首的出頭答話。」那群厲鬼置若罔聞,仍是因:   躍嚎哭不已、   梨花仙子擠到華夫人身畔,顫聲道:「夫人,只怕真的是鬼,倘若是人扮的,哪有七八十人跳躍,足上一點聲響沒有?」   紫薇仙子哆咦道:「這哭聲好難聽,一點不像入的聲音。」忽見法壇上的通天教主寶劍一拍,厲聲叱道:「建蘸盛典,普渡天下亡靈,一群鬼魂火速歸位。」   語音甫落,群鬼倏地仰天一陣哀嚎,剎那間,一個個七孔流血,紛紛倒地。   展眼間,子午谷內,瀰漫起一陣恐怖氣氛。   法器經聲截然而止,萬籟俱寂,落針可聞。   這是一片怵目驚也慘不忍睹的景象,滿地倒著披頭散髮的鬼怪,每一個都是睜目露齒,七孔流血,一臉厲容,別說是鬼,縱然是人,也令人毛骨聳然,不寒而慄,不忍卒睹。   這變化出人意表,在場之人,無不大驚失色,法壇上的通天教主駭得呆若木雞,神色尤其難看。   但他終究是一教之主,呆了一瞬,頓時清醒過來,「啪」的一聲,寶劍猛然一拍桌案,口中高聲朗誦起往生咒來。   法壇上的弟子怔了一怔,隨即敲擊法器,跟著朗誦經咒,開頭時聲音零零落落,一忽工夫,重又熱鬧起來。   天乙子走近那批非人非鬼的怪物身前察看,發覺這批軀殼混身冰涼,氣息早已斷絕,急忙吩咐教下弟子搬出谷外,打掃地上的血漬。   通天教主以神道設教,慣於裝神扮鬼,愚弄無知小民,如今當真有鬼上門,雖然明知有假,但卻不便喝破,不過,這批怪物來得突兀,死得慘厲,與會之人餘悸猶存,驚疑未定,沒有人露出訕笑之意。   一陣驚心動魄的緊張過後,兩旁涼棚內重又響起嘈雜的語聲,議論紛壇,俱在揣測這批鬼怪的來路。   逍遙仙朱侗大為振奮,道:「看天乙子那副窘態氣適才之事,絕非通天教自己弄鬼,由此看來,江湖三害之間,仍在勾心鬥角,未必真能齊心合力,聯手對付咱們。」   華夫人黛眉深鎖,道:「此事不像是神旗幫或風雲會所為。」   黃山翟天浩點頭道:「夫人說得不錯,那批人並非烏合之眾,看他們那奇詭的輕功身法,明明是同一門派的人,神旗幫與風雲會中,何能訓練出這多的怪人?」   一心和尚訝然道:「江湖三害之外,除了咱們這批人,難道還有第五派不成?」   這幾人全是少年子弟江湖老,數十年來的武林局面,人人瞭若指掌,親身經歷,焉有不知之理?若說四派之外,另外腎有一個龐大的勢力,誰也不能相信。   慈雲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最奇怪的是,這批人競會在同一剎那,七孔流血而死,這又是何道理呢?」   梨花仙子接口道:「看樣子,該是中毒而死,就不知那毒是何人所下?」   慈雲大師一望紫蔽仙子,道:「三姑娘,那毒該不是姑娘下的吧?」   紫薇仙子微微一怔,搖頭道:「不是我下的。」   突然銀牙一咬,恨聲道:「剛才我忘了,倘若再有怪物出現,不管他是人是鬼,我先教他嘗嘗九毒瘴的滋味。」   忽見谷口燈光閃亮,兩名垂譬小婢手提紗燈前導,領著一位宮裝高譬的白衣女子,一個紫衣少女隨侍在宮裝女子身後,從容走進了谷內。   紫薇仙子雙眉一揚,道:「這是誰?」   逍遙仙朱侗道:「哪宮裝女子就是通天教的玉鼎夫人,身後的少女名叫方紫玉,是那玉鼎夫人貼身的侍婢。」   玉鼎夫人姓向名華,乃是一劍蓋中原向東來的女兒,此時;群俠方面,差不多都已知道,一聽是她到來,全都凝目射,玉鼎夫人從容行來,剪水雙瞳,也在不斷地打量這面,看了半響,發覺華天虹不在,玉靨之上,神色不覺一變。   紫薇仙子冷冷一哼,一扯華夫人的衣袖,道:「夫人,那玉鼎夫人至少有二十多歲,小郎才只十九歲,兩人根本不配嘛!」   華夫人暗暗想道:「哎!星兒下落不明,生死難卜,這位姑娘還在想他的婚配之事,真是太檬懂了,強顏一笑,道:「咱們今夜專心殺敵,一切瑣事,留待日後處置。」   逍遙仙朱侗倏地愁容滿面,道:「夫人,老朽想去找白嘯天,探問星兒的下落,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紫薇仙子道:「我去。」離座而起,就待行去。   華夫人拿住她的手腕,道:「稍等片刻,待我親自問他。」   倏地,法壇上鍾磐齊鳴,響過一陣之後,一切法器俱停,誦經之聲隨既瞅下,只有通天教主口中唸唸有詞,手上焚化靈符,一道接著一道,一直焚了十三道靈符,始才停下,接著吩咐壇上的弟子添香換燭,焚化冥紙和金銀錠。   適在此時,數十名背插長劍、身穿黃績八卦道袍的道士進入谷內,這批道士年紀都在四旬以上,三個一排,列隊行來,最後三名鬚髮如銀,年紀都在八旬開外,那青靈真人也在其內。   通天教主飄身躍下法壇,奔至谷口相迎,直將三名老道迎入涼棚坐定,神色之間,極為恭謹。   華夫人唯恐已方之人不知三個老道的根底,一旦混戰起來,錯了趨避之道,當下向眾人道:「居中的道號玄靈,左側的道號丙靈,瘦小的道號青靈,三人俱是天乙子的師叔,已有數十年未在江湖露面了。」   群俠聞言,齊皆動容,想這三個老道避世已久,武功必有驚人之處,不過今日原就是敵強我弱之勢,除了苗嶺三仙外,全都抱著成仁取義,與敵偕亡的決心,多上幾個強敵,也無怯懼之意。   谷口那面突然一片寂靜,引得法壇兩側,正派群俠和通天教的道人一齊轉面望去。   逍遙仙朱侗沉聲道:「無量老兒到了。」   只見一個髮束金箍,銀髯飄拂,寬袍博帶,體態威猛的老者,邁步進入谷內。   無量山的無量神君,十餘年前,便被公認為黑道中的第一高手,北滇會上為華元脊擊敗,含忿而退,依約自禁十年,今日出現在建酸大會之上,仍然為各方矚目的人物。他那衣缽弟子谷世表,隨侍在他的身畔。   通天教主率領座下弟子急步迎了過去,稽首笑道:「神君光臨,蓬革生輝,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無量神君目光電射,橫掠全谷一眼,敞聲笑道:「得與盛典,榮幸之至,教主不必客氣。」哈哈大笑,聲如洪鐘,響徹全谷。   風雲會的燕山一怪與龍門雙煞等,俱在座中含笑招呼,只有任玄一人走出棚外,抱拳為禮道:「神君久違了。」   無量神君還禮笑道:「任兄別來無恙。」朝著燕山一怪等遙遙將手一拱。   通天教主朗聲一笑,道:「神君是此會的嘉賓,可要貧道專設一席?」   無量神君道:「建蘸大會,以亡魂為尊,與會之人還是隨緣吧!」   兩人相視一笑,無量神君舉手一禮,逸向神旗幫那面走去。   白嘯天早已出座相迎,兩人算是知交,略作寒暄,頓時把臂入座。   谷世表移步上前,躬身長揖道:「白叔父。」遊目四顧,到處搜尋白君儀,目光落在白素儀臉上,神色微微一怔。   無量神君容色一動,道:「君儀侄女何以未到?」   白嘯天臉色一黯,歎道:「那孩子福薄命淺、業已不在人世了。」   谷世表心頭大震,臉色驟變。脫口道:「她是怎樣死的?」   白嘯天暗暗忖道:此子雖然比不上華家那小畜牲,對君儀倒是癡心得很。唉!可惜陰差陽錯……心中在想,口內淡淡說道:「她死在華天虹手內,其中因由,老夫也不清楚。」   無量神君雙眉聳動,道:「華天虹,華元肯的兒子?」雙目之內精芒電射,直向群俠那面望去。   白嘯天道:「那小子已被我打下萬丈高峰,至今未見,想是粉身碎骨了。」   無量神君敞聲道:「好!今日斬草除根,做個乾乾淨淨,省得武林之內,再有黑白之分。」   白嘯天微微一笑,回顧身畔的白紊儀道:「素儀過來,向李怕父與谷大哥請安。」   白素儀雙目紅腫;淚痕猶在,聞言之下,移步走到二人身前,檢托為禮。   無量神君一顧白嘯天,訝然道:「這就是那個大孩子?」   白嘯天點頭道:「她叫素儀,為人老實,沒有君儀丫頭那份野性。」   無量神君凝神打量白素儀一眼,暗道:此女美艷之中另有一份秀氣,未必不如她那妹妹。   心念一轉,頓時含笑道:「女孩子以溫柔姻靜為貴,秉性敦厚,正是難得之處。」   長長歎息一聲,接道:「你我多年老友,世表與君儀侄女總角相交,兩代情誼,非比等閒,可惜造化弄人,遭此大變。唉!倘若君儀侄女尚在人世,你我結個兒女姻親,通家世好,豈不美滿?」   白嘯天心頭一動,暗道他這言外之意,豈不是向我討親,想我將素儀兒許配給他的徒兒?   他暗暗忖道:此番決戰,消滅那批自命俠義的殘餘分子容易,但想趁機崛起,擊敗一會一教,獨霸天下,那卻是成敗難卜,十分艱巨的事,若得李無量全力臂助,成功之望,自是大增。   想到此處,心已活動,移目打量谷世表一眼,暗道:此子儀表不錯,武功尚佳,配素儀倒也可以,放眼當世,並無幾人的弟子夠資格娶白家的閨女,這門親事也算得郎才女貌,門當戶對了。   心念一決,頓時微徽一笑,道:「世表賢侄人中龍鳳,少年英雄,可惜君儀那丫頭無福,唉!」沉聲一歎,倏然住口。   無量神君一聽白嘯天誇讚自己的弟子,知道船可入港,不禁拂髯一笑,道:「白老弟,素儀這孩子許配何家了?」   白嘯天輕輕一歎,道:「她一向隨侍在她母親身畔,兄弟忙於幫務,何曾想到她們的婚事?」   無量神君大喜,道:「既然如此,小兄倒想高攀一下,與老弟結個秦晉之好,就只怕世表愚劣,難當老弟的法眼。」   白嘯天改顏一笑,道:「至交好友,何必客氣,只怕小女蒲柳之姿,難與世表賢侄匹配。」   無量神君哈哈大笑,喝道:「世表,快向岳父大人叩頭。」   谷世表大吃一驚,道:「師父……」   無量神君面泛怒容,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之法急道:「蠢才!這丫頭勝過白君儀十倍,娶她為妻,神旗幫就是妝查,白老兒早晚退位,武林便是你的天下。」   谷世表先是一驚,隨即一怔,終於大喜,匆匆離座,走到白嘯夭面前,便行拜跪大禮。   忽聽白素儀哭道:「爹!」   白嘯天心神一震,驚怒道:「怎麼?」   白素儀淚珠泉湧,道:「女兒早已許過宏願,終身陪恃母親,決不字人……」   白嘯天勃然大怒,喝道:「混賬!為父的……」   無量神君目光如炬,一瞧白素儀的神色,頓知她言出衷誠,並無虛假,只怕將話說僵,反而難以轉還,急忙岔口笑道:「老弟息怒,這孩子也是一片愚忱,孝心可感,未便深責。」   語音微頓,改以傳聲暗語道:「少年心性,執拗不過一時,咱們先讓他們多多接近,自生情誼,建酪大會之後,愚兄再親率劣徒梵淨山一行,只要紅玫弟妹承諾這樁婚事,天下定矣。」   白嘯天沉沉浩歎一聲,想起自己夫妻反目,天各一方,次女君儀由自己一手養大,偏又遭天之嫉,驟爾夭折,對於這個久離膝下、性情卻又極端敦厚的長女,實在不忍嚴責。   沉吟半晌,朝呆在自己面前,臉上脹得通紅的谷世表將手一招,藹然說道:「今日天下英雄畢集,正是男子漢大展身手的良機,賢侄坐到老朽身側來,婚姻之事,改日再議。」   谷世表躬身長揖道:「多謝叔父眷愛。」走上前去,挨著白素儀坐下。   忽然間,四個勁裝少年,抬著一頂黑絨軟轎,進入了谷內。   這四名少年,容貌清秀,年紀都只十五六歲,舉步之間,如行雲流水,腳下微塵不驚,入得谷內,軟轎直趨法壇之下。   通天教一名執事弟子上前問道:「來者何方英雄?」   那四名勁裝少年放下軟轎,當前一人朗聲喝道:「西域向東來。」   這五個字彷彿晴天霹靂,使子午谷內上千的人,同時一震。剎那間,全谷一片死寂,不聞半絲聲息。   通天教主、白嘯天、任玄、無量神君,各方為首之人,同是罷然一驚,紛紛離座而起。   「一劍蓋中原」向東來,這曇花一現,但卻傳誦江湖一二十年的傳奇人物,在這建酯大典即將開始的前一瞬,突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但見一名勁裝少年跨步上前,高高掀起軟轎的重簾,另外二人走上前去,由轎中推出一輛輪椅,輪椅之上,端坐一人,身著白色寬袍,足登厚底皂靴,高腰白襪,杏黃絲絛,一副漢裝打扮,不帶半點胡人氣息。   那人白髮披肩,銀髯過腹,照理來講,該是老毫這人,但是面色晶瑩,恍若美玉,雙目澄澈,炯炯有神,滿臉找不出一絲皺紋,看上去不過三十許人。   通天教主距離最近,凝目望去,除了多出一副白鬚白髮之外,面貌神情一如當年,正是那曾以小小一柄金劍,鬧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的奇人。一時之間,心頭狂跳,說不出是驚是懼,是憂是喜。   轉眼間,涼棚之內,走出了白嘯天、無量神君、任玄,通天教主一見,急忙邁步走了過去。   「一劍蓋中原」向東來端坐椅中,雙手放置膝上,捧著一個半尺見方,金光閃耀的小箱,這時目光一轉,朝走近身前的四人,掃視一眼,縱聲道:「週一狂何在?」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向施主臨去秋波,留下一柄金劍,週一狂為了那一柄小劍,墮入阿鼻地獄了。」   只聽谷口一人道:「臭雜毛,膽敢咒罵老夫!」篤篤幾聲,場中多出一人。   眾人轉眼望去,見週一狂僅剩的一條左臂,扶著一根高約五尺的鐵杖,身懸半空,紋風不動,眉飛色舞,趾高氣揚,全不似一個四肢已失其三,連連遭受挫折之入,對他那股豪氣,誰都暗暗心折。   向東來微微一笑,揚聲問道:「週一狂,我那兵刃可在你的手內?」   週一狂笑道:「這個麼,可向任玄老兒索取。」雙眉一軒,斜脫任玄一眼。   向東來轉眼一望任玄道:「我那金劍難道在你手內?」   任玄暗暗忖道:想當年,咱們曾將向東來的週身軟筋割斷,看他以輪椅代步,明明是殘廢之身,但他四肢全廢,還有什麼能耐,重蒞中原,所仗的又是什麼?   心念電轉,不禁冷冷一哼,道:「金劍在任某手內,你待怎樣?」   週一狂大聲叫道:「好哇!任老兒!你對外揚言,金劍已被人盜走,原來是故放煙幕,騙人之辭。」   任玄冷冰冰一笑,道:「是又怎樣?」   要知為了那柄金劍,任玄的獨子被人謀害,事到如今,猶未找出兇手,他老來傷子,哀痛欲絕,那金劍實已被盜,如此言語,不過氣憤之詞而已。   可是,那金劍之秘,乃是武林中的一大啞謎,金劍的落處人人關心。個個注目,本來是滿天疑雲之事,任玄如此一講,情勢頓時一變。   白嘯天雙目之內精芒一閃,道:「任兄,金劍既然尚在你的手內,何不當眾取出,趁著這位向朋友在此地請他解開金劍之謎,省得江湖道上,再起無謂的紛爭。」   週一狂叫道:「對啊!若不解開金劍之秘,老夫是死不瞑目了。」   通天教主呵呵一笑,道:「向施主,你萬里迢迢趕來此地,是否要與中原豪傑,再度一決雌雄?」   向東來轉臉朝法壇正中那北俱英雄的靈位一望,長長歎息一聲,道:「我曾聽人說道,中原的豪傑已在北濱會上死絕,此番東來,並無與中原武林爭勝之意……」言外之意,眼前這五大高手,都不在中原豪傑之列。   通天教主等聞言,五人臉上齊是一紅,當年向東來大鬧中原,結果是敗在這五人的聯手圍攻之下,而且五人還使了詭計,因之此時聽他出言譏諷,都感到難以為情。   無量神君惱羞成怒,陰沉沉地截口道:「中原的豪傑雖已死盡,庸碌之輩倒還剩餘不少,老夫一人先向你領教領教。」揮手一掌,遙遙拍擊過去。   一陣狂毆應手而起,劃空呼嘯,連兩旁涼棚內的人也被震得耳膜齊鳴,嗡嗡作響。   無量神君掌力如此雄渾,固足驚人,但盛名之下無虛士,眾人雖驚不奇,想那向東來明明是個手足俱廢之人,不知他如何抵擋。   只聽一陣暴喝,恃立在輪椅兩旁的四個勁裝少年,倏一揮手,一片銀光似黑夜寒電,一閃而沒,無量神君那狂猛無倫掌力,頓時一分而二,打從輪椅兩側捲過,沙飛石走,威勢驚人!   無量神君的目光何等犀利,就在那銀光一閃的剎那,業已看出四個少年每人手中執著一柄銀色小劍,那銀色小劍長約五寸,大小不同之處,就是顏色不同,光芒有異、那四個勁裝少年擋過一招,重又垂手而立,手中的小劍已隱失不見,神色之間,若無其事,一時之間,倒將幾個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魔頭鎮住。   通天教主機警善變,微微一愣,頓時哈哈笑道:「恭喜恭喜,向施主的神奇絕藝已有傳人,武林朋友又可大開眼界了。」   向東來將頭一搖,含笑說道:「憑他們這點微未之技,與中原高手爭長論短,那還差得太遠。」   無量神君冷然道:「你既敢東來,總是有恃無恐,憑仗什麼,何妨抖露出來。」   向東來不怒反笑,道:「不才已是癱瘓之人,雄心壯志,早已消磨殆盡,此番東來,不過了結幾樁瑣事,爭強鬥狠,再也休提。」   無量神君先是一怔,繼而想道:這幾個小兒雖不足慮,看那樣子,卻也不易打發,勝之不武,莫要糟蹋了老夫的盛名。   心念一轉,立即就著台階退下,默然不語。   只聽通天教主道:「向施主既無爭強鬥狠之心,即是敝教的嘉賓,但不知要了結什麼瑣事,若有相需之事,貧道定然效力。」   向東來淡淡一笑,揚聲道:「第一,不才要解開金劍的秘密,以免曠世絕藝,隨同我這殘廢之人長埋地下……」   通天教主大聲道:「仁俠居心,天下同欽,向施主的第二樁事呢?」   向東來緩緩說道:「不才手中這個箱匣,內中藏著一件價值連城、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至寶。要尋一位有緣之人,舉以相贈。」   他愈說愈奇,直將滿谷之人引得心跳耳熱,按捺不住,既想早一點揭開金劍之謎,又想瞧一瞧那箱中之物。   但聽任玄冷嗤一聲,道:「一柄金劍、已是奇而不巧,我就不信,尚有更為奇巧的至寶。」   向東來微微一笑,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只是要人有福消受罷了。」   週一狂道:「向東來,咱們對你說不上好啊!如此至寶,於嘛眼巴巴送人?」   向東來道:「你怎知我贈送給誰,說不定我將他送給故交好友,藉以報答昔日的恩情。」   此言一出,不由得眾人不信,霎時間,一道道銳利如箭的目光,齊向他手中那金色箱匣投去,似欲穿透到箱匣中去。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五十章 陣前祭靈     通天教主暗暗忖道:華元肯對他有救命之恩,他若有什麼罕世重寶贈送華家,乃是合情合理之事,可惜眾目昭彰,無法搶奪過來。   任玄懷壁獲罪,斷送了兒子的性命,他恨透了向東來的金劍,這時聽他又有寶物送人,不禁恨從心起,怒不可抑,厲聲喝道:「向東來,你少弄狡猾,若有第三樁事就早早說出,否則風雲會送你歸天了。」   向東來緩緩說道:「當然有第三樁事。」   任玄厲聲道:「什麼事?」   只見向東來神色一整,肅容道:「第三樁事,就是在這建蘸大會之上、拜祭亡友的英靈,同時竭盡綿薄之力,為故人報仇雪恨!」   無量神君修地仰天大笑,半晌之後,始才獰聲迫:「說來說去,你還是有為而來。」   轉眼一望通天教主,接道:「道兄這建酸大典完了沒有,如果別無儀式,我等就料理江湖過節了。」   通天教主聞言一驚;急道:「貧道該死,子牌已過,祭典猶未開始。」稽首一禮,匆匆返回涼棚,披上法衣,躍登壇上。   只聽鍾磐聲響,法壇之上,重又響起了誦經之聲。   向東來以目示意,四弟子立即推動輪椅,抬起軟轎,朝群俠座中走去。   白嘯天、無量神君、任玄,三人各歸原處,餘下週一狂一人,沖天而起,獨自躍到了涼棚頂上。   眾人一退,一群手執紙人紙馬的道士奔入場內,口誦經文,滿場遊走。   倏地,三名紅衣道憧,每人捧著一座白色靈牌,登上法壇,將那三座白色靈牌供在當中那巨大的靈位之下。   剎那間,全谷騷動起來,耳語之聲聚蚊成雷,嘈成一片。   原來新添的三座白色靈牌,中間一座寫著「落霞山莊少莊主華天虹之靈位」,左旁一座是「風雲會少舵主任鵬之靈位」,右邊則是「神旗幫少幫主白君儀之靈位」。   向東來進入棚內,與華夫人才只寒暄一句,一瞧華天虹的靈牌出現,頓時渾身一震,道:「華夫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華夫人目瞪口呆,如遭雷碩,但只一忽工夫,立即清醒過來,口齒啟動,話猶未出。   忽見人影連閃,趙三姑、華雲、苗嶺三仙、宗氏三虎,紛紛向棚外竄去。   華夫人大驚、皓腕一探,一把攫住了趙三姑的手臂,峻聲喝道:「統統站住!」   眾人聞聲一凜,同時呆在當地。   趙三姑雙眼血紅,枴杖連連頓地,厲聲叫道:「白嘯天!華天虹可是你殺的?」   白嘯天端坐棚內,冷冷說道:「除了老夫,誰能殺得了他。」   忽聽噗通一聲,秦碗風坐在位中,連人帶椅摔倒,昏死過去。   華夫人心如刀割,但卻強行忍住,一字一頓,斬釘截鐵地道:「誰不是十月懷胎?人都是父母養的,星兒不能白死,但要報仇雪恨,卻得量力而行。」   趙三姑掙了一掙,無法掙脫手臂,恨道:「你量你的力,我干我的事,咱們各行其是,互不相涉。」   華夫人冷然道:「華元餚是父,華天虹是子,上一輩的仇未報,輪不到下輩的仇。」   黃山翟天浩啞聲說道:「趙老大,千筆賬作一筆算,咱們十多年也等了,一時半刻,難道等不及麼?」   法壇之上,忽然響起贊禮人的聲音,誦道:「通天教主建酪上表,超薦北滇英靈,落霞山莊暨各路英雄奠祭開始——」   華夫人急忙鎮攝心神,當先走了過去。眾人見了,連忙跟隨在後,魚貫而出,行到法壇之下立定。   只聽那贊禮人誦道:「落霞山莊老莊主華公元腎歸位——」   華夫人強忍熱淚,屈膝頓首,秦碗鳳剛剛甦醒,由宗老婆子攙扶過來,她自認是華家的寡媳,傷心之際,也不知道羞澀,見華夫人跪下,立即隨同跪倒,拜僕在地,華雲是華家世僕,也隨同主人跪拜。   三人叩拜完畢,起身退立一旁,群俠上前拜祭,三人又跪下答拜。   經聲法器之中,響著贊禮人的聲音:「沉州衛家門第七代掌門人衛公天霄歸位——」   「雲夢三俠周公凡、鐵公尚、羅公少堡歸位——」   「霹靂仙秦公元泰歸位——」   那霹靂仙是彭拜的師父,彭拜天性坦率,一聲聽到師父的名號,忍不住滿懷悲滄,放聲痛哭起來。他一哭出聲,秦碗鳳、苗嶺三仙、宗氏三虎,這幾人想起華天虹之死,頓時嚎陶痛哭,逍遙仙朱侗是武林雙仙之一,司馬長青與華元餚是結義兄弟,非親即友,人人都有悲痛,哭出聲來倒還罷了,就是那些強行壓抑的男子抽泣之聲,聽人耳內,最是令人鼻酸。   好不容易聽得那贊禮人誦道:「落霞山莊暨各路英雄退眾人含悲忍淚,退回棚內,贊禮人宣神旗幫上前奠祭,白嘯天一人當先,數百人跟隨在後,上前祭拜神旗幫北滇會上殉職的人。   要知做道場超薦亡魂,乃是世俗中人人信奉的典禮,死者為大,白嘯天雖是一幫之主,也得誠惶誠恐,不敢稍為托大,他存著激勵人心,籠絡部屬的意思,舉措之間,更顯得誠敬。   神旗幫過後,輪到風雲會奠祭,風雲會剛剛完畢,子午谷外,突然又響起一陣隱隱約約的鬼哭之聲。   倏地,幫、會、教派在谷外的樁哨,同時狂奔人谷,通天教兩個道士臉色如上,奔到天乙子面前,手指谷外,急了半晌,始才顫抖道:「啟稟壇主,先頭七孔流血而死的那些鬼怪,又……又活起來了。」   天乙子驚怒交迸,叱道:「什麼話!我親自檢視過,明明都已氣絕,怎麼會活起來的?」   那道士顫聲道:「那批怪物被扔在山左的一個溝內,本來哩在一處,剛才又……」   天乙子怒喝道:「又怎樣?」   那道士吶吶道:「一個個都活了,哭哭鬧鬧,看樣子就要到了,啊,來啦!」   話聲中,琳啡鬼哭之聲已響徹全谷,先前那群披頭散髮,形貌猙獰的鬼怪。你椎我擠,重義湧進谷來。   這批鬼物本來已夠猙獰恐怖,如今義加上七孔流血之後,遺留在臉上的血漬,縱然是人,也足以駭倒鬼怪了。   展眼間,披枷帶鎖,長舌外吐,缺腿少足,形形色色的鬼怪,一窩蜂擁到了法壇之下,一個個頓足號哭,吵鬧不休。   紫薇仙子駭得滿口牙齒格桔打戰,擠到華大人身畔,低聲道:「夫人,師父給了我一點『九毒瘴』叮囑我不可輕用,我施放出去,讓這些鬼怪嘗嘗……」她似是怕被那些鬼怪聽去,越講聲音越低。   華夫人沉吟一瞬,道:「你先別急,他們不惹咱們,咱們也不招惹他們。」   說話中,通天教主天乙子已率領大批弟子,將那七十二名鬼怪團團圍住,但那批鬼怪兀自嚎哭不休,將身外之事視若無睹。   天乙子怒容滿面,厲聲道:「建雕大會接納陽問英雄,普度陰世眾鬼,不管爾等是人是鬼,速即派個領頭的出面答活,但有所請,通天教總教爾等滿意……」   剛剛說到此處,子午谷外,陡地響起一陣尖厲刺耳的異聲,隨即響起銅鑼哨咱之聲,須臾,尖厲刺耳的異聲與鑼聲響到了谷口,那七十二名鬼怪的號哭之聲嘎然而止,一個個木然呆立,嘈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忽見魅影幢幢,大批厲鬼,在銅鑼前導之下,列隊走進了谷內。   這是一個奇形怪狀、人間未睹的隊伍,當前是兩個黑衣鬼卒,抬著一面直徑五尺的銅鑼,一名紅衣厲鬼,雙手合待一柄大錘,配著足下的步伐,在隊伍之前嗚鑼開道。   銅鑼之後,是四名身著五色綠衣、臉色蒼白如紙、背插三尖鐵叉、騎著高頭駿馬的開道鬼卒,駭人的是那四匹高頭駿馬鐵蹄著地,不帶一點聲響,飄緲恍惚,不似血肉之軀!   開道鬼卒之後,是三十六名厲鬼,其中吊死鬼、溺死鬼、燒死鬼,五花八門,形形色色,有那慘死輪下之鬼,身上血肉模糊,腸肚外流,那刑斬之鬼,腦袋都提在手上,一名女鬼,手上抱著一個一兩歲大的嬰兒,那嬰兒半邊腦袋稀爛,腦漿外溢,紅白相間,雙眼卻是骨碌碌亂轉,一眼望去,令人遍身汗毛直豎,忍不住要打寒嘩。   這三十六鬼之後,是五名年紀老大的男鬼,當前一鬼又高又瘦,鬚髮糾結,目毗皆裂,雙腕帶著一副鐵銬,髒上拖著一副腳鐐,看那樣子,似是瘦死牢中的怨鬼。   這五名老鬼之後,一班鬼卒,抬著八頂黑色軟轎,前面四頂轎簾高卷,四名男鬼端坐其內,另外四頂轎簾深垂,其中想是女鬼。   這八頂軟轎之後,八名鬼卒,抬著一頂盤龍飛鳳、琉璃垂疏的大轎,一個看去十一二歲、髮梳雙辮、身穿紅竣褲褂的女童,手扶著轎欄步行。   九頂轎魚貫而入,直抵法壇之下,那四名男鬼當先下地,轎簾掀起,後面四頂軟轎中,緩緩飄出四名女鬼,只有那一頂龍鳳彩轎,轎簾深垂,毫無動靜。這批鬼怪前後百餘名,聲勢浩大,非同小可,幫、會、教及正派群俠,都不再等閒視之,一時間,四座岑寂,一片肅靜。通天教主端立法壇之上,等了半晌,見那龍風大轎之內猶無動靜,不禁微泛怒色,縱聲道:「貧道天乙子,何方神聖,可有統率之人?」   只見最後那頂軟轎中出來的女鬼飄身上前,道:「本座幽冥殿主,這廂有禮。」   這幽冥殿主身著玄黑寬袍,滿頭青絲披拂肩後,長盡腰際,鬢角帶一朵海碗大的紙花,胸前掛一串銀光閃閃的紙錠,面色慘淡,行動飄忽,講話的聲音又冷又硬,混身上下瀰漫著一片鬼氣,全然不似生人。   通天教主朝那幽冥殿主打量一瞬,不禁眉頭連蹙,暗道:真是見鬼了!哈哈一笑,道:   「原來是殿主駕到,請恕貧道失迎之罪。」   幽冥殿主道:「豈敢,來得鹵莽,多有得罪。」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一指四外的鬼物,道:「這批生魂,可是殿主的屬下?」   幽冥殿主道:「也有所屬,也有同寅。」   這幽冥殿主眉清目秀,骨肉勻亭,看去不過二十幾歲,講起話來,吐辭不俗,若是生人,該是一個頗富靈統之氣的女子,可惜容色慘淡,語言生硬,混身透著鬼氣,令人見了,心頭頓生寒意。   通天教主一望那頂龍鳳彩轎,道:「這頂彩轎雕龍繪鳳,氣派不凡,其中坐的又是哪一位殿主?」   幽冥殿主道:「那是我家教主的轡輿。」   她有問必答,但又簡簡單單,語焉不詳,似是懶得多話。   通天教主倏地呵呵大笑,道:「想不到通天教主之外,另有一位教主,但不知你們是哪一教?你家教主如何稱呼?」   那幽冥殿主道:「無可奉告。」   通天教主雙眉一掀,道:「你家教主怎不下轎,難道要本教主親自掀開轎簾不成?」   幽冥殿主那慘淡的面容之上,突然泛起一片煞氣,陰沉沉說道:「正是要你親啟轎簾,恭請我家教主下轎。」   通天教主怒氣陡生,轉面喝道:「白蓮過去啟開轎簾。」   一個紅衣道憧應聲而出,大步走了過去。   青蓮、白蓮是天乙子座下兩大得意弟子,二人武功蓋過同門師兄弟,機警多智,尤其高人一等,這時白蓮目不旁瞬,穿過一批形容慘厲的怪物,直趨轎前,表面上昂首闊步,但然無懼,其實全神戒備,絲毫不敢大意。   通天教主也提防對方淬施暗算,兩道銳利如箭的目光,緊隨著白蓮移動。   只見白蓮走到那龍鳳彩轎之前,伸手一撩,一把掀起了轎簾,豈料,目光落處,轎中空蕩蕩的,既無有人,也無鬼魂的影子。   白蓮睹狀,不禁微微一怔,一個頭戴烏紗帽、身著一品官服、頰下五絡青須的男鬼倏地將嘴一張,一口陰氣,直對白蓮頸上吹去。   白蓮方待轉身,一股陰寒之氣,突然襲至頸上,順著衣領而下,涼透了背脊,忍不住猛打一個寒噤,混身霍然一顫。   通天教主一見,心頭又驚又怒,本待喝叱,轉念一想,對方既未動手,諒他吹一口氣,也傷不了自己的弟子,與其揭破,反而不美,只得隱忍在心,暫不發作。   白蓮身形一轉,朝那官宦打扮的鬼怪怒視一眼,大步走了回去。   不料,他邁出一步,身上頓時一寒,越走越冷,猶未走出十步,身上已寒冷刺骨,牙關打戰,大有骨髓成冰之勢。   白蓮心知不妙,趕緊一提丹田真氣,豈料為時已晚,一口真氣未曾提起,心頭一寒,混身一顫,一頭栽下去!   通天教主睹狀大驚,喝道:「天辰……」   天辰子未待吩咐,電閃過去,一把接住白蓮摔倒的身子,但覺觸手如冰,寒氣襲人,震駭莫名之下,不及細看,匆匆閃回天乙子身側。   通天教主一瞧,白蓮雙目緊閉,牙關緊咬,嘴唇烏紫,臉色泛青,與那凍死之人一模一樣,當下一探白蓮的腕脈,一摸心口,發覺他脈息早絕,心已停止跳動,人已死絕,已經無法挽救了。   這乃是駭人聽聞的事,一口氣吹得死人,若非目睹,誰也不敢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不由人不相信。   通天教主氣得臉色發育,將手一擺,道:「送給三位師叔檢視,看看可有傷痕?」   天辰子聞言,急抱著白蓮的屍體,回歸己方棚內。   通天教主目光如電,環掃一眼,將面前這一群鬼怪重新打量一遍,暗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看來這爆出冷門的一群,來頭還不簡單。   心念一轉,強抑忿怒,一望那官宦打扮的鬼怪道:「你又是什麼殿主?」   那官宦打扮的鬼怪陰森森說道:「本座刑名殿主,教主若有指教,本座無任歡迎。」   通大教主冷冷一哼,回目一望那幽冥殿主道:「你家教主何以不到?」   那幽冥殿主淡然迫:「我家教主早已蒞臨,閣下肉眼凡胎,視而不見罷了。」   通天教主大吃一驚,目光一轉,掃視開會。   此時,非僅通天教主吃驚,在場之人,無不驚疑,一時間,目光交投,都在尋找這批鬼怪的統領。   通天教主忽然瞥見向東來乘坐的那頂小轎,靈機一閃,恍然大悟,不禁哈哈大笑,道:   「向東來,原來是你故弄玄虛,哈哈哈!貧道早該想到,你身已殘廢,焉敢僅率四名弟子,遠至中原,奢言報仇雪恨……」   但見向東來搖首不迭,朗聲笑道:「教主猜錯了,老朽區區能耐,還沒有恁大的手筆,哈哈哈……」   通天教主聞言一愣,忖道:看這乘轎而來的八個怪物,個個是扎手貨色,除了這個老兒,誰都駕馭得了?   華夫人疑雲滿腹,暗以傳音之術道:「向兄!這批人物,到底是何來歷?」   向東來雙眉一蹙,亦以傳音入密之法道:「老朽東來之後,雖然也略有部署,這批人馬是何來歷,老朽卻不知情。」   華夫人暗暗心驚,沉吟一瞬,道:「不知令嬡是否知道這事的底細?」   向東來霍然一驚,脫口叫道:「什麼?」   忽聽通天教主敞聲一笑,道:「貧道不管你們是人是鬼,也不管誰是你們的教主,只問你們意欲何為?目的何在?」   那幽冥殿主冷冰冰說道:「我等奉命而來,目的何在,還待我家教主示下。」   通天教主怒不可抑,恨不得立即出手,將這為首的女鬼一掌擊斃,但見這批鬼怪為數百餘,聲勢浩大,實不能等閒視之,當下強抑怒火,一指左側涼棚,道:「你們既是奉命而來,那就等在一旁,你家教主幾時出面,請她與貧道打話。」   那幽冥毆主不再開口,抬手一揮,當先朝涼棚中走去,眾鬼物列隊相隨,一忽工夫,人、馬、轎進入棚內,佔了正派群俠與風雲會之間的座位。   向東來顧不得看這批鬼物的動靜,暗暗朝華夫人間道:「夫人適才說什麼『令嬡』,莫非老朽還有一個女兒不成?」   華夫人眉頭一聳道:「對面那位玉鼎夫人,難道不是向兄的愛女?」   向東來大驚,道:「誰?」   華夫人伸手朝對面棚下的玉鼎夫人一指,道:「那位姑娘自稱姓向名華,自認是向兄的愛女。」   向東來搖頭不迭,惑然道:「怪!怪事!老朽終身朱娶,亦未近過女色,怎麼突然冒出一個女兒來?」   此言一出,群俠無不大驚。本來眾人在想,有向東來的女兒在通天教臥底,對於己方必有助益,豈料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向東來沒有女兒,那玉鼎夫人是哄騙華天虹了。   華夫人愈想愈疑,當下將華天虹與玉鼎夫人間的一切,對向東來講了一遍。   向東來堯爾一笑,道:一原來如此,老朽非但沒有女兒,那金劍也只一柄,並無雌雄之分。看來那女子必是欲博令郎的歡心,順口胡謅,哄騙令郎。」   華夫人也不禁解顏一笑,道:「此事倒也不關緊要,只是如此一來,那金劍的下落,更是難以找出了。」   黃山霍天浩突然伸手一指,道:「列位請看,三個賊頭似在交換意見。」   眾人轉眼望去,見涼棚之內,有通天教主的道士奔向神旗幫,也有信使往來。   趙三姑冷冷一哼,沉聲道:「各位注意,混戰不起則罷,只一開始,大夥一齊針對神旗幫,先殺白嘯天與無量老兒,然後齊奔風雲會……」   華夫人截口道:「齊奔通天教,設法誅滅玄靈、丙靈、青靈,以及天字輩的老道。」   趙三姑訝然道:「燕山一怪、龍門雙煞、瞎眼婆子,四人都是殺華元肯的兇手,何不先了結掉?」   華夫人肅然道:「江湖三害,同都為禍武林,但說為害小民,則以神旗幫與通天教為甚,若能滅掉這一幫一教,咱們這批人死也值得,元肯的仇縱然不報,也沒有遺憾了。」   向東來肅然起敬,道:「夫人大仁大勇,老朽佩服不已!」   語音微頓,臉上倏地神光湛然,接道:「這樣吧!老朽打頭一陣,若得華大俠英靈默佑,或許能殺掉幾個老賊,為武林道稍除禍患。」   說罷之後,吩咐身後的弟子,將自己送出棚外。   那四名勁裝少年推動輪椅,將向東來移至法壇之下,面朝谷口坐定,四人退至椅後,並肩而立。   向東來氣凝丹田,縱聲道:「老朽的金劍落在何人手內?請站出來講話!」   只聽任玄冷冰冰說道:「向老兒癡人說夢,好教老夫心煩。」   向東來等了片刻,見無一人走出,於是揚聲叫道:「若有見過劍聖虞高遺言碑的人,請站出來講話。」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五十一章 遠走高飛     通天教主端坐棚內,笑聲道:「誰不知道,劍聖虞高的『埋劍累,在雁蕩接雲峰,那寶劍早在數百年前便已被人取走、累內空空,何遺言碑之有?」   向東來傲然一笑,重又朗聲道:一若有見過那遺言碑的,速急出頭講話,否則錯失良緣,懊悔莫及了。」   只聽谷口有人喝道:「誰在談論遺言碑?與我納命來!」   向東來聞言一怔,目光一抬,朝谷口望去,   只見一個身形魁梧,手執鐵劍的少年,步履瞞賜,跌跌闖闖,闖進谷來。   「華天虹!」   兩旁涼棚中,暴起一片驚呼之聲!   紫薇仙子驚喜若狂,叫道:「該殺的白嘯天,小郎哪裡死啦!」一把拉起秦碗鳳,飛奔迎去。   華天虹大喝道:「強而矯!」鐵劍一揮,迎頭劈去、這一劍疾著電掣,但卻毫無風聲,揮手之際,一片烏光已臨紫薇仙子的頭頂。   紫薇仙子大駭,「哦!」的一驚呼,芳心大亂之下,抬起雙臂去掩護頭頂。   「她哪裡想到華天虹會取她的性命,何況這一劍如霆驚電閃,快的無可比擬,縱然有備,也難逃出劍下,幸虧華夫人早已瞧出兒子神情不對,起身跟了過來,千鉤一發之下,將紫薇仙子拉出了劍下。   紫薇仙子又羞又怒,不禁大發嬌嗅,喝道:「小郎,你想死麼?「但見華天虹衣衫零亂,遍體血污,蓬首垢面,一副狼狽形象,不覺呆住。   華天虹眼神散亂,大異往昔,朝華夫人瞪了一眼,扭頭又朝向東來走去。   紫薇仙子愕然叫道:「夫人,小郎連你也不認識了?」   華夫人低聲道:「你二人退口棚內,我自有道理。」   紫薇仙子低應一聲,拉著秦碗鳳匆匆退下,華夫人目光炯炯,留意華天虹的動靜,防他對向東來下手。   華天虹跌跌撞撞,恍若酒醉,走到向東來面前,鐵劍一指,喝問道:「是你在講遺言碑的事?」   向東來凝目朝他臉上一望,將頭一探,含笑道:「老朽哪有恁大膽量。是通天教主講的。」   華天虹遊目四顧,怒聲喝道:「通天教主,與我滾過來!」   通天教主暗暗付道:接二連三的奇事,兆頭不大佳妙。   緩步走到壇下,笑道:「本教主在此,你有何話講?」   華天虹朝他上下打量一眼,道:「你就是通天教主?遺言碑怎樣?劍聖虞高怎麼?」   通天教主呵呵笑道:「本教主未曾見過遺言碑……」   華天虹大怒,喝道:「混賬!」翻腕一劍,霍地掃去。   通天教主嚇了一跳,猛然一躍,縱退八尺。   只聽涼棚頂上,週一狂哈哈大笑道:「華天虹,好威風!」   華天虹仰臉一望,道:「你是誰?」   週一狂笑道:「老夫週一狂,與你是忘年之交,白嘯天那老兒大言不慚,公然吹噓,說是已經將你殺了,害得老夫好生難過,差一點抹了脖子。」   華天虹將頭一點,意似嘉許,倏地轉面喝道:「白嘯天!與你家少爺滾出來!」他面朝群俠棚內喝叫,顯然靈智已失,根本不識白嘯天是誰。   谷世表雙眉一挑,道:「白叔父,晚輩倒想過去,與這小子較量一下,為君儀妹報仇!」   但聽無量神君沉沉一哼,心頭怒火,流露無遺。   白嘯天陰沉沉一笑,道:「這小子迭獲奇遇,武功已臻一流,老夫也難以勝他,賢侄更非他的敵手。」緩緩站起身來。   無量神君忽道:「文昭豁心性難測,我替你掠陣,防她淬施暗算。」   白嘯天蜘腸不前,正是為了這點,聽他自願掠陣,正合心意,當下抱拳謝過,連袂走了出去。   華天虹虎目大睜,朝二人望來望去,喝道:「白嘯天!」   白嘯天冷冷道:「小兒是真瘋還是假瘋?」   華天虹似是不懂這句話的含意,眼皮連眨,愕然不語。   只聽涼棚之上,週一狂叫道:「華天虹,白老兒在罵你!」   華天虹仰面問道:「哪個白老兒?」   週一狂大聲叫道:「白嘯天。」   華天虹勃然震怒,欺身上步,一劍劈去!   這一劍凌厲絕倫,白嘯天驚怒交並,疾地閃退五尺。   只聽華天虹大喝道:「好!強而嬌!」猛然又是一劍。   白嘯天心頭大駭,暗道:這小子果然將一套剛猛無比劍法,練得出劍無聲,疾若閃電,幸虧他瘋瘋癲癲,倘若神智清明,誰是他的敵手!   忖念中,右手忽擊忽拿,忽戳忽捺,使盡平生所學,竭力抵擋鐵劍,左手似狂風落葉,記記皆是「正反旋風斷魂掌」的精妙招數,疾攻不己。   這一場惡鬥,攝住了每個人的心神,兩人武功之高,都超出了旁人的估料,連那自許為當世第一人的無量神君,也看得眉頭直皺,滿腔豪氣,消失不少。   忽聽華天虹大喝一聲,叫道:「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剛非暴厲,強而矯,柔非卑弱……」   他每叫一句,手上揮出一劍,那凌厲絕倫的劍勢,迫得白嘯天大退一步,叫到柔非卑弱之時,一連六劍,已將白嘯天迫退了一兩丈遠。   這是驚世駭俗之事,堂堂神旗幫主,居然迫落下風,敗得如是之慘!   華夫人、無量神君、通天教主,都隨著他兩人移動,向東來也命身後的弟子推動輪椅,隨著惡鬥中的兩人轉移。   涼棚中的人全已站起,一齊擁在棚外,毒諸葛姚策率領內外三堂堂主和全部黃旗護法,飛快地奔至場中,圍了一個半圈,群俠這面的人也湧進場內,圍成了另外半圈。   無量神君幾番想要插手,但見華夫人虎視眈眈,緊隨在側。未敢輕動,毒諸葛姚策也是躍躍欲動,卻因通天教與風雲會按兵不動。下敢獨櫻鋒銳。   這乃是片刻間的事,激戰中,只聽華天虹大喝道:「謙而退,謙退而已!」一劍之後,猛然又是一劍。   白嘯天竭盡平中所學。堪堪擋過前面七劍,對最後這一劍實在無法力敵,無呵奈何之下,猛然一個旋身,貼地滾了汗去。   神旗幫的屬下大驚,力防華天虹追擊,暴起一陣如雷喝聲。   百餘名內功深厚的高個齊聲暴喝,確有一喝山開之威。華滅虹駭然一驚,怔立當地,果然個洱追擊。   白嘯大挺身站起。喘了一口大氣,突然目射精光。盯注華大虹的雙眼.緩緩念道:「審隱密,須護持.玄鐵劍,洩天機。」   華天虹猛退一步,喝道:「什麼?」   白嘯天冷冷說道:「沒有第二遍,你自己想吧!」欣然一掌,欺身擊去。   華天虹厲聲喝道:「再念一遍。」   他似是憤怒已極,鐵劍一揮,一招「天河星散」,烏芒耀眼,千頭萬緒猛刺過去。   只聽棚上的週一狂大叫道:「好一劍!」   白嘯天怒氣填胸,切齒道:「今日若不殺你,老夫誓不為人!」雙掌齊揮,一連反擊十餘掌,迫得華天虹團團亂轉,華夫人與無量神君等也隨著二人轉動不已。   今日這一戰,雙方都存著殺敵之心,各用其極,本無規矩可言,依著本意,雙方都想一擁而上,將敵人盡斃當地,只是雙方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惟恐混戰一起,一發不可收拾,因之都在等待時機,卻是都不敢大意。   華天虹心神旁騖,頓時落在下風,激鬥未久,已連連遇險,群俠睹狀,俱都全神戒備,準備隨時湧上,神旗幫的屬下也愈迫愈近,打算一擁上前,通天教和風雲會按兵未動,那批來歷不明的鬼怪油手旁觀,更是無動於衷。   忽聽華大虹厲喝道:「再念一遍!」   白嘯大冷冷一哼,身形電轉,霎時將華天虹裹入了「正反旋風斷魂掌」內。   梨花訕於見勢下佳,急忙高聲念道:「審隱密,須護待,玄鐵劍,洩天機。」   掌風叢中,響起華天虹的怒吼聲,道:「不對!再念一遍!」   華夫人暗暗心驚,忖道:虹兒瘋瘋癲癲,也不知是禍是福忖念來了,忽見白嘯天迭連數掌,擊得華天虹劍法大亂,不禁大驚,身形一晃,疾撲過去。   只聽無量神君厲喝道:「文昭豁!」橫身截上,猛然一掌。   華夫人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暗道:拼著少活十年,今日先取你的性命!   心念電轉,撇下兒子不顧,突施霹靂手段,身形一頓,雙足緊釘地面,皓腕一抬,霍然一掌擊去!   這就是白嘯天為人陰險之處,華夫人古洞練功,瞥目仙婆受傷等情,他俱未轉告無量神君,等到雙掌同出,無量神君驚覺華夫人掌心之上黑絲做舵,泅異尋常之時,再想迴避,為時已晚。   只聽蓬然大震,雙掌一接,華夫人凝立當地,紋風不動,但那玉容之上,黑氣氛氫,閃掣不已,眉字之間,一片痛苦之狀。無量神君則慘叫一聲,登登登連退,張口噴出一股紫血,展眼之間,臉上黑氣密佈,人已奄奄一息。   九辟神掌雖然厲害,怎抵得華夫人以生命凝成的掌力。同時間,白嘯天迫得華天虹門戶大敞,忍不住狂笑一聲,一掌兜胸擊去。   但聽喝叱如雷,黃山翟天浩與九命劍客司馬長青雙雙撲到,毒諸葛姚策與幫中高手亦潮湧而上。   翟天浩身法之快,無人能及,舉臂一揮,一掌朝白嘯天拍去。   白嘯天奏然一驚,忖道:這醜鬼是誰:飛起一腿,將華天虹踢了出去,招式一沉,接下了這一掌。   砰然一聲,二人被震得齊齊後退,四目交投,同都驚愕不忽聽向東來宏聲道:「各位住手,聽老朽一言。」   白嘯天將手一揮,峻聲喝道:「神旗幫退!」   毒諸葛姚策等聞得令下,頓時縱身後躍。   這些都是緊接著的事,前後不過兩句話的工夫,無量神君猶未倒下。   谷世表駭然驚呼,奔了上去,叫道:「師父!」   無量神君眼皮一睜,黯然道:「為師的不行了。」頓了一頓,有氣無力地道:「快走,旁人善變,我們不合潮了……」言未落,臉上黑氣一濃,眼皮一垂,仰身便倒。   谷世表厲聲叫道:「師父!」雙手一抱,將無量神君扛在肩上,朝華夫人狠狠一望,狂奔而去。   混亂的情勢沉靜下來,無量神君臨了的幾句話令人感慨叢生,心頭也倍加警惕,江湖多變,勾心鬥角,力敵智取,實非狂妄之人的世界。   只聽向東來冷冷說道:「白嘯天,你當真要混戰不成?」   白嘯天雙目一轉.朝通天教主看了一眼,忖道:講定的三方齊上,兩個老兄卻袖手不動,哼!難道老夫是傻子不成?將手一揮,反身就走。   轉眼間,神旗幫的人退回了涼棚之內,群俠目光移到天乙子身上。   通天教主心神一凜,呵呵大笑一聲,飄然一掠,退後了三丈。   華夫人目光一垂,暗暗朝掌心一瞥,見那黑色紋理已淡了許多,不禁歎息一聲,忖道:   看這情形,再擊兩掌,我就油盡燈枯了。」   忽聽向東來道:「請問教主,你這建釀大會,打算開多少時日?」   通天教主道:「要開七日七夜。」   向東來道:「此刻約莫已時,那是過了一日一夜了。」   原來谷內不見陽光,其實天清地朗,紅日高懸,天己近午。   通天教主拂髯一笑,道:「向施主問到時日,不知有何見教?」   向東來道:「我等此來是客,這建雕大典既有亡日之久,教主總不能令我等不飲不食,統統餓死在此地。」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素齋素酒倒已準備齊全,但恐與會的英雄多疑,未敢奉獻出來。」   向東來微微一笑,道:「教主是何等樣人,焉肯在酒菜中下毒,何況賞賜在於教主,領受在於我等,無飲無食,豈是待客之道?」   通天教主笑道:「向施主教訓得對。」轉身退去。   向東來轉面一望華夫人,笑道:「夫人出手奏捷,好教老朽佩服。」   華夫人苦笑道:「向兄一代武學宗師,文氏的事,瞞不過向兄的法眼。」   向東來微微一笑,眉字之間,隱含黯淡之色,道:「夫人與眾位大俠請退回棚內,老朽這裡,尚有一點瑣事。」   華夫人移目朝兒子一望,當先走回棚內。   秦碗鳳見華天虹神情木然,呆立不動,暗暗一拉趙三姑的衣油,低聲道:「姥姥,您瞧他……」   趙三姑一,提枴杖,大步走了過去,叫道:」星兒!認得我麼?」   只聽華天虹怒聲道:「再念一遍!」猛然一劍,斜斜劈去。   趙三姑枴杖一掄,遷向劍身砸去,喝道:「孽障昏了頭!」   但聽一聲金鐵交鳴,華天虹門電般的一轉劍刃,削斷了趙二姑的純鋼枴杖!   趙三姑微微一愣,罵道:「小畜牲,你找死麼?」恨不得摑他一個耳光,但恐鐵劍無情,不敢上前。   向東來微微一笑,道:「趙老太息怒,老朽自有辦法。」   趙三姑雙眉一揚,道:「既有辦法,快點將這小子弄醒,我非得狠狠揍他一頓不可。」   華夫人在棚內喚道:「三姑和風兒回來,不要打擾了。」   趙三姑朝華天虹狠狠望了一眼,秦碗風拾起地上的半截枴杖,走回棚內。   向東來暗暗想道:這位夫人不愧群龍之首,單這提得起、放得下的胸襟,就非常人可及。   心念一轉,暗以傳音入密之術朝華天虹耳中道:「審護持,須隱密;驅鬼劍,洩天機。」   華天虹身軀一震,猛然轉面,朝向東來臉上望去。   向東來暗道:看來這孩子僅是心神專一,走火入魔,神智並未錯亂。轉念之下,暗以傳音之法緩緩說道:「白嘯天剛才騙了你,如今老朽將那《劍經補遺》從頭到尾念上一遍,你仔細聽了。」   語音微頓,然後暗暗念道:「天之道,損有餘……」從頭到尾,恰是五十八字。   華天虹虎目大睜,滿眼儘是駭異光芒,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向東來以傳音之法,將那五十八字又重念了一遍,道:「你可曾聽清楚?倘若未曾記住,可以向我詢問,如果熟記不誤,那就點一點頭。」   華天虹嘴唇嗡動,喃喃念了一陣,倏地將頭一點。   忽聽涼棚之上,週一狂叫道:「華天虹,你們在幹什麼?」   華天虹怒叱道:「不許吵!」   向東來藹然一笑,暗暗說道:「好孩子,此間殺劫無邊,說不定善惡美醜同歸於盡,沒有一人能夠活著出去,你年紀輕輕,遠景光明,還是趁早離開,遠走高飛吧!」   華天虹聞言一怔,徐徐轉動身子,朝滿谷的人環顧一眼,容色之間,迷惘愈重。   向東來暗暗一歎,繼續以傳音之法柔聲說道:「好孩子,此間沒有你留戀之處,速即去吧!」   華天虹愣了一愣,重又朝四外的人望去,神色困惑,似有所疑。   向東來眉頭一蹙,忽動靈機,轉面道:「華雲。」   華雲急步奔出,道:「向爺有何吩咐?」   向東來暗施傳音之術,道:「你家小官人神智不清,留在谷中,難逃殺身之禍,你將他領出谷外,遠走高飛,待他神智清醒之後,再定行止。」   華雲正合心意,轉念一想,又感沮喪,當下亦以傳音之法道:「向爺說的當然不錯,可惜我家主母……」   向東來截口道:叫爾家主母面前,有我擔待,大戰在即,事不宜遲,你速急去吧!」   華雲暗暗忖道:江湖三害一旦聯手,咱們這寥寥數十人,縱然報得大仇。也難以保住性命,我華雲死不足惜,華家只有小官人這一點骨血,玉石俱焚。豈作大為不值……   念頭一轉,頓時將心一橫,不管華夫人意下如何,躬身朝向東來一禮,道:「小人聽憑吩咐,我家主母面前,還望向爺勸解幾句。」   向東來微微一笑道:「老朽知道了,你們去吧!」   華雲再不遲疑,一望華天虹,大聲道:「小官人隨老奴來。」大步朝谷口走去。   華天虹神情一怔,移目朝向東來望去,向東來傳了他《劍經補遺》在他的心目內,向東來是最可信任的人。   向東來微微一笑,慈祥萬分地道:「好孩子,快快跟隨他去。劍聖虞高在谷外等你。」   華天虹聳然動容,手提鐵劍,大步追了下去。   毒諸葛姚策見華氏主僕出谷,心頭疑雲大起,道:「幫主,咱們是否該截住這兩人?」   白嘯天沉吟道:「晤……」   但聽向東來揚聲叫道:「白嘯天。」   白嘯天離座而起,道:「呼喚你家幫主幹什麼?」   向東來哈哈一笑,道:「黑道之中,以你白嘯天最有英雄氣概,你快快過來,看老朽令你大吃一驚。」   毒諸葛姚策低聲道:「老兒故意拉扯,目的只是掩護那小子出谷,幫主莫要中了他的鬼計。」   白嘯天將頭一點,未及決斷,華天虹已經走到谷口,眼看除非追趕,攔截已是不及,只得淡然道:「這小子不是貪生怕死,他娘還在谷內,諒他必定返回此地。」   毒諸葛姚策道:「但他靈智已失,就怕華雲老兒將他領走,一去不返了。」   白嘯天聞言一驚,轉眼望去,華天虹人已去遠,隨即消失不見。   只聽向東來呵呵大笑,道:「白嘯天,快來快來,聽老朽細說劍聖虞高之事。」   通天教主倏然走出棚外,笑聲道:「向施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快快道來,貧道洗耳恭聽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五十二章 爾虞我詐     向東來哈哈笑道:「白嘯天,劍聖虞高那遺言碑,你是見過的了。」   白嘯天冷冷說道:「本幫主見過,你有何指教?」   通天教主雙眉一挑,道:「白兄,你我是知心的朋友啊!」   白嘯天冷然道:「知心的朋友又該怎樣?」   通天教主呵呵笑道:「貧道曾聽先師談過,那劍聖虞高是殘唐五代之際,武林中的一代完人,劍術通神,品格入聖,可惜他淬然仙逝,門柞中落,劍法失傳……」   白嘯天冷冷一笑,截口說道:「道兄知道的武林俠事倒是不少,只可惜這建酸大會,不是談今論古的場合。」   向東來接口笑道:「那也未必見得。」語音微頓,接道:「想那李無量目空四海,何曾將天下英雄放在眼內?誰知華夫人信手一掌,立即取了他的性命,可知昧於大勢,盲目妄動,乃是愚不可及之事。」   白嘯天暗暗忖道:這話不錯,文昭斂剛才那一掌,若是朝著我白某人發出,我白嘯天還不是莫名其妙地送了性命?看來今日之事,還得慎重處置才是。   想起適才的情況,心頭猶有餘悸,但他終是飽經風浪之人,內心雖然怯懼,但卻聲色不動,絲毫不顯露於外。   只聽通天教主道:「劍聖虞高那遺言碑說些什麼,白兄何不當眾道出,讓我等增長幾分見聞。」   白嘯天雙眉一挑,道:「兄弟不懂,道兄好似甘心受向東來播弄。」   通天教主目光一轉,朝那批形若鬼怪之人一瞥,笑道:「白兄錯了,這建酷會上,事事出入意料,貧道此舉,正是為了要拆穿向施主的把戲。」   白嘯天冷冷一哼,突然提高嗓子道:「白某將那遺言碑上的文字念上一遍,誰若愛聽,那就仔細聽了。」頓了一頓,朗聲念道:「余束髮藝成,仗玄鐵重劍行道江湖,托師門餘蔭,無往不利,十年之間,俠名滿天下,少年得志,沾沾自喜,不想器小而溢,一時失察,誤殺義士,十年功果,毀於一旦,愧作之餘,毀玄鐵劍,閉門思過,不敢復談武事…行年百歲,回首生平,功過參半,差可兩抵,自念師門一脈,不可因我而絕,乃重鑄玄鐵重劍,並將一生所學,著《劍經》一篇附之……   一口氣念到此處,倏地頓住。   此時,子午谷內,鴉雀無聲,恍若無人之境,上千道目光,全都盯在白嘯天身上。   忽聽涼棚頂上,週一狂大聲叫道:「白老兒,後面是什麼?」   白嘯天目光一抬,朝棚上冷冷一望,繼續念道:「一劍在乎,天下電無足堪一擊之人,無足堪一擊之物,不禁意興蕭索,生有劍不如無劍之歎,但恩師門以玄鐵重劍傳宗,其中必有至理、的閉關面壁,苦苦參詳,經十九年瞑思默想,始悟徹有劍勝無劍,重劍勝輕劍之精義,惟精無耗竭,已不及傳世,乃著「劍經補遺》,附錄於後,遺諸有緣……」   週一狂大聲道:「後面怎樣?」   白嘯天淡然道:「重劍門第四十四代傳人虞高。」   週一狂叫道:「再後面!」   白嘯天冷冰冰說道:「你不嫌過於心熱麼?」   週一狂道:「哼!你有神旗幫,難道老夫就不能要一點什麼?」   白嘯天曬然道:「就只怕事與願違,什麼也撈不著。」   週一狂嘿然笑道:「果然如此,老夫與你同歸於盡,誰也別想痛快,」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周兄這主意不錯,值得試驗一下。」   白嘯大斜眠天乙子一眼,冷笑道:「看樣子,普天之下,道兄所忌的就只兄弟一人了?」   通天教主拂髯大笑,道:「戲諺之詞,白兄何必認真?」面色一整,接道:「事隔數百年,那部《劍經》,諒白兄也是無法見到,但不知那篇《劍經補遺》說的又是一些什麼?」   白嘯天淡然道:「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剛非暴厲,強而矯,柔非卑弱,謙而退,審護待,須隱密,驅鬼劍,洩天機。」   梨花仙子笑聲叫道:「好啊!白嘯天!原來你欺騙小郎,難怪他一直叫著再念一遍。」   白嘯天冷冷一叩亨,本待反唇相譏,想到自己是一幫之主,與小輩鬥口,有失身份,話到唇邊,重又忍住。   此時,武學精深之人,都在暗暗揣摩那幾句話的含義,通天教主想了一陣,突然雙掌一拍,脫口叫道:「果真了得,字字珠現,發人之所未發。」雙眉一揚,笑道:「白兄,後面呢?」   白嘯天冷冷道:「後面的字跡已經被人抹去,除非找出那最先發現碑文之人,否則誰也無法知道。」   通天教主連連點頭,暗道。此言不假,如果是我最先發現那篇《劍經補遺》,就連這前面幾句也要抹去,決不讓旁人見到。   只見人影一閃,週一狂飄然落地,眼望向東來笑瞇瞇說道:「老向,咱們交個朋友如何?」   向東來呵呵大笑,道:「好哇!昔日傷害老朽的五人,雖然有你一個,但你業已遭了報應,咱們都是殘廢之身,同病相憐,理該往事勾銷,化敵為友才對。」   週一狂笑道:「正是,向老弟,你先把遺言碑的事講清楚,老周己有預感,此事與你那柄金劍,兩者之間,必有關聯。」   通天教主容色聳動,邁上一步,道:「周兄這話不錯,向施主,你那悶葫蘆也賣得太久了。」   向東來仰天大笑,半晌之後,始才說道:「教主,周老弟,你們是否知道,那埋劍泵內本來空無一物,何以突然又有遺言碑出現?」   週一狂急聲道:「這個正是兄弟所要知道的事。」   通天教主撚鬚笑道:「聽向施主言中之意,那碑文重現,莫非是施主弄的把戲?」   向東來笑容一斂,一本正經的道:「此事確係老朽所為,但卻是一片苦心狐詣,絕非兒戲之舉。」   但聽任玄陰沉沉說道:「好一個苦心孤詣,用心所在,諒必又是要挑起紛亂,引得天下英雄爭奪了。」人隨聲到,在向東來身前八九尺處立定。   向東來微微一笑,道:「聖人言道,物心自腐,而後蟲生。   人侍不起貪念,老朽縱然存著壞心,也是難施伎倆。」   通天教主笑道:「佛家戒貪念,通天教卻是百無禁忌,向施「請講,那遺言碑究竟怎樣?」   從容道:「百年之前,劍聖虞高的遺言碑,在西域出現,另外還有一柄玄鐵重劍,一葉丙金色小劍,以及老朽手中捧著的這個箱匣,這四樣東西,都是劍聖虞高的遺物,不知何故落在先祖的手內。」   眾人聞言,不禁目光的的,一齊朝向東來手上的那個金色箱匣望去。   通天教主雙目閃亮,臉泛紅光,哈哈一笑,道:「劍聖虞高是漢族人士,他的遺物埋藏在雁蕩山接雲峰的埋劍零內,那是絕無疑義之事。」   週一狂道:「這話不錯,想必是那個西域人潛來中原,將咱們祖宗埋藏在地下的寶貝盜竊回去,否則雁蕩之物,怎會不翼而飛,忽在西域出現。」   向東來道:「這般講來,先祖倒是難逃竊盜之嫌了。」   通天教主笑道:「本來人棄我取,算不了大錯,不過,咱們漢族講究的是入土為安,開棺盜墓,犯大辟之罪,律有明文,誰也不敢觸犯,否則的話,漢族祖先的遺物,也輪不到外人來盜取了。」   週一狂將頭一點,道:「教主言之有理,不過胡人不懂漢人津怯,無知之罪,倒也情有可原。」   通天教主頷首一笑,一顧向東來道:「向施主請講,其後怎樣?」   向東來微微一笑,道:「先祖略加揣摩,頓時悟出,劍聖虞高遺下的那部。劍經兒就藏在老朽拿著的這個箔匣之內。」   此言一出,眾人腦海中轟然一響,一個個目如銳箭,齊齊盯注那個金光燦爛的箱匣,一瞬不瞬!   向東來哈哈一笑,突然轉面朝身後弟子道:「將這寶盒送過去,請諸位英雄過目。」   一名勁裝少年躬咯一聲,捧起向東來膝上的金黃箱匣,朝通天教主走了過去。   忽聽蘭花仙子嬌聲道:「慢來一一」   那勁裝少年聞言止步,轉面望住向東來,等候指示。   向東來眉頭一蹩,道:「姑娘有何高見?」   蘭花仙子款步走了過來,嬌聲笑道:「向老前輩,那位虞高號彌『劍聖』,想必是因為劍術超凡入聖,是麼?」   向東來沉吟道:「這個只怕不是,依老朽想來,能夠得一『聖』子,或是因他力行善舉,終身不轍之故。」   蘭花仙子格格嬌笑,道:「是啊!這麼一位品格完善之人,他的寶貝,也該送給品格完美、志行高潔的人才對啊!」   週一狂雙目一瞪,怒道:「你若不想死,最好是口齒清白一點。」   蘭花仙子杏眼一瞪,冷笑道:「誰與你講話了?哼!你這是不打自招,自認卑鄙無恥之人。」   週一狂勃然大怒,獨掌一揚,就待擊去。   但聽向東來哈哈笑道:「周老弟,你若不想死,最好是不要魯莽。」   週一狂手臂一垂,冷然道:「多謝向兄關照,九毒仙姬名頭雖響,可還不在我老周心上。」   蘭花仙子嘴一撇,沉聲一哼,滿臉不屑之狀。   向東來蕪爾一笑,道:「適才未及請教我,這位姑娘,你是九毒仙姬門下的第幾位高足?」   蘭花仙子抿嘴一笑,道:「說來慚愧,是老大,下面還有十二個師妹,華天虹是我小帥妹的情郎。」   向東來呵呵一笑,道:「原來是苗嶺三仙中的蘭花仙於,老朽幾乎失敬了。」   蘭花仙子笑道:「不敢當,向老前輩知道的江湖人物倒不少啊!」   向東來道:「哪裡,哪裡。」頓了一頓,笑道:「不瞞姑娘講,這部《劍經》,老朽的原意,本要贈送給華公子的……」   蘭花仙子截口道:「對啊!正該如此嘛!」   向東來長長歎息一聲,道:「可惜華公於靈智已昧,老朽縱然將這「劍經、舉以相贈,他拿著也是無用,說不定懷壁獲罪,反而賠上一條性命。」   蘭花仙子柳眉一蹩,道:「你將他騙到哪裡去了?他是我們師姊妹的兄弟,你若害了他的性命,可別怪我反臉不認人了。」   向東來道:「華大俠對我有救命之恩,老朽豈能恩將仇報,謀害華公子的性命。」語音微頓,接道:「我說了一個地點,華公子到那裡養病去了。」   蘭花仙子道:「什麼地點,你可別把他騙往西域了。」   向東來哈哈一笑,道:「當然不會。」語音微頓,接道:「此地耳目眾多,那養病的地點,回頭我再告訴姑娘。」   蘭花仙於頭一點,忽然朝那金色箱匣一指。道:「這內中裝的就是《劍經》麼?」   向東來點頭笑道:「一點不錯,劍聖虞高的半生心血,就在這小小的箱匣之內。」   蘭花仙子道:「依我看來,你與其便宜旁人,還不如交給華夫人保存,將來轉交給華天虹……」   向東來將頭一搖,截口笑道:「華夫人已存必死之心,她既不生出子午谷,《劍經》交她保存,同樣是便宜旁人。」微微一頓,接道:「不過.老朽僅是將這稍匣交給大眾過目,交易是否談得成功,那還說不一定。」   蘭花仙子格格嬌笑一陣,道:「既然可以過目,我得先看一眼。」   向東來呵呵笑道:「你這位姑娘當真嬌縱得很。」轉臉朝那名弟子道:「玄清,將《劍經》交與姑娘過目。」   那名叫玄清的少年低應一聲,手捧金匣走了過去,雙手奉上。   蘭花仙子伸手接過,低頭望去,只見那箱匣長約八寸。寬約四寸,正好裝盛一冊書籍,通體金黃,金光閃亮,在那箱匣的上面,鐫摟著兩個古篆,正是「劍經」二字。   可是,那金色箱匣彷彿一塊金磚,混然一體,沒有絲毫縫隙,倘若是個箱匣,那就分不出箱底箱蓋,不知如何開啟了。   蘭花仙子拿在手中反覆端詳,始終找不出巧妙所在,不禁吃吃嬌笑,道:「好啊!難怪老前輩這麼大方,如此重寶,也肯輕易示人,原來這上面還有機關。」   向東來哈哈一笑,道:「人心難測,老朽又不是傻子。」   只聽週一狂叫道:「什麼機關,拿過來老夫瞧瞧。」   蘭花仙子翻了一個白眼,嗅道:「看你那一副猴急的樣子,也像一個成名人物麼?」   週一狂怒喝道:「你找死!」獨掌一揚,就待拍擊過去。   蘭花仙子視若無睹,將那金色箱匣輕輕搖動一下,嬌笑道:「裡面裝的當真是一本書。」   向東來敞聲笑道:「貨真價實,那還假得了麼?」   蘭花仙子星眸一轉,倏地現出忸怩之色,嬌聲道:「向老前輩,這箱如何開啟,我真想瞧上一眼。」   通天教主心頭一動,暗道:這苗女熱情洋溢,嬌美如花,另有一股迷人的魔力,若能弄到手內,倒是艷福不淺。轉念中,不禁呵呵一笑,道:「向施主,九毒仙姬門下從不使劍.那《劍經》讓她看看也不要緊。」   蘭花仙子臉色一沉,道:「誰要你討好了?」   通天教主拂髯大笑一聲,道:「難道你不想看那《劍經》一眼?」   但聽向東來道:「那〈劍經〉仍是武林瑰寶,人人夢寐以求,除了最後的得主,誰也不能見到。」   蘭花仙子訝然道:「為什麼?」   向東來道:「無論是准,只要見到那部《劍經〉,讀上一句兩句.縱然是砍下他的腦袋,他也不會放手。」   週一狂雙眉一掀,道:「你自己讀過幾句?」   向東來搖頭笑道:「老朽若是讀過一句兩句,那也捨不得轉送他人了。」   週一狂道:「哼!既然未曾讀過,你又何以知道那《劍經)   好到什麼程度?說不定內容平凡,不值識者一笑,那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向東來謠首不迭,道:「你可知道,我這一身武功是由何處得來?」   週一狂道:「你老弟這身武功,難道不是令師所授?」   向東來微微一笑,將手一搖,表示自己的武功並非師父所授。   週一狂環眼一瞪,道:「師娘暗地裡教的?」   向東來哈哈大笑,道:「只有周老弟你的武功,才是師娘暗地裡教的,老朽這一身武學,乃是由那《劍經補遺》之上得來。」   白嘯天心頭猛然一震。暗道:老兒定然是講瞎話,短短五十八字,如何能造就他那一身奇絕天下的武功?   轉念之下,將那五十八字的〈劍經補遺〉重又在心中念了一遍,覺得那短短的五十八字,確是包含一篇至高無上的武學原理,一字一句,都值得仔細玩味,但說向東來的一身武功就是由其中得來,似又有一點過分。   只聽週一狂道:「向老弟,你僅由〈劍經補遺〉就練成了這身武功,倘若連〈劍經〉本身也研習一遍,豈不就無敵於天下,那你因何而不為呢?」   向東來雙眉一揚,道:「老弟台,我不習《劍經》、難道就有敵手麼?」微微一頓,笑道:「你不看那華天虹,他僅僅知道前面幾句,劍法已是面目全非,一招一式,威力無窮,連白老幫主都抵擋不住。」   週一狂暗暗忖道:「老兒這話倒是不假,瞧先頭那一陣搏鬥,白嘯天若不攪亂華天虹的心神,只怕他早已死在那小子的劍下   通天教主突地敞聲一笑,緩緩說道:「向施主,貧道已被你說得心花怒放,閒話休提,你先讓我等看一看《劍經》,真假虛實,自然分曉。」   向東來道:「這個當然。」轉面朝蘭花仙子道:「姑娘業已過目,如今該讓他們幾位看看了。」   蘭花仙子吃吃一笑,道:「這麼好的東西,我有點捨不得放手。」   向東來哈哈一笑,道:「物各有主,縱然愛不忍釋,也是徒喚奈何。」   蘭花仙子撇嘴道:   「哼!稀罕麼!」隨手一扔,將那金色箱匝擲在白嘯天腳前,氣呼呼地走回棚內。   白嘯天心頭一跳,暗暗忖道:莫作真有天意,活該老夫獨霸天下麼?   念頭轉動,按捺住心頭雀躍,俯身去拾那金色箱子。   通天教主突地大喝道:「白兄,動不得!」豎掌一推,一股陰柔暗勁潛湧過去。   週一狂獨掌一揮,擊出一股狂猛的掌力,任玄見兩人出手,也掄手一掌,同時擊了過去。   三股猛惡的掌力,齊向白嘯天擊到,生飆怒卷,呼嘯震耳,威勢懾人。   白嘯天驚怒交迸,疾地一躍,身形筆直拔高兩丈,躲過了這一擊。   只聽蓬然一震,三股掌力相撞,激盪起一陣旋風,吹得白嘯天衣袂飄飛,措獵作響,那金色箱子留在原地,紋風未動。   白嘯天飄身落地,臉上氣得發白,怒道:「天乙子,你何不與白某人先較量一場?」   週一狂叫道:「老雜毛,白老兒向你叫陣了。」   通天教主呵呵一笑,道:「白兄,你火氣可真不小。」   白嘯天冷冷說道:「白某人脾氣雖好,可不容忍兩次。」俯身又上拾那箱子。   通天教主、任玄、週一狂,三人飛快地交換一瞥,倏地齊齊揮掌,同時向白嘯天襲去。   白嘯天手指已快觸到箱匣,忽聽勁風震耳,知道自己若將那《劍經》抬起,勢必傷在三人掌下,無奈之下,只得身形一晃,打從任玄與週一狂兩人掌力空隙問掠了出去。   向東來哈哈一笑,道:「好俊的身法,神旗幫主的威名,果然不虛。」   白嘯天臉色突轉鐵青,欺身一掌,猛然朝通天教主擊去。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五十三章 金劍之秘     通天教主喝道:「白兄,你是當真要打?」左手一揮,反截敵腕,有手一招「雲開見日」,一中拍擊過去。   這一掌隱藏在左手袍袖之後,突然擊出,陰險之極,白嘯天盛怒之下,未免心躁氣浮,但只一瞬,頭腦已轉冷靜,眼看這一掌來勢凌厲,不宜力敵,頓時雙足一挫,疾向一測閃去。   任玄見他背朝自己,相距不過五六尺遠,暗想這種便宜不揀還待什麼,當下一聲不響,悄然一掌,倏地襲了上去。   這三人先後出手,時間不過一瞬,週一狂一瞧機不可失,頓時貼地一掠,疾向那《劍經》撲去。   他這裡一動,白嘯天等頓時驚覺。任玄首先一個大轉身,一掌朝週一狂擊去,白嘯天與通天教上一左一右,同時撲了過去。   只聽週一狂哈哈一陣狂笑,一手抓起金匣,身形一個翻滾,避開了三人的一擊。   他四肢已失其三,剩下的一,只手抓著那金色箱匣,業已無力還擊,索性身形一頓,停在當地不動,通天教主、白嘯天、任玄,三人將週一狂圍在中間,睹狀之下,也就停下手來。   要知江湖三害所以能夠共存共榮,相安無事,就是因為三方面勢力相持,三個為首之人的武功不相上下,若有一方脫穎而出,即是對另外兩方的威脅,因而彼此間猜忌與防範之心極重。   想那箱匣之內乃是《劍經》,倘若落到白嘯天手內,搶奪起來固然不易,萬一被他帶走,那更是莫大的危機,反之,落在週一狂手內,三人卻是但然無懼,絲毫不以為意。   週一狂只有仇敵,沒有一個朋友,自己也知道,在這子午谷內,沒有自己占的便宜,這時抓著箱匣,眼看強敵環伺,插翅難飛,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暗暗忖道:管他媽的死活,先打一陣哈哈再說。   心念一轉,頓時哈哈一陣大笑,道:「向老兄,這箱匣之內若是《劍經》則罷,若是毒蛇……」   言猶未了,突然臉色一變,五指一鬆,幾乎將那金色箱匣摔落下去。   通天教主笑道:「老周,毒蛇咬手麼,快快扔過來。」   週一狂眼珠一轉,叫道:「任玄,你奪去了老夫的金劍,索性便宜你吧!」抖手一擲,將那金色箱匣扔了過去。   任玄暗暗忖道:週一狂與我仇深恨重,焉肯將便宜給我,此中有鬼!   心念電轉,那金色箱匣業已飛到面前,想想罕世重寶,拼了性命,也不能拒於門外,急忙袍袖一翻,將那箱匣捲了又捲,隔著重重衣袖抓在手內。   移目望去,就這一忽工夫,週一狂五根手指已轉烏黑,原本紅光滿面的臉上,隱隱泛出一片黑氣,一望而知,業已中了一種極為厲害的劇毒!   白嘯天暗暗忖道:好險!好險!適才若是將這玩意搶到了手內,此刻中毒的豈非老夫了!轉念之下,背上已是冒出了一陣冷汗。   只聽通天教主笑道:「白兄。這救命之恩,可不要忘了。」   白嘯天冷然道:「哼!教主的心腸恁好,兄弟倒是錯怪好人了。」   忽聽「嗤」的一聲,任玄將袍袖齊時撕脫,在那金匣上捲了又捲,接著又撕下左手的袍袖,裹在外層,轉身行去。   通天教主與白嘯天飛快地交換了一瞥眼色,二人身形一晃,擋住了任玄的去路。   任玄雙目一翻,冷冷一笑,道:「兩位攔住兄弟,難道是要動手不成?」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任兄莫要忘了『江湖三大,之間所訂的盟約。」   任玄冷笑道:「兄弟怎敢相忘,但我記得那是攻守同盟之約、並未限制兄弟不許接受朋友的禮物。」   通天教主敞聲笑道:「江湖道上,義氣為先,既有盟約,就該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任兄若是見利忘義,豈不教朋友們寒心?」   忽聽嗖嗖風響,燕山一怪與龍門雙煞三人,齊齊閃到了場內。   白嘯天冷冷一哼,道:「風雲會人多,難道神旗幫人少不成?」   舉手一揮,毒諸葛姚策立即率領十餘名黃旗護法擁到場內,將燕山一怪與龍門雙煞三人圍了起來,雙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言不合,立即動手之意。   任玄暗暗忖道:如此衝突起來,通天教勢必站在神旗幫一邊,風雲會兩面受敵,萬難討得好處。   心念電轉,只得強抑忿怒,道:「白兄是存心內哄,先與風雲會決一雌雄麼?」   白嘯天漠然道:「兄弟是無可無不可,為敵為友,全憑任兄抉擇。」   他是親眼見過《劍經補遺》之人,對他來講,那部、劍經》的魔力,遠遠大過旁人,縱然要起內哄,他也不能任由《劍經》落入旁人手內。   但聽通天教主震聲笑道:「任兄,這子午谷內,天下英雄畢集,江湖三大,的存亡興衰,都在這建酪大會上決定。」   任玄目光一轉,朝華夫人等望了一眼,再朝那一群奇形怪狀的鬼物一瞥,突然之間,心中冒起一股寒意,頓時感到,風雲會勢孤力弱,今日一戰,吉凶難卜,實在逞強不得。   他也是老謀深算之人,一覺形勢不妥,立即容色一弛,淡然說道:「這金匣之內,未必就是《劍經》,依道兄看來,又該怎樣?」   通天教主道:「依貧道猜想,那位向施主絕無至寶贈送給你我,任兄不妨先將金匣打開,看看內中藏的究是何物?」   任玄冷冷道:「這金匣之上染有劇毒,此時此地,兄弟可不願多冒無謂的危險。」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道:「任兄既然不願冒險,可由貧道代勞,如果匣內不是《劍經》,那就罷了,若是《劍經》可以分作三分,江湖三大各侍其一,也算武林一樁美事。」   任玄暗暗一想,看眼下的情勢,也只好如此,當下將那金匣拋擲過夫,冷冷說道:   「《劍經》在此,是真是假,道兄自己瞧吧!」   這一擲,他用了陰柔與陽剛兩種勁力,那金匣脫離衣袖,朝通天教主拋了過去。到了半途,倏地金光一閃,「嗖!」的一聲,疾射過去。   通天教主暗暗罵道:老匹夫可惡!   想那金匣之上染有劇毒,週一狂業已著了道兒,他是老奸巨滑,寧可丟臉,也決不輕易冒險,眼看金匣疾射而到,頓時抬手一揮,劈出一股陰柔掌力,將那金箱一檔。只聽「呼」   的一聲,那金匣劃了一道圓弧,跌落在地。   只聽向東來哈哈一笑,道:「道長小心,金匣之內或許不是《劍經》,是猛烈而又奇毒的炸藥。」   通天教主笑道:「向兄說得不錯,小心革慎,方為上策。」轉面喝道:「青蓮啟開這金匣,看看內中藏的何物?」   涼棚之內,走出一名紅衣道童,朝通天教主躬身一禮,隨即取出一副鹿皮手套戴上,俯身將那金匣拾起。   這鹿皮手套乃是施放毒沙所用,青蓮臨時由同門手中借來,是否抵得注金匣上的毒力,他也沒有把握,那金匣才只拿到手上,背上業已冒出一陣冷汗,提心吊膽,恐懼不已。   細加審視,那金匣渾然一體,宛若一塊金磚,毫無縫隙,輕輕一搖,覺得內中藏的確是一冊書籍,怎奈找來找去,始終找不出機關所在,無法將金匣啟開。   此時全谷的人目光都集中在青蓮手上,青蓮拿著金匣顛來倒去,始終找不到奧妙所在,心頭一急,額上也冒出汗來,旁觀眾人,也跟著著起急來。   忽聽涼棚之內有人叫道:「你在那《劍經》兩個字上,用手指捺上一驚。」   青蓮聞言,頓時伸出食指,在匣上那《劍經》二字上面使勁捺去,但那金匣依然原狀,絲毫不起異樣。   忽聽通大教主道:「將金匣斬斷,小心在意,千萬不可損毀匣中之物。」   青蓮聞言,忙將金匣放置地上,拔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   這短劍寒芒閃動,耀眼生輝,一望之下;即知是一柄吹毛立斷、截金切玉的寶刃,只見青蓮短劍一揮,直向金匣斬去,「嗤」的一聲,寒光一閃,劍尖在金匣之上一劃而過,但那金匣完好如初。半絲痕印未留。   兩旁涼棚之下,響起一陣驚嗜之聲。   這子午谷內高手如雲,青蓮這一劍斬下,勁力準頭,無不拿捏得恰到好處,眾人一望而知,那金匣完好如初,定是質地有異,但想任何堅硬的金屬,也不會強過青蓮手中的短劍,此中的玄妙,實令人猜測不透。   青蓮臉上脹得通紅,這時強攝心神,屏息站立片刻,再度朝那金匣劈去。   他乃是通天教主最為得意的弟子,劍法造詣與內功修為皆不等閒,這一劍劈了下去,縱是百煉精鋼,也得應手而斷。   詛料,寒芒過處,那金匣依然原狀,毫髮無損。   白嘯天心頭怦怦跳動,暗道:單瞧這金匣外殼,就是一件武林至寶,匣中所藏,一定是極為珍貴之物。   任玄與白嘯天的想法完全一樣,兩人都是心跳耳熱,激動不己,同樣都是暗暗轉念,決定無論怎樣,先將金匣據為己有,不使落入旁人手內。   忽聽通天教主喝道:「取我的幡龍寶劍來!」   青蓮聞言,急忙奔回涼棚,捧來一柄形式古樸的龜甲長劍,那劍柄之上皤著一條蒼龍,栩栩欲活,望之如生,極為醒目。   通天教主左手持定劍鞘,右手輕握劍柄,只聽「嗆哪」一聲龍吟,一柄青光流動、漣滿潮做的寶劍,展露在眾人眼前。   向東來高聲讚道:「好劍!」   此劍一出,立在丈外的人,也感到寒氣侵肌。江湖道上,久已傳說通天教王有一柄皤龍寶劍,但教外之人僅只耳聞,尚無一人見過,此時見了,都不免暗暗羨慕,那讚賞之意,更是流露無疑。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道:「此劍無法克制之物,干將莫邪也就無奈何了。」緩步上前,劍尖一垂,抵住金匣之上,潛運真力,刺了下無。   向東來笑道:「教主小心,匣內藏的確確實實是《劍經》,若有毀損,那是無可彌補的缺憾了。」   通天教主聲色不動,功凝劍尖,徐徐朝下刺去,豈料那金匣不知是何質地,堅逾精鋼,竟然連這絕世寶刃也無法損傷分毫。   這是異乎尋常之書。所有的人,無不暗暗驚凜,無形之中,對那金匣更嚮往,那《劍經》的身價,也突然漲高了十倍不止。   通天教主是何等人物,略略一試,已知自己的幡龍寶劍無法斬汗金匣,多費氣力,徒自惹人笑話,弄得不好,反要毀損自己心愛的兵刀,當下還劍入鞘,朝著向東來大拇指一豎,笑道:「向兄。貧道佩服之至。」   向東來搖首道:「先賢的遺物,非老朽所造。」   白嘯天獰聲道:「向東來,這金匣的開啟之法,你是知道的了?」   向東來道:「當然知道。」   白嘯天冷笑道:「這點秘密,你是不會透露的了?」   向東來道:「那倒未必見得。」   微微一頓,笑道:「閣下讀過「劍經補遺、的全文,可算得劍聖虞高的記名弟子,這《劍經》由閣下繼承,正是最恰當的人選。」   通天教主哈哈笑道:「白兄,恭喜你啦!」   白嘯天怒聲一哼,眼望向東來道:「你少弄狡儈,這金匣如何開啟,乾脆講出來吧!」   他心頭確想知道那金匣的開啟之法,但見通天教主和任玄同在一旁,卻又希望向東來暫不講出,私心之內,實是矛盾的很。   但聽向東來道:「你讀過《劍經補遺》的全文,只須潛心參詳,三年五載之後,原可成為天下第一高手。」   通天教主與任玄相視一眼,兩人心中齊齊忖道:今日若是走脫了白嘯天,三年五載之後,咱們都不是他的敵手,那時的天下,豈非神旗幫獨霸了!   只聽向東來接道:「這金匣的開啟之法,說來也十分簡單,只須……」   忽見人影一閃,週一狂貼地一滾,一把又將那金匣搶到了手內,通天教主與白嘯天等微微一怔,眼看阻截不及,也就不予理會。   週一狂先頭搶到金匣,未料到匣上染有劇毒,此人也真了得,運出內功,硬將身上的劇毒逼在雙腿斷殘之處,暫時保注i生命,那金匣棄置地上,通天教主與白嘯天等三人彼此牽制,部無法據為己有,被他忽然出手,重又抓到了手內,但他手指再也不敢觸到金匣,倉促之間,也是衣袖一捲,將那金匣重重包裹,始才拿在乎內。   向東來蕪爾一笑,道:「週一狂,你是否也要知道,這金匣的開啟之法?」   週一狂獰笑道:「知道也可,不知道也可。」   向東來道:「寡不敵眾,好漢敵不過人多,這《劍經》之爭,我看你還是退出的好。」   週一狂獰聲一笑,暗道:匣上的劇毒,定是那苗女所下,但她是後生小輩,老夫豈能向她討取解藥、   心念一轉,幀時冷冷說道:「這金匣雖不畏刀砍斧劈,卻無法阻擋熱力,老大的功力業已凝在匣上,只一催動,那匣中的《劍經》是真也罷.是假也罷,保證化作一片煙灰,再無一個字跡。」   白嘯天等大吃一驚,三個人都作勢欲撲。   週一狂雙眼一翻,喝道:「誰動一動,老夫先毀《劍經》,管教他好夢成空,白白歡喜一場。」   通天教主呵呵一笑,道:「白兄。任兄,這老兒無所不為,他可不管什麼焚琴煮鶴,咱們還是忍讓一步的好。」   白嘯天與任全聞言,只得散去掌上的功力,冷冷看住週一狂,看他變什麼花樣。   週一狂嘿嘿一笑,道:「向老兒,解藥拿來。」   向東來含笑道:「老朽這金匣上本來沒有毒啊!」   週一狂冷笑道:「老夫不管那些,東西是你的,老夫唯你是問。」   向東來笑道:「你倒會耍賴。」微微一頓,接道:「老朽聽人講過,有那貪財之人,銅錢過手,也得缺上一塊……」   那蘭花仙子坐在棚內,嬌聲笑道:「向老前輩,您是在挖苦我麼?」   向東來道:「呵呵!老朽不敢!」   華夫人轉臉朝蘭花仙子低聲道:「今日之局,週一狂對我等有益無害,姑娘將解藥給了他吧!」   蘭花仙子蝶首一點,飄身來至週一狂面前,道:「你這人莽莽撞撞,害我白忙一場。」   皓腕一伸,玉掌之上,托著一粒紅豆般的藥九,遞了過去。   週一狂正想伸手接取,突然心動,暗道:這苗女看去貌美如花,其實遍身是毒,沾惹不得。   心念一動,頓時冷冷說道:「老夫找向東來索取解藥,旁人的情,一概不領。」   蘭花仙子柳眉一揚.道:「我可不管《劍經》,這解藥只有一粒,你若不要,我隨便給准,你就得受人脅制了。」   通天教主笑道:「既然如此,姑娘就將那解藥交給貧道吧!」   蘭花仙子嬌聲道:」好啊!正台我意。」   週一狂大吃一驚,張口一吸,將蘭花仙子掌上的藥九吸入嘴內,一口吞了下去,突然想到,她手上若是有毒,豈不一併吸入了腹內,不禁心慌意亂,臉也變了顏色。   忽聽華夫人喚道:「姑娘回來。」   華夫人不怒而威,苗嶺三仙雖然驕縱成性,卻不敢違拗她的意思,蘭花仙子聽她召喚,只得匆匆走了回去。   九毒仙姬門下的毒藥來得猛烈,去得也快,週一狂吞下藥丸,一忽工夫,體內的劇毒即告消解,暗叫一聲僥倖,將那金匣放置身前,洪聲道:「向老弟,這金匣到底如何開啟?」   向東來道:「你剛才叫我老兒,如今又稱老弟,人情冷暖,一至如此,豈不教人心寒?」   週一狂哈哈乾笑一聲,道:「這叫做早晚時價不同,廢話少講,快說正事。」   向東來微微一笑,隨即臉色一整,朗聲說道:「這金匣之上並無機關,只是渾然一體,絕無開啟之法。」   週一狂截口叫道:「放屁!既是渾然一體,那《劍經》又是怎樣鑽進去的?」   向東來不怒反笑,道:「這是先賢的傑作,老朽就不得而知週一狂叫道:「你見過《劍經》沒有?」   向東來搖頭道:「未曾見過。」   週一狂怒道:「既未見過,怎知匣內就是《劍經》,豈不是騙人的玩意?」   只聽白嘯天冷冷道:「匣上不是明明鐫著『劍經』二字,你是文盲,還是瞎子?」   週一狂勃然大怒,身形一縱,一掌擊了過去,白嘯天一招「河朔立威」化解了這一掌,長臂一探,還了一招。   這二人相鬥十年,兩人都熟悉對手的招式,這一動上了手,立時如天河堤潰,疾若電掣,招式連綿,源源不絕,拳來掌去,觀戰之人有的武功還高於兩入,但卻看得眼花鐐亂,大有目下暇接之勢。   倏地,白嘯天左手袍袖一拂,袖力之中暗藏掌力,有掌一招「分花拂柳」,陡然拍擊過去,左腳一起,猛踢週一狂的腦袋!   這三招同出,端的如霆驚電閃,凌厲已極,換了旁人,那還真的難以抵擋,但週一狂熟知對手的拳路,就是這手袖裡藏掌,上下交征的狠辣招式,他也是早已嘗過厲害,激鬥之中,想也不想,身形一側一翻,先避敵人的腿勢,一式「困獸之鬥」猛然反擊過去。   這一掌攻向敵人右脅,身隨卞走,兇猛無比,對於白嘯天的雙掌卻是理也不理,正是「圍魏救趙」攻敵之所必救的上乘手法。   但聽碰然一聲,雙掌交接,白嘯天當場震退一步,週一狂同樣吃不住對方反震之力,但他不必顧忌面子問題,匆匆一提真氣,借勢脫身,彈出了白嘯天掌勢之外,歇下手來。   白嘯天暗暗忖道:今日群雄畢集,勝敗難卜,與這殘廢糾纏,勝之不武,反為所笑,沒的白耗功力,挫了老夫的銳氣。   心念一轉,頓時停手,不再追擊,週一狂卻也暗暗想道:老子勢孤力弱,有敵無友,首櫻鋒銳,耗盡功力,那可大大的不智。念頭一轉,也個敢妄自逞強,纏鬥下去。   通天教主見好戲只演半場,不禁暗叫可惜,眼珠一轉,頓時朗聲笑道:「向施土,啟開金匣,取出《劍經》之法究竟如何,尚祈明示。」   週一狂一聽金匣二字,急忙轉眼一望,見那金匣好端端地留在原地,紋絲未動,急忙身形一晃,閃了過去。   但聽任玄冷冷喝道:「滾開!」抬手一揮,霍然擊出一掌。   週一狂勃然大怒,暴喝一聲,接下了這一掌。「啪」的一聲,二人同被震退。   但任玄足踏實地,退了一步,頓時穩住了身形,週一狂僅剩一條獨臂,凌空搏擊,無所借力.於是身子一翔,凌空連翻一陣肋鬥,化去反震之力,停落在原地。那金匣棄置在地,四人虎視眈眈,依舊是無法處置。   通天教主自居大會的主人,哈哈一笑道:「周兄別再搗亂,彼此都是多年老人,咱們將那《劍經》分作四份,算你一股如何?」   週一狂冷冷道:「這還像話,咱們騎著驢兒看書,走著瞧吧!」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目光一轉,朝向東來望了過去。   向東來輕輕咳嗽一聲,郎笑道:「這金匣堅逾精鋼,不畏寶刀寶劍,僅只受一件事物的克制。」   通大教主呀然道:「那是什麼?」   向東來含笑道:「那就是老朽曾經用作兵刀的金劍,只須有那小小金劍,這金匣即可應手而開,取匣中的《劍經》如探囊取物,不讚吹灰之力。」   此言一出,通天教主、白嘯天、週一狂,一雙雙鋒利如刀的眼睛,齊向任玄臉上望去,四外千餘人的目光,也齊集在任玄臉上。   週一狂倏地厲聲道:「任老兒.快快還老夫的金劍來,否則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五十四章 六龍劍陣     任玄冷嗤一聲,道:「可惜你心有餘,力不足,動不了老夫一根汗毛。」   週一狂怒不可抑,暗中將功力往掌上凝聚,打算出其不意,來個暗算偷襲。任玄也是積世人精,看去滿不在乎,其實全神戒備,絲毫不敢大意。   忽聽通天教主道:「任兄,十多年來,咱們解不開那金劍之秘,到得今日,那金劍的秘密已是解了。」   任玄冷冷道:「道兄一人解了,兄弟仍是不解。」   通天教主哈哈笑道:「任兄何必假裝糊塗,那金劍乃是《劍經》之鑰,沒有金劍,就劈不開這金匣,劈不開金匣,那《劍經》便是水中之月,鏡中之花,看得到拿不到,有等於無。」   任玄暗暗忖道:這話倒也不錯,想那幡龍寶劍何等鋒利,這金匣卻是絲毫不損,由此看來,一般的寶刀寶劍,更是劈不開這個金匣了。   轉念又想:我那金劍業已被人盜走,還賠了鵬兒一條性命,但那金劍失竊之事講了出來,除了那殺人盜劍的兇手,旁人也不會相信,但是我若不講,勢必觸怒各方,成為眾矢之的……   心念電轉,好生難受。   只聽通天教主語言一冷,緩緩說道:「為了那柄金劍,任兄與白兄。周兄等糾纏不清,明爭暗鬥,傾軋不已,既損江湖義氣,又削弱了我等的團結之力,今日金劍之秘水落石出,我等焉能再蹈覆轍,落於他人算中!」   任玄冷冷說道:「道兄高瞻遠矚,兄弟欽佩不已,可惜兄弟那金劍已被人盜走,道兄白費唇舌,兄弟也覺汗顏。」   週一狂怒聲道:「放屁!三歲孩童也難相信。」   任玄雙目之內殺機一閃,陰沉沉道:「老匹夫,不信老夫之言,你又能怎樣?」   週一狂生性暴躁,聞言之下,又想衝過去動手。   通天教主將手一搖,道:「周兄稍安勿躁,貧道有一個法子,證實任兄金劍被竊之事,並非虛假之詞。」   任玄喝道:「什麼法子?」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道:「那金劍原在任兄手內,倘若未曾失竊,這《劍經》再被任兄得去,則劍聖虞高的畢生武學勢必為任兄所得,那未……」說到此處,不禁吟吟而笑,住口不語。   任玄陰聲道:「那未道兄就眼紅了,是麼?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貧道未必眼紅。只是那時任兄的武功天下第一,貧道等高攀不上,任兄得了武功,少了朋友,豈非太不值得。」   任玄冷冷一哼,道:「道兄想的倒是周到。」微微一頓,接道:「依道兄看來,又該如何是好?」   通天教主淡淡一笑,從容說道:「依貧道愚見,任兄金劍已失,拿著這金匣也是無用,為了證實金劍失竊之事不假,任兄就退出了金匣之爭吧!」   週一狂叫道:「老兒若是覬覦這金匣,那你金劍失竊之事就是騙人之詞,說不定你死了兒子的事也是假的!」   任玄氣極而笑,鐵青著臉道:「好!好!好!任某就退出這《劍經》之爭,我倒瞧瞧;你們如何瓜分這個金匣?」   通天教主目光一轉,環掠眾人一眼,道:「白兄,那金劍失蹤已久,一時之間,諒也尋找不到,依貧道看來,這金匣只好由你我二人暫時保管了。」   白嘯天淡然道:「道兄說得不錯。」   通天教主含笑道:「白兄是讀過《劍經補遺》全文之人,只須潛心參詳,縱然不說天下第一,至少也可練到向施主那樣,這《劍經》對你似乎沒有多大的用處。」   白嘯天道:「既然如此入兄弟就勉為其難,暫時保管這個金匣吧!」舉步上前,伸手就拾金匣。   週一狂揮手一掌劈去,喝道:「做夢!」   白嘯天拍出一掌,將週一狂的掌力逼得斜向一旁,冷笑道:「老殘廢,通天教與風雲會答應過的事,你膽敢橫加阻撓,那是自找死路。」   週一狂獰聲道:「嘿嘿!白老兒,你若是人生父母養的,就與老夫一對一地見個真章,咱們不死不休,拚個你死我活。」   白嘯天暗暗付道:那《劍經補遺》確是一篇深奧的武學原理,華天虹那小子聽得幾句;劍上的威力立即大增,可惜我的武功門徑不同,一時之間,無法吸收其中的好處,否則先結果這老殘廢,倒是一大快事。   轉念之下,不禁又氣又惱,移目朝向東來望去,冷冷說道:「那金劍、金匣曾經同時落在你的手內,你何以不取出《劍經》?   此事令人可疑。」   週一狂叫道:「是哇!向老兒,你搞什麼鬼?」   向東來微微一笑,道:「我單練《劍經補遺》,你們四人聯手,依舊勝我不了,武功再高又有何益?」   通天教主、白嘯天、任玄、週一狂,四人臉上同是微微一紅,想他說的是事實,卻也無可辯駁。   白嘯天暗暗忖道:「武功練到他那境界,確是不急手再練《劍經》,心念一轉,佔奪《劍經》之心更切,但知天乙子與任玄等絕對沒有召;等大方,容允自己獨佔《劍經》,此事糾纏不清,看來只有以武功解決一途了。   只聽通天教主道:「白兄,你將周兄囚禁十年,這《劍經)   若是由你保管,他那一口氣確實難平……」   白嘯天見他講出這挑撥仇恨之詞,不禁冷冰冰一笑,道:「既然如此,這《劍經》由道兄保管便了。」   通天教主慨然歎道:「也罷,貧道吞為地主,少不得多效點勞。」袍袖一拂,朝地上的金匣捲去。   忽聽任玄陰森森說道:「誰人取這金匣,那金劍便是他所盜竊,老夫的兒子就是他所謀害,風雲會的兄弟找他算賬,可不管什麼黑自之分、存亡之戰了。」   通天教主臉色一變,怒道:「任兄,你我都是偌大一把年紀,血口噴人,貧道可是忍受不了。」   任玄冷笑道:「忍得了要忍,忍不了也是要忍。」   涼棚之內,倏地響起玄靈子的聲音,道:「《劍經》之爭,本教退出了。」   此人內功深不可測,輕輕講一句活,全谷之人都覺得講話之人都在身側,語音輕亮,但字字清晰,又無用勁使力的樣子。   華夫人本來就知道這老道扎手,這一聽他講話,更是加深了警惕。   通天教主先是一怔,繼而想道:師叔也對,管他是誰拿去,都不過是暫時保管,高興一時,大會之後再取回來也是一樣。」當下將手一擺,道:「通天教退出《劍經》之爭,哪一位有興趣,只管取去。」   週一狂聞言,伸手就搶金匣,白嘯天站得較近,掄腕一掌,劈面擊去,兩人閃電般地互拆了三招,卻是誰也不敢多耗功力,同時歇下手來。   忽聽任玄陰沉沉說道:「周老兒,你是孤魂野鬼一個,《劍經》焉能落在你的手內管依任某人看來,還是讓有家有產之人暫時保存的好。」   週一狂聞言一愣,想那有家有產之人,自是指白嘯天而言,不知任玄怎麼也會忽然改變了主意。   白嘯天當然知道。縱然取得金匣,事情並未了結,但是至寶秘籍,但能到手,難道還拒千門外不成?當下衣袖一捲,將:金匣取到了手內。   週一狂雙眼幾乎冒出火來,俱知神旗幫人多勢眾,通天教車與任玄若不從中為難,單憑自己一人,難與白嘯天為敵,眼看白嘯天取去金匣,徒自恨煞,卻是無可奈何。   忽聽通天教主震聲說道:「向施主,《劍經》之事已了,你那金劍之謎亦已解破,你尚有何事指教?」   向東來呵呵一笑,道:「剩下一事,就是報仇雪恨了。」目光一轉,朝身側的弟子道:   「你們擺出劍陣,請幾位前輩多多指教。」   那六名義裝少年躬身,道:「謹遵師命。」   其中二人匆匆移訃輪椅,將向東來搬得緊靠法壇,隨即一閃而上,六人佔據六個方位,將幫、會、教的三個首領和週一狂圍在中間。   通天教主等相視一眼,倏地齊齊大笑,這四人都是鎮懾江湖、各霸一方的魔頭,向東來擺出這個陣式,豈不令他們好笑。   週一狂最是暴躁,一指身外的少年,曬然道:「向東來,你是想教這六名黃口小兒,殺掉咱們這四個老不死的?」   向東來淡淡一笑,道:「老朽確有這個想法,若不成功,諸位可別見笑。」   週一狂厲聲道:「老夫不信!」反手一掌,朝身側一名勁裝少年擊去。   那少年朗聲一喝,揚手一揮,一道銀芒應手而出,反朝週一狂襲來,後發先至,凌厲驚人。   週一狂心神一凜,一提真氣,斜斜飄開數尺。   但聽一陣輕喝,六名勁裝少年身形頓失,一道銀光閃耀的圓圈圍住四人,團團轉動起來。   白嘯天眉頭一蹩,暗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向老兒若無勝算,焉敢再覆中原出乖賣丑,在送性命。   那金匣之上染有劇毒,無法收入懷內,他急欲退回棚內,設法收藏此物,當下扯脫衣袖,裹住金匣交到左手,直對圈外衝去。   只聽一聲輕叱,一道銀虹矯矢如龍,倏地貫胸襲來!   白嘯天心頭一震,暗道:這批小兒難道盡得向東來的真傳了?身子一側,還了一招。那道銀芒半途而退,白嘯天方自一怔,背後劍氣侵肌,又是一道銀虹襲來。   通天教主暗暗驚凜,付道:好劍法,端的如神龍之現雲端,見首不見尾,令人無可捉摸。忽感銀光耀眼,有人攻襲過來,急忙飄身一躍,避過了一劍。   幾人自恃身份,不願貿然交手,但那六名勁裝少年展開劍陣,霎時間,滿場都是耀眼銀虹,縱橫交錯,盤旋不定,逢人便襲,竟是不容四人閒著。   通天教主與良嘯天心意相同,兩人都想閃出這小小的劍陣,改令手下之人出場,豈料衝突幾次,都被阻擋回來,倉促之間,竟是衝不出去。   這陣腳僅是六名少年,通天教主等衝不出去,又不便啟齒,令手下之人由陣外打入,一時之阿,竟被陷在陣中,莫名其妙地激戰起來。   要知無論多厲害的陣法,陷於陣中的人雖是凶險重重,但由陣外看來,卻是平淡得多。   通天教主等四大高手在陣中激戰一差不多已出全力,但由陣外之人看來,除了少數深諸陣戰之道的人以外,其餘的人,還道通天教主等是故意游鬥,目的是在觀察陣法變化,以便一舉擊潰敵陣。誰會想到,四個威名噪耳的魔頭,竟被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困住。   這四人都是沙場老將,生平經歷的大小陣仗無計其數,略一周旋,頓時瞧出陣法玄奧,六個少年都身懷絕技,想要於乾淨淨地衝出此陣,還是頗為困難的事。   四人看清了情勢,頓時收攝心神,觀察陣法的變化,同時也仔細觀察幾個少年的劍法。   四人這一定下心來,出手的威力頓時倍增,六名少年立時感到敵人反擊之力大增,無法像開始那般橫衝直闖,打得從心所欲了。   為首那少年一覺情勢逆轉,頓時朗聲一喝,剎那之間,陣形一變。   白嘯天兩道鋒銳的目光,緊隨著陣法閃動,眼看六名少年繞陣盤旋,僅在外圍攻襲,揮手之間,就是一道銀虹湧出,那銀虹隨著幾人的身形遊走,由於速度快捷,陣法轉動不息,一眼望去,就像幾條鱗光閃閃的銀龍,盤繞著四人游動,將四人圍繞在中心,戲弄不已。   這陣法氣勢雄渾,陣形美觀奪目,四人分頭衝陣,搏鬥之中,都不禁怦然心動,仗著武功高強,經驗老到,沒有殺身之險,也就穩紮穩打,誰也不想拼著受傷去衝突。   那紫蔽仙子坐在棚內,但見六名少年繞陣疾走,揮動那長不盈尺的銀色短劍,朝敵人迴環攻襲,通天教主等見招拆招,時進時退,雙方似乎都未曾用出全力,簡直沒有一點拚命的樣子,不禁大為迷惑,暗暗一拉華夫人的衣油,悄聲道:「夫人,這樣打法,如何談得上報仇雪恨?要說較量功力,白嘯天等總不會輸給幾個少年吧?」   華夫人沉吟道:「這陣法變化玄奧,一望而知,是大有來歷,不過你的話也不錯,憑這六人的功力,以此陣法,勢難傷到白嘯天等人的性命,向老前輩的真意何在,連我也猜測不出。」   忽聽通天教主縱聲道:「向施主,好一座奇門大陣,這陣法的名稱是否可以見示?」   向東來凝神督陣,兩道目光煙烙閃亮,聞言之下,淡淡一笑,道:「這陣法乃是劍聖虞高所遺下,名叫『六龍馭天劍陣』,可惜劣徒們功力淺薄,發揮不出劍陣的威力。」   任玄暗暗想道:哼!虧得是四個老不死的同時陷在陣內,倘若僅只老夫一人,那可有得瞧的了。   白嘯天卻自暗暗想道:莫說發揮不出威力,就是這座劍陣,這六個小子,若要老夫以《劍經》交換,老夫也是心甘情願。   忖念未了,耳中忽然聞到一種細微難辨的聲響。   這聲響極為輕細,若有若無,白嘯天也弄不清究竟是耳內聽到,抑是心頭感到。   他乃是十分精明之人,絲毫異狀,也不輕易放過,當心凝神一志,去找那聲響的來源。   忽聽為首那少年沉聲一喝,展眼間,陣法電轉,銀芒刺目,劍氣破空之聲嗤嗤不絕,迫得通天教主等也是招式一緊,拳掌上的威力大增,勁力呼嘯,震人耳膜。   轉眼間,陣內鼎沸,六名少年揮劍疾攻,激得戰況猛惡無比!   這乃是須臾問的事。白嘯天左手抓著金匣,右手揮掌迎敵,情勢一緊,滿耳勁風呼嘯之聲,就是找不出那奇怪聲響的來源。   突然心中一動,忖道:今日情勢古怪,向東來縱慾報仇,也不該平白無故地將《劍經》送給敵人,老夫讀了《劍經補遺》的全文,縱然將這《劍經》毀去也不要緊,性命事大,還是謹慎小心的好。   心念一轉,為首那少年恰好轉到身前,白嘯天大喝一聲,抖手一擲,以那「金匣」當作暗器,迎面砸了過去,欺身上步,跟著一掌擊去。   那少年駭然大驚,猛然一揮銀劍,只聽一陣金鐵交嗚,那金匣被少年手中的銀劍一擊,飛到了週一狂的上空。   忽聽向東來厲聲喝道:「退!」   向東來四肢癱瘓,內功卻是有增無減,這一喝氣發丹田,聲震霄漢,用的乃是一種名為「化血吼」的邪功,這門功夫乃是星宿海一派的不傳之秘,向東來中原銻羽,回返西域之後,以一柄武林至寶寒玉鉤,和一件水火不侵、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向星宿海的掌門老魔交換這一門功夫。   星宿海老魔一則貪寶,再則見向東來是西域人,與中原武林為敵,正合他的心意,這才收了寶貝,傳了向東來「化血吼」的法門,                  「這「化血吼」與道家「三清化一罡」、佛門「獅子吼」等神功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卻更為狠毒,向東來蓄功聚力,猛然一喝,「化血吼」邪動,直對陣中的四個敵人襲去。   通天教主與白嘯天等正當搏鬥之際,耳膜倏地一震,剎那間,五臟一翻,心口作嘔,血熱如焚!   這四人都是江湖經驗極端豐富之人,猶未轉念,已知中了敵人的暗算,瞬息之間,全都生出應變的反應,白嘯天與任玄是齊齊朝谷口一方激射,大有並肩突圍之勢,通天教主與週一狂則是凌空射起,兩人打算飛越幾個少年的頭頂,由高處逸出陣外。   同時間,那六名少年一聽師父發出「化血吼」,並不撲向陣中趁機傷敵,反而各自朝外激射,手中的銀劍狂舞不息,一團銀光擋在身前,護住了週身要害。   這都是同時間的事,四個人同樣的機警,一覺受了內傷,立即突圍出陣,那金匣為少年的銀劍擊到上空,也不過剛剛下落。   週一狂躍起半空,眼看那金匣離自己不過四五尺遠,頓時伸手一抓,將那金匣隔空攫到手內,他眼疾手快,搶過金匣,身形依;日疾若勁矢,絲毫不慢。   恆料,那金匣剛人週一狂手內,突然自行爆裂,但聽轟然一聲巨響,火光一閃,一陣濃煙,夾曹無數道金光,猛然朝四外飛射!   慘呼之聲,隨之大起,聲如狼曝,入耳驚心,在那慘呼聲中,空中地面,同是血肉橫飛,睹之駭人!   這是一片觸目驚心、慘不忍睹的景象。週一狂首當其衝,業已被炸得屍骨無存,神形俱滅,說不出他在哪裡,通天教主左腿齊根,右腿齊膝,兩條腿同被炸斷,任玄的右臂被齊肩炸去,白嘯天最是幸運,背上頸上全是鱗傷,但四肢無缺,沒有致命之傷!   這乃是瞬息問的事,向東來發出「化血吼」,陣中四大高手齊齊逃竄,兩旁涼棚下觀戰之人已被嬰然驚動,哄然離座站起,待那金匣一爆炸,慘變隨起,眾人全被驚得呆住。   但只呆鈍了一忽,場中情勢一清,通天教主、白嘯天、任玄,三人摔落在地,仆地不起,白素儀首先哭叫逃出,霎時間,人如飛蝗,群向場中撲來,呼喊之聲,嘈成一片!   華夫人凜然一驚,舉手一揮。當先撲入場內,翟天浩、一心和尚、慈雲大師、九命劍客司馬長青,眾人一擁而上,守護在向東來師徒的身畔。   通天教的玄靈、丙靈、青靈三人快如流星飛射,撲到場中,果然是想先拿向東來師徒,但見華夫人等同時衝到,不覺打消了念頭。   滿地殘肢斷骸,血跡斑斑,一眼望去,令人心搖神駭,毛骨驚然。   通天教三個老道首先撲到,青靈子一把抱起通天教主,丙靈子伸指連點,閉了通天教主雙腿斷處所有的穴道,那斷處的血頓時止住,不再外流。   華夫人瞧他隔空點穴:勁力勻當,認穴奇準,當真是揮灑自如,已至爐火純清之境,不禁暗暗讚賞,同時移目朝向東來望去。   但見向東來臉色泛青,目毗微裂,這時雙目緊閉,正在調息運動,暗想:原來這「化血吼」與我的掌力一樣,使用之際,須以生命作抵。   忽聽通天教主斷斷續續道:「三位師叔,腿傷無關緊要,弟子中了星宿海老魔……」   玄靈子沉聲道:「師叔明白。」   右掌一揮,貼在通天教主背上,轉臉喝道:「通天教的弟子退入棚下,不可亂了秩序。」   通天教的弟子聞言,頓時紛紛後退,青靈子抱著通天教主,一齊退入了涼棚。   另外一面,神旗幫與風雲會的人各自救起自己的首領,任玄斷了右臂,白嘯天背上受的鱗傷,兩人與通天教主的情形一樣,都是外傷雖重,但可無虞,那「化血吼」所致的內傷,卻有性命之憂。   「江湖三大」都是號令森嚴,組織有序的幫會,雖然出了如此重大的變故,情勢一亂之後,隨即又沉靜下來。   白嘯天與任玄俱都清醒,兩人傳下號令,都是退回涼棚,另作計議,但幫、會、教的屬下人等,卻已將向東來恨得牙癢癢的,每人都是怒塞胸臆,恨不得一口將向東來吞下肚去。   群俠一面出師大捷,打了一個大大的勝仗,有識之上雖然心感快慰,但知事情才只開始,真正的血戰還在後面。   但像趙三站等直肚直腸之,人卻是興高采烈,笑得嘴也合不攏來。有的大叫可惜,說是沒有炸死白嘯天,有的臭罵週一狂。   怪他不該搶那金匣,七嘴八舌,好生高興。   這一陣大亂,子午谷內,差不多全已震動,唯一例外的就是那批形若鬼魂的怪物,他們呆在涼棚之下,站就是站,坐就是坐,每一個都是瞑然不動,對身外一切恍如不覺,那女鬼懷中抱了一個嬰兒,那嬰兒咬住女鬼的乳頭打吨,場中天翻地覆,那嬰兒竟然未被驚動。   修地,東首棚下,躍出一個白面青須、獨臂錦袍的男子。   四座之人大多識得這獨臂男子,乃是風雲會的三當家八臂修羅查掙,人人惑然,不知他獨自一人躍入場內,憊欲何為?   但見查掙雙眉一挑,朝著群俠棚下冷冷說道:「怎麼?難道要等查某請麼?」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五十五章 金劍初現     只見群俠棚下,飄然行出一人,獨臂背劍,虯髯繞頰,正是查掙的冤家對頭,蒼髯客出陣。   、八臂修羅查掙嘿嘿冷笑一聲,陰沉沉道:「蒼髯客,你我仇深似海,那也無須多說,黑白兩道,孰存孰亡,今日必有分曉,你我先定一個生死,分判一個高下。」   蒼髯客橫劍在手,肅然道:「算你是一條好漢。」   他素不多言,講出一句,卻有極重的份量,想這數十年來,江湖規矩蕩然無存,若有鬥毆之事,總是以眾暴寡,倚多為勝,而且不以為恥,查掙是風雲會的三當家,他肯單獨挑戰、在幫會人物中,已算得難能可貴了,蒼髯客稱他一聲好漢,實是莫大的恭維。   查悔冷冷一哼,挫步欺身,一掌攻襲過去。   八臂修羅名不虛傳,掌勢一動,一條手臂頓時幻成了七八條,七八隻手掌齊齊攻出,罩定蒼髯客上三路諸大要害。   蒼髯客暗暗忖道。好賊子,少掉了一條胳膊,武功居然大進了。   但覺掌影如幕,虛實真假,已然無從分辨,若是封架化解,勢必失去先機,當下一招「笑指南天」,長劍一挺,直向查掙眉心點去。   這一招攻中寓守,充分發揮出兵刃戰徒手的優勢,查掙的掌法雖然奇奧,卻是鞭長莫及。   八臂修羅查掙暗暗震怒,身形一閃,轉襲蒼髯客左側,身隨掌走,強打猛攻、蒼髯客揮劍反擊,招招皆是以攻還攻,劍劍狠拼,絲毫不讓。   這二人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上手就各出全力,既斗武功,又鬥意氣,雙方都是鋒芒畢露,氣焰逼人,完全是誓不兩立之勢。   此時,涼棚後面的走道上,「江湖三大」的信使往來如梭,奔走繁忙、似在商議緊急大事,隱俠棚內也正在商量這最後決戰的大計,場中鬥得猛惡無比,場外卻是暗潮洶湧,情勢顯得異樣地緊張。   忽聽蒼髯客暴喝一聲,剎那間,長劍風響,寒光電馳,重重劍影,將八臂修羅查掙緊緊裹在中央。   但聽掌風獵獵,八臂修羅查銻掌上的真力也是突然雄渾起來,那沉猛的掌力破空生嘯,透過重重劍罡,依;日有震人耳膜,攝人心魄之力。   武功之道,當真難以言喻,蒼髯客畢生浸淫在一柄長劍上,因陪同華天虹練劍,苦苦鑽研,千錘百煉,那套「森羅追魂劍法」,爐火純青,再無絲毫暇疵,而功力猛進,達於登峰造極,劍法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   然而,八臂修羅查掙也是畢生昔練一套一修羅掌法」,盡得其中的精髓,那絕對在二十年以上功力、沒有半點暇疵的招式,任他「森羅追魂劍法」如何凌厲狠辣,終是攻打不破。   不覺間,半個時辰過去,二人惡鬥已逾三百回合。   這是一場激烈無比的惡鬥,長久的仇恨,深沉的怨毒,使得兩人不殺對方,死不甘心,因之激鬥愈久,戰況愈為猛烈,演成雙方都是豁出性命,有進無退之局。   涼棚之下,突然沉寂下來,所有的人全已看出這一場拚鬥,勢非有一人喪命不可,八臂修羅查掙陷身在蒼髯客的劍勢籠罩之下,看去似居劣勢,因之風雲會的人,顯得特別的緊張。   任玄新斷一臂,這時剛剛裹傷服藥,調息運功完畢,打量戰況,不禁眉頭一蹙,朝身後的鍺元極道:「三弟出陣,裝作要替下三弟的樣子,對方若是有人攔截,咱們就另遣一人出陣,通天教如果呼應,咱們就掀起混戰,再按預定的計劃進行。」   諸元極離坐而起,道:「兄弟遵命。」縱身撲向場內。   華夫人遙遙督陣,睹狀之下,立即沉聲道:「三弟出陣。」   司馬長青就等這一句話,身形一晃,霎時擋住了諸元極的去路。   諸元極一瞧是他,心頭不禁一沉,但風雲會早有安排,司馬長青出陣,燕山一怪也同時躍到了場內。   趙三姑勃然大怒,枴杖一頓,便待飛身出陣。   華夫人將她止住,道:一對手人多,咱們人少,來到必要之時,咱們盡可能保存實力。」   說話中,司馬長青已是撤劍在手,左手扣指一彈,那曳劍膏光一閃,發出一陣清越的龍吟之聲,對身前的敵人看也不看一眼。   燕山一怪由腕上退下那烏光閃閃的手鐲,以手握拳,橫臂當胸,目光一轉,朝諸元極一使眼色。   椿元極會意,大喝一聲,欺身攻襲上去。   司馬長青滿臉不屑之色,那兩道傲氣橫溢的目光,冷冷一掃燕山一怪和椿元極,眼看諸元極的手法襲近身前,凝立不動。   諸元極用的本是虛招,只待司馬長青身子一動,燕山一怪攻襲上來,自己便越過司馬長青,去援助八臂修羅查鋒,但見司馬長青如此傲慢,簡直將自己視如無物,不禁怒火倏熾,虛招變實,一掌擊了過去。   司馬長青冷冷一笑,身形一擺,霍地橫移尺許。   只見烏光一閃,燕山一怪手握手鐲,揮拳擊了上來。   他功力蓋過諸元極,這一拳發出較遲,卻與諸元極的手掌同時攻到,司馬長青橫裡一閃,正是移岸就船,剛好湊上。   但聽司馬長青冷冷一哼,寶劍一翻,橫削敵腕。   他使劍猶如使刀,力猛招沉,全無輕靈翔動之感,但九命劍客是白道中的第一狠人,他不動則已,只一動手,必然亡命,任何絕世魔頭,都得怯懼三分。   燕山一怪招術已快用老,眼看自己一拳擊實,手臂也得廢掉,驚怒交迸,脫口罵道:   「王人羔子!」猛然一個旋身,撤出手臂。   司馬長青「呸!」的一聲,一口唾沫噴向燕山一怪,寶劍一揮,順勢朝諸元極劈去。   諸元極無意與他對敵,一掌擊空,頓時縱身掠過,忽覺腦後鳳響,司馬長青的寶劍已到,不禁大駭,身形一僕,猛然竄去。   司馬長青先擋燕山一怪,後襲鍺元極:雖是兩劍,實則僅只一招,諸元極做夢也想不到燕山一怪如此膿包,連司馬長青的一招也擋不住,這時倉促閃避,實是有所不及。   寒光一閃,諸元極衣衫背上,被劃破了一條長達兩尺的口子,皮肉上留下一條細淺的血痕,諸元極倒還未曾覺出。   燕山一怪又羞又怒,欺身上步,揮拳猛襲司馬長青的腰際,迫得司馬長青急急回劍相拒。   諸元極幸逃一劍之厄.心頭怒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但他是心機深沉的老江湖,咬一咬牙,吞下一口惡氣,仍舊朝蒼髯客撲去。   但聽司馬長青冷冷一哼,判然一劍,猛襲諸元極的後路,迫得諸元極匆匆向一側閃避。   燕山一怪也是凶名久著之人。眾目睽睽之下,被司馬長青接連佔去上風,下禁怒發如狂,揮動雙拳,再度猛攻上去。   這一輪猛攻,竭盡了燕山一怪平生之力,饒是司馬長青驍勇善戰,也得全力應付,諸元極脫出身來,一言下發,揮掌朝蒼髯客襲去。   蒼髯客刷的一劍還擊過去,口中冷冷說道:「查掙,今日是我高你下,你生我死,再無疑義了。」   八臂修羅查掙微微一怔,想起動手之初,自己曾經講過,要與他分別高下,判定生死的話,不禁羞愧難當,忿然喝道:「二哥退下,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諸元極敞聲笑道:「二哥我偏不信邪一一。」   蒼髯客冷然道:「我教你信邪一次。」刷刷兩劍疾攻,打斷了諸元極的未完之言。   八臂修羅查掙倏地忿聲道:「二哥再不退下,小弟先死給你瞧。」   諸元極心神一凜,虛晃一掌,惶然躍退。   蒼髯客朗聲道:「查掙,蒼髯客服你了!」長劍一振,隨聲刺出。   八臂修羅查鋒冷然一哼,挫步旋身,還擊了一掌。   諸元極站在一旁,眼看二人又惡鬥起來,心中暗暗忖道:我就在一旁掠陣,危急之時,再行出手,諒那蒼髯客……   忽聽燕山一怪喝道:「當心背後。」   諸尤極聞聲一驚,扭頭一望,發覺一個矮矮胖胖,身著葛衫,手執蒲扇的紅臉老漢,悄然無聲地掩到了背後。   那紅臉老漢忽然瞅牙一笑,蒲扇一搖,朝著諸元極的背上煽去。   諸元極衣衫背上,被司馬長青的寶劍割破一條裂縫,蒲扇風列,吹開衣杉,露出了背脊,駭得諸元極猛然一躍,跳開了丈許。   忽聽蒼髯客厲聲喝道:「查掙。你我分個高下!」話聲中,激射而起,騰身兩丈高處。   八臂修羅查鉀做然一笑,足踏子午,橫掌當胸,翹首上望,凝然如淵停嶽峙。   蒼髯客冷峻地哼了一聲,疾射而下,長劍掄轉,一片丈許方圓精芒,朝著查掙頭頂疾罩而下…   只聽一聲暴喝,一聲冷森森的怒哼,夾雜著「噗!」的一響。   蒼髯客一招「羅網罩魂」,殺得八臂修羅查掙上半身遍體劍創,皮開肉錠,模糊不清,血雨四濺,灑落一地。   同時間,八臂修羅查錘捨命擊出一掌,這一掌擊在蒼髯客左肩之上,打得蒼髯客肩骨粉碎,身子摹起半空,團團亂轉。   椿元極眼看查掙有硬拚之勢,心頭已知不妙,縱身上前,欲待插手,卻被逍遙仙朱侗蒲扇一揮,迫到了一側。   這乃是同時間的事,前後不過一句話的工夫,風雲會的人喝吼如雷,飛蝗般撲向場內。   但聽蒼髯客厲喝一聲,長劍星旋電轉,一片刺眼精芒,泰山壓頂而下,八臂修羅查猙慘曝一聲,頭顱已被絞得稀爛,齊頸以上,業已空無所有。   逍遙仙朱侗眼看風雲會的人潮水般地湧到,混戰已不可免。   頓時扔掉手中的蒲扇,閃電般地擊出一掌。   這一掌正是「蚩尤七解」上的「襲而死」,朱侗蓄意要制敵死命,諸元極胸頭中掌,頓時噴血而亡。   這一陣搏殺,慘烈之狀,令人不忍卒睹,查掙與諸元極的屍體猶未倒下,場中業已殺喊震天,展開了一場大規模的混戰。   風雲會上下八十餘人俱已出陣,只有新斷左臂的任玄,和那內腑重傷的警目仙婆未曾出戰,群俠這面,自華夫人起,大半撲入場內,只有肢體殘廢、身負內傷的向東來留在棚內,他那四名弟子守護在側,另外就是苗嶺三仙和秦碗風四人,奉華夫人之命,未曾出戰。   展眼間,慘呼之聲紛起,群俠這面出陣的雖只二十二人,但大部分是北俱會上血戰餘生的高手,眾人又早已議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全力撲殺首先下場的敵人,風雲會乃是「江湖三大」中力量最弱的一環,如今首當鋒銳,一觸之下,立即顯出土崩瓦解之勢。   任玄睹狀,不禁肝膽欲裂,嘶聲厲吼道:「天乙子!白嘯天!   任某……」   言猶未了,右邊棚下,玄靈子已是峻聲喝道:「白幫主,該出陣了!」寶劍一揮,當先撲出。   霎時間,劍氣衝霄,通天教百餘名弟子,隨在玄靈、丙靈、青靈之後,仗劍撲入了場內。   白嘯天負傷最輕,早已敷藥包紮完峻,此時手執一面全光閃閃的風雷令,聳立在一張木案之上,雙目的的,掃視著全陣的局勢,卻不發令派人出陣。   只聽那龍門雙煞的大煞刑堅厲聲喝道:「風雲會的兄弟向右閃。」   逍遙仙朱侗冷冷說道:「哪裡閃都是不成!」呼的一掌擊了過去。   大煞刑堅瞧那手掌赤紅刺目,恍若一塊燒紅了的烙鐵,不禁大吃一驚,暗道:這紅臉老兒練的什麼邪門功夫?避開敵掌,「太陰神爪」破空嘶嘯,疾襲過去。   忽聽華夫人沉聲喝道:「玉龍、彭拜向右,迎敵風雲會的人。」   風雲會的人向右一閃,通天教的道人隨即撲到,那百餘柄長劍寒光交熾,威勢驚人,秦玉龍和彭拜等知道自己抵擋不住這一陣鋒銳,聞得華夫人下令,立即向右側,抵敵風雲會的人。   忽聽一聲冷肅的哼聲,一個形態狠瑣的男子一掠而上,一道烏芒,電射過去。   玄靈子雙眉聳動,喝道:「可是黃山翟天洽?」長劍一揮、反擊過去。   嗆嗆嗆連響,兩人一個照面,兵刃硬接了三次,激起一陣緊密的金鐵交嗚。   黃山翟天浩冷冰冰地哼了一聲,寒犀刀翻飛如電,一連攻出了十餘招,卻被玄靈子一一抵擋過去。   群俠這面,翟天浩的武功,僅次於華夫人,玄靈子卻是敵人方面武功最高的一,人,翟天浩竭盡全力,依舊搶不到光機。   此時,一心和尚狄劍飛揮動禪杖,與丙靈子鬥在一起。華夫人迎住了青靈,這六人戰作三對,六個人都是強絕一叫寸的高手,雖在混戰陣中,其餘的人卻是插不上手。   通大教的三靈,接住了群俠方面武功最高的三人,風雲會壓力頓減,這時,大煞刑堅迎戰逍遙仙朱侗,二煞刑紂迎戰慈雲大師,燕山一怪迎戰九命劍客司馬長青,通天教的天辰子與青虛於雙戰趙三姑,其餘的人則在混戰之中。   這時,場中厲呼暴喝之聲如雷噪耳,雙方首要人物捉對廝禾,情勢倒還穩定,但通天教弟子眾多,風雲會尚有十來個當家人,加上那三十餘名金刀親衛,群俠這回陷於混戰之人,雖尾連連斃敵,情勢卻是極為凶險,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   此外,涼棚之內,尚有一批形若鬼怪的人物,這批人按兵個動,予人一種極為不祥的徵兆。   向東來靠在輪椅之上,朝陣中打量了一忽,倏地朝身旁的弟子道:   「你們朝東南方人陣,攻襲風雲會的後路,盡速地殲滅敵人。」   六名弟子面有難色,齊齊躬身道:「師父……」   向東來良目叱道:「誰敢不遵師命?」   六名弟子不敢再講,躬身一禮.轉向陣中撲去。   這幾人年紀雖輕,卻己盡得向東來的真傳,所差的不過是功力火候而已,六人自東南方入陣。攻襲風雲會那二十餘名金刀親衛後路,所過之處,如滾湯潑雪,那批金刀親衛哪裡抵擋得住。   金刀親衛長於聯手拒敵,向東來這六名弟子久習「六龍馭天劍陣」,聯手破敵,正是彼等所長,接戰之下,風雲會的金刀親衛頓時相形見細,轉眼死傷了八九名。   任玄一旁督陣,眼看這局面延續下去,俠義道方面勢必寡不敵眾,悉數傷亡在此,但風雲會也將要全軍覆沒,就此煙消雲散。   他目毗欲裂,突然朝著對面棚下的白嘯天厲聲道:「白老兒,你看這是什麼?」   白嘯天移目望去,喝道:「什麼?」   任玄猛一抬手,一柄金色小劍,光華一閃。   白嘯天心頭猛地一跳,脫口叫道:「金劍。」   任玄冷笑道:「正是金劍。」一擲,一溜金光飛起半空,劃了一道圓弧,直向打得天翻地覆的混戰場中落下。   白嘯天縱聲笑道:「好啊!老兒金劍被竊,原來是騙人之辭。」   只見那金色小劍自空落下,直墜慈雲大師頭頂,涼棚下的向東來急聲喝道:「大師速搶金劍。」   慈雲大師微微一笑,暗道:此時此地,要這廢物何用?」   就這微一遲疑之間,一條人影橫空射到,伸手朝那金劍攫、去。   慈雲大師瞧那飛射而到之人,乃是通天教的天辰子,當即一抖銀鏟,猛然一鏟,望空溯去。   天辰子放聲一笑,身子一挪,凌空橫移兩尺,避過了這一鏟,長劍一探,逞點鏟頭,左手繼續搶那金劍。   二煞刑紂迎戰慈雲大師,眼看著慈雲大師爛銀方便鏟方向一折,轉襲天辰子,這正是趁機取勝的大好機會,但他乃是貪得心重之人,重寶當前,頓時將一切撇在腦後,暗施「太陰神爪」,朝天辰子腹部偷襲過去。   天辰子一劍點向慈雲大師的鏟頭,打算借那一點之力,搶到金劍,飛射出陣外,那知劍尖剛要點在鏟頭之上,腹部倏地一陣劇痛,真氣一散,立時摔向地面。   但他也是架騖不馴之人,一覺遭了暗算,頓時長劍一揮,猛然朝那下墜的金劍拍去,口中縱聲道:「師叔接劍。」   慈雲大師一心斃敵,毫不將那金劍放在心上,又恐二煞刑紂暗算自己,當下一揮銀鏟,朝著自空摔下的天辰子猛然擊去。   這一鏟如迅雷疾電,凌厲無倫,只聽啪的一聲,爛銀方便鏟擊在天辰子腰上,打得天辰子慘呼一聲,口噴鮮血,立時斃命。   二煞刑紂枉費心機,不覺大怒,眼見天辰子的屍體摔向自己前面,頓時猛起一腿,將那屍體踢得反向慈雲大師飛去,同時欺身上步,追腹襲去。   那金劍被天辰子捨命一擊,轉向青靈子射去,青靈子力敵華夫人,打得提心吊膽,險象環生,哪裡還敢分心旁騖?眼看金劍飛來,反而旋身挫步,任那金劍飛去。   華夫人、翟天浩、一心和尚、玄靈、丙靈等,這幾人都在近處,但華夫人等報仇心切,不願為那金劍之事分心,玄靈、丙靈卻是年老成精,想那金劍猶如一個啞謎,此時此地,搶到手中井無用處,說不定遭人覬覦,反而種下殺機,因之,這幾個武功最高之人,眼看著金劍由身側掠過,誰也不加理會,依舊是各展絕藝、與敵人激鬥不已。   那金劍飛射數丈,去勢已衰,轉向地面落下,秦白川恰在附近。搶上一步,一把抓到了手內。   他隨黃山翟天浩習藝,學了一套神妙無方的步法,身形一晃,頓時脫出敵人劍下,搶到了金劍,但聽喝叱四起,四面八方,俱有敵人攻到。   這乃是一忽工夫的事,白嘯天聳立在木案之上,見那金劍落在秦白川手內,頓時朝毒諸葛姚策低聲數語,風雷令旗一揮,峻聲喝道:「黃旗護法隨同軍師出陣。」   毒諸葛姚策一撩衣襟,抽出一柄短劍,縱聲叫道:「黃旗護法隨我來。」   只聽一陣暴喝,近百名黃旗護法,隨在姚策身後,怒潮般地朝陣中捲去。   毒諸葛姚策一馬當先,直奔東南角,這批黃旗護法的武功都是上上之選,較之內外三堂主亦不稍遜,這旋風一般地撲入場內,威勢之強猛,實足驚人。   大煞刑堅力鬥逍遙仙朱侗。同時兼管著提調人馬,指揮風雲會的攻守大局,這時見神旗幫的人打從已方背面入陣,不禁忿怒難當,恨不得倒戈相向,轉與神旗幫一拼,但知華元肯死在自己兄弟手上,風雲會與俠義道的仇怨結得太深,無法善罷甘休,當下強忍惡氣;縱聲喝道:「風雲會的人向左移動。」   風雲會的人馬聞得令下,立即打算向左轉移,將右方的敵,人交與神旗幫接戰。   詛料,神旗幫早有計謀,存心要藉今日一戰,消滅風雲會的實力。   只見毒諸葛姚策雙手一揮,神旗幫的近百名黃旗護法突然散佈開來,悉數湧在風雲會的陣後,將風雲會的人馬夾在中間,雖是揮舞兵刃,喊殺如雷,卻未與俠義道的人馬正面接觸。   這幫、會、教江湖三大,若論個人武功,當以通天教的三靈最高,論到兵員之多,戰將之廣,實力之雄厚,卻推神旗幫第一。今日一戰,通天教的三靈接下了群俠中武功最強的三人,風雲會擔當了衝鋒陷陣之責,神旗幫實已立於不敗之地。   任玄一瞧這情勢,頓時洞悉了白嘯天的毒謀,心頭怨極,恨得咬牙切齒,怎奈風雲會已傾巢而出,再無實力後盾,反觀白嘯天那面,內外三堂的堂主,各率所屬的護法、香主,列站白嘯天腳下,為數之眾,尚有三百餘名,聲勢赫赫,威風凜凜,依舊是一個龐大的勢力,並未因為遣人出陣而消減。   忽聽彭拜暴喝一聲,雙掌齊出,同時擊在風雲會那酒肉和尚申三浩的胸上,打得申三浩鮮血狂噴,蹬蹬蹬直退,終於雙腿一軟,倒地不起。   這申三浩在風雲會坐第五把交椅,嗜酒貪色,性好殺生,是個無惡不作之徒,今日彭拜奮不顧身,將他斃於掌下,霹靂仙有彭拜這個弟子,亦足告慰於泉下了。   但聽兩聲怒喝,兩名金刀親衛趁機攻到,彭拜傾力出掌,身子把持不穩,左側一人的金背大環刀一沉,刀鋒過去,彭拜左肩皮開肉綻,肩骨外露,血湧如泉,險些栽倒下去。   秦玉龍適在近處,睹狀之下;縱身竄到,刷刷數劍,迫退了那兩名金刀親衛。   只聽逍遙仙朱侗喊道:「拜兒和玉龍向左退,靠近葉叔父。」   秦玉龍打從父親那裡,轉學到黃山翟天浩的「亂五行迷仙步法」,在這混戰之中,東閃西掠,竟是大展所長,這時聞得朱侗吩咐,頓時揮動長劍,抵住身前的敵人,護著彭拜向左移動。   忽聽華夫人沉聲道:「宗遼沉住氣,不可貪功。」   此時場中一片混亂,兵刃交接與厲呼怒喝之聲,震耳欲聾,但華夫人內功絕世,兩句話如暮鼓晨鐘,灌入所有的人耳中,直扣眾人的心弦,敵我雙方之人,同是心頭一震,神智清醒不少。   宗氏三虎自得華天虹傳藝之後,一家三口,練的同是「落霞山莊」的內功,掌法則是週一狂的「困獸之鬥」,三人又得九毒仙姬傳授,合練了一種「三星無極陣」,這聯手合搏之技,一家三口,練得異常純熟,此時夫妻父子聯手對付通天教下的弟子,威力實非小可。只是一家三口的性情,卻是嫉惡如仇,悍不畏死,鬥上一陣,總有人拚命貪功,輕敵躁進,犯上多餘的危險,這時亡命虎宗遼又獨自一人向前衝闖,聞得華夫人的斥責之聲,急忙退了回來。   這一場混戰,乃是北俱大會之後,武林中最大的一場戰事。   也是平靜了十餘年的江湖上唯一的一場惡戰。一幫。一會、一教,連同俠義道方面,出陣的共有三百餘人,四方面的人雖是各有統率,卻因武功高下不一,接戰未久,戰況已顯得異常混亂,武功較次之人,全都打得危機迭起,險象環生,岌岌難保。   毒諸葛姚策率領神旗幫的人逼在外圍,伺機攻敵,雖未發揮威力,風雲會的人迫處在有進無退之地,不覺攻打得大力兇猛,群俠方面立即感到壓力大增,抵敵不住。   華夫人默察戰局,心中暗晴焦急,想己方人少,對面人多。   如此兵對兵,將對將地打下去,戰到終了,定然是全軍覆滅在此處,唯一的辦法是以己方的上駟,斗彼方的中駟,以己方的中駟,斗彼方的下駟,如此打法,縱然同樣是全軍盡沒,卻可多傷一些敵人。   心念一轉,頓時銀牙一咬,掌勢一緊,朝青靈子猛攻不己。   華夫人這一決心斃敵,青靈子再也抵擋不住,霎時間,只見他寶劍狂揮,閃避不迭,口中喝吼不絕,恍若一頭負隅頑抗的野獸。   玄靈子睹狀,心頭猛然一驚,疾地攻出數劍,轉朝青靈子那面撲去。   但聽翟天浩大喝一聲,寒犀刀連展奇學,「遊魂幻音」、「九幽傳籟」,「諸天魁影」,朝著玄靈子猛襲不已。   一陣陣陰寒刺骨的掌風,隨著他左掌揮動,直向翟天浩襲去,翟天浩左手連連拂動,化解對方那陰毒的掌力,無奈功力較遜,仍舊被那寒毒浸上身來,立時寒氣襲體,難以忍受。   忽聽向東來縱聲叫道:「華夫人不必操之過急。」   言猶未了,華夫人已是殺機盈面,欺身一掌,猛地向青靈子擊去。   這一掌疾若閃電,青靈子不及回劍封架,無奈之下,只得左手一揮,硬接這一掌。   只聽蓬然巨震,青靈子仰面就倒,口中一股血箭,噴起四五尺高,人未倒下,業已喪命。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五十六章 一戰而決     華夫人臉色一陣蒼白,身子晃了一晃,轉朝玄靈子撲去。   玄靈子大為震駭,寶劍一掄,緊緊護住門戶,腳步連移,不由自主地向後閃退。   華夫人峻聲喝道:「翟兄,這老道交給我了。」   翟天浩自知不是玄靈子的對手,當下提起一口真氣,逼住體內的寒毒,轉向左方撲去。   他雖不敵玄靈子,轉戰旁人,卻似虎入羊群,寒犀刀所到之處,慘呼之聲隨之而起,轉眼工夫,風雲會的常傑,連同五名金刀親衛,相繼喪命在刀下。   忽聽那丙靈子厲叱一聲,寶劍一挺,劍尖刺入了一心和尚的胸上,一心和尚猛然閃退,身子擺脫了寶劍。   這一劍深達四寸,傷及肺腑,一心和尚雖未立時斃命,卻已受了致命之傷。   同時間,群俠方面又有一人喪命,秦玉龍挨了通天教的五音道人一劍,差一點卸掉了右臂。   這是一場極為慘烈、火辣辣的混戰,陣中打得驚天動地,鬼哭神號,留在場外之人的心情,卻又是各各不一。   那批鬼怪一般的人物,冷眼觀戰,毫不動容;通天教的天乙子斷了雙腿,這一戰縱然大獲全勝,他也是高興不起來;任玄的心情最為沮喪,眼看著風雲會的人越戰越少,大有傷亡殆盡之勢,不由得心灰意懶,豪氣全消,只想這混戰早早結束,有一個水落石出。   白嘯天最為得意,他實力最為雄厚,策劃得最為周密,運道偏又是最好,到此時為止,各方都已傷亡慘重,只有他神旗幫尚無損失,眼看這一仗下來,整個天下,將要歸於神旗幫的旗下了。   群俠棚下,留著向東來、苗嶺三仙和秦碗鳳五人,秦碗風武功大差,華夫人不准她出陣,那九毒仙姬與中原武林素無恩怨,未到必要之時,華夫人不好意思將她師徒捲入漩渦之內,因而命苗嶺三仙暫時不要上陣,向東來是有心無力,想出戰也不可能。   秦碗鳳心思細密,眼看華夫人掌斃敵人,向東來非但不喜,反而臉露憂色,芳心之內,暗暗生疑,忍了半晌,終於問道:「向老前輩,華夫人的掌力那麼厲害,幹嘛不多傷幾個敵人?」   向東來輕輕歎息一聲,道:「夫人所練的掌力,乃是一種絕強的『天雷掌,,和一種絕毒的『黑煞掌』,這兩種掌力混合在一起,就好似甕中之油,用一滴,少一滴,一旦用盡,就成為油盡燈枯,自身的性命也難保住。」   「秦吭風大驚失色,道:「那掌力多久才會用盡?」   向東來道:「這個難說,像剛才對付青靈賊道那樣,大概再有一兩次,功力也就告磐了。」   秦碗鳳與苗嶺三仙一聽,同都心神一凜,秦碗鳳怔了一怔,忽然朝著蘭花仙子道:「大師姐,你快想個主意,別讓夫人將功力耗盡了。」   蘭花仙子黛眉一整,道:「我也想替夫人分勞,但那兩個老道士武功太高,我們近不了身。」   忽聽秦白川的怒吼之聲,傳了過來,打斷了未完之言。   移目望去,原來那毒諸葛姚策忽然插入陣內,截住了秦白川激攻不已,秦白川哪裡是他的敵手,加上通天教的弟子四面圍攻,頓時手忙腳亂,陷入了危險。   秦碗鳳父女關心,急聲叫道:「大師姐。」   蘭花仙子王手一揮,道:「梨花、紫薇隨我來。」飄身向陣中撲去。   梨花仙子與紫薇仙子緊隨在後,三人直撲神旗幫的後路。   苗嶺三仙雖然闖過江湖,卻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陣仗,身臨其境,都有點感到心慌,不知如何措手。   但聽白嘯天遙遙喝道:「當心苗女放毒!」   蘭花仙子暗道:這話不錯,當下嬌聲喝道:「怕死的閃開,不怕死的過來!」雙手一揮,一片無色無味的迷魂暗器,撒了出去。   神旗幫的人一瞧是三個苗裝女子,心頭已有戒備;這時紛紛閉住呼吸,揮掌朝外猛劈。   強猛的掌力連成一片,迎著苗嶺三仙擊到,迫得三人漸漸躍退,竟是無法入陣。   秦白川四面受敵,實在支持不住,心頭患怒,將那金劍朝著通天教的五音真人猛然擲去,口中喝道:「送給你!」   毒諸葛姚策微微一笑,僕身探臂,疾向金劍抓去。   他反應機敏,身法快捷,探手之際,業已抓住了劍柄。   五音道人眼看金劍飛來,卻被毒諸葛姚策半途中奪去,心中怒火暗熾,奇形劍猛地揮出,朝那金劍的劍身一劍劈去。   毒諸葛姚策冷冷一哼,暗道:不給點顏色你看,諒你們這批雜毛不知姚爺的厲害。」   心念電轉,直等到五音道人的奇形劍將要斬到金劍上時,始才五指微掄,將那金劍的鋒刃迎了過去。    :   只聽「嗆!」的一聲輕響,五音道人那獨門兵刃,擅上了金:劍的鋒刃,反被削去了一截。   五音道人勃然大怒,斷劍一挺,那劍上鳴咽一聲,一劍刺了過去。   毒諸葛姚策怒喝道:「找死!」金劍一揮,嗆的一聲,又將五音道人的奇形劍削下了五六寸長。   五音道人怒發如狂,殘劍一擲,脫手向姚策面門射去,人也隨劍跟進,揮掌擊了過去,近處的通天教弟子,一見五音道人與姚策動手,頓時劍勢一改,紛紛攻襲過去。   毒諸葛姚策冷笑一聲,身子一旋,一招「橫掃千軍」,揮劍迎擊。   識聽一陣金鐵交嗚之聲,通天教弟子的長劍,頓時被削斷了四柄,毒諸葛姚策卻是暗暗付道:這小劍雖然鋒利,但也不過如一般的寶刀,使用起來,仍舊有吃力之感,並不如傳言中那麼神奇,這劍上的光華,也不怎樣起眼……。   忽覺勁風震耳,一陣狂猛的潛力暗勁,自身後襲來。   旋身望去,秦白川悄無聲息地欺到了身後,霍地一掌擊到。   顯然,通天教的弟子見秦白川襲擊姚策,無人加以阻攔。   毒諸葛姚策暗暗罵道:老匹夫!金劍一揮,還擊了一招。   在這一群人中,毒諸葛姚策的武功高出甚多,這時揮動金劍,力拒身外的敵人,一面遊目四顧,打量周圍的情勢,發覺右方一丈外,一個黑衣老者正與風雲會的人惡鬥,使的是一柄寶劍。   他對手中的金劍既已生疑,頓時想加以測驗,當下移動身形,朝那黑衣老者移近。   忽聽噹的一聲巨響,一心和尚的神杖與丙靈子的寶劍一交,頓時被削成了兩截。   丙靈子趁機搏進,寶劍振起萬點銀星,朝一心和尚連連攻襲,瞬眼之間,一心和尚連中五劍,胸上血流如注。   這混戰之中,敵我雙方,擠得相當稠密,沒有多少閃展騰挪,一心和尚已負重傷、兵器一斷,更無還攻之力,眼看就要喪命在丙靈子劍下。   翟天浩正在左近,睹狀之下,頓時大喝一聲,呼的一掌,擊得一個中年道士五臟俱碎,屍體直向丙靈子撞去。   丙靈子左手一揮,將那中年道士的屍體撥向一旁,隨即又是一劍,攔腰向一心和尚斬去。   但聽翟天浩厲聲道:「看刀!」   刀隨聲到,一片耀眼寒光,欲然襲到。   丙靈子急忙回劍招架,一心和尚搶了一個道士的長劍,在一側夾攻,與翟天浩雙戰丙靈子。   突聞一陣暴喝,混雜著嗆嗆嗆一陣脆響,啪啪啪一陣巨響!   司馬長青久戰不勝,激發了那九命俠客的狠勁,寶劍一陣狂揮,左掌一陣猛擊,迫得燕山一怪無從化解,只有以拳接掌,以環接劍,記記都是硬擋。   一連狠拼了二十餘招,兩人都手足酸軟,氣喘如牛,但司馬長青毫無歇手之意,右手突然一劍,左手猛力一掌,擁身擊了過去。   燕山一怪欲罷不能,左拳一挺,烏光寶鐲迎著敵劍就撞,右拳一揮,通擊司馬長青的胸部。   他的原意,本想司馬長青化解這一拳,自己就可趁機變招,擺脫這狠人的糾纏,詛料,這同歸於盡的打法,正合司馬長青的心意,簡直是求之不得的事。   環劍交擊,兩人的身子同時震得一側,那拳掌的去勢驟然行疾,司馬長青砰的一掌,擊在燕山一怪胸上,燕止一怪卻是蓬的一掌,擊在司馬長青的腋下。   兩人的內腑,同被震成重傷,一樣的口噴鮮血,仰面摔倒,司馬長青腋下中拳,肋骨斷了五根,比夢起來,受傷重得多了。   燕山一怪朝後摔倒,將要撞到逍遙仙朱侗身上,朱侗不加理會,雙足一挫,轉向大煞刑堅左側閃去。   大煞刑堅與朱侗武功相坪,兩人力搏了三百餘招入誰也無法取勝,大煞刑堅忽見燕山一怪摜倒過來,未及思索,立時揮袖一佛,在他背上一托,使他穩住了身子。   逍遙仙朱侗睹伏,頓時把握這瞬息間的先機,掌指齊揮,狂風暴雨般地擊了過去。   馬司長青向後摜倒,卻是撞在一名親衛身上,將那人撞得一頭栽去,摔在向東來的一句弟子腳邊。   向東來那弟子揮手一劍,那金刀親衛頓時身首異處,橫屍就地。   司馬長青踉蹌兩步,穩住了身子,腋下奇痛,口齒一張,重又噴出一股紫血。   但他性子激烈,一發不可收拾,略一定神,頓時大吼一聲,猛然朝燕山一怪撲去。   燕山一怪受傷較輕,無奈氣勢已餒,眼看司馬長青凶神惡煞般地撲了過來,不禁心膽一寒,縱身朝一旁避去。   司馬長青厲聲喝道:「賊子哪裡逃!」寶劍一揮,一片耀眼難睜的精芒,蒙頭蓋臉,疾罩而下。   只聽一陣淒厲懾人的慘曝,司馬長青寶劍一陣攪動,燕山一怪已是頭蓋剝落,面目全非,左臂齊肘而斷,右手五指削落,血肉模糊,狀若鬼怪。   可馬長青雙眼血紅,摹地舌綻春雷,暴喝一聲,寶劍一揮,照頂劈去。   燕山一怪被那霹靂般的喝聲一震,身子一顫,神智頓時迷糊,但見寒光一閃,已被劈成了兩半。   這是一陣驚心動魄、慘烈已極的血戰,附近的人全被震動,通天教的弟子和風雲會殘餘的人個個心寒膽怯,不由自主地向四外移動,唯恐靠近司馬長青,惹上這凶神惡煞般的人物。   然而,通天教與風雲會的人逐漸少去,神旗幫的威力卻逐漸發揮出來。   群俠與神旗幫甫一接觸,立即感到極大的壓力,不過片刻工夫,戰況急轉直下,群俠首先出陣的二十二人死了四個,重傷了五人,這時,華夫人獨鬥玄靈子,霍天浩與一心和尚俱已負傷,兩人雙戰丙靈子,朱侗與大煞刑堅惡鬥,慈雲大師與二煞刑紂打在一起,其餘的人卻在通天教徒和風雲會的殘餘分子圍攻之下,情勢殆危,發發不保,若非向東來的六名弟子竭力支援,這批人早已傷亡盡淨,苗嶺三仙被神旗幫的高手發出陣陣怒潮般的掌力,擋拒在陣外,始終攻不近身。   神旗幫這近百名黃旗護法,人數眾多,武功高強而整齊,又是生力軍,此時一擁而上,接戰群俠這少數疲憊之師,大有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勢。   白嘯天聳立在高高的木案之上,打量戰況,知道時機業已成熟,暗道:風雲會業已覆亡,通天教不足為慮,那批鬼物的來路雖然可疑,諒也不會強到那裡,此後的神州,該是本幫的天下了。   轉念中,臉上不禁露出一抹冷酷而又得意的微笑,環顧左右一眼,風雷令一舉,刷地一震。   左右八名黑衣大漢,突然吹起手中的胡前,一陣淒涼而單調的前聲,悠悠地響了起來。   這胡前之聲一響,陣中頓時暴起一陣喊殺之聲,神旗幫那近百名黃旗護法突似著魔一般,人人奮勇,人個爭先,直向陣心迫去。   另一面,翻天手侯稼軒等六堂堂主,各率所屬,將谷口堵得水洩不通,看那樣子,未得白嘯天的應允;任何人也別想出這子午谷了。   此時,陣中鼎沸,群俠方面危如累卵,眼看是難逃覆滅之厄了。   蘭花仙子心急如焚,暗道:我們雖是為了照顧小師妹而來,但既已到此,總該相助一臂之力,終不能眼看著大夥兒死去   心念電轉,立即縱聲喝道:「梨花、紫薇,隨我來。」雙足一蹬,沖天拔起,凌空向陣中射去。   梨花仙子和紫薇仙子一見,頓時隨同縱起,越過敵人頭頂,朝陣中躍去。   若論真實武功,這許多黃旗護法中,勝得過苗嶺三仙的不在少數,苗嶺三仙也有自知之明,如此強行入陣,實是冒著殺身的危險。   但苗嶺毒技威鎮江湖,神旗幫的人對這三個女子,卻也十分忌憚,三人所過之處,神旗幫的人都是緊緊閉住氣息,移動身形,揮掌朝空中劈來。   蘭花仙子躍起空中,眼看下面全是神旗幫的人,簡直找不到落足之處,無奈之下,只得大喝道:「要命的趕緊閃開。」   九毒仙姬門下的毒技,確有驚神位鬼之能,苗嶺三仙已得師門真傳,舉手投足,俱有殺人之力。三人猶未落地,地面業已昏倒了七八個,展眼之間,有的口吐白沫,有的臉色烏黑,有的呻吟滾動,有的混身抽搐,嚇得神旗幫的人心驚膽戰,走避不迭。   但眾人退到丈外,立即揮掌遙擊,強猛的掌力由四面八方擊到,追得苗嶺三仙存身不住,重向空中躍去。   這一場慘烈的血戰,直殺得日月無光,天愁地慘。交戰的雙方,都已傷亡過半。風雲會殘存的人已寥寥無幾,通天教的弟子荒淫逸樂,沉溺日久、武功大都疏淺,戰到此時,也已喪亡大半,玄靈子、丙靈子、龍門雙煞、這幾人斗擊漸消,但華夫人等緊迫不放,使幾個武功較高的敵人,陷於欲罷不能之境。   此時,子午谷內血流成渠,屍橫遍地,交戰之人,踏著屍體搏鬥,那殘肢斷骸,被足踢掌掃,激得四處飛揚,每個人都是汗流泱背,血染重衫,神情猙獰,泅非常態。   戰況急轉直下,俠義道殘存的人,僅只華夫人、趙三姑、慈雲大師、秦白川、黃山翟天浩、逍遙仙朱侗這六個人了,另外則是苗嶺三仙,向東來的弟於尚存三人,其餘的人皆已倒臥、血泊中,有的重傷垂危,有的早已喪命。   激戰時,那胡前之聲忽又響起,毒諸葛姚策等聞得暗號,頓時齊齊吶喊,兵刃狂揮,不分通天教、風雲會和俠義道,猛然一陣瘋狂的攻擊。   這變故來得如此突然,除神旗幫的人外,無下大驚失色,俠義道的人倒還罷了,通天教和風雲會的人卻是驚怒交迸,惶然不知所措。   天乙子目毗欲裂,激怒如狂牛,一聲令下,留在陣外的一批末代弟子悉數衝入了陣內,但這批年輕道士根本不堪那黃旗護法的一擊,全部出陣,不過徒添一批新鬼而已。   任玄氣極,厲聲咒罵了半句,突然真氣一岔,阻塞胸臆,張口發不出聲來。   那薔目仙婆雙目已盲,內腑重傷,無法痊癒,早已心灰意冷,雖然知道風雲會大勢已去,卻是呆坐椅上,瞑然不動,任玄新斷左臂,流血過多,已無再戰之力,這時真氣岔道,形同走火入魔,連個援救之人也沒有。   就在這情勢混亂中,華夫人拚力一掌,擊得玄靈子五臟盡碎,應手而亡。   同時間,毒諸葛姚策一掌擊在大煞刑堅背上,慈雲大師手起一鏟,洞穿了刑堅的胸膛。   適在此際,右面崖壁之上,響起了一個冷峻的女子聲音,喝道:「少達,速即下令住手。」   白嘯天聞言,心頭猛然一震,想那「少達」乃是自己的別號,當世之內,只有一個人如此稱呼自己,這個人即是自己反目已久、卻又夢寐難忘的妻子。   只聽白素儀哭聲叫道:「娘……」   白嘯天聞得女兒叫娘,情懷激盪,脫口叫道:「紅玫……」   聲甫落,半空中業已冉冉飄下一位體態玲戲、艷麗絕塵的道姑,那道姑右手執著一柄拂塵,左手抓著一個美艷少女,正是白嘯天的次女白君儀。   白素儀驚喜欲狂,飛奔過去,抱住白君儀,叫道:「妹妹,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白君儀玉容消瘦,神情落寞,美眸之內,含蘊著兩滴朝露般的淚珠,朱唇啟動,欲言又止。   這美艷道姑,正是白嘯天反目分居的妻子許紅玫。白嘯天、縱橫天下,不可一世,此時面對著十餘年未曾見面,但卻美艷如昔的嬌妻,也不禁心情激動,不克自己,恨不得撲了過去,抱頭痛哭,效那小女兒之態。   但聽許紅玫肅然道:「少達,你速即下令收兵,我有話與你商議。」   白嘯天微微一怔,道:「什麼事……」但覺百感交集,心亂如麻,倏然住口,一展手中的風雷令,喝道:「傳令收兵,」   只聽一陣嗚咽的胡前之聲響起,那近百名黃旗護法,聞得收兵號令,頓時撤下陣來,去勢如潮,回來也是神速之極,顯見得神旗幫組織有序,號令森嚴,絕非一般烏合之眾的幫會可比。   展眼間,子午谷內,顯出戰後沙場那淒涼慘側的景象,騰騰殺氣逐漸消散,代之而起的是死一般的寂靜和那肅殺沉悶、撼人心弦的氣氛。   血泊中,屍體狼藉,殘肢斷骸,遍地皆是。夜色迷濛,星月黯淡,只有那散落一地的兵刃,發出一陣陣慘淡的光芒。   夜風習習,血腥撲鼻,血泊遺屍中,尚有一陣陣低弱的呻吟,那呻吟之聲此起彼落,斷斷續續,充滿了痛苦之意。   昏黯中,只見人影移動,翻動屍體,找尋那重傷倒地、猶未死去之人。   華夫人功力耗竭,好似一個病人膏盲、油盡燈枯之人,小在血泊中,搖搖欲墜,秦頤鳳奔了過來,攙扶著她,慢慢走入棚內。   秦白川首先找到了兒子,秦玉龍身中五刀一劍,居然未死,秦白川老淚縱橫,臉上卻是佈滿了得意驕傲的顏色。   苗嶺三仙在血泊中找著了宗氏三虎,亡命虎宗遼尚還活著,宗遼的老妻無牙虎宗老婆子、兒子不嘯虎宗浪,卻己傷重身亡,回天乏術了。   慈雲大師找到了一心和尚的屍體,翟天浩抱起了司馬長青,九命劍客果然命長,肋骨斷了五根,內腑幾乎粉碎,人卻未曾斷氣,但霍天浩抱著他行出數步,忽然一跤摔倒,自己也支持不住。   逍遙仙朱侗尋到了彭拜,這烈性少年血戰到底,直到最後,始才被毒諸葛姚策一掌擊倒,混戰之下,姚策的一掌未盡全力。   彭拜卻是承受不起,氣息奄奄,眼看是難已救活了。   蒼髯客、向東來的三名弟子,以及青髯劍客葉舒馱等十多個人,俱已死於混亂之中,只有趙三姑安然無恙,她先後迎敵通天教的天辰子、青虛子、五音道人,和天辰子的兩個師弟天淨、天因激戰竟日,殺人無數,除了力盡筋疲之外,居然毫髮無傷,雖然她驍勇善戰,其實也是僥倖,在群俠中,可謂福將。   眾人救護傷患,搬運死者的遺體,往復來去,盡皆默默,昏黯之下,但見身影移動,不聞人語吝聲。   通天教除了教主天乙子,活著的人,只有丙靈子和十六名小道。這十六個年輕道士搬運著教中的傷患和死屍,往復奔走,氣喘如牛,來回上十趟,猶未搬運完畢,這許多下代弟子大半是死在神旗幫那秋風掃落葉似的一輪狂攻之下。   但風雲會下,除了未曾出陣的替目仙婆和任玄,就只有二煞刑紂了,任玄和刑紂在遍地屍體中,找出了九個未曾斷氣之人,搬入棚下,眼看那餘下的屍體,儘是本會中人,心灰意冷之下,兩人也懶得理會了。   在如此龐大的傷亡中,沒有一個神旗幫的人。叱吒風雲、擾攘天下的通天教的風雲會,就此煙消雲散,由江湖中除名,維持了數十年的三分之局,從此打破,餘下神旗幫一技獨秀,碩果僅存,整個的天下,似是在等待神旗幫來獨霸。到了此時,不屈不撓、不死不休的俠義道,也是無可為力、徒喚奈何了。   忽聽白嘯天峻聲喝道:「亮火!」   嘹亮的語聲,震盪全谷,威風凜凜,盛氣凌雲,宛如夭神宣聖,而非發自白嘯天口內。   只聽一陣腳步奔走之聲,轉眼間,火光閃耀,照徹了全谷。   所有的燈燭全已點亮,另外加了百餘根火炬,爍爍閃耀的火光,照得子午谷內亮如白晝,將那劫後戰場淒涼慘淡的氣氛一掃而盡,顯出一片熱鬧繁榮的景象。   神旗幫數百名幫眾,悉數排列在谷口一面,行列分明,陣容嚴整,通天教、風雲全、俠義道,以及那批形若鬼怪之人,乃舊停留在涼棚下原來的座置,但整個的子午谷內寂然無聲:落針可聞,所有的目光,全數集中在白嘯天身上,要看他如何來收拾這殘局。   夜風颯颯,充滿了撲鼻的血腥氣味,燃燒著的大把,發出陣陣「畢剝」之聲,擾亂著谷中窒人的沉悶。   白嘯天紅光滿面,右手持須,左手抱著那金光閃閃的風雷令,兩道炯炯眼神,緩緩移動過去,看過風雲會的殘兵敗將,再看那批形若鬼怪之人,心中暗暗忖道:這批人想必是潛隱已久,新近才出江湖,看他們鎮定如山,對今日這場血戰視若無睹,毫不動容,其為首之人定是個極為高明的角色。   他暗暗忖道:但武功之成,須得實事求是,不可能從天而降,這批人總共不過百餘名,算他半數高手,半數是平庸之輩,那也不過數十人而已,想那武林奇人,絕世高手。乃是百年難見,非代代可有者,縱有所出,也不過一二人而已,想這一批怪物,來勢雖然突兀,總不能勝過神旗幫二十個年搜羅的高手。   心念電轉,想來想去,覺得這批人實不足慮。   目光移動,再向群俠方面望了過去。   華夫人在這兩日中,先後力斃了無量神君、玄靈子和青靈子三人。這三個絕頂高手,功力都在一甲子以上,武學造詣,各有專長,但卻都是超絕一時,每個人的武功,都到了沒有破綻的境界,若想以招術獲勝,縱然打上三天三夜,也別想擊倒三人,華夫人之所以力夠擊斃三人;用的乃是「一力降十會,,的硬功,以那至剛至毒,強猛得無法抵敵的真力,硬生生地震斃三人。這三人已死,但華夫人在那古洞中苦練成的功力也全部耗盡,剩下一副軀殼,武功盡散,內傷復發,身子比常人還要虛弱,再也談不到與人動手了。   除了華夫人,白嘯天更無所懼。當下目光一轉,再向左側望去,突然記起,自己那美艷塵衰、卻已出家修道的妻子,尚冷肅地站在身前,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白嘯天輕輕咳嗽一陣,定一定神,抱拳含笑道:「夫人請在一旁小息,我略作處置,立刻過來陪話。」   許紅玫淡然道:「今日你大獲全勝,也該心滿意足了。但不知尚有何事,須你親自處置?」   她雖是中年婦人,但因所習的內功頗有駐顏之效,一身粗布道袍,難掩絕世風姿,昔日武林二美中以艷麗名世的許紅玫,至今看去,依舊有傾國傾城,顛倒眾生的魅力。   白嘯天怔了一怔,抱拳道:「夫人久離紅塵,想必不耐煩囂,依少達的愚見,還是不理這江湖鎖事的好。」   許紅玫黛眉微蹙,兩道清冷的目光凝注丈夫一眼,冷然說道:「你我十餘豐未曾晤面,今日相見,你禮數有加,想是因在屬下之前,希望我多留情面,免傷你幫主的尊嚴了。」   自嘯天臉色一變,但只一瞬,重又平靜如故,含笑道:「少達雖是草莽中人,夫人卻知書識禮,結漓以來,縱然偶有誤會,卻能相敬如賓,少達幾時失禮了?」   許紅玫淡然道:「既然如此,我就要向你請教了。」   白嘯天惑然道:「夫人有何事不明,定要少達說明的?」   許紅玫緩緩說道:「這神旗幫是何人所創立的?」   白嘯天瑩爾一笑,道:「是你我夫妻二人,同心合力所創立。」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五十七章 武林新局     許紅玫道:「這麼講來,這幫務大事,我也應該過問了。」   白嘯天臉有尷尬之色,笑道:「那是當然,你我早有誓苔,患難相共,禍福……」   許紅玫將手一擺,截口說道:「那閨中私語,此時也不心提及,我只想知道,今日這殘局,你將如何收拾?」   白嘯天微似一笑。道:「咱們半生經營,目的所在,並非只為了今日一戰的勝利。」   語音微頓,接道:「想你我創立神旗幫時,原已許下宏願,要一統江湖,開武林新局。   立萬世基業,替天行道……」   許紅玫沉重地將手一擺,截口道:「少年無知,那種妄測天心、狂放不經之言,你還記在心裡則甚?」   白嘯天臉上,泛起一陣怒色,佛然道:「這是你我的夙願,會勸修淡經營,僥倖略有成就。今日一戰,改變了武林大局,你我的願望,眼見就能實現。」   許紅玫插口說道:「何以見得?」   白嘯天微微一頓,道:「自今以後,凡是佩劍之人,皆是神旗幫的屬下,江湖豈非一統了?」   許紅玫伸手朝涼棚之下,道:「這些人呢?難道也是神旗幫偽屬下不成?」   白嘯天毅然道:「縷蟻尚且貪生,大難不死之人,多半是識得時務的。」   許紅玫啞然失笑,道:「依你講來,誰若不肯歸降神旗幫,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白嘯天漠然道:「排除異己,乃是順天應人之事。」   許紅玫淡然一笑,道:「人人都歸人了神旗幫,神旗幫豈非沒有了?」   她乃是極端美艷之人,雖是淡然一笑,卻嫵媚橫生,動人心魄,白嘯天久未見到妻子的笑容了,心頭一陣迷憫,哪裡還聽得出妻子話中的含義。   但聽許紅玫道:「這是我十多年的清修、靜中參悟出的道理,你是好大喜功、雄心勃勃之人,這道理縱然懂了,也是無法接受……」   白嘯天插口說道:「你我恩愛夫妻,有什麼道理,可以慢慢地解說,少達雖然愚魯,總能順你的心意。」   許紅攻堯爾一笑,道:「咱們也算得兒女成群的人了,這種甜言蜜語,還是少講的好。」   白嘯天微微一怔,赦然道:「你到底是何心意?」   許紅玫美眸一轉,環掠神旗幫的數百屬下一眼,從容說道:「這神旗幫乃是你我二人共同創立,我避位已久,你獨當一面,稱霸了十餘年,照理而論,如今也該讓我獨攬大權,威風幾日   白嘯天先是一怔,繼而恍然大悟,知道自己的妻子乃是有為而來,口中說得輕鬆,骨幹裡卻是極為嚴重。   他啼笑皆非,當著數百屬下,又恐有傷尊嚴,想了一想,雙手抱拳,肅然說道:「紅玫,你我夫妻一場,愚兄雖然不肖,門卻從未有意地傷你之心,今日乃是咱們成敗榮辱的關鍵,咱們不可因家務而害公務,自毀錦繡的前程。」   許紅玫將頭一搖,斷然道:「神旗幫的是你我一說他創,家秀幫務,合為一體。」   白嘯天臉色漸漸鐵青,道:「紅玫,你如此作為,將愚兄放置何地?」許紅玫道:「你照我的舊例,交出風雷令,卸卻重責先一片清淨之處,學仙學佛,聽你所喜。總之是修心養性,細想生平,十五年後復出,我將神旗幫文還給你。」   白嘯天暗暗忖道:「她講得順理成章,口若懸河,顯然是思慮已久,計謀早定的了。」   他夫妻糾纏不清,數百餘人凝目以待。靜聽;偌大的子午谷內,聞不到半點打擾之一。   要知通天教,風雲會,俠義道.這三方面等於是全軍覆滅了,放眼天下,實在想不出有何力量,足以與砷旗幫這龐大的勢力對抗,白嘯天若是下令,屠殺這谷中剩餘的人,這些人實無活命的可能。因之,他夫妻的爭執,非但關係神旗幫本身,同時也關聯著未來武林的命運。   白嘯天好生為難,心頭的怒火個住地上升,但知衝動不得,否則憤事,更得落下笑柄。   他心念電轉,尋思對策,口中緩緩說道:「這神旗幫乃是你我一同創立,幫中的元老盡皆知懷,交你統率,本無不可,但你乃女流之輩,領袖群倫,只恐屬下不服。」   許紅玫暗暗忖道:今日若不能奪過大權,那就只有激起幫眾叛離之心,解散這龐大的幫會,免得這惡勢力根深蒂固,武林蒼生永無翻身之日。   忖念中,冷冷說道:「君儀對我講過,你身死之後,神旗幫由她接掌,此言當真麼?」   白嘯天雙眉一整,道:「那可難講了。」   許紅玫道:「倘若不由子女繼承,那又何謂萬世基業?」   白嘯天佛然道:「若是君儀成器,得屬下愛戴,自可由她接位,否則的話,選賢與能……」   許紅玫不待他將話講完,截口說道:「那也不必講了,既然君儀可以接掌幫主的寶座,還說什麼女流之輩,領袖群倫,恐防屬下不服?再說你我是結髮夫妻,誰不服我,豈非對你不忠?   這大權你是可以放心交出了。」   白嘯天怒氣暗湧,知道與妻子鬥口,乃是有輸無贏之事,當下臉色一沉,寒聲道:「紅玫,你不是庸脂俗粉,該當顧念大體。」   許紅玫漠然道:「若非顧念大體,我也懶得與你再見了。」   白嘯天勃然大怒,煞氣盈面,恨聲道:「我若不將大權交出,你待怎樣?」   許紅玫冷冷說道:「我若定要爭奪這幫主的寶座,你又怎樣?」   白嘯天恨極,嘿嘿冷笑,道:「你若當真不知進退,我只有斬情絕義,取你的性命。」   許紅玫冷笑道:「你先問一問,神旗幫的屬下,可有為你代勞、與我動手相搏之人?」   白嘯天聞言一怔,轉臉朝神旗幫的屬下望去,暗道:我白嘯天若是命手下的人搏殺妻子,豈不是貽羞人間,留下千古笑柄?嘿嘿!這真是大丈夫難保妻賢於孝了。   他自負英雄,豈能假手屬下,搏殺自己的妻子?但他轉而又想,許紅玫的武功,原本與自己不相上下,這十多年來,自己苦練不輟,武功日有長進,許紅玫出家修道,武功縱不擱下,也不會如自己那樣兢兢業業,刻苦自勵。   他心中暗暗忖道:我曾問過君儀姐妹,她二人都未見過母親練武,只看素儀的武功那般不濟,想來她母親的武功,也不會高強到哪裡了。   心念一轉,滿腹怒火,不覺消散了大半,當下臉色一沉,擺出做丈夫的威嚴,朝許紅玫冷冷說道:「紅玫,我心意已決,咱們雖是恩愛夫妻,但私不害公,你退向上「旁慈息,愚兄少時向你賠禮。」轉面喝道:「素儀、君儀,請你們母親到棚內歇息。」   白素儀、白君儀聞言,齊向母親望去,兩人站著不動,默默無語。   許紅玫冷然一笑,倏地將手中的拂塵交給次女君儀,朝著白嘯天沉聲說道:「今日之事,非口舌所能解決,咱們還是在武論武,以強弱勝敗,定那寶座的歸屬吧!」   白嘯天怒道:「你是當真要與我動手?」   許紅玫冷然道:「你若不退位,我是只有動手一途了。」   白嘯天恨聲道:「是點到為止,還是不死不休?」   許紅玫斷然道:「我是以獲勝為止,你堂堂男子,輸了一招半式,就該自行認敗,我若不死,那卻恕不認輸了。」   白嘯天牙根一咬,道:「你是存心送死?」   許紅玫漠然道:「那也難說,我若僥倖勝得你一招半式,咱們豈不是都能活下去了?」   白嘯天滿嘴鋼牙格格亂挫,到此地步,夫妻間的一戰。業已無法避免,但許紅玫以現實為重,她是點到為勝,白嘯天卻須將她擊倒,令她無力再戰,始能算作獲勝。這乃是極不公平的事。但白嘯天是雄霸天下之人,眾目睽睽之下,自己妻子提出的條件,勢又不便討價還價,然而,只要被她勝了個一招半式,自己這半生經營和後半世的錦繡前程,也就全部斷送了。   這一戰,關係實是大大,白嘯天細加衡量,心情說不出的沉痛,想他夫妻反目,許紅玫憤而出走,乃是由於不滿他那狠辣的手段和歹毒的心腸,除此之外,許紅玫毫無失德之處,他卻深愛著這美絕塵衰的妻子,在他的心目中,有朝一日,他成了武林至尊,天下練武之人,都聽他一人的號令。那時,他這心愛的妻子也就回心轉意,重回他的懷抱了。   要知白嘯天猶在盛年,男女情懷未滅,許紅玫不過三十許人,色未衰,愛未弛,白嘯天對這艷蓋人間的妻子無法忘情,心存褲念,正是人情之常,極為合理之事。可是,眼看這種情勢下,白嘯天既不甘心隱退,就必須將妻子擊倒,若不能以點穴一類的功夫制住妻子,使她無再戰之能,那就只有辣手摧花,將她斃於掌下了。   白嘯天心念百轉,想不出萬全之策,不禁暗暗歎息一聲,移手走到白素儀面前,道:   「你將這風合令掌住,也算是執掌過神旗幫的大權了。」   白素儀溫馴地點一點頭,雙手接過那金絲繡成的令旗,抱在懷內。   她天性善良,從來不識人間的醜態,在這父母爭執中,也不知道誰對誰錯,只有悄然垂淚的份兒。   白嘯天眼望長女,心中暗暗想道,我若落敗,自然是遠走天涯,從此不見她們的面,但我若是殺死了她的母親,這孩子雖然憨厚,也得恨我一世了。   轉眼一瞥次女,忖道:這丫頭居然未死,想是落澗之時,被她母親接住,嘿嘿!這丫頭與我一樣的心狠,她是不在乎老子死活的了。   忖念中,撩起衣擺,扎束停當,仔細地料理妥貼,然後移步向場中走去。   神旗幫的人見幫主夫婦要交手,已經飛快地搬走了場中的屍體,白嘯天與許紅玫雙雙步至場心,二人相對而立,各自屏息站定。   這點到為止的打鬥,較之性命相撲又自不同,那是絲毫粗率不得,否則的話,或許失手取了對手的性命,無法善後。   兩人抱元守一,屏息站立一瞬,隨即相對遊走起來。   夫妻二人俱是徒手,這一相對遊走,愈走愈快,走到後來,身形俱失,僅剩下一圈淡淡的痕印,在場中盤旋不已。   兩人足尖點地,踏著血泊奔行,足下不聞絲毫聲響,足跡所過之處,地上那泊泊鮮血紋絲不動,一點看不出足趾踏過的痕跡。   偌大的子午谷,恍若無人之境,數百道眼神,緊緊地凝視著場心,一瞬不瞬。   奔行了一陣,誰都不敢貿然出手,生恐稍有失誤,招致敗績,但如此奔行遊走,伺機進襲,乃是既斗功力,又鬥定力的事,極難忍耐長久。   白嘯天倏然想到:我白某人威震天下,自己妻子面前,示弱大甚,豈不令人恥笑。   這念頭閃電般地掠過腦際,不禁將心一橫,左掌緊守門戶,右手屈食中二指,霍然點襲過去。   只聽許紅玫輕叱一聲,左手一溺,反截敵腕,右臂疾舒,閃電般地攻出一掌。   白嘯天急忙變招換式,左手「相如護壁」拒敵,右手「蒼鷹搏兔」進襲,一足上翹,突襲許紅玫足腔。   這三招同出,快得無可捉摸,非身負上乘武學之士施展不出,非數十年的功力,使不到如此爐火純青之境,非身負上乘武學,而又功力相坍之人,也萬萬化解不了。   但許紅玫已搶到先機,招術一變,將白嘯天的三招化解於無形,掌指如電,後招又已攻到。   展眼之間,許紅玫已疾攻了二三十招,這二三十招後,接連那是一陣疾風驟雨般的攻襲,白嘯天先機一失,竭盡心力,始終無法扳回。   這正是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白嘯天自負男子,略一托大,許紅玫搶制到這瞬息間的光機,攻勢不息,大有一鼓作氣,由此取勝之勢。   片刻工夫,兩人已疾快地力搏了五六十招,雙方招式來去調俱是意到即收,前招未盡,後招已至,招招連綿,根本無首尾之分。   觀戰之人,無不驚佩交集,許紅玫那狂風暴雨般的攻勢,恍若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白嘯天先機雖失,力拒五六十招,居然一化解過去,猶未落敗。   二人招術之神奧,變化之快捷,俱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境界。   觀戰之人,直看得眼花鐐亂,目不暇接,多數人只見二人疾若。   閃電的交相盤旋,二人的手臂比來劃去,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精妙,有那武功較高之人,看到一半,漏掉一半,凝視過久,逐漸感到目眩神弛,腦中一陣昏亂,雙眼發光,模糊一片,只有少數武功已達白嘯天和許紅玫那種境界之人,始才看得清晰不漏,但因相距過遠,也看得吃力異常。   神旗幫的人,多數只知幫主武功高強,卻不知白嘯天的武學造詣如此深厚,許紅玫有這一身上乘武學,更是出於多數人的意料。   須臾;二人相搏已過百招,許紅玫的一著先機,兀自未失。   白嘯天已累得遍身大汗,他背上為向東來那金匣中的炸藥的傷,雖是皮肉鱗傷,已經敷藥包裹住,但在這以快打快,爭搶先機的搏鬥中,任何微細的累贅,都足以形成致敗的原因,那背傷遭汗水一浸,生出一陣熱辣的感覺,在白嘯天那緊繃的心弦上,逐漸變成了巨大的打擊。   白嘯天心膽欲裂,招式中迸發出的真力,愈來愈是強勁,在這種以快制快的打鬥中,理該是含精蓄銳,斂勁不吐,真力迸出,正是強弩之未,不能由心控制的徵兆。   這等鬥法,務須凝神一志,摒絕一切雜念,若是心中一轉念頭,頓時就得落敗,白嘯天徒自急煞,除了竭力抵禦之外,卻是尋思計謀的餘暇也沒有。   此時,觀戰的人,眼看兩人這一場爭戰,誰勝誰敗,大有即時分曉之勢,每人心內,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一個個瞪大雙目,盯住二人一瞬不瞬。   暮地,場中響起許紅玫的一聲輕叱,只見她雙掌翻飛,亂箭鑽射般地一陣攻襲,道袍之下,那穿著高腰布襪,多耳芒鞋的雙足,施展「裙裡腿」的功夫,一腿一腿,踢之不歇,那嬌小玲玫的身軀離地虛浮,隨著腿落朝前飄動,那細碎的「裙裡腿」,一腿追著一腿、攻勢連綿,滾滾而出、彷彿江河下瀉。   這一陣急攻,足足延續了五十餘招,許紅玫的身子,始終未曾落地,那數百腿一氣呵成;較之雙掌的攻勢凌厲過數倍不止,白嘯天被迫得封架不迭,身子節節閃退,雙掌揮動之際,勁氣呼嘯,震人耳膜!   暮地,白嘯天暴喝一聲,喝聲中,身子斜斜竄出,離著地面兩三尺高,疾快地劃了直徑盈丈的圈子。   觀戰之人緊繃的心弦,至此倏忽震斷,發出了一片驚呼!   白嘯天拿樁站穩之後,臉色一片鐵青,氣急敗壞,憤怒已至極處。   適才這一戰,其經歷之艱苦,為其生平所罕有,他雖然支持下來,但其經歷之艱險,令他恐懼至極,思之猶有餘悸,畢生難以忘懷。   許紅玫站立在八九尺外,胸頭起伏如浪,口中喘息不停。適才這一戰,她已傾盡了全力,可惜功虧一賞,終於被白嘯天脫出掌下,未能取得勝利。   兩人各自調息,極力壓制胸頭的激動,這夫妻二人,恩怨糾紛,愛恨交織,心情都是極為複雜。但兩人心中都明白,久十餘年的朕別,對方的武功已有長足的進步,繼續打去,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寂然半晌,許紅玫冷冷說道:「少達,亮你的兵器。」   白嘯天雙眉二軒,剛剛平復的臉色,重又泛起一陣怒容,道:「咱們究竟有何怨仇?」   許紅玫淡然道:「非關仇怨,只是魔孽而已。」   白嘯天怒聲道:「我是紅塵濁物,你是幡桃會上人,語涉玄機,恕我不能領悟。」   許紅玫苦苦一笑,道:「想當初,你我志同道合……」   白嘯天截口道:「是啊!既有當初,何必今日?」   許紅玫悠悠歎息一聲,道:「當初你我年輕識淺,那時的想法,實是錯了。」   白嘯天怒道:「神旗幫雖有千萬屬下,但幫規嚴明,戒律詳盡,既不殺官造反,又不……」   許紅玫將手一擺,截斷他未完之言,道:「我且問你,神旗幫這千萬屬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除了」殺人放火。欺壓善良之外,別無所長,這些人衣錦食肉,都是從何而來?」   白嘯天冷冷一哼、道:「天生人必養人,你學道才只幾日,這一知半解的道理,世人也聽得多了。我是草莽中人,你是我的妻於,這些話咱們不說也罷。」   許紅玫淡然道:「既然如此,你就亮兵器,咱們繼續打吧!」   白嘯天怒聲道:「你這意思,可是與我誓不兩立?」   許紅玫道:「那也未必,你交出風雷令,退隱一時。」   頓了一頓,接道:「不過,你若還有夫妻之情,也可解散神旗幫,退出江湖,我伴你邀游四海,尋仙訪道,學那葛鮑合籍,共求長生不老。」   白嘯天先是一怔,繼而心動,轉念又想道:「她這意思雖佳,但我白嘯天方在盛年,稱尊武林,號令天下,那是何等光耀之事!捨棄這唾手可得的天下不取,反求那渺不可知的仙業,那不是太傻了麼?」   許紅玫見他臉色陰晴不定,知道他心情矛盾,猶豫難決,當即說道:「月盈而後虧,水滿而後溢。風雲會與通天教也曾顯赫一時,今日一戰,同歸烏有,神旗幫碩果僅存,可算是得天獨厚,你功成身退,英名長留,正是聰明之舉。」   聽只白君儀淒聲道:「爹,娘說得對,咱們舉家退隱,從此不問世事,姐姐和我長伴爹爹膝下,侍候你老人家終老。」   白嘯天忿喝道:「如今就去等死,太早了。」   許紅玫道:「人壽幾何,哪來的早遲之分?」   白嘯天恨聲道:「神旗幫呢?」   許紅玫淡然道:「反正不能遺諸子孫,那就早早解散了吧!」   白嘯天嘿嘿冷笑,道:「你以為這批人放諸江湖,名行其是,那就是蒼生之福麼?」   許紅玫暗暗忖道:這話不錯。這批人皆非善良之輩,放諸江湖,必然流毒遍地。但……   如果神旗幫獨霸江湖,為所欲為,了無顧忌,時間一久,根深蒂固,俠義道形同滅種,永無再生之日,那毒害非但巨大,而且深遠,反不如任其流散的好。   她兩害相權取其輕,心念一決,當即朝白嘯天道:「天道好還,物極必反,作惡多端必自斃。神旗幫是你我所倉位,由你我來解散,這批人各行其是,自有毀滅之日,孽非你我所造,自不勞你多慮。」   白嘯天冷冷道:「我這二十年的心力,難道就盡付東流不成?」   許紅玫佛然道:「說來說去,你還是淡不了名心,消不了俗念,那麼咱們只有擠個生死存亡了。」   說到此處,探手腰間,撤出了一把柳葉軟劍,峻聲喝道:「今日之事,無法善罷,咱們夫妻的名分,有如此劍。」   只聽「嗆!」的一聲輕響,許紅玫軟劍一抖,那劍尖頓時被震斷寸許,一溜銀光,直向白嘯天飛去。   白嘯天一抬手,兩指夾住了那截劍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神色難看之極。   群雄冷眼旁觀,看到此處,知道這夫妻二人各走極端,到此地步,已是再無妥協的餘地,剩下的事,就看是誰勝誰敗,誰生誰死了。   頓了一頓,白嘯天將那一截劍尖收入囊內,一撩衣襟,也由腰間解下了一件兵器。   他這兵器,是一條蚊筋軟索,那蚊筋軟索長約丈二,一端繫著九片亮晶晶的月牙利刃,一端綴著九根藍汪汪的三稜毒刺,那十八件利刃和毒刺散綴在蚊筋軟索之上,有的相距寸許,有的相距八九寸,看去全無規則,不知用意何在。   白嘯天手拈月牙利刃,一言不發,在那蚊筋軟索上劃了兩下,將那蚊筋軟索兩頭截下了尺許,那軟索頓時長不盈丈,利刀和毒刺,僅剩下十二件了。   他這般做法,自然是因為許紅玫震斷劍尖,兵刃已有殘缺,不願在兵器上佔妻子的便宜,群俠見了,雖不恥其為人,對其男子氣概,倒也暗暗佩服。   只聽許紅玫冷冷說道:「咱們如今是擊倒為勝,彼此一樣,公公道道,你盡力施展,我的劍下是無情可留了。」   白嘯天漠然道:「擊倒再起呢?」   許紅玫搖一搖頭,道:「如果是你倒下,大概是永遠不能再起了。」   白嘯天牙根一挫,厲聲道:「你進招,我讓你一招,咱們夫妻情義,就此而絕。」   許紅玫漠然一笑,倏地欺身一劍,那柳葉軟劍寒光陡盛,震起了一陣破空之聲。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五十八章 王者一劍     白嘯天蚊筋軟索一揮,「嗤」的一聲銳嘯,那蚊索上的月牙刃與淬毒刺閃起藍白二色光華,電掣般反襲過去。   許紅玫軟劍一擺刷的一劍,轉削白嘯天的右臂。   這夫妻二人的兵刃都已殘缺不全,施展起來,同是不甚順手,但那招式卻更為辛辣,攻拒之間;凌厲絕倫,倍覺凶狠。   二人以快擊快,展眼間力搏了二十餘招,仍舊是爭搶先機,疾攻不已。   此時,風雲會只有二煞刑紂一人,尚可勉強出戰,通天教只有丙靈子一人,俠義道方面,華夫人功力已經耗竭,再無出戰之力,黃山霍天浩、九命劍客司馬長青、秦玉龍、彭拜、亡命虎宗遼,這幾人身負重傷,除了陣亡之人,只有慈雲大師,逍遙仙朱侗、趙三姑、秦白川、苗嶺三仙和秦碗鳳,這老少八人,尚可繼續作戰。但以這寥寥數人與神旗幫那龐大的陣容相較,實是眾寡懸殊,勢力太過薄弱了。   此外,那批形若鬼怪之人,尚有一百餘名,這批人若是起而與神旗幫為敵,或可勉強一戰,但以聲勢而論,仍舊比神旗幫差得遠了。   如今神旗幫內哄,各方的殘兵敗將,都寄望於許紅玫的勝利,如果是她獲勝,各方殘餘之人,似有活命的可能,否則的話,白嘯天勢必施展辣手,下令幫眾,將這些殘餘的敵人屠殺淨盡。可是,看眼前的情勢,許紅玫獲勝的希望,實是未可樂觀。神旗幫那數百屬下,列陣於谷口一面,堵住了出路,各方的殘兵敗將,除了靜待情勢演變之外,連逃遁也不可能。   忽聽白嘯天大喝一聲,蚊筋軟索帶起陣陣尖厲的銳嘯,攻勢倍見凌厲。   許紅玫那芙蓉美面之上,蓋滿了嚴霜,軟劍翻飛,招招進襲,對於白嘯天那凌厲無比的攻勢,視如無睹,毫不加以理會。   她這只攻不守,與敵偕亡的打法,原在白嘯天意料之內,白嘯天雄心勃勃,豈肯與自己的妻子同歸於盡,但兩人武功在伯仲之間,白嘯天稍勝一籌,對妻子這奮不顧身的打法,也感到戰來艱苦,極難應付。   展眼間,兩人又疾快地激鬥了二十餘招,兀自打不出高下。   白嘯天既不願兩敗俱傷,內心深處,也不願殺害這美貌的妻子,眼看繼續打下去,終必演成慘變,內心的忿怒和憂急,已是到了極點。   但他終究是蓋世果雄,心念亂轉,不覺情急智生,蚊筋軟索疾攻數招,大喝道:「住手!」縱身一躍,退開了兩丈。   許紅玫慎然道:「你若自願認輸,那就交出風雷令吧!」   白嘯天哈哈一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誰勝誰敗,都是一樣。」   許紅玫怒道:「那麼你將風雷令交出來!」   白嘯天含笑道:「夫妻一體,交出風雷令,也不見得丟人。」   將手一伸,喝道:「素儀,風雷令。」   白素儀微微一怔,疾步上前,將那風雷令旗雙手奉上。   眾人無不大惑,不知白嘯天是何心意。但見他滿臉含笑,意態甚為輕鬆,都知他必有詭計。   只見白嘯天風雷令一展,峻聲喝道:「座前護法聽令!」   那黃旗護法之內,閃出了八名老者,齊齊躬身道:「屬下聽令。」   白嘯天沉聲道:「守住夫人,不許勝,不許敗,不許損及夫人的毫髮,違令者提頭來見。」   許紅玫勃然大怒道:「白嘯天,你敢命手下之人與我動手?」   白嘯天微微一笑,道:「你稚氣未脫,今日只好委屈你了。」   許紅玫怒喝道:「混帳!」欺身上步,刷的一劍攻去。   白嘯天身形一晃,飄退丈許,那八名老者閃身上前,擋住了許紅玫的去路。   許紅玫目光電射,在八名老者臉上一掃,峻聲道:「你們真有膽子與我動手?」   那八名老者抱拳,齊齊躬身道:「夫人明鑒,屬下等身不由已。」   只聽白嘯天縱聲道:「風雲會由此解散,江北六首,歸於神旗幫幫下,任當家的可有活講?」   任玄與二煞刑紂、曾目仙婆低聲商議了幾句,揚聲說道:「風雲會自今解散,那是不用講了,江北屬地歸於何人,咱們也懶得過問了。」   他已斷去一臂,畢生事業毀於一旦,這時心灰意冷。講沾有氣無力,那來路窮途的淒涼心境,流露無遺。   白嘯天強抑得意之情,轉面叫道:「通天教解散,各地道觀拆除,江南地盤,歸由神旗幫掌管,教主可有異議?」   通天教主早已與師叔丙靈子議定,這時淡然說道:「通天教撤離江南,幫主派人接管就是。」   他雙腿被向東來那內藏炸藥的金匣炸斷,創傷之重,超過了任玄,教下的弟子雖然剩有不少,卻都是武功低弱之人。雖然有個丙靈子,但神旗幫的勢力過於龐大,正是大廈將傾,仰木難支,除了認敗服輸,任憑宰割之外,別無他途。   白嘯天躊躇滿志,目光一轉,朝群俠棚下電掃而去。   那黃山翟天浩哈哈一笑,揚聲說道:「俠義道撤銷,天下武林,盡歸白嘯天掌管啦!」   言辭之間,充滿了譏俏不屑之意。   白嘯天冷冷一哼,暗道:這批人悍不畏死,架騖難馴,正是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不如來個快刀斬亂麻,悉數殺盡。   求個一勞永逸。   心念一決,頓時峻聲說道:「本年重九,神旗幫開府二十年,天下英雄,皆須前往道賀,有不去的趕緊講話。」言詞狂悻,咄咄逼人。   但聽天乙子接口說道:「如此盛典,理當致賀,貧道師徒是定然前往的了。」   任玄接口道:「任玄已是閒雲野鶴,得臨盛典,無任榮幸,焉有不到之理?」   白嘯天微一抱拳,傲然道:「多謝了。」   忽聽趙三姑冷冷一笑,道:「白嘯天,少顯你娘的威風,要殺要砍,只管過來。」   白嘯天要找藉口下手,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聽趙三姑出言無狀,頓時臉色一沉,厲色喝道:「黃旗護法上前,與我統統拿了!」   只聽一陣暴雷似的應暗,毒諸葛姚策率領那近百名黃旗護法,潮水一般地向群俠衝去。   許紅玫勃然大怒,刷的一劍,劈向身前的一名老者,欺身衝去。   只聽「鏗!」的一聲脆響,左側一名老者扣指一彈,中指彈在許紅玫的劍上,將軟劍撞盪開去。   許紅玫怒氣山湧,軟劍一翻,又是刷的一劍。白君儀一言不發,由一側攻了上來,但這八名老者都是神旗幫的頂尖高手,名為座前護法,即是專司保護幫主之責,乃是白嘯天貼身的親信,這八人雖是徒手,而且只守不攻,許紅玫母女二人,仍舊是闖不過去。   另外一面,毒諸葛姚策等近百名高手,排山倒海般地衝向棚下,群俠中能夠站起的人,都迎了出來,但也不過十三個人,那聲勢顯得如此懸殊,大有以卵敵石之概。   蘭花仙子倏地尖聲叫道:「梨花、紫薇,我們再不拚命,那就對不住小郎了。」   梨花仙子叫道:「是啊!好歹要盡力一戰!」   說話中師姊妹三人業已搶在前鋒,各朝一方,迎敵那排山倒海般衝到之人。   但聽毒諸葛姚策厲聲喝道:「發掌!」   掌字甫落,前排的人業已齊齊揮掌,隔空劈出。」   這批黃旗護法都是功力高深之人,那強勁的掌力匯聚在一起,宛如海潮壁立,排空湧到,呼嘯之聲,震耳欲聾,威力之大,驚人已極。   苗嶺三仙首當其衝,被那狂颶的掌風一撞,立足不往,同都蹬蹬蹬直退,趙三姑、朱侗等隨後衝到,一樣也立足不穩。   但苗疆毒技自有其驚人之處,蘭花仙於等甫一衝出,那中人即倒的劇毒,業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施放出去,毒諸葛姚策雖是老遠就揮享遙擊,仍舊有四人中毒倒地。   毒諸葛姚策等心頭震駭,戒心也更為加重,人人閉住了呼吸,一面緩步逼近,一面揮掌猛擊。   強猛的掌力,匯聚成一道怒潮般的勁牆,直向眾人撞擊,強如慈雲大師和逍遙仙朱侗,也被迫得連連後退,無法穩住身子。   眾人接連幾退,已是退回了棚內,那狂風般的掌風,吹得桌椅飛起,彷彿風前落葉一般。   座中尚有負傷之人,眼看強敵攻到,向東來的弟子,護著師父朝一旁疾退,秦白川抱起了兒子玉龍,逍遙仙朱侗去搶彭拜,秦碗鳳去攙扶華夫人,一時之間,情勢大亂,眼看就要被殺得七零八落了。   忽聽涼棚頂上,一個清脆的女子口音說道:「白嘯天,這是苗疆的九毒瘴,你再不見機,這些護法老爺就得絕種了。」   這話聲甚為平淡,只是字字清晰,直入人耳,毒諸葛姚策等和立在遠所的白嘯天同是心神一凜,知道來了武功奇高之人。   移目望去,只見涼棚頂上,跌坐著一位手足俱裸,酥胸半露,一身皙白的肌膚,相貌生得極美的苗裝少婦,意態悠閒,神情極為輕鬆。   突聞一陣驚呼,噗通連響,那批黃旗護法七栽八倒,霎時摔倒了一片。   白嘯天大駭,風雷令呼呼亂搖,厲聲喝道:「退!退!退毒諸葛姚策等已是驚魂出竅,聞得令下,旋風似地捲了回去,爭先恐後,恍若逃離鬼門關一般。   轉眼一望,連同最先倒下的四人,地上已躺了二十六人。這些都是一流高手,若以武功爭勝,一個也不易打發,一下子翻倒二十餘人,苗疆毒技,也足夠驚人了。   白嘯天氣得手足俱顫,眼望那苗裝少婦,陰森森說道:「尊駕可是苗疆浮香谷的主人?」   那苗裝少婦淡然一笑,道:「不錯,本人即是九毒仙姬,得罪了。」   苗嶺三仙與秦碗鳳相斷躍上涼棚,口中齊聲喚道:「師父。」   九毒仙姬電掃四人一眼,臉色一沉,冷然道:「你們人也丟盡了,還有臉面見我?」玉手一揮,一陣疾勁,將四人震下了涼棚。   白嘯天嘿嘿一陣冷笑,道:「神旗幫與浮香谷曾有協定,彼此間互不侵犯,尊駕毒倒我二十餘人,那協定想必是廢了。」   九毒仙姬淡然道:「當然是廢了,不過是廢在神旗幫手內,怨不得浮香谷的人。」   白嘯天厲聲道:「怎麼講?」   九毒仙姬冷冷說道:「我浮香谷閉關自守,不問外事,是你神旗幫將那身中奇毒的華天虹,送入我浮香谷內,迫得我收下秦碗風作弟子,這協定之廢,自然該你神旗幫負責了。」   白嘯天聞言一怔,想她這說雖有些強詞奪理,事實卻也如此。一時之間,無言可對,不禁狠狠地盯了白君儀一眼。   頓了一頓,白嘯天吩咐姚策,命他派人過來,搬回倒臥在地上的二七十名黃旗護法,毒諸葛姚策派了一批黑衣佩刀的大漢出陣。   這批黑衣佩刀大漢,都是外三堂的屬下,在這子午谷內,算是武功低弱之輩,想那九毒仙姬自恃身份,一定不會與這批人為難。   但聽九毒仙姬冷冷說道:「這三丈方圓之內,飛鳥也得墜下,爾等速即止步。」   那批黑衣佩刀大漢,本就是提心吊膽,聞得九毒仙姬之言,心頭更是噗噗亂跳,但幫規森嚴,誰也不敢抗命,眼看將入三丈方圓之內,依舊是大步疲奔過去。   只聽噗通連響,那批黑衣大刀,猶未奔到臥在地上的黃旗護法身前,即已悉數摔倒,仆地不起,九毒仙姬穩坐涼棚之上,卻是紋風未動,其使毒技巧之神妙,實在令人咋舌。   白嘯天又驚又怒,心中暗暗付道:「她那九毒瘴必是無色無味,暗暗浮蕩在空間,人一觸上,立即中毒倒地,但如此奇毒,怎樣才能抵擋?」   他心念電轉,竭盡智計,始終想不出破那九毒瘴的法門,心頭急怒,臉色又轉了鐵青。   許紅玫突然冷冷說道:「我說月圓則缺,水滿而溢,如今你該信了,依我良言相勸,你還是交出風雷令,這局殘棋,由我來收拾吧!」   白嘯天怒道:「哼!功敗垂成,白某人死不甘心!」   風雷令旗一指,厲聲喝道:「姚策率黃旗護法,由左側攻上,侯稼軒率內三堂屬下,由法壇之下攻進,其餘人等備弓箭侍候!」   神旗幫的數百屬下,焦雷般地暴喝一聲!   毒諸葛姚策與翻天手侯稼軒雙雙躍出,厲喝道:「隨我來!」   展眼間,毒諸葛姚策率領六七十名黃旗護法,穿入涼棚之下,打從那批形若鬼怪之人的背後,朝著群俠衝去,翻天手侯稼軒率領內三堂的護法、香主兩百餘人,繞著法壇之下,進攻群俠的右翼。   神旗幫陣容之嚴整,號令之有力,實非一般草莽英雄、烏合之眾可比,這兩三百人一擁而出,勢如倒海狂瀾,但卻毫不混亂,那行動之快捷,來勢之奇突,令人心搖神馳,駭異不止。   九毒仙姬睹狀,也感到難以應付,倉促中,躍下涼棚,獨自擋住毒諸葛姚策這面,口中喝道:「蘭花、梨花擋右側,小郎就要到了。」   蘭花仙子叫道:「小郎在哪裡?」   說話中,翻天手侯稼軒率領內三堂高手,已快衝進了棚內,群俠這面聽說華天虹就到,全部感到莫名其妙的興奮。一個個爭先恐後,朝敵人迎面衝去。   白君儀聽九毒仙姬說華天虹就要回來,心中暗暗忖道:「神旗幫圍攻他的母親和朋友,若是被他看到,勢必連我也恨上......」   她想也未曾想完,立即拿了一柄長劍,朝著法壇那面奔去。   白嘯天勃然大怒,喝道:「丫頭……」縱身上前,猛然抓去。   但聽許紅玫冷冷說道:「乾脆咱們也打到底!」刷刷兩劍,迫得白嘯天連退兩步。   白嘯天怒不可抑,蚊筋軟索一揮,反襲過去。   此時情勢大亂。白嘯天夫婦重又鬥在一起,九毒仙姬獨擋姚策等七十餘名高手,一則棚下地勢狹窄,二則全部懾於九毒仙姬的威名,見她衝來,頓時紛紛退讓,九毒仙姬將眾人迫退等負傷不能出戰之人轉了一轉,掉頭又朝侯稼軒撲去。   姚策見九毒仙姬撇下自己這面不管,心內頓時一怔,他是多疑之人,心有所惑,立即裹足不前,兩則的人卻已衝出了數尺,霎時噗通幾聲,又栽倒了六個。   毒諸葛姚策暗暗心寒,急忙約束眾人,不許再向前進,但見華夫人等受傷之人就在兩三丈外,若是擒到手內,那就不戰而勝了。但九毒仙姬足跡所經之處,即是一道無形的圍牆,誰也沒有膽量越過。   翻天手侯稼軒是天靈堂的堂主,這時率領三堂高手兩百餘人衝到右側,以強猛無倫的掌力將苗嶺三仙等迫退了幾步,左右兩翼包抄而上,眼看即可攻到棚內,九毒仙姬卻已趕了過來。   眾人全似驚弓之鳥,見了九毒仙姬就退,白君儀偏又從後路衝來,手揮長劍,亂殺亂砍,攪得陣腳大亂。有些人擠到一側,一近地上那些黃旗護法,頓時紛紛倒下,使得情勢更為大亂。   適在此時,子午谷口,響起了一聲暴喝:「白嘯天!」   這一喝好似晴空一個焦雷,眾人耳內同是一震,白嘯天吃了一驚,若非許紅玫忽然手軟,早已一劍削下了他的右臂。   這時,神旗幫尚有一兩百人堵在谷口,谷中的人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但聞有人顫聲叫道:「啟稟幫主,華天虹回來了!」   白嘯天聽那稟報之人語聲顫抖,似是心頭怕極,不禁怒氣上撞,厲聲喝道:「回來了就回來了,放他進來!」   堵住谷口的人,波浪般地一分,閃出了一條通路,華天虹手執鐵劍,大步行了過去,老僕華雲,急步跟在身後。   華天虹本來生得軒昂偉岸,如今望去,更似新由八卦爐中煉過,看那七尺虎軀,神威凜凜,入鬢濃眉,英氣迫人,那凝重的神情,高華的風範,端的有一種鎮懾全場的力量。   白嘯天雙目電射,緊盯在華天虹臉上,眼看他一步步地走到自己身前,不知何故,竟然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妒嫉之心。   此時谷內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華天虹身上,俠義道的人,連向東來和九毒仙姬在內,每人眼中都是淚光浮動,臉上卻閃耀著幾絲欣慰的笑容。   白嘯天突然暗暗咒道:「呸!老子為何怕他?」當下一定心神,冷冷說道:「你遠走高飛,豈不幸運,眼巴巴地趕回,大概是不想活了?」   華天虹將手一拱,肅容道:「在下並未去遠,幫主的雄心大志,在下佩服不已。」   說罷之後,由懷中取出了那個玉匣,遞與華雲,道:「將這半株靈芝交給主母。」   華雲雙手接過,疾步奔了回去,那紫薇仙子急忙迎出,將玉匣接了過去。   九毒仙姬由懷中取出一個羊脂玉瓶,朝蘭花仙子悄聲說道:「趕快收回九毒瘴,今日之事,只有依靠小郎一人了。」   蘭花仙子接過玉瓶,奔到四外,去收攝那散佈空中的毒瘴。   白嘯天朝這面冷冷望了一眼,雙眉一挑,斜脫著華夭虹道:「常言道:「江山代有才人名,各領風騷數百年。』你有資秉,有毅力,有膽量,有運道,老夫倒也傾慕得很。」   華天虹肅然道:「在下是未學後進,今後數十年的江湖,輪不到在下來領道。」   白嘯天冷冷說道:「那是當然。」   華天虹曬然道:「但也輪不到幫主。」   白嘯天怒喝道:「老夫不信。」   華天虹朗聲一笑,道:「事實如此,不信也得信。」伸手朝那批形如鬼怪之人一指,接道:「幫主瞧瞧,這批人是何來歷?」   白嘯天朝那批形若鬼怪之人一瞥,淡然道:「九陰教的後代,老夫何人,眼中豈留沙子?」   此言一出,四外之人,無不聳然動容,連那些一直端坐不動的怪人,臉上也改了神色。   華天虹點了點頭,道:「幫主是否知道,九陰教當代的教主是准?」   白嘯天厲聲道:「誰?」   華天虹蕪爾一笑,道:「在下也不知是誰,但我曾經見到,那是一位婦人,她向這批人吩咐了一陣,就進入那龍鳳彩轎,被人抬進谷來,可惜當時在下沉溺於劍法之內,未曾弄清原委。」   白嘯天淡然道:「一個女子,諒她強不過白某,也強不過你姓華的。」   華天虹搖首笑道:「那倒未必,此人耐性之佳,在下就自愧不如。」   白嘯天冷冷一哼.道:「耐性佳,其餘的未必就佳,老夫早已決定,只等舊賬一清,立即請她出面。」   華天虹暗暗忖道:原來他早有計較,雄霸天下,果非僥倖之事,當下肅容道:「幫主是定要先解決咱們這批人麼?」   白嘯天冷然道:「那是當然。」   華天虹臉色一寒,道:「請幫主招回屬下……單打獨鬥,你敵不住華某。」   白嘯天聞言大怒,轉念一想,幾次與華天虹交戰的經過,不禁暗暗氣餒,付道:這小子必然參透了《劍經補遺》,果然如此,只怕老夫真非他的對手了。   心念一轉,頓時咬一咬牙,風雷令旗一招,喝道:「統統撤回。」   毒諸葛姚策與翻天手侯稼軒聞令,各率屬下奔了回來,兩三百人,團團圍在四外。   許紅玫怒聲道:「白嘯天,你要不要臉?」   白嘯天冷冰冰說道:「養兵千日,難道是好看的不成?」   華天虹笑道:「今日派上用場了。」轉面喝道:「華雲退下。」   華雲楞了一楞,道:「老奴也不是留著好看的……」   華天虹峻聲道:「速即退下,省得礙我的手腳。」   華雲呆了一呆,緩緩退迴圈外,守在一側。   華天虹一望白嘯天,冷然說道:「在下有這鐵劍在手,千軍萬馬之中,取幫主的首級,如探囊取物,我瞧幫主還是退出圈外的好。」   白嘯天勃然震怒,蚊筋軟索一揮,突然襲了過去。   華天虹眼看母親與尊長傷的傷,死的死,心頭的義憤,早已到了極處,強自壓抑到現在,再也忍耐不住。   他蓄意打擊白嘯天,直到那蚊筋軟索將要擊到身上,白嘯天的招術已快使老,才陡然一揮鐵劍,疾地反擊過去。   這兩人起手一招,不過是瞬息間的事,其餘的人尚未來得及跟上,烏光一閃,鐵劍業已擊在那蚊筋軟索的月牙刃上。   只聽一聲輕響,那蚊筋軟索被鐵劍一擊,霍地掉轉頭來,直向白嘯天的面門射去,軟索上的月牙刃和淬毒刺被鐵劍上的真力一震,全部齊中折斷,滿天花雨一般,直向白嘯天射去。   白嘯天心膽幾乎駭破,危急之下,也忘了顧惜身份,身軀一倒,一個鐵板橋,懸空一滾,竄到了一旁,那殘斷的月牙刃和淬毒刺餘勢不衰,直射身後之人,若非內圈的人都是眼疾手快的高手,單這一下就有人送命。   華天虹煞氣已起,身形一晃,瞬眼閃到了白嘯天身前,手一起一劍,攔腰斬了下去!   這一劍快至極點,但卻輕若無物,不帶絲毫聲息,白嘯天身子猶未站起,眼看那一劍斬下,駭極之下,脫口一聲驚叫。   這兩劍來得太快,環伺一旁,準備圍攻華天虹的兩三百人都還未及發動,華天虹這時要殺白嘯天,正是手起劍落,不費吹灰之力。   但是,他的腦海之內,突然閃出了白君儀的情影,這一劍實在斬不下去。   恨從心上起,鐵劍一擺,橫掃右側的黃旗護法,飛起一腿,踢得白嘯天咬牙一哼,身子飛上半空,直向場外摜去。   只聽一陣金鐵交鳴,鐵劍到處,撞斷了四五根兵刃!   此時才聽到一陣暴喝,內圈之人開始圍攻上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五十九章 獨展神威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批人作惡已久,也不知殘害了多少善良之人,我今日若不殺卻一些,也未免不合天道。   心念一決,雙目之內,頓時迸出一片殺機,鐵劍一擺,轉朝毒諸葛姚策撲去。   毒諸葛姚策大為震駭,他見機極快,一瞧華天虹神色轉厲,朝著自己撲來,立即閃動身形,退入了人群之內。   華天虹氣極而笑,鐵劍掃蕩,如滾湯潑雪,追著毒諸葛姚策殺去,那劍上的威力過於強勁,所向披靡,誰都抵擋不住。   白嘯天胯上挨了一腿,骨骼幾被踢斷,摜到圈外,勉強雙足落地,眼望陣中,只見毒諸葛姚策在人叢中穿來插去,華天虹在後追殺,那鐵劍掃來蕩去,身外的人,無不退避三舍,有那退得稍慢的人,兵刃一觸鐵劍,立即折為數段,脫手震飛出去,簡直找不出一人足堪一擊。   這不過是片刻間的事,所有的人全被震動,棚下的人看不真切,紛紛站到了椅上,交頭接耳,竊竊私議,那耳語之聲響成一片。   秦白川老懷大暢,手持銀鬚,口中噴噴有聲,苗嶺三仙指手劃腳,哈咕叭狐,又說又笑。   趙三姑看得眉花眼笑,忽見華夫人坐著未動,頓時怒吼道:「鳳兒,炔將夫人扶起來。」   秦碗鳳嚇了一跳,急忙去攙扶華夫人,那黃山翟天浩身負重傷,這時聳立在一個木案之上,直看得心跳眼熱,脫口大叫道:「星兒!殺啦!」   華天虹許久未曾追上毒諸葛妙策,心頭怒火漸熾,耳聽有人喊殺,不禁殺心大起,心腸一狠,再不留情。   霎時間,慘呼之聲不絕於耳,他本來就似虎入羊群,無人敢於抵擋,這時一下殺手,人人心寒膽怯,鐵劍到處,個個避之唯恐不及。   白嘯天目毗欲裂,想不到赫赫一時的神旗幫,抵不住這一人一劍,痛不欲生之下,決心與自己這一手創立的基業偕亡,當下一撩衣襟,撤出了一對寒光閃閃的短劍,雙手分持,直向華天虹衝去。   毒諸葛姚策漸失屏障,眼看華天虹緊迫不捨。大有非殺自己不可之勢,不禁亡魂俱冒,身形一轉,反問人叢之外竄去。   華天虹暗暗付道:任你上天入地,今日定得殺你!鐵劍疾揮,盪開一條道路,疾追過去。   白嘯天突然衝到,口中一聲厲喝,欲然攻來一劍!   華天虹怒聲道:「我先卸你一條手臂!」鐵劍一震,一招「鴿鶴在天」,反襲過去。   此時的華天虹,劍上的功力,實非白嘯無能敵,那鐵劍不過閃得一閃,登時後發先到,削到了白嘯天臂上。   但聽白君儀驚叫道:「天虹!」   華天虹暗暗一歎,鐵劍連挑,擊到了白嘯天的雙劍之上,只聽嗆嗆兩聲,兩柄短劍齊齊飛上了半空。   白嘯天臉如死灰,怔立當地,呆若木雞,那右臂衣袖已被割破,臂上留了一道血痕。   毒諸葛姚策竄出人叢,臉上業已蒼白得不見血色,扭頭望去,華天虹已跟蹤追來。   他氣急敗壞,四顧一眼,大有走投無路之感。   華天虹一閃而到、冷笑道:「你若不死,天下人都不該死了。」   揮劍劈了過去。   毒諸葛姚策苦膽駭破,猛地一個懶驢打滾,連滾帶爬,逸出了一兩丈外。   華天虹諒他逃不出自己劍下,這一招未竟全力。沒想到他使出這種俗不可耐的招術,竟然躲過了一劍,當下身形一閃,再度追擊過去。   毒諸葛姚策亡魂皆冒,生死關頭,忘了顧忌;猛一掉頭,朝著那批形若鬼怪之人狂奔過去、口中高呼道:「教主救命!」   華天虹睹狀一怔,腳步一頓,忘了追趕上去。   這情形過於古怪,所有的人幾乎全披怔住,想那毒諸葛姚策乃是神旗幫的堂堂軍師,眾目睽睽之下,居然求救於外人。   但見毒諸葛姚策奔到棚下,雙膝一屈,猛然跪倒,高聲叫道:「教主救…」   但聽白嘯天厲聲喝道:「狗賊!」   語音甫落;人已疾箭般的竄了過去,猛力一掌,直向毒諸葛姚策的頭頂擊去!   只聽僕的一聲,毒諸葛姚策頭蓋碎裂,腦漿四迸,濺得白嘯天滿身都是。   適在此時,一名鬼卒打扮之人,雙手掄錘,將那巨鑼擊了一下。   沉重悠揚的鑼聲,響徹全谷,使得谷中混亂的情勢,緩緩沉靜下來。   只聽「匡——匡——匡」那巨鑼響之不絕,餘音燎繞,激盪於子午谷內,眾人耳中,震起了一陣嗡嗡之聲。   那鑼聲響到第三下時,神旗幫那批黃旗護法之內,突然大步走出三人,直向九陰教那批人行過去。   啟嘯天一看,原來是車一魂、林魁、古定魄,這三人號稱「九陰三鬼」,本是九陰教的舊屬,投入神旗幫時,已將身份稟明,白嘯天知道在先,這時見三人不辭而別,揚長而去,心頭雖是怒極,倒還能忍受。   詛料,這三人出列之後,跟著又走出兩人,兩人之後,一下子走出了八人,八人之後又是一人,一人之後,又是兩人……   這變故來得好生突兀,白嘯天一生所遭逢的打擊,從來沒有這一下重,眼看那黃旗護法之內,先後走出了四十八人,內外三掌的屬下中,也走出了三十餘人。這批人彷彿被招魂一般,一個個步出行列,隨著那悠揚的鑼聲,目不旁瞬,直對那幽冥殿主行去,到得棚外,立時肅立,神情之間,一片敬畏之色。   白嘯天恍然大悟,這批人出列的次序,正是投入神旗幫的次序,先入幫的先出列,後入幫的後出列,層次分明,一個不亂。   一直到那鑼聲響到十五下時,才無人繼續走出,但神旗幫的黃旗護法只剩下二十餘人,若就武功而言,那更是高手盡去,所剩的皆是二流角色了。   白嘯天氣得手足亂抖,這情況實在難堪,羞忿難當之下,陡地搶過身旁一人的單刀,猛然朝頸中刎去!   許紅玫立在近處,睹狀之下,大吃一驚,眼看挽救不及,脫口叫道:「少達!」   但聽華天虹啞然笑道:「少年早達,終於一敗塗地!」電掣而上,劈手奪下了單刀。   白嘯天羞怒交集,目毗倏地迸裂,眼角綻出了兩行鮮血、瞪眼望著華天虹,作勢欲撲!   許紅玫突然叱道:「華天虹,你這孩子好絕情!」   華天虹臉色一紅,想起白君儀瘋狂跳澗之事,不禁心腸一軟,單腿一屈,朝著白嘯天行下一禮,口齒啟動,卻是無話可講。   白嘯天滿嘴鋼牙亂挫,那心情矛盾複雜,無已復加,怒至極點,猛然扭過頭去。   忽聽一個尖銳刺耳的噪音叫道:「教——主——升——座」   語音甫出,九陰教下之入已悉數起立,分列兩旁。那身著綵衣的垂髯女童移步上前,雙手撩起了轎簾。   剎那間,谷中死一般的沉寂。千百道目光,齊齊望住那一頂龍鳳彩轎,每人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沉重。   陡地,轎中跨出了一人,那是一位身形高大,面如滿月的婦人。這婦人滿頭黑髮,披垂肩後,身著一襲黑衣寬袍,手拄一根黑杖,那黑杖頭上雕著九個女鬼頭面,一個個披頭散髮,撩牙外露,神情極是猙獰,頂上那個鬼頭,輪廓頗似九陰教主。但這九陰教主除了臉色蒼白,不帶絲毫血色,雙目含煞,令人見而生懼之外.卻又不甚猙獰。   那幽冥殿主,以及棚外站的車一魂等人,一見黑衣婦人出轎,頓時佯撲下去,口中齊聲高呼道:「參見教主。」   那九陰教主雙目之內閃出兩道冷焰,先朝跪撲身外之人電掃一眼,隨即四向一掠,鬼頭仗輕輕一頓,侈步朝座中行去。   華天虹瞧那九陰教主淵停嶽峙,舉止沉緩,知道是個武功高強、心機深沉。極為難鬥的角色,趁她猶未入座。疾步走回了棚內。   此時,華大人和九毒仙姬等並肩坐在前排,苗嶺三仙等晚輩坐在後面,華天虹步入棚內,剛向各位尊長行禮請安,向東來立即低聲說道:「孩子,你可知道那金劍在何人手內?」   華天虹道:「晚輩不知道。」   趙三姑接口道:「姚策身上那一把金劍……」   向東來截門道:「那是假貨……」語音微頓,朝著華大虹肅然道:「你記注,劍聖虞高的《劍經》,就藏在你這鐵劍之內,這玄鐵劍無堅不摧,但那金劍是天下第一利器,只有它能削斷你這鐵劍,取出那篇《劍經》。」   華大虹微微一驚,舉起鐵劍,凝目望去。   忽聽那垂窘女童高聲叫道:「顧駕音見駕繳旨。」   只聽一聲嬌賭,那法壇之下,突然閃出了玉鼎夫人和方紫玉二人。   眾人齊齊一怔,全都暗叫慚愧,激戰數日,誰都未曾想到這神秘的女子。   九毒仙姬黛眉一皺,道:「蘭花去救醒地上的人,看看還有沒有九陰教的埋伏?」   蘭花仙子聞言,奔出棚外,在臥地之人的鼻端各各抹了解藥。那九毒瘴來得炔,去得也快,一忽工夫,地上的人紛紛躍起,群向白嘯天那面奔去,有五名黃旗護法奔到半途,突然發現九陰教主,頓時掉頭奔去。   那玉鼎夫人左手抱著異獸雪兒,右手提著一捆火藥引線,疾步行到九陰教主身前,屈膝跪下,道:「弟子顧駕音,率小婢紫玉,參見教主。」   九陰教主冷冷一笑,道:「你好,你好,你不好!」   玉鼎夫人臉色一變,垂首道:「天乙子安排毒計,在這子午谷內,遍埋炸藥,準備在爭戰不利之時,即點燃炸藥,將谷中的人悉數炸死,是弟子壞了他的毒謀。   九陰教主漠然說道:「所以我說你好。」   白嘯天聞言,心情又是一變,想不到這波瀾起伏,意外重重的建雕大會,尚還隱伏著如此險惡的殺機,想想活到此時已屬僥倖,那獨霸天下的野心,也是太過分了。   忽聽天乙子縱聲叫道:「顧騖音,你我交情不淺,我天乙子待你不薄啊!」   玉鼎夫人跪在九陰教主身前,聞言之下,不禁玉靨一紅,只是懾於教主的積威,不敢出言對答。   那九陰教主眼中,突然進出一片殺機,遙遙一望天乙子,道:「我九陰教制人死命入非你所能想像,你若不想多受苦楚,那就別再多開口了。」言外之意,似是取天乙子的性命,已是既決之事。   正是敗軍之將,不足言勇,那天乙子被九陰教主遙遙一望,只覺得她那目光猶如兩支利箭,一下射人了自己心頭,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嚎,果然開口不得。   玉鼎夫人見教主不令自己起身,心頭愈為恐懼,情急之下,脫口說道:「是弟子獻策,由小婢紫玉改裝易容,刺殺任玄之子,盜得金劍,引出三派裂痕……」   忽聽任玄哈哈一陣狂笑,那淒涼、蒼勁、狂放絕倫的笑聲,驚得山鳴谷應,宿鳥驚飛,子午谷內,頓時瀰漫起一陣慘惻的氣氛。   任玄愈笑愈狂,那左臂斷處本已包紮起來,這時鮮血浸透,直往下滴,一忽工夫,嘴角也淌出血來。   天乙子突然解開幡龍寶劍,塞到丙靈子手內,急聲道:「金劍藏在寶劍之內,師叔速即逃遁,錯過今日,好歹將顧騖音那賤人殺掉!」   只聽任玄狂笑倏歇,厲聲道:「顧彎音,但願老夫命長,看你是何下場?」   九陰教主陰森森說道:「本教弟子的生死,操在本人手中,閻王也過問不了,我看你……」   說到此處,忽然瞥見對面棚下的丙靈子換佩寶劍,神色甚為匆忙,不禁疑雲大起,喝道:「騖音!金劍何在?」   玉鼎夫人道:「在天乙子的幡龍寶劍之內。」   語聲甫落,丙靈子業已帶著那龍寶劍激射而起,一聲懾人心魄的急嘯,搖曳長空,直往谷外射去!   九陰教主怒發如狂,鬼頭杖一頓,口發厲嘯,銜尾疾追而去!   這二人首尾相接,疾若劃空流矢,霎眼衝出了谷口,向東來急聲叫道:「星兒快追,無論如何要奪回金劍!」   華天虹閃眼一瞥母親,暗道:娘內傷如此沉重,性命怕也難保,我豈能再離開她老人家?   心念一轉,頓時將頭一搖,默然不語。   摹地,四外一陣大亂!   白嘯天見情勢不利,趁九陰教主追敵未歸,突然率領神旗幫剩餘之人,朝谷外撤走。   風雲會的任玄、二煞刑紂、曾目仙婆三人,也各自抱起一個受傷之人,朝著谷外衝去。   夭乙子一見機不可失,立即吩咐一個弟子背起啟己,趁這情勢混亂之際,朝谷外逃遁。   正是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那九陰教主追敵未歸,和戰大事,幽冥殿主不敢率爾作主,就這略一猶豫之際,幾個首要之人已是逃出了谷口。   華夫人暗暗付道:九陰教的勢力太大,那教主的武功,星兒未必能勝,而且孤掌獨鳴,全杖星兒一人,終是不太妥當。   她為人果斷,心意一決,頓時峻聲道:「星兒準備開路,咱們大伙也退!」   華天虹關心母親的傷勢,聞說撤退,正合心意,當下一屈雙腿,將母親負在背上,手執鐵劍,當先行去。   展眼問,秦白川抱著兒子玉龍,逍遙仙朱侗抱著彭拜,華雲背負著司馬長青,向東來的三名弟子將師父移入轎內,抬起了軟轎,慈雲大師攙著翟天浩,其餘的人卻是各抱兩具屍體,一齊尾隨在華天虹身後,朝谷外疾馳而去。   這些人都是說走就走,行動極為快捷,前後不到盞茶工夫,所有的人俱已衝到了谷外。   群俠這面,有華天虹開路,九毒仙姬斷後,九陰教的人更是不敢攔截。   奔出谷口,華天虹急忙問道:「娘,咱們投向何方?」   華夫人道:「先奔曹州。」   華天虹暗道:正是,咱們也該返回落霞山莊了。當下腳步一緊,疾馳而去。   但聽秦白川喝道:「星兒,腳步放慢些。」   華天虹連忙應噶一聲,放漫了腳步。但他行得雖慢,秦白川和苗嶺三仙等,依舊是追趕不及。梨花仙子奔得氣喘吁吁,不禁大發嬌慎,衝過華天虹,擋在前面,徐徐奔行。   此時午牌剛過,一輪驕陽,猶如火傘高張,奔過一陣,大都淌起汗來。   蘭花仙子腹內,倏地嘰咕一陣亂響,頓時記起一事,道:「小郎,今日十幾?」   華天虹道:「不知道。」   九毒仙姬接口說道:「今日十八,幹什麼?」   蘭花仙子叫道:「天啦,我三天三夜未吃東西了。」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飢腸糠輔,全部又渴又餓,忍耐不住。   慈雲大師忽然歎息一聲,道:「這建蘸大會延續了三日三夜,想來該是武林中最長的一戰了。」語調之間,大有兩世為人之意。   但聽翟天浩沉聲道:「唉!要不是那鬼魅般的九陰教,星兒發一發狠,將神旗幫斬淨殺絕,武林也就肅清了。」   慈雲大師接口說道:「滅了通天教和風雲會,貧僧是感到心滿意足了。」   趙三姑怒聲道:「哼!以暴易暴,滿足個什麼?」突然大喝道:「星兒該死!混蛋!」   華天虹惑然道:「三婆幹嘛罵我?」   趙三姑怒聲道:「那王八羔子白嘯天自盡,你幹嘛拉著?」   梨花仙子撇嘴道:「哼!還不是看在白君儀份上。」   華天虹俊面一紅,道:「我是看在他夫人份上。」   梨花仙子冷冷說道:「他的夫人是誰,不是你的岳母麼?」   逍遙仙朱侗哈哈一笑,道:「許紅玫義行可嘉,值得我等敬佩。」   華夫人忽然說道:「九陰教的人如果追來,咱們也只有一戰,反正不是逃遁的事,不如先找一個鎮集,飽餐一頓再說。」   蘭花仙子叫道:「夫人說的對,小郎,哪裡有鎮集?」   華天虹道:「小弟不知道。」   蘭花仙子嗅道:「你什麼也不知道,就知道護著白君儀!」   華雲快步上前,道:「老奴知道,前面有個小鎮。」   眾人想到吃喝,全都腿上加勁。約莫奔行了半個時辰,果然來至一座小鎮之內。   這鎮集雖小,卻有一家客店,華雲領著眾人投入店內,吩咐備辦飲食,隨即出外選購棺木。   眾人帶出了一心和尚等幾具屍體,購了棺木,裝殮起來,面對死者,不無悲慼,亡命虎宗遼的妻兒同時喪命,心頭的悲傷自是極深,幸而眾人都是豪俠胸襟,這一戰原都抱了捨生取義的決心,活著的算是僥倖,滅了一教一會,犧牲的人也算值得,悲傷一陣過後,也都放開了胸懷。   那靈芝本來只剩下一片芝葉,司馬長青、秦玉龍和彭拜三人受傷極重,那一葉靈芝分給這三人服用了。直到此時,三人都昏睡未醒。向東來和霍夭浩內傷雖重,但二人內功精深,只要假以時日,不難修練康復,倒是華夫人元氣耗盡,武功已然全失,舊日的傷毒復發,情勢最為嚴重。   那九毒仙姬除了精研毒藥之外,也擅長歧黃之術,進過飲食,立即替華夫人診斷下藥,治療傷勢,忙到西牌,方始草草就緒,大伙聚在房中,商議今後的行止。   華夫人一望九毒仙姬,笑道:「小兒已受過仙姬的活命之恩,今日又蒙援手,挽救大夥一劫,咱們母子是感激不盡,其餘的人,諒必都有同感。」   九毒仙姬笑道:「意氣相投,夫人還是不要客氣的好。」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仙姬不喜與聞俗事,如今大勢已定,不如早日返回苗疆,文氏得暇,一定登門拜候。」   華天虹接口說道:「娘的傷毒怎樣?仙娘最是寵愛孩兒。。。。。。」   華夫人截口說道:「仙姬已留下藥方,咱們只須照方抓藥。」   語音微頓,接著:「你也算是成名英雄了,此後立身處世,務須以理為先,不可因一己之私,以情奪理。」   華天虹郝然一笑,道:「娘教訓得是。」   九毒仙姬蕪爾一笑,道:「秦老英雄,你這閨女是回靖州,抑是隨我回轉苗疆?」   秦白川哈哈笑道:「女生外向,老朽這女兒早已送人了。」   九毒仙姬微微一笑,道:「風兒,你想不想回返苗疆,傳我的衣缽?」   秦碗鳳蟀首一垂,低聲道:「想。」   她這「想」字,說得細若蚊吶。誰都知道,她是想而不想,不想而想。   向東來突然說道:「夫人,老朽是域外之人,有話在心,不吐不快。」   華夫人道:「同道至交,向兄有話,只管明言。」   向東來敞聲說道:「老朽不懂,夫人何以不要這鳳兒為媳?   難道真的中意那白……」   華夫人連連搖手,截口笑道:「文氏中意鳳兒,也想早日求親,就因為鳳兒有繼承仙姬衣缽的希望,唯恐因為婚事,誤了她的機緣。」   九毒仙姬笑道:「這倒不必顧慮,苗疆的弟子,作了華家的媳婦,我一年跑一趟中原,也是心甘情願。」   說到此處,突然臉色一整,道:「小郎。」   華天虹臉上通紅,訕訕地答應了一聲。   九毒仙姬肅然道:「你母親是女中人傑,她行事作人,以理義為先。我是苗人,另有做人的道理,你懂不懂?」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晚輩在仙娘身前的時間不長,但在晚輩的心目中,仙娘與晚輩的母親無異。」   九毒仙姬點一點頭,道:「我對你講明白,菌人是論情而不論理,你若不願娶鳳兒,此時講明,我並不恨你,但你若是娶了鳳兒,卻又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我們苗人報起仇來,可就不揀手段,不留餘地了!」   華天虹聞言一呆,躡懦道:「秦老伯是咱們華家的恩人九毒仙姬沉聲道:「不談恩義,只論情愛,你愛不愛鳳兒?」   華天虹朝秦碗鳳偷眼一瞥,不由自主地點起頭辛。   梨花仙子突然插口道:「小郎,你愛不愛白君儀?」   華天虹聞言一呆,口齒啟動,講不出話來。   梨花仙子溫然道:「講呀!愛不愛?」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六十章 新婚燕爾     華天虹說道:「小弟自己也弄不清楚。」   梨花仙子怒道:「弄不清楚就是愛!」   蘭花仙子道:「這個好辦,回頭我門去找白君儀,弄死她也就得了。」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三個丫頭蠻不講理,說得出,做得到,只怕真要弄出事來。心念一轉,忙向九毒仙姬道:「男子漢,身負不義之名,人所不齒,那白君儀殺害不得。」   九毒仙姬歎息一聲,道:「夫人看著辦吧,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華夫人正色道:「仙姬放心,小兒娶了鳳兒,若有不義之行,我親自將他的首級送來苗疆,呈交仙姬過目。」   九毒仙姬道:「既然如此,我就別無話講了。」   華夫人轉面道:「秦兄,你意下如何?」   秦白川笑道:「呵呵!老朽沒得說的。」   如此講過,那是大事已定,逍遙仙朱侗等卒對向男女兩家和九毒仙姬道賀,苗疆三仙卻是捉住小師妹調笑起來。   鬧了一陣,談到婚期,秦白川是怎說怎好,華夫人想到落霞山莊遠在山西,如果返家之後再替兒子完婚,勢必遷延九毒仙姬的歸期,再則親朋戚友,傷亡殆盡,九陰教來勢洶洶,武林前途,仍舊吉凶莫卜,也沒有心腸熱鬧。因之決定了急不如快。九毒仙姬是苗人,她百無禁忌,有那白君儀的事梭硬心中,也想徒兒早早成親,正了名份,總是較為穩妥。這三人一湊,竟然決定了即日洞房花燭,就在這村野小店之內,替華天虹和秦碗鳳完婚。   霎時間,小店中忙碌起來。華雲上街備辦花燭,蘭花仙子和趙三姑去採辦衣飾,梨花仙子和紫薇仙子佈置洞房,逍遙仙朱侗督辦酒筵、人手不夠,慈雲大師獨自一人去搬運棺木,由店前搬到店後,奔來跑去,忙得滿頭大汗。   乾坤兩宅同在一個小店,倒也省事不少,忙到天黑,大事業已齊備。   夜間,店堂中紅燭高燒,華天虹穿上一件棗紅長衫,秦碗鳳鳳冠霞披,除了未用頭蓋,全然是新娘子的打扮,二人行禮如儀,敬過了酒,隨即被送入洞房;這洞房花燭之事,不必細敘,次日晨起,一對新人,雙雙拜謝各位尊長。   經過這建蘸大會一戰,眾人心上,都有一種歷經滄桑之感,彷彿就這幾日,每人都蒼老了二三十歲,昔日那蓬勃朝氣和昂揚鬥志,突然消失淨盡,每人心頭,都有一種疲憊之感,連歲天浩和趙三姑等豪邁坦蕩之人、也都希望江湖局面能夠平靜一時,容得彼等退隱。   早酒之後,九毒仙姬將一對新人喚到身前,道:「小郎,我如今就回轉苗疆,鳳兒天性厚道,你要好好地待她。」   華天虹連連點頭,道:「晚輩不敢虧待她。」   蘭花仙子接口道:「哼!諒你不敢。」   華天虹與秦碗鳳相視一笑,新婚燕爾之後,兩人都是容光煥發,那濃情蜜意,盡在這相視一笑中,苗嶺三仙見了,不覺齊齊一愣。   梨花仙子突然叫道:「好啊!鳳兒有了丈夫,什麼師父、師姐,全都不要了!」   紫薇仙子接口道:「我也覺得,小師妹和我忽然疏遠了。」   秦碗風大為情急,欲待分辯,卻是口中吶吶,不知從何說起。   九毒仙姬突然一笑,止住眾人擾嚷,由懷中取出一本絹冊,道:「這是針灸療毒之法,你拿去細心鑽研,半年之後,為師的再來落霞山莊,另傳絕藝。」   秦碗風接過絹冊,謝了師父,九毒仙姬隨即向眾人告辭。   向東來倏他說道:「星兒,依你看來,那九陰教主的武功如何?」   華天虹沉吟半晌,道:「晚輩判斷不出。」   頓了一頓,接道:「她那鬼頭杖不知是何物製成,聽那觸地聲音,只怕有五百多斤的重量。」   蘭花仙子斥道:「胡說!混賬話!」   華天虹含笑道:「真的是很重,大姐不過未曾留意罷了。」   蘭花仙子道:「朝說八道,看她手提枴杖輕飄飄的。我們都未聽到杖頭觸地之聲,你離得老遠,反而聽到了?」   紫薇仙子道:「師父聽到了麼?」   九毒仙姬笑道:「我未曾聽到,不過那鬼頭杖確非凡物,份量大概很重。」   蘭花仙子道:「如果使五百斤重兵器,再能舉重若輕,那人的武功可不小了!」   向東來點了點頭,道:「依老朽看來,那九陰教主定是一個非凡人物,而且心機深沉,謀定而動,萬分難於對付。」   華天虹道:「老前輩說的不錯,此人即出江湖,必然興風作浪,咱們大概是閒散不了。」   向東來道:「古人說,天生我才必有用,既然生長人間,何必貪圖閒散,不過……」   環掠眾人一眼,接道:「老朽是殘廢之人,借了旁人的『吼血魔功』,講定只使用一次,今日以後,再也無法逞能,一旦有事,老朽是派不上用場了。」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來,我也該由武林除名了。」   向東來接口說道:「以毒技傷一人二人,並不為過,但若依仗毒物,殺盡一切對手,刀限大違天道之事,縱然是毒殺一群野獸,也是有傷天和,因此、咱們不該過於依賴仙姬……」   九毒仙姬截口笑道:「問題是毒技時有窮盡,以昨日的情況來說,我的九毒瘴已傾囊使盡,若在空曠之地,或是風力強勁,那東西也派不了多大的用場,另外雖有毒辣的手段,又無法對付太多的人。」   語音微頓,接道:「那毒瘴怕火,見火即燃,一焚兩盡,毒氣散亂,反而要傷倒自己一方的人,那毛病實在很多,敵人若是明白底細,那就很難令其上當了。」   向東來道:「說來說去,武林爭鬥,終究要憑武功決勝,武功不敵,遲早是一條死路。」   華天虹肅容道:「晚輩日夕苦練,但望諸位前輩不遺餘力。   共同支撐這艱危的局勢。」   向東來長長浩歎一聲,道:「老成凋謝,活著的人郵在眼前。   咱們這幾人對你已是沒有助益。」   紫薇仙子聽到此時,始才弄明白他言中之意,不禁雙眉一挑,訝然道:「怎麼?向老前輩是說,以後江湖上有事,須得小郎一個人抵擋麼?」   向東來道:「要不那樣,又該如何?」   紫薇仙子大為不服,道:「大家……」但見自己師金和向東來之外,在座的也不過寥寥數人。這就是中原武林俠義道的全體,苦說「大家」二字,實在沒有多大的意義。   但聽向東來朗聲道:「星兒,千句話做一句話講,早早奪回金劍,取出?《劍經》將武功練至天下無敵,能夠那樣,天下事才能有為。」   華天虹肅然道:「多謝老前輩的指教,晚輩已經明白這道理了。」   向東來蕪爾一笑,道:「這也是九陰教主不忙著殺害咱們,卻忙著搶奪金劍的道理。」   紫薇仙子道:「她是唯恐世上有武功高過她的人?」   向東來道:「當然,依靠手下,不如依靠自己,白嘯天的遭遇,就是一個顯明的例子。」   九毒仙姬微微一笑,瞧了兩個新人一眼,起身告辭,向東來也向眾人道別。動身回轉西域。   華夫人挽留不住,只好送彼等登程。向東來與眾人是道義之交,飄然而來,飄然而去,倒也無甚牽掛。九毒仙姬是秦響鳳的師父,與華天虹也有一段極深的情誼,苗嶺三仙寵愛小師妹,愛屋及烏,自來就將華天虹視若手足。這些都是憎厚之人,喜聚不喜散,一旦離別,全都難捨難分,依戀不已。   送出店門,向東來師徒朝西而去,九毒仙姬與苗嶺三仙投向西南,華天虹與秦碗鳳再送一程,一直行出十里,始才灑淚、作別。   蘭花仙子暗暗忖道:那白君儀美艷如仙,鳳兒確有不如,這事實在危險得很。心念一轉,頓時叫道:「小郎!」   華天虹含淚道:「大姐有何吩咐?」   蘭花仙子將華天虹拉到一旁,板著面孔,低聲說道:「我先警告你,你和白君儀若有半點苟且之事,我誓必殺死白君儀!」   華天虹道:「小弟不敢……」   蘭花仙子截口道:「我不管你敢不敢,只要出了事情,我立即謀殺白君儀,苗疆的毒技暗算起人來,那是防範不了的。」   華天虹呆了一呆,道:「小弟記住了。」   蘭花仙子冷冷一哼,想想還是不太放心,又將秦碗風拉到一旁,暗暗叮囑了一陣,塞了一件東西在她手內,師徒四人,始才疾馳而去。   華天虹夫妻二人,直待四人的身影消失,才手牽手地轉回客店,華夫人等已在門前相候,等待著登程北上。   由此北上,改為按站緩行,華夫人乘轎,司馬長青等重傷之人坐車,其餘的人,有的騎馬,有的步行,另有四輛大車,其上載著棺木。   眼前的江湖,呈現著異樣的平靜。通天教和風雲會新遭覆滅,留置各地的屬下,全部銷聲匿跡,失蹤不見。在黑道中,這叫做避風頭,正是樹倒猢猻散,誰都耽心遭受株連。九陰教的人尚未公開露面,白嘯天遭受這巨大的打擊,神旗幫的氣焰,也忽然消沉下來。   眾人迄翅北上,道上見不著一個佩刀帶劍之人;行了一日,忽然生出奇事。   原來建酪大會的經過和結果,已經傳入了民間。百姓知道俠義道滅了通天教和風雲會,只是傳言不勝而走,愈傳愈為離譜,傳到後來,就是俠義道如何苦戰三日,終於滅了一會一教,神旗幫如何臨陣脫逃,有幾個無名小卒,裝神扮鬼,詐稱九陰教,把戲拆穿,教主如何逃掉,天下太平了。   於是,眾人行經之處,家家戶戶,在門前擺設了香案,大戶人家,全都備置了酒筵,給紳宿眷,率領百姓夾道歡迎,上至華夫人,下至華雲和亡命虎宗遼,全都成了名滿天下,家喻戶曉的英雄,禮敬有加,乃至奉若神明。   經過了兩處全是如此,好不容易脫身,繼續上路,時間卻是耽擱了不少,眾人尷尬已極,只好避過城鎮,繞道而行,趕到子夜,方才抵達預定的宿地。   離城尚有里許,眾人已看到燈火輝煌,有數百人聚在城門之下,華夫人大感為難,急忙吩咐車馬停下。   翟天浩突然跳下車來,說道:「夫人,諸位老哥哥,兄弟急著回家,這就告別了。」將手一拱,落荒而去。   眾人心頭一怔,未及開言,霍天浩已奔得不見。   逍遙仙朱侗一想,這辦法不錯,不禁哈哈一笑;抱起彭拜,道:「後會有期,老朽先走一步。」   華夫人急道:「朱大哥,後會何期?」   逍遙仙朱侗笑道:「如果命長,新正期間,老朽來向夫人拜年。」   華夫人道:「朱大哥在何處落藉?」   逍遙仙朱侗呵呵一笑,道:「四海為家,落藉就算不得逍遙仙了,身形一轉,疾奔而去。」   華天虹急聲叫道:「彭大哥。」   只聽彭拜應了一聲,展眼之間、朱侗的身形已消失於夜色之中。   華夫人忽見司馬長青溜下車來,頓時臉色一沉,道:「你隨咱們到落霞山莊,養好傷勢,再行離去。」   華天虹接口說道:「叔父子然一身,反正無事,就到莊上小住半年,好讓侄兒請益。」   司馬長青道:「你們拖家帶眷,還要弄些死人,婆婆媽媽,瑣裡瑣碎,我非先走不可。」   慈雲大師含笑道:「老衲本是無廟之僧,就與司馬老弟結伴,四處遊蕩一番吧!」   趙三姑道:「老和尚,你可別勸他出家。」   慈雲大師笑道:「那是當然。」   司馬長青不慣羈絆,只怕華夫人攔阻,搶過華雲的坐騎,翻身上馬,猛然一抖綏繩,疾馳而去。慈雲大師見了,急忙扛起方便鏟,追趕下去。   這幾人一走,剩下的就只華、秦兩家和趙三姑了。秦白川雖然年過半百,卻有老母在堂,本來是亟欲歸家,只因捨不得東床愛婿,才決定伴送一程,這時見眾人相繼離去,也就動了歸心,向華夫人告辭。   華夫人無可奈何,轉臉一望趙三姑,道:「你也要走吧?」   趙三姑想了一想,道:「好吧,我這孤魂野鬼,就伴你終老啦!」   華夫人微微一笑,轉向華雲道:「你將李、馬、郭三位爺台的靈樞分別送歸原藉,交與三位爺台的家小,誰家若有困難,務必盡力協助。」   華雲應了,亡命虎宗遼決心終身追隨華天虹,如今已算是華家的人,華夫人命他押解另外三具棺木,運回落霞山莊安葬,二人領命,押著大車向城中行去。   那秦玉龍重傷未癒,躺在一輛大車之內,秦白川騎一匹健馬,親家、父女、翁婿、兄妹忙著一陣道別,約了後會之期,一馬一車,轉向西去。   如今剩下的只有華夫人、華天虹,秦碗風和趙三姑四人,留了一部大車,華夫人棄了軟轎,三個婦女同坐車內,華天虹與那趕車的同座,就這樣輕車簡從,繞城而過。   忽忽數日,這天傍晚,大車進入曹州城內,城門之下,忽然奔出一個老者,手攀車轅,叫道:「華爺,你老可還記得小人?」   華天虹含笑道:「當然記得,你是登發老棧的掌櫃的。」   那掌櫃的不勝驚喜,急聲道:「小人趙長髮,正是登發棧的掌櫃,華爺還記得小人,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生意好麼?」   那掌櫃的眉開眼笑,道:「托華爺的福,生意照舊。華爺,小店已重新裝修,上下粉刷過,華爺還住小店麼?」   華天虹點頭道:「當然,你那店子不錯。」   那掌櫃的大喜過望,叫道:「夥計,向左拐,加一鞭!」   那趕車的早已知道,自己身畔坐的,乃是方今天下的第一號英雄,一路行來,正是與有榮焉,這時聽那掌櫃的稱呼不恭,頓時臉色一「沉,冷冷說道:「車內坐的老夫人、夫人、趙老太,加上一鞭,車子顛簸起來,誰擔當得了?」   那掌櫃的吃了一驚,急聲道:「正是!正是!我這裡領路,老兄跟我來。」撩起長衫,頤起屁股朝前跑去。   那趕車的一手控韁,一手揚鞭虛晃,左顧右盼,好似狀元公打馬遊街,只聽蹄聲「的達的達」,那大車反而越行越慢。   華天虹啼笑皆非,虧得一路之上,這情況經歷多了,倒還能夠耐住性子。   行了許久,那大車始在登發者棧門外停下,華天虹跳下車來,啟開車門,侍候母親下地。   那掌櫃的早已傳出消息,昔山曹州跑毒,住過登發老棧,最近揚威子午谷的華天虹已經到來。這時左右四鄰俱已趕到,棧中住客擠在廳內,一起爭看傳言中的英雄,店門被人堵住,華天虹等無法進入。那掌櫃的打躬作揖,大呼小叫,嚷著請人讓,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始才護著四人進入房內。   華夫人吁了一口長氣,道:「從明日起,星兒負著我,咱們兼程趕路,盡快地回家。」   華天虹道:「就怕烈日曝曬,熱壞了娘的身子。」   忽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那掌櫃的言道:「華爺剛剛到,才進門,就是那一間……」   言猶未了,門外已衝進一個勁裝少年,朝著華天虹納頭便拜,口中結結巴巴的道:「夫人、趙老太、華大哥、華大嫂......」   華天虹一瞧,原來是向東來最小的一名弟子,他是維吾爾人,叫做阿不都勒,在向東來六個弟子中年紀最小,武功卻練得最好,這時滿頭大汗,眼淚汪汪,一臉惶急之色,跪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華夫人心神一凜,道,「孩子起來講話,可是你師父有了危難?」   阿不都勒連連點頭,哭道:「師爺被人搶走了。」   華夫人惑然道:「怎麼被人搶走了,是什麼人搶的?」   阿不都勒道:「一個和尚,從來沒有見過的和尚……」他想要講得清楚一些,只是漢語不大熟練,詞彙不夠,心頭又愁急,講了一半,重又結住。   華天虹走上前去,將他扶起,溫言道:「兄弟坐下,定一定神,將事情的原委,從頭到尾他講一遍,不要遺漏了。」   阿不都勒連忙坐到椅上,秦碗鳳替他倒了一杯茶,阿不都勒一口飲下,伸手一抹眼淚,道:「前日夜間,我們到了洛陽,住在一間店子內,吃過了飯。」說到此處,忽又結住。   華夫人藹然道:「一日一夜,由洛陽趕到此地,也真難為你阿不都勒眼淚又往外流,道:「師父飯後一定要喫茶的,那茶葉是我們自己的,昨日飯後,我向店夥計要了一壺開水,泡了一壺茶,端著茶壺遞給師父喝,師父喝了一口,突然吐出來,喊道:「茶中有鬼,提防敵人!」   華夫人的眉頭逐漸蹩了起來,道:「後來怎樣?」   阿不都勒道:「話才講完,門外就衝進來一個和尚,師父身子一晃,就像要暈倒的樣子,那和尚一下將師父挾到脅下,我們師兄弟三人一齊撲上去,那和尚使出一招像是『鬼王煽扇』的招術,一下擊倒了兩個師兄,接著扭頭逃出,我追出房門,那和尚已跳上房頂,眨眼就不見了。」   華夫人、華天虹、趙三姑,三個人面面相覷,他這一番話中,可疑之處太多,三人聽了,同都疑竇叢生,彷彿置身在五里霧中。   華天虹沉吟半晌,道:「兄弟,你再想一下,到底曾否見過那和尚?」   華夫人接口說道:「你先想九陰教的人,只想面孔,別管他是否和尚?」   阿不都勒聞言,將子午谷內所見九陰教的人,逐一想了一遍,搖頭道:「不是九陰教的人。」   趙三姑道:「想想神旗幫的人。」   華夫人道:「神旗幫只有一個白嘯天,勉勉強強,可以左手搶人,右手以一招武功,同時傷他們兄弟中的兩個,那也得出其不意,很僥倖得手。」   阿不都勒斷然道:「那和尚絕不是白嘯天變的。」   華夫人道:「通天教呢,會不會是丙靈子,他的武功可就勝任了。」   阿不都勒不住地搖頭,道:「絕對不是丙靈子,那和尚是尖臉,丙靈於是方臉,鼻樑又低,那和尚的眼睛大,丙靈子的眼睛細小,那和尚矮胖,丙靈子比他高得多了。」   華夫人暗暗忖道:這孩子明明聰明過人,記性極好,看他描敘丙靈子的特徵,正是一點不錯,那麼描敘那和尚的形貌,也就不該太離譜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六十一章 魂兮歸去     阿不都勒忽然急聲說道:「這一日一夜,我將這件事想了幾百遍,那陌生和尚既不像九陰教的人,也不像白嘯天,不像丙靈子,也不像二煞刑紂,任何人都不像,身材面貌不像,武功手法也不像。」   趙三姑道:「那麼像誰?難道天上突然掉下一個和尚不成?」   阿不都勒急得面紅耳赤,道:「我怎麼知道?反正那和尚是中土人氏,絕不是西域人。」   華夫人蹩然道:「這中間有幾點疑問:第一,那和尚擄去令師,目的何在?」   阿不都勒接口道:「當然是為了劍聖虞高的事。在世人想來,那金劍的秘密,《劍經》的所在,只有我師父一人知道。」   華夫人點頭道:「你很聰明,依你講來,那和尚行色匆忙,似乎不敢在店中久留。這一點必有緣故。」   阿不都勒抓耳搔腮道:「這一點我倒沒有想到。依夫人看,那和尚為何匆匆忙忙,慌慌張張的?」   華夫人沉吟道:「或許是怕人撞見,也許有人追在他的身後。   不過這也僅是揣測之詞,不足深信。」   華天虹道:「兄弟,你那兩位師兄如今留在哪裡?」   阿不都勒道:「在洛陽客店之內。」   華天虹道:「傷勢怎樣?可有性命之憂?」   阿不都勒搖頭道:「傷勢倒不很重,大師兄被那和尚施展『鐵膝蓋,,撞傷了胯骨,二師兄挨了一『霸王時』,受的是內傷。」   華夫人蹙眉道:「這都是普通武學,那和尚能夠以這種通俗武功,一舉擊傷都罕和鐵摩泰,正是化腐朽為神奇,武功已臻化境,像白嘯天和二煞刑紂那等造詣,還未達到這種地步。」   那都罕是向東來的大弟子,鐵摩泰是二弟子,兩人的武功,眾人都曾見過,聽了華夫人之言,都覺得甚為有理,一時之間,俱皆默然。   阿不都勒那雙大眼之內,突然滾出兩行熱淚,眼望華天虹道:「華大哥,只有你能救我師父。」   華天虹輕輕拍著他的肩膀,毅然道:「兄弟別著急,無論如何,咱們總要救回向老前輩。」目光一轉,朝母親望去。   華夫人沉吟半晌,朝兒子道:「你向老前輩與咱們是患難之交,他對你的恩德非同小可,此事自無不管之理,但那和尚無名無姓,毫無線索可尋,人海茫茫,尋來實不容易……」   阿不都勒插口道:「總得尋找啊!師父四肢都殘廢了,那『化血吼』是星宿派的武功,說定只借用一次,師父是不肯失信的人,而且用那功夫非常壞身子。」   華夫人藹然一笑,朝華天虹道:「你即刻動身,先到洛陽,瞧瞧都罕和鐵摩泰的傷勢怎樣,看有無線索可尋,然後自己衡量,如何搜索那和尚,搭救你向老前輩…」語音微頓,接道:「此事茫無頭緒,只有憑你的智慧和努力去幹,不過救人救徹,既然著手,就不能半途而廢,那怕十年八年,總以救著人為止。」   華天虹蹙然道:「娘呢?」   華夫人道:「咱們回落霞山莊,路過洛陽時,能會面就會上一面,否則就繼續北上,你救著了向老前輩,將他送返西域,事了之後,再行歸家。」   華天虹暗暗忖道:如此一來,那時間可真長了!   他是純孝之人,母親武功已失,身子又很虛弱,他自然放心不下,新婚未久,夫妻情意正濃,驟爾離別,也難免悵惆之感。   華夫人見他臉上露出留戀之色,頓時眉頭一蹩,沉聲道:「這是義不容辭之事,遲疑不得。」   華天虹心神一凜,僕身拜倒,道:「娘千萬保重。」   華夫人將手一擺,道:「我知道啦!」   華天虹轉面朝趙三姑拜了一拜,正欲囑托幾句,請她照顧自己的母親,那趙三姑已是揮手道:「滾啦!男兒志在四方,難道你真想守著老婆過一輩子?」   華天虹俊面一紅,挺身站起,秦碗鳳匆匆包了幾件衣衫,雙,手遞過。   華夫人想到兒媳新婚,情愛正濃之際,於是吩咐秦碗鳳,送華天虹和阿不都勒出門。   阿不都勒說了洛陽的居處,三人辭出房來,秦碗鳳奔到廚下,匆匆取了一包食物。   行出店門,華天虹接過食物,道:「娘身子不好,起居服藥,你要倍加小心。」   秦碗鳳雙目噙淚,頭點了一點,道:「包裹中有兩錠銀子……」兩滴珠淚,順腮滾下。   默然半晌,華天虹低聲說道:「鑽研藥物,太費心神,你武功不要扔了,尤其吐納導引,日日要做,不可停輟。」   秦碗鳳溫馴地點一點頭,道:「你武功大高,名氣又大,須防鬼蛾伎倆;飲食茶水,尤其要小心在意。」   阿不都勒心急趕路,忍不住插口道:「嫂嫂是解毒大王,誰敢班門弄斧,在華大哥面前弄鬼,這是不足掛慮。」   華天虹啞然失笑道:「你嫂嫂從師未久,所學不多,離解毒大王還遠得很哩!」   那阿不都勒才只十六七歲,不解男女之情,華天虹夫妻話別,他虎視眈眈地守在一旁,華天虹和秦碗鳳不便親呢,互相叮囑了幾句,依依不捨地望了一忽,只好作別上路。   奔出西門,華天虹將那包食物打開,兩人邊跑邊吃,狼吞虎嚥,轉眼吃得乾乾淨淨。   阿不都勒一摸肚皮,道:「嫂嫂真好,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像嫂嫂這樣好的人。」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我替你留意著,幾時遇上了,如果年紀相當,我就替你做媒。」   阿不都勒道:「要不救回師父,我是不討老婆的。」   華天虹讚賞道:「對!咱們盡早救回向老前輩。」抓起他的手腕,展開輕功疾奔。   華天虹以前每日「跑毒」,練得腳程之快,無與倫比,服用過靈芝仙草以後,輕功提縱之術,更是超邁當世,如今功力又精深了一層,論到腳程,武林之內,實無敵手。   阿不都勒被他提在手內,雙足不沾地面,耳中呼呼鳳響,那勁風撲面,連眼睛也睜不開來,心中對華天虹佩服得五體投地。   路上歇了片刻,趕到晨間,已人洛陽城內,阿不都勒撤腿狂奔,將華天虹領到了客店。   此時客店剛剛開門,二人奔入店內,迎商撞上一個店小二,那店小二一見阿不都勒,頓時急聲道:「小爺,您再不回來,小店可要吃人命官司了!」   阿不都勒驚道:「什麼事?」   那店小二手指後堂,道:「小爺那兩位同伴昨日午間出門,不知怎地被人殺死,屍體躺在城外,地保……」   阿不都勒先是一震,隨即頓足大哭,旋風般地朝店後奔出。   華天虹急忙追上,奔入一間廂房,只見地上一床草蓆,席上躺著兩具屍體,正是都罕與鐵摩泰二人。   阿不都勒呼天搶地,嚎陶大哭,突然嘶聲喊道:「華大哥!   我要找師父,我要報仇!」   華天虹臉色鐵青,切齒道:「為兄的負責找你師父,負責替你報仇。」蹲下身子,掀開那覆蓋屍體的被單,檢視屍體。   都罕和鐵摩泰的遭遇完全相同,兩人都是利刃貫胸,每人心胸間一道長約寸許,寬兩三分的創口,血染重衫,時間過了一日一夜,那血漬早已凝固。   阿不都勒雙眼血紅,牙根格格亂挫,倏地抓住華天虹的膀臂,道:「華大哥,是誰殺的?是誰下的毒手?」   華天虹黯然道:「兄弟堅強一點,為兄的拼著性命不要,一定找出兇手,替你兩位師兄報仇。」   阿不都勒呆了一呆,道:「是匕首刺的?」   華天虹點了點頭,仔細檢視兩具屍體,除了胸問的創口,及那和尚留下的舊創外,再無旁的傷痕,心中暗暗付道:兩人傷口的部位完全相同,兇手若非制注二人從容下手,那就是個武功高強之人了。   阿下部勒牙恨一咬,道:「華大哥,是那和尚干的?或是另外的人?」   華大虹暗暗歎息一聲,付道:這孩子將我奉若神明,彷彿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唉!   他如此信賴我,我若不能救回向老前輩,替他兩個師兄報仇,豈不令他失望了。付念中,歉然說道:「這傷處都是硬傷,無法據以判斷兇手的武功門派,咱們假定凶尹就是那個和尚,先設法找人,救回了向老前輩,再談報仇之事。」   阿不都勒眼含痛淚,點了點頭,道:「兩位師兄的兵刃都不在身上。」   華天虹道:「你們那銀劍非同凡品,想是被那兇手取去了。」   目光一抬,見那店小二立在門邊,另外尚有十來個看熱鬧的人,擠在門外。   人群之內,育兩個中年漢子,一見華天虹的目光移來,急忙朝人後躲去,阿不部勒一眼望見,頓時閃電般撲了過去,一手一個,抓住了兩人的膀臂。   那兩個中年漢子匆匆一閃,未曾躲開,臂上劇痛沏骨,齊齊「哎要」一聲。   阿不都勒十指一緊,厲聲喝道:「快講!你們是幹什麼的?」   那兩個中年漢於痛得娥牙咧嘴,頭上直冒大汗,眼睛望著華天虹,露出乞憐之色。   華天虹走了過去,道:「兄弟放手,待我問一問他們。」   阿不都勒朝那二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鬆開了雙手,那兩個中年漢子手撫臂膀,眼望著華天虹,臉上已無人色。   華天虹濃眉一皺,道:「你們是哪一方的?」   那兩個中年漢子齊聲道:「小人等本是風雲會的屬下,如今風雲會解散,小人……」   華天虹截口道:「你們躲躲藏藏,是否做了虧心的事?」   那二人急聲分辯道:「小人們昨日夜間才到洛陽,絕未做過虧心事,華爺不信,可以查問店家。」   華天虹打量那二人一眼,道:「你們以前見過我?」   那二人連連搖頭,左面那漢子急聲道:「咱們從未見過華爺,只是聽人談過爺的身材相貌,爺腰間又掛著鐵劍,所以二見就能認出。」   阿不都勒怒喝道:「你們躲躲閃閃,為了什麼?」   那兩人朝華天虹臉上一望,畏畏縮縮地道:「咱們只怕衝撞了華爺的虎威,所以……」   華天虹料那二人必是風雲會下不關重要的人物,當下將手一揮,命二人離去,兩個大漢如逢大赦,躬身一禮,匆匆溜去,其餘看熱鬧的都是商賈之流,但卻都似認出了華天虹是誰,每人臉上都露出恭敬之色。   要知此時的華天虹,如麗日中天,那名頭之響亮,震動武林,喧騰民間,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幾乎無有不知華天虹者,這也是因為「江湖三害」散佈太廣,荼毒民間過於厲害,一旦覆滅,將華天虹烘托出來,變成了家喻戶曉的英雄。   阿不都勒只道抓住了線索,哪知乃是不相干的事,不禁悲從中來,茫然道:「華大哥,咱們怎辦?」   華天虹溫言道:「兄弟別急,咱們先料理兩位師兄的屍體,然後出動找人。」轉臉問道:「哪一位是掌櫃的?」   那掌櫃的早在一旁,急急跨出一步,彎腰哈背道:「小人就是,爺有什麼吩咐?」   華天虹摸出一錠銀子,道:「有勞掌櫃的,派人購買棺木,裝殮咱們這兩位同伴,選個安葬之地,銀子不夠,回頭補上。」   那掌櫃的急聲道:「小入照辦,銀子不敢收!銀子不敢收!」   說著彎腰不迭,連連後退。   華天虹皺了皺眉,一望那店小二道:「小二哥,咱們這兩位同伴的屍體,是什麼入送回來的?」   那店小二急道:「地保查出是小店中的客官,因是外邦客人,又有一位出門未歸,因而迫著——著小店搬回店內。」   華天虹道:「地點在哪裡?可有目擊搏鬥之人?」   那店小二腦袋連搖,道:「地點在北門外離城門五六十丈處,沒聽說有人見到什麼。」   華天虹想了一想,將銀子塞在那店小二手內,拉著阿不都勒,大步行去。   二人出了客店,直奔北門。此時天色尚早,街上行人不多,二人行出不遠,覺得身後有人追趕,扭頭一望,卻是兩個遮遏小孩,大的十四五歲,小的十歲不足,兩人都是衣衫襤樓,蓬首垢面,似是城中的乞兒。   那年紀小的打著赤腳,年紀大的本來穿著一雙拖鞋,這時將拖鞋提在手內,兩人埋頭狂奔,那光腳板咯咯連響,追得十分起勁,只是華天虹和阿不都勒腳下太快,兩入使出吃奶的力氣,仍是愈掉愈遠。   華天虹見是兩個不會武功的乞兒,也未放在心上,須臾,行出北門,來至出事的現場。   地上留著兩灘血跡,除此之外,毫無線索可尋。二人在四處搜索了一遍,也未找著都罕和鐵摩泰的兵器。   阿不都勒喀然若喪,道:「華大哥,咱們怎麼辦?」   華天虹沉吟半晌,道:「咱們先查客店,瞧瞧最近幾日可有僧人投宿?然後再闖寺院,不過,這也是大海撈針之法。」   忽見城門之下,探出兩顆腦袋,瞄了一眼,疾快地縮了回去。   華天虹的目光何等銳利,眼角一瞥,看出是先前追躡身後他兩個乞兒,當下將手一招道:「兩位小兄弟,請過來講話。」   那兩個乞兒奔出幾步,愣了一愣,突然舉手一揮,扭轉回身,順著城牆奔去。   華天虹眉頭一皺,道:「咱們跟去瞧瞧。」舉步行去。   阿不都勒急忙跟上,惑然道:「這兩個乞兒是什麼路子?」   華天虹搖頭道:「我也搞不清楚。」   阿不都勒道:「要不要追上前去,抓住二人問問?」   華天虹道:「我想那樣不好,不如跟著他們,瞧他們將咱們領到哪裡?」   那兩個乞兒在前奔跑,華天虹和阿不都勒緩步相隨,約莫行了半個時辰,來至一座古舊的廢塔之下。   這廢塔高有七層,矗立在荒野之上,因年深月久,塔身破、敗,隨時有倒塌之虞,地方人士業已決定拆除,尚未動工,卻在四外圍了木柵,釘著「行人勿近」的告示。。   四人來至近處,草叢之內,突然響起擊掌之聲,那年紀較大的乞兒雙掌連拍,與之呼應。   只見草叢之內,鑽出一個七八歲的小黑炭,跑步迎了上來。   那年紀較大的乞兒道:「小五兒,有人來過沒有?」   那小黑炭腦袋瓜子一錫,兩隻烏溜溜的眼珠一轉,朝華天虹上下一瞄,突然大吃一驚,張口結舌,呆了起來。   那年紀較大的乞兒伸手朝華天虹一指,道:「這一位就是華大哥。」   那小五兒叫道:「哦!我一看就像。」   華天虹含笑道:「小兄弟,你獨自一人在這裡幹嘛?」   小五兒舉手一指塔頂,道:「那西域老頭兒的屍首在塔上,我在這裡把風。」   阿不都勒聞言,身子猛然一伸,旋風般地朝塔門奔去。   小五兒高聲叫道:「喂!站著。」   阿不都勒哪裡肯聽,一掌擊開塔門,衝進了塔內,華天虹耽心他遇險,身形一晃,閃電般地搶到了他的前面。   但聽一聲巨響,那塔門撞在壁上,霎時積塵飛揚,籟籟下落,四壁搖晃,大有倒塌之勢。   華天虹暗暗心驚,阿不都勒卻是渾然不覺,抬頭望去,古塔的下面六層業已倒塌,只有最上一層的樓板尚在,離地太高,阿不都勒無法躍上。   那小五兒由門外探首進來,舉手連招,道:「華大哥快出來,小心寶塔一垮,將你埋在裡面啦!」   華天虹拉起阿不都勒,道:「兄弟先出來,為兄的到頂上去瞧瞧。」   阿不都勒雙眼血紅,道:「大哥,師父一定遭了毒手。」   華天虹情知不妙,將他拉到木柵之外,隨即一提真氣,身子直拔而起,升到了六七丈高,袍袖一擺,飄進了塔內。   小五兒雙眼瞪得銅鈴一般,突然雙手翹起拇指,朝那兩個年長的乞兒猛然一比,道:   「那和尚狗屁不如!」   阿不都勒一聽提到和尚,再也忍耐不住,迸力一躍,縱上了第四層的塔角,足下一墊,借力朝上躍去。   但聽嘩啦一聲,那塔角頓時崩垮了一片,阿不都勒足下一空,疾墜而下。   霎時,磚瓦飛濺,嘩啦連聲,那塔身裂開了幾條大縫,眼看即要倒塌。   小五兒的反應最快,睹狀之下,立即大喊道:「華大哥快跳出來!塔要塌啦!」   華天虹躍入塔內,目光落處,心頭一陣冰涼,原來樓板上一床草蓆,席上躺的,正是向東來的屍休!   向東來心口一個血窟窿,胸上一片血污,死狀與部罕和鐵摩泰完全一樣,顯然那殺人兇手是同一個人。華天虹未及細看,古塔已在倒塌,當下匆匆抱起屍體,飛身躍出了窗口。嘩啦一陣巨響,古塔已全部塌下,塵土飛揚中,阿不都勒與三個小乞兒,紛紛奔躍,華天虹輕功卓絕,半空中身形一折,遠遠地飄落在地。   阿不都勒驚魂甫定,一眼看到華天虹抱著自己師父的屍體,頓時飛撲過去,撫屍甸哭。   十餘年前,向東來挾技東來,邀鬥中原豪傑,以一柄金劍,打遍大江南北,未逢敵手,結果卻遇白嘯天、任玄、天乙子、無量神君和週一狂五人的暗算,幸為華元腎所救,落個殘廢之身,轉回西域。此番捲土重來,一舉傷了任玄和天乙子,也可算是報了大仇,只可惜師徒幾人,先後罹難,七個人死了六個,剩下小弟子阿不都勒一人,其所遭所遇,也是夠慘了!   阿不都勒傷惱過甚,哭了一陣,倏地昏倒下去。   華天虹熱淚盈眶,但他飽歷變亂,雖是悲憤填膺,外表卻矜持不亂,當下在阿不都勒胸口推拿了一陣,使他甦醒過來。阿不都勒雙目一睜,抱著華天虹哭道:「大哥,兄弟要替師父、師兄報仇,你助我一臂之力啊!」   華天虹垂淚道:「兄弟放心,拼了性命,我也要抓住兇手,讓你手刃仇人。」   阿不都勒哭道:「兇手是誰啊?咱們到哪裡去找那狗娘養的和尚?」   華大虹毅然道:「兄弟別急,只要那兇手不死,天涯海角,咱們總要將他抓到。」   那小五兒接口朝阿不都勒道:「你放心!咱們華大哥千金一諾,他講的話,一定算數。」   華天虹心頭一動,道:「諸位小兄弟,你們何以知道此事?   可不可以講給我聽聽?」   那小五兒道:「當然可以!」輕輕咳嗽一聲,接道:「這件事,是這樣的——」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六十二章 洛陽一小     阿不都勒急聲道:「是怎樣的?」   那小五兒道:「前日夜裡,我在這塔下捉蟋蟀,忽然見著一個和尚,抱了一人奔來,那和尚一個旱地拔蔥,就是那麼一縱,一下跳上了第四層,再一晃眼,就到最上層啦!」   華天虹暗暗忖道:那和尚擄著一人,尚能飛登塔頂,輕功豈不到了登萍渡水的境界?   只聽那小五兒道:「我一瞧這情形,知道那和尚來路不正,心中一琢磨,那和尚既能一跳幾丈高,本領大得很,所以我只好伏在塔下,一動也不敢動。」   阿不都勒急道:「後來怎樣?快點講。」   小五兒雙眉一挑,道:「鎮定一點,忙有什麼用?」   這小兒不過七八歲大小,又不會武,偏是神氣活現,一副精靈古怪的樣子。華天虹啼笑皆非,只好低聲下氣地道:「小兄弟快講,咱們找到了線索,立即就去抓那兇手。」   小五兒一點頭,道:「我躲在塔下,聽到那和尚逼問這位仁兄的師父,問他《劍經》藏在那裡,這位仁兄的師父只是冷笑,一個字兒也不吐,惱了和尚,就出手折磨這位仁兄的師父。」   華天虹雙眉一蹩,道:「後來呢?」   小五兒道:「後來呀……那和尚突然問道:《劍經》是不是藏在華大哥玄鐵劍內?」   眼珠一轉,朝華天虹腰間的鐵劍溜了一眼。   華天虹暗暗心驚,道:「那位向老前輩怎麼講?」   小五兒道:「那位向老前輩呀,他就是什麼也不講,那和尚卻哈哈大笑起來,差一點連寶塔也笑垮了,隨即就聽到那位向老前輩慘叫一聲,想是那和尚動手殺人了。」   華天虹道:「以後呢?」   小五兒道:「就在那時,塔外有個女人講話啦,那女人說道:丙靈子,丙靈子,我勸你識相一點,早早投入我九陰教下   阿不都勒驚道:「是丙靈子和九陰教主!」   華天虹蹩然道:「兄弟講下去,以後怎樣?」   小五兒道:「那和尚——不,那丙靈子隨即跳下塔來,氣呼呼他說道:九陰教主,你可不能欺人太甚,要知狗急跳牆,逼得我丙靈子無路可走,我只有將金劍交給華天虹了。」   「九陰教主怎樣講?」阿不都勒急聲問道。   「怎樣講?」小五兒慢吞吞他說道:「那九陰教主哈哈一笑,說道:那是再好不過,華天虹欠我九陰教天大的人情,你將金劍給他,我向他索取;諒他不敢拒絕。」   阿不都勒訝然道:「華大哥,你欠九陰教的什麼人情?」   華天虹歎道:「唉!那玉鼎夫人顧騖音贈送我一株千年靈芝,解了我體內的蓮毒,也救了幾位同道好友的性命,九陰教主指的,想必即是此事。」   小五兒道:「正是,那九陰教主也是這樣講,我還以為她吹牛呷!」   「後來呢?」華天虹問道。   「後來呀!」小五兒道:「丙靈子鼻子裡一哼,滿不在乎地說,你那武功雖然勝我一籌,要取我丙靈子的性命,只怕還不容易,何況那一位道友未必肯答應。」   華天虹惑然道:「哪一位道友?」   小五兒道:「我先頭也是莫名其妙,再一瞧,嘿嘿!原來另外一邊,還站著一個怪人。」   阿不都勒道:「什麼怪人?」   小五兒道:「那一股古怪勁兒,我也說不明白,反正是任誰見了那人,渾身都得起雞皮疙瘩,而且天黑,我也聲不清楚。」   「那怪人講什麼了?」阿不都勒道。   小五兒道:「那怪人說道:丙靈子,你怎會猜到《劍經》藏在華天虹的玄鐵劍內?」   華天虹暗暗忖道:是啊,這內中必有道理。   但聽小五兒接道:「那丙靈子道,這還不容易猜,想那《劍經》必是可望而不可及,向東來自己也拿不到手,否則的話,他早已將《劍經》傳給他門下的弟子,或是贈送給華天虹了。」   阿不都勒恨聲道:「這狗賊倒是聰明。」   小五兒接道:「那丙靈子說道:劍聖虞高的遺物,彼此間具有關聯,乃是甚有可能之事,那玄鐵劍無堅不摧,金劍卻是天下第一利器,這兩柄劍有相剋之妙,必非偶然。那怪人叫道:說得有理。丙靈子就說,他的師侄將金劍藏在蟋龍主劍之內,這書啟動了他的靈機,想那玄鐵劍又粗又長,內中藏一部「劍經分,正是再妙不過的事,而玄鐵劍不畏寶刀寶劍,獨怕那一柄金劍,如此一來,金劍豈不成為《劍經》之鑰了。」   華天虹手按劍柄,冷笑道:「以後怎樣?」   小五兒道:「以後麼,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接著九陰教主與丙靈子打了起來,不知怎的,又換成九陰教主斗那怪人,丙靈子退下陣來,撒腳就逃,九陰教主與那怪人也不打了,兩人隨後就追,我眼皮一眨,三個人都不見啦!」   華天虹暗暗心驚,想不出那怪人是誰,居然能與九陰教主對抗。   阿不都勒紅著雙眼,道:「小兄弟,你可看出他們朝哪個方向走的?」   小五兒道:「當時我可沒有看清楚,不過,你那兩個師兄是昨日午後死的,所以呀,那丙靈子昨日還在洛陽。」   華天虹暗暗驚道:這小兒好聰明,   阿不都勒一望華天虹,道:「華大哥,咱們先到城內搜一遍,瞧瞧是否能夠抓到那狗賊。」   小五兒將手一搖,插口道:「不用搜了,咱們已查遍洛陽,找不到那三人的蹤跡,華大哥也得趕快回頭,去迎接母親。」   華天虹雙眉聳動,道:「為什麼?」   小五兒道:「當時我奔回城內,將這事稟告高大哥……」   阿不都勒訝然道:「高大哥?」   小五兒道:「是啊!這事還沒完哩!高大哥一聽,頓時大叫不好,偷了一匹快馬,立時往曹州趕去。」   華天虹道:「你高大哥趕往曹州幹什麼?」   小五兒道:「高大哥言道:那三人志在《劍經》,《劍經》卻在華大哥的玄鐵劍內,那三人勢必設法奪取,我說華大哥的武功,天下無敵,豈將那三人放在心上,高大哥卻說不然。」   華天虹凜然道:「你高大哥怎樣講?」   小五兒喘了一口大氣,道:「高大哥言道,一則暗箭難防,二則那三人說不定勾結起來,聯手對付華大哥一人,再則聽說華大哥的母親已經沒有武功了,那三人若是突然下手,劫持住華大哥的母親,華大哥還不乖乖地繳出玄鐵劍?那三人得了《劍經》,本領可就大啦!」   華天虹駭得臉色蒼白,撫著小五兒的頭頂道:「小兄弟,你很了不起,你那高大哥也了不起,比聰明智慧,我是遠不如你們兩人……」   小五兒截口道:「高大哥與我一樣,天下英雄中,就只佩服華大哥一人。」   華天虹感動得熱淚盈眶,道:「我與你們素未謀面,為了我的事,你高大哥不辭辛勞,趕去通風報信,我見著了,一定要好好的道謝……」   小五兒不待華天虹將話講完。截口說道:「咱們與華大哥神交已久,區區小事,謝什麼……」微微一頓,嘻笑道:「華大哥就要趕回曹州麼?」   華天虹道:「你高大哥的話很對,家母身在危境,我得立即趕回去。」   小五兒眼皮一眨,道:「我陪華大哥,好麼?」   華天虹面有難色,道:「江湖上凶險重重,兄弟年紀大小,堂上的父母……」   小五兒雙手連搖,道:「沒啦!沒啦!我是飄然一身,無牽無掛,江湖就是家,要怕凶險呀,早就餓死啦!」   華天虹感其知己,不忍拒絕,再者覺得如此聰慧的孩子,任其流浪,也太為可惜,當下點了點頭,轉朝阿不都勒道:「兄弟暫留洛陽,料理令師和兩位師兄的後事,我去迎接家母,同時設法抓那丙靈子。」   阿不都勒黯然道:「兄弟料理了師父的遺體,立刻趕來。」   華天虹道:「好,賊人狠毒,兄弟也機警一點。」朝那兩個乞兒點了點頭,將小五兒挾在脅下,飛馳而去。   華天虹懸念母親的安危,風馳電掣,跑得比來時還快,日落之前,已趕到鄭縣城外。   小五兒倏地叫道:「華大哥歇歇,將我放下來。」   華天虹腳步一收,鬆開手臂,將小五兒放下地來,道:「兄弟累了麼?」   小五兒噓了幾口長氣,道:「累倒是不累,就是透不過氣來。」   華天虹匆匆調息了一忽,道:「計算行程,家母今晚歇在這城內,路上若無耽擱,如今應該到了,咱們快進城去找尋一下。」   小五兒道:「大哥別慌,我已得著消息,伯母一路無事,已經平安抵達啦!」   華天虹道:「唉!你還講笑話。」牽住他那髒兮兮的小手,舉步向城中走去。   走到城門之下,小五兒倏地收住腳步,向地下蹲著的一個癲頭小兒,打了一個手勢,那癲頭小兒朝華天虹瞟了一眼,低聲說道:「西大街的明和棧。」   小五兒一拉華天虹,道:「我知道那地方,大哥隨我來。」   華天虹惑然道:「可是你高大哥住在明和棧?」   小五兒道:「他說的是伯母。」   華天虹奇道:「怎麼?你們也有幫?」   小五兒做然一笑,道:「風雲會管江北,神旗幫管江南,通天教管江東,可是呀!全天下的小抖亂,都歸高大哥,本來咱們也想成一個幫,但高大哥的武功尚未練成,不肯做老大,要我做老么,我也覺得太早一點。」   華天虹道:「你高大哥多大的年紀,練的什麼功夫?」   小五兒想了一想,道:「高大哥大概十五歲吧,他練的是鐵沙掌和鐵布衫,我也在練鐵沙掌,不過才打沙盤,只有個把月的功夫。」   華天虹眉頭一皺,道:「我瞧瞧你的左手。」   小五兒揚起左手,華天虹一看,果然比右手粗糙許多,小五兒微微一笑,道:「華大哥,我想雙手都練,成麼?」   華天虹沉吟道:「練硬功,有時手掌要腫,雙掌都練,一來不方便,一者練得不妥,手要殘廢,練雙掌十分危險……」語言微頓,接道:「你高大哥可有師父?」   小五兒搖頭道:「咱們都是自己練,沒有師父。」   華天虹道:「那練功的法門是誰教的?」   小五兒雙目一睜,道:「是聽人說的,聽說這法門知道的人很多,不過要有恆心,不怕吃苦,才能練成,高大哥一掌下去,六塊磚頭就可應手粉碎。」   華天虹暗暗忖道:唉!兩個聰明孩子,可惜未遇名師。   忖念中,不覺來至那明和棧外,走上台階,一名夥計迎了出來,道:「客官可是落棧?」   華天虹道:「可有三位女客投入你這棧內?」   那夥計連聲道「有」,轉身帶路,領著二人轉入後院,來至一間房外,兩扇房門緊閉,三人猶未走近,房中已傳出趙三姑的喝問之聲。   華天虹心頭落下一塊巨石,道:「三婆,是我。」   只聽趙三姑道:「等一等。」   華天虹將手一揮,命那夥計離去,等了片刻,房門啟開,秦碗鳳在門邊相迎。   華夫人盤坐在榻上,趙三姑手拄鋼杖,威風凜凜地立在一側,華天虹走上前去,向二人請過了安,轉身道:「小五小,這位老人家是三婆婆,你先見過。」   小五兒作揖道:「三婆婆。」   華天虹一指母親,道:「這是大哥的娘。」   小五兒仆地拜倒,道:「伯母,小五兒向您磕頭。」   趙三姑鋼杖一頓,怒道:「好小子,你狗眼看人你,幹嗎不向老婆子磕頭?」   小五兒雙眼一瞪,道:「華伯母連斃李無量、玄靈子、青靈子,天下誰個不知?我當然向她磕頭。」   趙三姑怒聲道:「我老婆子杖斃青虛子,殺敵無數,你小子就未聽人說起?」   小五兒眼睛一眨,道:「青虛子,那是這曹州一元觀的觀主嘛,您不講我怎知道,磕頭就是。」扭轉身來,磕了一個響頭。   華天虹一指秦碗鳳,道:「這是你嫂子。」   小五兒倒是打算磕頭,秦碗鳳急忙扶住,道:「兄弟別行大禮,一旁請坐。」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鳳姐,咱們忙著趕路,腹中早已飢餓了。」   秦碗鳳道:「我就到廚下去。」轉身出房。   華夫人道:「向老前輩的事怎樣?阿不都勒何以不見?」   華天虹歎息一聲,將洛陽一行的經過,享告母親得知,華夫人聞得向東來師徒三人,相繼罹難,噓啼歎息不已!   趙三姑倏地枴杖一頓,忿然道:「丙靈子定在城內,怎生抓住這廝,活活劈了。」   華夫人輕輕歎息一聲,從被中取出兩張紙條,道:「那位高哥兒俠肝義膽,星兒要好生交一交。」   華天虹接過紙條一看,一張寫著:「九陰教主、丙靈子、另有一個星宿海魔教的老怪,三人已到城中,欲對夫人不利,慎防之。」   另外一張寫著:「丙靈子擅長易容之術,如今形貌打扮又變,蹤跡已失,九陰教主落在北門高昇客棧,那魔教老怪呆在城隍廟內,老怪物曾對九陰教主言道:你是教主,誰不是教主?聽那口氣,只怕是魔教的頭子。」下款署著「晚輩高泰」四字。   華天虹濃眉緊皺,道:「這紙條是誰交給娘的?」   華夫人道:「咱們馬車剛要進城,一個小孩子遞來頭一張紙條,適才晚餐,菜盤下又見到第二張紙條。」頓了一頓,接道:仰自們的飲食都是鳳姐親手料理,她也不知紙條是哪裡來的?」   華天虹沉吟道:「那位高兄弟武功不大好,與三個魔頭周旋,只怕……」   小五兒截口道:「大哥放心,高大哥的武功雖不及你,三五個魔頭卻還奈何他不了。」   華夫人含笑道:「三五個魔頭,那可不是耍的。」   華天虹一望母親,道:「那位兄弟才十四五歲,正在練鐵沙掌。」   他說得含蓄,華夫人自然明白,別說那高泰年幼,就算是成年之人,鐵沙掌練得登峰造極,在華氏母子眼中,那也算不得武功,如此一個孩子,豈能令他替自己賣命。   華夫人想了一想,道:「小五兒,你可找得到你那高大哥?」   小五兒道:「找是找得到,但他不能到這兒來,咱們也不能去。」   華夫人道:「為什麼?」   小五兒道:「如果雙方會了面,高大哥豈不暴露了身份?那三個魔頭見他是華大哥的朋友,反而要傷他了。」   趙三姑道:「嘿!年頭變了,棒褪也成精了!」   小五兒雙眉一挑,道:「三婆婆!我可向您磕過頭啦,您幹嘛瞧不起我?」   趙三姑瞪目道:「人小鬼大!」   小五兒連連點頭,道:「好!好!好!我幾時做點大事您瞧。」   華夫人蕪爾一笑,母子二人,相視一眼,覺得小五兒的話不無道理,此事實在難處得很。   須臾,秦碗鳳端來飯菜,華天虹與小五兒坐到案旁,一同進食。   小五兒忽然悄聲道:「大哥,吃飯有規矩麼?」   華天虹笑道:「武林人物,吃飯可以隨便一點。」   小五兒點一點頭,頓時毫不客氣,伏案大嚼起來。   華夫人瞧那小五兒一件布褂,千瘡百孔,褲子才到膝頭,一雙泥腿,兩隻黑手,滿頭亂髮,那形象活活是個乞兒,當下朝秦碗鳳道:「你去替他找一套衣衫,命店家準備一桶熱水。」   小五兒扭頭道:「華伯母,您別費心了,我穿新衣裳幾天就破啦!」   華夫人笑道:「破了再講,快吃飯。」   秦碗鳳走出房外,兩人吃罷,店伙已送來熱水,那小五兒才是七八歲的孩子,眾人也勿須避忌,就將木桶置於屋角,命小五兒沐浴,小五兒有心賴掉,卻是有點憚忌華夫人,扭促了一下,終於洗起澡來。   趙三姑忽然說道:「昭潞,眼下這一仗,勢必要打,星兒回來了,那縮頭烏龜,我老婆子是決不做的。」   華天虹接口道:「三婆講什麼?」   趙三姑忿然道:「鳳兒見了那兩張字條,一力主張謹慎,硬逼著咱們閉門不出,仗著她那師門絕技……」   小五兒倏地扭頭道:「三婆婆,牆有縫,壁有耳,若是要緊的話,可不能大聲嚷嚷。」   趙三姑怒吼道:「臭小子!誰讓你多嘴。」   小五兒道:「那丙靈子已經失蹤,說不定就在隔壁房內,您這一嚷,被他聽去秘密,可就不肯上當了?」   趙三姑罵道:「小猴兒,你的心眼倒多。」咧嘴一笑,接道:「星兒四處瞧瞧,莫要真的被這猴兒料中,讓人摸到近處了。」   華天虹微微一笑,飄身出房,四處巡視了一遍,適在此時,秦碗鳳捧了一疊衣衫回房,二入雙雙走入房內。   眾人重又商議禦敵之策,趙三姑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依她的意思,就來個移岸就船,不待敵人上門,先打過去,予以各個擊破,華天虹以母親的安危為重,非不得已,不願離開母親左右,秦碗鳳溫和穩重,于歸之後。事事仰體婆婆和丈夫的心意,這時見丈夫的主張,正合己意,因之緘口不言,不提任何意見,華夫人委決不下,一時之間,未獲決議。   小五兒倏地悄聲道:「嫂嫂,你的師門絕技是什麼?」   秦碗鳳拿著一柄牛角發蓖,正在替小五兒梳頭,聞言之下,藹然笑道:「師父見我的武功大差,賜了一點『九毒瘴』給我,那毒瘴無色無味,施展出來,在空中聚而不散,人若撞上,立即中毒暈倒。」   小五兒道:「哦!那倒厲害,風吹著會散麼?」   「風大一點,那就吹散了,但若在這房中,關上房門之後,十天半月,也是不會消散的。」   小五兒道:「『假如你將那東西放在門後,敵人撞開房門進來,豈不是有一陣風,將那東西吹散,反而朝房中的人撲來?」眾人聞言,不禁齊齊一驚,想不到他小小年紀,思想如此填密,眾人部感到自愧弗如,不覺對他刮目相看,大為注意起來。   秦碗鳳只望說動趙三姑的心意,勿令華天虹犯險,見他追問「九毒瘴」的內情,頓答道:「我可以將那毒瘴……」小五兒截口說道:「以後別提這兩個字,以防被人聽去了。」   秦響風連連點頭,道:「我可以將那東西放在適當的位置,苦有人破門而入,勁風一卷,那東西剛好堵在門口。」。   小五兒雙眉一揚,道:「真妙!對付本領特別大的人,也有效麼?」   秦碗鳳道:「據師父講,只要是血肉之軀,不管內功如何精深,都抵不住這東西。」   小五兒眉飛色舞,轉臉道:「華伯母,我有個主意。」   華夫人含笑道:「你說說看。」   小五兒道:「我這主意呀,雖然說不上頂好,但……」   陡地,華天虹身形一晃,霍然到了門後,雙臂一分,陡然拉開了房門。   只聽嗖的一聲,一道白線起自門口,貼著門旁,閃電般投射了開去,瞬眼不見。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六十三章 我為君狂     華天虹追出房外,搜索了半晌:未見蹤影,只得退回房中,掩上房門,道:「是顧駕音那異獸雪狸。」   小五兒惑然道:「異獸雪狸,不是以前通天教的玉鼎夫人養的那東西麼?」   趙三姑曬然道:「你好像無所不知?」   小五兒微微一笑,煞有介事的道:「我五歲開始闖江湖,算來也快三年啦,見的不多,聽著的倒是不少。」   趙三姑撇嘴道:「少年子弟江湖老,我看你也到了金盆洗手,息影家園的時候了。」   小五兒瞪目叫道:「三婆婆,我可……」   趙三姑截口道:「呵呵!我忘啦,你小子向老婆子磕過頭了。」   華天虹哈哈一笑,道:「小五兒,三婆有一百記殺威杖,我挨過他老人家的耳刮子,你也得小心一點。」   趙三姑冷然道:「怎麼?老婆子打不得你?」   華天虹連連作揖道:「打得,打得,星兒無禮,三婆儘管打。」   小五兒暗暗想道:「這老婆婆連華大哥也敢打,那可真的惹不起了。」   華夫人吟吟而笑,道:「小五兒顧鴛音是玉鼎夫人的名字,這事不關緊要,你且說說你的主意是怎樣的?」   忽聽步履聲響,有人叩門,華天虹啟開房門,一名店伙送上一雙鹿皮小靴,道:「稟華爺,這是少夫人吩咐購買的。」   華天虹接過皮靴,道:「有勞了。」   這小靴乃是替小五兒買的,小五兒接過手來,朝腳上一套,嘻嘻笑道:「這是第一遭,嫂嫂真好。」忽覺有異,伸手靴中一摸,取出一張折疊著的紙條。   小五兒打開紙條,看了半響,轉面朝秦碗鳳道:「嫂嫂,這兩個字是高大哥的名字,這個字是『白』,這個字是『玉』,這個……其它的字嫂嫂見過麼?」   秦豌鳳蕪爾一笑,接過紙條,雙手朝華夫人遞去,華夫人一瞧,紙上寫道:「通天教的玉鼎夫人已來城內,住在南門僻街小客棧內,未與九陰教主見面,神旗幫的白君儀,孤身一人,剛剛越城而入,正在街上遊蕩,看那樣子,神智似乎有點恍惚。」   趙三姑坐在華夫人右側,華天虹坐在榻畔,三人都見著了紙條上的字,華夫人眉字之間,頓時泛起憂色,趙三姑雙眼一橫,朝華天虹冷冷望去,意思像是在講,這都是你惹的好事,看你怎生對付?華天虹卻是大為惶恐,目光一轉,匆匆瞥了秦碗鳳一眼。   秦晚鳳一見婆婆面有憂色,頓時蹙然問道:「娘,什麼事令您煩惱?」關切之心,溢於言表。   華夫人強顏一笑,道:「白君儀也追來了,據高泰說,神智有點恍惚。」   小五兒接口道:「原來如此,伯母勿須操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塌下來,有華大哥頂住。」   秦碗風微微一笑,道:「白姑娘對咱們無害,那位玉鼎夫人是你華大哥的朋友,對咱們也不會存著壞心。」   小五兒道:「哦!那更好辦。」語音微頓,接道:「我最討厭和女孩子打交道,這些事且莫管他,咱們還是來商量抓賊的事。」   華天虹心頭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正想扯開話題,聞言之下,欣然道:「你且說說,如何抓賊法?」   小五兒輕輕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道:「要說等賊上門,賊一日不來,咱們空等一日,一年不來,咱們還得防備一年,從這兒到山西,路程遙遠,哪裡防得恁多,回到山西,華大哥還得守在家裡,大門也不敢出……」   趙三姑笑道:「小子當真有點腦筋,還是依老婆子的主意,先去尋那丙靈賊道,尋不著丙靈子,就打到九陰教主那裡,與她見過真章。」   小五兒道:「打雖是打,卻也有點講究……」   趙三姑瞪眼道:「什麼?」   小五兒嘻笑道:「三婆別急,我是依著你老人家的主意。」   趙三姑道:「哼!小子倒會見風轉舵。」   小五兒笑道:「正是麼,我說呀,我和華大哥打出去,若有人起心不良,想趁著華大哥和我不在,侵犯到店中來,那就叫他來得去不得,嘗嘗嫂嫂的手段。」頓了一頓,接道:   「如果我和華大哥守在店內,那三個人除非講妥了條件,聯上了手,同時來犯,否則的話,誰也不會單獨來冒險,讓別人守在一邊撿便宜,那可有得耗啦!」   華夫人頷首道:「小五兒的話很有見地,是一條可行之計。」   小五兒喜道:「那麼就這樣辦。」轉臉道:「嫂嫂,我聽。   浮香谷的人走過的路,別人再不能走,否則該他倒霉。」   秦碗鳳訝然道:「為什麼?」   小五兒道:「地上有毒呀!」   秦碗風赦然笑道:「也沒有那麼厲害,我學的少,更是不成。」   小五兒惋惜道:,『唉!這種厲害手段,有機會還不多學一些!   那麼,你用手摸一下,總可以有毒吧!」   秦碗鳳道:「如果手上暗藏藥物,觸摸之下,當然可以施發過去。」   小五兒道:「那就好了,你快將華大哥的玄鐵劍上弄些毒藥,要經久不散的,當然華大哥手上要抹上解藥。」   秦碗鳳惑然道:「為什麼?」   小五兒道:「眼下要奪這玄鐵劍的就有四人,明裡搶,暗裡偷,防不勝防,說不定一個疏忽,就被別人奪去,你先在上面弄點機關,誰第一個得手,就教他遭殃。」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孩子智計百出,年紀大了,武功再若高強,那可能是個極為厲害的角色!」   趙三姑疾惡如仇,一聽這辦法不錯,頓時催促道:「鳳姐,你那幾個師姊臨去之際,留下許多法寶給你,若有合用之物,快點用上。」   秦碗鳳聞言,移目朝婆婆望去,要待華夫人應允。   華夫人想了一想,覺得那《劍經》要是落到邪魔外道手內,勢必助長凶焰,平添一些武功絕世、無人能制的魔頭,那乃是貽害蒼生、後患無窮之事,理應加意防範,當下點了點頭,表示應允。   秦豌鳳急忙奔人廚下,取來一盆炭火,然後解開包裹,拿出了一個盛放藥物的皮囊。   小五兒趨到秦碗鳳身畔,伸長脖子,朝囊中一望,瞧那裡面儘是大大小小、形式不一的玉瓶,急忙說道:「要最厲害的,最好是觸一觸就不能動彈、見血封喉、眨眼就斷氣的。」   秦碗鳳堯爾一笑,取出兩個羊脂玉瓶,拔開一個玉瓶的塞子,教華天虹攤開手掌。   華天虹攤開雙掌,秦碗鳳由瓶中傾出一些白色液體,教華天虹探遍全掌,直到腕際,然後將手掌放在炭火之上烤乾,華天虹依言而行,看看手掌已干,湊到鼻端一聞,沒有任何氣味留下。   秦碗風道:「這解藥侵入肌膚之內,約莫可保七十餘天,但若浸入醋內,立刻就會消散。」   華天虹笑道:「這玩意塗在手上」,可有害……」忽然想到,妻子情深愛重,如果稍有不妥,她也不會讓自己去作,講了一半,連忙頓住。   秦碗鳳道:「這是解藥,吃進腹中也不要緊。」拿起另外一個玉瓶,拔開了塞子。   華天虹道:「這藥要塗在劍上麼?」   秦碗風點了點頭,道:「自今以後,旁人都不能接觸鐵劍,你自己也得小心,別讓鐵劍觸到身上的肌膚,萬一誤觸了,趕緊服下解藥,只須少許就夠了。」   華天虹笑道:「這倒有點意思。」抽出鐵劍拿在手上。   這玉瓶中是一種黃色藥水,秦碗鳳取來一團棉花,教華天虹蘸了瓶中的藥水,塗在劍上,那玄鐵劍的劍柄劍身渾然一體,形狀若劍,實則似一截鐵棒,華天虹先塗劍柄,置在炭火之上烤乾了,然後再塗劍身,這玄鐵劍又粗又長,一瓶藥水用光,勉強抹遍全劍。   小五兒倏地攤開雙掌,央求道:「嫂嫂,我也要抹點藥。」   秦碗鳳訝然道:「幹嘛?」   小五兒愁眉苦臉道:「萬一華大哥的玄鐵劍撞著了我的手。   那不糟糕了?」   秦碗鳳微微一笑,瞧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只好拿起解藥,傾了一些在他掌上。   小五兒雙手連搓帶揉,好生起勁,然後舉在炭火上反覆烘烤,專心一志,極為認真,烤乾之後,伸到秦碗風面前,道:「嫂嫂瞧瞧,好了麼?」   秦碗鳳含笑道:「好啦,七十日內,莫要沾酸醋。」   小五兒歡天喜地,道:「華大哥,時已三更,咱們走啦!」   華天虹笑道:「天太晚;你留在店中吧!」   小五兒愣道;「什麼?」   秦碗鳳含笑道:「你大哥武功高,不須幫忙的人,你若不留守在這裡,咱們可就膽怯了。」   小五兒沉吟道:「晤」一時之間,倒是為難起來。   趙三姑撇一撇嘴,朝著華天虹將手一揮,喝道:「滾啦!」   華天虹站著不動,眼望母親,猶豫難決。   華夫人低聲說道:「你去掂一掂那九陰教主的份量,有三姑和風姐兩人,那丙靈子縱然到此,諒他也討不著好處。」   華天虹道:「尚有一個魔教中人,此人心性難測……」   華夫人將手一擺,值,「處身江湖,豈能畏首畏尾?速即去華天虹無奈,只得插好鐵劍,轉身出門。   小五兒倏地追到門口,道:「大哥。」   華天虹轉面道:「兄弟有何話講?」   小五兒沉聲道:「打不贏就早點逃,打得贏的活,一刀兩斷,免卻後患,千萬莫要心軟。」   華天虹心神一凜,暗道:「這孩子的性情,與娘有點相像。」   心中在想,人卻點了點頭。轉身行去。   走到院中,四顧一眼,見無人在,足下輕輕一墊,飄身上了瓦面。   星月無光,天空漆黑,疏疏落落的街燈,閃動著微弱的光芒,人們已入睡鄉,萬籟俱寂,不聞聲息。   華天虹隱身屋脊之後,功凝雙目,緩緩朝四外掃視,只怕真有敵人潛伏在附近,等著自己離去,趁機侵襲店中的母親。   此時天色雖暗,但他目力超人,轉眼之間,已發覺對街屋頂之上,站著一條人影,似在注意這面。   華天虹暗暗忖道;「此人好大膽,矗立屋頂,毫不掩蔽身形。」   忖念中,打量地勢,飄身溜下瓦面,順著屋簷朝前閃去。   掠過街面,繞了一個大彎,輕悄悄地躍上屋頂,潛到了那條人影的後方。   那條人影依舊立在原處,這久工夫,沒有絲毫移動,華天虹潛到近處,凝目一望,不禁心頭一震。   原來那呆立屋上的並非別人,乃是神旗幫主白嘯大的愛女、苦戀著華天虹的白君儀。   白君儀靜悄悄地站在屋上,美眸之內,淚光浮動,凝視著華天虹所居的那間客棧,看她紋絲不動,宛似一尊石像,但那眉字之間,充滿了淒苦之色,令人見了,心為之碎。   華天虹隱在暗處,凝視著她那妙曼的背影,不禁熱淚盈眶,心中暗暗叫道:「君儀!君儀!你何必自苦、我已是使君有婦、有家有室的人啊!」   一陣夜風吹來,拂動起白君儀的裙據,發出一陣颯颯聲響,白著儀渾然不覺,依;日靜悄悄地立在那裡。   華天虹呆了良久,見她尚不離去,下禁心頭一酸,忖道:「你要守到幾時啊?難道就這樣站立一夜不成?」   白君儀美絕塵衰,任何少年遇上,都難免動心,她對華大虹一往情深,人非太上,誰能無情,華天虹自無不受感動之理,工是窈窕淑女,君幹好述,華天虹也是格於處境,勉強壓制自己的情感。   夜露漸深,浸濕了兩入的衣履,華天虹見她仍下離去,心頭實在不忍,正想走上前去將她勸走,腦海之內,突然浮現出一群婦女的面容。   那是秦碗鳳、母親、九毒仙姬、苗嶺三仙和趙三姑等,這一群婦女似是瞪大了眼睛,虎視眈眈地守在一旁,監視著他和白君儀,觀看著他兩人的舉動。   倏地。他耳畔響起九毒仙姬的語聲,只聽她冷冷說道:「星兒,你要記好,如果你三心兩意,情愛不專,做出對不起風兒的事,我誓必取你的性命。」   又聽得母親那堅毅的聲音道:「仙姬放心。星兒若有背義之行,我親自將他的首級送到浮香谷來,登門謝罪。」   想起了這兩人的言語,華天虹心頭一陣冰涼,背上沁出了一身冷汗,暗道:「相見不如不見,免得誤人誤己。」當下將心一橫,決定悄然離去。   但人非草木,誰能不為真情感動?何況愈是大英雄、大豪傑,愈是多情多義。在華天虹的內心深處,早已不知不覺地種下了白君儀的情苗,只是形格勢禁,令他不敢發抒自己的情感,但那情感隱藏在內心深處,滋長髮酵,日盛一日,實是有增無已。此時白君儀潛守在華天虹居處之外,意亂情迷,如癡如醉,華天虹隱居在暗處,何嘗不是心碎腸斷,黯然銷魂?   要他狠起心腸,實在心有不忍。   不知過了多久,白君儀倏地喃喃說道:「你睡了麼?我這語聲雖然微細,華天虹卻已聽入耳內,不禁慘然心痛,恨不得衝上前去,將她擁入懷內,轉念又想道:「我已是有家有室之人,她是清白女子,如果有了私情,勢必敗壞她的名聲,毀掉她這一生,唉!我怎能害她啊?」   但聽白君儀喃喃說道:「天虹,你睡覺,我再等一忽,等你睡熟了再走。」   這夢吃般的語聲,充滿了纏綿徘側、哀哀欲絕之意,華天虹天人交戰,到了此時,再也狠心不下,決定現身出來,與她相會。   但見白君儀嬌軀一顫,輕輕驚呼一聲!   華天虹心神一凜,縱目望去,一條淡淡的人影,顫巍巍卓立在客棧屋頂,正向後院凝視。   雙方相隔,約莫一箭之地,那夜行人自北面奔來,白君儀的身形剛好被一座高樓遮住,那夜行人竟未發覺。   華天虹一眼之下,已看出來的是九陰教主,不禁怒氣上湧,暗道:「丙靈子未來,堂堂一教之主,居然先到,未免大不講究身份了。」   忽聽白君儀沉聲喝道:「九陰教主!」   那九陰教主正在打量地形,聞聲之下,猛一轉面,一眼看出是白君儀,頓時提氣縱身,流矢經天一般飛越街面,聳立在白君儀面前。   白君儀靜靜地望了九陰教主一眼。毫無畏懼之意,輕聲說道:「他睡啦,你別打擾他。」   兒陰教主先是一怔,繼而恍然而悟,忖道:「這丫頭傷心失怠,有點癡迷了。」心頭在想,口中笑道:「你知道華天虹和准睡在一起?」   白君儀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幽怨之色,道;「我當然知道。   他和秦碗風成親了。」   九陰教主道:「是啊!他們成雙成對,你還呆在這裡幹什麼?」   華天虹暗暗咒道:「混帳東西,這個時候,你還忍心去刺激她。」   但聽白君儀淡淡他說道:「那九毒仙姬和秦百川對他家有恩,他是重義氣的人,又是孝子,母命難違,自然要與秦碗風成親,他根本不愛秦碗鳳。」   九陰教主咽然道:「誰說的、是華天虹親口對你講的?」   白君儀淡然道:「當然不是他親口講的,不過我知道,那是絕對不錯的。」   九陰教主臉上露出譏曬之色,道:「為什麼?人心不同,猶如其面,你怎能一口咬定華天虹不愛秦碗鳳?」   白君儀斷然道:「我知道他的心。」   這短短的六個字,說得是那麼肯定,那堅逾金石的信念,好似雖海枯石爛,她也深信不疑,這信念絕下會動搖。   九陰教主冷冷一哼,「一廂情願」四字衝到口邊,但與白君儀那堅定不移,凜然不屈的目光一觸,話到口邊,終於嚥了回去。   白君儀似是根本不知面前這人即是新近崛起江湖,以九陰一教,取代往日「江湖三大」   的魔頭,那清冷的目光轉了一轉,沉聲道:「你愛夜到來,為了何事?」   九陰教主雙眉聳動,道:「嘿嘿!你是在跟我講話?」   白君儀淡然道:「當然是跟你講話,你黑夜到此,是想暗算他麼?」   九陰教主暗暗忖道:「這丫頭情迷而癡,看她惜瘠懂懂,似已不知厲害,不知生死了。」   心念一轉,不怒反笑,道:「方今天下,能與老身放手一搏的。不過兩三人而已,若是武功、謀略、黨羽、氣勢寵統算上,能與老身抗衡之人,那就只有華天虹一個……」   白君儀似是心花怒放,粟然一笑,截口說道:「你知道就好,快點離去,莫要擾了他的清夢,從今以後,不要與他作對了。」   九陰教主啼笑皆非,突然獰聲說道:「丫頭!老身有一個辦法,教你知道,華天虹愛不愛你?」   白君儀蟑首一搖,道:「我不要聽你的辦法,我自己知道,他是愛我的。」   九陰教主冷然道:「你怕真相拆穿,證實華天虹的心目之中,根本沒有你這個人!」   白君儀玉靨之上,泛起一陣怒色,頓了一頓,倏地雙手掩耳,道:「我不要聽你的鬼話,我走啦!」轉身躍去。   九陰教主冷笑道:「你敢離去,老身立即殺死華天虹!」   白君儀嬌軀一震,轉面道:「他的本領大,誰都殺不了他。」   九陰教主詭笑道:「老身已經準備一個厲害無比的手段,取華天虹的性命易如反掌,嘿嘿!這隱患一除,九陰教立即大開山門,廣收門徒,普天之下,唯我獨尊。」   白君儀心神一顫,飄身躍回原處,道:「你且說說,你準備了什麼厲害手段,能夠害他的性命?」   九陰教主冷冷一笑,道:「法不傳六耳,你附耳過來。」   白君儀似已毫無心機,聞言之下,頓時躍了過去。   華天虹隱身暗處,睹狀之下,不禁大吃一驚,只怕那九陰教主施展什麼毒辣的手段傷害自君儀,正想出身攔阻,忽又心頭一動,忖道:「她若有心傷害君儀,原是舉手之勞,用不著使弄狡儈,我若出面,說不定她反而變計,以傷害君儀來挾制我。」   忖念中,見那九陰教主在白君儀耳畔低語了一陣,白君儀突然花容失色,迭連退了數步,嬌軀顫抖,震得屋瓦沙沙作響。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六十四章 郎心非鐵     九陰教主獰笑一聲,道:「怎麼樣?你如今該已相信,我取華天虹的性命易如反掌吧?」   但聽白君儀顫聲道:「哼!天下事豈能盡如人意,人算不如天算,他總能逢凶化吉的。」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九陰教主陰險狠辣,蓋過已往那批敵人,但不知她有何毒辣的手段,居然有把握取我的性命?   只見那九陰教主將手一揮,道:「你既然相信他會逢凶化吉,那就去吧!」   白君儀蟀首一搖,道:「我不走啦!」   九陰教主詭笑道:「不走也好,你容顏絕世,我還未曾見過與你一樣美的姑娘,唉!可惜華天虹那小子有眼無珠……」   白君儀怒聲道:「不許你罵他!」   九陰教主道:「好吧,你既執迷不悟,我就以事實證明。讓你知道,華天虹對你毫無愛意。」   白君儀聞言一呆,愣了一愣,顫聲道:「你用什麼辦法,證明他……他不愛我?」   九陰教主詭笑道:「這辦法簡單明晾,從今以後,你投入我九陰教下,算是被我擒住,無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且看華天虹救不救你?」   白君儀臉上泛起迷惆之色,道:「為什麼?」   九陰教主道:「我問你,如果我擒住了華天虹,你是不是拼了性命,也要救他脫險?」   白君儀冷冷道:「哼!他的本領比你大,你擒不住他。」   九陰教主幹笑一聲,道:「且不管誰的本領大,假定是我擒住了他,你是不是要搭救呢?」   白君儀道:「我當然要搭救,哼!你若傷害了他,我與你誓不兩立,只要我一息尚存,就與你周旋到底。」   九陰教主獰笑道:「對啊!因為你愛華天虹,所以下許旁人傷他,那華天虹若是愛你,自然也不許旁人傷你,你投入我九陰教下,華天虹如果救你,那就表示他對你有情,他若置之不理,不管你的死活,那就表示他的心目之中,根本沒有你這個人。」   華天虹隱在暗處,心中想道:這女人舌底翻蓮,引誘君儀入教,不知用心何在?   但見白君儀蜂首一搖,斷然道:「我下考驗他。」   九陰教主微微一怔,詫異道:」為什麼?」   白君儀冷冷說道:「我知道他的心,我相信他,那就夠了,哼!愛就是信任,不許考驗,這道理你不懂。」   九陰教主陰笑道:「似你這般癡情,正是片面相思,到頭來白君儀不待她將話講完,怒道:「我高興,只要我愛他,不管他愛不愛我,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九陰教主那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片煞氣,但只一瞬,重又消褪,詭笑道:「你去吧,否則老身立刻取你的性命,看那華天虹替不替你報仇?」   白君儀冷冷一哼,道:「你想設計害他,我偏不走。」   九陰教主獰聲道:「那是嫌命太長,自尋死路。」閃身上前,伸手抓去。   白君儀猛然躍開,一撩衣擺,抖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軟劍。   九陰教主先是一曬,突然心動,道:「你也使軟劍,是你母親教的麼?」   白君儀冷冷道:「你管不著。」   九陰教主不怒反笑道:「老身雖然息影已久,但江湖上梢有名氣的人物,其身世來歷,武功門路,老身全都瞭若指掌。」語音微頓,接道:「老身知道,你何以突然用起劍來。」   白君儀微微一怔,冷笑道:「我會的武功多啦!高興用什麼兵刃,就用什麼兵刃。」   九陰教主詭笑道:「話是不錯,只是軟劍難學難精,你原本來曾練好,從來不用這種兵器對敵,可是最近……」   白君儀傲然道:「最近怎樣?」   九陰教主笑道:「你父親讀過《劍經補遺》的全文,想是他將那篇文字教給你了,因而你轉攻劍法,改用軟劍作兵器,嘿嘿!老身猜得一點不錯吧?」   白君儀怒聲道:「錯了!」   九陰教主雙眉一軒,意似不信地道:「錯在哪裡?」   白君儀面靨之上,露出一片飄忽的笑容,朱唇一抿,道:「不是我爹爹教的,是天虹教給我的。」   華天虹暗暗忖道:啊!我幾時教她《劍經補遺》了?   但聽九陰教主獰聲笑道:「不管是誰教你的,今日老身將你擒下,看看是誰來救你?」   身形電閃,一指點去。   她既決心擒人,白君儀哪裡逃遁得了,華天虹隱在一側,眼看若不出面,白君儀勢必落到九陰教主手中,只得挺身而出,沉聲說道:「教主手下留情,華天虹這廂有禮了。」   九陰教主塗然一驚,身形急晃,閃電般地退回了原處。   一陣羞怒,泛起胸頭,那蒼白得不帶絲毫血色的臉上,湧起了兩片紅雲,口中卻是冷然道:「我以為你永遠避著老身,原來也有躲不住的時候。」   華天虹暗暗忖道:此人雖然陰險,卻有羞恥之心,知道欺負小輩是丟人之事,比起往日那批魔頭,是要高一等了。   心念一轉,不禁朗聲一笑,拱手道:「聽說教主落在北門高昇棧內,在下正要登門求教。」   九陰教主暗晴一驚,想不出華天虹怎會知道自己的行蹤,當下還禮道:「求教之言,老身是不敢當,你新婚燕爾,老身未曾致賀,這裡請罪了。」   華天虹淡然笑道:「教主客氣了。」目光一轉,朝白君儀望去。   白君儀熱淚盈眶,癡望著華天虹一瞬不瞬,那玉靨之上,流露著一片淒涼的笑意,口齒啟動,欲言又停。   她朝思暮想,只望見春心上人一面,這時,夢中人就在眼前,她卻心碎腸斷,痛如刀割。   天地間淒慘之事,莫過於此,她魂牽夢紊,唸唸難忘之人就在眼前、卻不能撲身過去,投入意中人的懷抱,刻骨相思,不能傾吐,萬縷情絲,不敢發抒,那滿腹辛酸,實非常人所能忍受。   默然半晌,白君儀掙扎出一個笑容。朱唇輕啟,呀嚎啼喘地喚道:「天…虹。」兩行清淚奪目而出、滾滾下落。   華天虹心頭一痛,付道:她一往情深,背著我時;將我認作與她兩心相悅、相愛無間之人,如今當著九陰教主面前,我若對她過於疏遠,教她顏面何在,情何以堪?   他乃是重情尚義之人,只因不忍虧待一個女子,情不自禁之下,將手一抬,朝著白君儀遙遙伸去。   他的意思,乃是教白君儀過來,站在自己身畔,但他哪裡知道,這簡單之極的動作,在一個深陷情網,不克自拔的少女眼中,卻代表了天大的意義。   白君儀先是一怔,繼而嬌軀一顫,突然哭道:「啊……縱身一撲,投入了華天虹懷內。   她驚喜交迸,渾忘了一切、但覺悲從中來,亟欲一哭,這時緊緊抱著華天虹,伏在他的懷中,哀哀而哭,片刻間,淚水已濕透華天虹的衣衫。   華天虹雙目之中,淚光浮動,手撫著白君儀的秀髮,柔聲說道:「別哭了,快站在一邊,我與九陰教主……」   言猶未了,客棧那面,倏地傳來轟然之聲,這聲音甚為隱約,但是,一聲尖厲刺耳的長嘯隨即響起。   華天虹大吃一驚,抬眼一望,一條人影,脅下挾著一人,自客棧後院沖天射起,帶著那尖厲刺耳的怪嘯,流矢劃空一般,直投南方而去。   此人身法之快,決卞在華天虹和九陰教主之下,厲嘯之聲劃破靜夜,猶未歇止,那黑影已一現而隱,脫出了華天虹的視線。   同時間,九陰教主行動如風,一言未發,閃電般地追了下去,轉眼之間,越過客棧,消失不見。   華天虹心驚膽戰,朝白君儀急聲說道:「趕快回家,不許到處亂跑。」   說罷之後,飛身躍下,兩個起落,人已趕回客棧,躍入後院,衝到了所居的房外。   只見兩扇房門被震成了十餘塊,散落一地,牆壁倒塌了三四尺寬,碎裂的木塊磚土俱都撒在房內,連睡榻上也有,房中塵土飛揚,猶未落下,華夫人、趙三姑、秦碗風和小五兒,四人都在房外,除了華夫人沉凝鎮定,臉色依舊之外,其餘三人都是臉色大變,餘悸猶存。   華大虹一瞧眾人平安,心頭落了一塊巨石,走到母親身側,道:「娘受驚了吧?」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把我看成一個鄉下老太婆了。」   秦碗鳳忽然說道:「虹哥,『九毒瘴』收不回來了,咱們得趕緊焚化掉,免得被風吹散,傷著無辜的人。」   華天虹道:「如何才能焚比?」   秦碗鳳道:「焚化倒是容易,就怕燒著房屋,引起火災。」   華天虹道:「不要緊,你焚化毒瘴,我防著就是。」   此時棧中的人已由睡夢中驚醒,紛紛趕了過來,秦碗風借了一人手中的蠟燭,扣指一彈,一節燭心帶著火苗飛出,射入房中那飛揚的塵土中。   只聽膨然一聲,房中火光一閃,華天虹左手一揮,一掌虛拍過去。   呼的一陣銳嘯,那火光為四面八方的掌力所束,擠成了一個圓球,懸空一滾,閃得一閃,隨即熄滅。   小五兒叫道:「喲!這是什麼武功?」   趙三姑笑道:「好小子,掌法不比劍法差嘛!」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這是週一狂的『困獸之鬥』,唉!可惜此人不走正路,算將起來,咱們還欠他的人情。」   小五兒向華天虹臉上一指,訝然道:「華大哥,你剛哭過。」   「華天虹強笑道:「亂講什麼。」轉臉朝一旁望去。   棧中的人擠在丈許之外.華天虹臉上淚痕未乾,被小五一嚷,急急轉過臉面,目光一瞥,發覺人叢後一顆烏雲閃亮的蜂首,匆匆躲了開去。   他不須細看,已知是白君儀,不禁暗暗發愁,付道,她這般癡情,只怕會跟到山西,此事如何才能了結?   忽見那掌櫃的躬身道:「爺,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華天虹急忙收攝心神,道:「適才鬧賊,這房間已不能再住,另外可有房間?」   秦碗鳳接口道:「這裡的損失,咱們如數賠償,明日算給你。」   那掌櫃的連聲道:「不必賠償,不必賠償……」奔了過去,朝一個商賈模樣之人低聲講了數語。   那商賈模樣之入似是嚇了一跳,臉上露出敬仰之色,說道:「當然讓!理該讓!俺去收拾行李。」轉身奔去。   華天虹耳力過人,聽得那掌櫃的提起自己的姓名,請那商賈模樣之人遷移房間,心頭過意不去,又知白君儀尚未離去,怕她被人發覺,心虛膽怯,暗暗捏著一把冷汗。   須臾,那掌櫃的過來,請眾人入房,瞧熱鬧的人也逐漸散去,華天虹偷偷一瞥,白君儀業已不在,不禁吁了一口長氣,攙扶母親進入房內。   這是一間套房,內外均有睡榻,華天虹朝門外張望一用良,心中暗暗祈濤道:傻丫頭,趕快回家,千萬不可流連在外,更不可守在街頭,祈禱完畢,拴上了房門。   華夫人倚在枕上,道:「星兒,你可曾遇上敵人,怎麼如此快就趕回來了?」   華天虹道:「孩兒就在對街屋上,與九陰教主講話,並未動手,聞得響動,九陰教主去追那偷襲之人,孩兒就趕回來了。」   小五兒聞言,烏溜溜的眼珠一轉,朝華大虹胸上盯了一眼,暗暗做了一個鬼臉。   華大虹目光一垂,衣衫胸前,赫然一片潮濕,瞧那部位,正是一個女於伏在胸前哭泣時所留的淚漬,不禁心慌意亂,匆匆移到背光之處立定。   他趕回客棧時,臉上淚痕未於,眾人都已見到,只是以為他懸念母親的安危,急得淚下,因而連越三姑也未追問,小五兒卻是心眼特多,偏偏找出了漏洞。   華天虹做賊心虛,唯恐小五兒嚷了出來,當下滿臉堆笑,道:「我見那遁走之人臂中挾著一人,以為咱們有人被他擄去,因之萬分著急,小五兒想必也受驚了。」   小五兒嘻嘻一笑,道:「嫂嫂對我好,給我買了新衣、新褲、新靴,又替我梳頭,我的心就偏向她,因之一直耽心,深怕大哥遇上了厲害角色,被人俘擄去了。」   華天虹聽他話中有話,急忙乾笑一聲,掩飾過去,道:「到底是誰來侵襲、怎麼連牆壁也擊垮,娘講給咱們聽聽。」   華夫人笑道:「小五兒功勞最大,讓他講吧!」   華天虹道:「對!小五兒的口才最好……」   小五兒搖手不迭,道:「有話好商量,大哥別捧我。」輕輕咳嗽一聲,接道:「今日全仗嫂嫂的神通,我可不敢居功,嫂嫂說給大哥聽,也好替大哥壓驚。」   秦碗風為人敦厚,哪裡知道他兩人在鬧鬼,轉臉一望婆婆,道:「娘若要安歇,咱們就到外間去講。」   華夫人道:「天快亮了,閒聊一陣,就可進食登程,我明日在車中睡眠。」   秦碗鳳溫順地點了點頭,轉向丈夫說:「你走之後,我就安排毒瘴,小五兒說最好來個十面埋伏,教那侵襲之人一蹈陷階,插翅難飛,我就依他的主意,在門外另安了兩處埋伏。」   華天虹暗運功力,逼得一股熱氣烘烤衣衫上的淚漬,一面含笑道:「怎樣埋伏法?」   秦碗鳳道:「咱們請娘測度形勢,假定那侵襲之人是一流高手,推開房門,警覺有毒,必然退到何處,那麼……」   小五兒見她講得慢吞吞的,忍不住接口說道:「咱們在樑上放了一盆洗腳水,用一根絲線牽在門上,房門一開,那盆洗腳水就傾潑下來,那人一退,剛好淋在那人的頭上。」   華天虹笑道:「幹嘛用洗腳水?」   小五兒道:「是伯母講,若是丙靈子之流,那盆水一定淋他不著,若用藥物,糟踏了可惜。為了此事,三婆婆還特地洗了一次腳。」   趙三姑叱道:「放屁!老婆子哪一晚不曾洗腳,什麼特地不特地?」   小五兒急聲道:「是!是!三婆天天洗腳……」語音微頓,接道:「伯母說那人警覺頭頂有變,若是丙靈子或九陰教主,必須是向有側方閃躲。若是魔教中人,就會往左後方跳,咱們在那行側方埋什了一點和九毒瘴同樣厲害的毒藥。人閃過去。勁風一撞,那毒藥立即飛散開來,若是丙靈子或丸陰教主到來,非教他躺卜不可。」   華人虹想了一想,道:「魔教的『幻形遁法』是反太極旋轉,正該朝左後方躍退,那面安置的又是什麼?」   小五兒道:」嘻…是神仙水。」   華天虹道:「神仙水?」   趙三姑叫道:「是這小子撒的一泡尿,」   華天虹脫口笑道:「尿也能敵麼,兩處埋伏輕重有別,那義是何道理?」   小五兒咧嘴一笑,反問道:「大哥剛剛回屋時,可曾聞著騷味?」   華天虹笑道:「怎麼?來犯的是魔教中人?」   小五兒道:「一點不錯,小魔患子中了九毒瘴,當堂栽倒,老魔頭心裡一慌,一腳踢翻了我的尿罐子,駭得他鬼哭狼嚎,抱頭鼠竄而去。」   華天虹笑道:「你說清楚一點、   小五兒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道:「是嫂嫂說,九毒瘴不太多,只能設在門後,那『迷魂散』是藥粉,與九毒瘴有異曲……   嫂嫂,異曲什麼?」   秦碗鳳道:「異曲同工。」   小五兒一拍腦門,道:「對!有異曲同工之妙,可惜也是數墾不多,只夠一處之用。」   頓了一頓,接道:「我就想啦,金劍在丙靈子手內,抓住了他,既可除掉一個對頭。又可奪回金劍,那不是一舉兩得麼?魔教那傢伙,若是他們教中最厲害的人物,咱們將他抓住,一刀殺了,他的徒子徒孫縱然要來報仇,咱們也不在乎。但那傢伙若是魔教中的二流角色,咱們殺他一人,招來更厲害的,此時此地呀,那可不太划算。」   華天虹拇指一豎,道:「兄弟有計較。」   小五兒朝華大虹胸上一望,見那潮濕之外已干,笑道:「大哥現在可以不捧我啦!」   華大虹笑斥道:「少胡扯,說正經的。」   小五兒接道:「所以麼,咱們就將『迷魂散』安在右邊,用來對付丙靈子或是九陰教主,我那神仙水就安在左邊,用來款待魔教中的客人,嘿嘿!也不過剛忙完,那話兒就來啦!」   華天虹道:「大夥兒都在房中麼?」   小五兒道:「可不是,我是真想留在外面瞧瞧,只怪我武藝不佳,誰部下肯答應。」   華天虹笑道:「後來怎樣?」   小五兒道:「後來呀,那可妙了,未曾聽得一點聲息,那門栓突然齊中斷了,兩扇房門一開,門外就撲進一個穿黃衫的傢伙,那傢伙一隻腳剛跨進房,腦袋就向下栽,門邊站著一個黃衫老怪,那老怪的手腳也真快,不知他怎麼一撈,一把就抓住了小怪的腳,將他拖出了房外,果然不出我……不!不出伯母所料。」   華天虹笑道:「嗯,怎樣?」   小五兒道:「怎樣?那黃衫老怪一個虎跳,剛好退到梁下,那一盆洗腳水傾下,差一點淋在老怪頭上,黃衫老怪一抬頭,使一招『推窗望月』,一股劈空學力,將那洗腳水震得蹤影不見,只聽得嘩啦一聲,尿罐子就踢飛了,再聽他殺豬般一叫,人可就不見啦!」   華天虹失笑道:「你喜歡聽說評書麼?」   小五兒雙眉一揚,道:「說評書,嘿!洛陽城有五個茶樓裡說評書,孫二麻子的《封神榜》說得最好,我是座上常客,風雨無阻。」   趙三姑撇嘴道:「只怕不是座上,而是桌下。」   小五兒雙眼一翻,叫道:「啊!三婆婆!好漢不怕出身低,沒有錢嘛。座上桌下,不是一樣聽麼?」   趙三姑怒聲道:「臭小子!你瞪眼,我賞你老大一個耳刮子。」   小五兒叫道:「我不怕,道理作得講明不可。」   華夫人笑不可抑,坐起身來。道:「小五兒別吵,我未教你練武.苦不用功.那可真得挨三婆的耳刮子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六十五章 警訊頻傳     蹄聲得得,車聲鱗磷,夕陽殘照中,華夫人一行,進入洛陽城內。   車過城時,一個小乞兒攀到轅上,在小五兒耳畔說了一句話,小五兒高踞座上,將頭一點,道:「知道了。」   華天虹問道:「是你高大哥的消息麼?」   小五兒搖頭道:「是阿不都勒,他說有事,暫時不見大哥。」   轉面朝那趕車的道:「夥計,向左拐。」   那趕車的驅車向左,須臾來至一家客棧門外。   落棧之後,三個婦女忙著沐浴更衣,小五兒將華天虹拉到一角,悄聲道:「吃過夜飯,咱們到街上溜一趟,找到了對頭,給他來個先發制人,教他措手不及,讓他知道咱們的厲害。」   華天虹道:「你指誰而言?」   小五兒道:「管他是誰,教主也好,老道也好,魔息子也好,只要他落在城內,我一查就得。」   華天虹搖頭道:「這辦法不成,九毒瘴已經用掉,我不能離開母親。」   小五兒一拍胸脯,低聲道:」放心,洛陽地面上,我是坐地馬,包在我身上,絕對不出岔子。」   華天虹搖頭道:「不成,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還是以下變應萬變的好。」   小五兒愣了一愣,悄聲道:「東都洛陽,是文物會脆……」   華天虹糾正道:「文物薈萃。」   小五兒急聲道:「對!是文物薈萃之地,洛陽橋邊的夜市。   熱鬧得不得了,吃什麼東西,我都可以賒帳。」   華天虹暗暗忖道:原來他是貪玩,我倒幾乎被他遊說動了,心念一轉,搖頭道:「我是不出門的,你也不能出外,等到將來有暇時,咱們遍游天下,你高興到那裡玩,我都陪你。」   小五兒愁眉苦臉道:「我不是想玩,那阿下都勒傻里傻氣,又不懂中原的風俗人情,撞上了丙靈子,那是非得送命不可!」   華天虹皺眉道:「此事例是可慮。」   小五兒接口道:「所以我說,咱們非得找著他不可,而且他躲在暗中,必定是有緣故,咱們也得問他一問。」   忽聽房門聲響,趙三姑探首出來,叫道:「小五兒,鬼鬼祟祟,又出什麼主意?」   小五兒急忙跳了過去,滿臉堆笑道:「沒什麼,大哥與我談武藝,三婆洗過腳了?那洗腳水可別倒啦!」   趙三姑哼了一聲,擰住小五兒的耳朵,將他拖進了房內。   過了片刻,酒飯齊備,幾人圍坐一桌進食,華天虹從不在母親窗前飲酒,秦碗鳳更是格守婦道,絕不稍有逾越,小五兒可要飲酒,只是限制數量,僅得一杯。   酒飲之後,小五兒眼珠亂轉,不住地朝華天虹使眼色,華天虹裝作未見,始終不理,華夫人突然笑道:「小五兒,你想出去玩?」   小五兒腦袋直搖,道:「不想!不想!我是洛陽人士,這地方早玩膩了,再說也沒什麼好玩的去處。」   頓了一頓,接道:「剛才有人找我去玩,我就一口回絕了。」   華天虹奇道:「誰找你去玩,怎麼我沒看見?」   小五兒道:「他們躲在暗處,大哥未曾留意,雖然是老朋友,去不去沒有關係。」   秦碗鳳道:「那就不去吧,免得耽誤了功課。」   小五兒連連點頭,道:「嫂嫂說的對。」   突然哭喪著臉,接道:「他們怕還等在外邊,我去回絕了。」   華夫人失笑道:「算了吧!你出去玩一忽,明日你就離開洛陽,老朋友敘敘舊,道道別,也是應盡的禮數。」   小五兒道:「是嘛!都是打赤腳的朋友,如今我穿上了鞋,要不應酬一下,人家還道我勢利。」   秦碗鳳道:「咱們還有點銀子,你有多少朋友,咱們每人贈送一雙鞋。」   小五兒連連搖頭道:「不是這意思,打赤腳是說落泊,穿上鞋的意思,就是說發跡了,有辦法啦!這是江湖切口,不是真的要鞋穿。」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好吧,你去應酬一下,可是須得留意,男子漢,大大夫,有膽量亂闖,就得機警善變,被人抓去了,那可不太光彩。」   小五兒急道:「這個伯母放心,有華大哥在一起,諸神迴避,絕無可虞。」   華天虹笑道:「我懶得走動,你一人去玩吧!」   小五兒訝聲道:「大哥不是要找阿不都勒和高大哥麼?」   華天虹含笑道:「阿不都勒躲在暗中比較安全,我倒是想見見你那高大哥。」   小五兒接口道:「那好,咱們就走,高大哥也想拜見大哥,咱們快去。」   華天虹笑道:「忙不在於一時,今日我看家,改日再拜訪你高大哥就是。」   小五兒歎了一口長氣,道:「好吧,那我只好一人去了。」   秦碗鳳道:「你帶點銀子在身邊吧,早去早回。」取了一錠銀兩遞去。   小五兒眼望著秦碗鳳手中的銀子,道:   「嘻嘻……都是窮朋友,帶點銀子也好,我也還有點;日帳,明日一去,不知幾時回來,拖久了也不好意思,不過,這錠銀子大多啦,有一二兩就好。」   趙三姑道:「拿過來。」接過銀子,只見她右手食中二指驕直如剪,一夾一夾,那錠十兩紋銀頓時被剪成了十塊,形狀各各不一。」   秦碗風取了兩塊碎銀給小五兒,道:「今日不可再飲酒,不要與人打架,早點回來練功夫。」   小五兒點了點頭,瞪目望著手中的碎銀,捏了一捏,確是硬繃繃的,不禁咋舌道:「噴噴噴!這是什麼功夫?看這樣兒,比龍爪功厲害一百倍!」   趙三姑冷冷說道:「拿到店內去秤秤,一兩一塊,若是份量不對,就帶回來。」   小五兒聞言一愣,倏地作了一個長揖,道:「嘻嘻!小五兒有眼不識泰山,今日才知三婆的厲害,回頭我帶好東西給您吃,改日向您學這夾銀子的功夫。」   趙三姑喝道:「咄!快滾!」枴杖一挑小五兒的屁股,將他扔出了房外。   小五兒一聲驚叫,雙足已經落地,暗暗叫道:「好厲害!」以手一摸屁股,幸好不痛,急忙奔去。   奔出店門,黑暗中響起一聲口哨,小五兒將手一揮,大步奔去,轉眼間,身後跟了一群,大的十五六歲,小的五產歲,全是洛陽城中的小抖亂、流浪兒。   跑過幾條街,來至一家小小的麵店之前,那麵攤子擺在店門口,一個老頭兒正在下面,小五兒老遠叫道:「老張,切滷菜,汾酒,給現錢,還你的舊帳。」   言猶未了,一陣旋風已捲入店內,拖桌子,拉板凳,乒乒乓乓,亂成一片。   一旁趕來一個婦人,朝小五兒上下打量,驚道:「啊!小五兒,發財啦?」   小五兒一挽衣袖,笑道:「不用講啦!」   掏出一塊銀子,接道:「銀子先存櫃,吃完了再算帳……」   語音微頓,接道:「我喉嚨痛,今日不吃酒,給我一人來一杯涼茶。」   那年紀最小的孩子雙手捧著一個瓦缽,擠到小五兒身旁,爬上板凳蹲著,道:「五哥,華大哥幹嘛不出來?」   小五兒道:「他有事走不開,鐵霸王怎樣?」   那小孩只有五六歲,名叫小瓢兒,乃是小五兒的跟班,這時遞過瓦缽,道:「晚飯餵過,你不在,我沒敢與人鬥。」   小五兒揭汗凡缽。內中一個烏黑的小蟋蟀,小五兒逗了一逗,見其無恙,急忙蓋L瓦缽。迫:「這幾日有人欺負你麼?」   小瓢兒搖頭道:」沒人欺侮我.大伙得著消息,知道你和華大哥拜了把產,對我也特別好。」   那渾名黑中的孩子道:「小五哥,華大哥傳過武功給你麼?」   小五兒雙眉一揚,道:「嘿!華大哥的武功是誰傳的,我的武功也是准傳的,這個別提啦,高大哥幾時回的,如今在哪裡?」   那小瓢兒道:「高大哥下午回城,隨後咱們找他,卻又遍尋不見。」   小五兒蹙眉道:「咦!奇怪。」   說話中,酒茶已到,眾人紛紛舉杯向小五兒道賀,小五兒端著一杯涼茶,虛應故事。   那年紀最長的孩子忽道:「小五兒,劉大戶家那小子,昨日又找咱們的喳兒,這梁子遲早要了結,我瞧還是你將他擺平了拉倒。」   小五兒搖手道:「我如今練的功夫,已是另一個境界,那小了不夠看,鬧出人命,我可以拍拍屁股走路,你們卻不能在洛陽立足了。」   微微一頓,接道:「這一兩日,可有扎眼的人物進城,和尚啦!道士啦!穿黃衫的武林人啦!好看的女人啦!眼睛放光的啦!太陽穴鼓起的啦!」   小瓢兒道:「有啊!和尚、道士、穿黃衫的醜八怪,個個都是扎眼貨,也有好看的女人,簡直好看得不得了。」   小五兒雙眼一亮,道:「慢慢講,從頭到尾,講清楚一點。」   那黑牛插口道:「小瓢兒慢慢講,小五哥吃杯酒。」   小五兒心中想著正事,脫口道:「嫂嫂不許我在外吃酒,小瓢兒……」   話鋒一頓,改口道:「我的喉嚨也是真痛。」   小瓢兒道:「怎麼?那嫂嫂很凶麼?」   小五兒道:「哼!嫂嫂是天下第一好人,本領之大,那是不用說啦!我只聽她一人的話,你講你的,芽黃衫的怪物我見過,怎麼樣?」   小瓢兒舔了一舔嘴唇,道:「這幾日,我整天守在南門,今日晨間,兩個穿黃衫的走進城來,我一瞧,好醜的人。」   頓了一頓,接道:「那紅鬍子老頭兒走在前面,後面是個獅子鼻,年紀輕些的,那人肩上扛著一人,瞧那樣子,倒像得麻風死啦!臉色像茄子,手上滿是紅點,有點像水痘,晦!   那真是駭人。」   小五兒道:「那人中了苗疆奇毒,嗯!你講下去。」   小瓢兒道:「那兩人落在公源棧內,年紀的一個立刻上街買藥,啊!剩下的是二虎見著的,讓他來講。」伸手朝對面一指。   對面那黑小子道:「小瓢兒守在城門之下,我去跟蹤那幾個黃衫人,我打從後院門溜入棧內,發覺那三人住在西跨院內,記得高大哥對咱們講過,武功特別高的人,十丈之內,能辨飛花落葉,我不敢走得太近,就去推隔壁房間的門。」   小五兒道:「那棧房的牆壁上有洞麼?」   那二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我記得那棧房是板壁,壁上有個小洞,正對著隔壁房間的床鋪,看妖精打架,那是正好。」   小五兒皺眉道:「不緊要的話別講,我得快點回去。」   那二虎愣了一愣,接道:「當時我輕輕一推房門,他媽的,一個白鬍子老頭兒正在房中打坐,我一探腦袋,那老頭兒雙眼一睜,乖乖!那眼珠兒射出兩道冷颼颼的電光,駭得我雙腿一軟,差一點栽倒下去。」   小瓢兒手指那二虎笑道:「這小子一泡尿撒在褲襠裡,真是丟人到家。」   那二虎面紅耳赤,怒聲叫道:「你他媽的見了那兩道眼光,魂也得駭掉。」   眾小兒哄堂大笑,連那賣面的老頭兒也大笑不止,小五兒倏地一敲桌面,沉聲喝道:   「別起哄,二虎再講。」   眾小兒收住笑聲,那二虎接道:「我心頭一慌,扭頭就跑幸好那老頭兒未曾聲張,也未碰上棧中的夥計,我溜到一堆雜貨中躲了一陣,見棧中的夥計抬了一口大缸進房,缸中盛著大半缸清水,再過片刻,那年輕的黃衫人抱了一大包藥材,和一大缸酸醋回來。」   語音一頓,吃了一大口滷菜,匆匆嚥下,接道:「我是真想瞧瞧,那房中搞什麼鬼,忍了又忍,終於壯起膽子溜進院子,撲在地上,朝男;窗下爬去,那知我尚未站起身來,耳聽得房門一響,房中那老怪講話啦!」   小五兒道:「他講什麼?」   二虎喘了一口大氣,道:「他問道:「地點怎樣?』只聽另一人道:「選好了,在河對岸蘆葦中。』那老怪問道:「血鼎用的香料可曾預備妥當?,另外地人道:「預備妥當了。』老怪又問:『毒物呢?,另外那人道:「已經準備齊全。』停了一忽,接著說道:   「師尊放心,他們只一踏上岸,管保傷在我們的血鼎奪魂大法之下。」   小五兒雙眉一鎖,自語道:「血鼎奪魂大法,那是什麼惡毒的法術?」   二虎道:「我也槁不清楚,他們是這麼講,我就這麼聽。」   小五兒急聲道:「以後怎樣?快講。」   二虎哭喪著臉道:「以後可就好瞧啦!我就聽到這裡,窗門突然敞開,那年輕的黃衫人探出半截身子,一把揪住了我的脖子,將我扔過了院牆,我人未落地,耳中聽得那黃須老怪吼道:『劈掉!抓回來!』我一想,乖乖不得了!虧得老天爺幫忙,我跌在馬廄的稻草堆上,當下我一掀稻草,就地一滾,由牆角狗洞裡鑽了出來,那小怪物想是笨得很,待他翻屋出來,我早已溜到隔壁磨坊中,躲起來了。」   小五兒沉聲道:「老怪物隔壁房中打坐的老頭兒,是何模樣?」   二虎道:「白鬍子、白頭髮、白長衫,人長得很好看。」   小五兒轉臉向小瓢兒道:「還有什麼扎眼的人物進城?」   小瓢兒道:「有個白臉子、披頭髮的黑衣婦人,手拄一根黑杖,杖頭雕著一堆鬼頭,像是傳說中的九陰教主,我教小郭去跟蹤,小郭跟了一條街,那婦人忽然不見,再也找不著啦!」   小五兒道:「還有呢?」   小瓢兒道:「有個抱著白狐狸的美女人,不知是不是那個玉鼎夫人,另有一個騎馬的大妞,長得非常好看,簡直好看得不得了。」   小五兒怒聲道:「那就是白君儀,她纏著華大哥不放,哼!   幾時被我遇上,非得臭罵她一頓不可。」   小瓢兒奇道:「為什麼?美得很哩!我可捨不得罵。」   小五兒冷冷笑說道:「你道我嫂嫂不美麼?只怕比白君儀美上十倍。」   站起身來,掏出另外一塊銀子交給那賣面的老頭兒,道:「存在你這裡,小飄兒沒飯吃,就到你這兒來吃麵,三年之後我來結帳,欠多少都還你。」   賣面的老頭兒接過銀子,道:「旁人吃呢?」   小五兒道:「今日吃的我請客,往後的我不認賬。」   頓了一頓,接道:「你若欺負了小瓢兒,我扎你的麵攤子,拆你的房子,拔光你的鬍子,教你別在洛陽混了。」   轉臉一望眾人接道:「日子難過時,去找高大哥,小瓢兒年紀小.門路少,你們別沾他的。」   眾小兒唯唯啼暗,小瓢兒道:「五哥去哪兒,我也要去。」   小五兒道:「眼下辦不到,到了落霞山莊,我向嫂嫂疏通,派人來接你。」   小瓢兒垂淚道:「幹嗎要三年?」   小五兒沉吟道:「多則三年,說不定很快,你們大伙玩,我去啦!」   小瓢兒捧起瓦缽,道:「五哥,你的蟋蟀。」   小五兒道:「我不玩這個了,給你吧!」   小瓢兒點了點頭,道:「五哥傳我一手功夫,打起架來也強一點。」   小五兒道:「眼下沒時間。」   舉手一禮,接道:「後會有期,我去啦!」轉身奔去。   他記得那「血鼎奪魂大法」之事,急急趕回客棧,奔過幾條街,離棧門尚有一箭之遙,屋簷之下,倏地閃出一條人影,低聲叫道:「小兄弟留步。」   小五兒嚇了一跳.朝後連躍兩步,舉目一望,心頭又是一跳。   街燈之下,立著一位體態啊娜,貌美如仙的少女,雖然街燈黃暗,那少女依然顯得美艷奪目,容光照人。小五兒雖是年紀幼小,也不禁暗暗驚歎。   那美艷少女朝四外張望一眼,閃身退至屋簷陰影之下,玉手一招,低聲道:「兄弟過來,我有要緊活對你講。」   小五兒站著不動,道:「你是白君儀?」   那美艷少女嫣然一笑,蜂首一點,道:「你認識我?是天虹告訴你的麼?」   小五兒一呆,心中暗暗叫道:真美!笑起來更美,華大哥能不要她,也真夠了不起了。   白君儀招手道:「過來,不要站在街心,我有要緊消息告訴你。」   小五兒腳步一抬,欲待過去,腦侮之內,突然浮現起秦碗鳳的影子,那好似三春裡和煦的陽光,使小兒的心頭,忽然感覺到一陣無法言喻的溫暖。   他乃是洛陽城內,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自幼流浪街頭,飽:受饑寒之苦,從來不識人間的溫情,華夫人、華天虹和趙三姑,這三人雖然對他很好,那情意卻是粗枝大葉,尚未激起他強烈的感受,泰碗鳳卻是大為不同。   秦碗風上有婆婆須得侍奉,又有新婚的上夫,對於小五兒,也說不上全心全意的照顧,但她那諄厚的天性,充滿了女性的溫柔,慈祥的心田,瀰漫著母愛的溫馨。她對小五兒的一言一行,都含蘊著無比的愛護和關切,那愛護和關切之情,極為單純,也極為樸實,那全是基於同情,本乎自然,毫無做作,毫無要求的情感。也正因為如此,小五兒那敏感而又脆弱的心靈,感受的也特別強烈。   記起嫂嫂,對於這美艷如仙的白君儀,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敵意,當下站著不動,冷冷說道:「你怎麼認識我?」   白君儀見他忽然神色不善,不由一怔,道:「我日間見你和天虹在一起,有說有笑,十分親呢,因而認識了你。」   小五兒冷聲道:「華大哥是我嫂嫂的丈夫,我與他當然親呢,你有什麼緊急消息,告訴我就成,要見華大哥,那是休想了。」   白君儀聞得「丈夫」二字,好似被人刺了一劍,臉上一變,許久始才回復過來,道:   「你是華家的親友,抑是秦碗鳳家的人?」   小五兒冷冷說道:「我嫂嫂是華家的少夫人,所以我是華家的親友,也是秦家的親友。」   白君儀黛眉一蹙,臉上泛起一陣幽怨之色,道:「你年紀小,不懂事,看在天虹份上,我不與你計較……」   小五兒冷冷一笑,截口說道:「你不計較,我卻非計較不可,你一路相隨,究竟打算怎樣?」   白君儀盾字之間,陡地湧起一陣煞氣,欺身上前,就待出手傷人。   她乃是神旗幫主之女,在父親卵翼之下長大,養尊處優,驕縱已慣,只因愛上了華天虹,才落得備嘗辛酸,歷盡苦楚,但是那也僅只限於華天虹一人,她才甘心逆來順受,換了旁人,她那強做狠辣的個性,誰也侵犯不得。   然而,愛情的力量無往不在,她衝出一步,心頭忽然想道:我若傷這孩子,天虹會責怪我的,心念一閃,急忙穩住身形,說「道:「快去告訴天虹,就說有人設下毒計,要傷害他和老夫人,我在此處等他,請他趕快出來。」   小五兒雙眉一挑,冷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麼?可是魔教的人要以血鼎奪魂大法謀害咱們?」   白君儀聞言一怔,惑然道:「什麼血鼎奪魂犬法?我說的是另一件事,你快去告訴天虹。」   小五兒暗暗忖道:哼!明明是你想與華大哥幽會,危言……   危言什麼?哼!嚇不倒人,思付中,滿不在乎他說道:「要我報信不難,但我有什麼事,從來是先稟告嫂嫂,再由嫂嫂轉告大哥,你看這樣成麼?」   白君儀心頭隱隱作痛,暗道:唉!這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天虹啊!你為何不出來一下,難道不知我夜夜等在外面麼?   只聽小五兒冷冷道:「怎麼樣?』要不你將情由講給我聽,我斟酌憎況,若是果真緊要,我就暗暗告訴大哥,不過,你還是不能與大哥見面。」   白君儀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告訴你一個大概,詳細情形,我對你華大哥講,」   小五兒曬然道:「說來說去,你還是想與華大哥相見,好吧、你先說大概,待我衡量衡量。」   白君儀道:「是……」   忽聽一聲陰森森的冷哼,一條人影電掣而到,直向白君儀撲去。   白君儀凜然一驚,縱身暴退,口中同聲喝道:「快跑回去叫……」   言猶未了,那人影疾若閃電,已二度撲到了白君儀身前。   白君儀玉手一揮,寒光閃閃,緬鐵軟劍反襲過去。   小五兒暗暗叫道:不好!白君儀若是死了,那消息可就不知道了。   他機警過人,一覺有變,頓時扭頭狂奔,念頭似閃電勵上心頭,頓時高聲嚷道:   「華大哥!快出來!九陰教主,丙靈子……」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六十六章 卿也堪憐     只聽客棧屋頂上,華天虹的聲音怒喝道:「九陰教主!華某在此。」   這襲擊白君儀之人正是九陰教主,出手一招,未能將白君儀擒下,實是大出她意料之外,眼見白君儀揮劍封架,頓時身形一側,右手探入劍幕之內,閃電般地一指點去。   但聽華天虹冷冷喝道:「看劍!」人道烏芒勁矢般地朝九陰教主背心射去。   相隔尚有兩丈之遙,凌厲的劍氣已由劍尖射出,直襲丸朋教主背心「靈台」穴,分寸毫釐不差。   九陰教主突然一驚,身形暴閃,朝一側橫掠了丈許。   烏光乍斂,華天虹飄然落在街心,斜陰九陰教主,嗅然不語。   白君儀芳心大慰,手指九陰教主,道:「天虹,她設下毒計,準備明日……」   九陰教主陰森森說道:「小丫頭,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華天虹臉色一變,晃身擋住了白君儀,沉聲道:「君儀站遠點。」鐵劍一掄,虛空揮了一揮。   白君儀徽微一怔,忽見華天虹抬起鐵劍,劍尖上戮了三根漆黑無光,長不盈寸的毒刺。   這三根毒刺來得無聲無息,刺上也不帶絲毫光華,九陰教主左手扶著鬼頭杖,右手下垂,籠在木袖之內,未見任何動作,如此暗襲,實是厲害已極。   華天虹有個專研毒藥的嬌妻,耳懦目染,對於這門學問,自也不會外行,一瞧那毒刺的色澤,已知是一種見血封喉,狠毒之極的暗器,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對這九陰教主的陰險狠辣,也倍加警惕。   白君儀怔了一怔,道:「天虹,這人對你居心叵測,你別饒她。」   華天虹道:「我知道了,你退到屋槽下去。」   忽聽小五兒道:「大哥,你瞧的什麼?若是有毒的東西,就留給嫂嫂,讓她參考參考。」   華天虹佯怒道:「快回去,不許留在外面。」   小五兒道:「嫂嫂命我在這兒把風,順便替你掠陣。」   他句句不離嫂嫂,故意奚落白君儀,白君儀聽在耳內,正如利箭鑽心,華天虹自然懂得這弦外之音,心中暗叫可惡,無可奈何,只好撕下一塊衣襟,包著那三根毒刺,朝後扔去,峻聲道:「回客棧去。」   小五兒拾起毒刺,暗道:大哥臉上掛不住,有點火光了,當下大叫道:「大哥別慌,我去請嫂嫂來。」扭頭跑去。   華大虹暗暗忖道:這小鬼情感偏激,他別真的詛來鳳姐,君儀面上可不好看。   心念一轉,扭頭朝白君儀道:「你速即回家,不許留連在外,我若走動得開,就……」   他本來想說,我若走得開,就來大巴山看你,但他乃是一諾干金之人,想到自己使君有婦,這許諾實是不敢出口,話到唇邊,終於嚥住。   白君儀臉上,泛起一片淒苦的笑容,道:「你別耽心我的事,這九陰教主處心積慮,想要……」   九陰教主陰森森一笑,截口說道:「白君儀,雖說是自古男兒多薄倖,由來紅粉最癡情,不過,你也癡得大可笑了。」   白君儀玉靨一紅,怒道:「咱們的事,你管不著。」   忽聽趙三姑冷冷說道:「她管不著,我老婆子可管得著。」聲到人到,鋼杖挾帶驚風,朝白君儀當下砸下。   華天虹猛一頓足,急道:「唉!三婆……」   「只見白君儀嬌軀一晃,避過了一杖,怒喝聲中,刷的還了一劍。   華天虹焦急如焚,不禁哀聲道:「三婆住手,有話好講。」   趙三姑充耳不聞,鋼杖使得潑風一般,白君儀招架不住,迫得險象環生,發炭可危。   華天虹急得連連頓足,只是家教嚴謹,身為晚輩,不敢與趙三姑動手,加以攔阻。   九陰教主暗暗忖道:這賤婢似是識透了我的計謀,一心要向華小子討好,華家小子,餘情未斷,豈忍眼看著這賤婢死去。   轉念又想道:白嘯天武學造詣不凡,他讀過《劍經補遺》,一旦參透,武功勢必躍登另一境界,加上屬下的高手,那勢力一非同小可,白君儀活在人世,華白兩家有這緩衝之力,必然不會火並,九陰教可就兩面受敵了。但這老婆子若是殺了白君儀,華白兩家結成不解之仇,九陰教卻可從中取利,這一入一出,相差實在太大。   心念電轉,頓時陰惻惻笑道:「白君儀,你趕快逃走,有你這傾國傾城之貌,華天虹遲早是你裙下之臣,今日送了性命,那是太不划算了。」   趙三姑暗道:是哇!這狐狸精美得像天仙下凡,鳳姐兒遠調遠不如,天下男人,誰抵得住美色的誘惑?留這妖精在世,星兒終有遺棄糟糠的一日。   忖念中,鋼杖頓時一緊,攻勢凌厲絕倫,白君儀左支右繼,越發招架不住。   華天虹心如油煎,圍著相鬥的二人團團亂轉,以防白君儀遇險,好出手搶救。   忽聽九陰教主道:「白君儀快走,不要逼得華天虹與趙老太動手,落個欺尊滅長之名。」   華天虹怒喝道:「你再挑撥是非,休怪姓華的無禮。」   但聽趙三姑怒吼道:「小畜性滾開!」呼的一聲,一杖橫掃過去。   華天虹空有絕世武功,卻是不敢抵抗,身形一閃,掠到了一側。   這一杖旁顧,雖未曾擊著華天虹,那攻勢卻是一頓,白君儀咬緊銀牙,刷的反擊一劍。   趙三姑怒火愈熾,招式一變,將白君儀裹入了重重杖影之內,疾攻不已。   華天虹急得淚下,眼看白君儀支持不住,只得重又隨著趙三姑的杖勢轉動。   忽聽趙三姑暴喝一聲,鋼杖帶起震耳銳嘯,朝著白君儀猛然砸下。   這一杖疾若迅雷,白君儀不及化解,慌亂之中,一抬軟劍,朝上硬架。   華天虹見狀大驚,想那一杖雷霆萬鉤,軟劍架去,勢必連劍帶人砸為肉餅,情急之下,不顧一切地縱身撲上,以身子護住白君儀。   趙三姑睹狀,不禁怒發如狂,但也不能一杖擊到華天虹身上,心頭氣極,鋼杖一偏一掄,將華天虹猛然摜了出去。   華天虹左臂一捲,挾起白君儀的嬌軀,乘勢退了開去,趙三姑欲待攻時,已是不及。   九陰教主暗暗叫道:可惜,可惜,老婆子那一杖落下,這兩個小兒豈不完結了。   白君儀一陣激鬥,竭盡了全力,這時鬢髮散亂,香汗淋漓,那芙蓉美面,累得通紅,嬌喘不息,搖搖欲墜,幾乎站立不住。   華天虹瞧入眼內,忽然感到一種從來未有的憐借。他乃是俠義心腸之人,眼看著白君儀為了自己遭受壓迫,那憐惜之心油然而生。這是一種反激出的情感,也是人情之常,趙三姑與小五兒的所作所為,實是弄巧反拙,生出意想不到的反作用了。   只聽趙三姑怒聲道:「小畜牲:你敢護著這小賤人,莫非忘了九毒仙姬的警告?」   華天虹長長歎息一聲,眉字之間,泛起一片悲苦之色,忖道:這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看來只有我死了,才能了結此事。   忖念中,以傳音入密之法,暗向白君儀道:「儀,你肯聽我的話麼?」   這短短的八個字,雖是以練氣成絲之術透人白君儀耳內,但那每一個字,卻含蘊著前所未有、發乎心底的柔情,白君儀聽人耳內,立時感覺到一片深摯的愛意。   她心坎之上一甜,美眸之內,頓時進出兩行熱淚,螺首奮點,淚珠直濺。   華天虹慘然一笑,暗道:「我要你立刻回家,留在你母親身畔,你依我麼?」   只聽趙三姑怒喝道:「不許以傳音入密之術講話。」   白君儀怔了半晌,垂淚道:「我依你,你……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趙三姑鋼杖一頓,大步衝去,叫道:「好哇!小畜牲!小賤人!你們竟敢密約私會,好大的膽子。」   忽聽九陰教主笑道:「白君儀,你再不回頭,可就拆散人家美滿的家庭了。」   趙三姑心頭一震,付道:是呀!小賤人自負美色,絕無死心之日,星兒這小畜牲眼看已在變心,眼前礙著一個昭動,但昭豁一死,小畜牲沒了管頭,他武功如此高強,那時戀姦情熱;誰能制得住他?風姐為人忠厚,根本不能控制丈夫,那九毒仙姬縱要出頭,打不過小畜牲,也是徒喚奈何,這美滿的家庭,豈不硬被這小賤人拆散了。   只聽白君儀淒聲說道:「你講啊!十年?八年?縱是一生一世,只要你一句話,我立即回家等你。」   華天虹雙目垂淚,道:「你想我的處境,我……」   趙三姑暗道:好哇!畜牲!畜牲!原來你並非對她無意,僅是環境所迫,使你不敢表露出來,那麼有一天處境改變。你就為所欲為了。   心念一轉,雙目之內,不禁殺機畢露,手橫鋼杖,躍躍欲撲。   華天虹心神一凜,跨步擋在白君儀身前,含笑道:「三婆趙三姑厲聲道:「住口!老婆子知道,今日我殺了白君儀,你將恨我一世。」   華天虹垂淚道:「星兒焉敢銜恨……」   趙三姑不待他將話講完,厲喝道:「你只管恨!我與你母一世交情,風姐是我親眼見你娶的,大丈夫豈可二色?豈可出爾反爾?為了顧全你華家三代令名,為了鳳姐的一生,今日我趙三姑下定決心,非殺白君儀不可,殺了這小賤人,我趙三姑自行了斷,消你心頭之恨。」   華天虹心驚膽戰,渾身汗下,此時才明白,趙三姑要殺白君儀,也是一片苦心,那動機所在,乃是出於對華氏一門的愛護,也能言之成理,並非單純的衝動。   趙三姑話一講完,頓時掄起鋼杖,獰聲喝道:「你要就滾開,要就揮劍還手,否則……」   華天虹心膽欲裂,擋在白君儀身前,頓足叫道:「君儀快走。」   白君儀眼看情勢險惡,自己若是不走,華天虹以身相護,趙三姑一杖揮出,他非得傷在杖下不可,心碎腸斷,不禁掩面痛哭,轉身狂奔而去。   趙三姑疾惡如仇,本來就恨極了神旗幫的人,這時殺心已起,無法遏止,一瞧白君儀逃走,頓時大喝一聲,飛身躍過華天虹的頭頂,疾步追去。   華天虹驚急交加,身形一轉,隨後追去。   但聽九陰教主陰惻惻笑道:「華天虹,吃老身一杖,」呼的一杖擊到。   華天虹恨透了這九陰教主,都是她冷言冷語,極盡撩撥,使得趙三姑堅定了殺白君儀之心,想那趙三姑乃是死心眼的人,心意一決,勢難更改,白君儀一命,不啻是斷送在九陰教主幾句話上。   心頭患怒,不禁厲聲一笑,鐵劍一揚,猛然迎了過去。   只聽「常!」的一聲巨響,劍杖交接、火星飛濺,兩人身子一震,同時大退一步。   華天虹有生以來,從未如今日這般狂怒,只覺得熱血上湧,怒不可抑,猛跨一步,厲聲道:「吃我一劍!」   這一劍「獨劈華山」,招術平常之極,但那去勢如霆驚電閃,九陰教主已經試出華天虹內力不在自己之下,不欲硬拚下去,但卻不得不雙手握杖,一招「架海金梁」疾迎上去。   又將「骼!」的一聲巨響,鐵劍砍在鬼頭杖上,九陰教主腳下的青石板頓時粉碎,雙足下陷了兩三寸深。   只聽華天虹狂叫道:「吃我一劍!吃我一劍!吃我……」   骼!骼!骼!尖銳的巨音,合著那瘋狂的喝喊之聲,劃破夜空,傳出數里,半個洛陽城,聞得到這驚天動地,恐怖駭人的聲響。   須差,客棧大門拉開,秦碗鳳攙扶著婆婆飛奔出來。   華夫人一瞧,那九陰教主雙足陷入地下,直至膝蓋,長髮飛舞,形像猙獰之極,華天虹雙手掄劍,對著九陰教主頭頂亂砍亂剁,口中狂叫,狀若瘋魔。   這是一片驚心動魄,慘烈無倫的景象,兩個絕世高手,兩件舉世無雙的兵器,作一場慘不忍睹的拚鬥。   華夫人心搖神駭,想不出此事的原委,但她武功雖失,滿腹武學,卻是超絕一時,睹狀之下,頓時看出九陰教主看似狼狽,其實並未落敗,自己的兒子雖處主動,卻未佔到便宜,如此拚鬥,不過是猛拼內力,鬥到結果,敗的喪命,勝的也好不了多少。   秦碗鳳看不幾下,已是淚眼汪汪,急聲道:「娘,這是幹什麼啊?」   華夫人蹙了蹙眉,倏地峻聲喝道:「星兒,攻下盤。」   華天虹自幼純孝,對母親的吩咐,唯命是從,這時雖在熱血沸騰,征怒至極之下,一聽母親的話,仍舊是不假思零,猛然一劍朝九陰教主的下盤掃去。   九陰教主厲叱一聲。鬼頭杖霍然一豎,只聽一陣金鐵交嗚:的脆響,杖劍一撞,身子已拔出地面,藉著反震之力,倒射出四丈開外。   華天虹雙目圓睜,血絲密佈,雙手舉劍,大步衝去。   秦豌鳳哭喊道:「虹哥不要追。」   但見那九陰教主轉身就走,倒曳著鬼頭枝,杖頭擦著街心石地,發出一串當嘟之聲,腳步踉蹌,搖搖欲墜、只是她走得雖慢,華天虹也是搖搖擺擺,追趕不上。   適在此時,趙三姑飛奔回來,兩人迎面撞上,趙三姑臉上鐵青,神色難看之極,奔到九陰教主面前,一言不發,舉起鋼杖,猛然砸了過去。   九陰教主恍若未見,直待那鋼杖快要擊到頭上,始才拖起鬼頭杖向上一撩。   但聽噹的一聲,趙三姑的虎口迸裂,鋼杖脫手,飛上半空,落在街旁屋上,將屋瓦砸亂一片,掉脫下去。   趙三姑神情一呆,眼看那九陰教主擦過身旁,踉蹌而去,既不知道襲擊,也不知閃讓。   華夫人愁眉不展,一顧身畔的兒媳道:「星兒內傷甚重,快去將他扶回來。」   秦碗鳳急忙縱身趕上,扶著華天虹的膀子,柔聲道:「虹哥,娘叫你回走,不要追了。」   華天虹微微一怔,朝趙三姑望了一眼,轉身走回。   秦碗鳳扶著丈夫走回店內,華夫人和趙三姑跟隨在後,過了一忽,小五兒扛著趙三姑的鋼杖,悄然走國房來,俱各默默,沒有一人講話。   秦碗鳳芳心暗急,忍了又忍,終於朝華天虹柔聲說道:「虹哥,你快調息運功啊,內傷惡化了,如何是好?」   華天虹默然點頭,依舊呆坐不動。   秦碗鳳潛然淚下,目光一轉,朝婆婆望去,意是求婆婆開口,命華天虹運功療傷。   華夫人雙眉緊皺,頓了一頓,笑道:「三姑,勝敗兵家常事,你先講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趙三姑怒聲道:「白君儀被老婆子一杖擊死了。」   華夫人與秦碗風臉色齊齊一變,秦豌鳳更是驚呼出聲、打了一個寒噤。   忽聽華天虹哦的一聲,一口鮮血猛然噴出,全都噴在自己衣衫之上。   秦豌鳳花容失色,抓起一塊面中,為丈夫探拭血漬,口齒啟動,卻不知如何慰藉。   原來小五兒外出來歸,眾人放心不下,叫華天虹在屋上瞭望,順便在屋上巡視,以免敵人侵入棧內,華天虹躍上屋頂,剛剛朝街心一望,就發覺九陰教主襲擊白君儀,當即趕了過去,小五兒回到棧中,將情由一講,趙三姑靜極思動,也要到屋上去瞧瞧,不想引出殺白君儀之事,華夫人婆媳二人留在房中,實不知這變故的由來。   華夫人聽趙三姑說擊殺了白君儀,想她由街頭奔回時臉上的神情,此事定然是真,當下強自鎮定,含笑道:「擊死了也就算了,這二十年中,正邪兩派的高手,死亡了十之八九,這些人有的該死,有的未必該死,反正人死不能復生,懊惱也是無益。」   趙三姑怒聲道:「老婆子並不懊惱。」   秦碗風哀聲道:「三婆,您別說了。」   趙三姑怒吼道:「我高興講,誰敢干涉我老婆子?」   華夫人強笑道:「老婆子,沒有誰講你不對,你叫什麼?」   轉面一望兒子,道:「那白君儀對你一往情深,說來也甚為可憐,今夜又是為了報信而來,你去收殮她的骸骨,揀座廟字寄存,以便神旗幫的人運回大已山安葬。」   秦碗鳳含淚道:「娘,能不能運回落霞山莊,與咱們家的人葬在一起?」   華夫人道:「那是不能了,一則禮制不合。白嘯天也不會答應。   華天虹緩緩站起身來,木然道:「孩兒這就去了。」轉身行去。   趙三姑突然叫道:「滾回來。」   華天虹行了回來,垂手道:「三婆有何吩咐?」   秦碗鳳見他神情木然,語聲空洞,毫無哀嚷之色,知道乃是傷心過度之故,心頭越發優慮,當下朝華夫人道:「娘,兒媳陪伴虹哥一道去,好麼?」   華夫人想了一想,點頭道:「好吧,盡過了心,也就罷了。」   趙三姑倏地冷笑一聲,道:「白君儀未死,我老婆子追上一杖,可惜未曾擊著,哈哈!   可惜!可惜!哈哈哈……報應!報應!」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六十七章 賢妻良母     華天虹身軀一震,虎目圓睜,瞪住趙三姑一瞬不瞬。   秦碗風哀聲道:「三婆婆,您最疼愛鳳兒,白君儀到底怎樣?   可惜什麼?報應又是什麼?」   趙三姑冷笑道:「老婆子一杖未能將她擊著,豈不可惜?那報應麼,可就說不得了。」   華夫人道:「老婆子,你也發瘋了麼?」   趙三姑冷冷說道:「你們一定要知道麼?」   華夫人肅然道:「此事關係非小,咱們當然要知道。」   趙三姑嘿嘿一陣怪笑,道:「好吧!老婆子就告訴你們,啟君儀逃出老婆子杖下,卻被一人擄去……」   華夫人心頭一動,凜然道:「誰?」   趙三姑冷然道:「丙靈子。」   華夫人臉色劇變,較之聞得白君儀的死訊更為震動。   忽見華天虹一個踉蹌、口一張,又噴出一口鮮血來。   秦碗鳳心痛如割,急忙扶住,哀聲道:「虹哥,你保重……   看在娘身上,你保重啊廣語音微頓,接道:「娘,通天教也可說是毀在白嘯天手上,丙靈子抓住了白君儀,一定不會留她活命……」   華夫人沉重地歎息一聲,道:「死倒不可怕,怕只怕……」   秦碗鳳惑然道:「那麼……」突然之間,也意識那可怕之處,不禁手足冰冷,牙關打起戰來。   華夫人惑然道:「唉!雙方仇怨大深,白君儀又過於美艷,通天教的妖邪本來都是淫惡之輩,諸多因素一湊,丙靈子   忽見秦碗鳳屈膝脆下,流淚道:「娘……」   華夫人長長歎息一聲,道:「有什麼話,你放膽講吧,只要不背情理,不背俠義之道,為娘的總應允你。」   趙三姑猛一瞪眼,怒聲道:「昭爵!你這話的意思,是說我老婆子做事違背情理,不合俠義之道麼?」   華夫人啞然失笑,道:「三姑,你別吵鬧,今日當著幾個孩子的面,我講一句話,以釋你心頭的疑慮。」   趙三姑冷笑道:「你講!」   華夫人臉色一整,肅然說道:「白君儀確然美艷,但那僅是少年男子愛慕的對象,鳳姐兒賢淑孝順,謙恭勤謹,乃是世間無可挑剔的好媳婦,我文昭露猶未老悻……」   趙三姑吼聲道:「你這意思,是說我趙三姑老悻酸?」   華夫人蕪爾一笑,正色道:「老婆子,千句話作一句話講,華家娶了鳳姐這個媳婦,可說是家門之幸,文昭豁衷心滿意,再無所求。我愛之唯恐不及,絕不會虧待於她!」   這幾句活,說得斬釘截鐵,眾人聽了,不禁默然。   要知時至今日,華夫人武功雖已毀去,卻仍舊是俠義道的表率,為武林正氣的象徵。她決不輕易然諾,不輕易低毀人,也不輕易讚賞一人,那剛直公正,絲毫不拘的性情,武林同道無下敬仰,她講的話,擲地有金石之聲,趙三姑雖然執拗頑強,也無法不心悅誠服。   秦碗鳳感激涕零,仰面道:「娘……」   華夫人藹然道:「你站起來,慢慢他講。」   趙三姑面龐一轉,狠狠瞪了華天虹一眼,冷聲道:「你懂不懂賢妻良母的意思,華家不是蓬門小戶,你心中放明白一點。」   華天虹垂手道:「星兒向來敬愛鳳姐。」   趙三姑截口喝道:「那就不許搭理旁人。」   秦碗鳳見丈夫受窘,急忙截過話頭,道:「白君儀出生草莽,但卻玉潔冰清,堅貞不移……」   趙三姑不待她將話講完,截口喝道:「不許誇獎敵人!」   秦碗鳳微微一怔,看婆婆臉上並無不悅之色,忙又鼓起勇氣,特地朝著趙三姑道:「三婆,那白君儀出污泥而不染,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姑娘,旁人若是生長在她那種環境中,想不墮落也是不成。」   趙三姑道:「混賬!當初她百般迫害星兒,你忘記了,老婆子我忘不了。」   秦碗鳳道:「那也是為了愛情,她只想迫使虹哥低頭,並無相害之心。君子不念舊惡,大人不記小過,區區往事,咱們何必記在心裡?」目光一轉,朝著華夫人道:「娘,咱們家以仁義立世,虹哥俠名在外,得蒙同道看重,芳是任由白君儀落在丙靈於手中,慘遭迫害,武林同道,一定笑咱們……」   趙三姑暗暗付道:這丫頭只顧討好丈夫,不知後果嚴重,這卻如何是好?   她計無可出,忽然發覺小五兒呆坐一隅,雙手撫頰,半天未曾開口,不禁大怒,恨恨地瞅他一眼。小五兒睹狀,眼珠一轉,暗暗朝華夫人一瞥。   趙三姑忙以「傳音入密」之術問道:「不要緊、有什麼鬼計儘管施展出來,那人面前有我負責。」   小五兒聞音,頓時大叫道:「哎呀!嫂嫂。」   秦碗鳳訝然道:「幹嘛?」   小五兒滿面惶急,道:「大哥內腑受了重傷,你還不調配藥物,炔點給他服下?」   秦碗鳳慼然道:「沒有什麼好的藥物……」   華夭虹接口道:「這點傷勢,坐息一陣也就好了,不須眼藥。」   說罷之後,就在椅上打坐運動起來。   小五餌卻是一個正經地道:「坐息運功要緊,服藥治療也很要緊。」   趙三姑接口道:「對!這叫做內外兼施,雙管齊下。」   小五兒道:「眼前強敵環伺,大哥是咱們的主張,嫂嫂趕緊調配藥物,照顧大哥服下。」   秦碗鳳忙道:「我這就配藥。」匆匆走到榻畔,解開包袱取藥。   她本來想好了一篇說辭,從情、理、道義各方面分析,說明華天虹必須盡力搭救白君儀的道理,小五兒這一打岔,事情頓時擱下,然而,華夫人是何等人物,如此大事,她心中自有計較,只因丙靈子已經潛伏地下,居無定所,難以尋獲,這救入之事十分困難,因之沉吟在心,未曾講出。   秦碗鳳取出一粒藥九,加了幾樣藥草,盛於一個藥臼中磨碎,小五兒溜了過去,在她耳畔悄聲道:「嫂嫂,言多必敗,我就是犯這毛病。」   秦碗鳳惑然道:「怎麼呢?」   小五兒悄悄說道:「你是新過門的媳婦,婆婆面前,多做事,少講話,不求有功,只求無過,尤其是關於白君儀的事,你不置可否,隨大哥怎麼辦,省得好心無好報,吃力不討好。」   秦碗鳳低聲道:「白君儀是個很好的姑娘……」   小五兒手指掩口,道:「噓——小聲點,世上好姑娘很多,但是,對大哥好,對你未必好。」   秦碗風輕聲道:「只要大哥好,對我也就好了。」   小五兒道:「好傻!一個餅,是一人吃好,還是兩人吃好?」   秦碗鳳暗暗一笑,端起茶杯和調好的藥,朝華天虹走去。   小五兒叫道:「大哥,天大地大,不如性命大。伯母的性命最大,你的性命第二大,快快服下藥物,到床上去睡一覺。」   華天虹接過藥物,一口服下,面對妻子,暗暗投過一瞥感激的目光,秦碗風回報丈夫一眼,目光之內,隱含瞭解之意。   他夫妻二人以目示意,說的都是關於白君儀的事,小五兒雖然精靈,卻是體察不出。   秦碗鳳接過藥碗,轉回榻畔,朝著華夫人悄聲道:「娘,救人如救火,遲則不及……」   趙三姑朝小五兒猛一瞪眼,道:「小子!你出的什麼鬼主意?」   小五兒急道:「我沒有出主意。」   趙三姑怒道:「你和風姐咬耳朵,鳳姐就和她娘咬耳朵。」巴掌一揚,待要擊去。   小五兒忙向秦碗鳳身旁躲去,口中急叫道:「不關我的事。」   忽聽步履聲響,房外有店伙叩門,小五兒忙道:「三婆婆,有正事。」奔了過去,啟開房門,隨即拿著一張紙條奔了回來,雙手遞過,道:「是高大哥寫的,三婆婆先請過目。」   趙三姑冷冷一哼,接過紙條,見那上面寫著:九陰教主敗退出城,落在一艘官船之上,船上部屬甚多,意圖未明。下面署著「高泰」二字。   華夫人看過紙條,笑道:「敵人若在河中下手,那可厲害了。」   小五兒道:「大哥,你水裡的功夫怎樣?」   華天虹道:「勉強對付。」   小五兒道:「我也是勉強對付,三婆婆怎樣?」   趙三姑冷笑道:「老婆子比不上你,旱鴨子,落水就沉。」   小五兒忙道:「我也是一樣,浮得一忽,接著就沉,嫂嫂怎樣?」   秦碗鳳憂形於色,道:「我也不成。」語音微頓,接道:「黃河水急,敵人若等咱們船到河心,鑿穿船底,咱們勢必落水,虹哥縱有通天之能,也保不住咱們這許人。」   趙三姑道:「難道眼望山西,永不渡河不成?」   華天虹忿怒道:「這批人欺人大甚,我真想……」舉目丫望母親,倏然住口。   華夫人道:「敵眾我寡,眼下暫時不要硬拚。」想了一想,接道:「你的傷勢怎樣?」   華天虹道:「本來就無大礙。」   華夫人道:「有我這個累贅,強行渡河,那是太冒險了,另換碼頭,情形也是一樣,為今之計,只有暫留此處,徐作行算。」   趙三姑道:「留到幾時?」   轉臉朝著華天虹道:「咱們的行期暫不決定,你即時出門,先拜吾高哥兒一面,再去探查敵人的部置,九陰教主與那魔教之人已經受過教訓,諒他們不敢再來,你仔細搜查敵蹤,不必忙著回來。」   小五兒心頭一動,暗道:嗯!不對,這話中意思,不是明明教大哥搜查丙靈子,搭救白君儀麼?心念一轉,頓時插口道:「要見高大哥,非我領路不可,我與大哥同去。」   華夫人道:「小五兒留在棧內,自明日起,早晚讀書,日間閒段之時,可談武事,不管情勢安危,日課不得荒廢。」   小五兒聞言一怔,愁眉苦臉道:「伯母,練武之人,識得字也就夠了。」   華夫人正色道:「男子漢,不讀書難成大器,星兒去了。」   華天虹唯唯受命,朝母親與趙三姑施過禮,轉身行去。   小五兒出生市井,長於屠沽之中,養成了一種只講恩義,不講道理的性情,他愛護秦碗鳳,唯恐華天虹趁此機會,撇了白君儀,因在華夫人面前,不敢過份放肆,這時忙向趙三姑暗遞眼色,教她想辦法阻撓。   趙三姑是豪放之人,哪裡懂得他的心眼,怔了一怔怒道:「你擠眉弄眼,搗什麼鬼?」   小五兒哭笑不得,眼珠一轉,叫道:「對啦!我與大哥講一句話。」轉身向房外奔去。   但聽華夫人道:「小五兒,你要講什麼?」   小五兒扭頭道:「我告訴大哥,高大哥在哪裡。」   華夫人道:「你說在哪裡?」   小五兒急道:「在西肆……」   華夫人笑道:「錯了,此時必在河邊。趕快上床睡覺。」   小五兒一摸腦袋,道:「當真應在河邊。談心中有事,未曾細想。」   且說華天虹飄身上屋,足踏瓦面,直奔北門,心中暗暗想道:「娘是豪俠心腸,看在白夫人許紅玫份上,必然主張搭救眷儀,難得鳳姐寬宏大量,不念舊惡,反幫君儀講話。   他暗暗忖道:無論如何,我得全力以赴,拯救君儀脫難,反正我志在救人,居心無愧,救出了她,設法送她回山,滿天雲霆,自可消散…   心頭轉念,不覺已奔近北門,忽然聽得一個嬌滴滴的女子聲音,低聲喚道:「天虹。」   華天虹吃了一驚,煞住腳步,朝那聲音來處望去。   只見西邊一座高樓的窗戶緩緩啟開,燈光之下,露出半邊雲餐霧鬢的臻首。   華天虹目光銳利,一眼之下,已看出是玉鼎夫人顧駕音,不禁心頭打鼓,有點不知所措。   玉鼎夫人伸手連招,低聲道:「快來,我會吃你麼?」   華天虹硬著頭皮踏瓦過去,道:「姊姊在這裡幹嘛?小弟身有急事……」   玉鼎夫人道:「瞧瞧四外有人沒有,進來講話。」   這玉鼎夫人慨贈靈芝,非但解了華天虹『丹火毒蓮』之毒,而且子午谷一戰,保住了司馬長青、彭拜和秦玉龍三人的性命,可算得對華天虹有著大恩,但她熱情如火,對華天虹存著野心,也是顯而易見之事。華天虹欠了她的人情,對她那濃情蜜意,拒受兩難,固之平日裡提心吊膽,就怕遇上了她,如今被截住,哪裡脫得了身?   玉鼎夫人春風滿面,狠狠地瞅他一眼。道:「發什麼呆,乖乖地滾進來。」   華天虹無可奈何,低頭鑽進窗內,玉鼎夫人盈盈一笑,反手掩上了窗門調這是一間大戶人家女子的繡臥象牙床,白羅帳,紅竣被,鴛鴦枕,此時,一對龍鳳花燭,燭炬高燒,火焰輝煌,照得室內喜氣洋洋,恍若洞房。   榻畔,一桌珍餚,兩昌慚筷,一壺美酒,另有一個琉甲盞,盛著一杯唬三色的液體,玉鼎夫人那侍婢方紫玉笑盈盈立在桌旁,那火眼金睛,遍身雪白的異獸雪兒,伏在窗下的錦登之上。   玉鼎夫人款移蓮步,走到席前坐下,手指一對花燭,笑道:「我是新婚,你是再娶,紫玉做媒,雪兒為證,咱們成就好事。」   華天虹忍俊不住,走入座中,道:「姐姐別作耍,家母武功已失,身在險境……」   玉鼎夫人截口道:「放心,有大娘子保駕,定然無虞。」   華天虹苦笑道:「麻煩事多得很,小弟陪姐姐略飲數杯,今夜告辭,明日再來拜訪,決不食言。」   玉鼎夫人嫣然一笑,待方紫玉斟過了酒,伸手一指那流璃盞,笑道:「這是交杯酒,等一會再飲。」   華夭虹忍住笑,一瞥面前的酒杯,知道其中無詐,當下雙手捧杯,道:「兄弟敬姐姐一杯。」   玉鼎夫人柳眉一揚,道:「太客氣,這叫相敬如賓麼?」   華天虹啼笑皆非,舉杯就唇,一仰而盡,道:「紫玉添酒。」   玉鼎夫人道:「你怕酒中有鬼?」   華天虹笑道:「兄弟相信姐姐。」   玉鼎夫人媚眼如絲,撇一撇嘴,突然端起那琉璃盞,放置在華天虹面前,道:「你家大娘子是使毒的大行家,你床頭枕畔,學的諒必不少,你且瞧瞧,這交杯酒如何?」   華天虹凝目一望,那盞中液體色如唬琅,濃艷異常,湊近鼻端一聞,但覺有丁股淡淡的荷葉清香,卻是分辨不中有毒無毒。   玉鼎夫人道:「怎麼樣,有毒麼?」   華天虹搖頭笑道:「沒有。」   玉鼎夫人格格一笑,手指著華天虹臉上,道:「算你這小滑頭聰明,有毒之物,焉能作交杯酒用……」頓了一頓,接道:「你敢不敢吃?」   華天虹搖頭笑道:「不敢。」   玉鼎夫人狠狠瞄他一眼,道:「老實告訴你,這也是酒,名喚『醉仙蜜』,神仙飲下,也得醉個三日三夜。」   華天虹輕輕歎息一聲,無限感慨地道:「小弟也願長醉不醒,可惜老母在堂,不敢逃避人子之責,否貝!的話,我真想盡此一杯,偷個三日之閒。」   玉鼎夫人盈盈一笑,道:「好啊!既說人子之責,我且問你,不孝有三,什麼最大?」   華天虹失笑道:「自然是『無後最大』。」   玉鼎夫人笑道:「『對啦!當初你身蘊蓮毒,不能接近女子,若非姐姐我那一株靈芝,你華家豈不是香煙斷絕,再無後代了?」   華天虹俊面一紅,道:「姐姐的恩德,兄弟永生難忘。」   玉鼎夫人道:「別提那『恩德』二字,我只問你,當世之間,可有第二株靈芝?」   華天虹搖頭道:「稀世之寶,百年難遇。當世之內,諒必難有兩株。」   玉鼎夫人道:「好!你那大娘子精研藥物,如果沒有姐姐這株靈芝,她能解得『丹火毒蓮』的毒力麼?」   華天虹搖頭道:「她對我講過,她早已研究出來,『丹火毒蓮,是天地間的絕毒,除了千年靈芝,再無解救之道。」頓了一頓,接道:「她是最為瞭解蓮毒之人,因之也最為感激姐姐,時常念著姐姐的好處。」   玉鼎失人笑道:「當然,她是最受實惠之人,若非我那一株靈芝,她縱然嫁菱燁家,也不過守活寡,她不感激我,誰感激我?」   方紫玉聽得七葷八素,忍不住撲啼一笑,華天虹羞得滿臉通紅,垂目望地,笑著搖頭。   玉鼎夫人自己也忍笑不住,面龐一轉,朝方紫玉叱道:「滾出去,跑得遠遠的。」   方紫主羅袖掩口,奔出房外,反手帶上了房門「玉鼎夫人端起酒杯,低聲問道:「大娘子有喜了麼?」   華天虹齦然道:「成親不到一月,那來恁快?」   玉鼎夫人道:「我記得建酪大會以前,你就服下靈芝了;」   華天虹脫口一笑,道「姐姐說笑,成親以前,兄弟豈敢亂來?」   玉鼎夫人臻首一點,正正經經地道:「成親以前,確是亂來不得,如今童身已破,那就無所謂了。」   華天虹再也忍笑不禁,站起身來,雙手亂搖,道:「姐姐太風流,小弟招架不住,告辭啦!」   玉鼎夫人佯怒道:「你敢跑,我追到客棧,向你媽媽和秦碗鳳要人。」   華天虹眼望窗門,不知如何是好,他輕功高絕,果然要走,玉鼎夫人是抓他不住,只是一則玉鼎夫人對他有恩,二則兩人間實也有一種情誼,令他狠不起心腸、斷然不顧而去。   玉鼎夫人似是下定決心,今夜非成好事不可,這時索興走了過來,將華天虹按在椅上,兩人並肩坐下。   華天虹心頭亂跳,眼望窗外,道:「姐姐,天快亮啦!」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五鼓雞鳴,正是早朝的時候,你向姐姐叩頭吧!」   華天虹道:「兄弟不懂。」   玉鼎夫人笑道:「不懂我教你。」   端起琉璃盞,將那「醉仙蜜」飲了一口,然後送到華天虹唇邊,道:「我一口,你一口,一下一下的來。」   華天虹是已婚男子,算是有經驗的人,單那風言風語,已是承受不住,這時兩人擠在一處,肌膚相觸,香澤暗渡,越發的心施搖搖,把持不住。情急之下,只好軟語告饒道:「姐姐,三更時分,我與你們教主鬥過一陣,內俯受了震傷,這刻玉鼎夫人橫他一眼,嬌笑道:「小混蛋,你不是不懂麼,講這話是什麼意思?」   華天虹笑道:「兄弟如今懂了。」   玉鼎夫人嗤的一笑,悄聲道:「放心吧,姐姐豈會害你?這酒是補人的,你吃一口,姐姐有療傷的法子教我。」   華天虹無可奈何,將那「醉仙蜜」飲了一口,問道:「什麼療傷的法子?」   玉鼎夫人道:「是一種。修真不死方』,你再飲一口,聽我慢慢道來。」   端起「醉仙蜜」,自己先飲一口,再讓華天虹飲一口,接道:「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總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夭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這些道理,你都懂麼?」   華天虹含笑道:「懂得。」   玉鼎夫人道:「好,仙經曰:只有鉛汞二味藥,夫真汞者,陰經之別名,真鉛者,陽氣之別名,孤陰寡陽,深山兀坐,而欲長生,何其大謬?」   華天虹脫口一笑,道:「姐姐亂扯,不聽啦!」   玉鼎夫人嬌慎道:「這是陰陽和合大法,練得好了,非但療傷,且可長生不老。」   語音微頓,曼聲吟道:「同類鑄成驅鬼劍,共杯作起上天梯。   人須人度超塵世,龍要龍交出污泥。這是半佑帝君指玄篇上的詩句,你讀過麼?」   華天虹笑道:「旁門左道,我可沒有讀過。」   玉鼎夫人道:「混帳!你敢罵姐姐是旁門左道,罰你!」端起,『醉仙蜜」自己飲了一口,然後按住華天虹的腦袋,咕嘟、咕嘟,一連灌下兩大口。   華天虹喘了一口大氣,苦笑道:「好姐姐,兄弟不勝酒力。」   玉鼎夫人笑道:「沒有關係,飲罷交杯酒,咱們問昔日種種,一筆勾消。」   華天虹道:「唉!姐姐言重了。」   玉鼎夫人輕輕一哼,道:「重就重吧,我不在乎。」   華天虹道:「唉!姐……啊!」話未講出,卻被玉鼎夫人捏著下顎,將餘下的半杯「醉仙蜜」一起灌入了口內。   華天虹身子猛然一晃,道:「哎呀,我頭暈……」   玉鼎夫人伏在華天虹懷內格格直笑,直笑得花枝亂顫,眼淚也笑出來了。   華天虹冠玉般的臉頰上,泛起兩片奼紅,眼皮也睜不開來,口中含糊道:「姐姐,我頭暈,暈得好厲害。」   玉鼎夫人抑住笑聲,道:「姐姐預先服過解藥,我的頭可是一點不暈。」   華天虹舉手一拍桌面,吵鬧道:「我坐不住,我要躺下,我玉鼎夫人吃吃笑道:「小壞蛋,這是你自己要躺下,可別說姐姐勉強你。」摟抱著他的腰,扶他上床躺下。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六十八章 釜底抽薪     華天虹醉眼包斜,含含糊糊說道:「姐姐,讓我走,我真的有事。」   玉鼎夫人吃吃笑道:「別吵啦,姐姐這不是力、事麼?」伸手去解他腰間的鐵劍。   華天虹翻身一滾,身子壓住了鐵劍,道:「別動這東西。」   玉鼎夫人腰肢一扭;嬌笑道:「我高興動。」雙手扳住肩頭,將華天虹翻過身來,眼看他雙頰奼紅,醉態可掬,忍不住伸出藕臂,緊緊摟住他的頸項,著實親熱了一陣。   華天虹忽然感到頰上濕潤,勉強睜開了沉重的眼皮,說:「姐姐,你哭啦?」   玉鼎夫人熱淚盈眶,但卻嫣然笑道:「姐姐高興得落淚,今天是咱們的好日子啊!」   華天虹道:「不,姐姐有心事,兄弟感覺得出。」   玉鼎夫人強顏一笑,道:「姐姐的心事,就是怕你不聽話,來,讓姐姐替你寬衣。」說著伸手過去,解他的鐵劍。   但見華天虹身子一滾,重又壓住了鐵劍,含糊道:「不能動,上面有毒。」   玉鼎夫人吃吃笑道:「有毒我也樂意,不用你擔心。」重又將他翻轉過來。   華天虹眼皮一抬,道:「姐姐,彭祖說過:上士別床、中士異被,服藥百裹,不如獨臥。你讓我一人睡。」   玉鼎夫人嬌聲叱道:「胡說,男不可無女,女不可無男,無女則意動,意動則神勞,神勞則損奪。一人睡覺,要短陽壽的。」   華天虹笑不可抑,道:「倍力行房,精髓枯竭,惟向死路日近,兄弟……」身子一滾,又將鐵劍壓住。   玉鼎夫人一心要解他的鐵劍,華天虹醉得話也講不清楚,偏是知道護住鐵劍,兩人扭來扭去,鬧了良久,玉鼎夫人始終未能如願,不禁又氣又惱,嬌道:「死冤家,你到底醉了沒有?」   華天虹道:「我心裡明白,只是混身上下,一點氣力沒有。」   玉鼎夫人暗暗忖道:唉,這小冤家內功竟是如此深厚,大半杯「醉仙蜜」,居然弄他不醉。心頭在想,口中卻是嬌笑道:「你沒有氣力,姐姐服侍你,教你一點氣力不花。」   嬌軀一滾,翻到了床裡,手指著他的額頭,接道:「你再不乖乖的,我就點你的穴道。」   華天虹道:「千萬不可點穴道。」   王鼎夫人笑道:「是嗎?那樣太無趣味了。」   華天虹道:「倒不是那個意思,九陰教主、丙靈子,另外還有一批星宿派魔教中的人,全都在謀害兄弟,姐姐若是點我的穴道,旁人趁機下手,暗算了兄弟,那豈不是姐姐坑陷我了?」   玉鼎夫人聞言一怔,愕然良久,美眸之內,倏地淚珠漣漣垂泣起來。   華天虹滿面惶急,道:「姐姐幹嘛傷心,是兄弟講錯話了?」   玉鼎夫人頭一搖,慼然道:「你可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要謀害你?」   華天虹道:「他們想奪我的玄鐵劍。」   玉鼎夫人眼中淚水一湧,道:「你可知道,姐姐也要奪你的鐵劍,你道我將你灌醉,真是為了成就好事?」頓了一頓,接道:「當然啦,如果你還有心肝,讓姐姐沾點雨露,那也不在姐姐愛你一場。」   華天虹歎道:「唉!姐姐,你好癡啊!」   玉鼎夫人垂淚道:「癡情女子負心漢,姐姐是癡,你不覺得自己心腸太狠麼?」   華天虹歉然一笑,道:「姐姐,你也要奪我的鐵劍,那是為了什麼?是九陰教主逼迫你麼?」   玉鼎夫人搖了搖頭,道:「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是為了愛你,並未安著壞心。」   華天虹惑然道:「這道理我就不懂了。」   玉鼎夫人俯下臉來,與他親呢了一陣,始才委委屈屈他說道:「你該知道,劍聖虞高的畢生心血《劍經》收藏在你這玄鐵劍內,這己是眾人一致的看法,這一點你知道麼?」   「我知道,同時也相信此事。」華天虹道:「另外一點。」   玉鼎夫人道:「你的武功已經高絕一時,如果再練《劍經》,則普天之下,再無敵手,整個的武林,由你稱尊為王,這一點你也曾想過麼?」   華天虹蕪爾一笑,道:「我倒不想稱尊為王,不過,若能使得武林之內,好人出頭,沒有壞人作惡,那倒是生平所願。」   玉鼎夫人無限幽怨地道:「我願,旁人願麼?」   華天虹做然道:「那麼大家鬥到底吧,我相信天祐善良,惡人終必毀滅。」   玉鼎夫人怨道:「你相信天祐善良,根據什麼?老天爺對你講過麼?難道你從未見過好人死在壞人手裡?」   華天虹淡然道:「那麼大家鬥一鬥,誰的命短,該誰倒霉,總不能束手待斃,任憑敵人宰割。」   玉鼎夫人似是怨極,怒聲道:「死人!你不怕死,我怕你死啦!你娘自己不怕死,你怕她死啊!你……」   這幾句話,乍聽甚為單純,其實那言辭之間,蘊含著一種至情至聖,深逢無比的感情,說明了愛情的真諦乃發乎真我,而非斤斤計較對方的反應。   華天虹深受感動,淚水撲籟籟流下,道:「姐姐的情意,兄弟感激不盡,永生難忘。」   玉鼎夫人苦笑道:「那麼你就乖乖的,聽憑姐姐擺佈,反正姐姐絕不會害你。」   華天虹搖頭道:「那卻不能。玄鐵劍由先父遺留給兄弟,並為此劍,研創出十六招劍法,劍上留著先父的手澤和心血,別說內中還藏著《劍經》,縱是一段凡鐵,我也決不忍讓敵人奪去。」   玉鼎夫人恨聲道:「唉!這玄鐵劍是禍根啊!我取去鐵劍,」   交給咱們的教主,她拿著此劍,形同廢物,毫無用處,丙靈子和魔教中的人,則將轉而與她為難,誰也不會再找你的麻煩。這是釜底抽薪之計,你怎麼不明道理?」   華天虹斷然道:「不管什麼道理,只要我一口氣在,我就全力保有這鐵劍。」   玉鼎夫人急道:「唉!你該知道,縱然。劍經,出世,落在旁人手內,你也不愁打不贏他,反之,你若取得《劍經》世間就再無故手,這是誰也不能容忍之事,岡i有的入都會全力阻止此事,甚至於不擇手段地害你,你何苦與自己過不去?」   華天虹毅然道:「正邪不兩立,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姐姐不必耽心。」   微微一頓,笑道:「姐姐躺下來,咱們熱一下。」   玉鼎夫人恨聲道:「壞蛋!你當我真的那麼不要臉麼、哼!   我主意已定,由不得你倔強。」玉手一揮,一指向他腰間點去。   華天虹大驚失色,雙手去捉玉鼎夫人的手腕,口中急叫道:「姐姐,這個使不得。」他似是酒醉過甚,混身乏力,一身絕世武功半點施展不出,這時雙手亂抓,毫無章法,不過仍舊將玉鼎夫人的手指碰撞開去。   玉鼎夫人格格一陣嬌笑,皓腕一翻,再襲華天虹腰際「商曲」穴,左手卻是暗出奇兵,倏地向他左腎門點去、   兩人本來就糾纏在一起,玉鼎夫人武功又不等閒,這明攻暗襲,雙管齊下,實是難以招架,只是華天虹武藝精深,單憑心頭的感應,就能體會出她的攻勢,百忙中,身軀一翻,滾向床外,讓開了兩處穴道。   玉鼎夫人格格大笑,左手一揮,「啪!」的一聲脆響,在華天虹臀部上拍了一個巴掌,右手一掠,已是搶出了鐵劍。   華天虹叫道:「姐姐……」   言未了,倏聞呼然一聲,窗門陡地被人撞開,一條人影閃電般地竄到床邊,十指箕張,乍然向仰臥床上的華天虹襲去。   玉鼎夫人魂飛魄散,惶聲喝道:「什麼人?」雙手掄劍,猛然砍了過去。。   那人影一聲不響,左手一撩,頓時抓住了鐵劍,右手疾若電掣,急向華天虹小腹抓去。   顯然,此人深知華天虹的厲害,是以明知華天虹已為「醉仙蜜」醉倒,依然全力襲擊華天虹,而不先奪鐵劍。   但聞華夭虹冷冰冰一哼,揮左掌,抬右臂,一招「困獸之鬥」霍然迎向那偷襲之人的子掌,右手卻已奇妙無比地震開了玉鼎夫人的雙手,將鐵劍的劍柄抓在了掌裡。   玉鼎夫人但覺雙手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床角滾去,那偷襲之人耳聞華天虹的冷哼之聲,一股玄奧難測的力道,已向自己掌心湧到。   這些都是同時間的事。自窗門撞開,直到此時,前後不過眨眼工夫,三方面都是應變奇速,出手疾逾閃電。   那偷襲之人警覺出華天虹並未真的醉倒,自己受了詐騙,頓時驚出了一聲冷汗,左手鬆劍,右手收招,雙足猛蹬,立即朝窗外激射。   子午谷一戰,加上與九陰教主那一場瘋狂的拚鬥,當世之間,業已無人不對華天虹膽怯,這偷襲之人一覺受騙,頓時抽身後退,其應變之機警快速,不謂不高人一等。   但見華天虹上身一挺,口一張,「呸!」的一聲,一股唬琅色的酒箭激射而出,直向那偷襲之人臉上噴去。   原來華天虹雖將大半杯「醉仙蜜」飲下,但卻暗以一種傳自畝疆、專門對付有毒飲食的功夫,將其蓄藏於胃囊,直到此時,僅有極少一點溶解,發生作用,這時卻突然內功逼出,當作暗器傷敵。   這一招出敵意表,那偷襲之人驚惶轉臉,卻是未曾避過,那酒箭全部擊在他右邊臉上,同時間,那人右腳後跟上一陣錐心奇痛,卻是被玉鼎夫人的異獸雪兒咬了一口。   這異獸雪兒伏在窗下,一見敵人侵入,頓時竄射出來,一口咬去,那偷襲之人身法奇速,雪兒雖快,依舊是落後一步,若非那人被華天虹的還擊駭得心寒膽戰,雪兒仍然是傷他不著。   話雖如此,這愉襲之人的身手也彌足驚人,他右臉被酒箭擊傷,右足後跟的腳筋被異獸雪兒一口咬斷,卻仍舊是忍住奇痛,負傷躍出了窗外,踏著瓦面,縱躍如飛,狂奔而去。   華天虹身形如何快捷,晃眼之間,半身已鑽出窗外。   但聽玉鼎夫人哀聲叫道:「天虹!毒……」   華大虹心神一凜,記起玄鐵劍上塗過劇毒,想起那偷襲之人襲擊自己,玉鼎夫人那熱淚泉湧,亡命護衛的神情,下禁心腸一軟,匆匆撲回床邊,掏出解藥,道:   「略服少許,毒力即解,我去追敵。」   玉鼎夫人不待他將話講完,哭喊道:「我的雙手已經麻木了。   只聽「呀一一」的,一聲,那侍婢方紫玉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華天虹急道:「讓紫玉照顧你服藥,我……」   玉鼎夫人暗暗忖道:今日一別,幾時再能相見?心頭一急,不禁猛一低頭,一口咬住了華天虹的手臂。   華天虹痛得大叫一聲,道:「啊!快快鬆口,剛才那人是丙靈子,白君儀失陷在他手中……哎喲!」   玉鼎夫人一聽華天虹急著追趕丙靈子,竟是為了搭救白君儀,牙齒咬得越發的緊,更是死也不肯鬆口。   華天虹手臂被她緊緊咬住,痛得淚水直流,運功抗拒,又怕震傷了她的牙根,無可奈何,只得好言說道:「快快鬆口,我決不走,餵你服藥。來,快快鬆開。」   王鼎夫人充耳不聞,銀牙緊咬,硬是不松。   方紫玉竊竊私笑,移步過去,掩上了窗門,拿起一塊抹布,匆匆拭去了地上的酒漬和血跡,重又溜去,帶上了房門。   華天虹見玉鼎夫人那欺霜賽雪的雙手,已泛起一層烏黑之色,卻是怎麼也不鬆口,不禁歎息一聲,哄小孩一般地道:「好吧,快快鬆口,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說不走,就不走啦。」   苗疆劇毒,厲害已極,玉鼎夫人中毒之後,只顧纏著心上人不放,也未運功抗拒毒力,這時雙臂已全部麻木,心頭也有點迷糊,聞得華天虹之言,頓了半晌,始才鬆開口來。   華天虹拔開瓶塞,捏著她的下顎,將解藥餵了少許給她服下,然後伸出手掌撫住她的背心,將一股內力輸放過去,催運藥效,化解毒力。   過了片刻,那毒力已解,玉鼎夫人手臂已運動自如,頓時抬起雙臂,緊緊摟住了華天虹的頸項。   華天虹苦苦一笑,柔聲道:「白君儀……」   玉鼎夫人口角噙笑,不住地搖,既不鬆手,也不講話。   華天虹莫名其妙,惑然道:「幹嘛如此高興?這中間必有道理?」   玉鼎夫人一笑,滿面春風地道:「你將那有毒的玩意解下來,放在床裡,你躺下來,我和你講道理,如果你講贏了,從今以後,我顧駕音若是再纏著你,就算是最下賤的女人。」   這話講得很重,華天虹不得不依言行事,當下解下鐵劍,置於床裡,和衣躺下,道:   「什麼道理,你講吧!」   玉鼎夫人似是滿懷高興,甜甜蜜蜜一笑道:「白君儀對你的情意,那是眾所周知之事,我顧穹『音對你的情意,想必也勿須細說吧?」   華大虹長長歎息一聲,無言地點了點頭。   五鼎夫人含笑道:「是她愛你在先?還是我愛你在前?」   華天虹臉色微微一紅,低盧說道:「難分先後,個過這也不關緊要。」   頓了一頓,接道:「姐姐對我恩德匪淺,那卻是白君儀無法比較的。」   五鼎夫人淡然一笑,道:「你娶秦碗鳳,無論是誰的主張,那都是天公地道的事,反過來講,如果你捨秦碗鳳而娶了白君儀,天下英雄,非但看不起你華天虹,也合不起你的母親。天下人定然要講,你母親有失公正,在為俠義道的領袖。」   華天虹聞言,背上突然沁出了一陣冷汗,惶然道:「姐姐這一番話,咱們母子都未曾想到。」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截口說道:「是麼?不能齊家,焉能治國、你母於是俠義道的泰山北斗,自己家中的事部有欠公允,還有什麼資格為武林排難解紛,主持正義?」語音微頓,接道:「其實,這點道理,你母子從未想到,心頭仍;日是感覺得到的,只不過今日由我這壞女人口中講出來,你感受得特別強烈而已。」   華天虹道:「兄弟從未認為姐姐是壞女人,家母也從無這個意思。」   玉鼎夫人淡然一笑,道:「不管怎樣,我總是站在壞人一方,你大概從未想過,好人非但要得好人敬佩,同時也要得壞人敬佩。」   華天虹笑道:「坯人怎會敬佩好人?那就不成其壞人了。」   王鼎夫人道:「不然,你將人性看得太粗淺了,正人君子,壞人也一樣敬佩,有敬佩才有敬畏,所以有『邪不勝正』這一句話。就因為這個道理,好人愈受挫折,志行愈堅,壞人越受打擊,膽氣越餒。當然啦!壞人的內心深處雖是敬畏某一個好人,他卻避免去想這問題,更不公開承認。」   華天虹想了一想,正色道:「多謝姐姐指教,從今以後,兄弟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好人,令敵人也不得不敬佩。」   玉鼎夫人撲啼一笑,道:「我說的是江湖大事,關於男女間的事,略為馬虎一點,也不要緊。」   華天虹哈哈一笑,胸懷甚為暢快,玉鼎夫人這一番「好壞」之論,本是信口而出,自己也未曾深思,但卻是華天虹聞所未聞之言,給了他莫大的啟示。在此以前,華天虹仍是一個血氣方剛,直覺強於理性的少年,由此時起,卻是氣質一變,成了一位恢恢宏宏,穆穆隸隸的君子,一言一行皆不失為俠義道的領袖。這卻是玉鼎夫人意想不到的事。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六十九章 佳人蒙塵     且說昨日夜間,白君儀逃避趙三姑的追擊,剛剛奔到巷口,黑暗之中,突然竄出一個白髯垂胸、身著月白長衫的老者。那老者橫裡竄來,出手便點了白君儀的穴道,將白君儀挾在脅下,疾掠而去。趙三姑由那老者的身法,依稀辨出是通天教的丙靈子,卻是未曾追上。   那白衣老者卻未就此離去,他挾著白君儀疾快地繞了一圈,重又回至客棧近處,藏身暗中,觀看華天虹與九陰教主拚鬥,直待雙方散去,始才挾著白君儀潛上了客棧斜對面一家藥鋪樓上,躲在一間堆放藥材的角落上。   此人正是丙靈子,他身懷金劍,一面是亡命天涯,逃避九陰教主的追截,同時又想劫奪華天虹的鐵劍,取得那一部《劍經》。   如果不算星宿派魔教的人,在當前的武林中,華天虹與九由教主;可算是並世雙雄,丙靈子的武功雖也說得上登峰造極,比之華天虹與九陰教主,仍舊是差了一級,與這兩人周旋,他無法公然對敵,無奈之下,只得改裝易容,轉入地下。   通天教全軍覆滅,他既想報仇雪恨,又想重振門戶,一切希望,全部寄托在那《劍經》之上,通天教的人練的是劍,以他的武學造詣和功力,若能獲得《劍經》,則定能在短時間,使武功突飛猛進,躍登另一境界,就眼下的情勢言,只要能與華天虹及九陰教主公然抗衡,就可立足江湖,再起爐灶,重振通夭教的聲威。   然而,那《劍經》之鑰的金劍在他手內,九陰教主窮追不捨,迫得他寢食不安,沒有一日安寧,他又謀奪華天虹的鐵劍,不能飄然遠揚,迫不得已,只有一日三易居處,不時改裝易容,以防行藏暴敗。也正因為如此,其謀奪《劍經》之心更為強烈。   他潛回小樓,暗想華天虹與九陰教主拼過一陣,兩人的元氣都大為損傷,九陰教主狼狽而去,一時之間,不會捲土重來。   今日夜間,不失為劫奪鐵劍的時機,於是將白君儀的手足以牛筋縛牢,口中再塞著碎布,收藏在一堆藥材之下,自己再潛到華天虹所居的客棧附近,白君儀暈穴被點,縱然到了時辰甦醒過來,也是無法逃遁。   不過,華天虹與九陰教主那一陣惡鬥,令他想一想就膽寒,那魔教中人夜襲客棧,中毒逃遁的事,他也在暗中看到,正是敗軍之將,不足言勇。他猶豫再三,終是鼓不起勇氣潛至近處,伺機硬搶華天虹的鐵劍,眼看棧房中燈光不熄,華天虹等皆不就寢,只好守在暗處,靜悄悄的等待,那知過了許久,華天虹突然離開客棧,直往北門如飛奔去。   他略一轉念,業已猜出華天虹此時外出,定是為了白君儀之事,於是遙遙地跟在後面,觀察究竟,不料華天虹遇上了玉鼎夫人,半途中停了下來。   他乃是江湖經驗極為豐富之人,既知華天虹內功精湛,耳目敏銳,自己稍不謹,既有暴露行跡之虞,又恐螳螂浦蟬,黃雀在後,被那陰魂不散的九陰教主躡住、因之行動之際,極為小心,絲毫不敢大意。   他處在二強之間,正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眼看著華天虹進了閣樓,窗門已掩,然後才繞道一側,小心翼翼地潛移過去。   潛至窗外,屏息閉氣,凝神向內中一聽,發覺玉鼎夫人正向華天虹灌酒,而且動用了通大教的秘方「醉仙蜜」,禁不住心頭狂喜,暗想祖師爺有靈,今日假此良機,既可奪得鐵劍,又可剷除一個武功最強的敵手,而且還能懲處叛徒,真是一舉數得、萬載難逢的良機。   他暗暗決定,鐵劍到手,取出《劍經》,立即挾著白君儀遠走天涯,找一處九陰教主絕對尋找不到的所在,苦練《劍經》上所載的武學,再加上白君儀所知的《劍經補遺》,則再出江湖之時,天下何來敵手?而且,單是想到能夠安安逸逸地享受絕世美女白君儀,已令他滿懷欣慰,覺得這一向所受的苦難,乃是微不足道之事。   他深悉「醉仙蜜」的厲害,只要華天虹飲下半杯,不愁他不醉倒,耳聽著房中二人糾纏不清,心頭雖是急煞,但以此事關係著他整個的後半輩子,因之始終是小心翼翼,極有耐性地等著。不料,天色突然破曉,他發覺自己守在窗外,房中的人難以發覺,街上或是瓦面如果有人路過,卻是一眼就能望見,迫不得已,只好移動身形,退在一個不易為人發現的角落。雖然如此。以華天虹的功力,仍舊毫無所覺,連那嗅覺之靈遠過人類的異獸雪兒,也未覺察出來。   然而,華天虹雖未發覺窗外潛伏著敵人,但卻一直在暗自警惕中,他既恐敵人突然襲到,劫奪自己的鐵劍,又怕一時把持不住,墜於玉鼎夫人的情網之內,因之始終保持著頭腦冷靜,靈俯空明。丙靈子時乖運賽,雖步步為營,小心而又謹慎,終究還是飛蛾撲火,落得身受重傷,狼狽而逃,若非玉鼎夫人死命纏著華天虹不放,丙靈子萬難逃出華天虹掌下。   丙靈子破著一足,飛躍至一條偏街,匆匆吞下一粒解毒丹丸,趁著凌晨之際,銜上尚無行人,倫滄惶惶,逃入了一家小客棧中。   溜入房內,立即盤膝坐定,運起內功抵製毒力,九毒仙姬門下的毒物為武林一絕,他那解毒丹固然無效,內功之力也無法將毒力迫出體外,幸而他手觸鐵劍的時間極短,中毒的程度甚輕,仗著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勉強將毒力逼在左手三指之上,抽出一柄匕首,牙根一咬,將那三根手指削了下來。   毒力既出,算是已無性命之憂,急忙取出金創藥,包紮手指和腳後跟的傷處,然後才有工夫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華天虹一股酒箭噴射在他右邊臉上,因那人皮面具的阻隔,未曾皮開肉綻,但半面臉已腫起老高,這時匆匆按摩了幾下,換了一套衣履,取出一塊黑紗罩在臉上,重又溜出了客棧。   他提心吊膽,一路上東張西望,掩掩藏藏,終於潛返到藥店的小樓之上。   白君儀被點的穴道業已自行解開,此時正在藥材堆下蠕動,丙靈子走上前去,搬開藥材,將她提了出來。   這小樓有一扇窗戶,斜對著華天虹所居的客棧,丙靈子在窗門上挖了一個小孔,藉以觀察客棧門前的動睜,室內幽暗,就只這小孔中透進微光,映照出室中的景物,臼君議醒來之片,發覺手腳和口上被縛,已知自己被人擒住,但卻不知拎住自己的是誰。這時凝目一望,舌出是個身穿葛衫,臉覆黑紗的男子,瞧那身材,似是丙靈子,不禁心頭一寒,慘然色變。   丙靈子恍若幽靈一般,手捉著白君儀,將她放置在牆角坐好。然後慢慢吞吞地掀起自己覆面的黑紗。   他本有一部白髯,為了便於化裝,業已齊根剃悼,那惟淬而帶皺紋的而龐,半邊臉頰浮腫,加上那滿含怨毒的目光,一眼看去.令人恐怖陡生,不寒而慄。   白君儀凝注一眼,認出確是丙靈子,不由機伶伶打了一陣寒嘛,眼眶一熱,迸出兩行珠淚來。   丙靈子滿臉獰笑,抬起左手,放在白材儀眼前,陰沉沉說:「你看清了,我的臉和手,都是華天虹所傷,左足也跛了,這幾筆血債,全都著落在你身上,至於神旗幫與通天教的舊帳,那也不用提。」說到此處,緩緩解下布中.取出了塞在白君儀口中的布屑。   白君儀暗暗忖道:既落此撩手中,後果不堪設想,若不速死。所受必然更慘,唉!天虹啊天虹。   她唯恐錯過時機.求死不得,想也不敢多想,頓時銀牙一咬,猛地自爵舌根!   通天教以采捕為能事,丙靈子一生,不知壞過多少女了的貞節,他年老成精,深懂女子的心理,一見白君儀容色慘變,立即閃電般地伸出右手。鉗住白君儀的雙頰,令她合不攏嘴。   白君儀淚如泉湧,眼望敵人,目中泛出了一片慘厲之色。   丙靈子陰森森一笑,一字一頓,冷冷說道:「你聽清楚,你若自尋短見,我立時姦污你的屍體,將你剝得一絲不掛,高懸在城門之下,讓天下人都知道,華天虹的女人壞在我丙靈子手上。」說罷之後,立即鬆開了手。   白君儀渾身戰慄,猶豫再三,再也鼓不起勇氣尋死,遲疑了片刻,心中暗暗想道:不管死活,我不能教天虹蒙羞,還是走一步算一步,聽憑老天爺去安排。心念一決,頓時斷然道:「你看著辦,若能取我的性命,留我的清白,那就算你為通天教報仇,神旗幫還你一筆血債、我白君儀死無怨言,華天虹大仁大義的英雄,他感你此德,必有重報。」   柄靈子冷冷道:「這話太渺茫,我丙靈子聽不進。」   頓了一頓,接道:「事到今日,各走極端,我丙靈子了然一身,毫無顧忌,我是怎樣有利怎樣幹。你若逞強,我就先踩蹂躪你的肉體,既可洩憤,又可得一時之快。」   白君儀聽他說到怎樣有利怎樣幹,心頭頓時一動,忖道:這廝身懷金劍,暗暗隨著天虹,顯然也是圖謀《劍經》。他心中既存貪念,豈會毫無顧忌、我且別忙死去,天虹得知此事,一定會來救我,這廝若要謀害天虹,我還可以相機暗中通知天虹。   但聽丙靈子獰聲道:「如今你先將《劍經補遺》背誦出來,倘若故意錯亂一字,我教你今生今世,無臉見華天虹的面。」   白君儀念念不忘華天虹,丙靈子抓住了她這弱點,專以她的清白為要挾,這一點實是毒辣至極。白君儀暗暗想道:我若推說不知,他定然不肯相信,若是據實吐露,萬一他參悟出其中的精義,武功豈不追上天虹了?   丙靈子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意,獰聲一笑,道:「你不必多耽心事,你那心上人武功走在我的前面,我縱然參透《劍經補遺》,也無法追趕上他,鹿死誰手,要看《劍經)誰屬。」   白君儀冷冷說道:「我縱然背誦出來,明明是真,你偏說是假……」   丙靈於截口道:「你自管背誦。是真是假,我自能分辨。」   白君儀暗暗忖道:那《劍經補遺》前面一段,參加過建蘸大會之人俱曾耳聞,後面的我錯亂一些,看他是否分辨得出。心念一轉,頓時念道:「天之道……審護持,須隱密,驅鬼劍,洩天機,緩、靜、靈、貫串……」   只聽丙靈子獰聲道:「錯了!緩靜靈豈能貫串?」將手一揮,但見寒光一閃,白君儀身上的羅衫以及貼肉穿著的沫胸,自領口而下,以迄小腹,突然齊中分裂,雪白的玉體,頓時暴露出來。   他匕首藏在衣襟之下,適才取匕首,劃開白宮儀的衣衫,然後藏回匕首,全部動作,一氣呵成,疾若閃電,白君儀只見寒光一叫刁,並未看清匕曹的形狀,而且白君儀席地而坐,軀體又凸凹不平,這一匕首劃去,要將貼肉穿著的抹胸割開,而絲毫不傷到身體,其劍法造詣功力之深,火候之純,實在已臻化境,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白君儀先是一驚,隨即發覺自己的胸脯袒露於外,不啻半身赤裸,不禁羞憤欲絕,恨不得一死了之。怎奈死既下敢,雙手又被半縛在背後,連掩護一下也都不能,恨至極處,不由混身顫抖,咬牙切齒道:「你最好是殺了我,否則的話,我必有一日,挖出你這眼珠。」   丙靈於恍若未聞,一雙眼睛,盯住白君儀那曲線浮凸,完美無暇,正自顫動不歇的雙乳,目光的的,一瞬不瞬,那半邊未曾浮腫的臉頰,肌肉痙攣,汗珠直冒,心神之激盪,流露無遺。   要知白君儀美艷若仙,非但是面寵美,身段也是美極,那一身瑩白如玉的肌膚,找不出絲毫暇疵,纖細的柳腰,圓渾而豐盈的乳房,形態顏色,無不美好至極,以至像丙靈子這等研輪老手,一見之下,也不禁心神震盪,不克自持。   白君儀羞憤欲絕,心中暗暗叫道:與其讓這淫賊作踐,不如一死百了,唉!眼不看為淨,還是死掉的好。   心念一決,就待嚼碎舌根,自求了斷,突見丙靈子猛然轉開臉去,口中恨然叫道:   「唉!」   白君儀睹狀一怔,尋死的念頭,不覺重又擱下。   丙靈子雖已移開目光,適才所見的景象,兀自在腦海中盤旋,以致心神激盪,依舊不能平息,臉上的肌肉仍舊痙攣,額上仍是汗出如漿。   此際,他正天人交戰,承受著有生以來從未經歷之苦,須知白君儀的肉體雖美,但若讓一個沒有男女經驗之人看去,那也不過感到美好而已,卻無強烈的比較,丙靈子出身通天教,本就是貪淫好色之輩,而他畢生經驗過的女子,猶如過江之鯽,屈指難數。正因為他見得大多,越發感到白君儀是天生尤物,舉世無雙,而心神之激盪,較之常人,也就更甚百倍。若依他的性情,他早已撲身過去,為所欲為了,然而,他看得出白君儀的性格,深知白君儀的剛烈,他若逞一時之快,蹂躪了白君儀的肉體,白君儀勢必自絕,則他的一切計劃,勢必因此打破。此時此地,那代價是過於高了。可是,教他對這等絕世美人視若無睹,強忍情慾,那痛苦也太難承受。   過了良久,他心頭終於叫道:「不能!不能!此時絕對不能!   有這人質在手,縱然被華天虹那小子找上,他也不敢將我怎樣,以這女人交換鐵劍,那小子大概不會應允,但若以此要挾,迫使那小子去對付九陰教主,諒他不敢不聽命,而且《劍經補遺》尚未問出,也不能將書鬧僵。   想了又想,終於下定決定,將一股熊熊燃燒的慾火強行壓下,在藥材堆下取出一個包袱和那皤龍寶劍。   他先將寶劍插入衣衫之內,縛扎停當,藉此平息心頭的激動,然後解開包袱,取出一件青布長衫,抖了開來,反手扔將過去,那長衫一卷,恰好將白君儀的身軀裹住,只留頭面在外:   白君儀怔了一怔,暗道:這老賊雖然該死,武功倒也厲害,看來除了天虹和那九陰教主,當世之內,亦無第三人強過他了。   丙靈子緩緩轉過身來,冷冰冰說道:「從此刻起,你自己放明白一點,我是勉勉強強克制自己,你若自找麻煩,自取其辱,那就是你自己想找痛快,故意挑逗我來姦污你。」   白君儀氣得臉色鐵青,但知他講的是實話,也不禁暗自驚心,不敢多講一句。   丙靈子走到窗下,緩緩坐了下去,道:「我的武功,也在一柄劍上,算到今日,足足有六十年的歷史,那《劍經補遺、無論有多玄奧,參進一個訛字,我立時分辨得出,華天虹的劍練得好,內力也超越了我,但若說到對劍學一門知識之淵博,造詣之精深,他絕對比不上我,白嘯天半路出家,那是更不談了,你識想一點,快將《劍經補遺》源源本本念上一遍。」   白君儀想使適才之事,對於此人,不覺畏如蛇蠍。如今只求保住清白,除此之外,怎麼也不敢觸怒他,當下將那「劍經補遺》從頭到尾念了一遍,五十八字,一字不錯。   丙靈子聚精會神地聆聽,聽過之後,仔細思索了一陣,知道其中確實無假,隨即靠在壁上,閉目參詳起來。   這《劍經補遺》說的是劍學精義,乃是一種極為空洞的理論,無法瞭解,一知半解,也得不到益處。白嘯天武功龐雜,劍術一道雖也涉獵,造就卻是有限,但他知道《劍經補遺》中蘊妙諦,建□大會之後,鑒於當前局勢,於是封閉了各地分堂,約束屬下,匣旗息鼓,自己則足不出戶,潛心鑽研《劍經補遺》,同十也修練自己本門幾樣上乘武功,許紅玫見丈夫新遭挫。也就留在山上未忍離去,白嘯天暗暗欣慰,因妻子是練劍之人,遂將那五十八字的「劍經補遺》抄在紙上,交給長女素儀,教她轉交給許紅玫,如此一來,連白君儀也獲悉這五十八字了。   這短短的五十八字,白嘯天一家人猶未獲得益處,傳至丙靈子,則又大為不同,丙靈子說的不假,他劍學早窺堂奧,得了這五十八字,則如畫龍點睛,眼見得極短的時日內,他的武功即將躍登另一境界了。   小樓中寂然無聲,丙靈子閉目沉思,恍若老僧入室,白君儀無論什麼時間,只要一空下來,就幻想自己和華天虹在一起,兩人這樣那樣,如何如何,從當日華天虹在曹州「跑毒」   時,她就養成了這習慣。這一年來,她沒有一日不幻想一陣,因之,有關成親、生子,兩人攜手邀游天下,乃至娶媳,孫兒出世,反來覆去,幾乎沒有一樣未曾想過,她只要一開始幻想,頓時渾忘一切,就似身臨其境一般,不過,她所幻想的全是美事,故爾只要一想開頭,立即衷心快慰,其樂無極,這時,她身處絕境,本該是萬念俱灰,但一閉上眼睛開始幻想,臉上立時嬌艷如花,口角露出了微笑。   這兩人各想各的,誰也不打擾誰,誰也不覺得須要飲食,忽忽一日,再未講一句話。   夜間,丙靈子忽然站起身來,破著一腿,在小室中走來走人.踱了一陣,忽在藥材堆中揀出一節枯枝,拿在手中比劃。   幽黯之中,白君儀依稀看出他是在練劍,但他練來練去,一直不停,白君儀不禁暗暗發起愁來,忖道:這廝練得如此起勁,莫要武功長高。勝過天虹了。唉!早知如此,不如拼著一切,怎樣也不吐露一字。   然後。她幻想華天虹與丙靈子鬥劍,殺得丙靈子狼狽大敗。   招架不往,最後華天虹鐵劍連閃。挑出了丙靈子的兩粒眼珠。接著,她又想到與華天虹手牽著手,兩人立在泰山頂上.觀看那海上日出奇景。   子夜過後,客棧門前,突然響起車馬之一.丙靈子翟然一驚,扔掉手中的枯枝,撲到窗門,由那小孔中朝外觀看。   只見客棧側門之下,行出那輛長行馬車,華天虹高據轅上,親自駕駛馬車,車窗密掩。   瞧不見車內之人。   白君儀也驚醒過來,情不自禁的顫聲問道:「怎麼,他動身丙靈子冷冷一哼,咬牙不語。   白君議心神一顫,道:「九陰教主在河下設了埋伏。要奪他的鐵劍。哼!如果鐵劍落到九陰教主早上,你這一輩了就別想見著《劍經》了」   丙靈子剛剛浸沉《劍經補遺》的玄妙之中,想那《劍經》乃是根本所在,劍聖虞高的劍法,其含蘊該是何等神奧!這誘惑實在太大,他忍不住心頭惴惴,那患得患失、惶惶不安之情,難以抑制。   但他終是老謀深算、行事沉穩之人,心頭雖慌,外表卻毫不顯露出來,眼望著那馬車徐徐行去,口中淡然說道:「深更半夜,城門已閉,馬車出不了城。」   白君儀暗暗叫道:天虹!天虹!你怎能將我扔下,任我落在這惡賊手內?   心中在想,口中冷笑道:「難道出城渡河,一定須得馬車麼?   哼!到了水中,他那鐵劍非落在九陰教主手中不可,那時九陰教主找你索取金劍,看你逃遁到何處?」   丙靈子獰笑道:「那時該你最先倒霉。」   白君儀強自鎮定,裝作滿不在乎地道:「聽你說來,那確是極為可怕,真正事到臨頭,一死兩瞪眼,那也算不了甚麼。」   丙靈子暗暗忖道:這丫頭雖是嘴硬,其實又何嘗不是如此。   嘿嘿!人死之後:誰還管他娘的奸屍不奸屍,那也不過嚇唬女人罷了。   白君儀聽那蹄聲已隱,顯然馬車業已去遠。丙靈子尚無追趕之意、情急之下,接著說道:「你若不願終生懊悔,那就趕緊追上華天虹,他的武功天下第一,也不稀罕一部《劍經》,他一定會以鐵劍換我。」   語音微頓,接道:「他是說一句算一句的君子,只要答應以劍換人,絕不會三反四覆,再找你的麻煩……」   丙靈於獰聲一笑,截口說道:「我是劍也要,人也要,究竟如何,且看你的造化。」   白君儀暗暗咒道:做夢!你這畜生配麼?但覺脅下一麻,頓時暈去。   丙靈子點了白君儀的暈穴,將她挾在脅下,啟開窗門,躍身下屋,順著街簷,朝馬車行去的方向追去。   追過一條橫街,立即望見了馬車,夜靜更深,華天虹似恐驚醒了市民,馬車行得甚慢,丙靈子自知武功不敵,右足已破,傷口亦未癒口,因之遠遠跟躡,始終不敢追近,行了一陣,馬車已至北門城下。   但聽一陣枝椏聲響.厚重的城門突然緩緩起開,黑暗之中,只見門後立著兩個差役打扮之人,華天虹驅車出城,行至門下,朝那二人拱手,低聲說道:「多謝兩位了。」   那二人齊聲說道:「有辛效勞,祝公子一路順風。」   丙靈子暗暗想道:原來這小子買通了看守城門的差人,連夜渡河,倒也虧他想出這等主意。   他等了片刻,始才繞向一側,由遠遠處登上城牆,躍到城外,卻見馬車忻而向東,並不直駛渡口。   丙靈子暗暗想道:這小子倒也想得周到,那鬼婆娘若是呆在船上,必然是停泊在上游。   等到發覺偷渡,他早已抵達彼岸了。   那馬車得得小馳,行了一程,華天虹突然連抽幾鞭,馬車頓時疾馳起來。   丙靈子暗暗一驚,足下一緊,始終與那馬車保持著三十丈的距離,諒想夜色黑暗,華天虹縱然轉面察看,也是不易發覺。   這洛陽一帶,河床高出地面,華天虹馬鞭抽動不歇,那馬車沿著堤岸疾馳,黃土滾滾,車聲磷磷,霎時遠近皆驚。   那馬車約莫疾馳了半個時辰,突然衝上了堤岸,濁流翻騰,浪濤震耳中,一個宏亮的嗓音喝道:「來的可是華爺?」   華天虹沉聲道:「是我,渡船怎樣?」   那宏亮的嗓音道:「已經準備好了。」   丙靈子縱身一躍,伏在堤岸之己凝目望乞只見河下闡、著,一艘烏木渡船,四個赤膊大漢,手把著長櫓待發,另有兩條漢子立在岸上等候。   只見華天虹一勒疆繩,那馬車恰好在船前停下,華天虹躍下地來,喝道:「帶馬!   快。」   那兩條漢子未待吩咐,早已每人拉住一匹馬的嚼環,拖著馬匹衝向跳板,華夭虹跟在車後,雙手托住車座,轉眼工夫,馬車已落船中,華天虹順手一揮,隔空震斷了纜繩,那烏木渡船頓時順著滾滾濁流,直向下流衝去。   丙靈子又驚又惱,想不到華天虹早已策劃妥當,行動起來,極為快捷,眼看那渡船順流衝下,徐徐向河心移動,估料衝下三四里路,即可抵達對岸。   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如何是好,由於這一帶河水湍急,並非渡口,除了那一艘烏木船外,再無旁的船隻,倉促之中,只好挾起白君儀,隨著那渡船向下游奔去。   須望,華天虹那渡船離岸已有八九丈遠,丙靈子忽然瞥見河下停泊著一條無人的小舟。   他暗暗叫道:管他娘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脫。拼了老命,總不能讓鐵劍落到那鬼婆娘手內。   他生長江南海濱,自恃水性不弱,這時將心一橫,兩個箭步,業已躍落舟中,放下白君儀,抓起木槳,掉舟便向那烏木船追去。   霎時,華天虹發覺了這面的動靜,奔至船尾,縱聲喝道:「什麼人?」   丙靈子揚聲道:「通天教丙靈真人。」   華天虹峻聲喝道:「白君儀人在何處?」   丙靈子放聲一笑,道:「在舟中,你家真人腿一動;可就將她那美絕塵衰的臉蛋踏為肉醬了!」   華天虹厲聲喝道:「你讓她講話。」   這時,小舟與流船相隔十來丈遠,濁浪翻滾,響聲噪耳,兩人都是提氣縱聲講話,浪濤人語,混作一片,聽來分外驚人。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七十章 王劍換美     華天虹是耽心白君儀遭了不測,因之要她講話。   丙靈子暗想:若要迫使華天虹交出鐵劍,少不得攻心戰術,故爾聞言之下,忙將木槳交到左手,右掌揮動,解開了白君儀的暈穴,豈料因左手僅剩二指,傷處未癒,操舟不靈,喀嚓一聲,木槳突然折斷,小舟頓時打橫,隨波逐流,大有覆沒之勢。   丙靈子大驚,飛快地抓起一塊船板,權充木槳使用。   華天虹遙遙望見小舟在河中打轉,頓時驚喝道:「丙靈子!」   白君儀暈穴甫解,隨著小舟顛簸,神智猶未清醒,耳聽得心上人的聲音,不禁欣喜欲狂,大聲叫道:「天虹!」   華天虹縱聲道:「你怎樣?受傷沒有?」   白君儀腰肢一擰,坐了起來,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滾滾濁浪,連華天虹所乘的渡船也看不到,不覺暗暗心慌,忘了答話。   只聽華天虹急聲喝道:「你怎樣?受傷沒有?」   白君儀叫道:「我沒受傷,你趕快注意著,那九陰教主調集了許多水性高強的矚下,早在河下埋伏著,準備向你動手。」   但聽丙靈子縱聲狂笑,道:「你不是未曾受傷麼?看你家真人來傷你。」左足一挺,踢在白君儀後腰「氣海」穴上,白君儀腰上一陣奇痛,忍不住慘呼一聲。   華天虹聞得那慘呼之聲,心頭痛如刀割;厲聲喝道:「丙靈子,你要什麼?」   丙靈子哈哈一陣狂笑,道:「你有什麼啊?這美人兒一身細皮白肉,等閒的事物,你家真人可不換哩!」   華天虹峻聲喝道:「坦白地講,你目的何在?」   丙靈子獰聲叫道:「真人不講假話,你獻上玄鐵劍,我釋放啟君儀,各得所愛,兩不吃虧。」   自君儀急聲叫道:「天虹,他逼我講出了《劍經補遺》,鐵劍……你走,別管我。」   她身在虎口,何嘗不想脫險?只是耽心連累了心上人,咬緊牙根講這幾句話,已是心碎腸斷;硬咽不能成聲一   但聽丙靈子縱聲狂笑道:「好吧!你就跟隨我啦!上岸之後,我與你立刻成就好事,管教你痛快淋漓,受用無窮。哈哈!有你這美人兒陪伴,祖師父一切都放下了。哈哈!痛快!   痛快!哈哈哈……」   此時月黑風高,濁浪滾滾,丙靈子存心要華天虹膽寒,那接近瘋狂的笑聲,尖厲刺耳,恍若狼曝鬼笑,懾人已極。   前面那烏木流船已到河心,小舟在右後方八、九丈處,河水湍急,兩條船順流下瀉,情勢奇險,那小舟長不逾丈,根本不堪橫渡激流,這時舟近河心,隨著波濤起伏顛簸、時時都有傾覆碎裂之勢,形勢更為驚險。   黑暗中,華天虹矗立在船尾,不言不動,彷彿一尊石像,兩隻眼睛卻是精光逼射,亮如閃電,盯住浪濤中的小舟一瞬不瞬。   顯然,他心中猶豫難決,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白君儀乎足被縛,伏在舟中,美眸之內,飽含痛淚,黑暗之中,遙遙望著華天虹那寒星似的雙眼,她深知心上人的處境、不能因為自己交出鐵劍!但求生之念人人皆有,她又存著萬一的希冀,只是不忍出言相求,其芳心之內,充滿矛盾,慘痛之極。   須臾渺小舟已近河心,那烏木渡船離對岸更近,丙靈子暗想:華天虹的母親和妻子諒必隱身在大車之內,有這兩人在旁,華天虹勢不能為了白君儀而交出鐵劍,看來今夜交易無法談成,當下心意一定,立即恨聲叫道:「姓華的,你保持鐵劍獨霸天下吧!祖師爺告別武林,遠走天涯啦!」   說罷之後,手中木板上擺,小舟的方向頓時一折,轉向右岸衝去。   這河下情勢過於險惡,一旦落水,丙靈子縱能身保,也難以帶白君儀上岸,他外表強項,其實也是暗自惴惴,毫無制勝的把握,這時決心退走,並非故意做作,木板幾劃,小舟隔岸己近了兩丈。   白君儀芳心欲碎,在那小樓中獨對丙靈子時,她視死如歸,此時心上人在望,她那求生之念卻變得異常強烈,眼看華天虹尚不開口,忍不住淒聲叫道:「天虹!我……」   只聽華天虹厲聲喝道:「丙靈子!」   丙靈心神一凜,縱聲道:「怎麼樣?是要劍還是要人?」   華天虹峻聲道:「劍給你,將船划過來。」   丙靈子心頭一陣狂喜,掉轉小舟,重向河中移去,那烏木渡船上掌舵的得了華天虹的吩咐,船頭一擺,也向這邊移動。   白君儀芳心大慰,這時雙唇緊咬,淚落如雨,心情之激動,無以言喻,想那玄鐵劍非但關係著《劍經》,且是華天虹仗以成名的兵器,他交出鐵劍,實較砍下腦袋還要嚴重。白君儀心內,自然是感激不已。   渡船與小舟齊向河心靠近,須臾,雙方相距不過五丈遠近、丙靈子立即停舟不進,厲聲道:「華天虹,你明白一點,貧道舉手之間,就能制白君儀的死命,你若妄想使詐,那就悔之晚矣。」   華天虹抽出了腰間的鐵劍,冷然道:「華某講一句算一句你讓白君儀跳上渡船,我將玄鐵劍給你,大丈夫一言既出,決不反悔。」   丙靈子暗暗忖道:「若論這小子的為人,他的話倒也可信只是此事關係太大,而且……」目光一垂,瞥到白君儀身上,貪婪之心,不禁油然而生。   只聽華天虹冷冷說道:「九陰教主的船,轉眼就到,我意已決,你若三心二意,錯過了時機,那可怨不得我。」   丙靈子冷笑道:「那時我先殺白君儀,拍拍大腿走路。」   華天虹曬然道:「那時華某也撇下一切,上天入地,誓取你的性命。」   丙靈子聞言一凜,忽見渡船尚在移近,不禁大吃一驚,猛地一扳木板,將小舟疾盪開去,口中厲吼道:「轉舵!」   他心慌意亂,使力過猛,那小舟迎著浪頭猛然一衝,差一點翻覆過來,白君儀身子一滾,脫口一聲尖叫,渡船上的華天虹見了,也嚇得驚呼一聲,幸而丙靈子應變迅捷,身手並用,穩住了小舟,百忙中一腳踏住了白君儀,未讓她滾下河去,饒是如此,小舟中也進了二寸多深的水。   丙靈子嚇出了一身冷汗,眼望渡船,獰聲笑道:」你那渡船可要寧近,莫怪我先傷白君儀的性命。」   華滅虹驚魂甫定,冷笑道:「果真走了極端,那也只好聽人由命了。」話雖如此,仍舊是朝舵上打了一個招呼,吩咐渡船隨水直下。不要朝小舟迫近。   這一帶河流湍急。本無舟楫之利,那渡船順流直下,情勢已夠驚人,小舟行來,更足驚心動魄,各人皆是強自鎮定,其人心頭惶惶。都恨不得盡速結束這僵局,早早靠岸登陸。   華天虹投鼠忌器.耽心壞了白君儀的性命,丙靈子卻是自知武功不敵。提防著華天虹碎然施襲。兩人各有所忌,僵持半天,終於是丙靈子開口道:「你將劍扔過來.我棄舟潛水上岸,保證個傷害白君儀。」   白君漢急叫道:「天虹別上當,他講過……」   丙靈子曾經講過,劍也要,人也想要,白君儀本待叫破,話到唇邊.忽然感到羞於出口,不覺頓住。   但聽華天虹冷笑,一聲,道:「丙靈子,難道華天虹的信用反而不如你麼?」   丙靈子怒聲道:「事關重大,你家真人豈能無疑。」   華天虹笑道:「疑在哪裡?」   丙靈子冷然道:「如此大事,諒你不敢作主,哼!你以鐵劍換人,你母親允許麼?」   華天虹啞然失笑道:「難為你倒能體諒華某的困難,既知如此,你就不該來啊!」   丙靈子獰聲道:「請你母親講話,得文昭鉻一言,本真人才能相信,否則的話,這交易是談不成了。」   華天虹倏地放聲一笑,誼:「丙靈子,你貪慾蒙心,靈智已蔽,好教華某見笑。」   丙靈子聞言一怔,愣了一愣,突然憬悟,想他華天虹的母親和妻子若在船中,他還不老早就催船過河了?豈能為了白君儀的事,流連留下,讓母親冒險;想到此處,不禁暗暗叫道:這是誘敵之計,那大車之內沒有人在。   他先是一驚,繼而不禁心喜,文昭憋和秦碗鳳若在一旁,想要華天虹交出鐵劍,簡直是不可能的事,這兩人若是不在,想他華天虹年事尚輕,為了白君儀,以劍換人,卻是大有可能。   但聽華天虹哈哈一笑,道:「丙靈子,你何不靜下心來,凝神聽聽?九陰教主早在你我身後,你俗然無覺,未免可笑得緊。」   丙靈子又是一驚,但覺夜色如漆,風濤盈耳,別無所見,亦無所聞。   華天虹先服「丹火毒蓮」,再服千年靈芝,內力之強,固是世罕其匹,耳目之力,尤其超人一等。這時雙方相距四五丈遠,黑暗之下,丙靈子不過望見他的身影,他瞧丙靈子卻是頗為清晰,眼看丙靈子神情驚疑,似乎尚無所覺,不覺啞然失笑,道:「河流兩岸,皆有船拍浪濤之聲,你想想看,除了九陰教主,尚有何人?」   丙靈子暗暗付道:對方相去不過五丈,這小子輕功高地,迸力一躍,只怕縱得過來。心念一轉,頓時厲聲道:「我足尖抵在白君儀『靈台,穴上,你若妄動,休怪我心辣手狠。」   華天虹失笑道:「九陰教主志在鐵劍,你還是提防她的好。」   丙靈子冷冷一哼,收攝心神,凝耳細聽,果然聽出後方一二十丈遠,貼著河岸,有浪濤拍激船殼之聲,想這一帶河中本無上下船隻,此時此處,除了九陰教主,那還有誰?他技不如人,前進畏虎,後退畏狼,不禁大為恐慌,深悔不該輕敵躁進,追入河下,若是退走,勢必被那沿岸下的船隻截住,眼看鐵劍還沒到手,自己卻已兩面受敵,一時之間,心頭好生悔恨。   忽聽華人虹柔聲喚道:「君儀。」   白君儀急忙應道:「嗯!我在這兒。」   華天虹臉上閃過一絲淒涼的笑意,道:「你聽我講。人生百歲,終有一死,壽夭有定,真非死不可,那也只好認命,你懂嗎?」   白君儀溫馴地說道:「懂,我不怕死。」   華天虹道:「母親很關心你,碗鳳也愛護你,咱們都希望你活著,這一點你記住。」   白君儀突然淚下,道:「記住了,我聽你的話,不能活時,我就死去。」   華天虹眼中淚光浮動,道:「以前咱們耽心你受辱,如今有我在此,縱然救不了你的性命,也絕不讓人將你帶走,你懂麼?」   白君儀垂淚道:「我懂,你別顧慮我。」   華天虹道:「你若遭了不幸,那也是因我而死,我有老母在堂,不能以身殉你。不過,我若有了子嗣,立即披髮入山,算是報答你的情愛。」   白君儀哭道:「不要,我要你活著,活一百歲。」   丙靈子愈聽愈驚,忍不注厲聲叫道:「華天虹,你自命俠義,講話是放屁麼?」   華天虹肅然道:「華某說話算數,決不食言。」   丙靈子怒聲道:「你講過以劍換人。」   華天虹峻聲道:「你讓白君儀跳上渡船,我將鐵劍給你。」語音微頓,接道:「你得當機立斷,否則拿了鐵劍,你也無法逃遁。」   丙靈子年過七旬,雖不說擅長心機,人生經驗卻是夠多,眼著華天虹從容鎮靜,明明是智珠在握,有恃無恐,想來想去,怎麼也不相信他真會以劍換人。   左思右想,終是放心不下,不禁將心一橫,獰聲道:「此中有詐,你非講清楚不可,否則我寧可玉石俱焚,決不上你的當。」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小心謹慎,其實對你明講也無不可,我將鐵劍給你,然後咱們主客易勢,天涯海角,我總不離開你一步,直到奪回鐵劍為止。」   丙靈子聞言一愣,一時之間,啞口無言。要知華天虹的輕功、拳劍、內力,件件在他之上,如果下定決心奪劍,那是極難對付之事。   倏地,河上響起一聲海螺長鳴。   只有海盜才將海螺當作號角使用,在內陸河上,忽聞得這種聲音,幾人心頭同是一怔。   那沉鬱蒼涼的聲響劃破長空,直抵霄漢,聲未落,河上突然閃起了耀眼的火光。   只見前後左右,同時出現了六條木殼大船,每條船的船頭上,站立著十來個身穿黑色水套之人,每人都是左手高舉火把,右手執著明晃晃的兵刃,這批人雖是明火執杖而來,但卻鴉雀無聲,肅靜異常,後方一條船上,安置著一張大圈交椅,椅上端坐一位披頭散髮,手扶鬼頭杖的黑衣婦人,正是建酸大會之後,崛起江湖的九陰教主。   六條船隨著滾滾濁流奔騰而下,早已將華天虹和丙靈子圍在核心,前面船慢行,後面船快趕,逐漸地合圍攏來。   華天虹雖是胸有成竹,卻未料到九陰教徒會水的如此之多,眼看這等情勢,也不禁暗暗心驚,當下收起鐵劍,搶了一根長篙,閃至舵旁,朝著船上諸人朗聲說道:「承蒙相助,感激不盡,各位快請下水逃生,遲了恐遭波及。」   那掌舵的漢子抱拳一禮,洪聲道:「小的們武藝低弱,只怕妨礙爺的手腳,爺台珍重,小的們告退了。」翻身一躍,鑽入了水中。   船上共有六條大漢,這時齊皆抱拳行禮,紛紛跳水遁去,這六人皆是關洛人氏,久在河下討生,華天虹行這誘敵之計,特由高泰征請前來,眼前的華天虹,名動武林,如日中天,江湖好漢聽說是為他效力,無不引以為榮,樂於效命,這幾人武功雖是低微,滾滾濁流倒還不懼,眼看幾人潛入水中、再起來已在數丈之外,九陰教的屬下未得教主號令,也不加以狙擊,   此際,九陰教主那條船已趕到近處,雙方相距不過八丈,但見船頭偏右,直對丙靈子的小舟衝下。   丙靈子心神大凜,木板撥水,小舟向華天虹的木船衝近了兩三丈遠,倏地扔下木板,嗆地一聲,抽出了蟋龍寶劍,左手挾起白君儀,厲聲喝道:「姓華的,你要活的白君儀,還是死的白君儀?」   只聽九陰教主縱聲笑道:「當然要活的,區區鐵劍,算得什麼,換啦!」   說話中,座船又已追近丈許。   華天虹聳立後艄,一腿壓住舵柄,手拄二丈長篙,目光如電,神威凜凜,他算定了丙靈子身在甕中,絕不敢輕下辣手,硬是強自鎮定,理也不理。   丙靈子驚怒交迸,眼看九陰教主的座船鼓浪而上,勢必撞翻小舟,氣急敗壞中,不禁殺機畢露,瞑目叫道:「姓華的,速即擺舵,擋住……」言猶未了,一個浪頭擊來,小舟猛地一傾,丙靈子顧不得講話,匆匆一踏左足,保住了小舟未曾傾覆。   華天虹瞧入眼中,驚出了一聲冷汗,當下強捺心神,冷冷說道:「華某人自身難保,你識相一點,先跳到大船上來。」   那小舟失了控制,顛來簸去,時時有翻覆之虞,九陰教主越來越近,丙靈子心中明白,扶持白君儀,只能對付華天虹,九陰教主卻是巴不得他壞掉白君儀的性命,看看情勢不佳,只得咬賃牙根縱身而起,挾著白君儀躍上了大船。   華天虹面寒如冰,冷冷喝道:「人扔過來。」   丙靈子微微一驚,怔了一怔,怒聲道:「祖師爺何人,你這後生小輩唬得住麼?」   華天虹冷冷一哼,長篙一振,霍然刺去。   他使的丈八蛇矛的招術,兩丈長篙,震起一陣驚風,篙頭鐵尖上帶起一片烏光,逕襲丙靈子咽喉。   丙靈子又驚又怒,橫閃一步,一劍朝篙頭撩去。   蟠龍室劍是當世第一柄好劍,展動之間,一片青霞應手而起,耀眼奪目,端的非凡。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妖道為人貪鄙,患得患失,今日若不咬緊牙根,來個欲擒故縱,勢必要遭他挾制。落得一敗塗地。   心念電轉,篙落如雨,恍若萬箭鑽刺,瞧那憎勢,根本就不將白君儀的生死放在心上。   丙靈子左臂挾著白君儀,揮動寶劍迎敵,心頭不禁動疑,暗道:久聞白君儀癡戀這小子,這小子卻是不大理會,莫非是單相恩,姓華的小子並無真情實意……   忽聽篤的一聲,九陰教主的座船疾衝而到,船上的鐵錨擲了過來,釘到這面木船的船板之上。   丙靈子是九陰教主的手下敗將,驚弓之鳥,見她到來,不免膽怯,華天虹趁他心神微弛之際,摹地大喝一聲,篙頭挽起斗大的槍花,猛地朝他胸頭襲去。   兩人一個在船頭,一個在艄後,遙遙搏鬥,本來無甚凶險,這最後一招使的槍法,來勢突兀,卻是凌厲之極,丙靈子看要被迫下水去,虧得身手矯健,應變機警,百忙中騰身而起,避過了這一擊。   華天虹滿面肅殺之氣,峻聲喝道:「人扔過來1」   丙靈子怒道:「你是真不要臉?」   華天虹冷然道:「看眼下的情勢,諒你保不了人質的安全,你若知機,就趕快將人放掉,咱們算是結個香火姻緣,我拼著一命,保你逃離此處。」   九陰教主端坐椅上,曬然接口道:「你自信保得了麼?」   華天虹冷笑道:「勝敗難分,你也別忙高興。」   此時九陰教的六條大船已將華天虹這渡船團團圍住,六條船各以鐵鏈相連,排作一圈,與華天虹的渡船相距不過兩丈,對方該是一躍可及,不過河水湍急,所有的船依舊是順流下瀉,始終不停。   丙靈子打量情勢,不禁暗暗膽寒,眼看身在重圍,逃命尚有未可,實在無力挾帶一人。   暗想情勢一變,華天虹以劍換人的決定勢必更改,莫如趁早將他套住,諒他自命俠義,定無食言之理。心念一決,頓時喝道:「依你的,人劍交換啦!」抬手一揮,將白君儀擲了過去。   華天虹深恐九陰教主阻擾,匆匆躍上一步,將白君儀接了過來,哪知九陰教主端坐椅上紋風不動,她正希望以劍換人,則玄鐵劍和金劍同在丙靈子手中,此時此地,她全力擒拿丙靈子,正是事半功倍,一舉兩得之事。   且說華天虹接住白君儀,立即問道:「可曾受到暗傷?」   白君儀喜極而啼,搖頭不迭,道:「沒有,我手足被牛筋縛著,衣衫也……壞啦!」   華天虹濃眉一皺,瞧她身外裹著一件青衫,急忙摸到捆縛手足的牛筋,五指貫勁,使力捏去,那牛筋雖然又堅又韌,卻是抵不住他手指一捏,去了束縛,立即附耳說道:「到車內去將衣衫弄好,手腳炔點。」   白君儀伍泥道:「我手足都麻木了,走不動。」   華天虹摟著她那纖腰,閃至車旁,撩起車簾,將她扶了進去。   九陰教主目光朝那大車一掠,敞聲笑道:「這誘敵之計不錯啊!本座倒是被你騙住了。」   華天虹心頭一動,道:「教主一再抬愛,想必是看得起在下。」   九陰教主笑道:「那是當然。」   華天虹冷笑道:「在下使的是『瞞天過海』之計,家母已渡河北上,教主也曉得麼?」   九陰教主先是一怔,繼而笑道:「落霞山莊為武林勝地之一,本座遲早北上一遊,眼前有你華爺的虎駕在此,本座是暫不前往了。」   華天虹聞言,心中暗暗竊喜,忖道:聽這語氣,咱們的打算,她顯然尚未識破……   原來華天虹離開玉鼎夫人之後,並未找到高泰,更未找出白君儀的下落,回至客棧,卻接到高泰的詳細報告,這份報告上非但說明九陰教主的人扼守黃河,星宿派魔教的人潛伏在對岸,而且獻了一條金蟬脫殼之計。   這條金蟬脫殼之計,乃是教華天虹夜間佯作偷渡,將各方敵人引到河上,秦碗風與趙三姑侍奉著華夫人潛去南門,就在洛陽近郊擇地匿居。如此一來,華天虹可免後顧之憂,可即趁此時機,全力與敵人周旋,將《劍經》之爭,作一徹底了斷。   眾人讀罷這封書信,對於這一位始終未能謀面的後起英雄,既是感激,又是佩服;為了解決《劍經》之事,免得引鬼上門,敵人一直跟到家去,同時也為了搭救白君儀,商議之下,決定照計行事。因之,三更時分,華天虹離開客棧不久,華夫人婆媳與趙三姑也帶著小五兒溜出了客棧,悄然出了南門。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七十一章 河上爭霸     一切都是早經佈置,不過華天虹仍舊放心不下,總怕出了岔子,此時發覺九陰教主並未識破機關,心頭自是安定不少。   這時火炬高燒,照得當中船上亮如白晝,九陰教主見華天虹面有喜色,不禁心動,想了一想,找不出其中的道理,欲待出言撩拔,一時之間,又想不出適當的措辭。   忽聽丙靈子怒聲道:「姓華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講不講面子?」   華天虹啞然失笑,抽出腰問的鐵劍,道:「你是拼了性命,也要謀奪我這鐵劍?」   丙靈子怒道:「白嘯天不可一世,我擒他的女兒,你有何理由管這閒事?我是以人換劍,說不上『謀奪』二字。」   他身處絕境,豪氣全消,迫得與人講理,話說出口,也不禁老臉通紅。不過,就江湖上的道理來講,白嘯天與丙靈子同是黑道中人,彼等內哄,華天虹確也沒有理由干涉,否則的話,那就難免貪色之嫌了。   華天虹目光一轉,朝端坐椅上的九陰教主掃視一眼,略一沉吟,頓時臉色一整,肅然道:「華某人講話算數,說給你,就給你。」   丙靈子怒聲道:「扔過來!」   忽聽白君儀叫道:「天虹,不要給!」說話中,車簾一掀,人如飛燕出簾,躍到了華天虹身畔:   她身上的衣裳被丙靈子匕首割爛,在車廂內尋了一套華天虹的衣衫穿上,捲著長袖,撩著衣擺,腰上束了一根白腰帶,打扮得不男不女,奇形怪狀,只是絕世美色,掩蓋不住,再則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她來說,半世苦戀,今日才算真正投入心上人的懷抱,芳心內那份喜悅,簡直壓抑不住,以致那月貌花容中,泛出了一股嬌憨之色,恍若一個十三不字之年,稚氣猶未盡脫的少女。   華天虹朝她打量一眼,忍不住槳然一笑,道:「退在一旁站著,這裡的事,我自有處置。」   白君儀伸手朝丙靈子一指,憤然道:「這人老而不死,下流無恥,他迫我講了《劍經補遺》,《劍經》絕不能落在他的手上。」   丙靈子聽她咒罵自己,不禁大怒,雙眼一瞪,正待反唇相譏,詛料,目光落處,倏地呆住。   要知丙靈子獨對白君儀時,一來是在幽暗的小樓上,二則白君僅既懷仇恨,又感嫌惡,絲毫不假辭色,以致丙靈子目中所見僅是徒具形體的驅殼,十分美艷,一分也未曾見到,此時卻是截然不同,她咒罵的雖是丙靈子,話卻是對華天虹講的,丙靈子看去,但見她嬌若春花,麗若朝霞,雖在罵人之際,也是眉蘊喜氣,眼露風情,指手劃腳,睹唁叭叭,那脆若銀鈴的聲音,聽來也感到舒服。丙靈子目睹美色,如對醇醒,不飲自醉,目光所及,望著她那邊鳳飄拂,寬鬆異常的衣衫,腦海之內,突然幻出她那曲線浮凸,瑩白如玉的肉體,霎時間意馬心猿,渾然忘記了身在何處。   華天虹聽白君儀講話,本是溫文儒雅,嘴角噙笑,忽然發覺丙靈子那付如癡如呆、饞涎欲滴的樣子,不禁暗暗震怒,將手一擺,道:「我只說將劍給他,並未說將《劍經》給他,你退到一旁,我自有計較。」   白君儀急道:「人都說《劍經》藏在你這鐵劍中嘛!」   華天虹道:「我只答應將劍給他,卻未答應讓他帶走,你退開。」   白君儀芳心大急,卻是不敢違拗,退在後艄站立,掣出了緬鐵軟劍,執在手內。   華天虹目光一抬,朝丙靈子冷冰冰一望,伸出鐵劍,喝道:「拿去!」   丙靈子微微一怔,怒道:「扔過來!」   白君儀接口叫道:「咱們只答應給你,卻未答應扔給你,你不怕死就過來拿。」   九陰教主呵呵一笑,道:「丙靈子,上前拿啊,華公子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既說給你,一定不會使詐。」   丙靈子心間狐疑,本來不願冒險,叵耐數十道嘲笑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正是泥人也有土性,羞怒交集之下,不禁牙根一咬,大步走了過去。   白君儀只怕華天虹真的將鐵劍拱手給人,不禁大聲叫道:「天虹,與這等壞人,用不著講信用。」   丙靈子踏步上前,距鐵劍不過四五尺遠,聞言之下,不禁重又站住。   華天虹越來越是看不起此人,心頭厭惡,忍不住鄙夷不屑地道:「華某說一不二,拿去吧!」手一揮,只聽「篤!」的一聲,那長達四尺的玄鐵巨劍扔了過去,筆直地插在丙靈子身前船板之上,紋絲不動。   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丙靈子、九陰教主以及她那數十名屬下,全都莫名其妙。可是,單聽那劍落船板的聲響,誰都辨得出這玄鐵劍的重量,絕非贗品。   丙靈子愣了一愣,飛快地朝九陰教主臉上一瞥,明知道拿了這鐵劍,要想殺出重圍,勢比登天還難,怎奈重寶當前,貪念大熾,牙根一挫,一把撕下了身上的長衫,將那鐵劍卷在長衫之內,匆匆紮在背後,華天虹與九陰教主同是冷眼觀看,兩人都似無動於衷。   白君儀芳心大急,搖撼著華天虹的膀臂道:「好了嘛!該搶回來啦!」   華天虹脫口一笑,道:「豈能那麼容易!這位真人武功了得,我不過略勝一籌,沒有慣用的兵器,只怕還贏他不了。」   白君儀跺足道:「那……那就不該……」   她氣急敗壞,話也講不出來,華天虹反而行若無事,笑道:「人生天地之間,講過的話豈能不算?再說他拿了我這鐵劍,根本逃走不了。」   說話中,丙靈子業已縛扎停當,手橫幡龍寶劍,只等有人來搶,他就跳水逃遁。華天虹講的話他全都聽到,這道理他早已想通,只是人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一息尚存,總是不甘罷手。此時的丙靈子,也是這種情況。   不料,華天虹固是滿不在乎,九陰教主卻也端坐不動,好似誰都不將此事放在眼內。   丙靈子羞憤難當,寶劍一指九陰教主,厲聲喝道:「丙靈子在此,玄鐵劍氣金劍同在真人身上,你再不過來,你家真人可就失陪了。」   九陰教主朝著滾滾濁流將手一擺,含笑道:「你請。」   丙靈子怒不可抑,暗道:賊婆娘!逃得過今日,看你家祖師爺收拾你。   轉念中,翻身撲向船頭,就待躍入水內。   華天虹倏地喝道:「且慢。」   丙靈子猛一翻身,厲聲道:「小輩若是不服,過來領教便了。」   白君儀勃然大怒,軟劍塞在華天虹掌中,道:「留下妖道,挑出他那兩粒賊眼珠兒。」   華天虹蕪爾一笑,道:「到了水裡,軟劍形同廢物,快快收起。」   面龐一轉,朝著丙靈子道:「我且問你,你水裡的本領怎樣?」   丙靈子冷然道:「你莫管祖師爺怎樣,要領教你就過來。」   華天虹淡然一笑,道:「我是不大行,諒你也好不到哪裡。」   頓了一頓,接道:「你乖乖地呆在船上,只要不下水,能夠與你放手一搏的,僅只本人與九陰教主兩人而已,但若到了河下,你瞧吧,這裡七八十人,人人都是你的敵手,你就化作魚鱉,也是難以逃生。」   九陰教主雙眉一軒,敞聲笑道:「好呀!華天虹,你是越來越厲害了。」   華天虹淡然說道:「憂患熬煎,迫得人竭盡心智,華某的年歲也不小了。」   九陰教主漠然一笑,目光一轉,朝丙靈子望了過去。   丙靈子本來覆著面紗,為防到了水中礙事,早已將那覆面黑紗扯去,華天虹一言驚醒夢中人,丙靈子略一審度情勢,不覺面色如土,再也不敢下水了。   白君儀由乃父白嘯天教養成人,赫赫一幫的小主人,其心機智計原非常人可及,只因困於情孽,性情和氣質在逐漸轉變中,以致難見本色,這時聽了華天虹的話,再向四外環視一眼,也不禁暗暗吃驚了。   原來九陰教主在場的屬下共有七十餘名,非但每人都穿著緊身水套,手中拿的兵器,也僅是三稜劍,分水刺,三尖兩刃刀等,除了少數人的兵器是水陸兩用的鉤、劍之屬,餘者清上色是水中使用的兵刃,而且,由兵器的質地,也能看出使用人的身份,這七十餘人中,竟是高手不少。   驚疑未定,九陰教主倏地縱聲笑道:「丙靈子,你若投入九陰教下,本座寵以高位,奉為……」   丙靈子截口叱道:「笑話。」   九陰教主將手一抬,漫不經心地道:「鑿船。」   語聲甫落,船側一人翻身插入了水內,漣游不起,端的第一流身手。   白君儀緊緊握住華天虹的手掌,悄聲道:「他們要鑿穿船底,趕咱們下水。」   說話中,船底已響起斧鑿之聲。   華天虹含笑道:「你水裡功夫怎樣?」   白君儀赦然道:「普通嘛,都是我害了你……」一言未了,眼眶一紅,炫然欲位。   華天虹笑道:「未必就死,哭什麼?」   轉臉一望九陰教主,道:「建酪大會以前,貴教是在海上行道吧?」   九陰教主微微一笑,隨即歎息一聲,道:「二十九年前,九陰教不容於江湖,迫得乘俘入海,流浪於水天之地,歷時一十六年,始才重履陸地。」   華天虹道:「想是向在南方,故爾中原武林無人知道此事。」   九陰教主點一點頭,含笑道:「正是。」   只聽一聲巨響,船底被鑿了一個大洞,河水頓時進了艙底。   這船上除了華天虹和丙靈子等三人,尚有一輛大車和兩匹拖車的馬,船破水湧,駭得兩匹馬嘶嗚不已,跳躍不迭,華天虹,卜頭歉然;暗道:河水湍急,馬兒勢難游上岸去,我且解下車轅,好壞讓這兩匹馬掙扎一下。心念一轉,立即躍了過去,將那馬轅卸下。   丙靈子恨極了九陰教主,不由得陰森森一陣長笑,道:「九陰教在海上流浪了一十六年,後面十二年,卻又躲在何處?」   九陰教主臉色驟冷,雙眼一翻,曬然不語。   白君儀好似依人小鳥,華天虹走到哪裡,她總跟了過去,這時雖然身在險境,吉凶難卜,仍舊是心頭歡暢,忍不住要俏一俏皮,一扯華天虹衣袖,笑道:「那教主不敢講出巢穴在什麼地方,你知道是為什麼?」   華天虹惑然道:「為什麼?」   白君儀嬌聲道:「怕你打上門去啦!」   華天虹失笑道:「不可妄口薄舌。」   但聽九陰教主敞聲一笑,道:「白君儀,你若拜在我的名下,我將衣缽傳你,否則的話可就與波臣為伍了。」   白君儀撇嘴道:「哼!是好漢上岸去,單打獨鬥,勝了咱們,我拜你為師。」   忽聽轟隆一聲,船底又被鑿了一個大洞,河水急湧而上,馬匹掙扎,大車歪倒,木船頓時傾斜,眼看即要下沉了。   丙靈子立在船頭,華天虹抓著白君儀的手腕,卓立在船舷之上,同是靜以觀變。   白君儀倏地嬌聲喝道:「喂!鐵劍還來,否則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丙靈子口齒啟動,欲待講話,但覺情勢危勢,不敢分心旁騖,強行忍住。   白君儀高聲叫道:「你將鐵劍還來,咱們替你敵住九陰教主,你盡力殺傷敵人,那麼縱然落水,你也有逃命的希望。」   九陰教主哈哈一笑,道:「小丫頭,這主意不錯啊!」   忽聽水震船艙之聲,那渡船霍然沉下兩尺,隨即迅快地朝下沉去,丙靈子雙足猛蹬,首先朝東面敵船激射而去。   但聞一陣暴喝,東面船上的人兵刃齊揮,同向迎面射到的丙靈子襲去,意欲將他迫落下水。   丙靈子怯懼的僅是九陰教主和華天虹二人,碌碌餘子,何嘗在他眼內?他已拿定主意,盡力殺傷九陰教主的屬下,以便落水之後少受壓力。這時一見對方狙擊,頓時含胸拔背,身子陡然翻到了敵人上空,幡龍寶劍一揮,漫天青霞,羅網般地疾罩而下。   九陰教主的座船在西首,東邊這條船上,恰是職位較低,武功較弱之人,丙靈子挾主劍之利,凌空下擊,九陰教的人若不閃避,縱不喪命,兵刃也萬難保住。   九陰教主相隔太遠,眼看救援不及,只得峻聲喝道:「散開!」   那幾人聞得教主令干,正合心意,一個個身形電閃,瞬眼四散開去。   丙靈子翻身墮下,身於一晃,頓時掠上了舵艄,橫劍當胸,做然不語。   他破了一足,傷勢未癒,行動之際,依舊疾逾閃電。九陰教的屬下武功各有師承,輕功身法卻是全教一致,那「亂五行迷仙遁」   奇幻絕倫,丙靈子見了,也不禁暗暗驚詫。   華天虹則是從容不迫,眼看丙靈子上了東面船艄,腳下的渡船疾速下沉,已快沒入水內,始才騰身而起,攜著白君儀躍了過去。   他來勢悠閒,飄然躍到,九陰教的人見教主既不明令攔阻…   也就假裝糊塗,含混過去,華天虹的輕功世罕其匹,一躍而就,落在丙靈子附近,相去不過四尺。   丙靈子心頭氣惱,瞑目記視,忿忿不已,白君儀卻大為得意,翻個白眼,冷冷說道:   「鐵劍若不還來,你上天入地,咱們總要取你的性命。」   此時中間渡船已沉沒不見,剩下九陰教的六條大船首尾相銜,繞著一圈,天光已亮,眾人拋棄火把,靜待九陰教主令下。   九陰教主看出今日之事,仍須自己親自出手,當下緩緩離座,沿著船舷朝東首三條大船走來。她一起身走動,原來擁立在她身後的八個男女,俱皆隨同走來,顯然,這幾人都是九陰教中甚有身份之人。   丙靈子心念亂轉,想了又想,覺得在船上動手,單是九陰教主一人,自己就抵擋不住,加上敵人屬下的高手,自己更是萬難抵敵,若不退還鐵劍,華天虹勢必不肯援手,但若退還鐵劍,卻又太不划算,想來想去還是跳水逃遁較為穩妥。   心念一決,頓時雙足猛蹬,人如勁矢脫弦,一躍五丈,跳入了滾滾濁流之內。   九陰教主睹狀,鬼頭杖一頓,厲聲喝道:「拿人!」   話聲甫出,九陰教的屬下,人如飛蝗,紛紛朝水中激射。瞬眼之下,七十餘人去了大半,船上僅剩二十餘名,   白君儀芳心大急,拉住華天虹的手用力搖撼,道:「咱們怎麼辦?鐵劍丟不得啊!」   華大虹苦笑道:「丟不得也得丟,九陰教水上能人太多,咱們不是敵手。」   這黃河的水有如泥漿,加以水流湍急,浪濤滾滾,以華天虹的目力,也看不出水底的情況。但見丙靈子與九陰教的人入水之後,尚無一人出水換氣,其水裡能耐,顯然全都不凡。   九陰教主暗暗忖道:華天虹失了兵器,此時與他動手,倒是取勝的良機,但他既敢交出兵刃,總必有恃無恐,想來勝他也不容易。   她心念一轉,決定仍以全力擒拿丙靈子方為上策,當下舉手一揮,她手下之人早已得過指示,這時一見令下,二十餘人立即分成了兩起,一半搶到左側船上,斬斷鐵鏈,擺舵直放左岸,另外一半擁著九陰教主,乘坐右側一條大船,轉向右旁,將華天虹和白君儀以及餘下的四條船撇下不管。   華天虹睹狀,立刻喝道:「快將鐵鏈斬斷!」飛身一躍,掌住了船舵。   白君儀急忙抽出軟劍,撲到船頭,斬斷了鐵鏈,隨即又斬斷了後艄的鐵鏈。   華天虹目光如電,不住地掃視河面。這時,九陰教主的人有些浮出水面換氣,看那些人的位置,全都在右前方八九丈外,當下慢轉船頭,逼了過去。   忽見丙靈子冒出水面,換了一口氣,隨又潛了下去,同時間,他身外四周現出了七八個九陰教的人。   白君儀面色一變,道:「當真是厲害,看樣子,丙靈子絕對逃不掉。」   華天虹眉字之間優色隱隱,道:「你會不會掌舵?」   白君儀蜂首一點,接過了舵柄。   華天虹道:「不要逼得太近,以防九陰教的人鑿船。」撩起衣襟,抽了一柄明晃晃的三稜刺,閃到船側立定。   白君儀急道:「你別下水!」   華天虹點頭道:「我知道。」   此際,九陰教主的座船沿著右岸下駛,華天虹這條船行在河心,水中的人處在兩船之間,另外那條船在左方八丈外巡弋,丙靈子想要上岸,勢比登天還難。   水中爭鬥,第一看水性的高下,第二是眼力的強弱,再則是水中換氣的功夫。丙靈子水裡的本領倒也不差,否則的話,他也不敢獨駕小舟,到河上來向華天虹勒索。豈料九陰教下,水中的高手還是真多,他一躍下水,急向岸邊逃遁,九陰教一個灰髯老者跟瞳追下,雖在滾滾濁流之下,相去三丈多遠,此人清清楚楚地望得見丙靈子,兩個箭射,頓時追上了他,動手不過五合,九陰教的人已團團圍上,此來彼去,朝丙靈子襲擊不已。   九陰教教主之下,分作兩大殿,三偏堂:兩大殿是幽冥殿和刑名殿,幽冥殿支是個女子,刑名殿主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三偏堂是引薦堂、傳道堂、司理堂,三堂堂主和兩殿殿主,即是九陰教主手下的五員大將,玉鼎夫人顧駕音原屬癰殿下,武功造詣,還不如這五個人。   這二殿主、三堂主今日全部都在場,當日參加建酪大會,彼等裝扮得奇形怪狀,今日卻穿著清一色的黑綾水靠,頭上裹著黑巾,以致連丙靈子也辨認不出。此刻,幽冥殿主在左邊船上負責巡弋,以防丙靈子向北岸逃遁,刑名殿主、引薦堂主和司理堂主三人都在九陰教主背後,水中負責擒拿丙靈子的是傳道堂的堂主,這陣容原是準備對付華天虹的,不想抬舉了丙靈子。   那傳道堂的堂主姓龐名聖,五旬上下,使一柄虎頭插翅護手單鉤,到了水中,單此一人,丙靈子就無法取勝,加上四面八方輪流攻來的敵人,丙靈子更是招架不住,丙靈子虧得內功精湛,目力銳利,氣息悠長,而且蝸龍寶劍削鐵如泥,如此尚能勉強支持,同時金劍在他手中,龐聖恐防他將金劍收藏在別處,未曾帶在身上,因之不敢取他的性命、二味游鬥,打算等他精疲力盡時,擒拿活口。   這龐聖深通水性,搏鬥之間,早已將丙靈子騙到了河心,丙靈子不辨東西南北,根本不知身在何處,鬥了一陣,體內真氣已濁,急忙揮動寶劍,盪開身外的兵刃,疾向水面竄去。   丙靈子探出水面,一瞧又回到了河心,濁浪滾滾,兩邊河岸一樣的遙遠,不禁駭然大驚。忽覺一陣徹心肺劇痛,小腿上被人紮了一蛾眉刺,深可見骨。   丙靈子急怒交迸,低頭入水,猛地一劍刺下,九陰教那名屬下偷襲雖然成功,卻被寶劍穿胸而死。   龐聖水蛇般竄了過去,虎頭鉤如靈蛇吐信,疾襲丙靈子腰際。   這一鉤來勢奇快,丙靈子心膽俱寒,倉促中身隨劍動,一招「野戰八方」,遮擋過去,龐聖不敢兵刃相觸,只得變招換式。饒是如此,依舊將丙靈子腰上拉開一條四寸長的傷口,皮破血流。   華天虹立在船舷,離丙靈子不過丈許,眼看船邊儘是九陰教的人,只怕有人心血來潮,鑿穿了船底,急忙向白君儀打著手勢,命她將船離得遠此。   忽見丙靈子竄出水面,厲聲道:「華天虹!」   華天虹微微一怔,未及開口,丙靈子已落入水內。   白君儀用力扳住舵柄,撥轉船頭,朝向左岸駛去,口中急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愁無柴燒。咱們先上岸,再設法奪回鐵劍。」   丙靈子在水中激鬥,背上又中了龐聖一鉤,傷勢雖然不重,心膽卻已駭破,性命關頭,猛然竄出了水面,口中呼號道:「華天虹!」   白君儀急叫道:「不要理他。」   華天虹眉頭一蹩,道:「君儀將船靠過去。」   白君儀急道:「不能救這妖道,否則咱們一定受他牽累。」   華天虹慼然道:「他既求到咱們,咱們就不能見死不救,再說那鐵劍與其拱手送人,也不如被人硬行奪去。」   說話中,搶了一根長篙在手中,凝神望住河中。   白君儀不敢違拗,只得撥轉船頭,委委屈屈地靠了過去;忽聽九陰教主陰沉沉說道:「華天虹,你是活得不耐煩?」   白君儀怒聲叫道:「你是嫌命長了。」   華天虹苦苦一笑,到了此際,誰都看得出九陰教的厲害,華天虹逃命尚恐不及,再惹是非,實是自我麻煩,自尋死路,九陰教主之言,他是真正無法答理。   丙靈子在河下,已至最後關頭,發發不保中,聚起全身餘力,霍然躍出了水面,脫口哀號道:「華天……」   華天虹怒聲道:「你也過於貪生怕死了。」   說話中,長篙一探,閃電般伸了過去。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七十二章 好事多磨     丙靈子正如溺水之人急逢救星,腰幹一擰,急向長篙撲去,但他左手新斷三指,尚還包紮著紗布,倉促之下,只得扔棄幡龍寶劍,雙手抓住了篙頭。   華天虹喝一聲「起」,手挽長篙,悠然一掄,丙靈子貼著水面劃了一條孤線,雙手一軟,墜落下來,跌坐船頭,喘息如牛。   忽見那傳道堂主龐聖右手倒持虎頭鉤,左手高舉著丙靈子的幡龍寶劍,使踏水法直向九陰教主的座船走去。只見他踏水而行,水才浸及膝蓋,疾如奔馬,簡直如履平地,其水上本領,委實高得驚人。   龐聖行至船邊,身子一擺,水浪不驚地躍上了船頭,躬身呈上寶劍,道:「卑職欲擒活口,未敢全力攻擊。」   九陰教主含笑道:「理該如此。」   說著接過幡龍寶劍,反覆檢視那劍把,終於看出巧妙所在。   原來那劍把中空,柄頭是個螺旋蓋,其上鑲著一粒龍眼大的珍珠,九陰教主旋下了柄頭,一看內中空空,卻是什麼都沒有。   那幽冥殿主道:「老道狡詐多計,看這樣子,金劍恐怕還不在他身上。」   九陰教主點頭笑道:「八成是藏在什麼秘密地方,好在這余毛貪生怕死,絕不會自找而死,我等總能擒住活口,迫他招供。」   說罷將寶劍交給身後一個女子,吩咐舵上向華天虹的船靠近。   這時左邊那條船也向河心靠近,兩條船將華天虹的船夾在中間,九陰教五十餘人浮在水中,早將華天虹的船團團圍住。   白君儀眼看無法逃遁,心頭氣極,不禁朝著丙靈子瞪目喝道:「鐵劍還來!」   丙靈子坐在船頭調息,聞言之下,精神一愣,好似大感意料之外。   華天虹搖頭歎息,舉步走了過去,道:「你這人不可救藥。」   丙靈子一躍而起,怒道:「你救人而勒索報償,算什麼俠義英雄。」   華天虹笑道:「我算不得俠義英雄,你也算不得人。」左手一揮,一招「困獸之鬥」,輕飄飄地擊了過去。   丙靈子深知華天虹內力雄渾,哪敢硬接?銀看掌勢奇奧,化解也是極難,無可奈何,只得伏身一竄,朝一側躲去。   但聽華天虹叱道:「下去!」掌勢一折,橫裡掃去。   丙靈子滿以為躲過了這一掌,那知腰上一緊,一股凌厲無倫的勁力襲上身來,不禁大駭,匆匆一躍,跳了開去。   華天虹暗暗付道:我若將他擊落水中,未免顯得落井下石,反正這河上是九陰教主的天下,討回鐵劍,也是難以保注,還是讓這妖道自作自受吧!   心念電轉,頓時挫腕收掌,喝道:「回來。」   那劍聖虞高因悟徹「有劍勝無劍,重劍勝輕劍」的精義,乃著《劍經補遺》,因之那一篇《劍經補遺》中,說的皆是舉重若輕,化剛為柔的道理,華天虹參透了「劍經補遺》.使得他那剛猛無疇的劍法轉成輕靈翔動,不帶絲毫火氣,看去輕飄飄的,苦不接實,誰都瞧不出劍上隱蘊著莫可抵敵的大力。   正因為他悟徹了剛柔變化之理,其掌法也隨之一變。這一招「困獸之鬥」創自週一狂,如今在華天虹手中,僅只保存了部分的招式和變化,其他剛柔、輕慢、虛實,全部經過蛻變,與原來泅然不同,其威力之大,彌足驚人。   丙靈子被那一掌迫得縱躍汗去,人去船沿已八九尺,耳聽華大虹喝聲「回來」,那一股凌厲的潛力暗勁頓時向後疾退,只聽呼的一響,丙靈子身子一仰,當真被那股力道吸得向後飛去。   他原來也是名震江湖之人,只因最近這些日子,被九陰教主和華天虹打霉了頭,遇上了這兩個人,未曾動手,他先已氣餒;十成武功,七成也施展不出來,這時身於向後飛去。若在往日,只須身形一變,即可飛回船上,隨意飄落回去,此際卻是既恐華天虹補上一記,又恐落到河中遭受九陰教的人襲擊,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身子一震,雙足已踏上船頭,卻是面向河中,背脊對著華天虹。華天虹此時若要奪回鐵劍,實是易如巨掌,但又覺得親自給人的東西,強行奪回,未免不太光明,暗暗歎息了一聲,終於未曾動手。   九陰教主睹狀,不禁哈哈大笑,道:「華天虹,看來天下英雄當真是唯使君與操了!」   白君儀聞得「使君」二字,不覺聯想到「使君有婦」上,頓時眼眶一紅,恨不得放聲大哭。   她忍住眼淚不讓流下,朝著九陰教主冷冷說道:「你的鬼頭杖拿在手中,咱們的玄鐵劍被個不要臉的東西要去,你又人多勢眾,哼哼!自今以後,天下英雄,大概就剩你一個了。」   丙靈子聽她罵自己是不要臉的東西,口齒一動,就待反唇相譏,華天虹似是料到他要還嘴,目光一轉。冷冷望他一眼,丙靈子但覺羞愧難當,急急將口閉住。   九陰教主目光炯炯,朝白君儀上下打量,眼看她嬌艷如花,娓娓訴說,猶帶幾分嬌憨之氣,不禁面龐一轉,朝著站在身畔的幽冥殿主道:「此女美艷塵衰,年紀不大,也未沾上世俗惡習,我真想收來作個弟子。」   幽冥殿主悄聲笑道:「擒過來不就成了。」   九陰教主搖頭道:「天地間唯獨忠誠之心,非暴力所能獲得。」   幽冥殿主道:「先灌上一杯迷藥,蔽住她的記憶,如何?」   九陰教主緩緩搖頭,道:「此女的可貴,除了美艷如仙之外,就是那至情至性,愛則愛至極端的性情,去掉靈性,那就只剩下一副軀殼,何況我要的是衣缽傳人,豈能令她失去本色?」   幽冥殿主笑道:「那樣講來,屬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二人低聲議論,左右兩條船已來至切近,船舷相觸,並排下駛。   九陰教主身形一晃,躍過船來,鬼頭杖在船板上一頓,冷然道:「丙靈子,老身講最後一遍,獻上金鐵上劍,投入九陰教下,意下如何?老身聽你一言。」   丙靈子心頭暗暗忖道:獻出金鐵二劍,投入九陰教下,今生今世,那是再無出頭之日,身在絕境,若個依這鬼婆娘,勢必性命不保,這……   想來想去,俯首投降,終是心有不甘,念頭一轉,不禁生出歹念。決定先將華天虹攀上。當下一言不發,抽出背上的鐵劍,猛地朝華天虹送去。   華天虹微微一怔,攫注鐵劍,扔去裹在外面的衣衫,一顧九陰教主,笑道:「如此一來,教主又得多費手腳了。」   白君儀想那九陰教主定要動手,連忙躍到華天虹身旁,手執軟劍,蓄勢待敵。   九陰教主目光如電,將白君儀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一眼,只覺得這位少女美如天仙.艷光奪人,越看越是好看,忍不住藹然一笑,和顏悅色道:「白君儀,老身再問你一遍,投入我的門下,我將衣缽傳授給你,如何?」   白君儀冷聲道:」哼!你還打不過咱們,我拜你為師,豈非笑話?」   九陰教主失笑道:「咱們?你是說華天虹?老身並不弱於他啊!」   白君儀做然道:「他也不弱於你,與其拜你為師,我幹嘛不跟著他練?」   九陰教主脫口一笑,道:「他是……」   她本待說:「他是有婦之夫,豈能與你長相廝守?」忽然感到不忍,只怕刺傷白君儀的心,因之話在口邊,終於嚥住。   要知愈是武功高強之人,愈是重視衣缽弟子,如果自己武功蓋世,偏又後繼無人,則絕世武功和蓋世盛名,勢必及身而沒,那情形好似一個百萬富翁,空有萬貫家財,卻無半個兒子。   一旦身死,所有的家財不知誰屬,是以愈是有錢之人。愈是亟欲有個兒子,兒了不夠,還想盡甲抱到孫子,若是貧窮之人,縱然絕了子嗣,那也不過爾爾。練武之人與這情形完全一樣,所以九陰教主除了武功衣缽之外,另外還有私心,希望那教主的寶座由自己親傳的弟子繼承,免得落在外人手內。   此外,白君儀是個絕世美入,真正的美人,愈看愈覺得好看,越看越感到心傾,以華天虹來說,他就從來未曾仔細審視過白君儀,即使是秦碗鳳,華天虹也未曾細細地打量過,當然他更未領略到白首儀的醉人之處。世上下知自己妻子長得究竟如何的男子比比皆是,女人看女人,遠比男人看女人來得仔細、九陰教主長得雖不特別美,但卻沒有缺憾,因之對白君儀的美艷,並無妒嫉之心。她存了收徒之念,看得異常精細,看來看去,但覺白君儀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完美無暇,那好似一朵絕美的花兒,不看則已,愈看愈覺得愛不忍釋,非得摘到手中不可。   華天虹見她目幻奇光,在白君儀週身亂轉,暗道:這女子陰陽怪氣,沾惹不得。當下將白君儀拉在自己身後,道:「站在一邊,沒有我的活,不許出手。」   九陰教主暗暗付道:這小子明明愛她,看這樣子,只怕真有寵妾滅妻的一日。嘿嘿!我若將這丫頭收到名下,大概這小子也得投入九陰教下。   心念一轉,不禁放聲一笑,道:「華天虹,你等在一旁,老身與你認真一搏,教你輸得心服口服。」   說罷之後,大步朝丙靈子走去。   丙靈子厲聲喝道:「你算不算英雄?」   九陰教主鄙夷不屑地道:「君子可欺以其方,老身不是君子,不吃你這一套。」鬼頭杖一掄,一招「泰山壓頂」,呼的一杖擊去。   這一杖雷霆萬鈞,丙靈子看著也覺膽寒,心慌意亂之下,迸起全身之力,仰面激射而去。   九陰教主冷然一笑,抬手一揮,一掌隔空擊去。   丙靈子人在半空,忽覺一股潛力暗勁洶湧而到,迫得劈出一掌,硬擋過去。   掌力一接,丙靈子悶哼一聲,口噴鮮血,當場昏絕。   他一則氣餒,二則身在半空,倉皇發掌,五成真力也未用上,這時人被震昏,掉落河中,頓時被九陰教的人撈了起來,扔上了船頭。   這時,二條船又破鎖在一起,水中的人紛紛躍起,有人搬來了九陰教主的座椅,九陰教主坐了下來,道:「厲殿主,這老雜毛狡詐絕倫,依我看來,取那金劍.還得費一番手腳。」   那刑名殿主姓厲名兒疑,聞言之下.立即躬身道:「屬下親自料理他,教主的意思。是否留著……」   九陰教主將手一擺。道:「此人留不得,廢掉吧!」   厲九疑恭咯一聲,舉步走了過去,一指戳下,點了丙靈子的麻穴,隨即在他背上拍擊一掌,丙靈子吁了一口長氣,悠悠醒來。   白君儀看他舉手投足,乾淨利落,忙在華天虹耳畔道:「這人是屠夫,靠宰人吃飯,咱們神旗幫也有這種腳色。」   華天虹以傳音入密之術道:「這事過後,輪到咱們麻煩,我設法讓你光上岸……」   白君儀嬌軀一扭,道:「我不!」   華天虹佯怒道:「你不先走,我如何脫身?」   白君儀朱唇一抿,淚水頓時在眼眶內打轉,道:「咱們死也要死在一塊兒!」   華天虹板著面孔道:「我要活,豈能隨隨便便死去。」   白君儀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道:「我聽你的話,反正……」言猶未了,倏然頓住。   兩人在一旁嘀咕,那厲九疑已將丙靈子渾身上下搜遍,果然找不著金劍,他也不急著追問,先解下那幡龍寶劍的劍鞘,看了一看,內中並無夾帶,於是扔給那保管蟠龍寶劍的女子,然後才向丙靈子道:「光棍一點,交出金劍,免受皮肉之苦。」   丙靈子沉吟半晌,似是知道不講不行,冷冷說道:「在曹州一元觀暗室之內。」   厲九疑將頭一點,意似相信,但卻由衣囊中摸出了一根子午透骨釘,拿起丙靈子的右手,一言下發,將那透骨釘按進了丙靈子的大拇指內,齊根而沒。丙靈子奇痛錐心,忍不住脫口一聲慘嚎,那狂叫之聲,響徹河岸,聽入耳內,令人毛骨驚然!   華天虹暗暗付道:這老道雖然該死,也不該受此慘刑。   付念中,不禁怒形於色,舉步走去。   白君儀一來見聞過這種情形,二來不願華天虹自找麻煩,而且也記恨丙靈子,睹狀之下,急忙將華天虹拖住,悄聲道:「那妖道欺侮咱們,活該報應,咱們不管他的閒事。」   華天虹暗想:旁人的俘虜,自己本來無權干涉,何況明知干涉不了,不禁沉聲一歎,轉身走向後舵,來個眼不見為淨,白君儀睹狀,急忙跟著走去。   厲九疑那子午透骨釘長只一寸,五稜帶齒,其上塗過一種帶有腐蝕性的奇毒,這透骨釘打入人的身上,使人感到一陣徹心劇痛,任何鐵打銅澆的好漢,也得脫口慘叫一聲,插進人的大拇指內,其痛苦自更甚百倍。這時丙靈於已痛得牙齒打戰,滿頭大汗,厲九疑卻是若無其下,慢吞吞地探個饅中,饃出了第二枚毒釘,拿起丙靈子的合乎食指,就待按將進去,丙靈子魂飛魄散,急聲叫道:「金劍在洛陽城內,所供是實,只求速死。」   厲九疑冷冷一笑,道:「洛陽城方圓百里,小小一柄金劍,准知道藏在哪個角落裡?」   丙靈子汗下如雨,哀聲道:「協興客棧對面,藥店閣樓之上,我領路,取著了金劍,求賜一死。」   成九疑冷冷道:「那也要看金劍是真是假,若是贗品,我還得慢慢問你。」目光一轉,朝九陰教主望去。   九陰教主垂目沉吟了片刻,霍地抬起頭來,喝道:「華天虹!」   華人虹緩步走了回來,道:「教主有何指教?」   九陰教主傲然笑道:「今日之勢,你自量如何?」   華天虹淡然一笑,道:「非是在下出言相激,單打獨鬥,無論兵器徒手,船上水下,教主都未必勝得過在下,若是貴教之人一擁齊上,在下自承不敵,不過……」   九陰教主冷冷一笑,接口說道:「不過,要想取你的性命,總得付出慘重的代價,你說的是這意思麼?」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當真群打群毆,在下竭盡畢生所學,保證……」   九陰教主喝道:「保證怎樣?」   華天虹淡然道:「不才誇一句海口。我捨卻微命,總教您教主之外,屬下之人死無了余,九陰教還得另起爐灶,重新開創天下。」   九陰教主聞言一怔,頓了一頓,笑道:「你輕功卓絕,若是避重就輕,老身倒也未必看得牢你,我不信你一定行。卻也不敢肯定你不行。不過,老身並非亡命之徒,何必與你蠻鬥,要你就範,我另有良策。」   白君儀嬌聲叫道:「有本領咱們上岸去打,鬥贏了咱們,我拜你為師。」   華天虹堯爾一笑,朝著九陰教主將手一拱,道:「在下請教。」   九陰教主笑道:「我也不用迫你們下水,就在這船頭腿尺之地,我獨力敵住你華天虹,我手下之人擒住白君儀,將她剝皮抽筋,凌遲細剮,扔到河中餵魚,你又能夠如何?」   華天虹臉色一變,一時之間,沉吟無語。   她說的雖然詼諧,其中實有道理,白君儀卻是不管她那一套,軟劍一揮。瞑目說道「剝你的皮,抽你的筋,將你凌遲細剮.扔到河中餵魚,喂王八。」   九陰教主看她哈唁叭狐地反罵自己,非但不怒,而且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華天虹和九陰教的屬下也都忍俊不住,一個個竊竊發笑。   想當初,華天虹和白君儀初次相遇之時,白君儀自命不凡,目高於頂。那時的她,以堂堂神旗幫千金之尊,遍身驕氣,傲慢迫人,少女的嬌憨和純真淹沒殆盡,彼時她的一行一言,一舉一動,全都激起旁人的反感,令人無法忍受。然而,如今卻是截然不同,完全相反。一往深情,洗盡了她的遍身驕氣,滿腔熱愛,激發了她少女的本能,有華天虹在一旁,她的潛意識中,不由自主地會盡量發揮那種少女特有的美質。那種美質包括純真、潔淨、柔弱和一些善良的成分。總之,那是唯恐顯得醜惡,而冀求博人好感,故爾即使是罵人,也會罵得半真半假,不關痛癢,教人聽了也不動怒。這等情形,出自一個像白君儀這樣既美又艷的少女,那更是罵來也覺好聽。   華天虹雖感好笑,心頭卻甚為沉重,明知九陰教主不會輕易計休,當真依言而行,自己實在保護不了白君儀。沉吟半晌,終是想不出解破之道。   忽聽九陰教主敞聲一笑,道:「華天虹.我且問你,你與我教下的顧駕音交情如何?」   華天虹聞言,不禁滿面啡紅,張口結舌,不知如何作答。   白君儀見他受窘,想也不想,立即朝著九陰教主冷冷說道:「咱們和顧騖音沒有交情。」   九陰教主笑道:「顧駕音就是玉鼎夫人,我問華天虹,你莫乞其妙,不要亂插嘴。」   白君儀道:「我偏要插嘴,咱們和玉鼎夫人毫無交情。」   語言微頓,倏地轉過面龐,向華大虹低聲問道:「交情如何?」   華天虹越發窘困,一時之間,耳根、脖子全部紅了。   九陰教主吟吟一笑,道:」顧駕音膽大包大,竟敢偷盜老身的一株千年靈芝,中去贈送給你,你且想想,她該當何罪?」   華夭虹大吃。一驚,瞬息之間,臉上血色盡失,一片慘白。   九陰教主微微一笑,緩緩說道:「這話你或者不信。其實此事九陰教的人全部知曉,哪一日我抓回了顧駕音,可以與你對質。」   華天虹將手一拱,道:「在下也不言謝,教主苦有意圖,但請示下。若是屬意這柄鐵劍,在下拱手奉上。」   說罷之後,雙手托著鐵劍,邁步遞了過去,接道:「劍上有毒,請以酸醋洗之。」   兒陰教主淡淡一笑。神目如電,凝視著華天虹,既不講話,亦下接劍。   白君儀似是心有不甘,酸溜溜他說道:「給你啦!得了《劍經》,恭喜你武功天下第一。這玄鐵劍本身就是罕世之寶,比得上你的千年靈芝,咱們將劍給你,抵償你的靈芝,一刀兩斷,和誰也沒有交情啦!」   九陰教主聞言,不禁仰天大笑。半晌之後,始才收斂笑聲,朝華天虹道:「《劍經》於你有用,於老身無益,你這鐵劍並未放在老身眼內。」   華天虹眉峰一皺,道:「然則教主苦苦追擒丙靈子,同時也起意謀奪鐵劍,用心安在,在下殊為不解。」   九陰教主漠然一笑,道:「方今天下,能與老身抗衡者,僅你華天虹一人,老身倒是極願與你公平較量,誰要取勝,也盡可刻苦自勵,再下功夫鑽研,但若借助前人遺澤,那卻有失公道。」   華天虹雙眉一軒,道:「教主言之有理,在下佩服之至。」   九陰教主微微一笑,道:「由是金劍或是鐵劍,老身至少得掌握一柄在乎,總之老身不致半路出家,再去領受劍聖虞高的絕學,卻也絕不容許那《劍經》落在你的手內。」   華天虹點頭笑道:「這也是人情之常,未可厚非。」   九陰教主道:「其次,老身也不容許《劍經》落在第三者身上,使江湖之上,再增紛擾。」   華天虹訝然問道:「既然如此,今日之局,又該如何了結?」   九陰教主修地仰天一陣狂笑,道:「今日之局,卻又萬難善罷,老身雖有一個解決之道,卻是諒你不能應允。」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七十三章 恐嚇詐騙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教主有何高見?若能善罷甘休,在下必定委屈求全。」   九陰教主縱聲笑道:「老身有一個主意,非但善罷甘休,而且化干戈為玉帛,化暴戾為祥和,就只怕你二人不識好歹。」   白君儀嫣然笑道:「喲!有這等好事,何以不早點講、嗯!   我猜教主的意思,定是想把玉鼎夫人下嫁給他。」說到「他」字,玉指一伸,朝華天虹指了一指。   華天虹做賊心虛,聞言之下,臉上重又飛起兩朵紅雲,佯怒道:「君儀不可胡說。」   白君儀撲吩一笑,指手說道:「你呀!你就會唬我,哼!看你外貌忠厚,骨子裡還不是天曉得。」   九陰教主暗暗忖道:看這小子含羞帶愧之狀,只怕與顧駕音真有一腿,嘿嘿!我且嚇他一嚇,看他有何反應。   心念一轉,頓時臉色一寒,獰聲說道:「顧騖音一再違背我的旨意,她已是九陰教的叛徒,五劍分屍,陰火煉魂之刑,早已等待著她,誰管她嫁給何人。」   華天虹聞言,剎那之間,臉色又轉蒼白,心頭之驚惶流露無遺。   白君儀睹狀,不禁大為心慌。暗想若非自己多一句嘴,九陰教主不會將此事吐露出來,華天虹不知此事,也就罷了,如今既已得知,焉能袖手不管?   她心頭惶恐,不由遷怒到九陰教主頭上,又想在心上人面前討好賣乖,頓時怒容滿面,朝九陰教主瞑目說道:「你處置逆徒,本來不干咱們的事,但那玉鼎夫人之所以獲罪,乃是因為拿了你的靈芝贈給咱們。哼哼!你忒也小氣,這筆賬咱們認了,你說怎樣辦吧,劃下道來,咱們管定了這樁閒事。」   她說到華夭虹時,總以「咱們」二字代替,言外之意,即是華天虹與她是兩位一體,華天虹的事,也是她白君儀的事。   九陰教主聽那弦外之音,不禁哈哈一笑,道:「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這一句話觸著了白君儀的痛處,白君儀極為惱怒,軟劍一揮,就待衝過去拚命,卻被華天虹一把拉住,白君儀餘怒不息,瞑目望住九陰教主,緬鐵軟劍揮得刷刷作響。   九陰教主視若無睹,接道:「實在講來,顧鴛音天大的膽量,也不敢公然背叛,依老身料想,她遲早會自行投到,領受罪刑、你們若要管這閒事,行刑之日,我必邀請你們到場。」   華無虹暗暗忖道:顧騖音是九陰教的弟子,她甘心就戮,此事就是九陰教主的家務,我身為外人,有力也是無從施展,但若眼看她因我而死,我良心如何說得過去?   忖念中,不禁大為苦惱,道:「教主說是有個主意,足以化於戈為五帛,化暴庚為祥和,不知是何高見,還請示下。」辭色之間,軟弱疲憊,大何俯首投降之意。   九陰教主暗暗欣喜,哈哈一笑,道:「我這辦法也甚為簡單,你教白君儀拜在老身名下,作個衣缽弟子,我看在她的份上,萬事甘休。一切既往不究。」   白君儀撇嘴說道:「這麼看得起我,我簡直受寵若驚了。」   華天虹愁眉不展,道:「教上武功蓋世,眾所周知,何況還是一教之主,能夠繼承教主的衣缽,應是求之不得的福份。」   九陰教主目光一轉,斜眸著白君儀.笑道:「丫頭,聽到沒句?是福是禍,全在你的選擇。」   白君儀撇了撇嘴,面龐一轉.望向別處。   華天虹接口說道:「收徒傳藝之事,須得兩心情願。教主要在下作主.似乎有欠斟酌。」   丸陰教主笑道:「白君儀困於情理,失了自主之能,她對你言聽計從,老身迫不得已,只好要你促成此事了。」   白君議聽她批評自己困於情,失了自主之能,不禁又羞又惱,忿然斥道:「你胡說八道.你……你才言聽計從。」   她雖惱怒。卻是無言反駁.九陰教主加狀.大笑不已,白君儀氣極,跺足叫道:「笑裡藏刀!陰陽怪氣!自命不凡!不擇手段!不識羞。」   她愈是罵,九陰教主笑得愈響.終於.她將「羞」字拖得長而又長。尖著嗓子喊叫,才將九陰教主的笑聲壓倒,但已累得面紅耳赤,喘息不已。   華天虹暗暗優急。想這九陰教主是個目的不達、誓不甘休之人,既已動念,必然要一直糾纏下去,若不想個根本辦法,此事實難解決。   白君儀是草莽豪傑的女兒,是非之念甚為薄弱,她無意拜九陰教主為師,正所謂「只羨鴛鴦不羨仙」,若不是因為華天虹,得拜名師,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在華天虹來說,九陰教主是邪派人物,而且是個蓋世魔頭,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善良之人拜惡人為師,乃是極端嚴重的錯誤,寧死也不能屈從,要他勸白君儀拜九陰教主為師,他自是絕不應允,然而,今日之局,擺明了是不為朋友便為仇敵,身在險境,教他如何不急。九陰教主見華天虹沉吟不語,頓時臉色一寒,峻聲道:「老身要趕回洛陽收取金劍,肯與不肯,你爽爽快快地回答一句。」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事本該一口回絕,只是如此一來,對方必然用強,彼等人多勢眾……   轉念間,忽然發覺此處河道較為狹窄,水流特別湍急,當下不及細想,猿臂一舒,挾起白君儀縱身一躍,跳到了右側那條船上。   九陰教主怒喝道:「華天虹!你好不量力。」   華天虹聽如不聞,向白君儀低聲說道:「你先上岸。」   白君儀聞言一怔,猶未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忽覺雙足一緊,已被華天虹抓了起來。   華天虹動作如電,抓著白君儀的雙足,身形霍然一個旋轉,提著白君儀掄了來一個圈圈,口中大喝道:「去!」雙手一鬆,將白君儀猛地朝岸上扔去。   白君儀駭得大聲尖叫,但覺耳邊生風,胸口窒息,去勢疾若勁父,驚惶未定,那勢道已衰,糊里糊塗的身形一翻,雙足已踏在岸上,臉色已是蒼白如紙。   這一記怪招,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九陰教主氣得臉色鐵青,由座上猛地站廠起來。雖然如此,對華天虹也不禁暗暗佩服。   要知雙臂之上,沒有五六千斤的神力,根本無法將一個人擲出二十餘丈,而且用力太猛,勢必傷及被擲之人的內腑,單這一點,她九陰教主就未必能夠辦到。   九陰教主怔了一怔,陰森森笑道:「華天虹,你是決心與老身為敵了?」   九陰教主喜怒無常,華天虹對她實在憚忌得很,當下拔劍在手,肅然說道:「丙靈子末路窮途,鋌而走險,難免要出下策,在下受其挾制,以劍換人,心頭尚可忍受,教主雄視天下,威名赫赫,在下若是俯首聽命,心下卻是不甘。」   這幾句話不矜不驕,可謂光明磊落,九陰教主聽了,無話可講。頓了良久,始才冷笑一聲,道:「如此講來,你是不惜一戰了?」   華天虹凜然道:「但求心安,雖死不惜。」   九陰教主暗暗忖道:這小子勇氣來自信念,不卑不亢,真正難以對付。   那幽冥教主倏地低聲說道:「此人神勇,不宜力敵。」   九陰教主雙眉一蹙,暗以「傳音入密」之術道:「不宜力敵,就當智取,你有何策?」   那幽冥殿主低聲說道:「華天虹在此,白君儀決不會獨自逃遁,教主何下命人泅水上岸,先將她擒到手內?」   九陰教主暗想,這主意不錯,轉臉一望,白君儀果在堤上奔跑,隨著河中的船前進,當下朝著身旁一個老者道:「申堂主上岸,將那丫頭擒了。」   華天虹聞言一驚,扭頭喝道:「君儀速回洛陽,不許流連在此。」   白君儀在岸上聽了,微微一怔,隨即縱身一躍,消失於堤岸之後。   九陰教主哈哈一笑,道:「砍下這丫頭的腦袋,她也不會獨自離去,申堂上速即上岸擒來。」   那姓申的老者乃是引薦堂的堂主,這時躬身一諾,反身就將朝河中躍去。   華天虹同樣明白,白君儀一定不會離去,想是躲在堤岸背後,暗中跟隨下來,料那老者上岸,必能將她擒下。   他早已看清情勢,如果下水,自己必敗無疑,船在河心,又無法一躍上岸,情急之下,不禁大喝一聲,一掠而上,一劍朝那引薦堂主攔腰斬去。   九陰教主睹狀大驚,撲身上前,厲喝道:「申堂主小心!」鬼頭杖疾若電掣,霍地向華天虹腰間襲去。   這一杖圍魏救趙,正是攻敵所必救,華天虹無可奈何,只有變招換式,一劍反擊過去。   展眼間,當世兩大絕頂高手,應在船頭颶尺之地,展開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惡鬥。   那引薦堂堂主逃過一劍,僕身竄到一側,已是驚出了一身冷汗,一言不發,直奔船尾,離華天虹遠而又遠,縱身泅水而去。   華天虹出道以來,一直是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中搏鬥,這種境遇,養成了他超入的膽識和魄力,今日強敵當前,在未動手時,他是竭力避免衝突,既然動上了手,立即摒絕雜念,全力與敵人周旋,對於九陰教主那七十餘名屬下,根本視若無睹。   這船頭方圓不及丈五,兩人用的皆是重兵器,華天虹的玄鐵劍長達四尺,九陰教主的鬼頭杖八尺掛零,兩人這一交手,其餘的人只得讓到船尾和另外兩條船上,縱想倚多為勝,也是插不上手。   華天虹為防有人施放暗器,搶了外側的位置,背水為陣,足下穩如磐石,有進無退,九陰教主頗思將他迫下水去,鬼頭杖凡番猛攻,但華天虹絲毫不讓、九陰教主有了前次的教訓,知道兩人功力相若,兵器憫坷,硬接起來、雙方都無便宜,她是一教之主,愛惜性命,珍惜羽毛,不願做那兩敗俱傷之事,既不硬拚,也就無法將華天虹迫落河下了。   片刻工夫,二人對拆了三十餘招,劍來杖往,皆是點到即土,兵器始終未曾接觸、此時已是已牌時分,但天色陰沉,烏雲漫天,太陽迄未露而。上有沉沉陰緬,丁有滾滾濁流。船行顛簸,下時有巨浪濺起。使得船頭這場激戰,越發顯得驚心動魄,猛惡無比。   九陰教主幾輪猛攻,未能迫退華大虹半步,心中暗暗忖道:這小子背水為陣,如負隅之獸,逼是太緊,勢必起而拚命,我且拖延一時,等到擒來白家丫頭。再定制勝之策。心念一轉,立即攻勢一頓,穩紮穩打。   華天虹身在敵船之上,哪有心情戀戰,九陰教主攻勢一歇,他反客為主,催劍進招,立時反攻過去。   轉瞬間,玄鐵劍「陰陽兩極」、「四顧蒼茫」、「龍戰於野」、「鴻飛在天」,一連數劍,全是進手招術,但見烏光電制,不聞半約破空之聲,那劍勢之凌厲奪人,無與倫比。   九陰教主全力應敵,鬼頭杖驚風震耳,杖影如山,激戰良久,亦是毫無敗象。   二人搶制先機,寸土必爭,不覺又鬥上了三十餘合,偏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准也搶不到上風,兩人心中卻是一樣的驚凜。   相鬥愈久,九陰教主愈感震驚,原來華天虹的武功,比起建酸大會時已是大為精進,劍法招術,功力火候,全已改頭換面,不可同日而語。   要知建酪大會,華天虹剛剛參悟出《劍經補遺》的妙諦,劍術雖是突進,卻未完全融匯,火候粗疏,威力尚淺。經過了這一段時日的鑽研,成就自是不同。若非九陰教主,換作旁人,只怕連一劍也抵擋不住。   九陰教主愈鬥愈驚,不禁生出了警惕之心。暗想:這小子的武功進步神速,日新月異,照這樣下去,何須再練《劍經》,只要假以時日,那天下第一人的寶座,勢必被他唾手得去。   付念間,妒忌之心油然而生,殺機大起,決心剷除這最強的勁敵。   她這裡毒念方起,猶未想出制勝之策,堤岸上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道:「幽冥殿主有膽的過來,咱們大戰三百回合。」   幽冥殿主凜然一驚,扭頭望去,白君儀在岸上指手劃腳,又笑又叫,神情十分得意,那申堂主卻是蹤影不見,不知所終了。   白君儀左手又腰,軟劍指定船頭,格格笑道:「九陰教主,你這手下太不濟事,我隨手一劍就砍下了他的腦袋瓜子,哈哈!   罪過!罪過!」   華天虹鐵劍一揮,一招「九天諸籟」,星飛電瀉襲了過去,口中大聲道:「君儀快走,不要在此搗亂。」   白君儀嬌聲叫道:「好!我回洛陽,先將金劍取到手內。」說罷轉身奔去。   幽冥殿主雙眉一皺。朝著激戰中的九陰教主道:「申黨主武功高強,憑這丫頭,絕非他的敵手,想是對方另有奧援,隱身在堤岸之後。」   白君儀奔了幾步,突然轉身立定,嬌聲叫道:「九陰教主,你趕緊派個本領大的屬下追我,否則後悔之晚矣!」   幽冥殿主眉頭一皺。道、「屬下討令,上岸擒那丫頭。」   九陰教主沉聲道:「幽冥殿全體上岸,務必將白君儀生擒到手。」   幽冥殿主恭暗一聲,將手一揮,身形一晃,瞬眼不見。   只聽嗖嗖連聲,幽冥殿十九名屬下,紛紛縱身下水,潛水而去。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幽冥殿主位高權重,僅次於教主一人,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君儀若是不走,定然被他擒住。   心念一轉,頓時縱聲喝道:「君儀快走!」   九陰教主冷冷說道:「走向哪裡、」鬼頭杖呼的一聲,突然襲去。   這一杖力沉勢猛,凌厲無淪,華天虹暗暗一凜,閩電般退了一步,鐵劍一沉,霍地搭在鬼頭杖上,貼著杖身,陡然削了過去。   九陰教主大喝道:「好劍法!」左手回收,右手下沉,一招「泰山壓頂」,猛然擊了過去。   兩人的武功都是超塵拔俗,到了返樸歸真的境界,出手招式,同是簡簡單單,平淡無奇,絕無虛招花式,正是「兵貴速拙,未睹巧之久也」,所謂「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兵器往來,走的都是最短的捷徑,以致招式顯得異常地樸實,如此搏鬥,勝負之機,端在功力之深淺,內勁之強弱,以及反應之快慢,毫無取巧的餘地。   華天虹眼看那一杖劈頭罩下,除了橫劍硬架,別無他途,但想身處絕境,敵眾我寡,若是真力耗竭,那就只有束手待斃,但身後是滾滾急流,退無可退,危急中,未及多想,雙足一墊,霍地朝著九陰教主背後翻去。   他凌空而起,打從九陰教主左肩上疾掠而過,鐵劍橫持胸前,順勢斬向九陰教主的咽喉。   兩個絕頂高手對搏,似這樣飛越敵人,可說是絕無僅有,不可思議。不過,華天虹之所以如此,一則是迫於形勢,二則是九陰教主一招「泰山壓頂」使出之後,若是變招換式,威力最難及於左肩上側,華天虹欺身而過,較之山高空躍過尚要安全,話雖如此,若非輕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縱然有心如此,也是無力辦到。   九陰教主一杖擊空,耳畔生風,敵劍已在眼前,駭然之下,猛地擰腰一轉,鬼頭杖「神龍擺尾」,疾地撩了上去。   只聽噹的一聲,劍杖交接,兩人手臂同是一震。華天虹似驚鴻一瞥,幾乎是擦著九陰教主的耳鬢,掠到了她的身後。   這一招驚險到了極點,九陰教主的屬下駭異莫名,眼看華天虹落向近處,每人都有點驚惶失措。那刑名殿主厲九疑猛一抖手,三枚喂毒透骨釘脫手而出,直向華天虹背心襲去。   華天虹雙足猶未落地,正當前力已盡,後力難施之際,似這般近身發射的暗器,實是萬難躲避,厲九疑眼看毒釘去如電閃,華天虹卻渾如未覺,想想一個名震天下的高手:竟然毀在自己手上,不禁心花怒放,幾乎要大聲大叫。   詛料,華天虹好似腦後生著眼睛,玄鐵劍反手一揮,「叮!」   的一響,三枚毒釘全都粘到了劍上。   他這劍是玄鐵所鑄,劍上具有磁力,那三根毒釘粘在劍上,並不落下,華天虹若無其事,看也不看一眼,雙目炯炯,自盯在九陰教主臉上、九陰教主那原就蒼白的臉色,此時更是煞白如紙,不見絲毫血色,雙目之內卻是威稜四射,殺機畢露,恍若凶甚惡煞一般。   華天虹暗暗一凜,想道:這人好生奇怪,我與她並無深仇大恨,何以......」   九陰教主突地厲聲道:「你自負勇力,何不與老身硬拚幾招?」   華天虹淡然道:「硬拚幾招也無不可,卻不能在這船上。」   那刑名殿主厲九疑忽然插口道:「啟稟教主,幽冥殿主久久不歸,想是岸上另有變故。」   九陰教主心神一凜,抬眼望去,岸上空無一人,九陰教屬下和白君儀俱已失蹤。   厲九疑道:「那金劍收藏之處,白君儀已經知道,倘若被她捷足先得,那就太不划算了。」說話中,目光一轉,朝華天虹手上的鐵劍一瞥,意思是要教主先將鐵劍取到手中,以防萬一。   九陰教主眼珠一轉,厲聲道:「華天虹,留下鐵劍,老身讓你上岸,此後相遇,老身決不以兵器勝你。」   武林人物,最怕受人恩惠,華天虹自念欠了她的人情,這筆債若不清償,終身不能安心,當下強顏一笑,道:「在下願以玄鐵劍抵償那千年靈芝,不過教主須得保證,自今以後,不再加害玉鼎夫人,她若脫離九陰教,教主不得留難。」   九陰教主大聲道:「好!一言為定,你繳來鐵劍,老身命船靠岸。」   華天虹見她答應想快,不禁動起疑心,轉念一想,欠了她的人情,鐵劍給她,不過是求心安,其餘的事,僅可另行設法,心念一決,立即將手中的玄鐵劍遞了過去。   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喝道:「天虹不可上當。」   華天虹心頭一動,匆匆收回鐵劍,眾人同是一驚,齊齊轉面,朝那發話之人望去。   只見玉鼎夫人一身黑色勁裝,手執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卓立在右邊那條船的後艄上,身上水淋淋的,顯是剛剛上船。   九陰教主先是一怔,隨即陰森森笑道:「你膽量不小,非但敢來見我,且還與我作對,嘿嘿!好!好!有話過來講。」   玉鼎夫人嬌軀一顫,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頭的恐懼和激動,流露無遺。   那刑名殿主厲九疑突然厲聲喝道:「教主有令,還不上前見禮。」   華天虹濃眉一蹩,暗施「傳音入密」之術道:「趕緊逃,我單獨一人,比較容易逃遁。」   雙方相距四五丈遠,那語音直入玉鼎夫人耳內,字字清晰,彷彿講話之人就在身畔。   玉鼎夫人深知「五劍分體,陰火煉魂」的殘酷,她這一露面,已經是公然反叛,心頭實是恐懼得緊,這時聽了華天虹的暗語傳聲,急聲說道:「千年靈芝是我私有之物,兵器繳不得,切記。」   說罷之後,雙足猛蹬,飛身躍去。   九陰教主怒發如狂,厲聲吼道:「厲殿主!龐堂主!速即將賤婢擒住。」   厲九疑與龐聖聞言,雙雙縱身而起,齊向玉鼎夫人身後撲去。   華天虹急怒交加,殺機陡起,左手摘下了粘在劍上的三根毒針,猛地朝著龐聖擲去,有腿飛起一足,將一名執劍男子踢飛起半空,直向厲九疑背後撞去。   只聽龐聖一聲慘呼,一頭栽人了水內。   刀」二根透骨釘原是厲九疑的暗器,上面喂有劇毒,華夫虹情急一擲,三根毒釘全部擊在龐聖背心上,人肉深達四寸,其中一很正正釘在心上,龐聖墜入河中,霎時毒發身死。   另外一邊,厲九疑發覺背後有人擅床,扭頭一望,見是本教弟子,於是反手一掌朝前推去,欲待借這一推之力,身子朝前射去,哪知華天虹一時情急,連尚未練成功的隔山打牛,借物傳力的上乘武功也施展出來,厲九疑手掌一觸那人身子,一股沉猛的力道,頓時順著手臂襲上身業,厲九疑五臟一陣翻騰,兩眼倏地發黑,吭的一聲,身子墜入河內。   華天虹平素雖不使用暗器,各種暗器手法卻都練過,所謂「一法通,萬法通」。武功到了他這種境界,摘葉飛花皆足以取人性命,那龐聖水裡本領登峰造極,不料竟被他無意間擊殺。厲九疑受傷不重,倒無性命之憂。   這變化來得突兀,時間卻不過一瞬。玉鼎夫人一躍三丈,潛入水內,再未出現。   九陰教主見華天虹舉手投足之間,自己手下的兩員大將一死一傷,不禁怒發如狂,厲聲大喝道:「葛堂主率領所屬,火速將那賤婢擒住,其餘的人鑿船,一體動手,違令者斬。」   說話中,鬼頭杖似狂風驟雨,驚濤駭浪,朝華天虹攻襲不已。   華天虹唯恐玉鼎夫人遭擒,出手狙擊迫兵,手段之狠,心腸之硬,自己也感到駭異,這時見九陰教主拼起命來,不禁暗叫糟糕,揮劍迎敵中,心中已是起了逃遁之念。   但聽嗖嗖連聲,九陰教的人紛紛朝水中躍去,連身負重傷的丙靈子也被帶入了水內。   華天虹大為恐慌,看這情勢,九陰教的人要將三條船一齊鑿穿,逼迫自己下水,焦急中,忽然瞥見左邊船上尚有幾人未及跳入河中,當下鐵劍一揮,迫得九陰教主身形一頓,立即閃電般掠了過去,左臂一舒,將一人挾在脅下。   九陰教主心頭大惑,不知他挾著一人用意何在,飛身撲去,揮杖猛擊。   華天虹身形一晃,瞬眼飄開了兩丈,一個起落,人已到了左側,身法之快,恍若鬼魅。   九陰教主怒急心瘋,厲聲喝道:「華天虹,不戰而逃,在為男子。」縱身飛射,追撲過去。   華天虹冷然道:「你這人說話靠不住,我再不上當了。」言未落,人已繞過船頭,回到了右邊船上。   九陰教主怒發如狂,跟著飛撲過去,華天虹雙肩一晃,人已到了船艄。   兩人一個逃,一個追,在三條船上奔來逐去,華天虹脅下挾著一人,仍然比九陰教主快捷得多,若在平地,華天虹早已飄然遠遁了。   此時,艙下咯咯作響,展眼之間,船底已被鑿破,河水灌人了艙內。   九陰教主暗暗獰笑,一面追逐,一面叫道:「華天虹,你挾著本教弟子,意欲何為?」   華天虹敞聲道:「既然要死,總得撈點本錢。」   九陰教主哈哈大笑道:「本教弟子多得很,你有興致,儘管放手擊殺。」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七十四章 險渡難關     華天虹冷冷一哼,忽地沖初船邊,抓起脅下那人,猛然擲了出去,隨即騰身飛起。   九陰教主大吃一驚,撲到船邊,頓足狂呼道:「姓華的!老身與你誓不兩立。」   浮在水面的人也是齊聲驚呼,有些心思敏捷之人,立即扭轉國身,沖波破浪,急向岸邊趕去。   但見華天虹跳上半空,落下來時,適才被他拋出去的人正好在他腳下,被他當作墊腳之物,他雙足在那人身上一踏,二度騰身而起。   他第一躍幾達六丈,再度一躍,又是四丈七八,人在半空,已將鐵劍揚回腰間,身形下墜,眼看將要落到河中,突然右足在左腳背上一點,雙掌一翻,霍地向下一按,施展梯雲縱的絕頂輕功,身子三度騰起。   上岸之後,突然躍出了白君儀,鼓掌歡呼道:「好哇!啊哎!」   原來華天虹接連三縱,橫渡了十四五丈寬的河面,這等輕功,可算得驚世駭俗了,但那船隻離岸足有二十丈遠,他雖竭盡所能,依舊落入了河內。   九陰教的人散在河中,直等船沉,就要在水中抓人、想不到華天虹突出奇兵,陡然逸出了恁遠,再來追趕,自是遲了。   白君儀大喜若狂,奔到水邊,伸著雙手,口中卻連聲叫快,華天虹水性雖然不佳,游這五六丈距離,倒是滿不在乎,須臾泅到岸邊,被白君儀一把拖到岸上,拉著就跑。   華天虹急道:「別忙,等一等!」轉身立定,遊目朝河上望會。   白君儀雙足亂跳,嬌聲叫道:「快!咱們去取金劍,快!」   華天虹笑道:「不要吵,丙靈子狡詐絕倫,他的話未必是真。」   白君儀知道他不肯離去,乃是懸念玉鼎夫人的安危,不禁大發嬌嗅,只是華天虹既不肯走,她使盡力氣,也無法拉得動他。   此時,九陰教一個手執短劍的老者,疾箭般地游到了岸邊,身形一仰,就待竄上岸來。   華天虹鐵劍一震,笑道:「不怕死的儘管上來。」   那老者駭然色變,猛一轉身,一下退了兩丈,眼望岸上,不知如何是好。   華天虹遊目四顧,發覺對岸下游有人日出水面,情知那批人正在擒拿玉鼎夫人,心頭暗暗耽憂,只是鞭長莫及,空自發愁,愛莫能助。   白君儀照他滿臉關注之色,不禁醋意大起,暗道:我點他的穴道,當下驕指一戳,偷偷向華不虹腰上點去。   這一指認穴奇準,出手輕重恰到好處。哪知華天虹肌肉一顫,她這一指已失效應。   白君儀雙足亂跳,叫道:「快走嘛!逍遙仙朱老前輩擋九陰教的二十名高手,性命危如累卵。」   華天虹霍然一驚,道:「怎不早講?」抓住她的手腕,疾向上游奔去。   這黃河南岸,乃是黃土平原,既少樹木,亦少房邑視界極廣,華天虹奔到堤上,立即發覺遠處有一群人在混戰,略略一數,竟有三四十人,急忙腳下一緊,奔馳過去。   趕到近處一瞧,交戰之人一方是九陰教的幽冥殿主和十多名手下,另一方卻是神旗幫的許紅玫、白紊儀母女,也有十來個屬下,另外兩人,一個是紅光滿面,矮矮胖胖的逍遙仙朱侗,一個是重傷初癒的彭拜。   許紅玫仍舊是道姑打扮,手執寶劍,與幽冥殿主相鬥正激,其餘的人捉對廝殺,打得如火如茶。九陰教的人較多,那引薦堂的申堂主被人點住了穴道,躺在地上,九陰教下四個人企圖將那申堂主救回,逍遙仙朱侗手揮蒲扇,獨立擋這四人,嘻嘻哈哈,打得最為熱鬧。   逍遙仙朱侗一見華天虹奔來,老遠就叫道:「星二,你好啊!」   華天虹笑道:「你老人家好。」   白君儀拉著華天虹的手,極為興奮地道:「咱們快上,料理了這批人,趕回洛陽取劍。」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取劍倒是無妨,就怕丙靈子所言不實,那就讓九陰教的人笑話了。」   白君儀道:「不管怎樣,趁那母老虎未到,咱們先將她這批手下狠狠地揍上一頓,出一口烏氣。」   華天虹聽她將九陰教主喚作母老虎,不禁堯爾一笑。正待上前助陣,忽然發覺彭拜與白素儀同在一隅,彭拜掌指兼施,威風凜凜,白素儀每有危機,他即出手照應,心頭一動,忖道:彭大哥英武過人,與白家大小姐恰是一對,這兩人若能結成眷屬,正是天作之合,再好不過,我且別忙上前,讓他倆並肩應敵,多打一會。   白君儀見他欲前又止,不禁大急道:「怎麼樣嘛?再不動手,大批敵人擁到,咱們又處在劣勢了。」   華天虹含笑道:「你別亂嚷,免得搖動了軍心。」   伸手一指,悄聲道:「瞧瞧你娘的劍法,你兩成都未學到。」   白君儀撇嘴道:「哼!不管怎樣,勝過秦碗鳳就夠了。」   華天虹啞然失笑,卻不便接口。白君儀突然想起一事,不禁大急。   只見她眼珠一轉,撒腿就跑,口中高呼道:「天虹快走,遲恐不及。」「及」字出口,人已奔出數十丈外。華天虹眼看雙方激戰方酣,想那九陰教主一到,無人抵擋得住,放心不下,駐足不動。   但聽許紅攻急聲叫道:「華公子,你快追去,看那丫頭是何事驚慌?」   華天虹敬重許紅攻的為人,自來將她視為尊長,見她如此吩咐,不好意思違拗,只得朝著白君儀追去。   那幽冥殿主見兩人所去的方向正是洛陽,心頭暗暗忖道:不好!這二人奔向洛陽,定是去取金劍。   心念一轉,頓時縱身躍退,揮手喝道:「九陰教的人隨我走。」   說罷之後,立即追趕下去。   九陰教的紛紛趕去。   華天虹風馳電掣,展眼追上了白君儀,一把將她攫住,道:「你慌慌張張,鬧什麼鬼?」   華天虹訝然道:「為什麼?」   白君儀吃吃笑道:「咱們跑在前面,那金劍是篤定歸咱們了。」   華天虹道:「我不相信單是此事令你高興,你快講明白,否則我將你扔下河去。」   白君儀一笑,道:「哼!告訴你也無妨,你老想逼我回家,如今我娘來了,你還不要她領我回去?我不溜掉,豈不成了傻瓜?」   華天虹失笑道:「原來是為了此事,你流浪在外……」   白君儀急道:「我死也不回去,你逼我回家,我就尋死。」吃吃一笑,接道:「回到山中,我還是得溜出來,反正是跟定了你,這叫做前世冤家,知道麼?」   華天虹微微一笑,暗道:她還有家可歸,有父母和姐姐愛護,騖音如今成了九陰教的叛徒,孤苦零丁,無親無友,茫茫人海,何處是她的歸宿?   想到此處,不禁黯然神傷,滿腹欣喜竟化為烏有。   白君儀卻是興奮異常,手舞足蹈,吵吵嚷嚷道:「跑快一點,老天,跑快一點。」   華天虹道:「九陰教主尚在後面,咱們這面的人與她遇上,大為不妥,我想還是轉去瞧瞧的好。」   白君儀先是一驚,繼而笑道:「不要緊,咱們愈是跑得快,九陰教主愈是心急,越發追得緊,娘雖打不贏她,也不致輕易落敗,九陰教主志在金劍,定是全力追趕咱們,不會自我麻煩。」   華天虹一想,這判斷甚為有理。忖道:騖音處境十分凶險,我且先將金劍搶到手內,再與九陰教主談判,看看能否和解。   心念一決,頓時竭盡輕功腳程,攜著白君儀風馳電掣而去。   疾馳了兩三個時辰,趕回洛陽城內,已是夜幕深垂、萬家燈火之時;剛剛進城,忽然下起傾盆大雨,華天虹拉著白君儀閃到街簷之下,道:「你找一家館子進食避雨,我去搜尋金劍,回頭再來找你。」   白君儀喘了一口大氣,抬手一掠鬢髮,道:「不要,咱們一道。」冒著大雨,當先奔去。   華天虹睹狀,只得隨同奔去,須臾來至協興客棧對面那藥鋪門外,白君儀伸手一指閣樓的窗戶,道:「就是那小樓上,是個堆放藥材的地方。」   華天虹道:「隨我來。」   白君儀急道:「等一等。」說罷奔入了藥店之內,向店伙討了一物。   華天虹奇道:「你幹什麼?」   白君儀道:「借個火種,你身上帶著火招麼?」   華天虹搖頭一笑,轉到左側,攜著白君儀騰身而起,躍至小樓窗外,推開窗戶,飄身進入室內。   白君儀道:「掩上窗門,我來搜尋金劍,你守住窗口,別讓敵人進來。」   華天虹關上了窗門,守在一旁,白君儀燃起火種,在藥材堆中揀了一束枯枝點燃,權充火把,交給華天虹執著,顧不得渾身濕透,立即開始搜尋金劍。   白君儀是江湖行家,對於翻箱倒筐,搜尋寶物之事十分內行。她略一打量,立即躍到樑上,將一切可以收藏物品的地方,全都搜了一遍,連瓦縫和牆壁縫隙也不放過,只是並幸搜尋到那柄金劍。   那一束枯枝因是藥材,當著火把燃燒,斗室之內,頓時瀰漫起一陣濃重的藥味。華夭虹嗅一嗅,笑道:「這是什麼藥材?   若是貴重之物,焚燬掉就可惜了。」   白君儀接口道:「問你老婆去。」飄身下地,搬動藥材,四處搜尋。   華天虹走到白君儀身旁,高舉火把,為她照亮,見她衣衫已被雨水打濕,這時又忙得滿頭大汗,不禁大為感動,道:「你在一邊歇息,待我來搜尋一下。」   白君儀道:「這裡儘是塵土,髒得很。」嫣然一笑,接道:「丙靈子那混蛋,他點住我的暈穴,將我塞在這堆藥材下面,我清醒過來時,發覺眼前漆黑,身上壓滿了柴草,還道我已經死去,到了九泉之下哩!」   華天虹道:「這老道可恨又可憐,他大拇指內插著一根毒釘,穴道一解,勢必喪命。」   白君儀道:「活在世上害人,死了正好。」語音微頓,接道:「他的腳是怎樣破的?」   華天虹道:「是玉鼎夫人那異獸雪狸咬的。」   白君儀道:「他臉上呢?是你打他的耳刮子?」   華天虹道:「是我以酒箭噴的。」   白君儀星眸一睜,道:「酒箭?」忽將手中一捆藥材猛力朝地上一摜,雙足一跳,叫道:「好呀!人家身在虎口,連死都來不及,你卻在尋樂子,陪女人喝酒,好痛快呀!好心腸呀!我……我跟你拚命」   華天虹赦然一笑,道:「不要大叫大嚷,將藥店老闆叫上來啦!」   白君儀仰面大叫道:「我要叫,我……」   華天虹急忙伸手,將她的嘴巴摀住,忽聽「砰」的一聲,窗門震開,九陰教主飛身撲了進來,身子帶起的疾風,撲滅了華天虹手中的火把。   室中頓時一片黑暗,華天虹吃了一驚,疾忙抽出鐵劍,擋在白君儀身前。   忽聽白君儀拍手歡呼道:「中毒啦!中毒啦!倒也!倒也!」   九陰教主撲入室內,鼻中立時聞到一股奇異的藥味,心中方自惴惴,只怕是中了華天虹的暗算,忽聽白君儀如此一叫,不禁駭出一身冷汗,身形電閃,猛地竄出了窗外。   白君儀笑得打跌,奔到窗口,朝下望去,只見大雨滂淪中,九陰教主站在街心一動不動,彷彿泥塑木雕一般,看那樣子,正是在提氣運功,驅除體內的「毒氣」,下禁哈哈大笑,道:「九陰教主,你中了長白山的參毒,趕快回家安排後事。」   華大虹低聲道:「不要亂叫,這又不是自己家裡。」   白君儀吃吃一笑,忽見幾條人影如飛而至,當行一個體態嬌小的道姑,正是白君儀的母親許紅攻,隨後二人是九陰教的幽冥殿上和逍遙仙朱侗,過了一忽,那司理堂主葛天都挾著丙靈子飛掠而到,白君儀和華天虹見他挾著一人還如此快速,不禁同是一驚。   原來司理堂兼掌傳功之責,司理堂主又稱傳功堂主,九陰教弟子們的輕功和「亂五行迷仙遁法」,多數是葛天部所傳授,他的輕功造詣特深,腳程之快,比之九陰教主亦不稍遜。   凡人停下身來,俱都喘息不已,逍遙仙朱侗將蒲扇頂在頭上,遮擋大雨,仰面望了半晌,叫道:「星兒,你們鬧什麼鬼?   害得我老人家差一點跑斷了氣。」   華天虹聞言,急忙飄身躍下,含笑道:「晚輩一時糊塗,你老人有莫怪。」   轉身朝著許紅攻躬身一禮,道:「夫人您好。」   許紅攻藹然一笑,還禮道:「公子勿須多禮,令堂玉體康泰麼?」   九陰教主覺出自己並未中毒,倏地雙目暴睜,怒聲道:「華天虹!金劍拿來。」   白君儀飄身而下,緊傍著華天虹站定,道:「誰欠你的金劍銀劍?」   言猶未了,黑暗之中摹地竄出一條人影,厲吼道:「狗賊道,償命來。」   聲到人到,一道銀光脫手而出,恍若電光一閃而沒。   葛天都大吃一驚,身形一轉,陡然掠開丈許,怒叱道:「什麼人?」   眾人齊齊一驚,轉而望去,大雨之中,站定一個滿面悲憤之色的少年,正是一劍蓋中原向東來唯一生存的弟子阿不部勒,丙靈子背心上卻插著一柄不盈尺的銀劍,深沒至柄。   葛天都驚怒交迸,一探丙靈子的鼻息,發覺業已氣絕,急怒攻心之下,也不管教主的意旨為何,摔下丙靈子的屍體,厲吼一聲,立即朝不阿都勒一掌劈去。   華天虹急忙喝道:「兄弟留神。」   阿不都勒雙足一挫,避開了這一掌,葛天都身為九陰教的堂主,親自看管俘虜,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被人害了俘虜的性命,非但失敗,而且顏面無光,怒不可抑之下,一擊不中,追上又是一掌。   華天虹一掠而上,拔出了丙靈子背上的短劍,抖手一擲,道:「兄弟接劍。」   只聽嗤的一聲銳嘯,一溜銀光直奔葛天都背心,華天虹的手勁何等強猛,葛天都耳聽風響,駭得猛一僕身,那短劍掠過葛天都頭頂,再奔阿不都勒胸膛。   阿不都勒眼看短劍勁風震耳,其疾如電,來勢毫不衰竭,眼看無法接住,只得橫閃一步,避讓開會,豈料華天虹用的是一種名為「大還勁」的力道,那匕首射到阿不都勒身前,陡然停止不動,頓了一忽,始才二度前進,阿不都勒微微一怔,一把掃隊住了劍柄。   葛天都怒火如焚,雖見阿不都勒有了兵刃,依舊毫不遲疑,欺身直上,一掌擊了過去。   阿不都勒做然不懼,身形一側,還擊一劍,展眼間,兩人在傾盆大雨中激鬥起來。   要知葛天都是九陰教的傳功堂主,負傳授教下弟子武功之責,其本人的武功造詣自是不凡,照理來講,丙靈子挾在他的手下,阿不都瞰是無法殺害的。只是此刻大雨傾盆,視線不清,雨聲浙瀝,聽覺受到阻擾。再者九陰教主正與華天虹講話,大家的莊意力都在他兩人身上,以致阿不都勒一擊得手,連九陰教主也來不及阻擋。不過,阿不都勒是向東來的入室弟子,武功得有真傳,葛天都要將他擊倒,也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激戰中,只見葛天都身形如同鬼魅,緊附在阿不都渤身前,出掌如電,招招不離、可不都勒的要害,阿不都勒自始即落下風,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但他短劍門的武功別辟蹬徑,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使那長不盈尺的短劍,手法極為詭異,近身肉搏,威力尤其強大,一寸之間,葛天都還奈何他不了。   華關虹看了一會,知道阿不都限於功力,久戰之下,必然落敗,當下暗暗戒備,打算在他,臨險之際,出手救援,但又發覺九陰教主窺伺在側,一副躍躍欲動的樣子。忙以「傳音入密」之術對逍遙仙朱侗道:「向老前輩六名弟子已死了五個,眼下就剩這阿不都勒一人,咱們若不保他安全。對不起死去的向老前輩。晚輩對付九陰教主,你老人家關照阿不都勒一下。」   逍遙仙朱侗微微頷首,雙目炯炯,隨著激戰中的兩人打轉,閉口不語。   九陰教主惱怒已極,她料想金劍已落華天虹手內,《劍經》眼看是華天虹囊中之物了。   她心念電轉,急謀對策,但見己方只有三人在場,對方有華天虹。朱侗和許紅攻三人抵敵,大致是旗鼓相當。白君儀和阿不都勒雖不足慮,但己方既無絕對優勢,如何能迫使華天虹交出劍來?   她窮恩竭慮,找不出制勝之道,但覺無論如何,不能放華天虹離去,想來想去,突然想出一條下策,當下亦以傳音入密之法,朝著身旁的幽冥殿主道:「我守定姓華的小兒,你火速離去,召集全教弟子,不惜一切,務必將文昭豁擒到手內,快走。」   幽冥殿主電掃對方一眼,嘴唇微動,暗道:「對手人多,教主……」   九陰教主臉上泛起一陣怒色,道:「姓華的一練《劍經》,九陰教永無出頭之日。趕緊走,記著不惜一切,不擇手段,務必達成目的。」   幽冥殿主聞言,一聲不響,轉身疾馳而去。   白君儀睹狀,一推華天虹道:「快點截住。」   華天虹訝然道:「幹嘛?」   白君儀急道:「她去搬兵。」   忽又想到不是,改口道:「反正沒有好事,咱們別讓她走。」   華天虹道:「咱們不能趕盡殺絕,讓她去吧!」   白君儀急得跳腳,恨不得自己追去,但那幽冥殿主早已走得蹤影不見了。   許紅攻睹狀,不禁秀眉一皺,暗暗忖道:這丫頭向來大模大樣,裝點得凜然不可侵犯,如今忽地毛手毛腳,一付猴兒樣了?   但聽葛天部大喝一聲,翻掌一揮,直向阿不都勒胸口擊去。   這一掌去勢奇快,凌厲無匹,阿不都勒終因年紀太輕,功力不足,勉強鬥了三十餘招,氣力已告不支,眼看敵人手掌擊倒,竟是力不從心,招架不及。   逍遙仙朱侗早在一旁戒備,睹狀之下,頓時晃身向前,道:「老鬼看掌。」   他口說看掌,卻是一扇揮去,一陣勁風挾著雨點,襲到了葛天都背後。   這一陣勁風並不強猛,只是面積廣闊,大異尋常,葛天都大駭,暗想這是什麼掌風,力道如此陰柔,當下不敢招架,身形一晃,霎時飄開了丈許。   逍遙仙朱侗面有驚色,不禁哈哈大笑,蒲扇一搖,道:「這是巨靈掌,未曾練得到家,老鬼莫要見笑。」   葛天都怒發如狂,霍地一聲厲嘯,欺身直撲過去。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七十五章 轉戰千里     逍遙仙朱侗見他來去如風,快速驚人,心頭暗暗嘀咕,口中卻是笑聲不絕,道:「老鬼報上名來,大仙掌下不殺無名小卒。」   葛天都厲聲笑道:「本座司理堂主葛天都。」   逍遙仙朱侗暗暗忖道:原來是個老不死,怎麼投在九陰教下了?心中在想,口中卻放聲笑道:「死裡堂主,無名小卒,本大仙饒你不死。」蒲扇一晃,霍地交到了左手,右掌一揮,一招「量尤七解」中的「襲而死」,摹地擊了過去。   這一掌古里古怪,陰損之餘,明明是安著壞心,想取葛天都性命,大雨滂論中,耳目之力大減,葛天都差一點著了道兒,虧得「亂五行迷仙遁法」出神入化,千鉤一發之際,躲過了這一掌。   白君儀一旁觀戰,看得吃吃發笑,華天虹也為之蕪爾,九寬大。   白君儀星眸一橫,叫道:「人家還沒有講,你就講這麼多。」   華天虹道:「哦!你講吧!」   白君儀抿嘴一笑,道:「這套步法五行錯雜,陰陽倒禮鋪有神鬼莫測之妙。練好這套步法,上陣臨敵,先已立於不敵之地。」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不是與我講的完全一樣、想著口齒一張,要待講話,只是眾目睽睽之下,怕她撒嬌撤癡,忙又將口閉住。   忽聽逍遙仙朱侗道:「葛老鬼,你是幾時投入九陰教的?」   葛天都冷冷說道:「老夫是上代教主座前舊屬,老匹夫有何屁放?」   白君儀伸手在鼻端煽動幾下,道:「嗯!什麼氣味,好難聞。」   華天虹微微一笑,低聲道:「別搗亂,九陰教主眼珠亂轉,不時看到你的身上,你防著她突然向你下手。」   白君儀大為得意,攀住華天虹的肩頭,墊起腳跟,附耳說道:「她想我拜她為師,哼!   你再要撇下我,我就投入九陰教下,殺人放火,專幹壞事。」   華天虹堯爾一笑,靜聽朱侗講話,那知朱侗問了一句,白君儀一打岔,也懶得開口了。   九陰教本是一個秘密教會,三十年前,也曾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但因行蹤隱秘,從不公開行事,教中人物的底細,一般人都不清楚,這一次重出江湖,九陰教主估定可以一鳴驚人,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這才大張旗鼓,公然在建酪大會上出現,原只望一舉懾服整個武林,不料華天虹脫穎而出,將江湖局面鎮住。這是誰也料不到的事,九陰教主騎虎難下。也只好與華天虹周旋到底了。   逍遙仙朱侗昔年聞過葛天都之名,只是不甚了了,對其武功門派更是毫無所知,久戰不下,忍不住想出言撩撥,摸一摸葛天都的底子,卻因打得正緊,講話甚力吃力,再則也知道問不出什麼,因之也就作罷。   葛天都久戰不勝,心頭也是惱怒異常,突然欺身進擊,連、走險招,掌落如雨,一連攻了八招。這八掌如電激風揚,凌厲無比,逍遙仙朱侗身法沒有敵人快捷,出手落後一步,這時身居下風,勉強拆解了這八招,身手愈趨遲滯,蚩尤三招雖然威力大極,卻是無法出手。   葛天都睹狀大喜,鼻中冷冷一哼,霍地轉到了朱侗背後,掄手一掌,喝一聲:「著!」   逍遙仙朱侗心神暗凜,情知躲閃不掉,迫得腰肢一擰,一式「犀牛望月」,揮掌迎了過去。   如此硬接硬架,朱侗出手倉促,架式不穩,五成功力也難以用足。葛天都若是一掌擊下,朱侗非吃大虧不可,但葛天都自恃身法快捷,勝券在握,且因對方尚有四人未曾動手,己方人少,不願多耗真力,因之一見朱侗翻身迎擊,頓時身形一晃,轉到朱侗背後,仍是一掌拍下。   朱侗驚怒交迸,但卻不及細想,本能地回過身來,一掌迎擊上去。   這一招朱侗迫得以左掌迎敵,力道更是削弱,但葛天都立意炫耀身法,哈哈一陣狂笑,瞬眼之間,三度轉到了朱侗背後。   這等身法,正如附骨之蛆,驅之不去。華天虹、許紅攻和白君儀三人在一旁看著,臉上都變了顏色。華天虹幾度想上前解救,但九陰教主早料到這點,這時滿面獰笑,鬼頭杖擺好了姿式,只等華天虹一動,她便一杖擊去、   許紅攻見勢不佳,想起女兒與華天虹那般親呢,好事必然能諧,神旗幫眼看是作了女兒的嫁妝,陪嫁給俠義道了。當下顧不得被人訕笑,飄身上前道:「葛堂主好身法,貧道請教了。」   九陰教主怒喝道:「許紅攻!江湖規矩何在?」   白君儀佯裝不懂,道:「什麼江湖規矩?」   許紅攻本來因為朱、葛二人是單打獨門,自己中途插手,有點不好意思,九陰教主再一指責,不禁臉上一紅,身形一頓,裹足不前。但葛夭都正當激戰之下,無暇分辨身外之事,一覺許紅攻躍了過來,只怕已經到手的勝利溜去,急忙化虛為實,掌勢一沉。霍然拍下。   他隨在朱侗背後轉動,雙掌迴環下擊,這一招恰是使的左掌,力道難免稍弱,饒是如此,這一掌若是擊上朱侗後心,朱侗仍舊得心脈碎裂而死。   逍遙仙朱侗輸的只是輕功身法,其餘的卻是未必不如,耳聽腦後生風,知道這一掌無論如何逃避不了,危急中,咬緊牙根,身子猛地一轉,避開要害,硬挺這一掌。   只聽「噗」的一響,葛天都這一掌結結實實地擊在朱侗左肩之上,打得朱侗肩骨碎作十餘小塊,腳步踉蹌,一連竄出六步,始才穩住身子。   阿不都勒急忙躍了過去,伸手攙住,逍遙仙朱侗微微一笑,將頭搖了一搖,暗提真氣,壓下衝到喉間的血氣,雙目一翻,朝著葛天都道:「葛老兒,老夫敗得不冤,改日再行領教。」   葛天都傲然一笑,道:「本座隨時奉陪。」   建蘸大會上逍遙仙朱侗惡鬥數日,斃敵無數,但卻毛髮未傷,在場之人有目共睹,今日敗在葛天都手下,左肩骨碎裂,一條手臂是廢定了,難怪葛天都感到驕傲。不過,似朱侗這般認敗服輸,光明磊落的態度,近數十年來,江湖上已是難得見到,眾人心間,也不禁暗暗欽服。   只聽葛天都哈哈一笑,道:「白夫人不是有興賜教麼?老朽不才,這廂領教了。」   許紅玫人已上前,對方公然挑戰,自然不能退縮,當下朝著葛天都的右腿一瞥,淡然說道:「尊駕請用兵刃。」   葛天都掀眉笑道:「夫人好眼力。」撩起褲腳,抽出了一根金晃晃的點穴撅來。   白君儀暗暗忖道:這廝的步法難以捉摸,母親出陣,若有失誤,豈非大力不值。   心念一轉,頓時掣出軟劍,飄身上前,但卻暗暗將華天虹拉了一把。   許紅玫雙眉一皺,道:「君儀退下,葛堂主武功高強,非你所能抵敵。」   白君儀擋在母親身前,道:「娘是何等身份,區區一名堂主,值不得你親自出手。」   目光一轉,朝著葛天都冷冰冰說道:「你那步法不錯,我與你走幾回合。」軟劍一揮,刷地一劍削去。   葛天都睹狀,不禁暗暗心喜,心想這是天賜良機,讓自己擒住白君儀。擒住了白君儀,何愁華天虹不交出金劍?但見許紅玫立在一旁,非但不退,反而抽出了肩後的寶劍,顯然的,白君儀若是遇險,許紅攻一定會出手搶救。   他心念電轉,知道一擊不中,就無第二擊的機會,當下身形一晃,避過軟劍來勢,非但不出手還擊,反而倒執著點穴撅,將右手背負在身後,僅以左手應敵,許紅玫見了,果然朝後退去。   但聽白君儀冷冷說道:「我就不信,你單憑一隻左手,就能勝過我軟劍。」   葛天都放聲笑道:「老夫就憑這只左手,罩十招內勝不了你,立即將左手剁下。」身形一側,不退反進,伸手朝白君儀的右腕扣去。   白君儀冷冷一哼,皓腕一翻,刷刷刷連攻三劍。   這三劍是她壓箱底的本領,傾囊倒了出來,葛天都有心轉向她的背後,但見她劍勢如孔雀開屏,封住了兩側的去路,無可奈何,只得朝後閃退。   他連退三步,但卻一氣呵成,看去就不過飄然一退,而且不疾不徐,不近不遠,間過三劍,身子依舊是在自君儀面前,舉止從容,如行雲流水,華大虹的輕功雖已登峰造極,論到清雅飄逸,卻也自愧弗如。   葛天都閃開三劍,倏地哈哈一笑,舉喬一揮,輕飄飄拍出一掌。   這一掌輕描淡寫,看似無甚威力,其實後著連綿,隱藏著無窮的變化,葛天都料想白君儀必墮自己毅中,一掌擊出,自己也忍不注得意。   白君儀果然看不出這一掌的奧妙,軟劍一翻,逕削敵人手腕。   葛天都做然自得,只見他左顧右盼,漫不經心地屈臂沉肘,餅起食中二指,倏地朝白君儀腕脈點去。   這一招變化奇快,白君儀駭得縮手,彷彿遇上毒蛇噬腕一般。   只聽許紅攻峻聲道:「君儀退下。」   華天虹早知葛天都懷意不善,睹狀之下,頓時踏上了一步。   九陰教主同時邁出一步,詭笑道:「你若技癢,老身奉陪。」   這些都是同時間的事,葛天都前招未盡,後招又至,只見他手腕一翻,變點為拂,依舊是朝著白君儀右手腕脈襲去,疾若電掣,愈來愈為凌厲。   白君儀心神大凜,雙足猛蹬,抽身疾退,那知葛天都胸有成竹,他右手金撅擺在背後,隨時準備著對付許紅攻,左手卻似靈蛇飛舞,攻襲不歇,仗著輕功卓絕,如影附形,緊迫白君儀不捨。   倏地,阿不都勒伏身一竄,霍地撲到了葛天都背後,手挺短劍,猛地刺去。   九陰教主驚喝道:「葛堂主留神。」   阿不都勒蓄勢已久,這一擊跡近暗算,猛烈之處,彷彿搏浪一錐,葛天都聞得教主呼喝,心頭方自一凜,一股尖厲的劍風業已襲到背上,間不容髮之際,急展「亂五行迷仙遁法」,閃電般地朝一旁掠去。   只聽噹的一聲,葛天都的點穴金撅、阿不都勒的短劍,同時掉落在地上。   葛大部閃避得不謂不快,但阿不都勒不是泛泛之輩,短劍門的武功更有其獨特的詭異之處,阿不都勒眼看一劍刺空,頓時掌心一挺,脫手擲出短劍,這一劍雖然未能貫入葛天都背心,卻刺著了他的手腕,那傷口深達一寸,再偏一點就切斷了腕脈。   葛天都一掠兩丈,左手抓著右腕,咬牙切齒道:「小狗!老夫若不取你的性命,誓不為人。」   阿不都勒年紀雖幼,卻天生有維吾爾人那股膘悍,聞言之下,但然無懼,俯身拾起短劍,隨即一腳,將葛天都的點穴掀踢得激射過去。   華天虹目光一轉,朝著九陰教主道:「教主是否有意認真一搏,與在下分判一個高下?」   九陰教主嘿然笑道:「老身倒有這個意思,不過有一個條件。」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什麼條件?」   九陰教主漠然道:「你是明知故問。」   頓了一頓,接道:「若是老身勝了,你須交出金劍,這條件寬大得很。」   白君儀接口道:「若是咱們勝了呢?」   九陰教主冷冷一笑,依舊朝著華天虹道:「你若得勝了,老身開籠放雀,顧駕音叛教之事,就此作罷,永不追究。」   白君儀叫道:「不行!顧騖音的死活,咱們不管。」   許紅攻怒叱道:「丫頭閉嘴!華公子的事,不用你亂作主張。」   華天虹暗暗忖道:我若說明並未尋到金劍,九陰教主定然不信,丙靈子又已身死,如果金劍不在那小樓中,這黑鍋就背定了。當下一揚手中的鐵劍,肅然道:「教主得勝,在下奉贈此劍,在下若是僥倖獲勝,就請教主剔除顧騖音的教籍。」   白君儀叫道:「不公道。」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縱然不公道,那也無可奈何。」   白君儀奇道:「為什麼?」   華天虹笑道:「我若敗了,別說兵器保不住,性命也未必能保,若是僥倖得勝,除了顧駕音的事,還能要求些什麼?」   白君儀伸手一指九陰教主,道:「咱們勝了,叫她自刎以謝天下。」   華天虹啞然失笑,道:「你不懂,這位教主只能守小信小義,教她以性命打賭,那可是白講了。」   九陰教主雙眉一掀,怒道:「小子!你憑著什麼,敢下這樣的斷言。」   華天虹含笑道:「那一株靈芝明明是顧駕音私有,教主竟能欺騙咱們,說是教主所有之物。就憑這一點,在下看透了教主的為人。」   九陰教主冷冷一笑,道:「九陰教的弟子連性命也是老身的,更何況身外之物!這種規矩並非自老身開始,我看你是孤陋寡聞吧?」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種解釋雖嫌牽強,倒也能夠自圓其說。   當下臉色一整,道:「條件如尊意,在下勉力一戰,教主將中證人請出來吧!」   白君儀既感賭注不公平,又知華天虹毫無把握,心中極不願意有此一戰,但徒自急煞,卻恨沒有左右大局的力量,這時聽說請中證,不禁暗喜,挺身而出,道:「我算一個。」   九陰教主朝白君儀凝視一眼,突然轉面喝道:「是哪幾位?該出來了。」   原來有人躲在暗中,只是除了華天虹和九陰教主,別人都未發覺,這時順著九陰教主的目光望去,才見左方一條窄巷中,魚貫走出了四人。   這四人都是頭挽道譬,身著杏黃色的及膝大褂,大袖才到腕寸,看似僧袍,卻是圓領當胸開岔,腳上穿的都是薄底皂靴,高腰白襪,腰上都勒著一條腰帶。   這四人穿著打扮一模一樣,唯一的差別是腰帶,當先一人是個醬紅臉色的老者,腰帶是一條紫金打造的蒼龍,那條金龍長約九尺,頭尾大如酒杯,身子僅有小指粗細,那龍首鐫摟得栩栩如生,身子雖然細長如繩,卻是鱗甲密佈,爪指分明,而且每一片鱗甲都能活動,具體而微,奇巧之極。   這前面三人都是獅鼻掀唇,五嶽朝天,長相奇醜無比,最後那青年卻是唇紅齒白,臉色如玉,只是雙眉斜飛入鬢,兩眼煞氣甚濃,令人見了不太舒服、此時,四人魚貫而行,緩步走了過來。當先那老者空著雙手,第二人雙手捧著一座血光做舵的寶鼎,鼎中升起一股輕煙,雖在走動之際,那股輕煙仍舊是筆直地上升,令人一見即生詭異之感,同時,那鼎中異聲不絕,好似有不少毒蟲在爬動。   四人徐徐走來,白君儀雙眼先是盯著前面老者腰上的紫金龍發怔,突然望見了最後那白臉少年,不禁「哦!」地驚呼了一聲。   華天虹也是心頭一怔,原來那少年乃是無量神君的弟子谷世表,眾人一看這批黃衫人的穿著打扮,已知乃是星宿海魔教中的人,只不知谷世表何時投入了魔教。   走在前面的老者來至場中,眼珠轉動,飛快地將每人掃視了一眼,倏地怪笑一聲,道:   「這裡不是有人較量武功嗎?老夫做個中證人,不偏不倚,保證公允。」   說話中,那個捧血鼎之人已走到場中,將鼎放在九陰教主與華天虹之間,隨即匍伏跪拜,口中唸唸有詞,谷世表和另外那個中年男子也隨同跪拜,神色之間,一片虔誠惶恐之色。   華天虹暗暗忖道:久聞星宿派有許多詭異的手段害人,來者不善,我且莫要著了人家的道兒。   忖念中,發覺九陰教主目視血鼎,臉上佈滿了戒懼之色,當下暗暗警惕,朝那紅臉老者道:「這一位高姓大名,毛遂自薦,莫非也有目的?」   那黃衫老者道:「貧道東郭壽,來得魯莽,倒叫公子見笑了。」   說罷之後,哈哈大笑。   阿不都勒朝華天虹低聲說道:「他是星宿派的掌門人,也就是魔教的老祖。」   原來星宿派的根據地在星宿海,武功詭異,自成一家,嫡傳的弟子並不大多,只是每個弟子都廣招生徒,那徒子徒孫遍佈於青、疆、蒙、藏和西域各地,深入民間,數目多得無法數計,非僧非道,一般稱為魔教,星宿派的掌門祖師也就是魔教的老祖。   華天虹因其曾至客棧中侵襲過一次,本來不願假以同色,轉念一想,對方終是一派武學宗師的身份,於是將手一拱,道:「原來是東郭教主,在下一時眼拙,多有得罪。」   東郭壽仰天哈哈道:「今番東來,聽得江湖人士言道,中原武林高手雖然不少,卻以華公子和九陰教主為翹楚……」   九陰教主見他將自己的名字安在華天虹之後,心中佛然不悅,不待他將話講完,頓時冷然一笑,道:「道聽途說,作不了准,要不道友也算上一腳。」   只聽白君儀亮聲叫道:「好啊!你們兩位教主先較量一下,看看哪個教主是真,那個教主是假?」   東郭壽掀眉大笑,道:「這位姑娘美艷如仙,不可方物,想必就是中原第一美人白君儀了。」   白君儀臉上一紅,忖道:這人長相雖是難看,講話卻不難聽。當下暗暗一扯華天虹的衣袖,悄聲說道:「我瞧這人並不很壞,如若動起手來,你劍下留一點情。」   華天虹笑道:「不打岔,到伯母身邊去。」   白君儀撲啼一笑,轉到華天虹背後藏起,卻是不到母親身邊去。   那谷世表一到此處,就顯得神不守舍,兩道直勾勾的目光,一直侈在自君儀身上。   早在華天虹出道之前,谷世表就已拜倒在白君儀裙下,百般追求,不遺餘力。他原也知道白君儀傾心於華天虹,只是兩人始終未曾融洽,他雖然妒嫉,卻還能夠忍受,心中也還存著萬一之想,如今突然見著兩人這親密之狀,顯然好事已諧,自己的一片癡情是付諸流水了。霎時間,只覺得萬念俱灰,天地間除了仇恨再無別的。   只見他臉色如同死灰,兩目一翻,惡毒無比地瞪了華天虹一眼,一言不發,大步走到那血鼎之前,盤膝坐下,伸出雙手,插入鼎口之內。   人時大雨初停,地上積水盈寸。谷世表視若無睹,席地坐在水中,雙手剛一插入血鼎,鼎中頓時傳出一陣沙沙聲響,似有千萬隻毒物爭搶美食。   只聽谷世表咬牙一哼,臉上肌肉痙攣不已,神情痛苦,看去極為猙獰。   眾人睹狀,齊齊一怔,不知他鬧的什麼把戲。但聽東郭壽哈哈一笑,道:「這是小徒谷世表,他入門日淺,急於練成絕藝,諸位請勿見笑。」   白君儀一聽那血鼎的聲響,身上就感到發毛,這時躲在華天虹身後,怒聲喝道:「谷世表,要練功夫走遠一點練,別在此地惹厭。」   谷世表聞言雙目一翻,朝華天虹冷冷望了一眼,隨即垂下眼皮,閉目打坐,提氣運功起來。東郭壽甚為得意,鷹目轉動,一顧華天虹、九陰教主,道:「兩位既然要一較高下,何妨施展幾招絕學,也讓我等開一開眼界。」   此人來意不善,華天虹與九陰教主拚鬥,他多少能收漁人之利。這點道理,華天虹與九陰教主同都明白,只是兩人都不出言點破。   九陰教主沉吟半晌,倏地朝著華天虹淡淡說道:「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武學之道淵納海藏,只有庸材下駟,才會熱中於前人的遺澤,那金劍是種禍之源,亂人心意,依我良言相勸,你當眾毀去,一了百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七十六章 邊荒一魔     九陰教主的意思,只要華天虹當眾毀去金劍,彼此就可免去一戰。較之先前,已是退讓一步,其所以如此,自是站在中原武林的立場,共禦外侮之意。   華天虹暗暗忖道:九陰教主已是一個強敵,加上東郭壽和谷世表,實在難以打發,但那金劍不在我的手內,教我如何毀去?   白君儀見他蹙眉不語,心事重重,頓時挺身而出,昂然說道:「咱們並未找著金劍,誰若不信,就是存心跟咱們過不去,只管劃下道兒,我先領教領教。」   許紅玫眉頭一整,斥道:「丫頭你別瘋得離了譜,忘記了生辰八字,兩位教主都是武學宗師的身份,哪有你賣狂的份兒。」   白君儀聞言,朝著九陰教主氣虎虎地瞪了一眼,始才悻悻然退向一旁。   華天虹徽微一笑,道:「咱們確實未曾尋到金劍,只是這話講出口來,教主定然不信。」   九陰教主漠然道:「老身確是不信。」   白君儀怒道:「不信你去問丙靈子,問他金劍藏在什麼所在?」   丙靈子已被阿不都勒一劍刺死,九陰教的人善於裝神扮鬼,白君儀叫九陰教主向死人問答,乃是罵人的意思。只是如此一來,越描越黑,九陰教主與東郭壽越發深信金劍已落在華天虹手中了。   東郭壽目光一轉,敞聲笑道:「兩位賭的是鐵劍,金劍的下落無關緊要。」   白君儀怒道:「你這老頭兒,唯恐天下不亂,再討野火,我就先教訓你一頓!」   許紅玫叱道:「丫頭無禮,出言不雅,豈不令人齒冷?」   九陰教主卻是放聲大笑,道:「東郭壽,你城府於重,明見萬里,的確不像來自邊荒的人物。不過,論起心機智計,莽莽神州,雖三尺孩童也不含糊,依我之見,你若有所圖,與其智取,不如力敵,免得求榮反辱,徒自令人見笑」。   東郭壽怪笑一聲,道:「言之有理,貧道領教了。」語音微頓,接道:「霍都借我星宿派的『化血吼』……」   九陰教主插口道:「霍都是誰?」   阿不都勒冷冷說道:「那是先師的名字,『向東來』三字,僅是揚威中原的化名。」   東郭壽接口道:「霍都也曾對我提過金劍之事,但區區一套劍譜,我星宿派還未放在眼內,貧道東來,則是另有要事。」   白君儀道:「什麼要事?」   東郭壽目幻奇光,朝著白君儀凝視一眼,隨即一指坐在血鼎前的谷世表,道:「貧道收了這個弟子,答應助他報仇雪恨,使他登上中原武林盟主的寶座。」   白君儀仰天笑道:「哈!笑死天下士,笑掉我的大牙!」   華天虹低聲叱道:「君儀別吵。」   白君儀一吐舌頭,扮了一個鬼臉,悄聲道:「你帶著鏡子沒有?借給那個人用一下。」   九陰教主幽幽一笑,道:「果然如此,中原武林豈不成了星宿派的附庸。呵呵!老身雖狂,不想還有更狂的人。」   東郭壽淡淡一笑,道:「這也是適逢其會,成與不成,要看谷世表的造化。」說到此處,抬手一指,遙遙拍在谷世表的後腦之上。這一掌隔空擊去,不聞半絲風響,華天虹與九陰教主同是一怔,想不出星宿派的掌力何以如此深柔,簡直像是假的。   但見谷世表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嘩,雙目突睜,精芒暴射,雙手向上一提,每根手指上附著一種毒蟲:蛇、蠍、蜈蚣、蜘蛛、壁虎,還有幾種卻是奇形怪狀,誰也叫不出名目,五彩斑斕,懾人至極。   白君儀瞧得一眼,脫口一聲驚呼,匆匆奔向一旁,「哇」的一聲,張口嘔吐出來。   一般的毒物,眾人原已見過,但這血鼎中養的本是異種,再經人飼養,形態顏色,變得更加古怪,連九陰教主見了,也感到煩惡難耐,直想嘔吐,匆匆轉過臉去。   那十種毒物緊緊咬住谷世表的十指,搖頭擺尾,蠕動不已。   看那樣子,既不願離開血鼎,又不願放脫口中的美食,谷世表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突然雙臂一振,那緊附在指尖的毒物頓時落下,紛紛墜入了鼎中,一旁那黃衫男子立即撤下一把藥未,匆匆覆上鼎口,將血鼎抱了開去。   谷世表兩隻手掌五彩斑駁.鮮艷奪目,但見他雙手連連搓動,手上的顏色逐漸消褪。慢慢地回復了原來的白皙,想是那些毒力己是溶到血中,外表上再無異狀。   華天虹暗暗心凜,忖道:「他那九辟神掌,已是陰毒絕倫,再加上這麼多惡蟲的毒性,誰要挨上一掌,那是一定活不成了。」   白君儀睹狀,不禁花容尖色。厲聲喝道:「姓谷的,你要怎地?」   谷世表雙掌一拍,獰笑喝道:「華天虹,谷某向你討教幾合。」   華天虹眉頭聳動,笑道:「你既敢叫陣,定是有恃無恐,好吧.我就見識見識。」   白君儀想到鼎中那些毒物。心頭猶有餘悸,當下急聲叫道:「你使劍!」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我若使劍,諒他不是敵手。」   白君儀恨聲道:「你不用劍,乾脆讓我上!」軟劍一揮,直撲過去。   華天虹一把撈住,將她拖了回來。笑道:「你先別慌張,掌力雖毒,未必能擊到我的身上,想來其中另有奧妙,我非見識一下不可。」   追遙仙朱侗冷冷說道:「這種下流胚子,一劍宰掉拉倒,有什麼好見識的。」   華天虹微微一怔,他對於尊長素來謙恭,朱侗講了話,不便再行堅持,當下拔出鐵劍,朝著東郭壽笑道:「不才要用兵刃,閣下師徒一齊上吧!」   東郭壽放聲一笑,道:「難怪有人要奪你的鐵劍,原來你的武功全在一柄劍上。」   白君儀插口叫道:「喂!我瞧你吐辭不俗,對於咱們中原文物,想必也很在行?」   東郭壽微微一怔,道:「貧道年青時,常在中原走動,這關洛一帶,都是舊遊之地。」   白君儀道:「好,我且問你,這洛陽一地,有些什麼勝跡?」   眾人見她突然扯到洛陽的勝跡,心頭同時惑然不解,東郭壽卻是大為得意,如數家珍地道:「據貧道所知,這洛陽一地的勝跡,有老子故宅和孔子問禮之處,有天津橋、安樂窩、芯妃飼、白馬寺,上清宮、再就是鄧山、龍門和關林。姑娘說說.尚有什麼好去處麼?」   華天虹暗暗想道:原來洛陽尚有這許多名勝,可惜我疲於奔命.無暇一遊。   只聽白君儀格格一笑,道:「你果然是中原通,這洛陽一地,再無其他好地方了。」   東郭壽拂鬚笑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練十八般武藝,這是貧道生平的三好。」   他說到十八般武藝時,故意將聲調提高,意思是譏笑華天虹一身武功全在一柄劍上,除了劍法別無所長。但聽白君儀冷冷一哼.道:「我且問你,那關林是什麼所在?」   東郭壽笑道:「關林俗名帝場,乃是關羽葬首之處,那關羽畢命荊南,吳人歸其首於魏,曹操以隆禮葬於該處,那地方我去過兩次,紅牆鐐繞,殿字崇宏,古柏蔥寵,碑坊甚多……」   原來白君儀美艷如仙,東郭壽與她講話,竟是越講越覺得興奮,忍不住要咬文嚼字,賣弄才華,滔滔不絕他講了一大堆,尚不住口。   白君儀卻似聽得厭煩,玉手一搖,截口道:「好啦!好啦!   算你去過兩次,我只問你,那關羽是什麼人?」   東郭壽微微一怔,道:「關羽世稱關公,姓關名羽字雲長,蜀漢名將,熟讀《春秋》,為人義薄雲天,使一柄青龍愜月刀,重七十二斤,死後被人奉為武聖,他與劉……」   白君儀連連搖手,道:「不用講了,咱們的武聖,武功全在一柄刀上,咱們的武功全在一柄劍上。」   原來她繞了偌大一個圈子,不過是為了替華天虹辯護!谷世表妒火中燒,怒不可抑,突然厲嘯一聲,撲身上前,一掌朝朝華天虹擊去。   華天虹臉色一沉,鐵劍一揮,劈面斬去。   這一劍凌厲絕倫,谷世表雖在激憤當頭,也不敢妄自逞強,挫身旋步,轉向華天虹側面攻去。   華天虹暗暗付道:他的掌法和內力雖有進境,不過如此,我以鐵劍迎敵,取他的性命,僅是舉手之勞,只是這樣殺他,勢必遭人譏笑。   心念電轉,隨手又是一劍,谷世表雖有拚命之心,無奈華天虹的劍法過於凌厲,令他無法欺近身去,迫不得已,只好轉向一旁,再由側面攻擊。   華天虹此時若要殺他,實是易如反掌,但覺谷世表明明不是自己的對手,敵弱我強,實力懸殊,下不了毒手,因之隨手揮劍,將谷世表拒於門外,希望他知難而退。   東郭壽雖然聞得傳言,華天虹是中原數一數二的高手,卻也未曾料到玄鐵劍如此難敵,看了幾招,臉上已是變色,縱聲叫道:「世表回來。」   谷世表一撲一退,形若瘋虎,但他為人不笨,心中也明白自已不是華天虹的對手,耳聽召喚,只得悻然後退。忽然瞥見白君儀立在身旁不遠,頓時身形一折,猛地撲了過去。   華天虹勃然大怒,身形一晃,霍地擋在白君儀身前,冷笑聲中,平著劍身,一劍拍了下去。   他實在不願以兵器奇傷徒手之人,這一劍留情而又留情,避開要害,僅以三成功力拍在谷世表背上,饒是如此,仍然打得谷世表大叫一聲,仆倒在地,骨痛欲裂,半晌爬不起來。   東郭壽臉色鐵青,緩步走了過來,道:「華公子身手高強,非小徒所能敵,貧道不才,向你討教幾招。」說罷之後,伸手去解繫在腰間的那根紫金腰帶。   華天虹冷冷一笑,突然收起鐵劍,道:「在下領教東郭教主的拳法。」   白君儀慎然道:「你幹什麼?」   華天虹含笑道:「兩位教主都看中了我的鐵劍,我且試試,扔掉兵器成是不成?」朝東郭壽抱拳一禮,道:「教主請。」   東郭壽軒眉一笑,道:「兩百招,貧道要是敗了,就此轉回星宿海,此生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白君儀叫道:「你腰帶可得留下!」   東郭壽放聲一笑,道聲:「有潛」,黃衫飄拂,一掌擊了過去。   華天虹看這一掌斂精蓄銳,含勁不吐的是名家手法,知道此人相貌雖然醜陋,卻有真才實學,當下不敢怠慢,橫拳一栓,還擊過去。   東郭壽喝一聲「好」!十指暴響,屈指如鈞,掌心中空,嘿的一聲,吐氣如雷,倏地以「虛空拳」擊了過去。   這「虛空拳」。雖是拳法的一種,武林中卻難得見到,華天虹雖知其名。卻是初次見著,看那來勢什分奇突,卻不知奧妙何在,只得使出一招「困獸之鬥」,以攻還攻,迎面擊了過去。   東郭壽早已山谷世表口中得知華天虹的底細,眼看他左手掌,便知這是他的看家絕藝,不禁哈哈一笑,化拳為掌,霍然迎去。   只聽啪的一響,雙掌接實,二人身於同是一晃,閃電般地盤旋一匝,拳來掌去,已是疾快地對拆起來。   這二人都是當世頂尖高手,略一交鋒,同都試出了對方的斤兩,兩人心中同樣明白,若論內力,准也強不過誰,勝負之故,要看武學造詣和臨敵的經驗了。   東郭壽出手不過兩招,就迫得華天虹使出了看家本領,隨即手法一變,左手忽擊忽拿,忽而以指點戳,右手施展星宿海一派的「離心奪命掌法」,雙管齊下,招招不離華天虹的要害,片刻工夫,業己疾攻了二十餘招。   這一輪疾攻,有如迅雷疾電、狂風暴雨,連四外觀戰的人上看得透不過氣來。華天虹以不變萬變,始終以一招「困獸之鬥」抵敵,虧得輕功桌絕,「移形換位」,「縮地遁身」,加上「空中大榆挪」絕頂輕功身怯,雖處下風,終於履險如夷,支持著個敗。   東郭壽連展絕學,始終未能將華天虹擊敗,爭勝之心越發強烈,倏地大喝一聲,左手使出「漩現指力」,右手「天魔掌」、「比骨神拳」,佛門密宗「大手印」,奇招迭出,窮極變化,轉眼之間,迫得華天虹招架不迭,、連連後退。   白君儀芳心大急,軟劍一揮,尖聲喝道:「大夥兒上,宰掉這魔教的妖人。」雙腿一蹬,縱身飛撲上去。   但覺手臂一緊,已被母親抓住,許紅玫臉色沉鬱,一言不發,雙目神光電射,盯住激鬥中的兩人一瞬不瞬,白君儀臂上彷彿上了一道鐵箍,瞅牙咧嘴;連連叫痛,許紅玫兀自不覺。   這東郭壽好似一個富可敵自的紈挎子弟,揮金如上,出手豪闊得驚人,相鬥不過六七十招、他已連變十種手法,而每一種手法都是失傳已久的絕學,常人會得一種,練得到家,即可雄視武林,這東郭壽竟然會得如此之多。   此時,非但許紅玫和逍遙仙朱侗等驚惶失色,九陰教主臉上也是一片鐵青,似東郭壽這等身負十多種驚世絕學,別人固是自愧不如,九陰教主自忖,同樣的不是敵手。   轉眼間,華天虹滿頭大汗,掌風震耳中,喘息之聲隱隱可聞,幸得這一招「困獸之鬥」   的特長,就在於身處絕境臨危掙扎,越是勢窮力竭,越發能顯出這掌法的神妙,東郭壽連出奇招,兀自攻打不破。然而,優劣之勢過於懸殊,勝負之數不難逆料,所差不過是時間而已。   許紅玫憂心忡忡,再瞧女兒那付焦的如焚、恨不得上前拚命的神氣,心中更加惶急,只是自忖力弱,無法手挽大局,無可奈何,只得轉眼一望九陰教主,淡然說道:「東郭教主武學淵博,無人能及,中原武林確實該向星宿派俯首稱臣,神旗幫也該解散才對。」   這幾句話輕描淡寫,卻有極大的力量,九陰教主心頭一震,暗道:華天虹縱然獨霸武林,其餘的人仍有活路,但若讓這東郭老兒打遍中原無敵手,我九陰教豈不同樣也完了?   哼!非我族類,其心必殊。先御外侮才是正理。   這道理甚為簡單,九陰教主一想就有明白,無奈嫉妒之心與自私觀念作祟,要她捐棄私嫌,協助華天虹一臂之力,她卻萬分不願。   東郭壽雖在激戰之中,同樣聽到許紅玫的話,不禁攫然一驚,想起昔日向東來打遍中原無敵手,結果就是激起了中原武林的公憤,一幫、一會、一教的首領,聯合無量神君和週一狂,合五人之力,聯手對付向東來一人,前車之鑒,焉能不防?   他乃是一派武學宗師,心機智計,非比等閒,這時明白了利害所在,頓時決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將華天虹擊倒,再以全力對抗九陰教主,逐個擊破,務使對方一敗之後,永無還手之力。   心念一決,招式又是一變,只見他左手五指如鉤,招招抓向華天虹的大穴,手爪未出,指端已迸出五縷黑氣,嗤嗤作響,刺耳之極,右手臂一陣劈啪聲響,霍地暴長了四寸,掌如電掣,記記擊向華天虹的胸口。   阿不都勒睹狀,駭然驚叫道:「這是『五鬼陰風爪』和『通臂魔掌』!」   九陰教主暗暗忖道:原來這老兒所學雖博,真本領仍;日是本門武功。   許紅玫抓著白君儀的手臂一直未放,眼看華天虹打得危機迭起,險象環生,最多再打二十招,必敗無疑,急忙將白君儀向後一摔,沉聲道:「退遠點!」嗆嘟一聲,拔出了肩後的寶劍。   谷世表雙眉一挑,道:「伯母……」   許紅玫怒喝道:「我不懂江湖規矩,也不認識你這武林敗類。」許紅玫雖已中年,美色未衰,身著道裝,平時看去頗為和平,但她是個外和內剛之人,否則的話,也不會夫妻反目,十餘年不與丈夫見面。這時一擺下面孔,立即殺機盈面,谷世表心頭一寒,竟然不敢還嘴。   此時情勢緊張已極,九陰教主是打定主意,要等華天虹受傷落敗之際再行出手,如此一來,華天虹不死,可以多一個抵敵東郭壽之人,受些創傷,她就能夠趁諷崛起,搶佔中原武林第一把交椅。許紅玫和身負重傷的朱侗,皆是躍躍欲動,只是華天虹與東郭壽相鬥至此,才不過八九十招,希望拖延一陣,盡量保全華天虹的聲譽,因之遲遲未曾動手。同時間,谷世表和東郭壽的另外兩名弟子已是提功聚力,準備在重要關頭再出手阻攔。   忽聽東郭壽一聲大笑,道:「華天虹,十招之內,貧道即將要勝你。」   「你」字才出,倏地腳踩「伶仔步」,直欺中宮,呼的一掌擊去。   華天虹竭力抵敵,打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看這一掌來勢奇幻,無從拆解,頓時側身探臂,一招「襲而死」迎擊過去。   東郭壽哈哈一笑,左手一揮,指起銳嘯,疾點華天虹腕時,右掌一沉,陡然朝著華天虹的丹田擊去。   他早已算定,自己前一掌攻去,華天虹會以右手指力抵敵,這後一掌順勢搏進,凌厲絕倫,端的厲害之極。   華天虹竭盡全力應敵,心神專注,已至渾然忘我的狀態,一覺無力抵擋,雙足一振,霍地退了半遲,堪堪閃出了敵人掌勢之外。   東郭壽暗暗付道:這小子輕功已至神而明之、隨心所欲的境界,假以時日,再上層樓,那簡直不知如何了。付念中,掄手一掌,追蹤擊去。   華天虹身法之快,已近於隨念而動,但東郭壽的招術變化,飄忽如同鬼魅,前招未盡,後招又到,迫得華天虹喘息的餘地也沒有。   霍地,一個冷峻至極的婦人聲音喝道:「笑指南天!」   此時正當劍拔署張之際,這聲音來得突凡,除了華天虹,每人心中都是一·證,華人虹卻是絲毫個以為斤。這聲音早已與他的心靈融為一體,他聞得「笑指南天」四子,立即探臂出指,猛然栩著東郭壽的大FIK(戳去。   東郭壽一掌攻向華大虹胸上,華天虹一指戳來,身子自然一側,這一側並不能避開東郭壽的手單,東郭壽只須手掌一翻,便可結結實實擊在華天虹胸上,但華大虹的手指勢必也同時戳在東郭壽的太陽穴上。   這一招「笑指南天」,乃是極為普通的招式,在場的人個個都會。用在此時,卻是最妙不過,這打法是兩敗俱傷,不過,無論何人,寧可胸上挨一掌,卻不願太陽穴被人戳上,東郭壽吃廠一驚,本能地閃身避讓。   華天虹精神陡振,脫口一聲大喝,左手一揮,猛然一掌擊去。   他打到此時,方始真正地擊出一掌,只聽呼的一聲銳嘯,掌飆澎湃,地上的雨水也被捲了起來。   東郭壽驚疑未定,眼看這一掌威猛無疇,非同小可,他身在異域,不敢任性硬拚,當下挫步旋身,避開鋒銳,一掌朝華人虹脅下拍去。   這兩招來去,不過眨眼工夫,四外之人卻已無心觀戰,齊齊向那聲音來處望去。   只見華夫人獨自在前,從容不迫,直向這裡走來,舉步之間,如行雲流水,轉眼來到了近處,趙三姑手拄鋼杖,秦略風手牽著小五兒,三人跟隨在後,同是大步疾奔。   九陰教主心頭大駭,暗道:聽說文昭豁功力已散,手無縛雞之力,怎的武功突然回復,難道傳言有訛不成?   她心頭駭異,其餘的人同樣感到驚詫。要知華夫人的武功已散的消息,早已傳遍江湖,否則的話,九陰教主等也不敢一再的挑釁了。但九陰教主等目光如炬,只看華夫人來時的步伐和速度。已能確定她功力如昔,這是親目所睹,絕對假不了的事。難怪每個人都目瞪口呆,驚愕不已。   東郭壽可不認識華夫人,激鬥之中,也無閒暇觀看,但覺四周的氣氛特別古怪,莫名其妙之下,只得縱聲問道:「來者何方高人?」   華夫人冷冷說道:「文昭鰓。」倏地眉頭一皺,喝道:「沉住氣,『翻天覆地』,『湘子摔蕭』……」   這臨場指點,須得武學造詣極深,臨敵經驗特別豐富,思想極端敏捷才行,同時也要熟識對手的武功門路。東郭壽乃是一派宗主身份,本門武功又非中土武學,華夫人生平未曾用過兵刃,其技擊造詣可謂深極,但說強過東郭壽很多,卻也未必,她只能以旁觀者清的地位,偶爾捕捉到先機,指點華天虹使用最為有利的招式。東郭壽的後招變化,卻非她所能逆料,不過,她母子二人心意相通,華天虹只要聽到一點聲音,手上早已施展出去,便宜卻是佔得不少。   那「翻天覆地」是普通掌術,「湘子摔蕭」更是「顛倒醉八仙」中的招式,這些都是華天虹幼年時練的基本武功,如果照他自己的意思,無論怎樣也不敢施展出來,那知一用之下,居然將東郭壽兩招極為凌厲的攻勢輕易地拆解過去。   華天虹大感意外,但覺勇氣百倍,對於東郭壽詭誘莫測的掌法,再也不起怯意,放開身手,蹈隙還攻,力爭先機,絲毫不餒。   這一陣激鬥,較之先前更為猛惡,東郭壽久聞華夫人的威名,見她在場,心中不無疑忌,不覺打消了毒念,只想華天虹先行住手,結束這一場打鬥。可是,雖然約定以兩百招之限,因中途一陣緊張,誰也忘了計算招數,東郭壽自負是一派掌門,又不能先行住手。   忽聽華夫人沉聲道:「暴……」   華天虹才聽一個「暴」字,頓時大喝一聲,奪起神威,一掌擊了過去。   這一招名為「暴虎馮河」,據險反擊,霸道無比,招式簡單,卻是正宗武學,圓通渾厚,無懈可擊,東郭壽自負身份,不甘避讓,也是猛一揮拳,硬邦邦地還擊過去。   只聽轟的一聲,雙拳相憧,而人身子齊齊一晃,手竹同是一酸,幾乎軟軟垂下。不料華天虹愈鬥愈勇,左手一樣,一掌跟著擊去,東郭壽欲罷不能,只得繼續迎敵。   適在此時,九陰教那幽冥殿主幽靈般地掠至場邊、朝著九陰教主悄悄數語,九陰教主眼珠連轉,突然將手一揮,飄然退去,幽冥殿主與葛天都追隨在後,三條人影,瞬眼消逝於黑暗之中。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七十七章 劍經問世     許紅玫心神一凜,暗道:素儀和彭拜等人迄今來到,莫非路上出了岔子?如此一想,不禁大為憂急,但見打鬥未了,不好意思離去,於是高聲叫道:「兩百招滿!」   東郭壽聞言,頓時飄身後退,哈哈一笑,道:「華公子神勇,貧道佩服之至。」弦外之音,好似在說「勇氣可嘉,武功不過爾爾」。   華天虹見他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心頭頗為不悅,抱拳一禮,狀似送客,但卻默然不語。   東郭壽傲然一笑,目光一轉,朝華夫人深深打量一眼,心中暗暗付道:這美婦人年紀不過四旬,竟是中原俠義道的領袖,當真有點奇怪。   他心中在想,口齒啟動,便待講話,但見華夫人神色嚴峻,滿臉肅殺之氣,顯然是不假辭色之人,不禁冷笑一聲,帶著三個弟子轉身揚長而去。   這師徒四人一走,華夫人立即移步上前,與逍遙仙朱侗匆匆打了一個招呼,隨即朝許紅玫含笑道:「賢妹久違,聞你避世隱修了十多年,如今又在江湖上走動了?」   許紅玫搖頭苦笑道:「生女不肖,小妹也是迫不得已。」   白君儀自秦碗鳳出現之後,心頭就說不出的難過,本來就炫然欲位,聽母親如此一講,更覺得心碎腸斷,那美眸之內,立刻就湧出了淚水,即忙背轉身子,不令旁人看到。   華夫人朝著白君儀那苗條俏麗的背影望了一眼,不禁晴暗一歎,向許紅玫低聲說道:   「你這孩子至性至情,愚姐倒是十分喜愛!」她似是感到礙口,言未竟意,倏然頓住。   許紅玫心頭一動,暗道:「她這話的意思,莫非是說別有阻礙,無法接納我這女兒?」   忖念中,不禁目光一轉,向秦碗鳳望了過去。   華夫人急忙說道:「鳳姐過來,見過白家伯母。」   秦碗鳳聞得婆婆吩咐,移步上前,口稱泊母,檢襖一禮。   許紅玫目含笑意,注視著秦碗鳳的一舉一動,但見她舉止從容,落落大方,一言一行,無不中節,那一派世家婦女高貴典雅的風範,令人睹之心折,不禁暗暗一歎,心中想道:罷了,罷了,這秦碗鳳得為華家的兒媳,看來也不無道理。   轉念間,不覺心灰意懶,朝著華夫人笑道:「佳兒佳媳,文姐姐也該苦盡甘來了。」   華夫人微微一笑,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昔日,華夫人與許紅玫被人稱為武林雙美,兩人本來是;日識,只因華元肯和白嘯天道路不同,華夫人與許紅玫之間,兩個母親都感到無能為力,以致相對之間,都覺得為難。   華家是武林世家,人丁又極為單薄,華夫人私心之內,倒不僅對自己的兒子在嬌妻之外另有美妾,無奈白君儀姿色絕世,不像是能夠屈居人下者,如果讓她與秦碗鳳共事一夫,別說九毒仙姬堅決反對,就是華夫人這等睿智的人,也是放心不下。不過,建醋大會之上,許紅玫挺身而出,力持正義,華夫人對他倍為敬重,又為白君儀的癡情感動,倒是頗想冒點危險,玉成這樁好事。可惜九毒仙姬的態度過於堅決,華夫人也曾許下諾言,格於情勢,有心無力。   許紅玫是個自尊心強烈的人,眼看彼此間都感到拘束,頓時打算帶著女兒離去,秦碗鳳突然走了過去,執著白君儀的手,與她講起話來,不禁心頭一怔,覺得這兆頭甚佳,當即打消了去意,向華夫人含笑道:「江湖傳言,文姐姐的功力已經散毀了,原來傳言不實,真是可喜可賀。」   華夫人失笑道:「你也受騙了,愚姐的功力確實散了,如今是從頭練起,仗著輕車熟路,輕功倒是很快地回復了一二成,剛才存心嚇唬那東郭壽,勉強提聚功力,由街那邊行到此處,其實已是兩腿酸軟,乏力欲倒。」   許紅玫蕪爾一笑,道:「姐姐這份雄心毅力,小妹佩服得五體投地。」   華夫人搖頭苦笑道:「騎虎難下,也是無可奈何。」   她兩人越講越是投機,秦碗鳳依;日執著白君儀的手,與她低聲講話,只是聲音很低,誰也聽不出什麼,就只見秦碗鳳悄悄他講,白君儀卻呆立不動,偶爾搖一搖首,或是點一點頭,華天虹暗暗歡喜,故意纏著趙三姑和朱侗談話。趙三姑口中講話,雙眼卻不時朝秦碗鳳那面望去,神色之間,頗為不滿,只是礙著許紅玫的面子,不好意思發作。小五兒更是心急,早就想過去監視,無奈手被華天虹牽著,就是掙扎不脫。   倏地,北面屋簷之下,奔來一個小乞兒,小五兒一眼望見,頓時高聲叫道:「瘤子,你找誰?」   那小乞兒奔了過來,遞過一張紙條,道:「這是高大哥叫我送來的。」   小五兒接到手中,高聲念道:「音被九陰教所……」   華夫人轉身問道:「什麼九陰教?」   小五兒哭喪著臉道:「其餘的字不認識。」   華天虹拿過紙條看了一眼,頓時臉色蒼白,疾步走到母親身前,道:「是高泰兄弟來的字條,顧駕音已被九陰教的人擒住。」   頓了一頓,接道:「日間在船上,她已公然反叛九陰教主,如今被擒,遭遇怕是……」   華夫人憂形於色,道:「為人在世,決不能忘恩負義。顧駕音如果未死,咱們不惜一死,終要救她出險。萬一已遭不測,咱們為她報仇就是。」舉手一招,道:「小哥兒,你過來。」   那小乞兒奔了過來,不勝敬畏之情,道:「小子叫……   叫瘤子。」   華夫人藹然一笑,道:「你們的高大哥此刻在哪裡?」   那小乞兒伸手向北一指,結結巴巴地道:「在……他有事,不能來拜見夫人。」   華夫人沉吟半晌,轉向華天虹道:「星兒隨這小哥兒去,拜候高家兄弟,順便問一問顧駕音被擒之事,以及九陰教的人所去的方向。」   華天虹垂手稱「是」,隨即向那小乞兒道:「小兄弟,咱們走。」   那小乞兒聞言,當先行去,小五兒急忙溜到秦碗鳳身畔,悄聲說道:「嫂嫂,咱們和大哥一起去。」   秦碗鳳微微一怔,轉向婆婆道:「娘,小五兒想念他那高大哥,想與虹哥一起前去。」   華夫人道:「好吧,順便道別一聲。」   小五兒一愣,拉著秦碗鳳走到…一,悄聲說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嫂嫂是忠厚人,那白……」   秦碗鳳駭得花容大色,深怕白氏母女聽去,急忙低聲說道:「小孩子,不可胡言亂語,快隨你大哥去。」   小五兒聞言,朝著白君儀冷嗖嗖地瞟了一眼,始才隨著華天虹離去。   但他三人走不幾步,街旁一家雜貨店的側門突然啟開,門內走出一個黑黑皮膚,方方臉膛,肩闊腰圓,身穿一套粗布短衣的少年,小五兒一見,頓時驚喜叫道:「高大哥!」   華天虹一聽那少年就是高泰,連忙快步上前,抱拳說道:「高兄弟,愚兄仰慕已久,你竟吝於一見。」   那高泰赦然一笑,抱拳還禮道:「小弟自慚形穢……」   華天虹急道:「兄弟見外了。來,家母一直想見一見兄弟。」   說著把住他那筋肉虯結的臂膀,一同走了回來。   來到華夫人面前,那高泰掙脫手臂,突然推金山,倒玉柱,拜倒下去,道:「小子高泰,拜見夫人。」   華夫人欲待阻土,已是不及,眼看他跪拜於積水之中,不禁大大為之感動,急聲說道:   「孩子免禮,文氏何德何能,不敢當如此大禮。」說話中,伸手向前,將高泰扶了起來。這時,每人心中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高泰之所以如此尊崇華夫人,乃是因為對華夫人由衷地敬仰。想那高泰雖無籍籍之名,但彼此間素昧生平,毫無利害關係,這種真誠的敬意,也就越發的珍貴,以致華夫人也感到生平未有的榮耀。   適在此時,一條人影風馳電掣,疾奔而來。許紅玫看出來人是自己的家僕,立即揚聲道:「敖三,諸位護法呢?」   那敖三收腳站定,躬身道:「啟稟主母,各位護法追躡九陰教的人南下,此時大概已在百里之夕了。」   許紅玫黛眉一皺,問道:「為人何事,素儀呢?」   敖三道:「大小姐與諸護法在一起。」語音微頓,接道:「黃昏時分,大伙遇上九陰教的人,發覺彼等擒了他們教下玉鼎夫人,那位彭少俠說是受過玉鼎夫人的好處,當時就上前搶人,大小姐出手相助,咱們也就跟著動手,那位彭少俠心急救人,過於勇猛,人未救下,自己反而負傷纍纍……」   逍遙仙朱侗急道:「傷得怎樣?」   敖三道:「傷得不輕,不過都是外傷,且未曾傷到筋骨。」   逍遙仙朱侗接口道:「以後呢?」   敖三道:「九陰教人數比咱們多,鬥了一陣,終於未能將人搶下,九陰教的人也未戀戰,脫身之後,立時向南邊退走,」   位彭少俠緊追不捨,咱們也只好跟下。」   逍遙仙朱侗不等他將話講完,立即朝著許紅玫道:「多蒙貴幫援手,老朽這裡謝過。」   未待許紅玫答言,就向華夫人匆匆道聲「後會」,轉聲疾奔而去。   華夫人縱聲叫道:「老兄,你左臂的傷……」言猶未了,朱侗已奔出街口,消失不見。   許紅玫想了一想,沉吟道:「文姐姐,那位彭少俠受過玉鼎夫人什麼好處?」   華夫人輕輕歎息一聲,道:「那位姑娘贈送了一株千年靈芝給大子,解了他體內的蓮毒,餘下一半,建瞧大會時,救了三個重傷之人的性命,彭拜也是其中之一。」   許紅玫道:「這位彭少俠能夠飲水思源,倒是十分難得。」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我教過他的武功,那孩子性情過人,堪稱佳子弟。」   說到此處,兩人相視一笑,許紅玫當即告辭道:「九陰教主想已南下,小妹那大丫頭正在路上,遇上了可不太好,小妹須得早點趕去。」   華夫人略一沉吟,頗含深意地道:「愚姐即時北返,倘若賢妹不棄,請至落霞山莊,咱們好好地盤桓幾日。」   許紅玫聞言暗喜,想這邀請,自是暗示要商議兩家兒女之事;當下欣然應諾,帶著白君儀和敖三離去。白君儀暗暗一想,華天虹勢必要去搭救玉鼎夫人,反正不能賴在此地,不如去往前途等候,因之也就乖乖地跟著母親走了。   華夫人環顧眾人一眼,忽向阿不都勒道:「小哥兒,你已報了師門大仇,若不急著回轉西域,我希望你到我落霞山莊小住三年,然後再回故鄉。」   阿不都勒道:「伯母放心,我一個人能夠回去,也不怕路上危險。」   華夫人含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頓了一頓,接道:「我早已聽人說過,魔教橫行邊睡,肆無忌憚,故爾我想,你若願意隨我三年,我願將畢生所學,傾囊傳授給你,希望你有朝一日威鎮邊疆,以消魔教的凶焰。」   華天虹接口道:「兄弟,你師門不幸,眼下就剩你孤零零一人,你若能夠楊眉吐氣.光大師門,向老前輩泉下有知,亦感欣慰。」   阿不都勒眼眶一紅.道:「跟隨伯母學藝,當然是很大的福氣,但難金劍是咱們短劍門的……」突然話鋒一轉,改口道:「不過,金劍若是落在華大哥手內,我甘願不要。」   華天虹毅然道:「不!你先隨家母學藝,我盡力去搜尋金劍,早到了絕對交給你。」   阿個都勒想了一下,道:「我也只要金劍,那《劍經》與咱們短劍門沒有關係。送給我,我也不要。」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家母既然傳藝給你,咱們就如師兄弟一樣,《劍經》果然落在咱們手上,無論屬誰都是一樣。」   忽聽高泰道:「那金劍到底是何模樣?」   阿不都勒取出自己慣用的銀劍,道:「據師父講,那金劍是以。金母,鑄造的,比普通的金子重二十一倍,比玄鐵重十七倍,比『鋼母』重個四倍,那金劍鋒芒之利,勝過一切寶刀主劍,形狀和尺寸,與這銀劍完全一樣。」   高泰向那銀劍望了一眼,但見那劍連柄個過六寸,劍柄和劍身混為一體。比一般的匕首和解腕尖刀還要短,簡直形同玩具,不覺眉頭一皺,轉臉朝丙靈子的屍體望去。   華天虹睹狀,道:「九陰教的厲九疑搜過丙靈子的身子,那人是大行家,金劍若在丙靈子身上,定然瞞不過他。」   高泰道:「小弟覺得,丙靈子是個多疑善變之人,像他這種人,心愛的寶物,若不帶在身邊,一定是寢食難安,放心個下,同時耽心寶物有失,算來算去,最後還是將寶物帶在身上,來個人在寶在,人亡寶亡。」   華夫人大為佩服,道:「這看法很有見地,如果金劍不在丙靈子身上,他就算不得一個真正多疑的人了。」   說話中,心頭忽有所覺,目光一轉,向著丙靈子的腳上瞥去。   高泰赫然說道:「晚輩也是胡亂猜想,其實毫無把握。」說著走了過去,檢查丙靈子的靴子。   眾人好奇心起,紛紛跟隨過去,只見高泰抽出一柄匕首,在丙靈子的靴底上使勁一劃,那靴底頓時裂成兩半,卻是毫無異狀。   高泰提起匕首,望一望丙靈子那殘廢的左足,不禁有點猶豫,遲疑不敢下手。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誰能料事如神,隨便試試,中不中無妨。」   高泰聞言,匕首一沉,在丙靈子左腳靴底下用力割去,但覺手上一輕,匕首尖端毫無聲音地少了一截。   小五兒大喜叫道:「找著了。」   高泰心情一鬆,覷準部位,再度用力一劃,霎時間,金霞耀眼,靴底夾層之內,赫然一柄小劍。   那金劍一端只包一層蟒皮,僅只劍柄露在外面,然而就只劍柄上的光澤,已令人耀眼生花。高泰將劍取出,撩起衣襟,一拭灰塵,然後向華夫人逞遞過去。   華夫人接過手來,褪掉那塊蟒皮,這一柄轟動江湖十餘年,引起一連串的謀奪和爭殺的小劍,終於呈現在眾人眼前,眾人雖無貪婪之心,卻也情不自禁的興奮。   大伙觀賞了一陣,華夫人倏地突然一歎,朝華天虹道:「週一狂為這一柄小劍嘗盡苦楚,最後終於喪命,他對你有傳藝之恩,今日你能力敵東郭壽,鬥上一兩百招,未始不是拜他之賜,這恩惠不能不報。」   華天虹垂手道:「娘說得對,兒子打算替他立個傳人,使他的、困獸之鬥,流傳後世,藉以報答他的授藝之恩。」   華夫人頷首道:「如此甚好,週一狂豪氣凌雲,獨來獨往,算得一條好漢,誰能做他的弟子,確也值得自豪。」語音微頓,接道:「困獸之鬥這名稱不雅,須得改換。」   華天虹想了一想道:「局老前輩既是腴來獨往,豪氣凌雲,那掌法變化雖繁,卻在一招之中,不如稱作『孤雲掌法』,娘覺得怎樣?」   華夫人點頭道:「就叫『孤雲掌法』吧,收徒傳藝,川心性為第一,資秉第二,其餘的可以不計,這一點必須謹記。」   華天虹唯唯稱是,趙三姑突然說道:「快將那《劍經》取出,待我見識一下。」   華夫人蕪爾一笑,將那金劍遞給華天虹,道:「你將《劍經》取出,咱們大伙瞧瞧。」   華天虹遲疑道:「鐵劍是爹爹的遺物,毀掉豈不可惜?」   華夫人歎息一聲,道:「《劍經》乃是根本,毀去鐵劍,那也說不得了。」   華天虹拔出鐵劍,轉眼一望阿不都勒,道:「兄弟,金劍若有毀損……」   阿不都勒截口說道:「大哥不必顧慮,縱有毀損,也不要緊。」   華天虹左手執定鐵劍,右手金劍向下一沉,只見金芒一閃,噹的一聲,鐵劍折為兩段,半截掉落在地。   那鐵劍果然中空,空隙中塞著一卷暗黃色的絞絹,華天虹吁了一口長氣,道:「還好,鐵劍未曾白白毀掉。」   一看金劍,居然芒刃如故,毫髮無損,急忙交還給阿不都幼,隨即小心翼翼地抽出那一卷薄絹,交到母親手上。華夫人台過手中,打開一看,那黃絹薄如蟬翼,非絲非帛,質地極為堅韌,長約八寸,寬度卻有六七尺,上面密密麻麻,儘是蠅頭大小的字跡,中間夾雜著一些襪筆紅字,和一百多個寫意的人形。   此時天剛破曉,曙色朦朧,華夫人內功散失後,眼力也跟著退化,雖將那薄絹湊在眼前,仍然看不清其上的字跡,但瞧那些人像姿式各異,手中俱都持著長劍,心知這就是劍聖虞高畢生心血的結晶。當下略一過目,隨即遞給趙三姑,道:「我看不清楚,三姑瞧瞧,可算得絕世之寶。」   趙三姑接到手中,立即折疊起來,轉手交給華天虹,道:「我懶得細看,反正是一卷劍經,你帶在身上,慢慢地鑽研。」   華夫人目注兒子,道:「先賢遺澤,務須加意保存,千萬不可失落毀損。」   華天虹肅容道:「孩兒不敢大意。」說罷將那《劍經》貼身藏好,請示今後的行止。   華夫人略一沉思,道:「咱們回家,你獨自南下,設法搭救顧騖音,九陰教主武功不遜於你,加上屬下的高手,實力勝過了你,此事十分困難,我也沒有什麼主意給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趙三姑接口說道:「東郭壽武功在你之上,谷世表那小子從中作祟,必然還要找你的麻煩,唯一的辦法是加緊練武,得著機會,先將姓谷的小子斃掉。」   華天虹唯唯應了,轉向高泰間道:「高兄弟可有打算?」高泰赫然一笑,道:「小弟庸庸碌碌,隨遇而安,並無一定的打算。」   華夫人突然說道:「孩子,你也隨我回家,在落霞山莊安居幾年吧!」   高泰聞言一愣,頓了片刻,搖頭說道:「能夠親炙伯母的教迪,自是大大的福份,只是伯母事務繁忙,晚輩武功沒有基礎,從人學起,年紀又嫌太大,將來成就有限,不敢浪費伯母的心力。」   他委婉辭謝,說得甚為誠懇,但心頭傷感,忍不住聲音顫抖。   趙三姑對高泰頗有好感,見他所言也是實情,當下插口說道:「剛才不說為週一狂立傳人麼?依我之見,高泰就承襲週一狂的衣缽吧!」   華天虹覺得這辦法一舉兩得,再好不過,急忙問道:「高兄弟,你可願意?」   高泰點頭道:「小弟當然願意。」頓了一頓,接道:「眼前華大哥事忙,小弟打算先去一趟子午谷,找出周老前輩的骨殖,揀地安葬,算是行過拜師之禮,然後再尋華大哥學藝。」   華夫人暗暗付道:這孩子義重如山,人中罕見,值得愛惜。   當下說道:「此事就這樣決定,救人事急,星兒先走吧!」   華天虹聞得母親吩咐,只得辭別眾人,匆匆南下。   且說華天虹離開洛陽,攢程南下,心中料想,白君儀必在途中等候,那知行了一日,猶未見著伊人的情影。   他若有所失,心頭有點沮喪的感覺,但因急於救人,兼程趕路,不曾多想此事。可只是忘了白君儀,又念起顧駕音,想起玉鼎夫人那風流蘊藉,似水柔情,衣香鬢影,如在眼前,不禁鬱鬱不樂,心情出奇地沉重。   這日中午,行至一處鎮甸,腹中飢餓,決定打尖用飯,歇息一,陣再走,舉目一望,不遠處,高懸著一面酒旗,迎風招展,這兩天愁懷鬱結,心情煩悶,一見這個「酒」字,立刻就走了過去。   這酒店因在陽關大道之上,生意興隆,地方倒還不小,兩間屋子打通,擺著一二十張酒桌,時當日中,正是行路人歇足進食之際,酒店中竟是上了八成座,餘下的空位也不多了。   華天虹找了一張空桌坐下,一個汗流俠背的酒保過來招呼,華天虹心不在焉地道:「打一壺酒,隨便來點小菜。」   那酒保應了一聲,轉身又去招呼別的客人,等了片刻,那酒保送來一大壺酒,一盤牛肉。華天虹幼遭家難,母子二人匿居深山,刻苦練武,自奉甚薄,出道之後,也沒有講究過口腹之慾,一見有酒有菜,頓時自斟自飲起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七十八章 奉命救美     他出道已久,東飄西蕩,居無定所,上酒店進食已是習以為常,獨自一人飲酒,今日卻是第一次。那酒保見他隨便要點小菜,想他不是大吃大喝之人,因之送來的酒也是本地的土釀,極為便宜之物。他飲了一口,但覺那酒人口如刀,極難下嚥,味道也十分不好。   不覺間,他沉重地歎了一口氣,腦海中浮現出一些往事。記得第一次飲酒是在曹州,那是華燈初上之際,他應玉鼎夫人之約,到通天教的一元觀內赴宴,玉鼎夫人盛裝高譬,春風滿面,懷抱著異獸雪兒坐在主位,陪座的是一元觀觀主青虛子和五音真人。玉鼎夫人那美婢方紫玉專為華天虹執壺,另外還有一群美貌少女環列在筵席四周。」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奉為上賓,第一次受到成名人物的阿隊,豪情萬丈,多少有一點沾沾自喜的感覺。當然,他能在曹州出盡風頭,玉鼎夫人的眷顧和捧場,功不可沒。   以後、他又拜訪了玉鼎夫人的香居,那一座海濱華廈,白石圍牆、朱漆大門,花木扶疏,景色如畫。玉鼎夫人在一座四壁通風,濃蔭密佈的敞廳中擺酒,他高居上座,華雲坐在下首,王鼎夫人親自執壺為二人斟酒,賓主之間,恍若家人。這以後就是一連串的爭殺,然後……然後就是在洛陽城中,那小小畫樓之上,龍鳳花燭,象牙床,白羅帳,紅竣被,鴛鴦枕,還有琉璃;和那琥珀色的「醉仙蜜」。   他喃喃自語道:她對我只有恩惠,只有好處,從無半句怨言,從來不計較得失,她……   她是一代奇女子。忖念中,不禁淚珠滾滾,順腮而下。   要知玉鼎夫人對華天虹的濃情蜜愛,是化作一片溫情厚誼,逐漸灌輸到華夭虹心田中的,那一片溫情厚誼,看來不甚濃烈,沒有刻骨銘心之力,甚至有點玩世不恭,有點兒戲,其實,那是因為玉鼎夫人自傷老大,自覺不是華天虹的良配,唯恐求榮反辱,因之將滿腔摯愛,蒙上一層玩忽不經的外衣,悄然無聲地輸送給心愛的人,自己卻淚珠偷彈,暗暗忍受著痛苦。   如此的愛情,用心良苦,對方還不易覺察。事實上,華天虹以前就感覺不出,乃至在那小樓之會以後,華天虹依舊未能體味出玉鼎夫人用情的深這;在他的觀念中,玉鼎夫人永遠是樂觀愉快,風流灑脫,對任何事都不認真,對成敗得失看得甚為談簿;甚至根本不識人間的愁昔苦   可是,他突然醒悟了,想到玉鼎夫人之所以被擒,乃是為了阻止他交出兵刃,如今他身懷著《劍經》,就愈發感覺出玉鼎夫人的好處,再想起昔日種種。最後想到叛教之罪和「陰火煉瑰,五劍分屍」的慘剛.於是他便墜入一種前所未經的痛苦中他愁腸百結,不時長吁短歎,心中盤算著如何救人。忽然發覺酒已喝光,當下一揚酒壺,道:「小二哥,勞駕再來一壺。」   一名酒保疾步趨了過來,彎腰哈背道:「爺稍候,小的這就送來。」   那酒保守著酒壺離去,眨眼工夫就端了一壺酒來。華天虹心頭有事,也未想到酒保怎地突然慇勤起來,但見有酒,頓時斟上一杯,端起就喝,忽然覺出,這酒異常醇美,似是數十年的陳年佳釀,心頭方自迷惑,又覺出四周甚為肅靜,只有左邊角落有人講話。   移目望去,講話的是些負販商人,自己側面坐了一桌人,有個武生打扮的少年怒容滿面。不住地向那邊瞪眼,似欲阻上那些人喧嘩。   華天虹微微一怔,移目朝那一桌人望去,只見上首坐的是一位年約丑旬的老者,另外六個人年紀較輕,有中年也有少年,一律是勁裝疾服,每人身畔都帶著一個長長的包裹,看那樣子,包裹中似是藏著兵器。   那老者目光一抬,與華天虹打了一個照面,頓時欠身而起,抱拳含笑道:「公子爺好。」   華天虹急忙起立,抱拳還禮道:「老英雄好。」   像這樣萍水相逢,偶爾打個招呼,江湖道上,本是常有的事,華天虹敬那老者年氏,覺得該等他先行坐下,不料那老者也想等華天虹先行坐下,以示禮敬,兩人一般心意,不覺僵住,那桌上其餘的人見了,也紛紛站了起來。   跨出一步。含笑道:「「在下華天虹,老英雄貴姓?」   那老者匆匆離座,道:「老朽趙震東,得睹華公子丰采,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這趙震東精神飽滿,儀表不俗,一看便知不是低三下四之人,只是對華夭虹客氣過份,弄得華天虹越發地過意下去。   華天虹心中有事,本來沒有心情酬酥,但覺自己虛名在外,得武林同道敬重,理該表示謙遜,於是作勢肅客,道:「原來是趙老英雄,這裡酒菜甚佳,老英雄若不急著趕路,敢請同飲幾杯。」   那趙震東全然是受寵若驚的樣子,怔了一怔,急聲道:「恭敬不如從命,公子請入座。」   兩人坐了下去,早有酒保過來添置杯筷,那趙震東搶著向酒保道:「小二哥,盡快整治幾佯菜餚,那陳釀如果還有,再端一壺上來。」   那酒保喏喏連聲,一扭屁股,匆匆往廚下奔去,華天虹聽那趙震東講話帶著濃重的山西口音,於是問道:「趙老英雄仙鄉何處?」   趙震東臉上泛起一股頗為得意的笑容,道:「老朽也是雲中山人士。」   華天虹急忙抱拳道:「原來是桑淬父老,晚輩失敬了。」   趙震東急道:「豈敢,豈敢,日前聽得江湖朋友講,華公子閡第還鄉,車馬已抵洛陽,怎地……」   華天虹容色一黯,道:「晚輩遇上了一點意外的事,還得南下一趟,老前輩是北歸故里麼?」   趙震東道:「老朽上月離開家鄉,如今要前往曹州,公子千萬別客氣,老前輩之稱,萬不敢當。」這趙震東口才本來十分便捷,只因對華天虹特別敬重,竟然有點語無倫次,夾纏不清。   須臾,酒保添上了酒菜,兩人相對飲了一杯,華天虹有意向他打聽,路上可曾遇見過九陰教的人,但見他也是由北而南,因之未曾開口。   講了幾句閒話,那趙震東放下酒杯,肅然說道:「家鄉故老,聞說老夫人因力戰群邪,功力耗竭,玉躬違和,人人都很懸念,不知如今的情形怎樣?」   華天虹斂容道:「托諸位父老之福,家母的健康日佳,武功也在恢復中。」頓了一頓,接道:「老前輩一直家居納福麼?」   趙震東抱拳一笑,道:「不瞞公子說,老朽也是自幼兒闖蕩江湖,壯年時小有成就,在曹州掙了一爿大通漂局。仗著幾分人緣,各方朋友抬愛,生意倒也不惡。」「原來是趙老縹頭。」   趙震東赦然笑道:「那縹局開了幾年,雖是小康局面,對老朽這等江湖下走來講,也是差堪自喜,足慰生平了,不料北俱會一場血戰,正派俠士傷亡殆盡,那干妖邪反而得勝,連帶也改變了咱們這批江湖小卒的命運。」   華天虹眉頭聳動,道:「是否行鏢不能越界,又得向幫會繳納規費?」   趙震東嘿然一笑,道:「那算小事,有的乾脆就來個徵用。   那就是壓根兒沒收啦!大通縹局便是被風雲會的賊子強佔過去,老朽自量,以卵敵石,無濟於事,只好忍下這口惡氣。」   華天虹義形於色,道:「強佔大通縹局的人是誰?建酸大會上,風雲會的人非死即傷……」   趙震東連連搖頭,笑道:「勿須公子操心,那侵佔大通局的賊子名叫郝崑崙,他還不夠資格參加建酪大會。」呵呵一笑,接道:「但子午一戰、風雲會土崩瓦解,似郝崑崙這種留在地方的小賊,那就只有舉家逃竄的份兒,老朽隱跡在家,以打獵為車,過了十來年忍辱偷生的日子,如今可要收回產權,重理舊業了。」   華天虹想到神旗幫猶在,雖有許紅玫出頭,是否真能改弦易轍,卻是難得很,新近又崛起一個九陰教,要說天下已經太平,實是言之過旱,但見那趙震東喜氣洋洋,正在高興頭上,也懶得說出喪氣的話來。   但貝趙震東雙手捧杯,肅容說道:「華公子,非是老朽故意滔媚,您可不知有多少江湖朋友,多少升斗小民拜之賜,托你之福,似老朽這種情形且不說他,就以這鄉鎮酒店來講,若在往日,進進出出都是幫會中的人,開口就罵,動手就打,大吃大喝一頓,抹抹嘴巴走路,高興的就扔下一塊銀子、不高興的敲詐勒索,還要弄幾個走。像這種情形,如今可沒有啦,這也就是公子……」   華天虹臉色一紅,截口說道:「除好鋤惡,是俠義道的本職,晚輩年紀輕,武功淺,隨著一批尊長效力,不敢居功。「只怕他再講恭維的活,急忙岔開話題,問道:「這一兩日中,老嫖頭可曾見過九陰教的人?」   趙震東微微一怔,道:「老朽聽人說過,九陰教死灰復燃了,只是未曾見過九陰教的人。」語音微頓,接道:「不過,今日辰間,老朽倒是見過一批穿杏黃衫,打扮非僧非道之人,瞧那樣子,頗似塞外魔教的人。」   華天虹暗暗忖道:他所遇上的,定是東郭壽師徒。當下問道:「老嫖頭遇上的共是幾人?他們走哪一個方向?」   趙震東道:「總共五人,四男一女,方向若非曹州,便是南下湖廣了。」   華天虹濃眉一整道:「四男一女,何以不是去往曹州,便是南下湖廣?」   趙震東放下酒杯,神色突轉凝重,道:「犬子在曹州時,曾經見過公子的風采,公子一踏入店內,他就對老朽講了,老朽一直就想將這個事奉告公於,但見……」   華天虹瞧他囉嗦了一大套,猶未講到上題,心頭發急,截口說道:「晚輩有朋友,失陷在仇家尹中,一時傷感失態,老鏢頭萬勿見笑。」   趙震東道:「豈敢,豈敢,公子的那位朋友,不知是男是華天虹忙道:「是一位姑娘,她是拙荊的至交好友,被九陰教的人擒去。」   趙震東道:「哦!那就奇怪了。」   華天虹心頭一動,道:「奇在何處?老鏢義所見的四男一女,那女子多大的年紀,衣著打扮怎樣?」   趙震東不加思索,道:「那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年紀二十不到,衣著打扮與那四個男子一樣,也是杏黃衫,薄底皂靴,高胸白腰。勒一根黃績腰帶。」微微一頓,接道:「非是老朽誇張,那姑娘實在美極,老朽簡直不能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美艷的女子。」   華大虹翟然一驚,心中暗暗叫道:難道是君儀?   趙震東見他突然間臉色蒼白,血色盡失,不禁大為耽心,極為關切的道:「華公子,你……」   華天虹定一定神,急道:「老鏢頭快一點講,晚輩趕著救人,須得早一點上路。」   趙震東道:「老朽遵命。」想了一想,始才說道:「昨日夜間,咱們宿在許家集的客棧中,質問起床,聞得院子中人聲嘈雜,老朽推開窗門一瞧,發覺那四男一女正要離去,那女子吵吵嚷嚷,賴著不走,定要騎馬,不肯步行,老朽瞧著也未在意。那知那美艷女子突然嚷道……」說到此處,修地頓住。   華天虹心頭大急,道:「那姑娘怎樣講?」   趙震東朝四下掃視了片刻,壓低聲音道:「那姑娘嚷道:從這裡到九曲五六千里,我走不動,要掘寶貝你們去,我不想發財,也不想……」   華天虹道:「也不想怎樣?」   趙震東道:「那姑娘就只講到這裡,為首的那個老叟趕了過去,笑著罵道:你這妮子瘋啦!咱們到曹州,誰到什麼九曲十曲,那姑娘尖著嗓子叫道:到曹州你們都是死!就只講了這麼一句,就被那老叟拉著手腕走了。」   華天虹似乎有一肚皮苦水,卻是吐不出來,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道:「九曲……掘寶……曹州……」   趙震東插口道:「依老朽判斷,那姑娘說的九曲是真,那老曳說的曹州是假,可惜那幾個腳程很快,老朽等出門上路,已經失了他們的蹤跡。」   華天虹慼然道:「老鏢頭聽來,那姑娘講話是何處口音?除了老鏢頭,這裡可有旁人見著那姑娘的面貌?」   趙震東道:「那姑娘口音很雜,大體上是豫陝交界的口音,當時天還未亮,老朽起身特別早,旁的人聞得那姑娘的吵嚷聲起床察看時,他們已出門走了。」   華天虹暗暗忖道:定是君儀無疑,這……   忽聽一陣驚哦之聲,一個紫衣少女奔入店內,撲到華天虹桌旁,仆地大哭道:「公子爺,小姐性命難保,你快設法救她   華天虹忽然感到心頭作痛,急忙提起一口真氣,在胸口轉了一轉,道:「紫玉起來,我已知道此事,如今就要趕去。」   原來這紫衣少女正是玉鼎夫人的心腹婢女方紫玉,她往復奔馳了一日一夜,這時鬢髮散亂,遍身已為汗水濕透,模樣甚為狼狽,懷中卻還抱著那異獸雪兒,雪兒似已負傷,神情極為萎頓;這通靈異獸知道主人有難,又知華天虹是主人最為親密之人,那一對神采渙散的朱睛中,充滿了哀祈之色,牢牢地望著華天虹,口中發出一陣陣嗚咽之聲方紫玉站起來,哭道:「公子爺,快走啊!小姐正受『陰火煉魂,之刑,那刑罰殘酷得很。」   華天虹熱血上湧,喝道:「人在哪裡?」   方紫玉垂淚道:「在曹州。」   華天虹鋼牙一挫,道:「路遠,一時半刻趕不到,你快吃飯。」   伸手抱過了雪兒。   方紫玉坐到桌旁,端起飯碗,卻是珠淚漣漣,食難下嚥,搖頭道:「婢子吃不下。」   華天虹道:「勉強吃一點,我先上路,你隨後趕來。」端起酒杯,餵那雪兒飲酒。   方紫玉噙著眼淚吃飯,一面說道:「雪兒被教主的『幽青掌,力震傷了內腑,看這樣子,它也活不成了。」   華天虹臉色鐵一般青,沉聲道:「不要緊,我救得活它。」   那雪兒內傷極重,對酒也失了胃口。華天虹當即摸出一塊碎銀,放在桌上當作酒飯錢,那趙震東連忙搶著付賬。華天虹哪有心情客氣,起身離座,與趙震東打個招呼,說了一聲「曹州見」,閃出店門,抱著雪兒疾行而去。   他早已想過,白君儀顯然已出了岔子,其處境之險,不在玉鼎夫人之下,但想她上有父母,中有姐妹,而且貴為神旗幫主之女,玉鼎夫人卻是身世淒涼,除了一個婢子,一頭雪狸,再無別的親人,兩相比較,決定忍起心腸,撇下白君儀的事不管,先以全力去救玉鼎夫人。   那異獸雪狸深懂人意,而且善於搏鬥,足抵一個一流高手,華天虹昔日在曹州聚英酒樓,初會風雲會的椿元極,一戰成名,就曾得這雪兒之助,對這通靈動物早有情感,這時將它抱在懷內,一掌覆在它的背上,出了鎮口,立即將一股悠悠綿綿的內力透入它的體內,為它治療傷勢。   他一面施展輕功趕路,一面以真力為雪兒療傷,自午未至西初,兩三個時辰未曾歇息,直到那雪兒傷勢痊癒了六七成,自行掙脫手掌,始才停手。   一人一獸在途中進了一頓飲食,繼續踏月趕路。直到二更時分,始才趕到曹州,方至城內,迎面遇上了敖三,華天虹立即問道:「白夫人何在?」   敖三道:「主母是傍晚到的,如今在分堂內,因恐公子孤身涉險,特命小人前來迎駕。」一望他臂中抱的雪兒,接道:「二小姐未曾與公子一道?」   華天虹沉聲道:「出了岔子,我未曾遇上她,快領我去見你家主母。」   敖三大驚失色,一聲不響,扭頭疾奔而去。   須臾,兩人來至神旗幫曹州分堂,敖三領著華天虹直趨內宅,許紅玫聞得步履聲響,迎出廳門,道:「天虹,君儀呢?「   華天虹搶上一步,就階前拜倒,俯首道:「君儀大概是遇上了東郭壽,被他們挾持而去,晚輩本該向湖廣追趕……」   許紅玫先是一驚,隨即鎮定下來,移步上前,伸手攙扶起華天虹,藹然說道:「以情理而論,你應該先來曹州,這事並未做錯。」說罷吩咐備酒。   華天虹久知她賢良公正.但覺沒有適當的話好講.只得無限感激地望她一眼,轉身與白素儀見禮,道:「姐姐,彭大哥呢?」   白素儀道:「在廳內,你想必累了,裡面坐。」   二人進入廳內.只見彭拜身上裹滿了紗布。以手抱頭,悶坐一隅,一付痛心疾首的模洋。三人進來,他頭也不抬。   華天虹走到他身旁,道:「大哥,你傷勢怎樣?」   彭拜搖了搖頭,依舊是一聲不響。   許紅攻微微一笑,道:「這孩子.他定要單獨去與九陰教主拚命,我偏偏不許他去。」   華天虹暗暗歎息一聲,知道她外表雖然鎮靜,其實心懸愛女的安危,憂急之情,不難想見。當下退到一旁坐定,就待將路上所聞之事講出。   適在此時,兩名婢女走進廳來。手中捧首面盆和茶點。   許紅玫將手一擺,道:「先洗臉,進點飲食,有話慢慢地講。」   華天虹聞言,只好過去洗面,胡亂吃了幾塊點心,酒席卻已擺好.許紅玫自往上座坐下,彭拜和華天虹坐在兩側,白素儀下首打橫。   許紅攻修道十餘年,那從容鎮靜的功夫,自非一般人可比,華天虹心懸兩端,如何按捺得住?因在白氏母女面前,白君儀的事尚未提到,不便談及玉鼎夫人之事,故爾酒過一巡,立即將路上所聞,趙震東所講之著,一字不漏地敘說了一遍。   許紅玫聽罷之後,皺眉沉思了半晌,道:「那四另一女。男的是東郭壽和谷世表師徒,女的是君儀那丫頭,這一點決無疑義。」   華天虹憂形於色,道:「晚輩想請伯母帶著人連夜追趕,如果追到了東郭壽,設法與曹州分堂取個連絡,晚輩這裡事情一了,立即趕來接應。」   白素儀慼然道:「娘,那師徒幾人都不是好人,妹妹落在他們手內太危險,華大哥這主意不錯,咱們還是立即動身的好。」   許紅玫淡淡一笑,道:「追人要有一個方向,方向不明,怎能貿然追去?」   華大虹道:「依晚輩猜想,君儀吵吵嚷嚷,乃是故意要驚動客棧中的人,她說彼等要到九曲掘寶,必是故意洩漏行蹤,希望這消息傳到咱們耳內。」   彭拜道:「對!情形定是如此。嘿嘿!也虧得她想得出這妙策,旁的不說,單憑掘寶二字,就足以使這消息很快地傳遍江湖了。」   白素儀愁容滿面道:「娘,她說的九曲,該是溶江西邊那九曲山麼?」   許紅玫點頭道:「大江南北,地名叫做九曲的有幾個,但說高中原五六千里,那就只有溶江的九曲山了。」   華天虹愁眉不展,道:「伯母和大姐一向是隱居在梵淨山麼?」   許紅玫輕輕歎息一聲,點了點頭,道:「這兩處都是名山,同在西南,相去不遠。」頓了一頓,接道:「我有點懷疑,荊湖南北路是神旗幫的勢力,他們的衣著打扮又極為扎眼,不知他們如何走法?」   眾人齊齊一怔,覺得這看法甚為有理,白素儀突然叫道:   「有了。」起身離座,匆匆向內室走去。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七十九章 吉凶難卜     白素儀走入內室,須臾疾步走出,手中端著一個朱漆托盤,盤上覆著一塊潔淨的黃絞,黃絞上排列著一付卜卦用的器皿。   彭拜酒杯一頓,叫道:「是啊!伯母是修道人,卜卦、算命,自必有些本事。」   白素儀移開杯筷,將托盤端放於母親面前,道:「疑則卜,請娘卜一卦,問一問妹妹的吉凶。」   許紅玫笑道:「人說紅顏薄命,君儀雖有幾分美色,卻非紅顏之屬,也不是夭折之相,不必卜了。」   白素儀愁容滿面,央求道:「趨吉避凶,人情之常,事關妹妹的安危,娘還是勞動一下吧!」   許紅玫含笑道:「洩漏天機,易招鬼神之忌。這樣吧!我以一卦為限,君儀的事暫時擱置一邊,咱們替玉鼎夫人問一問休咎。」   華天虹聞說以一卦為限,不禁歎息一聲,暗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是我惹出的事。「   付念中,慼然問道:「伯母,九陰教主如今在哪裡?」   許紅玫道:「通天教的道觀,全部被九陰教佔了,據手下人稟報,九陰教主和他手下的一批高手,如今都在城東的一元觀內,王鼎夫人也被囚禁在觀內。」   華天虹沉重地歎息一聲,道:「九陰教主處置顧駕音,名義是懲治叛徒,實際卻是與晚輩為難。」   許紅玫道:「若是如此,一時半刻,不會傷害顧騖音的性命,你歇息一晚,養足了體力,再設法救人。」   華天虹點頭道:一此事由晚輩獨自料理,君儀身在險中,伯母還是卜一卜她的行蹤,早點設法營救。」   許紅玫想了一想,道:「如此也好。」   當下洗淨了手,端起龜甲,開始卜卦。   華天虹武功雖然高強,對天文地理,醫卜星相雜學卻是外行,彭拜也是一竅不通,兩人靜坐一旁,看著許紅玫問卜。   許紅玫卜了一卦,按著易理默默推詳,突然臉色一變,道:「奇了!「白素儀驚道:「卦象怎樣?妹妹有凶險麼?」   許紅玫道:「怪!依卦象看去,君儀此刻應在本地。」   頓了一頓,搖頭笑道:「術有時盡;數有時窮,我的卦也許不靈。」   華天虹離座而起,道:「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此事怠慢不得,伯母安歇,晚輩先在城中搜索一遍。」躬身一禮,就待行去。   許紅玫暗暗付道:「看他愁緒隱隱,憂形於色,對君儀倒也有情。」   但聽彭拜叫道:「我與大妹子一道,咱們查客棧。」   許紅玫霍然起立,道:「都隨著我吧,素儀傳敖三。」   敖三應聲走入廳內,道:「小人在此。」   許紅攻道:「通知眾位護法,議事堂待命。」   敖三恭諾一聲,疾步奔去,許紅玫轉臉一望華天虹腰際,道:「你的玄鐵劍呢?」   華天虹忙道:「鐵劍已毀.《劍經》在晚輩身上。」   許紅玫眉尖聳動,道:「可喜可賀!」   語音微頓,肅然道:「倘若九陰教主逼迫你以《劍經》換取顧彎音一命,你將如何?」   華天虹聞言一怔:道:「晚輩須得從長考慮。」   彭拜道:「此事沒有考慮的餘地。大丈大不能受恩不報,死了頤鴛音,你練《劍經》,殺九陰教主替她報仇,我虧欠的人情無以為報.乾脆自刎以謝《劍經》卻是絕不能落在九陰教主手上。」   華天虹道:「事事根由,大哥雖得一莖靈芝救命,但系得自小弟手中,與顧肖音無涉,談不到以死相謝。」   許紅玫道:「聽君儀講。她被丙靈子擒往時,你曾以玄鐵劍相贖。事以過去.我也不便說你做得不對,但《劍經》是劍學寶庫。重寶秘籍。關係武林機運,你多加考慮就是。」   華天虹娓娓道:「多謝伯母指示。」   白素儀道:「華大哥的鐵劍毀了,可要另找一件兵器?」   華天虹急忙道:「若有長劍,就請賜給小弟一柄。」   白素儀聞言,奔入室內取來一柄精鋼長劍,華天虹接過佩好,抱起雪狸,隨同眾人走向大堂。   許紅玫帶出來的十餘名護法、香主,已在堂前待命,許紅玫檢點過人數,立即率眾出發。   出了曹州分堂,許紅玫率先疾行,直向南門奔去、此時天未破曉,大街上尚無行人,許紅玫似是胸有成竹,領頭疾奔,毫不猶豫。須臾來全南門,雙足一頓,飛身躍上了城頭。   華天虹心頭一動,暗暗忖道:「卜以決疑,難道如此之準。」   忖念中,人也跟著躍到了城上,但見許紅玫雙目之內神光如電,凝觀看東南方一瞬不瞬,華人虹也跟著望了過去,曉色朦朧上,曠野寂寂,卻是一無所見。   敖三隨後躍到,望了一眼,道:「啟稟主母,那地方紅光上釬,像是剛剛被過火災。」   許紅玫聞言,將手一揮,喝道:「走!」縱身一躍,當先奔去。   其餘的人剛剛趕到,睹狀之下,紛紛朝城外躍去,爭先恐後,士氣極為高昂。   那微微泛起紅光之處是一座村莊,離城約有五六里路,這點路程自然不在眾人心上,個須片刻,眾人已奔入村裡。   這村莊約有三十餘廣人家,都是磚牆瓦屋,莊內剛剛失火,焚燬了一棟房屋。此時餘燼未熄,村中的人聚在火場四周,尚未散去,本是你言我語.一片嘈雜。忽見大批江湖人物擁到,頓時鴉雀無聲,肅靜下來。   許紅玫目光,一掃,轉向一個五旬左右、員外裝束之人,打個問訊,道:「老員外請了,貧道許紅玫有禮。」   那人見這批江湖人物的首領是個美貌的中年道姑,臉上驚悸之色稍褪,聽得「許紅玫」   三字,神色陡然一變,半晌無語。   許紅玫蕪爾一笑,道:「老員外貴姓?」   那人匆匆走上幾步,惶然拱手道:「草民劉子清。」   許紅玫道:「原來是劉員外。這被災的房屋,可是員外的家宅?」   劉子清連連點頭,應了一個「是」字,他身後環繞著一群婦孺,地上散著箱籠雜物,一望而知乃是這火災的苦主。   許紅玫道:「劉員外新遭祝融之災,咱們本來不該打擾,只是有一點意外之事須要查訪,不得不打擾員外。」   劉子清忙道:「哪裡,哪裡,道長有話只管詢問。」   許紅玫道:「請問老員外,這場火是因自家不慎,或是仇家所為?」   劉子清道:「是家人不慎,燭火引起,草民沒有仇人,這場火雖然毀了祖宅,幸喜尚未傷人。」言外之意,是不幸中的大幸。   眾人聽說這火是自家不慎而起,並非有人尋仇縱火,以為許紅玫定當離去,那知許紅玫朝著敖三等將手一揮,道:「四下瞧瞧,看有無線索可尋葉敖三等聞言,立即分頭查看,有的人繞向莊後,有的人退出莊外,行動如風,秩序井然。   但聽許紅玫道:「劉員外背挺腰直,神凝氣清,想來也是武林中人?」   劉子清惶然道:「小民少時練過幾天莊稼把式,旨在強筋健骨,實在不敢以武林人物自居。」   許紅玫微微一笑,道:「劉員外識得我等的來歷麼?」   劉子清不勝惶恐地道:「小民料想道長等都是神旗幫的英雄。」   頓了一切,接道:「曹州人無有不知江湖事的,小民雖不出外走動,倒也時常聽人談難,是以猜得出道長與眾位英雄的來歷。」   許紅玫黛眉一皺,轉身朝著華天虹低聲就道:「咱們身負惡名,這位員外意存戒懼,雖有隱情,卻不願意吐露,這卻如何是好?」   華天虹惑然道:「晚輩江湖經歷太差,看不出那位員外有何隱情。」   彭拜道:「大妹子性情溫和,讓她過去問問。」   白素儀望了母親一眼;移步走到劉子清面前,檢襖一禮,道:「老員外,小女子有個孿生妹妹落在仇家手中,咱們要追查她的下落,老員外要是知道什麼線索,就請賜告,咱們感激不盡。」   此時天光漸亮,那劉子清聞言,朝白素儀仔細端詳一眼,突然大吃一驚,退了一步,搖手道:「姑娘不要見疑,老朽不是江湖中人,不知令妹的下落,心中亦無隱情。」   白素儀轉面望著母親,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此時連華天虹也看得出來,劉子清家中失火,內情必不簡單,只是他諱莫如深,隻字不吐,許紅玫與華天虹都不是用強之人,誰也無法可想。   須臾,派往四處搜索之人紛紛轉來,都未發現可疑之處,敖三回至近處,忽然又向側面一株老榆樹奔去,轉至樹後一望,脫口叫道:「華公子!」   華天虹微微一驚,疾步走了過去,其餘的人紛紛跟去,連那劉子清也跟隨在後。   那老榆樹粗約一圍,枝葉十分密茂,斜對著被焚的劉家,約有四五丈遠,那樹幹的背面,樹皮新被剝去了一塊,有人以金鋼指一類的武功,在光禿的樹幹上留下了一行字跡,寫著:「字諭華天虹.速至九曲。快!」   那最一個「快」個寫得極為潦草,下面卻畫了一個圖記。寥寥兩筆,一個圓圈帶一條尾巴,看去像一個蝌蚪。   旁人識不得這圖記.彭拜一見之下,頓時叫道:「這是朱師伯的蒲扇。」   華天虹聞言,再看一眼,果然像一柄蒲扇,當下朝著許紅玫道:「伯母,這是逍逐仙朱老前輩留的字,只怕與君儀之事有關。」   白素儀伸手在字旁一摸,道:「這上面還是潮濕的,想必時間不久。」   許紅玫轉臉朝劉子清道:「劉員外,咱們對你毫無惡意,你若知小女的行蹤。便請告訴,貧道必有報答。」   劉子清欠身道:「小民實是無可奉告。」   神旗幫的屬下聞言.一個個都是怒形於色。只是素知這位幫主夫人為人正直,誰也不敢露出野性,僅只暗暗朝著劉子清瞪眼.卻是無人發作。   劉於清惶惶不安,似是十分為難,不時瞥上華天虹一眼,頗有求援之意。   華天虹心頭大疑,拱了拱手,道:「在下華大虹,老員外可有指教?」   劉子清急忙還禮,道:「久聞華大俠腰懸一柄黑色巨劍,怎地……」   華天虹朗聲一笑,道:「在下的麼鐵劍因故毀了,身邊這長劍是剛剛佩上的。」   劉子清連連點頭道:」老朽確實無可奉告,」   語音微頓,接道:「華大俠是天下同欽的英雄,若有足以奉告之事,老朽是萬萬不敢隱瞞的。」   華天虹赫然一笑,道:「在下年輕,不敢當老員外如此抬愛。」   許紅玫暗暗想道:「這老兒鬼得很,是個角色。」沉吟半晌,道:「天虹,你打算怎樣?」   華天虹歉然道:「晚輩既然到了曹州,若將顧駕音的事置之不理,良心上說不過去……」   許紅玫截口道:「好,我帶人先追下去,你這邊的事一了,立即兼程趕來。」   華天虹躬身道:「晚輩遵命。」   許紅玫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率頌眾人往南方追去,將華天虹一人留在當地。   華天虹暗暗歎息一聲,心頭育一種落寞之感,抬手在樹幹上一拂,將逍遙仙朱侗的留言抹去。見那劉子清並無話講,只得將手一拱,道聲打擾,帶著雪兒轉回城內。   回到城中,決心夜間去探一元觀,設法搭救顧鴛音,於是投了客店,蒙頭大睡。   午後醒來,以內力替那雪兒療過了傷,一人一獸,在房中進過飲食,雪兒蛤伏在榻上打吨,華天虹愁緒紊懷,百無聊賴,取出了懷中的《劍經》,坐在桌前觀看。   那《劍經》劈頭第一句是「劍之為物」,如何如何,竟與一般的劍譜不同,一般的劍譜講的是某一套劍法,重點在於特定的招式,這《劍經》卻是泛論劍學,雖有百餘個圖像,卻只是示範性質,推衍之繁複,真正的變化無窮,其精髓之處,卻在於理論的闡釋。   如此一部《劍經》,學習之人,自然須有極高的悟性。不過,任他一等一的天質,也無法於短時間內參透這一卷秘友的妙諦。   華天虹浸沉在這一卷頗為深奧的經籍中,不知不覺,天已黑暗下來,一加檢視,能悟透的不及什一,懂是懂了,卻不知那深逢精細的劍學意旨,在臨敵動手之際,究竟能有多大的益處。   收起《劍經》,喚店伙送來油燈,準備飲食,那雪兒蹲在榻上,兩隻朱睛神光煙烙,業已恢復了往日的神采。華天虹望了一望,不禁蕪爾一笑,暗想只有這雪兒才當得起「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八字,無怪動起武來那麼厲害,當下伸出雙手,撮口一噓。   那雪兒身形一縱,閃電般地躍到了華天虹手上,華天虹細一檢視,知道其內傷業已痊癒,心頭暗暗欣慰,將它放在桌上,一同進食。   這一人一獸,彼此間已建立起感情,飲食之際,你顧我盼,十分親切,華天虹覺得雪兒善解人意,極為乖巧,心中不禁惦念起玉鼎夫人,不時地歎息一聲。   忽然聽得步履之聲,隔壁房間的屋門打開,店伙招呼客人進房,聽那語聲,是兩人落店,同住一個房間。   那二人中氣充沛,進話的聲音十分宏亮,說話中不時帶些江湖切口和隱語,華天虹知道兩人是黑道中人,卻也未曾在意。   過了片刻,那兩人也在房中飲酒用飯,忽聽那較為年青的聲音道:「洪九哥,這隱密到底是誰洩漏出來?」   那姓洪的聲音較為蒼勁,說話的口氣也有點老氣橫秋。只聽他緩級說道:「不管消息來自何人,咱們奉命行事就是了。」   先前講話那人似是酒杯一頓,沉聲道:「唉!兄弟就怕空勞往返,再鬧一個灰頭土臉……」   那姓洪的冷冷道:「隔牆有耳,你最好別提正事,哼!你若不想翻身出頭,只管回你老家享福,懷抱子,足蹬妻,逍遙自在,誰為管你?」   只聽另外那一個冷冷一笑,道:「笑話,我章進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只是覺得對頭的武功太高,風雲會已是雞零狗碎。憑咱們幾個殘兵敗將,勢難與對頭抗衡,送命事小,就怕讓人笑話。」   華天虹暗暗忖道:「原來是風雲會的餘黨,但不知他們又有什麼正事?」   只聽那姓洪的低聲說道:「這是咱們兄弟唯一的翻身機會,火中取栗,拼了老命也得爭上一爭。」   那姓章名進之人低聲道:「聽說大對頭奉母回籍,到了洛陽,忽又折返,日前在豫南出現……」   兩人愈講聲音愈低,華天虹急忙屏息靜氣,功聚雙耳,凝神聽去。   但聞那姓洪的悄聲道:「你根本就想左了,大對頭武功雖高,貪心卻小,而且他自負俠義,做事須得講道理,似眼前這事,最可慮的不是他、而是九陰教那婆娘和神旗幫的白老兒……」   那章進道:「總當家的命我等趕到金陵取齊,難道是先奔福建武夷?」   只聽那姓洪的冷冷說道:「非也,總當家的命大伙繞道東南,只是防著驚動了神旗幫的人,其實九曲二字,作為地名解釋,應是隴西的巴戎縣,作為河道名稱,便在江蘇丹陽附近,當作池名解釋,那就在江寧縣東北,那是梁朝昭明太子以人工開鑿的一個池塘,若說九曲山麼,那可就多啦!」   那章進道:「小弟孤陋寡聞,就知道河南把水縣那一座九曲山,九哥談談,還有哪幾座山名叫九曲的?」   那姓洪的聲音漸響,道:「四川昭化縣以西,有山名為九曲,記縣那九曲山不講,廣西三江縣以北,也有一座九曲山,那九曲山山勢九折,其高萬仍,怪石嶺巖,中流一水,碧練千尺,那才是真正的九曲山,至於福建的武夷山,山形也是九曲,山中有水,水隨山曲,稱為天下勝景,有個學究朱烹,做過一首九曲詩描繪那裡的美景,其實那山水卻無九曲之名。」   那章進道:「如此講來、咱們是到西南那九曲山了?」   姓洪的未曾講話,想是點了點頭,但聽那章進說道:「原來九哥足跡遍天下,見聞如此廣博,多年兄弟,小弟倒是失敬了。」   那姓洪的淡淡說道:「我也是聽總當家講的。」   那章進道:「哦!不過,雖是聽來的,也算見聞之一。」   華天虹暗暗一笑,聽那二人下面講的都是不關重要的話,於是佩上長劍,抱起雪兒,悄然出房,離了客店。   此時華燈初上,街上甚為熱鬧,華天虹緩緩而行,須臾來至一元觀附近,遠遠望去,兩扇殺漆大門虛掩,看去已不像是道觀,內中卻是燈火通明。顯見得住的人不在少數。   華天虹遠遠望了片刻,閃進一條窄巷,繞向道觀的後院。   那後院有一座高樓,樓高四層,修建得十分宏偉,原是一元觀的重地,當日玉鼎夫人宴請華天虹,就在高樓的最上一層。   華天虹暗自思忖,九陰教主若在觀內,定然住在那座樓內,玉鼎夫人若是未死,囚在何處,卻是難以料斷。   倏地,兩條人影飄然掠到,這二人輕功俱臻上乘,且都爐火純青,行動之際,恍若一縷輕煙,輕靈飄逸,不帶半絲火氣。   華天虹先是一驚,凝神一望,認出了那兩人是准,不禁大喜過望,急施千里傳音之術叫道:「司馬叔父!」   原來前面一人一領青衫,腰懸寶劍,正是九命劍客司馬長青,後面一個披髮頭陀,面色如玉,鬚髮賽雪,束髮銀箍,身著月白僧袍,手提爛銀月牙鏟,正是慈雲大師。   司馬長青正待騰身而起,躍進觀內,聞得呼喚,連忙剎住腳步,返身奔來。   華天虹迎上數步,欲待拜見,慈雲大師電閃而到,一把扶。住,藹然笑道:「好孩子,你到了多久?」   華天虹道:「晚輩是昨日半夜到的;剛剛才來此處,大師與司馬叔父到此何事?」   九命劍客司馬長青道:「我與大師玩過泰山回來,路上聞得人言,九陰教主北上洛陽,擒了教下叛徒玉鼎夫人,我前次重傷殆危,虧得那幾滴芝液救回一命,飲水思源,也算受過顧騖音的好處,因之追趕下來,希望將人救下。」   華天虹暗想,顧騖音的一株靈芝,自己服用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救了司馬長青、秦玉龍和彭拜三人的性命,以顧騖音在江湖上的聲名,以司馬長青疾惡如仇的個性,今日九命劍客搭救玉鼎夫人,也算得造化弄人,天下事難以逆料了。   慈雲大師見華天虹容色黯淡,憂思隱隱,心頭大為憐惜,道:「孩子不要發愁,我與你司馬叔父本來也是束手無策,如今加上了你,救人已是大有希望,我們商議,立即著手進行。」   要知華天虹雖然名滿天下,身材魁梧,人又老成,言談舉止、顯得沉穩練達,但實際年齡不過一十九歲,比之秦豌鳳和白君儀還要小一點,他聰明而不失敦厚,淳樸而不流於呆笨,對於長輩謙恭有禮,卻是出乎自然,毫無做作,因之俠義道中長一輩的人,無不鍾愛有加,將他視同拱壁,只是有的人將情感表露於外,有的人卻情感深藏內心,難得表露而已。   司馬長青伸手一指觀中的高樓,道:「傍晚時分,我潛入觀內,抓了一個通天教的小道,那小道被迫當差,伺候九陰教的人,據他說來,九陰教主住在這高樓的第三層,顧駕音被囚在最上一層,正受一種『陰火煉魂』的慘刑,究竟如何慘法,他未曾目睹,說不出來,但知顧駕音確實未死。」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八十章 陰火煉魂     華天虹歎道:「九陰教主取顧騖音的性命易如反掌,其所以遲遲不下手,故意加以折磨,正是以此為餌,等候晚輩入伏。」   司馬長青雙眉一剔,道:「所為何來?」   華天虹道:「那九陰教主將小侄視為眼中釘,認我是她獨霸天下的障礙,直欲除之而後快,小侄與她交手過一兩次,未曾分出勝負,她忌恨之心因之愈甚。」   當下將最近發生的事,擇要說了一些。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聞說他得了《劍經》,同都感到慶幸,聽得東郭壽忽人中原和九曲山掘寶之事,兩人又齊齊怔住。   慈雲大師長長歎息一聲,道:「我雖是早已看出江湖紛爭並未了結,卻未料到情勢演變得如此快速。照這情形看來,九陰教主固是野心勃勃,那東郭壽也居心叵測,風雲會和通天教的殘餘再不甘於寂寞,未來的這場殺劫,比之北俱會和建釀大會,血腥氣味怕是更要濃重了。」   司馬長青冷冷一笑,道:「大規模械鬥成了習慣,一般人都抱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心理,人心不古,是這紛爭擾攘的根本原因,若想武林形態回復到五十年前那樣,練武的人愛面於,講身份,著重單打獨牛,勝者為強,敗者服輸,對以多勝少引以為恥.那卻只有一個辦法了。」   華天虹雙眉一軒,道:「叔父說的是什麼辦法?」   司馬長青道:「哼!什麼辦法,那就是將當今一代的邪惡之徒斬盡殺絕,殺得一個不剩。」   慈雲大師道:「阿彌陀佛,天地間正氣長存,戾氣也萬難化淨,縱然殺光了當今一代的惡人,下一代仍有罪人產生,司馬老弟說的是激憤之辭。這不是辦法,天虹莫要當真。」   司馬長青冷笑道:「大師差矣,若能殺光眼前這批賊胚,下一代縱有惡入,惡性也必定輕微得多了。」   慈雲大師道:「上蒼有好生之德,以殺止殺,乃偏激之論,不足為訓,天虹切莫聽信。」   華天虹微微一歎,眼看司馬長青神色不服,大有爭辯到底之意,急忙插口道:「大師說的是天經地義之論,司馬叔父的話是針對時弊,有感而發,兩位說的都有道理……」說到此處,倏然頓住。   慈雲大師道:「不錯,當務之急。卻是救人,依你之見,如何著手?」   華天虹想了一想,道:「顧駕音被囚在第四層樓,九陰教主在三樓坐鎮,依晚輩衡量,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救出,那是定然辦不到的。」   慈雲大師點頭道:「話是不錯,但不能暗救,豈不只有明搶?」   華天虹慼然道:」晚輩想來,合咱們三人之力,九陰教的高手縱然聚集一堂,咱們殺得進去,殺得出來,但說救下顧駕音,帶著她殺出重圍,那卻是萬難辦到。」   慈雲大師道:「是啊!九陰教主不得已時,尚可臨時取顧鴛音的性命。這本是一個難題,人是勢在必救,你看怎樣辦吧?」   華天虹歎一口氣,轉臉朝司馬長青望去。   司馬長青搖頭道:「我想了半日,始終想不出善策,一怒之下,決定就這樣闖去,救得人便救,否則的話,索性惡鬥一場,好壞教那九陰教主吃我一劍。這辦法只能洩忿,想到救不出人,卻還連累慈雲大師無謂地拚命。」   慈雲大師微微一笑,道:「老衲雖然不喜殺生,卻不畏刀避劍,動手過招,倒也樂意。」   華天虹沉吟半晌,道:「晚輩想出一個簡單法子,咱們三人分作兩起,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姑且一試,以盡心力。」   司馬長青沉聲道:「行!這是唯一略有希望的辦法。我與慈雲大師硬闖,盡可能纏住敵方首要之人,你伺機潛上頂層救人。」   慈雲大師含笑道:「萬一你救著了人,立即向外闖,別管我與你司馬叔父怎樣。」   司馬長青外號「九命劍客」,性子激烈,勇猛過人,雖刀山劍樹亦不放在眼內,一見計議已定,頓時飄身一躍,入了一元觀的後院。   慈雲大師見了,朝華天虹匆匆吩咐了一聲「小心」,跟著也翻過了院牆。   華天虹急忙掠至圍牆之下,雙肩一晃,貼著牆面飄入了院內。   他負責潛入救人,因之行動特別小心,像這樣身子貼在牆上,由牆這面飄到牆那面,又無絲毫風響,縱然近處有人,也是難以發覺。   這牆後是座花園,樹木花草,假山水池,星羅棋布,花園過去是座拱門,拱門之外就是那高樓。華天虹躍過圍牆,司馬長青與慈雲大師業已掠出拱門,華天虹匆匆閃到拱門之後,注視著司馬長青與慈雲大師的行動。   此時上有明月,下有燈光,那高樓四周又無屏障,司馬長青與慈雲大師雖然都是一流高手,出得拱門,依然被把守在樓前之人發覺。   只聽一個粗重的嗓聲喝道:「什麼人?」   司馬長青冷冷說道:「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要見你家教主。」   言猶未了,人已沖天而起,直向三樓躍去。   輕功造詣達到直上三樓之人,方今天下,屈指可數。那把守在三樓迴廊上的兩人乍見強敵,同是心神一凜,二人齊聲暴喝,閃電般地撲了過來。   司馬長青一鶴沖天,其疾如箭,話未講完,一足已經踏上欄杆,寶劍業已掣在手中。   那二人雙雙撲到,只聽勁風震耳,一柄鎮鐵短乾和一支又細又長的點穴鐵筆,同時襲了過來。   但聞司馬長青冷冰冰說道:「擋我者死!」寶劍電閃,依然反擊過去。   九陰教下這兩個職司守望之人,乃是幽冥殿下的高手。單瞧二人所用的奇門兵器和那出手的一招,任何人也該心生警惕,偏偏遇是九命劍客,不論是大敵小敵。一概是全力拚命,那心辣手狠、鋒芒畢露之勢、任何人見了都得蹙上眉頭。   那兩人一招攻出,眼看司馬長青用的兵刃,想他必然仗著利楞硬接硬架,哪知他劍掣銀星,硬邦邦地反擊過來。如此拚鬥,爭的就是一線快捷,那兩人看看兵器將要擊在敵人身上,忽覺驚芒耀眼,回招救急。   這一劍乃是司馬長青畢生功力所聚,一劍襲兩人,根本就無先後之分。那使擯鐵短戟之人回戟一格,只聽「嗆!」的一聲,兵器已被削斷,那使點穴筆之人一筆扎向司馬長青的小腿,知被司馬長青就勢一踢,踢出了一丈開外。」   九陰教主的部署,全是針對華天虹而設,也只有遇上司馬長青這種拚命三郎,才能在一招之下擊敗這兩個對手。這乃是一句話的工夫,司馬長青身子一沉,已是踏上迴廊。   但聽一個冷冰冰的女子聲音道:「好橫的人!」   聲到人到,一縷尖厲的劍氣,倏的襲近了司馬長青「期門」穴前。   司馬長青冷汗一炸,寶劍一揮,一招「回風舞柳」,疾地反襲過去,性命關頭,依然不退。   只聽嗖的一聲,慈雲大師手提月牙鏟,翩然飛上了迴廊。   霎時間,火把高燒,亮若白晝,迴廊兩端湧出了數十名男女,樓門開處,九陰教主手扶鬼頭杖,緩步踱了出來。   司馬長青業已看清,接住自己搏鬥之人,是個長髮披肩,身材苗條的玄衣女子,認得她是九陰教的幽冥殿主,同時也認出她手中那柄寶劍,乃是通天教的鎮教之寶峪龍寶劍。   此時,兩人已疾快地斗了二十餘招,司馬長青不過三十多歲,那幽冥殿主,實際年紀也不過三十歲,兩人的形貌都很清秀,使的又都是神物利器,照理來說,原該打得輕靈妙曼,令觀戰之人賞心悅目,叵奈司馬氏青是天生的手很,只一出招,就想傷人,迫得幽冥殿主也是辣手連綿,戰況猛惡之極。   九陰教主凝神觀戰,兩條眉毛鬥在一起,成了一個「一」字,看到此處,倏地高聲說道:「這司馬長青是有名的亡命之徒,慣於撒潑使賴……」   司馬氏青怒喝道:「你上來!」   九陰教主縱聲一笑,道:「你不是老身的對手,華天虹業已潛入樓上,老身在這裡等他下來。」   司馬長青凜然一驚,料那樓上必有埋伏,華天虹或許有什麼凶險。   豈料,就在他心神一分之際,幽冥殿主冷冷一聲嬌喝,皤龍寶劍驚虹暴漲,展開了一輪疾攻。司馬長青一著失機,落了後手。霎時連連遇險。連同歸於盡的招數也無法施展。   且說華天虹趁著下面搏鬥之際,繞到一側,抱著雪兒,飛身躍上四樓。   他本來也是以為樓上必定有埋伏,哪知這四樓靜悄悄的,既無人蹤,亦無機關暗器。   走廊上高懸羊角風燈,暗淡的燈光,掩照著雕龍樓鳳的廳門。華天虹飄身上前,輕輕一推,廳門應手而開,廳內空空,卻無人在。   這是一座三丈見方的花廳,花廳內懸著十來盞殿燈,華天虹記憶猶新,當日玉鼎夫人設宴相召,就是在這廳內,只是此刻僅有靠內的兩盞殿燈亮著,昏暗與沉寂,襯托出一種慘淡氣氛。華天虹心中,突然泛起一陣人事滄桑的感覺。   這花廳靠內一面有三座門戶,門前都垂著厚厚的絨慢,一望而知,乃是三間內室,華天虹反手掩上了廳門,方待過去察著,懷中抱的雪兒突然嘶嘶一叫,一掙下地,飛炔地竄人了當中那間內室。   華天虹心情說不出的緊張,閃到門前,一手撩起了絨饅,剎鄧間,百脈責張,目毗欲裂,猛然衝了進去,口中嘶叫道:「姐姐!」   原來這是一間密室,室內的傢俱已被全部搬走,空蕩蕩的房間中,新設了一座香案,香案上擺列著四座高約尺許、紫擦木雕刻的神像,或站或坐,形態不一。四座神像都是女子,而且同是長髮披散,垂覆肩後,那四個女子相貌都不難看,但與九陰教主一般,臉上都帶著一層詭異的表情。每座神像之前一個香爐,爐中插著線香,卻未點燭。   香案之前四五尺處擺了一個蒲團,玉鼎夫人面對神像,盤腿坐在蒲團上面,上身赤裸,滿頭青絲披散垂覆在那白哲豐腴的背上。   在蒲團之前,擺著一座形式古怪的青銅油燈,燈上有蓋,蓋上有七個小孔,小孔中冒出一種青森森的火焰,七股青焰冒起八九寸高,合而為一,竟然憑空轉折,直對玉鼎夫人赤裸的胸口燒去。玉鼎夫人奶溝中央有個酒杯大小、銀光閃亮的圓點,那火焰正正射在銀點之上,燒得嗤嗤作響。玉鼎夫人那赤裸的肉體微微戰慄著,身上濕轆轆的,儘是汗漬。   玉鼎夫人知覺未失,聞得華天虹的呼喚之聲,猛地將頭一擺,兜轉長髮,掩住了自己的面孔,急聲道:「別動我,也不要動燈。」語音乾澀,簡直不像她的聲音。   華天虹撲身上前,跪在玉鼎夫人身畔,身子不住地顫抖,雙眼血紅,淚水如泉湧,道:   「姐姐,你……」躡哺半響,卻是語不成聲。   玉鼎夫人眼中迸出了幾滴眼淚,她垂著頭,長髮掩面,淚水滴在燈焰之上,頓時嗤的一聲,冒起一股青煙。   這是一個令人心碎腸斷的局面。華天虹初見這「陰火煉魂」的慘刑,但覺心膽欲裂,熱血沸騰,卻因刑堂無人看守,意識到自己無能為力,無法出手相救。   那雪兒也知道主人正在身受慘刑,這時依偎在主人身旁,哀鳴不絕,傷痛也到了極點。   華天虹恨極,猛然叫道:「姐姐!你怎麼辦?」揚手一揮,一掌朝地面拍去。   但聞玉鼎夫人道:「燈。」   華夫虹聽得一個「燈」字,急忙收斂內力,只聽啪的一響,地板上留了一個清晰的掌印,那刑燈卻未被震動。   玉鼎夫人熬受那陰火焚身的慘刑,其痛苦無以復加,但她極為堅強,只在初見華天虹到來時,忍不住迸出兩行熱淚,隨即便將滿腹辛酸,渾身痛楚強行忍注,頓了片刻,緩緩說道:「我反正活不成了,你在我的死穴上戳一下,讓我早點解脫掉。」   華天虹噙注眼淚,咬牙叫道:「不!」   玉鼎夫人輕輕說道:「唉!人都有死,死在你的身邊,我也心滿意足了。」   華天虹恨聲道:「你拿出求生的勇氣來,拼了性命,我也要救你脫難。」   玉鼎夫人淒然道:「縷蟻尚且貪生,我何嘗不想活著?而且……唉!我也實在捨不下你……」   這短短的一句話,其中包含了說不盡的情愛。華天虹聽了,不禁心如刀割,淚水泅淚而下,不住地往下滾。但見玉鼎夫人身上的肌肉顫動不止,顯然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急忙一抹眼淚,道:「你先告訴我,這鬼燈是怎麼一回事,我想辦法救你。」   玉鼎夫人搖頭,唆咽道:「你先答應我,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不受教主的要挾,不受委屈……」   華天虹見她在如此情況之下,依舊為自己著想,心頭愈發感到痛借,點了點頭,答道:   「我答應你。你快點講,我忍耐不住。」玉鼎夫人輕輕歎息一聲,道:「我胸上塗的這一團銀漆,名叫。滅絕陰磷』,這是九陰教的獨得之秘,乃是合天蠶之夢、百音雀但、金模涎、水母丹、寒至脂,混上毒磷調合而成,這『滅絕陰磷』塗上胸口,溶蝕入肌膚之內,頃刻便會毒氣攻心而死,這一盞煉魂燈也是特製之物,其中含有碧蛛之氣,有這燈火燃燒,吸住陰磷毒氣,可以保住性命,只一離開這燈火,立即就毒氣攻心而死。」   華天虹咬牙切齒,道:「這樣被火炙燒,痛苦豈能承受?」   玉鼎夫人道:「唉!這是九陰教主最為慘重的刑法啊!五劍分屍僅其餘事。」   華天虹恨道:「可有解藥?」   玉鼎夫人點一點頭,道:「獨門解藥在教主身上。」   華天虹不待她將話講完,挺身而起,叫道:「我去找他。」   玉鼎夫人急聲叫道:「慢點。」   華天虹轉身站定,抬起手臂,抹去臉上的汗水和眼淚,道:「幹嘛?」   玉鼎夫人道:「你的鐵劍呢?」   華天虹道:「毀了,《劍經》在我身上。」   玉鼎夫人沉重他說道:「你若以《劍經》作交換條件,縱然救活了我,我也自尋了斷。」   華天虹聞言一怔,剛剛收束住的淚水,重又泉湧而下。   只聽玉鼎夫人道:「這陰火煉魂之刑,照例是七日七夜,我還有五天的性命,你設法救我,但是不可受人脅制,不可忍受委屈。」   華天虹柔腸寸斷,噙著眼淚答應了,道:「我能碰你的身子麼?」   玉鼎夫人怔了一怔,頷首道:「不要震動我。」   華天虹匆匆脫下長衫。蹲下身子,輕輕拭去玉鼎夫人背上的汗漬,手指觸著玉鼎夫人那顫動的肌膚,自己的身子也跟著顫抖。   玉鼎夫人輕輕說道:「將衣衫披在我的身上。」   華天虹聞言,將長衫披在玉鼎夫人背上,道:「你臉上有汗,我替你理一理頭髮。」   玉鼎夫人熬了一日兩夜的酷刑,容色已大為蒼老,她不願華天虹見到,匆匆將臉轉向一旁,道:「不要。」   華天虹微微一怔,不知她為何不讓自己看她的臉面,當下不及細想,道:「你忍耐一點,我去找九陰教主算帳。」   玉鼎夫人道:「你將雪兒帶走。」   華天虹道:「我還要上來。」   玉鼎夫人斷然道:「不!未曾取得解藥前,不要上來看我,免得中了旁人的暗算。」   華天虹心如刀割,不忍拂逆她的意思,當即抱起雪兒,疾步退出室外。   出了廳門,耳中聞得樓下的搏鬥之聲,突然之間,一股生平未有的煞氣,一直衝上了頭頂,但覺血液沸騰,心浮氣躁,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人,而且殺得越多越好。   此際,司馬長青與幽冥殿主已激戰了三百餘招,司馬長青左胸上留了一道長約三寸的劍創,幽冥殿主左臂上也有一道傷口,兩人傷處都是血流如注,頭上都是汗出如漿。   迴廊上驚芒電閃,劍氣瀰漫,兩條人影在劍光之內盤旋交惜,撲擊不已,戰況之猛惡,無與倫比。   這兩人武功相蚜,難分高下,但交戰一久,各施辣手,兩口寶劍偶爾逼得撞在一起,司馬長青的白漓劍不如幡龍寶劍,每撞一次,劍上便留下米粒大的一點缺口,打到此際,白漓劍已是缺了三處。司馬長青心頭痛惜,出手越發拚命,慈雲大師眼看這兩人必有一個死傷,接連喝叱了幾次,無法令他住手,九陰教主寒著面孔,卻是未曾出聲。   正當兩人打得驚心動魄、將要分判出生死存亡之際,華天虹已由樓頂撲下,眾人但聞一聲震天價暴喝,華天虹已挾著一陣狂猛的勁風,合身朝著幽冥殿主撞去。   迴廊上的人無不大驚失色,敵我雙方之人都知華天虹遲早會到,卻未料他一改素常那沉穩的氣派,突然襲向一個正在交戰之人。   事起倉促,九陰教主首先一聲怒叱,攔截卻已不及,司馬長青不願如此取勝一女子,喝了一聲,急急撤劍後退,那幽冥殿主卻是虎口一震,幡龍寶劍已被華天虹奪去,身子被一股猛烈的勁氣撞得立足不住,蹬蹬蹬直向後退。   九陰教主睹狀,臉色一片鐵青,鬼頭杖猛地一頓,怒斥道:「華天虹!你算哪一門子英雄?」   華天虹雙眼之內血絲密佈,左手一揮,將雪兒扔向一旁,跟著扯下佩劍,棄擲干地,冷冰冰說道:「咱們廢話不講,你自己瞧著辦。」   華天虹殺機盈面,但覺玉鼎夫人之事既不能軟語相求,又無交換之道,動手相博,縱然勝得九陰教上,也是無法迫她放人。這明明是個死結,除非自己任憑擺佈,否則的話,簡直無法可想。   忖念中,腦中浮起玉鼎夫人那陰火焚身的慘相,一股怨氣淤積胸間,恨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突然身形一轉,要向身側那批九陰教徒撲去。   九陰教主臉色大變,厲聲道:「華天虹,你敢!」   華天虹寶劍一振,陰沉沉說道:「你以為華某人有所不敢?   哼!你錯就錯在這裡。我先殺盡你這批手下,看你攔不攔得住?」   一晃,就待撲去。   慈雲大師身形電閃,霍地擋在道中,沉聲道:「阿彌陀佛,佛在當頭,你速揮定力。」   華人虹雙眼怒火熊熊,忿然叫道:「大師開恩,晚輩好恨!」   這個「恨」字叫得異常沉悶,聽入各人耳中,卻以焦雷轟頎。每人臉上都變了顏色。   司馬長青長長浩歎一聲,道:「天虹,我說殺淨這一代的惡人,那是憤慨之辭,一時失言,你不要認真。」   華人虹橫劍當胸,幾番想要衝過慈雲大師,撲向九陰教主的人,但見慈雲大師寶相莊嚴,不敢冒犯,又聽司馬長青出言勸解,頓時人天交戰。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華天虹的仁恕之心,僅是根於父親的遺傳。華夫人性情剛毅,疾惡如仇,在她看來,除惡便是行善,殺一個壞人,等於救無數好人,一路哭何如一家哭,那是於心無愧之事。在她夫亡家毀之後,復仇心切,臥薪嘗膽,求的就是掃蕩妖氛,誅滅群邪,她所恨的是一切妖邪之輩,卻非一兩人而已,因之她教導兒子雖是百般周到,卻單單不提「仁恕」二字,先時司馬長青發表了一篇偏激之論,華天虹心上已是布下了一片陰影,玉鼎夫人之事無法善罷,這就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殺機了。   華夭虹患恨難消,身子氣得發抖,那皤龍寶劍上的梭芒一閃一閃,刺人雙目,樓板也被震得吱吱作響,空氣出奇地沉悶,迫得每個人都透不過氣來。   慈雲大師滿面悲憫之色,問道:「孩子,那姑娘是存是亡?」   華天虹虎目之內,迸出兩行熱淚,道:「現在樓上受刑,慘無人道,非人所堪。」   慈雲大師壽眉一蹩,轉面道:「教主,貧僧等斗膽干求,求你釋放那位姑娘。」   九陰教主見他出面講話,知道僵局已解,暗暗鬆了一口大氣,笑道:「顧駕音是九陰教的弟子,老身依照教規處置逆徒,這是我教私事,與旁人無關啊!」   華天虹武功的厲害,乃是人所共知之事,那幡龍寶劍被他搶在手中,正是如虎添翼,他若存心殺傷九陰教的弟子,九陰教主實無把握攔阻得住,這時口風已是鬆得多了。   慈雲大師垂首一歎,道:「貧僧也知道這是貴教的私事,我等只是求懇,並非不講道理。」   九陰教主道:「是啊!天下事說不過一個理字,大師等自負俠義,更不能不講道理。」   慈雲大師道:「貧僧斗膽請問,那顧姑娘所犯何罪?」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八十一章 四皓來歸     九陰教主含笑道:「老身認為她犯了違命叛逆之罪,大師莫非要打抱下平不成?   慈雲大師道:「豈敢。據貧僧所知,顧姑娘屈身通天教,為教主立過不少功勞……」   九陰教主截口笑道:「這論功行賞,論罪處罰,悉由老身斟酌,縱有不公,也用不著旁人干涉啊!」   慈雲大師歎道:「那顧姑娘有恩於我等,她有危難,我等不能見死干救,這是義不容辭之事。教主明鑒,尚祈網開一面,放顧姑娘一條生路。」   九陰教主微微一笑,道:「顧騖英有恩於諸位,諸位並無恩惠於九陰教,這人情老身可賣可不賣啊!」   慈雲大師聞言,臉上一紅,一時之間,無言對答。   司馬長青暗暗忖道:老和尚不識人間奸詐,由他談判,十年也不成功。   心念一轉,頓時踏步上前,朝著九陰教主瞑目道:「本人受過顧駕音的好處,人是必救,你爽爽快快地劃一條道,我等可行則行,否則兵戎相見!」   幽冥殿主冷冷說道:「司馬長青,你並未勝得本座,發的什麼狠?」   司馬長青怒聲道:「勝你何難!改日與你分判高下。」   幽冥殿主冷聲道:「可惜我的寶劍被人出其不意地搶去,我家教主又不將你的寶劍奪下,下次相遇,我是難以與你拚鬥了。」   司馬長青冷冷一哼,道:「下次相逢,司馬長青以凡劍與你動手,照樣能取你的性命。」   忽聽嗖的一聲,方紫玉由樓下縱身而上,急聲叫道:「華公子!」   華天虹虎目一睜,道:「好!你有膽量到此,不枉你家姑娘愛你一場。」   方紫玉偷眼一瞥九陰教主,臉色蒼白,顯然心頭極為怯懼,口中卻向華天虹道:「我家姑娘投入通天教以後,方才收錄婢子,婢子算不得九陰教的人。」   華天虹道:「好的!你站到一旁,我若救不了你家姑娘,一定替她報仇雪恨,決不教天下人恥笑,說我華天虹不講義氣,比不上你。」   方紫玉聞言,朝一旁退了一步,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華天虹見她似有要事急於稟報,怔了一怔,問道:「有什麼話要講?」   方紫玉吞吞吐吐地道:「婢子剛才到神旗幫的分堂去打聽公子的行蹤,有個名叫劉子清的人,領著四個一百多歲的老者,也在那裡探聽公子的下落。婢子問那姓劉的,他說有十萬火急之事,須得面稟公子,婢子就將他們領來了,如今都在觀外等候。」   華天虹突然一驚,道:「四個老者,都是一百多歲?」   方紫玉點頭道:「嗯!全是鶴髮童顏,身子健朗得很,好像都有武功在身。」   九陰教主怦然心動,暗道:期頤之年已是難能可貴,四個人同時活到一百多歲,而且聚在一起,若非久隱世外的高人,那可就見鬼了,嘿嘿!小雜種多了這麼四個幫手,那就誰都搖他不動了。   要知一個人潔到一百多歲,若不是練武不輟,其武功之高,實是可想而知,何況一下子出現四個,這也難怪九陰教主感到心寒了。   但見華天虹攢眉沉吟,喃喃自語道:「這四人是誰?東郭壽燒了劉子清的家宅,這四個老翁找我,一定與九曲掘寶之事有關。」   九陰教主聞得「九曲掘寶」四字,心頭猛地一跳,差一點驚叫出來,心中暗暗忖道:如此大事,我怎地一點也不知道?對哇!東郭壽是一教之主,身份崇高,非向東辛那種孤魂野鬼可比,若非有極端重大的事故,豈會輕易涉足中原!   忽見華天虹朝著慈雲大師道:「敬老尊賢,禮不可廢。有勞大師走一趟,代替晚輩接待那幾位老人。」   慈雲大師憂愁隱隱,轉眼一望九陰教主。只怕雙方一言不合,動起手來,自己離去,更為勢弱、   九陰教主倏地放聲一笑,道:「華天虹,你是真要拚命?」   華天虹沉著臉道:「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九陰教主哈哈一笑,道:「看你鐵劍不在身邊,莫非已經取裕《劍經》了?」   華天虹冷笑道:「《劍經》就在身上,可惜不能以經換人。」   九陰教主淡淡一笑,道:「那是當然。不過就算你的武功再進一層,老身也不怯懼於你。」   頓了一頓,將手一揮,道:「你去吧!老身保證不傷顧騖音的性命,等你練成《劍經》,我與你當著天下英雄較量一次,你若得勝,老身就將顧騖音還你。」   慈雲大師大喜,接口道:「如此甚好,教主是一代高人,一言既出,定無反悔。天虹,我等走吧!」   華天虹暗暗忖道:九陰教主狡詐絕倫,哪來便宜我佔?慈雲大師是實心眼,焉知她的厲害?   心念電轉,卻想不出九陰教主突然變計的用意何在。一時之間,但覺走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但聽方紫玉道:「那陰火煉魂之刑,好似在頭頂開洞點天燈,如果煉到七日七夜,人就油盡燈枯,元氣喪淨,活在世上也是形同廢人。」   她這話乃是對華天虹講的,九陰教主卻自敞聲一笑,道:「你不是我九陰教的人,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方紫玉目光一轉,鼓起勇氣道:「是姑娘對我講的。」   九陰教主笑道:「好啊!原來她早已知道陰火煉魂的厲害。   這樣講來,她是明知故犯,存心要以身試法了。」   華天虹聽得「明知故犯」四字,想到那都是受自己拖累,再一想到玉鼎夫人忍受酷刑的慘狀,不禁心頭一痛,恨聲道:「你先撤去刑罰,我也不必先練《劍經》,何時何地決鬥,由你吩咐,我隨時奉陪。你若得勝,我將《劍經》給你,你若敗了,依約放人。」   九陰教主喝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即時撤刑,你等著我的決鬥通知。」   華天虹怔了一怔,想不到她答應得如此爽快,但覺得當真決鬥,自己實無必勝的把握,想她必是自負武功,才會有此決定。   慈雲大師道:「四位老人尚在觀外立候,我們走吧!」   華天虹雖想親自看著九陰教主撤刑,見慈雲大師催著離去,只得點一點頭,準備當先退走。   方紫玉倏地走上一步,畏畏縮縮地道:「公子,我想留下恃候姑娘……」   華天虹覺得如此雖好,卻因她對九陰教主大為不敬,只怕九陰教主不會饒她,不覺目光電射,向九陰教主望了過去。   九陰教主是果雄人物,自然懂得這點道理,當下朗然一笑,道:「腸犬吠堯,乃為其主。老身是何身份,豈會為難於她?讓她留下就是。」   方紫玉聞言,抱著雪兒退向一旁,默然不語,並不因為九陰教主的大量,有何感激的表示。   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心中卻是暗暗忖道:那顧鴛音能有這樣一個婢子,為人必有過人之處,倒是不在大伙為她拚命。   華天虹看了著手中的幡龍寶劍,突然向幽冥殿主擲了過去,俯身拾起自己的佩劍,縱身一躍,當先退走,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忙也跟著離去。   三人行動如飛,須臾到了觀外,抬眼一望,街對面果然站著四個發如銀絲、鬚眉皓白的葛衣老者,劉子清站在一側,正在躬著身子講話。   這四人都是銀胡過腹,鬍鬚最短的一人也長達兩尺,教人見了,無法不相信是百齡以外之人,華天虹與慈雲大師等一望之下,全都肅然起敬,三人舍下輕功,一起疾步走上前去。   華天虹因對方找的是自己,因之搶到前面,老遠就朝著劉子清將手一拱,道:「晚輩因事來遲,累得諸位老人與員外久等,罪甚罪甚。」   劉子清拱手還禮,道:「公子不必客氣。」依次序指著身側的老人,接道:「這一位是在下的曾祖,這位老人家姓嚴,這位老人家姓李,這位老人家複姓濮陽。」   華天虹急忙躬身長揖,道:「小子華天虹,拜見諸位老人家。」   慈雲大師合什道:「小僧慈雲,參見四老。」   司馬長青一揖到地,道「晚生司馬長青,拜見四位長者。」   一時之間,全都成了小輩。   劉子清朝四老說道:「這位大師是空門俠客,司馬大俠是俠中俊傑,都是極得武林景仰的人物。」   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齊聲謙遜,四個老人始終面露笑容,引見完畢,劉子清那曾祖父頓時呵呵一笑,道:「大伙都別客氣,華公子可有便於講話之處,老朽等有要事奉告。」   慈雲大師不待華天虹開口,搶著道:「有地方,路也不遠,小僧領路。」說罷當先走去。   這一元觀離城東門很近,慈雲大師領著眾人出城,那四個老人講話聲音洪亮,腳步也極飄逸,劉子清練過武功,腳程也甚輕健,幾人走得不疾不徐,片刻功夫,來至一座小廟之外。   這小廟孤立郊外,廟中只有一個老僧,法號一瓢,慈雲大師與他是多年相識,每次到曹州來,總是落在他這廟內,這時來至廟前,推開廟門,領著眾人入內。   此時天剛剛亮,一瓢已做完早課,聞得腳步聲響,由蒲團站了起來。   慈雲大師合什道:「打擾師兄清修、慈雲又要在此歇足,還要叨你一頓。」   一瓢和尚合什一禮,嘴巴動了一動,未曾講話,轉身就向佛堂後面走去。   這後面有兩間靜室,一間充作一瓢的禪房,另一間便是慈雲常住的地方。一瓢走到門前,合什垂首,算是肅客。眾人走入室內,一瓢已抱了蒲團進來,隨即又垂首走去。   眾人在蒲團上坐定,慈雲大師笑道:「這位一瓢師兄是天聾地啞,又不是武林中人,諸位有話儘管講,請他聽他也懶得聽。」   華天虹一望劉子清與四個老人,斂容說道:「諸位長者尋找小子,不知有何指教?」   那複姓催陽的老人轉眼一望劉子清,意思是叫他先講話,劉子清當即說道:「在下先講昨日夜間的事。」   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二人,聽華天虹講過劉子清家宅被焚,逍遙仙朱侗留字,命華天虹速即趕向九曲山,這中間疑雲重重,三人都急想知道究竟,因之都不接口,靜待他自己講去。   只聽劉子清緩緩說道:「昨日半夜裡,五個身著黃衫之人,突然闖進了在下家內,聲言要找在下的曾祖,在下的父、祖兩輩俱已仙逝,曾祖健在,但結廬黃山,已有六十餘年未曾返家,只由我們小輩按期赴黃山朝見,因家曾祖素來告誡子孫,不許張揚此事,因而連左鄰右舍也不曉得。」   頓了一頓,接道:「那五個黃衫人是四男一女,三個醜陋,最小的一男一女卻長得很好,女的尤其美艷,在下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神旗幫之女白君儀,他們來勢洶洶,定要查間出家曾祖的下落、尤其那白君儀,硬說事關寶藏,在下著不從實招供,她便要殺害在下的全家,那領頭的老者怪她洩漏機密,要點她的穴道,白君儀始才不再講話。」   華天虹忍不住插口道:「她是另有用意,決不敢當真行兇。」   劉子清聽如不聞,接道:「在下從來只知道家曾祖得獲高壽,乃是因為偶食仙果之故,卻不知有何寶藏。眼見那五人來意不善,不敢說出家曾祖結廬黃山之亭,那白君儀突然說道:「我瞧那四人只怕已經……」說到此處,突然嚥住。   華天虹等都知下面必是「死了」二字,劉子清不敢出口,但聽他繼續說道:「在下見她咒到家曾祖頭上,臉上頓時露出憤怒之色。那為首的者者十分機靈,一見在下的臉色,立即哈哈一笑,朝著其餘四人道:「祖師爺聰明絕世,料事如神,要非如此,怎會在上千的掘寶人中,獨獲驅珠,掘得《天化札記》?嘿嘿!   他算定那四個漢人要活到一百五十歲,那四人怎會早死?」   他說溜了嘴,終於講出一個死字,臉上頓時露出惶恐之色。   華天虹等三人面面相覷,聽說有上千個掘寶人,想那必是一件驚天動地、舉世震動之事,眼前坐著四個百餘歲的老人,此事不由人不信。因之三人都暗暗咋舌。   慈雲大師想像當日的情景,情不自禁他說道:「《天化札記》可是武功秘籍之屬?」話一出口,立時警覺失態,急忙接道:「貧僧並無貪心,僅是好奇。」忽又覺出不妥,急急說道:「阿彌陀佛,好奇是癡,又妄語,罪過罪過。」   眾人見他如此,心頭都有點發笑,但覺他持身嚴謹,兢兢業業,又都暗起敬意,誰也笑不出來,忽聽那濮陽老人道:「天化是人名,乃是當年九曲神君最小的一名弟子,此人姓曹,死時才不過二十來歲,武功卻是很高,他從九曲神君習藝,由於學的儘是各門派中最厲害的秘技……」   司馬長青驚道:「各門各派?」   滁陽老人緩緩說道:「正是各門各派。」頓了一頓,接道:「那曹天化文才甚佳,因學得大多太雜,一時不能盡得精髓,加以別具深心,故每練一種武功,便暗暗作成筆記,因愛好舞文弄墨,就將這本筆記題名為《天化札記》。」   華天虹猛然省悟,道:「難道東郭壽武功龐雜,卻又精而不深,敢情是照著《天化札記》練的?」   司馬長青道:「雜到什麼程度?」   華天虹道:「通臂神拳、化骨魔掌、金剛訣印、幽青指力,還有許多。」   司馬長青雙眼直翻,道:「簡直像聽山海經,老員外請接著講下去。」劉子清點了點頭,道:「在下想來,這內情太過複雜   忽聽那一瓢和尚在廚房中叫道:「慈雲師兄。」   慈雲大師急於聽劉子清講話,隨口應了一聲,那知一瓢和尚又喚了一聲,慈雲大師高聲道:「師兄喚我有事麼?」   卻聽一瓢和尚高聲道:「你們在談掘寶的事,老袖不能過來。」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晚輩過去瞧瞧。」   說罷走出房去,須臾端了一托盤素齋回來,道:「老師父自己堵住了耳朵,聽不到咱們的談話。」   慈雲大師道:「阿彌陀佛,一瓢師兄才算出家人,我六根下淨,連頭陀也不配作。」   華天虹蕪爾一笑,擺好素齋,幫著四老將蒲團移近。   眾人一面進食,一面聽劉子清講話,只聽他繼續說道:「在下不敢說出家曾祖的結廬之處,但只推說四老結伴雲遊,行蹤無定,在下可以代為尋找。那……那東郭壽似乎看出硬逼無用,又因無暇等待,他有個弟子抱著一條血紅色的丹鼎,東郭壽伸手鼎中,捉了一條五彩斑駁的怪蜈蚣,勒起在下的衣袖。使那蜈蚣在我左腕上咬了一口,在下這微未之技,根本不堪彼等一擊,心頭雖是憤怒,卻是無法反抗。」   華天虹忿然道:「想不到東郭壽如此卑鄙,下次相逢,我可另眼相看了。」   劉子清朝華天虹望了一眼,道:「東郭壽使那蜈蚣咬我時,白君儀勒起衣袖,笑道:   『哈哈!劉子清,我也嘗過這趣味,咱們拜個把子,你作兄,我為妹。』在下只道她出言譏損,哪知她左腕上果真有那蜈蚣咬過的齒痕,與在下這痕印一模一樣。」   說到此處,勒起衣袖讓華天虹觀看。   華天虹一瞧,那是兩粒綠豆大小的紅點並在一起,肌膚微微下陷,正如那種大蜈蚣的齒痕,他見過那血鼎中的毒物,想到白君儀手腕被噬,滿嘴鋼牙挫得亂響。   劉子清放下衣袖,接道:「東郭壽言道,那蜈蚣的劇毒已經滲入我的血內,不過要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毒力方始發作,發作後當日斃命,除了他的獨門解藥,別無救治之道。」   頓了一頓,接道:「他勒令在下尋找家曾祖,或是四老中的任何一人,要在四十日內趕往廣西三江縣內,聽他差遣。否則在下喪命,他事了之後,還要尋在下家小的晦氣。」   司馬長青道:「老員外如何作答?」   劉子清道:「在下唯唯否否,未作具體的答覆。」   華天虹道:「既是如此,他們就不該縱火焚燬老員外的房屋劉子清淡然說道:「那火是白君儀放的,她還想傷害在下的妻兒。」   華天虹勃然震怒,道:「可惡!」   劉子清以已看出華天虹與白君儀的關係頗不平凡,微微一笑,道:「那姑娘言道:「劉子清,咱們既已拜了把了,那就留個紀念吧!』那姑娘縱火的本領也是真大。在下尚未弄清她話中的意思,只見她將手一揮,一把藥粉朝油燈上灑去,蓬然一聲,廳中頓時起了大火。   東郭壽倒是想將大火撲滅,卻是來不及了,白君儀甚為得意,指著在下道:「你別心痛,反正你找不來你的曾祖父,再說你縱然將人找來,遲早也還是一死,這蜈蚣是天下一絕,被咬的人即令服了解藥,也還是活不過半年。東郭壽聞言,頓時大聲斥責,白君儀卻大聲嚷嚷……」   華大虹餘怒未息,忿然道:「她又鬼叫什麼?」   只聽劉子清說道:「白姑娘嚷道:「咱們有約在先,我不逃走,不暴露身份,不洩漏機密,卻未曾說過不許我殺人放火。你是一代武學宗師的身份,豈能不守信諾?,白姑娘說到這裡,突然一掌,向我那小孩子擊去。她是真下毒手,倒虧得東郭壽身手快捷,一把將她捉住,我那小孩子才算保住了性命。」   司馬氏青雙眉一剔,道:「原來白君儀邪僻乖張,竟至如此!   自今以後,天虹不許再理會她。」   司馬長青與華元青是八拜之交,以關係而論,乃是華天虹母親之外最親近的人,正因為有這一層關係,司馬長青才敢於下這樣一道嚴重的命令,華天虹既是佳子弟,豈能不遵長輩的吩咐?」   華天虹心頭一寒,實是找不出反抗的道理,只得垂首斂容,神色之間,不禁流露出傷感之意。   劉子清暗暗忖道:這華天虹名震天下,年輕的人,如此飛黃騰達,誰都難免會有驕矜之氣,他卻是如此純良,這真是太難得了。   要知武功和勳業,雖能令人敬服,卻也只能令一部分人敬服,不能令全天下人敬服,有一種人,將品性放在第一位,只有品格完善之人,才能使這種人心折。劉子清就是屬於此一類型之人。   他一直很矜持,未曾顯露出熱情,這時突然哈哈一笑,道:「華公子,實不相瞞,昨日夜裡,我見你與神旗幫的人搞在一起,很有點不以為然,因之心頭雖有隱衷,也不願向你透露,今天我又看出你與那位白姑娘的交情不凡,心中更是大起反感。」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八十二章 細說前因     華天虹臉上一紅,赫然道:「老員外,晚輩並非不知自愛之人,只是大地間育許多事,令人身不由己,雖是大違初衷,還是不得不作,晚輩雖力爭上游,可歎智慧所限,終還是隨世浮沉,百無一是。」   劉於清將手一擺,道:「公子過於自謙了,在下已經瞭解公於的為人,想你做事,總必有道理,在下不知內情,不免誤解。」   司馬長青忽然歎息一聲,感慨道:「想我『九命劍客,四字,乃是以鮮血得來,江湖之上,誰不知我司馬長青是鐵掙掙的男子,今天卻也為了救一個女子而拚命,大概這就是身不由己吧。   嘿嘿!不知內情的人,或許還要誤解哩!」   說到此處,轉面朝華天虹道:「你與白家那丫頭的事,我也懶得管了,你自己瞧著辦吧!」   華天虹聞言一怔,暗暗感到欣慰,只是幾人無意中觸著了人生問題,想起白君儀和玉鼎夫人都在難中,人事無常,結局難料,以致心情越發沉重,毫無喜悅之意。   劉子清倏地朗聲一笑,道:「華公子,現在你可想得出,白君儀何以要燒我的家宅,還想傷我那孫子?」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哦?」   慈雲大師是慈善之入,本著與人為善之旨,恨不得天下都是好人,一聽這中間還有解釋,立即插口道:「白君儀雖是白嘯天的女兒,本身卻無惡名,與天虹為友之後,當然會受到感化,這放火殺人之事,其中必有講究。」   劉子清微微一笑,道:「這道理我也是剛剛想通。她放火殺人,目的不外是刺激在下,希望加深仇恨,免得我屈服在東郭壽的威勢之下。換句話講,她是存心破壞東郭壽掘寶的計劃。」   慈雲大師柑掌笑道:「這話不錯,呵呵!那姑娘倒也慧黠,只是縱火可怒,傷人難饒,幸喜尚未真個傷著,下次遇上,天虹好好告誡她一下。」   華天虹臉上發熱,含含糊糊地點了點頭,向劉子清道:「神旗幫的白夫人,賢良公正,下次遇上,晚輩請她賠償老員外的宅第,白夫人定無異言。」   劉子清哈哈一笑,道:「在下雖非豪富,區區一座房屋,尚不放在心上,華公子好意心領。」   司馬長青見四位老人已經用完素齋,立時將話轉到正題上,只是不好意思提起「掘寶」   二字,繞著圈子道:「濮陽老前輩,晚生先頭聽您提過九曲神君,那想必是個武功很高的人吧?」   那催陽老人用手一理長髯,道:「嘿!諸位!天地間有書獃,有酒鬼,有財迷,有花癡,諸位想一想,還有什麼?」   華天虹等聞言,部不禁蕪爾一笑,你望我,我望你,誰也不知他話中的含意。   司馬長青道:「有一種人好賭成性,沉溺不能自拔,世人稱為賭鬼。」   慈雲大師笑道:「貧僧有一位朋友,生平另忱所好,單單喜歡下棋,他嗜奔如命,每日沉迷於縱橫之間,遇上對手時,一下就沒完。有時找不著對手,買了糖果,哄著專鄰居的孩童對弈,你不會,他就教你,真是飯可以不吃,棋不能不下,那是一位道地的老棋迷。」   濮陽老人拂髯笑道:「賭鬼、棋迷,還有別種麼?」   華天虹道:「小可聽說有些人熱衷於做官,不知可有官迷?」   濮陽老人含笑道:「學而優則仕,原是無可厚非的事,但若做官成癮,做了小官想做大官,做了大官還想更大的官,鑽之營之,不惜一切手段,那也可謂『官迷』了!」   司馬長青忽有所悟,道:「就武論武,想必也有武迷?」   濮陽老人放聲大笑,道:「呵呵!嗜武之人很多,為武著述的人當然是有。」   華天虹道:「老人家,那九曲神君想必是一位武迷?」   濮陽老人將頭一搖,道:「不是。」   華天虹一怔,暗道:既然不是,這些話豈非白講了?   但聽濮陽老人道:「那九曲神君非但練武入迷,而且為武而癡,為武發狂,終於著魔,那是一位『武魔』。」   慈雲大師道:「那定是一位特立獨行、不受世法羈勒之人,老人家可否講一講他的生平?」   那姓劉的老人忽然插口道:「在當時,人們當著他的面稱為神君,背地裡不叫九曲神君,卻叫九曲神魔。那一位神魔,乃是古往今來最大的一個武林罪人,其平生事跡,令人無法思議,無法置信,他所造成的事實,對武林的影響、既深且遠,大得無以言喻。」   那姓李的老者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接道:「當時的武林,固然被他鬧得天翻地覆,便是今日武林局勢,也是他所造成,說不定再過一百年,他的陰影仍舊是籠罩著整個的武林。」   這位老人出語驚人。華天虹與司馬長青等聽了,不禁目瞪口呆,全都莫名其妙。   忽聽那姓嚴的老人道:「二哥、四弟,還是讓大哥一人講吧,免得大家茫無頭緒,越聽越是糊塗。」   那姓李的老人和姓劉的老人聽了,齊齊額首;轉臉向濮陽老人望去。   濮陽老人似是整理思緒,頓了半晌,始才緩緩說道:「那九曲神君大約出生在一百八十年前,自幼好武,十餘歲時,投奔當時的名武師範澄,請求收錄。那范澄綽號『神拳』,武功得自一冊叫做《破甲神拳》的拳譜,半生浸淫,武功確實不錯,九曲神君懷著滿腔熱望,望門投止,請求收列門牆。哪知道神拳范澄收徒傳藝,有一定的規矩,而且毫無通融的餘地。」   司馬長青問道:「什麼規短?」   濮陽老人道:「說是規矩,其實是秘技自珍,收徒有一定的條件,那條件就是須有大力引薦,或者是有隆重的拜師之禮。否則的話,神拳范澄就要觀察心性。所謂觀察心性,就是師之人在范家為僕,執役四年,然後再定收錄與否。」   慈雲大師含笑道:「練武的人,依武謀利,倒也說得過去,九曲神君想是既無大力引薦,又無隆重的費禮,自願被觀察心性四年。」   濮陽老人道:「正是如此。當時九曲神君不過十餘歲,為僕四年,原也不以為意,只是他生性好武,進入范家為僕之後,每日清晨,眼看著范澄下場子教徒弟練武,心癢難熬,不禁違了范澄事先的告誡……」   說到此處,端起茶懷喝了一口,接道:「他進入范家不過數月,在就暗中偷窺范澄師徒練拳。他偷愉地學,偷偷地練,過不了幾天,事為范澄發覺。想那窺招竊藝之舉,觸犯武林大忌,范澄又是刻薄之人,一怒之下.抓著九曲神君一頓毒打,差一點將他打死。打過之後,將之趕出門去。在范澄想來,此事算是完了。那知天大的事故,才只從此開始。」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位老人很會講故事,只是稍嫌緩慢,令人聽來發急。   只聽濮陽老人慢吞吞他說:「那九曲神君是一個孤兒。離開范家之後,流落長街,淪為乞兒.捱了半年,幸將傷勢養好,對神拳范澄卻是銜恨刺骨,有心乃投明師,學藝報仇。只是偷學了范澄幾手《破甲神拳》,未能窺得全貌,耿耿於心,唸唸難忘。   他在范澄家中作過幾月僕人,對范家的內情十分清楚,一時心癢,竟然摸到范家,將范澄那視作命根的拳譜偷了過來。」   慈雲大師脫口一笑,道:「此人膽子好大,只是不該作賊。」   濮陽老人道:「普通人身包膽,也有人膽包身,」那九曲神君鋌而走險,卻與膽量大小無關,他就是生性好武,為了練武,一切在所不計。那種情形,較之色膽包大,還要強烈幾分。」   司馬長青道:「范澄豈能甘休?不知結果怎樣?」   濮陽老人道:「范澄知道拳譜是九曲神君所竊,只是踏遍江湖,尋不著九曲神君的蹤跡。哪知事隔兩年,九曲神君忽在江湖現身,而且做也一件荒唐透頂、令人發噱的事。」   華天虹奇道:「那是什麼怪事?」   濮陽老人堯爾道:「當時開封府有一個名叫公孫彤的人,以一柄長劍揚名江湖,他那劍法名為『一字慧劍』,在內家劍法中,也算得上乘武藝,九曲神君盜得破甲拳譜,躲在深山之內習練,不過一年,已將破甲神拳練成,因懼范澄追索,勉強又躲了一年,終以嗜武成痺、求知慾過於強烈,忍耐不住,竟然跑到開封,找上公孫彤的家門,與公孫彤談判交易。」   華天虹道:「如何交易法?」   濮陽老人道:「九曲神君出示一冊《破甲神拳》的抄本,對那公孫彤開誠佈公,說明原委,希望公孫彤繕寫一冊『一字慧劍』的劍譜,兩人交換。」   眾人聽到此處,不禁啞然失笑,司馬長青道:「那九曲神君只怕是個頭腦簡單、不通世情的傻子?」   濮陽老人將頭一搖,道:「絕頂天資,人中罕見。不過,此人腦中只有一個『武』字,由於興趣過於集中,對於其餘的任何事情,一概懶得理會,故爾行為奇特,大違常情,世俗之人難以瞭解。」   慈雲大師道:「不錯,貧僧的那位棋迷朋友便是如此,他……」   頓了一頓,搖頭笑道:「他鬧過的笑話太多,一言難盡,有空時再講吧!」   濮陽老人微微一笑,接道:「范澄家中失竊,丟了《破甲神拳》,乃是一件十分丟人現眼的事,又怕消息傳揚開去,弄得天下皆知,九曲神君更加不敢露面。因之,這事始終保密,一直未曾洩漏出去。公孫彤聽明原委、再瞧瞧那拳譜抄本,當時雖然吃驚,但卻一口應允,答應繕寫一本劍譜抄本,與九曲神君交換。當時九曲神君年輕識淺,不懂權謀,再則似己之心度人之腹,只道旁人與自己一樣,也將拳經、劍儲視為拱壁。因之留在開封,安心等候公孫彤抄寫劍譜,毫無懷疑之想。」   司馬長青道:「公孫彤大概也不是好人?」   濮陽老人拂髯一笑,道:「十全十美的人固然是鳳毛磷角,十惡不赦之人,同樣也是稀少。世俗之人的性格中,有善良的天性,也難免惡劣的成分,好人壞人之分,僅在善性與惡性的比例,以那公刊、彤來說,倒也算不得壞人。」   慈雲大師大力讚佩,道:「阿彌陀佛,老人這話真是至理名言、顛撲不破之論。此所以儒家講求恕道,我佛力主慈悲,認為世上無不渡之人……」   轉臉又向華天虹道:「天虹,你好好記著濮陽老人的話,行俠仗義,固然應該勇往直前,但千萬不能輕易殺人,須知真正的惡人少而又少哩!」   華天虹唯唯受教,道:「晚輩記得,決不輕易傷人的性命。」   司馬長青一望濮陽老人,道:「老人家,那公孫彤究竟怎樣處理此事?」   濮陽老人道:「公孫彤接過拳譜抄本翻閱了一下,知道內容是真的,但卻懷疑刪去了精要之處,在他想來,《破甲神拳》是神拳范澄的看家法寶,萬無被一個原本不會武功的小子盜去之理,他可有點疑心,此事乃是范澄的詭計,由於妒嫉自己的聲名,故意派出一人,持了一冊並不完全的拳譜,來騙取自己武功的秘密,以便將來擊敗自己。   「公孫彤如此一想,心頭頗為憤怒。但見九曲神君僅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何況上門是客,買賣不成仁義在,自己是成了名的人物,不願與籍籍無名的小子動手。當下回到內室,取出一本劍譜,對九曲神君說道:「你瞧我這劍譜,文字上萬,一百零一招劍法,附著一百零一個圖形,描繪起來,極費工夫,這種摹又不能假手旁人,你若希望抄本完善,那就只有安心等候,至少須得二十餘日,抄本才能完工。』那劍譜外表古色斑斕,內容文情並茂,九曲神君略一寓目,心頭已是奇癢,無可奈何,只得約定一月之後,再來公孫彤家完成交易。」   司馬長青道:「那公孫彤到底作何打算?」   濮陽老人道:「公孫彤以劍成名,一得之愚,沾沾自喜,對那《破甲神拳》根本沒有興趣,既疑范澄居心不良,派人賺取自己的絕藝,因此決心將計就計,給范澄一個厲害,同時趁機大出一次風頭,揚名立萬。」   華天虹笑道:「如何將計就計?」   濮陽老人道:「公孫彤等九曲神君離去之後,立刻寫了一封信,派人炔馬兼程送給范澄,通知范澄前來抓賊,同時暗暗約集一干武林名家,前來充作見證。想那范澄失竊之事,若是實情,因此抓著了賊,追回了失物,對公孫彤自當感激不盡,如若事屬詭計,公孫彤就當著武林朋友,與范澄公開較量一次,擊敗了神拳范澄,也是頗為露臉的事。」   司馬長青失笑道:「這辦法兩面開刃,左右皆可傷人,果然不愧劍術名家。」   濮陽老人微微一笑,道:「神拳范澄得信,自然是急急趕去,公孫彤邀約的一批朋友也都如期趕到。到了約定交易的那天,九曲神君帶著拳譜抄本,興沖沖地去到公孫彤家中。進門之後,發覺廳上高朋滿座,其中一人煞氣沖天,赫然是神拳范澄,心知已被公孫彤出賣。   到了此時,交易自是免談,逃走也已無望,只有硬起頭皮,面對現實。」   慈雲大師聽得有趣,急道:「結果怎樣?」   濮陽老人道:「九曲神君頗為光棍,不待神拳范澄開口,先自說道:我在你家當過僕役,你毒打過我一頓,我盜了你的拳譜,而練了兩年,這些事多講無益,如今拳譜被我收藏在一個秘密處所,除了我自己,誰也別想尋著。我身上帶著一個抄本,你若願意,我將抄本還你,彼此兩罷甘休,否則的話,我們武功上分輸贏。你若勝了,我先將抄本給你,再領你去拿原本,同時任你如何處置,我一概照辦,決無異言。」   華天虹道:「如果九曲神君勝了呢?」   濮陽老人笑道:「這話也只有你問,旁的人絕無此想。那丸曲神君說道:「我若勝了,拳譜就歸我所有,你不能多找麻煩,不過我決不傷你的性命,你可以回家再練武功,三年之後再找我較量,我們比一比練武的進展,看誰進步得快?」   想到此事,濮陽老人自己也忍俊不住,搖了搖頭,朗聲笑道:「諸位,那九曲神君乃是古今一絕,其行事為人,奇特到了極點。所以我才不厭其詳,將他少年時的事跡,原原本本地細講。不然的話,諸位對於他後半生的荒謬行徑,那就怎樣也無法相信了。」   華天虹道:「老人家請講,咱們洗耳恭聽。」   濮陽老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神拳范澄哪裡將九曲神君放在眼中、當著一干武林朋友,不便失去身份,忍著怒氣聽他言講,只是不住地點頭,一連串他說好。等他講完,立即催他動手,當下兩人就在范家的練武場上,按著武林規矩,動手較量起來。」   說到此處,忍不住深深一聲長歎,道:「唉!肥而癡,何如瘦而狂?其實,范澄行年六十歲,習破甲神拳四十餘年,九曲神君年方弱冠,練破甲神拳不過兩年,豈料交手之下,竟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惡鬥三百招,猶未分出勝負。」   司馬長青惑然道:「破甲神拳,顧名思議,該是一種剛猛的外門功夫,范澄積四十年的功力火候,不能勝一後進,其中總有緣故。」   濮陽老人道:「簡單地說,九曲神君是個天生的練武種子,對武功一道,悟性奇高。其次,旁人每日練一兩個時辰,他的腦子裡卻只有武功一件事,別無雜念,他彷彿吃飯睡覺,時時刻刻都在練武。故爾他練一年,等於別人練五六年,加上資秉的差別,那就等於旁人練十年二十年了……」   他噓了一口長氣,接道:「那一場打鬥,范澄勝在功力深厚,九曲神君卻因深得破甲神拳的神髓,推陳出新,化腐朽為神奇,其運用之活潑刁鑽,火候之老辣洗練,猶在范澄之上,雖然不時危險,卻終能支持不敗。」   司馬長青道:「既未限定招數,打到最後,總得分出勝負。」   濮陽老人道:「打到三百三十招後,九曲神君突然妙著連發,一連幾記巧打,騙得一個破綻,一拳攻在范澄肩上。也是由於那破甲神拳太耗氣,范澄年事已高,血氣漸衰,激戰一久,精力不繼,加以激怒當頭,心浮氣躁,致為九曲神君所乘。」   華天虹道:「這結果想必出乎每人預料,但不知以後怎樣?」   濮陽老人道:「九曲神君練那破甲神拳時,心思完全放在招術之上,功力卻不能等而進,仗著年輕力壯,勉強支持了三百多招,氣力已是用盡,那一拳擊在范澄肩上,范澄渾如未黨,九曲神君卻被震得倒退幾步。這一停下手來,就無再戰之力了,此時舉座嘩然,無不大驚失色。」   司馬長青道:「若按江湖規矩,這一戰該是九曲神君勝了,眾目睽睽之下,范澄焉能抵賴?」   濮陽老人道:「當時范澄氣結胸膛,站在當地發呆,九曲神君卻匆匆留下那拳譜抄本,說了聲『三年再行領教』,迅即溜去,座中本有抱不平的人,只是倉促之間,猶豫未定,九曲神君業已逃去。」   慈雲大師呵呵一笑,道:「既有抄本留下,又有三年之約,旁人自然不好意思插手,那九曲神君倒也機警。」   濮陽老人微微一笑,道:「此事已算過去,眾人各自散去,神拳范澄在開封搜了幾日,未曾尋到九曲神君的下落,心灰意懶,只有回家去苦練武功,準備三年之後的一戰,誰知道事隔月餘,公孫彤家中又出了岔子。」   華天虹道:「劍譜失竊了?」   司馬長青道:「我不相信,有范澄前車之鑒,公孫彤自會當心,小小一冊劍譜,何處不能收藏?九曲神君縱有穿屋越捨之能,翻箱倒櫃,只怕也無法搜到。」   濮陽老人道:「有一日,公孫彤自外歸來,發覺書桌上有九曲神君的留箋,箋上指斥公孫彤出賣友人,因之趁其外出之際,將其劍譜取走,並謂三年之後,要以一招『一瀉千里』擊潰公孫彤的『一念萬年』,隨即以一招『一氣呵成』逼迫公孫彤使出『一行三昧』,接著就以一招『一張一弛』,在公孫彤右胸上一劍,不過聲明不取公孫彤的性命,以便作第二次較量。」   司馬長青眉頭聳動,道:「此入真有恁大的本領,連公孫彤的劍譜也盜走了?」   濮陽老人答非所問,道:「公孫彤看過留箋,不過一皺眉頭,那。一字慧劍,的每一招都是『一字開頭:一瀉千里、一念萬年、一氣呵成、一行三昧、一張一弛,全是劍法中招式名稱,公孫彤曾將劍譜拿給九曲神君看過,雖是略一寓目,但想一目十行,過目成誦之人並非沒有,自己的劍譜藏得極為穩妥,諒那小子盜竊不去,這留箋必是洩念解嘲之舉,故爾不以為意。」   「可是,」濮陽老人垣:「九曲神君說的那五招來去,其中頗有道理,公孫彤情不自禁地細細一想。那知不想猶可,一想之下,頓時臉色蒼白,恍惚右胸上真的被人刺了一劍。當下大步奔入臥室,移動書架,一按牆壁上的機鈕,壁上立即顯出一座暗櫥,公孫彤按動另外一處機鈕,暗櫥的鐵門立時自動啟開,詛料,那劍譜好端端地存放在櫥中,並未被人盜去,」   慈雲大師道:「這樣一講,九曲神君的留箋之舉,可真是自我解嘲了。」   濮陽老人道:「大師言之有理,原來九曲神君確有過人的才華,那劍譜他雖只略一寓目,卻已記下了不少招式名稱,他決心偷盜劍譜,但知公孫彤心計深沉,劍譜一定收藏在極為秘密的地方,外人絕對無法找到,說不定東西根本就在公孫彤身上……」   「唉!」濮陽老人輕輕歎息一聲,接道:「那九曲神君的耐性也真是了不起,他無分晝夜,每日守伺在公孫彤家中,也不逼近,遇上公孫彤練劍之時,他就在遠處遙遙偷看,與自己所記的招式名稱印證,如此偷看了月餘,居然揣摸出一些道理,於是就編排出這投石問路之計。   華天虹訝然道:「投石問路?」   濮陽老人道:「是啊!他不知公孫彤將劍譜藏在什麼地方,留箋之後,人卻躲在瓦上,瞧出那機關秘密之後,立即飄然遠颶。」   華天虹越聽越糊塗,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濮陽老人道:「公孫彤足智多謀,一瞧劍譜尚在,便猜到了對手的心意。當時他聲色不動,閉好暗櫥,移回書架,劍譜依然藏在櫥中,等到晚間,先在室內窮搜一遍,確定沒有賊人隱藏在暗中,然後重新啟開暗櫥,取出劍譜,將一冊假貨放在其中,真的卻隨身攜帶,片刻不離。自此以後,他時時安排巧計,準備擒賊,有時還帶劍出門,四處搜索九曲神君。那知道九曲神君到了江南,早已投在茅山惡道妙化門下了。」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八十三章 曠古奇人     慈雲大師笑道:「這人也真有趣,難道他自知不敵,不惹公孫彤了?」   濮陽老人道:「哼!有趣的事還未開始哩!他天資絕頂,練武更勤,妙化對他鍾愛有加,眼看他與自己心性相近,明明是同一貨色之人,因之推心置腹,毫不見疑,將自己的一身本領,傾囊相授,許為衣缽傳人。九曲神君也並非心懷異志,只是兩年之間,已將妙化老道的本領學全。既無新鮮武功可練,他又呆不住了,覷著一個時機,逃之夭夭。並非順手牽羊,而是天生的愛好,他臨走之際,將老道的拳經劍籍,以及降妖捉鬼、生水治病、一切畫符唸咒的秘本兒,一股腦兒席捲而去。」   華天虹哈哈大笑道:「這些本領他已學過,為何還要做出捲逃的勾當?」   濮陽老人道:「你見過愛好古董的人麼?」   華天虹搖頭道:「未曾見過,不過晚輩知道有這種人?」   淄陽老人道:「拳經劍筵之於九曲神君,就如古物之於古董迷,他就是喜歡不時摩婁,細細把玩。到了後來,九曲神君武功蓋世,但是聞說某處尚有一冊太極拳的珍本,他也不遠千里,急急趕去,明搶暗盜,不惜一切手段,務必弄過手來。那時的九曲神君,已是成為『武癡』了。」   司馬長青失笑道:「妙化老道發覺心愛的弟子捲逃而去,如何對付?」   淄陽老人道:「追捕呀!搜索呀!」   華天虹道:「追到沒有?」   淄陽老人道:「追若是追得到,那就用不著搜索了。」   慈雲大師放聲大笑,道:「老人快講,我猜公孫彤要吃虧了。」   濮陽老人道:「可不是!事隔兩年,公孫彤早已淡了防範之心,一冊貴重的珍本劍譜,帶在身上終是不便,因又放回了原處。九曲神君離開茅山,直奔開封,他隨妙化惡道學了兩年本領,武功固是大進,鬼門道更是多了,到了開封,就在清晨,覷著公孫彤手舉鳥籠出門散步之後,潛入公孫彤家,輕輕易易地盜走了劍籍,等到妙化與公孫彤大索天下,追捕九曲神君時,他早已逃出萬里,躲到興安嶺中練劍去了。」   濮陽老人吁了一口長氣,端起茶杯輟了一口,忽然說道:「此人一生充滿了傳奇性,我講累了,二弟接著講下去,簡單扼要一點,俠點說說掘寶的事。」   那姓李的老人聞言,匆匆整理一下思緒,道:「過了一年,九曲神君突然去到范澄家內,應那三年之約。妙化老道與公孫彤早就守在范家附近,三人圍住了九曲神君,恨不得將他撕作三份,九曲神君還是老辦法,勝得了他,便能追回失物,否則再來一場約會。當時,范澄最先下場,鬥了四十餘招,敗下陣來,隨即是公孫彤與九曲神君比劍,最後是妙化老道與親傳弟子動手,兩人與范澄一樣遭遇,都是未及兩百招,先後敗下陣來。」   那姓嚴的老人見二哥漏了最重要的一點,當即補充道:「他與范動手時,施展破甲神拳,與公孫彤則用一字慧劍,絕不摻一點旁的武學,與妙化老道交手時,兩人掌指拳劍一起來,但他招式之內,絕不夾帶一點破甲神拳和一字慧劍的招術。」   華天虹道:「這一點真是了不起,如果換了我,激戰之下,想分也分不清楚。」   李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那三人先是車輪戰,相繼敗下陣來,妙化老道從中起哄,三人聯手齊上,合鬥九曲神君一人,九曲神君在興安嶺躲了一年,日以山糧果腹,不知吃了什麼古怪東西,以致內力大增,輕功也練得高人一等,連鬥三陣,依舊還有餘勇,但以一敵三,可就支持不住,他偏又死心眼,與誰拆招,要用誰的武藝,混戰之下,那是談何容易!   因之接戰不久,便已連受重傷,但妙化等須要追回失物,一心要擒活口,卻被九曲神君突破圍攻,脫逃而去。」   司馬長青道:「他身已負傷,妙化等難道追不上他?」   李老人道:「此人有三絕招,他善偷、善逃、善躲,這是他早年的慣伎,從未失風一次。」   華天虹笑道:「以後呢?」   李老人道:「這以後的一兩年中,武林中發生一連串的竊案。許多名門大派和黑白兩道威名赫赫之人,都失竊了武學秘籍,九曲神君好似與整個武林鬥法,結果鬧得沸沸騰騰,許多並未失竊的人,也出面捕他。這時正是天下之大,沒他容身之處,可是依舊未曾捉注他,直到十多年以後,他自動在江湖上出現/   華人虹脫口一笑,道:「老人家,他在什麼地方躲了十多年?」   李老人道:「據一般人判斷,他可能去了一趟天竺國,那是由於他再出江湖之後,瑜咖術十分高明,人們才有此猜想。」   慈雲大師道:「武學秘這非比金銀財寶,若不追回失物,誰也不能甘心。他既已露面,自必舊案重提,有人找他算帳。」   李老人道:「那是當然……」   語音微頓,接道:「別人是舊案重提,他卻是舊樣翻新,亂子越鬧越大。」   華天虹惑然道:「如何翻新法?」   李老人道:「這時的九曲神君,年紀也不過三十來歲,武功之高,卻已找不出敵手。但他嗜武成癮,並不固為武功蓋世而稍減,反而愈陷愈深,越演越烈。以往他是暗偷,如今卻是明搶,乃至威脅利誘,敲詐勒索。總之,為了任何武功秘瘦或拳經劍譜,他使盡方法,務必弄過手來。」   華天虹道:「武林人士難道不聯合行動,協力對付他麼?」   李老人道:「誰說不聯合行動?在他那個時代,為了對付他一個人,黑白兩道捐棄私嫌,極少發生磨擦,同道友好更加不用說了。」   華天虹凜然道:「以一人之力與天下人周旋,此人的魄力可謂大矣!」   李老人道:「這時,他尚無九曲神君的名號,一般人都不稱他的姓名,多數人叫他『武癡』,有的人卻喚他『狐狸』,當時天下好比一,個圍獵的場子,所有的武林人士,都來獵取這一頭妖狐,無論他跑到何處,後面總有人追,前面總有人堵,他成日裡東逃西竄,卻還要打別人的主意。」   慈雲大師道:「此人之奇,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貧僧真願意生在那個時代,見識一下這古怪的奇人。」   李老人微微一笑,道:「如此又鬧了一兩年,武林人士,依然無可奈何,不料,阮州衛家門的掌門人,在賀蘭山一個石洞之內,搜到了九曲神君藏在洞中的兩卷秘復,其中一卷是點蒼派的劍該,另一卷則是辰州祝由科的看家沫寶《祝由十三科》,此書相傳是軒轅帝所制,書中所載是符酸治病之法,與武功無關,乃是九曲神君十餘年前所竊,衛家門的掌門人未能尋到本門失竊之物,卻找著了旁人的東西……」   頓了一頓,接道:「九曲神君偷盜與搶劫來的許多武林密瘦,俱都分藏在荒山峻嶺的隱僻之處,這些秘籍雖是別人之物,但一到他的手內,他便視作傳家之寶,再也不願還人。賀蘭山中那兩冊秘籍被人尋獲,他懊惱至極,且因飄泊年久,忽生安居之想,於是選定九曲山,著手興建九曲宮,作為他安居與藏寶之處。」   華天虹道:「他有那麼多仇家,豈能過安穩日子?」   李老人道:「那是當然,消息傳出之後,追索失物之人紛紛趕去,加上助拳的人,以及雖無關聯但卻別有圖謀的人,有意趁火打劫,那場面之熱鬧,也就不用講了。」   司馬長青道:「他一個人,難道敵得住這許多人?」   李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當時群情鼓噪,氣勢洶洶,確有一哄而上,合數百人之力,圍毆九曲神君一人之勢,九曲神君雖然武功絕世,卻也十分憚忌。」   華天虹道:「殺敵一萬,自損三千,那些人若是當真拚命,九曲神君勢難活命。」   李老人淡淡一笑,道:「那些人確有拚命之心,可惜後面的人拚命喊殺,前面的人卻站著不動。」   濮陽老人倏地插口道:「九曲神君的武功大高,當真混戰起來,首當鋒銳之人,萬無活命之理,那些入志在奪回失物,彼此問不相統屬,若是首先送掉性命,豈非白白便宜旁人,自己死得毫無意義?因之,准都希望旁人打頭陣,自己最後才上。」   李老人道:「這內中尚有一點十分微妙的因素,那就是九曲神君嗜武如命,為人行事卻無暴戾之氣,終其一生,未曾殺過一人,得意之時,雖沾沾自喜,卻不驕做。由於這點緣故,當時的人將他視為「武癡」,罵他是『狐狸』、『瘋子』,唯是無血海之仇,也就下不了殺身以赴的決心。這也就是我等今日談起他來,依;日稱他『神君』之故。」   華天虹道:「這確是一個關鍵,不知最後如何?」   李老人道:「九曲神君原也有他的打算。當時他就說道:你們目的是在追回失物,如果群打群毆,無論誰死誰活,你們都無法達到目的。我如今安居下來,定出一個辦法,你們若能照我這辦法去做,說不定還有取回失物的希望。」   慈雲大師笑道:「他的辦法一定很『絕』。」   李老人含笑道:「那是真絕!他當時說道:從今以後,我住在這九曲山內,你們各自努力,去尋求有關武功、毒技、符壕以及天文地理。醫卜星象、土木機關等各種秘發,或是靈丹妙藥。寶刀寶劍乃至珍珠瑪瑣。珊瑚翡翠等奇珍異寶,只要尋得一樣兩樣,便可拿來與我交換,只要我中意,就可換回本門的失物,或是交換別派秘復的抄本。」   華天虹笑道:「這辦法對失主不公道,只怕無人答應。」   李老人道:「正是如此。那些失主道:你偷咱們的,搶咱們的;要咱們以物相贖,這道理說不過去。九曲神邪道:胚有宗立個辦法,待我的宮殿築好之後,我將畢生所取寶物,全部收藏在宮內,你們可以照我當初一樣,無論明搶暗盜,隨時前來奪寶。」   司馬長青道:「這辦法可就狂妄了,不過也是難免之事,他縱然不講,別人也會去做。」   李老人微微一笑,道:「但他也有說明,他說這辦法有一定的條件。若是失主自己來偷盜,抓住了囚禁三年,別無刑罰,但著並非失主,抓住了則按情節輕重處罰,重則廢去武功,輕則留於宮中為奴。」   慈雲大師笑道:「這條辦法倒還說得過去。」   李老人含笑道:「他還有第三個辦法,他說九曲宮築成之後,再年的中秋節,宮中舉行一次為期七日七夜的奪寶大會,任何人皆可參加。當然那奪寶大會有許多規則,其中主要的一條,便是失主爭奪失物,限定以失物上所載的武功相搏,例如神拳范澄爭奪《破甲神拳》,彼此動手就以破甲神拳為限,而且當年敗了,次年尚可捲土重來。」   華天虹道:「這人真有意思。若非如此,單打獨鬥,誰也不是他的對手。再說本門武功不能戰勝外人,確實也該發奮。」   李老人道:「此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想傷人的性命,而且總替別人留一個翻本的機會。虧得如此,他在世之日,雖然鬧得天翻地覆,卻未掀起浩劫。」   華天虹道:「照這三個辦法去做,強於流血拚命,那批失主意下如何?」   李老人道:「與九曲神君較量本門武功,藉以奪回失物,對誰來講,都不能說沒有勝望,而且縱無必勝的信心,也有僥倖的心理。何況一次敗了,二次還可再來,同時又怕返得緊了,九曲神君再來個逃之夭夭,甚至走上極端,將所有的秘笠盡行毀掉。故爾眾失主聽了他的辦法,無可奈何之下,也就暫時妥協了。」   濮陽老人接口道、「這中間尚有一點關鍵,那批懷著趁火打劫之心的人,差不多全是黑道中人,眾失主已有妥協之意,他f1i反而從中起哄,九曲神君突然使出霹靂手段,以快刀斬亂麻的方式,陡然制住了十多個武功較高的人,眾失主懾於九曲神君的武功,更是不願妄動。」   司馬長青笑道:「這武癡手段很厲害啊!」   淄陽老人道:「那倒未必,建築九曲宮,須得龐大的人力物力,他的本意,乃是抓住這批人聽差。」   華天虹笑道:「其後怎樣?」   濮陽老人道:「以後……晦!我們應該早點討論掘寶的事,二弟也講得太瑣碎,還是由三弟講吧!」   那姓嚴的老人聞言,急忙說道:「費時五年,九曲宮始才築成,第六年的中秋節,召開第一屆奪寶大會,連續七年,沒有一人奪回失去的秘復。在這期間,有人為了盜寶失陷宮中,被囚三年,也有人淪為九曲宮的奴僕,同時也有許多人尋了奇珍異寶,與九曲神君交換拳經劍譜的抄本,更有入自願投入九曲宮,充當一名屬下。總之九曲宮的寶物愈聚愈多,勢力越來越大,九曲神君的地位更加穩固,聲威更為強大,但也產生了一個問題……」   一口氣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接道:「這些年來,九曲神君收了四名弟子,都是資秉甚佳、練武勤勉的少年。這四人得明師指點,武功盎步神速,然而在那奪寶大會之上,都無法代替乃師出場......」   他恐怕華天虹等聽不懂,接著說道:「就以神拳范澄為例,他年過七旬,血氣已衰,奪寶之戰由他的兒子范衡出場,那范衡四十來歲,破甲神拳練得登峰造極,九曲神君與他較量,也要打到百招以上才能取勝。九曲神君的二弟子名叫史文恭,習武喜走剛危的路子,他特地精研破甲神拳,因得乃師代為打通任,督二脈、並得藥物之助,內力已經比得上范衡,但破甲神拳的火候不上范衡,依舊不能代師父出場。似公孫彤與妙化等內家高手,經過這二十年的磨練,本門武功都已練得出神入化,九曲神君的弟子更是追趕不上。」   司馬長青笑道:「九曲神君既不得食言自肥,那就作繭自縛了。」   嚴老人道:「美質良材,難遇難求。絕頂資秉之人,非每代可有。因此到第八年的奪寶大會時,九曲神君公開宣佈,有人尋到特別聰明的童男童女,亦可送到九曲官交換寶物,而且代價特別的優猩。」   司馬長青搖頭笑道:「荒唐。」   嚴老人道:「確是荒唐,但此後的十多年中,九曲神君每年總要增收二兩名弟子。到他死時,門下男女弟子共有三十八名,其中大部分是聰明穎悟之人。這批人武功進步神速,到了九曲神君晚年,差不多都能代替師父出陣,只有幾個尖頂高手,才能使九曲神君親自出馬。」   華天虹道:「是否有人終於以武功奪回了失物呢?」   嚴老人道:「有。將近四十年的奪寶鬥爭中,共有三人索回了原物。可是在這期間,天地間的寶物,幾乎全被九曲宮搜羅去了。」   華天虹咋舌道:「如此一座九曲宮,最後又是怎樣了?」   嚴老人道:「隨著九曲神君氏埋地下了。殉葬的是三十八名弟子,與兩百七十三個下人。」   華天虹罷然一驚,道:「其敵安在?」   嚴老人道:「簡單他講,三十八名弟子中,約有十一二名是奸細,這十一二人,有的是江湖人物的子弟,有的是被人事先收養,經過訓練之後,再輾轉送入宮中臥底。這十一二名弟子身後的人物,當然是覬覦九曲宮龐大的寶藏。九曲神君選擇弟子只重資秉,旁的一概不計,這種別具用心的事,他早已發覺,但其中凡名正是他眾多弟子中天份最高、武功成就最大之人。這種情形,令他無法使出壯士斷腕的手段。因之他一面力加防範,一面希望以師徒之情加以感化。可惜門下弟子太多,情勢複雜,始終未能如願……」   語音微頓,接道:「其次,他無法選定繼承衣缽之人。此人的畢生精力用在練武、比武和傳武之上,始終未曾另創新□,他門下的三十八名弟子,武功成就各不相同,沒有一人像他一樣淵納海藏,兼收並蓄,通曉他的全部武藝。因此刀。三十y、名弟子中,沒有一人足以擊敗其餘三十七人,而且,在他這一群弟子中,最早收的四人武功較次,最晚收的兩三人天賦最高,武功最強的卻是當中的幾人,情形之雜亂,無以復加。」   濮陽老人接口道:「九曲宮寶藏太豐富,這使得身臨其境之入,誰也不忍驟去,誰都夢想成為偌大寶藏的主人。因此那三十八名弟子,老早便開始了明爭暗鬥,只等師父一死,就要來一場宮內的奪寶之戰。」   司馬長青道:「那批人是各自為戰,還是勾黨結派?」   濮陽老人道:「當然要勾黨結派,甚至還要勾結外援,可是因為那三十八人都是聰明才智之士,越是聰明人越發自私,越發難以與人合作。他們分為四五派,但是都抱著相互利用的心理,誰也不信服誰,誰也不聽旁人的命令。如此複雜的情勢,再加上宮外的人推波助瀾,那就誰也無法處置了。」   慈雲大師壽眉緊蹙,道:「到此時為止,官中到底有些什麼寶藏呢?」   濮陽老人道:「晦!要什麼有什麼:好武的人,富中有的是武學秘籍;貪財的人,宮中多的是金銀珠寶;你若企求長壽,宮中有延年益壽的靈丹;你若希望駐顏,宮中有駐顏不老的妙藥,琴棋書畫,宮中有古玩;佛經道藏,宮中有珍本,當初三藏法師千辛萬苦,由佛國取回的一批經籍,也被一個江洋大盜送入宮內,作了托庇門下的蟄禮;學仙學佛之人,也要到九曲宮奪室哩!」   慈雲大師膛目道:「阿彌陀佛!還有這等事?」   華天虹惑然道:「老人家,宮中既有延年益壽的靈藥,九曲神君何以會死去?」   沒陽老人道:「是啊!九曲神君之死,是一件頗費猜詳之事。由於九曲神君一死,九曲山立時崩塌,山洪倒灌,九曲宮陸沉,宮中的人沒有一個逃出。九曲神君之死,也就成了一個千古不解的啞謎,但宮中藏有延年益壽的靈藥,那是任何人所不敢懷疑的。」   李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們兄弟四人,就是在第二次大掘寶時,僥倖得了一枚朱果,兄弟四人分而食之,才能壽登期頤,一起活到今日。」   華天虹訝然道:「第二次大掘寶?」   李老人道:「一點不錯,第二次大掘寶。依老朽四兄弟看來。眼前是第三次大掘寶的時候了。」   華天虹、司馬長青、慈雲大師,三人面面相覷,全部作聲不得。   只聽濮陽老人緩緩說道:「九曲宮突然陸沉,人們自然紛紛猜測其中的原因。一般的結論,認為宮中出了人倫慘變,想是幾曲神君師徒之間,出了無可挽回的變故,只是宮中的情形過於複雜,准也無法尋出確切的定論。不過,人們關心的僅是宮中的寶藏,對其餘的事,也無心情仔細地推究。」   司馬長青忍了一忍,終於說道:「掘多乃是必然有的事,但不知第一次掘寶,其情況怎樣?」   濮陽老人道:「丸曲宮陸沉之後的三十年內,九曲山中,沒有一日斷過掘寶之入。但第一次大掘寶,則是九曲宮陸沉後的第二年,自三月開始,直到九月,歷時半年,參與其書音,約有一千多人。」   華天虹皺眉道:「動員了偌大的人力,想必有所結果。」   濮陽老人道:「九曲神君興建宮室之初,獨力與武林周旋,當時他考慮到,自己或有失敗之日,對於他毛;半生的聚積,他是寧可與自己偕亡,也不願再回別人手內。因之九曲宮內除了機關遍佈、消息重重之外,也預先設計長埋地底的佈置,那機關發動之後,宮室下陷,山嶺崩塌,山洪改道,九曲宮非但埋藏在地底,上面還覆蓋著一條水勢甚急的川流。掘寶之人由川流兩岸迂迴挖掘,其中細節,三日三夜也說不完。總之,歷時半年,尚無人掘得寶物。九月中旬的一個深夜,忽然有人觸動了地脈,突然之間,左面一排峻嶺自行崩裂,房屋一般大的山石,鋪天蓋地而下,掘寶之人,一下被活埋了八百餘人,山川又改了面目。幸逃大難的三百多人,有的受了傷殘,有的心灰意冷,於是紛紛敗興而退,只有極少數人依舊留在當地挖掘。第一次大掘寶,就以這慘劇終結。」   華天虹道:「第二次呢?」   濮陽老人雙目一睜,道:「第二次大掘寶是在十七年之後,這一次可就大不相同了。」   華天虹、司馬長青、慈雲大師,三人都不禁聳然動容,睜大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八十四章 力任艱巨     只聽濮陽老人道:「這一年的春天,有人在山中掘到了一柄大名鼎鼎的寶劍。」   司馬長青是個不愛美人愛名劍的漢子,聞言之下,忍不住問道:「什麼寶劍?」   濮陽老人道:「龍泉劍。」   司馬長青驚道:「那是歐冶子三劍之一,此劍……」倏然頓住,道:「老人家請往下講,晚生不打岔了。」   淄陽老人也急干將話講完,聞言之下,接口說道:「九曲神君最小的一名弟子曹天化,曾經以此名劍,與公孫彤較量過劍法。此劍突然出土,立即又掀起一陣掘寶的狂熱。那一年的六月,川流忽然枯竭,九曲宮上面的土地顯露出來。這樣一來,掘寶的人更為興奮,到了十月底,山中已聚集兩千多人。」   華天虹道:「這麼多人,那是如何掘法?」   濮陽老人道:「一言難盡,有的人並非武林之士,僅是受雇字人、作工賺錢,有的人合股,也有的獨資,反正在那大掘寶期間,九曲山中恍若鬧市,干各種營生的人都有。」   李老人接口道:「在那三十年中,因為掘寶弄得傾家蕩產,妻離子散之人,不可勝數,而且不限於武林人物,有些商賈之流,將掘寶視為致富之道,雇了伕役,終午在那裡挖掘。」   慈雲大師搖頭歎息道:「罪過,罪過,那九曲神君真是害人不淺。」   華天虹笑道:「老人家,第二次大掘寶,結果又是怎樣?」   濮陽老人道:「簡單他講,只有兩起人有所收穫,一起是我們兄弟,掘得一枚朱果,四人分而食之。另一起是星宿派的第三代掌門人,掘得曹天化的《天化札記》。」   司馬長青道:「其餘的人皆無所獲,未知其故安在?」   濮陽老人道:「當時山中魚龍混雜,情勢亂極,星宿派的第三代掌門,為人極是機警,他掘得《天化札記》之後,聲色不動,立時裝作心灰意懶、收兵而退的樣子,率領門下的八九個弟子,退出了掘寶的地方。」   華天虹訝然道:「那是為什麼?」   濮陽老人道:「怕人搶奪啊。多少人傾家蕩產,多少人喪父喪子,還有那失去傳宗之寶、曾經年年在九曲宮的奪寶大會上苦鬥、終未追回失物之人,星宿派非我中原武林之數,豈能容他們揀這便宜?不過,聽說星宿派也有寶物陷在九曲宮內,就不知是否屬實。」   華天虹道:「各位老人家獲得朱果之後,是否繼續掘寶?」   濮陽老人道:「當時我等匆匆將朱果吃掉,本想繼續掘下去,轉念一想,我等並未失竊,一枚朱果,已是非份之物,漫山遍野的掘寶人,有所收穫的不過寥寥兩起。上天對我等不薄,再掘下去,那就過於貪婪了。因此.我們四兄弟略一商量,當時也退了下來。人說知足不辱,我兄弟正是如此。因為我等剛剛退走,突然山洪暴發,數百名掘上人不及撤遲,當場為山洪沖走。接著又是地震山崩,山川變形,連日大雨下來,掘寶之地,面目全非,死人無數,卻連屍體也見不著一具。」   那一直不曾講話的劉老人,突然沉重地浩歎一聲,道/唉!   當日那恐怖的情況,就像是因為人們貪婪,上干天怒,老天爺特意降下這番浩劫,以懲罰人們的貪鄙。」   華天虹與司馬長青相視一眼.兩人並無貪寶之心,但覺寶物埋棄地底,時間久了,自必化為烏有,那是暴殄天物,有失天生萬物以養人的原意。因之兩入覺得,寶物應該早早掘出,但聽了劉老人如此言講,也就不便答腔。   卻聽淄陽老人道:「我兄弟四人,久隱黃山,得獲高齡,逍遙自在,本無牽掛。最近突然省悟,倘與草木同朽,長壽早夭,那又有何差別、既邀天幸,壽逾期頤,就該仰體上蒼德被萬物之旨,竭盡綿薄,使那九曲寶藏,重見天日,為福人群,同時也一勞永逸,使後世之人,不再因為掘寶之事,斷送寶貴的生向。」   劉老人接口道:「此事想是天意,九曲寶藏合該出世。我們四兄弟商議既定,離開黃山,先至曹州,本意是找子清孩兒,先打聽當前武林的局勢。哪知一返家門,就遇上了東郭壽這一檔事。如今縱無我等出來,第三次大掘寶也是難免了。」   嚴老人道:「此事必須慎重處理,否則的話,寶藏無法取出,慘劇還得重演。」   司馬長青肅然道:「諸位老前輩,你們四位想必胸有成竹,但不知此事應該如何著手?   如何進行,始能掘出寶物,同時不致引起你爭我奪,導致武林殺劫?」   濮陽老人伸出一指,沉聲道:「最主要的,要找一位大雄大力、至仁至勇之人,出來主持全局,此人須得具備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慈雲大師壽眉聳動,道:「怎樣的三個條件?」   濮陽老人道:「第一,此人須有蓋世的武功,足以壓制像東郭壽那種野心勃勃之人。」   華天虹道:「老人家有所不知,眼前江湖上,還有野心更大、貪心更強之人。」   濮陽老人驚道:「誰?」   司馬長青代為答道:「就是那九陰教主。此人手段之厲害,猶在東郭壽之上。」   濮陽老人點了點頭,道:「第二點,那主持全局之人,須有大公無私、絕對清廉的品格。倘若掘出了室物,應該給誰的,一定要給誰。苟非他所應得,他一齊不能妄取。」   司馬長青道:「這一點倒不難,我司馬長青雖不敢說自己如此,但卻找得出這種人來。」   濮陽老人道:「掘寶一旦展開,勢必震動天下,那時群雄畢集,勞苦退後,見利爭先,如何統馭,如何指揮這批人,有功如何賞,有過如何罰,那就不單是武功的問題了。」   慈雲大師歎一口氣,道:「這樣的人物,那是真難找了。」   司馬長青道:「四位老前輩心目之中,可有這等樣人?」   黃山囚老聞言,齊齊將頭一搖。   司馬長青道:「沒有也得選啊!終不成再來一個各自為政,各人碰自己的運氣!」   話說出口,忽然想到黃山四老就是運氣好,掘得一枚朱果。   這話抓人的癢處,實是有失禮貌,不禁臉色一紅,頗為不好意思。   但聽濮陽老人哈哈一笑,道:「司馬大俠肝膽照人,所言也是正理,何況最可慮的是寶物出土之後,那防止爭殺、依情按理的分配問題,人是必得選出。但我等久疏世事,對此人選,委實不敢妄置一詞。」   司馬長青微微一怔,突然轉臉道:「天虹,你敢不敢當此大任?」   華天虹凜然一驚,急急搖頭道:「小侄年紀大輕,德望不足以服眾,旁的也就不用說了。」   慈雲大師沉吟道:「放眼當世,只有華夫人足以當此大任,可惜……」   司馬長青一顧華天虹道:「你娘的武功到底怎樣了?」   華天虹道:「輕功已經恢復兩三成。」   司馬長青道:「那可不成,練武之人,只服武功在身之人,由文弱之人統馭,坐而言不能起而行,人心難服,易萌異志。」   華天虹道:「若由母親出主大局,咱們可以全力輔佐。」   司馬長青冷然道:「不穩當,真能那樣,乾脆由我來幹,你們全力輔佐我好了。」   慈雲大師笑道:「罪過,無補於事的話,少說為妙。」   濮陽老人道:「聽子清講,方今的江湖,神旗幫仍是一個龐大的勢力。九陰教主和東郭壽既與俠義道為敵,神旗幫更有舉足輕重的力量。但不知華夫人出面主持全局,神旗幫會不會服氣。」   司馬長青冷笑道:「神旗幫夜郎自大,誰也不服。」   劉子清突然揚口道:「我看那位白夫人對華公子顧盼殷殷,倒似華公子的話,她無有不應承的。」   慈雲大師笑道:「那位白夫人十分鍾愛天虹,有意選天虹為東床愛婿,那是一位極為賢良的夫人。」   司馬長青道:「嘿嘿!眼看神旗幫是許紅玫當權,論公論私,天虹可是吃定他們了。」   華天虹臉色通紅,欲待分辨一句,卻是無從說起。   但聞劉老人道:「掘寶之事,曠時費力,須要很大的人力財力,神旗幫人多勢眾,是個不容忽視的分子。」   司馬長青雙目一睜,敞聲道:「四位老前輩,你們對江湖情勢很清楚啊!有話何不爽爽快快他講?」   黃山四老目光交投,相互問望了一望,濮陽老人突然正色道:「實不相瞞,我等屬意於華公子。這是既須領袖群倫,又須真刀真槍的事,眼前的英雄豪傑中,只有他一人能與九陰教主和東郭壽對抗。只是此事關係太大,弄得不好,敗名喪生,還得拖累旁人,因此……」   司馬長青不待他將話講完,轉臉道:「天虹,你願不願幹,肯不肯幹?」   華天虹不勝惶恐,道:「此事如果做得完滿,不啻為武林太平墊下萬世之基,那可強於一刀一劍地與惡人搏鬥。」   慈雲大師道:「對嘛!能夠完成此一功德,也不在你做人一場。」   華天虹道:「晚輩胸無貪念,若是能力足夠,倒是願意當此艱巨,只是自忖力弱,不敢……   司馬長青怒叱道:「混賬!大丈夫敢作敢為,既然願意,還有甚麼猶疑的。」   慈雲大師道:「唉!這等大事,當然是要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誠惶誠恐地去做,單憑一股熱情,誤了自己事小,誤了眾生。如何挽回?」   司馬長青道:「眼前是沒何更適當的人選,這是當仁不讓的事。如何慎重,則是以後的事……」   頓了一頓,容色一弛,接道:「從現在起,你接下這副擔子,咱們聽你調度。我算你已經成人,自今以後,不再對你疾顏厲色,不再掃你的面皮。」   華天虹肅容道:「多謝叔父愛護。」   濮陽老人呵呵一笑,道:「華公子,如今我們要商議如何進行了。」   華天虹微微沉吟一下,道:「晚輩覺得,前面那些話被人聽去無妨,以後的話還得暫時守著秘密。」   司馬長青臉色一變,道:「什麼意思?」   忽聽廟門之外一陣哈哈大笑,丸陰教主的聲音道:「華天虹,恭喜你初當大任,老身也甘願聽你調度哩,哈哈……」   司馬長青勃然大怒,身形一晃,眨眼掠出室外,飛身上屋,舉目察音。   只見九陰教主倒拽鬼頭杖,拖著那得意洋洋的笑聲,早已奔出數百丈外,衣袂飄風,快速驚人。   司馬長青哼了一聲,繞著小廟轉了一圈,回至室內,朝華天虹問道:「老鬼物何時到的?」   華天虹道:「小侄疑心她會跟來,故爾一直暗暗留意。她與咱們前後腳到,小侄氣她不過,存心讓她站在外面,等她聽到重要之處再趕她走。」   司馬長青雙眉一軒,道:「為什麼?」   華天虹道:「這人無事尚要生非,若是有些風吹草動,她更是非得插足不可。掘寶之事既已開始,她勢必要弄個明白,咱們若是不讓她聽,她回頭就會來逼問一瓢師父,說不定還要找劉員外的麻煩,而且顧彎音的事懸在那裡,小侄也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濮陽老人呵呵笑道:「華公子,你很擅於心機嘛!」   華天虹赦然道:「老人家不知這內中的細節,晚輩是被她們纏怕了。」   濮陽老人一笑,道:「今後的事,公子有何打算?」   華天虹想了一想,道:「晚輩首先想請劉老員外去一趟落霞山莊,與家母商議一下掘寶的大計。內子專研解毒之技,對劉老員外體內那蜈蚣的毒,或許能夠解救,萬一不成,趕到三江縣還來得及。」   劉子清道:「這辦法不錯,在下久聞老夫人的令名,如此大事,理該先讓老夫人知道。   再說要我向東郭壽俯首投降,求他解毒救命,我也寧死不願。」   濮陽老人道:「子清北上,有益無害,這且不提,我們四兄弟是識途老馬,九曲之行,送掉老命也得要去,但不知華公子有何安排?」   華天虹無可謙遜,只得說道:「若是依晚輩的意思,就請四位老人家先行啟程,請慈雲老禪師陪伴南下;此事忙不在一日半日,路上勿須走得太辛苦。晚輩後一日動身,一路兼程,先期趕到地頭,瞧瞧九曲山的情勢和東郭壽的動態。」   濮陽老人道:「如此甚好,老禪師是否樂意與我們四兄弟結伴?」   慈雲大師知道華大虹如此安排,是因為黃山四老年歲太高。   武功未臻上乘,要自己與彼等結伴,以便沿途保護,當下連忙說道:「貧僧樂意與四位老人結伴,何時啟程,全憑四位吩咐。」   濮陽老人道:「咱們四人本是閒雲野鶴,離開此處,即時上路吧!」   司馬長青一望華天虹,道:「我如何?若有差遣,用不著客氣。」   華天虹臉色微微一紅,道:「掘寶的消息傳揚開去之後,各方豪傑,或許會聞風趕去。   但依晚輩料想,翟伯父性情耿介,不會因此出山。」   慈雲大師道:「正是,翟天浩不可少。」   司馬長青道:「好吧,我去拖他,隨後就到。」   濮陽老人道:「老禪師,主意既定,我們出發了。」   慈雲大師急忙一躍而起,道:「小僧今年才只六十二歲,這『老』字是萬萬的不敢當。」   眾人俱都蕪爾,魚貫走出靜室,那一瓢和尚送眾人走出廟問,幾番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慈雲大師心頭大惑,道:「師兄是有甚麼吩咐麼?」   一瓢和尚頓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道:「三藏法師歷經千山萬水,好不容易抵達天竺,幸賴我佛慈悲,攜回那批經卷,咱們身為佛門弟子……」   慈雲大師道:「哦!慈雲記著這件事,那批經卷若是真在九曲宮中,我盡力爭取就是。」   頓了一頓,悄聲道:「師兄也想去一趟九曲麼?」   一瓢和尚聞言一呆,期期艾艾地道:「我又不是武林中人,待我……待我考慮幾天。」   慈雲大師點了點頭,轉身隨著眾人離去。   司馬長青奔往大湖,獨自一人走了。到了城中,華天虹與眾人作別,自回客棧。   用過晚膳,天色逐漸昏暗下來,華天虹獨坐房中,心中暗暗思量玉鼎夫人的事,決定夜間再探一元觀,與九陰教主作最後的談判。   突然間,有人輕叩著房門,華天虹怔了一怔,道:「誰?」   只聽一個低啞的嗓音道:「我。」   華天虹眉頭一皺,手按劍柄走了過去,緩緩啟開了房門,目光落處,不禁渾身一震,顫聲道:「你……」   昏暗中,只見門外立著一位身穿黑衣、黑紗覆面的女子,在那黑衣蒙面女子身後,站著懷抱雪兒的方紫玉。   見到方紫玉和雪兒,華天虹本能地想到站在面前的女子是玉鼎夫人。然而,玉鼎夫人較這女子豐腴得多,而且,若是玉鼎夫人,為何以黑紗掩面呢?   那黑衣蒙面女子見華天虹不勝震驚之狀,掩面黑紗之後,倏地滾落兩串晶瑩的淚珠,輕啟朱唇,低低喚道:「天虹。」   華天虹聞得這低聲呼喚,摹地心頭一緊,一把執住黑衣蒙面女子的雙手,顫聲道:「姐姐,你……」   這蒙面女子確是玉鼎夫人,但她一切都變了,人變得纖瘦了,衣著打扮變得樸實了,舉止言談變得沉穩了,她彷彿變了另一個人。   兩人默默相對,凝然不動。四目之內,同是淚珠滾滾,無聲飲位。   方紫玉越過兩人,步入房中,點亮油燈,低聲說道:「公子,你請坐。」   華天虹輕輕歎息一聲,執著玉鼎夫人的雙手,走到榻畔,並肩坐下。   方紫玉勉強綻出一個笑靨道:「姑娘今日尚未用膳,我去吩咐店家。」說罷走去。   華天虹忍了半晌,鼓足勇氣道:「姐姐,你的臉?」   玉鼎夫人低聲說道:「我臉有病容,不願讓你見到。」   華天虹暗暗鬆了一口氣,含笑道:「小事嘛,慢慢也就好了,我只怕你臉上受了外傷。」   玉鼎夫人微微轉過面龐,道:「假若我的容貌毀了,你覺得怎樣?」   華天虹道:「唉!其實又有什麼關係啊!姐姐若是想得開,我是不在乎的。」   玉鼎夫人道:「你摸一摸我的臉。不過要用手背,不許用手掌。」   華天虹莫名其妙,但知她所以如此,其中必有緣故,想起她在一元觀內,受那「陰火煉魂」的酷刑時,也是以發遮臉,不讓自己看到她的面容,心頭愈發迷惑,當下將手探入面紗之後,以手背在她臉上薄觸了一遍,覺得膚肌完整,並無傷痕,只是顯得乾燥,失去了往日那一種冰肌玉骨的細膩和滑嫩而已。   玉鼎夫人悠悠問道:「可曾感覺出來?」   華天虹啞然失笑,道:「沒有什麼啊!我瞧你是小題大做了。」   玉鼎夫人幽幽歎息一聲,道:「唉——你道那『陰火煉魂』之刑是鬧著玩的?那一盞煉魂燈焚化了我的青春,我已經老了。」   華天虹先是一驚,繼而坦然笑道:「老就老吧!人可長壽,卻不能長生不老……」   玉鼎夫人俯首黯然道:「可是你並未老,先前我就比不上秦碗鳳與白君儀,如今更是無可比擬了。」   華天虹沉重地笑了一「笑,道:「我若多加解說,反而落於言栓,反正你記住,天荒地老,情未必老,無論你變不變,在我的心目中,你永遠是你。唉!即使你突然變作二八年華的少女,我也無法多給你一點,你若變作雞皮鶴髮的老嶇,我也不會少給你一點。」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八十五章 紛入寶山     玉鼎夫人默然半晌,道:「你越來越會講話,也越發顯得老成。想是長在憂患之中,日子過得十分艱苦?」   華天虹點了點頭,道:「白君儀落在東郭壽手中,眼前又多了掘寶一事,前路維艱,成敗難卜,我事繁責重,惶惶不可終日,你得強打精神,力加振作,助我走完這一段路程。」   玉鼎夫人含笑道:「白君儀的事,與我何干?」   華天虹將頭一昂,笑道:「為人在世,總求盡其在我。白君儀的事,我不得不管,我的事情,你也不能袖手旁觀。上蒼如此安排,誰能逆天行事?」   玉鼎夫人聞言,覺得在這世間,尚有一人需要自己的慰藉和協助,不禁生機復萌,心胸大為開朗,格格一聲嬌笑,道:「白君儀身在險中,你不感到憂急,幹嘛還要流連曹州,不去設罰營救?」   華天虹苦笑道:「為了你啊!」   伸手朝四外一指,接道:「咱們上次在曹州晤面,就是在這房中。此番重來,不由自主地回到此處,我對你的心意,如此也可想見了。」   玉鼎夫人掩口一笑,心頭雖覺甜蜜,口中卻淡然說道:「閒話休提,女子以色事人,色衰則愛弛。我的後半輩子,唯你是問了。」   華天虹蕪爾一笑,道:「我本負心漢,卿是薄命人。我勸你及早醒悟,還以另謀托靠的好。」   玉鼎夫人撲味一笑,朗聲道:「九陰教主得知你主持掘寶,立刻釋放了我,說是刑罰暫寄,命我帶罪立功。」   華天虹眉頭一皺,道:「你怎樣講?」   玉鼎夫人嬌聲笑道:「我說且看事實發展,我量力而行。哼我九死一生,可不將她那教主放在心上。」   華天虹苦苦一笑,道:「我早知道事情未了,非死人不可。」   玉鼎夫人突然嬌聲叫道:「還我的月容花貌來。」   華天虹膛目道:「如何還法?再說你受刑之後,容色或許憔悴一點。」   玉鼎夫人道:「憔悴?我臉上生出了皺紋,老了。」   華天虹先是一怔,繼而笑道:「我不以為嫌,也就得了。」   玉鼎夫人道:「哼!徒托空言,我沒有信心活下去。」   頓了一頓,接道:「九曲宮中有的是仙丹妙藥,你拼了性命,也得替我弄上一點,讓我去掉眼角魚紋、額上車軌,回復原來的容貌,否則的話,我只有死在你的面前了。」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九曲崩陷地底,迄今一百餘年,縱有靈丹妙藥,只怕也化為泥沙了。」   玉鼎夫人斷然道:「不會,那九曲神君是有心人,絕不致於使天材地寶歸於毀棄,此中必有巧妙。」   話音微頓,接道:「尋不到靈丹妙藥,你就替我找出一種足以回復青春的修練法門,我揀一處清靜地方,閉門修練,你討三妻也好,四妾也好,我一概不問。只要你隔上一年半載,與我小聚三日,等到我當真老了,咱們一刀兩斷。」   華天虹暗暗忖道:濮陽老人言道,主持掘寶之人須得清廉公正,不該自己得的,雖一芥不取,如今駕音先訂下了回復青春的秘籍和藥物,如果君儀也預訂一兩樣,碗鳳再要一兩樣,其餘的至交尊長各要一兩樣,則我縱將九曲寶藏據為己有,也不敷分配了。   玉鼎夫人惑然道:「看你攢眉不語,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何事令你作難?」   華天虹嘿嘿乾笑一聲,道:「我是在想,『清廉公正』四字,想想容易,做起來卻不簡單。」   五鼎夫人淡然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管他清廉不清廉,公正不公正!」   華天虹笑斥道:「謬論。」   玉鼎夫人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徒。你要清廉公正,就得做個孤家寡人。不管怎樣,辦不好我的事,我與你以死相拼,咱們同歸於盡,黃泉路上,做一對鬼夫鬼妻。」   華天虹啼笑皆非,適在此時,方紫玉備好酒菜端進房來。   玉鼎夫人挽住華天虹的手臂,雙雙步入座中,道:「我與紫玉吃飯,你獨自小酌,講一講九曲寶藏的細節,三更時分,咱們動身趕路。」   華夫虹道:「我先動身,你留在曹州養息幾日,等體力稍復玉鼎夫人搖頭道:「我恨不得脅生雙翅,一下飛到九曲,拿起鋤頭,親自去掘寶貝。」   九曲山,山勢九折,峰高萬切,中流一汛,形如萬丈碧練。   在那山脈七折、地勢最為高峻之處,便是九曲宮的遺址。百餘年前,此地宮殿巍峨,金碧輝煌,數十里外,遙遙可見。但滄海桑田,幾經變遷,時至今日,九曲宮已是蕩然無存,連斷瓦殘垣也見不到一點。   這日晨間,山中來了一群黃衫人,為首的老者正是星宿派掌門人、魔教教主東郭壽,唯一的女性則是神旗幫幫主的愛女、美艷如仙的白君儀。其餘一十六人,全是東郭壽的弟子,谷世表也在其內。   一行人來至嶺上,打量著谷下的一條溪流。這道清溪寬約囚丈,水深約莫五尺,清溪之下,怪石磋峨,苔碑叢生,青綠萬丈,別無異狀。   谷世表望了半晌,道:「師父,九曲宮埋藏在這溪水之下麼?」   東郭壽沉吟道:「大概是在這斷崖之下,」   站在東郭壽左邊那鬚眉赤紅、面目醜怪之人道:「地點既已確定,那就隔斷溪流,開始掘寶吧!」   此人姓房名隆,乃是東郭壽的大弟子,新近才領著一群師弟趕來中土。   東郭壽聞言,兩道濃眉緊緊一蹙,道:「據祖師父遺言指示,九曲宮佔地千餘畝,規模極為龐大,直到第四次地殼下陷,方才全部埋葬地底。動工發掘,先得找出門戶所在,預先弄清楚宮中房屋道路的來龍去脈,就是實地挖掘,亦非十天半月之事,更非我師徒十餘人之力所能完成之事。」   房隆赤眉一皺,道:「那該如何?」   東郭壽道:「此事必須與中原武林合作,否則咱們悄悄地來此掘寶,不必繞個圈子,驚動中原人士了。」   白君儀立在一旁,眼望溪流出神,聞得此言,猛然轉臉,雙目炯炯,冷冰冰地望了過來。   東郭壽哈哈一笑,道:「丫頭,這幾日你神情大變,彷彿換了一人,是何道理?」   白君儀神色一片冷漠,答非所問道:「聽你言中之意,掘寶風聲走漏,正是符合你的心意了。」   東郭壽傲然笑道:「中原人士雖然狡猾多計,老夫亦非無謀少略之人。哈哈!若是折在你這丫頭手上,那真是八十老娘倒繃孩子了!」說罷之後,又復哈哈大笑。   白君儀冷冷一哼,道:「如此講來,你是故意假我之手,將掘寶的消息洩漏出去了?」   東郭壽撚鬚笑道:「這等說法未始不可,但你可知道,其道理何在?」   白君儀不假思索,冷冷說道:「那還不簡單:你找人合作,那算有求於人,就得受人要挾,如今等著別人找你,那就由你開出條件了。」   東郭壽放聲大笑,道:「丫頭果然聰明。但這幾日你神情忽改,冷漠傲慢,令人大起反感,這又是何道理?」   白君儀淡然道:「你自負心機,原來也有不懂的事。」   東郭壽笑聲道:「女人心,海底針。老夫想了幾日,就是想不出其故安在,但知你絕非故意做作。」   頓了一頓,接道:「你若不願那天蜈毒潛伏體內,我如今就替你解掉。」   白君儀冷冰冰說道:「不必。」   原來星宿派的人稱那蜈蚣為「天蜈」,白君儀曾經被那天蜈噬過手腕,體內潛伏著天蜈劇毒,東郭壽自願將那毒力解去,白君儀反說不必,而且說得冷冷漠漠,毫無矯揉作態之意,饒是東郭壽才智過人,也感到莫名其妙。   白君儀說罷之後,獨自走了開去,打量四周的形勢。谷世表冷眼旁觀,神情忿癰,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樣子。   那房隆瞪著白君儀的背影出神,突然說道:「師父,這丫頭會不會自尋短見?」   他本是一個性情暴戾、視人命如草芥之人,但覺白君儀是世間最為完美的一件書物,縱不能據為己有,也恐其突然毀掉。   但聽谷世表恨恨一哼,道:「她這神氣,大師兄或許感到陌生,小弟可是熟悉得很。」   房隆容色聳動,道:「哦!為什麼?」   谷世表忿然道:「她早年便是這種樣子,就是初見那姓華的小子時,也是這副沒有女人味道的神氣。」   房隆訝然道:「以後怎樣?」   谷世表恨聲道:「姓華的小子後來在曹州出現,不知怎地,她被那小子迷惑住了,自那時以後,她就一掃以前那冷若冰霜的模樣,一變而為言笑宴宴的了。」   房隆雙眉一剔,道:「幾時又變成這種冷冰冰的樣子?」   谷世表悻然道:「就在大師兄到來的前兩日,咱們也未曾苛待她。」   東郭壽倏地呵呵一笑,道:「原來如此,老夫明白了。」   房隆急道:「師父明白什麼?」   東郭壽看他那迫不及待之狀,心中暗暗忖道:美色人人愛。又多了一個爭風吃醋之人。   心中在想,口中笑道:「華天虹遲遲未曾趕來,這丫頭生了怨恨之心,遷怒到咱們頭上,故爾顯出這一種神氣。」   房隆雙目之內殺機一閃,道:「原來如此,姓華的小子不來便罷,來了我立即取他的性命,好壞將這丫頭帶回星宿海去。」   東郭壽臉色一沉,道:「中原人士狡詐多計,彼此間的關係也特別複雜。我之所以不等更為有利的時機,急於完成掘寶一事,便因為你缺少心機,不是中原武林的對手,不敢將這掘寶大事留到你的手中去做。」   房隆雙目一睜,道:「我一力降十會,遇上中原高手,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雙,殺一雙,任他鬼計多端,教他施展不出。」   東郭壽冷冷道:「哼!若是如此,你就別想回返星宿海了。」   房隆心頭不服,尚欲爭辯,但見師父神色不善,只得忍住。   東郭壽朝著白君儀的背影望了一眼,沉聲道:「今夜或是明日,華天虹與神旗幫的人必到,我若不在此處,你們任憑白君儀離去,誰也不許另生枝節。」   谷世表暗暗惶急,道:「既然如此,咱們何必將她帶到此地?」   東郭壽微微一笑,道:「我當然另有用意,此中的詳情,你們不必多問。」   說罷之後,吩咐眾人伐木為材,搭蓋木屋,準備長住,自己獨自一人覓路下谷,朝向溪流上遊走去。   房隆相好地勢,指揮眾師弟展開工作,暮擔蒼茫之際,業已蓋起幾幢簡陋的木屋,須臾,一輪明月自東面山脊之後升起,夜幕緩緩垂下來。   暮地,十餘條人影首尾相銜,風馳電掣奔到了近處。房隆目光銳利,一眼望見,頓時厲聲喝道:「來的什麼人?」   只聽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喚道:「君儀!」   白君儀兀立在崖邊出神,忽然聞得母親呼喚,不禁嬌軀一震,匆匆迎了上去。   許紅玫見愛女無恙,心頭落下了一塊巨石。目光一轉,朝那幾幢木屋望去,星宿派的一群弟子聞得聲音,俱都走出屋外觀看,因有東郭壽的囑咐,無人出頭生事。   白素儀飛奔上前,擁著白君儀道:「妹妹,你沒事麼?」   白君儀搖了搖頭,美眸一轉,朝隨後奔到的人電掃一眼,發覺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井未趕來,霎時間,只覺得萬念俱灰,芳心欲碎,恨不得當時自刎,一死了之。   神旗幫的屬下喘息未定,紛紛上前見禮,每人都是和顏悅色,暗含慰問之意,但白君儀容色慘淡,意興蕭索,冷冷漠漠、默然不響的答禮,毫無擺脫危難的歡欣之意。   許紅玫察顏觀色,心頭猛然一驚,沉聲道:「是否吃了虧?」   須知白君儀美艷如仙,傾國傾城,陷身敵人手中,好似羊在虎口,誰也放心不下,身為女子,清白重於生命,許紅玫實是耽心女兒受了污辱。但她哪裡知道,白君儀正是佔了極端美貌的便宜,因為美到極點的女子,世上難得見到第二個,那好像一件極為珍貴的藝術品,使得人見人愛,而且愛不忍釋,但誰也不願隨隨便便、輕易地糟踏掉。白君儀隨著星宿派師徒長行萬里,一路之上,誰也有過非非之想,東郭壽是一派掌門之尊,想得比眾弟子更為厲害。但他始終覺得,以暴力沾污白君。儀,乃是一件焚琴煮鶴、大煞風景之事,再來也是對華天虹與神旗幫有所憚忌,唯恐走上極端,無法善後,破壞了掘寶的大事。白君儀得保清白,實是一件頗為僥倖之事。只是這機鍵十計微妙,連當事人也未必弄得明白。當然,東郭壽也只是留待緩圖,並非死掉那奪美之心。   白君儀聽母親追問,自然明白話中的含意,搖了搖頭,淡然說道:「女兒未曾吃虧。」   頓了一頓,接道:「娘請放心,神旗幫幫主的女兒,絕不會做出令父母蒙羞的事。」   忽聽一個清越的聲音喝道:「好!有志氣。」   神旗幫的人聞言,同是霍然一驚,齊齊向那聲音來的方向望去。   房隆立在屋前,只道是華天虹來了,頓時身形一晃,擋在路口,喝道:「姓華的小子,先會你家大爺。」   彭拜勃然大怒,暴喝道:「何方鼠輩?彭拜先來會你!」言猶未了,人已向前衝,卻被許紅玫一把抓住,動彈不得。   只見百餘丈外,一株蒼松之後,緩步走出三人,為首一個身形修長的紫袍男子,三絡青須迎風飄拂,面色晶瑩恍若美玉,赫然是神旗幫的幫主白嘯天。   白君儀一見,頓時飛撲過去,投入老父懷中,叫了一聲「爹」,淚珠滾滾,奪眶而下。   要知白素儀是母親撫養大的,白君儀卻是父親一手養大,性相近,習相遠,白君儀的性情與父親相投,是以許紅玫到來,白君儀矜持得住,白嘯天一到,白君儀的滿腹辛酸,就突然傾洩出來了。   白嘯天輕撫著次女的滿頭青絲,溫言道:「好孩子,事已過去,何必傷心?從今以後,再不要離開爹娘膝下了。」   白君儀蟑首連點,道:「女兒如今才知道,只有爹娘是真愛女兒,其餘都是假的。」   白嘯天道:「是啊,如今醒悟,並不嫌遲。」   許紅玫走了過來,朝著丈夫道:「你倒是來得快,這兩位是誰?」   白嘯天陪笑道:「夫人辛苦了。」一指身後二人,接道:「兩位都是久隱世外的高人,與我算得總角之交。」   那兩人年紀都在四旬左右,未待白嘯天說完,那肩插長劍之人將手一拱,道:「在下宮天祐。」   那文士打扮之人接道:「在下長孫博,久仰夫人令德。」   許紅玫稽首還禮,因是丈夫的故交,遂命君儀姐妹上前見禮,宮天祐與長孫博見姐妹二人生得一模一樣,但姐姐身上散發著一種淳樸氣質,妹妹臉上卻多了一層奪目的艷光,令人見了,對姐妹二人生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宮天祐與長孫博心中,都不禁暗暗稱奇。   這面忙著見禮,白嘯天兩道眼神,冷電般地凝注在彭拜臉上。數月之前,黃河以南的半壁江湖,全在神旗幫主的威名籠罩之下,時至今日,江湖三大已去其二,神旗幫依然屹立未倒。這位幫主,自有其懾人之處。彭拜偏是天不怕,地不怕,白嘯天望他,他便望著白嘯天,虎目圓睜,做然不懼。   許紅玫發覺兩人在暗中瞪眼,急忙說道:「拜兒見過你家伯父。」   白嘯天見妻子對彭拜如此親近,不禁為之一怔。他才智過人,一瞧這情形,便知必與自己的大女兒有關,饒他一世之雄,這時也發起呆來。   但見彭拜邁步上前,抱拳一禮道:「小子彭拜,參見伯父。」   言辭不差,聲音卻是過於洪亮,白嘯天見兩個女兒都攀上了俠義道的少年,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苦味,當下將手一擺,木然道:「免禮。」   彭拜聞言。轉身退後,依舊在許紅玫附近站定,白嘯天見他進退之間,始終未向大女兒素儀望上一望,心中卻又生出一陣迷惘之感。   原來彭拜與白素儀相處既久,已經生出情愫,但兩人都是樸實無華之人,雖然相愛,卻是順乎自然。誰也沒有十分熱絡的表現,彭拜之所以時許紅玫服服貼貼,則是由於自幼孤露,從未受過母愛的溫暖,許紅玫對他愛護,他便趨於馴服。大抵愈是性情剛烈之人,愈是容易被溫情征服,這原是與白素儀無關的。   眾人匆匆敘過了禮,白嘯天轉臉一望站在不遠處的房隆,道:「轉告你的師父,明日辰時,老夫約他一晤,共商掘寶之事。」   房隆也是四十開外之人,從師三十餘年,自負武功,想他白嘯天未必就是自己的對手,一見白嘯天那大刺刺的神氣,心頭大感不服,神色之間,頓時表露出來。   白嘯天是何人物,一瞧他眉目聳動。立即瞭然他的心意,冷冷說:「是你辦得了的事,你師父不會遠來中原。老夫的斤兩,非是你能掂的。」   語音微頓,接道:「你師徒未曾虧待老夫的女兒,老夫也懶得多生事端。你若不服,等著姓華的小子到此,找他較量就是。」   說罷之後,將手一揮,當先離去。正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白嘯天領袖群倫,馳騁江湖數十年,那氣派與威勢豈是常人可及。房隆生長邊睡,經歷所限,雖有一身武功,卻不足與白嘯天分庭抗禮。   且說白嘯天帶著眾人走出一箭之遙,選了一片高曠之地,吩咐眾人就地歇息,明晨起,再伐木為材,搭建木屋,以備長住。   許紅玫秀眉一蹙,朝著丈夫道:「你打算在此地住多久?」   白嘯天含笑道:「快則兩月,慢則半年,直到掘開九曲宮,取得寶物為止。」   白君儀插口道:「爹,東郭壽有一本冊子,上面記著武功秘密;那冊子的最後一頁像是地圖,東郭壽背著人時,常常瞧著那地圖發呆。」   白嘯天容色聳動,道:「哦!我料想東郭壽必有所恃,卻未想到是一張地圖。」   轉臉一望宮天祐和長孫博,接道:「宮二哥,長孫老弟,依你們猜想,那冊子與地圖是何來歷?」   宮天祐沉吟半晌,道:「那本冊子或許就是九曲宮的故物,地圖上記的什麼,那就難以猜想了。」   白君儀道:「東郭壽懂得許多別派的武學,說不定就是打從那冊子上學的。」   那長孫博突然緩緩說道:「那地圖所示,或許是藏寶之處的秘道,我若見了,定然認得出來。」   白君儀星眸一睜,道:「宮伯父與氏孫叔叔久已知道那藏寶之事麼?」   長孫博微微歎息一聲,道:「百年之前,那寶藏甚囂塵上,幾乎是無人不知。只因累次失敗,令人心灰意冷,始才逐漸冷淡下來,但也只是暫時擱置,以待有利的時機。我等的先祖,與那寶藏有密切的關聯,臨終之際,都將此事囑告後人,代代相傳,視為家門大事。由於事關重大,越來越是隱秘,以致與此事沒有直接關係的人,不再知悉內情了。」   白嘯天接口道:「你宮伯父乃是華山劍派的傳人,他門中的拳經劍籍,全部失陷在九曲宮內。」   宮天祐長長浩歎一聲,道:「你長孫叔父的高祖有個外號,叫作『聖手魯班』,九曲宮就是他負責營繕而成,但他築成九曲宮後,被九曲神君囚禁在宮中,直到老死,連帶許多土木之學,也一起埋葬在宮內。」   長孫博沉重地歎一口氣,道:「叔叔的高祖巧佯造化,他兩手畫龍,合之如一,以尺準度,不失毫釐,唉!我若有那能耐,發掘九曲宮也就容易得多了。」   白君儀道:「叔叔不須憂慮,依侄女判斷,這一次掘寶,十九可以成功。」接著便將東郭壽有意與中原武林合作,努力以赴的情形,略略講了一些。   白嘯天聽了,微微一笑,道:「這是三獸渡河,各有因緣,誰也無法獨成其事,誰也可以碰碰運氣,結果如何,暫且不論。」頓了一頓,接道:「君兒,這黃衫不成樣子,快快換下。」   白君儀點了點頭,轉向姐姐索取衣衫,白素儀急忙解開包袱,取出自己的衣履,陪她走入樹林之內換衣。   神旗幫的人攜有乾糧,眾人進過飲食,圍坐在一起聊天,東郭壽業已回轉,也領著一群弟子坐在屋前,雙方相距一箭之地,彼此間遙遙可見。白君儀始終未提身中天蜈劇毒之事,因之神旗幫與星宿派的人同處深山,竟能相安無事,且還盤算著攜手合作,互相利用的步驟。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八十六章 自求絕藝     月上中天,夜已深沉,內功深厚之人尚在打坐,功力淺的已經睡去。白素儀坐在一塊巨石之前,靠著石塊打吨,白君儀席地而臥,蟑首枕在姐姐腿上,深山岑寂,夜是如此地靜溫。   暮地,十餘道人影,疾快地奔到了近處。   白嘯天雙目一睜,看出是自己的屬下,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神旗幫組織精細,幫規嚴峻,幫中護法堂主等多的是武林高手,在神旗幫下卻是極守紀律,毫無草莽人物那種火雜雜、亂哄哄的刁氣。這批人奉命趕來,得了白嘯天的吩咐,頓時各自散開,覓地歇息。片刻工夫,嶺上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神旗幫的第二批屬下又到,再過個把時辰,第三批人又到。一夜之間,神旗幫的五十餘名精銳,悉數到了九曲山內。   拂曉之際,山中突然湧來大批人馬,為首一,入長髮披肩,手拄鬼頭黑杖,正是九陰教主率領全部手下到了。   白嘯天雄心萬丈,生平大志,便是獨霸天下,子午谷一戰,他幾乎完成了生平的夢想,那知功敗垂成,終是白忙一場。他之所以失敗,固然是華天虹的鐵劍威力太大,神旗幫的人抵敵不住。根本原因,則是九陰教徒在神旗幫臥底,削弱了神旗幫作戰的能力。這是白嘯天一生之中,最大的一次挫敗,他將此事視為奇恥大辱,矢志必報此仇,但他城府甚深,時機未到,決不輕言雪恥復仇之事。只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瞧九陰教主到來,忍不住心頭大怒。   忽聽東郭壽縱聲笑道:「白老幫主請了,東郭壽來應幫主之約,這廂有禮了。」   白嘯天轉臉一望,東郭壽黃衫飄拂,獨自走來,意態十分悠閒,當下也單獨迎了上去,拱手一禮,道:「東郭兄萬里迢迢,遠來九曲掘寶,諒必胸有成竹,功成在望了。」   東郭壽哈哈一笑,道:「白兄何以不說兄弟遠來中土掘寶,卻代以九曲二字?」   白嘯天淡然道:「武林一派,何分中上邊睡?兄弟素無地域夕m」   東郭壽敞聲笑道:「如此講來,白兄之意,這寶藏兄弟是掘得的了?」   白嘯天坦然道:「天下物屬天下人,兄弟掘得,東郭兄當然也掘得。」   東郭壽放聲大笑道:「久聞白兄是一代霸才,今日一見,始知傳言不虛。」   白嘯天敞聲道:「豈敢,豈敢。」說到此處,兩人相視大笑。   笑聲未歇,北面山下又有一群人出現。領頭一人,輕袍緩帶:腰懸長劍,正是群豪側目的華天虹,後面跟著黃山四老、慈雲大師。司馬長青,與特地由太湖敦請來的翟天浩,最後卻是面垂黑紗的玉鼎夫人和她那婢子方紫玉。   東郭壽一見黃山四老與華天虹同來,眉頭頓時一皺,一顧白嘯天道:「白兄,這才是真正掘寶的,看來你我只有喬附驟尾,唯人馬首是瞻了。」   白嘯天見著華天虹就有氣,聞得東郭壽之言,鼻中沉沉地哼了一聲。東郭壽看出二人確是不睦,暗暗鬆了一口大氣。   華天虹登上山脊,經過許紅玫附近,立時趨前見禮,道:「晚輩因事來遲,伯母恕罪。」   許紅玫知道他這是對女兒講的,笑了一笑,道:「我也是昨夜才到,你一路辛苦,先去一旁歇息吧!」   華天虹唯唯應了,轉面一望白君儀,發覺她神情冷漠,彷彿自己是陌路之人,不禁一怔,道:「你體內的劇毒可曾解去?」   許紅玫驚道:「什麼劇毒?」   白君儀冷冷說道:「以前被毒物咬過,如今已經好了。」   華天虹見她神情不好。跨步伸手,一把拿住了她的左手,勒起衣袖一看,那欺霜賽雪的皓腕之上,赫然兩點殷紅的齒痕。   白君儀掙脫手腕,忿然道:「你管你自己的事,我的生死,用不著你多操心。」   華天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怔了半晌,突然大步走到東郭壽身前,將手一伸,道:   「掌門人若有解藥,速即賜下。」   白嘯天勃然色變,望住東郭壽,冷冷一哼。   東郭壽哈哈一笑,道:「解藥當然有,我與白兄前嫌既釋,縱然白兄不講,兄弟也會將解藥奉上。」   只聽九陰教主敞聲道:「哈哈!華天虹,你是白忙了。」   那房隆突然閃到華天虹身後,冷笑道:「小子,解藥在大爺身上,打得過你家大爺,才有解藥給你。」   東郭壽呵呵笑道:「華公子,這是劣徒房隆,他久仰你的大名,想向你討教。你手下留情,略予指教,無論誰勝誰敗,解藥照樣奉上。」   說到此處,轉向房隆道:「華公子是中原人傑,你徒手領教,以示敬意,兩百招為限,敗了認輸,不許拖泥帶水。」   房隆雙掌一拍,道:「小子,你上吧!」   華天虹暗暗震怒,轉念想道:以德服人,須有真才實學為後盾,此番掘寶,分子龐雜,眼看又是一場你爭我奪,唯利是視之事,要想和平解決,只怕千難萬難。   心念一轉,決定盡己之力,顯武立威。當下也不多言,左手一揮,虛劈一掌。   房隆不過故示傲慢,根本懶得客氣,一見華天虹出手,頓時大喝一聲,揮拳猛攻過去。   華天虹出道以來,日日在征戰之中,臨敵經驗夠得上「豐富」二字,略一交手,頓知房隆已得東郭壽的真傳,以拳技而論,自己未必勝得過他。   這兩人剛一動手,山下又到了一批人馬,為首一個獨臂老者,乃是昔日風雲會的總當家任玄,一個雙腿俱斷,脅下支著兩根鋼拐的老道,是通天教主天乙子,另外則是二煞刑紂與一會一教的舊部,共有七十餘人,這兩部分人自付力弱,新近合流,華天虹路過三江縣時,與他們朝過相,雙方本是同時動身,因之前後腳到此。   高手對博,往來何等快捷,華天虹猶未找出制勝之道,動手十餘合,任玄與天乙子等來至附近,兩人相鬥已逾百招。   華天虹憂心如焚,忖道:星宿派得《天化札記》之助,拳掌之技,冠蓋武林,這房隆功力深厚,火候老辣,我根本無能勝他。但他不過是東郭壽的一名弟子,我連他也勝不了,如何能壓制各方豪雄,主持掘寶大事?   心念一轉,不禁猛一咬牙,招式一頓,賣個破綻,敞開了門戶。   房隆睹狀,驚喜交迸,喝一聲「著!」一掌擊了過去。   這乃是電光石火一般快捷之事,觀戰之人驚訝之聲未及出口,但聞華天虹冷冷一哼,左手一晃,一掌迎個正著。   只聽「啪!」的一聲,雙掌交擊,華天虹穩如泰山,房隆的身子卻是猛然一震。   但見華天虹牙關緊咬,一臉寒霜,右足一邁,左掌一揮,一掌反擊過去。   這一掌直對房隆胸口擊去,手出華到,迅捷無倫,房隆不及化解,迫得舉手一封,以掌硬對。   又是「啪!」的一聲,房隆身形猛震,悶吭一聲,當堂大退一步,石地之上,清清晰晰一個足印。   華天虹招術無法取勝,迫於無奈,拼著內傷,要將房隆生生震垮,這時一掌甫落,跟著跨上一步,揚腕一掄,又是一掌擊下,房隆欲罷不能,舉掌一封,又是大退一步。   只聽啪!啪!啪!連響,房隆吭一聲,退一步,轉眼連退了六步,地上一串足印,越走越深,房隆雙睛外突,臉上脹得通紅,華天虹卻煞氣蓋臉,神情冷峻已極。   東郭壽心頭大急,想起當日洛陽一戰,華夫人曾在場邊指點兒子,因之也想指點房隆,擺脫華天虹這如影附形的拚鬥,但覺華天虹這一掌功力圓渾,如珠走玉盤,迴環劈擊,循循相生,拆解之法雖多,房隆功力不及,無法施展出來,縱然加以指點,也是不能解圍,一時之間,徒自急煞,卻是想不出主意。   要知華天虹的武功集中在一招掌法和十六招劍法上,這種武學,謂之別走踢徑,其精妙之處,就在功力運用的神奧。那一日華天虹與九陰教主拚命,以玄鐵劍連砍九陰教主的鬼頭杖,以九陰教主的武功也無法擺脫鐵劍的追擊,其厲害之處可想而知。   華天虹連擊六掌,見那房隆依然不倒,心頭亦知驚凜,情知斃了房隆無法善後,但又不能罷手,心念一轉,突然厲聲喝道:「也罷!」舉手一揮,猛然擊了過去。   這一掌使足了十二成功力,雷霆萬鉤不足以喻其威猛。房隆一瞧來勢,通紅的面孔,霎時轉成死灰一般。   但聽東郭壽哈哈笑道:「華公子勝了。」   說話中,一掌貼上房隆背後,帶著徒弟飄出了丈許。房隆心血上湧,已至喉間,虧得師父暗以真力相助,一口鮮血未曾噴出。   華天虹這最後一掌本是虛張聲勢,一見對方認輸,頓時散去功力,運氣調息,雖然獲勝,心頭卻有一片惆悵之意。   東郭壽取出一粒紅色藥丸,朝華天虹遞去,笑道:「久聞公子連服丹火毒蓮與千年靈芝兩種異寶,功力之深厚,舉世無敵。傳言果然不錯。」言外之意,便是華天虹之得勝,不過是多服了兩種靈藥異草罷了。   但聞翟天浩冷冷說道:一講過敗了認輸。不許拖泥帶水,何以又有這些廢話?」   東郭壽麵龐一轉,道:「請恕老夫眼拙,這一位是何方的高人?」   霍天洽冷冰冰說道:「姓翟名天浩。」   華天虹接過那紅色藥九,插口說道:「東郭先生,你遠來中土,是志在掘寶,抑是要會中土的英雄?」   東郭壽容色一弛,道:「志在掘寶怎樣?要會中原的英雄又該怎樣?」   華天虹朗聲道:「若是志在掘寶,咱們就不分略域,努力同心,共同完成此一盛舉,出力多者多得,出力少者少得,公道自在人心,多少自有公論。」   房隆雖敗不服,厲聲道:「要會中原英雄,又該怎樣?」   華天虹淡淡一笑,道:「九曲寶藏以武功秘友為主,星宿派若是自負絕學,自信勝得過中原無數的豪傑,要那些武功秘籍還有何用?參與取寶豈非多餘?不如先行以武會友,待星宿派勝了中原武林,回返星宿海以後,咱們再取寶藏,重練絕藝,若有所成,再向星宿派討教。」   白嘯天傾耳靜聽,心中暗暗叫道:這小畜牲!非但武功一日千里,連講話做人也越變越厲害了。   但聽九陰教主哈哈一笑,道:「這兩條路徑都不錯,九陰教無可無不可,不管是上陣交兵,或是入地掘寶,九陰教決定站在華公子這一面。」   論到唇槍舌劍,房隆更是差得遠了,東郭壽探知九陰教主的厲害,唯恐徒兒又惹麻煩,當下敞聲一笑,道:「咱們都是練武之人,當然希望先行以武會友,可惜星宿派有一件傳宗至寶,失陷在九曲宮內,掘宮取寶,勢須參與,我瞧還是免傷和氣的好。」   白嘯天暗暗忖道:那鬼婆娘聲言與小畜牲站在一面,不知是何居心、忖念中,縱聲說道:「掘宮取寶的關鍵,全在於如何掘宮,而不牽動地脈,使山崖崩塌,地殼下陷,當初營建九曲宮的巧匠是『聖手魯班』,其後人現在此處。」   眾人聞言,同是聳然一驚,數百道目光,齊向神旗幫那面望去。   長孫博邁出一步,拱了拱手,道:「不才長孫博,土木之學。階知亦甚為有限。」   白嘯天接口道:「長孫老弟家學淵源,那也無須說了,白某人與他是屬至交,因而敢於插足取寶之事,但不知其餘各位,對於此事有何高見?」   他的意思,自然是問別人憑著什麼掘寶,東郭壽首先說道:「星宿派中握著一張秘圖,沒有那張地圖,縱然是在當年進入了九曲宮,也是無法走近藏寶之處。」說到此處,哈哈大笑。   忽聽九陰教主道:「黃山四老是親眼見過九曲宮,曾經參與上次挖寶之人,此事少他們四位不得,他們如令都站在華公子一面,華公子是有資格掘寶得寶的了。」   眾人聞言,目光齊向黃山四老望去,他們四人銀髯過腹,那是不用自我介紹的了。   白嘯天存心就在排擠九陰教,這時冷冰冰說道:「九陰教又是憑什麼?」   九陰教主漠然說道:「本教此來是為華公子助力,掘寶向前,分寶退後.各路英雄可以不必掛慮。」   華天虹聽她說得如此漂亮,不禁啼笑皆非,白嘯天與東郭壽等見玉鼎夫人隨著華天虹到此,來了之後,卻回到九陰教內,站在九陰教主身後。兩人料想九陰教主與華天虹之間必有密約,是以九陰教主口口聲聲幫著華天虹講話,始終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上。   東郭壽自具深心,對中原武林並無偏倚,聞得九陰教主之言;也不加以深諸,目光一轉,朝向任玄與通天教主道:「這一批朋友呢,是適逢其會,抑是存心掘寶?」   任玄陰沉沉說道:「咱們隨緣到此,能掘便掘,有寶取寶,林泉無主賓,想來無人干涉。」   東郭壽雙眉一皺,轉向白嘯天望去。   白嘯天淡然道:「那些都是昔日風雲會與通天教的高人。」   說話中,兩人目光來去,瞬息間取了默契,決定將這一路人馬排擠於掘寶之外,只是未曾決定如何下手。   華天虹年事漸長,對於人情鬼蛾見識已多,他站在近處,對兩人以目示意看得真切,心中暗暗吃驚,知道神旗幫與星宿派已初步勾結起來,準備把待掘寶之事。   忽聽東郭壽笑道:「華公子,掘寶之事,黃山四老,長孫先生,還有區區那張地圖,這三者缺一不可,如何著手,咱們先聽你的高見。」   華天虹暗暗付道:看這形勢,此次必是以掘寶始,以流血終,萬無好結果。但我人微言輕,壓制不下這幾個大魔頭,如何能以左左全局?   一時之間,計無可出,拖延之詞衝口而出,道:「憑在下所知,尚有許多掘寶之人,近日內將要趕到,此事合則可成,分則必敗,莫如等候一天,明日午正,再集此處,以定大計。」   東郭壽笑道:「此事首在慎重,忙不在於一朝,白兄覺得如何?」   白嘯天淡然道:「兄弟無話可說。」抱拳一禮,轉身退去。   華天虹朝著東郭壽拱了拱手,也自轉身行去,他心事重重,加以與白嘯天不睦,雖知白君儀對自己懷有芥蒂,卻無心腸理會,將那解藥交到許紅玫手中,便回到自己一夥人當中。   翟天浩朝著左側高峰一指,道:「那地方最為高亢,咱們在那邊紮營,可以監視一眾賊胚的動靜。」   眾人都無異議,於是走了過去,在峰腳安頓下來。幾陰教的人也在嶺上紮營,凡方面相距部不過一箭之地,講話不能聽到,彼此的舉動,卻都能夠望見。任玄與天乙子卻退後較遠,看起來與眾人分成了兩起。   趕了一夜的路,眾人都有點疲乏,用過乾糧,各自坐地休息。華天虹心事沉重,愈想愈感辣手,臉上的憂色越來越重,訓了後來,以手支額,頭也抬不起來。   慈雲大師大為不忍,藹然說道:「天虹,大伙商議商議,或許能替你分優。」   華天虹搖了搖頭,道:「咱們的力量太單薄,縱然掘出寶藏,也是眼看著他們爭殺搶奪。」   司馬長青恨聲道:「搶就搶吧,到時候你揀好的搶到手中,保著四位老人撤退,咱們斷後,阻擋那批賊子。」   華天虹搖頭道:「咱們來此並非為了奪寶。與彼等爭利,有失此來的原意。」   翟天浩冷冷說道:「怎生想個法子,先殺盡那批賊胚,餘下的事就好辦了。」   華天虹搖頭苦笑,道:「晚輩勝那房隆,已是不太光彩,他們人多,力敵是行不通了。」   司馬長青道:「誰教你不用劍?與這般卑鄙齷齪之人,不必再講客氣了。」   華天虹苦笑道:「以兵器動手,晚輩大約勝得了白嘯天,敵得主九陰教主,比起東郭壽來,大概要差一點,但是縱然小勝他們,也不能令他們降服,而且武功全在一柄劍上,也有捉襟見肘之時。」   慈雲大師道:「你的《劍經》練得怎樣了?」   華天虹道:「這一向忙著奔波,偶爾抽空瞧瞧,僅只首尾看過一遍,略略窺得大要。」   霍天浩沉聲道:「趕賢練,練成了先拿東郭壽開刀。」   華天虹點了點頭,悶了片刻,仰臉一望背後的高峰,道:「晚輩到峰上去坐一忽,記一記劍法。」   眾人齊皆頷首,目送他登上峰頂坐定,這高峰聳立山脊,約有六七十丈高下,峰頂方圓不過五尺,但卻頗為平坦。華天虹獨坐愁城,不禁念起母親,面向北方坐下,腦海之內,浮起在洛陽城中,母親指點自己與東郭壽對抗之事,心中暗暗想道:武功之道,原非一成不變的,《劍經》上縱論劍術,卻不指出一定的招式,可見以武功克敵,全在因勢利導,怎樣能夠避開敵勢,最快最狠地反擊敵人,那劍便由何處出去。拳腳掌指,自然也是同一道理。   轉念又想道:武術的要旨,不外防身克敵,總求攻擊敵人,與免去敵人攻襲。我何不依著劍法的脈絡,自求拳掌擊技的道理?   心念一轉,頓時取出《劍經》,先從頭至尾地閱讀一遍,《劍經》上的文字和圖形,他早已熟記心中,這時又溫習一遍,然後收起《劍經》,默默思考,比照劍學義理,琢磨拳掌的道理。   他愈想愈深,逐漸浸沉於武學精義之中,心志一專,腦中,除了武功再無雜物,不覺入了渾然忘我之境,到了午後,慈雲大師悄悄上來一趟,睹狀之下,知他正當心神專注之際,因之留了一份糧水在他身邊,悄然退下峰去。   到了傍晚,慈雲大師又上來一趟,見他依然是瞑目呆坐,身邊的糧水原物未動,只得輕輕地退去。   夜間,突然來了苗疆的九毒仙姬,而且除秦碗鳳之外,十二名弟子全部帶出來了。慈雲大師等一問,才知九毒仙姬師門重寶《百毒經》失陷在九曲宮內,那是九毒仙姬門中的看家法寶。此經失掉之後,九毒仙姬門中傳藝,就靠口口相授,再無經典根據,而且也怕那《百毒經》轉入旁人手內。因之一得消息,立即傾巢而來。   秦碗風是九毒仙姬的關門弟子,華天虹好似她門下的東床愛婿,她那十二名弟子,年紀都比華天虹大,華天虹曾在浮香谷內什毒,與她們相處半年,在她們心目中,小郎是大伙共有的寵兒。這時見他呆坐峰上,不言不動,都嚷著上峰探望。九毒仙姬提防她們吵鬧,止住眾人,親自上峰探視,隨即下峰取了一個玉石香爐,焚了一爐清心寧神的異香,命大弟子蘭花仙子端上峰去,放在華天虹身前。   匆匆一日,到了次日午時,白嘯天、東郭壽、九陰教主以從任玄和天乙子等,各方為首之人,齊集峰上,等候共商掘寶之事,華天虹卻還在思索武功,身子紋風不動。此時,近處急煞了九毒仙姬與慈雲大師等,遠處急壞了玉鼎夫人與白君儀。雖然每人都知道他在練武,但因身在鬧中,全都耽心他走火入魔,但又不敢貿然將他喚醒。   九毒仙姬與翟天浩等緊急地商議了一望,覺得該以華天虹的切身厲害為重,取寶之書只得從權。與是決定由九毒仙姬出面,與群豪協議掘寶之事。   九毒訕姬走了過去,環顧眾人一眼,道:「華天虹練功正緊,不克參與挖寶大計,我苗嶺一派有重寶失陷在九曲宮內,寶藏若能取出,我只取本門之物;華天虹不是恃強攘奪之人,諸位諒可放心,如何著手,但憑諸位公議,我等竭力以赴就是。」   東郭壽知道白嘯天不願與九陰教主交談,當下笑道:「如此甚好,不知九陰教主有何高見?」   九陰教主心中想道:老身本來就是以逸待勞,靜候寶藏出土,縱有高見,也不告訴爾等。心中在想,口中笑吟吟道:「九陰教此來,本是為了協助華公子,既非華公子主持其事,本教就退作壁上觀吧!」說罷之後,轉身退開。   東郭壽與白嘯天自然知道九陰教主打的什麼算盤,但兩人都是梟雄一類的角色,時機未熟之前,俱都隱忍不發。東郭壽轉臉一望任玄,道:「任兄與天乙道長,兩位作何打算?」   任玄與天乙子早已議定大計,一聽東郭壽詢問,任玄頓時接口道:「久聞九曲宮方圓數里,規模極為龐大。咱們單獨行事,旁人若掘前門,咱們便掘後門,別人由左面入宮,咱們便由右面入宮,只要是旁人開掘的門戶,咱們決不經過。」   東郭壽微微一笑,道:「但若牽動地脈,引起山崩,那又如何?」   但聽白嘯天道:「東郭兄,林泉無主賓啊!咱們掘得,旁人也掘得,各碰運氣,各安天命就是。」   東郭壽先是一怔,忽見白嘯天臉上殺機隱現,頓時明白他的心意,當下哈哈一笑,道:   「白兄指教得是。看來這掘寶之事,只有你我二人力任其勞了。」   白嘯天微微一笑,朝著九毒仙姬抱拳道:「掘寶工作,由在下與九毒仙姬效力,仙姬是千金之軀,門下弟子都是女流之輩。汗馬之勞,不敢相煩,只求黃山四老出面,指點發掘細務。」   九毒仙姬道:「四老已經慨允,鼎力協助此事,並且聲明但盡義務,不取九曲宮一草一木。」   白嘯天道:「九曲藏寶車載斗量,我等縱然貪得無厭,卻也要不了許多,四老一芥不取,亦非論功行賞之道。」   這一,件掘寶的大事,就此草草而決,當下長孫博與黃山四老會在一處,參詳九曲宮當年的形勢,改訂今日陷埋地下的位置,東郭壽早已相好溪流上游的地形,這時率領眾弟子與一部分神旗幫的屬下,奔向上游,另辟水道,使溪流改道。同時派人出山,採購掘土用具與糧食。   這批動手執役之人,上上下下,皆是武林健者,因有武功在身,身手矯捷,氣力勝過常人十倍,做起事來,效率自然驚人。到了夜間,那溪水已被截斷,溪流逐漸乾涸,黃山四老與長孫博聚在一間木屋之內,尚在秉燭繪圖,華天虹依舊在峰上思索武功,白君儀與玉鼎夫人在遠處望斷了脖子,都因知道九毒仙姬的厲害,不敢過去探望。   半夜裡,靖州城趕來了秦白川與秦玉龍父子。到天亮時,陸陸續續,趕來了許多零星的掘寶人,這批人大多與九曲寶藏有直接關係。彼等聞得風聲,急急趕來掘寶,到了地頭,發覺所有凶名震世的人物全在當地,領其事的則是神旗幫主與魔教教主,那就只好呆在一旁乾瞪眼,誰也不敢插手。   到了翌日中午,這種零星的掘寶人已聚集一百餘人。當年那神拳范澄與一字慧劍公孫彤的後人俱在其內,還有便是聞寶心動、來此淘金之人。華天虹那鄉親趙震東,本來打算至曹州接收縹局,結果中途變計,也匆匆趕來了此處。   未牌時分,長孫博已根據繪成的草圖,測度了尺寸,劃下發掘的範圍,星宿門下與神旗幫的手下,開始搬運亂石,清理發掘地現場。雖是一批武林高手,卻也弄得遍身狼污,忙得一身大汗。   這邊地面尚未清理完竣,任玄與天乙子已在另一邊指揮手下,開始向地下挖掘了。   彼等規模甚小,選的位置與白嘯天這面相隔五十多丈遠,入上處也在溪流以外,以情理而論,可說並未沾這面的光,稱得上河水不犯井水,到天黑收工時,居然挖掘了一個寬廣兩丈,深約五尺的大坑。   白嘯天立在遠處觀望,忽向東郭壽道:「東郭兄,你瞧那個大坑,埋葬七十幾人是否嫌小?」   東郭壽一本正經地望了片刻,道:「似乎小一點,再掘一日,那就差不多了。」   白嘯天點了點頭,道:「那就讓他們再掘一日吧!」   這兩人在遠處議論,任玄與天乙子固是不知,那批零星的掘寶人更不知情,彼等見掘寶既分兩起,相互間亦不干擾,於是生出僥倖之心,大伙商議,決定也另起個爐灶,掘一條地道試試。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八十七章 火中取栗     到了次日,白嘯天這面也動工發掘了,那批零星的掘主人則已聯合起來,在任玄等所掘的小坑過去四五十丈外,也開始向地下挖掘,白嘯天與東郭壽視若無睹,同樣不加干涉。   這一日,山中突然搭起了一些涼棚,出現了許多小販,賣茶賣酒,賣日用雜物,賣掘土用具,尚有一個半老徐娘,帶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前來賣唱,一時之間,生意鼎盛,入夜不息。   這已是第四夜了,華天虹依然未曾下峰。眾人雖知內功登峰造極之人,四五日不眠,算不了什麼大事,但卻耽心他用心過度,導致精神崩潰,或是走火坐僵。因之自晨問起,九毒仙姬與霍天浩等人輪流上峰,坐守在華天虹身旁,為其護法。   今夜已是二十,下弦月緩緩升起,緩緩移動,當一鉤殘月高掛,天時已近四更,白嘯天與手下之人突然離開臥塌,齊齊閃出了木屋。   白君儀終夜未寐,正在木屋窗後,呆呆地望著峰上的華天虹出神,睹狀之下,立即奔出屋外,拉著白嘯天的衣袖,驚叫道:「爹!」   許紅攻自屋內閃了出來,道:「少達,你準備幹什麼?」   白嘯天對這一位夫人卻是甚為憚忌,見她詢問,立即含笑道:「任老兒與天乙子記著子午谷喪師之仇,包藏禍心,打算引發山崩,將咱們一網打盡,悉數埋葬在此處,他們都是十惡不攝之人,生平作的壞事,比我只多不少,我怕增加你的煩擾,所以決定獨自處置此事,也不與你商量了。」   白君儀一聽與華天虹無關,頓時鬆手放了父親的衣袖,許紅玫卻自秀眉一蹩,道:「天地有好生之德,何必多造殺孽?你也應該開始為後輩積點德了。」   白嘯天含笑道:「我任勞任怨,傾力掘寶,若非為了你與兩個孩子,難道還帶進棺材不成?」   伸手一指,接道:「瞧,星宿派的人也出動了,可見事關大眾的安危,非是我一人心窄。」   許紅玫轉臉一望,果見東郭壽與眾弟子也閃出了木屋,似在等候這邊的動靜,不禁深深一歎,道:「我若極力阻止,只怕旁人笑你受制於婦人,你自己斟酌辦理,若是趕盡殺絕,那就過於傷我之心了。」   白嘯天聞言一怔,道:「彼等如果知機退走,我決不趕盡殺絕。」說罷之後,朝著東郭壽遙遙將手一拱,倒似揖讓請先之意。   東郭壽見了,也是遙遙一禮,兩個梟雄早有默契,行過禮後,齊齊率領手下,直向任玄等紮營之處撲去。   雙方相距不遠,不須片刻,星宿派與神旗幫的七八十人,潮水般地湧到了地頭。但見任玄手持一柄藍汗汪的淬毒金背刀,狂飆般地捲出木屋,厲聲喝道:「白老兒,你待怎樣?」   一會、一教之人自忖力弱,時時防著白嘯天驟下毒手,夜間價哨不斷.從來不敢大意。   白嘯天那面才出木屋,他們這裡便己發覺,早是人人驚醒,執戈以待。任玄的話尚未講完,全軍已閃出木屋,嚴陣待敵。   白嘯天雖是心狠手辣,終究夫妻情深,百忙之中,高聲喝道:「要命的速即滾!」滾字才落,手掌已向任玄擊去。   東郭壽更為陰險,平日裡未言先笑,此時卻悶聲不響,晃身向前,正對天乙子撲去。天乙子雙腿斷後,新練一對鋼拐,眼看東郭壽攻來,只得揮兵器迎住。   瞬時之間,雙方展開了一陣驚心動魄的混戰。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會一教雖然已被剔出江湖,卻也還有未死之人,並非輕易所能打發,尤其二煞刑紂,肢體無損,武功猶在,心頭積恨卻是更深。這一動起手來,凶殘猛狠,無所不用其極,毒辣之處,懾人已極。   展眼間,白刃交換,血肉橫飛,喊殺之聲,響徹深出,雙方的暴戾之氣,一洩無遺。   這一陣喊殺之聲,驚動了所有的人,同時也驚動了沉思四日四夜的華天虹。   華天虹浸沉於武功之內,旁的聲音撼他不動,殺伐之聲,卻是一下便將他驚醒過來。   九毒仙姬適在一旁,見他身軀一震,虎目暴睜,立即沉聲說道:「小郎,我在這裡。」   華天虹轉臉一望,見是九毒仙姬,不禁大喜,彷彿突覺見到母親一樣。   九毒仙姬道:「你清醒一下,進點飲食。」   華天虹一瞧身旁有個水壺,立即拿起,一下鯨飲盡淨,道:一仙娘,是哪些人在混戰?」   九毒仙姬道:「白嘯天與東郭壽,帶著人圍剿任玄與天乙子。」   華天虹雙眉一蹩,道:「為奪寶藏而殘殺,此風不可長。星兒要管此事。」   九毒仙姬惑然道:「任他們自相殘殺,於我等有益無害,你自顧不暇,何必多管閒事?」   華天虹急道:「任玄與天乙子勢窮力寨,已無大害,應該留給他們一條生路,令其改過遷善。白嘯天與東郭壽是獨夫寡人,決不能令其得勢。星兒答應過黃山四老,允諾主持掘寶,善了此事,咱們一定得壓制白嘯天與東郭壽。」   九毒仙姬道:「你這孩子,我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你說的這些大道理,我全然聽不進去。」   華天虹心念己決,但卻柔聲道:「仙娘,星兒一定要干涉此事。」   九毒仙姬歎道:「唉!你一人能敵幾人?如何幹涉啊?」   華天虹毅然道:「事急燃眉,我盡力而為,走一步算一步。」說到此處,猛地長身而起,引吭一聲長嘯。   九毒仙姬道:「你餓了四日,先吃一點東西。」說話中,突然發覺華天虹早已掠下峰去,嘯聲在耳,人已走得蹤影不見,不禁心頭一怔,急急趕了下去。   這邊血戰正激,忽然聞得一陣穿雲裂石、懾人心神的清嘯,每人心頭都是一凜,倉皇之中,卻只有幾個為首之人聽出是華天虹的嘯聲。   但聽華天虹怒喝道:「統統住手。」聲到人到,一條人影自空下罩,直向東郭壽撲到。   東郭壽力戰二煞刑紂,發覺對手的武功竟在任玄與天乙子之上,自己竟是難以取勝,迫得解下腰間繫的紫金蒼龍帶,以兵器與刑紂交戰。正當取勝在即之際,忽見華天虹撲擊而下,不禁暗暗震怒,紫金蒼龍帶一揮,閃電般擊了過去。   華天虹存心立威,以作主持掘寶之事的後盾,只是礙於許紅玫母子的情面,力求避免與白嘯天直接動手,這時人未落地,一見紫金蒼龍帶當胸點來,右手一撩,陡然將那栩栩欲活的龍頭攫到了手中。   東郭壽心魄猛然一震,簡直疑在夢中,脫口大喝道:「華天虹!」   他這一喝,自己也不知是什麼意思,左手卻如電光石火一般,迅疾絕倫地一指點去。   凌厲無匹的指力,震起一陣破空銳嘯,近處之人,耳膜齊齊一陣刺痛。   華天虹戰志昂揚,全然不知所懼,右手一翻,將那紫金蒼龍帶在手掌上連繞兩圈,左手一探,直扣東郭壽的手腕。   論到左手運用之靈活,方今之世,無人能與華天虹比擬。東郭壽一招攻到半途,華天虹已是後發先至,手指觸上了東郭壽的手腕,東郭壽如遇蛇蠍,猛地縮手不迭。   這時,華天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寧可送命,右手挽住的紫金蒼龍帶也不放棄,左手一下未曾扣住東郭壽的手腕,頓時奮起神威,大喝一聲,一掌拍擊過去。   若在往日,華天虹必然是一招「困獸之鬥」,此時卻但想爭一個快字,那一招「困獸之鬥」手腕須得一掄,劃上一個半圓,這時竟然省去那前面的半截,抵隙而攻,光禿禿地一掌頂去。   東郭壽渾身汗炸,根本無暇轉念,眼看敵掌擊到,間不容髮之際,匆匆抬手,朝著華天虹的手腕托去。   只聽華天虹冷冷一哼,右手猛力奪那紫金蒼龍帶,左掌驕指如刀,順勢砍了下去。   此際,東郭壽已是到了欲哭無淚的境界,他右手虎口一熱,紫金蒼龍帶躍躍欲去。這兵器是星宿派的第一至寶,為掌門人尊貴與榮耀的象徵,不說寶刀寶劍削之不斷,單那栩栩如生、堂皇瑰麗的樣子,便足以動人心神。白君儀一見這條金龍腰帶,就是滿心羨慕,恨不得弄過手來,東郭壽身為星宿派掌門,也正是寧可粉身碎骨,亦不能讓華天虹奪去。   但聽「霍!」的一響,東郭壽拚死握緊了紫金蒼龍帶,左手的衣袖卻被華天虹的掌風削下了半截,斷處整齊,如被刀切。   這時,原來立在遠處的人全力向這裡跑,原來混戰的人俱各罷手,沒命地向四外擠,瞬眼之下,圍了一個水洩不通的圈子。   白嘯天一旁觀戰,臉色鐵一般烏青。東郭壽身受之苦,他竟感同身受,其餘的人,臉色大抵相同,皆是被意外的震驚怔住,臉色聳動,心頭一陣茫然。   此際,華天虹與東郭壽依舊是右手抓著紫金蒼龍帶,各以左手相搏,華天虹以已之長,攻敵之短,隱然佔了優勢,決心奮戰到底,不勝不休。因之把握先機,一招追著一招,猛攻不已。東郭壽竭力拒敵,打得心膽欲裂,卻又身陷泥淖,無法自拔。   那房隆愈看愈伯,眼見師父一世威名,即將莫名其妙地葬送在此地,不覺狂吼一聲,並起雙掌,擁身朝華天虹撲去,   變起倉促,誰也來不及阻止,但卻暴起一陣如雷的喝聲。   華人虹手挽金帶,正處激鬥之中,若在以往,真不知如何應付.此刻半去,卻見房隆胸腹之間,門戶大開,雙掌的攻勢,恨本不足為慮,當下身形微側,有腿一翔,喝一聲,「去!」一腿踢了過去。   只聽房隆哎晴一聲,雙手捧腹。身子平飛丈許,蓬然摔落在地,那面觀戰的人紛紛退讓,只因部在驚悸之下,雖見房隆狼狽之狀,卻無一人發笑。   九毒仙姬驚悸甫定,頓時縱聲說道:「誰若再次插手,休怪我苗嶺的手段陰毒。」   眾人聽廠。全部默默無語,這時誰也懾於華天虹的厲害,連星宿派的弟子,也無膽量上前了。   們這忽工夫,東郭壽卻與華天虹爭成了平千。原來華天虹經過四日四夜,潛心鑽研拳掌之技,武學升堂入室。確是邁入了神而明之的境界,但東鄰壽也是一派武學宗師,其一甲子的修為,豈是等閒之事?當房隆插手一擊之時,華天虹分心旁顧。身手自是一慢,這一慢雖是短得不能再短,但在他這種極頂高手眼內,卻是相當充裕的時間了。這一瞬間,他右手握的紫金蒼龍帶也是連挽兩匝,除非身受重傷,再也不虞兵器脫手,同時趁這電光石火的一瞬,左手搶制先機,以暴虎馮河。困獸負隅之勢,傾力猛攻,不敢稍怠。華天虹擋得住他這一輪猛攻,也足以獨步武林了。   片刻工夫,兩人左手力搏了四十餘合,右手不時奮力爭奪那紫金腰帶,你來我往,身形團團打轉。錯非這一件武林瑰寶。任換一物,早已被兩人那拔山舉鼎的神力扯斷。   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集功力、招式、心機、智計之大成,觀戰之人目不暇接,人人心搖神馳,凜然不能自恃。   突地,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喝道:「讓路!」   天乙子聞得喝聲,扭頭一望,發覺身後新到了三男二女,老婦人是趙三姑,兩個老蒼頭是華雲與亡命虎宗遼,一個劉子清他不認識,另外一位身著玄色羅衫、神情雍穆清貴的少婦,卻是落霞山莊的少奶奶秦碗風。   常言道,妻以夫貴,華天虹在武林中的聲望日漲夜鼠使人對他的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天乙子與手下的人,一見是秦碗鳳,也就不由自主地向兩旁閃讓。   秦腕鳳步入場中,秀眉一閃,匆匆朝激戰中的兩人掃視了一眼,隨即朝師父身側走去。   九毒仙姬沉聲道:「不須多禮。」說話中,目光一直未離場中的打鬥。   秦碗鳳轉臉一望慈雲大師,輕啟朱唇,道:「老禪師,諸位伯叔安好。」   霍天浩低聲道:「不必多禮了。」   秦碗風聞言,轉眼再向場中望去,見二人打得雖然猛烈,卻無顯著的高下之分,當下款移蓮步,踏前、一步,揚聲說道:「兩位暫請住手,我有下情奉達,靜待在場諸公裁奪。」   華天虹深知自己妻子的為人,這等場合,她絕不會自出主張,既然出面講話,必定是領了高堂老母之命。因之聞言之下,立即有歇手之意,東郭壽早是欲罷不能,兩人目光交接,頓時齊齊歇下手來,華天虹右手一鬆,放了蒼龍金帶,兩人卻都大聲喘氣起來。   秦碗鳳朝丈夫走近一步,斂容道:「母親命我傳言,說九曲宮上藏足眾多先賢的心血,理該公諸武林,由大眾共同處置。物歸原主,天經地義,應無庸議。若有無主之物,自屬掘寶人所有。咱們身在武林,既逢其會,自當共襄盛舉,亦不敢自標清高。聲言一芥不取,但能使寶藏出土,免於長埋地底,致與草木同朽,咱們於願已足,若有旁人取之不盡之物,咱們亦將據為己有。但願天下英雄掘寶各憑自願,取寶悉依情理,咱們不以私情偏袒,不以私怨歧視,不以一己好惡,妄斷寶物的歸屬。若有獨具私心。妄圖囊括一切之人,願與公眾聯手撲擊之。」   此時朝陽初上,黃金般的陽光,正正照射在她那清秀的臉上,數百道目光,齊集在她一人身上,靜聽她朗朗而言,轉述華人人的意向,人人聚精會神,傾耳靜聽。但她講得過於文雅,也嫌過於詳細,在場之人,倒有八成以上未能聽出要點。   趙三姑突然高聲喝道:「大伙再聽一遍:第一,咱們決定參與倔寶,但掘得寶物之後,旁人要不完的,咱們才要。第二,物各有主,卻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縱然是十惡不赦之人,或是與咱們有深仇人恨之人,應該他得的東西,咱們也主張給他。」   這兒句話一講,那些零星的掘寶人固是暗暗欣喜,連一會、一教的人也都怦然心動,覺得只有由俠義道的人主持其事,自己才有得寶的希望,何況華天虹適才與東郭壽一戰,不啻救了彼等數十條件命,私心之內,也不能不為所動。   忽見天乙子仰面道:「倘若根據這兩點行事,我等願聽差譴。」   他這話講得無頭無尾,仰面朝天,也不表示對誰而言,但准都餚得明白,他是在對華天虹講話。   華大虹只求功德圓滿,上下抱拳為禮道:「這是群策群力之書.說不上『差遣』二下,道長等既是慨然參加,那是再好不過了。」   忽聽一個洪亮的嗓音道:「華公子若是參與其事,俺們願供驅策,決無半句異言。」   華天虹扭頭一望,見是一個彪形大漢,面目陌生,似是從未見過。   那趙震東立在一旁,一見華天虹移目望來,頓時指著那彪形大漢道:「這一位姓范名通,先祖神拳范澄,那九曲神君盜竊的第一冊秘籍,便是他們范家之物。」   華天虹抱拳道:「原來是范兄,那《破甲神拳》是范家故物,若能出土,自然該范兄所得。」   說到此處,雙目之內,霍然暴射出兩道冷電般的精光,在九陰教主、東郭壽和白嘯天三人臉上一掃而過,亢聲道:「諸位,若依在下的愚見,自今日開始,發掘工作劃為兩區,由兩伙人同時進行,而且日夜兩班,川流不息。在下與范通兄等人算作一夥,任老英雄與天乙道長等算作一夥,就當今日這一輪。」   只聽許紅玫高聲道:「這辦法很好,神旗幫的人自成一夥,夜間接手工作。」   華天虹暗暗忖道:此時人心游離,正是決定大局的時機,伯母講了話,可不管他白嘯天如何了。   心中在想,口中接道:「東郭掌門人,貴派是願日間工作,抑是夜間工作?」   東郭壽方才一戰,餘悸猶在,一見台階就在腳前,頓時接口道:「咱們師徒與神旗幫同時休息,今日夜間接工吧!」   華天虹轉臉一望九陰教主,沉聲道:「承蒙教主不棄,鼎力支援在下,在下感激不盡,他日必有報答,但不知教主是願意......」   九陰教主暗暗歎道:唉!這小子脫穎而出,實非偶然之事。   她一再聲言此來是協助華天虹,後己出口,此時收不回來,而已各方「面部己承擔工作,九陰教苦個擔任勞務,那便成了眾矢之的。此時此地,華天虹只要登高一呼,在場的人,誰都樂意因攻幾陰教,先去掉一夥分寶之人,有華天虹領頭作戰,她實是自忖難敵。   她念頭轉得極快,覺出形移勢易,須得順應情勢,也就下侍華天虹將話講完,截口笑道:「九陰教到的人多,這樣吧,我人情做到底,九陰教的人分作兩伙,同時操作,如此二班輪流,日夜相間,也可收調濟之效。」   華天虹暗暗忖道:言多必敗,不可再講了。當下抱拳說道:「謹遵教主吩咐,在下等這就上工了。」說罷之後,朝著那批零星的掘寶人將手一揮,大步向工地走去。   華天虹攘臂一呼,霎時歡聲雷動,人潮洶湧,爭向那發掘寶藏之地擁去。   一會、一教之人乃是喪家之犬,既不見容於白道,復受綠林同道的排擠,那批霧星的掘主人武功低弱,更不足與神旗幫、九陰教抗爭,彼等雖入寶山,卻只有乾瞪眼的份,一個不好,尚有殺身之禍,其心情之沮喪,不言而喻,如今華天虹代他們出頭,在這掘寶狂潮中爭得一席之地,自是歡欣鼓舞、大喜過望   這幾日中,神旗幫與星宿派的人依照長孫博所繪的藍圖,業已掘成一個十丈見方的大坑,那大坑越到下面,面積越小,四面有階梯下降,因工程浩大,坑中掘起的石土須運出坑外,因之四日工程,才只掘成兩丈多深。   長孫博將工地劃分成兩部分,一會、一教的人在左,那批零星的挖寶人在右,華天虹脫下長衫準備動手,那知群相鼓噪,人人反對。   那趙震東大聲嚷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華公子身當大任,豈可親自動手!   不管怎樣,華公子須得保留氣力,以便必要時與人動手!」   華天虹暗暗忖道:如此我豈不成為打手了?   「華公子監工!」   「對、華公子監工!」   一時之間,七嘴八舌,吵嚷不清,長孫博與黃山四老也力主華天虹監工。華天虹無奈,只有吩咐華雲與亡命虎宗遼多多賣力,補足自己的一份,慈雲大師、霍天浩,司馬長青三人,他們心中早已決定,任他什麼寶物,自己一芥不取,因之也懶得工作。秦白川要替愛婿捧場,定要親自動手,秦玉龍與彭拜也就義不容辭了。   秦碗鳳忽然喚住彭拜,道:「彭大哥,小妹有幾句話,要與大哥言講。」   彭拜道:「甚麼事?」   秦碗鳳一顧左右,見近處人多,意欲退向一旁言講,彭拜是耿直人,瞧她欲言又止,頓時說道:「此處沒有外人,你講吧!」   秦碗風微微一笑,道:「小妹路過黔北,遇著了朱老前輩。」   華天虹道:「咱們一直想不通,朱老前輩早已南下,怎地至今未到?」   秦碗鳳道:「朱老前輩說要去當陽,敦請一位至交好友,說是與掘寶大事大有關係。」   彭拜道:「朱師伯有話吩咐我麼?」   秦碗風含笑道:「朱老前輩對小妹講,大哥年事已長,理該成家授室,說白家大小姐算得良配,命我撮合此事。」   彭拜臉上一紅,道:「我不管。」轉身走去。   碗風急忙叫道:「大哥留步。」   彭拜返身站定,赫然道:「朱師伯如何吩咐,你如何辦理,我一切不管。」   長孫博適在一旁,忍不住插口道:「非是我為老友說話,我那素儀侄女是皤桃會上人,得其為妻,那是九世修來的福氣。」   華天虹正色道:「素儀姐姐是無可挑剔的,風姐務必玉成此事。」   秦碗鳳沉吟道:「我卻耽心一事。」   華天虹道:「耽心哪一點、彭大哥與素儀姐姐很合得來,他們雙方該是贊成的。」   秦碗鳳肅然道:「白老幫主沒有子嗣,亦未收過弟子,萬一他要彭大哥入贅…」說到此處,移目向彭拜臉上望去。   彭拜臉色愈紅,道:「我不管。」轉身大步行去,突然心動,暗道:倘若真要入贅,那可如何是好?如此一想,不覺站在當地發起呆來。   秦碗鳳未曾得到具體的答覆,心中大感為難,轉面望著丈夫道,」虹哥,你說怎辦?」   華天虹笑道:「我也不管。」轉身朝那些挖掘坑道之人走去。   秦碗風忙道:「虹哥等一等。」趕上前去,低聲道:「母親命我傳話與你,最重要的地方,我沒有當眾講出。」   華天虹道:「娘有何指示?」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八十八章 江湖一統     秦碗鳳低聲道:「她老人家說,武功不敵,那就盡力而為,也就是盡心而已。若是武功足以勝人,那就須得以德服人,方為根本之計。」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娘從未對我說過『以德服人』四字。」   秦碗鳳道:「力足以服人,才能談得上以德服人。娘以前不講這話,想是因為你的武功未臻頂峰的關係。」   華天虹想了一想,道:「老人家不來此處了?」   秦碗鳳點頭道:「娘說小五兒和阿不都勒練武正緊,若來此處,勢必耽誤,又伯少年人為寶物所惑,慢了上進之心。」   華天虹歎道:「唉!娘的見識自是遠大,她老人家大概也不願意再管我的事,存心讓我吃些苦頭。」   秦碗鳳道:「眼前情勢還不壞啊!」   華天虹瞧瞧左右無人,低聲說道:「眼前這和平是暫時的,粥少僧多,注定了無法善罷,最終還是白刃相見,以武功來搶奪。」   秦碗鳳低聲說道:「聽說寶物很多啊!」   華天虹苦笑道:「無論怎樣多,總多不過到此的人,就算每人部分得一樣,但寶物的價值不等,真正的好東西總是少數。」   秦碗鳳道:「咱們什麼都不要,一概讓給別人就是。」   華天虹笑道:「那也解決不了問題,譬如有一枚朱果,吃了長生不老,白嘯天想要,東郭壽想要,九陰教主也想要,不打一架,如何了結?」   秦碗鳳微微一笑,道:「讓他們三人分著吃吧!」   華大虹苦笑道:「啊!你還有心腸調侃我。倘若是不能分割的東西,那又怎麼辦?」   秦碗鳳道:「反正咱們是為大眾謀,盡心盡力就是。」   華天虹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件事咱們既然管了,就希望功德圓滿。如果凶終隙未,咱們豈不白忙一場?縱然於心無愧,也是終生遺憾。」   秦碗鳳點一點頭,正色道:「我先促成彭大哥與白家大小姐的好事,與神旗幫攀上了親,若有爭端,白老幫主總是賣你一點面子。如果這還不夠,索性你也步彭大哥後塵,入贅到神旗幫去。」   華天虹笑道:「別胡說,各位尊長誰也不會向白嘯天低頭,彭大哥與素儀姐姐的事,大媒只有你做,你獨自進行,別問各位尊長的意見,免得生出枝節,反而將事情弄僵。」   秦碗風點頭應了,華天虹自去監工。秦碗鳳退到嶺上,忙著向師父請安,又向慈雲大師等問好,再來與諸位師姐敘闊。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抽出空來,卻向九陰教的紮營地走去。   九陰教主見她走來,頓時迎出木屋,笑道:「少夫人,你是老探望顧鴛音的麼?」   秦碗鳳檢襖一禮,道:「一來探望駕音姐姐,二則向教主請安。」   九陰教主呵呵笑道:「少夫人客氣,老身如何敢當?客中不便,無所款待。」轉面一望玉鼎夫人,接道:「少夫人初來此處,你乾脆陪她四處走走,看看山中的風景吧!」   玉鼎夫人躬身道:「駕音遵命。」   秦碗風正愁人多不便講話,當下辭了九陰教主,與玉鼎夫人並肩出門,信步走去。   兩人本無前嫌,玉鼎夫人與華天虹雖有暖味,秦碗鳳既無醋意,兩人也就沒有芥蒂。行了片刻,秦碗鳳道:「姐姐,你的玉容……」   玉鼎夫人依舊是黑紗覆面,聞言之下,吟吟笑道:   「我受刑之後,容顏惟淬,天虹未曾對你講我的事?」   秦碗鳳搖頭道:「適才入多口雜,天虹又忙著掘寶的事,未曾說起姐姐。」突然歎息一聲,接道:「想那千年靈芝本是姐姐之物,若然留在今天,姐姐何愁容顏憔悴!」   玉鼎夫人笑道:「天材地寶,須是有福之人才能消受。愚姐暈落涵殘花,不入地獄已是僥倖,那靈芝縱然還在,也是無福消受。」   秦碗鳳道:「唉!姐姐說笑了。」語音微頓,接道:「天虹受姐姐之惠,那是勿須說得。便是家兄玉龍,也虧那靈芝救回一命。華,秦兩家,對姐姐都是感激不盡。」   玉鼎夫人笑道:「那位司馬大俠,也曾因此與九陰教主衝突,一芹之獻,這麼多人感謝,真教人愧不敢當。」   秦碗鳳微微一笑,隨即肅容道:「家姑乃是非常人,她老人家對姐姐甚為眷顧,近來考慮到姐姐的去處,覺得側身九陰教,或是流落江湖,皆非長遠之計,因而諄諄囑告小妹,命小妹務必敦請姐姐,去至落霞山莊長住。」   玉鼎夫人聞言一怔,默然良久,不知如何啟口。   她深知秦碗鳳絕不敢假傳聖旨,而華夫人一言如山,她說出的話便是決定,絕不是虛偽的客氣之辭,但是,所謂去至落霞山莊長住,自然是說承認她與華天虹的關係,那也就是說答應了兩人的親事,這是誰也不曾想到之事,她乍聞此訊,自然要訪惶無主了。   但她終是曾經大風大浪之人,愣了半晌,終於將頭一搖,沉重他說道:「老人家的恩德,我終生不敢忘記,但我只能心領好意,無法遵從老人家的旨意。」頓了一頓,接著:   「賢妹是忠厚人,我不瞞你,我並非不願,實是良漸形穢。但我決意辜負老人家的一片好意,亦非惺惺作態,而是真誠的決定。」   秦碗鳳似是大感為難,蹩眉沉思了一「陣,道:「姐姐既不見外,小妹也不拿你當外人,我將此事剖析給你聽,你便知道根源所在了。」   她整理了一下思緒,接道:「華家自來得武林推重,但那並非全仗武功,以家姑來說,她老人家便是女中豪傑,行事方正,寧可毀家以赴,左決不做出悻情悻理之事,那麼,姐姐對天虹有恩……」   玉鼎夫人口齒一張,欲待講話,秦豌鳳似是知道她的心意。接著說道:「此處所說的恩,並非指那靈芝,而是說姐姐對天虹的知遇之恩,靈芝或者可以償還,知遇之恩除了報答之外,那就無法償還了。」   玉鼎夫人道:「出於我的自願,我並未要求天虹償還。」   秦碗風肅然道:「望不望報是姐姐的事,武林人物將恩怨放在第一位,家姑不願天虹負人之恩,不願天下有不平之事,以小妹來說,我還希望有情人都成眷屬,天下沒有曠男怨女。」   玉鼎夫人笑道「你這菩薩心腸,又未免太過份了。」   秦碗鳳微微一笑,道:「這且不論,冉以華家雖得武林推重,終是以武傳家,與書香門第不同,咱們只守武林規矩,只講情理,不受禮教束縛,只要是應該,天虹可以討兩個妻子,也可以討三個四個,而且進門是妻,也無所謂妻妾之分。」   玉鼎夫人笑道:「算啦!以往我不認識你,近來由天虹口中,逐漸知道了你的為人,也逐漸體味出人的高下之分。你想想看,如果天虹當初娶的是白君儀,而不是你,今日閨房之內,豈不、充滿了愁雲慘霧,天虹哪裡還有心思練武,還有心腸主持這掘寶之事?」   秦碗鳳含笑道:「我是天生的木舌頭,怎麼也辨不出酸味。」   玉鼎夫人笑道:「可是,旁人或許能分潤天虹的情愛,卻無法分割他的心,他的一顆心全在你一人身上。」   秦碗鳳堯爾道:「人若食桃,食其肉也就得了,誰去食核?女人所要的不過情愛,管他心與不心,我只是生來胃小,多了食而不化。」微微一頓,接道:「閒話少談,小妹說最重要的一點。」   玉鼎夫人含笑道:「原來你善於詞令,愚姐今日算是領教了。」   秦碗鳳微微一笑,隨即正容道:「姐姐,若要天虹與你斷絕往來,那是有虧情理之事。   但若繼續往來,你又流落在外,天虹難免逾閒蕩檢之機,家姑亦有教子不嚴之嫌,小妹還落個醋娘子的罵名,唯一的補救之道,便是將姐姐接回家去,名正言順,皆大歡喜。」   玉鼎夫人笑道:「你真厲害呀!說來說去,最後還是為你自己。」頓了一頓,正色道:   「唉!天虹與我來往,將你置於何地?這一點我早該想到的,不過咱們以前不識,那也不必說,如今已經相識,而且蒙你不棄,愚姐必知檢束,以報今日之情。」   秦碗鳳搖了搖頭。肅容道:「姐姐,天虹是純孝之人,家姑若是說過一句不願天虹與你來往,姐姐與天虹就不會好到今日。老人家不是輕作決定的人,既已決定,就望其成功,姐姐愛天虹,就該以華家的晚輩自居,違了家姑的意旨,不免傷到老人家的情感,那又何苦呢?」   玉鼎夫人聞言一呆,不覺潛然淚下,道:「愚姐實在鼓不起勇氣,跨入華家的大門……」   秦碗鳳想了一想,握住她的雙手,沉聲道:「姐姐,小妹有個權宜之計,姐姐若再不依,那就是不願與小妹為伍了。」   玉鼎夫人黯然道:「賢妹請講。」   秦碗鳳道:「東海長離島東北方三百二十餘里之處,有一座孤島,島名思霞。華家在島上有座別府,至今尚有僕人住在那裡。掘寶之事一了,姐姐務須去思霞島定居,以後的事,小妹自有安排。」說完之後,也不侍她答覆,欠身一禮,轉身離去,撇下淚眼汪汪的玉鼎夫人,癡立當地發怔。   秦畸風蓮步珊柵,施施然來到神旗幫的紮營之地。白嘯天一家四口共住一棟木屋,許紅玫與白素儀見她走來,母女二人立時聯抉而出,立在門口迎接。白嘯天視如不見,白君儀也是安坐不動,   秦碗鳳與許紅玫母女見過了禮,進入屋內,朝著白嘯天道:「碗鳳敬候伯父,」   白嘯天將手一擺,冷冷說道:「罷了。」   許紅玫急忙笑道:「少夫人情坐,君儀奉茶。」   這屋中沒有下人,以尊卑來說,白君儀最小,無可奈何,只得斟了一杯香茗,委委屈屈地捧了上去。   秦碗風接過茶杯置於一旁,倏的拿住白君儀的左手,勒起衣袖,朝她腕上望去。   許紅玫笑道:「她原來中了天蜈劇毒,前日天虹與東郭壽的大弟子鬥過一陣,討來解藥服了,但不知潛毒是否化盡?」   秦碗鳳含笑道:「齒痕雖在,朱色已退,毒力該是解了。伯母放心,侄女曾以金針療毒之技,解去劉子清員外體內的天蜈劇毒,君儀妹妹若是不妥,侄女自能解救。」   白君議掙脫手腕,冷冷說道:「你先跑九陰教,再跑神旗幫,一副和事佬的嘴臉,安的什麼心腸,不妨明講出來,若想獨吞寶藏,咱們也可商量。」   秦碗鳳聞得寶藏二字,不禁想到丈夫身上,當下盈盈一笑,道:「那寶藏雖然誘人,我卻無意獨吞,不過時機未到,也還輪不到你。」   白君儀先是一怔,隨即會過意來,不禁又羞又惱,要待大發嬌咳。   秦碗鳳吟吟一笑,一把將白君儀拖在身旁坐下,轉向許紅玫道:「伯母,侄女受逍遙仙朱老前輩所托,特來拜謁,奉求一事。」   許紅玫聳然動容,道:「朱大俠人在何處,他有何事求我?」   秦碗鳳斂手正容,肅然說道:「朱老前輩有事當陽,一時未能到此,皆因彭大哥幼遭孤露,身世零丁,素儀姐姐溫柔敦厚,才貌雙絕,是以朱豐前輩想攀這門親事,特命侄女代為干求,萬折伯母玉成好事。」   許紅玫朗然一笑,道:「彭拜膽氣足,骨頭硬,天資也不壞,是個可造之材,我倒是十分喜愛他。」   秦碗鳳道:「彭大哥最大的優點是性情過人。依侄女的愚見,素儀姐姐淳樸恬淡,理宜配一位鐵掙掙的丈夫。」   許紅攻歎道:「素儀淡於榮利,倘若遇人不淑,那真是只有吃苦受罪的份了。」說到此處,轉臉一顧丈夫道:「少達,你意如何?」   白嘯天早已與妻子暗暗商議過此事,由於大女兒過於忠厚。也只有像彭拜那種肝膽照人的男子,方足以托靠終生,他對華天虹這一幫人芥蒂甚深,本來想賭一賭氣,拿架子,卻伯傷著女兒的心,當下依照原意,簡簡單單地道:「教他即日入贅我家,回山之後再行成親,姓可以不改,卻須聽我的教導,不可有絲毫違拗。」   許紅玫轉臉一望秦碗風,道:「賢侄女,你意如何?」   秦碗風躬身道:「伯父的話都在情理之中,也未超出朱老前輩預料,侄女覺得彭大哥年事尚輕,另立門戶,沒有長輩匡扶。也是不妥。彭大哥若能體察伯母與素儀姐姐的愛惜之情,也不該再作異議。」   許紅玫道:「既是未出朱大俠預料,此事便作定論,你回去問明彭拜,他若願意,明日便來我家。」   秦碗風唯唯稱是,當下起身告辭,拉著白君儀的手腕。雙雙走了出來。   秦碗鳳于歸之後,一來受華夫人黛陶,二則有了身份,不知不覺間,養成了一種雍穆清貴的氣派。玉鼎夫人和白君儀都是未上籠頭的野馬,與秦碗鳳相對愈久,愈為感到自愧弗如。那自覺遜色的情緒,自然也壓抑不住。   白君儀被秦碗鳳牽著手漫步走去,心中說不出的難過,又覺得輕不得、重不得,不敢得罪眼前之人。憋了許久,終於嘟呶著嘴,冷冷說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頭,你拉我到哪兒去?」   秦碗鳳藹然一笑,轉身站定,悄聲說道:「我看得出來,你在與天虹鬧彆扭,是麼?」   白君儀冷冷說道:「我與他,一拍兩散,一切都過去了。」   秦碗鳳含笑道:「有始無終,不怕旁人見笑?說給我聽聽,是什麼事傷了你的心?」   白君儀眼眶一紅,悻然道:「我落在東郭壽手中,整日如伴虎狼,中柵望他趕來營救,他卻留連曹州,全不拿我當一回事,我……我從未想到,竟連顧灣音也比不上。」說到此處,心頭一酸,熱淚泉湧下來。   秦碗鳳道:「你這情由,天虹知道麼?」   白君儀恨聲道:「誰管他知不知道?」   秦碗鳳一笑,道:「原來是你自己獨個兒鬧彆扭。他滿腦子江湖大事,只怕壓根兒就未想到。」拿起手帕,為她試去臉上的淚,接道:「剛剛我還不是先去探望顧姐姐,再來拜訪你們,這先後次序,容有輕重之別,卻非親疏之分,這道理你不能不弄明白。」   白君儀道:「憑什麼顧駕音重些,我白君儀輕些?」   秦碗風含笑道:「顧姐姐飄冬江湖,孤苦無依,世上只有天虹一個親人,你貴為神旗幫主的掌上明珠,威靈顯赫,非同小可,東郭壽要傷害你時,既要想想天虹,也還得想一想神旗幫的盈於屬下,自己是否真的招惹得起。所以你雖在險中,其實並未到十萬火急的程度,比不得駕音姐姐,正在熬受『陰火煉魂』的酷刑。」   白君儀默然半晌,道:「那妖精幹嘛蒙著臉子?」   秦碗鳳道:「顧姐姐受刑之後,元氣大損,容顏十分憔悴,至今不能康復。天虹若再晚去半日,顧姐姐那就不知落到如何慘痛的地步,她是一個苦命人,你不可對她敵視。」   白君儀冷冷道:「哼!你福大命大,當然大方啦!」   秦碗鳳失笑道:「福有大小,也有早遲,你的福命一樣是大,只是來得較晚罷了,但是千萬不可怨天尤人,以免得罪了菩薩,菩薩不保佑你。」   白君儀道:「我不要誰保佑!」   秦碗鳳藹然一笑,柔聲道:「天虹疲於外務,不可再有內憂。明日咱們陪同彭大哥來你家入贅,你別使小性。」說罷之後,與她執手作別,回到峰下。   梨花仙子似熱鍋上的螞蟻,見她回來,頓時叫道:「鳳兒,你搗什麼鬼、兩個都是狐狸精,你跟她們說什麼?」   秦碗鳳含笑道:「都是舊識嘛,談幾句家常。」   霍天浩與司馬長青在下棋,慈雲大師在一旁觀戰,這時轉臉問道:「鳳兒,媒人做得怎樣了?」   秦碗鳳走了過去,將白嘯天的話轉敘了一遍,霍天浩冷笑道:「笑話!白嘯天是什麼東西,彭拜聽他的教導,豈不變成一個小賊!這一款取消,否則婚事作罷,彭拜另覓良配。」   秦碗風賠笑道:「伯父明鑒,真金不怕火煉。彭大哥是頂天立地的男子,自有抉擇善惡的能力,白幫主若能左右彭大哥,彭大哥也能影響白幫主,何況白家伯母賢良方正,有她匡扶不逮,定無大礙。」說到此處,轉眼一望慈雲大師,暗暗求他相助。   慈雲大師慈悲為懷,其最高的理想便是引渡惡人向善,聞聽彭拜亦能影響白嘯天,不禁心動,連忙接口道:「鳳兒說得不錯,彭拜天性嫉惡,守正不阿,從善或是附惡,比的是心志堅強,而非武功高下,說不定白嘯天得了彭拜這個女婿,反而放下屠刀,回頭向善。佳人難再得,這婚事不可錯過。」   司馬長青突然說道:「朱大哥既能放心,咱們就不管吧。如果有一天彭拜附惡,咱們於掉白老兒。割掉惡根,也就得了。」   翟天浩想了一想,道:「這辦法也成,不過我們三人多多留意,彭拜只一步入歧途,我等便得立即下手。」   彭拜與白素儀的婚事,就此成了定局。這日夜間,神旗幫與星宿派接替發掘工作,次日又由九陰教接手。第二日辰間,華天虹夫婦二人,加上秦玉龍,陪同彭拜至神旗幫入贅。因是入贅,倒省了一筆聘禮。白嘯天是一幫之主,富比王侯,雖在客中,卻也不願馬虎,除了大酒大肉款待來賓之外,對屬下也有一筆巨額的賞賜,酒酣耳熱,喜氣更是洋溢。一時之間,九曲山中,竟是一片吉祥的氣象,那掘寶的工作,跟著也入了緊張階段。   這一夜,正由華天虹率領那批散兵游勇,與一會、一教的人在工作,四更時分,華天虹因事退出坑外,正向長孫博與黃山四老請教,坑道之下,突然傳出一陣喊叫之聲:「華公子九曲宮出現了…」   華天虹聳然一驚,猛然轉臉,朝那邊望去。   只見坑內躍出幾人。手舞足蹈,嘶聲大喊道:「九曲宮出現啦!大夥兒來看啊!九曲宮出土啦!」   瘋狂的喊叫聲,劃破了深夜的沉寂,震動了睡夢中的入群,展眼間,三江五嶽的好漢,黑白兩道的豪傑,飛蝗一般地朝坑道撲去。   那坑面兩次擴大,己是縱二十丈,寬四十大,五尺一步階梯,拾級下降,如今業已深達九十餘丈,坑上之人餚坑底之人,猶如螞蟻一般大小。除了少數一流好手,餘者上下一趟已是相當吃力之事。   華夭虹陪同長孫博與黃山四老趕了過去,坑內已是人山人海,每層階梯上都擠滿了人,燈寵火把,照耀如同白晝,人人探首下望,議論之聲,聚蚊成雷。華天虹與長孫博等身份特殊,幾人一到,旁人急忙閃開道路,讓幾人趕往坑下。   坑底金光閃閃,原來皆是長二尺、寬一尺六寸的銅瓦,另有一個巴斗大的麒麟腦袋,和半截折斷了橫匾,殘匾上釘著一個四尺見方、純金鑄造的「萬」字。   白嘯天一見幾人趕下,頓時指住那半截殘匾道:「長孫老弟快與四老參詳一下,此地該是九曲宮的什麼所在?」   濮陽老人越眾上前,一見那半截殘匾上純金的「萬」字,頓時聳然道:「這裡是萬有殿,已屬九曲宮的重地,非外人所能涉足之地。」   李老人接口道:「據江湖傳言,兒曲神君為此殿題名時曾經言道:凡能進至此殿之人,便是九曲宮的屬下,應句盡有,終生不慮匿乏。」   長孫博打開捲著的藍圖,展示在眾人眼前,濮陽老人指著一個寫著「萬有殿」三個小字的方塊,道:「就在此處,這後面是花圃,花圃後面是水謝,過石橋便是九曲神君的起居之處。」   這藍圖的是根據黃山四老口敘,由長孫博繪製而成。圖上記敘頗為詳細,這時各方為首之人都圍在藍圖四周,悉心觀察,白君儀突然擠了過來,往華天虹身畔擠去。   九毒仙姬與華天虹站在一起,被白君儀一下擠了開來,不禁大怒,雙眉一揚,就待發作,但因白君儀是後生小輩,又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白君儀知道自己與華天虹好事難偕,就是因為九毒仙姬師徒從中作梗,她恨極了苗疆的人。九毒仙姬猶未發作,她已翻個白眼,冷冷說道:「瞪什麼眼,吃人麼?」   華天虹大急,一把將她拖到身後,低聲叱道:「沒有尊卑大小,成什麼話?」   白君儀朝著九毒仙姬狠狠地橫了一眼,隨即向著華天虹道:「東郭壽師徒未曾下來,谷世表那小子也失了蹤,這事透著古怪,咱們防著一點。」   華天虹突然一驚,縱目一掃,白嘯天、九陰教主,任玄、天乙子,重要人物全在坑底,單單不見東郭壽師徒。   許紅玫見九毒仙姬歧視自己的女兒,心中不無芥蒂,故意端出長輩架子,喝道:「此事可疑,天虹上去查一查!」   華天虹不敢怠慢,應了一聲「是」,縱身向上躍去。   他輕功已臻極峰,足點石壁,展眼升到了坑面,忽聽東郭壽震聲狂笑道:「華公子,寶藏出土了麼?」話聲中,一陣排山倒海勁力,挾著一陣腥臭之氣,已自當頭壓下。   華天虹驚怒交迸,間不容髮,一提丹田真氣,雙掌一按,呼的一聲,身子劃了老大一個圓弧,猛然翻上了半空。   這凌空一縱,神紗絕倫。普天之下,再無第二人有此能耐,東郭壽一擊未中,心膽俱寒,張口一聲厲嘯,轉身飛掠而去。   華天虹身在半空,耳中突然聞得一陣異聲,凝神一辨,直駭得心驚膽戰,臉色蒼白如紙,厲聲大喊道:「洪水來了!大家快逃,洪水來了!」心中患恨難消,疾向東郭壽追去!   這都是瞬眼間的事,同時間,坑中慘呼之聲大起,只聽一片·瘋狂的驚叫:「蛇!蜈蚣!毒蜘蛛!……」   隨著這瘋狂的慘叫,擁擠在階梯上的人一陣大亂,有的向上縱,有的向下躍,再聞洪水來到,更是驚魂欲出,坑下的拚命往上衝,武功低的頓時被擠出石階,紛紛朝坑底摔落。   轉眼間,一片轟轟隆隆的山洪奔騰聲傳到了坑內,聽那聲響,似有千軍萬馬,海潮般地掩襲過來。   郁雷般的山洪聲一起,坑中情勢愈亂,人人忙著逃命,全部拋棄了手中的火把,黑暗中,只聽一片充滿驚恐的嘶喊喝叫之聲,好似天火焚城。大地陸沉、世界未日一般。   只聽白嘯天嘶喊著「紅玫」,許紅玫喝叫著「君儀」,九毒仙姬叫喊著門下弟子的名字,九陰教主與任玄。天憶子等人是各自逃命,誰也懶得理會旁人。這一場巨大的變故中,未受波及的就只有秦碗鳳。慈雲大師、翟天浩和司馬長青四人,這四人留在紮營之處,自始就未移動一步,但變故一起,卻又為著己方人耽心,匆匆往崖下趕去。   片刻工夫,海潮一般的山洪已捲到了坑邊,蝗蟲般的人群,飛一般地朝山崖上撲,跑得慢的被人擠倒在地,踏為肉泥,大難臨頭之際,人人先顧自己,有的人逃命心急,竟然仗著兵刃開路,無分敵友,亂砍亂殺。   須臾,旭日東昇,照著擠立崖邊,劫後餘生之人。   突然有人大聲喊道:「看!華公子在那裡!」   數百道目光順著那人的手指望去,朝陽之下,只見華天虹手揮長劍,與東郭壽師徒十餘人鬥在一起,兵刃耀日,精芒刺!眼,戰況猛烈已極。   九陰教主攘臂高呼道:「走哇!將星宿派的人剁為肉醬,決不讓一人逃走。」   霎時間,咆哮如雷,所有的人齊齊向那面狂奔。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八十九章 九曲宮現     華天虹與東郭壽師徒交戰之處,是一塊上不沾天,下不接地的懸崖。翟天浩與司馬長青關心華天虹的安危,兩人迸出全身之力,搶先到了懸崖上面,正待覓路下降,忽聽華天虹朗聲道「不必諸位動手,這師徒幾人,我獨力對付得了。」   兩人凝目一望,只見華天虹劍以游龍,輕舒輕展,將東郭壽與房降圈在中央,東郭壽手舞紫金蒼龍帶,房隆左手使一柄又寬又大的鋸齒刀,右手使的是向來繫在腰間的一根金絲腰帶,師徒二人身上卻是傷痕纍纍,血流如注,臉色卻是死灰一樣的慘白。星宿派另外的十八名弟子,只有谷世表一人不在,其餘十七人圍在華天虹身外團團轉,卻無一人能夠欺近華天虹身邊。   霍天浩一瞧華天虹身上乾乾淨淨,沒有半點傷痕,這心如止水、超然物外的俠客,也忍不住情懷激動,熱淚盈眶,朝著隨後擁到的人群雙手亂搖,嘶聲大喊道:「統統在上面看,任何人不要下去。」   原來這一向時,華天虹除了參與發掘工作之外,無時無刻不是躲在一角鑽研武技,那刻苦發奮、不眠不息的情形,只有最親近的一批人知道。由於耗思過度,華天虹兩鬢烏絲競已轉成華髮,為了避免引人注目,秦碗鳳借了師姐的眉筆,替他將那已轉銀白的鬢髮染成黑色,只是心頭憐惜,卻不能以身代之。   只有這些人知道,華天虹為武功所付的代價是何等巨大,故爾也只有彼等見華天虹力克強敵、耀武揚威之際,才會衷心地激動。   此際,所有的人都擠在嶺上,注視著懸崖上的打鬥,懸崖之下水流滾滾,那巨大的深坑已被水流掩沒,黑白兩道通力合作,費時二十餘日的成績,早已為山洪捲去。   忽聽東郭壽嘶聲道:「華天虹!趕人不上百步,你已戰勝,還想怎樣?」   只聽群眾暴吼道:「這老兒心毒手辣,要將咱們中原豪傑一網打盡,罪該萬死,不可饒恕!」   「華公子只管下手,不必心存仁義!」   「華公子若是不願下手,可以交給咱們處置!」   一時之間,暴吼如雷,山鳴谷應,大地震動。東郭壽臉白如紙,嘶聲喊道:「這是谷世表做的事。他是中原人士,與咱們星宿派何干?」   華天虹冷冷一哼,健腕一震,刷地一劍,東郭壽左胸之上頓時多了一道創口,皮開肉綻,鮮血泉湧。   東郭壽心膽早寒,紫金蒼龍帶狂揮亂舞,未能擋住這一劍,華天虹劍鋒一轉,早已在房隆左胸同一部位劃了一劍,左腳一抬,將一名星宿派的弟子踢出了懸崖,摔落在溪水之內。   許紅玫立在峰上觀戰,搖頭啼噓道:「唉!這孩子!九曲神君重生,也未必是他的敵手。」   白嘯天神情木然,聞得妻子的話,滿嘴鋼牙一挫,發出一陣格格的響聲。   要知九陰教主也自知勝不了東郭壽,其餘的人更不待言,那房隆已得乃師真傳,左手鋸齒刀重達四十斤,右手金絲腰帶卻是軟兵器,一剛一柔,配合無間,其威力之強大,在九陰教主與白嘯天這批頂尖高手眼內。正是一目燎然。華天虹以一敵二,還得應付另外十餘人的騷擾,非但穩操勝算,而且游刃有餘,這就難怪彼等心灰意冷,不敢再想與華天虹對敵之事了。   此際,東郭壽只想被華天虹踢上一腳,摔落水中,以便趁譏逃生,但華天虹立定主意,定要彼等束手就縛,聽候公眾處置。東郭壽行事太狠,已惹公憤,豈敢聽候裁處?但華天虹的劍法神奧不可思議,他竭盡所能,就是無法逃遁。事實上華天虹剛才那兩劍傷敵,連冷眼旁觀的九陰教主和白嘯天也莫名其妙,他身當鋒銳,更是茫無頭緒。   忽聽白宮議尖聲叫道:「教他先將《天化札記》奉獻出來。」   東郭壽聞得《天化札記》四字,眼中恍愧見到一線生機,但覺星宿派已犯眾怒,縱然交出秘發,華天虹肯於罷手,旁的人也不會答應。   但聞華天虹沉聲說道:「東郭壽,你交出《天化札記》,華某保你一條生路。」   白君儀接口叫道:「快快獻出《天化札記》,將功贖罪。否則咱們了結你師徒之後,立即進軍青海,將你星宿派的巢穴夷為平地,將你的那批徒子徒孫、殺得一個不剩。」   人群之中,頓時暴起一陣喝采之聲。顯然,人皆好事,這主意投合多數人之好。   東郭壽臉色慘白,雙眼都是血紅。這是他有生以來,做夢也不曾想到的慘敗,但他終是大奸大惡之人,雖於極端窮蹩之下,心神依舊不亂,念頭一轉,立即厲聲叫道:「華天虹住手!我將秘籍交給你。」   華天虹長劍一收,飄然躍至崖邊立定,緩緩說道:「閣下最好不要使弄狡燴,否則又動公憤,在下就無力周全了。」   東郭壽大聲喘息了一陣,由懷中取出一本陳舊的冊子,手指封皮;道:「姓華的,你看清楚了,這就是《天化札記》,貨真價實,半絲不假。」   只聽白君儀冷冷說道:「你若毀損分毫,咱們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東郭壽聽如不聞,翻開那《天化札記》的最後一頁,指著上面縱橫交錯的圖形,道:   「這是寶藏所在的秘圖,沒有此圖,你們縱然翻遍九曲宮的地皮,也休想找得到藏寶。」   華天虹見他遍體鱗傷,狼狽不堪,心頭忽覺不忍,暗道:此人也是一派宗主,此番掘寶,義是由他發起,只因貪婪過份,落得如此下場,說來也甚為可憐。心念一轉,不禁臉色一整,慨然說道:「此番掘寶,尊駕功不可沒。星宿派雖處邊隅,亦我堂堂華夏的子裔,紅花綠葉,何分彼此。九曲宮果然有寶,也不在乎多幾人分潤,賢師徒若是願意留下,繼續為掘寶效力,在下不才,縱是拜遍各方尊長,也要求得……」   東郭壽將手一搖,慘然笑道:「縱然囊括九曲宮的武學秘籍,也難勝閣下一人一劍,東郭壽雖是下愚,卻也懶得要了。」   九陰教主與白嘯天聞得此言,心頭陡然一驚,暗道:「是啊!即令將九曲宮的武學秘籍全部搶到手中,勝不了姓華的小子,那豈不是枉然。」   這兩人始終存著異心,打算在最後關頭傾力奪寶,東郭壽之言好似暮鼓晨鐘,驚醒了兩人的迷夢,使兩人對那寶藏的興趣。一落千丈,霎時銳減下去。   但聽華天虹緩緩說道:「武學之道,匯涓流而成大海,尊駕斤斤計較在下一人,未免有失獻身武學的本旨。」語音微頓,接道:「人各有志,在下不敢相強,《天化札記》本是中土故物,尊駕留置此地,九曲宮中若有星宿派的失物,在下取得之後,必當親自奉還貴派。」   東郭壽厲聲一笑,道:「星宿派有寶物失陷宮中,但卻不須閣下賜還,只求閣下取得之後,妥為保存,十年百年之後,星宿派若有人才出世,再來登門索取,這《天化凡記》乃我派祖師取之於地,東郭壽只能失落,也不能拱手送人。」   說完之後,雲起內力,將那秘籍猛地朝溪下扔去。   哪禮記去勢如箭,眼看要落水中,嶺上群豪一陣大嘩,喝罵之聲如雷響。   但見華天虹飛撲而下,左手一揮,呼地一掌,將那秘籍凌虛攝到手中,身形一翻,海燕掠波一般,轉向懸岸飛起。   嶺上暴起了一陣如雷的喝采之聲,白嘯天一時忘情,脫口喊了一個「好」字,采聲出口,跟著又喃喃咒罵不已。   東郭壽怒恨交集,趁著華天虹飛身下撲,頂上眾人注意那秘籍之際.猛一跺足,喝一聲走,當先朝崖下撲去,眾弟子哪敢逗留?一個個爭先恐後,朝著崖下飛撲,房隆恨至極處,左手鋸齒猛然擲出,直向半空中的華天虹襲去。   山嶺之上又是一陣驚叫,華天虹人在半空,一聽聲響,已知是房隆的鋸齒刀射來,當時瞧也不瞧,右手一兜,長劍反臂擲擊,直向那鋸齒刀射去,身形一翻,飄然回到了崖上。   只聽「嗆!」的一聲,刀劍相撞,火花四濺,金鐵交鳴中,鋸齒刀被劍上的真力一撞,在半空中呼呼轉動,蔚為奇觀,那長劍卻已一掠而過,直向房隆背心刺去,其疾如箭,較之初出之時更快。   房隆聞得背後那尖厲的破空之聲,駭得猛地一個哆嗦,撲身一滾,一頭栽入了水中。   東郭壽不敢上嶺,帶著弟子涉水而遁,因華天虹答應了放他們離去,也就無人追趕,但暗器如雨點落下,夾著笑罵之聲,情勢也夠嚇人,東郭壽師徒頭也未回,涉過溪流,落荒而去,轉眼逃得不見。   華天虹躍登嶺上,舉著那《天化札記》高聲說道:「諸位,這札記上有一頁地圖,與寶藏位置有關,在下將札記交給長孫先生,由他參詳使用,自今以後,這《天化札記》就由長孫先生保有,諸位若有異議,此時只管聲明,若無異議,那就不能做出私下攘奪的事了。」   此時此地,誰也不敢亂唱反調,但聽一陣附和之聲,事情就此決定,華天虹將札記交給了長孫博,轉身便尋黃山四老。   只見任玄與天乙子擁著黃山四老,排開人牆走了過來,華天虹見四老無恙,不禁鬆了一口大氣。   濮陽老人呵呵一笑,道:「晦!那時坑中一片黑暗,觸手是人,水洩不通,咱們四個老頭兒落在最後,若非任當家的和天乙道長幫忙,咱們可只有坐以待斃了。」   劉老人道:「華公子,將來掘得寶物,我兄弟的一份,決定讓給任當家的和天乙道長了。」   天乙子道:「我們救人出於本份,讓寶之事,再也別提。」   華天虹忙道:「道長與任老前輩;臨難救人,值得大家敬服。將來若有所得,大伙都該知道有所表示。」轉面一望許紅玫道:「伯母,貴幫兄弟可有閃失?」   許紅玫道:「東郭壽將他養的一批毒物散佈在坑道上面,咱們幫中有十多人被毒物咬傷,九陰教下傷了十餘人。」   華天虹急忙轉身找妻子。秦碗風擠了過來,高聲道:「有勞伯母和教主吩咐一聲,凡有中毒之人,統統送到晚輩這裡來。」說罷轉身退去。   許紅玫與九陰教主也不客氣,傳令屬下,抬著中毒之人隨秦碗鳳走去。   原來當夜是由一會、一教的人和那批散兵游勇在坑底工作,神旗幫與九陰教的後來趕去,擠住坑道上層,是以東郭壽布下的毒物,傷的全是這兩派的人,那批散兵游勇落在後面,有些又是武功低微,風雲會與通大教的那管什麼道義,亂擠亂撞,踏著旁人的頭顱逃命,那些被摔死踏死,最後被山洪捲走的,都是這批散兵游勇中的人。   華天虹遊目四顧,見彭拜與白氏姊妹無恙,當下別了許紅玫,轉身來找自己一面的人,卻是忍不住要由九陰教那面走過。   玉鼎夫人依舊是黑紗覆面,見著心上人走過,低聲笑道:「托爺的福,幸而未死。」   華天虹微微一笑,見那雪兒在方紫玉懷中嘶叫,只得伸手撫摸了幾下,轉身再向九毒仙姬身前走去。   蘭花仙子豎起拇指笑道:「小郎,今日真厲害,幾時有空,我要與你較量一下。」   華天虹微微一笑,轉目四顧,口中喃喃數著人數。   紫薇仙子笑道:「連師父十三個,不會少啦!」   九毒仙姬笑道:「當時是真亂,你在上面一喊,坑中頓時一片黑暗,又無路徑可循,她們一個拖一個,我拉著蘭花的膀臂,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著一大串人,就從人堆上踏過。」   她那九弟子孟真真笑道:「晦!當時誰都慌了手腳,有個臭道士一把抱著我的腰不放,我心頭一急,向著那死人的頂上一掌,只怕打塌他的腦袋瓜子了。」   華天虹啼笑皆非。苗嶺一派除秦碗鳳之外,師父徒弟,全是只論好惡,偏重情感之人,她們雖無重大的惡行,但若以中原俠義道的尺度衡量,她們的行事做人,卻又不無可議,只是九毒仙姬與華天虹情若母子,門下弟子與他宛如手足,人人將他視若拱壁,寵愛無以復加,華天虹始終不敢批評她們的不是。   但見神旗幫的人由附近走過,一個青袍者者指手劃腳,朝著身旁之人說道:「嘿嘿!這一次要不虧了咱們二小姐機警,及早發覺東郭壽那老兒的陰謀,再緩須臾,那就不知要死傷多少人了,說不定若干頂兒尖兒的好手,也得葬身在那深坑底下。」   只聽另一人道:「二小姐確實了不起,若非是她,咱們連那《天化札記》的影兒也不知道。」   另一人道:「哼!什麼札記,只怕寶藏已被人家搬回青海,咱們還在家中睡大覺哩!」   最先講話那青袍老者道:「那是當然,哼哼!東郭壽是何等腳色,這掘寶機密二小姐可是以性命拼來的!」   九毒仙姬那十二弟子名叫藍翠,年紀不過比秦碗鳳大一歲,苗女天真,猶未脫去少女習氣,聞得幾人誇獎白君儀的好處,心頭氣憤不過,卻又無言反駁,只得望著幾人的背影」   呸!」的一聲,朝地L猛吐一口唾沫。   剎時間,一片唾吐之聲,除了九毒仙姬與苗嶺三仙,其餘九人全向地面吐了一口唾沫。   蘭花仙子突然狠狠地道:「小郎,你再與白君儀講一句話,我罰你當眾跪下。我說得出,做得到,可不管你已經是大人了。」華天虹聞言一呆,連連點頭,道:「小弟記得大姐的吩咐。」   那藍翠喝道:「看也不許看她一眼!」   華天虹臉色蒼白,點頭道:「小弟記著翠姐的話。」   須知人是情感的結合,華天虹當年眼下「丹火毒蓮」,一條性命,乃是這些人由死神手中搶回來的。當日藍翠專管華天虹」的飲食,連帶還要協助秦碗鳳照料華天虹便溺和沐浴,親執賤役數月之久,而彼等卻是並無所求。這等恩情,華天虹便是奪下九曲宮的全部寶藏,雙手奉上,也是酬報不了。何況彼等視華天虹如弟,華天虹視彼等如姐,長時間的情感業已結成,義無反顧,誰也無法反悔,彼等若是堅持如何,華天虹就非得遵命不可。否則的話,彼等雖然無可奈何,華天虹卻變作只顧私慾、無情無義的小人了。   九毒仙姬木然無語,她聞得那批人的談論,想起在坑道之內,自己曾對白君儀怒目相向,不料竟還受了她的好處,那〈百毒經〉師門重寶,勢又不能捨棄,但要收回失物,無論怎樣辯白,終究還是得白君儀之助。她也是一派宗主,傲骨磷峋,蓋過這山中所有的人,想到這癥結難解,不禁意興闌珊,大覺不是滋味。   華天虹知道同這批姐姐無法講理,心頭直想逃跑,忽見九毒仙姬神情落寞,連忙賠笑道:「仙娘,鳳姐在替人療毒,您不過去指點一下?」   九毒仙姬一聽提起小徒兒,頓時精神一振,道:「對!大家去看看鳳兒,莫要手藝不佳,砸了我的招牌,」   蘭花仙子嚷道:「真是的,大家快去。」說罷當先奔去。苗人熱情,展眼之間,又都轉怒為喜,一窩風地擁去,將適才的事撇在腦後。   那中毒的三十餘人集中在一問木屋之內,秦豌鳳正以金針療毒之技,為眾人拔毒療傷,由於東郭壽養的毒物多達十種,而且都是域外異種,治療起來極為費事,秦豌鳳一人忙得團團亂轉。那金針療毒之技是一門極為專門、極為深奧的學問,九毒仙姬的眾弟子中,只有前面四人學過,其中也只有蘭花仙子和犁花仙子造詣較深,但也未能盡得精妙,動手救人,針法尤其生疏,似孟真真與藍翠等,她們只對以毒攻敵之技感到興趣,對於解毒救傷之學,比起小師妹,那還差得遠了。   九毒仙姬趕到木屋之內,先照看大弟子和二弟子,以防兩人針下出錯,鬧出人命,蘭花仙子手拈金針,一針貶人昏迷地上那人的「風府」穴內,笑道:「這人是被三眼蠍虎所傷,鳳兒冶過一人,有了經驗,師父勿須操心。」   九毒仙姬聽了,再看二弟子梨花仙子,梨花仙子所治的那人是被天蜈所傷,除了傷口有點紅腫之外,別無什麼異樣,秦碗鳳為劉子清拔過天蜈劇毒,剛剛已經提示過梨花仙子,因之犁花仙子舉重若輕,行來甚為容易。   行這金針療毒之法,須得先明毒性,然後以金針刺入相應的經脈穴道,以針灸之力拔除毒力。若將毒性判斷錯誤,或是有一針部位偏差,那被針之人頓時便得毒氣攻心而死。真可謂針針見血,一絲不爽。這時,秦碗鳳正在測驗一人所中的毒性,紫薇仙子等圍在一旁觀看。九毒仙姬背負雙手,緩步踱了過去,查看這關門弟子的技藝。   幕地,門外一陣騷動,逍遙仙朱侗背負一人,大步衝了進來,週一狂的望門弟子高泰背著一個長形包裹,陪同一個黑黑面孔的老者,疾步跟隨在後面,彭拜也追了過來。   華天虹匆匆接下朱侗背上那人,道:「老前輩,怎麼一回事?」   逍遙仙朱侗…指那昏迷未醒之人,道:「這一位姓蔣名子侃,深通輿地之學,而且擅用炸藥,他已三十年未在江湖走動,我見東郭壽到此掘寶,特地將他拖來,準備與東郭老兒打對台,夜裡入山,適逢谷世表在掘堤。」話鋒一轉,急道:「閒話慢講,蔣老頭與谷世表那小賊對了一掌,沒想到那小賊滿手是毒,碰觸不得,快請仙姬動手,將這條老命留住再說。」   秦碗鳳急忙遞過金針,九毒仙姬笑道:「你動手吧,為師的看著就是。」   秦碗鳳聞言。玉手揮動,霎時便將五根長達七寸的金針,插到了蔣子侃的胸上,阻截住他的心脈,隨即又將兩根金針插入了蔣於侃的雙手拇指之上。   九毒仙姬笑道:「朱兄放心,有我師徒在此,不會有人因毒而死,你繼續說吧!」   逍遙仙朱侗噓了一口氣,道:「咱們到遲一步,那小賊已將石堤弄了一個缺口。我與蔣老頭上前阻截,那小賊眼看難再作為,便往蔣老頭那邊逃遁,兩人對了一掌,居然半斤八兩,蔣老頭本待賞他一枚糖心彈……」   紫薇仙子插口道:「什麼蛋?」   逍遙仙朱侗道:「霹靂彈,但咱們急於堵那缺口,只得任那個賊逸去,可惜山洪蓄積日久,水勢狂猛,終於未能堵住,怎麼樣?這裡傷人多吧?」   華天虹臉有愧色,點了點頭,道:「咱們自今還睡在鼓裡,若非老前輩等及時趕到,谷世表勢必一舉擊壞全部石堤,那水勢一定更猛十倍,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了。」   朱侗道:「蔣老頭老遠一瞧那石堤,便說是個水淹六軍之計,東郭壽一上來就安著壞心眼,你們自然不易覺察。」頓了一頓,接道:「那廝呢,剁了沒有?」   紫薇仙子怒道:「被他放了。」   逍遙仙朱侗呵呵一笑,道:「放了總是恩德,只當買王八放生。這且不談,眼前漫山遍野都是賊子賊孫,這寶貝如何掘發?」   華天虹急忙正色道:「老前輩,眼前是捐棄前嫌,整個武林通力合作,共襄盛舉。昨夜已經掘出九曲富的萬有殿,如今被溪水淹了,晚輩打算稍停就與各方首領商議,重新隔斷溪流,吸去坑下的積水,繼續發掘下去。」   逍遙仙朱侗愕然道:「哦!大水未曾將你淹死,你還有膽量與那批王八蛋合作?」   華天虹聽他口舌傷人,急忙接口道:「老人家,良知良能,人人都是有的,咱們仁義待人,時間久了,自能邀搏各方諒解。」伸手一指彭拜,笑道:「大哥已是神旗幫主的賢婿,這一幫人,與咱們自然是兄弟了。」   逍遙仙朱侗老眼一睜,轉臉朝彭拜望去。   彭拜身形微躬,低聲說道:「碗鳳說是師伯之命,拜兒不敢違抗。」   逍遙仙朱侗叫道:「喲!禮貌也周到了,辭令也好聽了,是白老兒教的,抑是素儀姑娘教的?」   彭拜臉上微微一紅,躬聲道:「拜兒若有尺寸之進,皆是師伯教誨之功。」   逍遙仙朱侗又是一愣,倒是覺得不好冉隨便了,怔了一怔,顫聲道:「好!你也該成人了,白嘯天老眼不花,才會要你這個長婿。我是尊重白夫人,同時認為素儀姑娘品德高潔,足以匡扶你一生一世,這才壯起膽子,托碗鳳作成這門親事。如今已結良緣,那就看你自己的了,不能做個英雄豪傑,克紹白嘯天的箕裘,那是白老兒的悔恨。不能做個正人君子;顯耀你先師的門戶,那是我做師伯的罪過。我與你師父是刎頸之交,到時候只有刎頸自裁,向你的師父謝罪。然而,廁身草莽、還要不失正大,這很難很難。你得好自為之。」   彭拜虎目之中,淚珠滾動,躬身俯首道:「拜兒若不能達成師伯的期許,當先求了斷,自向恩師請罪。」   逍遙仙朱侗心神激動,道:「好,你先回去,為了你,我朱侗向白嘯天低頭,你回去稟告他,說我少時就來拜訪。」   彭拜應了一聲「是」,行過禮後,告退出門。有道是君子不重則不威。換言之,人若端凝自重,威儀自然而生。彭拜入贅白家,隱然已是那龐大幫派的繼統之人,面對著一個個武功高強的屬下,自然須得自尊自重,自惜身份,因而不須白嘯天耳提面命,也會突然變一個人。曾幾何時,彭拜舉手投足,已是給人異樣的感覺。這也是時運不濟與時來運轉兩者之間的差別。   這一日,晨噴初露之際,九曲山中的人,全部集中到了溪流對岸的一座高峰之上。黑白兩道,五湖四海的豪強,聚集在一座山頭上面,每一道神光的的的目光,都緊盯住對面崖下那龐大的深坑,每人都懷著一顆興奮而又緊張的心,等待那即將來的一刻。   有少數人,並未為了寶物,而是為了自己親愛的人,才參與這掘寶的行列,但是,既然已經為這劃時代的壯舉投下極大的心力和時間,其熱望成功,亟欲一睹最後結局,與那些為寶物著迷,夢寐無法安寧之人,心情同樣的緊張,同樣的熱切。   那深坑又向下挖掘了二十餘丈,黃山四老、長孫博、蔣子侃、華天虹、白嘯天、九陰教主,這些人集思廣益,終於推詳出九曲寶藏應在山腹之內。根據《天化札記》上那張地圖,寶藏所在,必然是歧道縱橫,門戶眾多,身臨其境,如入迷魂陣中。可是、眾人勞碌月餘,連一座門戶也尋覓不到。   不得其門而入,使眾人空入寶山,徒自興歎,無可奈何,只得想出一個炸開門戶的下策。於是由長孫博與蔣子侃釐定了部位,由坑下掘成一條地道,深入山崖之內,遍置炸藥,安妥引線。此刻,就要由華天虹引火炸山了。   須臾,深坑之下,響起一陣長嘯之聲,一縷濃煙捲出坑外,接著便是一陣緊似一陣的響雷之聲。   梨花仙子最為沉不注氣,一聽那悶雷之聲,頓時雙手亂招,張口大喊道:「小郎快跑!   小郎快跑……」   苗嶺女子從來不知鈕泥作態,一人喊叫,頓時全都喊叫起來,哪知華天虹不辭艱辛,任勞任怨,其聲望與威德,不知不覺間深植人心。這時功成在望,人們那愛戴之心,倏然勃發出來。   霎時間,喊快之聲如春雷乍動,群山相應,震耳欲聾,人們都知以華天虹的腳程,不會受爆炸波及,但卻依然催促他快跑。那乃是私心愛戴之意:若是單獨相對,許多人必然難忘舊怨,無法撇去那仇恨妒嫉之心,但處身群眾之間,卻有身不由已之勢。   華天虹點燃引線,掠出隧道,急向對峰馳去,耳聽山腹中已起爆炸之聲,峰上之人卻是喊聲如雷,心頭忐忑,不知又發生了什麼變故,當廠亡命般地衝上了對峰,卻已飽受一場虛驚。   但聽一陣震天暴響,隨即又是一陣轟隆巨聲,峰上群豪,頓時發出一陣驚歎之聲。   只見眾人多日以來盤踞的那座山嶺,齊腰之處連連爆裂,半座山頂,倏地整個崩塌下來。   展眼間,一陣驚天動地的劇震,眾人所立的這座山峰也為之震動,樹木搖晃,沙石飛走,久久不息。對面山嶺卻是沙塵蔽日,亂石橫飛,樹倒屋摧,滾滾下落。   突然間,一道白線自溪流源頭處滾滾而下,挾著一陣轟轟發發之聲,勢如萬馬奔騰,展眼已至近處。   逍遙仙朱侗驚道:「難道又是谷世表那小賊在造反?」   蔣子侃搖頭道:「想是地殼震動,石堤破裂,引得山洪回至原來的溪道。」頓了一頓,接道:「對面那座山峰因地殼龜縮,山腹中早已生出裂縫,我未曾算到這一點,以致爆破的程度較預計為厲害。」   天乙子大聲問道:「蔣兄,那藏寶會被炸毀麼?」   蔣子侃沉吟半晌,道:「兄弟此時不敢斷言,唉!寶藏若有毀損,那可是我蔣子侃的罪過了。」   華天虹道:「蔣老前輩何出此言: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何況那地殼龜縮,裂縫暗生之事,又非憑空所能料斷,寶藏縱然毀失,也是天意如此。」說話中,那溪流已復舊觀,巨坑又已重埋溪水之下,崖壁依;日在繼續碎裂,巨大的石塊兀自滾滾而下,飛落至溪水之內。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對面山崖的爆裂方始靜止,這裡眾人的血液卻開始沸騰,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天乙子突然大聲叫道:「華公子,咱們應該過去看看了吧?」   華天虹敞聲道:「咱們大夥一起過去。諸位,桐棺六尺,大不了挖地一丈。人生在世,命大自然有,命薄終歸無。又道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知非禍?那山中若有寶物,諸位只管上前拿取,那是各人血汗換來,咱們也不是全體的領袖,誰也沒有作主分配的資格。若說爭議,寶物無價,各人看法不一,同樣是易起糾紛。因爾今日之事,只有各憑良心,各取本份,那取合之間,務必各自退讓一步,為旁人多留餘地,不要惹起紛爭才是。」   -------------   文學殿堂 掃校 第九十章 武林至尊     許紅玫厲聲接道:「華公了講的都是金玉良言,大伙務必三思。」轉面喝道:「神旗幫的兄弟聽了:本幫上下有福同享,幫主一家絕不欺壓屬下的兄弟,但幫規不可廢,誰若未得幫主之令,越眾向前,那是犯上之罪,按幫規處置,律有明文,決無寬貸。眾兄弟務必警惕。」   神旗幫的屬下聞言,頓時暴起雷鳴般的喏聲。   天乙子高聲道:「華公子,我等也只是急於一見寶藏,卻無急急取寶之意。如果有人利令智昏,妄起非份之想,只須華公了攘臂一呼,我等拼著拋頭顱,灑熱血,也要全力撲殺那人。」   華天虹敞聲道:「道長說得有理。」轉身朝著九陰教主將手一拱,接道:「教主,各位前輩英雄,咱們走。」   九陰教主哈哈一笑,道:「諸位請啊!」   眾人早已心急,說到處此,誰也不願再說下去。可是這一走,卻走出一點名堂來。但見華天虹、白嘯天、九陰教主、任玄,天乙子,五個人並成一排,齊齊前進,五人身後都跟隨著長長一行,逕渭分明,絲毫不亂。   那溪流之中佈滿了尋丈的巨石,華天虹等五人率眾前進,踏石而過,擇路登上了那峰頂已被揭去的山嶺。   一登嶺上,連華天虹也忍不住渾身一震,那啼噓驚歎之聲,連接不斷地由人們口中發出。   眼前是一片不可思議的奇觀,那揭去頂端的山峰之下,約有百丈方圓,儘是迴環盤繞的甬道,那雨道寬約丈許,整齊,若是扯直開來,至少也有十里長短。這十里暗道,盤繞著一片大小不一,蜂房一般排列的石室。不過,這暗道與石室僅有半截顯露在外,另外一半處在山腹內側,頂上被山崖蓋住。   幾個武功高強之人,都在試走那暗道,只是繞來繞去,始終近不得中心之處。良久之後,白嘯天始才手指崖面,道:「咱們不下雨道,就由這吁陌埂上踏過,由那中心處躍下,進入石室之內。」   眾人俱無異議,頓時踏著高低不平的斷巖,直向中心那些石室走去。到了近處,紛紛躍下,依然是分成五行,齊齊前進。   眾人都知,這寶藏所在,有外面那奇妙的南道,根本無須再有機關佈置,因而到達石室之外,立時長驅直入,毫無顧慮。   由於居高臨下,早已看清全局,因而眾人排門閥戶,直趨後進。九陰教主見左側一座石室門戶緊閉,當即停身站定,隔空一掌按去。   只聽「吱呀」一聲,兩扇石門應手而開,剎那間,一陣翠綠光華,映入了眾人眼內。   凝目一望,原來滿室儘是玉器:大至八已玉床,小至綠豆般的飾物、五瓶玉罐,玉刀玉劍,真正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望了一瞬,九陰教主倏地朝身後之人喝道:「未得我令,不許擅自動手。」說罷之後,繼續行去。   但看九曲神君收藏的玉器,便能想像到這寶藏之豐富,許多人已經按捺下的心情,這時重又狂跳起來。   慈雲大師走了幾步,突然叫道:「天虹,我就看到這兒為止。」說罷轉身走去。   翟天浩笑道:「我也怕見著好東西心動,咱們到上面守望,替你們把風。」   司馬長青道:「正是,目無所視,心無所思。這叫做眼不見為淨。」說話中,三人己相繼退了出去。   眾人又看過幾間石室,有的收藏古玩,有的收藏字畫,有問石室收藏著形形氣色的樂器,有間石室收藏有珍寶,那近寸明珠。板尺珊瑚,多得難以數計。只看得眾人目眩神馳,咋舌不己。   這時,眾人已進入石室後半,頭頂己為山巖所蓋,但上空一暗,壁上卻顯露出柔和的珠光來。   突地,眼前出現一間石室,門戶廣大一倍,門楣上一塊玉石「橫匾,攜樓著個大的三個字:「藏經齋」。   群豪心頭猛然一緊,九陰教主與白嘯天雙雙踏步上前,各出一掌,推開了兩扇厚重的石門。   白君儀與九毒仙姬的眾弟子都是緊隨在領頭之人的身後,石門一開,搶著朝裡望去,哪知一望之下,俱都駭得脫口尖叫,驚惶後退不迭。   這「藏經齋」足有六丈見方,左右兩側各有一道門戶,左面那門戶的門媚上樓著「丹室」二字,右面門戶的門楣上卻是「武庫」二字,此外,滿室壁上都是石龕,石龕中排滿了大大小小、厚厚薄薄的典籍,一望而知,那些便是武林人物心嚮往之的武功秘籍了。   可是,室中卻有人在,只見居中一個碧玉蓮座,蓮座上盤腿坐一個華發披肩。銀髯垂胸的老者。那老者身穿一襲大紅長袍,雙手停在半空,擺著一個「分花拂柳」的架式,睜目噙笑,栩栩如生,完全像個活人。這老者的四周圍滿了人,有的出拳,有的出掌,有的作勢欲撲,有的抽身欲退。看那樣子,這批人正在圍攻那紅衣老者,地上尚有倒臥之人,似為老者所傷。   濮陽老人一瞧這副景象,頓時指住蓮座上的紅衣老者,大聲說道:「此人便是九曲神君,餘者都是他的弟子。除了那曹天化,其餘三十五人全在此地。」   九陰教主眉頭一蹩,道:「看這情形,九曲宮正是禍起蕭牆,一眾弟子,聯手做出殺師滅倫之事。」   白嘯天冷冷說道:「這師徒全不是好人,咱們勿須顧忌,每方出來兩人,將他們師徒的屍體移去。」   神旗幫中應聲走出兩人,其餘四方見了,也都有兩人出列,入室搬運屍體。   那批人死去已過百年,乍看全都完好,但一搬動,頓時肉化灰飛,骨骼盡散,嘩喇聲中,散亂一地。那批負責搬運之人急著分寶,顧不了許多,一個個兜起衣擺,連骨骼帶肉灰,直往懷中掃去,那趙震東也在其內,他去搬移九曲神君,手指一觸九曲神君的身子,霍地一跳五尺,大叫道:「哎呀!」   華天虹驚道:「什麼事?」   趙震東雙手亂抖,道:「身子還是溫的。」   華天虹雙眉一皺,轉面向華雲道:「你去瞧瞧。」   華雲走了上去,一把提起九曲神君的屍體,伸手一摸那蓮台,道:「這蓮座是整塊萬年溫玉雕成,九曲神君的屍體並未損壞。」   華天虹閃目一望,那蓮座外方摟四個古篆,乃是「武林至尊」四字。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好生狂妄,如此下場,實是咎由自取。忖念中,不禁深深一歎。   那幾人七手八腳,霎時清除了室中的屍體。各方之人,頓時魚貫走了進去。   這石室雖有六丈見方,但幾個為首之人為了縱覽全室,都不肯逼得太近,因之進入室內之人不過小半,多數人仍;日兀立室外,踞起腳跟,伸長脖子,瞪目向裡望著。   這時,每人的目光都在石龕中梭巡,紛紛凝視那汗牛充棟的秘復。每一部秘籍上都附有一紙標籤,標注著秘籍的名稱。那原是為了便於覓取而設,只是字跡大小,僅只少數高手目力銳利,看得明白,其餘的人就只眼花綴亂,越看越模糊。   趙三姑突然抖開一個老大的鹿皮口袋,敞聲說道:「有人動手的沒有?倘若沒有人動手,老婆子統統裝走了。」   華天虹大吃一驚,急道:「姥姥別開玩笑,咱們要這些武學何用?」   趙三姑叫道:「你不要,老婆子留著送人。」說著張開口袋,大步走了過去。   華天虹欲哭無淚,雙手拖住趙三姑,焦急地向妻子使眼色,秦碗鳳連忙拖著趙三姑後腿,低聲賠笑道:「三婆婆,咱們說好只是觀光,不伸手的。」   趙三姑怒道:「觀光個能隨緣麼:旁人不要,老婆子當然要了。」   華天虹心頭發急,朗聲叫道:「至寶在前,有興的上前拿取,但是最好以一件為限,有主之物,還以不拿為妙。」   忽聽一人大聲道:「此番掘寶,源自本幫的二小姐,理該由咱們二小姐最先選取,」   華天虹知道說話的是神旗幫屬下:這理由倒也講得過去,只是私心之內,不願白君儀最先動手,但又不便公然阻止,當下接口道:「諸位,上面是丹室,內中或有服後長生不老的靈藥,右面是武庫,其中諒必藏著干將莫邪一類的神器。先取並無好處、後取未必吃虧。反正一人一件,慢慢地選,且待有寶物失陷在此的人,失將本門失物取回。」   這宮中的寶物委實大多,眾人既無膽量洗劫,那就只有選取一樣最為精妙的了。只是滿目琳琅,令人難作決定。再聽華天虹一番言語,更是六神無主,猶疑難定。   但聽白君儀道:「爹,我能最先選取麼?」   白嘯天傲然道:「誰敢阻攔你?」   白君儀盈盈一笑,款移蓮步,朝壁上石龕走去。   平心而論,白君儀在這次掘寶之中,厥功至偉,讓她最先選取,並不過分。因之連九陰教主與九毒仙姬,也都視若未睹,絲毫不以為意。   白嘯天目光的的,飛快地在四壁掃視,希望找出一冊包羅萬象、神奧得足以與華天虹的《劍經》比擬的秘籍,指點女兒去取。怎奈這石室中寶藏雖富,卻都是一技一節之學,偏無一部淵納海藏、令人一見矚目的秘籍。   白嘯天心急如焚,只得以「傳音入密」之木,朝女兒暗暗說道:「你裝成慢慢挑選的模樣,待為父的看準之後,再通知你動手。」   那知白君儀聽如不聞,伸手一抽,揚起一部特別厚重的秘定,嬌聲說道:「爹,武功秘籍,咱們神旗幫也藏得多了,這《百毒經》堆頭不小,女兒拿了,大概不會吃虧。」   華天虹與九毒仙姬師徒,一起大驚失色,華天虹守著蘭花仙子之戒,不敢與白君儀講話,當下仰臉向天,大聲說道:「諸位,有主之物最好別拿,這室中至寶難計其數,有的可練成絕世身手,有的可修成絕世容顏……」   玉鼎夫人突然沉重地咳嗽一聲,打斷了華天虹未完之言。華天虹猛然驚覺,只顧阻止白君儀取《百毒經》,差一點耽誤了玉鼎夫人的大事。   白君儀何等精靈,轉臉一望父親,道:「爹呀,哪一冊秘籍可以修成絕世的容顏?」   白嘯天道:「久聞《奼女心經》是內功心法一絕,女子修煉之後,內力愈深,容顏愈為美麗,也越發顯得年輕。」   白君儀道:「女兒取這《百毒經》好麼?」   白嘯天暗暗忖道:唉!這丫頭,你道那批苗女是好惹的麼?忖想中,朗聲說道:「咱們專究武技,武功登峰造極,也就不在乎任何毒技。道路不同,何必拾人的牙慧?」   白君儀眼珠一轉,道:「好吧,爹爹的話總是對的。」當下將那《百毒經》還置櫥中,轉面道:「爹,那《奼女心經》放在哪裡?」   白嘯天惑然道:「在左壁第三行,由下數第二個石龕中。」   白君儀立即移步過去,尋著那《奼女心經》,取到了手中。   白嘯天訝然道:「天下沒有比你更美的女子,你要此經無用,豈不白白糟蹋取寶的權利?」   白君儀嬌聲道:「美貌與武功一樣,武功高了還想更高,人若美了,還想更美。」說罷抱著那《奼女心經》,喜孜孜地走了回去。   華天虹急得面紅耳赤,雙眼幾要噴出火來,他答應過玉鼎夫人,代為謀一秘法恢復容顏。豈料反而債事,讓白君儀捷足先得。如此一來,教他怎生向玉鼎夫人交代。可是,白君儀是女兒之身,取那《奼女心經》也是人之常情,他縱然急煞,又怎能加以攔阻?   秦碗鳳終是賢妻,瞧出丈夫尷尬,再來也悟出玉鼎夫人想那《心經》,當下笑聲道:   「君儀妹妹,趕快將《心經》還回去。」   白君儀愕然道:「為什麼?」   秦碗鳳笑道:「就你眼前這副模樣,我擔保你嫁得出門,若是再美一毫一厘,天下男子誰也不配娶你,你就別想出嫁了。」   白君儀冰雪一般聰明,早已看出心上人又急又怒,耳聽秦碗鳳話中有話,再也不敢調皮,當下置還了《奼女心經》,格格一聲嬌笑,道:「唉!這也不妥,那也不成,我就隨便揀一樣吧!」說罷之後,俯身抱起那溫玉蓮座,笑嘻嘻地走了回去。   白嘯天楞了一愣,暗道:這蠢丫頭,老夫雖是一幫之主,也不敢坐這刻著「武林至尊」   的寶座啊!   他哪裡知道女生外向,白君儀腦海中根本就未想到父親。她人未進門,一眼便看中那溫玉蓮座。心中暗想,我不出嫁則已,若是出嫁,這蓮座便是最好的陪嫁之物,讓那冤家嘗一嘗武林至尊的滋味,我也算是至尊夫人了。   華天虹卻未想到這許多,但覺勉強渡過一重難關,當即一顧九陰教主,道:「神旗幫已過去一位,教主何不上前,曬納一物,以作九曲之行的紀念?」   九陰教主漠然一笑,道:「非是老身自大,眼前之物,沒有一件值得老身一取。」   華天虹浩歎一聲,道:「教主法眼揀金,也是當然之事。唉!若想找出勝過《劍經》的絕學,實是太困難了。」   九陰教主淡然笑道:「且待開了丹室再看吧。果然無緣,亦是天命。」   華天虹敞聲道:」九陰教下的英雄,可有急於上前的?」   玉鼎夫人應聲走出,揚聲道:「諸位前輩多多包涵,顧騖音有失禮數,卻也不敢貪心。」說話中,已將那《奼女心經》取到手中,收入懷內。在場的高手,多數知道玉鼎夫人與華天虹的關係,此時此地,白嘯天懶得講話,旁人更不願意多事,何況那《心經》只有女子能用。   玉鼎夫人收妥《心經》,倏地向著九陰教主盈盈下拜,道:「駕音久蒙教主教迪,培植之恩,不敢淡忘,雖有小怨,不敢記恨,就此拜別,尚祈教主人人大量,就此將騖音忘去。」   華天虹深深一揖,道:「教主雄視天下,何獨不能容一女了,開釋之恩,在下感同身受。」   九陰教主目射精光,瞬息之間,在兩人臉上往復掃視了數遍,霍地震聲一笑,道:「去吧,但望有朝一日,九陰教獨霸天下,你迷途知返,再回我的門下。」   玉鼎夫人再拜起立,道:「多謝教主的恩典。」說罷之後,領著方紫玉出門而去。   華天虹見她臨去之際,望也不望自己一眼,與自己的妻子碗鳳卻似相視一笑,心頭好生迷惆。   這一樁事,玉鼎夫人有為情捨身的魅力,華天虹有人莫與敵的武功,那是不行也得行的事。九陰教主一時無奈,咬牙應允,心頭卻是憤怒已極,氣無可出,高聲喊道:「滿眼都是武功秘籍,練了可以增強武功,諸位動手啊,動手啊!」   九毒仙姬冷冷一哼,道:「蘭花過去,將我等的《百毒經》取來。」   蘭花仙子早已不耐,聞言之下,大模大樣地走了過去,將《百毒經》抱了回去。   華天虹瞧這相當和平的局面,突然又冒出火藥味來,不禁大急,當下朝著幽冥殿主抱拳道:「左面那部《玄陰真解》,顧名思義,與九陰門路相應,殿主何不取到手中?」   幽冥殿主與司馬長青武功相坪,才調相若,年紀又相當,兩人經過一陣捨死忘生的拚鬥,幽冥殿主芳心之內,老是浮起那人的影子,這是她最大的機密,對任何人也不敢洩漏半點,只是不知不覺中,對俠義道的人萌生了一股向心力。這時聞得華天虹之言,不禁淡然一笑,忘了請示教主,就走過去將那《玄陰真解》取回來了。   華天虹面龐一轉,朝著白素儀道:「姐姐,對面第二格石龕中,有半冊《蚩尤七解》,那是大哥應得之物,你去替他取了回來。」   白素儀早經母親指點此事,一直在暗中著急。聞言之下,立時含笑走了過去,將那半冊《量尤七解》取到手中,走回彭拜身旁。   白嘯天見天虹向九陰教討好,心頭方自氣悶,見了此事,心頭又覺好過一點。   只聽華天虹朗聲道:「范兄,《破甲神拳》在右側靠門之處,公孫前輩,《一字慧劍劍譜》在對面靠壁角處,宮前輩,……」   他早已探問明白,此番參與掘寶之人,共有三十一人有秘籍失陷在宮中,這時像贊禮一般,一個一個地喊叫出來。那批人聞得呼喊,始才走上前去找尋夫物,許紅玫見彼等到了石龕之前,還找不著自己的東西,乾脆走了過去,依照華天虹的指點,取得秘籍,遞給那一批人。   片刻工夫,凡屬失主,皆已收回自己的關物。那九曲神君的聚斂也真豐富,分到此時,也不過散去四分之一,尚有四分之三,留置在石龕之中。   華天虹轉眼一望天乙子和任玄,道:「諸位也好動手了。」   但聞白嘯天喝道:「且慢!」   任玄雙目一翻,陰沉沉說道:「應該輪到你威風了。」   白嘯天冷笑道:「哼!白某人此時與你計較,諒你不能心服,待你東山再起之日吧!」   語音微頓,接道:「自此刻開始,一草一木,統統分作五份,由各方為首之人領回,自行分配。」   華天虹、九陰教主、任玄、天乙子,四人目光交投,也都覺得只有此法較為公平,不易引起爭端,因之誰也不起異議。   許紅玫突然朗聲一笑,道:「天虹,此事勞苦,卻也有點意義,索興由你做吧!」   華天虹躬身道:「晚輩遵命。」當下走上前去,朗聲道:「諸位,星宿派與在下有約,倘是他們的東西,在下須得換過手來。」   忽聽門外有人喚道:「天虹。」   華天虹抬眼一望,慈雲大師領來一個和尚。華天虹與黃山四老俱曾見過那憎人,原來是洛陽城外,那小廟中的一瓢和尚。   慈雲大師道:「一瓢師兄並非武林人,只是發願宏揚佛法,聞說宮中藏著一批佛經,特地趕來化緣,萬祈諸位施主成全。」   風雲會下,有一人冷冷說道:「這和尚沒有尺寸之功,也來打秋風,只怕說不過去。」   這幾句活,九陰教、神旗幫、通天教,乃至華天虹統率的那一批人,人人都有同感,霎時間引起了一陣抱怨之聲、只是聲音都很微細。   慈雲大師面紅耳赤,急聲分辯道:「一瓢師兄本來也是打算趕來效力的,因他未曾練過武功,路上走得慢,唉!可惜老衲也未曾效力,否則便呵抵他一份了。   華天虹連忙高聲道:「在下的一份捐獻一瓢帥父,凡是佛經,咱們以武功秘籍換回。」   說罷之後,不容眾人再作議論,頓時著手分經。   他一個取下石龕中的秘籍,一手排放在地.分作五堆,凡屬佛經道藏、統統歸屬在自己名下。   這石室中的藏書雖多,怎抵得華天虹身手敏捷,不須半個時辰,業已分配完竣。   這時誰也不再客氣,各方都派出人來;將分到的秘籍小心翼翼地訂成包裹,派人負責拿帶,同時派人專司保護之責。   要知這批秘籍雖不在華天虹與九陰教主眼中,但普天之下,像華天虹、九陰教主一般的高手,統共不過三兩人而已,其餘芸芸眾生,各有其生活,各有其掙扎,各有其上進和墮落。這些秘籍,其中的一點一滴,都能影響到彼等一生的榮枯,不能因為世間有幾個絕頂好手,彼等就放棄自己的營生。   華天虹捧著一大疊佛經,走到一瓢和尚身前,雙手奉上,道:「大師父,這是二十六部經卷,約莫九十餘冊,既得九曲神君收藏,想必甚為珍貴。」   」一瓢和尚合什頂禮道:「小施主功德無量,必蒙我佛庇佑。」微微一頓,接道:「單只一部《大悲心陀羅尼經》便是舉世無雙的善本,小施主功德無量。」說著,也抖開了一個布袋。   華天虹連連謙遜;隨即捧起一堆道藏,送到許紅玫面前。   許紅玫呵呵笑道:「拜兒與素儀需我照顧,我正在考慮還俗……好吧,我留著再說吧!」   趙三姑邁步向前,鹿皮口袋一張,叫道:「來吧,如今應該輪到我啦!」   華天虹陪笑道:「姥姥,好多人隨著我效力哩!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練武的人,愛的就是這點東西。」   趙三姑雙眼一翻,道:「那也得由我分配,我得因人施教,還得考察各人的品性。」   華天虹無可奈何,只得將所分的武功秘復,統統裝進趙三姑那乾坤袋內。   那趙震東等滿面惶急之色,秦碗鳳見了,連忙高聲說道:「趙老前輩武功蓋世,絕不會侵吞這批秘籍……」   趙三姑冷冷道:「老婆子也未擺過擂台,誰說我武功蓋世了?」   言猶未了,九陰教主業已推開丹室的石門,眾人顧不得說話,匆匆趕了過去。   這以後,眾人分丹藥,分兵器,分字畫古玩,最後分金銀珠寶,直到次日黃昏之際,始才分配完畢。   一會、一教之人恐防有人打劫,分到寶物,立即飄然遠颶。隨後是九陰教的人離去,再後是神旗幫賦歸。九陰教主與白嘯天都沒找到一樣能使武功增強到擊敗華天虹的地步,因之兩人都鬱鬱不樂。   九曲寶藏是真多,臨到走時,兩派都是大包小包,居然有不勝攜帶之勢,九陰教主與白嘯天同有滿載而歸的感覺,兩人的心情,不禁又開朗了,至於擊敗華天虹的夢想,那也只有寄望於將來了。   這幾批人走後,華天虹與趙三姑也散盡了一切。那趙震東托同宗之誼,而且善於奉承,不過一日工夫,便將趙老太騙得昏頭轉向,他一人所得獨多。這也難怪,一筆難寫兩個趙字,他既與華天虹同鄉,又與三婆婆同宗,理該多分一點。   華天虹那批人最後離去,每人都是兩手空空,保住的還是隨身的兵器。趙三姑愈想愈悔,一氣之一下,抖開鹿皮口袋,裝了滿滿一口袋石頭,負在背上帶走。華天虹要代她背負,她死也不肯。   行路間,秦碗鳳忽然大唱悲調,說是可惜了那溫玉蓮座,認為那武林至尊的寶座,理該為華天虹所得。眾人俱覺有理,一致主張追上神旗幫的人,將那至尊寶座奪下。華天虹極力勸阻,秦碗鳳卻說至尊寶座須由旁人拱手奉上,劫奪得來,有失至尊的真義。於是,大伙都想法子,如何令神旗幫自願將寶座送來。最後還是秦碗風聰明,說是讓華天虹將白君儀娶回家來,那至尊寶座自然是一起來了。苗嶺三仙等極力反對,九毒仙姬也不贊成。秦碗鳳偏偏對那至尊寶座著迷,一路糾纏,直到分路之處,仍不罷休。華天虹北上還鄉,秦碗鳳卻拋下丈夫,跟著師父同去苗嶺,也不知她如何打通了關節,次年新正,彭拜與白素儀成親。四月十六,白君儀出閣。果不其然,連人帶至尊寶座,一起抬到了山西。不過,華天虹始終不敢嘗試那寶座的滋味。只是後來,秦碗風與白君儀架著他的雙臂,硬按著他在那玉座上坐了一會。   昔日江湖邪魔猖撅、暗無天日,華天虹獨挽狂瀾,力張正義,歷經無數次出牛入死、浴血苦戰,終於掃蕩妖氣,澄清字內.為武林開創一片新的局面。   他今日昇登「武林至尊」的寶座,自是當之無愧,江湖之人亦同聲愛戴。   此後華天虹便領著那秦碗風與白君儀兩名賢婦愛妻,盡瘁餘生,以期天下能重臍於太平盛世。   (全書完)   -------------   文學殿堂 掃校 本書來自www.abada.cn免費txt小說下載站 更多更新免費電子書請關注www.abada.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