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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官商》全集【精校版】

作者：格魚


第一卷 浴火重生如夏花之燦爛

序：天才的隕落

2010年11月23日，濱海省海都市中級人民法院。

這一天，海都中院大廳的顯示屏上沒有透露出有何值得特別關注的案件。不過細心人還是可以覺察出今天的海都中級人民法院的氣氛有些不同以往——門口的公告欄上，貼著一則不起眼的開庭公告，被告正是名聲大噪的海都市飛騰集團董事長周南。

今年36歲的周南曾經叱吒風雲十數年，一度是濱海省乃至全國的首富，被譽為橫空出世的商業天才，在過去的很多年間，成為國內無數青年人崇拜效仿的草根崛起的勵志典範。

24日，周南案繼續開庭審理。而海都中院也一改平日忙碌的景象，當日下午僅有一個正式開庭案件。C101法庭前後門緊閉，只有門口醒目的提示燈顯示庭審正在緊張進行。

數十名記者和部分商界人士以及周南的一些親友被獲准旁聽庭審。周南疲倦而無力地站在被告席上，身上穿著米黃色的印著「海都看守」字樣的馬甲，雖然那張堅毅且張稜角分明的臉上失去了往日激越的神采，但他那一米八多的高大身材仍然站得筆直。

沒錯，這樣高大筆直的身影，讓身後默然觀望的媒體記者感到詫異，而留給周南親屬家人的則是無語的哀傷。

法官威嚴而有力的聲音在庭審現場迴盪而起，周南猛然扭過頭去，無神的眼眸中瞬間寒光暴閃，猶如兩道閃電一般投射在旁聽席角落裡的一個中年男子身上。這男子裹著黑色歐版羊毛大衣，領子豎起，頭戴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因為臉上還扣著一幅寬邊的墨鏡，根本看不清儀容樣貌。

是他！潘虎！不要說他裹得嚴嚴實實，縱然是他化成灰，周南也認得出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來！如果沒有這個他一手提攜起來的曾經相當信任的下屬的背叛，他焉能淪落到階下囚的淒涼境地。

……

……

2009年，周南因為一樁買賣得罪了背景深厚高官子弟出身的海瀾集團董事長陳曉寧，而被人栽贓入獄。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隱藏在幕後向他捅刀子放冷箭的人，竟然是他的副總潘虎——這個背叛了他投向陳曉寧見利忘義的小人。

陳曉寧和潘虎指使人串謀利用12名男女開設了幾十個證券戶口，操控買賣周南執掌的飛騰能源和飛騰房產的股票，在二級市場上製造股票交投活躍的假象，吸引套取股民資金，涉及金額達到數十億人民幣，很快就引起了證監會的高度注意……2010年7月，周南被逮捕。

過程或許很曲折很複雜，但結果只有一個：昔日的商業天才一代天驕，就此隕落。

「……海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周南以操縱證券交易價格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零六個月；以虛報註冊資本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決定執行有期徒刑三年……」

法庭宣判的一瞬間，周南悟了。

這麼多年了，他的商業意識和超前的商業頭腦總是行走在制度和環境的前面……終於這一天，他為之付出了沉痛的代價。而副手潘虎的背叛與陳曉寧的陷害，只不過是推倒多米諾骨牌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又失落在了哪裡。

作為一個從社會最底層打拼起家的大商人，周南沒有政治上的靠山。沒有權力的支撐，不屑於結交權貴，他固然成功了，但同時也埋下了失敗的伏筆……終於在某一天，周南的商業王國瞬間灰飛煙滅，一向獨立特行的他終於品嚐到了個性的苦果。

一切似乎都來不及了，但，一切真的來不及了嗎？

法官的宣判聲戛然而止。從此，轟動一時的周南案塵埃落定。而幾乎是與此同時，疲倦到了極致、絕望到了極致、憤怒到了極致的周南，帶著深深的怨憤和不甘，高大的身子轟然倒下。

第001章 心中的女神

一塔，一湖，一排綠意盎然的垂楊柳。古色古香的塔倒映於幽幽碧波之中，而風撫一岸垂柳飄落一地柳絮。周圍起伏的地勢與湖岸交接形成的流暢的線條，將燕湖勾勒得如同一塊溫潤的軟玉。

塔名高陽，湖名燕湖。燕湖之於京華大學，就如漢唐風韻之於泱泱中華一樣，除了它本身所固有的美麗旖旎之外，更多的已經凝結為一種文化意義上的象徵，是京華大學校園的靈魂。

此刻的燕湖很靜。風過無痕，水面上卻泛起粼粼波光。周南靜靜地站在岸邊，凝望著波瀾不驚的湖面，慢慢平息著自己內心肆虐奔突的凌亂心緒。

命運當真是如此的詭異，竟然真的就這樣重生了。從在海都市中院C101法庭上失去知覺，到再次醒來出現在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92級畢業生的畢業典禮上，這前世今生的轉換和重疊，似乎只有一瞬。

……

……

良久。當夕陽的餘暉灑落燕湖的時候，周南義無反顧地回身向來路行去。沒有任何的猶豫和彷徨，驅逐了無盡的怨憤和感傷，他的腳步堅定而又沉靜。

還猶豫什麼？既然上天又給予了一次重生的機會，那麼還等什麼？前世失去的這一生將不會再失去，前世沒有的這一生會倍加擁有，前世輝煌的這一生將會更輝煌。從頭再來，他會比前世的自己做得更好。這一點，他深信不疑。

身心徹底地放鬆下來，身後落滿了一地的陰霾。此時此刻，在1996年6月下旬的這個晴朗天空下，再次崛起的信心和力量讓周南此時略顯稚嫩的臉上飛揚著動人的神采。這個時候，如果有熟悉他的光華管理學院應用經濟學系92級的同學經過，定然會發現這個平日裡並不起眼的周南，渾身上下發散著明星一般四射的光輝。

誰又能知道，在這個貌似稚嫩青澀毫不起眼的軀殼裡包裹著一個天才般耀眼、歷經滄桑飽經風雨的成熟靈魂呢？

迎面走過一群美麗妖嬈的鶯鶯燕燕，歡聲笑語瀰漫在微微有些濕氣的湖邊。京華大學是盛產美女的地方，或許是因為百餘年的文化底蘊熏染使然，縱然是樣貌普通的女孩，在這間大學裡生活上數年，也會渾身充滿著蕩漾起勾人的知性氣質。

這群鶯鶯燕燕應該也是剛剛畢業的光華管理學院或者其他院系的學生，從她們臉蛋上那一圈興奮的紅暈就能看得出來。沒有人注意到側身路邊悄然行過的周南，在京華大學的校園裡，多的是衣著光鮮英俊挺拔的白面小生，像周南這種衣著普通、樣貌也普通的男生，比比皆是，根本就招不來這些天之嬌女眼高於頂的美麗眼球。

但周南卻一眼就從這群鶯鶯燕燕中發現了一張讓他刻骨銘心但卻又感覺非常陌生的嬌美面孔。

夕陽的餘暉透過斑駁的樹隙絲絲縷縷的掛下來，溫和的落在女孩那白皙精緻秀美的面容上，她微微偏起了頭，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小巧的嘴角洋溢著滿足的愉悅，上揚勾出了美麗的弧度。米黃色的做工精緻的連衣裙泛上了點點金光，女孩白皙的臉在此時如天使般的聖潔美麗，這無與倫比的美麗讓她在這群鶯鶯燕燕中顯得是如此的鶴立雞群。

蘭若！是蘭若！

周南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心陡然一顫，因為蘭若的出現而瞬間紛亂了起來。他默默地垂下頭去，面對著這個他前世暗戀了四年而不敢表白的白雪公主，縱然是兩世為人，閱盡人世鉛華，他的心還是再次悸動了起來。

蘭若與那群鶯鶯燕燕嬉笑著衝向了燕湖，與周南擦肩而過。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周南一眼。這一次的邂逅，一如在周南的前世那曾經有過的無數次偶然或者必然的邂逅。

在這個出身香港豪門之家的公主心裡，根本就沒有周南這個貌不驚人行事低調的普通男生的存在。周南的家世雖然還算不錯，父親是海都市公安局的副局長，母親是海都一中的語文教師，但在權貴子弟往來如土雞瓦狗的京華大學校園裡，他這種家庭出身並沒有拿出來炫耀的本錢。

況且，大學期間，周南本就是一個低調和沉默的人。

她或許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周南自嘲地一笑，繼續向前行去。

蘭若出身於華人經濟圈首富之家——香港的蘭家，華人首富蘭天成的嫡系孫女，卻不知何故，求學在內地京華。而周南不過是普通幹部家庭的孩子，之間的差距猶如天淵，不說別的，單看看時刻圍繞在蘭若身邊大獻慇勤的那些權貴豪門子弟，前世的周南就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的機會。本是兩個世界的人，能在這校園中與伊人有過一次次的邂逅，就已經是難得的緣分了，還能奢望什麼？

周南不會自卑，但骨子裡卻自有一份傲骨。他不會去自討沒趣，所以前世他直到畢業離開京華大學，也沒有向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表達什麼。

重生了，再次面對心目中的女神，去表白嗎？這個念頭剛剛滋生，周南嘴角旋即就浮起一抹滄桑的超脫的古怪笑容，慢慢又按捺下這個看起來有些突兀的念頭……當前的他，面臨著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他能再次崛起，如果上天注定蘭若跟他有緣，那麼自然就會有再見之機，他當然也不會再錯過。但是現在，還是順其自然吧。

硬要去表白，除了會自討沒趣之外，周南也想不出有其他的結果。

周南淡然笑了笑，繼續行去。或許只有從身邊流淌過的溫熱清香的夏風，才能瞭解他此刻真實的心境。

四年大學生涯中的這份美麗虛幻而隱藏的單相思式初戀無疾而終，猶如一場夢境。

他一直沒有成家，雖然身邊有過幾個女人，但卻一直沒有跟對方走進婚姻殿堂。或許，就是因為他心裡一直潛藏著女神蘭若身影的緣故吧。就當他事業有成，又聽說蘭若結束了短暫婚史走向單身，正準備趕去香港向蘭若當面示愛的時候，陳曉寧夥同潘虎的內外勾結栽贓陷害就撲面而至。

驟然想起那個背叛了自己的副手潘虎，周南心裡驟然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嘴角都有了輕輕地抽搐。前世的怨憤和不甘，終究不能真正化為雲淡風輕的一片塵埃，潘虎帶給他的創痛與屈辱在瞬間變得清晰而刻骨銘心。

潘虎！陳曉寧！我又回來了……周南堅毅厚實的嘴唇緊緊地抿著，凝聚著堅毅而憤怒的弧度。

他不會因為一個下屬的背叛而憤世嫉俗遷怒於天下人，但他卻因為一個親信的背叛而更加洞悉了世事無常和人性之劣。

……

……

1996年6月23日，92級畢業生已經陸續開始離校，各自奔向不同的生活起點。時下，大學擴招後，大學畢業生國家不再包分配，不過對於國內頂尖學府京華大學的畢業生來說，就業還不是太大的問題。

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是全國頂尖學府裡的頂尖學院，在經管學術領域擁有著最高的光環，不是一般人能考進去的。這張畢業證，其實就是一面光彩照人的廣告牌，很有說服力。

在90年代中期的中華大地上，這足以讓這群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畢業生們謀得一份體面豐潤的職業。政府機關，事業單位，大型國企，都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上午，匆匆跟一些相熟的同學告別，周南毫無留戀地拎著自己簡單的行李箱慢慢沿著寬敞的校園公路，向大門口行去。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此刻在校門之外，他父親周寧宇的司機趙亮正在等著接他回海都。

第002章 路遇與挑釁

路上不時可見跟周南一樣拖著行李匆匆離開校園的畢業生。青蔥的大學歲月固然讓人留戀，但大學校門外的外面的世界更充滿著無盡的吸引力。

高懸在天際的太陽很毒，天氣悶熱不堪，校園大道兩側法國梧桐樹上那些讓人心煩意亂的知了叫聲無休無止此起彼伏。周南停下腳步，抹去了額頭上沁出的細密汗珠兒，繼續向前行去。

正行走間，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汽笛聲，周南微微一愣，回頭望去。一輛黑色的加長紅旗轎車戛然停在他的身邊，年輕的男司機搖下車窗，露出頭來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斥道，「我說小子，你會不會走路啊？你不緊不慢地走在路中央，還讓不讓車過了？」

周南認得這廝，是蘭若身邊的追求者之一，同為光華管理學院92級畢業生的孫川。據說他是某中央大領導家的公子哥兒，經常在校園裡開著這輛黑色的加長紅旗進進出出，也算是光華管理學院的名人之一。

周南沒有理睬他，下意識地向副駕駛位置上掃了一眼，果然看見了笑吟吟坐在那裡的他心目中的女神蘭若。周南心裡歎了口氣，側身向路邊讓開，他不願意跟這種趾高氣揚性情跋扈的公子哥兒一般見識，更不願在蘭若面前表現出什麼。只要走出這個校門，就會跟眼前這些人分離了人生的軌跡，老死不再相見，又何必因為一點小事而發生衝突？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從他重生的瞬間開始，這個世界的軌跡以及他個人的生命線譜就已經出現了「錯位」，那前世注定交集的一切今生未必交集，而形同陌路的一切今生未必形同陌路。蘭若，這個前世中與他的人生漸行漸遠的女子，她的人生軌跡正在一點點向周南的人生軌跡偏移重疊。

這，大概就是命運的安排。而今兒個的邂逅，不過是一個冥冥中注定的開端罷了。

……

……

或許是周南那淡然得近乎淡漠又分明透射出一絲絲不屑一顧的態度，無形中觸痛了孫川心底那根桀驁不馴的神經，也或許是這公子哥兒想要在蘭若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男兒氣概」——孫川竟然就推開車門跳下車來，神色不善地攔住周南的去路，用保養得極好的修長手指指指點點著，「喂，小子你連句道歉的話都不會說嗎？」

周南有些古怪地望著眼前囂張的孫川。作為一個擁有前世今生數十年人生閱歷，心理年齡近四十歲的重生者，周南實在是懶得跟面前這個無知的紈褲和「小屁孩」一般見識，面對孫川的挑釁，他甚至連一絲怒氣都生不出來，只有潛藏著的不願意流露出來的憎惡。甚至，還有一絲敵視。

大抵，是因為前世的仇人陳曉寧的緣故。這一生，還能遇到昔日那個囂張不可一世的高幹子弟陳曉寧嗎？一念及此，周南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厲。

……

……

淡淡笑了笑，周南繼續拖著行李箱繞過孫川走自己的路。

孫川怒了，上前去一把就扯住了周南的肩膀。周南皺了皺眉，肩膀用力一甩，就甩開了孫川。他固然不是什麼帥氣的英俊小生，但卻身材高大健壯。不僅是學院的籃球隊員還是京華大學的長跑運動健將，他這麼用力一甩就讓孫川一個輕輕的踉蹌。與他相比，孫川這一身細皮嫩肉實在是太弱不禁風了。

周南輕盈地一個轉身，回頭來凝望著惱羞成怒的孫川，正想苦口婆心地教導他兩句「年輕人還是不要太囂張了」，話到嘴邊突然又覺得這不符合自己現在的身份，就有些好笑地強行嚥了回去。只是又輕聲一笑，向已經下車來皺著好看的柳眉兒攔在孫川面前的蘭若投過溫和而複雜的一瞥。

但蘭若顯然不會意識和感知到，面前這個完全陌生的男生在投向自己的一眼中，飽含著多少凝集了兩世愛慕的萬千柔情。她笑著走上前來，向周南點點頭，輕輕道，「這位同學，不好意思……對不起！」

伊人在前近在咫尺，但其實遠隔著天涯。周南長出了一口氣，心裡歎息著臉上的神色卻非常平靜，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向蘭若輕輕點了點頭，毅然扭頭轉身再無任何一絲留戀地走去。

不是他不想藉著重生的機會去彌補前世的情感遺憾，而實在是如今的他，有著更重要的事情做。如果有緣，不用強求也能走到一起，如果無緣，強求又有何用？

蘭若有些好奇地掃了周南高大的背影一眼。她看得出，這個男生顯然也是跟她一級的畢業生，從他拖著的印著光華管理學院字樣的制式行李箱上看，他應該也是光華管理學院的同學。同屆同院的同學，怎麼自己好似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過，周南的眼眸中蘊藏著的一抹深深的滄桑感，打動了蘭若。雖然只是片刻的接觸，但蘭若還是感覺到了他的不一般。不在於相貌，不在於衣著，不在於一切表象的東西，而在於他身上似乎發散著某種獨特的氣質和味道，這種氣質和味道，蘭若還從來沒有在自己身邊的同學身上感覺過。明明是一個很不起眼的普通男生，但卻在這彈指一揮間留給蘭若深刻的印象。

瞬間，蘭若有些片刻的惘然。

孫川恨恨地盯著周南，有心想要衝上去教訓他一頓，但念及這人高大有力的身材，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就按捺下蠢蠢欲動的心思，只是故作不屑地望著周南的背影，暗暗唾罵了兩句「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而已。

孫川正在用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安慰和寬解自己，卻聽蘭若皺著眉頭輕輕道，「孫川，你怎麼能這樣呢？人家好好地走在路上，大家都是同學，你挑釁什麼？真沒有風度。」

「蘭若，我……」

孫川尷尬地搓了搓手，正待辯解兩句，蘭若已經逕自走去，卻也沒有再上孫川的車。孫川吃了一驚，趕緊追上去陪著好話。蘭若是他苦苦追求了2年的白雪公主，這可是真正的白雪公主。香港蘭家、華人圈首富家嫡長子的獨生女，雖然蘭若至今還沒有答應跟他處朋友，但偶爾也會接受他的邀請，比如像今天一樣，搭他一次順風車出校門。

其實論起財富，100個孫川也比不上一個蘭若，如果蘭若要開車在校園裡出入，無論多高檔的小車蘭家都會送上門來。只是蘭若不願意在同學面前顯擺，畢竟在那個年月，在校大學生開車還是非常另類和離經叛道的。也就是孫川這種高幹子弟，才能在學校的默許下開車出出進進。

第003章 命運必須改變

深紅色的琉璃瓦屋頂，雕樑畫棟，大紅門柱，再加上一個金邊藍底的「京華大學」的金字招牌，盡顯這所百年高校深沉博大的文化底蘊。

周南靜靜地站在古色古香的校門口，透過熙熙攘攘人群，尋覓著那輛在記憶中湮沒塵封了十數年的黑色普桑。車沒找到，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閃入了他的眼簾——父親周寧宇的司機趙亮，一個退伍進海都公安局機關工作不久的復轉軍人。

精幹的寸頭，筆直的身軀，黝黑而憨厚的臉龐，身著一身摘去了肩章的草綠色迷彩服，腳上依舊蹬著一雙黑色的老頭樂布鞋。遠遠地望著趙亮，周南的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定了定神，拖著行李箱快步走了過去。

「趙哥！」周南輕輕呼道。儘管他想竭力給趙亮一個符合年齡和身份的微笑，但下意識流露出仍然是那種深沉的笑容，嘴角輕抿翹起堅毅的弧度。

趙亮卻沒有注意他的這些輕微的變化，只是嘿嘿一笑，伸出手去拍了拍周南的肩膀，「周南，終於畢業了，祝賀你。走，上車，我們回海都去！周局長和岳阿姨都在家裡等著你哩。」

……

……

周南的父親周寧宇是海都市公安局一個排名很靠後的分管機關管理的副局長，沒有多少實權也沒有多少油水。在周南前世的印象中，父親一直是一個比較沉悶和沉默的人，行事低調，或許與他長期仕途不順心有關。不過，大小也是一個副局長——副處級幹部，周家在當地也算是官宦人家，有時周南寒暑假放假，周寧宇也會派趙亮來京華接他。

偶然坐坐父親的專車，是周南記憶當中前世所享受到的為數不多的官宦子弟特權之一。後來，周寧宇因為受發生在96年11月的那場海都官場大地震的牽連，被迫引咎辭職，從此中斷仕途去濱海大學當了一個普通講師，鬱鬱寡歡一輩子直到退休。從那時起，周家家道中落，周南這才不得不從一個國企的小職員努力奮鬥而起，吃了無數的苦頭經歷了無數的風雨，才把握住機會走入商海在短短數年間積累起龐大的財富，成為千萬人矚目仰視的商業鉅子。

但重生之後，周南絕不會允許這種情況再次出現。他必須要改變父親的仕途命運，同時也改變自己的人生命運。好在，時間還來得及，或許，這還是上天的安排吧。

命運必須要掌握在自己手裡。在上車之前，周南暗暗咬了咬牙。

趙亮開著車慢慢出了繁華而喧鬧的京華城區，駛上了通往濱海省的國道。一路上，趙亮發現周南的情緒似乎有些低沉，心裡有些奇怪，也就沒怎麼跟他說話。

周南一直扭頭靜靜而專注地凝望著車窗之外飛速閃過的城市街景，似乎是想要在這高樓大廈林立的大都市中尋覓自己京華求學四年所留下的飄渺足跡。良久，周南慢慢轉過頭來，笑笑，「趙哥，我爸和我媽身體都好吧？」

趙亮見周南似乎恢復了印象中溫和而開朗的樣子，就朗聲道，「挺好的，周南。周局長這兩天正好有個挺重要的會議要開，岳阿姨工作也很忙，要不然他們就親自來京華接你了……不過，我來接你也是一樣的嘛。等咱們回去，岳阿姨肯定會做好一大桌子你愛吃的飯菜等你團聚呢。」

趙亮比周南大不了幾歲，一向稱呼周南的母親岳萍為阿姨。不過，這樣也顯得親切。

雖然跟著周寧宇不像其他領導的司機那樣經常有好煙抽有好酒拿，隔三差五地還有下面的人送禮混些紀念品什麼的，但周寧宇兩口子包括周南這一家三口都是很溫和很樸實的人，待他很真誠，趙亮心下還是很喜歡。

說到底，趙亮也是一個厚道樸實之人。以周寧宇的性格，滑頭的司機他肯定也不會用。

「呵呵。」周南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心念卻是電閃飛馳。

中午時分，兩人在國道邊上的小飯館吃了一點東西，是趙亮請的客，下午一點多就上了京寧高速。上了高速公路，車速就明顯快了起來。大約下午4點多就穿過北方省進入濱海省境內，從濱海省省會寧宇上了新落成的寧海高速，晚上7點半終於回到了海都。

海都是沿海城市，是濱海省幾個沿海城市裡經濟比較發達的地級市。黑色普桑駛進霓虹閃爍的城市夜景中，很快就開進了海都市政府機關宿舍區。

雖是炎炎夏季，但在這濱海的城市裡，海風送爽，星空閃耀，夜色涼如水。下了車，周南靜靜地站在車前，凝望著眼前這座米黃色的普通住宅樓，迷離的眼眸仰視著2樓東戶窗戶中那明亮而溫馨的燈光。

家，是一個溫馨的字眼，而對於此時此刻的重生者周南來說，家的溫情和歸屬感更是顯得彌足珍貴。

趙亮停好車，從後備箱裡幫周南取出行李箱來，見周南還在發愣，就笑笑道，「走啊，周南，到家了喲。咋，還近鄉情怯，不敢上樓了？」

「呵呵，好的，趙哥，走，咱們上樓。」周南醒過神來，微笑著跟了上去。

兩人腳步輕盈地上樓，在一樓樓梯口處迎面遇到了一個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男子穿著一身運動T恤短褲，手裡捏著一個羽毛球拍子，臉色倨傲，腳步沉穩，正下樓來。看到周南，男子分明一怔，但旋即臉上浮起貌似溫和其實有些做作的笑容來。

趙亮趕緊恭聲打了一個招呼，「盧秘書長！」

男子叫盧青，原先是海都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兼局長，之後干了海都區的區委書記，95年10月被提拔為海都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在海都市裡也算是數得著的核心領導之一，位高權重，顯赫一時。盧青雖然離開了公安局去市裡任職，還成為市委常委，但盧家卻一直都沒有搬走，還住在周家的對門。周南家是二樓東戶，盧家則是二樓西戶。

盧青淡淡地「唔」了一聲，算是回應趙亮，頗有威勢的雙眸卻投射在趙亮身後的周南身上。

周南心裡一個激靈，深深凝望了眼前男子一眼，瞬間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笑著上前跟他見禮，「盧伯伯好。」

盧青架子很大，官威甚足，加上他不苟言笑，給人的感覺高高在上很難接近。不要說趙亮這種底層的司機，就算是普通的機關幹部，他也很少假以辭色。

盧青見了周南，臉上流露出那種偽裝出來的、表面上溫和親切、實際上骨子裡透著高高在上的俯視性笑容，輕輕點了點頭，「周南回來了呀，嗯，不錯不錯，這是畢業了？好！嗯，我家彥琳也畢業了，呵呵……轉眼之間，你們這些孩子都成大人了，呵呵！」

盧青沒有任何營養地笑著，打著官腔，眼眸中那一股俯視眾生的傲然和上位者的冷漠卻無形中透射出來，周南感覺很不舒服，但在面子上，他卻不得不笑著站在那裡貌似恭謹地聽著盧青說話。

「嗯，我畢業了，盧伯伯。今天剛離校，盧伯伯這是要出門散步啊。」周南笑著側身給盧青讓開了道。

「嗯，年齡大了，晚飯後多少活動活動。好，你回家吧。」盧青點點頭，不肯再跟周南浪費時間，逕自就行去。

趙亮回身望著盧青的背影，咂了咂嘴，輕輕歎息道，「周南，盧秘書長是市領導裡架子最大的一個領導……不過，我聽說你跟他女兒盧彥琳是同學，你們兩家又住對門，不知道周局長給你安排好工作沒有，如果沒有的話，我看你找找盧青意思意思，說不定還能辦事呢……」

趙亮做了一個捻鈔票的動作，斜眼瞥了周南一眼。

「呵呵，趙哥，人家是市委常委大領導，怎麼可能幫我找工作，咱不去自討沒趣。」周南淡淡一笑，嘴角卻不經意地抽動了一下。

第004章 盧秘書長

走廊裡昏暗的燈光下，盧青揚長而去。

實事求是地說，盧青並不怎麼看得起周寧宇。但他卻一直對周南的印象還算不錯，大抵是因為周南從小到大，學習成績非常優秀，是機關大院裡很少見的好學生好孩子的緣故。在八九十年代，學習好的「好孩子」大抵誰都喜歡。但印象不錯，並不代表什麼，也僅僅是印象不錯而已。

不過，這些年，周南的父親周寧宇一直認為，自己當初能當上公安局的副局長，是盧青看在兩家多年鄰居面上在背後推了他一把。

其實，盧青當年不過是無意中向政法委的主要領導為周寧宇說過一句話，壓根就沒有舉薦他的意思，也並不知道政法委的領導要提拔周寧宇。周南比誰都清楚盧青的為人，這人生性貪婪驕矜，生就了一幅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情，別看兩家住對門，但如果周寧宇不「付出」點什麼，想要從盧青這裡獲得「幫助」，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盧青調離公安局的第三年，海都市公安局同時退了三個副局長，其中一個是副局級調研員。當時的周寧宇是局工會副主席，算是公安局裡任職比較早、資格比較老的中層幹部之一，也列入了後備幹部行列。在提拔新幹部進入局班子的時候，時任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的劉向東劉書記因為知道盧青是周寧宇的對門，就在某次場合上順嘴問了盧青一句：「老盧啊，你是公安局的老領導，你覺得局裡的周寧宇這人怎麼樣？」

盧青當時的原話是這樣的：「劉書記啊，這周寧宇雖然沒有啥突出的能力，但終歸還是一個老實人，本分可靠，嗯，他們一家都是老實人，尤其是他兒子學習不錯，很不錯。」

說到底，周寧宇當初被提拔起來，也算是一種機緣巧合。一來是因為合適的符合提拔條件的人選不多，二來是政法委劉書記比較欣賞他這個出了名的本分老實人。也就是說，周寧宇的人品和人緣是擺在桌面上的，有沒有盧青的那句話，都不會影響劉向東對周寧宇的評價和欣賞，該提拔的還是會提拔。

可惜劉書記這個伯樂很快就調離了海都，去青安市做了市委副書記，否則的話，周寧宇說不定會有更大的發展。

但盧青那天說的話不知道怎麼地就傳進了周寧宇的耳朵。周寧宇是厚道人，聽了便心生感激，甚至還專門到盧家去當面道謝過一次。雖然盧青並不覺得自己對於周寧宇的提拔出過什麼力，但既然周寧宇這麼「認為」了，他當然也樂享其成不會否認什麼。

兩家人住了十幾年的鄰居，盧青的女兒盧彥琳跟周南同歲，從初中到高中都在一個學校裡上學，算是青梅竹馬關係甚篤的玩伴和同學。

只是周南成績很突出，一直都是學校裡的尖子生，否則他當年也不會高分考入京華大學的光華管理學院；可盧青的女兒盧彥琳的學習成績卻一般化，也不能說她不努力，只能說面對應試教育的適應能力稍差一些。因而高考結束之後，盧彥琳只勉強上了一個普通院校成績剛夠本科線。

現在回想起來，周南心裡其實洞若觀火了。盧青之所以稍稍有些欣賞自己，或許有對他沉穩有度腳踏實地的性格的讚賞，但更重要的是因為女兒盧彥琳對自己的暗戀。周南學習好，兩家又是對門鄰居，盧青兩口子當然希望盧彥琳跟周南在一起玩，經常讓周南幫著盧彥琳補習功課，久而久之，盧青看到女兒對周南有點意思，似乎就產生了讓周南當女婿的念頭。

當然，盧青的這點心思，也不過是當時的一個念閃現頭而已，那時兩個孩子還小，談這些實在太早。況且，隨著他官位越來越高，兩家明顯已經門不當戶不對了，距離越拉越大，他又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周南？像他這種層面的領導幹部，女兒的婚姻在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他謀求政治聯姻或者追求更大利益的籌碼。

只不過，與盧青的傲慢驕矜相比，他的女兒盧彥琳性格善良溫和。她從小就喜歡周南，上高中開始就潛意識地暗暗將周南當成了自己未來的丈夫。要說十七八歲的高中生也情竇初開了，有不少甚至都有了早戀的經歷，但周南對盧彥琳卻根本就不來電，沒有感覺。加上後來上大學分開，這事兒在周南心裡就更加淡了。

況且，周南心裡也有數，他和盧彥琳不可能走到一起，就算是勉強走到一起，也有很大的可能被盧青強硬拆散。

望著盧青遠去的背影，周南站在那裡微微有些出神。他明白，如果自己的工作問題當真找上了盧青的女兒盧彥琳，如果盧彥琳央求父親，盧青還是有可能會管的。憑盧青在海都市的能量，只要他打一個電話，什麼單位周南都可以進。只是，現在的周南怎麼敢接受盧青的幫助呢？

別看盧青現在是位高權重高高在上的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在海都市呼風喚雨出入前呼後擁的高層領導，但也就是在短短幾個月後，他就因為一樁貪腐大案而落馬，鋃鐺入獄。

96年6月，詐騙犯宋德海被依法逮捕，從而逐漸拉開了中紀委和省紀委聯合查處海都特大腐敗「窩案」的序幕。

宋德海本來是海都市的一個無業遊民，後來無意中結識了海都市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李會民。通過大量金錢的腐蝕，李會民很快墮落為宋德海的保護傘，為宋空手套白狼的經濟詐騙一路鳴鑼開道。後來，在李會民的介紹下，宋德海又認識了海都市的一些高官，很快就結成了一個權錢交易的利益小集團。只是好景不長，中紀委接到群眾舉報，責成濱海省紀委查處，宋德海很快落入法網。

宋德海的詐騙案發，李會民這些宋的高官朋友以及他們的「朋友」也跟著倒了霉。李會民等人被依法逮捕後，不僅交待了他們與詐騙犯汪德海的犯罪事實，還咬出了市裡的其他一些領導，包括海都市委書記宋健祥，海都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盧青，海都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周利民在內的十幾名縣處級以上領導幹部。

在中紀委和省委領導的高度關注下，這一起牽連甚眾的貪腐窩案告破，97年1月，宋健祥、盧青和周利軍等人被依法逮捕。宋健祥被判了11年，而盧青因為貪腐數額巨大，竟然被判了20年，直到2009年似乎才被減刑釋放出來。

而周南的父親公安局副局長周寧宇也無意中陷入了盧青貪腐案中，受到了黨紀政紀處分，被責令引咎辭職了。周南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景：警方和檢察院從對門的盧家搜查出了2萬美金的現鈔，320萬的存折，名煙名酒和金首飾一宗。其中，有一條不起眼的、價值2400多元的金項鏈，在盧青的供述中，竟然是周寧宇在他案發前剛送過來的，托他給海都市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李會民墊個話，幫周寧宇調整一下工作分工。

這是周寧宇生平第一次給上官行賄送禮，也是最後一次。雖然因為數額較小，被內部淡化處理，但他的仕途就此宣告終結。

……

……

摁響自家的門鈴，母親岳萍腰間紮著圍裙出來開門，看到兒子周南出現在門口，岳萍嫵媚的臉上頓時浮現起濃濃的笑容來，一把就把周南拉了進來，「南南，你總算是到家了，我和你爸剛才還在說都這麼晚了你們咋還沒到呢？——老周啊，南南回來了。小趙，進來進來。」

「媽媽。」周南充滿感情地喊了一聲，眼圈隱隱有些濕潤。旋即，他上前一步，猛然將岳萍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呢喃著，「媽媽！」

第005章 團聚

岳萍一怔，隱隱覺得兒子似乎有些異樣，但她也沒有多想，還當是周南長期不見自己思念過度，就也緊緊地抱著周南，拍打著他的肩膀柔聲道，「好孩子，回來就好，回家就好！」

母子兩個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一個出於母性的下意識，而一個則是心神激盪難以自已。母親的懷抱還是這樣的溫暖和寬容，周南的心神慢慢寧靜下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溫馨。周寧宇乾咳了兩聲，從書房慢慢走了出來，望著母子兩人緊緊相擁的樣子，眼圈也不由有些發紅。

「爸爸。」周南輕輕從岳萍的懷抱裡掙脫出來，向周寧宇笑道。

「嗯。」周寧宇也笑笑，「趕緊先去洗漱一下，咱們吃飯。小趙，你也留下吃飯吧。」

趙亮把周南的行李箱放在牆角，笑著搖了搖頭，「周局長，不用了，我回家去吃，我媽也在等我吃飯呢。周南，你先好好在家休息兩天，過兩天我再過來看你。」

周寧宇也沒有再挽留趙亮，只是溫和一笑向他點點頭。周南將趙亮送出了門口，又向趙亮道謝了兩聲，這才回家進了衛生間開始洗澡。

等他洗完澡，岳萍已經將做好的豐盛的飯菜擺好放在了餐桌上，還打開了兩瓶冰鎮的啤酒，向他揚了揚手道，「南南，快過來吃飯，今天是你大學畢業的第一天，也算是大人了，陪你爸喝瓶啤酒，咱們全家慶祝一下。」

周寧宇坐在那裡呵呵一笑，望著穿著短褲光著膀子走過來的高大健壯的兒子，眼眸中的一抹深深的滿足一閃而逝。他的仕途並不如意，因為沒有背景又不願意逢迎送禮，他在機關上熬了十五六年才混上一個副局長，可就算是當了這個副局長也不順心，處處被人排擠打壓……唯一讓他可以在官場挺直腰板的，就是自己這個懂事穩重學習成績非常優異的兒子周南。

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可是國內頂尖學府裡的頂尖學院，能進這個學院就讀，對普通人來說是一種很大的榮耀。說起來，周南還是光華管理學院成立以來，第一個海都籍的畢業生。四年前周南考進去的時候，在海都機關大院裡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動，讓周寧宇兩口子臉上感覺倍加光彩。

一家人親親熱熱地吃了一頓飯。吃完飯，岳萍收拾好餐桌，也來到客廳裡陪父子兩個一起閒聊。周南大學畢業了，就面臨著就業問題，而話題也就很順理成章地轉移到了這個方面。

岳萍給周寧宇泡了一杯清茶，才坐下來輕輕笑道，「老周，南南進市經貿委上班的事兒咋樣了？有眉目沒有？」

周寧宇暗暗歎了口氣，自己這個沒有實權的副局長，想要給兒子找個實惠的單位都不容易，他跟市經貿委的顧主任談了幾次，但對方都只是嘴上答應著卻不見有實際行動。周寧宇心裡明白，如果不給人家上上貢，周南想要進經貿委——怕是沒戲，別看周南是名牌大學畢業生。

但這些周寧宇卻又不能跟老婆孩子直說，只能呵呵笑了笑，「我再找找人家吧。如果經貿委不成，咱再找其他單位——實在不行，就進市裡的國有企業吧，工資福利待遇其實都差不多的。」

岳萍聽了卻撇了撇嘴，「什麼差不多？差遠了！我可是聽說市經貿委福利好的不得了，我學校的一個老師的老公在那邊，過年都發了一台小冰箱呢。企業怎麼成？效益不好，就發不出工資來！」

「那麼，進我們局裡？」周寧宇試探著說道。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說了白說，周南從小就不喜歡當警察，別看有個當公安領導的父親。否則，當初周南就報公安學校了。而且周南學的是理科經貿，進公安局似乎也有些不太合適。

果然，岳萍立即擺手皺眉道，「我們家有你一個警察就夠了……幹你們這行，看上去風風光光，其實甘苦自知。再說南南學的是經貿，進公安局太不倫不類……」

「咱們家南南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專業又對口，進經貿委正合適……」岳萍說著猶豫了一下，其實她明白丈夫肯定是在經貿委老顧那邊吃了變相的閉門羹，只是以他的性子斷然不會直說罷了。

「要不然，老周，我們去人家家裡走一趟？現在這年頭，還有誰講人情喲，人家憑什麼給你辦？名額和編製就那麼多，給誰不是給，非得給你？市裡領導的孩子還照顧不過來呢，況且是你這個不起眼的沒有實權的副局長。」

周寧宇皺了皺眉，「先別吧，等我再問問。」

岳萍掃了周寧宇一眼，心裡不滿，忍不住嘟囔了幾聲，「你就是這樣，老是面子拉不下來，求人辦事就得放低身段，哪像你喲，明明是求人的事兒，非得擺得架子那麼大……要不然，我們找找對門的老盧？老盧是市委領導，這點事兒還不是小菜一碟？我說你別總是這樣一條道走到黑，這年頭不送禮不花錢，啥事也辦不成！你看人家對門來送禮的客人天天不斷……怎麼說也是對門住了這麼多年，南南跟他們家的彥琳又是同學，咱們花點錢送他兩瓶酒兩條煙，盧青還能真的一點人情都不講？」

老婆的話有些「赤裸裸」，直接傷了周寧宇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他本來有些「惱羞成怒」，後忽聽岳萍提到盧青，心頭就暗暗一動，眼神有些閃爍，心思也活動起來。

他不願意拍馬逢迎更不願意請客送禮，但為了兒子的工作，他也豁出去了。

周南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父母兩人的對話，觀察著周寧宇的神色變化，知道父親動心了。他起身來自己去倒了一杯開水，慢慢抿了一小口，輕輕笑道，「爸爸，媽媽，我的工作問題不著急。進不了機關，就算是進國企也不錯，沒啥。你們要相信兒子的能力，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經管專業的畢業生，在什麼單位都不會混不下去的。」

還沒等母親岳萍反駁自己的話，他旋即又道，「爸，媽，千萬不要去找對門的盧伯伯，一定不要去！他就是給我找了單位，我也不會去！堅決不去！」

周南的語氣非常堅定且堅決，說完，他轉身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留下周寧宇兩口子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周家的氣氛一向非常民主，周寧宇也好岳萍也罷，都是很有文化修養的人，都看重教育和培養兒子的獨立性，從小就很尊重兒子的意見，見周南這麼堅決，兩人一時間倒是不能再說什麼。

「老周啊，你說南南突然這樣說，是不是在外邊找了對象，不願意再跟盧家有啥牽扯，免得讓盧彥琳那孩子再惦記著？」岳萍望著兒子緊閉的房門，輕輕道。

周寧宇歎了口氣，「兒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們要尊重他。這樣吧，工作的問題我再跑跑，如果實在進不去經貿委，進其他單位也行嘛。退一萬步講，還有市屬企業可供選擇。無論怎麼說，我這個副局長，別的本事沒有，找找人安排自己兒子進個普通單位，還是問題不大的。」

第006章 盧彥琳

躺在自己的床上，周南暗暗計劃著自己以後的人生。其實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工作問題尚在其次，以他的才學、京華大學光華經管學院的畢業證、兩世的人生經驗以及重生的信息優勢，隨便進一個什麼單位他都能很快從底層起來，這個問題並不大。

與經貿委財政局這些機關實權單位相比，他更傾向於進時下吃香的、某些體制大框架下、事業單位編製企業化管理的大國企，比如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主要是因為比較清閒，可以有充足的業餘時間自主創業。而且，在很多事情上，在這樣的「事業性國企」也遠遠比在機關更方便。

按照當時的體制，這些事業性國企還擔負有部分行政職能，中層以上領導都是組織部管的幹部，在級別和政治待遇上跟機關官員沒有太大的差異，但卻更實惠。當然，這只是在90年代初期和中後期的情形，以後慢慢地，企業與政府機關和行政事業單位的區別就逐漸拉大了。

作為一個曾經的商業天才，如果不利用重生的信息優勢在商海打拼一下，如果不為自己和家庭賺下一筆足以豐衣足食和應對各種人生不測風險的財富，周南實在是於心不甘。

而如果他進了純正的機關，就只能從一個小科員慢慢開始按部就班向上走，受「機關幹部身份」的束縛，他要想「發家致富」就必然會面臨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最起碼，政府官員是嚴禁經商的，這是一個迴避不了的障礙性門檻。

先發家再創輝煌，同時輔助父親陞遷，爾後尋機自己轉入仕途，在周南看來也並不難，只是看他願意不願意了。

他現在需要重點做的，是如何讓自己父親與盧青劃清界限，讓周家和盧家劃清界限，不要受到盧青案發的牽連，從而逆轉周寧宇的仕途命運。

只要自己的父親仕途出現轉機今後青雲直上，他這個當兒子的工作還會是問題嗎？還需要到處求人送禮嗎？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只是怎麼才能讓父親明白其中的「關節」盡可能地遠離盧青呢？周南眉頭緊皺。

他心裡很明白，這兩天，就算是沒有自己的工作問題，周寧宇現在也正在猶豫著是不是找找盧青，讓盧青給李會民墊個話，好調整一下分管工作或者換換崗位。畢竟，人挪活樹挪死嘛，他這個副局長長期這麼被掛起來，心情非常壓抑鬱悶。

周南擔心的是，因為自己的工作問題，會促動周寧宇更加下決心去找盧青。以盧青的為人，空手說白話肯定是不行的，周寧宇勢必要給盧青送禮。

按照前世的記憶，盧青的問題非常嚴重，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恐怕從在區裡工作的時候就開始貪污腐化，目前早已病入膏肓不可救藥了。況且，宋德海這個詐騙犯已經落網，相關「嫌疑人」有可能早已列入了有關部門的調查視線，拔出蘿蔔帶出泥，順籐摸瓜查到盧青頭上是遲早的事情。這個時候，任何人跟盧青的任何「來往」，都會引起紀檢監察部門的注意，後果不堪設想。

前世，周寧宇的境遇就是例子。說來也是命中注定，周家跟盧家住對門當鄰居十幾年，周寧宇都沒有跟盧青有過什麼「經濟往來」，不要說「經濟往來」，就是過深的人情往來都沒有。然而，周寧宇偏偏就在那個敏感的時刻偶然走出了這一步，這不是命運是什麼？

而周南重生回到了這個關鍵的時間點上，這又是另外一種命運的安排。

想到這裡，周南忍不住歎息一聲。他堅決不能再允許這種「意外」出現，否則，他的重生便失去了基本的意義，他還不如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

……

第二天早上起來，周南已經拿定了主意。

飯要一口口地吃，路要一步步地走，他前世是一個謀而後定、做事很有規劃性的人，這是他前世成功的關鍵；今生亦然如此，是他再次崛起走向輝煌的重要因素。經過了一夜的思考，對於重生後的人生之路，他有了一個初步的明晰的統籌謀劃。

如果說這個不起眼的軀殼裡裝著一個天才般耀眼的靈魂，那麼，在周南樸實無華的表象之下，就掩藏著一顆無比堅持、無比執著、無比深邃的心。

改變自己，改變父親，改變家庭的命運，無論多難，都要一步一個腳印堅持努力到底……人生的軌跡已經悄然發生逆轉，這一切，都伴隨著一個天才的隕落和重生拉開了新的人生大幕。

周南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不應該去幹什麼，什麼時候該幹什麼，什麼時候不該幹什麼，這是他作為重生者最大的優勢。重生的信息優勢以及商業天才縱橫商海十數年的風雲際會，經過了浴火涅槃，沉澱成一種強大的動能。

他前半夜基本上都在思考梳理自己規劃人生的千頭萬緒，到後半夜才漸漸睡著。早上醒來的時候，父母早已都上班而去。母親岳萍做好了早飯，兩個煮雞蛋，兩片炸饅頭片，一碗豆漿，都給他擺在餐桌上，餐桌上還有岳萍留下的一張字條：

「南南，媽媽上班去了，假期要給畢業班的孩子補課，飯做好了，你吃完飯後自己在家休息，或者出去找找同學玩玩也行。」

周南微微一笑，慢慢坐下來吃著飯，抬頭掃了一眼牆壁上的掛歷：1996年6月24日，星期一。

玩啊……真的是沒有時間了。周南苦笑一聲，匆匆吃完早飯，換了一身衣服就出門而去。白色的圓領半截袖T恤，天藍色的寬鬆牛仔褲，一雙帆布運動鞋，正是時下青年男女們清爽而流行的裝束。

下了樓，他打開儲藏室推出了自己那輛破舊的單車，在樓下簡單用抹布擦拭了一下車座和車把上的灰塵，然後就準備騎上出行。不巧抬頭望間，一個身穿米黃色連衣裙、留著一頭烏黑披肩發，身材修長容貌秀氣的女子笑盈盈地站在他的面前。

「周南！」

「盧彥琳！」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招呼著對方，同時又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眼前正是對門盧家的千金，海都市市委常委、秘書長盧青的寶貝女兒盧彥琳。盧彥琳輕盈地走了過來，一把就抓住了周南的車把，「周南，我昨晚聽我爸爸說你回來了，早上去找你，岳姨說你還在睡覺……我就一直在樓下等你吶。」

「你等我有事？」周南知道自己這話似乎不該說，但他還是說了出來。

盧彥琳抿了抿嘴，輕輕道，「沒事，想找你玩玩。你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去看看老同學咋樣？我聽說大家基本上都畢業了……」

盧彥琳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柔情和火熱，四年大學生活的分離，並沒有抹去盧彥琳心中的那點念想。淡淡的青春歲月，朦朧的少女初戀，不僅沒有隨著時光的逝去而淡化，反而隨著心性的成熟而驟然濃烈起來。

周南微微有些尷尬。如果他還是當年的周南，自然未必會把盧彥琳的暗戀和熱情放在心上，但如今的他終歸不是那個剛剛走出大學校門的青澀小子了。當初懂的現在會懂，當初不懂的現在也會懂……就算是不知曉盧青即將犯案，擁有前世滄桑經歷的周南，也絕對不會輕易再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況且，盧家出事在即，對於盧彥琳，他心中僅僅存留下一抹深深的遺憾和憐惜。雖然盧青罪無可赦，但盧彥琳卻是一個單純而無辜的女孩子，前世的記憶中，似乎……似乎在盧青案發被判刑後，盧彥琳母女悄然離開海都回了老家鄉下，從那時起就與周南失去了聯繫，從此人海茫茫，再無見面的緣分。

既然前世如此，那麼今生亦還是如此吧。這樣，對於盧彥琳來說，也未必就是壞事。人生的際遇各有不同，父親被抓家道崩落，對盧彥琳來說相當不幸，但前世的自己……嘔心瀝血構建起的一個輝煌的商業王國，在轉瞬間灰飛煙滅，又何嘗不是一種不幸？誰來憐惜自己？

一念及此，周南心底浮蕩著的僅有的一點點柔情和憐惜全部被蕩滌一空，心腸似乎變得堅硬和冷漠起來。他淡淡地笑了笑，「盧彥琳，我有點事要出去，你看……」

盧彥琳心頭幽幽一歎，緩緩讓開了路，默默地望著周南騎單車遠去，眼圈一紅，幾乎要落下淚來。

良久。盧彥琳才失望興味索然地回了家，再也沒有了出去玩的心思。

第007章 第一桶金

火辣的烈日下，周南騎著單車直奔海都證券位於建設路口的營業部而去。96年的國內股市雖然剛剛起步沒幾年，但炒股的人卻非常火爆。所謂下海經商、入市炒股，成為當時社會上的兩大時髦之事。

1996年在國內新興證券市場短短六年的發展史上具有重要的意義。1996年，通貨膨脹消失，銀行利率降低；3月開始，股市走出了一輪大的上升行情，全年基本上走出了單邊上揚的走勢，管理層的「十二道金牌」都沒能拉住瘋牛，直至年末噴湧出現疲倦，漲勢才宣告終結，大盤出現連續兩個跌停板，投資者重新趨於理智。

這一年，各大媒體最大的熱點新聞就是股市類報道，各種股票點評和專家評說，充斥於媒體版面。1996年：牛市！牛市！——類似的標題經常見諸報道。

……

……

營業大廳裡的散戶人頭攢動，都在仰頭凝望著時而翻紅時而泛綠的大盤股票報價系統，人聲嘈雜。周南擁擠在人群中，觀望片刻，就尋覓到了自己這一次來所要關注的目標：海民源，股票代碼0518。

周南不知道這是不是命運之神的有意安排，或許這就是對他前世遭遇不幸的某種補償吧。在重生的片刻之後，確認了重生的時間之後，他就清楚而狂喜地知道，上蒼送給了他一份厚禮。而這，或許正是他這一生再次翻身起步的第一桶金。

1996年6月，這個時間節點，涉及到一樁後來震驚全國的證券市場自建立以來最嚴重的證券欺詐案件。

1988年7月，海都民源現代農業發展股份有限公司在海都註冊成立。1992年9月，在全國證券交易自動報價（STAQ）系統中募集法人股3000萬股，實收股本3000萬元。1993年4月30日，以海民源A股（證券代碼：0518）的名義在深圳上市，成為當時在深圳上市的5家異地企業之一。上市後的第二年，「海民源」公司便開始走下坡路，經營業績不佳，其股票無人問津，在1995年公佈的年報中，「海民源」每股收益不足0.001元，年報公佈日（1996年4月30日）其股價僅為3.65元。

但從1996年7月1日起，「海民源」的股價就從4.45元起步，在短短幾個月內股價已竄升至20元，翻了數倍。在被某些無形之手悉心把玩之後，「海民源」成了創造1996年股市神話中的一匹大黑馬。

經過一番精心包裝之後，1997年1月22日和2月1日，海民源在《證券時報》上刊登的年度報告和補充公告稱，1996年該公司實現利潤5.7億余元，本年度資本公積金增加6.57億元。年報赫然顯示：每股收益0.867元，淨利潤比去年同比增長1290.68倍，分配方案為每10股轉送9.8萬股。年報一公佈，「海民源」股價便赫然飆升至26.18元。

從1996年4月1日的2.08元，漲至1997年1月的26.18元，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升幅高達16倍！

但隨後，1997年3月1日，證監會等數部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認定，「海民源」年報造假，虛構利潤5.4億元，虛增資本公積6.57億元。其中5.4億元虛構利潤是該公司在未取得土地使用權的情況下，通過與關聯公司及他人簽訂的未經國家有關部門批准的合作建房、權益轉讓等無效合同編造的；而6.57億元資本公積是其在未取得土地使用權，未經國家有關部門批准立項和確認的情況下，對四個投資項目的資產評估而編造的。

海民源被摘牌整頓，相關高管被繩之以法，一匹轟動一時的股市黑馬猶如曇花一現很快就淡出了股民的視野。但這半年的時間差，對於周南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當然是一次投機。但某種意義上說，人生本來就是一種投機，只是有人抓住了機會，有人沒有抓住機會，讓機會白白從身邊溜走。這是一次改變自身和整個家庭經濟命運的絕佳機會，周南絕對不可能放棄。

……

……

在股市上看了一會，周南就準備離開。臨走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一個熟人。海都市政府副秘書長薛遠洋的妻子，海都市海都區農委的副主任林霞。副科級幹部。周南跟林霞的兒子薛豹也是高中同學，又住在同一個小區裡。〔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

「林阿姨。」走了一個當頭對面，周南不得不笑著跟林霞打招呼。

說實話，周南在海都市政府機關家屬院裡，算是一個比較出名和受歡迎的孩子。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性格沉穩學業成績優異，又考上了最高學府京華大學裡的頂尖學院——光華經濟管理學院。機關上很多家庭在教育孩子時，都拿周南做榜樣和標桿，常常會說：看看人家周家的那個周南，雖然他爹沒有啥本事，但這兒子可真是出息！

「喲，是周南啊。你跑來股市做什麼？」林霞先是吃驚意外，旋即溫和地笑道，還親暱地伸出手去拍了拍周南的肩膀。

「阿姨，我剛畢業回來，來股市看看，準備炒炒股。」周南這話本是順口一說，炒股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但這話一出口，他突然心頭一動靈光一閃，就動起了某種隱秘的念頭。

「你要炒股？呵呵……」林霞笑了起來，「你一個孩子，剛大學畢業，就會炒股了？你可要慎重啊，你爸爸媽媽存兩個錢不容易，別都給他們敗光了。」

「林阿姨，炒股也不是什麼高深的技術活，我們同學裡有很多炒股高手呢，還有學院的教授、老師什麼的，都在炒股，我也跟著學學，算是學以致用吧。」周南故意淡然說著。

林霞哦了一聲，笑了起來，「阿姨都忘了，你是學經濟的高材生了……京華大學光華學院出來的尖子生，不錯不錯……對了，周南，看中啥股票了，跟阿姨交流交流，阿姨有時候也來股市玩玩。」

周南稍稍猶豫了一下，輕輕道，「阿姨，我認為這幾隻股票最近會暴漲的，比如海都高科。我注意這只股票很久了，無論是從技術面還是基本面來判斷，它起碼有九成的希望在最近暴漲起來……阿姨如果感興趣的話，不妨關注一下這只票子。」

林霞本來不過是隨意說了一句，但周南卻耐著性子站在門口跟林霞扯了一些炒股的專業術語。林霞算是第一代的股民，她馬上就發現，周南非但不是外行，還對股票炒作和價格走勢非常精通。

什麼陽線陰線，什麼買點賣點，什麼高拋低吸波段運作，什麼支撐位於阻力位，什麼下降通道和上升通道……這些炒股常識和操作原理，周南當然是信手拈來，一通「忽悠」下來，林霞已經徹底將他當成了炒股高手，佩服地五體投地。以至於最後周南要走，林霞死活都不讓，非拖著周南一起上了證券公司三樓的大戶室，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讓周南給她仔細判斷分析了她目前所持有的幾隻股票。

林霞甚至在周南的建議下，當場就把持有的幾隻略有盈利的股票全部拋出，然後分批買進了周南所說的「海都高科」。

說來也巧，林霞剛買進不久，海都高科就開始發力上漲，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就上竄了接近5毛。林霞大喜之下，興奮地在大戶室裡歡呼起來。

第008章 當機立斷

跟林霞分手，周南沒有去別的地方，直接準備回家。

目前的海民源股價只有三塊多，在這個時候分批大量買進，明年1月份之前在一個高點逐步拋出，最少能獲得15倍的利潤。但本金從何而來？雖然前世的周南是國內赫赫有名的大資本家、大投資商、風險投資高手，但這一生的他，終歸還只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青年，一窮二白身無分文。

錢從哪裡來？周南推著單車，慢慢向家的方向返回，心裡卻在盤算著這個年月家裡能有多少存款，看看想什麼辦法能從父母手裡拿到錢投入股市。時不我待，海民源馬上就要開始暴漲，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回到家裡已是中午，母親岳萍已經下班回家正在做飯。聽到門響的動靜，岳萍從廚房裡探出頭來笑道，「南南，你出去了？趕緊洗洗手，咱們準備吃飯了。我買了魚，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魚，還有從我們學校邊上川菜館買的回鍋肉，都是你喜歡吃的菜。」

「媽，中午就搞這麼多菜啊……」周南嘿嘿笑著，慢慢走到了廚房邊上，站在廚房門口猶豫了一下才試探著輕輕道，「媽，我剛才去股市了……」

「股市？」岳萍一邊炒菜一邊回頭瞥了兒子一眼，隨意道，「你跑股市幹嘛？你啥時候又懂這個玩意了？」

「嘿嘿，媽，你忘了你兒子我可是京華大學光華經濟管理學院的高材生，我們學經濟貿易的人，玩股票不是跟玩一樣？炒股本來就是學以致用呢。我們班上有好幾個同學都在炒股呢，一年的時間，都成小富翁了……」

「哦。」岳萍也沒多想，她知道兒子在這方面頗有天分，又是國內一流大學頂尖經濟學院的學生，懂炒股似乎也不稀罕，「你要是喜歡這個，也可以學著弄弄。家裡有個賬戶，上面有萬把塊錢，一會我把交易卡給你，你去操作吧。」

周寧宇兩口子都不太懂炒股，對這個也不怎麼感興趣，只是前不久岳萍在同事的攛掇之下才拿萬把塊去股市開了一個賬戶，但她去股市完了幾天覺得沒啥意思，也就不怎麼熱衷了。換言之，周寧宇兩口子都是沒有多少經濟頭腦的人，兩人能生出周南這樣一個經濟領域的天才兒子，也算是異數了。

「媽，萬把塊怎麼夠喲，太少了……咱們家裡還有沒有錢了，你再給我點本金吧，我看好了幾隻股票，幾個月的時間，絕對會讓本金翻倍……」見母親沒有反對，周南心裡竊喜，趕緊又趁熱打鐵，做著岳萍的思想工作，「真的，媽，你要相信我！」

岳萍皺了皺眉，順手關了煤氣灶，回頭來望著周南，「南南，給你萬把塊玩玩也就算了，錢再多你爸肯定也不會同意。再說，咱們家也沒多少錢……要是讓你把錢都陷進了股市裡去被套牢，你以後找對象結婚什麼的，家裡就拿不出錢來了。」

結婚找對象……周南苦笑著，「媽，這哪跟哪啊，結婚對我來說太遙遠了……媽，你就相信我一回好不好，我真的是很有把握，有幾隻股票我已經研究觀察了很長時間，現在正好是它們底部盤整蓄勢的階段，買進正是時機。一旦錯過這了這兩天，後悔都來不及了！」

「不行，你爸不會同意的。」岳萍一邊盛菜一邊乾脆拒絕了兒子的要求。

……

……

周寧宇中午一般不回來吃飯，但今天是兒子畢業回家的第一天，他特意趕回來跟母子倆一起吃飯。吃飯的時候，周南又試探著跟父親談了談炒股的事情，為了佐證自己在股票投資方面的「經驗」和「天分」，他甚至還側面賣弄了一些極其專業的金融股票操作的學術概念。

但周寧宇的態度跟岳萍一樣，要說把家裡的股票賬戶給周南，讓他拿著這萬把塊去玩玩、實踐一下從學校裡學到的東西，他並不反對；但如果要說要把家裡的積蓄拿出來讓一個剛畢業的毛頭小子去炒股，他肯定不放心。不是他信不過自己的兒子，而實在是因為在他的眼裡，周南再聰明、再有天分，終歸還是個孩子。

周南無力地望著父母，知道目前的自己很難說服他們，從家裡拿到錢。但……自己該從哪裡去弄本金呢？一旦機會錯過，那還真是欲哭無淚了。

周南歎了口氣，「爸爸，年底，中央就要出政策，證券市場就要開始實行漲跌停板制度了，每天都要限制股票的漲跌幅……錯過了這幾個月，想要再賺錢，就不太容易了。這幾隻股票，我已經跟進觀察了很久了，真的是馬上就要暴漲了……我們學院的幾個知名經濟學教授也都買了這幾隻股票……」

「漲跌停板制度？什麼意思？」周寧宇不太懂經濟，聽到兒子說了一個古怪的專業術語，隨口問了一句。

「就是證監會出台制度，規範股票操作，每天的漲跌幅度都不能超過10%，超過了，就要停止交易。這樣可以防止股價大起大落，有利於股市良性運行……」周南耐心地解釋著。

周寧宇哦了一聲，卻沒有往心上記。他抬頭掃了周南一眼，主動又岔開話題去，談起了周南的工作問題，「南南，我上午又去找了找經貿委的領導，人家再三表示編製緊張……這姓顧的真是太黑了，不見兔子不撒鷹，餓狼一樣……」

「我看這樣吧——老岳，咱們晚上帶點禮物去對門盧家看看，找找盧秘書長，說說南南的情況，如果盧秘書長願意幫忙，不要說經貿委，就是財政局也一樣沒問題的。」周寧宇輕輕道。

一聽周寧宇這話，周南立即敏感地霍然站起身來，斷然道，「爸，媽，我再重複一遍，不要去找盧青！爸爸，你必須要離盧青遠一點，千萬不要跟他有過多的往來！我的工作不用太挑剔，我更願意去國企，機關的體制太僵硬，我也不願去。」

周南的態度分明有些過激，也有些奇怪。周寧宇和岳萍對視了一眼，有些狐疑地沉著臉望著周南，沉聲道，「南南，你怎麼能這樣說話？不要這麼沒有禮貌，盧青盧青，盧秘書長的名字是你一個孩子家家能提的？……」

周南的神色瞬間有了一些閃爍。他知道自己很難給父親解釋清楚這件事情，但事關重大，如果周寧宇真的因為自己的工作問題或者他的提拔問題去找上盧青，跟盧青有了扯不清的關係，哪怕是「情節輕微」，一旦盧青案發，周寧宇必受牽連。

沉吟片刻，他就拿定了主意，權衡利弊當機立斷，他決定冒險給父親露露底，就算是演一場戲戲和做一次趙本山式的大忽悠，也要讓父母相信盧青「危在旦夕」之間。就算是不信，也必須要遠離盧家。

第009章 盧青登門

「爸爸，我承認，盧青能量很大，給他送禮求他辦事也能成，但是……但是……」周南咬了咬牙，輕輕道，「但是他馬上就要犯事了，你要是再跟他牽扯不清，準會受牽連！」

周寧宇聽了周南這話，面色立即陡然一變，怒道，「南南，你在瞎說什麼？這種話也是能亂說的嗎？」

周南望著勃然大怒的父親和一臉震驚的母親，心裡悠悠一歎。事已至此，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就算是引起了周寧宇的懷疑，他也只能繼續說下去了。

「爸爸，我沒有瞎說……」周南長出了一口氣，「宋德海……這個人，爸爸你不陌生吧？他被抓了，馬上會咬出一大批市裡的領導來，其中就有盧青……其實，盧青現在已經被上面注意到了。」

「宋德海？！」周寧宇震驚的臉色在不經意間抽搐了一下，蹭地一聲站起身來。

宋德海是海都市的混混出身，靠投機倒把和攀權富貴成為地方巨富，這在海都不是什麼秘密。這人不是什麼好人，他跟市裡很多領導關係糾纏不清，這更不是什麼秘密。問題的關鍵在於，宋德海昨天才被省紀委秘密弄了去，海都紀委和海都市公安局配合，這是非常絕密的事情，哪怕是海都紀檢系統和公安系統，也都只有幾個高層領導才知曉……而自己的兒子周南，他剛從京城回來，他又是如何知道宋德海被抓的事情的？

周寧宇用不可思議的眼神凝望著周南，突然覺得面前的兒子周南變得非常陌生。

「你是怎麼知道宋德海被抓的事情的？說！」周寧宇壓低聲音，凝重而急切地逼問道。

周南沉默著，異樣地沉默著。他的這種執著和堅韌的沉默，讓岳萍和周寧宇越發覺得陌生和震驚。

沉默，還是沉默……周南知道自己無法解釋，無論什麼借口和理由都會漏洞百出，不要說應付幹警察的父親，就算是當教師的母親，他也糊弄不過去。為今之計，他只有保持沉默，一言不發。任你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

不管父母對自己生出了多大多深的驚疑，但周南心裡清楚，他拋出了「宋德海被抓」這個有力的佐證，刑警出身的父親自然就會觸類旁通想明白很多東西。就算是不能全信，也必然會心生警惕。作為官場中人，儘管周寧宇一直不怎麼得志，也不擅長逢迎，但起碼的保護自己的政治敏感性還是有的。

而假如自己父親連這點自保的「政治嗅覺」和意識都沒有……周南心下又是一歎，那他也不必再在官場上混下去了。早些退出，也好。

砰！

周寧宇火冒三丈，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快說！」

在周南的印象中，這還是父親周寧宇頭一次對自己如此聲色俱厲發這麼大的火。畢竟事關重大，周南的話又太敏感和驚世駭俗，由不得周寧宇不震怒驚疑交加。

「南南，聽話，趕緊跟你爸爸說說，你是咋知道的，這不是小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岳萍在一旁勸道。

周南歎息一聲，起身毫不畏懼地望著周寧宇，「爸爸，你就不要再逼我了……我是不會說的，真的是不能說啊！但是你要相信我，我說的絕對是真的。我從來不撒謊……爸爸，你該知道。」

說完，周南立即匆匆「逃進」了自己的臥房，關緊了房門。

……

……

一個下午的時間，周南都呆在家裡，打開電視機看股市大盤，順便也聽了聽電視台財經節目一些所謂專家的股市點評，忍不住嗤之以鼻。這些所謂的股市專家，不是莊家的托就是大忽悠，推薦股票本身就是利用散戶的從眾心理。

下午，岳萍下班來一頭扎進了廚房去做飯，而周寧宇也出人意料地早早下了班回家，只是他一頭悶進了書房去，坐在桌子後面一個勁地抽煙。

從門口掃了周寧宇一眼，周南心裡明白，父親對自己的話既有些相信，又有些不信。

一方面，他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不管周南的消息從何而來，從目前的情況來綜合判斷，還是很有幾分可信度的。下午，他甚至還動用了自己在省紀委和省公安廳的關係，從側面也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而另一方面，周寧宇又很執拗，認為盧青不是那種人，他一向覺得盧青雖然傲慢，但卻是為官清廉的，最起碼，不能算是貪官。盧青在公安局工作的那些年，周寧宇覺得對他很瞭解。但不要說貪官都善於偽裝，就算是不刻意偽裝，人家貪不貪，又不會寫在臉上，怎麼會讓你看出來呢？

周南心裡暗暗歎息，知道周寧宇一時間擰不過這個彎來。重生之後，他一門心思要改變自己和父親的命運，輔助父親在仕途上走得更遠，是他早已定好的人生目標。但周寧宇這個優柔寡斷的性格，卻著實令人擔憂……好在人都是會變的，周南堅信，只要周寧宇在官場繼續前進，到了一定的層次，他會有所變化的。哪怕是為了適應環境，他也不得不改變。

而這一番，就算是對周寧宇的第一次考驗吧。這是第一關，過了這一關，前途就會變得一馬平川。當然，有周南在一旁「矯正」，這一關他過不了也必須得過。哪怕是周寧宇將來在官場上沒有太大的發展，周南也不能讓他丟了目前的這個官位。對於一心想要再次崛起的周南來說，有一個官宦家庭和當官父親的存在，重要性無可替代。

而這，可是用慘痛無比的教訓換來的。

……

……

剛吃過晚飯，周寧宇就又一個人悶頭鑽進了書房，本來煙癮不怎麼重的他，一個勁地在書房裡抽煙，搞得屋裡是烏煙瘴氣，岳萍很不高興地在外間喊了一嗓子：「周寧宇，你怎麼回事？抽這麼多煙！快別抽了，再抽你就出去抽！」

周寧宇沒有吭聲，悄然掐滅了手裡的煙。這個時候，門鈴響了，岳萍又喊了一嗓子，「南南，去開門，看看是誰敲門！」

周南走去開門，打開門一看心裡暗暗叫苦，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來人竟然是盧青父女。如果周南沒有記錯，這應該是盧青第一次放下架子進周家的門。

發覺周南似是有些發呆，盧青端著架子，有些不高興地輕輕乾咳了一聲，「周南，不請盧伯伯進去坐坐？」

周南微微有些尷尬地側身讓路，「盧伯伯，請進。」

而盧彥琳本來面帶笑容地站在盧青的身後，突然與周南擦肩而過，走進周家，向正在客廳裡收拾茶几的岳萍笑著招呼道，「岳姨，我來幫您收拾！」

岳萍抬頭一看是盧青父女，也很吃驚，稍稍猶豫了一下，她趕緊起身笑道，「是彥琳啊——盧秘書長，趕緊請進——老周，盧秘書長來了！」

第010章 致命的誘惑

在來周家之前，盧青跟女兒有過一番深層次的對話，盧彥琳哭鬧了一場。原因在於，盧彥琳不斷要求他為周南安排工作，讓盧青煩不勝煩。

女兒盧彥琳對於周南的暗戀，盧青隱隱知道一些，但沒有想到女兒竟然會如此的執著和堅決，用情更是如此之深。她甚至不惜徹底跟父親攤牌，堅定地表示除了周南她這一輩子寧可終生不嫁。

盧青很意外。周南雖然還算不錯，但兩家門不當戶不對，盧青現在根本就沒有跟周家結親的念頭。在他看來，自己這個市委核心領導的女兒應該嫁進那種門第相當的權貴家庭，才算是符合自己的身份地位。

不過，他雖然為人勢利貪婪，但對於唯一的女兒，還是非常溺愛和珍視的。見女兒尋死覓活的樣子，他還道是盧彥琳和周南已經偷偷走到了一起……考慮到女兒貌似柔弱其實剛烈無比的個性，想起周南京華大學高材生的牌子，又念及周南穩重踏實的性子，盧青慢慢就轉了轉念頭，終於還是答應了女兒的淚求。

……

……

盧彥琳親親熱熱地跟岳萍站在一起，像極了一對母女。其實，岳萍還真是非常喜歡盧彥琳，這個孩子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無論是模樣還是品性都很符合她的口味，如果周南喜歡，她是不反對盧彥琳成為自己兒媳婦的。可惜，岳萍之前心裡也明白，以盧青的地位和級別，他基本上是不會同意跟周家結親的。

而周南中午的那番驚世駭俗的話，又讓岳萍心裡起了一點點的「漣漪」，再次面對盧彥琳，她的神態當然就有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相對於以往。盧彥琳非常敏感，馬上就感覺出了岳萍的這種發乎於心的疏離，心裡一陣難過，當即眼圈一紅，悄然別過身去，暗暗擦去了眼角的淚花。

不過，盧彥琳早已拿定了主意，縱然是死纏爛打，也要跟周南走到一起。她就不信，周南的心就是鐵石做的。所以，盧彥琳仍舊強顏歡笑，繼續跟岳萍笑著說話。

周寧宇從書房裡出來，臉色的尷尬之色雖然盡量掩飾，但終歸還是遮掩不住的。好在盧青並沒有注意，只是自顧坐在了周家客廳的沙發上，習慣性地翹起了領導的二郎腿，接過了周寧宇遞過來的一根煙，倒也不嫌棄煙孬，點上就吸了一口。

「老周啊，我今天幫你問經貿委的顧長河了，還說沒有編製，他淨瞎扯……得了，這事我管了，相信顧長河還會給我這個面子，就過兩天吧，我再找找顧長河就是。聽說他們正好還有兩個編製，不行就讓小南和彥琳一起過去吧，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現在工作了在一個單位，也能早晚有個照應……你說是不是，老周？嗯？」

盧青竟然主動關心起周南的工作來，周寧宇吃了一驚。

但更令他吃驚的是，接下來盧青的一番話。

「老周啊，你提拔成副處級也有幾年了吧？有沒有想過要挪挪地方？嗯？人挪活樹挪死嘛！最近市委辦的副主任老林調走……你有沒有想法？有想法的話，我可以跟宋書記談一談這事兒，應該是問題不大，呵呵。」

盧青這話一出口，周南就暗道不好。周寧宇本來就對周南的話有些「半信半疑」，盧青在他搖擺不定的時候突然送來了一個「大蛋糕」——市委辦副主任一般都兼市委副秘書長，是正處級崗位，而且很有實權，面對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提職機會，他怎麼可能不動心？兒子那沒有任何根據的「警示」，與這麼現實的機會比起來，算什麼？

盧青笑吟吟地望著周寧宇，心頭暗暗冷笑。心道，你兒子要想娶我的女兒，你的級別還太低……也罷，看在彥琳的面上，老子就托你們周家一把。但是，還要看你識相不識相。

……

……

送走了盧家父女，周寧宇就一個人躲進了書房，悶頭抽煙，心神不安猶豫不決。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上考慮盧青為什麼會一反常態地主動要提攜自己，更是將兒子中午的話全部拋在了腦後，此刻充斥於他腦海中的，全是「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副主任」的官位晃蕩著。

周南站在門口瞥了臉色變幻的父親一眼，默然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知道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已經容不得他再猶豫什麼了。

陞官，對於官場中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種飛蛾撲火的致命誘惑。尤其是對於一直遭遇打壓、仕途不如意的周寧宇來說，能調離公安局去市委辦做一個位高權重的副秘書長，這種吸引力之強，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面對誘惑和機會，面對盧青主動拋出來的橄欖枝，周寧宇基本上沒有多少抵抗力。周南心裡很清楚這一點，他幾乎立即就斷定，別看現在父親看上去挺糾結，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轉過這個彎兒」，主動向盧青「示好」甚至不惜為此行賄送禮，一切為了官位和仕途的轉機。

至於周南的話，他或者會抱著僥倖心理，或者乾脆會下意識地置之不理。

事實上，周南真的是太瞭解自己的父親了，此時的周寧宇心思正在轉動著，進行自我安慰和自我按摩：一個孩子家家的胡言亂語，怎麼能相信？到了盧青的這個級別，就算是有些問題也不會出大事吧？

橫生枝節啊！！！！！周南咬緊了牙關。如果周寧宇動心並付諸行動將會把自己和周家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就算是不會被真正拖入盧青案中去，也會自毀前途。

況且，周寧宇身邊還有一個更大的定時炸彈——海都市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李會民。李會民和盧青是一個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盧青和李會民是一起犯案……這兩人都離周寧宇很近，稍有不慎就很容易被牽連進去。

一念及此，周南立即就拿定了主意。

……

周南剛要出門，正在俯身擦地的岳萍皺了皺眉，「南南，這麼晚了，你要上哪裡去？」

「媽媽，我出去散散步，一會就回來。」說完，沒有給岳萍追問的時間，周南推門而去。

……

……

第二天一大早，岳萍剛剛起身準備去給父子倆人做早飯，突然聽見廚房裡有動靜，就走過去一看，竟然是周南在廚房裡忙碌著。身上紮著自己的圍裙，似乎正在煎雞蛋和煮稀飯。

岳萍心頭一陣欣慰，兒子大了，越加的懂事和乖巧了。

「南南，你怎麼早起了？快放下，媽媽來弄。」

「媽媽，我也睡不著，就早起來了……好了，媽媽，您就歇會，一會嘗嘗你兒子我的手藝，煎雞蛋、海米涼拌黃瓜，再加上一人一碗小米稀飯，這早點夠營養夠豐盛吧？」

周南呵呵笑著，突然又仰頭向岳萍道，「媽媽，我今天想回爺爺奶奶家一趟，去看看爺爺奶奶。」

岳萍一怔，旋即笑道，「好啊，你都畢業了，也應該回老家去看看爺爺奶奶了……好，一會媽媽給你錢，你去給爺爺奶奶買些禮物帶上。順便也去看看你的小叔叔和大姑姑。」

周南點頭答應著，眼神卻有些閃爍。

吃飯的當口，周南又瞅準機會笑道，「媽媽，你把你的股票賬戶和交易卡給我吧，我走之前想要去股市看看，買進那兩隻我看中的股票……媽媽，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會賺錢的，我保證！」

周南賭咒發誓一般地舉起了手，還真像個孩子。

岳萍笑了，「你這孩子……好吧，一會就拿給你。」

吃完飯，周寧宇心事重重地出門而去。岳萍也離開家去上班，今天上午她有兩節課要上，給馬上要上高三的學生假期補課。臨走時再三叮囑周南，在回老家的路上要注意安全。

周南的老家在濱海省的另外一個地級市，也就是海都市的臨市——青安市。周家在青安市郊區邰山鎮所屬的一個小山村裡，周南祖父母一共有兩子一女，長女周寧霞，長子周寧宇，次子周寧輝。除了周寧宇考上大學跳出農門之外，周南的姑姑和叔叔都在老家務農。

別看周寧宇在官場上鬱鬱不得志，但在邰山鎮周邊這十里八村中，他算得上是頭一號家喻戶曉的大人物。一個地級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在這些淳樸的農人眼裡，已經是很大很大的官了。

周南真的去了青安市邰山鎮。不過，在回老家之前，他趕去股市，毫不猶豫地將岳萍賬戶上的幾隻股票全部拋售出去，然後分別以3.87元的價格，買入了50手海民源（即5000股），將岳萍賬戶上的資金全倉殺入。

完了，他立即離開股市，匆匆趕去長途汽車站，坐上了開往青安市的客車。

……

上午，周寧宇辦公室的電話驟然響起，周寧宇有些心神不定地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就聽電話那頭傳來熟悉而親切的鄉音，「大哥，我是寧輝啊，咱爹和咱娘的身體最近不太好，這兩天一直在輸液，老是念叨你們一家……我看你和嫂子還是回來住兩天吧。」

周寧宇是出了名的孝子，如果不是父母不習慣城市裡的生活，他早就把兩位老人接到海都一起生活了。他本來就有些心煩意亂，突然聽說父母生病，大吃了一驚道，「寧輝，怎麼回事？我上個月回去的時候，爹娘不是還好好的嘛，怎麼突然就病了？什麼病？」

「大哥，你還是跟嫂子回來一趟吧……爹娘的病……雖然不是太要緊，但兩位老人老是念叨你們，你們回來住兩天吧，成不？反正嫂子學校也放假了……」周寧輝的話多少有些閃爍其詞，這讓周寧宇聽了心裡更加不安。

「南南今天回去了，他到了沒有？」

「到了，剛到……正在村衛生室陪他爺爺打針呢。」

第011章 「調虎回山」之計

半個小時以後，以父母生病為由，周寧宇匆匆跟局長李會民請了幾天的假，便帶了車叫上妻子岳萍，心急如焚地向青安市邰山鎮趕去。下午兩點多，就趕回了老家所在的小村子。回到家裡，見父母只是有些感冒發燒並無大礙，周寧宇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周家的老宅剛剛翻蓋過，一個清幽的小院乾淨整潔，三間嶄新的紅白相間的磚瓦房沐浴在夏季明媚如火絢爛的陽光中。

周南爺爺周易和半躺在大兒子早幾年買來的籐椅上，母親張氏則躺在房裡的床上看電視。周寧輝和周寧輝的妻子王月梅也坐在一邊的馬扎上，一起陪著周易和、周寧宇兩口子拉著家常。

「寧輝，看看你在電話裡瞎說一氣，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咱爹和咱娘長了大病，請了假就急乎乎地往回趕……一驚一乍的，真是胡鬧！」周寧宇不滿地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

在周家，周寧宇是絕對的頂樑柱。不僅因為他是長子，還因為他有一官半職，家庭條件相對好一些。家裡老宅的翻蓋，周寧輝結婚成家蓋新房，周寧宇都出了不少錢。就算是姐姐周寧霞家批了宅基地蓋二層樓房，他也贊助了5000塊錢。所以，周寧輝一向就比較敬畏自己的兄長。

聽周寧宇有些不高興，周寧輝嘿嘿乾笑了兩聲，卻沒有回話。

周易和咳嗽了兩聲，揮了揮青筋暴跳的手，大聲道，「老大，你別說你兄弟，是我讓他打電話讓你們兩口子回來住兩天的。我和你娘身體最近不太好，我們都是往七十奔的人了，還不一定能活幾天……咋，讓你們回來住兩天，陪陪我和你娘，你還不高興了？」

周寧宇苦笑一聲，「爹，我不是這個意思……主要是我單位上還有些事情，既然你和我娘身體沒有大礙，我們明天就回去了……等我忙過了這一陣，再和岳萍回來陪陪二老，成不？」

「你忙啥？我都聽南南說了，你在單位上就是一個無職無權的副局長，管啥子工作來著？」周易和兩條濃密烏黑中泛白的長眉挑了挑，周寧輝在一旁笑著幫了一句腔，「南南說好像大哥管的是機關，整天挺清閒的。」

「我說老大家兩口子，既然你們都回來了，就安心在家裡住兩天吧。咱們一家人好好團聚團聚……還有一個就是，老二家的小丫頭過兩天就要訂婚了，你這當大伯的還能不喝她的訂婚喜酒？來來去去的挺麻煩，乾脆就住兩天，啊。」

「南南說他青安有一個同學，家裡是養蜂的，聽說他爺爺身子虛，就非要去找他同學給他爺爺弄些蜂王漿……其實我說也怪麻煩的，還不如買一點，但這孩子說市場上買的很多都是假的……等南南回家來，讓老二家的殺一頭豬，再把你大姐一家子叫回來，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團圓團圓多好呀……」

周寧宇的母親張氏站在堂屋門檻處，插話道。

「娘，不過年不過節的，殺豬幹嘛，太浪費了。」岳萍趕緊起身去攙扶住張氏。

周易和朗聲一笑，「不浪費，現在家裡的日子也一天好過一天……再說了，現在咱們家雙喜臨門，要殺豬請鄉親們吃飯！南南大學畢業，老二家的小妮子訂婚，不殺豬怎麼成？殺，一定得殺！」

周寧宇皺了皺眉頭道，「南南青安還有同學？他有沒有說啥時候回來？對了，寧輝，文靜不是要到八月份才訂婚嗎，怎麼提前了？」

王月梅笑著起身解釋道，「大哥，是這樣的，男方家裡又請風水先生查了日子，說是下週二是黃道吉日，所以就改了日子。男方這樣說，我們也沒辦法。正想打電話通知大哥和嫂子的，正好南南回來……」

周寧宇哦了一聲，心裡頭雖然還有些狐疑，但嘴上卻沒有再說什麼。他是一個孝順之人，既然老父親和老母親堅持要他們在老家住兩天，他只能遵從。只是這一趟老家回的……總讓他心裡覺得詭異。隱隱覺得這一切都是兒子周南搞出來的，但想來想去，留在老家呆幾天陪陪老爹老娘也沒啥不妥，於是也就聽之任之了。

他雖然有些想要回去找盧青「辦正事」，但轉念又一想，區區幾天的時間也耽誤不了什麼，總不能因為這個惹老人家生氣。

「好了，老二家的，你嫂子遠道而來，今晚的飯你做了。」周易和其實身體還很硬朗，他噌地一下從籐椅上起身，嚇了周寧宇一跳，「爹，您慢點，別閃著腰！」

「不礙事，我這身板暫時還成，早上起來還能幫著老二家的挑擔糞。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先住下來，老大家的，這兩天小妮子訂婚，咱們家要請客，你也幫著你兄弟媳婦忙活忙活。」周易和擺了擺手道。

岳萍趕緊笑著道，「嗯，我知道了，爹。」

……

周南根本就沒有去青安市裡，而是直接回了海都。在爺爺奶奶的配合下，他的「調虎回山」之計成功實施。中午回到老家聽說小叔叔家的堂妹要訂婚，他喜出望外，趕緊攛掇爺爺周易和動用了下「家長權威」，把自己那個執拗的孝子爸爸給「調」回老家休假。

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周南腳不沾地地又趕回了海都。其實，他回到海都的時候，周寧宇兩口子還沒有趕回邰山鎮。

回到家，吸了一個澡，然後他就站在陽台上，靜靜地望著樓下的停車場。很少抽煙的他，因為心緒有些不寧，竟然也拿了父親的阿詩瑪點上了一根。

傍晚時分，一輛黑色的在周南眼裡的老式奧迪慢慢開進了小區，緩緩在盧家專屬的停車位上停下。秘書下來打開車門，穿著半截袖白襯衫和黑色褲子、頭髮梳得烏黑油亮的盧青，神色威嚴凝重地下了車，夾著自己的公文包向樓上走來，只是腳步分明有些匆匆凌亂。

……

……

這個時候，青安市邰山鎮的周家人正要開飯。院中的電燈明亮，擺上了一張紅色的小圓桌，桌上擺滿了還算是豐盛的農家飯，有肉有魚有蔬菜，雖然看上去不太精緻和好看，但其實口味還不錯。

一家人團坐著，正要開吃，一個20出頭，上身穿著白色T恤、下身是天藍色牛仔裙，腳上蹬一雙灰色牛皮女式平底涼鞋，容貌清秀身材修長的姑娘笑著衝進了周家的院子。

「爺爺，奶奶，做什麼好吃的了，好香啊！」

這正是周寧輝的獨生女周文靜，比周南小兩歲，今年20歲，比周南小兩歲。她學習成績一般，沒有考上大學，只念了一個職高，如今在鎮上一個鄉鎮企業做工，她找的對象是鄰村的，也在那間工廠上班。

「呀，大伯，大娘，是你們回來了！」周文靜衝進去這才猛然發現了周寧宇兩口子，趕緊有些恭謹侷促地停下了腳步，笑著打招呼。

對於自己這個當大官的伯父，周文靜多少有些敬畏感。畢竟，一個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副縣級幹部，比鎮長級別還要高的領導，在周文靜這個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農家姑娘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官了。

周寧宇點頭笑笑，「小妮子，下班了？來，一起吃飯。」

岳萍也笑著起身過去拉住了周文靜的手，誇讚道，「爹、娘，咱們家文靜是越來越水靈了，我看這十里八鄉的，還真數得著呢，真俊！」

周文靜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岳萍的手，撒嬌不依道，「大娘，你又笑話我……」

王月梅笑著起來給自己的女兒盛了一碗稀飯，搬了一把椅子，輕輕道，「嫂子，你就別誇她了……越誇她就越沒正行！對了，靜靜，你今晚不是加班嗎？怎麼回來了……」

「媽，有同事跟我調班了呢。」周文靜嘻嘻笑著就坐了下去，四周看了看，又訝然道，「大娘，我哥呢？他咋沒來呢？」

第012章 盧家的反常

周南心裡其實很明白，當今之計，自己父親躲避在老家也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權宜之計，並不能真正解脫周寧宇所面臨的潛在的危機。要想真正走出危機，只有一個結果：盧青和李會民繩之於法。只要李會民和盧青暫時還沒有進去，一切都存有變數，而反過來說，只要盧青等人被紀委搞進去，一切就都塵埃落定了。

按照常理度之，盧青、李會民等人跟宋德海有著密切的「經濟」往來，宋德海被抓，他們心裡自然不太安穩。不過，一來他們沒有料到上面的決心會這麼大，竟然會一查到底一擼到底，更沒有想到宋德海敢供認出他們來；二來，他們的後台老闆是市委書記宋建祥，而宋建祥又是一個大有來頭的領導——背後有副省長黃艷敏撐腰。

有這麼大的一頂保護傘，又有這麼多的廳級領導牽涉其中抱團取暖，他們多少有些有恃無恐。最起碼，目前看是如此。

在周南看來，目前的盧青等人距離這案發就只隔著一層窗戶紙，輕輕一捅就會破。因為前世的時候，他對於盧青等人的案子非常關注，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這起窩案串案中的一些被傳得沸沸揚揚、被媒體廣泛報道、被坊間長久議論的諸多細節問題。他梳理著自己前世的記憶，將其中關鍵的幾個點都串聯起來，就大體弄通了一個大概，其實也跟事實相去不遠了。

宋建祥，盧青，李會民，周利民等市裡的官員，他們跟宋德海之間的緊密聯繫紐帶——並是宋德海的德海集團，而是另外一家企業，一家註冊在宋建祥情人張妮名下的進出口貿易企業：陽光貿易公司。

這家貿易公司的規模並不大，也沒有實質性的經營業務，可謂是一個空殼。但宋德海與宋建祥等人之間的所有「經濟往來」，都以這家企業作為掩護和依托……宋建祥等人均為這家企業的秘密股東，陽光貿易公司說穿了就是這幾個高官用來接收宋德海大量賄賂和洗錢的工具。

另外，後來坊間還有傳言說，宋德海和宋建祥共用一個情人。宋建祥的情人張妮原先就是宋德海身邊鋪床暖被的女秘書，後來被宋建祥看中就成了宋的情人，但宋德海一直卻都跟張妮有著密切和曖昧的往來。其實想想也就明白了，張妮可是宋德海拴住宋建祥等高官的一個關鍵性人物，宋德海怎麼可能撒手。

與其說張妮是宋德海送給宋建祥的美人兒，不如說是安插在宋建祥身邊的一條美女蛇。把玩起來妖嬈多姿，實際上暗藏殺機。張妮後來也被判刑，具體判了多少年，周南記不太清了。終歸，在當時的周南眼裡，張妮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這些內幕，省紀委遲早肯定會查出來，但撬開宋德海的嘴需要時間，畢竟宋德海一開始還寄希望於宋建祥這些高官的「營救」，口風咬得很緊。

所以，周南決定「主動出擊」，嘗試著去看看能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為了自己和自己一家的命運，他也顧不上許多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前世的境遇就是一個沉痛教訓，重生的他，性格因此變得堅毅果決起來。

……

……

只是他也沒有太好的法子。猶豫良久，他推門出去敲響了盧家的門。敲了一會門，開門的正是盧彥琳。雖然住在對門，但周南卻很少去盧家，這一次突然登門造訪，讓盧彥琳吃驚之餘也有幾分欣喜。

「周南，快進來，走，去我房裡玩。」盧彥琳眉眼間蕩漾著無盡的溫情脈脈，側身讓路。

「是周南啊，快進來坐。」盧彥琳的母親王霞的笑容，看上去很勉強。

盧青似乎剛從書房裡走出來，本來就有些黝黑的臉上陰慘慘的，似是心情非常糟糕。他站在書房門口抬頭掃了周南一眼，臉上連一絲笑容都沒有。

「盧伯伯好。」周南裝作不經意間將目光從盧青陰沉的臉上閃過。

「嗯。」盧青略一點頭，態度很冷淡。

周南心頭一動，不知怎麼地，他總覺得今天的盧青兩口子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莫非，莫非……

心裡暗暗判斷著盧青此刻的心理動態，周南跟著盧彥琳去了她的房間，隨意跟她說著一些閒話，但心思卻根本就放在這裡。

前世的記憶告訴他，對於宋德海的被抓，一開始盧青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在跟宋德海有著「經濟關係」的海都「領導小團體」中，他並不是主要首腦，上面還有市委書記宋建祥。有宋建祥和他背後的大人物在前面頂著，他不相信省紀委能真的會動宋建祥。只要不動宋建祥，他這個市委秘書長就一定會安枕無憂。況且，涉及這麼多高層領導，上面查起來也不能不慎重。最壞的結果，頂多就是仕途到此為止，以某種方式「平安」退下來吧。

這是最壞的結果了。只是盧青後來猛然發現，事情遠遠比他想像和預料中的要糟糕透頂。

但看現在的情形，似乎宋德海的案子已經「驚動」到了盧青。周南沉吟著，隱隱抓住了一絲頭緒，卻又一片混亂。

盧家的氣氛著實有些沉悶和令人壓抑，周南覺得渾身難受，便向盧彥琳提出要告辭。但看到盧彥琳那不捨和柔情的眼眸，他心裡暗暗歎息了一聲。

「盧彥琳，咱們出去走走成嗎？」周南輕輕道，卻避開了盧彥琳那火熱的眼神。

「好啊，好啊，我們出去走走……」盧彥琳立即歡喜地答應下來，「你出去等我一會，我換件衣服馬上就好。」

……

……

跟盧彥琳散步回來，回到自己家裡，周南凝望著外面的沉沉夜幕，沉吟不語。就在剛才，他無意中說漏嘴的一句話，引起了盧彥琳的「過度反應」——從那一刻盧彥琳震驚和慌亂的面部神情來判斷，周南就明白，對於父親盧青的所作所為，盧彥琳未必就是全部一無所知。

想來也是，盧青貪腐不是一個短期的過程，作為盧家的女兒，盧彥琳心裡有數是必然的。況且，被抓的宋德海之前也沒少往盧家跑。

……

自己下了一碗麵條吃了，打開電視看了一會，總是有些心煩意亂。周南忍不住又找出父親的阿詩瑪來，抽出一根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抽完煙，他定了定神，往老家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在青安市的同學家玩，明後天再趕去老家跟父母團聚。好在那個時候，老家的電話還沒有來電顯示，接電話的母親岳萍也不知道周南竟然是在家裡打的電話，囑咐了他兩句話然後就掛了。

晚上十點多鐘，周南似睡非睡地躺在沙發上，電視裡仍然傳來某部都市情感劇裡紅男綠女們調笑的聲音，急促低沉的敲門聲驟然響起。

周南嚇了一跳，從沙發上一蹦而起，匆匆去開門。從貓眼裡瞅了一眼，見是盧彥琳，他才緩緩打開了門。盧彥琳只穿著一件米黃色的薄薄的小汗衫兒，下身是一條居家休閒的短褲，豐盈的小胸脯兒和兩條白皙修長的美腿瞬間同時落入了周南的眼簾。

「彥琳……這麼晚了，有事嗎？」周南本不想讓盧彥琳進門，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有些不妥當，特別是在如今這個敏感的時刻，由不得他不謹慎。但抬頭看見盧彥琳雙眼紅腫，神色漲紅，楚楚可憐的樣子，他不禁又想起這些年盧彥琳暗戀自己的一幕幕往事，心下那被潛藏起來一抹柔軟被瞬間觸動，輕輕一歎，讓開了門，「彥琳，進來說吧。」

第013章 我的心你懂嗎？

但盧彥琳卻沒有進門，而是慢慢後退兩步，就這樣靜靜用紅腫的雙眼凝望著周南。

她光潔的額頭上浮起一抹愁線，柔媚的眼中全是血絲，一看可知就是哭了很久。兩顆晶瑩的淚花兒在她的大眼眶裡翻轉著，滾動著，最終還是倔強而堅韌地流淌了下來，順著紅暈而蒼白的臉頰。

盧彥琳柔弱的肩頭輕輕顫抖，良久，她將倒背著的雙手從身後挪了過來，將手裡捏著的一個方方正正的紙盒。盧彥琳沒有說什麼，流著淚將紙盒彎腰放在周南腳下，然後毅然轉身向自家門，再也沒有回頭看周南一眼。昏暗的燈光下，那哀傷瘦弱的背影被拉得極其細長搖曳，周南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心底的柔軟再次被猛烈得觸動了一下。

「彥琳！」

盧彥琳猛然回頭來淚眼婆娑地望著周南，周南歎了口氣，上前一步稍稍猶豫了一下就將盧彥琳緊緊擁抱在懷裡，「彥琳，你別這樣，其實我……」

周南明顯感覺懷裡的這具柔軟的軀體在輕輕發顫，盧彥琳緊緊地抓住周南的衣襟，微微抬頭顫聲道，「周南，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是一點點？」

周南心弦一顫，輕輕道，「有。有的。彥琳……」

……

……

打開紙盒，觸目所見是一縷烏黑的秀髮，這顯然是盧彥琳自己的頭髮。周南先是一怔，旋即暗暗搖頭苦笑起來。在時下這男女情慾日漸放縱放開的90年代，大概也只有盧彥琳這種非常傳統非常單純的女孩子才會以如此「老套」的方式來寄托自己的情思吧。

這一縷烏黑的秀髮碼得整整齊齊，被一根紅頭繩精巧地繫著。下面是一封信，還有一個嶄新的摩托羅拉中文漢顯傳呼機，很大的屏幕，正是最近流行起來的那一款式。

拆開信，盧彥琳那熟悉而清秀的字體映入周南的眼簾——

周南：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就在信裡說幾句吧。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從上初中開始，你在我的心裡，就是未來可以一生相守的丈夫了……我只喜歡過一個男人，那就是你，這些你是知道的。但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命運弄人，我好恨吶！我要走了，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面……但縱然是天涯海角，我也會想你的，儘管我知道，你也許很快就會把我遺忘……這一縷頭髮，留給你做紀念吧，也許你會丟棄。但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永遠會在我心裡。這一個傳呼機是我昨天為你買的，不要拒絕我，這是我用節省下來的生活費買的，乾乾淨淨地，請相信我。這是我第一次送給你禮物，但希望不是最後一次。

我的心，你懂嗎？……

保重，周南。

……

……

信紙上的字裡行間明顯被淚打濕過，以盧彥琳這種柔媚清秀的字體在信紙上的個別地方竟然也能力透紙背，可見她寫信時候心情是如何的哀婉和難以自控。

「我的心，你懂嗎？」耳邊彷彿傳來盧彥琳那淒婉的柔聲呼喚，周南捏著天藍色的信紙，心神有了片刻的激盪。縱然他對盧彥琳只有憐惜沒有愛慕，但這個女子的發乎於心的深情卻還是深深打動了他。

周南眼圈一紅，兩行熱淚津然而下。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如果說前世今生，只有一個女人讓周南心動，那就是他心目中的女神蘭若，但如果說只有一個女人讓他心痛，那就當屬盧彥琳無疑。

良久，他深深地長歎了一聲，慢慢將盧彥琳送他的這些東西都小心翼翼地裝進了紙盒裡，然後拿進自己的房間，珍藏進了抽屜裡。

如今的情勢，縱然他願意與盧彥琳從頭再來走到一起，但兩人已經沒有了機會。最起碼，暫時失去了花好月圓的機會。至於未來，誰又能說得準呢？縱然是重生者周南，也無法預料之後的事情。

這一夜，對於周南來說，注定是一個輾轉無眠的夜晚。無論是從盧青兩口子的反常來看，還是從盧彥琳的「過激反應」來判斷，盧青貪腐的事情應該是已經提前敗露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當然是沒有什麼心思再操心周家父子的事情了，應該會四處活動尋求保護傘。甚至，很可能——可能會舉家潛逃！這一點，從盧彥琳的表現就足以看出端倪來。

挽留她？周南心裡這個念頭一閃，眼前旋即浮現起盧彥琳那張情深似海哀婉欲絕的俏麗面孔，他心中一陣刺痛，慢慢打消了這個念頭。她是不會同意留下的，她有一個當貪官的父親，為了她們一家的未來，她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既然不能做到大義滅親，也就只能隨父而行了。

不過，周南也沒有想到，盧家人會逃得這麼急。

凌晨時分，周南沉沉睡去。但門外，盧家三口卻穿戴整齊，手裡提著簡單的行李，匆匆下樓而去。只是盧彥琳在臨下樓之際，用傷神的眼神瞥了一眼周家的大門，那無語的魂斷神傷或許只能消散在空氣中了。

盧青潛逃了……不論他潛逃能否成功，這個幾近戲劇化的結局都與前世大相逕庭。也許，這同樣也是命運的安排？

……

盧青一家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海都機場。在凌晨7點多，就上了海都飛往京華的航班。而一個多小時後，盧家三人就匆匆從京華西郊機場轉機，飛往海外某島國。盧青一家的潛逃沒有人知曉，直到數日之後，省紀委查到盧青的頭上，眾人這才發現，原來市委常委、秘書長盧青竟然舉家失蹤多時了。

盧彥琳在臨上飛機前，打電話送給周南的漢顯傳呼機傳了一條信息：周南，我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傳呼機在抽屜深處響起，但周南沉睡正酣，卻是沒有聽到。等他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這些年，攜款外逃貪官之多，數不勝數。盧青不是頭一個，也當然不會是最後一個了。而一邊貪污斂財，一邊隨時準備外逃，也往往是多數貪官的自發選擇。早就在去年夏天，盧青就通過某個秘密渠道安排好了自己一家人在海外某國的後路。一家三口早就擁有了隨時可以出國的護照，而在那個海外的小國度裡，還秘密置下了不少產業，足以讓他們一家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至於他為什麼要突然潛逃，周南一直都沒有找到真正的原因。直到一個月後，他偶然中從報紙上看到市委書記宋建祥的後台——副省長黃艷敏，被中央調任外省政協任一個排名靠後的副主席的新聞時，才恍然大悟。黃艷敏的失勢意味著宋建祥將失去靠山，意味著他們這個貪腐小團體將會因為失去保護傘而變得脆弱不堪，再加上盧青聽說宋德海案背後有中紀委介入……種種的跡象串聯起來，就促使盧青下定決心鋌而走險走上了潛逃之路。

其實，當天盧青就做好了外逃的各項準備，只不過只臨時瞞著女兒盧彥琳一個人而已。

……

……

早上8點起床，周南進了父母的房間。有些失神地望著父母存放存折並沒有上鎖的小抽屜，猶豫良久，還是苦笑著打開抽屜，取出了母親壓在一本紅色日記本下面的五個存折。這五個存折加起來一共有8萬多塊，應該是周家目前全部的家當了，周寧宇兩口子參加工作以來的全部積蓄。當然，這個家底對於普通老百姓家庭來說，也是非常豐盈的。要知道，周家終歸是官宦家庭。

海民源「雄起」在即，周南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這上天賜給的賺取第一桶金的機會。他寧可日後被父母發現臭罵一頓，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機會從自己身邊溜走。他相信，如果最終他能賺回數十倍的鈔票回來，縱然他私自取了錢去炒股，父母也不會太生氣。

第014章 信周南賺大錢（上）

周南沒有再猶豫，抓起五個存折就出門離開。剛要出門，家裡的電話突然響起，周南接起來一聽，竟然是海都市政府副秘書長薛遠洋的妻子林霞，海都區農委的副主任，他前天在證券營業部無意中「釣」上的一條、在他看來日後作用甚大的「大魚」。

「林阿姨，是您啊……找我爸和我媽？他們都不在家，回老家看我爺爺奶奶了……」周南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慢條斯理地道。

「小南啊，我不找老周和老岳，我就找你哩。小南啊，你真是很厲害啊，你推薦我買的海都高科已經漲了三塊錢了……你來不來營業部？你要是來，就上大戶室來找阿姨，阿姨還想讓你幫我參謀參謀呢，嗯？……」

林霞的聲音很興奮，兩天的時間，她就在海都高科上賺了好幾萬。這是她進入股市以來，最得意最暢快淋漓的一次操作了。在當時的這個年月，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中跟周寧宇的兒子閒扯了幾句，又鬼使神差地聽了他的話，竟然一舉買中，狠狠地賺了一筆。

當然對於林霞來說，其實這幾萬塊錢並不算什麼。但股民在某種意義上說跟賭徒有的一比，凡是能壓中一隻股票且能穩賺一次，這遠遠比單純的賺錢更令人興奮。

這種感覺，沒有炒過股的人是不能體會的。

林霞這兩天一邊看盤，一邊思量，越發覺得周南很不簡單，聯想起股市上偶然橫空出世的那種「股神」級大拿，她立即認定，周南有可能就是這麼一個人物。敏銳的眼光，獨特的判斷力，足夠的經濟學和金融證券學識，這三者周南都具備。

「呵呵，林阿姨，我一會就去股市看看。我現在去銀行提錢，完了存入股市，才好炒股啊，我媽的那個賬戶上資金太少了。」周南笑道，「我去了，就上大戶室去找您。」

跟林霞說定，周南就去取錢。

去銀行提款數額超過5萬，就要提前預約。不過，好在這些錢都是父母參加工作以來陸陸續續存儲下來的積蓄，並沒有固定存在一家銀行，而是分散在四家銀行，倒也沒有給周南帶來多大的提款難度。

他帶著一個牛仔包步行趕去銀行，從四家銀行不同的營業網點取了8萬塊，然後一股腦都塞進牛仔包裡，最後打了一個黃色的「面的」，去了海都證券位於建設路路口的營業部。

把8萬塊錢都存入岳萍之前的賬戶上。周南沒有猶豫，稍稍看了看盤，見「海民源」這兩日略有下調，就分批以均價3.71的價格全倉殺入，買進了21500股海民源，再加上他前天買進的50手，目前他一共全倉持有海民源26500股。

操作完畢，周南長出了一口氣，心裡總算是塵埃落定了。只要他在明年1月中旬之前，選擇一個高點將持有的海民源拋出，哪怕賣不到最高點26.18元，以25元計算，他的總市值也能達到66萬多，扣除不到十萬的成本，淨賺56萬多。在九十年代中後期，這絕對算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這筆錢，就是周南再次崛起的關鍵，目前基本跑不了了——重生後的第一個人生目標悄然實現。

海民源這只橫空出世的披著虛假光彩的超級股市黑馬，讓國內無數股民付出了慘痛的學費，卻必將成為周南再譜經濟神話的一塊起步的墊腳石。

周南又靜靜地站在營業大廳廣告欄的一側一個無人的角落裡觀望著大盤，身邊不少股民急吼吼地來來往往，又是選股，又是排隊遞單交易，大廳裡的聲音嘈雜不堪。

前世的時候，因為他入市炒股在更晚一些的1998年，所以對96年這一年的股市瘋狂鏡像並沒有親身經歷過。但以一個重生者的超脫眼光來打量現在並參與進來，他心底頗有幾分莫名的感慨。

在國內股市嗷嗷待哺的歲月裡，國人飽償了牛熊轉換的艷麗彩虹與急風暴雨，感受了股市搏殺的歡樂與苦澀。有不少老股民，見證了A股市場那暴風驟雨一般的1996年。

這年夏天，股市猶如一座碩大的金礦，各行各業、各階層的掏金者們在利益的驅使下蜂擁入市，營造了罕見的賺錢效應：一段時期，股民們不加思索湧進股市，任意買進一支股票，即可獲取高額利潤；假如你今天看好一支票但未及時「進貨」，明天絕不可能在上一個交易日的收盤價位買進。這時候的市場規模小，且絕大多數是小盤股（幾個億的流通盤就屬超級大盤股）。在股票量少盤小的情況下，每支股票都有莊家控盤，股價的漲與跌任憑莊家呼風喚雨。

在這個並不成熟的二級市場中，股民們炒股非常盲目，基本上沒有「基本面」、「技術面」的概念，整個交易過程純屬完全徹底的體力較量和跟風速度較量，是在參與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

週遭的這些興奮的人頭攢動的股民，不知道有多少將會因為跟風投資而付出沉重代價，不少人因此黯然退市。

周南輕歎一聲，擠出人群去，上了三樓的大戶室。等他上了大戶室門口，身上已經擠出了一身臭汗，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林霞是大戶室的老主顧了，已經跟保安說了，如果有人來找她，就立即通知她。保安打了一個電話進去，不多時，林霞就興沖沖地跑出來，拖著周南進了同樣滿座的大戶室。

這個時候的大戶室對於資金的要求很高，資金要在五十萬以上才有資格享受這種貴賓服務。而且，現在的大戶室，也沒有後來先進的個人操作交易系統（微機操作系統），只有一個電子顯示屏，同步顯示大盤股價。而大戶們每人都擁有一個坐席，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坐在那裡，有專人服務代為交易，隨時看盤隨時決定買進或者賣出。

林霞帶著周南來到屬於她的坐席處，因為她是政府官員的家屬，所以在這大戶室裡多少有些特權，一個人獨佔了一個角落。坐下之後，林霞興奮地指著電子報價屏，壓低聲音道，「小南，你看，這海都高科還在漲啊，一會的功夫，又漲了近8毛了……真是好票子啊，我看它應該是今年最大的一匹黑馬。」

周南看了看盤，微笑不語。他順手拿起營業部提供給林霞的每日股價動態信息，隨意翻了翻，就輕輕笑道，「林阿姨，您別太興奮了，炒股要保持一顆冷靜的平常心才好，要不然，容易影響你的操作……」

林霞嘿嘿一笑，「嗯，阿姨知道了。小南，你再幫阿姨分析分析，你說這海都高科還能漲多少？還有多大的空間？現在是13.5，能不能漲到20上去？」

「阿姨，我認為，這只票子只能短線炒作，暫時還不能長期持有。最好是，今天把它賣了吧，獲利落袋為安嘛，反正阿姨已經賺了不少了吧？呵呵。」周南笑了笑。

林霞皺了皺眉，「小南啊，我倒是覺得現在不能賣呢，我剛買進才幾天，看它這架勢，漲勢正歡，我這個時候賣了，會不會虧大了？」

周南心裡暗暗冷笑，心道這女人還是有些貪心了。貪心，是炒股之大忌，尤其是在現在的96年的市場環境。股市還沒有設置漲跌停板制度，漲起來，幾天時間股價能暴漲翻好幾番，但反過來說，要想跌可能幾個小時甚至幾分鐘的時間就會被打回原形。如果不能在一個合適的高點及時拋出，不僅盈利會瞬間化為泡影，還很有可能血本無歸。

有過這種慘痛經歷的人其實不在少數，在暴漲中還能保持清醒頭腦的人不多。

第015章 信周南賺大錢（中）

但周南另有想法，林霞對他來說，日後還有「大用」，所以他耐著性子又跟林霞解釋了一番，算是又給她普及了一下股票操作的專業理論。

周南在一張白紙上隨手畫著「方塊」圖形，笑道，「林阿姨，您看，這只票子實際上從上個月就已經開始上漲了，股價從7.5元起步，目前已經接近翻番……而您前天買進的時機，正好是它回盤調整的一個最佳買點……這兩天，這只票子經過多方拉抬和散戶跟風，連續以大陽線報收，這個時候，面臨著短線獲利者的獲利回吐，短期風險逐漸加大。看今天的股價走勢，已經屬於急拉上漲的趨勢，這說明它的上漲動能已經過度得到釋放，目前的股價應該處在了一個相對高的高點，反轉的可能性太大，可以選擇出局觀望了。」

見林霞似懂非懂地聽著，還是有些猶豫不決，周南又笑道，「林阿姨，我們炒股，選中一隻或者幾隻票子，最理想的是波段操作，低點買進高點賣出，獲取差價。您能現在賣出觀望，它接下來的兩天之內肯定有一個回調整理的過程，那個時候，您再買進，又能再賺一筆。」

兩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也落入了旁邊幾個「大戶」的耳朵裡。周南那極專業的知識和極敏銳的判斷，很快就引起了這幾個人的注意。慢慢地，隨著周南的耐心「講解」，這幾個人也圍攏了過來，認真地聽著。這個年月，能有大資金入市炒股的人，都是略通經濟且頭腦非常靈活的「資本家」，周南的觀點和邏輯讓這些人頗有共鳴。

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子，是海都市一家民營企業的老闆，自打迷上了炒股之後，他基本上就將企業交給了妻子打理，自己則坐鎮股市大戶室，一年下來倒也從股市上賺走了幾百萬，算是一個運氣很不錯、眼光很獨到的大戶。

他聽著聽著，暗暗點頭，驚訝而讚賞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周南，突然插話道，「林主任，這位小兄弟很專業呀，很有眼光……咋，不給我介紹一下？」

林霞笑笑，起身道，「小南，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張經理張東昇，海都民豐化工廠的老闆，身家上千萬，是咱們市裡出名的民營企業家。老張啊，這是咱們市公安局副局長周寧宇家的大公子，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剛畢業的高材生，周南，我兒子的同學。」

周南沉穩地笑著，也起身道，「你好，張老闆。」

周寧宇這個市公安局的副局長雖然在官場上並不受待見，但對於民間商人來說，還是很有威懾力的。公安局副局長的公子，再加上國內頂尖學府的高材生，這兩頂桂冠戴在頭上，讓張東昇看他的眼神裡就多了一些不同的東西。

張東昇訝然而不失恭維地伸出手去，哈哈笑著，「原來是周局長家的公子，還是京華大學光華經管學院的高材生，我說呢，咋這麼專業這麼有眼光！周老弟，真不錯不錯……」

張東昇親熱地拍了拍周南的肩膀，又向林霞笑道，「林主任，我覺得周老弟分析得很透徹，你應該聽周老弟的，趕緊出手，免得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林霞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心道反正這只票子是聽周南建議買的，也賺了不少，這一次乾脆就再聽他一回，出手了！

喚過工作人員，林霞在紙板上寫下了13.6的價格，準備全部拋出。正要出手，周南卻突然道，「林阿姨，這個價格有點低……適當高一些吧，14吧，掛起來，應該上午就能成交！」

……

……

果然，在上午11點十分臨近收盤的時候，林霞買進的海都高科以14元的價格成交清倉賣出，但緊接著，海都高科立即又猛竄到了14.5的價格，旋即又變成了14.7，也就是一轉眼的功夫。這個價格一直保持到中午收盤。

這個時候，林霞的臉色就分明有些後悔，看她這副貪心不足的樣子，周南心裡著實有些反感，實在不願意再搭理她，就提出要告辭回家。

張東昇卻喊住了他，「周老弟，別走啊，咱們初次相識也是緣分，林主任，中午咱們一起吃個飯？我請客！」

張東昇當然是看中了周南這個公安局副局長公子的身份，有心想要結交。做生意的人，很善於培植官場上的人脈，因為這有助於他的生意。至於周南的「炒股素質」以及他京華大學高材生的「牌子」，說實話，這個時候，張東昇還沒有真正放在眼裡。

而林霞雖然感覺賣早了有些後悔，但畢竟因為周南賺了不少錢，情緒還算不錯，也就笑著答應了張東昇的邀請，拽著周南中午一起吃飯。

周南不為己甚，就聳聳肩點頭同意跟林霞和張東昇一起下樓離開證券交易部，去了對面的一家川菜館吃飯。吃飯的時候，三人隨意地扯著一些閒話，雖然沒有涉及到實質性的問題，但聽了周南對於「生意」和關乎企業管理、資本運作的一些個信手拈來的獨特見解，張東昇漸漸對周南刮目相看了。

官宦家的子弟，以前給張東昇種下的印象就是不學無術和紈褲漂浮。但周南卻顯然不一樣，沉穩有度，有才學有抱負，以張東昇縱橫商場十多年的老辣眼光來判斷，他幾乎當即就暗暗斷定，周南這個年輕人絕對不簡單，如果進入商界，將來的發展前途無量。

氣氛友好地吃了一頓飯，三人之間的關係彷彿拉近了不少，尤其是張東昇和周南。

吃完飯，林霞匆匆返回單位處理一些公務，畢竟她還是公職人員，炒股不是主業。周南則被張東昇熱情地又拉去了大戶室，下午一點開盤後，周南一邊跟張東昇隨意談著目前市場上最火爆的幾隻股票的走勢，一邊隨時注意著海都高科的走勢。

剛一開盤，海都高科似有繼續暴漲的架勢，復盤就是14.9。但這個價格只維持了一輪，等再一輪的價格翻過來的時候，它已經跌至14.00。隨後，海都高科一路急跌，在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已經跌至10.89，賣盤洶湧，拋壓之大，無以言表。很顯然，作為普通的大戶和一般的散戶，想要在這個時候逃出這只股票，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換言之，假如林霞沒有聽周南的話，她只能以更低的價格出手，才有可能成交拋售。如此一來，不僅盈利沒了，還會虧不少。

張東昇有些吃驚地望著電子顯示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神色閃爍。

他本來雖然覺得周南的「觀點」有些道理，很有專業眼光，但炒股這個東西，終歸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不能光動嘴。周南是國內最高經濟學府的高材生，懂經濟精通股票操作理論並不奇怪，但現實運作的眼光判斷也如此之準，只能說明他並不是紙上談兵的趙括。

如果說之前給林霞的建議或許帶有一定的偶然色彩，但今天的「走勢分析」和精準判斷，卻絕非偶然。這是眼光、理論、分析判斷加上實踐經驗綜合起來的結果，缺一不可。

第016章 信周南賺大錢（下）

「老弟，真有一套。讓你看準了。」張東昇回頭來凝望著周南，眼眸中的色彩自然又有了某種悄然的變化，態度也更加熱情，「絕對的高手。跟我說句實話，你炒股幾年了？」

周南輕聲一笑，「其實也沒幾年，不過是上學的時候跟學院的教授學著操作了幾年，實踐經驗、再加上個人的分析判斷而已。」

林霞急匆匆地衝了進來，一進來就漲紅著臉向周南大聲道，「現在多少錢了？小南，我在路上聽別人說跌了跌了……」

「現在應該不到10塊了，林阿姨。」周南淡淡一笑，指著電子顯示屏，「還沒翻過來。」

說話間，海都高科的價格已經暴跌至9.11元，還有繼續下跌的趨勢。望著深綠色的價格，林霞倒吸了一口涼氣，撫著自己的胸脯長出了一口氣，「小南，這回真是多虧你了，要不然我這回可就慘了……阿姨今晚請你吃大餐。」

「呵呵，阿姨你客氣了，還是你操作的好，我不過是給你提了一個建議而已。」周南隨意客套著，卻又被張東昇拉了過去，「老弟，麻煩你，你來幫我看看，我手裡的這幾隻票子……」

周南無奈何，只好跟著張東昇過去。經過了這麼一番「實戰演練」，大戶室裡的很多「大戶」頓時都對周南大感興趣，不少人紛紛圍攏了過來。

張東昇目前滿倉持有的幾隻股票，都是當前比較熱門的上海概念股。其中的「大飛」和「小飛」，已經獲利不菲。但最近，這幾隻上海本地股卻都開始一反常態地橫盤，搞得張東昇心裡不上不下，也不知道該怎麼操作了。

「張經理，你看，這只『大飛』已經橫盤四五個交易日了，它從8塊錢左右起步，在10左右基礎很扎實，停留了七八個交易日，這說明它在這個價位附近有強力的支撐，你從最低點買進，持有是沒有問題的。但它現在又在11.5左右開始橫向盤整……」周南用手裡的紅藍鉛筆在「12.00」的位置上重重畫了一條下劃線，「這充分說明，它在12塊錢左右有著強大的阻力。這意味著，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它會在10－12這個價格區間裡上下調整，積累動能，波動不會很大……」

張東昇點點頭，「嗯，老弟，你說的很有道理。理是這個理兒，但我該怎麼操作呢？這麼不上不下的，搞得人很難受。」

周南笑了，放下了手裡的紅藍鉛筆，「張經理，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根據我的判斷，我認為，這只股票起碼有兩個以上的大莊家，目前，這幾個莊家還沒有達成一致，所以他們在僵持觀望；或者，是莊家吸籌還沒有完成，利用這個過程在消磨散戶的耐心……具體說什麼突破困局，就很難說了。也許一個月，也許更久。」

張東昇歎了口氣，「那我該咋辦，真是熬死人了，這幾隻爛票子。」

張東昇其實此刻有些患得患失，他持有的股票不是不賺錢，而是賺得慢，眼看著其他的股票飛速上漲，他的資金都被這幾隻股票佔著，心裡著急。但如果說賣了吧，又擔心它們會突然爆發吃虧。

周南是何許人，一眼就看出了張東昇的真實心態。他笑笑，「張經理，我有一個建議，不過，只是建議而已，怎麼操作，還是需要你個人來決定。」

這幾隻股票跟周南建議林霞買進和賣出的「海都高科」不同，「海都高科」是前世周南曾經仔細研究過的股票之一，對於它在96－2000年這個時間段的價格波動走勢，他非常熟悉。所以他在有心之下，就給林霞指點了「迷津」。

但張東昇持有的這些上海概念股，周南卻印象不深。目前，他只能憑藉著自己在股票操作上的天賦和眼光，以及綜合了前世豐富的實踐經驗，做出某種判斷。能不能應驗，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張經理，現在的行情還不錯，你的資金都被這幾個股票佔了，其實不好。不如半倉，騰出部分資金來買進另外漲勢不錯的股票，做做短線。一旦這幾隻股票有啟動的跡象，立即全倉殺入。」

「追漲？」張東昇聞言有些猶豫。

周南呵呵一笑，「追漲也是一種炒作的策略。運作的好，也是能賺大錢的。」

張東昇微笑了起來，「老弟，我相信你，你有沒有好票子，向我推薦幾隻？」

周南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週遭圍攏過來的表情不一的「大戶」們，腦海中浮起了自己剛剛買進的海民源。目前在他的眼裡，海民源就是一輛創富的蓄勢待發的高速火車，為了實現自己的後續目標，他決定還是把海民源這個最佳的誘餌型道具拋出來。當然了，肯不肯聽他的建議，能不能在這場暴富神話中分得一杯羹，還是要看這些人的膽識和運氣了。

信上帝得永生，信周南者，一定會賺大錢啊。

他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明顯，只是沒有說話，抬頭默默地觀望著大盤，然後又翻了翻張東昇桌面上的「股票動態信息」，低頭在紙面上寫寫畫畫，做認真研究狀，其實不過是一個掩飾。

「0518，海民源。」周南突然朗聲一笑，「林阿姨，張經理，這只股票我觀察很久了，它一直在蓄勢待發，目前又處在價格的絕對底部，如果在這個價位買進來，把握得好，我想，一定可以獲利不少。」

「我認為，這只股票即將啟動……」周南又淡然追加強調了一句。

周南又簡單把「海民源」的一些基本面和技術面綜合情況簡要給張東昇和林霞分析了一遍，林霞越聽越覺得有理，加上她已經從周南這裡嘗到了很大的甜頭，對於周南的「信服度」已經陡然間上升到了一個最高點，所以就毫不猶豫地以4.1的價格買進了五萬股。

周南上午買的時候，還不到4塊錢，下午就已經悄然漲到了4塊多。種種的跡象表明，震動全國的海民源神話馬上就要拉開大幕了。

而張東昇卻有些猶豫。因為「海民源」是海都市本地的一個上市公司，對於這家企業，張東昇總覺得有些名不副實，那些宣傳出來的業績、概念什麼的，都很不靠譜。要說這只一向表現平平甚至可以說有些垃圾的股票會一飛沖天，他是不怎麼相信的。

他的感覺其實是對的，但這並不影響「海民源」成為1996年下半年國內股市上最大的超級大黑馬。因為這是股市，是很不成熟的消息市和政策市，任何投機的噱頭都能引起一輪暴漲神話。

周南掃了張東昇一眼，不願意再往深裡說下去了，今天在大戶室呆了大半天，他的目的基本上達到。他相信，用不了多久，這批人就會像飛蛾撲火一般地主動找上門來，「信周南賺大錢」——或許還真的會成為一句震動海都的股市流行語。

「林阿姨，張經理，我家裡還有點事情，我要趕回老家去……再見，我走了。」周南笑了笑，向林霞和張東昇點頭示意，沒等兩人回過神來，他已經大步離開了大戶室。

周南飄然而去。至於張東昇能不能坐上海民源這艘暴富列車，一切還要看他的選擇，那就不是周南所要關心的事情了。

第016章 豬下水（上）

今天是週四，明天週五，然後兩天休市。下週一，就是七月一日，海民源發力啟動的日子。對於即將到來的七月的第一個交易日，周南頗為期待。

回到家裡，洗了個澡，衝去了一身的臭汗。晚上他沒有做飯，自己出去找了個燒烤的小攤，要了兩瓶啤酒和十塊錢的肉串，很是愜意地打發了自己的肚子。辦妥了股市上的事情，他的心情變得非常放鬆，一切都在預料和掌握之中，慢慢向他規劃好的人生方向和目標「行」去。只要他穩紮穩打，一步一個腳印，再次崛起再造輝煌也就為期不遠了。

當然，這一生，他擁有著比前世更遠大的目標和抱負。

在路邊的燒烤攤上消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他慢慢溜躂著回家。因為是沿海城市，1996年的海都市其實已經相當繁華，夜幕籠罩下的夏季，這座燈紅酒綠的慾望城市被淹沒在繁盛的五彩霓虹海洋當中，身旁車流人流往來如織，空氣中飽含著鹹濕的海風的味道。

路過路邊的一個書亭，周南隨意買了一本名叫《黃金時代》的雜誌，回家去躺在沙發上翻看了起來。不多時，有一篇文章引起了他強烈的共鳴，甚至是心靈的痙攣。

「……自秦漢以降，『官』與『商』在由『士－農－工－商』四大階層構成的社會垂直體系中分居上下兩端，是社會距離最遠和階層落差最大的兩大群體。但歷史的辯證法就在於，『官』與『商』兩大階層又常常溢出這種結構性的框架，在僵硬的體制之外達成最親密的接觸，從而在歷史演進過程中創造出一條條捷徑。在這雙重框架之下考察商人，我們就會發現，這個先天不足的社會階層自始自終存在於一個巨大的陰影之下。這個陰影就是『官』。它像一個巨大的身份前綴，修飾著商人的面容，指引著商人的走向，同時也左右著商人的命運。我將商人被賦予的這種歷史性存在歸結為『官商傳統』……」

是啊，官商官商，不僅是成功的捷徑，還是成功的必須。這就是有些擁有權勢背景的人能一夜暴富，而很多富起來的人又急於攀權富貴的關鍵之所在。前世的周南，天才的隕落，被陳曉寧陷害和被潘虎這個小人出賣只是表象因素，真正深層次的因素是他沒有靠山，也不屑於尋找靠山。結果，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無情的事實證明，缺乏權力支撐的商業大廈根基淺薄，一推即倒。

一念及此，周南心中一陣無言的刺痛。而這種刺痛沒有持續多久，便又被無盡的信心和決心所取代。

……

……

週五早上起來，周南坐長途客車趕去青安市的老家。下週二也就是7月2日，他的堂妹周文靜訂婚，無論如何，他得趕回去一趟。

而這一趟，對於周南來說，還具有很特別的意義。因為，他即將在堂妹周文靜的訂婚儀式上，「重逢」他的中學同學、後來跟著他創業成功成為飛騰集團副總裁、勾結高幹子弟陳曉寧背叛出賣他的下屬潘虎。

潘虎和周南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都是同班同學，但在上學期間沒有什麼來往。原因很簡單，周南學習成績優秀，是幹部子女，而潘虎學習較差，出身工人家庭。大學畢業後，周南跟著父母返回老家參加堂妹的訂婚儀式，無意中遇到了作為周文靜未婚夫親屬出席的潘虎。

老同學久別重逢，自然別有一番親熱。兩人就這麼熟絡了起來，後來周南自主創業，在海都化工廠當工人的潘虎辭去工作一門心思幫著周南打天下，在創業初期成為周南非常信任的左膀右臂。

但潘虎這種人注定是那種狼子野心之人，他不甘心永遠居於周南之下，更不甘心永遠只為周南打工。所以，利慾熏心之下，在陳曉寧幾次三番的「勾引」下，潘虎最終還是接受了陳曉寧的「合作建議」，暗中串通陳曉寧利用一年的時間精心編織了一個無形的陷阱，誘使周南一步步陷落進來。

恐怕潘虎做夢都沒有想到，被自己出賣的周南竟然會重生回到了十多年前，站在了前世的某一個關鍵的人生節點上。

再見潘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周南嘴角悄然浮起一抹冷酷的微笑來。

客車飛馳在公路上，周南心念電閃，心情漸漸變得平靜起來。

從青安市長途汽車站下了車，他又轉上了開往邰山鎮的班車，臨上車之前，順手買了一份《青安晚報》，準備在路上打發時間。無意中在頭版上發現了一條不起眼的新聞：《市委副書記劉向東視察全市文化產業》。

劉向東這個名字一閃進周南的眼裡，他心頭就靈光一閃，隱隱變得有些興奮。按照前世的記憶，當初這位前海都市的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對自己父親是比較欣賞的，算是提拔周寧宇起來的老領導，而父親周寧宇每年春節前也總忘不了去探望拜訪一趟，只是禮節性地，並無過多過深的往來。

在海都市不久後的這場官場風暴之後，劉向東臨危受命，重返海都市擔任市委書記……這對於周寧宇和周家來說，是一個多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周南眼中閃出一絲堅定，暗暗拿定了主意。

中午11點半，周南從邰山鎮下了車。老家所在的村子距離鎮上也不算遠，大約一公里左右的樣子，他決定慢慢步行過去。

儘管烈日高懸，但他的腳步卻異常輕盈，心情也淡然舒暢。

一公里的鄉村公路，他走了不到半個小時。進了爺爺家的大門，一家人正好在吃午飯。看到周南進門，周南的奶奶張氏立即起身來笑著招呼道，「南南來了，你回來怎麼也不跟家裡說聲，也好讓你叔叔騎摩托車去鎮上接你。」

爺爺周易和也爽朗地一笑，「來，南南，趕緊去洗把臉，過來吃飯。」

周寧宇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岳萍笑著過來推了周南一把，「南南，看你這一頭汗，去洗洗，過來吃飯。」

……

……

吃完飯，岳萍又切了一個泡在井水裡的西瓜，一家人圍坐在絲瓜架下，一邊乘涼吃西瓜，一邊閒扯。

周寧宇剛要「質問」周南兩句，問問他這兩天跑哪裡去了，但他還沒有開口，周南卻突然湊了過來輕輕道，「爸，你這一趟回青安，應該去看看你的老領導劉書記。」

第017章 豬下水（下）

「劉書記？」周寧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眉頭在不經意間皺了皺，他總覺得最近從京華大學畢業回來的兒子周南變得非常「陌生」，陌生得讓他在有時候想起來都覺得有些詭異。說話辦事以及舉手投足間的神情，都不太像是個22歲的剛畢業大學生。

「是啊，爸，劉向東，劉書記。青安市市委副書記，分管黨群的劉書記……當初要是沒有劉書記，你也提不起來。我覺得，爸你應該去看看人家劉書記……人總不能忘本吧？」周南明知周寧宇此刻肯定已經對他產生了某種「懷疑」，因為他這兩天的所言所行都太不符合身份了，只是為了父親的前途，為了周家的未來，他也顧不上這些了。

無論周寧宇怎麼「懷疑」，周南都始終是他如假包換的兒子……這就足夠了。

周寧宇皺著眉頭望著眼前這個讓他感覺很陌生的兒子，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探望一下劉向東劉書記，倒也不是太大的事兒，周寧宇心裡也不排斥。前面說過，周寧宇是一個知恩圖報的頗有幾分書生氣的人，對於劉向東這個欣賞自己的伯樂，他基本上一年會去禮節性地探望一次，每次都是趁春節回老家過年的機會，給劉向東送去一些老家過年殺豬取下的新鮮的豬下水。

因為劉向東這人不抽煙不喝酒不打麻將，生平無太大的嗜好，只是好一口新鮮的豬下水，什麼豬肝豬肚豬大腸豬心之類。清洗乾淨用各種大料醬制一番，然後再用青辣椒加蔥姜蒜爆炒，味道不亞於山珍海味。

……

……

下週二是周寧輝女兒周文靜訂婚的日子，男方是臨鎮某村的，名叫趙剛，跟周文靜同在鎮上的工廠上班。按照這一帶的鄉間風俗，男女在正式結婚之前必須要訂婚，訂婚時男方女方先後擺設酒宴，宴請鄉鄰親戚好友。

女方設宴在前，男方設宴在後。女方設宴的這一天，其實正是男方來女方家「送聘禮」的日子。現在社會上訂婚流行「三金一摩」，也就是說，男方要給女方送三樣金首飾和一輛女式踏板摩托車。如果是家庭條件好一些的男方，還會同時送一些現金，當然這也有講究，比如3180（咱要發）、10001（萬里挑一）等等。

總之，不論是男方女方，訂婚都是一件大事，看重程度絲毫不亞於結婚。其實這種風俗對於剛剛脫貧致富的農村人來說，是一種很大的負擔，但人情社會傳統如此，誰也沒有辦法。

從週日開始，周家就開始為下週二中午舉行的訂婚宴忙活。週日下午，周寧輝請了村裡殺豬的師傅，把家裡養的一頭大肥豬給殺了，而岳萍則幫著周寧輝的妻子王月梅去鎮上去採購各種物品，譬如煙酒糖茶之類。

殺豬的過程非常慘烈，那頭大肥豬淒厲的慘叫聲幾乎要響徹整個村子，吸引了村裡很多孩子來看熱鬧，周南也很感興趣，饒有興致地蹲在門口，興致勃勃地觀賞這鄉村殺豬的一幕。

一口大鐵鍋架在周家院子門口的空地上，下面是一堆熊熊燃燒的木柴，澆了汽油的，燃燒很旺，不多時就把鍋裡的清水煮的沸騰起來。

村裡幾個來幫忙的漢子一起下手，把那頭肥豬四蹄捆綁起來，抬上了一張青石台上。然後，殺豬師傅或者叫屠夫，就開始下刀了。一群小孩都尖叫著起哄著摀住了眼睛，周南也有些不落忍地扭過了頭去，儘管耳邊傳進那頭豬死命嚎叫的聲音，他還是沒有回頭看，更不知道屠夫究竟從怎樣狠下心結束了豬命的。

放血完畢，還有一個在周南看來很不衛生但卻有些意思的程序：吹豬。

屠夫用鋼釬從一隻豬蹄處嵌進去，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橡皮管來塞了進去，再長長地吸一口氣，俯身吹去。如此循環往復，只見屠夫臉色若紅布，而豬的身子也漸漸鼓了起來，滾圓發亮。

這樣好褪毛。周南雖然不明所以，但大體知道吹豬的用途。

……

……

在周南的催促下，周寧宇猶豫了一番，還是將取出來的一整幅全套的新鮮豬下水清洗乾淨，用加了冰塊的保鮮袋密封起來，坐著村裡唯一的一輛吉普車去了市裡，去探望老領導劉書記劉向東。

他這個在外做大官的，在村裡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他提出來要借用一下村裡的吉普車，村幹部們那還能敢不樂意。

周南本來想跟去，後轉念一想也就算了。

劉向東今年整50歲，在副廳級這個崗位上已經干了近8年。到了這個時候，覺得自己基本上是船到碼頭車到站了，再往上的心思也就淡了。

官場中人，尤其是劉向東這種級別的領導，一旦向上的心思淡了，對於政績和逢迎媚上的事情就不怎麼熱衷了。在這種心態下，有人會俯下身來踏踏實實地做點實事，彌補一下長期做官的遺憾，而也有人開始抓錢瘋狂攫取個人利益，為退下來進行鋪路。而劉向東屬於前者。

所以，從年初開始，他這個一向比較清閒的分管黨群的副書記，頻頻深入基層，抓了幾件實事。

這天傍晚，他剛回家進門，周寧宇就提著一個不起眼的蛇皮袋子就敲開了他家的門。周寧宇一年來一次，跟劉家的人也算是熟悉，劉向東的家屬打量了他幾眼，這才認出是海都市公安局的周寧宇，就笑著讓他進門來。

「老劉，海都公安局的小周來了。」

劉會東換了一身居家的T恤短褲，正在喝茶，突然見周寧宇上門來，有些意外。

「劉書記。」周寧宇不善逢迎，更不喜媚上，好在只是一些不值錢的豬下水，要是其他東西，他也提不進門去，「劉書記，我老家殺豬，有些新鮮的豬下水，我給您送來，您嘗嘗鮮！」

劉向東很吃驚，起身微微一笑訝然道，「小周啊，你怎麼大夏天地給我往家裡送豬下水……這不過年不過節的，你們老家殺豬作甚？」

「劉書記，我侄女訂婚，家裡殺了一頭豬，我想起您好這一口，就趕緊給您送了來……嫂子，取出來就可以直接放冰箱了，我都在家裡清洗乾淨了，裡面還加了冰塊保鮮，應該還不錯，您別嫌棄，呵呵。」

「小周，你有心了，老劉就好這一口，虧你這麼多年一直記在心上。」劉向東的家屬笑著接了過來。自己老頭子好這一口，而海都市公安局的這個周寧宇一年來送一次新鮮的豬下水也幾乎成了習慣，所以她也就沒有客氣什麼。

作為青安市委副書記，劉向東身旁不乏阿諛逢迎甚至是送禮行賄之人，官場之上衝著他手裡的權力聞風而至的幹部太多太多，但只有海都市公安局的這個周寧宇讓他感覺不一樣。

雖然從沒有送過什麼值錢的東西，但也沒求自己辦什麼事，從一包包新鮮的豬下水裡，劉向東都能體會到周寧宇的幾分真誠。

豬下水非常廉價，劉向東如果想要吃，怎麼還能缺這點東西。但周寧宇年復一年地記著這事兒，這份心意是拿多少錢也換不來的。官場之上，這樣實誠的幹部不多了。劉向東瞥了周寧宇一眼，心頭微微有些感慨。

周寧宇送了這麼多年的豬下水，唯有這一次，讓劉向東印象深刻。

第018章 火辣與圈套（1）

周寧宇晚上挺晚才回來，吉普車的大燈照亮了鄉間的土路。昏暗的月光下，隱隱見村口站著一個高大的影子，吉普車司機周亮嘿嘿一笑，「叔，前面好像是周南兄弟在等你哩。我這大兄弟真不錯，人聰明，學習好，又懂事，村裡都說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哩……」

「你這孩子，別瞎扯，什麼文曲星下凡……」周寧宇笑罵了一句，但心裡聽了這話，總是有些滿足的。他這一輩子，什麼都不順心不如意，只有這個兒子很讓他在人前人後揚眉吐氣。

一束手電筒的光柱照射過來，周亮把車一停，周南就大步走了過來。

周寧宇探出頭來，招呼了一聲，「南南，你不在家睡覺，跑出來幹嘛？」

周南本來心裡焦急，有些想要知道周寧宇這一趟去的結果，就一直等候在村口。但到了跟前，聞到父親身上濃烈的酒味，他心頭就鬆了一口氣，覺得不需要再問什麼了。劉向東肯定是留周寧宇在家裡吃飯了，還喝了酒……這就是一個周南很樂意看到的結果。

「兄弟，上車，哥拉你回去！」周亮沒有熄火，摁了摁喇叭，喊道。

周南笑了笑，搖搖頭，「爸，二哥（周亮排行第二），你們回去吧，我去那邊的樹林裡瞅些知了猴，弄些回家油炸了吃。」

……

……

周南當然沒有真的去抓什麼知了猴（蟬的幼蟲），只是坐在村口處的一塊大青石上，仰望著月光如洗繁星點綴的浩瀚夜空，靜靜地梳理著自己的心緒。

夜幕籠罩著這個山清水秀的小村莊，溫熱的空氣中飽含著濃烈的山花香氣，周南很快就陷入到了漫漫的前世今生相互交織交錯的人生記憶當中。如果不是盯人的黑蚊子太多，讓周南不勝其苦，他說不定會在這裡沉思到後半夜。

第二天一早，周南哪裡也沒有去，留在爺爺家裡看電視，好在這個時候的有線電視台有兩個頻道專門播放與股市大盤同步的股市行情，他也不用出門就能隨時掌握到股票漲跌信息。

其實，他根本就不需要看了，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只是如果不親眼見證這波瀾壯闊扣人心弦的一幕，他於心不安。

9點30分，0518海民源跳空高空，4.56元的價格開盤。旋即，在短短半個多小時之中，就一路暴漲上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到了5.69元的相對高位，買盤洶湧如潮。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竟然愜意地點燃了一顆阿詩瑪，吞雲吐霧起來。

岳萍端著一簸籮瓜子進來，見周南在抽煙看電視，暗暗皺了皺眉，剛要說周南兩句，突然又想起自己兒子已經大學畢業成年了，抽煙似乎也不為過，就沒再說什麼。她掃了一眼電視屏幕，又見周南一臉的興奮，就隨意問了一句，「南南，你真買股票了？買的啥？」

「媽，這回我們發了。你來看，我買的就是0518海民源，我3.9元以下的均價買進，今天一開盤就跳空高開，現在已經6塊多了……嘿嘿，這只票子竄到20塊錢以上沒有問題。」周南嘿嘿笑著。

岳萍並不怎麼相信周南的話，呵呵一笑，「得，你也別得意，瞎貓碰上死耗子了……行了，只要你別把媽媽的那點錢給賠進去，我就知足了，還能指望你掙什麼大錢？」

「媽，你等著吧，我會給你賺大錢的。」周南又故作「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岳萍瞥了他一眼，也沒理他，自顧又走了出去。這兩天，她忙著跟周南的嬸娘王月梅操持周文靜的訂婚宴席，忙了個不亦樂乎。

……

……

週二上午9點多，周文靜未婚夫趙剛一家人以及趙家的一些個直系親屬十多口子人終於趕了過來，帶著足夠豐盛的「聘禮」，煙酒糖茶豬肉牛肉鮮魚茶點果品，準新郎官則騎著一輛嶄新的女式踏板摩托車。

鞭炮聲響起，周家人迎了出去。周寧宇兩口子，周寧輝兩口子，跟趙家的人站在門口略一迎接寒暄，就將眾人讓進了院中。周寧宇是海都市公安局的副局長，這麼大的官親自出來迎接，讓趙家來的人感覺倍有面子。

院裡院外，已經擺上了十幾張桌子。院門口，村裡來幫忙的幾個廚娘忙碌個不停，各種菜餚準備就緒，就等下鍋爆炒然後上桌了。

鄉里民風淳樸，哪一家有紅白喜事，村裡人都自發來幫忙料理。而往往這個時候，則就是村裡孩童盛大的節日，很多孩子竄進竄出，或偷偷摸摸地從桌上摸一塊喜糖吃，或低頭在地上撿著一些沒有爆開的鞭炮，用大人的煙頭點燃，發出砰地脆響。

周南站在院中的一角，他有心去幫著忙活忙活，但無論是家裡的人還是村裡的人，都認為他是一個讀書的秀才，啥都不懂、也不該幹這些粗活，就不讓他插手。

趙家來的親屬一個個進門來，臨了，正是周南「等待」已久的「老熟人」潘虎。這個時候的潘虎，只不過是技校剛畢業就業的工人，處在社會最底層，不僅穿著普通，神情舉止也有些拘謹，遠遠不能跟日後那呼風喚雨的潘副總相提並論了。

其實沒有周南，哪裡還有那個日後得意一時的潘副總？離開了周南，潘虎狗屁不是，這一輩子大概就只能老老實實當一個蠅營狗苟的小工人階級了。周南目光凝眸如刀，心裡暗暗冷笑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就算是周南啥都不幹，只要他不伸手「拉」潘虎一把，潘虎的命運也就被改變了。但上天給予了這麼一個重生的機會，如果不在潘虎這個無恥小人身上「宣洩」掉前世的怨氣，那麼，周南又怎麼能心甘？

人在做，天在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做一個套將這個無恥小人這一生的命運全部套牢，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玩弄於股掌之中——這是周南從重生的那一刻起就拿定的主意。對於他來說，這種被親信下屬背叛出賣的刻骨怨恨，終歸不能化為雲淡風輕煙消雲散。

潘虎拘謹地走進去，在周家親屬的客套下入座。此刻他的神情落在周南眼裡，正如記憶中一樣的猥瑣。周南心中暗恨前世的自己太過有眼無珠，太過看重老同學的哥們義氣，否則，憑他一個工人出身的潘虎，怎麼可能將一個商業天才拉入編織好的陷阱。

前世你送我一個陷阱，害我失卻所有；今生我送你一個圈套，將你一生套牢。周南眉梢一揚，慢慢向潘虎所在的一桌走去。

第019章 火辣與圈套（2）

但周南很快就又發現了另外一個熟人，同樣是他老同學的張英，日後成為潘虎老婆的張英。看這樣子，張英應該是作為潘虎的女朋友，為趙家人「充數」來的。青安市的民間風俗，訂婚也好，結婚也罷，男方都需要派出8男8女，湊個吉利數。如果男方家裡的直系親屬湊不夠這個人數，就會拉有些朋友或者遠方親戚湊數。

周南、潘虎和張英都是初中、高中的同學，不過因為張英與潘虎同樣出身普通的工人家庭，上學的時候並沒有跟周南有過任何交集。在這一次與張英重逢之前，周南對她的印象不過是一個早熟的女同學，僅此而已。

上了高中，有些女生比男生身體發育得早，張英就屬於那種發育很早很成熟的那一類型。在整個高中級部，她的知名度甚高，不是因為學習成績、不是因為容貌長相，而是因為雄厚的身體本錢。那種程度的火辣的波濤洶湧，對於處在青春期的少男們的誘惑力可想而知。不要說男生經常朝她的胸部瞄，就是很多女生也暗暗嫉妒。

似乎因為如此，周南的印象中，張英受到了班主任老師陳勇的特別青睞和關照，經常給她補補課開開小灶什麼的。後來的某一天，陳勇突然被派出所帶走，罪名是企圖猥褻強姦女生。這在學校裡引起了軒然大波，雖然學生們都不知道這「差點被猥褻強姦的女同學」是誰，但顯然很多人都懷疑到了張英身上。

很顯然，對於三十多歲的慾望正盛的男教師陳勇來說，要抗拒張英這種火辣的誘惑並不容易。後來周南聽說，在某次專門開小灶補課的當口，陳勇一時把持不住就想犯錯誤，就要伸手，可張英別看貌似性格挺外向風騷的，但不成想卻當場狠狠地給了陳勇一耳光，且當時就跑去校長辦公室高了黑狀，還在父母的陪同下去了派出所。

光榮的人民教師陳勇，就此墮入深淵，聲名掃地，在海都教育界傳為笑談。

雖然沒吃虧，但出了這事兒，直接影響到張英後來在學校裡的表現。學習從此一落千丈，經常請假曠課，後來大學沒有考上，進了一所技校。與潘虎同在一所學校，潘虎大概就是這個時候「情竇初開」瞄上張英的，從而展開了漫長而瘋狂的追逐。

這是一個流行談戀愛的年月，張英挑來揀去，也沒挑到合適的。她雖然出身貧寒，但心氣兒卻很高，一門心思想要找個有錢有勢的男友，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但以她的交際圈，怎麼可能認識層次高一點的男人，眼看著身邊的閨蜜都一個個有了男朋友，她心裡也就著急起來，順手就拿潘虎當了替代品。

張英談不上多漂亮，但勝在身材修長，豐腴火辣，凹凸有致，別有一番嫵媚勾人的風韻。她的臉部頂多能打70分，但臉部以下卻可以打99分。尤其是胸前那一對挺翹高聳隨著走路搖曳的姿勢不住起伏的「大白兔」，更是足以讓大多數男人垂涎三尺。

張英上身穿一件廉價的圓領短袖淡藍色翻花襯衫，下身是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這身打扮反襯著她同樣廉價的生存環境。

周南的印象中，張英實在是一個心機很深、為了改變命運不惜一切代價的女人。起初，周南的家庭和周南本人，在張英眼裡是一座可以登攀可以借力可以征服的高山，重逢之後，她不知道背後趁多少機會勾引了周南多少次，但周南前世對於與潘虎之間的老同學情誼看得很重，所謂朋友妻不可欺，潘虎的女人他怎麼可能去動，儘管那個時候張英還沒有真正成為潘虎的女人。

潘虎攤上了這種功利的女人，真夠噁心的。當時周南曾經無數次暗暗為潘虎不值，但現在回想起來，卻不能不哂笑一聲：這兩人一個貪婪一個無恥，當真算是絕配了。

周南加快了腳步。

……

……

今天的堂妹周文靜刻意打扮了一番，穿著一襲時尚的米黃色連衣裙，正是時下比較流行的那一款式，據說是從香港那邊流行過來的。周南清楚地記得，他心目中的女神蘭若穿的連衣裙就是這樣的款式，當然，一個是世界名牌，一個是廉價的仿品地攤貨，不可同日而語了。

她薄施淡妝，模樣清秀可人。周文靜落落大方地正在為自家的親人介紹著未婚夫趙剛，突然見周南走過來，就微笑著大聲道，「趙剛，這就是我哥周南，從京華大學光華經濟管理學院畢業的高材生，92年海都市的高考理科狀元。」

趙剛聞言，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南一眼，熱情地跟周南握手，笑道，「大哥……你抽煙不，抽煙抽煙，這是我們的喜煙，來一根吧。」

其實趙剛跟周南同歲，不過，趙剛也只能跟著周文靜叫哥了。

周南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趙剛趕緊用一次性打火機給他點上。抽著煙，周南暗暗苦笑起來，這一生，命運改變了，但自己似乎也染上了一些前世沒有的毛病，比如……比如這抽煙。

周南笑吟吟地、神態從容地與趙剛和其他的趙家人禮節性地寒暄著，淡然承受了來自於週遭的真心艷羨的火熱目光。他這個國內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海都市公安局副局長家的公子哥兒，在這些沒見過多少世面的鄉人眼裡，就是高高在上的貴族了。

周南雖然人在跟趙家的親屬客套著，但眼角的餘光卻落在了潘虎和張英兩人的身上。

兩人望著周南，神色微微有些差別。

潘虎是驚訝和錯愕，還有些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去跟周南打招呼的猶豫；而張英則臉色微紅，一雙併不怎麼大的眼睛凝成了一條線，發散著無人可以察覺只有周南可以洞悉的光彩，而胸前那對火辣的豐盈更是輕輕波動著，一如她內心激動悸動的心弦。

「哥，這是我姨家的表哥潘虎，也是你們海都人吶。」趙剛熱情地為周南介紹著，周南淡淡一笑，目光掠過潘虎的肩頭，陰森冷酷的光芒一閃而逝，裝作沒有聽見。

潘虎猶豫了一下，正想開口招呼周南，卻見周南已經鬆開手，向旁邊的張英走去。

「1，2，3……」

周南心裡默數，果然不出他所料，他還沒有數到「5」，張英就已經笑著迎了上來，聲音裡滿是驚喜的意味，「周南，是你嗎？我是張英啊，老同學，你還記得我嗎？」

第020章 火辣與圈套（3）

周南故作一怔，仔細打量著張英。而那雙極具有侵略性的「貪婪」目光更是肆無忌憚地在張英的胸脯上掃瞄而過，突然訝然喜道，「啊，是你，張英！坐在最後一排跟馬平同桌的張英！你好啊，老同學……」

張英喜滋滋地跟周南握手敘舊，兩人站在那裡一時間聊得火熱，一會的功夫，還一起並肩走到了院中的一側，又繼續聊了起來。談起上學時候的一些趣事，張英不住地咯咯嬌笑著，火辣的身子距離周南很近很近。一股子濃烈但微微有些刺鼻的香水味道傳進周南敏感的鼻孔，周南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鼻翼，強行按捺下內心對於這種廉價香水的厭惡情緒。

遠遠地看上去，兩人貌似非常親熱，渾然不覺坐在席間坐立難安的潘虎，目光閃爍，一股子妒意就是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住了。

張英有意迴避了潘虎的存在，根本就沒有跟周南提及潘虎，而周南更是樂於如此。

潘虎終於還是離席大步向兩人走來，他來到兩人跟前，向張英投去惱怒不快的一瞥，但張英卻裝作沒有看到。

「周南，我是潘虎呀，我們三個是同班同學，你該不會只記得張英，不記得我吧？」潘虎的聲音難免帶出了幾分醋意，這個年代20多歲的年輕人，很難掩飾自己內心的真實情緒。況且潘虎還是一個沒有多少文化的人，更談不上有什麼涵養。能在外人面前和正式場合裡，收起那一嘴的粗話和髒話，就算是不錯不錯的了。

「潘虎？」周南訝然一笑，打量了潘虎幾眼，這才皺了皺眉道，「真的沒什麼印象。」

潘虎愣了，他沒有想到，周南竟然真的不認識他。不該啊，他怎麼記得張英，不記得我呢？當初應該還常常在一起打籃球什麼地，怎麼就能忘了呢？

其實過了這麼多年，忘了也就忘了，沒啥大不了的。畢竟當初上學的時候，也沒多少過近的來往，關係很普通。可問題的關鍵在於，周南記得張英，不記得自己——這對於潘虎來說，就有些接受不了了。

潘虎尷尬地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周南根本就沒理他，逕自向張英笑道，「老同學，走，這裡太亂，咱們去屋裡聊聊？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以前的老同學都還好不好？」

周南說著，就帶頭向屋內走去，看也不看潘虎和張英一眼。他有著絕對的把握，張英會跟上來的，一定會的！

周南竟然不認得潘虎，張英也有些意外。只是周南沒有留給她太多的時間去考慮這個多少有些詭異的問題，此刻的周南對於她來說，就是一次機會，就是一個……無與倫比的誘惑，尤其是在周南對她表現出相當程度的熱情和好感後，這個念頭就像是春天的野草一樣瘋長起來，控制都控制不住。

張英下意識地就追著周南的腳步向周家的正屋行去，潘虎不高興地沉聲道，「張英！」

張英頭一扭，皺了皺眉道，「咋？」

「你去幹嘛？」潘虎上前去正要拉張英的手，卻被張英甩開了。

「我去跟周南聊聊啊，好多年不見了，都是老同學。」張英說著就大步走向了房裡，留下潘虎一個人臉色陰沉得站在那裡，尷尬難堪。

周文靜的對象趙剛奇怪地掃了潘虎一眼，朗聲道，「表哥，過來坐嘛，你站那裡幹嘛呢？」

潘虎黑著臉低低道，「你不要管我了，我在一邊抽根煙，抽根煙！」

說著，潘虎從自己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廉價「哈德門」，抽出一根剛要點上，後又覺得抽自己的煙有些吃虧，緊走幾步從旁邊的桌上撈了一根喜煙，匆匆點上深吸了一口。然後靠在院中的一角，羞惱的眸子緊盯著房中。

最要命的是，周南和張英兩人在堂屋裡說話，似乎是嫌院中吵吵嚷嚷得厲害，周南還專門跑出來關緊了房門。

潘虎翹起腳跟，靠近屋簷下，沿著窗戶向裡望去，因為窗紗是那種深綠色的尼龍網簡單裁剪而成，而且為了防止進蚊子，周南的奶奶還專門弄了兩層，所以潘虎只能隱隱綽綽地看見兩個影子，靠近在一起的姿勢極其曖昧，隱隱傳出張英那赤裸裸沒有多少遮掩的媚笑聲。

潘虎緊緊地咬著牙，心裡一股濃濃的妒火翻捲起來，他本來就沒有多少涵養，妒火中燒之下早已忘卻了今天是表弟趙剛的訂婚儀式，站在屋簷下嘶喊了一聲：「張英，你出來！」

他這一聲很大，原本氣氛熱烈的院中頓時靜寂下來，原本正在親切互相交談的周家親屬和趙剛的親朋好友立即就扭過頭望向了潘虎，周文靜柳眉兒輕輕一皺，扯了扯自己的未婚夫，低低道，「你這個表哥怎麼這樣沒教養，他瞎嚷嚷什麼？」

趙剛也挺尷尬，就匆匆走過去拽了潘虎一把，壓低聲音道，「表哥，你幹嘛呢？你在周家嚷嚷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張英和周南扶著周南的奶奶笑吟吟地走出房門來，趙剛趕緊撇下潘虎，迎上去笑道，「奶奶！聽說您最近身體不好，現在好些了嗎？」

周南的奶奶笑著招呼道，「奶奶沒事了，就是點小感冒，吃點藥就好了——我說他爺爺，文靜他爹，都晌午了，趕緊開席吧。」

……

……

潘虎黑著臉走了過來，攔住了周南和張英的去路。

張英瞥了他一眼，突然回頭向周南柔媚地一笑，「周南，這是潘虎啊——你真的不記得他了？就是當初我們班裡那個經常跑男廁所抽煙被張老師逮住的潘虎啊……」

「潘虎……」周南皺著眉頭想了一陣，這才故作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想起來了，潘虎！外號潘黑蛋，又叫潘毛驢，沒錯，沒錯，就是你——潘黑蛋！」

周南這一通「黑蛋」「毛驢」叫了起來，但好歹算是認出他來了，潘虎儘管心裡很不爽，但還是嘿嘿笑了起來，主動伸手去跟周南握手，「咋，我不就是黑了點嘛，黑了咋？老實憨厚，一看俺就是厚道人！你小子行啊，重色輕友……」

張英在一旁低低笑道，「他一個在工廠車間干體力活的小工人，整天風刮日曬的，怎麼能不黑？」

「是啊，咱一個工人，整天出力幹活，哪能跟你一個白面書生幹部子弟相比呢？」潘虎有些酸溜溜地說著，伸出手去。

潘虎按捺下心中的不快，握著周南的手，只是他驟然覺得周南的手很冰涼很僵硬。

第021章 火辣與圈套（4）

三個老同學親親熱熱地坐在了一張桌上，一邊等待開席，一邊閒扯著一些上學時候的悠悠往事。三人相談甚歡，最起碼在外人看來是如此。

因為是老同學見面，所以三人就被刻意安排在了一桌。場面上的酒喝過了之後，就進入了自由發揮階段。周文靜和趙剛敬酒走了，正好張英也去了廁所方便，潘虎端起酒杯來大咧咧地沖周南道，「來，哥們，干一個！」

周南嘴角一曬，草草舉杯自顧抿了一小口，然後就放下不再喝。

潘虎藉著酒意不滿地瞪著周南，「咋，看不起哥們？來，幹了這一個！」

潘虎探手過去就要抓周南面前的酒杯，周南厭惡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低低道，「拿開你的手！」

周南的聲音非常低沉和陰冷，還飽含著無盡的高高在上的俯視感，潘虎的手停滯在半空中，臉色漲紅起來，慢慢抽回手來。他羞惱間正要發作，突然眼角的餘光發現鄰桌上穿著一身夏季警服的周寧宇正在跟趙家的親屬喝酒，談笑生風，心裡的羞惱情緒就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

他這才猛然想起，旁邊的這個在他看來驕傲無比的年輕人不僅是一個高材生，還是一個有錢有勢的官宦子弟。海都市公安局副局長的公子，在潘虎這個市井小民家庭出身的小工人眼裡，那就是一座巍峨不可登攀的大山了。

潘虎壓抑著一飲而盡，惱羞成怒到了極點卻又不敢發作起來，這種滋味兒並不好受。對於他這個沒有多少見識和涵養的愣頭青來說，又不擅長偽裝自己的真實情緒，坐在那裡非常彆扭。

周南靜靜地坐在那裡，偶然跟桌上的其他人碰碰杯喝喝酒，他那種淡漠傲然的神情，既讓潘虎心裡羞惱，又帶給他極大的壓力。

他很想——像某次酒醉後跟廠子裡的某人打架後，指著對方的鼻子發發狠：小子，你給我等著瞧！TMD你給老子等著瞧！想死是不是？來，爺爺給你一個爽快！

但這幾句狠話他無論如何是不敢沖周南說出口來的，他雖然粗俗下流但卻並不愚蠢，知道有些人是他得罪不起也惹不起的，周南就是一個，是一個他注定得罪不起的人物。

人家伸出一個小指頭，就能捏死自己這樣的小臭蟲。潘虎自我嘲諷著，獨自喝著悶酒，卻見周南起身離開，他猶豫了一下，也就起身跟了上去。

周南大步走到院門外，下意識地點燃上了一根煙，捏在兩個手指頭之間任其冒著裊裊的青煙，沒有抽。

院中吵吵嚷嚷的聲音，那些虛偽的沒有多少真情含量的寒暄讓他厭倦，尤其是身邊坐了一個讓他極度憎惡的潘虎，前世的記憶倒捲而回，他連跟其虛與委蛇的心情都喪失了。

「哥們，咋了這是？我咋感覺你似乎是對我有意見呢？咱們老同學見面不該這樣啊……」潘虎站在周南身後，說出了他的心裡話。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驀然轉過身來的周南那清冷的眸子將下面的話給嗆了回去。

周南眼眸中的那種居高臨下中又充斥著無盡隱怒的神采，其實潘虎並不能完全看懂，也不可能看懂。在周南的逼視下，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嘴唇顫抖了兩下，想要說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

「我怎麼了？嗯？」周南淡漠地一笑，清冷的眸子繼續逼視著潘虎，咄咄逼人的色彩內斂。

潘虎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心裡竟然莫名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畏懼感。

不要說這一生，周南這個才子兼官宦子弟在他眼裡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就算是在前世，潘虎對於周南也有幾分怕情。因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周南所賦予，沒有周南的提攜，他什麼都不是，只能繼續在工廠車間裡當一個小工人刨食吃。在周南看來，他對潘虎是仁至義盡，無比信任；但在潘虎看來，周南一直死死地壓制住他，始終拿他當奴才一般呼來喝去。這讓潘虎很不甘心，於是在陳曉寧表現出一定的誘惑之後，他當即就毫不猶豫地背叛了周南，試圖取代周南的位置。

周南往前一步，潘虎繼續下意識地往後退著，黝黑的臉色漲得通紅，額頭上竟然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心跳如鼓。

周南慢慢抬起自己的手，將手中煙頭長長而灰白的煙灰輕輕傾斜而起，向著潘虎的方向輕輕一彈，煙塵在明亮的光線中熙熙攘攘沸沸揚揚地飄向了潘虎的臉部。

咳咳！

兩人距離甚近，煙灰彈了潘虎一臉，鼻孔和嘴中被嗆進不少煙灰，他劇烈地彎腰幹咳了起來。

這個時候，方便完的張英回席沒有看到周南和潘虎兩人，順眼一看兩人面對面站在院門外，也就起身向這廂快步走來。

「周南，潘虎，你們倆在幹嘛呢？」張英輕輕呼道。

聽見張英的動靜，周南本來冷漠的臉上立即就浮現起溫和而恬淡的笑容來，他向張英揚了揚手，「沒事，我跟潘虎聊天呢，出來透透氣。」

「走吧，潘虎，今天是你表弟的訂婚儀式，我可是主人……走，回去喝酒去！今天咱們不醉不休！」周南的態度突然又變得極其熱情，這一冷一熱的轉換太過迅速，以至於潘虎顧不上憤怒、來不及反應，迷迷糊糊地就又被周南扯著膀子拉回了酒席上。

……

……

「潘虎，你在海都化工廠是做什麼的？」周南舉著酒杯淡淡道。

潘虎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張英就搶著回答道，「他在粗苯車間呢，也不是技術工種，就是那種……哎，反正跟你說你也不懂，就是幹粗活出大力的！」

「你呢？」周南微笑著將頭轉向張英。

「我……」張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車間做統計呢，嗯，就是統計員，管考勤和報表的。」

「呵呵。」周南笑了笑，「當工人收入很低，也很沒有出息，你們兩個有沒有想過出來幹點別的？」

潘虎一怔，但張英卻是眼前一亮，這個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實頗有心機、一心想要往上走的女人立即從周南的話裡聽出了一些別的味道，她坐在周南左側，向周南靠了靠，輕輕道，「我早就不想在這家爛廠裡呆了，每天累個半死，工資又這麼低，還沒有什麼福利……」

周南輕輕一笑，沒有說什麼，卻向張英悄然投過意味深長的一瞥。

這一瞥，讓張英心花怒放。

第022章 放長線釣大魚

周文靜訂婚的酒宴很快結束，在周家人熱情的款待下，趙家來的親屬們都喝了不少酒，潘虎甚至被灌醉了，就連張英都背不過面子去，喝了兩三瓶啤酒，也有了七八成的醉意。

臨別的時候，潘虎醉眼朦朧地要去拍周南的肩膀，卻渾然不覺被周南厭惡地閃避了去。

「哥們，老同學，老朋友，我的傳呼號是126－#######，有空的時候，找哥們出來喝酒！咋，你這個高材生幹部子弟看不起哥們嗎？……」潘虎嘟嘟囔囔地被扯了上車。

張英站在一旁，她身醉但心卻沒醉，頭腦清楚地緊。她冷眼旁觀，無意中發現周南瞥向潘虎的眼眸中充斥著無盡的厭惡、鄙夷和不屑一顧，甚至還帶有一絲仇恨的光彩。張英覺得有些奇怪，但卻沒有多想，只當是周南看不起潘虎而已。

甚至是……張英眼前一亮，盈盈向周南走了過去。

「周南，我們要走了，不知道以後還能見到你嗎？」張英並不出眾的臉蛋上紅暈勃生，伸出自己軟綿綿的小手遞在周南手中，任由周南肆意地「揉捏把玩著」，格格嬌笑起來，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小紙條，「周南，這是我家裡的電話，我單位車間的電話號碼也在上面，有空的時候，找我出來玩！我是四班倒，一般挺有時間的。」

張英又藉著酒意媚眼如絲地追加強調了一句，生怕周南聽不明白。其實周南還真不清楚這所謂的「四班倒」是個怎麼回事，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張英曖昧的暗示。

周南心裡暗暗曬然，也笑吟吟地掏出筆來，竟然大刺刺地在張英白皙的小手面上寫下了自己家的電話號碼，好在周家人和趙家人正在互相寒暄客套告別，沒有幾個人注意他們。

周南的這個近乎放肆的小動作，也讓張英乍然一驚，但旋即她心裡就暗暗得意和歡喜起來。

技校畢業進工廠後，張英正處在寂寞中，正好潘虎追得緊也就趁虛而入了，但其實張英心裡並不怎麼看得上潘虎。只是大家都有男朋友，她也就隨大流隨便找了個，順便幫家裡父母找了個免費的勞動力，幫著換換煤氣掛買買蜂窩煤什麼的。而事實上，兩人走到一起不到半年，潘虎確實充當著張家免費勞動力的角色。

說實話，縱然沒有周南的意外出現，張英也根本沒有跟潘虎結婚的念頭，否則她也不會至今都不肯讓潘虎過分親近了，頂多也就是偶爾上街拉拉手什麼的，給他點小甜頭吃。別看張英自己只是一個底層的工人，姿容也不算多出眾，但卻著實看不上身邊這些一身臭汗、穿地攤貨抽廉價香煙動不動就酗酒賭博的男人，包括潘虎在內。

就算是前世，如果不是潘虎跟著周南發跡，張英最終也不會嫁給潘虎。

其實也不能說張英風騷，只是作為一個出身底層又不甘心底層生活，一門心思想要脫離「苦海」向上走的女人來說，此刻對她流露出某種「意思」的周南顯然比潘虎更有吸引力。不跟周南比，潘虎還能說得過去，最起碼對張英還是言聽計從百般呵護，但跟周南一比，潘虎就成了一堆垃圾，連次品都算不上，直接成報廢品了。

「有空聯繫我。」周南揮揮手，望著張英豐－乳－肥－臀搖曳而去的身姿背影，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有了幾分原始慾望的衝動，不禁暗暗汗顏，暗道一聲慚愧。

趙家人離去，周文靜的訂婚儀式結束，周家院裡院外一片狼藉，空氣中還瀰漫著讓人反胃的酒氣。但周家人從周家祖父母到周寧宇和周寧輝夫妻，都顯得很高興。在他們看來，趙家人算是通情達理的厚道人家，周文靜能嫁給這樣一戶人家，也算是不錯的了。

周南沒有喝多少酒，頂多就是一瓶啤酒。他矜持著不喝酒，趙家人也不好反客為主地反過來勸他喝酒。而在周家人自己眼裡，周南這個「乖孩子」和「好學生」，不喝酒是正常的。他如果要像趙剛的表哥潘虎醉成那樣，周寧宇夫妻就該懷疑自己兒子學壞了。

一些幫忙的親友在幫著收拾殘局，周南獨自一人站在院門口通往村口的土路上，凝望著張英等人的去路，其實早已看不見什麼蹤跡。

放長線釣大魚吧，慢慢來慢慢玩才有樂趣。周南面前交替閃爍著張英和潘虎的面孔，眉宇間蕩漾著玩味和超脫的神采。

潘虎和張英，終歸只是兩個小人物。對於重生的周南來說，他有著更重要的事情做。因此，他很快就將兩人的身影暫時從腦海中祛除了出去，走回院中，笑著大聲道，「嬸子，我幫你幹點活！」

王月梅抬頭掃了周南一眼，笑道，「南南，這裡不需要你幹什麼，趕緊回屋去歇著吧，你打小就嬌生慣養的，又整天讀書，哪裡能幹這些粗活？」

廚房裡傳來岳萍不滿的聲音，「他嬸子，南南哪有那麼嬌氣，讓他幹點。來，南南，幫媽媽洗碗！」

……

週二忙完周文靜的訂婚儀式，周寧宇一家三口休息了一天，週三吃完午飯稍事休息，就準備返回海都。下午3點多，趙亮開的車便趕了過來。在村人羨慕送別的注視中，周寧宇帶著妻兒乘車離開老家向海都飛馳而去。

一路無語。周寧宇比較沉默，只不過剛上高速公路的時候，他突然問了一句，「小趙，局裡這兩天沒啥事吧？」

回答周寧宇這話的時候，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周南明顯感覺趙亮神色有些悄然的變化，稍稍猶豫了一下，但趙亮卻還是輕聲笑道，「周局，也沒啥事，還那樣，您這兩天不在家，辦公室馬主任就給我放假了，我回家休息了兩天，嘿嘿。」

周寧宇哦了一聲不再多言。周南側首觀察著趙亮的神色，心下明鏡兒似地，當前海都市公安局的狀況肯定沒有趙亮說的這樣平靜，李會民不久後就要落馬，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就不相信，在這個時候會沒有一點風聲傳出來。

正如周南猜測的那樣，海都市公安局目前其實已經「騷亂」了起來。一把手李會民有可能捲進一樁貪腐大案的小道消息不知什麼時候秘密傳播開來，但因為李會民還是市委常委兼政法委書記，是市裡的核心領導之一，這樣的小道消息並不能影響他在公安局至高無上的個人權威，很多人其實並不相信，李會民會真的出事。

這是趙亮不敢跟周寧宇提及這件事的重要原因。作為一個普通的司機，他怎麼敢亂嚼領導的舌頭根？

回到海都是傍晚六點多了，在小區附近找了家飯館，一家人加上司機趙亮一起吃了頓飯，然後打發趙亮回去，三人則慢慢散步回家。

進了小區不久，周寧宇驟然發現，自己這個往日裡並不起眼的兒子周南，竟然不知在何時已經成為「名人」，迎面遇到的很多平日裡不怎麼跟周寧宇打招呼的市裡的部門領導，都開始主動跟他寒暄，當然話題都離不開周南。

其實周南也沒有想到，短短幾天的時間，在海都市政府副秘書長薛遠洋妻子林霞的「廣而告之」下，口口相傳，他竟然在市委市政府機家屬院裡得了一個「股神」的雅號。

截止今天為止，林霞聽從周南建議買進的0518海民源已經暴漲到了接近9塊錢，翻了一倍還多。而且還在持續單邊上揚，很多跟風盤買都買不進。幾天的時間，林霞因為巧遇周南聽了他幾句話，資金翻番，投資收益率高達110%，僅這只股票的賬面收益已經高達20萬出頭……縱然對於林霞來說，這也是一筆巨款。

幾天時間賺20多萬，在股市瘋狂的96年的下半年，如何能不讓大戶股民林霞欣喜若狂。狂喜之下，她是逢人便說逢人便講，周寧宇家的兒子周南絕對是一個空前絕後的天才云云，大抵是這個意思。

賺錢效應讓市裡很多幹部尤其是幹部家屬的關注的眸子都聚集在了周南身上，儘管這個時候，周南還在老家並不知情。四年之前，周南因為考上京華大學光華經管學院名噪一時；而四年之後，這個漸漸淡出了世人視野的名字，又一次一炮而紅。

對於周南來說，這在預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第023章 大風暴拉開序幕（1）

大幕拉開，兩台好戲同時上演。

周南炒股，周寧宇兩口子本來並沒有放在心上，但看現在這架勢，自家這兒子還真的搞出了不小的動靜。整整一個晚上，得知周寧宇三口子從老家回來的消息，周家的電話座機就沒消停過，幾乎成了熱線電話。咨詢股票運作的，故作寒暄套交情的，甚至還有主動提出給周南介紹對象的，不一而同；而親自登門者，更是絡繹不絕。

周寧宇無奈地強打精神，一次次地迎客又，一次次地送客，最終還是撐不住，自顧走進了書房關上門，不再理會，任由岳萍母子倆人折騰去。

接近9點鐘，最後一個登門的是林霞。

林霞極度熱情地跟岳萍寒暄著，熱切的目光總是朝笑吟吟淡然坐在沙發上保持沉默的周南身上落去。如果不是知道為了什麼，岳萍沒準會產生林霞這個熟婦對自家兒子存有某種不軌心思的誤會和錯覺。

「岳大姐，你真是生了一個天才啊……」林霞頗有幾分感慨地伏在岳萍耳邊小聲說著，林霞突如其來的親密讓岳萍感覺有些不適應。

林霞從隨身的包裡掏出一個小包來，裡面包紮著厚厚的兩沓鈔票，應該是兩萬現金。

「南南啊，你幫阿姨賺了這麼多錢，阿姨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這點錢是阿姨的一點小意思，你不要嫌棄，拿去買輛摩托車騎吧，現在挺時髦的。」林霞將小包遞給周南。

周南一怔，立即笑著搖頭堅定地拒絕，「林阿姨，您這就見外了，我就是給您提了幾個建議而已，都是您自己操作的，我怎麼能要您的錢呢。再說了，在股市上，您現在的賬面盈利只是一個虛的，只要沒有落袋為安，還不算是真正賺錢了。」

見林霞一下子掏出這麼多錢要給自己的兒子，岳萍也嚇了一跳，趕緊擺擺手道，「林主任，你這是幹嘛呢，可不行，他還是個孩子……」

又跟周南母子推讓了幾番，見周南實在不肯收錢，林霞無奈，只得收起了錢放進包裡，苦笑道，「南南啊，你這樣跟阿姨見外，以後阿姨還怎麼好意思讓你幫忙指導炒股呢？……」

周南呵呵笑笑，「林阿姨，你不要客氣，如果你不嫌棄，也信得過我，以後可以參考我的操作。當然了，我可不能保證每一次都會賺錢喲？！」

「那是，那是……」林霞客套著，突然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又從包裡掏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來，岳萍並不怎麼熟悉，但周南卻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此刻在社會上還比較稀罕的東西：大哥大。被少數富人（多是暴發戶）捏在手裡，顯示身份的手提電話。

這個玩意，發端於87年，在南方某市。當年，「大哥大」公開價格在20000元左右，但一般要花25000元才可能買到，黑市售價曾高達5萬元。這不僅讓一般人望而卻步，就是中小企業老闆買得起的也不多。就算是現在，也高達一萬多塊，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這個年月，有些暴發戶整天手拿大哥大，吃飯喝茶談判，往桌上一放，就像押上了一個富貴的籌碼和權杖，立刻會獲得多一份尊重，生意談判也因此變得輕鬆起來。

也有人將大哥大放在擦得錚亮的老闆包中，老闆包夾在腋下。適當時拿出來，拉出長長的天線，花上一元一分鐘的話費，在人群裡喊上一句：「喂！喂！聽不清，你再說一遍。」便引來無數驚羨的目光。

在這個允許一部分先富起來的時代，普通人從不隱藏自己對有錢人的仰慕之情。一時間，梳小馬哥式的大背頭、抹發膠、穿黑色的長風衣兼戴白色圍巾、手持大哥大，成了不少人理想中的富人形象。風衣的懷一定要敞開著，圍巾一定要隨風飄逸，大哥大一定要捏在手裡，這樣才算有派，瀟灑威風至極。

大概人們也沒有料到，頂多也就是十年以後，就連街邊收破爛的手裡都會有一個小巧玲瓏的手機，不知道比大哥大先進多少倍了。

世事變遷，一至於斯。

周南正在微微感慨，林霞卻笑道，「南南，這是張東昇讓我轉交給你的大哥大……我們兩個都跟你賺了不少，這個玩意你拿去，我們也好隨時找你……這是個舊的，是張東昇倒下來的，不值什麼錢。如果你連這個也不收，阿姨可就要真生氣了。」

周南稍稍猶豫了一下，也就接了過來，雖然林霞說是舊的，但這個玩意一看上去就是全新的，肯定是張東昇剛買的。他也明白，這些人送他大哥大的真實心思。不過，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因此，就不再拒絕收了下來。看起來，張東昇最終應該還是買進了0518，也賺了不少。幫他們賺了這麼多錢，收個大哥大，也不過分。

「可是，阿姨，這個玩意話費太高，我可交不起電話費呢。」周南半開了一個玩笑。

林霞笑著向周南使了一個眼色，「這玩意落在張東昇名下，當然是他來交電話費，你能打多少電話？別管那些，只管用就是了。」

「對了，南南，明天你去不去股市？我們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想請你給大家上堂課，也算是掃掃盲，我們這些人別看都炒了幾年股，但其實都是稀里糊塗的……」林霞鄭重發出了邀請，還掏出了一張請柬，「大家明天晚上請你吃飯，你務必要給阿姨一個面子……」

……

……

林霞喜滋滋地走了，周寧宇皺著眉頭走出書房，沉聲問道，「南南，你什麼時候又跟林霞這些人扯在一起了？還有，你這個炒股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間……還幫她賺20多萬？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你別瞎整，萬一你讓人家賠了錢，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周寧宇一時間還接受不了，自己兒子突然間成為政府大院裡的名人了……股神？真是笑話，一個剛畢業的孩子，還成了什麼股神？

「是啊，南南，你不能亂來。都是市裡的領導，你要弄出事來讓人家賠了錢，你爸爸也擔待不起。」岳萍在一旁幫腔。

「爸，媽，你們就放心好了，能出什麼事？我又沒有幫他們炒股，只是提幾個建議而已，買不買，賣不賣，怎麼操作，都是他們自己幹的，跟我沒有關係。」周南嘿嘿笑著，一邊準備躲進自己房間，一邊又道，「爸，媽，股市上的這個錢，我可是賺得正大光明清清白白，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說著，周南就躲進了自己的臥房，剩下周寧宇兩口子面面相覷，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彼此的眼眸中讀到了一絲驚訝和狐疑，當然更多的是欣喜。

夫妻兩人並不懂此刻周南的複雜心態。他這不僅是在逐步改變周家的經濟命運，其實也是在預防未來不可預知的人生風險：縱然周寧宇官場失利，家底殷實了，豐衣足食體體面面地讓一家人過完下半輩子也是可以的。

一家人的前途命運，盡皆掌握在他這個重生者的手裡，由不得他不謹慎小心，思慮周全。

第024章 大風暴拉開序幕（2）

第二天，也就是週四，1996年7月4日。上午一開盤，0518又是跳空高開，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已經持續單邊暴漲到了11元以上，不到五個交易日的時間裡，這麼一隻往日不起眼的垃圾股實現了翻倍，瞬間成為股市上萬眾矚目的超級大黑馬。

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漲起來的，也沒有人知道它會漲到一個什麼程度，除了周南。

周南今天沒有去股市，儘管十點多的時候，張東昇興奮地從交易部大戶室打來電話，再三邀請他過去看盤，他還是淡然拒絕了。

周南拿著自己的畢業派遣證去人事局辦了相關手續，算是正式落實了自己的幹部身份。在國內的社會體系中，公民分三種身份：農民、工人、幹部。農民歸農業部管理，工人歸勞動局管理，而幹部歸人事局管理。大學生屬於國家培養的專業人才，屬於國家幹部身份。90年代中後期的大學生雖然不再由國家統一分配工作，但還是頗有含金量的，尤其是像周南這種頂尖學府裡的名牌學院的畢業生，還是很吃香的，這也是周南並不擔心自己工作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這個上午，對於周寧宇來說，卻是很不平靜的一個上午。剛一上班，公安局局長兼政法委書記李會民就主持召開了全市政法系統幹部大會，傳達了中紀委和省紀委的有關指示精神。而這個會議，與市委常委、秘書長盧青有關，從昨晚開始，海都上下就開始流傳著一個震動全市的小道消息：盧青舉家潛逃了，至今不知去向。

據說，省委主要領導震怒之下，立即要求省紀委和省公安廳組成聯合工作組進駐海都市進行徹查。一時間，平靜了多年的海都市頓時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場牽連甚廣的官場大地震提前拉開了大幕。

盧青潛逃的消息，讓周寧宇心中震驚異常，也有些後怕。而由此，兒子周南話語的份量在他心裡驟然提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如果他知道這些，背後都有自家兒子「活動」的影子，說不定會當場驚掉兩隻不大的眼球。

他也暗暗慶幸，幸虧沒有跟盧青和盧家發生什麼牽扯，否則的話，這一次他肯定會受牽連。

只是此刻周寧宇做夢也想不到，在這場已經拉開序幕的大風暴中，潛逃的盧青不過是其中的一條小魚。真正的大魚，即將浮出水面。而接下來，一場官場大地震和權力格局大洗牌馬上就會鋪開。

開完會，回到辦公室不久，就有兩個人的電話主動找上門來。

一個是經貿委主任顧長河，周寧宇之前跟顧長河「溝通」了多次，想要把兒子弄進當下最吃香的經貿委機關去，但顧長河總有種種借口婉拒，說白了就是缺點「禮」，不見兔子不撒鷹。所以，一接到顧長河的電話，周寧宇便很意外。更意外的是，顧長河竟然提出願意安排周南進經貿委的中小企業辦公室工作。

經貿委轄的中小企業辦公室，是副縣級編製機構，承擔剛剛撤銷的中小企業局的所有職能。對於學經濟和經貿專業的周南來說，進經貿委專業對口前途無量，算是上佳的選擇了。

周寧宇大喜，剛要一口答應下來，但突然想起周南自己的「主張」，就稍稍猶豫了一下，沒有把話說死，在再三感謝之後說是跟兒子商量一下。如果是以前，周寧宇根本就不會考慮周南的想法和感受，但現在的種種跡象表明，兒子似乎遠遠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成熟和目光深遠，周寧宇覺得應該徵求一下周南本人的意見。

還有一個是市政府副秘書長薛遠洋。薛遠洋在電話裡跟周寧宇過於熱情地客套了一番，然後才暗示周寧宇說，他跟海都區政府的林秘書長打過招呼了，可以安排周南進海都區政府機關，解決正式編製。

無論是進經貿委還是海都區機關，都是很不錯的。但中午回家跟周南說了後，果然如周寧宇猜測的那樣，周南沒有任何猶豫就拒絕了。

周寧宇有些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南南，你到底是想要進什麼單位？別人想進機關還進不去，你怎麼還想去企業……」

「爸，我想創立自己的事業，說白了吧，我想賺錢，讓我們全家後半生豐衣足食的錢。可如果我進了機關，我就只能從一個小科員一步步地往上走，弄好了熬十多年跟你一樣混個副處級級，弄不好連個科級也混不上……坐辦公室，喝茶看報紙，掙一點死工資，混吃等死，我不願意這樣……爸，我頂多需要兩年的時間，真的，最多兩年。兩年之後，如果我還沒有什麼起色，那麼我再進機關也不晚。」

周南靜靜地望著自己的父親，誠懇地道，「我想去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這家企業是市建委下轄的企業化管理的正縣級事業單位，我又有幹部身份，隨時可以轉入機關……」

周寧宇一怔，沉吟了一下沉聲道，「這個單位倒也不錯，福利待遇很高。只不過，我聽說上面有政策，這種企業化管理的事業單位下一步要全部改制為純國企，把行政職能收歸建委，或者像其他地市一樣成立公用事業管理局……」

周南微微笑了，「爸，那是以後的事情了。等上面的政策落實下來，我說不定早就離開了，沒啥好擔心的。」

「爸，您就別為我的工作操心了。還別看不起人家，我可是聽我同學說，這個比一些機關單位還難進，據說裡面都是關係戶，僧多粥少，我還未必能進得去呢。」

周寧宇也笑了，笑罵了一句，「你這小子，我下午找人問問，應該問題不大。」

周寧宇兩口子是那種非常開明的家長，從小就尊重兒子的意見，刻意培養周南的自主獨立能力。聽兒子說的有理，他又有自己的想法，周寧宇也就同意了周南的選擇。

正如周南所言，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因為獨特的「身份」，確實不太好進。有事業編製，又是靈活的企業機制管理，福利待遇相當高，只要混個中層還能曲線弄一個幹部身份……各種有些關係和背景的人，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爭著往裡進。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學習成績不好考不上大學的官宦子弟和富家子弟。

但相對而言，比進機關單位還是容易一些。周寧宇下午去了辦公室，本來想找找建委的一個跟自己相熟的副主任，但轉念又一想，就沒有打這個電話。他想起自己老婆岳萍跟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副書記徐建國的老婆是要好的同事，都在海都一中教書，就給岳萍打了一個電話，讓岳萍找找徐建國的老婆。

岳萍買了兩瓶茅台酒和兩條煙，就找上了徐建國的老婆。兩人多年的同事，再加上畢竟有周寧宇這個公安局副局長在，岳萍把話一說，徐建國的老婆徵求了一下自己老公的意見，就大包大攬地應承下了。

第025章 大風暴拉開序幕（3）

其實下午三點股市一停盤，林霞和張東昇這幾個人就開始不住地給周南打電話，讓他趕緊過來。當然了，吃飯是假，拉近關係聽周南講點「炒股經」才是真的。

林霞和張東昇跟著周南賺了不少錢，海都證券建設路營業部大戶室裡的其他一些個大戶眼紅耳熱也跟風追了進去，雖然價格高了一些，但如今也是大幅盈利。眾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聽聽周南的操作建議，畢竟，賬面上的盈利只有落袋為安才算真正的盈利。

周南心知肚明，也就不再推辭拿架子，就在下午5點前趕到了紅太陽大酒店。這家酒店是海都市有數的高檔酒店之一，酒店老闆朱建勇也是炒股的大戶，也就是今天宴請周南的主要發起人。

周南上了6樓的酒店中型會議室，林霞和張東昇早已等候在門口。

張東昇再次見到周南，態度之熱情、之親密讓周南多少有些受不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如果周南只是一個普通的幹部子弟，這些市裡的商人或者暴發戶怎麼可能拿他當一號人物。最起碼，現在不會。至於將來周寧宇成功上位，成為市局實權領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弟，你總算是來了……我們等得這個心急喲。」張東昇拉著周南的手，就往會議室裡進。一個留著大背頭手裡捏著一個嶄新大哥大的40出頭的男子笑盈盈地站在門口，張東昇介紹道，「老弟，這位就是紅太陽的老闆朱建勇，今天他請客。不用跟他客氣，海參鮑魚什麼地，可勁兒吃，對了，老朱，今晚把你那從法國弄來的珍藏紅酒弄幾瓶出來讓我們過過癮。」

「還過過癮？你這傢伙，當那是二鍋頭啊……我一共才存了幾瓶？」朱建勇笑罵了一聲，伸出手去笑道，「周南老弟，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啊！」

在周南的前世，像張東昇、朱建勇這種近乎暴發戶一般的小商人，在他的眼裡根本就不入流，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他要起步再創輝煌，這種人多認識結交一些也是有益的。

「朱老闆，客氣了，給你添麻煩了。」周南落落大方地跟朱建勇等人寒暄客套。可等他進了會議室，忍不住吃了一驚。原來他以為只有跟林霞和張東昇相熟的幾個大戶在場，可是舉目一看，會議室裡竟然坐滿了黑壓壓的一片。放眼望去，有一些人還是一些熟面孔，都是住在一個家屬院裡的市裡各單位各部門幹部的家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回頭有些不高興地瞥了林霞一眼。林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低道，「南南啊，你別怪阿姨，大家聽說你要給我們講講課，都主動提出來要來聽聽，你看，都是熟人，我也不好拒絕……所以……」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點點頭，就跟著林霞、張東昇、朱建勇三人坐上了主席台。

林霞簡單做了一個開場白，然後全場就響起熱烈的掌聲，歡迎周南「講課」。

周南望著台下那一張張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熱切面孔，心頭感慨叢生。但時間有限，容不得他繼續感慨下去，張東昇在一旁小聲催促著，周南只好抓起話筒開始了自己重生後的第一次公開亮相。

「各位，下午好。林阿姨、朱老闆和張老闆今天是趕鴨子上架了……在炒股上，我也是一邊摸索一邊學習，我只能是給大家提幾點建議，同時把我的幾點想法說出來跟大家交流。」周南絲毫沒有怯場，坐在那裡侃侃而談，從股票的基本面、技術面，講到實戰技巧；從上升趨勢的把握，講到出貨時機的當機立斷；從短線操作到長線持有，結合最近幾隻股票的走勢，講了一通「炒股經」。

台下人聽得津津有味，但這些理論上的東西畢竟是枯燥的，股民們更關心該買什麼股票，該怎麼賺大錢。不多時，就有一個30多歲的女子在台下喊了一聲，「周南，麻煩你給大家推薦幾隻股票嘛，具體說說怎麼選股，大家說好不好？」

眾人頓時起哄說好。

周南認得這個女人，是財政局的一個副科長，叫張曉紅。

周南瞥了張曉紅一眼，微微一笑，「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給大家推薦股票，我只能說說我自己關於怎麼選股的想法。」

「第一，選擇熱門股票，流行的、火爆的票子能火，必然有其一定的道理，比如最近熱門的0518海民源。但怎麼介入，還要選擇一個良好的時機，切忌追漲殺跌；第二，尋找實力強大的大股東增持的有概念的大黑馬；第三，尋找有超大規模資金介入的大熱門股，也就是有大莊把持的股票……」

「根據這三個條件，還要結合業績和基本面進行綜合判斷，不能盲目跟風，要對想要買進的股票長期觀察……」

「那麼海民源呢？你覺得這只股票還能漲多久？什麼時候該出手拋出？怎麼操作？周老弟，大家都想聽聽你的建議。」朱建勇終於拋出了這個在場眾人都一致關心的問題。這些人，基本上都在昨天或者今天追漲買進了海民源，更關心自己手裡這只票子的走勢前景。

周南坐在那裡，微微一笑，卻沒有立即回答。

他心裡很明白，縱然自己把話挑明，這些人也肯定不可能像他一樣一路堅定不移地持有到明年1月份，因為任何一隻股票的上漲趨勢都是波段性地，不可能長期持續幾個月單邊上漲，中間會有幾次較大的震倉，會把很多人給震盪出局。

「關於這只股票，我倒是關注很久了。但是，我話說在前面，我只是談談我的個人想法，怎麼操作還是大家自己拿主意。」周南擺擺手，「我認為，這只股票能看高20元以上，我不知道大家做什麼打算，反正我是打算長期持有的。但股票走勢有其一定的特徵和規律，我覺得這只票子最近兩天會有一個較大的回調盤整。原因很簡單，跟風盤和盈利盤太多，獲利回吐的壓力相當大。」

「所以，如果有想要追漲的朋友可以不妨再等等，等回調的時候擇機買進。」周南笑了笑，當機立斷地結束了自己的「發言」。還是那句話，信周南者就賺一筆，不信者也無所謂，機會錯過了也就錯過了。

他沒有心思去當什麼指導別人炒股的「股神」，更沒有精力去當幫別人賺錢的活雷鋒，只不過是想要利用這樣的機會打出自己的名氣，同時結交一些有助於自己將來發展的人和關係罷了。

這是他第一次作什麼「股市講座」，也是最後一次。他可對當股市操盤手或者投資顧問，不感興趣。

所以，儘管在接下來的宴席上，張東昇和朱建勇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讓周南幫著大伙炒股，大家簽訂一個協議，風險共擔，利潤共享，但卻被周南果斷拒絕了。幫別人炒股的事情現在不少見，只要簽了協議約定各自的權利和義務，不涉嫌非法集資，現在的法律體系是認可的。可周南對此不感興趣，也不想賺這種小錢，更不願意把精力浪費在這上面。

股市，只是他攫取第一桶金的地方，而炒股，不過是他人生進程中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花絮而已。

第026章 大風暴拉開序幕（4）

不過，酒宴上，張東昇無意中說起的一個事情，引起了周南的濃厚興趣。

張東昇是做化工廠起家的，名下有兩家化工廠，還有一家規模不大的香精廠。89年剛建廠的時候，效益還不錯，他一直給本市和周邊地區的幾家釀造廠、食品廠專供食用香精，化工用香精市場也做。但從前年開始，海都市大大小小的香精企業突然冒出來不少，市場份額本來就不大，僧多粥少之下，東昇香精廠的效益急速下滑，到現在已經是虧損運營難以為繼了。

原本50多個員工的廠子，因為發不出工資來，工人已經走了大半，兩條生產線其中一條完全停產，另外一條也處在半停的狀態，基本上不生產了。生產出來也銷不出去，會造成更大的虧損，張東昇這兩天正在考慮盤出這家廠子，可跟幾個香精廠老闆談了談，卻沒有人願意接手。大抵，是因為市場已經飽和，其他香精企業的日子也不太好過，沒有能力擴大產能了。

用張東昇的話說，他們能維持下去就不錯了，自身都難保，哪裡還有能力接手他這個廠子。

聽張東昇藉著酒意發洩著鬱悶的情緒，周南心頭一動。沉吟了一下，他裝作不經意間隨口問了一句，「老張，既然運營不下去，幹嘛不轉讓出去呢？你這樣只處理廠房和設備，恐怕會虧大發的……」

張東昇歎了口氣道，「老弟，你是不知道，這個廠子早就資不抵債了，人家誰要啊？況且，現在市場形勢不好，其他廠子日子也不好過。」

「現在看來，我只能趕緊關門停產宣佈破產，低價處理一下廠房和設備，沖抵一部分欠款和債務……否則的話，時間拖一天我就多賠一天的錢，早晚把我其他兩個廠子也拖垮。」

周南笑道，「債務還挺多嗎？你不是說前幾年的效益還可以嘛！」

「前幾年效益是還可以，但也談不上有多好。可這兩年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這麼多的香精廠，市場一共就這麼大，大家一哄而上，擠垮幾家是正常的。至於債務，倒不是外債，也不是銀行貸款，是內部債務，這兩年我用化工廠的盈利來補香精廠這邊的虧空，前前後後加起來應該有50萬以上了。還有欠下工人的工資……」張東昇揮了揮手，「喝酒喝酒，不提這些煩心事了，NND，算我倒霉，入錯了行。」

周南笑了笑，舉起面前的酒杯，跟張東昇碰了碰，又問道，「你的廠房和設備準備處理多少錢啊？」

周南這話一出，以張東昇這種精明的生意人頭腦，哪裡還猜不出周南似乎對此有些感興趣。他眉梢一揚，深深地望了周南一眼，笑了起來，「咋，老弟對這個感興趣？老大哥跟你說句實話，這個行當做不得，主要是市場不行，真的。現在下游的釀造廠和食品廠的效益也不好，上游的香精廠就更不用說了……」

市場不好？這個行業沒有前景？周南臉色不變，但心裡卻笑了。前世的時候，他就是做香精產業起家的，後來才漸漸介入房地產業和風險投資。可以說，他之所以能打下一片江山，當初果斷出手收購一家香精廠的做法，是他成功的基礎。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他就將一家頻臨倒閉的香精加工廠發展成為國內數一數二的行業龍頭。

問題的關鍵在於，他沒有做已經市場飽和的食用香精和化工用香精，而是做了相對比較冷門、市場還沒有完全擴大開來的煙用香精。而且，他開闢了煙用香精生產銷售領域一種全新的營銷模式，創造了當時這個行當裡最經典的一個成功營銷案例，迅速崛起。

沒有想到，重生之後，又是這樣一個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不過，周南卻也並不著急，按照前世的記憶，不僅是張東昇的香精廠，在97年左右，會有不少生產香精的鄉鎮企業破產倒閉，他有著大把大把的機會介入進去。

至於現在，還是再觀望觀望吧。

「老張，我倒是對這個香精挺感興趣的，要是你最後處理不掉這些廠房和設備，不妨給弟弟我一個機會，呵呵。」觥籌交錯間，周南半開了一個玩笑，張東昇笑著點頭應是，卻沒有當真。

……

……

股市風雲變幻莫測，玩得就是心跳。用這句話來形容96年下半年的國內股市，尤其是形容0518海民源這只股票的走勢，是最恰當不過了。

第二天上午開盤後，海民源在前一個小時裡繼續維持緩慢上漲的態勢，但到了11點左右，走勢突然急轉直下，開始陰跌。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裡，竟然跌去了1塊多錢，淪落到了十塊錢以下，很多人一看就驚慌失措，以為漲到了高點，都急乎乎地開始拋售。拋售帶動股價繼續下跌，一直到下午，海民源都走出了一條連綿陰跌的趨勢線。

又讓周南說准了。

林霞和張東昇等人非但沒有拋售，反而趁機吸籌，又買進了不少。而昨日聽周南「講座」的一些熟人，有很大一部分選擇了一個相對低點買進。海都市規劃局一個副局長的老婆，海都市建設銀行信貸科科長黃秋玲更是豁出去賭了一把，把自家的全部積蓄十幾萬都充入股市買進了海民源。

但買了之後，海民源還是一路陰跌，且看不到盡頭。有些人就慌亂了起來，紛紛找上林霞，詢問究竟。

週六週日的兩天裡，登門詢問請教周南股票走勢的人絡繹不絕。周家在這個家屬院裡住了十多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熱鬧，門庭若市往來皆大大小小的官員及官員家屬。

周南煩不勝煩，就躲了出去。

週一開盤，海民源跳空低開，繼續開始下跌。這個時候，有人就撐不住了，忍痛割肉拋售。雖然這些人心裡有所怨言，但周南已經再三強調過了，他只不過是說說自己的看法，又沒有讓他們買進海民源，因此賠了錢，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黃秋玲心中焦急，直接找上門來。周南正在家裡看電視，突然聽見有人敲門，見是並不太熟悉的黃秋玲神色焦慮地站在門外，就笑笑道，「黃阿姨，你是找我嗎？」

「南南啊，這個票子到底是怎麼了……我聽了你說的，覺得很有道理，就全倉買進，本來以為買了一個低價，但結果週五跌了一天，今天一開盤還是繼續跌，再照這樣跌下去，我可就要血本無歸了……」黃秋玲匆匆走進門來，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周南，有些呆滯和慌亂。

96年的股市當真是讓人瘋狂啊，不管懂不懂股票，都想要跑進去發一筆洋財。周南心裡暗暗搖頭，臉上卻帶著溫和的笑容輕輕驚訝道，「呀，黃阿姨，你也買了這只票子啊。」

「南南，阿姨不是怪你，更不是怨你，只是你懂這個東西，你趕緊給阿姨分析分析，這只票子能不能……如果不行的話，我還是賣了吧，要不然我可就慘了……」黃秋玲著急地拉住周南的手，急急道。

周南沉吟了一下。

其實，這兩天海民源的走勢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按照前世的記憶，海民源這幾個月一路上揚，中間雖略有回調，但一般是小調大漲，而且調整的時間不會太長，可現在看來，似乎有些變化……

第027章 大風暴拉開序幕（4）

「黃阿姨，你是多少錢買的？」周南輕輕問道。

黃秋玲搓了搓手道，「我是9塊3吃進的，本來以為這就是一個低點了，結果……哎。」

周南笑笑，「剛過了你的成本價，不過，我覺得還不要緊，應該還是會起來的。當然了，這只是個人觀點，股市上不確定的因素太多，黃阿姨你可要慎重操作，不要到時候後悔喲。」

黃秋玲遲疑了一下，輕輕道，「南南，你能不能給阿姨一個准話？你就說，阿姨是該拋還是該堅決持有，或者……你放心，阿姨就算是賠光了，也絕不怪你。」

周南猶豫了一下，「推薦股票」只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或者說是一個助力他前行達到人生目標的一個工具，他並不願意在這上面陷得太深。但考慮到建行信貸科長黃秋玲對他日後的「巨大價值」，他稍加考慮就做出了決斷。

「阿姨，是這樣，我現在是沒有錢了，如果我的賬戶上還有錢，我一定趁這個時候繼續分批吃進，越跌越進，我不怕它跌，就怕它不跌。阿姨，我建議你繼續吃進，用不了多久，這只票子肯定會再次拉起來。與其到時候追漲，不如現在逢低買入。」

周南略顯稚嫩的年輕面孔上浮動著成熟而穩重的神采，給人一種成竹在胸的感覺。黃秋玲靜靜地凝望著眼前這個她以往並沒有關注過的年輕人，也不知道怎麼地，心裡突然安定下來，生出了幾分信心。

「好，阿姨聽你的。」黃秋玲這句話脫口而出。

……

……

黃秋玲果然按照周南的建議，又吃進了一萬股。與她同樣操作的還有林霞，林霞現在對周南有著近乎盲目和迷信的信任，嘗到了甜頭的她已經把周南視為了她人生當中的福星和貴人。

下午，海民源雖然還是沒有漲，但已經止跌企穩了。在一條線上來回波動，多空雙方展開了看不見的拉鋸戰。其實，這實際上是操控海民源的幾個大莊家在震倉，試圖把一些跟風的散戶震盪出去，然後大量從散戶手裡吸籌，繼續展開第一輪的上攻。這一輪上攻的開始，必將是波瀾壯闊的行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晚上，周寧宇回來，吃飯的時候，望著自己的兒子，他的臉色有些複雜。

「李會民被雙規了，省紀委突然來人……現在我們局裡都亂套了，沒想到，這一次宋德海的案子會鬧得這麼大。」周寧宇歎息著，看似是在跟妻子岳萍說話，其實這話是說給兒子周南聽的。

岳萍非常吃驚，訝然道，「李會民可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省紀委拿他下手，看起來這一次不簡單吶……呀，老周，這樣會不會牽扯到你們這些局裡的副職啊……」

「我？應該是牽扯不到我吧，李會民一直都在打壓我……再說我這個排名最末的副局長，在人家眼裡還不如一個實權部門的中層幹部，我能有啥事？我分管機關黨建，要權沒權，要油水沒油水，可有可無的，想要出問題都不太可能。」周寧宇指了指自己，有些自嘲地道。

周南默默地聽著父母的對話，卻出人意料地沒有插話。在他看來，這一場席捲整個海都市官場的大風暴已經拉開了序幕，歷史的逆轉無可阻擋。盧青舉家潛逃，李會民倒台，對於周寧宇現在來說，他不需要做什麼，只需要靜觀其變，等待仕途轉機的來臨。周南相信，這一天並不遙遠了。

「南南，你去石油煤氣總公司就業的事兒妥了，你歇兩天就去報到吧，直接找徐建國，他會安排你的工作，人家說了會安排你在機關上，具體什麼科室還要看情況。」

岳萍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道，「南南，你也是大人了，爸爸和媽媽尊重你的意見。但是你要想清楚，去企業可是你自己選擇的，將來不要埋怨爸媽沒有給你安排好單位。」

周南微微一笑，「媽，您說哪裡話呢，我覺得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挺不錯的，很多人想進還進不去呢，這樣挺好。事業編製企業化管理的單位，既在大的體制內，又有著充足的時間讓我自主創業，多好的事兒啊！爸，媽，你們放心吧，你們兒子我一定會出人頭地的，相信我！……要是讓我去那些機關單位，天天喝茶看報紙混日子，天天圍著領導轉悠，那才是浪費生命……」

周南的話讓周寧宇兩口子暗暗對視了一眼，覺得兒子真的是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和人生規劃，他們這做父母的強行干預他的選擇，也未必就是好事。

「好吧，爸爸相信你的能力。我兒子是最棒的。」周寧宇心神放鬆地微笑了起來，難得親暱地拍了拍周南的肩膀，又道，「不過，爸爸還是希望你將來能進機關，混個一官半職的，後半輩子也就不用愁了。」

周南笑笑不語，心裡卻暗暗拿定了主意。

第三天上午，周南騎著自己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就趕去了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別看海都石油煤氣公司的辦公樓是一座不起眼的米黃色四層小樓，公司大門也不氣派，但這卻是一個很實惠的單位，員工的工資獎金在海都來說算是拔尖的，比一般的機關單位有過之而無不及。

既履行一部分煤氣行業管理的行政職能，納入事業編製，又以企業的模式運營，這是在90年代初期到2000年之前這個時間段，一些地方的市政公用事業領域所採取的特殊的管理運營狀態，日後都轉為了完全企業化。主要原因在於，一方面公用事業涉及民生，是溝通政府與民生之間的橋樑，壟斷經營，政府希望這一市場穩定安全運行；另一方面，政府行政體系中「公用事業燃氣能源管理」這一塊職能暫時還缺位，需要這麼一種事業編企業管的「存在」。

這種「存在」的形態，大抵與之前的電力系統相類似。日後，其行政管理職能逐漸被新成立的「公用事業管理局」所取代，也就隨之變成純國有企業了。

走進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大門，周南站在院中仰望著眼前這幢陌生的陳舊小樓，嘴角卻浮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這是一個新的起點，一切從今天就要重新開始了。

慢慢沿著樓梯上了二樓，他在懸掛著「黨委副書記」門牌的辦公室門口停下，定了定神，然後才微笑著敲開了門。

「進來。」一個沉穩有力的男聲傳來，周南沒有任何猶豫，推門而入。

第028章 世間鼠輩，如何裝得老虎（1）

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徐建國，是一個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打眼看上去，跟父親周寧宇的年紀彷彿。和藹親切沒有一點架子，這是周南對徐建國的第一印象。當然，他心裡很清楚，這多半是一種假象。

公司的黨委副書記，也是組織部管理的副處級幹部，能爬到這個位置上來的徐建國，其內心遠遠比他的外貌更複雜。

徐建國的辦公室並不大，一張黑色的辦公桌，一長兩短三個沙發，一個黑色的老式鋼化玻璃茶几，門口還擺放著一個木製的花架，花架上是一盆鬱鬱蔥蔥的吊蘭。陳設簡單，但很整潔。

周南的目光只是匆匆一瞥便回收了過來，將恭謹適度的目光落在了徐建國身上。

「徐書記，我叫周南……」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徐建國就輕輕一笑，稍稍打量了他幾眼，擺擺手道，「公安局老周的兒子周南？不錯不錯，果然是一表人才……好，歡迎你來公司工作。不過呢，因為公司編制比較緊張，可能暫時沒有跟你專業對口的崗位，這樣吧，你先去辦公室幹著，反正你剛參加工作，以後的機會還多著吶，以後咱們再調。」

徐建國雖然說是「以後再調」，其實不過是一句敷衍話，周南心裡哪能還不明白。

「謝謝徐書記關照。」周南繼續恭謹地笑著，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

徐建國呵呵一笑，「坐，你坐。」

對於徐建國來說，這兩年，公司安排的各類「關係戶」太多太多，其中甚至不乏市領導的關係，所以周南這個市公安局沒有實權的副局長的公子，其實並沒有放在他的眼裡。如果是周寧宇找他，他還未必就這麼痛快地答應下來，但他一向懼內，老婆大人答應下來的事情他不得不照辦。

安排一般的工作人員，徐建國這些副職說了就算了，況且徐建國還分管辦公室和政工科，正好管人事；但如果是安排副科長以上的中層幹部，就必須要通過一把手孟春婷了，還得經市建委組織人事科批准。

周南貌似畢恭畢敬地欠著身子坐在了徐建國辦公室內的沙發上，這種老式的彈簧沙發坐下去，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徐建國沉吟了一下，抓起桌上的黑色內線電話撥了一個內線號碼，不多時，就有一個三十多歲的高個男子面帶笑容走進了徐建國的辦公室。這男子略微有些禿頂，膚色略黑，五官並不出眾，屬於那種大眾化的面孔，而他的身高，根據周南的目測大概有一米八左右，跟周南差不太多。

「徐書記，您找我？」男子笑道。

周南立即站起身來。他的這個小動作，讓徐建國暗暗點頭，覺得這個孩子挺懂規矩和知道分寸，不比那些剛畢業的大學生，不知天高地厚，不敲打敲打便不知東西南北。

「戴主任，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周南，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高材生，今年剛畢業。」徐建國笑笑，瞥了周南一眼，「小周啊，這是公司辦公室的戴龍戴主任，以後也就是你的直接領導了。」

「戴主任，您好。」周南上前一步，恭謹地笑著主動伸出手去。

「是小周啊，你好你好。」當著徐建國的面，戴龍非常熱情地笑著跟周南握手寒暄，「嘖嘖，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徐書記，這一回領導可是給公司引進人才了，等鍛煉兩年，就是公司的頂樑柱了。」

周南的學歷和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畢業證，確實是一塊金字招牌，就在戴龍帶著周南勞資部門辦理好了入職手續之後，公司來了一個名牌大學生的消息就很快傳遍了公司機關。

出了徐建國的辦公室，戴龍對周南的態度顯然就比當著徐建國的面冷淡了一些。在戴龍看來，公司安排進的關係已經不少了，徐建國安排一個自己的關係進來也屬於正常，至於周南的背景是什麼，徐建國沒有說，他也懶得問。

辦公室同樣在二樓，在走廊的東半截，一共有三間辦公室，兩間是大辦公室，一間是戴龍的獨立辦公室。公司除了中層正職之外，包括中層副職在內，都是合署辦公。

公司的幾個領導班子成員，基本上都在二樓，這也正是公司辦公室放在二樓的關鍵因素，方便為領導服務。周南跟在戴龍的屁股後面，一路行去，只是略略掃了一眼，就把幾個領導的辦公室記了一個清清楚楚。

戴龍帶著周南進了一間大辦公室，走進去朗聲道，「好了，大家先停一停。公司來了新同志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周南，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剛畢業來公司工作，領導安排放在咱們辦公室。」

「小周，這是辦公室副主任張紅霞。」這間大辦公室一共擺著五張米黃色的辦公桌，窗戶底下兩張，靠牆兩張，門口一張。這被戴龍稱之為「張副主任」的人坐在窗戶底下左首的一張桌子後面，是一女的，大約有三十出頭的樣子，樣貌普通，戴著一幅眼鏡，文質彬彬的。

張紅霞笑著起身來，周南趕緊上前一步主動打招呼，「張主任！」

「呵呵，歡迎你小周。」張紅霞談不上多熱情，但也談不上冷淡。

「紅霞，你安排一下小周的具體工作，我看門口的這張桌子就歸小周吧。今天呢，小周你先熟悉一下情況，多跟張主任和其他老同志學習，先不安排具體工作。」

……

……

周南的崗位是辦公室檔案管理員。前任檔案管理員借調到了市建委工作一年，然後就正式留在了市建委，這個崗位就空了出來，周南來正好補缺。周南前世的時候，從國企起家，對於國有企業的機構設置和管理職能劃分，熟悉得緊，其實不用張紅霞給他介紹，他就對自己的工作職責一清二楚。

這個崗位雖然與他的專業八竿子也打不著，但卻是一個極度清閒的崗位，平日裡就是管管公司的一些存檔的文件和榮譽證書牌匾之類。管理模式和工作方式都是現成的，也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張紅霞略微給他解說了一遍，又帶他去位於四樓的檔案室轉了一圈，周南就算是真正走馬上任了。

一個上午的時間，周南就跟辦公室的幾個人混了個臉熟。以他豐富的前世今生的人生經驗，處理這點簡單的人際關係那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兒。他所在的辦公室加上他一共五人，副主任張紅霞，公司秘書孫巖，文書兼收發員陳鵬宇，衛生及會議組織管理員孫小蘭，周南。

而另外一間大辦公室裡，則有勞資管理員陳東、信訪幹事周傑、保密及督察管理員劉峰、後勤管理員王新艷和劉紅雲。

公司辦公室編製管理員11人，其中中層2人，一般管理9人。另外還有7個工勤崗位的司機，5人是領導專車司機，兩人是機動司機。

這邊是辦公室全部的人員構成。除了主任戴龍和副主任張紅霞之外，辦公室裡的一般管理人員都是20多歲到30歲之間的年輕人，周南從側面瞭解到也能看得出，這些年輕人跟自己一樣都是來自於不同渠道的「關係戶」。

第029章 世間鼠輩，如何裝得老虎（2）

實話實說，辦公室的這些年輕人並不太好相處。有幾個明顯對周南流露出淡淡地不屑一顧和隱隱的排斥，應該是因為他名牌大學畢業生的「出身」。對於這些三流大學乃至技校中專畢業的小職員來說，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那就是近乎「天堂」一般的存在。身邊突然多了這麼一個人，他們心裡說不嫉妒那是假的。

以強烈的、外放的嫉妒，來掩飾內心的某種深深的、強烈的自卑感。西方有個哲人的話，其實還是蠻有道理的。

但周南卻並不在乎這些。現在的單位和崗位，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蓄勢待發和借力起家的平台，或者說是他用來掩飾自己耀眼鋒芒的「道具」。跟這些所謂的暫時的同事，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就可，他壓根就沒打算跟他們長久相處下去，更談不上深交了。

但該做的表面工作，還是需要做的。

第二天，周南早早地就趕到了辦公室。8點上班，他7點半就趕了過去。打開門，主動打掃衛生，拖地倒垃圾，把所有人的桌子全部擦了一遍，然後又去拖走廊。

走廊拖得差不多了，其他人才漸漸來到。很顯然，辦公室的人多是故意來得晚一些，有意把衛生「讓」給周南這個新人來幹。

「小周早來了……」秘書孫巖跟周南打了一個招呼，走過去正要提起暖水壺去樓下的鍋爐房打熱水，這個時候還沒有飲水機，只能用暖壺去鍋爐房打熱水。

周南趕緊笑著去奪過了兩個暖水壺，自告奮勇去提熱水。孫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笑笑道，「小周，你剛來，也不知道鍋爐房在哪，走，咱們一起去。」

周南笑笑，也沒堅持。不過，他因此便對孫巖產生了一絲好感。相對來說，孫巖算是一個厚道樸實的人了。

……

……

忙活了一個早晨，周南才坐在了自己靠門口的辦公桌前，從自己帶來的牛仔背包裡取出一本雜誌來，百無聊賴地讀了起來。雖然來這裡上班才一天，他就已經發現，這固然不是機關，但卻機關作風十足，上班時間多數人基本上都在消磨時間。有看報紙的，有擺弄自己的傳呼機的，還有的在織毛衣。只有秘書孫巖伏案寫著材料，算是一個幹正事的人。

文書兼收發員陳鵬宇一本正經地擺弄著自己剛買的漢顯傳呼機，神色微微有些矜持。坐在他對面的副主任張紅霞突然放下手裡的報紙，笑道，「小周，你有傳呼沒有？留個傳呼號，也方便聯繫。」

周南一怔，旋即回頭笑道，「張主任，我還沒有傳呼呢……」

盧彥琳雖然送給了周南一個漢顯傳呼機，但他卻沒有打算用，他要留著做紀念。況且，他現在有張東昇送的大哥大在手，也就用不著傳呼了。

張紅霞哦了一聲。陳鵬宇抬起頭來掃了周南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趕緊買一個唄，沒有傳呼機，領導如果有啥事，怎麼招呼你？咱們辦公室內部也不好聯繫嘛。」

如果說這間辦公室裡有一個讓周南覺得挺「膈應」的人，那就當屬這個陳鵬宇無疑了。這人從穿著還有神態氣質來看，應該是一個家境不錯的富家子。昨天下班走的時候，周南看見他騎著一輛時下挺時髦的價格不菲的「太子」摩托車，很拉風很囂張的那一款。

會議組織管理員孫小蘭也笑著插話道，「是啊，周南，買個吧，咱們工資也不算低，兩個月工資就能買個了。」

孫小蘭有些水汪汪的大眼睛閃爍著，暗暗在周南的身上流連。她顯然對周南有著某種好感，不是因為周南的外表，周南並不屬於那種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那一類型，沒有讓女人一見鍾情的先天本錢；而是因為周南沉穩幹練的氣質和他的名牌大學畢業生的光環。

對於中專畢業生孫小蘭來說，周南這個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畢業生就像是一座高山，令她羨慕和仰望。當然，這種「好感」與愛慕實在是有著十萬八千里遠。

「哦。」周南隨意應了一聲，其實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孫小蘭不插這句話，這段小插曲也就一笑而過雲淡風輕了。瞥見孫小蘭笑瞇瞇地望著周南，對她頗有意思、已經追了一段時間還沒有上手的陳鵬宇心裡頓時就很不爽，不陰不陽地又回了一句，「兩個月工資算啥，也就買個數字的吧，要買就買漢顯否則就別買。像我這個牌子的，屏幕大質量也有保證，才2400，小周，你手頭要是緊，我借你，等你發了工資再還我，可以分期還款，保證不收你一分錢利息。」

說著，陳鵬宇用鑰匙打開自己的抽屜，從裡面抽出一個藍色的工行存折，貌似豪爽地扔了過去，「門口有工行儲蓄所，自己去取，密碼六個八。」

藍色的存折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圓弧，越過秘書孫巖的頭頂，向周南飛來。還沒等周南反應過來，存折就噗地一聲落在地上。

張紅霞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麼，低頭繼續看自己的報紙。

周南心裡一曬，但神色卻不變。他俯身撿起存折，走過去笑著還給了陳鵬宇，「陳哥，謝謝了，不過我不用了……」

陳鵬宇未必就是真心想要借給周南錢，只不過是當著孫小蘭的面，擺闊或者發洩自己內心的某種不滿情緒罷了。見周南拒絕，也就順勢淡漠地將存折又收了回去。

見他收回，周南不為己甚地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面坐下，繼續讀他的雜誌。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是扮虎吃豬，一種是扮豬吃虎。扮虎吃豬的，其本身未必有多牛逼，只是非要裝成威武的樣子，顯自己之威風去嚇唬別人。扮豬吃虎的則相反，本身是老虎樣的英雄人物，只是為了某種目的，隱藏鋒芒保持低調而已。

周南並無扮豬吃虎之意，不過在他眼裡，陳鵬宇充其量是一個扮虎吃豬的人，此種人說到底終歸只是鄭板橋所指的所謂「世間鼠輩，如何裝得老虎」之流。

本是鼠輩，再裝老虎也不像，注定畫龍畫虎反類犬。這種虛張聲勢的人太多，閒散的國企單位尤其多，周南怎麼會去與這種人一般見識，生無謂的閒氣。

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這麼消磨了過去。周南看似在低頭翻看雜誌，其實心思卻早已不在這裡了。

戴龍出現在門口，揚了揚手道，「到點下班了，一會咱們辦公室全體去對面的『小四川』去聚餐，算是給小周接接風。」

看得出來，這是辦公室多年來養成的慣例，有新人進來就要集體聚餐一頓，眾人就都笑著應了一聲，沒人大驚小怪。辦公室管著全公司的接待，處理這麼一頓飯很容易。就算是沒有新人，也經常去外面聚餐。

張紅霞也笑著起身道，「好了，大家都放放手頭的工作……小陳，你們幾個先去飯店訂房間，小蘭你一會帶小周過去。」

「嗯。」孫小蘭笑著答應道。

陳鵬宇有些不太高興，但他卻沒有敢當面反駁張紅霞的面子，有些不情不願地與孫巖等幾人說笑著離開了辦公室。

第030章 世間鼠輩，如何裝得老虎（3）

「周南，你家在哪裡住？你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你這麼好的條件，怎麼到公司來了，應該進政府機關的嘛……」孫小蘭一邊跟周南走下樓梯，一邊笑著問道。

「呵呵，孫姐，我家住市政府家屬院，我父親是普通幹部，母親是海都一中的語文老師，很普通的家庭。」周南雖對孫小蘭有幾分好感，但還不至於「坦誠相待」，況且他心裡也明白，以他此時此刻的家境，還遠遠沒有四處炫耀的必要。

「呵呵。」孫小蘭也沒有太過細想，只是心裡暗道，「果然是徐書記的關係，徐書記的老婆不就是海都一中的老師嘛。」

「以後跟我別這麼客氣了，其實我們年齡差不多，你今年22歲吧，我25歲，才大你三歲，叫我名字就行，別孫姐孫姐地叫，我聽起來彆扭。」孫小蘭笑著瞥了周南一眼，「好好幹吧，跟領導處好關係，你是名牌大學生，干幾年提個中層你也就混出頭了。」

周南笑笑，隨意應著。

走了兩步，孫小蘭突然又悄悄壓低聲音道，「周南，我給你提個醒啊……你是名牌大學生，有些人可能會嫉妒你，你也別太當真了，不要跟這些人一般見識。」

周南明知道孫小蘭說的是陳鵬宇幾個人，卻裝作一團霧水不明所以地發怔，扭頭望著孫小蘭沒有說什麼。

……

……

公司馬路對面有家名為「小四川」的川菜館，戴龍這些人是這裡的常客。飯店不算大，但裝修得很是清雅，生意也非常火爆。大廳裡滿座，樓上的單間也就剩下了一間，如果陳鵬宇他們再晚來幾分鐘，可能就訂不上房間了。

辦公室11個人，除了後勤管理員王新艷和劉紅雲要回家照顧孩子之外，其他人悉數到場。周南和孫小蘭走進房間，見眾人都已到齊，正圍坐在桌邊閒扯。

戴龍點點頭，揚揚手道，「來，小周，坐。」

「謝謝戴主任。」周南笑著向眾人點頭致意，然後取下自己的牛仔小背包，隨意掛在了椅子上，這才坐了下去。

菜還沒有上，幾個人的傳呼機就開始滴滴滴地輪番響了起來，就紛紛起身去外面的公用IC卡電話亭回傳呼。陳鵬宇回了傳呼回來，卻從提著一兜雪糕回來，嚷嚷道，「這天熱死個人，戴主任，張主任，哥幾個，吃雪糕吃雪糕，我請客。」

沒有人跟他客氣，就都起身取了一支雪糕，開始吸溜吸溜地吃著。房間裡的空調似乎不太管事，啃上雪糕，心頭的燥熱感才淡去了不少。

說話的功夫，陳鵬宇的傳呼機又響了起來。他從腰間摘下，掃了一眼，大咧咧地扔在桌子上，嘟囔著，「NND，改天跟我家老爺子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弄台大哥大使使，這老是跑出去回傳呼，討厭得緊！」

張紅霞淡淡一笑，「小陳，你行了吧，用2400的大漢顯就夠燒包了，還用啥大哥大？你又不做買賣，要那玩意幹嘛？一台機器一萬多，電話費一分鐘一塊多，隨便打打，你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交電話費的……」

陳鵬宇嘿嘿笑了笑，沒有再回話。這人其實也沒啥大毛病，就是好顯擺。看穿了他的這種脾性，周南對他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

菜慢慢上了，一看全部都是火辣辣的菜，周南就不禁暗暗皺眉。這大熱的天，本身就上火，再吃這麼辣的川菜，本身就是扯淡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誰點的菜，或者這些人全部都喜歡吃辣？

……

……

天熱如焚，在這種季節裡，能夠暢飲冰鎮的啤酒，也算是人生的一大暢快之事。兩位領導在場，帶頭喝酒，眾人自然也就都放開來喝，周南也隨著喝了兩瓶。

酒過三巡，時間大概下午一點稍多一點。戴龍帶頭舉杯，正要再帶兩杯酒，完了就吃飯散場回去上班，突然就聽房間裡響起了一陣突兀的「叮鈴鈴」聲。從輕到重，由舒緩到密集，這顯然是電話鈴聲，並非傳呼機響，眾人面面相覷，感覺有些奇怪。

周南笑了笑，放下手裡的啤酒杯，返身取過自己的包來，迅速拉開拉鏈，活生生地從裡面掏出一台嶄新的大哥大來，他捏著大哥大黑色簇新的下沿，一邊拔出天線，一邊起身匆匆道，「戴主任，不好意思，我出去接個電話。」

周南出了包房的門。房間裡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只能聽見幾個人急促的呼吸聲。陳鵬宇的臉色驟然漲紅起來，他震驚地扭頭望著周南掛在椅子背上的有些破舊的牛仔小背包，嘴巴微張，似是沒有想到周南這麼一個廉價和土氣的小包裡竟然能像變魔術一般地掏出一台昂貴的大哥大來。

這種土包子，還用大哥大？

縱然是當今世界最頂級的魔術師約翰遜表演的「穿越火山」，大抵也比不上此時此刻周南這輕描淡寫地順手一掏，所帶給陳鵬宇等人的震撼大。

按說無論是陳鵬宇，還是孫巖、孫小蘭、陳東、周傑、劉峰等人，都出身於中等偏上的家庭，家境都很不錯，但大哥大這個玩意至今還算是個高檔的奢侈品，除了少數做買賣的大老闆，很少有人用這個東西。機器貴是一個方面，電話費太貴更是重要因素。

在整個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裡，只有一個人用大哥大，那就是一把手、大老闆孟春婷。作為辦公室主任的戴龍，經常在跟著孟春婷外出開會的時候，替孟春婷提著那個標誌性地裝著大哥大的黑色真皮手包，亦步亦趨。

但現在，這個新來的不起眼的周南卻大刺刺地掏出大哥大來使著，這神態竟然還是如此地淡然和坦然，這種淡淡然和施施然，絕非是陳鵬宇這種愛顯擺的菜鳥所能比。巨大的反差和強烈的對比，讓陳鵬宇臉紅脖子粗「羞」得說不出話來。

孫小蘭也很吃驚，她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狐疑和驚訝的目光落在周南的牛仔包上，心頭也不知道在打著什麼主意。

周南敢發誓，他絕對沒有在這些人面前炫耀的意思，否則的話，他就不會在上午上班的時間關機了。在他看來，眼前這些人根本就沒有讓他費太多腦筋的資格。

他之所以帶上這個大哥大，無非是想要通過張東昇和林霞，與股市保持信息暢通，隨時掌握第一手行情。

電話是張東昇打來的，張東昇在電話裡興奮地告訴周南，海民源已經逆轉，在上午接近收盤的時候驟然翻紅，下午一點開盤後更是直接跳空，上竄了近八毛錢。

接完電話，周南捏著大哥大快步走進來，順手塞進自己的包裡，拉上拉鏈，又神態平靜地坐在那裡，微笑著聽眾人閒扯，偶然也插上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默契，沒有人主動問周南關於「大哥大」的事情，大家都裝作什麼事情沒有發生，只是有些人再看向周南的眼神卻有了本質的變化。

一台大哥大當然不能說明什麼，但卻又能說明很多問題。最起碼，能用得起大哥大的小年輕，家境不會比他們在座的任何一個人差。因為這一台大哥大的橫空出世，讓辦公室的同事們感覺對周南的「判斷」有誤，無形中調整了對他的態度，而孫小蘭更是暗暗決定，準備在沒有人的時候再試探試探周南。

第031章 收購提議

下午回到公司也沒啥事，只是戴龍安排周南去市檔案局去送了一份報表。公差出行，公司有公車派出，坐車從檔案局回來的路上，周南無意中看到位於海濱南路11號的陽光貿易公司大門緊閉，還貼了封條。心頭一動，知道張妮這個在這起貪腐大案中至關重要的女人終歸浮出水面，而這，就意味著跟宋德海共用一個情人的市委書記宋建祥也搖搖欲墜，甚至已經被省紀委秘密雙規了。

回到公司以後，周南躲到廁所裡悄悄用大哥大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問了問情況。周寧宇一問三不知，也不關心這些事，周南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正準備關門回家休息。最近局裡因為李會民的落馬亂成了一團糟，他這個本就無權無事可幹的副局長更加清閒，加上也不願意摻和這些事，就在辦公室裡呆不住了。

周南無奈，就掛了電話。

從廁所裡出來，迎面就遇到了一個穿著淡紫小花半截袖襯衫，下身是黑色緊身健美褲的一個大約40出頭的嫵媚女人。這女人屬於那種很優雅的女人，但舉手投足間卻又自有一番氣勢。

見了周南，她微微一怔，因為這是一張陌生面孔。

周南恭謹一笑，雖然他並不認得孟春婷，但也猜出了這肯定是公司一把手，市建委黨委委員、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書記兼總經理孟春婷。

「孟總！」周南主動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就避讓在了一側。

孟春婷哦了一聲，輕輕點頭，繼續往廁所裡走，沒走兩步就又停下腳步回頭來淡淡問道，「你是剛來的嗎？」

「是的，我剛來公司工作。」

「哪個學校畢業的？」孟春婷隨意又追問了一句。

「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周南輕輕道。

孟春婷顯然吃了一驚，驟然轉身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周南幾眼，卻沒有說什麼。

……

……

下午5點半下班，周南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又去了「金太陽」。因為今天晚上，張東昇、林霞和朱建勇三人做東，又要請他吃飯。

今天海民源的漲勢太過兇猛，竟然漲了三塊多，不但前面兩三天的陰跌盡復失地，還有了很大的漲幅。這種兇猛的漲勢讓周南心下都有些意外和驚訝，按照前世的記憶來看，海民源漲歸漲，但不該漲得這麼凶。如果照這種速度一路絕塵下去，到年底何止是漲到20多，30元都打不住！

不該這樣啊……難道是自己的「介入」，帶動了一部分資金的進入，暗中推動和改變了這只股票的既定走勢？轉念一想，周南覺得這根本就不可能。對於這麼大盤子的一隻股票來說，幾十萬、幾百萬甚至幾千萬的資金進去，都算不上什麼的。

但漲勢兇猛，比預料的結果還要好，這當然是周南所樂意看到的。不過，一向謹慎的他也由此暗暗決定，今後要更加隨時關注和分析海民源的走勢，一旦有風吹草動立即見好就收，寧可少賺一些，也決不能讓既得的利潤縮了水。

此刻，在張東昇、林霞和朱建勇三人心裡，周南幾成福星和貴人。因為周南的出現，他們在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就在股市上賺到了幾十萬……無與倫比的賺錢效應，讓他們如同吃了興奮劑一般紅光滿面，望向周南的目光中充滿了狂熱。

周南覺得是時候了，他必須要當面跟張東昇談一談收購其頻臨破產的香精廠的事宜了。

「老張，跟你商量個事兒。」周南笑笑，端起酒杯來跟張東昇碰了碰。

「老弟，有事儘管說，只要哥哥我能做到的，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張東昇藉著酒意拍著胸脯大聲道。

「呵呵，別說的那麼嚴重，什麼赴湯蹈火的，還不至於。」周南聲音鄭重起來，「你的香精廠轉讓出去沒有？」

張東昇本是精明的生意人，儘管喝了不少酒，但頭腦還是清醒的，尤其是在涉及自身產業的問題上。他心裡一動，慢慢凝望著周南，輕輕笑道，「沒有，不太好出手喲。再說現在市場形勢不好，很多香精廠都在考慮轉行……怎麼，老弟你還真的對這個行當有意思？」

「轉給我如何？」周南目光清澈地回望著張東昇，突然輕輕笑道。

「你？」張東昇忍不住笑了，「老弟，你不是開玩笑吧？我這個廠子雖然效益不好，面臨破產，但廠房設備還有部分庫存的原料加起來，起碼也還價值一百萬以上，不是我小看老弟，你現在從哪裡弄這麼大的一筆錢呢？退一步來說，老弟，咱們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一見投緣，就算是你能拿出這麼多錢來，我也不能害你，這個行當現在做不得了，老弟，真的，市場形勢太糟糕！」

「我承認老弟是個炒股的天才，但做生意和炒股還是有些不同的。」張東昇又認真追加了一句，笑了起來。

林霞和朱建勇在一旁聽著，也有些吃驚，遲疑著沒有插話。

「老張，我通過朋友查了一下，你這個廠子當初的註冊資本不過80萬，89年10月建廠，如今已經過了7年的時間。廠房折舊加上設備折損……現在還能值這麼多錢嗎？如果算上你最近兩年的負債，你這個廠子其實已經資不抵債，資產成為負數了。現在市場形勢不好，沒有人會接手，這個廠子一天不關門，你就要繼續虧損下去……」

周南嘴角浮起一抹淡定的笑容來，又道，「你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低價處理廠房和設備，但請恕我直言，這些還能值多少錢？有沒有人要還是一回事！搞不好，你最後設備也處理不了，廠子還得關門，另外欠下一屁股的債務和工人的工資。當然了，你還有化工廠在，這筆虧損債務你大可以用化工廠的利潤沖抵……」

張東昇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臉色有些不好看。他沒有想到，周南竟然會這麼認真，而且直指問題的關鍵，一針見血，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刺穿了他內心裡的傷疤。

周南微笑著坐在那裡，神色平靜而坦然。他早已瞄準了張東昇的命門所在，此刻對於張東昇來說，這家香精廠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轉讓不出去，直接關門不捨得，高達百萬的虧損虧空啊……想起這麼一大筆錢，他心裡著實肉疼。

第032章 非正式談判

張東昇長出了一口氣，沉聲道，「沒想到老弟真的下了功夫了……呵呵，你說的很對，但是，這些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周南淡淡一笑，「老張你如果願意跟我合作，這事兒就與我有關係，如果不願意，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反正你老張家大業大，賠這點錢也承受得起。」

沒有等張東昇反應過來，周南又緊接著拋出了自己的「誘餌」，「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你先聽聽我的想法和計劃，成與不成，都沒有關係。我是這樣想的：我們公證一個轉讓協議，你把東昇香精廠轉讓給我，然後由我來承擔你的60%左右的負債……換言之，也就相當於我掏不低於50萬的資金，收購了你這家廠子。但是，這筆債務，我需要分批延遲付款，以一年為限。」

「事實上，這樣遠遠比你單純地處理設備和廠房有帳可算，是不是這樣呢？」周南舉杯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當然，具體的收購細節和債務評估，還需要進一步測算和核實。」

「怎麼，信不過我嗎？呵呵，不過是區區幾十萬而已。」周南自顧倒上一杯啤酒，再次一飲而盡，朗聲道，「我的股票賬戶裡現在市值也有幾十萬了……當然，咱們可以在協議上約定，如果到期我無法付款，你隨時可以收回這個廠子。至於我的信用，呵呵……」

周南沉靜睿智的目光在張東昇、林霞和朱建勇三人身上劃過，「毫不客氣地說，最近我也幫諸位賺了不少了。相信，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咱們來日方長嘛！」

如果說前面的一番話是「深刻剖析」和表露誠意，而下面周南的話就頗有幾分「威脅」的色彩了。在周南看來，這很正常，天下哪裡有免費的午餐，他又不是慈善家，幫他們(W//R\S/H\\U)在股市上撈金，自然要收取一點回報。倘若不想付出，那麼，「合作」就到此為止，大家一拍兩散，從此形同路人。

以天才重生者的眼光來看，賺錢發家的門路很多，周南不會在張東昇這一棵樹上吊死。成有成的打算，不成有不成的計劃，沒什麼大不了的。

張東昇心念電閃，陷入了沉吟之中。

他倒也不是信不過周南，不過是區區幾十萬的事兒，以周南在股市上的表現來看，他將來的發展無可限量，賺錢發家只是一個時間早晚問題。只是他心裡非常驚訝和好奇，他的這家香精廠根本就沒有什麼投資價值，但這個小子卻為什麼非要盤下來？他想幹什麼？他難道有逆轉整個市場局勢、讓廠子起死回生的神奇本事？但——這怎麼可能？

一連串的問號在張東昇心裡升騰而起。

而對於林霞和朱建勇來說，就像是在旁觀一場不帶硝煙綿裡藏刀的商界談判。

周南在剛才流露出來的那種從容淡定和老練狠辣，深深地震動了兩個人。朱建勇和林霞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裡都暗道：這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嗎？商場上的老油條也不過如此呀……

酒桌上的氣氛頓時就變得尷尬沉悶起來。周南和張東昇的「合作」成不成、有沒有可行性，在林霞和朱建勇看來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在目前這個股市撈金如火如荼的當口，不能跟周南這個「股神」鬧僵了。動動嘴就是幾十萬進賬，何等的瀟灑愜意？

「老張啊，我覺得周老弟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你的這個廠子反正也資不抵債，破產關門也是關，不如轉給老弟讓他嘗試一下，呵呵。」朱建勇打著圓場，笑道，「不就是幾十萬的事情嘛，還搞得這麼緊張！周老弟在股市上翻雲覆雨，隨便操作幾筆就有了，幾十萬算個啥？你還有啥不放心的？再說了，不是還是我和林主任給你作保嘛。」

「就是就是……老張，你還缺這幾十萬？就算是把這個廠子送給周南玩玩，也沒啥大不了的，反正也不值錢了嘛。」林霞也在幫腔，暗暗向張東昇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因小失大。要知道，他們都是大戶，資金量大，只要周南這個股神肯幫他們操作，現在行情這麼好，從股市上撈幾十萬乃至幾百萬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張東昇心裡暗暗咒罵了幾句，臉色卻陡然浮起濃烈的笑容，爽朗地笑道，「我老張又不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周老弟啊，你既然對香精廠這麼感興趣，我也不能不給你這個面子。你看這樣行不行，也別談什麼收購了，咱們之間談錢多傷感情！這個廠子算是你我合資經營，找人評估一下測算股權，我無償送你20%的股份，你一分錢不用掏，就可以參與廠子的經營管理……怎麼樣？」

張東昇試探著道。

周南心裡暗暗冷笑，臉色卻沒有任何變化。不能不說，這張東昇當真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眼光老辣，處事滴水不漏，該得的利益分文不讓。打的真是好如意算盤，如果周南能耐盤活這家廠子，送他20%的股份也值了；如果周南純屬瞎胡鬧瞎折騰，這所謂20%的股份就等於是空口支票，廠子破產倒閉負債纍纍，如果周南真的索要股份，豈不是要反過來白白替張東昇承擔20%的債務？

周南當然不會這麼愚蠢，張東昇同樣這麼認為。

周南搖搖頭，微笑不語。

「30%？」張東昇咬了咬牙，拍了拍胸脯，作出了一幅為朋友兩肋插刀義不容辭的神色。

周南依舊微笑搖頭。

張東昇凝望著周南，忍不住搖了搖頭，苦笑道，「周老弟，你今年真的才22歲、剛大學畢業？你這哪裡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我看你比很多老油條都難纏喲。」

「容我再考慮考慮，你總不能這就逼著我表態做決定吧……」張東昇歎息了一聲，「喝酒喝酒，來，周老弟，我敬你一杯。」

周南打了一個哈哈，端起酒杯來跟張東昇碰了碰，兩人相視一笑，酒桌上的氣氛似乎瞬間又恢復到了之前的融洽和親密之中。

周南壓根就沒指望一次跟張東昇談成，考慮就考慮吧，反正他也不著急。飯要一口一口地吃，錢也一筆一筆地賺，誰都不能一口吃個胖子。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只要張東昇這個廠子轉讓不出，他遲早會認真考慮自己的提議的。

張東昇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在周南的眼裡，已經成了案板上的肉，一塊可以任意揮刀斬切的大肥肉。

但是，「考慮」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

……

喝了不少酒，滿身酒氣地回到家裡，岳萍開門讓周南進來，皺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南南，你上哪裡去喝這麼酒！渾身臭死了，趕緊去洗澡！」

周南嘿嘿一笑，就躲進了衛生間開始洗澡。

周寧宇捏著一本雜誌從書房裡走出來，向衛生間的方向掃了一眼，跟岳萍輕輕道，「南南回來了？一會他洗完澡，讓他來書房，我要和他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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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周寧宇的選擇

「南南，你爸爸有事找你，你趕緊洗澡！」岳萍在衛生間門外喊了一嗓子。

「哦，我知道了。」周南答應了一聲，就加快了自己洗澡的過程。

匆匆沖了沖，周南穿好衣服，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就走進了書房。周寧宇已經在書房裡等候已久，他端坐在書桌背後，手中捏著一根點燃的青煙裊裊的香煙，有些走神。

「爸爸，你找我？」周南招呼了一聲。

周寧宇這才回過神來，坐直了身子，向周南輕輕點點頭，「南南，你坐下來。」

周南坐了下來，有些奇怪地望著周寧宇，剛要說什麼，卻見周寧宇順手撇過一根煙來，「你抽吧。」

周南猶豫了一下，抽煙是一回事，但當著父親的面抽、跟父親面對面地抽，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但他還是接了過來，也有模有樣地點上，深深吸了一口，輕輕笑道，「爸爸，你今天這是怎麼了？讓我感覺怪怪地。」

周寧宇笑了。此時此刻，他也有些詫異於自己的行為，他竟然在不經意之間將剛大學畢業的兒子放在了跟自己「平等」的位置上，還擺出了一副有事要跟周南商量的架勢。

周寧宇確實是有話要說，確切地說，是有事要跟周南商量交流，希望兒子能幫他拿一個主意或者提一個建議。不知曾幾何時，在他的心裡，周南的「地位」直線上升，已經上升到了一個常人無法想像的高度。而這，或許就是因為周南這一段時間表現得過於「成熟」和「詭異」，也或許就是一種直覺和潛意識。

「你去海都石油煤氣公司報到了？情況怎麼樣？還適應嗎？要是不適應，過兩天，咱們再想辦法調出來。」周寧宇心不在焉地隨意問了一句。

周南笑笑，「爸，挺好的，我分配在公司辦公室管檔案，還不錯，沒有多少事，挺空閒的。」

「哦。」周寧宇哦了一聲，突然輕輕道，「南南，是這樣：今天下午，市紀委馬平馬書記突然找我，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跟我談了一件事！」

周寧宇提到了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馬平，周南的心弦就立即繃緊了，他要輔助父親向上走，涉及市裡的重要領導，由不得他不重視。

「馬平？」周南輕輕問道。

「不錯。」周寧宇靜靜地凝望著自己的兒子，似乎要從他的面部表情上讀懂一些什麼來，目光炯炯。

「哦，是這樣。」周南沉吟了一下，「爸，他找你幹嘛？你以前跟馬平有聯繫嗎？」

周寧宇搖搖頭，臉上的神情似有些興奮也似有些疑慮，「沒有，從來都沒有。正因為一直沒有聯繫，所以，我才覺得很奇怪——馬平突然找到我，雖然他沒有直說，但我也聽明白那意思了。李會民倒了，我們局裡亂成一團糟，馬平受市委委託暫時兼管政法委工作，他是想……」

周寧宇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周南給匆匆打斷了，「爸，你不用說了，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馬平暫時接管政法委工作，因為李會民案發牽連到你們局裡的好幾個副局長，現在你們局裡就剩下你一個相對比較乾淨的副局長，所以他就想要扶持你起來，找你去無非是暗示你投向他的麾下……」

「事情很明顯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天上不會掉餡餅，你不付出什麼，不去表忠心，人家也不可能提拔你。」周南突然微笑了起來，嘴角的那一抹一切成竹在胸的淡定笑容落在周寧宇眼中，周寧宇長出了一口氣，此刻，他驟然再次覺得面前這個略顯青澀的兒子是那麼的陌生。

但周南已經陷入了某種「運籌帷幄」揮灑自如的狀態之中，渾然不覺周寧宇這些細節上的情緒變化，自顧又道，「我理解爸爸的心思。你即動了心，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又拿不準馬平下一步能不能調任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所以就有些患得患失拿不定主意。」

周南的話正說中了周寧宇此刻的真實心態。他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一把手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一把手一般都是政法委書記兼。就算是馬平能辦事兒，也頂多就是一個常務副局長，排名靠前一些，有些實權罷了……萬一我站出來了，馬平又成不了事，會搞得我很難看。」

「爸爸，我給你分析分析，你要是覺得有道理就聽。你看啊，李會民、盧青這些人跟市委書記宋建祥的關係緊密，是出了名的一根繩上的螞蚱，李會民和盧青先後出了事，這意味著上面對這件案子的態度很堅決，下一步遲早會動宋建祥。而現在馬平不過是受宋建祥的委託暫時兼管政法委，他想要再上一步——由常委變副書記，從紀委書記改任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可能性是很小的。因為，這個位子，已經不是市裡能決定的。尤其是海都市出現了如此大面積的官場腐敗大案……在這種情況下，省裡很可能要對市裡的幹部進行大換血大調整……」

「你的意思是說，馬平靠不住？」周寧宇皺了皺眉道。

「爸，不是馬平靠不住，是馬平左右不了下一步的局勢。」周南輕輕道。

周寧宇沉吟著，良久無語。

周南沒有著急，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待周寧宇作出決定。仕途終歸是周寧宇自己在走，而周南充其量是一個「參謀」，他只能利用自己重生的信息優勢和敏銳的判斷力，盡可能地提醒自己的父親，使之趨利避害，更好地選擇站隊，確保更光明的前途。但他畢竟不能取代周寧宇的「思維」和獨立性，如果失去了自己的獨立判斷力和決斷能力，周寧宇在官場之上也走不了多遠，周南終歸是一個輔助。

同時，周南也想檢驗一下父親的政治敏銳性，看看他能不能在現有的頭緒面前、面對暗流湧動、沸沸揚揚的時下亂局，並從中得出最「適合」的判斷。

周寧宇果然沒有讓周南失望，他思慮半天，早已忘記了兒子周南就坐在他的面前，眉頭忽而緊蹙忽而舒展，終於，他微微一笑，掃了周南一眼，聲音開朗起來，「現在局勢這麼亂，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為好……誰知道將來怎樣呢，呵呵。」

周寧宇的言下之意無非是說，李會民、盧青、宋建祥等人的落馬，不知道會牽扯到多少人，也不知道馬平會不會牽連進去，與其冒風險去投向馬平，去搏一個未知的未來，不如坐以待變，先保住自己再說其他。這是一個比較保守的選擇，但對於時下的周寧宇來說，卻是最合適的。

周南眉梢飛揚起來，心頭非常舒暢。他笑著起身道，「爸爸，正是這樣。現在局勢這麼亂，你還是不要亂動的好，低調一點，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等待日後的變化吧，估計也亂不了多久了……」

說著，周南也沒等周寧宇再說什麼，就自顧走出了書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躺在床上沒有多久，大哥大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周南想也不想，就從床頭上一把抓過來，慢條斯理地淡淡道，「哪位？我是周南。」

第034章 敲定收購

電話那頭傳來張東昇那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周南老弟，是我，張東昇。」

周南哈哈一笑，「張老闆，咋，這麼晚了，找我有事？」

張東昇嘿嘿一笑，輕輕道，「周南老弟，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要跟你談談。這樣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香精廠這麼感興趣……說實話，這不太符合常理。但要說老弟你是要瞎折騰，我其實也不太相信……總之，回來之後呢，我仔細考慮了一下，收購的事兒基本可以操作。」

「就像你說的，我們先簽署一個轉讓協議，我把東昇香精廠轉讓給你，辦理過戶。然後由你來承擔香精廠目前60%左右的負債……當然，這筆款子老弟可以分期付款，不要說一年，就是兩年，哥哥我這邊也沒有關係……錢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但朋友之情卻可以天長地久嘛，周南老弟，無論怎麼說，哥哥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張東昇的這幾句話說得很是慷慨和大方，周南聽了心領神會地哈哈笑了起來，又在電話裡跟張東昇閒扯了幾句，敲定了收購的一部分細節，然後才互道晚安掛了電話。

收購張東昇香精廠的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進展之順利，其實完全在周南的預料和掌握之中。

第一，他看準了這家香精廠對於張東昇來說，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扔掉了可惜，放在手裡難受，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損失，他必須要盡快轉讓出手，越快越好，時間拖得越久，他的損失就越大。

但現在的市場形勢不好，根本沒有人願意接手。如果再這樣下去，張東昇就只能將之破產關門，簡單廉價處理掉一些機器設備。就在這個時候，周南提出了收購的建議，相當於是向張東昇拋出了一根誘人的橄欖枝，雖然暫時看不到什麼好處，但畢竟是比血本無歸要強得多。

第二，張東昇不僅看中了周南個人的發展潛力，還看重他官宦子弟的家庭背景。雖然周寧宇這個公安局的副局長在官場上並不吃香、暫時也沒有什麼實權，但在張東昇這種商人眼裡，公安局的副局長那可是具有巨大價值的。因此，他願意在周南身上「押一票」、做做長遠的感情「投資」，不要說此舉他也不吃虧，就算是稍稍吃點虧他也認了。

……

……

第二天一早，周南照舊去上班。8點上班，他7點半就趕到了，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辦公室已經有幾個人先到了，比他還早。孫巖、孫小蘭、陳東、周傑、劉峰等幾個科員或者在給幾個公司領導收拾辦公室衛生，或者在走廊裡拖地。

「早，孫哥、孫姐、陳哥……」周南笑吟吟地跟孫巖幾個人打著招呼，趕緊跑進辦公室放下自己的包，又跑出來從孫小蘭手裡奪過拖把，「孫姐，我來吧……」

氣氛很是融洽和友好。周南驀然發現，這些人對待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了一個明顯的「改善」，最起碼，退卻了一些隱隱約約的排斥和欺負新人的味道。

一個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除了應辦公室主任戴龍的要求，跑去給徐建國徐書記送了一份文件之外，周南整個上午也沒啥事可做，雖然伏案看報紙，但心裡其實是在琢磨和構思收購張東昇香精廠的諸多細節問題。

中間，周南跑去廁所打了一個電話給張東昇，又跟他敲定了中午碰頭一起吃飯。

雖然張東昇的「東昇香精廠」現在資不抵債、規模也不大，但肉多肉少都是肉，終歸是企業收購，需要做的基礎工作還是很多的。譬如請專業人士和官方機構對香精廠的資產和負債情況進行評估，再譬如要完成一些法定要求的制度手續等等。

可以說這些基礎工作和手續辦理起來很繁瑣，不是一時半會能完成的。好在有林霞拍著胸脯兒表示可以全力幫忙疏導關係，應該是問題不會很大。

林霞丈夫是市政府副秘書長，她本人又是政府機關的科級幹部，在海都人脈很廣，幫周南做這些不過是打幾個電話就搞定的事情。

中午，周南和張東昇還是約在了「紅太陽」。吃飯的時候，周南直接將自己的想法跟張東昇做了對接和溝通，然後兩人草擬了一個收購的初步協議。

看周南似乎有些急切，張東昇心裡的驚疑就越加濃重。不過，他既然已經打定主意通過這個事情跟周南以及周家拉好關係，縱然心裡有疑惑也就強行擱置一邊，跟周南定下了一些關於收購的細節。

見周南笑吟吟地將這份非正式協議裝入自己的包裡，張東昇眼神有些閃爍，猶豫了一下還是笑著追問了一句，「周南老弟，說實話，我感覺很好奇啊……你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就算是沒有這些外債，香精廠也會因為沒有市場無法維持下去，你靠什麼盤活它……」

張東昇那言下之意很明顯了，縱然你周南有天大的本事，但要想讓這麼一個停產的、負債纍纍的香精廠重新運轉起來，起碼需要一筆不小的資金先期投入。這筆錢從哪裡來？再說了，就算是運轉起來，沒有市場、不能賺錢也是白瞎，等於是往裡面扔錢打水漂玩。

扔錢玩……不要說周南，就算是張東昇這個暴發戶也玩不起。這種遊戲，怕不是一般人能玩的。

周南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來，他靜靜地凝望著張東昇，笑笑，「老張，廠子轉給了我，只要手續辦理完結過戶完畢，接下來怎麼做那就是我的事情了……你可以拭目以待。當然，我會嚴格按照協議上的約定，按期返還香精廠所欠下的債務，你坐等收錢就是了。」

「等林姨那邊幫我把手續跑完了，我們再簽署正式的收購轉讓協議。老張，我下午還要上班，就先走了。」

周南起身跟張東昇握了握手，然後就揚長而去。回到公司正好下午兩點，他剛踏進走廊的過道還沒走到辦公室，就聽見辦公室裡傳出挺熱鬧的說話聲，其中的「主角」就是那陳鵬宇。

辦公室的科員們圍住陳鵬宇的桌子，正在看陳鵬遠得意洋洋地擺弄著一個嶄新的大哥大。陳鵬宇的父親是海都郊區一個鄉鎮企業的小老闆，不是豪富，但也算是小康殷實之家，不過，他這樣的家境還遠遠不到可以拿大哥大當玩具的程度。

機器本身不算什麼，只是長期使用起來的電話費太貴，所謂買得起使不起。

陳鵬宇的父親本無買大哥大的想法，業務不算多繁忙，有座機就足夠了。但卻耐不住兒子的再三鼓動和竭力攛掇，於是就買了。剛買回來，就被陳鵬宇搶著帶走先「使兩天」。

如果沒有那日周南輕描淡寫掏出一個大哥大來接電話的雲淡風輕，陳鵬宇對大哥大的興趣還不是這麼高。但周南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子，卻擁有了大哥大，這對自視甚高喜歡出風頭人前人後炫耀的陳鵬遠來說，心裡感覺非常不爽。

失態失衡之下，他就拚命攛掇父親買了一個大哥大，自己先帶上來單位顯擺幾天，打的是壓壓周南「氣勢」的主意。

下午一上班，他故意讓父親廠裡的某人往大哥大上打了一個電話進來，然後從黑色的大哥大包裡取出電話，坐在那裡大刺刺地接起了電話。一番「嗯啊」之後，自然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看稀罕的同事，極大地滿足了陳鵬宇的虛榮心。

但令他失望的是，他眼睜睜地看著周南進了辦公室，只是淡淡地瞥了自己這廂一眼，然後就規規矩矩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連問都沒有問一聲。

第035章 豈能容忍！

陳鵬宇心頭很不爽。他伏案扯下幾張便簽紙，刷刷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大哥大號碼，挨個遞給辦公室的張紅霞、孫小蘭等人，招呼著，「這是我的大哥大號碼，大家有事找我可以打這個電話！」

陳鵬宇的小動作自然落在了周南的眼裡，但周南根本無動於衷。與這種無知膚淺的蠢貨「較勁」，等於是浪費時間和精力。他想想都覺得可笑，怎麼就遇到了這麼一個活寶？

「小周，你的號碼是多少？我們互相交換一個號碼，以後聯繫起來也方便。」陳鵬宇最終還是忍不住主動「找」上門來，走到周南桌前大聲道。

周南心裡暗暗鄙夷，臉上卻帶著溫和的笑容，「陳哥，我記下你的號碼就行了，我的也不怎麼常用，大部分時間關機呢。」

「不用？那你買這幹嘛？不能拿來當擺設嘛……」陳鵬宇故作訝然道。

周南呵呵一笑，卻再也沒有多言。見周南沒有理睬他的熱情，陳鵬宇這才捏著自己的大哥大，興味索然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後坐下。

人生最大的一種不爽，大概就像是慾火高漲抱著美女想要狠狠地爽一爽、但卻不得其門而入，又急又憋就搞成了陽痿。此刻的陳鵬宇就屬於這種情況——想要從周南身上找回失去的面子，卻不料人家根本鳥都不鳥他，準備了半天想要表演一場，結果全部化為泡影。

好在陳鵬宇儘管虛榮和輕浮，但卻並不弱智。否則，他不知道又會搞出什麼古怪的花樣來。

一個下午的時間，周南都靜靜地坐在那裡，狀若認真地看報紙消磨時間，其實是在想香精廠收購和今後使之起死回生的要害大事。

這個下午，陳鵬宇有些坐立難安。他耐心地、甚至可以說非常焦躁地等待著大哥大鈴聲響起——他已經囑咐過父親廠裡的某人，下午每隔半個小時就給他打一個電話，但豈知都快要下班了，電話鈴聲還是沒響一聲。

正在煩躁間，突然他有意擺在桌上一角的大哥大驟然響起，叮鈴鈴清脆的鈴聲劃破了辦公室無言的沉悶寂靜，陳鵬宇歡天喜地的取過大哥大，摁下來接聽鍵大模大樣地道，「喂……喂喂……喂喂！你找誰？說話！」

電話聽筒裡傳來異樣的沉默，但陡然間辦公室裡的人卻全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尤其是公司秘書孫巖，更是笑得前仰後附，眼淚都流了出來。

陳鵬宇一怔，旋即抬頭看見自己對桌的孫小蘭正眼神玩味狡黠地舉著桌上辦公室電話的聽筒，側面掩嘴而笑，肩頭都有些輕顫。而她手裡舉著的電話聽筒裡，似乎還隱隱傳出陳鵬宇「咆哮」的餘音裊裊。

陳鵬遠惱羞成怒，臉色漲紅，霍然起身怒道，「孫小蘭，你想幹什麼？」

孫小蘭咯咯一笑，「我說陳大少，我看你的大哥大整個下午也沒有一個電話，就撥通了試試，給你振振鈴，聽聽動靜，讓你新鮮一下嘛！」

孫小蘭掩嘴竊笑。

如果是別人，陳鵬遠恐怕早就撇開同事的面子爆發了，但偏偏是孫小蘭，他只能咬了咬牙，又嚥下了一肚子的火氣去——誰讓他對孫小蘭有些曖昧的意思呢……活該就要受著。

辦公室諸人都在哄笑，周南也忍俊不禁，低頭暗笑。

陳鵬宇羞惱的眸子一轉，瞪著周南將心底的全部怒火都一股腦發洩了出來：「周南，你笑什麼？笑個屁！一個小毛孩子，囂張啥？！」

誰都沒有想到，陳鵬宇竟然會把無處發洩的怒氣轉移到無辜的周南身上，這就明顯是有些無事生非和欺負新人了。

周南神色一僵，笑容立即一斂，神色變得非常冰冷。

他之所以暫時進了這家具有事業單位編製的半機關化單位，且處事低調韜光養晦，目的在於蓄勢待起，為日後的龍騰虎躍積聚力量。但他不願意惹事，並不代表他怕事。以前種種，周南是懶得跟陳鵬宇計較，不肯在這種膚淺之人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但今日他竟然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了，周南又豈能容忍！

周南慢慢站起身來，靜靜地凝望著臉紅脖子粗的陳鵬宇，目光中的一抹若有若無的輕蔑和居高臨下的漠然讓陳鵬宇越加覺得難堪，他嘶嘶地喘著粗氣，幾步就衝到了周南跟前，「小子，要找事嗎？」

周南神色冷漠，陡然扭過頭去，厭惡地避過了陳鵬宇口中四濺的唾沫星子。

周南的這種不屑一顧的冷漠似乎更加激怒了陳鵬宇，他腦子一熱，就揮手一拳向周南的面門擊打而去。電光石火之間，周南略一閃避，探手抓住陳鵬宇擊打過來的手腕，然後猛然用力順勢向下一扭，肘關節下壓，將陳鵬宇掀翻在地。

陳鵬宇吃痛慘呼一聲，撲在了地上，眾人亂成一團糟，紛紛拉開椅子站起身來，而孫小蘭驚慌失措中竟然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流了一桌子，青灰色的搪瓷蓋子打了一個旋兒，堂啷一聲摔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副主任張紅霞其實早就看陳鵬宇有些不爽了，這小子一天到晚不幹正事，整日個炫耀顯擺，讓她反感日深。但她畢竟也是部門領導，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下屬鬧騰，於是上前來拉開了周南，並讓孫巖等人扶起了狼狽不堪的陳鵬宇。

隔壁的辦公室主任戴龍聽到動靜，匆匆走出來站在門口喝道，「怎麼回事？上班時間你們瞎折騰什麼？」

……

……

戴龍分明有些偏袒陳鵬宇的樣子。眾人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這陳鵬宇跟戴龍家有些親戚關係，一家自有三分向，胳膊肘子朝裡拐，這是天經地義的。但畢竟陳鵬宇理虧在前，而且戴龍也知道陳鵬宇是個什麼德性，也就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

不過，他終歸還是不陰不陽地衝著周南數落了幾句。言下之意很明顯了，你周南一個新來的新同志，要有幾分新同志的樣子，要尊重老同志，要如何如何……

周南心裡不耐，同時也有幾分火氣，就冰冷地頂撞了戴龍一句，「戴主任，新同志要有新同志的本分，老同志也應該有老同志的樣子……我不想惹事，但我也不怕事！」

說完，周南輕描淡寫地就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收拾著桌上的報紙和文件。

戴龍沒有想到周南竟敢當著眾多下屬的面頂撞自己，臉色當即沉了下去，剛要說什麼，突然聽門口傳來一個淡然而沉穩柔美的聲音，「小周，你過來一下！」

海都市建委黨委委員、海都市石油煤氣公司黨委書記、總經理孟春婷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向周南招了招手。

戴龍馬上滿臉堆笑地迎了出去，「孟總！」

孟春婷微微點頭，「小周，上我辦公室來。」

說完，孟春婷轉身就走。周南一怔，趕緊起身跟了過去。

第036章 換崗位

孟春婷找自己幹嘛？周南覺得有些奇怪。難道自己跟陳鵬宇之間發生的這點「小插曲」還驚動了她這個公司的一把手？應該不會吧？

雖然來海都石油煤氣公司工作有一段時間了，但周南只跟孟春婷有過兩次照面，一次在廁所門口偶遇，一次是去給她送文件，他甚至都懷疑孟春婷能否記住他這張新來的面孔。

可後來的事實證明，孟春婷不僅一眼就記住了他……還似乎對他有些另眼相看。

雖然見戴龍也一臉媚笑地跟了進來，但孟春婷顯然沒有太在意他的存在。辦公室主任就是一把手的親信，如果不是孟春婷的人——戴龍也當不了辦公室主任。

「小周，你幫我看看這份資料。」孟春婷坐在了自己寬大豪華的老闆桌後面，將桌案上的一份英文打印資料遞了過來，「你是京華大學光華經管學院的高材生，這個應該能看懂吧？」

周南如釋重負，原來是找他看資料的。他的專業雖然不是英語專業，但終歸也是國內頂尖經管學院的畢業生，因為經常要查閱一些英文經濟學資料，英文水平還能過得去。

他接過去就站在孟春婷的辦公桌前，俯身仔細看了起來。戴龍剛要說什麼，孟春婷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開口打斷周南的思路。

「liquefiedpetroleumgas……LiquefiedNaturalGas……」周南輕輕吟讀著，半響抬起頭來笑道，「孟總，這是一份關於介紹歐美國家LPG、LNG、CNG加氣機技術方面的材料，大體是這個意思，裡面有些具體的技術術語我不是很確定，需要查查詞典。」

孟春婷眼前一亮，嫵媚的臉色頓時浮現起濃烈而溫和的笑容來，「不錯，小周，這就是一份介紹壓縮液化氣和壓縮天然氣加氣機技術方面的材料，是我托熟人找來的……這樣，你先大體給我翻譯一下，我也好有個基本的概念！」

所謂LPG、LNG、CNG加氣機就是將壓縮液化氣或者天然氣輸送給汽車當燃料的設備，技術原理類似於加油站的那種汽油柴油加氣機。很顯然，孟春婷對這個很感興趣，公司是下一步要在燃氣設備開發製造方面開拓新的經濟增長點了。燃氣汽車在國外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在現在的國外還屬於新生事物，剛剛起步。

作為一個重生者，周南自然很清楚這些項目現在以及未來的發展前景和市場走向如何，他藉著給孟春婷簡單翻譯資料的機會，同時也趁機跟孟春婷扯了扯這方面的東西。一開始，孟春婷還端著高高在上一把手的架子和威嚴，到了後來感覺這個年輕人真的很不簡單，腹中滿是才學，對他的好感和欣賞度直線上升，態度也變得格外親切和藹起來。

「小周，不錯，公司下一步準備上LPG、LNG項目，這個項目正在市裡報批。我們會專門成立一個新項目開發辦公室，我看你就去新項目開發辦公室吧……你先回去，我給戴龍打個招呼，先給你安排一間辦公室，這兩天你啥都不用干，給我把這份資料盡量標準的翻譯過來，同時搜集一些相關的資料——下周的黨委會上，你列席會議，我們討論一下這個項目。」

說完，沒等周南反應過來，也不管周南是願意還不是不願意，孟春婷就抓過電話來把戴龍叫了過來。大抵，在孟春婷這樣說一不二的上位者眼裡，來自於她的欣賞是周南求之不得的事情。

「老戴，你馬上給小周安排一間獨立的辦公室，讓他脫離辦公室的工作，先忙新項目開發的事情吧。」孟春婷擺了擺手，示意周南和戴龍都退出去。

戴龍吃了一驚，匆匆點頭應是，然後掃了周南一眼，神色不怎麼好看。但周南現在有一把手「罩」著，他也不敢再說什麼。

……

……

陳鵬宇吃了這種虧，怎麼肯善罷甘休，他憋著勁等周南回來準備再大鬧一場，找回自己的面子，不過，他也深知自己這種瘦弱型的小身板似乎不是周南的對手，心裡的底氣多少有些不足。

可他連找找場面的機會都沒有。周南回到自己的辦公桌跟前，默默地收拾著東西，陳鵬宇不顧孫巖幾個人的阻攔「沖」了過來，貌似氣勢洶洶，其實不過是一隻色厲內荏的紙老虎。

「請讓開。」周南冷冷地瞥了陳鵬宇一眼，聲音異樣的冰冷，對於陳鵬宇，他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

「讓開！」周南低斥道。

感覺到周南冰冷憤怒即將爆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過，陳鵬宇莫名地洩了氣，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嘴唇微微有些哆嗦。

這個時候，戴龍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孫小蘭，孫巖，你們幾個人幫小周把隔壁的資料室整理出來，小周從明天開始就在那裡辦公了。」

眾人都吃了一驚，包括副主任張紅霞在內。按照規矩，除了領導班子成員和中層部門正職之外，就連部門副職都沒有資格享有獨立的單間辦公室，可現在公司卻給周南配上了單間……這……

張紅霞目光有些複雜地瞥了周南一眼，猶豫了一下，起身招呼著孫小蘭、孫巖幾個人，「走，走，咱們去幫著小周整理辦公室！」

……

……

換了辦公室，自己打掃了半天的衛生，等收拾利索，也就基本上到了下班的點了。周南抓起自己的大哥大，給林霞打了一個電話過去，很技巧地問了問收購香精廠手續的辦理情況。因為通過周南在股市上賺了不少錢，林霞對周南的事情很上心，在電話裡再三打保票，保證不會有任何問題，讓他耐心等待。

下班之後，周南背著自己那個不顯眼的牛仔包，推著自行車剛出了公司大門，就聽見後面有摩托車死命加油的劇烈聲響，他皺了皺眉，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陳鵬宇。

如果陳鵬宇仍然不識相，他也不介意再修理他一下。這兩天，他雖然看上去很低調很沉默，其實也早就打聽清楚了辦公室幾個人的來歷背景，這陳鵬宇不過是一個小企業主的兒子，對普通人來說算是有錢有勢人家的孩子，但怎麼會入了周南的法眼。

一念及此，他不禁感覺很荒誕很無奈。他本無心踢人，但奈何總有跳樑小丑出來擋路現形。其實他心裡也明白，越是在社會底層，像陳鵬宇這種人就越多，而越往社會上層走，雖然小人或者小丑也不匱乏，但起碼不會表現得這麼弱智，不會這麼讓人意興闌珊感覺純屬浪費時間。

迴避是迴避不了的，只有狠狠地出腳，踢爆他的蛋蛋，讓他真正明白有些人是不能隨便惹的。

第037章 借雞生蛋

「周南，等等我！」孫小蘭笑著追了出來，「我家就在前面住，你能不能順路帶我一程？」

周南笑笑，停下腳步回頭笑道，「行啊，走，我帶你一段路。」

孫小蘭剛要上車，陳鵬宇就騎著那輛招風的太子摩托車猛衝了過來，在兩人身邊一個急剎車，揚起一線煙塵。他摘下頭盔，大聲道，「小蘭，我送你！」

孫小蘭瞥了陳鵬宇一眼，搖了搖頭輕輕一笑，「謝謝了，陳大少，我膽子小，不敢坐你的摩托車，再說了，我家近，前面就是，讓周南順路送我一程就是了。走啊，周南！」

孫小蘭催促著。

周南用眼角的餘光掃了臉色不太好看的陳鵬宇一眼，卻沒有太放在心上，朗聲一笑，就蹬起車子向前騎去。孫小蘭輕盈地跳上車，順手攬住了周南的腰。

陳鵬宇恨恨地盯著兩人漸漸遠去狀若親密的背影，咬緊了牙關。他對孫小蘭有那點心思早已不是一天半天了，變相表白了好幾回，但孫小蘭卻總是裝糊塗，對他若即若離的。而這兩天，周南這個新人一來，她立馬就……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孫小蘭對周南有些別樣的意思，就更不用說是極度敏感的陳鵬宇了。

瞬間，陳鵬宇對於周南的「惡感」陡然上升到了一個極致。此時此刻，他有一種衝上去一腳踢翻周南狠狠操練一頓的衝動，但他又沒有這個勇氣。所謂惡向膽邊生——可悲哀的是，他卻僅有惡氣沒有惡膽，站在那裡貌似怒火沖天嫉恨沖天，其實不過是自怨自艾罷了。

其實，孫小蘭時下對周南不過是普通的那種好感，遠遠還沒有上升到喜歡或者愛慕的層面。而對於孫小蘭，周南更是毫無感覺。等孫小蘭日後將這種模糊的好感轉換為欲罷不能的愛戀時，她驀然發現自己與周南之間已經隔著千山萬水。

當然，就算是沒有周南，孫小蘭也看不上虛榮心太強嘴尖皮厚腹中空的陳鵬宇，儘管他家裡有些錢。

孫小蘭家所在的小區正在路邊，周南停下自行車，單腳顛地，孫小蘭從車後座上跳了下來，笑道，「周南，我家就在上面，去我家玩玩？」

周南笑笑，「算了，孫姐，還是改天吧，我今天還有點事情，要急著回家。」

孫小蘭不過是隨意客套兩句，也不會當真就要周南上自己家去，她嘻嘻笑著正要走突然又回頭來靠近周南壓低聲音道，「周南，你今天跟陳鵬宇鬧了這麼一場，以後上下班路上可要小心一點呀……我可聽說他認識不少街面上的混混！」

周南一怔，旋即笑了笑，向孫小蘭擺了擺手道，「孫姐，我走了啊，明天見！」

「明天見。」孫小蘭也擺擺手，扭頭向小區裡走去。路上，心裡卻在一直琢磨著周南的家庭背景。雖然周南一直公開宣稱自己父親是普通的機關幹部，母親是海都一中的教師，但從現在的種種跡象來判斷，他的「來歷」並不簡單；但要說是高幹子弟，他身上有沒有那種傲慢驕矜的幹部子弟氣質，處事相當低調謙和，似乎也不像衙內型的公子哥兒。

……

……

第三天上午，林霞就打來了電話，說是前期的資產債務評估什麼的搞定。

林霞的效率之高，讓周南很是意外。不過，能速度搞定這次收購，是他樂意看到的。當天，周南請了半天的假，跟張東昇簽了協議，然後緊接著去公證處公證，完了去工商局備案，辦理包括過戶在內的各種手續。

朝裡有人好做官，官場有人好辦事，有林霞這個人脈甚廣的機關幹部兼官太太在背後「上下打點」和「推波助瀾」，進展得非常順利。前前後後大半個月的時間，7月24日上午，周南順利拿到了更名後的「海都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的工商執照，成為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

沒有花自己一分錢（收購更名註冊和辦理各種手續的費用都由張東昇暫時承擔，掛在賬上），完全是借雞生蛋，因緣際會之下，周南終於邁出了重生再續輝煌的堅實的第一步。當然，他的名下雖然有了一家企業，但這家企業不僅已經處在停產狀態，還欠下了高達近百萬的債務，資不抵債。

「周南老弟，現在香精廠就是你的了，可是你這新老闆啥時候來跟我辦一下交接啊……」張東昇給周南打過電話來，催他過去抓緊接收廠子。這不僅是接收廠子的問題，廠裡還有20多個工人「賴」在廠裡，等待著廠裡發拖欠的工資。如今終於把這塊燙手的山芋轉了出去，張東昇自然是希望盡快跟香精廠撇清干係。

周南笑笑，「老張，先不急，我最近有點別的事情，先等兩天，我最遲下月初過去接手，拜託你先幫忙管兩天，呵呵。」

張東昇苦笑了起來，「好吧好吧，我就等你的消息，不過，親兄弟明算賬，朋友之情歸朋友之情，但咱們有話還是要說在前頭的，拖欠工人的工資由你來承擔了啊……」

「沒問題。」周南乾淨利索地答應下來，隨即掛斷了電話。

怎麼讓香精廠走出死亡困境起死回生，他早有打算。只是這事兒雖然急，但卻急不過父親的官位陞遷大事。最近兩天，他必須要留在海都，輔助父親做好一切的「準備工作」。

……

在周南忙著收購香精廠的當口，股市變得更加瘋狂，股民變得更加狂熱。橫空出世的大黑馬「海民源」蹭蹭蹭躥過了16元的大關，在這個價格上下開始橫盤調整。「海民源」儼然從一隻無人光顧的垃圾股一躍而成為備受人們追捧的績優股，甚至取代了深發展的龍頭地位，成為啟動深市走強、「低價股革命」的先導。至此，一個為人矚目的「股市神話」被造就出來。

在「海民源」被股民挖掘出來後，套在它身上的光環也越來越多。諸如什麼「扭虧概念股」、「沿海經濟概念股」、「農業概念股」、「房地產概念股」、「高科技概念股」、「政策傾斜概念股」、「高速成長概念股」，乃至令人費解的「關係概念股」等等。可以說，任何一種概念都無不顯示「海民源」所獨具的「優勢」和可能帶來的「高額回報」。

而相應地，伴隨著「海民源」的「成長」，周南這個政府機關大院裡的年輕「股神」更加聲名大噪，林霞和張東昇等人越加對他看重。

第038章 官場大地震

這一段時間，周南依舊是在海都市石油煤氣公司低調上班，基本上熟悉了公司的情況。他除了在孟春婷和新上任的新項目開發辦主任趙君的安排下準備點資料，然後陪著公司領導開開會研究研究擬上的LPG/LNG加氣機項目之外，基本上就沒啥事做，閒的能淡出鳥來。

好在周南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否則他還真受不了這種事業型國企比政府機關作風更懶散的環境和氛圍。

而一個人一間辦公室，無疑又方便了他行事。拿著這一份豐厚的薪酬待遇，利用上班的時間給自己賺錢，這種感覺相當不錯。

7月25日。下午下了班，周南匆匆回到家，焦急地等待著自己父親的歸來。因為他知道，今天的海都，發生了一件大事。省紀委於昨晚和今天上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後對海都市委書記宋建祥、海都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周利民等多名市裡的高官實施了雙規。雖然雙規處在了半隱蔽的狀態下，但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海都市機關上上下下。

至此為止，海都市委常委、秘書長盧青潛逃，市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李會民落馬，加上宋建祥和周利民等人被雙規，受宋德海案件牽連的先後有十幾名縣處級幹部和五名市裡高層幹部。市委書記涉案，五名市委常委均被拉下馬，對於海都市官場來說，這無異於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地震。

周寧宇正在回家的路上，坐在車裡，他的臉色非常凝重。這場官場動盪事態之嚴重情況之複雜，已經遠遠超乎了他的想像。市裡機關上下人心浮動，而公安局裡更是因為李會民的倒台群龍無首，亂成了一團糟。

不過，也有一件好消息，對他來說。他從財政局一個副局長那裡聽來了一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說是省委常委會上已經定下，調青安市市委副書記劉向東來海都擔任市委書記。這個消息讓他半信半疑，又突然想起兒子周南之前催促自己去探視劉向東劉書記的詭異舉動，他心裡著實是有些複雜。

劉向東來，對他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他說不動心是假的。但是……他卻知道自己跟劉向東其實並無太深的交情，難道僅憑一年一次的豬下水就能上位？

匆匆上樓，剛要掏出鑰匙開門，防盜門卻打開了，兒子周南靜靜地站在門口。

「上書房來。」周寧宇沒有廢話，換上拖鞋，直接就進了書房。

「我聽到一個消息，劉向東要來海都干市委書記……」周寧宇輕輕道，認真地凝望著自己兒子那張其實還有幾分青澀的年輕面孔。→文·冇·人·冇·書·冇·屋←

「呵呵，是嗎？這是好事啊，爸，你跟劉書記關係挺好的，他來了，你的機會就來了。」周南笑了笑，也坐了下去。

周寧宇皺了皺眉，搖搖頭道，「關係好啥？這年頭……」

周寧宇的話說了半截便戛然而止，但意思周南卻很明白。

周南沉吟了一下，其實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周寧宇看的，「爸，您不要著急，現在局面這麼亂，劉書記過來肯定急於穩定住局面。現在的很多人都是宋建祥的人，他肯定是不會重用的……像你們公安局這種要害部門，劉書記會很關注的，一定會的。您可以想想看，如果他要用人，是不是要用自己熟悉的、同時又跟宋建祥李會民這些人沒有任何瓜葛的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只要劉書記一到任，他就很快會找你談話，暫時讓你穩定公安局的形勢。」

「為什麼？第一，因為劉書記以前比較欣賞你，而你也跟劉書記有些往來，這麼多年沒有斷下去看望劉書記；第二，因為劉書記暫時沒有可用的人，他可選擇的餘地不大。所以說，老爸，你前兩天去看了劉書記一趟真是及時雨啊，沒有白去吧？……這足以改變你的仕途命運！」

「當然，你也不能抱期望值太高，同時事情也不能排除有其他的變化……經過了這麼一場官場動盪，省裡會重新任命市裡的政法委書記，而且肯定暫時不會再讓政法委書記兼任公安局局長，因為這樣政法委書記的權力太大，會對市委書記的權力形成掣肘，不利於劉向東穩定局面；對於爸爸你來說，有劉書記的欣賞，能當上公安局長算是幸運，就算坐不上正職的位子，有了劉書記這個靠山，你當一個主持工作的常務副局長應該問題不大。」

周南娓娓地給周寧宇分析著當前的局面，但周寧宇聽了卻還是有些猶豫道，「我就坐著乾等？不需要抓住機會做做工作？這樣能成嗎？我感覺有些懸……」

周南嘿嘿一笑，「爸，你最好還是老老實實繼續當你的老實人，劉書記看重你的就是這一點。背景簡單，交際簡單，不懂投機鑽營，幾乎就是一張白紙，可以任由劉書記在白紙上信手塗抹。爸，你千萬不要去多此一舉，你如果在這個時候跑去跟劉書記『套近乎』，會把以前積累下來的好印象全部化為泡影，反而會讓劉書記心裡不喜歡。」

「什麼都不做，就是最合適的做法……」

「不過，你現在也必須要著手做一些準備工作了，比如多掌握一下你們局裡的情況，等上面的任命一到，你可以立即掌控住局面，不要到時候手忙腳亂，讓劉書記看輕了……當然，你以後能不能坐穩自己的位子，還要看你以後的工作成績，這很重要的，爸爸，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劉書記是一個比較踏實的領導，他不太喜歡那些虛張聲勢的東西……」

周南又小心翼翼地囑咐了一句。

周寧宇忍不住笑了，揚手指著周南的額頭，「你這臭小子，拿爸爸當三歲孩子了？這些還需要你來教？爸爸好歹也當了好多年的副局長……」

其實周寧宇原本是想問，周南一個孩子家怎麼會這麼瞭解劉書記……但他知道自己問了也白問，索性就撇去「疑惑」不再去想。反正不管周南變得多麼「詭異」和「不可思議」，他都是自己如假包換的兒子。這，就足夠了。

周南嘿嘿笑著，「好了，好了，媽媽估計飯都做好了，咱們吃飯了，吃飯了。你不要著急，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飯要一口口地吃喲！」

想了想，周南又壓低聲音道，「對了，老爸，你現在還要多跟市政府副秘書長薛遠洋來往一些，這人將來會有大前途的……」

周寧宇一怔，正要再問幾句，周南已經飄然出了書房。

……

……

吃完晚飯，張東昇催促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周南猶豫了一下，再三思量，還是決定先著手做自己的正事，完了再回來給自己父親出謀劃策。畢竟，雖然劉向東隨時可能到任，但看現在的局勢，就算是到任了，也會暫時顧不上周寧宇和公安局的事情。

第二天上班，處理完日常工作，又去請示了請示孟春婷和開發辦趙君，見沒啥事，周南才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準備處理自己的事情。

剛要給自己的粉絲之一、建行信貸科科長黃秋玲打電話，孫小蘭突然神神秘秘地推開他的辦公室門，溜了進來。兩人已經混得挺熟，在這公司機關裡，孫小蘭算是周南不多的「朋友」之一，最起碼，孫小蘭不至於「害他」。

「孫姐……」周南放下手裡的電話聽筒，笑著招呼道。

孫小蘭高挺的小鼻頭抽動了一下，不高興地道，「周南，跟你說多少遍了，不要老是姐啊姐啊的叫，都把我叫老了，我就大你一丁點……」

周南笑笑，「找我有事？」

「哎，我聽說下個月公司要提拔幾個部門的副職，要搞公開競聘，有你們開發辦一個名額，你有沒有興趣？」孫小蘭壓低聲音道。

「呵呵，我？」周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新人，剛進單位還不到半年，怎麼可能呢？呵呵！」

「沒什麼不可能的。」孫小蘭嘻嘻一笑道，「孟總不是對你挺好的？周南，你家裡有沒有關係，趕緊找找，說不定你就起來了……你別不當回事啊，中層跟職工的工資差很多的，這個錢不拿白不拿！」

第039章 貸款事宜

又跟孫小蘭閒扯了幾句，等她一走，周南立即撥通了建行信貸科科長黃秋玲的電話。

黃秋玲正在辦公室裡抽空忙閒地關注股市行情，見自己持有的海民源一路上揚，本利早已翻番，心頭歡喜得緊。周南的電話打過來，她有些欣喜地接起，「小南，怎麼想起給阿姨打電話了？我正想抽空再給你去個電話問問海民源的具體情況呢……」

「小南啊，你覺得這只股票還能漲嗎？這兩天一直在橫盤，我心裡有些不安穩，萬一要是暴跌了下來，前面的利潤可就全泡湯了……」

「沒問題的，黃姨，你不要擔心，它現在的情況是——典型的幾個大莊家聯手在震倉，誰要是在這個時候跑了，就虧大了，隨時會有大量的買盤湧入……」周南笑道，又輕輕道，「黃姨，中午有時間嗎？我想請您吃個飯……」

「請我吃飯？小南啊，應該是阿姨請你吃飯才對……」黃秋玲笑著跟周南扯了幾句，就答應了下來。她是何許人，周南一說請她吃飯，她立即就明白，周南肯定是有事找她幫忙。不過，對於黃秋玲來說，她通過周南獲利甚多，欠下周南很大一個人情，如果是力所能及的忙，她還是願意幫的。

當然，作為銀行的信貸科長，黃秋玲的個性要精明一些，與她相比，林霞反而顯得單純很多，大方豪爽頗有幾分男兒氣，算是性情中人。

在周南這一生所規劃的起步階段，林霞和黃秋玲這兩個女人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周南之所以拐著彎跟兩人扯近了關係，目的就在於要為日後鋪路。

……

……

周南和黃秋玲約在了「紅太陽」。他最近算是紅太陽的常客，又跟老闆朱建勇很熟悉，所以飯店就給他專門留了一個小的包間，派出了最漂亮的女服務員侍候著。

黃秋玲姍姍來遲，顯然是在來之前，又跑了一趟股市看了看行情，這才趕過來。兩人進了包房，等菜上齊，周南也沒有過度客套，直接就從包裡掏出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有關香精廠的資料遞給了黃秋玲，然後直說了自己的請求。

黃秋玲一時沒有回應，只是輕輕皺著柳眉兒沉吟著，俯身看著資料。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她還是沒有想到，周南竟然獅子大開口，一張嘴就是要求她辦抵押商業貸款50萬。不過，她更吃驚的是，周南竟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有了自己的公司和工廠。

周南沒有打掩護，他直說了當前香精廠的現狀，同時也講清楚了自己的發展思路。他知道對於黃秋玲來說，辦理這筆貸款有些難度但也不是辦不了。而他也深信，為了確保自己下一步個人的更大利益，黃秋玲肯定不會輕易拒絕他。

她還指著周南幫她操作海民源，好好大賺一筆。不要說未來可以預期的利益，就算是現在，她的賬面盈利也有十多萬了。

「小南啊，你這事兒是在難為阿姨啊……你看看你這家工廠，負債纍纍，處在停產狀態，還欠下工人好幾個月的工資……你說說看，這樣的企業怎麼抵押貸款呢？銀行敢貸給你款子嗎？擺明了是要拿錢填窟窿，打水漂嘛！」

黃秋玲苦笑著，合上資料，疲倦地伸了伸懶腰。

「這個貸款的事情，我說了也不算，還需要銀行的科室審核評估什麼的，最後還要領導審批……」

「黃姨，你看是這樣，我是準備用現有的設備和廠房抵押給銀行，貸筆款子，區區50萬又不多，黃姨你這個堂堂的信貸科長，怎麼能說了不算？黃姨，請你相信，只要銀行這筆款子到位，廠子立即就會恢復生產，市場前景肯定沒有問題……我要轉作煙用香精，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再說了，就算是廠子弄不好，這區區50萬我也能還得起，您說是不是？我是暫時資金出現了周轉不利，請您務必幫我這個忙！」

黃秋玲心裡曬然，心道你這麼一個爛廠子，裡面的設備和廠房值個屁錢，還抵押給銀行貸款呢……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不過，她馬上就想起自己還有求於周南，也就沒有在臉上表現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情緒來，只是有些為難地道，「小南啊，不是阿姨不幫你，實在是這個……呵呵，難度太大了……銀行有嚴格的放款制度，不夠條件的貸款得不到批准，你要理解阿姨啊！」

「呵呵，黃姨，如果確實有困難，那就算了，就不麻煩黃姨了。」周南心裡非常鎮定，知道黃秋玲不會一下子就答應下來，就算是心裡答應了，嘴上也不會輕易鬆口。所以他臉上卻浮蕩著無所謂的笑容，「黃姨，不說這個了，咱們吃飯，菜都上齊了，嗯，這裡的海鮮還是不錯的，很新鮮，您嘗嘗這蝦仁！」

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下來，黃秋玲勉強笑道，「小南啊，讓阿姨再考慮考慮？我再幫你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從別的銀行找到路子。」

「那就謝謝黃姨了。」周南心裡冷笑，卻溫和地笑了起來，連連道謝。

他心裡有數，黃秋玲最終是會答應下來的。只是這個精明的女人不可能答應得這麼爽快，不要說這事兒還有些難度，就算是沒有難度的事情，以她的為人也會故作矜持。

但周南很顯然並不怕她矜持。他深信，用不了多久，黃秋玲就會乖乖地把貸款辦妥送到自己手上。

……

下午回到公司，3點鐘召開機關全體人員大會。

公司二樓的會議大廳裡，坐滿了百餘個機關人員。而主席台上就只有一把手孟春婷一個人，其他的公司領導都坐在下面。從開會的這種情形，充分可以看出孟春婷這個女人過於強勢的性格，以及她對這家半機關性質的企業的絕對掌控力。她在來公司上任之前，是市建委的副主任，如今雖然人到了公司，但還兼著市建委的黨委委員，是建委黨委的班子成員，而且排名還挺靠前。

秘書孫巖把孟春婷精緻的銀灰色的老闆杯添滿水，然後畢恭畢敬地放在了孟春婷的面前。公司辦公室主任戴龍則慇勤地上前去將話筒整了整，往她面前又送了送，調整了一下位置，其實是多此一舉。

「同志們，我們開會。今天召集大家開全體大會，主要是傳達市委市政府和建委黨委的最新指示精神，同時通報一下近期的主要工作，請大家認真聽認真記，下來以後盡快抓好貫徹落實。」孟春婷輕描淡寫地說著開場白，坐在台下第三排的周南忍不住暗暗笑了，心道孟春婷這個女人說話的口吻簡直跟機關官員如出一轍，由此可見這家事業型企業的特殊性。

「聽到沒有，孟總說的就是競聘三個部門副職的事兒……」坐在周南旁邊的孫小蘭輕輕側首伏在周南耳邊小聲道，態度有些親密，渾然不覺坐在身後的陳鵬宇臉色已經變得異樣鐵青。

對於陳鵬宇，周南並沒有太在意，而事實上，最近的陳鵬宇也比較「老實」，再也沒有主動挑釁過什麼。既然如此，周南也就懶得理他。

第040章 幹部競聘（上）

孟春婷果然要新提拔中層幹部。在她接下來的講話裡，正式公佈了經過了市建委黨委批准後的公司黨委決議：要新提拔三個部門的副職。職位有：新項目開發辦公室副主任，政工科副科長，供銷科副科長。

像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這樣的具有事業編製的半機關性企業，擔負有部分行業行政管理職能，所以公司的中層幹部在理論上說，跟機關幹部是能展開相互流動的，比如公司的政工科長可以去建委當個政工科長。

當然，從97年年底開始，國家就開始試點面向全社會招考公務員和國家工作人員，這種「流動」的空間就慢慢被變相堵住了。要想進機關，必須要通過考試，不過，對於有關係有背景的人來說，最初幾年的招考幾乎是就是走一個過場。

所以，公司每一次提拔幹部，都要提前報市建委黨委批准備案。然後，提拔的組織、考評等一系列流程中，都需要有建委組織人事科（即政工科）的人全程參與。這是程序，不過，在實際的操作中，建委組織人事科的人能不能真正參與進來，還是要看領導。

如果公司的領導能量大，夠強勢，上面主管部門的「管制」力就會弱一些，不會太過干涉公司的自我運行。很顯然，孟春婷是一個足夠強勢和擁有足夠能量的一把手，在她在任的這兩年以來，建委不太干涉公司的人事運行，很多程序都是走形式主義。

而相應的，這樣的提拔機會，會引起全公司職工的廣泛關注和熱烈參與，有關係地會找關係，有門路的會投門路，總之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周南對這些是真的不感興趣。不要說他參加工作的時間太短，資歷淺，提拔的可能性太低，就算是有了資歷和條件，他其實也不太願意參與公司的幹部競聘。對於他來說，現在的工作崗位基本上就是他蓄勢和隱藏自己的一個平台，提拔成中層反而與他保持低調的初衷不符。

但周南不感興趣不代表其他人不感興趣。三個崗位的副職，引起了很多符合條件的人的覬覦，陳鵬宇就是其中一個。他最近比較老實，就是因為聽說了這個消息，在戴龍的提醒和警告下，規規矩矩地上班，工作態度也積極了很多，正憋足了勁競聘開發辦副主任。

競聘政工科副科長，必須要是黨員，同時還得材料能拿得出手，這兩條就卡死了陳鵬宇。而供銷科副科長則是毫無疑問的肥缺，不知道多少人擠破頭瞄上，況且領導肯定會安排關係，這個位子陳鵬宇也自覺地放棄。他唯一能有機會的就是新項目開發辦副主任的職位，所以他準備不惜一切代價上位。

為了拿下這個職位，他發動了陳家所有能「發動」的關係。比如海都市公安局海都區分局的局長趙廷，再譬如市建行信貸科副科長王慶元，等等。趙廷是陳鵬宇父親的戰友，王慶元則是陳鵬宇的姐夫，關係都比較近。

公司坐落於海都區管轄，企業跟所在地的公安部門的關係就不用說了；而建行則一直是公司的合作夥伴，公司近年來對外投資的大部分貸款都來自建行，市建行信貸科副科長也算是要害部門的主管，王慶元跟公司諸多領導都很熟。陳鵬宇當年進公司，還是王慶元找上了孟春婷活動的結果。

所以，陳鵬宇勢在必得，信心很足。

對於陳鵬宇這種人來說，他心裡是藏不住話的。他的「信心」很快就形於顏色，「擴散」了出去。於是乎，在很短的時間裡，機關上下就開始流傳著某種陳鵬宇即將上位的小道消息。

當然，在很多人看來，動用了很多關係的陳鵬宇「起來」也幾乎成為順理成章的事情。況且，他肯定還會「做工作」……雙管齊下，當個開發辦的副主任應該是問題不大。

……

……

第二天上午，周南上班以後抽空給林霞打了一個電話，問了問股市的行情和海民源的走勢。林霞的心態有些慌亂和急躁，因為從9點一開盤，海民源就跳空低開，暴跌了7毛多錢，而隨後一路陰跌，雖然幅度並不算太大，但帶給人的感覺是這只票子已經漲到了一個最高點，折返下行了。

「南南啊，怎麼辦？我看情況不妙喲，我們是不是要出手獲利了結了它？」林霞急急問道。

周南搖了搖頭輕輕道，「林姨，不要慌。這是典型的震倉，要沉住氣……你放心吧，堅定持有，頂多兩三天的功夫，就會漲回來的。」

林霞遲疑道，「可是南南，萬一……」

周南有些不耐起來，低低道，「林姨，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先清一半，然後持半倉觀望。反正我是不會賣的，這只票子起碼要到20元以上，不到這個價位，我是不會賣的。」

簡單又跟林霞扯了幾句，周南就掛了電話。想了想，他順手就把大哥大關機了。這個時候，肯定會有不少人找上門來咨詢，他懶得管這麼多。果然，也就是在他關機後不到兩分鐘，建行信貸科科長黃秋玲就開始給他打電話，打一遍關機，過幾分鐘又打還是關機，黃秋玲一個上午連續撥打了十幾次電話都是關機，急得差點沒把辦公室的座機給摔爛。

放下電話，黃秋玲就開始胡思亂想，覺得是不是因為昨天自己拒絕了周南辦貸款的要求，他就記恨在心不想再跟自己有什麼「往來」了……一念及此，黃秋玲咬了咬牙，又往周南家裡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還是沒有人接。

中午的時候，黃秋玲又往周南家打了一個電話，這回倒是有人接了，是周南的母親岳萍。

「岳大姐啊，小南在不在家？」黃秋玲的聲音有些急切。

岳萍暗暗皺了皺眉，笑道，「黃家妹子，小南上班去了，中午不回來吃飯！你有事找他？」

「哦，不在家啊……謝謝岳大姐，我晚上再打電話找他吧……」黃秋玲心裡著急，也沒顧得上問周南在哪裡上班，就有些心思不屬地掛了電話。

眼看著「0518」一點點地往下跌，自己賬面上的盈利一點點地縮水，黃秋玲心裡是又肉疼又慌亂，大腦中一片空白。最後索性不再管股票的走勢如何，強行將全部精力都轉移了出去。

第041章 幹部競聘（下）

周南去廁所，恰好是冤家路窄，竟然就遇到了陳鵬宇。

陳鵬宇本來是在對著搪瓷小便器撒尿，正爽著，突然就一眼看到了周南邁著沉穩的四方步走進來，心頭很不喜，冷哼了一聲。

雖然這兩天他忙於「上位」，再也沒有精力跟周南這個新人「較真」，但每次見到周南，他就想起當日周南一個胳膊肘子將他掀翻在地的「羞憤」一幕——他參加工作三年多，在這家單位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更鬱悶的是，還是被一個新人給「欺負」了，這讓一向自視甚高的他感覺面子上很下不來。

但他終歸是一隻紙老虎，面對人高馬大孔武有力的周南，他別看嘴硬，心底其實是有幾分懼怕的。動粗他自問不成，因而這兩天就憋著一口氣，準備在其他方面找回場子來——而這一次的幹部競聘無疑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好機會。

在他看來，只要他能當上開發辦副主任，成了周南的領導，就有的是時間跟周南好好玩一玩。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惜他天生就注定是一個夯貨，不僅沒有「君子」的風度和內涵。

周南沒有搭理他，目不斜視地逕自向另外一個小便器走去，解開褲帶就開始方便。

陳鵬宇氣恨恨地提上腰帶，扭頭離去。但沒走兩步，他就又扭頭來狠狠地瞪了周南一眼，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放了一句狠話，「小子，你別得意，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周南嘴角一曬，一邊愜意地「放水」，一邊抬頭輕蔑地掃了陳鵬宇一眼，淡漠地道，「你最好不要再無事生非，別自己給自己找難看……」

陳鵬宇嘴角一個抽搐，臉色漲紅起來，他揚了揚手，怒道，「你說誰呢？！你是不是想要找事？」

周南緩緩提上腰帶，整了整褲子，轉過身來目光坦然地望著陳鵬宇，竟然輕輕歎了口氣，「陳鵬宇，你還真是屬毛驢子的，一點都不長記性。我跟你說過了，我不想惹事，但我不怕事。我只想安安靜靜地工作，不想去得罪誰……但你一直都在挑釁。我真是懶得理你，但你卻偏偏就像只臭蟲一樣，不斷地在我面前爬來爬去的……真TMD討厭，真TMD無聊！」

恐怕所有人都不會想到，周南這種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名牌大學畢業生會爆粗口。大概，也只有在面對陳鵬宇這種輕浮之人、這種讓周南極端厭惡和不耐的人，他才會展現出他性格中的另一面吧。

周南往前走了一步，陳鵬宇以為他要動手，有些畏懼地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色厲內荏地聲音提高了幾度，顫聲道，「你……你要幹什麼？」

周南笑了。

嘴角的那一抹輕蔑的笑容讓陳鵬宇幾乎要瘋狂了……嚴格說起來，讓他一直感覺不爽和惱羞成怒的就是周南這種不屑一顧的招牌式笑容……想要衝上去狠狠地修理周南一頓，心裡明明怒火熊熊燃燒著卻不敢上前，這種滋味兒大概也不太好受。

「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你就是一隻虛張聲勢的紙老虎，一捅就破。還要當中層幹部呢，你看看自己這熊樣，像個領導嗎？小丑上了位也還是小丑，天生的小丑是上不了檯面的。呵呵，祝你競聘成功，我倒是想要看看你這個未來的副主任能拿我怎麼著！」

「奉勸你兩句，老老實實做人，才會有前途。請恕我直言，你的這點家底，真沒有顯擺的本錢。」周南撂下一句話，飄然而去。好半天，他才聽到廁所裡傳來一聲碰的爆響，大概是陳鵬宇衝著小便池發洩了一下胸中的憋屈。

……

……

第三天，海民源仍然在陰跌，但周南已經懶得看了。昨天晚上，上門去找他的人不少，可周南卻不在家，他早就躲了出去。隨意找了家電影院，看了兩個場次的循環電影，一直到晚上10點多才回家。回到家以後，聽了母親岳萍好一頓數落，抱怨他都是自找麻煩，引了這麼多人上門「造訪」，搞得一向喜歡安靜的她六神不安，一個晚上都在迎客和送客了。周南笑而不語，沒有跟母親「頂嘴」，任由母親發洩著不滿。

下午三點多，周南去孟春婷辦公室送資料時發現，辦公室主任戴龍和另外一個陌生男子坐在她的辦公室裡，三個人正在談笑生風。

「孟總，這是您要的一些資料，我都整理好了，您抽空看看吧。」周南笑了笑，將資料放在了孟春婷桌案上，就準備退出去。

孟春婷還沒有說什麼，戴龍已經大刺刺地擺了擺手，「小周，過來給趙局長添滿水！」

周南猶豫了一下，走過去端起那男子茶几上的茶杯，去一角的小桌上用暖水壺往裡添滿水，然後就端了回去，略帶恭謹地笑道，「趙局長，您請喝茶！」

這個「趙局長」坐在那裡翹著二郎腿，神色倨傲，根本就沒有理睬周南，逕自還是扭頭向孟春婷笑道，「孟總，我看咱們兩家單位應該多搞一些聯誼活動，比如舉行個警民籃球賽什麼的……」

「這個提議好，趙局長，我們也是這麼想的。孟總前兩天還說，要我們辦公室跟分局的同志溝通一下，看看什麼時候搞場友誼籃球賽什麼的……」戴龍附和道。

這個時候，孟春婷的門被敲響，孟春婷淡淡應了一聲，「進來！」

門被輕輕推開，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周南面前。陳鵬宇半是恭謹半是興奮地走了進來，輕輕道，「孟總！」

「小陳，你坐吧。」孟春婷隨意擺了擺手。

陳鵬宇正要轉身去沙發的一角坐下，突然看到了站在那裡的周南，臉上的一半恭謹之色就陡然變成了高傲和不屑一顧。

兩人的目光有了瞬間的對接，從陳鵬宇的目光中，周南明顯看到了某種得意洋洋的神采。

這個小子真的是太浮躁太膚淺了……這種人就算是上了位，也成不了什麼大氣候。周南心裡曬然，大抵也猜出了今天這個場合究竟意味著什麼，肯定是陳鵬宇想要上位找了關係來給他說話……如此而已了。

他轉身過來向孟春婷笑了笑，「孟總，如果沒有啥事，我就回去工作了。」

孟春婷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去吧。」

第042章 小人得志？

周南出了孟春婷的辦公室，在走廊上遇到了開發辦主任趙君。趙君神神秘秘地向周南招招手，「小周，你過來一下。」

周南一怔，就應言跟著趙君向趙君的辦公室走去。

現在的新項目開發辦雖然號稱是一個部門，但其實暫時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主任趙君，一個是「辦事員」周南。兩人各自佔了一間辦公室，趙君的辦公室就在隔壁。

進了趙君的辦公室，趙君悄然將門關緊，壓低聲音問道，「小周，孟總辦公室是不是有客人在呢？」

「嗯，趙主任，有一個客人，辦公室戴主任在陪著……」周南稍稍猶豫了一下，嘴角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又道，「我看辦公室的陳鵬宇也在吶。」

周南明顯看到趙君皺了皺眉，雖然旋即就又舒展開來，但無疑就暴露了趙君此刻內心的真實情緒。

看起來，趙君不怎麼喜歡這個陳鵬宇，對於陳鵬宇當他副手感覺並不爽。只是這個位子不是取決於他的意願，如果領導同意，他再排斥也白搭。而這，大概也正是他對此比較敏感的關鍵之所在吧。

周南說完就沒有再多說話，靜靜地等待著趙君的下文。

趙君微微笑了笑，只是笑容多少有些勉強，「小周啊，我估摸著辦公室的小陳要來咱們開發辦干副主任了，剛才來的這個趙廷——是海都區公安分局的局長，跟孟總和很多公司領導的關係很好，聽說還有銀行和工商局的幾個領導為小陳說話，估計領導為了打發關係，基本上內定了小陳。」

「呵呵，是嘛，挺好的呀……」周南笑著隨意回了一句。

趙君又一笑，點點頭，「嗯，挺好的，小周，你先回去準備資料，後天孟總要帶我們去跟京華來的專家談項目……對了，你最好是給孟總準備一個發言稿。」

「好的，趙主任，那我回去了。」周南也不願意繼續留在這裡跟趙君談這些敏感的話題，他是新人，在這種問題上不宜跟「老同志」談得太深入，這對他影響不好。

望著周南離去的背影，趙君若有所思地望著周南，沉默不語。

趙君見孟春婷對周南挺欣賞挺看重，還專門給他弄了一間獨立的辦公室，以為周南有不小的來頭，沒準很快就被提拔起來。但後來又聽說周南的家庭很普通，母親是老師，父親是普通機關幹部，是徐建國弄進來的一般關係戶……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也沒啥搞頭……

周南回到辦公室不到半個小時，就接到了趙君的電話，「小周，你準備一下，跟家裡說一聲，晚上孟總帶我們去出席一個場合，對了你酒量怎麼樣，去了要多替領導擋酒！」

……

……

5點半下了班，孟春婷帶著辦公室主任戴龍、新項目開發辦主任趙君、周南三人去了「金太陽」，坐著孟春婷那輛黑色紅旗轎車。

到了「金太陽」之後，周南才明白，原來今晚是海都區公安分局局長趙廷、市建行信貸科副科長王慶元兩個人出面宴請孟春婷。在一般人看來，既然孟春婷肯帶著趙君和周南過來，這說明她已經基本上同意了陳鵬宇的事情。

可周南卻隱隱覺得不對，作為某種關係和利益的交換，孟春婷提拔陳鵬宇並非不可能，問題的關鍵在於——這種場合，她不該點名讓周南也過來。甚至，連趙君都不該出現。涉及領導層面的一些深層次的東西，領導一般是不想讓下面人介入的。

趙廷和王慶元帶著陳鵬宇站在包房門口迎接，見孟春婷幾個人過來，自然又是一番熱情的寒暄不提。

陳鵬宇趾高氣揚地瞥了周南一眼，從始至終都沒有搭理周南。周南淡然一笑，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心上。不要說陳鵬宇還未必就一定會成為他的上司，就算是他當了開發辦副主任又能如何？如果他還是挑釁，周南仍然不介意踢爆他的卵蛋。

他越是這樣急吼吼地表現出一幅小人得志的樣子，周南就越瞧不起他。

按照海都市的酒局和風俗慣例，趙廷是主陪，王慶元是副主陪，孟春婷坐在了主賓的位置上（趙廷的左首），周南意外發現，趙廷的右首還空著一個位置，這說明還有一個重要的客人沒到。

等上菜的功夫，趙廷呵呵笑著，向孟春婷熱情道，「孟總，感謝今天賞光。今天我和小王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請孟總出來，大家聚聚吃個飯放鬆一下，啊，呵呵……」

雖然趙廷只是一個科級幹部，但級別雖不高，權力卻很大，一個區局的公安局長，在海都區裡也算是手掌權柄的風雲人物了，孟春婷不能不給他幾分面子。她笑了笑，矜持著說，「趙局客氣了，咱們之間還用得著這麼見外？」

王慶元也笑著插話道，「今天我和趙局能邀請到孟總這樣的大領導，倍感榮幸……孟總，我跟黃科說了，她說孟總到她一會准到。嗯，剛才我給黃科打了電話了，她說她家裡有點事情，處理完了，馬上就到！」

王慶元說的是他的頂頭上司，市建行信貸科科長黃秋玲。黃秋玲跟孟春婷也是熟人，今天王慶元把黃秋玲拉來當陪客，也在情理之中。

周南坐在那裡，靜靜地聽著幾個人沒有什麼真情含量的虛偽寒暄，暗暗覺得有些驚訝：難道這個空位子就是給黃秋玲留的？他們說的這個「黃科」不會是黃秋玲吧……

在他遲疑的當口，孟春婷已經開始介紹她帶來的人，「趙局，公司辦公室主任戴龍，你認識啊……呵呵，這位是新項目開發辦主任趙君，這位是開發辦的小周，京華大學的高材生……」

趙廷向趙君微微一笑，點點頭，「我們一家子喲……歡迎歡迎！」

但對於周南，趙廷直接就無視了過去，這麼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小伙子，一個企業的小辦事員，根本就放不到他的眼裡。當然，對於趙廷的傲慢，周南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裡，一個小小的無職無權的企業辦事員，要能贏得趙廷此刻的尊重那就邪門了。

周南低頭下去慢慢喝了一口茶水，抬頭的瞬間正好對住陳鵬宇那小人得志的囂張眼眸。

其實陳鵬宇也不是有心想要挑釁，只是他一想起自己即將上任新項目開發辦副主任，成為周南的上司，他心裡就沒來由地興奮。

名牌大學生怎麼了？有個屁用，還不是一樣都在老子手底下幹活。不老實？老子有的是時間修理你……這是此時此刻陳鵬宇真實的心態寫照。只是他這種心思大概也就只持續了前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包房的門就被推開，一個穿著紅色旗袍的服務小姐領著一個30多歲的嫵媚女人大步走了進來。

孟春婷、趙廷和王慶元都站起身來，臉上帶著濃烈的笑容，招呼道，「黃科長，來了！」

第043章 周公子

別看黃秋玲只是建行的信貸科長，但職位雖不高，權力卻很大。手裡掌握著審批和發放貸款的要害權力，在某種意義上說，她這個職位的實惠程度已經不低於普通的副行長了。況且，黃秋玲還有另外一重身份：不僅是市建行的信貸科長，還是官太太——她丈夫是規劃局的副局長，她父親還是市裡剛退下來的老領導，曾經幹過人大副主任。

「孟總，趙局，慶元，來晚了，來晚了，不好意思……我正好有點急事。」黃秋玲不好意思地跟眾人一一握手寒暄，這才開始入座。

她其實也沒有啥大事，就是下班後直接就去了周家，登門去找周南。「0518」連跌好幾天，已經跌得她心亂如麻，因為聯繫不到周南，她只能找上門去。但不料，周南卻不在家。

不僅她在找周南，周寧宇也在找自己的兒子。這會兒，正在家裡焦急地等待兒子回家。

上午，周寧宇突然得到消息，省委常委、組織部張部長帶人親自來海都市宣佈省委對於海都市委班子的調整任命，新任市委書記劉向東走馬上任。這一次，省委只宣佈了劉向東的任命，對其他的市委市政府班子空缺沒有「跟進」，看得出來，這一次的調整有些倉促，後續幾個領導的調整還需要一段時間，省委這是要先空降劉向東過來穩定局面的。

任命大會時間很短，大約只開了不到一個小時便草草結束，張部長旋即離開。出乎海都市官場中人意料之外的是，劉向東似乎是立即就進入了角色，在當天上午就讓秘書召集市委市政府各要害部門的主官去市委接受談話，挨個談話。比如市委辦、市府辦、財政局、公安局……等等。根據劉向東的指示，公安局由副局長周寧宇代表局黨委去市委接受談話。

在時下這種敏感的特殊時刻，這樣的談話可以說具有深層次的含義和色彩。周寧宇接到通知的時候，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他心裡有所準備，但這……這幸福的花兒似乎也綻放得忒快了一些。

不過，劉書記非常忙，時間安排得很緊張。周寧宇上午趕過去，一直在市委辦等候著。直到下午三點多，才輪到他。在劉向東的辦公室，畢恭畢敬地接受了劉向東的一番「誡勉」，他這才神色振奮地返回局裡。

而這個時候，他有可能被提拔為公安局長的小道消息早已在市局機關和整個海都市公系統裡傳開。

……

黃秋玲坐下來，這才微笑著掃了全桌人一眼。就是這一眼，讓她先是震驚旋即大喜，驚喜交加之下，她竟然有些失態了。

站起身，幾步就走到周南跟前，一把就抓住周南的手，臉色微微有些漲紅急急道，「小南，你怎麼在這裡，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周南無奈地苦笑一聲，站起身來低低道，「黃姨，你先放手，我是跟孟總來的……」

……

……

黃秋玲坐在那裡，皺了皺眉道，「小南，老周是怎麼回事啊，憑你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畢業生的招牌，進機關還有啥問題？怎麼跑企業去了？……你也不早跟黃姨說，你要早說，我幫你安排嘛！」

周南苦笑不語。

「黃科，咋，瞧不起我們企業？好傢伙，我們單位也算是不錯的哩，很多人想進還進不來吶！」孟春婷笑著插了一句，黃秋玲笑了笑，「孟總，你別誤會，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孟春婷在一旁看了半天，這會兒有些「反應」過來了，感情這小周還有些不簡單，要不然也不會讓黃秋玲這個素日驕傲的幹部子女這般高看一眼。這是誰家的孩子？……

黃秋玲回頭來望著孟春婷笑道，「我說孟總，你們公司可是撿到寶貝了，小南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人才……我都想把他弄進我們銀行去……哦？他是公安局副局長周寧宇家的公子啊，你不知道？」

孟春婷很是意外，訝然道，「周局長的兒子啊……我還真是不知道。」

周寧宇的兒子！

這句話落進趙廷的耳朵裡，猶如一聲驚雷。如果是之前，他或許也未必有這麼大的反應，雖然周寧宇是市局副局長，但沒有實權，他這個分局的局長還真就未必把周寧宇放在眼裡，但現在不同了……周寧宇時來運轉，被新來的市委書記劉向東看重，馬上要當市局局長——在這個時刻，趙廷怎麼敢怠慢？

這個消息在市局系統得到了不約而同的「認同」，因為眾所周知，當年周寧宇是時任海都市政法委書記的劉向東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如今劉向東主政海都，面對混亂的公安局系統，他首先想起的是自己昔日提拔的屬下，這也不稀奇，順理成章的事情。

因此，聽說周南是市局副局長周寧宇的兒子，趙廷的反應遠遠比孟春婷大。他眉梢稍稍一揚，旋即滿臉堆笑，立即起身來大步走到周南跟前，非常熱情地伸出手去，「原來是周公子！孟總啊，周公子在你們公司工作，你也不給我招呼一聲！——小周啊，周局長可是我多年的老領導了，我早就聽說老領導有個很出息的兒子，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京華大學啊，光華管理學院，這可是頂尖的學院！」趙廷嘖嘖稱讚著，渾然忘卻了眼前這個青年根本就沒有入他的法眼。

「趙局長過譽了，呵呵，我剛畢業啥都不懂，以後還請趙局長多多關照！」

重生者周南對於這種世俗人情太過熟稔，趙廷的前倨後恭，他根本不以為意。世事如此，人情如此，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趙廷握著周南的手，笑著跟周南寒暄了很長時間，以至於酒席中斷了半天。

一旁的陳鵬宇和王慶元面色變得很難看，他們沒有想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子、這麼一個低調的小子，竟然是市公安局周局長家的公子！

「小南，上我這裡來坐。」黃秋玲拍了拍自己的旁邊，本來緊挨著她的公司辦公室主任戴龍趕緊自覺地騰出了位置，也是熱情洋溢地竭力要跟周南換位置。

「戴主任，我坐這裡就行……」周南笑道。

「沒事沒事，你坐你坐，挨著領導近好說話！」戴龍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諂媚，這讓周南看了感覺有些不太舒服。他本來覺得戴龍這人多少還有些「品格」，今兒個一看不過如此。

雖然周南並無意喧賓奪主，但事實上因為他的存在，已經改變了這場酒宴的「性質」。而趙廷似乎也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對於陳家的委託拋在腦後，一個勁地跟周南套近乎喝酒聊天。而與此同時，黃秋玲則可勁地向孟春婷介紹周南的才能，聽說周南竟然還是一個炒股高手，幫政府大院裡很多人賺了很多錢，孟春婷雖然意外，但卻沒有真正放在心上，因為她對炒股不感興趣，也不炒股。

周南成了酒宴的主角和中心，他坐在那裡隨意跟孟春婷幾個人說笑著，其實笑容有些無奈。但他這種略顯無奈的笑容落入陳鵬宇的眼中，則就再次異化成了某種居高臨下的蔑視。

陳鵬宇如坐針氈，想要離開又不敢，想要說話也不敢。當然，他也插不上什麼話，不要說他，就連戴龍和趙君這兩個公司的中層，也只有陪聽陪喝的份兒。

第044章 金卡

酒過三巡，賓主盡歡。

不多時，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粉色旗袍姿容妖嬈的女服務小姐端著一個鋁合金菜盤，上呈兩道菜，一道紅燒鱸魚，一道翠炒裡脊，都是酒樓的招牌菜，口碑甚佳。

「這兩道菜是本店的招牌菜，老闆加菜——請周南先生和各位貴賓品嚐。另外，我們老闆說了，周南先生是本店的VIP貴賓，今天晚上的酒菜開銷由老闆埋單。謝謝各位光臨本店，請慢用。」服務小姐笑吟吟地說完，將菜呈上，然後就轉身離去。

孟春婷訝然掃了周南一眼，心道，這小周真的是不簡單吶，好大的面子。

就連趙廷也有些吃驚，暗暗又打量了周南一眼。「金太陽」是本市有名的大酒樓，生意火爆，檔次很高，往來者皆是公款消費的貴賓，非富即貴，周南竟然是這裡的貴賓，竟然能讓老闆親自加菜和主動埋單請客……他這個公安分局的局長，也沒有這麼大的面子！

戴龍暗暗咋舌，心裡暗叫僥倖，不成想這不起眼的小子竟然能量這麼大，所幸沒有太過「打壓」他，關係沒有搞僵，要不然還真是不好收場……

陳鵬宇坐在那裡，臉色變得極其蒼白。如果說之前黃秋玲曝光的周南的家世背景讓他目瞪口呆，現在這一出「老闆加菜埋單」的大戲，則就直接讓他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想起自己之前種種，他心裡又是自慚形穢又是驚懼不已，此時此刻的心情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周南卻皺了皺眉，對於「金太陽」老闆朱建勇插的這一槓子，他心裡並沒有感覺什麼有面子，反而覺得有些懊惱——多時低調行事，今晚一遭全部化為泡影。經過了今晚，他再想在海都市石油煤氣公司保持低調，在默默無聞中幹成自己的大事業，根本就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小南，好大的面子，這金太陽的老闆朱建勇可是有了名的黑白兩道通吃，能賣給你這麼大的面子，可不簡單吶！」黃秋玲也自是有些吃驚，不過旋即想起朱建勇也是熱心炒股的股民，就不禁釋然了，微微一笑又側首向周南低低道，「不過，你幫他賺了這麼多錢，他請一頓飯算什麼？」

趙廷也世故地陪笑著，稱讚了幾句。

周南無奈地笑笑，「黃姨，我跟這裡的朱老闆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正說話間，還是剛才那個服務小姐推門而入，盈盈走到周南跟前，躬身雙手遞過一張金卡去，柔聲笑道，「周南先生，這是本店的VIP貴賓金卡，老闆親自簽名贈送，請您笑納。您持此卡，凡是在本店及本店在海都市範圍內的十一家分店內就餐均免費，不限數額。」

周南訝然，他慢慢抬頭掃了這個服務小姐一眼，見她眉清目秀的臉上掛著盈盈的笑意，心道這個朱建勇到底是想要做什麼？送卡不是不可以，非要當著這麼多人搞得如此興師動眾嗎？扯淡的事兒！

他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搖了搖頭淡淡道，「謝謝你們老闆的厚愛，但是我不能收。請轉告你們朱老闆，說我多謝他的關照。謝謝，請回吧。」

服務小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敢多言，點點頭退了出去。其實金太陽老闆朱建勇就在包房的門外，他之所以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再三刻意向周南示好，與他今天下午得到的周寧宇即將當上公安局局長的消息有關。商人的耳目向來靈通，尤其是朱建勇這種大商人。

朱建勇名下不僅有酒店，還有娛樂夜總會。他做這種行當，自然經常跟公安打交道，如果能攀上未來海都市公安局局長的關係，不要說一張金卡，就算是十張、一百張，他也斷然不會吝嗇。

「老闆，周先生不肯收。」服務小姐將卡遞給朱建勇，壓低聲音道。

朱建勇接過來，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周南不會收，早在他的預料當中，但他也沒指望能在這樣的公開場合讓周南接受他過於明顯的獻媚，事後再送過去就是了。他只不過是想要借此發出某種信號——自己跟海都市公安局局長的公子交情非同一般，僅此而已。

……

……

酒宴持續到晚上8點半才盡情結束。臨走的時候，趙廷再三殷切地跟周南道別，並表示改天一定要請周南吃飯。孟春婷淡淡地掃了周南一眼，就舉步向自己的專車走去，周南趕緊走上前去，搶先一步幫孟春婷拉開了車門，孟春婷向周南溫和地笑笑，「小周，上車吧，我一路送你們回去！」

戴龍也笑著在一旁道，「是啊，周啊，趕緊上車，今天咱們沾沾孟總的光，坐領導的車回家！」

周南剛要答應下來，卻聽黃秋玲在身後乾咳了兩聲，就苦笑道，「孟總，戴主任，趙主任，你們先走吧，我喝多了酒，想要自己走走！我家離這裡很近的！」

孟春婷不以為意地點點頭，一彎腰就鑽進了車裡，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趙君和戴龍也相繼跟周南笑笑，也鑽進了車裡。

孟春婷的黑色紅旗在夜幕中絕塵而去，周南回頭來瞥見，身後王慶元和陳鵬宇神色尷尬地站在不遠處酒店的台階上，卻裝作沒有看見。他向一直等候在他身後的黃秋玲苦笑一聲，「黃姨，你找我有事嗎？」

「小南啊，黃姨請你喝茶怎麼樣？咱們找個地方聊聊，談點正事兒。」說著，黃秋玲就不管不顧地扯起周南的胳膊，向隔壁的一家茶樓走去。

進了茶樓，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兩人就坐了下去。要了一壺碧螺春，又點了兩碟點心和一盤水果，黃秋玲這才將憋了一晚上的話「冒」了出來，「小南啊，姨可是找了你一天了，怎麼著都聯繫不上你……你倒是說說看，0518到底是怎麼了，跌起來就沒個完，姨這心裡可是心急如焚啊，我該怎麼操作，你給姨指點指點……」

周南沉吟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黃秋玲又急急道，「姨答應你了，你要辦貸款的事兒姨已經幫你想辦法了……這樣吧，你找個擔保人給你做下擔保，姨看你也認識不少老闆，就隨便找個擔保人，姨本周就給你辦妥貸款的手續，保證下月中旬之前就把款子給你放出來！」

周南心裡暗喜，臉上卻苦笑了起來，「黃姨，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

「小滑頭，你少跟姨來這一套，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就區區50萬嘛，就算是你還不上，姨也替你頂了！」黃秋玲擺了擺手，湊過頭去輕輕道，「你給姨說說，這0518怎麼弄哦？」

周南嘿嘿一笑，「黃姨，你別緊張，這個票子沒有問題的，你一定要相信我。黃姨，你賬上還有資金沒有？如果有，我建議你明天早上一開盤，全部殺入繼續買進越跌越買，估計這個票子明天就調整到位了，拉升在即！」

第045章 孟春婷的初戀情人（上）

當晚，周南跟黃秋玲正式「達成」了貸款的默契。周南知道，黃秋玲既然答應了下來，以他對她的瞭解，這筆貸款基本上就沒跑了，頂多一周多的時間，就會拿下來。黃秋玲在市建行也算是一號實權人物，這點小額貸款的權限還是能處理好的。

周南回到家裡已經十點多。剛一進門，就聽父親周寧宇的聲音從書房裡傳了過來，「南南，你過來一下，我找你有事。」

周南一怔，他明顯從周寧宇的聲音裡聽到了一絲絲遮掩不住的興奮。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劉向東劉書記到任了，一定是這樣的！

一念及此，周南僅有的一點酒意被一掃而空，他腳步輕快地走進書房，望著正坐在那裡看書的周寧宇笑道，「爸爸，我猜你有好消息告訴我！嗯，一定是劉向東劉書記到任了吧？」

周寧宇微微一笑，點點頭，「你先坐，不錯，是劉書記到任了，而且，劉書記今天還找我談話了！」

周南聞言精神為之一振，立即湊了過去輕輕道，「爸爸，劉書記怎麼說？」

周寧宇長出了一口氣，「事兒是好事，但劉書記也沒有明確地說什麼，更沒有許諾什麼。他只是問了問我公安局現在的情況，同時囑咐我要對局裡的工作多上上心。」

「就這些？」周南挑了挑眉頭，做出了一副不相信的架勢。

「臭小子……」周寧宇笑罵了一聲，「劉書記還說了，讓我先多擔些擔子，先把局裡的局面給穩定起來，把工作幹好，必須要確保公安系統不要在這個關鍵時期出現任何問題……過兩天，市委會以政法委的名義給我下一個臨時主持工作的紅頭文件，不過，至於是副局長主持工作還是代理局長主持工作，就很難說了。」

周南沉吟了一下，「爸爸，一定是代理局長主持工作。下一步，可能你們公安局的一把手不會再兼任政法委書記了，省委一定會有考慮，我想是這樣的。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絕對權力太大，在這種時候，會對剛到任的劉書記形成新的掣肘，我想省委不會不考慮這一點。」

周寧宇點點頭，「嗯，你說的沒錯。我想也是這樣。」

「呵呵，那麼說，只要爸爸你別出問題，公安局長是沒跑的了——媽，過來一下，咱們一起為爸爸慶祝一下。」周南突然笑著喊了一嗓子。

周寧宇皺了皺眉，瞪了他一眼，「瞎扯，八字還沒有一撇，不要亂說。對了，我可警告你，不要在外邊瞎說，最近一段時間，你要注意一點，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來往，更不要出什麼問題，免得讓人抓住話把兒。」

周南嘿嘿一笑，「放心吧，周局長，俺一定不會拖您的後腿，向黨和人民保證！」

說完，周南就溜了出去，正好與走過來的母親岳萍撞了個滿懷。

「你這孩子，冒冒失失的……一身酒氣，趕緊去洗澡睡覺。」岳萍笑罵了一句，周寧宇在身後又追上了一句，「班沒上兩天，倒是學會了不少壞毛病，我告訴你南南，以後少在外邊喝酒！」

周南答應了一聲，剛要去洗澡，岳萍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笑道，「南南，晚上有同學找你，是個女的，她說她叫張英，是你高中的同班同學。她說有事找你，還給你留了她家裡的電話號碼——號碼我記在電話機邊上的本子上了，你自己去看！抽空給人家回個電話。」

周南哦了一聲，逕自走到電話機跟前，從記事本上撕下岳萍記錄張英電話號碼的一頁，然後就捏在手裡，回了自己的房中。

……

……

第二天，周南是市公安局周局長家的公子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公司機關。公安局是實權部門，公安局領導的獨生子，自然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只是多數人都覺得意外和驚訝，因為單從外表和氣質來看，周南實在是跟那些傲慢驕矜的官宦子弟有著太大的不同。

他給人的印象是溫和低調溫文爾雅，很有教養和風度，蠻有名牌大學生的氣質——這麼一個人突然多了一頂「衙內」的帽子，著實驚掉了一地眼球。

當然，孫小蘭這些人也恍然大悟——周南這個小子果然來頭不凡！

至於陳鵬宇，今天則沒有來上班，據說是感冒發燒請了病假。

……

這天上午，周南去了辦公室的「大辦公室」找保管公司印章的秘書孫巖蓋章，因為新項目的事情公司要向建委和經貿委分別報送一份說明材料。剛進辦公室，孫小蘭就仰頭板著臉嗔道，「好啊，周大少，你真能裝！前兩天還跟姐姐說你爸爸是普通機關工作人員，哼，沒想到你竟然是公安局長的公子，了不起啊，真了不起，咋不繼續裝了呢？嗯？」

周南苦笑了一聲，「孫姐，是副局長，不是局長！再說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完全是兩碼事嘛，我還能見人就說，我爸是公安局副局長？……呵呵，孫哥，趙主任讓我來找你蓋個公章，這兩份材料是要上建委和經貿委報的。」

孫巖笑著點點頭，「嗯，好的。」

說著，孫巖就打開抽屜，取出自己保管的公司公章，準備往周南放在他面前的材料上蓋。而就在這個時候，一旁端坐微笑的辦公室副主任張紅霞突然乾咳了兩聲。

孫巖猶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手裡的公章，笑了笑，「小周，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按照公司的規定，你要蓋公章，必須要找戴主任簽字，沒有領導簽字，這個章是不能亂蓋的。嗯，你去隔壁找找戴主任，就是簽個字的功夫，不會耽誤你工作的。」

周南哦了一聲，轉身就去找戴龍簽字。

周南一走，張紅霞就瞪了孫巖一眼，低低道，「孫巖，你忘了上一次的教訓了？你記住，不管誰來蓋公章，都要讓戴主任知道，要不然……」

孫巖有些不以為然，但卻沒有頂嘴，默默地點了點頭。上一次，他給企管科一個科員蓋了公章，沒有讓戴龍知道，引得戴龍「雷霆大怒」，衝著孫巖數落了很長時間。

第046章 孟春婷的初戀情人（下）

「戴主任，我來找您簽個字，這是兩份往建委和經貿委報的材料，趙主任說了，需要蓋公司的行政公章。」周南敲開戴龍的辦公室門，走進去笑道。

戴龍下意識地欠了欠身，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來，「小周啊，請坐，坐嘛。」

「既然是工作，往上面報的材料，你直接找孫巖去蓋章就是了，以後這種小事就不用找我簽字了，簽什麼字呢，都是公司的大事，該蓋的就得蓋！」戴龍笑著掃了一眼周南放在他桌上的材料，竟然起身去給周南倒了一杯茶水，「小周，喝水。」

「謝謝戴主任。」周南輕輕一笑，「多謝戴主任關照。」

戴龍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跟我不要客氣，你現在雖然不在辦公室了，但我們還是一家人嘛，呵呵。等會兒，我去跟孫巖說一聲。」

戴龍隨意跟周南套了一會近乎，然後就帶著周南出了自己的辦公室，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孫巖等人的大辦公室。戴龍向孫巖擺擺手，「孫巖，開發辦的小周要上機關報材料，你給他在材料上蓋上公章……對了，提前跟大家說一聲啊，晚上如果你們沒有別的事情，咱們辦公室今晚聚餐，還是在對面的小四川。」

「對了，小周，你晚上有沒有空，一起來吧？嗯？」戴龍回頭來望著周南笑吟吟地發出了熱情的邀請。

「不好意思，戴主任，我晚上約好了跟同學一起吃飯，不好意思！」周南謝絕道。

「呵呵，沒事，來日方長嘛。」說著，戴龍親切地拍了拍周南的肩膀，逕自走了去。他的這種太過明顯的「諂媚」，落在眾人眼裡，頗讓辦公室的這幾個年輕下屬看不起。但終歸是部門領導，他們再不以為然，也只能在心裡暗暗鄙夷兩句，僅此而已。

……

……

去經貿委和建委報了材料回來，政工科就又通知周南去落黨員的組織關係。周南是大四入的黨，現在還是預備黨員，不過，明年三月份就可以轉正了。

去政工科辦好了黨員組織關係，剛回辦公室沒有坐熱屁股，趙君的電話又追了過來，說是孟總要找他談話。周南放下電話，不禁苦笑起來，這是他進入公司工作以來最繁忙的一天了，從早上上班開始，一直到現在的下午兩點多，就一直沒有消停過，不是這事就是那事，片刻也不得閒。

去了孟春婷的辦公室，裡面有幾個公司的中層正在匯報工作。周南站在門外等了一會，等人都離開才又重新敲門走了進去。

「坐吧，小周。」孟春婷的態度很溫和。

這真是一個非常優雅的女人，舉手投足間放散著讓人眼前一亮的知性氣息，如果不是眉眼間的那一股隱隱的強勢，沒準會讓人誤以為她是一個女學者。

「孟總。」周南刻意流露出的那一絲恭謹，只是在孟春婷嫵媚而優雅的目光注視下顯得有些嬌柔做作，他有些尷尬地微微垂下頭去，眼角的餘光卻在無意間從孟春婷成熟豐滿而坐得筆直的身體弧線上劃過。

孟春婷慢慢起身來，走出了辦公桌後面，腳步輕盈，逕自坐在了周南對面的沙發上。

「今天叫你來呢，主要是想跟你談談。你來公司快一個月了，對公司的情況也有了一些瞭解……呵呵，你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也算是公司最近幾年引進來的比較高端的人才之一，我觀察了你一段時間，覺得你這個年輕同志不錯，穩重踏實勤快，腦子靈活肚子裡有東西……」

孟春婷的語調很舒緩很柔和，她雖然沒有直言，但也隱隱綽綽地表達出了她想要提拔周南的某種意思。如果周南連這層簡單的暗示都聽不出來，那他就不是周南了。不過，周南並沒有放在心上，孟春婷說話的時間裡，他的心念電閃，一直在琢磨著孟春婷的真正用意。

難道這是自己父親即將起勢引起的連鎖反應？是昨晚那一場喧賓奪主的黑色幽默劇引發的輻射效應？周南暗暗搖了搖頭，覺得不太像。他前世並不認識孟春婷，不過憑直覺，他感覺這個女人不是那種簡單的喜歡趨炎附勢的女人，因為她本身就已經夠強勢了。

孟春婷深深地凝望著眼前這個並不算多英俊但卻給人一種成熟穩健感覺的年輕人，心頭莫名浮起一股親切感。周南的學歷，周南的不張揚的氣質，讓孟春婷很是讚賞。與她所熟悉和見過的眾多幹部子女不一樣，周南明顯有內涵有思想有才學得多，屬於鶴立雞群的那一類人。

這讓孟春婷想起了自己知青時代的初戀情人。當年那個男人跟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何其相似，眉眼間浮動的氣質，一舉一動間的沉穩有度，跟周南接觸得越多，就越讓孟春婷陷入到了對往事的眷戀和回憶當中不能自拔，經常想起那個男人。

如果不是那一場突發的車禍，現在……孟春婷心思飄渺間不禁有些淡淡的哀傷，儘管時過境遷已經十多年，但當年那撕心裂肺的創痛仍然清晰可辨，讓她心痛一時間難以自抑。

嫵媚的臉上閃過一抹無言的哀傷，她的眼圈不知何時泛起了盈盈的淚花兒。

「孟總！」

耳邊傳來這個年輕人輕柔而有力的呼喚聲，孟春婷全身輕輕一震，臉上的哀傷一閃即逝，她立即定了定神，霍然起身離開了沙發，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後面，等她再次坐好面對周南的時候，已經神色非常平靜。

她擺了擺手，「小周，我有些累了，今天就談到這裡吧。你回去以後好好想一想，下個月的開發辦副主任競聘，我希望你能報名參加。公司今後的發展，需要你們這些年輕的高端人才！」

「去吧。」孟春婷有些疲倦地揮了揮手。

周南應了一聲，起身悄然離去。他替孟春婷關好門，剛轉過身來沿著幽深的走廊走回自己的辦公室，迎面就遇到了頗有幾分架子的公司副總趙春林，看這樣子應該是去找孟春婷的。

「趙總！」

趙春林腳步沒有停，微微點頭，從鼻孔裡擠出一個「嗯」字來。這個人架子很大，在公司七八個班子成員裡，是出了名的難以接近的領導。

第047章 請客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周南略一沉吟，就主動給張英打了一個電話過去。張英正好休班，正賴在床上睡覺，突然聽到家裡的電話響，就條件反射一般地從床上跳了下來，只穿著一條白底藍花的三角小內褲，赤著腳就衝出臥房去接電話。

張英母親正在客廳裡摘韭菜準備晚上包餃子，扭頭看見自家女兒衣不蔽體地就衝出來接電話，忍不住皺眉抱怨了一句，「英啊，你都是大姑娘了，以後注意點，這樣像啥樣？趕緊穿衣服去！」

「媽，我接個電話。」張英匆匆回了一句。

這或許就是某種形式的「心有靈犀」吧。接起電話，聽到真的是她期待已久的周南的聲音，她心頭又是歡喜又是興奮，說話的聲音兒都有些發顫，「周南，真的是你啊……這麼久都不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吶！」

周南微微一笑，嘴角浮起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笑容，可惜電話那頭的張英也看不到，否則的話，頗有心計如張英者，說不準會「讀懂」一些東西。

「怎麼會呢？老同學，我這兩天主要是太忙，瑣事太多。這不，剛一忙完，我就給你打電話了嘛，呵呵。老同學，怎麼樣，今天晚上有沒有時間？有時間的話，一起吃個飯？我請你和潘虎吃飯！」周南慢條斯理地說著，語速很慢。

「有空啊，我有空！」張英一聽說周南約她吃飯，心裡高興得不行，但後來又聽周南說要連潘虎一起請，心裡就有些不太舒服了。

「哦，我還不知道潘虎有沒有空呢……如果他要是上晚班，可能就沒有時間了。我一會給你問問吧。」張英的聲音裡頗帶出了幾分「幽怨」和不滿意，不過周南不僅「聽」而不見，還故意用一種詫異的口氣笑道，「咋？你還不知道潘虎上什麼班？你們不是兩口子嘛，呵呵！」

「周南，你就別笑話我了，我跟潘虎其實……其實也就是好朋友罷了，都在一個單位，我們又是高中同學和技校同學……」張英有些欲蓋彌彰地竭力「解釋」著，不過只換來電話那頭周南輕輕的一個「哦」字。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吧……張英，我5點半下班，6點鐘準時在紅太陽等你和潘虎……」說完，周南就匆匆掛了電話，沒有繼續跟張英閒扯下去，因為他已經聽到辦公室門口傳來低沉的腳步聲。聽這動靜，應該是他的頂頭上司，開發辦主任趙君。

周南打開門，趙君正好走到門口。

「趙主任！」

趙君呵呵笑著就走了進來，「小周啊，有個事跟你說說。」

說著，趙君回頭將辦公室的門關上，壓低聲音道，「小周啊，下個月就是三個部門的副職競聘了，我聽孟總的意思有意提拔你起來，你做好準備沒有？……領導的意思很明顯了，你要聽懂領導的暗示才是！」

周南故作不懂，輕輕道，「趙主任，不是說辦公室的陳鵬宇要起來嗎？看他又是找關係，又是托人跟孟總遞話，動靜不小！」

趙君在周南面前，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對於陳鵬宇的鄙夷，臉上的不屑一顧神情很明顯。其實周南早就看得出來，陳鵬宇這小子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緣並不好，大抵是因為他太喜歡顯擺的緣故。而正是因為看出了這一點，周南跟陳鵬宇的「衝撞」，才沒有引起公司其他人的反感。

按照常規心態，一個新同志跟老同志起衝突，同事都是會下意識地偏向老同志的。

趙君立即搖搖頭道，「這小子起不來了……政工科必須是黨員、還得材料水平跟得上，他不符合條件；供銷科需要懂業務跑市場，他也不成，咱們這裡，孟總屬意你，他怎麼能還有機會？小周，聽我一句話，趕緊回去……跟周局長說說，讓周局長親自給孟總打個電話，你這事兒就沒跑了！」

「領導很欣賞你，這是你的機會。但領導欣賞歸欣賞……讓周局長給孟總打個電話，也算是給領導一個面子嘛，你是幹部子弟，這些你應該懂的。小周，真的，我希望你能起來，咱們在一起工作雖然時間不長，但我早就看出來，你是一個素質很高的年輕人，我希望咱們今後還能在一起工作！」趙君又殷切地囑咐著。

周南笑著點點頭，「謝謝趙主任的提醒，我明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嗯，好，下午也沒啥事了，你就早點回去休息吧。」趙君心滿意足地笑著拍了拍周南的肩膀，扭頭推門而去。

周南一直將他送到走廊上，這才折返進屋。雖然趙君的話裡沒有多少真情含量，但基本上也是一番好意。儘管他的「好意」，摻雜了太多功利和示好的色彩。

但周南卻沒有真正想這樣做，因為他並不打譜長期在公司幹下去，提不提中層的根本就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

……

……

「紅太陽」是海都市最大也是最上檔次的海鮮酒樓，生意非常火爆，往來者非富即貴。從二樓到7樓的包房全部需要電話預定，就算是一樓的大廳也常常是人滿為患。

周南倒是也忽略了這一點，他來到「紅太陽」的時候，大廳裡已經坐滿了人，剩餘的桌子不多了。他趕緊去一個空閒的角落裡佔了一張桌子，讓大廳的服務員上了一壺茶，算是佔下了坐。

請張英和潘虎吃飯，他沒有聲張，更不可能去找「紅太陽」的老闆朱建勇預定房間。不是心疼花錢，而是覺得沒有必要，嫌麻煩。要知道，他手裡可是持有朱建勇簽名的金卡（後來朱建勇通過林霞轉送），只要他出示金卡，服務員馬上就會當貴賓來接待，引領他到樓上去安排貴賓專用的房間。

周南坐在那裡喝了一杯茶，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大步走出了大堂，去門口看看張英兩人是否到了。

其實張英和潘虎早到了，正在台階下面面相覷逡巡著，不知道該進還是不該進。

「張英，你沒聽錯吧，是這裡？周南是在這裡請我們吃飯？」潘虎看著富麗堂皇衣冠楚楚酒客進進出出的酒店大轉門，有些猶豫著望著張英問道。

張英遲疑了一下，「應該是這裡吧，我沒聽錯的呀！」

這樣高檔的酒樓對於張英來說，以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場所，進來吃飯消費想都不敢想，頂多是平時偶爾路過的時候望著裡面觥籌交錯的場景羨慕兩眼而已，僅此而已。

第048章 一個眼色

「張英！潘虎！」周南站在台階上，微笑著招呼了兩人一聲。

張英猛然一抬頭，看見穿著半截袖白襯衣和黑色正裝褲子的周南，笑吟吟神色從容地站在那裡，驚喜地喊了一聲，幾步就上了台階，「周南！！」

而潘虎則有些羨慕地看了看衣冠楚楚的周南，又低頭瞥了瞥自己身上很寒暄的牛仔汗衫，心中想不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都難。

看得出來，為了今天的場合，張英還刻意打扮了一番。不僅穿上了她這一生最貴重、最正式的一件蓮藕色連衣裙，還薄施脂粉，輔以她那火辣出眾的身材，倒也看上去頗有幾分韻味，引來了不少過往酒客的眼球。

此刻正是夏季，她的這件半開胸連衣裙似乎是有些緊身，更加反襯著她胸前的豐滿勾魂攝魄。白皙的脖頸下驟然隆起一道波瀾，那一輪圓鼓鼓幾乎要把裙衣撐爆，非常扎眼，就連周南都忍不住向她那胸前瞥了一眼。

前面說了，張英並不是那種姿色出眾的女人，但勝在身材修長火辣凹凸有致，尤其是那一對「飽滿」更是有傲視群雌的本錢。如果她的經濟條件能好一些，真要打扮起來，在街面上的回頭率應該不比普通的美女低。

「呵呵，張英。」周南主動伸出手去，握住張英那熱乎乎汗津津的小手。兩人湊得近乎，態度神情分明就有些曖昧。

潘虎一個箭步竄了上來，他穿著一條淡藍色洗的發白的牛仔褲，上身套一件圓領的黑色老頭衫，不過後脖頸處的邊緣破了一個小口子。

「哥們，在這麼好的地方請我吃飯……謝謝了。」潘虎嘿嘿笑著伸出手去。

周南將自己的手從張英手裡抽了出來，跟潘虎簡單一握手，然後就帶著兩人進了「紅太陽」。

周南打頭，飄然前行。張英臉上微微有些紅潤，她緊跟周南之後，盡量矜持著保持著自己淑女的「風度」，目不斜視，免得讓周南看出自己孤陋寡聞被人嗤笑；但潘虎卻不管那麼多，左顧右盼，走姿也很隨意，再加上穿得低廉劣質，總給人一種吊兒郎當市井流氓的印象。

其實，所謂人是衣裳馬是鞍，前世的潘虎在「傍」上周南之後，因為周南的信任和提攜，成為飛騰集團一人之下的副總裁，整日裡西裝革履，潘副總的氣派該有還是有的。只是如今的潘虎，命運之神已經帶著嘲弄的眼光飄在他的頭頂，因為前世的孽債，他這一輩子注定已經失去了飛黃騰達的機會。

還是那句話，離開了周南，他啥都不是，終其一生，終歸只能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跳樑小丑。

周南雖然走在前面，但眼角的餘光還是將張英和潘虎兩個人的各自不同的「形態」收入眼底，淡然一笑，更是加快了腳步。

走到自己剛才佔下的桌子跟前，周南驚訝地發現，竟然有三個人坐在那裡，兩男一女，一個是40多歲的中年男子，一個是20多歲的青年，還有一個穿著時尚的女子，頗有幾分姿色。

周南暗暗皺了皺眉，淡淡道，「這是我們的座位，你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那青年聽了這話，猛然回頭來皺眉望著周南三人，同時掃了張英和潘虎一眼，看到張英的時候眼神還閃爍了一下，明顯在她的胸部處停留了數秒，盡顯了一個青年男子的本能。而當目光落在潘虎身上的時候，就變得很是不屑一顧起來。

「沒有先來後到嗎？大家來酒樓吃飯，誰先坐下就是誰的。」那青年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又向不遠處的服務小姐招呼道，「服務員，來，過來我們點菜！」

周南淡淡一笑，「你算是說對了，得有個先來後到嘛。你問問服務員，是不是我先到的？我剛才出去接朋友，你們就佔了……」

「得，得，一邊涼快去啊，別沒事找事。」那青年上下打量了周南一眼，向周南揚揚手。

周南自問不是一個囂張的人，尤其是重生之後，他的性格裡就又多了幾分穩健的、看破塵世煙雲的滄桑感，已經很少有人和事情能在輕易地「激怒」他。

如果是往昔，他也懶得跟這人計較，頂多是去找朱建勇換個房間。但今天不同，當著張英和潘虎的面，他「退縮」不得，否則就會大大降低他在張英以及潘虎心目中的「份量」。不但不能「退縮」，還刻意要裝出幾分官家子弟的高傲氣息。

「服務員！過來！」周南大聲喊道。

十七八歲年紀的服務小姐匆匆跑了過來，陪笑著，「您好，先生。」

周南指了指眼前的桌子，怒道，「你們怎麼回事？我都已經定好的桌子，怎麼又讓別的客人坐上了？趕緊讓他們給我們騰地方！」

服務小姐囁嚅著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什麼，那青年不幹了，霍然起身，拉開椅子，轉身目光凌厲地逼視著周南，冷笑道，「哥們，不要找事！識相一點自己去另外找地方，不要自己給自己找難看！」

周南冷冷一笑，側首向身後的潘虎掃了一眼。潘虎心領神會地衝上前去，伸手指著那青年大咧咧地瞪起了眼，「咋，哥們，想要挑釁是不是？來，放馬過來，看哥哥我怎麼修理你！」

還別說，這黑頭黑腦的潘虎沉下臉發起飆來，還真有幾分地痞流氓的架勢。他混跡底層日久，經常喝醉了酒跟人打架，這青年的傲氣他早就看不順眼了。一見周南給了一個暗示的信號，就立即衝了上去。

周南站在那裡，心裡暗暗笑了起來。這潘虎還是跟前世一樣，只要他一個眼色，立馬就能衝鋒陷陣，只是這一生兩人的「角色」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前世周南拿他當小弟，這一生只能拿他當道具了。

那青年不屑地掃了潘虎一眼，不耐煩地皺著眉頭，「滾開，一邊去！這裡不是你呆的地方！」

他這一聲徹底激怒了潘虎，潘虎現在對這種高高在上的眼眸很敏感，周南這麼看他，他不敢說什麼、也不能說什麼，可面前這個陌生人竟然也在他面前端起了上等人的架子，這讓他非常憤怒。氣血上頭，他上前去一把就抓住了青年的襯衣的領口，吼道，「你罵誰？想找死是不是！」

潘虎這一嗓子聲音很大，動作也很粗野，立即就將週遭食客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大廳裡的幾個服務員也趕緊招呼著酒樓的保安向這邊跑來。

說實話，那青年還真有些色厲內荏的味道，潘虎這麼一動粗，他似乎是被嚇住了一樣，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中年男子憤怒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沉聲道，「放開！」

周南淡淡一笑，上前一步，拍了拍潘虎的肩膀，示意他鬆手，然後自己站在了最前面，靜靜地凝望著那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你們這些不懂事的年輕人……」那男子冷冷地打量了周南一眼，「服務員，保安，趕緊把這幾個小子給我弄走——如果他們再在這裡搗亂，我馬上找你們經理！」

「誰搗亂了？這是我們的座位，是你們不講理佔了去，還倒打一耙，真可惡！」潘虎從周南身後冒出頭來，喊了一嗓子。

那中年男子氣惱地咬了咬牙，立即扭頭向站在自己一旁的年輕女人遞了一個眼色。那女人匆匆離去，似乎是打電話去了。

第049章 權力輻射力

在服務員和保安的「勸解」下，衝突總算沒有發生。不過，雙方互不相讓，一開始是因為占座爭坐，到後來完全是為了面子，賭一口氣。周南本來是假戲唱起，但後面看這中年男子氣勢很盛氣場很足，也就不由生出了幾分真氣。

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那女子突然帶著幾個穿著警服的民警衝了進來。周南一眼就看出，除了領頭的那一個之外，其他的不過是合同制協警，不是真警察。

那青年一看，氣勢頓時就升騰了起來，而原本衝在前面的潘虎臉色卻一白，有些畏懼地縮回在了周南身後。

領頭的民警幾步走到中年男子跟前，滿臉堆笑道，「馬書記！」

那「馬書記」沉著臉點點頭，接著那民警就轉身回頭冷冷地望著周南三人，低低怒斥道，「你們鬧騰什麼？鬧騰什麼？趕緊走，擾亂治安，再不走，就把你們帶回所裡關兩天！」

所謂民不跟官鬥，對於坊間百姓來說，這穿著警服的警察就相當於官方了，潘虎下意識地往後出溜著，臉色非常尷尬，眼神閃爍著，明顯帶出了懼意。張英不滿地掃了他一眼，主動上前去爭辯道，「這本來是我們先佔下的座位，他們不講理，非要搶佔了去……」

張英這一眼讓潘虎突然想起周南的父親是公安局的領導……這麼一來，他心神大定，底氣很足，心道有公安局局長的公子在還怕個鳥？他於是就又搶到了周南前面，大聲道，「就是就是，是他們不講理，無事生非，我們也正準備報警呢！」

潘虎的指手畫腳激怒了那民警，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潘虎的胳膊，猛力一推就把潘虎推了個趔趄，怒道，「你嚷嚷啥？滾一邊去！」

幾個年輕的協警一哄而上，圍著周南三人，就準備開始動手拉他們。

周南掃了那個中年男人一眼，心裡正在考慮這人是哪裡冒出來的「馬書記」，幾個協警就開始動粗，就在這時，就聽身後傳來有人沉聲喝道，「住手！」

「紅太陽」老闆朱建勇沉著臉帶著幾個保安大步走來，他是黑白兩道通吃的人，要不然他開這麼大的飯店，不知道有多少人會來這裡搗亂，聽說自己店裡發生衝突，他就趕了過來。

這領頭的民警是清明街派出所的幹警，名叫陳昆，「紅太陽」就在清明街派出所的轄區內。因此，陳昆顯然跟朱建勇是熟人。

圍觀的食客很多，再加上在場的服務員和保安、協警，人頭攢動。不過，身穿警服的陳昆卻很扎眼，朱建勇一眼就看到了陳昆，不由笑了笑，「小陳？這麼點小事還驚動了你？小題大做了吧？」

陳昆向朱建勇使了一個眼色，朱建勇這才順著他的目光望見了那「馬書記」。他一怔，旋即上前去笑道，「馬書記，你怎麼在這裡？你要是來吃飯，給我打個招呼，樓上有包房的嘛，何必在大廳裡……」

這中年男子是清明街街道辦事處黨工委的副書記馬大奎，相當於鄉鎮副書記，雖然級別不高，但卻是酒樓所在地的「父母官」，所以朱建勇也不能不給他幾分面子。

馬大奎一邊跟朱建勇握手，一邊皺眉沉聲道，「我跟兩個晚輩過來一起吃個便飯，不想卻遇到了挑事的二愣子，挺晦氣的。」

朱建勇打著哈哈，正想說從樓上給他開個房間，把這事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影響自己的生意，突然在他轉身的瞬間，看到了臉色同樣陰沉難看的周南。

朱建勇吃了一驚，趕緊撇開馬大奎和陳昆，走過去笑道，「周老弟，是你啊……你看看，這事兒鬧的……」

周南淡淡一笑，伸出手去跟朱建勇握著，「朱老闆，有你們的服務小姐為證，我先到、都點了菜了，就出去接了個朋友的功夫，他們就佔了下來……還有沒有先來後到了？」

朱建勇回頭掃了馬大奎幾個人一眼，又扭頭回來苦笑道，「周老弟，你來吃飯就到樓上的貴賓單間去嘛，大廳裡人太多太亂……老弟，給哥哥一個面子，帶你的朋友去樓上，我馬上讓你給你開房間。」

「小麗，帶周公子去樓上開房間，快去！老弟，你先帶朋友上去，我隨後就到——」朱建勇擺擺手，吩咐身邊的一個服務小姐。

周南搖搖頭，「朱老闆，我們就三個人，開房間太浪費了，根本沒必要，我們還是在大廳裡吧。」

說著，周南在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走到桌邊，拉開一把椅子，就坐了下去，然後回頭向目瞪口呆站在一旁的張英和潘虎使了一個眼色。

馬大奎氣得嘴唇都哆嗦起來，他雖然從朱建勇對周南的態度中看出這三人來頭不凡，就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撥了「馬書記的面子」，心頭早已是怒不可遏了。他猛然拍了桌子一下，怒道，「簡直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朱建勇神色有些尷尬。不過，權衡利弊，他寧可得罪馬大奎和陳昆，也不能去得罪周南這個公安局局長的公子。況且，他已經費心費力地跟周南建立起了超出一般的友誼關係。

他猶豫了一下，匆匆走到陳昆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陳昆聽了，臉色陡然大變，他深深地望了臉色陰沉的周南一眼，額頭上一層細密的冷汗瞬間沁出。

馬大奎正待發作，突然陳昆伏在他身前低低說了幾句，馬大奎揮舞在半空的手頓時凝滯了一下，然後無力地垂了下來。他雖然不是公安系統的幹部，但憑他一個下面的副科級幹部，怎麼敢得罪位高權重的市局局長？

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地，尷尬地坐在那裡，進退兩難。想要說幾句軟話，又怕有損於馬書記的面子，不說幾句軟話，又沒法下台。

看出了他的尷尬，朱建勇笑著上前去打著圓場，給了他一個台階下，「馬書記，走，去樓上，我請客，走走！大廳裡人太多，實在是太亂了，呵呵！」

朱建勇拖著馬大奎三個人低頭穿過大廳向樓上走去，馬大奎順坡下驢，半推半就地跟著朱建勇離開，心裡卻有些跟吃了屎一樣的窩囊。

身後，傳來周南三人低低而散漫的笑聲，馬大奎咬緊嘴唇，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民警陳昆帶著幾個協警難堪地剛要離開，突然又折返回來，向端坐在那裡正與張英說笑的周南道歉陪笑道，「周公子，對不住，今天打擾你們吃飯，實在是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別見怪！」

周南不以為意地淡然笑了笑，擺擺手，「沒事，你們忙去吧。」

陳昆再三道歉，才帶人離去，一場風波化為無形。直到這個時候，周南這才猛然發現，自己父親這個主持工作的帽子一戴，前前後後，真的是不一樣了！自己這個昔日不起眼的周副局長兒子，突然就「鳥槍換炮」成了名副其實的權貴子弟真正的衙內了。

從周南或者小周，上升為周公子。這便是權力無與倫比的輻射力。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東西，能比得上權力更攝人心魄，更讓人敬畏追隨。周南心頭微微有些感慨，耳邊卻傳來潘虎艷羨中帶有明顯恭維色彩的說話聲，「周南，沒想到你還認識這家酒樓的老闆啊……」

第050章 暗示

「嗯，認識，算是朋友吧。」周南笑了笑，點點頭。

說著，周南將手裡精緻的菜單遞了過去給張英，「張英，想吃什麼，隨便點，這裡的海鮮還是很不錯的。」

張英臉色微微漲紅，猶豫著接過去，看著菜單，想要隨便點，但望著上面那昂貴的價格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緊緊地抿著嘴唇小聲道，「太貴了，這些菜……我……」

潘虎大大咧咧地一把搶過菜單，嘿嘿笑道，「貴怕啥？反正有咱們的周公子請客，張英，隨便點，咱不用替周南省錢！」

周南呵呵笑著，「嗯，隨便點，我請客。」

三人正說話間，菜還沒有來得及點，幾個女服務員就笑吟吟地盈盈走了過來，穿花一般開始上菜，不多時桌上就擺滿了8個大菜和四個拼盤，還有兩包精品雲煙、一瓶茅台。其中一個長相清秀的領班模樣的服務小姐柔聲笑道，「周先生，這是我們老闆請客，您還需要什麼，隨時招呼我們，這都是本店的招牌菜，請慢用！謝謝光臨！」

然後，這個服務小姐並沒有離開，而是面帶職業化的笑容站在了周南身後，顯然是要全程服務了。專門有服務小姐服務，這是單間包房的待遇，在大廳裡就餐的食客，根本不可能有這個待遇的。但周南雖然沒上單間，朱建勇又怎麼敢怠慢了他？他要是不知道周南來吃飯也就罷了，一旦知道，無論如何都得招待侍候好，此刻在他的眼裡，周南就是一棵可以擋風避雨的大樹。

捏著手裡的菜單，望著面前桌上這色香味俱全的、不要說享用了、就連見都沒有見過的精美菜餚，潘虎的目光有些呆滯。他雖然不識貨，但也猜出這一桌菜值不少錢，單是那兩包煙和一瓶茅台，就不是他能消費得起的。

而張英的眼眸則瞬間變得無比火熱。今日種種，以一種另類的方式，向她全方位地展現了周南這個官宦子弟無與倫比的個人魅力——高高在上，沉穩淡定，揮金如土，往來非富即貴……這才是她夢寐以求而不得的上流生活啊！

……

……

這一頓飯，潘虎吃得滿嘴流油，暢快無比。逮住了好酒好菜猛吃猛喝，不多時就有了七八成的醉意。他搖搖晃晃地去了廁所，周南放下手裡的筷子，端起酒杯向張英笑笑，「張英，來，我們兩個喝一個！」

張英方才也陪著兩人喝了幾杯茅台，酒意上湧，嫵媚的臉蛋上掛著兩朵紅雲，她挪了挪椅子，向周南靠近了一些，然後側身過去，捏著自己的酒杯跟周南碰碰，輕輕抿了一小口，然後放下酒杯，神色迷離媚眼如絲地望著周南，紅唇鮮艷無比微微翕張。

驀然，她突然發覺有一隻手在桌子底下藉著桌布的遮掩，肆無忌憚地放在了她豐腴的大腿上，輕輕撫摸而過。她渾身一顫，緊緊地抿住紅唇，臉色緋紅，卻沒有任何牴觸。

只是在那只太具有侵略性的大手一路上行，直抵她更加私密的敏感處時，她才下意識地夾緊了雙腿，咬著牙紅著臉側首嗔怒地瞪了周南一眼，然後探下手去，抓住了那只蠢蠢欲動的大手。

周南嘿嘿一笑，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來，舉杯又道，「來，張英，我們再喝！」

張英撅了撅嘴，壓低聲音媚聲道，「壞傢伙，你想要幹什麼？想要把我灌醉啊……我才不上你的當吶，我不喝了，堅決不喝了。」

周南把玩著自己手裡晶瑩透亮的玻璃酒杯，玩味地望著張英，直到將張英凝視得酥胸起伏渾身燥熱才慢慢收回了目光。周南明白，今兒個已經達到了目的，應該適可而止了。凡事過猶不及，他既然鐵了心要跟潘虎「遊戲」到底，就不能在這個開局佈局階段扯斷了這根線。

如果說於他而言潘虎是一個風箏，那麼，張英就是那根放風箏的線。

周南正襟危坐起來，跟張英隨意談著一些上學時候的往事，這讓張英反而覺得有些失落。

雖然高中畢業後只見過短短兩次面，但周南已經明顯向她流露出某種曖昧的意圖。張英雖然恨不能立即將這種帶有濃烈調戲色彩的曖昧轉化為真正的實質性關係，但心裡總歸是有些忐忑不安。

她是一個一心想要向上走的女人，面對周南這麼一個近乎完美夢想中的可以帶給她一切的男人，她毫無抗拒力地動了心；但她又是一個蠻有心計的女人，也頗有幾分自知之明，她此時此刻也拿不準周南對她這樣究竟是有幾分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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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南靜靜地站在路燈下，望著張英和潘虎離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他知道張英其實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今天——說是暗示也好，誘惑也罷，總而言之他通過某種方式將自己的某種曖昧的心思傳遞給了她，接下來，張英應該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太瞭解張英這個女人了，他料定張英會做出明智的選擇。而這，同樣也是周南留給她的一個機會，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

兩人走進張英家街角的陰影中時，潘虎突然上前去要抱住張英，試圖藉著酒勁在張英身上發洩出多時以來憋了許久的慾火。跟張英談朋友以來，除了偶爾拉拉她的小手之外，張英根本就不允許他碰她，這股邪火平日裡還不敢冒出來，可今天他實在是喝多了酒，所謂酒壯色膽，衝動起來也就顧不上許多了。

在身體接觸的瞬間，張英猛然奮盡全身力氣一把將醉醺醺的潘虎推了一個趔趄，然後靠近牆根，怒斥道，「潘虎，你幹什麼？」

潘虎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他喘了口氣怒道，「臭娘們，你裝什麼正經，看你在周南面前那股騷味……」

潘虎不管不顧地又撲了過來，張英驟然發出了淒厲的一聲尖叫。這聲尖叫劃破了夜晚的寧靜，不知道誰家的狗也被驚了起來，汪汪直叫，潘虎嚇了一跳，冷汗冒出酒意頓時消散大半。

潘虎晃蕩著身子悻悻而去。

望著潘虎的身影沒入了夜色中，張英這才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裙，臉色有些發白地向自家的方向跑去。這一輩子，她從來沒有向現在這樣重視和著急捍衛自己的貞潔——因為一根美麗的橄欖枝已經出現在她的頭頂，她不論如何不想放棄。

第051章 周總（上）

送走了潘虎和張英，周南就回了家，因為喝了不少酒，他也沒敢跟父親照面，悄悄去衛生間洗了澡，然後就去自己房間睡了。

第二天一早，人事科就在公司辦公樓一樓的公告欄上張貼出了本次三個部門副職競聘的公告通知，以及報名的相關條件。每一個崗位都有不同的要求，其他兩個崗位都要求在相關職位上兩年以上的工作經驗，唯有開發辦副主任的位子，在此方面沒有做任何限定，但追加了兩條在很多人看起來比較苛刻的條件：第一，必須要具有全日制本科以上學歷，經濟管理相關專業，通曉英語；第二，28週歲以下，熟悉相關經貿市場運作規則。

一群機關人員圍攏在公告欄前小聲議論著，查看著。周南和孫小蘭也湊在後面看，在周南看來，這個位子的競聘要求似乎是專門為他量身打造的，由此可見，孟春婷真的是想要提拔他起來。

這一點，不僅周南自己洞悉，其他人其實也猜出了幾分。

因為，公司28週歲以下，具有全日制本科學歷、學經濟管理專業且熟悉經貿規則還通曉英文的年輕人，大概只有周南一人了。

人群漸漸散去，眾人在散去時基本上都用一種艷羨的目光掃了周南一眼，而不少人更是熱情地跟周南打著招呼，其間有幾個其他部門的人員周南其實還不怎麼熟悉。

孫小蘭扯了扯周南的胳膊，壓低聲音道，「周南，看這條件，領導分明就是要提拔你吶……嘻嘻，你走運了，有個當局長的老爸就是管用，參加工作不到半年就要當上中層幹部，嘖嘖，了不得……」

「孫姐，我其實……」周南正要說「其實我對這個位子並不怎麼感興趣」，突然又想起自己沒有必要「故作姿態」，既然機會來了，那就上吧。反正，這跟自己的目標和人生規劃也不矛盾和衝突。

兩條腿走路，齊頭並進，沒有什麼不好的。

周南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麼，說多了反而矯情，不如保持沉默。

兩人正要上樓而去，突然見陳鵬宇耷拉著頭從大廳走了過來，也正要上樓，正好與兩人走了一個面對面。陳鵬宇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色彩，低著頭略微後退了半步，然後側身飛快地從兩人身邊走過，大步上了樓梯，轉眼間就拐上了二樓。

孫小蘭瞥了陳鵬宇的背影一眼，清秀的臉上浮蕩起狡黠和頑皮的笑容來，嘻嘻一笑低低道，「周南，看到沒有？這兩天陳鵬宇直接蔫了……這都是被你打擊的，原來只要一上班，整個樓層都能聽到他的動靜；但是現在，說話慢聲細語走路低頭哈腰，就連那大哥大都不帶了……」

「這跟我有啥關係？……」周南搖搖頭，腳步輕快地上了樓梯，孫小蘭在後面不滿地嚷了一聲，「走慢點，等等我！」

……

……

回到辦公室，周南想了想，還是主動去人事科要了一張競聘報名表，填好後又交到了人事科，算是正式表示他準備參加這一次的中層幹部競聘了。

回去不久，他就接到了黃秋玲打來的電話，說是貸款手續辦妥了，第二天就可以放款。周南在電話裡跟黃秋玲客套了幾句，然後又跟她扯了扯股票的事情，最近兩天0518已經穩住了，開始慢慢向上攀升，黃秋玲心裡也就不怎麼著急了。反正她已經豁出去了，跟著周南操作，只要周南持有她就堅決持有，不管漲跌。

「小南，你可千萬別忘了關注股市啊，一旦有風吹草動的，咱們也可好趁早出貨！你什麼時候賣，給姨一個電話，姨二話不說跟你一起跑！嗯？」臨掛電話的時候，黃秋玲再三叮囑道。

周南哈哈笑了起來，「好的好的。不過，黃姨，你不怕跟我跑早了呀，我又不是神仙，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

「姨相信你，小南！好了，小南，你去忙吧，我這裡還有些工作要做。貸款的事情給你辦妥了，但是你可要好好經營，千萬不要胡搞，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黃秋玲笑了笑，「好了，姨要工作了，掛了啊！」

「再見，黃姨。」周南也笑著掛了電話。

掛掉黃秋玲的電話，周南沒有任何遲疑，立即就給張東昇打了過去。說實話，張東昇這兩天有些憋屈和難受。廠子雖然轉讓給了周南，但快一個月了，周南卻一直沒有過來正式接手，這等於是這個爛攤子還是讓他來托著底。不說別的，單單是一幹工人整天堵住他的門索要薪水，就讓他非常頭疼。

給周南打電話，周南一味地敷衍，讓張東昇心裡不爽，但他已經上了周南的「賊船」，想要翻臉發作都不可能了。後來聽說周南的父親已經成為公安局主持工作的一把手，他心裡就更加地拿定了主意，哪怕是這次合作泡了湯讓周南「刷」一次，也絕對不能跟周南交惡。

看是周南的電話，張東昇苦笑著接了起來，「老弟，你總算是捨得給哥哥打一個電話了，說吧，什麼時候過來看看廠子？你這個真正的大老闆總是拖著不出面，我這心裡難受喲……」

周南朗聲一笑，「老張啊，我這兩天是在忙著，沒有時間。這不，我一有空就給你電話了？好了，好了，你也別著急，我馬上就過去看看，成不成？」

聽了周南這話，張東昇如釋重負，「好，老弟，我在廠子門口等你——對了，你知道地方吧？」

「知道。你等我半個小時，我馬上趕過去。」說完，周南就乾淨利索地掛了電話。

去跟開發辦主任趙君請了假，周南匆匆出了公司的大門打了一個黃色的「面的」就趕去了位於城西區郊區的香精廠。廠子正好坐落在海都市外環公路的東側，大門正衝著公路，交通倒是非常便利。一個佔地十幾畝的陳舊廠區被兩米多高的院牆圈了起來，院牆上用紅塗料刷著「安全生產、質量第一」八個大字，只是字跡已經被風雨侵蝕地不怎麼清晰。

兩扇銹跡斑斑的鐵門分開，隱隱可見院中堆滿了凌亂的垃圾，「東昇香精廠」的木質白底黑字的招牌下沿鬆弛，晃晃蕩蕩地掛在那裡。周南從出租車上下來，站在公路邊上，遠遠地向廠子張望著。

張東昇瞥見周南，趕緊大步迎了過來。

第052章 周總（下）

周南高大的身影沐浴在絢爛的陽光裡，高挺的鼻樑下，嘴角浮蕩著陽光的笑容，劃起了一抹堅毅隨和的弧度。

張東昇大步向周南迎來，周南也快步走了過去。

廠子門口，兩人剛要熱情地握手寒暄，突然有十幾個工人也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呼啦一下就將他們包圍了起來。那一張張或男或女沁透著濃密汗珠、懸掛著焦躁情緒的樸實臉龐上，一雙雙狐疑和複雜的眸子則無一例外地都投射在周南的身上。

張東昇的手汗津津的，嘴角輕輕地抽搐了一下，苦笑著聳了聳肩，輕輕道，「老弟，大傢伙等你很久了，聽說你今天要來，就都等著哩！」

「這就是周總，大家的新老闆……」

周南鬆開張東昇的手，環顧眾人，微微一笑，「大家不要著急，我知道大家想要說什麼……走，我們到裡面說！」

說完，周南分開眾人，逕自走進了凌亂不堪的香精廠大院。正面是三間水泥平房，掛著簡易的牌子，應該是廠子的「辦公室」，而右側則是一溜玻璃瓦和鐵架子以及鋁合金混合搭建的廠房，至於左側，則是一個敞棚，裡面堆積著很多原料和下腳料。

周南站在院中，轉過身來，而那十幾個被欠薪的工人則一哄而入，立即就將周南圍攏了起來，眼中充滿了狐疑和期冀。反倒是張東昇，被擠在了人群之外，苦笑著搓著手望著裡面的周南。

周南笑吟吟地站在那裡，不慌不忙，他今天是有備而來，早就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他找黃秋玲貸款50萬，除了要立即支付工人的欠薪之外，還要用於恢復生產。

他之所以遲遲沒有來接收工廠，就是因為貸款沒有辦下來，而如今貸款的事兒已經了結，他自然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畢竟這家香精廠已經是他名下的產業。

「各位師傅，大家不要著急，廠子欠大家的工資，我一分也不會少大家的，請大家耐心等待一周。今天是8月13日星期二，最遲8月20日，也就是下週二，我一定會補發大家的工資。不僅補發工資，還可以額外補發大家一個月的工資，歡迎大家繼續留下來工作。」周南擺了擺手，笑道。

一個個子不高、30多歲、膚色微黑、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天藍色半截袖廉價襯衫的中年男子走出人群走上前來，大聲道，「周總，我們已經等了兩個多月了，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我們強烈要求廠裡立即補發我們的工資，完了，我們也不想再在這裡幹活了，我們要回老家！」

男子的話音一落，很多工人就開始嚷嚷著附和起來，「我們不幹了，給我們結算工資，我們要回家！」

「不幹了，不幹了，這破廠子太差勁了……」

周南暗暗皺了皺眉，臉上卻浮起溫和的笑容來，他一眼就看出了這男子是這十多個工人的「工頭兒」，具有一定的威信和號召力。他笑著向男子伸出手去，「這位師傅貴姓啊？」

「周總，俺姓劉，叫劉強。」男子不卑不亢地說著，伸手出去，任由周南握著，神色很平靜。

這傢伙有些意思……周南深深地凝望著劉強，目光炯炯。

半響，他微微一笑道，「劉師傅，資金沒有問題，只是我剛接手這個廠子，還要做做基礎工作，對對帳清算一下資產設備什麼的，就算是要給大家補發工資，我也得讓人先結算一下是不是？我需要一點時間！還是我剛才的那句話，一周的時間，頂多一周的時間，請劉師傅跟大家耐心等待一下，我一定會足額補發大家的工資，另外補發和補償大家一個月的工資！」

「至於大家還願不願意在廠裡干，都取決於大家的意願，廠裡絕不強迫大家。」

劉強望著周南，彷彿要從周南坦然和淡然的目光中找尋一些什麼，但他最終也只能從其中讀到某種成竹在胸的鎮定和平靜。他猶豫了一下，鬆開周南的手，後退了一步，回頭向週遭的工人喊了一嗓子，「大家散了吧，我們下週二再來！」

眾人轟然散去，劉強也不緊不慢地扭頭離開，但還沒有走兩步，就被周南叫住了，「劉師傅，你留一下！」

劉強一怔，立即轉身回頭來靜靜地望著周南。

周南笑了笑，上前一步道，「劉師傅，能跟你談談嗎？」

劉強輕輕點點頭，「周總有什麼吩咐，俺聽著哩。」

周南呵呵笑著，「吩咐談不上，我只是想跟劉師傅聊聊，順便也談談廠子的事情……劉師傅家是哪裡的？」

「俺家在青安市。」劉強的話還沒有說完，周南就訝然道，「我們還是老鄉嘛，呵呵，我老家也在青安市，我爺爺奶奶都在青安——郊區的邰山鎮你知道不？」

「邰山？」劉強吃了一驚，笑了起來，「周總，俺就是邰山的，您老家是哪個村的？」

「周家莊啊……」周南嘴角的笑容變得更加濃烈，「越說越近了，呵呵，你是哪個村的？」

「俺是寶石村的，距離周家莊也不遠，呵呵。」

……

……

周南身上有一種很特別很溫和的氣質，這種氣質讓他很容易跟別人溝通。尤其是在攀上了老鄉關係之後，劉強的心情顯然放鬆了下來，對周南的某種懷疑和警惕也瞬間消散了去。

兩人蹲在院中的一角面對面地抽著煙，談得不亦樂乎。張東昇有些鬱悶地等候在大門口，也不知道周南哪裡來的興致，跟這麼一個工人在攀談什麼。

果然不出周南的預料，這劉強有別於普通的農民工，他之前是村裡的民辦教師，還兼著大隊的會計，因為家裡實在是需要錢，92年才狠了心甩開一群學生帶著幾個鄉親出來打工，一直在附近幾家香精廠做工，後跳槽到張東昇的這家廠子，也算是香精生產這個行當裡的「行家裡手」了。

這人有文化，心思細膩，性格穩重，一直都是廠裡這些工人的主心骨。正是看出了這一點，周南才耐心地刻意地跟他套起了近乎。

「劉師傅，你倒是說說看，廠子大約欠下大家多少工資？」周南笑著問。

劉強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慢吞吞地笑著回道，「周總，從3月份開始，廠子就不發工資了，當然，我們也可以理解，因為從今年以來，廠子的效益一直都不好，基本上從5月份開始就處在停產狀態中了。但是，周總，我們這些人撇家捨業的，上有老下有小，在外邊打工賺幾個辛苦錢更不容易啊，無論如何，廠裡都得給大家結算了工資才是。」

「我估算了一下，以平均每人每月300元來計算，4個月就是1200，廠子一共16個工人，加起來應該差不多2萬多塊錢。」

「哦，也不多嘛，呵呵，劉師傅，你放心，同時也請你轉告大家，廠裡拖欠的工資，我非但不會少大家的，還會盡可能地給予一些補償。」周南擺了擺手，站起身來，凝視著劉強，「廠子馬上就會恢復生產，我希望劉師傅能幫我做做工作，勸大家留下繼續工作……」

「而且，我還有一個想法，想請劉師傅做廠子的生產主管，幫我先把廠子管起來，月薪800，年底還會有獎金！這些，我可以跟劉師傅簽訂勞動合同，在合同上明確下來！」

周南的話音一落，劉強吃了一驚，立即起身來，臉色變得漲紅，手中捏著的煙頭微微顫抖，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第053章 重打鑼鼓另開戲

難怪劉強吃驚和激動，月薪800元在當時1996年的海都市、對於一個農民工來說，近乎是天價薪酬了，當時國營工廠裡的工人每月也不過500多塊錢左右。

對於劉強而言，這幾乎是天上掉餡餅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時也很懷疑，周南這個新老闆是不是在信口開河、忽悠著自己玩，這可是一些有錢人喜歡做的事情。

不過，他從周南眼中看到的只有真誠和善意。

這個淳樸的鄉村漢子，這個頗有幾分文人風骨的中年男子，強忍著內心巨大的激動，抿著嘴唇笑了笑，「謝謝周總的厚愛，可是我……」

「不要可是了……如果老劉你不反對，咱們就這樣定了。」周南爽快地笑著，而對劉強的稱呼也悄然從「劉師傅」轉化為了「老劉」。作為一個擁有前世今生豐富閱歷的重生者，周南自信擁有超乎常人的識人眼光，他一眼就看出，劉強這個人不僅有農村人的善良憨厚品質，還擁有幾分知識分子的傲骨和精明，在他臨時找不到人可用的前提下，他不失為一個可用之人。

「你也知道，市場形勢不好，廠子效益也不好……所以，我們必須要重打鑼鼓另開戲了，只要廠子搞好了，我絕不虧待了大家。老劉，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跟你相處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你不會為今天做出的決定後悔的！」

「食用香精的市場已經飽和，所以——我準備轉行做煙用香精，你回去以後，多考慮一下這方面的事情，暫時先不要跟其他的工人說。」周南笑著親切地拍了拍劉強的肩膀，「明天中午，你過來一下，咱們再碰個頭，開個小會！」

「好的，周總，您放心，我明白了。」劉強默默地點了點頭，目光從周南的身上一掃而過，眼前的周總雖然年輕，但卻帶給他一種無比沉穩和成熟的感覺。

這個時候，張東昇終於還是忍不住大步走了過來，笑道，「老弟，你跟大老劉談什麼呢，這麼高興！」

跟周南談了這麼一番話，劉強鬱悶了許久的心胸變得開闊起來，再見這個欠自己薪水的舊日老闆也彷彿感覺不像以前那麼可惡和可恨了，他笑了笑，主動跟張東昇打了一聲招呼：「張總！」

周南也笑道，「呵呵，老張，我準備讓劉師傅替我先把這個廠子管起來，爭取用一周的時間，讓廠子恢復生產。」

張東昇訝然望著周南，心道周南這年輕人當真是目光「狠毒」啊，短短一面就一眼看出了劉強在這些工人裡面的地位……暫時，讓具有一定威望的劉強把工人聚攏起來，倒是一個不錯的做法。

一念及此，張東昇朗聲一笑道，「不錯，周老弟，大老劉這人不錯，實誠忠厚還有點文化……你倒是有識人之明。嗯，大老劉，以後跟著周總好好幹，放心吧，周總虧待不了你！你還不知道吧，周總是市公安局周局長家的公子，能跟著他做事，你的運氣不錯。」

聽說周南是市裡大幹部的兒子，劉強吃了一驚，不過，劉強這人雖然沒有見過多少大世面，但勝在性格沉穩，片刻的吃驚之後情緒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默然點了點頭，再也沒有多說什麼。

周南一直在暗暗觀察劉強的神色變化，見他頗有幾分不卑不亢的風度和從容，忍不住讚賞地瞥了他一眼，哈哈一笑，「老張，我是我，我爸是我爸，我做生意可跟我爸沒有任何關係。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老劉，你先回去，做做準備，同時也給大家做做思想工作，讓大家安心等待幾天，工資馬上就補發給大家。」

「老張，你也忙去吧，我還要上班，先走了。」周南說著大步朝大門外走去。

身後，工人劉強的腳步有些輕快，明顯暴露出他內心歡喜的心情，而張東昇則遠遠地喊了一聲，「老弟，我有車，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麻煩了，我打車就是。」周南沒有回頭，向後擺了擺手，然後加快了腳步。

……

……

廠子恢復運營之初，由誰來替他打理，其實人選周南早就納入了「規劃」當中。在他的前世，他的堂妹周文靜兩口子一直在幫他管理名下的公司，可暫時周南還不想讓周家的親戚參與進來。

讓親屬摻和進來，有很多事情會讓周南為難的，儘管親屬會值得信任一些。

從決定再次投入香精領域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出了重生後的第一個重要決定，讓張英參與進來。張英是一個很有心計頗有經營頭腦的女人，只是此刻她的商業天賦暫時還沒有被挖掘出來。前世的時候，周南對張英有很深的瞭解，而她也確實成為他創業之初的有力膀臂，只是當時因為潘虎的關係，看重哥們義氣的周南對張英刻意疏遠，並不怎麼重用她。很多時候，在周南的產業集團中，張英都是作為潘虎的助手身份出現的。

而這一生，周南在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張英。張英這個女人，只要用的好，在適當的權力和適當的監控之下，她會發揮出最大的能力，只要她保持應有的忠誠，周南不會反對為她提供這樣一個向上的平台。

當然，前提是她必須要抓住機會，徹底跟潘虎「劃清界限」，要用實際行動取得周南一定程度上的信任。

至於潘虎，在周南的長遠計劃中，他既是一個小丑，又是一個棋子，在關鍵時刻發揮關鍵作用的重要棋子。暫時呢，還沒有他上台表演的機會。

回到公司，周南先處理了一下自己的本職工作，然後就直接給張英打了一個傳呼，用大哥大沒有用辦公室的座機。

不多時，張英的電話就回了過來，電話聽筒裡傳來轟轟隆隆的機器轟鳴聲，周南便明白張英一定是在上班。

「周南，你找我啊……」張英喘了一口氣，聲音既興奮又急促，低低道，「你快點說，我上班呢，趁主任不在辦公室給你回電話……啥事？」

周南呵呵一笑，「那你先上班，我們晚上再說。今晚我請你吃飯，有事跟你商量，這樣吧，還是紅太陽，6點鐘，不見不散。」

說完，周南就立即掐斷了電話。電話那頭，張英穿著半截袖的天藍色工作服站在髒亂不堪的車間辦公室裡，儘管頭上的吊扇呼呼只轉，但她的額頭上還是滿是細密的汗珠。張英心頭歡喜著扣掉電話，剛抬頭，就冷不丁看到車間主任站在門口，冷眼看著她，趕緊做了一個鬼臉，匆匆跑了去工作。

第054章 家教？

下午快要下班的時候，孟春婷突然一個電話把周南叫到了辦公室，說是有事找他。

周南就去了，敲門進去，發現裡面有一個穿著一身奶白色運動服大約十六七歲的青春少女。這少女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正扭頭凝望著推門進來的周南。

周南沒有多看，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眼。而只這一眼，就頗有幾分驚艷之感。這少女膚色白皙嬌嫩，面部五官生得極其精緻，眉眼之間自有一股輕靈之氣，說不盡的溫柔可人。

「孟總，您找我？」周南目不斜視，平視著孟春婷，輕輕笑道。

孟春婷也笑了笑，「小周，你坐，我有件事情想要麻煩你。」

周南恭聲回道，「孟總，您不要這麼客氣，有什麼吩咐直接安排我就是了。」

孟春婷搖了搖頭，眉頭在不經意間輕輕皺了一皺，輕輕道，「不是工作，是我個人的一點私事。嗯，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兒陳曦，陳曦，這是你周南哥哥，快問哥哥好。」

周南哦了一聲，起身來笑著向孟春婷的女兒陳曦點點頭，「你好，陳曦。」

陳曦落落大方地也起身笑笑，「你好，周南哥哥。」

雖然年齡不大，無論是外表，還是舉止神色，陳曦都帶給周南一種溫婉端莊大家閨秀的感覺，但她那一雙過於靈動的大眼睛裡，卻隱隱綽綽地浮動著某種與她外在氣質極度不搭調、極度不協調的狡黠和野性。

周南的目光馬上就從陳曦身上收了回來，轉頭靜靜地望著一臉笑容的孟春婷。他知道，孟春婷今天叫他來，絕對不是專門為了介紹她女兒跟他認識的，不會是那麼簡單。

果然，孟春婷旋即笑道，「小周啊，陳曦九月份開學就上高二了，但是她的學習成績呢，一直提高不起來，我想是這樣，能不能麻煩你有空的時候，幫著我們家陳曦補補課？你是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高材生……」

搞了半天，孟春婷想要讓自己當家教。周南心裡暗暗皺了皺眉，從本心來說，他是不怎麼樂意的，倒也不是嫌麻煩，而是他今後要一邊工作一邊抓經營構建自己的商業王國，時間肯定非常緊張，哪裡還有精力給陳曦當什麼家教呢？

但……孟春婷終歸是單位的一把手，領導開了口，這麼點事情如果自己再拒絕下來，恐怕也不太好。再加上孟春婷對自己一直不錯，目前又處在他即將參與公司中層幹部競聘的特殊時期——想了想，周南決定還是答應下來。不就是給一個小屁孩補補課嘛，對於他這個學業成績優秀的優等生而言，也算不上什麼。

「好的，孟總，我盡力而為，就是水平有限……呵呵。」周南痛快地答應下來。

孟春婷很是高興，朗聲笑道，「陳曦，還不謝謝周南哥哥？你周南哥哥可是京華大學的高材生，當年全市的高考理科狀元，以後讓周南哥哥多幫你輔導功課，你多向周南哥哥學習，將來也考上一個好的大學。」

陳曦立即甜甜地笑著，清秀的臉上浮現起兩個可愛的小酒窩，「謝謝周南哥哥！」

可這一抹天真爛漫的笑容卻讓周南覺得有些詭異，因為他明顯從陳曦水汪汪靈動的眼眸中讀到了一絲一閃即逝的叛逆和反抗……難道，這孩子天真單純溫柔的外形氣質是偽裝出來的，她真實的另一面都掩藏在甜美的笑容背後？如果是這樣的話，可真的就有些意思了……這個小傢伙實在是不簡單吶。

周南心念電閃，卻微笑著神色不變。

「呵呵，那就這麼說定了啊，小周，這是我家的電話和地址，週末你什麼時候有空，就什麼時候跟陳曦聯繫……拜託你了，小周，不管怎麼樣，你得幫著她把成績提高上去，將來最起碼也得考上一個差不多的大學吧……哎！」

孟春婷的聲音很溫和，但明顯聽出了幾分無奈。由此可見，這個表面看上去像極了乖寶寶的少女陳曦，恐怕遠遠比她的外表複雜得多。

……

……

周南婉拒了孟春婷要用車「捎」他回家的提議，自己搭出租車直接去了「紅太陽」。因為在孟春婷辦公室的這一番耽擱，他離開公司的時候，機關上大部分幹部員工都已經下班走了。

周南趕到的時候，張英也剛到，正把自己的自行車推進了酒樓停車場的一角鎖上。她今天因為是從工廠裡下班直接過來，也沒有來得及捯飭自己，只穿著素日裡穿的洗得發白的藍色牛仔褲和紅色T恤，腳上蹬一雙白色的塑料涼鞋。也沒有化妝，素顏朝天，不過這樣看上去反而有了幾分青春的氣息。

「張英！」周南招呼了張英一聲，然後兩人說說笑笑著就走進了紅太陽的大堂。或許是因為他們來的比較早，今天大廳裡吃飯的人還不算多，在靠窗的一個角落裡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周南也沒有跟張英客套什麼，逕自自己主動點了四菜一湯，然後還要了兩瓶冰鎮啤酒。

然後，周南才抬起頭來靜靜地望著張英，目光十分平靜。

張英心裡多少有些忐忑，跟周南的關係如何發展下去，她現在雖然拿定了主意，但卻對於未來充滿了複雜的迷茫。

雖然周南幾次三番對她流露出某種曖昧的信號，甚至還有赤裸裸的挑逗，但張英卻深知自己跟周南之間存在著一條巨大的溝壑，對於她來說，這幾乎就是一條萬丈深淵。但她卻不願意放棄努力，因為她看到了前面的機會和橄欖枝正在向她招手。

兩人目光相對，周南眼中的是平靜和淡然，而張英則更多的是不安和茫然。

良久，周南才笑笑，「張英，菜都上齊了，趕緊趁熱吃吧……來，咱們喝杯啤酒！」

張英無言地端起酒杯跟周南碰了碰，然後默然一飲而盡，很是豪爽。要說張英還是有些酒量的，周南的前世裡，她也算是周南旗下產業中能上酒局應酬的女性高管之一。

「周南……」張英慢慢放下酒杯，眼神有些閃爍。

「呵呵……」周南當然知道張英想要問什麼以及想要搞清楚什麼，於是也就不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就道出了自己的用意，然後靜靜地望著張英，等待她的回復。

突然聽說周南已經擁有了一家企業，張英吃驚地掃了周南一眼。而接下來，又聽到周南想要讓自己辭職去「給他打工」，張英旋即又有些歡喜。她當然有理由高興，不管周南對她的「情意」是真是假，周南肯在自己創業之初想到自己，準備把一個企業交給她來管理，這足以說明了很多問題。最起碼說明，自己在周南心裡，還是有一定位置的。

第055章 無法自拔

張英按捺下自己多少有些激動的心情，紅著臉輕輕道，「周南，我……我怕給你幹不好。再說……」

周南淡然一笑，「我既然找你，就說明我相信你。辭了出來幫我吧，張英，咱們一起創業，一定能闖出一條路來的。你要對我有信心，也要對自己有信心。退一步來說，你現在的工作其實也沒啥可留戀的，不就是一家化工廠嘛？一個月幾百塊錢，又髒又累，你就心甘情願地在那裡幹一輩子？這是你想要的生活？……你放心，如果我們的事業不成，我保證幫你另外找一家單位，絕對不比你現在的單位差。」

張英稍稍猶豫了一下，終歸還是毅然點頭，做出了她這一生最為正確的決定，「好，周南，我辭職出來……其實也沒啥手續好辦的，我跟車間主任說一聲，不去上班就行了，曠工三個月，廠裡自然會跟我解除勞動合同的。」

周南微微笑著，整個身子向後仰去，笑道，「不跟家裡父母商量商量了？」

張英抿著紅唇，搖了搖頭，輕輕道，「不用，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

在這個時候，張英表現出了普通女人身上所不具備的當機立斷和堅毅果決的品質，而她的這一點，正是周南所看中和欣賞的。前世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為作為潘虎女人的張英時時向周南流露出某種曖昧的情緒，讓周南覺得有些風騷和厭惡，周南一定會重用張英的。因為張英這個女人，可以說在商業運營方面擁有著普通人沒有的天賦，雖然學歷不高，但很多東西一學就會、一點就通，而且頗有男兒之風，從不優柔寡斷。

「不用跟潘虎商量一下？」周南有意無意地說道，又端起了酒杯，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張英聞言臉色一紅，有些急了，她緊緊地搖著嘴唇，嗔怒地凝望著周南，低低道，「周南，你到底是啥意思？潘虎是潘虎，我是我，你非要把我們兩個扯到一起幹什麼？如果你是在調戲我，耍我玩兒，那麼對不起——謝謝你請我吃飯，再見！」

張英霍然起身，意欲憤憤而去。

雖然周南明知張英是在故作姿態，心裡多少有些女兒家的自尊心在作祟，但還是笑著起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我開個玩笑呢，別生氣啊，好了好了，我向你道歉！」

張英白皙粉嫩的胳膊被周南捏在手裡，她還待再「矜持」一下，周南已經嘿嘿笑著走過去，兩隻手摁住她的豐腴而彈性的肩膀，柔聲道，「坐下吧，人家都在看我們吶……」

張英臉一紅，坐了下去，幽幽道，「周南，我……」

張英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周南擺擺手給打斷了，「張英，我是很有誠意的，真的，在這一點上，我不跟你開玩笑。」

張英凝視著周南，從周南的眼中看到了平淡如水成竹在胸的平靜和真誠。不過，很顯然，周南所說的「誠意」讓她有所誤解，但周南也顯然沒有想跟她解釋清楚。

……

……

「公司的賬戶上有50萬貸款明天到賬，資金基本上沒有問題。我的思路是這樣的。第一，抓緊先把拖欠的工人工資補發完，再給工人漲漲工資，普遍比周邊的香精廠高出一百塊錢吧，這樣才能留住人。這個你明天過去後多上上心，自己做主就是；第二，拿出5萬塊來把廠子的廠房和廠區修正粉刷一遍，把設備檢修一下，準備恢復生產；第三，拿出5萬來購進一批原材料，咱們隨時準備轉產，廠子以後不再生產食用香精和化工用香精，轉成生產煙用香精，具體的技術方面的準備，你去了後跟劉強商量研究一下，最好是從其他廠裡挖幾名技術骨幹過來，薪水開得高一些不要緊，只要能引來人才為我們所用；第四……」

吃完飯，離開紅太陽沿著向東去的馬路，周南與張英慢慢散步而行，慢慢合計著公司的事情。他的話剛說到這裡，張英就輕輕扯了扯他，皺眉道，「周南，這個香精生產什麼的，我也不太懂……你把這麼一個工廠交給我，你放心嗎？」

周南笑了，「不是還有我嘛，呵呵。張英，我讓你管理企業又不是讓你抓生產……不懂不要緊，幹上幾個月你就什麼都懂了，這個東西也沒有三篇文章。你需要做的是抓好日常管理，管好工人，讓廠子走上正軌運營，技術上的事情讓劉強幾個人去管。張英啊，這是我擬好的一份合同，你回去好好看看，如果沒有問題就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的常務副總經理了，要不要我給你發個聘書什麼的？」

周南半開了一個玩笑，從自己隨身的挎包裡取出一份早就打印好的合同——他作為法人代表，代表「海都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與張英的勞動合同和任命協議。

張英沒有接，卻停下了腳步。

昏暗的路燈下，她嫵媚的臉上浮動著一層無法言語的複雜神采，高聳的胸脯兒低低地起伏著，她慢慢抬起頭來再次凝視著周南，一縷長髮從額頭上散亂飄落下來，紅唇嬌艷欲滴。

說實話，雖然答應了周南，做出了「追隨」周南的人生重要決定，但對於此時此刻的張英來說，心裡其實還是有些不安穩的。她只覺得命運的驟然轉變真的是太詭異了，她這麼一個工廠裡的小工人，突然搖身一變要做一家公司的常務副總經理了……一切種種，猶如夢境一般，如果不是面前這個男人對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張英根本就不可能做出這種或許在別人眼裡非常荒唐和草率的決定。

連那家工廠是個什麼樣兒都不清楚，就決定辭職過去，連自己能不能幹得了這份差使，就義無反顧地答應下來……促使張英做出抉擇的，無疑還是周南本人。這個時候，張英驀然隱隱意識到，自己似乎陷入了周南刻意編織的某種陷阱中無法自拔了……但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他究竟圖自己什麼呢？

張英自問沒有傾國傾城之貌，更沒有耀眼的家世背景，她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吸引到了周南，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不由自主地走上了一條早已鋪設好的路徑，而引路人正是周南。

「周南……」張英欲言又止，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胸前的火爆伴隨著她急促的呼吸而輕輕浮動，幾欲要掙脫緊身T恤的束縛。

第056章 你就是一隻狗

這個即將跨入初秋的城市霓虹閃爍交相輝映的夜晚，天色已經微微有了一絲涼意。因為是沿海城市，所以空氣中充斥著惺鹹的海風味道。昏暗的路燈搖曳著，將兩個面對面貼近站立的一男一女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周南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平靜如水。

相比於他的平靜而言，張英的心情卻非常複雜。米黃色的路燈光將她的身上鍍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朦朧光輝，她修長挺拔凹凸有致的身子站得筆直，在周南的眼中劃過一道勾人心動的曲線剪影。

如果說一開始，周南只是單純地想要「勾引」張英打擊潘虎，從而獲得一種另類的報復性心理快感；那麼，到了現在，在他決定讓張英納入麾下為自己所用的時候，他心裡就很明白，想要讓張英一直對自己保持忠誠，為周南商業帝國的開創崛起出力流汗，成為他的有力膀臂，其實只有一條路徑——那就是讓她變成自己的女人。

當然，是那種注定不能走到台前的女人。因為在周南的心裡，那個天使一般絕世的倩影，是無人可以替代的。

周南可以給張英的，正是她所需要的，但周南同時又給予不了她想要的全部。

周南慢慢伸出雙手去，在張英半是茫然半是緊張的瞬間，就將她緊緊地擁抱在懷中。這具豐滿地充滿性的誘惑的身子在他的懷中明顯哆嗦了一下，變得滾燙起來；而肌膚相接間，張英無力地掙扎了一下，胸前那一對爆起壓在周南的胸膛上摩挲著，更加激起了周南那潛藏於內心深處的某種野性的慾望。

周南俯身下去，將自己汗津津地額頭貼上了張英滾燙的額頭，兩人幾乎是面貼面地擁抱在了一起，儼然一對熱戀中的親密情侶了。

張英微微翕張的紅唇近在咫尺，但周南卻沒有吻下去。張英身子近乎痙攣地抖顫著，雙腿發軟幾乎要軟癱在周南的懷裡。這一切的親密，來得太過突然，來得如此迅猛，讓她措手不及更加心懷蕩漾。

周南的懷抱很有力，讓她無從反抗、似乎也反抗不了。

兩人擁立良久，就在這昏暗搖曳的路燈下。貌似無比親密，但其實卻無更進一步親密的舉止。只是張英明顯感覺周南那某種無形的慾望的衝動，這種慾望的衝動於她而言不亞於催情的毒藥了。

……

……

「張英！！」突然，身後傳來一個顫抖的憤怒的呼喚。周南頭都不用回，就聽出是潘虎的聲音。

張英身體一顫，微微有些慌亂和著急地要推開周南，但猛然發覺周南的懷抱更加有力。她呆了一呆，卻被周南一起抱著轉過身來。周南圈住張英的腰身，擁立在那裡，用平靜地近乎淡漠和嘲諷的目光望著潘虎。

潘虎憤怒地揮舞著手臂，聲音非常嘶啞，「周南！！張英！！」

周南嘴角一曬，輕輕地鬆開了張英，但是還是緊緊地拉住了張英的手。張英咬了咬牙，慢慢抬起頭來壓低聲音道，「潘虎，你竟然跟蹤我！」

潘虎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咬牙切齒臉色漲紅指著張英大聲道，「臭婊子，不要臉……」

張英臉色驟然變得蒼白起來，她回頭瞥了周南一眼，見周南面色淡然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心下更加複雜，她雖然並不真正喜歡潘虎，但畢竟與潘虎交往了一段時間，面對潘虎「義正詞嚴」的質問，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周南上前一步，站在了她的身邊，緊了緊她的手，突然插話道，「張英，不要怕，跟他說清楚！」

「潘虎，我不喜歡你，真的，就算是沒有周南，我也不會喜歡你的。」張英抬起來直面著潘虎那張因為嫉妒和暴怒而扭曲躊躇的黑臉，輕輕又道，「算是我對不住你，我真的對你沒有感覺，對不起！」

潘虎緊緊地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他猛然轉過頭去，怒視著周南，聲音如野狼之嚎叫，「周南，你跟老子搶女人，你想死嗎？你TMD真無恥！！！」

「我跟你搶女人？就憑你也配？」周南淡然一笑，上前兩步，距離呼吸急促胸膛因為妒火燃燒而劇烈起伏的潘虎不過一米之遙。儘管路燈昏暗，但潘虎脖子上的青筋暴跳以及某些骯髒的油垢，還是落入了周南的眼簾。

「想動手嗎？」周南突然笑了，「潘虎，我諒你沒有這個膽量。來吧，我就站在這裡，你動手吧，我絕不還手。如果你敢向我伸出拳頭，我佩服你的血性，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當然，張英跟不跟你，那是另外一碼事了。」

周南靜靜地站在那裡，涼風襲來，吹拂起他額前的髮梢。他的眼眸淡定如水，一如這清涼的月夜。

潘虎呼呼喘著粗氣，面目扭曲，肩頭輕顫，雙拳緊握垂在兩腿之邊，卻站立原地躑躅不前。

周南真的是太瞭解潘虎了，他已經看透了他的骨頭。這人貌似粗野狂暴，其實骨子裡天然帶著一股濃濃的奴性和怯懦，雖然熊熊的妒火幾欲要將他燒成灰燼，爆發的怒火要融化他的每一寸血脈和神經，但他仍然不敢向周南動手。一想起周南那高高在上的幹部子弟背景，想起周南身後那足以毀滅他所有的巨大能量，他就不寒而慄心驚膽戰。

張英悲哀地站在周南的身後，在她的眼裡，潘虎的畏縮逐漸化為了一種令她無比厭惡的猥瑣，心底僅有的一絲負疚感頓時被蕩滌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瞧不起。

他根本就不是一個男人，讓人瞧不起。

周南似是洞悉了張英此刻的真實的心理狀態，驀然回頭來向張英微微一笑。然後又轉頭揚手指著潘虎曬然一笑，「潘虎，既然你放棄了機會，那麼，就走吧——不要不服氣，你就是一隻狗，永遠都是一隻狗。以前是，現在是，將來還是。就算是你佔下了一大堆的肉骨頭，穿上了華麗的外衣，你始終還是一隻狗。奴性難改，本性難移……」

周南的話充滿了在場兩人不能理解的感慨和滄桑感，同時也如釋重負。

「當然，混不下去的時候，還是可以來找我，看在老同學的面上，我不吝嗇賞你一塊骨頭吃。」周南飄然轉身，走到張英身邊，牽起張英的手，「張英，我們走！」

潘虎的奴性和怯懦，讓周南心裡對他濃烈的恨意消散了許多，讓他變得意興闌珊。跟這樣的一個人「糾纏」，實在是太無趣太浪費時間和精力了，突然之間，周南失去了繼續跟潘虎「玩」下去的興趣。

如果不是日後他另有打算，這一生他就懶得再見潘虎這個人。

第057章 霸道

周南一直陪著張英步行回到她家居住的小胡同外圍。

張英家住的是海都市毛紡二廠的老家屬院，是那種一排排的建國初期建造的四合院平房，一個四合院裡居住兩戶甚至是三戶人家，每家兩間或者三間房子，公用一個廁所。有的，還共用一個廚房。

胡同口有一個很大的垃圾箱，發散著濃烈的臭味，而胡同口處僅有的一盞破舊路燈也搖搖欲墜，光線非常昏暗。

周南皺了皺眉，於是就停下了腳步。

張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道，「我們這裡髒一些，不比你們政府機關家屬院……前面就是我家了，你……去家裡坐坐喝杯水吧？」

張英的話裡明顯有一絲火熱和期盼。雖然周南今晚抱也抱了，兩人有了親密的直接的肌膚接觸，同時周南也為了她跟潘虎直接「對話」，撕破了臉皮，捅破了那一層窗戶紙。但張英心裡還是沒有多少底氣……

周南暗暗搖頭，看了看表，見是晚上9點多，稍稍猶豫了一下，就點點頭，「好，不過，我這麼晚了過去，你爸媽不會說啥吧？」

「沒事的，我自己住一個屋。」張英歡喜起來，眉開眼笑地主動拉著周南的手，向自家的方向跑去。

夜風如水，光線昏暗，兩人拉著手小跑在黑漆漆的胡同裡，竟然讓張英心頭浮蕩著一種熱戀中的激情感覺。

張英家自己住一個獨院，院中的另外一戶人家搬走了。

兩人剛進門，院中的燈突然亮了。張英的父親張猛林穿著一件白色的老頭衫和一件大花褲衩，出現在正屋門口，皺著眉頭不滿地哼了一聲，「英子，這麼晚了，你去哪了，怎麼才回來？」

說話的同時，張猛林突然看到了衣著打扮在他看來非常衣冠楚楚的身材高大的周南，目光便變得有些詫異和狐疑。

這麼晚了，女兒張英跟這麼一個年輕人相處，顯然關係並不一般。但是……

張英急忙鬆開手，有些做賊心虛地笑道，「爸，今天晚上我們同學聚會，我出去吃飯了……這是我高中同學周南，周南，這就是我爸爸。」

周南上前一步，微微一笑道，「伯父好。」

張猛林哦了一聲，剛要說什麼，就聽女兒張英輕輕道，「周南，來，上我屋裡坐坐。」

說完，張英就拽著周南的手匆匆進了自己的閨房，緊挨著正屋的一間側屋。

這種平房比樓房要涼爽，一進屋，周南就感覺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清涼，只是微微有些潮濕。張英拽亮了燈，輕輕道，「你坐。」

周南點點頭，笑著環顧四周，打量了幾眼張英臥房的擺設。屋中只有一張簡易的單人席夢思床，一張款式陳舊的書桌兼梳妝台，一個小巧的彈簧沙發，再無一物。但簡陋歸簡陋，收拾得卻很是乾淨利索。牆壁上貼滿了很多港台明星的大幅劇照，張英透過窗戶看到父親張猛林仍然在院中向自己的屋中張望，就一把拉上了米黃色的窗簾。

然後就坐在了床上，周南則老老實實地坐在了床對面的沙發上，老式的彈簧沙發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屋中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非常沉悶起來。

最終，還是周南輕聲一笑，「張英，沒想到你還是追星族吶，看看你這屋裡，到處都是明星照……」

張英笑笑，沒有回答周南的話，卻望著他小聲道，「我去給你倒水。」

「不用了，我坐坐一回就回去了，天挺晚了……」周南一把抓住了起身要去倒水的張英的手，稍稍用力，張英就半推半就地倒在了他的懷裡。

夏秋交際之間，穿的衣物本身就很單薄，這麼肌膚相帖，張英那豐腴而充滿彈性的豐臀坐在了周南的膝蓋上，而整個曲線玲瓏的身子都蜷縮在周南的懷中，觸手處即是溫潤和滑膩，周南心底的慾火瞬間被勾動了起來。

張英微微閉上了眼睛，呼吸短促，臉上浮起無盡的春色。

周南下意識地就探手穿過張英單薄的T恤輕車熟路地撫上了她那高挺的豐滿，雖然隔著一層胸罩，但也給張英帶去了從未有過的刺激感。

張英發出意亂情迷的低低呻吟聲，身子整個軟了下來，無力地閉著眼睛躺在了周南的懷中。

那雙環抱著她的魔手旋即又扯開了她的胸罩，肆無忌憚地探了進去，一把就抓住了她的私密寶貝。周南的手微微有些冰涼，胸前寶貝被握住的瞬間，張英身上猶如淌過一陣電流，忍不住再次發出情慾氾濫的呻吟。而那兩顆鮮艷的蓓蕾，似乎也變得綻放絢爛起來。

……

……

張英突然坐直了身子，輕輕而堅決地一把推開了周南，面如火燒卻異常堅定地抿著嘴唇輕輕道，「周南，不……不要！」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有些戀戀不捨地鬆開了手，任由張英站起身來脫離了自己的懷抱。他雖然慾望正熾，但卻不會強迫女人，前世如此，今生更是如此。

他其實也能理解張英此時此刻的心思——無非是不想讓自己看輕了她罷了，或者，這個女人終歸還是有她自己的原則和底線的。想起自己前世對於張英「風騷+貪婪」的評價，周南忍不住笑了——現在看起來，她或許有些小市民市儈的貪婪，因為她貧困的出身，但風騷二字之於她大概也不太客觀了。

「你笑什麼？」張英有些羞惱地瞪著周南一眼。

周南嘿嘿笑了笑，「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說著，周南順手從自己的包裡取出一摞早已準備好的鈔票來，大概有兩千多塊，這是他從股市賬戶上取出的炒股資金餘額中的大半。

周南將錢遞了過去，笑道，「張英，你拿著明天去買幾身衣服……」【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望著周南遞過來的厚厚一摞人民幣，張英眼前一亮，眼中明顯閃過了一絲絲的興奮。女子愛美是天性，沒有幾個女人不喜歡穿戴的，只是張英家境不寬裕，工資又低，想要穿什麼都得斤斤計較，很多時候都只能偶爾買幾件廉價的地攤貨。

但張英旋即又堅決地搖了搖頭，別過臉去，「你這是幹什麼？我要買衣服，自己有錢。」

周南起身來一把將手裡的錢塞進了張英的手裡，「拿著！」

雖然只有兩個簡短的字符，但卻充滿著強烈的霸道和不容拒絕氣息。張英無力地捏著手裡的鈔票，有些失神地望著周南，心裡一陣悲哀的感覺泛起……

周南頓了一下，知道張英會錯了意，就探手過去抱了抱她，盡量將聲音放得輕柔起來，「你別瞎想，要不然明天我陪你去買幾件衣服？拿著吧，我只是想讓你穿得正式一些，畢竟你現在也是公司的領導了……」

張英心念一轉，如釋重負地慢慢抬起頭來，輕輕道，「好，我知道了。」

第058章 這個夜晚

送走了周南，眼看著他沒入了沉沉的夜幕中，張英這才歡喜地關緊了院門，返身回屋。

張英的父親張猛林皺著眉頭在屋中走來走去，抬頭向妻子孫秀華低低道，「秀華，你說英子這孩子……我看她跟剛才這小伙子關係不簡單……腳踩兩隻船可不行，我得去問問她！」

「算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問個啥？」孫秀華搖了搖頭，「還是明天我問問她吧。」

但張猛林卻早已倔強地拉開窗戶，向即將進屋的張英喊了一嗓子，「英子，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問你！」

張英猶豫了一下，臉色有些緋紅，她心裡很清楚，在這個時候，父親喊自己過去想要問什麼。雖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醜媳婦總得見公婆，既然自己鐵了心要跟周南走到一起，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這是張英此刻真實的心思。

掀開門簾，張英就走進了父母的臥房。

張猛林坐在床邊上，望著張英剛要說什麼，妻子孫秀華已經搶先問道，「英子，剛才那個小伙子是什麼人啊，你怎麼跟人家弄到這麼晚，還把人帶回家裡來……」

也難怪孫秀華兩口子覺得反常，因為張英還從來沒有跟潘虎玩到這麼晚過，而且還帶到自己的閨房裡「搗鼓」了好半天，最後戀戀不捨地才送走，看這架勢，如果不是家裡有人在，這小子今晚搞不好就要留宿了。

「媽，都說了，這是我高中時候的同學，當初的班長周南。今天我們同學聚會，他送我回來，我順便請人家到家裡來坐坐，這有啥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張英的話顯然有些言不由衷，她閃爍的眼神和發紅的面頰已經出賣了她內心的真實心思。

張猛林沉下臉來。

孫秀華歎了口氣，「英子，你也是大人了，你找對象什麼的，有自己的主見，爸媽也不好干涉你。但是你要記住啊，咱們小門小戶的，雖然窮點，但不能沒有了志氣，更不能……」

孫秀華欲言又止，將到了嘴邊的幾個不雅的字眼又嚥了回去，又道，「你跟潘虎……你要處理好啊，不要鬧出了笑話，你爸爸是個愛面子的人……」

張英臉一紅，知道自己老實巴交的父母懷疑自己腳踩兩隻船了——

她咬了咬牙，紅著臉輕輕道，「媽，你說什麼呢？我跟潘虎不合適，我對他沒有感覺。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至於周南——我是喜歡他，但是我們現在才剛剛開始接觸，還沒有到那個時候，你就別亂想了。」

張猛林乾咳了幾聲，壓低聲音道，「英子，我不管你喜歡誰，跟誰來往。但是你要記住，不要亂來就行了。對了，這個小伙子家裡是做什麼的？有沒有工作？」

其實張猛林兩口子對潘虎也不怎麼喜歡，總覺得這小子太滑頭，經濟條件又不好，讓張英勉強跟張英湊活在一起，將來也是吃苦。所以，對張英跟潘虎的「分手」，張猛林也沒有太大的反應。況且，從平時女兒對潘虎那種若即若離的態度來看，兩人根本就很難走到一起，兩口子早就心裡有數了。

張英稍稍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對父母說實話，因為她擔心一旦說出周南的家世背景，會不會讓父母更加擔憂。因為他們很難相信，周南這樣的官宦子弟能看中張英。

但在張猛林逼問到底的眼神中，張英還是慢慢說了實話，「爸媽，周南父親是市公安局的領導，是副局長還是局長的我忘了問；他母親在海都一中教書，他在石油煤氣總公司開發辦工作。」

「他是我們班裡學習成績最好的一個，高中畢業考上了京華大學，今年剛剛畢業回來。」張英又補充了一句。

「公安局局長的兒子」、「石油煤氣總公司」和「京華大學畢業生」這三個在張猛林兩口子看來非常耀眼的光環一下子從女兒嘴裡冒出來，匯聚於一個人之身，這讓兩人面面相覷大吃一驚。

女兒能跟這樣一個……這樣一個明顯各方面條件都太過優秀的幹部子弟走在一起，這怎麼能不讓張猛林和孫秀華震驚呢！

「爸媽，很晚了，我回去睡覺了，明天我還有事要早起呢。」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剛要繼續問幾句，卻見張英已經撂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張英最終還是沒有把自己要辭職的事情說出口來，因為她知道這一定會引發父母強烈的反彈。就先瞞住吧，能瞞多久就多久。

……

……

這個夜晚，對於張英來說，注定是一個輾轉反側徹夜無眠的夜晚。與周南吃飯、相擁甚至是過度親密的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不住地在她的眼前閃現著，對於未來的憧憬和對於明天的期待交織在一起，她想睡都睡不著，乾脆就打開檯燈，趴在自己的梳妝台上寫辭職報告。

周南回到家裡，周寧宇還沒有睡，一直在等待著他。片刻的對話之後，他就從父親那裡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今天，省委任命了一個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黃振下來，雖然省裡並沒有讓黃振兼任海都市公安局局長，但履新的黃振卻擺出了一幅親自抓公安局工作的架勢。下午2點，還把周寧宇叫到了辦公室，做出了重要的工作指示，方方面面，事無鉅細，都關注到了，還提出三個月內他要在公安局蹲點調研親自抓。

顯然對於名義上主持公安局工作的周寧宇來說，這是非常不利的。新任政法委書記的親自靠上抓，很容易架空周寧宇的工作權力，同時也流露出黃振下一步可能兼任公安局長的暗示意味——最起碼，給外界的感覺是這樣。

這給滿腔熱情剛剛抓起公安局全面工作的周寧宇澆了一盆冷水，讓他很是鬱悶。

周南沉吟著，開動起自己前世記憶的腦筋。在他的印象中，海都市後來的這個新任政法委書記並沒有兼任公安局長，而從那以後，海都市的歷任政法委書記都不再兼任公安局長。

但不論如何，黃振的到來，對於還未全部掌控起公安局局面的周寧宇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不管黃振兼任還是不兼任公安局長，只要周寧宇的權力被架空，他就失去了工作政績，相應地，市委書記劉向東就很難再給他說話，下一步的扶正難度就增大了。

第059章 撥開雲霧見青天

「爸爸，我覺得，黃振兼任公安局局長的可能性是不大的。首先，還是之前我跟您討論的那樣，政法委書記兼任公安局長，權力太大，會對劉書記的工作形成掣肘，在這個敏感時期，上面不可能不考慮這一點，而劉書記本人也不可能不有所動作；其次，如果省裡有意讓黃振兼任公安局長，那麼，就不會任命他為市委常委而是市委副書記了……綜合各種情況來判斷，靠到公安局親自抓公安局的工作，應該是黃振自己想要站穩腳跟的行為，與省裡無關，應該也與劉書記無關。」

「劉書記剛剛讓你抓公安局的工作，怎麼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臉，出爾反爾呢？劉書記不是這樣的人，爸爸，你放心就是了。」

周南安慰了周寧宇一句。

周寧宇苦笑了起來，「我知道劉書記不是那樣的人，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高層之間的權力關係非常微妙，黃振突然空降下來，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領導層的某種安排和妥協呢？」

「呵呵，爸爸，別想得那麼複雜。我認為，你現在不要太著急，該怎麼幹還怎麼幹，至於黃振，你該尊重的尊重，該請示的請示，但爸爸你一定要切記不要跟黃振走得太近……因為這樣一來，我擔心會引起劉書記的反感。」周南笑了笑，叮囑道。

雖然明知道這樣的細節，為官多年的父親肯定會處理好，但周南卻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周寧宇苦笑了一聲，「臭小子，這還用你說？不過呢，我現在有心想要跟劉書記走得近一些，也要考慮到避嫌疑……」

「爸爸，你在面子上不要跟劉書記走得太近，但背後可以多匯報工作嘛。該怎麼做，不需要我提醒吧？對了，你最近這一段時間，要多跟市政府副秘書長薛遠洋走得近一些，這對你有很大的好處。」

周南嘿嘿笑了笑，決定還是再給父親透透底，「我覺得，薛秘書長還可能下一步會擔任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成為劉書記身邊的紅人，你跟薛遠洋走得近了，就相當於是站在了劉書記身邊。」

周寧宇一怔，皺了皺眉道，「不會吧？薛遠洋跟劉書記……」

周南歎了口氣，輕輕道，「爸爸，你忘了，最早的時候，薛遠洋曾經給劉書記當過3年多的秘書……」

周寧宇恍然大悟，點點頭道，「我倒是忘記了這茬，照這麼說來，薛遠洋還真是有可能起來了……這也好，我最近跟薛遠洋也有些來往，聽說你跟他老婆林霞關係不錯？嗯，很好，很好！」

跟兒子的一番對話，讓周寧宇頗有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渾身上下透著爽氣，那因為黃振到任而產生的某種鬱悶和不安情緒瞬間消散了去。

這個時候，周寧宇突然意識到，自家這個兒子是越來越不簡單了……他這年輕的小腦袋瓜裡，到底是什麼時候裝上了這麼多複雜的東西呢？他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怎麼就對官場上的事情如此深諳？

但周南顯然沒有給他留出「拷問」的時間和機會，就在周寧宇狐疑思慮的當口，周南早就悄悄溜出了書房，去衛生間開始洗澡準備睡覺。

……

第二天一早上班，處理完一通日常公務，黃秋玲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說是銀行已經放款，貸款已經到了周南的賬戶上。周南心裡歡喜，去開發辦主任趙君那裡問了問，聽說今天公司沒啥事，就請了一天的假，準備全力處理自己的香精公司事務。

上午十點不到，周南在打的趕去香精廠的路上，用自己的大哥大給張英打了一個傳呼。不多時，張英的電話就回了過來，周南聽見電話裡聲音嘈雜，就隨口笑著問了一句，「英子，你在哪裡呢，怎麼這麼亂？」

電話那頭，張英卻異樣地沉默了下來，只是清晰得聽出她急促的呼吸聲。周南一怔，旋即明白，應該是自己隨意的一聲「英子」讓張英有所感觸了……但既然已經這麼喊了，以後似乎也就不好再改口了。

果然，過了一會，張英才有些歡喜地柔聲道，「我在海都國貿外邊的電話亭呢，人多車多，當然亂了。」

「我已經遞交了辭職報告了……」張英追加了一句，「你在哪裡呢？」

「我在趕往香精廠的路上……不過，我改主意了，英子，我馬上去你那裡，你等我，我陪你買幾件衣服……」周南笑著向面的司機招招手道，「師傅，改道，去海都國貿商廈……」

張英掛掉電話，臉上浮動著無盡的歡喜之色。周南竟然肯親自來陪她買衣服，這足以再次說明，自己在他心裡是有一定位置的……一定是這樣的。張英抿著嘴唇，靜靜地站在路邊，焦急地張望著。

不多時，一輛黃色的面的飛馳而至，戛然而止。周南從車上跳下來，向張英喊了一聲，「英子！」

張英紅著臉跑了過來，一個沒站穩，差點一頭栽進周南的懷裡。周南笑著扶住了她的肩膀，嘴角那一抹玩味的笑容落入張英的眼中，她立即面紅耳赤趕緊後退了幾步。

說實話，兩人走近的速度太過迅猛了，迅猛到一個讓張英感覺不太真實的程度。雖然周南的人就在眼前，但對於張英來說，這一切還是有些不太適應。

「走吧，我們進去。」周南笑道，看張英手裡提著一個米黃色的帆布小挎包，旋即又道，「買兩身衣服，順便也買個包。」

……

……

幫張英挑了兩身職業套裝，又買了兩雙高跟鞋，才花了不到1500塊錢。這個年月的整體消費水平低，只要不買名牌，商場裡普通的衣服還是不算貴的。不過，這對於張英來說，已經是非常奢侈的消費了，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穿過200多一雙的真皮鞋。

最後周南又拉著她直奔皮包專櫃，幫她挑了一款豹紋的真皮挎包，張英一看價格480多塊，嚇了一跳，死活不肯買。在她看來，一個這麼小包包就要接近500塊，還真不如去買身衣服穿呢，不合算！

「英子，對於女人來說，包是很重要的……」周南笑了笑，「你說你喜歡不喜歡吧，這個款式？」

張英紅了紅臉，掃了一旁注視著兩人的女售貨員一眼，低低道，「喜歡倒是喜歡，但是太貴了，我覺得太浪費……」

周南哈哈一笑，向售貨員點點頭，「同志，這個包，我們要了，你開票吧。」

第060章 位置

張英雖然姿容並不出眾，但身材卻很出眾，綜合起來看，也能打個90分。只是或許因為她平時衣著打扮很普通、很廉價的緣故吧，再加上沒有多少學養，外在的氣質給人的感覺極為小家子氣。但所謂人是衣裳馬是鞍，這話一點都不假，當她換上一身天藍與灰色搭配的職業套裙之後，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近乎脫胎換骨的變化。

這種變化讓周南都有些意外和眼前一亮。

當張英紅著臉穿著新衣服從試衣間裡走出來時，整個人看上去容光煥發，歐版的套裝款式更是將她修長而曲線玲瓏的身材映襯得淋漓盡致，原先固有的土氣一掃而空，儼然一個舉止從容的職場白領了。

周南笑了，「英子，不錯不錯，這身衣服很適合你，嗯，氣質都變了，不錯不錯。」

「好看嗎？」張英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過來，似乎對腳上新買的高跟鞋多少有些不適應，腳步微微有些拘謹，而豐滿的臀部因為緊繃著而變得極為挺翹，讓一旁年輕的女售貨員看得非常羨慕，忍不住艷羨道，「小姐的身材真是太好了，這身衣服真像是為你量身定做的一樣，太合身了。」

「謝謝。」張英紅著臉輕輕道。

「好看，很有女老闆的樣子了……」周南心情變得非常舒暢，上前一步，拉住張英的手，笑道，「走，我們去公司。」

兩人攜手走出商場，從商場門口搭上一輛出租車，直奔「海都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而去。

到了廠子門口下車後，令周南有些吃驚的是，劉強正帶著十幾個工人正在清掃衛生，有一些在院中清理生產垃圾和下腳料，而有些則在廠區門口清掃，劉強自己，更是手持一個翻毛刷子，也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大紅色油漆，正在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地塗寫工廠圍牆上之前被風雨侵蝕辨認不清的口號標語。

周南暗暗點頭，他果然沒有看錯這個劉強，這人很是上道，該做什麼心裡很有分寸，不需要太多的「點撥」。

周南呵呵一笑，拉著張英的手大步走下路口，走到大門口朗聲招呼道，「老劉！你先別忙，過來一下。」

劉強這才看到了周南，趕緊撇下手裡的活計，小跑了過來，「周總！」

隨著劉強的過來，其他一些個工人也慢慢拿著東西圍攏了過來。見人多了起來，張英本想撒開與周南牽著的手，但周南卻死死地抓住不肯放手，張英臉色一紅，心裡旋即歡喜起來，以她的心思和心計怎麼還能不明白，周南這是在向眾人變相公開暗示她的身份。這樣的手牽手，直接就宣佈了張英在這家企業的位置。

劉強匆匆打量了一眼張英，微笑著向張英點點頭，顯然把張英當成了周南最親近的女人。

「老劉，這是張總，以後我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公司，公司所有的日常管理事務都由張總來負責，你多多配合一下張總的工作。」周南這才鬆開張英的手，向劉強揚了揚手，為兩人介紹起來，「張英，這是劉強，老劉，嗯，以後生產上的事情你多讓老劉負責抓起來，暫時呢，公司就只能指望你們兩個人了。」

張英定了定神，對於一個化工廠的普通女工來說，儘管她鳥槍換炮穿上了足以顯示身份的職業套裝，也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但真正到了這樣的環境下，面對自己以後要長期打交道的下屬和眾多工人，她這個「張總」的角色一時間還有些代入不進去。

但張英終歸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稍加遲疑，就主動伸出手去跟劉強握了握手，笑道，「老劉，以後請你多支持！」

劉強憨厚地笑著，「謝謝張總，以後還請張總多多關照。」

「這樣吧，趁著大伙都在，我們開個短會，也不用進屋了，就在院子裡吧。」周南環顧四周，朗聲擺了擺手，「各位師傅、各位工友，我感謝大家肯留下來為公司繼續工作。現在當務之急的，我們需要做兩件事情。第一，核對賬目，清查公司以前拖欠大家的工資數額，然後盡快為大家補發工資。同時，根據實際情況重新測算工資標準，我的意見事——要比周邊的香精廠高出10%－30%……另外，我們公司的工資制度應該是靈活的工資制度，體現競爭性和能者多勞，採取崗位工資+績效工資+各種補貼的收入構成模式，具體的細節，英子你和老劉再商量研究一下，拿出一個初步的方案來，我看看合適咱們就執行。」

說到這裡，周南瞥了張英一眼。張英點點頭，柔聲道，「嗯，我知道了。」

「第二，準備恢復生產。目前，傳統香精生產的市場形勢非常嚴峻，據我所知，周邊很多香精廠已經面臨著經營上的困境，因為市場基本上飽和了。所以，我們的恢復生產就是轉產，轉為生產煙用香精。一方面呢，要購置原料，要進行技術上的準備，老劉，這個你多上上心，適當的時候，還可以高薪從其他廠子裡挖些技術人才……具體怎麼操作，你和張總商量著辦就行了，不用跟我說了。」

劉強笑著點頭，「周總放心，我會考慮這個事情的……其實，只要我們開出高薪，不用出去招，很多人就會主動找上門來。」

「另一方面呢，我覺得我們的廠容廠貌業該拾掇拾掇了。廠房也好，院子也好，還有公司的辦公室，該拆的拆，該新建的新建，該粉刷的粉刷，該買的買，不要心疼花錢……總而言之，英子，這事兒我就交給你了，你看著給我弄，利用一周的時間，爭取讓我們這個公司看上去像個樣子。咱們生產規模雖然不大，但既然是公司就得有個公司的樣子——還有門口的招牌，去訂做一個新的，不要木頭的，要金屬的。此外，還有一些辦公設備什麼的，英子你看著辦吧。」

「公司賬上還有50萬，這些錢，我覺得應該夠了。」周南說著伏在張英的耳朵邊上輕輕道，「拿出10萬來做做形象工程，如果不夠，繼續列支，沒有問題的。下一步，我還準備給你和公司配輛車。」

周南說話的熱氣撲面而至，張英的耳朵垂子感覺一陣麻癢，她有些面紅心跳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去的瞬間，見周南那張沉穩淡定的面孔上浮動著一層若有若無的神采，而眉眼間的堅毅和那嘴角微微上翹所勾勒出的如鷹似隼的弧度，讓她不由看得癡了。

從今往後，她將和這個男人徹徹底底地捆綁在了一起，再也無法分離了。也不知道怎麼地，反正在此刻，張英瞻前顧後思前想後的心神突然就安定下來，像是心底壓著的一塊巨石沉穩落地。想起以前種種，再期盼未來種種，身邊的男人笑聲朗朗，她靜靜地站在那裡，身影沐浴在如火般絢爛的陽光下，也想得癡了。

第061章 殺出一匹黑馬

新老闆周南不僅要補發工資還要漲工資，這讓工人們非常歡喜和振奮，因而都幹勁十足。

周南又跟張英、劉強兩人開了個碰頭會，敲定了一些公司正常運轉和日常管理的基本原則和大政方針，剩下的一些細節問題，周南就不準備再管了。他相信張英的才能，張英縱然有一萬般的「不是」，但在企業管理和商業運作上的天分卻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周南在公司一直呆到下午三點多，才離開。按照他的計劃，接下來，公司前期運作的事情由張英來管理，他只負責「牽線搭橋」——引入新項目和新的合作夥伴。其實，這一條商道，與他前世走過的軌跡基本雷同，不過是將左右手從潘虎換成了張英罷了。而很顯然，張英會比潘虎做得更好更出色，這是毫無疑問的。

周南要去一趟青安市。因為青安市有全國煙草行業十強企業之一的青安煙草製造廠（捲煙廠），即後來的青安煙草集團，還因為青安煙草製造廠的一把手孫福利是他大學同學孫剛的父親。孫剛跟周南是一個宿舍住了四年的鐵哥們，可以說是周南大學四年最親密的好朋友。

前世，正是因為走了孫剛的關係，周南才能以一個小香精廠跟國營煙草大企業掛上了鉤，開創了一條前所未有的全新的行業營銷模式，在短短3年之中，在香精行業領域站住腳跟，迅速發展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香精民營企業集團，佔據了國內市場的半壁江山，成為後來商業講堂上為人所津津樂道廣泛提起的經典案例。

周南成功的關鍵在於走對了兩步棋。第一步，與青安捲煙廠開展股權合作促進煙用香精的發展，第二步，大肆開展併購活動進入並做大了食用香精和日化香精業務。周南名下的飛騰香精集團能橫空出世崛起於世，與周南對煙用香精市場的準確判斷和果斷介入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煙用香精業務面對的客戶均為財大氣粗的捲煙企業，而正是捲煙企業自身的特點或發展趨勢，構成了煙用香精市場的特殊性。一方面，作為國家稅收重要來源的捲煙企業，其盈利水平普遍較高，但受體制的約束，捲煙企業尚存在諸侯割據的局面，且均游弋在資本市場之外，因此，各大捲煙企業對於成本控制的壓力或衝動並不強烈。

另一方面，隨著90年代後期科普及禁煙運動的興起，捲煙企業試圖通過擴大產能的方式做大做強企業這一路徑存在著各種障礙，因此，將產業鏈向上延伸、擴大營收渠道，如控制煙草生產基地、自建煙包印刷廠等，就成為各大捲煙企業擴張的主要取向。因而，如果煙用香精企業僅僅採取純市場化的競爭手段，如提升技術水平或降低生產成本等，經營效果往往會大打折扣。

出於這一判斷，周南立即摒棄當時市場上原有的「為大客戶直接提供產品和調香技術、為客戶提供全方位的技術解決方案」的營銷模式，進而採取與捲煙企業開展股權合作、合資設立香料香精生產企業的模式。他的第一個合作夥伴，正是青安捲煙廠。

通過與捲煙企業建立起緊密的合作夥伴關係，周南不僅在行業內構建起一道競爭的壁壘，而且短時間內完成了對國內大半市場的戰略佈局，有效地構建起全國服務網絡，並促進銷售規模的擴大。截至周南被栽贓入獄的前一個財年中，周南名下的飛騰香精集團在煙用香精方面創造營業收入90051萬港元，位居全國同行業之首。

前世的成功之路，這一生再次複製一遍，其實對於周南來說，沒有什麼難度，只能比前世做得更好。因此，周南心態變得很輕鬆，他準備下週末就去青安市敲定合作意向。

……

……

上天是公正的。對於一個人來說，其在某些方面具有超人的天分，那麼其必然會在另外一些層面相對「弱」於普通人。比如有人在語文和寫作方面天賦驚人，但在數理化方面卻就一塌糊塗。再比如有的殘疾人天生聾啞，但卻具有常人所不具備的超強力量。

對於兩條腿走人生路的周南來說，或許是因為商道走得太順利太一帆風順，所以在「官道」上，就出現了某種反覆和波折。

第二天周南剛一上班，就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本次的中層幹部副職競聘，突然殺出了一匹黑馬。

公司新調入一名員工，之前是海化（海都化工總廠，張英曾就職的單位）辦公室的副主任，名叫康戰國。這人是建委副主任陳清福的小舅子，他調過來是陳清福一手操辦的結果，而且過來就是要當中層。據說陳清福親自打電話給孟春婷，就瞄準了開發辦副主任的位子。

實話實說，從關係和背景上看，雖然周南的父親周寧宇目前是市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長，但所謂縣官不如現管，作為主管部門領導的陳清福對於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以及孟春婷個人的影響力要遠遠大於周寧宇；而從個人資歷以及綜合條件來看，康戰國今年30多歲，大學本科學歷，黨員，之前又在其他單位是中層幹部，也遠遠比周南更具有競聘優勢。

而從公司的安排來看，似乎也真的有讓康戰國當這個開發辦副主任的意思。

周南從廁所出來，孫小蘭就「鬼鬼祟祟」地溜進了他的辦公室，小聲道，「周南，大事不妙啊，突然半路裡殺出一個程咬金來，康戰國調過來，你這一次恐怕……我看，你也別不當一回事了，趕緊回去讓你爸爸做工作，這年頭，誰的能量大、誰的功夫深，誰就起來，工作能力和工作素質什麼的，都是忽悠人的玩意兒。」

周南笑了笑，「孫姐，謝謝你的關心。我雖然報名參加競聘，但也不過是抱著鍛煉自己重在參與的態度，成與不成，都是一次歷練嘛，呵呵。況且，這次不成還有下一次，我還年輕，以後機會有的是嘛。」

孫小蘭見周南不怎麼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就皺了皺柳眉兒，剛要再勸勸周南，突然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知道有人來，就趕緊打住了話茬，向周南使了一個眼色然後推門而出。她推門出去，正好遇到開發辦主任趙君陪著一個30多歲、中等個頭、略微有點偏胖的男子走了過來。這人，正是剛調過來的康戰國。

「趙主任。」孫小蘭匆匆打了一個招呼，又掃了康戰國一眼才走過去。

「趙主任……」周南聽到動靜，迎出了門。

趙君神色有些複雜地瞥了周南一眼，然後朗聲笑道，「小周啊，來，認識一下，這位是康戰國，剛從海化調過來公司工作，在我們開發辦工作。辦公室安排，讓康戰國跟你一個辦公室辦公……一會，咱們幫他搬搬辦公桌。」

「好的，趙主任。你好——」周南爽快地笑著，主動伸手跟康戰國握手。

第062章 微妙的變化

雖然只是短短一面，但前世今生閱人無數的周南卻立即感覺和判斷出，這康戰國是一個極其市儈和狡猾之人，別看他臉上懸掛著溫和和親切的笑容，但其實這種笑容很虛偽很勉強，單單從他那笑瞇瞇地眼眸中，周南就洞悉到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味道。

而隨後下來的一個上午的接觸，更加讓周南加深了這種印象。康戰國對於公司領導、中層和一般科員，就表露出三種不同的態度，對於領導是諂媚，但這種諂媚「展現」得很自然很「淳樸」，給人的感覺彷彿就是理所應當和骨子裡就有的；對於中層是曲意交好，從他對開發辦主任趙君的態度就足以看出來；而對於周南這種一般工作人員，他雖然故作溫和之態，但嬌柔做作的笑容背後所蘊藏的東西就只能意會不可言傳了。

不過，每個人都沒有每個人的性格和「風格」，康戰國此人如此，倒也符合社會人性。兩人雖然在一間辦公室裡辦公，但很顯然，康戰國對於自己的定位就是中層幹部，不怎麼主動跟周南說話，而偶爾跟周南閒扯幾句，也都端著若有若無的架子。

周南淡淡一笑，卻沒有放在心上。

對於這一次三個部門的中層幹部副職競聘，周南原本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但因緣巧合之下，既然他報了名做好了競聘的準備，以他的性格，絕不可能半路退出。

周南貌似溫和，其實骨子裡自有一份傲骨。他向來都是這樣，什麼事情不做便罷，做了就一定竭盡全力將之做好。所以，他並沒有因為康戰國的到來而產生什麼懊惱的情緒，而是更加堅定了信心。

不過，康戰國的調任，確實在公司內部引起了微妙的變化。看在建委副主任陳清福的面上，公司領導班子的大多數成員都對康戰國上位表示支持，在早上的黨委會上，已經有很多黨委委員表了態。一來是要給陳副主任面子，二來沒準陳清福在背後單獨找了其中幾個領導私下溝通過了。

但公司一把手孟春婷的態度卻有些不確定。在黨委會上，保持著異樣的沉默，既沒有支持誰，但也沒有反對誰。不過，孟春婷雖然暫時還沒有明確態度，但任誰都明白，作為市建委管轄的事業化企業一把手，孟春婷的位子已經決定了她的態度。她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周南，而得罪建委的領導？

周南的父親雖然是公安局的領導，但畢竟不如建委副主任陳清福這個主管部門領導的面子大。無論如何，孟春婷都應該給陳清福一個面子，要不然，以後的工作她根本就沒法干了。

儘管她為人比較強勢，而之前也曾經是建委的副主任，現在也仍然是建委黨委委員，陳清福不過跟她平級，但建委終歸是主管部門，為了公司日後的長遠發展和自己個人的政治仕途，孟春婷都沒有必要因此跟陳清福交惡。

領導層的態度直接就影響到了公司內部人對於周南的態度。雖然大多數人還不至於表現出來，但有一個人卻格外興奮——陳鵬宇聽說後雖然不敢明言，但還是頗為幸災樂禍的。只是有了上幾次的教訓，他不敢再向周南發起「挑釁」了，周南是海都市公安局領導的獨生子，這個身份已經給陳鵬宇心裡抹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通過這件事情，公司很多人驀然發現，周南背後的背景力量似乎也不如一開始人們想像中的那樣強大。否則的話，一個康戰國算什麼，建委副主任陳清福又算什麼，根本都構不成任何的威脅。假如周南的父親能量真的夠大，孟春婷怎麼可能不給他面子，既然孟春婷準備提拔康戰國，這只能說明周寧宇的面子不夠大。

大抵，就是這種非此即彼的簡單邏輯。卻不知，周南要競聘中層的事情，周寧宇兩口子根本就不知情，更沒有主動跟孟春婷打電話或者上門拜訪「疏通」關係。

康戰國非常自信地提前進入了角色，因為他很善於在領導面上表現自己和很善於在同事面前推銷自己，他剛來沒兩天就在公司站住了腳跟。從這一點上看，康戰國確實有過人之處。

康戰國在公司「上躥下跳」，周南沒有理會，他有自己的事情——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忙要做，根本就騰不出精力來關注康戰國。上班的時候，除了默默地坐在那裡處理公務之外，他幾乎不跟康戰國說什麼話，而康戰國則是不停地接打電話，彷彿交際很廣泛。

兩人一間辦公室，遠遠不如自己一個人方便了。沒奈何，周南只得跑到廁所或者公司樓下的籃球場上接打電話，遙控指揮著張英和劉強。

……

……

「周南，你不過來看看嗎？你這個真正的老闆什麼都不管，把這個公司就交給了我，可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得從頭開始學起，我都快忙爛頭了……我不管，你無論如何今天也得過來看看，有很多事情，還得需要你拍板呢，電話裡又說不清楚！」張英的聲音很輕柔，但下意識地透出了幾分親暱和撒嬌的味道，或許她自己還沒有感覺出來。

周南嘿嘿笑了笑，卻沒有立即接口。自打把公司交給張英打理以來，他就再也沒有去過，當起了甩手掌櫃的。只是張英沒用一筆錢，都會打電話不厭其煩地向他匯報申請，儘管周南再三表示不用說的太細，一萬元以下的事情她就可以做主，但張英卻還是堅持大小事一起報。

張英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但有心計也不能就說明人品壞，這完全是兩個概念。她心裡很清楚，她不僅是在替周南經營著這家小公司，還同時在經營著兩人剛剛才開始的一段還不是十分明確的感情。在這個時候，以張英的為人，她怎麼能不小心謹慎呢？

周南思考著，梳理著自己的思緒。

聽到電話那頭很久沒有動靜，張英不由不滿地哼了一聲道，「喂喂，周南，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喂喂……」

周南這才收回了心神，笑了笑道，「好了，英子，我下午一定過去一趟。」

張英這才心滿意足地柔聲道，「嗯，我等你——不如你中午過來算了，我們一起吃個飯。公司對面有家炒雞店，味道還不錯的，你過來嘗嘗。」

周南一怔，旋即笑著答應下來，「也好，我一會過去咱們一起吃中午飯。」

第063章 康戰國

今天是週五，上午11點多點，周南放下手裡準備了幾天的關於液化石油氣和天然氣加氣機設備開發及其市場開拓方面的一份材料，去開發辦主任趙君那裡請了半天的假，因為沒啥事，趙君也就准了他的假。

只是在周南臨要出門的時候，趙君突然輕輕笑道，「小周啊，最近單位事情不太多，你有事就忙去吧，不用時時都跑來給我請假。你不是有大哥大嘛，公司有事我就給你打電話！」

不能不說，趙君是一個非常精明的人，他隱隱察覺到自己這個直接下屬在外邊似乎有事情做，但這屬於個人私事，只能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周南貌似感激地回頭笑道，「謝謝趙主任，不過，我也沒啥要緊事，我有事出去就會來跟領導請假的。」

趙君呵呵一笑，突然又壓低聲音道，「小周啊，按理我不該說這話……但現在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你要是不努力努力，放棄了真的是太可惜了。你年輕，學歷高，又是名牌大學生，不要說在咱們公司，就算是在政府機關，也是數一數二的。既然現在有這麼一個起來的機會，為什麼不去爭取呢？起來的越早，對於你將來的前途就越有利。」

「你知道現在的建委胡主任吧？他今年才35歲，但當正縣級領導幹部已經4年多了，他原先就是我們公司辦公室的科員，當年抓住了一個機遇，參加工作第二年就提了辦公室副主任，兩年後成了辦公室主任，再往後就提拔成了公司黨委副書記。完了，直接調入建委，干了半年多第一副主任，接著就是主任了，是市裡最年輕的實權部門一把手，可不簡單吶。」

「小周，我覺得你的條件真的是很不錯……呵呵，我的話就是一個建議，該怎麼做，還是要你自己拿主意。」趙君擺了擺笑道，「你去忙吧，有事吱聲，別拿我當外人。」

「謝謝趙主任關心。」周南知道趙君是一片好意，自然做出了幾分感激的神色。

來到公司工作以後，趙君其人對他還是很關照的，這大抵與他的父親是市公安局領導有關。後來周南才知道，趙君的媳婦張靜，就在市局機關工作，正在周寧宇之前分管下的一個部門：工會。

周南回到辦公室，取了自己的包然後就離開公司打車去了香精廠。他出門的時候，埋頭看書的康戰國掃了他的背影一眼，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他倒也不是非衝著開發辦副主任的位子來的，但他在海化就是中層，調到石油煤氣總公司應該也得有個中層的崗位，哪怕是個副職。

但現在公司的中層幹部編製比較緊缺，目前只有三個部門的副職正在組織競聘。

政工科他不想去，清水衙門沒啥油水，供銷科已經有了人選，是孟春婷的關係戶，剩下的也就只有開發辦了。

因此，在操作的過程中，他只有這麼一個選擇。他是志在必得的，因為有姐夫陳清福的「打點」。他就不相信，自己姐夫一個堂堂的建委副主任，公司上級主管部門的領導之一，孟春婷會不給陳清福一個面子。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孟春婷還是「識相」的，有意扶植他起來，否則的話，就不會把他暫時先安排在開發辦了。

康戰國來到公司以後，聽說了有周南這麼一個競爭對手。他來的時間短，倒是還沒有人給他講周南的家世背景，只是得知周南是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剛畢業的高材生，深得一把手孟春婷的器重。

但器重又能如何，名牌大學生又能怎樣，康戰國就不相信，憑自己的資歷和能力還能輸給一個剛畢業的毛頭小子，況且，姐夫陳清福的關係擺在那裡，縱然周南也有些「關係」，他也來者不懼。

所以，這兩天，康戰國一直在周南面前有意擺出了「領導」的姿態，一口一個「小周」地叫著，看上去是在裝十三，其實不過是在試探著周南的反應。

只是周南表現得很淡然，這種無動於衷的淡然，讓康戰國隱隱覺得有些心裡不得勁。他感覺周南這小子遠遠比一般的青年人沉穩，屬於貌似溫和開朗其實城府很深的那一類人。所以他並沒有小看周南，更加緊了在背後的「工作」。

實話實說，雖然他的姐夫是建委副主任，但他調過來還是花了一些代價的。不過，在他看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工資和福利待遇等等，都不是海化能比的。況且，這是一個體制內的特殊企業，混得好，他還有機會進入機關。

衝著這一點，他才不惜代價調了過來。

……

……

周南半個小時後趕到了香精廠。從路邊下車以後，周南向廠子的方向只掃了一眼，便眼前一亮，心裡很是滿意。

從廠子門口到外環公路這一段路，本是那種坑窪不平的土路——如今，雖然土路還是那條土路，但明顯已經被劉強帶著工人平整硬化了一番，道路兩旁的雜草都被清除一空，看上去很是整潔爽眼了。

而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原先有些髒亂差的香精廠真的是「脫胎換骨」了。

外邊的圍牆被粉刷成了賞心悅目的天藍色，大門也更換了新的，門口更是懸掛上了一個金光閃閃的金屬招牌——上面有「海都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幾個字。

而院中，堆放原料的敞篷被休整一新，扯上了草綠色的軍用帆布；右側的廠房也正在粉刷和維修當中，劉強帶著幾個工人和外面雇來的施工隊一起正在忙碌著。院子正中的一排辦公室同樣已經粉刷一新，換上了統一的棕色防盜門。

看來，這幾天，張英的工作效率還是不低的。周南心裡暗暗歡喜，轉身過去望著廠房那邊，笑著大聲喊道，「老劉！」

劉強穿著一身灰色的工作服，渾身上下全是白色塗料的痕跡，而頭髮稍上還密佈著星星點點的彩色油漆花兒，在陽光下反射著迷濛的光芒。

「周總！」劉強笑著跑了過來。

「張英呢，老劉？」周南笑了笑，「看你這一身全是塗料……」

「呵呵，周總，張總去派出所開會了，派出所下了通知，要求附近的企業負責人都去派出所開會，據說是什麼治安聯防會……」劉強順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兒。

「哦，去派出所了啊……」周南雖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轉而笑著又道，「最近辛苦你們了，大家的情緒怎麼樣？」

「周總，大家幹勁足著哩。公司不僅補發了工資，還給漲了工資，現在周邊幾家廠子裡，就數我們的工資高了……我跟大家說了，周總和張總對大家夠意思，那麼，大家就一定要對周總和公司夠意思！不夠意思的，偷奸耍滑的，趕緊給我滾回老家去種地！」

聽了劉強的話，周南微微笑了起來，卻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向還正在進行室內簡易裝修的「辦公室」走去，劉強趕緊追了上去。

第064章 派出所的贊助費

「老劉啊，這有七間辦公室吧……」周南沒有進去，逕自站在了外面，透過窗戶向裡面掃了一眼。

「嗯，周總，一共七間，張總說了，您一間，她一間，然後財務一間——暫時先裝修這三間，剩下的等下一步我們公司人員到位之後再說。」劉強指指畫畫地，笑著為周南解釋道。

「呵呵，一起裝修了吧。我和張英各佔去一間，財務佔一間，再弄一間準備設立綜合辦，你也在裡面辦公，剩下的三間打通了裝修成會議室或者接待室，以後公司有了客人來，也好有個地方。」周南轉身望著劉強，笑著說。

劉強稍稍有些猶豫，心裡覺得這些話你應該去給你的女人說，跟我說了也是白搭。我只是一個打工的，儘管是「工頭」，但也是打工的。該怎麼做，你們老闆自己說了算，想咋地就咋地——

張英雖然才來了幾天，可就是這短短幾天的接觸，就讓劉強感覺這個女人不簡單。表面上看去，她似乎什麼都不懂，但稍稍熟悉情況，她所作出的任何決定和判斷，都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時間不長，她就跟周邊幾家香精廠的老闆們混了一個臉熟，還從另外一家廠子裡挖來了一個技術骨幹……由此可見她的能力。

只是張英的強勢讓劉強覺得多少有些不適應。不過想想也就心平氣和了，這是人家男人的企業，准老闆娘強勢一點也是正常的。

……

……

又跟劉強閒扯了一會，才見張英急匆匆地從外邊走進來，只是臉色有些不好看。

「英子。」周南笑著招呼了一句，張英一看見周南，臉上的不快之色立即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溫柔的笑容，她幾步跑了過來，喘息道，「你總算是來了，我都快頂不住了……氣死我了，剛才我去派出所開會，他們竟然公開要收贊助費和治安聯防費，簡直是獅子大張口，一個三千，一個兩千，一共五千塊呢！也不知道他們是警察還是山大王！」

「派出所收什麼費？」周南意外地皺了皺眉，「還贊助費？虧他們想得出來，這不是亂攤派嘛，跟搶劫一樣。」

「是啊，太可惡了，那個副所長給我們幾個人開會，竟然還下了指標……說這還是照顧我們，我們剛恢復經營，給打了個折扣，只需繳納5000，其他廠子都是8000吶。」張英歎了口氣，低低道，「我們怎麼辦？交還是不交？」

周南沉吟了一下，回頭向站在自己身後靜靜傾聽的劉強問道，「老劉，以前這個地方的派出所也來收過什麼贊助費和治安聯防費嗎？」

劉強默然點了點頭，「嗯，周總，據我所知，每年都收的。說是收這些錢給聯防隊員發工資，雖然大家都不樂意交，但開門辦廠子的，誰敢得罪工商和派出所啊，要是不交，他們就會隔三差五地上門搗亂，讓你損失得也不止幾千塊錢。」

「哦。」周南沉吟了起來，張英欲言又止。她心道你爸爸是公安局的領導，打一個電話下去，他們還敢收公司的錢？現在公司創業之初，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白白扔出去5000塊，豈能不令人心疼！

但周南沉吟了一陣，卻出乎張英意外地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英子，咱們也不差這點錢，既然是慣例，既然是大家都要交，那麼，我們也就交了吧。不過，你一定要讓他們給開個憑據，起碼要有個收據——你下午就去交上吧，咱們正在忙正事，不要因為這點錢讓派出所的人上門來找事！」

張英狐疑地望著周南，想要說什麼，但當著劉強的面，卻終歸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好了，英子，我也有點餓了，咱們去吃飯？老劉，你也一起吧。」周南朗聲一笑，輕輕拍了拍張英的肩膀，示意她先進屋放下包。

老闆和「老闆娘」去過二人世界，劉強怎麼能去當這個電燈泡，趕緊笑著婉拒了周南的邀請，走回去繼續指揮著工人幹活。

……

……

香精廠對面有不少小飯店，很多過往的運輸大車司機都停下車來在這裡吃飯。其中有一家炒雞店的大盤雞味道不錯，張英帶著周南去了這家店，點了一盤炒雞和幾個青菜，要了幾瓶冰鎮啤酒，一邊商量公司的事情一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張英的吃相很斯文很優雅，身子坐得筆直，細嚼慢咽的，兩腮輕輕蠕動，塗著淡淡口紅的上下唇格外醒目。周南嚥下一口雞肉，有些訝然地掃了她一眼，心道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雅起來……幾天的功夫不見，眼前的張英還是過去的張英嗎？變化似乎有些太大！

見周南靜靜地盯著自己看，張英臉色一紅，也放下筷子，左右四顧見沒人關注他們，就低低小聲道，「你不吃東西，老盯著我看幹嘛？」

周南微微一笑，「沒啥，你多吃一點，英子，你最近很辛苦，要多補補身子，別搞得太累吃不消了！」

「對了，你弄出來的薪酬方案裡怎麼沒有你自己的工資標準呢？」周南隨意岔開了話題去。張英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就先不用領工資了，以後再說吧……」

周南深深地望著張英，他明白她現在的心理狀態，只是這些話他也不能挑明，有這一層窗戶紙在對兩人都好，要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英子，公司有你的一份，我有考慮。」周南笑著探手過去握住張英的手，「你先聽我說。公是公，私是私，包括我在內，都要從公司領取工資的……沒有收入，你怎麼跟你爸媽交代喲——這樣吧，暫時你的工資先定為1600吧。劉強八百，你這個事實上的老闆，起碼要翻番嘛，呵呵。另外，你的交通費和電話費都要公司報銷的。」

張英細長的柳眉兒輕輕佻了一挑，卻是默然點頭答應下來。時下這個時候，每月一千六，絕對是很高很高的收入了，不要說私企和民企，就算是國有大企業的高層也不過一千多塊錢。

她辭了職來這裡上班，的確也需要收入，要不然她無法維持生活，更沒法和家裡交代。雖然她已經將這家企業當成了自家的，但畢竟她和周南還沒有到那一步。而就算是成了真正的老闆娘，她也還是需要有自己的收入的。想通了這一節，張英就沒有再故作矯情推辭什麼。

「還有，你來回趕班太遠了，我看你自己抓緊去買輛女士的踏板摩托車，走公司的帳。」周南又道。

張英一怔，感受到周南若有若無的關心和體貼，她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感動，手中的筷子停滯在半空中，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周南，兩團紅暈在兩腮上逐漸泛起擴大，竟然看得癡了也想得癡了。

咳咳！

周南乾咳了兩聲，同時心裡竟然情不自禁地升起幾分溫情脈脈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感覺很突然，也很陌生。或許他從來都沒有想到，張英會帶給他這種感覺！

「英子，你準備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去青安市一趟。」周南輕輕道。

張英驟然回過神來，紅著臉下意識地答應了下來，然後才訝然問道，「去青安市做什麼？」

第065章 露餡了

「英子，我們要轉產煙用香精，但是我們現在不能只生產沒市場嘛……所以，我們必須要走出去尋找市場。而最大的一個市場就是國有捲煙廠——下一步，我們要不斷尋求跟煙廠的合作，慢慢佔領市場。先從煙用香精市場下手，完了之後再回頭來整合食用香精和化工用香精市場……」周南慢條斯理地說著，「青安市捲煙廠是距離我們最近、也是國內捲煙行業的十強企業，這可是一塊巨大的市場蛋糕，我們不能放過……」

張英猶豫了一下，以她的聰明和心計，無疑立即就想到了問題的關鍵點：煙用香精市場不是今天才出現的市場，人家捲煙廠方面肯定早就有了固定的大客戶，單憑我們這麼一個無規模、無實力的小香精廠，要想參與進去分一杯羹，大概比登天還難吧。

但她轉念又一想，或許周南有「關係」呢。這年頭，有背景關係好辦事，既然周南胸有成竹，想必定有辦法。對於周南近乎盲目的信任逐漸取代了張英心頭的那一抹狐疑，不過，她沒有問什麼，只是默然點頭應下。

這正是張英的聰明之處。她心裡明白，該讓她知道的東西，周南肯定會主動說的，而周南既然不肯直說和細說，那說明她不該過問，也沒有必要去問了。

「周南，你不是說食用香精和日化香精的市場已經飽和了嗎？我們將來還做這個東西？」張英又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皺眉問道。

「所謂市場的飽和，是一個相對的概念。英子，給你舉個例子來說，比如本地區的日化和食用香精市場一共這麼大——」周南用筷子在桌上虛虛畫了一個圈，比劃道。

「假設消化能力只有100噸，可最近幾年本地的香精廠一哄而上，產能不僅分散、而且累計起來的綜合已經超過了100噸，市場這樣自然就飽和了……可市場飽和不代表沒有市場，假如現有的香精廠淘汰大半……」

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張英就笑吟吟地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兼併整合他們，不跟他們分吃蛋糕，而是自己吃獨食……」

周南哈哈一笑，「英子，這怎麼叫吃獨食呢？優勝劣汰是必然的市場競爭規律，他們不適應市場，自然要被淘汰，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精華，我們在競爭中站穩腳跟，自然就是強者嘛！英子，你現在心裡多少有個底吧，到明年年初，周邊的這幾十家香精廠肯定會進入集中破產倒閉階段，到了那個時候，咱們就可以下手了……就當是撿破爛吧，有用的低價收購過來，沒用的讓其自生自滅。」

「這只是第一步……我們的目光不應該局限在海都市周邊地區，我們要看得遠一些。」周南的聲音變得低沉和有力起來，張英有些振奮地望著他，從他清澈如水的眼眸中讀到了很多東西。

「英子，你下午早點回去收拾一下，咱們明天早上一早趕去青安市。」周南微微笑著，順手往張英碗裡夾了一塊雞肉，「我下午去銀行提點錢帶上。」

兩人正在吃飯，突然炒雞店裡走進一個人來，周南抬眼一看，見是劉強，就有些意外地笑了笑，「老劉？」

劉強匆匆走了過來，俯身低低道，「周總，張總，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張英訝然一聲，突然意識到劉強的話多少有些「複雜」，就忍不住猛然抬頭來望著劉強，劉強尷尬地一笑，「張總，好像是你的父母來了，還有一個男的。」

劉強的話音一落，張英的臉色驟然變得漲紅，心裡一顫，心道壞了壞了，一定是露陷了……被父母知道自己辭職來了周南的工廠上班了！

辭職的事情，張英一直沒有跟父母挑明，她照舊早起上班，下午按點下班，倒也沒有引起父母的懷疑。只是她的穿著突然變了，而且神態舉止也有了些明顯的變化，還有突然也不上夜班了，倒是讓母親覺得奇怪，無意中問了一句，被她以調到公司機關上班為由搪塞了過去。

可現在……

張英霍然站起身來，紅著臉尷尬地低低道，「周南，你繼續吃吧，我回去看看，趕緊打發他們回去。」

張英沒有注意到劉強話裡的一個細節，但周南卻聽到了「還有一個男的」。這讓周南馬上就想到，其人基本上應該就是潘虎了。想必今天的這場動靜，又是被潘虎搞出來的。

潘虎肯定對張英不死心，這是必然的。

而這，其實也是周南所希望看到的。他懶得理睬和關注潘虎這樣的小人物，而張英的存在，就是他無形中掌控潘虎的一條線。潘虎，於他而言，將來還另有安排。

「不，英子，我跟你一起去。」周南搖了搖頭，微微一笑，「走……你放鬆點，不要這麼緊張嘛。」

……

……

在父親張猛林和母親欲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中，張英和周南並肩從馬路對面說說笑笑地走了過來。周南肯陪她見她的父母，這帶給了張英極大的勇氣，同時也如釋重負：怕什麼？她又沒做什麼虧心事。不就是辭了一個工人崗位嗎，沒啥大不了的！

潘虎底氣不足地站在了香精廠辦公室的屋簷下。張猛林兩口子則站在院中，直勾勾地盯著神色從容的周南和臉上浮蕩著幸福甜蜜笑容的女兒張英。

今天上午，聽潘虎說女兒張英已經擅自辭職，這讓張猛林兩口子勃然大怒又震驚異常。對於他們這樣的小門小戶來說，給子女找個正式工作很不容易，這麼一個正當工作，張英竟然敢說辭就辭了……一口氣憋著，張猛林就拖著老婆跟著潘虎來到了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

潘虎知道這個地方，自然是偷偷跟蹤張英的結果。

「英子！你過來！」張猛林怒視著張英，喊了一嗓子。

別看張英神色不變，但心裡其實還是有幾分忐忑的。聽到父親的「怒吼」，她下意識地低下頭去，卻猛然發覺一隻手悄然伸過來握住了自己的手，緊了緊。

張英定了定神，抬頭來勉強笑道，「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怎麼來了？你還好意思說，看看你幹的好事！」張猛林怒不可遏地上前來，「安排你就業容易嗎？你竟然說辭就辭了，也不跟我們打個招呼……你眼裡還有沒有父母？！」

張猛林越說越氣憤越說越激動，揮手間，眼看就要給張英遞上耳刮子。

第066章 承諾

周南皺了皺眉，陰森的眸子從不遠處潘虎的身上陡然收了回來，然後上前一步，一手輕輕將張英一扯，自己就站在了張英的面前，將她護在了身後。

張猛林揮舞著的手猛然停滯在了半空中，他雖然在生氣當中，但也知道這巴掌要是落下去，肯定會打在面前這個高大挺拔舉止從容的青年身上。

「張伯伯，呵呵，您先別生氣，咱們屋裡去坐坐，有話裡面說吧……」周南熱情地笑著，一邊向屋裡禮讓張猛林兩口子，一邊給劉強幾個工人使了一個眼色。

劉強帶著幾個工人趕緊滿臉堆笑地圍攏過來，客客氣氣地簇擁著張猛林夫妻向張英的辦公室而去，進了門，劉強趕緊讓張猛林兩口子坐在了沙發上，又親自找杯子給兩人倒水，有個女工還從隔壁搬來了一個西瓜，切了幾片擺在了兩人面前的茶几上。

周南笑吟吟地坐在了張英的辦公桌後面，而張英則「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周南使了一個眼色，劉強幾個工人忙打著哈哈退了出去，然後將門關緊。不過，臨出門的時候，劉強順手打開了吊扇的開關，剛安上的吊扇吱吱呀呀地轉了起來，不多時就發出嗡嗡的輕微轟鳴聲，清涼的風在屋裡吹動著，吹散了周南心裡僅存的一點煩躁。

周南從自己口袋裡掏出自己的「阿詩瑪」來，抽出一根來遞了過去，笑道，「張伯伯，您抽煙！」

經過了眾人的這麼一番「禮遇客套」，張猛林心裡的火氣不由自主地消散了許多，儘管他的臉色看上去還是氣呼呼地，其實已經冷靜了下來。

稍稍猶豫了一下，張猛林就接過煙去，周南趕緊又俯身給他點上，然後自己剛準備點上一根，突然覺得有些不太禮貌，就又順手將煙放回煙盒裡，沒有再抽。

周南的這麼一個小動作，引起了張猛林些許的好感，覺得這個年輕人很是彬彬有禮，不太像那些囂張跋扈趾高氣揚的紈褲子弟，狂妄自大沒有禮貌。

「張伯伯，您別生氣，是這樣的——是我請英子辭職出來幫我打理這個公司的，您要怪就怪我吧！您也看到了，咱們公司雖然規模不太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嘛，英子現在是公司的總經理，公司的事情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張伯伯，英子很有企業管理方面的天分，如果您非要讓她在工廠裡做工，其實是埋沒了她……」

「她辛辛苦苦在海化工作一個月才拿不到700塊，還累得要死……呵呵，在咱們這裡，多了我不敢說，一年2萬塊還是有保證的。」

「張伯伯，您別著急，您先聽我說，如果您覺得我的話沒有道理，您再批評，我虛心聽著。張伯伯，您看啊，我們上班工作的目的是掙工資，維持生計，換句話說，就是為了過上好日子。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現在改革開放都這麼多年了，我們的觀念也得變變了，只要能賺錢過上好日子，國營私營還不是一樣的嘛！」

「當然，您放心，我們正當經營、合法致富……張伯伯，嚴格說起來，這家公司應該算是我和英子一起奮鬥努力的一個共同的事業，您應該放手讓我們年輕人趁著改革開放的好年景好政策，闖一闖嘛！」

張猛林一肚子的「怨言」和「質疑」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周南慢條斯理溫文爾雅的話給一一堵了回去，見他還是一番欲言又止臉色漲紅的樣子，周南又笑了起來，「張伯伯，您是不是擔心我們這個公司弄不了幾天就要關門拉倒，耽誤了英子的前程？」

「呵呵，我說句狂妄的話——張伯伯，我——我們有信心把公司做大做強……」周南臉上的笑容看上去非常陽光和燦爛，聲音裡充滿了濃濃的自信，「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將來我們做不好，這家企業半路夭折，我也有能力幫英子另外找一個單位就業，絕對不會比海化差多少的。」

「我爸爸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幫英子找個工作還是問題不大的……」似乎是為了為自己的話加上一些有力的籌碼，周南輕輕又追加了一句。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打自己老爹的旗號，因為他知道，對於張猛林這種底層工人出身、對未來充滿著焦慮的草根小市民來說，扯扯自己老爹的大旗，遠遠比自己耐心解釋上一萬句更有效力，更立竿見影。

張英紅著臉走了過來，站在了周南的旁邊。周南稍稍猶豫了一下，主動抓過了張英的手，溫和而堅定地道，「請張伯伯和阿姨放心，我不會讓英子吃虧的，請相信我，這是我的承諾。」

張猛林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本來想說幾句，最起碼也代表張英的父母和家庭表達表達自己的立場，但話到嘴邊卻驀然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說了。

第一次的驚鴻一瞥，這一次的面對面交流，周南這個年輕人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這個年輕人無論是家世背景還是個人的素質才學，都讓張猛林兩口子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如果英子真的跟了這個小子，倒也是張家的墳頭上冒青煙了，可是……

張猛林心裡終歸還是有些擔憂，畢竟兩人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可他的妻子孫秀華卻在一旁笑著插上了話，「小周啊，你張伯伯也不是氣別的，就是英子這孩子太不懂事……你說你們兩個出來開公司，這是好事，我們還能擋著？但你起碼得跟家裡說一聲吧？可她倒好，說辭就辭了，自己做主了！」

「小周啊，英子就是這個強脾氣，你們在一起，你多讓著她點……」

孫秀華「小周小周」地叫著親熱，張猛林坐在那裡聽了眉頭暗暗皺了皺，心裡暗罵頭髮長見識短的娘們兒的嘴就是把不住門兒，你心裡就算是有萬般樂意，但這嘴上起碼也得保持幾分矜持吧？這樣讓人看不起！

張猛林想到這裡，忍不住狠狠地側首瞪了自己的老婆一眼，可孫秀華卻沒有理會他，已經笑著跟周南和張英說起了一些家常話，屋裡原本尷尬沉悶的氣氛頓時紓緩了下來。

……

……

不論如何，張猛林兩口子總算是被周南和張英客客氣氣地送走了，擅自辭職的事兒塵埃落定，張英心裡落下了一塊大石頭。

等父母上了出租車離開了，張英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驟然想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潘虎，忍不住惱火地回頭向院中尋覓起了潘虎的身影，但這個時候，見兩方相談甚歡成了親親熱熱的一家人，鬱悶煩躁和落寞的潘虎早就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

張英惱火地跺了跺腳，米黃色的高跟鞋下揚起一圈煙塵。

周南微微一笑，「算了，英子，他是不撞南牆不回頭，這回總歸是死了心吧？其實這樣也好，你爸媽來了這一趟，看看咱們的廠子，也是好事，最起碼放心了吧？」

張英默默地點了點頭。「謝謝你周南，要不是你，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跟我爸爸解釋呢……」

第067章 「乾爹乾娘」

下午的時候，張英去派出所繳上了5000塊的贊助費和治安聯防費，帶回來一個蓋有派出所公章的收據，其實就是一個白條，根本沒有任何法律效力，因為派出所不具備行政收費資格。

張英分明是有些心疼這幾千塊，因為公司創業之初，「百廢待興」，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無謂地扔出幾千塊去，怎麼能讓她心甘情願呢？況且，公司的事情，周南就是一個甩手掌櫃，雖然公司賬上有50萬，但對於一個公司來說，哪怕是規模不大的公司來說，這筆錢絕對不能說是多的。

補發工人工資和最近幾天的購置原料、修整廠容廠貌等已經花了不少，而張英心裡很明白，起碼在三個月之內，公司不會有任何進項，支撐公司運轉的統共就是這筆錢。

所謂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周南沒有真正介入到公司日常管理的事務中，所以他並不知道，「小打小鬧」加起來都是錢，真不是一個小數目。

不過，資金周轉不是問題。從黃秋玲那裡搞來的這50萬的貸款，於周南而言，那只是一筆啟動資金。至於長遠運行，他自然有後招。

不說別的，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在股市上的獲利起碼會有百萬之多，用這筆資金足以支持公司進入「縱深」發展階段。而實際上，在周南看來，只要談妥了跟青安捲煙廠的合作，廠子一開工，就會有源源不斷地營業收入，構建起公司自身的資金鏈條。

但這些，周南不能跟張英細講，也沒有必要說得太細。

張英「氣呼呼」地將那張收據遞給周南，臉色不怎麼好看。

周南呵呵笑了，「英子，我們開門做生意的，很多事情不能太較真。社會大環境如此，我們也左右不了，為了避免麻煩，花點錢還是值得的。你要知道，如果我們不花這幾千塊，將來造成的損失有可能是幾萬塊甚至幾十萬……」

張英皺了皺眉，輕輕道，「你爸爸是公安局的領導，你找找關係，這筆錢不就省下了？你現在是甩手掌櫃的，啥都不管，你要知道，我們現在幹什麼都要花錢，不省著點，我怕……」

「沒事……」周南心裡當然是另有想法，但這種事情他也不能跟張英說，只能笑著打了個哈哈，岔開了話題去。

……

……

又在公司呆了一會，周南就直接回家了。在路上，他就接到了父親周寧宇的電話。周寧宇在電話裡頗有幾分興師問罪的味道——不知何故，周寧宇知曉了周南竟然悄無聲息地收購了一家企業，當上了小老闆。

周南其實並沒有瞞著父母的意思，只是這個事情他剛剛開始做，準備等一切走上正軌之後再跟家裡說。既然父親已經知道，他也就沒有什麼好瞞的，也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及前前後後的操作過程，在電話裡跟周寧宇簡單說了一遍，周寧宇這才放下心來。

在時下這個時候，周寧宇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家裡人打著他的旗號「胡作非為」，為他的上位人為製造障礙。只要周南合法經營光明正大，他只能為兒子的本事而驕傲，還能反對什麼？

周南的事情是林霞和薛遠洋兩口子給「捅破」的。

今天下午，薛遠洋突然給周寧宇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閒扯了一會，才非常婉轉地提出要自己兒子薛豹和周家兒子周南「結拜」的想法——

換言之，就是林霞兩口子想要收周南當乾兒子。

「結拜」的風氣在90年代末期的海都市，還是非常流行的。一般而言，是雙方家長關係比較好，然後讓各自的孩子結為「干兄弟」或者「乾姐妹」，經常走動走動，就跟親戚一樣。

周南和薛豹本身就是高中同學，加上如今周寧宇也有跟薛遠洋交好的心思，自然是對薛家的「暗示」給予了積極回應。不過，他一向尊重兒子的主張，也就並沒有把話說死，說要問問周南的意見。

「南南，你覺得咋樣？爸爸覺得呢，你薛叔叔和林姨對你不錯，同時你跟薛豹也是高中同學，咱們兩家……」

周寧宇的話還沒有說完，周南就已經當機立斷地朗聲答應下來，「爸，我願意啊，很好嘛，我和薛豹本來關係就不錯……嗯，爸，我看這樣吧，今晚我們家請薛家吃飯吧，在一起吃吃飯，把事情定下來……」

聽了兒子的話，周寧宇很高興。

他心裡明白，自己這個懂事的兒子未必太把「結拜」當回事兒，但為了自己這個父親的前途，他顯然會刻意主動地跟薛家拉近關係，最起碼，不會拒絕薛家表露出來的善意和友好。

……

……

周南回了家，換下了自己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褲皮鞋，換上了一身清爽的運動裝。

不多時，父親周寧宇和母親岳萍都下班回來，而幾乎是緊跟著兩人進門，薛遠洋和林霞也帶著薛豹敲開了周家的門，兩家本來就是前後樓，隔得也不遠。

薛豹高中畢業考上的是濱海大學，算是二流大學，學的是中文專業。雖然與周南的國內最高學府京華大學不能比，但也算得上是成績不錯的了。

兩人在高中時候關係就不錯，經常在一起打籃球，因為住一個家屬院中，上下學也常常一起。如今都知道要「親上加親」，自然兩人的態度就顯得格外熱乎。

「周南，你小子畢業回來，也不跟我打個招呼……」薛豹膚色略微有些黑，個頭比周南矮些，大概有一米七六左右。他今年大學畢業後，在父親薛遠洋的安排下，進了海都市海都區政府辦綜合科工作。

「呵呵，我聽林姨說你最近在忙著談戀愛找對象什麼的，我就沒好意思打擾你……」周南笑著上前去跟薛豹擁抱了一下，薛豹不滿地嘟囔著，「媽，你瞎說什麼呀，我什麼時候忙著找對象了？」

林霞微微一笑，根本就沒有搭理薛豹的「抗議」。四個大人在客廳裡笑著說話，周南和薛豹則進了周南的房間，扯了扯各自大學畢業後的「經歷」。

兩人正相談甚歡，突然聽客廳裡的林霞大聲喊了一嗓子，「南南，你們兩個出來一下。」

周南和薛豹一起走出房間，林霞笑著招招手道，「小南，薛豹非要改名字……這是我找風水先生測的幾個名字，你是名牌大學生，你看看哪一個比較好？」

「改名字？好端端地，改啥名字啊？」周南訝然道，回頭望著薛豹，薛豹嘿嘿一笑，「不行，我必須得改，這個名字太那個啥了……什麼龍啊豹啊虎啊的，太俗氣太土氣了！」

薛遠洋笑吟吟地坐在沙發上，端著長輩和領導的架子擺擺手道，「要改就改吧，趁著現在剛參加工作檔案什麼的好改！他這個名字是太沖了一些，人家說有些凶兆，不好。」

第068章 及時雨

「薛海濱，薛海濤，薛洛水……」周南接過林霞遞過來的紙片上，掃了一眼上面的這些擬好的名字，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這是什麼狗屁水準的風水先生啊，看看這起名的水平，也就是一個忽悠。

見周南笑了，薛豹也忍不住抱怨了起來，「周南，你也看看，這都是些啥名字，不是海濱就是海濤，簡直俗不可耐，太噁心人了，還不如我自己起個……」

「你懂啥？人家說了，你命裡五行缺水，名字裡必須要有個『水』字，這樣才好才能消災減禍。」林霞瞪了薛豹一眼，「小南啊，你覺得哪一個比較好？我聽聽你的意見。」

「呵呵，姨，我隨便說說啊，也當不得真的，我也不太懂這個東西。薛豹五行缺水，名字裡只要有個帶三點水偏旁的字就可以了……我們年輕人嘛，總是喜歡名字能時尚一些，我看這個津字和澤字不錯，薛亞津、薛光澤如何？」周南隨意笑道。

林霞和薛遠洋還沒有說話，薛豹就搶著道，「不錯不錯，很有文化意境，我喜歡這個薛光澤……光芒萬丈、澤被蒼生，嗯，很好！」

林霞和薛遠洋交換了一個眼色，沉吟了一下，林霞輕輕道，「薛光澤——是不錯喲，不過，能不能用，我還得找人算一算……」

周南笑笑，沒說再什麼，薛豹無奈地聳了聳肩，向周南苦笑了起來，「看看吧，周南，直接是沒治了——媽，你好歹也是政府幹部，怎麼就這麼迷信！」

「胡扯？這是迷信嗎？別亂說！」林霞「惡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兒子一眼。

……

……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薛家三口登門來，可不是為了薛豹改名字徵求意見的。一會，兩家六口去了政府家屬院旁邊的一家飯店，要了一個包間，親親熱熱地吃了一頓飯，明確下了薛豹和周南「結拜」的事兒。

在出去吃飯之前，周南趁周寧宇去書房拿包換衣服的當口，小聲跟自己父親交流了幾句，並把下午張英去派出所繳納「贊助費和治安聯防費」的收據拿出來，遞給了周寧宇。

「治安聯防費？贊助費？」周寧宇一怔，旋即皺緊了眉頭，低低道，「公安部早就三令五申禁止基層公安系統亂收費，我們局裡也為此下過好幾個文件禁止這種事情……怎麼還有派出所膽大包天亂收……是哪個派出所？」

「城西區城郊鎮派出所……」周南笑笑，「這收據上不是有名字嘛。我打聽過了，他們已經收了好幾年，鎮上所有的民營企業和鄉鎮企業以及個體工商戶，都要繳納，可能比例和標準數額不一樣罷了。」

周寧宇沉吟了起來。

他心裡很明白，兒子給自己點明這個事情，肯定不是出於什麼「義憤」心理，而還是為了自己的個人陞遷。

周寧宇在市委書記劉向東的支持下，暫時主持市公安局的工作，但這樣終歸是名不正言不順，對他全面掌控市局局面造成了天然的障礙和難度。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劉向東不可能一下子就任命周寧宇為市局一把手，作為一個昔日沒有實權的副局長，周寧宇上位需要時間，也需要一個過渡。

同時，劉向東個人也有慎重用人的考慮。這個臨時主持工作的過程，說白了也是一個考驗的過程。

周寧宇是個人才還是一個扶不起的劉阿斗，劉向東需要時間來觀察。

這倒也罷了。畢竟有市委書記的支持，周寧宇逐漸掌握起市局的權力，但問題的關鍵在於——最近，省裡又任命下來一個新政法委書記黃振。黃振此人權力慾望比較強盛，他一到任就打著穩定局面的旗號靠上了市公安局的工作，很多事情親自抓，對周寧宇形成了有力的掣肘。

這種掣肘，對於正在逐步培育自身權威的周寧宇來說，具有太大的負面效應。很多局裡的幹部因此都在保持著觀望，搖擺不定。

因此在這個時候，周寧宇迫切需要從一個點切進去，以整肅全市公安系統導入，在出政績的同時樹立個人權威。

而很顯然，周南提供的「這個消息」，無疑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要什麼就來什麼，真是一場及時雨啊……自己這個兒子……周寧宇一念及此，心頭歡喜起來，但卻面不改色。

他擺擺手道，「嗯，我知道了，南南，你先出去陪客人說話，我打幾個電話馬上就出去。」

周南微笑了起來，心領神會地腳步輕盈地走出周寧宇的書房，替父親把房門關緊。

該他做的，他都做完了，接下來就要看周寧宇自己怎麼運作這件事情了，無論是「借題發揮」還是「小題大做」，都有了充足的理由。

周南相信父親能做得很好，周寧宇終歸是做官多年的人，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他就算是坐上了海都市公安局局長的位子，也難以坐得穩。

「南南，你爸呢？怎麼還不出來？」岳萍幾個人正準備出門，見周寧宇還沒有出來，就皺眉問了一句。

「媽，咱們先走，我爸突然接到單位電話，有個事情要處理一下……我爸說讓咱們先去點菜，他打完電話馬上就來。」周南笑道，「薛豹，走，咱們倆先去點菜！」

「老周現在主持工作，事情多是正常的……」薛遠洋呵呵一笑，不以為意地率先推門而出，「走吧，我們先去，時間不早了，再晚怕沒房間了。」

……

張英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匆匆搭車回到了家。剛要進自己的臥室換下正裝換上家居休閒服再去洗個澡，卻不料父親張猛林已經堵住了她的門。

「爸……」張英有些無奈地笑著，卻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張英以為父親是餘怒未消過來繼續「興師問罪」的，結果卻大出她的預料之外。

張猛林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英子，你上正屋來一趟，我和你媽有話跟你說！」

說完，張猛林扭頭就走。

張英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只是心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她雖有主見亦有玲瓏的心思，但父母終歸是父母，如果父母堅持反對她跟周南在一起，她將會非常難受……

第069章 福星

張英進了父母的屋。

張猛林坐在屋裡的沙發上，而母親孫秀華則盤腿坐在床上，正聚精會神地在窗前刺繡。自打迷上了這個玩意兒，孫秀華除了料理家務之外，幾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進其中。她繡得出神，連張英什麼時候進來的，也沒怎麼注意。

「爸，媽。」張英輕輕招呼道。

孫秀華抬頭瞥了自己的女兒一眼，笑道，「回來了？還不趕緊換衣服去準備吃飯？我弄完這幾針，就去做飯。」

張英笑笑，「爸，找我啥事？」

張猛林沉默了一陣，然後才緩緩起身，從旁邊的老式老式三抽桌裡取出一個紅色的建行存折來，遞了過去，「英子，這是2000塊錢，你拿去用吧。既然你現在幫周南管著一個公司，場面上的事情就多了，穿得也不能太寒酸……」

張英聽了這話，心裡明白，自己這個挺要面子的父親終歸還是怕她在周南面前太丟了自尊，免得將來吃虧……想到這裡，她眼圈一紅，幾乎要流出淚來。

「爸爸……我……」

「去吧……好好幹，跟小周也好好處，別讓人小看了咱們。」張猛林臉上竟然擠出了一抹往日裡很難見到的柔和的笑容。

……

很顯然，讓兒子跟周南「結拜」，收周南作為乾兒子，是林霞推動和「主導」的結果。這樣的結果，應該是一個複雜的多重因素促成的結果。

首先是周南幫著林霞炒股賺了不少錢，林霞心裡覺得過意不去，同時覺得周南這孩子真的不錯，人品踏實穩重，滿腹才學，要是有這麼一個乾兒子，臉上也有光彩。

其次，兩家越走越近，出於某種政治利益上的考慮，林霞的建議就得到了薛遠洋的贊成。

在吃飯的當口，林霞就硬「逼」著周南改口，按照海都市的民間風俗，雖然是乾爹乾媽，但在稱呼上也是「爸媽」或者「爹娘」叫著的，要管兩個外人改口叫「爸媽」，周南稍稍覺得有些彆扭。

倒是薛豹很是爽快地跟周南「咱爸咱媽」地叫著，叫的周寧宇和岳萍很歡喜。

但周南還是微紅著臉叫了薛遠洋和林霞一聲「爸媽」，林霞高興地從隨身的包裡掏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紅包來，「來，南南，媽給你一個紅包——不過，媽這個紅包你可不能白拿，你要幫媽賺更多的錢喲……」

林霞這話當然是開玩笑，周南也沒有矯情，笑著接了過來，幾百塊錢而已，算不上什麼。

……

……

薛遠洋和周寧宇一邊喝酒一邊說著官場上的事兒，林霞則和岳萍扯著一些女人間的閒話，薛豹偷偷從父親面前的煙盒裡抽出兩個「阿詩瑪」來，遞給周南一根，自己也點上一根，抽了起來。

見周南吞雲吐霧輕車熟路的樣子，薛豹忍不住輕輕詫異道，「周南，你該不會是老煙民了吧？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上學的時候就偷著抽上了？」

周南嘿嘿一笑，「抽個湮沒啥，我們都是大人了，按說這個也是不良嗜好，還是少抽點為妙。」

薛豹笑著點點頭，「國慶節，我準備組織咱們高中時候的同學聚會一次，咱們兩個一起牽頭弄弄吧？」

周南一怔，旋即皺了皺眉道，「我覺得似乎沒必要。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大家各有各的生活，有很多還在外地，組織起來很不容易。我勸你還是別搞這種活動，白白浪費錢浪費時間，無非是大家湊在一起，吃吃喝喝一頓，完了各奔東西……」

周南一邊跟薛豹說話，一邊側耳靜靜傾聽著父親與薛遠洋的對話。

「老周啊，其實我在政府也干夠了，一個排名靠後的副秘書長，無職無權，簡直就是讓分管領導當秘書使喚……你是不知道，這個壓抑啊……」薛遠洋歎息著，「我準備活動活動，爭取放下去幹個實職，當不了區長縣長，干個局長主任的也成啊！」

周寧宇笑著附和了幾句，突然聽旁邊的周南插話道，「爸，您以前不是給劉書記當過秘書嘛……嘿嘿，我覺得劉書記重新回到海都來，肯定忘不了你的，說不準會重用你呢。比如把你弄到領導身邊，干個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什麼的……」

周寧宇眉梢微微一挑，沒有說什麼。

薛遠洋聽了明顯一怔，旋即笑道，「你這孩子，還懂得不少，你咋知道我給劉書記幹過秘書哩？……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過去了這麼多年，劉書記還不知道記不記得我……」

薛遠洋的話微微有些感慨。

官場之上，領導與下屬之間，不可能有太堅固太真誠的感情，時過境遷之後，劉向東心裡還有沒有薛遠洋的位置存在，確實是一件很難說的事情。所以，最近薛遠洋也在猶豫著是不是找個機會去拜訪一下劉向東，試探一下領導的「口風」。

周南仔細觀察著薛遠洋的臉色變化，知道此刻大概劉向東還沒有找薛遠洋談話。

但以周南前世的記憶和如今的情勢來綜合分析判斷，周南認為劉向東隨時都有提拔重用薛遠洋的可能性。

或許，就在明天。

「爸，你別擔心了，我覺得劉書記肯定會重用你的。劉書記來市裡上任履新，現在市裡局面這麼亂，他首先想到的應該就是您這種能力強、人品好、信得過的老部下了……等您當上市委辦主任和市委副秘書長，那可就牛了，我以後在別人面前也能挺直腰桿了。」周南笑著，半真半假地開起了玩笑，同時也不著痕跡地拍了拍薛遠洋的「馬屁」。

薛遠洋心裡高興，臉上堆滿了笑容，心道這孩子太會說話了，天生就是一塊當官的材料啊。明知周南這話有恭維的成分，但怎奈就是聽起來就是舒服。

「你這孩子……咱們自家人私下裡說說就罷了，在外邊可不許亂說，聽到沒有？市委辦主任那是要害崗位，不是一般人能幹的，再說了現任的周主任幹得好好的嘛。」薛遠洋故作嚴肅地望著周南，叮囑道。

周南嘿嘿笑了，「嗯，我知道了，在外邊當然是不能亂說的。不過，我有一種預感，您可能真的要當市委辦主任了……」

薛遠洋笑罵起來，「淨瞎扯。」

但嘴上是這般說，可薛遠洋心裡是非常高興的，能坐上市委辦主任的位子，對他來說那可是夢寐以求的事情，哪怕是意淫一番也是好的。

薛遠洋當然不會把周南的話當真，不過，就在幾天後，周南的話竟然一語成讖，讓薛遠洋心花怒放。雖然他只是認為這不過是一種誤打誤撞和偶然性的巧合——但因此，周南這個乾兒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由此直線上升。

在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薛遠洋都將周南當成了自己以及薛家的福星。

第070章 送禮的學問

周家兒子周南成了薛家乾兒子的消息不脛而走，這基本上是林霞高興之餘無意中「透露」出來的，一傳十十傳百，就在政府機關大院裡傳開。

不過，這個時候的薛遠洋只是市政府排名靠後的副秘書長，周南成了他的乾兒子，沒有給周家帶來「攀權附貴」的非議，也沒幾個人太放在心上。

這個消息在政府大院裡傳播的時節，周南已經帶著張英趕去了青安市。

兩人是週六早上7點鐘乘坐早班車趕過去的，趕到青安的時候才上午十點鐘不到。臨去之前，周南自然是跟老同學兼鐵哥們孫剛聯繫好了。

青安市雖然緊挨著海都市，但因為不是沿海開放城市，經濟發展水平也好，城市建設也罷，都遠遠落後於海都，是濱海省相對發展較慢的老工業城市。如果說海都市在國內是二線城市的話，那青安市充其量是三線城市。

雖然同為地級市，但差別還是很大的。

下了車，張英就催促周南給老同學孫剛打傳呼，周南跟孫剛約好了到站就給他打傳呼，孫剛好來接。

但周南搖搖頭，輕輕笑道，「英子，先不急。在跟孫剛聯繫之前，我們要先做兩件事情，第一，買些禮物，咱們過來求人辦事，總不能空手吧，呵呵；第二，找一家上點檔次的酒店，好請孫剛家人吃飯。」

張英點了點頭，「哦，這樣也行，我本來是想著先請他們吃飯，然後下午再買些禮物送過去呢……」

「我們去青安市中心的新興商廈買吧——這個商廈是青安最大的商場……」

周南訝然道，「英子，你對青安市還挺熟悉的嘛，咋，以前常來？」

張英笑笑，「也沒來幾次，就是我姑媽家在青安，我來過幾次。」

……

……

現在這個年頭，求人辦事送禮流行的無非是高檔煙酒而已。所以一進商場，張英就拽著周南直奔煙酒專櫃。

「周南，買兩瓶茅台和兩條精品雲煙，再買兩桶好茶葉，也就差不多了吧？」看了半天，張英回頭來跟周南小聲商量著。

在張英看來，這些高檔煙酒價值近兩千元，已經算是比較昂貴和奢侈的禮品了，應該也說得過去了。不過是談談業務，能不能談成還是另外一碼事，沒有必要花費太多。

但周南卻沉吟著搖了搖頭。

張英一怔，以為周南愛面子，嫌棄這些拿不出手去，就皺了皺眉道，「周南，不少了，再多了、萬一打了水漂……那可就……」

周南掃了張英一眼，微微笑了，「英子，你放心吧，打不了水漂的。不過，我倒也不是嫌少，只是我覺得送煙酒不太合適……你想想看，孫家的條件不差，也不缺煙酒，這些東西送上去，人家收是收了，但也不會太當回事兒。」

「送禮是一門學問，要投人所好，要講究方式方法，英子。」周南說著拖著張英就走，咨詢了服務員，直接找上了商廈的一個「領導」，其實只是一個部門經理。

聽說這兩個客人要買購物卡，商廈方面的這個年輕女部門經理有些訝然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周南兩人。

購物卡興起於90年代中後期，先是在一些大城市，後來逐漸流行起來。現如今，雖然新興商廈也有購物卡發放業務，但一般來說，都是本地的企事業單位過來團購為職工發放福利，很少有個體客戶來購買。同時，購物卡的面額也比較小，最大面值也不超過200元。

「周先生，購物卡是可以的，但是……」女經理有些遲疑著輕輕道，「請問您是哪個單位的？想購買多少張？我們商廈的購物卡面額有50、100和200元三種……」

「呵呵，買購物卡還需要有單位介紹信嗎？嗯？個人還不能買？這是哪門子規矩嘛！」周南半開了一個玩笑，又道，「有沒有面額大一些的購物卡？我們主要是自己用，面額太小的話，挺麻煩的。」

聽周南財大氣粗的語氣，女經理就知道是遇到了有錢的大客戶，稍稍猶豫，就笑著(:文:)從自己的(:人:)辦公桌後面拿(:書:)出一張類似(:屋:)於銀行卡的硬塑料材質、嶄新的購物卡來，遞給了周南道，「周先生，張小姐，這是我們商廈剛剛推出的一種貴賓購物卡，專門面向大客戶的，最低面額為1000元，您看這種成不成？」

周南接過來掃了一眼，就遞給了張英。這種硬塑料材質的購物卡後來非常火爆，他前世的時候幾乎天天都在使用，根本不需要看什麼。

但張英左看右看卻分明有些狐疑，她輕輕扯了扯周南，生生將周南拖到了商廈女經理的辦公室門外，壓低聲音道，「周南，這種行不行啊，這麼大的數額，萬一他們商廈不認賬或者是不合法……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周南笑了笑，「沒事的，英子，以後你就明白了，這種購物卡很快就會流行起來的……再說了，人家這麼大的商場，怎麼會為了這點小錢而自毀信譽，放心吧！」

在女經理的辦公室裡，填寫了兩張表，然後又在表上摁下了自己的手印，然後在商廈財務人員特事特辦的現場辦公下，周南購買了5張背面有新興商廈總經理親筆簽名字樣的貴賓購物卡，每張面值為1000元。

臨走的時候，女經理又笑著叮囑道，「周先生，請您務必記好了，這種貴賓購物卡是有消費期限的，也就是說，您必須要在從現在算起的一年之內使用完畢，否則的話就會作廢了。」

周南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

……

從商廈出來，周南和張英也沒有走遠，就順道在附近找了一家條件不錯的賓館，開了兩間房先住了下來。

洗完澡，周南看了看表見已經11點半多，就匆匆走到隔壁，摁響了張英房間的門鈴。好半天，張英才打開門讓他進去。

濕漉漉的一頭秀髮斜著披散在胸前，嫵媚的臉上浮動著若有若無的紅暈，因為剛洗完澡還沒有來得及穿戴好，就聽到周南敲門，她只好草草用粉紅色的大浴巾裹住自己玲瓏剔透凹凸有致的身子，先來開了門。

女人穿晚禮服的時候最優雅，穿低胸裝和比基尼時最性感，但要說最有女人味和充滿風情萬種的時刻，恐怕莫過於出浴之後了。

粉紅色的浴巾在張英高聳挺拔的胸部劃了一道豐滿的圓弧，然後一路向下，儘管纖細的腰肢和豐腴的翹臀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但因為她的身材非常修長，鬆鬆垮垮的浴巾吊在身上，還是凸顯出了她傲人的曲線和勾人的豐滿，別有一番韻味。

第071章 各懷心事

張英並不是那種國色天香的女子，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距離她太過遙遠。但她卻是那種很獨特很別緻的女人，在於她傲人出眾的身材，更在於她玲瓏的心思。

因為出身草根底層，她的經歷和出身決定了她小家碧玉的先天氣質。但因為玲瓏的心思，她適應環境變化的能力又強於普通女人，善於察言觀色，面對任何的變故都能很快鎮定自若起來。

最近的相處中，一切都不需要明說，只需周南一個眼色一個面部表情的微小變化都會讓她明白自己的處境和對方的意圖。

她從不執拗也從不忤逆周南的意思，但溫順中又透著自主的個性，雖見識不多但在大場面下能很快能調整好自己，落落大方從不怯場。

她沒有小家子自憐自愛的忸怩作態，但與大家閨秀不同的是，她歡快並不恣肆輕浮，這就構成了一種別樣的雍容。

可以說，張英這個女人天生就是為商場而生的。如果給她機會和舞台，她終歸會成為一個耀眼的商界女強人。

「你先坐，我去換衣服。」

張英臉色一紅，慢慢轉過身去，向衛生間走去。

晃晃蕩蕩的粉紅色浴巾吊在她的身上，伴隨著腰身的搖曳走動，似乎一陣風都能吹散下來，兩條白皙而修長的粉腿就在周南眼前踏著某種韻律交替前進，如風拂柳。

明顯從周南瞥向自己身體眼眸中看到深深泛起的慾望，張英心裡悸動起來，竟然生出了一種盡快逃離的衝動。她知道，如果周南想要了她的身子，她是不能、也抗拒不了的，其實這是她心底裡一直做好了思想準備的事情。

但縱然張英早就有了獻身成為周南女人的準備，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渴望；但此時此刻，她又不能保持著應有的矜持和必須的自尊自愛，她生怕因此會被周南看輕了……或者說，在她的潛意識裡，一直擔心周南對她只有慾望而無真正的感情。

張英不敢再停留，她害怕自己會迷失和淹沒在周南火熱的慾望交織的眼神中。

她頗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匆匆走進衛生間關上門，然後靠在衛生間的門上，探手扶住自己微微起伏的胸口，長出了一口氣。

門外坐在沙發上的周南也自是長出了一口氣，裹著粉紅色浴巾的出浴的張英瞬間就勾起了他的慾火，慾火翻滾躁動起來，幾欲控制不住。

前世的周南雖然沒有結婚成家，但作為商業鉅子和成功人士，他的身邊從來就沒有缺過女人，只是他從來都是逢場作戲沒有投入真感情。

他並不是菜鳥，知道自己如果要做也就做了，張英不會拒絕只會曲意奉迎。

周南更不會惺惺作態，也沒有必要惺惺作態。在他的心裡，張英必須也只能是他的女人。

出於前世被背叛的深刻教訓，他已經不再相信什麼友情或者交情，這些東西是靠不住的。在權衡利弊起用張英之時，他就立即做出了讓張英成為自己女人的決定。於周南而言，做出這種決定，既有慾望的因素、又有現實的考量，還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情成分。

但，他總覺得自己跟張英發展的速度過快，快得不僅讓張英，就連周南自己感覺都很不真實。同時他也擔心，一旦過快地突破了最後的界限，太過輕而易舉地跟張英上了床，會打破兩人之間這種微妙而穩定的複雜關係。

因此，他強自按捺下本能的衝動，終歸沒有邁出最後一步。

……

……

衛生間裡水霧瀰漫，水聲嘩嘩作響。

張英赤著身子站在淋浴的噴頭下，任憑溫熱的水幕從自己頭上傾瀉而下，而一隻手輕輕撫摸著自己胸前的豐盈，眼神迷惘和迷離起來，心裡多少有些空蕩蕩地。

她有些期待，也有些擔心，既想誘惑，又怕失卻所有。

一扇門，隔離起兩個截然不同各懷心事的心靈世界。

直到張英終於鼓足勇氣穿好衣服走出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周南正在看電視，見張英出來，就微笑道，「英子，現在都12點多了，我們出去吃點飯，然後回來休息一會，下午再聯繫孫剛，找家飯店，晚上請孫剛一家人吃飯，剛才我都跟孫剛定好了。」

張英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就乖巧地走了過來，正準備在周南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突然見周南向她伸出了手，臉上的笑容越加濃烈和曖昧。

張英心頭一跳，臉上頓時飛起一抹紅暈，稍稍猶豫，還是將自己的小手伸了過去，任憑周南的大手一把攥住，然後輕輕用力，就將拉倒抱在了懷裡。

沒等張英反應過來，一雙手就已經撫上了她的胸前，輕輕而溫柔地掠了過去。

她陡然間全身發出輕輕的控制不住的顫慄，一層紅光悄然浮現在白皙的肌膚之上，卻沒有任何的反抗。

她微微地閉上了眼睛，發出急促而悠長的呼吸聲。

但等了良久，卻沒有感覺周南「繼續」下去，失望而詫異地睜開眼睛，見周南正慢慢俯身下來，神情專注而輕柔地吻向了她泛起紅光的豐滿額頭，爾後是鮮艷的紅唇。

一個長吻，讓張英心癡迷醉。

她的動作和迎合非常生疏，是那種無法偽裝的天然生疏，這讓周南心裡多少有些意外。而也因此，他的動作變得更加溫柔起來。

舌尖輕柔地認真緩慢執著地叩開張英唇齒間，然後蛇一般輕車熟路地探了進去，在與她的香舌相接碰觸的瞬間，他明顯感覺懷中女人那如同過了電般的激情顫抖，酥軟成了一堆吹彈可破的香泥。

……

……

張英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整理好了衣裙，起身輕輕道，「你餓了吧，我們出去吃飯吧——再晚了，恐怕飯店就都關門了。」

周南朗聲一笑，長身而起，「好。走吧，英子，我們出去吃飯。」

「順便也隨便逛逛吧，看看能不能再給你買身衣服。」周南笑笑又道。

張英一怔，皺了皺眉道，「不用了，老買衣服幹什麼？」

「你的套裝起皺了……」周南輕輕地一笑，匆匆向門口走去，身後的張英羞惱地嗔怒道，「都是你幹的好事！！你等等我！」

第072章 宴請孫家

儘管張英再三反對，但周南還是堅持去陪她買了一套衣服。

仍然是一身套裝，白與黑的老套經典搭配，白色的長袖小立領襯衫，胸口處鑲嵌著暗繡的花團錦簇紋，衣襟上則有幾顆黑色的金屬紐扣，做工非常精美雅致；黑色的裙子合體而舒適，將她修長而豐滿挺拔的下半身曲線襯得恰到好處。

不能不說，周南的眼光還是非常「毒」的。他幫張英挑選的這幾套衣服其實價格並不貴，也不是什麼名牌，但穿在張英身上，效果卻很出眾。

衣著彰顯人的品位，同時又讓人增加氣質和自信。穿著周南幫著挑選的衣服，張英不僅心裡甜蜜，還增加了幾分「躊躇滿志」的情緒。

在周南的建議下，張英將烏黑的披肩發紮了起來，挽起了一個高高的髮髻，讓她的整個人看上去更有幾分成熟女性的雍容華貴。

周南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心頭非常舒爽。經過他的「調理」，張英這個醜小鴨已經漸漸蛻變為一隻光彩奪目的白天鵝，他很有成就感。

無論前世今生，周南都是一個品位很高很有小資情調的人，作為他的女人，必須得上得了檯面。而正是感知到周南骨子裡的這份品位和傲氣，張英最近非常注意自己的儀容和穿著。

……

……

接到周南用大哥大打來的傳呼，孫剛立即回了電話，讓周南在酒店稍等。半個小時後，孫剛就騎著摩托車匆匆趕了過來。

一進房間，兩人就是一番熱情的擁抱，完了，孫剛才發現站在一旁面帶微笑嫵媚典雅身材出眾的張英，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張英幾眼，驚艷道，「行啊，哥們，畢業沒兩天，就給我找了個弟妹？」

孫剛比周南生日大幾個月，一向以「兄長」自居。

周南微微一笑，而張英臉上雖然浮起一抹紅暈，但心裡還是有些緊張，她不知道周南會……會怎麼向孫剛介紹自己。

是女朋友？女下屬？還是……

周南卻沒有正面回答孫剛的話，而是笑著介紹道，「英子，這就是孫剛，我大學時最好的同學和住一個宿舍的鐵哥們。孫剛，這是英子，同時也是我們海都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的副總經理，公司的事情現在基本上都是她在管理。」

周南即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顯然孫剛卻沒有想得太複雜。

能讓周南這麼信任並帶著過來的女人，還替他管理著名下的公司，這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你好，英子。」孫剛爽朗地笑著，一邊跟張英握手，一邊笑著跟張英寒暄了幾句。

趁張英去泡茶的功夫，孫剛側首向周南壓低聲音笑道，「哥們，眼光不錯嘛，這妞很棒，身材太正點了，真是極品啊……」

周南嘿嘿一笑，笑罵道，「少扯這些沒用的——我找你的事情，你給你家裡人說了嗎？」

孫剛哈哈一笑，「說了說了，你放心吧，我爸爸同意見面跟你談談。另外，今晚我全家都會過來參加，夠給你面子了吧？就是要讓你破費了喲——不過，兄弟，咱們也不是外人，我有話可是要直說了。你雖然弄了個香精廠，但是你也知道，我爸爸廠裡早就有了固定的大客戶，你想要插進來搶食吃，恐怕難度很大。」

周南笑了笑，不以為意地道，「我知道，我就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而已。哥們，謝謝你幫忙，真的，不管成與不成，都非常感謝。」

「好了，少跟我來這一套。我盡力幫你說好話，但是能不能成，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也做不了我爸爸的主。再說，青安捲煙廠是國有企業，很多事情限制多，你也理解一些。」

孫剛伸出拳頭拍了拍周南的肩膀，「對了，我說哥們，你爸爸好歹也是海都市公安局的領導，你怎麼不進機關，進了企業呢？」

「呵呵，我想先做點事情，然後再考慮其他。將來嘛，我還是會進機關的……你在清安市經貿委怎麼樣，還能適應嗎？」周南笑著回答，又反問了一句。

這個時候，張英盈盈走過來將泡好的茶杯放在孫剛面前的茶几上，孫剛微微點頭笑道，「謝謝！」

「談不上什麼適應不適應的，也沒啥事幹，基本上每天都在喝茶看報紙打發時間……哎，還別說，我還真有後悔，學校裡學的東西在社會上一點都用不上……」孫剛搖了搖頭，「先干幾年再說吧，看看能不能提起來，要是提不起來，我就辭職下海去，跟你一樣自己創業。」

……

……

傍晚，清安市天福大酒店三樓的包間。

孫剛的爸爸孫福利很給周南面子，帶著全家都來參加了周南的宴請。孫福利兩口子，孫剛，孫剛的姐夫韓曉強，據說孫剛的姐姐孫儷一會也會來，她是清安市某派出所的內勤女警，正在加班。

孫福利是一個微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今年已經53歲。清安市捲煙廠是正縣級國企，作為正縣級幹部，再有三四年也就面臨著退居二線了。

孫福利的神情多少有些倨傲，大抵一則因為是長輩，二則周南有求於他，三則是領導的架子習慣成了自然，但孫剛的母親張勤卻很溫和親切，拉著張英的手笑著問長問短。

但給周南留下深刻印象的卻是孫剛的姐夫韓曉強。這人個子雖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七五左右，可眉清目秀英挺俊朗，風度翩翩，算得上是一號美男子。只是他眼中若有若無的一抹市儈，讓周南有些不喜。

他記得前世他來青安市跟孫福利談合作，並沒有見到孫剛的這個姐夫，以後也沒有見過。

酒席開始後，有了孫剛的熱情插科打諢和張英的刻意調動，氣氛非常好。喝了幾杯酒後，張勤看了看表又皺了皺眉，向孫剛道，「小剛，你出去看看，你姐姐是不是找錯地方了，怎麼都7點多了還沒有過來……」

孫剛答應一聲，剛要起身出去，突然包房的門打開了，一個年約二十八九歲的警服女子提著一個棕色的小包，飄然而入。

瀑布一般的燙長髮，身著深色合體的警服，標準而傳統的瓜子臉，五官精緻秀美，身材修長，雖然不如張英那樣火爆，但也凹凸有致成熟的風韻盡顯。只是此女的氣質有些冰冷，而且嘴唇輕輕地抿著，給人一種不太好接近的感覺。

第073章 突破口

周南和張英立即笑著站起身來招呼孫儷，這是基本的禮貌。

孫剛也站起身來笑著介紹道，「周南，這就是我姐孫儷——姐，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大學裡最好的朋友周南，海都的。」

「你好，孫姐。」周南笑著招呼道。

孫儷清冷的眸子在周南身上打了一個轉，並不是怎麼熱情地點了點頭，一邊向著給她留著的空位子走去，一邊隨意說了一句「你好」。

只是孫儷的目光在落到張英身上時，明顯有了幾分停滯，似是因為張英傲人出眾的身材所「吸引」了。像張英這種超一流的身材，不僅容易吸引男人的眼球，縱然是女人見了也難免會有幾分無形的嫉妒。

孫儷落座以後，雖然坐在她旁邊的張英刻意跟她說話寒暄，但孫儷還是不冷不熱地，沒有表現出太過熱情的神態。但今天是有求於人，張英自然並沒有把孫儷的冷淡放在心上。

這個女人真冷——周南心裡暗道，不過他的主要目標也不是孫儷，孫儷冷不冷無傷大雅。他只是稍稍看了孫儷幾眼，便就開始一邊向孫福利敬酒，一邊說著合作的事情。

正如孫剛之前說的那樣，孫福利對於周南的「請求」沒有太過積極的回應，只是似乎是看在兒子孫剛的面上，答應回去以後考慮考慮「研究一下」，沒有當場讓周南下不來台。

周南一開始並沒有直接提出自己獨特的股份制合作模式，而是提出要做青安市捲煙廠的煙用香精供應商。這不過是他用來試探試探孫福利的口氣，真正的「談判」其實還沒有開始。

前世的時候，周南費了一番功夫才讓孫福利答應下來，由青安市捲煙廠跟海都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合資合作成立一個新股份公司，專門生產和供應青安市捲煙廠所需的煙用香精。起先是佔據了一部分份額，最後直接成為煙廠的唯一供貨商。

這種供銷合作模式的最大特點在於，捲煙廠本身佔據主動，將煙用香精的生產供應控制在自己手裡，不僅可以從中獲得一份利潤，還可以直接控制煙用香精市場，一舉二得。

酒過三巡，周南很快就發現，他的突破口不在孫福利身上，而是在於他的女婿韓曉強身上。跟韓曉強接觸了這麼一段時間，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非常貪婪的男人。

他同時還意外地發現，韓曉強夫妻的關係似乎不怎麼融洽，雖然韓曉強很是慇勤地給孫儷夾菜，但孫儷基本上卻不怎麼領情，望向韓曉強的眼神中無意間透露出來的某種若有若無的淡漠落在周南眼裡，讓他覺得很奇怪。

不過，周南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還倒是孫儷這女人天性冰冷的緣故。

喝酒喝到半截，周南出來上廁所，不覺韓曉強也跟了出來。兩人說說笑笑，並肩向廁所裡行去。

方便完，周南給韓曉強遞上一根煙，然後兩人就在包房外邊的走廊裡歡聲交談了起來。韓曉強是青安市捲煙廠供銷分公司的經理，掌握著捲煙廠的供銷命脈，算是廠子裡為數不多的實權中層。很顯然，他能坐上這個位子，離不開老丈人的提攜。

只是談話間，周南知道，韓曉強在跟孫儷結婚以前就是捲煙廠的中層幹部了。

「周老弟，你的想法很好，現在香精行業不景氣，你將市場投向煙用香精是完全正確的……呵呵，我們廠子裡不太好進，但是我可以給老弟介紹一些其他的客戶，畢竟我是干供銷的，在這方面還有幾分人脈……」

「謝謝韓哥，以後還請韓哥多多關照小弟。」周南微微一笑，慢慢從口袋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五張購物卡，一股腦子塞進韓曉強的手中，笑道，「我第一次來見孫伯伯和韓哥，也不知道大家喜歡什麼，就從新興商廈買了幾張購物卡……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韓哥您不要嫌棄。」

韓曉強捏著購物卡故作訝然推辭道，「你這是幹什麼？你是小剛的好哥們，咱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快別這麼客氣……」

周南呵呵一笑，「韓哥，正因為我和孫剛是最好的哥們——孫伯伯是長輩，我這個當晚輩的給長輩買點禮物，不是人之常情嘛，你要是這麼見外，那我以後就不敢再來了……」

韓曉強哈哈一笑，揚揚手道，「好吧，我就替老丈人收下了，不過，周老弟，下不為例喲……」

兩人又在走廊上說了一會話，周南只用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就把自己的構想向韓曉強說了。從韓曉強閃爍搖曳的目光來判斷，周南就知道他動心了，有利可圖，尤其是個人會得到明顯的好處，這個內心貪婪的供銷經理怎麼可能不動心！

……

……

周南和韓曉強親親熱熱地並肩走回包房，繼續落座喝酒。

這場酒宴盡歡而散。

晚上九點多，周南和張英將孫家眾人送走後，才慢慢走路溜躂著回了住宿的酒店。回去的路上，張英的情緒有些低沉，雖然孫福利答應回去「考慮考慮」，但張英明白這不過是客套話，沒有多少真實含量。

在她看來，今天晚上花一千多塊請孫家人吃飯，基本上算是打了水漂了。

酒店門口，張英突然停下腳步輕輕問道，「周南，你沒有把購物卡送出去吧，沒送的話，咱們明天想辦法去退了它！」

周南微笑著聳了聳肩，「英子，我已經送出去了。不要緊的，就算是生意談不成，以我和孫剛的交情，他父親也算是我的長輩，花點錢也沒啥，人之常情嘛。」

「你真是有錢！」張英無語地看了周南一眼，有些「賭氣」地扭頭走進了酒店。周南淡然一笑，也追了上去。

……

……

回到家，孫剛就衝他父親孫福利發起了火。認為孫福利太不給他面子，他最好的哥們大老遠地跑青安市來，還花這麼多錢請他們全家吃飯，哪怕是為了照顧自己的面子，孫福利也不該沒有一點誠意，多少鬆鬆口，讓周南的產品給煙廠供應一點，能有多難？

孫福利很是惱火，怒斥了孫剛一番，父子倆吵了個不亦樂乎。但與此同時，住在對面的韓曉強和孫儷兩口子也吵了個人仰馬翻。

聽到那邊的動靜挺大，孫福利和孫剛就顧不上再吵了，就過去敲開門，將兩人都叫到了這邊。

韓曉強是孫福利親自給女兒孫儷挑的女婿，他對韓曉強還是很滿意的，這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中層幹部。只可惜，結婚以後，女兒孫儷跟韓曉強的夫妻關係似乎不怎麼融洽，吵架成了家常便飯。

孫剛上大學不在家的時候，孫儷三天兩頭在娘家這邊住，理由是韓曉強經常在外邊應酬，喝的醉醺醺的，回來很晚。直到孫剛畢業回家，孫儷才沒有辦法，回了對面自己的小家住。

好在兩家住對門，都是煙廠的宿舍，往來也方便。

第074章 韓曉強的算盤

韓曉強和孫儷經常吵架，但這一次顯然吵得格外凶。

孫儷臉色漲紅，氣呼呼地坐在娘家客廳的沙發上，將頭扭向了一旁，看也不看韓曉強一眼。

而韓曉強則面色鐵青地站在電視機跟前，眉頭緊皺。

孫剛和孫福利父子倆坐在沙發的另一頭，望著韓曉強和孫儷兩口子，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孫剛的母親張勤就輕輕歎了口氣，「這日子沒法過了，這邊爺倆在吵，你們那邊小兩口也在吵……」

「孫儷，這回又是為了啥啊……你們就不能安生幾天呀？一天不吵就難受，讓人家笑話死了！」張勤數落道。

「爸媽，你們看——」孫儷很不高興地從口袋裡掏出五張購物卡來，然後甩在了茶几上，「爸爸又不準備給小剛的同學辦事，人家都請了我們全家吃飯了，還怎麼能收人家的東西？你們看看，每張1000元，一共5000塊！韓曉強，我看你都快鑽到錢眼裡去了……」

孫剛吃了一驚，火燒火燎地起身來抓起茶几上的購物卡掃了幾眼，然後臉色就陰沉下來，他怒視著韓曉強沉聲道，「姐夫，周南是我最好的哥們，人家有事求我們，能辦就辦，不能辦就不辦，怎麼能要他的東西？你收了他的卡，讓我怎麼做人？」

孫福利也皺眉道，「小韓，怎麼回事？」

韓曉強苦笑了一聲，「爸媽，小剛，你們先別急，聽我解釋兩句。」

「……」韓曉強將周南的「建議」仔細說了一番，然後又輕輕道，「不過是幾張購物卡而已，他畢竟是小剛的朋友，我是怕不收他的東西，讓他臉上不好看，面子上下不來！」

「再說了，我當時也沒看面額這麼大，以為是普通的購物卡，誰知道這小周出手還挺那個啥的……」韓曉強又辯解了幾句。

不等孫福利說什麼，韓曉強又走過去給孫福利遞上一根煙，笑道，「爸，我倒是覺得這個小子的建議可行。雖然他的公司不大，但只要有我們廠子扶持，沒幾年也就起來了。而且，煙用香精這一塊，這樣就能牢牢控制在我們自己手裡，免得受制於人。這就相當於是我們自己的企業……」

「爸，我個人的意思是，廠裡可以不出面，讓我們供銷分公司出面去跟小周談，由我們供銷分公司作為合作方去跟小周的飛騰香精製造公司合作，成立一個新的股份公司……」

韓曉強眼神微微有些閃爍，他突然又壓低聲音道，「爸，您再過幾年就面臨退居二線了，如果是……將來，咱家也可以有個後路！」

孫福利眼前一亮，雖然沒有直接回話表態，但顯然是動了心了。由韓曉強擔任經理的供銷分公司去跟周南合作，可以借國營大廠的資源去給自己賺錢……不能不說，韓曉強的小算盤打的還是蠻精的。

孫福利沉吟良久，抬頭掃了自己的女婿一眼，慢慢點了點頭，「你明天去跟小周談一談，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如果能行，你下周就代表廠裡去海都實地考察考察……完了，我再在經理辦公會上提一提，通過一下這個合作項目。」

孫剛抓起茶几上的購物卡，匆匆就要出門。

孫福利瞪了他一眼，大聲道，「你要幹嘛去？」

「我去給周南送回這些卡去，我們不能要他的東西……」孫剛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腳步卻沒有停下。

孫福利皺了皺眉，欲言又止，卻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韓曉強嘿嘿一笑，「行了，小剛，你就別跑一趟了，明天我就去找小周談，我當面退給他就是了。」

「你給他？」孫剛停下腳步，但有些遲疑，似乎有些信不過自己這位挺財迷的姐夫。

「行了，就讓你姐夫去處理吧，你一個小孩子，懂啥？！」孫福利不高興地掐滅了煙，逕自走進了臥室去。

「小剛，我去就好，你放心吧，我一定退給他就是了。對了，你趕緊給小周打一個電話，別讓他們走了，明天上午，我過去一趟，跟他談談。你把他的大哥大號碼給我。」韓曉強笑道，跟孫剛說著話，卻是回頭來瞥了自己的妻子孫儷一眼，見孫儷還是那張冰山一般不開晴的臉，神色雖然沒有變化，但心裡卻是暗暗咒罵了起來。

……

……

周南正在賓館裡陪張英看電視。本來想出去看看青安市的夜景，但又覺得有些累，所以就沒有出去，索性就留在賓館裡看電視。

其實，時下的天氣不冷不熱的，溫度適中，夜風徐徐透過窗戶吹拂進房中，加上都喝了酒，兩人完全可以做點愛做的激情纏綿的事情。可惜，兩人雖都有心，但卻均有各自不同的「顧慮」，以至於良辰美景平白虛度了。

不過，張英的眼睛雖然貌似盯著電視屏幕，心思卻不在電視上。她暗暗地打定了主意，只要……只要周南稍稍主動一點，流露出些許曖昧的意味，她就……

酒壯色慾，這話一點也不假。夜深人靜之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要是沒有一點那方面的心思那肯定是假話。

周南靜靜地坐在那裡，心裡卻並不平靜。眼角的餘光發現盤腿坐在床上的張英臉色嫵媚，嬌媚的雙頰上浮動著淡淡的紅暈，他心裡躁動已久的慾望哪裡還能控制得住。

兩人算是都「各懷鬼胎」，明明眼睛直視著電視屏幕，其實都在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對方的動靜。

周南匆匆扭頭掃了張英一眼，慾望熾熱的眸子落在她高聳而輕顫的胸前豐盈上，心頭猛得一跳。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張英也扭過頭來，四道熾熱的眼神碰撞交匯在一起，張英面紅心跳地垂下頭去，手裡捏著的電視遙控器悄然落在了雪白的床單上。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猛然站起身來，嚇了張英一跳。

張英吃驚地抬頭望著周南，卻見他幾步就走了過來，甩掉拖鞋就上了床，毫不拖泥帶水地就把張英抱在了懷裡。

張英渾身輕顫，嫵媚的臉上掠過一抹嬌艷飛霞。她沒有敢回頭，任憑周南緊緊地將她抱住，柔聲低低道，「周南……」

周南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將張英放倒在自己的臂彎中，俯身下去在她滾燙的額頭上吻了下去。

電話鈴聲不合時宜地驟然響起，周南惱火地皺了皺眉，心裡暗道掃興。不過，他也猜出是孫剛的電話，也就放開張英，赤著腳下床去接起了電話。

第075章 綻放

「喂，是哪位？」周南猜出是孫剛，但還是順嘴問了一句。

「周南，我是孫剛……」電話那頭的孫剛壓低聲音道，「臭小子，你搞什麼搞？又是請客吃飯，又是送購物卡，還送了那麼多……你想幹什麼？我們是哥們，你有事找上我，我會盡我所能給你幫忙，你何必要來這一套？」

「我姐夫那人就那樣，你也別太介意了。他收了你的東西，讓我姐好跟他吵架，我爸和我媽也不同意。你記住啊，明天我姐夫就會去找你把卡退給你，你以後別這麼幹了，咱哥們誰跟誰啊！搞得這麼市儈，以後咱們的交情就淡了。」

周南呵呵笑著，「別說得這麼複雜，不就是幾張購物卡嘛……你我的關係擺在這裡，你父母同樣是我的長輩，我大老遠從海都市跑過來，看看長輩哪裡還能空著手？這幾張卡算什麼？這跟找你辦事是兩碼事，你別扯在一起。」

「退給我？退個屁啊，我買都買了，你退給我，我退給誰去？」周南不高興地哼了一聲，「跟孫叔叔說，這是我做晚輩的一點心意，給個面子收下，以後咱們來日方長嘛。孫剛，你要是退了回來，不給我這點面子，咱們哥們以後也就這樣了……」

周南雖然是半開玩笑，但聲音卻很正式。兩人在一個宿舍裡呆了四年，互相知根知底，孫剛對周南的脾氣很瞭解，知道周南做任何事都非常認真，既然他這樣說了，如果再把這幾張購物卡退給他，沒準他真的會翻臉。

想到這裡，孫剛忍不住歎了口氣，「算了，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還矯情什麼？我留下用了吧，算是你小子請我的客了。正好我最近談了個對象，正缺錢用！」

周南哈哈笑了起來，「這樣就成了。」

「還有，哥們，你先別回去，明天上午我姐夫會去找你談一談合作的事情……」孫剛輕輕地在電話裡說了說大體的情況，然後才掛了電話。

周南知道合作的事情基本上成了，心裡要說不高興那是假的。

他順手將手裡的大哥大仍在了沙發上，然後轉過身來哈哈笑著一個魚躍撲到了席夢思床上，一下子就將張英撲在了身下。

張英措不及防，發出輕輕地一聲尖叫，旋即臉色漲得通紅，因為周南的那雙魔手又輕描淡寫地撫上了她的私密性戰略高地。

周南從張英的衣衫內探手進去，一股別樣的震顫感和過電感瞬間瀰漫於她的全身，她忍不住發生了一聲羞人的低低呻吟聲。旋即，她驀然覺得自己的呻吟聲有些不知羞恥……她立即側身別過頭去，面紅如朝霞，不敢再看周南一眼，卻任憑周南那雙手在自己豐腴粉嫩滑若凝脂的身上如青蛇般四處遊走，由上而下，由下而上，直至游動的軌跡雜亂無章沒有任何的規律可循。

張英的呼吸急促而香艷，渾身發燙酥軟無力地癱倒在白色的床單上，而將頭深埋在白色的枕頭下。周南胸中積攢已久的慾火翻滾起來，不僅要燃燒了自己，還要將身側的這個女人全部燃燒融化。

但周南終歸是一個非常有小資情調的人，縱然是在這樣慾火正熾的關鍵時刻，他的動作也很溫柔和有耐心，慢慢調劑引導著兩人慢慢同步起來的氾濫的情慾。

那隻手終於還是突破重重阻隔，越過那重重的山巒和阻隔，直抵那羞人的密處。張英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就一把抓住了周南的手。

「周南……」她呢喃著，充滿複雜情慾的眼眸在與周南同樣熱切的眼眸交匯間，頓時僅有的一點「原則」和「堅持」瞬間化為烏有，她咬了咬牙，徹底放鬆了下來，緩緩閉上了眼睛。

……

……

男女之間的情事，就像是熟透了的果子一樣，就算是遲遲不採摘，也會自然而然地落下地來。

歡愉之時總是嫌夜太短。這一夜，兩人兩度歡好極盡纏綿，直到後半夜才互相撫摸著擁抱著沉沉睡去。

黎明之際，周南的生物鐘準時「敲響」，他緩緩睜開眼睛，卻沒有動身子。在他的懷中，張英赤著身子蜷縮著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之上仍舊沉睡著，她的臉上浮現著恬淡寧靜的笑容，其間，還有一抹心滿意足的春情餘韻裊裊繞繞揮之不去，經過了一夜的雨露滋潤，這個女子終於在周南面前毫無遮攔地綻放出本原的姿采。

周南眼中閃出一抹柔和的光華，他將手輕輕從張英柔嫩滑膩的身體曲線上輕輕撫摸而過，心頭，那種久違的溫情脈脈的感覺再次湧蕩起來。

他的目光順勢瞥去，一條雪白的床單堆積在床下，一朵綻放的鮮艷血花於其上，是那麼地醒目。目光投射過去的瞬間，他的眸子裡便多了一抹憐惜和柔和。

儘管他並沒有處女情結，但作為自己這一世的第一個女人，依然是處子之身的張英卻還是帶給了他一份說不出口的愉悅和歡喜。

……

……

一陣清爽的晨風拂過，張英疲倦地伸了伸懶腰，醒轉了過來。

周南已經傳好了衣服，靜靜地站在窗前凝望著不遠處馬路上往來如梭的車流人流，不遠處青安飯店大樓頂部那一隻巨大電子鐘恰恰發出洪亮而極具穿透力的報時聲。

聽到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響，周南微微一笑回頭來望著張英柔聲道，「不再睡會了？還早，才七點！」

張英紅著臉半垂著臉小聲道，「我睡不著了，我起來去……」

張英下意識地望向了床下，見那條沾染了兩人翻雲覆雨和她告別少女時代的鮮艷痕跡的白色床單已經消失不見，她一怔，卻聽周南又柔聲道，「我扔到垃圾箱了，一會我去給服務員說說，賠償他們一條新床單就是。」

說話間，周南已經走了回來，坐在床邊握住張英滾燙髮顫的小手，沒有說什麼，只是緊緊地握了幾下。

「去洗個澡，咱們出去吃飯吧。」周南輕輕道。

張英低低嗯了一聲，勇敢地抬起頭來，見眼前的男人臉上浮蕩著異樣的溫柔，心頭一暖，卻是忍不住返身緊緊地抱住周南，竟然輕輕地哽咽起來。

周南心裡歎了口氣，他非常瞭解她此時此刻的心境。昨夜，一直到他真正徹底毫不保留地進入到她的體內，仍然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彷徨不安和患得患失。

如是的激情歡愉誠是她之所願，但她同時又因為這一切來得太迅猛太突然而覺得很不真實、很虛幻和很易碎。她唯恐一覺醒來，一切就都成了飄渺的夢境。

第076章 好一個厲害的女人！

兩人的關係有了實質性地突破，但周南隱隱擔心的事情卻沒有發生。

雖然已經成了周南事實上的女人，但張英卻並沒有因此「恃寵而驕」，除了在偶然抬頭瞥向他的眼眸中發散出一抹甜蜜的柔情之外，她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化。

該怎麼還怎麼，一切如舊。

這讓周南心裡覺得有些無言的複雜。望著張英側身整理床鋪的玲瓏剪影，那優美的身體曲線搖曳在他的視野中，他忍不住發出輕輕一歎。終歸還是前世印象的先入為主、導致他從一開始就對張英產生了某種說不清楚的世俗性偏見，直到兩人一路走到如今，他才不得不暗暗慚愧，偏見是會害死人的！

張英固然有一定的功利之心，但事實上，身處底層不甘窮困一心向上走又有什麼錯呢？

而很顯然，從起初的「被誘惑」和「被吸引」，到如今張英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在周南的身上，她不僅找到了人生奮鬥的目標，同時也找到了情感歸宿的港灣。否則，她便不會患得患失彷徨不安，直到最後一刻。

「好了嗎？咱們出去吃飯，一會回來，韓曉強要過來談合作的事情。」周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才醒悟過來，昨夜「忙於歡愉」，他竟然忘記了跟張英說孫家已經同意合作的事情。

果然，張英猛然回頭來大喜道，「真的呀？孫福利答應了？」

「算是答應了吧。按照我的猜測，他一定是準備讓他的女婿韓曉強主管的供銷分公司來跟咱們合作，並不是直接合作。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區別。」周南笑了笑，「一會韓曉強來的時候，英子你來跟他談一些合作的細節，我……我說話幹什麼的，有些不太方便。」

張英終歸是很有心計和商業頭腦的女人，她輕輕點了點頭，馬上就看穿了周南的意圖，「我知道了，一會他來的時候，要不然你就出去轉轉，我來跟他談。很多事情，你不好意思說，但我卻不能不堅持！」

「好，我一會跟孫剛約約，出去找個茶樓聊聊，你們在賓館裡談。談完了，你給我打個電話，我們中午一起吃飯。」周南笑笑，「英子，其實也別太較真了，該讓的就讓點，畢竟來日方長。孫福利讓韓曉強抓這個合作，肯定是孫家為了自家以後的利益，所以，我猜他們肯定提出要控股……」

「那可不行，一旦讓他們控股，我們還有什麼搞頭？那麼，我們豈不是成了給人家打工了嗎？不行，堅決不行！」張英臉色堅決地搖了搖頭，「寧可在別的方面讓一些，這是一個原則問題，不能讓步。」

周南哈哈一笑，「你能這樣想是最好了。英子你記住，我們的底線是要控股，哪怕是微弱控股，也必須要掌握新公司的話語權，這是我們的底線，決不能讓步。」

「另外……」周南的目光閃爍起來，神色變得有些曖昧，他輕輕道，「英子，我給你提個醒，韓曉強這人有些貪，你在跟他談的時候掌握一下分寸和技巧……」

張英何等聰明，一點就透，她頓時咯咯嬌笑了起來，難得放鬆和嬌媚地揚手指著周南輕輕道，「周南，你太壞了……你是想設陷阱坑人家啊……」

周南嘿嘿一笑，卻沒有說什麼。

……

……

上午九點多，韓曉強準時來到賓館，不過，卻沒有見到周南，只有張英一人。

「韓哥，請進。」張英微微笑著神色從容地肅身讓客，「進來談。」

「張小姐，周南呢？」韓曉強走進房間環顧四周沒有見到周南，不由有些奇怪，心頭也有些不高興。心道：答應合作給了你多大的面子？老子專門抽出時間來上門跟你談合作，你卻不見了蹤影，太不懂事、太沒有禮貌了……

「呵呵，韓哥，剛才孫剛來把周南給拽跑了，他們哥倆好久不見，可能是跑到附近的茶樓喝茶聊天去了，咱不管他，咱談咱們的。反正，公司的事情，他就是一個甩手掌櫃的。」

張英笑著給韓曉強泡上一杯茶，「韓哥，請喝茶。」

韓曉強一怔，深深地凝望著嫵媚的張英。

昨天的宴席上，他並沒有太關注張英，認為張英不過是跟周南來湊熱鬧的女人，唯一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張英火辣的身材和伶俐的口才……可如今看起來，這個女人竟然才是飛騰香精公司的真正負責人和管理者？！

張英的神色很平靜也很從容，她微笑著坐在那裡，竟然帶給韓曉強一種頗經歷練的商場女強人的感覺。

韓曉強長出了一口氣，這才坐下來定了定神，開始跟張英談起了實質上的合作事宜。

……

……

一個多小時的談話式的談判，讓韓曉強深深瞭解了眼前這個年輕女人超乎常人的精明和分毫不讓、寸土必爭的柔韌和堅毅——

好一個厲害的女人啊！韓曉強一邊跟張英「討價還價」，一邊心裡暗暗感慨道，張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馬上就從花瓶轉換成了精明強幹的女強人。

「張小姐，我們畢竟是國有大廠，對外合作，政府國資部門有要求，有一個原則就是要控股……」韓曉強擺了擺手道，「不過，你們也不要擔心，控股只是名義上的，無論是煙廠還是我們供銷分公司，都不會真正參與新公司的經營，還是由你們做主！」

張英心裡冷笑，臉上卻依舊浮現著溫和的笑容，她半開玩笑地道，「韓哥，正因為你們是國有企業老大哥，才沒有必要跟我們民營小企業斤斤計較吧？你想想看，生產和管理都由我們來做，我們還要負責把貨給你們送到廠門口……你們其實就是坐地收錢分享紅利，這點辛苦錢就讓我們一點吧？」

韓曉強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呵呵笑道，「張小姐，恐怕不成。我來的時候，廠黨委有過交代，合作的前提就是我們一方控股……要知道，雖然我們不出一分錢，也不出一分力，但我們廠年消耗煙用香精不是一個小數目，這是多麼大的一個市場？等將來新公司壟斷了這個市場，利潤是非常可觀的……」

張英皺了皺眉道，「韓哥，你看這樣成不成？我們佔70%的股份，你們佔30%的股份——這已經是我們最大的讓步了……」

這當然不是周南的最後底線。在周南看來，如果能以超過對方不足10的比例微弱控股，就算是很不錯的結果了。畢竟，市場掌握在人家的手裡，而自身又沒有太強的實力。

但張英卻帶給了他第一次的驚喜。

第077章 敲定

對於青安市捲煙總廠來說，市場還是這麼一塊市場，但之前他們並沒有從煙用香精這種添加劑中獲得一分錢的利潤，可合作之後，他們就能得到很大一塊效益，這就相當於降低了他們的生產製造成本，創造了新的經濟增長點。而這，也正是孫福利最終答應合作的關鍵性因素。

煙廠付出的不過是一個既定的市場，無非是由原先的分散供應改為集中供應模式，且由自身擔任供應商。嚴格說起來，合作之後，如果運作得好，煙廠可謂是無本萬利。

所以，所謂合作股份之爭，無非就是約定將來怎麼分蛋糕。

在分蛋糕的事情上，周南躲出去迴避談判是正確的，而交給張英來談，更是無比英明的決定。以她特有的細膩和心計，韓曉強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韓曉強沉吟著，其實心裡是在算計著，自己該從這種合作中獲得怎樣的利益。

於韓曉強而言，孫家的利益未必就等於他韓家的利益，作為一個與妻子關係並不融洽的女婿，他在這一點上看得很清楚也很長遠。

張英靜靜地等待著，沒有說話。

韓曉強慢慢抬起頭來，輕輕一笑，「張小姐，我抽根煙，你不介意吧？」

「韓哥，您請便。」張英笑了笑，將面前茶几上的煙灰缸往他面前推了推。

韓曉強點上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突然又改變了稱呼笑道，「張總，你可是一個精明的人吶……你今天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喲。」

張英微微一笑，突然壓低聲音道，「韓哥，咱們合作之後，你個人可以作為煙廠方面的合作者代表進入公司的管理層嘛，我跟周南商量了一下，你作為公司高層領導都可以持有公司部分股份……2%的股份咋樣？」

韓曉強眼前一亮，但臉上卻矜持著沒有任何情緒的變化，他皺了皺眉道，「這樣合適嗎？恐怕不合適！」

「有啥不合適的……周南當董事長，韓哥你做副董事長，完全可以合理合法合情地從公司拿年薪拿分紅嘛……」

「這都是公司內部的事務，又不對外公開，韓哥你還擔心什麼？」張英微微坐直了身子，神色很平靜。

韓曉強故作沉吟了一下，其實心裡早就笑開了花。他覺得，張英這個女人精明歸精明，但卻太「上道」了，他正在考慮怎麼開口索要一點自己個人的利益，不成想張英卻主動送了一個大禮包過來。

……

……

「好吧，既然張總這麼有誠意，那麼我也不能太那個啥了……就六四開吧，你們佔60%的股份，我們佔40%。這樣吧，我回去跟廠裡匯報一下，如果領導沒有意見，那麼，我爭取下週三左右去海都，實地看看，順便跟你們簽署一個初步的合作框架協議。」韓曉強哈哈一笑，站起身來，「給小周和小剛打電話，讓他們回來，今天中午我請你們吃飯！」

「哪能讓韓哥破費……應該是我們請。」張英也笑著起身來，臉上的笑容越加濃烈起來。

以「2%的個人股份」換取了起碼20%的公司利益，張英非常成功地完成了跟韓曉強的合作談判，初步敲定了合作的意向。當然，要想真正合作成功並將新公司投入運營，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細節磋商同時進行工商註冊，完成法定手續。

但只要簽署了合作框架協議，飛騰香精公司就可以正式轉產生產煙用香精，然後由青安市捲煙廠進行內部消化。換言之，在國慶節之前，公司就可以見到利潤和效益了，這讓張英看到了未來希望的曙光。

中午吃飯的時候，張英悄然將談判的結果跟周南說了一下，周南對於這個結果非常滿意，甚至可以說很是驚喜。

有了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這個國企做後台，他的飛騰香精公司很快就會「飛騰」起來，在煙用香精市場領域佔據一席之地。

所謂創業艱難，難就在頭三腳難踢。借雞生蛋的收購和將公司轉入正軌，周南開了一個好頭，而這一次跟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的合作敲定，則就是實現了成功的第二步，而接下來，就是要考慮如何把公司做大做強、如何擴大市場份額如何獲得更大的利潤了……

跟韓曉強商定好了下周他來海都實地考察和簽署合作框架協議的事情，周南和張英下午兩點多從青安市乘班車返回了海都。

兩人在市區分手，周南正準備打車回家，就接到了父親周寧宇的電話。

「小南，你回來沒有？」聽到電話裡周寧宇的聲音微微有些興奮，周南不禁一怔，但旋即馬上就猜出了個中緣由。

在這個時候，父親這麼高興，顯然跟薛遠洋的陞遷有關。他立即回答，「爸爸，我回來了，正準備打車回家呢。」

果然，周寧宇輕輕笑道，「回來就好，趕緊回來，晚上咱們全家請薛家吃飯，給你幹爹賀喜。今天上午，劉書記親自找他談話，而下午的時候，組織部就在搞材料了，估計明天週一上班，任命文件就要下了。」

周南哈哈一笑，「爸，我猜得對不對？是不是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

周寧宇長出了一口氣，「嗯，沒錯。」

「對了，爸，那前任市委辦主任周……去哪裡了？」周南心裡早就有了思想準備，但此時此刻他還是故作興奮之聲，「是高昇了還是被貶了？」

周寧宇呵呵笑著，「聽說要去下面的一個縣干縣長，也算是不錯了。從這一點上看，劉書記這人還是真不錯的，看重情分。要是換成其他的領導，恐怕隨便找個地方就把他給踢了……」

周南輕輕「嗯」了一聲，「爸，我馬上就回去。為了祝賀乾爹陞官，今晚我們去『紅太陽』吧，那裡檔次高一些，我來請客！」

周寧宇一怔，剛要問幾句，卻聽周南已經掛了電話。

收了線，周南站在原地沉吟了一會，梳理了梳理自己的思緒。

薛遠洋陞官去當了市委辦主任兼市委副秘書長，成了市委書記劉向東身邊的心腹，對於他來說意義不大，主要是對他的父親周寧宇有利。

這樣一來，跟薛家走得近就相當於跟劉向東走得近——薛遠洋是連接周寧宇與劉向東之間的橋樑和紐帶，這一點，對於未來周寧宇的仕途陞遷，可是相當重要和關鍵的。

第078章 看誰笑到最後

周家三口與薛家三口一起在「紅太陽」親親熱熱地吃了一頓「慶功宴」，算是給薛遠洋賀喜。正如周寧宇所言，市委書記劉向東已經找薛遠洋正式談過話，而組織部週末這兩天正在走正常的幹部考察組織程序，上任市委辦主任兼市委副秘書長的事兒板上釘釘了。

在市委書記的親自干預和指示下，組織部門特事特辦，週一早上就會下達組織任命。因為，劉向東很急。他身邊沒有心腹人替他分擔壓力，處理一些事務性工作。

按照海都市的慣例，市委辦主任一般都兼市委副秘書長，是市委書記的絕對嫡系。說到家，市委辦主任就是直接為市委書記服務的「辦公室主任」，會涉及和參與到主要領導的機密事。

所以，市委書記更替，市委辦主任鐵定要更換，沒有誰願意用上任的人，哪怕其人再有能力也白搭。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數千年的傳統文化意識，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劉向東到任之後就想動前任市委辦周主任，但因為海都市官場局面動盪，為了避免更大的波瀾泛起，他才選擇了暫時保持沉默。但任誰都明白，這是遲早的事情。

周南猜測判斷的很正確。

劉向東其實可用和可信任的人並不多，在沒有太大選擇空間的前提下，薛遠洋就有了機會。而同樣的道理，只要按照現在的情況發展下去，周寧宇同樣也有機會。

吃飯的時候，薛遠洋非常高興，越看越覺得周南這個乾兒子順眼，在他的眼裡，周南已經成了一個近乎福星的存在。

完了，周南一句玩笑說，「乾爸，你將來會當市委副書記的……」，雖然市委副書記距離他現在還非常遙遠，但這話從已經一語成讖成功預言一次的周南嘴裡說出，薛遠洋還是不由心花怒放，整整一個晚上都笑瞇瞇地，待周南很是親熱，還主動提出要給周南介紹對象。

周南趕緊岔開話去，婉拒了薛遠洋的好意。好在薛遠洋也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見周南興趣不大，也就沒有再往下說。

當晚盡歡而散。

第二天早上，周南上班，去得挺早。

但到了之後發現，康戰國比他去得還早。只是康戰國雖然早去，但卻沒有打掃衛生，只是坐在辦公桌後面，泡上一杯茶，戴著耳機優哉游哉地聽著隨身聽，嘴裡還哼哼唧唧的。

周南放下自己手裡的包，隨意掃了康戰國一眼，向他微微一笑，點點頭，算是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周南就推門出去，找了拖把開始拖走廊。打掃衛生的時候，這一層樓上的辦公室人員都陸陸續續地到來。

「小周，這是趙總辦公室的鑰匙，你去給趙總打掃一下衛生。」康戰國突然出現在門口，手裡捏著一把黑色的鑰匙，朗聲道。

趙春林是公司黨委委員、副總經理，也是新項目開發辦的分管領導。分管部門的工作人員給分管領導打掃辦公室衛生，這是慣例；但很顯然，新項目開發辦是新成立部門，而趙春林又不僅分管這一個部門，他的辦公室鑰匙突然出現在康戰國手裡，定然是康戰國本人為了邀功買好、自己主動去跟領導要來的。

既然你去獻媚，就自己干去。周南頭也沒有抬，心裡卻是暗暗冷笑了起來，心道：八字還沒有一撇，就開始裝上領導的樣子了，什麼悶騷德性！

周南已經拿定主意要跟康戰國競爭到底，看看誰笑到最後，所以他自然調整了對康戰國的態度。話說回來了，如果周南稍有「讓步」，康戰國就是更加得寸進尺，更加拿周南當小孩使喚和「戲弄」。

周南裝作沒有聽到，繼續慢條斯理地拖著自己的地，動作非常輕柔。

周南竟然沒有搭理自己！！

康戰國僵在了那裡，面色漲得通紅起來。他左右四顧，見辦公室的幾個年輕科員正忙著打掃衛生，也沒注意到這邊，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生生壓下火氣去。

他眉頭陡然一皺，冷冷地掃了周南一眼，沒有說什麼。沉默片刻，就退回了辦公室裡去。康戰國畢竟不是陳鵬宇那種「輕浮」之人，處理問題要有城府得多。

幾分鐘後，周南拖地拖到了走廊的盡頭，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間，眼角的餘光悄然發現，康戰國捏著那把鑰匙，匆匆去了走廊西頭的趙春林的辦公室，打開進去打掃衛生。

八點上班，領導一般會在八點整或者差五分八點趕到。現在才七點40分，給康戰國留出了很充足的清掃時間。其實，也沒有啥好清掃的，就是擦擦桌子拖拖地，倒到垃圾桶，幾分鐘也就完事了。

但康戰國卻幹得很慢，時間也拿捏得恰到好處。

他彎腰拖地的時候，周南發現趙春林架著黑色的公文包，邁著素常的八字步，已經走上了樓梯。

周南嘴角一曬，知道康戰國動得什麼小心眼。他立即扭頭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趙春林大步走過來，進了辦公室，康戰國正好拖地完畢，正準備倒退出來。

「趙總！您來了。領導來得這麼早，我這緊趕慢趕的，還是晚了幾分鐘……」康戰國起身笑著恭聲跟趙春林打招呼。

趙春林是那種不苟言笑、架子挺大的領導，雖然只是一個企業的副縣級幹部，但架子跟副縣長比起來也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大概就跟個人的性格有關吧。

但康戰國是建委副主任陳清福親自打過招呼的關係戶，趙春林已經答應要全力支持康戰國上位，再加上康戰國最近的慇勤表現，所以他對康戰國也有幾分客氣，淡淡道，「嗯，也不早了，小康，你也早些回去準備準備，今天下午公司黨委要開黨委會，你心裡要有個數……」

「謝謝領導，以後還請領導多多關照。」康戰國心頭一喜，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廢話，因為他知道趙春林不是那種話多的領導，話多了反而會引起他的反感。

跟什麼風格的領導以什麼風格的方式去打交道，如何去投其所好，康戰國對此非常擅長。否則，他也不會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裡，跟所有的公司領導混得極熟。

不能不說，這是康戰國的強項，而這，似乎也正為他的「上位」加分不少。

今天下午要臨時召開黨委會研究這一次三個部門中層副職競聘的事情，是昨天下午孟春婷才做出的決定。

康戰國最近背後活動非常頻繁，懷有志在必得的念頭，所以幾乎是不惜一切代價。

昨天中午，趁著週末，他讓姐夫陳清福出面宴請孟春婷等所有公司領導班子成員。宴會上，孟春婷實在是抹不過陳清福這個主管部門領導的面子，就初步答應下來。

孟春婷鬆了口，讓康戰國心頭大喜。起初，孟春婷的態度很是曖昧，既沒反對也沒答應，搞得康戰國心裡不上不下的，沒有底。要知道，公司提拔中層幹部，基本上是孟春婷一個人說了算，沒有孟春婷的點頭，他做什麼都是無用功。

第079章 要開黨委會？

這一次的中層幹部競聘其實拖了一段時間。辦公室和人事科聯合搞出來的競聘方案早就成型了，但孟春婷卻一直沒有召集黨委會研究。

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康戰國的突然殺出，讓孟春婷覺得有些猶豫難做。

她非常欣賞周南，一心想要把周南提拔起來。周南是名牌大學一流經濟學院裡的高材生，又在新項目液化氣加氣機和天然氣加氣機設備開發方面具有相應的專業素養，企業管理上也很有天分，在孟春婷看來，周南要比康戰國適合當開發辦副主任。

況且，周南還是市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長周寧宇的公子，對於孟春婷來說，提拔周南既符合公司利益，又符合個人政治利益，可謂兩全其美。

但康戰國卻冷不丁冒了出來，而且還瞄上了這個位子。

在背景上，其實周南更佔優勢。可康戰國的姐夫陳清福雖並非位高權重之人，卻是公司上級主管部門的領導，更是不宜得罪。

權衡再三，孟春婷慢慢就開始傾向於康戰國。至於周南，她準備再沉沉，等到明年，調整一下機關的中層幹部，如果條件成熟的話，就讓周南去辦公室干副主任。

周南伏案寫著材料，這還是上周孟春婷安排的一個材料，是關於液化氣加氣機和天然氣加氣機生產製造以及燃氣汽車市場開發領域的分析和前景展望，周南將之寫成了一篇論文式的市場調研報告。

其間，周南引用了一些從圖書館翻閱找來的相關技術資料，但大部分都算是個人的在擁有重生信息優勢基礎上的獨到見解。有些觀點很具有前瞻性，時下看來其實有些大膽。

報告基本定型了，但其中有一些細節還需要再斟酌。

周南將手寫在稿紙上的報告收了起來，想了想，又在一張空白的稿紙上寫下了報告的標題——《關於CNG/LNG加氣機製造及燃氣設備開發市場分析和前景展望的報告》

周南隨手將報告草稿放在了案頭上，壓在了一本書下面，然後就準備出去打電話問問張英公司的情形。他正要起身，康戰國沉著臉推門走了進來，掃了周南一眼，淡淡道，「小周，趙總是咱們的分管領導，以後我們要早來一點給領導收拾辦公室的衛生，鑰匙我放在這裡了……你多上點心！」

兩人是對桌，康戰國將鑰匙放在他桌上的一個筆筒裡，然後又將筆筒放在了周南的桌上。

周南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逕自走了出去。

望著周南飄然離去的背影，康戰國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放在桌上正準備打開一本書的手緊緊地互握起來，似乎是因為用力過猛，幾個指關節發出咯吱的脆響。

他早已以開發辦副主任乃至是主任自居，在心理上提前坐在了領導的位置上，自然是很自然地想要頤指氣使指揮周南幹這幹那，但周南卻不「鳥」他，從早上開始一連給了他兩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碰。

康戰國心裡肯定很不爽。但他終歸是老奸巨猾之人，城府深沉，縱然記恨在心也不會表現在臉上，只是這樣一來，周南在他心裡的位置直線下降——將來，如果康戰國真的成了周南的部門領導，想必會給周南一些小鞋穿。

想起自己的事情在下午的黨委會上就會被明確下來，康戰國嘴角掠過一絲冷笑和陰沉。

報名參加開發辦副主任競聘的只有周南和康戰國兩人，無論是康戰國自己，還是公司其他人，都不認為周南會對康戰國構成什麼實質性的威脅。甚至，包括一些公司領導在內的很多人都認為，周南應該自己識相一點，主動放棄，不要到時候自討沒趣，同時還得罪了人。

下午要召開的黨委會，名義上是研究審議通過這一次的中層幹部競聘方案，實際上，對於三個部門副職的人選問題，在會上也要基本確定下來。所謂公開選拔競爭上崗，不過是走形式主義，領導層不認可的人，哪怕是競聘過程中得分再高，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周南躲到樓下的籃球場上給張英打了一個電話，說了說公司的事情，囑咐她隨時跟青安市的韓曉強保持聯繫，一定要盡快催促韓曉強趕來海都一趟，把兩家合作成立「海青飛騰香精製造股份有限公司」的框架協議簽署下來，只要協議一簽，合作就算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跑工商註冊手續了。

但跑手續的過程，並不耽誤生產。只要開工生產，銷路沒有問題，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效益和利潤，而且是很高的利潤。

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是國內煙草行業十大企業之一，煙用香精的消耗量很大，如果壟斷了這一市場，成為煙廠的煙用香精專供商，公司必會財源滾滾，而且還沒有市場競爭壓力。

這是成功的第一步。接下來，周南會將這種合作的供銷模式複製推廣開去，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裡，再拿下幾家大煙草企業，迅速擴大市場規模和提高自身產能，利用一到兩年的時間完成對國內大市場的戰略性佈局。

給張英打完電話，周南猶豫了一下，又給林霞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林霞正在辦公室翻看報紙上關於股市的一些「股評文章」，突然接到周南電話，不由笑道，「小南，有事？」

「媽，我爸的組織任命下了沒？」周南沒有說廢話，他關心的正是薛遠洋的正式任命，只要組織部的紅頭文件一下，一切就都塵埃落定了。而反過來說，只要沒有正式的組織任命，就有可能存在一定的變數。在國內官場之上，這種「變數」隨時都會出現的。

林霞訝然一笑，壓低聲音道，「你這孩子還挺關心大人事的……嗯，下了，早上一上班，組織部就通知你爸去市委辦上班了……我估摸著這會兒，他可能正在搬家。」

「對了，小南，0518最近還在漲，媽擔心它會不會漲過頭啊……」

聽了林霞的話，周南心裡踏實起來，他輕輕一笑，「媽，不要緊張，這個票子不用管它，這幾個月它會漲漲停停，中間可能會有幾次調整，但整體的趨勢是漲的，過了十月份再說吧，現在沒有必要動它。」

……

……

打完電話，周南心情舒爽地往樓上走。剛上樓梯，迎面就遇到了下樓的孫小蘭。

孫小蘭見了周南，立即湊近過來，壓低聲音道，「周南，下午公司要開黨委會了……你知不知道？」

「要開黨委會……？」周南一怔。

第080章 救火隊員與命運的邂逅（上）

孫小蘭的神態有些焦急，似乎還有些複雜。

周南突然笑了笑，輕輕道，「不會吧，早上的時候，我聽說孟總去海都賓館跟香港來的大客戶談合作項目去了……領導都不在家，怎麼還開黨委會呢？」

孫小蘭皺了皺眉道，「那我怎麼聽秘書孫巖說，下午要開黨委會……說是……」

孫小蘭的話還沒有說完，樓梯上就傳來一聲呼喚：「小周，小周，你趕緊上來，有急事！」

戴龍伏在樓梯上向下望著周南和孫小蘭，揚手喊道。

周南匆匆向孫小蘭點點頭，上樓而去。

「戴主任！」

「小周，我馬上給你派車，你趕緊趕到海都賓館去，孟總找你過去！……我跟那邊聯繫好了，趙君在樓下等你，你下去找司機老黃。」戴龍急急道，「剛才找你找不到你，康戰國已經趕過去了。」

「嗯，我馬上去。戴主任，啥事啊，這麼急……」周南在轉身離去之前，裝作隨意地問了一句。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趕緊去吧！」戴龍擺了擺手。

周南跑下樓，叫上司機老黃就往海都賓館趕。

海都賓館是本市最大的、最正式的、最具有官方色彩的星級酒店，民間有個俗稱叫「市委市政府接待處」。一般而言，有些重要的客人或者大的投資者來，只要有市裡參與，都會安排在海都賓館。

趙君早已等待在賓館大堂門口，見周南上來急道，「小周，走，我們上三樓的會議中心，省市經貿委的領導，李副市長，孟總和趙總，還有香港來的重要客人都在等著……」

「趙主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周南一邊與趙君上樓，一邊小聲問了一句。

「是這樣，小周。早上的時候，市經貿委的領導打過電話來安排——香港蘭氏企業集團蘭董的孫女、蘭氏企業旗下蘭立能源投資集團兼香江燃氣開發公司的董事長、總裁蘭若小姐來內地考察，考察了我省的幾個沿海城市，原本是不準備來海都的，但在省市經貿委和市政府領導的牽線搭橋下，蘭立能源投資和香江燃氣方面才臨時決定來海都看看……他們有意跟我們公司合作燃氣加氣機及燃氣汽車開發項目，以海都為中心，輻射周邊地市。」

「這個項目如果談成，將是市裡在政策上、資金上都重點扶持的工程……」

「蘭氏企業的實力很強，蘭天成是華人經濟圈的首富，在香港和整個亞洲都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蘭氏這一次能來海都投資，是市裡百般努力爭取來的，所以市領導非常重視，市委劉書記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市政府李明光副市長親自出面作陪……」

「今天早上才定下，所以就急了些。孟總和趙總趕過來，在跟對方談的過程中，孟總突然想起你之前做的那個技術方面和市場方面的調研報告，就讓我打電話找你過來。結果沒找上你，就讓康戰國帶著你的材料過來……可惜，老康在這方面一竅不通，一問三不知，孟總急了……」

趙君腳步匆匆地上樓，草草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簡單給周南解釋了一遍，他自顧說著，一時間也沒有發覺周南的腳步雖然沒有停下，但神色卻有了異樣的變化。

雖不算英俊但卻稜角分明剛毅陽光的臉上，明顯浮動著說不清楚的紅光，嘴角微微上翹，勾起一抹飛揚的弧度。

蘭若，竟然是蘭若啊！

周南做夢都沒有想到，他會在海都、會在今天這樣的語境下與自己夢中的女神再次重逢。

那張如天使般聖潔的嬌美容顏，那一抹燦爛而愉悅的笑容，那修長而優雅的身姿，立即浮現在周南的眼前。交織變幻，層層疊疊，如夢如幻，他的心忍不住地顫抖起來，感覺這一切是那麼地不真實。

「小周？」耳邊傳來趙君有些急促的呼喚聲，周南猛然驚醒過來，勉強一笑，「趙主任。」

趙君奇怪地瞥了周南一眼，不知道怎麼地，他總覺得面前的周南神態有些怪異，完全失去了素常的鎮定從容和溫文爾雅，看上去心不在焉。

趙君顯然是誤會了周南，他左右四顧無人，壓低聲音悄悄道，「小周，這一次是你表現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今天孟總和趙總要跟香港方面談項目，下午的黨委會肯定是要延期了，你不要想得太多……好好表現，機會難得！」

周南一怔，知道趙君想差了，但也不能解釋什麼，就微微笑了笑。

趙君指了指前面會議室的紅色大門，低低道，「走，咱們一起進去，領導們都在等著呢。記住，小周，不要緊張，一會可能孟總要讓你做一個發言，簡單介紹一下我們公司在燃氣加氣機這個項目上的前期準備以及一些技術與市場方面的調研……」

周南點了點頭，神色慢慢平靜下來，該來的始終都要來，既然命運的轉折已經出現了某種拐點，他又怎麼可能去逃避。

大概孟春婷永遠都不會想到，她急匆匆找來的這個救火隊員，就在此時此刻面臨著一次極其重要的命運的邂逅。

……

……

周南和趙君大步走進了會議室。

蘭立能源投資集團是蘭氏企業集團旗下的企業，是蘭氏企業在能源領域的主要經濟體。而香江燃氣則是前年新成立的由蘭立能源投資集團全資註冊掌控的燃氣集團公司，總部設在距離香港不遠的南方沿海經濟大省南海省省會城市——香州市。

這兩年，依托財力雄厚的母公司蘭氏企業，香江燃氣在內地很多城市不斷攻城略地擴張市場，旗下擁有子公司和分公司數十家。而蘭若的這一次濱海之行，也意味著香江燃氣準備揮師東下，向東部沿海地區的市場展開「攻略」性市場佈局。

兩排會議桌圍成橢圓形，蘭立能源和香江燃氣這邊來了六個人，四男兩女，坐在東側，而西側則是市裡領導、省市經貿委領導和孟春婷趙春林等幾個公司領導，十幾個人。

一進門，周南清越的眸子就越過了眾人，直抵那西側中央位置上那個讓他刻骨銘心的身影。

此刻，蘭若正低頭看著材料，身邊的助手正俯身小聲說著什麼。

她臉朝桌案、身形苗條，烏黑如雲的長髮披於背心，用一根粉紅色的絲帶輕輕挽住，一襲白衣，讓會議桌上的一簇鮮花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只覺她身後似有煙霞輕攏，當真非塵世中人。待她慢慢抬起頭來，才見她肌膚勝雪嬌美無匹讓人無法逼視的絕美容顏。

覺得一雙清麗出塵的眸子投射過來，周南的呼吸微微變得有些急促。

第081章 救火隊員與命運的邂逅（下）

雖然眼見一個身材高大體型勻稱氣質溫文爾雅的青年走進會議室來，但無論是蘭氏企業那邊，還是省經貿委及海都市領導這邊，都沒太放在心上。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對於現場這些官員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

但蘭若卻一眼就認出了面前這個神色從容的青年，正是當日京華大學校園裡「偶遇」的那個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青年，應該是跟她一屆畢業的光華管理學院的同學。

周南身上發散著某種特別的氣質和味道，這種特別的氣質以及那眼眸中若隱若現的滄桑感，蘭若還從來沒有其他同齡人身上感覺到過，雖不過是驚鴻一瞥，但至今也難以忘懷。

竟然是他？！蘭若驚訝地眨了眨眼，臉上情不自禁地浮起溫和燦爛的笑容來，不著痕跡地向凝視著自己的周南微微點頭示意。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神態從容地快步向西側南頭的孟春婷走了過去，因為他已經看到孟春婷側頭向他招了招手。走到孟春婷跟前，他俯身下去，低低笑道，「孟總！」

孟春婷壓低聲音道，「小周，你做好準備，根據你寫的市場調研報告，給在座的領導和蘭立能源控股集團的蘭董介紹一下我們籌備這個項目的基本情況……」

「嗯。」周南立即應下。

孟春婷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眼眸中閃過一絲鼓勵和讚許。

周南向一側的工作人員席走去，趙君和康戰國還有賓館的一個服務員正坐在那裡。康戰國的神色很尷尬，也很無奈。而在他的面前，正擺放著周南那篇調研報告的草稿。

他對加氣機以及燃氣汽車市場這個東西根本就一無所知，雖然進入了新項目開發辦，但最近兩天他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拉關係爭位子上，根本就沒有時間鑽研本職業務上的事情。結果今天被孟春婷找了來，當眾一問三不知，當著這麼多高層領導和香港客商的面，他的臉面算是丟盡了。

不過，在孟春婷看來，康戰國的臉面不值一分錢。康戰國如此「不爭氣」，讓公司的形象蕩然無存，也讓孟春婷和趙春林在省市領導和香港客人面前丟了臉，這可是讓人憤怒的大事。

經此一事，縱然孟春婷還是會看在陳清福的面上提拔康戰國，但康戰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了，將來的前途堪憂。

周南大步走過來。這個坐席只有三個位置，賓館的服務員要控制會議室的音響和麥克風不能起來，趙君是開發辦主任也有坐在那裡的理由，只有康戰國彷彿成了一個多餘的無用之人。

他猶豫了一下，臉色漲得通紅，最後還是咬咬牙起身來，卻沒有離開會議室，而是束手站在了趙君的身後，只是在察覺到孟春婷不滿的眸子投射過來時，他才微微垂下了頭去。

周南掃了康戰國一眼，淡淡地一笑，然後就公然坐下，取過自己面前的——《關於CNG/LNG加氣機製造及燃氣設備開發市場分析和前景展望的報告》，凝神定氣地抬頭微笑著望向了「領導席」。

孟春婷向在場的市領導和省市經貿委領導小聲問詢了幾句，然後才朗聲笑道，「各位領導，蘭董，蘭立能源投資和香江燃氣的諸位同仁，下面，由我公司新項目開發辦公室的周南同志給大家匯報和介紹一下，我們公司籌備燃氣加氣機項目的基本情況、以及對本地和周邊市場的分析與調研……」

「周南同志是我們公司最近幾年引進來的高端專業人才，畢業於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孟春婷笑著簡單介紹了周南幾句，著重強調了「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招牌。

果然是人的名樹的影，「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是國內頂尖的經濟學府，盛產經濟精英的人才基地，在國內外具有相當廣泛的知名度，孟春婷的這話一出口，有不少省市領導都忍不住回頭來認真地掃了周南幾眼。

周南從容地起身向「領導席」躬身致意。

「……」孟春婷剛要示意周南開始，突然蘭若嫣然一笑，在眾人有些錯愕和驚訝的目光注視下，盈盈起身向周南揚手輕輕道，「周南，咱們可是一屆一個學院的同學喲，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

周南吃了一驚，他沒有料到蘭若會認出他來、並會當眾跟他相認。畢竟，他雖然暗戀蘭若多年，但卻沒有真正跟她打過交道，而唯一的那一次面對面的「接觸」，還是在畢業離校的路上。單是那片刻的邂逅，他根本就沒有指望蘭若能對自己有什麼印象。

事實上，蘭若在剛才確實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之所以沒有立即跟周南打招呼，原因就在於此。這倒也不是說蘭若此刻就對周南有些什麼特殊的情愫，只是蘭若性格溫婉善解人意，不願意讓別人尷尬。而在得知了周南的姓名之後，她這才起身主動向周南打起了招呼。

她雖然貴為香港首富家的公主，又是執掌蘭立能源控股集團的董事長兼總裁，但因為性格的緣故，她其實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高不可攀」。在她眼裡，周南就是她的校友和同學，對於她來說，畢業不到半年，突然在海都這麼一個陌生的城市裡遇到自己的同學，心裡還是有幾分欣喜的。

周南內心一陣激動，臉色陡然間便有些漲紅，但瞬間他就調整好了心態，微微垂首再次抬頭的瞬間就變得非常平靜，起身向「領導席」大步走去，與也同樣迎過來的笑意盎然姿容優雅的蘭若輕輕握了握手，動作行雲流水，彷彿是多年的好友一般，並沒有讓在場眾人看出有任何的生疏。

跟隨蘭若前來考察的幾個下屬倒也罷了，因為他們知道自家的大小姐曾經在京華大學求學四年，正是光華管理學院的學生；但在座的這些海都市領導和省市經貿委的領導，卻非常震驚，十數道感覺不可思議的眼神瞬間都聚焦於眼前這個身材高大氣質文雅的青年身上。

孟春婷和趙春林更是驚喜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而康戰國卻是目瞪口呆地抬頭來望著周南跟女神一般聖潔的蘭若互道問候談笑生風，嘴唇哆嗦著，臉色驟然變得非常慘白。

眾人之所以感到不可思議和無比震驚，是因為蘭若的身份。香港首富蘭氏企業董事長蘭天成嫡親孫女，在蘭家傾盡近百年興起構建的龐大商業王國裡，蘭若就是公主一般的存在，披著一層華貴和神秘的外紗。周南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職員，突然間跟蘭若成了「老同學」和「舊相識」，這種巨大的反差和猛烈的衝擊感，席捲著在場眾人的內心。

第082章 小人物唱了一台大戲

周南從容地走了回來，神色依舊平靜和微笑。他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神態舉止，給在場海都市領導以及蘭氏企業代表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當然，如果不是因為蘭若突然導演了這麼一出「老同學重逢見面的小插曲」，如果不是他名牌大學頂尖經管學院畢業生的招牌過於奪目，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注意到他。

畢竟，他的職位和地位與眾人相距甚遠。是金子埋在那裡都能發光，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金子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身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煙塵，還沒有脫穎而出，「發光」都是一種奢望。

與蘭若的意外重逢，完全出乎了周南的預料之外。哪怕他是佔據了天然優勢的重生者，也斷然不會想到命運的軌跡竟然已經無形中偏移到了這個位置。

「蘭董，沒想到你和小周還是大學同學，呵呵，今天你們老同學見面，說明咱們兩家還是有緣分吶……」孟春婷心頭有些興奮，笑道。

周南竟然跟蘭若是老同學，有了這一層身份在，想必就為雙方的合作成功加了一層砝碼。

蘭若優雅地笑了笑，「是啊，孟總，我也沒有想到會在海都遇到大學同學喲。」

「歡迎蘭董和蘭氏企業常來海都考察，轉一轉，投資興業！海都最近十年經濟發展非常迅速，城市變化日新月異，可以說正是有了蘭董這樣的大企業家的支持……」副市長李明光插話道，又矜持著笑了笑，「我受市委劉書記的委託，代表市委市政府熱烈歡迎蘭氏企業來海都創業發展！」

「小周是吧……」李明光回頭瞥了周南一眼，半開了一句玩笑道，「你有這種關係也不早點吱聲，差點就讓我們錯過了蘭董這尊大財神……嗯，現在給你一個重要的任務，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把你的老同學留在我們海都，否則唯你是問啊……」

周南恭謹地笑了笑，沒有回話。

眾人都笑了起來，坐在李明光身邊的市經貿委主任顧長河附和著笑道，「李市長，這小周就是市公安局老周的兒子，是海都92年的高考理科狀元，很是了不得喲！」

李明光和身邊幾個官員有些意外，訝然道，「公安局的周寧宇？好傢伙，沒想到周寧宇這塊木頭還生了一個好兒子嘛！不錯不錯……」

……

……

經過了這麼一遭，會議室裡原本有些凝重緊張的會談氣氛，頓時變得輕鬆了起來，而接下來周南的項目介紹也就變得順水推舟了。

他沒有太臨場發揮，基本上是中規中矩地按照他的調研報告草稿發言，無非是將文稿中的內容盡量地口語化了。嚴格說起來，他的這個報告的前半部分沒有什麼太大的亮點，不過是一些套路性的市場研判，但是後半截，就彰顯出他這個擁有信息前瞻優勢的重生者所獨有的獨特觀點了。

眾人默默地傾聽著，蘭氏企業那邊的幾個人邊聽邊記，只有蘭若若有所思地微笑著望著周南，眼眸中流動著一種輕柔靈動的光彩。

「綜合前面所述，我們認為，我們搞CNG/LNG燃氣加氣機項目，應依托城市燃氣供應和燃氣管網輸配，市場重點放在城市公共交通領域，比如公交和出租車，這將是我們將來最大的客戶群體……以改造和生產成套汽車燃氣動力加氣設備產品為主，並不建議走專門研發燃氣汽車動力系統的路子……」周南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因為他已經看到蘭若身邊的一個30多歲的眼鏡男子揚了揚手，似是有話要說。

「我是香江燃氣副總經理廖之南，周先生，我提一個問題。」

「請恕我直言，我們之所以對CNG/LNG項目產生濃厚的興趣，主要是因為未來市場的廣闊前景。眾所周知，以燃氣替代燃油將是世界汽車發展的必然趨勢。我手頭上的資料顯示，美國的目標是到2010年，汽車領域有7%的汽車使用天然氣，50%的出租車和班車改為專用天然氣的汽車；到2010年，德國天然氣汽車數量將達到10萬至40萬輛，加氣站將由目前的180座增加到至少300座……可周先生卻說，燃氣汽車在國內前景並不看好——根據你剛才所言，CNG/LNG項目只能沿用於出租車和公交車，也就是說我們只能做單純的加氣機成套設備生產和為汽柴油汽車改裝燃氣動力系統嘍？」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看這個項目也就沒有合作下去的必要了。」廖之南撫了撫自己的金邊眼鏡，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道，「我們是大公司做的是大事業，對於小打小鬧的玩意兒興趣不大。」

廖之南的話一出口，坐在他旁邊的蘭若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麼。

孟春婷等人的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太好看。

雖然感覺這個廖之南似乎「別有用心」，但周南還是微微笑了笑，神色不變。作為一個前世見慣了大場面的重生者，這樣的場合他根本不可能怯場。

「我先來解釋廖總的第一個問題。我們之所以認為應該把這個項目的經營重心放在單純的燃氣加氣機設備生產、同時依托城市燃氣市場拓展來拓寬和佔領城市公共交通領域的市場，其主要原因有二：第一，燃氣作為汽車動力，雖然節能環保，但卻動力不足。這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劣勢，無論我們在技術上怎麼更新，燃氣動力也絕對比不上燃油……；第二，標準規範欠缺也是燃氣汽車面臨的難題。政策對發展燃氣汽車至關重要，但我國至今發展燃氣汽車的具體政策尚不明朗，燃氣動力發動機的生產和工藝標準更是無從談起……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發展燃氣汽車發動機就是瞎人摸象。」

「再來回答廖總的第二個問題。公共交通領域的燃氣設備開發不是一個小市場，前景非常看好，可以說潛在的市場商機無限，怎麼能說是小打小鬧呢？這項事業剛起步，但截止到今年8月，我國已建成加氣站430多座，改造汽車近20萬輛。據我所知，在這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市場是由香江燃氣公司在做的，比如香州市目前已經有十分之一數目的出租車正在改裝燃氣動力系統吧？……」

周南的話很溫和，但他的話字字句句都有理有據有節，駁斥得廖之南啞口無言。

其實周南心裡很明白，對於這個項目該怎麼做，香江燃氣方面應該比自己看得更清楚更透徹，如果真的認為是「小打小鬧的玩意兒」不屑於伸手，他們就不會在內地很多城市四處開花，到處搶灘佔領市場了。

如果周南沒有猜錯的話，蘭若此番帶人來濱海省考察，其目的主要是想找一個地理位置比較優越的城市，尋覓一個合作方，投資建設發展他們的北方市場基地，為將來對全國市場的戰略性佈局打下基礎。

至於廖之南其人為什麼會站出來「吹毛求疵」或者說故意唱反調，可能是出於個人方面的因素。

……

……

果然不出周南的所料，蘭若同意留下來繼續考察海都的市場。這個口子一鬆，基本上就意味著合作有門兒了。這一次的會談，周南本不該是主角，但陰差陽錯之下，他這個小人物竟然唱了一台大戲。

中午的招待午宴，周南被留下一起出席。吃飯前，孟春婷和趙春林再三叮囑他，一定要利用老同學的關係盡量跟蘭若拉近關係，力爭幫著公司把這次合作促成。周南當然應承下來，只要這個項目談成，公司新項目開發辦副主任的位子應該也就跑不了了。

第083章 最後的交鋒（1）

雖然周南留下陪客，但實際上，酒宴上根本沒有太多他說話的機會。

包括副市長李明光在內的海都市領導以及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孟春婷和趙春林等一干官員，圍繞著蘭若，極盡「討好」之能事，輪到周南插話的時候很少。

眾星捧月之中，其實周南發現，其實蘭若似乎也不太習慣內地這種觥籌交錯沒有多少真情含量的官方飲宴場合，略略應酬了幾杯紅酒，就藉故溜出了包房。她的助理想要跟隨，被她一個眼色給止住了。

蘭若一走，官員們「圍追堵截」的重點就轉移到了香江燃氣公司副總廖之南身上，好在這個廖之南雖是南方人，但酒量卻甚大，很是豪爽來者不拒，推杯換盞，你來我往，雙方盡歡。

周南早在蘭若出門之前就趁沒人注意溜走了，在衛生間外邊的供酒客休息的大廳裡接打了幾個電話，抽了兩根煙。

突然，他眼角的餘光發現了一個秀麗的身影慢慢向他走來。他心頭猛然一跳：是蘭若？！

定了定神，周南霍然轉過身來，向已經走到近前的蘭若笑著打招呼道，「蘭董，你怎麼也出來了？」

「呵呵，我不太能喝酒，裡面亂得很，我出來透透氣。」蘭若嫣然一笑，這一抹笑容猶如百花盛開絢爛妖嬈之極，周南不禁有了瞬間的呆滯，旋即將頭扭過去，不敢再正視蘭若那清澈如同一泓清泉的幽深雙眸，他擔心自己會迷失過去。

蘭若身上擁有一種尋常女子所不具有的獨有魅力，因為她的國色天香和高貴氣質，也因為她的溫和性格和超乎常人的親和力。而這種魅力，對於周南這個融合了前世今生無盡情愫的傾慕者而言，殺傷力幾乎是致命的。

周南很不喜歡這種被迷失掌握不住自我的感覺，哪怕是面對蘭若這個他心目中的女神，也不成。

似乎是察覺到了周南隱隱的異樣，蘭若燦爛的笑容頓時收斂起來，秋水一般的眸子裡閃動著複雜的光彩。雖然兩人見面說話並不多，但蘭若卻分明從周南投射向自己身上的目光中讀到了一種深深的思戀，這種思戀讓蘭若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但顯然有別於圍繞在她週遭的那些對於她美色和家世財富的覬覦、熱切。

氣氛頓時變得尷尬和沉悶起來。

畢竟兩人在今天之前，其實還是完完整整的陌生人，真正要單獨相處，其實也無話可說。而對於周南而言，縱然心裡有百般愛慕，但心裡的那份天生的傲骨，也使他在面對蘭若時更加保持著尊嚴和矜持。

他雖然有著在此刻向蘭若勇敢表白的衝動，但理性卻提醒他，此刻兩人雖近在咫尺其實卻遠隔著天涯。他在這個時候表白，縱然不被蘭若當成了無聊的登徒子，也會讓她立即蕩滌掉內心剛剛泛起的一絲好感。

這只是一個開始。

周南相信，既然他與蘭若的命運軌跡在他重生後開始慢慢走向重疊，那麼，他必然有擁美入懷得償夙願的一天。當然，他必須要努力加努力，要在最短的時間裡崛起站到一個能與蘭若比肩的人生高度，否則兩人終歸還是有緣無分。

一念及此，周南的神色慢慢變得淡然和平靜，強行按捺下了自己一親玉人芳澤的強烈慾望。

兩人就這樣默然站著，最終還是蘭若主動打破了沉悶和尷尬的氣氛，主動掏出一張粉紅色的精美名片笑道，「周南，這是我的名片，以後你有機會去香港或者香州，打電話聯繫我。我經常在香港和香州兩地跑……以後咱們兩家企業合作，見面的機會還很多的。」

周南微微一笑雙手接了過來，「謝謝，蘭董。」

「別這麼客氣，叫我蘭若就好了，我們是大學同學嘛——對了，你是哪個系的……」蘭若笑了笑，向一旁的沙發指了指，「我們過去坐著聊會。」

「呵呵，我們是一個系，應用經濟學系，我在一班，你在二班，從大一上學期開始我就認得你了。」周南點了點頭，邊走邊輕輕道。

蘭若訝然瞥了周南一眼，「一個系呀……呵呵……」

蘭若本來想說「那我怎麼沒有見過你」，後轉念一想覺得這樣說會令周南尷尬，便又呵呵笑著閉口不言，掩飾了過去。

周南微微有些感慨地笑了笑道，「你是那眾星捧月的月亮，在學院裡萬眾矚目，而我不過是一顆不起眼的小星星，你以前不認得我也很正常。」

……

……

蘭若最終還是決定同意跟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合作。當然，作為蘭氏企業的高層核心掌舵者之一，她只在這種大政方針上作決策，至於具體的細節，自然有下面的人來做。

蘭若在海都住了一晚，晚上，孟春婷設宴招待蘭若一行，還是有周南作陪。第二天上午，蘭若代表蘭立能源投資集團與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簽訂了初步合作的框架協議，留下她的助手也就是香州燃氣的總裁助理楊戴琳繼續跟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談合作的細節，自己則帶著另外四人乘機離開海都，返回了香州。

……

周南是蘭氏企業公主蘭若大學同學的事兒，並沒有在公司擴散開。孟春婷和趙春林作為公司領導不會說，趙君本就不是那種多嘴多舌的人，至於康戰國就更加不會說。說出這個，相當於打他自己的臉。

蘭若走後，一切一如既往，彷彿又回到了原本的軌道上。但周南心裡明白，因為公司此番跟蘭氏企業的合作，因為蘭若的存在，他此次競爭開發辦副主任應該不再有什麼懸念。

但世間事總是難料。任是周南都沒有想到，都到了這個份上，康戰國竟然還是沒有放棄。

雖然在跟香港人的合作會談上出了一點醜，但康戰國卻不認為這個跟當開發辦的領導有什麼必然的因果關係。他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況且他為了這個位子已經付出太多，如果前功盡棄、他的付出就都全部打了水漂。

因為忙於跟香港人談合作，孟春婷根本就沒有精力再去考慮中層幹部競聘的事情，暫時就擱置了起來。而這，就給康戰國帶來了「活動」的時間。

跟香港人有點關係怎麼了？人家一個香港首富的孫女，高高在上的白雪公主，這小子頂多也就是沾了同學的光罷了；公安局副局長的兒子又咋了？所謂「縣官」不如「現管」……老子還就不相信了，孟春婷還會因為一個不著邊際的香港人得罪上面，跟姐夫陳清福這個建委領導鬧僵——

晚上，康戰國咬了咬牙，敲開了姐姐家的門。

第084章 最後的交鋒（2）

康戰國的姐姐康麗打開門，見是弟弟，就笑著讓他進來。

「姐，我姐夫在嗎？」康戰國在屋裡瞄了一眼，沒有發現陳清福的身影，就問道。

「在，剛跟財政局的人喝酒回來，正在書房裡看報紙呢。」康麗猜出自己弟弟的心思，就站在那裡喊了一嗓子，「老陳，戰國來了，你出來一下。」

陳清福從書房出來，看到康戰國笑了笑，「戰國來了，來，坐，找我有事？」

康戰國心裡著急，也沒有再說什麼廢話，直接就道出了來意，「姐夫，還是我的那個事兒——你還是得給我上上心，要不然，我看就懸乎了。」

陳清福皺了皺眉，「咋了？不是成了嘛，孟春婷已經答應了不是？怎麼還有變故？你看看你這點破事，我都出面請了她吃飯了，她還想咋地？」

作為公司上級主管部門的領導，尤其是最近還有機會取代一把手胡宗生成為市建委主任的、正在躊躇滿志的陳清福來說，他覺得自己小舅子這點事情根本就不算啥大事——不就是在下面分管企業當一個中層嘛，孟春婷還能不給自己這點面子？

陳清福覺得不能。

「姐夫，有些問題啊。公司有個小子跟我競爭呢……我怕——」康戰國歎了口氣道。

「怕個球。」陳清福不耐煩地掃了自己這個現在看起來有些患得患失的小舅子，但又瞥了自己老婆一眼，唯恐引起老婆的「反彈」，趕緊又將聲音緩和了下來。

「你別跟擠牙膏一樣，有話就直說。」

「姐夫，是這樣，那個小子叫周南，京華大學今年的畢業生，具有專業背景，同時呢，還聽說他爸爸是海都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周……周什麼來著，我記不清楚了。」

「周寧宇！他的兒子？」陳清福立即應聲道，暗暗皺了皺眉頭。

周寧宇他當然認識，畢竟同為副縣級官員，都在一個權力場上，抬頭不見低頭見。而且，最近周寧宇成為市委書記劉向東身邊紅人的消息已經傳開，隱隱有上位當公安局長的架勢，陳清福自然又對他多了幾分關注。

陳清福沉吟著，康戰國則心情緊張地等待著陳清福的回話。

這個時候，康麗走了過來，冷笑道，「周寧宇又咋了？天高皇帝遠，他公安局還能管得著建委系統的中層幹部提拔？你是孟春婷的上級主管部門領導，縣官不如現管，她給周寧宇面子就不給你面子了？周家這個小子才剛剛大學畢業，工作沒有半年就提拔，這像什麼話？違反政策嘛！戰國是幹了多年的企業中層幹部了，哪一點不比一個毛頭小子強啊……」

「我不管，反正你得想辦法把戰國的事兒給辦了——連自己舅子提個中層都這麼費勁，你這個建委領導我看也就別當了……如果讓那個小子提拔起來，你的臉面往哪裡擱？」

康麗「憤憤不平」地擺了擺手，又暗暗向自己弟弟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說幾句「懇求」的話。

康戰國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心道好話說了一籮筐，該說的都說了，還說個屁！

他咬了咬牙，從自己隨身的包裡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來遞了過去，「姐夫，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你一定要盡力幫我辦這個事兒……」

牛皮紙信封裡裝著一萬塊錢，這是康戰國背著老婆從家裡的存折上偷偷取的。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為了拿下這個位子，為了將來的前途，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他的邏輯其實也很簡單。雖然是親戚，一口一個姐夫地叫著，但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沒有好處，陳清福也未必就真拿自己的事當事兒——可只要他收下了這個，有姐姐在，他就不得不盡心去辦，辦不了也得辦。

陳清福掃了康戰國一眼，眉梢挑了一挑，淡淡道，「戰國，你這是幹什麼？咱們自己人也來這一套？趕緊給我收回去！」

「姐夫，我不是那個意思。咱們自己人當然不用見外了，但你也得找別人辦事，請人吃頓飯打發打發關係啥的，都需要用錢，我還能讓你給我掏了？」康戰國心裡暗暗罵了一聲，嘴上卻非常誠懇。

康麗在一旁看了，張了張嘴，但卻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匆匆走進了廚房，裝作沒有看到這一幕。

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自己的老公了……這樣的話，他會更加上心。至於自己弟弟，她這個當姐姐的還能虧了他去？

陳清福哈哈一笑，起身去旁邊的小桌上拿了一包煙過來，打開遞給了康戰國一根，「戰國啊，你姐就你這一個弟弟，你的事情我還能不上心給你辦？其實你這事也不算啥大事，我覺得應該問題不大，都是你自己心裡發虛——算了，你不要說了，我明天或者後天親自去一趟，再去給孟春婷墊個話。」

「謝謝姐夫了。」康戰國長出了一口氣，心裡緊繃著的那根心弦這才鬆弛了下來。

陳清福作為上級部門領導，為了這點事情親自去公司當面找——如果孟春婷再不給面子，這無疑就是要把關係鬧僵——在康戰國看來，孟春婷不會這麼做的。

她就算是給周南另外弄個位子提拔起來，也斷然不會公開拒絕陳清福。

……

才剛剛進入十月份，但作為沿海城市，海都的夜晚已經有了一些涼意。

夜色涼如水，小區裡的小花園中，薛遠洋和周寧宇並肩而行，慢慢散步著。

「老周，你的事情估計差不多了……我看劉書記那意思，近期就要對全市的區縣幹部和市直部門主官進行一番大調整，這一次的動作會相當大——」薛遠洋說到這裡，左右看看無人，壓低聲音道，「你不要太擔心，黃振這人太專權，劉書記不怎麼高興吶……」

「嗯，我明白了。最近我可是一點也不敢懈怠啊，天天晚上失眠，要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公安系統要是出點什麼問題，我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喲……」周寧宇歎了口氣道，「老薛，黃振最近安排了幾個人進局裡，現在他是越來越明目張膽了……」

「不管他。他翻不了天去。」薛遠洋擺擺手輕輕道，「你就讓他折騰吧，劉書記脾氣再好，也有忍不住火氣的時候，到時候他就知道難看了。」

周寧宇剛要說什麼，突然見對面小跑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就趕緊閉口不言。

第085章 最後的交鋒（3）

來的人是市經貿委主任顧長河。

周寧宇原來覺得顧長河這人還可以，但因為自己兒子周南的工作問題，他找了顧長河兩次，顧長河推三阻四地，讓周寧宇覺得這人其實真不怎麼地。

明知官場中人功利，又同為官場中人，但輪到自己身上卻還是不舒服。

不過說來也正常，安排工作是大事，對於顧長河來說，編製是有限的，自然要先優先考慮市領導和實權部門領導的關係，當時的周寧宇不過是市公安局一個飽受打壓的副局長，他怎麼能真正看在眼裡？

但現在明顯不一樣了。

在顧長河看來，周寧宇時來運轉，為新來的市委書記劉向東所看重，又與新任市委辦主任兼市委副秘書長薛遠洋成了「干親家」……在他的眼裡，周寧宇的地位早已直線上升，成為一個可以跟自己平起平坐且有所「利用」價值的領導幹部了。

顧長河大老遠就跟薛遠洋和周寧宇打招呼，「薛秘書長，老周，你們散步呢？」

周寧宇笑了笑，只是向顧長河微微點了點頭。

薛遠洋呵呵笑著，「老顧，我們散步，你這是跑步來著？呵呵，你這體型也夠噸位了，是該鍛煉鍛煉了，要不然，再過兩年，啥病都冒出來！」

「是啊，薛秘書長，這人一上了年紀，就渾身覺得不得勁，不活動活動是不成……」顧長河喘息著停下腳步，掃了周寧宇一眼，笑道，「老周啊，你生了一個好兒子喲。京華大學的高材生，肚子裡有真才實學，人也成熟穩重……前兩天我陪李明光副市長接待香港客商時，還見過他一面……嗯，不錯不錯，年輕有為，將來前途無量！等明年看看有沒有編製，讓他到我們經貿委來吧……」

「老顧你過獎了，一個孩子，剛畢業，他懂啥？……讓他在基層鍛煉兩年再說吧。」周寧宇笑了笑，心裡卻是冷笑道：到明年，經貿委的主任是不是你顧長河，還很難說吶……

……

……

跟薛遠洋散步回家，周寧宇進門還沒發現周南回來，就向妻子岳萍問道，「老岳，南南還沒回來？他最近忙什麼，天天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不行，我得說說他，這樣下去不行！」

「你就別操那麼多心了，孩子都大了，他有自己的主見、也有自己的事業——今早上他跟我說了，他有一個合作夥伴從青安過來，晚上他要請人家吃飯！好像，好像是他開的那個香精公司，要跟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合作什麼的……」岳萍笑道，沒有放下自己手裡的活計，猶自在拾掇家裡的衛生。

周寧宇哦了一聲，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自打畢業之後，兒子周南的表現可圈可點甚至可以說非常出彩，不知何時，周寧宇已經不再拿他當個孩子看了，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從現在看起來，很不簡單。

這個時候，周南確實正在與張英一起請從青安趕來的韓曉強吃飯。

吃飯之前，兩人各自代表各自的公司，簽署了合作成立「海青飛騰香精股份有限公司」的框架協議，合作算是基本確定了。

在協議中明確了：周南為新公司的董事長，韓曉強為副董事長，張英為總經理。

接下來，新股份公司的註冊和新公司章程擬定等一系列細節工作，都需要由張英去具體做，周南和韓曉強需要做的就是把握「大方向」和簽署一些必要的文件材料。

從明天也就是10月11日開始，周南名下的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開始正式轉產，相關技術上和生產上、管理上的基礎性工作早已完結，張英和工人們早已卯足了勁準備投入恢復生產。

「海青飛騰香精股份有限公司」與「海都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是兩塊牌子一班人馬，後者是母公司，前者是後者產品的輸出供應商。按照協議，新公司按照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的具體要求和工藝標準專項生產煙用香精，然後全部供應煙廠，一月一結算。

換言之，從本月開始，公司開始見效益了，而且是不菲的效益。

按照周南和張英的初步測算，每月應該不會低於25萬的純利潤。有了這塊利潤保底，周南就有信心，在一年之內完成對整個海都市香精行業的併購整合，從而盡快將經營觸角伸出海都，走向全省和全國。

公司的事情終於走上了預期的正軌，創業成功，對於周南來說，這遠遠比一個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中層幹部崗位要有價值、有意義得多。

因此，今晚周南和張英都比較興奮，跟韓曉強你來我往，都喝了不少酒。當晚盡歡而散，周南本想再請韓曉強去歌舞廳娛樂放鬆一下，但韓曉強卻拒絕了。

像韓曉強這樣的人竟然是一個「正經人」，這讓周南多少有些奇怪。不過，這個念頭也就是一閃而已，韓曉強品性如何，並不影響雙方合作的大局。況且，這個攤子一旦鋪開成型，就已經不是韓曉強其人所能左右的了的。

……

第二天上午，周南按照習慣先處理公司的公務，先忙完手頭上的本職工作，再去考慮自己公司的事務。

上午九點多的時候，孟春婷一個電話把周南召喚了過去。

進了孟春婷的辦公室，孟春婷也沒有跟他客氣，直接詢問他最近有沒有時間、準備啥時候給她的女兒陳曦開始補課。聽那話音裡的意思是，似乎想要讓周南就從今天開始。

最近他手頭事情很多，早已把孟春婷前面請求他給陳曦當家教的事兒忘得一乾二淨。既然孟春婷舊話重提，周南當然不好當面拒絕，只得答應今晚就去孟家幫陳曦補補課。

陳曦剛開學讀高二，晚上一般是有晚自習的，但孟春婷覺得讓女兒跟周南這個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上課」，遠遠比在學校裡上自習更有效果，就跟學校裡打了招呼，每週有兩個晚上讓陳曦在家補習。

「小周啊，就麻煩你了，她的學習成績真的是讓我很擔心，照這樣發展下去，恐怕連個專科都考不上……」孟春婷歎了口氣道，「麻煩你了！」

「孟總您客氣了，我盡力吧……」周南笑了笑，剛要再說什麼，突然孟春婷的門被敲響，公司辦公室主任戴龍畢恭畢敬地陪著一個身材微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進來。

孟春婷吃了一驚，立即起身來笑著迎了上去，「陳主任……領導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電話……」

是建委副主任陳清福——康戰國的姐夫——周南匆匆掃了陳清福一眼，悄然退出了孟春婷的辦公室。

第086章 最後的交鋒（4）

別看陳清福只是市建委副主任，副處級幹部，而孟春婷的級別卻是正處級幹部。但國內的官員管理體系是很複雜的，陳清福雖然是副處級，可卻是上級行政主管部門領導；孟春婷儘管是正處級，可卻是市建委系統分管企業的領導，在市建委的管理之下。

回辦公室的路上，周南眉頭緊蹙起來——陳清福來幹什麼？也不太像是公務在身來企業檢查指導工作，反而更像是有個人私事找上孟春婷。

看來康戰國還是要進行最後的一搏啊——

周南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於是他沒有回辦公室，而是直接下了樓，去了公司後院，選了個僻靜的角落，站在那裡，靜靜地梳理著自己因為陳清福突然到訪孟春婷而變得有些凌亂的心緒。

真的是有些突然啊——

周南驀然意識到，如果陳清福當真是當面將起了軍，孟春婷還真說不準會不會再次鬆口。

畢竟，無論孟春婷再怎麼欣賞周南，但為了周南而跟陳清福鬧僵關係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況且，在陳清福的壓力下，班子裡其他成員的意見，孟春婷也不好太過無視。

想到這裡，周南突然嘴角浮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容來：這個康戰國是有些韌勁啊，為了拿下這個開發辦副主任，他算是豁出去了。不惜一切代價了嗎？

不過，你有關係，老子就沒關係了嗎？既然要拼關係，那麼就來吧。

周南冷笑了一聲，看了看表，見已經上午11點多。

他從口袋裡掏出煙來，點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雖然成竹在胸，但該怎麼具體去操作，還需要慎重。

沉吟了一會，周南突然眼前一亮。值此「危急關頭」，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一個足以幫他扭轉頹勢徹底擊垮康戰國的關鍵性人物來。

此人便是公司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徐建國，周南來公司工作的「介紹人」。

一念及此，周南沒有絲毫拖延，立即匆匆上樓而去。

三樓的樓梯口處，他迎面遇到了正準備下樓的辦公室主任戴龍、副主任張紅霞，還有辦公室的信訪幹事周傑、公司秘書孫巖、陳鵬宇等幾個科員。

「戴主任，張主任！」

周南笑著主動向兩個中層打了一個招呼，戴龍瞥了他一眼，笑道，「小周啊，我們要出去吃飯，你也一起吧？」

戴龍對周南的態度倒是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但張紅霞這個辦公室的副主任卻明顯有些變化。

前一段，因為覺得周南即將上位成為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中層幹部，加上他家裡又有背景，所以張紅霞對他顯得非常熱情，還主動關心起他的「對像」問題，再三提出要幫他介紹女朋友。

可現在，因為康戰國這匹黑馬的突然殺出，又聽說建委副主任陳清福為了這個還親自找上門來給他墊話，在眾人眼裡，周南其實已經失去了上位的機會——終歸還是一個普通的小科員，儘管張紅霞並非有意要表現出來，但對他的態度這兩天還是有了某種無形的轉變。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向周南點了點頭，然後就下樓去。

「戴主任，不用了，我中午還有點事，就不去了，謝謝。」周南深深掃了張紅霞一眼，笑著跟戴龍婉拒。

他本來對張紅霞這個女人的印象還不錯，但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這麼勢利。

戴龍拍拍他的肩膀，下樓而去。

緊接著，原本已經跟周南混得挺熟的周傑、孫巖幾個人也與周南擦肩而過，竟然都沒有打招呼。唯有陳鵬宇有些幸災樂禍地匆匆瞥了周南一眼，也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嘴角暗暗一曬。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本是尋常，公司內部諸人對他的態度變化，他並不會真正放在心上，如果連這點東西都看不開，他就枉為重生之人了。

周南沒有再停留，直接去了徐建國的辦公室。站在辦公室門外，他微微定了定神，然後神色平靜地敲開了門。

「進來！」

耳邊傳來徐建國那沉穩有力的說話聲，周南推門而入。

「徐書記！」周南笑著走進去打了一個招呼。

徐建國正在看報紙，看到周南，嘴角突然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來。其實這兩天他就一直在等待著周南主動上門來找他……這小子終歸還是來了，算是比較聰明！

「小周啊，坐。找我有事？」

「徐書記，我來向領導匯報一下思想工作……」周南也沒有太過說一些沒有營養的廢話，直截了當地就開始介入正題。他有著九成的把握，徐建國一定會同意幫忙。

因為，徐建國的妻子跟他的母親岳萍是好朋友，周寧宇現在蓄勢待起的狀況以及周南乾爹薛遠洋上任市委辦主任成為市委書記劉向東絕對心腹的消息，肯定瞞不住他。

既然如此，如果徐建國在仕途上還有一定的想法，那麼，他必然不會放過這個跟周家和薛家拉近關係的機會。

這是肯定的。

徐建國倒是沒有想到周南會如此直白，甚至沒有一點拐彎抹角。

徐建國沉吟著，心道這小子如此「坦誠」，莫非是受了家裡大人的「點撥」？要不然，他怎麼會這麼直接——

想到這裡，徐建國沉吟了一下，微微一笑，「小周啊，既然你把話都說到這裡了，我就跟你談幾句。按理說，你是我調進公司來的人，我跟你的父母又是熟人，你也算是我的晚輩，你的前途我該上上心——但是呢，你也知道，你跟康戰國一比還是有些欠缺的，不管是年齡，還是資歷。」

「另外，你可能也聽說了，康戰國是建委領導的親戚，建委領導為了他的事情跑前跑後也費了不少勁。再加上康戰國本人呢，也比較符合條件，所以公司領導還是有這個提拔他的意向的，呵呵。」

周南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著徐建國的下文。

就算是要幫忙，徐建國也不會輕易答應下來。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徐建國更不可能白白為周南出力。況且，在這個時刻為他說話，是要冒著得罪建委領導的風險的。

「當然，你也有優勢，而且優勢還不小。」徐建國話音一轉，朗聲一笑擺擺手，「作為我個人來說，我是希望公司能提拔你這樣具有專業素養的年輕幹部的……」

第087章 最後的交鋒（5）

「這樣吧，我可以去跟孟總說說你的情況。當然了，你也不妨自己主動去找孟總談談嘛。像你這樣的年輕同志，又是名牌大學生，正是公司需要的人才。我想，孟總心裡也是有想法的！」

徐建國笑了笑，突然又壓低聲音道，「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讓老薛和老周給我或者孟總打個電話……」

徐建國說到這裡，就微笑著閉口不言。

他知道，周南是一個聰明的年輕人，他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如果周南還聽不明白，那也就只能怪他是個飯桶了。

周南心念電閃，他自然是明白徐建國的意思，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想到這裡，周南直接笑著站起身來，恭謹地低低道，「徐書記，我能借用一下您辦公室的電話嗎？」

徐建國眼角的笑容越加明顯，點點頭道，「你用吧。」

周南立即抓起徐建國的辦公電話，給林霞的辦公室打了過去。林霞接起電話，聽到是周南就有些詫異，「小南，你這是在哪呢？這是誰的電話？」

「媽，我在我們單位徐書記辦公室呢……」周南也沒有避諱徐建國，簡單跟林霞拐彎抹角地說了說，林霞是何等之人，怎麼還能不明白周南的意思，況且周南之前就已經說過要競聘中層幹部的事情。

林霞沒有廢話，低低道，「小南，你放下電話，就在那裡等，我馬上讓你爸把電話打過去。」

……

……

幾分鐘後，徐建國的電話鈴響起，徐建國慢慢抓起電話，笑了笑道，「喂，我是徐建國，請問哪位？」

「呵呵，徐書記啊，我是市委辦的老薛。薛遠洋！還記得我嗎？」電話聽筒裡傳來薛遠洋慢條斯理地說話聲，薛遠洋是市委領導，雖然是有求於人，但對於徐建國這樣的企業幹部，他還是要端幾分架子的。

「呀，薛秘書長啊……您好您好，我是老徐……聽說您去市委辦了，我這正準備著上門去給領導賀賀喜……」徐建國的口氣頓時變得有些恭謹起來。

兩人在電話裡扯了半天，最後薛遠洋才壓低聲音道，「老徐啊，小南在你們那裡，讓你多費心了……你也知道，老周這人呢原則性太強，我早就跟他說過，你打個電話去跟孟總說說，咱的孩子也不差，怎麼就不能提拔？咱的孩子要是差，還能考上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你說是不是，老徐……」

「是啊，呵呵，小周非常優秀，從他一來公司，公司就非常重視。好了，薛秘書長，你就放心吧，小周是我弄進來的人，我這個當長輩的，怎麼著也得看好他是不是？呵呵……」徐建國朗聲笑了起來。

「那就拜託老徐你了……咱可就這樣說定了，我一會就給孟總打電話，約約你們兩個，咱們抽空一起吃個飯，讓我和老周表達一下謝意。」

說完，薛遠洋就掛了電話。徐建國放下電話，臉上的笑容分外柔和。他望著周南笑了笑，「小周啊，你先回去，沉住氣！好飯不怕晚，後來者居上嘛！我一會去跟孟總通通氣……應該問題不大，嗯！」

周南心下大定，恭謹一笑道，「謝謝徐書記照顧，我先回去了。」

說完，周南就扭頭離去。

不能不說，這個社會是非常現實的。如果是周寧宇打電話過來，徐建國固然也會很客氣，可能也會同意出力，但絕對沒有面對薛遠洋這樣的爽快。

要知道，薛遠洋如今可是市委書記劉向東身邊的紅人，將來前途無量。如果能跟薛家拉近一點關係，對於徐建國將來有著很大的裨益。說不定，還能因此而跨過副縣級的門檻，解決正縣的級別。

周南知道接下來的一切並不需要他出面了。薛遠洋會把電話打到孟春婷那裡，然後徐建國又會過去「添油加醋」和「煽風點火」——在薛家和周家聯合的雙重「進攻」下，建委副主任陳清福的壓力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仍然是那句話，周南這邊的籌碼重了，天平因此失衡，陳清福的影響力立即被抵消。

正如他所想，薛遠洋電話打給孟春婷的時候，陳清福還沒有走。接起電話，孟春婷神色尷尬而微妙地跟薛遠洋拐彎抹角地說著話，並沒有正面回應，但心頭卻暗暗苦笑。

……

……

慢慢回到辦公室門口，正要開門，開發辦主任趙君和康戰國並肩推門出來，見到周南，趙君笑道，「小周，我正要找你呢……是這樣，老康也來公司一段時間了，咱們開發辦三個人還沒一起吃過飯，今天中午我請客，出去吃，算是給老康接風了。」

周南笑笑，哦了一聲，也沒反對。

康戰國掃了周南一眼，淡淡一笑道，「趙主任，應該是我來請……好了，就別爭了，就這麼定了！我來請，咱們來日方長，都在一個部門工作，下回你們再請我！」

說著，康戰國不由分說就拉著趙君和周南往樓下走去。

今天中午也真有些邪門，這才剛剛11點半，公司對面這幾家小飯店竟然全部都人滿為患，走了幾家見都沒座，趙君便呵呵笑了笑，「看來附近是沒地方了，要不咱們走遠一點？」

康戰國很是豪爽地擺了擺手道，「走，走，趙主任，小周，咱們乾脆去個好地方，找個上檔次的飯店吃飯！」

說話間，康戰國就已經站在路邊攔下了一輛黃色的面的，並帶頭鑽進了副駕駛位置上。

周南和趙君對視了一眼，也就坐了上去。

「師傅，去紅太陽。」聽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康戰國這樣說，後面的周南倒沒有什麼，而趙君卻神色古怪地瞥了周南一眼。

上一次陳鵬宇請客，也是在紅太陽，結果自己當中層的事情沒辦成，反而吃了一肚子窩囊氣。而也正是在那一次的場合上，趙君才知道了周南的家庭背景，同時也初步見識了周南這個年輕人的「不簡單」之處。

一路無語。到了「紅太陽」酒樓，康戰國跳下車來，笑道，「趙主任，小周，走，咱們今天就奢侈一把，吃海鮮去……」

周南默然無語，趙君則心裡暗暗鄙夷，知道康戰國今天實在是興奮過頭，有些趁著興奮勁頭顯擺顯擺的架勢。建委副主任陳清福為了他的事兒，專門跑公司來一趟跟孟春婷談——按照一般常理，應該是不會再有問題了。

不過，既然康戰國願意請客，白吃一頓海鮮，他也沒有什麼不樂意的。

三人進了「紅太陽」的大堂，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康戰國擺擺手把服務員給找了過來，一個挺清秀的女服務員盈盈過來，微笑著遞過一個菜譜來，「三位，請點菜。」

康戰國接過來掃了一眼，順手將菜譜遞給了趙君，大方地笑道，「趙主任，你們點，隨便點，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今兒個咱們也奢侈一回，不要怕花錢！」

康戰國確實是有些興奮，畢竟他從海化調過來就是為了這個位子。別看他在海化就是中層，但能在石油煤氣總公司坐上中層的位子，就意味著有了更大更光明的前途。忙活了好長時間，終於要心想事成了，他心裡焉能不興奮？

趙君猶豫了一下，又把菜譜遞給了周南，他倒也不是謙讓，只是他來這裡吃飯的次數很少很少，也不知道什麼菜好吃、更不會點，知道周南是這裡的熟客，就準備讓周南點。

第088章 最後的交鋒（6）

周南接過菜譜，卻是也沒看，而是向康戰國笑笑，「康哥，這裡的海鮮都挺貴的，咱們三個人吃個便飯，不要這麼浪費吧？還是隨便點幾個小菜算了……」

康戰國搖了搖頭，「點吧，能有多貴？我還能請不起你們一頓飯？不要緊，你不要給我省錢，你康哥雖不是有錢人，但吃個飯還是可以的。」

周南哦了一聲，「康哥，趙主任，那我可點了？想吃什麼就點什麼？」

康戰國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這個小周，怎麼這麼囉嗦，跟娘們一樣，快點！人家小姐都等半天了。」

旁邊站著的女服務員笑道，「不要緊，客人請慢點。」

周南瞥了康戰國一眼，突然心頭一動，臨時起了戲耍康戰國一番的別樣興致。

此刻，他勝券在握，望著對面那自以為穩坐釣魚台的康戰國，越看越覺得他像跳樑小丑——使勁蹦躂，其實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周南心裡暗暗嘿嘿冷笑一聲，心說你很快就覺得我不像娘們兒了——你不是想要顯擺嘛，這回顯擺死你！

一念及此，周南將菜譜放在了餐桌上，隨意說出了幾個菜名。

「酸梅醬烤三文魚，要最新鮮的。」

「千絲萬縷蝦，要酒釀的那種活的基圍蝦，記住一定要活的。」

「茉莉花燒甲魚……」

「菊花鮑魚羹……三份！」

「清蒸鱸魚……」

「紅燜五彩澳洲龍蝦……」

「蔥油醉蟹……」

周南信口而言，女服務員驚訝地瞥了他一眼，一邊記錄一邊心道，這三個人看上去不像有錢人，但點的海鮮卻全是本店檔次最高的招牌菜呀，還挺有品位的……

周南每念一個菜名，康戰國心裡就哆嗦一下，臉色驟然變得蒼白。

他經常跟著姐夫陳清福來這裡吃飯，雖然沒有付過帳，但對這裡的一些較為昂貴的招牌菜還是見識過的，都貴得要命！尤其是那個五彩澳洲龍蝦，味道雖然不怎麼地，但卻要一百多塊呀。

這小子TMD想要幹什麼？他這擺明了是要宰人嘛！

但自己的「狠話」放在前頭，康戰國嘴上卻不能說什麼，只能極度肉疼地眼睜睜地看著周南一連點了六七個昂貴菜。

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又擔心掉面子，他的嘴唇輕輕地顫抖著，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放在桌布下面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周南一口氣點了七個菜，完了這才停頓了一下，轉頭向趙君笑著問道，「趙主任，七個菜夠了吧？應該是夠了，嗯，我們就三個人也吃不動。服務員，就這些吧。」

說完，周南又向面色很是難看的康戰國投過玩味的一瞥，笑道，「康哥，吃海鮮不能喝啤酒，我們喝點白酒吧。嗯，服務員，來瓶茅台吧！」

「服務員，來瓶茅台！」周南這句輕飄飄的話幾乎要把康戰國氣得吐血，說的真是TMD輕巧，還來瓶茅台！……知道茅台多少錢一瓶嗎？！

康戰國的臉色漲紅，其間兩腮又浮蕩著些許煞白，嘴唇哆嗦了幾下，又急又怒卻說不出話來。

到了這個份上，趙君自然也看出周南這是有意在宰康戰國——或者說純粹就是在調戲他玩。這一桌菜加上一瓶茅台酒，起碼一千多——康戰國當然不至於掏不出這些錢來，但三個人一頓飯就吃掉一千多塊，康戰國縱然不氣死也得給氣個半死！

趙君皺了皺眉剛想要勸周南兩句，心道你開個玩笑也就罷了，但不要開過頭了，適可而止吧。看看對面康戰國的臉色，已經處在了火山爆發的邊緣。畢竟是一個部門的人，如果因為在外邊吃飯鬧了起來，對誰影響也不好！

作為部門一把手，趙君自然是想要顧全大局。但他突然想起周南是這家酒樓的貴賓，持有免費的金卡，湧到嘴邊的話就又嚥了回去，不吃白不吃，反正到最後就算是康戰國惱羞成怒不結賬，也自然有周南埋單，怕個鳥！

「嗯，對了，服務員，再上盒精品紅雲。」周南望著裊裊婷婷而去的女服務員的背影又喊了一聲，那服務員回頭點頭應下。

這一喊，讓康戰國再也控制不住內心奔湧的怒火，他冷哼了一聲，低低怒道，「周南，你想要幹什麼？別沒事找事！」

周南皺了皺眉，冷冷地望著康戰國，淡淡道，「我怎麼惹到康哥了？不是你說的要我隨便點嗎？我點的都不過是這裡的幾個招牌菜，我經常吃的……咋，你覺得貴了？呵呵，我早就說了，這裡的海鮮價格不便宜呢，可你非要讓我想吃什麼點什麼，點了你又不樂意——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多大的荷葉包多大的粽子，如果請不起的話，就不要充什麼大款！」

「不過不要緊，你要是請不起，我來結賬好了，連酒帶菜頂多一千多塊罷了，值得上這麼大的火？」周南搖了搖頭，「真沒意思。」

砰！康戰國怒不可遏地拍了桌子一下，霍然起身來指著周南，氣得說不出話來。

四周幾桌的酒客好奇地回頭望著這廂，心說這三人酒菜還沒上，就先耍起了酒瘋？

趙君趕緊站起身來打著圓場，拍了拍康戰國的肩膀，輕輕道，「老康，別這樣。你先坐下來說話，這樣讓人看笑話。」

康戰國長出了一口氣，憤憤地坐下來，壓低聲音道，「趙主任，我也不是心疼這幾個錢，可這小子擺明了是在瞎整……」

其實趙君也看康戰國有些不爽。因為這康戰國自打來了之後，仗著自己有後台，頻頻出現於領導層的視野之中，屢屢以開發辦領導自居，搶了趙君不少「風頭」。

趙君於是輕輕笑了笑，「其實啊，老康，我早就說過，這裡很貴的，沒有必要來這裡吃飯，可你偏不聽！其實你也別誤會了，周南經常在這裡吃飯，點的可能都是他常吃的菜，也沒怎麼注意價格……不要緊，一會讓周南請客就是了。」

「是不是，周南？」趙君回頭來向周南擺擺手道，眼眸中的一抹古怪的笑意一閃而逝。

周南點點頭，笑了笑，「沒問題，趙主任！」

康戰國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看出了趙君和周南兩人一唱一和的樣子擺明了就是想「戲耍」自己玩，但他心裡儘管有萬般怒火和怨氣，也撒不出來，只能啞巴吃黃連咬咬牙吞下了這一肚子的苦水去。

有心要撐下門面，可轉念又一想這一桌酒菜起碼要一千多塊，不要說他沒帶這麼多錢，就算是帶了也不敢花，回去也沒法跟老婆交代。

他慢慢別過頭去，肩頭因為「激動」而微微輕顫著。但片刻的功夫，他竟然就調整好了心態，神色平靜地轉過頭來，笑了笑，「我今天也沒帶這麼多錢，既然小周帶著，就先替我墊上，下回我再請你！」

不能不說，這康戰國還真是一號人物。他沒有惱羞成怒拂袖而去，反而裝作若無其事地定下神來，除了說明他臉皮不是一般得厚之外，大抵也證明了他超乎常人的城府和忍耐力。

往往在很多時候，這種人是最危險的，也是最不能得罪的。

周南也有些意外，心道這廝竟然還能忍了下來？有意思，真是有些意思了……

第089章 孟春婷的最終決定

下午兩點多，徐建國就敲門進了孟春婷辦公室。

孟春婷正在左右兩難之中。

如果不是薛遠洋打過電話來，孟春婷還真不知道，周南不僅有一個當公安局副局長的老爹，竟然還有一個當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的乾爹。

薛遠洋是市委書記劉向東身邊的心腹紅人，絕對不能得罪，既然薛遠洋親自打了招呼，再加上正在蓄勢待起的周寧宇，這個面子，她是萬萬不能不給的。

但給了薛遠洋面子，就勢必要跟陳清福鬧僵。最近還有傳聞說，陳清福即將接替胡主任干建委一把手……如果為了這種事情跟他翻了臉，將來孟春婷的工作也很難開展。

怎麼辦？孟春婷心裡很是煩躁。

而就在這個時候，徐建國又跑來跟她拐彎抹角地談周南的事情，她心裡有些不滿，但卻沒有表現出來。

徐建國當然知道此刻孟春婷心裡在為難些什麼。但他心裡卻冷笑著——想要兩全其美那是不可能的，利弊權衡取其重，寧可得罪陳清福這個建委副主任，也不能得罪薛遠洋和周寧宇這兩個市委書記身邊的新貴。

要知道前者雖然是主管部門領導，卻決定不了孟春婷的政治命運，但後者卻有可能影響到她的仕途。因為他們可是市委組織部管的縣處級幹部，只是在業務上接受建委的行業管理罷了。

對於公司班子成員，市建委只有建議權和日常管理權，沒有任命權，任命權在市委組織部。年終的幹部考核，都是由市委組織部組織，市建委組織部門參與罷了。

徐建國又拐彎抹角地說了幾句，孟春婷歎了口氣道，「老徐，這是咱們關起門來說，我其實也是傾向於提拔小周的，因為他比較合適這個崗位，有學歷懂業務，人也踏實穩重。但是你也知道，建委的陳主任幾次三番地跟我說康戰國的事情……上級主管部門領導都找上門來了，你說我還怎麼迴避？還能因為這個跟陳主任撕破臉皮？」

「孟總，要依我說，飯要一口一口地吃。崗位只有一個，那就先提拔合適的幹部，小周不僅懂業務，還跟香港蘭氏企業方面的蘭董是老同學，這對咱們公司跟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的項目合作是很有好處的……等下面再有了機會，再提拔小康嘛！我想，建委的陳主任也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地人，解釋兩句就成了嘛。」

孟春婷聽了徐建國的話，心裡冷笑了一聲，心道你說得輕巧！你去解釋解釋看看？

「呵呵，老徐啊，我再考慮考慮……明天或者後天，開黨委會研究一下這個事兒吧。」孟春婷笑了笑，擺了擺手道，算是無形的逐客了。

徐建國笑笑，「好的，孟總，那我先回去了，有啥事給我電話！」

徐建國沒有再停留，就起身出了孟春婷的辦公室。出了門，他的臉上就浮起一抹冷笑來，他就不相信，孟春婷會因為一個康戰國或者陳清福得罪薛遠洋和周寧宇，給自己的仕途埋下一顆定時炸彈。要知道，她才40出頭，還是有向上走的空間的。

……

……

孟春婷家在海都市中心城區最繁華的步行商業街——清華街後面的「清華園小區」，是市建委的宿舍區。晚上七點半多，門鈴聲響起，孟春婷知道是周南到了，趕緊就去開門。

打開門一看，果然是周南。

「小周啊，你來了，來，請進。」孟春婷微微一笑，「來，我和陳曦正等你呢。」

孟春婷換了一身居家的寬鬆睡衣，原本挽成髮髻的長髮也隨意散落在肩後，高高在上的女強人女領導氣勢收斂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成熟女人的嫵媚韻味兒。

「孟總，沒打擾你們吃飯吧……」周南笑著走了進來。

「陳曦，你周南哥哥來了，你過來一下。」孟春婷向裡面一間臥房裡喊了一嗓子。

「哦——來了。」一個微微有些不情不願的清脆的溫柔聲音傳來，孟春婷上高二的女兒陳曦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服，踢踏著拖鞋慢慢走出房來，望著周南笑笑，「周南哥哥好，歡迎你來我家！」

「你好，陳曦。」周南掃了明媚可人的陳曦一眼，心裡卻是浮蕩起一種很是古怪的感覺。

孟春婷這女兒生的五官精緻，膚色白皙，姿容秀美，眉眼間自有一番靈氣動人，給人的感覺是很乖巧很溫柔的一個少女。但從見她的第一面開始，周南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感覺她過於靈動的眼眸中閃動著與她的外在氣質很不搭調、極度不協調的野性。

「陳曦，帶你周南哥哥去你的房間，你有啥不明白的功課，抓緊時間問你周南哥哥，讓他給你輔導輔導……」孟春婷笑著向陳曦使了一個眼色，陳曦好看的嘴角不經意地撅了撅，卻點點頭柔聲道，「周南哥哥，上我屋裡去坐坐吧。」

陳曦的這個小動作，或許孟春婷沒有注意到，但卻落入了周南的眼中。

不知道為什麼，周南心裡突地一陣惡寒，打了一個無形的冷戰。

周南跟著陳曦進了她的書房兼臥房。而孟春婷則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但眼睛卻時不時地掃瞄向女兒的臥房，同時側耳傾聽裡面的動靜。

聽到裡面傳來周南溫和而輕柔地給陳曦解答數學題的聲音，孟春婷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慢慢鬆弛了下來。

正如周南的「第六感」，陳曦這個女兒讓孟春婷非常頭疼，她看上去性格溫柔儼然一個大家閨秀，但這是她偽裝出來的一面；她的另一面是叛逆和暴躁，活脫脫一個問題少女。初中的時候，成績還好些，到了高中，就開始直線下滑，最近更是有迷戀電子遊戲機的不良傾向。

哎……孟春婷放下手裡的報紙，輕輕歎了口氣。

她希望周南這個家教，能給女兒陳曦將來考大學帶來一線希望。

眼前浮起周南那張沉穩英朗讓她感覺非常親切的面孔，孟春婷心裡陡然浮起一抹莫名的溫情，而在她的心底深處，另一張同樣充滿溫和恬淡笑容的面孔瞬間放大，兩張面孔慢慢重疊起來。

孟春婷的眼眸有了一絲迷離。

良久，她直起身來，暗暗拿定了主意，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驚人決定。

她拿起電話來給政工科科長楊慶打了過去，「小楊，你今晚通知一下其他黨委成員，明天上午9點召開黨委會。」

「好的，孟總，我馬上就通知……」突然接到這個電話的楊慶心頭一動，但卻沒有敢問什麼，而是乾淨利索地答應了下來。

突然，陳曦臥房裡傳來一聲尖細高亢的喊叫，孟春婷嚇了一跳，猛然起身跑了進去。

第二卷 嶄露頭角若秋葉之靜美

第090章 出人意料的任命（1）

陳曦白色的運動衣上半身的拉鏈拉開了半截，隱隱露出裡面的粉紅色小衣來，而雖略顯青澀但卻隱見秀峰的胸前，那一抹白皙而粉嫩的溝壑更是觸目驚心。

她的頭髮散亂，面頰緋紅，小巧地嘴巴翕張著，神色顯得非常激動。但那靈動的眼眸中，卻分明閃爍著狡黠和野性的光芒。

她挺著小胸脯兒，示威式地衝著周南，身子微俯，勾勒出優美的身體曲線。

周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就這麼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眼睜睜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上去溫柔可人的小女孩，自己拽下髮夾，打亂頭髮，然後拉開上衣拉鏈，酥胸半露，衝著自己驟然發出了一聲尖細的、偽作驚慌失措的叫喊。

這算是純天然的表演嗎？這是一個十六歲花季女孩的傾情表演？

看得出來，為了今晚上的表演，她有了一番準備。單看看裡面的小衣，其實已經換上了不露點的那一種。

周南先是驚訝措不及防，接下來就暗暗搖頭啞然一笑，心道終歸還是一個孩子，搞出這種幼稚的小把戲，還自以為很聰明很得計！

周南沒有動，目光很平靜。

孟春婷一個箭步衝進房來，乍一看到陳曦的這幅模樣，大吃一驚，臉色下意識地陰沉下來。她剛要發作，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變得極其憤怒和尷尬。

周南怎麼可能是這種人，就算是周南有些色心，但就在她的眼皮底下，他還敢做什麼？又能做什麼？除非是弱智和精神病患者了。

她太瞭解自己的女兒了……大概，陳曦這種惡作劇和小把戲以前也沒少玩吧。

孟春婷非常生氣地漲紅了臉，她嘴唇哆嗦著指著陳曦怒斥道，「陳曦，你又在瞎搞什麼？趕緊穿上衣服！」

「他欺負我……他是流氓！」陳曦不服氣地抬起頭，臉紅脖子粗地瞪著周南，手指比比劃劃。

「胡說！你太讓我失望了……」孟春婷怒不可遏，猛然上前去，揮手就一個巴掌扇了下去。

這一巴掌扇下去……就在周南暗暗歎息陳曦那張白嫩的小臉蛋時，卻沒有聽到那意料中的響聲，那陳曦竟然輕盈地避了開去，讓孟春婷扇了一個空。

很顯然，孟春婷這不是第一次動手，而陳曦也不是第一次閃躲了，動作如此渾然天成流暢自如，沒有頻繁的「鍛煉」，焉能如此？

孟春婷惱火地一把抓住陳曦纖細的手臂，像爆發的母獅子一樣怒吼道，「陳曦，馬上向周南哥哥道歉，馬上！」

直到這個時候，陳曦眼眸中的野性才漸退，浮起一抹畏懼。

對於這個管教她甚嚴的當官的母親，她心裡還是害怕的。而孟春婷發火雖然早就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這一次卻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也難怪孟春婷雷霆大怒，當著她的下屬的面，自己的女兒如此沒有正行，白費了她的一番苦心；而失望是一個方面，在周南面前丟了面子，更是重要的因素。

「孟總，沒事的，您也別生那麼大的氣，陳曦不過是在跟我開玩笑吶。沒事的。」周南起身笑著勸了幾句。

但盛怒中的孟春婷此刻根本就聽不進他的話去，只是憤怒地直勾勾地瞪著陳曦，低低斥道，「馬上向周南哥哥道歉，馬上！」

陳曦畏懼地掃了孟春婷一眼，慢慢垂下頭去。一會，才又紅著臉抬起頭來望著周南撅著嘴唇，輕輕道，「對不起，周南哥哥，我錯了，我不該跟你開這麼大的玩笑！」

周南歎了口氣，「沒事的，不過——」

周南掃了因為生氣有些氣喘的孟春婷一眼，知道自己如果這一次因此離開了孟家，雖然理直氣壯，但卻會破壞掉好不容易才跟孟春婷建立起來的「友好關係」。

一念及此，周南就笑了起來，笑著將孟春婷勸出了門去，「孟總，我們鬧著玩呢，您別生氣，呵呵——您去忙您的，陳曦，咱們繼續補課。」

孟春婷半推半就地離開了陳曦的臥房，她再生氣，也是她唯一的親生女兒，她還能咋地？而周南的成熟和寬容，他沒有立即離開，等於是給她留足了面子，讓她心裡多少有些感動。

「陳曦，坐下來，咱們繼續。」周南又坐回了原處，指了指書桌上的課本，聲音微冷，「來，繼續說剛才的問題。」

……

……

這是一個在周南看來非常荒誕的近乎黑色幽默的小插曲，經此，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的少女陳曦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或許是因為剛才鬧了這一場，陳曦也變得老實起來，楚楚可憐地趴在書桌上聽周南講著數學題，水汪汪的眼睛裡閃爍著一層薄薄的水霧。

但周南現在卻不可能再被她的這種假象所迷惑了，只裝作看不見。

補習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周南這才跟孟春婷道別離開了孟家。陳曦陪著母親一直將周南送到了樓下，這過程當中，似乎又恢復了她以往的乖巧。

……

第二天一早，周南剛上班，就得到了早上九點開黨委會的消息。

在這個時候，孟春婷召集黨委會意味著什麼，眾人其實心裡都明白——大概是為了研究三個部門的中層副職任命吧。

這一次的中層幹部競聘拖了這麼久，本來還要搞一搞公開選拔、競爭上崗之類的程序，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公司已經不準備再走這樣的形式了，直接黨委研究、然後一個紅頭文件任命了，當然，同時還要報市建委組織人事科備案。

眾人都認為康戰國要起來了，包括開發辦主任趙君在內，都在這麼想。因為昨天市建委副主任陳清福為了康戰國特地專門跑來公司一趟，非常正式地找孟春婷談了一次——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孟春婷還不能答應下來，那才叫邪門了。

而康戰國自己，也顯然非常興奮。甚至，早上來打掃衛生的時候，就已經有人開始背地裡向他道喜祝賀了。

周南神色從容，從他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悲喜情緒來。

趙君進了周南和康戰國兩人的辦公室，掃了周南一眼，心裡暗暗歎息了一聲，卻是笑道，「小周，這份文件要往經貿委報，你去辦公室蓋上章，然後找戴主任要個車，送到經貿委去吧。」

「好的。」周南立即起身從趙君手裡接過材料，走出辦公室去「辦公室」找公司秘書孫巖蓋公司的行政公章。

辦公室的「大辦公室」門敞開著，周南笑吟吟地走過去，順手敲了敲門，然後就走了進去。多數人都在埋頭搗鼓自己的事兒，見周南進來，不過是抬頭掃了他一眼，便都繼續低下頭該怎麼還怎麼，沒人跟周南打招呼。

只有孫小蘭仰頭用複雜的目光望著他輕輕道，「周南，有事嗎？」

「呵呵，孫姐——」周南微笑著向孫小蘭點了點頭，突見辦公室副主任張紅霞抬頭來便又主動打了個招呼道，「張主任，我找孫秘書蓋個公章，這個材料是往經貿委報的。」

張紅霞面無表情地接過周南遞過來的材料，掃了一眼就遞給了公司秘書孫巖，卻望著周南淡淡道，「小周，戴主任去建委開會去了，你把材料先擱這裡，等戴主任開完會簽了字，再讓小孫給你蓋章。」

周南一怔，旋即為難道，「張主任，趙主任說了，這個材料經貿委要的挺急的，是咱們公司跟香港蘭氏企業合作開發燃氣加氣機設備項目的事兒——您看能不能先蓋了章，完了我再找戴主任補上簽字，成不成？」

按理說，一個蓋公章的小事，主任戴龍不在，副主任張紅霞完全就可以做主。要是連這點權力都沒有，這點事兒都做不了主，還要她這個副主任干錘子？

但張紅霞卻拿捏著搖了搖頭，「公司公章有嚴格的使用管理規定，領導再三強調，蓋公章必須要有辦公室主任的簽字——你等會吧，再急也得等戴主任開完會。」

一旁的孫巖暗暗皺了皺眉，覺得張紅霞有些小題大做、故意難為周南了。

周南心裡暗暗冷笑，但臉上卻掛著平靜的微笑。他深深地望了張紅霞一眼，嘴角輕輕地抽動了一下。他本來對張紅霞的印象很好，覺得這個女人為人還不錯，待人挺熱情的——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女人世故勢利之極，非常的噁心人。

如今覺得周南上位無望，原本熱情的態度就變得傲慢和冷漠，前後的反差太大，足以說明她的人品之差。

但周南不可能為了這種小事生氣，沒必要也不值得。這種女人，太犯賤了。周南倒是要看看，在不久之後，當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上位時會是一幅怎樣的表情！

他輕輕哦了一聲，扭頭就走，直接去了趙君的辦公室，說了說這事兒。

趙君挺生氣，不滿地嘟囔著，「辦公室的這些爺爺奶奶真……算了，小周，就先等等吧。咱們也犯不上為這點小事生氣——你先回去吧，等戴龍開完會，你再找他簽字！既然是這樣，耽誤了事情，就怪不得我們了！」

第091章 出人意料的任命（2）

「好的。」周南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正要離開趙君的辦公室，突然聽趙君又壓低聲音道，「小周啊，現在正在開黨委會……你要有個思想準備啊！」

趙君的神色挺複雜，作為開發辦主任，趙君並不喜歡康戰國這個人跟他「搭班子」，他更願意讓周南成為他的副手。

不僅僅是因為康戰國不懂業務、只擅長「拍馬溜須」玩那些虛的東西，還因為趙君直覺康戰國這人的權力慾望很強烈，他又有市建委副主任陳清福當後台，如果讓他當上開發辦副主任後，下一步他肯定會跟趙君爭權。

所以，潛意識裡，趙君很排斥康戰國。這是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周南笑了笑，聳了聳肩，「我做啥思想準備啊……請趙主任放心，不管能不能競上這個副主任，我都會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絕對不會因此耽誤工作。」

趙君歎了口氣，起身來拍了拍周南的肩膀，「你去忙吧，跟康戰國別搞得太頂了……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你可以找找領導，調換一個崗位吧。」

趙君並不認為周南還有「翻盤」的機會，因為擔心周南跟康戰國的關係搞得很緊張，因此就有了這個建議。

周南不置可否地再次笑笑，沒有說什麼，向趙君點點頭，就推門離開了趙君的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發現康戰國正在伏案寫著什麼，周南在走回辦公桌後面的時候順勢掃了一眼，好像是在寫他自己的個人簡歷。

周南心裡暗笑，也沒有理睬志得意滿神采飛揚的康戰國，逕自坐回去開始繼續整理自己手頭上的材料。

……

……

為了跟蘭若掌舵的蘭氏企業旗下的蘭立能源投資集團和香江燃氣集團合作開發燃氣加氣機項目，公司當前剛剛籌建註冊完成了一個新能源設備製造子公司，跟公司下屬的人工煤氣廠、液化石油氣分公司等分公司或者子公司一個「級別」，都是公司的二級單位，跟公司部門平行。

但二級公司的幹部收入卻明顯比機關部門幹部收入高一些，權力也大一些，畢竟有實質性的業務。

作為公司機關的新成立部門，新項目開發辦其實說白了就是為這個新能源設備製造公司「打前站」的一個臨時部門，最終是要撤銷併入這個子公司的。

成立這個子公司後，由其代表公司負責跟蘭立能源投資和香江燃氣方面進行項目合作的全部事務，下一步，合作敲定後，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肯定要跟蘭立能源合資成立一家股份公司——在新股份公司中，代表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出任股東履行相關責任和義務的正是這個子公司。

不能不說，孟春婷主導的這種新項目開發和合資運作模式，具有很強的靈活性。由此，可以規避很多沒有必要的「麻煩」——因為涉及國有資產對外投資，上級行政主管部門也好，國資部門也罷，都控制得很死很嚴，如果按照正路子來，會有無數的手續要報批。

……

……

黨委會上。

原本計劃一個小時的黨委會，因為出現了激烈的爭議，不得不繼續延遲開下去。

從開始開會，到現在，孟春婷的態度就一直非常曖昧和不明確。而她的這種並不明朗的態度，則發出了某種暗示的信號，導致一部分黨委委員因為揣摩她的真實用意，不敢胡亂發表意見，而暫時保持了沉默。

按理，孟春婷應該理直氣壯地支持康戰國了——但她卻沒有，更沒有在開會之初表明態度定好調調，這意味著什麼？

康戰國後面有建委副主任陳清福，但周南後面也有一個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長爸爸。不過，公司知道周南還有一個市委辦兼市委副秘書長乾爹的事情不多，目前只有孟春婷和徐建國兩人。當然，兩人是無論如何不會主動說這個事兒的。

明確支持康戰國上位的有在領導班子裡排名第二的公司黨委副書記、副經理趙春林，還有黨委委員、工會主席孫博。而公開提出支持周南的，暫時只有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徐建國一人。

「孟總，各位，還有必要再繼續爭論嗎？康戰國，從個人的年齡、資歷、能力等各方面來說，都遠遠比周南更合適這個崗位……」趙春林本是一個不苟言笑比較沉默嚴肅的人，但今兒個為了推康戰國上去，竟然神態微微有些激動，跟徐建國爭議起來言辭也尖銳激烈，很反常。

「資歷？康戰國剛調入公司時間不久，對公司情況更不熟悉，這算什麼資歷？至於能力——那就更可笑了，康戰國對於業務基本上是一竅不通，我可是聽說他至今連LNG/CNG的概念都分不清楚，把他提拔到新項目開發辦副主任的崗位上，會不會耽誤工作？會不會影響公司跟香港蘭氏企業的新項目合作？」

「周南同志則不一樣。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高材生，具有很強的專業素養，咱們全海都市都沒有幾個。同志們吶，周南是一個人才，我們要想留住人才，就必須要給人家相應的職位和待遇，要不然，我們一個小小的企業憑什麼留住這樣的名牌大學生？」

「嗯？我們提拔幹部的目的是促進工作，要把最合適的人才放在最合適的崗位上去……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是企業，企業的中層幹部要給企業創造最大的經濟效益——具體到這個崗位來說，那就是誰能推動公司的新項目開發合作，誰就起來！明擺著的事情，還說什麼？！」

徐建國冷冷地望著趙春林，口鋒如刀，沒等趙春林回過神來，就瞪著眼睛放了一串的「連珠炮」，噎的口才稍遜的趙春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雖然同為副書記，但在班子裡的排名趙春林卻在他的前面，因為某種微妙的因素，兩人的關係一直都比較緊張，今天為了康戰國和周南的提拔問題，更是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甚至還有幾分撕破臉皮的架勢。

當然，徐建國站出來是受了孟春婷的暗示，同時也是為了借此機會跟薛遠洋和周寧宇拉近關係；而趙春林傾向康戰國，表面上看去是因為市建委副主任陳清福的打招呼，實際上卻是康戰國背後做了他很久的「工作」。

至於工會主席孫博，其心態可能就比較難以琢磨了。就連徐建國都沒有想到，一向老實巴交的孫博，會突然冒出來義無反顧地支持康戰國。

見趙春林被徐建國堵得死死的，孫博淡淡笑了笑，突然插話道，「徐書記你也別激動，我們提拔幹部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則，那就是要成熟穩重。小周雖然是名牌大學生，雖然年輕有為，但畢竟年輕，才20幾歲剛剛參加工作不到半年，提拔這樣的同志起來，會不會引起一些不良影響？嗯？」

「我認為，康戰國同志比小周更合適。至於業務問題，我想，誰也不是天生就懂，咱們的這個新項目開發也沒有三篇文章，熟悉一下、學習一下，康戰國同志會很快適應工作需求的。」

「當然，小周的確是一個人才，但是，我們培養和愛護人才，其實也不必急於一時嘛！讓小周在基層再鍛煉兩年，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嘛！」

孫博慢條斯理地說著，又笑了笑，「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

眾人都保持著沉默，趙春林點頭應是，徐建國冷哼一聲，孟春婷則神色平靜地凝望著徐建國和趙春林兩人，嘴角突然浮蕩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其實，孟春婷早有決定，只是暫時不想說、不想一錘定音，想要借這個機會，讓這些副職們盡情表演一回，她好看看其中的某種「變化」。

其實，她不表態就相當於是一種表態了。

建委副主任陳清福親自登門來做工作，論理孟春婷應該不折不扣地支持康戰國，可既然孟春婷縱然這樣還是沒有明確表示要提拔康戰國，那就說明她必然另有想法，聰明的人自然會保持沉默，靜觀其變。

保持沉默的這幾個黨委委員，比如黨委委員、副經理李磊，黨委委員、副經理董彥春，黨委委員、副經理兼煤氣廠廠長占新奎，黨委委員、副經理兼液化石油氣分公司經理杜濤，這四人的表現讓孟春婷很滿意。

可趙春林和孫博卻在第一時間就跳了出來，讓孟春婷都感覺吃驚。其實兩人也不傻，更不幼稚，只是這顯然只能說明一點：這兩人得了康戰國或者陳清福的好處，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兩人肯這般為康戰國說話，甚至不惜跟徐建國頂牛，這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孟春婷不怕吵，更不怕爭論。在當前的體制環境下，提拔幹部，一把手擁有絕對的決策權，他們爭得再凶，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輕描淡寫的平息爭議，完成自己的安排。

既然這樣，就讓他們先吵吵，吵得越凶越好。

孟春婷慢慢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子，姿勢優雅地輕輕抿了一小口茶水。

第092章 出人意料的任命（3）

孟春婷微微笑了笑，環顧四周淡淡道，「其他同志還有沒有不同意見？我說老李，老董，你們幾個不要老是這麼沉穩嘛，今天的黨委會就是研究中層幹部，該提拔誰、不該提拔誰，咱們要暢所欲言嘛！」

聽到孟春婷點了自己的名字，副經理李磊尷尬地一笑，「孟總，是這樣，這兩個同志都是新來的同志，我對他們都不太熟悉，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嘛，呵呵——不過呢——」

李磊突然話音一轉，玩味的目光掃了臉色陰沉的趙春林一眼，繼續朗聲道，「不過呢，我倒是建議提拔周南同志！我對這兩個同志都不熟悉，不偏向誰，只是就事論事！新項目開發辦是業務部門，不是辦公室這種事務性部門，還是需要一些懂專業的同志來做工作的。」

冷眼旁觀了這麼久，其實其他領導也都看出了一點苗頭。

已經非常明顯了，一把手孟春婷更傾向於提拔周南。而既然孟春婷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顯然說明周南背後有更大的來頭。

李磊的話音一落，副經理董彥春也笑笑道，「嗯，我同意老李的意見。畢竟，公司現在急缺周南同志這樣年輕有為的專業性人才，同志們，我們要留住人才啊！」

李磊和董彥春這麼一唱一和，剩下的占新奎和杜濤兩人也都隨聲附和，徐建國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而趙春林和孫博的臉色則變得非常難看。

很顯然，他們也悟出了其中的道道，醒過神來。

望著對面那笑吟吟的徐建國，趙春林咬了咬牙，心裡憤憤不平地咒罵了幾句。

其實今天兩人在黨委會上的爭鋒，表面上看是為了各自支持的人選，其實是長期積累的矛盾的爆發。徐建國分管黨群，位居班子第三，論資歷他比趙春林要老，任職時間也長，但趙春林卻成為了公司的二把手，這讓徐建國一直就不太服氣。

趙春林剛要再說幾句，突然聽到孟春婷慢條斯理地笑了笑道，「沒錯，老李和老董說的很對，這周南同志確實是一個人才！」

「之前，我曾經比較好奇，他是市公安局周局長的公子，又是名牌大學頂尖學院畢業的高材生，無論如何進政府機關應該沒有問題吧，怎麼跑我們這裡來了？經貿委的顧長河顧主任也跟我說過，當初他是準備將小周弄進經貿委的中小企業辦公室工作，但這小子卻不肯去！」

「我找周南談了談，大家猜他怎麼說？他說他不想進機關喝茶看報打發時間，想要在下面扎扎實實地做點事情發揮所學……這話很坦誠，我因此就覺得，在同齡人當中，小周的踏實穩重，是很罕見的。」

「他進入公司工作以後，就一直在開發辦工作，公司最近這個項目的籌備和醞釀，他付出了很大的心血……甚至可以說，在不久前的跟香港蘭氏企業合作的談判中，如果沒有他的專業和敬業，那一次的談判很可能就要泡湯。其他幾個同志可能還不知道，小周同志與香港蘭氏企業董事長蘭天成的孫女蘭若——也就是我們的合作方——蘭立能源投資和香江燃氣集團的董事長兼總裁，是大學同學，關係很不錯！」

「所以，我的態度很明確。周南同志這樣的人才，是公司下一步可持續發展急缺的經濟類專業人才，必須要留住，要破格重用，要關心和培養！」

孟春婷這話一出，基本上就是一錘定音了。徐建國微笑了起來，其他幾個黨委委員如釋重負，好在他們沒有說錯話，而趙春林和孫博則默默地扭過頭去，臉色當然很難看也很難堪。

「但是，這樣的人才該怎麼使用，其實也是一門學問。其他同志跟周南同志接觸得少，可能還不太瞭解他，但是我和徐書記對他比較熟悉。這個同志呢，在經濟管理方面具有超常的天分，視野很開闊，目光很獨到，做事很有前瞻性……」

「他在政府大院裡，還有一個綽號叫『股神』，我這還是剛聽經貿委的老顧說的。政府大院裡有不少幹部家屬，跟著他炒股賺了不少錢，據說有的都賺了十幾萬、幾十萬……」

「再加上他跟香港蘭氏企業蘭若小姐的同學關係……我覺得，我們應該創造一個舞台，讓這樣的同志去盡情發揮和表演……這樣的同志多了，這對於公司今後走向市場謀發展，具有相當重要的推動作用。」

「公司新註冊成立的全資子公司——興海新能源設備製造有限公司，目前各項手續基本辦結，估計下月中旬就能掛牌運行。我個人的意見是這樣：撤銷新項目開發辦公室，將之併入興海公司……由周南同志擔任興海公司經理，享受公司分公司正職幹部待遇，全權代表公司負責跟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的合作事宜，牽頭負責籌建與蘭立能源投資的合資股份公司。」

「原新項目開發辦主任趙君同志，我建議調任石油液化氣分公司擔任副經理。至於康戰國同志——這個同志擅長行政管理和事務性工作，就給周南當副手吧。」

說完，孟春婷長出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大家討論一下吧。」

孟春婷此刻很輕鬆。她之所以作出這般驚人的決定，破格提拔重用周南，是一個綜合的結果。有她看重人才的因素，有薛遠洋和周寧宇這兩個官場新貴的影響力因素，還有周南跟蘭若是老同學關係的因素，缺一不可。

而至於任命康戰國當興海公司副經理，給周南當副手，則無疑是賣陳清福一個面子。反正不就是提拔中層嘛，提拔也給你提拔了，正職肯定不行，給個子公司副經理的職位，也算是給足陳清福面子了。

孟春婷已經作出了決定。作為一個非常強勢的一把手，她的話在海都市石油煤氣公司就是「聖旨」，沒有一個副職剛跟她叫板。

徐建國第一個站出來響應支持，他朗聲一笑，「我同意。我覺得孟總的話非常有道理，也發人深省。長期以來，我們公司因為特殊的地位造就了過於僵化的體制機制，做什麼事情都盡可能地跟機關步調一致，什麼都跟機關學——這些年雖然安排的關係戶很多，但真正要走向市場尋求發展的時候，我們卻猛然發現，其實我們是無人可用的。」

「就像孟總在今年6月份的全體黨員大會上強調的那樣，我們公司要想維持現狀很容易，因為有政策的保駕護航，每年還有一千多萬政策性的虧損補貼到賬——但是我們公司要想有些發展，就必須要進行體制改革，進行制度創新……包括人才引進、培養和使用的制度，包括中層管理人員的提拔任命制度在內的很多規章制度，都需要進行革新。」

「我們應該以這次幹部提拔任命為契機，在全公司範圍內搞一次開拓改革、更新觀念的主題教育活動……必須要教育和引導咱們的幹部員工，從濃濃的半事業單位和旱澇保收壟斷國企的氛圍中跳出來……否則，等我們徹底脫去『事業單位企業管』這層皮，我們就會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敗下陣來。」

徐建國不愧是干政工的黨群書記，一張口就借題發揮到了「思想政治工作」和「體制改革」方面去，洋洋灑灑說了一通，不過，他的這個調調很符合孟春婷的口味，這也正是孟春婷的真實想法。

「好了，好了，我跑題了，呵呵。」徐建國的話戛然而止。

孟春婷笑了笑，又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幾個領導。

沒有任何的意外，李磊、董彥春等人先後舉手同意，最後就連趙春林和孫博也不得不點頭通過。

孟春婷看了看表，見還不到11點，就擺擺手向列席黨委會的政工科科長楊慶朗聲道，「小楊，現在還有時間，你馬上起草黨委任命文件，同時下通知，11點半召開全體幹部職工大會。」

楊慶恭謹地起身點頭，立即匆匆離開去起草黨委文件。

而孟春婷也沒有離開，反而坐在那裡跟徐建國幾個人閒扯起來。她不走，其他領導也就不能離開，只得繼續留在會議室裡，隨意說著些閒話，等待半個小時後的全體幹部職工大會。

趙春林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心裡很明白，孟春婷之所以搞得這般火急火燎地，即刻要宣佈黨委會決定，顯然是不願意風聲洩露後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想到這裡，趙春林心裡暗暗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和無力地靠在椅子背上。

到了這個份上，他已經無力回天了。只是他心裡非常好奇，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孟春婷如此破格提拔重用周南這個小子？如果要說孟春婷真的是愛才心切，恐怕沒有幾個領導會相信。

……

……

11點半要緊急召開公司全體幹部員工大會的消息不脛而走，引起議論紛紛。

說是全體幹部員工大會，其實多是公司機關和所屬各二級單位的中層幹部，再加上機關科室的工作人員，林林總總加起來大概不到200人吧。

會議室裡聲音嘈雜，很多人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周南坐在四樓會議中心最後一排的靠邊位置，心情其實也微微有些緊張。

康戰國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面帶笑容，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坐在了趙君和辦公室主任戴龍的身邊，隨意跟兩人笑著說了幾句話。

很多普通科員都在用一種羨慕的眼光打量著康戰國，當然，同時引起眾人關注的還有政工科副科長和供銷科副科長熱門人選的李龍、趙志忠。

說是11點半開會，其實孟春婷帶著一干班子成員進門的時候，心情迫切的康戰國看了看表，已經11點40分了。看表的瞬間，康戰國還下意識地回頭瞥了周南一眼，眼眸中的那一抹興奮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了。

周南曬然一笑，輕飄飄地掠過眼神去。

坐上主席台之後，孟春婷沒有耽誤時間，直接就點頭示意主持會議的黨委副書記趙春林馬上開始。

趙春林長出了一口氣，沉聲道，「同志們，現在我們開會，宣佈公司黨委最新的中層幹部任免決定，以及相關的機構調整決定。下面，請公司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徐建國同志宣佈。」

徐建國微微一笑，抓過話筒朗聲道，發言簡單明瞭，沒有一句廢話，「經公司黨委研究決定，決定撤銷新項目開發辦公室，所屬人員併入新成立的公司全資子公司——興海新能源設備製造有限公司。」

徐建國的話音一落，會議室裡頓時再次響起了議論紛紛的嘈雜聲。而作為開發辦主任的趙君則有些目瞪口呆地坐在那裡，嘴張大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是研究任命幾個部門的中層副職嗎，怎麼弄了半天，倒是把自己所在的部門給撤銷了！

開發辦沒了，他這個開發辦主任怎麼辦？

不僅趙君震驚，戴龍等這些公司的中層幹部也都感覺很意外，撤銷一個部門不是一件小事，怎麼事先沒有一點風聲傳出來？況且，公司領導似乎也沒找趙君談過話吧？

康戰國的心立即沉到了最低谷。他的目標是開發辦副主任，可現如今連這個部門都沒有了，他的崗位焉能存在？

完了……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嘴角都在輕輕地哆嗦著。

……

……

「任命趙君同志為液化石油氣分公司副經理，任命趙志忠為公司政工科副科長兼黨委組織員，任命李龍為供銷科副科長……」徐建國緩緩有力地宣佈著，他念到誰的名字，誰就起身來，走到主席台前，先向主席台上的領導躬身，然後向台下致意。

李龍和趙志忠顯然早有思想準備。

而當徐建國緩緩說出「任命康戰國同志為興海新能源設備製造有限公司副經理」時，康戰國的臉色驟然漲紅起來，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興奮地立即起身，腳步輕飄飄地向前走去。

對著領導躬身，回身對著下面的幹部員工致意，康戰國在熱烈的掌聲裡走到了一側，與趙君、李龍和趙志忠站在了一起，那志得意滿的目光直射向最後後排的周南。

但康戰國的得意卻沒有維持過十秒鐘，因為徐建國旋即又宣佈了一項震動全場的最新任命——「任命周南同志為興海新能源設備製造有限公司經理，全面負責公司與香港蘭氏企業的合作項目，牽頭籌建合資股份公司。」

此話一出，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很多人先是癡呆了片刻，猛然都回頭來凝望著慢慢起身來的周南，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其實周南也很吃驚，他沒有想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這樣。直接任命他為一個全資子公司一把手，這算是破格提拔重用了吧。

他大步向台前走去，眼前掠過一張張或是震驚或是複雜或是嫉妒的熟悉面孔，孫小蘭暗暗向周南敲了敲大拇指，清秀的臉上笑容很是燦爛。陳鵬宇則慢慢垂下頭去，辦公室副主任張紅霞則用手掩住了嘴，滿眼全是不可思議的光彩。

站在台前一側的康戰國，原本得意洋洋的心情立即轉化為一片冰冷，嘴裡說不出的苦澀，心裡更像是吃了屎一般地噁心和堵得慌，那臉上的神色之難堪和鬱悶可謂是精彩到了極致。

提拔倒是被提拔了，一個子公司的副經理，應該是很不錯的職位了，他本沒有什麼不知足的；可偏偏卻成為了他最看不起、最蔑視的「臭小子」周南的副手，要接受周南的領導，這TMD是什麼事兒？這比不提拔他還要讓他痛苦和壓抑！

熱烈的掌聲驟然響起，周南微笑著向主席台上的孟春婷等人鞠躬致意，孟春婷和徐建國向他投來讚許的一瞥。

康戰國強自忍住內心巨大的「波瀾」，垂著頭，肩頭輕顫，嘴唇幾乎都要咬出血來。其實此刻並沒有人關注他的神情變化，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異軍突起被公司破格提拔重用的年輕人周南身上，但康戰國還是覺得被眾人的嘲諷眼神淹沒了，羞憤得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

「下面，請公司黨委書記、總經理孟春婷同志作重要講話。」

台下的掌聲更加熱烈，孟春婷微笑著向台下點點頭，抓過話筒沉穩有力地淡淡道，「剛才四名同志的提拔任命，經過了公司黨委的長期考察、提名和慎重研究決定……」

孟春婷在台上大講特講深化改革和公司的市場化發展道路，然後又重點強調了人才對於公司未來發展的重要性，最後才點明對於周南的破格提拔是對於高層次專業人才的重用，並說公司今後會加大人才的引入和培養云云。

但其實沒有幾個人仔細聽。台下參會的幹部員工都在悄聲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周南崛起的故事」。

雖然下屬子公司經理在「級別」上跟機關部門的主管一樣，同為公司的中層幹部；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再小的公司也是公司，再小的經理也是一個人說了算，在實權方面要遠遠比機關中層要實惠很多。

作為一個進入公司工作不足一年的青年，周南竟然被驟然擢升為一個子公司的經理，著實驚落了一地眼球。

第093章 位子決定尊嚴

任命大會開到接近12點鐘才結束。

出於禮貌和慣例，周南等新提拔中層幹部各自去向領導表示感謝。

周南趕去孟春婷辦公室的時候，孟春婷正準備出門坐車回家吃飯，看到周南便微笑了起來，「來，小周，坐下說話。」

「謝謝領導的關照和厚愛，我今後一定努力工作，一定不辜負領導對我的期望……」周南程序化地表達著其實挺虛偽的感激之情，說了一通其實沒有多少營養的套話。但這種話不說還不行，要不然領導就覺得你不夠謙卑和不夠尊重。

孟春婷起身走過來笑笑，「好了，小周，公司黨委對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什麼都是虛的，實實在在地、踏踏實實地幹出成績來才是真的！加油吧，公司願意給你們這些年輕的人才提供更大更廣闊的舞台和平台，給你們發揮聰明才智的機會……」

「謝謝領導的鼓勵，我會努力的，請領導放心。」周南恭謹一笑，一邊陪著孟春婷向外走，一邊壓低聲音道，「孟總，我爸他們晚上想請您和徐書記吃個飯，讓我先請示您一聲，看看您晚上有沒有時間？」

孟春婷心領神會地笑了笑，卻是沒有拒絕，「薛秘書長和周局長真是太客氣了……時間嘛倒是也有，不過呢，我晚上要監督陳曦學習……」

孟春婷當然不會拒絕薛遠洋和周寧宇的宴請。

她已經重用提拔了周南，賣給了兩人一個天大的人情，這個時候自然要趁機「邀功」並跟兩人拉近關係。當然，在面子上，還是要矜持一些的。

孟春婷不僅是一個非常強勢的女人，還是一個在政治上很有野心的女人。當初她為了邁過副縣的門檻，在爭奪建委主任位置失敗的情況下，暗中活動下放來了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雖然只是市建委的下屬企業，但也因此解決了正縣級別。

在理論上說，她跟建委主任胡宗生是平級的，都是正縣處級，但前者卻是主管部門領導。縣處級單位管理縣處級國企，這看上去有些「怪異」，但國內的行政體系就是這麼複雜，作為海都市建設和市政公用行業領域的行政主管部門，煤氣、自來水、污水處理和熱力公司、公共汽車公司都是其下屬企業，而且都是縣處級企業（即國有中型二）。

不過，雖然解決了正縣級編製，但孟春婷其志卻不僅如此。她才40出頭，在政治上還有相應的發展空間……因此，她來到公司之後，才開始逐步推進企業體制改革，不斷尋找新的項目展開對外投資，目的不外乎是想要做出政績爭取下一步繼續往上走。

所以，對於薛遠洋和周寧宇這兩個市委書記劉向東身邊的心腹人，她是斷然不會得罪的，不僅不會得罪，還會以周南為「紐帶」，盡量加強跟兩人的聯繫。

如果說之前周寧宇在她心目中的份量還不夠足的話，那麼，當她知曉周家和薛家關係竟然如此密切以後，提拔周南就成為她唯一的選擇。某種意義上說，這是周南被她不畏人言和冒著得罪建委領導的風險，破格重用周南的關鍵性因素。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的現實。尤其是在權力場上，根本就沒有人情可言，有的只是利益和利益交換。

對於孟春婷來說，提拔使用周南她完全可以一個人說了算，不需要付出太大的成本，就可以讓周家和薛家欠下她一個不小的人情；而日後到了關鍵時刻，她所得到的回報絕對會物超所值。

也不能說孟春婷太功利，相反，她其實是一個重視人才的領導。如果沒有康戰國的憑空殺出，如果沒有一些意外的因素發生，如果不涉及到她的某種政治利益，她之前想提拔周南當開發辦副主任也就提拔了。

但後來發生了這麼多事，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關係和利害衝突，她自然就要權衡利弊才能做出取捨。

如此種種，周南心知肚明，作為一個擁有前世今生豐富閱歷的重生者，他怎麼還能不懂這點人情世故，所以他就主動笑道，「孟總，晚上我再過去幫陳曦補習一下吧……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會看好她的。其實陳曦很聰明，她主要是太馬虎太貪玩，如果能把心思收回來，她的成績一定會提高很快的。」

提到自己的女兒陳曦，孟春婷本來聽舒暢的心情頓時就有了一些低沉和鬱悶，她輕輕歎了口氣道，「也好，那就麻煩你了，周南。你底子厚，又是名牌大學生，你幫陳曦好好補習一段時間，如果能幫她考上一個差不多的大學，我也就知足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跟薛秘書長和周局長說，我一定準時赴約。」

說話間，孟春婷下樓而去，周南立即扭轉身來，大步向徐建國的辦公室走去。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徐建國一定還留在辦公室等待他的登門感謝。

想想也是，人家這一次幫著出了這麼大的力，可不能打了水漂。

周南的感謝或者感激之情當然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周南要代替和轉達薛遠洋、周寧宇兩人的某種友好信息，這才是徐建國所真正看重和需要的東西。

徐建國坐在辦公室裡有些心煩意亂，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沉不住氣，等得有些急躁。他抬頭看了看表，見已經12點整，不由皺了皺眉。

咚咚咚！

傳來輕微而清脆的敲門聲，徐建國立即面色一正，端坐起來，矜持著沉聲道，「進來！」

「徐書記……」周南笑著走進去，在距離徐建國辦公桌一米多處站定，將方纔在孟春婷辦公室說的那番話原樣複述了一遍，然後又代表薛遠洋和周寧宇向徐建國發出了晚上的宴請邀請。

「徐書記，我爸他們晚上要請您和孟總一起吃個飯，也沒啥意思，就是想當面感謝感謝兩位領導……」

「哦？薛秘書長和周局長這麼客氣！行，我下午下了班就過去——紅太陽……好，好！」

徐建國更加不會拒絕，他神清氣朗地和藹地笑著，與周南並肩出了辦公室，簡單囑咐勉勵了周南兩句，也匆匆下樓回家。

他著急回家去跟老婆講，然後讓自家老婆趕緊去周南母親岳萍面前「賣好」，做實這份天大的人情。

為了周南，他可是不惜跟趙春林和孫博撕破了臉皮，這份人情不算小了。

看著徐建國下樓而去，周南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轉身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沒走兩步，卻聽身後傳來辦公室主任戴龍的招呼聲，「周經理！」

這一聲「周經理」，讓周南心頭微微有些感慨。

不到一個小時前，公司的這些人還都一口一個「小周」地叫著，沒幾個人拿他當塊鹹菜；可轉眼間，「小周」卻搖身一變成「周經理」了，這種人生的境遇著實令人感慨啊！

所謂屁股決定腦袋，位子決定尊嚴，這話是一點也不假啊！

周南臉上浮起微笑來，立即轉身走過去，「戴主任，你找我有事？」

戴龍哈哈一笑，故作親切地伸手去跟周南握手，「周經理，祝賀祝賀……是這樣，咱們中午一起吃個飯，我們辦公室集體給周經理賀賀喜！」

周南一怔，旋即又笑道，「戴主任，您這麼客氣……我……」

戴龍笑著扯過周南的胳膊，「走吧，我，張主任，還有我們辦公室的幾個同志，也沒外人。走吧，難道這點面子還不給我？」

戴龍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周南如果再拒絕，那就顯得有些矯情了。

況且，這個時候，張紅霞、孫巖、孫小蘭等幾個辦公室的人員都出了辦公室，圍攏起他來，熱情地勸說著。

所謂盛情難卻，儘管這份盛情帶有某種世俗功利的味道，但終歸也是一種盛情。周南只得笑著答應下來，卻沉吟了一下道，「戴主任，你們說個地方，我一會喊喊老康，我們一起過去！」

戴龍本來沒有請康戰國的意思，但既然周南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笑了笑，「好，康經理今天也是大喜，一起一起！」

「周經理，就在對面的口福居，210房間，我定好了。那我們先過去，你一會喊上康經理，快點趕過去！」戴龍又跟周南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就帶著辦公室的一群下屬先行而去。

周南之所以要叫上康戰國，當然是因為兩人同在一個公司，一個正職一個副職，算是搭班子。不管外人怎麼看、不管康戰國怎麼想，周南已經提前進入了角色。

……

……

戴龍並不是經常請客，雖然這種公司有新中層被提拔起來，他作為辦公室主任出面宴請一下，搞好關係也算是尋常事；但這一次同時被提拔的李龍和趙志忠，戴龍卻沒有宴請，這說明，那兩人在戴龍心目中還不夠份量。

原本，周南在戴龍心裡也是不夠份量的。但周南能「戰勝」康戰國，突然被公司破格提拔為下屬子公司的一把手，這足以說明他的能量夠大。不管戴龍是吃驚還是意外，也不管他是接收還是不接受，周南成為公司最年輕、最有發展潛力的二級單位領導，卻是事實。

事實擺在眼前，權力代表一切，周南在戴龍心目中的位置陡然直線上升，上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可以說，公司所有的中層幹部沒有一人被他這樣看重，竟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幾分討好的心思。

第094章 官大一級壓死人

周南回到辦公室，卻沒有見到康戰國。這個時候，康戰國正在黨委副書記、副經理趙春林的辦公室裡。

在康戰國自己看來，成為了「眼中釘」周南的下屬，鬱悶和難受之極；但在外界看來，他同樣也是新提拔的中層幹部，而且還是下屬子公司的副經理，負責與香港方面的項目合作，雖然風頭比起周南來遠遠不如，但也算是很不錯很實惠的位置了。

要知道機關上不知道有多少部門中層想要下放到下面的分公司或者子公司去獨當一面，都沒有這個機會。

趙春林矜持著端著領導的架子，接受了康戰國的感謝和「表示忠心」，同時不鹹不淡地勉勵了康戰國幾句。

在趙春林看來，自己為了康戰國被提拔起來不遺餘力，還為此跟徐建國鬧得很不愉快，可以說居功甚偉，是不折不扣的康戰國的「恩人」，康戰國無論再怎麼謙卑和感激，都是應該的，理所應當的。

不僅如此，趙春林甚至還認為康戰國應該再「意思意思」。最起碼，也應該讓他的姐夫建委副主任陳清福主動打個電話過來表達一下感謝——但進來這麼久，康戰國卻只有口頭上的廢話沒有實際一點的「表示」，這就讓趙春林心裡很不高興。

這樣一來，他對康戰國的態度就逐漸變得冷淡和不耐煩起來。

他卻不知，康戰國此刻正在鬱悶頭上，這個副經理提拔的讓他非常壓抑和痛苦。

一想起自己從現在開始要接受周南的領導，他就渾身冰冷感覺暈眩無力。

他此刻的心情可謂是百味雜陳、「百感交集」，明明有萬般「悲苦」卻偏偏無處宣洩，明明是鬱悶之極卻要裝出一幅笑臉，這種滋味不好受。

「你從外單位調進來，能有這個崗位也不容易，要好好珍惜！以後多上上心，不要讓人說閒話。最起碼，不要讓人在工作上挑出毛病來……懂了嗎？」趙春林淡淡一笑，「我中午還有點事情，你先回去吧。」

「那好，趙總，您忙，我就先回去了，謝謝領導對我的關心和關照，我都記在心裡了。」康戰國看出了趙春林的不耐煩，但卻無可奈何地起身恭謹地告辭離去。

回到辦公室，剛推門就看見周南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康戰國心下難堪地稍稍猶豫了一下，嘴角抽動了幾下，最終還是不得不笑著主動打了一個招呼，「周經理！收拾東西吶……」

周南猛然抬頭來望著康戰國，嘴角立即浮起一抹微笑來，他本無心，但這一抹微笑落入康戰國的眼中，卻充滿著濃烈的嘲諷和不屑味道，讓他憤怒而無力，讓他羞惱而無地自容。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康戰國暗暗咬牙，強行按捺下自己複雜凌亂的心緒，慢慢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呵呵，老康啊，我正要找你呢。」周南掃了康戰國一眼，卻是沒有理會他此刻微妙的情緒變化——不論如何，如今周南就是他的領導，不管他接受還是不接受，這都是既定事實。康戰國都必須要擺正自己的位置。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不能適應，那就只能被淘汰。這是規則，沒有什麼可以討價還價的餘地。

「哦。」康戰國畢竟不是陳鵬宇那種「沉不住氣」的浮躁小年輕，他顯然很快就「悟出」了「必須要擺正自己位置」的道理，慢慢收斂著自己煩躁和羞憤的情緒，定了定神，笑了笑。只是這笑容看上去多少有些勉強。不過，勉強也好，不勉強也罷，周南也懶得關注。

「是這樣，辦公室的戴主任中午要請我一起吃飯，我們一起過去吧。」周南放下手裡的文件，「下午我們回來，馬上就要開展工作。剛才孟總跟我說，讓我們先擬出一份內部機構設置的大名單來，然後再根據實際需求從公司各部門抽調部分人員進來……要不然，我們這個興海公司就我們兩個光桿司令，那可不成喲……」

周南笑了起來，康戰國也笑著，之前那格格不入的尷尬沉悶的氣氛頓時消散一空。

……

……

周南和康戰國並肩一路說說笑笑著，出了公司大門，往馬路對面的「口福居」行去。單從表象來看，根本就看不出兩人之前關係緊張得跟生死仇敵似的。

走到半路，周南的大哥大突然鈴鈴作響，見是張英的大哥大號碼，周南便向康戰國笑了笑，「老康，你先進去，我接個電話。」

康戰國哦了一聲，點點頭自顧走進了「口福居」。

望見康戰國進了飯店，周南才接起了電話，「喂，英子……咋，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呀？我上午給你打了好幾遍電話你都關機！」張英嗔道，「我在你們公司對面的口福居請朋友吃飯……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口福居？」周南訝然著沉吟了起來，卻是沒有立即回話。

電話那頭的張英壓低聲音輕輕道，「就是上次我跟你提過的焦凱幾個人，焦凱是海化一車間的車間主任，人厚道穩重，懂技術也會管理……那個劉強的人雖然不錯，但畢竟是農民出身，根本不懂管理，我都快愁死了……我們要想把公司做大做強，就離不開像樣的企業管理人才——」

周南呵呵笑了笑，打斷了張英的話，「英子，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嘛，這種事情你自己做主就行，不用跟我三請示兩匯報了……」

「真沒有見過你這種老闆，簡直就是一個甩手掌櫃的，啥都不管，啥都讓我一個女人去操持，我都快累死了，你知道不？」張英的話微微帶出了幾分撒嬌的味道，周南分明清晰地從電話聽筒裡聽出了幾個男女隱隱的哄笑聲，就知道張英不是一個人。

「呵呵，你們在302房間？好，我正好也要去口福居吃飯，我們單位有個場合。你先跟他們應酬著，我一會過去一趟，敬敬酒吧。」周南說著便推門進了飯店。

「好，我等你。」張英知道周南的脾性，不再說廢話，就乾淨利索地掛了電話。

周南匆匆去了210房間，戴龍等人早已坐好等待已久，正在說著一些閒話。戴龍主陪，張紅霞副主陪，孫巖、孫小蘭和陳鵬宇等幾個普通科員則隨意坐著，只是戴龍左右兩邊的「主客」與「次客」位置空閒著，顯然是給周南和康戰國留的。

見周南進門，戴龍和張紅霞趕緊笑著起身招呼道，「周經理，來了，快坐——服務員，馬上上菜！」

孫小蘭向房間外喊了一嗓子，催促上菜。

周南則微笑著道，「不好意思啊，戴主任，張主任，來晚了，讓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

戴龍呵呵笑著，起身拉開自己左側的座椅，示意周南坐下。

按照海都市的酒場規矩，「主陪」左側的位置是第一貴客，而右邊是「第二客人」，本次酒席是戴龍代表公司辦公室做東宴請周南和康戰國，自然周南這個興海公司的一把手要坐左邊。

周南也沒有太過矯情地謙讓，逕自走過去坐下。突然他瞄了一眼右邊的空位，訝然道，「老康還沒有過來嗎？他剛才已經進來了呀……」

戴龍一怔，「沒見他——小孫，你出去找找，看看康經理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孫巖應聲正要起身去找，周南笑笑擺了擺手道，「算了，他不能找錯地方，我跟他說的很清楚，是210房間，可能——可能是去了衛生間方便什麼的，咱們先開始吧，耽誤大家這麼長時間，太不好意思了！」

既然周南這樣說，孫巖自然也就沒動彈。而戴龍更是無所謂了，他本來請的就是周南，至於康戰國來不來，那是無關緊要的。

……

……

康戰國沒有失蹤，而是去了樓上的302房間。他進門在上樓的時候遇到了好幾個海化的老同事，有廠裡的一車間主任焦凱，有海化企管科的副科長崔靜，還有幾個海化的技術員，這些人正是張英請的客人。

別看張英之前在海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工人，但最近，她辭職自己經營一家公司做起了大買賣的消息在海化不脛而走，一些個原先熟悉或者不怎麼熟悉的同事就都紛紛開始主動跟她聯繫。

這正中張英的下懷。

她正覺得公司已經走上正軌正在發展壯大，但她手底下可用的人卻幾乎沒有，不管是技術生產方面還是企業管理方面。劉強雖然憨厚可靠，也有點文化，但終歸是一個農民出身的工人，讓他干一個車間主任管理管理那些農民工問題不大，如果要讓他站在公司全局的高度進行管理，他就幹不了。

所以，她就生出了從海化挖人的念頭，就找了個機會，聯繫了焦凱幾個人準備往深裡談一談。她知道周南很忙，就特意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對面找了個飯店，準備到時候讓周南抽空過來露個臉，代表公司表表態以示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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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裝爺爺裝成了孫子

張英也認得康戰國，康戰國之前是海化辦公室的副主任，因為張英以前是車間裡的統計員，經常往辦公室裡報材料，所以跟康戰國算是熟人。

雖然焦凱幾個人把康戰國拉了進來讓張英心裡並不怎麼高興，但也不好發作，只得耐著性子跟康戰國應酬寒暄。後來聽說康戰國是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下屬一個公司的領導，張英想起周南也在這家單位，生怕給周南得罪人，於是就更加耐心地跟康戰國虛與委蛇起來。

海化與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雖然同為國有企業，但卻根本沒法比。

前者是老國有企業，經濟效益逐年下滑越來越差，最近更是連工資獎金都發不出來；而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卻是企業化管理的半事業單位，工資獎金福利什麼地，好的不得了，是海都市出了名的好單位，某種意義上說，比政府機關還要難進。

當初康戰國突然從海化調入這個單位，在海化內部引起了不少人的艷羨。

「老康啊，你現在可是牛了，從火坑裡跳出來到了天堂了……聽說你們公司每月光獎金就有四五百塊？嘖嘖，真牛啊，這麼好的單位，也不知道你是怎麼調進去的。」焦凱羨慕地望著康戰國，端起酒杯來，「來，老康，咱哥們喝一個。」

康戰國原本煩躁壓抑苦悶的心情在遇到海化老同事之後，就慢慢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的優越感和高高在上的凌駕感。

「幹不了了，不行不行，我最近喝酒太多，場合太多！昨晚應酬很晚，這酒勁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不能再喝了……」康戰國矜持著傲慢著搖了搖頭，「我還是以茶代酒吧。」

焦凱瞪了瞪眼，見康戰國一幅架子挺大的模樣，心裡有些不喜。原本兩人是熟人，好久不見應該分外親熱才是，但不想康戰國卻端上了架子。

既然這樣，焦凱跟他說話的勁頭也就冷了下來，他康戰國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幹嘛非得用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海化企管科的副科長崔靜大約30出頭，人長得秀氣，戴著一幅黑邊眼鏡，頗有幾分知識分子的知性氣質。她一直側首跟張英竊竊私語著什麼，突然見焦凱和康戰國兩人之間的談話氣氛似乎有些不太融洽，就微微笑了笑，插話道，「老康，你現在海都石油煤氣公司幹啥哩？你在我們海化可是中層，上了這邊有沒有給你中層的崗位？」

「那還用說啊……崔科，如果這邊不給崗位不給待遇，康主任也不會來嘛。」旁邊一個技術員笑著附和了一聲。

康戰國矜持著笑了笑，「嗯，崗位是有的，原來讓我還干老本行，當辦公室主任，但我幹了這麼多年辦公室，也實在是干膩歪了。有啥意思？整天給領導服務，陪著領導吃吃喝喝……所以，我就跟領導說了說，到新成立的一個公司去了。我們現在正在跟香港的蘭氏企業談合作，下一步還要跟蘭氏企業合資成立一家股份公司，攤子是越鋪越大……」

康戰國其實也沒有說清楚他是經理還是副經理，但他這麼說了，海化眾人也就都下意識地認為他是經理，於是就紛紛改口，一口一個「康經理」奉承地叫著，讓康戰國心裡感覺很舒服，多少撫平了一些因為周南上位而飽經風雨摧殘的心靈傷痕。

「英子，你朋友不是也在海都石油煤氣公司嗎？叫什麼來著？」崔靜在一旁端著茶杯笑道，「還保密喲，是不是男朋友？嗯？肯定是了，要不然人家能放心給你一個公司經營啊！」

張英臉色微微一紅，卻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輕輕道，「叫周南。對了，康經理，你認得周南嗎？他是今年7月份大學畢業進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工作的，是在什麼新項目開發辦公室……」

康戰國一怔，心裡一個激靈，他深深地掃了張英一眼，淡淡一笑道，「你是說小周啊，認識認識，當然認識，他現在和我在一個公司。」

康戰國的話有些含糊其辭，也故作出了幾分上位者的口氣。給人的錯覺就是，他是周南的領導，雖然他沒有直接說這個話。

張英聞言，心下就有些躊躇，猶豫著是不是先給周南打個電話，先別讓他過來，免得跟他的單位領導碰個對面不好說話。

……

……

康戰國本來想稍坐坐就離開去樓下參加戴龍的場合，但耐不住眾人一個勁地勸酒，三五杯酒下了肚，酒意上卷，也就顧不上許多了。

「康主任——不，康經理，我敬你一杯。」張英在一旁聽了半天，作為主人，在這種場合上她也不得不稍稍表示表示。

張英本來是敷衍，卻不料康戰國竟然笑吟吟地端起酒杯來道，「好，妹子，聽說你現在辭職了在外邊開公司發大財，什麼時候也提攜哥哥一下，有錢大家賺嘛！」

張英笑了笑，「康經理說的哪裡話，你是國有大企業的領導，財大氣粗的，你隨便從指頭縫裡漏一點，我們也就吃飽喝足了。我正琢磨著，是不是走走你的關係，看看能不能攀上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這棵大樹吶……」

張英耐著性子跟康戰國應酬了幾句，她的臉上本來掛著圓滑世故的笑容，但她在放下酒杯的同時，眼角的餘光無意中發現，康戰國那色迷迷的眼神總是在自己高聳的胸部上來回掃瞄，就立即沉下了臉，坐直了身子，盡量避免著自己胸前波瀾的起伏曲線。

她手裡的酒杯放下時，因為情緒的變化波動，就變得動靜大了一些，發出噗地一聲。

焦凱幾個人立即扭頭望向了臉色微微有些陰沉的張英，眼中閃出了一絲疑惑。

康戰國卻不以為意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又放下酒杯藉著酒勁嘿嘿一笑道，「妹子，幾個月不見，人變得水靈了呀，嘖嘖，真是人是衣裳馬是鞍啊，這麼打扮起來，還真有幾分女老闆的味道了……」

康戰國這話裡就帶出了幾分調戲之色。

早先在海化的時候，康戰國就對身材火辣的張英有著幾分曖昧的心思，只是他來沒有來得及下手就聽說張英跟潘虎搞上了對象，因為潘虎是廠裡出了名的愛打架愛鬧事的愣頭青，康戰國生怕有麻煩也就強行壓下了那顆沒有賊膽的賊心。

嚴格說起來，康戰國並不是那種上街看到漂亮女人就想調戲的流氓地痞。他今天之所以有些失態，主要因素是心態嚴重失衡，極度失落之下突然遇到海化眾人，眾人一陣奉承，他的心情就驟然一下子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變得放縱起來。大喜大悲之下，心態扭曲錯亂是必然的。

張英嫵媚的臉色立即變得非常難看。

她性格外向開朗，又因為常年生活工作在底層，跟周圍的男子偶爾開個玩笑也無傷大雅，就算是有時玩笑過頭了，心裡不高興也不會當面翻臉；但現在不比從前了，她已經是名花有主，成了周南的女人，心態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根本就無法再忍受來自於其他男人的這種曖昧的玩笑。

她沒覺得自己有多純潔或者多高貴，但作為周南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將自己全身心地交給自己的男人。

啪！

張英用力放下手中的酒杯，冷冷道，「康經理，請你說話尊重一點。」

康戰國一怔，旋即臉色漲得通紅。他沒有想到，張英會當面翻臉。

他尷尬地皺了皺眉，心裡暗暗咒罵著，「這臭娘們翻臉比翻書還快，什麼東西——」

眼見兩人就要鬧僵，焦凱和崔靜趕緊笑著說了幾句「摻話」，試圖把事情「模糊」過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都是老同事鬧翻了讓人看笑話。但卻不料張英卻根本不吃這一套，臉色猶自陰沉著，看也不再看康戰國一眼。

一半是酒意上湧，一半是今天上午種種的壓抑、羞惱等負面情緒的積累使然，康戰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噴發的怒火，心道老子在公司吃一個小子的氣，跑出來還要吃你一個小娘皮的氣？真是豈有此理！

他惱羞成怒地拍起了桌子，正要借題發揮地發作出來，突然見房間的門被推開，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走了進來，那張沉穩堅毅的面孔上浮現著一抹冷笑。

周南已經來了幾分鐘，房間的門虛掩著，他正好聽見了裡面的「動靜」。

在樓下，康戰國一直沒有出現，但誰都沒有在意，戴龍更是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他的存在。

周南跟戴龍應酬了一會，就想要上樓上來跟張英的這些客人打個招呼，禮貌性地敬敬酒。但剛走到門口，他就聽到了康戰國的說話聲，本來驚訝後轉念一想，康戰國原來也是海化的人，可能是在下面遇到老同事就湊在了一起。

周南本想轉身就走，不想跟康戰國在這種場合下碰面。

他自己辦企業開公司的事情雖光明正大、並無見不得人之處，但周南一向行事低調善於韜光養晦，能不為外人知就不為外人知。因為所謂槍打出頭鳥，龍臥滄田是為了下一步的一飛沖天積累力量，暫時的低調是為了日後的「高潮」蓄勢。

可剛要轉身，就聽見康戰國在裡面出言不遜兼充大頭裝相，他忍不住剛要推門而入，突然又停下手，就想聽聽張英的反應。

聽到張英跟康戰國直接翻了臉，周南就不能不進門了。

周南飄然而入，海化眾人吃了一驚。張英驚喜交加，起身來看見周南的臉色不好看，知道他肯定聽到了剛才康戰國「調戲」自己的話，心裡就有些緊張，她靠近周南側首輕輕道，「周南……」

張英的眼眸中充滿了期盼，也充滿了央求。

周南明白，張英這是在害怕自己跟康戰國當面鬧翻，作為女人她可以跟康戰國翻臉，但周南不一樣。這是張英的真實心思，如今她的一顆心全部都纏繞在周南身上，當然是希望自己的男人在外人面前表現得盡善盡美。

但周南怎麼可能如此衝動，既沒有必要，又失了身份和風度。

周南向張英展顏一笑，探手握住她的小手，捏了捏，給了她一個「放心」的信號，然後又朗聲一笑道，「英子，不給我介紹一下客人？」

張英定了定神，任憑周南握著自己的手，跟他並肩站在一起笑道，「焦主任，崔科長，大剛……這就是我給你們說起過的周南。周南，這位就是焦凱焦主任，這位是崔靜崔科長……」

焦凱等人趕緊起身來恭謹地笑著主動跟周南打起了招呼，「周總！」

「你好，周總！」

周南笑著跟焦凱這些人握手寒暄，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張英想要從海化挖過來的人才，所以態度當然挺熱情。

康戰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也起身笑著主動招呼道，「周經理，你怎麼也來了？」

周南淡漠地掃了他一眼，冷冷道，「焦主任、崔科長和幾位海化的朋友都是我請的客人，我怎麼就不能來？我倒是奇怪了，你老康怎麼就不吭不哈地跑樓上來，大模大樣地在這裡喝起了酒，也不給我和戴主任打個招呼，讓大家好等你……搞什麼名堂，莫名其妙！」

周南的話很冷厲很不高興也很不耐煩，充滿著訓斥的味道。

他的這番話一出口，康戰國的臉色驟然漲紅，卻囁嚅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他被周南當面數落，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眾人先是一陣訝然，後猛醒悟過來：搞了半天，這充了半天爺爺的康戰國其實不過是一個孫子。裝爺爺裝成了孫子，這個結果是康戰國做夢都想不到的。

周南厭惡地又掃了康戰國一眼，如果說之前康戰國跟他之間的某種「爭鬥」還算是正常，因為各自為了各自的利益、目的；那麼，康戰國此番竟然對張英言語不軌，這直接觸及了周南的最後底線。

什麼玩意！憤怒厭惡之下，周南索性連那一層最後的虛偽的面皮都扯破了——既然他給臉不要臉，那就讓他光著屁股裸奔吧。

焦凱有些鄙夷地望著康戰國，見他坐在那裡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眼神搖曳，明明是羞憤到了一個極點，但卻不敢發洩出來，不由暗暗發笑。

第096章 轉機何在？

眾人寒暄過後這才都落座，落座後從始至終，周南都沒有正視過康戰國一眼。

「這張英竟然是周南的女朋友？」康戰國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尷尬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臉上的神色非常「精彩」，而那幾分酒意也隨著一身冷汗消散一空了。

眾人也彷彿將他當成了「空氣」一般，逕自跟周南說說笑笑，舉杯喝酒，沒有一個人再搭理他的存在。

羞憤之餘，康戰國卻慢慢覺得疑惑起來：這些人怎麼一口一個「周總」地叫著，這周南什麼時候又從「周經理」搖身一變當「周總」了？

他正在思量間，突聽周南皺了皺眉冷冷道，「你也別在這耗著了，趕緊下去跟戴主任打個招呼！」

康戰國的臉色再次漲紅起來，咬了咬牙，起身狼狽地悻悻而去。

雖然明知周南有當眾羞辱他的意思，但奈何周南理直氣壯站在了理上，又是他的頂頭上司，康戰國不能也不敢跟周南當面鬧僵起來。

他心裡有數，鬧起來，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孟春婷不買他的姐夫陳清福的帳，出人意料地把周南提拔到下屬子公司一把手的位置上已經說明了兩點：第一，孟春婷對周南無比倚重，此刻的周南正在強勢崛起；第二，周南後面定然有很大的背景，絕對不僅僅是一個公安局副局長兒子這麼簡單。

……

……

康戰國走後，周南和張英就跟焦凱幾個人談起了正事。

為了「海都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今後的長遠發展，周南聽從了張英的建議，準備從海化這個老國有企業裡挖幾個現成的管理與技術骨幹，車間主任焦凱、企管科副科長崔靜，技術員馬大剛和秦成亮，正是張英物色的對象。

這四人當然有意，否則的話，他們也不可能被張英召之即來。

因為市場問題和國內的大環境，當前的化工紡織類的大多數國有企業正處在發展的低潮期，經濟效益可謂是江河日下，不復當年盛景，海化就是其中之一。從上個月開始，海化就已經發不出獎金來了，就連工資都減半發放，雖然名義上都掛賬、一分錢也不會少，但看企業這種形勢，工人們心裡都很惶然。

就在這種時候，張英突然向他們伸出了橄欖枝，由不得他們不動心。

雖然民企跟國企不能比，但再大的國企如果頻臨倒閉破產發不出工資來，又狗屁都不是。與其靠在廠裡等死，不如趁著年輕搏一搏，出來闖蕩闖蕩掙點錢。

但這些人又擔心，飛騰公司能給多大的待遇和多高的薪水，如果只跟在海化拿錢差不多，他們當然就不會走。雖然張英口口聲聲說是會高薪聘請，同時還會給他們相應的職務，但張英能不能說了算？萬一辭職了過去，張英說的話都「打了水漂」，他們就虧大了。

因此，焦凱和崔靜就主動提出來要跟周南這個幕後的大老闆當面見面談談，敲定一些事情。

趁著周南出去上廁所的功夫，張英也追了出去，就在走廊裡叫住了周南。

「周南，不給一些甜頭，他們是不會辭職的。我的意思是讓焦凱干管生產的副總，讓崔靜干管行政管理的副總，馬大剛和秦成亮干車間主任……你覺得可以嗎？」張英壓低聲音道，「我就是這樣跟他們初步談的。」

「挺好，我覺得焦凱和崔靜這兩個人還不錯……但，英子，你要記住，可以給他們高薪和權力，但要讓他們清楚，他們是給我們打工的，心態要擺正！同時，也不能把國有企業那些懶懶散散的作風帶到咱們公司來……這些東西，你在合同上都明確起來。」

周南一邊往廁所走，一邊笑了笑輕輕道，「有些話我不方便說，你可以跟他們談清楚！交情歸交情，但工作歸工作，不能混了。如果他們下決定來我們公司做事，那就提前調整好心態。告訴他們，只要有業績，只要能給公司做實事，我不是那種吝嗇的人……」

「我就不進去了，我樓下還有個場合，人家辦公室的領導請我吃飯，我離開太久了也不好，你跟他們繼續談吧。」

張英點點頭，突然又追上去道，「你還沒有跟我說清楚吶，你怎麼突然又成了康戰國的領導了？」

「嘿嘿。今天上午公司剛宣佈的，讓我去新成立的興海新能源設備製造有限公司干經理，康戰國干副經理……」周南簡單跟張英解釋了幾句，「你趕緊回去吧，估計他們正在等你的回話！他們有什麼要求，只要不過分，你自己看著辦吧——你可是公司的老總，要是沒有這點權力，以後還怎麼領導他們？」

張英一怔，旋即心頭一暖，知道男人體貼自己，盡可能地給她放權樹立她的權威。但周南越是這樣，張英就越保持「謹慎」，不願意在公司的事情上出現問題，從而影響兩人的感情。

張英站在那裡有些癡癡地望著周南進了廁所，這才慢慢轉身回了房間。

果然正如周南所料，焦凱、崔靜四人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張英的正式回復。

……

下午回到公司，周南回辦公室沒有發現康戰國，但也懶得理他。

利用一個小時的時間，周南就起草出了一個「關於興海公司設立內部部門機構、調配人員和辦公場所的申請」，然後去辦公室打印出來，直接找上了孟春婷。

孟春婷正在辦公室跟趙春林談話。

「孟總，趙總！」周南笑著打起了招呼。

不苟言笑的趙春林竟然擠出一抹微笑來，向他笑著點點頭，然後又起身向孟春婷道，「孟總，那就這樣吧，我先回去操作著，有什麼問題再過來跟你請示。」

「嗯，老趙，這是你分管的工作，自己把握好就行。」孟春婷擺了擺手。

趙春林又向周南笑了笑，然後才邁著矜持的四方步離開了孟春婷的辦公室。

趙春林的態度變化讓周南覺得有些太突然，但旋即又釋然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他已經上位，趙春林作為公司領導自然就有領導的風度。

哪怕是假裝，趙春林也得作出幾分熱情來。

「小周你找我有事？」孟春婷有些玩味地望著周南，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簽字筆，然後輕鬆地伸了伸懶腰。她今天穿著一件緊身的白色高領毛衫，整個身子這麼用力往後一仰，胸前的波瀾就瞬間起伏了起來。

隱隱察覺到周南關注的目光從自己胸前一掠而過，稍稍有些停頓，孟春婷立即坐直了身子，臉色竟然微微有些發紅。

但她還沒有來得及梳理好自己當前這種微妙勃發的情緒，周南就已經走近前來恭聲道，「孟總，我是來向您求援的。我們這個興海公司現在在編的一共才我和康戰國兩個人，您不能讓我當光桿司令啊……這是我給公司打的機構設置和人員、辦公場所調配的申請，您審一審……」

孟春婷哦了一聲，然後輕輕笑了，「拿來我看。我剛才還在跟老趙談這個問題，要盡快給你們興海公司配齊配全機構和人員……綜合辦，業務部，財務部，技術部——四個部門的設置倒是沒有啥問題，但人員是不是多了點？16個人——不，我只能給你調配12個人，這還包括你和康戰國兩個人在內。」

孟春婷搖了搖頭道，「先這麼運轉著，等以後業務量大了，咱們再想辦法，實在不行，可以對外招聘一部分。人員的調配，你從機關各部門抽調，你回去抓緊擬一個名單出來。明天上午經理辦公會上，班子討論一下你們的機構設置問題，先定下機構再說！」

孟春婷拿起自己桌上的紅筆重重地在周南的申請上寫下了「同意，孟春婷」五個流暢秀氣的大字，「你們盡快運轉起來，我打算下個月帶你們去香港和香州一趟，去跟蘭氏企業再談談，敲定合資成立股份公司的事情。」

「對了，晚上的事情……」

孟春婷輕輕問了一句。

周南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孟總，您就放心吧，你們去吃飯，我下了班就去學校接陳曦，我帶她一起吃個飯，完了我再送她回家順便給她補習。」

說到這裡，周南突然尷尬地撓了撓頭，笑道，「孟總，我還忘了問您，陳曦是在哪個學校啊……」

「海都一中。」孟春婷微微一笑，「你坐我的車走吧，讓老黃送下我，然後你們再去學校接陳曦，她準時六點鐘在校門口等著。」

……

……

下午5點，張英打來電話說，已經跟焦凱、崔靜、馬大剛、秦成亮四人談妥，焦凱和崔靜兩人干副總，一個管生產，一個管企業管理，月工資1600，年底獎金另算；馬大剛和秦成亮干車間主任，月工資1200，年底同樣也根據業績有獎金。

焦凱四人對張英開出的「價碼」很滿意，因為這個收入是他們之前工資收入的兩倍還多，在時下的海都市，這絕對算是高薪了。但這四個人表示要等月底才能離職，意思是要干滿這個月。

剛跟張英通完電話，父親周寧宇就又打進電話來跟他說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市委書記劉向東和市長楚建國前天去省裡開會，回來之後，市委就連續召開了兩次常委會研究調整幹部。很顯然，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適應」之後，劉向東開始大刀闊斧地進行權力整合，加強自己對於海都官場的絕對控制力了。

而劉向東之所以這麼著急讓薛遠洋調任市委辦，原因也就在於此。

今天上午又召開了常委會，初步拿出了一個幹部調整的大名單。根據薛遠洋的暗中透露，這個大名單上的幹部，涉及市委市政府兩個序列十幾個部門和下屬各區縣的黨政主官，財政、審計、經貿、建設等市直要害部門的官員都位列其中，但偏偏沒有海都市公安局。

這讓周寧宇感覺有些不妙。按照常理，很早之前劉向東就向周寧宇投出了招徠的橄欖枝，而現在周寧宇也是海都市公安局主持工作的第一副局長，此次幹部調整正好順理成章地上位——但結果卻令周寧宇非常失望，他自己竟然不在這個大名單上。

現在，周寧宇已經習慣了有大事跟自己的兒子周南商量，所以就下意識地給周南打了電話。

其實，周寧宇心裡也有數，他的上位之所以現在出現突發性變故，大概與新任的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黃振有關。

黃振是一個善於弄權之人，他從到任伊始就試圖直接控制公安局，有兼任公安局局長的明顯意圖。有他在其中「擋」著，劉向東想要直接提拔周寧宇也就有了一些難度，暫時可能就想緩一緩。而這，大概正是周寧宇此次不在幹部調整大名單之上、但市委又沒有任命新的公安局局長的真正原因。

「南南，要不然……」電話裡周寧宇的聲音微微有些嘶啞焦灼，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周寧宇已經沒有退路了，必須要背水一戰，必須要上位。否則，一旦事情拖久了肯定出現變故，作為主持公安局工作的副局長，他今後的仕途將變得極其艱難。

但周寧宇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周南低沉而堅決地打斷了，「爸爸，你千萬不要這樣去做……如果你這樣做了，不但不會有效果，反而還會引起劉書記的反感——你別著急，再等兩天看看吧，一定會有轉機的。」

說完，周南就匆匆掛了電話。他起身來站到了窗前，凝目望著窗外，後院中，秋風蕭瑟捲起一地落葉，而幾個早退的職工正悄然推著自行車從後門溜號了。

轉機何在？周南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心道：就在這兩天了……

第097章 約定

孟春婷的司機老黃先把孟春婷放在了「紅太陽」門口，孟春婷進門的時候，正好徐建國的車也趕了過來。

從「紅太陽」離開，老黃一路開車把周南送到了海都一中校門口。

周南也是海都一中的畢業生，他母親岳萍又是海都一中的老師，所以他對這所學校當然非常熟悉。

學校校門口非常熱鬧，不斷有學生三三兩兩地推著自行車放學回家吃飯，而大門兩邊的各種賣零食和小雜物的小販的生意也正在火爆當中。

周南下了車，一眼就看到了身穿一身奶白色運動服的少女陳曦。她屬於那種容顏上、氣質上都接近於電影電視畫面上「白雪公主」類型的少女，站在那裡猶如鶴立雞群，從來都是學生群當中的焦點。

這樣的青春少女自然不乏追求者，儘管還只是高中生。幾個高大的男生圍攏著陳曦說笑著什麼，儼然眾星捧月一般。但陳曦的表情看上去很淡漠，也可以說是很驕傲。

不知道陳曦是不是對這個奶白色情有獨鍾，反正周南前前後後見了她幾次，每次都是穿著奶白色的運動服。

烏黑的長髮隨意紮起，還扣了一個紫色的塑料蝴蝶結，修長的身材雖然略顯青澀，但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幾分嫵媚的韻味。那張臉龐，無論是遠觀還是近看，都充斥著清秀、溫柔的氣息，讓她像極了一個十足的乖乖女，但誰又能想到，在這種大家閨秀溫婉可人少女如水的身體裡竟然包裹著一顆叛逆瘋狂的心！

不過，周南想想，青春期叛逆倒也正常，只不過陳曦的外表太甜美太具有視覺直觀上的欺騙性，以至於造成了某種強烈的反差。

一念及此，周南忍不住想到自己當初上高中時節，自己無論是在老師眼裡還是在家長心目中，都是好學生加好孩子，但充當著「好孩子」角色的自己，其實也曾經有過逃課、躲到廁所裡學抽煙等種種的不良劣跡行為。

這便是成長的代價，誰也不能避免。

以己度人，周南不禁啞然一笑，心態也隨之放鬆下來。

周南大步上前，朗聲呼道，「陳曦！」

陳曦正站在那裡出神，心裡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但周南其實也可以大體猜出她的心思，無非是非常反感母親孟春婷給她找了一個家教，逼著她補習，她現在應該是正在考慮怎麼把周南這個家教逼走，從而還自己的自由。

周南走到近前，陳曦撅了撅嘴，但卻馬上露出很有教養的甜美的笑容來，「周南哥哥，你來了……」

「陳曦，我們先上車，找個地方我請你吃個飯，完了咱們回你家補習功課。」周南笑笑。

陳曦哦了一聲，也沒說什麼，跟著周南就上了車。

路上，陳曦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笑道，「周南哥哥，我今天學習很累了，能不能讓我放鬆一下，去玩一會——」

周南看到陳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車窗外的一間電子遊戲廳，不由皺了皺眉道，「陳曦，那可不行，我可是答應過孟總的，要管住你！」

陳曦不高興地哦了一聲，低下頭去，也沒再說話。

汽車飛馳，又一會，陳曦突然又抬頭來說道：「周南哥哥，能不能讓我先回家放下書包，換身衣服洗把臉再出來吃飯？今天下午上體育課，又跑又跳的身上髒死了……」

周南稍稍猶豫了一下，雖然點頭答應下來，但見陳曦眼睛裡飄動著一抹說不清楚的光彩，就生出了幾分警惕。心道她不知道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不過，任她去吧，周南就不相信憑自己一個重生者，還「收拾」不了這麼一個小丫頭片子！

回到孟家，周南讓司機老黃先走了。

他在孟家的客廳裡無聊地等待著，陳曦則一個人躲在臥房裡換衣服。半個小時過去了，人還是沒有出來，周南皺了皺眉忍不住喊道，「陳曦，你完了沒有？快點！」

「來了——」陳曦拖長了聲調，門被推開，她的人驟然出現在周南眼前。

周南抬眼一看，不由嚇了一跳。

鮮艷的口紅，薄薄的腮紅，水汪汪的大眼睛上戴上了長長地假睫毛，淺黃色的職業套裙，粉紅色的高跟鞋，濃妝艷抹，不倫不類，輔以那有意模仿出來的成熟女性的嫵媚微笑，讓周南感覺啼笑皆非。

「周南哥哥，我好看嗎？」耳邊傳來陳曦輕盈狡黠的聲音。

裝扮成這幅街頭流鶯的樣子想要勾引自己？這小丫頭片子那小心眼裡到底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周南強忍住捧腹大笑的慾望，壓低聲音道，「陳曦，現在都進11月份了，天氣挺冷了，你穿這麼一身衣服，不怕冷嗎？再說了，黃色的衣服紅色的鞋子，這搭配起來太那個啥了……我勸你趕緊回去換下來，別亂搞了……要不然，你出去之後會被人家當成那個啥的……」

「當成啥？」陳曦皺著小眉頭問道，這樣一來，更讓她本就十分糟糕的臉部化妝顯得古怪和滑稽。

「呵呵……」周南嘴角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這一抹笑容落在陳曦的眼中，這個靈慧的少女頓時就明白了過來，她跺了跺腳，狠狠地瞪了周南一眼，這才跑回房間去換下了這身也不知道她從哪裡搞來的成人套裙。

……

……

周南在孟家附近的一個小飯館裡點了幾個菜，跟陳曦一起吃完就「逼」著她回了孟家，繼續補習。

陳曦雖然沒有「反抗」，但坐在那裡的人明顯心不在焉。->小說下栽+wＲshＵ。ＣoＭ<-

周南無奈地放下手裡的書本，歎了口氣道，「陳曦，咱們兩個談一談吧，我比你大幾歲，也是從高中這個階段過來的……你倒是說說看，你為什麼這麼討厭學習呢？」

陳曦小巧的鼻頭一挺，不屑一顧地望著周南，「我就不信，你上學的時候就喜歡學習？誰喜歡學習啊？真是廢話。」

「不喜歡也得學，因為你要考大學。」周南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考上大學又能咋樣啊？有啥用？我媽沒上大學，照樣領導你這種所謂的名牌大學生……你不是一樣圍著她轉悠？」陳曦不懷好意地嘻嘻笑著，「包括你來給我當家教，不也是為了巴結我媽？」

「你不要狡辯，這不是一回事。陳曦，你底子還不錯，把精力轉移回來，好好拼一年，考大學是沒有問題的。你不要再動這些鬼心思了，你鬧半天也沒用，該上學的還得上學，該參加高考的還得參加高考……」周南突然有些失去了耐心，他動作微微有些粗暴地將手裡的書本擱在桌上，沉聲道，「集中精力，開始！」

「聽到沒有？！」周南的態度驟然從和風細雨變得聲色俱厲，這讓陳曦嚇了一跳。她猛然抬頭正要「反抗」，突然瞥見周南陰沉的臉色和眼眸中閃爍著的怒火，她下意識地畏懼地垂下頭去，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可憐巴巴地輕輕道，「人家知道了，你這麼凶幹什麼！」

換了一種態度跟陳曦相處，周南明顯感覺到了效果。陳曦不再鬧騰，集中精力配合周南的補習，一個小時的補習效率很高。周南無意中發現，其實她的學習並不像孟春婷說的那樣差，尤其是文科方面，很有天分。

晚上九點多，周南見孟春婷還沒有回來，就讓陳曦給她打了一個電話，聽說孟春婷已經在回家的路上，周南就決定告辭回家。

陳曦乖巧地一路將周南送下樓來，揚揚手笑道，「周南哥哥，再見！」

周南回頭來笑笑，「陳曦，好好學習，別讓你媽太操心了。我知道你喜歡電子遊戲機，這樣吧，如果你這個學期的期末考試能在班裡排到前十名，我就送你一台小霸王遊戲機。」

「真的？」陳曦眼前一亮，但旋即暗淡下來，「算了，我媽不會讓我玩的。」

「沒事，你只要成績提起來，我去跟孟總說，一定會讓你玩的……陳曦，咱們就這樣說定了啊！」周南回身笑瞇瞇地望著陳曦，伸出手去，「我說話算話，你呢？有沒有信心？」

陳曦遲疑了一下，也伸出自己白皙粉嫩的小手去跟周南握在了一起，「好，就這樣說定了，我要最好的最新款，可不少錢喲！」

昏暗的燈光下，她嫣然一笑如鮮花瞬間綻放，笑容非常的燦爛明媚，美艷不可方物，縱然是周南，也忍不住眼前一亮，心道這丫頭片子現在年齡還小，假如長大了准又是一個勾人的絕美尤物和紅顏禍水！

心思活動間，突然感覺陳曦那粉嫩柔滑的小手指在輕輕勾著自己的掌心，而她那清秀的臉上也浮動著某種狡黠，周南心頭一跳，趕緊撒開手去，暗道一聲慚愧，跟這個貌似純潔的小妖精在一起，當真是要時時刻刻充滿警惕，不得有半分懈怠。

陳曦得意地格格嬌笑起來，周南猛然沉下臉來掃了她一眼，陳曦得意的笑容立即僵硬在臉上，撅著嘴垂下頭去。

……

……

周南與周寧宇一前一後進了家門。

因為孟春婷基本不喝酒，所以，今晚周寧宇和薛遠洋兩人應付一個酒量甚淺的徐建國，可以說沒費吹灰之力，就把徐建國放挺。

為了兒子的前途，周寧宇和薛遠洋自然是盡量放低身段，跟孟春婷和徐建國好一陣客套應酬，席間的氣氛很好，四人盡歡而散。

但剛進了家門，周寧宇臉上的笑容便消散了去，一屁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就抽起了煙。他這兩天心情不好，如果不是為了周南，他也沒有心情去應酬。

還不僅是提拔的事情突然被暫緩了，前兩天，政法委書記黃振從他之前任職的地市調來了一個人，進了公安局，干主管刑偵的副局長。

幹過公安的人都知道，刑偵是公安系統的一塊「重頭戲」，抓這塊工作，位高權重遠遠超出一般的副局長。當然，在其位謀其政，承擔的責任也大。

周寧宇很明白，這是黃振在培植自己人跟自己爭權……但明知這樣，他也無可奈何。

岳萍從廚房出來，見周寧宇在客廳抽煙，眉頭一皺。但知道他心情不好，就歎了口氣沒再多嘴。

見周寧宇情緒不高，周南笑了笑，「爸，你還在想工作上的事兒啊。你還是不要太上火了，我認為劉書記現在不過是想要暫緩一緩提拔你，免得跟黃振正面衝突。你也知道劉書記的風格，他是很溫和的一個領導……」

周寧宇知道周南說的有理，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劉向東已經通過薛遠洋側面向周寧宇傳遞過來一些暗示，用薛遠洋的話說就是「老周你稍安勿躁，沉住氣，靜觀其變。」

但周寧宇還是煩躁地搖了搖頭，「你去洗澡睡覺吧，我的事情你先不用管——你剛被提拔起來，以後好好幹，要幹出成績來，不要讓人家說閒話。」

周南笑了笑，也就沒再說什麼，逕自走進了自己的臥房。

有些話可以說，但有些話是不能提前說的。儘管重生者周南擁有近乎「預言」一般的信息前瞻優勢，但他一絲風聲卻不能透露，哪怕是面對自己的父親周寧宇。

周南看了看牆上的日曆，悄然發出一聲歎息——距離12月8日下午突發的那一起後來震動全國、讓海都警方束手無策、直到周南重生前才僥倖告破的海大校園殺人碎屍案案發，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前世，因為這個案子出現在自己身邊，又轟動一時，所以周南對這個案子的前前後後經過非常關注，案件的一些相關進程和場景至今仍然記憶猶新。他雖然不是做警察的，也沒有太過專業的刑偵知識，但他願意盡最大可能地向自己父親提供各種有價值的信息，由父親出面，盡力消弭這場尚未發生的人間慘劇。

周寧宇迫切需要一個機會來切實掌握海都公安系統的局面，同時也給劉向東提拔重用他提供一個機會和入口。

問題的關鍵在於，周南如何入手才能讓兇手提前落網，既避免慘劇發生又給父親創造這樣一個上位的機會呢？

第098章 驚天消息

周南躺在床上，慢慢梳理和回憶著自己關於前世海都12.8校園殺人碎屍案的各種記憶信息。

1996年12月8日下午，在海都市最繁華的商業街——清華街上的一個垃圾筒裡，一個拾荒老頭無意中拽出一包血淋淋的東西來，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包被分割的人體器官，有五根切口整齊的完整手指，兩個乳、房和女性下體生殖器官。

當時，拾荒老頭就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直挺挺地暈厥過去。要不是有人及時撥打了120急救電話，沒準老頭就嚇死過去了。

用文字或者語言很難形容那種「攝人心魄」的感覺，事後，警方費了好半天的勁，才從拾荒老頭嘴裡「復原」了當時的場景。

案發後，海都市公安局迅速又從清華街上的其他垃圾筒裡找到了其他被分割的人體器官，拼湊起來一具完整的年輕女性屍體。隨後，查實該女子是海都大學信息管理學系一年級學生，入學不到一年。

這個案子被海都各大媒體報道後，引起了全市人民的慌張，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很多上晚自習的女學生、上夜班的工廠女工，都不敢獨自走夜路。

海大校園碎屍案震動全國，在海都引起了軒然大波。在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的批示下，海都市公安局傾盡全局之力，在省廳有關刑偵專家的配合下，全力偵破此案。但調查結果表明，這個女生剛上大一，社會關係簡單，情殺和仇殺的可能性很低，經過周密排查，警方雖盡全力，但仍然毫無線索。

此案陷入了難以偵破的僵局，儘管被公安部掛牌督辦。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上層和公眾關注度的降低，也就慢慢不了了之，直到2009年年初的時候，才因為一次偶然的事件，兇手浮出水面。

兇手的意外曝光，兇手的身份，讓國內輿論一陣嘩然和震驚，同時也讓海都市公安局公信力蕩然無存。

當初因為兇手分屍的手法很嫻熟，很符合人體結構，所以各級警方都將排查的重點放在了醫生和屠夫這兩種特殊的職業上。後來想想，這其實是走入了主觀經驗主義的誤區：誰說只有醫生才會「解剖術」的？

後來的事實證明，警方當時的偵破思路完全陷入了自以為是的泥潭……任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兇手竟然是……

重生後的周南當然知道這個兇手的存在，記得當時兇手被曝光之後，正在上網的周南也是大跌眼鏡——兇手的職業和身份，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但難就難在，周南儘管現在知道這個兇手的存在，但此人此刻還沒有下手、沒有犯案，周南似乎不能也無法做出什麼。

人命關天，事關公器刑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連一個側面迂迴的暗示，周南都不能做。一個搞不好，就把自己給陷進去，說都說不清楚。

一時間，周南頭大如斗，心亂如麻。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驀然發現，自己這個重生者也不是萬能的，有些事情可以提前把握，但有些事情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而無能為力——雖然他對此早有「計劃」和準備，但真正到(W//R\S/H\\U)了考慮實施的時候，他才明白，人力有窮盡，這件事情遠遠比自己起初計劃想像的要困難得多。

時下是現代法治社會，一切講究證據和規則，周南畢竟不是古時候路見不平拔刀而起的俠客，可以一刀結果了這廝、消除了一大社會禍患。

但再困難，也必須要做。無論是為了自己父親的仕途前程，還是為了一條活生生的年輕生命。

前世於此的記憶倒捲而回，周南絞盡腦汁地想要從中尋找到一個可以突破的切入點。突然，他猛然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不論這個兇手是精神分裂還是人格變態，那麼，他做這種事情都肯定不是頭一次。

換言之，海大那個被害的女生或許不是第一個受害者，也或許不是最後一個受害者，在此案沒有告破的長達十數年的時間裡，雖然沒有轟動世人的碎屍血案爆出，但也就未必證明之後兇手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有些案子，兇手就算是做了，也未必會案發。

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思之再三，周南最終還是決定明天抽空去想辦法跟這個兇手「接觸」一下，再做決定。如果實在不行，他就只能從那個暫時還沒有遇害的女生身上入手，尋求突破口。

海都大學信息管理學系一年級學生顧曉潔……周南暗暗拿定了主意。

……

第二天上午，周南撇開自己公司的事情，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興海公司運轉的事務上去。興海公司剛剛籌建，機構、人員都還沒有到位，目前暫時只有周南和康戰國兩人。

今天的康戰國表現得非常平靜，似乎已經完全擺正了心態，放平衡了。早上來了之後，周南安排什麼，就去幹什麼，動作還挺麻利。

今天上午的經理辦公會討論通過了興海公司的機構設置和人員配置方案，提出讓興海公司在公司辦公樓左側的那幢兩層小紅樓上辦公，那座小紅樓原先是公司最早時期的辦公樓，92年蓋了新樓後就一直閒置在那裡。

經理辦公會上決定，讓周南決定興海公司組成人選，從各部門抽人，一共給興海公司配置12名工作人員。這個消息傳出後，機關各部門有不少人找上了周南，想要進入興海公司工作。

興海公司的主要業務是新能源設備製造，還主要負責跟香港蘭氏企業的合作項目，是下一步公司重點扶持的二級單位，將來的效益肯定不會差。而只要效益不差，獎金就會比機關上高不少。

工作的目的就是賺錢賺大錢，當公務員的目的就是為了陞官，而陞官的結果最終還是會落腳到一個收入上去。所謂事業理想什麼的，其實都是浮雲。

其實，說是讓周南自己決定人選，但實際上卻早就有不少領導班子成員推薦的人選報到了孟春婷的案頭上。在國內這種權力場上，人的安排總是與權力的利益息息相關，作為擁有前世今生豐富閱歷的重生者，周南對此洞若觀火。

所以，他不會愚蠢到自己提出什麼人選名單，一切還是要等領導決定和安排。用誰不是用，因此得罪領導，因此讓孟春婷心生反感，太沒有必要。

所有找上門來的人，都被他婉言拒絕，包括跟他關係挺好的孫小蘭，讓孫小蘭很不高興。

沒有誰是傻子。遭遇閉門羹的人很快就明白，要想辦成事，還是得從領導那裡下手。於是，諸多有意之人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紛紛找上自己相熟的公司領導去做工作。

正因如此，周南心裡也就明白，這個事情暫時不會有結果了，這些人得爭一段時間。而作為公司一把手孟春婷來說，也還有一個平衡班子成員各自利益的過程。這個過程，快則兩三天，慢則得一個星期的時間。

下午，覺得沒啥事了，周南就去找孟春婷請了假，離開公司準備想辦法去接觸接觸那個他心目中的變態兇手，就算是沒有機會面對面接觸，也從那人工作生活的週遭環境裡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裹上了張英剛替他買的一件黑色妮子風衣，戴上了一頂時下比較流行的真皮鴨舌帽，圍上一條白色的圍巾，周南從下午兩點開始就展開了自己業餘偵探性質的「盯梢」和「暗訪」。

好在周南從小生活在公安幹部家庭，耳濡目染之下，還是多少有些「經驗」的。

一連一個下午，從2點到下午6點那人下班回家，都一直沒有離開周南的視野。而一直沒有什麼收穫的周南不死心，又跟蹤那人回了家，直到那人上樓回家。

在那人居住的小區門口，他抽了幾根煙，又等待觀察了接近一個小時，見天色徹底黑了下來，這才有些失望地打車回家。

回到家，岳萍已經做好了飯，見周南進門，不高興地道，「南南，你到底怎麼回事啊，這麼晚才回家，打你電話也不接！還有你爸，這麼晚了也不回家，打電話也沒人接！今天你們父子倆可真是對撇子了……看看，這飯菜都涼了。」

「媽，我正好有點事情，你也知道我剛調整了工作，很忙的。」周南隨意敷衍了母親一句，然後訝然道，「我爸還沒回來？你給他打電話也不接？」

「嗯，沒打通。」岳萍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最近你爸官癮犯了，整天神神叨叨的，不可理喻。」

周南嘿嘿乾笑了兩聲，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出來剛要坐下吃飯，突然一陣心驚肉跳心神不寧起來。

吃了幾口飯，他就坐不住了，越想越心裡不安，總覺得今天似是有事情發生。

想了想，周南立即起身去撥通了周寧宇辦公室電話，沒人接。猶豫了一下，他又撥通了市局值班室的電話，這一下，問出了一個究竟，得到了一個驚天的消息。

這個消息讓周南大吃一驚，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吃驚之後，心裡空蕩蕩地，很是失望。

第099章 第二個變態殺手？

今天下午2點30分左右。興陽街街道辦事處負責打掃衛生的張老太太從小巷子裡晃出來，按習慣坐到街邊一個拉麵攤子上，要了一碗雪菜肉絲面，然後悠閒地將掃地的拖把擺在桌子面前，等待老闆把麵條端上來。

一碗麵一塊五，這就是張老太太每天最奢侈的午餐了。吃完一碗麵，然後再清掃一下路口，她就可以回家看孫子同時給一家人準備晚餐了。

一輛黑色的轎車從空曠無人的街上駛過，老太太也不認得是什麼車，也沒注意。不過，等這輛車飛馳而過後，路邊就多出了一個黑色的大旅行包。

張老太太大喜過望，立即起身就奔了過去，以為是撿了好東西，拖把也顧不上拿、麵條也不吃了，直接拖著那大旅行包就回家了。

回到家，急不可耐地打開一看，見裡面是一包新鮮的肉片，老太太當時還以為是哪個賣肉的落下的，也沒多想，就準備拿出來洗吧洗吧吃，結果這一洗，差點沒把她的魂給洗掉，她竟然從肉片中發現了兩根人的手指，而其中一根手指上竟然還戴著一顆嶄新發亮的金戒指。

老太太當時就給嚇暈了過去。她的兒媳趕緊一邊叫救護車，一邊打了110。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在海都市城區的幾條大街上，同時被人發現了同樣的兩個黑色旅行包，包裡全是被切割得極其均勻薄薄的人肉細片。人體的頭顱等其他器官，也都分散在不同的包裡，非常完整。據說合併起來，一共發現了一千多片被切割的肉片。

接到群眾報案後，海都市公安局全局震動。

周寧宇不敢怠慢，立即電話報告政法委書記黃振和市委書記劉向東。黃振和劉向東震驚之下立即做出批示，嚴令海都市公安局立即立案偵查，緝拿兇手。

雖然黃振要求暫時先不要對外公佈消息，但這種事情來源於民間，本身又驚世駭俗，又怎麼能「控制」得住呢……海都出了一個殺人狂魔有人被瘋狂碎屍拋灑街頭的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傳遍了全市的每個角落。

海都市公安局機關會議室，下午六點。

在周寧宇的主持下，局班子成員，局裡各部門主官，開會集中聽取刑偵人員的消息匯總和法醫的現場鑒定。會開到半截，市委書記劉向東和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黃振親自趕到了公安局會議室。

「周局長，劉書記和黃書記過來了……」值班室的一個女警匆匆進來報告，周寧宇等人吃了一驚，都起身來。

周寧宇趕緊準備帶人出去迎接，但剛走到門口就與劉向東和黃振等人走了個面對面。

「劉書記，黃書記！」周寧宇打著招呼。

劉向東臉色凝重，擺了擺手道，「老周，先別說廢話，我和黃振同志過來聽聽匯報，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

周寧宇剛要說話，突然心頭一動，就稍稍停頓了一下。果然，黃振調進來的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韓亞飛就急吼吼地主動開始向市領導匯報——

「劉書記，黃書記，根據我們現場的初步勘查，目前可以確定的信息是這樣的：第一，受害人是女性，年齡應該不超過30歲；第二，拋屍地點相隔不遠，如果是轎車行駛的話，前後頂多需要十分鐘車程；第三，拋屍時間為下午2點31分-下午兩點50分之間，有三處拋屍地點；第四，碎屍的刀功很細緻甚至可以說很精密，碎屍擺放得也非常整齊；第五，死者的面目器官和衣服都完整……」

「綜合各項信息來判斷，我們認為，兇手具有很驚人的刀功和解剖技術，文化素質較高，心理素質很強，同時因為兇手具有車輛作為交通工具，又說明經濟條件比較好……因此，我們初步決定重點排查高收入、具有醫學常識的醫護行業……」韓亞飛匆匆道。

劉向東面色凝重，沒有說話。黃振點點頭，沉聲道，「法醫的鑒定結果出來沒有？死者的身份和死亡時間能不能確定？」

周寧宇不著痕跡地插進了話道，「劉書記，黃書記，法醫的鑒定結果出來了，從死者肉質新鮮度來初步判定，死者的死亡時間不超過8個小時，大概在中午12點左右。也就是說，兇手從殺人到碎屍再到拋屍街頭，動作很麻利，只用了三個小時不到的時間，相當驚人。但是死者的身份，目前還在仔細核查當中……」

周寧宇這話一出口，黃振也陰沉著臉沉默了下來。發生了性質這麼惡劣的大案，社會負面影響肯定很大——

一念及此，黃振歎了口氣道，「抽調警力，立即進行偵查，爭取早日破案。為了避免引起社會恐慌，暫時先不要對外公佈消息。」

劉向東抬頭來掃了周寧宇一眼，剛要說什麼突然又頓了頓，然後才沉聲道，「你們還疏漏了一點。這兇手不僅喪心病狂，心理素質強，具有專業刀功，還有報復社會的嫌疑。他公開拋屍街頭，這是對於黨和政府、對於公安機關的極大挑釁！你們在摸排調查的時候，要多注意一下這類人……」

「我建議，市局馬上集中大量警力，成立專案組，由——就由分管刑偵的韓亞飛同志親自擔任專案組組長吧……」劉向東猛然揮了揮手道，「我頂多給你們十天的時間，你們要限期破案！韓亞飛……」

韓亞飛頗有些臨危受命的架勢，心頭興奮臉色卻凝重地挺直了腰板，上前一步道，「請劉書記、黃書記放心，我一定帶領全局刑偵幹警，按期完成任務！」

周寧宇站在一旁，神色平靜，心頭卻是一動，因為他從剛才劉向東那搖曳的眼眸中讀到了一抹很複雜的東西，於是便心領神會地沒有吭聲主動請命。韓亞飛分管刑偵，他擔任專案組組長理所應當，也順理成章。

但這個案子就這麼好破嗎？周寧宇心裡冷笑了起來。

……

……

周寧宇回家的時候，已經快11點了。進門以後，見周南猶自等候在客廳裡，不由疲倦地笑了笑，「南南，你怎麼還沒有睡覺呢……」

竟然又發生了一起殺人碎屍拋屍案，而這起案子的特徵竟然跟他的前世發生的那起案件如此相似，這讓周南非常震驚。這種情況下，周南怎麼還能睡得著，他還怎麼能睡得著！

更讓他吃驚的是，他心目中那個兇手下午一直在他的監視之下，根本就沒有作案和拋屍的時間，這怎麼可能？難道真的不是一個人所為？難道這起案件跟前世的案子只是一個驚人的巧合？

得到案發的消息後，他甚至立即打出租車趕去了海都大學，通過母親岳萍在海大當教師的老同學打聽到了，前世那起碎屍案子的受害者——海都大學信息管理學系一年級學生顧曉潔，至今平安無恙。

一個晚上的時間，周南腦子亂成了一團，幾個大大的驚歎號和問號，一直在他的腦際盤旋，揮之不去。

見到周寧宇回家，周南一個激靈，從沙發上一蹦而起，匆匆問道，「爸，那個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給我仔細講講？死者身份確定沒有？死亡時間能不能確定？」

周寧宇歎了口氣道，「死者是個年輕女人，應該不超過三十歲。但死者的身份，目前還沒有調查出來，我們局裡的專案組正在全力追查，市局和各分局抽調了200多人搞這個案子，近期應該會查出死者的身份來。至於死亡時間嘛，法醫基本確定在中午12點左右，殺人、碎屍、拋屍在三個小時不到的時間裡完成……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

「兇手有線索嗎？」周南倒抽了一口涼氣，從案發的情況來看，似乎真的與自己心目中的那個兇手無關，難道，海都市又冒出了第二個變態殺手？想到這裡，周南不禁冒出一頭冷汗。

「兇手還沒有明確線索。不過，從現在的情況來分析判斷，兇手第一具有很驚人很專業的刀功，第二擁有較高的經濟條件，因為作案工是一輛黑色的轎車；第三心理素質較強，文化素質較高……我們初步判斷，這個兇手具有相當程度的醫學知識和解剖技術……」

周寧宇這話一出口，周南立即一陣瀑布汗——如此驚人的相似啊，刀功、心理素質……從這些作案手法和案發特徵來看，簡直就是前世那起血案的徹頭徹尾的翻版啊。

歎息良久，周南才有些無力地又問了一句，「爸爸，專案組不是你當組長嗎？」

「劉書記親自點將，點的是剛來的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韓亞飛，我不能說什麼，就是黃振調進來的那個人。」周寧宇淡淡一笑。

周南眼前一亮，這是今晚他所聽到的最好的一個消息了。沉吟了一下，他笑笑，「爸爸，你先靜觀其變——先看看韓亞飛能不能破案……」

周南本來想提醒自己的父親一下「你們切莫陷入了經驗主義的誤區，誰說懂解剖技術的就一定是醫生？」，或者「死者很可能是海大的學生」，但他終歸還是沒有說出口。

一切，還是再等等看看吧。

第100章 瘋狂的併購計劃

「變態殺手現海都！」

「我市發生殺人碎屍大案！」

「驚天大案，兇手殺人碎屍拋屍街頭！」

……

……

第二天，海都市各大媒體基本上都在頭版用了醒目的標題和很大的篇幅來報道這起殺人碎屍拋屍案。而其實，媒體報道不報道，其實意義已經不大了。早在昨天下午，這個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海都市的每一個角落。

周南上班以後，公司裡最熱門的話題就是這起案子。有人津津樂道，有人惶然不安，當然也有人漠然無動於衷，還有人添油加醋捕風捉影地將之宣稱成某個邪教組織黑色獻祭活動。

周南路過辦公室的時候，陳鵬宇正在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某種邪教人員進行黑色祭祀的場景，只是看到周南陳鵬宇立即閉口不再說什麼了，周南只隱隱聽到幾句「撒旦」和魔鬼什麼的。

一時間，眾說紛紜，謠言四起。

周南心情不怎麼好，但無論他心情好壞，都不能表現出來，帶到單位上去。

一個上午的時間，他幾乎什麼事情都沒有干，一直在焦急地等待著父親的電話，他急切想要知道死者的真實身份，驗證自己的猜測和判斷。

或者說，他迫切地想要梳理清楚，這起殺人碎屍案與他前世經歷的海大校園碎屍案有何內在與外在的聯繫，究竟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必然的因果關係。

兩者真的是太相似了……殺人的方法，案發的基本特徵，兇手的瘋狂與變態，拋屍街頭的方式，如同翻版。如果說不是一個兇手所為，而只是某種巧合，那麼這事情似乎也有些太過詭異；但如果說是同一個兇手所為，可明明前世那個兇手根本就沒有作案和拋屍的時間，昨天從中午開始，他就一直處在周南的視野當中，這個周南絕對不會搞錯。

周南心裡明白，警方想要弄清楚死者的真實身份並不難，只是可能需要一點排查和仔細核對的時間。遲早，女死者的真實身份都會曝光的，或者說，這本就是兇手的有意為之，如果他想要隱瞞死者的身份，大可不必拋屍街頭，採取這種向警方發起挑釁的方式。

當然，也未必就是挑釁警方，或許也是為了宣洩某種報復社會的變態心理。

兇手不僅沒有刻意隱瞞死者的身份，還有意留下了完整的線索，比如女死者的頭部完好無損，比如女死者的一些衣服和隨身物品都整整齊齊地碼在了黑色的旅行包裡，好像是刻意為警方偵查而準備的，他壓根就沒準備要掩飾死者的身份。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只能說明這個兇手不僅凶殘和瘋狂，還有些病態。不管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他的所作所為都可以看成是某種陰暗情緒的極端發洩。

看看表，見已經上午11點半，父親周寧宇還沒有打電話來，周南有些心神不寧地收拾著辦公桌上的東西，準備下班出去吃午飯。

但剛要出門，他的大哥大驟然響起。周南一個箭步竄過去，從桌上抓起電話，看到正是父親辦公室的座機號碼，心神一振，呼吸變得微微有些急促起來——

「爸爸，是我。」

「小南，女死者的身份查清了……死者名叫張秀梅，今年23歲，並不是海大的學生，而是海都市精細毛紡廠的女工，農村人，剛來工廠打工不到一年。」周寧宇的聲音微微有些低沉。

紡織女工？周南訝然一聲，然後又輕輕追問道，「爸爸，能確定嗎？」

周寧宇笑了笑，「你這孩子，當然是能確定，人命關天的大事，怎麼能馬虎？死者的面部器官保留完好，衣服和隨身物品都一絲不落，憑著這些，核對她的身份是不難的。」

「哦。」周南長出了一口氣，低低又道，「爸爸，你忙吧，我明白了。」

周寧宇本來有些奇怪兒子為啥格外關心這個與他沒有一毛錢關係的案子，但後轉念一想，周南關心這個終歸還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心下也就釋然了。

周寧宇匆匆就掛了電話。市委劉書記批示限期破案，只給了海都市公安局十天的時間。而且，今天上午，省公安廳的領導也親自打電話過來詢問這個案情，省廳刑偵處的專家和高級法醫也正在緊急地往海都趕，準備參與和協助海都市警方的破案工作。

雖然他不是專案組的組長，但他畢竟是海都市公安局主持全面工作的領導，在這種關鍵的時刻，還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而且，他知道，如果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韓亞飛不能按期破案，這件案子遲早還是要落在自己頭上。這是市委書記劉向東有意給他創造的一個機會，一來要看他的運氣，二來還要看他的能力和綜合素質。

掛了電話，周南繼續出門吃飯，吃了飯回辦公室休息了一會，心神慢慢平靜下來。

此時此刻，他覺得完全可以確定，這起案子與他前世爆發的那起校園碎屍案關聯不大，況且死者也不是女大學生，而是紡織女工。只能說是一種驚人的巧合，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過去。如此種種，他突然對前世那個被繩之以法的「變態兇手」徹底失去了興趣。

他又不是什麼救世主，這人到現在為止還老老實實的，並沒有作出危害社會的犯罪行為，周南總不能什麼事情都不幹，從頭至尾監視著此人的一舉一動吧，而他更不能平白無故沒有任何證據地指正守法公民為變態狂魔——

他沒有那個精力，也沒有那個能力。

這人是海都市第一人民醫院住房部的鍋爐工。當時估計海都市警方做夢也沒有料到，一個根據各種線索分析具有相當專業醫療解剖技術和強大心理素質的變態狂魔殺手，竟然不是醫生，而是一個沒有人注意的老實巴交的鍋爐工，而他獨自看守的鍋爐房正是殺人解剖的第一現場，而現場眾多堆積如山的爐渣正是掩飾和消除殺人血跡的最佳道具。

如果不是十多年以後，此人得意忘形地在網上某論壇匿名發帖「闡述」殺人分屍的強烈快感，而被網友舉報旋即被海都市網警鎖定IP，繼而被抓獲，他仍舊會繼續逍遙法外。

只是臨了公眾也沒有搞清楚，這人到底是怎麼掌握了一手精湛的「刀功」的？

這一次的殺人碎屍案兇手不是此人，那麼又是何人？這樣具有同樣變態心理的變態殺手，一個就已經很可怕了，但偏偏海都市竟然冒出了兩個，一個瘋狂得向警方發起挑釁，一個猶自潛藏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

周南越想越是感覺頭大，歎了口氣。

但兇殺案也好，變態殺手也罷，終歸不是周南生活的主題。下午見沒啥事，他就跟康戰國打了一個招呼，打車去了自己的公司。

現在的海都飛騰香精製造有限公司，早已不復往日冷冷清清門庭冷落的景象。門口停滿了幾輛來送原料的大貨車，院中的敞篷下，堆滿了各種香精原料，而左側的一溜藍白兩色相間的廠房裡，機器聲轟鳴作響，工人忙碌往來穿梭，正在開足馬力晝夜開工生產。

第一批成品煙用香精，即將出廠運往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這個時候，作為總經理的張英忙了一個焦頭爛額。好在她從海化挖來的幾個人都已經到位工作，焦凱主管生產與技術，崔靜主抓公司日常管理，有這兩個人頂著，還有兩個在國企鍛煉了十多年的技術員隨時指導生產工藝，公司一切都已經走上高速運轉的正軌。

飛騰香精公司的紅紅火火，引起了周邊香精廠的羨慕和覬覦，看飛騰公司轉產煙用香精，很多小廠子也靈機一動，學著開始轉產，這讓張英多少有些不安，萬一這些人再一哄而上，導致市場飽和了，飛騰公司的效益會大受影響。

周南去的時候，張英正在召集崔靜和焦凱等幾個管理者開會，商量對策。參加會議的還有公司的「老人」劉強，兩個技術員兼車間主任馬大綱和秦成亮。

會議室裡他們討論正酣，沒有人注意到周南已經靜靜地站在窗戶底下，透過窗戶觀看傾聽了許久。

最後，還是馬大綱轉身喝水的瞬間，無意中看到了周南，便驚呼了一聲，「周總？！」

幾個人的眼睛立即轉過來，聚焦在窗外微笑著的周南身上。

張英立即起身打開了門，站在門口嗔道，「你來都來了，怎麼還站在門外不進來！」

周南笑了笑，邁步走了進去，「我看你們正在開會，就沒想打擾你們——呵呵，你們繼續談，繼續開會，不用管我，我旁聽一下。」

「周總！」

「周總，您來了……」

焦凱和崔靜畢恭畢敬地起身給周南讓座，雖然張英在面子上是公司的老總，但實際上，對於焦凱和崔靜這些人來說，周南才是真正的大老闆。他們已經辭了職，如今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公司和周南的身上，周南就像是他們的衣食父母，怎麼敢不恭敬？

周南笑吟吟地掃了焦凱和崔靜兩人一眼，又向馬大綱和秦成亮以及劉強笑著點點頭，「焦總，崔總，馬主任，秦主任，老劉，你們以後別這麼客氣見外……我們都是一家人，都是為了共同的事業聚到一起來的……看到你們在這裡忙裡忙外，我很慚愧喲！」

張英笑著插話道，「大家都坐下吧，周總也沒什麼架子，你們跟他相處時間長了就知道了。我早就說了，別看他是幹部子女，但卻跟其他的官宦子弟不太一樣……」

「是啊，周總待人很好很真誠的……」劉強也隨聲笑著附和了幾句。見劉強這個農村出來的老實人也學會了拍馬屁說奉承話，周南哈哈一笑，指著劉強道，「老劉，幾天不見，你也學壞了……」

劉強有些不好意思地憨憨笑了幾聲，垂下頭去。

一番插科打諢之後，會議室的氣氛頓時變得輕鬆活潑了起來。眾人都靜靜地望著周南和張英，不再說什麼，而望向周南的眼中則充斥著無盡的火熱。

別看周南不怎麼來公司管理日常事務，一切都由張英來負責，但張英時時處處都忘不了在公司灌輸「周南才是大老闆」的「意識形態」，相當於是給公司的員工洗腦了。而且，周南這個老闆與其他老闆不同的地方，不僅在於他沒什麼架子待人真誠平和，而且還很大方寬容——這全部體現在收入上。

飛騰公司上至公司高管，下至普通員工，所得薪水都很高，不要說跟周邊的香精廠相比，就算是跟市裡的一些大國有企業相比，也只高不低。

高薪留人，高薪引人。別看這招很簡單，其實也很有效。說起來，無非是老闆少賺一點點，給員工發點高薪，從長遠來看，所得到的東西要遠遠超出付出。

對於打工者來說，似乎再也沒有比遇到一個大方的老闆，更令人欣慰和慶幸的了。

「周總，我們正在研究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先給你匯報一下。」張英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跟周南打著「官腔」，公開的場合裡，當著公司的人，她從來都是「周總」相稱，保持著一定的分寸。這是在維護周南的權威，同時也是在維護自己的地位。

周南微微一笑，「我都聽了個差不多了，你再大體說說吧。」

「簡單的說，就是周邊的幾十個香精廠最近都學著我們開始轉產煙用香精，有些還偷偷來我們這裡打聽技術配方和相關的市場銷售問題……我擔心他們這麼一哄而上，會把市場搞亂了，到頭來，我們白忙活一場，倒是讓他們撿了便宜。」

周南笑了笑，擺擺手道，「你準備怎麼做？」

「我們正在商量，明天準備開一個全體員工大會，嚴令所有員工不得與其他香精廠有任何來往，凡是誰洩露了公司的商業機密，一概開除，這個沒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張英嫵媚的臉上閃過一抹堅毅和冷酷之色，在這瞬間，商場女強人的氣質陡然間發散而出，讓周南看了暗暗點頭。

「另一方面，我覺得，我們有必要盡快擴大市場份額……我的意思是……」張英剛要說，突然覺得這是公司上層的核心機密，目前只有她和周南兩個人有資格探討，焦凱和崔靜這些人雖然名義上也是公司的管理者，但暫時還不能觸及到公司的最核心機密，所以就立即止住不言。

周南心知肚明，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不過卻岔開了話去，有些話確實不合適讓焦凱和崔靜他們知曉，雖然是副總，但終歸還是打工者，這種界限還是要區分明確的。這樣，不論是對誰，都有好處。

「英子，各位，其實沒有必要太過緊張了。人家願意轉產，就讓他們轉產嘛，有什麼可緊張的？你們忽視了一個最關鍵的地方，那就是：煙用香精的市場不是那麼容易打進去的……呵呵，我倒是覺得，可能他們還沒有開發出市場來，就陷入經營上的絕境了。從半年以前，因為市場形勢的惡化，這些香精廠其實就已經在虧本運行了。」

「他們還能撐多久？我覺得是個問題。」

「咱們這個公司以前也是這樣，如果不是周總及時收購過來……恐怕也早關門大吉了。」張英插話道，「老焦，崔大姐，你們先回去忙吧，我跟周總商量點事兒。」

焦凱和崔靜等人知道兩位「主要領導」要商量大事兒，他們不合適再留下，就紛紛起身告辭。

等眾人一走，張英緊繃的神色頓時就放鬆了下來。她鬆弛了一下身子，胸前的飽滿挺翹起來，上本身的優美曲線頓時就更加明顯，她微微有些幽怨地望著周南，雖然一言不發，但周南心裡卻明白，她心裡其實是有些「怨言」的。

周南幾乎是把公司的事情全部都甩給了她，而且還從來不過問，更很少來公司……這倒也罷了，對於張英來說，忙點累點不要緊，一個人把公司扛下來也沒什麼，問題的關鍵在於，自打兩人有了實質性的關係以後，周南再也沒有對她有過任何親暱的舉動，彷彿那一夜就是那麼地雲淡風輕隨風而逝了……

周南心裡輕歎一聲，他最近千頭萬緒，又加上因為與蘭若的戲劇性重逢，確實疏忽了張英，現在想起來，的確冷落了她。

周南起身走了過去，探手過去擁抱住了張英，他清晰地感知到張英的身子先是一陣輕微的顫抖，旋即徹底放鬆下來。一陣女子的體香拂面而至，張英微微急促的香喘，飽滿的胸脯兒不住地起伏，摩挲在他的胸前，帶給了周南異樣的刺激。

他立即俯身去吻住了張英翕張的鮮艷紅唇，舌頭輕而易舉地就叩門而入，在她的口中肆意游曳著，而那雙手也食髓知味地撩開張英白色的羊毛衫順著她火熱粉嫩的肌膚向上撫摸，直抵那高聳的山峰處。

張英一陣意亂情迷，但她瞬間就醒過神來，羞不可抑地輕輕將周南推開，紅著臉嗔道，「這是會議室，都讓人看見了！」

……

……

兩人離開公司去了張英家，周南本來想去賓館開個房，但張英堅持不肯、說是太浪費錢，又說她父母白天不在家，可以去她家。周南拗不過她，就去了張家。

進了張英的臥房，兩人關緊房門，就緊緊地抱在了一起。歡樂的過程中，張英明顯感覺到周南身體和精神上的某種由於長時間緊繃而導致的緊張和僵硬正在一點點緩解，因此就極盡逢迎，翻雲覆雨之下，周南徹底地放鬆了下來。

躺在張英的小床上，兩人互相撫摸著說了會話，卻不由自主地就進入了夢鄉。

周南睡得很沉很沉，他最近精神比較緊張，心弦一直繃得緊緊的，這兩天晚上也輾轉反側的沒有睡好。

張英其實迷糊了半個多小時就醒了，因為她已經聽見了父母進院子的動靜。

但她還是沒有動，小心翼翼地蜷縮起身子，慢慢貼在周南的懷裡，輕輕撫摸著周南光滑的脊背，心頭浮蕩著一種濃烈的甜蜜和幸福。

院中傳來稀稀拉拉的水流聲，張英知道是母親在洗菜準備做晚飯。她皺了皺眉，卻無可奈何。

「他娘，英子咋還沒有回來？」張猛林笑了笑道，「這丫頭自打當了一個什麼總經理，每天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忙些啥哩。」

孫秀華努嘴向張英緊閉和窗簾拉得死死的臥房看了一眼，然後向張猛林使了一個眼色，壓低聲音道，「英子可能回來了，我走的時候，窗簾是拉開的，現在你看——」

張猛林哦了一聲，走上前去就要去敲門，準備叫張英出來準備吃飯。

孫秀華急了，放下手裡的幾顆芹菜，幾步竄上前去攔住了張猛林，低低嗔道，「你腦子進水了，英子房裡有人呢……」

張猛林如夢初醒，卻是不高興地皺了皺眉，不過他終歸沒有說什麼，只是咬了咬牙，轉身就回了自己的正屋。

兩人這麼一番折騰，其實周南就已經醒了過來。

見他睜開了眼睛，張英紅著臉柔聲道，「你不再睡會了？我看你似乎挺累的，剛才還打呼嚕呢。」

周南一把抱緊了張英那豐滿柔軟的身子，那隻手又下意識地在其上肆意遊走著，不經意之中，又把張英撫摸得全身發熱渾身酥軟臉上的嬌艷欲滴。

「我爸和我媽在外面吶，你敢啊……」張英咬緊牙關，明明是自己主動緊抱著周南光光的身子，卻探手過去「狠狠」地在周南腰間捏了一把，「你當著我爸媽的面欺負他們的女兒，小心我爸爸不饒你……」

「小妖精，我這就吃了你……」周南嘿嘿一笑，用力一個返身又將張英壓在了身下。

感覺到周南漫天情慾的再次勃發，張英紅著臉緊張地低低道，「你真的還要啊……可是我怕……」

周南忍住笑意，慢慢又起身來，一把抓過了自己放在床邊的衣服，「咱們起來吧，免得讓你爸媽逮個正著……對了，我有個正事要跟你說。」

……

……

兩人匆匆穿好衣服，張英試探著將窗簾拉開一條縫，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全部拉開，見外面的天色有些黑，便又拉開了屋內的電燈。

院中的孫秀華正在燈下擇菜洗菜，明明看見了女兒的臥房窗簾拉開，卻裝作沒有看見。只是心裡暗暗歎息著——現在的年輕人啊，瘋狂著吶，還沒結婚就住到一起……不過，孫秀華心裡對周南是很滿意也很放心的，起碼知道女兒跟周南在一起，不會吃虧。

不說別的，單說周南肯把這麼大的一個企業放心地交給張英去打理，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最近一段時間，家裡的經濟條件明顯好轉了起來，因為張英每月拿一千塊給母親貼補家用。孫秀華是那種老實樸素的女人，她的邏輯和價值觀很簡單，好人壞人她是一眼能分得出來的，周南不是那種油腔滑調的紈褲子弟，女兒能跟他在一起，不用擔心。

透過窗戶周南看到張英母親在院中擇菜，就笑了笑道，「英子，我看這樣吧，別讓你媽做飯了，咱們一起出去吃頓飯？這麼久了，我都沒有請過兩位老人吃個飯，表示一下心意！」

張英聞言心裡歡喜，嘴上卻猶豫著道，「不用了吧，花那些錢幹嘛，你留下在家裡吃飯吧，我媽做的飯挺好吃的。」

「一頓飯而已，花不了幾個錢，你去跟他們說吧。」周南笑了笑，「你趕緊回來，我還有個事情跟你商量。」

張英沒有再故作姿態，出去跟父母說好了出去吃飯的事情，就回屋來坐在了周南身邊，「說吧，什麼事情？」

「我準備收購整合周邊的這些小香精廠，英子，你從明天開始，初步跟這些香精廠老闆接觸一下，試探一下他們的意思。」周南沒有廢話，直接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張英吃了一驚，輕輕道，「收購是可以的，我估摸著他們已經快要經營不下去了，因為發不出工資來，很多工人都跑到我們這裡來找工作……但是——」

周南微笑不語。

「但是我們的資金不多了，現在公司只出不進，要等到下個月才會有錢進來，暫時我們的資金鏈只能維持公司的正常運轉……」張英遲疑著說，又望著周南道，「除非你能再搞來錢……或者，銀行貸款也成。反正我們下一步的利潤會很高，償還銀行貸款沒有問題。」

「錢不是問題。下個月初，我會從股市上提出起碼一百萬來，再從銀行弄筆款子，基本上就足夠了。」周南哈哈一笑，「只是你好像沒有弄懂我的意思。」

張英一怔，想了想，吃驚地望著周南，低低道，「你該不是想……你的胃口太大了吧？」

「他們那些爛廠子，除了一點設備和原材料之外，沒啥收購的價值，我們買來幹嘛？沒什麼用。我要的不是他們的廠子，是他們佔有的市場！」

「我的意思是，把我們公司左右兩側的這兩家廠子拿下，然後將三家工廠整合成一家，擴大我們的產能。至於其他的那些廠子，他們願意自己主動關門那是最好，如果非要硬撐下去，那麼我們就活生生地擠垮他們！」

「我們就做那最後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吧……」

「從明天開始，低價收購原料，不要怕抬高成本，哪怕是賠一點，也要把每噸原材料的進價再抬高一點，有多少就要多少！這樣一來，還會有人給他們供貨嗎？他們還能吃得消嗎？……呵呵，英子，包括我們在內，海都現有27家香精廠，如果絕大多數都被我們收購整合或者關門停業，我們就能再獲得一個很大的市場。」

「商場如戰場，要想迅速擴張，仁慈不得……」周南長出了一口氣，「大魚吃小魚，優勝劣汰，這是市場競爭法則。我的胃口是大了一些——下一步，海都地區的香精行業應該只剩下我們一家獨大！」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這樣會不會……」張英有些擔心地掃了周南一眼。

慢慢發展壯大的飛騰公司逐步會對周邊香精廠實現併購，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不要說張英早有思想準備，恐怕是那些同行業老闆心裡也有所察覺。

但張英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周南竟然會這麼大膽和瘋狂——他不是要一步步、一家家地把這些小廠子收購過來擴大自己的產能，而是直接出手不惜成本採取雷霆手段擠垮他們！

他要的不是廠子，不是設備和廠房，更不是工人，而是這些廠子多年來積累和佔有的市場。

海都地區香精行業在80年代中後期前就形成了規模，原材料供應商-香精製造商-下游消費商，構成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條，原本運轉良好。但因為90年代中期開始，中游製造產能的盲目擴張，很多香精廠無序上馬，惡性競爭之下，導致供大於求，食用香精和化工用香精市場形勢惡化。

但這並不意味著這一塊市場就不存在了，只是香精廠太多了，讓消費商可選擇的餘地太大，再加上很多小廠子產品的質量不是那麼高，一些釀造廠、食品廠和日化工廠寧可高價從外地進貨，也不再使用海都香精。

顯而易見，如果周南能順利整合完海都香精行業，那麼，飛騰公司將面臨著一個廣闊的市場。煙用香精起步發家，然後再向食用香精和日化香精領域伸手，雙管齊下，兩條腿走路，用不了多久，飛騰公司就能發展成國內一流的香精製造商。

當然，這只是周南規劃的目標遠景，要想轉化為現實，還需要一步步穩健地推進實施。

說白了，周南是把底牌跟張英揭破了，然後接下來，他希望張英能不折不扣地貫徹落實他的決策，至於她採取什麼手段，具體細節怎麼做，他可以全部放權給張英。他相信張英有這個頭腦，也有這個膽識和魄力。

周南笑吟吟地望著張英，知道張英在擔心什麼，他眉梢一揚，走過去伏在張英耳邊小聲說了一句，張英這才如釋重負。或許是周南平時的為人品性太過平和了，以至於張英或者其他人經常會忘記了他這個公安局長公子的身份背景。

周南慢慢轉頭望向了窗外，目光炯炯。

其實，對他來說，飛騰公司的崛起已經是勢不可擋。跟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的「股份制合作模式」成功施行，他已經在煙用香精領域開創了一個全新的營銷模式，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將這種模式複製出去，等其他香精公司明白過來的時候，早就晚了三秋了。

市場先機早已牢牢佔據，跟國內其他幾家捲煙廠的合作談判，其實周南早已讓張英秘密進行了。但是現在很多煙廠正在觀望，只要等跟青安市煙廠的合作真正成功並見到效益，很多煙廠會同意合作的。

在周南的商業王國構建規劃中，香精行業的發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他的野心很大，他的目光很深遠，只是這些，暫時他還不能跟張英露底。

……

一周的時間轉瞬即逝。

興海公司人員的構成名單終於最終確定下來了，11月7日上午，孟春婷一個電話就把周南召喚了過去。

「孟總！」周南恭謹地招呼道。

孟春婷讚許地望著周南，她最喜歡的其實不是周南的才學，而是周南成熟穩重不卑不亢的性格，以及分寸感把握很好的做事風格。明明是一個官宦子弟，但身上卻沒有一點幹部子女的驕矜傲慢，實屬難得了。

「小周啊，你坐。公司初步確定，你們興海公司內設的四個部門的主管享受公司中層副職待遇，綜合辦讓辦公室的副主任張紅霞過去，財務部從公司財務科抽人，業務部從供銷科抽人，至於技術部的主任，我建議你自己兼了。」孟春婷慢條斯理地說著，周南坐在那裡雖然臉色沒有變化，但心裡卻是暗暗鄙夷了一下。

真是能創造「官位」啊……這樣一來，又相當於提拔安排了三個中層幹部，公司二級單位的「中層」享受公司中層副職待遇……真難為孟春婷能想得出來！不過，這應該是她平衡各方利益的結果，並不一定是她真心想這麼做。

「這是名單，你下午召集這幾個同志開個會，我和老趙過去講講話，這就算是你們興海公司正式敲鑼開始唱戲了，下一步，就看你們的了。」孟春婷笑了笑，伸出一個手指頭去，「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跟蘭氏企業敲定合作怎麼樣？如果對方……你可以找找蘭若董事長嘛！呵呵！」

「好的，孟總，我盡力試一試。」周南笑著起身，看出了孟春婷有「送客」的意思。

孟春婷點點頭，突然又道，「小周，最近陳曦的表現很好，學習用功多了，謝謝你了。陳曦一直跟我念叨著，要請你去家裡吃飯，你最近如果有時間的話……」

孟春婷的話還沒有說完，趙春林就在門口敲開了門，孟春婷閉口不再說，周南只好先退了出去。

……

……

儘管海都警方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來偵破碎屍案，但一個多星期過去了，除了核實了女死者的身份和封存了相關證據之外，案子沒有一點實質性的進展。

在刑偵副局長韓亞飛的親自指揮下，專案組分成十幾個小組，對有關線索進行了拉線撒網式的排查，對醫生、廚師、屠夫等幾個涉及「刀功」的行業進行了周密查證，但沒有任何結果。

隨著省內和國內輿論對這起案子的跟進，輿論越加關注，而海都市坊間更是日益恐慌，省廳領導和市委領導不斷打電話過來詢問案情，這給專案組造成了很大的壓力。

但壓力越大，專案組的人員就越緊張，排查的進度就越慢。而事實上，兇手看似囂張，其實沒有留下自己的任何一點線索，除了知道此人擁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和具有相當強大的「刀功」之外，警方對他一無所知。

這怎麼查？查個鳥！韓亞飛煩躁地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眉宇間的一抹陰沉慢慢凝重起來。

他本來以為負責專案組是政法委書記黃振的推舉，是市委領導的看重，但不成想，事情遠非他想像得簡單……重重壓力之下，他已經處在了萬眾矚目的風口浪尖上，進退兩難！

「韓局，周局長臨時召集局黨委班子開會，讓您過去參加一下會議。」專案組成員，海都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邢強走進韓亞飛的辦公室，輕輕道。

韓亞飛的眉梢一挑，沉吟了片刻，突然嘶啞著嗓子道，「開什麼會？現在案子這麼緊，哪有時間開這種亂七八糟的會？」

「你回去跟老周說一聲，就說我現在正在忙案子，沒空開會，有事情的話，讓其他同志給我傳達一下吧——」韓亞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邢強猶豫了一下，點頭剛要離開，突然聽韓亞飛又沉聲道，「你去替我開會吧，就說我現在很忙，顧不過來，你去記錄一下，回來跟我匯報。」

「好的，我知道了，韓局。」邢強點頭應下走了出去。

望著邢強離去的背影，韓亞飛的臉色慢慢陰沉了下去。

他是政法委書記黃振的老下屬了，黃振在臨市當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的時候，他就是副局長，如今調入海都市局，就是衝著局長的位子來的。但來了之後卻才發現，原來他有一個最大的競爭對手——周寧宇。

雖然他的背後是政法委書記黃振，但據說周寧宇是市委書記劉向東的人，這讓韓亞飛非常不爽。最近，在黃振的插手下，他逐步開始跟周寧宇爭權，本來在他看來，這起案子會是一個上位的最佳機會，卻不成想，一下子陷入了作繭自縛的泥潭，想要抽身都難了。

第101章 被激怒的周寧宇

海都市公安局機關大樓會議中心。

海都市公安局黨委班子成員齊聚一堂，除了韓亞飛之外，準備聽取專案組的案情匯報。市局轄幾個分局的領導也列席了會議。

但等了半天，韓亞飛竟然沒有來，而只是派了刑警支隊主持工作的副支隊長邢強來應付公事，這讓周寧宇的臉色很不好看，而其他的黨委領導心裡其實也不怎麼舒服。

這韓亞飛自恃是政法委書記黃振的絕對親信，雖然來局裡任職時間不長，但對於權力卻抓得很緊，而且此人性格傲慢架子很大，自認為是老刑偵出身的警界精英，很少把其他領導放在眼裡。

當然，他的這種做派，有幾成的因素是故作姿態，而所針對的對象也無非是競爭對手周寧宇罷了。

對同一層次的局領導尚且這樣，就遑論是對待下層和下屬了。

所以，韓亞飛在局裡的人緣並不怎麼樣，起碼跟周寧宇沒得比。周寧宇在市局系統，一向是斯文君子形象，行事低調，待人很溫和。在此方面，周寧宇和周南這對父子倒真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但是，對於領導幹部來說，尤其是像市公安局這種掌握國家公器的實權執法單位，作為上位者，僅有「和氣」和「人氣」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有無上的權威。周寧宇知道自己的「弱點」所在，最近也在緩步提升和加強自己個人的威權。

但他同時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他的風格一旦改變太多，就會取得相反的效果。

這個立威的過程，只能是一個溫水煮青蛙的過程，要像潤物細無聲的和風細雨，在悄然之間，無形中實現從「溫和」到「威嚴」的轉變。

但這一次，韓亞飛的傲慢卻真正激怒了周寧宇。

雖然他如今還不是名正言順的局長兼黨委書記，但他卻是市委和政法委聯合任命的主持市局工作的準一把手，有正式的紅頭文件。在新局長沒有出現之前，他就是公安局的一把手，這毫無疑問。

平日裡你傲慢端架子也就罷了，但如今——局裡召開黨委會，你竟然也敢不來！局黨委開會聽取專案組的案情匯報，這是當前一項很重大、很緊急的工作，可你韓亞飛竟敢不到場！

簡直就是豈有此理，真是給臉不要臉了。

周寧宇的臉色當時就陰沉了下來。他坐在圓形會議桌的正當中位置處，目光冰冷地凝望著剛剛進屋來的專案組副組長邢強，而其他幾個領導也都默然玩味地盯著邢強。

邢強心裡一顫，他感覺今天的周寧宇似乎跟往日有些不太一樣了，眼神冰冷銳利咄咄逼人，身上也泛起了一種凌駕於眾人之上的上位者氣息，這帶給邢強極大的壓力。

「邢強，韓亞飛副局長呢？你沒有通知他，現在是公司黨委開會集中聽取專案組的工作匯報嗎？」周寧宇開口了，他的聲音一字一頓低沉有力。

這一句「韓亞飛副局長」的稱謂落入邢強的耳際，讓後者心頭一跳，知道韓亞飛的桀驁不馴似乎已經真的徹底激怒了這位素日溫和謙謙君子型的主持工作的周局長，讓他忍不住爆發了。

但爆發就爆發吧，別沖俺來啊……邢強心裡暗暗叫苦，「俺咋這麼倒霉，成了替罪羊了！」

「周局，我通知韓局了，韓局說他正在忙著，讓我替他來開會……」邢強尷尬地輕輕道，暗道自己真倒霉，撞在了槍口上，這回沒準要替韓亞飛當擋箭牌、要成為周寧宇的出氣筒了，承受來自於周寧宇的熊熊怒火。但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誰叫他職務低、受人領導呢？

邢強本來還想再替韓亞飛說兩句話，但卻被周寧宇投射來的冷厲眼神給嚇了回去。

噗！一聲沉悶的拍擊桌案聲驟然響起，黨委班子的其他幾個成員也有些訝然地回頭望著面色陰沉似水的周寧宇。

邢強嘴唇哆嗦了一下，沒有敢坐下，只得尷尬地站在了那裡，進退兩難。專案組的其他成員包括幾個分局的一把手都神色凝重地默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頭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

「他在忙什麼？現在這個案子高於一切，是當前局裡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省廳領導和市委領導已經連續做出了好幾次批示，要求我們限期破案，可案子到現在都沒有一點眉目……」周寧宇冷冷道，「你再去找韓亞飛副局長，讓他過來開會，他作為專案組組長，必須要向局黨委匯報工作，這個事兒誰也代替不了他！」

見邢強竟然有一絲猶豫，周寧宇猛然厲聲道，「我的話你沒有聽到嗎？快去！」

邢強渾身一震，額頭上立即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兒，他不敢再怠慢，趕緊點頭應是，面色蒼白地走出了會議室去。

雖然明知周寧宇不是衝自己來的，但邢強還是很惶恐。

韓亞飛與周寧宇爭局長之位早已不是什麼秘密，韓亞飛有政法委書記黃振的堅決支持，但周寧宇背後又是市委書記劉向東，對於邢強這種中層來說，無論兩者將來誰上位，他都得罪不起。

邢強匆匆再次進了韓亞飛的辦公室，韓亞飛正在伏案寫寫畫畫著，眉頭緊蹙。

案頭的一張紙上，寫下了變態殺手、解剖術、紡織女工、拋屍街頭、黑色轎車等幾個案情的關鍵詞，每一個關鍵詞都寫得濃重和力透紙背，彰顯出他此刻心情的壓抑、沉重和焦灼。

韓亞飛是老刑偵出身，擁有十多年的刑警生涯和豐富的工作經驗，他自問是破案的一把好手。但接手這個案子後，越是深入進去，他就越覺得束手無策，躲藏在幕後的這個兇手反偵察素質之高，是他生平僅見。

他明明是公開向海都市公安局發起了挑釁，貌似主動留下了不少線索，但這每一條線索真的要查下去，卻變得毫無價值。整個案子從始至終，都讓人感覺到了這個兇手似是在有意操縱著。

警方現在掌握的多個線條，似乎都牽在了兇手手裡，他伸一伸，警方就動一動，他搖一搖，警方就亂成一團，頭緒瞬間混亂不堪。

兇手彷彿是布下了一個局，牽著警方的鼻子走，而他則高高站在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裡怡然自得看戲觀山景。

這種直覺讓韓亞飛感覺很是羞辱。他緊咬牙關，心頭的羞憤漸漸加劇。

正在這個時候，邢強走過來勉強笑著道，「韓局，周局讓您過去向黨委會匯報案情……」

韓亞飛的眉梢猛然一揚，手在半空中奮力揮舞了一下，卻淡漠道，「你去吧，我知道了。」

……

……

會議室裡，周寧宇和黨委班子的其他幾個成員默然不語，靜靜地等待著韓亞飛的到來。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韓亞飛還是沒有到，周寧宇默然不語，神色平靜。其他的黨委班子成員也保持著異樣的沉默，讓列席會議的專案組其他成員微微有些坐立難安。

沉悶的等待中，值班室的一個女警跑來伏在周寧宇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周寧宇點點頭，若無其事地走出去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回來繼續等待。

整整40分鐘以後，韓亞飛才大刺刺地推開會議室的門，淡淡笑著走了進來，「不好意思，手頭上很多工作要做，這個案子頭緒太多，來晚了，抱歉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周寧宇淡淡地掃了韓亞飛一眼，見他已經坐下，就冷然道，「好，同志們，我們現在開會。今天會議的主要議題是聽取專案組的案情匯報，同時研究部署下一步的偵破工作。在聽取匯報之前，我先傳達一下市委劉書記和楚建國市長、省廳黃廳長的重要指示精神。」

「昨天晚上，市委劉書記、市長楚建國等市委市政府領導，找我去市委開會。會上，劉書記和楚市長詳細詢問了案情的進展……同志們，可以說，市委市政府領導對我們的案件偵破工作很不滿意，雖然領導沒有直接提出批評，但我們自己心裡要有數！今後要抓緊時間、盡快破案，平息老百姓的恐慌情緒，安撫穩定社會亂局。」

周寧宇這話一出口，坐在他一旁的韓亞飛的眉頭頓時緊皺了起來，慢慢地轉過頭去，臉上的神色很陰冷。

「劉書記和楚市長嚴肅指示我們：要緊密依靠和團結廣大人民群眾，要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要投入全部的警力和各種技術資源，要在最短的時間裡不惜一切代價偵破此案，將瘋狂而凶殘的兇手繩之以法，還海都市人民群眾一個安全穩定的生活環境。」

「今天早上，省公安廳的黃廳長親自打電話過來詢問案情，也作出重要指示：省廳已經向公安部求援，請求公安局的刑偵專家趕來海都協助我們破案。同時，因為此案事關重大，省委省政府領導也對此多加關注……」

「下面，請專案組組長韓亞飛副局長代表專案組，向局黨委匯報和通報案情進展。」周寧宇揮了揮手。

第102章 激烈衝突

韓亞飛冷冷一笑，卻是忍不住掃了周寧宇一眼，他覺得今天的周寧宇似乎有些過於強勢和囂張，竟然還口口聲聲強調「韓亞飛副局長」的職務，難道你就不是副局長而是局長了？

笑話，你跟老子一樣都是副局長。只不過，你當初是因為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僥倖被市委書記看重拿出來當槍使罷了。如果當時不是因為李會民倒台案發引起市局系統局面混亂，市委領導能想到你周寧宇？能讓你出來主持工作？

換言之，假如要是有老子在這裡，還能輪到你？

但主持工作又怎麼樣？你還是一個副局長。說是劉書記的關係，我看純粹是拉大旗作虎皮，要真的是劉書記的心腹，早就轉正了，還能拖到今天。

韓亞飛慢慢回過頭來，心念電閃——這正是他此刻的真實心態。周寧宇擺出了一副一把手的強勢，試圖壓住他，這讓他很不服氣也很不爽。

韓亞飛這種心態不能說是錯的，但他卻並不真正瞭解市委書記劉向東。

劉向東是一個心胸豁達、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作風很溫和的領導幹部，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意跟人扯破臉皮。無論是對同級的市領導，還是對下屬官員。可以說，劉向東在很多時候，更像是一個謙和的長者。

政法委書記黃振自打到任之後，上躥下跳試圖兼任市局局長，權力慾望很重。這雖然引起了劉向東的反感和厭惡，但劉向東卻並沒有表現出來。非但沒有表現出來，還主動退讓了一步，沒有直接提拔周寧宇，默許了黃振從以前任職的臨市調過來一個副局長韓亞飛。

但領導終歸是領導，市委書記的威權被挑釁——其承受力和忍耐力是有限制的，誰要是得寸進尺不拿領導當領導，就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薛遠洋曾經暗地裡跟周寧宇交過底，劉向東對於喜好專權弄權的黃振的不滿心理與日俱增，目前就缺一個爆發的契機。

想到這裡，韓亞飛冷冷笑著，聲音很低沉，「必須要說明的是，這起案子的複雜性、這個兇手的狡猾，超乎了我們大家的想像和預期，偵破難度之大可想而知。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要想在短短幾天內破案，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的事情。咱們在座這些人，尤其是各位領導，都是老公安了，不會不懂這一點。」

「上面的嚴令要求盡快破案，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我是領導，我也會這樣要求。但領導的指示歸指示，案情和現實歸現實，並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我倒是想今天就把那可惡的兇手緝拿歸案，但這可能嗎？我做不到，我相信在座的諸位也做不到。」

「所以，誰也別站著說話不腰疼，躲在一邊說風涼話。如果誰覺得自己牛逼，可以接過這個案子來抓一抓，抓案子，可不像抓機關管理那麼輕鬆。」韓亞飛雖然輕飄飄地說著，但誰都能聽得出來，他的這番話是針對周寧宇的。

周寧宇心頭怒火滋生，但卻不可能發作出來。他淡淡一笑，插話道，「老韓現在似乎沒有一開始那麼有底氣了嘛，呵呵。當初劉書記和黃書記在的時候，你可是比誰都跑得快，在領導面前立下了軍令狀，答應限期破案的。破案當然是一個技術活，但更考驗一個同志的綜合素質。話說得再漂亮，是沒什麼用的，還是要看最終的結果。」

「打擊犯罪，維護社會穩定，保障公共安全，是我們公安機關法定的義務和責任使命，面對凶殘的兇手和危害社會的嚴重隱患，不管有多大的困難，都必須要盡職履責。面對被害死者的家屬，面對全市數百萬人民群眾，我們只能一往無前！破不了案子，就是我們的失職，強調任何客觀理由，只能讓人民群眾對我們失去信任！」

「常言道沒有三分三就別上梁山，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全心全意地把事情做好。不僅省廳和市委市政府領導，全市人民也都在一邊看著，這是考驗我們海都市公安系統全體幹部員工的一次大考，能不能交出一份完整和及格的答卷，還要看看我們下一步的工作努力。」

「廢話別說了，還是談談案情吧，人多力量大，大家都一起開動腦筋——兇手作案就肯定會留下犯罪線索，我就不相信，就逮不住這個凶殘的傢伙。」周寧宇針鋒相對，言辭更加譏諷。

眾人都沒有料到，周寧宇和韓亞飛的矛盾竟然因此公開化，當著眾人的面就開始你來我往展開了唇槍舌戰。這種言語上的譏諷和機鋒其實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這傳遞出某種信息：兩人的權力爭奪戰，已經到了一個白熱化的赤膊階段，不需要也顧不上再顧及外在的臉面了。

韓亞飛似乎也沒有想到斯文君子一般的周寧宇今天竟然也變得這麼尖刻，竟然直接就將矛頭對準了他。

他本來心情就夠糟糕的了，今天又因為開會的事情搞得很不愉快，所以周寧宇的這番充滿譏諷的話立即就激起了他內心壓制不住的怒火。

韓亞飛猛然拍了一下桌案，怒道，「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說怪話巧話誰不會？有本事自己接過這個案子來做——如果誰能在十天內破案，我老韓寧可退位讓賢！」

周寧宇坐在那裡冷笑一聲，「你這是在威脅誰嗎？這是黨委會，你既然立下了軍令狀限期破案，局黨委就有權力督促你這個專案組組長的工作！」

「先不說破案不破案的問題，單看看你這個態度，算什麼？局黨委召集黨委會，連續通知你兩次，你還是姍姍來遲！讓在座的同志們足足等了你有接近一個小時！你這是什麼態度？你牛給誰看？」

「你忙工作，我們這些人都是在吃閒飯嗎？專案組的其他同志都在，你這個專案組組長在忙什麼？還沒有批評你無組織無紀律的作風，你反倒還倒打一耙了。」

韓亞飛惱羞成怒了轉身怒視著周寧宇，冷哼一聲，「你周寧宇能代表局黨委嗎？」

「我是市委和政法委任命的主持工作的黨委副書記和副局長，在新局長到任之前，我就有這個權力召集黨委會，就有權力組織部署指揮全局的工作！」周寧宇也猛然拍了一下桌案，「你嚷嚷什麼？這就是你老韓的水平嗎？」

韓亞飛正要發作，突聽會議室門外傳來一聲怒斥，「你們吵什麼？還有沒有黨性原則了？像個什麼樣子？！」

會議室的門從兩側同時被推開，政法委的一個副書記和市委辦主任兼市委副秘書長薛遠洋推開門走了進來，身後是面色陰沉的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黃振和市委書記劉向東。

「劉書記，黃書記！」

周寧宇等人趕緊起身相迎，劉向東眉頭緊皺，掃了眾人一眼，沒有吭聲，逕自坐下。

黃振冷冷地掃了周寧宇一眼，又直視著韓亞飛怒道，「你們不在認真研究案情，反而集中在這裡搞起內訌來了，像什麼話？嗯？這就是你們市局黨員領導幹部的素質嗎？」

「劉書記和我不太放心，才臨時過來看看，順便也聽聽匯報。結果案情沒有聽到，倒發現你們在打嘴仗，簡直是豈有此理。」

黃振的話頗有幾分指桑罵槐之意，周寧宇心裡暗暗冷笑，卻沒有做聲。

薛遠洋也在劉向東的身邊坐下，悄然向周寧宇使了一個眼色。

「坐吧，大家都坐下說話。」劉向東淡然一笑，「都不要站著了，我和黃振同志過來，主要是想聽聽案情偵破的進展——先把案子目前的基本情況說說吧。」

眾人坐下。韓亞飛定了定神，笑道，「劉書記，黃書記，我代表專案組簡單把案子的進展情況向領導匯報一下。」

劉向東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黃振則暗暗向韓亞飛瞥了一眼，示意他說話要小心謹慎。因為黃振已經感覺到最近劉向東的態度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劉書記，黃書記，現在呢，女死者的身份、年齡等信息都已經明確，我們通過各方排查和比對，初步確認女死者的社會關係很簡單，她除了上下班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社會活動，接觸人也不多，也沒有談過戀愛，估計應該可以排除掉仇殺或者情殺的可能性。」

「別估計或者應該，事關重大，一定要搞明確，模稜兩可的話說明你們工作還是沒有做到家。」劉向東打斷了韓亞飛的話，淡淡道。

「是的，是的，我們今後工作一定做細做實。排除情殺和仇殺，可以確定的。」被劉向東嗆了一句，韓亞飛心裡有些發楚，又道，「現在，我們分成四個小組，從四個不同的方向開始摸查，根據手頭上現在掌握的線索，查找兇手的下落……」

「困難是有的，但我們一定會客服困難，盡一切力量努力查找兇手的蹤跡，不放過任何可疑的線索。目前，我們的幹警正在晝夜加班工作，我們……」

第103章 周寧宇受命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現在兇手毫無蹤跡可查——也就是說，你們這段時間出動數百警力，全市上下一起發動配合你們的工作，竟然連兇手的影子都沒有摸著？任何一點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對於你的話，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嗯？！」劉向東皺眉沉聲道。

韓亞飛額頭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來，他勉強笑道，「劉書記，我們正在努力排查，相信不久就會有一個結果的。請領導放心，我們一定會……」

「不要再給我下什麼保證書了，你之前已經下過一次，立了軍令狀嘛。案子情況複雜，兇手狡猾，這都是可以理解的，破案期限緊張可以再緩一緩，這沒有問題。但是——令人遺憾的是，我們耗費這麼大的代價，竟然連一點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找到，這就不能不讓我懷疑你們專案組的工作效率了。」

「是不是偵破的方向出了偏差？你們是刑偵方面的專家，我是門外漢，不能瞎指揮。但是，同志們，我要告訴和提醒大家的是，省委省政府領導高度關注這個案子，李副省長今天還專門給我打了電話，要求我們全力支持專案組的工作，力爭早日破案，平息民怨。」

「劉書記，這個案子的情況確實很複雜，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是要給專案組的同志們一點時間的。」黃振聽出劉向東有借題發揮或者臨場發難的意思，就忍不住插了話，替韓亞飛辯解了幾句。

「這不是心急不心急的問題，而是人民群眾翹首期盼的問題！海都市出了這麼一個凶殘變態的殺手，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負面影響，全市人民都在盯著我們看……省裡領導也在盯著我們看，這麼一起大案要案如果不盡快偵破，所影響到的不僅僅是海都市警方的公信力，還直接影響到我們市委市政府的形象！」

「同志們，我們連最基本的社會安全都不能保證，還談什麼為人民群眾辦實事解難事？人民群眾還怎麼去相信政府、怎麼去相信我們的公安機關？」

「我已經再三強調過，要不惜一切代價，偵破這起案子，將兇手繩之於法！從嚴從重懲處！」劉向東的聲音慢慢變得低沉起來，「基於目前的狀況，我提兩點要求：第一，充實調整專案組的領導力量，由周寧宇同志擔任專案組組長，全面負責本案的偵破工作。至於韓亞飛同志，回頭來抓一抓局裡的日常工作。還有，新城同志協助周寧宇工作。」

另外一個公安局副局長李新城趕緊起身應是，「請劉書記放心，我一定努力配合周局長的工作！」

「寧宇同志，現在這個案子的偵破工作是當前公安系統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你先把手頭上的其他工作放一放，全力指揮破案！」

「我明白，請劉書記和市委放心，我一定圓滿完成任務。」周寧宇心頭一喜，霍然站起腰桿挺得筆直。

黃振的眉頭一皺，卻沒有敢說什麼。

他從今天上午臨時召開的市委常委會上，已經隱隱感覺到劉向東對他流露出了某種不滿，他雖然自恃是空降幹部，省裡有後台，認為劉向東不會拿他怎麼樣，但市委一把手就是一把手，作為一個普通的常委，跟市委書記把關係搞僵，是非常不明智的。

黃振沒有這個勇氣，其實也沒有這個膽量。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因為劉向東的溫和讓他才有了一些「囂張」的機會，如果劉向東是那種強勢和專權的領導，黃振自然會夾緊尾巴老老實實做人做官做事。

只是黃振冷冷地瞥了周寧宇一眼，心頭越加不喜。

劉向東點點頭，「請坐。第二，面向全市人民群眾徵集破案線索，將所有的案情進展和我們目前所掌握的兇手的犯罪線索有限地公之於眾……同志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群眾的智慧也是無窮的，我們要緊緊依靠廣大人民群眾的力量，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打一場打擊刑事犯罪的人民戰爭，讓狡猾的兇手在人民的汪洋大海中無所遁形！」

「這固然會打草驚蛇，但同樣也會讓兇手驚慌之下露出更大的馬腳……」

「我看，可以通過各種媒介載體，比如媒體的報道，公開我們目前所掌握的各種犯罪線索和各種罪證實物，讓全市人民看一看……我想，既然犯罪分子隱藏在人民當中，就必然會露出馬腳和破綻，我們的幹警查不到，不代表人民群眾也無所察覺。」劉向東向周寧宇笑了笑，「老周，你們可以重點在這方面做下文章，我認為還是可行的。案件信息公開，歡迎市民舉報，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抓住這個瘋狂的兇手，還海都市一片蔚藍的晴天！」

「當然，我只是一個建議。具體的操作，具體採取什麼方式，你們還需要認真研究。」

「請市委和劉書記放心，我們下來以後，馬上會安排落實劉書記的重要指示。」周寧宇立即起身代表海都市公安局和本案專案組嚴肅表態道。

「談不上什麼重要指示，只是幾點建議、幾點要求而已。」劉向東慢慢起身，笑了笑，「老周，你也是公安系統的老同志了，希望你不要辜負市委市政府對你和對你們海都市公安系統的厚望！爭取早日偵破此案，到時候，我親自給你們慶功！」

「好了，我就不打擾你們工作了，抓緊時間，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線索！走吧，黃振同志，我們兩個在這裡，會影響同志們工作的。」劉向東向黃振掃了一眼，淡淡一笑。

黃振長出了一口氣，沉聲道，「寧宇同志，剛才劉書記就案件偵破工作代表市委市政府作出了重要的指示。我希望你們下來以後，馬上貫徹落實劉書記的重要指示！嗯，就像劉書記剛才指出的那樣，相信和依靠全市人民群眾的力量，打一場人民戰爭……」

……

……

劉向東和黃振走後，周寧宇立即主持專案組召開了第一次全體人員大會，重新梳理清楚了所有的線索和偵破方向，然後安排部署落實劉書記的指示——準備組織一次新聞發佈會，向全市媒體通報案件偵破的進展情況，同時還在市局機關大樓一樓的公安英模展覽館組織一次有限公開的罪證展覽會，接受報名市民的參觀。

當然，為了確保「意外」，謹防兇手混入其中，所有報名參觀的市民都必須要實名登記並持有單位介紹信。

雖然局裡有很多幹警不贊成這樣做，因為這有可能會讓兇手產生警惕、更加不利於下一步的偵破和抓捕，但市委書記既然這樣指示了，周寧宇又怎麼會不立刻落實下去。

況且，面向群眾徵集破案線索，也是公安機關常採用的做法，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其實，周寧宇心裡也明白，劉向東之所以提出這樣的做法來，徵求線索是次要的，主要目的還是在於要穩定人心，通過信息公開透明，讓老百姓明白，這只是一起普通的兇殺案，沒有傳聞中的那樣可怕和詭異。

……

周寧宇臨危受命的關頭，周南正在公司主持召開興海公司的第一次全體人員大會，公司一把手孟春婷和二把手趙春林、三把手徐建國代表總公司出席會議，此次會議也算是一個工作動員會，表徵著興海公司從今天開始正式投入運轉。

會上，周南簡單講了幾句，然後就把話筒遞給了孟春婷。孟春婷代表總公司對於興海公司下一步的工作提出了幾點要求，完了，趙春林和徐建國又分別講了幾句話，會議就算結束。

接下來，普通的工作人員開始忙碌著收拾新辦公場所，而周南則召集副經理康戰國、綜合辦主任張紅霞、業務部主任馬秋玲、財務部主任邱紹開了一個碰頭會，簡單分配了一下當前的工作。

張紅霞是通過徐建國，主動要求來興海公司工作的。雖然來到興海公司級別上沒有提升，還是享受公司中層副職的待遇，但權限上卻明顯大了很多。畢竟，她在公司辦公室干副主任多年，戴龍這人又不放權，她基本上就是一個擺設。而來到興海公司就不一樣了，起碼在自己的部門她可以說了算。

但張紅霞卻分明從周南的目光中讀到了一絲冷漠。

她心知肚明，知道是自己前一段時間的「勢利眼」讓周南心生反感，但她卻並沒有太放在心上。雖然只是二級單位，但興海公司的實權說穿了還是掌握在總公司手裡，有上面的領導在，周南是不敢怎麼樣的。

公司所有的分公司或者子公司，都有各自的小公司領導班子，但涉及一些大的事項，卻還是要總公司決策的，包括一些要害部門人員的調配。在張紅霞的心目當中，興海公司也不會例外。但她後來無奈地發現，興海公司卻真的成為了一個例外。

興海公司辦公的這座兩層小樓，其實真正劃給興海公司的才只有六間，一間大的是會議室，另外有五間普通辦公室。周南作為公司經理，自然是一人一個單間，而四個部門，一個部門一個房間正好。

但這樣一來，不要說幾個部門主管沒有獨立的辦公室，就算是副經理康戰國也只能跟普通人員一間辦公室。

辦公室的調配歸綜合辦管，張紅霞猶豫了良久，犯起了難，也不知道怎麼給康戰國安排辦公室。康戰國是副經理，算是興海公司領導之一，但辦公室有限，讓他去哪個部門合署辦公呢？

張紅霞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讓周南和康戰國這兩個公司領導一間辦公室比較合適，於是就跑去周南那裡試探了一下周南的口風。

但周南卻沒有任何的客氣。

他抬頭望著張紅霞，淡淡一笑道，「也好安排。業務部三個人，財務部兩個人，技術部三個人，綜合辦暫時只有你和孫小蘭兩人，康經理去其他的辦公室也不合適，就臨時先安排在你們綜合辦吧……咱們現在的辦公條件簡陋一些，沒有辦法，先湊活湊活吧。」

張紅霞一怔，雖然心裡有些不太樂意，但嘴上卻不敢再說什麼，勉強笑著答應下來，轉身離開。

張紅霞最怕的就是這個，康戰國是公司副經理，把他安排在綜合辦，這不就相當於架空了她這個綜合辦主任的權力。看這樣子，周南根本就不把康戰國當領導看待，肯定會拿康戰國當中層來使喚，時間一長，綜合辦說了算的就變成了康戰國。

康戰國心裡自然很不滿，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況且，在條件有限的情況下，周南的安排也不算過分。話說回來了，康戰國其實也不太樂意跟周南一間辦公室朝夕相對。

安頓完辦公室，已經是下午接近六點的時間，周南本來想召集所有人一起出去吃頓飯，後來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倒也不是心疼錢，而是他著實擔心父親周寧宇目前在局裡的情況，想要盡快回去跟周寧宇碰個頭，仔細瞭解一下情況，也好根據自己的信息優勢和相關判斷，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議。

他正要下班回家，突然就接到了孟春婷的電話。孟春婷邀請他去家裡吃飯，周南還以為孟春婷先前不過是隨口一說被人打斷早就忘了這茬，沒成想她竟然還是當真要請他去家裡吃飯。

「小周，我先回去做飯，你隨後過來吧。在家裡吃飯方便一些……」孟春婷說完就掛了電話，根本就沒問周南樂意還是不樂意去。

或許，在孟春婷這樣的上位者心目中，能夠邀請一個下屬去家裡吃飯，這已經算是一種很抬舉他了，他怎麼還能拒絕？

可周南卻真的想要拒絕。不過，思之再三，周南還是決定去一趟，為了這種小事情跟孟春婷交惡，實在是犯不著。況且，人家本來還是一番好意。

第104章 陳曦的身世

周南先往家裡打了一個電話，問了問母親岳萍，聽說父親周寧宇還沒有回來，就又給周寧宇打了辦公室的座機。

電話接通後，父子倆在電話裡簡單溝通了幾句，聽說父親在市委書記劉向東的指示下，已經替代韓亞飛成為專案組的組長，全面負責起這個案子，周南心頭即覺得歡喜又覺得壓力巨大。

對於周寧宇來說，這當然是一個很寶貴的機會，案子破了，功績自然是大大地，一定會被順理成章地提拔起來，成為海都市公安局名正言順的公安局長，甚至還有可能兼任上海都市政法委副書記。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這起案子也並不好破。單純從刑偵破案的角度來看，周寧宇也未必就比刑警出身的副局長韓亞飛強多少。周寧宇最大的倚仗，大概也就是周南這個看上去似乎有些「無所不能」的兒子了。

但周南真的是「無所不能」嗎？周寧宇心裡也沒底。不過，他現在也沒有什麼退路，該上的必須要上。只要劉向東有心提拔他，就算是最終這個案子拖得久一些，也是沒有問題的。

周南沉吟了一下，強自按捺下從父親那裡獲得更翔實案情的慾望，掛了電話，就趕去了孟家。

摁響門鈴不多久，門就開了。開門的是陳曦。

看到周南，陳曦明媚清秀的臉上立即浮起一抹燦爛的笑容來，這一抹笑容區別於以往周南印象當中陳曦那招牌式的微笑，而似乎是真的發自於心的真誠。

這讓周南覺得有些詭異——難道，這精靈古怪的小丫頭片子真的改了性子？

孟春婷換上一身居家的睡衣，腰前紮著圍裙，正在廚房裡做飯。看到周南進門，她從廚房裡露出頭來溫和一笑道，「小周，你先和陳曦玩會，我一會就好。今晚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孟春婷的神態很柔和甚至可以說很有女人味，因為紮著圍裙，那隱隱的女強人氣勢早就隨風消散了去。

「孟總，太不好意思了，還讓您親自下廚。我能幫您做點什麼呢？」周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作勢就要往廚房裡進。

孟春婷回頭掃了他一眼，呵呵一笑，「別這麼客氣，不要你幫忙了，你還是在外邊等著吧，我很快就好。」

廚房裡飄出一股濃濃的燉排骨的香氣，身旁的陳曦深深地嗅了一口，嘻嘻笑道，「周南哥哥，我媽燉排骨了呢，我媽最擅長的就是燉排骨了，好吃著吶，保險你吃了一回想兩回，搞不好，天天想跑我們家來蹭飯吃！」

「臭丫頭，怎麼說話呢！」孟春婷回頭笑罵了一句，「你們兩個就別站門口了，去玩會吧。小周，你順便去給她補補課。」

周南哦了一聲，就與陳曦說笑著進了她的臥房。

一進陳曦的臥房，周南就立即感覺到了某種變化，這小丫頭的房間似乎比他前幾次來乾淨整潔了許多。如果不是真的變了性子，就是她為了等周南來，提前收拾了一下房間。想起來，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周南掃了陳曦一眼，總覺得這小丫頭幾天不見似乎變化挺大的，但周南還是堅持認為這不過是假象，也沒怎麼往心裡去。

「周南哥哥，馬上就要吃飯了，還補習什麼功課啊……你還是看看我的影集吧。」陳曦笑著從床頭櫃裡取出一本影集來，扔給周南，然後自己也老老實實地坐在周南身邊，探手翻開影集，給周南介紹著自己的照片。

影集上的陳曦天真爛漫，秀美可人，非常上相。

但周南看了半天，猛然覺得有些奇怪，她的影集上怎麼只有跟母親孟春婷的合影，而沒有出現她的父親的蹤跡，似乎有些……聯想起自己幾次來都沒有見到這個家庭的男主人，而家裡也沒有男人「活動」的跡象，周南心下便有幾分疑惑。

但這是人家的隱私，周南自然不會開口問這些去自討沒趣。

但周南不問，不代表陳曦會不說。

就在周南無意間翻到了一張發黃的陳舊照片時，驟然發現這張照片原本應該是三人合影，但左邊的位置卻被人生生用剪刀剪了去，只剩下幼年的陳曦和孟春婷兩人孤零零地在其上。

周南眉梢一揚，沒有問，裝作沒有看到正要翻過這一頁去，卻聽陳曦輕輕抿著嘴唇低低道，聲音裡竟然帶出了幾分哭腔，「周南哥哥，我沒有爸爸，我爸爸在我6歲的時候跟我媽離婚跟一個野女人跑到南方去了……我恨他，非常非常地恨他！」

周南一怔，旋即抬頭來望著陳曦，見她清秀溫婉的小臉蛋上淚光浮動，楚楚可憐地正在用淚眼望著自己，心頭忍不住一陣憐惜，就輕輕伸手過去握緊了她的小手，不過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她。

「我媽常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可我覺得，周南哥哥是個好人……」陳曦突然哽咽著撲入了周南的懷裡，秀氣的肩頭輕輕抽動著，「我能感覺得出來，周南哥哥真的是為了我好……其實，我也不是不想好好學習，但是我……」

少女的幽香撲鼻而入，一具柔軟和略顯青澀的少女的身子完全貼在自己的胸膛上，周南的身子不由變得有些僵硬。他想要立即推開陳曦，但又覺得這樣可能會讓她反應激烈，猶豫著最終還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慰了幾句。

不過，直到現在為止，周南都沒有真正搞清楚，今天晚上的陳曦到底是為什麼情緒變得這麼激動，而真正流露出了花季少女純真的一面。

後來，周南才知道，這一天竟然是陳曦的生日。而在當晚的晚飯過程中，孟春婷母女都沒有提起這茬，更沒有準備生日蛋糕什麼的。說實話，吃飯的氣氛比較沉悶，周南不好意思多吃，簡單意思了意思，就告辭回家了。

陳曦的身世和孟春婷家的情景，讓周南微微有些感慨。不過，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哪裡有十全十美的家庭呢？

周南沒有太放在心上。無論孟春婷的家庭情況為何，都不能影響她當她的領導，而對於周南來說，一切還會照舊。

只是經此一事後，周南覺得陳曦這孩子其實挺可憐的，也就慢慢轉變了對陳曦的印象，也就不再排斥給她補習當家教了。

……

……

三日後。

海都市公安局「清華街殺人碎屍案」專案組召開新聞發佈會，同時宣佈開放案件偵破的一些物證和線索，歡迎廣大市民參觀並提出舉報。

不過，這個展覽引來的人並不多。主要是又要實名登記，又要單位開介紹信，這不僅讓很多人覺得很麻煩，還感覺有些不太對勁——誰知道公安局是想要幹什麼，萬一被牽扯到案子裡去，可就是一場大麻煩。要知道，這些年發生的冤假錯案也不少了。

周南自然趕了來，他只有通過這種方式才能直接參與到這個案子的偵破中來，不著痕跡地提出自己的建議。接下來，他知道海都市公安局專案組還會舉行一個案情論證會，歡迎市民代表和媒體記者旁聽，他也準備參加。

展覽的東西其實很單調，所謂警方真正掌握的「線索」和「物證」，無非是兇手故意遺留在現場的三個用來裝碎屍的黑色旅行包，還有一些從女死者租賃小屋裡取來的一些隨身物品及日用品。

當然，還有女死者的一些照片，以及拋屍案發現場的一些時候補拍的照片，還有現場一些目擊證人的證詞。只是證人雖多，卻沒有一個能明確提出看到兇手的，而且對於兇手駕駛的黑色轎車，更沒有一個人記得車牌號，甚至連轎車的型號都是一片空白。

海都市這麼大，黑色的小轎車比比皆是，一沒有車牌號，二不知道車的型號品牌，這讓警方從何查起？

「天，這個女死者是農村的吧？一個農村出來打工的女孩，就這麼被禍害了，這兇手真是該千刀萬剮啊……」

「要是逮住他，立即槍斃了他都不解恨！」

「據說分了一千多片碎肉啊，每一片肉都很平均切割整齊……真是恐怖啊！」

「有那麼多？你可別瞎說！」

「我啥時候瞎說了？我可是從報紙上看的……今天的報紙上還有呢，不信你去看看！」

「這兇手不會是醫生吧？要麼就是屠夫！」

「聽說兇手是從精神病院裡跑出來的，我覺得公安局應該去精神病院看看，是不是少了人……」

耳邊傳來幾個參觀者小聲的議論聲，周南默然無語。

進來半個多小時了，他從頭至尾仔細看了一遍，也沒有看出什麼來。他站在空蕩蕩地展覽館裡，目光從身邊稀稀拉拉的人影中劃過，嘴角浮起淡淡的苦笑來。他終歸不是刑偵專家，縱然是重生者，但要讓他從這些單調的「東西」裡找出有價值的破案線索來，也無異於比登天還難。

他轉身就要離開，不過，他就在他轉身的瞬間，卻突然被一樣被擺放在櫃子裡的東西深深地吸引住了。

第105章 再見陳曉寧

一部紅色的CD隨身聽，一盒半成新的黑色磁帶，一張天藍色的圓形碟片。

在當下這個時候，隨身聽這種新興的電子產品對於普通人來說還是一種奢侈品，海都市面上的隨身聽多是磁帶格式，播放這種碟片格式的隨身聽國內雖然也有，但一般都在大城市才有售賣。

像女死者張秀梅這種從農村出來不到一年的紡織女工，能擁有一部CD隨身聽，其實仔細想想真的是有些不太正常。周南去年想要買一部，母親岳萍都嫌貴不同意給他買，遑論是這麼一個收入菲薄的年輕女工了。

這倒也罷了，擁有一部隨身聽也說明不了什麼。但真正引起周南注意和震驚的是，這一盒黑色磁帶和那張碟片。在磁帶的邊緣處以及碟片的一角，都有一個輕微的裂口，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這種裂口，不是人為的損壞，更不是陳舊磨損使然，而是很有講究。

這就叫「打口碟」。打口碟，即國外正版碟，國外出版商因為高估銷量而大量生產，結果賣不出去只好進行打口銷毀。這些碟片通過不同途徑進入到國內變成搶手貨，幾乎全部來源自美國。

對於90年代中後期癡迷古典或者後現代音樂的人來說，沒有不聽打口碟的。

這些音樂本身完整，音質也是最好的，只是不幸地被賦予了一種扭曲的形式而已。在音樂圈裡，迷戀打口碟或者打口磁帶的人被稱為「打口族」，大抵與後世那些「月光族」之類的時髦稱謂差不多。

90年代，最為流行和暢銷的打口碟很多都是哥特音樂風格系列。周南俯身下去仔細觀察著碟片，發現正是此類。這種音樂刻意營造陰暗、頹廢、冰冷、恐怖的氣氛，讓人感到壓抑和絕望，表現對死亡和黑色的嚮往，既含有精細的美感、又營造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說實話，愛聽這種音樂的人，一般都有較高的文化和音樂素養。甚至可以說，這是一種相對高雅的文化口味，坊間老百姓沒幾個能聽得進這個玩意兒。

周南慢慢站起身來，感覺很是詭異。

女死者作為一個紡織女工，喜好打口碟和哥特風格的歐美古典音樂？這個可能性不能說沒有，但縱然是喜好，這些東西也很可能跟兇手有關。

他不知道警方有沒有考慮過這個細節，有沒有往深處追查一下，但他覺得這絕對是一個非常關鍵的線索，不能放過。

周南本來想立即跟父親周寧宇說說這個事兒，後轉念一想又作罷了。他溜躂著走出了展覽館，在海都市公安局門口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打車直奔海大。

他很清楚，在現在的海都只有一個地方賣打口碟。海大東門口左側的古玩文化市場，賣這個的攤主不多，多是喜好這個的音樂迷。這個文化市場，同時也是打口族經常聚集的地方。

下了車，站在海大東門口，周南凝望著那兩扇寬闊莊重的大門背後那條深邃的校園林蔭道，紅牆綠瓦掩映其中，周南眼眸裡閃爍著複雜的光彩，慢慢聚集為一抹厲色。

初冬的海大校園很平靜很冷清蕭索，偶爾有幾個男男女女的大學生走出或者走進校園。但在這座平靜的校園裡，有一個讓周南時時想起來便內心充滿了憤怒和冷酷的生死仇敵——高幹子弟陳曉寧。

陳曉寧的父親是省裡的高官，這個時候應該是還在省政協干副主席。雖然陳曉寧的父親不過是副部級幹部，且並非是要害實權副部級幹部，但陳曉寧的母親龍敏卻不簡單。龍敏出身京城豪門權貴家族，其姨父是開國元勳馮老將軍。

馮老將軍55年授勳時被評為少將軍銜，只是普通的將領。但從抗美援朝戰場上回國之後，因為戰功赫赫得到軍委領導賞識，進入總參謀部任職，後來一路晉級晉銜，最高職務曾任過數年的副總參謀長。

雖然龍敏並不是馮家的直系親屬，但在國內這種人情親戚社會，親戚終歸還是親戚，還是能借上一些力的。很顯然，陳曉寧的父親陳副主席能混上一個副部級，與馮家的背景不無關係。

此刻的陳曉寧，還不是日後海瀾集團董事長、囂張跋扈縱橫商場的陳曉寧，他現在是海大的教師，或者是一個副教授。

在時下的這個時間節點上，前世的周南還未曾與陳曉寧相識。兩人的相識會面在數年之後，那個時候，周南初步構建起自己的商業王國，是國內商界橫空出世的商業天才；而陳曉寧也在當時辭職經商，創立了海瀾集團。雖然海瀾集團的總部設立在京華，但其實其主要業務還是放在濱海省。

後來，飛騰集團與海瀾集團因為爭奪海都市濱海新區景觀工程而起了劇烈衝突，在周南拿下那個項目的同時，他便得罪了陳曉寧這個深藏不露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高幹子弟。

再往後，陳曉寧利誘周南的助手潘虎，串謀指使人暗開股市賬戶，操控周南執掌的飛騰能源和飛騰房產的股票，在二級市場上製造交投活躍的假象，大量套取股民的資金……當然，這只是陳曉寧陷害周南的一個手段，他的一系列栽贓手段還包括偽造假賬和虛構周南走私的各種憑證。

因為有潘虎這個周南前世非常信任的內賊「接應」，再加上陳曉寧動用了上層的權力關係，在撲面而來的「栽贓戰術」下，周南措不及防終於跌倒，而隨之，飛騰集團的所有市場資源都被海瀾集團順利接管。

飛騰商業王國覆滅，周南本人也因此隕滅，十數年的奮鬥拚搏化為泡影。這樣的仇恨對於周南來說，不可謂不深不重！這樣的仇恨和怨憤裹夾著前世今生的各種負面情緒，周南又怎麼會忘記！

但此時此刻，周南還不能做什麼。在他的重生規劃中，他與陳曉寧的再次交鋒還遠遠沒有開始。

站在海大校門口凝望了片刻，周南調整好了心態，神色平靜地扭頭走進了文化市場。在市場一個偏僻的角落，他發現了一個賣打口碟的攤主。攤前，有幾個年輕人正蹲在那裡擺弄著碟片或者磁帶。

周南慢慢走了過去。一陣寒風吹過，鑽進了脖頸處，渾身透涼，周南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然後裹緊了大衣豎起了領子。

走了幾步，身後有一人腳步匆匆地從他身邊閃過。

一股別樣的情緒驟然升騰而起，周南面色一冷，抬眼望去，正見一個身材中等穿著講究很有品位的二十八九歲青年男子的瀟灑背影。這是一個瀟灑的男人，以至於背影都是如此瀟灑飄逸，哪怕是周南都無法否認這一點。

周南的嘴角劇烈地抽搐了起來，臉色漲紅但旋即又恢復了淡淡的冷漠。

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這個背影，這個叫陳曉寧的男人的背影，縱然是化成灰周南也認得出來！

陳曉寧來這裡幹什麼？這是周南的第一個念頭。

莫非……周南心裡猛然一震，順眼看去，果然見陳曉寧走到賣打口碟的攤主跟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碟片來，似乎在跟攤主爭論些什麼。

周南的目光頓時就有了一些閃爍。他倒是真的沒有想到，陳曉寧竟然也是一個打口族。在他抱著「破案」心態來此查探情況的時候，陳曉寧突然冒出來並與「打口碟」有了某種聯繫……不過，這其實也沒有什麼，周南覺得自己不能太過敏感。

縱然陳曉寧是他的生死仇家，但周南也不至於因此就生硬地將偶然出現的陳曉寧與那個變態殺手聯繫在一起，這種指鹿為馬的事情，周南還是做不出來的。

這是一次突然的宿命的邂逅。

周南甩了甩頭，強行將充斥於心胸中的種種不良情緒驅逐了出去，站在一旁冷冷地注視著陳曉寧，直到陳曉寧換了一張碟片離開，周南也隨之離去。不過，陳曉寧臨走前跟週遭幾個似是相熟的「同好者」打了個招呼的細節動作，讓周南心頭一動。

……

……

回到公司，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周南默然梳理著目前凌亂的思緒。

對於這個案子，他心裡隱隱抓住了什麼，但具體是什麼，卻又一團霧水。想來想去，頭疼欲裂，苦笑了一聲索性不再想。他終歸不是刑偵人員，又缺乏專業的推理能力，想要從各種紛亂的頭緒中找到破案的真正線索，不是一般的困難。

不過，除了打口碟和相對高雅的歐美哥特風格古典音樂這條線索之外，引起周南注意的還有另外一個案情的細節。

海都市警方對外公佈的線索中，有這麼一個不起眼的表述：被害者張秀梅與三個女工一起租賃了一間民房居住，在死亡的前一晚，張秀梅沒有回去住，但她的床鋪卻攤開了，整整齊齊地攤開了，提前鋪成了睡覺的樣子，直到她死亡後，警方查到出租屋，她的床鋪還是非常整齊和完好。

兩者聯繫起來，似乎說明張秀梅跟兇手是認識的，甚至可以說是有某種親密的關係。她有可能去兇手處留宿了一晚，然後在第二天的中午左右才被害。

一念及此，周南立即抓起電話給自己的父親周寧宇打了過去，但卻沒有人接。

剛放下電話，就聽見有人敲門，便沉聲道，「進來。」

張紅霞微笑著走了進來，笑容微微帶出了一絲諂媚。

對於這個勢利的女人，周南心裡很反感，讓她擔任自己的綜合辦主任，並非他之所願。但他才剛剛被提拔起來，而張紅霞又是上面弄下來的，他暫時也不好說什麼。

「周經理。根據總公司的安排，我們興海公司要在年底前組織幾個人去香州和香港一趟，跟蘭立能源投資集團方面進一步敲定合作的項目……這一次出差，因為要提前向總公司報計劃，同時還要向國資委以及建委報批，所以我弄了一個申請和計劃，您看看有什麼需要修改的沒有……」

「你先放我這裡吧。」周南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張紅霞將文件夾放在了周南的辦公桌上，猶豫了一下又輕輕道，「周經理，總公司企管科和財務科催了好幾次了，您最好是抓緊看看，我也好報上去。」

周南哦了一聲，抓過文件夾打開就瀏覽了起來。見他開始看，張紅霞就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繼續離開，而是默默等待著。

申請和計劃本身沒有問題，周南一掃而過。但當他的目光落在趕赴香州和香港考察的人員組成名單上，便微微皺起了眉。

沒有跟張紅霞商量什麼，他沒有任何猶豫，取過紅筆就將康戰國和張紅霞的名字劃掉，換成了綜合辦的科員孫小蘭和業務部的另外一個業務員。

說實話，這種出差說是去跟對方談合作，實際上就是公款旅遊。香州倒也罷了，但還有香港的日程安排，張紅霞和康戰國自然是不願意放過這種出行的機會。

見周南劃去了自己和康戰國的名字，張紅霞的臉色立即漲紅起來，她心裡很不高興地望著周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話來。

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周南是興海公司經理，對於報上去的出行名單，讓誰去不讓誰去，他有絕對的決定權，張紅霞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香港之行泡了湯。

「我和老康不能都走，要留一個在家裡主持工作。家裡的事情也很多，張主任還是留下多忙忙公司的基礎工作吧，我們才剛剛開始運轉，需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

「另外，考察組的名額再加兩個，給領導留出來。孟總和趙總近期如果有時間的話，會親自帶隊過去。就這樣吧，你馬上以正式文件的形式報到總公司去，請孟總審批。」周南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渾然不顧張紅霞那羞憤不滿的臉色。

「好。」張紅霞勉強笑了笑，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好」字來，然後就立即拿著文件扭頭離開。

望著她氣呼呼離去的背影，周南冷冷一笑，卻是沒有再放在心上。

張紅霞不高興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臉色立即陰沉下來了。她沒好氣地將文件夾扔給孫小蘭，冷冷道，「你來改這個文件，改好後報到總公司去，找孟總簽字審批。」

孫小蘭和張紅霞在一個辦公室工作多年，關係還不錯。見張紅霞臉色不好看，就順嘴笑著問了一句，「張姐，你這是咋了，咋突然間就晴轉多雲了吶。」

「做你的事情，說什麼廢話。」張紅霞眼睛一瞪，怒斥了一聲。其實她對孫小蘭也沒有什麼意見，只是周南將她的名字換成了孫小蘭，讓她心裡即不高興又很嫉妒，相應地，對孫小蘭的態度也就差了很多。

孫小蘭有些莫名其妙，本想起身跟張紅霞理論兩句，但想起她是領導自己是下屬，撕破了臉對自己沒好處，也就咬了咬牙忍了下來。

不過，在修改文件的過程中，她看到周南將張紅霞的名字換成了自己的名字，心下這才恍然大悟，知道張紅霞是吃味了。

但她吃味又能咋地……現在興海公司就是周南說了算，再不高興也是乾瞪眼！

孫小蘭暗暗得意地瞥了張紅霞一眼，見對方正在扭頭望著窗外獨自生悶氣，嘴角就浮起幸災樂禍的笑容。同時，她的心頭也驟然變得興奮起來，她家庭出身一般，小門小戶地，沒出過遠門，最遠也不過是到過幾次省城，這次能公款去香州和香港玩一趟，她怎麼可能不歡喜。

康戰國慢慢走進了辦公室，笑著跟孫小蘭和張紅霞打了一個招呼，「小孫，忙啥哩？老張……」

「康經理。」孫小蘭笑著抬頭向康戰國點點頭，然後又下意識地瞥了剛剛扭過頭來的臉色不好看的張紅霞一眼。

張紅霞望著康戰國歎了口氣抱怨道，「康經理，我和你參加考察團去香州的事兒黃了……」

「怎麼說？」康戰國眉頭一皺，「總公司不批嗎？」

「還沒有報給總公司吶。光在我們內部這一關就過不去……」張紅霞冷笑了起來，「周經理不同意我們兩個去，換成了小孫和業務部的小王。」

康戰國臉色陡然一變，陰沉下來。不過，他臉上的陰沉旋即又消散了去，瞥了孫小蘭一眼淡淡一笑道，「不去也好，我和周經理都走了，誰來看家？老張啊，這次去不了不要緊，下一次還有機會嘛。再說了，我們出去也不是旅遊而是工作！」

說著，康戰國就坐在自己的桌子後面，順手拿起報紙若無其事地瀏覽了起來。不過，他那張隱藏在報紙後面的臉龐卻瞬間變得面目猙獰起來，嘴角緊緊地咬著，像極了一隻窮凶極惡的野獸。

……

周南大概也沒有想到，他竟然在一群警察和刑偵專家面前露了一個大臉，從而有了一個「大偵探周南」的綽號。

周南向父親周寧宇提出的幾條意見在專案組內部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在接下來由市委書記劉向東和政法委書記黃振參加的案情分析會上，周南被邀請列席會議。

接到市局值班室電話通知邀請時，周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之所以關心這個案子，主要是為了父親周寧宇的前途。

卻不料，周寧宇在專案組的例會上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了自己兒子對這個案子的看法，頓時引起了省廳專家和有關領導的高度重視。

周南本不願暴露在台前，尤其是自己根本不懂刑偵業務，不過是根據自己的信息優勢和綜合判斷，提出了幾個以往警方忽視了的疑點，真要讓他在一群警察和破案專家面前班門弄斧，他是不願意的。

不過，聽說這一次的案情分析會市委劉書記會參加，周南就立即改變了主意，同意參加。

反正他不過是作為市民代表參加討論，又不是刑偵專家，就算是說了一些外行話也無關緊要。重在參與，重在表現，在市委書記劉向東面前充分展示自己，這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

……

「下面，歡迎市民代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周南同志發言。」主持會議的專案組副組長李新城笑了笑，向坐在一角的周南揚了揚手。

周南是周寧宇兒子當然不是什麼秘密，不過今天周南卻不是以周寧宇兒子的身份參與這次案情分析會的，而是作為市民代表。或者說，這一次有市委領導參加的案情分析會，讓市民代表參加，本就是一種作秀的形式，刻意迎合上層領導親民的心理——算是變相貫徹落實之前劉向東的指示精神。

至於這個市民代表是周南，不過是巧合罷了。

周南神色從容地起身，向自己的父親周寧宇掃了一眼，然後又環顧眾人朗聲道，「各位領導，各位專家，我不懂刑偵，只是關心這個案子，有自己的一點看法。下面我就簡單談一談，如果說了外行話，還請各位領導不要見笑。」

「這起案子，看上去兇手的佈局滴水不漏，其實疑點也頗多。第一，我認為，兇手跟女死者張秀梅之間是熟人關係，甚至有曖昧關係，這從死者死亡前將自己的床鋪偽裝成睡覺的樣子就可以看出來，她死亡前一晚夜不歸宿並非偶然，而是早有準備。這是不是她第一次夜不歸宿？」

「第二，女死者從農村出來，收入也不高，她能擁有一部CD隨身聽，這說明什麼？我認為，很有可能是兇手所送。」

「還有一個比較關鍵的地方，我不知道警方有沒有注意到，在張秀梅的遺物中有打口碟和打口磁帶……這種音樂顯然不是一個紡織女工所喜歡欣賞的，這有可能是兇手遺落在死者處的物品。最起碼，跟死者有密切的關係。所以，警方應該多方位調查一下女死者最近半年以來的交往關係，不要局限於她的熟人圈子……」

「據我說知，我市賣打口碟只有一個地方，就是海大東門口的文化市場。而那裡，也是打口音樂愛好者經常聚集的地方。這個圈子並不大，應該都相互認識……我認為，警方可以從這個方面入手，往深處挖，一定會挖出重要的線索來！」

「現在我們回頭來說說這個兇手。因為他精湛的解剖技術，這就給我們一種錯覺：認為兇手的職業肯定跟醫生或者屠夫有關。其實這是一種誤區，誰說會殺豬的就一定是屠夫呢？」說到這裡，周南笑了起來，但在場的專案組成員、省廳的專家等人卻沒有笑，認真地側耳傾聽著周南的下文。

這麼一個不懂刑偵的年輕人輕飄飄地幾句話，就直指案子的要害，提出了幾處可以重點突破的地方，這給陷入僵局的案件偵破帶來了一絲光亮。

刑警支隊副支隊長邢強吃驚地望著周南，心道這小子很不簡單啊，分析推理地頭頭是道，直指問題的關鍵——而這些，也正是他們忽視了的東西。

「綜合起來看，我猜測和判斷，這個兇手的年齡應該在二十八九至四十歲之間，因為他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完成了兇殺和解剖分屍的過程，沒有充沛和過人的體力是不可能的，但因為他的經濟條件比較好，又不可能太年輕；受過高等教育，文化素質較高，比較有小資情調，這從他喜歡打口音樂可以看出……順著這些線索查下去，說不準就能挖出兇手的蹤跡來。」

周南說完又笑了笑，「我就說這麼多，談了點個人看法，請領導和專家們批評指正。」

周南緩緩坐下，在暫時的寧靜之後，場上立即爆發起雷鳴般的掌聲來。

周寧宇心頭振奮地掃了自己兒子一眼，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自豪和驕傲的神色。沒有一個為人父母者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有出息，現在對於周寧宇來說，自家這個兒子不是有出息、而是太有出息了……

他從哪裡冒出來的這些彎彎繞繞？還有他不懂的東西嗎？周寧宇心頭突然浮起這樣奇怪的念頭。

劉向東也矜持著隨著眾人鼓了鼓掌，向周南投過讚許的一瞥，側身向身邊的周寧宇笑了笑問道，「這個小伙子很有見地，分析的很有道理，我覺得你們應該重視他的意見——對了，他是哪個單位的？」

聽劉書記問起自己兒子，周寧宇笑了笑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一旁的海都市公安局副局長李新城就接過話茬去笑著插話道，「劉書記，您還不知道吶，這小伙子就是寧宇同志的兒子周南，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高材生，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工作。」

「哦？寧宇同志的兒子？！不錯不錯，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生來會打洞啊——警察的兒子會破案，這倒是也可以理解的嘛，呵呵！」劉向東清朗的聲音迴盪在會議室裡，眾人也都隨和著笑著，望向周南的眼光裡便多了一些東西。

「警察的兒子會破案」或者「大偵探周南」不過是一句戲言，但因此，周南這個年輕人卻給劉向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這，正是周南所需要的。

第106章 捉姦

周南的建議，得到了市局專案組和省廳刑偵專家的高度重視。會後，專案組經過會商，周寧宇很快就做出了兵分兩路、雙管齊下、按照周南的思路往深裡查下去的決定。

一路人去調查女死者最近交往的社會交往關係，擴大調查的範圍，同時將女死者張秀梅的個人喜好以及性格特點也納入了偵查的範圍；另一路從打口碟和打口一族入手，進行周密細緻的排查摸底。

年齡在30歲左右、文化素質較高、個性較強、事業有成、經濟條件較好的愛好打口音樂的男子……都會被列入警方的「黑名單」進行篩選詳查。當然，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讓兇手有所防備，所有的調查都在秘密進行中。

這麼幾天追查下來，慢慢就有幾個「嫌疑人」浮出了水面。

一個是海大教師陳曉寧，他的家庭條件很好，又是打口音樂的狂熱分子，年齡也正合適，更重要的是，他擁有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但這人是高幹子弟，警方經過暗訪，並沒有發現他有跟女死者張秀梅來往的跡象。

而且，案發之時，陳曉寧正在給學生上大課，沒有作案時間。陳曉寧住在海大教師單身宿舍裡，據他的鄰居反映，陳曉寧沒有女朋友，最近一年也沒見有女性來他這裡留宿。

一個是海都東風商貿公司的經理張曉春。張曉春家境富裕，也是打口一族，今年34歲，性格暴躁，剛離過婚。據警方調查，他的前妻孟麗稱，此人具有嚴重的暴力傾向，正因如此，她才跟他離了婚。張曉春同樣也擁有一輛黑色紅旗轎車，是公司的專車。

這個張曉春的出現，讓周寧宇和專案組成員欣喜若狂。可正準備進行下一步的深入調查時，外圍調查員又傳來消息稱，案發時候張曉春正在省城出差，有好幾個證人可以證實。而那幾天，他的黑色紅旗車因為發生車禍，也進了修理廠。

張曉春的嫌疑被排除掉。

還有一個是海都婦幼保健院的醫生焦勇。焦勇的「各項條件」也滿足了兇手的各項要素，同時還擁有相當嫻熟的外科手術功底。但令人歎息的是，案發時焦勇同樣不可能有作案的可能，原因很簡單，案發前後，他做了闌尾炎摘除手術，女死者被害的時間他正躺在手術台上。

一個個准嫌疑人的作案嫌疑接二連三地被排除掉，案件的偵破似乎又陷入了僵局，這讓周寧宇非常鬱悶。案件拖了下來，市委劉書記和省廳的領導倒是沒有再催促，但政法委書記黃振卻幾乎每天都要來一趟公安局，要求聽取案情進展匯報，大概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看到案件又陷入了僵局，黃振的態度並不怎麼「友好」，幾次三番在專案組全體會議上不點名地批評了周寧宇的工作，同時還下了死命令，要求海都市公安局專案組必須要在年底前破案。

幾天下來，周寧宇感覺壓力很大。

案子懸而不絕，如此重大的、引起省市領導重視的兇殺碎屍大案，如果在他的手上破不了，對於他仕途的負面影響是顯而易見的。而最近，局裡的一些冷嘲熱諷的冷言冷語也多了起來，被劉向東從專案組組長位置上「驅逐」下來的副局長韓亞飛，更是在背後不知道說了多少幸災樂禍的話。

「你周寧宇不是很能嗎？破案啊……破案給大家看看！」韓亞飛從辦公室裡走出來，慢慢向廁所行去，心頭卻是這般冷笑道。

案子進展越慢，他就越高興，在他看來，如果案子拖久了還是破不了，最終上面還是要交給他來辦的。

「懂個鳥啊，還抓案子，以為這是抓個籃球賽嗎？」韓亞飛心情舒爽地站在廁所裡放著水，舒服而愜意地聳了聳肩，提上褲子就走了出去。

在走廊上，迎面與周寧宇走了一個對頭。

周寧宇腳步匆匆，神色凝重。

韓亞飛淡淡一笑，「周局長，案子進展得怎麼樣了？……我雖然不再管案子了，但畢竟還是老刑警出身，如果有啥情況，不妨給我打個電話，別的不敢說，咱的經驗還是很足的。這個案子雖然特殊，但萬變不離其宗……」

韓亞飛後面究竟說了啥，周寧宇沒仔細聽。他明白韓亞飛此刻那幸災樂禍的心情，只是他一門心思全放在案子上，也懶得去跟韓亞飛計較這些言語上的機鋒。

現在案子還沒有破，說什麼都沒用，不必爭一時之鋒。

周寧宇神色淡漠地向韓亞飛點了點頭，嘴上沒有說什麼，心裡卻冷笑了起來，「就算是破不了案子，這個局長的位置也輪不到你韓亞飛。」

有市委書記劉向東的支持，周寧宇現在也有幾分底氣。至於案子暫時破不了也很正常，像這種大案要案的偵破，持續上一年半載的也是常事。只要他穩住陣腳，一步步扎扎實實地推進工作，一切還是有機會的。

當然，能盡快破案是最理想的結果，會給他的履歷添上濃墨重彩的耀眼一筆。

……

……

周寧宇的壓力自然是也變相傳遞給了周南。這兩天見父親每次回家都是半夜時分，神色也非常疲倦，周南心裡也不是一個滋味。

雖然心裡萬般著急，但他畢竟不是神仙，在破案的事情上也幫不上啥忙。沒有理論沒有經驗，說什麼都是紙上談兵。

儘管心情比較煩躁，但工作該干的還是要干。

昨天，張英和崔靜代表飛騰香精公司出差去了西南省，去跟西南地區最大的捲煙製造廠——寶塔煙草集團談合作的項目。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次應該能簽下初步的合作框架協議。這個項目能拿下來，可以說張英居功厥偉。從跟對方接觸，溝通，再到鍥而不捨的主動聯繫，過程當然相當複雜和艱難，張英付出了很多。不過，她並沒有說更沒有表功，但周南心知肚明。

除了在一些大的思路和方向上，周南曾經跟張英談過把了把關，具體的細節性操作他就沒有再插手，賦予了張英最大的自主權。而張英也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在最短的時間內就跟對方達成了合作的口頭意向。

從現在開始，張英的商業運作天分已經慢慢顯露出來。這是她在周南幕後「指導」下，所獨立操作的第一個成功案例。而接下來的幾年當中，作為飛騰香精公司明面上的女老總，她頻頻出手，讓飛騰香精的品牌慢慢打響，佔據了國內煙用香精市場的過半份額。當然，她也慢慢成長為國內商界知名的女強人。這是後話暫時不提。

按照的意思，這一次去西南省談合作，周南這個老闆應該親自出馬。但此刻周南心神不屬，一來是父親的事情還沒有平穩落地，再加上他又在準備帶隊去香州和香港考察的事兒，也抽不出時間來。於是就決定，讓張英和崔靜過去，有事電話聯繫。

「小周，你上我這裡來一趟。」

上午，周南剛上班進了辦公室，就被孟春婷一個電話召喚了過去。電話裡，孟春婷的聲音很低沉，一反常態的低沉，讓周南聽了心頭一動。

「孟總！」進了孟春婷的辦公室，周南發現她的臉色很難看，心道孟總果然是心情不好呀……但周南的臉上卻還是浮蕩著平靜的笑容。

「小周，去香州和香港談合作的事情就先緩一緩吧……」孟春婷長出了一口氣，沉聲道。

周南猛然抬頭望著孟春婷，有些吃驚地道，「孟總，我們一切都準備好了，就連蘭氏企業那邊我都已經跟人家定好了行程，現在怎麼……」

孟春婷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你不要問這麼多了，你先回去跟其他的同志說一聲，這個事情先暫緩，等——等過了年再說吧。」

周南眉梢一揚，卻沒有再說什麼，就默默地點了點頭，離開了孟春婷的辦公室。

望著周南離開的飄逸背影，孟春婷突然幽幽歎了口氣。

她今天去了建委一趟，跟建委副主任陳清福當場撕破了臉皮。事情的起因其實也並不複雜，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報到建委去的「關於去香州和香港考察洽談項目合作的申請」被分管領導陳清福壓了下來，一連壓了好幾天。

孟春婷正好去建委參加黨委會，開完會就主動跟陳清福談了談這個事情。

但陳清福卻不鹹不淡地強調了一大堆理由，說是快到年底了原則上不再批准下屬企業外出考察，同時還旁敲側擊地暗示孟春婷，說是年底的班子考核，這一次組織部會全部放手交給建委來負責……言下之意很明顯了。

孟春婷知道陳清福是為了康戰國的事情「懷恨在心」，有意難為。如果是其他的事情也就罷了，但這一次跟蘭氏企業的合作非常重要也非常關鍵，如果不盡快敲定簽署協議，雙方的合作很可能就要拖黃了。

畢竟，像蘭氏企業這種財大氣足背景雄厚的大集團，人家根本就不會把一個內地小小的國有企業放在眼裡。

於是孟春婷就耐著性子又跟陳清福說了幾句軟話，但陳清福卻還是堅持不撒口。

孟春婷是一個非常強勢的女人，她之前又曾經是建委副主任，就算是如今，也還是建委的黨委委員，正縣級幹部。從心底來說，她並不真正把陳清福看在眼裡，見陳清福油鹽不進，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當時就火了，站在陳清福的辦公室裡就跟他翻了臉。

直到建委主任胡宗生得到消息，過來勸了幾句，才把孟春婷勸了回來。

雖然鬧翻了，建委主任胡宗生也同意盡快審批公司的考察申請。但任誰都明白，這事兒肯定要再拖一段時間了，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建委對此的批復都不能太快了。

周南回到興海公司的樓上，在走廊裡正好遇到康戰國和張紅霞。這兩人最近突然走得很近，經常一起進進出出，偶然還神態過於親密，有些好事者已經在背後傳開了某種曖昧的閒話。

其實也未必就是謠言了。這兩人都是30多歲的年紀，都走過了六七年的婚姻歷程，這個年紀，正是容易產生婚外情的「黃金階段」。

再加上聽說張紅霞的男人是某公司的業務員，經常出差，30多歲的女人正處在虎狼之年慾望正盛，久曠之下讓康戰國趁虛而入還是蠻有可能的。

周南掃了兩人一眼，便目不斜視地大步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周經理！」康戰國笑了笑，主動打招呼道，「去香州的事情確定下來嗎？如果你們確定下來了，我和老張也好給你們送送行！」

周南淡淡一笑，眼角的餘光發現康戰國的眼眸裡閃爍著某種幸災樂禍的光彩，便突然明白了孟春婷今天為什麼會「很不高興」——八成是去香州和香港的申請卡在了市建委，沒有批下來。

未必是康戰國搗得鬼，但一定跟他有關係。

對於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這種特殊性質的國有企業來說，公務出差去外地談項目合作，都屬於國資監管的範疇之內，沒有行政主管部門的批復，是不能成行的。

「年底了，公司事情多，領導抽不出時間來，等過了年再說吧。」周南嘴角一曬，沒有停下腳步，淡淡地撂下一句話然後就飄然推門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TMD拽什麼拽！」望著周南的背影，康戰國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面目上閃過一絲猙獰。旁邊的張紅霞輕輕扯了扯他，然後又紅著臉向樓上指了指，逕自先上樓去。

康戰國抿了抿嘴唇，望了望張紅霞那一扭一搖的豐滿臀部，心裡暗暗咒罵了一聲：「好一個慾求不滿的臭娘們，還嘗到甜頭了，大上午頭的就要老子搞她！」

這座二層小樓二樓上最東頭那間是會議室。因為樓上的空間都是總公司的倉庫，保存著一些檔案什麼的，劃給興海公司只有下面一層，所以樓上也沒有人辦公。

會議室平時沒有人用，非常僻靜。張紅霞和康戰國勾搭上以後，大多數時間都是等眾人下了班之後偷偷竄到這間會議室關上門去快速解決問題的。

正如周南所言，張紅霞的男人經常出差，再加上在那方面也有些問題，根本就無法滿足慾望正盛的張紅霞。所以，某日酒後，康戰國和張紅霞這對癡男怨女不知道怎麼地就擦出了火花，乾柴烈火一點就著。

雖然康戰國現在沒什麼慾望，但一想起張紅霞那豐碩的大（奶）子和豐滿的大（屁）股，不玩白不玩，心裡立即燃燒起幾分火氣來，嘿嘿一笑看看左右無人，就隨後上了樓。

兩人剛剛一前一後上了樓，孫小蘭就神神秘秘地從樓梯口的衛生間裡躡手躡腳地走出來，歪著頭向樓梯上方掃了一眼，臉上浮現出某種陰冷的詭笑。

一次偶然的機會，孫小蘭發現康戰國和張紅霞同時出了辦公室，然後就一前一後地上了二樓。本著好奇和八卦的心態，她輕輕也追上了二樓，見兩人走進了最裡面的會議室，並關緊了門，好半天都沒有再出來。

孫小蘭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地走了過去，還沒有等她走到近前，就聽到裡面隱隱傳出了男女交歡的亢奮呻吟之聲。孫小蘭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她雖然還是雲英未嫁，但也是成年人了，怎麼還能連這個都聽不出來？

孫小蘭狼狽地「逃」下樓去。她沒有想到張紅霞和康戰國竟然能勾搭在一起，她更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張紅霞，那個過程中叫起來竟然這麼風騷和肆無忌憚。

本是癡男怨女，人家你情我願，也管不著別人啥事。一開始，孫小蘭並沒怎麼放在心上，也不準備管閒事。但現在，她的心態卻變了。

因為周南的看重，孫小蘭目前在綜合辦的境況很不好受，生生受到張紅霞和康戰國的雙重排擠。言語上冷嘲熱諷也就罷了，可張紅霞卻偏偏還在工作上雞蛋裡挑骨頭，搞得孫小蘭天天加班苦不堪言。

三人一間辦公室，雖然張紅霞和康戰國守著人偽裝得很好，但兩人眉來眼去的某種曖昧還是落在了有心人孫小蘭的眼裡。

……

……

孫小蘭悄悄溜到財務部的辦公室，把跟自己關係不錯的出納張梅叫了出來。

「小蘭，啥事這麼神神秘秘的……你趕緊說，我還有活要干吶。」張梅不高興地瞪了孫小蘭一眼。孫小蘭嘻嘻一笑，輕輕扯了扯張梅的胳膊，「走，梅子，我帶你去看場戲。」

「幹嘛呀……」張梅不情不願地跟著孫小蘭就要上樓而去。突然，走廊的盡頭，周南走出辦公室來站在門口向孫小蘭擺了擺手，「小蘭，你過來一下。」

孫小蘭歎了口氣，撅了撅嘴，失望地哦了一聲，然後就向周南的辦公室跑去。張梅狐疑地望了望孫小蘭的背影，又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去。

「小蘭，張主任和康經理呢？」

「沒見人吶，不知道。」孫小蘭輕輕回了一句。

「你下個通知吧，通知各部門領導，十分鐘以後在我辦公室開會，我們開一個小會，安排一下近期工作。」周南揮了揮手，「去吧。」

「上你辦公室呀……」孫小蘭眼前一亮，一個不懷好意的鬼主意冒上心頭來，「要不然去樓上的會議室吧，你辦公室這麼小也坐不開。正好會議室我早上剛打掃了一遍，就去會議室吧。」

孫小蘭強自忍住沒有笑出聲來。好在周南並沒有注意她的小動作，略一沉吟就點點頭道，「也好，就去會議室吧，你馬上下通知。」

「好，我馬上就去通知。」孫小蘭趕緊扭頭跑了出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會當著周南的面笑出聲來。

孫小蘭心情迫切，她生怕那兩人動作麻利已經完了事，那就沒有好戲看了。她挨個跑到每個部門的辦公室，叫了幾個部門的主管說馬上要去會議室開會，然後就一起上樓而去。

眾人剛剛走到會議室跟前，就聽見裡面的動靜不對勁。財務部部長馬曉靜側耳傾聽了片刻，瞬間就漲紅了臉。業務部部長董啟亮先是一怔，旋即驚訝地合不攏嘴——誰在裡面辦那事兒？天哪，大白天的上班時間，真的是太瘋狂了……

裡面的兩人根本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來，再加上正進行到了關鍵時刻，正在忘情之際，也沒有聽到外面的動靜。

孫小蘭使勁推了推門，沒有推動，就乾淨利索地掏出鑰匙開了門，然後猛然一推而入。

會議室的沙發上，一男一女正精赤著身子糾纏在一起，措不及防之間，門已經被推開，眾人出現在眼前。

張紅霞掩面發出了一聲更加高亢的尖叫。馬曉靜紅著臉立即扭過頭去，董啟亮則玩味地匆匆掃了兩具白花花的身子一眼，嘿嘿笑著也轉過身去。

……

……

周南陰沉著臉，坐在辦公室裡。財務部部長馬曉靜、業務部董啟亮，再加上孫小蘭，三個人神色尷尬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周南不是什麼衛道士，張紅霞和康戰國男歡女愛愛怎麼搞就怎麼搞，他也懶得去管。但上班時間兩人在會議室苟合，還被公司同事當場撞見捉了奸，作為興海公司經理，他就不能不管了。

張紅霞和康戰國已經羞憤得各自穿好衣服逃回了家，被同事當場撞見這種事兒，縱然張紅霞面皮再厚，也熬不住眾人鄙夷的目光。

「你們先回去吧，告訴大家，都不要再議論了。這件事情，我會向總公司領導匯報的……」周南有些心煩意亂地擺了擺手。

「嗯，周經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馬曉靜和董啟亮匆匆離去。

孫小蘭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過去主動給周南的水杯上填滿了水，然後才笑著離開。瞥了孫小蘭的背影一眼，周南心頭突然浮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孫小蘭這個女人，也不簡單啊。她肚子裡的東西，遠遠比她的容貌要複雜得多喲。

第107章 醫院

但這個念頭，只是在周南的腦海中一閃而逝。無論孫小蘭是不是有些野心、又或者是不是有些世俗小女子的小聰明，但從始至終，不管周南是現在的周經理還是之前的「小周」，孫小蘭對他還是不錯的，最起碼保持著一份明顯的善意。

只要她不太離譜，周南還是願意在自己的權限範圍之內給予她一定的關照。

周南關緊門，猶豫了一下，其實也不知道怎麼跟孟春婷匯報這事兒。

現在又不是過去的文革時代和那個禁錮人性慾望的時代，都改革開放了，社會風氣早就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就因為這種事情，也不能給康戰國和張紅霞戴上一頂「流氓」或者「破鞋」的帽子去遊街示眾，甚至不能因此開除他們。

不過，作為中層幹部，上班時間苟合被捉姦，工作不至於丟，中干的身份肯定是保不住了。

搖了搖頭，周南苦笑了起來，他雖然很反感這兩人，也有心日後找機會將這兩人搞出自己這個公司去，但不成想，他還沒有動手，他們就自己栽了跟頭出了大醜，恐怕在幾年之中，是抬不起頭來了。

周南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沒有打電話給孟春婷匯報。他心裡明白，這事兒就算是他不匯報，也很快會傳遍全公司，傳到孟春婷和其他公司領導那裡去。□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com□

周南看了看表，見已經快中午了，就撥通了張英的大哥大。

「英子，到昆陽市沒有？」

「到了，我們剛下了火車，找了家旅館住下。我剛才跟寶塔集團供銷公司的一個副經理聯繫了一下，他同意晚上邀請上總公司的一個分管副總，跟我們一起吃飯正式談一談。對了，周南，我準備送些禮，你不會反對吧？」張英的聲音微微有些疲倦，坐了十七八個小時的火車，雖然是臥鋪，但也夠累的了。

「你自己看著辦吧，英子。我只囑咐你們兩句，出門在外，不要對自己太吝嗇了，該花的錢一定要花，不管合作成不成，都要照顧好自己，吃好睡好，注意安全。我在家裡等待你們凱旋歸來！」周南笑了笑，隨意道。

「周南，我臨時有了一個想法，正想跟你商量一下。」張英輕輕道，突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等崔靜進了衛生間，然後張英就急促地壓低聲音道，「我從對方的話裡聽出了一點意思。因為我們跟青安捲煙廠的合作已經成功了……不過，他們雖然對我們提出來合作模式很感興趣，但我們目前畢竟還是一個小公司。要想讓人家這樣的大國有企業跟我們合作，我想我們必須要出點血了……」

周南沉吟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要送給他們領導個人一些股份？」

「是的。周南，這個事情，我們兩個知道就行了，操作上秘密一點應該問題不大。我會單獨跟對方談。如果他們同意，合作的問題就不大了……」張英輕輕說著。

周南沒有回話，記憶卻是倒捲而回，回到了前世的時候，自己跑去西南省跟寶塔集團談合作的一幕幕。如果說跟青安市的合作談得相對比較順暢，那麼，他跟寶塔集團的合作就顯得非常艱難和一波三折了。

……

……

「周南！你怎麼了，你還在聽嗎？」聽到周南半天沒有動靜，張英在電話那頭著急地催促道。

周南搖了搖頭，「英子，你這樣做肯定是會成功的。這一點，我深信不疑。但是，我並不願意這樣做。我們做生意，要盡量走正道，盡量守住一條底線。我的意思是，哪怕是我們多花點錢上下打點打點，哪怕是將來給他們一點回扣什麼的，也不要做這種留下隱患的事情。」

「你再去探探他們的口風，不到萬不得已，不做這樣的事情。」周南斬釘截鐵地道。

「也行，這不過是我的一個初步想法，說不定人家也沒這種心思呢。呵呵，對了，我估計這回寶塔集團是塊硬骨頭，肯定要比青安市煙廠難啃，搞不好他們要提出控股。」張英歎了口氣，「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

「他們控股就控股吧，也無所謂，只要我們能打進這個市場，將來的事情再說。」周南笑了笑，「當然了，你還是要盡量爭取咱們的利益的……」

「嗯，我明白了。不管他們的條件多苛刻，我們都先吃了這塊肥肉再說。有了跟這兩家煙廠的成功合作，我們下一步就有了足夠的本錢和籌碼。」張英嘻嘻笑了起來，「如果談成了，你給我和崔靜放個假吧，我們想去邊境看一看，這裡挺不錯的。」

「那沒問題。不管談成談不成，你們都可以在那邊好好玩兩天。」周南笑著就扣了電話，「英子，我還有點事情，你在外邊注意安全。」

「嗯，你放心吧。」張英聽出了周南話語中的關心，聲音就變得非常溫柔起來。

……

……

得知張紅霞和康戰國的醜事之後，孟春婷差點沒氣得吐血。尤其是康戰國，這是她剛提拔的中層幹部，但上任沒兩天就出了這種事情，簡直就是給孟春婷的臉上抹黑。

她一個電話把周南叫了來，然後又讓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徐建國過來，當著兩人的面就拍起了桌子。要求徐建國安排紀委和政工兩個部門立即研究，拿出一個處理方案來。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研究的。不多時，徐建國就向孟春婷匯報了「研究」的結果：免去康戰國和張紅霞的中層職務，調離興海公司，去總公司下屬的人工煤氣廠下車間。當然，如果兩人接受不了，可以提出辭職滾蛋回家。

處理完這個事情，孟春婷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忍著痛去拿了點藥，提前下班回家了。

陳曦下午放學回家，見廚房裡沒有動靜，就覺得有些奇怪。這個時候，只要孟春婷沒有應酬，就會在家給她做晚飯。而既然今天母親沒有讓她自己在外邊吃，就說明她沒有應酬。但——怎麼……

陳曦回房放下書包，就去了母親的臥房。推門一看，見孟春婷蜷縮在床上，用枕頭頂住小腹部，眉頭緊蹙，口中發出淺淺的呻吟聲。

雖然孟春婷對陳曦管得很嚴，而平日裡處在青春叛逆期的陳曦也經常跟她頂撞吵嘴，但母女畢竟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感情可不是一般的深。

見母親這樣，陳曦驚叫了一聲就撲了過去，「媽，你怎麼了這是……」

孟春婷忍住痛勉強向女兒笑了笑，「沒事，肚子有點痛……你稍等會，媽一會就去給你做飯。」

「媽，還吃什麼飯啊，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我現在就去給你的司機打電話，讓他趕緊過來！」陳曦匆匆起身，就要去打電話。

「算了，曦曦，我沒事的，我吃過藥了，一會就沒事了。別去麻煩人家老黃了，他母親住院，我讓他早回去了。」孟春婷搖了搖頭，一把抓住了陳曦。

孟春婷有個痛經的毛病，這一次她倒還是認為是痛經的症候，因此就喝了點益母草沖劑，準備熬熬就過去了，也沒太當回事。

但不成想，到了晚上，越來越疼，疼得她冷汗直流連話都說不出一句來。陳曦嚇壞了，下意識地就撥通了周南的大哥大。

晚上九點多點，周南正在家裡跟父親談案子的事情，突然接到了陳曦的電話。

「周南哥哥，你快來呀，我媽媽……」電話裡，陳曦帶著哭腔求周南趕緊過去幫忙，邏輯混亂，也沒有說清楚究竟是什麼。周南吃了一驚，不知道這對母女又搞什麼名堂，就穿上大衣帶著電話就跑出門去，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孟家。

到了孟家，剛摁響門鈴，門就打開了。

陳曦面帶淚痕，神色焦灼，見了周南就流著淚撲進了他的懷裡，「我媽痛得厲害，你幫我和我媽去醫院吧……」

「孟總怎麼了？」周南訝然道，一把推開陳曦，就跑去了孟家的客廳。

米黃色的燈光下，孟春婷半躺在沙發上，一隻手緊緊地抓住旁邊的茶几邊緣，而嫵媚清秀的臉上一片蒼白，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眼神迷離，身子輕輕抽動著，顯然是已經痛得無法忍受了。

周南嚇了一跳，看這架勢八成是急性闌尾炎了。急性闌尾炎如果就診不及時，甚至是可以危及生命的，周南不敢怠慢，立即俯身下去，喊了一嗓子，「陳曦，過來幫忙，把孟總抬我背上去。」

其實孟春婷並不重，她雖然有一米六五高，但身材保養得極好，體重頂多也就在110斤左右。周南背起孟春婷就下樓去打車，陳曦趕緊帶上家裡所有的現金，也追出了門去。

剛下了樓，周南驀然發覺背上的孟春婷呻吟地更加厲害，猶豫了一下，知道是因為在自己背上的緣故，姿勢不舒服導致疼痛加劇。想了想，周南就讓陳曦扶著孟春婷，然後自己俯身用力將她橫抱了胸前，大步向小區外奔去。

孟春婷顫抖著雙手圈住了周南的脖頸，盡可能地吊在他的身上，為他減輕份量。其實在這個時候，周南根本就沒覺得懷中的孟春婷有多重，竟然奔跑起來。

「陳曦，喊出租車！」

……

……

去海都市人民醫院掛了急診，一番檢查之後，孟春婷果然是急性闌尾炎，已經有了穿孔的跡象。醫院方面也不敢怠慢，趕緊組織醫護力量，準備立即給孟春婷手術。

周南去給孟春婷辦好了所有的手續並墊付了兩千塊的費用之後，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等他回來，孟春婷剛被推進了手術室。

昏暗的走廊裡燈光搖曳，空無一人，淒冷的北風在窗外呼嘯著，溫度變得很低。陳曦臉色煞白地蹲在手術室門口，抱著膝蓋，呆呆地望著手術室的大門。

周南歎了口氣，大步走過去，蹲下身去扶起陳曦柔聲道，「放心吧，陳曦，闌尾炎切除手術是一個小手術，沒問題的，孟總一會就出來了。」

「真的嗎？周南哥哥，你不要騙我，我害怕我媽媽……」陳曦猛然回頭來淚眼婆娑地凝望著周南，哽咽了起來，「我以後再也不惹她生氣了……」

陳曦撲入了周南的懷抱，周南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抱了抱她，拍打著她的肩膀，又安慰了幾句。

闌尾炎切除確實是一個小手術，所需的時間也不太長。快到12點的時候，手術室的門推開，護士推著孟春婷走出來，喊了一嗓子，「孟春婷的家屬！」

陳曦伏在周南身上昏昏欲睡，突然聽到護士叫喊，立即蹭地一聲從周南身上蹦了起來，揉著眼睛跑了過去。

……

……

「陳曦，你明天還要上學，你還是回去睡覺吧，我在這裡陪著孟總就行。」周南看了看表，已經都快凌晨一點了，就催促陳曦回家去。

陳曦猶自坐在孟春婷的床頭，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肯鬆開，搖了搖頭道，「我不回去，我要陪著我媽……我明天跟老師請假一天。」

孟春婷歎了口氣，卻是沒有說讓陳曦走，而是疲倦地扭頭望著周南，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光彩輕輕道，「小周，我沒事了，謝謝你。挺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周南猶豫了一下，按理他也該回家了。但孟春婷剛做完手術，陳曦又是一個孩子，要讓他撇下孟春婷母女回去，他心裡也有些不忍。

「孟總，沒事的，你剛做完手術，要留個人陪床的。」周南走過去輕輕拍了拍陳曦的肩膀，指了指病房裡空著的另外一張病床，「陳曦，你去這邊躺一會，我先陪著孟總，一會你再替我。」

陳曦乖巧地點點頭，就鬆開孟春婷的手爬上了隔壁的病床，側身就倒了下去，不多時就睡了過去，還竟然輕微地打起了呼嚕，白皙粉嫩的臉上，長長的眼睫毛輕輕眨動，嘴角還流下了一條長長的口涎。

折騰了一晚上，她也確實累了，終歸還是一個孩子。

周南啞然一笑，孟春婷也微笑著望著自己的女兒，幽幽一歎：「這孩子！她從小就沒吃過苦！」

周南笑了笑，「陳曦剛才很擔心你，哭了好幾次了。」

周南說著就坐在了孟春婷病床邊上的木凳上，望了望孟春婷輸的吊瓶，又道，「孟總，你休息會吧，你剛做完手術，很累的。我給你看著吊瓶，完了我去叫護士。」

「麻煩你了。」孟春婷稍稍活動了一下身子，卻突然眉頭一皺，發出輕輕的呻吟聲。

周南下意識地一把抓過孟春婷的手，「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手術創口不經意被輕輕牽動了一下，但這細微的疼痛旋即又被另外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的異樣感覺所取代。

窗外夜色如水，寒風呼嘯，而溫暖如春的病房裡，一個溫文爾雅的青年抓住自己的手坐在自己的床頭，而女兒則躺在另外一張床上……手中傳來他手心的某種關心的熱度，孟春婷嫵媚的臉色慢慢紅潤起來，有了瞬間的迷離。

第108章 心動

周南緩緩鬆開了孟春婷的手，也自是下意識地扭頭看向了別處。窗外寒風呼嘯，病房內夜深人靜，身邊傳來陳曦輕微的酣睡聲，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起來。

周南分明感覺到孟春婷的呼吸有些急促，便慢慢起身去一側，將病房內的大燈開關關閉，然後回頭來輕輕道，「孟總，我關了大燈，開床頭上這個小燈吧，你休息會，等吊瓶完了我去叫護士。」

孟春婷發出輕輕地「嗯」聲。病房內的燈光暗淡下來，只開著一個床頭上的小射燈。豈不料越是這樣，房內的氣氛就越加地曖昧。由卝文卝人卝書卝屋卝整卝理

孟春婷眼眸迷離地側首望著昏暗中隱隱綽綽的雪白牆壁，自打那隻手的關切熱度消失之後，她心裡竟然湧動起一股無言而複雜的失落感。這種失落感讓她驟然感到了某種羞恥和惶然：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對一個如此年輕的青年產生了如此……心動的感覺？

她是心動了……夜半之際，躺在這家醫院空蕩蕩的病房裡的這張病床上，她再也不是那個素日精明強幹高高在上的女強人女官員，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純純粹粹的、無助而無力的病人，一個迫切需要關懷和慰藉的柔弱女子，她突然有一種想要撲入周南懷抱痛哭一場的衝動。

這種感覺真的是很久很久不曾有過了。

甚至可以說，這種感覺在當年那個深愛的、同樣儒雅的男人在車禍中隕滅之後，在後來那個無愛的男人拋下她們母女遠走南方之後，她的心門就徹底被傷痛和煙塵所封閉了。十多年來，都是一片無言的荒蕪。

可就在今晚，她的心動了。如同一座亙古不變的雪山突然融化，又如同空曠的荒漠上驟然生長出一叢亮眼的綠色……那顆新芽兒冒了出來，幾乎是在片刻之間，就像野草一樣在心底瘋長起來，轉眼間就將她的心田全部佔據。

想到自己的身份與年紀，孟春婷頓時臉色變得煞白，肩頭忍不住發出一陣輕顫。

從夢幻到現實，其實就在一念之間。

孟春婷緩緩閉上眼睛，兩顆晶瑩的淚花兒悄然滾落，滲透在雪白的枕頭上。這個晚上，她的心動了，但她的心卻也痛了。

周南坐在那裡，從他的這個視野和側面望過去，他其實也能發現孟春婷那細微而激烈的情緒變化，他隱隱感覺出了什麼。

夜更加深了。

周南抬頭看看孟春婷的吊瓶還有很大的一塊才打完，就起身瞥了閉眼似睡非睡的孟春婷一眼，見她嫵媚的臉上兩頰蒼白，心下不由一歎，稍稍猶豫了一下，才躡手躡腳地離開病房，去外邊寂靜無人的走廊盡頭點上了一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嚴格說起來，他並不瞭解孟春婷，所以這種曖昧的氣氛讓他感覺有些突然。但男女之間，有一種情愫的滋生其實並不需要多長時間，或許就在一個注視或者凝望的瞬間，就悄然走入了對方的內心世界。

孟春婷緩緩睜開眼睛，幽幽一歎。這個年輕的男人，就這樣以如此古怪的方式肆無忌憚地闖入了自己的心房，對於她來說，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結局……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

……

一夜過去，拂曉的時候，住院大樓的各層病區走廊裡便傳來了病人家屬稀稀拉拉的說話聲和走動聲。周南幾乎一夜沒有合眼，孟春婷打完吊瓶後，他才伏在她的病床邊上多少迷糊了一小會。

聽到外邊有動靜，周南有些疲倦地睜開眼睛，而就在睜眼抬頭的瞬間，恰好發現孟春婷那雙柔和深邃的眸子正搖曳著某種迷離的光彩投射過來。兩人目光短暫相接，孟春婷嫵媚的臉色旋即變得緋紅，匆匆扭過頭去。

這一抹奼紫的嫣紅，讓這個成熟女子在這瞬間猶如少女般的羞澀動人。

周南心內一顫，卻裝作沒有看見，起身伸了伸腰，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這個時候，陳曦也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子來，溜下床走過去一把抓住孟春婷的手，「媽，你還疼嗎？我看看你的手術的傷口吶……」

說著，陳曦就大咧咧地掀開孟春婷蓋著的被子，就準備撩起孟春婷單薄的病號服向她的下身看去，孟春婷又羞又急地輕輕打了陳曦的手一下，下意識地向周南看去。

陳曦這才回過神來，笑嘻嘻地回頭望著周南，輕輕道，「周南哥哥，不好意思，請你迴避一下，我要看看媽媽的傷口……男士在場，不方便喲。」

周南哦了一聲，正準備離開病房。孟春婷皺了皺眉，嗔道，「你這孩子，手術刀口都纏著紗布吶，你看啥啊。小孩子家家，別胡鬧。陳曦，你抓緊回家去洗洗臉收拾一下，上學去，千萬不要耽誤了功課。」

「我不去了，我今天要請假陪著媽媽。」陳曦倔強地搖了搖頭，「我不放心你，媽！」

陳曦俯下身去在孟春婷額頭上親了一口，神色非常堅決。她清秀而略顯稚嫩的臉上，浮蕩著濃濃的關切，眼眸中還流動著一抹淡淡的惶然。

孟春婷心下感動，輕輕歎了口氣柔聲道，「曦曦乖，聽話，媽媽只是一個小手術，休息兩天就沒事了。你現在正是關鍵時刻，還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功課絕對不能耽誤下來……有你周南哥哥在這裡，你先去上學，放學再來陪媽媽，好不好？」

孟春婷下意識地就說出了這番話，但突然轉念又一想，周南是自己啥人啊，人家憑什麼呆在醫院裡侍候自己這個病人……她頓時有些臉紅，趕緊扭過頭去，不敢再正視女兒陳曦那清澈的眼神。

好在陳曦根本就沒有注意她這種微妙的情緒變化，歪著頭想了想，終於還是點點頭，逕自走到周南跟前，極其親密和自然地拉起周南的手來，「周南哥哥，麻煩你幫我看著媽媽，就一天好嗎？明天就是週末了，我就休息了……行不行？」

陳曦本來就對周南產生了相當程度的好感，而經過了昨晚之後，這種淡淡的好感便悄然轉化成了某種潛意識的親密感……這讓周南有些無語，這小丫頭片子真是的……現在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周南呵呵一笑，順手拍了拍的肩膀，「好吧，小丫頭，你放心吧，趕緊去上學，孟總就交給我了。」

陳曦小巧而高挺的瓊鼻抽動了一下，瞪著周南不滿道，「我才不是小丫頭，我都上高二了！是大姑娘了……」

「好吧，我的大姑娘……這回趕緊去上學吧。」周南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元錢來遞了過去，「拿著這些錢，打車回家路上買點早飯吃，中午你就自己在學校門口找個小飯館吃點午飯，晚上——晚上放學了再說！」

看到女兒陳曦非常自然地從周南手裡接過錢來，笑著離去，孟春婷眉頭輕輕一皺，但卻是沒有說什麼。

……

……

陳曦走後，病房裡的氣氛更加「沉悶」。孟春婷扭頭望著一側的白牆，默然無語，而周南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就彆扭地木然站在那裡。

周南心念電閃，心道自己該不該給公司辦公室主任戴龍打一個電話，讓他安排辦公室過來幾個女同志，幫著照料孟春婷。按理，公司一把手住院，公司辦公室派個人過來照料，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他在醫院照顧孟春婷，短時間還沒啥，如果時間長了，肯定會傳出一些風言風語來。

周南想了想，決定還是主動跟孟春婷提提這個事兒。

「孟總，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呢？」周南輕輕走過去，笑道。

孟春婷輕輕搖搖頭。

「孟總……您看，我是不是給戴主任打個電話……」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孟春婷下意識地打斷了，「先別跟戴龍說，你……」

孟春婷臉色陡然漲紅起來，生生嚥下了自己的後半截話，咬了咬牙低低道，「你要是忙，就先去公司上班吧，我自己能行，一個小手術，沒關係的。」

周南心裡歎了口氣，臉上也沒有表現出來，沒有接孟春婷的話茬，去牆角提起暖水瓶，笑了笑道，「孟總，我去鍋爐房打些熱水來，你稍等，一會我再問問醫生，能不能讓你吃東西呢。」

沒有等孟春婷回話，周南就匆匆提起暖水瓶，逃避性地離開了病房。他實在是覺得房裡的氣氛太不正常了，再這樣下去，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繼續跟孟春婷相處下去。

周南腳步匆匆，不多時就趕去了醫院的鍋爐房。

因為還不到早上七點鐘，所以海都市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鍋爐房的開水還沒有燒開。周南靜靜地提著暖水瓶站在接水的水龍頭前，等待著水開。

暫時還沒有人來打水，鍋爐房外的空場上一片靜寂。

細微的音樂聲從嚴絲合縫的鍋爐房操作間裡傳來出來，周南心不在焉地聆聽著，突然心頭猛然一震。他前世也喜歡聽一點打口音樂，他一聽就聽出這基本上就是歐美風格的打口音樂。

第109章 血跡

周南心神俱震。

他明知裡面那鍋爐工，正是他前世記憶中的一個變態殺手。潛在的變態殺手，加上這隱隱繞繞的打口音樂……突然出現在這個人身上，周南焉能不敏感！

周南立即放下手裡的暖水瓶，掏出一根煙來，裝作是求火，就繞過空場轉去後面，敲開了鍋爐工的操作間。

咚咚咚！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有力地叩響了銹跡斑駁的木門。

門突然開了，一個中等個頭膚色白皙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子，幽靈一樣出現在周南眼前，冷冷地望著周南沉聲道，「你幹什麼？要接水到前面去！」

周南笑笑，「不好意思啊，師傅，我陪床熬了一宿夜，有些犯困，想抽根煙呢又忘了帶火，您有打火機嗎？借個火使使！」

鍋爐工哦了一聲，低下頭去開始掏自己的口袋，趁著他掏口袋的當口，周南飛快地往裡掃了一眼。裡面中間是一個大鍋爐，左邊是一張鋼絲床，而那床頭上正放著一台黑色的雙喇叭收錄機，想必剛才的打口音樂就是從那裡面傳出來的；右邊則是一大堆爐渣，不過卻一絲也不凌亂，堆積得整整齊齊。

周南的目光掃了一圈便悄然收了回來，鍋爐工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米黃色的一次性打火機遞給了周南。周南點上煙，然後又笑著掏出自己的阿詩瑪來，抽出一根遞給他，笑著搭訕道，「師傅，您也來根？」

鍋爐工神色淡淡地擺了擺手，「謝謝，我不抽煙。」

說完，他就扭頭走回屋中，順手將門關緊。

周南笑容一斂，轉身便待離去，突然無意中在門框下面台階上的一個角落裡發現了一滴乾黑色的痕跡，很像是滴落的血跡乾涸後的景象。

周南心頭猛然一跳，趕緊俯身下去仔細查看了一下，然後匆匆離開，心裡的疑惑越來越濃重。

他不是刑偵專家，但他憑直覺，覺得這人與張秀梅被害的碎屍案有著某種內在或者外在的聯繫。

然而……當日當時，他一直留在鍋爐房裡上班沒有離開，這一點周南可以確定。因為從中午開始，周南就坐在鍋爐房外圍的住院大樓門口「蹲守」，中間還轉過來看了幾次，他確實沒有離開過醫院住院部病區，就更談不上殺人碎屍和開車四處拋屍了。

就算是當時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殺死了張秀梅，而假設作案現場就在這間鍋爐房裡，但是他又沒有分身術，如何開車去拋屍呢？對於周南來說，這是一個解不開的謎題。

而且，周南已經從醫院方面打聽到了此人的上下班和作息時間。早上六點上班開始燒開水，中午11點繼續燒開水，然後一直到下午5點，週六週日不休息，日日如此。既然是上班時間，他絕對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工作崗位好幾個小時之久，因為開水鍋爐隨時都要調節火候控制溫度。

……

……

周南打了開水，心事重重地回了病房。打口音樂，鍋爐房，鍋爐工，碎屍案，女死者，那一點血跡……這些關鍵詞不住地在他的腦海中閃爍著，他似是隱隱看到了一絲耀眼的光亮，但卻又摸不著一點頭緒。

見他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孟春婷以為他……心頭便幽幽一歎，輕輕道，「小周，你回去上班吧，我自己一個人能行。呵呵，實在不行，就讓戴龍找個人過來，也成！」

周南猛然一抬頭，瞥見了孟春婷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哀怨」之色，心下知道她有些誤會了自己，但這種事情他無法解釋、也沒有必要去解釋什麼，便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將毛巾泡在熱水裡浸了浸，然後擰乾，大步走過來笑道，「孟總，我幫你擦把臉。」

還沒有等孟春婷說出拒絕的話來，周南就坐在病床邊緣，俯身下去小心翼翼地將熱毛巾伏在孟春婷臉上，一點點輕輕擦了起來。熱乎乎的毛巾覆蓋住眼睛，一股異樣的暖流和溫情脈脈頓時從孟春婷的心底湧動而起，她眼圈一紅，忍不住流下淚來。

這些年，她獨身一人帶著陳曦過活，仕途上也極順利，雖然外表上看起來風風光光，但內心深處的寂寞和苦楚卻是不足以為外人道的。尤其是她作為母親，一直呵護著自己的女兒陳曦，但作為一個同樣需要呵護的女人，又何嘗有人關心過她、如此這般溫柔地拿著一條熱毛巾為她擦過臉？

周南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再次撥動了孟春婷掩藏在內心深處的那根脆弱的心弦。

突聽孟春婷哽咽了起來，肩頭顫動，胸部也微微起伏著。周南一怔，慢慢拿開毛巾，望著淚眼婆娑的孟春婷，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但孟春婷卻猶豫著，終於還是伸出手去抓住了周南的手，她的手雖然緊緊地抓住周南的手，但卻微微有些顫抖和冰冷。周南略一遲疑，就任憑孟春婷扯住他的手，慢慢放在了她的胸口處。

她的胸口處溫熱而有彈性，周南的手被她的手壓在那道天然的夾縫裡，尷尬的停留下來。

就在周南心下汗顏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當口，他卻突然發現，孟春婷竟然抱著自己的那隻手沉沉睡去，嫵媚的臉上浮蕩著溫馨和滿足的笑容。

周南無語，卻無法動彈，如果要動彈一下，就勢必會觸摸到孟春婷胸前那脹鼓鼓的私密處……所以他不能動，也不敢動，無奈地坐在那裡，以一種較為怪異的姿態陷入了沉思當中。

幸虧這個時候沒有醫生護士到來，否則的話，沒準還以為他有猥褻病人的不良企圖。

……

……

眼前浮現起剛才那個鍋爐工冰冷生硬的面孔，周南腦袋裡的問號越來越醒目濃重。

明明他沒有作案時間，但自己卻怎麼感覺他就是兇手？！

孟春婷偶然住院，周南偶然來到了海都市人民醫院住院部的鍋爐房打水，偶然間發現了某種偶然的東西……這一切的偶然因素疊加在一起，周南不僅徹底推翻了自己之前對於這個案子的種種推斷，而陡然間生出了那人便是殺害張秀梅並分屍碎屍的兇手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詭異，也很強烈！

以至於周南怎麼排解，都排解不掉！

孟春婷其實並沒有真正的沉睡過去，而是似睡非睡地沉浸在了一種虛無飄渺而溫情脈脈的幻覺中不可自拔。她明知這樣不雅，卻就是捨不得鬆開周南的手。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周南終歸還是因為姿勢彆扭，忍不住輕輕活動了一下，手在孟春婷的胸口處微微挪了挪，本想抽開，卻被孟春婷的手「抱」得死死地，無奈何，他只好又放了下去。

但這一放，卻「放」錯了地方，一下就伏在了一團飽滿挺翹的豐盈上。

周南的手像是觸電了一般哆嗦了一下，而孟春婷則立即霞飛雙頰，猛然鬆開了手，別過臉去，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非常急促。

周南尷尬地立即縮回手來，背過身去，臉上浮起一抹深深的苦笑。

到了這個時候，他自己其實也搞不清楚，對於孟春婷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了。感情遠遠談不上，但要說一點感覺也沒有那也純屬自欺欺人……一念及此，背後孟春婷那具豐腴成熟的身子似乎一下子就在他的眼前鮮活動人起來，一點點勾動著他內心的野性和慾望。

周南嚇了一跳，為自己近乎瘋狂和無恥的想法而暗道了一聲慚愧。

「你回去吧……」身後，孟春婷輕輕說道，聲音壓抑中帶著無盡的羞意和尷尬。她無法原諒自己，竟然因為一時的意亂情迷，而導致自己領導的威嚴蕩然無存，女強人的尊嚴矜持盡皆掃地。

周南轉過頭去，靜靜地凝望著臉色複雜的孟春婷，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孟春婷有些惱羞成怒地瞪著周南，渾然不覺自己竟然無意中發散出些許小女兒的撒嬌味道。

「沒，沒笑什麼。」周南輕盈的起身來，撂下一句話就飄然離開了病房。

「我出去跟醫生談談，看看給你弄點什麼吃的，你再睡會吧。」

從周南的聲音裡聽到了一絲關心，孟春婷心裡莫名地歡喜著，但突然又感覺他聲音裡毫無對自己這個領導的尊敬和恭謹，又羞惱地瞪著他離去的背影，緊緊地抿起了嘴唇。

……

……

不多時，周南就在護士站裡跟值班的幾個小護士混了一個臉熟，也有意無意地從她們的口裡打探出了住院部鍋爐房那個鍋爐工的一些信息。

據這幾個小護士說，這人性格有些孤僻怪異，但卻是醫院的正式工，不是臨時工。據說很多年前是另外一家三甲醫院的醫生，因為男女作風問題被調離了崗位，後來就調到了海都市人民醫院住院部，幹了一個鍋爐工。

聽說這人以前竟然是醫生，周南悚然一驚，暗暗感到慶幸。他前世對於這個變態殺手的關注還是不太夠，並沒有完全掌握他的所有信息，如果不是這一次孟春婷急性闌尾炎發作，他幫著她住進了醫院、又陪護了一個晚上，無意中發現了什麼，還真就會漏掉了這個人！

聽醫生說孟春婷可以稍微吃點流食，但不能吃油膩的東西和太硬的食品，周南就立即出了醫院，準備去醫院對面的小吃攤上給孟春婷買點東西吃。

但走到半路，他又折返了回來，慢慢溜躂著去了鍋爐房。

遠遠看去，他突地目光一凝，張大了嘴，手緊緊地攥了起來。

鍋爐房的門口，此刻正赫然停著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大概有六七成新的樣子。

片刻間，周南心頭振奮，激動得肩頭都有些哆嗦。掃了一眼，他牢牢將車牌號記下，然後就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在了一側的花池邊上，點上了一根煙，靜靜地等待著。

不多時，就發現一個年約二十七八九的高個青年跟那個名叫蔣大軍的鍋爐工並肩說笑著從屋裡出來，向黑色的紅旗車走去。

高個青年跳上了車，而蔣大軍則站在車旁俯身下午，似乎在跟他交流著什麼。不多時，又見那高個青年從車裡扔出一條煙來，蔣大軍接過煙，轉身離去。而黑色的紅旗車同時發動，調了個頭，疾馳而去。

周南起身，狠狠地跺了跺腳，暗罵自己糊塗。

直到此刻，他方才恍然大悟：誰說兇手只有一個人了？如果兇手是兩個人，那麼，一切就都順利成章了。一個碎屍，一個拋屍，配合默契啊……

是了，是了，一定是這樣！

周南興奮地小跑著出了醫院的大門，一路哼著小曲兒找了一個商店買了一套不銹鋼的餐具，然後去了不遠處的餛飩店給孟春婷買了一碗熱騰騰的餛飩，就提著回了病房。

……

昆陽市。

早上8點，張英和崔靜和寶塔捲煙集團供銷分公司經理趙志恆的陪同下，坐著趙志恆的黑色桑塔納轎車，進了氣勢恢宏的寶塔集團總部的廠區。

張英透過車窗瀏覽著廠區裡一排排整齊而綿長的廠房，一幢幢規劃整齊有序的米黃色小樓，以及那筆直寬敞的廠區內部公路，心頭暗暗感慨起來：大企業就是大企業，單看看這廠容廠貌，寶塔集團就比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高出一個檔次去，不愧是國內同行業排名前三的大煙企啊。

昨晚的宴會很成功，盡歡而散。張英為來參加宴請的寶塔集團方面領導每人都準備了一份厚禮，然後又拿出了一個很有「可行性」的合作方案來，同時還將飛騰公司與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的成功合作詳細向對方介紹了一番。

不能不說，周南「發明」的這種煙企與香精製造企業股份制合作、產銷一體的模式，非常具有吸引力，其魅力主要在於：讓煙廠即控制住了下游產業鏈，又有了相當大的利潤進項，這基本上等於是攤薄降低了煙企的成本，讓煙企更有帳算。

所以，寶塔集團總部領導對此很有興趣，就主動邀請張英和崔靜第二天進廠參觀，同時進一步談談實質性的東西。

走到了這一步，合作基本上就成功了大半截。後面，如果不出張英的意料，寶塔集團肯定提出高度控股的要求，如果張英答應下來，合作即敲定完成。

第110章 案破！

從早上8點開始，周寧宇連續給兒子周南打了好幾個電話，但都沒有打通，周南的大哥大一直在關機。

為了不影響孟春婷休息，從昨晚後半夜開始，周南確實關機了。今天早上醒來，也忘了開機，一直撩在孟春婷的床頭上。

周寧宇心情煩躁的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今天是週五，下週一公安部和省廳的工作組要來海都市檢查指導工作，雖然名義上不是衝著這個案子來的，但當前這個案子「知名度」這麼高，公安部和省廳的領導怎麼可能不過問呢？

一旦上面問起來，案子至今毫無進展，周寧宇自覺面子上很下不來。

「周局長，黃書記召集局黨委班子全體成員去政法委開會，您看……」海都市公安局辦公室主任孫紹陽敲開周寧宇的辦公室門，進來輕輕道。

「黃書記又召集開會？」周寧宇皺了皺眉，馬上就反應過來，黃振這一次肯定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開會是幌子，過問案情、借這個案子進展不利來向自己發難、同時在班子成員面前打壓自己的個人威信，才是真正目的。

想到這裡，周寧宇心裡更加煩躁起來。

……

……

政法委辦公樓二樓會議室。

海都市局8個黨委委員，以周寧宇為首，默默地坐在會議室裡等待著，除了另外一個黨委委員、副局長韓亞飛之外。

不多時，黃振在韓亞飛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會議室，走到了自己位於中央的位置上坐下，然後掃了眾人一眼，陰沉的目光在周寧宇的身上稍稍停頓，然後沉聲道，「同志們，我們開一個短會。今天召集大家來，主要是研究部署一下近期工作。」

「大家都已經知道了，下週一，公安部和省廳的領導會來咱們海都市視察工作。這個當口，正好有了這個影響力很大的案子，全市乃至全省幹部群眾都在盯著這個案子……如果公安部和省廳領導過問下來，我們怎麼回答？」

「是說案子陷入了僵局，說我們海都公安系統無能、查辦不力；還是弄虛作假，糊弄上面的領導？嗯？」黃振冷冷一笑，突然凝視著周寧宇淡淡道，「寧宇同志，今天你給我一句准話吧，最近幾天這個案子能不能有點眉目？不要說偵破了，就算是有點進展也好，我們也能在上面領導面前腰桿子粗一點！你說是不是這樣？……」

……

……

與此同時，市委小常委樓上，市委書記劉向東一邊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一邊向身旁的市委辦主任薛遠洋笑著問道，「聽說政法委那邊的老黃又在召集公安局班子開會了？」

「是啊，劉書記，我聽說是剛才公安局黨委班子都被黃書記召集過去開會了……這個案子確實很棘手，黃書記督辦的緊，給了公安局專案組很大的壓力。昨晚我吃完飯下去散步，正好遇到公安局的寧宇同志回家，簡單說了幾句……寧宇同志說，案子仍然在深入調查當中，雖然一時半會不能有實質性的突破，但照這樣查下去，總有一天會把兇手抓出來的！」薛遠洋小心翼翼地梳理著自己的話語邏輯，生怕說錯了話，引起劉向東的反感。

劉向東淡淡一笑，沒有直接說案子，而是擺擺手道，「老黃的心也太急了一些，破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他這個政法委書記搞得跟公安局的管家婆一樣，對公安系統的工作事無鉅細全部都要插手管管，也不怕累著！算了，不管他們了……遠洋，你準備一下，下午我準備去郊區的城關村看看。」

薛遠洋一怔，陪笑道，「劉書記，您又要搞突然襲擊？上一次您搞突然襲擊，人家在背後好一通抱怨我，說我這個市委辦主任失職，劉書記下去考察調研，市委辦也不提前給下面打聲招呼！」

劉向東朗聲笑了起來，「不管他們，不搞突然襲擊，等他們一切都安排好了，我還下去看什麼？全是弄虛作假應付我的東西，不看也罷。」

……

……

政法委書記黃鎮在會上的咄咄逼人，讓周寧宇心下憤怒。他正準備「反駁」幾句，腰間的漢顯傳呼機卻劇烈地震動了起來，俯身一看，見上面有兒子周南發的一條留言：爸爸，馬上給我回電話，急！！！！

周寧宇心頭一動，找了個機會就溜出了會議室，去政法委一個普通辦公室借了電話，就給周南打了過去。

電話裡，周南把自己今天在海都人民醫院的「所見所聞」以及自己的推斷，全部一股腦地「灌輸」給了自己父親，周寧宇聞言狂喜。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順籐摸瓜下去，說不準就能查出很多東西來，甚至還有可能真的就此破案！

心頭有了底，周寧宇便不再把黃振的「敲打」放在心上，耐著性子開完黃振召集的會議，他回到局裡就把專案組另外一個副組長李新城給找了來，兩人合計了一會，決定當機立斷立即下手。

周寧宇命令刑警支隊副支隊長邢強立即帶人趕往海都人民醫院布控。想了想，周寧宇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乾脆自己也親自上陣，又帶著一部分幹警也趕去了醫院坐鎮指揮。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同時也為了防止引起更大的騷亂，警方沒有大張旗鼓地行動，而是悄然進駐醫院，與醫院保衛科的人聯繫上，在醫院保衛科設立了一個臨時指揮部。

從醫院保衛科那裡證實了蔣大軍之前曾經是另外一家醫院的醫生、同時還犯有「男女作風問題」的前科等諸多有價值的信息，周寧宇心頭暗喜，與邢強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

周寧宇沉吟了一陣，抬頭向醫院保衛科科長宋輝沉聲道，「宋科長，這樣——你想辦法安排一下，把那個鍋爐工調出來，暫時不要驚動他，我讓法醫和刑警進那間鍋爐房查驗查驗！」

宋輝不敢怠慢，恭謹地道，「周局長，您放心，我馬上去安排。」

說完，宋輝就安排了兩個保衛幹事，囑咐他們找個借口把蔣大軍從鍋爐房找出來，弄到辦公樓上來呆一段時間。

蔣大軍剛一離開鍋爐房，邢強就帶著法醫和刑偵專家以及部分業務骨幹進了這間鍋爐房，四處仔細地查驗起來。果然，第一時間就在台階上發現了周南之前發現的那滴血跡。

而與此同時，局裡也傳來消息稱，案發現場那拋屍的黑色旅行包底部，法醫果然提取到了些許爐渣粉末顆粒。

這個消息讓周寧宇幾乎要興奮地吶喊出聲來，壓抑了許久的黑暗終於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從現在的種種跡象來看，破案幾乎是近在咫尺了！

周寧宇焦急地坐在醫院保衛科屬於科長宋輝的位置上，目光炯炯地盯著桌上的電話。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周寧宇長出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就接起了電話。

「周局，大喜啊……」電話聽筒裡傳來邢強興奮到有些顫抖的聲音，「我們在房內爐渣下面發現了幾處大面積滲透的血跡，同時還在牆角的一個旅行包裡發現了一整套鋒利的醫療手術器械，外包裝的紗布明顯有陳舊血跡斑痕。」

「周局，還有吶……還有一張女死者的照片，就壓在蔣大軍的床鋪下面。」

「好，」周寧宇猛然一拍桌案，霍然起身通過電話向邢強下了命令，「邢強，立即對蔣大軍採取行動！暫時不要驚動醫院的患者和醫護人員，要秘密行動！同時，你安排局裡的同志，立即查處一輛車牌號為海A52634的黑色紅旗車車主，一旦查出，立即對車主採取行動緝拿歸案！」

……

……

蔣大軍被抓，旋即，黑色紅旗轎車的車主——海都某私營煤礦的老闆陳大中也被警方從家裡帶走。

經過一個下午的突擊審訊，邢強終於撬開了蔣大軍的嘴。蔣大軍和陳大中全部招供，這起震動海都和濱海省的殺人碎屍拋屍大案正式宣告偵破！

蔣大軍原本是一家醫院的外科主刀醫生，後來因為跟醫院的護士胡搞被調離醫生崗位，最後調入了海都人民醫院當了一個在編的鍋爐工。從衣冠楚楚體面的醫生淪落為一個卑賤的鍋爐工，蔣大軍的心態由此而變得變態和扭曲。

他和陳大中都是打口音樂的愛好者，還同時都是某種性變態的「同好者」。一個偶然的機會，兩人醉酒之後一拍即合，開著陳大中那輛黑色轎車尾隨上了一個下了夜班的工廠女工。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兩人將女工綁上車，在郊區一個樹林裡將女工輪姦，然後殘忍地將之殺人滅口，拋屍荒野。

自此之後，兩人變得更加瘋狂，從強姦+殺人的過程中獲得了一種病態的快感。前不久，陳大中又物色到了一個新的對象，只不過這一次陳大中採取了更加溫和的手段，與農村出來的涉世很淺的紡織女工談起了隱蔽的戀愛，那日便將張秀梅騙到了蔣大軍的鍋爐房裡，兩人趁張秀梅不注意將其打昏，然後輪番上馬將張秀梅輪姦。

隨後，蔣大軍流暢自如地操刀，陳大中旁觀和望風，在一種極端的瘋狂氣氛中殘忍地將張秀梅分屍，分裝在了幾個黑色旅行包裡，神不知鬼不覺地由陳大中開車載出，拋屍街頭。

第111章 任命大會（上）

「清華街殺人碎屍案」正式告破，這個消息不脛而走，海都市公安局上上下下頓時一片歡騰，周寧宇的個人威望隨之攀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

就算是一些與周寧宇不怎麼對付的公安局領導，心裡也暗暗鬆了口氣。要知道，這個案子負面影響太大了，如果遲遲破不了，對於海都市公安局和公安局領導班子來說，都是灰暗的一筆。最起碼，在年底的領導班子考核中，他們面上也會無光。

晚上七點，所有的辦案程序基本完結，蔣大軍和陳大中在供詞上畫押簽字後，為了避免萬一出現紕漏造成冤假錯案，周寧宇再次命令專案組工作人員再次從頭開始梳理，將所有的人證物證以及案子辦理的各種手續「查缺補漏」，不允許本案卷宗中出現任何不規範的地方。

晚上八點，刑警支隊副支隊長邢強匆匆過來報告，這起案子的偵破確認無誤，履行完了所有法定的程序。

周寧宇這才如釋重負，心頭振奮地拿起電話向政法委和市委領導匯報。

得到消息的市委書記劉向東非常高興，再次做出批示，要求海都市公安局盡快將此案審理辦結完畢移交檢察機關處置，同時要求周寧宇在第二天上午組織召開一次新聞發佈會，向新聞媒體和全市人民通報案件案件偵破的各種信息，安撫民心、平息因為此案引發的社會混亂。

向市委和政法委領導作出匯報之後，海都市公安局又以專案組的名義，向省公安廳和公安部傳真去了結案的書面報告材料。

第二天上午，周寧宇親自主持召開了新聞發佈會。按理，以他的身份和級別，沒有必要出席這種新聞發佈會，由邢強出面就可以了。但周寧宇覺得現在正是自己需要露臉的時候，畢竟他以前沉默得太久了！

當天的新聞發佈會，海都市電視台現場錄播，在隨後的新聞節目中滾動播出。

變態殺人狂魔終於落網，全市人民都拍手稱快。誰都沒有想到，這個變態殺手竟然是海都人民醫院的一個鍋爐工，很多在海都人民醫院住過院看過病的人，尤其是一些年輕貌美的女性，都暗暗後怕起來。

正在住院養病的孟春婷也從女兒陳曦嘴裡得到了這個消息，也很是吃驚。不過，作為官場上廝混多年的女強人，她的視野很快就越過了案子本身去，想得更深更遠。

眼前浮起周南那張令她心顫而無力、心動而心痛的儒雅面孔，她暗暗想到，他的父親周寧宇這一次肯定是要陞遷當公安局長了。本來就是市委書記劉向東看重的人，藉著破案的政績東風，上位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事情。

如果是之前，她當然會很高興，因為她的政治押注「押」得非常正確——不過，此刻想起這個，她卻別有一番複雜的滋味在心頭。

周寧宇帶人抓蔣大軍的當天下午，周南就打電話通知了公司辦公室主任戴龍。聽說孟春婷突發急性闌尾炎手術後住院，戴龍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趕緊親自帶人趕到了醫院。

辦公室調整了幾個年輕的女同志，晝夜排班在醫院為孟春婷陪床，同時照顧她的起居飲食。從週五上午開始，公司領導班子全體成員、公司所有的中層幹部，都依次趕到醫院探望。

開玩笑，一把手住院，下屬豈敢不去探病，公司這些人，誰去了孟春婷或許不一定能記住，但誰沒去她一定會記得清清楚楚。

這是人之常情，在所難免。

市建委主任胡宗生也帶著建委辦公室的幾個人來了一趟，表示慰問。而週六一整天，很多一些兄弟單位和同行業企業的領導，也相繼過來探病。

一時間，人來人往，孟春婷的病房裡熱鬧非常，擺滿了各種禮品和水果鮮花。

周南就不趁這個熱鬧了，自打離開醫院以後，就沒再來過。這讓孟春婷在頻頻應酬來訪者的同時，心裡隱隱有一絲絲說不出口的失落。

週六晚上，孟春婷打發公司辦公室的女科員周慧霞回去了，說是有女兒陳曦陪著，讓她回家休息。周慧霞本來想趁陪床的機會跟領導拉近關係，但看孟春婷如此堅持也就不敢再說什麼，就鬱悶地回了家。

陳曦一邊收拾病房裡的堆得滿處都是的禮品和鮮花水果，一嘴裡邊嘟嘟囔囔，也聽不清她究竟是在嘟囔一些什麼。

「曦曦，你嘟囔什麼？你要是不想幹就別幹了，明天讓小周她們收拾。」孟春婷半躺在床上笑了笑。休養了幾天，她已經能半躺起來了，無論是體能還是精神勁頭都恢復得不錯。

「媽，這麼多東西，咱們都帶回家啊……看看這些水果，我們兩個根本吃不動的，要不然……讓周南哥哥過來帶一些走？」陳曦輕輕說著，清秀的臉上浮動著某種異樣的光彩，也不知道小心眼裡在轉悠著什麼。

孟春婷先是一怔，旋即啞然失笑道，「你這孩子，你周南哥哥家裡怎麼會缺這些東西……算了，你別弄了，明天我讓辦公室的戴龍把這些東西給過來陪床的幾個人分了吧。」

陳曦哦了一聲，背過身去，清秀稚嫩的臉上卻閃過一絲狡黠。而當她再次回過頭來的時候，又恢復了那一臉的純真無邪。

但她卻一蹦一跳地竄了過來，一把從床頭上抓起孟春婷的大哥大來，正要俯身擺弄擺弄，突然門被輕輕推開了，一個留著小平頭的精幹青年提著一包東西，而身後則是一個穿著嶄新警服舉止沉穩的男子。

孟春婷吃了一驚，在床上揚手笑著招呼道，「周局長，您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周南的父親周寧宇。周寧宇早就知道孟春婷住院了，只是他一直沒有時間過來。終歸是自己兒子的領導，作為周南的父親，抽空來醫院一趟看看孟春婷，也屬於人情之常。

周寧宇示意司機將東西放下，然後大步走過來笑笑，「孟總，我聽小南說你住院了，就過來看看……怎麼樣，身體不要緊吧？」

「你快別起來，你是病人……」

「周局長真是太客氣了……」孟春婷連聲道謝，又趕緊示意女兒陳曦給周寧宇讓座。

陳曦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周寧宇一眼，蠻乖巧地起身給周寧宇搬了一個凳子，然後脆生生地問候了一句，「周伯伯好！周伯伯，你就是周南哥哥的爸爸啊……」

周寧宇笑著看了陳曦一眼，「是啊。你就是陳曦吧，我聽小南說過。嗯，孟總，你蠻有福氣的喲，女兒這麼乖巧懂事。」

孟春婷笑著搖了搖頭，「要是真的省心，我還能讓小周幫著給她補課？周局長，你是不知道……」

聽母親又有當著外人的面開始掀自己「老底」的架勢，陳曦不高興地撅了撅嘴，賭氣起身走到了一旁。

兩人正說話間，門又被推開，公司辦公室主任戴龍帶著一個司機，搬了一箱果汁上來，見裡面有客人，就笑著問候了一句，「孟總，您有客人了……」

「呵呵，戴龍，這位就是市公安局的周局長，周南同志的父親。周局長，這是我們公司的辦公室主任戴龍。」孟春婷簡單介紹了幾句，周寧宇側首向戴龍微微點頭，戴龍則幾步走了過來，主動恭謹地伸出手去，「周局長！」

周寧宇這才緩緩起身，矜持著微笑著跟戴龍握了握手。作為公安局主持工作的領導，他能起身來跟戴龍握手，已經算是給了戴龍很大的面子了。

陳曦拿著孟春婷的大哥大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摁下了周南的號碼，但打了半天電話卻不通，她就不高興地撅著嘴跺了跺腳又溜進了病房裡。

周寧宇來探視孟春婷的時候，周南正坐在辦公室裡跟張英通著長途電話。

飛騰公司跟寶塔集團的這次合作基本成功，寶塔集團方面提出了70%控股的要求，不過後來在張英鍥而不捨地「公關」下，才又勉強讓了步，原則上同意以60%控股為基礎，跟飛騰公司合作成立「寶飛煙用香精股份有限公司」，然後由這家新公司出頭建設「寶飛煙用香精生產基地」。

「寶飛公司」與「海青公司」的「性質」其實是一樣的，都不過是飛騰公司跟煙草國企進行長期煙用香精合作的「中間代理商」，跟飛騰公司同樣也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飛騰公司是這兩者的母公司。當然，必要的法定註冊手續還是要履行的。

也就是說，雙方合作成立新股份公司，然後飛騰公司生產製造的煙用香精通過新公司進入寶塔集團的內部市場，所得利潤由雙方按照股權多少進行分配。

周南本來以為這一次張英去昆陽跟寶塔集團談合作，能以「7比3」甚至是「8比2」的股權比例拿下這個項目，就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畢竟，寶塔集團是國內煙草行業前三強的企業，其實力之強，遠遠不是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所能比擬的。

因為寶塔集團煙用香精的消耗量非常龐大，能拿下這個市場，「3」的利潤分成也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但不成想，張英竟然再次給了他一個驚喜，讓寶塔方面作出了最大限度的讓步。

周南心頭一振，笑道，「英子，你很厲害。我本來想『7比3』就算不錯了，但你竟拿到了『4』……我沒有想到。」

張英得意地嘻嘻笑道，「那是，你不看我英子是誰！……10%的利潤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周南，有了跟這兩家大煙草企業的合作，我們總算是完成了這臨門三腳。接下來，我們有足夠的底氣去擴大生產規模了……我大概匡算了一下，一年下來，我們的利潤起碼有500萬！」

張英的聲音頓時變得興奮起來，「從現在開始，誰還敢說我們是小公司？……對了，周南，我邀請寶塔集團的分管領導去海都實地考察，到時候我們要好好安排人家的行程，一定要讓人家在海都吃好玩好，你這個幕後大老闆必須要出來接待人家，你聽到沒有？你要是再當甩手掌櫃的，我可是也要鬧罷工了……」

周南嘿嘿一笑，「等他們來再說吧——對了，我昨天去了一趟公司，發現了一個小問題。咱們的生產流程和工藝還是不怎麼規範，工人的操作水平也太粗糙——給人的感覺不像是企業而像是手工作坊。我聽說西南省有一家四海香精公司挺有實力的，我建議你們去人家那裡學習參觀一下。」

「我們已經去學習過了，是寶塔集團的一個副總介紹的，確實收穫很大。如果說人家是正規軍，那麼我們就是土八路啊。」張英嗯了一聲，「周南，不過，這種事情急也急不來，我們畢竟才運作不到一年，能有今天這個樣子已經算是不錯的了。你放心吧，我們從四海公司學了一整套的管理制度和工藝制度，回去結合實際改良一下就行了……不過……」

聽張英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周南其實也猜出了她的意思，便淡淡笑了笑，「英子，我們今後逐漸加大在各種管理硬件上的投入吧，以前因為資金緊張，所以顧不上這方面，現在我們有了足夠的底氣，該投入的就一定要投入，要不然，我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大公司，只能是小作坊。」

……

……

跟張英談完正事才掛了電話，周南的大哥大又驟然響起，他本不想接，但見是自己乾媽林霞的電話，就趕緊接了起來。

「媽，您找我有事？」

「小南啊，你最近是不是沒怎麼關注股市啊，我發現最近的股市有些不太對勁，咱們的股票怎麼辦喲……」電話聽筒裡傳來林霞急促而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

周南一怔，他最近雜事繁多，確實沒有時間和精力關心股市。他抬頭掃了牆上的掛歷一眼，見時間已經不知不覺地進入了1996年的最後一個月份，便笑笑問道，「媽，0518現在多少錢了？」

「37.5……小南啊，真的是太嚇人了，這麼高了，會不會出問題啊……」林霞長出了一口氣，「從10月底開始，管理層不斷打壓股市，不斷地出利空消息，但行情卻似乎不買賬。很多人說明年香港要回歸，『十五大』要召開，政府一定要把經濟搞好，絕對不會讓股市掉下來……」

「媽，別相信這種話。股市是一定會回落的，而且還是大幅回落。不過，暫時呢，0518還沒有問題，等過了年，它出了96年的年報以後再出手也不遲，現在還是再放放吧。媽，你要相信我，不要亂操作，沒有我的電話，你不要動它！」周南的聲音異常堅定，這讓一直對乾兒子周南懷有近乎盲目的信心的林霞，心頭慢慢恢復了信心。

政府要把經濟搞好是真，但絕對不會在股市暴跌時去托市，也托不起市。周南心裡暗暗冷笑了一聲，誰要是對此抱有幻想那是會吃大虧的。

放下電話，周南眉梢輕揚，沉吟了良久。他最終還是決定等過了97年元旦，海民源出了年報就立即出手拋出自己手中持有的所有股份。

雖然海民源最近的走勢與他前世的記憶有些不太一致，竟然已經暴漲到了接近40元，遠遠超出了周南的預計，但周南本著穩妥落袋為安的原則，堅決還是要按照自己預先的計劃行事——到了該拋出的時候，一定不能猶豫，堅決出手。

縱然後面0518繼續暴漲下去，那也不管了。周南性情沉穩，不願意冒這種未知的、自己把握不好的風險。

炒股最忌諱的就是貪心。很多人就是因為貪心，才將所得的利潤全部化為泡影。

而且，這是周南最後一次股票運作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股市上的小打小鬧純屬是浪費時間和精力，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隨著飛騰公司的發展壯大，他的目光和視野也漸漸變得無比開闊起來。

周南霍然起身，去了一趟廁所，在走廊上正好遇到了孫小蘭。

「周經理，我們是不是也要去看看孟總啊……我可是聽說其他部門和單位都去看過了，就我們興海公司沒有動靜……」孫小蘭輕輕道。

她並不知道孟春婷是周南「弄」進醫院的，更不清楚周南跟孟春婷的關係已經在無形中突飛猛進變得異樣曖昧。

周南笑了笑，知道孫小蘭是一番好意，本想搖頭拒絕，後來又一想，大抵明白了她的幾分心思，就淡淡道，「小蘭，我手頭上還有事做，你和財務上的馬曉靜一起去醫院代表咱們興海公司看看孟總……」

孫小蘭點頭應下，歡天喜地地跑了去。

望著她的背影，周南輕笑一聲。張紅霞和康戰國被「發配」走了之後，興海公司就空出了一個副經理的崗位和一個綜合辦主任的位子，孫小蘭有些念想也是正常的。

周南未必會主動去為她說話，但卻也不會反對她自己去努力。

慢慢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電話鈴聲再次響起。〔ＷＷＷ。ＷrsＨＵ。ＣＯＭ〕

周南不禁苦笑起來，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好像是這些人都約好了似的，都集中在一個時間段打電話過來。從早上開始，他已經接了十七八個電話了。

抓起大哥大一看，見竟然是孟春婷的號碼，他微微有些猶豫。

「喂，孟總……」

電話那頭立即傳來清脆的笑聲，「周南哥哥，是我呀，陳曦，不是孟總！」

「陳曦啊，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好了，周南哥哥，我媽說她想要見見你，你能不能來醫院一趟？」

陳曦那輕柔而一本正經的聲音傳進周南的耳朵，周南心頭一跳，覺得陳曦這丫頭片子今天的話真是怪怪地，但究竟「怪」在什麼地方，他卻一時間弄不清楚。

他正在思量間，突聽陳曦又匆匆道，「好了，周南哥哥，就這麼說定了。晚上你下班就過來，我——我們等你。」

……

……

晚上七點。周南匆匆走進孟春婷的病房，見裡面空無一人。孟春婷正在半躺在那裡看報紙，突然見到周南心頭先是一怔旋即又有幾分歡喜。

「孟總……陳曦呢……她給我打電話說你找我……」看到孟春婷訝然的神情，周南馬上就醒悟過來，自己八成是被陳曦這個小丫頭片子給「玩」了。但——她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一念及此，周南忍不住一陣瀑布汗，臉色不禁微微有些漲紅。

「陳曦回家去取東西了……」孟春婷似乎也「品」出了一些什麼味道來，嫵媚的臉色陡然間一變，不是漲紅而是慘白！

這是她素常喜歡搞的惡作劇嗎？難道……難道曦曦發現了什麼？難道她……但自己跟他清清白白的……這，怎麼可能！

雖然臉色發白，心裡驚惶，但孟春婷的臉色卻火燒火燎一般。她羞憤得立即埋下頭去，不敢再正視周南的眼眸，手裡的報紙飄散落在了地上。

周南歎了口氣。大步走過去，將飄落在地上的報紙撿了起來，然後收拾整齊放在茶几上，坐在床邊輕輕問了句，「你吃過飯沒有？」

「吃了……」孟春婷非常困難地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來，心神壓抑搖蕩之下，眼圈一紅，流下兩行複雜的清淚來。

「都怪你！……」孟春婷突然間惱羞成怒來，轉頭來盯著周南「惡狠狠」地低低道。

都是因為你，我平靜的生活突然亂了套了……這可讓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啊！孟春婷緊緊地攥緊了雪白色的床單，臉上神色之「複雜」，讓周南看了忍不住心頭一顫。

突然，孟春婷擺了擺手，「你走吧……走！」

她無力地躺了下去，緩緩閉上了眼睛。

周南猶豫了一下，沒有走，探手過去抓住了孟春婷冰涼發顫的手。

孟春婷的手哆嗦了幾下，卻沒有掙扎，任憑周南緊緊地握著。

走廊裡傳來護士或者醫生亦或者是病人家屬輕輕的走動聲，孟春婷吃了一驚，立即想要把自己的手從周南手裡抽開，卻渾身上下軟綿綿地沒有一絲力氣。

第112章 任命大會（下）

接下來的兩天裡，因為孟春婷住院，又加上到了年底，公司的工作基本上陷入了半停滯的狀態。在公司裡沒有啥事，周南倒是有時間觀察起股市的動向來，中間還去證券公司的大戶室，跟張東昇、黃秋玲這些「老股友」見了一面。

這些人見周南堅定持有，也就堅定了持有的念頭。

周寧宇這兩天很忙，省廳和公安部工作組的領導來海都考察，作為公安局主持工作的領導，他自然是要一路安排陪同考察。公安部和省廳的領導對海都市公安局在最短的時間裡破獲這麼一起殺人碎屍大案，給予了高度肯定，同時將之作為一起典型案例通報全國公安系統。

12月14日上午，週六。

送走了省廳和公安部的工作組，海都市委政法委在市委機關大禮堂舉行隆重盛大的「清華街殺人碎屍拋屍案」慶功總結表彰大會。會議的規格很高，由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黃振主持，市委書記劉向東，市委副書記、市長楚建國等很多市核心層面的主要領導出席會議，更讓人感到意外的是，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寧遠方也出現在了主席台上。

會上，黃振宣佈市委及政法委的最新表彰決定，給予海都市公安局集體記三等功一次，授予專案組成員、市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邢強等21人「興海安民好衛士」榮譽稱號。

表彰完畢，由專案組副組長、市公安局副局長李新城作工作總結，李新城的工作總結不長，也就是念了15分鐘的稿子。

見李新城完事，黃振抓過話筒來朗聲道，「同志們，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請市委書記劉向東同志做重要指示！」

劉向東點了點頭，操著他那沉穩而微微嘶啞的男中音笑了笑道，「同志們，首先我要代表市委市政府、代表全市人民群眾，向為破獲這起大案而辛勤付出的廣大公安幹警表示衷心的感謝和親切的慰問！」

雷鳴般的掌聲裡，劉向東向台下欠身鞠躬。

「……全市各級公安機關要始終把工作的基點放在隨時應對可能發生的各種突發問題上、駕馭各種複雜局勢上，牢牢把握住治安大局的穩定上，自覺把刑偵工作決策部署放到全局角度去考慮，推動各項破案打擊工作科學發展……」

「同志們，你們是人民的衛士，是國家的公器，是社會的屏障，全市人民的幸福安康掌握在你們手裡，我希望大家今後戒驕戒躁……我們要著力打造一支能攻善戰的精銳之師，一支盡職履責的威武之師！我的話完了。」劉向東奮力揮了揮手，果斷結束了自己的發言。

黃振猶豫了一下，忍不住掃了坐在台下安之若素的周寧宇一眼，還是淡淡道，「下面，請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寧遠方同志宣佈市委最新任命決定。」

寧遠方也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他沒有任何廢話，沉聲道，「下面，我宣佈市委對市委政法委和市公安局幹部的最新任命。」

寧遠方的話一出口，台下的全市政法委和公安系統的領導幹警紛紛都屏住了呼吸，豎起了耳朵，雖然大家都有充足的思想準備，知道今天的大會實際上就是周寧宇上位的任命大會，但心裡還是有幾分期待感。

副局長韓亞飛用一種極其隱晦的妒忌眼神掃了微笑自若的周寧宇一眼，暗暗咬了咬牙。

對於周寧宇的上位，他雖然滿腹「不服」，但卻也沒有辦法，誰讓周寧宇走了狗屎運、竟然就誤打誤撞地破獲了一起大案呢？在兩人爭權的關鍵時刻，周寧宇抓案子出了政績，無疑讓劉向東的重用和提拔鋪平了道路。

「任命：周寧宇同志為市委政法委第一副書記、海都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寧遠方乾淨利索地宣佈完任命，然後就將話筒推給了政法委書記黃振。

「兼任政法委第一副書記？！」台下頓時響起一些驚訝的竊竊私語聲。政法委書記向下兼任公安局局長不稀罕，公安局局長向上兼市長助理或者副市長職務也不稀罕，但公安局局長平級兼政法委副書記，這卻是不多見的……這樣的任命似乎有些詭異……

誰都沒有注意到，政法委書記黃振此刻的臉色多少有些不好看。

在場眾人當中，恐怕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清楚，劉向東為什麼要讓周寧宇兼任政法委副書記了……目的只有一個，為了防備自己，甚至——是想要扶植周寧宇企圖架空自己這個政法委書記！

但，就憑他周寧宇？黃振的目光驀然閃過一抹陰冷。

熱烈的掌聲慢慢響起，然後越來越熱烈。

周寧宇慢慢起身，先是向主席台上鞠躬，又轉身向台下揮手致意。

從今兒個開始，海都市公安局真正「變天」了，徹底擺脫了李會民時代，大步跨入了周寧宇時代。

……

……

周寧宇終於如願以償，在兒子周南的輔助下，成功上位。

政法委第一副書記兼公安局局長，這可是一個非常要害的崗位，不是一般人能坐上去的。尤其是周寧宇已經被貼上了市委書記劉向東心腹人的標籤，自然陡然間成為海都市冉冉升起的一顆政治新星，成為官場中人逢迎巴結的現實對象。

接下來的兩天裡，主動提出為他慶賀設宴的各單位、各部門主官很多，甚至一些區縣領導都向他伸出了橄欖枝，但周寧宇全部都一一謝絕了。因為他深知劉向東是一個低調行事的人，不喜奢華和普漲，在剛被提拔起來的時候，如果他到處參加宴請，一旦傳到劉書記耳朵裡，會讓劉向東心生反感。

後來的事實證明，周寧宇的做法換來了劉向東更大的好感。

劉向東之所以重用周寧宇，一則是因為確實無人可用，缺乏可信任的心腹手下；二則是看重了周寧宇的謙謙君子風度和穩重踏實。如果周寧宇是那種善於逢迎、八面玲瓏的幹部，他還未必會用他。

12月16日。

《新華日報》發表題為《正確認識當前股票市場》的特約評論員文章，指出對於目前證券市場的嚴重過度投機和可能造成的風險，要予以高度警惕，要本著加強監管、增加供給、正確引導、保持穩定的原則，做好八項工作。

文章指出，1996年4月1日至12月9日，上證指數暴漲120%，深成指暴漲340%。幾個月來新增投資者開戶數800多萬，總數超過2，100萬，是不正常和非理性的。

《新華日報》評論員發表文章的當天，12月16日星期一，證監會宣佈在股市正式施行漲跌停板制度。

當日，滬市跳空低開105點，開盤在1005點，收於1000點，當時絕大部分的股票都收在跌停板；深市當天也是跳空低開423點開盤在3776點，同樣大多數的股票也是收在跌停板。與上週五的收盤價相比，滬市跌掉31%，深市毀了38%，這意味著1200多億元的紙上財富蒸發了。

0518當天也封在了跌停板上。

一時間，慌亂的氣息在股市上蔓延起來，很多人拚命地開始殺跌。暴跌的這天，周南也在證券公司的大戶室裡。

林霞雖然非常信任自己的乾兒子，但看股市大盤如此不妙，心裡要說不驚惶那是不可能的。她幾次提出要立即出逃，拋售掉所有的0518，但卻都被周南止住了。

周南靜靜地凝望著一片泛綠的大盤，漠然無語。

這一天，早就在他的意料當中，沒有什麼好驚慌的。否則，他就不會提前趕到股市來了。他就擔心林霞會撐不住出手操作，這才趕來預防萬一。

此刻，薛家跟周家已經是一家人，他自然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乾媽盲目操作，白白損失到手的利潤。

「小南，都跌停了，要不然我們也走吧……」林霞試探著問了一句。

「媽，不要慌，沒事，明後兩天就回來了……」周南笑了笑。

「不會吧……」

「小南啊，阿姨看這很不妙呢。你看看上面的意思，是非要把股市打壓下去，這麼大的利空出了，股市在短時期內很難翻點了……」一旁的黃秋玲湊過來插話道，「反正我是不抱什麼希望了，我已經拋售出局了。」

「算了，我也跑了，不敢等了！」張東昇猛然拍了拍桌子，趕緊去填寫拋售單。

周南冷冷地望了黃秋玲和張東昇這些人一眼，淡淡一笑，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不是他們的免費炒股顧問，想要怎麼操作，隨他們的便去吧。

……

……

第二天，股市依舊大跌，依舊有無數股票跌停。但0518雖然也跟風下跌，但跌的幅度卻不太大，大約只有4%左右。到了第三天，還是在跌，但跌的幅度已經最大限度地減緩了。

0518止跌企穩，橫盤了起來。不過，對於已經出局的張東昇和黃秋玲等人來說，這已經不重要了。進，是不敢再進了，這個時候進不僅風險太大，而且成本太高了。

過了元旦，1月3日，海民源率先公佈了96年年報。這份被冠以「閃亮登場」的年報中赫然列出：每股收益0.867元，淨利潤同比增長1290.68倍；分配方案為每10股送轉9.8股。年報一出，市場無不震撼，股價當天就漲停。

接下來的6個交易裡，0518連續漲停，不僅前面的跌幅失地盡復，還一路暴漲到了45.63元的天價！

張東昇和黃秋玲後悔不迭地望著大盤，眼睛都綠了。而林霞則笑吟吟地在一旁雙手抱胸，哼唱著小曲兒。

張東昇和黃秋玲交換了一個「毅然絕然」的眼神，匆匆去填寫了購買單，再次全倉殺入0518，準備打一個短線，撈一筆就走。

……

……

不多時，林霞突然看見周南匆匆走進大戶室來，便迎了上去，「小南！」

「媽，馬上準備一下，咱們出局！」周南扯了扯林霞的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拖著林霞去填單。林霞儘管心頭有些疑惑，但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乾兒子。

一個上午的時間，周南就分批逐步將自己持有的26500股和林霞持有的4萬股0518，以均價45.5元的價格拋售了出去，獲利120多萬元，扣除不足10萬的成本，淨賺110萬。

0518的漲停板幾次打開，都旋即又被洶湧的買盤封堵上。

張東昇和黃秋玲見周南竟然選在這個時候賣掉0518，吃了一驚，見兩人有過來「咨詢」的架勢，周南趕緊拖著林霞就離開了大戶室。

……

下午時節，原本清朗的天空突然陰雲密佈，漫天的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周南打了一輛黃色的面的去了海都市最大的車行——東方明珠車行，他前一段時間訂購的一輛最新款的黑色皇冠轎車已經到貨了。

趕到車行門口，張英已經帶著公司剛招聘來的司機孫戈等待在了門口。漫天的雪花飛舞著，張英穿著奶黃色的妮子大衣，領子翻起，頭上帶著一頂白色的毛線帽子，整個人看上去嬌俏可人。

見周南下了車，張英就匆匆跑了過來，「周南，你怎麼才來啊，我們都等你好半天了……」→文·冇·人·冇·書·冇·屋←

「車到了沒有？趕緊去提車吧。錢我帶好了。」周南將自己的黑色背包遞了過去。

張英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周南，車是早到了，但是你想好沒有，這車挺貴的，咱們現在的資金還不是太寬裕，要不等過了春節再買車，行嗎？」

「不，不！英子，我們公司應該有一輛車了，這車是咱們的臉面。過兩天，如果等寶塔集團的人過來，見我們公司連一輛像樣的轎車都沒有，豈不是讓人看輕了？……走吧，我們去提車！」

……

……

圍著全新的黑色轎車，張英微微有些興奮地圍著車子轉來轉去，她畢竟出身底層，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坐過這麼高級的轎車。見她興奮的樣兒，周南呵呵一笑，抓過她的小手來捏了捏，「英子，想不想開車？想的話，趕緊去學個駕照，以後你上下班自己開車！」

張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周南一眼，低低道，「我哪敢動這玩意兒……不過，周南，你會開車嗎？」

「會，當然會。要不然，我給你現場操作操作？來，英子，你上來，我帶你兜兜風去。」周南哈哈一笑，擺了擺手，拉開車門，示意張英坐進去，然後自己就一頭鑽進了駕駛室裡。

張英有些猶豫和狐疑地慢慢坐上去，輕輕道，「你行不行啊，你可別亂來，開車很危險的！」

「危險啥？小兒科嘛。」周南說話間就發動起了車子，隨意掛上擋，鬆開離合，加大油門，皇冠轎車就猛然竄了出去。

呀！你慢點！耳邊猛然傳來張英尖銳的驚叫聲。

第113章 滾開！

周南加大油門，就竄出了車行的大院，沿著寬闊的馬路一路直奔外環公路而去。這是他重生之後的第一次駕車，自顧著興奮了，渾然忘卻張英這個菜鳥還坐在車上。

汽車飛馳，幾乎是要飄起來。張英頓時臉色煞白，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她死死地抓住車內的把手，驚叫了起來。

「周南，我求你了，開慢點……」

「沒事，你不要緊張……」

一輛黑色的紅旗迎面而至，周南不以為意地略打方向盤，兩輛車就急速擦肩而過。張英控制不住地驚呼一聲，「周南，我不坐了，我要下去，你先把我放在路邊，我快要吐出來了……啊，我快暈過去了！」

周南一怔，張英似乎有點暈車？！

他猛然踩下了剎車，將車停在了路邊，指著路邊的海都市會展中心大廈呵呵笑著，「英子，你真害怕呀？你膽子也忒小了，我車技很棒的……算了，你在這裡休息一會，等我半個小時，我從這裡繞外環跑一圈再回來接你，順便試試這車的性能！」

張英掩住嘴沒有說什麼，匆匆打開車門就逃離了這輛車。她俯身在路邊會展中心大廈的停車場邊緣處乾嘔了一陣，這才直起身望著疾馳而去的黑色皇冠車，額頭上的細密的汗珠被冷風一吹，她忍不住就打了一個冷戰，趕緊就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漫天的雪花猶自在不緊不慢地下著，只是剛剛落在地上，就旋即融化了。

這是1997年海都市的第一場雪，不過看這架勢，應該下不起來。

周南駕車飛馳而去。前世的時候，他也是喜歡跑車的有錢有閒人士，經常開著自己那輛限量版的豪華進口跑車開上高速公路，飛馳上百餘公里，很是愜意，算是他為數不多的休閒放鬆方式之一。

不過，他從來不在市區飆車，那是一種很流氓很無恥的行徑，他是斷然不會做的。

開著嶄新的皇冠車駛上外環公路，繞了一大圈，他就又開回了原地——會展中心大廈，準備接上張英，然後再把車開回公司。

遠遠地，周南發現張英裹著大衣站在路邊，寒風吹拂而過，修長而豐腴健美的身軀盡顯。她用手摀住自己的耳朵，不住地跺著腳，顯然是有點冷。

但周南同時發現，有一個三十出頭油光粉面梳著大背頭的高個男子正站在張英身邊，不斷地跟她搭訕，但似乎——也像是認識的熟人。

一輛黑色的新款奧迪駛了過來停下，男子慇勤地打開車門，笑道，「張總，給個面子，上車我送你回去吧。你看看這天這麼冷，你總是在這裡耗著也不是個事兒嘛！」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在等朋友。焦總，你先請便吧。」張英淡淡地掃了男子一眼，旋即又將清冷的目光投向了遠處。

這男子貪婪的眼神使勁地在張英修長且玲瓏剔透的身子上逡巡著，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他心道：張英這娘們的身材真是太極品了，豐乳肥臀……如果能抱著玩上一宿，讓老子少活一年也情願啊！無論怎麼地，也得想辦法把這小娘皮搞上床樂一樂！

他正在無恥地意淫著，也沒打譜放棄，正準備繼續「努力」一番，突然見張英眸子一亮，飛快地走下了台階，向路邊小跑了過去。

鵝黃色大衣的下擺隨風揚起，挺翹的玉臀輕輕扭動，勾勒出優美的曲線，望著張英秀美動人的美麗背影，這男子食指大動恨不能立即跑上去把佳人抱在懷裡享受一番。

一輛黑色的無牌全新皇冠車開了過來停下，張英彎腰一頭鑽了進去，皇冠車就開上了公路。

男子趕緊也上了車，吩咐司機，「追上那輛皇冠。」

周南一邊慢慢開車，一邊笑了笑道，「那人是誰啊……」

張英沒好氣地道，「哼，你還好意思問。這麼冷的天，你把我撂在這裡就不管了，都凍死我了！你要是再不來，我就上人家的車走了……」

周南嘿嘿一笑道，「也沒多久嘛，頂多半個小時。」

雖然周南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但張英卻還是主動開口說起了那男子，生怕周南誤會自己，「那人叫焦剛，也是一家香精公司的老闆，就是咱們隔壁那個博大公司！不過，他同時還經營其他的化工廠，效益還不錯，香精這一塊賠錢他倒是還撐得住！」

「我們最近的市場推廣計劃遭遇障礙……就是這個人在背後搗得鬼。他聯絡了好幾家小香精廠的老闆，捆綁在一起跟我們對抗，提出了一些苛刻的條件……」

「哦？什麼條件？說來聽聽……」

「他們想要跟我們合作入股。」

「合作入股？笑話！英子，不要搭理他，遲早一個個吃掉他們！」周南冷笑道。

「周南，我怕時間上會拖得太久，影響我們整個全盤的大計劃，如果不盡快把自己這一畝三分地上的事情梳理清楚，下一步，我們還怎麼向外擴張啊！我這兩天再找這些人談談……這焦剛的博大公司就在我們邊上，我們必須要拿下博大——只要博大一倒，其他人是扛不住的！」

「那就拿下他，呵呵。」周南漸漸開始提速，笑了笑道。

張英突然歎了口氣，「但聽說這人家裡有後台，背景挺厲害的，而且，人家也不缺這點錢，寧願賠本運營也非要跟我們耗著……而且，這姓焦的討厭死了……」

張英想起那焦剛最近對她無休無止的糾纏，心裡一陣煩躁。

周南猛然扭頭望著張英，聲音在不知不覺間變冷了起來，「他糾纏你了？」

周南說話就是這麼地直接，簡單明瞭直奔主題，不會拐彎抹角。當然，這種說話方式僅限於對自己的女人。

張英臉一紅，乖巧地點了點頭，「討厭死了，你又不出來，老是讓我一個女人頂在前面……」

周南正要說什麼，突然從汽車的後視鏡裡發現，焦剛的那輛黑色奧迪居然也跟了上來，距離自己的車僅僅數米遠，根本就沒有掩飾形跡的意思。

發現周南的臉色很不好看，張英下意識地往後望了望，見焦剛的車跟在後面，臉色一紅，柔聲道，「南，咱們不理他好嗎？你不是要請我吃飯的嘛，別因為這種人壞了好心情。」

張英很少這麼親熱地稱呼周南，雖然兩人的關係已經非常親密。不是張英矜持，而是她不敢，生怕會引起周南的反感。

周南淡然一笑，沒說什麼，卻是猛然加速竄了出去，駛入了快車道。張英措不及防之下，身子猛然後仰，胸前爆滿的豐盈就像是兩隻大白兔一般劇烈地晃蕩著跳動著。

「你……你嚇死我了……以後再也不敢坐你的車了。」張英手撫胸口，驚魂未定。

「呵呵，你習慣了就好，不是我車開得快，而是你坐車不習慣，沒什麼的，改天我帶你上趟高速公路跑跑，你就知道了。」周南把住方向盤向前駛去，眼睛卻隨時盯住後視鏡，見焦剛那輛奧迪猶自緊追不捨，攆了上來，心裡頭的怒火便一點點地滋生起來。

他原本跟這姓焦的毫無瓜葛，但聽說他騷擾自己的女人，心頭立即很不舒服。而如今，竟然還緊追在自己的車後面，擺出了一幅挑釁的架勢，這如何不讓周南憤怒起來！

周南不動聲色繼續向前開，到了前面化纖廠的十字路口處，見沒有其他車輛，他猛然減速下來，踩下了剎車。其實當時綠燈閃過還亮著黃燈，還有幾秒鐘的緩衝期，要是沖還是能衝過去的，可周南卻驟然剎車。

這讓後面緊追的焦剛的車反應不過來，司機慌亂之下奮力一扭方向盤，奧迪車就衝著馬路牙子竄了上去，撞到一棵法國梧桐樹上，發出碰的一聲巨響。

焦剛和他那個人高馬大的司機兼保鏢從車上下來，氣急敗壞地就圍住在了周南的車，站在車外不住地叫罵著，同時還撥打了報警電話。

周南坐在車裡坦然自若，他甚至連窗戶都沒有開，靜靜地看著兩人在車窗之外張牙舞爪，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張英有些擔心地瞥了周南一眼，然後抓住了周南的手。

周南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然後就推開車門走下車去。

張英沒有任何猶豫，也趕緊下了車，站在了周南身邊。

焦剛馬上走過來，憤怒地指著周南喝問道，「你小子是怎麼開車的？你看看，已經發生了車禍……我的車撞了，你必須要賠償！」

雖然他衝著周南在嚷嚷，但貪婪的目光卻還是落在張英豐腴的身上。張英厭惡地往後縮了縮身子，下意識地躲在了周南的身後。

「路口，紅燈，我不停車還能闖紅燈嗎？」周南淡淡一笑，「你自己不會開車，撞上了樹，在這裡叫喚什麼？滾！」

發覺焦剛色迷迷的眼眸始終在張英身上打轉轉，周南心裡的火氣越來越濃重，側首將張英一把攬在了懷裡，站在那裡冷冷地望著焦剛，「滾開！」

第114章 這場誤會的代價很昂貴

焦剛勃然大怒，自己卻不敢衝上來跟周南叫板，而是向自己的司機使了一個眼色。那人高馬大的司機便衝上前來，探手就想要推搡周南。

張英見那司機壯得跟一頭牛一樣，生怕周南吃虧，便奮力掙脫周南的懷抱，擋在了他的面前，怒斥道，「焦剛，你想要幹什麼？」

張英怒眼圓睜，雙手掐腰，像極了一隻護犢子的老母雞。

張英的動作很突然，以至於周南微覺錯愕。旋即周南就笑了笑，一把扯過張英將她護在了身後，冷笑著望著焦剛和他作勢欲要動手的司機。

焦剛得意地笑著，「張總啊，原來是你！既然是張總的車，那今天的事情就算了——等一會交警和110的人來了，我打發他們回去就是了。張總——」

「滾！」焦剛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周南冷冷地打斷了。

簡簡單單一個「滾」字，周南的語氣不僅非常冰冷，還充滿著高高在上的氣勢、不屑一顧的輕蔑。

焦剛惱羞成怒，揮揮手，他那個司機就衝了上來，揮拳就擊打向周南的面門。

周南從頭至尾就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雖然他的書生氣很濃；也從來就不是那種被酒色財氣掏空了身子的紈褲子弟，雖然他是幹部子女。作為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籃球隊和體育運動隊的精英干將，他身體的靈活度和爆發力也不是普通青年所能比的。

電光石火間，周南側身避過焦剛司機那勢大力猛的一拳，然後一個側身滑步，上前去就死死抓住其胳膊，順勢奮力一扭，然後飛起一腳，那司機就在身體趔趄中被周南踹翻在地，跌了一個狗啃屎，發出一聲狗嚎一般的慘叫。

周南上前一步，逼視著焦剛。焦剛畏懼地往後出溜著身子，底氣不足色厲內荏地喊道，「你要幹什麼？警察馬上就要來了，你給我老實點……」

周南曬然一笑。如果不是怕失了身份，他早就上前去一腳踹翻了這油光粉面的暴發戶焦剛，狠狠地踩爛他那張令人厭惡的臉。

……

……

110警車和一輛交警支隊的事故處理車呼嘯而至。看得出來，來的這些警察和交警都跟焦剛很熟絡。

焦剛的姐夫是交警支隊的副支隊長張磊，姐姐是海都某區某鄉鎮的黨委書記，而他的父親則是海都市財政局一個退休離崗的副局長，在海都來說，也算是有點勢力。

一群警察將周南和張英包圍了起來。這個時候，張英倒是不慌亂了。因為她知道，周南是市局局長周寧宇的兒子，不要說他們今天也沒什麼錯，就算是周南今天主動挑釁挑事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怕什麼都不怕警察啊！看著週遭這些警察氣勢洶洶的樣子，張英心裡只想發笑：不知道他們等會弄清了周南的身份，還會不會凶得下去？

一個很橫的中等個頭的交警冷冷地盯著周南，擺擺手沉聲道，「駕照！」

周南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從自己的包裡取出新辦了不久的駕照，遞給了那交警。他早就提前讓父親給自己辦了一個駕照，因為他早在幾個月前就有了買車的規劃。

周南的駕照等手續當然沒有問題，那交警冷漠地將周南的駕照裝入自己的包裡，然後又冷冷道，「車牌和行駛證呢？」

周南笑了笑，指了指車上的臨時車牌，反問道，「新買的車，剛提了不到一個小時，哪來的車牌？臨時號牌不能用？」

一般而言，開車的人望著交警都是有些怵頭的，更何況今天還是出了車禍。可眼前這個開車的年輕人竟然有點拽！

那交警沉著臉掃了周南一眼，冷冷道，「你違反交通規則，駕照暫扣，車也暫扣。小李，你把這車開路邊上去，別擋在這裡影響交通！」

另外一個交警上前俯身就要鑽進皇冠車，周南順手將門關緊，攔在他的面前淡淡道，「我違反哪一條交通規則了？憑什麼要扣我的車和駕照？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那交警當即就發作了起來，怒吼道，「你還毛病了起來！老子說你違反交通規則就是違反交通規則，老子說扣你的車就扣你的車，你還能怎麼地？小李，把車弄一邊去！」

周南突然笑了，「你作為執法人員，光天化日之下知法犯法，我可以去你們局裡投訴你！」

那交警冷笑著，手指著周南，「好，老子今天就不信這個邪了，你投訴去。隨便。」

周南皺了皺眉，沉聲道，「你嘴巴放乾淨點，你是誰的老子？我今天也偏偏就不信這個邪了，你就敢濫用職權！」

見周南跟自己熟悉的那個交警衝突起來，焦剛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看起了熱鬧。他是交警支隊副支隊長張磊的小舅子，交警方面誰敢不給他一個面子？

這小子簡直就是一愣頭青，竟然敢警察叫板……活膩歪了！

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110出警的幾個警察看事不妙，都圍攏上前來，準備強制動手。

周南歎了口氣，今天本來心情不錯，出來提車，結果遇到了這種噁心事情。見一群警察圍攏過來，周南給張英使了一個眼色，張英立即躲進車裡用大哥大給海都市公安局辦公室主任孫紹陽打了一個電話。

孫紹陽跟周南住一個單元，在六樓。周寧宇扶正之後，作為辦公室主任，他自然跟周家往來密切。有一次，孫紹陽請周南吃飯，周南也把張英帶去了，因為他知道張英在生意場上難免會遇到一些「突發狀況」，讓她跟警方的人有個聯繫，也免得事事都需要自己出面。

時間緊急，張英也顧不上跟孫紹陽客套，直截了當就簡單把事情說了說，孫紹陽大吃一驚，撂下電話就給交警支隊打了一個電話過去，然後他跟交警支隊副支隊長張磊同時出門，乘一輛呼嘯的警車直奔事發地點。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周南和張英已經被一群警察給「堵」在了路邊，而那輛黑色皇冠車則被開到了路邊的人行道空場上。

外圍，有不少110出警的協警正在驅散著看熱鬧的人群。

聽說自己的小舅子焦剛把周局長的公子給「禍害」了，還弄去了一群警察助陣，張磊的臉都綠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周局長剛履新，三把火還沒有燒完，就在這個時候，焦剛給自己捅了這麼大的簍子，這不是要把自己往火坑裡推嘛！

見市局辦公室主任孫紹陽和交警支隊副支隊長張磊這兩位領導親自趕到，現場的警察趕緊分開讓道。焦剛一看張磊來到，還倒是姐夫來助陣來了，就喜滋滋地上前去剛要說什麼，卻被張磊沒好氣地用力推搡了一下，低低道，「滾開，丟人現眼！」

孫紹陽跑進去見周南和張英兩人平安無恙，這才鬆了口氣。如果要是公安局老大的兒子被一群警察給「收拾」了，這動靜就鬧大了。

「小南啊，你沒事吧……」孫紹陽走了過去，「這位是交警支隊的張副支。」

張磊笑著大步走了過去，「周南是吧，我是張磊，早就聽周局長和其他同志說起過你，呵呵，抱歉，讓你受驚了！」

「你好，張副支隊長。」周南瞥了張磊一眼，淡淡道，不過卻沒有跟張磊握手。

「孫叔叔，不好意思啊，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麻煩你，可是你們這些警察也忒不講理了，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扣我的駕照和車，看這架勢，還要把我們兩個弄回去收拾一頓……」周南向孫紹陽苦笑道，聳了聳肩。

「麻煩啥？這點小事情……」孫紹陽向張磊使了一個眼色。

圍觀的警察無論是交警還是110出警，都傻了眼。海都市局辦公室主任孫紹陽和交警支隊副支隊長張磊竟然用如此謙卑親熱的口氣跟那個青年說話，這……這意味著什麼？

周南……周南……周局長……剛才那個挺橫的交警心念一閃，猛然醒悟過來，額頭上的冷汗直流，想起剛才自己一口一個「老子」地叫囂著，他心中驚惶，差點都站不住了。

市公安局局長……國家專政機關的老大，這是一個什麼概念？外圍的焦剛聽說周南是海都市政法委第一副書記兼海都市公安局局長周寧宇的獨生子，當時臉色就變得煞白，兩條腿也有些發軟。

張磊尷尬地搓了搓手，看出周南對他有些看法。心裡憋屈憤怒又無處發洩，他回頭來惡狠狠得掃了眾人一眼，「都給我滾回去，全部都回去停職檢查！」

一群警察一哄而散。焦剛也灰溜溜地剛要上車趁亂離開，卻聽張磊厲聲喝道，「你不要走，過來，道歉！」

焦剛低頭耷拉角地慢騰騰走過來，向站在孫紹陽和張磊中間的神色淡然的周南勉強一笑道，「對不起周老弟，今天全是一場誤會，真的是一場誤會！」

「誤會？那麼這誤會大了……我看這公安局和交警支隊都快成了你的私人打手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太牛了。」周南冷冷一笑，再也不搭理焦剛，回頭向孫紹陽道，「孫叔叔，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謝謝你啊，我改天請你吃飯！」

說完，周南扯了扯張英的胳膊，也沒再跟張磊說話，逕自上車疾馳而去。

張磊神色尷尬地站在那裡，望著周南的車離去，這才回頭來向孫紹陽苦笑道，「孫主任，這回我可是把周局長的公子給得罪慘了……你說這是什麼事兒喲……」

孫紹陽冷冷地回頭掃了焦剛一眼，卻是沒有說什麼。

「滾！丟人現眼的東西！」張磊煩躁地跺了跺腳，狠狠地瞪了焦剛一眼，見孫紹陽上車也離開，張磊也要上車離去。突然他又意識到了什麼似地，下車來將焦剛拽到一旁，壓低聲音道，「你和周局的兒子起衝突，是因為開車路上有了點小摩擦還是別的原因？」

焦剛頓時臉色漲紅，低下頭吭哧吭哧地說不出話來。

張磊心裡立即一沉。自己這個小舅子是個什麼德性，他心裡清楚。猛然，張磊心裡一跳，這王八蛋該不會是看上人家周南的女人想要去調戲結果得了迎頭一棒吧……

張磊臉色當即就陰沉了下去，狠狠地抓住焦剛的胳膊，抓得焦剛痛呼出聲。

「你給老子說，你是不是動人家的女人了？快說！」

張磊的聲音很陰沉，他已經處在了爆發的邊緣。如果是普通的小摩擦，他親自跑周寧宇那裡道個歉或者單獨跟周南放低姿態說幾句軟話，這事兒也就過去了；但如果是焦剛如此……那麼，這事兒就大了！

最近聽說局裡正準備調整幹部，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死了周局長的兒子——如此一來，自己這個交警支隊的副支隊長的位子，有可能要保不住！

焦剛鬱悶地小聲道，「不是還沒上手嘛……」

「去你媽的……」張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猛然伸手就扇了焦剛一個耳光，然後鐵青著臉，上車離開。

車上，周南突然笑了，張英見他的笑容分明有些古怪，不由望著他疑惑道，「周南，你笑什麼？這些警察太囂張了，虧著你爸爸是公安局長，要不然，我們今天可就慘了。回去跟你爸爸說說，得好好收拾收拾這幫人！」

「沒必要，現在這社會就這樣……不值當地真跟他們生氣。」周南嘿嘿一笑，「誤會啊……對於這小子來說，這場誤會的代價很昂貴啊……」

張英一怔，旋即眼前一亮，嘻嘻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周南的鼻子，「壞傢伙，你太壞了，你又打了什麼鬼主意呢……」

「我說你這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什麼事情到了你的腦子裡味道就變了……」張英見周南的車速又提快了，不由又緊張起來，「你開慢點不行啊……對了，周南，過兩天寶塔集團的人過來，咱們定在海都賓館還是海盛大廈？」

「別太摳門了，英子，就在海盛大廈定幾個房間吧。英子，以後你記住一點，跟國企或者政府的人打交道，在吃住玩這些細節上一定要大方一點，這很重要的。」周南笑了笑，張英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是啊，我早就看出來了，雖然是國企，但一個個都很官僚。」

第115章 賠罪

將車開回了公司，周南就把車交給了公司剛聘請的司機孫戈，是一個退伍兵。

以張英和崔靜等人的意思，這輛車應該是周南的專車，但周南卻笑著拒絕了，堅持要把車留在公司公用。

周南行事低調，或者說，他目前還處在蓄勢待發的階段，龍翔淺底，不宜這麼張揚。

他買車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公司充點門面，隨著飛騰公司的做大做強，這麼大的一個公司如果連一部車都沒有，也讓人小看了。同時，也給人一種錯覺：覺得你這個企業沒有實力，就是小打小鬧的皮包公司。

可以說，在生意場上，「門面」這個東西還是相當重要的，因為它代表著很多東西。

見周南堅持，張英沒有辦法，只能聽他的話。

周南此舉，贏得了上到公司管理高層下到普通工人的極大好感，認為這個老闆很仗義很務實也很有魄力，跟著這樣的人干，將來自然不會吃了虧去。

作為飛騰公司來說，因為組建運營時間還短，暫時還談不上什麼厚重的企業文化和企業精神，不過，周南這個老闆以個人的威望和實際行動其實也給公司鋪墊出了一種務實拚搏、包容開放的樸素理念。在日後的飛速擴張中，這種樸素的理念逐漸就升騰內化為一種感召力極強的「飛騰精神」。

後來，周南將之凝練為十六個字：求實創新、發憤圖強、追求卓越、包容開放。這十六個字鐫刻在一年後崛起的飛騰大廈大廳裡，成為每一個飛騰人恪守奉行的職業準則。這是後話不提。

周南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周寧宇聽說他買了車，簡單問了兩句，也就沒再說什麼。

其實，直到今天，周寧宇夫妻兩個都沒有真正問過，周南已經賺了多少錢，而周南似乎也沒有給家裡花過什麼錢。在夫妻兩個看來，只要兒子能有自己所努力奮鬥的事業目標，就足夠了，至於賺錢多少並不重要。

從本心而言，周寧宇還是希望兒子能「子承父業」步入官場，走進體制內——錢這個東西，不需要太多，差不多就行了。不過，後來周寧宇發現，兒子的野心或者說是雄心很高遠，遠遠超乎了他的想像，也就不再干涉他，一切順其自然。

今天發生的事情，周南根本就沒有跟周寧宇提起。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種小事，犯不上為此讓父親摻和進來。

但海都市公安局交警支隊副支隊長張磊這一個下午卻心神不寧，惶然不安。坐在辦公室裡猶豫了好幾個小時，見天色黑了下來，他才做出了決定。不管周南接受還是不接受，他都一定要帶著自己這個讓人不省心的小舅子當面向周南賠罪一次。

如果由此得罪了周局長和周家，他這個副支隊長的位子肯定保不住。作為市局一把手，周寧宇有太多太多的「理由」把他從這個位置上調整下去。調整一個下屬的幹部，對於周寧宇來說不過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況且，周寧宇最近也正在對全局系統的中層幹部進行調整。

……

……

晚上接近八點，周南正在陪著母親岳萍看一部沒有多大意思的都市情感劇，他雖然不喜歡看，但拗不過母親，只得耐著性子陪她一起看。

最近岳萍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迷上了這一類型的電視劇，看得津津有味，佔住了電視，讓想要看點時政新聞節目的周寧宇非常不滿，但也沒有辦法。

在周家，岳萍是當仁不讓的一把手，周寧宇雖然在外邊是位高權重的領導幹部，但回到家也只能聽老婆的。

從周南記事開始，父母都是相敬如賓的樣子，很少紅臉吵架凡事有商有量，家裡的氣氛非常溫和，這是讓周南感到最溫馨的地方。

周南的大哥大驟然響起，周南跑去接電話，岳萍不耐煩地嘟囔著，「以後回家來電話關機，一整天響個不停，煩死人了，還有你爸爸也是這樣，你們再這樣，我就……」

周南苦笑著躲進了自己的臥房，這才接起了電話。

電話是張英打來的，張英很少這個時間給周南打電話，除非兩人有約會。

「周南，你能出來一下嗎？」張英的聲音很柔和，周南心裡暗笑，立即猜出了大體，笑了笑道，「英子，是不是那個焦剛找上你了，同意我們的收購計劃了？」

張英嘻嘻一笑，「那焦剛生怕得罪了你，下午你剛走他就找上了我，主動要跟我們談收購的事情……他這樣幾乎是半賣半送了，送上門來的餡餅，不吃白不吃，我正愁著怎麼啃下這塊硬骨頭呢！」

「英子，不能這樣……」周南沉吟了一下，朗聲道，「一碼是一碼，不能因為這樣就敲詐人家……該怎麼收購還怎麼收購，按照我們原本的計劃來，我不想扯我爸的虎皮做大旗……英子，我還是那句話，在生意上我們必須要清清白白地，不能留下任何的隱患。你跟他簽協議吧，跟他說，我們不會佔他的便宜……」

張英一怔。周南知道張英一時半會也不會明白他的意思，他也不想跟張英往深裡說，總而言之一句話，他的生意可以借勢但絕對不能留下任何的污點，將來不僅給自己留下隱患，還給父親的仕途造成負面影響。

換言之，周南並不拒絕借助父親手裡的權力或者是其他可以借助的權力、關係去幫助自己達成更高更大的商業目標，但絕不會利用權力和關係網絡「徇私舞弊」。前者是社會風氣，但後者就成了腐敗了。

「借勢」，是必須的，但「腐敗」是萬萬不能的。這是他做人做事的一條底線。

「收購焦剛的博大公司，在程序上一定要做完善，不要留下把柄在這人手裡……」周南沉聲道，「英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聽周南的聲音很嚴肅很正式，張英輕輕「嗯」了一聲，「你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的。對了，焦剛的姐夫——交警支隊的副支隊長張磊也在這裡，你還是過來一趟吧，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開門做生意，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周南笑笑，「你們在哪裡呢？」

張英笑了起來，「在紅太陽呢，你趕緊過來吧，人家又是道歉又是賠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英子，我就不去了，我媽不讓我出門吶。你跟他們說吧，你就說——這件事情就此揭過去了，我什麼都不會說，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周南猶豫了一下，「英子，你把電話給張磊。」

張英哦了一聲，就走回房間去，把電話遞給了張磊，「張支隊長，周南要跟你說話。」

張磊趕緊接了過來，滿臉堆笑地道，「周南老弟，我是張磊啊，看看老弟能不能賞我一個面子，咱們在一起吃個飯，也好讓焦剛向你當面陪個罪，呵呵……」

「呵呵，張支隊長，好意心領了，我家裡還有事，就不過去了，改天吧。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張支隊長，你替我轉告焦剛兩句，做人呢還是要踏實穩重一點，不要動不動就想仗勢欺人，更不要動那些見不得人的花花腸子。以前的就算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我絕對饒不了他。」

周南的聲音非常低沉，張磊尷尬地陪笑著，「那是，你老弟大人有大量，我替焦剛謝謝你了。好，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明天我就去周局那裡做檢討，深刻檢討……」

「呵呵，不必搞得這麼認真，我沒有跟我爸說這事兒。你放心，我爸是一個公正的人，他也不會因私廢公。不過，張支隊長，我說句良心話，你手下的那些人也實在是太囂張了一些，我看我要不是有個當公安局長的老爸，這回還真是要吃啞巴虧了……」

……

……

周南出了臥房，準備去洗澡。周寧宇從書房出來，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今天你跟張磊的小舅子發生衝突了？怎麼回事？」

周南一怔，笑道，「爸，你怎麼知道的？」

周寧宇哼了一聲，「我怎麼就不能知道？你們動靜搞得這麼大，還準備瞞著我嗎？」

周南心裡一笑，知道如果不是海都市公安局辦公室主任孫紹陽說的，就是另外的一些人跑到周寧宇身邊嚼起了舌頭根子。

不過，想想這也很正常，在每一個單位內部、在每一個單位一把手身邊，都圍繞著一群「通風報信」的人物，這些人或許為大多數人所不齒，但卻是單位領導掌控內部信息的最得心應手的「密探」，還真是離不了這些人。

周寧宇作為市局局長，身邊要是沒有這種人，那就邪門了。

周南想了想，也就釋然了。

「爸，算了吧，這不算是什麼大事，我不準備追究了。」周南輕輕道。

「不能就這樣算了。你的事情是小事，警隊內部作風不正濫用執法權卻是大事。我正好要整頓全局系統，這一次正好是一個機會。」周寧宇擺了擺手道，「你就不用管了，我心裡有數。」

第116章 掛職

周南猶豫了一下，苦笑道，「爸爸，可是我已經接受人家的道歉了……你再這樣，會讓我很沒面子的……」

「你的面子算個啥？」周寧宇笑罵了一句，「臭小子，現在也學會在外邊拉我的大旗了……好了，你放心，張磊這人還不錯，工作能力強，我非但沒有動他的意思，還想提他起來。交警支隊的支隊長老孔太狂妄，又是李會民的嫡系，如果我不動他，交警支隊我就抓不起來插不進手去！」

「整風歸整風，幹部調整是幹部調整，這不一回事。」

周南聞言，突然想起了什麼，低低道，「爸爸，這個孔軍民不僅是李會民一手提拔的幹部，還是趙副市長的親戚，你要是動他，會不會得罪人啊……」

「談不上得罪人。他是李會民的人，屁股底下能乾淨得了？我不往深處查他，他就知足吧，他心裡有數。這兩天，主動找我談心，提出了提前離崗的請求。」周寧宇擺了擺手道，「好了，你去洗澡吧，早點休息。我再提醒你一句啊，你可不要在外邊打我的旗號胡作非為，我不願意我的兒子也變成那種不學無術的惡少。我越是到了這個位置上，就越是要謹小慎微，不能有任何的紕漏……」

周南笑笑，「爸，您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呵呵，不會的，您放心吧，您現在坐到了這個位置上，下一步熬上幾年，還是有向上的空間的。不過，您的年齡擺在了這裡，恐怕也就是混個副廳級止步了。」

「副廳級啊……」周寧宇眼中閃過一絲亮晶晶的光彩，雖然在兒子口中，這個副廳級不過是「僅此而已」，但實際上對於周寧宇來說，這個副廳級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將來能越過這個門檻，能從副廳的崗位上退下來，他就心滿意足了。

……

……

第二天上班。

周南剛進辦公室，孫小蘭已經提前給他收拾好了辦公室的衛生，正在給他泡茶。

周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蘭，以後不要這麼客氣了，我自己來就成！」

孫小蘭歎了口氣，「我是干辦公室的，幹的就是侍候領導的活計，現在綜合辦就我一個人，你說我不幹誰來幹？你什麼時候去跟孟總說說，再給我們加個人吶！」

周南心頭暗笑，知道孫小蘭抱怨人少活多是假，對於自己遲遲不能坐上興海公司綜合辦主任的位子有所「怨言」才是真。

她的事情，孟春婷似答應也似不答應，一直都沒有明確表態。周南也懶得去問，就一直拖了下來。

見孫小蘭一幅幽幽怨怨的樣子，周南忍不住笑了，「好了，你先回去，我一會去總公司開會，見了孟總就問問，看看什麼時候再給我們加個人！」

孫小蘭默默點頭離去，心裡卻在想，不知道這塊木頭到底是不是聽懂了自己的意思。

孫小蘭走後，周南本來想直接去總公司開會，但想了想，又伏案寫起了一個申請。

年前，去香州和香港考察的事情被市建委拖了下來，一直都沒有批復，但這件事情不能就這樣長期拖下去，如果拖黃了跟蘭氏企業的合作，公司可就虧大了。

更重要的是，這件事關係著周南個人的前途。想想看，興海公司是為了這個項目、為了這次合作而專門成立的子公司，倘若這次合作黃了，他將來的前途也就懸乎了。

在沒有坐上這個位置之前，周南並不怎麼重視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這份工作，但所謂屁股決定腦袋，坐上了這個位子他的心態也就無形中轉變了——為什麼要放棄，這跟他自己個人的事業也並不矛盾。

所以，周南決定再寫一遍申請，再次遞交到市建委去。

如果他們還是要拖著不批，他甚至決定要動用一下自己乾爹薛遠洋的關係。

當然，這事兒急也急不來，就目前來說，他暫時還不想離開海都，一個是寶塔集團的人要來；另外一方面，飛騰公司正在逐步完成對於海都市香精行業的大收購大整合，他必須要坐鎮海都，以防萬一。

寫完申請，周南剛準備離開辦公室去開會，孟春婷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過來一下，我找你有事。」孟春婷淡淡說了句，就掛了電話。

自打住院之後，在單獨相處的時候，孟春婷再也不叫他「小周」，也不叫他名字，而是乾脆什麼都不叫。當然，公開的場合還是會注意保持自己領導的尊嚴的。

周南苦笑了一聲，其實他現在有些怵頭跟孟春婷單獨相處。

他不知道，兩人之間這種若有若無的曖昧會持續多久，又會演變出什麼故事和結果來，但他知道，無論是他還是孟春婷，其實都是在玩火，一旦這點曖昧真的突破了最後一層界限，那麼局面可就相當尷尬了。

可如今的周南在面對孟春婷時，再也沒有任何的敬畏感，只能故作敬畏狀，裝給別人看，孟春婷對此是心知肚明；而同樣，孟春婷在他的面前也再也擺不起領導的架子，每次看到周南，她心裡都會翻滾著某種異樣的情緒，這是一個相當令她無語和無奈無力的事情。

……

……

周南進了孟春婷辦公室的時候，總公司辦公室主任戴龍正在裡面。見周南過來，戴龍笑著起身道，「周經理來了！孟總，那我先回去了。」

「嗯，你去吧。」孟春婷擺了擺手道，「對了，你再抓緊時間幫興海公司調配幾個人，我看小周過來，八成是向我訴苦要人來了……」

周南嘿嘿笑了起來，戴龍一怔，笑著問道，「孟總，您的意思是……」

「辦公室出面，幫興海公司組織一次內部競聘會吧，給他們調配一個副經理、一個綜合辦主任，兩個綜合辦辦事員，一共四個人。這件事情，你跟周南商量一下，看看怎麼操作。原則上，以星海公司為主，你們配合一下。」孟春婷微微一笑，暗暗瞥了周南一眼。

戴龍心頭一動，點頭應是，然後匆匆離去。

「你坐吧，站那裡幹嘛。」孟春婷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坐在了周南旁邊的沙發上。

周南笑著也坐了下去，目光卻下意識地向孟春婷豐腴成熟的身子上掃瞄而過。但他馬上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心下暗道一聲慚愧。他驀然發現，在孟春婷面前，他內心深處的某種野性竟然被一點點地勾動起來，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很難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慾望。

孟春婷臉色一紅，皺了皺眉，坐直了身子，卻是有些「多此一舉」和「畫蛇添足」。

「公司接到市建委通知，市委組織部今年上半年要面向全市企事業單位公開選拔後備幹部，為了配合這一次的後備幹部選拔，市建委決定在全系統選調5名年輕幹部，去建委機關掛職。這個掛職是虛掛，不用去建委上班，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就是在機關上給你掛個職務。」

「你是京華大學畢業生，本來就是在編的幹部身份，現在又是公司的中層幹部，各種條件也符合標準，所以，我考慮——公司黨委研究了一下，決定給你報名，你的意見呢？」

孟春婷輕輕道，飛快地瞄了周南一眼，又端坐起來。

「這種掛職還是頭一次聽說……」周南笑了笑，「我當然願意了，這是好事嘛，我又不是傻子！」

周南的話語中無意識地帶上了一絲調笑的味道，這讓孟春婷頓時覺得非常羞憤難堪。

她如今不但在周南面前毫無了領導的尊嚴，甚至連一個女人的矜持都淪喪了……想起自己一番好意卻換來了對方的「調戲」，一時間，孟春婷百感交集，霍然起身來，或許是因為用力過猛，也或許是因為心神激盪，她眼前一陣頭暈目眩，豐腴的身子晃蕩了一下，就要一頭栽倒在地。

周南吃了一驚，立即起身探手圈住了孟春婷的腰身，將她抱在了懷裡。

孟春婷激烈而無力地掙扎了起來，周南望著她臉上那不斷變幻的、一陣紅一陣白的複雜神采，忍不住歎了口氣，卻是又抱緊了她。溫香軟玉抱滿懷，不過，周南卻沒有了一絲的慾望。

孟春婷身子一顫，慢慢安靜下來。但她馬上又驚慌起來，低低道，「放開我，這是辦公室！」

周南猶豫了一下，鬆開了手，看著孟春婷一邊整理自己的衣服一邊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後面，他心底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就算是不在辦公室，也不該抱你喲……可如今，抱也飽了，一切都已經無法回到從前，怎麼辦？

他的「調笑」讓孟春婷感到羞憤，但反過來說，他如果繼續一本正經地故作敬畏地一口一個「孟總」地叫著，疏遠著她，她心裡又是歡喜的嗎？這又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周南一陣頭疼，突然生出了幾分要逃離的念頭。

第117章 醋火中燒

咳咳！

周南忍不住乾咳了兩聲，稍稍緩解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尷尬。他站在那裡，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非常難受。

孟春婷歎了口氣，疲倦地擺了擺手道，「你去吧，別耽誤了正事。我最近身體不太好，興海公司的事情你自己抓緊一些，不要什麼都要問我！另外，抓緊把人員配齊吧。你去挑人，讓辦公室的戴龍配合你一下。」

「好。」周南借坡下驢，趕緊點點頭應下，匆匆離開了孟春婷的辦公室。

望著他匆匆離去的飄逸背影，孟春婷苦澀地一笑，整個人都無力地躺倒在了她那寬大舒適的真皮座椅上。

周南離開以後逕自去了戴龍的辦公室。

跟戴龍談了談，最終兩人決定由總公司辦公室出面下一個「內部通知」，公開興海公司目前所缺的幾個崗位及其上崗的基本條件，然後面向全公司接受報名，競爭上崗。

凡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範圍內的在冊、在編正式職工，自覺夠條件的，都可以報名。

一個副經理、一個綜合辦主任、兩個綜合辦科員，一共四個崗位，其中兩個是中層崗位。

通知貼出以後，引起了不小的反響。同時風聲也穿了出來，說是此次興海公司的招人，基本上由周南這個公司經理說了算，總公司把權力放了下去。

雖然只有兩個中層崗位，但當面找上或者托關係找上周南的人，足足有十幾個人。其中有一個還是現任的中層副職——總公司氣源廠回收化工車間的副主任王霆。但周南卻沒有鬆口，一概都是同樣的回話：報名參選，公開競爭，擇優錄用。

一旦錄用，上報總公司，經公司黨委批准，便正式享受總公司中層副職待遇。

第二天上午，周南剛在電話裡與張英溝通了一番，大體瞭解了飛騰公司目前對於海都市香精市場的併購整合現狀，然後簡單做出了一點「指示」，要求張英加快整合力度，爭取在寶塔集團的人到來之前，完成此次的大收購行動。

其實，這次計劃已經基本上接近了尾聲。

海都市雖然有數十家香精廠，但要麼被殘酷的市場擊垮淘汰，要麼無奈地被飛騰公司吞併吃掉。在焦剛的博大公司放棄「抵抗」並成功納入飛騰公司旗下之後，其他的香精廠也就不再做無謂的「掙扎」了——多數都自動做出了破產倒閉關門的艱難決定，其中有少部分將設備和一些原材料廉價處理給了飛騰公司。

說是大收購整合行動，其實飛騰公司真正收購吞併的只有三家企業，博大公司、博洋公司、莉雅公司。這三家香精公司都是飛騰公司的「鄰居」，下一步，當必要的法定程序和資產變更手續履行完畢之後，周南決定新組建全新的「海都飛騰香精製造有限（集團）公司」。

現在，張英已經在周南的授意下，正著手推進新集團公司的手續辦理和籌建之中。

這一次的收購行動花費近一百五十萬，這部分資金的來源，除了周南的炒股所得之外，剩餘的來自於銀行貸款。

至於這幾個月與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合作的豐厚利潤，周南沒有讓張英動，全部留在公司賬上，畢竟公司還需要大筆的流動資金來支撐運轉。

「海青煙用香精股份有限公司」早已走上了良性的盈利正軌，這是飛騰公司最大、也是最穩定的財源，每月利潤近20萬。在並不遙遠的將來，當飛騰公司跟西南省寶塔煙草集團的合作正式敲定，「寶飛煙用香精股份有限公司」也投入運行，飛騰公司又將獲得大筆利潤進賬，保守來看，起碼是「海青公司」的三倍以上，因為寶塔集團的內部市場實在是太大了，不是青安市煙廠所能比的。

與周南個人的飛騰公司相比，他目前所掌握的興海公司不過是剛起步的「小打小鬧」，目前還沒有正式的業務開展，也就是說沒有一分錢的進項，只出不進。

組建兩三個月了，到現在還在「試運行」之中……不過，周南也沒有辦法，體制僵硬，國有資產的運作投資受到種種掣肘，這請示那匯報，這個部門審批，那個部門審核，程序複雜、費時日久。一個小小的考察活動提出了兩個月，到現在都還沒有成行。

不像飛騰公司，周南一個決策，打一個電話張英立即就會貫徹落實下去，而且還加班加點地連軸轉，推進速度很快、工作效率很高。

周南看了看表，正準備趕去飛騰公司召集張英等人開一個會，商量一下組建集團公司的事情，孫小蘭就敲門進了他的辦公室。

孫小蘭紅著臉怯生生地走到他的桌子前，猶豫著像是要說什麼。

周南明白她的心思，卻是故作不知地輕輕笑道，「小蘭，咋了這是？找我有事？」

看出周南有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意思，孫小蘭立即「幽怨」地望著周南，咬了咬牙鼓足勇氣道，「周經理，我想報名競聘綜合辦主任，你看，我有戲嗎？」

周南靜靜地望著孫小蘭微微漲紅清秀的瓜子臉，良久無語。

孫小蘭見他這副神態，心裡大為失望，眼圈一紅就要落下淚來。她本來以為自己跟周南一直關係不錯，現在有了機會，周南肯定會考慮自己，不成想……

想起公司某親密的姐們今天早上給她說的話，她心裡涼了半截，也瞬間拿定了主意。

那姐們說話很直接，勸孫小蘭要麼送錢送禮、要麼直接投懷送抱。用她的話說就是，「關係好個屁，頂個啥用？現在這社會，誰還講情分？小蘭啊，不是姐姐說你，你不要太幼稚了，人家憑什麼提拔你呢？……你自己想想看吧。」

投懷送抱是絕對不可以的……孫小蘭抿了抿嘴唇，要讓她放棄矜持和自尊厚顏無恥地做出那種投懷送抱出賣肉體的事情，她是斷然不會幹的。哪怕是面對自己懷有某種朦朧情感的周南，也不行。這同樣也是孫小蘭做人的原則。

那麼只有送禮了！

孫小蘭默然無語地立即轉身離去，一陣風地跑了去；不過，還沒有等周南反應過來，孫小蘭就抱著一個小包再次走了進來，把周南的辦公室門緊緊關閉，然後從包裡取出那姐們剛才借給她的3000塊錢，臉色複雜地放在了周南的桌上。

這是目前她所能承受的最大代價了。

「這點小意思，請領導不要嫌棄……」孫小蘭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了這句在她看來非常羞恥的話來。

周南一怔，旋即皺起了眉頭輕輕道，「小蘭，你這是做什麼？趕緊收起來！要不然，我可發火了啊！」

孫小蘭失望地垂下頭去，渾身無力。

周南掃了她一眼，歎息道，「小蘭，收起錢來。不是我不給你機會，只是我覺得你一個女同志干辦公室主任始終是不太合適……」

「我有什麼不合適的？為什麼別人能幹我就不能幹？」孫小蘭猛然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帶著哭腔反問道。

「小蘭，等公司走上正軌了，以後有的是起來的機會，等以後有了合適的崗位，你放心，我一定……」周南耐心解釋著。

孫小蘭那兩行強忍著的淚終於還是滾落下來，她低頭哽咽起來。

對於孫小蘭，周南另有打算。

孫小蘭能力不算強，尤其是組織協調能力很弱，她要是干了辦公室主任，以後興海公司業務多了，周南擔心她應付不過來。況且，作為辦公室主任，還負責公司的對外接待，迎來送往的事情多如牛毛，以孫小蘭這種沾酒就醉的樣子，以後還怎麼工作？

周南早已拿定了主意，興海公司辦公室主任，他必要一個男的，人的素質要比較全面，組織協調和文字材料以及接待能力都要說得過去，要不然以後就沒有人為周南分擔工作。

其實，周南早就起了一個合適的人選——現任業務部主任董啟亮。

「小蘭，這樣吧，你幹過勞資，你先熟悉一下情況，下一步，我會向總公司申請成立一個人力資源部……但是呢，你暫時先不要跟別人說，這只是我的一個初步想法，還不成熟。」周南遞過一張面巾紙，笑了笑道，「多大的人了，還動不動就哭鼻子……」

孫小蘭止住了哽咽聲，狐疑地抬頭來望著周南，慢慢就回過神來。明白了周南的暗示，她的臉色頓時不好意思地漲紅起來，她接過面巾紙隨意擦了一把眼淚，輕輕「嗯」了一聲。

實際上孫小蘭並不是什麼「官迷」，她之所以一門心思想要當這個中層，無非是想要多拿點工資補貼家用。她母親和父親都剛下了崗，還有一個弟弟正在上大學，家裡的經濟條件非常緊張和困難。

只要能多拿錢，干財務還是幹這個還沒有成立的人力資源部，她是無所謂的。

……

……

孫小蘭歡天喜地的出了周南的辦公室，走了沒有兩步，就在走廊裡迎面遇到了腳步匆匆的財務部主任馬曉靜。

「馬主任……」孫小蘭笑吟吟地主動跟馬曉靜打招呼。馬曉靜停下腳步也笑了笑，眼眸中的一抹陰暗的光彩一閃而逝，「小蘭，周經理在嗎？我找領導匯報點工作！」

「在呢。」孫小蘭輕輕一笑，「你去吧。」

馬曉靜哦了一聲，就逕自去了周南的辦公室。

推開門進去，見周南正在收拾桌上的東西，她趕緊笑著走了過去，從周南手裡搶奪過一摞文件和報紙來，「周經理，我來吧。」

周南面不改色，心裡卻暗歎了一聲，苦笑起來。

孫小蘭剛走，馬曉靜就到了。看來，自己今天上午是不得消停了。

周南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坐下，靜靜地望著馬曉靜動作輕柔地為他整理辦公桌。

馬曉靜個頭不算高，頂多也就是一米六左右，但人生得嬌俏玲瓏，精緻的五官上架著一幅黑邊眼鏡，整個人看上去非常清秀。

只是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的觀察和接觸，周南心裡卻明白，這個女人的內心遠遠不像她的外表那樣柔弱文靜，她骨子裡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女人。

不過，有野心也未必就一定是什麼壞事。孟春婷也有野心，否則她也混不到今天的正縣級位置上，當上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一把手。還有張英，也是如此。

對於周南來說，只要馬曉靜能獨擋一面甚至有更大的發展，她有沒有野心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將馬曉靜的這種野心控制在一個合適的範圍之內，不允許她肆意膨脹起來。

見周南打量著自己，馬曉靜臉上露出羞澀嫵媚之色，心裡卻有些歡喜。只要他對自己有點意思，那麼就有門了……

她的心思轉動著，慢慢向周南的辦公桌後面轉去，突然腳下一個踉蹌，嬌小玲瓏的身子就直挺挺地向周南懷裡倒去，還沒有等周南反應過來，她的兩瓣彈性的玉臀就緊貼在了他的大腿上，嬌柔的身子也靠在了他的胸前。

「呀……」馬曉靜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細微驚呼聲，卻立即閉上了眼睛，心頭忐忑著，即期待周南的下一步「行動」，又微覺有些羞恥。

她……她竟然來投懷送抱了？……周南震驚之下，腦中一片空白。

他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小小的興海公司經理，就因為被孟春婷賦予了調配兩個中層崗位的臨時性權力，一個上午間就先後經歷著金錢與美色的誘惑。由此可見，權力的絕大魅力和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對財富的追隨和對於權力的景仰，一向如此。

在周南看來，毫無疑問，馬曉靜肯定是想當興海公司副經理了。或許是想不出別的招數來，就拿定了色誘的主意並果斷進行實施了。

但周南多少有些理解不了馬曉靜的心態和行為：興海公司副經理跟馬曉靜這個財務部主任的崗位其實差不太多，都享受總公司中層副職的待遇；她已經是中層了，而且還是比較重要的財務部主任，有必要這樣嗎？

對於自己漸漸開始器重的下屬，周南實在是不願意說出「出賣色相」這幾個噁心的字。

他卻不知，馬曉靜根本就不是衝著這個副經理的位子來的，她是衝著周南的家庭背景和將來的前途來的。說得通俗一點，她想登堂入室嫁給周南。

馬曉靜今年24歲，中專畢業，家境很普通，父母都是工人。如果不是她表哥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副經理杜濤，她也進不了公司工作、更坐不上現今興海公司財務部部長的位子。

與周南接觸的時間越長，她心裡對周南就越有「感覺」。只是這種感覺究竟是愛意和喜歡多一些，還是攀權附貴的心思重一些，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公司裡有不少成雙成對的雙職工，很多青年職工都選擇了內部消化。馬曉靜<「文>慢慢也就<「人>有了跟周南成<「書>雙成對的心<「屋>思，只是她一直沒有找到表白或者捅破這層窗戶紙的機會——最近見周南跟孫小蘭過從甚密，她心裡就開始著急起來，生怕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被孫小蘭這個女人捷足先登。

於是乎，就有了剛才那鬼使神差的一幕。只是她選擇的時間太過敏感，以至於讓周南誤以為她是奔副經理這個位子來了。

周南的神色陰沉了下來，他抓住馬曉靜纖細的胳膊用力一拽，沉聲道，「馬主任，你先起來，不要這樣！」

……

……

聽周南聲音冰冷地說了幾句話，馬曉靜又羞又惶然又無奈，她漲紅著臉連連擺手小聲道，「你誤會我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呀……」

馬曉靜感覺自己無法解釋，羞急之下，聲音都有些顫抖。抬眼瞥見周南那高高在上和似乎有些不屑一顧的神色，一肚子的話都被噎了回去，感覺沒臉見人，就絕望地掩面而去。

馬曉靜衝出門去，差點與一個女人撞了個滿懷。

她也沒有看清這個女人是誰，就跑了去。

孟春婷一怔，轉身望著馬曉靜清秀的羞意盎然的背影，她的心思轉動了一下，兩條細長的柳眉兒就挑了起來，心底裡不由自主地就升騰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氣來，壓都壓不住。

孟春婷也沒有敲門，大步走了進去，然後手一甩，門就被重重地關上。

見孟春婷突然出現在眼前，周南很是意外。他不知道孟春婷好端端地，跑到他這裡來幹嘛。作為總公司主要領導，她如果有事，可以隨時一個電話召喚周南過去，沒有必要親自屈尊下訪嘛。

「……你怎麼來了？」周南訝然道。

「怎麼，我不能來嗎？是不是打擾了你的好事了？」孟春婷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酸溜溜地冒出了這麼一句，不過，她卻渾然不覺地冷笑著，往前走了幾步，怒視著周南，「才當了一個小經理沒兩天，就開始學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醋火中燒的孟春婷此刻已經失去了一貫的理性，周南先是感覺莫名其妙，旋即又苦笑起來。

這TMD是哪跟哪啊……簡直是……周南苦笑無語，聳了聳肩。

他懶得解釋，也無法解釋。

孟春婷黑著臉坐在周南辦公室的沙發上沉默了許久，那股突如其來的醋火才被她慢慢驅逐了出去。

驟然想起周南的未婚之身，人家哪怕就是跟公司裡的哪個未婚女子發生一點曖昧的故事，也無傷大雅。最重要的是，這與她無關！

這個念頭的泛起，讓孟春婷徹頭徹尾地感覺渾身冰涼，同時心裡湧動著無盡的悲哀、無言的羞恥。

見她把嘴唇咬出了血跡，周南苦笑著坐在了她的身邊，忍不住柔聲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其實……」

周南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來。

孟春婷幽幽一歎。

……

……

「對了，你找我有事嗎？」周南主動岔開話去。

孟春婷長出了一口氣，淡淡道，「香港蘭氏企業那邊有消息了，他們等我們不到，就主動提出來，要組團過來，在海都跟我們簽框架協議。他們來的比較急，可能這兩天就會到。我的意思是，你抓緊時間跟蘭若董事長聯繫一下，看看能不能邀請蘭若董事長親自過來一趟，我準備去向市領導匯報工作，把這一次的簽字儀式搞大……如果能列入市政府97年的重點工程，我們會享受很多政策上的優惠待遇。」

「他們要來？這是好事啊！」周南一喜，卻是猶豫了一下，「可是，蘭若能不能來，我沒有把握。我們雖然是大學同學，但你也知道，這個，呃……」

孟春婷掃了周南一眼，沒好氣地嗔道，「不是讓你盡量爭取一下嘛，你還推三阻四的。這是公司黨委交給你的重要工作，如果能完成，就給你記功，好好獎勵你……」

「獎勵就算了吧。我真的沒有把握，只能說盡力跟蘭若說說。人家是蘭氏企業的公主，掌控著這麼大的一個企業集團，還真未必有時間來海都吶……你不要抱希望太大！」

「那就讓蘭若盡量派個級別高的高管過來，別派那些小嘍囉……」孟春婷霍然起身來，準備離去，「你馬上跟蘭若聯繫，我要去市裡開會，順便跟楚市長匯報這個事兒。」

……

……

一直忙到中午時分，周南才離開公司，趕去了飛騰公司。

他倒是打通了蘭若的電話，但果然如他所料，蘭若事務繁忙，根本抽不出時間來海都。不過，衝著周南這個老同學的面子，她答應派她的助手——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的常務副總約翰過來，全權代表她和蘭立能源集團。

至於這約翰是「真約翰」還是「假約翰」，是起了英文名的香港人，還是地地道道的老外，周南沒有問，也懶得問了。

張英早就召集了副總崔靜、焦凱，等待在會議室裡。

見周南進門，崔靜和焦凱立即起身來打招呼，周南笑笑，「兩位，請坐，不要這麼客氣——」

涉及自己的重要決策，周南從來不會拐彎抹角和拖泥帶水，他向來都是單刀直入，直奔主題，「今天咱們開一個短會，我宣佈幾件事情，同時也給大家分分工。」

「可能張總也給你們說過了，我準備組建成立『海都飛騰香精製造（集團）有限公司』，相關的手續張總正在跑，應該近期就能跑下來——張總，手續上有什麼問題，你隨時給我打電話，我來協調各方面的關係！」

「嗯。」張英點點頭。

「為什麼要成立集團公司呢？一個是因為我們業務的擴展，二是因為做大做強企業的必須……其中，原『飛騰公司』和原『博大公司』合併為一體，更名為『飛騰煙用香精製造有限公司』，原『博洋公司』更名為『飛騰食用香精製造有限公司』，原『莉雅公司』更名為『飛騰洗化香精製造有限公司』，同時新註冊一個『飛騰香精集團供銷分公司』、一個『飛騰香精集團物資供應分公司』……」

「這樣，集團公司旗下就有三家有限公司，兩家股份公司，兩家分公司。」周南擺了擺手道，「同時，集團公司機關也要建立健全相關機構。我考慮了一下，覺得我們可以借鑒一些外資企業的機構設置模式，設立七部一中心：行政部、財務部、業務部、安監部、質檢部、投資管理部、市場部、研發中心……」

「下面，我簡單分下工。張總負責全面工作，包括集團公司的組建，手續的辦理，以及最近的整合收購工作。崔總負責集團公司人員的調配招聘，機構的設置以及公司現在日常的管理；焦總呢，就盡快協助張總抓好最近幾家新併購企業的資產盤點，爭取讓之早日恢復生產。」

周南沉吟了一下，「還有兩件事情很重要。第一，我們現在需要大量的管理人才，我建議崔總你上上心，要麼從其他企業裡挖，要麼去人才市場招聘，最好再引入兩個高層副總來，我怕下一步我們工作頭緒多了，你們三個人也忙不過來。另外各部門也需要一些專業的管理骨幹……崔總，你有困難沒有？」

「周總，困難倒是沒有，只是……」崔靜笑了笑，「只是我可是要高薪到處挖人嘍，到時候你這個大老闆可不要心疼錢！」

「沒問題。」周南擺了擺手，「還有一件事。我看隔壁博大公司的那個地盤不小，我打算規劃出一個地方來，蓋一座大樓，作為我們將來集團公司的辦公大樓。資金你們不要擔心，我會去跑銀行貸款……老焦，你跑跑有關部門弄弄手續，最好是把這三家企業連成一片，重新規劃建設一個新的飛騰集團公司辦公區和生產廠區……」

除了張英，崔靜和焦凱都沒有想到周南的「胃口」竟然這麼大……公司才賺了點錢，他就要蓋大樓蓋新廠房了……不過想起周南的巨大能量，焦凱就嘿嘿一笑道，「這沒有問題，只是可能需要很大的一筆資金……」

第118章 相親

開過會議之後，張英帶著崔靜和焦凱兩人開始進入了緊張的工作狀態中，個人忙活個人的一攤子，由張英居中調度。

他們都很明白，周南最大限度地放權下來，最根本的問題是要讓他們提高工作效率。

周南完了又單獨跟張英談了一些細節，一些不宜讓崔靜和焦凱掌握的核心管理機密，比如涉及下一步集團公司的高層人員配置和集團化運作的戰略方向，等等。

見周南匆匆又要離開，張英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壓低聲音道，「南，快過春節了，要不要給大家發一點獎金或者紅包什麼的？」

周南一怔，這兩天忙得一塌糊塗，他倒是忘了這茬了。

於是便笑了笑道，「該發。你抽空提個方案吧，從我開始，一直到每一個普通員工，都要有份，讓大家拿著年終獎開開心心地回家過個好年。不過，過年期間，公司不能停產停工，要安排好加班的人員，加班費按照國家有關規定發放。」

張英點了點頭，半開了一句玩笑，「整個公司的錢都是你這個大老闆的，你自己還要獎金幹嘛？」

周南嘿嘿一笑，「拿回去上繳啊，我媽學校要集資蓋房子，我家裡正需要錢呢。」

張英一怔，「你也不早說，阿姨需要多少，從公司賬上劃唄！」

「那不行。英子，你記住，我們這個公司走到今天也不容易，雖然是民營企業，但也必須要有嚴格的財務制度，每一分錢的支出都要清清楚楚，一切按照制度來辦事。哪怕是我這個老闆，也不能隨便從公司拿錢……要不然，我們就不是公司而是家庭作坊。」周南臉色一正，嚴肅地說道。

「得，又開始說教了，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張英撅了撅嘴，「我存了點錢，你拿去先用吧。」

周南搖了搖頭笑道，「不用，你別管了，我媽也不是真的缺錢，就是想試探試探我，看看我這個開公司的小老闆是不是真的賺錢……對了英子，我聽說海化最近要破產了，你要不要再去挖幾個人來？」

張英歎了口氣道，「我也想過這個事兒，但是——但是國企出來的人，你也知道，懶散慣了，他們來我們這裡會很不適應的……」

張英的話說了半截沒有說完，但周南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國企的人雖然有技術，也懂管理，但在國企幹活閒散，讓這些人來到工作節奏很快的飛騰公司——她不好管理。就連跟崔靜和焦凱，她都耐心跟他們磨合了很長時間，這才慢慢上道。

想想張英擔心的也對，周南也就沒再考慮這事兒，本來也就是靈光一閃的一個念頭而已，也並不是真的非要從海化挖人。

……

當晚，周南又去孟家給陳曦補習。快到春節了，陳曦已經放了寒假。按說，她已經是高二，功課正緊張著，學校裡也組織假期補課，但陳曦卻堅持要留在家裡自習，同時讓周南給她補習，孟春婷沒有辦法，就跟海都一中的校長說了說，開了陳曦這麼一個特例。

孟春婷跟海都一中的校長是熟人，同為在權力場上混生活的人，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周南哥哥，你看我這道題做得對嗎？」陳曦最近很乖巧，也很用功，從孟春婷出院之後，她的學習就變得格外刻苦了，似乎是一夜之間就懂事了，這讓孟春婷很欣慰，周南也感覺挺好。

周南笑著望去，剛要說話，他的大哥大又響了起來。周南趕緊接電話，陳曦不高興地撅著嘴坐在那裡小聲嘟囔著，「又有電話……都煩死了……」

周南笑著點了點陳曦的額頭，然後起身站在陳曦房間一角接起來電話，陳曦眼睛眨了眨，卻也豎起耳朵來聚精會神地聽周南接電話。

電話是乾媽林霞打來的。

「媽，您找我有事？」周南輕輕問道。

「南南，你在哪呢？」

「我在孟總家裡，給陳曦補課呢。」

「哪個孟總……哦，你們單位的領導啊——孟春婷，嗯，我知道這個女人。」

「南南，我跟你說個事兒……明天上午10點鐘你能不能出來一下，我給你介紹了一個對象，你們見個面。女方是海都警備區機要科的一個女軍官，中尉，人生得漂亮，家世也好，她父親可是軍區某野戰師的師長，據說最近正在提少將去集團軍裡干參謀長……」林霞笑道，「我跟你媽說過了，你媽也很同意，南南啊，我覺得你們兩個很般配。」

周南吃了一驚，苦笑道，「媽，我年齡還小，這個問題嘛，呃……就先不考慮了吧，呵呵。」

「小啥？你都23了！馬上就該成家立業了……反正我不管，你明天上午十點必須要給我出來，就在海都賓館的咖啡廳，我也過去。我都跟人家女方說好了，不管相中還是相不中，你都得出來見一面。」林霞故作生氣道，但旋即又笑了起來，「相不中也不要緊，媽朋友多，手頭上的好女孩多的是，以後咱們慢慢來！」

周南一陣瀑布汗，剛要繼續跟林霞推辭幾句，林霞卻匆匆掛了電話。

周南無奈地扣掉電話，陳曦站起身撅著嘴，明亮的眼眸中閃爍著某種複雜的神采，她抿著嘴唇輕輕道，「周南哥哥，你要去相親嗎？」

周南苦笑一聲，又探手過去習慣性地點了點她晶瑩秀美的額頭，「小孩子家家，不要關心這些，好好學習吧，來，陳曦，我們繼續講這個題。」

「不，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陳曦倔強地站在那裡，小胸脯兒一挺，不讓周南過去。

周南無奈，苦笑著聳了聳肩，算是回答。

陳曦的臉色立即有些陰暗下來，她垂頭想了想，突然仰臉一笑道，「周南哥哥，你明天去相親帶我去好不好，我幫你把把關唄！」

「人小鬼大的小丫頭片子，別摻和大人的事兒，趕緊學習去！」

「我不是小丫頭片子，我都上高二了！」陳曦「憤憤不平」地瞪了周南一眼，對於周南口裡這個「小丫頭片子」的暱稱，她一直都很不買賬。

「你才比我大幾歲……」陳曦嘟嘟囔囔起來，秀美的小臉上兩條好看的柳眉兒皺了起來。

「快點，別廢話！」周南裝作生氣的樣子，沉著臉拽著陳曦的胳膊又坐在了書桌跟前，開始繼續補習。但後半段，陳曦明顯心不在焉。

直到周南離開時，陳曦將他送到樓下，還扯住他的胳膊撒嬌道，「周南哥哥，明天我也去湊個熱鬧吧，成不成嘛……」

周南瞪了她一眼，也沒理她，逕自走了去。

沉沉的夜幕中，陳曦歪著頭裹著羽絨服站立在寒風中望著周南離去的背影，眼神閃爍著，也不知道在打著什麼主意。

……

……

從孟家回家已經是十點多。

剛一進門，母親岳萍又給周南上了一堂思想政治課，要求他明天必須要去相親。很顯然，岳萍對女方很滿意。看她那樣子，應該是看過女方的照片。

而父親周寧宇也從書房裡露出頭來，笑著附和了一句，「是啊，南南，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該找個對象了……你媽說的對，你明天得去，就算是為了你乾媽的面子，你也得去！」

「好了，你們就別嘮叨了，我去，我去成不成？」周南無語，逕自進了自己的臥房，躺在了床上。

無論他有多少女人，他心目中的妻子的位置始終都會為蘭若留著。前世如此，今生亦不變。況且，他今生的命運已經轉變了軌跡，心目中的女神蘭若再也不像前世那樣高不可攀，他更加不能放棄。這是他排斥相親的根本。

當然了，就算是沒有蘭若的存在，他也不怎麼喜歡這種傳統的「相親」方式。

但正如父親所言，林霞的面子不能不給。不要說林霞是一番好意，拿他當自己的親兒子看待，就算是面子上的事情，他也必須得擋一擋。

想到這裡，周南下床來，拉開書桌的抽屜，取出了蘭若那張笑容燦爛風華高貴如月之女神的照片，癡癡地望著，心頭卻是感慨萬千。

他知道，目前的自己，哪怕是海都市公安局局長的兒子，擁有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但距離香港蘭氏企業公主一般存在的蘭若，還是有相當一段遙遠的「路程」。兩人之間這種因為身份和出身而天然存在的巨大溝壑，只能通過他後天的不斷奮鬥和努力才能一點點彌補起來。

所以，他沒有退路，只能殫精竭慮盡最大可能地跑步前進，他的事業做得越大，他距離蘭若就越近。這就像是一次起點落後的馬拉松賽跑，他必須要付出常人無法想像的艱辛汗水，才有可能一次次超越別人，向最後的終點一往直前。

「蘭若，等著我，我會追上來的，一定會的。」周南緩緩將蘭若的照片放入了抽屜，長出了一口氣，目光堅定而執著。

「南南，你睡了沒有？你乾媽找你！」母親岳萍在客廳裡喊了一嗓子。

周南皺了皺眉，卻還是不得不跑出去接電話。

第119章 官職

「媽，我是周南。」

「南南啊，我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就打電話給你，再囑咐你幾句。人家這個女孩，各方面條件都非常好，追求的人都能排成一個連。也就是我的朋友是她的領導，人家才給個面子答應跟你見見，你可不要給媽拉稀！」

「明天換身像樣的衣服，咱們也好歹是幹部子弟，不要給我和你爸爸丟人！」

電話裡，林霞絮絮叨叨地囑咐著，周南無語地苦笑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鬧了半天，人家答應跟自己見面竟然還是因為背不過熟人的面子……這是什麼事情呀，搞得自己找不上對像似的……但周南心裡這番牢騷，卻不敢當面跟林霞說，否則，又要引起林霞更絮叨的說教。

不過，因此一來，周南倒是對這個未曾謀面的女軍官產生了一絲好奇。到底是什麼人啊，竟然這麼牛叉？

第二天上班後，周南抓緊時間處理興海公司的事情，因為他上午還有一個相親會。

昨天一天，已經有不少人報了名要競爭興海公司副經理、綜合辦主任的職位，興海公司業務部主任董啟亮也在周南的暗示下報了名。孫小蘭也報了名，儘管她知道自己沒戲，但這樣的場合也是一次出頭露面的機會，她得學會推銷自己。

有了周南的支持，孟春婷肯定不會反對，董啟亮改任副經理兼綜合辦主任已成定局，雖然是兩個崗位，但周南其實卻只想要一人。這個事情，周南已經跟孟春婷通過氣，得到了孟春婷的默許。

只不過，董啟亮改任後，會倒出一個業務部主任的位子，周南本來有意讓馬曉靜接替董啟亮。因為周南發現，馬曉靜適合干業務並不適合干財務，雖然她一直都是財務人員。

但昨天馬曉靜搞了那麼一出，讓周南很意外很吃驚，以至於也忘記了跟她談調整崗位的事情。

坐在那裡猶豫了半天，周南還是決定按照一開始的想法進行下去——至於馬曉靜昨天的「表演」，就權當什麼都沒有發生。最關鍵的因素是，他現在沒有太大的選擇餘地，沒有太多即有能力又可信得過的人用。

想到這裡，周南抓起電話就給財務部打了過去。

接電話的是會計張琳，「周經理，您找馬主任？好的，她在呢！我馬上讓她過去。」

馬曉靜整個人埋在桌上的報表裡，掩飾著自己內心的緊張。聽說是周南電話找她，心頭又是一陣悲哀和忐忑。

但醜媳婦總得見公婆，雖然昨天出了醜，但生活還得繼續下去。馬曉靜畢竟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很快便調整好了心態，強自按捺下內心的各種不堪的情緒，敲門進了周南的辦公室。

儘管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但真正見到笑吟吟的周南，馬曉靜的臉色還是下意識地漲紅起來，準備好的說辭全部都被打亂成一鍋粥了。她紅著臉不敢正視周南清澈的眼睛，囁嚅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呵呵，曉靜，你坐。」周南若無其事地擺了擺手，「我有個事情跟你談談。」

馬曉靜遲疑著坐下，猶豫半天還是鼓足勇氣小聲道，「我昨天，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

「我明白。」周南笑了笑，「是我誤會你了……好了，曉靜，這個事兒就別再提了。」

「我想讓你去業務部……你願意嗎？」周南沒有說廢話，直截了當地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馬曉靜吃了一驚，猛然抬頭望著周南，一時間百感交集，也說不出話來。

對於興海公司來說，業務部的重要性遠遠超過財務部。因為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全資子公司，總公司財務對於興海公司財務控制得很嚴抓得很死，財務部基本上就是一個擺設。而業務部則不一樣了，涉及興海公司最根本的工作，而且，也是最有油水、最不容易被總公司控制的部門。

馬曉靜心頭歡喜低低應了一聲，「我願意……」

「好，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你先不要跟別人說。等過兩天，總公司批下來你再交接工作。」周南擺了擺手，「你先回去，我有點事情馬上要出去一趟。」

……

……

雖然報名的人很多，但真正有資格參加競爭的人卻不會太多，因為總公司辦公室和興海公司還有一個資格審查的問題。有些人明明不夠條件，也來湊熱鬧，這個是必須要剔除掉的。

在電話裡跟戴龍溝通了一下，讓辦公室明天上午組織競聘答辯會，確定了明天當評委的人選，周南這才掛了電話，看看表已經9點多點，就準備出門去參加林霞安排的「相親會」。

但他剛要出門，總公司政工科的人就打過電話來，說是周南去市建委掛職的事情確定了，讓他帶上兩張免冠照片去建委組織人事科填表。

與所謂的「相親」相比，對於周南來說這當然是一件大事。

周南匆匆帶著照片打車去了市建委。這是他重生後第一次來海都市建委，仍然是印象中那座熟悉的米黃色四層辦公樓，他輕車熟路地上了三樓，找到了組織人事科的辦公室，敲門走了進去。

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正在伏案寫著材料，突然見周南進來，就抬頭掃了他一眼。

「您好，我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周南，我們公司政工上通知我來填表……」周南笑笑道。

那男子飛快地上下打量了周南幾眼，臉上立即浮現出濃烈的笑容來，「原來你就是小周啊，來，請坐，我馬上給你拿表！」

這個時候的周南並不知道，他在市建委機關裡早已算是名人了，很多人或許沒有見過他，但都知道周南這個名字。一來是他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畢業生的耀眼招牌，一個是因為他的父親周寧宇上位海都市政法委副書記兼公安局局長。

公安局是要害部門裡的「要害」，公安局局長的兒子在建委系統工作，想要保持低調都不可能了。

「我姓趙，趙廷，組織人事科副科長。」那男子溫和地笑著自我介紹，「小周，你填填這張表，嗯，要認真填，一定不能出錯，這張表一式兩份，一份在咱們這裡入檔，另一份要報到市委組織部去備案……將來，你們這些後備幹部，都有機會提拔成副處級喲！」

趙廷多少有些羨慕地望著周南。

周南趕緊起身笑道，「謝謝趙科，我馬上填表。」

這是兩份很普通的「後備幹部基本信息表」，填完表貼好照片，周南將表遞給了趙廷，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趙廷就笑道，「好了，這是你的掛職任命文件。祝賀你了，周主任！」

周南接過市建委黨委的紅頭任命文件，匆匆掃了一眼，見上面正式任命自己為「掛職擔任市建委行業管理辦公室副主任（正科級）」，心頭也微微有些歡喜。

拿到這個任命文件，意味著他的人雖然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工作，但從今天開始，他已經擁有了體制內正式的官職身份——算是名正言順的正科級幹部了。

「謝謝趙科，謝謝！」周南將文件小心翼翼地折疊起來，裝進了包裡。這份文件，市建委當然要下發和轉發到市建委系統的各單位去，這份算是給他自己作為身份證明的。

周南跟趙廷熱情地握著手，「趙科，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

趙廷朗聲一笑，「你現在還不能走，胡主任要親自找你談話！」

周南一怔，「領導要找我談話？」

「是啊，每一個掛職的後備幹部，組織上都要進行例行談話的。胡主任是黨委書記，自然要親自跟你談談。不過，你也不要緊張，胡主任人很好的，沒有領導的架子，你去了就知道了。」趙廷笑道，一路將周南送出門去。

其實趙廷心裡有話卻沒有說出口來。不是誰都有資格接受胡宗生這個建委一把手的親自組織談話的，最近選調的這5個掛職年輕後備幹部，也就是周南有這個資格。其他人，都是由建委分管黨群幹部的黨委副書記談話。

……

……

周南畢恭畢敬地從市建委主任胡宗生辦公室出來，胡宗生竟然撇下大領導的架子，熱情地送到了門口。

「領導請留步，我回去了，謝謝領導的關照！」

胡宗生溫和地笑了笑，輕輕向周南點點頭，「嗯，回去繼續努力工作，小周，好好幹，我很看好你。好了，去吧。」

胡宗生擺了擺手，周南這才恭謹地轉身離去。

胡宗生之所以找他談話，一方面是組織程序，一方面是示好。跟胡宗生進行了大約十分鐘的談話，周南這才明白，自己掛職命令上的這個「正科級的括號」原本是沒有的，後來是胡宗生親自提名點將。

周南自然當面向胡宗生表示了相應的感激，心裡也想著等明天讓自己父親給胡宗生打一個電話感謝兩句。

出了建委的大門口，周南看看已經接近十點半了，心頭就有些著急，打上車就往海都賓館跑。他從包裡掏出大哥大來，開了機。剛才跟胡宗生談話，為了表示恭謹和恭敬，他關了機。要不然，正在跟領導談話，電話響個不停，很不禮貌。

第120章 謝冰

果然，在路上，林霞那氣呼呼興師問罪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南南，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天跟你千叮嚀萬囑咐，讓你不要遲到，可你……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人家姑娘都早到了，你看看你……太不像話了，真是太不像話了！你馬上給我趕過來，快點！」

「媽，您別著急啊，我臨時有事，被建委領導找去談話，所以耽誤了一下。」

「建委？找你幹嘛？」畢竟是關心自己的乾兒子，林霞還是忍住了不滿，急急問道。

「我去建委掛職，任命下來了，我去填了表拿了任命文件，同時，建委胡主任還找我談話，一來二去，就耽誤了幾分鐘。」

「好了，你趕緊過來，我跟人家姑娘解釋一下。」說完，林霞就掛了電話。

周南十分鐘以後趕到了海都賓館。賓館的咖啡廳就路邊，而林霞和那女軍官就靠窗戶坐著，所以周南一眼就看到了兩人。

隔著茶色的落地玻璃，他見那女軍官端坐在那裡，穿著一身合體的毛料冬常服，紅色的大簷帽規規矩矩地放在茶几上，烏黑的長髮挽成了髮髻。周南其實只看了一個側面背影，但隱隱見他眉目如畫，只是神態間微微有些冰冷。

林霞也望見了周南，笑著隔著窗戶指著周南笑笑，「小謝，這就是我們家周南。」

那扛著一槓兩星肩章的女軍官哦了一聲，側首來望向了窗外。周南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脖子上戴著一條白色的圍巾，身材高大，舉止從容，正大步走上了海都賓館的大理石台階。

周南不是那種高大英俊的奶油小生，但臉上稜角分明發散著一股英氣。而且，他的氣質中帶有濃烈的書卷氣，一望可知就是文化層次較高的「讀書人」。

周南大步走進了咖啡廳，林霞起身來揚了揚手道，「南南，過來，這邊！」

那女軍官見林霞站了起來，也禮貌性地起身來，向周南的來路瞥去。

「南南，這是謝冰——謝冰，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周南。」林霞趕緊笑著給兩人介紹起來，然後向周南使了一個眼色，悄然提起自己的包溜之大吉。

周南瞥了謝冰一眼，發現這女子生得非常精緻，嚴格說起來，她的五官單挑一個出來都算不上出眾，但這麼聚集在一張臉上卻顯得非常完美，給人的感覺很飄逸出塵。而她眉眼間若無若無的一絲冰冷，又給這份完美的姿容注入了幾分引人矚目的神韻。

她的身材修長，並不時尚的軍裝也難以遮掩她玲瓏健美的身段，反而多了幾分颯爽的英氣。周南只望了一眼，便深深地記住了這樣面孔。

不過，同樣是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兒，但與蘭若相比，謝冰終歸還是遜色一籌，不在於容顏，而在於氣質。蘭若那種發乎於骨肉血脈的高貴芳華，不是謝冰所能比的。但謝冰的冷冰和英氣，卻足以彌補這一份氣質上的高貴了。

周南在打量謝冰，謝冰同時也在打量著他。說實話，謝冰心裡微微有些意外。按照她的經驗主義邏輯，像周南這種官宦子弟，尤其是他父親在海都市還算得上一號實權人物，應該是氣質比較張揚舉止比較囂張的一類。

可面前的周南成熟穩重內斂、書生氣十足，讓謝冰沒有想到。

不過，終歸是匆匆一面之緣而已，謝冰也沒有往心裡去。其實周南如何，也與她無關，今天能答應來跟周南見面，不過是駁不過領導的面子。

「你好，請坐。」周南笑著伸出手去。

「你好。」謝冰伸出自己纖細粉嫩的小手去，讓周南握了一握，然後才盈盈做了下去。動作非常優雅，這種優雅輕柔的舉止，讓周南下意識地想起了孟春婷。

「喝點什麼？」畢竟是男士，周南主動招呼道。

「隨便什麼都可以吧。」謝冰的眉頭慢慢舒展開去，淡淡一笑。

周南眉頭暗暗一皺，這小娘們似乎有些冰冷。不過，他懷著跟謝冰一樣的應付心理，見她不怎麼熱情，他也就不再說什麼。

隨意點了兩杯咖啡，又要了幾盤點心，兩人就不再說話，默默地望向了窗外。周南是不好意思直視對方，生怕對方把自己當成好色的登徒子，要不然，人家回去跟介紹人一說，那周南是啥人啊，整個一色狼。儘管沒有跟對方「談」下去的意思，但周南也不想敗壞自己的形象。

而謝冰則根本就是心性冷漠。追求她、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多了去了，其中不乏優秀之人，周南雖然也算不錯，但在謝冰眼裡，也不算什麼。

只是她早已習慣了眾星捧月，幾乎所有的男人跟她單獨相處都極盡討好之能事，唯獨周南不冷不熱地，言語神態間也流露出了幾分敷衍，這讓謝冰心裡感覺有些不爽。

咖啡上了，謝冰慢條斯理地攪拌著，然後俯身抿了一小口。

周南掃了她一眼，暗暗搖頭一笑，也自是喝著咖啡。

氣氛非常沉悶，周南心裡明白，這杯咖啡喝完，兩人就該互相說聲再見了，從此再無瓜葛，從此雲淡風輕。

「謝小姐是海都人嗎？還是只在海都當兵？」喝咖啡的功夫，周南隨意問了一句。

「我家在省城，我在海都當兵，來海都3年了。」出於禮貌，謝冰也輕輕回了一句。

這麼兩句對話完畢，兩人就徹底再也無話可說，各自喝著咖啡。如果不是咖啡太熱，周南懷疑自己是不是該一口喝掉，然後告辭走人。

恐怕，謝冰心裡也是同樣的感受。

但所謂人不留人天留人，如果上天注定兩人有些宿命中逃脫不了的緣分，不論是周南還是謝冰，又怎麼能逃得出宿命之手的安排。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原本清朗的天空突然陰雲密佈，凜冽的西北風呼嘯而至，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夾雪驟然而至，昏天黑地的，路上的行人紛紛奔跑著消失了蹤跡。

開始還是雨夾雪，到了後面就完全成了滂沱的大雨。雨幕轟然，發出巨大的響聲。

謝冰皺起了好看的眉頭兒，周南也有些煩躁——這還沒過春節，怎麼好端端地就下起了暴雨！真是邪門了……邪門了！

……

……

雨越下越大，風捲雨驟，氣勢蔚為大觀。咖啡廳裡播放了海都市電台的廣播，說是颱風安娜提前在海都沿海一帶登陸，要求市民做好防颱風的各項準備云云。作為沿海城市，狂暴的颱風經常來襲，對於海都市民來說，這也算是家常便飯了。

「這是什麼氣象預報啊，颱風都來了，才預報？」周南忍不住嘟囔了一聲，謝冰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氣象台前天就發佈颱風警報了，只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周南哦了一聲。

望著窗外越來越兇猛的雨勢狂風，謝冰皺了皺眉，霍然起身道，「對不起，我必須要趕回去了，我中午12點的火車，我休年假要回家過年了。」

周南也笑了笑，站起身來道，「可是暴風雨這麼大，謝小姐打不上車的，要不然再等等？等雨小點了，再走！」

周南本是隨意一說，並無真正殷切的挽留之意。但謝冰抬腕看了看表，卻還是緊皺著眉頭坐了回去。

她這麼一坐回去，周南也就只能陪她坐著。氣氛依舊沉悶尷尬，兩人依舊各自扭頭看著窗外，默然不語。

周南的大哥大電話驟然響起，周南取出一看，見是林霞的電話，就接了起來。謝冰只是回頭掃了一眼，又扭過頭去。

「喂，媽——」

周南剛跟林霞打了一個招呼，林霞就嘻嘻笑了起來，「怎麼樣呢，南南，今天的老天爺真是作美啊，給你們創造了這麼好的相處的機會——對了，人家謝冰中午要趕回省城去過年，我看她這火車大概也誤點了，你不是有車嘛，你主動點，送人家去省城！兩個小時的高速公路車程……」

周南心裡苦笑，你這是胡安排個什麼勁頭？不要說我還沒有時間去送她，就算是我想去，人家就能願意讓我送嗎？

但周南卻無法當著謝冰的面多說什麼，只能含糊其辭。

「好了，把電話給小謝，我跟她說兩句。」

周南無奈，只得把電話遞給了謝冰。

謝冰接過去，輕輕笑了笑，「林阿姨，我是謝冰，您找我有事嗎？」

「小謝啊，阿姨聽老孟（謝冰的科長）說，你中午12點的火車要趕回省城是吧？看看現在雨下得這麼大，你也趕不上火車了……這樣啊，小謝，你也別著急，讓我們家周南送你……他有車，送你走高速回省城，兩個小時就倒了啊……幹嘛這麼客氣？我們都是一家人啊……我跟老孟那是啥關係？那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

聽著林霞在電話裡跟謝冰扯著，周南暗暗苦笑，心道這沒準就是自己這位乾媽跟她的姐妹老孟一起安排的局，就算是沒有今天的這場暴風雨，她們也會找出起來的借口來，生生給自己創造跟謝冰單獨相處的機會。

雖然周南並無追求謝冰之意，但林霞對他的這種「古道熱腸」還是讓他有些感動。認了這個乾媽之後，林霞對他真的是沒的說，簡直就是拿周南當自己的親兒子一般看待。

把電話還給周南，謝冰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道，「麻煩你了。」

周南一怔，心道我還沒答應送你的嘛，你感謝啥哩？

他暗暗搖了搖頭，心道算了，送就送一趟吧，就算是看在乾媽的面上，也不能太失禮。想到這裡，他笑了笑，「謝小姐客氣了，舉止之勞呢，沒關係的。」

謝冰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輕輕道，「不好意思，我是軍人，你還是叫我謝冰吧……我不太喜歡謝小姐這個稱呼。」

「呵呵，好。謝——謝冰，你在警備區是做什麼的？我知道女兵有文藝兵，通訊兵，不知道你是什麼兵種？」經過了這麼一番，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下，周南順著話茬兒就問了一句。

「我是學通訊的，現在在司令部干機要秘書。」謝冰回頭來笑了笑。神態雖然還是有些冰冷，但比起方才來是柔和太多了。

……

……

中午12點半多，暴風雨漸漸停了。對於海都市這種沿海城市來說，這種因為颱風引起的暴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雲散風收了。城市的排水系統很好，路面上看不到太多的水跡。

飛騰公司的司機孫戈將車開了過來，停在樓下，向迎過來的周南和謝冰恭謹地笑著，遞過了鑰匙去，「周總！」

「嗯，你自己打車回去吧，我用車辦點事兒。」周南笑了笑，上前一步打開車門，「謝冰，上車吧。」

上了車，周南開車直奔海都市警備司令部所在的那座綠色軍營。謝冰下了車，腳步輕盈地走進了營區，不多時就帶著一個大包走了出來。

周南猶豫了下，還是主動下車來跑過去從謝冰手裡接過包，然後提過來放在了後備箱裡。

周南打開了副駕駛的位置，謝冰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坐在了後面。周南聳了聳肩，他不過是無心行為，根本沒有趁機跟美女接近套近乎的心思。至於謝冰坐前面還是坐後面，對他來說都沒有差別。

周南一邊開車，一邊給孫小蘭打了一個電話，囑咐她說自己有點事情要離開海都一趟，晚上就趕回來。然後周南又打電話給張英，問了問公司的事情。

在車即將上高速的時候，周南的大哥大又響了起來。周南剛要接起電話，卻聽後面的謝冰輕輕道，「開車打電話違反交通規則，很危險，你注意一點！」

周南一怔，笑了笑，就把電話摁掉，沒接。

「能不能借你的電話用用，我想給家裡打一個電話。」謝冰輕柔中略帶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

周南無語，將放在一旁的大哥大抓手，順手遞了過去。

謝冰接過，笑了笑道，「謝謝你。」

第121章 冒牌男友

周南開車奔馳在高速公路上，他的車技很是嫻熟，雖然車子不算太好，但也彪出了高速度。

聽著坐在後面的謝冰跟家裡的某個人在小聲通著電話，周南嘴角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來。這個女人真的是有點意思，看來不僅是對外人冰冷，就算是跟自己的家人說話，也帶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冷漠感。

當然，她自己或許也感覺不出來。而這，大概就是天性所致了。

不過，謝冰的冰冷並不是那種純粹的冰山似的生冷，更像是因為驕傲和眼高於頂的性情所導致的某種外在的姿態。也許是因為軍隊高幹子女的出身？周南心頭暗暗一曬，心道一個師長的女兒而已，真的很拽嗎？未必了。

「謝謝，電話還給你。」謝冰打完電話，默默將電話遞了過來。

周南接過不久，電話鈴聲就驟然想起。

周南見是張英的電話，這回卻是不能不接了。因為他心裡明白，這個時候、張英明知道他正開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還打電話過來，顯然是有要緊事。

「南，你說話方便嗎？」電話那頭的張英的聲音有些急促。

「你說吧，英子，沒事，我把車開慢點。」周南笑了笑，「是不是註冊手續上出了一點問題？」

「是的，工商局驗核我們的註冊資本不到3000萬，說我們註冊集團公司的基礎條件達不到。我跟他們的一個副局長談了半天，他們死活也不鬆口……你看看，這事兒該咋辦？」張英歎了口氣，「看來得你出馬了，我辦不了這事兒！我就壓根沒有想到，這個手續還這麼複雜！」

「他們是不是要卡我們一下……或者，我們送送禮找找關係？」張英遲疑了一下，又道。

周南沉吟著，心思活絡著。

現在還是1997年年初，這個時候國家對於集團公司註冊的條件卡得還不算特別嚴，要是再拖上大半年下去，到了98年上半年，國家工商局就會出台《企業集團登記管理暫行規定》，要求企業集團的母公司註冊資本在5000萬元人民幣以上，並至少擁有5家子公司。而且，對於股份公司的設立要求也規範完善起來。

但現在，還不是那麼嚴。

某種意義上說，因為國內的市場經濟還處在「初級階段」，很多程序上都不是那麼規範。所以，周南這才準備打一個時間差，準備早一些將集團公司註冊起來，免得將來找麻煩。

「英子，現在海都市不是因為鼓勵招商引資，放寬了這方面的條件嗎？而且，省裡也有相關的規定，我記得有這麼一個規定：《濱海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公示十項企業准入改革舉措》，鼓勵設立投資公司，最低註冊資本可以酌情放寬到1000萬元，母子公司總和註冊資本1000萬元以上的新設公司允許先使用集團名稱，待條件符合後再核發集團登記證。」

周南皺了皺眉，「你再去找找工商局的人，找找這兩個文件……」

張英苦笑起來，「我去找誰去呢？這些人一個比一個牛，說話都說不上……我看，我們還是花點錢疏通一下關係吧……其實我聽說市裡有幾個企業也是一個空架子，說是集團公司，其實底下也沒什麼資產，還不如我們吶！」

「暫時先不用——算了，註冊資本上我再想想辦法，你給我報一個大體的數目，還需要多少達到他們的要求？」周南沉聲道。

「我們的各種設備、廠房、市場資源以及不動產加起來勉強算1000萬吧，說實話非常勉強。就算是這樣，我們還差兩千萬呢……」張英歎息道，「南，要不然我們先緩一緩這個事兒？其實我覺得，集團不集團的，也沒啥太大的作用，頂多再有一年，我們就完全超過他們的這個標準，到時候再註冊也來得及嘛！」

「不，不成。英子，到明年國家抓得就緊了，而且，我們下一步要不斷跟煙草企業合作，不斷組建成立新的公司來拓展業務，必須要靠一個大的企業集團來維持各個公司之間的協調運轉……」

「這樣吧，英子，我再想想辦法。找別人墊資或者找銀行貸款，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就不註冊『集團有限公司』了，我們先註冊一個鬆散的飛騰集團法人實體作為母公司……行了，你先不用管這個事兒了，我來想辦法解決。」

周南說完就掛了電話。

坐在後排座上的謝冰看似淡漠，其實也在側耳仔細聆聽著周南打電話，聽了半天，心裡不由有些好奇。當然了，車裡的空間就這麼大，她想不聽也不成。

介紹人（既林霞的好姐妹、謝冰的科長孟玉蓮）只跟謝冰說，這周南的父親是海都市公安局的局長、政法委副書記，他本人呢也是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高材生，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當一個小中層，卻沒有往深處說。

其實，介紹人也不知情。對於周南名下有幾家企業的事情，林霞雖然隱隱戳戳知道一點，但卻沒太當回事兒，認為不過是周南的小打小鬧，也就沒跟介紹人說。在林霞看來，周南真正吸引人的地方在於名牌大學生和幹部子弟的身份，其他的都不過是陪襯。

但聽周南話裡話外嗎，一口一個企業集團、市場業務什麼的，口氣大得很，顯然不是一個國有企業中層幹部那麼簡單。只是好奇歸好奇，謝冰卻壓根不會問出口去。

周南是龍也好是蟲也罷，都與她無關，她根本就沒有跟周南處對象的意思。不過是她跟孟科長私人關係很好，不好意思不給林霞一個面子而已。

想了想，周南撥通了張東昇的電話，在電話裡跟張東昇閒扯了幾句，然後就直奔主題。張東昇聽說周南要讓他幫著墊資註冊，稍稍有些猶豫。但終歸還是看在長遠的關係上，點頭答應幫助解決500萬。

完了，周南又給紅太陽的老闆朱建勇打了一個電話過去，朱建勇答應得很痛快，也允諾幫助解決500萬。

不過是墊資，註冊成功會馬上就可以撤回來，損失不了幾天的利息，這也不算太大的事兒。朱建勇也好，張東昇也罷，總不能為了這點事情破壞好不容易才跟周南建立起來的友好融洽關係。

打了兩個電話，搞定了一千萬，還有一千萬的缺口。

周南沉吟了一會，決定返回海都後立即找黃秋玲再搞一筆貸款。當然，一千萬的數目是有些大，估計黃秋玲也難以解決，但能解決多少算多少吧，只要能湊足2000多萬的註冊資本，周南覺得自己再找關係通融一下，應該差不多能辦事了。

……

……

汽車飛馳在高速公路上，兩人在車上有一搭無一搭地說了幾句話，雖然話不多，但比起一開始來，總算是熟絡了一些。

兩個小時後，寧海高速走到了盡頭，省會寧宇市到了。周南拐下了高速路，準備在寧宇服務區停車。因為他跟謝冰說好，他就送她到寧宇服務區，然後由她家裡派車來接她進城。

這個時候，寧宇服務區的停車場上沒有幾輛車，周南很快就發現了一輛草綠色的軍用吉普車，俗稱「213」的那一種型號。

周南笑了笑，回頭向謝冰朗聲道，「謝冰，前面那輛車應該就是來接你的吧，我把車開過去了啊……」

周南剛要打方向盤，突然謝冰眉頭緊蹙地半起身來從後面抓住了他的胳膊，低低急促道，「你先別過去！」

周南一怔，不過，也沒有說什麼，就在原地停了下來，瞥著原處那輛軍用吉普默然無語。

他知道謝冰肯定會有「下文」，與其開口去問，不如靜靜地等待。

不多時，一個穿著軍用迷彩服扣著上尉肩章的年輕軍官從吉普車上跳了下來，慵懶地靠在車上，點上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凝望著高速路從海都來的方向。

周南望著此人，眼角的餘光發現，後排座上的謝冰眉頭緊蹙，神色驟然變得非常冷漠，一雙手緊緊地抓住後排座的抓手。單看謝冰這神色，周南心裡就猜出了幾分。

基本上可以確定這麼兩點：第一，來人並非謝冰的家裡人；第二，來人並非那麼討謝冰的喜歡，甚至還可以說讓她非常討厭，否則她不會這副模樣。

沉默良久，謝冰猶豫了一下，突然漲紅了臉小聲道，「周南，我求你個事情，能不能幫我個忙？」

周南心頭一動，卻是微微一笑道，「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盡力幫忙。」

「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假裝一下我的……我的男朋友。」謝冰咬著牙說出這番話來，秀美冷漠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飛起兩朵紅霞來。

見周南明顯打了一個愣怔，她又匆匆急促道，「我也不讓你白幫忙，如果你幫了我的忙……我剛才聽說你要註冊集團公司因為註冊資本不夠需要找人墊資吧？我可以幫你找1000萬的墊資……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

謝冰作勢欲要下車。

周南苦笑了一聲，「謝冰，這個……呃，不是我不幫你啊，只是這個……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啊？」

「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只是假裝一下……完了，我們——我們該怎麼還怎麼。」謝冰的聲音又變得冷淡起來，她其實本來是想說「完了我們各走各的路誰也不認識誰」，轉念又一想，覺得這話有些傷人，就改了口。

……

……

周南慢慢把車開了過去。絢爛的陽光多少吹散了些許凜冽西北風所帶來的酷寒，周南緩緩下車，而謝冰也隨後下了車，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去挽住了周南的胳膊。

胳膊處與謝冰那修長挺拔的身子緊貼著，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傳進鼻孔，周南下意識地向身側的佳人望去，那張秀美到了極致的臉龐上浮蕩著一抹濃濃的紅暈，周南明顯感覺出了她的緊張和羞澀。

感覺到周南在望著自己，謝冰呼吸一陣短促，慢慢就停下腳步，側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意思無非是說「假裝而已你別太入戲了」。

周南笑了笑，半真半假地挽著謝冰繼續前行，兩人的背影在陽光地裡一長一短，異常親密地重疊在了一起。

那青年上尉軍官，乍一看到謝冰從一輛黑色的轎車上下來，眼前一亮，臉上立即堆滿笑容正準備揚手招呼她一聲，卻不料馬上就又看到謝冰親親熱熱地挽著一個高大青年的胳膊，跟對方有說有笑地向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而謝冰路上的那片刻的「怒目而視」和腳步停頓，也被青年上尉軍官當成了兩人間的打情罵俏。

軍官的臉馬上就陰沉了下來。他急匆匆地開車趕了來，本想接上佳人一解相思之情，卻不料迎面撞上了人家的郎情妾意。

……

……

「梅濤——梅大哥？怎麼是你，不是跟我哥說好了，讓他來接我嗎？」謝冰沒有鬆開周南的胳膊，淡淡地笑著問了一句。

「小冰……」那叫梅濤的軍官長出了一口氣，勉強一笑道，「謝剛正好有點別的事情，就托我過來接你……小冰，這位是？」

「哦，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男朋友，海都市的周南——周南，這是梅濤，軍區司令部作訓部的參謀，也是我哥的朋友。」謝冰笑著介紹道，這才趁機將自己的胳膊從周南的臂彎裡抽了出來，暗暗鬆了一口氣。

「哦，你好。」梅濤的笑容更加勉強了，他頓了頓，伸出手去，跟周南握手。

「你好。」周南也笑著伸手去跟梅濤握手。

但突然間，他發現對方用力很大，死死地抓住自己的手，似乎恨不能想要捏斷自己的手腕。

周南先是一怔，旋即皺著眉頭使勁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後神色淡然地站在了一旁。

假裝一下謝冰的男朋友，本來是周南一時興之所至，不過是假裝而已，他可犯不上跟別人成為什麼生死情敵。

「謝謝你送小冰回來——小冰，上車吧，我送你回家。」梅濤冷厲的目光掃了周南一眼，等回頭來面向謝冰的時候，目光中就變得滿是柔和。

謝冰搖了搖頭，「不用了，梅濤，讓周南送我回去就行。」

說完，謝冰就急匆匆地返回去上了周南的皇冠轎車。周南皺了皺眉，心道說好了到此為止的，假裝在這人面前演一場戲，僅此而已，但你還沒完沒了了？難道還要我假戲真唱一路送你回家見見你的父母？

正思量間，突見謝冰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喊了一嗓子，「走啊，周南，你站那裡幹嘛？」

周南聳了聳肩，也不再理睬那個軍官梅濤，也匆匆回頭來上了車，發動起了車。

「我說謝冰，戲我也幫你演了，就到此為止吧。難道還真的要我假戲真唱送你回家？你可是要想清楚啊，要是見了家長，假的也成了真的……」周南在踩下油門的時候，半開了一句玩笑。

謝冰沒有說話，臉上的紅暈早已消散一空，她壓低聲音道，「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幫我這個忙，我不會讓你白幫的！」

「呵呵，算了，我今天就送佛送到西吧。不過，我看這男的不錯，你就算是不喜歡人家，也沒有必要搞這麼一出吧？」周南一邊開車一邊隨意說了一句。

謝冰卻沒有說話，默默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想著自己的心事。

一縷散亂的頭髮垂下來，兩條好看的柳眉兒輕輕佻著，高鋌而小巧的鼻樑下，一張櫻桃小嘴輕輕地抿著，沐浴在透過車窗照射進來的陽光下，從周南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這個側面的剪影異樣的嬌媚動人。

周南將車開進了省城繁華的市區，從後視鏡裡發現，那輛軍用吉普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不由就苦笑一聲道，「我說謝冰同志，你那位軍官同志一直跟在後面……」

謝冰往後看去，皺了皺眉，也沒說話。

這梅濤是她父親謝光榮當團長時候的老搭檔——團政委，兩家早在團裡的時候就是前後院的鄰居，到了後來，謝光榮當了某野戰師的師長，這梅濤的父親也去了另外一個高炮旅當政委，後來又提拔成了濱海省軍區寧宇軍分區的司令員，也是正師級幹部。

謝梅兩家的關係很近，謝冰和梅濤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只是感情這個東西，勉強也勉強不來，或許是兩家的關係太好了，再加上梅濤和謝冰的哥哥謝剛又是死黨兼同學，謝冰對於梅濤只有哥哥一般的情分而沒有男女之情。況且，謝冰一直覺得這謝剛心性陰沉執拗，城府太深，並不是她喜歡的那一類型。

其實，自己究竟喜歡哪一類型，謝冰自己也說不清楚。她想要童話中的那種白馬王子，又不願意白馬王子太過奶油，要有幾分軍人的剛毅；她想要那種紈褲子弟，又想要對方騎著白馬有充足的財力和精力帶給她浪漫的驚喜……如此種種，這世界上能滿足她如此矛盾條件的年輕男人，就算不是鳳毛麟角也恐怕少得可憐。

但梅濤卻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謝冰，這種感情或許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萌芽了。可不管他怎麼瘋狂得追逐，同時也得到了謝家人的大力配合和支持，但怎奈謝冰就是對他毫無感覺，他越是追的緊，謝冰心裡就越排斥他。只是看在兩家大人的關係上，沒有太過冰冷地回絕他罷了。

其實，謝冰放棄在軍區文工團的工作，調入了海都警備區，這已經算是一種正面的回絕了。可梅濤卻裝作沒有看懂，猶自「窮追不捨」。

今天意外地見梅濤來接，謝冰心裡不喜，又自是靈機一動，便有了剛才讓周南幫忙冒充她男朋友的一幕。其實在她看來，這也不算太離譜——畢竟，面前這個男人正是她今天相親的對象，勉強可以算是跟男朋友沾點邊吧。

……

……

周南把車開到了軍區機關第一家屬院。將車停在路邊，周南笑了笑，「謝冰同志，你也到家了，你從這裡下車吧，我不送你進去了。」

謝冰點點頭，「謝謝你，這一次真的很麻煩你了。」

謝冰正要下車，突然見梅濤那輛吉普車飛快地衝了過來。還沒有等兩人反應過來，梅濤就將車停在路邊上，跳下車來，敲了敲周南的車窗。

周南搖下車窗，望著一臉陰沉的梅濤笑了笑，「有事？」

梅濤卻沒有搭理周南，逕自直勾勾地望著謝冰沉聲道，「小冰，你哥出來了。」

謝冰和周南下意識地往家屬院中望去，果然見一個穿著冬常服頭戴大簷帽的上尉軍官，器宇軒昂地大步從裡面走了出來，走過門口時，崗哨刷得一聲打了一個敬禮，上尉謝剛也立即回了一個行進中的軍禮。

周南回頭瞥了謝冰一眼，臉色有些不滿。

謝冰紅著臉低低道，「不好意思，我哥來了，你就下去簡單打一個招呼……算我求你了……」

周南歎了口氣，可他現在已經沒有了猶豫的時間，因為謝冰的哥哥謝剛已經來到近前，臉色看上去挺尷尬和複雜的。

謝剛確實很尷尬。他一直支持自己的哥們梅濤追求自己的妹妹，可妹妹卻始終沒有點頭。以前對梅濤冷淡一點倒也罷了，只要謝冰還沒有成家，梅濤就還有機會。可這回好了，謝冰從海都回來，不吭不哈地就突然帶回一個男朋友來！

接了梅濤的電話，謝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他當面見到了周南和這輛黑色的皇冠車，才猛然發現，自己妹妹這回似乎是來真的了。

周南和謝冰下了車，謝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周南，而梅濤則臉色陰沉地站在一旁。

謝冰笑了笑，「周南，這就是我哥謝剛。」

「你好，謝大哥。」周南心裡苦笑，但既然已經裝開了頭，這場戲就不得不演下去了。

謝剛皺了皺眉，簡單跟周南握了握手，又側首望著自己的妹妹，壓低聲音道，「小冰，你搞什麼搞，帶朋友回來也不提前跟家裡打聲招呼！」

謝冰默然無語，扭過頭去對周南勉強一笑，「周南，你回去吧，天不早了，路上小心點。」

周南哦了一聲，當即就要轉身上車，趕緊離開。但卻被謝剛有力的手給死死抓住了手腕，「老弟，都到家了怎麼還能過門不入呢？走，去家裡坐坐，起碼喝杯水再走！」

謝剛的心思很簡單，他覺得必須要搞清楚眼前這小子究竟是何來路。自己妹妹一向眼高於頂，很少有看得進眼的男人，今天突然冒出來一個，他不弄清周南的底細怎麼還能甘心？

況且，自家的老頭老太太聽說了這個意外的消息，正等在家裡吶。

謝冰已經25了，算是老大不小的姑娘了，她始終不找對象，又看不上梅濤，謝家夫妻一直就懷疑謝冰在外邊早已有了意中人，只是不肯說而已。突然聽到自家女兒帶回來一個「男朋友」，謝家人又驚又喜，焉能就這樣放周南跑了。

至於梅濤——謝剛滿是歉意地瞥了他一眼，心裡暗暗一歎：哥們，不好意思，咱們關係再好，我也替代不了我妹妹，她不喜歡你，我著實是沒有辦法喲！

……

……

謝冰的父親謝光榮是那種典型的性子剛強稜角分明的老軍人，數十年的戎馬生涯造就了他威勢凜然的氣質。而謝冰的母親馬春芳則屬於那種話非常多、待人非常熱情的女人，也不知道她這種女人怎麼就生出了少言寡語的冷美人謝冰來。

「你坐。」謝光榮一本正經地擺了擺手道，聲音很渾厚也很低沉。

「謝謝——謝伯伯。」周南心裡叫苦臉上卻掛著淡然的笑容，坐了下去。謝冰猶豫了一下，也自是坐在了他的旁邊，而謝剛則坐在了他對面的沙發上。

見謝家眾人擺出了一副三堂會審相女婿的架勢，周南心裡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來。有心想要拂袖而去，又覺得太過失禮，雖然與謝冰沒有什麼交情，更談不上感情，但終歸還是有自己乾媽林霞的面子在內，他也不會太過失態。

謝冰此刻已經亂了陣腳，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演戲了。她微微有些尷尬地瞥著周南，眼眸中流露出的某種「哀求」之色讓周南看了心頭一動。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吧，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權當是交一個當兵的朋友了。周南這麼一想，心神也就平靜了下來。

「小周啊，你是哪所學校畢業的……現在哪裡上班啊？」馬春芳溫和地笑著，開始了她長達半個小時的盤問。

「呵呵，我去年剛從京華大學畢業，現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工作……」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謝冰就在一旁小聲補充道，「他參加工作雖然不到一年，但已經是公司的中層幹部了，是一家子公司的經理。」〔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

謝冰這句沒來由的「補充」顯然有些莫名其妙，周南忍不住回頭瞥了她一眼，謝冰臉一紅，微微扭過頭去。

其實，這個時候，周南也大抵猜中了謝冰的心思。這是一個驕傲的眼高於頂的女孩，就算是在自己父母家人面前，她也不肯丟失了這份驕傲。既然周南是她帶回來的「男朋友」，自然是越優秀她就越有面子。

馬春芳眼前一亮，京華大學可是名牌大學，國內頂尖的學府，能考上京華大學，足以說明了周南的優秀。

「喲，這麼年輕都當上經理了……不錯，不錯。」馬春芳笑了笑，繼續問道，「小周啊，你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爸爸在海都市公安局工作，我媽當老師。」周南這話一出口，他立即猜到謝冰會繼續補充，因此就停頓了一下。

果然謝冰又「補充」道，「他爸爸是海都市政法委副書記、公安局局長。」

馬春芳笑瞇瞇的眼睛越發笑意十足了，她回頭與面色沉穩的丈夫謝光榮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一個地級市公安局的局長，雖然在級別上比不上謝光榮這個師職幹部，但耐不住人家更有實權，也算是很不錯的官宦家庭了。

學歷不錯，工作不錯，家庭條件也不錯，人看上去也成熟穩重彬彬有禮……跟我們家小冰正好是一對嘛！馬春芳心裡高興起來，望著周南越看越喜歡，言語間的態度就變得越加熱情洋溢。

她越是熱情，周南就越難受，而謝冰無疑就越尷尬。

「小剛啊，你陪小周說會話，小冰，走，咱們去做飯去——小周啊，今晚留在家裡吃飯，我看這天色也不早了，你今天就住一晚吧，明天一早再回去！」

「不用了……馬阿姨，我家裡還有事……」周南起身剛要謝絕，謝剛就大步走過來摁著他的膀子將他「摁」回了沙發上去，「好了，頭一次來家裡，都這麼晚了，還能讓你回去？留下吧，咱哥倆今晚好好喝一杯！」

「嗯，挺晚了，你這麼晚趕回去，我們也不放心。就住一晚吧。」謝光榮起身戴好自己的軍帽，整了整風紀扣，大步向外邊走去，「我今晚值班，回部隊，你們晚上吃飯就不要管我了！」

謝光榮稜角分明的臉上微微浮現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來，顯然，對於周南，他心裡很滿意。雖然在容貌上周南不如梅濤那麼「英俊」，但長相這個東西當不得飯吃，周南的沉穩和儒雅的書生氣，讓謝光榮第一感覺就很舒服。

「這個小子不錯，小冰挺有眼光。」謝光榮帶著這個想法出了門，一頭鑽進了早已等候在門外的車上。他今晚在部隊值班，本來早該走了，只是聽說周南和謝冰的事兒，這才等候了一會，親自見了見把了把關。

……

……

在某部當副營長的謝剛非常豪爽，酒量也甚大，周南沒有多久就被他灌了一個底朝天。卻不知，這本是謝剛的有意為之，他不是想要試探周南的酒量，而是想要看看醉酒後的周南有沒有「原形」畢露。

所謂「酒後吐真言」，人在醉酒之後最容易卸掉臉上的假面具。但周南畢竟是斯文人，儘管有了七八成的酒意，但言行舉止還是保持著幾分從容沉穩，根本不可能「耍酒瘋」。

望著謝剛扶著周南去了客房，馬春芳微微笑著，望著自己的女兒謝冰道，「小冰，你這回眼光不錯，這小伙子挺好，跟你很般配。你爸爸剛才打回電話來，也很滿意，這樣吧，你跟他說說，看看我們什麼時候跟他父母見上一面，早點把你們的事情定下來！」

謝冰嚇了一跳，臉色一紅輕輕道，「媽，你胡說些什麼呀……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定什麼定啊！」

「臭丫頭，你媽還不瞭解你？你這顆心眼兒都能高到天上去！你要是相不中，你們關係要是不到了這個程度，你會領到家裡來？還讓人家大老遠從海都開車送你回家？」馬春芳笑罵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小冰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梅濤你看不上就看不上吧，終歸是你的終身大事，媽媽也不能勉強你。可現在既然有了對象，就要好好地跟人家處……聽到沒有？」

謝冰無語，低下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原本她想得很簡單，不過是偶然靈機一動讓周南冒充一下男友，徹底打消了梅濤的妄想，讓他別再糾纏自己。可陰差陽錯之下，周南這齣戲不僅演到了家裡，還演的如此出神入化，這麼見了家長、這麼一頓飯吃下來，倒是讓謝冰產生了某種錯覺，彷彿周南真的是她的男朋友一樣了。

……

……

「去看看他，照顧一下人家。」馬春芳推了謝冰一把。

謝冰紅著臉無奈地掃了自己的母親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了客房。

其實周南並沒有真醉，只是裝醉而已。他也看出來了，如果他不裝醉，今晚非要讓這個謝剛把自己放挺了。

謝冰進來的時候，他正點燃了一顆煙，半躺在床上。

見謝冰進來，他趕緊坐起身來，笑了笑，「頭疼，酒喝多了，我抽個煙……」

「沒事，你抽吧。」謝冰走過去，把窗戶打開了一條縫。

然後，她就坐在了房內的沙發上。

雖然頂著一個「男女朋友」的身份，但說起來兩人其實還是非常陌生的人，真要坐在一起，其實也無話可說。

屋中的氣氛很沉悶，而周南也有些頭疼。他就算是再裝醉，也是七八兩茅台酒喝下肚去，酒勁上了頭也不好受。

「今天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明天一早，我就回去。」周南長出了一口氣，「你哥太能喝，我不是對手，呵呵。」

「應該是我不好意思才是……今天謝謝你啊……」謝冰說著，原本淡漠的臉上突然變得嫣紅起來，因為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她的科長、她和周南這一次相親的介紹人孟玉蓮不僅是周南乾媽的好姐妹，還是她父親老下屬的妻子。

以她對母親馬春芳的瞭解，她肯定會很快就向孟玉蓮「求證」——說不定現在就正在打電話過去，一旦讓她知道自己竟然把剛相了親的男人帶回家來……天啊！這可怎生是好？！

謝冰一陣「心驚肉跳」，又羞又急，立即想要起身來去母親那邊查看情形，卻是一陣頭暈目眩，又癱倒了在沙發上。

周南吃了一驚，急急掐滅煙頭，匆匆走過去俯身扶住她的肩膀問道，「你咋了？哪裡不舒服嗎？」

謝冰臉漲紅得能掐出水來，猶如那熟透了的水蜜桃。

她哀歎一聲，無力地望著眼前這個近在咫尺、讓她感覺非常陌生又隱隱有一絲親近的年輕男人，緩緩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眼睫毛眨動著，小巧的櫻唇鮮艷欲滴。

……

……

誠如謝冰猜測的那樣，她進了周南房間的時候，馬春芳立即回房去撥通了孟玉蓮家裡的電話。孟玉蓮也有些意外，她也沒有想到，謝冰竟然跟周南才見了一面，兩人就火速進展到了如此地步？

不過，孟玉蓮倒也沒有給謝冰露底，只是說自己是介紹人，並再三地強調周南這個小伙子很不錯。還說周家人都很和善，將來謝冰嫁過去一定不會吃虧云云。

跟馬春芳通完電話，孟玉蓮就給林霞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姐們，你睡覺了沒有？」

林霞正準備睡覺，接了電話躺在床上懶洋洋地道，「準備了，還沒睡呢，我在等薛遠洋那個死鬼，又不知道跑哪裡灌馬尿了。」

孟玉蓮嘻嘻一笑，挪揄道，「都這把年紀了，沒有男人抱著還睡不著？」

「去你的，別胡扯……」林霞笑罵了一聲。

「哎，我說你這個乾兒子能耐挺大的……」孟玉蓮神神秘秘地低低道，「才見了一面，竟然就跟謝冰回家吃飯見家長，今晚還住在了謝家！剛才謝冰媽媽給我打電話說，謝冰回家介紹他是她的男朋友……很有意思喲！」

「啊……」林霞也吃了一驚，突然興奮地坐起身來，哈哈大笑了起來，「臭小子，果然有一套啊！好好好，我說姐們啊，我早就說了，他們兩個是很般配的……看看，這就是緣分吧？謝家這小丫頭總是不找對象，這說明是在等我們家南南呢……」

……

……

謝家。

謝冰紅著臉起身道，「你休息吧，我要回去了。」

「哦，你慢走啊。」周南突然猶豫了一下，「你家衛生間能不能洗澡，我想沖個澡，渾身黏糊糊地，難受呢。」

謝冰一怔，猶豫起來。樓下是她母親和哥嫂居住，就一個衛生間，周南在下面洗澡顯然不太方便。樓上倒是自己一個人居住，也有一個衛生間，但是……

「算了，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周南擺了擺手。

「你跟我去樓上洗吧，樓上有一個洗澡間。」謝冰說完，急匆匆地就逃離了這間客房。

第122章 中毒

周南跟著謝冰去了樓上，他是一個非常愛乾淨的人，無論春夏秋冬每天都要洗澡，這個從小養成的生活習慣，縱然是做客謝家、醉酒之後，也難以改變。

不洗洗，他感覺睡不著覺。

謝家居住的是那種老式的二層小洋樓，是配屬給師級以上幹部居住的。樓下是謝光榮兩口子和謝剛夫妻，樓上則是謝冰的閨房，因為謝冰常年當兵在外，樓上基本就是空閒著。當然，雖然是空著，但隔三差五地也會有人上來打掃一下衛生。

最近，謝光榮正在提少將，據說要當某集團軍的司令部參謀長，提拔成副軍級幹部。在級別和理論上說，副軍級幹部就相當於地方上的副省級幹部了。

謝冰打開二樓靠近她臥房的一間衛生間，打開燈，輕輕道，「不好意思，你在這裡洗吧……裡面洗漱用具應該都是新的，你慢慢洗——我就先回去睡覺了。」

「好的，謝謝，麻煩了。」周南感覺頭有點疼，頭昏腦脹地，更加迫切地想要進去抓緊沖一個熱水澡，完了好躺下舒舒服服睡一覺，明天一早趕緊離開謝家。

他在樓上衛生間準備洗澡的時候，他放在樓下客房裡的大哥大響了起來，一直響了很久。打電話的不是周南的父母，也不是張英，而是孟春婷。

孟春婷今天下午去市裡開會，得到了一個消息，心裡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想要找周南商量商量，但卻沒有找到周南。聽興海公司綜合辦的孫小蘭說周南請假去了省城，心頭就有些不高興。

請假？跟誰請假？你出去難道不該跟我請個假嗎？

到了晚上，孟春婷躺在床上考慮那件事兒，心裡越想越是來勁，就撥通了周南的電話，準備跟他打個招呼。電話接通半天無人應答，孟春婷煩躁地將手裡的大哥大順手扔在了沙發上。

其實孟春婷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現在變得有些「神經質」了，越來越淡化了女強人的氣息。就算是她心裡考慮的這件事，作為公司的一把手，她的決定基本上就是公司的決定，何必要跟一個下屬商量討論？就算是要討論，也是跟班子的其他成員，而不是周南這個下屬公司的經理。

陳曦從屋裡輕輕走出來，笑道，「媽媽，你給誰打電話呢？」

「小孩子家家，別管大人事，趕緊去睡覺。」孟春婷擺了擺手，瞪了陳曦一眼。

「現在放寒假，明天又不上學，我睡那麼早幹嘛呀。」陳曦撅了撅嘴，突然又嘻嘻一笑道，「媽媽，我猜你是給周南哥哥打電話吧？咋，他還敢不接你電話？哼，等明天我找他！」

陳曦這番話一出口，孟春婷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最近她一直感覺女兒陳曦說話怪怪的……她心裡本來就有「鬼」，越是見陳曦這幅模樣，她就越加心虛。

「你……睡覺去！」孟春婷惱羞成怒起來，怒哼了一聲。

陳曦見孟春婷發火了，不敢再說什麼，「灰溜溜」地扭頭回了自己的臥室，乖乖地脫衣上床。不多時，就進入了夢鄉。

……

……

周南進了衛生間，裡面非常地乾淨整潔，或許是因為為謝冰一人專用的緣故，衛生間的洗浴簾和窗簾都用了極其女性化的粉紅色輕紗。見牆壁上懸掛著一個人工煤氣淋浴器，周南掃了一眼，見跟自己家裡的淋浴器是一個牌子的。

匆匆脫掉衣服，周南就打著了火。

站在熱乎乎地水龍頭下，周南洗了沒有幾分鐘，身上剛打滿浴液和肥皂泡，突然感覺熱水驟然變得刺骨冰冷，渾身一個激靈，趕緊跳了開去。

果然，淋浴器熄火了。

周南皺了皺眉，又探手過去關係淋浴器，然後重新打著了火。

但不多時，正沖澡的周南便感覺頭暈目眩，渾身乏力，一股強烈的噁心感從心底泛起，想要嘔吐。周南身子晃蕩了一下，馬上就意識到自己似乎是煤氣中毒了。

他掙扎著向門口衝去，卻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慢慢便失去了知覺。

謝冰雖然回了自己的屋換上了睡衣躺在了床上，但卻翻來覆去一直都睡不著。今天的一幕幕不住地在她的眼前翻滾著，周南那張並不英俊的沉穩面孔閃爍著，從模糊慢慢變得清晰放大起來。

她從來沒有想到，她會對一個剛剛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產生某種異樣的感覺；更不會想到，這個剛剛認識的男子身上發散著異樣的魅力，在最短的時間裡就撬開了她塵封已久的心門。

無論她承認還是不承認，這個此刻正在隔壁衛生間裡洗澡的青年，正以一種別樣的姿態在她心裡勾勒出一幅靚麗的風景線——難道，這就是緣分？上天注定的緣分？

謝冰冷漠的俏臉漸漸紅潤起來，心思有些活絡起來。她心裡明白，她已經不再排斥跟周南交往下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隔壁的衛生間裡傳來一聲悶響，謝冰嚇了一跳。

趕緊起身來匆匆走到衛生間跟前，敲了敲門，低低道，「周南，你幹嘛呢？」

裡面沒有動靜。

謝冰皺了皺眉，又敲了敲門，還道是周南因為醉酒而在裡面不小心摔倒，「你沒事吧？」

裡面還是沒有動靜，除了嘩嘩的水聲，沒有一絲人活動的聲響。

謝冰猶豫著，突然從門縫裡傳出一股細密的嗆鼻的煤氣味道，她猛然吃了一驚，顧不上男女有別，立即猛然一下子拽開了衛生間的門。

幸好周南沒有插上插銷，門一下子被打開，刺鼻濃重的煤氣味就撲面而來。謝冰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掩住口鼻，向裡面望去，正好見迷濛的水汽當中，一具赤身裸體的身子撲倒在距離門口不足一米處的瓷磚上。

謝冰發出一聲尖叫聲，趕緊跑回屋去取了一條毛巾掩住口鼻，衝進衛生間去打開了透氣的窗戶。打開窗戶之後，她跳了跳，從周南赤身裸體的身子上跳了過去，然後俯身試圖想要把周南抱出去。

但周南一米八的大個頭，身材健碩，足足有一百七的重量，柔弱無力的謝冰怎麼能抱得動？費勁吃奶的力氣也沒有抱動周南，反而自己一個站不穩，一頭栽倒在周南的身體上。

淋浴器雖然被關緊，但一時間謝冰也顧不上去關掉水龍頭，噴頭裡仍然在噴灑著細密的冷水。她只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睡衣，此刻都被水打濕，她撐起身來，就這麼惶急地拽著周南的胳膊，使勁往外拽去。一時間，也忘記了呼救。

可她方纔的那聲尖叫，早已驚醒了剛剛沉睡不久的謝家人。馬春芳和謝剛兩口子匆匆跑上樓來，正好看到了這樣詭異曖昧的一幕：因為粉紅色的睡衣緊緊貼在身上而導致身材玲瓏盡顯的謝冰，正弓著身子，翹臀向著門口劃出了一道圓潤的弧度，拚命往外拽著赤身裸體伏在地板上的周南。

但刺鼻的煤氣味還是讓眾人明白了過來。

謝剛和老婆和馬春芳迴避了一下，謝剛一個箭步竄過去，推開自己的妹妹謝冰，然後俯身兩手夾起周南的腋窩，用力將周南抗在了肩頭上，顧不上選擇路徑，就一頭衝進了謝冰的臥房，就赤著身子渾身濕漉漉地周南放在了謝冰的床上，蓋上了一床被子。

「小冰，你學過醫，趕緊過來看看他的情況！」謝剛回頭喊了一嗓子。

謝冰赤著腳衝進自己的臥房，俯身查看著周南微微有些蒼白的臉色，然後試探了一下他的脈搏和呼吸，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抬頭來向謝剛以及母親馬春芳歎息道，「很萬幸，我發現得早，他只是輕微的煤氣中毒，意識有些不清醒，沒有太大的問題，緩一緩就好了。」

謝剛鬆了一口氣，「小冰，你確定？不用送醫院嗎？萬一……」

「不用了，症狀很輕微，不要緊的，不用送醫院了。」謝冰掐了掐周南的人中，見周南的頭微微轉動了一下，就笑了笑道，「沒關係了，用不了一個小時他就會醒過來的。」

「這就好，小冰，你們到底是搞什麼搞？半夜三更的不睡覺，跑衛生間裡幹嘛？」謝剛皺眉道。

謝剛的老婆掩嘴一笑，用力捅了捅自己老公的腰間。

謝冰聞言臉色驟然漲紅起來，她囁嚅著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倒是母親馬春芳給她解了圍，「還能幹什麼？小周肯定是去洗澡，不小心煤氣中毒了。我說小剛啊，明天你得找個人來看看這煤氣淋浴器了，肯定是出毛病了，好在沒有出事！行了，都回去睡覺——小冰，你趕緊換身衣服別著涼！小周你照看著點，人家在咱們家裡出了事，你得多關心一些！」

說著，馬春芳就拖著謝剛兩口子離開了謝冰的臥房，臨出門的時候，還輕輕替女兒將房門關緊。

謝剛皺眉輕輕道，「媽，他們還沒有結婚，這樣子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再說了，你這孩子滿腦子想的些什麼東西——小周煤氣中毒了，咱們家誰來照顧他？你？你媳婦還是我？嗯？」馬春芳不滿地瞪了兒子一眼，嘟囔道，「豬腦子！滾，回去睡覺去，少管你妹妹的閒事！」

……

……

母親和哥嫂走後，謝冰猶豫了一下，回頭看看周南正昏睡著，便咬了咬牙，匆匆脫掉自己濕漉漉的睡衣，連內衣也一併脫掉，然後又赤著白花花的身子跑到衣櫥那裡找出一身棉睡衣來套上，然後紅著臉又走到床前，看了看周南，見他呼吸平穩，便放下了心。

找出一床被子來，她擁著被子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用複雜的眼眸注視著昏暗檯燈下沉睡不醒的周南，神色搖曳了起來。

不多時，謝冰擁著被子坐在椅子上也睡了過去。

凌晨時分，周南慢慢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睛，一看地方不對，記憶立即倒捲而回，他渾身一震，猛然坐起身子。

聽到動靜，謝冰也醒了過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周南光著膀子坐在床上，神色尷尬，便紅了臉輕輕道，「你醒了？沒事了吧？不好意思，可能是因為這個淋浴器長期不用的事兒，出了一點問題。」

「哦。沒事。」周南尷尬地笑了笑，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明白這是謝冰的臥房，便猶豫了一下，順手掀開自己蓋著的被子，「我沒事了，影響你休息了，我到下面去睡！」

周南起身得猛，驟然感覺頭暈目眩起來。但這還是次要的，他馬上就感覺渾身冷颼颼地，這才低頭發現自己竟然是赤著身子啥都沒穿。

謝冰臉色漲紅，飛快地扭過頭去。

周南下意識地驚呼了一聲，立即用被子蓋住了自己乍洩的春光，不好意思地也垂下頭去。

「我的衣服在那個……你能不能幫我取一下，我穿上衣服……」

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謝冰已經紅著臉低頭走了出去，不多時就抱著周南的衣服走進來，將一堆衣服扔在周南蓋著的被子上，她背過身去低低道，「你快點穿！」

周南悉悉索索地穿著衣服，謝冰站在那裡眼神迷離心頭亂成了一鍋粥。

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了……明明是一個才見了一面的陌生人，但她竟然不僅帶著這個陌生男人回了家，還竟然跟他孤男寡女地相處了大半夜。尤其是方才……他那具赤裸裸的身子已經被她無意中看了個徹徹底底，而竟然還容忍他赤身裸體地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一念及此，謝冰便又羞又急，跺了跺腳。

……

……

見周南穿好了衣服，謝冰定了定神，慢慢回頭來望著周南，眼眸中的一抹堅定的神采一閃而逝。

「你不要走，我要跟你談談。」謝冰感覺有些冷意，便用從地上抱起自己粉紅色的綢緞被子，擁在了身上，又坐在了椅子上。

周南尷尬地笑了笑，也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坐在了床上。

「我們兩個今天才剛剛認識，我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很突然，讓我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謝冰輕柔地說道。

「嗯，我也沒有想到，我也感覺很突然。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周南苦笑著回了一句。

「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事情已經這個樣了……這也怪不得你！」謝冰長出了一口氣，「現在我家裡人都誤會了我跟你之間的關係，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我明天就走！」周南輕輕道。

謝冰肩頭一顫，猛然冷冷地望著周南，怒道，「你就這樣一走了之？你自己走了倒是乾淨，可是我怎麼辦？我怎麼跟我父母交代？」

周南無奈地聳了聳肩，「那你說怎麼辦吧？要不然，我們假戲真唱，繼續交往下去？或者，你乾脆委屈一下，直接嫁給我算了……」

周南半開了一句玩笑，也是為了緩和一下有些僵硬和過於嚴肅的氣氛。

謝冰皺著細長的柳眉兒瞪了周南一眼，「你別胡扯！我最討厭油腔滑調的男人了，你少在我面前玩這一套！」

「想要跟我繼續交往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幾個條件，我需要考驗你一段時間，才能決定要不要跟你——談朋友。」謝冰緊緊地盯著周南，抿著嘴唇輕輕道。

周南臉上不動聲色，但心裡卻暗暗苦笑起來，心道你還倒我這番是糾纏上你了？還要考驗我一段時間？今天搞出這麼多事兒，罪魁禍首其實就是你自己，與老子有屁的關係。

但周南不是那種沒有風度的男人，他知道自己要是照實說，肯定會讓這個驕傲得冷漠女子受不了，沒準會當場暴走，所以就不置可否地默默望著謝冰，一聲也沒吭。

「第一，我不主動聯繫你，你不許去警備區找我、更不允許你跑我家裡來找我……」

周南點點頭。

「我想要的男人就算不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也起碼有自己的一番大事業……這是我的第二個條件。」

周南又點點頭。

「第三，我是我，我父親是我父親，我不會幫你利用我家裡的關係做任何事，我提前給你打一個預防針。當然，今天下午我答應你的事情除外。」

周南還是點點頭。

見周南「點頭」這麼痛快，輕飄飄地一幅無動於衷的樣子，謝冰忍不住羞惱起來，霍然起身，任憑被子掉在地毯上，冷哼了一聲，背過身去。

周南無奈而無語地望著她嬌柔美麗略帶一絲清冷弧度的背影。

其實謝冰絕對不是那種無知而愚蠢的女人，今天這種姿態不過是她「放低身段」、同意跟周南處男女朋友的某種另類的表示。之所以提出了上述幾個條件，不過是為了掩飾和維繫她內心深處那一抹驕傲的矜持神經罷了。

她總不能直接說，「我對你有點感覺，我願意當你的女朋友……」

這種話兒，她是萬萬說不出口的。最起碼，現在不能。

第123章 借殼上市

早上吃飯的時候，謝家人的神態都有些曖昧。尤其是謝剛的老婆馬麗娜，望著坐在一起的周南和謝冰，眼神中投射著一絲絲竊笑。而馬春芳更是笑吟吟地用准丈母娘的親熱目光盯著周南看，越看越喜歡，不住地給周南夾菜。

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大抵形容得就是這種場景。

不要說周南感覺彆扭，就算是謝冰，也有些受不了母親的熱情，暗暗皺起了眉頭。

「小周啊，今天就在家裡再休息一天吧，你昨晚煤氣中毒，雖然不厲害，但我也不放心你開車回海都……小冰啊，你今天就陪著小周去軍區總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千萬不要留下後遺症，這可了不得！」馬春芳笑著勸周南繼續再留一天。

周南笑著婉拒道，「我沒事了，阿姨，真的沒事了。我單位有事情，急著找我回去，剛才單位領導已經打電話過來催我回去了，謝謝阿姨了……我以後會經常來看您的，呵呵。」

馬春芳倒也不是真的要周南再留一天，不過是客氣兩句。見周南要走，也就不再堅持，笑笑道，「好啊，有空來省城，直接來家裡。不管小冰在不在家，你都不要見外，就拿自己家一樣！」

「嗯。」周南順口就答應了下來。

一旁的謝冰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周南不經意地聳了聳肩，嘿嘿一笑，心道不過是客氣話而已，你還真當我會來啊……

不過，雖然是虛與委蛇，但好客的謝家人還是給周南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不論是有些熱情過頭的謝母馬春芳，還是豪爽的謝剛，都讓他感覺不錯。雖然是高級幹部家庭，但謝家人沒有那些故作矜持的傲慢，態度很平和，這讓周南暗暗讚許。

早上九點，周南告別了謝家人，慢慢開車沿著林蔭小道向宿舍區外行去。在馬春芳的催促下，謝冰無奈還是再次坐上了周南的車，要一路送行到大門口。

從謝家到軍區機關生活區的正門，其實不算近，大概有一公里左右的樣子。因為是在生活區裡人來人往，道路也不寬敞，所以周南的車速很慢。

車過了一個轉彎，路過一個操場時，周南見正門在望，正要讓謝冰下車然後兩人分手，卻突然見一輛綠色吉普車飛馳而至，貼著他的車嘎然停下，堵住了他的去路。

一身迷彩服的梅濤飛速地跳下車來，緊緊地盯著坐在車上的周南和謝冰，臉色非常難看。

如果說之前謝冰說周南是她的男朋友，梅濤心裡還存有一絲僥倖、還能沉得住氣的話，可昨晚周南竟然沒走、留宿在了謝家，這個結果就讓他接受不了、幾乎要瘋狂了過去。整整一個晚上他都站在謝家外邊的花叢中，一步都沒有離開。

周南皺了皺眉，扭頭望著謝冰，淡淡道，「謝冰同志，麻煩來了，你說該咋辦吧？」

謝冰皺著眉頭推門下車，向梅濤不滿地大聲道，「梅濤，你想要幹什麼？你堵住人家的車幹嘛？你快讓開！」

梅濤凝望著眼前這個自己暗戀了近十年的如花似玉的女子，眼看她就這樣投入了其他男人的懷抱，他心裡即憤怒又無力。他沒有理睬謝冰，而是冷冷地盯著車裡的周南，大步走過來，用力敲了敲車窗，「你下來，我找你談談。」

原本是無干之人，如今卻因為謝冰的一個念頭，淪為了相見分外眼紅的情敵。周南頓時覺得有些怪異和荒誕，有心想不理睬他，但他的車又堵住了路，他歎了口氣，下車來淡淡一笑，「你要跟我談什麼？」

「梅濤，你不要太過分了！」謝冰有些惱火地怒斥道。

但此刻的梅濤妒火熊熊燃燒，哪裡還聽得進謝冰的話去。

他上前一步，指了指周南，冷冷道，「是個男人，就跟我過來，不過來就是孬種！」

周南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我是不是男人，與你沒有一毛錢的關係，說實在話，我懶得搭理你，你趕緊把車開走，我還要趕路！」

梅濤憤怒地直勾勾地盯著周南，氣得晃蕩著手臂，「你，過來！」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掃了秀美的臉色因為尷尬和羞憤變得有些扭曲和抽搐的謝冰，搖了搖頭，也就跟了上去。

這是一座軍用的訓練場，大概是軍區警衛團的士兵們操練的場所。

冷風如織，陽光絢爛，其實今天真的是一個好天氣。馬上就要過春節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炸年貨的香氣，周南嗅了嗅，抬頭仰望著湛藍的天空，然後才低頭望著梅濤，「說吧，你想要做什麼？」

「你配不上小冰，我讓你離開她！」梅濤咬牙道，聲音非常嘶啞。

「呵呵，那你就配上她了？如果你能配得上，那麼今天你大概也就不需要這麼失態地、這麼沒有風度地跟地痞流氓一樣攔路了……」周南一字一頓地輕輕說著，他沒有生氣，只是感覺梅濤的行為有些可笑和可悲。

他目前對謝冰還遠遠談不上什麼感情，更犯不上因此跟梅濤成為生死仇敵……這對於周南來說，太滑稽了。

不過，周南雖然跟謝冰接觸時間並不長，但卻似乎比梅濤還要瞭解她的性情。梅濤越是這樣糾纏，謝冰就越看不起他，他的機會就越渺茫。反過來說，有沒有周南都是一樣的，梅濤都沒有任何機會。

「你說什麼？小子，我看你是……」梅濤惱羞成怒，妒火燒了腦子，也顧不上失態不失態了，用力一拳就擊打向周南的面門。

周南一怔，真的有些意外，他沒有料到，這個看上去有些文質彬彬的青年上尉軍官，竟然真的因此會跟他動手。

周南側身一閃，上前一個滑步，拽住梅濤的胳膊，用力一扯，就將他扯了一個倒栽蔥。梅濤噗地一聲迎面栽倒在沙坑裡，發出一聲慘叫。

別看他是軍官，但作為部隊高級幹部子女，他其實並沒有太過硬的軍事素質，身體素質壯運動員出身的周南相比，他還差得遠。

周南拍了拍手，有些可憐地掃了撲在地上的梅濤一眼，大步向路邊行去。

在謝冰複雜的目光注視下，周南一頭鑽進吉普車裡，發動起車子，倒出了地方，然後又匆匆向謝冰揮了揮手，上了自己的車，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周南把車開上了高速路，孟春婷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你在哪？怎麼兩天沒有來上班？」孟春婷的聲音貌似很威嚴，其實很無力。

「哦，孟總，我去省城辦點事……我中午前就趕回去了。」周南笑笑。

孟春婷冷笑了一聲，「不就是相個親嘛，還跑到省城去了……」

周南愣了一下，心道她怎麼知道了？但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孟春婷已經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孟春婷心頭很是煩躁，莫名其妙地煩躁，找不到一點頭緒地煩躁。

強行按捺下心頭亂糟糟的各種負面情緒，她低頭望著桌案上她剛拿到手的一份行政文件——《海都市人民政府關於海民源資產重組的幾點意見》

海民源在1994年每股淨資產收益率僅為0.03％，1995年每股收益率連1厘都不到，是支典型的垃圾股。

可1996年8月24日的瓊民源中期報告中卻顯示，其1996年上半年實現淨利潤9785.63萬元，比去年同期增長837％，每股收益為0.227元；到了1996年年終報告，其每股收益為0.867元，淨利潤比去年同期增長達到令人瞠目結舌的1290.68倍，實現利潤5.7億元。與這一業績緊密相連的是，1996年海民源在股市上驚天動地的暴漲神話。

暴漲的海民源終於還是引起了一些質疑。前不久，有投資者向證監會提出質疑，要求證監會調查核實海民源的財務報告是否涉嫌造假。就在證監會開始查的時候，海民源股東大會上，董事會全體人員集體辭職。這一集體辭職，震動了整個國內股市。

兩天後，證監會宣佈：海民源96年報和補充公告中所稱實現利潤5.7億元，資本公積金增加6.57億元的內容嚴重失實──海民源在未取得土地使用權的情況下，通過與關係公司以及他人簽訂了未經國家有關部門批准的合作建房、權益轉讓等無效合同，編造虛假利潤5.4億元，在未取得土地使用權、未經國家有關部門批准立項和確認的情況下，通過對四個投資項目的資產評估，虛增公積金6.57億元。

旋即，海民源董事長孫鵬被逮捕，證監會宣佈海民源從即日起停牌。18742萬股的海民源全體股民在一夜之間就被縛住手腳被深度套牢，海民源問題由此而生。

停牌是暫時的，隨著證監會調查的深入，隨著司法部門的逐步介入，海民源被徹底摘牌是遲早的事情。

海民源是海都市為數不多的上市公司，海民源問題的爆出，引起了海都市委書記劉向東的高度重視。他立即跟市長楚建國磋商了一下，兩人達成一致，認為哪怕是海民源的問題再多，哪怕是海民源這家企業徹底爛掉了，但也必須要抱住這只票子的「殼資源」。

目前當務之急的就是，市裡立即出面，一邊協調有關方面對海民源問題進行徹查，一方面立即啟動對海民源的資產重組，由本市有實力的大企業入駐海民源，能不能盤活這家企業是小事，而把殼資源留在海都市是大事。

昨天下午，市長楚建國親自出面，召集市裡各大國有企業的一把手緊急磋商，提出了市政府關於對海民源進行資產重組的幾點意見。當然，現在提資產重組還為時尚早，不過是一個意向而已。最終能不能重組、有沒有重組的價值，還要看最後證監會和銀行方面進一步的調查結果。

對於這個事兒，市裡其他大企業的領導不怎麼感興趣。海民源是海都市的民營企業，別看它在股市上翻雲覆雨，其實在海都市裡，有不少人都清楚這家民營公司的真正底細，徒有一張空架子而已，早就搖搖欲墜了。

否則，就算是年報財務數據造假，也斷然不至於一下子就分崩離析。管理層集體「潛逃」，工人們紛紛辭職，各種問題都爆了出來。

一座高樓的坍塌還有一個過程，可海民源這個商業王國的坍塌卻是在瞬間完成了。由此可以證明，其內部早就垮掉了。而造假問題的爆出，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幾乎所有人都對重組海民源不感興趣，這麼一個空架子接過來，就是一個無底洞，一個永遠也填不完的大坑，誰願意往裡跳？就算是市裡有這個意向，也需要下面的配合，下面的企業老總們一個個都保持著異樣的沉默，市長楚建國一時間也不好說什麼。

但孟春婷卻心頭活動起來，產生了很濃的興趣。

她一直想要把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做大做強，做成那種跨行業跨地區的大企業集團，但一直缺乏一個契機。在她看來，如果能藉著海民源這個殼子上市融資，很快就能實現自己的運作理想。

但這麼大的一筆資金，從何而來？另外，證監會能同意市裡的重組構想嗎？

孟春婷眉頭緊皺起來。這個事情，她還沒有跟班子裡的其他成員說，因為她還沒有拿定主意。

……

……

咚咚咚！

有人敲門，孟春婷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進來！」

門開了，風塵僕僕的周南出現在孟春婷眼前。她慢慢掃了周南一眼，淡淡道，「你還知道回來上班啊？」

周南笑了笑，「你找我有啥急事？」

孟春婷順手就將桌上的文件遞給了周南，「你看看文件再說。」

周南匆匆掃了一眼，立即就明白了孟春婷的意思，他坐下來定了定神笑道，「你是想借殼上市吧？」

孟春婷點了點頭，「初步有這麼個想法，但是——我心裡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一來，這麼大的一筆資金從哪裡來，而就算是有了資金投進去，會不會打了水漂……第二，我聽說海民源早就資不抵債了，證監會能不能同意市裡提出來的重組要求，還很難說。」

周南沉吟了一下，海民源會被重組成功，這個結果是必然的，作為重生者，他早就佔據了這個信息優勢。不過，在他的前世，重組介入海民源並借殼上市的是海都市城建總公司。

「我覺得可以拿下這個項目。資金不會是太大的問題，因為市裡支持重組，肯定會想辦法幫助我們貸款，至於這筆錢投進去，也絕對不會打水漂。你想想看，一旦我們將資產置換進去，成功上市融資，所得要遠遠比付出的多得多。而且，如果不借殼上市的話，我們這樣的公司要想上市，恐怕不是三五年能辦成的。所以，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我們不能放棄。」

「至於證監會方面，就更加不用擔心了……上面會同意將海民源進行資產重組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還有18742萬股的股民被套牢……如果強行將海民源摘牌，恐怕這些股民也不會答應，會造成社會不穩定。」周南嘴角浮起一抹招牌性的笑容，「用不了多久，上面就會給出一個准信兒，從上到下會堅決支持重組海民源的。」

「所以，現在我們要趕緊下手，下手晚了，等其他企業醒過神來，就有了競爭對手。我建議你立即去市裡找找市領導，主動請纓，還給領導分憂解難，可謂是一舉兩得。」

聽周南慢條斯理地分析著，孟春婷眼前一亮。

「好，就這麼定了。我明天上午就召集黨委會，你也過來列席一下。」孟春婷霍然起身，走到周南跟前，神色和緩下來，猶豫了一下輕輕道，「你吃飯沒有？」

「還沒有，不過我也不太餓。」周南也起身來笑了笑，「要不然，我請領導中午吃個飯吧。去紅太陽……」

「不去那裡，人太多太亂了。這樣吧，我昨晚買了雞還沒有來得及燉，你跟我回家，我燉雞吃吧……正好陳曦也還在家裡。」孟春婷輕柔地說著，臉色微微有些發紅，下意識地背過身去，留給了周南一個豐腴挺拔的美麗背影。

……

……

不能不說，孟春婷的廚藝真是不錯。她燉的雞湯清淡柔和並不油膩，奶白色的雞湯裡飄著幾顆紅紅的枸杞，裡面隱隱還可以看見當歸和人參之類的滋補品。

陳曦嘻嘻笑著，雙手托腮望著周南壓低聲音道，「周南哥哥，看看，我媽多麼地心疼你，在這雞湯裡放了多少好東西，全是大補的……」

周南苦笑無語。

孟春婷又端著一盤涼拌木耳從廚房裡走出來，笑道，「光喝雞湯也不成，也得調換一下口味。中午時間緊，來不及做別的菜了，就涼拌了個木耳，你嘗嘗。」

陳曦向周南古怪地眨巴了一下明亮的大眼睛，卻是忍著笑意垂下頭去。

孟春婷沒有看到陳曦的小動作，自顧走過來將菜放在了餐桌上，然後順手扯下自己的圍裙，也坐了下來。

第124章 下不為例

「媽媽，你和周南哥哥要不要喝點紅酒？」陳曦起身去從一旁的酒櫃上取過一瓶紅酒，笑道。

孟春婷猶豫了一下，望著周南笑笑，「要不，咱們喝點？」

周南也是猶豫了一下，心道這氣氛本來就夠曖昧的了，要是再喝上一點酒，那可就……

可就在他猶豫的當口，陳曦已經急匆匆地用開瓶器打開了這瓶海都本地產的干紅葡萄酒，然後拿過兩個高腳杯，分別給周南和孟春婷倒上了兩杯。

血紅色的酒液在玻璃杯裡打轉旋兒，翻滾著，竟然有一絲絲的掛杯。周南看得出來，這酒成色不錯。

「這是海都葡萄酒廠送人的內部供應酒，味道還不錯。」孟春婷笑了笑，「就喝一點吧，來，乾杯，祝——」

孟春婷說著卻臉色一紅，在時下這個當口，她實在是想不起應該「祝」個什麼，陳曦在一旁嘻嘻一笑道，「就祝媽媽生活幸福，祝周南哥哥前程似錦，祝我也能考上一個稱心如意的大學！」

周南笑了起來，「好，就祝陳曦將來能考上一個好大學——不過，陳曦啊，光說是沒有用的，你還是要加倍努力喲！」

「嗯嗯，我很努力了。我最近的成績提高很大的，真的！媽媽，你說是不是？」陳曦端起自己的小碗，小碗裡盛著一碗雞湯，她挨個跟孟春婷和周南碰了碰杯，「乾杯！」

「嗯，最近陳曦的成績提高很快……周南，謝謝你了。」

「我也沒做什麼，還是陳曦基礎好，肯用功呢。」周南笑了笑，也跟陳曦碰了碰杯。

「看這樣子下去，如果成績保持下去，考一個本科應該問題不大了。不過，陳曦，你可不能松勁，成績越好考的學校就越好，不要說上你周南哥哥那種名牌大學了，就算是濱海大學，媽媽也知足了！」

「我會努力的，媽媽你就不要再嘮叨了。」陳曦眨了眨眼睛，突然轉頭望著周南古怪地一笑，「對了，周南哥哥，我成績提高上去了，你的獎勵呢？你不是說要送我一台電子遊戲機嗎？」

周南還沒有說話，孟春婷就皺了皺眉瞪了陳曦一眼，「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玩什麼電子遊戲機，高考結束了再說！現在你的主要精力就是學習……」

「呵呵，其實適當的娛樂放鬆一下，其實也有助於提高學習效率。我當初考大學之前，還每天晚上看一個小時電視呢。」周南笑著打岔道。

陳曦點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嘛！不會休息的人就不懂得學習……」

孟春婷冷哼了一聲，「你太會休息了，自控力太差，我不會同意的，你還是給我老老實實地學習！」

陳曦撅了撅嘴，卻是沒有再辯解什麼。

……

……

孟春婷真是一個優雅的女人，看她此刻放開心懷端著紅酒杯的嫵媚姿勢，以及那款款的淺笑，發散出的成熟女人的魅力，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慾望神經了。

周南看得心頭一跳，趕緊挪開了自己的眼睛。他驀然發現，自己對於孟春婷的抵抗力是越來越微弱了，如果照這種局面發展下去，他沒準會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內心深處蠢蠢欲動的慾望野性。

孟春婷嫵媚的臉上也悄然浮起兩朵紅雲，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和羞意，她趕緊取過勺子分別給周南和陳曦盛上了幾塊雞肉，「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完了，她又溫柔地輕輕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可能你們男人口味重一些，我做的菜太清淡了，你還吃得慣嗎？」

周南低下頭去，「挺不錯的，味道很好的。」

陳曦望著兩人，明媚的眼中閃過一絲柔和和狡黠。

作為跟孟春婷相依為命這麼多年的女兒，陳曦的心態其實很直接也很簡單。

因為單親家庭，其實陳曦是一個非常早熟的女孩，她內心深處的「複雜」遠遠超過了她外在容貌上的清純。當她發現自己母親多年封閉的心門驟然為了周南而啟開的時候，她就產生了撮合兩人的強烈念頭。

她只知道母親這些年很苦很苦，看上去堅強強勢，在外邊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其實內心非常脆弱，非常非常需要情感的慰藉。她想要母親幸福一些，快活一些，至於周南和孟春婷合適不合適、年齡的差距以及其他種種的那些世俗性因素，根本就不在她的考慮之中。

三人默默地坐在一起吃飯，氣氛雖然有些沉默和沉悶，其實卻頗有幾分溫情脈脈的情調。孟春婷心頭漸漸放鬆起來，望著自己如花似玉清純靚麗的女兒，望著眼前這個一次次讓她心動的年輕男人，那種久違了的名字叫做家的溫情的情緒，慢慢開始在她的心底滋生。

「媽媽，周南哥哥，我出去找同學玩一會，快過年了，我跟同學約好去逛商場，想買件衣服呢。」陳曦起身來向孟春婷伸出手去，「給我一點錢好嗎？」

孟春婷點點頭，正要起身去找自己的錢包，周南已經從包裡掏出三張百元大鈔來，笑著遞了過去，「去吧。」

陳曦嬉笑著接過了周南遞過來的錢，也沒有跟周南客氣，孟春婷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陳曦走後，兩人一邊說笑著一邊又喝了一點紅酒，不知不覺間就把那瓶紅酒喝光了。孟春婷臉色紅潤嫵媚，她回頭看見空空如也的酒瓶嚇了一跳，輕輕道，「竟然喝光了一瓶酒……你還喝嗎？」

其實孟春婷是想說「還是別喝了吧」，但看見周南興致似乎正濃，也沒有什麼酒意反應，就又改了口。而她自己，實際上也有了幾分繼續喝下去的衝動。

周南剛要說什麼，孟春婷卻已經起身去又取過一瓶干紅，打開了。

不過是一瓶紅酒而已，周南也沒有太在意。兩人繼續面對面坐著，一邊淺淺小酌，一邊隨意說著話。

或許是喝了酒，也或許是心情徹底放鬆下來，孟春婷完全失去了素日高高在上的女強人本色。說話間，她媚眼如絲地望著周南，伸出了保養得極好蔥白一般的纖纖玉手去，「有煙嗎？給我一根！」

周南一怔，低低道，「你還抽煙？」

孟春婷媚眼眨了眨，反問道，「我怎麼就不能抽煙？只許你們男人抽煙嗎？」

周南遞過一根煙去，孟春婷也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個打火機來，動作熟練得點上，深深吸了一口。雖然吸煙的姿勢同樣也很優雅，但再優雅的吸煙姿勢此刻也難以掩飾她內心逐步放散出來的深深的寂寞和無盡的悲苦。

「我抽煙，也喝酒，因為我是個寂寞的女人。在很多時候，我只有躲在房裡，一個人喝光一瓶酒，抽上幾根煙，才能睡得著，要不然就會失眠。」孟春婷優雅地吐著煙圈，幽幽歎息道，「沒有想到吧，我也有這一面？！」

「呵呵，你一個人過這麼多年，為什麼不再找一個人呢……」周南藉著酒意也順嘴吻了一句。

孟春婷搖了搖頭，「我看上的人看不上我，看上我的人我看不上……」

她神色複雜地瞥了周南一眼，猛然抓起了面前的高腳杯。

「喝酒，喝酒！」孟春婷仰頭一飲而盡。

周南皺了皺眉，因為他感覺到，孟春婷今天真的是放縱了起來，真的醉了。

孟春婷卻渾然不顧，她低低而幽幽地傾訴著，講著她的憂傷的過去和現在，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下屬，不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而是一扇門，一面雪白的牆壁。

她盡情地傾訴著，沒有語言上的邏輯，沒有任何的掩飾和矜持，沒有一絲半點的假裝面具……可能在過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裡，她始終就是這樣獨自一人關在房裡，默默地傾訴著，發洩完畢，然後上床睡覺。

這是一個寂寞的女人。但正因為寂寞，她身上才有了一種近乎妖異的寂寞的風情和美麗。

那根煙已經燃燒了半截，夾在她兩根修長手指的中間，星星點點的火光搖曳著。她慢慢垂下頭去，少女一般地哽咽著，凝視著煙頭一點一點的燃燒自己，最終變為灰燼，然後終於筋疲力盡的落下，看那唯一一點火光一閃而逝。

灰色的煙霧瀰漫在空氣裡，縈繞在她的周圍，這個縈繞在煙霧裡的女人，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一股如詩如畫的感覺，像在夢裡，卻又是那麼真實，可以觸摸的到，又是那麼虛幻。

「陪我放縱一次，好不好？我想喝醉，我心裡真的好難受……周南。」孟春婷搖晃著手臂，舉起手裡的高腳杯來，「你再去開酒，我要喝酒。」

孟春婷話語中已經帶出了幾分撒嬌的味道。今天的放縱，或許是偶然，也或許是有意，總而言之，對於孟春婷來說，這樣放縱的機會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彌足珍貴的。

周南默默地起身來，取過一瓶紅酒來，低低道，「最後一瓶了，我們都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都醉了。」

……

……

啤酒上肚子，白酒上頭，紅酒上腿。

這足以說明，紅酒喝多了，產生的酒精反應遠遠比啤酒和白酒更厲害。三瓶干紅下了肚，不要說孟春婷了，就連周南都有了七八成的酒意。

孟春婷搖晃著身子起身來，向臥房走去，喝醉了回去睡覺，這已經成了她習慣性的動作。

「傻瓜，你不過來嗎？」站在臥房門口，她醉眼朦朧地轉身望著周南，輕輕歎了口氣，聲音很小，小的只有她自己才能聽見。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對著房間門口的穿衣鏡打量著自己猶自健美修長玲瓏剔透的美好身材。

孟家的暖氣很熱，此刻，她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毛線休閒外套，下身是粉紅色的睡褲。毛線外套呈現出網孔狀，隱隱可見裡面的黑色胸罩。這身裝束，更加顯得她膚色的白皙和姿容的嬌艷嫵媚。

「你過來！」孟春婷放肆地笑了起來，向周南招著手。

周南慢慢走了過去，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醉意上頭，酒壯情慾，他已經很難再控制自己躁動的情懷了。

此情此景之下，他或者她都已經是那被情慾牢牢捆綁住的小鳥兒，在劫難逃了。

孟春婷身子軟了下來，倒在了周南的懷裡。

……

……

「周南，我老了嗎？」

「周南，我漂亮嗎？」

「周南，我……」

孟春婷閉著眼睛喃喃自語著。

一具火熱而火爆的身子擁在懷裡，周南臉色漲紅，慾望在他身體裡的每一根神經血管裡衝擊著掃蕩著，頭腦中僅有的一絲清醒正在慢慢流逝，他低低道，「漂亮，你很漂亮！」

「是嗎？」孟春婷突然睜開眼睛，吃吃地少女一般地笑著，「你在騙我！是不是？」

周南沒有說話，他顫抖著猶豫著將自己的手放在了孟春婷的大腿上，孟春婷的身子立即一陣近乎痙攣的輕顫，身子猶如通過了一陣電流。她，真的是太敏感了。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周南隔著睡褲在孟春婷的大腿上撫摸著，很薄的睡褲讓他感覺到孟春婷肌膚的彈性，同時也帶給她輕輕的戰慄。

孟春婷一把抓住周南的手，瘋狂而大膽地向自己高聳的胸前撫摸而去。她輕柔而顫抖的聲音瞬間傳進周南的耳朵，「愛我一次，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縱然是在情慾氾濫之中，周南也忍不住幾乎要笑出聲來，這個女人真是做官做得深入骨髓了，就算是在這種時候，潛意識裡冒出來的話語仍然像極了打官腔。

「好好好，下不為例。」周南也放肆地嘟囔了一聲，喘息著奮力將孟春婷抱起，扔在了她的席夢思床上。

他的動作有些粗野，但這種輕微的粗野卻讓孟春婷感覺從未有過的興奮。當周南義無反顧地壓在她的身上之時，當兩人之間最後一點忌憚的遮羞布匆匆揭破，瞬間，她覺得自己要融化了，她已經徹底迷失了過去。

第125章 又陞官了

夜幕降臨，寒風呼嘯著，眼看著又要下雨或者下雪。還有幾天就是春節了，整個海都市的人都陷入了一種匆匆忙忙的狀態當中，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年味兒。

周南匆匆離去，孟春婷臉上的春情和紅暈漸漸消散了去。

她半躺在床上，手緊緊地抓住床單，想起剛才的瘋狂，她的臉上又情不自禁地浮蕩著濃濃的紅光。這麼多年了，她還是頭一次放縱自己，將多年來的寂寞和悲苦全部釋放了出來，徹底融進了那個男人的懷抱。

「就此一次，以後堅決不能再這樣了，就當是一場夢吧。」孟春婷咬了咬牙，心裡卻暗暗失落了起來，她真的希望這是一場春夢了無痕嗎？

聽到防盜門聲響，孟春婷知道是女兒陳曦回來了。她趕緊穿好衣服溜下了床去，跑進餐廳去收拾著中午的殘局。

陳曦若無其事地掃了孟春婷一眼，輕輕道，「媽，周南哥哥走了？」

「嗯，走了。」孟春婷不敢抬頭，低低回了一句，又開始收拾著碗筷。

……

……

第二天上午，孟春婷召集公司黨委會，討論決定是不是響應政府號召、接手參與海民源的資產重組，周南和辦公室主任戴龍、政工科長也列席會議。

開會之前，孟春婷把周南叫到了辦公室裡。她的神色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有一絲故意做出來的冷漠，但周南怎麼吃她這一套，上前去不由分說就抱了她一抱，孟春婷準備了一個晚上的矜持和原則瞬間就化為泡影。

感覺到自己情慾的滋生氾濫，孟春婷喘息著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周南，顫聲道，「周南，放開我，不要這樣，我們……」

周南抱得更緊了。

孟春婷幽幽一歎，「我是怕了你了……你想咋樣就咋樣，這樣成了吧？你先放開我，這是辦公室！」

周南嘿嘿一笑，就戀戀不捨地鬆開了孟春婷。

周南看上去性格平和，其實骨子裡也是一個大男子主義者和很霸道的男人。孟春婷再強勢，現在於他的眼裡，也不過是一個投入自己懷抱的女人，一個讓人食髓知味的情人。眼看著孟春婷試圖再次在他面前樹立起她領導的權威，周南毫不猶豫就立即打散了她的這種複雜的念頭。

孟春婷無奈地望著周南，心頭即有一絲後悔，也有幾分甜蜜。

後悔的是自己這個領導的面子喪失殆盡，甜蜜的是他終歸還是沒有讓一切雲淡風輕，從此兩人形同路人。

「一會開會的時候，你來出面介紹一下基本情況，這是材料，你先準備一下。」孟春婷定了定神，遞過了一份材料。

說到正事兒，周南自然不再「胡鬧」，而是點點頭，俯身認真地坐在沙發上看起了材料。

孟春婷靜靜而癡迷地望著他的身影，心頭慢慢變得平靜起來：罷了，他大概就是我生命中逃不脫的魔障……希望他的肩膀真的能成為讓自己偶爾休憩靠一靠的溫暖港灣吧。

門被輕輕敲響。

辦公室主任戴龍走進來，「孟總，領導們都到齊了，要不要現在就開會？還是？」

孟春婷掃了周南一眼，起身道，「走，我們開會——周南，你也一起去！」

孟春婷在前，周南和戴龍一左一右相隨其後。三人進了會議室，見領導班子的其他成員果然都到齊了。

孟春婷大步走到屬於自己一把手的位置上坐下，周南和戴龍則找了個角落坐下。

「同志們，現在我們開會。今天的會議主題呢，就是研究討論一下——我們是不是要響應市裡號召，參與海民源的資產重組中去。下面，先由周南同志介紹一下基本情況。」

孟春婷說完，向周南投過溫柔的一瞥。

周南起身向在座的領導鞠了一躬，然後朗聲道，「孟總，各位領導，下面，我簡單介紹一下海民源以及海民源股份有限公司造假的前因後果。」

「海民源——大家都熟悉，就是海都民源企業集團公司，它的上市公司就是海民源股份有限公司，股票代碼0518。這是我們海都本市的企業，曾經一度號稱是本市最大的民營企業，也是當初在深圳上市融資的最早的民營企業之一。」

周南侃侃而談，完全脫離了孟春婷提供的材料，因為他對這家企業太熟悉了，他甚至剛剛從這只股票上賺了一百多萬。

「上市後的第二年，海民源公司便開始走下坡路，經營業績不掛，其股票無人問津，在1995年公佈的年報中，海民源每股收益不足0.001元，年報公佈日（也就是1996年4月30日）其股價僅為3.65元。但是從1996年7月1日起，海民源的股價就以4.45元起步，在短短幾個月內股價已竄升至30元，翻了數倍，成了創造1996年股市神話中的一匹大黑馬。」

「……前不久，海民源公司全部董事在討論海民源利潤分配的股東大會上集體辭職，導致海民源無人申請復牌。為此，國務院證券委會同審計署，人民銀行、證監會組成聯合調查組，對海民源公佈的1996年公司業績進行了調查。結果顯示，海民源涉及重大違規欺詐行為……」

「現在，海民源已經被停牌……很顯然，如果下一步查出的問題更加嚴重，恐怕海民源難以逃脫被徹底摘牌的命運。」公司黨委副書記、副總經理趙春林突然插話道，「這種注定要被搞掉的爛攤子，我們接受過來，有意義嗎？」

周南聞言停頓了一下。

「海民源被摘不了牌，這個我可以肯定。最起碼，市裡已經在努力做工作，而從我得到的消息來看，證監會已經初步同意了市裡對海民源進行重組的建議。」孟春婷擺了擺手道，「周南你繼續！」

「孟總說得對，海民源倒不了。不要說市裡不讓它倒，不會放棄這個殼資源，就算是證監也不會輕易做出摘牌的決定。因為，有一個多億的流通盤股東被套牢在裡面，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導致社會不穩定的大問題！」

「現在，證監會已經初步做出了三條處理結果：第一，將製造虛假財務數據的有關材料移交司法機關，依法追究有關人員的刑事責任，並建議其所在公司依照法定程序撤銷其各項職務。對瓊民源公司及有關董事處以警告……」

「第二，建議由海都市人民政府有關部門組成清理整頓小組，負責處理海民源的日常工作，並依法召開海民源臨時股東大會，選舉新的董事會。在新的董事會對已公佈的虛假財務報告進行更正並重新披露後，可以依照有關規定向深交所申請復牌……」

「第三，建議海都市人民政府有關部門撤銷直接為海民源進行審計的海都中華會計師事務所，吊銷其主要負責人的註冊會計師資格證書。對中華會計師事務所處以警告，暫停其從事證券業務資格6個月，對該事務所在海民源財務審計報告上簽字的註冊會計師，暫停其從事證券業務資格3年……」

周南低頭念著材料，介紹情況大約進行了十多分鐘的時間。

孟春婷擺了擺手，笑笑，「好了，基本情況就是這樣，大家討論一下吧。我個人覺得，由市裡主導的海民源的資產重組對於我們公司來說，是一次重大的發展機遇。如果能抓住這次機遇，我們就能實現借殼上市……這對於公司將來的可持續發展，意義是無比重大的！」

作為公司一把手，孟春婷已經定好了調調，其他副職們如何還能反對。因此，黨委成員們很快就舉手表決通過了由孟春婷提出的、參與海民源資產重組的決定。

而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裡，眾人開始討論資金的來源、資產重組的方式等一系列問題。其實，現在考慮這些問題還為時尚早。但是，這樣的討論不是問題的關鍵，由誰來主抓這個項目才是重點。

對於企業幹部來說，有項目做就有權力，有權力就有實惠，這是一個必然的因果關係。

孟春婷靜靜地坐在那裡，旁觀著副手進行著各種形式的明爭暗鬥，卻走了神，心思全部放在了周南的身上。

……

……

咳咳！

孟春婷乾咳了兩聲，打斷了其他黨委成員們的無形爭論，「今天的會就先開到這裡吧……我先去跟市裡領導溝通，等市裡同意我們參與進去之後，我們才能談得上下一步工作的開展——怎麼籌集資金、以什麼方式實現資產重組，這都是後話了。」

「好了，散會！」孟春婷霍然起身來，擺了擺手，率先離開了會議室。

望著孟春婷離去的背影，周南心頭猛然一動，突然產生了一個瘋狂而大膽的構想。這個構想讓他極為興奮，幾乎有一種衝上前去把孟春婷當眾抱在懷裡吶喊幾聲的衝動。

周南也快步向會議室門外走去，他急著想要去找孟春婷說說自己的想法。

「小周！」耳邊傳進了一個低沉而溫和的聲音，周南回頭一看見是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徐建國，就停下腳步笑道，「徐書記！」

「小周啊，我有點事情找你，走，去我辦公室談談。」徐建國向周南點點頭，率先行去。

周南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在他的提拔問題上，徐建國出了大力，周南心裡還是有幾分感激的。

「小周，你坐。」徐建國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後面，笑了笑。

「徐書記……」周南坐下，恭謹地一笑，「領導有什麼吩咐，直說就是。」

「呵呵，我有點個人私事找你幫忙。」徐建國突然壓低聲音道，「我聽我們家那口子說，你母親跟她講，你在公司外邊還開了一家公司，聽說做得還挺大的……是那個飛騰香精公司吧？」

周南吃了一驚，心裡暗暗抱怨母親的「多嘴」。不過，他經營自己的公司也是正大光明的事情，反正他現在不過是在企業工作，並不是機關的黨員領導幹部。況且，飛騰公司的經營範疇與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更不必避什麼嫌疑。

只是他行事低調，在把事業做大做強之前，不肯公之於眾罷了。

他定了定神，小聲道，「徐書記，我那不過是剛畢業的時候閒著沒事，註冊了一個公司玩玩呢……沒什麼大的發展，現在也是由我的同學幫著管理，呵呵。」

徐建國嘿嘿一笑，「小周啊，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你是學經濟的名牌大學的高材生，自己自主創業這是好事，只要不耽誤本職工作，沒有人會說什麼！反過來說，這也充分顯示了你的個人能力。」

「呵呵，領導過獎了。」

「是這樣，我有一個……」徐建國臉上的笑容越加濃烈了，「我有一個遠房的親戚，原來在海化工作，後來海化這不是不行了嘛，聽說海化有幾個人去了你那裡，她就找上我，讓我找找你，也想去你的公司工作，你看……」

周南一怔，悄然瞥了徐建國一眼，見他的神色微微有些尷尬，心頭就一動：這個所謂的遠房親戚怕是個女的，而且……她跟徐建國的關係怕不是那麼簡單！否則的話，徐建國完全有能力把她調進公司來，何必要去自己這個民營公司打工呢？

他卻不知，因為飛騰公司工資開得很高，最近已經成為海都市場上的熱門就業單位。

「好的，沒有問題。徐書記，你讓她去找張英——也就是我那同學，她現在是飛騰公司的總經理。我跟她提前打個招呼……這個沒有問題！」周南沒有任何猶豫，立即答應了下來。一來是為了償還徐建國的人情，二來也是為了繼續跟徐建國拉近關係。

畢竟，徐建國是公司黨委分管黨群和幹部的副書記，還兼任紀委書記，是公司的核心領導之一，不宜得罪。再說飛騰公司安排一個人，也是小事一樁，為了這麼點小事跟徐建國交惡，值不當的。

見周南答應地很痛快，徐建國高興地哈哈一笑，「小周啊，那麼我就替她謝謝你了。」

「這事兒呢，你心裡有數就行了，就不要跟別人說了啊，呵呵。更不必因為我的關係就高看她一眼，該怎麼管理就怎麼管理……」徐建國非常委婉地暗示了幾句，周南心知肚明地笑著點頭，「徐書記，您放心，我明白！」

徐建國心情舒暢地靠在了椅子後背上，周南是一個聰明人，一點就透，不需要他再多說什麼。

……

……

周南又跟徐建國笑著閒扯了幾句，就告辭離去。去了孟春婷的辦公室，見她辦公室裡有戴龍在，就出來等了一會，不多時，戴龍出來向他笑笑，「周經理，孟總在等你！你進去吧。」

周南進去，回身關緊門。

孟春婷望著他回身關門的背影，心頭竟然有一絲緊張。

但周南轉過身來，臉上卻是一片正色和肅然。孟春婷一怔，忍不住訝然道，「你找我有正事？」

周南暗暗一陣瀑布汗，搞了半天，她一直認為自己「沒有正事」純屬瞎胡鬧了……他皺了皺眉道，「啥叫有正事？我明明就是有正事！」

孟春婷也笑了起來，知道自己的語病。心情放鬆下來，她也不那麼「緊張」了，就揮揮手道，「想喝水自己倒，還等我給你去倒啊！」

「水就不喝了。」周南搖搖頭，「我是這樣想的：這一次對於海民源的資產重組，如果由公司直接出面，這種手續、那種程序的，恐怕會很麻煩，同時資金也很是問題！我雖然對公司財務狀況不是很清楚，但是拿幾個億出來應該是不可能的！」

孟春婷點點頭，「廢話，上哪弄那麼多錢去？」

「但是你要知道，對海民源進行資產重組，我估計得一個多億！甚至更多……要是完全指望銀行貸款，怕是很難。」

「需要那麼多？不會吧？」孟春婷皺了皺眉。

「這是肯定的……海民源那麼大的一個盤子，資產重組需要的資金不是一個小數目。」周南慢慢坐在了沙發上，「所以，我就在想，我們其實可以變通一下！」

「怎麼變通？」

「我們不是要跟香港蘭氏企業合作成立新股份公司嗎？我們對於海民源的資產重組可以交給新公司去做，把蘭氏企業拖進來！讓他們幫著解決一部分資金……我想，蘭氏企業是會很感興趣的，我可是直到，他們一直想要在內地上市，一直找不到機會。」周南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由新公司去參與海民源的資產重組，對於我們和蘭氏企業來說，都是可以借殼上市的機會，可謂是雙贏。換句話說，新公司是我們的，也是他們的，新公司借殼上市成功，也就相當於他們的成功……」

「而且，我們還可以以此作為跟蘭氏企業敲定合作的籌碼。他們不是還在猶豫不決嗎？嘿嘿，我可以保證，他們得知這個消息後，會在第一時間跟我們敲定合作，比我們還要著急！我可是聽說，蘭氏企業在內地四處尋找可以借力的殼資源……但這種殼資源哪裡是這麼好找的？」

孟春婷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向自己的小情人伸出了大拇指去。

……

……

1997年的春節轉瞬即過。

節後上班的第二天，興海公司的人員全部到位。

副經理兼綜合辦主任董啟亮，業務部主任馬曉靜，財務部主任周萍（總公司財務派駐人員），人力資源部主任孫小蘭。而與此同時，公司機關上下突然傳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興海公司經理周南即將被任命為總公司經理助理！

據說，同時被任命為總經理助理的還有公司辦公室主任戴龍。

總經理助理是孟春婷參照其他企業自主設置的內部崗位，大概就是介於高層領導與中層之間的一個位置，可以參加經理辦公會，勉強算是班子成員，但不是組織部任命的副縣級幹部。

不過，這終歸是比中層又進了一步。而這，正是孟春婷為了讓周南順理成章地牽頭主持公司與蘭氏企業的合作以及參與海民源資產重組計劃，所做出的一個當機立斷的決定。

如果周南的身份只是公司的中層幹部，他牽頭去做這些大事，就顯得底氣不足。但如果成了總經理助理，就可以代表孟春婷和公司權宜行事了。

但這個事兒，孟春婷並沒有提前跟周南打招呼。春節的時候，周南想要去孟家看看她都不得，孟春婷帶著女兒陳曦回了自己的娘家。

所以，這個事兒在公司傳遍了，反而周南這個主角兼當事人反而蒙在鼓裡。

周南出來上廁所，迎面遇到了董啟亮。

董啟亮恭謹地笑了笑，「周經理，恭喜你了……以後俺們就要改口叫周總了！」

周南皺了皺眉，「老董，你這話是啥意思？恭喜？喜從何來？」

見周南一團霧水的樣子，董啟亮也不解地瞥了他一眼，輕輕道，「我聽說公司剛任命你為總經理助理，文件都已經下了……」

周南聞言心頭一震，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哦了一聲，笑笑就離去了。

上完廁所，他直接回到辦公室就給孟春婷打了電話過去，孟春婷接起電話知道他要說什麼，便淡淡一笑道，「你什麼都不要說了，你過來一下，老趙要代表公司黨委跟你談話！」

孟春婷說的這個「老趙」就是公司黨委副書記、副總經理趙春林，公司的二把手。趙春林在辦公室跟周南進行了一場套路性的組織談話，無非是表表態度，提幾點要求而已。

孟春婷如此重用和提拔周南，在班子裡當然是引起了一些反對之聲。但孟春婷強勢慣了，再加上有副書記徐建國敲邊鼓，又有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薛遠洋和周寧宇這個海都市公安局局長做「依托」，班子成員們也不能太過「反彈」。否則，不僅得罪了孟春婷這個一邊手，傳出風聲去，還變相得罪了薛週二人。

第126章 承諾

「經公司黨委研究和經理辦公會研究決定，特聘任周南同志為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總經理助理。」

周南從辦公室拿回了自己的任命文件，一份由公司存檔備案，一份歸自己。當然，這樣的任命還是慣例性地要報市建委審核的。不過，是走個過場。事實上，周南現在也算是市建委在編的中層幹部，雖然是一個掛職。市建委不能卡自己的人，所以很快就批復了回來。

這樣一來，周南的職務就成了「總經理助理、興海公司經理」，而眾人對他的稱謂也隨之從「周經理」變成了「周總」，對於總經理助理也稱為「總」，是一種潛規則和默認俗成的慣例。

這天上午他從公司開完年後的中層以上幹部收心會回來，剛回到辦公室，綜合辦一個女辦事員梁麗麗就敲開了他的門，走進來笑道，「周總，警備區有個叫謝冰的女軍官找你……現在我們辦公室吶！」

周南吃了一驚，心道：她怎麼來了？難道，還弄假成真對自己產生某種想法了……

「你讓她過來吧。」周南沉吟了一下，也自是起身迎了出去。

他站在門口，當視野中出現了那個穿著軍裝的亮麗身影時，他心頭一動，突然想起了謝冰那天晚上跟自己的「約法三章」，嘴角情不自禁地就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這一抹古怪的笑容正好落入了謝冰的眼裡，她那張微微有些冰冷的秀美臉龐上頓時飛起兩朵紅雲來，細長好看的柳眉兒輕輕一挑，下意識地狠狠地瞪了周南一眼。

「謝冰，你怎麼來了……來，請進！」周南笑道。

謝冰不高興地冷冷一笑，「我怎麼就不能來了？怎麼，不歡迎我？」

周南哈哈一笑，「怎麼會呢？歡迎還來不及呢！」

「請坐。」周南熱情地讓座，剛要去泡茶，梁麗麗就乖巧地主動走了進來，開始給謝冰泡茶。領導來客人了，辦公室人員自然要有服務意識。

梁麗麗泡了一杯茶放在了謝冰面前的茶几上，謝冰微微一笑輕輕道，「謝謝！」

等梁麗麗一走，謝冰就「怒視」著周南，本想發幾句牢騷，但突然間覺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所以就藉故改口道，「看不出來，你官不大，官架子倒是十足的，我要見見你，還得先通過你們的辦公室審批！」

周南苦笑道，「我正好不在的嘛……對了，找我有啥事？」

「我可是遵守咱們的約定了，你不主動找我，我不主動聯繫你……」周南旋即又半開了一句玩笑，「我可是仍然處在你的考察期裡喲！」

謝冰心裡惱火無法發作出來，柳眉兒一豎冷笑道，「搞得像是誰稀罕你一樣！你別自作多情了，我來找你是為了兌現承諾！」

「承諾？啥承諾啊？」周南一怔，望著謝冰。

謝冰皺了皺眉，「你的忘性倒是快，我不是答應你幫你找一千萬的墊資嗎？現在搞定了。這是人家的名片，我都跟她說好了，你讓你的人趕緊去省城找她，找兩個擔保人把合同簽了，然後就可以撥款到賬了。」

周南起身接過名片，見名片上寫著「濱海省信託投資貿易有限公司黨委書記、總經理歐陽月如」，便嚇了一跳，這女人他知道，是省裡經濟界出了名的女強人，正兒八經在編的副廳級幹部。

前世的時候，周南還曾經因為一樁業務跟歐陽月如打過一次交道。

他猛然抬頭望著謝冰，一時間無語。

他本來以為那不過是當初謝冰的一句戲言，根本就沒有當真和放在心上，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找黃秋玲辦貸款，不成想，謝冰卻如此較真，竟然真的把這事兒給辦成了。

她跟這歐陽月如是啥關係？周南心道，「看來關係不簡單吶。要不然，這麼大的一筆資金，說墊就墊了，這顯然是很過硬的關係。」

「你聽到我說話沒有？」謝冰不高興地瞥了周南一眼，輕輕敲了敲茶几。

周南回過神來，朗聲一笑道，「謝謝，真的非常感謝。我沒有想到你會當真去辦……謝謝了。」

「什麼謝不謝的，這是我們當初說好了的，反正你們集團公司註冊完了，馬上就可以把錢退還給人家，也沒啥大不了的。」謝冰搖了搖頭，「就這樣吧，你要感謝你去感謝歐陽，我就不必了。」

謝冰慢慢起身來，「好了，我回去了，就不打擾你這個大經理辦公了。」

周南訝然，「別走啊，再坐會吧，起碼喝杯水再走嘛！」

謝冰淡淡一笑，「算了，我看你也不怎麼歡迎我，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著，謝冰就邁步盈盈向門口走去，周南趕緊相送。但沒走兩步，謝冰卻又不由自主地停下來了腳步，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來找周南的第二個目的。

猶豫了半天，她突然低低道，「你這個春節也沒有打個電話去我家，給我父母拜拜年什麼的，我媽媽很不高興，說你不懂禮貌……你要是……」

謝冰欲言又止。

她微微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周南沒有打電話過去拜年，在謝冰眼裡是正常的，因為她覺得自己跟周南的關係還沒有那一步，而周南自己也忽視了這個問題，但對於謝冰的父母來說卻不同了，馬春芳一直沒有等到周南的拜年電話，心裡就很不高興。

嘟囔了半天周南沒有禮貌之後，突然轉念又一想，猜測女兒跟周南的關係是不是產生了「裂痕」，整天個在謝冰耳邊叨叨，讓謝冰不勝其煩。

最後，馬春芳乾脆給謝冰下了死命令，讓她這個週末必須要把周南帶回家來一趟，否則的話……想起自己母親那張「惡狠狠」的面孔，謝冰忍不住一陣「毛骨悚然」。她不是畏懼母親，而是實在是畏懼馬春芳的嘮叨。

所以，謝冰來了。但來了之後，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這個話來。

聽了謝冰的話，周南一陣汗顏，他笑了笑道，「對不起啊，謝冰，看看，我這個春節跟我父母回老家了，我爺爺奶奶家呢也沒有電話，所以就……」

謝冰瞪了周南一眼，心道你裝什麼裝啊，你一個海都市公安局局長的父母家會沒有電話？再說你小子不是有大哥大嘛，裝什麼蒜！還是你沒有誠意……由此可見，他對我似乎也不是那麼熱情……

一念及此，謝冰的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本想扭頭就走，但怎奈母親那一關不好過，她就咬了咬牙道，「你週末有沒有時間，我爸媽請你過去吃飯。當然了，沒時間就算了——」

謝冰急匆匆地又追加了這麼一句，但其實很有些畫蛇添足的味道，不過是為了掩飾她內心的某種情緒吧。

周南猶豫了一下，他瞥了謝冰一眼，心道其實這女人還不錯的，面冷心熱，她都幫了自己這麼大忙了，自己也不好太那個啥了……想道這裡，周南笑了起來，「我有空的，咱們是週六還是週日去呢？」

見周南答應下來，謝冰心裡暗喜，鬆了一口氣，但臉上卻平淡地想了想說道，「週六吧，萬一……時間上也充裕一些。」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週六早上，你去警備區接我，早上8點我在營區門口等你。」謝冰說完，匆匆地「逃離」了周南的辦公室。

……

……

謝冰走後，周南趕緊給張英打了電話過去，讓她馬上帶人去省城，找濱海省信託公司的一把手歐陽月如，抓緊把墊資的事情搞定，從而盡快將集團公司註冊下來。

如今的飛騰公司已經像是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飛速地發展壯大，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便於以後的業務拓展和市場開拓，必須要有一個集團公司的框架在上面作為母公司「載體」。

年前年後，張英徹底完成了對於海都香精市場的整合，絕大多數的香精公司或倒閉關門或直接被飛騰公司「吞併」，與此同時，飛騰公司在日用香精和食用香精領域的市場開拓也取得了巨大的突破。

最起碼，擁有了海都市釀造廠、海都市日化總廠以及省內幾家大食品加工廠和日化公司的市場份額。

繼煙用香精市場成功之後，飛騰公司在其他兩個香精市場領域也取得了實質性的進展，完成了對於省內市場的戰略性佈局。下一步，周南需要做的就是盡快走出濱海省，向全國市場進軍，利用最短的時間，把自己的飛騰香精集團做大做強。

相信，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張英帶著崔靜和一個財務人員緊急趕赴省城去辦墊資的事兒，周南下午在辦公室裡迷糊了一會，在似睡非睡之間，就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給催醒。

周南皺了皺眉，從沙發上竄了起來，上前去一把抓起電話低低「喂」了一聲，電話聽筒裡就傳來戴龍有些急促的聲音：「周總，接到蘭氏企業方面的緊急通知，他們的談判團今天下午從香港機場直飛海都，孟總指示說讓你代表公司去機場迎接。」

第127章 假洋鬼子

「怎麼回事？不是說他們下周才來嗎？怎麼突然說來就來了？」周南吃了一驚，睡意立即打消，趕緊問道。

「我也不知道吶，聽說是人家下周有其他的業務安排，便改成了本周。周總，得抓緊了，時間上來不及了，要是人家到了機場，咱們的人還沒到，會很不禮貌的。」戴龍笑著說，「我已經給你派好了車，就在樓下等著，你隨時可以出發！」

雖然傳說辦公室主任戴龍跟周南一起被提拔成了總經理助理，但實際上，這根本就沒戴龍什麼事情。

戴龍仍然還是辦公室主任，眼望著比自己年輕很多的周南坐火箭一般地飛速進步，他心裡要說一點想法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職場不是自家的自留地，在很多時候，是不以「資格」來論英雄的。嫉妒沒用，只能接受現實。

「好的，我馬上就趕過去！」周南說著遲疑了一下，卻還是沒有說什麼。

放下電話，周南就撥通了孟春婷的電話。

孟春婷接起電話皺了皺眉輕輕道，「你怎麼還沒有走呢？人家都快要到了，從香港到海都的航班馬上就要降落……」

「我馬上就走。我就是覺得，公司就派我一個人過去迎接？這樣算不算是有些失禮啊……」周南小聲問道，他的意思很明白，自己雖然是一個總經理助理，但真正論起身份來，還是不如公司副總的。甚至可以說，不是一個級別和檔次的。周南不會妄自菲薄，但他同樣不會妄自尊大。

況且，以他這個年紀，已經坐到了總經理助理的位置上，又有了市建委行管辦副主任（正科級）的行政掛職職務，已經算是很牛叉的了。

為了表示對香港蘭氏企業方面的「尊重」，公司是不是應該派一個班子副職親自過去迎接？這是周南的真實心態。

但孟春婷卻不以為意地淡淡道，「你去就行了，你也是班子成員，又是總經理助理，相當於公司副總了，接接就成了。再說了，他們來的也不過是一個副總，還能讓我去親自迎接他？」

「這件事一直由你來牽頭，我不出去，就只能讓你去了。其他領導又不分管這個事情，讓誰出面的好？周南，你安排他們住下，晚上的歡迎宴會，我過去參加，至於其他領導，就沒有必要參加了。」

孟春婷擺了擺手道，「你抓緊走吧！有事兒電話給我！」

周南心頭明白，孟春婷這終歸還是在為他考慮。這事兒如果從頭至尾都是周南來牽頭，將來合作成了，成績就歸周南一人所有。但如果有公司其他領導參與進去，恐怕就沒周南什麼事情了，儘管做具體工作的還是周南。

……

……

周南帶著興海公司副經理兼綜合辦主任董啟亮去了機場，車走到半路上，他突然想起萬一對方來的人裡邊要有女士，自己這邊不好接待，於是就打電話讓業務部主任馬曉靜打車也趕了過來。

下午三點多，周南在機場接到了蘭氏企業的代表——其實是蘭氏企業集團下屬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的代表，也就是蘭若的嫡系下屬。

來人一個是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的董事兼副總經理張約翰，一個是蘭立能源投資集團投資管理部的部長劉傑，還有一個是蘭若的助手、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總裁助理Mystere，這三人算是蘭立能源投資集團公司的高管，除了這三人之外，還有兩個隨員，一共五人。

張約翰是一個年約二十七八歲神情倨傲氣勢張揚的年輕人，單看看這名字，周南就猜出他大概是一個混血兒，後來當面見了張約翰那鷹鉤鼻子和凹陷的眼窩，便證實了周南的猜測。

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的投資管理部部長劉傑則是地地道道的純種華人、土生土長的香港人，操著一口粵語普通話，一說話就笑瞇瞇的，給人的感覺是很平和的一個人。只是周南心裡明白，在商場之上，越是向劉傑這樣的「老實人」，就越難對付，不好打交道。

而蘭若的助手Mystere，中文名字叫林雪兒，這個名字讓周南想起了一種香水的牌子。

她是英國出生長大的華裔，大學畢業後來香港發展，是蘭若高薪聘請的私人業務助理，精通英語、華語、日語和馬來語，容貌清秀，穿著非常時尚。

別看現在仍是初春乍暖還寒的時節，林雪兒還是穿著單薄的職業套裙，只是從外面套上了一件裘皮大衣而已。烏黑如雲的長髮順著肩頭垂下，米黃色的大衣，奶白色的長筒馬靴，笑顏如花，林雪兒的出現給干冷寂寥的海都機場增添了一抹生動的春色，而她那得體和時尚的港派裝束以及俏麗容顏，則讓站在一旁的馬曉靜看了好一陣羨慕。

「張總，這是我們周總！」董啟亮笑著為張約翰和周南互相介紹著，張約翰淡淡地瞥了周南一眼，神色有些冷漠。

對於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方面只派一個總經理助理來接待，張約翰心裡覺得很不舒服。

在他看來，自己是蘭氏企業的高管，蘭氏企業是多大的一個企業？香港經濟圈裡頂呱呱的頭面，蘭氏企業的高管來到一個小小的內地沿海城市海都，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一把手孟春婷應該親自出面迎接，這一點都不過分。

最不濟，也該派一個副總過來，怎麼讓一個年輕的總經理助理出面呢？

同時，機場迎接的場面沒有張約翰想像中的熱烈，這讓張約翰沒有感到海都市方面的誠意，也覺得沒有受到足夠的尊重，心裡自然就很不爽。

他本來就對蘭若決定跟海都市一家小小的國有中型企業合作不怎麼贊成，如今一來，心裡的合作念頭更是急速冷淡了下來。

張約翰所在的張家也是香港的大族，家族企業十幾家，當然，與蘭家這樣的豪門是沒法比的。

蘭立能源投資集團是蘭氏企業與張氏企業的合資成立的股份公司，蘭氏企業占80%的股份，張氏企業占20%。所以，張約翰便代表張氏企業在蘭立能源投資集團裡充任董事兼副總經理。

張約翰其人並不怎麼懂經營和管理，在蘭立能源投資集團裡算是一個「吃閒飯」的擺設。他這一次搶著要過來海都，蘭若猶豫半天還是同意了他的要求。不過，同時還派出了劉傑和林雪兒作為談判組的主要成員。

在蘭若看來，張約翰跟出來不過是順道旅遊當一次花瓶，真正的業務談判還是由劉傑、林雪兒來完成。

「你好，張總！」周南笑著伸出了手去。

張約翰高傲地瞥了周南一眼。

自認為出身香港大族的張約翰，眼裡怎麼還能看得上周南這麼一個內地企業的總經理助理？他淡淡一笑，伸手讓周南握了一握，然後皺了皺眉道，「你們孟總呢？我們從香港趕來，時間非常緊張，下周還要去另外一個城市談項目，沒有太多的時間在海都停留，你抓緊叫你們孟總過來……」

周南是何許人，前世是叱吒風雲的超級富豪，商場上如魚得水揮灑自如，見得大場面多了去了。

察其言觀其色，周南馬上就洞若觀火了：面前這驕傲的假洋鬼子，一定是嫌棄自己的身份不夠，感覺自己方面冷落怠慢了他，這才開始「甩臉色」了。

「不好意思，張總，因為貴方突然變更行程時間，讓我們感覺有些突然。孟總下午去了市裡開會，暫時抽不出時間來……呵呵，張總見諒啊，晚上，孟總會親自設宴招待諸位的！」

「周總，客氣了。我們通過幾次電話，但沒想到周總竟然這麼年輕！」

「你好周總，我是林雪兒，蘭董的助理。」

張約翰還要說什麼，劉傑和林雪兒就上前來各自跟周南握手寒暄。劉傑還好，他跟周南已經通過幾次電話，雖然沒有見過面，但也算是熟人了，態度很友好。

而林雪兒則認認真真地打量著周南，秀麗的眼眸中閃爍著一絲笑容，在跟周南握手的時候突然輕輕一笑道，「周總是吧，我來的時候，蘭董特意交代我，要我見了周總向你轉達她對你這位大學同學的問候！」

「呵呵，蘭董也好吧？」周南臉上浮蕩著沒有營養的笑容，心裡卻是起了一絲波瀾。

突然之間，他非常期待跟蘭若的再次重逢——只是不知道再一次的重逢，又是什麼時候了。

……

……

周南帶著董啟亮和馬曉靜把張約翰一行五人安排在了海都賓館。

晚上，孟春婷果然親自過來，在海都賓館二樓的小宴會廳的一間包房裡，設宴款待蘭氏企業的談判代表。因為對方行程緊張，後天就要離開海都去京城，所以晚宴匆匆結束，立即在海都賓館的小會議室裡展開了第一輪的合作談判。

其實，這一次合作的初步意向早就由蘭若和孟春婷簽訂了。而這麼久了，周南也跟蘭氏企業方面來來回回拉了好幾遍，好多合作的細節上，基本上都達成了共識。唯一存在爭議的地方，就是在股權之爭上。

蘭立能源堅持要控股，周南這方面也同樣如此。經過跟蘭若的電話溝通，周南提出了一個變通的方案：就是蘭立能源占新公司的46%股權，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出資方代表興海公司同樣占新公司的45%股權，然後剩下的9%股份由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工會出面設立職工持股會，吸引內部職工入股。

這樣以來，蘭立能源以微弱的優勢相對控股，而興海公司雖然不能控股，但因為還有9%的股份掌握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職工持股會手裡，也就不至於在新公司裡失去了話語權。

董事長由蘭立能源方面派人出任，而副董事長、總經理人選則由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出任，財務總監則由蘭立能源派人常駐公司監察財務。

實事求是地講，這個方案兼顧了雙方的利益，應該是比較合適的一個方案。當初在公司黨委會上，周南提出的這個方案，得到了所有黨委領導的拍手叫絕。不愧是學經濟的商業天才，大概也就只有周南才能想出如此絕妙的變通之策了。

這個方案得到了蘭若原則上的同意。但她提出，要對其中的一些細節進行修訂，譬如董事會的組成人員，雙方各佔的名額分配，等等。而張約翰一行人趕來海都的目的就在於此。

但出人意料的是，張約翰卻突然全盤否定了周南的這個方案。他的這麼一「翻臉」，不僅讓孟春婷皺緊了眉頭，讓周南大為意外，就連跟張約翰同來的劉傑和林雪兒也很是吃驚。

但張約翰其人的品性，林雪兒和劉傑都很清楚，稍加思量，便明白，張約翰也未必就是要徹底推翻了這一次的合作（當然，他也沒有這個權力——董事長蘭若親自敲定的事兒他怎麼可能輕易推翻），無非是對今天下午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方面的「冷落」不滿意，以此進行「報復」故意提出刁難罷了。

林雪兒心裡歎了口氣，雖然是個二世祖，但畢竟名義上是一行人的「領導」，同時還是集團公司的董事兼副總，他自然在外面能代表蘭立能源投資集團說話。張約翰如此，林雪兒和劉傑兩人自然不合適當場打斷他的話，讓他出醜。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暗暗抱怨蘭若怎麼派來了這麼一個驕傲自大、愚蠢無知的二世祖過來。這種人出來談生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張總，這個方案我已經跟蘭董溝通過了，蘭董已經基本上同意了這個方案，我們需要做的是進一步完善這個方案，在一些細節上進行修訂……」周南耐著性子笑著說道，「其實按照這個方案，貴方還是相對控股嘛！呵呵，張總，你可以仔細看看我們的方案，我們盡最大可能地力爭確保貴方的利益。」

第127章 以退為進

周南向馬曉靜使了一個眼色。

馬曉靜趕緊那起自己準備好的方案來，笑著走過去給張約翰面前放了一份。

馬曉靜的姿色雖然不是天姿國色，但身材修長姿容秀美走路搖曳多姿，也頗有幾分迷人的風韻。張約翰貪婪地目光從她的胸前滑過，馬曉靜察覺他不軌的目光，心裡厭惡地挺直了腰桿，加快腳步走回了周南身邊坐下。

張約翰那起方案來匆匆翻了翻，然後又順手扔在了桌子上。

「哦？蘭董同意了？我怎麼不知道？我們離開香港的時候，蘭董怎麼沒提起過？蘭董倒是跟我說過，我們在內地的投資要慎重，不能太過盲目。而且，我們集團對外投資有一條死槓槓——那就是要堅決控股！」

「我們必須要控股，這是一個前提，無法更改。」張約翰傲慢地往後靠起了身子，鷹鉤鼻子不經意地抽動了一下，淡漠道，「如果你們不能接受，那麼，這一次的合作，我們集團方面就要重新考慮考慮！」

正如林雪兒和劉傑所猜測的那樣，張約翰並不是要徹底推翻了這次合作，而是要趁機「打壓」一下孟春婷，讓孟春婷和周南放低姿態回頭來加倍討好於他，然後他再傲慢地勉強點頭答應，促成這次合作。

這種幼稚的心態，大概也只有張約翰這種有錢人家的二世祖才能產生。當然，如果蘭若在場，他是斷然不敢如此囂張的。別看蘭若年齡不大，又剛剛從內地大學畢業不久，但她進入蘭立能源集團時間不長，就絕對掌控起了蘭氏企業旗下這家較有實力的企業集團，獨當一面了。

在張約翰看來，蘭氏企業是大公司大財團，又出身香港先天就高一頭，想要跟蘭氏企業合作的內地企業不知凡幾，一個小小的海都市國有中型企業，算個鳥呀！

對於蘭氏企業來說，一個小小的內地國有企業的確不算什麼，但這一次的合作卻關係著蘭立能源集團能不能在華東沿海一帶市場站住腳，所以對於蘭立能源投資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

否則的話，去年蘭若就不會親自帶隊來海都了。

……

……

孟春婷的臉色非常難看，她早就看張約翰這個假洋鬼子不順眼了，說話傲兒吧唧，一雙眼神還色迷迷地，老是在她的胸脯口處掃瞄，缺乏基本的教養和禮數，這引起了孟春婷極大的反感。

孟春婷不僅是企業領導，還是女官員女強人，她一向是高高在上氣指頤使慣了，怎生受得了這個！如果不是跟蘭氏企業的合作比較重要，她早就羞惱地拂袖而去了。

但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其實不光是她，周南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見張約翰擺出了一副故意刁難和有意攪黃了合作的架勢，孟春婷心裡的怒氣就不可遏制地湧動了起來。

望著張約翰那種令人厭惡的假洋鬼子面孔，孟春婷心頭一陣噁心，竟然想要嘔吐。她霍然起身，陰沉著臉大步走了出去，臨走時給周南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話：「周南，談得成便談，談不成便不談了！沒有必要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孟春婷這麼一拂袖而去，讓會議室裡的氣氛頓時就變得尷尬和冷淡起來，眼看合作談判就要告吹。

馬曉靜匆匆跟了出去，見孟春婷站在會議室門外長出了一口氣，便追上去恭謹地小聲道，「孟總，您的意思是不是就不……」

孟春婷淡淡一笑，搖了搖頭，卻是沒有解釋，而是輕輕道，「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讓周南看著辦吧，這事兒我交給他了。」

說完，孟春婷大步離去。

馬曉靜愣在了那裡，思量了好半天也沒有明白孟春婷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

……

張約翰梗著一個脖子，不肯讓步。周南眉頭緊蹙，面色陰沉似水。

咳咳！

蘭立能源投資集團投資管理部部長劉傑乾咳了兩聲，打破了沉悶的氣氛，主動笑道，「張總，雖然咱們集團對外投資堅持要控股，但這一次，蘭董的意思是可以變通一下。我覺得周總提出來的方案其實還是不錯的……這樣合作下來，其實我們也是相對控股的嘛，呵呵！」

「是啊，我看可以考慮。另外，我覺得可以向蘭董電話匯報一下，看看蘭董的意思。」林雪兒也附和著，更是直接抬出了蘭若這尊「大神」。

但林雪兒如果不提蘭若，說不定張約翰就低頭了，畢竟，合作如果真正搞僵了，他回去也沒法跟蘭若和董事會交代。

但林雪兒驟然提起蘭若，便給他一種林雪兒借蘭若壓他一頭的感覺，他冷笑了一聲，「我是公司董事，又是副總經理，我完全有權力否決一次沒有太大價值的合作！你們不要說了，我回去以後會向蘭董和董事會解釋的！」

周南心頭怒火騰地泛起。但他卻沒有發作出來，而是朗聲一笑道，「呵呵，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這一次合作不成，我們就以後再找機會合作吧。」

說著，周南就站起身來，也不再搭理張約翰，而是向劉傑和林雪兒微微一笑又道，「劉部長，林小姐，實話說吧——不瞞兩位說，我們公司最近也因為有一項重大的投資意向，也在慎重考慮跟貴方的合作……為什麼？因為我們的資金有限。」

「你們或許也聽說了，深圳股市上有只股票0518被停牌的事兒吧？最近市裡和證監會達成了共識，準備由海都市人民政府主導、由我們公司接手對海民源公司進行資產重組……」

「呵呵，諸位好好休息，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諸位什麼時候離開海都，給我打一個電話，我代表公司來給諸位踐行！」

說著，周南向董啟亮和馬曉靜使了一個眼色，轉身就要離去。

雖然他的話並沒有真正說透，但劉傑和林雪兒都是經濟領域的精英，頭腦非常靈活，周南的話立即讓他們嗅到了一股真正的商機——一個可以借殼上市的絕佳機會啊！這可是蘭氏企業在內地百般尋找的投資機會！

作為港資企業，他們要想在內地尋求資本上市進行融資，最快也是最方便的一條捷徑就是借殼上市……而實際上，此番前來，蘭若也暗示他們試探一下海都市的反應。0518的「出眾」表現，引起了全國上下的震動，自然也引起了蘭若的注意。

蘭若擁有著精明和前瞻的頭腦，她立即發現了其中潛藏的某種機遇。後來她通過各種渠道打探到海都市政府正在組織人力物力準備對海民源進行資產重組，就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藉著這一次跟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合作的機會，變通參與對海民源公司的資產重組，實現一部分資本板塊的借殼上市。因為她知道，海都市政府肯定是想要將這個殼資源留在海都，蘭立能源要想獨立介入根本就沒有這種可能性。

後來，蘭若才知道，她的這個大膽的設想竟然跟周南的計劃不謀而合，這算是兩人第一次的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所以，林雪兒和劉傑兩人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劉傑立即笑著呼道，「周總，請慢走！」

……

晚上。香港，蘭氏企業集團總部大廈頂樓。

在蘭氏企業大廈的頂樓即28樓，蘭若擁有一間寬大而豪華的辦公室，儘管她很少來這裡辦公。

站在落地式的窗戶跟前，俯視著星星點點流光溢彩的繁華的香港國際大都市夜景，蘭若想起了趕赴內地海都市的談判團。不知怎麼地，一想起這件事兒，她的眼前就浮現出一張並不英俊但卻成熟穩重的氣質儒雅的男子面孔來。

最近她經常會想起那個叫周南的大學同學，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似乎都在她的眼前放大清晰起來，這讓蘭若很詫異也很突然。

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跟這個遠在內地數千里之外的近乎陌生的男子發生一點什麼，但她的女子的第六感卻分明在告訴她，她跟這個貌似陌生的男子正在一點點的接近著。

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讓她感覺有些慌亂。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過這種古怪的感覺，彷彿有冥冥中的一雙大手在遙控著兩人，慢慢將兩人的人生軌跡一點點地推進並重疊起來。

突然，蘭若皺起了眉頭，這種感覺又來了。

難道發生了意外？蘭若猶豫著抓起電話，正要撥通自己助理林雪兒的電話，突然又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電話。

一個衣著考究氣度沉穩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口，正是她的父親——蘭氏企業接班人，蘭氏企業第二代的長子蘭靜忠。

蘭靜忠微微一笑，「小若，在想什麼呢？」

「哦，Daddy，沒想什麼，我看看夜景。」蘭若笑著轉過頭來。

蘭靜忠寵溺地走過來摸摸蘭若的頭，笑道，「挺晚了，回家吧。我的車就在下面，咱們一起走！」

蘭若長出了一口氣，強行驅散掉內心深處的某種躁動的情緒，笑著點點頭，「好的，Daddy。」

第128章 天下有大勇者

海都市。海都賓館。

聽到劉傑和林雪兒呼叫。

周南慢慢停下腳步來，嘴角那一抹古怪的冷笑在轉身回來的時候消散一空，「劉部長還有事嗎？諸位請放心，雖然咱們雙方合作不成，但諸位在海都的一切開銷，仍然由我們公司負擔。」

劉傑呵呵笑了起來，只是這絲笑容落入周南眼裡，就是老狐狸的奸笑了。

「周總，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劉傑鄭重其事地擺了擺手道，「跟貴方的合作，是蘭董早在去年就定下來的投資意向，我們雙方大的框架協議都已經簽署了，怎麼能說推翻就推翻？我想，張總也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向貴方提出我們要控股的態度和投資原則！」

「但原則是原則，態度是態度，可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嘛。」劉傑嘿嘿笑了笑，「周總，我們不妨坐下來繼續談，只要能有利於我們的合作，只要能保證我們雙方的利益，有什麼問題不能談？只要我們有合作的誠意，什麼分歧都可以坐下來仔細磋商……張總，你說是不是這樣？」

劉傑顯然是在給張約翰一個台階下。

張約翰臉色也陰沉著，嘴角抽動了一下，勉強點了點頭。

周南冷冷一笑，目光凜然地望著張約翰，「是嗎？我聽張總的意思，不是分歧不分歧的問題，而是對跟我們的合作不屑一顧，一點誠意都沒有！」

張約翰沒有想到周南竟然把話說到他的臉上，他惱羞成怒地猛然拍了一下桌案，怒視著周南冷笑起來，「你沒有資格跟我談什麼，讓你們孟總來！什麼叫誠意？讓你來跟我談就是你們的誠意？」

董啟亮擔心地望了一下周南，生怕周南被當場激怒，但周南卻神色淡然地望著張約翰，朗聲道，「我來跟你談，其實夠給你面子了，你以為你是誰？可以告訴你，這裡是海都不是香港，我們雙方是合作者，不是上下級關係！」

「還是那句話，要談，我們就好好坐下來談，有誠意的談，我們不拒絕跟貴方的任何有誠意的談判，但是無理取鬧故意找茬，很抱歉，請恕我不再奉陪——」

說著，周南將頭轉向劉傑和林雪兒，「劉部長，林小姐，請轉告我的老同學蘭董，如果貴方有合作的誠意，就另外選派談判的人過來——至於這位張總，我們拒絕跟他談！這也是我們的原則和態度。告辭！諸位晚安！」

說完，周南淡然轉身，飄然離去。

董啟亮和馬曉靜趕緊跟上。

會議室的門匡噹一聲被關上，剩下劉傑和林雪兒臉色難堪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張約翰面色漲紅起來，手揮舞著在半空中，卻僵化在那裡，他沒有料到一個小小的內地企業的總經理助理，竟然這麼硬氣！難道，他們本來就準備放棄這一次的合作？一念及此，張約翰心頭一震，隱隱感覺自己這番是鑽進了方纔那個氣質沉穩的年輕人精心編織的陷阱裡了。

林雪兒厭惡地瞥了張約翰一眼，向劉傑低低道，「劉部長，怎麼辦？我們就這樣回去還是……」

劉傑向林雪兒使了一個眼色，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姿勢。林雪兒趕緊溜出了會議室，找了個無人的角落撥通了蘭若的電話。

蘭若在車上，見是自己助手林雪兒打來的這電話，那種古怪的感覺又湧動起來。她定了定神，輕輕道，「雪兒，我是蘭若。」

「蘭董，不好了，張約翰過來跟海都這邊鬧翻了，他……」林雪兒簡單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蘭若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沉吟了一下她壓低聲音道，「周南和孟春婷怎麼說？」

「蘭董，他們似乎也有意放棄這次合作，好像，張約翰這麼一鬧騰，正中了人家的圈套。蘭董，你這個大學同學太狡猾了……聽說他們正在組織財力準備對海民源進行資產重組。」

「0518……借殼上市……」蘭若輕聲念叨了一聲，突然又笑了起來，「雪兒，不要緊，你和劉傑明天去找找周南，再跟他們談下去……如果能參與到海民源的資產重組上，我們就算是讓一讓步，也是可以的。」

「如果對方還是不肯撒口，我會給周南打一個電話。另外，你馬上通知張約翰，就說是我說的，讓他明天一早就飛回香港來，不要留在內地丟人現眼了。」蘭若沉聲道，「這一次的合作，就全權交給你和劉傑了，雪兒，無論如何你都要談成這次合作，對於我們來說，這是一次機會！」

……

周南帶著董啟亮和馬曉靜揚長而去。

蘇軾在《留侯論》裡寫道，「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

拔劍而起那是匹夫，周南不是匹夫，自然不會去逞什麼匹夫血氣之勇。面對張約翰的主動挑釁，對於周南來說，不如暫時以退為進，以時間來換取空間。

車上，董啟亮和馬曉靜默然不語。跟蘭氏企業的人撕破了臉皮，這一次的合作看上去徹底破裂了——這對於興海公司來說，也未必就是什麼好事情。

最終，還是董啟亮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周總，這一次真的跟他們談崩了，放棄了這次合作？」

周南哈哈一笑，「老董啊，你覺得呢？」

「那個假洋鬼子太可惡了，他簡直就是無理取鬧，不可理喻！蘭氏企業怎麼派了這麼一個玩意兒來！我看孟總今晚上很生氣……這次合作，基本上是要告吹了。」董啟亮歎了口氣。

馬曉靜卻眨了眨眼笑道，「周總，我怎麼覺得你再跟他們耍花槍呢……」

周南笑了笑，嘴角的笑容越加濃烈了，「你們放心吧，這一次的合作崩不了。因為這個假洋鬼子說了根本就不算，你們沒看出來呀，劉傑和林雪兒這兩個人才是真正過來跟我們談合作的人，至於這個假洋鬼子，就是一個二世祖花瓶——」

「我相信，明天一早，劉傑和林雪兒就會主動找上我們。他們不是不同意這個方案嗎？呵呵，既然不同意，那就廢了吧。我還就不相信，他們蘭氏企業這條所謂必須要控股的投資原則就一定會堅持下去？」

第129章 用心良苦

第二天上班。

周南剛進辦公室，孟春婷就一個電話把他召喚了過去。敲開門，周南吃驚地發現，公司黨委班子的全體成員都聚集在孟春婷的辦公室裡。看樣子，對於這一次的跟蘭氏企業合作突生的這次「變故」，公司黨委上至孟春婷下至其他領導，都非常關注和重視。

別看昨晚孟春婷是「拂袖而去」，但實際上這不過是一種故作的姿態。到了孟春婷這種地位級別上，已經基本上不會喜怒形於色了。縱然她心裡再憤怒，所表現出來的「外在情緒」也未必就是真實的。

換言之，領導幹部的喜怒哀樂，眼見未必為實。

與其說她是含憤而去，不如說她是以退為進，在維持自己權威和尊嚴的基礎上，趁機放手放權讓周南去做。她對周南有著充足的信心，她相信周南一定會很圓滿地處理完這件事情。

所以，她今天一早就把班子的其他領導都找了來，開了一個簡短的碰頭會。

其意在於，強調和證明一下事情的「難度」，從而凸顯周南處理問題的能力和水平。說到底，還是為了周南個人的威信著想，試圖給周南營造一個充分展示自己的舞台和氛圍。

不能不說，孟春婷實在是用心良苦。為了扶持周南盡快地成長起來，孟春婷可謂是絞盡腦汁不遺餘力。如果不是兩人無意中捅破了那一層窗戶紙，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作為領導，孟春婷就算是再欣賞周南，也不可能這麼上心；只有作為一個心有所屬的女人，她才會默默地付出。

趙春林和其他幾個黨委委員們小聲議論著，徐建國則默然坐在一側，沒有參與討論。

蘭氏企業的突然「變臉」，讓公司這些高層領導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為了這一次的合作，公司已經做出了很多工作，同時也有了一些前期的投入，相關的手續差不多跑完，這個項目也列入了海都市1997年的重點工程之一。

此次蘭氏企業來敲定合作簽署正式的合作協議，公司還向市裡領導作了專題匯報，邀請市長楚建國和李副市長出席簽字儀式。

如果合作黃了，顯然無論是對上級主管部門，還是對市政府，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都無法交代。最起碼，會鬧一個灰頭灰臉，面子上很難看，直接影響到97年公司領導班子的工作成績，等年底組織部來考核的時候，豈不是要出洋相？

見周南進門，班子成員們也就停止了議論。徐建國向周南微微一笑擺擺手道，「來，小周，坐。」

孟春婷也向他點了點頭。

當著其他領導的面，周南自然是非常「嚴肅」，他先向孟春婷打招呼，又旋即向其他領導一一問好，然後才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一個角落裡。

孟春婷笑了笑，「好了，人都到齊了，今天召集大家上我辦公室來開個短會，主要內容就是討論一下如何跟蘭氏企業進一步合作的問題。蘭氏企業的代表突然變卦，這讓我們非常突然、非常被動。現在怎麼辦？是我們做出讓步繼續謀求跟對方的合作，還是乾脆放棄了這個合作項目？大家不妨敞開談談——周南，你先給領導們介紹一下昨天晚上談判的基本情況。」

周南笑了笑，朗聲道，「孟總，各位領導，昨天晚上，正如孟總所言，蘭立能源投資集團帶隊來的一個董事副總張約翰，突然全盤否定我們提出來的方案，堅持要控股，無論我們怎麼做工作，他都始終不肯鬆口……大體的情況就是這樣，我已經寫成了書面報告，請孟總和領導們過目。」

孟春婷眼前一亮，這就是一種工作上的細節表現。周南往往能在某些特定的時候，給她一些獨特的驚喜。這一方面體現出他的專業和敬業，一方面也體現出他不同於其他年輕人的高素質。

細節決定成敗。當時這句口號雖然還沒有流行起來，但一個注重細節的年輕人，終歸還是讓人讚賞的。

孟春婷看完兩頁紙的報告，然後又將報告遞給了趙春林等其他領導。眾人傳閱了一番，這才又小聲討論起來。

趙春林皺了皺眉道，「孟總，我談幾句。這個項目呢，我們前期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可以說動靜很大，方方面面的手續都已經基本上跑完，如果就這麼放棄了，實在是太可惜！而且，我們也沒法跟上面交代！」

「我們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結果卻雷聲大雨點小……市裡領導會怎麼看？」

「所以，我看能不能這樣，我們稍微讓一步，讓對方控股又能咋樣？新公司終歸還是要建在海都，我們是地頭蛇，還能怕幾個香港人翻了天去？大多數為公司做事的還是我們的人……怕什麼？」

徐建國淡淡一笑，「老趙，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搞這個項目的目的是要開拓新的經濟增長點，拉長公司的產業鏈條，把企業做大做強。如果讓蘭氏企業控了股，我們將來豈不是要受制於人，為別人做了嫁衣？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看不如我們還是搞全資子公司，以興海公司為班底，直接投資上新能源設備製造項目就行了，何必要去眼巴巴地看別人的眼色？」

黨委委員、副經理李磊也笑著插話道，「是啊，我贊同徐書記的意見。如果是受制於人，我們何必要跟香港人合作，自己搞就是了，無非是資金壓力大一些而已，完全可以爭取銀行貸款嘛！」

黨委委員工會主席孫博不陰不陽地跟了一句，「貸款就那麼好辦嗎？這個項目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如果不招商引資，單憑我們自己的融資力量，我看懸乎。」

趙春林冷冷地瞥了徐建國一眼，心頭的不滿越來越重。其實都不過是發表一下個人看法，最終還是要孟春婷這個一把手來拍板，但徐建國總是喜歡跟他唱對台戲，只要趙春林說向東，他必然說向西，這讓趙春林心裡很不爽。

但不爽歸不爽，同為副職，雖然排名有先後，可趙春林這個二把手還是拿徐建國這個三把手沒有什麼辦法。

「還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在天然氣加氣機和液化石油氣加氣機成套設備製造生產方面，我們缺乏核心技術，如果沒有對方的技術指導和投入，我們單憑自己研發，這個項目沒有三頭五年見不了效益。甚至……還有可能無果而終，讓所有的投資都打了水漂！」趙春林冷笑著說道。

……

……

周南坐在一旁聽了這麼久，別看他跟徐建國關係好，算是站在一邊的人，但徐建國的觀點他卻不敢苟同。反而是趙春林的眼光，讓他感覺有些對路。

正如趙春林所言，這個項目不僅僅是資金的問題，還有技術方面的問題。蘭立能源投資集團在這方面已經有了較為成熟的技術研發體系，如果能跟對方合作，會事半功倍；而如果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自己來運作這個項目，花錢多見效慢，事倍功半。

這是明擺著的。

但，不要說這種討論的場面，還輪不到周南去插嘴，就算是周南有資格插嘴，他也不會當面駁徐建國的面子，最終只能保持沉默。

孟春婷望著副手們爭執起來，暗暗皺了皺眉。

孟春婷想到這裡，下意識地瞥了周南一眼，見他神色從容平靜，就知道跟蘭氏企業合作的事兒沒有黃。她昨晚等到很晚，周南一直都沒有打電話給她，這說明一切盡在周南的掌握之中，所以，她也不著急。

見周南嘴角突然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孟春婷便趕緊正襟危坐，淡淡道，「好了，都不要爭了。我們這個項目從一立項開始，就是要爭取合作方參與，因為我們在資金上確實有些難度，同時技術也很不成熟。所以，我個人的意見還是要繼續爭取跟蘭氏企業的合作，但是必須要確保我們在這個項目上的話語權和相對主導的地位。這是一個基本原則，也是最後的底線，不能破。」

「如果蘭氏企業堅持推翻我們之前跟他們的協議，那麼，我們也沒有必要去讓步。現在讓了步，將來這個公司就成為蘭立能源在濱海省的市場敲門磚，他們很快就能將我們甩開，自行發展市場和項目……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這就不叫招商引資、而是引狼入室了。」

「請神容易送神難，這樣折本的事情，我們堅決不能做，不能做第二個海化！」

孟春婷口中的「不能做第二個海化」，還是有幾分出處的。當初海化跟南方一家大企業進行合作，成立了一家股份公司，但就因為在開始沒有考慮周全，沒有爭取到控股地位和足夠的話語權，在接下來不到兩年的時間裡，那家大企業就通過各種手段實現了對於企業的「侵吞」過程，最終，海化狼狽地退出了股份公司的經營。

這個案例，成為海都市場領域最為經典的一個「狼來了」的反面案例。

第130章 妖孽般的天才

「盡量爭取，實在爭取不來，那就罷了，我們另外尋求其他的合作夥伴。」孟春婷猛然揮了揮手，為徐建國和趙春林的這場沒有任何營養的爭論劃上了一個句號。

「周南，你跟蘭立能源的蘭若董事長是大學同學，你再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爭取將合作維持下去。如果能確保合作按照我們預期的目標完成，那麼，你就是公司的大功臣——公司黨委會為你擺慶功酒！」

其實孟春婷真正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來，她真正的用意是給周南鋪墊好，免得將來她將新公司交給周南來管理，引起一些領導的反彈。

話說回來了，項目是周南促成的，由周南代表公司出任新股份公司總經理，管理這家企業，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能力不是問題，但周南的「弱項」在於太年輕、資歷甚淺，所以孟春婷不得不提前下手給他「掃清障礙」。

周南立即站起身來，朗聲道，「請孟總和各位領導放心，我一定盡全力爭取！」

徐建國呵呵笑了笑，「好啊，小周，我們就等你的好消息！」

趙春林也瞥了周南一眼，向他輕輕點了點頭，原本僵硬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

……

周南開會的當口，蘭立能源的劉傑和林雪兒早就趕來了興海公司，正在接待室裡由董啟亮和馬曉靜陪著說話。

林雪兒以為是周南閉門不見，等了好半天見周南還是沒有露面，就皺皺眉道，「董經理，你們周總架子可真是大！不管怎麼說，我們都還是合作夥伴吧，我們來了這麼久，他都不出來見上一見！」

劉傑呵呵笑著，「雪兒啊，你也別急，周總肯定是有事情在忙，不要著急，咱們再等等！」

馬曉靜瞥了兩人，看出這兩人擺明了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心裡冷笑，臉上卻慇勤地笑道，「劉部長，林小姐，實在是不好意思啊，周總去總公司開會，暫時還沒有回來，等他一回來，辦公室會通知他的！二位請喝茶！」

四人在接待室裡說話的當口，周南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綜合辦科員梁麗麗就笑著敲門走進來說道，「周總，蘭氏企業的劉部長和林小姐來了，在接待室裡等著呢……您是……」

劉傑和林雪兒的主動造訪，早就在周南的意料當中。他根本就沒有給蘭若打電話，他料定蘭氏企業不會放過借殼上市的大好機會。

周南淡淡一笑，「我有頭上還有點事情做，讓他們先等一會吧。」

梁麗麗一怔，卻是沒敢問什麼。

……

……

周南慢慢推開接待室的門，朗聲笑著，「不好意思啊，劉部長，林小姐，讓你們久等了，我去總公司開會，兩位來得真不巧！」

「呵呵，周總事務繁忙，我們來的冒失，打擾了。」劉傑的臉上又浮現出那典型老狐狸一般的笑容來，讓周南心裡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幾分警惕之心。

香港的生意人是非常精明的，尤其是像劉傑這種在商場上打滾近20年的精英人士。如果周南不是一個重生者，說不準還真「玩」不過他。

林雪兒顯然不太喜歡這種假惺惺的寒暄客套話，等周南落座後，她就直接道出了來意，「周總，我們一起來的張總並不能代表集團公司的態度。昨晚，我向蘭董作了匯報，蘭董立即命令張總今天一早飛回香港，由我和劉部長全權負責這次跟貴公司的合作。」

「貴公司提出來的方案，蘭董表示贊同。她認為，這樣能保證貴我雙方的最大利益……所以，我們願意就這個方案跟貴公司進行進一步的商談，敲定具體的細節，然後，盡快簽署正式的合作協議，盡快讓這個項目進入實質性的運作階段！」

「早運作早見效益，這對於你我雙方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劉傑在一旁笑著插話道，「還請周總代替我們邀請孟總，我們今天中午想設一點便宴為昨天的誤會向孟總致歉！」

周南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來。

從一開始的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到現在的低頭俯就還要主動請客賠罪，蘭立能源方面的態度可謂是來了一個180°的大轉彎。所謂無利不起早，如果不是見「有賺頭」，縱然是沒有張約翰這個二世祖鬧了這麼一場，劉傑和林雪兒等人也斷然不會如此放低姿態。

但好事兒都讓你們佔盡了嗎？周南心裡冷笑了起來。

一念及此，他突然笑笑道，「呵呵，不瞞兩位說，剛才我們這個會議，就是討論跟貴方合作的問題。貴方的突然變卦，搞得我們很被動……經過公司黨委會的研究討論，初步決定要放棄跟貴方的合作，從而另尋合作夥伴！」

「說實話，貴方出爾反爾，讓我們感覺貴方沒有一點合作的誠意。所謂強扭的瓜不甜，勉強合作下來，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意思。」

周南聳了聳肩。

劉傑眉頭一皺，目光閃爍了起來。

作為一個商場上的老油條，他當然不會全信周南的話，但周南的態度變得如此強硬，卻讓他有些意外。

林雪兒吃了一驚，慢慢起身道，「如果我們沒有合作的誠意，怎麼可能從香港飛過來？周總，請恕我直言，我們蘭立能源投資在資金實力和能源設備製造技術優勢是獨一無二的，我想，放棄跟我們合作，你們也很難找到像我們這樣的大集團……」

「呵呵，這點，我承認。貴方是最合適、也是最得力的合作夥伴，但是——」周南說到這裡便笑著岔開了話去，「不妨跟二位挑明，當前我們公司正在考慮如何對海民源進行資產重組的事情，所以這個項目嘛，可以暫時緩一緩。」

話題終於引到了最關鍵、最重要的地方上。

劉傑眼前一亮，哈哈一笑道，「周總，其實，正是因為這個事情，我們的合作才有了更加廣闊的前景。」

周南故作訝然道，「哦？劉部長，這話怎麼說？」

「周總，你看，是這樣。」劉傑從隨身的包裡掏出一份資料來，「我們對海民源的情況也比較關注。據我們瞭解，這家企業已經資不抵債……如果貴公司要想實現對海民源的資產重組，除了要在體制機制上理順關係之外，還需要大量的資金注入。所謂資產重組的過程，說白了就是一個花錢洗洗白的過程。」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要完成對海民源的資產重組，起碼需要一個多億的人民幣，這還只是先期投入——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貴公司想要拿出這麼大的一筆流動資金來，想必是很難很難的了。」

「貴公司要想操作成功，肯定要向銀行貸款。但如此重的經營性貸款，造成了巨大的負債，這會急劇加大貴公司的財務負擔……」

周南呵呵一笑，「劉部長很瞭解情況嘛，呵呵，您繼續說，我洗耳恭聽！」

「周總，我看不如這樣——我們集團公司有資金實力，你們有資源優勢，不如我們兩家合作完成對海民源的資產重組，如何？我們蘭氏企業有內部銀行，集團內部資金可以自行融資，有了我們蘭氏企業大資金的強力注入，這一次的資產重組就很簡單了。」

周南心裡暗笑了起來，嘴上卻淡淡道，「市裡的意思是，這個殼資源要留在海都，你們是港資企業，想要介入進來，恐怕市裡是不會同意的。」

劉傑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又笑道，「周總，我們可以這一次的合作為契機，盡快組建你我合作的股份公司，然後有股份公司參與海民源公司的資產重組嘛！這樣一來，我們合作的股份公司就能在短時間內通過資產置換借殼上市，擁有著廣闊的市場前景喲……」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遇！」劉傑說服周南的口氣變得有些熱切和急切。

周南嘴角的笑容越加明顯了——對方已經上了鉤，可以收線拉網了。

「哦！劉部長的建議很有道理，不過，劉部長，林小姐，你們也知道，這個事情我做不了主，我需要向總公司黨委和孟總匯報！」

劉傑和林雪兒相視一笑，紛紛起身來笑道，「那麼，我們就等待周總的佳音了。中午，我們在海都賓館設宴，還請孟總和周總賞光！」

……

……

中午的宴會，孟春婷沒有答應參加。聽了周南的「匯報」，孟春婷不得不佩服周南的「先見之明」，這個彗星一般驚才絕艷的天才青年正在以他超越世人的商業頭腦和才智，為公司爭取最大的利益籌碼。

敏銳的判斷力，獨到的眼光，隨機應變的能力，談判場上游刃自如……這些表現和素質，都不該是一個初出茅廬和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所能做到的。但是，周南卻做到了，帶給孟春婷一次次的驚喜。

他是一個天才，是一個妖孽般的天才。

孟春婷望著周南躊躇滿志出門而去的高大背影，暗暗歎息著。

中午的宴會，周南還是帶著董啟亮和馬曉靜兩個助手前往。

見孟春婷沒有來，劉傑和林雪兒非常失望。在他們看來，這麼重大的事項，周南一個總經理助理是做不了主的，孟春婷這個一把手沒有出現，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否定了己方的建議？

卻不知，孟春婷已經賦予了周南最大的權限。她甚至答應周南，如果來不及請示，他可以替她做決定。

酒過三巡，當劉傑和林雪兒從周南嘴裡得到了對方肯繼續合作下去的意向時，心頭都驟然變得極其興奮。不過，周南接下來的一番話，又讓兩人心裡涼了半截。

「劉部長，林小姐，上午兩位走後，我馬上向孟總作了匯報。孟總立即召集公司黨委會進行研究，我們決定：初步同意跟貴公司以合資成立股份公司的方式，一邊進行新能源設備製造方面的合作，一邊同時著手進行對海民源公司的資產重組。」

「但是，孟總提出，為了確保國有資產的保值增值，也是根據市委市政府的政策要求，新的股份公司，我們必須要控股！」

劉傑眉頭立即緊皺起來，心念電閃，開始考慮對策。

但林雪兒卻顯然沒有考慮那麼多，而是直接不滿地望著周南道，「周總，方案是你們提出來的，我們也同意了，由我們集團相對控股，你們怎麼能自己推翻自己的方案呢？」

周南呵呵一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當初我們的合作是單純的業務合作，現在又添加了對海民源資產重組的內容，方案當然是要改一改的。況且，如果不是由國有資產控股，市裡也不會同意，這種事情，政策上就不會允許！」

「當然了，考慮到貴公司的利益，我們可以做出最大的讓步——股權設置上，我們佔51%，貴方占49%，這樣的比例算是不錯的了。」

林雪兒冷冷一笑，扭過頭去。

劉傑遲疑了一下，「周總，你們這樣……就顯得很沒有誠意了。你們提出來的方案，我們相對控股，貴方還有一個職工持股會參股，實際上還是你們佔便宜。但這樣你們竟然還不知足，還要……」

「我們投入這麼大的資金，卻不能控股，我擔心集團公司董事會很難通過這樣的投資意向。」

「呵呵，通不過也不要緊。這本來就是一個投資意向嘛，可以成，也可以不成！」周南擺了擺手笑道，「你們可以先向蘭董匯報，看看蘭董的意思！」

……

……

林雪兒出去打了一個電話，不多時，蘭若的電話就打到了周南的大哥大上。

再次聽到心目中女神的聲音，周南雖然心頭歡喜和振奮，但在涉及公司利益的大事上，他卻是滴水不漏絲毫不讓。個人感情歸個人感情，公事歸公事，他向來分的很清楚。他不可能為了自己喜歡蘭若，就在公事上打「出溜滑」。

蘭若在電話裡跟周南耐著性子扯了半天，見他一點都不通融，不由有些惱羞成怒嗔道，「你這人，太沒有人情味了，我們好歹也是老同學，就算是看在老同學的面上，也讓我們幾分嘛！」

當著眾人的面，周南輕輕一笑，「蘭若，你會因為我們是大學同學，就出賣蘭氏企業的利益嗎？我想你是不會的。一碼歸一碼，公私分明，這是我做人做事的原則。」

「你想想看，表面上看去，你們是吃了點虧，但實際上，借殼上市後你們得到的更多……」周南盡量將聲音放得柔和起來，「孟總給了我一個最大的權限，就是——」

周南頓了頓，「我們最後的底線就是，雖然我們微弱控股，但在董事會的席位上，你們可以多佔兩個席位，同時副董事長、財務總監可以由你們派出，但董事長和總經理，必須由我們的人來擔任。」

蘭若沉吟了一下，突然嫣然一笑，「周南，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出任總經理的人肯定是你吧……呵呵，你稍等我幾分鐘，我至多半個小時後給你一個准話！」

周南知道蘭若要仔細考慮考慮，也就不以為意地笑著掛了電話。

見周南跟蘭若有說有笑地說著話，林雪兒嫵媚的俏臉上頓時起了一絲異色。蘭若在蘭氏企業，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在香港的上流社會中，也是高不可攀的女神，但眼前這個青年卻能跟蘭若如此討價還價，聽上去態度還有些親密……莫非？

林雪兒旋即搖頭苦笑，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心道這怎麼可能呢！眼前這青年雖然不錯，也夠優秀，但跟蘭若比起來，中間的差距還是太大太大了。

……

……

半個小時後，蘭若很準時地打來了電話，一分都不差。

「周南，我同意了。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希望你能鄭重考慮一下，不要急著答覆我。」蘭若的聲音很鄭重，也很嚴肅。

周南點點頭，沉聲道，「你說。」

「我們合作成立的這個股份公司，註冊資本不可能太大。但展開對海民源的資產重組之後，我方想要通過資產置換和增加股本的方式，將蘭立能源的一些優良資產產業注入公司……當然了，你們同樣也可以這樣操作，以此來平衡股權比例。」蘭若低低道，「我想，這樣一來，借殼上市後，我們雙方都有好處！」

還沒有等周南回話，蘭若又是輕輕一笑，「這家公司規模越大，對你這個總經理來說就越是好事，你可是要想清楚了……」

周南沉吟了一下，「事關重大，我需要向領導匯報一下，你……」

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蘭若就輕輕笑了起來，「你可以去匯報，我馬上就飛去海都，咱們見了面再談吧。」

周南吃了一驚道，「你要來？」

似乎是聽出了周南聲音裡有一絲異樣的味道，蘭若也微微沉默了一下才笑道，「咋，不歡迎我去海都做客？呵呵，這麼大的投資事項，我這個董事長當然要親自跑一趟，免得讓你們說我們沒有誠意喲！」

第131章 魔障啊

蘭若又要來了……接下來的飲宴中，周南就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林雪兒狐疑地緊盯著周南看，心道這小子的神態有些詭異啊，怎麼蘭董要來，他這麼激動……難道，剛才自己的猜測竟然是真的？天，不會吧！

我的上帝！

想起圍繞在蘭若身邊的那些香港上流社會的名流子弟公子哥兒，又再看看眼前這位貌不出眾的青年，林雪兒不禁暗暗為周南默哀。

在林雪兒看來，周南如果對蘭若有些心思，那根本就是自討沒趣自不量力的事情。

林雪兒神色的異變讓周南心生了幾分警惕，暗道一聲慚愧。蘭若這個夢幻一般的女子，在他心目中佔據的位置太大了，以至於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吃完飯，林雪兒和劉傑自然要趕去機場迎接蘭若董事長，而周南則帶著董啟亮和馬曉靜匆匆回了公司，向孟春婷做匯報。

他趕去孟春婷辦公室的時候，孟春婷正在審核徐建國報上來的今年上半年發展黨員的名單和入黨積極分子名單，見周南進門但同時又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道，「你喝了多少酒？喝這麼多酒，也不怕把身體搞壞了！」

孟春婷撂下手裡的材料，起身去給周南倒了一杯熱茶。她動作輕柔地走過來，將茶杯放在了周南面前的茶几上，周南嘿嘿笑著坦然自若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順手在孟春婷豐腴的臀部上有意無意地摸了一把，引得孟春婷柳眉倒豎嗔怪不已。

這樣香艷和溫馨的一幕，如果「傳揚」出去，不知道會驚掉多少眼球。這個一向高高在上威嚴不可侵犯的孟春婷，竟然在周南面前溫順乖巧一如居家少婦！

「你先醒醒酒，什麼事情，一會再說！」孟春婷回身走回去繼續審閱材料。

作為公司黨委書記，在入黨這個問題上，她必須要把關。

這個年頭，入黨是一件很「先進」很牛叉很時髦的事情，不是誰都能入黨的，入黨的人選一般屬於在小單位內部都是混得較好的那一類人。

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審，其間孟春婷用紅筆圈起了幾個名字，這顯然是代表她不怎麼滿意、不怎麼同意的意思。

完了，孟春婷突然抬起頭來道，「周南，你預備黨員也快要轉正了吧？」

「嗯，應該就在這兩天吧，一年的預備期馬上就要到了。」周南沒有想到孟春婷會提起這個，也就隨意說了一句。

孟春婷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道，「你自己寫個轉正申請交到政工上去，我催他們抓緊給你辦了……你現在機關第一黨支部？我看，下一步興海公司也要成立一個黨支部，你來當支部書記！」

說到這裡，孟春婷這才想起正事兒，輕輕道，「你中午去跟蘭氏企業的人談得怎麼樣？他們是不是同意了我們提出的方案？」

周南搖了搖頭，「我沒有跟他們按照那個方案談，那個方案作廢了就是作廢了，沒有再提起的價值了。」

孟春婷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還道是周南跟他們談崩了，不過，她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道，「算了，這些香港人不講誠信，合作崩了就崩了吧，咱們先做重組海民源的事情，至於新能源設備製造這個項目，先緩一緩，等到年底再另找合作夥伴。」

周南嘿嘿一笑，「誰說合作崩了？不按照我們之前的那個方案，是我提出來，要改由我們控股！我們51%，她們49%，董事長和總經理我們出，副董事長和財務總監她們出！」

「他們會同意？」孟春婷皺了皺眉，「你獅子大開口，我怕他們不會答應！」

「他們無法拒絕。因為我已經給他們拋出了一個大蛋糕……殼資源啊，這可是蘭氏企業在內地苦苦追尋的東西，他們一定不會放過的。如果不通過我們，他們根本就沒法參與進來，所以，他們沒得選擇！」

周南嘿嘿一笑道，「算是我敲他們一下竹槓吧，不過，這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我跟蘭若通過電話了，蘭若已經同意。不過，她提出來，新公司成立以後，她們想要通過資產置換和增加股本的方式，將蘭立能源的一些優良資產產業注入公司……目的當然是要借殼上市。我們也可以這樣做，把公司的一些資產置換進去，控制股權比例。」

「下一步，股份公司要做大，成為蘭氏企業在內地的基地之一，經營項目也不局限於新能源設備製造領域……大概就是這麼一個意思。」

周南慢條斯理地將蘭若的意見簡單說了一遍。

孟春婷眼前一亮，心頭興奮起來。

周南又一次帶給了她莫大的驚喜，別看他只爭取來了2%的股權優勢，但終歸是控股方，這意味著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在這一次的合作中將佔據完全的主導地位，同時會獲得最大的利益！

2%的股權及其附著在其後的市場空間和利潤份額……孟春婷歡喜著走出辦公桌後面來，幾步走到周南跟前，剛要說幾句什麼，卻被周南放肆地探手過去圈住她豐腴而有彈性的腰肢，一把她抱坐在了大腿上。

孟春婷大羞，也大為惶急，雖然挺翹的玉臀與周南的大腿相接，一種異樣的刺激感像是過了電一般讓她渾身發顫，激情再起，但她猶自緊緊地搖著嘴唇，控制住似乎要脫口而出的呻吟聲，緊張地盯著門口，生怕有人會敲門進來。

周南感覺到了她的緊張和掙扎，可孟春婷越是這樣，他就越興奮。

探手撫上了那一團爆起的豐滿，周南忍不住舒服地低低呻吟了一聲。同時，心頭也浮起一抹羞慚感來。也不知道怎麼地，他覺得自己並不是色中餓鬼，但只要跟孟春婷單獨相處，他的慾望就幾乎要控制不住，稍有不慎，就失了態。

魔障啊。周南暗暗歎息了一聲，手下自然也就規矩了一些，放鬆了一些。

孟春婷趁機逃離了出去，驚魂未定地坐回到了辦公桌後面，長出了一口氣，羞怒道，「這是辦公室，不是在家裡！你以後要是再這樣沒正行，我就……」

孟春婷還沒有說出「我就」什麼來「威脅」周南，突聽周南低低輕輕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周南的聲音驟然變得有些複雜和低沉，這讓孟春婷吃了一驚，她趕緊起身來坐在了周南旁邊，猶豫了一下，探手過去抓住了周南的手柔聲道，「我沒有怪你啊……只是我們這樣……在辦公室裡，萬一被人看見，就不好了……」

「你要是想……晚上，晚上我在家裡等你。」孟春婷紅著臉垂下頭去，聲音小若蚊蠅。

周南望著孟春婷如少女一般嬌羞款款溫柔款款，又想起她為了自己默默作出的一切，心頭忍不住流過一陣暖流。

他探手過去反抓住孟春婷的手來，輕輕捏了三下，然後又反向捏了三下。

這是兩人之間默契的手語。

咚咚咚！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孟春婷兔子一般地彈起身來，飛速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定了定神，這才沉穩地朗聲道，「進來！」

趙春林走進來，卻見周南起身向他打招呼，「趙總！」

「小周也在啊……」趙春林笑了笑，向周南點點頭，然後又轉頭望著孟春婷笑道，「孟總，財政局通知我們報今年的政策性虧損指標……我跟財務上說了，咱們是不是……」

因為有周南在場，趙春林有些話便沒有直說。但縱然他不說，周南心裡也明鏡兒似的。

作為公用事業企業，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在向居民供應燃氣的業務領域，基本上是不盈利的，甚至可以說虧損運轉，這是政策性的要求。所以，這就構成了政策性的虧損，每年都沒有虧損性的指標，報到財政局去，財政會撥給政策性虧損補貼。

趙春林的意思無非是想要虛報一點虧損指標，然後好多拿一點虧損補貼。其實，其他市政公用事業企業也都是這麼做的，也不獨是他們這個公司。

孟春婷點點頭，「這個先不著急。老趙，我正要找你呢。」

「經過周南同志艱苦的努力，蘭氏企業已經初步同意跟我們繼續合作。不但合作成了，周南還給我們爭取了最大的利益：由我們控股51%，對方占總股本的49%。」孟春婷匆匆道。

趙春林一驚，訝然地扭頭望著周南，「他們竟然同意了？小周，你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孟總，合作達成之後，我建議黨委開會研究一下，獎勵小周和興海公司部分人員一部分獎金！咱們能在這次合作中控股，可是之前我們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小周，很不錯。」趙春林哈哈笑著向周南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早就說了，公司就缺你這樣有活力、有朝氣、有能力、有本事的年輕人才！」

第132章 意亂情迷

「趙總過獎了，我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周南謙虛地回了一句。

而趙春林顯然也沒有再繼續跟他扯下去，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又跟孟春婷熱烈地討論起跟蘭氏企業合作的事宜來。

……

……

周南促成了跟蘭氏企業的合作一事，很快就在公司上下傳播開去。能從強勢的香港蘭氏企業手裡「搶」到控股的權力，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周南卻做到了，而且，合作推進的速度還很快。

聽說香港蘭氏企業董事長的嫡親孫女、直接合作方——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的董事長蘭若馬上就要再來海都，跟公司簽合作協議。

一時間，周南的個人威望在公司內部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

如果說之前孟春婷對於周南的破格提拔，讓一些幹部職工心裡頗有微詞的話，那麼，現在這些人就無話可說了。能給公司爭取來這麼大的利益，談成這麼大的項目……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財源滾滾，意味著幹部職工的工資獎金，意味著現實的利益，意味著周南是一個百年不遇的商業天才。

會議室裡，孟春婷坐在了屬於她的中間位置上，她抬腕看了看表，大聲道，「同志們，時間緊急，我們抓緊時間開一個短會，安排一下具體工作。」

蘭若馬上就要趕到，按照她的助理林雪兒剛才給周南的電話通知，說是蘭若時間緊張，她只會在海都停留一個晚上，明天一早就要飛離海都趕回香港。所以，雙方要在今天下午把合作的事情敲定、然後立即簽署正式協議，要求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組織準備一下。

蘭若的意思就是簽個協議，不需要興師動眾，然後雙方各自向外界發佈一下消息即可。但對於孟春婷來說，這可是絕佳的宣傳公司形象和張揚自己政績的機會，怎麼會低調行事？

時間緊張，她再也顧不上讓班子成員討論什麼了，而是直接安排起了工作。

「老趙，你抓緊去市裡，代表公司向市領導匯報。你可以找找薛秘書長，看看能不能邀請到劉書記來出席今晚的簽字儀式。」

孟春婷擺了擺手道，「我帶周南去機場迎接蘭若董事長，家裡就交給徐書記了。老徐，你立即帶人趕去海都賓館，把接待和晚上的飲食住宿安排好，不要怠慢了蘭氏企業的貴賓。同時，通知一下相關新聞單位……」

「時間緊張，我們來不及多說了，各自分頭行動吧。周南，走，我們去機場！」孟春婷霍然起身，大步向會議室門外行去，周南趕緊跟上。

周南和孟春婷一個車趕去機場的路上，周南的大哥大不住地響起，一方面是留守在機場的下屬董啟亮和馬曉靜打來請示匯報工作、通傳消息，另一方面是主持飛騰公司工作的張英興奮地向他通報集團公司註冊的進程。

有了充足的墊資，飛騰香精集團有限公司的註冊進展很順利，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收尾」階段。不能不說，林霞在其中起到了相當關鍵的作用。

林霞一向在市裡人脈很足，加上如今她丈夫薛遠洋成為了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是市委書記劉向東身邊的紅人，她的能量就變得更加大。如果不是她出面「上下打點」，張英的手續也不會辦得這麼快，推進這麼順利。

張英是在工商局辦公室給周南打電話的，以張英的意思，手續辦結以後，馬上要召開飛騰集團的第一屆第一次集團董事會，公佈董事會人選和聘任行政班子成員。

張英意思是要馬上進入集團化運作，對於蒸蒸日上發展日新月異的飛騰公司來說，越早導入集團化運作戰略，越加有利。

周南沉吟了一下，就點頭答應下來。不過，他考慮到自己今晚肯定要出席公司這邊的簽字活動，同時還要參加公司專門為蘭若舉行的招待晚宴，所以就讓張英先把人員召集起來，把開會的時間盡量放得晚一些。

「英子，我最早——或許晚上九點多才能趕過去，你們先籌備著，我一到咱們就開會進入正題。」當著孟春婷的面，周南不好把一些話說得太細緻太明白，只能含含糊糊地說著。

其實孟春婷早就感覺和猜出來，周南肯定是在外邊也搞了一家企業，只是沒有想到會做得這麼大而已。

聽著周南跟一個女人在電話裡「集團、董事會」什麼地說著，孟春婷心頭一動，卻還是忍住沒有開口問。她要是問，周南當然會直言相告，不會瞞著她，但現在不是問話的時機，孟春婷就強自按捺下內心的好奇心。

汽車飛馳，直奔機場。

其實，等孟春婷和周南趕去機場的時候，蘭若已經帶著三個下屬下了飛機。機場外面，蘭若稍稍等待在海都公司派來迎接的奧迪車前，這是公司除了孟春婷座駕之外的另外一輛奧迪車，算是公司比較豪華和高檔的接待用車了。

當然，對於坐慣了進口豪車的蘭若來說，區區一輛黑色的奧迪實在是不算什麼。

見孟春婷的黑色專車飛馳而至，蘭若率先走上前去，絕美的容顏上，浮蕩著柔和的笑容。

春寒料峭，春風微拂。身著米黃色長風衣的蘭若，黑髮自然隨風飄落在腦後，迎風站立著，身後是幾個衣冠楚楚的男女下屬。她衣袂飄飄，臉上不施脂粉，卻自然發散著高華的氣質。

孟春婷下了車，大步向前行去，微笑著朗聲道，「不好意思，蘭董，路上堵車，來晚了，你不要見怪！」

而周南則心情微微有些感慨和緊張地跟在孟春婷身後亦步亦趨，沉穩的面部表情上隱隱有一絲不著痕跡的喜悅。

「孟總客氣了，我來的倉促，給你們添麻煩了……說抱歉的應該是我。」

蘭若笑吟吟地跟孟春婷握手寒暄，完了才將一泓秋水般的明媚眼眸投向周南，微微笑道，「老同學，咱們又見面了，你好。」

周南上前一步，握著蘭若主動遞過來的吹彈可破滑若凝脂柔若無骨的小手，他心神一蕩，神色有了片刻的迷離。但這種迷失只有瞬間，他很快就自行掩飾了過去，大概除了蘭若本人之外，沒有人能感知到周南這種異樣的意亂情迷。

雖然只是短短兩次相見，但作為心思縝密的女子，蘭若自然能隱隱感覺到周南對自己的那份熱烈而執著的愛慕之意，儘管周南掩飾得很好。

這些年，包圍在蘭若身邊的男子不計其數，其中不乏精英子弟和上流社會的成功人士。

實事求是地講，對於蘭若來說，多一個周南這樣的愛慕者也純屬正常，只是與眾多的追求者愛慕者不一樣，周南那獨特的氣質和過於沉穩的性格，讓她覺得很是與眾不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況且，最近她一直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隱隱預感到她跟海都市這個周南會發生一點什麼……但，真的可以嗎？蘭若自己有時候都為這種古怪的感覺而啞然失笑，強行驅逐了這種念頭去。

再見周南，這種古怪的感覺再次湧動而起。

蘭若微微有些失神地凝望了周南一眼，也忘記從周南手裡抽出自己的手來。只待林雪兒在一旁輕輕乾咳一聲，蘭若才回過神來，兩人坦然自若神色從容地相視一笑，又客套了兩句。

周南和蘭若細微的神色變化沒有瞞得住孟春婷的眼睛，當然，洞若觀火的還有蘭若身邊的助理林雪兒。

孟春婷心裡一陣莫名的醋意上湧，她狠狠地瞪了周南一眼，旋即就替代了周南的位置，跟蘭若站在一起談笑風生了一陣，上了同一輛車。

林雪兒無奈，只得跟著周南上了原先孟春婷的專車。

開車返回海都賓館的路上，林雪兒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路回頭打量著周南，卻是欲言又止。林雪兒本想好心提醒周南兩句，不要抱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非分之想，但話到嘴邊終究沒有說出口來，因為這太傷人了。

周南給林雪兒留下的印象不錯，她有些不落忍。

只是她更加擔心……如果……想到這裡，林雪兒忍不住輕輕一歎，細長的柳眉兒向上挑了一挑，暗暗搖了搖頭。

後來，當周南和蘭若真正正大光明地走到了一起，林雪兒聽到這個消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沒有想到，周南會飛速成長到這種程度，她更沒有想到，蘭若竟然會在最短地時間裡答應周南的求婚，同意下嫁周南。

這是後話暫時不提。

「周總，你跟蘭董是大學同學，你們在學校裡就很熟吧……」林雪兒試探著問了一句。

作為海外精英，林雪兒其實一直非常好奇，以蘭氏企業的財力和社會地位，蘭氏企業的公主蘭若怎麼會跑到內地一家大學去唸書，就算是京華大學是內地第一名牌，也似乎有些詭異。

「呵呵，在學校不算很熟。」周南實事求是地說。

「哦。」林雪兒哦了一聲，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第133章 做一個創造奇跡的人

海都賓館門口，打出了「熱烈歡迎香港蘭立能源投資集團董事長蘭若女士一行」的紅色條幅，賓館大門口的道路兩旁彩旗飄飄，公司各部門抽調來的工作人員迎候在門口，還請了一個鑼鼓隊來。

一個小時不到的功夫，徐建國竟然弄出了這麼大的陣勢，工作效率算是不低了。

幾輛車剛進入海都賓館的院中，站在賓館台階上的徐建國立即手一擺，頓時，鞭炮聲鑼鼓聲驟然響起。

剛下了車的蘭若吃了一驚，順手順了順自己額前的一縷亂髮，苦笑道，「孟總，你們真的是太客氣了，讓我感覺很不好意思……」

孟春婷滿意地掃了一眼四周的情景，呵呵笑著，「蘭董遠道而來，是我們的貴客，歡迎一下是應該的。蘭董，請進，我們已經為蘭董準備好了房間，請蘭董稍事休息，我們一會開會談一談。」

「謝謝。」蘭若優雅地一笑，率先行去。

……

……

蘭若帶著林雪兒去房間休息，孟春婷則帶著公司的一干人等等候在會議室裡。

為了迎接蘭若一行人，公司為此包下了4個豪華套間，還包下了這間會議室，如果再加上晚上的飲宴以及各種費用支出，應該不會低於數萬元了。

但如果這次合作談成，這點支出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其他無關人員都離開海都賓館返回了公司，除了周南興海公司的人之外，海都賓館這邊只留下了幾個公司領導。比如黨委副書記徐建國。

孟春婷回頭望著徐建國笑道，「老徐，晚上的飯準備好了嗎？規格高一點不要緊，如果市裡領導有來的，我們就一鍋端了。」

「好了，我定了賓館最大的一個房間，預訂了最貴的套菜，全套的本地產海鮮，應該是問題不大了。」徐建國疲倦地伸了伸懶腰，「還真是上年紀了，跑了幾步路，就渾身酸痛！難受得緊！」

「周南，協議材料準備好了嗎？」孟春婷轉頭望著周南。

周南向侍候在一旁的馬曉靜和董啟亮掃了一眼，笑道，「沒問題了，都安排好了。另外，徐書記，我覺得這裡應該再掛一條橫幅，上書『熱烈祝賀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簽署合作協議』的字樣，這樣也便於媒體拍照嘛！」

孟春婷點點頭。

徐建國呵呵一笑，向馬曉靜招招手，「小馬，你抓緊去安排，門口就有做橫幅的，趕緊去做——如果實在來不及，就讓他們的美工用廣告色寫一個！記住，是紅底黃字！」

「好的，孟總，徐書記，我馬上去。」馬曉靜應下匆匆離去。

不多時，趙春林就急匆匆地笑著闖了進來，剛進門就大聲道，「孟總，好事啊。我去找了薛秘書長，薛秘書長很給面子，馬上就通知了市委劉書記。劉書記同意過來參加晚上的簽字儀式，劉書記一來，想必楚市長也會跟來的。」

孟春婷眼前一亮，霍然站起身拍手道，「好，很好！老徐，你馬上安排，做好接待市委市政府領導的各種準備！」

「老趙，你再找找薛秘書長，務必請劉書記和楚市長一定要留下出席晚宴。」

孟春婷的話音剛落，蘭若的助理林雪兒就走了進來，她神色複雜地走到周南跟前，輕輕道，「周總，我們蘭董請你去她的房間一趟。」

林雪兒的這話一出口，包括孟春婷在內的眾人都訝然。

馬上就要開始談判，鞍馬勞頓的蘭若不抓緊時間休息，反而在這個時候要找周南過去，為什麼？

但眾人的心思各有不同。在趙春林和徐建國等人看來，蘭若似乎是別有所圖，是不是想要從一直負責這個項目和這次合作的周南身上尋求什麼突破口；在孟春婷心裡，就對這個有些曖昧的遐想了。

「這個蘭若跟周南啥關係？」她皺著眉頭掃了周南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點點頭道，「你去吧，蘭董找你有事。」

「對了，你順便轉告蘭董，說市委劉書記已經確定要來出席今晚的簽署協議活動。」

周南點頭應下，飄然而去，渾然不顧孟春婷那古怪且「幽怨」的目光。

……

……

蘭若吸了一個澡，換上了一身更莊重的套裝，不過，還是沒有化妝。

她不太喜歡化妝，不管是出席什麼場合，基本上都是素顏朝天，不過這樣更能凸顯她渾然天成的絕世容顏和無雙氣質。

她坐在房間裡，林雪兒習慣性地給她泡上了一杯咖啡。每逢有大事，蘭若都喜歡喝杯咖啡提神。

但今天她就算是喝了提神的咖啡，心神卻還是有些不寧。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腦子裡滿是周南那張堅毅面孔，不住地在她的眼前跳動著。

「雪兒，麻煩你去把周南找來，我找他有點事。」蘭若不安地、下意識地吩咐林雪兒，待林雪兒愕然應下走出房去，蘭若心下才驟然後悔起來：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找他來自己的房間幹什麼？說什麼？也無話可說啊！

正在心神煩亂間，卻聽見門外有人的腳步聲，旋即又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蘭若長出了一口氣，無奈地笑了笑，「請進！」

周南推門而入，望著剛洗完澡容光煥發的蘭若，輕輕笑了笑，「蘭董，找我有事？」

蘭若尷尬地望著周南，笑笑，「周南，請坐。你喝咖啡嗎？我這裡有美洲進口的原咖啡……要不要來一杯？」

周南搖搖頭，「算了，我最近休息不是很好，不能再喝咖啡了。要是喝了咖啡，今晚……肯定要失眠了……」

周南望著近在咫尺的女神蘭若，鼻翼間傳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使勁按下自己上前去一親芳澤的念頭。

哦。蘭若哦了一聲，也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坐在那裡，發覺坐在沙發對面的周南正在用好奇和疑惑的目光打量著自己，蘭若心頭更加尷尬。

但人是她找來的，既然周南來了，她總不能什麼都不說就讓周南坐坐就離開吧。突然，她眼前一亮，心中突然泛起一個念頭，嘴角就微笑了起來，同時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周南，跟你商量個事情。」蘭若嫣然一笑，「你在經營上很有天分，我覺得，你窩在海都市石油煤氣公司這種小企業，也沒有啥太大的發展……有沒有意向出去闖一闖？去香港吧，來我們蘭立能源集團，我可以保證給你一個中層以上的職位，或者，你做我的總裁助理兼國內業務部經理也成！」

蘭若竟然起了延攬自己的念頭，這讓周南一怔。

能在蘭若身邊工作，對於周南這樣一個傾慕者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能去蘭氏企業工作，也當然比在海都這麼一個國有企業干中層更有前途。

但周南怎麼可能答應。他有自己的事業，他事業的基礎都在海都，成功在即，他怎麼可能拋下自己的事業，去給蘭氏企業打工。能守在蘭若身邊當然是好事，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守在蘭若身邊又能如何，終歸不過是一個給蘭家打工的高級打工仔，想要登堂入室娶了蘭若，那幾乎是白日做夢了。

白雪公主和草根王子的故事畢竟是童話，周南從來就不相信這種東西，除了自己的雙手和頭腦之外，除了自己的努力之外，他不相信任何東西。

奇跡或許會發生，但周南寧可做一個創造奇跡的人。

他笑了笑，搖了搖頭，「謝謝蘭董的看重，但是我不能去。我喜歡海都，這裡是我的家鄉，也是我事業起步的地方。再說了，我能力有限，去了香港也幫不上你什麼忙。」

周南拒絕了，沒有任何猶豫。

這在蘭若的意料之中，同時又讓她微微有些失望。

她心裡其實很清楚，周南這種個性的人，寧當雞頭不當鳳尾，蘭氏企業雖大，但也未必就放在他的眼裡。但是……如果你不來的話……

似是想到了什麼，蘭若忍不住霞飛雙頰，輕輕歎了口氣，立即垂下頭去。

……

……

周南在蘭若房間裡呆的時間很久，足足有半個多小時。林雪兒滿腹狐疑地站在門外的走廊裡，不住地來回走動。她現在越來越懷疑，周南跟蘭若之間的關係不一般。

她原來以為，周南只是一廂情願，現在看起來，蘭若對他似乎也有些意思。

但是，兩人之間的差距太大，縱然蘭若對他有幾分好感，兩人也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要知道，作為蘭氏企業的公主，蘭若的婚姻和情感，已經不單純是婚姻了，在很多時候，由不得蘭若自己做主。

好在，蘭若和周南終於說笑著從房間裡走了出去，林雪兒這才鬆了口氣，跟在兩人身後，向海都賓館的會議室走去。

見蘭若和周南並肩進了會議室，早已等候在那裡的孟春婷等人旋即起身笑道，「蘭董！」

蘭若微笑，「孟總，不好意思，我們老同學見面，和周南談了點大學時候的往事，耽誤大家時間了，讓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老劉，我們馬上開始吧。」

「沒關係，蘭董客氣了。」孟春婷笑了笑，擺擺手，「請坐。」

劉傑恭聲點頭，「嗯，好的，蘭董。」

周南回到自己人這邊在孟春婷身邊坐下，見孟春婷投來不滿的眼神，就裝作沒有看到，扭過頭去望著別處。孟春婷氣得牙癢癢，卻不能表現出來。

會談開始。

孟春婷這邊，由周南開始宣讀方案。完了，蘭氏企業那邊的劉傑就又代表蘭若提出了幾個細微的細節，表示要修改。大政方針都定了，剩下的細節問題就不難了。會談在友好親切的氣氛中進行，便很快達成了一致。

新公司定名為「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由孟春婷作為第一大股東法人代表出任，總經理由第一大股東的派出人員——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總經理助理周南出任，副董事長則由蘭立能源投資集團投資管理部部長劉傑出任，財務總監由蘭立能源人員出任，不日就趕來海都上任。

董事會的組成人員一共7人，海都這邊占三人，蘭氏企業方面佔四人，劉傑、林雪兒等都是董事會董事，林雪兒還掛了一個副總的職務。

原則上，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下屬子公司興海公司全部整建制併入蘭海能源，牽頭組建新公司。

蘭若起身笑著向對面的孟春婷伸出手去，「孟總，希望我們這一次合作成功、合作愉快！」

「謝謝蘭董的寬容，感謝蘭氏企業來我們海都投資興業，支持地方經濟發展。」孟春婷笑著跟蘭若握了握手，這次合作就算是定了下來。

蘭若坐下，突然扭頭望著周南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老同學，非常遺憾啊，你不願意去我們蘭氏企業工作……」

還沒有等周南回話，蘭若又向孟春婷笑笑道，「孟總，我本來想挖挖你的牆角，讓我這位老同學去香港幫我，但他不肯，呵呵。」

孟春婷先是吃了一驚，旋即又鬆了口氣，心頭歡喜起來。她朗聲笑著，「蘭董你挖我們的牆角，就是挖自己的牆角喲，周南是蘭海能源總經理，也算是你們的人嘛！」

眾人都笑了起來。

……

接下來的簽字儀式很隆重，但時間並不長。

晚上七點，海都市委書記劉向東，海都市委副書記、海都市市長楚建國，海都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薛遠洋，海都市經貿委主任顧長河，海都市建委主任胡宗生等官員悉數出席儀式。

市委書記和市長親自出動，又有蘭氏企業的公主蘭若，所以這一次的簽字儀式海都市媒體聞風而至，一些駐海都的省級媒體記者站也派了人來。

很顯然，第二天一早，蘭氏企業跟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合資成立「蘭海能源」並得到市里許可即將參與海民源公司資產重組的消息，就會見諸於省內外各大媒體。

第134章 絕對權威（上）

當晚的招待晚宴很隆重，市委書記劉向東和市長楚建國帶著一眾官員親自出席宴會，給足了蘭若面子。但蘭若是見慣了大場面的豪門公主，應付這種場面和海都市的官員自然是游刃有餘。

因為有市領導重視這次合作，也因為合作者蘭氏企業的巨大實力和在國內外經濟領域的影響力，所以「蘭海能源」的組建，市長楚建國的親自批示下，海都市有關部門在各種手續的辦理上一路綠燈，這是後話不提。

雖然蘭海能源還沒有真正組建成立起來，雖然蘭海能源董事會還沒有真正給周南這個准總經理發放聘書，但周南頭頂上已經戴上了這頂光環。

興海公司經理、總經理助理、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再加上市建委行管辦副主任（正科級）的行政掛職，雖然在名義上，周南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中層幹部，但實際上已經初步邁入了海都市「上流社會」的門檻。

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商業天才周南——星辰一般耀眼，崛起在了海都市的上空，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與他的商業運作天分和驕人的工作成績相比，他官宦子弟的家庭出身反而顯得暗淡無光了。

有些人提及周南，首先會說這是一個「天才」，其次才會說他是市公安局局長周寧宇的兒子。這種「社會性的印象」和「綜合評價」，無論是對於周南還是對於周寧宇來說，都是非常有利的。

孟春婷和蘭若一起將海都市委書記劉向東和海都市委副書記、市長楚建國等一眾官員送走，然後兩人就在賓館門口也各自道別。

「蘭董，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我會派車送蘭董去機場，非常歡迎蘭董常來咱們海都檢查指導工作……我們海都人還是非常好客的，以後海都就是蘭董的第二故鄉，什麼時候有空閒了，不妨過來度度假！咱們這邊靠海，風景優美環境也不錯，適合度假！」

孟春婷笑吟吟地跟蘭若握手寒暄。

蘭若優雅地笑了笑，絕美的容顏上因為喝了幾杯紅酒而變得更加嬌媚動人，「孟總真是太客氣了，非常感謝孟總今天晚上的盛情款待，以後也歡迎孟總去香港，蘭若定然掃榻相待，與孟總把酒言歡！」

「海都，我還會再來的……」蘭若巧笑倩兮地環顧四周，「因為我們有著一個共同的事業，蘭海能源今後能不能做大做強，就全靠我們兩家攜手同心了！」

與說話間時不時會冒出幾句英語口語、海外洋人氣息十足的林雪兒相比，蘭若這個蘭氏企業的公主卻很具有樸實的華人氣質，不論是言行舉止都很有內斂的東方品質，她的普通話更是字正腔圓，甚至還多少帶一點京味兒。

這讓孟春婷感覺很舒服，其實感覺很舒服的也不止是孟春婷。

「蘭董，早點休息！」孟春婷一頭鑽進車裡。

蘭若站在台階上向孟春婷擺了擺手，「孟總慢走！」

孟春婷鑽進車裡，向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董啟亮和身邊的馬曉靜皺眉問道，「周南呢？吃飯吃到半截，我就發現他不見了……他上哪了？這麼大的場合，他竟然給我溜號了！可惡！」

董啟亮和馬曉靜並不知道周南和孟春婷的真正關係，也毫不知情這不過是孟春婷帶有一點「幽怨」色彩的牢騷話，還道是周南的「溜號」引起了領導的極度反感，心裡就不由有些緊張。

董啟亮試探著幫周南解釋道，「孟總，是這樣的，周總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說他喝多了酒，要早點回去休息……」

「是啊，孟總，周總這兩天為了這次合作，吃不好睡不好的……可能是身體吃不消了，回家休息去了。」馬曉靜也小聲附和道。

孟春婷淡淡一笑，掃了兩人一眼卻是沒有說什麼。周南的這兩個下屬如此忠心不二，孟春婷多少有些意外。

看起來，這個小冤家還有些手段。孟春婷心裡抱怨著，卻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霓虹閃爍的城市夜景。

她當然知道周南半路溜號走了，是去做什麼去了。無非是忙完單位的事情，又去照應他個人的公司去了……集團公司？董事會？驟然想起下午在車上聽到的周南跟某女的一段對話，她心裡苦笑起來：這個小子野心真的是太大了，要是給他幾年的時間，他會發展成一個什麼樣子？

孟春婷覺得有些不敢想像。

……

……

孟春婷帶人離開海都賓館的時候，周南早已經坐在了飛騰公司裝修一新的會議室裡，主持起了飛騰香精集團有限公司第一屆第一次中層以上幹部大會。

新的飛騰大廈就在隔壁十幾米處，規劃選址各種報批手續早已完結，已經開始動工，估計夏天就可以建成投入使用了。雖然只準備建設十五層的一幢大樓，但對於現在的飛騰集團來說，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投入了。

張英在下午拿到工商註冊執照後，就立即回到公司，召集了公司所有的高管和中層以上管理人員開會，著手籌備晚上的董事會議。

現在真正意義上的飛騰集團高管，除了周南和張英以外，有副總崔靜、副總焦凱，還有張英年前招聘進來的副總孫亞力和鄭德光。

張英主持全面工作，崔靜管機關日常管理，焦凱管生產技術，孫亞力管市場業務，鄭德光管下屬公司業務。

而年前到位的中層幹部有：行政部經理孟峰、財務部經理穆小潔、業務部經理李俊興、安監部經理孫曉軍、質檢部經理顧春明、投資管理部經理孫超、市場部經理孟祥軍和研發中心主任宋子齊。

孫亞力之前是海都另外一家國有企業的中層，是企管科科長，而鄭德光則是張英和崔靜從省城人才市場招聘回來的，其他中層幹部的情況也基本如此。

因為周南這個幕後大老闆一直都是甩手掌櫃的，公司的事務基本上都是由張英在主持，儘管張英再三強調和樹立周南的個人權威，但畢竟因為周南在公司出現次數太過稀少，不要說所有的中層都沒有見過周南，就算是孫亞力和鄭德光這兩個新進的高管，也沒跟周南碰過面。

這種造成了某種意想不到的情況：周南在這些新進管理者的心目中，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和威信可言。

張英雖然在他們進入公司之初就申明和強調了周南的存在，但說實話，周南遲遲沒有出現，讓張英的話顯得很蒼白。同時，張英的精力畢竟有限，她總不能時時處處把周南掛在嘴上。時間久了，對于飛速發展、新人逐漸增多的飛騰集團來說，周南的存在感是相當微弱的。

不過，這是暫時的狀況。周南一直沒有出現，一來是因為太忙，二來是想盡最大限度地放手讓張英去做，充分發揮張英的個人能力，同時也趁機磨練一下她，讓她抓緊時間成長起來。要不然，飛騰集團日漸做大，這艘經濟大船要是沒有一個得力的掌舵者，未來的發展會受到嚴重制約的。

如果要讓周南全部把精力都投到飛騰公司來，他自問是做不到的。

在他重生後的人生規劃當中，他的事業主要有兩條線：一方面是自己的企業，再次構建起屬於周南的商業王國；另一方面是正道的仕途官路，從底層逐漸向上攀登，逐步掌握更大的權力，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

事實上，張英也沒有讓他失望。此刻的張英，已經不再是當日那個什麼都不懂的草根小女子張英了，她在海都市商界已經薄有聲名。

張英之所以不斷打電話向周南請示——無論周南怎麼給她放權和強調，她都堅持不懈鍥而不捨，不是說張英缺乏大局觀和臨機處置的能力，而是她始終將自己當成了周南的女人，小小心翼翼地維持和經營著自己跟周南之間的關係。

她生怕因此會破壞她跟周南之間的關係。不過，周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況且張英還是他的女人，就更加不會猜疑她。只是周南不猜疑，張英卻不能不「自律」，周南越是放權，她越是小心翼翼。

時間長了，周南便也習慣了她的這種作風。實際上，作為飛騰公司的幕後大老闆，他完全放手也是不可能的。

在周南到來之前，還發生了一點頗有意思的小插曲。

周南一直都沒有到，張英知道他在海都賓館那裡有大的活動，正在接待香港客商，就忍住沒有給他打電話催促。所有的會議材料，乃至周南指示張英擬定的董事會人員組成名單、以及所有的中層以上管理人員的職務和職能劃分調整，都全部搞完，就等周南這個董事長趕過來簽字宣佈了。

所以，這個會議，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飛騰集團自創業成立以來，人員最齊的一次全體管理人員大會，同時也是一次管理人員調整的會議。

第135章 絕對權威（中）

四個副總，八個中層，再加上張英，一共13人焦急地等候在會議室裡。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從晚上7點一直到接近9點鐘，周南還是沒有來。

但這個會，周南不來，是開不成的。因為周南才是真正的老闆，張英雖然是周南的女人，但還是做不了主的。這一點，崔靜和焦凱心知肚明，也唯有兩人知曉張英和周南的真正關係，同時也知道周南的身世背景和個人巨大的人脈能量。

別看公司面子上的一切都是由張英來主導推進的，但實際上，離開了周南的思路指引、各種關係，她什麼都做不了。

個人能力是一個重要因素，但在國內做事，離開了關係人脈，個人能力再強也走不遠。

所以，兩人耐心等待著，沒有任何的不耐。

他們今天的一切，可以說都是周南賦予的，沒有周南，他們什麼都不是，崔靜和焦凱心態擺得很正，對周南懷有天然的敬畏感。

但其他一些人就對周南沒有太深的「感覺」了。副總孫亞力看了看表，皺眉道，「張總，咱們是不是先開會？周董事長不知道還來不來了，都這麼晚了，大家都等了好幾個小時了……」

鄭德光也笑笑附和道，「是啊，張總，反正基本上都得到了周董的批准，先公佈了吧，大家都忙了好幾天了，累得半死！讓其他的同志先回家休息，明天還要工作吶……」

兩人這麼一開口，有幾個中層也就跟著「起哄」起來。

崔靜和焦凱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望向了張英。

這種話是你們能說的嗎？崔靜心裡冷笑起來。

張英臉色陡然就沉了下來，沉聲道，「董事長沒來，這會能開嗎？你們耐心一點，大家都很累，等忙過這一段時間，咱們再輪流調休！」

張英掌控公司日久，這些人又都是她聘進來的，所以她這麼一沉下臉，眾人就都不敢說什麼了。但孫亞力和鄭德光這兩人，自恃是公司高層，見張英這麼不給面子，就有些不太高興。

孫亞力30多歲，從國有企業被張英挖過來當副總，一直把自己當成了人才，氣勢正盛。他擺擺手道，「張總，董事長基本不參與公司的經營，公司的事情還不是你說了算啊！要不然這樣，反正開董事會也沒有他們什麼事，乾脆讓中層都回去吧。」

張英見孫亞力有些不識趣、說話越來越過分，心下就很是不高興起來。她皺了皺眉，陰沉著臉沒有回話。她不說話，中層們一個都不敢動。

這個時候，張英驀然感覺到異樣的不妥。公司這些新人，對周南缺乏必要的敬畏。這種苗頭很不好，萬一讓周南得知……張英冒出了一頭冷汗，她倒不是擔心別的，而是擔心因此會破壞她辛辛苦苦維持著的跟周南兩人的感情。

其實，周南已經站在了燈火通明的會議室門外，裡面剛才的這一番小動靜都落入了他的耳朵。這雖然沒有在他心裡激起什麼漣漪，更不至於因此就猜忌張英，而是突然感覺，從今天開始，必須要在飛騰集團上下樹立自己這個大老闆的不容任何挑釁的絕對權威了！

這與信任不信任張英沒有關係，作為飛騰集團的掌控人和所有者，他必須要強化自己的個人權威，因為這關係著他下一步在飛騰集團各種政令決策的貫徹落實。

而要樹立絕對權威，就必須要殺雞駭猴！周南站在窗外掃了裡面正在搖頭晃腦談笑生風的孫亞力和鄭德光，嘴角浮起一抹陰沉的冷笑。

……

……

想到這裡，周南定了定神，猛然推門而入。

因為今天有重要場合，所以周南穿得很正式，裡面是深色的西裝，外面是黑色的大衣，脖子上還戴著一條白色的圍巾，整個人看上去溫文爾雅氣質高貴。

他這麼猛然出現，張英嫣然一笑，下意識地就起身迎了過來。而崔靜和焦凱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即起身來恭聲打著招呼，「周董！」

孫亞力和鄭德光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也猶豫著笑著起身來，一邊打量著周南，一邊準備跟周南打招呼。

其他的中層幹部，當然是都起身來。

「英子，不給我介紹介紹大家？」周南向張英溫和一笑，暗暗捏了捏她的小手，暗示她不要緊張，放鬆一些。

張英忙笑著介紹道，「這位就是周董，集團公司老闆。周南，這位是副總經理孫亞力，這位是副總經理鄭德光……」

周南沉穩中透著幾分漠然的目光從孫亞力和鄭德光身上掃射而過，只是淡淡一笑，卻沒有主動伸手跟兩人握手。毋庸諱言，剛才這兩人的表現和幾句怪話，已經讓他產生了極大的反感。

同時，這兩人的善於挑撥和教唆的「風格」，讓前世今生閱人無數的周南一眼就看到了骨頭裡：時間長了，這兩人必是那種爭權奪利的反骨派！

出於前世的深刻教訓，周南在自己的企業裡用人首看忠誠，只要忠誠不二，哪怕是能力欠缺一點，他也可以用。而孫亞力和鄭德光兩人縱然能力再強，因為剛才的「不敬」，在周南心裡已經被打入了冷宮。

「周董！」

孫亞力和鄭德光笑著上前來主動跟周南打招呼，周南這才慢吞吞地伸出手去，任由孫亞力和鄭德光握了握，然後旋即轉過身來，主動且熱情地跟幾個中層管理者握手寒暄。

「您好，周董，我是財務部經理穆小潔……」穆小潔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嫵媚少婦，面目清秀，身材高挑，身材也算是不錯的了，但跟張英一比，還是要遜色不少了。穆小潔臉上浮現起濃濃且恭謹的笑容來，趁著跟周南握手寒暄的當口，主動推銷了一下自己。

穆小潔是學財務的大學生，之前是另外一個國有企業的財務人員，前不久通過公開招聘，進入了公司工作，原先是普通財會人員。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考察，張英和崔靜覺得她勤奮踏實，業務能力也紮實，就提拔她當了財務部經理。

與其他中層相比，穆小潔算是一個聰明人。她從周南對張英的親密態度立即判斷出，張英肯定是周南的女人，而張英對於周南的忠誠度絕對超乎了眾人的想像，這家企業是姓周不是姓張……所以，穆小潔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將自己心目中效忠的對象從張英改為周南。

與穆小潔相比，其他的中層顯然反應慢了半拍。

周南深深地凝望了穆小潔一眼，暗暗點頭。這個女人很聰明。這是周南對於穆小潔的第一感覺。

周南側首向張英看了一眼，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張英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周南心下便明白，這穆小潔可以用、暫時也可以信任。

但集團公司財務部經理終歸是一個要害崗位，以後企業發展得越大，這個崗位就越重要。暫時，周南還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似乎就只能用這個穆小潔了……

再考察一段時間再說吧。周南暗暗拿定了主意。同時也心道：是時候把自己的堂妹周文靜弄進公司來了，雖然在公司裡安排自家的親戚會帶來一些麻煩，但與外人相比，自家人最起碼還是可以信任的。

周文靜也懂財務，周南決定明天就給堂妹打電話，讓周文靜兩口子都來海都，進入飛騰公司工作。

周南不想把飛騰公司弄成家族企業，所以他一直沒有安排自家的親戚，同時張英也沒有安排她家的親戚。但他為人一向比較謹慎，為了預防萬一，公司裡有幾個自家人也算是他的耳目。

其實張英早就提出要周南安排一些周家的親戚進來工作，畢竟張英覺得自己精力有限，完全靠自己一個人掌控越來越大的飛騰公司，她頗有幾分心力交瘁。比如這財務吧，她都要兼管，生怕出現什麼問題。

「英子，我們兩個去你辦公室單獨談一談。」周南霍然起身，率先出了會議室。

張英一怔，也旋即跟了過去。

……

……

周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環視眾人，張英就坐在他的左側。而剩下的幾個副總，則統統距離兩人隔著一個位子。

這是周南有意安排的，必須要讓這些人明白，他們始終都是打工者，不論是高管還是中層。這中間隔出來的距離，就是員工與老闆之間的距離，不能有絲毫的逾越。

周南向張英投過柔和的一瞥。

張英於是就笑了笑道，「好了，現在我們開會，時間比較緊張，所以一些程序能簡化的就簡化了……也就是說，經過了近兩個月的操作，海都飛騰香精製造集團有限公司已經正式註冊成立，今天下午拿到了工商執照！」

「這是公司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在這裡，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周董決定，為了慶賀集團公司掛牌成立，所有在冊員工每人發一筆獎金，至於獎金的數額，我下面會跟周董商量。」

第136章 絕對權威（下）

張英的話一出口，在場的中層們就都熱烈地鼓起掌來，望向周南的目光中就都多了幾分歡喜。

「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周南，他同時也是本公司的董事長。根據我和周董的商量，初步提出了董事會人員組成名單。」張英將手裡的一張表格遞給了周南，目光從周南剛才用紅筆圈起來的兩個名字上閃過，微笑道，「下面請周董宣佈董事會成員名單。」

眾人熱烈地鼓掌，周南擺了擺手道，「在宣佈名單之前呢，我想先說幾句題外話。」

「今天下午和晚上，我因為接待香港客商，所以來晚了，這個會議佔用了大家的休息時間，作為我個人來說，要向大家說聲抱歉。」

周南柔和的目光漸漸變得凝重了起來，整個人的氣勢也驟然一變，從和風絮語的溫和青年一下子變成了高高在上威嚴不可侵犯的上位者，這種太過迅猛的轉變，讓孫亞力和鄭德光兩人感覺很不適應。

「飛騰公司從創立到現在，還不足一年，但已經取得了跨越式的發展……這與張總的殫精竭慮，與諸位的精誠協作和艱苦努力，是分不開的，這裡，我代表集團公司向諸位表示最誠摯的感謝。」

說著，周南微微欠身向眾人點頭示意，熱烈的掌聲再次響起。

「飛騰公司雖然是我個人投資創立的企業，但我卻並不想做成家族企業……我們這些人走到一起來，目標只有一個，讓新生的飛騰集團走出海都，走出濱海，走向全國和全世界！我們要打造一個具有強大市場競爭力的大型香精企業集團，現在，我們只走出了萬里長征的第一步，接下來，還有更加繁重的任務在等待著我們！」

「公司發展了，賺錢了，我絕不會虧待了大家。而事實上，現在大家所拿到的工資和獎金，在海都來說，都是比較高的。我從一開始就跟張總說過，我們要真誠待人，要用豐潤的收入和優秀的企業精神去凝聚人、吸引人……」

「我宣佈幾條工作紀律，或者說是提幾點要求，崔總下來之後抓一抓，馬上充實進集團公司的規章制度中去。」周南向崔靜望了一眼。崔靜趕緊起身恭謹地回道，「嗯，好的，周董。」

「第一就是勤奮敬業。我可以明確告訴大家，飛騰集團公司不養懶人和閒人，一個蘿蔔一個坑，要求每個人都要勤奮敬業，發揮出個人最大的能力。收入很高，但我希望大家要對得住這份收入。」

「第二就是令行禁止。公司董事會做出的決策，公司經營政班子要不折不扣地貫徹執行，公司總經理的命令，副總乃至各個部門經理都要不折不扣地貫徹執行……部門經理的工作安排，部門所屬人員也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裡落實下去。一級領導一級，通過強大的執行力來形成高效的工作合力，推動公司高速發展。我在這裡強調一點，這是鐵的紀律，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誰要是不適應，可以立即拍屁股走人，沒什麼好說的。」

「公司只認制度，不講情面。」周南面色凜然地猛然揮了揮手道，「如有違犯，立即解除勞動合同，不管是涉及哪一級的管理人員。」

「第三忠誠企業。我在這裡提忠誠這兩個字，是提醒大家，我們都是飛騰集團公司的一份子，企業興盛我們得到實惠，企業衰敗我們首先要倒霉，所以大家要對企業樹立歸屬感和忠誠感，絕對不允許有人吃裡爬外、做出洩露企業機密的行為，一旦發現，立即辭退並追究其個人的法律責任。」

「這一點非常重要——記住，不是忠於我這個集團董事長和公司老闆，也不是忠於張總這個總經理，而是忠於我們共同為之奮鬥和努力的飛騰集團！」

「好，下面我宣佈一下飛騰集團公司董事會人員組成。董事長，周南；副董事長，張英。董事：崔靜、焦凱——」周南說著，向穆小潔投過深深地一瞥，「財務部經理穆小潔也進入董事會出任董事，參與集團公司重大決策！」

周南此話一出，除了早已有思想準備的張英之外，眾人皆大吃一驚。雖然財務部經理非常重要，但終歸還是公司的中層，穆小潔突然一下子被擢升為集團公司董事，這……難道這穆小潔跟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周董有什麼關係？

眾人疑惑和驚訝的目光瞬間集中在穆小潔的身上。

穆小潔自己也很震驚，臉色頓時漲紅起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沒有想到，這個剛見過一面的年輕董事長竟然如此高看自己一眼……他……穆小潔定了定神，紅著臉起身向周南顫聲道，「謝謝董事長！謝謝張總！」

周南與張英相視一笑。

集團公司財務非常關鍵，必須要成為絕對信得過的核心人員，為了確保財務人員的絕對忠誠，周南剛才和張英簡單通了通氣，就決定臨時把穆小潔弄進董事會來。

其實，所謂的董事會成員，面子意義大於實質價值，決策權還是集中在周南與張英手裡，讓幾個重要的下屬進入董事會，無非是變相提高他們的各項待遇，以此來進一步激勵他們的忠誠度。

如果下一步穆小潔通過了周南的考察，他也不會吝嗇，說不準會直接擢升她為財務總監。但如果穆小潔不能讓周南感到放心和信任，她隨時會被調整出去。

孫亞力和鄭德光焦急地等待著，卻見周南似乎是宣佈完畢，心裡便涼了半截。張英擬定的董事會名單上本來有他們，但剛才被周南義無反顧地劃掉了。他們剛才在會前的表現，暴露出人性的劣質，周南覺得他們的忠誠和人品都有問題，自然寧缺毋濫、寧可「誤殺」了他們也不會因此給公司和自己帶來隱患。

前世潘虎的背叛，讓重生者周南深以為鑒，非常謹慎。

張英雖然覺得有些……但她一向習慣於唯周南之命是從，稍稍想了想也就釋然了。孫亞力和鄭德光雖然是她聘進公司來的人，但如果周南不喜歡，她隨時可以讓這兩人離開。

很多公司的中層都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凝視著孫亞力和鄭德光這兩位副總，連穆小潔這個中層都進入董事會了，他們卻被排斥在外……似乎說明了一些問題！

孫亞力猛然抬頭凝望著張英，見張英神色平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由心頭大為不滿。他咬了咬牙輕輕道，「張總，我想找你單獨談一談。」

張英掃了孫亞力一眼，淡淡一笑道，「一會再說，現在開會。」

「可是……」孫亞力的話還沒有說完，周南便冷哼一聲，「現在，非董事會成員暫時退場，我們馬上召開第一次董事會，研究一下關於公司經營班子的組成人員名單，同時對各部門主管進行調整。」

孫亞力被噎了一下，面上感覺大大無光。便心頭火起，起身憤憤地拂袖而去。

鄭德光也憤憤地立場而去。

兩人站在院中一角，對面抽著煙，臉上都滿是不平的怒氣。

「老孫，你說咋辦吧？我感覺這個姓周的，似乎很排斥我們！」孫亞力羞惱地擺了擺手，壓低聲音道，「說定我們都是董事的，結果卻沒有我們，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不用怕，我們跟張英簽了合同，合同約定我們的任職時間為一年，爾後再續，現在才幾天？不用怕，我們起碼干滿一年，拿了年薪再說！」鄭德光心裡也憋屈，暗暗咒罵了幾句。

「這姓周的什麼來頭？原來說這個公司是他的，我還不怎麼相信，搞了半天，還真有一個幕後老闆。哼，這姓張的小娘們原來是他的女人，我說呢，姓周的一表態，她立即就翻臉不認人了——TMD，當初找我們來的時候可熱情了，現在就這熊樣！」

「管他什麼來頭？老子也不是好惹的，他要是敢那個啥，老子就去勞動局告他欺詐！」孫亞力謾罵了一聲，咬緊牙關，臉色陰沉地望著會議室裡那正在開會的幾個人。

會議室裡。

聽周南說完，張英遲疑了一下才輕輕道，「要不然，就跟他們解除勞動合同吧，我們頂多是賠償他們一點錢，無所謂的，給他們點錢，讓他們走人吧！」

「一會，英子你跟他們談！如果他們肯辭職，就給點補償，如果不肯辭職，也無所謂，掛起來就是，就當是養兩個閒人，一年後合同期滿，再讓他們走人。集團公司剛組建成立，集團公司的經營班子剛剛成立，我作為董事長，有權不聘用他們！」

周南絕不允許自己的公司裡存在兩個自己不喜歡、容易出現問題的「定時炸彈」。在這個方面，他沒有任何猶豫，在第一時間就拿定了主意。

如果是中層，他或許還會再耐心觀察他們一段時間，但這兩人卻偏偏是公司高層，他們在飛騰公司呆的時間越長，掌握的機密就越多，後患也就越大！

今天晚上，周南突然表現出他性格中的另一面：心狠手辣，行事果決，當機立斷，絕不姑息養奸。這對於崔靜和焦凱來說，心頭暗暗凜然起來，心頭對於周南的敬畏感越加濃烈。

只有張英真正清楚，周南為什麼會這般排斥孫亞力和鄭德光。作為周南的女人和親密助手，她跟周南相處的時間不短了，深知這個男人貌似溫和平易近人，其實骨子裡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傲然，絕對不會容忍下屬的不敬和背叛！

儘管她覺得周南在孫亞力和鄭德光的事情上處理有些「過激」，但在這個時候，她也不敢再說什麼，只能乖乖地服從。如果在這個時候跟周南唱對台戲，雖然周南肯定會重視她的意見，但在心裡是不會舒服的。

張英絕對不可能為了孫亞力和鄭德光，失去在周南心裡的位置。

「好了，就這樣定了。」周南擺了擺手，「穆經理，你去把大家都叫進來，宣佈完畢，就可以散會了！」

穆小潔不敢怠慢，恭謹謙卑地立即起身出去招呼人進來繼續開會。她跟周南接觸時間不長，周南所表現出來的這手段果決高高在上的性格的另一面，構成了她對周南全部的印象。

恩威並重，周南這個高大的身影已經在穆小潔心裡形成了巨大的壓力。

……

……

「經集團公司第一次董事會研究決定，決定聘任張英為集團公司總經理，兼飛騰煙用香精製造有限公司、飛騰食用香精製造有限公司和飛騰洗化香精製造有限公司經理，負責整個集團公司的事務，兼管財務部。」

「聘任崔靜為集團公司副總經理，分管行政部、業務部、市場部、投資管理部和研發中心。」

「聘任焦凱為集團公司副總經理，分管集團公司生產運行，主管安監部、質檢部工作。」

周南的語速很快，匆匆將行政班子的成員配置和工作分工調整宣佈完，剛要準備宣佈散會，突聽孫亞力有些氣急敗壞地大聲道，「周董事長，請問我和老鄭怎麼安排？我們可是你們聘請進來的副總經理！」

周南冷冷掃了兩人一眼，「經過董事會研究決定，認為你們兩人不適合集團公司的工作，決定不聘任你們為集團公司副總經理。一會，張總會找你們談話！」

一聽這樣，孫亞力憤怒地就吼了起來，「憑什麼？」

「憑什麼？」周南冷冷一笑，「就憑我是這家公司的老闆，可以嗎？」

「你們跟我們有合同，你不能隨隨便便就解雇我們，你是老闆又能咋樣？我們不服，我要去勞動局告你們！我要去法院起訴你們違反勞動法！」鄭德光跳了出來，惱羞成怒地指著周南。

「我現在宣佈的是飛騰香精集團的總經理與副總經理人員名單，跟你們簽訂合同的是飛騰香精有限公司，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法人單位。你們兩個現在仍然是飛騰香精有限公司的副經理……」周南淡漠地笑了起來，「當然，你們隨時可以去咨詢律師，訴諸法律，這是你們的合法權利。但是我需要提醒你們的是，不要到時候自己給自己找難看！」

「好了，散會！」

第137-139章 妙計挽狂瀾

開完會，周南就離開了會議室去了張英的辦公室等待著。接下來，至於張英是怎麼跟孫亞力和鄭德光談的，周南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總而言之，這兩人必須要從飛騰集團裡清除出去——周南不願意自己身邊留下隱患，這是他的原則，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張英心裡明白，別看平時周南看上去很溫和，其實他的性情是說一不二。他決定了的事情，縱然是他的女人，也只能遵照奉行，不能違逆。

如果沒有今天這一場，在自己的公司裡，周南這個老闆反而缺乏了個人權威。這就是周南之前採取放羊式管理的最大弊端了，但他也沒有辦法，個人精力有限，他總不能面面俱到尤其是在創業之初。

況且，他所得到的遠遠比失去的要多。而至於個人權威，隨時可以樹立，一如今晚。畢竟這是他私人投資設立的企業，在飛騰集團裡，他就是至高無上的大老闆，哪怕他很少拋頭露面，他也始終都是大老闆。

嚴格說起來，孫亞力和鄭德光這兩人的心態還是沒有擺正，猶自拿著國企那一套的作風在飛騰公司裡混，自找難看是遲早的事情。

張英應付完孫亞力和鄭德光兩人，已經是深夜11點多。周南開著車先送張英回家，路上他有意無意地順口問了一句，張英卻是早已疲倦地躺在後面睡著了。

周南一怔，知道最近張英實在是太辛苦，也就沒叫醒她，而是默默地開車直到張家門口，才慢慢停了下來。

車一停，張英就驚醒了過來。周南正準備下車去抽根煙提提神，讓張英在車裡再睡一會，完了再說，見張英醒了，不由笑著柔聲道，「英子，不再睡一會了？」

張英伸了一個懶腰，歎息一聲，「我回家再睡吧——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路上開車慢點，注意安全！」

最近真的太累了，以至於張英連跟周南親熱一下的激情都喪失殆盡。周南點點頭，望著張英走進了門去，才放心地開車離開。

路上，周南沉吟了起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驀然發現，自己將這麼大的一個企業交給張英一個女人，著實是難為她了。作為一個底層出身的草根女子，張英幾乎是一邊學習企業管理一邊實踐操作，心神俱疲。

是不是該給她找個得力助手了？周南心念一閃，腦海中頓時「活動」起來，根據前世的記憶「篩選」著可以挖來充作張英助手的合適人選。

周南前世是海都和濱海省商界上叱吒風雲的人物，識人無數，其中不乏商業精英。這個念頭一起，他心裡倒是立即想起一個人來：海都市第一職業高中的教師周強。

現在是97年年初，周強應該還在職業高中教書。但在2000年夏天，這人毅然辭職下海，投資50萬創辦了一家超市，並在短短4年之內，將這家不起眼的小超市發展成海都市最大的連鎖超市大賣場——強盛購物廣場，擁有幾十家連鎖店，成為海都市裡能跟幾家跨國洋超市集團相抗衡的本土商業零售鉅子。

就在前世周南隕滅的前夕，強盛購物廣場已經將市場份額擴大到了全省大多數城市，並成功站住了腳。由此可見，周強其人的超強管理能力。

周強跟周南還有一點親戚關係，老家同在一個村落，都姓周，只是就血緣來說早就出了五服了。周強是80年代的大學生，最後分配在海都市第一職業高中教書，因為周寧宇算是「老周家」在外當官的第一人，算起輩分來又比周強長一輩，所以過年過節周強也會來周家走動走動。

周強結婚的時候，周寧宇兩口子還送了一份厚禮。而周強媳婦的工作問題，也是周寧宇幫著解決的，就在海都一中教歷史。

想起了周強，周南就暗暗拿定了主意，決定過幾天抽個時間去找找周強談談，看看對方有沒有為自己所用的可能。

第三天上班後，周南正準備往第一職業高中打一個電話，約周強中午出來一起吃個飯談談，卻不料孟春婷一個電話就把他召喚了過去，向他傳達了一個非常突然、非常惡劣的壞消息。

原來，瞄準海民源這家殼資源的不止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這一家。省屬企業海都鋁業公司通過省政府和省國資委領導跟市裡領導交涉，要求由海都鋁業承擔對海民源的資產重組，在上面的壓力之下，市裡領導初步改變決定準備賦予海都鋁業這個資產重組的權力。

海都鋁業是省屬企業，實力之強自然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所不能比擬的。而且，海都鋁業雖然是省屬企業，但也坐落在海都市，由海都鋁業完成對海民源的資產重組，對於海都市政府來說，也是符合本市利益的，同樣也把殼資源留在了海都。

昨天下午，市政府分管工業的李副市長把孟春婷找去談話，非常婉轉地表達了市裡領導的意圖，要求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主動放棄剛剛運作起來的資產重組，交由海都鋁業來做。

孟春婷雖然心裡很不高興，也非常失望，但市裡領導都決定了的事情，她也無可奈何。

對海民源進行資產重組的工作進行不久，放棄了其實也就放棄了，損失並不大；問題的關鍵在於，公司跟蘭氏企業這一次的合作建立在了資產重組海民源的基礎之上，一旦這個「環節」出現了問題，蘭氏企業那邊會不會……這才是孟春婷最擔心的事情。

「基本情況就是這些了……省屬大國企背景深厚，咱們也爭不過人家。既然市裡領導已經決定，我們也無可奈何了——所以，這件事情就暫時到此為止吧，公司停止運作，你也跟蘭氏企業那邊打一個招呼，跟對方聲明一下！」孟春婷輕輕道。

周南感覺很意外，他皺了皺眉沉聲道，「咱們就這麼放棄了？太可惜了！已經到手的一塊肥肉，活生生讓人從嘴邊搶了去，真是太窩囊了……」

「不放棄還能咋地？市裡領導已經找我談過話了，李副市長再三說要我們公司服從大局，從市裡工作的大局出發，不要鬧情緒，更不要做無用功！」孟春婷苦笑了一聲。

「要不然，我們再找找市委劉書記和楚市長？」周南沉吟了一下，又道。

見周南還是一幅不肯放棄的執著勁頭，孟春婷歎了口氣，「周南，找上劉書記也是白搭了。這種事情，誰來做對於市裡來說都是一樣的，只要能把殼資源留在海都，這就滿足了市裡的整體利益。你不懂官場，市裡領導是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得罪上面領導的，海都鋁業有省政府領導和省國資委領導說話，我們已經被排除掉了！」

「你暫時先不要跟其他領導說，更不要公開這個消息，我再來想想辦法。」周南咬了咬牙，「給我三天的時間。」

孟春婷搖了搖頭幽幽一歎，「你啊，總是這樣倔強……市裡領導已經開了口，領導的話不是隨便亂說的，只要說了就不會再收回去。就算是你找上劉書記和楚市長，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總要試一試。」周南輕輕一笑，「你暫時不要公開這個消息，我試試看，萬一成了呢？呵呵！」

孟春婷無力地靠在椅子上，無奈地望著周南，欲言又止。她認為周南要去找上他個乾爹薛遠洋去做工作，可在這種事情上，孟春婷並不以為薛遠洋能發揮什麼作用。甚至，為了避免影響自己的仕途，薛遠洋說不定都不會同意去跟劉向東說這事兒。

「好吧，我暫時不說。不過，周南，我勸你還是不要白白浪費時間了……」孟春婷柔聲道，「就算是不做這個資產重組，咱們跟蘭氏企業還有新能源設備項目，蘭海能源最終還是能組建起來的，你不要太擔心了。」

周南輕輕一笑，「你想多了，我不是為了個人著想。我只是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旦我們放棄，將來就很難再有這樣的發展機遇了。盡最大的努力去爭取一下吧，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機會從手裡溜走！」

孟春婷無語苦笑，周南轉身就走。

……

……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周南抓起電話就往第一職業高中辦公室打了過去，對方接電話的是一個聲音很柔美的女的，「喂，請問找誰？」

「你好，我想找一下周強周老師，就是教機械製圖的周老師！」周南笑道。

「周強啊，你打錯辦公室了，他不在這裡——他的號碼是*******。」

「謝謝。」周南立即扣掉電話，再次撥了這個號碼過去，接電話的正是周強。周強剛下了課，正在跟同辦公室的小謝老師扯著一些閒話，突然聽到周南打電話過來，不由意外地問道，「是周南啊……你咋想起給我打電話來了？咋，有事嗎？」

「三哥（周強排行老三）……」周南嘿嘿一笑，「沒事就不能給你打個電話了？我爸昨晚還在叨念，說你三哥很久不來家裡坐坐了，最近也不知道在忙啥呢？」

周強心裡一暖。周寧宇陞官之後，周強一直猶豫著是不是過去走一趟。但最近他手頭上很緊，剛要了單位上分的一套兩居室，老婆又生了孩子，經濟壓力是相當得大，覺得自己拿不出錢來買禮物，空手進不去門。

「哎……周南啊，我還能忙啥，我一個窮教師，不過就是上課下課守著老婆孩子過日子……你不知道啊，你嫂子剛生了孩子，我這忙得是一塌糊塗。」周強歎息道。

「嫂子生了？男孩女孩啊？」周南心下汗顏，心道如果不是自己突然想起要挖周強過來幫自己做事，恐怕也不知道周強老婆生孩子了。

「生了，女孩，春節前生的。」周強笑了笑，「很不好意思啊，忙得我焦頭爛額，過年也忘了去給叔和嬸子拜年了！」

「三哥你也真是的，嫂子生孩子，你都不給家裡說一聲！」周南熱情地笑著，「我中午過去看看孩子和嫂子，順便找三哥你聊聊，成嗎？」

聽說周南要來，周強感覺有些驚訝。但他獨身一人在海都，周寧宇一家是他唯一的「依靠」，況且周南也是一番好意，他總不能開口拒絕。

「呀，周南，你別這麼客氣啊……好吧，你過來吧，三哥請你吃飯！」

跟周強約定好了時間之後，周南又往老家的叔叔家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周文靜在鄉鎮企業打工，很累也賺不到什麼錢。周寧宇一家三口回老家過年，聽說周南開了一個公司，規模還不小，周文靜就提出要過來幫忙，周南當時不置可否，惹得叔叔一家還挺不高興的。

現在聽說周南要周文靜過去，周南的叔叔周寧輝自然是非常歡喜。女兒周文靜留在鎮上終歸是沒有什麼大出息的，能去海都靠著大伯和堂兄周南，自然要比在這鄉里強上百倍。

可周文靜卻似乎有些猶豫，說是要徵求一下未婚夫趙剛商量商量。

周南哈哈笑了起來，「文靜，你乾脆讓趙剛一起過來算了，我在海都給你們找套房子……」

周文靜在電話裡立即大羞，跺腳嗔道，「哥，你說什麼鬼話哩，我們還沒結婚呢！」

……

……

中午下班以後，周南出門正要打車去第一職業高中的家屬院，突然心頭一動，就拿起大哥大來撥通了飛騰公司的辦公室電話，讓公司的司機劉傑開車過來送他過去。

飛騰公司又陸續買了兩輛桑塔納，加上之前買的那輛黑色皇冠，一共有三輛車了。

皇冠車主要是周南和張英用，張英出去談生意都坐這輛皇冠。其他兩輛車，則為公司其他高管輪流使用，誰有業務和公事出門，誰便用。畢竟，在這個年月，車子代表著公司的形象和實力。

劉傑開車來的很快，周南才等了十幾分鐘，他就趕到了。

「董事長！」劉傑飛快地停好車，又下車來主動替周南打開車門。

周南上車以後笑笑，「劉師傅，去第一職業高中的家屬院，就在西三路外環吶！」

「嗯。」劉傑發動起車子，加大油門，車子就竄了出去。

其實周南不是那種喜歡顯擺的人，但他今天是有所圖而去，必然就要有所準備。要不然，讓周強兩口子一看，你這個所謂的老闆一點實力也沒有，人家還怎麼敢撇下鐵飯碗給你去打工呢？

劉傑很快就把車開進了第一職業高中的家屬院。

學校的家屬院終歸還是斯文人聚集的地方，雖然環境很普通，但卻很安靜幽雅。周強已經等候在了樓下，見周南從一輛嶄新的皇冠車裡走下來，還有司機下車幫著開門，不禁訝然，心道：幾天不見，周南這小子倒是闊氣了……還有專車坐，莫非是二叔的車？（周寧宇排行老二）

「三哥！」周南哈哈笑著向周強揚手打著招呼，又示意司機劉傑從後備箱裡取出了他們在路上買的禮物，是時下市面上最高級的嬰兒奶粉，鐵罐裝的，足足有十幾罐。一罐幾十塊的高級奶粉，這是周強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他月工資才七八百塊，女兒怎麼能吃得起這種高級貨？

周強嚇了一跳，搓了搓手道，「周南，你跟三哥還這麼客氣！你買這麼多奶粉，得讓你侄女兒吃到什麼時候？再說了，這奶粉太貴了……」

「我說三哥啊，我來看看侄女，買點奶粉咋了？咱們可是一家人，你要再說我就生氣了啊！」周南拽著周強的膀子，兩人親親熱熱地說著話上樓而去，劉傑則提著一大推奶粉跟著上了樓。

周強住的這座樓，明顯是新蓋的，而進門之後，周南掃了一眼屋內簡易的裝修和家裡的擺設，就猜出周強最近經濟狀況不好。

聽說周南要來，周強的老婆王秀紅正聽著剛生完孩子還比較臃腫的腰身在廚房裡做飯，而孩子則躺在小木車裡沉沉而甜美地睡著。

周南笑著輕輕道，「嫂子！」

王秀紅不好意思地走出廚房來，向周南笑著點頭小聲道，「周南，你來了……你看看，我們家這個亂的，剛有了小娜娜，我們兩個都……」

王秀紅是周強的大學同學，也是農村出來的姑娘，非常樸實。

「嫂子，辛苦了。這就是侄女吧？呵呵，跟我三哥長得還真是像極了！」周南俯身過去仔細打量著周強的女兒。

周強呵呵一笑，「你就瞎扯吧，還不到一百天，能看出個屁來……」

「來，客廳裡坐吧……你嫂子知道你要來，準備了好多菜呢——嗯，這位師傅，你也來坐喝點水。」周強招呼著放下東西就要出門的司機劉傑。

劉傑恭謹地一笑，「不用了，謝謝。周董，我在樓下車裡等您！」

劉傑這聲「周董」一出口，周強心裡更加驚訝，但卻沒有問出來。

「三哥，還是讓嫂子不要忙活了，一會我們兩個出去吃點東西就成了，嫂子看孩子也挺累的——嫂子，你出來坐會吧，不要忙了！」周南笑了笑，就坐在了周強家有些破舊的老式彈簧沙發上，屁股剛坐下去，沙發就咯吱咯吱地響了起來。

周強的女兒受驚似乎醒了過來，哇哇地大哭著，蹬起了粉嫩的雙腿。

廚房裡的王秀紅趕緊關掉煤氣，撇下鍋裡的菜就跑出來，抱起女兒小聲哄著，不多時這女嬰就又睡了過去。

王秀紅疲倦地小心翼翼地又將女兒放回了車裡。

「三哥，嫂子一個人看孩子多累啊，你咋不讓大爺和大娘（周強的父母）過來幫著帶帶孩子？」周南輕輕問了一句。

周強苦笑了起來，小聲說著，「你看我這小房子，一共60平米，哪裡還能再住下兩個人來？」

其實周強心裡話還沒有說出口來。房子小但擠吧擠吧也能住人，但主要的問題是，如果他的父母都來幫著帶孩子，就會多兩張嘴吃飯，他現在實在是吃不消的。

「算了，再堅持堅持吧，我還有好幾個月的假期，想要帶孩子回老家的娘家去，讓我爹和我娘幫幫我，可是……」王秀紅也坐了過來，輕輕道，「可是孩子太小，坐長途公交車受不了，再加上現在天還有些冷，我怕孩子出去會感冒！」

周南哦了一聲，突然笑了起來，「嫂子，如果你真的想回老家住一段時間的話，我可以派我的車送你回去，你老家不是也在青安嗎？不到兩百公里，兩個多小時就趕到了！」

王秀紅一怔，靜靜地望著周南，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

……

拖著周強出來找家小飯館吃了頓飯，周南又讓劉傑開車拉著周強去了飛騰集團一趟，讓周強現場參觀感受了一番。

見周南突然擁有了這麼大的一家企業，建設中的飛騰大廈正在拔地而起，周強如同做夢一般，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坐在飛騰集團的接待室裡，聽集團公司副總經理崔靜介紹了一番公司的主要情況，周強心裡才猜出了周南今天找上自己的真正意圖。

要說周強此人也不是那種甘於寂寞的人，只是暫時空有抱負沒有施展的舞台罷了。況且，讓他辭職下海去民營企業干，對於目前的他來說，還是有相當大的思想障礙的。

周南擺了擺手，崔靜便笑著主動離開了，為兩人關緊了門。

「周南，你把三哥帶到這裡來，又是參觀又是聽介紹的，該不會是讓三哥開開眼界的吧？」周強望著周南，忍不住笑了起來，「說起來，你這小子倒也真能耐啊，畢業還不到一年，就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跟你一比，三哥該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呵呵，三哥，怎麼樣，感覺弟弟我這個企業做得如何？」周南哈哈一笑，遞給了周強一根煙，「實話實說，不許客套！」

「還不錯的。尤其是你小子這一招跟煙廠合作營銷，可以說是神來之筆啊！明明是給人家設了一個陷阱，但對方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了進來，你借人家的資本來發展自己，借雞生蛋，太狡猾了！」

周強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又道，「公司的管理看起來也還不錯，不到一年的時間能做到這個樣子，很可以了！只是我感覺你們的生產、市場和管理三者之間似乎有些脫節！」

周南心頭大喜，果然是潛藏於市井的商業精英啊，周強竟然一眼就看出了飛騰集團如今存在的最大問題。

在生產方面，因為市場猛然擴大，產能被動地隨之擴大，但因為時間倉促，生產工藝上海存在諸多不規範的地方。同時產銷並不能完全實現健康聯動，產大於銷或者銷大於產狀況時有發生！而在管理上，也因為缺乏更專業的高層管理人才，存在很多的漏洞。

崔靜和焦凱雖然值得信任，但能力稍稍有些欠缺，只能說表現得中規中矩，屬於指到哪裡就打到哪裡的角色，缺乏敏銳的判斷力和決策能力，不能獨擋一面，只能指望張英四處疲於奔命充當救火隊員。

「三哥，你說的太對了，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公司發展地太快了，但缺乏高層次的管理人才……」周南瞇縫著眼睛笑笑，「三哥，有沒有想法，過來幫幫我？」

周強一陣沉默。

雖然他已經猜出了周南的意思，但真正當周南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很突然。

周南靜靜地望著周強，他心裡早就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要把周強拿下為自己所用，所以也就不想再說廢話，直接就切入了主題。

他心裡明白，周強肯定是會猶豫的，甚至可以說他在很長的時間裡都不會拿定主意。

周強有心想要出來闖一闖做一番事業，改善自己的家庭經濟狀況，但真要讓他撇下鐵飯碗來給別人打工，這個決心還是很難下的。

「周南……這個，呃……讓我考慮考慮，呵呵。」周強勉強笑著。

周南嘿嘿一笑，突然又道，「過來幫我吧，三哥，你是個干企業的好手，這一點，我早就知道的。你其實不適合當老師的，真的！」

「飛騰集團董事、常務副總經理，年薪5萬！」周南望著周強，輕輕地一字一頓地說著。

周強渾身一震，猛然抬頭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周南，臉色頓時漲紅起來。他倒不是懷疑周南忽悠他，畢竟兩家是知根知底的親戚鄉鄰，他是震驚於周南的慷慨和豪氣！

他參加工作這麼久了，月工資加上獎金才七八百塊，一年五萬的薪酬，對他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了！能開出這個價碼的民營企業老闆，在整個海都市乃至濱海省來說，恐怕也只有周南一人了！

周南見周強狐疑的樣子，起身去走到門開，招呼財務部經理穆小潔將公司中層以上管理人員的工資賬目表格拿了過來。

周南笑著將賬目放在了周強的面前，周強下意識地仔細觀看著，越看越是吃驚。他慢慢抬頭望著自己這位遠房堂弟，心裡頭浮蕩著一種複雜的情緒，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太吃驚了。

賬目顯示，飛騰集團管理人員當中，收入最低的中層也在一年2萬左右，而崔靜和焦凱這兩位高管，更是高達接近四萬！

在時下這個90年代後期的海都市，放眼全市，無論民營企業還是國有企業，無論企業還是機關學校事業單位，沒有一家單位能開出周南這種慷慨的高薪！

難怪他的企業發展得這麼快……周強心裡暗暗歎息。高薪留人、凝聚人心、調動工作積極性，這絕對不是一句空話，一個慷慨大方的、善於跟員工分享企業發展紅利的老闆的存在，在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一種無形的企業文化。

其實，人力成本支出，對於一個企業來說，是微不足道的成本。但在我們這個一向以廉價勞動力作為市場賣點的國度，一個肯與員工分享利潤的老闆，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這是一個做大事的人。周強心念一閃，單憑這一點，他就動起了心思。

周南望著神色閃爍的周強，知道他動了心，也就沒再繼續追問逼他，給周強留出了充足的時間去考慮。他相信，周強會同意的。不僅僅是為了錢，還為了一個位置和一個平台。

……

……

周強回到家裡，就躲在了陽台上抽煙，思量著盤算著，整整一個下午了，他始終沒有拿定主意。

但老婆王秀紅不耐煩的一句話，卻讓他如釋重負如夢初醒。

聽他說了周南的邀請後，王秀紅心裡早就樂意了，但這事兒還得自己男人拿主意。她站在陽台門口，皺了皺眉道，「周強，我就不知道你還在猶豫什麼？一年五萬啊，這是一個什麼概念？相當於你六年的工資收入！就算是你在周南那裡幹兩年，也夠本了！在學校你就賺這麼點錢，還累死累活的受人管制，不如豁出去闖蕩闖蕩，說不準就發了……」

「我們終歸是知根知底的親戚，周家都是厚道人，周南還會害你？退一萬步來說，哪怕是周南的企業最後不成了，關門大吉了，憑他爸爸的權勢，給你再找個工作也不是很難。」

王秀紅又道，「我可跟你說，過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到時候你可後悔都來不及了！不行你就辦一個停薪留職，在周南那裡呆兩年看看，成就繼續干，不成就回來嘛！」

「……」周強眼前一亮，突然嘿嘿笑了起來，「誰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呢？我家婆娘很有魄力的嘛！」

「少耍貧嘴，我跟你說正事！」王秀紅指了指家裡的電話，「趕緊給周南打個電話說聲，人家可還在等你回話呢！」

周強霍然起身來，走出去打電話。在即將撥號之前，他又回頭向王秀紅嘿嘿笑道，「老婆，可就這麼定了，萬一我要是下海沒有搞出名堂來，你可別嫌棄跟我吃苦！」

王秀紅不耐煩地鄙夷道，「得了吧你，好像老娘跟了你曾經享過福一樣！」

……

雖然孟春婷沒有把市領導找她談話、要求公司放棄對海民源的資產重組的事兒公開出去，但所謂沒有不透風的牆，市裡改變主意讓海都鋁業公司完成海民源資產重組的事情早就傳開了。

週一的經理辦公會上，雖然孟春婷迴避了這個問題，但黨委副書記、副總經理趙春林還是有意無意地主動提了出來，問到了孟春婷的當面。

「孟總，我這兩天去市裡開會，聽市政府周秘書長說，最近一次的市長辦公會基本上定了，市裡要讓咱們退出來，由海都鋁業公司去做海民源的事情？」

趙春林這麼一捅破窗戶紙，很多公司領導就都開始議論起來。

孟春婷面色一僵，下意識地掃了坐在會議室一角列席經理辦公會的總經理助理周南，見周南給她傳過一個「淡定」的眼神，她這才慢條斯理地道，「市裡是有這個意向。畢竟，海都鋁業公司是省屬大企業，有省裡領導說話，市裡也不能不考慮上面的意思。」

「但是，重組海民源不僅是把殼資源留在海都的問題，還要保障海民源一個多億流通股股東的利益，關乎著社會穩定的大局，市裡也不會輕易就做出決定的。況且，這個事情下一步如何走，還要看證監會和國家有關部門的最後調查結果！」

「我們不能放棄，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不能放棄。」孟春婷猛然揮了揮手道，「因為這對我們公司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發展機遇！周南同志正在努力做這件事情，看看事情能不能有所轉機……」

見孟春婷這麼說，其他領導就都閉了嘴。只有趙春林心裡暗暗冷笑，心道：周南去做？這小子無非是指望他老爹周寧宇和他那個當市委辦主任的乾爹薛遠洋罷了，薛遠洋和周寧宇雖然在市裡算是一號人物，但對於有省裡領導撐腰的海都鋁業來說，算個鳥啊！

人家有分管副省長的強力支持……領導一個電話打下來，市委書記劉向東和市長楚建國哪一個敢怠慢？

周南笑了笑，正想說幾句，突然他的大哥大響了，他本不想接，但見是香港那邊的號碼，知道是蘭若打來的，就立即起身去衛生間裡接起了電話。

這件事情，周南沒有找薛遠洋和自己父親，而是直接跟遠在香港的蘭若通了通氣。在他看來，海都鋁業是省屬大企業有省裡領導撐腰不假，但自己的合作方蘭氏企業又豈是善茬兒？

作為華人經濟圈裡數一數二的大財團，蘭氏企業跟內地的權力高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要不然，這些年蘭氏企業怎麼可能在內地四處投資興業！

海都鋁業來頭大，蘭氏企業更是中央裡有人啊！這一次的資產重組對於蘭氏企業來說，也是重大的機會，周南就知道蘭若不會放過。

果然，蘭若得到這個消息後，立即通過自己的爺爺找上了京城裡的關係。不多時，一個電話從京裡直接打到了濱海省委主要領導的案頭上，省委主要領導當即做出批示——「在香港即將回歸的關鍵時刻，要注意保護和保障港資企業的投資熱情，創造良好的投資環境……」，大抵就是這麼一個意思。

省委主要領導的批示一出，毫無疑問，由蘭海能源出面對海民源進行資產重組的事情就塵埃落定了。

「周南，事情基本上搞定了，你們可以繼續做前期的工作，千萬不要放鬆，這一次的資產重組務必要搞成功。你要是需要人，我從香港給你派幾個融資和資產置換方面的高手過去……」電話裡，蘭若的聲音很輕柔。

周南聞言長出了一口氣，笑笑道，「蘭若，我就知道你會有辦法。看來，我們跟你們合作還是對頭的！嗯，你說的沒錯，我正缺這方面的人才，你火線支援幾個人吧！」

蘭若輕輕歎了口氣，「周南，我怎麼感覺似乎是上了你的賊船呢？明明是給你幫了忙，反過來好像倒成了我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似的……」

周南嘿嘿一笑道，「我們是合作方，幫我即是幫你自己，這還用說呀……行了，蘭若，我暫時先不跟你說了，我還在開會，一會給你回過去！」

……

……

周南匆匆走回會議室裡，這一次的經理辦公會也即將進入尾聲。孟春婷正準備宣佈會議結束，突然見周南一臉興奮之色地走了進來，心頭一動，就望向了他。

「孟總，各位領導，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周南笑了笑，朗聲道，「根據我得到的最新消息，省委主要領導已經就重組海民源的事情做出了重要批示，原則上同意由我們來完成這家企業的重組。估計市裡領導的批示，今明兩天應該會下來吧，呵呵。」

周南這話一出口，包括孟春婷在內的所有公司領導都震驚地凝目望著他，好半天沒有一個人說出一句話來，只能聽見眾人急促的呼吸聲。

省委主要領導的批示……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周南這個小子手眼通天，能量如此之大？竟然驚動了省委主要領導？！

不可思議啊？！這怎麼可能？！

但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周南絕對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面放空炮說假話。而事實上，此刻省委主要領導的批示電傳，已經放在了市委書記劉向東的案頭上。

孟春婷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慢慢將自己的目光從周南身上收回來。

趙春林遲疑了一下，「周南同志，你這個消息確切嗎？」

周南淡淡一笑道，「趙總，當然可以確定。這個事情從頭至尾都是我來運作的，消息自然不會有假。孟總，我估計市領導很快就會找你去談話了。」

孟春婷神情振奮地霍然起身，揮揮手道，「好，你做的很好。」

第140章 懲罰

臨散會之前，孟春婷又擺了擺手向黨委副書記徐建國道，「老徐，還有一周就是三八婦女節了，今年黨委和工會聯合搞一次活動吧，也調動一下女職工的積極性。我們公司可是很久沒有搞群體文藝活動了……」

徐建國呵呵一笑，「沒問題。」

工會主席孫博也點點頭，「嗯，孟總，我們正在佈置安排，今年準備搞一次大一點的系列活動。」

「好。」孟春婷大步向外走去，暗暗向周南使了一個眼色。但周南卻有些呆滯地站在那裡，似乎入神地想著別的事情，這讓孟春婷大為不滿，心裡暗暗咬牙離開了會議室。

孟春婷無意中的一句話倒是猛然提醒了周南，一時間讓周南一陣瀑布汗。

他看了看手錶上的日曆，今天是2月18日，週五，明天就是週六，3月1日。上週六他跟謝冰約好了去省城寧宇的謝家做客，但上周因為忙跟蘭氏企業合作的事情，竟然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失約了。周南是一個極重承諾的人，如此失約讓他感覺有些汗顏。而謝冰竟然也沒有打電話過來「興師問罪」——由此看來，如果不是沒有放在心上，就是因此徹底得罪了她。

一念及此，周南就有些坐不住了，趕緊溜出了會議室，出了公司大門就打車直奔海都市警備區司令部。

這是一座建於五六十年代的老軍營，放眼望去，裡面的老式營房整整齊齊地呈方塊狀排列，高大的圍牆上卻是被粉刷一新，上面寫著「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和「保家衛國」的標語口號。

兩個哨兵戒備森嚴地堅守著崗位，一個荷槍實彈的站哨，軍姿筆直；一個坐哨，看他穿著的是軍官服飾，肩上有一槓一星的黃色簡章，是個低級軍官。

哨兵崗位前面一片肅靜。周南下了出租車，慢慢走了過去。

哨兵手一擺，非常嚴肅地瞪著周南，沉聲道，「軍事重地，閒人免入。」

周南笑了笑，主動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證遞了上去，「同志，我來找個人。」

那軍官接過周南的工作證掃了一眼，然後又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周南，淡淡道，「你找誰？司令部哪個單位的？」

周南笑笑，「我找司令部機要科的謝冰、謝幹事。」

那少尉軍官顯然是認得謝冰，突然聽說周南找謝冰，便又仔細掃了周南一眼，這才抓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過去。

「謝幹事，門口有人找，請你出來一下。」

周南站在門口靜靜地等待著，不多時，就見謝冰穿著一身嶄新的迷彩服，將迷彩帽別在肩章下面，英姿颯爽，嬌艷如花，盈盈從院中走來。

見是周南，謝冰嬌媚的沒有一絲瑕疵的容顏上，笑容頓時一斂，臉色立即陰沉下來，低低冷哼了一聲，本待轉身就回去，但走了兩步就又折返過來，大步走到了周南跟前，冷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周總周大領導，怎麼，難為領導這麼忙還能想起小女子來……不容易啊！」

謝冰話語中充滿著無盡的譏諷，還有一絲明顯的怨氣。

當日，她在警備區司令部門口足足等候了周南兩個小時，周南一直沒有來，讓她羞惱不堪。本想打個電話過去質問周南一番，後又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太沒面子，就索性作罷，賭氣自己一個人坐公交車回了省城。

回到家裡，母親馬春芳問及周南，謝冰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別問我！」

完了就光噹一聲關緊自己的房門，再也不出來，躲在房裡生了一晚上的悶氣。

家裡人還當是她跟周南鬧起了彆扭，見她心情非常糟糕，也就沒再問下去，有意迴避了這個問題。

謝冰的心情當然是非常糟糕。從小到大，作為天之驕女的她，作為軍隊高級幹部子女的她，一直都是眾星捧月的對象和鮮花追逐的對象，還從來沒有一個男人這麼對待她——可周南竟然，竟然放了她鴿子！

而且，更可惡的是，在之後長達一周多的時間裡，周南連一個電話都沒有。一開始謝冰還等著周南來電話解釋道歉幾句，後來見杳無音訊，便冷了心，徹底失望了。

而就在她徹底失望不再糾纏於這件事情時，周南又突然來了，這讓她怎麼可能對周南有什麼好臉色？

周南既然來了，就有了充足的思想準備。

他尷尬地一笑，輕輕道，「謝冰，不好意思啊，最近香港的蘭氏企業突然來跟我們搞合作，我一直在忙著這件事情，一時間也沒有脫開身去，實在是不好意思，對不住啊！」

謝冰本來想說「你再忙打一個電話的時間也沒有嗎？」，但話到嘴邊卻又嚥了回去，只是淡淡道，「不必說什麼了，我們本來就沒什麼關係，連普通的朋友都算不上，你不需要道什麼歉……不過，做人要講誠信，連起碼的承諾都做不到，你還是個男人嗎？」

「我等了你足足兩個小時……你連起碼的禮貌都沒有！」

謝冰話的前半段很淡然，但後半段卻又無形中透出她心中積累了許久的羞惱和憤怒情緒來。

某種意義上說，她還能生氣，這說明她心裡對周南還是很有感覺的，儘管她嘴很硬；否則，對於眼高於頂天性冷漠高傲的謝冰來說，一個她不放在心上的男子連氣都不值得去生！

周南嘿嘿笑著，「對不起啊，確實是忙暈頭了，我真的不是有意忘記的！今天中午我請你吃個飯，算是賠罪吧。」

謝冰冷冷一笑，「算了，不敢當。我中午還有事，對不起，你回去吧，再見！——不，是以後不用再見了！」

謝冰冷冰冰地轉過身去，就向來路走去。她的人本來就有幾分天然冰冷的氣質，心情不高興之下，柔美的臉蛋上陰沉得就能恰出雪花來。

周南揚了揚手，最終還是尷尬地一笑，沒再說什麼，更沒有追上去。

而他的這種姿態，就更加讓謝冰羞惱，她恨恨地跺了跺腳，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一個40多歲、身材豐腴、風韻猶存的女中校大步從營區裡走出，正好截住了謝冰。

「小冰？你這幹嘛去了？我正要找你呢，走，陪我一起逛街去。」這女中校正是謝冰的科長，同時也是林霞的閨蜜兼周南和謝冰的介紹人。

謝冰無奈，被孟玉蓮扯住身子就轉了回來。兩人沒走兩步，孟玉蓮就發現了周南。她看過周南的照片，見周南和謝冰「欲語還休」的神態，就認出是林霞的乾兒子周南。

她其實早就看見謝冰和周南站在營區門口說話了，後來見謝冰「惱羞成怒」地拂袖而去，她就很適時地走了出來，有意無意地攔住了謝冰。

謝冰這兩天生悶氣，雖然沒有明說，但孟玉蓮也猜出了幾分。

望著神色從容氣質儒雅的周南，孟玉蓮不禁苦笑，心道這小子看來也是一個傲氣的主，這兩個年輕人湊在一起，算是對撇子了……不過，她無論怎麼看，都覺得謝冰和周南是天生地設的一雙，門當戶對合適著呢。

……

……

孟玉蓮一邊拉住謝冰的手，一邊笑著停下腳步，向周南打了一個招呼道，「是小周吧？我聽林霞說起過你，我就是你孟姨！」

周南笑了笑，走過去跟孟玉蓮握手寒暄，「嗯，您好孟姨，我就是周南。」

……

……

有了孟玉蓮的這一番「插科打諢」，謝冰心裡的「怨氣」和火氣也就消散了不少。孟玉蓮拖著她和周南一起出去吃飯，吃飯吃到半截，孟玉蓮悄然離去，不再當什麼礙眼的電燈泡了。

吃飯的當口，儘管周南再三道歉，謝冰都板著臉一直沒有開晴，只是後來周南也有些厭煩失去了最後的耐心時，她卻突然抿著嘴唇冷冷道，「……算了，看在孟姨的面上，這回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了，但是，我要懲罰你！」

懲罰？我暈！周南眉梢揚了揚，一時間無語。

他不知道謝冰這個冷傲的嬌小姐是真幼稚還是真純潔，這句「我要懲罰你」半像是撒嬌發嗲，大概也只有戀人之間才會出口，可她……

「我其實無所謂，但是你欠我父母一個交代……你過年不拜個年沒有禮貌，答應了去做客，我家裡都準備好了你又失約……你說說看，你像話嗎？」謝冰單手托腮，雖然聲音還是有些冷淡，但嬌美的臉蛋上卻浮起兩朵紅雲來，她咬了咬牙輕輕道，「今天下午我要回家過週末，懲罰你當我的司機送我過去！」

周南一怔，旋即苦笑了起來。他本來想拒絕，因為他一來是想趁著週末去打理一下自己的公司事務，二來他的皇冠車已經被司機劉傑開著送周強的老婆王秀紅母女回了青安市的老家，也無車可用。但轉念又一想，走一趟就走一趟吧，反正是自己早就答應好的事情。

見周南的神色似乎是有些猶豫，謝冰立即不高興地放下筷子，正待發作，卻聽周南笑笑道，「好啊，不過，我公司的皇冠車出差去了外地，今天只能用一輛普桑了，你可別嫌棄車孬！」

……

周強既然答應來飛騰集團公司工作，從今天上午一早開始他就到飛騰去找張英報到去了。

他沒有按老婆說的去辦什麼停薪留職，因為辦這個手續也是挺難的，不花錢送禮找找學校領導，根本就不可能辦下來。他隔壁辦公室的李老師，為了辦停薪留職，聽說給校長老婆買了一輛女式踏板助力車，花了兩千多塊呢。

周強拿不出錢來送禮，也不想送禮。況且，他也想給自己一點壓力，既然要走，就一定要闖出個樣子來，頗有點破釜沉舟的勇氣和決心。

所以，他直接就寫了一封辭職信，遞給了教學主任，然後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就揚長而去。

今天來公司報到的不光是周強，還有周南的堂妹周文靜和周文靜的對象趙剛。

張英的辦公室裡。

張英望著眼前這三個或遠或近的周南的親戚，不由有些頭疼。

周強還好說，他是周南欽定的常務副總經理，已經進了董事會，遲早會是張英的最大的助手。雖然對於周強的能力，張英多少還是有些懷疑，不過，既然是周南認定的人，張英也不能說什麼。

周文靜也勉強說的過去，懂點財會，先讓她去財務部跟著穆小潔鍛煉一段時間，將來能獨擋一面了再重用也不遲。

唯獨周文靜的未婚夫趙剛讓她犯難了。趙剛不懂管理，也不懂技術，更沒有多少文化，連高中都沒有念完，安排他在什麼崗位上？

下車間當工人，不要說周南的面子上下不來，張英自己也不願意這麼辦。周文靜可是周南的親堂妹，周南叔叔家的女兒，對於張英來說，她只能跟周文靜拉近關係而不能因此讓周文靜心裡不舒服。

「周總，周南早就跟我說起過你了，歡迎你來公司工作！你剛來，公司的情況還不算很瞭解，先暫時熟悉熟悉情況再說！」張英走出辦公室的門去招呼了行政部一個工作人員一聲，「小麗，這位是新來的周總，你先帶他去我隔壁的辦公室，幫著周總先安頓下來！」

「好的，張總。周總，請您跟我來！」

周強深深地望著張英，笑著點點頭，「謝謝張總關照，那我就先過去了。」

雖然周南沒有明說，但周強也猜出來張英和周南的真正關係。話說回來了，如果不是周南的女人，他焉能放心把自己這麼大的一個企業交給她來管理。而如果張英對周南有二心，想要動點手腳也容易。

不怪周強這麼想，終歸他並不真正瞭解周南，更不瞭解張英。

周強又回頭向周文靜兩口子笑笑，「文靜，我先去了，你們兩個跟張總談！」

「嗯，好的，三哥。」周文靜溫柔地笑了笑。

張英趁著這個當口，仔細打量著周文靜。這個女孩眉眼間跟周南還真是有幾分相似之處，她不屬於那種容貌出眾的女孩，身材也比較大眾化，但人卻很溫柔，細聲慢語未說話先有三分笑容，溫柔得讓人感覺心情舒暢。

「文靜妹妹，我聽你哥說，你以前學過財會吶？」張英笑道。

周文靜不好意思地笑著，「張總——我就是剛畢業那年跟著人家學了一點，一點皮毛，根本就……」

張英微微一笑，「只要你有基礎就好，你先去財務部跟著穆小潔穆經理學習一段時間，好好幹，將來財務部經理的位置就是你的。自己人管錢，你哥也好，我也罷，都放心！」

其實，將來的事情都很難說，周文靜是不是做財務部經理的料，還需要時間的檢驗。如果她不適合，就算是張英想要提拔她，周南也不會同意。周南不想把飛騰集團做成家族企業，他不會排斥在自己的公司裡安排幾個自家的親戚，但能不能走上去成為公司的高管，還是要看個人的能力。

但張英心思何其之多、心機何其之深，不管成不成，先把好話說出來，先跟周文靜處好關係再說。這番話說的，周文靜心裡很舒暢，很舒服，一時間對張英產生了極大的好感。覺得張英為人仗義，說話溫和沒有一點架子，是一個很好的女人。

「呀……謝謝張總，我一定會努力的。」周文靜聽說能進財務部工作，心頭一陣驚喜。她雖然來了海都，飛騰公司又是自己哥哥的企業，但她從來就不是那種飛揚跋扈的女孩，更是有著農村女孩的淳樸和周家人特有的溫和善良品質，而在來報到之前，周南早就跟她說過，要她絕對服從張英的分配領導，要先從底層一步步做起。

她本來做好了當工人或者在辦公室打雜的思想準備，沒想到張英卻直接放她進了財務部，成了高級職員。

「文靜妹妹，別這麼客氣，你以後沒人的時候，叫我英子姐就行了。」張英柔聲一笑。

周文靜眼睛眨了眨，意味深長地望著張英笑了起來，乖巧地點點頭，「嗯，我知道了，英子姐！」

「至於趙剛……」張英沉吟了一下。

周文靜似乎看出了張英的難處，就主動地不好意思地笑道，「英子姐，你也別為難，趙剛沒什麼文化也沒什麼技術，你就隨便給他安排個活幹就好，反正他有一把子力氣，什麼粗活都能幹！」

張英搖搖頭笑道，「文靜妹妹，話不能這麼說。我還能讓妹夫去幹粗活？」

周文靜霞飛雙頰，垂下頭去，輕輕嗯了一聲。

「這樣吧，趙剛兄弟，要不然你去倉庫干個保管員？活不多，也不累，就是貨物進出要做好登記，要上上心負點責任！這可是咱們自己的企業，咱們自己人不上心誰上心呢？」

#文#這話說得，讓趙剛感覺到了很大的尊重，心花怒放起來。

#人#張剛歡喜地立即應下，起身腰桿挺得筆直，「嗯，英子姐，我能行吶，你就放心吧。」

#書#張英笑了起來，心道這趙剛也是個妙人，她還沒說什麼，他就藉著桿子往上攀，主動叫起英子姐來了。

#屋#「好了，既然你們兩個都沒有意見，那就這樣吧。」張英笑了起來，「對了，文靜妹妹，你現在的住處是……」

周文靜輕輕道，「英子姐，我準備租個房子住呢……」

「還租什麼房子住？公司有單身宿舍，我馬上跟行政部的人說，給你們騰一間出來，另外——」張英說著抓起內線電話，把財務部一個出納叫了過來。

「小李，你先從公司賬上支兩千塊現金給我，掛在我的賬上。」

不多時，出納便取了兩千塊過來，遞給了張英。待出納走後，張英就把錢給了周文靜，「文靜妹妹，你們初來乍到，這點錢你們先拿著，置辦些生活用品，完了再先用著，等月底就會發工資了！」

周文靜忙不迭地紅著臉謝絕推辭，「英子姐，我們怎麼能花你的錢，我們帶了錢的……」

張英呵呵一笑，「拿著吧，這點錢不當什麼……咋，還跟英子姐這麼客氣？」

……

……

周文靜被穆小潔帶走，趙剛被行政部經理孟峰帶走。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張英不由長出了一口氣。想了想，她抓起電話給周南打了過去。

這個時候，周南正開著一輛普桑拉著謝冰正準備離開城區上高速公路。在電話裡跟張英扯了幾句，謝冰在副駕駛位置上雖然貌似漫不經心、眼睛盯住車窗外在看，其實是豎起耳朵在仔細傾聽。

張英對於周文靜和趙剛的安排，周南心裡當然很滿意。不過，這話他也不能明說，只是含含糊糊地跟張英說，「英子，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他們幹啥都行，只要別太累，差不多就行了……他們剛來什麼都不懂，先學習一段時間再說！」

電話那頭，張英撅了撅嘴，低低嗔道，「虛偽！你叔叔家的妹妹和妹夫，我敢怠慢啊！對了，我得跟你說句話，看他們兩人這意思是準備住在一起了……我給文靜和趙剛安排了一間宿舍，不會有問題吧？」

周南一怔，旋即嘿嘿笑道，「英子，文靜和趙剛已經訂婚了，在農村訂婚了就相當於結婚了……人家都同居了大半年了，沒事沒事！」

周南掛了電話，開始專車開車，謝冰突然扭頭來皺眉道，「這是誰啊，都跟你說了開車打電話違反交通規則，很不安全……」

周南嘿嘿一笑，也沒說什麼，逕自加大油門向高速路口衝去。

兩個小時之後，在傍晚時分，周南的車就開進了省城。他沒有直接去謝家，而是拐彎去了市區中心最繁華的商業街區。

謝冰皺眉道，「你走錯地方了，上一次你不是來過了？從前面那個路口拐回去吧！」

周南笑笑，沒有理會謝冰，逕自在一家超市門口停下車來，「謝冰，走，咱們去買點東西。上一次空手進門，這一回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失禮了！」

第141章 想不弄假成真都很難

謝冰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周南下了車。周南說的也是人之常情，上一次空手進門算是意外，如果這一次周南還是空手進門，尤其是他還頂著謝冰男朋友的身份，顯然會說不過去。

「隨便買點就行，我掏錢。」謝冰輕輕道，「我爸雖然抽煙喝酒，但家裡也不缺這些東西，就買兩盒茶葉吧。我媽喜歡喝茶。」

周南呵呵一笑，「其實你們家什麼都不缺，乾脆什麼都別買了？你爸不缺煙酒那是一回事，我買給老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走吧，還是買煙酒吧，這個實惠！」

周南說著，就主動向商場內一樓的煙酒專櫃行去，謝冰無奈，只好跟在他的屁股後面。

其實周南是不想浪費時間跟著謝冰瞎轉悠，無非是禮品，隨便買點就行了。謝家這種軍隊高級幹部家庭，能缺什麼呀，不過是個形式而已。

因為正好是傍晚時分，商場裡沒有多少顧客，大廳裡非常冷清。這個時候的超市一般晚上8點鐘關門打烊，不像後世很多超市都營業至凌晨甚至24小時營業不休。

走到煙酒專櫃前，周南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讓服務員拿了兩條中華煙和兩瓶茅台酒打包。謝冰欲言又止，終歸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感覺有些怪異。

兩人打著「虛假往來」的旗號走在了一起，雖然名義上謝冰並沒有把周南當成自己的男朋友，但實際上心裡卻是正在一點點地接受著周南。否則以她的個性，根本就不會接受周南的禮物——儘管這禮物是買給她父親的。

趕到謝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謝光榮在家，馬春芳在家，聽說周南來了，謝冰的大哥謝剛也請了假趕回家裡來。當晚又是一陣盡歡而散，又喝了不少酒。

三個男人喝了三瓶茅台，雖然周南中間「溜號」了半個小時，但也被謝剛灌了不少。周南暗暗叫苦，像謝家這種軍人家庭，什麼都好，就是酒風太不正了。謝光榮和謝剛這父子倆，簡直就是灌不醉的酒罈子，推杯換盞之間盡顯軍人的豪氣。

不多時，周南就醉了，這回是真的醉了，不像上一次，裝了幾分醉，保持了幾分清醒。因為這一次，謝剛已經摸清了他的酒量，吹鬍子瞪眼之下，再加上有謝光榮這個長輩在場，周南不好「偷奸耍滑」，只好乖乖被灌。

「能喝酒的男人才是真男人，不能喝酒的男人就是軟蛋。」謝光榮大大咧咧地甩開膀子喝著，如果有外人在場，誰敢相信這竟然是一個陸軍野戰師的師長，馬上要升集團軍參謀長提拔成少將的軍中高幹？

「對，小周，不要當軟蛋。聽到沒有，喝！」謝剛揮揮手大聲喊了一嗓子，「通訊員，倒酒！」

「哥，你瞎嚷嚷啥？別喝了！」謝冰在一旁皺眉道，「你的通訊員在部隊，家裡沒人侍候你，自己倒去！」

不過，謝冰嘴上是這麼說，但卻沒有真正阻止謝剛和謝光榮父子倆喝酒。她心裡其實也明白，自己父親和大哥是心裡替她高興，所以才敞開來喝上了。同時，這也算是對周南比較滿意的表現。

一念及此，她扭頭望向周南的目光中便多了一抹柔和。

可周南已經被灌挺了，眼眸迷離，喝酒的動作都成了下意識。謝冰吃了一驚，趕緊起身去扶起周南，「爸，哥，你們別喝了，周南不像你們，在部隊裡都把酒量煉出來了，他不行的，喝不了這麼多酒！」

「好了，不喝就不喝吧。小冰，你把周南扶樓上去歇會，給他沖點茶水喝解解酒——我說老謝，你們爺倆也適可而止吧啊，別喝醉了讓人家笑話！」馬春芳從廚房裡出來，招呼了一聲。

謝冰猶豫了一下，還是扶著周南上了樓。

剛走到樓上的衛生間門口，周南就一陣酒意上湧，陡然產生了一種嘔吐的感覺。他猛然一把推開謝冰，跌跌撞撞地就闖進了衛生間，衝著馬桶就嘩嘩地吐了半天。

……

……

周南在省城謝家做客並醉酒的時候，孟春婷已經連續給他撥打了幾十次電話，但周南的大哥大還是關機。無奈之下，孟春婷將電話打到了周南家裡，接電話的是周南的母親岳萍。聽說周南也不在家，孟春婷心裡就開始煩躁起來。

下午周南離開海都的時候，市長楚建國和副市長李明光專門把孟春婷找去開會，正式通知孟春婷，市裡決定讓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與香港蘭氏企業合資組建的「蘭海能源」承擔重組海民源公司的重任。

不過，市裡領導卻絲毫沒有提及省委主要領導的批示。

早在中午的時候，孟春婷就已經得到消息：海都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海民源董事長孫鵬虛報賬目和套取資金一案，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孫鵬起碼會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楚建國代表市政府表示，證監會和中央人民銀行聯合調查組對於海民源的賬目清查結果已經出來了，根據調查結果，調整後，海民源總資產為14.99億元，淨資產為9.19億元，但與此同時，來自於海都市財政局和審計局的聯合調查數據顯示，本地政府部門所得的各項指標都要略低於聯合調查的數字。

市裡要求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和「蘭海能源」馬上要成立專門的工作組，立即介入海民源的資產重組案中去，同時要在三天之內給市政府提交一個初步的重組方案出來，交週二上午召開的市長辦公會審議。

這樣一來，事情就比較緊急了。孟春婷回到公司就開始給周南打電話，可不管怎麼打都打不通，氣得孟春婷差點沒把辦公室的電話給摔爛了。

回到家裡吃過晚飯，孟春婷繼續打，還是照舊。

……

半夜醒來，周南頭疼欲裂，胃痛得如火燒。他緩緩睜開眼睛，不用說了，這一晚他又躺在了謝冰的床上，而謝冰基本上就坐在床邊照顧了她半夜。

床頭櫥上的檯燈光線昏暗，周南慢慢撐起身子來，見謝冰擁著一床被子窩在床邊的椅子上，伏在床邊昏昏沉睡著。

周南手扶額頭，忍不住苦笑起來。謝家這父子倆太能喝了，推杯換盞之間，沒有給他多少拒絕的機會，就把他弄了一個酩酊大醉。而兩次來都睡在了謝冰的房間裡，這樣的誤會怕是搞大了……想要不弄假成真恐怕都難了。

他慢慢溜下床來，赤著腳站在地毯上，好在這一回他穿著內衣，謝冰只是在母親的幫助下把周南的外衣和褲子脫掉。原本謝冰想要讓周南睡客房，但周南醉成這樣還是要有人照顧，自然在謝家適合照顧周南的就是她了……如此，在客房還是在她的閨房，區別就不大了。

周南輕輕歎了口氣，想要出去找點水喝，但他躡手躡腳地溜出房間找了一圈，也沒有在樓上找到「水源」，只有又無奈地回來。

見謝冰猶自伏床沉沉睡著，健美的身子窩成了一個圓潤的曲線，額前的劉海垂下飄落在床上，秀美絕倫的臉蛋上，嘴唇輕輕抿著，長長眼睫毛一眨一眨，這份柔媚中透著英氣的睡美人姿態非常撩人。

可惜現在的周南宿醉難受，心裡根本就沒有幾分曖昧的遐思。

猶豫了一下，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謝冰，正準備將她放在床上，讓她好好睡一覺；但就在這個時候，謝冰躺在他的臂彎裡突然睜開了眼睛，而周南也是一陣頭暈目眩，一驚之下，一頭栽倒在了床上，就這麼抱著謝冰一起栽倒在床上。

「嗚……」謝冰發出一聲低沉的驚呼，而周南慌亂之中，卻將她抱得更緊。軟玉溫香抱滿懷，兩人掙扎糾纏之間，身子卻是越貼越緊，越貼越有熱度。

到了後來，周南已經捨不得撒手了。他不是情場菜鳥，早已食髓知味，而謝冰卻是冰清玉潔的處子，怎經得住如此劇烈的撩撥。

周南下意識地就低頭吻住了那張嬌喘吁吁的香唇。雖然遇到堅強的阻擋，但周南卻有的是耐心，慢慢就叩開了玉人的門庭，最後長驅直入，兩舌相接的瞬間，一股電流充斥於謝冰全身，她原本僵硬和緊張的身子立即緊繃了起來，但旋即又癱軟了下去。

異樣的滋味兒讓謝冰迷醉，但這樣的迷醉卻只有片刻。

謝冰奮力一把推開周南，沒有逃離，而是默默地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目光複雜地盯著周南。

謝冰沒有「惱羞成怒」，倒是讓周南有些意外，他已經做好了承受謝冰怒火的思想準備，但謝冰卻沒有，而是一直盯著他看，盯得周南「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

「……周南，你說我該怎麼辦呢？」謝冰幽幽一歎，「可是要說接受你，我還真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可要是不接受你吧，該占的便宜都讓你佔盡了，我又能怎麼辦？」

「……」周南苦笑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過來。過來！」謝冰突然眉梢一揚，向周南招了招手。

周南尷尬地輕輕道，「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過來！」謝冰嗔道。

周南遲疑著靠了過去，謝冰撇開自己身上的被子，向周南的懷裡靠去。可就在周南下意識地探手準備去圈住她的纖腰時，謝冰卻惡狠狠地、像一隻餓極了的母老虎一般在他的肩頭上咬了一口。

嘶！周南吃痛，渾身一顫。

「給你一個教訓，讓你永遠記住，我的便宜不是那麼好占的。」謝冰砸吧著嘴，閃電般又離開了周南，坐在了床的另一頭，拽過被子來蓋住了自己只穿著睡衣的玲瓏剔透的身子。

周南探手摀住了自己隱隱作痛的肩頭，長出了一口氣。

與張英的刻意迎合、與孟春婷的嫵媚溫柔相比，眼前這個女子的個性真的是太強了。她就像是一匹很難馴服的野馬，縱然你騎到了背上，也不會放棄野性，不是那麼容易被征服的。

……

兩人就這樣各自坐在床的一頭大眼瞪小眼地凝望著對方，直到最終還是周南撐不住，就地倒下再次呼呼入睡，而謝冰這才擁著被子靠在床頭上也疲倦地進入了夢鄉。

一覺醒來，謝冰第一眼就看到了周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兩人各自裹著一床被子，早已無意中靠在了一起，變成了某種異樣的同床共枕的姿勢。不過，謝冰卻沒有「發作」，而是靜靜地望著周南，眼眸中的一抹閃爍慢慢變得平靜和堅定起來。

周南也睜開了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立即坐起身來，卻是無言以對。

「我想喝點水……」就在謝冰以為周南會對自己說幾句柔情話或者甜蜜話的時候，卻聽這人冒出了這麼怯怯的一句。

謝冰羞惱地怒視了周南一眼，但最終還是迅速地起身穿上拖鞋跑了出去，不多時，就端來一杯熱茶，沒好氣地遞給了周南。

趁謝冰去衛生間洗漱的當口，周南飛快地找到了自己的外衣穿好，然後看了看表，見已經早上7點多，這才從床頭櫥上找到了自己的大哥大包，取出開了機。

然後就去洗澡。

周南在衛生間洗澡的時候，他的大哥大沒命地響了起來。謝冰皺了皺眉，走過去接起來淡淡道，「周南正在洗澡，麻煩你等一會再打過來！」

謝冰這句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話一出口，電話那頭頓時就沒了電，電話裡立即就傳來了嘟嘟嘟的斷線音。

孟春婷放下手裡的電話，臉色變得極其蒼白。這一大清早的，他的大哥大有女人接起來，這意味著什麼，傻瓜都能猜得出來。

「媽媽，你怎麼了這是？」陳曦穿著睡衣，睡眼朦朧地走過來。

孟春婷眼圈一紅，撂下電話，背過身去輕輕道，「曦曦，沒什麼，你也抓緊起來穿衣服出去買點早飯吃吧。媽媽今天有重要工作，要去公司加班，你自己一個人在家裡抓緊複習功課。」

說完，孟春婷就急匆匆地逃離了客廳，躲到了自己的臥房裡關緊了門。

第142章 謝冰的男朋友

個性而驕傲的謝冰以這種細節行為昭示了自己的存在。

而對於孟春婷來說，雖然有些黯然神傷，雖然也有些醋意漫卷，但說到底，她還是一個成熟理性的居於高位的女人，而對於自己和周南的關係也早有明晰的定位，所以在片刻的失落之後，也就慢慢恢復了平靜。

她收拾好出門而去，臨出門之際，囑咐女兒陳曦好好在家複習備考。陳曦最近很是乖巧，也就點點頭答應下來。

只是孟春婷剛一走，陳曦就興奮地從臥房裡衝出來，偷偷從孟春婷的臥房裡偷出一包咖啡來，自己給自己沖了一杯，然後就美滋滋地學著母親極具有小資情調的動作，翹著二郎腿，一邊靠在沙發上品咖啡，一邊看起了電視。

周南洗完澡收拾利索，這才跟謝冰一起下樓去吃飯。

謝光榮一早就去了部隊，謝剛昨晚跟老爺子拼酒過度，至今還在沉睡之中，而他的老婆早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過週末。

餐廳裡，餐桌邊上只有謝冰的母親馬春芳一人。

馬春芳笑吟吟地扭頭望著兩人一前一後地從樓上下來，慢慢走入餐廳，不由笑道，「小周啊，昨天晚上酒喝多了吧？呵呵，身體不要緊吧？你看看你大哥，醉成那個熊樣，到現在還起不了床！」

「阿姨，我也喝醉了，讓您見笑了。」周南笑笑，「還麻煩您早起來做早餐，太不好意思了！」

「跟姨還客氣啥？來，坐下吃飯。」馬春芳一邊熱情地給周南盛飯，一邊笑道，「我們家小冰從小嬌生慣養的，沒想到現在也學會照顧人了，嗯，小周啊，你以後可不能欺負我們家小冰！她人還是太老實……」

周南心裡一陣暗笑，心道您這女兒無論怎麼看都不太像是老實的人，跟老實這兩個字沾不上邊。

謝冰臉一紅，輕輕嗔道，「媽，您瞎說什麼？！誰嬌生慣養了……」

周南微微一笑，也沒再接過話茬。馬春芳現在活脫脫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口吻，周南無奈之下也漸漸習慣了。

話說回來了，人家的女兒自己抱也抱了，親也親了，再要說跟謝冰形同陌路，恐怕他自己心裡也說不過去。

吃完飯，聽說周南要立即趕回海都去，馬春芳竟然有些不太樂意了，「這大週末的，你不陪小冰好好玩玩，怎麼又要急乎乎地往回趕？我還尋思著，你再住一晚，等明天下午小冰回去的時候，你們兩個再一起上路！咋，你把小冰送回來就不管了，她明天回海都上班咋辦？嗯？」

其實以謝光榮的級別和地位，派輛車送女兒謝冰回海都警備區，不過是抬抬手的事兒。甚至，也不需要謝光榮出面，家屬馬春芳打一個電話，車子問題就解決了。馬春芳以車子為理由，無非是想要給女兒和周南再創造一點相處的機會罷了。

以謝冰這種絕頂的美貌和家世，身邊追求者無數。但謝冰一直眼高於頂，對男人不屑一顧，不肯找對象。眼看她都二十四五了還沒有談過一個正式的男朋友，作為母親，馬春芳心裡未免有點著急。

如今見謝冰好不容易看對眼、「弄」來一個對象，而難得這個年輕人周南各方面情況又很優秀，文質彬彬，性格沉穩，家世也與謝家基本門當戶對，跟謝冰非常合適——由此，馬春芳自然是非常熱衷，越看周南越順眼，一門心思把周南當成了未來的女婿。

聽馬春芳這麼一說，周南稍稍猶豫了一下。如果不是夜裡跟謝冰那一番有意無意的親密接觸，周南肯定就不會猶豫，他手頭上事情太多，沒有時間消耗在省城；但現在……眼角的餘光發現謝冰雖然扭頭看向了別處，但臉上卻隱隱有一絲的期待之色。

謝冰再驕傲，再冷淡，個性再強，終歸還是一個女子，一個初涉情場的女子。在她心裡漸漸對周南有了一絲感覺的時候，她當然是希望周南能留下，兩人多相處一番。但這種「軟話」，謝冰無論如何是不會說出口的。

周南心裡歎了口氣，遲疑著沒有正面回答。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大哥大驟然響起，看是孟春婷的大哥大號碼，他就立即接了起來，「是我。」

「……」電話那頭，孟春婷稍稍停頓了一下，聲音柔和但微微有些陰沉，「周南，你在哪裡？家裡有急事，你必須要馬上趕回來！市裡要求我們立即拿出一份對海民源資產重組的方案來……下週二的市長辦公會上要討論！」

「這麼著急？不是說要到下個月嗎？」周南吃驚之下，也沒有察覺孟春婷聲音裡的異樣，旋即又道，「我在省城呢，我昨天有點事情來省城，事情還沒有辦完……不過，還是公事要緊，我馬上就趕回去！」

「哦。」孟春婷低低哦了一聲，也沒有往下追問，更沒有提及方才有個女人接他電話的事情，「你抓緊回來吧，你什麼時候快到了給我來個電話，我馬上下通知，召集班子開會！」

周南扣掉電話，謝冰不高興地瞥眼過來，淡淡道，「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我明天坐班車回去就是。」

「小周你真要走？」馬春芳皺了皺眉問了一句。

「嗯，阿姨，單位領導來電話，公司有急事，必須要我回去開會……」周南耐著性子解釋了幾句，馬春芳遺憾地點點頭，「算了，既然是單位有事，你就回去吧，年輕人正是打基礎的時候，工作上的事情要用心！」

突然馬春芳又道，「小冰啊，你乾脆跟小週一路回去算了，反正你在家裡呆著也是呆著，沒啥事，不是睡覺就是看電視，不如兩個人做個伴，一起回去。」

「小周啊，小冰一個人在海都，你可要幫我照顧好她！她從小身子就弱，部隊上工作又累，你可……」馬春芳還要再叮囑兩句，謝冰羞惱地跺了跺腳，嗔道，「媽！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

……

在馬春芳的催促下，謝冰還是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又跟著周南上路返回海都。上午十點半的時候，周南開車進了海都城區，給孟春婷打了一個電話過去，然後又送謝冰回警備區營區。

此刻是週末，營區裡進進出出的幹部戰士很多，見警備區裡的「一枝花」和出了名的冰美人謝冰被一個男青年開車送了回來，很快便吸引來不少或者關注或者嫉妒羨慕的目光。

謝冰人美家庭出身也高，在警備區機關裡，有很多青年軍官先後向她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可惜都無功而返。

「那我回去了，有事給我電話。」周南也沒下車，坐在駕駛室裡向謝冰揚了揚手。

謝冰有些惱火地瞪了他一眼，心道你就不能主動一點下來幫我提下包什麼的……真沒有風度！

周南這才明白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推開車門，從車子的後備箱裡取出謝冰的旅行包，裡面全是馬春芳給謝冰帶上的吃食，無非就是一些香腸火腿麵包之類。

周南提著謝冰的黑色旅行包，跟在謝冰的身後頭一次走進了海都警備區的營區大門。越過那座米黃色的辦公樓，後面就是一排排的兩層小樓，應該是警備區機關和直屬隊幹部戰士的宿舍了。

一路行去，不斷有人向謝冰打招呼，同時用好奇驚訝的目光打量著周南。

謝冰的宿舍在營區最裡面的一幢小樓裡。樓前，一條的背包帶扯在兩棵小樹之間，有兩個明眸皓齒的女兵正在晾曬衣服，其中一個留著羊角辮的女兵也就是剛剛20出頭，見謝冰跟一個男的並肩走來，她不由驚訝地喊了一嗓子，「謝幹事，你不是回省城去了嗎？怎麼今天就回來了？呀，這位是誰呀……」

謝冰絕美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但聲音卻還是淡淡地，「小張，我臨時有點事，就回來了。這是我朋友周南。」

說完，沒有給那兩個女兵留出說話的時間，謝冰就回頭掃了周南一眼，示意他趕緊跟她上樓。

謝冰的房間佈置的非常乾淨整潔，草綠色的杯子疊成了豆腐塊，雪白的床單一塵不染沒有一絲褶皺。雖然軍旅宿舍不允許太過花哨，但無論是牆上貼著的一副山水國畫，還是窗台上擺放著的兩盆鬱鬱蔥蔥的綠色吊蘭，都讓這間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顯得優雅無比。

「喝水嗎？」謝冰轉身要去倒水，周南苦笑了一聲，「謝冰，我要趕回去開會，要不然，我就先回去？」

謝冰哦了一聲，「那你就回去吧，我送送你。」

謝冰急匆匆將周南送出了營區，然後跟周南分手折返回來，前後不過十分鐘。可就在這短短十分鐘的時間裡，一個關於「謝冰有對象了」的小道消息很快就在海都警備區司令部機關裡傳開。

謝冰回到樓下，方纔那兩個女兵興沖沖地包圍了過來，嚷嚷道，「謝幹事，老實交代，什麼時候有了男朋友……」

「你們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什麼時候結婚啊，我要吃喜糖……」

第143章 另有內幕

越來越多的女兵圍攏過來，好八卦的女兵們嘰嘰喳喳地問著，猶如一群麻雀。

謝冰無奈地低頭衝出重圍，即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如果她對周南沒有感覺，她或許就會否認了，但時下雖然有感覺，也不再排斥跟周南在一起交往，但要說讓謝冰公開承認周南是她的男人，那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周南趕回公司去開會。孟春婷見了周南，也沒顧上問他什麼，直接就主持召開了經理辦公會。

會議上，班子成員一致同意表決，決定成立由一把手孟春婷親自「掛帥」，分管領導參與、公司有關職能部門配合的——「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重組海民源工作領導小組」，領導小組設辦公室，周南任辦公室主任。

實際上，這只是公司方面在面子上的一個工作領導機構。而因為出面重組海民源的是「蘭海能源」，下一步，待「蘭海能源」組建成立之後，資產重組的工作就要轉移給蘭海能源公司。說白了，就是由周南來負責運作這件事。

而前期，在蘭海能源組建起來之前，暫時由總公司代管。

領導班子成員基本上都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所以參與的熱情都不高，孟春婷提出來的構想很快就得到了眾人舉手表決通過。

孟春婷提出的重組方案中規中矩，其實就是套路性的東西，基本上會吻合市裡領導的思路。

可想而知，既然市裡領導要推進海民源的資產重組，市裡就肯定有了某種成型的思路。

說是要下面拿方案，不過是一種形式。孟春婷深知這一點，也就沒再多動腦子。

因為她明白，下週二開完市長辦公會後，市政府會形成一個明確的「指導性思路」，而接下來，對海民源資產重組的工作，一切都要按照市政府的這個框架思路來遵照執行。

這個「指導性思路」其實是人就能猜測得出來：無非是要求蘭海能源融資收購海民源公司50以上的股權，入主海民源，成為海民源第一大股東，承擔一些債務，介入一些業務，盤活這個爛攤子……大抵如是。

而這樣一來，按照證監會以及海都市地方政府部門對海民源公司的賬目和資產調查結果，這意味著蘭海能源下一步起碼要付出3-5個億的資金量，才能完成對海民源的資產重組。

而這種資產重組其實是最低級的重組，並不能完全保證蘭海能源的利益最大化。得到好處的反而是海民源公司本身。而接下來，恢復上市的股票海民源還是「海民源」，只是換了大股東、換了「東家」而已。

實話實說，周南並不願意這樣操作，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暫時只能先按照市裡的思路做做前期工作，等以後再根據具體實際情況權衡利弊再說其他。

開完會，孟春婷向周南擺擺手，「周南，你來我辦公室一趟。其他同志散會吧。」

說完，孟春婷就大步離去。

周南一怔，隨後跟著孟春婷進了她的辦公室。

門一關，孟春婷嫵媚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她怒視著周南冷冷道，「周南，我想我們兩個必須要好好談一談了，你把門關緊。」

孟春婷最近很少這麼「嚴肅」得跟周南說話，她這麼一端起架子擺出領導的威嚴來，周南還真有些不太適應。

周南回頭將門關緊，然後靜靜地望著孟春婷。

「你不是普通職工，你是公司的中層幹部，又是總經理助理，還是下一步蘭海能源公司的總經理，你要時時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昨天離開公司跑出去，跟誰請假了？按照公司規定，中層以上幹部離開海都市，必須要給公司領導請假，你跟誰請假了？誰給了你無故曠工的權力？！」

孟春婷細長的柳眉兒緊緊皺著，面沉似水冷冷道，「不但不請假，還關了電話，怎麼聯繫都聯繫不上！你知道我昨晚打了多少遍電話嗎？你還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性？這麼大的事情，所有的班子成員都要等你一個人過來開會？你架子真大！」

「你自己想想看，你像話不像話！」孟春婷的呼吸有些急促，語速很快，她突然發了這麼一通火，讓周南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沒錯，他是沒有請假就離開了公司去幹自己的私事，但話說回來了，公司這麼多中層幹部有哪一個做到了事事向領導請示匯報？就算是巧合遇到公司有重要的工作需要加班……孟春婷似乎也不該發這麼大的火氣！

周南皺著眉頭站在那裡，正在思量著孟春婷今天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藥，突然又聽孟春婷羞惱地低低道，「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回頭給公司黨委寫一個書面檢查上來！」

周南頓時訝然無語。

他覺得孟春婷越說越離譜了，這麼屁股大的事情，還竟然一本正經地要他寫什麼書面檢查……一念及此，周南也不禁有些火氣上升，冷冷道，「還要不要給我一個處分？嗯？」

其實孟春婷終歸還是女人家的「小氣」和「醋火」在作祟，想要借題發揮發洩發洩自己內心的失落情緒，如果周南再如之前那樣嬉皮笑臉地湊上來說幾句「軟話」，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不提了。

孟春婷不會真生氣，也生不得氣。

但周南卻偏偏不鹹不淡地頂撞了她一句，「還要不要給我一個處分？嗯？」

這句話幾乎讓孟春婷惱羞成怒，同時心裡也悠悠失落心涼如冰。

突破自己內心巨大的思想障礙跟周南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對於孟春婷來說，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年齡的差距，身份的束縛，世俗的眼光，道德的標準……這是都是壓在孟春婷頭上的一座座大山，頂著的壓力很大。

沒有人能理解孟春婷糾結的心情和複雜的心態，哪怕是周南，也不能。

她貌似淡定和坦然，其實非常敏感。雖然早就拿定主意甘心做周南隱藏在幕後的地下情人，也明知周南將來成家立業是必然的結果，但驟然發覺周南有了其他女人，她心裡卻仍然不是一個滋味。

至於方才借題發揮的一通火，可以理解成「委屈」，也可以理解成「撒嬌」……孟春婷心裡突然起了這麼多的彎彎繞繞，可惜蒙在鼓裡的周南一頭霧水。

孟春婷眼圈一紅，立即扭頭過去，頓時有些淚眼婆娑。這個時候，她就跟那跟情人制氣的小姑娘也沒啥區別。

周南見她如此，心下一軟，歎了口氣，把聲音放緩放柔和起來，「算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以後我每次出去，都向你請假。我這一次真的是去省城辦事……好了，還真要為了這點小事生氣吶？」

孟春婷下意識地接過話茬去，顫聲道，「是辦事還是尋歡作樂去了？大早上起來的，就有個女人替你接電話……」

孟春婷這話一出口，周南猛然醒悟過來，臉色一紅：原來如此！

尷尬地搓了搓手，周南索性走過去不管不顧地就強行把孟春婷抱在懷裡，一通狂野的撫摸和親吻下來，孟春婷嬌喘吁吁情慾氾濫渾身癱軟如泥，心底裡那點莫名的小醋罈子早就煙消雲散了。

不過，周南還是將他和謝冰之間的事情簡單說了一個大概，不要說他跟謝冰還沒有走到那一步，就算是真正走到一起，他也沒打算瞞著孟春婷。

……

……

因為是週末，領導們開完會就都各自離去了，公司裡沒有人，整個辦公樓非常幽靜。

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孟春婷才勉強答應跟周南在辦公室裡匆忙歡好了一回。不過，歡好的過程中，她緊緊地咬著嘴唇強忍著巨大的快感，曖昧壓抑的呻吟喘息聲在她的喉管裡「滾動和咆哮著」，只能通過更加默然激烈的肢體動作來迎合和宣洩激情，而這帶給了周南異樣的刺激。

雲散風收，孟春婷不好意思地紅著臉推開周南，先是匆匆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後又溫柔地俯身去替周南收拾著。見周南猶自有些食髓知味地探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撫摸著，不由打掉他的手低低嗔道，「小冤家，別鬧了……」

周南嘿嘿一笑，猛然一把又將孟春婷抱在了懷裡，在她飽滿的胸前肆意揉捏了幾下，這才戀戀不捨地鬆開了手去。

孟春婷豐腴和成熟的身子，如火的纏綿和優雅的激情越來越周南迷戀。

孟春婷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逃了開去，自己坐在了沙發上，倒是讓周南鴆占雀巢地坐在了她的辦公桌後面。

「最近，你要跟蘭氏企業那邊聯繫一下，蘭海能源必須要馬上組建起來，否則，就沒法參與海民源的重組了。同時，也得趕緊讓他們注資，要不然單靠我們也拿不出多少錢來。公司這邊，頂多是一個億的資金。而且，這一個億的資金拿出來，公司正常運轉就會受到影響。」

「況且，上面還有國資委那幫人管著，一個申請打上去，還不知道啥時候才能批下來！」

孟春婷定了定神，輕輕道。談起正事，她臉上的紅暈和春情漸漸淡去。

周南點了點頭，「我一會就給蘭若打電話。讓他們馬上就派人來，我們這邊趕緊把前期的手續辦結，等他們的人一到，就召開創立大會吧。只要先拿到工商執照，其他的手續以後再補吧。」

「另外，我還想讓蘭若弄幾個資產評估和財務運作的高手過來。我總覺得證監會和市裡對海民源資產的評估鑒定有問題！海民源明明已經負債纍纍，資金鏈面臨斷裂，怎麼還可能有這麼高的總資產和淨資產？七八個億？怎麼可能！」

周南擺了擺手道，「我覺得這裡面肯定有問題！我們要自己找會計師事務所和資產評估機構再進行評估測算一下，不能吃這種啞巴虧！」

聽了周南這話，孟春婷嚇了一跳，面色陡然一變，立即起身來壓低聲音道，「你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別去沒事找事兒！李明光副市長已經跟我表態了，如果資金有問題，市政府可以幫我們協調銀行貸款……」

周南一怔，孟春婷對此的過激反應讓他心裡一個激靈。

看來，這個事情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簡單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周南的臉上也慢慢變得陰沉起來。

「你跟我說實話，這個海民源究竟問題有多大？」周南沉聲道。

孟春婷猶豫了一下，她不願意跟周南說這些深層次的內幕，是不願意讓自己的小情人牽扯進去，免得陷進去。但周南如此問到她的臉上，她卻也明白，不說肯定是不成的了。如果不把其中的利害關係給周南講清楚，萬一周南「蠻幹」起來那可就要惹大麻煩了。

猶豫了一下，孟春婷輕輕道，「你想想看，海民源敢這麼瘋狂地造假斂財，上面可能沒有人嗎？」

「再者，海民源在海都經營了這麼多年，跟市裡的關係盤根錯節的……孫鵬是省市人大代表，是市裡數一數二的民營企業家，跟很多市領導關係密切……」孟春婷壓低聲音道，「我估摸著，市裡這麼急切地要重組海民源，絕對不僅僅是把這個殼資源留在海都、拯救一個民營大企業這麼簡單……」

「我甚至聽說，孫鵬有省裡的後台……所以，你要重組就老老實實地按照市裡的步調去做，不要亂搗鼓……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咱們借殼上市，企業知名度也打響了，還能上市融資。」

周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在孟春婷這個位置上，她已經能夠觸摸到一些深層次的東西了，就算是小道消息，也未必就是空穴來風。

第144章 上任總經理

孟春婷擔心家裡的女兒陳曦，就先回去了，周南沒有回家，而是開車去了飛騰集團轉了一圈。在公司裡呆了一會，跟張英交流了一下公司最近的經營狀況。

出乎周南的意料之外，周強進入狀態比他想像中的要快得多，今天一早他竟然帶著業務部的人出發敢去了京城，盯上了飛騰公司下一步的又一個客戶新目標：京華捲煙集團。

這一次的合作能不能拿下，對於飛騰集團在全國性的戰略市場佈局意義重大。如果能拿下京華捲煙集團，將已經成功了兩次的合作模式複製過去，整個大華北地區的市場就幾乎全部納入了飛騰規劃之中，而與之同步的是，飛騰集團的利潤將實現井噴。

聽說周南過來，周文靜笑嘻嘻地衝進了張英的辦公室，「哥，你來了……」

周南呵呵一笑，「咋樣，文靜，在公司裡感覺還不錯吧？能適應環境嗎？」

周文靜咯咯一笑，「能行呢，公司裡有英子姐照顧我，另外大家也都對我很照顧，穆經理手把手地教我，我還拜了她當老師呢。」

周南起身過去親暱地拍了拍周文靜的肩膀，和聲道，「文靜，多學習，爭取早一天獨當一面，幫你英子姐做事！對了，趙剛呢？他還能適應嗎？」

周文靜感激得望了張英一眼，低低道，「哥，你別管他，英子姐已經很照顧他了，讓他管倉庫，又沒啥技術含量，要是他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我就讓他滾回老家去！」

……

……

從公司開車回家，一路上，周南皺著眉頭想著海民源的事情。但縱然他絞盡腦汁，充分發動起前世的記憶，也想不出海民源背後的背景以及其老闆孫鵬身後究竟站著什麼大人物。

孫鵬已經被繩之於法……看這樣子，應該像是丟卒保車了。但他身後是誰呢？前不久，市裡剛倒了一批市級幹部，官場地震剛剛平息，又突然冒出一個海民源來……究竟是誰？

想不出一個結果來，最後索性不再去費這個腦筋。

回到家，他躲在自己的房間裡給遠在香港的蘭若打去了電話，電話是蘭若的助理林雪兒接的。林雪兒告訴周南，蘭若正在開董事會，讓他半個小時後再打過來。

周南沒有立即掛電話，在電話裡根林雪兒談了談重組海民源的事情，提出要讓蘭氏企業馬上派人過來參與這件事情。

「這麼著急呢？你們市裡的態度似乎……」林雪兒猶豫了一下，「今天的董事會就是討論這一次在你們海都的投資，董事會能不能最後確定下來，我還不敢保證。不過，蘭董已經決定要做這件事情，應該是沒有太大的問題了。」

「你放心，我一會就跟蘭董說這件事情。」林雪兒輕輕道，「一會，如果蘭董有空，我讓她給你打回去，你親自跟她說吧。」

……

……

半個小時以後，蘭若準時打來了電話，周南在電話裡跟蘭若敲定了幾件事情。

第一，蘭立能源投資集團馬上派出一個工作組來海都，爭取明後兩天就啟程，盡快與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協作，將新公司「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籌建起來並投入運轉，框架協議中下一步要在蘭海能源公司中任職的蘭立能源投資集團投資管理部部長劉傑和總裁助理林雪兒也一併趕來海都幫助工作；

第二，派遣蘭氏企業集團的御用會計師事務所——香港明輝會計師事務所的兩名註冊會計師和明華有道資產評估所的一名資深業務專家組成海民源資產重組工作組同時趕來海都，協助周南工作。

第一條不用多說。而這第二條，本就是周南和蘭若早在上次蘭若來海都時就定下來的事情，只是今天聽了孟春婷的一席話，周南微微猶豫起來——該不該繼續做下去？如果正如孟春婷所擔心的那樣，惹出來麻煩，無論是讓自己個人陷進去還是攪黃了這一次的資產重組，都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不過，周南思之再三，還是決定先讓這些人過來再說。反正，資產重組過程中，總是離不了這種資產運作專家和資深金融業務精英的。

週一上班後，孟春婷帶著周南先後去了市建委和國資委跟上面領導「溝通」，涉及國有資產的運作，如果不得到這些主管部門的點頭，下面的事情很難展開。好在這一次對於海民源的資產重組，是市領導主導推動的事情，這些政府機關也不敢人為設置障礙。

週一下午，蘭若派出的蘭氏企業工作組一行十人乘機飛抵海都，仍舊是劉傑和林雪兒帶隊。周南帶著自己的助手董啟亮和馬曉靜去機場迎接，完了將蘭氏企業這些人安置在海都賓館。

週二上午十點，海都市人民政府市長辦公會按期舉行。

經貿委、國資委、財政局、市建委等市直部門一把手，還有孟春婷這個資產重組推進方企業代表，都列席了會議。

會議的主題就是研究確定如何重組海民源的方案，會議由市長楚建國主持，分管副市長李明光作了專題講話。

果然不出孟春婷的所料，市裡提出來的「指導性思路」跟她所想幾乎絲毫不差。最後明確了兩點，也是要求孟春婷必須要在近期內完成的兩項工作任務。

其一是股權收購。市政府批准重組方「蘭海能源」議價收購海民源公司56%的股權，同時將海都市國資委持有的5%海民源股份轉讓給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隨後轉入蘭海能源名下——這部分股權實際上是國有企業海都機械廠持有的股權，但國資委可以作為出資人代表。由此，重組方蘭海能源將持有海民源61%的股權，將真正實現對海民源的「改朝換代」。

其二是盡快籌備海民源臨時股東大會。選舉產生海民源公司新一屆董事會、監事會，聘請會計師事務所和資產評估公司對海民源資產財務狀況進行核查及授權新一屆董事會進行公司重組。

週三下午，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與香港蘭氏企業旗下的蘭立能源投資集團在海都賓館商務會議室召開「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創立大會。

創立大會上，選舉孟春婷作為公司董事長，劉傑作為副董事長。孟春婷、劉傑、周南、林雪兒、賈楠（蘭氏企業派遣財務總監）五人為董事會董事。旋即召開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第一屆一次董事會，通過了公司章程，聘任周南為公司總經理，林雪兒為副總經理常駐海都。

創立大會後，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舉行新聞發佈會，向外界正式宣佈參與海民源公司的資產重組。

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帶有港資色彩，同時又是蘭氏企業在海都的又一次大筆投資，加上又涉及96年股市最大的黑馬也是最大的笑話海民源的資產重組，牽動著億萬股民的心，所以這個消息引起了國內外媒體的廣泛關注。

而因此，蘭海能源公司以及周南這個總經理，慢慢也就成為經常出現在各地新聞版面或者財經新聞版面上的常客。

……

掩蓋在海民源即將被資產重組的利好消息中，海民源前董事長孫鵬的案子被悄然審理宣判了，但才判了有期徒刑三年，幾乎沒有媒體關注這個案子。

周南也是在當天晚上回家時，聽父親周寧宇無意中說了這個消息，不由很是吃驚。如此輕判，顯然很能說明問題了。

「爸爸，我怎麼感覺判得很輕呢……而且，案件審理的時間也很短……」周南輕輕問道。

周寧宇歎了口氣，「你就別再操心這種事情了……孫鵬的案子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結案越早，對我們海都來說就越有好處。現在市裡正在推進海民源的資產重組，這件事情越淡化越好……」

「現在不能再亂了喲……」周寧宇又歎了口氣。

周南默然點頭，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他知道，縱然是他問了，父親也不會說什麼。況且，對此，恐怕周寧宇也只是一種預感或者猜測，並沒有真憑實據，怎麼會亂說。

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周南有心不再想這個事情，但「海民源」和「孫鵬」這兩道陰影卻不住地在他腦海中翻滾著攪動著。

幾乎是一夜無眠，最終周南還是艱難地決定，為了穩妥起見，為了不給自己帶來不可預測的風險，還是按照市裡的思路進行資產重組，就算是多花幾千萬乃至上億的資金，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但資產重組花的錢可不僅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國有資產，還有藍是企業的錢。對於精明的香港商人來說，尤其是蘭氏企業這種影響力深遠的大財團來說，任何一筆冤枉錢都不會花的。

僅僅是兩天的時間，蘭氏企業派來的資本運作精英很快就從各種賬目和初步的資產評估中發現了嚴重問題。

周南剛回到辦公室，林雪兒就找上門來，「周總，我們建議由我方的會計師和資產評估師重新對海民源公司的資產和賬目進行評估測查！我們發現了很大的問題。」

周南苦笑起來，卻是無言以對。

第145章 不能容忍

「林總，現實的情況就是這樣……還查什麼？」周南一聽林雪兒要徹底清查海民源公司的賬目和資產狀況，心裡就暗暗叫苦，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喲。

他擔心，一旦較真的香港人查了下去、查深了、查出了一些不該查出來的問題，那可就壞菜了。把這一次的資產重組攪黃了事小，把他們全部都拖進這潭深水裡就大大不妙了。

周南自問不是什麼救世主，沒有本事、也沒有能力管天下的所有不平之事，他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無論是做人還是做事守住本心、堅持原則底線，就足矣了。

改變不了這個社會，大可不必去做什麼螳臂當車的蠢事。

無論是孟春婷的「反應過激」，還是周寧宇的暗暗警示，都已經讓周南明白，海民源這潭水很深很深，一旦陷進去就很難抽身來——這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不查怎麼能行？我們蘭氏企業的每一筆投資在落實之前，都要有一個明明白白的賬目和詳細材料上報給董事會。海民源公司資產的實際數額與官方公佈的明顯有出入，我們不能眼睜睜地吃這種啞巴虧！」

「雖然表面上看，吃虧的是蘭海能源公司，但你不要忘了，蘭氏企業是蘭海能源的股東和發起人之一，蘭海能源的損失就是蘭氏企業的損失。」林雪兒義正詞嚴地起身道，她狐疑地望著周南，皺眉道，「倒是周總的態度讓我感覺不解。你作為公司的總經理，應該時時處處從公司利益出發，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其中的問題來！」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非常懷疑你的態度！」

林雪兒咄咄逼人地質問道。

周南眉頭一皺，臉色立即陰沉下來。他冷冷地掃了林雪兒一眼，「林總，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不需要你來教我！另外，我必須要鄭重地提醒你，這裡是內地，是海都，不是香港、更不是英國和美國，請你收起國外的那一套！」

林雪兒的態度引起了周南強烈的反彈。事情怎樣是一回事，林雪兒的態度則是另外一回事了。作為副總經理，她如此當面質問總經理，不僅缺乏應有的禮貌，同時還下意識地流露出香港大企業從業者的傲慢驕矜來。

香港人很牛嗎？周南冷冷一笑。

周南貌似為人溫和，其實骨子裡自有一番傲骨嶙峋。他不會容忍一個下屬在自己面前指手畫腳。隨著慢慢上位，隨著地位的上升，他的心態已經跟剛剛重生那會有了涇渭分明的變化了。

事實上，兩人如今在一起共事，如果周南這一次容忍了下來，那麼，接下來，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林雪兒會越來越打著香港蘭氏企業的旗號，不把周南這個總經理放在眼裡。

林雪兒一怔，臉色漲紅，顯得神態有些呆滯。

一直以來，周南在她面前一直表現得如同斯文君子，溫文爾雅舉止大方，極有氣度，脾性也非常好。可如今周南這麼猛然沉下臉來，聲色俱厲地回了她一句，讓她有些接受不了，也感覺很茫然。

良久，林雪兒這才回過神來，她惱羞成怒地望著周南，冷笑道，「內地怎麼了？內地也得依法辦事！蘭氏企業不管在哪裡投資，都有自己的嚴格的財務和投資制度，作為蘭氏企業派駐蘭海能源公司的代表，我絕對不會容忍企業的利益受到嚴重損失！」

周南淡淡一笑，身子往後仰去，「作為蘭海公司總經理，我當然也不會容忍企業的利益受到損失，但我更不能容忍的是，作為公司高層管理人員，作為董事會聘任的經營班子成員，作為一個出身英國的華裔貴族，林雪兒小姐你竟然這麼沒有教養和風度！」

「你……！」林雪兒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要求召開董事會，事關重大，必須要董事會開會討論！」林雪兒恨恨地跺了跺腳，「同時我還要上報給香港的母公司，我決不能眼看著允許有損於公司利益的事情發生！」

周南突然笑了，「林雪兒小姐，你說話的邏輯很有問題。我從頭至尾都沒有說過說不往下查的話，發現了問題當然是要查，但是怎麼查、查到什麼程度，需要方式方法和分寸！我只是覺得林雪兒小姐的態度有問題，就事論事而已。」

「我希望你明白，從大處說，我們是平等的合作方，蘭氏企業雖然財大氣粗，但也不能高人一等，況且蘭海能源公司還是我方控股；從小處說，我是總經理，你是副總經理，你是我的下屬，你沒有權利、沒有資格、沒有任何依仗在我面前指手畫腳！我的工作由董事會監管和監督，你的工作由我來監管和監督……這個概念必須要釐清。」

「如果林雪兒小姐連這點問題都搞不清楚或者接受不了，那麼，我嚴重懷疑你的工作能力，也懷疑你的心態是否健康，我會向董事會以及蘭氏企業方面提出要求，建議貴方撤換在蘭海能源的副總經理人選！」

周南猛然擺了擺手，聲音很冷。

林雪兒根本就沒有想到她會在周南這裡吃癟，更沒有想到會跟周南談崩，聽周南言辭冷厲字字逼人含著機鋒，她羞怒交加卻無可發洩，只得猛然一跺腳漲紅著臉憤然離去。

望著林雪兒憤憤然離去的美麗背影，周南淡淡一笑。別看他對林雪兒此番聲色俱厲不留一絲情面，但實際上他心裡並沒有生氣。只是林雪兒對他不敬的態度讓他不爽，從而簡單提醒了她一下，僅此而已。

這點小事情，不值當的生氣。

不管她接受還是接受不了，周南都始終是她的頂頭上司，這是事實。既然是下屬，就要有做下屬的思想準備和覺悟，至於所謂海外華裔貴族的驕傲、蘭氏大企業的派頭，統統見鬼去吧。

但經此一來，周南也明白，林雪兒回去肯定會跟劉傑通氣，讓劉傑這個公司的副董事長提出召開董事會。接下來，他仍然要面對香港商人的精明和執著，仍然要面對那一潭踏不得的渾水。

甚至，此番林雪兒過來鬧騰這一場，說不定就是出自劉傑這個老狐狸的暗中教唆使然。

站在蘭氏企業的立場上，劉傑和林雪兒的要求並不過分。但是……還是那句話，這裡是內地、是海都，不是香港，蘭海能源要想在海都站住腳，照抄照搬蘭氏企業在香港的那一套管理方法和企業作風，是萬萬行不通的。

別看蘭氏企業背景深厚，謀求了上面的支持。但所謂大神好拜小鬼難纏，蘭海能源終歸還是坐落在海都，一意孤行是走不通的。

周南皺緊了眉頭，苦思應對良策。

要不然？周南突然眼前一亮，手緊緊得攥了起來。

……

周強帶著公司業務部的人員趕去了京城，跟京華煙草集團談合作，這是由寶塔煙草集團老總孟憲承介紹的。孟憲承跟京華煙草集團的老總侯法聖不僅是同行業的競爭者，還是大學同學，私交比較莫逆。

與寶塔集團一樣，京華煙草集團財大氣粗，又是大國企，腰桿子很粗，架子也很大，人家之所以能答應跟周強談一談，完全是看在了孟憲承的面子上。當然，對於飛騰集團所特有的這種股份合作利潤共享的合作模式，京華煙草集團方面也比較感興趣。

但感興趣也就是感興趣而已，距離真正的合作，那還有十萬八千里遠。

周強帶人拜訪了侯法聖一趟，無意中發現，侯法聖的妻子竟然是他在京東師範大學上學時的老師秦雅琴。這個意外的「發現」讓周強大為驚喜，藉著跟秦雅琴拉近關係的當口，他使勁從秦雅琴身上尋找著突破口。

周強上大學時表現還比較優秀，又是學生會幹部，當初跟秦雅琴走得很近。所以雖然他畢業多年，但秦雅琴還是對他有些印象。

說起來，師生關係還是比較純潔的那種關係，因此秦雅琴對他的態度還挺不錯。如果沒有秦雅琴，恐怕周強連侯家的門也進不去。

在秦雅琴的「床頭風」下，侯法聖答應跟周強往深處談一談。周強趁熱打鐵，又趕緊打著探望老師的借口，給秦雅琴送上了一份厚禮。如果不是師生關係，秦雅琴還真未必就收了，但畢竟是自己以前教過的弟子，秦雅琴稍稍推辭也就收了。

人家這種家庭，家裡什麼東西也不缺，送禮的人絡繹不絕，收周強的東西，也就是給學生一個面子。

合作有了一個意外的突破口，這讓周強非常興奮。

在接下來他跟侯法聖的幾次接觸中，侯法聖初步同意跟飛騰集團合作開發煙用香精，將飛騰集團跟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和寶塔集團的已經成功見效的合作模式完全複製過來。

但出乎周強的意料之外，侯法聖沒有在新公司的股權設置問題上過多糾纏，由飛騰集團控股還是京華煙草集團控股大可以再討論，並沒有堅持一定要控股。

第146章 苛刻條件

但是侯法聖卻提出了一個在周強看來非常苛刻的要求。或者說，是一個條件。

如果飛騰集團答應這個條件，那麼，合作立即就可以展開，進入實質性的運作階段。可如果飛騰集團不能答應或者做不到，合作也就失去了一個基本的前提。對此，侯法聖的態度很堅決，說這是京華煙草集團黨委會集體討論研究決定的事情，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聽說了這個條件之後，周強當場就陷入了無言的沉默。

這個，似乎也太扯淡了……他一時間無語凝噎。

「候總，這個事情我做不了主……我需要回去向集團公司董事長請示一下，您看……」周強恭聲道。

侯法聖大刺刺地朗聲一笑擺擺手道，「沒問題，你們好好商量一下，如果行，咱們的合作就沒問題。如果不行，呵呵，小周啊，實在對不住，我雖然是一把手，但也不能不重視公司黨委其他領導的意見，你說是不是這樣？」

「我們家那口子，可是再三囑咐要我關照你們，可是這個企業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你說不是？」

「是的，是的，候總，請您放心，我回去請示一下，最遲第二天就會給您一個准信。」周強笑了笑。

侯法聖微微欠身，就算是要送客了。京華煙草集團是廳級國企，作為廳級幹部，侯法聖能對一個民營企業的副總多少有些客氣，無非還是看在自己老婆秦雅琴的面上。

當然，周強的謙遜多禮，也贏得了侯法聖一定的好感。

……

……

離開京華煙草集團廠區回招待所的路上，周強眉頭緊蹙起來。

侯法聖提出來的條件在他看來，是一個相當苛刻的條件。

京華煙草集團有一個三產單位，也就是成立於80年代初的京華煙草集團的勞動服務公司，是專門為了安置一部分富餘職工而單列成立的單位。原先負責整個煙草集團的勞動福利品以及部分辦公物資的供應，雖談不上什麼效益，但還能勉強維持下去。

從去年開始，由於國際上興起禁煙運動，在大潮流之下，京華煙草集團也就隨之壓縮了一些產能，壓縮產能就出現了部分下崗職工。

起初，集團將這部分下崗職工歸入了勞動服務公司。可後來，京華煙草在上級行政主管部門的要求下，繼續深化企業改革，精簡機構，剝離一些非主營業務和第三產業，由此，勞動服務公司就被剝離出來推向市場。

集團成立了專門的後勤服務中心，專門負責集團的辦公設備和物資供應，勞動服務公司便失去了「市場」，頻臨倒閉關門。事實上，在企業改革之後，該公司所屬的89名職工已經被置換了身份，不再是國有企業職工，相當於下崗職工了。

這部分人怎麼辦？一直是京華煙草領導班子的一大難題。侯法聖正在頭疼，正好周強過來談合作，他靈機一動，就提出了這麼一個條件——

要求飛騰集團在京城設立一個煙用香精製造分公司，與下一步跟京華煙草合作成立的股份營銷公司一套班子兩個牌子，全盤接收了這89名原京華煙草的下崗職工。

也就是相當於京華煙草集團不出一分錢就安排了這部分下崗職工，不能不說，侯法聖的這個如意算盤打的不錯。

其實周強覺得這個操作的思路也未嘗不可，只是89名職工也不是一個小數目，目前飛騰集團的員工總人數（生產環節）還不到百人，一下子接收89人，單是工資獎金就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同時還要在京城設立生產分公司，廠房設備什麼的，又需要大量的投資。

雖然對於目前利潤蒸蒸日上的飛騰集團來說，這筆錢也勉強能拿得出手來，但……壓力太大，周強估計周南不會同意。

回到招待所，周強立即給遠在海都坐鎮的總經理張英打了電話過去。

「張總……事情是這樣的……」周強在電話裡詳詳細細地跟張英說了一遍，張英良久無語，好一會才歎了口氣道，「周總，其實跟京華煙草的合作潛力很大，哪怕是接受了他們這個苛刻的條件，從長遠來看，我們也是很有帳算的。與日後源源不斷的利潤相比，這點付出根本不值一提。只不過，在外地設立生產分公司，需要資金太大，恐怕很有難度……」

「這樣吧，周總，你先別回絕了人家，我再跟周南商量商量，看看還有沒有辦法。」張英匆匆掛了電話，就直接撥給了周南。

周南正在想海民源的事兒，張英打過電話來說了這事後，他立即沉吟了起來。

「英子，這事你是怎麼看的？」周南輕輕問道。

張英歎了口氣道，「周南，從長遠來看，我們接受了這個條件，還是有帳算的。你可以想想看，如果這一次的合作談成，我們日後起碼可以獲得一年近千萬的純利潤，而且隨著京華煙草的產能擴大，我們的利潤還會逐步抬升。」

「但是最大的問題在於資金……這麼多人的工資獎金，廠區、廠房、設備……這可是一筆很大的開支……」

周南突然哈哈一笑，「英子，你說的沒錯，從長遠來看，我們是只賺不賠的。既然如此，為了拿下京華煙草這個巨大的市場，我看我們就是冒點風險也值得！況且，拿下了京華煙草，相當於是整個華北地區的煙草市場都為我們佔領，賺錢的日子還在後面……」

「不要猶豫，答應他們。」周南乾淨利索地朗聲道。

「可是資金……」

「英子，現在在不影響公司正常運轉的基礎上，拿出四五百萬來應該不成問題，我看可以這樣操作——」

「第一，向京華煙草集團提出，要我們接受他們的89名職工也可以，但是他們必須將這個公司原有的一些固定資產比如廠房和辦公區以折合資產入股的形式轉給我們跟他們合作成立的新公司，那麼，我們就可以少花錢改造一下就可充作廠區，在最短的時間裡生產並看到效益。」

「第二，海都市那十幾家小香精廠關門後，他們的設備都處理不掉，你做做工作，低價將他們的設備收購一部分，我估計也花不了多少錢。完了，再運往京城新公司安裝調試。這樣一來，廠房和設備的問題就都解決了，省下的就是一點流動資金。至於原材料，我們可以採取整個集團內部調配的方式供應京城……如果可以的話，新設立一個原材料輸配物流中心也不錯。」

「第三，派遣幾個技術骨幹去京城，擔任新公司的生產骨幹。」

「第四，跟他們說，我方要控股。你放心吧，英子，他們是大國有企業，著急安排職工，會答應我們的要求的。」

「這個事情，就讓周強運作吧，將來，我看讓他坐鎮京城，兼了這個分公司的經理吧。」

「具體細節你們去談，實在不行的話，英子，你也去一趟京城。既然我們要做，那就趁熱打鐵，抓緊時間，廠子投產越早，我們見到效益就越快……嘿嘿，等一切走上了正軌，有青安、寶塔集團和京華煙草這三大塊市場支撐著，再加上我們在其他香精領域的利潤，幾百萬上千萬的資金算個啥？」

跟張英通完電話，周南的心情一陣都很振奮。

自己創立擁有的飛騰集團公司的發展，可以說一天一個變化，市場在飛速擴張，產能也穩健擴大，效益更是蒸蒸日上。煙用香精、食用香精和日化香精，這三個市場領域飛騰集團都伸出了手去，正鋪開了一張無形的大網，由點到面，逐步實現對全國市場的戰略性布控。

而跟京華煙草的合作，在這其中顯得至關重要。這步棋走出去並成功了，飛騰集團所獲得的將是無盡的好處。所以，周南最終還是決定，哪怕是承擔一部分市場風險和經濟壓力，也必須要拿下這個合作項目。

頂多再有一年，到97年年底，起步於濱海省海都市的飛騰香精集團，就會一飛沖天，成為國內同行業中的領頭羊和佼佼者。

而事實上，在一個月後飛騰集團在京城的分公司掛牌成立以及與京華煙草集團合作成立煙用香精營銷股份公司的消息傳出後，業內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匹異軍突起的大黑馬。

……

……

回過頭來，周南還是得面對海民源的事情，他一直在等待著劉傑關於臨時召開董事會的電話通知，但卻一直沒有等到。

劉傑畢竟不是林雪兒，劉傑雖然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但因為常常往來內地做生意，跟內地商人和官員頗多來往，對內地的情況瞭若指掌。

林雪兒回去如是這般給他一說周南的表現，劉傑馬上就意識到了某種不妥。

但不妥歸不妥，董事會該開還是要開的。因為這個事情，涉及到蘭氏企業的根本利益，他不敢擅自做主。只有開了董事會討論，然後他再把董事會定的結果通報總部，等待蘭若的指示。

第147章 敲山震虎

「雪兒，你先給蘭董打一個電話過去，仔細跟蘭董說說這事兒……雪兒啊，你很少來內地，不太瞭解內地的情況。雖然說我們蘭氏企業有嚴格的財務制度，但內地的情況也很複雜，有時候該變通還是要變通一下的。」

「你沒有必要跟周南鬧翻……我去找孟春婷，晚上的董事會過後，你主動去跟周南道個歉，別把關係搞僵了，我們終歸還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做事兒。」

劉傑慢條斯理地起身準備去找孟春婷，林雪兒撅著嘴不滿地道，「你是沒見他那態度，凶著哩，我又沒錯，憑什麼要向他道歉？要道歉，也是他向我道歉才是！」

劉傑歎了口氣，「雪兒，其實周南這年輕人還是不錯的，最起碼我感覺挺好相處。可能，可能是你的態度有些生硬，引起了他的反感……呵呵，他畢竟是總經理，是你的上司，為了以後的工作，你還是低低頭吧。要不然，他跟蘭董的關係你也知道，將來搞不好，總部會把你調回去的。」

「調回去就調回去，我才不願意在這裡呆呢，我寧可回香港！」林雪兒猶自嘴硬。

劉傑皺了皺眉沉聲道，「好了，雪兒，你就別賭氣了……回香港好辦，但你甘心一直給蘭董當助理嗎？」

劉傑這一句話無形中說到了林雪兒的軟肋上。林雪兒之所以要求來海都工作，無非是想要獨擋一面做自己的事業，可如果她回到總部，還是只能給蘭若當助理，想要出頭還不知道要熬幾年。

林雪兒臉色一紅，嘟囔了一聲，無力地垂下頭去。

……

……

孟春婷跟劉傑談了大約有半個多小時，最終還是定下，晚上8點召開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臨時董事會。

下午下了班，孟春婷把周南叫了過去，兩人關起門商議了一會，然後就去公司對面的小飯館裡要了三菜一湯，準備隨便對付一點，算是晚飯。

別看孟春婷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呆了這麼多年，但她還從來沒有到公司門口的這些小飯店裡吃過飯，而就算是今天，如果不是為了陪周南，恐怕她還是不會來。

看看上了的幾個菜，孟春婷下筷子夾了一口嘗了嘗，訝然道，「周南，沒想到這小飯館裡的菜味道還不錯哩，嗯，這個魚香肉絲味道很正宗，我其實很喜歡吃川菜，但因為怕對皮膚不好，所以也不怎麼吃辣！」

周南嘿嘿一笑道，「你也忒官僚了……小飯館的菜味道不一定比大賓館的差喲！」

「我也很喜歡吃川菜……呵呵，誰說吃辣對皮膚不好的？辣椒裡含有很多維生素喲！」周南抬頭望著孟春婷，見她膚若凝脂，嫵媚且保養得極好的面龐上浮蕩著淡淡的紅暈，極為動人。

不由一陣心動，放在桌下的手就悄然撫上了孟春婷豐腴的大腿上。

孟春婷身子一僵，臉色陡然漲得通紅，肩頭都有些輕顫。她立即遊目四顧，見四周無人這才低低嗔道，「你瘋了，這裡是外邊！拿開手！」

周南嘿嘿笑著收回手來，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始吃飯。孟春婷桌下的腳輕輕抬起狠狠地踢了周南一下，咬咬牙繼續低頭吃東西。

周南吃痛之下倒吸了一口涼氣，低低道，「你想要幹嘛，謀殺親夫啊……」

孟春婷聽了這話，漲紅的臉更加紅若朝霞，啐了一口，不敢抬頭看周南，埋頭吃東西。

周南哈哈一笑，「你慢點，別噎著！」

孟春婷忍不住抬頭狠狠地瞪了周南一眼，這才主動開口岔開了這讓人羞臊不安的話題去，「晚上的董事會，他們有三個人，我們只有兩人，肯定不佔便宜……如果他們提出來要繼續查下去，該怎麼辦？」

周南微微一笑，「劉傑找你，你難道沒跟他講清楚嗎？」

孟春婷點了點頭，「我都給他說得很清楚了。這人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不需要說得太直白了。他應該明白，如果他們太較真，這樣弄下去，只能把市裡惹煩了，資產重組的事情黃了，損失最大的還是他們！這就叫貪小便宜吃大虧！」

「其實，你難道不覺得，讓他們鬧一鬧，對我們有好處嗎？有個成語叫敲山震虎，他們是港資大企業，影響力大，如果不是太過分，有省委主要領導的批示在前面，市裡也拿他們沒辦法，最大的可能就是——」周南嘴角突然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市裡主動做出適度的讓步……」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就可以提出更符合我們利益的重組方案了。」

「嗯？」孟春婷一怔，突然啞然失笑道，「你這個小狐狸，想拿人家當槍使啊，可我看劉傑更是一個老狐狸，他未必上你的當呢？」

「哼，老狐狸又能如何？他說了不算，他始終還是要向蘭若報告的，蘭若肯定會明白該怎麼做。蘭若在內地讀了四年大學，我想，她會想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節的。」

周南慢慢地說著，眼前突然浮現起蘭若那張傾國傾城宛若月宮仙子的絕美容顏，心下暗暗歎了口氣。

他一直在努力，在不斷地努力向前進……但蘭若會等待著他，給他這個奮鬥和努力的時間嗎？

周南微微有些出神。

好在孟春婷也沒有多想，她只道是周南又在琢磨著該如何給香港人下套，就默然不語，溫柔地望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唉……周南歎了口氣，「我想了想，海民源公司這潭水或許很深……我們必須要把握住一個分寸，不要弄巧成拙了。今晚，我們兩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吧，這台戲我們開鑼，讓香港人唱下去。」

「按照我的猜測，盡快重組海民源應該是市委劉書記的意思。市長楚建國上次的講話裡，我也聽出了幾分味道。劉書記的意思無非是想要盡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處理完海民源公司這個燙手的山芋，免得生出事端來。」

孟春婷柔聲道，「事情拖得時間越長，就對市裡越不利。畢竟，這個股票套住了全國這麼多股民，反響很大，如果海民源長期停牌下去，甚至還有可能面臨摘牌退市，股民們鬧騰起來，不要說市裡，就算是省裡也撐不住！」

「是啊，所以，這正是我們的機會。你想想看，如果我們按照市裡的規劃部署，重組了海民源公司，頂多是我們進駐海民源做個控股股東，股市上流通的還是海民源……但如果換個方案，由我們新公司發起設立定向增發新股，然後按照一定的比例對海民源的流通股進行等量換股，同時新增發行新股，通過向證監會申請更名以後，恢復上市的就是『蘭海能源』而不是海民源！」

「這中間的差別太大了。」周南低低一笑，「我剛才把這個想法跟蘭若說了說，她雖然沒有立即表態，但我敢肯定，她會動心的，絕對的！」

「對於蘭海能源來說，獲得的好處是十分明顯的：通過上市並增發新股，還能籌集一大筆資金……這筆賬，香港人比我們會算。」周南嘿嘿笑了起來，暗暗覺得有些得意。

突然，聽孟春婷冷冷一笑道，「你怎麼知道蘭若就會聽你的擺佈？人家一個蘭氏企業的大小姐，會聽你的？你想的倒美！」

孟春婷明顯是有些吃味了。她就算是心態再正，但眼見周南提起蘭若便眉飛色舞的樣子，不由也醋火犯了一點。

周南愣了一下，望著孟春婷嬉皮笑臉道，「得，你又吃醋了，我就是隨便一說……我這不過是一種構想，她聽不聽地都無所謂。反正，我覺得這樣操作，對於蘭海能源來說是最合適的結果。」

孟春婷扭過頭去，沒理他。

周南嘿嘿笑著探手過去在她眼前張晃了一下，孟春婷害怕他又會「動手動腳」，趕緊轉過頭來幽幽一歎，「我算是怕了你了！周南，你這個小冤家，真是我的命中的魔障啊。」

周南心裡也自是一笑，「你何嘗不是我命中的魔障吶……」

但無論如何，周南這個話也不是不能說出口去的，要不然，孟春婷不暴走就邪門了。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沉悶了一會，各自又笑了起來。

跟周南這樣近乎打情罵俏一般的相處，帶給了孟春婷極大的幸福感。其實孟春婷心裡也明白，周南本不是那種嬉皮笑臉油嘴滑舌的男人，之所以在她的面前刻意如此，不過是周南為了減緩她內心的壓力而故作姿態。

某種意義上說，這也算是一種無形的體貼了。

孟春婷想到這裡，心頭柔情萬種，目光就變得水一樣地溫柔起來。

「你吃飽沒有？要是吃飽了我們就回辦公室去，距離開會還有些時間，我們……」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見孟春婷的臉紅若晚霞，就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汗顏啊……自己在她心裡莫非真的成了一頭色狼？周南暗道一聲慚愧。

第148章 塵埃落定

晚上8點。海都賓館，會議室，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的臨時董事會在這裡召開。

主持會議的當然是董事長孟春婷，孟春婷簡單說了幾句開場白，然後就把話語權交給了副董事長劉傑。

劉傑的立場當然很堅決，蘭氏企業這邊的其他兩個董事，林雪兒和公司的財務總監賈楠都投了劉傑的贊成票，而周南也出乎林雪兒意外的也舉手贊成，反對這項提議的只有孟春婷一人。

「下午我請示了一下蘭董。」劉傑微微一笑，「孟董事長，蘭董的意思是，如果可能的話，我們派幾個資產和財務專家過去查一查，嗯，只是簡單地查查帳摸摸底，我們也好做到心中有數。」

「當然了，如果貴方有困難有壓力，只要提出來，我們隨時可以停止。」劉傑向孟春婷輕輕點頭，「我們作為合作者，擁有共同的利益，我想，孟董事長也不希望我們的蘭海公司虧本！」

「我看，他們的這些所謂的資產數據，水分太高了，真要查起來，說不定回縮水很大，搞不好就是幾千萬上億的事情。這可不是小數目，我們沒有理由這麼大方！」林雪兒在一旁插話道。

而蘭氏企業派來的財務總監賈楠也笑笑，「嗯，我也是這個意思。我昨天簡單看了看海民源公司提供的賬目，裡面有很多問題。肯定不能排除他們做假賬的可能性的。」

孟春婷聽著，神色平靜，默然不語。

周南突然笑了起來，「我也同意各位的意見。既然有問題，自然就要查下去。我想，市裡不應該拒絕我們的正當要求。至於海民源公司方面，就更不是問題了。他們現在就是案板上的肉，隨我們宰割。」

周南這話一出口，林雪兒皺了皺眉，掃了他一眼，卻是沒有說什麼。

……

……

見這幾個香港人紛紛落入了周南的圈套裡，孟春婷心裡暗笑，臉色卻是冰冷無比。她猛然擺了擺手，沉聲道，「既然你們都堅持這樣做，那麼——劉副董事長，你們馬上準備一份書面申請，我明天就去找李明光副市長匯報，向市裡轉達你們的要求。」

說完，孟春婷拂袖而去，剩下林雪兒和賈楠等人面面相覷，唯有老狐狸劉傑若有所思地望著周南微笑不語。

孟春婷是周南的直接領導，孟春婷反對，周南怎麼可能跟孟春婷唱反調？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兩人在演戲，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目的就是……

第二天上午，孟春婷帶著蘭氏企業方面的書面申請去了市政府，直接找上了市裡負責牽頭推進海民源資產重組的分管副市長李明光。

聽孟春婷把話說完，李明光很不高興地沉聲道，「春婷同志，你們是怎麼搞的，這個蘭海能源公司是咱們控股，怎麼讓幾個香港人鬧騰起來！海民源的賬目，證監會和市裡有關部門都審核完畢了，這都是已經報到了省裡去的結果，怎麼能隨隨便便全盤否定？他們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李明光的言下之意無非是說：不要說調查結果沒有太大的問題，就算是有問題，市裡也正式報給了省裡，也不能再查了！

孟春婷苦笑了起來，「李市長，我能有啥辦法喲！這個蘭氏企業的人腰桿子很粗，動不動就拿出省委主要領導的批示來當令箭使喚……我昨晚跟他們都翻臉了，但這些香港人啊……李市長，我發現啊，這回我們是引狼入室了，請神容易送神難，要不然，我回去直接回絕了他們，讓他們跟香港的總部匯報？」

李明光長出了一口氣，無奈地擺了擺手，「算了，你先不要表態。等我向建國市長和向東書記匯報了再說！」

「你馬上回去穩住這幾個香港人，不要讓他們輕舉妄動！」李明光霍然起身，「我這就去找建國市長和劉書記！」

……

……

劉向東的辦公室裡。

市長楚建國和副市長李明光臉色不怎麼好看地坐在沙發上，等待著劉向東做決定。

海民源的事情當然有些不簡單，但對於劉向東來說，他不希望海都市再繼續亂騰下去了，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全市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

海民源的問題一旦查深了去，如果再牽扯出幾個市直要害部門的官員乃至更高層次的領導，無疑又會引發一場官場動盪，同時再次會成為全國媒體關注的焦點。

而這，意味著劉向東前段時間的苦心經營穩定局面，轉瞬間化為了泡影。

劉向東明白，如果市裡跟蘭氏企業鬧翻，以蘭氏企業的能量，肯定會向上尋求「話語權」，一旦這個事情被搞大，就不好再收場了。

想到這裡，劉向東有些惱火地冷哼了一聲，「建國同志，明光同志，無商不奸，蘭氏企業這麼較勁，無非是想要謀求更高的利益。這樣吧，明光同志，你代表市政府親自去召集這幾個香港人談一談，看看他們有什麼要求。盡量地安撫他們，不要跟他們把話說死。」

「好的，劉書記，您放心，我馬上就去安排。」李明光霍然起身來，告辭離去。

李明光一走，劉向東就向楚建國苦笑了一聲，「建國同志，我們兩個肩上的壓力很大啊……海民源有沒有更大的問題？有，肯定是有！但怎麼查？……歷史問題嘛，不妨稍稍寬容一些，只要能盡快完成重組，無論是對社會還是對上面，我們就都有了一個完整的交代了。」

楚建國也歎息了一聲，輕輕點了點頭。

……

……

果然不出周南的所料，在蘭若的親自介入指揮下，劉傑等人拿出了一個嶄新的方案來，跟李明光達成了一致的默契。賬目和資產可以不查了，蘭海能源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多花一點冤枉錢，但必須要按照新方案來進行重組，以這種方式來補償蘭氏企業的損失。

從頭至尾，這件事情都由香港人在跟市裡交涉，周南和孟春婷一致保持沉默。但其實兩人心裡都暗喜，因為港方提出來的新方案，壓根就是周南構想的翻版，應該是經過了蘭氏企業資產運作專家的「潤色」和充實，更規範、更完善和更有可操作性，最大限度地保證了蘭海能源的利益。

在市委書記劉向東的拍板下，重組方案經市長辦公會研究決定了下來，資產重組方案設計塵埃落定，終於進入了實質性的運作階段。

在第二天的海都各大媒體上，都對此進行了大篇幅的報道。《海都日報》更是在頭版刊發重磅新聞，對這一次的市裡推出來的重組方案倍加讚賞——

「『發起設立、定向增發、等量換股、新增發行』的重組思路，可以說國內證券市場的創新，展示了一種全新的重組模式。本次重組將保留被重組公司海民源公司的法律主體延續性，原公司的債權、債務關係存續，不發生變動，避免了當前普遍採用的資產置換方式中遇到的債務轉移和再融資難題，為重組後擁有不良資產的企業繼續發揮作用、切實改善經營提出了可行的發展思路和具體措施。換股方式方案兼顧了各方利益，解決了重組面臨的難題。」

而濱海省最大的都市報《濱海晚報》的報道卻更加令人意味深長——

「證券市場借殼上市的事件屢見不鮮，但新主入殼之後棄殼換馬的卻並不多見。根據國際通行的規則，公司重整或重組是對公司破產制度的補充，它是對公開發行股票或公司債券的股份有限公司因財務困難而暫停營業或有停業危險但仍有重建價值的，通過法律保護有序地重整或重組，從而使公司得到拯救，避免破產和摘牌。」

「事實上，蘭海能源公司通過行政性重組入主海民源的行為本身表明海民源已進入公司重組或重整階段，不存在海民源摘牌的問題。可是，由於重組方採取重建新公司，並且通過置換海民源社會公眾股，釜底抽薪，致使海民源因不符合《公司法》對上市公司必須有一定數量比例的社會公眾股的規定而不再具備上市條件。」

「蘭海股份上市之日就是海民源退市之時，風雨飄搖的海民源公司將來會是怎樣的結局，我們無從測知。歷史的辯證法總是新桃換舊符。不過，上市公司摘牌重組如何才能規範化、法制化，卻是海民源事件留給我們的一個具有長遠意義的嚴肅課題。」

坐在辦公室裡，孟春婷讀完上述兩則報道，抓起電話就給周南打了過去，「怎麼樣，這回你該得意了吧？不過，你這一次做了一回幕後英雄，大概沒人會知道，這個天才一般的創意竟然是我們的周南同志提出來的……」

周南嘿嘿一笑，「我也不想去出這種風頭。」

「得，你就別得了便宜賣乖了。不知道就好，一旦讓劉書記和楚市長知道是你小子出的餿主意，唆使香港人跟市裡領導叫板，有你好果子吃！」孟春婷笑罵了一句。

「我怕個鳥啊，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他們能拿我怎樣？」周南故作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我是怕你被牽連進去嘛。」

「貧嘴。」明知周南是在口頭上討自己的歡心，但孟春婷卻還是心裡歡喜起來。

第149章 最神秘的大老闆與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老總（1）

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入主海民源公司推進資產重組的事情，已成不可逆轉的定局。

省內外媒體連續幾天的狂轟濫炸之後，周南就帶著由自己的助手董啟亮、馬曉靜、孫小蘭以及港資方面的劉傑、林雪兒、賈楠，還有部分蘭若派來支援的部分資產與金融運作精英組成了強大的工作組，正式進駐海民源公司，接手了海民源的管理，著手推進重組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下屬公司興海公司已經整編製併入了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作為總公司的派出人員，保留原有身份和編製，參與蘭海能源公司的管理。

蘭海能源設立行政部、安全技術部、市場管理部、綜合業務部、財務部、人力資源部六個機構。當然，這是暫時性的，隨著公司業務的鋪開和日後的發展，還有為了滿足上市公司的需要，肯定還要繼續增設相關職能機構。

在周南的提名下，董啟亮任行政部經理，馬曉靜任綜合業務部經理，孫小蘭任人力資源部經理，財務部經理由蘭氏企業派出人員——公司的財務總監賈楠兼任，安技部和市場管理部經理的位置則暫時空缺，正在組織對外招聘。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將由蘭氏企業的派出人員擔任。

由於此次資產重組是海都市人民政府的大力主導推動，所以，在市政府各部門的大力配合協調下，重組工作進展很快。

4月中旬，臨時股東大會在海都召開。

臨時股東大會上，選舉產生了新一屆董事會、監事會，聘請香港德威會計師事務所和德威資產評估公司對「海民源」資產財務狀況進行核查及授權新一屆董事會進行公司重組。

4月底，召開第二次臨時股東大會，確立通過了公司重組「發起設立、定向增發、等量換股、新增發行」的方案。方案早就得到了證監會的批准，同時「海民源」終止上市資格的批復也下來，這意味著「蘭海股份」將不日替代「海民源」成為新的上市公司。

5月10日，「蘭海股份」正式拿到證監會的批文，5月12日也就是週一，「蘭海股份」新股上市，同時「海民源」將宣佈正式退市，這匹攪鬧了國內股市長達一年之久的所謂的大黑馬，就此灰飛煙滅。

期間，飛騰集團與京華煙草集團的合作也進入到了尾聲。4月初簽署正式的合作框架協議，合作組建「海京煙用香精股份有限公司」，飛騰集團控股51%，京華煙草集團參股49%，董事長由張英擔任，總經理由周強擔任。

這個公司還掛起了「飛騰集團京華香精製造分公司」的牌子，周強兼任京華分公司經理職務。

飛騰集團京華香精製造分公司，接受了原京華煙草集團勞動服務公司89名下崗職工，4月中旬的時候，就已經投產運行。

由於涉及國有企業改革和下崗職工的安置，在京華煙草集團方面有意的人為宣傳下，這一次的合作得到了京城有關部門和媒體的廣泛關注。

最近這一段時間，周南忙的不可開交，幾乎是天天加班晝夜連軸轉，一方面要忙於公家的事務，坐鎮指揮海民源的資產重組；另一方面還要抽出時間和精力，來對自己私人企業的重大事項進行決策，心疲力竭不可言表。

不過，對於周南來說，越是這樣忙，越說明他的事業興盛，雖然累一些，但心情還是無比愉悅的。

拿到證監會批復傳真的當天上午，蘭海能源公司上下一片歡騰。從後天開始，蘭海能源公司就成為了真正的上市公司，眾人都期待著「蘭海股份」上市第一天的精彩表現。

而這個時候，周南和蘭海公司所有人員已經搬入了經過初步整修裝飾的原海民源公司的辦公樓上。

周南正在辦公室裡跟孟春婷通電話，公司副總經理林雪兒和行政部經理董啟亮敲門一起走了進來。

見周南正在打電話，林雪兒和董啟亮就都沉默著坐在了周南辦公室的沙發上，靜靜等待著。

經過了這麼一段時間的「磨合」，林雪兒的心態已經徹底擺正了，不管她接受還是不接受，周南都是她現在的頂頭上司，她必須要拿出應有的敬畏來，哪怕僅僅是一種面子上的姿態。

不過，相處久了，周南當機立斷的決策魄力和超乎常人的企業管理能力，已經漸漸征服了林雪兒這個海外回歸的經濟管理精英。

周南掃了林雪兒和董啟亮一眼，繼續說著，不過將原本口裡的「婷姐」悄然轉換成了「孟總」，聽到周南稱呼的改變，孟春婷也立即醒悟過來，一定是周南那裡有外人去了，因此也神色一肅，正兒八經起來。

「提前開新聞發佈會？孟總，我的意思是在上市當天開一個新聞發佈會，這樣比較好，同時也能帶動股票的走勢，如果是明天提前開的話，提前把利好消息放出去，會對股票上市當天的走勢有一些影響吧？」周南皺了皺眉道。

孟春婷歎了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市裡——剛才啊，李明光副市長親自給我打了電話，安排了這件事下來，說是劉書記的親自指示。市裡主要領導發了話，這個新聞發佈會就必須要明天召開，這個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啊！」

「左右不過是提前一天，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說不定，還是一次驚喜。市裡從全市工作的全局出發，也有市裡的考慮，我們畢竟是國有資產控制的企業，市裡的安排不能不聽喲！」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淡淡道，「只能這樣了，我馬上安排人去聯繫新聞媒體，明天……明天上午還是下午？」

「上午吧，市國資委和經貿委的領導也要代表市政府參加這個新聞發佈會，我跟他們溝通一下，看看時間能不能定在上午10點18分。」孟春婷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這個時間是李副市長提的，說是比較吉利。」

周南嘟囔了一聲，孟春婷沒有聽清，訝然道，「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好了，我這就安排人去做，你什麼時候跟上面定好時間了，再打電話通知我。」周南擺擺手道。

「好吧。你最近自己也注意一點身體，別太累著了，明天晚上我給你熬烏骨雞湯喝。」孟春婷溫柔地匆匆叮囑了周南一句，然後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周南吐出一口氣，逕自點上一顆煙，深深吸了一口。

林雪兒起身笑道，「周總，我和董經理商量了一下，今天中午想要安排全公司人員的一次集體聚餐，就在對面的全家福酒樓。這一段時間以來，大家連續加班忙重組，如今好不容易馬到功成，應該讓大家放鬆放鬆了！」

董啟亮也笑著附和道，「是啊，周總，大家一直加班，很辛苦的……」

「今天是週六啊，行。林總，你去安排吧，去把全家福酒樓的大廳包下來吧，今天咱們就開一次慶功宴！不過，慶功宴歸慶功宴，這手頭上還有件事情要馬上做。」

周南揚了揚手，向董啟亮點點頭道，「董經理，你馬上去通知和聯繫海都的各大媒體，報社電視台廣播電台，還有省級媒體駐海都的記者站，就說我們初步定於明天上午10點左右召開新聞發佈會。」

「這是市裡要求的，沒有辦法，只能提前召開新聞發佈會了。」

林雪兒一怔，想要問幾句卻知趣地又閉住了嘴。

「你們去忙吧，我還有點事情。」周南俯身下去翻看著桌上的一些文件。林雪兒和董啟亮趕緊退了出去。

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周南有些疲倦地靠在舒適的真皮座椅上，閉上眼睛準備迷糊一會。不料，他剛閉上眼睛，電話就劇烈地響了起來。周南皺了皺眉，一把抓起電話有些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喂，我是周南，請問哪位？」

電話那頭，張英一怔，訝然道，「周南，你咋了？身體不舒服？」

周南聽說是張英，這才打起精神來笑了笑道，「是你啊，英子，我剛準備迷瞪一會，最近太累了，天天晚上熬夜加班……」

張英有些擔心地柔聲道，「天天熬夜怎麼能行？你趕緊回家休息去吧……我本來想跟你說個事兒的。算了，還是不說了，我自己做主了，你趕緊回去睡一覺，在辦公室裡迷瞪容易感冒！」

周南歎了口氣，「英子，我沒事，你有啥事說吧。」

「也不是太要緊的事兒。就是京華煙草那邊提出來要明天上午搞一個合作簽字儀式，其實公司都已經投入運作了，還簽什麼協議？協議早就簽署了。但他們說，這是上級部門要求的，還要同時搞一個新聞發佈會什麼的，宣佈89名下崗職工的再就業。」

張英有些不太高興地說著，「現在事情這麼多，他們又搞這種花樣，煩死人了。我還得趕過去，我現在就在路上，估計晚上到京裡。」

第150章 最神秘的大老闆與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老總（2）

周南淡淡一笑，「英子，這很正常，人家把這次合作當成政績了，既引來了新的投資項目，又安置了89名下崗職工，多大的成績？完全可以歸結為國有企業改革的巨大成效嘛，呵呵……英子，你以後跟國企和政府機關打交道多了，就習慣了。」

「說來也巧了，我們這邊也要搞新聞發佈會，兩天兩場發佈會都跟我有關，呵呵，挺有意思的！」周南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他說著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壓低聲音低低跟張英說了幾句。

……

……

林雪兒雖然盡量「內地化」融入了公司這個大集體，但她的行事作風終歸還是帶有一些洋調調。

中午的公司全體聚餐，讓她搞成了港派的開放式酒會。

全家福酒樓的一樓大廳被蘭海公司包下，撤了中間的桌子，兩邊搞成了自助餐的長條桌，擺滿了酒樓專門提供的熟食、點心、水果和紅酒，竟然還有冰激凌和熱咖啡。最東邊，還列了一排坐席，鋪了桌布，顯然是給公司領導準備的。

不過只是一種全體人員聚會的形式，至於是傳統酒席還是西式派對，都無所謂了。主要的目的是增進公司的融洽氣氛，讓員工們徹底放鬆一下。

按照林雪兒的意思，還是請孟春婷這個董事長參加，但孟春婷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

而副董事長劉傑回香港述職，短期之內不會再來海都，畢竟，在蘭海公司擔任副董事長是他的兼職，他的主要工作還是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的投資管理部部長。

公司剛剛籌建，再加上運作海民源的資產重組事關重大，他坐鎮海都協助工作還能說得過去，如今重組已經宣告成功結束，他就沒有理由再留在海都了。所以，蘭若一個電話就把他招了回去。

由此可見，劉傑這個老狐狸也是蘭若的心腹，對他很是倚重。

蘭海公司目前現有員工26人，其實遠遠不能滿足現有需求。下一步，蘭氏企業那邊還要派遣一部分人員過來，而公司還要面向社會公開招聘一些。

全體員工分列兩側，見林雪兒和董啟亮陪著周南走進來，全場便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周南微笑著向眾人點頭，然後就與林雪兒一起走到了正中央屬於領導班子成員的位置上落座。

周南的左邊是副總經理林雪兒，右邊是財務總監賈楠。公司經營班子其實目前還是有些「寒酸」，等過段時間蘭氏企業那邊承諾派遣的兩名副總到位之後，人員就基本齊了。

孟春婷本來有意從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那邊也派一個副總過來，但周南卻沒有同意。

他覺得公司的那些中層幹部「官威」十足、身上的機關作風習氣太重，過來之後幹不了什麼事情，頂多就是一個擺設，還要爭權奪利蠅營狗苟看得心煩。與其這樣，還不如讓蘭氏企業的人充任，最起碼蘭若的人懂管理善經營，能為周南承擔很大的工作量。

雖然孟春婷覺得公司行政班子裡如果香港人太多，會不會架空了周南，不利於他掌控蘭海公司局面。可周南卻不以為然。

在他的眼裡，不管是什麼人，來到蘭海公司工作就是蘭海公司的人，以前的身份都是浮雲——誰想不通，他有辦法讓他想通，誰接受不了他會讓他接受——如果沒有這點手段，他這個總經理也就不用再干了。

相對而言，蘭氏企業的人工作勤奮，工作效率高，執行力強，這是最大的優勢。雖然蘭氏企業的人往往有些傲氣，但這不影響大局。

林雪兒笑著向周南側首問道，「周總，我們開始？」

周南點點頭，「好。」

林雪兒笑吟吟地起身，修長秀美凹凸有致的身子包裹在非常時尚的套裝裡面，映襯得她整個人看上去嫵媚動人，瞬間便吸引到了全體男員工的熱火目光。而很多女員工包括馬曉靜在內，也都羨慕地望著林雪兒。

說起來，林雪兒也是走在路上回頭率甚高的一流美女，再加上她非常時尚很擅長打扮，目前已經成為公司裡青年女員工效仿的對象。她穿什麼樣式和款式的衣服，用不了多久，一些愛美的女員工也學著買來穿，只是普通女員工買不起林雪兒身上穿的那種世界名牌，只能穿類似的山寨貨罷了。

當然，衣服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人的氣質。林雪兒這種海外華裔精英的氣質，不是誰都能擁有的。有些款式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更加反襯她的氣質神韻，而穿在孫小蘭這幾個人的身上則就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各位同事，今天我們在這裡歡聚一堂開一個小型的聚會，一是為了慶功，二是為了放鬆。下面，歡迎周總致辭。」林雪兒畢竟是海外長大的華裔，又長期生活在英國和香港，不太習慣於內地這種套路性的場面「開場白」，簡單說了兩句，便把話筒遞給了周南。

周南笑著接過話筒，緩緩起身，在熱烈的掌聲裡先是鞠了一躬，然後才站直了身子，神色平靜，目光淡然而坦然地從一眾下屬的身上掃視而過。

周南從來就不是那種英俊奶油小生，但他高大的身材挺拔如山，身上的儒雅氣質經過了上位者氣息的提煉，顯得更富有人格魅力。

他往那裡一站，公司裡幾個未婚的女下屬望向他的眼神裡都充滿了活絡和火熱。出眾的個人能力和優秀的個人素質，幹部子弟的家庭出身，名牌大學生，年輕的總經理，這些光環和身份符號重疊在一起，足以讓他周南成為一個最佳的婚戀對象，足以讓懷春的女青年動心了。

可動心歸動心，現實歸現實。巨大的差距擺在面前，就連孫小蘭和馬曉靜現在都望而卻步了，何況是其他的普通女員工。

「首先我要代表公司董事會、代表孟董事長和劉副董事長，代表公司經營班子，向一直以來為公司組建、對海民源公司進行資產重組出力流汗的各位同事表示誠摯的感謝！」

「經過我們的努力，公司已經走上了運營的正軌，而對於海民源的資產重組工作也已經全部結束。這一次的重組，非常成功。今天，我們拿到了證監會和有關部門的批復，從下週一開始，我們的蘭海股份就要正式上市發行流通。」

「能夠以這種方式上市，對於我們公司來說，是一次巨大的發展機遇，同時也是一次挑戰，對我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周南沒準備講太多，向林雪兒遞過一個眼神去，林雪兒會意，趕緊讓馬曉靜安排幾個女員工端著擺滿紅酒杯的托盤走過來，周南從其上取過一杯，然後等眾人手裡都有了酒杯，就高端酒杯朗聲笑道，「現在我們一起共同舉杯，為蘭海公司的明天，乾杯！」

「cheers！」林雪兒也高舉酒杯笑道，同時跟周南和賈楠碰了碰杯，然後才一飲而盡。

……

……

林雪兒與馬曉靜笑吟吟地端著酒杯，遠遠地望著被幾個女員工包圍住的周南，相視一笑。

「馬經理，我們的周總還是蠻有女人緣的……我看公司裡的這幾個女員工，都對他蠻有意思的……」林雪兒嘴角浮起一抹複雜的笑容來，馬曉靜聽了這話，心裡微微有些發苦，但臉上卻神色不變，呵呵笑道，「是啊，周總人這麼優秀，又年輕，有女同事喜歡上他也很正常！」

「你呢？」林雪兒突然有意無意地淡淡問了一句。

「我？」馬曉靜的清秀的臉驟然一紅，垂下頭去低低道，「林總你說笑了，周總這麼優秀的男人，怎麼會看上我這種……」

「只有林總這樣的，我看才配得上周總。」馬曉靜暗暗咬了咬牙，定了定神「反唇相譏」道。

林雪兒一怔，旋即也紅了臉，乾咳了兩聲，逕自走了過去，將周南從那幾個女員工的包圍中「解放」出來。

兩人坐在一側，輕聲談笑著，馬曉靜遠遠地站在一旁望著兩人，見兩人男的氣質儒雅風度翩翩女的嫵媚動人，看上去非常相配，心裡頗覺不是滋味。

經過了這麼一段時間的相處，馬曉靜早就對周南死了心。越是熟悉和瞭解周南，她越覺得自己之前的心思純屬一種奢望，一種癡心妄想。不僅是她，就連那一直對周南很有「好感」的孫小蘭，也純屬一廂情願。

周南這種男人，太過出類拔萃，根本就不是她們這種平常的女人所能配得上的。換言之，人家眼裡不可能有自己的存在……最起碼，也該像是林雪兒這種要容貌有容貌，要地位有地位，要家世有家世的上流社會的女人。

董啟亮慢慢走過來，望著馬曉靜，眼神有些複雜。見馬曉靜出神地望著周南和林雪兒那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笑道，「曉靜！咋不過去跟大家一起玩呢。」

第151章 最神秘的大老闆與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老總（3）

馬曉靜吃了一驚，忙定了定神，收回目光來瞥了董啟亮一眼，勉強笑道，「呵呵，我有些累，就在這裡歇一會。再說我也不能喝太多的酒——老董，咋，你也撐不住了嗎？」

兩人是一個公司出來的熟人，又是同時被提拔起來的中層，之間的關係要是比其他人近一些。不過，馬曉靜並不知道，董啟亮一直在默默地暗戀著她，也難怪，這些日子以來馬曉靜的心裡全部被周南那高大而充滿光環的身影所佔據，眼裡怎麼還能有董啟亮的存在呢？

「曉靜，要是喜歡的話，就勇敢地過去，跟周總表白！」董啟亮勉強笑著壓低聲音說了一句，然後就飄然而去。

「向他表白？」馬曉靜愣了一下，突然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心裡酸澀地暗自搖了搖頭，卻見周南撇開林雪兒端著酒杯大步向她走來。

「曉靜，咋不過去跟大家一起喝酒呢？」周南笑了笑，在馬曉靜身邊站定。

馬曉靜幽幽一笑，「周總，我不勝酒量，就不過去湊這個熱鬧了……你看看，很多同事今天都喝瘋了，雖說是紅酒吧，但也是能醉人的！」

「呵呵，不喝就不喝吧，其實酒這個東西，盡興而已，不能太過。」周南點了點頭，「這樣啊，我跟你說個事兒。」

「我跟林總商量了一下，決定等下一步公司的人員全部到位之後，派幾個中層管理和一般管理人員去香港的蘭氏企業學習，由你帶隊。我覺得，你就去一趟，充分學習一下人家的先進經驗，回來也好更好的工作……我們這個管理團隊的整體水平啊，還是有很大的提高空間的。」

「你做好思想準備，最多月底就可以成行，學習時間在一個月左右。」

「好的，謝謝周總關照，我一定會努力的。」聽說周南要讓自己去香港的蘭氏企業學習，馬曉靜先是意外，旋即就有些歡喜。能去香港的蘭氏企業學習培訓，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對於她將來在公司的發展大有好處。

不管馬曉靜和董啟亮、孫小蘭這些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出來的中層怎麼對林雪兒這些蘭氏企業的人「嗤之以鼻」，但蘭氏企業畢竟是跨國大財團，其管理模式和管理經驗都是世界一流的，那裡，匯聚著各行各業的管理精英。

「你重點還是靠一靠財務吧，你自己心裡先有數，暫時不要跟別人說。下一步，我還是準備讓你干回老本行，干財務部。要知道，咱們以後基本上向投資型、管理型的企業發展，又是上市公司，財務管理非常重要。」周南掃了不遠處的林雪兒和賈楠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先做好思想準備，到時候不要措手不及。」

周南說完，就匆匆而去。

「他還是這麼信任自己……」望著周南離去的背影，馬曉靜嫵媚的臉色漲紅起來，心頭隱隱感覺很是興奮。

其實，周南這種信任根本不摻雜任何的個人情緒喜好。董啟亮、馬曉靜和孫小蘭是他的嫡系下屬，是他從興海公司一直帶出來的，與公司裡的這些香港人相比，他當然是更信任自己人。

賈楠是財務總監，他兼任財務部經理，這就相當於把蘭海公司的財政大權和資金命脈牢牢控制在了蘭氏企業手裡，這才剛開始，賈楠還非常知道分寸，事事都要請示匯報，但時間久了就很難說了。

周南絕對不允許公司被香港人牢牢控制住，哪怕他對蘭若用情很深，但也決不允許蘭若的人架空了自己的權力。

這是他做人的原則。不要說此刻的蘭若與他還沒有真正走到一起，就算是走到一起，公私也會分明，蘭若的人想要在他管理的企業裡「興風作浪」，也絕無可能。

財務總監他可以讓蘭氏企業的人來做，因為這是框架協議和合作章程裡約定好的事情，但不是說，因此就要將所有的財政管理大權拱手讓人，讓賈楠卡住他的脖子。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投資未動資金先行，如果將來他想要做什麼，都要受制於蘭氏企業的人，對於周南來說，這個總經理不當也罷。

孫小蘭慢慢走過來，掃了馬曉靜一眼，低低笑道，「曉靜，你咋了，楞什麼神呢？咋，領導跟你談什麼了，你這麼出神！」

「沒說什麼，周總就是跟我喝了一杯酒，鼓勵了幾句吧。」馬曉靜猛然回頭見是孫小蘭，就淡淡笑了笑。

……

第二天上午十點十八分，海都賓館中型會議室，海都市人民政府和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聯合組織的新聞發佈會即將舉行。

在周南的運作下，海都市各大媒體——《海都日報》、《海都晚報》、《海都早報》、《環海財經日報》，海都市電視台，海都市人民廣播電台，都派了記者小組參加。

海都市電視台還在現場架起了兩架攝像機，準備錄播。

出乎蘭海公司人意外的是，省內很多媒體和一些中央媒體駐濱海記者站的人也聞風而動，紛紛趕來向蘭海公司提出採訪的要求。

一大早，圍堵在海都賓館中型會議室門口的媒體記者起碼有近百人，讓帶人來做先期準備工作的林雪兒和馬曉靜吃了一驚。

「怎麼這麼多記者？馬經理，董經理通知了幾家媒體？」林雪兒皺了皺眉，回身望著馬曉靜。

馬曉靜也很是疑惑，低低道，「沒有通知這麼多，就是咱們本地的媒體罷了。這些人……」

「應該是主動找來的。」董啟亮匆匆從兩人身後走過來，「林總，怎麼辦？我們準備的紀念品遠遠不夠，同時，這個會議室裡人也坐不下這麼多記者嘛！」

林雪兒沉吟了一會，「董經理，你馬上向周總打電話請示，看看周總說怎麼辦。不過，我覺得媒體熱情來的人多這是好事，對於我們明天的上市有很大的好處……」

「好的，林總，我馬上向周總匯報。」董啟亮立即點頭應下，去給周南打電話。

董啟亮的匯報讓周南稍稍有些意外，不過，海民源事件影響巨大，此番蘭海公司重組海民源成功更是牽涉國內眾多股民，再加上蘭海股份上市在即，引起各路媒體廣泛關注也屬於正常。

「老董，這是好事嘛！媒體關注多，來的人多，明天見報的報道就多，這對於我們的上市很有好處，簡直就是及時雨！紀念品不夠不要緊，馬上派人去採購，不要心疼這點錢，這可是免費做廣告的機會，不能錯過！」

「至於場地，馬上跟賓館的人商量一下，把新聞發佈會放在他們一樓的大廳裡，簡單佈置一下會場就可以了，不要太鋪張！」

……

……

周南十點整趕到了海都賓館。孟春婷沒有出席今天的發佈會，她正好要去省建設廳開會，就提出不來參加。其實周南心裡也明白，孟春婷不來參會，目的還是為了自己。她是蘭海公司大股東方面的法定代表，又是蘭海公司董事長，只要她在場，周南就無法出頭了。

最起碼，上不了主席台，沒有發言的權利。

儘管周南並不想出這個風頭，但孟春婷卻堅決要將他推向前台。

市裡本來只說來幾個市直部門領導，比如經貿委的主任顧長河，國資委主任張建強等等。

但臨了，副市長李明光卻帶著市政府新聞辦主任孫勝利親自趕來，這充分表示海都市官方對於這一次重組成功的重視程度，其實已經上升到了一個塑造地方形象和宣傳地方黨委政府政績的高度。

周南帶著林雪兒和賈楠站在會場門口迎接，而裡面早就坐滿了黑壓壓的一群記者。

李明光親熱地跟周南握手寒暄，說話間又向身邊的市政府新聞辦主任孫勝利笑道，「勝利同志啊，這位就是公安局老周的公子，咱們海都市唯一一個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高材生，學經濟的高材生，這一次海民源重組成功，周南同志居功甚偉！」

孫勝利笑著，也伸出手來跟周南握手，「小周同志的大名我早就聽聞了……李市長，您是不知道，我們家那口子可沒少在我耳邊嘟囔，說公安局周局長家出了一個股神，買什麼股票就漲什麼，神著哩！」

周南微笑著，「孫主任過獎了，我那不過是瞎炒著玩，不值一提。」

經貿委主任顧長河和國資委主任張建強也慢慢跟在李明光身後跟周南握手，然後就拍著「帶級別」的嚴整隊形進了會場，直奔會場最前方的主席台。

官場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地方，什麼級別就是什麼級別，任何人都不敢逾越。哪怕是走路的隊形，也需要自然保持。

就算是國資委主任和經貿委主任這兩個同為正縣級的幹部，也要分一個先後順序，國資委主任張建強資格老，任職時間長，因此就走在了前頭。

第152章 最神秘的大老闆與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老總（4）

會場上的聲音有些嘈雜，但等官員們都坐在了主席台上，會場上就變得寂靜無聲起來。

周南坐在最左側，作為重組企業方代表出席。國資委主任代表國有資產，經貿委主任代表行業管理，副市長李明光代表市委市政府，而市政府新聞辦主任孫勝利則主持新聞發佈會。

孫勝利側身向李明光恭敬得請示了一句，得到了李明光的同意之後，這才抓過話筒朗聲道，「各位領導，各位媒體的同志們，現在我宣佈：海都市人民政府與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聯合組織的關於海民源資產重組的新聞發佈會正式開始！下面，請國資委的張建強張主任介紹海都市人民政府推進對海民源資產重組的基本情況。」

國資委張建強欠身為禮，然後就取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發言材料來照本宣科。這種發言，事關海都市委市政府的形象，張建強不敢有絲毫的個人發揮，完全是讀稿子。他的這個發言材料也是經過了市政府分管副市長的審閱把關。

完了，孫勝利又笑了笑道，「下面，請重組企業代表——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即上市公司『蘭海股份』總經理周南同志全面介紹一下本次資產重組的具體做法。」

孫勝利這話一出口，場上頓時響起了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掌聲之熱烈，讓剛才發言的國資委主任張建強臉色有些難看。剛才他發言的時候，掌聲稀稀拉拉的，而換成了周南就變得這麼熱烈！

其實他煩也是白煩，在場記者們關心的是實質性的問題，而周南這個蘭海能源總經理，此次資產重組的推進者顯然會帶給他們更有價值的信息，這才是他們最需要的。至於國資委主任張建強那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和廢話，不聽也罷。

周南霍然站起身來，向台下鞠躬致意。

「各位領導，各位媒體的朋友們，首先請允許我代表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歡迎大家的到來。下面，我先簡單介紹一下我們公司的基本情況。」

「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發起並控股，與香港蘭氏企業集團旗下蘭立能源投資集團合作成立的股份公司……這一次的資產重組，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指導幫助，得到了市直有關部門的支持配合……發起設立、定向增發、等量換股、新增發行的方案，展示了一種全新的重組模式。本次重組保留了被重組公司的法律主體延續性，原公司的債權、債務關係存續，不發生變動，避免了當前普遍採用的資產置換方式中遇到的債務轉移和再融資難題，為重組後擁有不良資產的企業繼續發揮作用、切實改善經營提出了可行的發展思路和具體措施。換股方式方案兼顧了各方利益，解決了重組面臨的難題……」

周南大約花了十分鐘的時間，將重組的前因後果以及過程中的具體做法向媒體記者做了詳細的介紹，接下來，就進入了現場提問的環節。

令在場一眾政府官員尷尬的是，幾乎所有記者都將「矛頭」瞄準了周南，接連發問。

話筒從場邊一直向裡面傳遞，接著傳到了一個身材瘦削面目清秀的女記者手裡，女記者起身大聲道，「各位領導，各位同仁，我是濱海晚報記者張秀梅，我想請問一下周總，貴公司提出的等量換股，有沒有兼顧到股民的利益？有一種聲音說，你們這是在綁架股民利益，挾天子以令諸侯，借眾多股民的力量來達成你們借殼上市且拋棄舊殼的目的！」

別看這記者長得嬌柔，但提出來的問題卻一點也不「嬌柔」，很是尖刻。恐怕，也代表了一部分媒體人的想法。

她的話音一落，眾多記者諸多目光都投射在周南身上，都聚精會神地等待著周南的回答。

因為海民源的資產重組放眼全國也是一個大事件，所以很多媒體記者對蘭海公司和周南這個即將上市的公司總經理也懷有很深的興趣。早在來參加這次新聞發佈會之前，他們就對周南進行了某種「尋根究底」，多少也掌握了一些情況。

周南對此早有心理準備，聽了這話，他抓過話筒來朗聲一笑，「首先感謝你對我們公司的關注。我需要向你以及各位媒體同志解釋的是，我們這個『發起設立、定向增發、等量換股、新增發行』的方案並不是重組的第一方案，而是經過了市委市政府嚴格審核論證、市國資委嚴格把關、證監會嚴格批准的一個方案，是很多資產運作專家、金融專家和證券專業人士集體智慧的結晶。」

「同時，這個方案，我們也先後召開了兩次臨時股東大會，廣泛徵求了股民的意見、建議，加以完善修正。」

「我們為什麼要推進海民源的資產重組？主要的目的在於保障股民利益，確保社會穩定。這是本次重組的一個一個政策前提，也是省委主要領導批示的重要精神。本著這個精神和原則，通過等量換股，將社會公眾股東由可落實每股淨資產僅為0.032元的海民源股票換到我們預計每股淨資產2.51元的新設公司股票。考慮下一步二級市場蘭海股份的定價，社會公眾股已經得到了較好的補償。」

「這個補償是相當豐厚的。在座的記者朋友可以問問你們身邊持有股票的股民，看看他們滿意不滿意，同時也可以期待我們的蘭海股份週一上市後會有一個優秀的表現，因為這直接關係著千萬股民的切身利益喲……」

周南朗聲笑了起來，也旋即引起了在場很多記者的哄笑聲。

「我是中央經濟日報記者歐陽霖，請問周總一個私人問題——據我瞭解，周總是74年生人，今年剛滿23週歲，可以說，你馬上要成為國內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老總。聽說你還是海都市政法委副書記、公安局局長周寧宇的兒子，請問你能成為蘭海公司總經理，是不是跟你的背景有關？」

這個叫歐陽霖的男記者，大約三十多歲，其貌不揚。他的這次提問，不僅非常尖刻，觸及到了一個極其敏感的問題，還可以說非常惡毒、別有用心。

全場眾人頓時屏住了呼吸，有些記者甚至以為周南說不定因此會惱羞成怒。而坐在旁聽席上的林雪兒、馬曉靜等人，則皺緊了眉頭，擔心地望向了周南。

就連坐在台上的副市長李明光等政府官員也都沉下臉來，這個記者居心叵測！

要說周南對歐陽霖的提問心裡不惱火不憤怒，那是假話。但是大庭廣眾之下，他只能按捺下自己的火氣去，要不然，他就會出醜。

當然，表現沉穩其實是次要的，還要看周南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雖然可以個人隱私的借口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但他心裡很清楚，如果他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就會被有些媒體大肆炒作，最終影響到自己的名聲，同時也會對自己父親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

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馬曉靜甚至都憤怒地要起身去奪過那歐陽霖手裡的話筒，狠狠地踹他一腳。

周南輕輕皺了皺眉，神態瞬間便恢復了平靜。

他突然微笑了起來，用平靜的目光凝望著猶自站在那裡的歐陽霖，淡淡道，「看來，歐陽記者對我經過了一番深入調查了，呵呵，感謝你對我個人的關注和關心。既然你這麼好奇，那麼，我完全可以回答你的問題。」

「沒錯，我今年正是23歲，非常年輕。但年輕不代表什麼，美國十六七歲的市長都有，怎麼大家就容不下我這個23歲的公司總經理？呵呵！」周南朗聲笑著，他的風度和從容旋即引起了很多記者的好感，有些人開始熱烈的鼓掌。

周南擺了擺手又道，「需要說明的是，我這個總經理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我首先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總經理助理，我是作為大股東派出的代表參與到了蘭海公司的籌建當中。而我這個總經理，也是公司董事會研究聘任的，當初董事會也設置了一道門檻，那就是以本次重組能否成功作為考驗，如果完不成，我就通不過試用期。呵呵，既然我今天坐在了這裡，那說明我已經通過了考驗，呵呵！」

眾人又笑了起來，會場上因為歐陽霖惡意發言提問所誘發的沉悶緊張氣氛漸漸消散了開去。

「沒錯，我的父親是海都市公安局局長周寧宇。但是我是我，與我的父親沒有任何關係。這一點，我捫心自問，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地，正大光明坦坦蕩蕩！如果我有借助父親權力謀求什麼，我大學畢業後大可以進政府機關或者事業單位，沒有必要去一個企業就業！」

「你提到我的年齡、我的父親，只是你還不知道——我同時還是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畢業生，如今的工作，正是學以致用。」

「我的任期有三年，如果我不稱職，如果我不能帶領蘭海公司實現董事會制定的目標，董事會自然會不再聘任我。請大家拭目以待，我願意接受全社會的監督。這便是我的個人基本情況，如果歐陽記者還是對我個人感興趣，那麼，會後我願意隨時接受你的個人採訪。完了。」

周南奮力揮了揮手，結束了自己的回答。

轟！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周南笑吟吟地再次起身，向眾人鞠躬致意。而那歐陽霖，早就灰溜溜地坐了下去，淹沒在揮舞的手臂當中。

第153章 最神秘的大老闆與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老總（5）

歐陽霖之後，又有幾個媒體記者起身提問，不過提問的話題就顯得相對輕鬆了起來。周南談笑生風揮灑自如，而會場上笑聲不斷。不過，見媒體記者都將「矛頭」對準了周南，一些個政府官員的臉面無光，尤其是坐在主席台正當中的副市長李明光。

其實周南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暗暗向站在一旁的馬曉靜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趕緊結束這次新聞發佈會，要不然，肯定會引起政府領導的不滿。

好在海都市委機關報《海都日報》的記者孟洋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在輪到他起身發言的時候，他便笑吟吟地轉了話題，無意識地為周南和蘭海公司解了圍。

「我是海都日報記者孟洋，請問李市長，對於蘭海公司對於海民源公司的資產重組，市裡對此作何評價？謝謝。」

市政府新聞辦主任見終於有記者向市領導發問，長出了一口氣，趕緊恭謹地將話筒遞給了副市長李明光。

李明光朗聲一笑，「呵呵，孟記者，你的問題很好，也很直接。」

「對於蘭海公司本次對於海民源公司的資產重組，市裡認為，重組是成功的，方法是對頭的，路線是正確的，模式值得各方借鑒和學習！」

李明光擺了擺手道，「本次資產重組，政府指導，企業推進，無論是社會效益還是經濟效益，都取得了雙贏。對於政府來說，挽救了一個垂死的大企業，解決了成千上萬流通股東的合法權益，履行了應有的行政責任和職能；對於企業來說，也獲得了不少益處。」

「一是通過本次重組實現上市，投入優質資產，開闢融資渠道，實現通過資本運營取得進一步發展的戰略目的。二是大幅提升企業知名度。三是為政府分憂，為社會穩定出力。同志們，必須要強調的是，作為本次重組實施者，蘭海公司承擔著巨大的風險，重組方案設計一直將保護和補償社會公眾股東利益、維持社會穩定放在首位，這為蘭海公司塑造了良好的社會形象……」

……

……

蘭海公司在海都舉行新聞發佈會的時候，飛騰集團和京華煙草集團也在京城國貿大廈同步召開了新聞發佈會，新聞發佈會的規模同樣不小，畢竟京城媒體多，京華煙草集團隨便一忽悠，就能招呼來成群的記者。

與海都的新聞發佈會上，眾多記者瞄準周南一樣，京城的新聞發佈會上，張英也成為「眾矢之的」，不過，她卻是一個「替代品」。

在香精工業領域，飛騰集團的橫空出世，這讓常跑經濟領域的記者們詫然不已：什麼時候冒出來這麼一匹超級大黑馬，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就完成了對於全國主要市場的戰略性佈局，起碼佔據了煙用香精市場的半壁江山，其合作者都是國內頂尖的財大氣粗的國有大煙企。

青安市捲煙製造總廠的市場在東部沿海一帶，寶塔集團的市場在西南並輻射全國，京華煙草在華北和華東擁有廣闊的市場，飛騰集團跟這三個大煙企合作經營，相當於是壟斷了這大部分的煙用香精市場，其他的香精企業根本就難以再插手進來了。

道理很簡單，飛騰集團不是簡單的供貨商，而是煙企的合作者，也就是說，煙企自身才是自己市場的供貨商，自己供應自己內部的市場，還擁有巨大的利潤，變相降低了整體運營的成本，這種好事，想要煙企放手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這種很特別很實用的合作模式，引起了媒體的強烈興趣。同時引起媒體好奇的還有飛騰集團的幕後大老闆，這個神秘的大老闆一直都沒有拋頭露面。

張英坐在主席台上，面對下面一群黑壓壓的記者，談笑自若，神色平靜，頗有女強人的味道神韻了。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潤了潤有些冒火的喉嚨。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記者起身來向她發問飛騰集團董事長的具體情況了，但她始終笑而迴避，無論記者們怎麼發問，她都沒有露周南的底。

在她趕來京城之前，周南就已經意識到，這一次的新聞發佈會，將是飛騰集團正式面向外界宣佈自身崛起的機會，而由此一來，自己這個隱藏在背後的董事長，肯定會引起媒體的興趣和關注。

暫時，還不是他拋頭露面的時機。所以，周南囑咐張英，一切有她衝在前面，他不宜暴露出來。同時讓張英告訴家裡，下了死命令，公司的任何管理人員不許向外界公開他的真實身份。

其實周南也是多此一舉。真正瞭解周南真實身份的也就是中層以上的高級管理人員，飛騰集團的普通員工，頂多知道張英背後有一個叫周南的董事長，至於周南其人是做什麼的，毫不知情。

對於工人們來說，他們根本就不關心大老闆是做什麼的，只要大老闆能按時發工資就足夠了。況且周南這個大老闆夠慷慨，開出的工資比同行業企業高出一大截，工人們歡喜還來不及、珍惜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胡言亂語。

張英向京華煙草集團派來出席新聞發佈會的一個副總笑著低低道，「趙總，我看今天的新聞發佈會差不多也起到效果了，就到此為止吧？再開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和價值了。」

這姓趙的副總笑著點點頭，也沒說什麼。他今天來出席這個發佈會，出來開頭說了一通開場白、宣揚渲染了京華煙草集團深化企業改革所取得的巨大成效之外，後面基本上就是一個擺設。

張英向周強使了一個眼色。周強立即抓起話筒來朗聲笑道，「各位媒體朋友，今天的新聞發佈會到此結束，請大家多行一步，在我們的工作人員的引領下去二樓的餐廳用餐，我們準備了一點便飯，請各位賞光。同時，我們還有一點小小的紀念品贈送。」

給記者發紅包或者紀念品是行業潛規則了，飛騰集團自然也不能免俗。

一眾記者議論紛紛三五成群地結伴在飛騰集團工作人員的引領下，去了二樓的餐廳吃飯，吃完飯都從飛騰員工那裡領到了一件名牌襯衣，歡喜而去。

……

第二天，京城各大媒體上，都在頭版或者2版報道了京華煙草集團跟飛騰集團的合作事宜，讓京華煙草集團方面有些鬱悶的是，媒體的報道重心非但沒有在「京華煙草深化國有企業改革所取得的成效」和「多措並舉安排下崗職工」的現實成績上，甚至對雙方的合作也是簡單一提一筆帶過，但卻用很大的篇幅和筆墨炒作起了飛騰集團背後那個神秘的大老闆。

「黑馬『飛騰』沖天，神秘老闆是誰？」

「飛騰崛起，幕後老闆猶抱琵琶半遮面……」

「改變香精行業新格局，一個神秘資本運作者的雄心壯志。」

這樣的新聞標題比比皆是，張英在第二天趕回海都的路上，翻看著這些報紙，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怎麼搞成了這樣？她抓起電話來就給周南了過去，豈不知周南也在皺著眉頭盯著桌上的一摞報紙無語凝噎。

在第二天見報的省市媒體上，很多媒體都採用了「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老總」之類的新聞標題。

多數報道都對蘭海公司這一次的資產重組進行了正面評價，但也有些個別媒體發出了反向思考的聲音，比如《濱海晚報》。

《濱海晚報》的報道中有這麼一段話——

「蘭海公司對於海民源公司的資產重組雖然非常成功，但是，本次重組也暴露了證券市場的一些深層問題。」

「企業虛假上市、虛假信息欺詐行為所形成的損失如何在上市公司、監管者、中介機構、投資者等市場參與者之間分攤？各方的責權利如何科學界定？等等。海民源公司雖保留了法律主體地位，但是通過換股，海民源股東成為蘭海股份股東，獲得了投資補償。但優勝劣汰是證券市場配置資源的結果與形式——不能真正退市，讓投資者承擔投資風險，無疑會嚴重影響證券市場配置資源的效率。」

周南也看了這個報道，不過並沒有放在心上。這麼多媒體參與進來，「一團和氣」是不可能的，肯定會有些反面聲音。況且，人家這也是「深刻反思」，並沒有針對蘭海公司。

但後來周南聽說，海都市有關領導看了這篇報道後大為光火，還親自給《濱海晚報》總編打了一個電話過去「抗議」了一下。只是「抗議」歸「抗議」，已經見報的東西，很難更改了。

這就是站的位置不同，看問題的視野也就不同。周南當然無所謂，但對於海都市官方來說，辛辛苦苦煞費苦心地推進海民源公司的資產重組，目的就在於樹立地方黨委政府的良好形象，確保社會穩定。這一次，是作為政績來宣傳的，出了這種唱反調的報道，市領導心裡不高興也是正常的。

第154章 不要忘了我！

一方面是「最神秘的大老闆」，另一方面是「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老總」，兩番媒體炒作的對象竟然都是周南，如果消息傳了出去，被媒體曝光，不知道也驚掉多少眼球。

跟張英說了說這個，兩人在電話裡各自沉默了一陣，旋即大笑了起來。

「英子，別管這些報道了，也無所謂的，讓他們盡情炒去吧，咱們不要受這種影響，還是老老實實地幹我們的正事！」周南笑道。

張英卻歎了口氣道，「周南，其實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我們這次被曝光了，我們的這種合作營銷策略固然被媒體大肆吹捧，但是……接下來，肯定會引起很多企業的效仿，這樣一來，我們今後再要搞合作，市場就少了很多。」

周南一怔，哈哈笑了起來，「英子，不要太貪心哦，我們吃肉，總得讓別人喝點湯吧。再說了，我們是這種模式的開創者，運作得非常成熟，也有了好幾個成功的案例擺在眼前，我相信，很多大的煙企會主動尋求跟我們合作的。至於一些小煙廠，就漏過去吧。不要說完全的壟斷根本不可能實現，就算是真的壟斷了，那也會產生另外的問題，怕政府就會插手……」

張英長出了一口氣，「那倒也是，以我們目前的生產規模和成熟市場框架，已經很難有香精企業對我們構成實質性的威脅了。對了，馬上就要到夏天了，我想組織公司的優秀員工去外地組團旅遊一次……」

「嗯，很好，有勞有逸，一張一弛文武之道。要想讓員工對企業有歸屬感，我們就必須要推行親情式管理，一味的壓搾工人，那是死路一條。」周南點了點頭，「你路上小心一點，我要出去一趟。」

周南離開公司，開車去了市區的一座商場，今天是母親岳萍的生日，他要給母親買生日禮物。

剛給母親挑好了一件禮物，是一塊售價3000多元的女士名牌手錶，謝冰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電話裡謝冰的聲音有些複雜，也有些低沉，「周南，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情。」

「呵呵，今天咋這麼嚴肅呢，有事兒就說唄。」周南笑笑。

「我要走了……」謝冰一字一頓地輕輕道。

周南吃了一驚，「走？你要上哪走啊？回省城？」

謝冰幽幽一歎，「你在哪呢？我在三環路口，你過來一下吧，我有話跟你說。」

……

……

周南的車還沒有拐過路口，就望見一身嶄新軍裝頭戴大簷帽的謝冰神色嚴肅地來回原地走動著。他趕緊將車停在一旁的空地上，就小跑了過去。

「謝冰，啥事啊，這麼急。」周南招呼道。

謝冰猛然轉身扭頭望著周南，冰冷絕美的容顏上浮蕩著複雜和不捨的神色，那一雙原本冷淡的眸子裡分明透射著隱隱的火熱。

「咋了你這是？」

「周南，對不起，我要走了，今天下午就要走！我被總部抽調到京，要加入維和部隊去非洲……」謝冰眼圈微微一紅，突然又急急道，「我報名的時候，還沒有認識你！另外，我也沒想到上面會抽中我！可能，可能是因為懂外語吧……」

周南大吃一驚，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維和部隊，他聽說過，但沒想到謝冰卻突然就成了維和部隊的人員，這簡直是太意外了。

兩人默默相對，各自無語。

謝冰心情非常複雜，即有些興奮，因為被選中參加維和部隊，對於一個軍人來說那是莫大的榮譽，軍人的使命感和責任感促使她倍加珍視這次的機會；但對於一個剛剛涉入情場的女人來說，她才剛剛喜歡上了周南，兩者正處在需要時間相處和加深感情的關鍵時期，突然接到緊急調令，她心裡又失落和不捨。

周南歎了口氣，輕輕道，「不去行不行？」

「不行。」謝冰堅決地回道，「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總部的調令，我只能服從。」

周南眉梢一揚，「那就去吧。要去多久啊？」

「一年。」謝冰低低道，慢慢垂下頭去，聲音有些發顫。

「給你家裡說了嗎？什麼時候走？我送你！」周南有些悵然若失，他對謝冰雖然還沒有到「愛的死去活來」的程度，但畢竟也是跟他有親密接觸的女人，潛意識裡他早已將謝冰打上了自己周南的標籤。

「下午三點，司令部派車送我，先去軍區集中，然後趕赴京城集訓半個月。應該是七月初出國。」謝冰輕輕咬了咬牙，「我媽不同意，但是我爸堅決支持。周南，我想……」

周南揚了揚手，突然霸道地上前去拉住謝冰的手，「走，跟我上車！」

……

……

海都賓館某房間。

謝冰嶄新的軍裝散落在紅地毯上，而床上，她赤條條的身子裹著一條毛毯癡癡地望著同樣赤身裸體的周南，神色先是非常複雜，旋即慢慢變得充滿了水一樣的柔情蜜意。

她沒有想到，她會以今天這種方式將自己的珍藏了二十多年的身子獻給一個男人，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太迅猛了，以至於她根本沒有拒絕或者猶豫的時間。眼前這個霸道的男人，只說了一句「你是我的女人」後就佔據了她的所有。

離別在即的傷感充斥於謝冰的心底，而從一個女孩成為一個女人的幸福感又迴盪在心頭，兩種近乎冰火兩重天的感覺交織著，讓她眼前一陣迷濛，雙眸充滿了水霧。

「你會想我嗎？」

「傻瓜……別想那麼多了，不就是非洲嘛，又不是去火星，你放心，如果你不回來探親，我就去非洲看你。」周南猛然一把將謝冰嬌柔的身子拉進了懷裡，輕輕撫摸著她如雲的長髮。

周南知道今天這片刻的歡愉已經是謝冰所能接受的底線了，所以他沒有再「亂動手」，如果再不照顧謝冰的情緒，肯定會引起她激烈的「反彈」。如果不是因為分別在即，想必謝冰也絕對不會同意跟他來開房，這麼草率地就獻出了自己的身子。

「真的嗎？你不騙我？」謝冰身子顫抖了一下，猛然抬頭望著周南。

周南嘿嘿一笑，「我保證，我們以一年為限，如果你不回來，我就去非洲看你。」

謝冰猛然回頭來低頭在周南的肩膀上又咬了一口，周南吃痛驚呼道，「你是不是屬狗的，怎麼總喜歡咬人呢！」

「我要讓你記住我！不要忘了我！」謝冰咬著牙道，望著周南肩頭那清晰小巧的牙印。

周南歎了口氣，也猛然俯身下去吻住了謝冰嬌艷的紅唇。熱吻當中，謝冰淚盈滿眶，瘋狂得回應著周南，兩人互相撫摸著竟然不管不顧地又歡好了一次。

完了，謝冰匆匆看了看表，紅著臉匆匆道，「快到點了，我必須得走了，我得歸隊了！」

……

謝冰終於還是走了，坐著一輛軍用吉普，帶著周南送的那塊鑲嵌著紅寶石的女士手錶。周南開車不遠不近地跟著，一路將謝冰送上了高速公路，又在高速公路上跟隨了數十公里，這才折返回來。

謝冰的離開，讓周南的心情變得有些失落。以至於晚上母親的生日宴會上，他的興致都不怎麼高。

吃飯的當口，岳萍奇怪地掃了他一眼，順嘴問了一句，「南南，你怎麼了這是？」

周南搖了搖頭，勉強笑道，「沒怎麼，媽，吃蛋糕啊！」

坐在一旁的林霞嘿嘿笑了起來，大聲道，「老岳啊，你是不知道，南南的心上人走了，他當然是心情不好了……」

岳萍恍然大悟，「你是說警備區的小謝吧？這丫頭不錯，就是怎麼好端端地要出國幹什麼維和部隊。」

「她恐怕自己也沒有想到，會被選上。人家當初報名的時候，還不認識咱們家南南的。不過，也沒有什麼關係吧，去個一頭半年的就回來了——又不是定居國外，怕什麼？南南啊，有道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們還年輕，先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也沒什麼的。」

「我瞭解小謝，這個姑娘心氣驕傲著哩，一般的男人她也看不上，可一旦動了心，就不會變心的，南南，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林霞又不厭其煩地嘟囔了起來。

周南苦笑了一聲，「乾媽，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我們又不是小孩子……好了，您別再叨叨了，真受不了！爸爸，我們喝酒吧。」

周南趕緊端起酒杯來去跟薛遠洋和周寧宇碰杯喝酒，薛遠洋哈哈大笑起來，「好了，我說老林，你就少說兩句吧，看看，咱們南南的臉都紅了……這孩子別看是什麼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老總，但骨子裡還是挺靦腆的……」

周寧宇也笑了笑，「他還靦腆？我看他臉皮比城牆還厚！你看看他在電視上那一陣吹……我看了都臉紅！」

周寧宇說的是蘭海公司新聞發佈會的電視轉播，望著電視上周南那「叱吒風雲指點江山」的樣子，周寧宇心裡雖然滿意欣慰，但嘴上卻還是要數落他兩句的，尤其是當著薛遠洋和林霞的面。

「淨瞎說。」林霞瞪了周寧宇一眼，不高興的嘟囔了一句，「我們家南南有出息哩，老周，你還別不服氣，這孩子肯定比你有出息！」

第155章 孟春婷陞官

第二天，也就是週一，蘭海股份上市的第一天。

蘭海股份當天的表現可以用波瀾壯闊來形容，發行價是15.63元，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蘭海股份就上竄到了28元以上，接近翻番了。由於新股上市首日沒有漲跌停的限制，所以理論上說，新股上市首日可以無限制上漲，反之下跌亦然。

蘭海公司所有員工聚集在會議室裡收看著電視股市行情，行情每次輪換到蘭海股份上，會議室裡都會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和熱烈的掌聲。

周南匆匆走進來，剛一進門，林雪兒就興奮地向他招呼道，「周總，快看，我們的蘭海股份飆起來了……」

其實，新股只要不是太爛，只要有些題材概念什麼的噱頭，一般上市首日都會暴漲，這是股市炒作的規律。所以，周南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漲是正常的，但漲到一定的程度就會開始橫盤了，現在應該是在30左右吧……我估摸著應該最高能衝到33左右，接下來就會開始橫盤調整，而到明天，肯定又會下跌10塊錢左右，能保持在25元就不錯了！」

林雪兒皺了皺眉道，「不會吧，我看現在漲勢正火，衝破40都不是什麼難事！」

說話間，行情輪換了過來，蘭海股份已經高達32.5元，林雪兒得意地瞥了周南一眼，「怎麼樣，周總，這回你判斷錯了吧？我就說了，我們這一次的資產重組被市場期待了這麼久，同時我們還有新能源和高科技的概念在裡面，股民不追捧才怪。」

周南淡然一笑，逕自坐了下去。馬曉靜趕緊給他端過一杯可樂過來，周南瞥了她一眼，笑笑，「謝謝，不過，曉靜，我不喝咖啡，我還是喜歡喝茶。」

自打林雪兒這個「海外人士」擔任蘭海公司主管行政的副總之後，蘭海公司裡就開始流行「海外作風」——比如，喝咖啡和喝飲料的人就多了起來。就連招待客人，林雪兒都會讓人同時準備一份咖啡。

所以，公司裡咖啡隨時有，也算是一大特色了。

馬曉靜趕緊笑道，「好，我馬上去給你泡茶。」

「算了，不用麻煩了，我剛在辦公室喝過，別弄了。」周南搖搖頭，示意馬曉靜坐下來。

林雪兒瞥了周南一眼，「周總，還是嘗試著喝點咖啡吧，即提神又養生，我保證你喝了之後再也不願意喝茶了……曉靜，我那裡有美洲進口的原味咖啡，一會你給周總帶一包過去。」

周南淡淡一笑，「謝謝，不用，我喝不習慣這個東西，偶然喝一次也未嘗不可，但要讓我用它替代茶，那是不可能的。」

林雪兒不再堅持，不過，看她那神情，肯定是在心裡腹誹著周南是個土包子。

周南淡然一笑，也沒有放在心上，繼續看股票價格。

果然不出周南所料，蘭海股份很快就沖高回落，然後開始橫盤。周南呵呵一笑，知道今天基本上就這樣了，就起身率先離去。

……

……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剛坐下，孟春婷的電話就追了過來，「周南，你過來一下，我有急事找你！」

周南一怔，但還是起身又開車趕去了總公司那邊。孟春婷的辦公室無人，只有她一人站在窗前，沉思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婷姐……找我有事？這麼急？」周南笑了笑，走過去，正要習慣性地抱一抱孟春婷，卻被孟春婷輕盈地躲避了開去。

「你別鬧，我有正事跟你談呢！」孟春婷皺了皺眉，「你坐下。」

「呵呵，這麼正式和嚴肅啊，啥事？我洗耳恭聽！」

孟春婷歎了口氣道，「剛才組織部找我談話了。」

「要陞官？」周南眼前一亮，嘿嘿笑道，「好事嘛，幹嘛這麼垂頭喪氣的？」

孟春婷又歎息道，「陞官是好事，但是如果我離開了公司，你怎麼辦？」

周南苦笑起來，「唉，我說婷姐，你有沒有搞錯啊，好像我一直在你的保護傘之下，見不得風雨似地，你陞官走了，我就沒法干了？我還是當我的蘭海公司總經理就是！我的任期還有三年吶！」

「說說，調你去哪個部門？還是區縣？」

孟春婷目光溫柔的凝望著周南，頓時也笑了，感覺自己有些敏感和神經質了。是啊，周南又不是小孩子，她離開公司，周南一切會照舊，只是可能有些事情就要多動動腦子了，不像孟春婷在的時候可以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因為孟春婷已經提前給他掃清了障礙。

「市建委，倒是沒有走遠。」孟春婷微微一笑，心頭說不興奮那是假的。她圖謀建委主任這個位子多時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當初她是因為沒有當上建委主任，才從建委副主任的位子上來到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但一直保留著市建委黨委委員的黨內職務，就是為了日後再次上位打基礎。

「建委的胡主任調任規劃局局長，我接他的班。不過，你先別往外說，組織部的任命要過兩天才能下來。」孟春婷叮囑了一聲。

周南點點頭，「我怎麼能亂說？誰接你的班？」

孟春婷長出了一口氣，「這正是我擔心的，是趙春林。他對你一直都……再加上他跟徐建國不對付，往後你可要注意一點，不要跟他起衝突。雖然你現在蘭海公司，但不要忘了，你始終是代表國有資產和大股東出任總經理的，我走之後，肯定要改選趙春林當董事長……」

周南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卻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他是領導，我尊重他就是，但他總不能有事沒事地就找我的麻煩吧？」

孟春婷遲疑了一下，「應該不會，他這個人架子很大，雖然這些年被我壓制著，但他的權力慾望是很大的……同時，這個人很能記仇，你注意一下不要跟他起衝突。有你爸爸和薛秘書長在，他應該不會太過分。」

周南微微一笑，「我做人做事問心無愧，有沒有我爸都一樣。算了，今天給你慶祝一下，叫上陳曦，至於這些事情，你就別再胡思亂想了……退一步來講，你不還是公司的上級主管部門領導嘛，有你在，我怕啥？」

……

……

當天晚上，周南陪著孟春婷母女好好慶祝了一番。雖然他嘴上說著無所謂，但心裡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他跟趙春林之間談不上什麼「仇恨」，但關係也太一般。而且，因為上次康戰國提拔的事情，其實與趙春林還有一點小小的「摩擦」。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

最重要的是，趙春林突然被提拔了起來，這說明他背後有人——要知道，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一把手，是正處級崗位，調配權在市裡主要領導手裡。最起碼，趙春林能得到這個位置，有市裡領導給他說話，要不然，也輪不到他接班，別看他是公司二把手。

一個單位的正職調離，很少有二把手直接上位的，大多數情況都是上面空降一個下來。在海都市，基本上都是這種情況。就像市建委主任胡宗生調任規劃局局長，孟春婷上位，第一副主任沒有接班是一個道理。

而以周南和孟春婷的關係，孟春婷此番被提拔（雖然是平級，但從企業到政府部門也可視為提拔）應該是比較突然和意外的。換言之，這不是孟春婷努力活動的結果。如果孟春婷活動了，周南不可能不知道。

表面上看，孟春婷這次被提拔，是因為海民源公司的資產重組成功，有了亮眼的政績。但實際上卻不然。如果有成績就被提拔，而且還是上級主動提拔，官場上就沒有投機鑽營甚至是跑官賣官的說法了，大家都努力工作，只要幹出成績都能陞官，還投個什麼機鑽個什麼營呢？

從這個意義上說，孟春婷這次被提拔，更像是給趙春林倒空兒，騰位置。

而這，正是周南隱隱有些擔心的地方。如果趙春林有了強力的後台，說不定他會有些小動作。

但周南並不認為趙春林能對他怎麼樣，這種擔心的念頭也只是瞬間的念頭，一閃而逝罷了。他甚至都沒有主動開口向自己乾爹薛遠洋打聽一下趙春林的被提拔，究竟有沒有「內幕」。

……

……

時光飛逝，一轉眼就是6月中旬。

上午，周南正在辦公室翻看財務部報上來的賬目情況。董啟亮突然敲門進來喘息道，「周總，接總公司通知，一會市委組織部要來公司宣佈任命，總公司辦公室通知，讓我們幾個人都回去開會。」

周南幾個人還屬於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中層以上幹部，在編的，所以公司開會也要通知他們。

周南早就心裡有數，也就沒有吃驚，只是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了，你去安排輛車，我們一起過去。」

董啟亮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匆匆跑了去。

等周南離開辦公室下樓去的時候，董啟亮和孫小蘭已經等候在了車上。馬曉靜帶隊去香港蘭氏企業總部學習，剛啟程沒兩天，自然是沒法參加這個會了。

第156章 飛騰要上市

周南帶著董啟亮和孫小蘭走進了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會議中心，一邊跟相熟的公司中層幹部寒暄打招呼，一邊隨意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不多時，市委組織部一個副部長帶著幹部一科的科長，在孟春婷和趙春林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結果沒有任何意外。孟春婷被任命為市建委黨委書記、主任，趙春林則被任命為公司黨委書記、總經理。

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一夜之間變了天，這對於公司中層以上幹部的衝擊是無比巨大的。對於普通職工來說，誰當一把手是無所謂的事情，頂多是私底下議論兩天就罷了。

但對於中層就不一樣了，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孟春婷提拔的中層幹部，趙春林還會不會用？答案其實並不複雜。最起碼，一些要害部門的崗位，他是鐵定要調整了。

比如財務科，辦公室，供銷科之類。

旁邊的人議論紛紛，包括周南身邊的孫小蘭和董啟亮，只有周南無動於衷。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隨便趙春林怎麼折騰，又干他鳥事。他專心在蘭海公司做事，同時兼顧自己的飛騰集團，管不了這麼多。其實在周南心底裡，他執掌的蘭海公司跟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已經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單位，他所有的精力都已經從這邊轉移到了蘭海公司。

開完會，公司班子成員在趙春林的召集下，設宴為孟春婷送行。臨吃飯的時候，趙春林突然掃了眾人一眼，向著辦公室主任戴龍皺眉道，「老戴，蘭海公司的小周呢？他是總經理助理，也算是公司班子成員，今天給孟總送行，他怎麼不留下？」

孟春婷正在側首跟徐建國說話，突然聽到趙春林提及周南，就猛然回頭過來。

戴龍尷尬而恭謹地笑了笑，「趙總，周總說蘭海公司那邊來了蘭氏企業的代表，他必須要出面接待，所以讓我跟您說一聲，請假了。」

趙春林不高興地沉聲道，「這個小周，真不像話！孟總今天高昇，這是公司的大事，他作為班子成員怎麼能不來參加？嗯？香港人來了，讓他的副職去接待就成了，還需要他親自出馬，這麼分不清主次？」

「不是孟總高昇是大事，而是你趙總接班才是大事吧……」戴龍心裡苦笑起來，但臉上卻還是一臉恭謹之色，絲毫不敢表現出來。要知道，他可是孟春婷提拔的辦公室主任，辦公室主任是一把手身邊的重要心腹，孟春婷一走，趙春林隨便找個借口就能把他換了，戴龍此刻正在惶然間，怎麼敢有絲毫的怠慢？

「老戴，你馬上給小周打電話，讓他趕緊過來！孟總這麼看重他，孟總走了，他連這點情分都沒有嘛！」趙春林大刺刺地揮舞著手臂。

孟春婷暗暗一皺眉，知道趙春林是想要借題發揮了。

「老趙啊，周南這兩天是挺忙的，蘭海公司是上市公司，跟我們這邊的情況還不一樣，規範運作，急需大量的管理人才……蘭氏企業調配過來一批中層，剛剛到位，他肯定要出面接待一下。呵呵，大事要緊，吃飯是小事——好了，咱們開始吧？」

雖然孟春婷這麼替周南說話，趙春林不好再說什麼，但他卻還是向戴龍投過去陰冷的一瞥。戴龍心裡一驚，趕緊悄然起身去再次給周南打電話。

周南接到戴龍電話時正在給香港蘭氏企業派來到位的5名中層管理人員開會，聽說趙春林非要讓他回去陪酒，不由有些生氣，他壓低聲音道，「戴主任，我這裡一堆事情，忙得要死，非得讓我回去陪什麼酒喲？！」

戴龍苦笑道，「周總，我也沒得辦法喲，趙總非要堅持……周總，要不然給領導一個面子，你過來打個照面？隨便喝幾杯酒再走，也成嘛！」

周南嘴上淡淡一笑，「戴主任，我這邊正在開會，等我開完會再說吧。」

戴龍還要再說什麼，周南卻已經掛了電話。

周南心裡其實很明白，趙春林這樣做無非是想要給他一個下馬威。但是，周南卻偏偏不吃這一套。一把手又如何？他能管得住海都市石油煤氣公司，還管不到蘭海公司來。

……

……

孟春婷走後，趙春林上任。

可以說暴發戶是什麼樣，趙春林就是一個什麼樣。驟然當上一把手，之前被壓制了七八年的權力慾望，幾乎是在一夜之間高速膨脹起來，到了一個無與倫比的高度。

在短短三個月之間，他正事沒有干一點，卻先後調整了兩次幹部。第一輪是公司機關，所有的中層幹部就地免職，然後重新搞競爭上崗；第二次是下屬分公司和子公司的中層以上領導，同樣也是就地免職然後競爭上崗。

辦公室主任戴龍、財務科科長趙霞、供銷科科長陳星等一批要害崗位的中層幹部被調整下來，有的被發配到三產單位，而有的乾脆被貶成了一般管理人員。

一時間，公司中層幹部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總公司這邊的動靜周南洞若觀火，只是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趙春林如何折騰，都置之不理。他現在已經不單純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中層幹部了，他還是蘭海公司總經理，這是蘭海公司董事會任命的職務，趙春林動不了他。

另外，周南還是市建委的正科級掛職幹部，行管辦副主任，這個職務趙春林更是無能為力。

況且，周南現在正在考慮一件大事，也沒有精力關心趙春林的事情。

以目前的狀況而言，飛騰集團的發展已經遭遇到了第一個發展的瓶頸。市場接近飽和，利潤增長的速度也逐步放緩了下來，如果這樣保持下去，飛騰集團當然還是會不斷發展壯大，因為資本的積累本身就是一個滾雪球的過程。

但這個「滾雪球」的過程卻會相對長一些，而周南卻等不了這麼久的時間。

所以，周南覺得，必須要盡快突破這個發展的瓶頸，從而實現新一輪的經濟騰飛。但突破這個瓶頸，需要一個契機。在周南看來，這個契機就是上市融資。而上市的捷徑就是借殼上市。

但在國內股市上市，縱然是借殼上市，也需要很久的時間。而更重要的是，他苦於找不到合適的「殼子」。

一次偶然的機會，在跟劉傑的通電話中，周南無意中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在港交所上市的本港企業裡特科技有限公司，因為市場形勢惡化，連年虧損，其大股東——一家台灣的企業半路撤資，搞得裡特科技非常狼狽，股市上股票的走勢也是逐步陰跌，公司頻臨破產。

周南得到這個消息，立即讓張英和崔靜辦理手續，以參加入港旅行團的形式去了香港，而在兩人抵達香港之前，周南已經電話讓自己還在香港蘭氏企業學習培訓的下屬馬曉靜出面，跟裡特科技的人有了一次初步的接觸。

直到這個時候，馬曉靜這才知道，原來周南自己竟然也創立了一家企業，而且在短短不到二年的時間裡，發展這麼快，做得這麼大！

裡特科技的董事長黃亞明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在大馬出生。他從開皮包公司起家，到成為擁有近億港幣資產的上市公司，中間經過了十年的時間。90年-95年是黃亞明事業的巔峰期，但從96年年初開始，他的事業就走了下坡路，至今更是淒慘。

市場形勢惡化經營不善，公司重要股東台灣的名藍公司中途突然撤資，裡特科技就處在了內憂外患的風雨飄搖之中。

黃亞明從今年年初開始就跟一些香港本地企業談合作，但以如今裡特科技這個爛攤子，沒有人願意投資進來。萬般無奈之下，黃亞明就產生了出售公司股權的念頭，他迫切想要將公司轉手，然後自己帶著現金去大馬養老。

就在這個時候，內地一家實力不俗的民營企業集團——飛騰集團突然找上門來，黃亞明心裡自然是大喜，趕緊就跟張英和崔靜兩人展開了實質性的談判。

一個想要轉手，一個想要借殼在香港上市，可謂是一拍即合。

真正需要談判的不是「要不要合作」，而是收購或者說叫資產重組的價格以及形式。

張英和崔靜是藉著旅行團的機會赴港的，在香港停留的時間很短暫，這短短兩天也談不出一個真正的結果來，只是匆匆跟黃亞明簽了一個合作的意向協議。

雙方約定，黃亞明馬上趕到海都來，繼續跟飛騰集團往深處談，談具體的價格和操作細節。

……

……

張英給周南發了一個傳真過來，把黃亞明代表裡特科技公司提出的幾點要求列了出來，讓周南過目。

周南正在伏案看著材料，董啟亮又敲門進來，說是總公司通知，下午一點召開全公司中層幹部大會，要求周南和在蘭海公司的董啟亮、馬曉靜和孫小蘭參加。

周南正在忙著，頭也沒有抬就草草道，「老董，你和小蘭去吧，我就不去了，我手頭上事情太多。去吧。」

董啟亮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說什麼，悄然退了出去。

第157章 刀兵相見

下午一點的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中層以上幹部大會，這還是趙春林走馬上任以後的第一次全體人員大會，同時也是他頻頻向中層幹部開刀初步安排好「自己人」之後的第一次會議。

其意在於什麼，不言自明瞭。

如果說前面的幹部調整在於立威，屬於權力利益的更迭的必須，那麼，此次開會的目的無非就是展示他的個人權威了。

正是因為如此，董啟亮才對周南的「不理睬」態度感覺有些頭大。目前的趙春林正在氣焰囂張的盛頭上，周南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給他面子，會不會引起趙春林的強烈反彈？

董啟亮心裡非常擔憂，在去公司的路上，他和孫小蘭都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在兩人看來，周南有背景，有當公安局局長的老爸和當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的乾爹在，趙春林要動他肯定會有諸多顧慮；周南還有能力和素質，目前很多人就算是傻子也都能明白，這是一個驚采絕艷的商業運作的天才人物，在企業管理方面很有天賦。況且，香港蘭氏企業能跟公司合作，與周南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如果周南離開，香港方面肯定會非常惱火，對雙方的合作埋下隱患。

結合種種因素，周南當然不懼趙春林。

但董啟亮和孫小蘭這些人就不一樣了，他們能在蘭海公司工作，完全是因為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派遣，一旦趙春林跟周南撕破臉皮，刀兵相見，最大的犧牲品就是他們，他們很可能被趙春林調回公司去。

而回去之後，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說不準，連中層幹部的身份都保不住。

雖然說是一點開會，但其實，很多幹部在中午匆匆吃了點飯就趕了過來。

董啟亮和孫小蘭兩人趕過去的時候，大部分中層幹部以及分公司的人員都已經到場。會議室裡鴉雀無聲，眾人都默然坐在那裡，有的隨意翻看報紙，有的在本子上寫寫畫畫，靜靜等待著趙春林這個新一把手的到來。

新官上任三把火，趙春林已經燒了兩把，最後一把火會怎麼燒，現在還是一個懸念。但誰也不想成為趙春林最後一把火中，被熊熊燃燒的「灰燼」。

董啟亮和孫小蘭悄然找了一個角落坐下，兩人面面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不多時，很多公司領導也慢慢來到了會議室。眾人驚訝地注意到，與以往公司開會不同的是，所有的班子成員都沒有上主席台，而是神色複雜地都坐在了台下的第一排處。由此可見，趙春林威壓之下，已經波及這些公司領導，能上主席台的人，大概只有趙春林一人了。

孟春婷雖然也很強勢，但與趙春林這個個人乾綱獨斷的風格相比，還是遜色不少了。

過了幾分鐘，趙春林在新任辦公室主任王階的陪同下，慢慢走進了會議室。王階恭謹的給趙春林拿著筆記本和水杯子，然後又向眾人做了一個鼓掌的暗示。

王階原來是普通科員，是供銷科的普通業務員，一直跟趙春林走得較近。趙春林上台後，沒有幾天就把戴龍踢走，換上了王階。因此，對於王階來說，趙春林就是恩人。

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眾人的神色越加複雜。

趙春林慢慢矜持著走上主席台，坐下，然後目光威嚴地向下掃視了一遍，又猛然擺了擺手，熱烈的掌聲頓時停息。

一人獨坐高台，以下皆是螻蟻。

唯我獨尊的莫名興奮感湧蕩在趙春林的心頭，他面色慢慢變得紅潤起來。當了這麼多年的副職，突然一下子翻身做了主人，這種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想怎麼便怎麼的權力風光，讓趙春林這兩天多少有些迷失方向。不過，他渾然不覺。

「王主任，按照花名冊點下名。」趙春林低沉的聲音迴盪在全場之上。

王階一怔，拿著花名冊回頭望了趙春林一眼，意思是公司領導的名字還念不念，但趙春林神色冷厲，王階心裡一顫，趕緊回頭來大聲開始點名。

「徐建國！」

徐建國坐在那裡神色麻木地皺著眉頭，淡淡道，「來了……」

「李磊！」

公司副總李磊也勉強回了一句，「在。」

……

……

王階按照花名冊一個個地點著名，最後就點到了周南。

「周南！」王階喊了一聲，下面無人應答。

「周南！蘭海公司的周總來了沒有？」王階又喊了一聲。

董啟亮神色尷尬地起身道，「王主任，周總正在接待外商，請假來不了了，讓我來替他開會！」

王階一怔，卻是沒有說什麼，但坐在台上的趙春林卻冷然插話道，「怎麼回事？公司開會，他怎麼不來？不要總找這些借口，雖然人在蘭海公司，但也是公司管理的幹部，怎麼，當上上市公司總經理，就覺得翅膀硬了？不服公司管理？這樣可不行！」

「王主任，會後你親自給周南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趟。同時，我也宣佈一條工作紀律，以後凡是公司召開大會，任何下屬公司的領導，只要你是公司在冊、在編的幹部，就必須要接受公司的管理，不許無故不到會！要記住，你們是公司派遣出去任職的……公司既然能任命你，也能免了你的職！」

「繼續點名。」趙春林冷然擺手。

「董啟亮。」

董啟亮趕緊起身答道。

「孫小蘭！」

孫小蘭也起身應答。

「馬曉靜！」

王階點到馬曉靜的名字，董啟亮再次尷尬地起身來解釋道，「王主任，馬曉靜被公司派遣去了香港蘭氏企業參加培訓，人暫時還在香港！」

砰！台上的趙春林非常不高興地拍了一下桌案，抓過話筒大聲道，「去了香港？你們想去就去？有沒有報請公司批准？嗯？」

董啟亮無語地垂下頭去。

孫小蘭有些不甘心地勇敢地大聲回了一句，「趙總，這一次馬曉靜帶隊去香港學習，是蘭海公司董事會批准的，孟總都簽了字的！」

趙春林冷森森地望著孫小蘭，淡淡一笑，再也沒有說什麼。

他就是再「張狂」，涉及前任領導，涉及市建委主任孟春婷，他也不能不收斂幾分。但此刻他望向孫小蘭的目光中，已經充滿了淡淡的火氣。

會議繼續進行，趙春林坐在台上用他那故作的威嚴口吻講著話，董啟亮則無奈的望著孫小蘭，歎息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小蘭，你這回闖大禍了！」

「怕什麼？我們在蘭海公司，有周總頂著，我們怕什麼。」孫小蘭不以為意地回了一句。

「唉……他動不了周總，還動不了我們？他越是動不了周總，他就會越快拿我們三個人下手出氣！」董啟亮歎了口氣，聲音稍大了些，便引來了周邊幹部的矚目，他便默然沉默了下去，再也不說什麼。

……

……

蘭海公司總經理辦公室。

董啟亮和孫小蘭開完會回去準備去給周南匯報的時候，周南正在跟張英通電話，因為裡特科技老闆黃亞明已經乘飛機悄然趕到了海都。為了避免引起香港媒體的關注，黃亞明此行非常低調，只帶著一個助理便趕了來。

「周南，無論如何，你這個集團公司董事長必須要出面接待一下了，你要是再不出面，人家會認為咱們沒有誠意！再說了，黃亞明遠道而來，我們從禮節上說，也得盡盡地主之誼！」

張英的話說完，周南沉吟了一下笑道，「也是，我就出面跟他談談。不過，我時間有限，就不出面請他吃飯了，你和崔靜還有公司其他幾個副總，出面宴請他就是。」

「不過，英子，你務必要把握好分寸，不能讓這個香港人認為，我們急於尋找殼子借殼上市，要做出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否則，我擔心他會坐地起價甚至是漫天要價。」

張英撅了撅嘴嗔道，「看你說的，好像我是三歲孩子似的……我當然不會表現得太急切，從頭至尾，這個事情，都是他急過我們，這個人啊，他其實是想把資產變現為現金，然後脫身離開，回大馬養老。」

「他越是這樣，我們就越要沉住氣。」周南嘿嘿一笑，「先等香港那邊回話了再說，我通過香港的蘭氏企業，正派人暗中調查裡特科技真正的資產狀況，雖然我們只是借殼上市，但也不能買很爛的一個攤子。」

「香港蘭氏企業？哦，你們的合作方。」張英哦了一聲，「黃亞明提出來的要求你都看了嘛？我個人覺得，他的要求還不算太過分，而且這人也挺實在，可能是他急於脫身的緣故，也沒有提太離譜的要求。」

「看了，雖然原則上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我們還是要壓壓他，讓他再讓步一些。」周南聽見有人敲門，這才匆匆壓低聲音道，「資金方面準備得怎麼樣了？這可是最關鍵的。如果資金上有困難，我想辦法找找香港的蘭氏企業方面，爭取一下支持。當然了，這只是最後的下下策。」

第158章 釜底抽薪

「應該沒問題，以我們目前的財務和資產狀況，各個銀行都搶著給我們貸款。我們的自籌資金加上銀行貸款，拿下這次重組，足夠了！」

「英子，記住，在運作真正成功之前，任何一點風聲都不要洩露出去。算了，今天你們宴請黃亞明，不要讓其他人參與了，就你和崔靜兩個人吧，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好了，我這裡來人了，晚上我過去。」

「好，我明白了，你放心吧，一定不會走漏風聲的。」

周南匆匆掛了電話，這才定了定神，沉聲道，「進來！」

董啟亮和孫小蘭並肩走了進去。

「周總！」

「會開完了？呵呵，坐吧。」周南掃了兩人一眼，突然訝然道，「小蘭啊，怎麼臉色不太好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孫小蘭眼圈一紅，突然起身衝到周南桌子跟前，顫聲道，「周總，你要幫幫我們！」

周南皺了皺眉，「你不要著急，坐下慢慢說——老董，你來說！」

董啟亮歎了口氣道，「周總，其實會議也沒有什麼主要內容，就是公司宣佈了一件事情，說是要推進公司內部各單位之間的中層幹部交流……」

「會上，周總和馬曉靜沒有參會，趙總很生氣，點名批評了我們蘭海公司……」董啟亮猶豫了一下，又輕輕道。

「哦？」周南淡淡一笑，「就因為沒去開會，就點名批評我們——是點我的名吧？呵呵，算了，領導批評也很正常，不要太放在心上了。你們看看我，趙總自打上任以來，已經點名不點名的、公開非公開的批評我好幾次了，我都沒有放在心上。是不是？要學得臉皮厚一點！」

董啟亮心道，這哪裡是臉皮厚薄的問題？你當然是不在乎了，可我們……哪敢不在乎？

孫小蘭哽咽道，「開完會，徐書記找我們談話，說是公司黨委決定，為了增強公司範圍內中層幹部的流動性和人才的交流，要把我、老董還有馬曉靜三個人從蘭海公司調走，到液化氣分公司去任職，然後公司會盡快調整三名中層幹部來蘭海公司任職。」

周南面色一沉，心道：這趙春林最終還是急不可耐地要向我開刀了？動不了我，就要動我的下屬？

「周總，我們……怎麼辦？」董啟亮有些費勁地低低問道，眼中滿是慌亂和央求之色。

周南冷然沉聲道，「公司要調你們，怎麼不提前給我打聲招呼？」

「徐書記說了，馬上就會找周總談話。說是先提前跟我們打個招呼。」孫小蘭插話道。

周南嘴角突然浮起一抹冷厲的笑容來，他明白，徐建國這是通過這種方式在暗示他要做好各種準備了。

其實周南覺得很無奈，他本無心跟趙春林對上，趙春林怎麼囂張那是他的事情，他只想抓好蘭海公司的工作，完了同時兼顧自己的飛騰集團，也不想去總公司那邊爭什麼。但這趙春林似乎是魔怔了一般，最近死活就瞄上了他和蘭海公司。

是權力慾望膨脹的緣故吧。他想要插手進來，無非還是為了權力。想起趙春林上任當天，就派人過來讓周南向香港方面提出要盡快召開董事會，改選董事長的要求，心裡就洞若觀火了。

權力的心態是很微妙的，蘭海公司越是插手不進來，趙春林就越想插手，哪怕是不擇手段，他也準備拿下蘭海公司來。他想把蘭海公司弄成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分公司一樣直接進行管理，卻不知，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你們兩個也不要太緊張。」周南神色平靜了下來，「你們是蘭海公司正式聘任的中層管理人員，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也不能讓你們離職。況且，我們是上市公司，有規範的運作體制和嚴格的管理制度，你們作為公司重要的部門經理，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聽到周南這樣說，孫小蘭惶急的心這才逐步安定了下來。她的心思比較簡單和單純，只要周南肯管她，她就不會有事。這麼久了，周南的事實表現已經讓她產生了近乎崇拜一般的信任。

「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你們願不願意真正留在蘭海公司工作。如果願意，其實我說實話，總公司那邊的那個所謂的編制，不要也罷，你們說是不是這樣？給你們開工資的是蘭海公司，不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周南慢條斯理地抽出一根煙點上，然後又扔了一根給董啟亮。

董啟亮和孫小蘭對視了一眼，兩人沒有任何猶豫，立即齊聲道，「周總，我們從跟你來到蘭海公司的第一天開始，就做好了思想準備。我們在路上就商量好了，如果周南不拋棄我們，我們就一心在蘭海公司跟著周總干！」

兩人在路上確實下定了決心。蘭海公司的收入遠遠不是總公司能比的，而將來的發展前途更是沒法比。蘭海公司不僅有港資背景，還是上市公司，同時又有周南這個能量巨大的天才一般的經理人在掌舵，將來肯定會興旺發達，能在上市公司做中層乃至高層，國有企業那點編製還算什麼？

他們跟周南不一樣，周南是代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這個大股東出任蘭海公司總經理，他不能辭職，他要跟總公司辭去關係，這邊的任職就不能名正言順；而董啟亮、孫小蘭和馬曉靜則不一樣，他們不過是中層，只要辭職，以個人身份入職蘭海公司並被周南這個總經理聘任，趙春林就拿他們沒辦法。

周南向董啟亮瞥了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們還怕什麼？老董，你打電話問問馬曉靜的意思。」

董啟亮點點頭，就在周南的辦公室裡，撥通了遠在香港的馬曉靜的電話。在電話裡跟馬曉靜簡單說了說情況，頗有心思的馬曉靜立即表示要跟他和孫小蘭一起共進退。

對周南瞭解得越深，馬曉靜就越加癡迷。拋開個人的感情不說，單單從工作的角度來看，跟著周南干，也遠遠比在公司要強上百倍。周南手底下還有一個私人企業集團，就算是蘭海公司垮了，還有飛騰集團，以周南寬待下屬非常護犢子的性格來看，他斷然不會讓他們這些鐵桿下屬吃虧的。

「周總，馬曉靜的態度很明確，她不會離開蘭海公司的。」董啟亮有些神色複雜地瞥了周南一眼，其實馬曉靜的原話是「我是不會離開周總的」，但對於董啟亮來說，這句話到了嘴邊就下意識地加了一點小小的篡改。

董啟亮早就對馬曉靜死了心，因為他知道，以周南的優秀來說，馬曉靜迷戀上周南，他根本就沒有一絲機會。況且，他已經鐵了心要跟周南走到底，就必須要百分百收斂起自己的個人情感來，不能因此讓周南心生反感。

「好了，你們先回去工作吧，我去公司找找徐書記。我估摸著，公司領導正等著我過去呢。」周南擺了擺手道。

……

……

周南真的去了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先去跟徐建國談了一會，然後又找上了趙春林。不過，跟趙春林談了一會，儘管他不想談崩，但結果卻還是崩了。

在周南看來，他已經忍讓了很多，但在趙春林心裡，周南的一言一行就是在挑釁他這個公司一把手的無上權威。

「小周啊，蘭海公司的成功上市，是公司今年以來最大的一項工作。你們的管理非常規範，這一點必須要承認。因此呢，公司黨委準備抽調董啟亮、孫小蘭和馬曉靜三位同志回來，到液化氣分公司任職，然後跟液化氣分公司的三位同志對調……這樣一來，不僅增強了公司幹部的流動性，有利於整個幹部隊伍的健康成長，還可以給一些中層幹部創造一個學習鍛煉的機會，讓他們去你們那裡磨練兩年……」

周南面不改色，心裡卻冷笑了起來：準備拿蘭海公司當培訓機構嗎？還磨練兩年？你的意思無非是想要釜底抽薪，溫水煮青蛙，想先從董啟亮三個人下手，逐步開始對準我！想要在我下面安排幾個釘子？如意算盤倒是不錯，但是這絕對不可能！

如果這一次我鬆了口，下一步你還不知道要幹什麼。

「趙總，這樣啊……有些難度喲。」周南笑了笑，「不是我不支持總公司的幹部培養工作，只是董啟亮這三個人是蘭海公司在職的重要中層管理人員，他們才剛剛熟悉工作，如果就這樣走了，會直接影響到公司的運轉的。」

「再說了，我們畢竟是上市公司，內部管理人員的變動，很可能就會影響到股市方面……」

「這樣吧，趙總，我回去跟香港方面的代表談一談，看看能不能騰出幾個崗位來安排總公司的人進來學習培訓一下。」周南想了想又道，「同時呢，我也可以代替公司向香港的蘭氏企業提出申請，可以讓總公司組織一批中層管理人員去香港學習嘛！人家是跨國大集團，管理先進……」

第159章 徹底翻臉

趙春林臉色一沉，他不高興地擺了擺手道，「小周，你要明白，董啟亮三個人不僅是蘭海公司的中層，還是公司派出的中層幹部，公司要調整就調整了，跟香港人商量什麼？」

「再說了，這個企業是我們控股，不能事事都要香港人掣肘！事事都聽香港人的，咱們自己的利益怎麼得到保障？國有資產怎麼保值增值？要記住你的身份嘛，你還是公司的總經理助理，你代表公司出任蘭海公司總經理，要為總公司分擔一些責任嘛，嗯？」

趙春林這話就分明有些威脅的味道了。

周南面上雖然溫和的笑著，但心裡卻在冷笑。

「趙總，請總公司領導理解一下，蘭海公司不僅是合資企業、還是上市公司，有嚴格規範的制度，不是我一個總經理說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周南的堅持不讓步，讓趙春林馬上就失去了耐心，看在周寧宇和薛遠洋的面上，他覺得自己已經給足了周南面子，但周南一直油鹽不進，無視他的領導權威，讓他心裡非常憤怒。

「這個問題是公司黨委的決定，沒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趙春林擺了擺手，「你先回去，我還有個會要開。」

見那趙春林惱羞成怒準備逐客，周南心裡也是火氣冒出，霍然起身冷冷道，「趙總，我再次聲明一遍，蘭海公司高級管理人員的變動，必須要經過蘭海公司董事會的批准，沒有董事會的批准，任何人在任期內都不許隨便離職！」

「我說了不算，如果趙總一定要這樣做，請您跟香港人去溝通吧。」

周南其實也早就失去了耐心，既然趙春林撕破了臉皮，那就不妨赤裸相對吧。

周南扭頭就要離開。

砰！

趙春林猛然一拍桌案，憤怒地咆哮道，「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還是不是黨員？你還是不是公司的總經理助理？公司黨委的決定你竟敢拒不執行？」

「我沒覺得我態度有問題，我反倒是覺得趙總的態度似乎有問題。」周南回頭來毫不畏懼地淡淡凝望著氣急敗壞的趙春林，冷冷道，「上市公司有上市公司的規範，不是誰能一個人說了算，這點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也是這樣。」

「你……」趙春林又是拍了一下桌案，「你沒有組織紀律，我要撤了你的職！」

周南突然微微笑了起來，「趙總，你可以撤我的職，可是我認為呢，我這個蘭海公司總經理，是蘭海公司董事會聘任的，不是說免就免的。按照公司法和上市公司監管有關規定，上市公司老總的更換，還是要報告上級主管部門和證監會的。」

「另外，我大概還需要提醒趙總的是，我同時還是市建委正科級的掛職幹部，組織任命在那裡，大概也不是公司黨委能免的。」

說完，周南飄然而去，剩下趙春林一個人氣吼吼地站在那裡喘著粗氣，面色陰沉如水。

……

……

在趙春林看來，周南是依仗著父親周寧宇和乾爹薛遠洋的權勢，不把他這個公司一把手放在眼裡，其實從頭至尾周南都沒有向他發起過什麼挑釁，只是他想要盡快插手蘭海公司，安排自己的手下進去從而架空周南的權力，這才引起了周南的堅決抵抗。

「公安局局長和市委辦主任很牛逼啊……但是老子也不怕了你們！」趙春林冷冷的笑著，想起自己身後的那位市裡的大領導，他面目上的冷笑就變得極其猙獰起來。

抓起電話，趙春林向辦公室主任王階冷冷道，「你和政工科的小李過來一趟！」

辦公室主任王階和政工科科長李瓊一起走了進來，神色恭謹，看出趙春林心情非常糟糕，他們也不禁有些誠惶誠恐。

「你們兩個商量一下，以公司黨委的名義起草一個文件……根據工作需要，免去周南公司總經理助理的職務，同時調任董啟亮、馬曉靜和孫小蘭去液化石油氣公司任職。」

趙春林的話一出口，王階和李瓊嚇了一跳，趙春林這是在拿周南開刀啊！總經理助理啊，竟然說免就免了……連黨委會都不開？

況且，這周南的總經理助理職務是前任一把手、現任市建委主任孟春婷親自提拔的，趙春林這樣弄，會不會得罪了孟春婷？還有，這周南的背後有市局局長周寧宇和市委辦主任薛遠洋，趙春林這麼肆無忌憚地收拾周南，難道就不怕……

但趙春林的決定在時下的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來說就是聖旨，王階和李瓊這兩個趙春林新提拔的幹部不敢多言，只是立即點頭應是，出去按照趙春林的意思是起草文件，同時也下了一個電話通知，說是趙總緊急召集臨時黨委會。

雖然孟春婷已經離任，但她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經營多年，耳目眾多。儘管很多她的耳目都被趙春林調整了出去，但她還是在第一時間得到了趙春林要免除周南總經理助理職務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孟春婷立即勃然大怒，當場就在辦公室拍起了桌子。

如果說一開始趙春林無視她這個前任和現任市建委主任的面子，在公司裡大搞去孟春婷化政治運動，還屬於權力更替的常理範疇，符合官場潛規則，孟春婷還能隱忍不言，畢竟她當初也是這麼做的；但趙春林如此肆無忌憚地將火燒到周南頭上，就觸及了孟春婷的底線，徹底激怒了她。

趙春林，你真是瘋了……既然你不給老娘面子，老娘又豈能懼你！孟春婷心裡冷笑著，卻面不改色地給周南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周南，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其實周南也得到了趙春林要免除他總經理職務的消息，不過，他無所謂。這個掛名的總經理助理，本就是一個幌子，隨便趙春林免吧。

「婷姐，我沒事。趙春林想要折騰就讓他折騰去吧，反正他也動不了我，我懶得理他。這個所謂的總經理助理，要不要的，無關緊要。」周南在電話裡聽出了孟春婷的焦急和憤怒，就反過來主動安慰了她兩句。

「不行，不能讓他這麼搞。好了，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還有，你做好思想準備，建委黨委最近準備把幾個下屬公司的黨組織建立健全起來，由建委黨委統一管理，你們蘭海公司也準備組建黨支部，直歸建委黨委管理。這個事情，市委組織部已經批准了。」孟春婷說完就掛了電話。

周南笑了笑，明白了孟春婷的意思。打著建立健全基層黨組織的旗號，統管下屬企業的黨組織，大概也屬於孟春婷這個新任建委黨委書記兼主任的「三把火」之一。前兩天，孟春婷跟他提過這個事情，他還沒有放在心上。

以他對孟春婷的瞭解，他心裡很清楚，孟春婷會針對趙春林有更加猛烈的反擊。既然趙春林不按路數出牌，孟春婷這個女強人焉能循規蹈矩。況且，她的視野早已放開了，她所瞄準的是更廣泛的權力，如果最大可能地將系統內的企業控制住。

而趙春林的動作，只不過是給了孟春婷一個下手的機會罷了。

建委那邊。想了想，抓起電話，孟春婷給市建委組織人事科科長打了一個電話，「馬上召開黨委會，通知黨委成員都來參加。」

……

……

第二天早上，公司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徐建國帶著公司辦公室主任王階，政工科科長李瓊趕去了蘭海公司，按照趙春林的意思去宣佈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關於公司部分中層幹部的任免決定。

周南昨晚剛跟黃亞明談完，初步達成了一致。黃亞明基本上同意了周南提出來的資產重組方案，雙方當晚就在飛騰集團會議室裡簽署了框架協議。

周南這一次的重組構想是這樣的：飛騰集團先在英屬維京群島註冊一個離岸公司，是飛騰集團百分百控股的子公司，然後黃亞明的裡特科技以每股0.1港元的價格向飛騰集團百分百控股的這家子公司發行9000萬普通股，發行重組後，飛騰集團便實現對裡特科技的持有股權達到74%，裡特科技當即更名為飛騰國際。

這樣的重組是雙贏的結果。當然，黃亞明還有一個條件，要求飛騰集團在三年之內將他所持有的新公司的26%的股權全部收購回去，不過這是後話了。如果後來重組上市的飛騰國際股票表現良好，說不定黃亞明還不肯賣了。

不能不說，這是黃亞明自己留出的後手，無論情況怎樣，他都能有迴旋的空間。

這是周南重生後所主導的第一次大規模、上檔次的資本運作，他非常看重這件事情。只要飛騰集團這一次能成功在香港借殼上市，企業的規模和檔次就徹底涅槃重生，上升到一個新的層次。

到了那個時候，不僅飛騰集團擁有了新一輪經濟騰飛的平台和機遇，而周南個人也擁有了足夠的本錢，去完成自己心目中期待已久的目標了。

第160章 再陞官！

早上一上班，周南就開始思考該如何完善這個重組方案，盡量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即不留隱患，又為公司爭取來最大的利益。

董啟亮神色複雜地敲門進來，低低道，「周總，徐書記他們到了，在會議室。」

周南淡淡一笑，「走，我們過去。」

徐建國見周南帶著董啟亮和孫小蘭走進會議室，不由歎了口氣。雖然在昨天的黨委會上，對於趙春林的瘋狂行徑，他也曾提出質疑，也為周南說了幾句話，但怎奈此刻他人微言輕，根本沒有什麼話語權。

他之前跟趙春林不怎麼對付，趙春林上台後，一直在猛烈得打壓他，搞得徐建國最近很狼狽。

「周南同志，我受公司主要領導和公司黨委的委託，來宣佈公司對蘭海公司幹部調整的決定。」

徐建國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道，「經公司黨委研究決定，免去周南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總經理助理職務，另有任命；同時根據工作需要，調任蘭海公司行政部經理董啟亮、業務部經理馬曉靜和人力資源部經理孫小蘭去液化氣分公司工作，具體崗位公司黨委另行安排。」

念完了公司黨委的文件，徐建國歎息道，「小周啊，基本就是這樣。你們準備一下吧。」

周南呵呵一笑，「徐書記，你好不容易來一趟，中午就留下吃飯。我這個蘭海公司總經理，在沒有得到蘭海公司董事會免職決定之前，暫時還是要在任的，呵呵。至於他們三個——」

說完，周南向董啟亮使了一個眼色。

董啟亮立即起身毫不猶豫地掏出三份辭職信來，上前一步遞給了徐建國和李瓊、王階三人。

徐建國一怔，剛要說什麼，卻聽董啟亮朗聲道，「徐書記，我們三個辭職了，我們三個在蘭海公司工作，已經不合適再佔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編制，這是我們的辭職信，請領導審批一下吧。」

辭職了……徐建國震驚地張大了嘴巴，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而王階和李瓊面面相覷，同樣震驚不已。

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周南手下的董啟亮三人竟然會以這種方式來應對趙春林的調令。這樣一來，人家辭了職，公司就再也管不住人家，而在周南的聘任之下，他們仍舊是蘭海公司中層，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

但片刻的功夫之後，徐建國的臉色就興奮起來。這簡直就是狠狠地扇了趙春林一個巴掌……狠狠地一個巴掌啊，徐建國簡直都能想像得出趙春林在得到這個消息後的羞怒表情。

徐建國最終還是沒有敢留在蘭海公司吃飯，他跟趙春林關係緊張，在這種極其敏感的時刻，如果他繼續跟周南走得這麼近，沒準趙春林會做出更加瘋狂的打壓舉動來。

周南被公司免去總經理助理的事情被傳開，但旋即，公司機關上下又傳來了董啟亮、馬曉靜、孫小蘭三人遞交辭職信的消息。這個消息讓人非常震驚，同時又讓一部分人心裡暗暗幸災樂禍，準備看趙春林這一次又該如何收場。

周南竟然給自己來了這麼一招陰的……趙春林做夢也沒有想到，徐建國帶人去蘭海公司「示威」，結果人沒有帶回來，卻給自己帶回來三封辭職信。

不過是企業，就算是政府機關，人家要辭職，他這個單位領導也無可奈何。趙春林陰沉著臉，緊緊地捏著手裡的幾封用電腦打印上面有董啟亮三人親筆簽名的辭職信，心裡頭的火氣雖然旺盛，卻渾身乏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他固然利用強權免去了周南的總經理助理職務，但在這第一輪的交鋒當中，他是徹底失敗了。

下一步，他如果要拿下周南，就必須要盡快召開蘭海公司董事會，改選自己為董事長，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對周南構成實質性的威脅。否則的話，周南仍舊會逍遙自在地當他的上市公司總經理。

但盡快召開蘭海公司董事會談何容易。他已經向香港蘭氏企業那邊發出信息，可對方卻沒有回應。以蘭氏企業的巨大影響力和國內權力的人脈背景來看，別看人家不控股，只要她們不同意召開董事會，或者是拖下去，他在短時間內就很難成為蘭海公司董事長。

而時間拖得久了，還不知道下一步會有什麼變化。

一念及此，趙春林煩躁地將手裡的辭職信撕碎，面目非常猙獰。

不多時，李瓊敲門進來急急道，「趙總，建委黨委下了緊急通知，說是要召開全系統企業領導班子成員大會……要求公司班子成員全部參加。」

「班子成員大會？」趙春林一驚，霍然起身追問道，「怎麼回事？又要調整幹部？」

李瓊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趙春林臉色陰沉下來，猛然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去吧，我馬上就去。」

建委系統有七八個國有中型企業，都是正縣級企業。雖然這些企業的一把手，建委黨委說了不算，要由市委組織部統一任命，但建委黨委卻有管理所屬企業班子副職的權限。

也就是說，只有趙春林這樣的一把手是組織部管的正處級幹部，但徐建國這些副職卻是建委直接管理的副處級幹部，都由建委黨委任命，不是組織部管的幹部。

……

……

趙春林帶著自己的班子成員趕到建委會議室的時候，會議室裡已經坐滿了來自其他企業的班子成員。趙春林無意中發現，在會議室的一個角落裡，周南和另外一個年輕人竟然也坐在那裡，正在低聲談著什麼。

趙春林心裡一個激靈：這小子來幹什麼？他怎麼有資格參加這樣檔次的領導幹部會議？

可孟春婷卻沒有給他留出太多思考的時間來，旋即，孟春婷與副主任、副書記陳清福一起走了進來，逕自坐上了主席台。

陳清福擺了擺手朗聲道，「好了，我們開會。……根據建委黨委會研究決定，為了強化所屬各企業之間的幹部交流，對各企業班子進行如下調整——」

陳清福的這話一出口，會場上就頓時響起了嘈雜的議論聲。而趙春林則猛然抬頭望著台上鎮定自若的孟春婷，倒吸了一口涼氣。

孟春婷冷冷地掃了趙春林一眼，心道：「你趙春林不按路數來，老娘也就不按常理來出牌！看你又能如何？既然你自己不要臉，不給老娘這個面子，老娘今天就給你扯去這條遮羞布！」

孟春婷確實是很生氣。她雖然離任，但終歸還是公司的上級主管部門領導，趙春林竟然依仗背後有市裡某領導撐腰，如此肆無忌憚，連一點面子也不給她留，簡直是豈有此理！

「免去徐建國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職務，任命徐建國為海都市污水處理公司黨委副書記、副經理。」

……

……

陳清福匆匆念著建委黨委的幹部調整任命文件，涉及七八個副處級幹部，基本上都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與污水處理公司，基本上等於是將兩個班子的很多副職全部對調了一下。

建委調整自己的副職，孟春婷竟然沒給自己打招呼……趙春林心頭憤怒起來，但更令他憤怒的事情還在後面，陳清福最後又淡淡道，「經建委黨委研究並報請市委組織部批准，根據建委系統幹部年輕化、專業化、知識化配置的現實需要，同時也是為了加強對國有資產的監管，決定組建成立蘭海公司黨支部、正光公司黨支部（污水處理公司的一家合資企業），由建委黨委直管；任命建委正科級掛職幹部周南為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委員、副總經理、蘭海公司黨支部書記；任命林揚同志為海都市污水處理公司黨委委員、副經理、正光公司黨支部書記。」

周南……副縣級……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委員、副總經理……趙春林面色陡然變得極其蒼白，眼前一陣頭暈目眩，幾乎當場暈厥在會議室裡。徐建國冷笑著坐在那裡掃著趙春林，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這意味著周南可以光明正大的以第一大股東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副總經理的名義，出任蘭海公司總經理，而且，蘭海公司黨支部竟然脫離公司黨委被建委直管，這同時意味著，就算是下一步趙春林經過董事會改選出任蘭海公司董事長，他也失去了動周南的權力。

雖然名義上周南還是他的副職，但這麼一來，就等於是周南可以在建委的支持下名正言順地「另立山頭」，趙春林無論是想要控制周南還是蘭海公司都不可能了。

孟春婷的意思很明確，要將蘭海公司「發展」成跟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平行的下屬企業。從蘭海公司的地位來看，市裡為了加強對上市公司的控制，肯定是會支持孟春婷的做法的，儘管這種做法，在理論上和程序上有些小小的問題——建委作為行政機關，插手太深。

第161章 政治潛力

孟春婷在隨後的講話中，大談企業班子的團結，說只有一個團結的班子才是一個成熟的班子，才是一個有所作為的班子……這讓很多下屬企業的領導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但對於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班子成員來說，卻是心知肚明。孟春婷這番話，主要就是針對趙春林來的。

看來，趙春林的肆無忌憚已經引起了孟春婷的強烈反彈——而提拔周南，想必應該是孟春婷和趙春林權力之爭的一個「道具」，孟春婷以這種方式向全建委系統表明她個人權力的存在。

原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副總經理李磊（現海都市污水處理公司副經理）與坐在他隔壁的工會主席孫博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心裡暗歎道：周南這個小子，當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如果趙春林不這麼「蹦躂」，孟春婷的反應肯定不會這麼激烈。而相應地，就沒有周南的被火線提拔了。

這下好了，孟春婷直接下手將蘭海公司劃歸了建委黨委管理，變相脫離了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管理，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說實話，權力說明一切，掌握權力、作為上級主管部門一把手的孟春婷有太多太多的理由將自己這番「調整」合法合理化，同時得到上面領導的支持。

其實，孟春婷這種做法是符合市裡政策思路的。隨著蘭海公司的上市，必須要加強對這家上市公司的掌控力，在前不久的市長辦公會上，市長楚建國還專門點名提到了蘭海公司，提出要強化對蘭海公司中國有股份的監管，不能讓這家上市企業失控。

開完會，徐建國等人立即開始辦理工作交接馬上就要到任，這是建委黨委的要求。

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班子成員基本上與海都市污水處理公司的班子進行了對調，趙春林一下子就成了孤家寡人，心裡的憤怒不言而喻，臉色之難看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但孟春婷是主管部門領導，建委有權力對下屬企業班子副職進行合理的調整，這是符合組織程序的，趙春林縱然有千萬般的憤怒，也是無可奈何。

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旋即傳遍了公司。

領導班子裡除了一把手和工會主席孫博沒動之外，其他班子成員都被調離，換成了「新人」，這麼大規模的班子幹部調整力度，在公司發展史上還是頭一次。

更重要的是，周南竟然被提拔成公司黨委委員、副總經理。

這個消息的爆出和公佈，顯然意味著在與趙春林的第一次「鬥爭」和博弈中，趙春林完敗而周南大獲全勝。說實話，這對於趙春林這個一把手的權威來說，是一次巨大的打壓。

尤其是公司裡還傳開了，這一次建委黨委對於公司班子的調整，竟然在事前沒有跟一把手趙春林談話打招呼……這意味著什麼呢？公司裡各種小道消息不脛而走，議論紛紛。

很多被趙春林上任後調整下去的中層幹部和部分要害部門管理人員，聞訊不禁額手相慶，幸災樂禍之極。

回到公司，趙春林的臉色陰沉得能掐出水來。他草草主持完新一屆班子的碰頭會，連慣例性的領導聚餐都沒有召集，然後就直接宣佈散會了。

周南回到蘭海公司，董啟亮等人已經得到消息，興奮不已。

周南的位置越高，對於他們這些嫡系心腹來說，將來的前途就越加光明，就更有保障，他們心裡怎麼能不高興呢。

周南的車開進院中，董啟亮等一群員工在樓前開始辟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周南皺了皺眉，立即停下車，搖下車窗喊了一嗓子，「你們幹什麼？趕緊收了！胡鬧這是！」

鞭炮的「轟鳴」聲中，董啟亮嘿嘿笑著跑過來，大聲道，「周總，大家這是為您高興呢！祝賀領導高昇！今天晚上，大家都說了，要聚餐給領導慶賀！」

周南沉下臉去，擺擺手道，「胡鬧，趕緊收了，慶賀什麼？老董，你不要帶頭這樣，趕緊讓大家回去工作，影響多不好！」

董啟亮見拍馬屁拍得領導心裡不高興，趕緊就讓人不再折騰，孫小蘭又帶人匆匆將燃燒完鞭炮的紙屑垃圾等清理乾淨，沸騰一時的蘭海公司慢慢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林雪兒站在走廊上透過窗戶望著樓下，她身邊圍攏著幾個從香港蘭氏企業派遣過來的中層管理人員，面色都有些狐疑。

林雪兒見周南大步走進了辦公樓，眼神不由有些複雜。作為一個自小在海外長大，不太瞭解內地情況的華裔精英，她其實不太理解，周南這個蘭海公司總經理兼了一個什麼副總經理，為啥董啟亮這些人會這麼瘋狂。一個副總而已，周南的「本職」終歸還是蘭海公司總經理，有什麼可高興的？

她卻不知，這麼一個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副總經理職務，意味著周南的級別，已經到了副縣級。

雖然國有企業的副縣級、由上級主管部門任命管理的副縣級幹部，這種所謂的「行管幹部」，與行政機關體系中的副縣級有著一定的差異，但終歸也是一個副縣級。過了這個門檻，從理論上說，周南將來就可以踏入正式的官場，干個副局長、副主任什麼的。

當然，這只是在理論上。一個國有企業的副總要想去機關部門干副職，基本上沒有這種可能性。因為，這種「副縣級」並不是組織部認可管理的副縣級。

看上去有些複雜，但沒有辦法，國內的行政權力體系就是這麼複雜，同樣的行政級別，又分出各種不同的體制內外的職務，很多細小的差異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不過，對於周南來說，這種陞遷的速度已經是相當快了。這也就是在國企，如果是在機關，肯定會引起一些「非議」。

周南大步走上樓梯沿著幽深的走廊走了過來，林雪兒轉過身來，向周南微微一笑，「周總，恭喜你了——雖然我不太明白，一個副總經理的職務有啥好高興的。」

周南聞言不禁苦笑，「林總，呵呵，沒有什麼，不過是總公司那邊人事有些調整。我還是我，沒什麼變化。」

周南說著就開門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可跟隨在他後面走上來的董啟亮和孫小蘭卻羨慕地望著周南的背影，輕輕道，「林總，你不知道，這對周總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周總已經成為副縣級的領導幹部，地位和級別都上去了，跟以前截然不同了！」

「副縣級？什麼意思？」林雪兒皺了皺眉，問了一句。

孫小蘭嘻嘻一笑，「林總，你知道副縣長吧？」

「這個，我是知道的，是政府官員——咋，周總也成政府官員了？」

林雪兒的這種「弱智」讓董啟亮相當無語，他苦笑著聳了聳肩膀，「林總，你可以這麼理解，就是現在周總的政治地位相當於副縣長了。」

林雪兒哦了一聲，其實還是一知半解，卻沒有再跟董啟亮深入探討下去。

對於她來說，周南是什麼、級別高低根本就無所謂，問題的關鍵是周南只要稱職地履行好蘭海公司總經理職責就好，因為這才符合蘭氏企業方面的利益。

……

……

周南剛走進辦公室坐下沒多久，各個方面打電話過來向他表示祝賀的人就多了起來。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內部很多中層幹部以及分公司子公司領導，都主動打電話向他道喜。此外，他還接到了同為建委系統所屬其他幾個企業領導的恭喜電話。

這麼年輕就成為副縣級國企領導，又是上市公司的老總，將來的前途可想而知。就算是將來在企業界混不下去了，周南也可以從容轉入官場……這讓很多人看到了周南的政治潛力。

權力是一種無形的資源，人只有到了一定級別的層面上，才會領略到這一級別權力的無比魅力。別看周南仍然還是蘭海公司總經理，但因為有了這麼一個「權力身份」的存在，很多人脈關係自發而至。

不管周南承認還是不承認，不管趙春林高興還是不高興，任命下達之後，今天的周南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周南，有了一個本質的變化——最起碼，可以被光明正大地稱之為「黨員領導幹部」了。

……

……

咚咚咚！

門被敲響。

周南沉聲道，「進來！」

董啟亮帶著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政工科科長李瓊出現在門口，周南掃了李瓊一眼，笑道，「李科長，來，請坐。」

「周總……我來向領導匯報一點工作。」李瓊恭謹地笑著走過來，從文件包裡掏出一份幹部履歷表來，輕輕道，「周總，這是您的履歷表和一些檔案材料，因為您已經進了領導班子，所以建委組織人事科要把您的檔案和履歷表抽調到建委去集中管理，您看看有沒有問題，如果沒有問題，我就給您報上去……」

周南掃了一眼，笑了笑，「沒啥問題，報吧。」

第162章 反撲

成為建委黨委管理的副縣級企業幹部，周南的檔案就不能再放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了，要被抽調到建委去統一管理，建委系統所屬企業班子副職，檔案和人事關係都在建委組織人事科。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建委黨委控制下屬企業幹部的一種制度性舉措。

周南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過對他來說無所謂了。

當晚，周南謝絕了不少人的宴請，早早地下班回到了家裡。

消息已經傳到了周寧宇和薛遠洋的耳朵裡。

孟春婷雖無意因此向周寧宇兩人示好，以她和周南的親密關係，她也不需要故作姿態向周家獻媚，她此次破格提拔周南，只是順水推舟給自己的愛人創造一個上位的機會罷了。但薛遠洋在建委系統卻有「耳目」，幾乎是周南的任命剛一宣佈，薛遠洋就得到了電話通知。

薛遠洋有些意外。還親自給孟春婷打了一個電話過去，一方面是道謝，一方面是試探情況。但孟春婷卻一本正經地說這是建委黨委的集體決定，破格提拔兩名年輕幹部（不僅提拔周南一個人），同時也是出於加強對國有資產管理的需要，得到了市裡領導的認可云云。

在周寧宇即將下班的時候，薛遠洋打電話過來說了這事，周寧宇當場不禁有些錯愕。

他在官場打拼這麼多年，才好不容易熬了個正處級，但兒子這麼年輕竟然成了副縣級國企領導幹部？

周寧宇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周南是不是打著他和薛遠洋的旗號，在外邊「胡作非為」了？但後來又一想，不太可能，周南不是這種「浮躁」的孩子。

跟薛遠洋交流了一番，兩人終於認定，周南此次被提拔，一方面是形勢需要，蘭海公司的重要性使然；另一方面，是孟春婷與趙春林權力紛爭的某種結果。孟春婷想要抓權力，打壓趙春林，就需要使用自己人，而一向跟孟春婷關係良好的周南，各種條件具備，也就偶然間上位了。

周寧宇剛進門，老婆岳萍就得意洋洋地向他喊了一嗓子，「老周，看看咱家兒子多出息，比你出息多了，嘖嘖，20多歲就是副縣級了……將來說不準能干個副市長什麼的！」

周寧宇皺了皺眉，沉聲道，「我可警告你們，不要在外邊太得意忘形了，這樣影響很不好！再說了，一個屁的副縣級啊，市建委任命的副縣級，那跟組織部提拔的副縣級完全是兩個概念！」

「有啥影響不好的，咱兒子是憑個人能力起來的！還能指望你啊，你自己這個位子，還是兒子幫你參謀來的……要不然，你沒準還在幹那個被人排擠的副局長呢！」岳萍正在興頭上，聽了周寧宇的這話，不高興地反駁了兩句。

「媽，爸爸說的對，你在外邊說話一定要注意一些，我這個所謂的副縣級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差遠了……」周南輕輕一笑，「等你兒子真的當了副縣長，你再高興吧。」

「會有那麼一天的！」周南下意識地跟了一句，聲音非常堅定和執著。

「看看你這孩子，我還能在外邊說什麼？我就是在家裡高興高興罷了。」岳萍狠狠地瞪了自己兒子一眼，「好了，不理你們了，我去做飯，今晚咱們全家好好慶祝慶祝，我多做幾個菜！」

周寧宇聞言不禁皺緊了眉頭，卻沒有說什麼。

兒子周南的優秀是毋庸置疑的，但在官場上，僅僅「優秀」是走不通的。

……

……

周南知道趙春林絕對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一來是因為趙春林的性格，二來是他的位子擺在那裡，要他眼睜睜地看著手裡的權力被分割出去一塊，他絕對接受不了，肯定會窮盡一切努力，最大限度地保障自己的權力。

這是必然的。

第二天一上班，趙春林就一個電話把辦公室主任王階找了過來。

「趙總！」

「小王，你今天抽空弄一個申請——就是以我們這個大股東的身份，提出要蘭海公司盡快召開董事會，改選董事長……大體就是這麼一個意思。」與以往相比，趙春林的口氣非常「溫柔」，這讓習慣了趙春林強勢和威嚴十足的王階多少有些不適應。

但他怎麼還敢說什麼，在眼前趙春林心情極度糟糕的當口，他一個屁都不敢放。

說是「抽空寫一個申請」，但王階卻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回去親自起草，用了半個小時就寫出一份底稿來，畢恭畢敬地跑來給趙春林審核。

趙春林俯身看去。

「關於召開蘭海公司董事會改選董事長的請示」——

「市建委黨委：因為蘭海公司董事長孟春婷同志調任市建委工作，已經不合適再繼續擔任蘭海公司董事長職務。為了加強對國有資產的管理，確保國有資產的保值增值，作為蘭海公司第一大股東，我們認為應盡快召開蘭海公司董事會，改選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書記、總經理趙春林同志為蘭海公司董事長。以上請示，當否，請批示。」

趙春林沉吟了一下，抬頭笑道，「不錯，就這樣。不過，把這個『抬頭』改成『市國資委領導』吧，我要去向市裡領導匯報工作。」

王階一怔，心道你要越級上報啊……這個，恐怕又會引起孟主任的不高興……

但趙春林的事情，王階怎麼敢說三道四，他只能恭敬的點頭應是，然後跑去改了「抬頭」，出了正式的文件。

上午10點多，趙春林帶著請示出了門，坐車直奔市政府。

……

……

飛騰集團對於香港上市公司裡特科技有限公司的資產重組正在秘密的進行當中。

因為香港剛剛回歸，內地企業對香港企業的資產重組，審批起來非常嚴格，周南這方面需要跑的手續很多。

這一次的重組構想很明確：飛騰集團先在英屬維京群島註冊一個離岸公司，作為飛騰集團百分百控股的子公司，然後黃亞明的裡特科技以每股0.1港元的價格向飛騰集團百分百控股的這家子公司發行9000萬普通股，發行重組後，飛騰集團便實現對裡特科技的持有股權達到74%，裡特科技當即更名為飛騰國際。

因此，在周南的幕後指揮下，飛騰集團高層兵分四路開始做各種準備工作。

第一路是張英，她去了香港。一方面跟港府有關部門那邊打交道，一方面繼續跟黃亞明敲定合作細節；第二路是周強，周強在京城通過關係，開始跑有關必須的手續；第三路是崔靜，崔靜辦好護照拿到簽證後，準備飛往英屬維京群島，在那裡註冊飛騰集團的離岸公司——feitengMd公司。

所謂離岸公司，就是泛指在離岸法區內成立的有限責任公司或股份有限公司。當地政府對這類公司沒有任何稅收，只收取少量的年度管理費，同時，所有的國際大銀行都承認這類公司，為其設立銀行帳號及財務運作提供方便。具有高度的保密性、減免稅務負擔、無外匯管制三大特點。

很多大公司大多都在海外註冊有離岸公司，不僅僅是為了合理避稅，還是公司走向國際化的必須。同時，以離岸公司的名義回國投資，還可以享受各種優惠政策。

下午，周南正在辦公室裡跟林雪兒討論蘭海公司下一步的經營方向，突然張英就從香港打來了電話。

林雪兒見他似乎有些私事要談，就起身離開了周南的辦公室，還在離開時主動給周南關緊了辦公室大門。

「英子，你說。」

「周南，氣死我了，這個混賬黃亞明突然向我提出要漲價，說是0.1港元的價格太低，他要提高到0.2港元每股。還聽他們放出風聲說，好像是蘭氏企業旗下有一家子公司有意要收購他們的股權，所以黃亞明就拽了起來，開始跟我們討價還價。」張英的聲音有些急促和憤怒。

周南心下一沉，沉吟了一會，「英子，你先不要著急，你再通過各種渠道打聽一下，看看是不是確有其事，還是黃亞明在虛張聲勢。」

「協議已經簽署，由不得他反悔。英子，你態度強硬一點，香港法律健全，我們有協議在手，不要怕他反悔！實在不行，可以提出訴訟……」周南沉聲道。

「我明白了，我正在跟他交涉。」張英猶豫了一下，突然道，「你跟香港蘭氏企業不是有些關係嘛，你打聽打聽，是不是真的有這個事情。對了，你們那裡的那個馬曉靜還在不在，我找找她也行！」

周南點了點頭，「她還在，你直接去找她，我會打電話讓她主動聯繫你的。」

「英子，記住，不要慌，退一萬步講，大不了這個項目不做，我們也沒有什麼損失。」

放下電話，周南憤怒地猛然拍了桌案一下。門外，董啟亮剛要敲門進來匯報個工作，突然聽周南辦公室裡傳出砰地一聲巨響，嚇了一跳，趕緊又出溜了回去。

第163章 小狐狸

他早就看出這黃亞明不是一個守信用的人，地地道道的奸商一個。如果不是他不講誠信，太過貪婪，他的合作方台灣那家企業想必也不會中途撤資，把公司搞成這樣。

想了想，周南抓起電話給馬曉靜打了過去，馬曉靜正在劉傑管理下的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的投資管理部「實習」，應該是能知曉一些蘭氏企業的內部投資意向。

馬曉靜得到周南的「指示」，立即就行動起來。馬曉靜在香港的蘭氏企業已經呆了好幾個月來，上上下下也有了一些人脈，她很快就打聽出來，蘭氏企業旗下任何一家子公司並無對裡特科技公司進行資產重組的意向。

蘭氏企業集團運作非常正規，涉及這麼大的投資，肯定會提前形成投資報告和論證報告，提交董事會審議，如果董事會審議通過，便會形成明確的實施計劃，這也不是什麼機密，所以馬曉靜很快就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從馬曉靜那裡得到確切消息，張英心裡就鬆了一口氣。

她一邊朝黃亞明的辦公室走去，一邊心裡梳理著自己的頭緒：八成，是黃亞明看自己方面對這個項目非常急切，而且相關的工作已經展開，就想要趁火打劫半路漲價了。

狗日的奸商。短短十幾米的走廊上，張英走得很慢，心裡早就把黃亞明罵成了一灘爛泥。

咚咚！黃亞明的老闆辦公室門敞開著，張英輕輕敲了敲門，面帶淡然的微笑。

黃亞明猛然抬頭望見張英，臉上立即浮起商人那市儈而圓滑的笑容來，起身笑道，「張總，請進請進！」

「張總，請用咖啡。」黃亞明的女秘書趕緊給張英送上一杯熱咖啡，張英微微一笑道，「謝謝。」

黃亞明有些貪婪的目光從張英那因為合體職業套裝包裹而顯得玲瓏剔透的曼妙身材上掃過，卻是不敢有任何的「不軌」，無論是言行舉止都很「正經」，因為他深知內地來的這個女老總可不是一個「善茬」兒，很不好惹。

「黃董，你怎麼能這樣，我們談好了的價格，怎麼能中途漲價？我們出門做生意的，講究誠信是最起碼的要求。我想，你們香港企業家應該比我們更懂這個！」張英淡淡道，「我剛才請示了一下周董，周董堅決不同意，態度非常堅決。」

黃亞明過於精明的小眼睛瞇縫起來，嘿嘿笑著，「張總，實在是不好意思的啦，不是我黃某人不講信譽，而是實在是我很有困難呀……」

張英冷笑不語。

「……」黃亞明又跟張英扯了一通各種借口，見張英還是不撒口便壓低聲音道，「我實話實說的啦——雖然黃某人跟貴公司很有合作的誠意，但是，現在又有一家大企業有投資我們公司的意向……香港的蘭氏企業，張總知道嗎？就是那個蘭天成的企業！人家說了……」

黃亞明還要繼續說下去，卻被張英冷冷打斷了，「黃董，對你的出爾反爾，我們表示非常遺憾。」

「我們周董跟香港蘭氏企業董事長蘭天成的孫女蘭若蘭小姐是大學同學，周董剛才才跟蘭董通過電話，你們所謂的蘭氏企業要投資純屬一派謊言！」張英霍然站起身來，「我們已經簽署了合作協議，協議上明確規定了配股的價格，如果黃董要反悔，咱們就法庭上見吧。香港的法律非常健全，我想，法庭會受理我們的訴訟的。」

說完，張英轉身扭頭就走。

黃亞明呆了一下，他沒有想到，這個內地企業的老闆周南以及張英這個女人並不是他想像中的「暴發戶」和「土包子」，嚇一嚇壓搾一下油水的企圖徹底破滅，這招趁火打劫根本沒有收到效果。

「張總，不要誤會的啦……」黃亞明趕緊追了出去。他怎麼敢跟飛騰集團對簿公堂，不要說有法律文本在，他必輸無疑；就算是官司能打贏，在目前這個節骨眼上，裡特科技如果再被告上法庭，這個利空消息一出，肯定會直接影響股市行情——到了那個時候，恐怕他哭都來不及。

……

第三天上午，孟春婷接到了有分管副市長李明光批示的、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向市國資委提請又轉發的「關於召開蘭海公司董事會改選董事長的請示」，李明光在上面批示道，「請國資委和市建委的孟春婷同志酌情辦理，務必要嚴格監管程序，加強對蘭海公司國有資產的管理」。

孟春婷見趙春林竟然越過自己和市建委，找上了市國資委和市政府領導，不禁大為憤怒。

但她卻沒有公開表現出來，而是輕描淡寫地就將這個「請示」擱在了案頭上，擱置了起來。她這麼一擱置，建委有關職能部門也就不敢再說什麼。

接連幾天，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辦公室都來市建委催問請示的批轉情況，但總是沒有得到任何結果。最後，趙春林還是按捺不住，親自主動地找上了孟春婷。

別看兩人已經明爭暗鬥處在了「水深火熱」之中，但面子上，卻還是客客氣氣有商有量。

「孟主任，你是公司的老領導了，公司的事情老領導要多操心才是。按理，我不該來催，可是我們這近一個億的國有資產在蘭海公司那邊，如果長期讓香港人說了算，一旦出現問題，我們也沒法向市裡交代！」

「還請老領導理解一下。」趙春林微微笑著。

孟春婷望著趙春林，淡淡道，「督促蘭海公司盡快召開董事會，改選董事長，這是必然的，其實你老趙也不需要給市裡打申請，這是公司法規定的事情嘛。我已經不再是公司的法人代表，還由我擔任蘭海公司的董事長，是不合適的，也是違反組織紀律的。」

「其實我的辭職申請已經寫好，在我離開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那一天就起草好了。」孟春婷揚了揚手裡的材料，「但是，任何事情都要一步步來，咱們跟蘭氏企業的合作不容易，不能把對方逼得太緊！要不然，就會起到相反效果。」

「有周南在蘭海公司，一切大可放心吧。嗯，我馬上就找周南，讓他跟香港方面溝通，看看能不能盡快讓香港人過來開會！你這個申請，市裡李市長批示了，你拿回去……工作是要做的，但不能太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老趙說是不是？」

孟春婷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這一抹嘲諷的笑容讓趙春林看了幾乎要當場暴走，但他終歸不是20多歲的小青年，在官場上打磨了這麼多年，如果連這點「城府」都沒有，他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再說孟春婷是上級主管部門領導，雖然沒有調整他這個一把手的權力，但也死死地壓住了他，他又能怎樣？

趙春林憤怒而去，他沒有想到，孟春婷竟然敢不給分管副市長的面子。但其實，這都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李明光的批示只是讓孟春婷酌情辦理，又沒說「明天一定要完成」，孟春婷大可以從容應對。況且，事情是明擺在桌面上的，急也急不來，如果香港人不過來，董事會根本就開不成嘛！

而在趙春林來之前，孟春婷也剛去向李明光副市長那裡匯報了一次。

……

……

張英給周南打過電話來，說是黃亞明那邊什麼毛病也沒有了。周南心裡歡喜，趕緊囑咐張英趁熱打鐵，把事情敲死，不能再給黃亞明留出「蹦躂」的空間來。雖然周南口上說這次合作無所謂，其實在他心裡，對於裡特科技的資產重組非常重要和關鍵，能否成功，決定著飛騰集團下一步的可持續發展。

跟張英談完事，周南的心情變得很愉快。所以，當孟春婷電話裡跟他提起趙春林向市政府和國資委打報告要改選蘭海公司董事長的事兒後，他無所謂地淡淡道，「改選就改選嘛，有什麼？按照程序來嘛，我這個總經理是董事會聘任的，合情合理合法，他還能拿我怎麼著？」

「況且，我看他這個董事長也幹不成。」周南又道。

「怎麼說？」孟春婷一怔。

「我聽說，蘭氏企業正在把蘭立能源投資集團旗下一些優質資產打包準備往蘭海公司弄，他們肯定是要通過這種方式來提高蘭氏企業在蘭海公司的股權……以人家的背景來看，如果走了上層路線，恐怕市裡也頂不住！」

「誰控股真的那麼重要嗎？」周南呵呵笑了起來，「其實我覺得，如果讓蘭氏企業控股，對於公司來說是件好事，人家有先進的管理模式和各種資源，從長遠來看，這是符合蘭海公司利益的，也有利於股票在二級市場的走勢！」

孟春婷歎了口氣，「你這個小狐狸，恐怕你早就打了這種主意了吧？蘭氏企業的劉傑當董事長，你照舊當你的總經理……」

周南哈哈一笑，「婷姐，屁股決定腦袋，我現在位置不一樣，我當然要考慮蘭海公司的根本利益——再說了，如果蘭海公司讓趙春林插進手來，沒幾天就會把公司搞亂套！」

第164章 趙春林的野心

事情就這樣拖了下去，轉眼間就是1997年的九月底。

趙春林遲遲沒有等來蘭氏企業的消息，竟然吩咐公司辦公室的人直接給香港的蘭立能源投資集團董事長髮了一封電傳信，要求蘭氏企業方面立即派人過來召開董事會。

而這個時候，蘭氏企業方面已經將資產轉移得差不多了……周南心裡暗笑，董事會肯定是要開的，但開了又能如何？就會趙春林想要的結果嗎？

這一段時間，周南每逢週一早上便去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參加領導班子例會，每一次看到趙春林那張陰沉沉的面孔，他心裡都感覺有些好笑。

其實趙春林如果表現得不是這麼「急躁」，他要徐徐圖之的話，即不會引起孟春婷的反彈，也不會讓周南覺得反感，或許還有機會當上蘭海公司的董事長。

但他如此急不可耐，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插手蘭海公司的管理，還試圖架空周南的管理權，這豈能不讓周南反戈相擊。

不過，趙春林還是有些手段的，這一點，就算是周南，也不得不承認。

孟春婷突然調整公司班子成員，這讓趙春林措手不及。只是一段時間的慌亂過後，他很快就又掌控住了公司的局面。

可以說，在現在的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完完全全就是趙春林的天下，雖然孟春婷正在加強行業監管、加大對下屬企業的監管，但畢竟不能直接插手企業的運營，這就給了趙春林充分的喘息調整時間。

有一點，孟春婷根本就沒有想到：趙春林之所以急匆匆地要將蘭海公司牢牢控制在手裡，是因為他有著更大的野心，他要組建企業集團，只要成為市政府直接管理的大型企業集團，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就能擺脫市建委這個行業主管部門，而一躍成為市屬企業。

趙春林的這個野心不是沒來由的。一方面，還是孟春婷給他打下的好底子，這些年走向市場不斷開發新項目，公司下屬全資子公司十幾家，參股控股公司也有好幾個，這就具備了成立企業集團的各種條件；另一方面，他有副市長李明光的大力支持。

趙春林跟李明光有些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這些年一直走動比較頻繁。有了李明光的背後支持，趙春林的野心就慢慢滋生出來。

從他上任的第一天開始，他就產生了「另立山頭」、組建集團，從而擺脫市建委管理的念頭，然後暗暗地開始操作實施。

他的動作很隱秘也很低調，公司裡，除了他的少數幾個親信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要知道，這個風聲要是放了出去，引起了市建委和孟春婷的警覺，如果孟春婷去市裡領導那裡「抗議」，他的這個野心就會化為泡影。

周南也是無意中透過某種跡象察覺到了一點。

他本來不太關心公司的事情，來開會不過是應付。但這天他開完會正要回蘭海公司，在樓下遇到了輸配分公司的經理趙明波，偶然跟趙明波站在樓底下抽了根煙，閒扯了幾句，便從趙明波有意無意的話裡得到了某種重要的信息：最近公司正在給幾個註冊資本小的全資子公司重新注資，而兩個分公司也另行申請註冊成為了全資子公司。

周南一怔，覺得有點意思。

回去的路上，他慢慢思考著，猛然感覺不太對勁。

趙春林想要幹什麼？這種動作……莫非……

周南猛然一驚，渾身一震：難道趙春林要組建企業集團？

周南是何許人也，立即從這蛛絲馬跡中一眼洞穿了趙春林的真正用意。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是不是集團公司，本是無所謂的事情，但若是企業這麼一升格，就徹底擺脫了市建委這個上級行政主管部門！

想起孟春婷還被蒙在鼓裡一無所知，周南便心裡有些發急。趙春林顯然已經操作了很長時間，如果孟春婷再不及時出手，等他弄成了既定事實，想要「阻攔」也就晚了。

倒是小看了這個趙春林啊……周南暗暗一歎。

回到公司，他一頭鑽進辦公室，囑咐董啟亮任何人不要打擾他，然後就關起門給孟春婷打去了電話。

孟春婷這個時候，正在趕去省城參加建設廳的一個會議。半路上接到周南電話，當即臉色就陰沉了下來。她立即命令司機往回返，然後同時打了幾個電話，通過她在市裡的廣泛人脈，果然證實了趙春林正在著手組建企業集團的事實！

據說連企業集團要去註冊的名字都有了，叫什麼「海都燃氣集團」；還據說，他提出來的組建企業集團的方案正在分管副市長李明光的案頭上，下周的市長辦公會就要審議。

孟春婷額頭上冒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憤怒地將大哥大甩在車座上，冷冷地命令司機：「開快點！馬上趕回建委！」

如果在孟春婷的任上，讓趙春林把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獨立了出去，不僅有損於她的個人權威，還會大大損害她的個人政績，注定會成為她政治仕途上的一個塗抹不掉的黑點。

……

……

孟春婷匆匆走進會議室，會議室裡，所有中層以上幹部都到位了。

副主任陳清福有些狐疑地掃了孟春婷一眼，心道這娘們不知道又發什麼神經了，不去省裡開會，突然趕回來要開什麼中層以上幹部緊急會議！又要搞什麼東東？

但這只是心裡腹誹而已，臉上是不敢表現出來的。

孟春婷坐下，掃了眾人一眼，嫵媚的臉上陰霾密佈。

「同志們，今天臨時把大家召集起來開會……並非我之所願。」孟春婷擺了擺手，聲音很是低沉，「我在去省裡開會的路上，突然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正在著手組建集團公司！對於這一點，我們作為上級行政主管部門，竟然一無所知，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孟春婷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建委的這些機關幹部包括領導，誰也不是傻子，立即反應過來，明白了趙春林組建企業集團的目的！

下面竊竊私語起來，孟春婷不耐煩地揮揮手道，「安靜。」

「趙春林想要幹什麼，我想，大家應該都清楚了。按理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們也管不著，但是——組建企業集團是件好事，他們為什麼要越過咱們主管部門？背後操作，這是什麼行為？」

「人家不想要咱們管了……不要談什麼權力，我只想說，在我們建委的行業管理職能中，燃氣管理及安全是重要的一項，我們因此有燃氣管理辦公室、有燃氣應用技術科，還有一個燃氣管理執法隊，在編人員24人。也就是說，如果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成為市政府直管的企業集團，我們這24個與燃氣管理相關的編制就會被市裡取消，這24名同志就會分流乃至下崗！」

「怎麼辦？」孟春婷揮揮手，冷然道，「這個口子一開，下面其他的企業會不會想要效仿？還能不能服從建委的管理？這都是一個問題。」

陳清福也非常震驚，他真的沒有想到，趙春林的野心竟然這麼大！

「孟主任，我們是不是找找市裡領導，堅決不能開這個口子……如果都要另立山頭，我們這個市建委乾脆撤銷了算了。」陳清福朗然道。

「我聽說人家組建企業集團的方案已經擺在了分管副市長的案頭上，說是下周的市長辦公會就要討論研究。」孟春婷冷哼了一聲，「咱們不能什麼都不做——我看這樣，兵分兩路，陳主任帶各職能部門，立即去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該查資產的查資產，該檢查安全的檢查安全，總之要動起來！我去市裡，我去找楚市長！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

……

下午三點鐘，建委黨委副書記、副主任陳清福突然帶著建委各個職能部門20多人聲勢浩蕩地開進了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讓公司的職工大吃一驚。

而與其同時，孟春婷也帶著一肚子氣找上了市長楚建國。楚建國剛接待完省外的客人，本不想見下屬，但怎奈聽秘書說市建委的孟春婷非常激動，表示一定要見市領導，擔心有什麼事，便讓秘書安排孟春婷在十分鐘以後進了他的辦公室。

「春婷同志，這麼著急見我？嗯？有事？」楚建國掃了臉色有些激動的孟春婷一眼。

「楚市長，我來向您辭職來了，請您撤了我的職，同時也解散了市建委吧。我不幹了，沒法干了……」楚建國在區裡干副區長的時候，孟春婷正好在那個區的政府辦工作，所以楚建國也算是她的老領導，所以這說話上就有些「不避諱」。

楚建國一怔，皺了皺眉，瞥了孟春婷一眼，沉聲道，「怎麼回事？別鬧情緒，有話好好說！」

孟春婷向來成熟穩重，是市裡不多的能力較強的女幹部，很少在市領導面前「失態」，所以楚建國覺得很詫異。

第165章 上層博弈

孟春婷的話讓市長楚建國非常意外。

不是意外於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要組建企業集團的事兒，因為下周就要上市長辦公會討論，分管副市長李明光肯定已經向他匯報過，最起碼是提過這個；但楚建國沒有想到的是，趙春林組建企業集團的事情，竟然是越過了上級主管部門——市建委，直接就跟分管副市長接上了頭，然後進入了實質性的操作過程。

這讓楚建國很不高興。因為每一個行政部門都是市長領導下的權力機構，越過權力機構直接找上分管副市長，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在挑釁他這個市長的威嚴了。

但楚建國卻沒有說什麼，而是淡淡地擺了擺手道，「春婷同志，你不要激動，先回去，我抽空跟明光同志談談。你放心，涉及行政部門的職能權限調整，市裡會慎重的。」

孟春婷知道自己應該適可而止了，否則，就要引起楚建國的反感，由此還會跟分管副市長李明光鬧僵，沒有必要。

所以，孟春婷就起身恭聲道，「不好意思，打擾領導休息了，我回去了，楚市長！」

楚建國哈哈一笑，揚手指著孟春婷道，「你這個同志喲，這麼多年了，性格還是沒有一點變化，直挺挺地，一根棍子捅到底！好了，你先回去，我心裡有數了。回去之後，告訴建委的同志們，不要鬧情緒，更不要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告訴你們，現在市裡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來之不易，誰要是給市裡添堵，我這個當市長的絕對饒不了他！」

楚建國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嚴肅。海都市經過了一場官場大地震之後，已經不能再出亂子了。要是再出亂子，他和劉向東這個市委書記顏面上定然無光。

孟春婷低低道，「我一定按照楚市長的指示貫徹落實，請領導放心，我們建委系統的廣大幹部識大體顧大局，絕對不會給市裡領導添麻煩！」

「當然，前提是市裡不要讓我們沒有飯吃。」孟春婷半開了一個玩笑，再三向楚建國道謝離去。

孟春婷走後，楚建國並沒有找分管副市長李明光。作為市長，他有他的架子和權威，這種事情不需要他去找李明光，李明光遲早會主動找他的。如果沒有他這個市長的點頭，趙春林的企業集團夢想終歸是一場春夢。

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孟春婷在市長楚建國那裡「訴苦」的時候，趙春林正在神色尷尬地接待市建委副主任陳清福帶領的建委工作組一行。

建委工作組突然神色不善來勢洶洶地開進了公司，別人莫名所以，但趙春林自己卻心知肚明，隱隱覺得非常不妙。別看陳清福素日跟他關係算是不錯，但今兒個卻也是陰陽怪氣地，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

削減建委權力職能，這就相當於削減建委官員的權力，也就相當於削減建委所有機關幹部的「大紅包」……如此種種，趙春林的行動引起了建委機關上下的「群情激奮」，成為了眾矢之的。

如果真要查，還能查不出問題來？況且，市建委的工作人員帶著情緒下來，就到處挑毛病，不論是資產問題還是燃氣安全管理問題，都冒出了「一個個漏洞」，讓公司相關部門的管理人員難堪不已。

趙春林一邊應付陳清福，一邊悄悄溜出了會議室，給分管副市長李明光打了一個電話，但電話一直占線不通，趙春林心裡焦急煩躁，但卻無可奈何。

最後，建委工作組開出了好幾張隱患整改通知書，要求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限期整改。還明確指出公司的財務管理和資產管理存在很不規範的地方，問題非常嚴重，需要進一步核查。同時還表示，從明天開始，建委工作組將常駐公司辦公，直至將問題查清查實為止。

這樣一來，不知情的公司員工則開始議論紛紛，小道消息頻出。流傳最廣的一條小道消息就是，一把手趙春林出了經濟問題被人舉報，因此市建委才下來大張旗鼓地查賬查資產查安全。

這種無中生有的流言蜚語，讓趙春林幾乎要暴走。但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搞內部整風，而是如何化解此次的危機。

他心裡其實很明白，一旦組建企業集團的事情讓建委得知並插手進來，十有八九是要搞不成的。而一旦搞不成，無論是他還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今後在建委系統內的「地位」都將變得非常尷尬。

想要「獨立」而不果——可想而知，今後孟春婷和市建委會如何地「打壓」趙春林和進行秋後算總賬了。

建委來頭不善，顯然是某人走漏了消息。可趙春林也沒有精力再去調查和追究是從哪裡洩露了風聲，他在陳清福走後就一直在打副市長李明光的電話，可一直沒有打通。

無奈之下，趙春林只得悄然坐車去了市政府。在李明光的辦公室外面，他正好遇到了剛剛從市長楚建國那裡回來的李明光。

李明光的臉色很不好看，以至於李明光的秘書從辦公室一露頭，就趕緊換了一幅無比恭謹的面孔出來迎接。

「李市長。」趙春林心裡一顫，上前去小聲媚笑道。

李明光冷冷地掃了趙春林一眼，淡淡道，「你跟我進來。」

趙春林提心吊膽地跟著李明光進了他的辦公室。

趙春林的一切行為，李明光當然是心知肚明，況且如果沒有李明光的暗中撐腰，趙春林也不敢這麼肆無忌憚。

但讓李明光惱火的是，這件事在即將成功的重要關口，卻中途起了波折，不知道被誰捅到了楚市長那裡去，以至於功敗垂成了。

本來，只要分管副市長李明光在市長辦公會上提出，只要楚建國不加以反對，只要形成了既定事實，孟春婷就沒有任何辦法了。可偏偏……

李明光惱火地瞪了一眼面前這個在他看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趙春林，有心想要訓斥他兩句，後又覺得罷了。

楚建國雖然沒有直說，但也拐彎抹角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同時也給李明光頭上扣了一頂大帽子，要求李明光在今後的工作當中，要注意下面幹部的團結、要注意組織程序。

這就算是不點名、不撕破臉皮的批評了，而且是非常嚴肅的批評。市長對副市長如此，顯然足以證明楚建國心裡的不滿程度。

既然楚建國表露出這種態度，哪怕是並不明確，沒有指名道姓地說「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成立企業集團的事兒不符合規矩」，這事兒終歸還是黃了，徹底黃了。

今後，只要楚建國還在海都市長位置上，就不可能再提起。

「李市長……」趙春林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李明光歎了口氣，又掃了趙春林一眼，淡淡道，「老趙，這件事情暫時擱置起來吧。剛才我跟楚市長溝通了一下，楚市長的意思是，涉及行政機關的職能權限調整，這個事情非常敏感，不能操之過急。再緩緩吧……」

雖然李明光說的是「暫時擱置、不要操之過急」，但實際上，這種官腔的潛台詞就是「徹底沒戲」了，因此聽了這話，趙春林心裡當即涼了半截，臉色蒼白起來。

……

香港。裡特科技有限公司，黃亞明的辦公室。

黃亞明做夢也沒有想到，張英竟然「反咬」了他一口，要求他以0.1港元每股價格向飛騰集團的全資離岸公司feitengMd公司發行的股票數額，從9000萬股上浮為一個億，然後將雙方合作協議中飛騰集團持股比例由74%變更為84%。

顯而易見，黃亞明以低價向feitengMd公司發行的股票數額越高，飛騰集團的持股比例越高，將來資產重組之後，他所能得到的利益就越小。

一千萬股……10%的股權，這相當於從黃亞明的心口窩裡刺上了一道，從他的身上挖去了一塊肉，黃亞明怎麼肯幹？

黃亞明憤怒地站起身來，怒視著張英，大聲道，「張總，你們根本就沒有一點合作的誠意，你們大陸人不講信譽，協議中白紙黑字都明確寫了下來，怎麼可能說改就改？」

張英坦然不懼地坐在那裡，微微一笑，「如果要說不講信譽，那也是從黃董先開始的。你之前的半路漲價，還虛張聲勢試圖欺詐我們，就講誠信了？」

黃亞明面色漲得通紅，一陣啞口無言，悻悻地又坐了回去。

「黃董，我此來不過是轉達我們周董事長的決定……我前面說的，你可以理解成我們追加的一個條件，如果不能同意，那麼，我們合作的協議就自動解除，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各不相干了！」

張英霍然起身，扭頭便走，沒有任何的猶豫。

她心裡清楚，黃亞明現在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必須要選擇跟飛騰集團合作，從而盡快擺脫困境。時間拖得越久，他的資產就越加貶值。

而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張英才假冒周南的名義，「勒索」了黃亞明一次。

第166章 香港來函

「我過兩天跟建委的孟春婷談談……給你們緩和一下關係。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李明光疲倦地擺了擺手道。

作為高高在上的市領導，李明光能說出這種話來，無非還是看在雙方是親戚且往來關係比較密切的份上，如果是普通的幹部，李明光這個口是不會開的。

「謝謝李市長。」趙春林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李明光的辦公室，坐車回到公司，神色變得非常猙獰和憤怒。

不多時，公司辦公室的人員就聽到趙春林辦公室裡傳出一陣辟里啪啦甩東西的聲音，但卻沒有一個人敢進去。

誰洩了密，已經不重要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就算是把這個人揪出來，也於事無補了。但對於趙春林來說，這還不僅僅是組建企業集團的野心破滅，還隱喻著——他在公司的威權、他對公司的掌控力，並不像他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威懾眾生。

這件事情的操作，從頭至尾都在暗中進行，知道具體情況和細節的都是他的絕對心腹……但卻還是洩露了出去，這意味著什麼？只能意味著他這些所謂的心腹並不都那麼可靠了。

一種巨大的失望和挫敗感，充斥於趙春林的心胸之中，幾欲讓他瘋狂，整整一個晚上，他都沒有「消停」下來。

周南得到這個消息，心裡暗笑，同時也為孟春婷巨大的能量和當機立斷的強力手腕叫絕。別看孟春婷在他的面前溫柔款款，一幅居家小女人模樣，但真要發起飆來，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跟孟春婷通了一個電話，說了說具體情況，聽說孟春婷直接找上了市長楚建國，周南忍不住笑了起來，「婷姐，你這次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其實，我覺得吧，儘管他暗中運作，又有副市長李明光在暗中支持，但這種事情就算是上了市長辦公會，也不是說批就能批的……市政府肯定還是要回頭來徵求建委的意見……」

孟春婷歎了口氣，「如果等上了市長辦公會，我再插手就晚了。你還是不太瞭解權力上層之間的微妙關係，最近李明光有當常務副市長的架勢，說明後面有人，如果這件事情真的堂而皇之地上了辦公會，我想，其他市長肯定會保持沉默，而楚市長也有一定的可能性點頭同意。」

哦。周南輕輕哦了一聲，也沒有再往下說。

畢竟，對於他來說，這件事並不重要。如果不是因為孟春婷是建委主任，如果不是牽扯到自己女人的權力，趙春林組建不組建企業集團、市建委控制還是控制不住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他根本就懶得操心。

第二天，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突然接到了來自於香港蘭氏企業的正式回函，針對於前次趙春林派人發去要求召開蘭海公司董事會的去函。

蘭立能源投資集團來函正式回復，同意了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提出的要召開董事會並改選董事長的要求。

趙春林剛上班不久，辦公室主任王階就把這個公函給他送了過去，看了之後，趙春林鬱悶和煩躁的心情這才略減。

他陰沉的臉色終於還是放開了一點晴色，點點頭沉聲道，「王階，你去給周南打一個電話過去，讓他過來，就說我找他談事兒。」

王階點頭應是，趕緊去給周南打電話。

周南接了電話，淡然一笑，就趕了過來。蘭若在跟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發函之前，已經提前給周南通過氣兒，所以周南也知道趙春林找他做什麼。

其實，蘭若之所以遲遲不肯同意召開蘭海公司董事會改選董事長，與周南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蘭氏企業集團將蘭立能源投資集團裡的部分優質資產打包進入了蘭海公司，這不是什麼秘密，早就徵求了周南的意見，周南出於蘭海公司利益的考慮，還是同意了蘭氏企業的做法。

當然了，如果周南這個企業事實上的掌舵人不同意、不配合，蘭若也完不成這種資產的「戰略轉移」。

蘭若的這種做法目的無非有二，一是增強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的資產含金量，二是為了爭取控股蘭海公司。

如果蘭海公司不是一個上市公司，蘭氏企業未必還真那麼感興趣、未必就真正放在眼裡，畢竟蘭氏企業集團家大業大，旗下合資公司數不勝數，但上市公司就不同了，這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市場資源。

蘭氏企業操作了這麼久，肯定也做好了走上層路線的各種準備，現在雖然香港已經成功回歸，但上面對於港資企業的保護力度更加強化，出於種種情況考量，周南認為這事兒已經不可阻擋。

不要說他沒有阻擋蘭氏企業控股的心思，就算是有，也沒有這個阻擋的能量。周南從來不做這種螳臂當車的事情，只會順勢而為，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所以，周南心裡明鏡兒似地，趙春林注定是要空歡喜一場。蘭海公司的董事長，注定與他無緣的。

周南下了車，一路走進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辦公樓。一路上，公司機關的一些工作人員見面紛紛恭謹地向周南打招呼，而剛拐過走廊去，就遇到了一個許久不見的老熟人——原公司辦公室主任戴龍。

戴龍跟辦公室的陳鵬宇以及秘書孫巖正說說笑笑著從走廊那頭走過來，突然迎面見到周南，戴龍趕緊滿臉堆笑地恭聲打了一個招呼，「周總過來了！」

「嗯。」周南向戴龍點點頭，然後神態從容地跟戴龍握了握手，「老戴你現在哪個單位？好久不見你了！」

戴龍下意識地掃了走廊盡頭趙春林的辦公室一眼，然後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周總，我現在液化氣分公司干副經理呢……平時也沒啥事幹，就來機關上轉轉，看看老同事！」

周南哦了一聲，明白戴龍如今的處境似乎是有些悲催。但以他的身份來說，自然是不能說什麼的。他緩緩點了點頭，「嗯，不錯，我來找趙總有點事情，你先忙吧！」

「周總！」公司秘書孫巖眼神複雜地望著周南，主動打了一個招呼。

周南笑了笑，向孫巖點了點頭，卻無視了躲避在一側不敢抬頭直視他的陳鵬宇。

以他如今的身份來說，縱然是他想要跟過去一樣與孫巖這些普通科員們「親若一家人」，孫巖他們也斷然不敢。一個是高管，一個是普通員工，地位早已千差萬別，根本就回不到從前了。

周南與三人擦肩而過。

孫巖抬起頭來望著這個一年多前還跟自己一樣是普通員工、但現在已經走進公司權力高層、同時還是一家上市公司老總的周南，眼眸中的羨慕之色溢於言表。

而對於陳鵬宇來說，一段時間以來更多的是後怕和擔憂。生怕周南會利用手裡的權力給他穿小鞋，報復他。但現在的周南眼裡怎麼可能有陳鵬宇這種小人物的存在，怎麼可能回頭來跟陳鵬宇一般見識，那點狗屁大的「恩怨情仇」早就隨風而散了。

走進趙春林的辦公室，周南明知故問淡淡笑道，「趙總，找我有事？」

「呵呵，周南同志，坐。」趙春林呵呵笑著，臉上的陰霾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

不管趙春林接受還是不接受，如今的周南都已經站在了跟他同等的權力平台上，所以趙春林口中的「小周」便不得不改成了「周南同志」。

周南飄然坐了下來，淡然笑著望著趙春林。

「周南同志，是這樣，香港蘭氏企業那邊已經給公司來了回復，同意下週一上午召開蘭海公司董事會，改選董事長。我已經吩咐公司辦公室準備相關材料了……需要你來落實的有這麼幾件事：第一呢，跟香港方面聯繫一下，看看對方來什麼人，具體來什麼層次的人員，咱們這邊也好做好接待的準備，這一次的接待工作就讓公司辦來做吧；第二，咱們先通通氣，我準備在這一次董事會上，提出建立和健全董事會和監事會班子的建議，董事會中我們這邊才佔兩個名額，太少了嘛！所以，我認為，公司作為蘭海公司大股東，應該再派出一個董事，參與董事會的決策。」

「我跟蘭氏企業的人也不太熟悉，這溝通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周南呵呵笑著，「開董事會沒有問題，跟蘭氏企業溝通也沒有問題，唯獨這個增補董事的事兒，我覺得……很懸！呵呵，怎麼說呢，當初我們跟人家談的時候，就是這麼定的，對方占三人，我方佔兩人，我方的董事長，對方董事佔多數。而且，這已經寫進了公司章程。」

「當初要是不這麼規定，合作就崩了。蘭氏企業當初能放棄控股的要求，已經算是最大限度的讓步了。」周南又道，抬眼掃了趙春林一眼，心裡冷笑起來，「你還在做董事長的美夢嗎？香港蘭氏企業肯回函，說明人家已經完成了相關的準備工作……有恃無恐了。」

第167章 林副市長接蘭若

「董事長都能改選，公司章程就不能修訂完善？」趙春林的神色慢慢變得傲然起來，「無論如何，作為第一大股東，我們必須要爭取己方的最大利益。市裡領導再三批示，一定要強化對蘭海公司中國有資產的監管，可如果我們連起碼的話語權都沒有，還怎麼談得上監管國有資產？」

周南曬然一笑，卻沒有再跟趙春林繼續爭論下去，沒有必要，純屬浪費口舌。等過兩天，趙春林就明白他這種心思是如何如何得幼稚可笑了。

……

……

轉眼就是週日下午，周南親自帶著林雪兒和董啟亮去機場迎接蘭氏企業方面派出的代表。這一次，不僅是蘭氏企業的人過來，蘭海公司派去香港學習培訓的馬曉靜等管理人員也一起同機返回。

蘭氏企業原定來的是現任蘭海公司副董事長劉傑，但就在剛才，周南就接到了蘭氏企業方面的臨時通知，說是不僅劉傑要來，蘭氏企業集團董事、執行副總裁兼蘭立能源投資集團董事長、總裁蘭若小姐也會同機抵達。

蘭若的頭銜變了，這意味著她已經漸漸開始入主蘭氏企業集團的核心權力中樞。說起這個，不能不簡單說下香港蘭氏家族的基本情況。

蘭天成雖然一手創辦了蘭氏企業，家大業大富甲華人圈裡，但作為蘭氏企業的掌舵人，他雖然先後有兩任太太，但蘭家的人丁卻並不興旺。

蘭天成有一子（即蘭若的父親）一女，而到了蘭若父親這一輩，人丁就更加稀疏，無論蘭若父親怎麼「努力」，卻也只此一女，而蘭若的姑姑嫁了蘭天成當年創業時的其中一個手下黃伯雄的兒子黃昆，也只生了一個兒子，跟蘭若的年紀彷彿一般大。

也就是說，蘭若已經是蘭氏企業毫無爭議的嫡系接班人。而很顯然，蘭天成已經在慢慢開始培養這個很有商業天賦的嫡親孫女了。

蘭若要來，在周南的意料當中。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在明天的董事會上，劉傑肯定會提出辭去蘭海公司董事和副董事長的職務，由蘭若入主進來。而只要蘭若一進來，她怎麼可能當副董事長！

到了機場，讓周南等人吃驚的是，市政府分管文教衛生的副市長林敏、海都市教育局局長張建國、市政府副秘書長馮永等十幾個政府官員也等候在了機場。

「周總，那不是林副市長嗎？」林敏是市政府唯一的女性副市長，三十多歲，姿容秀美氣質優雅，又因為分管文教衛生，經常視察學校醫院，拋頭露面的機會比較多，所以市裡很多人都認得她。

向林敏瞥了一眼，周南點點頭，眉頭卻揚了起來。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市政府這個副市長林敏，似乎是自己乾媽林霞的妹妹——不，好像是堂妹！林霞叔叔家的女兒。

這個時間段，就只有這一班從香港飛往海都的航班，林市長帶著一干官員人等跑到這裡來，該不是為了迎候蘭若吧？周南狐疑道。

還真的是如此。

這趟航班已經被蘭氏企業包了機，蘭若此行帶了兩套人馬，一套人馬是蘭氏企業在海都設立教育基金、援建三所希望小學和一所實驗中學的「慈善人員」，另一套人馬則無疑就是跟蘭海公司對接的人了。

換言之，蘭若此次來海都，參加蘭海公司董事會並不是唯一議程，還要參加向海都市教育系統投資捐建學校、設立蘭氏企業教育基金的一個啟動儀式，當然還要出席一系列活動。

下午兩點五十分，飛機抵達。

包機的蘭氏企業一行人猶如眾星捧月一般護衛著蘭若走出機場大廳，副市長林敏帶著一眾官員接了上去，雙方一陣熱烈的寒暄。

周南無奈，只能帶著蘭海公司的林雪兒和董啟亮遠遠地站在一旁旁觀著，沒有過去。

蘭若依舊是那番鶴立雞群姿容絕世而獨立，縱然她身邊圍攏著一群男女，人頭攢動之間，也絲毫遮掩不住她那天然發散著的、比天皇巨星還要耀眼的光彩。

蘭若跟林敏等政府官員一一握手，然後就站在那裡跟林敏說笑了起來，看起來，兩人竟然並不陌生，這讓周南有些奇怪。

後來周南才知道，蘭氏企業通過濱海省慈善總會和省政協聯繫上了海都市政府，主動提出要投資500萬人民幣在海都設立「蘭氏企業教育基金」，專門用來資助那些家境貧寒的優秀學生，同時還要捐建四所學校，三所小學一所中學。

愛國港商不僅來海都投資興業，還捐建學校興辦教育，這種事情不僅有現實利益還有政治意義。

因此，市政府得到消息，立即做出了積極回應，市委書記劉向東批示，市長楚建國派分管文教衛生的副市長林敏帶海都市教育局局長張建國一行數人趕往香港，跟蘭氏企業的蘭若小姐接頭會晤，雙方很快就達成了一致，定下了今日的行程。

這是副市長林敏親自帶人來機場迎接蘭若的根本因素。

馬曉靜帶著幾個蘭海公司赴香港蘭氏企業學習培訓的管理人員興奮得走了過來，將手裡的行李一扔，就將周南三人包圍在其中，熱情地寒暄起來。

馬曉靜眸子熱切地望著周南，柔聲道，「周總，我們回來了，離開海都這麼久，還真的是非常想念——大家！」

周南笑吟吟地點頭，「嗯，回來就好。曉靜啊，本來想給你們一天的時間休息調整，但明天就要開董事會……」

「我不礙事的，我明天一早就去公司……」馬曉靜輕輕道，見林雪兒已經笑著走過來，這才回身去跟林雪兒來了一個熱烈激情的擁抱。

那邊，蘭若一邊跟林敏說話，一邊突然揚手向不遠處等候的周南等人喊了一聲，「周總，雪兒！」

秋風拂面，西邊的落日將天際塗滿了絢爛的紅光。蘭若的聲音很輕柔但卻清晰地傳到了周南和林雪兒的耳中，兩人對視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大步走了上去。

「蘭董！」周南定了定神，淡然笑著主動跟蘭若握手。而林雪兒則笑嘻嘻地上前去跟蘭若擁抱了一次，顯得關係很是親密。

「林市長，這是我的大學同學周南，也是蘭海公司的總經理！」蘭若笑著為林敏介紹著，林敏輕輕地掃了周南一眼，優雅矜持地笑著，「我早就知曉小周同志的大名了，在我們市裡，小周同志也算是名人了——京華大學的高材生，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老總嘛，呵呵！」

林敏倒是沒有矯情說假話，更不是客套話。不說別人，不提媒體那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單是她的堂姐林霞，就不知道在她面前誇讚了她的這個乾兒子多少回，林敏豈能不印象深刻？

「您好林市長！」周南恭謹一笑，握起了林敏那柔若無骨的手，但只禮節性地一握便立即撒手，免得失禮，引起林敏的反感。

蘭若計劃在海都停留3天。週一上午參加蘭海公司董事會，下午出席海都市政府組織的簽字儀式，代表蘭氏企業向海都市投資500設立教育基金。

週二上午要在林敏的陪同下考察和參觀海都市的幾所中小學，週二下午要去一個貧困鄉鎮去捐贈一部分書籍和學習用品。而週三上午，就是蘭氏企業捐建四所學校項目的正式啟動儀式了。

當晚，市政府在海都賓館設宴招待蘭若一行。市委書記劉向東，市長楚建國，副市長林敏，市裡這三位重量級的領導親自出面宴請，給足了蘭若面子。

自然，因此，趙春林準備好的歡迎晚宴也泡了湯。

……

……

蘭氏企業之所以肯在海都市投資這麼大做社會公益事業，顯然是準備將海都經營成蘭氏企業在內地東部沿海一帶的「根據地」了。

同時，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手」，也具有某種壓籌碼的味道。由此可見，蘭若對蘭海公司董事長這個位子根本就是志在必得了。

而在酒宴上，她也拐彎抹角地單獨跟市長楚建國談了談。其實在她來之前，省委主要領導就已經提前給市裡領導墊了話。

「楚市長……請恕我直言，由我們來控股蘭海公司，無論是對海都市還是對蘭海公司本身來說，都是有益無害。我們最近將蘭立能源集團裡最為優質的資產板塊打包注入了蘭海公司，下一步，我們還準備還海都市投資建設兩個子公司，在房地產開發領域、在海洋航運領域乃至化工生產領域，我們都有著廣闊的合作空間！」

楚建國微微一笑，「蘭小姐說的不錯，作為海都市委市政府，我們的態度是非常明確的。熱烈歡迎蘭氏企業這樣愛國港資企業來海都投資興業，支持我們的經濟發展和城市建設……」

「至於你們企業與企業之間的合作，按照法律按照程序運作辦理吧……當然，有需要市裡去協調做工作的，蘭小姐隨時可以來找我，或者直接找劉書記也可以！」

蘭若會心一笑，跟楚建國碰了碰杯，「謝謝楚市長，謝謝！」

第168章 一夜啥都沒幹？

在公司裡督促董啟亮和林雪兒準備好了明天上午召開董事會的相關材料，周南晚上七點多回到家裡。回去吃了飯，洗了個澡，他就躺到了床上，看了會書就昏昏欲睡起來。

大概是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放在床頭上的電話突然驟然響起，驚醒了他。

周南皺了皺眉，一把抓過電話，也沒有看來電號碼，就不高興地沉聲道，「誰啊，這麼晚了還打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瞬間，然後一個輕柔宛若天籟的聲音響起，「不好意思，周南，打擾你了，我是蘭若。」

周南一個激靈，蹭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有些意外也有些興奮地笑了起來，「呵呵，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是你，蘭董。怎麼，市裡的宴會結束了？」

「以後你叫我蘭若就可以了，別那麼生分。」蘭若輕輕一笑，「你們市裡的領導太熱情了，灌了我不少酒……周南，如果——如果方便的話，你這個地主能不能帶我看一看海都的夜景呢？來了海都好幾次，還從來沒有出去看看，我睡不著，想出去走走……」

周南翻身而起，匆匆道，「你等我幾分鐘，我馬上趕到！」

「嗯，我換身衣服，就在酒店門口等你。」

掛了電話，周南換了一身天藍色的運動裝，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走。母親岳萍正在客廳裡看電視，見周南往外走，不由皺眉問道，「南南，都這麼晚了，你上哪去？」

「媽，我有點事，你不用管我。」周南撂下一句話就興沖沖地出門而去。

……

海浪翻滾，海風習習，夜色涼如水。

漫天的繁星閃閃爍爍，海都市東部這一道漫長的海岸線沉浸在黑漆漆的夜幕中，只有遠處那條沿海景觀大道兩邊那兩排高挺的路燈發出昏暗的光芒，從這廂望去，燈光搖曳連成一條隱隱綽綽的光龍，無限向夜幕深處延伸。

周南將車停在景觀大道的盡頭，然後跟蘭若下車一起沿著海岸線步行而去。

從偶然的邂逅，到宿命的約會，再到今天如戀人一般單獨相處，能伴隨著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走完這一段聽濤的路程，對於周南來說，已經算是上天的無比眷顧了。

從海都賓館悄然接出蘭若到現在，其實時間不短了，目下已是接近凌晨。但無論是開車在路上，還是此刻這相伴前行悠閒漫步，兩人說話交流並不多，氣氛多少有些沉悶。

於蘭若而言，她其實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給周南打去了那個電話，而打電話的時候她的心裡又隱隱充滿了期待。但真正與周南見面相會了，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似有千言萬語，又似滿腹空白。

一陣海風拂過，蘭若烏黑烏雲的長髮被夜風吹起，揮灑在身邊周南的臉龐和額頭，帶給他涼絲絲的感覺，又有幾分甜蜜溫馨的感覺。

周南忍不住扭頭望著蘭若，昏暗的路燈下，周南雙眸中充滿了無法控制的柔情，這一抹融匯了前世今生割不斷理還亂穿越了時空封鎖的刻骨銘心的眷戀和思慕，讓蘭若下意識地霞飛雙頰，心裡一顫，一股子別樣的、說不出口的感覺頓時激盪在心頭。

她的心弦再次被這種感覺撥動。而從當日在海都與周南重逢相見以來，這種感覺已經無數次撥動起她深鎖的心弦。

這種感覺讓她迷亂，讓她疑惑。

她根本無法理解，眼前、身邊這個跟自己還遠遠談不上親密的青年男子，怎麼會一次次讓她意亂情迷。

但到了這個時候，蘭若要是再不明白周南對她懷有某種深刻的情感，那就不是蘭若了。如果說之前她還不十分確定，可現在這近在咫尺包含了萬千深情的一瞥，足以說明了一切。

儘管沒有語言，周南也從未向她做出表白。

蘭若心裡悸動著，有些歡喜，有些震驚，有些茫然，還有些焦慮。

蘭若茫然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周南。而周南靜靜地凝視著眼前這張天使一般聖潔毫無瑕疵的面孔，眼神溫柔如水。

空曠無人的景觀大道上，兩人以這種彆扭的姿勢停滯在那裡，沉默了良久。

突然，周南眼眸裡的柔情變得無比的堅定，他伸出手去，慢慢抓住了蘭若冰涼的小手。周南能感覺到這隻小手在他的手掌心裡發出一陣細微的顫抖，但卻沒有拒絕。

「走，我們走！」周南拉起蘭若的手，慢慢跑動起來，蘭若先是生硬地、被動地跟著周南小跑，後來便放開了心胸，索性跟周南沿著寂靜的海岸線向夜幕深處跑去。

……

……

海岸邊的沙灘上。

兩人背靠背坐在沙灘上，或者抬頭仰望浩瀚的夜空，或者凝望海風漫卷海浪泛起的海面，呼呼的風聲與海浪拍岸的翻捲聲交織著，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坐著，幾成一副凝固的風景畫面。

其實今晚是一個很容易也很適合表白的日子，而蘭若隱隱地也給了周南這個機會，但周南卻沒有表白。

而這正是周南聰明的地方。他心裡明白，蘭若目前雖對他有些特殊的朦朧的好感，不排斥跟他來往，但畢竟兩人之間的相處時間還是太短，如果他倉促表白，效果其實會適得其反。說不定，還會嚇跑了蘭若。

與其如此，不如將這種溫情脈脈的感覺保留下來，在兩人心裡凝結成無法忘懷的記憶。只要這份記憶無法抹去，他就會在蘭若心裡佔有一定的位置。

而事實上，蘭若內心心弦的跳動，周南也能深切地感知到。這讓他心裡無比的歡喜，因為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而接下來，無論是他還是蘭若，都需要一個水到渠成捅破這層窗戶紙的契機。

一夜竟然很快就過去。

東邊的天際冒出了魚肚白，海邊，十幾隻海鳥上下盤旋，發出刺耳的鳴叫聲。

周南慢慢站起身來，向猶自坐在沙灘上的蘭若伸出手去，「咱們回去吧，天亮了，回去休息一會，上午還要開董事會。」

「嗯。」蘭若輕輕點了點頭，伸出手去，沒有任何的羞澀和矜持，大大方方地任由周南將她拉了起來，然後又一起向原路返回。

周南開車送蘭若返回海都賓館，蘭若默默地下了車，突然面帶狡黠的笑容回頭凝視著周南，壓低聲音道，「周董事長，什麼時候方便帶我去看看你個人的飛騰集團吶？」

呃……周南聞言有些錯愕，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卻見蘭若嘻嘻笑著向他揚了揚手，然後向海都賓館的院中跑去。

蘭若怎麼會知道自己擁有飛騰集團的事情？難道是馬曉靜說的？周南旋即又暗自搖頭，覺得不太可能。沒有他的允許，馬曉靜絕對不敢在外洩露這件事情。

……

……

蘭若躡手躡腳地上了樓，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像做賊一般。在她20多年的人生旅途中，還從未有過這種別樣的境遇和感受，回頭來想想，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竟然跟周南坐在海邊單獨相處了一夜。

雖說話不多，但心與心的距離卻飛速地拉近。

走廊的拐角處，林雪兒突然穿著睡衣出現在蘭若跟前，神色非常古怪複雜地望著蘭若，壓低聲音道，「蘭……」

蘭若嚇了一跳，臉色頓時緋紅起來，不過見是林雪兒，這才又手扶胸口鬆了口氣，「噓……」

蘭若將一根蔥白一般粉嫩的手指放在嘴邊，示意林雪兒不要聲張，進房間再說。

進了蘭若的房間，蘭若就疲倦地一頭倒在床上，舒服地伸展著優美的四肢。

林雪兒是為了專門陪蘭若才住進海都賓館，但晚上十點左右的時候，住在隔壁的她突然發現蘭若換了一身衣服，悄悄出了門下樓而去，而等候在門口的竟然是周南。

這麼晚了，兩人竟然出去私會……這就更加坐實了以前林雪兒對兩人關係的懷疑。

她一直沒有睡，等候著蘭若。但時間一點點地流逝過去，大半夜過去了，蘭若竟然還是沒有回來……一念及此，林雪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哪，蘭若竟然……竟然跟周南在外邊過夜！

林雪兒雖然以前是蘭若的助理，但因為年齡彷彿，私人關係還是很親密的。望著躺在床上的蘭若，林雪兒輕輕走過去，還沒有開口問，蘭若就紅著臉小聲道，「雪兒，我跟周南出去開車兜了兜風，看了看海都的夜景！」

林雪兒聞言無語，小巧精緻的鼻翼抽動了一下，「你們兜風兜了一夜啊，我的大小姐……」

「我們去海邊看海來著……呵呵。」

「看了一夜的海，啥事都沒幹？」林雪兒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句，「誰信呢，騙鬼呢。」

「真是在海邊玩了會，不知不覺就……」蘭若紅著臉解釋道，但突然感覺自己這種解釋有些越描越黑的味道，就尷尬地別過頭去，索性不再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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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恩威並重

送下蘭若，周南沒有回家，而是直接開車去了蘭海公司。令他意外的是，當他穿過靜靜的走廊準備去自己的辦公室時，見行政部的兩個辦公室門都敞開著，燈火通明，隱隱傳來工作的聲音。

周南訝然，走過去一看，見行政部經理董啟亮以及昨天下午剛從香港返回的市場業務部經理馬曉靜，正帶著幾個普通工作人員在忙碌著，有的在校對材料，有的在核對各種報表，忙得不亦樂乎。

「老董，曉靜，你們這是？」周南大步走過去，招呼了一聲。

凌晨拂曉時分，周南突然冷不丁地從辦公室門口冒出來，不由嚇了幾個人一跳。董啟亮吃驚地抬頭道，「周總，您怎麼這麼早就來上班了？」

馬曉靜也放下手裡的活計，起身走過來輕輕道，「周總，咋這麼早？」

周南含含糊糊地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卻皺眉道，「你們這是加班加了一夜？嗯？昨天下班時候，今天董事會上的材料不是差不多都全了？怎麼還……」

馬曉靜疲倦地笑了笑，「周總，我們又從頭至尾核對了一遍，這一次的董事會非常重要，我們唯恐讓香港人那邊挑出什麼毛病來，所以又重新梳理了一遍，呵呵，不知不覺的，竟然一夜就過去了……」

香港人非常較真，特別注重細節。這一點，周南是清楚的。尤其是在香港蘭氏企業呆了幾個月的馬曉靜，更是深有體會。

所以，她回來之後沒有回家，而是直接投入到了工作當中，又幫著董啟亮把各種材料以及全部的會議議程統統捋順了一遍，免得出什麼紕漏，讓香港方面說三道四。

畢竟，這一次的董事會不僅涉及董事長的改選，董事人員的變更和增補，同時涉及周南這個總經理要代表行政經營班子向董事會述職，還有部分人事的變動。

可以說，在蘭海公司的發展史上，今天上午即將召開的這次董事會非常重要，也非常關鍵。

周南溫和地點了點頭，「差不多就行了，你們馬上就各自回辦公室稍稍休息一會，上午還要開董事會——老董，曉靜，你們兩個跟我進來一下。」

周南來得這麼早，讓董啟亮和馬曉靜心裡更是繃緊了一根弦，覺得今天上午的董事會非常重要。

進了周南的辦公室，董啟亮有些拘謹地站在那裡，馬曉靜則悄然坐在了周南辦公室的沙發上。與董啟亮相比，在周南面前，終歸還是馬曉靜更放鬆一些。

周南掃了董啟亮一眼，淡淡一笑道，「老董，坐，不要這麼緊張嘛，放鬆一些，這一次的董事會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麼可怕。」

「是很平常的一次董事會。」周南微笑著，「既然遇到你們還在，我就提前跟你們談一談，你們也好做好心中有數。」

「今天上午的董事會，涉及董事長的改選，我先給你們露個底，董事長即將由蘭若小姐出任，這一點已經得到了市裡領導的點頭同意——因為蘭氏企業最近將一部分優質資產打包注入了咱們公司，其持股比例由49%上升為了65%，變成了第一大股東……所以，董事會有一項重要內容就是明確雙方的股權，然後報市裡有關部門和市國資委備案，通過程序變更股權關係。」

「在此之前，林雪兒已經代表蘭氏企業方面，提前做好了此項工作，由資產評估機構出具的相關資產和股權報告今天上董事會上會公開出示，然後各位董事簽字認可，就可以公開披露和報請備案了。」

蘭海公司是上市公司，公司股權變更和董事長人選更換及增加董事，都是必須要向二級市場公開的基本信息。

馬曉靜在香港蘭氏企業呆了這麼久，知道這其中的具體詳情，蘭氏企業為了入主蘭海公司已經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可謂「用心良苦」——所以董事長將由蘭若擔任的消息，她並不吃驚，顯然是早有思想準備。

但董啟亮卻很是吃驚，壓低聲音道，「周總，那總公司那邊？趙總……」

「這種結局，其實從一開始合作就注定了。」周南淡然一笑，「從咱們蘭海公司的角度出發，其實由蘭氏企業控股，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好了，基本情況就是這樣，作為我們，需要的是盡快面對現實，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進入角色。」

董啟亮默默地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什麼。

他們已經從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辭職，蘭海公司是不是由蘭氏企業控股，對於他們來說，都無關緊要。只要蘭海公司興旺發達，他們的個人前途就能得到保證。

「曉靜，在這一次的董事會上，香港那邊肯定會增補一個董事進來，我準備提名你作為董事候選人，也進入董事會擔任董事。」周南靜靜地望著馬曉靜，輕輕道。

馬曉靜先是一怔，旋即無比歡喜起來，能進入董事會當董事，不僅意味著她將進入公司高管層面，同時還意味著周南對她的巨大信任。□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com□

雖然馬曉靜明知周南的這種信任沒有摻雜個人感情的成分，但心裡還是很歡喜。

「謝謝周總，我……」馬曉靜紅著臉起身抿著嘴唇道，「我一定會努力工作……」

周南一笑，「咱們是自己人，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說這些沒有營養的漂亮話，你的能力和綜合素質是有目共睹的，哪怕是香港人也不能否認，我想他們是不會反對你進入董事會的。」

「另外，我準備讓你擔任財務部經理，公司財務總監由香港人擔任，我這心裡總是感覺不踏實，這財務大權被他們一隻手把住，萬一將來出現問題，我們也不好收場。」

讓馬曉靜改任財務部經理的事兒，在她離開海都去香港之前，周南就已經提過，所以馬曉靜也不吃驚，而是溫柔地點了點頭，又坐了下去。

倒是董啟亮羨慕地瞥了馬曉靜一眼，心情多少有些複雜。馬曉靜這般受周南的重用，在他看來，多少跟馬曉靜的「癡情」有關，想來，周南雖然在私人感情上並沒有跟馬曉靜走到一起的意思，但終歸還是因此對馬曉靜高看一眼。

周南轉頭望著董啟亮，從董啟亮閃爍搖曳的眼神中，他大抵也能猜出他此刻的心理狀態。

對於自己手下這三位心腹手下——董啟亮、馬曉靜、孫小蘭，周南經過了許久的觀察，對三人有了各自不同的評價。

馬曉靜管理能力強，接受新生事物快，在很多事情上能夠獨擋一面，越來越得到周南的看重；而董啟亮某一方面的業務能力雖然不像馬曉靜那麼突出，但勝在全面、穩重踏實，且為人很是勤勉；至於孫小蘭，心思單純能力稍弱一些，但相對又比兩人忠誠。

在周南看來，這三人如果用得好、在工作和性格上加以「互補」，就能發揮出最大的合力，為他分擔相當大的工作量。

而事實上，周南真正掌控蘭海公司，主要還是要通過這三人的配合才能完成。

公司裡那些港方管理者，不可能成為周南的心腹，周南雖人盡其才，但並不真正信任他們。

公司日常行政管理有董啟亮，人力資源配置有孫小蘭，財務和業務管理有馬曉靜，再加上主管全面工作的周南自己，這個小團體的通力協作就能發揮出最大的效力。

但對於周南來說，用人僅僅給予信任是遠遠不夠的，還要給予一定的實惠。

人家憑什麼要鐵了心跟著你幹？無非還是為了個人的前途，獲得更好的收入，過上更體面的生活。如果在這方面，不能給予相當的利益，空口說白話，再忠誠的心腹都不靠譜。

七分信任+三分利益，有名恩威並重，這是周南堅持到底的用人法則。

這是周南準備提名馬曉靜進董事會當董事並擔任財務部經理的重要因素。進了高管層面，收入就跟中層不是一個檔次了。

「老董，我還會向董事會提出，由我聘任你為總經理助理，兼管行政事務部……」周南又輕輕一笑，「這樣也能讓你們多些收入，免得你們整天加班加點，讓家裡人不滿意，導致後院起火！」

董啟亮驚喜交加，立即起身腰桿挺得筆直，顫聲道，「謝謝周總，謝謝領導提拔！」

「什麼提拔不提拔的……你們跟我從公司裡出來這麼久了，再加上你們又辭去了公職，在蘭海公司如果在收入上體現不出來，也讓人看笑話！嗯，就這樣吧，你們先去休息，一會你們列席董事會。」

周南擺了擺手道。

董啟亮恭謹地應聲離去，而馬曉靜在離去之前，又溫柔地主動去替周南泡上了一杯清茶，才離開。

兩人都走了，周南這才疲倦地伏在桌上，準備迷瞪一會。跟蘭若坐在海邊看了一夜的星星，聽了一夜的浪潮，被海風吹了一夜，當滿腹的溫情脈脈散盡，取而代之的便是不可遏制的心神疲憊。

第170章 林雪兒的提醒

迷糊了也不知道有多長時間，反正就在似睡非睡之間，一陣輕柔的敲門聲，就驚醒了周南的晨夢。

「誰啊，進來。」周南疲倦地伸了伸懶腰，抬頭來望著門口。

門被輕輕地推開，神色複雜的林雪兒嬌嬌柔柔地穿著一身正裝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周南，兩隻幽深似水的眸子裡閃爍著某種異樣的光芒。

「林總？來的這麼早啊，咋不在賓館多休息一會？」周南意外地笑了笑，「請進吧。」

「呵呵，周總似乎比我還早吧……」林雪兒輕盈地進門來，然後順手將門關緊，也沒有客氣，逕自走到沙發跟前坐下，然後才淡淡道，「我怎麼還能睡得著呢？我可是等了你們一夜，就怕蘭若在海都出什麼事情……」

「可你們倒好，出去風流快活了一整夜，讓我白擔心了一宿，睡覺都睡不著。」

自己跟蘭若出去竟然讓林雪兒察覺了……周南一驚，旋即尷尬地漲紅了臉，勉強一笑道，「呵呵，你可別瞎說，昨晚是蘭若說要出去轉轉，看看海都的夜景，我就開車帶她出去兜了兜風……」

林雪兒小巧的鼻頭一挑，「得，你也別忙著辯解了……我知道，你們一夜啥都沒幹，就是兜風來著……可是我的周大總經理，深更半夜地，你們跑出去兜什麼風呢？坐在海邊看星星？呵呵，我還真以為是童話裡的事兒呢。」

周南無語，默然望著林雪兒，眉頭卻皺了起來。

他懶得再去辯解，況且他覺得也無需要向林雪兒解釋什麼，這是他和蘭若之間的事情，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周南最討厭別人在他面前指手畫腳，尤其是議論他的私事。而林雪兒跟他相處了這麼久，顯然也深為瞭解他的個性，見他神色不高興，就立即住了嘴，將那些原本還要冒出口的「冷嘲熱諷」嚥了下去。

林雪兒歎了口氣，「周總，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今天問你一句准話，你是不是真心喜歡蘭若？我說話比較直接，你別生氣——你是喜歡蘭若這個人還是喜歡她的家世財富？」

林雪兒的神色非常鄭重和嚴肅。

周南一怔，旋即淡淡道，「是蘭若讓你來問我的？」

「不是，與蘭若無關，是我自己要問的。」林雪兒搖了搖頭，「請你務必真誠地回答我。我相信周總你不會說假話。」

「沒錯，我喜歡蘭若，非常非常地喜歡蘭若，我喜歡蘭若已經很久很久了……至於蘭家的財富，呵呵，說實話，我喜歡蘭若的時候，並不知道她的身世。」周南忍不住歎息了一聲，聲音裡蘊藏著的某種飄渺的滄桑感，讓林雪兒聽了心神一顫。

「況且，我也不缺錢……」周南淡淡地又追加了一句。

林雪兒默然點頭，她不需要再證實什麼了，她的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男人對蘭若懷有很深很深的感情。

「我能看得出來，蘭若其實也是喜歡你的，儘管她自己可能還沒有意識到。不說別的，單單是昨夜，她能跟你出去單獨相處，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別看蘭若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同時又管理著這麼大的企業集團，但她骨子裡還是一個單純的女孩，我想，這大概與她從小接受東方傳統文化有關係。」

「拋開工作的關係不說，你和蘭若都是我的朋友，從本心來說，我真心希望你們有情人能真正走到一起。」林雪兒幽幽一歎。

「謝謝。」周南默然點了點頭。

「但是，你們要想真正走到一起，難度真的是太大了……周南，如果你真的喜歡蘭若，想要娶她為妻，那麼你面臨的困難之大，將出乎你的想像。」林雪兒靜靜地凝望著周南，「作為你們的朋友，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幾句。」

「你說吧。」周南靠在了椅子背上，臉色非常平靜。不管怎麼說，到了現在這個份上，他已經感覺到林雪兒並沒有惡意，而完全是一番好意。

「你並不真正瞭解蘭若，也並不瞭解蘭家……如果我這樣說，你不會反對吧？」林雪兒的聲音極其輕柔，「蘭家人丁單薄，蘭若是她這一代唯一的嫡系骨血，是蘭家毫無疑問的接班人。而她的夫君，顯然將會接管整個蘭氏企業……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一方面，蘭氏企業和蘭家對蘭若的婚姻管制的很嚴，一般人根本難入蘭家老爺子的法眼；另一方面，因為有蘭氏企業巨大財富的誘惑，想要娶蘭若的權貴子弟比比皆是，與他們相比，你又有多少競爭力？」

「能不能獲得蘭家的認可，能不能戰勝其他的競爭者，這些都是未知數。」林雪兒說到這裡，分明就有些猶豫，她咬咬牙輕輕又道，「豪門大族，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蘭家老爺子創下的這份家業，不知道有多少人瞄著。蘭若的姑姑一家，蘭若的表弟黃俊傑，也有接掌蘭氏企業的野心。」

「風風雨雨，紛紛爭爭，有時候就是你死我活啊……」林雪兒歎了口氣道，「個人的感情，家族的壓力和利益，真的是很難取捨的。」

「我幾乎可以想像，當你們的事情公開之後，還會引起黃家的強烈反對。蘭若的姑母一直在盤算著要蘭若嫁給香港的同等豪門，然後蘭氏企業就會盡入她的手裡。」

「如果蘭若撇下一切跟你走到一起，那麼，她所失去的，就是整整一個蘭氏企業集團，一個在亞洲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商業王國……而你能帶給蘭若的，又是什麼？」

林雪兒的聲音即含著幾分嘲諷，又含著幾分擔憂。

周南淡然一笑，「其實，你這些話都言之過早了。我和蘭若還遠遠沒有到談婚論嫁的程度……就算是真正到了那一天，如果蘭若因為我失去什麼，我便會補償她什麼！」

周南的話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林雪兒聽了一怔，旋即笑了。不過，她也沒有繼續往下說，生怕會折了周南的面子和自尊心。在她看來，周南雖然也算是創出了一番事業，這麼年輕就已經是上市公司總經理了，但是……蘭海公司跟蘭氏企業比起來，那可是螞蟻和大象的關係！

基於以上種種，林雪兒並不看好周南和蘭若的未來。之所以今天專門找上周南，說出這番話，心底裡還是希望周南不要陷得太深，免得將來痛苦。

同樣的「提醒」，她並沒有跟蘭若提起，顯然在她的心裡，周南已經漸漸成為她真正的朋友了。而蘭若雖然跟她私交不錯，終歸還是她的老闆，有些話可以側面迂迴，絕對是不能直接說的。

況且，她還擔心蘭若會誤會。畢竟她年方妙齡，又在海都工作，跟周南朝夕相處，很容易會讓蘭若懷疑她對周南有些說不出口的心思。

林雪兒對周南確有些好感，還有些欣賞。但這種好感和欣賞，還遠遠談不到感情。

但話只能說到這裡了，再往下說，一則沒有意義，二則會引起周南的反彈，林雪兒心裡歎了口氣，掃了周南一眼暗暗道，「周南，我只能祝你好運了。儘管，我覺得，你跟蘭若能走到一起的可能性無限為零。」

在一般人眼裡，周南的條件算是很出眾了。名牌大學生，自身素質高，幹部子女，年輕的總經理……但要想成為蘭氏企業的女婿，這些還是遠遠不夠的。

因為蘭若不僅僅是蘭若，還是整個蘭氏企業。尋常人等，蘭家老爺子會看得眼中？

……

……

「你忙吧，我先回去了。」林雪兒起身笑了笑，「我只是一點建議和提醒，聽不聽都在你，我沒有惡意，你應該明白。」

「謝謝。」周南微微一笑，「不管怎麼說，都謝謝你的提醒。我心裡清楚，以後該怎麼做。」

林雪兒優雅地一笑，輕盈地推門離去。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周南慢慢陷入了沉吟當中。

林雪兒的話其實還是很有道理的，周南要跟蘭若走到一起，所面臨的障礙真的是太多。無論是來自蘭家內部還是外部，壓力重重。

但這些，都不會讓周南放棄。如果說蘭若是一座高山，目前他已經靠自己的努力攀爬到了距離頂峰不遠的地方，無限風光在險峰，眼看勝利在望，他怎麼可能放棄！

「蘭若，我會上來的，這個時間已經不會很長了。」周南輕輕抿著嘴唇，慢慢站起身轉頭凝望著窗外那一抹秋日清晨的曙光。

樓下那棵法國梧桐樹上的一根枝椏上，兩隻灰色的麻雀兒正在嘰嘰喳喳地跳躍著，撒著歡兒。

走廊裡傳來幾個工作人員輕輕的說話聲，周南長出了一口氣，大步過去推開門，朗聲喊了一嗓子，「老董，你過來一下！」

董啟亮匆匆從辦公室裡跑出來，「周總！」

周南哈哈一笑，「走，老董，你招呼一下其他的同志，我們去隔壁的永和豆漿吃早餐，我請客。別忘了喊上林總，林總也來了！」

第171章 絕對掌控權

上午十點召開蘭海公司第一屆第二次董事會。但其實，早在9點多的時候，無論是香港方面的蘭若等人，還是海都市石油煤氣公司的趙春林，就都已經提前趕到了。

可趙春林的臉色卻很難看，很顯然，他已經得到了上面的通知，知道了蘭氏企業掌控蘭海公司已經成為不可逆轉的局勢。

心裡憤怒壓抑煩躁，但卻還是不能不來，不但要來，還要裝出熱情的姿態來跟蘭若等人握手寒暄打交道。

「蘭董，這位就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趙總。」周南淡淡笑著，為兩人介紹著。

蘭若優雅地微笑著，伸出手去跟趙春林握手，「久仰大名了，趙總。這一次我們從香港來，主要就是見見趙總，跟趙總好好談談下一步我們兩家企業的合作！」

趙春林心裡暗暗罵娘，但嘴上卻不得不笑道，「蘭董客氣了，請坐請坐。」

蘭海公司現有董事五人——孟春林、劉傑、周南、賈楠、林雪兒，孟春婷退出，補選趙春林為董事。但劉傑雖然要辭去董事長，卻沒有退出董事會的意思，也就是他還要佔一個董事席位。

這樣一來，蘭若這邊就是四個董事，而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這邊就只有周南和趙春林兩人。

見時間差不多了，蘭若向周南點點頭，「周總，我們開始？」

周南嗯了一聲，又掃了趙春林一眼，這才向列席會議的董啟亮和馬曉靜擺了擺手。

董啟亮立即正襟危坐，朗聲道，「蘭海公司第一屆第二次董事會開始。根據第一屆第一次董事會的提議，今天的會議議程只要有以下幾項。」

「第一項，審議並通過孟春婷辭去蘭海公司董事長職務的申請。第二項，審議並通過補選蘭若、趙春林為董事會董事的申請。第三項，審議並通過重新設置確立蘭海公司股權的報告。第四項，選舉新董事長、副董事長人選。第五項，審議討論增選董事會董事的建議，蘭立能源投資集團和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分別提出了董事人選。第六項，審議並通過公司行政班子人選的報告……」

「首先進行第一項，審議並通過孟春婷辭去蘭海公司董事長職務的申請……」董啟亮朗聲宣讀著孟春婷的辭職申請，然後蘭若帶頭第一個舉起了手，接著眾人也都紛紛舉手，這個沒有什麼懸念，更不可能存在什麼爭議。

第二項議程也很順利，第三項重親明確蘭氏企業對於蘭海公司控股權的事情，通過也很順利。而至於選舉董事長的關頭，蘭若也是全票當選。同時，趙春林當選為副董事長。

就算是趙春林，也投了蘭若一票。沒有辦法，蘭氏企業已經佔據了較大資產份額，且又有市裡領導專門打電話「點醒」，趙春林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暗中挑事兒。

但到了增選董事的環節上，卻起了激烈衝突。趙春林的反應之激烈，出乎了蘭若的預料之外。

趙春林提出了兩名董事人選，一個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工會主席孫博，一個是他的辦公室主任王階。而蘭若提出的人選則是蘭海公司中層馬曉靜，同時還提名董啟亮為董事會秘書。

一共就只有兩個名額，劉傑本身就佔了一個，再加上馬曉靜，趙春林提出的人選很可能一個都選不進董事會。

趙春林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董事會裡蘭若的人佔大多數，這根本就沒有什麼懸念。就連周南，也舉手同意馬曉靜入選。

趙春林長出了一口氣，強自忍住自己內心巨大暴漲的火氣，沉聲道，「蘭董，這樣不太好吧？就算你們是第一大股東，但也不能佔盡了董事會董事的席位，七個董事，你們就佔了五個……這堅決不行！」

趙春林心裡有句話還沒有說出口來，他心裡憤怒地暗道，「這周南名義上是公司的人，但實際上卻跟你們穿一條褲子……媽的，這個蘭海公司還真要搞成你們的天下了？！明擺著要欺負人嗎？！」

「如果蘭董執意要如此，那麼，我代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提出抗議，我們堅決不會同意！」趙春林憤怒地揮了揮手，「我們是合作方，不是上下級關係，貴方在董事會裡佔據了絕對的話語權，這不利於我們對國有資產的監管，我會向市領導匯報！」

周南默然不語。他的身份不同，最合適的就是保持沉默。

見趙春林有些失態，蘭若也沉下臉來，她淡淡笑了笑，「趙總，您先不要激動。我們現在的董事會七個人，其實我方只有兩個人，就是我，和集團投資管理部的劉部長劉傑。」

「至於林雪兒、賈楠、馬曉靜，則現在都是蘭海公司的在職員工，她們作為公司高層管理人員進入董事會，代表的是蘭海公司員工的利益，而不是我們蘭氏企業的利益。」

「這一點必須要說明白。我們兩人，貴方也是兩人，怎麼能是違規操作呢？合情合理合法！」蘭若說完，慢慢俯身去喝了一口茶，然後又抬頭掃了趙春林一眼，「趙總說是不是這樣？」

趙春林憤怒之下，也顧不上考慮港資企業家的面子了，此刻連他自己的面子都蕩然無存了，他還能去考慮別人的面子。他冷笑一聲，「蘭董，話可不能這樣說，林雪兒小姐、賈楠先生，都是貴方派遣來的管理人員，他們怎麼不能代表貴方的利益？嗯？他們難道還能為我們說話？！真是笑話！」

「呵呵，她們已經不再是蘭氏企業總部的人了，如果趙總不信，我可以讓香港總部給趙總發來她們跟總部接觸僱傭關係的傳真證明，她們現在就是蘭海公司的員工……就跟馬曉靜小姐一樣，她原先也是貴公司的中層幹部，但她現在也是蘭海公司的員工，代表蘭海公司，僅此而已！」

蘭若好整以暇地擺了擺手，那姿勢之優雅，落在趙春林眼裡，卻成了一種赤裸裸的挑釁！

猛然之間，趙春林突然有了一種孤家寡人被眾人圍觀起來當猴耍的強烈感覺。他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熊熊燃燒的怒火，霍然起身怒道，「我代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堅決不接受這種結果，我宣佈退出這一次董事會會議！」

蘭若也猛然起身，絕美的臉色上浮蕩起一抹冷肅來，她冷冷朗聲道，「少數服從多數，董事會多數董事都舉手通過，這一次的表決合法有效！既然趙總要退出，那麼而就退出好了！」

蘭若盈盈站在當場，渾身散發著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華貴氣息，就連周南都沒有想到，優雅從容的蘭若竟然也會有這麼發飆的一面！

轉念又一想，如果蘭若只是一個溫柔款款的美貌花瓶，她又如何能掌控這麼大的一個企業。這樣一想，周南心裡也就釋然了。

到了這個份上，作為兼任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委員、副總經理的周南，就不能不出面打圓場了。如果這次董事會真的崩了，固然讓趙春林很難堪，他自己臉上也不好看，畢竟他始終還是代表著國有資產方。

「趙總，請留步。」周南起身笑了笑，轉頭望著蘭若笑道，「蘭董，我看能不能這樣，咱們互相諒解一下，雙方各退一步如何？」

「趙總作為股東代表，有權利提出董事人選。當然，蘭董說的也不無道理，林雪兒、賈楠和馬曉靜他們三人代表的是蘭海公司利益，並不代表雙方股東利益……讓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再派遣一名董事，無非是董事會董事名額再增加一個，犯不上為了這點小事破壞了我們良好的合作關係嘛！」

聽到周南突然幫自己說話，趙春林有些吃驚，但還是慢慢又走了回去，憤憤不平地坐下。

蘭若幽深的眼眸投射在周南身上，突然嫣然一笑，「嗯，好，就這樣吧……趙總，我們還要長期合作下去，沒有必要因為這樣的小事鬧得不愉快……呵呵！」

趙春林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勉強一笑道，「感謝蘭董理解，我們代表國有資產，不得不為國家利益考慮，人在其位身不由己，蘭董見諒。」

蘭若微微一笑，卻是沒有說什麼。只是藉著轉頭的瞬間，飛快地與周南交換了一個眼神。

在周南看來，趙春林之所以爭這個董事名額，不過是為了自己的面子，讓孫博進入董事會終歸也是一個擺設，他還能做什麼？不要說孫博這個董事了，就連趙春林這個副董事長不過也是花瓶而已。

於是，蘭海公司董事會明確了8個董事：董事長蘭若，副董事長趙春林，董事周南、劉傑、林雪兒、賈楠、馬曉靜、孫博，董事會秘書董啟亮。

而接下來，董事會又審議通過了總經理周南任命董啟亮為總經理助理的提名，任命馬曉靜為財務部經理的提名。

嚴格意義上說起來，現在這個董事會的格局其實是三派：一方是蘭氏企業，蘭若、賈楠和劉傑，另一方是趙春林和孫博，還有一方是周南、馬曉靜，而林雪兒則搖搖擺擺其實慢慢也傾向了周南。

董事會佔了三席，加上周南總經理的經營權和手下幾個心腹佔據公司要害崗位，至此，周南已經完全實現了對蘭海公司的掌控權。

天高皇帝遠，蘭若雖然代表蘭氏企業充任董事長，但坐落在海都的蘭海公司，還是周南一個人說了算。

……

……

散會時已經是中午12點多，蘭若留下跟蘭海公司的高層員工一起聚餐，算是宣告新任董事長的存在。

周南和蘭若慢慢沿著酒店的迴廊向房間走去，路上，蘭若掃了周南一眼，突然淡淡道，「周南，我總有一種你在其中渾水摸魚的感覺……我不得不提醒你，作為蘭氏企業的控股子公司，總部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派人過來查賬查資產運營狀況，同時沒半年就會召你們這些子公司總經理去香港述職……你最好不要搞出問題來，要不然我也——」

蘭若本來想說「要不然我也保不住你」，但突然覺得這句話有些過於親近和曖昧，就立即打住不再說下去。

周南微微一笑，轉頭凝望著蘭若，「我不會搞鬼。如果我要搞鬼，也不會讓你們查出來。」

「跟你我也用不藏著掖著，我這人做事，不喜歡被別人掣肘，既然蘭海公司由我來掌控，那麼就必須要按照我的思路來運作——至於你們蘭氏企業，看最終的結果就成了，我會給你們報出一份合格的業績的！」

周南輕輕傲然道。他骨子裡天生的這份傲骨，哪怕是當著自己心愛女人的面，也不會煙消雲散。

蘭若聞言一怔，旋即又輕輕一歎，一邊慢慢邁步前行，一邊壓低聲音嗔道，「這種話你在我面前說說就行了，可不要公開說……怎麼，我這個董事長才剛上任，你這個董事會聘任的總經理就開始要造反了？」

周南微笑不語。

……

……

接下來的兩天裡，蘭若馬不停蹄地頻頻出席海都市官方組織的各種活動，甚至還去了一個偏遠的鄉鎮去考察，向當地的中小學生捐獻了書籍和學習用品一宗。

第四天上午，蘭若帶著劉傑等人啟程返回香港。在機場送別的時候，蘭若趁別人不注意，塞給周南一個小紙團，上面寫著蘭若在香港某豪宅區一座別墅的地址和電話，大部分時間，除了偶爾回家與家人團聚之外，蘭若大多獨居在這座別墅裡。

別人沒有注意蘭若的小動作，但林雪兒這個有心人卻注意到了。她看著蘭若跟周南多少有些依依惜別的樣子，心裡不禁輕聲一歎，她不知道兩人的這種關係會不會才剛剛開始就會陷入夭折幻滅的境地。

回去的路上，周南突然接到了父親周寧宇的電話。電話裡，周寧宇的聲音非常急促，聽他這邊有人也沒有往下說，只是囑咐周南盡快給他回一個電話。

父親有事，而且是有急事。周南心頭一跳。

第172章 仕途選擇

回到辦公室，周南關緊門，立即給父親打回了電話去。

「爸，您找我有事嗎？」周南單刀直入，直奔主題。他隱隱感覺今天周寧宇可能是遇到了一個很棘手的難題，拿不定主意，這才找上自己商量。

這個時候，或許周寧宇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將兒子當成了自己必不可缺少的參謀和軍師。

「是這樣的。」周寧宇壓低聲音道，「最近市委要調整部分區縣委的兩套班子，空出一個蘭亭縣縣長的位子來，從劉書記的暗示來看，如果我同意下去，應該是問題不大的。」

周南吃了一驚。

雖然同為正處（縣）級，但縣長跟公安局局長應該還是有一定差異的，實話實說，雖然公安局局長也算是實權實職，但綜合起來看，跟區縣長這種政府行政首腦比起來，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能有這樣一個調任縣長的機會，周寧宇自然就動了心。當然，任誰也是會動心的。

而劉向東既然肯暗示他，就說明有安排他下去的念頭。

但不知道怎麼地，周寧宇總是有些情緒不寧。明明下去是個好事兒，但他卻覺得下去又未必像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美好。

周南沉吟了一下，低低道，「爸，你的意思呢？」

「我正在猶豫，一時間還拿不定主意。」周寧宇歎了口氣，「做這個決定很難啊……我在公安局一切都走上了正軌，如果下去呢，就要從頭開始……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呢！」

「爸，我必須要先弄明白一點。劉書記想要讓你下去當蘭亭縣長，是不是他因為有合適的人選想要安排進公安局，然後才讓你給人家騰位子呢？」

周南輕輕問了一句。

周寧宇搖搖頭道，「那倒不是，主要是劉書記可能覺得暫時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問問我想不想下去幹，換個崗位做行政工作。」

「既然是這樣，那麼，爸，我就建議你不要下去，跟劉書記說一說，堅持留在公安局。」周南笑了笑道，「爸爸，您想，您今年已經46週歲了，如果放到下面干縣長，雖然名義上說是變相提拔了，也有些實惠。但您要想再往上走一步，可就太難太難了。」

「縣長干兩三年，往好處說，再干個縣委書記兩三年，到時候您就基本到點了，提副廳的可能性無限為零。但在公安局就不一樣了，公安局是要害部門，各地公安局長兼政法委書記或者副市長的情況比比皆是，您在公安局熬幾年資歷，起來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最不濟，也能解決個市長助理的頭銜吧。」

周寧宇默默點了點頭，知道兒子說的很有道理，而他隱隱擔心的，其實也正是這個。與其下去風光一時，不如眼光放長遠些，老老實實腳踏實地的留在公安系統，就算是熬也要熬出一個副廳級來。

「我明天就找劉書記談談，表明自己的態度。」周寧宇微微一笑，「劉書記的侄女結婚，今天晚上請客，我要出席婚宴，你回去跟你媽講，就不用等我吃晚飯了。」

「劉書記的侄女？」周南訝然一聲，「誰啊？」

「劉曉雲，在我們局機關工作，工作五六年了，還是一個普通警員，我上次想要提她個副科放到下面分局去，被劉書記聽說後擋住了，說只要他還在位就不許提拔她……劉書記這人啊，骨子裡還是一個很正統的領導幹部……原則性太強了。」周寧宇不以為意地隨意跟兒子扯了幾句劉曉雲的事情，然後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周南默然不語。前世的信息告訴他，劉向東其人的確是一個原則性很強、很傳統甚至說很守舊的領導幹部，非常勤奮敬業，作風清廉樸實，只是多少有些剛愎自用獨斷專行，聽不得不同意見。

但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作為一個市委書記，劉向東身上的閃光點足以遮蔽那點不足為人道的小瑕疵了。

周寧宇目前與劉向東的關係很是密切，已經成為劉向東絕對的心腹之一，這在海都市來說不是什麼秘密。可周南卻覺得周寧宇和劉向東之間的關係，似乎缺少點什麼。

或者說，他總覺得單單靠劉向東的讚賞和信任來單向維持的這種上下級關係，貌似牢固其實脆弱不堪。如果遭遇到了強大的外力，這種關係紐帶很有可能瞬間崩裂。

行賄送禮，周寧宇是非常排斥的，而劉向東也不會吃這一套；唯有找到一個共同的利益點，才能使周家牢牢地捆綁在劉向東這個市委書記的身上，在他力所能及和不違反原則的範圍和前提之內，替周寧宇擋些風雨。

一念及此，周南眼前一亮，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熟悉的人都知道，一旦周南嘴角浮起這種笑容來，就基本上又有「鬼主意」了。周南總能在紛亂的局面中尋找到一個中心點，從而直截了當得切入進去，要麼將一切掌握在手裡，要麼捅破這一層亂局使之恢復平靜。

……

……

看看時間差不多，周南就慢吞吞地出了蘭海公司辦公樓，準備開車回家。在樓下，他遇到了正準備騎自行車回家的董啟亮和馬曉靜。

董啟亮和馬曉靜都住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家屬院裡，雙方的父母都是公司的退休員工。

「周總！」兩人看見周南下樓來，就都停下車子，主動跟周南打招呼。

「呵呵，回家啊……要不然我送你們一程？」周南望著兩人笑了笑。

「不用了，周總，謝謝。」董啟亮下意識地笑著拒絕，但馬曉靜卻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來。她是有心想要跟周南的車，兩人好歹單獨相處一會，但奈何董啟亮已經開了口，當著董啟亮的面，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眼睜睜地望著周南獨自開車離去，馬曉靜心裡一陣失落。

開車即將到家，張英的電話卻又打了進來。

「周南，我回來了……剛到公司，你抓緊過來一趟吧，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妥當，手續也全部走完，下個月我們的飛騰國際就要登陸香港股市了，這麼大的一個好消息，得需要你這個董事長親自來宣佈！」

張英的聲音多少有些興奮。

這一次香港之行，她可以說是大獲全勝。不僅將裡特科技向飛騰集團定向發行的股數份額提高到了一億兩千五百萬股，持股比例也高達到了接近89.9%。

在從香港回來的前一天，她代表飛騰集團與代表裡特科技的黃亞明聯合召開新聞發佈會，宣佈內地飛騰集團成功實現了對裡特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資產重組，經過港府有關部門批准，上市公司裡特科技即日起正式更名為飛騰國際，面向全球市場配發新股兩億一千萬股，下月第一個交易日（既1997年11月3日）正式上市。

雖然在香港，裡特科技是一個並不起眼的小上市公司，但因為重組方是內地一家企業集團，這就引起了香港媒體和部分內地經濟類媒體的廣泛報道炒作。有媒體甚至將此稱之為香港回歸大陸後，首次內地企業與港資企業之間的資本運作成功案例。

一時間，香港經濟界對這匹橫空出世的內地黑馬給予了相當程度的關注，而香港媒體也通過種種渠道挖掘出了飛騰集團崛起的一些最有價值的信息。

剛剛回到香港的蘭若，下了飛機就聽說了這個消息。她微微有些錯愕和驚喜：周南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就完成了對一家香港上市公司的資產重組成功借殼上市了？

讓助理買了幾份當天的報紙，蘭若坐在回家的車上就翻看了起來。

「內地飛騰集團主營香料香精的研發、生產和銷售，具體產品包括煙用香精、食用香精和日化香精三大類。目前，飛騰集團已躋身國內最大的香料香精生產商之列，在東部沿海、西南和京華等地設有生產基地和研發中心。資料顯示，飛騰集團從業時間並不算長且無任何專業背景，那麼是何原因使其快速發展的呢？本報記者研究發現，雙管齊下是飛騰集團制勝的法寶，一是與捲煙廠開展股權合作促進煙用香精的發展，二是開展併購活動進入並做大食用香精和日化香精業務……」

「飛騰集團適時改變原有的『為大客戶直接提供產品和調香技術、為客戶提供全方位的技術解決方案』的營銷模式，進而採取與捲煙企業開展股權合作、合資設立香料香精生產企業的模式……這樣新穎的商業營銷模式，在最短的時間裡創造了驚人的產業神話，飛騰集團橫空出世，其勢不可擋。」

「通過與捲煙企業建立起緊密的合作夥伴關係，飛騰集團不僅在行業內構建起一道競爭的壁壘，而且短時間內完成了對環渤海、華東、華北和西南的戰略佈局，有效地構建起全國服務網絡，並促進銷售規模的擴大……」

蘭若看著報紙上對於飛騰集團近乎鋪天蓋地地報道，不禁無語凝噎。

周南擁有一家企業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當日馬曉靜通過蘭氏企業投資部門打探裡特科技的消息引起了她的好奇，無意中發現，原來周南竟然擁有一家私人企業，而且似乎規模還不算小。

但蘭若對此並沒有確切的概念，也萬萬沒有想到，剛畢業不久的周南竟然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折騰出這麼大的一個攤子來，而且還把資本運作的觸角伸到了香港。

作為蘭氏企業的核心高層管理者，作為資本運作的行業精英，蘭若知道這對飛騰集團和周南意味著什麼。

如果說之前的飛騰集團還是一隻「土雞」，那麼，借殼上市後，就搖身一變成為光彩照人的鳳凰，慾火重生了。

……

想到這裡，蘭若抓起車裡的電話就給遠在海都的林雪兒打了過去。

「雪兒，我回到香港了，跟你說一聲，呵呵。」蘭若有意無意地閒扯著，這讓在海都接電話的林雪兒感覺非常詫異。心道你到了就到了吧，怎麼好端端地又打回電話來？

「雪兒，海都有一家民營企業名叫飛騰集團，是香精生產商，你幫我去打聽一下，這家企業到底怎麼樣……」蘭若壓低聲音道。

林雪兒一邊答應下來，一邊心頭還是感覺很疑惑，蘭若為什麼突然對海都的一家民營企業感了興趣……

但不論是私交還是公事，蘭若這個蘭氏企業的公主吩咐下來，林雪兒都不敢怠慢。但說實話，雖然她人在海都工作，但其實對海都也不太熟，想了想，她還是給平日裡跟自己私交不錯的馬曉靜家裡打去了電話。

馬曉靜剛到家，正在幫著母親做飯，聽到電話響就匆忙跑出來接，見是林雪兒的電話，便有些意興闌珊了。

「林總……找我有事？」

「曉靜啊，吃飯沒有？要是沒吃飯，我請你吃火鍋吧，刷羊肉怎麼樣？」林雪兒嘻嘻一笑，「順便跟你請教點事情，成不成？」

「林總，我有些累了，想要在家睡覺，有事明天說吧。」馬曉靜的態度並不熱情。

林雪兒不滿地嘟囔了一聲，然後輕輕又問了一句，「曉靜，海都有家民營企業——叫飛騰集團的，專門生產香精的，你瞭解不瞭解？」

林雪兒做夢也沒想到這所謂的「飛騰集團」是周南名下的企業，如果知道，她怎麼著也不會問馬曉靜。

馬曉靜吃了一驚，訝然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林雪兒笑了笑，「沒什麼，幫一個朋友打聽打聽，算了，我還是明天自己去找找吧……好了好了，我不打擾你休息了，趕緊睡覺去吧。」

林雪兒突然神經兮兮地打聽飛騰集團幹什麼？難道她知道了什麼？

馬曉靜放下電話，站在那裡發了怔。想起這有可能對周南構成「傷害」，馬曉靜立即抓起電話撥通了周南剛換不久的手機。

第173章 瘋狂一把？

雖然已經是傍晚時分，夜幕漸漸籠罩了下來。但飛騰集團總部的所有員工，從管理人員到車間工人，都沒有一個下班離開，眾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著一個令全體飛騰人振奮的時刻的到來。

剛剛落成並投入使用不久的飛騰大廈在海都市來說雖然並不算太高的建築，僅僅有15層，但因為這一片地域沒有高樓，所以就顯得這座大廈格外醒目。

薄薄的夜幕中，飛騰大廈頂層的大型會議中心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周南剛將車停在樓下，就有一個保安走過來詢問，見是大老闆周南，便趕緊打了一個敬禮，媚笑著引周南進了大廳，然後主動為周南摁下了電梯。

周南直上了15樓，直奔剛完成裝修還有一股味道的足以容納數百人一起開會的大型會議中心。在這裡，馬上就要召開飛騰集團總部全體員工大會。

張英正站在主席台上，與副總崔靜和焦凱，還有遠道從京華趕回來的第一副總周強說笑著什麼，轉頭間瞥見周南進門，她立即喜悅地跳下主席台，高跟鞋踩著咚咚咚地有韻律的急促步點快步向周南迎來。

而崔靜等人也笑著迎了上來，焦凱向早已坐在下面的數百員工揚了揚手，做了一個起身歡迎的手勢。

剎那間，數百員工起身站起，數百道熱烈的目光凝望著周南，而與此同時，雷鳴般的掌聲驟然響起。

周南笑吟吟地率先走在前面，而張英則乖巧地跟隨在他的身側。周南直上主席台，在擺放著「董事長」桌簽的後面坐下，然後待張英和崔靜、周強、焦凱這幾個管理高層都坐在了主席台上，這才壓了壓手。

雷鳴般的掌聲頓時停止，周南微微一笑，向身旁的張英點頭示意可以開始。

張英抓過話筒，嫵媚的臉上懸掛著淡淡的紅暈，此時此刻，要說她心裡沒有一點的成就感和自豪感，那是假話；飛騰集團能有今天，她當屬最大的功臣。

雖然主要的決策都是由周南做出，但具體的推進和日常的經營，卻無一例外地都是她在真抓實幹。

張英主持會議，簡單說了幾句就將話筒遞給了周南。

周南也沒有謙讓什麼，他先是宣佈了飛騰集團已經實現對香港企業裡特科技有限公司的資產重組並將於下月第一個交易日成功借殼上市的消息，然後又做了一番熱情洋溢的講話。

他的講話其實並不出彩，真正引爆在場飛騰集團員工熱情的是他在臨收尾前的一段話：

「飛騰集團能有今天，凝結著集團公司經營班子和全體員工的心血和汗水，這不是我周南一個人的成功，而是我們所有飛騰人的成功！下面，我代表集團公司董事會宣佈：獎勵副總經理周強、崔靜、焦凱等5名高層管理人員價值15萬元的轎車一輛，現金獎勵5萬。獎勵集團公司中層管理人員進口彩電一台，現金獎勵1萬。集團公司所屬普通員工，每人現金獎勵3000元。」

在場員工的情緒頓時沸騰起來，雷鳴般的掌聲再次響起，經久不息。

對於員工來說，再也沒有比發獎金更實惠的事情了。而周南這個慷慨的老闆，出手又是如此大方——跟著這樣大方和仁義的老闆干，豈能沒有幹勁！

公司實現借殼上市，周南並不準備給公司的高管或者員工配售股權或者股票期權什麼的，以此來激勵員工；他激勵旗下員工努力工作的方法更直接和簡單：提高工資待遇，發放獎金。

在周南看來，員工持股固然有一定的好處，能有利於形成共同的利益體，但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股權被分散稀釋，一旦將來出現問題，周南就不好控制企業。所以，周南寧可給周強這些高管很高的薪酬，也沒有給他們配發股權的念頭。

公司中層以上管理人員帶頭熱烈地鼓掌，眾人都沉浸在了幸福的喜悅當中，有很多員工甚至已經約好了一會要出去找個飯館狂歡慶祝一次。

但有些敏感的中干也意識到，周南宣佈獎勵的名單中，唯獨沒有總經理張英。按理說，張英才是最大的功臣，最該獲得獎勵的應該是張英才對，但……

這些人後來又轉念一想，張英是周南的女人，對於這個企業來說，她也算是老闆，獎勵不獎勵的，其實也沒有任何意義。

張英笑吟吟地跟周南並肩站在一起，向台下興奮的員工揮舞著手臂。

事實上，這個獎勵的方案是周南和張英在電話裡經過溝通達成的，在公司面臨新的發展契機時，有必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凝聚人心，鼓舞士氣。

崔靜等副總經理也沒有料到周南會突然宣佈這麼大的一次獎勵方案，尤其是對於自己幾個高管的獎勵數額是如此巨大，直接讓他們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15萬的轎車，5萬元的現金獎勵……於90年代中後期而言，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在整個海都市，當前恐怕也只有周南這個豪爽的老闆才能做出這樣的大手筆來！

「謝謝周董！」從崔靜開始，幾個高管都一一過來跟周南握手道謝。

……

……

這個夜晚，對於飛騰集團員工來說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也不僅僅是即將拿到一筆豐厚的獎金，還在於公司即將借殼上市實現新一輪的騰飛，只要公司得到了大發展，以周南這個大老闆的慷慨仁義性格來判斷，下一步飛騰集團員工的「錢途」那可是相當美好的。

與普通員工的興奮相比，周南和張英卻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周南開車慢慢駛上了外環公路，一路飛馳向霓虹閃爍的市區而去。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張英溫柔地抬手為周南理了理額前的亂髮，柔聲道，「南，我們去喝杯咖啡慶祝一下吧，同時我還有個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好。」周南點頭應下，然後就直接去了市裡新開的一家挺上檔次的咖啡館——琴島咖啡。

咖啡館裡光線暗淡，充滿著旖旎曖昧的色彩，迴旋著柔美的音樂。每一個個隔斷裡，都坐著成雙成對的情侶。粉紅色的壁燈下，兩人剛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好，一個看不太清面容的女服務員就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倒是將張英嚇了一跳。

隨便點了兩杯咖啡，幾盤點心，張英就打發走了服務員。依偎在周南的懷裡，耳鬢廝磨地親熱了一會，這才從隨身的包裡掏出一份材料來，塞在周南的手裡，「你先看看這個……」

周南哦了一聲，一手攬著張英的豐腴健美腰身，一手展開材料，藉著昏暗的壁燈燈光看去。

不多時，他吃驚地坐直了身體，鬆開張英，仔細俯身看了起來。

良久，他才慢慢抬頭來望著張英，眼眸中滿是苦笑的色彩：「英子，咱們這一步才剛剛走出去，你就又想要跳第二步了？你這膽子是不是有些太大了點……」

「冠豪集團啊，這是香港僅次於蘭氏企業的大財團……」周南倒吸了一口涼氣，壓低聲音道，「你的野心可是不小！」

張英嘻嘻笑著，「這不是跟你商量嘛。我也是偶然得到了這個消息……大體的情況是這樣的：冠豪集團有三家股東，陳家自己占45%的股份，其次，張士利家族的銘泰投資占35%股份，還有一家是台灣的天馬公司佔了20%。」

「這三家從去年開始就鬧起了內訌，鬥爭相當激烈——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早就揚言要出售自己手裡的冠豪股權……正好我這一次在香港跟黃亞明談生意，銘泰投資方面有個高層主動跟我接觸了一下……我覺得……」

「等等……英子，是他們主動接觸你的？」周南突然打斷了張英的話，眉頭緊皺起來。

張英訝然一笑，「是啊，怎麼了？接觸完了之後，我對銘泰投資進行了一定的瞭解，覺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他們為什麼要找上我們？我們剛剛完成了對裡特科技的資產重組……暫時來說，怎麼還可能有繼續投資的意向？這個不符合常理，事出反常既為妖，我們要小心謹慎一些，千萬不要上了人家的圈套。」

「資本運作市場上，可以說是步步殺機，步步陷阱啊……」周南的聲音微微有些感慨。張英目前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因為成功重組裡特科技，帶給了她極大的信心；但對於周南來說，前世的他在資本市場上可是經多了也見多了這種沒有硝煙的戰爭，由不得他不謹慎。

張英聽周南這麼一說，心頭也生出了幾分警惕，不過，她思慮再三，還是覺得周南有些多疑和過於小心謹慎了，「我跟他初步談了一下，他們其實是瞄準我們即將上市募集的資金來的……」

「我們本次配發新股兩億一千萬股，發行價4.8港幣，只要一上市，我們就能募集到十億港幣的龐大資金……我想，銘泰投資基本上是沖這個來的。」張英輕輕一笑，「這十個億的資金，我認為，我們只能用來做投資，因為我們企業自身的發展，自有資金完全能夠支持運行。這麼大的一筆資金，如果閒置起來太浪費了……」

周南沉吟了起來。

冠豪集團他是有些瞭解的，也是一家香港的大財團，實力雄厚，主營業務是進出口貿易和海洋航運，同時還在南洋一帶擁有相當規模的橡膠工業資產。

當然了，冠豪集團雖然在香港的企業中排名僅次於蘭氏企業，但真要比較起來，與蘭氏企業的差距還是相當大的。如果說蘭氏企業是一艘航空母艦，那麼冠豪集團就只是一艘大型戰艦。

十億港幣的資金啊……周南心頭猛然一跳，眼眸中神光一閃：要不然，這一次就瘋狂一把？硬生生從香港經濟圈裡殺出一條重圍來？

周南是一個性格穩健的人，做事喜歡預先設計規劃好，然後按照計劃一步步實施，努力前進。但張英的這個建議，卻讓他陡然生出了幾分狂熱的激情來：要干，就干次大的……

一念及此，周南目光火熱地轉頭凝望著張英，壓低聲音道，「英子，你說的很對，這麼大的一筆資金，我們必須要運轉起來，瞄準項目投資出去，讓錢去生錢，而不是循規蹈矩。」

「要干，就干次大的。」周南目光閃爍了一下，「看來，你還是得跑一趟香港了，我給你從蘭海公司派個助手跟你一起去香港。你們去香港之後，秘密去跟銘泰投資的人接觸接觸，同時讓他們出面把天馬公司也拉進來……既然他們三家要分道揚鑣，那麼，我們就胃口大一點，一起吞下他們兩家的股份。」

張英張大了嘴，她覺得自己就夠「瘋狂」的了，沒想到周南比她還要「瘋狂」！她想將銘泰投資持有的冠豪集團35%股權收購過來，然後徐徐圖之；但不成想，周南竟然想要一次到位，一口就吞下銘泰和天馬公司兩家的股權。

這個……張英倒吸了一口涼氣，遲疑著望著周南苦笑道，「可是，這資金上恐怕難度很大……」

「資金上我來想辦法，你們先去跟對方談，看看能不能達成協議。同時，還要看價格。你們去香港之後，可以找家資產評估機構，大體評估一下冠豪集團的資產狀況……如果價格合適……」

周南嘴角浮起一抹堅定的笑容來，「到時候，我們可以將飛騰國際的部分法人股置換出來，向市場進行配售，套現一部分資金用於這一次的股權收購！」

「同時，你還要做一件事。將我們集團所屬的所有優質資產全部打包注入飛騰國際，爭取將那個黃亞明手裡的那點股權稀釋掉。這個事情要大張旗鼓地做，花些錢在媒體上做做宣傳，這有利於飛騰國際在香港股市上的表現。」

周南下意識地掏出一根煙來要點上，突然意識到這裡不能抽煙，就又裝入了煙盒。

第174章 一夜暴富

其實，他之所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做出這種重大的決策，並不是想要陪張英「瘋狂」一把，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因為冠豪集團同時還是蘭氏企業的股東。

只要收購下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的全部股權，周南就成為了冠豪集團的大股東，而也就變相地等於進入了蘭氏企業。這才是周南真正的目的，但這個心思他當然是不能向張英挑明的。

兩天後。

張英帶著周南以個人身份「請」出的馬曉靜一起去了香港，跟銘泰投資的管理層進行了初步的談判，雙方都有「買賣」的意向，只是在價格上暫時達不成一致。

在銘泰投資的邀請下，天馬公司的代表也過來香港跟張英兩人有了幾次接觸，感覺還不錯，同樣也是在價格上存在一定的分歧。

有分歧有爭議是正常的，這麼大的資產收購，如果一次兩次就達成協議，那就令人覺得古怪了。張英早就做好了打一場持久戰的準備，因為她來了香港，集團公司總部那邊就讓周強坐鎮，而周南也經常過去轉轉，參與一下管理。

時光飛逝。轉眼就是1997年的11月3日，週一。

飛騰國際在港交所首日掛牌上市，開盤報4.96港元，其後一路高歌猛進，午盤收報7.46港元，上漲2.5港元，全日收報7.40港元，與4.8港元的發行價相比，漲幅接近100%。

第二天，飛騰國際繼續上漲，下午收盤時價格已經高達11港元。以這個價格來測算，飛騰集團擁有飛騰國際一億兩千五百萬流通股（即周南個人擁有），周南的個人資產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暴漲至接近14億港元。

雖然其後幾天，飛騰國際又有相應調整回落，但基本上都穩定在了8港元左右。

張英代表飛騰集團和飛騰國際在香港出席了幾次活動，刻意公開露了露臉，讓媒體大加炒作，這是周南的授意。當前，周南不便出面，就只能讓張英站在台前。

這一段時間，無論是香港的媒體還是內地的媒體，都將飛騰國際炒作上了天，類似《飛騰國際香港上市，神秘老闆一夜暴富》這樣的新聞鋪天蓋地。

其實周南非常討厭這種「一夜暴富」的說法，怎麼能叫一夜暴富呢？沒有之前的艱難創業，沒有瞅準機會的當機立斷，沒有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哪有今天的飛騰國際！天上還能掉餡餅嗎？

……

蘭氏企業大廈頂樓，蘭若的辦公室。這間足足有一百多平米的寬大辦公室，裝修得並不豪華，而是非常簡約優雅，很契合蘭若的性情。

蘭若靠在老闆椅上，手裡捏著最近兩天香港的報紙，打量著報上關乎飛騰國際以及飛騰國際那個隱藏在幕後不露面的、一夜暴富的神秘大老闆的各類報道，眉宇間閃爍著一絲奇色。

蘭若產生了一種飛到海都去，去跟周南暢談一次的衝動。

她心裡非常好奇，白手起家的周南是怎樣做到這一切的。不到兩年的時間，他竟然赤手空拳闖蕩出一片湛藍的晴空來，擁有了十幾億的身價！

而這還僅僅是飛騰國際本身，如果再衡量上飛騰國際的母公司飛騰集團，恐怕數目還會更龐大。

而下一步，從香港股市上募集到了十多億資金的周南，又會延續和創造怎樣的奇跡呢？

十幾億身價對於蘭氏企業來說算不上太多，但也不算太少。而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突然，蘭若眉頭緊皺，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心裡也感覺有些不舒服：那個名叫張英的女人，替他管理這個企業，到處拋頭露面，他們是什麼關係？難道……

蘭若一把抓起電話，就要給周南打過去，但話筒到了嘴邊，卻又無力地垂了下去：人家是什麼關係，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蘭若絕美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蒼白來，心裡竟然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悸動，讓她坐立難安。

一個衣著考究氣度沉穩的中年男子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正是她的父親——蘭氏企業第二代的長子蘭靜忠，也是蘭天成唯一的兒子。

蘭靜忠掃了一眼蘭若桌上的報紙，呵呵一笑，「小若，你也在關注這個飛騰國際？挺有意思的，一家不起眼的內地小企業，竟然不聲不響地就重組了裡特科技，從香港市場上撈走了一大筆錢……」

「不簡單啊，小若，飛騰國際的這個幕後老闆很不簡單。我注意了一下，他的運作經營模式非常獨特很巧妙，也非常乾淨利落，他的成功具有一定的偶然性，但也有其一定的必然性。聽說這個人才20多歲，白手起家……嗯，我可以斷言，這是一個商業運作的天才，超級天才！」

蘭靜忠做出了自己的評價，馬上就又轉移了話題去，「小若，按照慣例，集團要召集所有控股子公司的老總來香港開年會……今年，這件事你來牽頭一下。」

蘭若默然點了點頭，突然又急急道，「Daddy，我看今年的年會提前幾天吧，我看下周就好。我馬上就讓人下通知！」

蘭靜忠吃了一驚，皺眉道，「小若，是不是太急了，你得給人家留出準備述職的時間吧？同時，總部這邊也需要一些時間。」

「給他們一周的準備時間，足夠了。」蘭若說完就匆匆抓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過去，將已經升任蘭氏企業總部投資管理部總經理的劉傑給找了過來。

蘭靜忠眉頭一簇，卻沒有再說什麼。早幾天和晚幾天開年會，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既然女兒著急要做，就讓她去做吧。這是蘭靜忠的真實心態。因此，他瞥了正在打電話的蘭若一眼，就扭頭離開。

劉傑的辦公室在15層，從他的辦公室來頂樓的高層核心辦公區，乘坐電梯也需要幾分鐘的時間。

劉傑恭謹地走進來，輕輕道，「大小姐！您找我？」

在蘭氏企業總部，蘭氏企業內部人對蘭若的稱呼一概都是「大小姐」，而不稱呼其職務。

「老劉，你馬上下通知，讓集團所屬所有控股子公司的老總，下週一來總部述職召開年會。另外，你不要忘記了通知蘭海公司的周南。」

蘭若說著，臉上不經意間浮起兩朵紅雲來，好在劉傑也沒有注意，而是恭謹地點頭應是。

蘭若迫切地想要見到周南……想必也不僅僅是為了滿足她的那點好奇心。更重要的是，她心裡的這個心結，需要周南親自給她解開。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能解網中人，大抵只周南了。

第175章 為自己鋪路

劉傑親自給周南打了一個電話過來，態度極其熱情地邀請周南趕赴香港參加香港蘭氏企業集團總部召集的所屬控股子公司老總年會。同時，還專門提到蘭若特地囑咐他一定要通知到周南。

周南當然不會拒絕，其實，他等待這個「邀請」很久了。只是這個邀請突然來得這麼快，讓他多少有些意外。

「看來，計劃要提前推進了……」周南撇轉頭去望著窗外北風呼嘯一片肅殺的荒蕪景象，暗暗拿定了主意。

在他的計劃中，這一次去香港，將是他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當然，這個轉折點能否出現，建立在他跟蘭若的關係能否得到實質性的突破這個基礎之上。

想到這裡，周南立即給董啟亮打了一個電話過去，「老董，你過來一趟。」

董啟亮不敢怠慢，趕緊匆匆跑進周南的辦公室，恭謹地低低道，「周總，您找我有事？」

「嗯，是有點事情。你幫我做三件事情，第一，一會香港蘭氏企業總部的傳真邀請函會發過來，你帶著這個去幫我辦手續並定好本週日飛往香港的機票；第二，幫我寫兩張請假條，一張給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一張給市建委黨委，就寫我即將因公去香港參加蘭氏企業總部召集的年會，前前後後需要在香港停留大約一個月的時間，請上級部門備案；第三，幫我準備一份述職報告，不需要太複雜，只要把蘭海公司自成立以來的運營和財務狀況寫清楚就行。」

周南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幾條要求，董啟亮認真地記錄著，然後迅速抬頭笑道，「周總，我馬上就去辦……對了，周總，您去香港開會，還需要帶幾個工作人員嗎？」

周南沉吟了一下，淡淡地搖了搖頭，「不用了，馬曉靜還在香港，到時候我讓曉靜幫我處理一些事情就可以了。」

聽周南這麼一說，董啟亮頓時間覺得微微有些失望。他從來沒去過香港，本想藉著這次機會跟周南去開開眼界，但周南卻不準備帶隨從。

周南掃了董啟亮一眼，知道他的心思卻裝作沒有「看懂」。

如果他去香港純粹是為了開會，他肯定是不反對帶上董啟亮，讓手下去香港開開眼，但他這一次的目的並不是這麼「單純」，身邊有人很不方便，所以他早就決定要孤身前往。

馬曉靜和張英都在香港，如果他有事可以隨時招呼兩人過來幫忙。馬曉靜已經參與到了飛騰國際和飛騰集團的核心事務中來，周南準備跟馬曉靜談談，看看她願不願意來飛騰集團工作，幫自己掌管財務和資本運作——出任集團公司財務總監兼飛騰國際執行副總裁。

原先的飛騰集團財務總監穆小傑只有業務能力，沒有管理能力，更缺乏大局觀，如今飛騰集團發展的這麼大，她已經不合適再擔任這一職務了。

她自己也力有不逮，主動向張英提出辭職，只擔任財務部經理的部門職務。

董啟亮去幫著他跑各種手續，周南想了想，就撥通了孟春婷的電話。在電話裡跟孟春婷談了一會，聽明白了周南的意思之後，孟春婷非常驚訝。

「周南，你為什麼要辭去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委員、副總經理的職務？你要知道，再熬上幾年，將來得到了組織部的認可，你日後就算是不想在企業干了，還可以隨時進入機關。這是一個身份啊，又不影響你在蘭海公司的任職，你幹嘛非要這樣？」

周南歎了口氣，「婷姐，我在外邊有家企業吶，就是飛騰集團，你大概也聽說過……我這個幕後老闆最近隨時可能被曝光，所以，我覺得如果繼續在國有企業兼職是不太合適的。」

「飛騰集團是你的？天！你小子太能折騰了……」孟春婷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沉默了一陣。

其實她早就猜出周南在外邊有家自己的企業，只是一直都沒有太放在心上，因為她沒有想到，周南會做得這麼大……他旗下的這家企業，竟然是最近國內風生水起的已經在香港成功上市的飛騰集團！而周南本人，也擁有十幾億港幣的身價財富！

「周南，其實也沒有關係，這樣也並不違規。你並沒有在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或者蘭海公司的同類行業領域裡經營，一個主營業務是燃氣能源，一個是香精生產製造，八竿子也打不著——同時，飛騰集團與兩家公司又沒有業務往來，不存在關聯交易……國家目前也沒有明文規定說，國企高管不允許自己辦企業……你不需要太擔心，只是你盡量低調一些罷了。」

「不違規，我也不怕審查。關鍵的問題是，這樣可能會讓一些人說閒話。無論是對你、對我，還是對我爸，都不好。」

「這樣，婷姐，我準備一份我籌建飛騰集團以及飛騰集團成立以來的運營狀況的基本材料，以個人名義向市建委黨委申報說明……至於行政職務，我還是退下來當一個掛名的副職調研員吧……」

周南輕輕道。

他所說的這種調研員與機關的調研員並不是一個概念，而是上級主管部門向國有企業安排幹部的一種「形式存在」。比如孟春婷這個建委主任要向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安排一個幹部進去，但因為編製有限，沒有實職崗位，就會以建委黨委的名義下一個任命，任命某某人為「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副經理級調研員」，基本上都是掛靠，並不真正參與企業的生產經營管理。

這種調研員只有特殊時刻才會出現在公司，比如一些重要的大型集會。一般而言，平常是不會出現的，普通員工並不知曉。

既然周南名下有這麼大的一個企業，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這個行政職務保留與否，其實無關緊要了。甚至，他就算是辭去公職也沒有什麼關係，都這麼有錢了，有沒有公職就不重要了。

所以，孟春婷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點點頭，「好吧，這樣穩妥一些。總之你現在是大財主，財大氣粗的，可能也不看重這些了。」

「不過，這樣一來，肯定會引起一些人在背後議論紛紛的，搞不好會有人認為你得罪了我，被我給收拾了……」

孟春婷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把材料給我，什麼時候需要公開，你給我一個電話，然後我再召集黨委會說明一下，讓組織科備案，完了再給你下個任免通知就可以了。」

但孟春婷卻突然又道，「不對，周南，你如果沒有了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的行政職務，還怎麼代表國有資產出任蘭海公司董事兼總經理呢？趙春林一定會大做文章！」

周南嘿嘿一笑道，「不是還有一個調研員身份嘛。再說了，蘭海公司已經被蘭氏企業控了大股，董事會繼續聘任我就是了。退一步講，將來我遲早是要離開這家公司的……」

周南的話沒有跟孟春婷說透，不是他不信任孟春婷，而是覺得還不到時候。到時候，孟春婷就會明白，周南這是在為自己提前著手鋪路了。

周南向來是一個當機立斷絕不拖泥帶水的人，跟孟春婷通完電話，周南立即伏案寫了兩張信紙，將自己大學畢業後籌建飛騰公司以及飛騰公司近期發展的大體經過寫清楚，同時又以個人名義、以誠懇的語氣給市建委黨委寫了一個請辭報告，大概意思就是說自己因為種種原因不再合適繼續擔任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委員、副總經理職務云云。

然後他將材料和報告封在了一個密封的牛皮紙檔案袋裡，抓起電話把行政部的一個普通工作人員叫了過來，吩咐她立即去市建委，把材料親手交給建委主任孟春婷。

……

……

下午，周南準備離開公司去買幾套正裝，要去香港蘭氏企業開年會了，作為一個有頭有臉的企業家，儘管他不太喜歡穿正裝，但出席正式場合，還是需要正裝的。

剛要出門，張英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南，我必須要回來一趟了……公司積攢了一大堆事情等我回來處理，周強幾乎每天都要給我打十幾個電話……這邊有馬曉靜跟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的人在談，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我回來，讓周強去香港協助馬曉靜吧。」

「好的，英子，你這一次出去的時間太久了，回來就回來吧，公司總部這邊頭緒太多，周強畢竟是副總，很多事情上做不了主。至於香港那邊，就不用讓周強過去了，我週日就會趕過去。」

周南輕輕道。他心裡還是不想把秘密收購冠豪集團股權的事情公開化，在沒有成功之前，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

張英訝然，「你要來香港？那好啊，你這個幕後大老闆也時候露露臉了，要不然人家會認為我們沒有誠意！你是不知道，最近香港媒體跟瘋了一樣到處打探你的消息。」

第176章 同命相憐

周南呵呵一笑，「讓他們去折騰吧，不要管這些八卦記者。我去香港蘭氏企業總部開年會，至於露臉不露臉的，需要看情況再說。」

張英笑著，猶豫了一會這才壓低聲音道，「南，有個事情，我覺得不能再拖了。你都讓馬曉靜參與到了公司的這種核心機密上來，但她又不是咱們飛騰集團的人，萬一……再說了，人家在這邊為你工作，也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嘛。」

「我已經考慮了這個事情，只是要事先徵求一下人家的意見。萬一她不肯……」周南沉吟了一下。

「她如果不願意，肯跟著我來香港？只是人家不好意思直說罷了……一直在等著你開口呢！一會馬曉靜洗完澡出來，你跟她講！嘻嘻，南，你這可是自己挖自己的牆角……」

「嗯，馬曉靜是個人才，很全面也很精明，在資本運作方面很有天分，她從蘭氏企業學的那點東西很快就運用進實踐了……我認為，讓她來干集團財務總監兼管飛騰國際這邊的事務，應該是合適的。」張英匆匆道，「她出來了，你跟她說吧！」

周南笑了笑，「好吧。」

其實張英和周南的這番對話，馬曉靜也隱隱聽到了一點。她都已經參與到了飛騰集團最核心的機密事務上來，從蘭海公司辭職來飛騰集團任職是遲早的事情，也是必須的，她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

只是她縱然有心，也暗戀周南，有心幫他做事，但終歸還是不能主動開口提這個事情的。

而周南和張英的這番對話，則就讓她欣喜若狂。

「張總，你準備回海都嗎？」馬曉靜一邊用毛巾擦著自己濕漉漉的頭髮，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隨意問了張英一句。

張英摀住電話聽筒笑道，「曉靜，來，周南要跟你說話！」

「哦。」馬曉靜強自按捺下自己有些激動的心緒，坐下來接過了話筒去。

「周總，我是馬曉靜。」馬曉靜的聲音裡微微有些顫音，暴露了她內心激動的真實情緒。

「曉靜，我想跟你談個事，徵求一下你的個人意見。你不要有任何的思想負擔，不管你同意還是不同意，咱們都跟過去一樣。」周南輕輕道，「我名下的飛騰集團發展太快，但如今公司缺乏真正有能力的高層管理人員，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你很合適……如果你不反對的話，辭職過來幫我吧。」

「集團的財務總監兼管飛騰國際的執行副總裁……」

周南的話音一落，馬曉靜心神一陣激盪，眼圈一紅，竟然不由自主地流下淚來。蘭海公司雖然也是周南在掌控，但這畢竟不是周南個人的企業，可飛騰集團和飛騰國際卻是周南個人的產業，周南肯將這麼重的擔子交給她，足以說明了他對她的信任。

「謝謝周總的信任，我願意，只是我能力有限……」馬曉靜的聲音有些哽咽。

這讓一直坐在旁邊觀察著她神色變化的張英看了心頭一動，再瞥向馬曉靜的眼神裡就多了一抹複雜和「警覺」。

女人是一種極其敏感的動物，張英此前心裡沒朝那方面去想，今天想到關鍵的地方，便突然醒悟過來，馬曉靜這女人對周南有些意思……只是，周南對她似乎並不是一回事。

想到這裡，張英心裡幽幽一歎，心道：「我跟了他這麼久，都注定無法登堂入室，你暗戀上了他終歸還是一場悲劇……」

張英不是傻子，相反，她是一個相當精明的女人，一個具有很高心機和頭腦的女人。作為掌控飛騰集團的總經理，她又怎麼可能是普通的女人。

周南對她的態度基本明確，雖然周南沒說，但張英卻還是明白了周南的暗示。這輩子，她想要一個名分怕是很難很難了……但周南已經給了她太多太多，可以說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不僅是她的男人還是惡人，張英心裡縱然有些遺憾和黯然，但也保持了良好的心理狀態。

事實上，經過了這麼久，她對周南的感情陷得太深太深，現在根本不可能抽身自拔了。只要周南心裡有她一個位置，能經常跟他廝守在一起，她就很知足了。

至於周南對蘭氏企業公主蘭若的那點刻骨銘心的心思，周南雖然盡量掩飾，但作為他身邊關係最密切的助手和女人，張英又豈能毫無察覺。

張英早前並不覺得周南跟蘭若之間會有最終的結果，因為兩人之間的鴻溝太深，但現在看來，已經成功跨入頂級富豪層次的周南，正在不斷拉近跟蘭若的距離。蘭若連番去海都，這讓張英預感到，兩人真正走到一起的時間已經不再遙遠了。

張英並不妄自菲薄，相反，因為在商場的巨大成功，她心裡還是有些自豪和驕傲的。但跟蘭若一比，終歸還是遜色一籌的，無論是哪個方面。

或許，只有蘭若這樣絕色和優秀的女人，才能成為他的妻子吧……張英心裡又是幽幽一歎。

而正是因為這種情緒的滋生和存在，所以張英在轉頭望向馬曉靜的時候，眼眸中便少了幾分「嫉妒」和猜忌，多了幾分同命相憐的憐憫和同情。

「曉靜……」張英微微一笑，輕輕道。

馬曉靜猶自沉浸在巨大的驚喜當中不可自拔，突然聽到張英的呼喚，猛然吃了一驚，漲紅了臉低低道，「張總，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沒關係，我就跟周南說了，既然你要人家曉靜過來幫你做事，怎麼能不給個名分呢？歡迎你加入我們飛騰集團的管理團隊，我代表集團公司和集團公司董事會，歡迎你的加盟！」

張英主動伸出手去，而馬曉靜則不好意思地也伸手去笑道，「張總你太客氣了……我對集團的情況不太瞭解，同時也能力有限，以後有工作不到位的地方，還請張總多多關照和批評！」

馬曉靜明白，周南名下的這家企業其實是由張英在進行日常管理，所以她對張英就未免懷有一絲恭謹和敬畏。以「幫忙」的身份協助張英做事，與此番被周南口頭上任命為集團公司財務總監兼飛騰國際執行副總裁後再與張英相處，那自然又是不同。

身份不同，心態自然不同，而兩人的關係也隨之出現變化，這是必然的。

「曉靜，你抓緊給蘭海公司寫個辭職報告吧，電傳回去，讓周南簽署了，辦完你的離職手續。完了，等我明天回到總部，就正式宣佈你的任命！」張英說話間就帶出了上司的口氣來，但馬曉靜卻甘之若飴地歡喜著點頭應下。

……

馬曉靜從香港發回來的辭職信讓蘭海公司上下掀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波瀾。

要知道，馬曉靜不是普通的公司員工，她是董事會董事、財務部經理，深得周南的器重和信任，此番去了香港，突然從香港發回來了辭職信，頓時就讓人懷疑她在香港另外攀上了高枝兒，跳槽了。

就連董啟亮都感覺很詫異，相當意外。在周南在蘭海公司的三個直系心腹中，周南最為倚重馬曉靜，這點，董啟亮和孫小蘭都看在眼裡。而就在周南提拔她不久，她就突然另攀高枝，這讓兩人心裡感覺很不舒服。

周南在馬曉靜的辭職信上簽了字，就轉給了人力資源部的經理孫小蘭，讓孫小蘭幫馬曉靜辦理去職手續。

孫小蘭憤憤不平地從周南手裡接過辭職信，口裡小聲嘟囔著，「周總，沒想到馬曉靜竟然是這種人……忘恩負義，無恥至極！我要跟她絕交！」

聽到從孫小蘭嘴裡蹦出來的一些近乎「惡毒」和「詛咒」一般對於馬曉靜的「人身攻擊」，周南先是一怔，旋即無語苦笑。

此事的古怪莫在於，周南明知馬曉靜受了「冤屈」，卻還是無法替她解釋一句，好在清者自清，也許用不了多久，馬曉靜的清白就會大白於蘭海公司了。

孫小蘭走後，林雪兒和董啟亮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林雪兒的神色當然是不怎麼好看，馬曉靜如此倉促從香港發來辭職信，且沒有說明去向，這讓她這個分管副總經理非常不滿。

「周總，我建議先不要批准她的辭職，先不辦手續，同時暫扣馬曉靜這兩個月的工資獎金……等我們好好查查帳再說！」林雪兒怒形於色，擺了擺手道。

站在一旁的董啟亮黯然歎了口氣，卻是一句話說不出口來。說實話，馬曉靜的行為讓他感覺很失望。

周南微微苦笑起來，淡淡道，「林總，不必這麼興師動眾吧？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正常現象。曉靜同志如今有了更合適的選擇，作為同事，我們應該為她高興才是！」

馬曉靜的跳槽，最應該感覺憤怒的是周南，但周南的態度在林雪兒等人看來，非常詭異。後來林雪兒等人才恍然大悟：原來周南竟然自己挖了自己的牆角！

第177章 蘭若見張英

張英明天一早要趕回海都，所以她在臨走之前，又跟馬曉靜仔細交代了一下，馬曉靜下一步跟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方面繼續談判時該注意的幾個細節問題。

其實，雙方之所以爭執不下，導致談判陷入了僵局，無非還是價格之爭。通俗地說，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捆綁起來一起進退，不過是想要把冠豪集團的股權賣個好價錢，而飛騰方面則想最大限度地降低收購成本。

在這個時候，如果雙方各退一步，收購即可就能立即進入實質性的運作階段。但難就難在，雙方都分毫必爭不肯讓步。

周南之所以咬定青山不放鬆，不肯鬆口，一個原因是因為資金不足。飛騰國際借殼上市配發新股，募集到了十億港元，通過集團資金調配和銀行抵押融資，勉強還可以再弄到一個億，而周南就想用這11億來完成對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兩家持有的共計55%的冠豪集團股權。

不到萬不得已，周南不想通過股票市場套現的形式減持飛騰國際來再次募集資金。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表面上看，從現在冠豪集團的資產現狀來估算，55%的股權肯定是超過11個億的價值，但張英和馬曉靜通過市場評估和資產專家的判斷分析，認為冠豪集團在很多業務領域，都出現了勉強保本運營的態勢，這充分意味著現在的冠豪集團已經漸漸陷入了某種經營性、市場性的雙重困境當中，長此以往，就算是冠豪集團家大業大可坐吃山空，時間長了，胖子也會減肥成皮包骨頭的瘦子。

而這顯然是冠豪集團三家股東出現分歧、矛盾並上升為內訌的關鍵之所在。

這注定是一場艱辛的談判，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遠遠比之前張英接觸過的「裡特科技」公司老闆黃亞明難纏，底氣也很足。

周南這邊的底線是12億港元，而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的底線恰恰也是12個億。後來，雙方在合作成功後才驀然發現，兩者的價格底線竟然是如此相似！

當然，如果不是迫切想要跟冠豪集團現在的「當家人」——大股東陳氏家族分道揚鑣，兩家的這個底線價格還有可能往上翻很多。

「曉靜，你一定要堅持，不能有半點的鬆口。香港商人太精明了，你只要稍稍鬆口，他們馬上就會打蛇隨棍上，借桿子往上爬，再次跟咱們討價還價！」張英歎了口氣，「跟香港人談生意不比在內地，我們要時時刻刻繃緊心裡這根弦，一不小心、一個馬虎大意，就有可能上當吃虧的。」

馬曉靜默默地點點頭，「嗯，我明白。不過，張總，我總覺得這樣僵持下去，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我隱隱預感對方的底線價格其實距離目前我們正在爭執的這個價格區間不遠……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不妨用些手段，以退為進，試探試探對方的態度！」

張英沉吟起來。她心裡明白，周南對這次大手筆的資產併購非常看重，其看重程度甚至已經超過了之前對裡特科技公司的資產重組。

這一段時間以來，每天晚上只要沒有特殊的場合，周南都會在家裡跟張英通上半個小時的電話，詳細瞭解情況，隨時掌握談判進程中的每一個細節，從而做出自己敏銳的判斷。

使些手段，以退為進，試探一下對方的底線，不失為一個突破僵局的辦法。但是，也有其相應的弊端：萬一弄巧成拙，回頭來再談，對方就會趁火打劫。

怎麼辦？冒險試探一下、還是繼續維持現狀，跟對方耗下去？張英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馬曉靜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靜靜地等待著張英的決斷。

其實在馬曉靜看來，對方達成協議出售股權的想法遠遠超過了己方收購的熱情，完全可以利用一下對方的這種急切心理，以退為進，逼對方主動讓步。

但馬曉靜卻做不得主，只能等待張英的決定。

只是她不明白，張英心裡的重重顧慮。

張英從來就不是一個婆婆媽媽的女人，在商場上決策起來也是巾幗不讓鬚眉，頗有幾分魄力。只是這件事情對周南太重要……不想讓周南失望的她，便顯得有些瞻前顧後。

正在這個時候，客房的門鈴聲響起。

兩人為了便於跟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的人接頭接觸，就就近選擇在香港島中環一帶的一家五星級賓館包了一間套房居住。如果不是怕讓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的人看輕了飛騰國際的實力，張英和馬曉靜也不會選擇豪華的星級賓館。

馬曉靜以為是酒店的服務生，就隨口應了一聲，「請進！」

門被輕輕推開了，一個衣冠楚楚40多歲面帶笑容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口，馬曉靜抬眼一看，臉上滿是驚異之色，竟然……竟然是老熟人劉傑，蘭海公司董事的劉傑。

但馬曉靜卻馬上就想起了劉傑的另外一重身份——蘭氏企業總部的投資管理部的總經理，心頭就更加感覺意外和突然。

而劉傑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馬曉靜。他本是奉命而來面見飛騰集團和飛騰國際推在明面上的掌舵人張英的，不想竟在張英這裡跟馬曉靜倉促碰面。

「劉總！？」

「馬經理。」

兩人幾乎是同時訝然地向對方打了一聲招呼，而這個時候，張英已經停止思考，抬頭來靜靜地望著劉傑，出於禮貌，她還是緩緩起身來。

「馬經理，沒想到在香港見到你……」劉傑微笑著，走了過去，望著張英又是一笑，「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飛騰集團總經理張英張小姐吧？久仰張總大名，今日一見，鄙人不勝榮幸。」

張英神色淡淡地跟劉傑握了握手，然後揣摩著對方的來意。

房中的氣氛有些尷尬。老奸巨猾的劉傑嘿嘿笑著，乾笑了兩聲，這才鄭重其事地向張英道，「張總，我們蘭氏企業的執行總裁蘭若小姐有點事情想來拜訪一下張總，但因為太過冒昧，所以先讓鄙人來徵求一下張總的意見。」

蘭若要見我？張英臉色一變，眉頭便緊皺起來。

蘭氏企業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蘭若，嫡系的接班人，怎麼突然間想起要見自己？她想要幹什麼？難道……是蘭氏企業發現了飛騰國際跟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的私下接觸？

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持有冠豪集團55%的股權，而冠豪集團又是蘭氏企業的股東……收購了冠豪集團的股權就相當於入主了蘭氏企業——基於這種邏輯和因果關係，如果事情暴露出去，蘭氏企業予以強烈關注也是正常的。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張英和銘泰投資、天馬公司的談判，非常隱秘，為了避免走漏風聲，三方談判代表都異常謹慎，每次的談判會面地點，都是電話溝通臨時決定，而且會面時非常低調，如果這樣都走漏了消息，那還真就邪門了。

那麼，就只有一個解釋：是對方的高層自己主動放出風聲去的！

張英心念電閃，眼神閃爍，最終還是決定見一見蘭若，看看這位蘭氏企業的小公主究竟是什麼來意！

而對於這次股權收購來說，如果蘭氏企業也插手進來，顯然飛騰國際的機會就不大了，就只能無奈放棄。這正是張英最擔心的地方。

「我也久仰劉先生和蘭若小姐的大名了，好，我同意跟蘭若小姐見面——請轉告蘭若小姐，我隨時恭候她的玉架光臨。」張英淡淡地說著，又扭頭掃了馬曉靜一眼。

但馬曉靜同樣也是一團霧水，她心裡也在狐疑，蘭若突然找上張英幹什麼？

兩人不可能有什麼私交，蘭若找張英，唯一的可能就是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談。

「呵呵，我們家大小姐就在酒店大堂等候，如果張總方便的話，她馬上就上來見張總！」劉傑說著笑了笑，「馬經理，多日不見，能否賞光跟鄙人一起喝個下午茶呢？」

馬曉靜一怔，知道劉傑這是要支開自己，讓張英和蘭若單獨談。她回頭向張英望去，見張英輕輕點頭，這才與劉傑說笑著離開了房間，坐電梯直奔樓下大堂。

果然，酒店大堂裡坐著一個穿著咖啡色長風衣，脖頸間繫著一條小碎花的絲綢圍巾，氣質優雅，眉目如畫中仙子一般的女子——正是蘭若。

蘭若四周，有七八個人高馬大的保鏢護衛在四周，週遭沒有一個閒人。

兩人也相識，走了一個碰面，馬曉靜不得不主動去跟蘭若打招呼，「你好，蘭董！」

「馬經理？你怎麼在這裡？哦，是不是跟周總一起來的？他已經到香港了？」見到馬曉靜，蘭若有些吃驚，但分明又有些淡淡的興奮情緒。

只是蘭若很快便失望了下去，因為馬曉靜微微一笑道，「蘭董，我是個人有點私事才來香港的，周總沒有過來！」

「哦。原來是這樣，請忙去吧。」蘭若輕輕擺了擺手，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第178章 各個擊破（上）

蘭若撇開自己的助理和保鏢，自己盈盈一個人走進了電梯，然後輕輕敲開了張英的房門，張英等候已久，頭一次當面如此近距離地見到蘭若，她的心情非常複雜。

對於張英來說，蘭若不僅是一個具有傾國傾城容貌和出類拔萃家世的絕世美女，還是一個注定會佔了上風的最大情敵。

雖然張英已經決定要冷靜地接受現實，但當她真的與蘭若會面，心神卻還是不可控制的激盪起來。

蘭若明顯從張英嫵媚的眼眸中讀到了一絲絲的潛在的敵意，當然還有一絲說不出口來的自愧不如。張英的這絲敵意，讓心裡本就有些敏感的蘭若更加敏感。

恐怕張英並不知曉，其實此刻的蘭若，比她還要緊張。

蘭若來見張英，不過是一種潛意識。雖然她打著「談生意」的旗號，實則不過是為了自己個人的私事。她無非是想來試探一下，看看周南跟張英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關係……

自打她意識到張英跟周南可能會存在某種親密的關係後，她的心裡就再也平靜不下來。

她本來想等周南趕到香港，當面問一問周南；後一想又覺得很荒誕很難堪，自己憑什麼去過問人家的個人私事？

同時，她心裡也有些惶然：如果事實真的如她之所料，那麼，她又該如何？怎麼去面對？能不能接受和承受得住？

心裡這些亂糟糟紛紜的念頭一起，她的心就亂了，徹底亂了，失去了往日的理性和矜持。

自己的這種異樣和反常，終於讓她清楚而明確地意識到，自己恐怕是真的已經愛上周南了，再也不僅僅是之前朦朧的好感。

而一旦想清楚了這一層，明確了自己對周南的心思，她心裡倒是平靜了下來。從而也暗暗下定了決心，馬上去見張英。

「你好，張總，我是蘭若。這一次來，非常的冒昧，有打擾之處，還請張總見諒。」蘭若笑吟吟地伸出自己粉嫩的小手去，主動跟張英握手寒暄。

不能不說，蘭若雖然身居高位，家世顯赫，但個人身上卻絲毫沒有豪門子弟身上那種天然的驕矜之氣，整個人看上去非常優雅和平和，彬彬有禮。

這讓張英有些意外，同時也對她生出了幾分好感。

蘭若是一個很有親和力的人，恐怕這與她的身份家世有關。如果是普通的女人這個樣子，頂多就是常態而已，但這種平和出現在蘭若身上，那就是無與倫比魅力四射的親和力了。

「你好，蘭董，我是張英，請坐。」此刻的張英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自然不會在禮節上失禮，儘管面對自己這一生最大的「情敵」，她仍然是不會失分。

……

……

兩個女人坐在一起，隨意閒扯了一些商業場上的閒話，只是話題都離不開飛騰集團和飛騰國際。

蘭若並不隱晦的試探，起碼讓張英明白了三點：第一，蘭若並非為冠豪集團股權的問題而來，而是為了自己而來，試圖打探自己跟周南的真正關係；第二，蘭若已經知道飛騰集團是周南名下的產業；第三，蘭若對周南懷有明確的情愫，而且她似乎也沒有想掩飾什麼。

一時間，張英頓時覺得心灰意冷。她心裡明白，只要蘭若對周南有情，並非周南一廂情願和單相思，她就徹底失去了希望。

僅存的一絲希望破滅，張英頓覺眼前一陣頭暈目眩。

張英的表現讓蘭若心裡涼了半截，心下也躁動起來，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

女人天生敏感，雖然兩女並沒有直接提起周南，但僅憑一個眼神，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兩女各懷心思，默然相對無語。

良久，張英才輕輕一歎道，「不瞞蘭董說，我愛周南，真的愛到了骨頭裡，我願意為他付出一切……但是，我知道，他真正喜歡的是你蘭大小姐。你是他的一個心結，如果這個心結不打開，我想，他是不會真正愛上任何一個女人的，包括我在內。」

「……我……只能祝福你們。」張英眼圈一紅，別過頭去，「或許只有你這樣出色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

蘭若眼前一亮，幽幽若一泓秋水一般的眼眸中頓時就閃爍著燦爛的光芒。

她微微遲疑了一下，輕輕道，「對不起！如果我有傷害到你，還請你原諒。」

張英幽幽一歎，「與你無關呢，大概這就是我的命吧。」

「如果是在幾天以前，我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但是現在，我已經知道自己喜歡上了周南……對不起，張英，我不會也不能選擇退出……請你原諒！」

蘭若起身來向張英深深鞠了一躬，張英淡然一笑搖了搖頭，起身讓了過去。

……

……

張英只將蘭若送到了電梯口。她現在在香港的曝光率也很高，如果讓香港的狗仔隊發現她這個飛騰集團的老總跟蘭氏企業的大小姐蘭若私會，恐怕又不知道要傳出什麼小道消息來。

蘭若離開，在酒店的大堂裡戴上了厚厚的圍巾和帽子，還戴上了一副寬邊大墨鏡，然後在諸多保鏢和助理的護衛下，匆匆離開酒店。

來的時候，心情凝重忐忑不安，去的時候莫名的輕鬆和舒暢。

她雖然有豪門千金的身份，但說穿了還是一個初涉情場的小女人，一樣有迷惘和慌亂，一樣有歡喜和興奮，各種該有的情緒都會有。

這是她生平喜歡上的第一個男人，儘管在她眼裡，周南距離她夢想中的白馬王子形象相距甚遠。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她會愛上周南，可感情這個東西，在很多時候就全憑一種感覺，而周南就能帶給他這種感覺，讓她心動和心跳。

接下來的兩三天裡，蘭若焦急地等待著周南的到來，對於下週一的年會相聚，她心裡早已幻想出各種不同的場景版本。

在這期間，她甚至沒有去想，自己與周南真要走到一起所面臨的各種障礙和困難。或者說，是她有意去迴避了這些。

其實周南在週日中午就提前趕到了香港，與接機的馬曉靜一起在中午1點左右入住了馬曉靜居住的酒店。

稍微休息了一下，洗了個澡，周南拒絕了馬曉靜要陪他看看香港景致的提議。雖然這是周南這一生初次來香港，但前世的時候，他可是香港的常客，對於香港像對於海都一樣的熟悉，感覺沒什麼好看的。

「曉靜，你馬上跟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的人聯繫一下，就說我要跟他們見一見面。」周南輕輕道，起身去給自己泡了一杯茶。

馬曉靜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柔聲道，「嗯，好的，我一會就通知他們。周總，你鞍馬勞頓也挺辛苦，要不然讓他們來酒店見面？」

「不不不，這樣不合適。香港人很講究規矩，我們不能這麼隨意。我看酒店前面不遠有家不錯的咖啡館，你去那裡定個房間，約他們過來，在那裡相見。」周南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對了，曉靜，他們還是死咬住不撒口？」

「嗯，是的，周總，他們還是不肯讓步。」馬曉靜柔聲道，遞過一摞資料，「這是冠豪集團的一些基本資料，還有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的一些資料。」

馬曉靜起身準備去打電話，周南俯身翻看著這些資料，其實對於這些資料，張英早就傳真給了他一份，前前後後看了好幾遍了。只是這一次，他突然發現了其中的一個細節，以前忽視了的不起眼的小細節，與冠豪集團無關，而是與天馬公司有關。

這個不起眼的細節，讓他心頭興奮起來。

「曉靜，你先別打電話，過來一下。」周南喊了一嗓子。

馬曉靜疑惑地走過來，坐在周南身邊，「周總……你的意思是……」

「曉靜，我不知道你發現這個沒有……你看看，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天馬公司最近陷入了財務困境當中，他們著急用錢，迫切想要出售手頭上的冠豪集團股權，從而維持自身的資金鏈條運轉，要不然，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

馬曉靜仔細看了看，這才訝然道，「周總，還真是這樣的，我和張總一直在研究冠豪集團的情況，卻忽視了對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本身的關注……」

「那麼，天馬公司明明著急用錢，卻為什麼死活拖著不肯撒口呢？」周南笑了起來，「我猜測，主要有兩個原因。其一，他們想要冒險賭一把，趁機賣出一個好價錢，只要這些股權出手，天馬公司總部得到這筆資金的注入，擺脫困境不是難事；其二，很有可能他們是被銘泰投資綁架捆綁在了一起，被動地與銘泰投資一起共進退！」

「所以……」周南呵呵一笑，「我們需要做的就是……」

馬曉靜眼前一亮，忍不住興奮地與周南異口同聲道，「各個擊破！」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因此，曉靜，你先通知天馬公司，就說我這個飛騰公司大老闆專程從內地飛來，要跟他們談談。然後你再約銘泰投資的人……」

第179章 各個擊破（下）

周南慢慢抽出一根煙來，向馬曉靜笑笑，「曉靜，我抽根煙！」

「周總請便。」馬曉靜紅著臉過去幫周南點上。

「還有一個關鍵的問題是：我們為什麼要以同樣的價格一起收購這55%的冠豪集團股權呢？完全可以靈活操作一些嘛！比如先收購了天馬的，銘泰的以後再說！天馬給的價格高，銘泰的價格就可以低一些嘛……」周南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馬曉靜有些癡癡地望著周南，不由幽幽一歎，「周總，難怪人家說你是商業運作的天才，你的這種思路雖然看上去很簡單、很普通，但卻給我一種豁然開朗柳暗花明的感覺……我感覺，這一次的收購恐怕是要成了！」

周南笑著有些迴避著馬曉靜熱切的眼神，「什麼天才啊，都是瞎說，這世界上哪裡有什麼天才？哲學家不是常說的嘛，天才都是99%的勤奮加1%的機遇……」

……

……

咖啡館，包房。

馬曉靜帶著一個姿容嫵媚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這女人雖然身材有些發福，但整體看上去還是有些風韻猶存味道的。只是她那雙丹鳳眼，異樣的靈活，給周南的第一感覺就是此女很精明也很狡猾。

「周董，這位就是天馬公司董事長杜林先生的妻子和全權代表，天馬公司執行總裁馬麗娜女士。馬總，這位就是我們飛騰集團公司和飛騰國際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周南先生。」

馬曉靜笑著為兩人介紹道。

其實早在馬曉靜介紹之前，馬麗娜那雙靈活的丹鳳眼早就直視在周南的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周南。

周南這個神秘的飛騰集團幕後大老闆終於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讓馬麗娜驚訝的是，這人竟然是如此的年輕。

但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臉上卻浮蕩著遠遠超越其年齡的沉穩笑容，神態從容，舉止老練，又何曾像是一個20多歲的青年？

馬麗娜那雙美麗的丹鳳眼角邊的淡淡的魚尾紋驟然絢爛開放，她笑吟吟地緊緊握住周南的手，朗聲操著蹩腳的普通話道，「周董，久仰大名了，今天見面，真是三生有幸啊。我是做夢也沒有想到，堂堂飛騰國際的大老闆，竟然是這麼年輕！真是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

馬麗娜的手微微有些熱切的溫度，周南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笑了笑，「馬總，請坐。」

……

……

馬麗娜更沒有料到的是，周南這個年輕人要遠遠比一直跟他們打交道的馬曉靜抑或是之前的張英，都要難對付得多。他話裡話外，直奔主題又直刺關鍵，說話滿含機鋒卻又滴水不漏。

「周董，正是因為看到貴公司很有誠意，所以我們才能坐下來談，一直談了這麼久。但說實話，我已經慢慢厭倦了，我覺得，這樣爭執不休很沒有意思。」

「貴方一直說很有誠意，但貴方的誠意應該體現在價格上……」馬麗娜笑容一斂，淡淡道，「既然周董親自到了，不妨拿出你們的誠意來。」

周南嘴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輕輕道，「馬總，我們的誠意毋庸置疑，同時我們也相信貴方的誠意。既然馬總敞開來說，那我也就說幾句心裡話。」

「我們願意回應貴方的要求，同意收購貴方持有的冠豪集團股份，主要原因是我方從股市上募集到的資金需要一個投資項目。但是，馬總也知道，可以投資的項目很多，我們沒有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如果貴方再這樣堅持下去，我也打算放棄收購，去美國或者周邊地區尋找一些投資市場。這，應該沒有什麼難度吧？」

周南擺了擺手又道，「冠豪集團沒有表面上看去的那麼繁榮，很多領域都是虛假繁榮，我想馬總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大概也是貴公司急於抽身的一個重要因素吧。」

「同時，貴公司最近的資金鏈也出現了一定的問題吧？這些股權壓在手裡，已經成為把貴公司往泥潭裡拖的沉重負擔……我說的這些沒有太大的出入吧？」

周南的話說到這裡，馬麗娜嫵媚的臉色有些變了，儘管她百般掩飾，但還是表現出了一定的慌亂情緒。

「這樣吧，我們就當跟貴公司交個朋友，我再讓一些……4億港元收購貴方持有的20%的冠豪集團股權，這個價格不能再提了。如果馬總和貴公司同意，我們現在就可以簽署正式的收購協議文件。」

「至於銘泰投資方面，他們肯出售那是最好，不肯出售，我們也就到此為止了。投資而已，不宜將所有資金都投在一棵樹上。」

周南輕描淡寫地說著，然後好整以暇地端起咖啡杯來抿了一小口。

馬麗娜臉色陡然一變，勉強一笑，起身道，「周董，容我考慮幾分鐘，並跟我先生談一談。」

周南微微一笑，起身擺手道，「馬總請便。」

馬麗娜匆匆出門去打電話，馬曉靜靜靜地坐在那裡，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壓低聲音道，「周總，這老娘們今天被你給嚇壞了，她果然是一頭紙老虎，虛張聲勢而已。」

周南微笑不語。

大概過了20多分鐘，馬麗娜微笑著走進門來大聲道，「周董，我先生今晚就趕過來跟周董簽署協議，考慮到今後我們與飛騰國際的長遠合作關係，以及我們之間的友誼，經過與其他幾個董事溝通，我先生拍板同意了這個價格……」

「正如周董所言，最近我公司的資金鏈出了一點點的問題，銀行催款比較急……所以，我方希望，貴公司能夠在股權轉讓合同正式生效之後的三天時間裡，將資金全部劃撥到位！」馬麗娜匆匆道，那雙美麗的丹鳳眼裡滿是笑容。

「絕對沒有問題。」周南朗聲一笑，起身跟馬麗娜熱切地握手，「合作愉快！」

……

……

當晚，飛馬公司董事長杜林帶著律師和相應的材料以及股權證明，趕來香港。而馬曉靜也聘請了香港著名的大律師歐陽紅霞等三人作為此次股權收購己方的律師團，專門負責合同文本上一些關乎法律規範的條款的審核、起草和擬定。

經過了三個小時的緊張工作，周南和杜林在雙方律師的見證下，簽署了關於轉讓冠豪集團20%股權的收購文件，合同在24小時後正式生效，同時準備報港府有關部門備案。

簽完合同已經是接近晚上11點。

就在周南準備跟杜林簽署合同之前，馬曉靜就在周南的暗示下，將這個消息暗暗通知了銘泰投資。銘泰投資方面大為光火，對天馬公司撇開銘泰「自由行動」的做法表示極為不滿，但也無可奈何。

也正是在這個晚上，銘泰投資召開臨時緊急董事會，同意了周南提出的以7.4億港元收購他們持有的35%冠豪集團股權。

馬不停蹄，銘泰投資派出了董事長張士超的獨生子——銘泰投資少掌門張靜安作為全權代表，帶著相關材料和銘泰投資的御用律師連夜趕赴周南入住的酒店。

他們之所以這麼著急，一個是唯恐周南反悔，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另一方面是害怕消息一旦走漏了出去，讓掌握冠豪集團的陳氏家族有所準備，他們要想再出手就很難了。

這是一個幾乎徹夜無眠的夜晚。

連續跟天馬公司和銘泰投資的人簽完收購協議，真正完成了這一次大手筆的股權收購計劃，已經是拂曉時分了。

張靜安帶人即將離開，周南與馬曉靜一路相送到了酒店門口。黎明拂曉前的曙光下，張靜安那張稜角分明的年輕面孔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他使勁跟周南握著手，「周董，希望咱們以後還能經常合作！也希望周董以後能常來香港，靜安一定與君把酒言歡！」

周南微笑著，「謝謝，今後少不了要來打擾靜安兄。靜安兄走好！」

「周董留步！請留步！」張靜安帶著幾個屬下匆匆鑽進了幾輛豪華的黑色轎車裡，在晨曦中揚塵而去。

「曉靜，咱們回去稍稍休息一會，折騰了一夜，還真是累喲。」周南疲倦地伸了伸懶腰，「天亮之後，給家裡打電話，通知家裡做好放款和接受冠豪集團股權的準備，同時讓周強帶幾個人過來香港，協助你工作。」

「還有，馬上通知香港各大媒體，公開宣佈我們成功併購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持有的冠豪集團55%股權的消息！」周南朗聲一笑，笑聲迴盪在淡淡的晨光裡。

周南轉身向樓上走去，準備再去補個回籠覺，蘭氏企業總部的年會在下午召開，他還有時間睡一會。

馬曉靜也笑著追了上去，心頭充斥著無與倫比的喜悅之情。

兩個小時以後。

飛騰國際斥巨資收購銘泰投資和天馬公司持有55%冠豪集團股權的重磅消息炸彈炸響，引爆了香港經濟圈，震動整個香港。

所有港人奔走相告，而體現在股市上，飛騰國際的股票在開市後出現暴漲。

第180章 攪混水的鯰魚

飛騰國際想要幹什麼？！

這不僅僅是當事方——冠豪集團現任董事長陳冠豪目前憤怒疑惑的問題，同時也是很多香港經濟界上層人士感到震驚的問題。

這樣一匹橫空出世的大黑馬，突然崛起在香港的上空，以前所未有的強勢咄咄逼人地登台亮相……對於裡特科技的資產重組或者可以說是其上市融資的一種手段，但私底下秘密收購了冠豪集團55%的股權，又意味著什麼？

由此一來，冠豪集團實際上已經等於是更換了掌舵人。作為55%股權的持有者，飛騰國際方面隨時可以向冠豪集團提出召開新一屆董事會，更換董事長和改選董事會，掌握冠豪集團的經營大權。

對於陳冠豪及其他所代表的陳氏家族來說，這件事情非常突然，以至於他們根本反應不及，家族內部及冠豪集團高層內部亂成了一鍋粥。

據說在消息爆出後，陳冠豪在第一時間打電話質問銘泰投資老闆張士超，但張士超卻根本不加理會，態度亦十分惡劣，導致兩人和兩家關係急驟惡化。

其實，兩家的關係原本就非常緊張了，要不然張家也不會做出這種暗中出售股權陷陳家於死地的「不義」行為。

扣了陳冠豪的電話，張士超卻是興奮地站在自家別墅客廳裡放聲大笑，心情舒暢之極。只是樣子看上去，似乎有些瘋狂。

兩家的矛盾由來已久，表面上看是因為合作分歧和利益紛爭，其實有深層次的原因。

張士超有一女一子，女兒張靜雅，兒子張靜安。張陳兩家本是世交，雙方子女當然是從小青梅竹馬關係甚篤。張靜雅和陳冠豪的兒子陳博明一起去美國上大學，完了在雙方家長的撮合下，定下了婚約。

豈不料，去年歸港的陳博明突然移情別戀，瘋狂地迷上了蘭氏企業的小公主蘭若，提出跟張靜雅分手。

原本分手也沒有什麼，兩家數十年在經濟領域上的合作關係早已牢不可破，不可能因為一點兒女之私就崩裂，但不成想，張靜雅一時想不開，在某次醉酒之後跳樓身亡。豪門情變釀血案，一時間成為香港媒體大幅渲染的熱點新聞。

女兒的身隕，姐姐的情殤，讓張士超和張靜安父子痛不欲生，由此就埋下了兩家分道揚鑣的伏筆。

也就是說那時候起，兩家的關係就變得非常緊張，互不往來，而張靜安更是跟陳博明勢同水火，幾次三番在上流社會的場合中大打出手。

張靜安甚至放出風聲去，揚言要花錢雇黑社會卸掉陳博明一條腿。這讓陳家很是緊張，陳博明進進出出，都帶著十幾個戒備森嚴的保鏢。

不過，張家是正經生意人，在香港有頭有臉，自然不會幹出這種涉黑的事情來的。但這不代表張家就對女兒的不幸無動於衷，早就暗中有了出售自家股權坑陳家一次的念頭。

而陳家也有所察覺，也做了相關的防備，只是股權的轉讓出售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陳冠豪沒有想到張士超竟然不惜「賤賣」也要在背後捅自己一刀子；更沒有想到，會半路裡殺出飛騰國際這麼一個財大氣粗的愣頭青來；還沒有想到，銘泰投資竟然聯合串通了另外一家股東天馬公司，兩家同時向飛騰國際出售了手裡的股權。

冠豪集團的「內亂」和股權變更，卻沒有引發股價的下跌，而是導致冠豪股份在香港主板市場上的暴漲。

張靜安站在一側，靜靜地望著自己悲喜交加情緒難以控制的父親，也是眼圈紅潤。

報復了陳家，讓陳冠豪父子陷入了困局，這是張家籌劃已久並期待已久的快事，但在片刻的報復的快感之後，張士超又想起了自己不幸的女兒張靜雅，一種無言的悲哀就充斥在他的心底。

「靜安，飛騰國際的周南其人，你接觸過之後，感覺如何？」良久，張士超的心情才漸漸平靜了下來，淡淡道，「他們初入香港資本市場，就做了一條攪局的鯰魚，接下來，陳家肯定會瘋狂反撲，看看他們能否頂得住！」

張靜安冷笑了一聲，「父親，沒有什麼！您把陳家看得太可怕了，其實他們不過是一隻紙老虎。那陳博明更是一個不學無術的酒色之徒，一門心思想要攀上蘭家，可蘭若心高氣傲怎麼可能看上這樣一個紈褲子弟？離開了蘭家的支持，陳家什麼風浪也折騰不起來……」

「最近蘭家在內地頻頻投資，佔有了很大的市場，跟內地官方的關係非常融洽。在這種時候，蘭氏企業絕對不可能支持陳家去打壓內地企業的……而同時，也說不准飛騰國際還真是一條過江強龍吶……」

「父親，飛騰背後的這個老闆周南很不簡單，很有手腕。人雖然年輕，比我還小三歲，但給人的感覺卻很老練成熟……既然他敢來香港攪混水，肯定是有些倚仗的！」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香港已經不比以前了……今後會有越來越多的內地資本來香港找機會，飛騰國際不過是打了前站而已。有內地官方這麼大的一個靠山在後面，陳冠豪又能做什麼，還敢做什麼？」

張靜安輕輕道，眼眸中閃爍著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光彩。

張士超默然點頭，「你以後多跟飛騰國際的周南來往，咱們張家也該去內地找些市場了……」

……

……

蘭氏企業總部召集的年會在下午兩點，年會地點在蘭氏企業大廈的頂層，一間裝修非常豪華甚至可以說很奢侈的大型會議室裡。

一個上午的時間，馬曉靜和周南居住的酒店已經被各路媒體的人層層包圍。馬曉靜在房間小睡了一會，中午起身準備跟周南一起用餐的時候，突然發現了這點，後悔不迭。

消息爆出之後，他們應該更換居住酒店的，但因為太疲倦，兩人都忽視了這一點。馬曉靜無奈之下，不敢再出門，只得電話叫了一些飲食來房間，跟周南簡單吃了一點。

周南看看見已經是中午接近一點鐘，就準備出門去蘭氏企業總部，蘭氏企業距離此處不過半個小時車程，一個小時的時間趕去應該是很寬裕了。

與馬曉靜不同，周南暫時還沒有「被曝光」，他大可以大搖大擺地離開酒店出門。只是出了電梯，看到酒店大堂裡那密密麻麻守候著的一群「長槍短炮」，他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也是被圍住，沒有一個小時是別想脫身了。

周南神色從容地離開了酒店，沒有人注意他。出了酒店，坐上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蘭氏企業大廈。

蘭氏企業在香港舉足輕重，可以說「一舉一動」都影響著香港的經濟發展，知名度甚高，可以說是婦孺皆知。

這個出租車司機很健談，聽周南是內地口音，又聽說是去蘭氏企業做事，就笑吟吟地跟周南攀談起來。周南有一搭無一搭地跟司機閒扯著，一路沒有堵車，大約在一點40分左右趕到，周南下了車，慢慢踱步進了外表金碧輝煌的蘭氏企業大廈辦公區。

蘭氏企業大廈門口停靠了一長溜超豪華的名車，什麼勞斯萊斯、奔馳、寶馬、法拉利等等，在絢爛的冬日暖陽下燁燁生輝，讓人看得眼暈。

周南掃了一眼，便準備進入大廈內部，去頂層開會。

但兩個保安很快就攔住了他的去路，向他索要通行證或者是其他證明。

周南一怔，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因為出門比較急，竟然忘記了帶蘭氏企業發來的參加年會的邀請函。

周南不由笑著跟保安解釋了幾句，但年輕而驕傲的保安原則性很強，根本就不放他進去。用他的話說，就算是知道周南的身份不假，但蘭氏企業管理嚴格，沒有證明，他仍然不能放周南進去。

周南無奈，掏出手機來給蘭若打了一個電話，但卻沒有人接。

馬曉靜被困在酒店，想要讓馬曉靜給他送東西過來也不太現實，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原路返回去取了。但這一來一去，起碼一個小時，就耽誤了會議時間了。

……

……

這種類型的年會，其實說穿了就是蘭氏企業總部召集在內地投資所屬子公司的一些總經理來香港進行年底工作述職，算是加強控制力的一種形式。

因為是來總部開會，所以幾十號人大多都提前趕了過來，按照蘭氏企業安排的坐席座次坐了下去。

劉傑幾個人陪著容光煥發的蘭若大步走進會議室來，所有到場的內地公司總經理們，同時起身熱烈的鼓掌歡迎。蘭若笑吟吟地走上了主席台坐下，下意識地向第一排中央處擺放著「蘭海公司周南」字樣的桌簽掃了一眼，見後面空空如也，柳眉兒頓時皺起，心裡一陣失望。

他為什麼沒來？

想起今天上午得知的飛騰國際突然收購冠豪集團55%股權的驚天消息，蘭若的眉頭就更加緊皺，轉頭向身邊的劉傑掃了一眼。

第181章 幸福來得太突然

劉傑當然知道蘭若的心思，趕緊笑著起身離開會議室去給馬曉靜打電話，詢問周南的下落。馬曉靜接起電話告訴他，周南已經離開酒店一個多小時了，同時說了周南的手機號碼。

劉傑立即又撥通了周南的手機號碼。而這個時候，周南正在試圖跟蘭氏企業保安部的一個副經理交涉，看看能不能在幾個保安的監護下去頂層開會。

周南的態度很溫和，但眼前這個保安部副經理卻很是頑固。好在這個時候，劉傑來了電話，周南歎了口氣道，「劉總，我在你們大廈的大堂裡，我忘了帶那個什麼邀請函，你們的保安不讓我上去……」

「不好意思，周總，你稍等，我馬上派人下去接你！」

劉傑放下電話，趕緊跑進去伏在蘭若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知道周南並不是沒來，蘭若精神一振，起身就笑著離開主席台，向會議室外大步行去。

劉傑一怔，對蘭若的做法很是意外。

畢竟，蘭若是蘭氏企業的核心高層、蘭氏企業的大小姐，親自要去迎接一個下屬子公司的總經理，有些不太合規矩。但蘭若此刻哪裡還顧得上這些，她突然有一種迫切想要見到周南的感覺，一分鐘都等不及了。

除此之外，在蘭若潛意識裡，周南這個飛騰集團和飛騰國際幕後大老闆，身份已經足夠蘭氏企業高層親自出面去迎接了。

但劉傑卻還是趕緊帶著幾個人追了出去。

蘭氏企業內部人平常也很難謀得一面的蘭氏企業公主蘭若，突然帶著一群蘭氏企業的上層高管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這幾個保安直接就傻了眼。

眼睜睜地望著蘭若親自陪著方纔那個溫和有禮的青年男子向大廈的電梯口走去，那個保安部的副經理渾身出了一身細密的冷汗：能讓蘭氏企業大小姐蘭若親自出迎的人物，豈能是普通人？

兩輛電梯同時下來，蘭若和周南進了其中一部，其他幾個隨從蘭若下來的蘭氏企業高級管理人員剛要跟進，卻被劉傑一個眼色給止住了，他們這才狐疑地跟著劉傑進了另一部電梯。

「劉總，這人就是蘭海公司的周南？」蘭氏企業總部投資管理部的一個副總向劉傑輕輕道，眼眸中的好奇和驚訝之色已經很難控制住了。

一個小小的下屬公司總經理，竟然讓蘭若這個高高在上的大老闆親自出迎……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劉傑沉著臉沒有做聲。直到這個時候，從蘭若方才見到周南那平靜的眼眸中放射出的一絲很隱晦的興奮歡喜之色，劉傑這才突然想起不久前林雪兒向他提及的某種暗示。

劉傑沒有想到，蘭若這個眼高於頂心高氣傲出身高貴的豪門千金，竟然看上了周南，而看起來，兩人的關係似乎還真的有些不一般……這讓劉傑覺得很震驚，也很擔心。

在他的眼裡，周南雖然也算得上是一個比較優秀和出色的年輕人，但他跟蘭若之間的差距太大了，想要跟蘭若走到一起，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但作為蘭若身邊的心腹之一，劉傑又深知蘭若的性情。他明白蘭若這種不尋常的女子輕易不會動情，但一旦動了情就很難再改變。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劉傑不得不為蘭若下一步的未來表示深深的憂慮。

蘭氏企業的內部絕對不像外界看起來這麼平靜。而蘭若的婚姻，甚至就有可能是一根激化矛盾的導火索。

道理很簡單。蘭若是蘭家這一輩人唯一的嫡系獨苗，她的婚姻對象就相當於未來蘭氏企業的掌舵人，蘭天成和蘭家豈能不高度重視，豈能不慎重選拔。條件稍差一點的，不能讓蘭家老爺子滿意的，想要娶到蘭若，那根本就是做春秋大夢。

而且，一如當初林雪兒提醒周南的那樣，蘭若的親姑姑蘭星月以及她的丈夫——目前蘭氏企業的董事兼副總裁黃偉雄，還有黃偉雄的兒子黃俊傑，都對蘭家的家產財富虎視眈眈，成為蘭若未來接掌蘭氏企業的最大障礙。

事實上，為了自家和自己兒子將來的利益，蘭星月最近一直在試圖選擇一個同等的豪門，將蘭若嫁出去，從而讓黃俊傑成為蘭氏企業的接班人。

因此，如果蘭若真的跟周南有了感情，那麼，他們所面臨的第一個巨大的障礙，不是蘭家的老爺子蘭天成，而是她的姑姑蘭星月一家。

……

周南其實也沒有想到，蘭若竟然會親自下來接他。進了電梯，他便笑了笑道，「我走得太急，忘記帶邀請函了……」

蘭若目光幽深如水，靜靜地望著他，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只是在電梯即將到達頂層的時候，突然嫣然一笑輕輕道，「我還以為是周董事長現在日理萬機，忙著到處投資做大買賣，就顧不上我們這邊開個小會了……咋，要不要我向大家介紹一下，宣佈一下你的真實身份？嘖嘖，飛騰國際大老闆，神秘的周大董事長在香港攪動地風生水起……真是了不起啊！」

蘭若的聲音裡多了幾分調侃和戲謔，少了幾分往日一貫的優雅和矜持端莊，她調侃的語氣和「戲謔」的笑臉，讓周南看了一怔，他倉促間很難適應蘭若這種帶有世俗煙火氣的氣質變化。

而說出這番話後，蘭若也馬上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有些「失態」了，趕緊定了定神，臉上又恢復了原本的沉靜優雅。

電梯門開了，蘭若出去向會議室的方向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紅著臉飛快地瞥了周南一眼，匆匆道，「你跟我來一下，我有話要問你！」

……

……

會議室裡的幾十個下屬公司總經理等待了許久，這才見蘭若絕美的容顏上浮蕩著淡淡的紅暈，容光煥發地與一個身材高大氣質儒雅的青年男子並肩走了進來。

幾十道驚訝的眸子幾乎全部都聚焦在周南的身上，蘭若腳步輕盈，周南腳步沉穩，只是他的臉上也微微有些漲紅，眉眼間的一抹興奮之色根本就是遮掩不住了。

對於周南來說，幸福真的是來得太快、太突然了。

他根本就沒有思想準備，蘭若竟然會選擇在這樣一個時間和這樣一個機會下，主動捅破了兩人之間那層越來越薄的窗戶紙。

如果不是跟張英之間的那番暢談，蘭若絕對不會放棄自己蘭氏企業小公主的矜持和高貴，主動向周南傳遞過去了自己那隱隱的愛意信號。

「沒有你蘭家大小姐，就沒有飛騰集團和飛騰國際……你便是他奮鬥的動力。」這話從張英嘴裡說出，傳入蘭若耳際，周南對她近乎癡迷和瘋狂的執著感情，讓她心神搖蕩。她從來沒有想到，這世間會有這樣一個男人，肯為了自己付出這麼多。

濃烈的感動加上少女心動的歡喜，蘭若再也顧不了許多，主動打開了自己封閉的心門。

……

……

蘭若上了出席台，劉傑繼續主持會議，下面的人開始輪流述職，周南自然也不能例外。

一個多小時的會議匆匆結束，而隨後的慣例性招待酒會上，卻也失去了周南和蘭若的蹤影，蘭氏企業出面主持酒會的還是劉傑這個分管對外投資管理的高管。

開完會，蘭若就悄然開車帶著周南離開蘭氏企業大廈，在香港外環兜起風來，她心情愉悅，就將自己那輛米黃色的豪華保時捷跑車開得飛快，一路撒著環兒奔向她在淺水灣的別墅豪宅。

而這個時候，蘭若跟一個下屬公司經理周南關係非同一般的消息，就開始飛快地在蘭氏企業大廈裡傳播開去，很快就傳到了一些高層的耳朵裡，包括蘭若的父親蘭靜忠，蘭若的姑母蘭星月、姑父黃偉雄等人在內。

蘭若看上去有些柔弱和溫和，其實是一個敢作敢為的女子。她既然確定了自己對周南的感情，就不會再去刻意地遮掩什麼。至於將來的所謂的障礙和困難，她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她心裡明鏡兒似的。蘭家之所以將她的婚姻如此看重，無非是因為蘭家這億萬家資……但家產歸家產，感情歸感情，要讓蘭若為了家產放棄自己的真愛，她是斷然做不到的。

哪怕是最終……蘭若也義無反顧。

蘭若將車開進別墅的院中，停在停車坪上，然後解開保險帶，扭頭用充滿柔情的水一樣的眸子望著坐在自己旁邊的周南，周南猶豫了一下，卻猛然探手過去握住了蘭若柔若無骨的小手，竟然頗有幾分毅然決然的味道。

蘭若的手輕輕一顫，感受到周南那手握的無與倫比的熱度，她心裡柔情泛起，霞飛雙頰，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並不知，對於此刻的周南來說，心神之激盪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前世今生對於蘭若的那深若大海一般的愛意執念，今朝一旦夙願得償，他幾乎要幸福地快樂地暈厥過去。

那張絕美的面容上紅暈遍佈柔情叢生，佳人近在咫尺，再也不像過去那樣高不可攀。

感覺周南的手顫抖得厲害，一如他此刻的心情那樣激動和悸動。蘭若慢慢睜開眼睛，正好與他那投射過來的幾乎要融化了她的萬千熱切相對，她心神一蕩，勇敢地抬頭迎了過去。

這一個熱吻，讓周南和蘭若刻骨銷魂在車裡糾纏了許久，同時也為兩人真正走到一起畫上了一個美麗而浪漫的句號。

眼角的餘光突然發現自己別墅的傭人站在別墅的台階上，神色古怪地向車的方向望來，蘭若這才漲紅了臉，一把推開周南的手，整理了整理衣衫，輕輕道，「咱們下去進屋吧……」

……

……

男女之間的關係說複雜也很複雜，但說簡單也很簡單。窗戶紙被捅開，隱晦的愛意轉化為了熱烈的激情，兩顆心瞬間就融匯交融在了一起。

不需要太多的語言。

蘭若大大方方地拉著周南的手，帶著周南走進了自己的別墅。門口兩個女傭恭謹地垂下頭去，卻又匆忙抬頭來偷偷打量著周南高大的背影，驚訝不可言表。

蘭若這個蘭氏企業的小公主，潔身自好，從來不帶異性朋友進出自己的住處。如今卻親密地拉著一個男子的手進了別墅，猶如小鳥依人一般，這無疑意味著她已經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進了蘭若在二樓的臥房，周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盪的情緒，擁起蘭若嬌柔的身子又是一陣纏綿的熱吻。蘭若何曾經歷過這種「陣仗」，不多時就意亂情迷癱倒在周南的懷裡，任憑周南充滿柔情地撫摸著自己的身子。

「不，不，不要……」一陣電流般的熱度瞬間席捲過她的全身，發覺周南的手已經觸及到了自己敏感的底線，蘭若猛然驚醒過來，一把抓住周南的手，羞澀而又堅定地搖了搖頭。

周南柔聲一歎，聽話地挪開了自己的手，儘管他有千萬般的不捨。

蘭若羞不可抑地低下頭，低低道，「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我要……」

周南一把抓起蘭若的手來，柔聲道，「我知道，我也是一時沒有控制住自己……其實，我等今天真的是很久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有一個夢想，無論這一輩子有多難，我都希望有一天能娶到你，讓你成為我的新娘……」周南娓娓說著，聲音有些飄渺，也充滿了滄桑。

「我知道。」蘭若心底泛起一種莫名的感動。她緊緊依偎在周南的懷裡，突然嫣然一笑輕輕調皮道，「娶我啊，其實也沒有那麼難。不要說你現在還有些身份和資產，就算是你一文不名，只要我願意，也沒有人能阻擋住我們！」

「我現在問你一個很正式的問題，你必須要如實回答我。」蘭若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突然一把推開周南，望著他，眼眸中一片嚴肅。

第182章 傲骨錚錚

「我們走到一起，我家裡肯定不會同意。尤其是我姑姑一家，一定會強烈反對，倍加阻撓。」

「如果不公開身份，你只是蘭氏企業一個下屬子公司的經理人，我爺爺那一關你可能就過不去。而我姑母一家，也一定會堅決地排斥你。因為她一直想給我找個豪門公子哥兒，讓我嫁過去，然後她好讓她的兒子——我那個小表弟黃俊傑將來繼承家產。」

蘭若幽幽一歎，聲音裡帶出了幾分嘲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財迷心竅，還是少了一根筋，不管誰娶了我，我都是蘭家唯一的嫡親骨血，人家會放棄這偌大的家產嗎？想要讓我淨身出戶，也虧她想得出來！」

「為了這點家產，親人不像親人，骨肉不像骨肉……」蘭若歎息著，神色多少有些黯然。

身處在財產爭奪的漩渦當中，她心底裡其實是非常失落的。只是這種話兒，她也不能當著外人的面吐露自己的心聲。如果不是跟周南確定了關係，她哪裡會自爆家醜。

「但是，如果公開了你的身份……其實我幾乎可以斷言，我爺爺和我父親是會接受和喜歡你的，因為你的今天跟我爺爺當初創業的昨天，非常相似。在你的身上，我彷彿看到了我爺爺年輕時候的影子。」

「我爺爺一定會同意讓我嫁給你的，只要我堅持。」蘭若突然嘻嘻笑了起來，「然而，你這樣的商業天才，一定會嚇壞我姑姑一家的。我可以猜得出來，她會不擇手段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她絕對不會讓你進入蘭氏企業的！」

「因為你這種人，給你幾年的時間，你可能就讓蘭氏企業改姓周了……」蘭若微笑著，凝望著周南。

周南也笑而不語。

「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夢想。」蘭若的眼神有些迷離起來，「假如我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談一場戀愛，想怎麼就怎麼，不需要考慮這麼多……」

「從我大學畢業的第一天回到蘭氏企業工作開始，我就立下了一個志願。這輩子，如果遇到一個真正愛我的人，我都會放棄蘭氏企業繼承人的身份，獨身一人嫁過去……如果這輩子等不到這個人，那我便終生不嫁。」

「我不願意因為錢，讓骨肉親人反目成仇。」蘭若輕盈地走過去，俯身從臥房一角的保險櫃裡取出一份文件來，又走回來靜靜地望著周南，「這是我在一年前就寫好的文件……」

「周南，你是那個值得讓我托付終生的男人嗎？」蘭若柔聲問道。

周南聞言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蘭若皺了皺眉，嗔道，「周南，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笑什麼？」

「其實我也有一份提前寫好的文件，只是沒有帶在身上，沒法讓你看了。」周南呵呵笑著，柔聲道，「從我們結婚的第一天開始，你就是飛騰集團和飛騰國際的董事長了，也就沒有精力和時間管蘭家的企業了……」

「蘭氏企業雖然家大業大，但，我還真沒看得上。如果給我時間，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建立屬於我們自己的商業王國！一個蘭氏企業算什麼？」

周南傲然道。能在一年多的時間裡，將飛騰集團做大做強到如此地步，坐擁十多億資產，周南雖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商業天才，但這點自信和傲骨還是有的。

不要說這是蘭若的一點心願，就算是蘭若沒有這點心思，驕傲的周南也斷然不會進入蘭氏企業，貪圖蘭家的財產。

好男兒自當創業闖出自己的事業來，貪戀別人的財富算什麼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況且，周南還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賺錢發家，只是他人生當中的一部分，要讓他為了錢迷失人生的方向，那是斷然不能的。

「謝謝。」蘭若喜極而泣，撲身投入周南的懷抱。

蘭若臥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面目清秀精神矍鑠的老者鼓著掌，大步走了進來，而他的身後，還跟著三男一女。

這正是蘭氏企業的太上皇蘭天成，蘭若的父親蘭靜忠，蘭若的姑母蘭星月，姑父黃偉雄和表弟黃俊傑。

除了蘭天成之外，蘭靜忠、蘭星月這兄妹倆以及黃家這父子倆，臉色都很複雜。

幾人站在門外，已經靜靜地聆聽了很久。蘭靜忠沒有想到自己女兒竟然會準備放棄蘭家繼承人的身份，棄偌大家產於不顧；而蘭星月則心裡微微有些愧疚，覺得自己以前對待這個侄女兒，真的是有些太過分了。

而黃家父子，心裡則有些竊喜。

見自家人突然都湧了進來，蘭若羞得一把推開周南，卻靜靜地站在了他的身邊。

蘭天成慨然歎息了一聲，向蘭若招了招手，「好孩子！你今天的一番話，讓爺爺非常感動。你放心，只要你們真心相愛，爺爺都會支持你！」

蘭若眼圈一紅，輕聲道，「謝謝爺爺。」

蘭天成靜靜地站在那裡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著周南，良久才朗聲讚道，「不錯，年輕人！老夫沒有料到，你竟然就是那個最近讓香港風生水起的飛騰國際幕後的大老闆，小小年紀，時間不長就創下偌大的家業，有志氣有本事！」

「好，年輕人，難得你一片真心對待小若。如果你真的願意讓小若放棄蘭氏企業繼承人的身份，我便做主同意讓小若跟了你。好在你也有些家資，也不至於讓我們家小若過去就受了委屈……」

周南回頭凝望著蘭若，兩人交換了一個會心的深情的眼神，然後周南才回頭來望著蘭天成，朗聲道，「只要她喜歡的，我一概不會反對。就算是蘭若不放棄蘭氏企業繼承人身份，我也不會貪圖蘭家一分錢的家產。」

「傲骨錚錚，好男兒！」蘭天成哈哈大笑著，讚賞地望著周南，卻是走了過來，「咋，都要搶走了我的孫女兒，連聲爺爺都不肯叫嗎？」

周南臉色一紅，躬身低低道，「謝謝爺爺。」

……

……

接下來，蘭家人對周南都很熱情和客氣。周南心裡明白，這大概與自己飛騰國際大老闆的身份有關，同時也跟蘭若願意放棄蘭氏企業繼承人的身份有關。

當晚，蘭家設宴招待周南。宴席上，蘭若的姑姑蘭星月和姑父黃偉雄，對周南是讚不絕口，態度很是慇勤。而蘭若的表弟黃俊傑，更是熱情地跟周南碰杯喝酒，看黃家三口的這架勢，恨不能讓蘭若立即宣佈放棄繼承人身份，讓周南趕緊把她娶走，徹底離開蘭家。

周南心知肚明，不過，卻沒有放在心上。能跟蘭若走到一起，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福。至於蘭家這些人，他也懶得去計較。

唯有蘭若的父母蘭靜忠夫妻，神色有些複雜。他們只此一女，自己的女兒放棄家產，讓姓黃的入主蘭家掌管蘭氏企業，他們心裡是很排斥很不高興的，但蘭家的事兒自然有蘭天成做主，他們也無可奈何。

況且，女兒的性子他們比誰都瞭解，既然是她決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不會更改。

當晚盡歡而散，周南就留在蘭若的別墅裡住下。

……

……

夜已深了。

蘭靜忠在院中抽了一根煙，剛要回房休息，卻見自家父親蘭天成腳步輕盈地從身後走過來，淡淡道，「靜忠，怎麼，心裡不舒服了？躲在院子裡抽煙！」

「沒什麼，父親，我只是睡不著，出來透透氣！」蘭靜忠低低道。

「假話！」蘭天成掃了蘭靜忠一眼，「你這孩子，沒有別的毛病，就是太虛偽！明明是心裡很不舒服，卻非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就看不慣你這樣！」

蘭靜忠心裡暗暗苦笑，心道，「我還能怎樣？我不高興又能如何？」

不過，既然蘭天成提到了這個，蘭靜忠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壓低聲音道，「父親，您真的決定讓黃家進來嗎？」

「我還活著，你也正當壯年。蘭氏企業有我們，還輪不到姓黃的來說話。」蘭天成淡淡一笑，「繼承人不繼承人的，都不過是一個虛名，小若就算是留在蘭家，要繼承蘭家家業起碼也是20年以後的事情了，到那個時候，有什麼變化，誰知道吶！」

「我很看好周南這個小子。給他時間，人家肯定會創出比我們蘭家更大的事業來，也難怪人家看不上我們的家業……靜忠啊，心思放寬一點，我還能活幾年嘛，就是我沒了，不是還有你嘛！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再去考慮繼承人的事情吧。至於你妹妹，該讓的讓，不該讓的你也不能讓！」

「小若的眼光不錯，說不定，將來小若會給你驚喜的……要依我說啊，小若就是比你聰明！」蘭天成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趕緊回去睡吧，夜深了。」

蘭靜忠一怔，突然眼角浮起一抹欣喜的笑容來。他暗暗跺了跺腳，心道自己咋就這麼愚蠢。自己正當壯年，父親精神也還矍鑠，蘭氏企業終歸還是姓蘭，與姓黃的沒有什麼關係。

只要自己還在，蘭若就始終是自己的女兒。這一點，無可改變。

第183章 異樣的溫柔

周南一覺醒來，已是早上八點。

這一夜，他睡得很香甜很放鬆，這大概是他重生以來心神最放鬆愜意的一夜了。

蘭若已經吩咐傭人做好了中式的早餐，提前等候在了餐廳裡。周南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在一個菲傭的引領下去了蘭若別墅的餐廳。

因為周南跟蘭若的關係已經得到了蘭家人的正式認可，明朗化了，所以蘭若家裡的這些傭人對周南的態度變得極其恭謹，暗暗將之當成了蘭若未來的夫君。這個，大概也不需要蘭若這個女主人刻意去吩咐什麼。

如果關係不到，周南能留宿蘭若別墅裡嗎？而昨夜，蘭若分明很晚才從周南的客房裡出來……如此種種，是明擺著的事情。

見周南走進餐廳，蘭若臉色微紅，卻還是起身迎了過來。

周南心情愉悅地望著她，一陣情動，忍不住就上前去輕輕抱了抱她。當著傭人的面，蘭若面色緋紅，有心想要推開周南，但又怕傷了周南的自尊心，所以就紅著臉任由周南抱了抱，然後才壓低聲音道，「別鬧了，趕緊吃飯。吃完飯，我想讓你陪我去買買東西，隨後陪我再去參加一個酒會。」

周南戀戀不捨地鬆開蘭若，訝然道，「什麼酒會？」

蘭若笑了笑道，「是我一個朋友組織的生日酒會……」

蘭若欲言又止，絕美的臉上又浮起兩朵嬌艷的紅暈來。

周南心裡明白，蘭若的本心是想借這個機會將自己「推銷」出去，從而正式公開自己跟周南的關係。

對於蘭若來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同時這也是將自己愛人引進自己生活圈子的一個機會；但對於周南來說，這種場合卻就不僅僅是有私人的色彩了，還有些別樣的正式味道。

因為他參加這樣的場合，基本上就是相當於曝光自己的真實身份了。這與他的計劃相比，稍稍提前了幾天。

但與蘭若關係的實質性進展，其實又何嘗不是比他的原計劃提前了很多呢？

周南沉吟著，蘭若見他神色閃爍，心裡就有些不怎麼高興了。雖然她是高高在上的蘭氏企業公主，矜持慣了，但在自己的愛人面前，她終歸還是一個小女人，有自己的小脾氣和小性子。或者說，這是一種變相的撒嬌吧。

蘭若撅了撅嘴，淡淡道，「咋，不想跟我一起參加活動嗎？怕失了你周大董事長的身份？」

周南見蘭若竟然使開了小性子，忍不住啞然一笑，「蘭若，我不是不願意跟你一起出去，而是擔心……我的身份一旦曝光，我在香港可能就呆不住了，我可是想多留在香港幾天好好陪陪你吶！」

「那怕什麼？你也別太當回事兒，你看我，不是該怎麼就怎麼嘛，你既然已經走到了這個位置上，就成為了公眾人物，被媒體追逐是難以避免的。再說了，與其讓他們猜測亂寫造謠生事，不如大大方方地自己公開……」

「而且，你這個飛騰國際董事長遲早也是要曝光的，我估摸著海都已經滿是各路媒體派去尋根究底的記者，怎麼可能保密呢！」

「況且，我們兩個在一起，肯定會成熱門新聞的……」蘭若輕輕說著，伸手過去拉起周南溫柔道，「吃飯吧，完了我們去購物，我很久都沒去買東西了……」

「你難道不想送我一件禮物？」蘭若臉一紅，匆匆抬頭掃了周南一眼，又垂下頭去。

眼見她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周南心頭情動，下意識地緊緊握了握蘭若柔弱無骨的小手，柔聲道，「如果你願意，我想送你一枚訂婚戒指。一會，我陪你出去選，你喜歡什麼款式咱們就買什麼款式的……」

「我願意。」蘭若幸福甜美地一笑，點了點頭。

以周南如今的身價，買只戒指乃至更豪華的禮物送給自己的愛人都是一件舉手之勞的事情，蘭若自然不會在這方面矯情什麼。況且，這枚戒指，不在於價格高低，而在於象徵意義，對於蘭若來說，這很重要。

兩人面對面相敬如賓地吃著早餐，氣氛非常溫馨。蘭若像個居家的小妻子一樣不斷地給周南夾菜，突然她歪著頭狡黠地一笑道，「周南，我們兩個是不是發展得太快了？人家才答應跟你在一起不到一天，就要接受你的訂婚戒指……我怎麼有一種被你騙到手的感覺吶。」

周南溫柔一笑，「有些人一輩子相處也未必能走進對方的心裡去，但有些人，不需要太多的時間和語言，兩顆心就自動融化在了一起。對於你來說，或許覺得快了，但對我來說，這卻是一次無比漫長和艱苦的長征，經歷了太多太多的風雨呀……」

周南的聲音非常感慨，異樣的溫柔。

感受到周南心裡發散出來的無與倫比的愛意，蘭若心頭一暖，沿著餐桌伸過手去主動抓住周南的手，柔聲道，「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幸福和緣分。」

……

……

吃完早餐，還是蘭若親自開車，帶著周南直接去了中環去購物，這算是兩人明確關係後頭一次公開出行。

陪著蘭若在一家大型購物廣場買了兩套情侶正裝，幾雙鞋子，又去隔壁的幾家珠寶店選購了兩枚價值不菲的接近2克拉的鉑金鑽石戒指，各自戴起來。這一路逛來，不知不覺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儘管兩人都戴著寬邊的墨鏡，蘭若還戴著一頂白色的帽子，言行舉止也很是低調，但蘭若在香港畢竟是一個出名的公眾人物，曝光率甚高的豪門千金，並不亞於那些娛樂圈裡的明星，終於還是被人認了出來。

兩人中午在一家咖啡館休息吃了點東西，等出門準備離開的時候，門口已經圍堵上了好些狗仔隊員。

目光從咖啡館靠路的落地窗投射出去，見外面是黑壓壓的一群人，長槍短炮對準了咖啡館的門口，周南忍不住苦笑起來，牽著蘭若的手，有些猶豫起來，是不是該出門去。

但對這種場面蘭若卻顯然是習以為常了。她掃了外邊一眼，回頭嘻嘻一笑，緊了緊周南的手，壓低聲音道，「周南，別太當回事了——走，我們衝出去！」

周南哦了一聲，手裡提著兩人購物買回來的大包小包的東西，另一隻手則跟蘭若的手緊緊相握，戴上寬邊墨鏡，猛然推開咖啡館的門，趁門外那些看熱鬧的路人和狗仔隊暫時沒有反應過來，就一溜煙地向對面的停車場跑去，匆匆上了車，絕塵而去。

蘭氏企業集團公主蘭若有了親密男友的消息，早就被蘭氏企業的內部員工給傳播了出去，再加上兩人此番在中環被八卦媒體逮了一個正著，這個消息更是不脛而走，想必明天香港各大媒體的頭版上，都會出現「豪門千金蘭若攜神秘男友出行」的相關報道。

這個暫時還不知道真假的消息，讓香港上流社會中諸多正在火熱追逐蘭若的豪門權貴子弟們聽聞後目瞪口呆，措手不及。

這個橫空出世的「神秘男友」究竟是何許人也？

在蘭若和周南躲避在蘭氏企業另外一所秘密豪宅裡柔情蜜意的時節，蘭若的別墅外圍被「團團圍住」，而兩人也成為當天下午社會名流們喝下午茶時津津樂道的熱門話題。

香港不大，所謂的上流社會其實就是一個小圈子，人和人之間都很熟悉。不少人打電話去找上蘭若的父親蘭靜忠，從蘭靜忠的嘴裡證實了這個消息。

既然蘭家沒有否認，這說明蘭若有了男人的事情並不是空穴來風了。

放下電話，冠豪集團目下的少掌門陳博明臉色變得非常蒼白。

他從美國留學回到香港後，自從見了蘭若的第一面起，就瘋狂地愛上了蘭若，為此不惜主動跟相戀多年女友張靜雅分手，最後還導致張靜雅情殤跳樓身亡，兩家人因此反目成仇。

雖然蘭若對陳博明從來不假以辭色，而蘭若身邊也包圍著眾多垂涎她身家財富和美色的公子哥兒，競爭對手非常多，但陳博明還是對自己充滿著信心。

他相信，憑自己的綜合條件，一定會在蘭若的眾多追求者當中脫穎而出，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抱得美人歸，同時入主蘭家成為下一代的繼承人。財色兼收，不可謂不划算。

當然，同樣作為豪門子弟，陳博明愛美人是勝過愛財富的。

但突然之間，就傳來蘭若有了男朋友的消息，這個意外的消息對於陳博明來說，不亞於一種「噩耗」了。

最近陳家的日子不好過，好端端地，冠豪集團的股權被飛騰國際暗中收購了去，陳家面臨將手裡的企業拱手讓人的巨大危機，陳家上下瀰漫著驚惶的情緒。而就在這種時候，這個消息又無異於雪上加霜，構成了沉重的打擊。

儘管心裡絕望和失落之極，可陳博明卻不敢表現出來。他的父親陳冠豪最近正處在暴怒的情緒當中，如果他因為個人感情「添亂」，保不準陳冠豪會不會雷霆大怒。

第184章 公開亮相

晚上七點的酒會。

酒會的組織者是蘭若的朋友，同為香港豪門千金——某商業銀行總裁的獨生女夏雨甜。

夏雨甜算是蘭若在香港富人圈裡年紀相仿的唯一的閨蜜型密友，夏雨甜的生日酒會，她當然是要親自出席捧場的。

香港的富人居住區相對都比較集中，所以兩家的別墅其實相隔不遠。

夏家的豪宅門口，停靠著兩長溜名車，大多都是超豪華的限量版跑車，全是世界頂尖名牌，由此可見今晚到來的客人多是出身豪門大族的年輕男女。大概也可以說，今晚的酒會上，凡是香港上流社會中有頭有臉的未婚年輕人，基本上都會出現的。

大門洞開，兩排女菲傭站立兩側，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女說笑著或獨行或三兩成群，在女傭們的畢恭畢敬的注目禮中，走進了夏家燈火通明的別墅園區。

周南與蘭若遠遠地站在不遠處，望著這廂，嘴角下意識地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蘭若瞥了他一眼，輕輕道，「你又壞笑什麼？」

「所謂香港的上流社會，所謂的這種社交酒會……」周南本想鄙夷嘲諷兩句「這些紈褲子弟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實一肚子男盜女娼」，後轉念又一想，蘭若也出身於這個圈子，後面的話就戛然而止，不再說下去。

蘭若皺了皺眉，其實她也不怎麼喜歡這些一身奢華氣息習慣於燈紅酒綠討生活的豪門子弟，只是她出身於這個圈子，也無可奈何，頂多就是潔身自好而已。

「走吧，好歹應酬一次，你不喜歡，以後咱們盡量不參加這種場合就是了。其實我也很少來，不過今天是雨甜的生日，我也不能不來捧捧場！」

蘭若輕輕道，扯了扯周南的衣襟。

周南微微一笑，任由蘭若挽著他的胳膊，然後兩人緩步前行向別墅園區裡走去。

周南穿著黑白兩色相間的格子休閒西服，下身配一條淺藍色的休閒褲，棕色的休閒皮鞋，整個人看上去高大挺拔氣質儒雅；而蘭若則是藏青色的晚禮服，烏黑的長髮挽成高高的髮髻，絕美的容顏上薄施淡妝，白皙粉嫩的脖子上繫著一條粉紅色的絲巾，氣質華貴，美艷逼人。

實話實說，與今晚到場的這些公子哥們相比，周南的穿著打扮毫不起眼，而蘭若也沒有其他女子身上的那種珠光寶氣，但兩人這麼相攜進門，卻在瞬間就吸引住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沒有人認識周南，但蘭若卻是眾星捧月的知名人物！

有人的目光震驚，而有人的目光呆滯，還有人的眸子裡透射出赤裸裸的嫉妒光芒，而一個角落裡，正在跟某人談笑生風的陳家少爺陳博明，則在全場的一片驚呼聲中，以一種尷尬的姿態，扭頭望向了手牽手進門來的蘭若和周南，臉色旋即變得慘淡無光。

陳博明今天之所以強打精神過來參加夏雨甜的生日酒會，主要是想當面見蘭若一次，問問她究竟……但不成想，蘭若竟然一臉幸福甜蜜地跟一個男人手牽手走了進來，公開出席活動……這意味著蘭若心有所屬已成既定事實，無可更改了。

想到這裡，陳博明不由有些憤怒，歇斯底里地憤怒。

他早就打聽過了，據蘭氏企業的人透露，蘭若的這個神秘男友，不過是蘭氏企業在內地投資一家小公司的經理人，並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

這樣一個小人物憑什麼登堂入室、贏得了蘭若的心？他憑什麼？他怎麼能配得上仙子一般的蘭若！

其實，不僅是陳博明，幾乎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周南身上。

周南神色平靜，面帶微笑，舉止從容。在他的心裡，眼前這些人不過是些豪門紈褲而已，儘管披著奢華金玉的外衣，但也難掩內在的敗絮。

濃妝艷抹穿著大紅色真絲晚禮服的夏雨甜扯著裙擺，匆匆走了過來，先是用驚訝的眼神掃了周南一眼，然後剛要跟蘭若打招呼，突然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周南和蘭若緊緊握著的手上的訂婚戒指上，眉梢一挑。

夏雨甜嫵媚的臉上閃過一絲異色。

良久，她才長出了一口氣，笑道，「蘭若，你這是……請問這位是？」

蘭若慢慢鬆開周南的手，微微一笑，「雨甜，這是周南，我的大學同學，也是我的……未婚夫！」

蘭若說這後面三個字的時候，聲音雖然微帶羞澀，但卻異常堅定平和。而這淡淡的「未婚夫」三個字傳進眾人的耳朵裡，卻不亞於一顆重磅炸彈了。

夏雨甜倒吸了一口涼氣，扯住蘭若的胳膊壓低聲音道，「蘭若，你什麼時候冒出一個未婚夫來……我怎麼不知道？我從今天上午就聽說你……本來還以為是謠言吶，結果還……你家裡同意了？」

「他最近才過來香港，我還沒來得及介紹你們認識……我家裡——呵呵，我爺爺和父母都同意了。昨晚，他就在我們家吃的飯！」

周南靜靜地站在那裡，無視了週遭那些冰冷敵視的眼神。他眼裡只有蘭若，其他諸人在他眼裡都是土雞瓦狗。如果不是為了陪蘭若，他也懶得在這種無聊的社交場合上浪費時間。

蘭若回頭溫柔地掃了周南一眼，周南會心一笑，慢慢上前一步，主動向夏雨甜伸出手去，「你好，夏小姐，久仰大名了，以前就聽蘭若說起過你。」

「你好，周先生。」夏雨甜跟周南握著手，仔細打量著周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既然蘭若說眼前這青年已經得到了蘭家人的認可，那麼說明他和蘭若的婚姻已經成了定局……可是，聽說這人的家世很普通，只是內地一個普通的幹部子弟，那麼，他靠什麼吸引了蘭若又靠什麼通過了蘭家的「審查」呢？

陳博明臉色難看地大步走了過來。他心裡明知道這樣做無濟於事，這樣只能讓蘭若更加看不起自己，同時也會丟盡自己陳家大少爺的臉面，但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內心巨大的不忿和不平。

憑什麼？

感到不平和妒火滿胸的人，不僅有陳博明一個，但能徹底撕破臉皮站出來的卻終歸只有一個陳博明。這是一個偶然，也是一個必然。

「蘭若……」陳博明勉強笑著跟蘭若打了一個招呼，冷森森的眼神卻只瞅著周南。

周南瞥了此人一眼，大抵猜出了這大概是蘭若之前的「鐵桿粉絲」之一，他既然陪蘭若公開亮相，早就做好了面對這種「妒火中燒者」的充足的思想準備，自然就沒把陳博明的橫眉怒目放在心上。

蘭若皺了皺眉，淡淡一笑道，「陳總，有事嗎？」

陳博明悻悻地一笑，卻轉頭冷冷地凝望著周南，「蘭若，我想跟這位周先生單獨談一談。」

周南還沒有說話，蘭若生怕引起周南的反感，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有話當著我說也是一樣。」

說著，蘭若回身溫柔地依偎在周南身側，那種異樣的溫柔、那種從未在人前綻放出來的溫柔，讓陳博明看得眼中噴火。

陳博明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無休止的妒火，冷笑了起來，「是個男人，就不要站在一個女人身後，站出來，讓大家瞧瞧，你究竟是何方神聖，使了什麼手段，竟然能把我們香港最美麗的公主騙到手！」

陳博明這話一出口，週遭眾人皆有些幸災樂禍地屏住呼吸望著這廂，準備看熱鬧。

陳博明此番可以說是非常失態，不要說引起了蘭若的憤怒，也讓主人夏雨甜非常反感。

蘭若好看的柳眉兒緊皺起來，正待斥責陳博明兩句，卻被周南握住了她的手。周南捏了捏她的小手，示意她不要過於激動，然後就緩緩上前一步，站在了蘭若的身前。

「鄙人周南，來自內地海都……」周南環顧四周，淡淡一笑，「我需要更正你的是，我和蘭若是兩情相悅自由戀愛走到一起，並非是什麼騙上手去。我同時想提醒陳先生的是，這裡是香港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不是接頭的大排檔，而陳先生也是香港有頭有臉的豪門闊少，不要說出一些沒有風度的話來讓人看了笑話。」

「你一個小小的內地經理人……你喜歡的是蘭若？我看你瞄上的是蘭氏企業那億萬家財吧？對於你這樣的人來說，能傍上蘭氏企業算是一步登天了……」陳博明嘲諷地笑著，「你有什麼？你能給蘭若什麼？你憑什麼娶到蘭若？」

「哦？」周南突然笑了，「我沒有什麼。我只有一顆心，而我所能給蘭若的，就是這顆心。」

周南回頭望著蘭若，他的聲音很平靜也很溫和，並沒有因為陳博明的咄咄逼人而惱羞成怒或者失態，而在場眾人裡，也唯有蘭若才能感知和理解周南這句尋常話的深刻內涵。

蘭若輕盈地走過來，旁若無人地依偎在周南身邊，那低眉順眼溫柔嬌羞款款的小女子模樣，讓眾人看了吃驚，這還是過去那個高高在上猶如月中仙子一般的蘭氏企業公主蘭若嗎？

第185章 震動整個香港

陳博明看得心頭火起，嘴角都因為妒火的熊熊燃燒而變得微微抽搐起來，臉色漲紅幾近猙獰。

「無恥之極！」陳博明甩了甩頭，「鄉巴佬！」

「你放肆！」向來舉止從容高貴優雅的蘭若突然暴怒了起來，她猛然上前一步，揚手就扇了陳博明一個耳光。

啪！一聲脆響，陳博明摀住臉頰後退了一步，怒道，「蘭若，你瘋了！你找了這麼一個鄉巴佬，你遲早會後悔的！」

「我喜歡誰與你無關，我後悔不後悔也與你無關，請你以後說話放尊重點！」蘭若臉若冰霜，夏雨甜趕緊上前攔住蘭若，尷尬地勸解了幾句。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躲在一個角落裡冷眼旁觀的銘泰投資少東家張靜安嘴角蕩漾著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大步走了過來，朗聲笑道，「周董，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你喲！」

蘭若和周南一起進來，張靜安望見先是吃了一驚，旋即馬上就醒悟過來，原來飛騰國際背後的這位大老闆就是蘭若的男朋友！

難怪……也許只有周南這種商業天才，才能配得上蘭若這種天之驕女吧。張靜安心裡驚歎著艷羨著，卻沒有過來跟周南打招呼，因為，他已經看到不遠處的陳博明似乎按捺不住了。

在張靜安的眼裡，周南絕對有資格、有條件成為蘭若的夫君了。何況，人家兩情相悅走到一起是必然的。既然陳博明這廝想要上前去自討沒趣，那就讓他去吧，張靜安正想看他的笑場。

其實周南早就看到了張靜安，只是張靜安躲在一邊，他也懶得主動跟他打招呼。

此刻見張靜安迎上前來，周南這才淡然一笑，伸手跟張靜安握了握手，「靜安兄，我也很意外，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

張靜安故作親密地拍了拍周南的肩膀，豎起了大拇指，「周董不簡單，不僅把我們香港經濟圈攪動得風生水起，還把我們港島最美麗最高貴的公主給搶走了……嘖嘖，真是令人想不到哇……」

一旁的夏雨甜狐疑地望了望周南，又看向張靜安，「靜安，你們認識？」

張靜安見周南神色平靜，似乎沒有隱藏身份的意思，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雨甜，是啊，我和周董是熟人了……」

「諸位，諸位——我來給大家鄭重介紹一下，這位周南周先生，就是最近登陸香港風頭正勁的內地飛騰集團和飛騰國際公司董事長周南周先生……現在，周先生手中持有冠豪集團55%的股權，也是冠豪集團的第一大股東，下一步遲早也是冠豪集團的董事長。」

張靜安不懷好意地掃了面色驟變肩頭輕顫的陳博明一眼，又是朗聲一笑，「周董事長是名副其實的商業天才，跟蘭若小姐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奉勸有些人還是識相一點的好！」

週遭傳來一片竊竊私語聲，諸多複雜震驚的目光投射在周南的身上，而站在周南身前的夏雨甜更是張大了嘴，好半天都沒有合攏。

任誰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個高大儒雅的年輕人，竟然就是最近讓香港「雞犬不寧」風起雲湧的內地商業新貴——飛騰國際的真正掌握者，那個被渲染上了一層神秘色彩的大老闆！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他已經做好了今天被曝光的思想準備。而今天的這個場合，算是他正式向外界的一次登台亮相吧。

他飄然上前一步，眾人趕緊讓開了路。

周南望著難堪地將頭別過去不敢直視自己眼神的陳博明，冷淡地一笑，「既然在這裡遇到了陳先生，那就煩請陳先生回去給令尊帶個話吧，就說飛騰國際希望盡快召開冠豪集團董事會，改選冠豪集團董事長。」

「飛騰國際的公函會在明天發到，趁我這個鄉巴佬還在香港，先董事會開了吧。」

周南說完，再也不搭理面色如土的陳博明，轉身而去。

……

……

這些年輕的豪門闊少千金們紛紛上前來主動跟周南笑著寒暄客套應酬著，今晚上的主角本來應該是容光四射的蘭若和酒會的主人夏雨甜，但不成想兩女的風頭都被周南佔了去，她們反倒顯得更像是花瓶和陪襯。

原本傲氣凜然的陳博明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著，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最終還是趁別人不注意，溜出門灰溜溜地狼狽離去。

蘭若端著紅酒杯，站在一側，眼望著周南被一群男女包圍著卻舉止從容風度翩翩，臉上浮蕩著欣慰的笑容。一旁的夏雨甜也端著紅酒杯過來跟蘭若輕輕一碰杯，「蘭若，真有你的，你不聲不響地就找了一個如意郎君，這麼久了，也不跟姐姐我露一點風聲！」

「你的眼光真不錯，飛騰國際大老闆啊，這麼年輕就創下了這麼大的一番家業，再給他幾年時間，那還了得？我想，你爺爺一定很欣賞他的吧，嗯，將來把蘭氏企業交給你們兩個管理，蘭氏企業一定會蒸蒸日上的。」

蘭若笑著搖了搖頭，「雨甜，我已經放棄了蘭氏企業繼承人的身份，這是我和他走到一起的前提條件。他喜歡的是我，又不是蘭氏企業，蘭氏企業是蘭氏企業，我是我。」

夏雨甜吃了一驚，壓低聲音道，「蘭若，你不會是瘋了吧？你甘心讓蘭家的產業落入姓黃的手裡？」

兩女是至交密友，夏雨甜自然也知曉一些蘭家目前的內部財產紛爭情況。

蘭若歎了口氣，「雨甜，這是我很久前就做出的決定。不管我將來嫁給誰，我都是獨身一人，不帶走蘭氏企業一分一文。我不願意因為一點家產，就導致骨肉相煎反目成仇……我和周南結婚以後，我就會離開香港去內地生活，我們有自己的事業，周南也支持我的想法！」

「趁今天這個機會，我就公開宣佈了吧。」蘭若溫柔地一笑，向周南招了招手，「周南，你過來一下。」

周南回身來牽住蘭若的手，蘭若站在原地朗聲道，「諸位，我宣佈一件事……我已經簽署了文件，正式放棄了蘭氏企業繼承人的身份。在我和周南登記結婚之前，我會辭去蘭氏企業的所有職務，同時也不再持有蘭氏企業任何一點股份！」

……

……

第二天。

蘭氏企業公主蘭若將放棄蘭氏企業繼承人的身份，與飛騰集團和飛騰國際董事長周南訂婚，這個震動整個香港的消息見諸香港各大媒體報端，同時被內地媒體紛紛轉載。

一個財富運作的神話和一個純潔愛情的傳奇交相映襯著，被廣為傳唱。周南這個名字，在短短幾天之內，傳遍大江南北和長城內外，成為報刊雜誌和影視媒體聚焦報道的熱點人物。

而在周南的家鄉海都，周南更是成為家喻戶曉的名人。飛騰集團的一些管理人員好像做夢一樣，他們做夢也想不到，董事長周南去了香港一趟，突然就把香港蘭氏企業的公主蘭若給追到了手！

同時，不是說總經理張英是大老闆周南的女人嗎？但……儘管這是眾多飛騰中層以上管理人員心裡解不開的謎團，但面對神色如常的張英，他們就算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表現出來。

蘭海公司的林雪兒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目瞪口呆地坐在了椅子上，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她一則沒有料到周南就是飛騰國際的幕後大老闆，二則也沒想到蘭若和周南竟然會發展得這麼快……竟然已經到了訂婚的親密程度？

直到這個時候，林雪兒才明白當日周南何以在自己面前表現得如此鎮定和胸有成竹。自己所擔心的蘭家的障礙，在周南面前竟成了一片光明坦途……林雪兒良久才幽幽一歎，心裡頭也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來。

海都孟家。

正處在緊張複雜備考之中的上高三的陳曦，下午放學回到家無意中從沙發上讀到了一份報紙，隨意掃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清秀的小臉上頓時一片烏雲密佈。

看完報道上對於周南和蘭若愛情傳奇的大幅渲染，她憤憤地將手裡的報紙扔在地上，大聲喊了一嗓子，「媽！」

孟春婷正在廚房裡做飯，突然聽到陳曦這麼喊了一嗓子，就皺著眉頭從廚房露出頭來，「曦曦，你嚷嚷什麼？這麼大聲，嚇我一跳！」

陳曦紅著眼俯身沒好氣地從地上撿起報紙來衝到孟春婷跟前，顫聲道，「媽，他竟然要結婚了，他找了那個香港女人，他……」

孟春婷心裡猛然一顫，神色卻不變地沉聲道，「誰啊——你在說誰！」

「周南……」陳曦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

孟春婷皺眉道，「你周南哥哥這麼大了，自然是要找對象了……你跟著瞎摻合什麼……」

陳曦一怔，似是沒有想到母親竟然對這件事如此淡漠和無動於衷，她靜靜地凝望著孟春婷的面孔，見她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心裡的些許所謂的「怨氣」突然煙消雲散，默然轉身離去進了自己的臥房。

第三卷 潛龍騰淵翔於九天之上

第186章 蘭若的良苦用心

周南雖然這一次在香港鬧出來的動靜很大，但說實話，商人畢竟不是娛樂明星，媒體也好，公眾輿論也罷，對此的關注熱度到底有限，媒體討論關注了兩天，等新聞成為了舊聞，也就慢慢消停了。

周南陪著蘭若又在香港呆了兩天。這兩天，兩人各自撇開一切，低調出行，好好暢遊了港島。雖然周南對香港太熟太熟，蘭若帶他去的幾個景點早已沒有什麼新鮮感，但有蘭若陪著，他心裡自然是歡喜得緊。

兩天的獨處對於周南和蘭若來說，對於凝固感情，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也是在這兩天的時間裡，張英帶著周強等幾個飛騰集團的人趕來香港與周南和馬曉靜匯合，準備參加冠豪集團臨時召開的董事會。

在此之前，馬曉靜已經代表飛騰國際向冠豪集團正式提出了召開董事會改選董事長、副董事長和董事會成員的要求。作為冠豪集團事實上的第一大股東，飛騰國際的要求合情合理合法，陳冠豪自然不能拒絕。

董事會定在11月27日感恩節這天，而張英等人在26日下午抵達。

出於禮貌，也是出於下一步跟飛騰集團所屬眾人見面相識的心思，蘭若在26日晚上設宴招待張英一行。

讓張英和蘭若見面，說心裡話，周南是微微有些忐忑不安的。他雖然已經跟張英達成了某種無言的默契，但女人終歸還是女人，萬一兩女當面發生了某種不愉快，怕就是非常令人尷尬的了。

不過，出乎周南意料的是，張英和蘭若見面竟然非常親熱，而且看那樣子也並不陌生。

兩女坐在一起歡聲笑語，說著一些女人家的親密話兒，周南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坐在另一邊笑了笑，「蘭若，英子，你們認識啊……」

蘭若回頭掃了他一眼，笑道，「是啊，我和張總早就認識了……咋，感覺很奇怪嗎？」

張英若無其事地也淡淡一笑道，「我和蘭董見過一次……蘭董是香港上流社會的名媛，我其實早就想登門去拜訪了……沒想到，我們今天竟然成為一家人了……」

張英的聲音微微有些感慨，儘管她百般掩飾，但聲音裡的一絲落寞還是讓周南感同身受。

周南心裡一顫，想起張英這麼久跟在自己身邊鞍前馬後付出無怨無悔，要說他心裡一點也不愧疚那肯定是假話。可蘭若是他心底裡前世今生融匯在一起的強烈「執念」，要讓他為了張英放棄蘭若，是絕對不可能的。

可反過來說，他同樣也不肯放棄張英。周南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麼道德君子，自私也好，霸道和無恥也罷，總之張英已經是他的女人，這一生就再無任何改變。

趁蘭若出門去衛生間的當口，張英扭頭失落地望著周南，眼圈微微發紅。周南歎息一聲，探手緊緊抓住張英的手，壓低聲音道，「英子，對不起。我除了不能給你一個名分之外，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張英幽幽一歎，「我什麼都不要，但我想要一個孩子……你放心吧，我會跟蘭若好好相處的。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我這裡……」

張英猛然抓起周南的手來撫在了自己高聳的胸口上，咬了咬牙輕輕道，「我這裡永遠都只屬於你一個人，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足夠了。」

「我知道。」周南俯身過去抱了抱張英，匆匆在她的額頭親了一記，「請原諒我的自私，我不能接受、也不會允許你離開我！」

周南的聲音雖然低沉但卻很霸道。不過，他的這種近乎無恥的霸道卻讓張英心裡感覺到了一絲安慰。

張英向門口瞥了一眼，感覺蘭若快要回來了，然後就輕輕推開周南，定了定神道，「我準備讓我父母去澳洲安度晚年……你不會反對吧？」

「挺好的呀。給老人買一套像樣的房子……甚至，依我看，完全可以在那邊買一些產業，落在你父母名下，他們還在壯年，完全能夠照顧自己。」周南柔聲道，「你自己做主就是，不用老是把自己當外人！」

張英點了點頭，也沒有在這種事情上矯情什麼。

她自問是周南的女人，在她眼裡周南的錢就是她的錢；最起碼，飛騰集團發展到今天，她居功甚偉，而且她一直以來都沒怎麼從公司拿錢，她這個總經理的實際收入其實比崔靜他們幾個副總還要低。

她之所以想要讓父母到國外去，「享福」只是一個因素，更重要的因素是，她唯恐自己父母承受不了周南跟其他女人結婚的事實。

兩人還要再說幾句，但門被輕輕推開了，見蘭若跟周強幾個人說說笑笑著一起從外邊走進了包廂，便都閉口不言。

「英子姐，咱們開始吧，大家都到齊了……」誰都沒有想到，蘭若竟然笑吟吟地稱呼了張英一聲「英子姐」，這不僅讓張英心裡一暖，迅速拉近了她們之間的關係，還代表著蘭若時下已經徹底拋開了蘭氏企業大小姐的矜持和架子，讓周南這幾個飛騰集團的高層感覺有些親切，心裡的拘謹感頓時消散了不少。

「今天我略備薄酒，歡迎幾位，不代表蘭氏企業，只代表我自己……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我希望大家不要因為我加入咱們這個管理團隊晚就排斥我哦！」蘭若優雅地舉起了高腳杯，「為了飛騰集團美好的明天，乾杯！」

「謝謝蘭董。」

「謝謝蘭小姐。」

周強、焦凱和馬曉靜一起起身舉杯一飲而盡，蘭若笑了笑，擺擺擺手道，「都別這麼客氣嘛……請坐，大家請坐。」

……

……

吃飯的當口，蘭若無意中得知，周南這個飛騰集團和飛騰國際竟然是周南這個老闆一人持股，就連張英都沒有一份股權，不禁吃了一驚。

等吃完飯，張英帶著周南等人回酒店休息，周南陪著蘭若乘車返回蘭若的別墅。

路上，蘭若皺了皺眉輕輕道，「周南，我不知道你們以前的情況是怎麼樣的，但是我知道，隨著飛騰集團的越做越大，你總是一個人持股是不成的，為公司出力的核心高層，該配股的還是配一點股份的，這樣才能充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

「別人暫且不說，張英為公司付出多少？人家為了你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你竟然吝嗇到一文不拔……真搞不懂你！」

蘭若輕輕一笑，「沒想到你還是一個守財奴！」

「對於英子來說，給不給股權意義都不大……」周南歎息了一聲，「我之前想簽一個文件，分給她兩成的股權，但她執意不肯……算了，以後反正公司都要交給你，你就看著辦吧。」

「人家不肯要，都是為了你，你還不明白呀。張英喜歡你，我是知道的。」蘭若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周南吃了一驚，尷尬地笑了笑，低低道，「蘭若，我……」

蘭若嘻嘻一笑，探手摀住了周南的嘴，柔聲道，「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麼，以前種種我不想知道，我只想我們好好在一起，把握住我們的未來。」

「我給你提一個建議，讓張英代表飛騰集團出任飛騰國際和冠豪集團的董事長，讓馬曉靜代表飛騰國際出任冠豪集團的總經理，乾脆把飛騰國際的班子併入冠豪集團裡，這樣也好方便掌控。以後啊，還是讓張英常駐香港，管住飛騰國際和冠豪集團的產業吧。」

蘭若柔聲笑了笑，「等過了春節，我就辭去蘭氏企業所有的職務，去海都幫你做事……」

周南一怔，按理，蘭若是「香港的坐地戶」，由她來掌控香港這邊最為合適……但蘭若卻提出讓張英坐鎮香港……【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周南旋即就明白了蘭若的心思。日後，她作為他的妻子，肯定是時刻要相隨在他的身邊的，如果留在香港，兩人勢必要兩地分居，對於蘭若來說，她肯定是不樂意的。

至於蘭若心底裡有沒有借此將張英「支開」的意思，周南不想問，蘭若自然也不會說，兩人極其默契地統統迴避了這個問題。

沉默了一陣，周南才猶豫了一下輕輕道，「事先徵求一下英子的意見吧。」

蘭若嫣然一笑道，「其實，這是英子姐自己跟我提出來的，是她讓我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

……

第二天下午，冠豪集團臨時董事會召開。

沒有任何的意外和懸念，會上，張英代表飛騰集團成功當選為冠豪集團新一屆董事會的董事長，馬曉靜和周強進入董事會擔任董事，同時，馬曉靜還代表飛騰國際有限公司出任冠豪集團總經理。原董事長陳冠豪被選為副董事長，陳冠豪的兒子陳博明被董事會任命為執行副總經理。

第三天上午，飛騰國際一班人搬入冠豪集團大廈頂樓辦公，佔了整整一層。而張英同時又是飛騰國際董事長，馬曉靜同時是飛騰國際執行總裁。

由此，飛騰徹底掌握了冠豪集團的管理大權，冠豪集團從此改姓周了。當然，這只是公司權力層次表面上的，張英要想真正將冠豪集團化為「己有」，必須要做一做長期的功夫。陳家父子對冠豪集團數十年的經營，在公司內部的勢力盤根錯節，不是說「收」就能「收」走的。

可周南對張英有著充足的信心。如果要說經濟開拓和資本運作的視野以及方法，張英肯定不如周南和蘭若，畢竟因為她沒有這方面的專業學識的底蘊；但要說起「抓權」的手腕和管理公司的手段，就算是周南，比起張英來也略有不足。

另一方面，如果周南這個「蘭家未來駙馬爺」的身份沒有曝光，「地頭蛇」陳冠豪能不能老老實實這般「坐以待斃」，還真是一件很難說的事情。

雖然周南手上掌握著55%的股權，但陳冠豪有著很多種方法，架空了來自於內地、人生地不熟的飛騰集團在冠豪集團的管理權力。甚至，他還有可能採取更為激烈的方法，以此來對抗飛騰周家入主冠豪集團。

但有整個蘭家站在飛騰身後，陳冠豪絕對是不敢再亂動了。

蘭家是一個商業巨無霸，在香港舉足輕重，無論是黑白兩道都具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而與蘭家相比，陳家充其量是一隻獵犬，面對雄獅一般存在的蘭家，陳冠豪只能選擇「逆來順受」，咬牙接受了現實。

張英等人心裡清楚，蘭若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候公開她和周南的關係，也是出於震懾陳家的考量。蘭若生怕周南這個莽莽撞撞「過江龍」不知道輕重，摸不清香港的水深，就被在香港根深蒂固的陳家從背後插一刀。

這是蘭若沒有明說的一點真實心思。要不然，以蘭家小公主的矜持，她就算是對周南心有所屬，也斷然不會這麼急匆匆地公佈她和周南的關係。

蘭若雖然公開宣稱要放棄蘭氏繼承人的身份，但就算是放棄了蘭氏繼承人的身份，蘭若也始終還是蘭家唯一的嫡系骨血，蘭天成的親生孫女。

只要這層身份不改變，飛騰集團在香港的發展就由蘭氏企業罩著，沒有人敢在背後動手腳。

想起來，答案就這麼直接和簡單。

換言之，下一步飛騰集團如果由蘭若來掌控，縱然蘭若手裡不持有一絲蘭氏企業的股權，不在蘭氏企業擔任任何職務，但作為蘭天成的孫女，蘭若名下的飛騰集團的發展必然都有蘭氏企業的無形照拂。

這樣一來，飛騰的發展會更迅速和猛烈，在十年之內追上甚至是超過蘭氏企業，都不是不可能。

這一點，如果說周南因為夙願得償一時間還有些當局者迷，張英則是看得清清楚楚透透徹徹。而也正因為感知到蘭若對周南的這種細緻入微的「體貼」，良苦的用心，才讓張英心裡在感慨之餘又降低了幾分對蘭若的排斥。

……

……

「蘭若，謝謝。」周南歎了口氣，「看來我還是莽撞了一些，香港這潭水還是很深的……幸虧有你在，要不然，看來飛騰還是要有些麻煩的！」

「這陳冠豪也不是什麼善茬……不過，我也不怕他搞出什麼風浪來。現在的香港，可不是以前的香港來，如果陳冠豪想要亂來，最終吃虧的還是他自己！」

「我們之間還說什麼謝謝……」蘭若依偎在周南懷裡，突然嘻嘻一笑坐直了身子，「說起來，你們也真是夠可以的，不管不顧地就一頭紮了進來，先是對裡特科技進行資產重組，這倒也罷了，你竟然在背後收購了冠豪集團55%的股權——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做法，已經引起了很多香港本土企業的反彈。」

「好在很多人認為飛騰集團有內地官方的色彩，暫時摸不準你們的脈搏前，多數人都保持了沉默。要不然啊……」

「反正人家早晚都是要跟了你的，早一天晚一天的也沒啥關係……哼，這回可是讓你賺夠了便宜，以後不許你欺負我！」

只要兩人單獨相處，蘭若時而會故作「橫眉怒目」的樣子，時而會使使小性子撒撒嬌，讓她身上的高貴氣息漸漸褪去。周南知道，這是她有意在自己面前如此，這表明她已經調整好了心態，想要嫁進周家做媳婦了。

說實話，如果嫁給周南之後，蘭若還是時時刻刻保持著蘭氏企業小公主的「架子」，無論是對於她還是對於周南以及周家，都不是一件好事。正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蘭若才想要盡量改變自己。

明白蘭若的心思，周南感動地擁抱著蘭若，坐在靠窗的沙發上，靜靜地一起凝望著窗外那如火的落日斜陽。

1997年11月的最後一天，香港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上午10點，周南乘飛機飛回海都，蘭若在機場相送，張英等人則故意給兩人留出了獨處的時間，沒有來機場送行。當然，剛剛接受冠豪集團，張英、周強和馬曉靜三人忙得焦頭爛額，也抽不出什麼時間來。

「春節……我去海都過。」蘭若依偎在周南的懷裡，溫柔地伏在周南耳邊笑聲道，「而且，我在蘭氏企業也有幾個信得過的人，比如劉傑，我如果要是帶他們離開蘭氏企業去飛騰，你不會反對吧？」

蘭若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抬頭靜靜地望著周南。

蘭若覺得飛騰集團發展太快，導致根基不穩，尤其是再管理人才方面，非常匱乏。張英三人來了香港，飛騰總部就只剩下副總崔靜一個人在家裡撐場面。

因此，蘭若才想從蘭氏企業帶幾個人過去。但她又怕讓周南誤會什麼……

周南嘿嘿笑了笑，將她緊緊地擁抱在懷裡，俯身在她的額頭吻了下去，「你挖蘭家的牆角，就不怕老爺子生氣嗎？你自己做主吧，以後飛騰的事情，我再也不會管了……」

第187章 歸見謝冰

周南回到海都，一切貌似又回到了原先的軌跡上。

在香港，他是呼風喚雨的飛騰集團大老闆，蘭氏企業的未婚駙馬爺，但回到海都，他照舊是一個不起眼的公司經理，照舊是每天上班下班，日子沒有太大的變化。

其實周南心裡也明鏡兒似地，一切都不可能回到原點上去了。雖然身邊眾人都裝作若無其事，但實際上，眼底裡那一抹深深的敬畏或者說是疏離感，根本就是欲蓋彌彰。

就算是回到家裡，母親岳萍也經常會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打量著自己的兒子。兒子周南在香港搞出來的「動靜」，岳萍一直都沒有真正「消化」掉，無論如何，資本巨鱷、大老闆周南這些華麗的光環與眼前這個樸實無華的兒子的每一次「重疊」，都讓她感覺很不真實。

至於父親周寧宇，則更多的時候保持著沉默，偶爾說幾句，也是提醒他要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方向，不要亂了分寸。

原本，周寧宇是想要讓周南棄商從政的，但現在看周南闖出了這麼大的一份家業，知道想要讓他放棄幾乎等於是不可能，索性就不再說什麼。

反正在他看來，自己這個兒子越來越讓他看不透，越來越顯得有些神秘和深沉。好在他終歸還是自己的兒子——至於其他，周寧宇潛意識地選擇了迴避。

周家還是居住著那套兩室兩廳的老房子，岳萍仍舊騎著她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去學校上班，生活並沒有因為周南的暴富而發生任何改變。

而就在周南從香港返回的前幾天，海都市建委黨委召開黨委會，孟春婷宣讀了周南請辭去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委員兼副總經理的申請，同時將周南自我申報的關於他大學畢業後組建飛騰公司以及最近資本運作的一系列情況說明複印了多份，擺在了建委黨委委員們的案頭上。

雖然周南自己創辦企業並無「損公肥私」的行為，但正如他自己判斷的那樣，他的身份曝光了之後，再繼續擔任國有企業高層領導顯然有些不太合適了。

因此，市建委黨委批准了周南的請辭報告。同日，海都市建委黨委通過了一項任命決議，免去周南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委員兼副總經理的職務，任命他為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副經理級調研員。

對於趙春林來說，這是一個值得高興的結果。他親自給建委主任孟春婷打了一個電話過去，說沒有了行政職務周南已經不合適再代表國有資產出任蘭海公司總經理了，要求跟香港方面溝通，由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新派出總經理人選。

孟春婷沒有反對，親自召集趙春林和周南開了一個碰頭會，會上，出乎趙春林的意外，周南也沒有反對，反而非常配合地表示主動跟香港蘭氏企業方面聯繫，盡快召開蘭海公司董事會，研究聘任新的總經理人選。

趙春林先是覺得有些奇怪，後轉念又一想，這小子手裡有這麼大的一家企業，身價十幾億，如今財大氣粗地，看不上蘭海公司總經理這個職位也是正常的。

這個年月，還沒有機構出來評選什麼富豪排行榜。如果有排行，現在的周南絕對是海都首富。

……

……

1997年12月4日上午，周南從蘭海公司出來，準備去飛騰集團總部去打個照面。張英等人如今都在香港忙著掌控冠豪集團，家裡就只剩下崔靜一人獨擋一面，說實話，周南心裡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但剛要開車離開，乾媽林霞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自打周南回來之後，林霞基本上沒有找過周南，感覺她有些生氣和失望，應該是因為謝冰。

林霞將謝冰介紹給自己的乾兒子周南，本來以為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不成想，周南去了一趟香港，就追上了一個豪門千金。這讓林霞認為周南很花心，心裡不舒服，就懶得再搭理周南。

「小南，你跟那個蘭若怎麼樣我不管，我就問問你，你跟謝冰是怎麼回事？」心直口快的林霞沒有說什麼廢話，她能把肚子裡這些話憋這麼久，也算是不易了。

【文】「……」周南一時無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林霞。

【人】林霞沉默了一會，終歸還是自家的乾兒子親一些，謝冰再怎麼著也是個外人。林霞歎了口氣道，「小南啊，不是媽說你，你最起碼應該先跟謝冰斷了，再去追那個蘭小姐也成啊……你這樣……」

【書】「媽，這事兒我跟你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清楚。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是，在你給我介紹謝冰之前，我已經喜歡上蘭若了。」

【屋】「前面的一段時間，謝冰讓我假裝她的男朋友……至於後來……但是……」周南解釋了半天見還是解釋不清楚，就乾脆苦笑道，「媽，我準備過了春節就出國去見一見謝冰，跟她談一談……」

林霞歎了口氣，「你不用出國了，她已經回國了，我剛聽說，不過不在海都，在京城另外一個部隊，說是不回海都來了……」

周南吃了一驚，「她回來了？不是說要在國外一年嘛，怎麼才半年不到就回來了？」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我是擔心她是不是因為你才提前回國了……」林霞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道，「小南，過去跟人家解釋兩句吧，好歹也算是朋友一場，唉，你也太……」

周南輕輕嗯了一聲，「我明天就去京城找謝冰。」

……

周南第二天一早就自己開車直奔京城。當天傍晚時分，進了京城，找了家酒店住下洗了個澡吃了點東西，當晚他就驅車去了謝冰如今所在的那座軍營。

然而，謝冰卻沒有見他。雖然周南一直在軍營大門口苦苦等候到深夜，謝冰還是沒有出來。

第二天上午，周南再次去軍營，謝冰還是拒絕見他，只是讓一個女少尉幫著她捎了一封信給周南。

周南拆開信來看，見上面只有一個地址，是距離這座軍營不遠地一家咖啡館，心裡明白謝冰終於肯見他一面了。

很顯然，謝冰之所以半路歸國，又突然調到了京城，肯定是因為知曉了周南和蘭若的事情。

……

……

謝冰沒有寫清見面的時間，周南無奈之下，只得從中午開始就在咖啡館裡等候，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直到傍晚時分，穿著一身冬裝沒有戴軍帽的謝冰這才悄然出現在了周南的視野當中。

謝冰清秀絕美的姿容依舊，只是臉色有些憔悴，神色更加冷傲。

剛剛打開心門懵懵懂懂地愛上了一個男人，但這個男人卻在她離開不久之後，就跑去香港搞了一個香港豪門千金，還弄出了一段所謂蕩氣迴腸纏綿悱惻的愛情傳奇，這對於謝冰來說，不亞於當頭一棒，讓她心灰意冷傷心絕望。

其實她跟周南相處的時間並不長，拋去前面假裝男女朋友關係的「前奏」，兩人真正產生曖昧情愫大抵也就是個把月的時間。只是她臨走前，兩人一時控制不住越過了感情的紅線，這才大大縮短了感情醞釀發酵的過程。

「其實，你不應該來見我……這樣，無論是對於你還是對於我，都是一個最理想的結果。你不用解釋了，其實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真的，從一開始其實就是一個誤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謝冰緩緩在周南對面坐下，神色並沒有周南想像中的情緒激烈。

周南尷尬地一笑，「我如果不來一趟，我心裡會難受一輩子。不管你願不願意聽，我都想給你講一講。」

「我喜歡蘭若已經很久很久了，從我上大一開始，我就暗戀上了她。只是我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太大……」周南輕輕一歎，「後來我創業組建起飛騰公司，後面又不斷得努力發展，其中有很大的一個因素是因為蘭若的緣故。」

「那個時候，我們還不相識。」周南輕輕擺了擺手讓服務員過來，給謝冰點了一杯咖啡，謝冰神色平靜，沒有拒絕。

「我們陰差陽錯地相遇，又……」周南壓低聲音道，「後來我發現，我對你動了心，但是畢竟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我……加上這一次我去香港，蘭若……」

謝冰突然笑了，「我大體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愛上蘭若在我之前，但是那個時候你跟蘭若的事情還沒有一點影子……後來你又去了香港，突然發現你竟然不是單相思，蘭若對你也有情，於是你們兩個就走到了一起，而我，就成了犧牲品。」

「是不是這樣？」謝冰的聲音微微帶著幾分嘲諷。

「是的，請原諒我……」周南尷尬地垂下頭去。

「好像我還成了第三者了……周南，你覺不覺得這事兒有些怪異啊……」謝冰冷冷地笑著，「那麼，請問周董事長，你準備怎麼發落小女子呢？」

「……」周南默然無語，因為他無法回答。

「我只問你一句話，如果沒有蘭若，或者說，蘭若並不喜歡你，你最終會不會徹底愛上我……」謝冰突然幽然一歎。

「會。」周南猛然抬頭，望著謝冰幽深如水的眸子，一時間心頭也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來，「對不起，是我傷害了你……」

唉。謝冰低下頭歎息了一聲。不知道怎麼地，在周南來見她之前，她心裡充斥著無盡的憤怒和哀傷，但如今真正見到了這個花心大蘿蔔周南，她反倒是心神平靜了下來。

「你不需要擔心我，我不是那種脆弱的人。我更不會破壞你和蘭若之間的婚姻，你們該怎麼就怎麼……我會在這裡祝你們幸福。」謝冰默然說了一句，然後霍然起身，就準備離去。

周南下意識地探手過去抓住了謝冰微微有些冰涼的手來，一個要走，一個要挽留，作用力互相「抵消」，謝冰就身子一軟，倒在了周南的懷裡。

謝冰劇烈地掙扎著，奈何周南越抱越緊。

謝冰終於放棄了無謂的努力，喘息著聲音哽咽起來，「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呀，你都要結婚了，還來糾纏我做什麼？你當我是什麼？」

直到這個時候，謝冰外在的冷漠的矜持才被徹底剝開，她回頭近乎歇斯底里地拍打著周南，又是「撕咬」又是哭泣，引來了不少關注的目光。

不過，時下的年輕人談戀愛經常這樣「風風雨雨」的，眾人只是掃了一眼，也就都沒有再繼續「旁觀」下去。

……

……

謝冰終於不再折騰。

她無力地倒在周南的懷裡，喃喃自語著，「你這個無賴，無恥的無賴……」

周南歎了一口氣，輕輕道，「與其日後痛苦煎熬，不如我現在就做個無恥的無賴吧。謝冰，無論你怎麼看我，不管有多大的困難，我都不會放手……如果你真的要懲罰我，就讓我用以後的時間來補償你……」

懷抱著謝冰，周南抬頭凝望著天花板上那一盞精美的水晶吊燈，此時此刻，他真的覺得自己已經無恥到了一個極點。得隴望蜀，吃著碗裡瞧著鍋裡，想要左擁右抱，男人的劣根性最近都集中爆發在他的身上。

「你放開我吧，我不走了……周南，只能說我們相識太晚，命運捉弄人！我不否認，雖然你很花心，但我還是有些放不下你。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你想要讓我留在你身邊……」謝冰輕聲一歎，「最起碼，你要給我一些時間考慮。」

「你先回去吧，如果我想好了，如果我確定自己真的離不開你，我可能會去找你的。」

……

……

周南心情煩躁地連夜開車返回了海都，在高速路上，整整跑了一夜。路上，謝冰竟然還非常平靜地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囑咐他路上開車要小心。

回到海都，已經是第二天上午9點多，周南直接開車進了蘭海公司大院。下了車，迎面遇到了董啟亮。不過董啟亮見他臉色陰沉疲倦，也就沒敢跟他打招呼，而是恭謹地站在了一側，任由周南匆匆走了過去。

第188章 新契機新選擇

時光飛逝，轉眼間就是98年新年元旦。

期間，周南又去了京城一次，謝冰沒有再拒絕見他，但兩人相見，也無非是在一起吃了一個飯，都有意無意地迴避了「根本問題」。

周南心裡知道，謝冰沒有將他視為「路人」拒之門外，這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結果了。謝冰需要時間來化解心結，而周南其實也同樣需要時間清理自己內心的情感糾結。

元旦剛過，周南照舊去蘭海公司上班。

雖然趙春林提出，沒有行政職務的周南已經不再適合擔任蘭海公司董事兼總經理，要再次召開蘭海公司董事會，通過聘任文件，重新由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派出新任總經理，但香港的蘭氏企業遲遲沒有給出應有的回應，趙春林沒有辦法，只能耐心等待，而周南則只能繼續工作。

幹不幹這個蘭海公司總經理，對於此刻的周南來說，早已是無所謂的事情。

或者說，他的去意已絕。縱然趙春林不提出更換總經理，在並不遙遠的將來，周南也會主動離開蘭海公司。儘管這個離去的時間，比他起初的計劃要提前了很久。

他自主創業的目的無非有二：一是發家致富，為自己以及自己的家庭獲取一筆足以豐衣足食和消除人生隱患的財富。官場之上誘惑遍地，如果自身一窮二白，久在河邊走周南也難以保證自己不濕鞋；二是以此拉近和縮短與蘭若之間的差距。

飛騰集團發展到了現在，佔據了國內同行業市場的半壁江山以上；而在香港也先後控股飛騰國際和冠豪集團，產業鏈條已經輻射到了南洋一帶。事業興旺發達，一切皆步入了良性發展的正軌，財富的積累需要時間，只要再給飛騰集團幾年的時間，飛騰集團一定會站在經濟領域的最高處。

周南本人已經身價十幾億，這個數字還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不斷擴大提升，他毫無疑問地邁入了一流富豪的層次。

而站在這個人生的輝煌高點上，與蘭若的感情同時也有了歸宿和著落，周南驟然發現，自己在這個領域逐漸失去了繼續向上奮鬥的動力。

作為一個看破人生風雨和生命意義的超脫的重生者，金錢對於周南來說，只是一個數字上的變化，十幾億，幾十億甚至幾百億，區別都不大。

重生後不到兩年的奮鬥，他已經取得了超越前世十數年的成績，重新構建起一個周氏的商業王國。

周南知道，如果沿著這條商道繼續走下去，他所能得到的不過是更多的金錢和產業……當財富的積累成為了一種必然，就會失去了挑戰性。

從重生的第一天開始，周南就規劃好了自己的人生旅程。創業發家只是第一步，接下來他擁有著更高、更大、更深遠的人生目標——踏入真正的官場，掌握權力，一點點實現自己的胸懷抱負。

亦官亦商，在現行體制環境中，注定是不可能的；周南要想一心走上官道，就只有將手裡的財富及時「轉移」出去——周南準備將飛騰集團完完全全交給蘭若和張英，則就是為自己提前鋪的路。

沒有一個人真正瞭解周南的心思，包括蘭若和張英，也包括周南的父母。在大多數人眼裡，擁有如此巨量財富、在商業場上呼風喚雨的商業天才周南，怎麼可能選擇在人生最輝煌的時候「功成身退」，捨棄大好前程，轉而走向另外一條前途未卜的人生道路。

周南靜靜地等待著另外一個人生的契機，他不知道，這個人生的新的契機，是不是也隨著命運軌跡的變化而會提前到來。

元月2日是週五。周南剛剛來到辦公室，就接到了市建委組織人事科的電話通知，說是下週四，市委組織部有關領導要找他談話。

周南放下電話，眼前一亮，眼眸中那耀眼的神采驟然集聚於一點，然後透過窗戶向北風呼嘯天地間一片蕭索的院落望去，隨著那幾片被狂風席捲而在空中浮浮沉沉的法國梧桐黃葉，飄遠了去。

他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取出一個牛皮紙袋，那是他早已簽署好了股權轉讓和飛騰集團法人代表變更的相關文件，然後撥通了蘭若的電話。

「小若，你提前過來一趟吧，我有急事要跟你商量……」周南的聲音雖然很低沉，但隱隱包含著某種異樣的興奮，蘭若聽了覺得有些詫異，就笑著柔聲道，「我不是說過了春節再過去的嘛……嘻嘻，是不是想我了？你要是想我，我就過去，要是想讓我過去幫你做事，就算了吧，我正在處理手頭上的工作，準備交接，暫時抽不出時間來。」

「想你啊，每天都在想……好了，不開玩笑了，我真的有事，電話裡講不清楚，你必須要過來一趟，再說了，我爸和我媽都提好幾遍了，要見見你！」

蘭若聞言聲音就變得有些羞澀起來，「我……我有些緊張……周南，你說我買些什麼禮物好？你爸爸和你媽媽喜歡什麼，你告訴我……」

「你的人能來，就是一份厚禮，什麼都不需要。」周南輕輕一笑，「就是我們家房子小，你這豪門千金小姐，怕是住不習慣……」

蘭若大羞，嗔道，「誰說要住你家裡了？美得你！我們沒結婚以前，你別打那些鬼主意，我不會依你的！」

「嘿嘿……」周南嘿嘿笑著，「就這麼說定了，你抓緊過來，我看就明天吧，處理完這邊的事情，你可以暫時再回去，但是你必須要抓緊回來一趟，同時跟英子幾個人說一聲，都一起回來，我真的有事！」

聽周南的聲音這麼正式，蘭若只好答應了下來。

……

……

跟蘭若通完電話，孟春婷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電話裡，孟春婷的聲音很是驚訝，「周南，這一次省委組織部從全省抽調青年幹部支援中南部貧困地區，你是什麼時候報的名啊……」

周南呵呵一笑，「婷姐，還是建委組織人事科給我下的通知哩，我看了通知，覺得挺有意義，就填了表報給了科裡，怎麼——你不知道？」

孟春婷皺了皺眉道，「我沒注意有你的名字。你想好了？你現在自己的事業不錯，乾脆辭去公職自己干算了，還去那些窮鄉僻壤吃那種苦頭幹嘛！」

「婷姐，我想去嘗試嘗試。」周南沒有過多解釋，因為他自覺也跟孟春婷解釋不清楚。他總不能跟孟春婷說，他現在已經對「賺錢」失去了興趣，想要尋求不一樣的人生方向。

濱海省是一個半是沿海半是內陸的經濟大省，也是一個人口大省，與沿海經濟發達地區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南部地區經濟發展緩慢，貧困落後。濱海省的這種發展不均衡的情況，其實與全國的情況類似，就跟全國範圍內西北地區與南方沿海之間的差別一樣。

為了支援中南部貧困地區的發展，新任省委書記周曉林到任後，就著手推進「沿海帶動內陸，東部援建中南」的發展戰略，而從東部沿海開放城市選拔部分優秀青年幹部去中南部貧困地區任職，則屬於這一大發展戰略中的有機組成部分。

濱海省的此次「青年幹部援中南人才調配計劃」，由自我報名、組織考察、地市推薦和省委組織部把關並統一進行調配等一系列完整的流程組成。

周南在半個月前悄然報了名，連父母他都沒有提前告訴，因為他知道，父親或者不會反對，但母親岳萍肯定會強烈反對的。

以周南的各項基本條件，被市委組織部選中，那是必然的。而孟春婷也是在接了市委組織部張副部長的一個電話後，才得知了周南的這一驚人選擇。

孟春婷在電話裡沉默了一陣，從她的本心而言，她覺得周南此舉純屬「瞎折騰」，還帶有一點年輕人衝動的味道。但她早已習慣了對周南「言聽計從」，同時也知道他做出的決定別人很難改變，就歎了口氣輕輕道，「組織部的領導說了，像你這樣有學歷有能力且很有經濟頭腦的青年幹部，正是中南地區所急缺的，但是——周南你要想兩隻腳同時踏入官場，你自己的企業那邊……」

「婷姐，我早有準備我，我會幹乾淨淨、清清白白入官場的。」周南乾淨利索地回答，卻沒有往深處說，因為他明白心思靈犀的孟春婷一點就透，不需要他說太多。

而且，他也不願意在孟春婷面前提及蘭若的名字。

孟春婷心裡幽幽一歎，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也就沒再追問下去。

對於周南和蘭若的事情，孟春婷沒有多想，因為她早有思想準備，周南肯定會結婚成家，至於結婚的對象是誰，對於孟春婷來說，並無太大的區別。

「你抽空來家裡吃頓飯吧，我很久沒有見你了……陳曦也整天叨念你呢！」孟春婷小聲說著，嫵媚的臉色忍不住一紅，所幸隔著電話線周南也看不見。

「嗯，我明晚過去吃飯吧。對了，陳曦最近的學習咋樣？」周南笑了笑，柔聲道。

「不怎麼樣……最近又有些鬆懈了，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我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可這死丫頭卻一點都不著急，我看，這回不要說名牌大學了，只要能上個本科，我就燒高香了。」提起女兒的學業，孟春婷立即就感覺頭大起來。

「婷姐，你也別太給陳曦太大壓力了……放鬆一些，高考成績好，就在國內上大學，如果成績不好也無所謂，我建議把陳曦送出國去讀書……反正國內的教育也就這樣，嚴進寬出，大學裡說實話也學不到啥東西。」

周南笑著說。

孟春婷一怔，旋即苦笑道，「出國？那得花多少錢？再說了，一個女孩子家家，我也不放心。你又不是不知道陳曦這個性子，根本就管不住自己，要是讓她出了國失去了控制，那還了得！」

「婷姐，錢不是問題，你就不用管了。我都答應陳曦了，如果她考不上理想的大學，就送她去美國，或者香港也行！」周南柔聲道，「在國內上大學你就能控制住她了？婷姐，你別總是把陳曦當孩子看，她其實很有主見的。」

孟春婷吃了一驚，壓低聲音道，「她什麼時候找你的？你怎麼能跟她一起瞎胡鬧！隨隨便便就出國，這怎麼能行！再說了，我好歹也是一個黨員領導幹部，陳曦要是出國了，我……」

時下的九十年代末，自費出國留學的孩子還不像以後那麼普遍，尤其是黨員領導幹部家庭的子女，也難怪孟春婷有這樣的顧慮。

周南歎了口氣，「婷姐，是你的面子重要還是陳曦的前途重要？咱又沒做虧心事，你怕什麼？好了好了，別爭了，現在說這個還早，等高考完了再說吧，說不定陳曦考得還不錯呢！」

其實周南有句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他本來是想說「你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上基本上沒有了繼續上升的空間」，後轉念一想，孟春婷是一個非常要強的女人，對仕途或者還存有一定的幻想，也就不再出口打擊她的熱情了。

孟春婷掛了電話，沒有再跟周南爭辯這個在她看來沒有任何意義的話題。雖然她跟周南也並不見外，如果女兒陳曦上學真的需要錢，財大氣粗的周南支援一點，她也不會矯情什麼，但她是斷然不會同意陳曦出國的，因為這對她影響太壞了。

孟春婷決定今晚回去要好好跟陳曦談一談，徹底打消了她想要出國的這種癡心妄想。她心裡有了這種念頭，還能好好學習備考？

當然，母女倆在家裡吵翻了天，陳曦哭哭咧咧地給周南打去了電話，周南剛準備睡下就被吵醒，不由苦笑著穿好衣服開車去了孟家充當救火隊員。

這已經不是母女倆因為高考問題第一次爭吵了。

孟春婷一直沒有發現問題出在哪裡，她從來都拿陳曦當未成年的孩子看，但實際上，陳曦都上高三了，什麼不懂？她最牴觸的就是母親始終像是一隻護犢子的母雞一樣將她擋在翅膀下，不讓她經歷風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周南摁響了門鈴，陳曦穿著非常暴露的吊帶小睡衣和三角小褲衩跑出來開門，看到周南就興奮地拉住他的手，大聲道，「周南哥哥，你快來評評理，我媽她不講理啊！蠻橫霸道，哼，在外邊當官當上癮了，在家裡也擺官威吶！」

陳曦說話間，青澀的小胸脯兒不住地起伏著，那兩隻小白兔幾乎要衝出小睡衣的束縛，周南尷尬地別過頭去，「陳曦，你趕緊回去穿件衣服！」

陳曦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衣著不整」，俏臉一紅，鬆開周南的手，飛快地回到臥房套上一件寬鬆的蝙蝠衫，然後出來站在了周南的身邊。

「半夜三更的，你們兩個又吵什麼呀……也不怕人家鄰居笑話！」周南無奈地望著孟春婷，大步走了過去，坐在了孟春婷的身邊，「婷姐，我跟你說過很多回了，陳曦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再擺家長製作風好不好？」

「她胡思亂想，不好好學習，還有理了？」孟春婷不高興地怒視了陳曦一眼，壓低聲音道，「出國，想都別想，這絕對不可能！你還是趕緊給我老老實實複習備考，爭取考一個好成績。」

「憑什麼呀！我班裡有幾個同學都在聯繫出國呢……我為什麼就不能去！」陳曦頭一扭，氣呼呼地撅著嘴。

「說不行就是不行！」孟春婷沉下臉，又瞪了陳曦一眼。

周南歎了口氣，知道孟春婷這麼多年當領導說一不二習慣了，以至於在家裡跟女兒相處也是「帶有領導色彩」，就算是她心裡有些活動，同意陳曦出去，但最起碼在口頭上，她是不會鬆口的。

周南暗暗向陳曦使了一個眼色，呵呵笑道，「好了，不出去就不出去，也沒啥。陳曦，你聽話，繼續努力複習，不要鬆懈，如果成績好，還出去幹嘛，你說是不是？」

周南向陳曦眨了眨眼睛。

陳曦背過身去會心一笑，但回頭來卻繃緊了小臉，撅了撅嘴，不高興地扭頭回了自己的屋子。

母女倆的戰爭結束，但孟家客廳裡的氣氛卻顯得尷尬沉悶了起來。孟春婷有心要讓周南留下過夜，但又讓女兒發覺……心情複雜之下，她眼圈一紅，幾乎要掉下淚來。

周南靜靜地望著孟春婷，知道她是一個好強的女人，又是一個女強人，事事處處都想要比別人強上一頭，所以儘管陳曦的學習成績不算很差，但在她的眼裡就是「很差」的了，因為她的要求太高。

周南探手過去將她擁抱進了懷裡，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記，然後又拍拍她的肩膀輕輕道，「好了，去睡覺吧，我也該回去了，我媽還在給我登門吶。」

第189章 要「變天」了……

第二天中午時分，蘭若孤身一人趕來了海都，張英等人乘坐的是下午的班機，沒有跟她一起。

周南去機場接上蘭若，見她帶著一大堆東西，又是化妝品又是糖果點心，還有給周南母親買的幾套時裝，以及給周寧宇買的幾雙名牌皮鞋和一塊手錶，不由苦笑起來。

蘭若一邊往周南車的後備箱裡放東西，見他站在一旁只顧發愣不幫忙，忍不住嬌嗔道，「你別站在那裡跟木頭一樣，快過來幫我拿東西！」

周南苦笑起來，「小若，我說別讓你買東西，你偏不聽，你買的這些啊，呵呵……我媽從來不用化妝品，頂多就是用個大寶！而且這種時髦的款式，她根本穿不出門去！我媽是樸素的人民教師，講究自己的教師形象，可不比你媽，那是出入上流社會的貴夫人！這些晚禮服什麼的……還有這些牌子的皮鞋，我爸絕對不敢穿！」

「他可是政府官員……這款手錶起碼一萬多塊吧，我爸不敢戴的。」

蘭若皺了皺眉，「那怕什麼？現在誰不知道他們有個能賺錢的兒子……再說了，一萬多塊錢的手錶而已，這也不算高檔吧？」

「香港的公務員也有人戴的，又不是多昂貴的東西。」蘭若又補充了一句。

周南暗暗搖了搖頭，也沒有繼續跟蘭若爭論下去。

畢竟，蘭若出身豪門從小「奢侈」慣了，在她的眼裡，一萬多港幣的手錶和幾千港幣的時裝真的很普通，可這些放在現在的海都來說，絕對都是奢侈品。

不要說周寧宇夫妻都是那種行事低調作風樸實的人，就算是「放開」一些，也不會這麼張揚，畢竟周寧宇的身份不一樣。

否則，周南前一段時間想要買套大一點的房子，周寧宇就不會堅決反對了。

上了車，周南將車開得飛快，快要進政府機關宿舍區的時候，蘭若突然有些緊張地抓住周南掛檔的手，低低道，「周南，我有些緊張，萬一他們不喜歡我……」

周南一怔，旋即柔聲一笑道，「別傻了，怎麼可能呢！你放心吧，我媽和我爸是很隨和的人，很好相處的！」

……

……

周南提著蘭若帶來的一大堆禮物，而蘭若則小心翼翼地跟在周南屁股後面，心裡頗有些小媳婦見公婆的緊張。

站在自己家的防盜門前，周南回頭向蘭若笑了笑，「小若，你敲門！」

蘭若猶豫了一下，定了定神，面帶恬靜的笑容，就依言敲開了周家的門。

門開得很快，打開門的竟然是林霞，這讓周南有些吃驚。

「乾媽，您怎麼也來了……」周南笑了笑，「小若，這是我乾媽。」

林霞瞪了周南一眼，「咋，不歡迎我？新媳婦上門，我不來看看怎麼行？」

「蘭若是吧，快請進……」說著，林霞滿臉堆笑地轉頭望著蘭若，匆匆打量了蘭若一眼，眼中閃過一抹驚艷之色，然後讓客進門。

「您好。」蘭若微微欠身，姿態優雅地向林霞微笑點頭，就跟在周南的身後進門而去。

周家的客廳裡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飯菜香氣，為了歡迎蘭若到來，岳萍從早上就開始準備午飯，弄了很多拿手菜，而林霞也過來幫忙。

岳萍腰身上繫著圍裙，剛從廚房裡走出來，而周寧宇則默然坐在客廳裡，見蘭若進門，也就緩緩笑著起身來。

未來的兒媳婦頭一次進門，周寧宇自然也不能失禮。

雖然早就知道蘭若是那種傾國傾城的人間絕色，但當面這麼一見，岳萍還是有些驚艷。她敢發誓，她活了這麼大半輩子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貌和舉止優雅的女孩子，她身上那種高華的氣質絕對不是刻意裝出來的，而是從骨子裡發散出來的。

「爸爸、媽媽——」蘭若稍稍有些猶豫，但旋即就紅著臉羞澀地躬身跟周寧宇和岳萍見禮。

「請坐。」周寧宇笑著讓座。

而岳萍則面帶溫和的笑容，匆匆走過來拉起蘭若的手，一陣「噓寒問暖」，不多時就打消了蘭若心裡的那點緊張情緒。

一頓飯吃下來，蘭若感覺很溫馨。雖然沒有山珍海味，只是尋常的菜餚，但她吃起來還是津津有味。周家這種寧靜和溫和的氣氛，是她在蘭家所感受不到的，她很喜歡這種溫情脈脈的家庭氣氛和環境。

而蘭若的舉止得體和禮貌恭謹，也得到了岳萍夫妻的好感，就算是林霞，也暗暗翹起了大拇指。

幾個大人沒有什麼不滿意的，蘭若要相貌有相貌要出身有出身要氣質有氣質，儀容端莊落落大方，還沒有豪門千金的那種飛揚跋扈的氣息，周南能娶蘭若為妻，他們心裡是很認可的。

原本，岳萍兩口子是有所心理準備的。畢竟蘭若是香港大豪門家裡的公主，在他們的眼裡，這種女孩自然是驕縱慣了的。

剛才岳萍和林霞在做飯的時候，還達成了心理共識：看在兒子的份上，只要這千金大小姐不是太過分，就忍下了吧。

結果蘭若一來，讓兩人非常意外。彬彬有禮端莊得體，沒有一點豪門千金的驕矜之氣。情緒的「此消彼長」之下，岳萍和林霞對蘭若的印象頓時好到了一個極點。

……

……

吃完飯，蘭若被林霞和岳萍拉到房裡去問長問短，周南忍不住跟父親對視苦笑起來。趁這個機會，他就簡單跟周寧宇說了說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雖然有些吃驚，但周寧宇還是點頭答應下來，支持周南的想法。周寧宇支持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因為他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做事很有譜，在某些時候，甚至比他這個當父親的還要成熟穩重。

既然他想這麼做了，那定然就是有他的打算。只要兒子走正道，就不用干涉他。這是周寧宇的態度和原則。

「你自己想好，不要到時候後悔。你的那個公司讓蘭若來管也好，你也好騰出精力來好好做點事情。下周誰要找你談話？組織部的哪個部長？張還是李？」周寧宇問道。

「應該是張副部長吧……」周南笑了笑，「談話不過是例行程序。不過，市裡推薦上去，省委組織部能不能看上我，還是兩說的事情。」

周南心裡雖然有些把握，但在口頭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應該沒有問題，因為沒有多少人積極報名……現在的年輕人啊，吃不得苦，可不比從前了，都搶著往高層往機關上爬，哪有主動往基層和艱苦地區跑的？我聽說政法委機關也有個科長報了名，但他報名是因為感覺提不起來才想挪挪窩！」

周南輕輕一笑，知道父親說的也是實情。

……

下午三點多，蘭若總算是從岳萍和林霞那裡得到了「解放」，周南見她臉色羞紅，就知道自己這兩位母親大人「糾纏」得蘭若不輕快，肯定問了很多讓蘭若招架不住的問題，搞不好連蘭若屁股大不大好不好生養這種話題都問得出來。

如果僅僅是自己母親岳萍，絕對不會這樣，因為岳萍性情淡雅含蓄，但林霞卻是直來直去的「潑辣型中年婦女」，沒準這種話她是能問得出來的。

蘭若最終還是決定在周家住下來，不外出去找酒店。因為岳萍熱情挽留，也因為她不想跟周南分開。兩人正處在熱戀階段，蘭若自然是想盡量不離開周南。

岳萍在周寧宇的書房裡搭了一張鋼絲床，把周南攆了過去，然後讓蘭若住周南的房間。

趁蘭若洗澡的功夫，岳萍已經將周南的床單被罩什麼的，統統換成了嶄新的。又想起自己這個未來兒媳婦從小生活優越比較嬌貴，生怕她睡不慣周南的硬床，岳萍還又多加了一床厚厚的褥子。

蘭若羞紅著臉，穿著周南寬大的睡衣從衛生間裡走出來，這還是她生平頭一次在陌生的環境裡洗澡，有些不習慣。但她深知這裡將是自己的婆家，不習慣也得習慣。

進了周南的臥房，見岳萍已經將裡面的被褥什麼的更換一新，還撒了香水，蘭若心頭一熱，非常感動。

她向岳萍躬身道，「謝謝媽媽。您不用這麼客氣！」

岳萍笑著拉起蘭若的手來，「你這孩子，別老是謝來謝去的，咱們自家人，你以後要是老這麼客氣，還怎麼相處吶！」

……

……

晚上七點鐘，周南要帶蘭若去飛騰總部跟公司中層以上幹部見面，這是蘭若頭一次在飛騰總部員工面前出現，她自然非常看重，躲在周南的房間裡換了一身正裝，然後又薄施了脂粉。

等她再次出門來，容光煥發美艷不可方物。周南看得一呆，眼眸有了片刻的搖曳。

見他有些發癡地望著自己，蘭若羞澀地低低嗔道，「看什麼看，又不是沒見過。」

「走吧，小若，我們這就過去，他們估計早就等著了。」說著，周南拉起蘭若的手，就向門口走去。

但沒走幾步，蘭若就掙脫周南的手，主動走到周寧宇和岳萍的臥房去，笑道，「爸爸，媽媽，我和周南出去一趟。」

「嗯，你們出去忙吧，不要管我們。」岳萍笑著擺了擺手，「去吧去吧，早點回來。」

蘭若這才跟著周南出了門。

聽到兩人出門關門的聲音，岳萍笑吟吟地望著周寧宇，心滿意足地道，「怎麼樣，老周，這個兒媳婦你還滿意吧？」

周寧宇微微一笑，「不錯，大家閨秀，很有教養很懂禮貌，出身這種家庭，能這個樣子，確實不容易了。南南的眼光是不錯的，但就是不知道這孩子能不能吃苦！」

「吃苦？吃屁的苦喲……」岳萍嘲諷道，「你兒子現在可是有錢人，他能讓他的媳婦兒吃苦去？」

周寧宇一怔，也搖了搖頭笑了起來。兒子周南現在確實很有錢，但具體周南有多少錢，周寧宇還真是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但想來，足夠支撐周家人衣食無憂過上後半輩子了。

「看看蘭若買的這堆禮物……我估摸著，我們兩個一年的工資加起來，也買不到這些東西。」岳萍歎息道，「真是浪費，我又不能穿！」

周寧宇掃了一眼岳萍堆放在床上的蘭若的禮物，不由曬然一笑，心道：你這老娘們真是土包子，懂個屁，光這塊表就快跟上我一年的工資了……

「你想穿也可以嘛，就在家裡穿穿！」周寧宇一向不苟言笑，今天心情舒暢，也難得開了老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可惜啊，就你那水桶腰，穿上這種晚禮服，會讓人笑掉大牙的，還是算了吧。」

岳萍怒道，「你說誰呢？我就偏穿穿看，咋了？」

「得，你穿，我讓開。你穿吧，不過我建議你在蘭若回來之前趕緊脫下來，省得讓人家笑話。」

「你去死吧！」岳萍抓起一個枕頭就狠狠地向周寧宇扔了過去。

……

……

飛騰集團總部大樓頂樓的會議中心裡，所有集團公司中層以上管理人員，高層班子成員，各分公司和子公司經理副經理，全部靜靜地等候在那裡，氣氛比較沉重和沉悶。

雖然還沒有開會，但幾乎所有管理人員心裡都清楚，飛騰集團從今天開始要「變天」了，董事長即將由蘭氏企業大小姐、大老闆周南的未婚妻蘭若擔任，雖然產業還是周家的，跟以前沒有什麼變化，但新董事長的脾性如何，做事風格如何，好不好相處，對於在場管理人員來說，都是一個未知數。

因而，多數人心裡微微有些忐忑。

七點整。周南與蘭若並肩而入，張英帶著崔靜幾個人笑著迎了過來，周強趕緊示意在場員工全部起立鼓掌。

蘭若絕美的容顏和高雅華貴的氣質明顯讓在場眾人的神情有了片刻的呆滯，然後才猛然爆發起雷鳴般的掌聲來。

蘭若微笑著匆匆跟張英等高管一一握手，然後才在周南和張英的陪同下走上了主席台。

不過，蘭若沒有坐下，而是直接向台下鞠了一躬。

第190章 權力過渡

「今天召集大家開會，主要是歡迎蘭董的到來……大家都知道了，蘭董是香港蘭氏企業集團的副董事長兼執行總裁、蘭立能源投資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是香港知名的企業家。」

張英抓起話筒，聲音沉靜而平和，「同時，蘭董是周董的大學同學，也是周董的未婚妻……長期以來，蘭董對我們飛騰集團的發展給予了大力的支持和關照，尤其是我們的飛騰國際在香港的一些資本運作，都離不開蘭董的關心和關注……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蘭董的到來！」

蘭若跟周南的關係，飛騰眾人自然心知肚明，但這一次從張英的嘴裡得到公開和證實，很多人心裡還是微微一歎：飛騰集團，真的要「變天」了……

雷鳴般的掌聲再次響起，蘭若優雅地笑著，再次起身向台下欠身。

「請周董講話。」張英笑著將話筒遞給了周南。

周南微微一笑，接過話筒朗聲道，「各位同事，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以飛騰集團董事長的身份坐在今天的主席台上，跟大家面對面地交流。從現在開始，飛騰集團90%的股權已經轉入蘭若的名下，10%的股權轉入張英總經理名下……當然，在相關法律手續還沒有正式生效之前，我仍然算是飛騰集團的董事長。」

「飛騰集團由我一手創立……從無到有，一步步發展壯大。飛騰集團的今天，離不開在座各位的努力奮鬥，尤其是以張總為首的經營班子，在飛騰的發展過程中，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付出了艱苦的努力，在這裡，我代表我個人向大家表示最誠摯的謝意！」

說到這裡，周南起身向台下鞠躬致謝，掌聲驟然響起，周南擺了擺手，壓住了眾人的掌聲。雖然周南口口聲聲說卸任董事長，但誰也不是傻子，這家企業和這些產業終歸還是周南的，只是換成了他的未婚妻來實際掌控罷了。

「在這裡，我需要說明的是，蘭若不僅僅是我的愛人，同時也是一個優秀的企業管理者，以她管理香港蘭氏企業集團的豐富經驗，由她來出任飛騰集團董事長，無論是對於飛騰集團本身，還是對於在座的各位，都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我希望大家今後能像支持我一樣支持蘭董的工作……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向前向前再向前，跨越一一個障礙，走向一個個輝煌，締造起屬於我們的飛騰企業王國！企業有了發展，大家同時得到了實惠，又推動經濟發展和拉動社會就業，可謂是三贏！……」

「蘭若，你講兩句。」周南笑吟吟地又將話筒遞給了蘭若。

蘭若定了定神，笑了笑道，「諸位同仁，首先感謝大家的掌聲……剛才，張總和周南已經講了很多，我這裡就不再重複了。」

「在來的路上，我和周南商量了一下，覺得我們飛騰集團今後的發展視野應該放得更高遠一些：奮發圖強，追求利潤是最低級的企業理想，而我們，今後要有更遠大的抱負——不僅要追求經濟效益，還要創造社會效益同時兼顧國家和民族利益！一言以蔽之，飛騰不是海都市的飛騰，不是濱海省的飛騰，也不是華夏一國的飛騰，而是全世界的飛騰！我們要繼續努力，爭取站在最高處，我們要打造百年企業，我們還要打造優質而優秀的民族產業品牌……放眼全球，我們飛騰亦是首屈一指！」

「在並不遙遠的未來，飛騰集團一定會走向全世界，成為真正的跨國公司，在世界名牌之林，亦有我們飛騰的一席之地！……大家對此有沒有信心？」蘭若揮舞著白皙的小手，話語雖然輕柔但卻極富有激情的感召力。

「有！」台下爆發起強烈的轟應聲，旋即又是雷鳴般的掌聲。

周南笑吟吟地坐在那裡，側身望著面色微紅充滿激情的蘭若，心頭充滿了溫情。

在產業運作上，周南其實比蘭若更有「野心」，只是周南更擅長實幹而不善於口號感召，而蘭若不僅有實幹精神還善於調動員工的精神狀態，兩人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風格。

其實誰都明白，周南所謂的「卸任」，其實不過是換了一個身份存在。在未來的日子裡，他的決策和影響力還是會通過蘭若不斷施加給飛騰集團，有了他和蘭若的合力同心，下一步飛騰的發展會更加波瀾壯闊，這是毫無疑問的。

開完中層以上管理人員大會，接著就是董事會。周南從董事會退出，蘭若進入董事會，擔任董事長兼總裁，張英擔任副董事長兼執行總裁，同時兼任冠豪集團董事長和飛騰國際董事長。

馬曉靜擔任飛騰集團董事、財務總監兼飛騰國際執行總裁、冠豪集團總經理。

周強、崔靜、焦凱三人擔任飛騰集團董事、副總經理。

由此，飛騰集團的權力實現了平穩過渡。

馬曉靜雖然是後來加入了飛騰的高管團隊，但後來居上，以實權來說，已經超越了周強和崔靜、焦凱這三人，成為飛騰集團僅次於蘭若和張英的人物。

事實上，以飛騰集團如今的規模和產業鏈條來看，現有這幾個高層人員力量還是很單薄的，但下一步，蘭若會帶幾個蘭氏企業的高層管理人員過來充實進班子，等這些人才一到位，飛騰集團的高管團隊就能發揮出最大的合力。

該怎麼磨合這個高管團隊，該怎麼讓飛騰集團進入高速運轉的階段，這是蘭若和張英需要考慮的問題，周南的主要精力已經漸漸開始轉移，他的目光投向了更深處的另外一個領域。

當晚，周南陪著蘭若與飛騰集團的幾個高管在一起聚餐，見蘭若已經融入了這個團隊，而眾人也沒有排斥她，周南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他雖然明知蘭若執掌蘭氏企業多時，接管飛騰不是難事，但考慮到蘭若終歸是外來者，他心裡隱隱還是懷著一絲絲的擔心，生怕飛騰等人會變相給蘭若設置障礙。結果證明，他完全是多慮了。

一則，蘭若的手段其實比張英更加「高明」，交際能力也更強；二則，她畢竟是董事長，權力代表話語權，就連張英都對蘭若畢恭畢敬，其他高管就更不用說了。他們終歸不過是一些高級打工仔，蘭若才是老闆，跟老闆「對著干」豈不是活膩歪了。

當晚盡歡而散。

接下來，蘭若又在海都停留了兩天，一天留在飛騰集團總部簡單熟悉了一下情況，另外一天陪著岳萍和林霞逛了一整天的街，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晚上回到周家累得躺在床上就沉睡了過去。

週二早上，蘭若乘早班機離開海都返回香港，她要在過了春節後才能真正離開蘭氏企業來海都走馬上任。

張英和馬曉靜與蘭若同機離開，共返香港，在香港那邊，她們還有一大攤子事情等待處理。冠豪集團的權力真正實現「過渡」，還需要一個時間，在這個關鍵的時間段裡，張英和馬曉靜是萬萬不能缺席的。

從機場送走了蘭若三女回來，周南直接去了蘭海公司上班。其實這兩天，關於周南要離開蘭海公司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公司上下，很多員工望著周南的目光都很複雜。

剛進了辦公室，董啟亮就敲門走了進來，跟在董啟亮身後的還有孫小蘭，兩人的臉色都不怎麼「愉快」。

周南瞥了兩人一眼，淡淡道，「老董，小蘭，找我有事？」

「周總……」董啟亮與孫小蘭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董啟亮輕輕道，「周總，我們兩個想……」

董啟亮吭吭哧哧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三和倆」來，孫小蘭急了，就紅著臉大聲道，「周總，我們兩個想要離開蘭海公司去飛騰集團，不知道周總肯不肯要我們！」

周南一怔，沉吟了一下才笑道，「你們真的想去？其實蘭海公司也不錯的，以後你們在蘭海還是有前途的。」

「你都走了，我們還留下幹嘛呀。」孫小蘭垂著頭低低嘟囔了一句。

周南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卻是沒有直接回答孫小蘭的話。

見他如此保持沉默，孫小蘭和董啟亮兩人還道是周南不肯「接受」他們，心裡非常失望。只是，過了春節後，他們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周南當初為什麼會沒有應允他們離開蘭海公司。

飛騰集團因為入主冠豪集團，而冠豪集團又是蘭氏企業的股東，在周南的「建議」下，蘭若在香港通過資產置換，將蘭氏企業在蘭海公司的資產轉移至冠豪集團名下，由冠豪集團的大股東飛騰國際接替蘭氏企業成為蘭海公司第一大股東，董事長由馬曉靜兼任。

由此，飛騰集團旗下已經擁有了三家上市公司，兩家在香港，一家在內地，資產像滾雪球一般飛速膨脹起來，成為濱海省最具影響力的民營企業資本集團。

董啟亮和孫小蘭升為蘭海公司副總。

後來，趙春林派出他的心腹孫博出任蘭海公司總經理，但孫博這個總經理在常務副總林雪兒以及副總董啟亮和孫小蘭的聯手干預下，權力基本被架空，再加上孫博不太懂經營，根本就是一個傀儡道具。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了。

……

濱海省省會寧宇，省委機關。

省委書記周曉林正在辦公室裡看最近兩天的報紙，省委副書記、省長張適就慢慢踱步走了進來。

「老張，來，坐。」周曉林抬頭瞥了張適一眼，微微一笑。

「周書記。」張適笑吟吟地坐在了周曉林辦公室寬大的沙發上，順手掏出一包中華煙來，先遞給周曉林一根，然後自己又點上一根。

兩位濱海省的黨政主要領導面對面地抽起煙來，儘管周曉林的辦公室很大也敞開了門，但不多時，其間還是煙霧繚繞起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忍不住都開懷大笑了起來。

周曉林哈哈一笑道，「老張，我們這兩個大煙筒也算是了不得，一開常委會，其他不抽煙的同志雖然沒有當面提意見，但我想心裡是不高興的。我看，以後咱們兩個收斂一些，開會時不抽煙了？」

「那沒問題啊，只要周書記能以身作則，我是堅決跟著黨委書記走哇……」張適嘿嘿笑著。

「老狐狸！」周曉林手指著張適，眼睛笑得都瞇縫起來，「知道我煙癮比你還大！」

「老張，最近我看報啊，發現海都有個小同志真的是挺有意思的……嗯，有些意思。」周曉林馬上主動岔開了話去，揚了揚手裡的報紙。

張適笑了笑，掃了周曉林手裡的報紙一眼，「周書記說的是海都市的那個周南吧……最近他可是報紙上的新聞人物了。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就創出這麼大的一份產業來，還去香港攪了一個底朝天，膽子之大能力之強，令人瞠目啊！」

「據說他的未婚妻是香港蘭氏企業蘭天成的孫女蘭若？」張適又追加了一句。

「嗯……小伙子是個人才。」周曉林擺了擺手。

張適心裡暗笑，心道你老周上頭的那位香港的蘭氏企業關係不錯，你今天把我叫過來，突然跟我提起海都的這個年輕人，打的什麼主意我還能不清楚？

「呵呵，按說這樣的人才正是我們所需要的，可惜人家是年輕的富豪，怕是志不在仕途啊！」張適故作感歎道。

「倒也不見得。這個年輕人有些志向，這報上不是說了嘛，他把名下的企業轉給了未婚妻蘭若……我還聽說他報名參加了組織部這一次支援中南地區的幹部選拔……」

「哦？有這事？這是好事呀！」張適知道自己不能再裝糊塗了，再裝糊塗，就會引起周曉林的不滿，破壞兩人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政治默契關係。

「先進帶後進，幫扶貧困地區發展經濟，這是我們這一次選拔優秀青年幹部進入中南地區任職的主要目的。我們正需要的就是這種有能力、有頭腦又有幹勁和魄力的年輕幹部！」

張適微微一笑，「我抽空給海都的劉向東打個電話，叫海都市委把這個同志推薦上來……把他放到艱苦的地區去鍛煉幾年，看看他能不能給我們一點驚喜！」

……

週四上午，周南趕去了市委組織部，今天，市委組織部張副部長要找他進行組織談話。這次組織談話本來是組織例行談話，屬於這一次青年幹部選拔組織考察階段一個必不可缺的環節；但就在談話之前，張副部長突然接到了市委主要領導的一個電話，心裡就明白這次談話顯得很沒有必要了。

省裡領導已經點名讓周南進入幹部選拔的大名單，市裡還考察個什麼？

所以，周南趕到了組織部，沒有見到張副部長，而是被市委組織部幹部一科的人叫去填了幾張表，然後正式通知他，下週一也就是98年1月12日上午，去省委組織部綜合幹部一處報道。

接到這個通知，周南就知道自己的事兒成了。回到蘭海公司，他趕緊著手開始向林雪兒交接工作，同時也跟孟春婷打了一個招呼。

1月12日一大早，周南就開車向省城趕去，大約上午九點多趕到省委機關大院，去了機關辦公大樓三樓的省委組織部綜合幹部一處。

幹部一處的大辦公室裡，乃至走廊上，聚集了幾十個跟周南一樣趕來報道的年輕幹部，大多是沿海經濟發達各地市推薦上來的科級幹部，其中也有幾個跟周南情況類似的准副處級幹部，當然年齡都比他大。

出示了市委組織部的介紹信，排著隊在幹部一處工作人員的安排下填了幾張表，時間就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大約在11點左右的時候，兩個40出頭的中年男子一高一矮，一前一後走進了大辦公室，幹部一處的幾個普通幹部趕緊恭謹地笑著圍攏了上去。

「那高個子就是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王雲路，那矮個子的就是幹部一處處長肖勁。」耳邊傳來身邊幾個年輕幹部小聲議論的聲音，周南忙仔細打量了王雲路和肖勁一眼，雖然兩人年紀相仿，但一個是正廳，一個是正處級，級別懸殊很大。政治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省委組織部是副部級單位，一把手（部長）通常兼任省委常委（副省級），所以省委組織部的副部長多是正廳級，當然其中也有個別是副廳級。不過，這種情況很少。

王雲路矜持著簡單跟肖勁說了幾句，然後肖勁又召集幹部一處的幾個普通幹部囑咐了幾句，然後剛才那個安排眾人填表的「馬科長」就匆匆走過來朗聲道，「同志們，請大家跟我到四樓的會議室去，部裡領導要召集大家開一個短會。」

說完，馬科長就帶頭走出了辦公室，而周南這些人則都默默地跟隨在他的屁股後面，穿過走廊，爬樓梯上了四樓。

第191章 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孔燕

周南坐在了會議室的一個角落裡，對於這些「同志」，他都不認識，也沒有跟他們「套近乎」的念頭，所以就獨自一人坐在了一側。

而在他的前面，幾個青年男女坐成一排，正在興奮地交頭接耳，互相議論著未來的前程。

所以報名參加這一次的幹部選拔，打著的高尚旗號是「支援中南貧困地區建設」，但說實話，卻沒有幾個人真正是為了去窮困地區「吃苦」去的，無非是過去鍍鍍金，然後再找個機會調回來，更加有利於未來的仕途發展。

當然，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在原單位提拔無望或者是沒有很好的位置，這才報名過來試圖「挪挪窩」，謀求新出路來的。

眾人議論等待了幾分鐘，會議室的門就被推開了，幹部一處處長肖勁陪著兩個組織部的領導大步走了進來，一男一女。一個是剛才的副部長王雲路，而另一個身材修長、面相嫵媚中帶著幾分威嚴的女領導，竟然是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孔燕。

馬科長趕緊示意眾人起身鼓掌歡迎。

眾人趕緊站起來熱烈的鼓掌，而有些眼尖的人已經認出了孔燕，心頭非常興奮……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啊，這可是省委的核心領導之一，孔部長親自出現在這個場合上，意味著省委領導對他們這一批年輕幹部的重視程度。

周南也認出了孔燕，畢竟孔燕經常上電視出席活動，他對她並不陌生。況且，周南的前世，還跟孔燕打過幾次交道。

孔燕竟然親自出面了……看樣子，省裡對這一次的幹部調配很重視嘛。周南心念一閃，眼角的餘光發現孔燕等組織部的領導已經坐在了主席台上，這才隨著眾人緩緩坐下，聚精會神地望著台上。

幹部一處處長肖勁抓起話筒來朗聲道，「同志們，首先給大家介紹一下今天到場的領導。這位是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孔部長，這位是省委組織部王副部長，讓我們再次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兩位領導的到來！」

台下的年輕幹部們使勁地鼓掌，周南也隨和著鼓掌。台上的孔燕淡然一笑，略微欠了欠身，而王雲路則是輕輕向眾人點了點頭。

「這一次，按照省委和省委組織部的統一部署，在孔部長和王副部長的親自領導下，進過個人申報、組織考察和地市推薦，我們從海都市等四個經濟比較發達的地區選拔了31名平均年齡在25歲、學歷均為大專以上的年輕幹部，作為省委組織部特別管理的派遣幹部，去中南貧困地區4個地市任職……」

「春節以後，你們將吩咐各個領域，踏上不同的新的工作崗位，希望你們能不辜負省委領導的重托，發揮個人的聰明才智，積極投身於中南地區的經濟社會建設，在貧困地區建功立業……下面，請省委常委孔部長作重要指示，大家歡迎！」

肖勁站起身來帶頭鼓掌，台下眾人也只好站起身來繼續鼓掌，直到孔燕接過話筒向眾人點了點頭，才都坐了回去。

「同志們，我受省委周書記的委託，今天來跟大家見個面，談幾點個人感受，提幾點要求。」孔燕的聲音很柔和，但柔和中又透出了隱隱的上位者尊嚴，令人不敢不恭謹坐直了身子認真聽她講話。

「你們是全省年輕幹部當中的佼佼者，首先我要恭喜你們，因為你們通過組織考察和層層選拔，坐在了現在的位置上，這是一種巨大的榮譽，代表著組織上的信任；同時我還要提醒你們，你們下一步的責任非常重大，任務非常艱巨。你們要去的地方，是全省經濟最落後、發展最緩慢的貧困地區，有些還是山區，你們的任務就是發揮你們的優勢和強勢，帶領當地的幹部群眾盡快脫貧致富，走上快速發展之路！」

「你們來自不同的地區和不同的崗位，有機關，有企業，還有事業單位，全部都是黨員。在你們當中，有甘於奉獻愛崗敬業的勞動模範，還有資本運作和商業經營的後起之秀……海都市的周南同志到了沒有？」

孔燕突然點名，目光沉穩地掃視著眾人。

眾人吃了一驚，心道是誰這麼牛逼啊，竟然被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孔燕親自點名——

周南也有些意外，心道她提自己的名幹嘛？

不過，他也不敢怠慢，趕緊起身朗聲一笑道，「孔部長，我就是周南。」

孔燕微微有些好奇和專注的目光越過眾人的頭頂，落在了最後面的周南身上，在最短的時間裡，她的目光已經完成了對周南的「掃瞄」，矜持著點點頭微微笑道，「很好，請坐。」

「說起周南同志大家可能還不太熟悉，但如果要說海都市的飛騰集團，相信在座的同志們都不陌生……周南同志放棄優越的個人生活，放棄個人事業，主動報名參加這一次的幹部選拔，並再三向組織上申請要求去貧困地區工作……充分體現了一個黨員強烈的事業心和責任感。」

孔燕的這番話一出口，會場上頓時就竊竊私語起來，變得有些嘈雜。單說周南怕真未必有幾個人知曉，但要說飛騰集團的周南，在場這些人沒有一個人陌生。

商業天才、資本運作高手、一夜暴富的富豪、香港蘭氏企業小公主的未婚夫……這一系列的光環戴在周南頭頂上，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難。

數十雙或驚訝或羨慕或複雜的眼神頓時就聚焦在周南的身上，周南心裡苦笑了起來，暗暗抱怨孔燕真是莫名其妙，你平白無故地提我的名字幹嘛，我來這裡又不是出風頭的！

孔燕皺了皺眉，乾咳了兩聲。

眾人這才都回過神來，趕緊端坐其上，認真聽講。

「我代表省委，向你們提幾點要求。」

接下來，孔燕的話就沒有一點營養了，全部都是一本正經的官樣文章，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的一氣呵成，這樣的「幾點要求」她也不知道在多少次場合裡說過多少回了，不需要發言稿也能流暢自如。

但儘管如此，台下眾人卻沒有一個不認真做筆記的，不管是不是真記錄，反正都低頭很嚴肅地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直到孔燕的講話全部結束，才都一一抬起頭來，不約而同地熱烈鼓掌。

「剛才，孔部長作了重要指示，我希望大家下去之後，認真貫徹落實。」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王雲路接過話茬開始作總結性發言，「……接下來，省委組織部給你們兩個周的時間處理個人事務，交接原單位工作，過了春節，也就是元月底二月初的時候，省委組織部會統一任命……好了，散會！」

……

……

從省委組織部報完到開完會，周南匆匆離開返回海都。

周南即將接受省委組織部派遣去中南地區任職的消息，不僅在蘭海公司傳開，還在市建委系統內各單位傳開，很多人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坐擁十幾億身價的周南，放棄自己的個人事業不管，竟然要去貧困地區當扶貧幹部，簡直就是吃飽了撐的！

晚上，孟春婷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問了問他去省委組織部報道的情況，沉默了一陣才輕輕道，「周南，我認識省委組織部幹部一處的肖勁，要不要我去給你打聽一下，你下一步任職的地方和具體崗位？」

周南一怔，笑了笑道，「婷姐，還是算了吧，我也不挑剔，什麼地區什麼崗位都成，不過，希望不是副職，如果是副職的話，做起事來就要麻煩得多！」

孟春婷啞然一笑，「你這個臭小子，野心還不小……從這一次的情況來看，我估摸著你們這批幹部都會被放到基層黨政機關上去，不出意外的話，都要從鄉鎮起步吧……你的情況特殊一些，你有副縣級任職的資格和經歷，或者省委組織部會考慮這一點，給你職務後面加個括號，不過也不一定。」

「呵呵，但願如此吧。」周南笑了笑。

跟周南通完電話，儘管周南沒有同意讓孟春婷給省委組織部的肖勁打電話問任職的事情，但孟春婷畢竟關心則亂，還是瞞著周南給肖勁打了電話過去。

肖勁是她娘家妹妹的大舅哥，雖然這層關係有些拐彎抹角，但在我們這個人情社會了，也算是一種比較近的親戚關係，別的忙人家未必幫，但打探個消息還是可以的。

不過，接到孟春婷的電話，肖勁卻沒有說什麼，一直在閃爍其詞迴避著孟春婷的問題。

孟春婷有些不高興地掛了電話。卻不知，關於周南的任職，肖勁還真的是不知情。雖然這一批的年輕扶貧幹部級別並不高，但卻受到了省委主要領導的高度關注，這批人的具體安排權，都掌握在孔燕和王雲路手裡，他這個幹部一處處長，根本插不上話去。

只是肖勁也隱隱得到一點風聲，知道這批人裡有個叫周南的年輕幹部，很受上頭的關注，至於他下一步會被安排在什麼地區和什麼崗位上，目前有數的恐怕也就是王雲路和組織部長孔燕了。

第192章 具有深遠影響的一步棋

春節前基本上沒什麼事了，周南正式辭去了蘭海公司總經理的職務，暫時「無官一身輕」了。

蘭若要在春節之後才能過來海都，周南閒著也是閒著，索性主動去了飛騰集團總部，臨時先替蘭若管了幾天。儘管他名義上跟飛騰沒有一點關係了，但實際上他仍然是飛騰的創始人和實際掌控者所有者，飛騰集團上上下下哪一個敢說一個不字！

春節很快就來臨，98年的春節對於周南來說，跟往年沒有太大的區別，一樣的平淡無奇，一樣的索然無味。

中間，除了陪著父母去了一趟老家在爺爺奶奶家過了幾天團年之外，他基本上每天都留在家裡休息，或者去飛騰集團總部參與管理決策，拒絕了一切應酬。

飛騰集團過年期間沒有停產，很多工人寧可把家屬接來留在廠裡加班過節，也不願意放假回家過年。除了高薪的吸引力之外，大抵飛騰內部已經初步形成了有效的企業凝聚力。

在一個企業中，當工人都下意識地將企業當成了自己的家，這個企業的企業文化就算是比較成功的。

周南曾經跟蘭若說過，他在引領和塑造飛騰企業文化、企業精神的時候，走了一種看似滑稽幼稚的捷徑——就是真心優待員工，靠發放比同行業其他企業高出一籌的薪水和豐沛的福利待遇來凝聚員工的心。事實證明，這條路子是對頭的，企業多支出了一點工薪成本，但所得卻遠遠不是金錢能估量的。

……

……

當然，每天晚上周南都要跟蘭若和張英通一個電話，關心和關注一下香港方面的情況，同時把總部這邊的情況反饋給兩女，以便於她們在香港隨時掌控全局。

張英在節前將父母送到了澳洲定居，在澳洲某市買了一套花園洋房，讓父母在國外過上了幸福安寧的田園生活。

爾後，張英集中精力在香港掌控冠豪集團的局面。其實，有了蘭若和蘭氏企業的「暗中支持」，陳冠豪父子根本就蹦躂不起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飛騰集團慢慢把手伸進來。

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張英和馬曉靜漸漸掌握到了冠豪的真正實權，並逐步更換集團高層的管理人員，安排飛騰公司的人進去任職。

同時，蘭若出面，張英配合，兩女在春節前幾天還在香港組織了一次高層管理人員招聘會，面向全香港和整個華語地區招錄高層次的企業管理人才。

畢竟，飛騰集團總部也好，飛騰國際和冠豪集團也罷，整個飛騰商業王國的雛形已經基本構建完畢，高級管理人才急缺。

飛騰集團名聲在外，開出的薪酬較高，報名者非常踴躍。在蘭若的安排下，她手下的分佈於蘭氏企業集團總部和蘭立能源投資的十幾個中高層管理者也向蘭氏企業集團提出辭職，來飛騰應聘工作。

因為學養和家世出身，蘭若掌控企業的管理能力和資本運作的視野遠遠要比張英高出不止一籌。在蘭若的統一調配下，新招錄的人員分赴飛騰集團總部、飛騰國際和冠豪集團所屬各企業任職。

同時，蘭若還依托冠豪集團在南洋諸國和美國等海外地區的產業，在美國和歐洲、南洋以及相鄰的那個島國設立了飛騰集團的分公司或者商業辦事機構，下一步準備逐步將業務和市場拓展到海外去。

而春節前，蘭氏企業總部召開新聞發佈會，發佈會上，蘭若宣佈放棄蘭氏企業繼承人的身份，辭去蘭氏企業集團董事、副董事長和執行總裁職務，不再持有任何蘭氏企業集團及所屬子公司的股權，正式接任飛騰集團董事長兼總裁。

這個消息，在香港和內地再次引起了一場新聞「攻堅戰」，不過主角從周南換成了蘭若。

蘭若在香港過完春節，原計劃於大年初六來海都。但就在她啟程之前，突然得到了一個重要的商機信息：臨近島國最大的成衣巨頭名望株式會社，正在面向全球徵求資產重組的合作夥伴。

之前，名望方面跟德國的一家企業進行了長達一年的談判合作，而就在合作即將成功的時候，那家德國企業中途宣佈退出投資，原因不明。之後，名望株式會社又將目光瞄準了香港，派人來跟蘭氏企業接觸洽談合作事宜。

由此，蘭若就動了心。雖然飛騰集團目前的主營業務在香精生產製造領域，但冠豪集團的產業板塊中卻有一塊不小的服裝業，擁有七八家製衣公司。有了這樣的基礎，飛騰集團伸手進服裝設計和成衣領域，還是可行的。

更重要的是，在蘭若看來，這是飛騰集團走向海外投資、佔領市場的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先在海外站住腳，然後再慢慢由點到面，輻射發展，直至建立起飛騰在海外的經營體系。

蘭若思慮良久，決定果斷出手，機會難得，錯過了也就錯過了。於是，蘭若當即就給周南打電話，跟周南商量。

「周南，據我瞭解，這個名望株式會社曾經是島國的第一大服裝品牌運營商，運營著本國及歐洲的30多個著名服裝品牌，在島國有2000多家服裝專賣店。」

「不過，近年來，名望的情況一直處於下滑狀態，已連續4年虧損。名望公司1997財年年報顯示，其營業收入同比減少17.3%，僅為690億日元，淨虧損109億日元，儘管現在仍排在島國服裝運營商的前10名，但已經步履維艱了，面臨著破產倒閉的危險。」

「我們收購介入過去，有三方面的好處。第一，是趁機走向海外，在海外建立飛騰的營銷基地；第二，不僅能夠直接打入島國市場，而且能夠獲得DURBAN等世界知名品牌，而反過頭來，也可以轉內銷，開發國內龐大的服裝市場；第三，在島國借殼上市，實現融資。」

「我們只需要40億日元的資本，合人民幣也就是3個億左右，就可以掌握名望50以上的股權，慢慢將名望據為己有，同時以此為平台，設立我們的市場大本營。」蘭若輕輕道。

周南沉吟了一下，笑了笑，「小若，你覺得可以就可以吧，你現在是集團董事長，你做主就是了。」

「人家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蘭若撒嬌道。

「收購就收購了，其實問題不大。正好我們嘗試著向其他市場領域發展。但是我覺得，需要注意兩方面的問題。一方面是資金，飛騰剛剛完成了對冠豪集團股權的收購，目前在資金方面是不是有些難度？另一方面，跟島國人打交道嘛，需要格外小心謹慎。」

「據我瞭解，島國企業更喜歡被歐美國家的企業收購，對於華人企業的併購，他們心理上有些天然的牴觸。從法律上講，只要島國企業的股東同意被收購就可以了，但是島國企業通常老員工比較多，很多人從大學畢業一直服務於一家公司，很有歸屬感，所以，董事會很注重他們的意見……他們會擔心華人股東進來後，可能把他們的技術拿走，把公司掏空後就不管了……」

「在我們看來，付過股權轉讓款，把對方公司的股權買下來就可以了，事實上真正困難的地方在於，如何維持這個公司後續的運營。我覺得，表面上看起來收購一家島國企業並不難，可能100萬美金就可以買下一家小公司了，但最後我們會發現，買下來之後，要承擔很多諸如不允許裁員、不允許降低工資等很多成本，而且還要和工會協商後續的運營……很是麻煩呢！」

周南輕輕地慢條斯理地說著，這些都是他前世的「經驗之談」，只是他不能跟蘭若明說罷了。

但蘭若對此早就心裡有數，因為蘭氏企業跟島國人打交道多了去了。

「這些我都明白，你說的沒錯，確實是這樣。」蘭若嘻嘻笑著，「不過，我跟島國人打交道是很有經驗的。和島國人談合作，通常比較簡單，而和歐美人談合作，會具體到每一個細節；歐美人喜歡事先把條款細節確定好，以後就按照這個機制去執行，而島國人喜歡發現問題以後，再制定一個機制來解決問題。其實，我們華人也是這樣。」

「我們在文化理念上和島國有點相似，大家都認為一開始感情交流好了，以後就能充分合作」，蘭若笑著，「實際上，在資本操作中，東方文化並不適合商業往來，不像歐美那樣有契約精神。」

「因此，跟島國企業談合作，還是按照歐美的方式比較保險。所有的細節都約定好、考慮到，也不怕他們後面搞花樣。」蘭若笑了起來，「好了，只要你不反對，我就初步跟名望的人接觸接觸看看。至於資金什麼的，你不需要擔心，我來想辦法解決。實在不行，我可以先從蘭氏企業借用一部分。」

「對了，說到這裡，我想起一件事情啊。飛騰集團也該設立一個內部銀行了，沒有這樣的一個財務平台，下屬企業這麼多，很難實現財務管控的，同時也不利於資金的合理利用。」蘭若匆匆道，「等我過去，就著手操作這個事情。周南，我初六可能回不去了……推遲到初十吧，我留下跟名望的人談談。」

蘭若顯然要急著趕去跟島國人會面，就匆匆掛了電話。

後來的事實證明，蘭若這次的決策，下出了具有深遠影響的一步棋。在短短兩年之中，飛騰集團不僅在島國成功站住腳，將控股的名望株式會社改組成飛騰名望公司（集團），使名望再次成為島國最大的成衣龍頭企業，還成功收購了另外三家島國企業，將經營的觸角深入到了島國引以為傲的核心產業——電子產品和汽車製造業，持有了島國最大汽車製造商日田汽車10%的股份。

等島國人「醒悟」過來，飛騰已經在島國深深紮下根來迅速成長起來，逐步滲透到了服裝設計與製造、電子家電、汽車製造、金融產品投資等多個領域，僱傭島國員工達數萬餘人，與島國的經濟密不可分息息相關，「欲罷不能」了。

一家島國媒體後來言辭激烈地評述說，「名望公司引狼入室，島國歷史上的罪人！」

反彈歸反彈，但因為飛騰在島國遵章守紀嚴守島國法律，全部僱傭島國員工、大量納稅，拉動社會經濟發展，有些民族激進分子就是鬧騰也「鬧騰」不起來了。

……

……

放下電話，周南忍不住微笑了起來。蘭若雖然號稱是放棄了蘭氏企業繼承人的身份，又辭去了在蘭氏企業所有的職務，但實際上，作為蘭天成唯一的嫡親孫女，她又怎麼可能真正與蘭氏企業脫得了干係呢？

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而對於蘭若姑姑蘭星月一家來說，只要將來蘭若不回來爭奪蘭家的財產，那也就由她去。

有蘭若親筆簽名的正式文件在手，黃家人心裡有恃無恐，也不怕蘭若反悔。卻不知，誰說蘭若不是繼承人了，就一定會是黃家的人？這其中貌似有必然的因果關係，其實不然。

等日後蘭星月想通了這一節，後悔不迭，但已經為時過晚了。

正如周南的猜測，名望株式會社確實對跟華夏內地企業飛騰集團合作有些不太感冒，迫於資金鏈即將斷裂和資本運作困境的壓力，他們無奈來到香港向蘭氏企業求援，這在他們看來已經算是下策中的下策了，如果有歐美公司感興趣，他們斷然不會尋求華人企業的支持。

可蘭氏企業當機立斷不留任何餘地地就拒絕了他們的合作提議。就在名望派來香港的兩個高管視野三郎和倉井建準備失望地離開香港回國的時候，蘭氏企業的千金大小姐蘭若突然找上了他們，主動拋出了一根橄欖枝。

蘭若的事情，他們來到香港之後也多少聽說了一些，而對於飛騰的實力，也略有耳聞。但要讓他們答應跟飛騰合作，他們心裡的顧慮還是蠻大的。

可顧慮再大，也敵不過破產關閉的壓力。名望公司的代表當天打回電話，反覆徵求總部的意見。接到通知，在東京的名望株式會社立即緊急臨時董事會，對此進行研究討論。

蘭若等了一天，第二天上午，視野三郎就代表名望株式會社答應跟飛騰集團進行進一步的合作談判。

蘭若召集張英和馬曉靜，從飛騰國際抽調了幾個精於商業談判的精英，組成了強大的團隊，在視野三郎和倉井建下榻的酒店展開了為期三天的艱苦談判。

名望總部給出的最低限是40%的股權，但飛騰卻堅持必須要控股，雙方針鋒相對毫不相讓，最後差點談崩。

對於蘭若來說，這一次併購島國企業如果不能控股，就會成為給島國人做嫁衣，白白浪費財力幫助名望株式會社渡過難關。這種虧本的買賣，蘭若是絕對不會做的，她同時也知道，周南也絕對不會答應的。

見視野三郎和倉井建沒有讓步的意思，蘭若率飛騰眾人拂袖而去，談判破裂。

而接下來，視野三郎和倉井建繼續留在香港尋求合作夥伴，可惜都碰了釘子。

而在島國那邊，名望株式會社的境況更加緊張，因為工資不斷下調，很多工人聚眾鬧事，島國政府也介入進來，搞得名望株式會社老闆高蒼籐狼狽不堪。

內憂外患之下，迫於萬般無奈，高蒼籐親自飛赴香港，重啟了與蘭若的合作談判。經過討價還價和利益交鋒，雙方終於達成一致，由飛騰國際融資40億日元收購名望株式會社51%的股權，入主名望株式會社，成為第一大股東。

簽訂合作協議後，真正的資產重組還沒有展開，而名望方面就迫不及待地在本國金融市場上放出了「資產重組」的噱頭消息，當日東京股市上，名望股份暴漲。

從蘭氏企業跳槽過來的幾個高管都擁有著豐富的跟島國人做生意的經驗，有一個甚至精通島國語言。蘭若立即派出了由三名高管和5名中層管理人員組成的併購重組工作組，飛赴東京。

忙完了這些，已經是正月十四，蘭若這才乘機飛抵了海都。

而這個時候，周南已經等待得有些焦躁了。省委組織部的任命將在正月十五過後下達，也就是說，過了正月十五，他就要趕去中南地區任職，離開海都了。

以周南的意思，周家該換一套房子了。現在的房子太小，根本就住不開。如果是之前，周寧宇肯定不會答應，但現在因為未來的兒媳婦蘭若要在家裡常住，確實有些不太方便，周寧宇這才點頭同意下來。

只是暫時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急也急不來，只能慢慢再想辦法。

蘭若直接「入主」了周南的臥房，而周南只好灰溜溜地被母親「驅逐」到了書房搭了一張鋼絲床湊活著，雖然周南很想厚著臉皮跟蘭若「擠一擠」，但望見母親那張非常嚴肅的面孔，他就知道，這花好月圓的好事兒基本沒戲。

第193章 被爭搶的周南

濱海省中南地區共有四個經濟發展比較落後的地市，孟家灣市、屏山市、寧南市和華音市。這四個地市的經濟總量加起來，或許還不如一個海都市的經濟總量。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麼傳出去的——省委組織部選拔調配來一批青年幹部支援中南貧困地區的經濟建設，其中有一名年輕的幹部，正是最近聲名鵲起的有商業天才和資本運作高手美譽的原飛騰集團董事長周南，這個消息很快就引起了孟家灣、屏山、寧南和華音四個地市黨政主要領導的高度關注。

年前年後，四個地市的領導紛紛通過各自不同的渠道和關係，找上了相熟的省委省政府領導，強烈要求省委組織部將周南調配在自己的地市範圍內任職。

一時間，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孔燕案頭上的電話就成了熱線電話，繁忙異常，不斷有其他省領導打電話過來「托門子走關係」。甚至，還有地市領導親自登門拜訪充當說客。

周南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成為被各方爭搶的對象。

這種事情看上去比較怪異和荒誕，其實也不難理解。

周南是一個名聲在外的商業天才，他創立的飛騰集團在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裡就做大做強到這種程度，坐擁身價十幾億，由此可見他在經濟領域的能力之強。而對於貧困地區來說，周南這種擅長抓經濟的人才是急需的。

另一方面，周南雖然「卸任」飛騰集團董事長，但飛騰集團還是在他未婚妻蘭若的掌控中……以周南名下的大資本和他在國內外商業圈裡的人脈和影響力來說，周南在何地任職，那就等於是給該地帶去很多促進經濟發展的機會。

最起碼，會介紹一些資本來當地投資。甚至，目前掌握在周南未婚妻名下的飛騰集團來投資都不是不可能的。

周南身後有財大氣粗的飛騰集團，還有實力雄厚在華人經濟圈裡首屈一指的蘭氏企業集團，這兩個大資本集團無論是哪一個進入中南地區，都會引發一場市場上的「革命」。

譬如對一個貧困縣來說，一個多億人民幣的投資能帶動多少GDP的增速？能帶動多少產業發展？能解決多少勞動力的就業問題？能帶來多少納稅讓地方財政增收多少？這些問題，想想都令人感覺興奮。

簡而言之，引進周南就是一種變相的招商引資，就相當於地方政府的發展政績……如此種種，由不得幾個地市不展開爭搶。

雖然這一次的扶貧幹部選拔，得到了省委主要領導一定程度的關注，但畢竟這些年輕幹部的級別太低，這個級別的幹部調配，還不夠資格拿到省委高層領導的案頭上去「研究」什麼。

但這四個地市的黨政領導如此這般「爭搶」起來，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就直接引起了省委書記周曉林和省長張適的注意。這樣的小插曲，倒是出乎了兩人的意料之外。

張適靜靜地坐在省委書記周曉林辦公室的沙發上，笑吟吟地望著組織部長孔燕微微有些恭謹地給周曉林匯報工作。對於這些年輕幹部的調配，省委組織部早已拿出來了一個方案——打亂分散到四個地市去，大多數都在縣區基層黨政機關任職，只有個別人被分配在市一級的機關裡。

讓這批年輕幹部從基層做起，這也符合省委關於此次扶貧幹部選拔調配的指示精神。

在這個調配方案的大名單上，周南的名字位居第一。

倒也不是孔燕有意要將周南排在第一位，實在是最近這個名字不斷被人重複提起，她下意識地就將他點在了第一個的位置上。

周曉林沉穩的目光從周南的名字和擬任職的地區崗位上一掃而過，突然微微一笑道，「孔燕同志，把海都市的這個周南放在寧南市經貿委任副主任，是你們組織部的意思還是……」

周曉林欲言又止。他的話雖然沒有明說、也沒有說完，但孔燕怎麼還能不明白這個省委一把手的意思。

她心裡一驚，還道是周曉林對這樣的安排不滿。

她可早就聽說這周南是華人首富、香港蘭氏企業大老闆蘭天成的未來孫女婿，而據說周曉林又跟蘭氏企業有些關係，所以他才對周南有些關注——

難道……孔燕趕緊恭謹地陪笑著，照實說道，「周書記，周南這個年輕人可不簡單吶，人還沒到位，就引得下面四個地市的幹部爭了起來。孟家灣的左然同志跑來省裡找了我好幾次，非纏著我把周南放在他們孟家灣……還有屏山的郭俊同志，跑來跟我說，我沒答應他，他又找了孫副省長給我打電話……」

孔燕嘴裡的「孟家灣的左然」是孟家灣市的市委書記左然，「屏山的郭俊」是屏山市的市委書記郭俊。

「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成了一個香餑餑了……呵呵。」周曉林聽了朗聲一笑，與坐在一旁保持沉默的省長張適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

「經過慎重考慮，我認為周南這個年輕同志，情況比較特殊，他有很強的經貿方面的工作能力，也掌握著一些經貿方面的關係和資源——既然這樣，把他放在經貿委工作，專業對口，更能發揮他的作用。」孔燕輕輕道。

孔燕的思路未必是錯的，讓周南去一個地級市的經貿委干副主任，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合適的。但孔燕有意無意地迴避了「為什麼會將周南放在寧南」這個問題的關鍵所在。

其實，周曉林也好，張適也罷，都心裡很清楚，孔燕跟寧南的市委書記馮伯濤是大學同學，在幹部調配的時候，照顧一下老同學的面子，把周南安排在寧南市經貿委，算是孔燕的一點私心，也屬於人情之常。

作為省委主要領導，周曉林無意揭破這一點。孔燕也是省委核心領導之一，這點面子還是要照顧的。

不過，周曉林沉吟了一陣，又轉頭向張適呵呵一笑道，「老張啊，你覺得像周南這種情況比較特殊的同志，是放在機關上合適，還是放在基層合適呢？」

張適一怔，笑了笑道，「按說放在經貿委這種專業對口的單位也不錯……不過，我倒是認為，不妨給這小子一個機會，讓他去下面干個基層主官，看看他究竟能有多大的能為，能不能率先帶出一個快速脫貧致富的示範點來！」

周曉林呵呵笑著，「我也是這麼考慮的。這樣啊，孔燕同志，周南的崗位再調整一下，放到下面去吧，在機關上也看不出什麼來。嗯，把他放在下面最艱苦的地方去，磨練他兩年，看看他能不能帶給我們一個驚喜！」

孔燕長出了一口氣，忙笑著點頭道，「嗯，好的，周書記，我馬上讓人給他調整調整。」

從周曉林的辦公室出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孔燕這才給寧南市市委書記馮伯濤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孔部長，怎麼樣？有戲嗎？」接到孔燕電話，馮伯濤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兩人是大學同班同學，還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校園戀情，雖然出了大學校門就分手日後不了了之，而孔燕在仕途上也提拔得比他快，但同在一個省裡任職，又都在官場上，兩人的關係還是不錯的。

如果不是這樣，孔燕也斷然不會冒著得罪其他省領導的風險，把周南安排在寧南，給馮伯濤這麼大的一個面子。

孔燕淡淡一笑，沉聲道，「老馮啊，這件事情總算是定了。周書記沒有說什麼，但是不同意把周南放在你們市經貿委機關，要求把他放在最艱苦的基層去……」

馮伯濤大喜，「多謝了。孔部長，只要在我們市，放在哪裡都合適。最艱苦的地方啊……請容我考慮考慮。」

孔燕輕輕一笑，「你最好抓緊，我只能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明天上午，這一次的扶貧幹部任命文件就要出來，下發到各地市去。」

「嗯，我馬上就讓人看看哪些地方還有空位子，這可是一尊財神爺，既要貫徹落實省委領導的指示精神，又總不能冷落了人家不是？」馮伯濤嘿嘿一笑道，「孔部長，這次非常感謝啊，下回我去省裡，一定請你吃飯！」

孔燕矜持地笑了笑，「吃飯就不必了，你老馮只要別在背後罵我就成了。好了，我馬上還要開個會，就先到這裡吧，總之你抓緊——另外我需要提醒你的是，省委周書記對這個周南似乎高看一眼，你自己心裡有點數！」

孔燕放下電話，深邃的目光落在案頭名單上周南的名字處，眼前似乎浮蕩出周南那張似清晰又似模糊的年輕面龐來，她暗暗皺了皺眉，心道：就這麼一個年輕人，真的有這麼大的本事？

想了一會，孔燕忍不住曬然一笑，又輕輕搖了搖頭，不再想周南這個跟她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年輕人。

第194章 組織任命大會

正月十五晚上，剛到海都的蘭若被林霞和岳萍帶著去街上看了一晚上的綵燈，又看了會海都市在棧橋那邊燃放的煙花，雖然疲倦但卻興致很高。

回到家裡，蘭若洗了一個澡，跟周寧宇和岳萍道了一聲晚安，就去了自己的臥房休息。剛進門，她順手打開燈，突然見周南躺在自己的床鋪上，翹著二郎腿，正在笑瞇瞇地望著她。

蘭若臉一紅，壓低聲音嗔道，「你又想什麼壞事了，表情這麼得意。我可告訴你——你媽媽說了，沒結婚以前，不許你碰我！」

周南一個挺身從床上竄起來，上前一步就將剛洗完澡香噴噴的佳人擁在了懷裡，一邊俯身吻住了蘭若的香唇，一邊下意識地撫摸著她嬌柔而充滿了彈性的身子。

偶爾跟周南淺嘗即止地親熱一會，算是蘭若目前所能接受的最大底線，但她卻絕不允許周南越雷池一步。縱然是被周南挑逗地情慾氾濫，但蘭若還是堅持著不肯讓步。

其實，周南心裡也明白，這大抵於蘭若住在自己家裡有關。在沒結婚之前，又是在未來公婆家裡，蘭若絕對不可能跟周南真正「花好月圓」，大抵是為了守住自己的「尊嚴」，不想讓公婆看輕了自己。

但說實話，感情到了周南和蘭若的這個程度，肉體的互相擁有不過是順水推舟的事情，而卻因為住在周家，反倒讓蘭若心有重重顧慮——周南對此，後悔不迭。

一開始就不該讓蘭若住進周家。但話說回來了，如果蘭若住在外邊，一來周南也不放心，二來也沒人照顧她，三來岳萍也不會答應。

感覺周南那只火熱的手撫摸上了自己挺翹彈性的玉臀，一陣別樣的刺激感瀰漫於蘭若的全身，她渾身一顫，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更加猛烈地回應著周南的熱吻，只是她的手卻死死地抓住周南的手，卻再也不肯讓他上行一步。

……

……

「你回去睡覺吧……你都在房裡呆了這麼久了……」蘭若有些著急地跺著腳，嗔道，「讓你爸媽怎麼看我！」

周南歎了口氣輕輕道，「小若，明天我就要去省裡接受組織任命了，估計會直接從省裡去任職的地方，一個月之內暫時就不會回海都來了。」

蘭若吃了一驚，「這麼快啊？明天我送你過去吧。」

「不用，你留在海都照顧好自己，等我在那邊安頓好，就接你過去住幾天。」周南小聲道，神色卻有些曖昧。

蘭若俏臉一紅，低低嗔道，「我才不去呢……去了你又要使壞。」

「對了，給你什麼職務啊？」蘭若旋即岔開了這個羞人的話題。

周南搖了搖頭，「我暫時還不清楚，估計頂多是個副處級。一步步來吧……」

蘭若柳眉兒輕輕一皺，卻是欲言又止。其實蘭若有些不太理解周南的做法，明明自家有蒸蒸日上的產業，夫妻兩個攜手同心做好這個事業多好，他非要「改頭換面」去當官，用岳萍的話說就是，周南犯了跟周寧宇一樣的官迷心竅病。

但蘭若卻不會公開反對周南的做法，因為她骨子裡其實是一個非常傳統的女性，性格中有柔順的一面，當然只是對自己的男人如此。

……

1998年2月13日上午十點，情人節的前一天，省委組織部會議室。

周南等人依次走進會議室，意外地發現，台下的坐席上竟然都被擺上了帶有名字的桌簽，周南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桌簽，就在第一排第一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大步走了過去，拉開椅子坐下。

主席台的背景牆上，懸掛了一條紅色條幅，上面有「濱海省首批赴中南地區扶貧青年幹部任命大會」幾個大字。

組織任命在即，周南身前身後的年輕幹部們非常興奮，不斷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小聲議論著自己將會得到一個怎樣的職位，同時所去的任職地區又是哪一個地市。

不多時，在眾人熱烈的掌聲裡，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孔燕打頭，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王雲路居中，而省委組織部幹部一處處長肖勁最後，三人匆匆進門上了主席台就坐。

「同志們，安靜。」肖勁抓起話筒朗聲道，「經過了半個月的組織考察，目前所有你們首批赴中南地區扶貧的青年幹部都已經調配到位，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請王部長宣佈組織任命。」

肖勁說完，微微抬了抬手，暗示眾人鼓掌。其實，不需要他的什麼暗示，眾人就都自發地鼓掌，掌聲之熱烈，猶勝方纔，大抵是急切盼望王雲路早一些將任命宣佈出來，也好各自放心安心。

王雲路神色沉穩地點了點頭，抓起話筒剛要說話，孔燕突然淡淡地插話道，「在宣佈組織任命之前，我需要強調兩點。」

王雲路一怔，卻是沒有敢說什麼，只是微笑著將話筒遞給了孔燕。他是副部長，孔燕是省委常委兼部長，儘管孔燕突然出口打斷他的發言有些「不禮貌」，但政治地位和級別就擺在那裡，王雲路就只有「承受」的份兒。

官場上，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第一，你們是從全省經濟發達地區選拔出來的優秀青年幹部，組織上派你們去中南地區任職，是對你們最大的信任和培養。希望你們到任之後，要吃苦在前享樂在後廉潔奉公甘於奉獻，為貧困地區的經濟發展做出自己應盡的貢獻。我不希望在座的哪一個同志在下面出現任何問題……」

「第二，這一次的組織調配，盡可能地考慮了大家的年齡、教育背景和業務專長以及任職經歷，盡量將同志們放在更合適的崗位上去……但是，組織上不可能保證所有同志都滿意。所以，我希望在座的同志們服從組織決定，不要挑三揀四，不要強調個人理由，克服一切困難，先到任再說！」

孔燕的聲音很低沉也很嚴肅，會議室裡的氣氛因此就漸漸變得沉悶和壓抑起來。

第195章 新官上任

孔燕說完，威嚴的眸子環顧著眾人，這才淡淡地沉聲道，「老王，你開始吧。」

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王雲路點了點頭，接過話茬去笑了笑道，「嗯，剛才孔部長的提出的兩點要求非常重要，希望大家在以後的工作中認真加以貫徹落實。下面，我宣佈省委組織部按照省委扶貧幹部工作部署的會議精神，經四個地市的組織部門協調配合，做出的首批赴中南四個地市工作的扶貧青年幹部任職決定——」

「任命：周南同志為寧南市寧山縣縣委常委、寧山鎮黨委書記；馬曉同志為寧南市慶元縣副縣長；朱艷菊同志為寧南市中小企業局副局長……」

王雲路宣佈任命的語速很快，中間也沒有什麼停頓。整個幾十個人的任職文件宣讀下來，統共也就是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在這個靜靜等待和聆聽組織任命的過程中，其實也是一個有人歡喜有人愁的過程。

有的人職位不錯，自然就心花怒放。譬如有些副處級的幹部被平級交流當上副縣長或者縣委副書記，有的科級幹部被提拔到地級市機關的某局干副局長；但更多的人就感覺很是失望，被「發配」在了偏遠地區的偏遠鄉鎮干鄉鎮主官或者一些偏僻縣的清水衙門——這當然與他們的級別有關，但同樣是科級，在機關裡呆著與在下面的鄉鎮呆著，那可完全是兩個概念。

如果在機關裡呆著，干個副主任或者副局長什麼的，在所謂的艱苦地區鍍鍍金，歷練幾年，然後就可以風風光光地調回來繼續向上陞遷。然而一旦到了偏遠落後的鄉鎮任職，當上了基層主官，想要謀求進一步陞官，必須要做實事有政績熬上好幾年。

雖然台下有人流露出某種「異樣」的情緒，但省委組織部的這兩位大領導怎麼會考慮這些底層幹部的「心聲」，統統視而不見了。

正如孔燕剛才所言，組織統一調配崗位想要讓所有的人滿意，那幾乎是不可能、也不現實的，既然成為了首批「扶貧幹部」，那就只能老老實實地服從組織決定。

這是對於一個幹部的基本要求。當然，不服從分配也不成，「抗拒任命」那會讓自己很難看，個人跟組織對抗的結果可想而知。

所以，不管高興不高興，都只能默默承受然後乖乖上任。至於將來，還要看情況再定行止。

宣佈完任命，各地區派來迎接的車輛就都開到了省委機關辦公樓的樓下。

中午在省委機關餐廳簡單吃了一點東西，周南就和一起被分配到寧南的馬曉和朱艷菊兩人上了寧南市委派來接的一輛麵包車上，一路無語，離開省城走國道直奔寧南。

寧南，顧名思義，就是在寧山山脈之南。寧山之北既是濱海省的大平原，省會寧宇就在這個大平原的中部樞紐地區，處於交通地理要衝。而從寧宇再往東，就是濱海省幾個沿海開放城市了，海都就在其中。

寧南是出了名的貧困地區也是革命老區，當年抗日的老根據地。民風淳樸，但就是經濟發展非常落後，工業基礎薄弱。

寧南下轄四區三縣，仰古區、平昌區、修治區、寧南區，寧山縣，慶元縣，中埔縣。其中，寧山縣單從名字上來判斷，就是一個山區縣，可以說是整個寧南地區離最窮的地方，所轄7個鄉鎮有一半處在山區或者半山區，工業基礎直接沒有，農業又因為山區地勢形不成規模，所以自古以來都很貧困。

從政治地位上來看，雖同為副縣級，周南被任命為寧山縣委常委，比馬曉的慶元縣副縣長、朱艷菊的寧南市中小企業局副局長要高出一籌，但行政職務上來看，人家一個是副縣長，一個是副局長，而周南則是鄉鎮黨委書記，人家一個在市縣機關一個在鄉鎮，他在鄉鎮，還是有一些差異的。

況且，周南之所以成為縣委常委，也是因為寧山縣的黨政慣例，而並非對他「高看一眼」。寧山鎮是寧山縣政府所在地，因此一般來說寧山鎮的黨委書記都要進入縣委常委。

所以，綜合起來分析，應該是馬曉的任職最「實惠」，朱艷菊次之，周南最末。

不過，這在外人看來比較「鬱悶」的任職，在他眼裡卻是很不錯的。縣委常委決定了他的政治地位，鄉鎮黨委書記是一把手，可以說了算，他可以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盡量施展才智。至於貧窮，周南相信通過努力這是可以改變的。

而越是貧窮的地方，才越容易出成績。

車上，周南一路無語，默然望著車窗之外，除了偶然跟寧南市委組織部派來迎接的幹部一科科長黃洋說幾句客套話之外，基本上不說什麼。朱艷菊和馬曉以為周南情緒不好心情不佳，也就沒主動跟他說話。

其實，周南是在梳理著自己有些雜亂的思緒，規劃著下一步的人生路途。雖然具體的情況還需要到任之後掌握，但大體上的「計劃」他還是要提前謀劃一下的。

這車上的三人來自於不同的地市，互相之間都不怎麼瞭解。只是朱艷菊是一個性格外向開朗活潑的年輕女人，她很快就跟馬曉就混了一個臉熟，在車上談笑生風。

兩人說話的當口，時不時會瞥眼看看坐在後面的周南。他們雖然並不太瞭解周南，但也知道周南這個名字，知道他來自於海都，是一個很有錢很有錢的年輕富豪，最近棄商從官了。

「喂……你好。」朱艷菊終歸是一個心直口快的女人，從一上車她對周南很感興趣，覺得這人真是挺有意思的，都這麼有錢了，卻放著好日子不過、放棄自己個人的事業來當什麼「扶貧幹部」——讓她感覺不可思議。

他們肯來可是為了來鍍金的，絕不是想在這種窮得能看見影子的地方實現什麼狗屁的人生抱負。理想很豐滿，但現實很骨感，對於走進仕途的人來說，削尖腦袋往上鑽才是王道啊。這是馬曉們的邏輯。

以他們的這種很現實的邏輯，根本也無法去衡量周南的心態。所以，周南也懶得主動跟他們交流，話不投機半句多嘛！

朱艷菊回頭來主動向周南打招呼，周南正在考慮問題，突然聽到朱艷菊招呼自己，不由定了定神也禮貌地笑道，「你好。」

「呵呵，周南是吧——我叫朱艷菊，去寧南中小企業局當副局長，這位是馬曉，慶元縣的副縣長大人……以後咱們在一個地市任職，又是一批下去的幹部，要多聯繫喲。」朱艷菊開朗地笑著越過車座向周南伸出了自己白皙的手去。

周南心裡暗暗一笑，心道這還用你介紹？但他嘴上也沒有說什麼，也笑著也伸手跟朱艷菊握了握。只是一面之緣，他倒是感覺朱艷菊這個女人雖然容貌不是很出眾，但性格很好，大大咧咧的，很有親和力。

朱艷菊這麼一捅破了「窗戶紙」，馬曉也回頭來跟周南握手寒暄，三人就開始說說笑笑地扯著一些閒話，很快就熟悉起來，最起碼面子上是如此。

不過，都是在官場上討生活的人，畢竟是初次相見，三人的話都是「欠」著說，禮節性的。就算是開朗外向型的朱艷菊，也是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堅決不會說。

「直腸子」是相對而言的，要是沒有一點分寸感，朱艷菊怎麼可能在官場上混呢。

從省城寧宇到寧南沒有高速，只能走彎彎繞繞的國道，車速不會很快，大約需要三四個小時的車程。如果遇到道路施工堵塞之類的突發情況，可能這個時間還要長。

路上走走停停，大約在下午3點多進入了寧南境內，望著車窗外越來越「荒涼」的景象，朱艷菊歎了口氣輕輕回頭望著周南道，「是有些窮呢——你看看路邊的村子，瓦房很少啊，很多茅草房。還有這些農田，一小塊一小塊的分割得這麼零散，灌溉和收割都不方便……」

周南笑了笑，「山區嘛，基本上就是這樣，靠天吃飯，所以才窮嘛。」

馬曉也歎息道，「其實我曾經去過一次寧南，還有周南要去的寧山縣，我也去過。周南，我不知道該怎麼給你們形容——這樣吧，我給你出一個問題，你要是猜對了，到了寧南之後我請你吃寧南最好的全羊。」

「呵呵，你說。」

「我在寧山吃過一次肉包子，你知道寧山縣的肉包子是用什麼做餡子的嗎？」馬曉神態詭異地說道。

「肉包子的餡子？」周南一怔，旋即想起了他前世的時候聽說的一種什麼「紙餡包子」，心道莫非是這個？但轉念又一想，90年代的食品加工好像還沒有後來那麼惡劣和嚴重……再說山區民風淳樸，應該不會這樣。

「肉包子餡子不是肉還能是啥啊……」朱艷菊訝然插了一句話。

馬曉搖搖頭，反問道，「肉包子的餡子就一定是肉嗎？」

周南想了想，也不知所云，他雖然是重生者但也不是萬事通，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太過陌生和新奇，「呵呵，猜不出來，馬曉，看來你的全羊我是吃不成了。」

「是油條做的餡子……用油條剁碎了當肉，你說咱老區人民的智慧是不是太那個啥了……」馬曉搖頭歎息道。

「油條做肉餡子……」周南和朱艷菊都有些意外，但旋即就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這不是說賣肉包子的偷工減料，而是意味著這個地方實在是窮啊……

一直坐在最前面靜靜聆聽三人說話的寧南市委組織部幹部一科科長黃洋這個時候笑著插了一句道，「三位領導，這個油條做肉包子餡子，這是民間的老傳統了，在寧山可有些年頭了，其實別有一番風味喲……當然，這跟咱這地方窮是有些關係的。」

正說話間，黃洋的漢顯傳呼機滴滴作響，黃洋低頭看了看信息，抬頭笑著道，「周部長問我們到哪裡了，今晚市委市政府領導專門設宴給三位領導接風呢。」

「李師傅，你在前面的路邊停停，我去那個商店打個電話回去，跟周部長匯報一聲。」

「好。」開車的司機答應一聲，正要打方向盤向路邊停下，周南卻笑著從隨身的包裡掏出自己那部最新款的手機來遞了過去，「黃科長，不要這麼麻煩了，用我的手機打電話吧，我看這裡的信號還可以！」

這個時候，手機暫時還是一個比較奢侈的東西，沒有走進千家萬戶，普通人都是傳呼，能用得起手機的人怕只有少數非富即貴的人。

周南有手機並不稀罕，因為眾人都知道他的「來歷」。但儘管如此，望著周南遞過來的看上去非常時髦和珍貴的手機，馬曉還是有些羨慕地吞嚥了一口唾沫，而朱艷菊則是坐起身子好奇地瞅了一眼。

黃洋猶豫了一下，這才接過手機小心翼翼地放在手裡，「謝謝周書記！」

黃洋擺弄了一會，突然漲紅了臉回頭向周南道，「周書記，不好意思啊，我從來沒用過這個玩意，不知道該怎麼打！」

周南呵呵一笑，「撥你要打的電話號碼，然後摁下綠色的鍵，就接通電話了。」

黃洋紅著臉撥了電話打通，有些興奮地舉著周南的手機放在耳邊，說話的聲音有些大，「周部長嘛，周部長，我是小黃啊，小黃——周部長您聽不清楚？嗯呀，可能是因為在路上信號不好呢……對了，我們已經過了仰古，頂多再有半個小時就進市區了……」

「好的，好的，我明白，周部長。」黃洋畢恭畢敬地跟寧南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通完電話，然後一邊將手機奉還周南，一邊向司機囑咐道，「黃師傅，市委領導說了，咱們的車直接去寧南飯店，市裡領導在那裡定了酒席，歡迎三位領導到任。馮書記和馬市長都要出席呢。」

三人聽了雖然默然無語，卻都有些吃驚。

雖然作為省委首批下放的「扶貧幹部」，他們的到來具有一定的政治導向意義，但終歸他們的級別才是副處級，原本在朱艷菊和馬曉看來，寧南市能派出一個副書記或者副市長，加上市委組織部的一個領導出席接風宴，就算是給足面子了。但不成想，市委書記和市長都要出席。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所有的寧南市高層領導都要出席。市委書記和市長都出席了，其他的常委和普通市領導，誰還能這麼不知趣？

因此，今天晚上的接風宴，規格相當高，彷彿來的不是三個副處級扶貧幹部，而是省領導。

……

周南從省城直接去寧南報道的時候，蘭若正在召集飛騰集團總部的所有員工開大會。

真正全面接管了飛騰集團之後，蘭若慢慢感覺，飛騰集團的管理模式有些落後，在很多地方管理脫節，而且很多工作流程上效率都不高。

其實，作為一家發展很是迅猛的內地民營企業，飛騰集團的管理模式已經算是非常先進和超前了。而且，張英之前也抓得很緊，在管理上力求盡善盡美了。

只不過，蘭若是從更先進、管理效率更高的蘭氏企業下來，所以她才感覺有些「不滿意」，畢竟跟蘭氏企業相比，飛騰集團還是有些差距的。

蘭若經過慎重考慮，決定將現有總部部門機構做精簡調整，該合併的合併，該裁撤的裁撤，該新設的新設，同時把一部分素質相對來說不怎麼高的總部管理人員調整到下面的企業去。

與張英相比，蘭若的「作風」更加「雷厲風行」。她在香港和蘭氏企業習慣了快節奏的步調，顯然對下面的要求也很高。以至於總部行政部調配給她的助理小李根本就難以適應她的節奏，總是慢半拍。

……

……

但蘭若對內地的情況也非常瞭解，知道事情要一步步做，想要一下子讓飛騰集團總部的管理人員提升工作效率，得需要一個過程。

在全體員工大會上，她再三強調了兩個關鍵詞，一個是效率，一個是細節。效率決定效益，細節決定成敗。這兩句話以後被飛騰集團總部列為企業精神，無論是在各部門的辦公區域內，還是在飛騰大廈的迎賓區，都隨處可見這兩句「標語」。

開完會，看看時間已經接近5點半，蘭若猶豫了一下，儘管她有心想要繼續留在公司處理一些事情，但又覺得自己該回去幫著岳萍做做飯幹幹家務什麼的。

蘭若最終還是決定先回去。她還沒有真正進周家的門，如果不「表現表現」，肯定會給公婆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蘭若自己開車回了周家，路上還拐去了一個菜市場買了一些菜，她停好車剛要上樓，就見岳萍正提留著一袋青菜與一個知識分子模樣的中年婦女一起走了過來。

蘭若回頭一笑剛要說話，卻聽那與岳萍一起過來的中年婦女笑著問道，「老岳啊，這就是你家周南的媳婦兒蘭……呀，這孩子真俊吶！」

「蘭若。」岳萍笑吟吟地道，「小若，這是你馬阿姨，就在隔壁單元住。」

「您好，馬阿姨。」蘭若紅著臉笑著招呼道。

第196章 超規格待遇

周家在市政府機關大院裡，本來是極其普通並不引人注目的一家，因為周寧宇兩口子行事非常低調，在過去的十年中幾乎默默無聞，從不「招蜂引蝶」。

但這兩年，周家卻成為機關大院裡婦孺皆知的「風雲人物」了，成為很多政府官員家庭茶餘飯後經常議論的對象。之所以如此，不是因為周寧宇扶正當了位高權重的公安局長，而是因為周家的兒子周南。

自打從京華大學畢業之後，周南一直就沒有「消停」過。先是有意無意地進入股市，幫著林霞等人炒股，聲名鵲起成為有口皆碑的「年輕股神」，隨後又爆出他創辦飛騰集團並一舉在香港成功上市、一夜暴富坐擁身價十幾億乃至更多的消息，震動了整個政府機關大院。

而周家兒子成為頭一個走出海都的國內頂尖富豪的事兒，還沒有讓眾人徹底「消化」掉，緊接著又傳來周南跟香港蘭氏企業蘭天成唯一的嫡親孫女蘭若相愛訂婚的消息。

蘭天成何許人也？香港首富也是整個華人圈裡的首富，大名鼎鼎的愛國企業家，改革開放以來，蘭氏企業不斷在內地投資興業，同時還大舉興辦慈善公益事業，因而在內地的知名度甚高，不亞於一些港台明星。

而最近，蘭若偶爾出現在了部分市政府官員及其家屬們的視線中，已經成為很多人熱情關注的對象。

這「馬阿姨」是政法委一個副書記的妻子，名叫馬艷。馬艷雖然早就聽說周南這未來的媳婦兒國色天香美如畫中仙子，但終歸是沒有真正面對面地見過，缺乏直觀感受。

今兒個當面一見，見蘭若果然姿容絕美，氣質優雅華貴，比想像中的還要出眾幾分，馬艷儘管有所心理準備，可還是暗暗驚艷不已。

「嘖嘖，老岳啊，你家南南真有福氣……這麼俊的媳婦兒……看看人家姑娘這身段，這臉蛋，這氣質，萬里挑一都難尋啊——」馬艷連口稱讚著，上前去一把拉起蘭若的手來，溫和地笑道，「姑娘，在我們這種小地方，生活還習慣嗎？」

「挺好的，媽媽挺照顧我的。謝謝阿姨關心。」蘭若微微笑著。

馬艷很誇張地朗聲笑了起來，回頭望著岳萍道，「老岳，看看這孩子多有禮貌，多會說話。我本來以為人家是大戶人家的出身，挺那個啥的……真不錯！老岳啊，你可真有福氣，攤上了一個好兒子，如今又有了一個好媳婦！」

「真讓人羨慕啊……」馬艷又感慨著追加了一句。

岳萍微笑著，神態間微微有些驕傲和自豪。

蘭若舉止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間彬彬有禮，身上絲毫沒有豪門千金的驕矜之氣，這讓馬艷更加讚賞，眉開眼笑地拉住蘭若的手與岳萍站在原地扯了一會家長裡短，這才笑著離開回了自己的家。

蘭若一直耐心地笑吟吟地站在那裡，等候著，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儘管在她二十多歲的人生歷程當中，很少有機會跟馬艷這種愛嘮叨的世俗中老年婦女接觸，而她說的那些東西，蘭若也毫無興趣。

但這是自己婆婆的朋友，縱然她心裡有萬般不喜，也不會表現出來。

說實話，岳萍本來還挺擔心蘭若跟外人接觸會有些「架子」，畢竟她的出身太高貴，對自己的長輩溫和謙恭，未必能跟外人也能平和相處，不成想蘭若如此「懂事」，心裡不由很是歡喜。

婆媳倆親親熱熱地挽著胳膊，一起上了樓，不遠處，幾個市政府機關的幹部家屬遠遠地望著兩人的背影，低低發出了輕輕的艷羨聲。

……

下午5點30分左右，迎接周南、馬曉和朱艷菊三人去寧南上任的車終於駛進了寧南市區，一路疾馳直奔寧南最大的飯店，也是官方定點的接待處——寧南飯店。

寧南飯店是寧南市商業局的下屬單位，屬於國營企業，提供餐飲住宿一條龍服務。在寧南市裡，寧南飯店的存在，就是高檔消費場所的象徵，除了政府正式的接待之外，多是本地有錢人進出的場所，一般老百姓是消費不起的。

麵包車飛馳在寧南並不繁華也容量有限的城區裡，周南信目四顧，心頭微微有些感歎。

的確是貧困地區啊，不說別的，單是城區裡那舉目可見的建於建國初期的那種米黃色陳舊小樓，以及那毫無規劃美觀的城市佈局，就足以說明寧南如今的現狀。

唯一可取的是，道路很寬敞也很整潔，整個市區綠化也很不錯，城市雖小卻給人一種淡雅幽靜的感覺，不像海都那麼浮華和喧囂。

麵包車開進了寧南飯店的大院。

黃洋一個箭步竄下車來，主動為三人打開了車門，「三位領導，咱們到地方了，請下車吧，市領導們都等候著大家呢。」

三人下了車，一個面容和善膚色黝黑穿著黑色皮衣的中年男子大步迎下了寧南飯店的台階。

黃洋吃了一驚，寧南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栗坤竟然親自迎候在了飯店門口。他趕緊笑著恭謹道，「栗部長，這位就是省裡下來的三位領導……三位領導，這位是咱們寧南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栗坤栗部長！」

周南眉梢一揚，趕緊上前一步，緊緊握住栗坤的手來，笑道，「栗部長好！」

朱艷菊和馬曉也很是意外，雖然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只是正處級，但因為是管幹部的職位，在寧南市裡也算是一號人物。栗坤能親自出迎，可謂是給了三人天大的面子。

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率寧南市委市政府核心班子成員設宴款待，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迎候在飯店門口……這種超規格的待遇，讓朱艷菊和馬曉多少有些受寵若驚了。

兩人也自是恭謹地上前跟栗坤打招呼。他們如今在寧南工作，人生地疏的，怎麼敢得罪管幹部的組織部領導。

栗坤倒是沒有一點架子，很是溫和地跟三人說笑寒暄了幾句，然後就帶著三人走進寧南飯店，上了二樓，去了一間會議室。

黃洋搶先一步推開會議室的門，栗坤笑著擺擺手，「三位同志，請進，馮書記和馬書記一干領導都在等著你們。」

周南笑著走進門去，他一眼就看到了會議室裡中央背景牆上高高懸掛著的一條橫幅：「熱烈歡迎省委扶貧幹部來寧南工作」。

他的目光稍向下移，便發現會議室裡已經坐滿了十個人，年齡多在40歲左右，8男2女，個個氣度不凡。一望可知，這正是如今寧南市委的「十大常委」了。

周南雖然沒有真正見過寧南的市委常委班子領導，但在來之前，也多少對寧南高層權力圈的現狀有些瞭解，一看在場領導正好是十個人，便立即猜出了眼前這些人正是寧南市委所有的常委，悉數在場，一個不少。

他猜得不錯。

市委書記馮伯濤，市委副書記、市長馬立國，市委副書記陳妍，市委副書記孔祥林，市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董立憲，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孟節，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孫子器，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宋德傑，市委常委、秘書長馬俊，一個不拉全來了。

這個陣仗……有些太……周南心裡倒吸了一口涼氣，無論如何，他都覺得自己三人不可能夜不該有這麼大的面子。

坐在中央位置的一個40出頭的身材高大、寬額大臉的男子朗聲一笑，起身大步走來，大聲道，「歡迎三位新同志，感謝你們來寧南支援老區的建設。栗部長，哪位是周南同志？」

這人很顯然是寧南市委書記馮伯濤。馮伯濤這麼一問，周南心裡一怔，神色稍稍有了一些變化，不過他旋即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恭謹一笑上前主動跟馮伯濤握手道，「馮書記，我就是周南。」

馮伯濤深深地凝望著周南，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幾眼，這才又滿臉堆笑地朗聲笑道，「周南同志，果然是年輕有為！歡迎歡迎啊，我和市委常委的其他幾個領導，可是等你有幾天了，啊，哈哈！」

馮伯濤跟周南緊緊握手，態度很是熱情，在朱艷菊和馬曉看來，這種熱情有些超乎尋常的味道。

而其他的市委常委也紛紛笑著起身，周南趕緊上前去一一主動向領導問好寒暄，馮伯濤則笑著站在一旁神清氣朗地給周南介紹著，「這位是市長馬立國同志，這位是市委副書記陳妍同志……」

接下來，雖然一眾寧南市委高層領導在跟朱艷菊和馬曉兩人握手寒暄的時候，也都面帶溫和親切的笑容，但朱艷菊和馬曉從馮伯濤等人眼中讀到的更多是威嚴和居高臨下的淡然。

到了這個時候，兩人也不是傻子，猛然就醒過神來，搞了半天，寧南市委這些高層核心領導搞出了這麼大的陣勢，其真實用意竟然是為了歡迎周南一個人！

周南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面子？！難道他有很大的後台？馬曉暗暗吃驚地再次打量著周南，雖然馬曉知道周南是個有錢人，但經商跟做官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在商場上如魚得水未必能在官場上吃得開……

而朱艷菊則畢恭畢敬地坐在那裡，靜靜地聆聽著市委書記馮伯濤沒有多少實際內容的講話。

「寧南是革命老區，也是咱們濱海省的貧困地區。三位來了，可能也大體有了一個印象，與沿海開放城市相比，我們這裡的條件差得很多！」

「沒有工業基礎，地理環境不佳處在丘陵山區，遠離交通樞紐城市，這是制約寧南市經濟發展的兩個大瓶頸。」馮伯濤輕輕歎了口氣，「但是我們寧南也不是一無是處，我們也有自身的巨大優勢。比如我們的資源優勢，山清水秀可以大力發展旅遊業，寧山一帶的煤炭儲量豐富……但是，如何將這些現有的資源優勢充分發掘出來，是當前我們所面臨的一個重要課題。」

「寧南有豐富的資源，有充足且低廉的勞動力，山清水秀人傑地靈，這是一塊可以建功立業的熱土，希望大家今後能在寧南有所成就有所作為……」馮伯濤猛然揮了揮手道，「戰爭年代，老區人民為支援革命做出了巨大的犧牲……而今天，我們還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區人民生活在貧窮當中嗎？不，不能！不能帶領群眾脫貧致富過上富裕生活，是我們寧南市委市政府班子的失職！」

馮伯濤說話間，神色便有些激動。

馬曉靜靜地望著馮伯濤，心道：聽說這馮伯濤從縣長幹起，在寧南已經呆了十多年，一直都陞遷不上去，看來跟寧南經濟沒有大的起色有關。如今是改革開放年代，衡量一個幹部有沒有政績，最直觀地就是看當地的經濟發展。

聽著馮伯濤的講話，周南眼神一陣閃爍。他漸漸也明白過來了，不是自己這個省委派遣下來的副處級幹部面子大，而是自己身後站著的大資本面子大。

對於寧南市來說，周南的到來，無疑是給寧南帶來了巨大的招商引資的機會。

飛騰集團和蘭氏企業啊……這兩大資本集團如果可以在寧南投資興業，那必將會大力推動寧南地區的經濟發展！！

一念及此，周南忍不住苦笑起來：搞了半天，自己竟然成了一塊唐僧肉！難怪寧南市委領導如此這般給足了自己面子，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當晚，寧南市委10個常委設宴款待周南三人，不過，在酒宴上，周南是絕對的主角，與幾個市核心領導交杯換盞很是熱絡。而朱艷菊和馬曉兩人則坐如針氈，坐立不安，很少說話，非常拘謹。

馮伯濤等人雖然沒有明言，但話裡話外都帶出了鄭重邀請飛騰集團和蘭氏企業來寧南投資的暗示，只是周南都裝作沒有聽懂，態度雖然恭敬，但說話卻是滴水不漏。

當然，馮伯濤也不著急，在他看來，只要周南還在寧南任職，遲早有一天，周南會為了自己的政績，主動為寧南拉來投資的。就算是飛騰集團或者蘭氏企業不來寧南投資，以周南的人脈和在國內外商界的巨大影響力，他就是一棵招財進寶的梧桐樹，會吸引來很多金鳳凰。

馮伯濤的心思和邏輯未必是錯的。

只是以周南的為人，公是公私是私，他個人的仕途歸個人的仕途，飛騰集團的生意歸飛騰集團的生意，他絕對不會以犧牲飛騰集團的利益來為自己陞官鋪路。蘭若和張英更是較真的人，想要讓蘭若盲目來寧南投資，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當然，在其位謀其政，在適當的時候，為寧南的招商引資事業做些應盡的貢獻，也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所以，無論從哪方面看，周南對於寧南市來說，都是一種資源。馮伯濤已經親自提前給寧山縣委書記張強打了招呼，命令他要暗中關照一下周南，盡可能地給周南創造一個施展拳腳的舞台，看看他到底會怎麼做。

宴會完畢，在馮伯濤的親自關注下，周南三人被安置在了寧南飯店的客房，每人一個標準間。

第二天一早，三人在一樓的大廳裡吃完早餐，便要各自到任分道揚鑣了。朱艷菊就在市裡的機關——中小企業局，不需要離開市裡；馬曉在慶元縣任副縣長，他跟周南一樣都要由市委組織部的人陪著去下面到任履新。

臨別之際，朱艷菊緊緊地握著周南的手，開朗熱情地笑著，「周南，以後來市裡別忘了找我，我們三個是一起來的幹部，不要斷了聯繫。我有空也去縣裡找你吃全羊，聽說寧山縣的全羊很出名吶！」

周南微微一笑，卻是不動聲色地從朱艷菊手裡抽出自己的手來，「吃全羊那是沒問題，但就怕艷菊同志嫌棄咱們下面窮，不肯來吃這個苦呢。」

周南又轉頭跟馬曉握手道別，「老馬，以後有空常聯繫！」

馬曉熱情地點點頭，然後意味深長地笑道，「肯定是會常聯繫你的，周南，以後我老馬有求到你的地方，可不要裝著不認識我了喲！」

周南呵呵笑著，「那怎麼會？」

一旁，市委組織部幹部一科的科長黃洋走了過來笑道，「車來了，馬縣長，按照部裡的安排，由張部長陪你去慶元縣上任，我和栗部長陪周書記去寧山縣！」

馬曉臉色一變，知道自己的待遇還是跟周南有些差異的，人家是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和幹部一科科長親自送去下面，而自己只有一個普通的副部長相陪。

但這種事情攀比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從昨天市委這些高層領導對待周南的態度，馬曉心裡就很清楚，自己跟人家周南是沒法比的。只是馬曉對未來也充滿著無盡的信心，他從一個科級局的局長躍升為一個縣的副縣長，也算是很不錯的結果了。

第197章 笑裡藏刀

周南和黃洋坐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栗坤的專車——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啟程趕去寧山縣。

從寧南市區到寧山縣，只有一條修建於70年底末期的二級公路，這也是寧山縣唯一一條通向外界的公路。

道路因為年久失修，多少有些坑坑窪窪。再加上這條路上跑著很多運輸石材的拖拉機和大卡車，所以路上塵土飛揚磕磕絆絆，不是很好走，89公里的路竟然走了兩個多小時。

離開寧南市區不遠，周南的手機信號就變得時斷時續幾近於無，見周南掏出手機來不斷地看信號，栗坤便呵呵一笑，「小周同志啊，寧山縣偏遠一些，可能手機的信號暫時不能做到全覆蓋，我看，你的手機可能會不能用了喲！」

周南呵呵一笑，逕自將手機關機塞進了包裡，「不能用就不能用吧，沒啥，栗部長。」

此次來寧南上任，周南只帶了一些簡單的換洗衣服之類，準備先來看看情況再說。其實，作為下派幹部，他的飲食住行，都會有人安排好，也不需要他帶太多的東西。

「小周同志，我還是要給你提前打個預防針的，寧山縣的條件艱苦一些，你要做好長期吃苦的思想準備！」栗坤掃了一眼神色平靜的周南，淡淡道。

栗坤幹過寧山縣長，對於寧山的情況非常熟悉，這個話匣子一打開，就再也收不住。周南默默地微笑著聆聽著栗坤對於寧山縣的全方位介紹，從栗坤的話裡捕捉著一些對自己工作有價值的信息。

說話間，車就慢慢開進了寧山縣城，縣委縣政府的駐地——寧山鎮，也就是周南此次的任職地。

這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縣城，兩條東西走向和南北走向的馬路貫穿整個縣城，兩條道路的交匯點上，有一個交通崗亭，一個慵懶的交警正裹著棉大衣站在寒風中指揮著交通，動作很是散漫。

馬路兩旁的建築多比較陳舊和低矮，最高的建築物當屬路邊一閃而過的寧山縣百貨大樓了，似乎有六層樓。從進縣城到抵達縣委機關所在地，大概只用了不到十分鐘，由此可見這個縣城之小，實在是出乎了周南的預料。

唯一讓周南感覺不錯的，是這裡的空氣和藍天。空氣無比的清新，山風陣陣撲面而至；而仰頭處正是湛藍的晴空，萬里無雲碧空如洗，一輪紅日高懸在頭頂。

縣委禮堂似乎是文革期間的產物，門口處儘管刷了嶄新的白色塗料，但也難以盡掩其後那用紅油漆書寫的「大躍進」的革命口號。

寧山縣委書記張強、寧山縣縣長孫福利帶著縣裡的一干領導，已經迎候在了禮堂門口，見栗坤帶著周南和黃洋下了車，便都笑著迎了上來。

一陣寒暄之後，張強和孫福利陪著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栗坤走在最前面，而周南和黃洋則緊隨其後，跟進了縣委禮堂。

舉行全縣幹部大會，自然是為了歡迎周南這個省委派遣下來的扶貧幹部，新任的縣委常委兼寧山鎮委書記。

不過，縣裡的領導當中，只有縣委書記張強得到了市委書記孫波濤的打招呼，多少瞭解一些周南的具體情況，其他的縣領導都不怎麼熟悉和瞭解周南。而周南到任的消息，也不過是昨天才傳達到縣裡。

其實，很多縣委縣政府領導對周南的到來，感覺很詫異很意外。在他們看來，這種省裡下來的扶貧幹部，無非是下來鍍鍍金然後就回去，多是關係戶，應該留在市裡的機關單位，市委怎麼會安排他到寧山這種窮得掉渣信息閉塞的地方任職？

縣委書記張強的態度還算熱情，但縣長孫福利卻就有些笑裡藏刀的意味了。只是在驚鴻一瞥握手寒暄的瞬間，周南就意識到，縣長孫福利似乎對自己的到任有些「牴觸」和排斥情緒。

按理不該這樣，自己初來乍到，不可能跟孫福利有什麼「過節」，唯一的解釋便是……周南心念電閃，心裡便有所警覺。

不過，周南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官場險惡仕途充滿傾軋爭鬥，他有著充足的思想準備。既然走上了這樣一條人生道路，那就得有相應的覺悟。

幾個領導進來，在場所有的寧山縣科級以上幹部都起身歡迎，掌聲雷動。周南笑吟吟地跟著栗坤、張強和孫福利走上了主席台，坐在了屬於自己的桌簽後面。

「好了，大家安靜。下面，歡迎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栗坤栗部長，代表市委宣佈最新的組織任命。」縣委書記張強沒有過多客套，簡單一個開場白就把有些破舊的話筒遞給了栗坤。

栗坤笑了笑，大聲道，「同志們，受省委組織部和市委組織部領導的委託，我來寧山縣宣佈幹部任命決定——任命周南同志為縣委委員、常委、寧山鎮委書記。」

「周南同志來自沿海經濟發達城市海都市，是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高材生，黨性強，政治理論水平高，具有相當強的經濟工作經驗……歷任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下屬興海公司經理、海都市建委行管辦副主任（正科級）、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黨委委員、副總經理兼上市公司蘭海能源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職務……」

栗坤簡要介紹了一下周南的「官場簡歷」，這些任職經歷平淡無奇，在這個信息閉塞的小縣城裡，其實也沒有人能從周南的任職履歷「聯繫」上周南的真實身份——唯一讓在場寧山縣的科級幹部們感到吃驚的是，新來的這個縣委常委周南，似乎年齡並不大，但卻早就是副縣級的幹部了。

「下面，請周南同志講幾句話吧。」縣委書記張強接過話茬去，笑著瞥了坐在另一側縣長孫福利身邊的周南。

熱烈的掌聲響起，周南緩緩起身，面帶微笑，向台下鞠躬致謝。

……

……

因為資歷最淺，所以周南在縣委常委裡排名是七名常委的最末。

全縣幹部大會很快結束，送走了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栗坤和市委組織部幹部一科科長黃洋，縣委書記張強馬上就組織召開縣委常委會，也算是周南到任履新的第一次碰頭會，這是黨內的組織慣例了。

開完碰頭會，七名常委中午就在縣委機關食堂聚餐，算是給周南的接風宴。在宴會上，周南越加清晰地感覺到縣長孫福利那笑裡藏刀的不友好味道。

這種感覺讓周南暗暗皺眉。

他不是害怕什麼，而是隱隱覺得有些不舒服。

他是省委組織部統一調配來的縣委常委、首批扶貧幹部，是省委組織部委託寧南市管的幹部，真要撕破臉皮，不要說縣長孫福利，就算是縣委書記張強這個一把手，也無法對周南的仕途構成實質性的威脅。

一頓飯吃下來，周南很快就辨明了自己如今所處的「環境」——縣委書記對他流露出了適度的善意，隱隱做出某種暗示；縣長孫福利則是表面上熱情無比，實際上暗藏殺機；至於其他的幾個常委，則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對周南的態度算不上友好、當然也說不上冷淡。

張強的善意可以理解，周南有所察覺；但這個孫福利的排斥，則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心念電閃，周南在最短的時間裡決定了自己的政治方向：與縣委書記張強盡量交好，積極回應他流露出來的善意；對於其他的縣委常委，適度交往，在慢慢的接觸中尋找自己的官場同盟；至於這個莫名其妙的「敵人」孫福利，則就要敬而遠之了。

……

……

下午三點，周南在縣委常委、組織部部長姬開的陪同下，乘坐一輛破舊的桑塔納去寧山鎮黨政機關駐地上任。

其實縣委縣政府與寧山鎮黨政機關駐地並不遠，也即是一公里左右的距離。但距離雖然不遠，也總不能讓新來的縣委常委周南步行去寧山鎮上任，哪怕是幾十米遠也得有輛官車代步，這是規矩，也關乎著領導的尊嚴、權威和體面。

畢竟，在這落後偏僻的寧山縣裡，周南也算是頭面人物、核心領導之一了。

周南和姬開下了車。姬開見迎接在寧山鎮機關大院門口的是寧山鎮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邱剛，還有三個副鎮長馬忠零、陳江宇、李彭，不見現任鎮長孫文革的蹤跡，便皺了皺眉道，「老邱，孫鎮長呢？」

縣委常委兼鎮委書記上任履新，現任鎮長卻不見蹤跡不來迎接，這不但不符合官場規矩，還顯得有些詭異。

邱剛尷尬地笑著道，「姬部長，周書記，不好意思啊，孫鎮長突然身體有些不舒服，臨時趕回家去休息了，讓我跟姬部長和周書記請個假！」

不舒服？請假？扯什麼蛋？姬開眉梢一揚，似是想起了什麼，就陰沉著臉沒有說什麼。周南淡淡一笑，也自是沒有說什麼。

「好了，不管他，走，去鎮機關會議室，先開完會再說！」姬開向周南笑了笑，「周書記，咱們走！」

第198章 派系

一間透風撒氣的陳舊會議室，像是文革時期鄉鎮文藝演出隊的練功場所，雖然其間用白色塗料粉刷一新，但也能從斑駁的窗戶縫隙以及牆壁上某些被遮掩不住的歷史文化痕跡中，洞悉當年的風風雨雨。

幾排破舊不堪的連椅擺在台下，連張桌子都沒有，而主席台上則是三張油漆都幾乎銹盡的米黃色木桌，有點類似於初中生的課桌，只不過略大一點而已。

三張木桌上鋪了一條紅色的條絨桌布，桌上擺著兩個白中透黃的粗瓷茶杯，竟然連個領導講話的話筒都沒有。

會議室裡坐滿了幾十號人，都擁擠在一起，煙霧繚繞，味道有些難聞。以至於等幾個鎮領導陪著周南和姬開進門的時候，眾人起身歡迎鼓掌的場面多少有些混亂。

周南皺了皺眉，但這種「不悅」的表情卻是一閃而逝。

鎮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邱剛恭謹地笑著讓座，然後又向台下揚了揚手，鎮裡機關的幹部們這才亂哄哄地坐下，幾十雙好奇的眸子投射在周南的身上，這個新任縣委常委兼鎮委書記竟然是如此年輕，很是讓鎮裡的幹部吃驚。

看上去也就20多歲吧？寧山鎮黨政辦公室主任張志軍與坐在他身邊的黨政辦科員宋曉琳交換了一個意外的眼神。

姬開坐在主席台上，清了清嗓子，做了一番開場白，然後正式向寧山鎮黨政幹部介紹周南，一番程序化的講話完畢，周南又簡單發表了幾句「上任感言」，他就算是真正在寧山鎮走馬上任了。

送走了姬開，周南站在寧山鎮黨政機關大院裡凝望著身前這座棗紅色的2層小樓，嘴角不由浮起一抹苦笑來。說是窮，可這地方卻也有些太窮了吧……但既來之則安之，好在對於周南來說，這只是一個起點，而並非終點。

邱剛和三個副鎮長慢慢圍攏過來，黨政辦主任張志軍則帶著辦事員宋曉琳悄然站在另一側，似乎是想要上前來跟周南打招呼，可見幾個鎮領導湊了過去，也就止住了腳步。

邱剛微笑著，「周書記，您看，我們……」

新領導初次上任，按理應該立即召開一個班子見面碰頭會，大體上互相瞭解一下。但因為今天鎮長孫文革不在，這局面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呵呵，我們幾個班子成員開個碰頭短會吧，我也跟大家認識認識。邱書記，麻煩你安排一下。十分鐘以後吧，我先安頓一下。」周南點頭一笑，神色沒有任何情緒的變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鎮長孫文革在或者不在。

「好的，周書記。張志軍，你趕緊過來一下——給周書記安排的住處都拾掇好了吧？」邱剛其實早就看到了黨政辦主任張志軍，這時就扭頭向張志軍招呼了一聲。

張志軍趕緊跑了過來，宋曉琳也跟著小跑了過來。

張志軍裹著一件軍大衣，微微喘了口氣恭謹地向周南道，「周書記，您的住處就在二樓最東頭，我帶您上去看看，您看合適不合適，如果不合適，我們馬上給領導調換房間。」

周南向張志軍溫和地點頭一笑，「行，帶我去看看。」

……

……

這間房子雖然有些簡陋，但看得出來，張志軍也費了一番心思，不僅新粉刷了牆面，還特意將原本有些透風撒氣的窗戶外面蒙上了一層塑料布，這樣可以保暖。而屋內，擺著一張看上去有些廉價的單人席夢思床，但是新的，而床上的被褥什麼的，也全是新的。

正處在初春乍暖還寒時候，而寧山縣因為地處山區，氣溫又比其他地區低一些，因此這屋裡還有一個土暖氣包，周南順手摸了摸，竟然是熱乎乎的。

趁周南打量屋裡情形的時候，宋曉琳從屋內擺在窗戶底下的一張書桌下面取出一個電爐子來，恭聲輕輕道，「周書記，這裡還有一個電爐子，您晚上可以開著取暖。屋裡的土暖氣是機關食堂有人專門負責燒的，但溫度有的時候可能上不去……」

周南點了點頭，回頭掃了一眼面前這個穿著一件大紅色羽絨麵包服、身材高挑、面容清秀、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的年輕女子，笑了笑，卻沒有說什麼。

張志軍匆匆從外面搬了一個洗臉盆架子進來，笑道，「周書記，咱們這裡窮，條件有限，領導看看還缺點什麼，我馬上就讓小宋去準備。」

周南笑著搖了搖頭，「挺好，不缺什麼了。吃飯的問題……」

「鎮裡有機關食堂吶，就是飯菜味道差一些，如果領導吃不慣的話，可以去對面的小飯館吃飯，掛賬就是，我月底去結一次賬。」張志軍隨意說著，周南眉梢一揚，卻沉默了下去。

看來，鎮上領導經常去掛賬，以至於張志軍這個辦公室主任都成了形成了月底結賬的工作慣性。

「一會我先去開會，完了……」周南略一猶豫，又輕輕道，「張主任，你派個同志陪我在鎮上轉一轉……」

張志軍一怔，旋即笑道，「行，周書記，我或者小宋都在辦公室裡等著，就在走廊西邊的第一個辦公室裡，您隨時招呼一聲就行！」

「住處領導如果沒有意見的話，我再陪領導去看看您的辦公室。」張志軍又恭謹地笑道，宋曉琳靜靜地站在一側，暗暗近距離地打量著周南，見周南穿著一襲一塵不染非常筆挺的黑色妮子外套，身材挺拔，氣質儒雅，心裡不禁暗道果然是大城市下來的幹部，比縣委書記張強都有派頭。

……

……

十幾分鐘後，周南在張志軍的陪同下，走進了方纔的會議室，邱剛幾個人正圍坐在那裡抽煙，見周南進門，趕緊掐滅煙頭，上前來跟周南打招呼。

寧山鎮黨政班子成員不多，加上周南才5個人，即縣委常委、鎮委書記周南，鎮委副書記、鎮長孫文革，鎮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邱剛，副鎮長馬忠零、陳江宇、李彭三人都是鎮黨委委員。

不能不說，這個班子的力量有些寒酸，但根據邱剛給他介紹情況時所說，寧山縣所屬的幾個鄉鎮班子，大部分都是這種情況，儘管人員都缺位，但空著編製也沒有人願意來。

以寧山鎮班子來說，原先班子成員是六人，但前任書記調任其他鄉鎮干書記，鎮上的婦聯主席王金鳳調到縣裡干婦聯副主席，就變成了5個人。

跟邱剛幾個人面對面談了大約有半個小時，從這幾個下屬對自己不同的、微妙的態度，周南完全可以感覺出來，別看寧山鎮班子成員人數少，但卻分成了兩個派系。一個是前任書記的派系，鎮委副書記邱剛和副鎮長馬忠零應該屬於這一派；另一個則就是鎮長孫文革的班底了，成員包括副鎮長陳江宇和李彭。

邱剛和馬忠零對周南既有敬畏又有期盼，在前世書記調離之後，他們必須要跟新任的書記盡快「磨合」在一起，否則他們就會被孫文革徹底打壓下去，再無翻身的餘地。但因為周南初來乍到，兩人對周南也不瞭解，所以不敢也不能表現得太急切。

而副鎮長李彭和陳江宇則就因為孫文革的原因，對周南隱隱有些排斥了。

到了這個時候，周南已經完全洞悉了時下的局勢：前任書記調離之後，本來鎮長孫文革就要順理成章地接班當上鎮委書記同時兼任縣委常委，但豈不料，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來，上面突然派遣了一個鎮委書記下來，這自然讓孫文革心裡很不爽。

所以，這才有了孫文革在周南這個鎮委書記新上任的第一時間選擇「迴避」的行為……想要借此來向自己示威嗎？或者說表明自己的態度？周南心裡暗暗冷笑起來。

他一向是那種不願意惹事但卻不怕事的人，既然孫文革想要蹦躂，那就讓他盡情地蹦躂吧——看看他這個地頭蛇能不能壓住自己這條過江龍……周南一念及此，嘴角的微笑越加濃烈。

坐在一旁仔細觀察他神色變化的鎮委副書記邱剛猛然心頭一跳，不知道怎麼地，新來的書記周南雖然年輕，但給邱剛的感覺卻很是老練沉穩。

邱剛心裡暗暗揣摩著周南的心思，心底隱隱的期盼更加濃烈起來。

因為縣裡有後台，所以孫文革在寧山鎮裡太過強勢近乎一手遮天，前任鎮委書記就是因為孫文革太過專橫霸道，憤怒之下，這才主動向縣委提請調離。而他調走之後，孫文革就更加囂張，寧山鎮班子就搞成了他說一不二的一言堂。

雖然邱剛和馬忠零跟他站在「對立面」，但奈何一則因為老書記調走，兩人失去了主心骨，二則因為孫文革的後台是縣長孫福利，所以此消彼長之下，兩人也不敢說什麼。

孫文革和孫福利並無親屬關係，但卻是一個村子的「老鄉」。孫福利從鄉鎮幹部起步，一直做到寧山縣長，在寧山縣經營十多年，關係網錯綜複雜根深蒂固，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第199章 爆發！

跟鎮黨委幾個班子成員開完會，周南就走出了會議室，在黨政辦辦事員宋曉琳的陪同下，信步走出鎮政府大院，沿著車流人流稀疏冷落的公路慢慢向遠處走去。

周南也沒有任何目的，只是隨便走走，隨便看看。

宋曉琳是去年剛畢業參加工作的大學生，比周南小一歲，只是她畢業的學校在濱海省裡都算是二流大學，根本就沒法跟周南的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相提並論。

宋曉琳畢恭畢敬地落後周南半步，一邊陪周南前行，一邊給周南隨意介紹著週遭的一些景物狀況。

「小宋，鎮上的情況你簡單給我說一說。」周南走了幾步，突然停在路邊，向公路對面的一家小飯店望去。

從那廂飄來一股濃郁的腥膻的羊肉香氣，周南忍不住抽動了一下鼻翼，心道這羊肉的味道應該不錯，應該純天然無污染吧。

想起自己前世為了吃頓味道純正的全羊，都要驅車數百公里跑到寧山深處的山民家裡去買下整隻羊，然後花錢宰殺烹熟才能過過癮——如今對面就是正宗的全羊館，他心裡哪裡還能按捺得住？

寧山縣的大鍋全羊在整個寧南地區都很有名，只是沒有形成產業化發展。周南在來之前就有所耳聞，實地一看，腹中的饞蟲不禁被勾起來，頓時有了些許食慾。

宋曉琳應該是早有準備，知道周南會問到鎮上的基本情況，所以她提前準備了一份材料，見周南提起，就微笑著將口袋裡的材料掏出來，遞了過去。

「周書記，這是一份關於鎮上基本情況的材料，您看看……」

周南接過，卻沒有打開看，而是笑著向馬路對面走去，「小宋，對面這是全羊館吧，我早就聽說寧山鎮的全羊很正宗，今天你就陪我去開個葷，我請你吃全羊，咱們邊吃邊談。」

宋曉琳一怔，她沒有想到周南的話題突然又扯到了全羊上，多少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見周南已經越過馬路，她也不敢怠慢，趕緊追了上去笑道，「周書記，鎮上的全羊是味道不錯的，市裡很多人都開車過來吃吶……您儘管吃，一會掛賬，月底讓張主任過來結賬就是。」

周南淡淡一笑，「不用。」

說話間，這家小全羊館的老闆娘看到宋曉琳就迎了出來，主動熱情地跟宋曉琳打著招呼，看她們之間熟絡的架勢，應該是鎮政府機關的幹部們沒少來這裡吃全羊。

「宋家妹子，你可是有幾天沒過來了，這位是……你的小對像？」這老闆娘雖然容貌有些粗鄙，但自己身上拾掇得還挺利索，腰間紮著一條白圍裙，看上去比較精幹。

見她說話間眉飛色舞的樣子，周南一望可知是那種潑辣好說的市井婦女。

宋曉琳頓時面紅耳赤起來，尷尬地飛速瞥了周南一眼，見周南沒有生氣，這才扯了扯老闆娘的胳膊，壓低聲音嗔道，「張嫂，你胡扯些什麼？這是鎮裡剛來的周書記！省委派下來的領導！」

這名被宋曉琳稱之為「張嫂」的全羊館老闆娘，聽說周南是省裡下來的幹部，又是鎮上新上任的一把手，不由嚇了一跳，趕緊滿臉堆笑畢恭畢敬地道，「周書記好，周書記請進！」

然後，張嫂又扯開嗓子喊了一聲，「老張，趕緊上一鍋全羊，挑好的上，鎮裡周書記來了！」

……

……

因為時間還早，暫時店裡就周南和宋曉琳這兩個主顧，知道是鎮上的父母官到了，張嫂兩口子怎敢怠慢，不多時就端上一鍋熱騰騰的全羊來。

奶白色的羊湯上漂浮著幾段蔥白，一股誘人的香氣衝進鼻孔，周南呵呵一笑，「小宋，來，咱們嘗嘗。」

宋曉琳矜持地笑著，連忙起身給周南盛著羊肉和羊湯，「周書記，您多吃點，天冷吃點全羊暖暖身子！大補哩！」

周南俯身吸溜吸溜地吃了一碗全羊，又喝了一碗湯，這才意猶未盡地讚歎了一聲，坐直了身子開始看宋曉琳前面給他的介紹鎮上基本情況的材料。

「寧山鎮境內多山地丘陵，地形東高西低，東西最大距離7.5公里，南北最大距離8公里，總面積為3893公頃，其中耕地面積590.3公頃……轄馬家莊、北山溝等12個行政村，總人口42309人，其中農業人口35255人……」

周南皺著眉頭看了半響，這才抬頭來望著宋曉琳淡淡道，「小宋，除了縣屬企業之外，鎮上有沒有鄉鎮企業和民營企業？」

「沒有吧……我記得似乎只有路東頭那邊有家汽車修理廠，別的就沒有了。」宋曉琳輕輕一歎，「寧山主要是跟外界的聯繫少，很少有人願意在這裡投資的，原先鎮上還有家化工廠，但人家後來覺得這裡太偏僻，就搬遷去了慶陽縣。」

周南哦了一聲，一邊慢慢低頭吃著羊肉喝著羊湯，一邊梳理著自己的思緒。

寧山鎮一半是平原，一半處在丘陵山區，幾乎沒有一點工業基礎，如果不是因為是縣城駐地，工商業略微發達一些，恐怕這個鄉鎮就會是寧山縣這個貧困縣裡的貧困鎮。

下一步怎麼辦？難道按部就班在這裡混上幾年然後徐圖陞遷離去嗎？周南暗暗搖了搖頭，這不符合他的性格，同時也失去了他下來任職的本意。

周南和宋曉琳在路邊全羊館吃全羊的時候，鎮長孫文革悄然走進了副鎮長李彭的辦公室。李彭正準備下班離開，突然間見孫文革進來，不由嚇了一跳，他起身急急道，「鎮長，你怎麼來了？」

孫文革陰沉著臉，也自是壓低聲音道，「那人來了？情況怎麼樣？聽說他很年輕，是從海都來的？」

「嗯，很年輕，20多歲，但給人的感覺很成熟，不太像是這麼個年紀。」李彭斟酌著字句，小聲道，「鎮長，其實我覺得吧，人家多半是下來鍍金的，頂多呆上一年就熬不住離開了。寧山這種窮地方，也就是咱們這些人能熬住了肯扎扎實實地幹，這些所謂的扶貧幹部怎麼能呆得住？」

「是啊，我們這些人累死累活的，在基層賣命，上面卻一點都不體恤，活該咱們忙了半天，到頭來全成了給別人做嫁衣裳了？罵了隔壁的……」孫文革爆了一句粗口，憤憤不平地擺了擺手道，「我倒是要看看，他下來能幹出點什麼花樣來！」

「我沒過來迎接他，他沒說什麼吧？」孫文革又問道。

「沒，提都沒提。」李彭笑了笑，「不過，鎮長，我覺得你還是抽空給個面子，見一見吧，好歹人家也是鎮委書記，還是縣委常委，你這麼躲著不見，其實也不是個常法！」

「見個鳥，老子跟孫縣長請假了，我要去寧南看病，先休一個月病假再說……」孫文革冷笑道，「他有啥動作，你隨時給我打傳呼，咱們保持聯繫。寧山鎮是咱們的地盤，他一個外來戶想要撿白食就那麼容易？做夢去吧。」

李彭笑著點頭答應。

對於孫文革近乎街頭流氓一般的手段，李彭是最清楚不過了，這人心狠手辣，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想怎麼就怎麼了，霸道慣了。

因為有縣長孫福利撐腰，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寧山鎮裡，孫文革的話就是聖旨。在李彭眼裡，孫文革能擠兌走前任書記，自然也能擠兌走這年輕的新來的鎮委書記，這寧山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的交椅，最終還是由孫文革來坐的。

……

……

這一頓全羊，吃得非常愜意。這大概是周南自重生以來，感覺吃得最舒服最暢快的一頓飯了。

將最後一碗羊湯喝掉，周南心滿意足地用面巾紙擦了擦嘴，呵呵笑著起身來，喊道，「老闆娘，過來結賬！」

張嫂拿著一個小本子走過來，笑道，「周書記，您吃就吃了，還結啥帳啊，喏，這裡是賬本，鎮上的幹部常來吃，都掛賬——宋家妹子，你替周書記簽字就成了唄！」

宋曉琳笑著接過本子剛要簽字，周南皺眉沉聲道，「不能這樣，小宋。」

說著，周南從口袋裡掏出錢來遞了過去，「老闆娘，該多少就多少，一分都不許少算！以後，也不要再給鎮上的人賒賬了，你要是再賒賬，以後我可不認賬了喲。」

周南半開玩笑，也半是認真嚴肅地提醒著。

張嫂吃驚地望著宋曉琳，見宋曉琳向她使了一個眼色，便趕緊笑著給周南算賬找零。

出了小飯館，見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已是傍晚時分。周南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小宋，只顧讓你陪我吃全羊，耽誤你下班了……」

宋曉琳笑了笑，「周書記，沒關係的，我家就在縣裡，很近的，騎自行車幾分鐘就到了。」

兩人回到機關大院，雖然周南再三謝絕，但宋曉琳卻還是幫著周南打好了熱水，又催著伙房把土暖氣燒熱，給周南泡上了一杯茶，這才告別下班回家。很顯然，這是黨政辦主任張志軍特意囑咐她的，要她照顧好周書記的起居生活。

第二天一早，大概也就是六點鐘，周南早早地起床，洗漱完畢換上一身運動裝和旅遊鞋，就下樓出了鎮政府大院，在淡淡的曙光當中沿著公路向遠處跑去。

空氣非常清新，儘管氣溫有些低。

周南繞著縣城跑了一圈回來，才不過用了半個多小時，由此可見寧山縣城確實小到了一個「聳人聽聞」的程度。

回到政府大院，機關食堂管著做飯的兩個「大師傅」已經進門開始為住單身宿舍的機關幹部做早飯，見到周南，兩個師傅都恭謹地主動打招呼，「周書記！」

周南微笑著走過去，「早啊，師傅，在機關食堂開伙的有多少人啊。」

「周書記，連您算上，一共七個人。不過，中午吃的人就多了，有些家遠的嫌來回麻煩就不回去，就在食堂裡對付一頓。」其中一個40多歲的師傅小聲道。

而另外一個30出頭的壯年男子撇了撇嘴，剛要說什麼，卻被同伴給瞪了一眼，然後就低頭保持沉默不再說話。

他其實是想說，「中午哪有幾個人吃飯啊，鎮上的幹部們都跑到街上的飯館裡喝酒吃肉的，肯留下吃清湯寡水的也就是幾個無職無權的小年輕了。」

周南哦了一聲，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逕自就回了自己的房間。隨著伙房升起火來，房裡的土暖氣又熱騰起來，溫度很快就上去了。周南脫掉運動裝，洗了一把臉，然後換好了自己的正裝，就準備下樓吃早飯。

……

……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周南在黨政辦主任張志軍和辦事員宋曉琳的陪同下，走訪了鎮上下屬的幾個行政村，跟村裡的幹部們見了見面。

不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周南只能先熟悉起情況，然後才能談得上確定明晰的工作思路。

上午走訪了一個村子，中午就在村上吃了一頓農家飯，下午回到鎮上，還沒有進辦公室坐下，鎮委副書記邱剛就迎了過來，「周書記，剛接到縣裡通知，說是市裡要求您去寧南參加一個會議，會議時間明天早上8點。」

「開會？什麼內容的會議？」周南一怔，笑著問道。

「不太清楚吶，是縣委辦通知的，說是市委辦點名讓您去參加。」邱剛走過來，主動掏出煙來給周南遞上一根。

「哦。邱書記，明天早上的會議，明天現趕過去肯定實來不及了，我看我下午就得走——張主任，幫我安排車，我回去洗把臉，就趕去市裡。」

周南知道鎮政府有一輛七八成新的吉普車，是去年年初縣裡統一購置分配給各鄉鎮的。

張志軍尷尬地搓了搓手，吭吭哧哧地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周南半天沒有聽到張志軍的回話，不由皺了皺眉回頭望著張志軍。

站在周南對面的邱剛仔細觀察著周南的臉色，突然輕輕一笑道，「周書記，鎮上的那輛吉普車讓孫鎮長帶走去市裡了，孫鎮長這一段時間在市裡看病，就帶著車吶。」

周南的臉色猛然陰沉了下來。對於孫文革，他這一段時間已經積攢了不少火氣。面對孫文革有意無意的「挑釁」和無禮舉動，他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就是想要先站住腳再說。

可不成想這孫文革是踩著鼻子上臉，真是給臉不要臉了。

鎮上的車雖然沒有明確說是配屬給主要領導使用的，但一般而言都是一把手乘坐。來到寧山鎮快一個星期了，他這個鎮長不但不出來見一見，還把鎮上唯一的車輛給帶走了，而他這個鎮上的一把手竟然對此毫不知情……縱然是黨政辦的辦事員宋曉琳，都能看得出孫文革這是有意向周南「示威」，遑論是周南了。

張志軍看出周南已經到了一個即將憤怒爆發的臨界點上，呼吸不由便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此刻，他心裡很是緊張，孫文革的手段他清楚，心狠手辣容不下人，而這兩天跟著新來的周書記轉悠，他大體也瞭解了周南的性情，知道周南不是那種會當傀儡的人，周南跟孫文革必有一次猛烈的交鋒。

領導之間的「碰撞」，他這個鎮上的中層幹部無力阻攔，也無可奈何，可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害怕周南會把趁機把氣撒到他的身上，讓他成為出氣筒。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聲音冰冷緩緩道，「張主任，機關的公車，誰允許他私自帶走了？辦公室怎麼管車的？辦過什麼手續沒有？」

張志軍心裡暗歎，臉色有些漲紅，慢慢垂下頭去。面對周南的質問，他無言以對，也沒法答覆。不論他怎麼回答，都會得罪孫文革。而得罪孫文革的下場，暫時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周南冷冷地掃了張志軍一眼，淡漠道，「張主任，你馬上通知司機，讓他即刻趕回鎮上，就說我要用車去市裡開會。如果他在下班前回不來，那麼，你可以轉告他，以後不用來上班了。」

張志軍嚇了一跳，他本來以為周南發發火就算了，不成想周南竟然要動真格的。鎮上的這個司機沒有編製，算是編外職工，周南這個黨委書記說辭退也就辭退了。

張志軍囁嚅著點頭應下，回去打電話。

而周南猛然扭頭望著鎮委副書記邱剛，臉色已經恢復了沉穩和平靜，他淡淡道，「邱書記，孫鎮長離開崗位去市裡看病，跟鎮裡打過招呼了沒有？」

周南平靜的面容與眸子裡閃爍著的怒火構成了鮮明的對比。邱剛尷尬地笑了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輕輕道，「聽說是跟孫縣長請了假的……」

「跟孫縣長請假？」周南冷笑著上前一步，「他不跟鎮黨委請假，越級跑去跟孫縣長請假？！嗯？這是哪門子規矩？」

邱剛難堪地乾笑一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目無組織，缺乏基本的黨性原則，簡直是豈有此理！」周南猛然擺了擺手道，「邱書記，你馬上聯繫孫文革，要求他回來上班。如果確實有病，帶醫院的病假條回來。」

說完，周南拂袖而去，逕自上樓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閉門不出。

剩下邱剛和張志軍等人面面相覷，愣在了當場。

周南透過辦公室的窗戶，冷冷凝望著猶自站在院中「發呆」的幾個鎮幹部，嘴角浮起了一抹冷厲的笑容。

他今天的爆發，一來是憤怒情緒的自然流露，二來也是一種試探，看看眾人的反應。

……

……

當天下午，張志軍和邱剛的電話是打了，但司機也好，孫文革也罷，都沒有理會。

周南整整一個下午也沒有出辦公室的門，晚上下樓來去對面的小飯館自己點了一碗全羊填補了肚子，然後就回去睡覺。自然，他也沒有趕去市裡開會。

第二天上午8點召開的會議是寧南市的招商引資動員大會，市直各部門和各區縣的黨政主管係數出席會議，而要求讓周南也參會，是市委書記馮伯濤的欽點。

在馮伯濤眼裡，周南可是下一步寧南市招商引資的關鍵人物，這種會議怎麼能少的了周南。

然而，動員大會結束之後，就在馮伯濤準備讓秘書通知周南來他辦公室談談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周南沒有來參會。

馮伯濤一怒之下，就直接找上了寧山縣縣委書記張強。

「小張，怎麼回事？不是讓你通知周南同志也來開會嘛，怎麼他沒有到？」

張強尷尬地站在馮伯濤的面前，小聲道，「馮書記，通知下了呀，昨天下午就通知了，我還以為小周同志昨天下午就趕過來了，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沒有來……」

「打電話回去，問問是怎麼個情況！」馮伯濤不高興地擺了擺手。

張強點頭應是，就從馮伯濤辦公室裡撥通了寧山鎮黨政辦公室的電話，接電話的正是黨政辦主任張志軍。

「寧山鎮辦公室，請問……」

張志軍的話還沒有說完，張強就有些不耐煩地沉聲道，「我是張強，你找周南同志過來接電話。」

張志軍嚇了一跳，趕緊恭聲道，「張書記，您稍等！」

張志軍小心翼翼地放下電話聽筒，匆匆跑到周南的辦公室喊道，「周書記，縣委張書記電話！」

周南正在辦公室裡看報紙，聽說張強來了電話，也沒有著急，不緊不慢地起身然後走出辦公室，去黨政辦公室接了電話，「張書記，我是周南。」

「周南同志，縣委辦不是通知你來市裡開會嘛，你怎麼不到？嗯？」

「唉……張書記，沒辦法啊，我實在是趕不過去啊。我接到通知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挺晚了，鎮裡又沒有車，往市裡去的班車也晚了點，我跑去縣裡想去搭領導的便車吧，又得知兩位領導都已經出發……所以我就沒去成。」

周南歎息道，「寧山還是偏了些，往市裡去的班車下午四點就停了……」

張強一怔，壓低聲音道，「你們鎮上不是有輛吉普車嘛！」

「聽說是讓鎮長孫文革帶走了……其實不要說吉普車了，我來寧山這些天，連孫鎮長的面都沒見上一次喲。」周南淡淡一笑。

第200章 特批

周南的話很平靜，但縣委書記張強是何許人，他馬上就從周南平淡無奇的聲音中感覺到了某種「異樣」。

心念一閃，張強就「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地揣摩出很多味道來，大抵也明白了此刻周南的處境以及他現在說這番話的真實心境。

但是當著市委書記馮伯濤的面，本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原則，他自然是不能表現出什麼來。

因而在電話裡，張強只是含含糊糊地跟周南簡單說了幾句，同時向他轉達了市委書記馮伯濤對他這個扶貧幹部的某種關心和關注，然後就掛了電話。但與此同時，張強已經暗暗決定，回到縣裡之後，馬上要把周南和孫文革找來嚴肅地談一談，免得出什麼亂子。

張強在寧山縣工作近五年的時間，對於寧山鎮孫文革的專橫霸道，他也有所耳聞，只是看在縣長孫福利的面上，為了確保縣黨政班子的團結，他選擇了政治性的讓步。

在周南到任之前，孫福利一力推舉孫文革出任鎮委書記，只要孫文革能當上寧山鎮的黨委書記，下一步，有縣委的推薦提名，他進入縣委常委班子那是遲早的事情。

然而，橫空出世的扶貧幹部周南突然殺了出來，一舉粉碎了孫文革的常委美夢。由卝文卝人卝書卝屋卝整卝理

孫文革且不說了，縣長孫福利最近也是老大不爽。孫文革沒有被扶起來，在他看來大大有損於他在寧山縣的領導權威。只是周南是上面空降下來的幹部，他縱然是萬般排斥和千般不願，也無可奈何。

周南去寧山鎮任職，會不會跟過於強勢的孫文革發生「衝突」，這是張強早就擔心的事情，只是周南來的時間尚短，張強暫時還沒有顧上這一頭。

馮伯濤掃了神色有些閃爍的寧山縣縣委書記張強一眼，心頭一動，若有所思，但嘴上卻沒有說什麼。

張強尷尬地笑了笑，「馮書記，是這樣啊，我們縣裡窮，只給每個鎮上配了一台吉普車，寧山鎮的車正好出去辦事不在，周南同志沒有交通工具，再加上昨天下午接到通知時已經晚了，公交班車也停了，所以就沒法趕過來……」

馮伯濤皺了皺眉道，「鎮上沒有車，怎麼不去縣裡調一輛？周南不還是縣委常委嘛，完全可以用縣裡的車嘛。」

張強一怔，旋即苦笑道，「馮書記，您又不是不知道，縣裡的車輛也很緊張啊，這一次，我和孫縣長出來開會，一下子跑出兩台車來，組織部的姬開又去省裡開會，所以……」

「好了，不要跟我訴苦喊冤了。寧山縣每年都要拖全市的後腿，你就是說得天花亂墜，也沒啥說服力——」馮伯濤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但是，張強我可要鄭重地警告你，周南是我通過省委組織部的孔部長，好不容易才請來的一尊財神爺。他在市裡，對於市裡的招商引資工作具有極大的推動作用。我不管你怎麼做，但是只要周南在寧山，你可給我照看好了，要是讓他出了什麼問題……或者是把人家給擠兌走了，張強，我拿你是問！」

周南……財神爺？招商引資？張強心頭疑惑，連打了好幾個問號，目光更是一陣閃爍。

張強對周南缺乏深入了瞭解。

之前，市委書記馮伯濤親自給他打電話，要求他關照周南，他曾經猜測周南一定是省裡領導的關係，具有很深的背景，要不然馮書記怎麼會這麼關心。但今天聽了馮伯濤的話，他感覺似乎事實跟他想像中的有些出入。

「馮書記，這周南同志……」張強笑著恭聲問道。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馮伯濤就淡淡一笑道，「海都有個飛騰集團、香港有個蘭氏企業，你知道吧？」

張強一怔，笑道，「馮書記，這飛騰集團是不是年前在香港上市的那個飛騰集團啊，我是聽說過呢……至於香港的蘭氏企業，那可是大名鼎鼎，我怎麼能不知道……」

張強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了什麼，驚訝地大聲道，「馮書記，我們這裡的這位周南同志該不會就是那個號稱是國內最年輕的富豪——飛騰集團大老闆、華人首富蘭天成的孫女婿周南吧？」

馮伯濤微微一笑，「不是他是誰？當初省委組織部分配的時候，可是四個地市都在爭他，我還是找上了我的老同學、省委組織部的孔部長，好不容易才把這財神爺請到了我們寧南來……」

張強倒吸了一口涼氣，壓低聲音道，「馮書記，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馮伯濤瞥了他一眼，「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總之，你心裡要有數，對周南同志要採取三分保護、七分支持的態度，既要給他一個充分展示的舞台，又要做好適當的引導和關注……我的意思你明白？」

「明白，明白！請馮書記放心，我一定會嚴格按照馮書記的指示去做，對於周南同志，在工作上多幫助、在生活上多關心、在行動上多支持……」張強腰桿挺得筆直，心頭也隱隱興奮起來。

他與馮伯濤的邏輯一致，周南的價值不在於他的能力，而在於他的身份和人脈。下一步，只要他在寧南工作想要出成績，就必須要大力發展經濟，而發展經濟，就勢必要動用他自身的人脈資本資源……這對於寧南和寧山縣來說，或許周南一人的招商引資就頂上全市幹部群眾的集體努力！

「好了……我給你們調配一輛車，落在寧山縣委名下，但實際歸周南同志使用吧。沒有車，辦事就不方便……」馮伯濤沉吟了一會，抓起電話就囑咐市委辦的人抓緊調一輛轎車，以借調的名義轉入寧山縣委名下，批示直接歸縣委常委周南使用。

當然，回去之後，張強還要讓縣委辦的人給市裡打一個申請上來，走一遍面子上的手續。

中午時分，張強和縣長孫福利回返的時候，市委辦調出的一輛九成新的黑色桑塔納也同時跟著兩人上路。

市委書記親自出面點名批示給寧山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周南配屬一輛小轎車，這種面子何其之大，這種待遇何其之高，讓縣長孫福利非常震驚，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上車回縣裡之前，孫福利壓低聲音向張強道，「張書記，這周南究竟是什麼來頭啊，馮書記這麼高看他一眼？咱們縣裡給市裡打了多少次報告了，市裡都不批車輛，可這周南一來，馮書記竟然親自批示給他調一輛專車？」

張強心裡冷笑著臉上卻是面帶微笑，輕輕道，「不太清楚呀，沒聽馮書記說過！興許，興許是因為是省委下來的扶貧幹部，市裡多關照一下？」

張強本來想把周南的真實身份給孫福利說說，讓他敲打敲打孫文革，讓孫文革收斂一下，不要跟周南鬧得太僵。

不要說周南身後的資本勢力和人脈背景，單是以市委書記馮伯濤對他的看重和關照，孫文革激怒周南就相當於是激怒市委書記，來自於市委一把手的怒火，可不是一個小小的孫文革所能承受住的。

縱然是縣長孫福利，也會因此吃不了兜著走。

但突然想起孫福利在縣裡「結黨營私」隱隱對自己這個縣委書記構成了實質性的威脅，張強就懶得再點醒孫福利。

張強的搪塞之言，孫福利自然不會全信。

但不論如何，這起碼意味著市委書記馮伯濤與周南之間的關係不一般，孫福利在車上考慮了一會，暗暗決定調整對周南的態度，雖不至於因此就主動向周南示好，但也犯不上跟他交惡。

……

……

下午兩點多，周南從辦公室裡走出來，大步走進了黨政辦。黨政辦主任張志軍正在審核一份文件，突然見周南進門，趕緊恭謹地起身招呼道，「周書記！小宋，給周書記倒杯水。」

周南淡淡笑著擺了擺手道，「不用。張主任，我讓你給司機打電話，讓他把車帶回來，怎麼到現在即沒見人、也沒見車？怎麼回事？嗯？」

張志軍心裡咯登一聲，臉色就漲紅起來，「周書記，我已經打過電話了，他說正在市裡陪孫鎮長看病，暫時回不來……」

周南的臉色陡然一沉，猛然拍了一下張志軍的桌案，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不僅張志軍嚇了一跳，正在舉著暖水瓶倒水的宋曉琳也是一個激靈，手一哆嗦，熱水就灑落出來。

「我這個縣委常委、鎮委書記，連鎮上的一輛車都調不動嗎？」周南怒道，剛要繼續發幾句火，突然見黨政辦走進一個人來，似乎不像是鎮裡的幹部，周南從來沒有見過。

那人呵呵笑著，主動向周南恭聲道，「周書記，我是縣委辦的李祥，張書記讓我給您送一輛轎車過來，這是市委馮書記親自特批的專門配屬給您使用的專車，縣委辦給你配了一個司機小魏，您去看看，還滿意不！」

第201章 第一次交鋒！

一輛黑色的九成新的桑塔納轎車停在寧山鎮政府機關大院裡，一個20多歲留著精幹小平頭的司機靜靜地站在車旁，見縣委辦主任李祥和鎮上的幹部們陪著一個身材高大氣質儒雅的青年領導走了過來，猜出這就是自己將要服務的對象——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周南，趕緊就迎了上去。

「周書記！」司機恭聲道。

李祥笑著介紹，「周書記，這就是司機小魏——魏剛，從部隊上回來的小伙，工作踏實勤懇老實。」

周南掃了小魏一眼，笑著伸出手去讓魏剛握了一握，然後就大步走到桑塔納跟前，打量了幾眼，扭頭向李祥笑道，「謝謝市委和縣委領導，李主任，我們鎮上正缺交通工具，你這次可是送來了及時雨了，非常感謝。我明天過去向張書記當面道謝吧。」

「周書記您太客氣了，縣委辦就是為領導服務的……小魏，你以後就留在鎮裡上班，給周書記服好務！」李祥囑咐著魏剛，魏剛點點頭，目光熱切地凝望著周南。

魏剛原來是縣委辦開「機動車」的司機，平日裡非常羨慕給領導開專車的同事。如今也有機會給縣委核心領導服務、還是一個據說很有來頭的年輕領導，他心裡怎麼能不興奮。

……

……

鎮上的幹部們都走出辦公室下樓來，興高采烈地像觀賞景致一般地「圍觀」著周南的黑色桑塔納專車，竊竊私語著。

市委書記竟然親自特批了一輛車給周書記，這意味著這位年輕的周書記肯定是大有來頭，與市委馮書記關係非同一般……這是鎮裡幹部很自然也很樸素的思想邏輯。

這個消息，同時像是一場「及時雨」，浸潤透了寧山鎮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個角落。

如果說寧山鎮像一個幽靜的湖泊，那麼，這輛黑色的桑塔納就好比是一塊巨石，投下之後濺起了滔天巨浪，再也不可能恢復到往日的平靜了。

周南的前世，有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而在他重生之後的今天，一輛車引發了寧山鎮權力場上眾人的政治新選擇和自發調整重新站隊。

官場博弈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官場中人不斷表態和不斷選擇站隊的過程。下位者擇上位者而依附，識時務為俊傑，所謂趨炎附勢，所謂趨利避害——無關道德與面子，只關乎前程與利益。

跟對了領導就有了美好的前途，而跟錯了領導自然就要吃虧甚至倒大霉。

張志軍再也坐不住了，周南的「來頭」讓他莫測高深、讓他無比敬畏，又同時給他增添了幾分底氣。

孫文革再霸道，後台不過是寧山縣長，孫福利這個縣長能量再大，也是市委書記隨手可以捏死的小螞蟻。而周南能讓馮伯濤這個市委書記如此看重，其背景可想而知，其跟孫文革的交鋒必然要勝出！

張志軍帶著黨政辦的一個工作人員，還從縣裡借了一個司機，坐著市裡剛配屬給周南的黑色桑塔納轎車，匆匆趕去市裡。他們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把鎮上的吉普車開回來，至於原先的司機，就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吧。

雖然周南沒有再提這個事兒，但張志軍心裡明白，如果這件事情他辦不好，下一步等周南完全掌控起鎮裡的局面，他的下場會很悲慘。

儘管他不是孫文革的人，但也一定會因此被周南排斥在外，視為孫文革一黨而被狠狠打壓。

孫文革的死黨——副鎮長陳江宇和李彭，神色複雜地湊在一起，各自悶頭抽煙，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南的來頭太大，在兩人看來，孫文革此刻已經成了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這場權力的紛爭還沒有真正開始，就宣告了孫文革的「失敗」，面對這樣一個令人悲哀的結果，陳江宇和李彭心頭即煩躁又不安。

良久，陳江宇才聲音苦澀道，「新來的那位又出去調研了？」

李彭無語點頭。

剛才他出門來陳江宇辦公室的時候，剛好看見周南帶著黨政辦的宋曉琳分別騎著一輛自行車出了政府大院，肯定又是下鄉去了。

……

……

孫文革根本不是在市裡看病，而是在寧南郊區的寧山水庫風景區釣魚散心，就住在水庫邊上的一家小招待所裡。張志軍以前曾經來過這裡幫孫文革結過賬，所以這一次就直奔這個地方而來。

別看寧山縣是一個貧困縣，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作為寧山縣的中心城鎮，寧山鎮的經濟狀況遠遠比其他鄉鎮強得多……而相應地，鎮領導們所能支配的「辦公經費」也就寬裕一些。

孫文革每年夏秋之際都要來寧山水庫一趟，住上幾天，釣釣魚吃吃飯，算是固定的休閒娛樂動作，雖然名義上是個人付賬，但其實多半是由鎮裡公費承擔，起碼是承擔大部分費用。他的這個嗜好是跟縣長孫福利學的，第一次也是跟孫福利來的。

時下剛剛踏入乍暖還寒之際，其實並不是釣魚的時節。但孫文革為了避開周南，還是來了寧山水庫，不能釣魚，每日爬爬山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也是不錯的。

吉普車的司機趙亭是臨近村裡的一個退伍兵，從部隊復員回來就來鎮裡開上了車，幾乎全天候為孫文革一個人服務，跟在孫文革屁股後面，儼然一個忠心不二的跟班。

傍晚，孫文革吃過晚飯又去沿著水庫周邊的公路溜躂散步去了，趙亭則留在招待所裡看電視劇。

突然，門被猛烈敲響，他皺了皺眉，嘟嘟囔囔地起身開了門，見是鎮上黨政辦的主任張志軍帶著好幾個人站在門口，就訝然道，「張主任，你們怎麼來了？」

張志軍的臉色陰沉著，也沒進門，沉聲道，「趙亭，少廢話，把吉普車的鑰匙交出來，鎮黨委要用車，我來帶車回去！」

「同時，我代表鎮黨委通知你，你以後不用來鎮裡上班了。」

趙亭吃了一驚，卻是毫不畏懼地望著張志軍冷笑道，「鎮黨委用車？孫鎮長還在這裡養病，要用車哩。解雇我？憑什麼？我給孫鎮長開車，誰說了算……」

張志軍也懶得跟趙亭廢話，就向自己身邊的工作人員劉峰使了一個眼色。劉峰一把推開趙亭，衝進屋去，從電視機櫃上取過吉普車的鑰匙，然後轉身就走。

張志軍幾個人揚長而去，等趙亭回過神來嚷嚷著追下樓來的時候，張志軍已經讓縣委辦過來幫忙的司機發動起了吉普車，幾個人分乘吉普車和桑塔納絕塵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沉沉的夜幕當中。

……

……

孫文革散步回來，得知這個消息，不由暴跳如雷。如果不是因為沒車，晚上又沒法返回縣裡，孫文革一定帶著趙亭連夜回去找張志軍算總賬。

孫文革沒有料到，這個新來的鎮委書記竟然敢跟自己撕破臉皮，玩起了「逼宮」的把戲！

他惱羞成怒地跺了跺腳，衝著沉沉的夜幕罵了一句娘，然後回房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早，孫文革帶著趙亭坐公交班車返回了鎮裡。

上午11點多，孫文革面沉似水地帶著趙亭一腳踢開了黨政辦的門，衝著正坐在裡面辦公的張志軍咆哮了一聲，「張志軍，你好大的膽子，老子用個車還要讓你來管制？這個黨政辦主任，如果不想幹了就早點說！」

孫文革面目猙獰，呼呼地喘著粗氣。

縱然張志軍心裡有了底氣，但孫文革積威之下，這一番怒火咆哮仍然讓他多少有些心驚膽戰。

「孫鎮長，周書記要用車，所以我就去把車帶了回來……」張志軍定了定神，低低道。

「放屁！就算是周書記要用車，也得有個先來後到！我正用著，你半路裡弄走，算咋回事？咋，周書記來了，你眼裡就沒有我這個鎮長了？」孫文革怒斥道，「熊毛病！」

孫文革指桑罵槐地站在黨政辦辦公室裡大聲怒斥著張志軍，張志軍臉色漲紅，終於還是忍不住跟孫文革對面吵了起來，頂了他幾句。

見張志軍竟敢跟自己頂嘴，孫文革怒不可遏地指著張志軍的鼻子唾罵起來，卻不料就在這個時候，周南大步走了進來，淡淡道，「辦公場所，嚷嚷什麼？孫鎮長，你有意見可以跟我說，是我讓張主任去帶車回來的。」

孫文革猛然扭頭凝望著周南，冷笑著，「周書記是吧？我這最近身體不好，去市裡看病，就用了用鎮上的車，如果周書記要用車，可以跟我說，你憑什麼怎麼就讓人不吭不哈地就把車搶走了？這算哪門子道理？」

「這話說的……鎮黨委用車，鎮上的公車，開回來就是開回來了，怎麼能叫搶？前天我就讓辦公室給你打招呼了吧？……」周南的聲音很平靜，「鎮裡機關這麼多人，就這一輛車，咱們這些當領導的，凡事都要自覺一些。」

「至於說我憑什麼……」周南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來，「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問，那麼我可以回答你，就憑我是縣委常委、鎮黨委書記！怎麼，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第202章 殺猴駭雞

「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問，那麼我可以回答你，就憑我是縣委常委、鎮黨委書記！怎麼，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周南的這句話是如此的輕描淡寫，如此的高高在上，雖然不帶什麼煙火氣，但字裡行間卻充斥著無形的上位者氣息。

正如周南所言，不管孫文革承認或者不承認、服氣或者不服氣，周南都在這裡——都是縣委常委、鎮委書記，無論是行政級別還是政治地位，都遠遠超於他，都是他的頂頭上司。

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領導是領導，權力代表一切，不服氣能有什麼用？

本來孫文革以為，憑自己在寧山鎮苦心經營多年的根基，以及有他背後的靠山縣長孫福利在，周南這種年紀輕輕的外來戶只有「屈服低頭」的份，遲早會成為任由他操控的權力道具和政治傀儡。

他的這種心態不能算是錯的，但一定是狂妄的。

他沒有想到的是，周南不是一般的年輕幹部，不是可以任由他揉捏當初橡皮泥，更不是扶不起來的劉阿斗，而是一塊硬骨頭。憑他一個小小的孫文革，根本沒有吃下周南的胃口。

可等後來孫文革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後悔也已經遲了，他已經跟周南鬧僵，幾成死敵，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了。

孫文革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地陰沉道，「周書記真是好大的派頭！我知道你是縣委常委、鎮委書記，但那又如何？這寧山鎮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寧山鎮，我這個鎮長也是一級政府領導，用用鎮上的車還不行？還需要向你周書記三請示兩匯報？」

「這裡是寧山鎮，不是省委機關。我奉勸周書記還是心態放平和一些，擺官威耍派頭的那一套，適合機關，不適合咱們基層。趕緊收起你這一套，這裡不吃這一套！」

孫文革當著黨政辦張志軍等人的面被周南「訓斥」了一番，感覺大大下不來面子；同時也非常憤怒，就憑你一個屁事不懂的年輕幹部，有什麼資格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的？

張志軍等人噤若寒蟬地站在一側，低頭順眼地，屁都不敢放一個，生怕會因此引起兩人的「反彈」，從而成為兩人怒火宣洩的犧牲品和出氣筒。

黨政辦這些人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周書記，竟然是如此強勢，說起話來字字機鋒，一點面子也不給孫文革留。在他們的印象當中，這還是孫文革頭一次在鎮裡吃「掛面」。

同時，鎮上的兩個黨政主官如此當面鑼對面鼓地唱起了對台戲，意味著矛盾的公開化，也意味著年輕的鎮委書記開始立威了。

今天這一番「當面交鋒」，其實某種意義上說，又何嘗不是表演給他們這些人看的呢？

人都是殺雞駭猴，可新來的周書記卻分明是在殺猴駭雞啊……正下手去，毫無猶豫地捏住了孫文革這只霸王猴的咽喉——

「我的哪一套？這裡又是哪一套？嗯？你倒是說說看！」周南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寧山鎮雖小雖窮，但大小也是一級黨委政府，黨政機關就應該有黨政機關的樣子……領導要以身作則，更要帶頭遵守黨紀國法。下級服從上級，個人服從組織……作為黨員幹部，起碼的組織原則你不懂嗎？」

「我看鎮上就有一種歪風邪氣，很不正當！正如你剛才所言，這裡是基層政府，不是哪個人的天下，不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就不信這個邪，我非要把這股歪風給糾正過來不可！」

說到這裡，周南冷冷一笑，「我是一把手，也是班長，既然組織上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那麼，我就要對全鎮的工作負責，對全鎮的幹部群眾負責！」

「從今天開始，包括我在內，也包括孫鎮長在內的所有鎮領導——從今往後，鎮上任何領導用車，都要從黨政辦填寫派車單，沒有正當公務，任何人都不許公車私用！」

「張志軍，你記住，今後沒有我和你的雙重簽字，鎮上的車不許開出鎮政府大院半步！一會召開黨委會，你通知其他領導去我辦公室開會。」

張志軍心頭一顫，趕緊上前一步低低道，「好的，周書記，我知道了，我馬上就下通知。」

周南拂袖而去，孫文革羞怒地站在那裡，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

十分鐘以後。

所有的鎮黨委政府班子成員都聚集在周南的辦公室裡，唯獨沒有孫文革的蹤跡。旁聽作會議記錄的張志軍心頭忐忑不安，不住地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南的臉色。

周南沉著臉坐在辦公桌後面，環視眾人，淡淡道，「張志軍，孫鎮長呢？你去叫叫他，過來開會！」

張志軍大為尷尬，站起身來低低道，「周書記，孫鎮長剛才我看離開政府大院了……」

「走了？」周南冷冷一笑，「那就不管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好了，同志們，我們現在開會。」

邱剛和馬忠零暗暗交換了一個興奮的眼神，新來的周南越強勢、能量越大，他們就越高興，因為他們恨不能周南將孫文革徹底打壓下去；而對於副鎮長陳江宇和李彭來說，周南在跟孫文革的「碰撞」中佔據了上風，這已經隱隱昭示著寧山鎮的孫文革時代已經徹底成為過去。

兩人雖然一直是孫文革的鐵桿心腹，但面對新的形勢，作為基層幹部，他們也只能見風使舵改換門庭。

李彭向陳江宇投過會心的一瞥，兩人目光交匯間，都從對方眼眸中讀到了「拋棄孫文革」的味道，心頭卻是莫名其妙地一鬆。

周南這兩天向他們傳遞出了某種暗示的信號，兩人也能看的懂。只是直到現在，兩人才真正下了決心。

周南擺了擺手道，「我來到鎮上有一段時間了，我之所以一直沒有召集大家開會，是因為我覺得沒有調研就沒有發言權，所以我最近一直在鎮裡考察調研熟悉情況。」

「經過考察和熟悉情況，我感受頗多，歸納起來有這麼三點。第一，機關的作風問題非常嚴重。具體體現在，工作效率不高，人浮於事，精神狀態低迷，吃喝玩樂、拉幫結伙的風氣蔓延……下一步，必須要整肅機關工作作風，這個工作，邱書記你要多上上心抓一抓。」

「我們是基層黨委政府，不是開小作坊的個體戶，更不是流氓地痞，幹部就要有幹部的樣子，作風必須要轉變，這個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周南說著望向了鎮委副書記邱剛。

邱剛趕緊恭聲道，「好的，周書記，我負責抓一抓這個事兒。機關上的作風是有些浮誇，該狠狠地剎一剎各種歪風邪氣了！」

周南點點頭，旋即又繼續道。

「第二，制度不健全，管理不規範。舉個例子來說，機關用車，就應該有嚴格的派車使用管理制度，誰要用車，需要辦公室派車，什麼公務用車、費用多少、里程多少，都要有記錄有簽字，怎麼能隨隨便便領導一句話就帶車出去？」

「還有，我雖然沒有認真查下去，但我發現，我們鎮上的財務制度存在很大的問題。報銷審批制度和財務管理制度形同虛設，個別領導左手花錢右手簽字，完了直接從財務拿錢，這怎麼能行？」

「我可是聽說，我們鎮裡欠了不少外債……甚至，我還聽說，單單是鎮上幹部每年的煙酒吃喝費用就高達十幾萬？」

周南這話一出口，好幾個鎮上的領導臉都漲紅起來，寧山鎮幹部吃吃喝喝在外邊小飯館到處簽單這是明擺著的事實，就是他們這幾個人領的頭，他們想要迴避也迴避不了。

好在周南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他旋即又擺了擺手淡淡道，「以前怎麼樣，我不管；但以後，希望在座的同志們能跟我一起以身作則……同志們，我們是黨員領導幹部，我們天天在鎮上群眾的眼皮底下利用公款大吃大喝，不僅丟了我們自己的人，也敗壞了黨和政府的形象。」

「這個問題很嚴肅，希望大家重視起來。」周南沉聲道，「以後，鎮裡可以多投入一點錢，把機關食堂搞得好一些，同志們想要改善一下伙食，完全可以在食堂解決。馬鎮長，下去之後，你跟縣裡有關部門對接溝通一下，看看以什麼名義給鎮裡的幹部發放一點午餐補助，畢竟咱們基層的幹部工作量大，條件艱苦……當然，我只是一個建議，不知道可行不可行，還要看是不是違反制度……」

馬忠零笑了笑道，「周書記，應該沒問題。因為我們本身就有交通和午餐補助，只是縣財政緊張，一直讓各鄉鎮自行解決，可鎮上也財力有限，所以就一直沒有到位……」

給每一個人發補助拿不出錢來，你們這些當幹部的到處吃喝就有錢了？周南心裡暗暗冷笑了一聲，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那就想辦法解決。」

「第三，經濟發展和帶領群眾發家致富的問題。寧山縣是貧困縣，咱們寧山鎮也是一個貧困鎮。我大體瞭解了一下，全鎮上下竟然沒有一點工業基礎，農業發展水平也非常落後，如果不是因為是中心城鎮，縣政府機關駐地，沾了縣裡的光，工商業差強人意，我看，我們寧山鎮真可謂是要一窮二白了。」

「這個樣子是不行的。我們必須要想辦法發展經濟，帶領群眾發家致富。」

「到底走哪一條路呢？最近我一直在思考在琢磨，希望大家下去之後，也好好反思一下，大家都是鎮裡的老同志了，對鎮裡的情況比我熟悉……下一次開會，大家每人都要提一個構想出來，我們要最大限度地集思廣益，給寧山鎮找出一條可行的發展出路來。」

……

周南主持召開黨委會的時候，孫文革怒氣沖沖地回到了自己家，他老婆趙紅是鎮上農技站的普通幹部，聽說孫文革被新來的鎮委書記周南給「弄」了一頓，趙紅也覺得臉上無光，顧不上手頭上的工作，急匆匆跑回家來。

進了門，見孫文革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抽悶煙，趙紅忍不住譏諷了一句，「你平時不是挺厲害的嘛，怎麼這個時候就成縮頭烏龜了？被人家當眾羞辱了一頓，屁都不敢放一個，這就是你孫大鎮長的本事？」

以前，孫文革在鎮裡一手遮天，相應地，他老婆趙紅在鎮裡的地位就高，心氣兒十足。可剛才，趙紅卻分明從同事的臉上看出了某種嘲諷和落井下石的味道，不由心裡就很是「反差」，看到孫文革，就下意識地嘟囔出來。

孫文革心裡本來就憋了一股子火，正在琢磨著怎麼向周南展開反擊，撈回失去的面子來，同時穩固住自己的地位。

突然被趙紅嚷了兩句，就憤怒地踢了一腳眼前的茶几，起身怒吼了一聲，「不要臉的臭婆娘，你想死是不是？你也來跟老子落井下石嗎？滾開！」

「你罵誰？你罵誰哩？你在外邊沒本事，倒是有本事回家罵老婆了……」趙紅也不是一個善茬，絲毫不畏懼地就衝了過去，跟孫文革廝打成一團。

「罵了隔壁的……」孫文革心裡頭這個火氣和憋屈啊，奮力將趙紅掀翻在地，然後不顧趙紅的又哭又喊眼淚鼻涕流成一團，跺了跺腳，出門揚長而去。

……

……

夜幕低垂，陽春三月的寧山縣雖然大地回春但天氣還是有些倒春寒。孫文革獨自一人在一家小飯館裡喝悶酒，不多時，原鎮上的司機趙亭神色恭謹地走了進來，低低道，「鎮長，您找我？」

孫文革掃了趙亭一眼，使勁壓下心裡的火氣，順嘴安撫了他一句，「小趙，你也別太往心上使，你的工作沒問題，只要我孫文革還當這個鎮長，你就能留在鎮裡。你放心，大不了我把你安排到工商所去。」

「謝謝領導，謝謝鎮長。」趙亭心頭一喜，趕緊走過去替孫文革倒酒。

孫文革歎了口氣，藉著酒意道，「新來的周書記衝著我來，倒是無意中牽連到了你，算是我對不住你……你放心吧，我孫文革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你跟了我這麼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趙亭一陣感動，聲音竟然哽咽了起來，「鎮長，我沒事，就是您……」

孫文革掃了趙亭一眼，突然冷笑起來，「我沒事。一個愣頭青，折騰不出多大的動靜來！在這寧山縣裡，想要動我孫文革的人不止他一個，但老子至今還安安穩穩地，就憑他？算個鳥！」

「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問，那麼我可以回答你，就憑我是縣委常委、鎮黨委書記！怎麼，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說到這裡，孫文革耳邊驟然又迴盪起周南那句高高在上的話，恨恨地咬緊了牙關，手緊緊地攥住酒杯，面目變得極其猙獰可怖。

「罵了隔壁的，他算個鳥！」孫文革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然後擺了擺手壓低聲音道，「小趙，我在這裡等著，你去給我把陳江宇和李彭找來，就說我請他們兩個喝酒。」

「好。我馬上去。」趙亭轉身就走。作為孫文革的心腹，趙亭自然知道孫文革現在是要聚集他的鐵桿下屬，準備研究怎樣向周南展開反擊了。

周南人生地不熟，孤身一人來寧山鎮工作，怎麼可能鬥得過孫文革這個有靠山的地頭蛇？這是趙亭的邏輯。

可不多時，趙亭就灰溜溜地回來了。

「鎮長，陳鎮長和李鎮長都推脫說家裡有事，來不了……」趙亭有些失望地掃了孫文革一眼，輕輕道。

「放屁！這些狗眼看人低的狗東西……無恥之徒……」孫文革一聽勃然大怒，猛然一拍桌子，桌子上的酒杯飯碟什麼的差點沒掀翻在地。

孫文革站在那裡咆哮了起來，店裡老闆知道他就是鎮長孫文革，也不敢過來相勸，而趙亭則有些鬱悶地悶頭站在那裡，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孫文革。

孫文革臉色陰沉著，慢慢地坐了回去。他也不是傻子，此刻他怎麼還能不明白，陳江宇和李彭兩人這分明是已經拋棄了他孫文革，而投向周南的懷抱了！

一股被背叛的怒火在他的渾身上下燃燒著，幾乎要將他的身子燃燒為灰燼。

孫文革冷笑著跌跌撞撞地走出小飯館，衝進了沉沉的夜幕中，而趙亭這個死心塌地的跟班，也只好鬱悶地追了上去。

……

……

誰都沒有想到，孫文革第二天一早竟然若無其事地過來上班了。神色平靜，架子端著，腳步四平八穩，一如過去。

只是等他大模大樣地拐上樓梯進了辦公室，幾個普通幹部這才湊在一起，小聲議論了起來。

宋曉琳提著拖把，剛從周南的辦公室給周南收拾衛生出來，突然仰臉見到孫文革，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招呼了一聲，「孫鎮長！」

第203章 幼稚的小把戲

孫文革淡淡一笑，微微點頭，然後昂首挺胸地就鑽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宋曉琳也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又繼續去幹自己的活兒。孫文革一直都是這個德行，架子很大，對於普通的機關幹部從來不假以辭色，所以宋曉琳也沒有覺得有啥異樣。

周南從樓下上來，正好看見了孫文革的背影。

早上起床後，他沒有從機關食堂吃飯，而是跑到外邊的小吃攤上喝了一碗豆腐腦，吃了兩根油條，然後又去左側的農貿大市場轉了一圈。

該怎麼發展寧山鎮的經濟，其實周南已經有了一個大體的思路，只是他仍然還在考慮是否具有可操作性，同時有些細節還需要進一步考慮周全。

來寧山鎮大半個月來，上上下下轉了一個遍，周南無奈地發現，他之前的很多構想全部要廢棄了。

什麼發展特色農業養殖業、大棚蔬菜、興辦鄉鎮企業之類的，統統不適合寧山鎮。寧山鎮半部山區的農民倒是有種養殖的基礎，但根本形不成規模，而就算是形成規模也難以獲得銷路。

後來周南又想到了大棚蔬菜。可經過實地調研之後，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山區土地貧瘠，種植大棚先天就有很大的難度，而另外一半的平原地帶，現有的多是基本農田，要是讓農民毀了基本農田改種蔬菜，風險太大，況且在政策上也不允許。

發展生態旅遊、引導農戶建設農家樂？這個想法周南也曾有過，但想起寧山鎮雖然有山有水但根本毫無「佈局」和「美觀」可言，全是那種溝壑縱橫容易水土流失的丘陵地帶，發展旅遊業只能是死路一條。

至於興辦鄉鎮小企業，這個倒是可行。可問題的關鍵在於，這是一個長期的操作過程，需要不斷有人過來投資，可說實話，憑寧山鎮這種環境，想要招徠到外部資本安家落戶，暫時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周南一度感到心灰意冷，束手無策。

其實，他心裡也明白，貧困地區的存在有歷史性的因素，也有地域性的因素。就以寧山鎮來說，想要做實事帶領群眾脫貧致富的鎮幹部不是沒有，但寧山鎮之所以長期發展不起來，原因就在於各種條件的制約，人力所難以打破。

但周南是一個不肯服輸的人，他沒有放棄。

後來，還是宋曉琳無意中的一句話提醒了他。那天下午，從某村走訪回來，見靠著省道的邊上，有很多農村婦女挎著籃子撿東西。

周南隨意問了一句，宋曉琳就輕輕道，「周書記，孟家灣市和屏山都是產煤區，小煤礦很多，他們往外運煤正好經過咱們這裡，所以路邊上每天都有農民來揀煤塊回家燒火。」

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周南這才猛然醒悟過來，寧山縣（寧山鎮）雖然地處半山區，但卻正好處在孟家灣、屏山和華音三個地市的交界處，往南是孟家灣，往北是華音，往西則是屏山。

某地有雞鳴三省的美譽，而寧山鎮其實正是「雞鳴三市」。周南當即眼前一亮，這種獨特的地理位置，恰恰正是寧山鎮的優勢之所在。

孟家灣、屏山、華音三個地市雖然也同為濱海省中南部地區的貧困地市，但卻物產豐富，如孟家灣的煤炭、屏山的煙葉、華音的大棚蔬菜等等。

發展不了特色農業養殖業、搞不成生態旅遊、種不了大棚蔬菜，完全可以發展物流業嘛！利用寧山鎮獨特的地理位置，在這三個地市交匯的省道旁規劃出一塊地域來，搞一個物流輸配基地，將寧山鎮建設成臨近周邊地區的物資集散中心，假以時日，寧山鎮的經濟肯定會繁榮起來。

只要有人有物資經過寧山鎮，就會產生巨量的消費，這就等於是變相拉動了寧山鎮的經濟，可以帶動餐飲服務等各個市場行業。

……

……

周南沒有理會孫文革，他一路沉吟著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下意識地點上一根煙，繼續考慮自己的物流基地建設計劃。

但不多時，他卻聽到窗戶外邊傳來一陣陣的吵嚷聲。

皺了皺眉，周南就起身出了辦公室，慢慢向傳出動靜來的黨政辦走去。

黨政辦裡圍攏著一群男男女女，年齡不一老少不一，看那樣子，應該是鎮上的群眾。

「張主任，這些單子趕緊給俺簽了吧，得結賬了，俺們是小本買賣，可經不起長期賒賬啊……」

「張主任，鎮上可是在供銷社拖欠了一年的帳了，煙酒糖茶什麼的，一直都是我們墊著，一共三萬多了，必須得結了，要不然我們就得關門倒閉！」

「老張，鎮上買煤的錢先給了吧……我這個體搞運輸的。可經不起這麼折騰！」

眾人七嘴八舌，圍著張志軍紛紛把手裡的各種單據或者是白條子擺在他的桌上，吵成了一團。

張志軍一陣頭大，腦袋亂成了一鍋粥，苦笑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鎮上是欠了不少外債，比如在很多家小飯館掛賬的「餐飲招待費」，在鎮供銷社拖欠的各種辦公用品和煙酒糖茶費，再比如欠下一些個體戶的取暖煤的費用，等等。但張志軍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些人怎麼今天會一股腦地跟商量好了一樣，都跑來鎮裡要錢。

周南站在窗戶外邊，冷眼旁觀著。偶爾，冷厲的目光會向隔壁不遠的孫文革的辦公室掃過一眼。

「想要給我出難題？這種小把戲真可謂是幼稚之極！這些都是你們這些夯貨搞出來的債務，老子完全可以不認賬。」周南心裡冷笑著，轉身就要離開。

正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是新來的周書記，周書記，你可得給我們老百姓做主啊……鎮上是政府，可不能賴我們的賬……」

一群人轟地一聲就湧出黨政辦的門，把走廊上的周南給團團包圍住。

周南被人群包圍著，長出了一口氣，神色卻非常平靜。

張志軍和宋曉琳有些惶恐地衝出門來，趕緊分開人群進去擋在了周南的面前。張志軍喊道，「你們瞎嚷嚷什麼？鎮上還能欠了你們的錢？都給我回去，鎮上不會欠你們一毛錢的，都給我回去，先回去！」

可這些人哪裡還能聽得進張志軍的話去，人群湧動起來，現場亂成了一團。

周南皺了皺眉，突然朗聲道，「鄉親們，都不要亂，聽我說兩句。」

眾人慢慢開始平靜下來，站在原地不動，慢慢將複雜的目光投向了周南高大挺拔的身上。

「鎮上欠下的債務，一定會一分不少地還清。請大家放心，我向大家保證。請大家先回去——張志軍，你把大家手裡的賬目都登記統計一下，給我報一個項目和總數過來——鄉親們，大家先回去，鎮上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會在一個星期之中償還了大家的債務，我說話算話。」

說完，周南奮力分開人群，大步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砰地一聲將門關緊。

……

……

不多時，張志軍臉色尷尬漲紅地輕輕敲門進來，低低道，「周書記……我……」

周南淡淡一笑道，「鎮上欠的帳，又不是你個人欠的，你支支吾吾個什麼勁？」

見周南沒有怪罪他的意思，張志軍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歎了口氣苦笑道，「周書記，賬目倒都是真的，可沒想到這些人會扎堆一起來要錢啊……我懷疑是有人在背後暗中挑唆使壞呢！」

「這個先不管。你給我說說，一共多少錢？」周南擺了擺手道。

「一共11萬4千300多塊。」張志軍心頭忐忑，輕輕道，「其中，吃飯的白條子有6萬多，欠下供銷社3萬多，還有機關和食堂取暖做飯的煤炭費2萬多……」

「一年就吃了6萬多？你們可真是些吃貨！」周南忍不住怒道，「都有誰的簽字，把單子拿來我看看！」

張志軍臉一紅，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鎮裡的領導都有簽字，這包括前任孫書記，還有一些鎮裡的中層幹部。當然，這裡面也包括上級來檢查工作時的招待費什麼的。」

周南冷笑著，「一會你把單子給我拿來，我倒是要看看。還有，機關取暖一年能用2萬多的煤炭錢？這不是扯淡的嘛！你們是燒煤還是吃煤！」

「周書記，是這樣的，鎮上領導家用的煤也是鎮上統一購置的……賬目一直掛在鎮上，這是多年的老慣例了……」張志軍湊了過去，聲音有些顫抖，因為在這些費用當中，其中就有他「消耗」掉的一部分。

周南猛然沉默了下來，良久無語。

張志軍紅著臉心頭不安，老老實實地站在一側，等候著。

「你馬上把單子給我拿過來，我看一看，同時你把鎮上欠下的各種債務給我弄一個明細出來，哪一筆費用是幹什麼用的，誰簽的字、誰經的手，都要給我弄清楚！」

「完了，下午2點召開鎮黨政機關全體人員大會。」周南霍然起身，向門外走去，「我去縣裡一趟，跟張書記談點事兒，大約11點多回來，希望你能把賬目都給我理順整清楚！」

第204章 趁亂打劫？

周南上午去了縣委機關找縣委書記張強，本來說中午能回來，卻沒有回來。縣委書記張強中午留他吃飯，周南也不能不給張書記一個面子。

「要賬風波」震動了整個寧山鎮政府機關上上下下，當然，感覺難堪和彆扭的，還是少數有簽字權的幹部以及所有的鎮一級層面的領導。

毫不誇張地說，鎮上欠下的這11萬多的外債中，除去三成不到的正常公務開支和接待上級來人的基本招待費用，起碼有7萬多被鎮上的這部分「少數人」給「消耗」掉了。

如果不是這一次出現被集中「索債」的事兒，鎮上的幹部們還感覺不出他們每年的吃吃抽抽喝喝用用，竟然是這麼龐大的一個數字。

黨政辦主任張志軍帶著黨政辦的幾個人開始整理所有的單據和白條子，因為周南不僅要一個明確的總數，還要看到明晰的欠款項目，甚至要細化到誰簽字誰報賬的地步，所以張志軍不得不讓人進行統一分類整理。

同時，對有鎮領導簽字的白條子，逐個向所涉及的鎮領導一一求證核實，實際上也就是在提前給這幾個領導打個招呼，好讓他們心裡有個數。

邱剛等人心裡非常憤怒，就連宋曉琳這種普通的工作人員都能猜出這一次的「要賬風波」背後是有人暗中攛掇主使，遑論是他們這些領導幹部了。

邱剛的辦公室裡，副鎮長馬忠零歎了口氣道，「老邱，孫文革這一招真是太損了，幾乎是把我們這些人一起捆綁著上了被宰殺的案板，他到底是想要幹什麼？」

「他無非是想給周書記出一個難題而已……但其實，這與人家周書記有屁的關係？人家初來乍到，完全可以一推六二五，不承認這些債務……頂多就是往縣裡一報，讓縣裡來處理……」邱剛也自是歎了口氣，咒罵道，「孫文革這條瘋狗，白條子裡就屬他簽的字最多……狗日的東西！」

「想要將周南一軍，我們這些人就成了犧牲品……老邱，你說周南會不會……」馬忠零有些擔心地望著邱剛，壓低聲音道，「他上午去縣裡找張書記了，你說他會不會把事情捅到縣裡去？要是被鬧到了縣裡，我們鎮上算是丟大人了。」

「應該不會。」邱剛沉吟了一下，「這樣打擊面太廣，他不會這麼做的。」

「你簽了多少單子？」邱剛瞥了馬忠零一眼，問道。

馬忠零尷尬地一笑，「我也記不清了，可能有十幾張吧。奶奶的，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孫文革這熊玩意，他吃喝占最多，看他下午在會上怎麼說！」

「說這些都沒用了，事情已經出了……對了，鎮上還能拿出錢來嗎？按說十幾萬也不多……」邱剛惱火地自顧點上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

「我看懸……老邱，你要知道，這些債看上去是一年的債，實際上是一年年累計下來的，你我在寧山鎮這些年，鎮上有不欠外債的時候嗎？哪一年不是拆東牆補西牆的……」馬忠零搖了搖頭道，「看周南怎麼處理吧，反正——」

馬忠零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見窗戶外邊出現了孫文革的身影，趕緊就止住不言。

「他來幹什麼？」馬忠零與邱剛匆匆交換了一個眼神，就在這個當口，孫文革就已經走了進來。

淡淡地瞥了馬忠零和邱剛一眼，孫文革嘴角浮蕩著一抹隱隱狡黠得意的笑容，「老邱，老馬，我聽說有不少人來鎮裡鬧事？跟鎮裡要錢？真是反了這些人了，鎮上什麼時候欠他們的錢不還了？」

「我當時是不在場，我要是在場，一個電話把派出所的人喊來，看看他們還囂張！」

邱剛聞言臉上抽搐了一下，卻笑了笑道，「孫鎮長，終歸是鎮上欠下的錢，賴是賴不掉的。黨政辦正在整理賬目，下午周書記召集開大會，看看領導怎麼處理吧。」

「十幾萬而已，很多嗎？不多！沒有必要小題大做。我們好歹也是一級黨委政府，維持這麼大的一個攤子運轉，鎮上的經費一直都不足，欠點債務是正常的……哪一個鄉鎮如今不欠賬？沒有吧。最起碼，我們縣裡是沒有！」

「不用太當回事兒，逐步還上就是。這又不是哪一個人貪污浪費的，是正常的公務消費——上級來工作組，你能不接待？縣裡領導來檢查工作，你還能不請領導吃頓飯？」

孫文革不以為意地說笑著，但邱剛和馬忠零卻默然不語，沒有附和他的話。

孫文革的用心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他在背後陰了這麼一手，無非是想要「趁亂打劫」，一來是想看周南的笑話，給他出一個難題、將他一軍；二來是做好一個套，想要「誘使」周南一旦發怒失了分寸，將會讓自己陷入「眾叛親離」的境地。

道理很簡單。這種事情畢竟牽連甚廣，涉及到所有的領導班子成員和大多數的中層幹部，只要周南「沉不住氣」，肯定會拿眾人開刀，這樣一來，打擊面就會很廣，眾人因此就會無形中站到了周南的對立面上。

孫文革知道周南去了縣委，他正盼望著周南能把這事兒捅出去，最好是向縣領導訴訴苦抱怨抱怨什麼的，這樣才能把事情搞大。

見邱剛兩人「不買賬」，孫文革冷冷一笑，就自顧又走了出去，「你們談，我出去還有點事。」

望著孫文革得意洋洋離去的背影，邱剛忍不住低低咒罵了一句，「混賬東西，寧山鎮這兩年就是毀在他的手裡，如果不是他在這裡，我們早就幹出一點成績了。」

「是啊，老書記在的時候，有好幾個項目，都是可行的。像軋鋼廠那個項目，本來都跟對方談妥了，但就因為這狗日的混賬東西跟老書記爭權，最後黃了……」馬忠零也憤憤地揮了揮手，「這傢伙就是一個典型的地痞流氓，屁事不懂、屁事也不會幹，就知道爭權奪利！」

「有孫福利給他撐腰，他得意這呢。聽說他跟孫福利……」馬忠零又道。

邱剛噓了一聲，「涉及領導的話，不要亂說，老馬，不可說啊！」

馬忠零哼了一聲，「他的好日子我看也到頭了，一手遮天的日子一去不返了。咱們新來的這位周書記，我看不簡單……你看他才來幾天，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狠狠地將孫文革的囂張氣焰給打掉，真是讓人感到痛快！」

邱剛長出了一口氣，「嗯，我看這位能行。前任老書記還是太軟弱，讓孫文革給壓得死死的……這位周書記則不同，是一個很強勢的領導！」

「算了，不扯這些了。我去黨政辦看看情況。老馬，你最好有個思想準備，我估摸著，下一步周書記就會整頓鎮裡的財務支出，你分管財政，要提前下手準備好，不要到時候搞個手忙腳亂地。」

邱剛說到這裡，大步出了辦公室，往黨政辦走去。

……

周南去縣裡找縣委書記張強匯報工作的時候，蘭若帶著飛騰集團總部對外投資部的幾個人也趕來了寧南的臨近地區——華音市，洽談一個罐頭公司的併購項目。

華音市雖然是濱海省中南地區的貧困地區之一，但華音的振東縣卻是一個水果生產大縣，幾乎是家家戶戶種蘋果梨子和水蜜桃，產量巨大。但該縣水果產量雖然大，但基本上不怎麼外銷，全部內部供應給縣裡的幾家水果罐頭廠當原材料使用。

振東縣的罐頭加工業起源於建國初期，一度非常興盛，但到了80年代中後期，就開始沒落，而到了90年代，基本上就不怎麼掙錢了。一個原因是生產工藝比較落後，產品的品質味道上不去，不能滿足日益提高的市場需求；而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則是不懂市場、不會營銷。

總而言之，振東縣的大大小小的罐頭廠從90年代初開始倒閉關門，到了97年底的時候，就只剩下幾家規模大的國營大廠還能勉強維持，但產能也不斷壓縮。

華音市經貿委在省經貿委和省農業廳的聯繫下，開始對外招商，試圖通過吸引外來資本的方式盤活幾家頻臨倒閉的罐頭廠。因為這不僅僅是幾個工廠幾百號工人要生存的問題，背後還有全縣大量的果農要吃飯的問題。

振東縣在全省招商，這個消息讓飛騰集團得知，蘭若手下的對外投資高手經過研判分析，覺得這個項目可以做，就報給了蘭若。

蘭若早就野心勃勃想要逐步將飛騰集團的業務領域拓展出去，前不久收購島國名望株式會社就是一個成功的開端。拿到這個投資意向書之後，蘭若曾經跟周南溝通了一下。周南也基本同意，只是提出單純地收購罐頭廠價值並不大，不如收購過來利用當地的果品資源，轉產果汁。

蘭若心頭一動，就派了幾個手下去華音和振東縣，經過周密的市場調研，覺得市場蠻有潛力可挖，這才主動跟振東縣政府接觸了一下。

飛騰集團的實力毋庸諱言，聽說飛騰集團有意來振東縣投資，縣裡的領導大喜。當即就派了一個副縣長帶隊趕赴海都，與蘭若進行會晤。

蘭若最終決定投資這個項目，以此正式宣佈介入果汁生產行業。

來振東縣談這個項目，簽署收購的框架協議，其實根本不需要蘭若這個董事長大老闆親自來，來個副總或者是部門經理，就完全可以。但蘭若想起這個振東縣距離周南所在的寧南縣不遠，就產生了談完合作順道去看看周南的念頭，於是就親自帶隊來了。

蘭若的身份可非同小可。她不僅僅是飛騰集團的大老闆，還是香港蘭氏企業蘭天成的嫡系孫女，她要來振東縣，驚動了整個縣裡的領導和市裡的領導。

華音市市委副書記、市長孫春玲帶著市裡有關部門的領導親自趕往振東縣迎候蘭若，而振東縣則是縣委縣政府班子全體成員全部出動。〔ＷＷＷ。ＷrsＨＵ。ＣＯＭ〕

蘭若帶人趕到振東縣的時候，正好是上午11點。一行五人分別乘坐兩輛轎車開進振東縣政府機關大院，車還沒有停穩，黑壓壓的一群官員就在一個中年嫵媚女子的率領下迎了上來，蘭若暗暗搖頭，心道怎麼這麼大的陣勢。

蘭若在下屬的簇擁下下了車，她那絕美的容顏和高雅的氣質放在哪裡都是被眾人圍觀驚艷的焦點，華音市市長孫春玲笑吟吟地主動伸手跟蘭若握手寒暄道，「歡迎蘭董，歡迎飛騰集團來華音來振東縣投資興業，支持老區建設和經濟發展！」

「這位就是孫市長。」振東縣之前跟蘭若打過一次交道的副縣長楊愷趕緊上前來介紹道。

蘭若打量了孫春玲一眼，微微一笑，「你好，孫市長。」

……

……

中午，孫春玲代表華音市政府和振東縣政府，舉行午宴招待蘭若一行。而在午宴當中，蘭若也代表飛騰集團口頭上應允了孫春玲的邀請，下一步會派遣幾個工作組來華音考察，擴大合作。

這一次與振東縣政府的合作基本上確定下來了。飛騰集團出資1100萬元，振東縣三家國營罐頭廠資產合併打包，由振東縣財政局國資辦作為國有資產出資人代表，與飛騰集團合資成立飛騰果汁股份有限公司，同時建設萬畝生態果園示範項目。

1100萬的投資對於振東縣這個貧困縣來說，可是一筆巨大的投資，而這個項目也列入了華音市1998年的十大重點項目之一，給予了全方位的政策扶持。

其實就連蘭若都沒有想到，她所作出的這個投資決策，竟然在短短兩年之中，讓飛騰果汁成為了國內最大的果汁生產商，飛騰果汁品牌也同時成為國內市場上知名度最高的優質品牌，佔據了果汁市場的半壁以上江山。

果汁生產，香精製造，服裝外貿，海洋航運，地產開發，這成為日後飛騰集團的五大支柱性產業。

第205章 權力的藝術

拋開在華音談項目的蘭若一行人不提。

寧山縣，寧山鎮政府。

孫文革下了樓，見從鎮政府機關大院外駛進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來，不由一陣好奇，心道這是誰的車？

他剛從寧南回來，還不曾聽說鎮裡已經多了一輛車，是市委馮書記特批給鎮委書記周南使用的專車。

見縣委辦的司機魏剛從車上跳下來，他上前去訝然招呼了一聲，「小魏？你怎麼上鎮裡來了？縣裡有領導下來嗎？」

魏剛笑了笑，「你好，孫鎮長。這是周書記的車啊，您不知道？這是幾天前市委馮書記特批，從市委機關調配下來的車輛，產權在市裡，由縣裡管理維護，劃歸縣委常委周書記使用。我剛去縣委送下周書記，中午張書記留周書記吃飯，我就先回來了。」

孫文革臉色驟然一變，愣在了那裡，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市委馮書記特批給周南配車？產權在市裡，管理在縣上，劃歸周南使用？這……孫文革很快就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這周南竟然跟市委馮書記關係不淺？要不然，市裡縣處級幹部一抓一大把，什麼時候見市委一把手親自對誰做出如此關照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孫文革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額頭上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引以為堅實無比的靠山孫福利，跟市委書記馮伯濤比起來算個鳥啊……如果是這樣的話，孫福利還肯不肯幫他說話，都難說了！

孫福利會因為他孫文革去得罪周南繼而得罪市委書記馮伯濤嗎？顯然不會。

魏剛疑惑地站在一旁望著孫文革，見他臉色不好看，有些不解。不過他也沒往深處想，就主動離開去擦自己的車，沒再理孫文革。

魏剛跟鎮裡的人不一樣，他是縣委辦工作人員，編製在縣裡，只是臨時調配來給周南服務開車，算不上鎮裡的人，所以對鎮上的領導也不怎麼當回事。

……

……

周南中午跟縣委書記張強一起吃飯，順便談了點公事。聽了周南準備在寧山鎮規劃建設一個物流物資集散基地的構想之後，張強沉吟了一陣，覺得有些可行度，便點頭同意下來，要求寧山鎮先搞一個調研報告，拿一個初步的方案出來，然後報請縣裡審批。

土地、規劃、政策手續什麼的，統統不是問題，只要縣委書記張強點頭同意，縣裡的審批環節就沒有什麼問題。但問題的關鍵在於：資金從哪裡來？

這麼大的一個物資集散中心，可不是幾萬幾十萬能拿下來的事情，起碼需要投資數百萬，這筆錢是完全由政府投資還是吸引外部資本投資，都是問題。

張強本來想開口問問，繼續跟周南往深處探討一下這個問題，但突然又一想，正好趁機看看周南的資本運作能力，也就閉口不言，刻意迴避了這個問題。

兩人就在縣委機關大院對面的一個小飯館裡吃飯，沒有外人，點了四個菜，要了一瓶酒，對半吹了。雖然號稱是張強請客，但最後還是周南搶著結了帳，一共花了才不到一百塊錢。

其實，張強本來是想讓秘書去結的，但見周南結了，也就沒再說什麼。左右不過是一頓便飯，周南又是有錢人，他也不再刻意矯情什麼。況且，下級請領導吃飯，這是多麼天經地義的事情。領導說要請客，基本上結賬的都是下屬。

這是周南頭一次跟縣委書記張強在私底下單獨接觸，他感覺張強這人還不錯，很平和很樸實的一個縣委書記，從他的話裡話外，周南也能感覺出，張強也是一個想要做些實事的人，只是受寧山縣的各種條件制約，這些年，他一直沒有找對一條合適的發展之路來。

其實，對於一個貧困縣來說，不要說發展和脫貧致富，就算是維持正常運轉都不容易。經濟不發達，地方財政收入很低，政府手裡沒有錢，幹什麼都受到掣肘。

因此，剛上任縣委書記的時候，張強還躊躇滿志準備大幹特幹做出一番事業來，但所謂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後來的事實證明，不是他不想做事，而是事情太難做——他後來自覺能當好一任「太平官」，維持住寧山縣的現狀，不出亂子不出問題，就相當不易了。

……

周南回到鎮裡，已經是下午一點半多。他剛走進辦公室，聽到他動靜的張志軍，就恭謹地捏著一份「明細表」敲門走進來，將之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低低道，「周書記，這是您要的明細表。」

周南掃了張志軍一眼，去過「明細表」俯身仔細看了起來。說實話，他越看心頭越憤怒，這些鎮幹部官不大、級別不高，但在這個吃喝玩樂上卻一點也不含糊，簽字最多的副鎮長陳江宇，竟然高達35次，金額每次都在200元上下。

但憤怒歸憤怒，周南卻還是不能表現出來。畢竟，法不責眾，下一步他的工作還要這些人來支持，為了長遠和大局著想，他只有壓下自己的火氣。

在這個時候，鬧出這種群體上訪索要債務的風波，擺明了就是衝著他來的，鎮裡肯定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他，就看他怎麼處理了。

心念電閃，周南突然笑了笑，「好了，就放我這裡吧。」

「你通知幾個鎮領導先上我這裡來開個碰頭會。」周南擺了擺手，「抓緊時間讓他們過來！」

……

……

鎮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邱剛頭一個趕了過來，他進門恭聲道，「周書記。」

「老邱，坐。」周南抓起自己桌上的中華煙扔過一根去。

不多時，副鎮長馬忠零、陳江宇和李彭都臉色尷尬地進門來，默然坐在了沙發上。孫文革最後一個進門，他面色有些複雜地匆匆瞥了周南一眼，然後沒有說什麼，就抓過一把椅子坐在了一個角落裡。

「在開全體人員大會之前，把大家召集過來，主要是想要跟大家通通氣，看看這事兒怎麼處理。」周南清冷的目光從眾人身上劃過，將手裡的「明細表」遞給了最靠近他的邱剛，「這是我讓黨政辦整理的賬目明細，大家可以看一看。」

邱剛尷尬地一笑，接過後匆匆掃了幾眼，然後又遞給了馬忠零等人。眾人漲紅著臉，挨個假模假樣地看了一個遍，然後都一起默然不語。

其實還用看嗎？他們自個簽的字，自個心裡有數。

周南歎了口氣，「大家都談談吧，這事兒該怎麼處理？賬目是清楚的，賴賬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問過財務，鎮上現在拿不出這麼多錢來。人家逼債正急，我們怎麼辦？」

陳江宇猶豫了一下，輕輕道，「周書記，鎮上的經費一直都不足，所以鎮上一直都是負債運轉，雖然字是我們幾個簽的，但是這個錢可不是花在我們幾個人身上。上面來了工作組，縣領導、市領導下來檢查工作，我們總得招待一下吧？不用說多了，他們一年下來個十幾次，這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就以去年我出面接待的市農業局和畜牧局的工作組來說吧，他們一共來了8次，每次都要在鎮上吃飯……」

李彭也附和道，「是啊，周書記，上面來人多，迎來送往的，鎮裡這點經費怎麼夠喲……不要說市裡的人，就是縣裡的部門下來，我們也不敢怠慢。怠慢了哪一個，都會給我們穿小鞋。」

周南雖然心裡曬然，但臉上卻神色平靜，微微一笑道，「債務是怎麼欠下的，現在並不重要了。我也沒有追究大家責任的意思，我也相信，在座的同志們都不至於拿公款大吃大喝，我雖然沒有鄉鎮工作的經驗和經歷，但也多少瞭解一些基層的難處。」

周南這番話無疑是給幾個班子成員吃了一個定心丸，也是一種權力的藝術。

聽了周南這話或者說是一種表態，邱剛幾個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他們其實都害怕周南會趁機借題發揮，向「自己」開刀，繼續立威。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處理這件事情。簡而言之，就是從哪裡找錢，把這筆債務還上，平息群眾不滿的情緒，免得鬧大了，讓鎮黨委政府的顏面掃地。」

「馬鎮長，你分管財政，你說說看，鎮裡還能拿出多少錢來。」周南擺了擺手，沉聲道。

「大概，大概——七八萬還是能有的。」馬忠零沉吟了一下，估算道。他說了一個很保守的數字。

「債務一共是11萬多，接近12萬，就算是把鎮財政掏空了，也還有好幾萬的缺口，怎麼辦？這可是給我出了一個不小的難題啊。」周南緩緩起身來，點上一根煙深吸了一口，又道，「事情就擺在桌面上，迴避不可能，希望大家能拿出一個主意來。」

幾個班子成員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而這起風波的始作俑者孫文革，突然發覺周南清冷威嚴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不由渾身一陣發冷，雖然屋中氣溫不高，但他還是出了一身臭汗。

第206章 還債的辦法

周南望著孫文革，突然淡淡一笑道，「孫鎮長，你有何高見？說說看。」

孫文革心裡正在「翻江倒海」間，突然聽到周南將「矛頭」對準了自己，不由一怔，愣了一會才低低道，「周書記，我認為，有兩個辦法。第一，拖。明人不說暗話，鄉鎮欠債不是什麼稀罕事，咱們鎮上的情況算是好的，有些鄉鎮財政赤字甚至高達一百多萬……」

孫文革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周南不怎麼客氣地打斷了，「現在不是攀比的時候，其他鄉鎮欠債、不代表我們就可以欠債……我要的是解決問題償還欠債的辦法，而不是找客觀因素……」

周南的話很生硬，如果是之前，孫文革肯定接受不了，說不定會暴跳如雷，但自打知曉了周南「來歷不凡」之後，他的心態已經悄然發生了某種變化。

底氣不足了，想要再硬起來就不那麼容易了。

因此，周南此刻的生硬只是讓他微覺尷尬，但片刻的尷尬之後，還是紅著臉爭辯道，「周書記，我也不是強調什麼客觀因素，而是說明一個問題：欠債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這是正常的公務支出，又不是花到哪個人的身上……所以，也不用怕他們鬧騰。給他們講清楚，這部分錢，鎮上肯定是要償還的，但必須要慢慢來，一下子肯定全部解決不了。」

「這是一個辦法。還有一個辦法是——鎮上有51個編製，還有鎮中學和中心小學、衛生院等50多個靠財政發工資的。我估摸著，暫時停發大家一兩個月的工資，應該基本上夠用了。」

孫文革的話剛一出口，副鎮長馬忠零就皺眉反對道，「擅自拖欠大家的工資，這是違規的，肯定會引起更大的問題，這個法子不通……要是鬧到縣裡，我們這些人會吃不了兜著走。」

邱剛也開口附和，不多時，就連原先孫文革的死黨陳江宇和李彭也猶豫著相繼發言反對孫文革的意見。見自己如今在鎮班子裡成為眾矢之的的孤家寡人，孫文革儘管有所收斂，但還是忍不住憤怒起來，他冷笑著怒視眾人，不忿道，「那麼你們說該怎麼辦？錢從哪裡來？」

周南默然不語，而眾人則都有些難堪地迴避了孫文革氣勢洶洶的眼神。只有馬忠零毫不畏懼地「回應」著孫文革，心裡咒罵了起來：都是你搞出來的事情，你現在裝什麼裝？你現在裝起了清正廉潔，敢情我們才是貪污腐敗的幹部？

周南的辦公室裡，氣氛頓時緊張沉悶起來，沒有人說話，只能聽見眾人急促的喘息聲。

周南冷眼旁觀著，良久才淡漠地插了一句，「這個事情，我強調兩個原則。第一，這部分錢必須要償還，拖，不妥。要拖到什麼時候？明年還是後年？現在沒有錢，明年後年就有錢了？迴避不是辦法。」

「第二，拖欠鎮上幹部和學校老師的工資，更加不妥。大家在基層工作都不容易，大部分人要靠工資養家餬口，我們拖欠了大家的工資，怎麼成？」

「既然大家都拿不出辦法來，都束手無策，那麼，我就敞開來談談。可能，這中間話說的或許有些不好聽，但話糙理不糙，道理是擺在那裡的！」

周南緩緩起身來，站在了辦公桌後面，點上一根煙，清冷而平靜的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閃過，「我本來想，債務也好解決——誰簽的字由誰負責想辦法償還就是了……」

周南的聲音有些清冷，他的這話一出口，眾人都大吃一驚，紛紛抬頭來凝望著周南。鎮委副書記邱剛心裡劇烈的撲騰一跳，心道周南是真狠啊，竟然有這種想法。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每一個鎮領導都有簽字，最多的有幾萬元，最少的也有七八千，如果都要讓簽字的領導負責償還，他們哭都來不及！

孫文革更是冒出了一頭冷汗。鎮領導裡，他簽字最多，比起前任鎮委書記來還要多，他暗地裡測算了一個大概數目，應該不會低於4萬。對於這個時候的鄉鎮幹部來說，一月的工資還不足千元，要是一下子背上幾萬元的債務，你簡直就是不可承受之重！

好在周南還有下文，「後來又考慮到大家的現實情況，就放棄了這個想法。但賬務靠什麼來償還呢？這是一個很值得品味和思考的問題。」

「我認為可以這樣解決。第一，供銷社所佔用的門面和辦公用房，屬於鎮裡管理的國有資產吧？供銷社無償使用了這麼多年，這本身就不符合經濟規律，也不利於國有資產的保值增值，事實上構成了對國有資產的侵佔。」

「我的意見是這樣，下去之後，馬鎮長你馬上組織人跟供銷社對接一下，看看這個情況怎麼處理……我想，最起碼沖抵掉鎮上欠供銷社的兩萬多，應該不是問題。而下一步，供銷社佔用的這些房產資源怎麼運營，老馬你也要拿出一個具體的辦法來。」

周南淡淡一笑道。

馬忠零眼前一亮，心道這新來的周書記可真是精明著哩，他竟然想到了這一節……

「嗯，請周書記放心，我會後馬上就去做這項工作。呵呵，我看，鎮裡應該倒過來向供銷社追帳了。」馬忠零微笑著，欠身向周南點點頭。

「說到這個，我插幾句題外話。我大體瞭解了一下，鎮裡的資產有不少，但都被很多條管的事業單位在無償佔用，與供銷社情況相似的還有不少。」

「針對這個問題，我建議，鎮黨委政府必須要高度重視一些固定資產的管理工作，採取以下有效措施：一是對所有資產進行一次徹底清理，摸清家底，劃清資產歸屬。二是建立健全固定資產管理制度，建立固定資產台賬，對新購入、新建成的固定資產如實進行登記。三是鎮上要定期組織有關人員對固定資產進行清理，保證固定資產的真實性和完整性。四是增強依法管理國有資產的意識，嚴格按照有關法律、法規的規定購置、管理、處置國有資產……」

「鎮裡一方面欠下大量的外債，又一方面沒有對自身資產實現有效管理，這種狀況令人感到非常遺憾。」周南猛然用力揮了揮手，大聲道。

「回過頭來再說債務的問題。第二，壓縮開支，精簡支出，開源節流。一言以蔽之，就是兩個字：省錢。」

周南環視幾個班子成員，「沒有辦法，為了還債，我們必須要有過長期緊日子的打算。一是由黨政辦公室統籌安排，做到少開會、開短會，盡量控制會議規模，壓縮會議時間，減少會議文件。按照務實高效的原則，對現有會議等會務工作進行改革，在保證會議質量的前提下，注重提高會議效益，以最大限度減少轉自會議開支。二是本著熱情、周到、勤儉、節約的原則，大力推行人性化、人情化、人文化接待，嚴格執行接待制度，嚴格控制陪餐人員，做到合理安排，精打細算，既讓賓客滿意，又不鋪張浪費。三是加強內部管理，節約各項開支……」

「必須要避免債未清償，消費依舊的現象。」周南的目光變得陰冷起來，聲音也變得極其嚴肅，「我不管以前怎麼樣，可今後只要我周南還在任，我就堅決不允許鎮裡再欠債。誰要是再在外邊吃吃喝喝欠賬簽字，一律黨紀政紀處分，同時鎮裡也堅決不承認這樣的簽字。」

「無論是涉及誰。」周南又沉聲補充了一句。

「第三，我們分頭各自找地方借錢還款，比如對口部門或者上級部門。我不管大家想什麼辦法，反正都要盡快把錢找回來，湊齊這筆欠款。我已經跟縣委張書記申請了，縣裡會給我們撥一筆款子下來救急。」

「總而言之，我們自己欠下的錢，必須要自己想辦法償還。」周南緩緩坐下去，朗聲道，「希望大家各自上上心，齊抓共管，把這一次的債務危機消弭了，然後我們重打鑼鼓另開戲——以前的，就徹底揭過去不提了。」

邱剛幾個人面面相覷，周南的上述三條還債的辦法，讓他們感覺無話可說。

鎮上的國有資產長期「無償閒置」，這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周南剛來不久，視野就切入到了這個方面，而且準備利用這次債務危機的契機進行「開刀」，可謂是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省去了很多「口舌」。

如果不是這樣，要讓一些資產的無償使用者吐出這塊「肥肉」來，恐怕也不容易。但現在不一樣了，鎮裡面臨債務危機，你抗拒執行，鎮裡很可能要採取強制手段。而鎮上這些幹部，為了化解債務，也不得不「努力做工作」。

而壓縮機關開支，如果是平時，肯定會讓機關人員頗有非議——但打著一個還債的大旗，誰就都不敢再說什麼。至於發動眾人去「化緣」，也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在這種時候，鎮幹部們也沒得選擇的餘地。

第207章 獨坐釣魚台的權力

周南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背上，望著面前自己的一眾下屬，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他是一個無論幹什麼事情都喜歡佔據主動的人，願意從容面對從容展開，非常討厭處在被動狀態、被別人操控的感覺，而這一次的「逼債風波」就帶給他一種被操控的感覺，讓他不喜。

而很快，他顯然又化被動為主動，重新站在了領路者和高高在上俯視眾人的位置上。

班子成員們默然退去，邱剛剛要出門，卻聽周南淡淡道，「老邱，你留一下。」

邱剛立即恭謹地回頭笑道，「周書記，還有事？」

「我有個事情，跟你先溝通一下。」周南溫和地笑了笑，「我來到鎮裡有一段時間了，經過再三慎重考慮，決定在鎮上三山場那個地方規劃出一塊地域，搞一搞物資集散中心，發展物流業。」

「日常的工作要做，但發展卻又是一項更重要的工作。我來了之後發現，咱們鎮上發展生態農業存在巨大的障礙、發展工業又缺乏工業基礎……但我們鎮也有優勢，就是這種獨特的地理位置，同時我們還是一個縣城中心鎮，發展物流分銷很有潛力。」

「我已經向縣委張書記匯報過來，張書記原則上同意我的這個想法。但是，需要我們先拿出一個方案和可行性報告來……我是這樣想的，這事兒你來牽頭，黨政辦的張志軍配合，你們先做準備工作，完了我想辦法去省裡請幾個專家來，幫助我們做規劃……」

邱剛先是一怔，旋即一喜。他能感覺得出來，周南對他的看重。不管這種看重情緒是不是刻意做出來的，但只要一把手信任和倚重，對於邱剛這個副職來說，那就是莫大的幸事。

「好的，周書記，您放心，我馬上就去準備。」邱剛恭聲道點點頭。

周南嗯了一聲，「你去忙吧。」

望著邱剛興沖沖離去的背影，周南微微笑了。

打擊一部分人，同時就要拉攏一部分人，這是權力運作的制衡之術。如果說打壓孫文革，是周南在寧山鎮和寧山縣站穩腳跟樹立個人權威的必須，那麼，拉攏和使用邱剛這些本土幹部，又是周南做實事開展工作的基礎。

他能力再強，也只有一個人，沒有三頭六臂，做事還是需要有人支持的。而且，在寧山鎮這種情況比較複雜的鄉鎮地區幹工作，如果離開了邱剛這種熟悉情況的土生土長的幹部配合，他根本也難以入手。

……

……

在接下來的全體人員大會上，主席台上只坐著周南一人，而其他的黨政班子成員全部都沒有上台，坐在了台下。這不是周南的有意安排，而是自發形成的狀況。

因為今天的會議主題比較特殊，這幾個鎮領導心裡多少有些「羞愧」，所以就都自發地坐在了台下。而這個先例一開，後面就再也改變不了。

在日後周南主政寧山鎮的時間裡，凡是開大會，周南一人「獨坐釣魚台」的狀態，就一直維持著，這代表著周南凜然不可侵犯的權力。

直到這個時候，鎮裡的普通幹部們才意識到，表面上看上去，鎮裡的領導跟周南是「一個班子的成員」，班長與同學的關係，但其實級別和政治地位天差地遠，根本就沒有平起平坐的資格。

一個是縣委常委，一個是科級或者副科級幹部，在寧山縣裡，常委只有寥寥數人，可科級副科級幹部可謂車載斗量。

周南將方纔班子碰頭會上決定下來的「還債決議」公開向全鎮幹部宣佈，同時也拉開了他整肅整個寧山鎮黨政機關作風的序幕。

他的語氣很緩慢，但聲音卻很嚴肅。

「鄉鎮幹部很不容易。」周南淡淡道，「這是我在來寧山鎮上任之前，省委組織部一個領導親口對我說的話。我來到縣裡和鎮裡這麼久了，也有這樣的感受，大家在基層工作，確實很不容易。」

「首先是工作任務繁重。上有千根線，下面一根針。縣一級一百二三十個部門和上級駐縣單位中，60％的單位要經常和鄉鎮聯繫工作，剩餘40％的單位和地級市的部分單位也會不時同鄉鎮聯繫……招商、跑手續的要用去五六個人，包片、跑農村的要用去十四五個人，計生服務要用去五六個人，財政所、黨政辦要分別用去三四個人，經管、審計要用去兩三個人，統計、民政、水利、農技服務、農機管理、城建服務、婦聯、團委、工會、司法、信訪、通訊報道等至少各一個人……」

「鄉鎮很難正常休假，因植樹、修路、防火、防汛、迎接檢查觀摩、突擊臨時工作等，一般每年要損失五六十天的雙休日，有的甚至損失80多個雙休日，全年幾乎無假。這是縣委張書記跟我說的話。而我來了之後，我確實看到咱們的一些幹部，跟家屬兩地分居，週末才能見上一次，顧不上家，全部精神都撲在了工作上……」

「這些我都看在眼裡，我非常感動。」周南突然歎了口氣，「鄉鎮幹部擔負的職責之重，少人瞭解，穩定基層、發展農村的本事不是誰都能幹的了的，空降下來的幹部有不少出問題的，不是鎮不住，就是鬧衝突，以為工作都有條條框框罩著，按上級政策來、下命令作佈置就行，殊不知同實際相結合的文章根本沒那麼簡單……就如這一次的逼債風波，債務不是鎮裡一天欠下的，但逼債的人卻一窩蜂地選擇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這意味著什麼呢？」

周南突然話題一轉，台下的幹部們就都互相對視了一眼，都聽出了周南話裡的隱藏意味來，而實際上也正是這麼回事。

如果要說這次集體逼債是自發行動，恐怕沒有人會相信。

孫文革的臉色陡然漲紅起來，他能直覺到周南向自己反擊的「棒子」已經揮舞到了頭頂上，眼看就要落下來了，裹夾著泰山壓頂的無上氣勢，讓他無可迴避和阻擋。

「再說一個吃飯喝酒的問題。有同志背後議論說，其實從上到下都喝酒，只不過鄉鎮幹部經常和群眾直接打交道，喝酒容易被群眾看見而已。城裡單位在城區飯店喝酒不會有什麼群眾提意見，喝多了還可以直接回家休一下午。鄉鎮幹部在鎮區小飯店吃飯，總是有些群眾能看見……而且，鄉鎮幹部喝酒都是為了工作……」

「我不知道這種邏輯是怎麼產生的，但這種邏輯卻是非常荒謬的。別的鄉鎮怎麼樣不能去說，我們首先要管好自己——鎮裡的吃喝風氣之嚴重，相信大家比我更清楚。」

「鎮上幹部不論官職大小，哪怕只是個開車的、看大門的，或者是打掃廁所的，一旦到了村裡都成了領導，要村裡要吃要喝要拿的；與此同理，縣級部門那些開車的、看大門的、打掃廁所的，兼或一些領導、非領導的親戚朋友，一旦到了鄉鎮裡也一樣要吃要喝要拿的……」周南揚了揚手，沉聲道，「這是我下鄉時，一位群眾跟我拉呱時開玩笑說的……同志們，人民群眾對我們是這種評價，我們臉紅不臉紅、難堪不難堪呢？」

「嗯？」周南揮舞著手臂。

「作風必須要改變，這是最基本的要求。而轉變作風，就從杜絕吃喝享樂風開始，從今天開始，任何非正當公務的開支，鎮裡一律不予報銷。鎮裡所有的經費開支，我們都要搞內部公開，讓全鎮幹部群眾予以監督。」

「這一次的債務，雖然鎮裡同意清償。但是，我已經跟複雜財政和財務的同志說了，下一步，我們要利用一個月的時間，清查過去的賬目。我今天在這裡向大家保證，凡是那種吃喝玩樂項目，比如去外地旅遊度假的消費項目，查出一筆處理一筆，鎮黨委能處理的就處理，如果鎮黨委處理不了，我們就上報縣委縣政府，由縣裡進行處理。」

「嚴肅查處，絕不姑息。」周南斷然揮手，手勢奮力在半空中定格起來。

雷鳴般的掌聲響了起來，而坐在台下的鎮長孫文革臉色變得非常煞白。

周南的話明顯是針對他的，但此時此刻，他又能如何呢？

不過，孫文革終歸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開完大會，他馬上就趕去縣裡，找上了自己的靠山縣長孫福利。

寧山鎮裡最近的動靜，作為縣長，孫福利也有所耳聞。他幾乎可以猜出，這是孫文革搞出來的「動靜」，只是想要朝周南潑渾水，卻被人家反制住了。

所以，一見面，孫福利就劈頭蓋臉地將孫文革罵了一個狗血噴頭，怒斥孫文革沒事找事，給他添麻煩。

孫文革雖然貌似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大氣不敢喘，屁都不敢放一個，但心裡卻非常憤怒。他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孫福利竟然也翻臉不認人了。

第208章 威脅

孫文革難堪地站在那裡，任憑孫福利罵著，心裡的怒火卻是一點點升騰起來。

按理，孫福利是他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是他賴以依仗的最大靠山，他也沒得選擇，只有通過孫福利的庇護，才有一線「生機」，孫文革本不該「發怒」，而應該極盡諂媚之能事，來討孫福利的歡心。

而此時此刻，孫文革最應該「憤怒的對象」是周南，而並非靠山孫福利。因為周南正在一步步地揮舞著權力的大手，試圖一點點地將他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但人的情緒在某些特定的時候是非常怪異的，孫文革莫名其妙地就將從周南那裡受到的「憋屈」一股腦地「轉嫁」在孫福利的身上，隨著孫福利話語間越來越不客氣，他的怒火也越來越暴漲。

惱羞成怒、破罐子破摔、絕望透頂……等等這些負面的詞彙，大概可以用來形容現在的孫文革。

其實，在來找孫福利之前，孫文革也有所思想準備。

畢竟，周南的後台擺在那裡（他認為是市委書記馮伯濤），縣長孫福利不肯再像以前那樣庇護他，也是情有可原。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你可以不庇護我，但最起碼應該有幾句安慰的話（哪怕是虛偽的），但不成想孫福利翻臉比翻書還要快，一點情分都沒有了。這是孫文革的心態和邏輯。

在外人看來，孫福利之所以成為孫文革的靠山，是因為兩人有「老鄉」和「同族」的關係，出身一個村裡；但實際上，孫文革跟孫福利沒有什麼親眷關係，只是都姓孫而已。而也只有孫文革自己才真正清楚，為什麼這些年孫福利對他「恩寵」有加。

想起自己這些年的「付出」，也想起自己在孫福利身上耗費的種種「心血」和精力，再聯繫到此時孫福利對自己落井下石的惡劣態度……孫文革無休止地憤怒起來，嘴角都有了一些輕微的抽搐。

「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子這些年的東西都餵狗了……」孫文革心裡咒罵著，這種猙獰的情緒便無形中暴露在猙獰的臉上，可惜孫福利根本沒有去注意孫文革細微的表情變化，或者說懶得去關注這些。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凡事不要做得太過分，手段不要太過激，要留有餘地……可你聽了沒有？你太囂張了，囂張到一個連我這個縣裡主要領導都感覺自愧不如的程度。你把寧山鎮當成什麼了？你們家的客廳？你老孫家的自留地？你想要怎麼樣便怎麼樣？」

「嗯？你以前在鎮裡胡作非為，一手遮天，把人家前任都給逼走了……你知道很多縣委領導是怎麼評價你的嗎？說你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混混！近乎於地痞流氓！但我看在過去的情面上，還是硬著頭皮替你抗下了。」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庇護你，給你說話、幫你在其他縣領導面前求情，已經直接影響到我個人的威望和領導形象。」

「可是你吶？你非但不知悔改，不知收斂，反而更加變本加厲。我苦口婆心地跟你說了，要沉得住氣，這一次周南來鎮上任職，是一次意外，是省委臨時插手介入的結果，你不要著急，人家這種扶貧幹部下來就是鍍鍍金的，頂多兩年也就調走了……到時候鎮委書記還不是你的位子？可你卻莫名其妙地就衝著人家去了……」

「好吧好吧，你孫文革有能耐、有魄力、有手段，可是你繼續玩啊，怎麼不玩了？撞到大石頭了？眼看著人家不好惹，反過來又來找我哦？你讓我怎麼做？去跟周南說，孫文革是我的人，你最好不要動？」

「我這個縣長，成了你孫文革一個人的縣長了嗎？」

孫福利喋喋不休地猶如老娘們罵街一樣地「嘟囔」著，一點面子也沒有給孫文革留，這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意味著孫福利確實心裡積攢著諸多對孫文革的怨氣。

但孫福利並不知，孫文革也已經到了爆發的臨界點上。

見孫福利還在「數落」自己，孫文革終歸還是忍不住發作起來，骨子裡那點匪氣按捺不住燃燒起來，「住口！老子就是地痞流氓，怎麼了？我不是好人，我該死，行了吧？但是，你孫福利又是什麼好鳥？」

「誰都可以看不起我，但惟獨你孫福利沒有這個資格！你是什麼東西？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

「好啊，你孫福利是一身正氣的領導幹部……嘿嘿，然而，那是誰一次次收俺的紅包呢？」

「是誰一次次逼著俺索要東西呢？罵了隔壁的，你家裡的電器，有幾樣不是老子買的？你還有臉當著老子的面叫喚！你嚷嚷什麼？」

「是誰只要喝多了酒，就暗示俺去替他狗日的找小姐耍來著？狗日的玩了多少小娘們，是老子結賬買單，你咋不說出來呢？」

「老子在寧山鎮囂張霸道，老子一手遮天，可老子不這樣，怎麼去給你縣長大人處理那些見不得人的賬單？」

「你現在還翻臉不認人了……老子也要翻臉！老子實話告訴你，孫福利，如果老子倒了霉，你也好過不了。我有充分的證據，絕對能把你拉下馬！如果不信，咱們就騎驢看唱本等著瞧。」

「醜話說到前頭，我要調走，不在寧山鎮了。你看著辦。如果這事兒辦不好，我就去市紀委竹筒倒豆子，講個清楚！想要看老子的笑話，想要落井下石，你瞎了眼了，老子是好惹的嗎？」

「既然不要臉，那咱們就都揭開這張遮羞布。往太陽底下曬曬，讓大家看看，你是什麼東西！」孫文革氣吼吼地一把拉開孫福利的辦公室門，然後砰地一聲甩上，憤怒地大步離去。

孫文革跟街頭混混一樣指著自己這個縣長的鼻子回罵了一通，孫福利有些錯愕，也有些反應不及。他沒有料到，孫文革竟然有這樣的膽子，竟然敢當面羞辱自己這個高高在上的縣領導，還發出了明目張膽的威脅。

「混賬東西！」直到孫文革摔門而去，孫福利這才反應過來，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臉色陰沉得能掐出水來。

但所謂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孫文革是個什麼樣的人，孫福利比誰都清楚，這玩意要是不要臉了，啥事都能做得出來。

光腳不怕穿鞋的，反正自己要吃大虧了，孫文革還能顧得上那些？

孫福利狠狠地捏著一根鉛筆，面色變得很猙獰。

赤、裸、裸的威脅啊，可問題卻在於，面對孫文革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威脅、流氓打架的叫囂，孫福利心裡的底氣卻不足。

這些年，他得孫文革好處不少，否則他怎麼會這麼縱容孫文革。現在想起來，這小子肯定事先都留了後手……想起自己不知道有多少把柄落在孫文革手裡，孫福利幾乎要暴走了。

坐在辦公室裡陰沉著臉沉吟了良久，孫福利最終還是決定最後拉孫文革一把。雖然周南有馮伯濤這個市委書記撐腰，但作為在寧山縣經營多年的縣長，他就不相信，自己連這點面子都沒有。

去找周南談談？暗示他一下？孫福利抓起電話來，卻又慢慢放下。

……

……

……

周南在辦公室裡從頭至尾翻看著黨政辦和財務部門送過來的報表，上面有最近三年來寧山鎮在外地產生的各種「非正常開支」項目，一條條非常清楚，一目瞭然。

誰經手、誰簽字、誰報銷，都有白紙黑字的底子，這個一查就出來。雖然鎮裡的財務管理有些混亂，但在一些大的原則上，鎮裡的財務人員還是不敢亂來的。

這些，倒是與現任班子裡的其他成員沒有多少聯繫，而基本上都是前任鎮委書記和鎮長孫文革簽字報銷的結果。

各種巧立名目的費用繁多，僅僅是一個外出學習的費用，就細化成了考察費、學習費、培訓費、會務費等若干個小項目，讓周南看了一時間無語凝噎。

這種「花樣」意味著什麼，他是做企業出身的，怎麼還能不明白。

他要查孫文革的問題，目的在於清除障礙的同時立威。但現在他卻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似乎不太合適繼續往深處挖下去，如果查實查清了，恐怕也不僅僅是孫文革的問題，怕要牽連出不少人來。

周南沉吟起來，感覺有些棘手。他來寧山縣的時間不長，嚴格說起來，立足還不穩，如果一下子捅出這麼大的一件事情，樹敵太多，恐怕也對自己不好——如此，就失去了立威的本義，而導致自己陷入一種無形的漩渦中去。

但，如果就此放手，放過孫文革，又讓周南心有不甘。

再三考慮，周南決定還是把這份報表和鎮裡調查的基本情況說明，報到縣委書記張強那裡，讓張強來決定如何做。

把皮球踢給縣委領導，讓縣委去看著辦吧。

第209章 來者不善

無論如何，孫文革這個人是一個巨大的「安全隱患」，絕對不能再在自己眼皮底下呆著……周南不願意自己在忙於做事的時候，後院還埋著一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他正在梳理著自己的思路，突然辦公室的電話響了，一個陌生的外地電話打了進來。

「喂，你好。」周南剛剛接起電話，電話聽筒裡就傳來蘭若笑嘻嘻溫柔的聲音，「周南，我是小若啊，我在你們隔壁的華音市振東縣呢，聽說這個縣離你們寧山縣也不遠，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想要過去看看你吶……」

接到蘭若的電話，周南有些意外，不由笑道，「小若，你們跟對方談完了？協議簽了？他們態度怎麼樣？」

「華音市政府和振東縣政府的態度還是很熱情的，不過，這可能跟我們這個一千多萬的投資有關係。這裡是窮一些啊，我們這個項目做好，能給官方解決不少大難題喲。聽說你們那裡比振東縣還要窮，是不是這樣？」

蘭若嘻嘻一笑，「這麼窮的地方，你還能吃得消嗎？」

「沒什麼，我都習慣了。」周南笑了笑，「振東縣我也沒去過，沒法評價，不過，我這裡是很窮的，巴掌大一個縣城，連手機信號都時斷時續，工業基礎基本上是一片空白……但是全羊味道挺正宗的，純天然無污染，你過來我帶你吃羊肉。」

「你大約什麼時候到，我好準備一下，抽出時間來迎接蘭大董事長。」周南嘿嘿笑著，「我得給你準備住處……」

蘭若聽出了周南聲音裡的某種曖昧的味道，不由紅了臉低低嗔道，「你少打壞心眼，我去看看你就走……這樣吧，我爭取明天一早從這邊走，中午前趕過去。」

似乎是那邊有人來，蘭若就急匆匆掛了電話。

周南放下電話，心頭不免就有些興奮。愛人蘭若來寧山縣，無論如何，他都要留她住幾天……想起佳人馬上就要出現在自己面前，甚至還可以一嘗所願……周南心頭說不興奮不期待那是假的。

放下電話，周南想了想，就把宋曉琳叫了過來。

宋曉琳正在辦公室整理材料，突然聽到周書記叫，不敢怠慢，趕緊一路小跑了過來，「周書記，您找我？」

「嗯，小宋，我有個事情要請你幫忙，呵呵，是我個人的私事兒。」周南笑了笑，「坐下說話，以後跟我不要這麼客氣。」

宋曉琳眨了眨眼，卻也沒有坐下，而是恭謹地笑道，「周書記，您有事儘管說就是，俺們辦公室的人就是專門為領導服務的……」

「縣裡有像樣的賓館嗎？」周南問道。

「周書記，咱們這裡條件差……相對來說，可能就只有縣政府接待處和縣旅遊局下屬的寧山賓館了……」宋曉琳一怔，旋即笑道。

「是這樣，明天呢，我未婚妻要過來看我，可能會在縣裡住幾天。這是1千塊錢，你拿去，幫我在寧山賓館定一個房間，要那種衛生條件稍好一點的。」周南笑了笑，遞過一個裝著錢的牛皮紙信封。

宋曉玲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她本來想說「周書記有客人來，鎮上出面接待就是了，怎麼還能讓周書記個人出錢」，但想起周南一直強調「公私分明」，又正在推進寧山鎮的「廉政風暴」，就沒再說出口去。

「周書記，其實還是縣政府接待處條件好一些……而且，我找找縣委辦的人，周書記您要房間，他們肯定會留出最好的房間來。」宋曉玲輕輕道。

「不，不用了。這個事兒，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跟鎮裡的同志說了，因為這是我個人的私事，盡量不要麻煩大家。」周南擺了擺手道，「這一次麻煩你了。」

宋曉琳紅了紅臉，小聲說著，「周書記您這麼客氣，俺可不敢當啊……我去了，領導您忙。」

宋曉琳出了周南的辦公室，就準備下樓離開鎮政府，去寧山賓館幫周南定房間。但她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又覺得這事兒還是跟黨政辦主任張志軍說一聲比較好，雖然領導說「個人的私事不想麻煩大家」，但領導畢竟是領導，黨政辦是專門為領導服務的部門，周南這個一把手的未婚妻來，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宋曉琳扭頭走回來，進了辦公室，俯身在張志軍的耳朵邊輕輕說了幾句，張志軍吃了一驚，霍然起身就跟宋曉琳一起帶了鎮上的吉普車直奔寧山賓館。

路上，張志軍好一頓數落宋曉琳，說她不該拿周書記的錢。

「小宋，你也真是的，周書記的對象要過來，本來就應該咱們幫著接待一下……你拿了領導的錢，算怎麼回事？鎮裡再緊張，安排一個房間還安排不了？」張志軍歎了口氣，「你還是太年輕了，領導這是不好意思說什麼，你應該……」

宋曉玲撅了撅嘴，「張主任，周書記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張主任，我怎麼敢跟周書記拉扯啊……他非要讓我拿著，我還能咋辦？」

張志軍搖了搖頭，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他壓低聲音道，「這事兒咱們兩個人知道就行了，等定完房間，咱們一起去給周書記的對象準備點土特產什麼的，而且，你回去請示一下領導，明天咱們要出車去接的嘛！看看是不是到市裡去接！」

……

……

周南出了自己的辦公室，剛要下樓去外邊轉一轉，看看想買點當地的土特產什麼的，好讓蘭若捎回海都去，讓父母也嘗嘗新。

突然，鎮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邱剛匆匆而至，見了周南朗聲一笑道，「周書記，您要出去啊……」

「呵呵，是啊，我想出去轉轉。咋，老邱，找我有事？」

周南停下腳步，笑著跟邱剛打了一個招呼。

「周書記，是這樣，剛才縣府辦來電話，說是明天上午，孫縣長要帶幾個局的領導來咱們鎮上調研……」

周南一怔，心道孫福利選擇在這個時候來，怕是來者不善啊。

「孫縣長要帶人來鎮裡調研？縣府辦說什麼調研內容了嗎？」周南擺了擺手，笑道，「出個題目，咱們也好準備一下嘛。」

「沒有說，我問過了，但縣府辦也沒說出一個子丑寅卯來。估計，是縣領導來例行公事吧……」邱剛嘴上說的雖然很隨意，其實心裡另有想法。

誰都不是傻子，縣長孫福利這個時候突然主動提出來鎮裡調研，肯定是跟孫文革有關。

周南沉吟了一下，淡淡道，「老邱，通知孫鎮長準備一下，畢竟是行政上的事兒，需要鎮政府出面。明天，孫縣長來我們幾個一起出面一下，但具體調研什麼的，還是讓孫鎮長陪同吧。」

邱剛點了點頭，應下，心裡卻是有些幸災樂禍起來。心道這新來的周書記別看年輕，但處理起事情來滴水不漏，孫文革踢了一個皮球過來，可人家順手又踢了回去——讓孫文革陪著孫福利調研就是，看看兩人能整出什麼花樣來。

當然，縣裡領導下來，作為寧山鎮委書記，周南肯定是要帶黨委一班人出面接待一下的。這是起碼的政治規則，也是官場禮節，不可廢啊！

……

從寧山賓館定好了房間回來，張志軍就匆匆走進了周南的辦公室，苦笑著低低道，「周書記，您家屬要過來，也不跟辦公室說一聲，要不是我正好去寧山賓館辦事遇到小宋，還不知道吶。」

周南笑了笑，他早就猜出這事兒瞞不住張志軍，作為辦公室主任，他對自己這個一把手的「私事」上心，也屬於正常。

「張主任，我個人的一點私事，沒啥。你知道就知道了吧，但是不要聲張，她過來呆兩三天就回去了，也不是刻意來，而是正好去華音辦事兒，回去路過咱們這裡就順道來一趟。」

「周書記，明天派車去接吧，您看……」張志軍笑道。

「不用，不用，鎮裡車不多，明天孫縣長還要帶縣裡的幹部來鎮裡調研，還要用車。」周南溫和一笑，「再說，她也有車，應該是帶車過來，呵呵。」

「明天孫縣長來，你還是趕緊忙正事去吧，縣領導下來，終歸是要接待一下的，你去跟孫鎮長匯報一下，看看他怎麼說。」

……

……

孫福利明天要帶人來鎮裡調研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鎮長孫文革那裡。但出乎張志軍的意料之外，孫文革對此熱情並不高。就連張志軍請示他，說該在什麼地方招待縣裡領導，孫文革竟然不鹹不淡地來了這麼一句——

「還吃什麼飯啊，都在縣裡，讓他們回去吃好了。現在鎮上財務緊張，周書記又正在抓縮減開支，在這個節骨眼上，我看就不宴請了，跟縣領導解釋一下我們的難處，領導會諒解的。」

孫文革這話讓張志軍啞然無語。

「行了，就這麼辦吧。明天會議室裡，簡單擺幾樣水果就好，煙都不要放了，孫縣長又不抽煙。至於其他的縣裡幹部，凡是抽煙的有幾個身上不裝煙？想抽就自己來，咱們不去花這個冤枉錢。」

孫文革擺了擺手，「你去吧。」

第210章 市委書記「吃醋」了

張志軍無奈之下，只得把孫文革的意見和態度匯報給了周南。

周南聽了，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看孫文革這態度，似乎他跟孫福利之間最近的關係並不愉快啊……

「周書記……」

見周南微微有些走神，張志軍等了半天見他還是沒有回話，就忍不住低低招呼了一聲。

周南這才回過神來，啞然一笑，「張主任，就按孫鎮長說的辦吧。明天上午的會我出席一下，完了接下來孫縣長的調研有孫鎮長和幾個副鎮長陪同，我就不參加了。」

……

……

寧南市委機關。

寧南市委書記馮伯濤看完今天的報紙，望著當天《濱海晚報》頭版上那條醒目的、題為——「飛騰集團斥資千萬與振東縣合作建設萬畝生態果園項目」的重磅新聞，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沒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把周南這個財神爺請到了寧南來，可結果還是讓臨近的華音市搶了先籌——飛騰集團竟然在華音投資千萬搞了一個大項目，據說下一步還有大量的後續投資。

馮伯濤心裡很不是一個滋味兒，竟然產生了一種「嫉妒」和「吃醋」的感覺。他一把抓起電話，就把市長馬立國給找了來。

其實馬立國也看到新聞了，畢竟這兩天飛騰集團在華音搞出來的動靜挺大，而當地媒體和省裡的媒體也正在不斷渲染擴大宣傳。

馬立國知道馮伯濤找自己是什麼事兒，就笑著推開了他的辦公室門，大步走了進去笑道，「馮書記，是不是看了這兩天的新聞，心裡不舒服來著？」

馮伯濤啪地一聲將手裡的報紙合上，大聲道，「老馬，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簡直是讓我肚子脹！你說這小周同志也邪門啊，他明明是咱寧南的人，為什麼去華音投資？這不是吃裡扒外嘛！」

「華音那幾個小罐頭廠有什麼收購的價值？竟然全部都收購了下來……我都不知道，這飛騰集團是不是腦子發熱了。」

「不行，我得叫他過來，敲打敲打他。咱們寧南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比華音那個窮山惡水有發展潛力的嘛……」馮伯濤擺了擺手，「如果實在不行，今年的招商引資任務，就硬性壓給寧山縣一部分指標，看看他還能不能坐得住！」

馬立國笑了，「馮書記啊，我看飛騰集團去華音投資，與小周同志沒有什麼關係，聽說現在掌控飛騰集團的是蘭氏企業的大小姐蘭若嘛……這事兒我多少知道一點，是省裡經貿委的領導牽的線，華音的人順著桿子往上爬……人家可是派了一個副市長前前後後泡在海都很長時間去做工作。」

「再說了，給寧山縣壓任務，小周同志也沒得什麼壓力喲。他是寧山鎮的父母官，寧山縣的任務自然有張強和孫福利頭疼，還輪不到他吶。」

馮伯濤歎了口氣道，「不管怎麼說，寧南需要飛騰集團這種實力強的大資本集團來投資啊，項目啟示不要多，只要有一個就好了……我最近正在琢磨著是不是跑趟寧山，親自跟著小周同志談談！」

馬立國嘿嘿笑了笑，「馮書記，我得到一個消息，是從華音那邊傳過來的。據說，蘭若明天要離開振東縣去寧山縣，說是看周南去了。」

馮伯濤眼前一亮，斷然揮了揮手道，「老馬，你落實一下這個事兒，如果情況屬實，明天……明天我們兩個專門跑一趟，一定要把蘭若這尊大菩薩請到市裡來轉轉看看……咱們寧南，哪一點比華音差？」

馬立國猶豫了一下，笑道，「我本來是有這個打算的。但是，馮書記啊，何必你親自出面，是不是……？」

「咱們現在是求賢若渴，急需投資發展經濟，還擺什麼架子。要面子就沒票子，為了寧南400萬老區人民，我們兩個就跑一趟又何妨。」馮伯濤笑了笑，「不要通知寧山縣，我們兩個來個突然襲擊，去會會這個大名鼎鼎的香港豪門千金。」

……

第二天上午9點稍多一點，縣長孫福利就率縣府辦、縣經貿委、縣農業局等直屬部門的主官來到了寧山鎮調研。

周南帶著一干班子成員，迎接在鎮政府機關大院門口。孫福利等人乘一輛麵包車過來，下了車，周南微笑著就迎了上去。

「孫縣長，歡迎縣裡領導來我們鎮上檢查指導工作喲。」周南跟孫福利握著手寒暄著，而孫福利對他的態度也跟以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非常冷漠變得非常熱情。

不過，周南專門仔細觀察了一下，果然發現，孫福利隨後在跟孫文革握手打招呼的時候，神態有些彆扭。而孫文革本人更是臉上缺乏應有的恭敬。

將孫福利等人迎接進了鎮裡的會議室，邀請孫福利上了主席台，周南簡單作了一個開場白，就帶頭鼓掌歡迎孫縣長「作重要指示」。

對於孫福利來說，來鎮裡調研不過是一個幌子，他的真正目的在於直接跟周南接觸一下，然後對他發出某種暗示，要求周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再揪住孫文革的小辮子不放。

孫福利慢條斯理地端著縣領導的架子說了大概十分鐘，然後就是孫文革代表鎮政府作工作匯報。

完了，按照工作行程，孫福利要在孫文革等幾個鎮政府領導的陪同下下鄉走訪幾戶農民。

一路走下來，等孫福利回頭來想要找周南私下交流交流的時候，卻發現周南根本不在鎮上，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迴避了與他的單獨相處。

「邱剛，周南同志哪裡去了？給他打一個電話，我還有幾項重要工作，要跟他談談。」孫福利慢慢走著，突然有些不高興地回頭凝望著鎮委副書記邱剛，淡淡道。

邱剛上前一步來笑道，「孫縣長，周書記有點急事先出去了一趟，可能一會就回來吧。」

自己這個縣長還沒有走，他竟然就離開鎮裡去辦自己的私事？真是豈有此理！

孫福利一聽這話，臉色當即就陰沉下來了，卻是冷冷一笑，沒有說什麼，大步向停在鎮政府機關院裡的麵包車走了過去。

邱剛知道孫福利心裡生氣，但也無可奈何。周南或許真的是有私事要處理，但在眾人眼裡，周南這不過是有意迴避孫福利，不給孫福利說話的機會罷了。

孫福利羞惱地正待帶著一干人等回縣政府，突然見鎮政府門口的公路上突然開來十幾輛黑色的小轎車，打頭的竟然是一輛開道的警車，而隨後就是市裡的一號車和二號車。

這是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的專車！

車隊在寧山鎮政府機關門口的公路上靠邊停下，縣委書記張強就帶著幾個縣領導匆匆從後面追了過來，而這個時候，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已經帶著幾個市直有關部門的官員下了車，聚集在了鎮政府門口。

「馮書記，馬市長……」

孫福利吃了一驚，心道市裡這兩位大人物怎麼突然跑到這裡來了，事先也不打個招呼！他趕緊上前跟馮伯濤和馬立國打招呼。

馮伯濤淡淡一笑，「張強，孫福利，周南同志呢？今天我和馬市長可是專門衝他來的。」

張強陪笑著，「馮書記，我還沒見上周南同志——鎮裡的同志，邱剛，你馬上去找找周書記，就說市領導來了！」

……

……

周南當然是在寧山賓館陪蘭若。

蘭若讓大多數隨從都先趕回了海都，自己只帶助手林雪兒，帶著一輛車就來了寧山縣，趕到的時候大約是上午11點。

蘭若還是習慣讓林雪兒做自己的助手，最近就讓林雪兒從蘭海公司辭職去了飛騰集團總部，擔任董事會秘書兼董事長助理兼分管公司行政的副總經理。

周南帶蘭若悄然住進了寧山賓館，又專門給林雪兒和司機單獨開了兩個房間。

兩人久別重逢，正擁抱在一起親熱了一會，房間的門就被敲響。

兩人正在熱吻，以為是服務員敲門就戀戀不捨地分開，但門被推開了，卻是黨政辦的宋曉琳。

「周書記……」宋曉玲剛恭謹地向周南不好意思地打了一個招呼，突然就被蘭若絕美的容顏和高華的氣質所吸引並驚艷，一時間有些表情有些呆滯。

宋曉琳這種小地方的女子，何曾見過蘭若這種傾國傾城猶若畫中仙子一般的人物，被蘭若的美色和氣質所奪，神色有些恍惚。

「咳咳。小宋，找我有事？」周南乾咳了兩聲。

「周書記……」宋曉玲如夢初醒地將自己驚艷的目光從蘭若身上收了回來，紅著臉低低道，「周書記，市裡馮書記和馬市長突然來了鎮裡，要見您，縣委張書記和孫縣長讓您馬上過去一下。」

「市裡馮書記和馬市長來了？」周南吃了一驚，歎了口氣回頭望著蘭若柔聲道，「小若，你先洗個澡休息一下，我去接待一下市裡領導，下午再過來陪你。」

蘭若嫣然一笑，「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一會洗洗澡跟雪兒上街去逛逛。」

第211章 全場震驚

回鎮裡的路上，坐在吉普車副駕駛位置上的宋曉琳最終還是忍不住紅著臉回頭輕輕問了一句，「周書記，嫂子是不是電影明星啊……真是太漂亮了……」

周南一怔，旋即哈哈一笑道，「小宋，她不是電影明星，她就是一普通人，與娛樂圈可不搭界——你也不想想看，我一個小小的鄉鎮幹部，怎麼能有機會認識電影明星吶……」

宋曉琳歎息道，「可嫂子看上去就像電影明星，我看比那些港台巨星強太多了……如果嫂子去演電影，肯定會一炮走紅的。」

周南笑了笑，就隨意跟宋曉琳閒扯了幾句。

因為這個話題，車裡的氣氛就顯得隨意輕鬆了一些，聽兩人談著，就連司機老王都笑著插了一句閒話。

但涉及領導的「家屬」和個人私事，「討論」必須要適可而止，說得太多哪怕是讚美，都會讓領導產生反感。

宋曉琳很明白這一點，因為說了幾句就不再提，主動岔開了話題去，「周書記，我也感覺很奇怪吶，市裡兩位大領導突然就趕來了鎮上，那個時候孫縣長還沒走！看那樣子，似乎縣委領導事先也不知情！」

說著，宋曉琳匆匆暗暗瞥了周南一眼。

她本來以為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帶著市裡很多部門領導跑來鎮裡，一定是周南這個縣委常委兼鎮委書記暗中「邀請」來的，但看周南現在這表現，似乎他還真的不知情。

如此，就顯得有些奇怪了——一般而言，上面領導下基層肯定會事先打個招呼，就算是要搞突然襲擊，在啟程之前也會臨時通知基層。可馮伯濤和馬立國卻顯然沒有通知縣裡，就連縣委書記張強都是在他們一行人進了縣城之後才得知情況，匆匆終止一個會議追了上來。

周南哦了一聲，默然不語。

他心裡也很是有些好奇，怎麼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突然就出現在了寧山鎮？市裡兩位黨政主官出行，就算是不通知自己這個「地主」、要搞突然襲擊，但起碼應該通知一下縣委領導吧？

從寧山賓館到寧山鎮政府其實也不遠，大約也就是一公里左右的樣子，加上寧山縣城車流稀少，不可能出現堵車的狀況，所以吉普車一路飛馳，幾分鐘就趕了回去。

清一色的黑色政府公務用車按照一定的次序整整齊齊地排列在鎮政府機關大院門口的公路一側，最前面的是一輛警車，警車下面，幾個表情嚴肅的警察正湊在一起抽煙。

周南下了車，帶著宋曉琳匆匆上樓而去，直奔鎮裡的會議室。

來了這麼多領導，鎮上也沒有合適的接待室，就只能用會議室了。

會議室裡人滿為患，全是神色恭謹衣冠楚楚的政府官員，起碼有幾十號人，有跟隨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來寧山的市委辦、市府辦以及市直有關部門的官員，最低級別應該也是縣處級，也有縣委縣政府來陪同的縣領導，再加上鎮上侍候著的鎮幹部，這間不算很大的會議室裡就擠滿了人。

這一次，大概是寧山鎮政府機關會議室接待領導層次最高、也是最多的一次了。

張志軍滿頭大汗地帶著幾個黨政辦的工作人員，來來去去地給在場的領導泡水倒茶，周南帶著宋曉琳大步穿過走廊向會議室走去，會議室大門敞開著，從他的這個角度望過去，見裡面人頭攢動，煙霧繚繞。

鎮委副書記邱剛和副鎮長馬忠零不住地從會議室裡露出頭來張望，看周南已經走來，大喜，趕緊一起出了會議室迎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周書記，馮書記、馬市長和縣委張書記、孫縣長他們都在裡面等著您呢！」

周南點了點頭，又繼續前行，走了一步又停下腳步輕輕問道，「馮書記和馬市長沒說過來是……？」

「領導都沒說吶，就說讓您趕緊回來，說馮書記和馬市長要找您談話呢。」邱剛低低笑了笑，「還有市委辦主任、市府辦主任，市經貿委的主任、商業局的局長、建委主任等好多市裡的領導。」

周南皺了皺眉，卻是大步走進了會議室。

在剛進會議室的瞬間，周南嚴肅凝重的表情立即換成了一幅溫和平靜的笑容，他轉身向端坐在主席台上的馮伯濤、馬立國等人恭聲道，「馮書記，馬市長，各位領導……」

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馮伯濤就淡淡笑著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周南同志，你上來，我和馬市長找你有事。」

周南聞言，猶豫了一下，終歸還是沒有坐上主席台，而是站在了主席台下，馮伯濤和馬立國的對面。

因為他發現縣委書記張強、縣長孫福利以及市裡很多位高權重的正處級幹部都坐在台下，他這個副縣級如果坐上了主席台，雖然情況特殊、別人也不會說什麼，但終歸還是影響不好。

官場上，是有規矩的，級別森嚴。而周南又是一個很講規矩的人，當然很注意這種行為細節。

別看周南這種行為的細節無人關注，但反過來，假如周南並不注意這種細節問題，大刺刺地就依言坐上了主席台，坐在了市委書記和市長的身邊，就會讓台下很多市裡的幹部心裡感覺不舒服。

你做了無人關注，但如果你不做、不注意，就會有人盯著，因為這是官場。

「老馬，你來跟他說。」馮伯濤靜靜地凝望著周南，扭頭向市長馬立國笑了笑。

馬立國呵呵笑著，「周南同志，今天馮書記和我，以及在座的市裡的同志們，來得比較急也比較突然……我們為什麼來呢？不是下來檢查工作的，也不是來搞什麼突然襲擊……周南同志，聽說飛騰集團的蘭董事長已經到了咱們寧山縣，是不是這樣？」

馬立國這話一出口，周南先是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原來，馮伯濤和馬立國貌似是衝自己這位年輕的鎮委書記來的，其實不然，人家是奔蘭若這位大企業集團的董事長來的。至於原因，想來也簡單，肯定是因為飛騰集團在臨市搞出了不小的動靜，讓這寧南的兩位父母官坐不住了，也想拉投資。

他們怎麼知道蘭若來了？周南心裡苦笑起來，知道自己跟蘭若甜蜜相處幾天的願望化為泡影了。

周南當然知道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打的是什麼主意，但周南卻從一開始就不怎麼贊成自己的飛騰集團來寧南投資，哪怕是有好的項目，他也不願意讓飛騰開進寧南來。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在寧南做官。

如今他還是一個小小的鎮委書記，可能還無所謂；但以後他如果陞遷上去了，到了馮伯濤或者馬立國的這種權力層面上，飛騰集團在寧南有產業，肯定會引起一些非議，人家背後會說他以權謀私。這是周南的顧慮之所在。

馬立國見周南神色搖曳，一時間沒有回答自己的話，便又微微笑道，「周南同志？嗯？」

周南歎了口氣輕輕道，「馬市長，蘭若是來了，但是她來寧山是……」

馬立國哈哈一笑道，「好了，我知道蘭董事長來寧山，是以私人身份來看你來了……但是周南同志啊，蘭董事長可是一位貴客，既然來了咱們市裡，我看就不妨公私兼顧吧，順便也考察一下咱們寧南的投資環境……」

周南苦笑不語。

台下的孫福利和一些其他的縣領導一開始是一團霧水，後來逐漸聽明白了，原來周南的未婚妻蘭若就是大名鼎鼎的飛騰集團的老闆，香港蘭氏企業大老闆、華人首富蘭天成的孫女兒蘭若！

其他的縣領導吃驚歸吃驚，但還能過得去，唯獨孫福利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原來此周南就是之前被報紙電視炒作了很久的富豪周南，這小子來頭這麼大，難怪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對他這麼看重！

鎮長孫文革站在一個角落裡，臉色一片煞白。徹底弄清楚了周南的身份和來歷，他就明白，他徹底失去了跟周南「叫板」的機會——如今之計，是怎麼保住自己，盡快調離寧山鎮，離周南越遠越好。

鎮上的幹部們紛紛用不可思議地眼神望著站在主席台下的身材挺拔的周南，邱剛幾個人震驚之餘暗道僥倖，尤其是陳江宇和李彭兩人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幸虧他們轉向得早，沒有跟著孫文革一條道走到黑，要不然，最後的下場可想而知。

而張志軍正帶著宋曉玲幾個人給在場的市裡部門領導倒水，得到這個消息，不禁手輕輕一哆嗦，差點濺了市建委主任孫翔一身水。

宋曉琳癡癡地站在那裡，面前忍不住浮蕩起蘭若那種絕美出塵的面龐來，心裡幽幽一歎：周書記的未婚妻果然不是普通人……華人首富的孫女兒，這種身份遠遠不是宋曉琳這種小地方的女子所能想像度量的。

第212章 出事了

「周南同志？咋，現在連個態都不敢表了？」馬立國沉聲道。

雖然飛騰集團名義上是蘭若當家，但蘭若是周南的女人，說到底這飛騰集團還是周南說了算，這是明擺著的事情。

在馬立國和馮伯濤看來，他們都已經撇開市領導的架子，表現得如此「求賢若渴」，作為下屬和寧南市幹部的一員，周南也該有所表示。

「通融」一下，讓飛騰集團跟寧南市進一步談談合作的事宜，這應該是不難做到的吧？這是馮伯濤的邏輯。

但周南卻一直站在那裡，苦笑著沒有說什麼。

「馬市長，我現在已經不管飛騰集團的事情了，我……」

「周南同志，我認為，咱們寧南無論是發展的潛力還是投資的環境，都遠遠比華音市要強。最起碼，我覺得應該讓蘭若董事長代表飛騰集團或者蘭氏企業，在咱們市裡考察幾天，咱們市裡也有幾個很不錯的項目嘛……經貿委的小林到了沒有？」

馮伯濤擺了擺手道。

寧南市經貿委副主任林賀趕緊恭謹地站起身來，「馮書記，我在。我這裡帶著好幾個項目的材料……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飛騰集團接觸一下……」

馮伯濤呵呵笑著，「看看，周南同志，你也是寧南一員，寧南的發展你責無旁貸……怎麼著，現在還是不敢說話？」

都到了這個份上，周南如果再不「表態」，顯然會讓馮伯濤和馬立國不高興了——作為寧南市最高的黨政首長，他們帶著人大張旗鼓地來到寧山，擺出了如此慇勤的姿態，倘若得不到應有的回應，結果可想而知。

周南歎了口氣，上前去低低道，「馮書記，馬市長，請容我跟蘭若談談，讓她過兩天去市裡看看，成嗎？」

「這樣才像話嘛。」馮伯濤朗聲一笑，「不過，不用等幾天了。我和馬市長人都來了，我看就這樣吧，今晚市委市政府就在寧山縣設宴款待飛騰集團蘭董事長——張強你安排一下，我和馬市長今晚都會出席。」

說完，馮伯濤向馬立國探過頭去，壓低聲音道，「老馬，通知市裡的新聞媒體沒？」

馬立國淺笑著，也自是伏在馮伯濤耳朵邊上回了一句，「都安排好了……」

一番交頭接耳之後，兩個市裡的最高領導臉上都露出了老狐狸一般的笑容。不管跟蘭若的合作能不能談成，但馮伯濤卻決定先把風聲放出去，炒作起來。

估計著，明天的寧南各大媒體上，肯定會出現「飛騰集團來寧南考察投資項目」之類的重磅消息。

……

……

蘭若洗了一個澡，跟林雪兒以及司機張亞飛在寧山賓館的餐廳裡隨意吃了一點東西，就各自換了一身休閒服，出了賓館的大門，準備隨意上街逛逛溜躂溜躂，看看這寧山縣的景致。

不過，很顯然，寧山縣的縣城景象讓蘭若很失望，一條馬路從東走到西，像樣的商場都沒有一家，而街面上行人冷冷清清，整個縣城死氣沉沉沒有一點繁榮的生機，就連那時不時騎著自行車從三人身旁駛過的路人，臉色都有些麻木和生硬。

林雪兒輕輕歎了口氣，「蘭董，都說周總來了一個窮地方，但沒有想到竟然是這麼窮！你倒是說說，他這又是何苦？放著偌大的家業不管，非要跑來當什麼鄉鎮書記，想不通……」

蘭若打量著四周冷清的景象，卻是微微笑了起來，「雪兒，人生苦短，他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棄商從政是他的夙願，他有他的政治理想和抱負，我只能支持他！這地方是窮點，但他也不可能在這地方呆一輩子。」

「不過，在這種地方當官，怕也是不容易。」

「是啊，這種地方……」林雪兒眼眸一轉，向馬路對面的一家打著全羊招牌的小飯館指了指，笑道，「蘭董，聽說這裡的羊肉不錯，咱們過去嘗一嘗？」

「好啊，周南也跟我說過，這裡的羊肉不錯的。」蘭若目光流轉，輕輕點了點頭。

兩女腳步輕盈地前行，司機張亞飛默然恭謹地跟隨其後。

他不僅是司機還是保鏢，作為飛騰集團董事長，蘭若出行，身邊沒有一個保護的人在，公司的人怎麼能放心。如果不是蘭若堅決反對，這一趟寧山之行，還會有好幾個保鏢助理跟過來。

張亞飛是特警出身，是張英專門物色來給蘭若開車兼貼身保護。

此刻已經是中午一點多，從那小飯館裡就走出了幾個醉醺醺酒足飯飽地小青年來，大多數染了黃頭髮，穿著時下最流行的牛仔服，腳步踉蹌，勾肩搭背，粗話連聲。

蘭若和林雪兒厭惡地閃在了一旁，但——在寧山縣這種巴掌大的小地方，像兩人這種姿容秀美、打扮時尚的女子根本就不多見，隨意站在哪裡都能引起不少驚艷的眼球。

其中一個小青年很快就發現了兩女的美貌，不禁眼前一亮，吹起了口哨，怪叫著三三兩兩地就圍上來，將兩女圍了起來。

「嘖嘖，極品美女啊……小姐，這麼眼生，從外地來的吧？」

「小姐，認識一下……哥們請你們喝酒咋樣？」

「鮑哥，我說咱們今天鴻運當頭，果然是有艷遇啊……」其中一個小黃毛怪笑著將一個穿著休閒西裝和牛仔褲的矮個子青年推了過來。

這矮個子青年嘿嘿笑著，「兩位小姐，來吃全羊的吧，賞個臉，哥幾個請你們，咱們一起happy happy！」

蘭若皺了皺眉，知道自己三人何其「不幸」，竟然在這種小地方遇到了「調戲民女」的街頭小流氓。不過這些小流氓太沒有品位了，比起香港的黑社會古惑仔來那可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蘭若性子優雅，就算是心裡憤怒，臉上一時半會也不會立即發作起來，但林雪兒的性格卻有些潑辣。

林雪兒怒斥道，「你們想幹什麼？趕緊讓開，不要擋著我們的道！」

張亞飛一個箭步衝了過來，擋在了林雪兒和蘭若跟前，怒視了幾個小青年一眼，沉聲道，「閃開！」

張亞飛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在這種陌生地方，他不想惹事生非，給自己的老闆惹麻煩。但職責所在，他斷然不能讓蘭若和林雪兒有任何閃失。

「好傢伙，這是從哪裡冒出一個護花使者來？NND，你給老子滾開，小心老子修理你！」矮個子青年大刺刺地揚了揚手，「在寧山縣，敢跟老子指手畫腳的人還沒有，你算老幾？」

幾個小青年流里流氣地吹著口哨，貪婪的眼神使勁在蘭若和林雪兒身上掃瞄，有一個嘴角的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噁心至極。

張亞飛見蘭若的臉色驟然變得很難看，也就顧不上許多了，他猛然上前一步怒吼一聲，「滾！」

說時遲那時快，見那矮個子青年揮舞拳頭打來，張亞飛抓住矮個子青年的衣領，稍稍用力，就將他掀翻在地。而等幾個小青年回過神來，咋咋呼呼地衝上來時，他動作輕盈流暢地一陣拳打腳踢，十幾秒的時間裡，就將這四五個小混混干翻在地。

張亞飛有一幅好身手，要不然也不會被張英相中，專門雇來保護蘭若。他曾經是部隊散打比賽的冠軍，又是特警部隊裡錘煉了四五年出來的搏擊高手，這區區幾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小混混，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這幾個小混混慘呼著，相互攙扶著，狼狽逃竄而去，他們是欺軟怕硬之徒，遇到了真正的高手，怎麼還敢叫囂什麼。

但那矮個子青年卻撂下了一句狠話，「狗日的，有種的不要走，就在這裡等著！要讓你們平安離開寧山縣，老子就不姓鮑了！」

張亞飛嗤之以鼻，不屑地聳了聳肩。

雖然遇到了這種事情，但蘭若和林雪兒顯然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三人繼續進了小飯館，點了一盆全羊準備嘗嘗鮮。

儘管蘭若再三邀請張亞飛一起吃，但張亞飛卻恭謹地站在一旁不肯，蘭若拗不過他，只好任由他。

可不多時，一輛警車飛馳而至，在小飯館門口停下，三個民警就衝了進來，而帶頭的正是剛才被張亞飛掀翻在地的矮個子青年。

……

……

寧山縣委接待處的貴賓室裡，周南和縣委書記張強、縣長孫福利一起陪著市委書記馮伯濤、市長馬立國喝茶，隨意聊著天。

突然縣委辦一個工作人員匆匆推開門走進來伏在周南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周南當即臉色一變，霍然起身向馮伯濤和馬立國小聲說了一句，「馮書記、馬市長，我有點急事，去去就來。」

周南匆匆而去。

馮伯濤皺了皺眉，向張強掃了一眼。

縣委書記張強會意地起身追了出去，不多時就大步走進來，不過臉色變得有些尷尬。

「馮書記，馬市長……不好意思，出了一點意外。可能是蘭董的司機在街上跟本地的幾個社會小青年起了一點衝突，被公安局的人給帶走了……」

張強的話還沒有說完，馮伯濤就皺著眉頭沉聲道，「怎麼回事？你趕緊處理一下，不要出什麼岔子！」

第213章 憤怒

馬立國也不高興地淡淡道，「蘭若是咱們要招待的貴客，可不能出什麼亂子，張強，你要處理好！」

張強勉強笑了笑，「馮書記，馬市長，應該問題不大，我已經讓縣委辦的同志陪周南同志過去了，想來就是一場誤會……」

馮伯濤沉著臉點了點頭，卻也沒多想。

在他看來，周南好歹是寧山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是寧山縣的高層領導之一，有他和縣委辦的人過去，有什麼問題都會解決。

不過，這種「意外」的發生，還是讓馮伯濤和馬立國心裡感覺不舒服。順帶著，兩位大領導看向張強和孫福利的目光就變得有些慍怒起來。

張強和孫福利難堪地坐在那裡陪著笑臉，等待著。

但結果卻令人吃驚。

其實，就連周南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這個縣委常委的面子，在寧山縣公安局竟然不好使。

寧山縣公安局110警務值班室裡，蘭若和林雪兒再三給出警的民警解釋，但奈何對方根本就不聽，對方愣是非要拘押了張亞飛。

林雪兒氣不過，就說了周南的名字，可周南雖然是縣委常委，但來寧山縣的時間太短，公安局的人沒幾個聽說過他，哪裡會買賬。

直到周南帶著縣委辦的一個工作人員趕了過去，聽說周南是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值班室的民警這才重視起來，趕緊一個電話通知了縣局治保大隊的大隊長張起政。

張起政從縣局辦公大樓上下來，雖然對周南陪著笑臉，但卻還是不肯鬆口，推脫著不肯放人，要先調查清楚了再說。

周南不由憤怒起來，他已經從蘭若口裡聽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不要說司機張亞飛沒有什麼錯，只是正當防衛，就算是出手重一點，不過是揍了幾個街頭小混混而已，他這個縣委常委都出面了，公安局竟然不給面子。

望著周南陰沉的臉，張起政也是有苦說不出來。如果今天被挨打的不是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鮑明旭的兒子鮑楷，他這個治保大隊長就做主把張亞飛放了，畢竟周南是常委，親自來了，他怎麼敢不放人？

可受傷的是鮑局長的兒子，鮑明旭親自交代下來，要嚴懲「兇手」，他怎麼還敢說什麼？

聽張起政一個勁地解釋說「他做不了主」，周南一怒之下，就給縣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鮑明旭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結果鮑明旭的人雖然過來了，但見了面，卻陰陽怪氣不鹹不淡地回了周南一句，「周書記，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可你朋友太過分了，酒後當眾毆打老百姓，這種行為，如果公安局不處理一下就放人，怎麼能說得過去？置國法於何地？」

周南愣了一下，按說他跟鮑明旭同為縣委常委，這點面子鮑明旭不該不給……

周南心裡火氣上湧，也不由怒道，「什麼叫酒後毆打群眾？張亞飛根本就沒喝酒。是幾個小混混上前找事，他不過是正當防衛罷了。公安局不去處理這幾個小混混，反而把他給抓起來，你這不是維護法律尊嚴而是執法犯法！」

鮑明旭冷冷地掃了周南一眼，「我的兒子鮑楷和他的同學中午在一起吃飯，怎麼就成了街頭小混混？周書記，咱們這些當領導的，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鮑明旭的兒子鮑楷？周南吃了一驚，但他旋即就冷笑道，「我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你鮑局長的兒子，但我知道主動挑事的是一群小流氓！」

「豈有此理！」鮑明旭憤怒地擺了擺手，幾乎要拂袖而去。

兩個縣委常委對掐起來了，問題就嚴重了。跟隨周南來的那個縣委辦工作人員，看事不好，趕緊就匆匆溜出了公安局，跑回縣委去向縣委書記張強匯報。

林雪兒早就不耐煩了，上前一步怒視著鮑明旭大聲道，「就是一群小流氓，領頭的是你兒子？那他就更不是個東西！」

周南說話，鮑明旭還能忍受幾分，畢竟周南是縣委常委，據說還是一個有幾分來頭的縣委常委。

但眼前這個「黃毛丫頭」突然插了一句，還態度這麼不善，就讓鮑明旭忍不住發作起來，「你嚷嚷什麼？這是公安局，不是菜市場！你別囂張，你也是同案犯，一會一起並案處理！」

林雪兒怎麼可能把一個縣的公安局長放在眼裡，她見過的大人物多了去了。

她漲紅著臉，冷笑著，掐著腰，高聳的胸脯兒一挺，「好，你派人來抓我！來，我就不相信，你們寧山縣就沒一個說理的地方！」

周南輕輕拍了拍林雪兒的肩膀，上前一步擋在了她的前面，聲音非常陰沉，「鮑局長，現場有目擊者，你們可以把飯館的人找來對質一下……」

「這個公安局會按照程序來，周書記不需要擔心。」鮑明旭冷笑著。

周南壓低聲音道，「現在，我就問鮑局長一句話，你放人還是不放人？」

鮑明旭也是縣委常委，排名在周南之前，再說他是政法委書記又兼任公安局局長，位高權重，在這小縣城裡高高在上慣了，如果是平時，他會賣周南一個面子，但此番他的兒子挨打，他怎麼肯放手！

「秉公執法，按照程序來，該怎麼做就怎麼做。」鮑明旭冷冷道。

周南不怒反笑起來，揚了揚手指著鮑明旭淡淡道，「好一個秉公執法的鮑局長，好，很好！」

「小若，雪兒，咱們走！」

……

……

張強得到消息，臉色驟然變了。他本來沒太當一回事，認為不過是蘭若的司機上街遊蕩，無意中跟別人發生了衝突，被警方抓了。這事兒有周南這個縣委常委出面，自然就順利解決了。

可不成想，事情竟然是這樣。而不僅如此，涉及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鮑明旭的兒子，而周南為此還跟鮑明旭翻了臉。

問題嚴重了。

張強本想單獨去處理一下，但想起今天市裡馮書記和馬市長晚上還要宴請蘭若，又突然擔心蘭若因此會不會拒絕市裡的宴請……種種擔憂之下，張強猶豫再三，決定還是向馮伯濤和馬立國匯報。

馮伯濤聞言當場就大發雷霆，他們這廂正慇勤地想要宴請蘭若，試圖邀請人家在寧南投資創業；可那廂，蘭若出門竟然被小流氓調戲，還跟蘭若的司機發生衝突……而最令人感覺難堪的是，當事人裡面竟然還有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鮑明旭的兒子。

「張強，你馬上親自趕過去處理一下，立即放人！同時，帶人去寧山賓館，向人家道歉。」馮伯濤擺了擺手沉聲道。

馬立國皺著眉頭插話道，「這件事情性質非常嚴重，要嚴肅查處，盡快查清楚，給人家一個交代！」

「我馬上就去，馬上就去！」張強恭謹地點點頭，立即起身趕去了縣公安局。

趕到公安局，找上鮑明旭，張強心裡不痛快，自然語氣也就不怎麼「好聽」，劈頭蓋臉就數落了鮑明旭一頓。

聽說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親自過問了這件事，又聽說跟自己兒子發生衝突的是市裡領導親自趕來要宴請的飛騰集團大老闆蘭若——周南的未婚妻，鮑明旭額頭上立即沁出一片細密的汗珠。

「誤會，全是誤會，我馬上就讓他們放人，放人！」鮑明旭尷尬地笑著。

張強冷冷一笑，「老鮑，你今天撞到槍口上了。光放人是不行的，還要馬上查清楚這件事，給人家一個交代……玩了，你跟我一起去向人家賠禮道歉——這是馮書記和馬市長的指示，你自己看著辦吧。」

鮑明旭呆了一下，嘴角輕輕地抽搐起來。

……

……

周南陪著蘭若和林雪兒在寧山賓館的房間裡說話，聽到門被敲響，周南淡淡一笑道，「小若，雪兒，肯定是張亞飛回來了。」

「進來。」周南沉聲道。

門被輕輕推開，首先出現在門口的是縣委書記張強，張強的身後是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鮑明旭，而兩人的身後則是臉色平靜的司機張亞飛。

「呵呵，周南同志……這位就是弟妹吧？」張強嘿嘿笑著走進門來，周南笑了笑，也起身來給兩人介紹道，「小若，這是縣委的張書記，張書記，這就是蘭若。」

張強雖然為蘭若美艷的絕色所「奪」，神色有了片刻的游離，但他畢竟是堂堂一縣的縣委書記，很快就定下神來，不卑不亢地笑著跟蘭若握手寒暄。

「您好，張書記。這位是我的助手、飛騰集團副總經理林雪兒小姐。」

蘭若微笑著跟張強打招呼，同時介紹了林雪兒。雖然蘭若因此剛才的事情心裡很不愉快，但面對自己男人的上司，她還是保持了應有的禮貌和風度。

話說回來了，如果不是因為周南，一個縣委書記還真不放在蘭若的眼裡。

鮑明旭尷尬地走了進來，勉強笑道，「周書記，不好意思啊，剛才純屬誤會，誤會啊！」

周南冷冷地望著鮑明旭，曬然一笑，回頭來有意無意地瞥了林雪兒一眼。林雪兒憋著一肚子火，衝上前來就指指畫畫地發洩了好半天的怨氣。

第214章 不能就這麼算了

周南沒有制止林雪兒。只是站在一旁冷漠地沉默著，張強尷尬地搓了搓手，見鮑明旭被林雪兒「罵」了一個狗血噴頭，終歸鮑明旭也是縣委常委，張強這個縣委書記在場覺得難堪，還是勉強笑著插話道，「林總，請息怒，這事兒基本上就是一次誤會……當然，縣裡已經在嚴肅查處，一定會給蘭董和林總以及張亞飛同志一個圓滿的交代！」

鮑明旭難堪到了極點。

在寧山縣裡，他也是堂堂的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位高權重，說一不二，高高在上，何曾有過這種經歷，被一個「黃毛丫頭」給當面羞辱；而周南，雖然保持著沉默，但他那眼眸中投射出來的某種不屑與鄙夷，足以讓鮑明旭羞怒了。

只是鮑明旭卻不敢發作。

一來是自己兒子不爭氣，犯事在先，如果對方是普通老百姓，這事兒肯定就被他利用職權壓住了，可對方卻偏偏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

作為官場中人，鮑明旭心裡很明白，雖然商場歸商場，官場歸官場，大部分商人是要看官員眼色行事、從而獲得權力庇佑謀取利益的；然而，當資本大到一定的程度，像飛騰集團和香港蘭氏企業這種幾乎可以呼風喚雨的、在國際上都擁有極大影響力的超級大財團，其影響力足以輻射到官場上。

像蘭若，最近已經被補選為濱海省政協委員，濱海省工商聯誼會的副會長，這樣的身份，不要說在寧山縣，就算是在省裡，省領導也要給幾分面子。

二來有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的指示。市裡正在爭取飛騰集團的投資，在這種關鍵時刻出現了這種事情，豈能不讓這兩位黨政主官惱火？如果蘭若因此將寧南納入「投資黑名單」，他鮑明旭怎麼能承擔得了這個責任？

蘭若掃了鮑明旭一眼，淡淡一笑，上前拍了拍林雪兒的肩膀，「雪兒，算了，咱們也沒吃什麼虧。只是張書記，貴縣的治安狀況還真是有些問題，我們好好的上街轉轉，莫名其妙就被人圍攻……好在有張書記出面，事情得到了圓滿解決，可如果沒有領導的關照，如果我們是普通人，是不是就要吃官司了？呵呵。」

蘭若沒有打算糾纏不休，見張強親自帶著鮑明旭來道歉，心道就算了吧。自己男人畢竟在這裡做官，如果事情鬧得太僵，對周南下一步的工作也會產生負面影響。

蘭若雖然不瞭解內地官場，但作為上位者，這點政治智慧還是有的。

張強呵呵笑著，「多謝蘭董諒解。今後，我們一定加強社會治安管理——」

周南淡淡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卻是暗暗回頭又掃了林雪兒一眼。

林雪兒畢竟跟周南在一起工作很久，兩人頗有一定的默契，見周南向自己遞眼色，稍加思考，林雪兒便明白了周南的真實用意。

因此，林雪兒越過蘭若淡淡道，「張書記，其實這事兒也跟貴縣的社會治安扯不上什麼關係，有一定偶然的因素。但是讓人痛心的是，貴縣的某些黨員領導幹部知法犯法，縱然子女家屬橫行縣裡，這個問題我看就嚴重了。」

「蘭董是周南的未婚妻，他好歹還是一個縣委常委，算是縣領導吧？可他去了說話也不頂用啊，人家就是不放人！如果是普通群眾的家屬，是不是調戲就被調戲了，也沒一個說理的地方？這要是在香港，我就要提起訴訟，指控警務人員徇私枉法！」

林雪兒猛然揮舞著手臂，聲音非常尖細。

周南和林雪兒之間的小動作沒有逃過蘭若的眼睛，蘭若默默地後退一步，有周南在，這事兒就交給周南處理吧。

蘭若來寧山被「調戲」，而且還是鮑明旭的兒子帶頭，雖然蘭若並沒吃什麼虧，但這還是讓周南感覺到無休止和無可遏制的憤怒。

他能壓住火氣親自去公安局「溝通」，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可不成想，鮑明旭竟然不給面子！

既然你不要面子，那麼就撕破這層薄薄的臉皮！

從簡單的層面來說，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因為這關乎著周南作為一個男人和縣委領導的面子、形象，必須要有一個交代。

而從深層次來說，既然已經因此跟鮑明旭撕破了臉皮，那就不妨鬧大，讓之承受代價。否則，今後他就會在縣裡多出一個政敵來，而且還是一個位高權重的政敵。雖然周南不怕，但終歸是一種潛在的威脅。

但他自己憤怒歸憤怒，卻不好出面，畢竟他也是縣裡的領導。而蘭若有身份，也不好出面，只有讓脾氣有些火爆的林雪兒出頭表演表演了。

鮑明旭的臉色頓時煞白下來。

而張強也陰沉著臉，不住地向周南使眼色，意思是讓周南出面幫著「說合說合」。

周南知道自己該說句話了，要不然就會得罪縣委書記張強。

他淡淡一笑，「雪兒，算了，這事兒就交給縣委張書記處理吧。縣裡一定會給出一個交代的。」

「是啊，林總，蘭董，請放心，我們一定嚴查此事，同時藉機整肅全縣公安隊伍，一定會給兩位一個交代。」張強呵呵笑著，同時又向周南望去。

周南無奈地苦笑著，「小若，市委馮書記和馬市長都來了縣裡，想要跟你和雪兒談一談投資的事情，今晚，兩位領導設宴，你們兩個就過去出席一下吧。」

林雪兒撅著嘴，扭頭轉向一旁。

蘭若笑了笑，「張書記，其實我這一次來完全是私事，想要過來看看周南，也沒有別的安排。至於投資的事情，能不能以後再說？請回去幫我謝謝兩位領導，今天我有些累了，實在是……」

蘭若知道自己不能不去。無論如何，周南在這裡，如果自己不給馮伯濤和馬立國這個面子，周南以後的日子會很不好過。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她不能一下子就答應下來，所以雖然是周南親自開口，她也故作推辭了一下。

張強殷切地笑了笑，「蘭董，別說什麼投資不投資的，就說是蘭董來了咱們寧山，咱們也該接待一下。好了，蘭董就賞光一起吃個飯——你可不僅僅是飛騰集團董事長，還是咱們寧山的媳婦兒喲！」

張強半開了一個玩笑，嘿嘿笑了起來。

蘭若臉色一紅，沉吟了一下，輕輕道，「謝謝張書記，我換身衣服就過去，請代我向馮書記和馬市長表示感謝！」

……

……

張強帶著鮑明旭一走，林雪兒出去簡單問了問張亞飛，知道他在局子裡沒有吃虧，就放心地回了蘭若的房間。一見到周南，林雪兒就狡黠地嘻嘻笑了起來，「周南，周書記，這回我可是替你當了一次演員，你該怎麼感謝我？」

周南微微一笑，「請你吃飯。」

「不行，你們這地方也沒啥好吃的，全羊雖然不錯，但不能多吃。」

「我先給你記著帳，等你回海都，請我喝咖啡。」林雪兒笑著走過去伏在蘭若耳邊小聲說了一句，然後就咯咯笑著逃離了蘭若的房間。

蘭若霞飛雙頰，低罵了一聲，「死丫頭，不知羞！」

周南嘿嘿笑著，抬腕看了看表，見才下午四點多，就抬頭望著蘭若壓低聲音道，「小若，還有點時間，我們休息一會？」

周南的聲音有些曖昧，蘭若聽了大羞，紅著臉背過身去，嗔道，「又瞎扯，你先迴避一下，我要換身衣服。」

話剛說完，卻被周南猛然一把抱起，然後兩人就糾纏著倒在了床上，一陣熱吻和激情的撫摸之後，蘭若渾身酥軟地躺在周南的懷裡，呢喃著，「周南，別這樣，一會還要出去……」

周南肆無忌憚地將手撫上了蘭若那豐滿而有彈性的胸前，神情專注動作輕柔地撫摸著她那微微顫抖彈動的豐盈，然後義無反顧地吻了下去。

蘭若幾乎要窒息過去，融化在周南如火的激情裡。只是她心裡始終繃著一根弦，堅持著最後的底線，始終不願意讓周南突破最後一步。

蘭若羞澀地睜開緊閉的雙眼，望著周南慾火如熾愛意無限的面龐，幽幽一歎道，「周南，你想要我一定會給你的，其實我也想。但是現在……太倉促了，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話還沒說完，猛然發覺周南那隻手在自己豐腴挺翹的臀部上捏了一把，忍不住驚呼一聲，「你又使壞！」

周南嘿嘿笑著，就停下手，他也知道現在也不是歡好的最佳時間。像蘭若這種仙子一般的女人，她其實需要的不是肉（體）相（交）的激情、不是片刻的翻雲覆雨，而是互相愛意交融完整的一個過程。

周南平息著內心幾乎要暴走的慾火，慢慢將蘭若抱在了懷裡，輕輕撫摸著她柔軟而纖細的腰身，柔聲道，「小若，能擁有你，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幸福。」

「我也是。」蘭若知道周南終歸還是憐惜和尊重自己，心頭很是感動，溫柔地圈起雙手抱住周南，緩緩閉上了眼睛。

第215章 就地免職

張強回到縣委接待處的貴賓接待室，剛一進門，市委書記馮伯濤就匆匆道，「究竟是怎麼個情況？」

張強尷尬地笑了笑，恭聲道，「馮書記，馬市長，是這樣……」

張強不敢有任何隱瞞，詳細將事情的經過給馮伯濤和馬立國匯報了一遍，然後就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也不沒敢坐下，等待著馮伯濤的發落。

馮伯濤勃然大怒，在這種節骨眼上，竟然發生了如此敗壞寧南市黨政幹部形象和地區形象的事情，讓他這個市委書記感覺非常難堪。

別看這件事情表面上看去，似乎並不大，帶有一定的偶然因素；但實際上，作為縣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的兒子，這位鮑衙內如此「丟人現眼」，直接就影響到寧南市領導幹部的整體顏面。

「鮑明旭呢？他在哪？這件事情你們縣裡準備怎麼處理？」馮伯濤沉聲道。

馬立國也皺著眉頭冷冷道，「張強，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由此可見，你們縣……」

馬立國的話沒有說完，大抵是想給張強留一點臉面。不過，他雖然欲言又止，但話裡透射出來的味道就非常明顯了……丟人的何止是鮑明旭的兒子以及鮑明旭本人，實際上整個縣委常委班子都受到了牽連！

張強心裡歎息著，臉色非常難堪尷尬，他低低道，「出現這種事情，我有領導責任，我請求市委處分。至於接下來，我們會嚴格按照程序進行調查，如果鮑明旭的兒子鮑楷的問題屬實，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嚴懲不貸！」

「我已經要求鮑明旭向縣委作出書面檢討。不管他的兒子有沒有問題，他今天處理問題的方式都欠妥當！」

馮伯濤怒道，「僅僅是處理欠妥當嗎？嗯？一個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執法者，卻知法犯法，尤其是對方還是我們重點接待的貴客，這是什麼性質？這嚴重敗壞了我們寧南市委市政府的形象，丟人現眼！」

馬立國也附和道，「不錯，這件事情的性質很嚴重，不僅要馬上處理問題，還要以此舉一反三，進行整頓！」

兩位黨政主官發了怒，張強噤若寒蟬，一句話都不敢說，更不敢辯解什麼了。

馮伯濤擺了擺手，「這件事情並不複雜，處理起來沒有難度。盡快處理，最好是盡快給人家一個交代！要不然，我和馬市長晚上還怎麼去見人家蘭董事長？嗯？簡直是豈有此理！」

「按照法律程序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至於鮑明旭，教子無方只是一個表面因素，深層次的原因也要往深裡挖一挖！這件事情，暴露出很多問題，其中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你們縣委班子的問題！」

「我建議，張強你代表縣委向市委作出檢討，要認識深刻的書面檢討，同時接下來盡快整頓你們的縣委班子。」

「至於鮑明旭，我認為，他已經不再適合擔任縣委常委兼政法委書記了……老馬，你的意思呢？」馮伯濤這話一出口，張強嚇了一跳。

他萬萬沒有想到，馮伯濤竟然會因此就直接提出要將鮑明旭免職，一個縣委常委，是市裡管的重要幹部，說免就免了……似乎有些……

但想起馮伯濤對於蘭若的看重和對於招商引資的迫切，心下也就釋然了。

馬立國略一沉吟，「我同意馮書記的意見。影響非常惡劣，必須要嚴懲嚴辦，因為這事關全市經濟發展的大局，事關我們寧南有沒有良好的投資環境——如果這件事情傳揚出去，誰還敢來我們寧南投資興業？我看，以此也提醒全市廣大黨員幹部，要珍視自身形象，要竭盡全力地呵護我們全市的幹部隊伍形象！」

「情況比較特殊，今天就算是我和馬市長召集開一個臨時常委會，宋濤，你馬上打電話徵求其他市委常委領導的意見，完了通知市委組織部立即行文通報全市！」

在座的市委辦主任宋濤立即恭聲起身，應下，匆匆去打電話。但說實話，市委書記和市長都達成了協議，其他市委常委怎麼會反對呢？

「馮書記，在基層啊，我覺得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很容易出現權力太大，缺乏掣肘，導致為所欲為。鮑明旭的事情，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以後啊，我看，市委需要重點考慮的問題。」馬立國趁機說了一句，這是他早就想要提出來跟馮伯濤說的話，但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今天正逢其時。

馮伯濤暗暗掃了馬立國一眼，心裡暗笑。

他心裡明白，雖然馬立國說的雖然是基層縣區機關，但實際上卻是針對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孟節，暗喻孟節權力太大沒法制衡。

馬立國跟孟節一直不怎麼「對付」，公安局作為市政府的下屬部門，理應接受馬立國的領導，但關鍵在於，孟節同時還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有的時候，還真不把馬立國放在眼裡。

不過，馮伯濤也知道馬立國說的是實情。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本身就會導致這一崗位的任職者權力過大，在政法系統一手遮天，但市裡層面的常委級幹部，馮伯濤沒有絕對的「掌控權」，任命權在省裡，但對於下面的縣區，他卻有這個權力。

他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嗯，的確是個問題。我看，以後在縣區逐漸推行政法委書記跟公安局局長分開任職吧……張強，政法委書記的職務先由縣裡的副書記代管一下，至於公安局局長，你們縣委自行研究任命吧。這個事情，隨後市委會開常委會確定一下。」

「我明白。」張強態度非常恭謹，至今不敢入座。

短短片刻的功夫，就在兩位黨政領導幾句話的交流當中，鮑明旭這個縣委常委兼政法委書記就被就地免職，仕途險惡變幻莫測，一至於斯！

張強心裡未免幾分兔死狐悲的感慨。

但他深知，鮑明旭這一回正好是撞在了槍口上，馮伯濤和馬立國這兩位市裡的主要領導，為了拉投資，不惜屈尊移駕來縣裡俯就蘭若，而就在這個關節，鮑明旭卻不長眼，兒子犯了事也就罷了，你作為政法委領導，不該包庇自己的兒子啊！

或者說，你包庇也可以啊，但為什麼一定要跟周南鬧僵？同為縣委常委，這點人情和面子都不給？由此可見，說白了，真正的根子還是在於，鮑明旭自己權力膨脹的心態。

他根本就沒有把周南這麼一個年輕的外來的縣委常委放在眼裡，豈不知人家自有大背景，不是你一個縣幹部能惹得起的。

不多時，市委辦主任宋濤就整理好了一份臨時的市委常委會會議紀要，過來讓馮伯濤簽字。完了，宋濤立即通知市委組織部，按照這一次臨時緊急市委常委會所形成的決議，行文免去鮑明旭的黨內職務。

當然，真正的文件下發下來，得兩三天之後了。但就地免職已經免了，再無任何的更改。至於是不是「另有任命」，那還要看馮伯濤的心情。

張強立即在縣委接待處會議室緊急召集縣委常委會，通報了市委對於這起突發事件的處理意見以及對鮑明旭同志就地免職的決定。

除了縣長孫福利和周南以外，其他的縣委常委都很震驚。而鮑明旭本人，更是臉色慘白，面容都抽搐起來，肩頭也隱隱有些抖顫。

混到了他這個位置上，或許繼續向上陞遷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因為他的年齡擺在那裡，但堂堂的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卻被就地免職了……這對於鮑明旭來說，不啻於一種致命的打擊。

完了……一切都完了……

此時此刻，巨大的絕望感充斥於鮑明旭的心頭和全身上下，他甚至對坐在他對面的周南生不出一點憤怒的情緒來。

「希望大家以後引以為戒，認真自省自查，認真管教自己的家屬子女，保持自身的良好形象，同時維護好縣委縣政府和市委市政府的整體形象。」張強歎了口氣，「市委馮書記和馬市長對於我們縣委縣政府的工作非常不滿意，提出了非常嚴肅的批評，下一步，我們要立即展開機關的作風大整頓和推進全縣的治安整治工作。」

「同時，我也希望鮑明旭同志能夠正確認識，正確對待市委的決定。至於鮑明旭同志的工作問題，下一步市委常委會還要繼續研究才能決定，先待崗等待組織上的安排吧。」

張強掃了鮑明旭一眼，見他反應激烈，微覺有些可憐，但更多的是鄙夷和不屑，甚至還有一絲惱火。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鮑明旭，他何至於在市委書記和市長大人面前抬不起頭來？而經此一事，會不會影響自己在市裡兩位主官心目中的想像，還是一個未知數。

「散會吧，今晚市委市政府要在縣委接待處宴請貴賓，孫福利同志和周南同志留下陪我出席，其他同志散會吧。」張強擺了擺手。

第216章-第217章 危機、捉姦

周南的身份大白於寧山縣。

從這一刻起，他這個超級富豪出身的黨員幹部、年輕的縣委常委，瞬間就在寧山縣幹部群眾心目中的形象變得極其「高大」起來。

很顯然，這麼富有的周南，捨棄自己的事業和家產棄商從政，是衝著做事來的，完全可以排除掉「陞官發財」的天然目的。這一層色彩的剝離，讓周南身上產生了無形的親和力。

傍晚六點，周南跟縣委書記張強、縣長孫福利一起站在門口，迎候即將到來的蘭若和林雪兒。縣委派去接的小車已經在返回來的路上，陪著縣裡的兩位黨政主官一起迎接自己的女人，周南感覺非常非常的古怪。

但這是市委書記馮伯濤的安排。

在這種公開的場合下，此刻他的身份不同，並非蘭若的男人，而是寧山縣官員之一員。

「周南同志，當著馮書記和馬市長的面，我有些話也不好說——你是明白人，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跟蘭董單獨說一說，要給馮書記和馬市長一個面子，要不然的話，領導臉上就不好看了……」張強見孫福利去一旁抽煙，就壓低聲音匆匆道。

「我明白，張書記。」周南默然點了點頭，心裡歎了口氣。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不說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親自趕到縣裡來接待的這份殷切，單說馮伯濤將鮑明旭就地免職的這份「良苦用心」，周南就明白，這一次，飛騰集團或者說是蘭若，想要不給寧南留下一點什麼就離開，那幾乎是不可能了。

但飛騰集團盡量不在自己任職的地區投資，這是周南從政之初就堅持的原則，至今他也不想放棄。只是馮伯濤和馬立國的面子又不能不給，周南因此就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

以香港冠豪集團的名義，在寧南投資扶貧，算是對馮伯濤和馬立國此番的回應和回報。冠豪集團雖然是飛騰集團控股的集團公司，但終歸是港資企業，這家企業來投資與飛騰集團直接來投資經營，還是有些差別的。雖然這樣未免有些「掩耳盜鈴」的嫌疑，但周南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為了以後的長遠考慮，他不得不慎重從事，一一考慮到這種細節。

其實就在剛才，周南也從側面隱隱提到了自己的這種「隱憂」，馮伯濤和馬立國大笑擺手，認為周南純屬過於敏感。飛騰集團肯來寧南投資，傻子都能知道這帶有扶貧色彩，怎麼還會翻過來指摘周南以權謀私呢！

周南聞言一笑，也沒有繼續往下說，這種話就是點到為止，讓領導做到心裡有數即可。

「周南同志啊，其實我們縣裡也是迫切需要投資喲……」張強歎了口氣輕輕道，「本來我們縣裡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但有市裡領導在前面，也只好就這麼犧牲了。」

「不過，你人脈廣，認識的商界人士多，找錢容易，一定不要忘了多幫著縣裡招商引資。我已經決定了，下一步縣委班子重新分工，你要把縣裡的招商引資工作兼管起來。」

「張書記，其實我也有苦衷。」周南聽說周南要讓自己兼管縣裡的招商引資，不禁苦笑道，「我在寧南任職，飛騰集團無論是來縣裡還是來市裡投資，我怕將來都會影響不好……別到頭來，讓人家在背後說我什麼閒話。」

張強啞然一笑，「周南同志，你這種擔心有些杞人憂天了。咱們是一個貧困地區，說實話，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大企業過來投資，根本因素就是受大環境限制，市場不發達，人家在這裡無法賺到什麼錢，所以無論市裡怎麼努力，都拉不來投資者。」

「飛騰集團肯來市裡投資興業，這是對於寧南經濟發展的巨大貢獻……你是市裡的大功臣，怎麼可能有人說閒話？誰敢說？」張強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道，「這一次，我聽說市裡準備了幾個大項目備選，其中有一個是醫藥項目，我覺得呢，這個項目如果合作建設的話，其實不妨放在我們寧山縣。」

「這種項目雖然不是完全的化工項目，但還是有些污染的。與市裡相比，我們縣有半數是山區，空氣過濾和環境消化承受能力也強多少……雖說有些污染，但發展怎麼可能沒有代價？咱們現在倒是山清水秀的，可有啥用？老百姓窮得……唉！」

周南默默地聽著張強說，也沒有表什麼態。

他已經退出了飛騰集團的管理領導，具體投資上的事情，他不想干涉蘭若的思路，頂多就是出謀劃策幫蘭若完善一下思路，避免決策失誤，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這一次市裡是拿出了幾個比較不錯的項目，同時開出了很優惠的政策紅包，但至於選擇什麼項目進行合作投資，還要再看飛騰集團目前的整體實際情況和戰略佈局需要。

周南心裡明白，張強單獨跟他說這番話的目的，無非是想要讓他跟市裡領導提一提，如果最終飛騰集團（冠豪集團甚至是飛騰旗下其他產業）確定來寧南投資，希望能把項目建設放在寧山縣，因為這對於一個貧困縣的經濟推動力是無比巨大的。

周南和張強站在縣委接待處門口小聲說著話，態度很是親密。孫福利遠遠地站在兩人身後，神色搖曳著。

周南竄起來的太快，對於孫福利來說，頗有些迅雷不及掩耳的味道，還有隱隱壓過他這個縣長風頭的架勢。但心裡雖然不舒服，孫福利目前卻根本不可能表現出來。

……

……

一輛黑色的轎車飛馳而至，這邊是縣裡派去接蘭若和林雪兒的車。司機剛停車，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張亞飛，已經飛速下車，替蘭若和林雪兒打開了車門。

蘭若換上了一件米黃色的長風衣，脖子上繫著一條黑色的絲巾，衣袂飄飄，姿容絕美，氣質飄逸高華。因為要出席比較重要的官方場合，她特意將烏黑如雲的長髮梳成了凝重一點的髮髻樣式，更讓她傾國傾城的容顏中多了幾分端莊高貴的氣息。

就算是林雪兒，也刻意打扮了一番。林雪兒的容貌氣質雖然比蘭若略遜一籌，但也算是萬里挑一的氣質型美女。尤其是她是海外華裔，出身不凡，兼之又是時尚一族，刻意穿著打扮起來在這薄暮下的寧山縣裡，終歸還是讓人眼前一亮驚艷不已。

張強滿臉堆笑率先迎了上去，「蘭董，林總，歡迎兩位，歡迎！這是縣長孫福利同志。」

周南笑吟吟地站在一旁，見孫福利也笑著迎了過來，張強就順勢給蘭若介紹了一番。

一番寒暄之後，張強和孫福利就陪著蘭若和林雪兒走進了接待處的大門，上了接待處的二樓，最大的一個包間——寧山廳，就是今晚馮伯濤和馬立國親自設宴招待蘭若的場所。

得到消息的馮伯濤和馬立國，並肩迎出了包房，一直迎到二樓的樓梯口處。作為寧南市位高權重高高在上的兩位黨政主官，能撇開架子做到如此地步，應該說算是給足了蘭若面子。

蘭若自然知道禮節，也知道官場中人好面子。畢竟是自己男人的頂頭上司，蘭若心頭一動，微笑著加快腳步上前，主動伸手跟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握手寒暄。

「馮書記，馬市長，不好意思，兩位領導這麼客氣，蘭若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

馮伯濤朗聲一笑道，「蘭董，歡迎來咱們寧南啊！為了您這尊大財神，我和馬市長可是一大早就從市裡趕過來……希望蘭董常來寧南考察，支援我們老區的經濟建設，幫助我們的老區人民脫貧致富，我們這些當父母官的，可是感激不盡喲！」

「蘭董，請進房中說話。」馬立國束手讓客，面帶溫和的笑容。

……

……

酒場上的氣氛當然是非常友好和諧，皆大歡喜。蘭若什麼大場面沒有見過，這種場合自然是輕車熟路應付自如，她微笑著與寧南市兩位主官隨意說著話，而林雪兒則認真翻閱著寧南提供的幾個項目的資料。

這麼一頓飯的功夫，自然不可能確定什麼投資項目。但蘭若已經明確表態，同意來寧南支援老區建設。同時，蘭若還代表飛騰集團承諾，捐資100萬建設一所希望小學。

只是具體與寧南市合作什麼項目，還需要公司投資部門的進一步市場調研和論證考察。

馮伯濤和馬立國當然不會認為，跟蘭若吃一頓飯就能敲定一個項目，畢竟這麼大的投資，飛騰集團方面肯定要有所調查和論證，人家終歸是做企業的，一切以利益為先，賠本賺吆喝的事情還是不會幹的。

當晚盡歡而散。留下寧南市經貿委副主任林賀一行經貿官員跟蘭若進行進一步的接觸，又再三殷切地敲定了蘭若去寧南市裡做客考察的日程，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這才帶著一眾隨員連夜趕回了市裡。

送走了一眾市領導，又跟縣裡的領導稍稍寒暄了幾句，蘭若和林雪兒這才在周南的「護送」下回到了寧山賓館。

一進了門，蘭若就疲倦地倒在床上，歎息道，「周南，我過來本來是想看看你，呆幾天就走，順便也休息兩天。但沒有想到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還被你們市裡這兩位領導纏上了，非要讓我去寧南轉一轉……」

「雪兒，都已經這樣了，什麼都別說了，你趕緊通知公司對外投資管理部派幾個人過來，考察一下寧南的市場環境，做做基礎工作。不管怎麼說，盛情難卻，咱們好歹能弄出一點響聲來，要不然周南在這裡也難做。」

林雪兒笑了笑，「嗯，說不定這一次還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哦？怎麼說？」蘭若眨了眨眼，正待聽林雪兒的下文，卻見林雪兒紅著臉匆匆掃了一眼周南，嘻嘻笑著走出門去，「蘭董，明天再說吧，挺晚了，你們休息吧，我也會去洗澡睡覺。」

林雪兒這一句「挺晚了你們休息吧」，說得蘭若大羞，雖然她跟周南的事情，已經不再避諱林雪兒，但被林雪兒「調戲」到了當面，她臉上還是多少有些掛不住。

不過，等她回頭來望向周南的時候，卻見周南神色專注地坐在沙發上，似乎是正在考慮著什麼大事。

吃飯的時候，周南也跟市經貿委的副主任林賀簡單接觸交流了一會，他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臨近的孟家灣市正在醞釀啟動一個大型的物流項目，聽說孟家灣市經貿委的人正在省裡「遊說」，爭取上面的優惠政策。

這個無意中得來的信息讓周南心裡焦躁起來，感到了異樣逼近的危機。他正在著手推進寧山鎮的物流基地項目，可一旦讓孟家灣市搶了先機，他的這個構想無疑就要流產泡湯。

在同一個地域範圍之內，不可能出現兩個物流中心，即便是強行上馬，也是自尋死路成為爛尾工程。誰建設得早，誰就搶先佔有了市場，後來者只能算是「東施效顰」徒增困惑罷了。

整整一個晚上，周南都在考慮如何盡快推進自己的物流項目。其實他心裡也很清楚，手續、規劃、土地什麼的都不會是問題，主要是投資。政府投資，縣裡或者鎮上都不可能拿出這麼大的一筆投資來，唯一的渠道就是吸引外來資本。

雖然掌握著一個大資本，但周南自己做事有自己做事的原則，在自己主導的項目上，他絕對不會利用飛騰集團的一分錢。

見周南的神色越來越凝重，蘭若有些好奇地就盈盈走過去，溫柔地坐在了他的身邊，輕輕道，「周南，你在想什麼呢？」

周南這才回過神來，歎了口氣道，「我在想一個項目。我想在寧山鎮搞一個市場物流項目……但是我聽說鄰近的孟家灣市也在準備搞……有些撓頭啊，小若！」

蘭若一怔，旋即皺了皺眉道，「周南，你們這種地方搞市場物流……」

周南一把將蘭若抱進了懷裡，俯身在她光潔美麗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才輕輕道，「小若，寧山雖然窮，但寧山的地理位置比較獨特……處在三個地市的結合部位，可以說是一個局部的市場中心，在這個地方發展物流業還是可行的……」

其實，周南心裡另有想法，只是他的這個想法，跟誰都不能說罷了。因為他心裡很清楚，頂多就是兩年之後，一條橫貫濱海省中南部地區的高速公路會修建起來，而寧山縣（寧山鎮）就是這條交通大動脈上一個非常關鍵的樞紐。

但問題歸問題，此刻對於周南來說，玉人在懷，如果他還再去考慮這些「公事」那就不僅僅是對不住蘭若、也對不住自己了。

念頭一轉，他的擁抱便變得熱烈起來，而那雙手也下意識地在蘭若嬌柔的身子上來回遊走。不多時，便把蘭若愛撫得嬌喘吁吁，面紅嬌艷欲滴。

可所謂好事多磨，就在周南認為今晚注定要跟蘭若好事成雙花好月圓的時候，卻傳來低低而急促的敲門聲。

周南惱火地皺了皺眉，趕緊鬆開了蘭若，待蘭若簡單整理好了衣服，這才淡淡道，「誰？進來！」

門被輕輕推開，宋曉琳面紅耳赤地站在門口，尷尬地低低道，「周書記，鎮裡出事了……邱書記讓我來叫周書記……」

周南心頭一跳，猛然從沙發上站起，大聲道，「怎麼回事？」

宋曉琳猶豫了一下，匆匆進門來靠近周南小聲說了幾句。周南聽了，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這是TNND什麼事情！

但鎮裡出了這種事情，又涉及鎮領導，周南這個一把手也不可能不過去處理。歎了口氣，他回頭望著蘭若笑道，「小若，你先休息吧，我鎮裡有點急事，我去處理一下。」

蘭若絕美的臉上猶自掛著薄薄的紅暈，兩人正在情濃之際，這個時候周南要離開，她心裡自然是捨不得的。但蘭若也不是那種小女人，很快就定了定神大大方方微微笑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

……

雖然已經是深夜10點多，但寧山鎮政府機關大樓上還是燈火通明。院中，幾個鎮裡的工作人員三五成群盯著三樓上的一個位置指指點點，而樓下同時也聚集著一群看熱鬧的鎮裡百姓，而且還有越聚越多的架勢。

副鎮長李彭出事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李彭的家在山區，距離鎮上有十多里地，因此他一周只能回家一次，平時就都住在鎮上，他的宿舍就在三樓最西頭的那個房間。

今天晚上本來與往常沒有什麼區別，但剛剛入夜，鎮政府大院裡突然就闖進十幾個人來，領頭的是一個40出頭的農家婦女，正是李彭的妻子馬春花。而跟隨馬春花前來的，全是她娘家的親戚，比如什麼兄弟姐妹，嫂子弟媳姐夫妹夫之類。

馬春花氣勢洶洶地帶著人上了三樓，一腳踹開了李彭的宿舍大門，結果把李彭和鎮水利站的一個女工作人員吳華麗正好捉姦在床。

吳華麗也是有夫之婦，不過，她家卻在慶元縣，週末回家，平時也是住在鎮上。說實話，同住在一個樓上，又都是正值慾望興盛的中年，兩人日久生情勾搭在一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兩人在一起的事情，其實在鎮裡也不是什麼秘密。畢竟，兩人進進出出的，鎮裡就這麼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事兒怎麼還能瞞得住？只是誰也不會管這種閒事，尤其李彭還是鎮領導，就更加不會有人說了。

馬春花闖進去就跟吳華麗廝打在了一起，而她娘家的那些親屬則氣勢洶洶地將李彭「控制」了起來，叫囂著要找縣領導處理，哭聲喊聲亂成一團，把深夜的鎮政府鬧了一個雞飛狗跳。

如果不是鎮委副書記邱剛今晚值班聽到動靜，趕過去控制住了局面，還不定會鬧出什麼亂子來。可無論邱剛怎麼勸說，馬春花和馬家的人都不肯離去、不肯息事寧人，非要找縣領導要一個說法。

邱剛無奈，就打發宋曉琳去向周南匯報。

周南趕去鎮裡的時候，鎮政府大院中看熱鬧的人已經人滿為患，一個個興奮得抬頭望著樓上，互相說笑著。

周南皺了皺眉，又暗暗歎了口氣。

魯迅先生曾言，「很多國人喜歡伸長脖子看熱鬧」；而周南還記得某學者也說過這樣類似的一段話，「捉姦本身就是一台戲。環境是神秘的，人物是真實的，情節是緊張的，動作是驚險的，懸念是強烈的，高潮則是令人興奮的。既是真人上場，又不用花錢買票，正可謂不看白不看，還可以打著正義道德的旗號，豈有不看之理？」

周南沉著臉帶著宋曉琳分開人群走上樓去，黨政辦主任張志軍和鎮委副書記邱剛等候在樓梯口處，見周南上來，不由苦笑著迎了上去。

「怎麼回事，這不是扯淡嘛。」周南惱火地擺了擺手，「張志軍，我不管你想什麼辦法，趕緊去把院裡這些看熱鬧的人給弄走……這是鎮政府機關大院，不是菜市場！不行就讓派出所的人過來疏導一下！」

「嗯，我明白。我這就去。」張志軍不敢怠慢，帶著幾個工作人員就下樓而去。

「老邱，情況怎麼樣了？李彭呢？」周南淡淡問了一句。

「李彭老婆娘家的人把他給捆上了，他們堵在屋裡，也不讓我們進去，至於吳華麗那個女人，我把她弄出來了，就在隔壁那間屋裡。」邱剛向隔壁一間黑漆漆的房間指了指。

「他們想怎麼樣？這是他們的私事，要鬧回家鬧去。」周南皺眉沉聲道。

「周書記，我估摸著，馬春花這個女人是鐵了心想要把李彭徹底搞臭，要不然她就不會帶人來大鬧鎮政府了。」->小說下栽+wＲshＵ。ＣoＭ<-

第218章 暗示

「走，咱們去看看那個吳華麗。」周南抬步就向隔壁的那間「黑屋子」行去。

邱剛搶先一步推開門，然後摁下了電燈開關。

光線驟然變亮，屋中蜷縮在一角沙發上的一個披頭散髮的中年女人反應遲鈍地抬起頭來，原本有些姿色的臉上有著好幾道抓痕，而左半邊臉頰明顯有五個清晰的手指印。

「吳華麗，周書記過來看看你，順便問問你一些情況……你要老實跟領導反應情況。」邱剛沉聲道。

吳華麗表情麻木地點了點頭。從一開始的羞憤到如今的麻木，吳華麗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真實心態了，大腦中一片空白，想哭都哭不出來。

兩人歡好早已不是一次兩次，秘密同居也有一兩年了，只是今晚這一次，還沒有來得及脫掉衣服上床，就被李彭的老婆馬春花帶人給抓了一個正著。

她本來就理虧在先，再加上馬春花是常年勞作的農家婦女，氣力上比她要強得多，所以兩女廝打起來她壓根就不是對手。如果不是邱剛去得及時，她此刻會更狼狽。

周南冷冷地望著這個女人，眼神微微有些搖曳。

這看上去是一起尋常的、偶然的「通姦事件」，但周南卻總覺得有些詭異。既然兩人關係由來已久，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但為什麼直到今天才真正爆發出來？這難道真的是一場偶然嗎？

況且，在來的路上，據宋曉琳所言，李彭跟他的老婆馬春花夫妻關係一直不好，甚至可以說非常惡劣，在莊裡鄉親間這也不是秘密。因為，馬春花一直沒有生育，更因為馬春花是遠近聞名的潑婦。據說李彭這些年先後提出了好幾次離婚，但最後都沒有離成。

「吳華麗，你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周南淡淡道。

「周書記……我……」吳華麗木然地抬頭瞥了周南一眼，本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驟然想起自己出了這等的醜事，還戴著一頂「淫婦」的帽子，還有什麼臉面在領導面前「說三道四」的……就猛然漲紅了臉，羞恥地垂下頭去，哽咽了起來。

「哭，解決不了問題。」邱剛沉聲說著，「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等候鎮黨委處理！」

「周書記，咱們去那邊看看吧……馬鎮長在那裡勸呢。」邱剛這句話一出口，周南立即心頭一動，但卻面不改色地哦了一聲，「馬鎮長也過來了？看來，今天這場風波鬧得不小嘛。」

邱剛沒有多想，歎了口氣道，「周書記，咱們這種小地方，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里……我看這事兒，早已經傳遍了整個鎮上……唉，丟人現眼喲！」

周南默然不語，大步走出屋去。

走廊盡頭處，李彭的那間宿舍裡燈光通明，門口聚集著幾個中年男女，有的在抽煙，有的則氣憤憤地指著屋裡的李彭時不時罵上一句。

邱剛陪著周南走了過去，門口的那幾個男女看到周南過來，便立即圍攏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向周南「控訴」著李彭的無恥和諸多惡劣之處。

周南沉著臉分開眾人走進屋裡，只見李彭抱著頭蹲在地上，看不清面容。而一個身材健碩容貌粗鄙表情極其凶悍的婦人正掐腰站在李彭跟前，鎮長馬文革則滿臉微笑著站在這婦人的對面，似乎是在勸解著什麼。

「周書記。」馬文革抬頭看見周南和邱剛進來，便笑了笑，給周南讓開了地方，不過，他卻沒有出去。

邱剛上前一步，沉聲道，「馬春花，這就是周書記，你不是嚷嚷著要見領導嘛，現在領導來了，你要說什麼抓緊說！」

馬春花扭頭望著周南，似是為周南的年輕而感到吃驚，她旋即皺眉大咧咧地道，「邱書記，我可是要見縣領導，我不跟鎮領導說，我要跟能說了算的縣領導說話。」

「放肆。」邱剛怒道，「……」

好一個悍婦。周南眉梢一揚，突然探手拍了拍邱剛的肩膀，淡淡道，「馬春花同志是吧？我是周南，我不僅是鎮委書記，還是縣委常委，你可以把我當成縣領導，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馬春花那雙掃帚眉挑了挑，氣沖沖地道，「周書記，這混賬男人背著我在鎮裡亂搞女人，這算不算是犯了作風問題？我要求縣裡領導撤了他的職，讓他滾回老家去種地！」

「我要跟他離婚！」

「姓李的，老娘還沒偷奸養漢子，你竟然敢在外邊玩女人——偽君子，臭流氓，你不得好死！」馬春花說著竟然當著周南和邱剛、馬文革幾個領導的面，就探腳出去狠狠地踢了李彭一下。

周南皺緊了眉頭，冷冷地凝望著眼前這個悍婦，產生了一種濃烈的厭惡感。

邱剛心裡感歎著，有些「同情」地掃了猶自抱著頭無顏見人的李彭一眼，暗暗搖了搖頭。遇到了這麼一個潑婦兼悍婦，難怪李彭幾次三番要離婚。

可惜他每一次提出離婚，馬春花就會到鎮上來找他鬧一回，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李彭只好咬牙承受下來，勉強維持著這樁名存實亡的婚姻。

結果現在還是弄成了這樣，估計這個副鎮長是當不成了……同時也弄了一個身敗名裂，名聲掃地了。

邱剛怒斥道，「馬春花，你注意點！有話好好說！」

「還好好說啥？這王八蛋陳世美在你們這些領導的眼皮底下搞破鞋，你們都裝著看不到，也不管管……哼，我就說你們也有責任！老娘不管，反正你們得給我一個交代——就這種下三濫東西，還有臉在鎮裡當領導哇……你們不覺得丟人，俺都覺得丟人現眼！」

馬春花掐著腰，神態非常彪悍。

其實，她本來也算是一個受害者，但卻因為她這種彪悍的神情和粗鄙的表現，讓人非但生不出同情心，反而覺得面目可憎。

周南心裡冷笑了起來。

「馬春花同志，你跟李彭同志的婚姻問題是你們的私事，我希望你們回家裡去談……總之不要在單位上鬧騰，影響很不好！」周南擺了擺手道，「好了，很晚了，你們都先回去冷靜一下，有什麼問題明天再說！」

「你們回家自己處理去……當然，如果處理不好，也可以來向組織上求助——但原則上，家務事還是自己解決的好。」

一聽周南這話，馬春花立即急了，「你這周書記，這不是擺明著要偏袒這熊貨嗎？啊，他好歹也是鎮上的幹部，他搞破鞋，你們當領導的不管？難道你們鎮裡的這些幹部就是這麼個為人民服務嗎？」

這馬春花不僅彪悍，竟然還生就了一張尖牙利嘴，雖然沒有什麼文化，但發起潑來也「頭頭是道」，不像普通的農村婦女一著急起來就語無倫次的。

見馬春花越說越離譜，邱剛怒了，吼道，「馬春花，你太不像話了，你這是怎麼說話的？趕緊回去，不要再鬧了！」

馬春花毫不畏懼地望著邱剛，掐著腰瞪著邱剛也怒道，「我也看出來了，你們這是官官相護……咋，這慫貨搞破鞋，我這當老婆的還不能過來捉姦了？我告訴你邱書記，你不要嚇唬我，我可不怕你，我馬春花正當光明理直氣壯！你們要是不處理，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今天就還不走了！」

說著，馬春花竟然盤著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馬春花的哥哥馬春曉則走進來氣勢洶洶地說，「周書記，馬鎮長，你們不管嗎？你們要是不管，我們就去縣裡，我們就不信沒有一個說理的地方！」

馬春曉身上發散著一種濃烈的汗臭味和煙草味混合的味道，周南厭惡地往後退了一步，眼角的餘光發現馬文革嘴角正浮蕩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不禁面色陡然一變，厲聲道，「你們要讓鎮裡管什麼？李彭的問題如果屬實，鎮黨委自然會報縣委研究，至於怎麼處理，組織上自有決定！可是，你們聚眾衝擊鎮政府，這是什麼行為？」

「邱書記，馬上讓派出所的人過來，他們有什麼糾紛、有什麼矛盾——去派出所鬧騰去。我沒有閒工夫在這裡耗著。」周南霍然轉身，拂袖而去。

周南早就看出來了，這馬春花一家人都不是什麼善茬兒，對於這等蠻橫無理的人，只有態度強硬，你越是「軟弱」他們就越加蹬鼻子上臉。

果然，周南這麼一當場發作，馬家的幾個親屬就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是低頭小聲嘟嘟囔囔了幾句。

「馬鎮長，你可要給俺做主啊……」馬春花看事不好，起身去噗通一聲跪在馬文革面前，扯住馬文革的腿，歇斯底里地嚎啕起來。

……

……

寧山鎮派出所的人過來，很快就將馬春花等人帶走，當然不是「拘捕」，而是強制要求他們散去離開鎮政府。

周南的辦公室裡。

馬文革和邱剛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副鎮長馬忠零和陳江宇也都陰著臉跟了進來。

「坐。」周南擺了擺手道，「我們連夜開一個短會，研究一下，看看怎麼處理這件事。事情的經過大家都清楚了……都敞開來談一談吧，老邱，先從你開始！」

邱剛歎了口氣道，「周書記，我說句良心話，李彭的行為違反作風紀律，但情有可原。娶了這麼一個母夜叉，又不能生育，動不動就來鬧騰，擱在誰身上誰都受不了。我看，本著教育幹部的原則，盡量低調淡化處理一下吧，讓李彭向鎮黨委做一個書面檢查，責令他自己妥善處理好個人的家庭問題……」

陳江宇一向跟李彭關係不錯，聞言也歎息著附和道，「周書記，確實是這樣。從感情上來說，我比較同情李彭同志。但是，他畢竟犯了錯誤，該處分的還是要處分的……」

馬文革冷冷一笑道，「周書記，這事瞞是瞞不住了，都傳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了，怎麼還能瞞得住？我看得趕緊上報給縣委，要對李彭同志進行嚴肅處理，要不然對鎮委鎮政府的集體形象不好……」

周南淡淡一笑，沒有立即說話，而是靜靜地瞥了馬文革一眼。

他很清楚此刻馬文革的真實心境。

無非是想要把水攪渾，趁亂渾水摸魚罷了——李彭桃色新聞事件一出，不僅轉移了眾人的視線，也給他通過孫福利調離寧山鎮帶來了緩衝的時間。同時，李彭之前的背叛，讓他懷恨在心，此刻恨不能落井下石狠狠地把李彭踩死。

「處理肯定是要處理的，但是不能太草率、更不能意氣用事。老邱，你負責這件事情，要從頭至尾好好查一查，在事情調查清楚之前，我們先不向縣委做正式匯報——我會向縣委張書記做一個口頭匯報。調查期間，就先讓李彭和吳華麗停職吧。」周南慢條斯理地說著，「大家的意見呢？」

「我同意。」邱剛舉手贊成，而旋即陳江宇和馬忠零也點頭同意，馬文革雖不甘心，但他「孤軍奮戰」，就算是有不同意見也白搭，只能悶聲道，「我保留意見。我還是堅持認為，這種事情的處理要快刀斬亂麻，要立即上報給縣委。」

周南嘴角一曬，心道這才算多大一點屁事？能攪鬧起多大的風波來？先拖一拖——你馬文革想要趁火打劫，我偏就不讓你得逞。

下一步，鎮委鎮政府班子肯定是調整的……但是在周南眼裡，最需要調整的不是李彭，而是馬文革。

邱剛眼神搖曳著，他隱隱能猜出周南一點的真實心思，但摸得也不是太準。不過，對於他來說，按照周南的命令不折不扣地貫徹落實就行了，不需要弄得太清楚。

而在馬忠零和陳江宇眼裡，周南這就是有意「偏袒」李彭了，這讓兩人心裡感覺很舒服，覺得周南頗有幾分一把手的度量擔當。儘管周南如果因此動用了雷霆手段，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幾個鎮領導離開，看熱鬧的群眾也早就被驅散，原本嘈雜的鎮政府大院裡也慢慢恢復了平靜。夜幕沉沉，繁星點點，春末夏初的夜晚，其實已經有了幾分熱度。

張志軍忙碌了一個晚上，這才準備離開回家睡覺抬頭卻見周南的辦公室猶自亮著燈。

張志軍沉吟了一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宋曉琳低低道，「小宋，你抓緊時間回家吧，天很晚了，路上要小心一點注意安全——」

宋曉琳點了點頭，就匆匆騎上自行車出了鎮政府大院，回家而去。而張志軍則腳步輕盈地上了二樓，站在周南的辦公室門口，望著正伏案寫著什麼的周南恭聲笑道，「周書記，都這麼晚了，領導還不休息？」

周南笑了笑，抬頭望著張志軍擺了擺手，「老張，你來，我正要找你談一談。」

張志軍恭謹地走了進去，欠身坐在周南屋裡的彈簧沙發上，腰桿卻是挺得筆直。周南掃了他一眼，又笑道，「不要這麼緊張嘛，咱們隨意聊幾句。」

「老張啊，我來鎮裡也有一段時間了，對於鎮裡的情況，也瞭解得基本差不多了……因為中心城鎮，咱們鎮裡的工作非常瑣碎，但是班子成員就比較少，人手嚴重不足。這一次，李彭又出了事，雖然我有心想要壓一壓，但最後還是要報到縣委去的，我估摸著最後他被免職的可能性很大。這樣一來，鎮黨委政府領導班子的力量就更少了……所以呢，以後我希望你今後能多承擔起一些責任來……」

周南眼神平靜地凝望著張志軍，微笑著。

聽了周南這話，張志軍心頭狂喜。如果他連周南這種明顯的暗示都聽不出來、聽不明白，他就白當了這麼多年的黨政辦主任！

熬了這麼多年，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一念及此，張志軍立即起身恭聲道，聲音帶出了幾分感激，「謝謝領導關照，我今後一定努力工作，爭取不辜負領導的期望……」

周南嘴角浮起一絲會心的笑容來，他要在寧山縣做事做官，就必須要培植自己的心腹班底，而張志軍就是他觀察了這麼久的第一個目標。當然，他還有另外兩個目標，目前正在秘密考察當中，還沒有最後做決定。

「呵呵，你也是鎮裡的老同志了……有些話，我也不妨給你透個底，下一步，縣裡肯定會對鎮委鎮政府的班子進行調整……對於你們這些扎根於基層在背後默默無聞工作多年的幹部，組織上是有考慮的。」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爭取這兩天，配合財務部門把一些不清不楚的賬目查清楚……我的意思你明白嗎？」周南起身淡淡道。

張志軍心頭一顫，卻立即挺直了腰板恭聲道，「我明白，周書記，請您放心，我抓緊弄！」

「去吧。」周南也笑著往辦公室門外走去，「我也準備休息了。」

張志軍心花怒放地橫著小曲騎著車子離開鎮政府，周南本來想去寧山賓館跟蘭若相會，但看看表見現在已經接近凌晨，想必蘭若早就睡了，也就只能作罷。

第219章 政治交換

第二天，周南早早就趕去了寧山賓館，與蘭若和林雪兒一起吃了早飯。雖然是貧困縣，飲食業也不發達，但在縣裡領導的關照下，寧山賓館方面專門抽調了精幹廚師專門負責蘭若一行在寧山縣的飲食，所以，儘管是一頓早飯，但也花樣色香味俱全，甚至還貼近港台人的口味做了一些甜點和麵食。

不管味道如何，縣裡領導的這份「上心」還是讓蘭若和林雪兒感同身受的。

林雪兒優雅地俯身喝了一口羊肉羹，咂了咂嘴輕輕笑道，「你們縣裡的人不錯，很樸實也很注意細節，從這一點上看，你們的張書記心很細緻，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不用太費腦子！」

蘭若微笑不語。

周南呵呵笑了笑，心道縣委書記張強這個人看上去挺粗拉，實際上心很細，只是他掩飾的很好，在大多數時候都表現的很「大度」很「粗獷」，其實不然。所以，縣長孫福利之所以引起張強的猜忌，就因為他插手太多，尤其是在幹部任免的事情上插手太多，說話表態太多，讓張強這個一把手心裡很不爽。

只是張強一直隱忍下來，沒有表現出來。大抵，是為了縣裡發展的大局。從這一點上來看，張強說到底還是一個比較負責和務實的幹部，想要做實事，但一直沒有機會。

「對了，周南，我和雪兒初步商量了一下，決定選寧南市經貿委提出的那個服裝工業園項目。」蘭若嫣然一笑，靜靜地望著周南。

周南一怔。他沒有想到蘭若和林雪兒會選擇這個項目，在他看來，在市經貿委提供的幾個項目當中，最有投資價值的就是那個醫藥併購項目。

寧南新華製藥廠雖然規模不大，在國內同行業裡也沒有太大的知名度，而最近幾年更是因為經營不善，市場逐步萎縮，效益江河日下。但這個廠子建於建國初期，老國有企業，底子比較厚，而且擁有兩個比較知名的抗生素系列品牌。對這個廠子進行資產重組，肯定會在最短的時間裡看到效益。

而且，冠豪集團有一塊產業就是生物醫藥板塊，收購寧南新華製藥廠，名正言順符合集團投資的戰略佈局。

但這個服裝工業園項目就是純招商引資項目了，需要企業全部投資。寧南準備規劃出1000畝土地來規劃建設一個服裝工業園區，吸引外界服裝企業入駐，從而逐漸形成產業集群。

這個經濟規劃與寧南有一定的服裝工業基礎有關係。

見周南似乎有些迷惑，林雪兒笑道，「我的周大書記，你沒想到吧？我們為什麼要放棄這個醫藥項目呢？原因很簡單，這種產業會產生污染，而且隨著產能擴張污染會更嚴重，對於我們來說，我們在原則上是盡量避免做污染產業的。」

「同時，蘭董是想把這個服裝工業園項目放在你們寧山縣，算是支持你的工作吧。你不是要搞一個市場物流項目嘛，我看這兩個項目完全可以做一個整體規劃……嘻嘻，這是我們的一個初步想法，能不能變成現實，還需要跟你們市裡進一步溝通。當然，這也算是我們的投資條件之一。」

林雪兒狡黠地一笑，歪著頭道，「我想你們市裡領導不會反對的……你可以跟你們的縣委書記張強提前溝通一下……」

周南掃了林雪兒一眼，揚手指了指明眸皓齒的林雪兒，哈哈一笑然後壓低聲音道，「雪兒，我猜，你們是想把在島國收購的那家製衣企業的生產重心轉移到國內來吧？利用他們的技術和設備，享受國內的優惠政策以及廉價的勞動力，可以大幅降低成本……是不是這樣？」

林雪兒呆了一下，無奈地聳了聳肩，轉頭與蘭若相視一笑，「蘭董，看看，我就說瞞不住他……這人啊，精著哩。可惜，這麼精明的頭腦這麼開闊的視野，全跑來當官，真是浪費喲。」

蘭若優雅地笑了笑，卻主動岔開了話題去，「周南，如果你同意，我們就這麼定下來了，這個項目放在你們寧山縣。你跟你們縣裡溝通一下，先做著基礎工作，然後我和雪兒去市裡，再跟你們市裡的領導談談，應該問題不大。」

「你那個市場物流項目，應該是缺乏資金吧，要不要……」蘭若又有些擔心地輕輕道。

周南搖了搖頭，「這個你不用管了，小若，我自己想辦法。實在不行，我去市裡請求支援，要銀行貸款！」

「這兩個項目都一起建設，涉及投資近一個億……對於寧山這個貧困縣來說，這可是史無前例的大事喲……」周南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來，他幾乎能猜出張強在得知這個消息後那狂喜的表情。

這個，也算是一筆政治籌碼吧，做一次政治交換？周南抿了抿自己有些厚實的嘴唇，覺得自己該親自去找張強溝通交流一次了。

上午的時間，寧南市經貿委副主任林賀帶著經貿委的人要跟蘭若和林雪兒談投資的事情，周南就趕回了鎮裡。

他剛回到辦公室，黨政辦主任張志軍就悄然帶著一份材料和報表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周南掃了一眼畢恭畢敬的張志軍，笑了笑，「找我有事？」

「周書記，您吩咐我做的事情，我基本查清楚了，這是賬目明細和匯總的材料說明。」張志軍將手頭上的材料放在了周南的案頭上。

其實，這些東西張志軍早就做好了，今天早上來不過是收收尾。只是張志軍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將之捅出來，因為這樣他勢必會徹底得罪鎮長孫文革，甚至會因此成為生死仇敵。但昨晚得到了周南的暗示之後，他心裡就拿定了主意。

捨不著孩子套不著狼，自己如果沒有實際行動，怎麼可能獲得周書記的全部信任，人家又怎麼可能向上面大力推薦自己進入鎮領導班子？何況，這還不僅僅是一次提拔的機會，還是他人生當中至關重要的一次選擇。

周南這麼年輕，又來頭這麼大，將來在官場上的前途可想而知。如果能傍上周南這棵大樹，他就能攀龍附鳳改變人生命運了。

（『文』）張志軍也是一個當機立斷的人，在這種稍縱即逝的人生際遇面前，他當然不會放手。

（『人』）周南會心一笑，點了點頭，「你做事，我信得過……這些，都有據可查是吧？」

（『書』）張志軍立即恭聲點頭，壓低聲音道，「周書記，您放心吧，我都準備好了……」

（『屋』）周南默然點頭，「嗯，你去吧，我知道了。」

張志軍走後，周南仔細翻看著他整理好的材料，心頭大定。

孫文革的問題真的是太嚴重了，在短短三年之中，他前前後後簽下了高達十萬多的單據報銷，這還僅僅是各種名目的「外地消費」——有寧南市區的餐飲招待費，學習考察費，還有在省城產生的各種費用，其中竟然還有好幾張明顯是娛樂行業的發票……一個貧困鄉鎮的鎮長，如此揮霍公款，一筆筆觸目驚心，就算是周南心裡有所準備，也還是吃了一驚。

膽子太大了。由此管中窺豹，可見寧山縣各鄉鎮公款消費風氣之嚴重。

周南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心裡很清楚，如此名目繁多的一筆筆支出，顯然並非是孫文革一人之所為，這其中肯定牽扯到其他的縣裡官員乃至個別縣領導。

拿孫文革下刀，一個搞不好，可能就會傷及「無辜」。但對於周南來說，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拔掉孫文革這顆釘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至於會不會引起寧山縣官場動盪，那就是縣委書記張強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周南只能先經營好自己寧山鎮的一畝三分地。

想到這裡，周南立即起身，將「孫文革的材料」裝入自己隨身的黑色公文包裡，給張志軍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安排車，他要趕去縣委找張強匯報工作。

剛要走出辦公室，面色有些頹廢的副鎮長李彭（已被停職）卻猶豫著出現在門口。周南一怔，呵呵一笑，「來，老李，進來談。」

李彭在這個時候找上自己，還能有什麼事情？周南心裡明鏡兒似地——關於如何處理李彭，他心裡早有打算。

李彭出了這種作風問題，不處理顯然會引起一些負面影響。但具體怎麼處理，其實也是有些可斟酌的空間的。

可以就地免職，因為社會影響惡劣，作為黨員領導幹部，亂搞男女關係，處理得再重，李彭都沒話說；但也可以酌情從輕，採取拖一拖緩一緩壓一壓的策略，變相保全了李彭，寫個檢查給個行政處分了事，時間久了，這事兒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220章 攤牌

李彭沒有想到，周南對待自己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這讓最近一直抬不起頭來鬱悶絕望到了極點的李彭，感覺心頭一熱，也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來。

「周書記，我……非常慚愧……」李彭今天找上周南自然有相應的心思，但到了周南這裡，他卻是慚愧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周南知道李彭的真實心思，也不以為意。出了這種事情，如果當事人還能感覺無動於衷，那只能說明他失去了做人基本的羞恥感。

「老李……有話就說吧。」周南不想跟李彭浪費時間，他還著急去縣裡找縣委書記張強「攤牌」。

李彭猶豫良久，這才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書面檢查來，紅著臉遞了過去，「周書記，這是我的檢查，您看看……我不打擾您了，您忙吧。」

說完，李彭最終還是告辭而去，沒有開口說什麼。

周南微微一笑，就在李彭即將走出辦公室門的時候，突然開口輕輕道，「老李，最近自己調整好心態，處理好家裡的問題，一定要處理妥當，完了，下一步咱們鎮上會忙一些，你要心裡有數！」

「該離婚的時候就離婚，不要拖泥帶水的，弄地自己很狼狽！嗯？」

周南這話可不是隨意亂說的，這顯然帶有濃烈的暗示色彩。

李彭一怔，旋即驚喜交加起來，他當然明白周南是什麼意思。他的心頭活絡起來，因為興奮和激動，肩頭都有了一些輕微的顫抖。

他跟馬春花的關係一直比較惡劣，而且，馬春花也早就知道他跟吳華麗的事情，只是馬春花一直沒有真正鬧起來。而這一次她帶人找上門來，一來是受了外人的挑唆，二來就是想徹底搞臭他。因為兩個人的婚姻，已經走到了盡頭。

而且，馬春花因為不能生育，心裡頭總是有些小心思。離婚可以，但她提出李彭要淨身出戶，不僅家裡的存款一分都不能動，家裡的房產土地家產什麼的，都不允許李彭插手一分一毫。

李彭雖然是鄉鎮幹部，但家裡還是有些底子的，統共也值個幾萬塊，想要讓他全部放棄，一開始自然是心有不甘的。但如今不一樣了，如果能甩掉馬春花這個麻煩，如果能從頭開始，保住自己的職位（哪怕是受點處分），他也顧不上許多了。

他決定立即回去跟馬春花談，徹底談，縱然淨身出戶，也一定要離婚。

……

……

李彭猛然回頭來望著周南感激不盡地道，「謝謝周書記，我……」

周南淡然笑了笑，擺了擺手，「客氣話就不要說了。你去忙吧，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此時此刻，李彭心裡確實是感激萬分的。在這種時候，肯保全他且有能力保全他的領導，也就只有周南了，在這一點上，李彭心裡很清楚。

當從周南這裡得到了確切的暗示，李彭心裡陡然生出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

這個四十出頭的寧山官場底層官員，在掩面離去的時候，竟然眼圈紅潤著，激動地幾乎要流下淚來。

周南望著李彭離去的背影，也隨之離開了辦公室。

他並不稀罕李彭的什麼「感激之心」，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保住李彭，他自然要把事情做到明處，起碼要讓他心裡有數——感激不感激自己尚在其次，重要的是要全心全意幫自己做事。

之所以要保住李彭，不在於周南多麼欣賞或者看重李彭的能力，而在於，如果不保住李彭，上面肯定會繼續下派一個人來，與一個不熟悉、甚至有可能是縣裡其他領導心腹的陌生鎮幹部相比，周南寧可用李彭。因為這樣，會避免很多麻煩。

……

……

周南趕去縣委書記張強辦公室的時候，其實張強也正在等待著周南的到來。

寧山鎮的李彭出了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瞞得住張強這個耳目通天的縣委書記。他的耳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傳播」這種花邊新聞了。甚至於連周南對此事的反應，都有人暗中講給張強聽。

每一個領導身邊，都會有這麼一些向領導傳遞各種消息的人。或諂媚，或阿諛逢迎，或打小報告，或栽贓陷害，不一而足。官場之上，概莫能外。

李彭出了問題，縣裡有幾個領導其實已經蠢蠢欲動了。一個鄉鎮幹部的免職，意味著又騰出一個幹部提拔的崗位來，誰不想提拔安插自己的親信呢？

因而已經有某人在張強面前墊了話。別看李彭還沒有被組織上處理，但他的崗位已經被很多人瞄上了。

周南輕輕敲開了張強的辦公室。其實張強已經聽到周南在外邊走廊上跟其他縣委幹部打招呼說話的聲音，就主動打開了門，朗聲一笑道，「周南同志，來，請進。」

張強的神色有些複雜詭異，似笑非笑。

「張書記。」周南清朗的目光從張強的臉上一掃而過，卻沒有想太多。在他看來，張強跟自己關係融洽，兩個有著共同目標且都願意做些實事的幹部，總是能找到相應的共同語言的。

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候，在市裡有求於蘭若、迫切需要外來投資的關鍵時刻，張強終歸還是自己的朋友而非「敵人」

「咋，找我有事？」張強笑吟吟地望著周南，「你喝茶還是喝什麼，我這裡還有咖啡，要不要來一杯？」

「呵呵，張書記，不必了。我今天來是有幾件重要的工作要向領導匯報。」周南沒有拖泥帶水，直接就奔向主題。

張強心知肚明，點點頭笑道，「你說，我洗耳恭聽。」

「第一吶，我們鎮上最近出了一點事情，呵呵，可能張書記和縣委其他領導也聽說了，副鎮長李彭的婚姻和家庭出了一點問題……」周南的語速很快，簡單把李彭的事情如實說了一遍。

張強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直接說作風問題就是了，還拐彎抹角地強調什麼婚姻和家庭問題……周南同志，你可有護短的嫌疑喲！」

周南歎了口氣輕輕道，「張書記，首先說呢，這種事情要一分為二地看，李彭同志的婚姻家庭確實很不如意，這也是事實。當然，這不是他出軌的理由，但所謂法無可恕情有可憫嘛……最重要的是，我們鎮上工作頭緒太多，如今班子成員本身人就少，如果再讓李彭免職離崗，直接就是忙不過來了……」

「所以，我代表寧山鎮黨委政府班子，請求縣委從輕處理，給李彭同志一個立功贖罪繼續為黨工作的機會。」

聽了周南這話，張強頓時沉默下來。

周南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要盡量保全李彭，變相排斥縣裡往寧山鎮下派幹部。但張強卻沒有表態。在他看來，這個態不好表。

一來，屬下的鎮幹部出了作風問題，處理輕了，會引起輿論非議，最終影響到他這個縣委書記的名聲官望；二來，這還意味著他要頂住縣裡其他領導向下安插幹部的壓力。另外，他心裡其實也有一個待提拔的人選。這是最關鍵的。

不是做不做的問題，而是值不值的問題。

張強保持沉默的態度，在周南的意料當中。

不過，周南卻立即岔開話題去，又主動將孫文革的問題捅到了桌面上。

張強陰沉著臉翻看著周南遞過來的材料，眉頭緊蹙起來，「周南同志，這種事情可要有充足的證據，可不能太隨意了……」

周南淡淡一笑，「張書記，如果沒有證據，我就不會找上縣委領導了。其實我也可以代表鎮黨委跟孫文革談一談，讓紀委出面查一查，但考慮到縣裡整體的工作，還是想來跟張書記匯報一聲，免得讓縣裡領導難做。」

張強沉著臉哦了一聲。

他沒有想到，周南此次來竟然還把孫文革放在了「風口浪尖」上……他想要幹什麼？想要趁機掃清自己前進道路上的障礙？可這也有些太心急了吧？他難道不知道孫文革的事情不是這麼簡單，背後起碼站著一個縣長孫福利嗎？

張強心裡就有些不太高興了，未免就表現在了臉上。

周南靜靜地望著張強，如果說答應周南的請求對李彭網開一面，張強還能勉強答應，全力拿下孫文革，就是張強暫時所不願意做和非常排斥的事情。

動孫文革就一定會牽扯出縣長孫福利，會引起寧山縣權力震盪，造成很大的風波，張強如果想動孫文革早就動了，也就等不到今天了。

張強皺了皺眉，壓低聲音道，「周南同志，孫文革的問題呢，要慎重考慮……嗯，還要慎重地查一查，你先不要著急……李彭出了問題，如果孫文革再出問題，寧山鎮就亂了，我們要慎重。」

「你剛來縣裡時間不長，有些問題呢，你可能還不是很清楚……呵呵，周南同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有些事情要從長計較，從長計較嘛！」

第221章 籌碼

「從長計較？」周南心裡冷笑道，這不是從長計較，而是優柔寡斷給自己將來埋下安全隱患。斬草務必除根，這是前世慘痛經歷帶給周南的沉重教訓。

周南淡然一笑，凝望著張強笑了笑，突然拋出了自己最大的政治籌碼——

「張書記，我早上跟蘭若談了談，她們已經決定要投資市裡提出的服裝工業園項目……我吶，想了想，覺得這個項目還是爭取放在咱們縣裡比較好……寧山縣有寧山縣的最大優勢，那就是人力資源！縣裡的勞動力非常充沛！」

「張書記，飛騰國際在島國收購了一家製衣企業，目前是島國最大的製衣企業。蘭若的意思是想要將生產基地放在國內，放在寧山縣……」

「而且，我要搞的那個市場物流項目，如果跟這個服裝工業園項目同時開工建設，總投資超過一個億，將來建成之後，會互相拉動，對於縣裡的經濟發展，我想具有重要的意義。」

周南這話讓張強心頭巨震。

一個億的投資項目啊，這對於寧山縣這個貧困縣來說，這是何等龐大的一塊蛋糕，具有何等重要的作用，可想而知。在張強的任上，如果這兩個投資化為現實，這筆現實而輝煌的政績，足以支撐張強繼續向前邁步了——說不定還會因此跨過副廳級的門檻！

一念及此，張強肩頭不經意間顫抖了一下，臉色按捺不住地狂喜。

周南心裡微笑，這是一個巨大的籌碼，他不怕張強不低頭。

「周南同志，這是大好事啊，非常好！」張強霍然起身來，伸手跟周南緊緊相握朗聲道，「我們必須要立即召開縣委常委會，對下一步的經濟工作進行安排部署，統一思路。縣裡的工作我來做，至於市裡領導的工作，就拜託周南同志了。」

「周南同志，這件事情做成了，你就是咱們寧山縣的功臣！」

周南輕輕一笑，「市裡領導方面，張書記不要擔心，我想馮書記和馬市長會同意的。左右都是寧南市的項目，放在哪裡不是放？我會讓蘭若盡量向市裡爭取的。不過，我可是聽說其他區縣的領導也都在積極做工作……」

聽了周南這話，張強心裡就明白，這小子是在以此來跟自己進行「利益交換」了。不過，與未來可見到的巨大利益相比，一個李彭和一個孫文革又算得了什麼？乾脆因此為契機，將孫文革和孫福利一鍋端了，免得釀成禍害。亂是暫時的，但大亂之後就是大治，為了寧山縣明天的大發展，就拔除了這兩顆釘子又何妨！

張強的心態發生了反差強烈的變化。

還是那句話，不是能不能做的問題，而是值不值得做的問題。

張強不肯點頭，那是因為籌碼不夠，而此番籌碼夠了，他怎麼會不同意？此刻在他的眼裡，周南的重要性，不要說孫文革，就算是縣長孫福利，也沒得比了。

周南做事向來有計劃，今天來找張強，如果沒有後面這個籌碼，前面的兩個請求，他根本就不會提出來。明知張強不會答應，還是提出來，不是自討沒趣是什麼？

張強默然望著周南，暗暗歎息著，心道這周南的手段遠遠比自己要狠辣得多，將來如果等他坐到了縣委書記的位置上，恐怕……

張強搖了搖頭，其實也頗有些自我感慨。他做事做官做人還是太過溫和了一些，總是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總是考慮這個的面子考慮那個的面子，瞻前顧後，最終一事無成。

……

……

第二天上午，蘭若和林雪兒不得不離開寧山縣，趕往寧南市，跟寧南市方面進行進一步的合作洽談。

其實，蘭寧南投資也是蘭若心裡不排斥的事情。自己男人在寧南做官，能以這種方式為周南「增光添彩」加一點上進的籌碼，蘭若是願意的。

要不然，以蘭若的決斷和性情，寧南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再禮遇，也不會讓她做出投資寧南的決定來。甚至，如果不是周南強烈反對，她還想投資周南推動的那個市場物流項目。

下午要開縣委常委會，周南上去連續打了幾個電話，最終還是如願以償地找來了投資商。雖然他目前已經不再管飛騰集團的事情，但他畢竟是飛騰集團的幕後掌控者，一些商界的朋友尤其是海都商界的朋友，還是給他幾分面子的。

同意來寧山縣考察市場物流項目的，是海都市的另外一家實力雄厚的民營企業——海都天空集團，主營業務就是交通運輸、機械化工。天空集團老闆章曉也是海都市商場上的風雲人物，當然，當日的風頭比起周南來還是略遜一籌的。

章曉聽說周南在寧山縣要搞一個市場物流項目，出於對周南這個商業天才的讚賞和信任，章曉潛意識就覺得凡是周南推進的項目一定有其可取之處，所以就同意派人過去實地考察一番。

跟章曉在電話裡約定了時間，周南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這個項目他必須要盡快推進，趕在孟家灣人的前面開工建設，他打電話到處找錢的時候，副鎮長馬忠零已經趕去縣裡，跟縣裡有關部門溝通協調，爭取在政策手續上盡快跑完。

其實，有縣委書記張強的點頭批示，縣裡有關部門都不敢怠慢，很多審批的環節和手續能簡化的都簡化了。

周南匆匆走出辦公室，迎面正遇到張志軍，「老張，你馬上給我安排車，我要去出去一趟。」

張志軍猶豫了一下，輕輕笑道，「周書記，好的，我馬上安排。但是您下午2點要開常委會……」

「我知道，我中午就趕回來。老張，你跟我一起出去。」周南擺了擺手道。

……

……

黑色的桑塔納車離開寧山鎮政府，沿著外環公路離開縣城，直奔臨近的孟家灣市。孟家灣的一個縣城與寧山縣緊挨著，看得出來，這正是周南的目的地。

不過，在車上，周南並沒有說明去向，張志軍和隨行的宋曉琳也就沒敢開口問什麼。

最後還是周南主動淡淡道，「我們抽空去那邊看看，看看他們的項目規劃開始了沒有。如果那邊有了動靜，我們這邊就得抓緊了，一刻也耽誤不得。」

「嗯。」張志軍低低道，坐在副駕駛位置哈桑的宋曉琳默然遞過一瓶礦泉水來，「周書記，您喝點水。」

周南點點頭，接了過來，突然扭頭向坐在自己旁邊的張志軍壓低聲音道，「最近那人有什麼動靜？」

張志軍猶豫了一下，伏在周南耳邊小聲道，「周書記，我聽說他最近跟孫縣長往來密切……基本上也不在鎮裡上班了。」

周南冷笑了一聲，知道自己要向孫文革下刀的動作，肯定已經驚起了他本人……目前於孫文革而言，肯定是要做最後的掙扎了。

但是，孫福利能救得了你嗎？周南嘴角浮起了一抹冷厲的笑容來。孫文革和孫福利之間的「親密關係」，其實在縣裡並不是什麼秘密，而在周南決定向孫文革下刀的同時，也就做好了迎接孫福利反撲的心理準備。

而對於縣委書記張強來說，他既然同意支持周南拿下孫文革，便同時亦然做出了向孫福利出手的決定。當然，前提是孫福利有所「動作」，如果孫福利保持低調和沉默，張強也不想節外生枝。

張強想盡可能地平息事端，不願意將事態擴大化，孫福利能不露頭是最好；但周南的心態卻顯然跟他截然不同，周南是恨不能孫福利同時蹦躂出來，好一併揮刀斬去這兩顆難分彼此的毒瘤。

不是他心狠手辣，而實在是因為孫文革和孫福利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只摘除一個，留下一個必然是隱患。

所以，周南最近針對孫文革的動作就有些密集，同時也不隱蔽，目的就在於逼蛇出洞，逼著孫文革去給孫福利施加壓力。

下午要開常委會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現在這個時候，縣長孫福利應該去找縣委書記張強「溝通」了。周南將頭扭向窗外，神色變得非常嚴肅。

……

正如周南之預料，縣長孫福利被孫文革逼著主動找上了縣委書記張強。

在外人看來，孫福利這是在為孫文革出頭，但實際上，孫文革和孫福利早已經撕破了臉皮。但孫福利終歸還是有把柄握在孫文革手裡，知道一旦孫文革出了事，自己也逃脫不了干係，所以儘管心頭對孫文革厭惡十分，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去為孫文革背後活動。

孫福利先是找上了縣委常委、組織部長姬開，得到姬開同意後，又找上了縣委書記張強。畢竟，要把孫文革從寧山鎮調離，調到縣民政局干局長，沒有張強這個縣委一把手的點頭簽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孫福利明知張強「排斥」，還是不得不去運作這件事情。

他心裡其實隱隱十分憤怒，認為都是周南將孫文革逼得太緊。周南來之前，啥事都沒有，可自打周南一來，縣裡就冒出這麼多事情來。

第222章 劍拔弩張

現在孫福利最恨兩個人，一個是孫文革，一個就是周南。他恨孫文革，當然是因為孫文革的土匪流氓作風，竟然捏著所謂的把柄威脅他；而對於周南，則完全是一種沒來由的嫉妒恨。

而且，他認為，孫文革之所以「慌不擇路飢不擇食」，完全都是周南逼迫的結果。

孫福利敲了敲張強的辦公室門，門敞開著，正在低頭看材料的張強抬頭見是孫福利，眉頭微微一皺，但旋即展顏笑道，「老孫？來，請進。」

孫福利笑了笑，進來，順手將張強的辦公室門給帶上，這擺出了一副有話跟張強談的架勢。其實他來要說什麼、做什麼，張強心裡明鏡兒似地，只是張強已經跟周南達成了某種默契、結成了某種利益同盟，又怎麼可能答應孫福利的要求？

張強放下手裡的材料，靜靜地望著孫福利。他倒是要看看，孫福利都到了這個份上，還能怎麼開口為孫文革說話？

孫文革在縣裡的名聲很惡劣，可以說，現在的這些縣委常委們，沒有一個喜歡此人。但之前有孫福利的「庇護」，眾人礙於面子，也不好過多說什麼，選擇了保持沉默。

「張書記，是這樣，縣民政局的老魏退了，我認為呢，寧山鎮的孫文革同志各方面條件比較合適，所以就想把孫文革調整上來……反正都是正科級，也不存在提拔不提拔的問題，平級調動，幹部交流嘛。」

孫福利硬著頭皮笑道，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張強聽了這話，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還是感覺有些無語。都到了這個份上了，孫福利還要厚顏不顧忌諱地為孫文革說話，恐怕就只有一個可能了：他跟孫文革之間實在是「糾纏」得太深太深了，欲罷不能。

張強心裡感慨了一句，勉強一笑，淡淡道，「老孫啊，縣裡的幹部調整，暫時押後一些，目前縣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昨天已經跟飛騰集團的蘭董溝通過了，她們已經原則上同意將跟市裡合作的服裝工業園項目放在咱們寧山縣……這可是一筆很大的投資，對於縣裡的發展具有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我們目前要集中精力推進這件事情。」

「至於孫文革，他暫時還有些問題，等查清了再說吧。」

張強最終還是把話挑明了，他這是在堵死孫福利的話。

孫福利臉色一變，笑了笑道，「張書記，啥問題？孫文革這個同志在鄉鎮工作多年，我看還是能信得過的。」

張強皺了皺眉道，「老孫，關於孫文革的問題，咱們隔天再談好不好？下午要開常委會，我還要準備一下會上的材料。」

張強的聲音變得有些不耐煩了，他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結果孫福利還是有些「不識相」，心裡便著實有些惱火，話語間便不再向剛才那麼客氣。

孫福利當然看得出來張強有些不高興了，但他現在已經沒有退路，只能硬上了。

「張書記，民政局的老魏已經退了幾個月來，局長的崗位不能老是空著，群龍無首會出問題的。民政局下半年還有一項比較大的工作，那就是要迎接省民政廳的工作檢查，我看，就先讓文革同志到位，下一步慢慢再……」

聽孫福利有些「得寸進尺」，張強不由有些惱了，他冷冷地望著孫福利，沉聲道，「老孫，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跟你說了，幹部調整的問題，過一段時間讓縣委組織部統一考察幹部，你這麼急吼吼地不嫌太倉促了嗎？沒有局長，民政局的工作就癱瘓了？我看最近工作不是挺正常的嘛！」

「作為縣長，我必須要為政府口的部門工作負責。」見張強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孫福利也羞惱起來，乾脆借勢站起身來，擺出了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縣長……呵呵！」張強怒極反笑了，看來是他以前表現得太溫和了，孫福利竟然在他這個縣委一把手面前擺出了縣長的尊嚴，「如你所言，作為縣委書記，我必須要為全縣的工作負責，為全縣的幹部提拔負責。」

「孫文革存在較大的經濟問題。寧山鎮的材料已經報給了縣委，今天的常委會上就會做專題研究，孫縣長，你稍安勿躁，有話，咱們會上說！」

張強的聲音變得異樣的冰冷，神態也變得強勢，一反他往日溫和的風格。

見兩人撕破了臉皮，孫文革也索性豁出去了，怒氣沖沖地擺了擺手道，「啥問題？我看是有些人沒事找事，想要挑起事端來！張書記，作為縣委副書記、縣長，我必須要正式鄭重地提醒你，不要被個別居心叵測的人煽動，腦子發熱，失了分寸！」

「把縣裡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攪亂，這樣對誰好？對縣委縣政府好，還是對全縣幹部群眾好？在背後扇陰風點鬼火，唯恐天下不論，他想要幹什麼，想要趁火打劫！」

張強怒斥一聲，猛然一拍桌案，「胡扯，胡說！孫福利，你不要得寸進尺！這些年，我給足了你面子……你跑我這裡來嚷嚷什麼？看看你現在是一副什麼德行！你還知道你是縣長啊，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來人，送客，有什麼問題，常委會上說！」

孫福利的摘桑罵槐，顯然徹底激怒了縣委書記張強。

張強猛然起身一個箭步竄到辦公室門口，打開門，然後大聲吼了一聲，「來人，送客！」

隔壁縣委辦的人嚇了一跳，趕緊出門來查看情形，見縣委書記和縣長當面翻臉，又都一個個縮了回去。縣裡兩個主官鬧起來，誰敢攙和進去啊。

孫福利拂袖而去，雖然面沉似水，憤怒之極，但心裡卻是有些不安的。如果是平時，他有著充足的耐心和信心，把孫文革這事兒給捂下去壓下去，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不僅縣委書記張強翻臉，就連其他的幾個縣委常委，似乎都開始轉向。

他卻不知，為了在下午的常委會上推進自己主導的大政方針，為了不影響寧山縣引進「服裝工業園」項目，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和寧山縣的未來發展，張強已經提前跟幾個縣委常委通了氣，擺明了利害關係。

在某種意義上說，這麼大的一筆投資進入寧山縣，這不僅對於縣委書記張強一個人有益處，同時也是這一屆縣委班子的集體政績，在他們個人的任職履歷上，都會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所以，縣委常委們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最起碼，沒有人會反對。

……

……

下午兩點，縣委常委會。

周南趕過去的時候，其他常委基本上都到齊了，只有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暫時還沒到。

周南走進會議室，跟其他的常委們打著招呼，發覺眾人對他的態度熱情了許多。他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卻沒有表現出來。

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在開會之前撕破臉皮大鬧一場的事兒，也傳到了他的耳朵裡，這倒是讓周南覺得有些意外。張強一向溫和，很少把話說死，凡事都留有幾分餘地，他能跟孫福利翻臉，出乎了很多人的預料。

周南剛坐好，張強就大踏步走了進來，他的秘書恭謹地替他拿著筆記本和水杯子，緊隨其後。

張強坐好，掃了一眼眾人，見孫福利還沒有到，就皺了皺眉道，「孫縣長呢？李祥，去給他打個電話問問，看看他怎麼回事！」

列席會議做會議記錄的縣委辦主任李祥，趕緊點頭應是。但李祥剛剛推門要出去，就見孫福利陰沉著臉走了進來。

待孫福利坐好，張強就朗聲道，「好了，同志們，我們現在開會。今天的常委會，主要議題有三項內容。」

「第一，經過縣委的努力和周南同志的大力做工作，我剛才跟市委馮書記通了一個電話，市裡已經原則上同意將服裝工業園項目放在我們寧山縣，市直有關部門的規劃正在做調整，而外部資本也即將到位。同時，寧山鎮還在推進一個市場物流項目，目前也有了實質性的突破，下面，請周南同志介紹一下情況。」

張強扭頭望向了周南。

周南笑了笑，「好。服裝工業園項目正在運作，放在咱們縣裡基本上沒有問題了。這個項目一共涉及投資7800多萬，分為三期，第一期投資2000萬……下一步(W//R\S/H\\U)，將力爭建設成為國內最大的服裝生產基地，貼牌外銷。這個項目建成以後，可以消化我們縣裡2000名左右的勞動力就業，再加上各種配套行業的興建，將大大推動和帶動全縣的經濟發展。保守地說，讓我們的縣財政收入翻一番是沒有問題的。」

「至於寧山鎮正在規劃的市場物流中心項目，目前也正在積極運作當中。相關的土地手續和規劃手續正在辦理，海都天空集團的董事長章曉先生也承諾最遲下周會來寧山考察項目……如果一切順利，市場物流項目甚至可以比服裝工業園項目早開工建設，早見到效益。」

第223章 狠辣果決

周南的發言，得到了在場常委們的熱烈鼓掌。

無論如何，周南來到寧山縣任職之後，帶給寧山縣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完全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周南的存在，上述兩個大項目要想落戶寧山，基本上是一個不可能的結果。

而這兩個大項目建在寧山，會給寧山縣的經濟增添多大的推動力，傻子都能想得清楚。

這都是周南的個人人脈帶給寧山乃至整個寧南市的無形變化。而且，這種變化必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步顯現出來，化為現實的生產力和繁榮的城區面貌。

這個時候，很多縣委常委心頭都有些感慨，對於寧山縣這樣一個貧困縣城來說，一個人脈足、能量大的幹部存在，就是一筆財富和資源。直到這個時候，常委們這才醒悟過來，為什麼市委書記馮伯濤會這麼看重周南，不惜特批給他配車。

周南的這種「作用」，足以掩蓋他在其他領域的某種「不足」了。

要知道，周南最近對於孫文革的「動作」，並不是什麼秘密。一些領導本來覺得周南還是有些「年輕氣盛」和「過於冒進」，可現在轉念又一想，人家也確實有這個「驕傲」的本錢，以他的背景和能量來看，他能做到如此低調行事，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所以，接下來，縣委書記張強宣佈了關於縣委常委班子成員的最新工作分工調整，讓周南協助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主抓全縣的經貿和招商引資工作。

按說這是不合「常規」的：因為周南的主要職務是寧山鎮委書記，而「縣委常委」不過是一個黨內的虛職，主要代表著一種政治待遇，以一個鄉鎮一把手的身份分管全縣層次的某項重要工作，自然有悖常規，但張強的「分配」卻無人提出反對意見。

開玩笑，放著周南這麼一個商業天才不使用，不讓他在經濟發展和招商引資領域發揮重要作用，就是一種天然的人才浪費，近乎於「暴斂天物」了。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周南真正進入了寧山縣實質性的縣級權力層次，成為手握全縣發展權柄的縣領導。

這樣一來，他就等於是分管了兩個口，一個是商業，一個是經貿。而不久之後，張強的意思是就讓周南直接分管落戶寧山的服裝工業園項目。周南懂經濟，又是合作方飛騰集團大老闆蘭若的未婚夫，由他來抓這個工程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某種意義上說，這對於周南下一步推進寧山鎮乃至寧山縣的大發展具有深遠的意義。最起碼，鎮上有什麼工作需要縣裡部門協調配合的時候，可以節省很多推諉扯皮的時間。

本次常委會的前半段一片和諧，但是眾人心裡都清楚，真正的問題還在後面——

果然，當張強凝重平緩的聲音迴盪在會議室裡時，所有的縣委常委們都集中起了精神，心底裡那根弦也都繃緊了起來。

「第二項會議議題，研究一下怎麼處理寧山鎮副鎮長李彭的問題。周南同志，還是由你來簡單給大家介紹一下情況。」張強淡淡說著，雖然李彭這事兒在寧山縣早已是婦孺皆知傳遍了每一個角落，但在程序上，還是要由周南介紹一下情況的。

周南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其實頗有些多此一舉的味道。

按照周南之前跟張強達成的某種默契，在周南提出請求縣委從輕處理李彭之後，張強立即表態道，「嗯，我認為周南同志的意見需要慎重考慮。李彭這個同志，扎根基層多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有口皆碑，群眾威信比較高，工作經驗豐富……這一次，他犯了作風方面的錯誤，但本著治病救人和對鄉鎮幹部負責的態度，我個人覺得還是要給他一個機會。」

張強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縣長孫福利匆匆打斷了。

應該說，這是一種很不禮貌、也是一種官場上很忌諱的行為，但此刻的孫福利也顧不上這些了，他試圖用李彭的事情來給周南和張強施加一點壓力。

「對於黨員幹部來說，作風問題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這起事件在縣裡影響很壞，直接影響到縣委縣政府的整體形象，我認為必須要嚴懲。不嚴肅處理，無以正黨紀國法……以後，讓老百姓怎麼看我們的幹部？」

孫福利淡淡一笑，擺了擺手道，「全縣群眾都在瞪著眼睛看著我們，如果不處理李彭，縣委的威信何在？必須要嚴懲！」

嚴懲不嚴懲李彭其實是不足掛齒的小事，問題的關鍵在於——縣委書記剛表態完畢，作為縣長，孫福利就急匆匆站出來跟縣委書記唱反調，這擺明了就是一種挑釁。

對於一把手的態度，下屬縱然是有不同意見，或者保持沉默，或者可以委婉地表達出來，像孫福利這樣當面讓一把手難堪的，在官場上非常少見。

雖然早就猜出今天的常委會，肯定是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劍拔弩張當面博弈的場合，但親耳聽到孫福利如此「氣勢洶洶」地挑起了頭，拉開了戰端的序幕，其他的常委還是感覺有些錯愕。

周南眉梢一揚，心道：戰鬥這就算是打響了？這孫福利是不是有些急切了，這還沒有說到孫文革的事情上，他就急不可耐地冒出來……

周南眼角的餘光掃了張強一眼。

張強臉色陡然一沉，淡漠地回道，「誰說不處理李彭了？我只是在強調，對於李彭這樣犯了一時之錯的幹部，我們要批評，但是更要關心愛護！要力爭通過組織手段，讓他盡快改正錯誤，回到為人民服務的正道上來！處分不是目的，治病救人才是目的！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一棒子將人打死的做法不可取！」

孫福利冷笑一聲，將頭扭向一側。

「還有一個因素。目前寧山鎮黨委班子的人員比較少，這本身就不利於基層工作的開展。李彭熟悉寧山鎮的情況，與其簡單粗暴地將他調走，不如讓他留在寧山鎮，協助周南同志工作。下一步，寧山鎮的市場物流項目馬上就要推進，在這種關係全鎮和全縣經濟發展機遇的關鍵時刻，從全縣工作的大局出發……」

「所以，我建議，給予李彭黨內嚴重警告處分，行政留崗查看半年。大家表決一下吧。」張強沒有拖泥帶水，在李彭的問題上如果再爭論起來，接下來他提出孫文革的事情，豈不是要亂成一鍋粥？

張強率先舉起了手。

周南立即跟著舉手，其他的幾個常委猶豫著，還是都慢慢舉起了手，最後只剩下縣長孫福利一個人。

孫福利陰沉的目光環視眾人，心裡的怒火升騰著。常委裡本來有幾人是他的人，但沒想到這些人今天也都悄然轉了方向，統統倒向了張強，連一點面子都沒有給他留。

孫福利冷冷笑著，「少數服從多數，既然大家都這樣認為，那麼我服從組織決定。但是我保留個人意見。」

其實孫福利有些過於高看了自己在寧山縣的影響力。

雖然他在寧山經營十幾年，從副科級一步步走到縣長的位子上，根深蒂固人脈縱橫。但他卻忘記了，張強畢竟是縣委書記、是一把手。官大一級壓死人，這話可不是說著玩的。之前張強的態度很溫和很低調，所以才會有幾個人在無關痛癢的事情上跟著他一起搖旗吶喊。

可今天明顯不同了。張強這個縣委書記一反常態，表現得如此強勢和咄咄逼人，這分明就意味著張強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堅持到底、要跟孫福利「鬥爭」到底。

聯想起最近縣裡的一些「風風雨雨」，誰還敢在這個時候冒頭、衝著張強的槍口硬上？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鮑明旭被就地免職，前車之鑒可是歷歷在目！

縣裡要變天了……這是大多數常委的真實心態。風雨欲來，沉默和服從「主流」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張強淡然一笑，「好，既然大家沒有意見，李彭的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完了，縣委發個文件，通報全縣。」

「下面，由縣紀委書記馬志安同志向大家通報群眾舉報揭發的、關於寧山鎮鎮長孫文革的經濟問題。」張強向縣紀委書記馬志安點了點頭。

張強已經跟馬志安事先通過了氣，達成了意見一致，從馬志安沉穩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來。

馬志安笑了笑，揚了揚手裡的一摞材料，沉聲道，「張書記，孫縣長，各位同志，最近一段時間，縣紀委屢次三番收到群眾來信舉報，說寧山鎮鎮長孫文革具有嚴重的經濟問題。」

「我向張書記做了匯報。在縣委主要領導的批示下，紀委跟寧山鎮委、鎮紀委進行了溝通協商，經過初步調查，已經查實孫文革有一定的經濟問題。在短短三年之中，經孫文革簽字報銷的各種名目的單據高達十幾萬，這是原始單據的複印件，一會大家可以傳看一下。」

「這批單據中，有各種娛樂場所開出的發票，大多數都在市裡和省城……經過初步核實調查，可以明確證明這些都屬於違規的公款消費，甚至有貪污浪費公款的嫌疑。下一步，縣紀委還會會同寧山鎮委繼續查下去，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裡，查清此案。」

「鑒於目前的狀況，紀委認為，孫文革已經不再合適擔任寧山鎮鎮長一職，要停職接受縣紀委的審查。」馬志安面無表情地朗聲道。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沉悶之極。大多數常委都面色陰沉默然無語地靠在椅子背上，有抬頭望著天花板的，有扭頭望向門口的，當然也有悄然用複雜的目光在縣長孫福利、縣委書記張強和周南三人身上來回逡巡的。

孫福利的臉色陰沉中透著漲紅，面容微微有些抽搐。孫文革的事情已經被張強和周南聯手公開在了縣委常委會上，這意味著他已經沒有了退路，同時也意味著孫文革的問題想要捂是摀不住了。

其實，從上午開始跟縣委書記張強撕破臉皮之後，孫福利就知道孫文革的事情，他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對於一個鄉鎮幹部來說，縣委書記如果鐵了心要辦他，基本上就沒有懸念了。

好在孫福利並不認為，張強和周南會趁機對他下手。他所擔心的是，孫文革這頭瘋狗，會不會在慌不擇路之下拖著自己與他一起陪葬。

在常委會上，孫福利知道自己必須要表現一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只能是演給孫文革這個蠢貨看的。

反正他仁盡義至了，他還想咋地？

所以，孫福利突然冷哼一聲，「孫文革這個同志，我還是有些瞭解的。雖然說這個同志有些這樣那樣的小毛病，但也不至於出現經濟問題。至於那些所謂的舉報，所謂的簽單，我說句實在話，咱們縣裡的鄉鎮幹部有哪一個沒有吃吃喝喝的習慣？在外邊吃吃喝喝完了，簽個單子回來報銷，這種行為也不是孫文革一人所為吧？」

「話說得再難聽一些，我們在座的這些縣領導，有哪一個沒有簽過單的？我們簽的每筆單子都是公務接待、都有據可查嗎？」

孫福利冷笑著，突然扭頭望向了周南，沉聲道，「所以，所謂的經濟問題舉報都是幌子，無非是個別人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想要達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罷了！」

孫福利這番話說完，就冷笑著撐著身子點上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呼地吐出了一個大大的煙圈。

常委們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

張強皺眉扭頭瞥了周南一眼。周南心裡笑了，知道該自己說幾句話了，如果自己再不表態，就會引起張強的嚴重不滿。

周南微微笑了笑，朗聲道，「我來縣裡任職，時間短，本來沒有什麼發言權。但是，既然是涉及到寧山鎮，我就談幾句。有不當之處，還請各位領導見諒。」

「孫文革的問題，我多少有了一些瞭解。可以說，鎮裡不管是機關幹部，還是普通群眾，對他的意見都比較大。拋開被舉報的問題不說，孫文革在鎮里長期大權獨攬，一手遮天，群眾沸反盈天，這個是事實吧？」

「在過去一年，鎮上領導簽單當中，有8成以上都出自孫文革一人之手，這意味著什麼？」

「前不久，鎮上剛剛被群眾扎堆要賬上門，剛剛費了好大勁才償還了十幾萬的欠款……我仔細查過了，鎮上幹部無一人在外地消費簽單，所有的外地消費單據都是孫文革經手……這又意味著什麼？」

「如剛才孫縣長所言，鄉鎮幹部工作在基層，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吃吃喝喝也是尋常事，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對於這樣的事情，我們要一分為二地看。我完全贊成這樣的意見。但是，放眼全縣，有多少鄉鎮幹部經常出入縣城之外的娛樂場所？我核對了幾筆賬目，有幾次都是在省城消費，不是夜總會就是度假山莊，有一筆竟然超過3000，這是不是有些太離譜？」

「所以，必須要查，而且要盡快查清，還群眾一個交代。我也不怕得罪人，今天就在這裡說一句，像孫文革這樣的蛀蟲，必須要從我們的幹部隊伍裡清除出去，要不然，遲早會釀成大患！出大問題！」

孫福利冷哼了一聲，望著周南鄙夷地一笑，「周南同志還是年輕啊，有幹勁有衝勁，正義感強，這是好事。但是，在基層工作不比在機關，尤其是在我們寧山縣這種地方，做任何事都不能只憑一時心血來潮。」

「同時，作為領導幹部，我們說話要負責任，不能張嘴就來，什麼叫蛀蟲？這話過了吧？不要說孫文革的問題還有待於進一步調查，就算是調查清楚了，也不能隨隨便便就給人家戴大帽子！」

「我沒有一時心血來潮。我來基層，就是來做事的。要不然，我不會來寧山縣。沒錯，作為黨員領導幹部，我們說話要負責任。我說孫文革是個蛀蟲，我肯定會為今天的話負責任！我倒是想勸孫縣長几句，愛護幹部要有分寸，過度的愛護就變成了縱容和包庇！」

周南冷冷道。

砰！

孫福利猛然一拍桌案，霍然起身來目光炯炯地逼視著周南，怒斥道，「放肆！誰包庇了？」

周南淡然抬頭回望著孫福利，「有沒有縱容，有沒有包庇，想必孫縣長自己比誰都清楚！我想，在座的同志們心裡也都有一本帳，而全縣的幹部群眾更是眼睛雪亮！」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孫縣長，這是偉大領袖教導我們的話。既然話趕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還要再鄭重地提醒孫縣長几句：人在做天在看……黨紀國法高懸在頭頂，誰也逃不了去！」

孫福利氣得嘴唇都哆嗦起來，他沒有想到，周南竟然會直接將矛頭引到了他的身上。由此可見，周南「瞄準」的對象還不僅僅是孫文革呀。

這讓大多數縣委常委都吃了一驚，只有縣委書記張強心裡明鏡兒似地。跟周南打了幾次交道之後，張強也大概摸清了周南的脾性，別看他年輕，但手段狠辣果決，在涉及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絕不拖泥帶水絕不姑息養奸。

拿下孫文革，肯定要牽扯到孫福利，與其留下禍患，不如趁早一鍋端了。

孫福利指著周南，面色漲紅，肩頭輕輕顫抖，嘴唇哆嗦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張強心裡暗歎一聲，為了「綁住」周南這個大財神，為了自己下一步可見的政績，他只能硬著頭皮跟周南「一條道走到黑」了。

「嗯，話題不要扯遠了。孫文革的問題很嚴重，我看查還是要查的。這樣吧，縣紀委和寧山鎮黨委聯合成立一個調查組……至於孫文革，先停職接受審查。」張強幹咳了兩聲，擺了擺手又道，「大家舉手表決一下吧。」

說完，張強率先舉起了手。

緊接著，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第二個舉手的不是周南，而是縣紀委書記馬志安，其次是縣委常委、組織部長姬開。

幾個常委也沒有太多猶豫，逐個兒舉手通過。孫文革和縣長孫福利的關係之密切，絕對不那麼簡單，這在縣裡本來就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要查孫文革，就意味著要對孫福利下手，看今天縣委書記張強和周南這一唱一和的架勢，已經非常明顯了——孫福利危險了！

在這種情況下，縣委常委們自然有自己的選擇判斷。如果說對周南他們還不是很瞭解，可對縣委書記張強卻是瞭解很深，張強此人一向沉穩，既然他今天的態度變得這麼激進和強勢，就說明他不僅決心大也有必勝的信心。

但所謂當局者迷，儘管多數縣委常委都看明白了其中的關節，可偏偏就是孫福利本人沒有真正意識到危險。或者說，他自認為根基深厚，要動他必須得市裡領導發話，單憑周南和張強是扳不倒他的。

「散會吧。」張強揮了揮手。

孫福利哼了一聲，起身拂袖而去。

周南慢慢站起身來，望著孫福利氣呼呼地離去的背影，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能不能拿下孫福利，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拿下孫文革，他有著十足的把握。而只要拿下了孫文革，其實也就相當於拿下了孫福利。唯一的區別在於，最好的結果是繩之於法，而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被淡化處理、平級調走。

張強扭頭望著周南，從周南的目光讀到了一絲堅毅和果斷，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張強本來無意將孫福利拖下水，但看現在的情況，孫福利想要置身之外，似乎可能性不大了。想起孫文革那近乎流氓地痞一般的性格習氣，他又輕輕歎了口氣。

他知道，今天下午常委會上的內容肯定很快就會傳開，而用不了多久，或許就是孫文革「惱羞成怒」粉墨登場表演的時刻。

第224章 推薦幹部

開完常委會，孫福利沒有回辦公室，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家。

剛進門，他就看見孫文革正大模大樣地坐在自家的客廳裡，跟自己老婆親熱地說話。

孫文革是孫家的常客，此刻孫福利的老婆可不知道自家老公跟孫文革的關係已經搞得很僵，幾成仇敵了。

沙發一側似乎還擺放著孫文革送來的一盒禮品，似乎是時下最流行的一種保健品——電視廣告上整天嚷嚷的什麼「某某口服液」。

孫福利的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他本想回家來「調整」一下心情和心態，結果又遇到孫文革登門，心情怎麼還能好得了？

想起自己上了孫文革的賊船欲罷不能，而今天因為孫文革在常委會上被周南和張強聯合起來給羞辱了一通，他的心情又怎麼可能好得了？

孫文革見到孫福利進門，便笑著起身招呼了一聲，「孫縣長。」

孫福利從鼻孔裡勉強擠出一個「嗯」字來，然後就擺了擺手，「孫文革，你跟我到書房來說話。」

孫文革向孫福利老婆笑了笑，就跟著孫福利進了孫家的書房。

其實在來孫家之前，孫文革就已經得知了今天下午常委會上的情形。但讓孫福利詫異和感覺古怪的是，明知自己已經要被停職接受紀委審查，孫文革竟然還能沉得住氣。

這小子到底有什麼依仗？

進了書房，孫福利自顧坐下，掏出煙來點上，隨後就把煙盒仍在了桌上。也沒有客套，孫文革大咧咧地拿起孫福利的阿詩瑪來，自己也點上一根，慢條斯理地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你的事情基本上定了……我在常委會前找了張強，也跟其他的領導溝通了一下，但是效果並不好。周南和張強鐵了心要弄你，常委會上我都跟他們翻臉了，也沒有辦法挽回。你先停職接受調查，我看看還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

孫福利壓住自己的火氣，壓低聲音道，「另外，你不要動不動就跑到我這裡來，你非要把我也牽扯進去才算完嗎？」

「我不來人家也知道我跟你關係親密。」孫文革冷冷一笑，「確定了嗎？已經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了？」

「基本上定了。你現在只有兩條路。第一，老老實實地接受調查，無非是一點公款簽單的問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頂多就是降職降級使用；第二，主動辭職，只要你辭了職，紀委估計也就不會繼續查下去了。」

孫福利長出了一口氣，「這是最合適的路子了。你路子野，辭職了還可以去做買賣，虧不了什麼的。一個小小的鎮長，科級幹部，也沒啥好留戀的。」

孫文革沉默了一會，突然笑了起來，「尊敬的縣長大人，你打的真是好算盤，你讓我辭職，是害怕張強和周南順籐摸瓜，把你這條大魚釣出來吧？主動辭職？哼，憑什麼？」

孫福利見到了這個時候，孫文革還橫了吧唧的，不由怒道，「你說憑什麼？就憑你這麼多年胡作非為，讓人家抓住了把柄！去看看你做過的那些事，你這兩年簽了多少單子？太不像話了！」

「不要說張強和周南揪住不放，就連我看了都不順眼！」

「不就是幾張單子嘛，我怕什麼？」孫文革冷笑一聲，「縣長大人去市裡和省裡唱歌跳舞喝酒找小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可是花了不少錢的。這些單子，我每一筆都能說得清楚，如果縣長大人不反對，我可以去跟紀委的人一一如實反應。」

孫福利嘴角哆嗦抽動了一下。

他壓住火氣沉聲道，「你到底想怎麼樣？我該做的都做了，你還想讓我怎麼做？」

「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救我就是救自己。反正你自己看著辦吧，我知道你還有辦法。」孫文革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別怪我逼你，而實在是有人把我逼我太緊。你要怨，就怨新來的這小子太霸道太囂張了吧！」

說完，孫文革抬頭掃了孫福利一眼，「我的時間不多了，明天縣裡就會去鎮裡宣佈我停職，然後頂多就是一個月的時間，紀委的人就會查出一些東西來。我可把醜話說到頭裡，如果這個問題定了型，你可別怪我不講義氣，把你拖下水。」

說完，孫文革拂袖而去。

孫福利狠狠地咬著牙恨恨地瞪著孫文革離去的背影，面目變得非常猙獰可怕。

此時此刻，孫福利心裡非常後悔，後悔之前跟孫文革來往太過密切，關係糾纏不清。對於他的底，孫文革瞭解太深，以至於他現在想甩開孫文革這攤爛泥，都沒有辦法。

……

……

第二天，周南召集全鎮幹部大會，縣委常委、組織部長姬開親自代表縣委來鎮裡宣佈縣委的最新決定。

孫文革要被停職接受紀委審查的事情早已傳遍了鎮裡機關上下，這不是什麼新鮮事。所以，組織部長姬開宣佈之後，鎮裡的幹部沒有人感覺驚訝。但縣委對於李彭的處理之輕，卻大大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犯了影響這麼大的作風問題，就算是就地免職都夠格了，但李彭卻僅僅得了一個黨內嚴重警告的處分，繼續留崗任職。

對於黨員幹部來說，紀律處分自然對仕途前程影響很大，背著處分將來陞遷很難了。但話說回來，只要能保住職位，一切就都有機會和可能。

孫文革沒有來參會，不過，這並妨礙他被停職。

姬開走後，繼續召開鎮黨委會。

李彭望向周南的目光中充滿了感激之情，不管他這份感激有多少真情含量，起碼在當下，是貨真價實的。

而其他的鎮領導，心裡也因此有些感慨：周南這人手段雖然狠辣，但卻能為下面人「遮風擋雨」，這一點，是大多數一把手都做不到的。

周南神色平靜，目光柔和。對於李彭這件事情的處理，其實也算是一種另類形式的立威。

領導的權威從哪裡來？不僅僅是威權打壓，還有施恩，一味的打壓會造成激烈的反彈，而一味的懷柔又會導致威信的淪喪，只有恩威並重才是最佳的立威路徑。

「好了，同志們，我們開會。前一段時間出了很多事，好在目前基本上都告一段落了。孫文革的問題——老邱，你配合縣紀委查著，至於怎麼查、查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由紀委把關，咱們鎮裡只是配合，你把握好這個分寸就好。」周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鎮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邱剛趕緊點頭應是，「嗯，周書記，我知道了。我已經跟紀委的同志溝通過了，我負責配合調查組的工作。」

「孫文革停職期間，鎮政府的工作，老馬你多上上心，抓起來，一定不要亂，不能在現在這種時候出現任何問題。要不然，咱們沒法向縣裡交代。」周南又淡淡說著，望向了副鎮長馬忠零。

「請周書記放心，我一定把鎮政府的工作抓起來，在這種時候，我們鎮政府這邊絕對不會給領導添什麼亂子，領導放心吧。」馬忠零心頭一喜，知道孫文革的鎮長遲早要免，只要孫文革一倒，這寧山鎮鎮長的位子就是他的。

「好。下面，我們重點研究兩件事情。第一，我想盡快以鎮黨委的名義向縣委推薦提名，提拔兩名同志進咱們的班子裡來。」周南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環視眾人，觀察了一下這四個班子成員的神色變化。

其實，眾人心裡早就有數了。

之前就從縣裡傳出消息來說，周南已經在某次非正式的場合裡跟縣委書記張強和組織部長姬開提過這事兒——而時下最熱門的人選，就是黨政辦主任張志軍和財政所兼財務科科長的季永。

會議室裡的氣氛變得沉悶起來，沒有人主動說話，而列席會議做記錄的黨政辦主任張志軍，心頭更是緊張不安，生怕有鎮領導在這個時候提出反對意見。

周南向邱剛遞過一個眼色。

邱剛微微笑了笑，「各位，我和周書記商量了一下，認為全鎮機關符合提拔的同志有兩人。一個是黨政辦的張志軍，一個是財政所（財務科）的季永。」

「這兩個同志都是鎮裡的老同志了，在基層兢兢業業奮鬥了七八年，完全符合任職條件。」

「張志軍，你迴避一下。」說到這裡，邱剛突然笑著向雖然低著頭其實豎起耳朵來仔細聽的張志軍道，「你先迴避。」

張志軍臉一紅，匆匆起身慌亂地離去。

周南淡淡笑著，「我完全贊同邱書記的意見，既然咱們現在的班子成員人手不足，既然有了提拔的機會，那麼，我們就應該考慮一下鎮裡這些老同志的現實需求。我同意向縣委推薦，大家討論討論吧。」

馬忠零笑道，「我也同意。這兩個同志都很不錯，政治上過硬，思想上有水平，工作能力也很強，應該提拔了。尤其是黨政辦的張志軍，這些年也不容易。」

陳江宇自然也不會反對什麼，但卻沒有說一些沒有營養的廢話，而是直接舉手表示同意。至於李彭，就更不用說了，緊跟著陳江宇的後面，就舉手了。

第225章 流血事件

周南點了點頭，「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麼，我們就盡快打一個報告給縣委，把張志軍和季永同志推薦上去，看看縣委的意見。下面，研究第二項工作。」

「大家都知道，我們準備推進一個市場物流園項目，政策和各項手續目前都不是問題了，資金問題也有望於近期得到解決……」

周南晃了晃手裡的鋼筆，「現在是5月份，接下來的半年時間裡，我們全部的工作重心將要圍繞這個工程展開，鎮黨委成立市場物流項目工作領導小組，我任組長，老邱、老馬任副組長，各部門負責同志任成員；同時成立一個新項目開發協調辦公室，抽調3-5名同志專事專辦，專門負責協調這個項目的各項工作。」

「下週二也就是5月12日，海都天空集團方面要來咱們鎮裡考察……鎮裡要做好接待工作，老馬你牽頭一下吧。」周南說著望向了馬忠零。

馬忠零恭謹地笑了笑，「嗯，好的，周書記。」

……

……

就在縣委組織部來鎮裡宣佈孫文革停職接受審查的第三天，縣紀委調查組還沒有開進寧山鎮的時候，突然傳來孫文革要調離寧山縣去濱海省屬大企業——濱海省外貿投資公司工作的消息。

調令直接發到了縣委組織部，據說還有省經貿委某領導還通過市裡某副市長有過電話關照，電話直接打到了縣委書記張強的案頭上。

這個消息一出，誰都明白，孫文革這是在玩金蟬脫殼之計了。不過，能從省裡找到關係，也算是孫文革本事不淺。

其實這也不是孫文革的本事，而是孫福利的人脈。

孫福利老婆有個表兄在省經貿委干副主任，當初他從副縣長提拔當縣長的時候，還給他說過話。不過，縣裡很少有人知道孫福利的這層「關係」，大概也只有跟他過從甚密的孫文革知道罷了。

在孫文革的「逼迫」下，孫福利不得不再次動用了自己這層關係。好在他平時燒香燒得多，人家這次也給面子。

縣紀委的調查組本來正在抽調人員組建當中，一得到這個消息，紀委書記馬志安立即讓手下停止了動作，準備看看縣委主要領導的反應再說。

張強確實有些為難了。孫文革這事兒後面有省經貿委的一個領導和市裡的一個副市長出頭，如果再查下去，就顯然會得罪上面的這兩位。

雖然上面這兩位也未必知曉孫文革目前正在「犯事」——但所謂說出來的話潑出來的水，領導的話可不是隨隨便便亂說的，既然領導說了話，那就得多少給一個面子。

況且張強也認為，為了孫文革這點破事，得罪上面兩個副廳級領導，根本有些划不來。

想了想，張強抓起電話就給周南打了過去。張強打電話的時候，其實周南已經聽說了這個，正準備去縣委找找張強溝通一下。

見是縣委書記辦公室的座機號碼，周南長出了一口氣，抓起電話笑道，「張書記，我是周南。」

「周南同志啊……」張強歎了口氣，在電話里長話短說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壓低聲音帶著商量的口吻道，「周南同志，上面領導的面子不能不給，我看孫文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

周南一陣默然無語。按說張強能以這種口吻跟他討商量，已經算是給了周南極大的面子，而周南似乎也不該做得太絕，得饒人處且饒人——

但孫文革事情如果就這樣不了了之，對於周南的個人威信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戕害，為他下一步的工作產生很壞的負面效應。

因此，周南沉吟良久才輕輕道，「張書記，孫文革的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再說了，縣委已經公開作出決定讓他停職接受審查……在這個時候，如果讓他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了，縣委和鎮委兩級黨委的組織威信就會蕩然無存了呀！」

張強苦笑了一聲，「我何嘗不知！但省市領導的電話就找上了我，我還能怎麼說？我看，就這樣算了吧……周南同志，我們最近要集中精力做大事，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孫文革惹無謂的麻煩，你說是不是？」

「停職審查不是行政處分，只是手段，這個好處理，淡化一下就過去了。」

聽張強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周南知道自己不能不答應下來了，如果再「堅持」，肯定會引起張強的反感和牴觸。

反正這個事情，他反對也白搭，總歸是縣委說了算，人家不過是來徵求他的意見而已。

「好的，張書記，我服從組織決定。」周南輕輕道，眉頭卻緊皺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張強朗朗的笑聲，「好，那就這樣了。我會跟紀委打個招呼，讓組織部趕緊給他辦手續，讓這廝滾蛋。」

……

孫文革心情愉悅地大步走進了寧山鎮機關大院。

他已經達到了目的，雖然離開政府機關去國企看上去有些「吃虧」，但實際上這是一家省屬國企，他過去會保留行政級別和身份，起碼混個中層，在經濟收入上會有很大的實惠。

況且，從一個貧困縣調到省城工作，對於此刻的孫文革來說算是很理想的選擇了。

在張強的暗示下，組織部一路綠燈給他辦妥了手續，只剩下一個基層黨委的組織鑒定了——因為他過去是擔任中層幹部，所以對方要求他在調離的手續上加一份「組織鑒定材料」，以便於他今後的任職。

孫文革大模大樣地推開黨政辦辦公室的門，大踏步走了進去，向正在伏案寫材料的黨政辦主任張志軍大聲道，「張志軍，我要調到省裡去工作，對方要求調離單位寫個組織鑒定，你來給我寫一個，蓋上黨委的公章。」

張志軍抬頭來看了看孫文革，見他得意囂張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但也不好發作，只是淡淡笑著，「孫鎮長……不好意思，這個事情，我得請示一下邱書記。」

其實張志軍也不是故意刁難孫文革，孫文革目前被縣委停職接受紀委審查，這個「組織考察鑒定」怎麼給他寫？

但這話聽在孫文革耳朵裡，就是張志軍的刻意刁難了。

最近他心裡一直憋著一股子火沒有發作出來，可此刻他的心情全部放鬆下來，失去了原有的各種顧忌，幾乎是張志軍這話剛一出口，他就藉故爆發了。

「張志軍，你少給老子來這一套……你看看你現在這副德行，咋，傍上新來的領導，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我可告訴你，截止目前為止，老子還是寧山鎮鎮長。寫，馬上給我寫！」

孫文革咆哮道，半真半假，一半是真怒火，一半是趁機發洩指桑罵槐，故意把事情鬧大。

張志軍無緣無故被罵一通，心頭也是火大，霍然起身冷笑道，「孫鎮長，你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你剛剛被縣委停職審查，我怎麼給你寫這個組織鑒定？如實寫還是弄虛作假？我要請示一下分管領導，這有錯嗎？」

孫文革怒斥著指著張志軍道，「你請示個屁，我能有什麼問題？我在寧山鎮工作這麼多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臨走了，連個組織鑒定都不能開？這TMD扯淡！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當初你在老子眼裡是一條狗，現在你還是一條狗，走狗！」

孫文革這話罵得著實有些難聽，這讓黨政辦的其他幾個幹部感覺有些氣憤。你說你走就走吧，身上背著一鍋污水還不低調一點，臨走前還來鎮上耀武揚威鬧上一場，耍這種威風給誰看？

張志軍氣的渾身肉都打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孫文革冷笑著，自顧在另外一張桌子前坐下，扯過一張信箋紙來，自己給自己寫了一個程式化的組織鑒定，然後向站在一旁的宋曉琳冷冷道，「小宋，拿公章過來，我要蓋章。」

宋曉琳低下頭去，沒有吭聲。她雖然沒有勇氣跟孫文革「對壘」，但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能給孫文革蓋這個章。

這個章一旦蓋了，不要說鎮領導那裡她要吃不了兜著走，就算是張志軍這頭，她也「說」不過去。

「你聽到沒有？」孫文革怒吼了一聲。

見宋曉琳還是沒有動靜，孫文革氣吼吼地幾步衝過去，拉開宋曉琳辦公桌的抽屜就翻起來，抓住宋曉琳放在裡面的鎮黨委公章，就要往自己寫的材料上蓋。

宋曉琳急了，撲過去搶著公章，喊道，「孫鎮長，你幹嘛呢？怎麼能亂翻我的東西！」

孫文革順手一推，就把宋曉琳推了一個趔趄。而腳下剛好有一灘水，鋪著瓷磚的地面便有些打滑，宋曉琳一個站不穩，一頭栽倒在地，而似乎是在倒落的過程中碰到了辦公桌的一角，就生生把額頭磕了一個頭破血流。

宋曉琳昏倒在了當場，黨政辦的人一時間嚇呆了，只有張志軍在第一時間裡醒過神來，衝過去抱起宋曉琳就衝出了辦公室，喊道，「喊車去醫院！」

第225章 新班子到位

宋曉琳住院，好在沒有大礙，只是因為流血太多，身子很是虛弱。也是萬幸，如果她是仰面著地，後腦勺必然會受到重創，那就有可能危及到生命了。

周南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縣委準備開常委會。

經過蘭若方面的溝通和縣裡的「請示」，市委市政府已經批復，同意將由飛騰集團旗下島國飛騰製衣（集團）有限公司投資興建的服裝工業園區項目，放在寧山縣。

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先後批示，要求寧山縣立即成立項目工作領導小組，為項目開工建設做好一切準備。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周南的緣故，這個項目怎麼也不可能放到寧山縣來。市裡好幾個區縣的領導，可是爭搶得很緊，無論從哪方面看，寧山縣都不佔優勢。

今天縣委常委會的主要內容就是這個。

縣委機關的小會議室裡，煙霧繚繞。

周南正在跟幾個早到的常委閒扯聊天，比如縣委常委、組織部長姬開等，突然縣委辦的一個工作人員匆匆推門進來，伏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周南聽了，臉色陡然一變，陰沉了下來。

他霍然起身向縣委辦主任李祥點了點頭道，「李主任，一會麻煩你跟張書記說一聲，我們鎮上出了點事，我必須要趕回去處理一下。」

說完，周南陰沉著臉大步而去。

李祥呆了一下，他還沒有回過神來，周南就已經走了去，而其他幾個縣委常委也都在迷糊著——怎麼回事？寧山鎮又出了什麼大事了？難道又有人「偷情」被當場逮住了？

李祥猶豫了一下，也起身出去詢問剛才那個縣委辦的工作人員，這才得知了事情的由來。

聽說孫文革在寧山鎮機關上鬧騰、還導致一個鎮幹部受傷住院，李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孫文革，是不是有毛病呀？在現在這種時候，縣裡領導不想繼續追查你的問題，肯放你一馬讓你離開，這已經是天大的讓步了——可你這廝非但不抓緊時間離開以求息事寧人，反而囂張地跑到寧山鎮上去鬧出了事端，令人感覺非常不可思議。

不過，想起孫文革一向囂張的德性，這種事情他大概也能做得出來。李祥心頭暗暗咒罵了孫文革幾句，就又走回了會議室。

其實這個事情可大可小，周南原本可以繼續開會，等開完會再回去處理也不遲。

但這個事情的突然發生，對於周南來說可就相當於一場及時雨了……既然孫文革如此猖狂，自尋死路，那就怪不得別人「趕盡殺絕」了。

李祥回到會議室，縣長孫福利和縣委書記張強已經來到。

張強掃了一眼屬於周南的空位子，皺了皺眉向李祥問道，「李祥，給周書記打個電話問問，他怎麼回事，怎麼還不來開會？」

李祥歎了口氣輕輕道，「張書記，周書記來了又走了，剛走沒多久。他讓我替他請假。他們鎮上又出事了……一個女幹部摔傷住院，他趕過去處理了。」

張強一怔，皺著眉頭擺擺手沉聲道，「怎麼回事？」

李祥暗暗向縣長孫福利掃了一眼，見孫福利面無表情無動於衷，這才抿著嘴唇小聲說，「……據說是孫文革去鎮上，不知怎麼地，就把一個女幹部給弄傷了……據說挺嚴重的，血流了一地，現正在鎮衛生院搶救。」

眾人聞言吃了一驚。而孫福利則是眉梢猛然一跳，臉色瞬間變得漲紅起來，手緊緊得捏住簽字筆。

張強憤怒地一拍桌案，「豈有此理！孫文革究竟想要幹什麼？NND得寸進尺，熊玩意給臉不要臉，此有此理，此有此理！」

張強竟然當眾爆了粗口。他這回是真怒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孫文革竟然敢在這種時候鬧出是非來……這簡直就是往他這個縣委書記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

周南趕去衛生院的時候，鎮委副書記邱剛和副鎮長馬忠零，還有鎮黨政辦主任張志軍等人，正在陪著宋曉琳的父母說話，而包紮好傷口正在輸液的宋曉琳，此刻正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

寧山鎮衛生院的病房不多，大概也就是七八間的樣子，條件簡陋，基本上沒有病人住，都空著。來這裡看病的患者都是一些感冒發燒之類的小毛病，真要是有了大病需要住院，就都奔縣醫院去了，誰還來鎮裡的衛生院。

周南帶著司機匆匆走進病房，邱剛等人看見周南過來，趕緊圍了上來，「周書記，您來了——這是小宋的父母……」

宋曉琳的父親宋剛是縣政府的退休幹部，母親張琴則是縣國稅局的內退職工。宋剛緊緊地握住周南的手，神色因為激動而變得抽搐起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張琴哽咽著上前跟周南握手，哆嗦著顫聲道，「周書記，這到底是什麼事兒呀，欺負人沒有這樣欺負的……孫文革欺人太甚，我們要去縣委告他！」

周南默然不語。他跟宋曉琳的父母握手簡單安慰了他們幾句，然後就坐在了宋曉琳的病床前，微笑著小聲道，「小宋，怎麼樣？感覺好點沒有？」

宋曉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輕輕道，「周書記，謝謝領導關心，我沒事的，就是頭有些暈，可能是流血太多了。」

周南緊了緊拳頭，向宋曉琳點點頭，然後起身轉頭來凝望著邱剛和張志軍，淡淡道，「邱書記，張志軍，報案沒有？趕緊讓派出所的人過來……同時，老馬，你親自跑一趟縣委，親自向縣委領導匯報！」

「豈有此理，混賬透頂！」周南的聲音突然高了幾度，變得冷厲肅殺。

見一向斯斯文文的周南這般「暴跳如雷」，在場的鎮幹部都不敢再吭聲了。而就算是宋曉琳的父母，也畏畏縮縮地躲在了一邊。

邱剛心裡一個激靈，趕緊點頭應是，他已經察覺到周南此刻的憤怒情緒累積到了一個頂點，他可不敢在這個時候撞到周南的槍口上，成為周南發洩怒火的出氣筒。

半個小時以後，孫文革狼狽地被派出所的人從家裡帶走，被處以行政拘留十天，罰款一千元。同時，宋曉林的父母也將他告到了縣法院，提請了民事訴訟，要求孫文革賠償宋曉琳的醫療費、誤工費等相關費用兩萬五千元。

不管孫文革怎麼「凶悍」，他都不敢在人民專政工具和國家機器面前囂張。警察一去動了真格的，手銬一套，他也就變成了一捅就破的紙老虎。

這件事情算是真正鬧大了。仍然在崗的鎮長在縣委默許下被公安機關行政拘留，又做出了這等醜事，哪裡還能遮掩得住。當天下午，就沸沸揚揚傳遍了全縣每一個角落，老百姓議論紛紛。

迫於輿論的壓力，縣委第二天上午就做出了免去孫文革鎮委副書記、鎮長職務的決定，同時縣紀委工作組開進寧山鎮，對孫文革的問題進行深入調查。

至於市裡和省裡的那兩位副廳級領導那裡，自然有縣長孫福利去解釋，略過不提。

第三天下午，縣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徐德政來寧山鎮宣佈縣委對於寧山鎮委鎮政府班子幹部的任免決定。

周南陪著徐德政等組織部的人慢慢走進鎮機關會議室，原本嘈雜的會場上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機關幹部都自發地站起身來，熱烈地鼓著掌，而坐在前排的邱剛等人則更是目光熱切地望著緩緩走上主席台的兩位領導，可勁得鼓掌。

雖然徐德政是縣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來到基層代表縣委算是縣委領導，但他不過是一個正科級幹部；而周南則是縣委常委，實職副縣，所以坐在中央位置的還是周南，徐德政坐在他的左側。

掌聲更加熱烈和密集。

周南笑著擺了擺手，掌聲便立即平息下來。

「好了，同志們，現在我們開會。首先讓我們再次以熱烈的掌聲歡迎縣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徐德政同志來鎮裡宣佈幹部任免決定。」

周南的話音一落，全場頓時再次掌聲雷動。

徐德政欠了欠身，向台下點頭致意。

「好，徐部長還要趕回縣裡開會，咱們就長話短說——下面請徐部長代表縣委宣佈最新的幹部任免決定。」周南笑了笑，就把面前的麥克往徐德政面前推了推。

徐德政也沒有客套，向周南恭謹一笑，朗聲道，「尊敬的縣委常委、周書記，寧山鎮的同志們，下面，我代表縣委宣佈：免去孫文革鎮委委員、副書記職務，提名免去其寧山鎮鎮長職務；提名免去李彭的副鎮長職務。」

孫文革被免職在意料當中，而且還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但李彭卻被「免職」了，這讓鎮裡很多幹部都感覺非常吃驚。其實不要說普通幹部，就連邱剛這些人都有些意外——上次的事情不是已經處理完了嗎？不是寬大處理了，怎麼還搞「秋後算賬」？……

李彭的臉色陡然變得煞白，這個「免職」對他來說，沒有一點思想準備。李彭的嘴唇哆嗦起來，勉強維持著端正的坐姿，惶然的目光卻是望向了台上的周南。

「任命：馬忠零為鎮委副書記，提名為鎮長候選人；邱剛為鎮委副書記、紀委書記；陳江宇為鎮黨委委員、副鎮長；張志軍為鎮黨委委員，提名為副鎮長候選人；季永為鎮黨委委員，提名為副鎮長候選人；李彭為鎮黨委委員，提名為鎮工會主席候選人；任命許雅琴同志為鎮黨委委員、提名為副鎮長兼婦聯主席候選人。」

徐德政匆匆按照縣委的紅頭文件宣讀了一遍，縣委這一次等於是將鎮委鎮政府除周南之外的所有幹部全部都重新任命調整了一遍，這個任命的前後順序實際上就是班子成員的最新排名了。

周南第一，然後依次是馬忠零、邱剛、陳江宇、張志軍、季永、李彭、許雅琴，班子成員增加到8個人。

「許雅琴同志目前正在市委黨校學習，大概一周後能到任。」徐德政又匆匆補充了一句話。

對於這個許雅琴，鎮上的幹部都感覺很陌生，按說寧山縣就這麼大一點地方，縣裡的幹部或者其他鄉鎮的幹部就這麼些人，大家互相之間都比較熟悉，可這個許雅琴卻沒人聽說過。

其實，不要說鎮上這些人，就算是來宣佈任命的徐德政，也是一團霧水，這個許雅琴究竟是何方神聖，他也不清楚。只不過許雅琴來寧山鎮任副鎮長，是縣委書記張強親自安排交代下來的事情。

她的人事關係什麼的，統統都掌握在組織部長姬開手裡，徐德政只隱隱知道，這女人是市裡的機關幹部。

馬忠零如願以償地當了鎮長，邱剛還是鎮委副書記紀委書記，維持不變，張志軍和季永提拔進了班子，當了副鎮長，自然是心裡歡喜得緊；

唯有李彭比較落寞，從副鎮長調整為「工會主席」，從實職到了虛職。但他前面犯過錯誤，縣委沒有免去他的職務，就已經算是周南「護短」的結果了，所以他心裡儘管有些失落，卻不敢表現出來。

周南也好奇，但是卻沒有問。管這許雅琴是何方神聖，反正也掀不起什麼浪頭來。

目前的寧山鎮黨委政府班子，完全是按照周南的「構想」進行配置，他本來想推薦邱剛當鎮長，後來又覺得邱剛抓經濟工作不如馬忠零全面，就選擇了馬忠零。

……

……

新班子到位了，但隨著新班子的到位，鎮裡又空出兩個中層幹部的崗位來。一個是黨政辦主任，一個是財所長兼財務科長。再加上正在籌建成立的新項目開發辦還需要一個主任，一共是三個中層職位。

如此一來，這兩天白天晚上跑周南辦公室或者宿舍蹲點的機關人員就多了起來，有人甚至半夜三更提著一包煙酒敲周南的門，讓周南不勝其煩，最後索性悄悄去寧山賓館開了一個房間，躲出去住了兩天。

第226章 舊情人要來

但這種事情拖著總不是辦法，周南知道，要想真正「省心」，只有盡快把這三個崗位的幹部任命完畢。

但他目前還真是沒有很合適的人選。以黨政辦主任來說吧，這是一個為鎮黨委政府服務的綜合辦公室，結合了縣委辦和縣府辦的雙重職能，擔任黨政辦主任的職位，既要工作全面善於協調，又要在文字材料上有過人之處。

周南一度想讓宋曉琳干黨政辦主任，後轉念又一想，宋曉琳是年輕女同志，又不會喝酒應酬，當這個黨政辦主任確實不合適。

開了一個班子碰頭會，徵求了一下其他鎮領導的意見，馬忠零這些人意見也不統一。一開始，他們都保持著沉默，因為鎮裡中層幹部的任免都掌握在一把手的手裡，他們不敢搶周南的「風頭」。

但後來一看周南暫時沒有合適人選，這些鎮領導就紛紛推薦起自己看中的人員，一時間爭論起來，達不成一致。見自己的副手們爭不出一個結果來，周南沉吟了一下，索性維持了現狀。

讓張志軍暫時繼續兼任黨政辦主任，季永暫時兼任財政所所長兼財務科科長，至於新項目開發辦主任的崗位，則讓鎮長馬忠零兼任。

周南這麼一拍板，馬忠零等人就不能再爭什麼了。只是在臨了，周南突然又提出，讓宋曉琳當新項目開發辦副主任。這個提議一出口，馬忠零和邱剛交換了一個眼神，立即點頭表示贊成。

周南來到寧山鎮，跟他來往比較密切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黨政辦主任張志軍，一個是黨政辦科員宋曉琳，一個是財政所所長季永。

張志軍和季永都提拔進了班子，自然也該輪到宋曉琳了。雖然跟周南共事時間不長，但邱剛這些人也基本上摸清了周南的脾氣——

……

……

受傷的宋曉琳從衛生院出來，還在家裡養著，其實也沒啥要緊了，只是鎮裡給了她一個星期的假期。

宋曉琳正在家裡看電話，突然接到張志軍的電話，聽說自己已經在黨委會上被內定為新項目開發辦的副主任，心頭歡喜起來。

她匆匆騎上車子，就趕去了鎮裡，準備當面向周南表示感謝。可惜，她沒有能找上周南，周南已經帶著馬忠零和張志軍兩個人坐車在鎮裡轉悠起來，開始為市場物流園的項目選址。

鎮裡初步確定了兩個地方，一個在鎮中心，就是鎮政府機關的後面，有大概100多畝地，目前是一片槐樹林；另外一個在縣外環路與其他三個地市接壤的地區，通過土地置換可以弄出300多畝地來。

當然，具體選址何處，還要再做認真論證研究，更要聽取投資商的意見。

……

下週一上午，周南正在辦公室跟邱剛和馬忠零討論市場物流項目的規劃選址問題，他的手機驟然響起。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微微有些沙啞的中年男聲，周南立即聽出是海都天空集團董事長章曉。

周南呵呵一笑，「章總……我正準備給你去個電話，再敲定一下明天你們公司來我們縣裡考察的事兒呢，結果你的電話就來了。」

章曉朗聲笑道，「周老弟，感謝你的幫忙，章傑已經到位了，非常感謝。等你回來，我正式請周局長吃頓飯表示感謝。」

周南哦了一聲，笑道，「章總，這麼客氣就見外了……章局長個人條件擺在那裡，又是海都是公安系統的老同志了，這次提拔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章曉口中的這個「章傑」，是海都市公安局下屬分局的一個副局長，章曉的親弟弟。

周南找章曉尋求投資的時候，正好是海都市公安系統幹部調整，章傑正跟好幾個任爭分局的局長位置。章曉就趁機跟周南提了一提，周南也沒有矯情，就答應下來給父親周寧宇打了一個電話。

符合條件就提，不符合條件就拉倒，這是周南的態度。其實，章傑本就是市局黨委這一次確定擬提拔的對象之一，周南這番話說了等於沒說。但不論如何，這在章曉看來，都是周家父子給面子的結果，換了一個大人情。

章曉嘿嘿笑了笑，「好，周老弟，這份情我記下了。現在說點正事，項目考察的事兒呢，我們公司董事會上周就通過了，本來定好的是我明天帶人趕過去，但因為有些特殊情況，我要去香港談一個生意，就臨時讓公司的副總章寧寧帶投資部的幾個人過去……她們已經出發了，估計下午就能趕到你們縣裡。」

章寧寧？章曉的妹妹！怎麼是她？！

周南的眼前立即浮現起一張明眸皓齒清秀雅致的面孔來……這個女子他這一生雖然沒有碰過面，但前世的周南跟章寧寧卻是很熟很熟的熟人了——這是他前世有過親密關係的女人啊。

他已經記不清是如何跟章寧寧相識的了，反正後來兩人走到了一起，曾經同居了半年之久。但因為周南心裡一直為蘭若留著位置，所以遲遲不肯答應給章寧寧結婚，章寧寧失望之下遠走海外，直到周南被人栽贓陷害都不知下落。

一念及此，周南嘴角不禁浮起一抹苦笑來。

他原本以為這一生再無跟章寧寧相見交往的機會，但不成想，命運的軌跡還是悄然將兩人「重疊」在了一起；他更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在這種場合和時機下，跟章寧寧再次重逢。

前世記憶中塵封在心底的關於章寧寧的些許片段，瞬間被攪動起來，變得清晰無比。此時此刻，周南耳邊似乎還隱隱迴盪起章寧寧那似嗔還羞的柔言細語。

「周老弟？嗯？你在聽我說話嗎？」章曉沉聲道。

周南如夢初醒，下意識地輕輕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章總，我馬上讓人開始準備接待……」

匆匆跟章曉通完電話，周南定了定神，向馬忠零點頭道，「老馬，天空集團的人馬上就要到了，她們來四個人，一個副總，三個中層，你馬上派人去寧山賓館定四個房間，晚上在縣委接待處定一桌飯，我，你，老邱，張志軍，再加上宋曉琳，我們五個人出面作陪，請人家吃頓飯。」

「好的，周書記，我馬上去安排。」馬忠零匆匆起身離去。

第227章 天大的誤會，複雜的初見

章寧寧是一個典型的知性女子，有一點成熟，有一點睿智，還有一點大氣。

她是事業型的女人，身上卻少了孟春婷那種女強人縱橫自如的鋒芒，而多了幾分柔和；她的容顏與蘭若的傾國傾城相比略有欠缺，她的個性與謝冰的高傲絕塵相比略遜一籌，她的智謀與張英的胸有成竹相比又少了些許歷練和火候……

但，她勝在全面、大度、渾身充滿著淡淡的柔和的控制力，既有女強人的氣質，又有小女人的溫柔；既感性，又理性，成熟而從容、自然而美麗。

這是周南前世對於章寧寧的評價。

自打接到章曉的電話，周南就靜靜地坐在辦公室裡，陷入了紛紛雜雜的前世回憶中去，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周南輕輕歎息了一聲，旋即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他是一個理性的人，不太喜歡糾結於過去的塵埃中自憐自怨不可自拔……往事種種，遺憾也好，傷痛也罷，都已成過眼雲煙，今世如何，且向前看吧。

寧山鎮的5月，正處在春暖花開的季節，和煦的陽光伴著清新的山風裹夾著一起衝進屋來，周南抬頭看了看表，見已經是下午四點鐘，知道章寧寧一行人快到了，就起身去洗了把臉，又去隔壁的宿舍換了一件乾淨的白襯衣。

臨要出門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前兩天替換下來的幾件襯衣和褲子什麼的，都從沙發上消失不見了，就知道是宋曉琳取去幫他洗了。

儘管周南再三強調，拒絕宋曉琳幫他洗衣服，尤其是內衣，但宋曉琳卻沒怎麼記在心上，每隔幾天就來收一次衣服。不管周南同意還是不同意，都拿去幫他洗乾淨熨燙整齊燃火送回來。

照顧周南的生活起居，是張志軍交代給宋曉琳的工作。宋曉琳每天都要去周南的宿舍收拾衛生，周南拗不過她，時間長了也就慢慢習慣了。

好在周南具有良好的生活習慣，替換下來的內衣之類順手就自己洗乾淨了，要不然，讓宋曉琳幫著清洗內衣，這事兒也真夠尷尬的。

走出房門來，周南直接就下了樓，將自己的手機捏在了手裡。自打上個月開始，寧山縣的手機信號才漸趨穩定下來，周南剛來的時候，手機信號時斷時續，根本就沒法用。

不過，現在雖然好點了，但離開了縣城到了鄉下，還是會斷信號。

不多時，周南派去接章寧寧一行人的黑色轎車飛馳進了鎮政府大院，車剛停穩，張志軍就從車上跳了下來，跑過來恭謹地笑道，「周書記，來了，海都的章總一行來了，我把她們帶到了寧山賓館，先讓客人們安頓下，完了，再去縣委接待處吃飯。」

「周書記，咱們趕過去？邱書記、馬鎮長已經先到了，正在安排飯呢。」張志軍喘了口氣，笑著問道。

「嗯，你喊上小宋。以後跟投資商的聯繫協調，都由小宋來負責，今晚的宴席讓她也參加一下。」周南慢條斯理地說著，打開車門就上了車。而張志軍則匆匆跑進一樓林業站的一個辦公室去，給宋曉琳打電話。

……

……

日落時分，夕陽墜下了最後一抹殘霞，卻是鮮艷如火。

周南靜靜地迎候在縣委接待處酒店的門口，眼神飄渺地望著從寧山賓館通過來的那條府前街。

他的身後，馬忠零、邱剛、張志軍三個鎮領導按照級別一字排開，而宋曉琳則臉色微紅，站在了三人身後。

離縣委接待處酒店門口不遠處，有一個大花圃，此時，正有一個身穿青布衫子的婦女彎著腰在整理花草……周南凝望著她，這婦女慢慢起身回頭也向這邊望來，眼眸中迷離著某種冷漠。

她除了一雙幽深的眼睛外，容貌平平，肌膚枯黃，臉有菜色，似乎終年吃不飽飯似的，頭髮也是又黃又稀，雙肩如削，身材瘦小。

這婦女狐疑的目光在周南身上轉了一轉，然後就失神地扭過頭去，彎腰收拾著自己的工具，慢慢離去。

周南也慢慢將目光回收過來，回頭向身後的馬忠零三人瞥了一眼，淡淡道，「老馬，一會吃飯的時候，不用刻意勸酒，章——來的這位章總是滴酒不沾的。」

馬忠零哦了一聲，笑道，「周書記，來的這位章總，是天空集團老闆章曉的妹妹？我看著年齡並不大呀，似乎是剛剛從學校裡走出來的樣子。」

「嗯，是章曉的妹妹，大學畢業大概有兩三年了吧。本來在省藝術學院教書的，不知什麼時候辭職去了她哥的公司。」周南淡然說著，眼角的餘光卻猛然發現一輛黑色的奧迪已經緩緩從那廂駛來。

周南心神微微有些激盪，慢慢上前兩步，靠在了路邊。

奧迪車開過來停下，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高個青年飛速地從副駕駛的位置上下車來，打開了後面的車門。

轉瞬間，一個身材修長穿著米黃色長袖體恤和天藍色牛仔褲的女子笑吟吟的下了車，只見她容貌秀麗，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在周南幾個人臉上轉了幾轉，美玉瑩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

周南原本沉靜的臉上微微起了一絲波瀾，穿過歲月和命運的煙塵，與章寧寧這一世再次相見，他驟然覺得心底旋起了一場猛烈的颶風，再也無法保持著那素常的淡然。

周南知道，前世的章寧寧對自己有深情也有怨憤，一別海外就發誓不歸。人生若只如初見，當初的相見與今日的重逢一樣的平靜和美好，又何至於有後來的愛之深則恨之切？

只是片刻之間，周南心底卻起了萬千念頭。

只見章寧寧微笑著向自己走來，他才定了定神，換上了一副程式化的笑臉，也迎了過去。

「周南周書記是吧，我是章寧寧。」章寧寧伸出手去，與周南握手，而清冽幽深的眸子卻在周南身上上下打量著，心底也自是泛起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

眼前這個年輕男子雖然聞名已久，但卻終歸是初見，可他卻怎麼帶給自己一種似乎刻骨銘心又似乎虛無縹緲的熟悉感？

於章寧寧來說，這種感覺非常詭異。

「你好，我是周南，歡迎章總來寧山。請進。」周南立即鬆開章寧寧溫軟的小手，側過身來，開始為章寧寧介紹自己的下屬，「這位是我們鎮裡的馬鎮長，馬忠零。這位是鎮委副書記紀委書記邱剛，這位是副鎮長張志軍，這位是小宋，宋曉琳。」

隨著周南的一一介紹，章寧寧一一跟馬忠零等人握手寒暄。而反過來，她同樣也為周南介紹了她的隨員，天空集團投資管理部的兩個中層。

……

……

當晚的酒宴盡歡而散。

雖然周南跟章寧寧沒有做太多的交流和溝通，章寧寧多數的時間都在應酬鎮裡的其他幾個幹部，但她心裡一直卻在閃動著周南的影子。

直到酒宴結束，她帶人回到酒店，洗澡完了上床準備休息，周南的身影仍然揮之不去。

章寧寧覺得自己有些反常，心裡生出了一抹莫名的警惕。

整整一夜，章寧寧都沒怎麼睡好，翻來覆去居然失眠了。以至於第二天早上起床後，她的雙眼有些紅腫神色憔悴，不得不化了一層淡妝加以掩飾。

上午，周南帶著鎮裡的幾個人，陪著章寧寧一行人先後考察了鎮裡預先設定的幾個建設市場物流園項目的地址。

一路行來，章寧寧顯得有些沉默寡言，並沒有過多發表意見，這是她手下的隨員倒是認真的查看著地形，又詢問著一些相關的情況。

對於周南提出的這個項目，原本天空集團並不怎麼感興趣。最起碼，章寧寧是不怎麼感興趣。

但後來章曉卻突然改變了注意，決定投資。這一次來寧山，章曉給章寧寧的「交代」便是——只要投資環境不是太糟糕，就答應跟周南合作。

章寧寧對哥哥的決定並不以為然，但她卻做不了章曉的主。在天空集團，章曉就是天，章曉決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說不進話去，就算是他的妹妹或者妻子這些至親也不行。

到了寧山之後，寧山縣和寧山鎮的貧困現狀遠遠比章寧寧想像中的還要糟糕。

剛在賓館安頓下來，她就想給章曉打一個電話回去，盡量勸說章曉放棄這次投資——雖然周南的建設規劃和項目論證做得不錯，但畢竟這個地方太窮、各項基礎設施很不完善，連一點工業基礎都沒有；況且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章寧寧實在是擔心在這種地方投資，會血本無歸。

……

一個上午的時間，先後查看了三個地址，雖然章寧寧沒有表態，但心裡卻是拿定了主意。

「章總，怎麼樣，看了這三個地方，有什麼感覺？不妨直說嘛。對於我們鎮上和縣裡來說，我們會盡一切努力為投資商創造良好的投資環境……有什麼意見和看法，章總可以坦言。我們鎮裡能解決的立即解決，解決不了的周書記會協調縣裡盡量幫助解決。」

馬忠零熱情地說著，向宋曉琳使了一個眼色。宋曉琳趕緊帶著新項目辦的另外一個工作人員，拿著幾瓶礦泉水過來，一一遞給了章寧寧等人。

這個時候，周南正在不遠處接縣委書記張強的電話。

雖然這個項目是寧山鎮推動主導的項目，但同樣也是縣裡高度重視的大項目之一，縣委書記張強雖然沒有出面，但對於這個項目、對於來考察的投資商，還是非常關注的。

章寧寧摘下自己的寬邊墨鏡，接過宋曉琳遞過來的礦泉水，微微一笑，眼神卻是有意無意地向周南的身影掃了一眼。

「實事求是地說，貴縣的投資環境並不好，甚至可以說很差。發展市場物流，雖然寧山的地理條件具有一定的優勢，但要知道，要想打造一個繁榮的、長期運轉的市場物流基地，不在於我們投入多少錢、蓋了多少漂亮的園區和廠房，還要看當地的經濟發展水平，能不能吸引到周邊地區的企業來落戶安家……」

「也就是說，假設我們這個項目開工建設，主體工程是一個方面，還要在周邊地區建設大量的附屬工程和配套設施……這就意味著，我們的投資會更大、投資回報週期會更長……」

章寧寧指著四周的空場淡淡笑著。

馬忠零尷尬地笑了笑，卻是無言以對，因為人家說得都是實情。

市場物流基地應該建設在一個比較成熟的市場環境之中，這樣會盡快發展起來並獲得投資回報；但周南的規劃卻是，以市場物流基地的建設帶動周邊經濟和全鎮經濟的發展，實現倒逼效應。

雖然理論上不是不可行，但正如章寧寧所言，難度會加大，同時給投資商的投資帶來相當程度不可預測的風險。

章寧寧說到這裡，便不再說了，因為她知道馬忠零雖然是鎮長，但沒有決策權，跟他說半天等於是白說。

周南跟張強通完電話，匆匆走了回來，只隱隱聽到了章寧寧這番話語的「一個尾巴」。

「章總，怎麼樣，有什麼想法沒有……」周南笑了笑，望著明眸皓齒的章寧寧，目光中的複雜神色一閃而逝。

但就算是稍縱即逝，卻也讓一直在暗暗仔細觀察他的章寧寧看到了眼裡。

一個上午的時間，章寧寧敏感地覺察到周南時不時投向自己的眼神中蘊藏著幾多「曖昧」的色彩。

這種說不出口的「曖昧」，讓章寧寧心裡的異樣感加重，也讓她隱隱產生了某種排斥，甚至是淡淡的厭惡。

很顯然，章寧寧在找不到自己為何對初次相見的周南懷有異樣感覺的真正答案之後，她就潛意識地將之歸咎於周南，並將周南基於前世情懷而無意識透露出來的某種情愫當成了登徒子的「諂媚」。

真是天大的誤會，複雜的交集。

一念及此，一旦莫名其妙地將周南劃歸了那些垂涎她美色的花中浪蝶行列，章寧寧清秀的臉上便開始「晴轉多雲」，慢慢別過頭去。

如果周南知道她此刻的真實心態，絕對會吐血。

……

……

章寧寧雖然沒有直接拒絕投資，但卻提出了土地費用全免、享受免稅等各種政策優惠待遇的一系列苛刻條件。周南聽了這話，就知道章寧寧這不過是托辭了，根本沒有投資的誠意。

在各項政策上享受優惠，這個沒有問題，縣裡已經承諾，該減免的行政性收費一概減免；而享受一定程度的免稅，也不是不可能，這個也可以商量。

唯獨這個土地費用全免，完全就是扯淡。如果寧山鎮有承擔這麼大規模土地置換和拆遷安置費用的巨大財力，又何至於向外招商引資呢？

馬忠零等人都不是傻子，一聽章寧寧提出的條件，就知道這次投資基本泡湯，沒戲了。因而，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周南猶豫了一下，輕輕笑道，「章總，咱們還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的。無論是我們鎮上，還是縣裡，態度是非常明確的：會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盡最大可能地給予項目扶持——剛才，縣委張書記跟我通電話，明確指出，盡我們最大的努力，為投資商創造最方便的投資經營環境……」

「但是，你們要零成本拿地，這個確實是不太現實的……也不符合國家、省市的土地政策嘛。」

章寧寧淡淡一笑，「周書記，其實就直說吧。舉個例子，同樣是這個項目，在其他地區建設，基礎成本應該不超過一千萬，但在你們這裡建設，成本起碼上浮數百萬。而且，投資回報週期還遙遙無期……你倒是說說看，我們的投資風險大不大？」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勉強一笑道，「章總，話也不能這麼說，你不能只看到風險，看不到前景。據我所知，相鄰的孟家灣市也正在規劃這樣一個市場物流項目……如果沒有發展前景，誰會做這樣的傻事？」

「我們不管別人，反正我們天空集團不會這種傻事。周書記，我覺得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下午我們就回了……」章寧寧再次感覺到周南目光中的「複雜的熱切」，心裡就更加不舒服，話語間就多了些許的不耐煩。

聽章寧寧說得尖刻和決絕，周南心裡也有些怒火上升，臉色也就隨之陰沉了下來。

他扭頭望向了車流漸漸密集起來的外環公路，默然無語。旋即，他突然想起自己前世跟章寧寧的「恩怨情仇」以及隱隱對她懷有的一絲歉疚，心裡的火氣便頓時消散一空。

他不知道自己跟章寧寧這一世的重逢為什麼會搞成這樣，但他太瞭解章寧寧的個性了，她這人天生有點「認死理」，既然她這麼說了，顯然再溝通交流也是無濟於事了。

想到這裡，周南忍不住歎了口氣，慢慢轉過頭來凝望著章寧寧，淡淡道，「好的，章總，那咱們就先回去——老馬，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和張鎮長中午安排好章總一行的午餐。」

說完，周南飄然轉身大步離去，不多時就上了自己的黑色桑塔納，汽車絕塵而去。

周南臨走時的那聲歎息，讓章寧寧心底一陣悸動，突然變得有些心慌神亂起來。

……

投資考察招商引資，本來就不是說一定會成功。

人家只是來考察，成與不成都有可能。按照常理，這家企業放棄，大可以繼續歡迎下一家企業的到來，但現在留給周南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回到鎮裡，周南立即撥通了章曉的電話。

聽了周南的話，章曉心頭感覺很是詫異和不滿：他已經再三囑咐過妹妹章寧寧，只要不是太離譜，這一次去寧山就確定下跟周南的合作項目，簽署一個框架協議，怎麼章寧寧卻……

章曉雖然是一個商人，但目光極其深遠。

他非常看重周南的前途——以周南的背景和人脈，周南將來在官場上的發展不可限量……況且周南身後還有一個在海都市手握重權的父親周寧宇，還有一個飛騰集團和香港的蘭氏企業，這些都是沉甸甸的砝碼。

所以章曉決定投資——提前在周南身上投資，至於項目本身能不能賺錢，倒尚在其次。畢竟，對於天空集團來說，一個投資千萬的項目也算不上什麼大項目。

「周老弟啊，這中間可能有些什麼誤會……呵呵，不要緊，我馬上給寧寧打一個電話問問，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個狀況，然後再給你回電話——我的態度還是那樣，支援老區建設是我們企業義不容辭的社會責任，老弟放心。」

周南微微一笑，「章總，你可能還不知道，蘭若剛剛跟寧南市政府達成了投資合作協議，準備在寧山縣投資建設一個服裝工業園項目，將飛騰集團旗下島國製衣企業的生產基地轉移到國內來……」

「這兩個項目同時建設，建成之後可以互為補充，我們的這個市場物流項目，完全可以視為是服裝工業園項目的配套工程嘛……」

「還有，據我從京城得到的消息，明年國家會規劃一條高等級的高速公路，橫穿整個濱海省的中南部地區……這個擬建的高速公路正好路經寧山縣西北……」

周南的這番話讓章曉吃了一驚。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項目就更有了投資的理由，而不僅僅是衝著周南個人的面子了。

「周老弟，我馬上打電話，你稍等我一會。」說完，章曉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聽筒，周南又歎了口氣。其實剛才這些話，他本來想要跟章寧寧往深處談一談，但章寧寧卻根本就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把話堵得死死的。

為什麼會這樣？周南皺緊了眉頭。

也不知道章曉怎麼在電話裡跟章寧寧「溝通」的，反正中午吃飯的時候，雖然周南沒有出席，但章寧寧通過馬忠零傳遞回來的消息卻是，可以繼續談下去。

第228章 「露陷」了

馬忠零匆匆走進周南的辦公室，笑道，「周書記，那小娘們鬆口了，不再堅持，同意下午再跟您談一談合作的事情。」

馬忠零這一句「小娘們」本是無心之言，但聽到周南耳朵裡，他卻微微感覺有些不舒服。

但他也知道馬忠零並無惡意，就點頭笑了笑，「嗯，我知道了，我跟她哥哥章曉通過電話了……提了這麼多的苛刻條件，還要零成本拿地，也忒離譜了，簡直就是拿我們當冤大頭吶。」

「如果不是時間有限，孟家灣的項目也在推進，我們必須要趕在他們的前頭弄起來，天空集團未必是最合適的投資商。但是現在，我們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只有盡量放低姿態，跟天空合作。」

「不過，整體而言，這家企業的實力還是很強的，在海都可以排到民營企業裡面的前十。而且，章曉這人還不錯，挺講信譽。」

馬忠零猶豫了一下，輕輕又笑道，「周書記，其實那塊地皮也不值什麼錢，無非就是有兩個村子的一片槐樹林，其餘的都是荒地，閒著也是閒著……如果她們實在是要堅持的話，其實也不妨答應她們。」

「幾棵樹能值多少？隨便給村民一點補償就是了。」

馬忠零的意思很明顯，現在當務之急的是引進投資，只要天空集團肯來投資，這個上千萬的項目一上馬，對寧山鎮乃至寧山縣的經濟都具有相當強的拉動作用，己方付出一點代價也是正常的。

周南淡淡一笑。

他知道縣委書記張強大體也是這麼一個意思，指出最後萬不得已，也可以答應天空集團零成本拿地——這是縣委最後的底線。但周南卻不願意這麼辦。

貌似這塊地皮的確是不值什麼錢，鎮裡和縣裡通過行政手段「壓一壓」，土地成本就可以忽略不計；可一碼歸一碼，招商引資不能失去基本的原則，不能亂開口子，如果這個口子一開，下一步引進來的企業倘若都加以效仿，鎮裡又該怎麼處理？

周南做事向來都考慮長遠，不會只顧眼前。

「老馬，我們是招商引資，不是請客送禮，不能引狼入室……這是一道紅線，絕對不能逾越。」周南擺了擺手道，「你去安排一下，我過半個小時過去，咱們跟章總正式談一次。」

「好的，周書記，我明白，馬上就去安排。」馬忠零點頭應下，轉身走出了周南的辦公室。

……

……

章寧寧心裡很不爽，渾身上下充斥著一種莫名的煩躁。

雖然哥哥章曉已經把利害關係給她在電話裡徹底挑明、講清楚了，但章寧寧卻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與其說她是排斥這個項目，排斥跟一個貧困縣裡的中心城鎮合作，不如說是她「排斥」周南這個人。

雖然之前跟周南沒有什麼交集，但對於周南這個人，她卻並不陌生。同為海都商界之人，周南在海都市的知名度如此之高，對於周南的一些事情她早就有所耳聞。

甚至，她還跟蘭若見過一次面，深深被蘭若高華的氣質和絕世的姿容所驚艷。在她的潛意識裡，周南已經擁有了蘭若這種仙子一般的女子，竟然現在還吃著碗裡瞧著鍋裡，對自己隱隱流露出某種曖昧情愫，這簡直就是一個花心大蘿蔔！

女人都是敏感的，第六感非常強，章寧寧自然也不能例外。

周南舉手投足間，不斷投向自己眼眸中的那一抹「熱切」，章寧寧能清晰地感知到……而更要命的是，她自己心裡竟然也對此產生了某種「回應」，這讓她有些羞憤，有些惶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接受不了——自己竟然對一個非常陌生的男人產生了某種感覺，更接受不了一個「名花有主」的男人對自己產生某種感覺。

複雜的情緒交織下，她將之全部歸咎於周南的「無恥」，刻意地、具有暗示性地，就對周南產生了惡感。

寧山賓館的會議室裡。

章寧寧帶著自己的兩個隨員，靜靜地坐在那裡，雖然看上去神色平靜，但內心其實起了波瀾。

片刻間，周南帶著馬忠零、張志軍和宋曉琳推門而入，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笑著跟周南打了一個招呼，「周書記，馬鎮長，張鎮長，下午好。」

「你好，章總，請坐。」周南微微笑著，逕自坐在了章寧寧的對面，而馬忠零等人則分別坐在他的兩側，宋曉琳則掏出一個筆記本，準備做會議記錄。

其實，合作意向已經確定，也沒有什麼好談的了。具體的投資細節需要以後磋商，在簽署框架合作協議之前的談判，無非是天空集團方面盡可能地提出一些條件，然後根據項目的論證，明確大概的投資數額。

對於天空集團來說，這個框架合作協議其實有些多此一舉，根本不具備法律效應，因為在實質性的投資開始之前，所有的談判都是走形式；但對於寧山鎮和寧山縣來說，這卻大不一樣。只要簽署了合作框架協議，就可以作為一項重大的工作列入議事日程，上報上級黨委政府，爭取上面的政策支持。

再說的俗一點，這還是一筆可以寫入工作總結報告的政績。

因為有章曉的電話作為鋪墊，此次雙方的會談氣氛比較融洽。雖然章寧寧心裡不舒服，但她也不至於表現出來。

「章總，對於貴方提出來的要求、意見和建議，我們會立即召開黨委會研究，能立即解決的立即解決，鎮裡解決不了的，我會協調縣裡有關部門幫助解決。總而言之一句話，希望我們合作成功，也希望天空集團能在寧山縣成功開闢新的經濟增長點。」

「雙贏，是我們的目標。」周南朗聲笑道，望向章寧寧的目光裡明顯多了幾分柔和。

這種柔和的目光讓章寧寧感覺不太「自在」，她暗暗皺了皺眉道，「周書記，其實，這些我們都已經在合作的框架協議中體現出來了……周書記，你看咱們現在就簽署了協議吧，既然項目投資已經確定，還是盡早定下來吧，我明天還想趕回海都，家裡還有點事情。」

此時此刻，章寧寧有些後悔主動請纓來寧山縣了，她想趕緊結束這邊的事情，然後離開寧山，遠離了周南這個讓她「很不舒服」的男人。

「現在就簽署協議？」周南一怔，猶豫了一下。

他本來想搞一個正式的稍隆重一點的簽署協議活動，同時讓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參加，畢竟這個項目是寧山縣至今以來最大的一個投資項目（不包括飛騰集團投資的服裝工業園項目，那個項目是市裡引進，非寧山縣引進項目），縣領導必須要到場。

但他能看得出來，章寧寧似乎對此不怎麼感興趣，而且她的情緒也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周南深深地凝望著章寧寧，猶豫了一會才點頭笑了笑，「好吧，既然章總事務繁忙，著急趕回去，那麼，咱們下午就簽？不過呢，對於縣裡來說這不是一件小事——我們稍稍準備一下，我同時也跟縣裡主要領導匯報一聲，好歹得搞個儀式不是？」

「章總，請去貴賓室稍待——小宋，你過去陪章總坐坐，老馬，你馬上安排一下，咱們搞一個小型的簽字儀式，速度要快！」周南向馬忠零道。

馬忠零不敢怠慢，趕緊起身去做安排。其實也不需要準備什麼，無非是弄一條橫幅，佈置一下會場，邀請幾個領導參加，讓鎮裡和縣裡宣傳部門留個影像資料什麼的。

本來，周南還想把市裡各大媒體的記者也都招呼來，做做公開的宣傳，但現在這麼著急，再邀請新聞媒體顯然是來不及了，只得作罷。

周南立即撥通了縣委書記張強的電話，把情況簡單一說，張強無奈，答應與縣長孫福利一起出席，馬上趕過來。

周南跟張強說定，然後就匆匆去了貴賓室。剛一進門，他就看見宋曉琳正在給章寧寧等人泡茶，聞到一股淡雅的茉莉花茶的清香，周南就皺了皺眉下意識地輕輕道，「小宋，章總喝花茶皮膚會過敏，叫人換成綠茶吧。」

「好的，周書記，我知道了。馬上就換。」

周南這話一出口，宋曉琳是沒啥反應，章寧寧的隨員也沒啥反應，但章寧寧卻陡然一驚，立即猛然抬頭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周南，清秀的臉上瞬間浮起一抹驚訝的酡紅。

章寧寧確實不喝茉莉花茶，喝了也真的是皮膚過敏。但這是章寧寧極其私密的個人生活習慣，只有家裡的親人才瞭解，就連天空集團的人知道的都不多。而就算是公司裡有人知道她不喜歡喝茉莉花茶，但也不清楚她喝這個玩意皮膚過敏。

周南是如何得知的？

作為前世章寧寧唯一的男人，周南自然知道章寧寧這點古怪的「癖好」，而今天乍一聞到茉莉花香，也沒考慮太多，就順嘴提醒了宋曉琳一句。

但這話說完，他就知道「壞菜」了也「露陷」了，這肯定會引起章寧寧的疑心。

如果是別的女人，或許就一笑置之，不會往心裡多想，但章寧寧心思實在是太細膩，自然不會放過周南的這句反常話。

察覺到章寧寧那充滿狐疑、極具有穿透力的清冷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周南尷尬地笑了笑，想要岔開話題去，卻一時間找不到任何話說。

章寧寧皺著眉頭不住地打量著周南，眼神閃爍，心念電閃。

……

……

宋曉琳泡上茶就離開了，章寧寧的隨員也隨之離去，貴賓室裡就只留下周南和章寧寧分坐在沙發兩側，各自默然不語，氣氛非常沉悶。

良久。

章寧寧端起茶杯姿勢優雅地抿了一口，然後有意無意地淡淡笑了笑道，「周書記好像很瞭解我的樣子，連我不喝茉莉花茶的習慣都知道，可我記得我在此之前與周書記並不認識呀。」

周南無言以對，眼神變得有些搖曳和複雜。

他太瞭解章寧寧的性情了，不管他怎麼解釋，都只能會讓她疑心加重。況且，這種事情他也沒法解釋。

見周南默然不語，章寧寧突然嘲諷地輕輕一笑，「我認識蘭若董事長呢，周書記真是有福氣，有這麼一個傾國傾城仙子一般的未婚妻。可是我發現，周書記似乎有些不太知足啊……」

章寧寧的話分明有些尖刻。

周南雖然面不改色，但心裡卻著實苦笑起來，章寧寧什麼都好，唯有一個毛病，就是「太執著」、有的時候說話過於尖酸刻薄，得理不饒人，不肯給別人留餘地。

前世如此，看來今生亦然。

周南還是默然不語。

章寧寧見他仍舊無動於衷，心裡不由羞惱起來，慢慢起身來俯視著周南，清麗無比的臉龐上浮蕩著若有若無的嘲弄之色，「咋，周書記這是表示對我的話不屑一顧嗎？」

周南苦笑著搖了搖頭，「章總，你這是說的哪裡話……」

「那麼，請周書記回答我，你打聽我的個人隱私幹什麼？」章寧寧冷冷地望著周南。

「我沒有打聽章總的個人隱私，也不關心你的個人隱私。章總，你誤會了，一句無心之言罷了，我真沒有別的意思。」見章寧寧「咄咄逼人」，周南心裡也有些不高興起來——這小娘皮怎麼還是這個老毛病？

這種小事情，有必要揪住不放嗎？

卻不知，在他眼裡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章寧寧心裡卻是大事。

以她的美色和身世，圍繞在她周圍的男人不少。但章寧寧骨子裡是那種非常傳統的女子，私生活很是嚴謹，從不與任何不熟悉的男子往來。而周南在她眼裡現在不過是一個陌生人，他怎麼會熟知她的隱私？

「那就奇怪了，除了我的家人之外，就連我的很多朋友都不知道我有這個喝花茶皮膚會過敏的私事，周書記你是怎麼知道的？」章寧寧冷笑著。

周南無語，抬頭凝望著眼前這個前世對自己投入滿腔深情卻因沒有得到回報最終傷心離去的女子，心頭百感交集，心神激盪起來，難以遏制。

……

……

「章寧寧，有些事情非要弄一個究竟嗎？這樣有意思嗎？你還是這樣呀……」周南歎息著，「前塵往事如夢如幻，很多事情亦真亦假，原本就很難說得清楚啊……」

周南深邃的目光轉向一側，聲音變得非常滄桑和感慨，他繼續柔聲道，「我的確是非常非常地瞭解你，甚至比你你自己都瞭解你……哎，你不要問我為什麼，我根本無法告訴你一個答案。」

「你不僅不喝茉莉花茶，還不吃牛肉，你小資情調雖然重，但只喝咖啡不吃西餐；你從不喝白酒啤酒只喝紅酒，卻要摻淡鹽水；你喜歡米黃色、天藍色，最討厭大紅色；你喜歡古典文學，卻討厭所謂的四大名著；你喜歡開車，卻不願意去考駕照；你左小腿上有一塊黑色的胎記，腰身右側有個傷疤，你喜歡裸睡，你……」

周南近乎忘乎所以地用一種極其溫柔的語調訴說著，直到章寧寧面色漲紅嘴唇哆嗦著顫聲打斷了他的話，「你……你……你……閉嘴！」

周南的話不僅是讓章寧寧震驚了，而是帶給了她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強烈震撼，所有隱私在一個男人面前無所遁形的可怕感覺，幾乎要讓她當場暈厥過去。

這些都是她非常私密的隱私，很多連家裡人都不清楚、她也羞於啟齒，可這周南竟然如數家珍信手拈來……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了？是我瘋了還是這世界瘋了？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章寧寧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眼神呆呆地望著周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南又歎息了一聲，眼神變得非常清澈，「寧寧，你只要記住，我永遠不會傷害你就是了……如果你願意，我會是你永遠的——朋友。」

「你就當做了一場虛幻的夢吧。」周南緩緩起身，柔聲道，「你先休息一會，一會我們出席簽字活動。」

說完，周南大步離去，留下章寧寧一個人坐在那裡，陷入了一種無言的震撼和前所未有的情感激盪當中。

周南也是情懷激盪之下控制不住感慨的情緒，兩人獨處，今天這番面對面的「激情碰撞」和「坦誠交流」，完全是屬於兩個人的隱私，從而會各自深埋心底不再提起。

至於會不會捅破兩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會導致兩人的關係走向何方，周南並沒有多想。

……

……

傍晚六點鐘。馬忠零帶著寧山鎮上的人簡單佈置好了會場，只是在寧山賓館的會議室裡掛上了一條橫幅，然後設置了一個簽字台，擺了兩個桌簽。

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一前一後趕了過來，幾乎是同時進門，馬忠零等鎮幹部趕緊迎了上去。

張強進門後微笑著向周南擺了擺手道，「周南同志，天空集團的章總呢？」

第229章 夜，沉醉

周南笑了笑，「張書記，孫縣長，兩位領導稍等一下，我去叫叫章總，章總身體有些不舒服，還在接待室裡休息。」

宋曉琳聽了要主動跑去叫章寧寧，卻被周南一個眼色給止住了。宋曉琳愣了一下，卻還是立即停下了腳步。

周南大步走進了接待室，見章寧寧猶自出神地靠在沙發上凝望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臉色多少有些蒼白。

從這個側面看過去，章寧寧的剪影柔情綽態、嬌柔婉轉，寂寞神傷。他心裡那根柔軟的心弦被瞬間撥動起來，慢慢走過去，俯身柔聲道，「章總，縣委張書記和縣政府孫縣長都到了，你不要緊吧……」

章寧寧猛然抬頭望著周南，清幽如水的眼眸眨也不眨一下，形成了一種柔和、執著但卻有些無力的「逼視」。

周南有些無奈地苦笑著迴避了章寧寧的眼神，扭過頭去。

良久。

章寧寧突然幽幽一歎，緩緩起身來向外走去，只是腳步微微有些虛浮。不過，在即將推門而出的時候，她顯然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似乎恢復了原有的沉靜。→文·冇·人·冇·書·冇·屋←

對於方纔的事情，對於方才周南近乎詭異瘋狂的話語，章寧寧不願意再去想，也不敢再去想。她不知道怎麼會搞成這樣，更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置身於一種極度茫然和惶恐的境地當中。

推開門去，章寧寧的身影一出現，寧山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就微笑著主動迎了過去。

緊隨章寧寧後面出來的周南忙笑著介紹道，「章總，這位便是寧山縣委書記張強同志，這位是縣長孫福利同志。兩位領導，這就是海都天空集團的章總。」

章寧寧出身豪富之門，自然少不了與政府官員打交道，應付這種場面自然是揮灑自如。雖然她的心神還有些混亂，但這也不會影響到她基本的社交禮儀。

「感謝兩位縣領導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出席我們和寧山鎮的合作簽字儀式，非常感謝，我代表海都天空集團，向兩位領導表示感謝。」章寧寧先後與張強和孫福利握手寒暄，簡單客套了幾句。

因為沒有媒體參與，又不對外公開宣傳，所以該省的環節就省了、該省的程序也省了，基本上就是縣委書記張強代表縣委講了幾句歡迎天空集團來寧山投資興業的官話，完了就是周南代表寧山鎮、章寧寧代表海都天空集團，簽署合作框架協議。

簽完協議文件，又握著手微笑著讓在場的宣傳幹事拍了幾張照，簽字協議就算宣告結束。

完了，周南代表寧山鎮設宴招待章寧寧一行人，張強和孫福利出席。只是酒宴才剛剛開始，章寧寧就推說身體不舒服，藉故提前離席，委託她的隨員——天空集團的兩個中層幹部代她繼續出席酒宴，應酬寧山官場中人。

周南一直將章寧寧送到了寧山賓館二樓的房間。一路上，章寧寧沒有說一句話，腳步匆匆，甚至沒有回頭來看周南一眼。

只是在臨進門的時候，章寧寧突然抿著嘴唇咬牙低低道，「周南，一會我要跟你談談。我一個小時後給你電話。」

說完，章寧寧轉身進門，然後砰地一聲將門關緊。

……

……

因為章寧寧提前離席的緣故，這場酒宴便很快草草結束。周南送走了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又讓馬忠零等鎮幹部回去，這時就接到了章寧寧的電話。

「你在門口等我。」章寧寧只在手機裡說了這麼簡短的一句，便掛了電話。周南苦笑了一聲，吩咐自己的司機先走，說自己準備步行溜躂回去。

大約兩分鐘之後，換了一身休閒運動服的章寧寧就出現在周南的面前，沒有說什麼，就主動向賓館外邊沉沉的夜幕中行去。

寧山縣是一個貧困縣，直接體現在城區建設上，就是城市功能非常不完善，寧山賓館門口這條南北走向的馬路兩邊，大多數路燈都因為年久失修，不亮了。

好在一輪彎月懸掛當空，滿天繁星點點，也不至於看不清路徑。

兩人沿著路邊信步行去，一直走了很久，在一家還開門營業的小飯館門口，章寧寧這才停下了腳步，率先走了進去。

周南遲疑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飯館裡已經沒有客人，老闆正準備過會就打烊。可既然來了客人，也不能不招呼。兩人默然無語地坐在一個角落裡，周南隨意點了兩個有點特色的本地土菜，又要了兩碗全羊湯。

老闆娘呵呵笑著，「先生，兩位喝酒不喝？」

周南搖了搖頭，「不喝，謝謝。」

章寧寧突然抬頭大聲道，「來一瓶白酒。」

老闆娘一愣，笑著問道，「姑娘，喝什麼酒？咱們這裡有……」

老闆娘的話還沒有說完，章寧寧就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擺擺手淡淡道，「什麼酒都行，挑你們店裡最貴的酒來一瓶。」

老闆娘看得出來這對青年男女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她倒是把兩人當成了鬧彆扭相互賭氣的戀人了。

因此也沒再說什麼，不多時就拿來了一瓶寧南老窖——本地寧南酒廠出的一種純糧食酒，不是後來市場上普遍流行的那種用酒精勾兌的白酒。

章寧寧拿過白酒擰了擰蓋子，沒擰動，就遞給了周南，冷冷道，「幫我打開。」

周南歎了口氣道，「章寧寧，你不要這樣……」

「擰開。你不是說我從來不喝白酒嘛，我就喝給你看看。」章寧寧有些賭氣似地咬著牙，「我想喝酒，幫我打開。」

周南猶豫了一下，還是擰開了蓋子。

章寧寧一把抓過酒瓶，咚咚咚就往自己酒杯裡倒滿，然後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可她從來沒有喝過白酒，酒才剛嚥下去，一股子火辣就燒向了她的喉嚨，嗆了一下，她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

……

章寧寧雖然這是第一次喝白酒，反應比較激烈，但酒這個東西，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只要能硬撐著，誰都能喝一點。所謂酒量的大小，其實說穿了就是人體對於酒精的承受力消化力有所差異罷了。

見自己也擋不住幾乎要「發飆」的章寧寧，周南索性就放開心懷陪著她喝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章寧寧早已面如火燒，醉意朦朧了。

她晃蕩著手臂，在昏暗的燈光下，用筷子指指點點，壓低聲音顫聲道，「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你……」

周南歎息一聲，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任憑火辣的酒水順著喉管奔流而下，輕輕道，「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沒有辦法給你一個答案。還是那句話，我對你沒有惡意，我不會傷害你，如果你不反對，我會是你永遠的——」

章寧寧嘲諷地笑了一笑，「永遠的什麼？」

「這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你是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我真後悔，我怎麼會來這裡！真是可笑，真是莫名其妙！」

「倒酒，我要喝酒。」章寧寧突然有些歇斯底里起來，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也難怪她，用她的話說，突然遇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莫名其妙地洞悉了她所有見不得人的隱私，竟然連她身上私密處的疤痕都一清二楚，這……怎麼讓她接受得了？

「你不能再喝了，我們都不喝了。」周南一把抓住酒瓶，然後另一隻手緊緊抓住章寧寧的柔弱的手腕，任憑她怎麼掙脫都掙脫不掉。

「為什麼？」章寧寧直勾勾地盯著周南，吐著酒氣聲音哽咽起來，「為什麼呀！」

「命運的安排。」周南目光平靜地輕輕道。

「命運……」章寧寧癡癡地呢喃了一句，渾身無力地鬆軟了下去，眼眸中漸漸閃過一絲異色。

……

……

夜風溫和，夜色如水。清涼的月光下，兩條身影互相依偎著慢慢前行，兩道背影時長時短，時而交織糾纏在一起。

寧山賓館門口，周南扶了扶章寧寧有些晃蕩不穩嬌柔的身子，柔聲道，「你還行嗎？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章寧寧吃吃一笑，「命運的使者，不敢勞您的大駕，我走了，晚安，拜拜。」

說完，章寧寧搖搖晃晃地向賓館樓裡走去。周南見她進了樓，就站在原地點上了一顆煙，抽了幾口這才緩緩離去。

他的背影剛剛隱入夜幕之中，章寧寧就從樓裡閃出身來，凝望著沉沉夜幕中早已分辨不清的周南的背影，目光清幽而複雜，發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歎息聲。

她已經無法再去追問什麼，因為這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不論如何，她心裡清楚，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已經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生生撞開了自己塵封的心門。

不管今後如何，她還能忘記這個洞悉了她所有隱私、甚至比她自己還要瞭解她的男人嗎？似乎，已經萬萬不能了。

章寧寧落寞地走進了賓館，向樓上自己的房間走去，她決定明天一早就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將這一段莫名其妙的人生記憶徹底從自己腦海中抹去。

第230章-第231章-第232章 野心、情敵、條件

這沉醉的一夜很快過去，但這沉醉而弔詭的一頁卻無論如何都是翻不過去的。對於章寧寧來說，這注定將成為她人生歷程中根本無法忘卻的濃重記憶。

甚至，注定會改寫章寧寧的人生命運。這是章寧寧始料未及的。

章寧寧本想第二天一早就離開寧山返回海都，遠離周南這個讓她「無地自容」、不知所措的男人，但結果卻沒有走成。

章曉最終還是放不下心，又臨時派了一個業務能力很強的青年副總帶一個工作小組趕到寧山去，協助章寧寧工作。

章曉在電話裡囑咐章寧寧，務必要她敲定跟寧山鎮的這次合作，並要求她負責這個項目的籌備和建設，暫時常駐寧山縣。

知道自己兄長的心思，為了家族的長遠利益，章寧寧無奈，只得勉強同意留下。

章曉這番安排，也是有某種深思熟慮的。

他要拉近跟周南以及周家乃至香港蘭家的關係，而這個項目就是一個溝通關係的紐帶和橋樑，是一個良好的開端。這在章曉眼裡非常重要，而他的妹妹不僅可以代表天空集團公司、還可以代表海都的章家——基於此，他才決定讓章寧寧來充當這個「粘合劑」。

當然，自己妹妹竟然會跟周南摩擦出一些火花來，這是章曉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周南正在辦公室裡跟馬忠零認真交代征地置換的事情。

跟天空集團的合作既然已經確定下來，對於天空集團來說，目前需要的是趕緊籌措資金、進行項目論證準備投資的前期工作，而對於寧山鎮來說，首當其衝的就是先把土地拿下來，為下一步的項目開工奠定一個基礎。

經過徵求天空集團總部的意見，章寧寧一行人最終還是確定選址在寧山鎮西北角邊緣處與臨近兩個地市比鄰的那片地域，大約有450畝地的樣子。

其實，這正是先前周南最傾向的一個地方。這個地方緊緊挨著縣城的外環公路，同時連接著與臨近地區「串聯」的國道主幹道，是孟家灣、華音等市通往濱海省城的必經之地，也是周南前世記憶中一條高速公路的樞紐中轉之地。

在軍事戰略上，這叫戰略要衝，是兵家必爭之地；而在經濟領域，對於市場物流行業來說，這顯然就是一個天然的優勢所在了。

市場物流項目建在縣城，實際上是不妥當的。因為隨著城市的發展，城區會限制大貨車的通行，這會制約物流配送的發展。

所以，從一開始，周南就建議項目選址在郊區。儘管短期來看，地處荒蕪，所有的配套設施和輔助工程都要投資興建；但從長遠來看，這又是發展市場物流事業的必須。

這片地，有一半是成片的槐樹林，是當地幾個村子共有的集體財產，樹木有野生也有農民後天種植，不過林不深、不茂密，稀稀拉拉，規模並不大；還有一半是荒地，長期閒置。

所以，對於寧山鎮來說，當前所需要做的就是跟當地農民談好補償，將這片土地整體置換出來。在周南看來，這項工作的難度並不大。

章寧寧已經代表天空集團（投資商）承諾，對於農民的補償可以按照寧南地區的當前的最高標準來進行，比如每棵樹多少錢、每畝地多少錢，按照樹木的數量和所佔土地的多寡來確定所獲得的補償款。

對於這一點，周南和鎮上的幹部都是相當滿意的，就連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也感覺很滿意，覺得天空集團方面很有誠意。

「周書記，您放心吧，我一會就召集這兩個村子的幹部先開一個小會，跟他們交代清楚，然後讓他們各自回去召集村民開會……人家開發商給予的補償標準這麼高，他們還能咋地？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反正這片地閒著也是閒著……」馬忠零笑吟吟地道，他沒有覺得這事兒有什麼難度。

事實上，按照常理來分析，不僅在於開發商給出的補償標準高、容易讓農民滿意；還在於這麼大的一個項目就建在當地，對於本地農民的好處顯而易見。

周南也笑了笑道，「嗯，我也相信問題不是很大。但是，老馬，我們做事必須要做細緻，務必要想得全面一點，不要讓群眾提出意見來，更不能生出什麼事端來。」

「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為開發商做好各項服務工作，盡快讓項目開工建設，項目早一天完成，便早一天見到效益，無論是對於鎮裡還是對於當地的群眾都是好事……」周南輕輕道，神態變得正式和嚴肅起來。

馬忠零知道周南做事嚴謹，見他說得嚴肅，自然也就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鄭重道，「周書記，您放心，我一定抓好這件事，從頭至尾我緊盯著，一定不會出現任何紕漏。」

周南點了點頭，突然又笑了笑道，「老馬，還有，以後咱們鎮裡如果再引進項目，都盡量往這一片地區規劃吧，你抽空跟縣裡規劃部門溝通一下，給我們做一個整體小城鎮的規劃。」

「而我們自己，也可以逐步拿出一個新城鎮發展建設方案來……這對於我們鎮裡將來的發展，至關重要。」

馬忠零一愣，旋即猜出了周南的真正用意，心頭雖然吃驚，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認真地點頭應下來。

就在此刻，馬忠零感知到了周南這個與眾不同的鎮委書記的野心勃勃。

從周南最近的工作目標和工作思路來看，他實際上是在準備以市場物流項目為中心和依托，逐步打造建設出一個新寧山鎮城區來——相當於是異地重建一個嶄新的寧山鎮。

馬忠零走後，周南嘴角浮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正如馬忠零所猜測的那樣，周南目前正是有建設新寧山鎮的構想，而且正在努力付諸實施。

現在的寧山鎮所在地，與寧山縣城合為一體、相互重疊，規劃發展具有很大的難度，起碼會因為涉及到縣裡的整體規劃，而受到重重掣肘；與其如此，還不如破而後立，將寧山鎮的「重心」轉移出去。

只要天空集團的市場物流園建設完畢，必然會帶動周邊地區的經濟發展，而如果再按照規劃、引入幾個項目，就會很快形成一個新的經濟建設重心和人群聚居點——換言之，只要產業集群出現，一個新城鎮的興起就會成為必然。

一切順利，這個新城鎮興起的時間，頂多也就是2年的時間。而對於周南來說，2年的時間就足以做很多事情了。

這個構想，雖然周南並沒有跟縣裡領導溝通過，也沒有跟鎮裡的其他領導透露過，但他卻並不準備遮遮掩掩。

之所以暫時不明著公開說，是因為唯恐引起一些人的「鬧騰」，引發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待到成了既定事實，誰反對也沒有用。而到了那個時候，周南就會將寧山鎮黨委政府機關搬遷過去。

這是周南進過調研和慎重考慮，為寧山鎮量身打造的發展方向，當然，這也是對於他個人的工作規劃。只要他還在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的崗位上，就一定會將這項工作推進到底。

現在還有一個優勢條件，那就是周南還作為縣委常委，同時還分管整個寧山縣的招商引資和經貿發展工作，下一步飛騰集團投資的服裝工業園項目（寧南市重點工程），也歸他分管主抓……周南完全可以利用自己手裡的權力和職能權限，為實現自己的構想掃除一切障礙。

周南覺得有些疲倦，就走出辦公室來，站在走廊裡，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伸了伸懶腰。這個時候，已經是接近初夏的時節，要是在海都，天氣肯定比較炎熱了，但在這半山區的寧山縣，溫度還是頗清涼的。

宋曉琳紅著臉從一側的走廊盡頭輕盈地走過來，輕輕笑道，「周書記。」

周南回頭瞥了宋曉琳一眼，溫和笑道，「小宋，你去過寧山賓館了嗎？跟章總有過聯繫沒有？她昨天跟我說今天要趕回海都，是不是這樣？」

「她們走不要緊，小宋，你要記住跟她們保持聯絡，因為這個項目從現在開始就算是進入實質性的運作階段了，只要我們把土地置換過來，開發商資金到位，隨時可以開工建設。」

宋曉琳一怔，輕輕道，「周書記，我才從寧山賓館回來，但章總跟我說她不走呀，不光她不走，她帶來的人也都不走！另外，她還跟我說，最近一段時間，她要帶人留在咱們縣裡操作這個項目。」

周南很是意外，皺眉道，「不走了？也好，這是好事。她留下來，對於這個項目的推進很有好處。」

「周書記，章總說，還要再跟我們鎮裡談一次，讓我問問您什麼時候有空，她們過來。」宋曉琳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南的臉色，小聲道。

宋曉琳本來就對周南頗多恭謹，被周南提拔為新項目開發辦副主任後，就變得更加恭謹和敬畏，每次跟周南單獨相處，都有些莫名的緊張。

「現在就有空，隨時有空。」周南呵呵一笑道，「這個項目是當前和今後一段時期咱們鎮裡的主要工作，除日常工作之外，我們所有的工作重心都圍繞著這個項目……小宋，你記住，只要是開發商的問題，只要是項目問題，你隨時跟我匯報，一點也不能耽誤。」

宋曉琳細長的柳眉兒挑了一挑，輕輕嗯了一聲道，「好的，周書記，我明白了。」

「小宋，你馬上帶我的車過去寧山賓館接章總幾人，同時讓人準備一下會議室——算了，還是在我辦公室談吧，準備一點水果，通知張志軍，安排好中午的飯。」周南擺了擺手道。

「哎，我們鎮上的會議室也該拾掇拾掇了……要不然，以後來了客人，讓人笑話。」宋曉琳揣摩著周南的心思，笑道，「周書記，我馬上就去接章總。」

……

……

半個小時後。

宋曉琳帶車去將天空集團的人接了過來，為了體現寧山鎮官方對於投資商的尊重，鎮長馬忠零和副鎮長張志軍親自在門口迎接，而周南則是迎候在了辦公室門口。

出乎周南的意料，此行天空集團多了幾個人，一個30出頭神清氣朗的高個子青年衣著不凡，與章寧寧說說笑笑地在馬忠零和張志軍的陪同下走在一起，一起上了樓梯。

而其他的天空集團工作人員，都跟隨在其後。

周南眉梢一揚，立即就猜出，這男的肯定是天空集團新派來的高層領導，差不多也是一個副總。

當然，同為副總也有差別，章寧寧這個副總確是大老闆的妹妹，又是董事會成員，在公司的地位顯然在其他副總之上。但看章寧寧對這男青年的態度，顯然這人在天空集團高層的地位不低。

周南沉吟了一下，聽到眾人已經上來，便微笑著迎了過去。

「歡迎天空集團的朋友們，歡迎章總！」

驟然聽到周南朗朗的聲音，看到他飄然而至的身影，章寧寧的目光有了瞬間的凝滯，但馬上就變得平靜和正常下來，她淡淡笑著，也沒有跟周南握手，而是直接為周南介紹了起來。

「周書記，這位也是我們集團的副總經理，王勇。王勇之前是濱海大學的經濟學教授，是咱們省裡很有名的青年學者，從美國留學歸來，是擅長資本運作和項目運作的專家！」

章寧寧專門強調了王勇的學術背景和教育背景，足見這似乎是天空集團千方百計挖來的一個高層人才，能讓這麼一個人辭職來天空集團，想必章曉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後來，周南才知道，章曉為了挖到王勇，付出了2%的股份，給了王勇2%的股權且開出了70萬的天價年薪，成為當時濱海省內職業經理人的最高薪酬。

「王總，這位就是寧山鎮的周書記……」章寧寧其實還有話要說，她本來介紹一下周南的背景，但王勇卻微笑著主動上前跟周南開始握手寒暄起來，也就閉口不言。

她想起周南的身份也不是什麼秘密，王勇想必應該有了一些瞭解。但卻不知，王勇還真是不太清楚這些。

他是在從京華談項目回來的半路上被章曉一個電話給「支使」到寧山縣來的，章曉並沒有說他的真正用意，只是表示他很看重這個項目，讓王勇過去幫著章寧寧把這個項目盡快運作起來。

說來也是，這種累積人脈拉官場關係的深層次心思，章曉是不可能對外人透露的。就算是別人能看出來，這種話也不能說在口頭上，因為沒有意義。

王勇的態度非常謙和，但卻很矜持，骨子裡的那點驕傲是遮掩不住的。作為自命不凡的經濟精英，周南這個小小的鎮委書記還真是沒有放在他的眼裡。

雙方進了周南的辦公室落座，宋曉琳不住地帶著新項目開發辦的人倒茶倒水，端上水果盤。

天空集團來的人比較多，再加上寧山鎮上的馬忠零和張志軍，都在周南的辦公室裡，就顯得比較擁擠。

按照常理，像這種項目談判的正式會談，應該放在會議室舉行，顯得正式。但寧山鎮卻安排在周南的辦公室裡，這顯然給王勇的感覺很不好。

王勇是一個作風嚴謹的人，非常看重程序和程式，寧山鎮這種做法讓驕傲的他感覺沒有受到應有的尊重，心頭漸漸就浮蕩起一抹不快的情緒來。

「這地方窮一點倒也罷了，但這些人不懂規矩還怎麼合作？」王勇心裡暗暗冷笑道，「章曉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怎麼跑到這種鳥都不拉屎的地方來投資什麼市場物流項目？」

不過，王勇肯定不會讓自己內心真實的情緒表現出來。靜靜地坐在那裡，微笑不語，保持著款款的君子風度。

只是他眼角的餘光突然發現坐在他身邊的章寧寧，望向周南的目光有些不同尋常，明明是直視但眼神又有些躲閃，而美麗的雙頰上還飄散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紅暈去。

王勇心頭狐疑起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油然而生。

實話實說，章曉之所以能挖到王勇來公司效力，除了開出高價年薪和股權刺激之外，章寧寧的存在是一個重要因素。

王勇是一個自視甚高且擁有留學美國哈佛大學教育經歷的高級知識分子，是國內較有名氣的青年經濟學家，在投資管理方面具有相當專業的水平。

他這些年忙於學術事業，沒有考慮個人婚姻問題。但在一次場合上，他無意中與章寧寧相識就一見傾心，毫無保留地愛上了章寧寧……而這個時候，正好章曉來挖人，便順水推舟地答應來了天空集團任職，抱的也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娶得美人歸的念頭。

但章寧寧卻一直對他有些若即若離，迴避著他的熱情。而像王勇這種人，又不可能把話說得太直白，只好耐著性子一點點追求著章寧寧。

王勇本來有恃無恐，自覺自己是章寧寧最合適的婚姻對象。因為在章寧寧眾多的追求者當中，他的各項條件是最出色的。

但此時此刻，面對周南這麼一個鄉鎮的幹部，他卻產生了一種「情敵」的警惕之心。

王勇這些複雜的心理活動，周南並不清楚，也不可能清楚。

他笑了笑，「章總，王總，天空集團的朋友們，非常抱歉，因為我們的會議室正在裝修之中，所以就臨時把會談放在了我的辦公室，有怠慢之處，請各位見諒啊。」

「周書記客氣了，在哪裡談都是一樣。」章寧寧默然不語，王勇便接過了話茬去，「周書記，我時間比較緊，只能在寧山呆兩天，所以，因為時間關係，我有什麼問題，就直接說了。」

「王總不要客氣，請講，我洗耳恭聽。」周南笑了笑。

王勇回頭掃了章寧寧一眼，見她猶自有些失神，就皺了皺眉輕輕道，「周書記，各位寧山鎮的領導，你們的項目規劃和項目論證，以及我們公司這兩天的項目考察報告，我都仔細看過了……總體上說呢，這個項目還是有一定可行度的，我估摸著，投資回報期限大概在兩年之內。」

「呵呵，這個項目還是需要王總這樣的專家給予寶貴的意見和建議啊，有王總這樣的專家參與這個項目，我們又增添了不少信心！」周南朗聲笑著，隨意「奉承」了王勇一句。

這雖然是一句套話、一句沒有多少真情含量的客氣話，但王勇聽著卻還是挺舒服。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大抵就是這個道理，尤其是像王勇這種清高的經濟精英人士，更是喜歡聽這種話。

「呵呵，周書記客氣了。」王勇矜持著笑了笑，「但是我有兩個建議，或者算是代表天空集團提兩個條件吧。」

「第一，土地價格要優惠，同時希望你們能向縣政府爭取更大的優惠政策……我們希望，這個項目從始至終，你們鎮上都不要插手，不要安排人手進來參與我們的管理，由我們企業自己獨立建設，鎮上只要做好服務和各方面關係的協調就是了。」

周南靜靜地坐在那裡聽著，沒有說什麼。

「第二，我們要盡快在寧山縣註冊一個公司，由這個新公司來負責完成這個項目的建設以及日後的長期運營……希望貴方能大力予以配合，提高辦事效率，早一點完成新公司的註冊……我來寧山這兩天，主要就是帶人操作這個事情，申請公司註冊，制定投資計劃和投資風險監控制度，希望能得到貴縣政府的支持。」

王勇之所以口口聲聲「縣裡的支持」，原因在於他認為一個鎮政府沒有多大的能量，這麼大的投資項目，由一個鄉鎮來進行推動主導，怎麼可能？為了天空集團的利益最大化，為了這個項目的順利完成，必須要得到寧山縣政府的支持。

王勇甚至還想跟寧山縣的領導見一見面談一談，只是他這個念頭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來罷了。

章寧寧好看的柳眉兒輕輕皺了皺，她知道王勇這人自以為是的老毛病又犯了，這人是有能力也有水平，可以說是一個資本運作的高手，但就是太過驕傲，太過剛愎自用，別看他看上去文質彬彬，其實是目無餘子根本看不起什麼人。

但眼前這個周南……這人他只比你更加牛逼呀，你在人家面前裝十三怕是要……章寧寧心情複雜地悄然瞥了周南一眼，見他神色平靜，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呵呵，王總，您說的很有道理，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周南擺了擺手道，抽出煙遞過一根去，「王總，抽煙。」

王勇搖了搖頭拒絕道，「對不起，我不會吸煙。」

周南笑了下，又將煙收了回去，不過為了禮貌和尊重，他也沒有抽煙。

「土地的價格，我已經跟章總談過了，會給予最大的優惠。這個，應該不是什麼問題，總之，會讓貴方最大限度地降低土地成本。呵呵。」

「我能明白王總以及貴公司方面的顧慮。我在這裡，可以代表寧山鎮委鎮政府鄭重作出承諾，在這個項目的建設過程中，我們不會向貴方安排一個關係戶，不會干預貴方的任何建設性的決策，會給貴方創造一個最合適的投資建設環境。」

「註冊新公司是必須的，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考慮在了前頭，跟縣裡有關部門都溝通好了，只要貴方的手續一提交，縣裡就會特事特辦，一路綠燈。我一會會給縣工商局的同志打一個電話過去。」

「至於縣裡方面，肯定會全力支持我們這個項目，這個請王總放心……」

周南說到這裡，王勇突然淡淡一笑插話道，「周書記，我希望跟貴縣的領導見一見面，希望能得到縣裡的各項支持……」

周南一愣，馬上就明白，眼前這人顯然是有些看不起自己這個小小的鎮委書記，要直接跟上面的縣裡領導打交道。

周南微微一笑，「王總要跟縣裡領導見面，這個沒有問題，我會讓人安排。只是最近縣委張書記和縣政府孫縣長都去了市裡開會，並不在家。呵呵，其實，有什麼話、有什麼具體要求，王總可以跟我提出來，我能解決的就解決，解決不了的委託縣主要領導解決，實在還有難度，還可以向市領導請求支援的嘛，呵呵。」

周南的話音一落，一旁的鎮長馬忠零掃了王勇一眼，朗聲一笑說，「王總，您還不知道吧——周書記同時還是縣委常委，分管整個寧山縣的招商引資和經貿工作。周書記是縣裡的主要領導之一，周書記的話就能代表縣委縣政府。」

王勇聞言吃了一驚，旋即深深凝望了周南一眼，但卻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就算是縣一級的官員，在王勇眼裡也算不上什麼。

「既然周書記這麼支持，那我就放心了。」王勇不著痕跡地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很是輕描淡寫。

一旁的章寧寧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她此刻覺得自己哥哥章曉派王勇過來是一個極大的錯誤，他這不是來協助自己工作的，而是來「添亂」的；而如果……

章寧寧突然臉色一紅。

她旋即藉著開口發言掩飾著自己的情緒變化，「周書記，我也提一個請求吧。」

周南笑著凝望著章寧寧，聲音下意識地就變得柔和起來，「你說，不要這麼客氣。」

「既然項目已經決定下來了，按照集團公司總部的要求，我們這些人今後可能就要常駐寧山了。在項目建成之前，我會親自靠著這個項目。」章寧寧笑了笑，「這樣一來，我們這幾個人就需要一個辦公場所，一個居住的地方，還有飲食問題。」

「總不能常住賓館吧？這樣太浪費，也影響不好。還請咱們縣裡或者鎮上，幫助我們安排一下。相關的費用，我們公司來承擔。」

周南沉吟了一下，向章寧寧溫和笑著，「章總，我看這樣吧，我跟縣委張書記商量一下，跟縣委辦打個招呼，看看能不能把縣委接待處三樓騰出來給你們，辦公住宿一起吧。至於吃飯，就在縣委接待處。」

「至於費用你們就不要考慮了……」周南擺了擺手道，「你們既是投資商，又是我們的客人，照顧好你們的飲食起居，是我們鎮裡的責任。」

周南說著向站在一旁的宋曉琳笑道，「小宋，你來負責這個問題。章總，各位，如果你們有什麼生活上的困難，都跟小宋說，或者直接跟我說也行，千萬不要客氣！」

……

……

周南和章寧寧「眉來眼去」的情形落在王勇眼裡，讓他心頭更加一緊。尤其是在隨後寧山鎮設宴招待他們一行人，吃飯應酬中章寧寧和周南的神色都有些「彆扭」。

他驀然感覺到，章寧寧似乎與眼前這個年輕的寧山縣官員之間，關係並不簡單。

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

這種危險的感覺一產生，便轉為了強烈的嫉妒情緒。王勇本有的風度和理性都喪失殆盡，整個午宴的過程中，他都表現地比較沉悶，沒怎麼說話，只是冷冷掃視觀察著周南和章寧寧的神色變化。

吃完飯，章寧寧一行人回到賓館各自休息。

回到自己房間的王勇，越想越憋屈，再加上他多喝了幾杯酒，酒意上湧，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妒火。

猶豫了一會，他還是主動出門，敲開了隔壁章寧寧的房門。打開門之後，他憤怒和意外地發現，周南竟然也在章寧寧的房間裡。

「還追到賓館來了？」王勇心頭火起，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太好看。

「哦，是王總，你好。」周南也有些意外，就起身笑著主動招呼了一聲。

其實他來寧山賓館，絕不是為了跟章寧寧發生一點曖昧的什麼故事，而是他剛才跟縣委書記張強通了電話，張強直接就指示說，沒有必要再讓章寧寧這些人「調整」住處了，就住在寧山賓館原地不動就好，再讓賓館給他們騰出一間會議室來辦公，所有的費用一律由縣裡和鎮裡負擔。

當然，作為縣裡的國有賓館，經貿委的下屬單位，在費用上，寧山賓館肯定是要減免一些的，不能按照對外營業的標準進行收費。

周南親自帶著宋曉琳來給寧山賓館的領導打了招呼，也就順道上來跟章寧寧說一聲。

他剛進門，王勇就來了。

「周書記怎麼上章總這裡來了？」王勇勉強一笑，「公事還是私事喲？」

王勇的這話就多少帶出了幾分醋意，同時流露出幾分嘲諷。這讓周南聽了很不爽，心裡也不舒服。

說話間，周南又坐了下去，無視了有些漲紅了臉的章寧寧，淡淡道，「公事已經談完了，所以來跟寧寧敘敘舊。王總，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我們可是老朋友了……」

敘舊？周南的話尤其是那句「寧寧」的親密暱稱讓王勇更加嫉妒，他也自顧坐了下去，不過聲音卻變得有些冰冷起來，「想不到周書記跟寧寧還是舊識？寧寧，你為什麼沒有跟我提起過？」

兩個男人在自己房裡「碰撞」上了，章寧寧本來就有些羞惱。如今聽了王勇這有幾分質問和責難的話，不由就更加氣惱起來，心道：你王勇算什麼呀，我憑什麼要跟你說？

王勇對她的那點心思，天空集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章寧寧對他毫無感覺，如果不是因為他是自己哥哥章曉好不容易挖來的人才，需要給他留幾分面子，章寧寧早就直言當面拒絕他了。

一念及此，章寧寧暗暗狠狠地瞪了周南一眼，轉頭向王勇淡然笑道，「我跟周書記的確是很熟的朋友了……王總，你其實也應該知道周書記的……海都有個大名鼎鼎的商業天才周南，就是我們眼前這位周書記。」

王勇大吃一驚，他深深凝望著周南，目光中的妒火瞬間消散無形，轉為不可遏制的震驚：原來眼前這周南就是那聲名鵲起一度在國內和香港資本市場上翻雲覆雨、之後功成身退的商業天才周南！

周南的發家之路和幾次大手筆的資本運作，早已是經濟領域的典型成功案例，王勇早有研究過。縱然是驕傲如他，也不得不對周南的驚采絕艷之舉暗道一聲自愧不如。

知道面前的人比自己更加「牛叉」，自己引以為傲的資本運作理論，在周南這個商業天才面前也算不上什麼，畢竟自己多是理論，而人家早有成功的輝煌的實踐——王勇的神情瞬間變得尷尬和謙卑起來。〔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

「原來周書記就是飛騰集團的大老闆周董，聞名已久了，久仰久仰。」王勇的笑容非常勉強。

周南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道，「過獎了，我現在已經不干企業，辭去了飛騰集團的所有職務，也不再持有飛騰集團的任何股權。王總客氣了。」

王勇猛然回頭望著章寧寧，眼眸中的妒火一閃而逝，「寧寧，你也不早點介紹周書記跟我認識……」

章寧寧淡然一笑，卻是沒有說什麼。

三人都保持著異樣的沉默，房間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極其沉悶和壓抑起來。

第233章 章寧寧的暴怒

身處在這種尷尬的境地中，其實周南本想一走了之。

他懶得跟這個不知所謂的王勇一般見識，鬧出什麼爭風吃醋的風波來；但感覺到章寧寧那微微帶有一絲請求的眼神投射過來，他心裡一軟，終究還是沒有硬下心腸來，自顧而去。

章寧寧當然不願意讓周南離去，一旦周南離去，她將無法面對王勇的糾纏。

儘管王勇的糾纏漸漸從不溫不火變得「緊張激烈」，讓她心裡漸生厭惡，但難就難在，為了公司和家族的利益，她還不能直接王勇鬧翻。

王勇是一個人才，加盟天空集團不足一年，已經為公司創造了不少效益，應該說章曉給予的高價年薪是物有所值了。

如果因為自己的緣故，讓王勇離開天空集團，給公司造成損失，這是章寧寧所不甘心的。可是，面對王勇越來越明顯、越來越肆無忌憚的追逐，她越來越反感和無可是從。

王勇也倔強地坐在那裡，沒有動彈。

他的本意本來是想直接試探一下章寧寧的口風，準備把話挑明了——看看章寧寧和自己之間是不是有成功的可能，但不想在章寧寧這裡遇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周南。

周南不離開，他當然更不會走。

三個人似乎就這樣僵持在了一起。

最終還是「主角」章寧寧輕輕歎息了一聲，決定讓周南先走，自己當面跟王勇把話說清楚，來一個了斷。感情這個東西勉強不來，拖得越久越是難以解決。所謂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就是這個道理。

「周書記，謝謝鎮裡和縣裡領導的關照，我們暫時就在寧山賓館住下來，不過，這麼長期居住，就給你們添麻煩了。」章寧寧勉強笑了笑，輕輕道。

周南當然明白，章寧寧這是有送客之意了。

當下，周南淡然一笑，起身來大步向門口走去，「好，章總休息吧，再見，王總。」

王勇草草向離去的周南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不過臉色還是不太好看。

臨走到門口的時候，周南突然回頭來深深凝望著章寧寧，柔和的聲音在屋裡迴盪著，「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我的手機24小時開機。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門被周南輕輕關上，隨著關門的動靜，章寧寧原本有些複雜的心緒慢慢變得沉靜下來。她也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女人，一旦拿定了主意，就會不再更改。

她慢慢轉過頭來，望著王勇，清秀的臉上一片坦然之色，淡淡道，「王總，天色不早了，我想要休息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還請你……」

其實，章寧寧既然已經決定要跟王勇來一個徹底的了斷，這話無非就是一個話頭，並不是真正的逐客令。但聽在王勇耳朵裡，卻成了一種蔑視和驅逐。

這讓他心生憤怒，原本淡去的妒火再次湧動起來。

還是前面所言，王勇是一個自命不凡自視甚高的高級管理人才，又是國內較為知名的青年學者，他自問自己對章寧寧已經付出甚多，甚至為了她不惜委身天空集團，任由天空集團驅使。

但章寧寧對他卻沒有一點表示。非但沒有表示，反而還有愛上其他男人的嫌疑。

如果周南只是一個普通的官場中人，王勇斷然不至於產生嫉妒之心，但周南卻偏偏是一個如此優秀和出類拔萃的天才人物，自己的精英光環在周南天才一般的光輝下淡然無光——王勇感覺到了危機和壓力，他完全有理由懷疑，章寧寧會愛上周南。

而事實上，兩人似乎已經產生了某種潛在的曖昧跡象。

王勇決定要跟章寧寧捅破這一層窗戶紙。

慢慢站起身來，王勇突然輕輕道，目光炯炯、聲音裡充滿了熱切，「寧寧，從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愛上了你，瘋狂的愛上了你。這些日子以來，我對你的感情，你不應該不清楚……今天，我就想問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接受我的感情？」

章寧寧平靜的俏臉上閃過一絲波動，她幽幽一歎也是輕輕道，「王總，非要在這個時候，讓我回答你這個問題嗎？」

「我今天必須要得到你的回答。我已經等得太久太久，而且，我發現，如果我再不說，似乎要來不及了。」王勇的臉上微微泛起了紅色，這不是緊張的紅色而是激動的紅色。

章寧寧沉默了片刻。

屋裡的氣氛壓抑，沉悶，死寂，只能聽見王勇急促的呼吸聲。

「既然你一定要逼我，那麼我就說了。」

章寧寧探手掠了掠自己額前的一縷亂髮，嬌媚的臉色變得嚴肅和端莊起來，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地沉聲道，「感謝你的厚愛。可惜，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抱歉，我不能接受。」

雖然章寧寧的這個答案，幾乎在王勇的意料當中，但還是讓王勇感覺到一陣心灰意冷冰冷絕望，旋即是無可遏制的妒火夾雜著無法形容的怒火，一起翻騰起來。

王勇的面目有些猙獰，斯斯文文的表象一旦被徹底剝去，暴露出來的更像是野獸一般的天性。

「為什麼？為什麼拒絕我？為什麼踐踏我的尊嚴？」王勇咬咬牙沉聲道，嘴角緊緊地咬著，幾乎要滲出血來。

「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比我優秀的女孩多的是，王總你不要這樣。」章寧寧此刻心態倒是徹底放鬆下來，再無一絲的壓力。

「是為了周南吧……哼，你愛上了他？」王勇上前一步，逼視著章寧寧。

章寧寧羞惱地漲紅了臉，沉聲道，「你不要胡說，這跟別人沒有任何關係。」

「你太過分了。我為了你，為了你們章家，付出了這麼多，為天空集團鞍前馬後操勞，可我得到了什麼？得到了你的羞辱！」王勇低沉地咆哮著，揮舞著手臂。

章寧寧聽了王勇這話，心裡也瞬間憤怒起來。

雖說王勇是個高端管理人才，但為了他，天空集團和章家也付出了太多，不僅開出了全省乃至全國都很少見的高薪，還給予了股權，同時也對他甚為倚重處處給予尊重……但似乎章家付出的這些，在這個人心裡，根本就不算什麼，反而拿自己當成了交易的籌碼。

章寧寧可不是柔弱可欺的尋常女子，她霍然起身怒斥道，「王勇，請你放尊重一點。」

「不要口口聲聲你為我們付出了什麼，你要想想，你得到了什麼！一年接近百萬的收入，還有相當豐厚的股權，這樣的待遇你從哪個企業能得到？不錯，你是放棄了學者的身份，但你在天空集團的收入是你在大學時候的十倍還要多！」

「我一直在忍耐著你，我總覺得，你王勇是一個有文化、有素質、有風度的人……但不成想，你竟然這麼無恥！你明明是衝著高薪來的，還擺出了一副高尚的面孔，還要拿我當交易的籌碼？」

「我可以鄭重地告訴你，我們兩個絕對不可能。對於你，我只有厭惡和不齒。」章寧寧的臉色因為憤怒也有了一絲扭曲，她手指著王勇怒道，「不要再威脅我，不要以為，天空集團離了你就玩不轉！三條腿的蛤蟆不多見，但兩條腿的人多得是！」

「我還可以告訴你，就算是天空集團離不開你，但我章寧寧也不會下賤到賣身相送的地步！天空集團是天空集團，我是我，你拿天空集團來要挾我，瞎了你的狗眼！」

章寧寧如此發作起來，猶如河東獅吼，連番「咆哮」了十多分鐘，說得王勇啞口無言面色蒼白。他倒是沒有想到，章寧寧竟然還有如此「粗野」的一面，竟然敢不惜跟他鬧翻撕破臉皮！

他卻不知，章寧寧最近的情緒本來就有些不穩定，心裡鬱積的負面情緒很多，一直沒有發洩的出口。就在這個時候，他義無反顧地往她的槍口上撞……不犧牲還能怎麼著？

「哼，你喜歡人家，可人家會看上你嗎？人家的未婚妻蘭若比你優秀十倍，你在人家眼裡又算得上什麼？」王勇突然想起周南已經有了一個仙子一般傾國傾城且出身高貴的未婚妻，就冷笑著嘲諷道。

王勇的這句話直接刺傷了章寧寧，讓她的心裡開始滴血。這本來就是她的隱痛。

「滾！」她壓制住自己的怒氣，顫抖著身子吼道。

「要我滾，哪有那麼容易！」王勇上前一步，惱羞成怒地探手將向章寧寧的胳膊抓去。

章寧寧大驚也是怒極，奮然就扇了王勇一個巴掌！

啪！

一聲脆響過後，王勇的臉頰上紅腫了起來，章寧寧怒氣間用力很大，五個纖細的手指印清晰可辨。

「你敢打我？」王勇用不可思議的憤怒眼神怒視著章寧寧，正要發作，卻聽章寧寧冷冷道，「如果你再不走，我馬上就報警；如果你不想身敗名裂，就趕緊離開我的房間，我可以當今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

王勇第二天一早，孤身一人離開了寧山縣，羞憤而去，沒有跟章寧寧辭行，更沒有跟寧山官方打招呼，甚至他帶來的天空集團的人都不知道他的離開。

王勇怒走，本想回去跟章曉發洩一番，試圖通過章曉給章寧寧施加一點壓力。實在不行，他也只好離開天空集團了。

章曉對王勇當然是非常看重的，要不然不會開出這麼高的代價來吸引他的加盟。但再怎麼看重，也都有一個底線，王勇對於章寧寧的無禮，已經超出了章曉所能承受的最大底線。

王勇對章寧寧的那點感情，章曉是知曉的。如果妹妹對他有所回應，兩人倘若能走到一起，章曉自然不會反對；可問題的關鍵在於，章曉早就看出章寧寧對王勇沒有一點興趣。

章曉雖然看重王勇，但還不至於把自己的妹妹當成禮品送給王勇。

因此，為了留住王勇，章曉這才給予了王勇足夠的尊重，前不久還贈與了他一套房子。

可不想，王勇竟然把這種看重和尊重當成了要挾的資本，竟然還對自己的妹妹動起了粗……當晚，接到章寧寧羞憤的電話之後，章曉氣得當場就摔壞了電話機。

人才是要用的，但當人才驕矜到一個欺主的程度，這樣的人才不用也罷。欺主的人才不叫人才，而叫狗才。章曉幾乎是在當晚，就做出了放棄王勇的決定。

他跟王勇有協議和合同在，只要王勇辭職離開天空集團，贈與的股權、住房等就會收回……要玩這種過河拆橋秋後算賬的手段，小商販出身的章曉遠遠比王勇更精明。

王勇回到天空集團總部，這才猛然發現，自己在這家企業的位置絕對不是自己之前想像地那麼重要。人家是老闆，可以高薪供著你，也可以隨時將你無情地掃地出門。

王勇從天空集團出走，自然無顏再回大學教書，含憤投入了另外一家新近崛起的企業——海瀾集團的陳曉寧麾下。這是後話不提。

王勇的離開，沒有對寧山鎮跟天空集團的合作帶來任何負面的影響，一切還是快速地運轉著。

在縣裡工商部門的全力配合下，天空集團在寧山縣註冊成立了天空物流商貿有限公司，由章寧寧兼任天空物流總經理，專門負責在寧山鎮的這個市場物流項目。

在鎮長馬忠零的努力操作下，用來建設項目的350畝土地全部成功置換完畢，天空物流公司在資金到位的情況下，立即展開了項目運作。

6月24日，350畝地被圈起劃歸建設用地；6月26日，天空物流在寧山賓館主持召開了項目建設招投標大會，有來自海都和寧南的數家建築公司參與競標，最終，海都一家民營建安公司中標。

實際上，這家公司是天空集團旗下的企業。(W//R\S/H\\U)

6月29日，建築公司的施工隊伍和各種大型的施工機械開進工地，展開了施工。與此同時，飛騰集團（島國）分公司作為開發商的服裝工業園項目，也進入了緊鑼密鼓的實質性運作階段。

兩個項目一南一北，遙相呼應，成為寧山縣最近十年以來的最大工程項目，也成為1998年寧山縣人津津樂道的熱門話題。

周南本來想等服裝工業園項目一起，搞一個兩個項目的宏大開工典禮，也算是對於寧山縣和寧山鎮的形象宣傳。

但後來又一想，服裝工業園項目畢竟是市裡主抓的重點工程，具體什麼時候搞活動，還要看市領導的意思，自己很難做主，所以就決定單獨搞市場物流項目的開工典禮。

……

……

上午，周南坐車去了寧山賓館——天空物流公司的臨時駐地，沒有找到章寧寧，就知道她在工地，於是就再次趕去了工地。

果然，工地現場一片繁忙的景象，各個大型的施工機械轟鳴作響，一群穿著天藍色工作服頭戴安全帽的施工人員正在緊張工作。

在工地外圍下了車，周南站在那裡，遙遙就望見了頭戴紅色安全帽穿著米黃色T恤和天藍色牛仔褲的章寧寧。

章寧寧正帶著天空集團的人現場查看工程進度，突然有人伏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章寧寧這才回頭來見穿著白襯衣和黑色西褲的周南，玉樹臨風地站在不遠處，正向自己招手示意。

章寧寧心裡歎了口氣。她最近一直在迴避著周南，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跟周南單獨相處，因為這回讓她覺得很難堪，心情很凌亂。

猶豫了一下，章寧寧還是慢慢向來路走了回來，當她走到周南面前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優雅的沉靜神色。只是夏季很炎熱，火紅的烈日當空懸掛，她美麗光潔的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周南笑吟吟地遞過了一瓶冰鎮的汽水，而站在周南身後的宋曉琳，也笑著遞過一條乾淨的毛巾。

「章總，辛苦了。」

「謝謝。」章寧寧向宋曉琳笑了笑，接過毛巾擦了一把汗，然後又從周南手裡接過汽水，仰頭喝了一口，然後微笑道，「周書記工作這麼忙，就不用親自來工地上看了……」

周南回頭瞥了宋曉琳一眼，宋曉琳乖巧地自動遠離了兩人。

周南這才柔聲一笑道，「你不要這麼辛苦，這麼熱的天，不要總往工地上跑了。」

雖然從周南的聲音裡聽出了幾分關心和關切，但章寧寧卻自動忽視了過去，只是平靜地望著周南，淡然道，「找我有事？」

「嗯，有點事情。是這樣，我想搞一個開工典禮，跟你商量一下，你看後天可以嘛？」

章寧寧皺了皺眉，她其實一直很反感周南搞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工程都已經開工了，還搞什麼開工典禮？再說了，你要搞儀式，肯定要停工一天，還得準備，這不是無謂浪費時間和精力嗎？」

「寧寧，我知道，這是一種形式主義。但是，咱們的立場不同，對於你們來說，只要盡快完成投資見到效益就可以，但對於我們來說，該宣傳的一定要加強宣傳……我身在政府，身不由己，請你理解一下。」

周南溫和地小聲解釋著。

第234章 孫文革的案子要壓一壓

如果不是章寧寧而是旁人，周南根本懶得去解釋。工程建設，搞開工慶典，這是國內慣例，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就算是解釋兩句，也不會說得這般直白，肯定會打官腔說官話。

見章寧寧默然不語，周南又輕輕道，「所有的準備工作由我們來做，你們只需要配合一下就好。而且，也不會耽誤很長時間，頂多就是一個上午，只要活動一結束，領導和媒體一撤，你們就可以恢復施工了。」

「還有，你作為開發商的代表，也要在儀式上講講話，簡短講幾句，走走過場就行。」

章寧寧其實知道周南是那種說一不二、非常強勢的人，聽他耐著性子極其溫柔地跟自己討著商量，她心裡微微有些莫名的歡喜。

她心底裡那根溫柔的心弦撥動起來，清秀的臉色就變得非常柔和，她默默地點了點頭，「隨你安排吧，我配合你就是。你定好時間，派人過來通知我就行了。」

周南見章寧寧同意下來，心裡高興，不由朗聲一笑，「好，那就下週一吧，為了便於市縣領導以及媒體的人出席，還是放在下午，這樣在時間上也能寬裕一點。嗯，我回去後馬上跟縣裡和市裡領導匯報一下，具體的時間敲定後我再讓小宋過來通知你。」

章寧寧溫柔地一笑，「需要我做什麼？要不要弄些彩旗插到工地四周？」

「嗯，這樣是做好了。起碼要弄一弄現場的喜慶氣氛嘛。不過，你也不用太忙活了，我讓人安排就是了。對了，寧寧，最近天氣炎熱，你在這裡吃飯什麼的，還習慣嗎？」

周南微微笑了笑，「我們鎮裡有個同志家在山裡……你今天下午有空嗎？要不然跟我一起進山玩玩，一來消消暑，二來吃點清爽的農家飯，怎麼樣？」

章寧寧下意識地就要拒絕，但當她抬起頭來望見周南那張溫文爾雅且充滿溫情的臉龐時，口中卻不由自主地擠出了一個輕輕的「嗯」字。

周南笑了笑，「好，你先回賓館換身衣服洗個澡，完了，我派人接上你，咱們一起進山……這天，實在是太熱了。」

說完，沒等章寧寧再說什麼，周南就輕盈地扭頭轉身上了自己的車，黑色的桑塔納絕塵而去。

火辣辣的烈日下，章寧寧摘下自己的紅色安全帽，解開髮帶，任憑烏黑如雲的長髮自然飄散在胸前，凝望著那一溜煙塵遠去的車影，目光閃爍著一絲絲的迷離。

……

……

回去的車上，周南一直扭頭望著車窗之外，沒有做聲。他沒有說話，宋曉琳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自然是不敢主動開口，生怕打擾了領導思考問題。

突然，周南的眸子從車窗之外收回來，淡淡一笑道，「小宋，下週一搞開工慶典的事情，就交給張志軍和你了，回去之後，我馬上跟縣裡張書記溝通，定好具體的時間。你們從現在開始就成立一個慶典工作組，全心全意地做好這次慶典。」

「記住一個原則，既要隆重又不能鋪張浪費，能少花錢的地方就盡量少花錢，但是該花的錢一點都不能省。」周南擺了擺手道，「至於媒體方面，我跟張書記說說，就讓縣委宣傳部負責聯繫市裡的媒體吧。」

「對了，我聽說你有個表哥在濱海日報當記者？你能不能跟他聯繫一下，看看……」

周南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宋曉琳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確是有一個姑家的親表哥在省委機關報《濱海日報》當記者，而且據說還是一個部門主任，挺牛逼的。

「周書記，我馬上就跟我表哥聯繫，看看能不能讓他也來採訪一下咱們這個活動，但是我也沒有把握……」宋曉琳紅了紅臉，小聲道。

「嗯，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吧，能來最好，不能來的話，也無所謂，不要強求人家。」周南也就是順嘴一說，並沒有真放在心上。

他心裡很清楚，就憑寧山縣這麼一個小工程的開工慶典，這樣的小活動，對於省委黨報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報道的價值。當然有背景有關係，自當別論。

就在車上，周南就掏出手機來給縣委書記張強打了一個電話過去，說了說開工典禮的事情。這是在給縣裡塗脂抹粉，同時也是給縣領導的臉上增光添彩，張強怎麼會反對。

張強立即就答應下來，並大包大攬地表示由他來聯繫邀請市裡領導，同時指示縣委宣傳部跟市裡的各大媒體協調，邀請媒體記者來參會。

……

……

回到鎮政府機關大院，周南臨下車之前，突然笑了笑，向宋曉琳道，「小宋，我們下午要跟老張去山裡消消暑，住一個晚上，你去不去？」

宋曉琳早就知道周南下午要和張志軍去山裡，有心想要跟隨前往，又怕領導不高興，也就沒敢提出來。這回見周南主動「邀請」她，心裡不由歡喜起來，趕緊嘻嘻一笑道，「行啊，周書記，我也跟領導沾沾光，去山裡玩玩。」

周南微微一笑，他本來不想帶宋曉琳，但突然想起有個女同志一起去陪陪章寧寧也好，免得章寧寧跟著他和張志軍這兩個大老爺們一起進山，感覺渾身不自在。

周南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五百塊錢來，遞給宋曉琳，「小宋，這些錢你拿上，一百塊讓司機小馬加油，剩下的你買兩箱啤酒和飲料，再給老張的父母買點禮物。」

宋曉琳清秀的臉色一紅，連連擺手道，「周書記，怎麼能用您個人的錢……我跟張鎮長說說，鎮裡統一買就是了。」

「不，這是我們的私人活動，不能公款消費。一分錢也不能花鎮裡的，拿著！」周南皺了皺眉道。

宋曉琳見周南有些不高興了，便猶豫著接了過來，心裡卻是歎了口氣。

周南公私分明的作風，在鎮裡已經成為一道另類的風景。只要不是公事，他用車也好、招待客人也罷，哪怕是買一包煙，都是個人掏錢。

不過，在鎮裡幹部看來，周南是有錢人，不要說幾百塊就是幾千幾萬也不放在眼裡；可這就苦了其他的鎮領導，有時出公差順道坐車回個老家，還得自己掏一部分油錢。

因此，雖然鎮裡的車輛由一輛吉普車，增加了一輛黑色的桑塔納，但大多數時間，吉普車都在院裡停著沒人動。周南現在抓公車私用很嚴，任何人出車都要填一張詳細的表，連里程都要登記清楚，由司機、黨政辦主任和用車幹部三方簽字認可。這樣一來，沒有正兒八經的公務，誰還敢動車？

反正寧山縣和寧山鎮就這麼大一點地方，騎自行車打個來回也花不了多長時間，與其討這個麻煩，不如自己騎車爽利。

周南離開上樓，宋曉琳則帶車出去買東西。

剛上二樓，周南就跟鎮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邱剛打了一個照面。邱剛正要下樓，見到周南忙笑著打招呼道，「周書記，您回來了？」

「嗯，老邱，出去？」周南笑吟吟地問道。

邱剛不由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周書記，是縣紀委馬書記找我過去開會……可能是因為孫文革的事情。」

周南聞言沉吟了一下。

孫文革已經被縣紀委「控制」起來很久了，雖然從寧山鎮提取了很多物證，可一直沒有了動靜，可謂是雷聲大雨點小。

按照一般常理，孫文革濫用公款、違規簽字報銷乃至貪污公款的案情並不複雜，事實清楚人證物證俱在，縣紀委應該很快立案調查完畢，該移交司法機關的就移交司法機關，該給予紀律處分處置的就處分，可紀委調查組卻直到現在都沒有了下文。

由此可見，孫文革的案情非常複雜——說其複雜，是因為牽扯上了更高層的領導。只有這樣，縣紀委才會有這種反應。

一念及此，周南淡然一笑，「哦，孫文革的案子還在拖著啊……看來，縣紀委正在犯嘀咕呢，呵呵，老邱，你去開會吧，反正這事兒已經由縣紀委接手，咱們鎮裡就是配合他們工作。」

邱剛陪笑著離去，卻是沒有敢多嘴多言。

孫文革的背後到底站著誰，其實並不是什麼秘密。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尊大神在寧山縣的影響力太大，不是想動就能動的。縱然是縣委書記張強，也需要認真考慮，從長計較，慢慢等待市裡領導的態度。

望著邱剛下樓離去的背影，周南嘴角浮起了一抹淡然的冷笑。

他心裡清楚，以孫文革的為人和性格，被縣紀委「雙規」的孫文革肯定不會老老實實地就範，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已經咬出了縣長孫福利。

事實也正是如此。當孫文革叫囂著指證縣長孫福利的一系列問題時，縣紀委調查組的工作人員當即嚇了一跳，趕緊向紀委書記馬志安匯報。

馬志安臉色一變，立即支開其他工作人員，單獨跟孫文革談了一次。然後，就命令縣紀委工作組的人員暫時原地踏步，不要再繼續查下去，所有案情一律不得向外界透露半個字，等待縣委的指示。

涉及到縣裡主要領導，縣紀委書記馬志安自然不敢再往下查，而是直接秘密跟縣委書記張強做了匯報。張強聽了匯報，當時是一片沉默，沒有任何表態。

張強的這個詭異的態度，讓馬志安覺得很難做。因此，這個案子就這麼被壓了下來。不管被暫時「控制」在縣紀委某辦公地點的孫文革如何「鬧騰」，縣紀委一概不予理會。

張強顯然有意要壓一壓這個事情。

一來，孫福利是縣裡的主要領導，在寧山縣形勢一片大好、尤其是招商引資有了重大突破，正在轉入歷史性的發展新軌道——在這樣的關鍵時刻，縣長孫福利如果出事，顯然會大大影響寧山的形象；二來孫福利是市管幹部，背後也有市領導「坐鎮」，不是說動就能動的。最起碼，在得到市裡主要領導點頭之前，是動不了的。

就算是要動也得由市紀委來動，縣紀委是沒有這個權力的。縣處級幹部，同級紀委是沒有查辦權的，必須要上級紀委才行。

張強的心態其實跟周南不約而同。周南其實也不願意在現在這個時候，孫福利被整下台，一個縣裡主要領導犯事，對於縣裡的負面影響真的是太大太大了。

壓壓就壓壓吧。周南笑了笑，不再想這事兒，就腳步輕盈地進了辦公室。

剛坐下沒有兩分鐘，就有一男一女一前一後，敲門走了進來。望著這兩人，周南一怔，旋即用驚訝地目光打量著兩人。

男的是李彭，女的就是李彭當日被「捉姦」的老相好——鎮水利站的普通幹部吳華麗。兩人的事情被撞破之後，吳華麗立即就跟丈夫離了婚，淨身出戶，直接搬到了鎮裡來住。而李彭同樣也是淨身出戶，與他那個潑婦老婆辦妥了離婚手續，所有的存款和家產一分一毫都沒有撈著，全都便宜了那個鄉間悍婦。

重新獲得了自由，這一對「同命鴛鴦」自然就悄悄走到了一起。兩人在鎮民政所登了記，又在距離鎮政府機關不遠的地方租了一間房子，兩幅鋪蓋一合就住在了一起，算是成了一個家。不過，卻沒有對外聲張。

當然，這樣的事情是瞞不住鎮裡的幹部的，但李彭和吳華麗不說，別人又誰去管這種閒事呢？

站在周南的辦公室裡，處在周南的目光審視下，李彭還好些，但吳華麗的臉卻紅得像紫茄子一樣。她有些羞恥地低下頭去，難堪地用手撫摸撕扯著自己的衣襟，暗暗抱怨李彭非要讓她來領導這裡受嘲笑。

周南稍稍思量了一下，就明白了幾分。他朗聲一笑，「老李，吳大姐，找我有事？」

吳華麗臉色更紅了，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李彭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輕笑了笑，「周書記，我們兩個已經登記結婚了……最近想要出去旅行結婚，來跟領導請個假！」

周南一怔，旋即笑道，「恭喜啊，老李，看看你們這事兒鬧的，也不給鎮裡說一聲，咱們好歹也給你們賀喜一下是不是？」

李彭老臉一紅，輕輕道，「謝謝周書記，不過不用了，我們反正就是湊活在一起過日子，都一把年紀了，也不圖啥。想了想，我們準備去外地散散心玩幾天，還請領導准個假！」

「謝謝領導。」吳華麗也忍著羞抬頭來低低說了一句。

周南笑了笑，「行啊，你們去玩吧，好好玩幾天，不要擔心鎮裡。對了，你們經濟上有沒有問題？如果錢緊張的話，可以從我這裡拿，我先借給你們！」

李彭搓了搓手嘿嘿笑道，「不瞞周書記說，我本來是想讓周書記簽個字，我從鎮裡財務上借點錢的……」

周南呵呵笑了起來，「不用從鎮裡借了，我借給你們。說吧，需要多少？」

「兩千吧……我們準備去西南轉一圈，加上我們兩個這兩個月的工資，應該是足夠了。」

周南哦了一聲，起身翻了翻自己的錢包，見裡面的現金只有幾百，便掏出一張銀行卡來笑道，「老李，一會我讓小宋幫我提3000塊給你送過去——所謂窮家富路，在外邊多帶點錢以備萬一。不過，你們兩個在外邊，可是要注意安全。」

「謝謝周書記。」

「謝謝領導。」

李彭和吳華麗兩人千恩萬謝地離開了周南的辦公室，掃了兩人離去的背影一眼，周南忍不住搖搖頭笑了起來。這兩人能重新走到一起組建一個家庭也算是不容易，希望他們能過得好吧。

……

……

邱剛趕去縣紀委開會，不過，會議才開始沒有兩分鐘就不得不臨時中斷了。縣紀委一個工作人員匆匆闖進會議室來伏在縣紀委書記馬志安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馬志安當即臉色一變，起身終止了會議，匆匆離開了會議室，直奔縣委書記張強的辦公室。

從市裡反饋回來的信息說，孫文革的老婆趙紅跑到市紀委去大吵大鬧，說她老公寧山鎮鎮長孫文革被人栽贓陷害。被縣紀委長期拖著非法拘禁，要求市裡領導做主云云。

張強正在閱讀文件，突然見馬志安過來，臉色有些不好看，不由笑道，「老馬，來，坐。我正要找你談談。」

馬志安歎了口氣道，「張書記，不好了，出事了。」

張強臉色一緊，直起腰板來沉聲道，「咋了？」

「張書記，剛才市紀委打來電話說，孫文革的老婆趙紅跑到市紀委機關上去鬧騰，堵住了市紀委孫書記的辦公室，大吵大鬧，說是孫文革被栽贓陷害……」馬志安匆匆道。

張強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吼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她這還倒打一耙了？老馬，馬上派人去帶回這個臭娘們來——不，你親自去，給市紀委的領導好好解釋一下這個事情，我馬上給市委馮書記打電話匯報。」

第235章 踹了一個首富（上）

下午三點，周南一行人即將出發進山的時候，才聽說了孫文革老婆趙紅跑去市紀委「喊冤」的事兒。

得到這個消息，張志軍和宋曉琳的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好看了，各自扭頭望著周南，不知道周南是不是要取消了這次行程。

畢竟，孫文革是寧山鎮上的犯案幹部，而他的老婆又是寧山鎮農技站的工作人員。按照一般常理，發生了這種越級上訪的事情，周南作為寧山鎮一把手，要留下來處理善後的。

但周南的臉色卻很平靜，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其實，他心裡倒也起了一些波瀾，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孫文革的案子本來縣裡還要壓一壓，拖一拖。但既然趙紅這麼鬧騰起來，顯然是遮掩不住了。

毫無疑問，趙紅去市裡鬧騰，肯定不是孫文革的主使。孫文革被縣紀委弄在外邊，兩口子幾乎再也沒有見過面，這一定是趙紅的自作主張。

周南嘴角浮起了一抹不著痕跡的冷笑，心道：如果孫文革聽說這個，肯定會氣得罵娘的。因為趙紅這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害他。

因為涉及縣長孫福利，孫文革在縣裡折騰折騰，還能讓縣委書記張強有所顧忌，說不定還能帶來「一線生機」——但如今趙紅把這件事情直接捅到了市裡，一旦引起了市裡主要領導的關注，他的問題就大發了。

而即便是孫福利，恐怕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孫文革徹底完了，而孫福利基本上也難以自保了。這是周南聽到這個消息後的第一反應。

但他同時又深知，在當前這個寧南市和寧山鎮招商引資項目建設如火如荼的關鍵時期，市委書記張強和市長馬立國，恐怕也會支持張強的意見，查處是要查處的，但要緩一緩，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寧南市冒出官場醜聞。

也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市裡會突然將孫福利調離寧山縣、明升暗降，放在另外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然後「徐徐圖之」，待日後再算老賬。當然，這個可能性是比較小的。

但不論如何，這一切都不會對周南今後的工作產生什麼負面影響。對此，他完全可以作為一個局外人，來進行旁觀。

「周書記，我們還去山裡嗎？」張志軍猶豫了一下，輕輕道。

「去，怎麼不去，都定好了的事情……再說我還要去靠山村看看村裡的羅非魚養殖呢。」周南擺了擺手道，一頭就鑽進了駕駛員的位置上，今天進山，他要親自開車。

因為一輛車連駕駛員在內只能坐四個人，周南，張志軍，宋曉琳，加上章寧寧正好四個。

張志軍笑了笑，也上了車，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而宋曉琳同時上車。雖然張志軍也會開車，也提出來要開，但周南沒有同意，也就沒敢堅持。

周南一邊開車向寧山賓館駛去準備接上章寧寧，一邊向張志軍淡淡問了一句，「邱剛跟著縣紀委馬書記一起去市裡處理這件事情了？……應該問題不大。這不是什麼大事，這娘們願意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好了，其實不用管她！」

「嗯，是的，周書記，邱書記剛才跟紀委的人一起走的，縣裡去了一輛麵包車，縣公安局還去了三個人、一輛車。」

張志軍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南的臉色，輕輕回答道。

「哦。」周南哦了一聲，便不再回話，認真開車。

不多時，車就開進了寧山賓館。宋曉琳笑吟吟地下車進了賓館，不多時就與章寧寧一起下樓來上了車。

周南開著車，在縣城裡繞了一圈，然後逕自穿過外環路，就向寧山鎮所屬的山區飛馳而去。只是汽車出了縣城之後，道路就不怎麼好走了，沒有辦法，周南只得減速下來。

張志軍的老家在山裡的靠山村，一個據說依山傍水環境優美的原生態山村。周南聞名已久了，此次決定去山裡消消暑，雖然是休閒遊玩，但也抱著考察山區生產狀況的目的。

車輪下是一條破舊的鄉鎮公路，看樣子大概年歲不短了。因為這條路上常年跑進山拉木材和石材的大卡車以及拖拉機，所以路面的損毀非常嚴重，很多地方儘管有了局部的修補，但也無濟於事。

轎車不住地顛簸，坐在後面的章寧寧有些暈車，她忍著嘔吐的感覺，靠在車後座上，臉色不太好看。

「章總，喝點水吧。」宋曉琳看出章寧寧暈車，就笑著遞過一瓶水去。章寧寧苦著臉搖搖頭，嘴唇緊緊的抿著。

周南皺著眉頭慢慢開車，聚精會神，不敢有一絲的走神。一旦走神，不定前面就突然冒出一個小坑來。

「老張，這路咋也不修修！」周南將車停在路邊，回頭來向宋曉琳和章寧寧道，「小宋，扶章總下去歇會透透氣，緩一緩，暈車挺難受的。」

「周書記，鎮裡沒錢修路，縣裡財政也緊張，我們打了好幾年的報告了，縣裡都一直沒批。」張志軍苦笑道，「我每次回來，都被鄉親們圍住，老是說這修路的事兒……可我有啥辦法？這不是幾萬十幾萬能拿下來的事情。」

周南沉默了一陣，突然也下了車，站在路邊點燃一根煙，然後又甩給張志軍一根，凝望著遠端的如巨龍一般蜿蜒的綠意蔥蘢的山脈，朗聲道，「離靠山村還有多遠？」

張志軍恭謹地笑著，手指著前方，「周書記，快到了，從前面拐過那個彎，再上一個坡，就到了。周書記，您去了就知道了，雖然俺們這裡窮一些，但真的是山清水秀環境很美。」

「村子從山腳下一直到山半中腰都有人住，而山腳下有一個80多畝的天然大水塘，養魚種藕……大前年，縣裡水產公司的人來指導，村裡好多戶人家都挖了小池塘，養起了羅非魚。」

80多畝的水塘啊，面積不小了……周南一直都很好奇，在這北方的大山裡，又無河流，怎麼會形成這麼大面積的天然水域，水源從哪裡來呢？

……

……

20分鐘以後，在斜陽日落的時節，一行人終於趕到了靠山村。

整個靠山村實際上是依山而建，從山腳一溜到半山腰，都有靠山村的人居住。從山腳往山中腰望去，茂密的綠色遮掩間，一抹抹紅牆綠瓦掩映其中，一派優美的世外桃源景象。

村委會就在山腳下，其實是一座場院，院中的黃泥地面上還殘留著不少剛收割後的麥秸碎屑，而一個大青石轂轆就擺在眼前不遠處。

周南將車停在院中一側，張志軍匆匆下車去敲了村委會那幾間土房子的門，但裡面卻空無一人。

張志軍走回來苦笑道，「周書記，沒人吶，這些村幹部應該是各自忙各人家裡的農活去了……咱們事先來應該給他們打一個招呼。」

「不用打招呼，也不用找他們了，我們來是隨便走走看看……老張，你和小宋把車開上去，到你家，我和章總去池塘邊轉轉。」

張志軍猶豫了一下，但轉念又一想，自己也該先回去準備準備，周書記這一趟來山裡玩吃住都在自己父母家，雖然父母有所準備，但他還是得親自回去看看。

從村委會這條小路一路沿著山腳向西走過去，大概走了十分鐘，周南和章寧寧眼前就出現了一個一眼望不到邊的大水泊，水邊由淺及深生長著茂盛的蘆葦，碧波蕩漾，一股清爽的水汽鋪面而來，章寧寧忍不住讚歎了一聲，「真沒想到，這山裡會有這麼大的一片水面，有山有水真不錯。」

周南笑道，「咱們在這住兩天，好好放鬆一下。這裡也涼快，我看起碼比縣城溫度低三四度。」

「嗯。」章寧寧俯身從岸邊摘了一朵野花，輕輕在手裡捻動著，腳步輕盈地與周南並肩沿著水面繼續前行。

走到大水塘的縱深處，向下望去，十幾道引水溝延伸而下，距離水塘主體不遠的地方，還有幾十個小水塘，周南知道那便是張志軍說的養殖羅非魚的人工魚塘了。

原地挖掘一個水塘，從大水泊裡飲水下來，就形成了一個魚塘，定期放水補充水，確保了水分的含氧度和新鮮度，養殖成本其實非常低。

周南穿著一身深藍色的運動T恤短褲，腳上蹬一雙黑色的運動鞋；而章寧寧則身穿米黃色的夏季休閒服，頭戴一頂白色的遮陽帽。

兩人臨風站在水岸邊上，很快引起了不遠處幾個戲水兒童的注意。而另外一側的水岸邊，還有幾個正在用漁網撈魚蝦的農民，也自是抬頭好奇驚訝地打量著周南和章寧寧，畢竟，兩人這身打扮在這山村裡的確是太扎眼了。

城裡來的人？買魚來了？這是這些農民看到周南和章寧寧的第一反應，而其中有幾個則正在考慮著是不是主動上前來推銷推銷自家魚塘的魚。

靠山村養殖羅非魚，在寧山縣也算是小有名氣，縣城經常有人開車來買魚。

第236章 踹了一個首富（下）

腳下的這片淺水面，水清得可見水底沙石，魚蝦游動，水草搖曳，都看得清清楚楚。佇立岸邊，靜靜的水面，微涼的風，滿眼靜謐的綠。藍天白雲下，池水微波粼粼，蕩漾開去。

明眸皓齒的章寧寧靜靜地站在那裡，任憑清涼的風吹拂著自己清秀的臉龐，也任憑心事隨著水面慢慢蕩漾了開去。

良久，章寧寧才回頭來望著站在自己身側沉浸在山水一色美景當中的周南，發出幽幽一歎。

與周南接觸的時間越久，她心裡對周南的感覺就越強烈。但她心裡明白，這是一種非常危險、也不該出現的念頭。只可惜，無論她怎麼努力，這種莫名的情愫都像這山間的野草一樣瘋長。

割了，還長。越割，越長。

周南也回頭來望著章寧寧，兩人目光交匯間，自然而然地就起了一絲火花。

儘管周南倍加掩飾，但面對這個自己前世的女人，要說他心裡沒有任何情感的波瀾，那絕對是自欺欺人的。

也儘管章寧寧眼眸中的幽怨一閃而逝，但周南還是洞悉若明鏡兒似的。只是他無法回應，甚至也無法說什麼，只能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章寧寧輕輕又歎息了一聲，卻是自顧俯身下去探手試了試水的溫度，突然抬頭笑道，「周南，這水還不算涼，我看可以下水游泳呢。」

「你帶泳衣了沒有？」章寧寧又笑道，「我可是帶了，明天中午咱們來下水試試。」

「行啊。」周南笑著附和道。

兩人正在說話間，突然聽到一陣刺耳的摩托車響聲，不由起身回頭向來路望去。只見從山上通往山腳的土路上衝下了一輛全新的島國產白色越野摩托車來，馬達轟鳴，揚起一溜煙塵。

在這山村裡能看到這種新款的價格不菲的進口摩托車，也算是一景了。

周南好奇地瞥了一眼，見那摩托車上跨騎著一個穿著粉紅色花格子襯衣、天藍色牛仔褲、腳蹬白色旅遊鞋，鼻樑上還夾著一副寬邊黑色墨鏡的青年，不由向章寧寧小聲笑道，「看來這山裡也有暴發戶，呵呵。」

章寧寧掃了一眼淡淡一笑，「暴發戶哪裡都有，我昨兒個還在縣城看到一個開黑色奔馳的，聽說是某鎮上的一個建築包工頭，錢沒賺多少，倒是先享受上了。」

花格子青年開著摩托車衝到山腳下，很快就發現了站在水塘邊上的章寧寧，不由驚艷地摘掉了臉上的墨鏡，調轉車頭就又轟著馬達衝了上來。

周南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麼。

「花格子襯衫」將摩托車停在路邊，大步走了過來，大老遠就嘿嘿笑著主動跟章寧寧打起了招呼，「姐們，看著面生啊，從縣城裡來的？」

其實這青年長得倒也眉清目秀，看上去似乎也不像那種見了美女就想調戲的二流子，只是他突然在村裡見到章寧寧這個檔次的美女，不由自主地就跑過來搭訕了。

章寧寧也談不上有多厭惡，只是懶得搭理他，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扭過頭去。

那幾個在水中戲水的孩童光著屁股都爬上岸來，好奇地圍攏過來。有幾個直接竄過去，羨慕地撫摸著「花格子襯衫」的白色越野摩托車。

「都別亂動，小兔崽子！」「花格子襯衫」回頭喊了一嗓子。

見章寧寧沒理他，討了一個沒趣的「花格子襯衫」又嘿嘿笑著主動向周南打招呼，「哥們，是不是來咱們這裡買魚的？走，去我家的魚塘，你看，下面最大兩個的魚塘就是我家的……我家的魚個大新鮮……」

靠山村有山有水，縣裡偶爾也會有人來玩，尤其是最近幾年，也有人來買新鮮的羅非魚吃。所以，「花格子襯衫」顯然把周南當成買魚的人了。

周南笑了笑，突然扭頭向章寧寧笑道，「寧寧，要不我們去買幾條魚？一會晚上也好吃。」

章寧寧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兩人就並肩跟著「花格子襯衫」向下面的人工魚塘走去，那「花格子襯衫」邊走邊說笑著，不斷跟章寧寧搭訕，一雙「賊眼」也不斷地在章寧寧秀美的臉蛋和豐滿修長的身材上來回逡巡。

周南的眉頭緊皺起來，雖然明知以章寧寧的美色吸引到男子也很正常，但他的心裡還是很不舒服。

而章寧寧顯然更加討厭「花格子襯衫」的這種赤裸裸肆無忌憚的目光，不過，她只是懶得計較罷了，或者說，不想因此破壞了此次跟周南一起出遊的興致而已。

……

……

「花格子襯衫」家的魚塘的確很大，相鄰兩個人工挖掘的大魚塘，面積也不小，魚塘中銀灰色的羅非魚來回游動，而兩個貌似是僱傭的民工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在揚手往魚塘裡撒著魚食。

「花格子襯衫」得意洋洋地指著密密麻麻的魚群，嘿嘿笑道，「咋樣，姐們，咱這魚不錯吧？實話跟你說吧，我這魚基本上是不零賣的，一般都往縣城和市裡批發，咱們縣裡的縣委接待處和寧山賓館，用的都是我家的魚，不信，你可以打聽一下，我姓羅，叫羅奎！」

「這縣裡養羅非魚的，還屬我們羅家的魚最出名。」

「你們儘管挑，咱給你們撈……嘿嘿，不要擔心價格問題，就是送你們兩條也沒問題。」

這廝倒是也沒有吹牛逼。他父親羅大亮是靠山村的支書，他的舅舅就是縣水產局的局長蔣勇，有了這麼一層關係在，羅家的魚自然銷量最大、養殖規模也是最大，短短三兩年就發了家。

羅家在這靠山村乃至周邊地區就是首富，毫不誇張。仰頭看過去，不遠處那幢米黃色裝飾著琉璃瓦的四層小將軍樓，就是羅家。

周南笑吟吟地蹲在魚塘邊上，望著往來穿梭的魚群，向章寧寧笑道，「寧寧，咱買幾條晚上吃？我看這魚還挺新鮮，實在不行，這一次走的時候，我們買上百十斤，帶回去給你們公司的人都嘗嘗鮮。」

章寧寧皺了皺眉，「周南，這羅非魚很腥的，我不喜歡吃。對了，你們這裡都是一種魚？有沒有其他品種的魚？」

「花格子襯衫」搖了搖頭，剛要說什麼，這個時候，從鄰近其他幾個魚塘邊上湊過來的村民中，有一個矮個子男子突然喊了一嗓子，「姑娘，我家有花鰱，你們要不要？」

其實周南和章寧寧頂多就是買幾條魚，但顯然這些人把兩人當成了批量採購的大客戶了。

章寧寧扯了扯周南，起身就要往那邊行去。

「花格子襯衫」有些惱羞成怒地凝望著剛才說話拉客的那人，不屑一顧地呵斥道，「宋老五，就你家那幾條破魚還有人要？你們看什麼熱鬧，都滾蛋滾蛋！」

「花格子襯衫」霸道地揮了揮手，有幾個養魚的農民畏畏縮縮地就都退了回去。周南訝然一笑，心道這小子看來在本地還挺有勢力，看樣子似乎沒人敢惹啊。

「姐們，還是羅非好吃啊，擱上蔥姜蒜紅燒或者清燉，味道那個鮮美啊……」「花格子襯衫」湊上來，又舔著臉笑道。

「我們家還在村裡開了一個小飯店，專做羅非魚，你們可以去嘗嘗。」

章寧寧卻不理他，拉著周南就走。

「花格子襯衫」見自己連番熱臉都貼了冷屁股，不由就有些惱羞成怒，他冷哼了一聲，冷冷道，「我今天就看看，你們能從別家買到魚？我姓羅的不賣，這靠山村還有誰敢賣給你們？」

軟的不行，想要來硬的了？終於暴露出鄉間二流子本色了……周南冷笑了一聲，慢慢回頭來望著臉紅脖子粗的「花格子襯衫」，淡淡道，「老弟，你很霸道啊。」

「咋，老子就霸道了，你能咋地？」花格子冷笑著手指著周南指指點點。

「我也要看看，我今天能不能從別的魚塘買到魚。」周南淡然一笑。

以周南的身份和地位，怎麼可能去跟一個二流子暴發戶一般見識，他冷冷地掃了「花格子襯衫」一眼，眼眸中投射出來的不屑和居高臨下的蔑視，讓「花格子襯衫」的面目驟然變得猙獰起來。

但就在「花格子襯衫」準備發作的時候，周南已經腳步輕盈地沿著魚塘的路徑，向鄰近的一個魚塘走去。而章寧寧則曬然一笑，看也沒看「花格子襯衫」一眼，就跟了上去。

村支書的老爹，當局長的舅舅，富有的家產，在加上羅家勢力很大，在這山裡的幾個村子一帶，這羅奎也算是一號人物。

用橫行鄉里來形容他，肯定有些言過其實，但他在鄉間趾高氣揚高高在上慣了，這卻是實情。

周南的蔑視，章寧寧的不屑一顧，終於徹底刺激到了羅奎那貌似驕傲實際很脆弱的神經。他一時昏了頭，羞惱地衝上前去，竟然探手抓住了章寧寧白皙的手腕，用力過猛之下，差點沒把章寧寧拽了一個趔趄。

章寧寧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周南吃了一驚，立即停下腳步怒斥道，「你幹什麼？放手！」

章寧寧憤怒而奮力地從羅奎的手中掙脫，順手就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響聲在落日餘暉下的幾個魚塘間飄散迴盪著，圍觀的農民頓時用隱藏的幸災樂禍的眼光「注視」著挨打的羅奎。

羅家人在本地霸道之極，就說這養魚，也是佔盡了先機。有大的客戶來村裡買魚，首先購買的就是羅家的魚，直到羅家的魚賣空了，才能輪到其他的農戶。

所以，別看羅家養魚發家致富，但其他農戶其實就是勉強維持，弄幾個辛苦錢。大多數農戶還是要自己開著拖拉機拉上魚，去縣城裡的菜市場去賣，或者挨個小飯館上門去推銷。

這是靠山村羅非魚養殖雖是多年的傳統，但卻遲遲沒有形成規模的真正原因。

……

……

羅奎手捂著自己的臉頰，憤怒地咆哮了幾聲，然後就惡狠狠地衝了過來。

章寧寧俏臉一變，下意識地就避在了周南的身後。

眼看著「花格子襯衫」那張猙獰可憎的面孔越來越清晰，周南厭惡地吐了一口吐沫，飛起一腳，就順勢將那猛衝過來的羅奎踹入了魚塘，發生噗通一聲巨響，水花四濺濺了周南和章寧寧一身。

後來周南才知道，自己這偶然的一腳，竟然踢了一個首富。

「你找死……你給老子等著。」羅奎把住魚塘的邊緣爬了上來，歇斯底里地沖已經走遠的周南和章寧寧怒吼道。

……

……

周南和章寧寧在距離羅家四五十米處的另外一個魚塘挑了四條肥美的鰱魚，塞給魚塘主五十塊錢，也沒讓找零，就準備離去。

魚塘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她小聲低低道，「兩位同志，你們是外地人，還是趕緊走吧，要不然等一會羅家的人回來，你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章寧寧好看的柳眉兒輕輕皺了皺，「大嫂，這姓羅的在你們這裡是不是很霸道啊？」

「那可是。他爹當了20年的村支書，他舅舅是縣裡的大官，他們羅家在我們這一帶戶門大族的，誰敢惹啊！」說話間，農婦的臉色陡然一變，匆匆催促道，「兩位同志，壞了，羅家的人來了……你們趕緊躲一躲。」

周南抬頭望去，見從半山腰的靠山村裡湧出十幾個手持棍棒農具的男子來，氣勢洶洶地向山腳下走來，領頭的就是剛才的羅奎。

章寧寧心裡多少有些緊張，掏出手機來就要給張志軍打電話，但卻沒信號，氣得章寧寧差點沒順手把手機扔到腳下的魚塘裡。

她急急道，「周南，他們人多，咱們還是避一避吧。」

「上哪裡躲啊，跑是跑不掉的。」周南歎了口氣，突然探手過去緊緊抓住章寧寧纖細粉嫩的小手來，慢慢牽著她沿著魚塘的路徑，向外走去。

章寧寧俏臉悄然浮起兩朵紅雲，但卻沒有拒絕。她默默得提著農婦用草繩子捆綁好的四條魚，亦步亦趨。

在魚塘邊上，一群羅氏族人將周南和章寧寧圍在了當中，羅奎冷笑著揚手指著周南，囂張道，「小子，你今天死定了。你敢踹老子一腳？老子長這麼大，還沒有人敢對老子這樣……」

周南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緊了緊章寧寧的手，靜靜地望著氣急敗壞的羅奎，淡淡道，「你是誰的老子？」

羅奎怒斥著，「你找死啊，還這麼囂張！」

有了一群族人的助陣，羅奎料定周南不敢還手，就上前去揮手就是一拳狠狠擊打向周南的面門。

周南側身一閃，就避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個顫抖的聲音陡然間響徹在當場，「住手！住手！混賬東西，你給老子住手！」

羅奎的父親羅大亮穿著一件白色的老頭衫，挓挲著手分開人群就衝了過來，稍稍打量了周南一眼，就面色蒼白地站在周南面前低低賠笑道，「周書記，我是靠山村的支書羅大亮啊……您怎麼上俺們村裡來了，領導來也不給俺們村委會打個招呼。」

周南剛來寧山鎮上任的時候，曾經召集各村支書和村主任開過兩次大會，所以儘管周南並不認識眼前的靠山村支書羅大亮，但羅大亮卻怎麼可能認不出縣委常委、鎮委書記周南來？

羅大亮這聲「周書記」一出口，在場的羅家本家的幾個愣頭青都面色一變，下意識地就往後面「出溜」起來。而羅奎更是目瞪口呆地望著周南，歪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話來。

他被周南一腳踹進了魚塘，回去喊人助威，還沒有來得及換衣服，渾身上下仍然濕漉漉的，沾染了不少塵土，神色非常狼狽。

「羅支書，你兒子挺牛啊，非要逼著我買魚，我不買就要動粗，還一口一個老子老子的叫著……看看現在這架勢，想要幹什麼？嗯？聚眾而來，攜帶凶器，你們想要幹什麼？」

周南回頭瞥見章寧寧提著剛才買的四條魚，向他使了一個眼色，就冷冷一笑，「寧寧，我們走！」

羅家的人轟然散開，周南和章寧寧並肩向上行去，他已經看見張志軍和宋曉琳急匆匆地從山路上向下迎了過來。

羅大亮眼尖，他一眼就看到了怒氣沖沖奔過來的張志軍的身影。他心裡一個激靈，突然間怒氣不打一處來，抬腳就向羅奎踹去，「混賬狗東西，看看你給老子惹的麻煩！」

噗通！

羅奎悲催地第二次落入魚塘中，在水中奮力地掙扎了起來。

衝到周南跟前，張志軍喘了口氣道，「周書記，怎麼回事？我正在家裡幫我母親燉雞，聽說出事了……」

周南停下腳步，回頭望著羅家人群站立的地方，又掃了一眼小跑著過來的靠山村支書羅大亮，淡淡道，「老張，你們這個靠山村山清水秀是沒錯，但民風就不怎麼好了……」

「真敗興，碰到這麼一個半調子玩意。」章寧寧將手裡的魚遞給了宋曉琳，簡單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張志軍勃然大怒，雖然羅家人在靠山村勢力很大無人敢惹，但對於張志軍這個在鎮裡當領導的人來說，卻也算不上什麼。

張志軍站在那裡，手指著羅大亮斥道，「羅大亮，你們姓羅的要造反嗎？」

第237章 現場會（1）

張志軍的怒斥聲，聲音很大，在空中迴盪著。不遠處，幾個看熱鬧的農民三三兩兩地圍觀著，卻不敢過來近前。

羅大亮尷尬地小跑了過來，搓了搓手低低陪笑道，「張鎮長，不好意思啊，今天實在是一場誤會！真的是一場誤會！拜託張鎮長給周書記討個情，我老羅感激不盡喲……」

羅大亮壓低了聲音，帶出了幾分央求的味道。

說句實在話，羅大亮作為靠山村的黨支書，張志軍畢竟也是這個村子裡出去的人，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張志軍倒是也想給他幾分面子，盡量幫著他把這事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圓成下來。

但張志軍卻眼見周南的臉色很難看，就不敢再說什麼。

在周南身邊工作了這麼一段時間，雖然並不算太長，但張志軍還是基本摸透了周南的脾氣，周南最討厭的就是羅家父子這種橫行鄉里的「惡霸」——別的本事沒有，欺壓群眾的本事一套一套的，對這種人，周南有著天然的反感。

更何況，這村裡的人普遍都這麼窮，但惟獨村支書家這麼富裕，這顯然讓周南覺得不舒服。

張志軍猶豫了一下，回頭來望著周南，恭謹地笑道，「周書記，您看……」

周南卻是淡然一笑，沒有說什麼，逕自轉身與章寧寧和宋曉琳一起向山坡上的張志軍父母家行去。

張志軍長出了一口氣，趕緊要追上去。

羅大亮著急地一把扯住張志軍的胳膊，又陪笑著央求道，「張鎮長，張老弟，咱都是一家人，你幫著給周書記說句好話吧……我回去之後，一定狠狠地收拾這個臭小子，然後去給周書記正式賠禮道歉！」

張志軍瞥了惶急的羅大亮一眼，歎了口氣道，「我說老羅，你養的這兒子也忒不長眼了，也不看看啥人就鬧騰嗎？周書記和天空集團的章總，那打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是貴客，他是不是腦子裡進水了？啊？」

「連周書記都敢調戲……簡直是瘋了。」

「領導來了，你不巴結也就罷了，領導也不稀罕；但你不能找事找到領導的頭上吧？老羅，不是我不給你說話，而實在是周書記不是一般的領導，我很難說的進話去。」

張志軍扯開羅大亮的手，壓低聲音道，「算了，其實說不定領導不放在心上吶。周書記這次來，主要是散散心，沒有工作的安排……好了，我得跟上去了，你回去以後好好教訓你這個夯貨兒子，同時也在村裡注意一點，別搞得你們羅家跟靠山村一霸似的……」

說完，張志軍扭頭揚長而去。

張志軍一溜小跑追上了周南三人，指著前面不遠處的一個農家院落，呵呵笑道，「周書記，章總，那就是我家——家裡條件不好，領導可別嫌棄。」

周南向張家的小院掃了一眼，哈哈笑了起來，「老張，這一次來，給你添麻煩了。」

說著，周南向宋曉琳笑了笑，「小宋，給老張父母帶的禮物帶過來沒有？」

宋曉琳趕緊恭聲回答，「周書記，帶過來了……」

章寧寧也優雅地笑了笑輕輕道，「給張鎮長添麻煩了，我們來了這些人——對了，你家裡能住的開嗎？」

張志軍搓了搓手嘿嘿笑道，「住的開，住的開！章總，你看，後面是我弟弟家的院子，晚上，我父母都去我弟弟家裡住，把院子騰給我們吶！」

「就是農村窮，條件又艱苦，可能要委屈章總了。」

章寧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卻是沒有再說話。

幾個人說說笑笑，就向張家的院落走去。

張家的院子是典型的農家小院，陳舊的土坯圍牆，不僅因為風雨侵蝕而變得「銹跡斑斑」，牆頭上還長滿了一叢叢的青草。兩扇黑色的木門打開著，兩個60多歲的老人已經迎出了院門，站在了門口的青石台階下。

這顯然是張志軍的父母。

周南微笑著緊走幾步，率先走上前去向張志軍的父母伸出手去，朗聲道，「兩位老人家，怎麼敢讓你們迎出來？張大伯，張大嬸，我們這次來給你們添麻煩了！」

張志軍的母親是那種樸實的農村老婦人，只是憨憨地笑著，卻不說話。

但張志軍的父親卻很健談，緊緊握著周南的手笑道，「周書記，您可是貴客哩，能來俺們家，俺們心裡高興著哩……俺是農民，也不會說話，領導別見怪別見怪！」

周南一邊笑著跟張志軍的父親握手，一邊回頭向張志軍朗聲道，「老張啊，我看伯父和嬸子身子板很硬朗，你有福氣喲。」

張志軍嘿嘿一笑，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突聽他父親又插話道，「周書記，別看俺奔七十數的人了，但是俺現在還能下地幹活，挑擔鋤地播種，哪樣也不比這些後生小子差。」

說著，張志軍的父親回頭瞪了張志軍一眼，「看他那熊樣，年紀不大，肚子大的能裝下一頭牛，別說下地幹活了，挑擔水都晃蕩晃蕩的，不像個人！周書記，你可不知道，這小子打小就不是一個幹活的料，他兄弟姊妹四個，數他最滑頭，好吃懶動彈！」

眾人都一起哄笑起來。張志軍父親的性格很直爽，讓周南和章寧寧的感覺很好。

眾人進了張家的小院，鼻孔邊就衝進一股子濃烈的香氣來。周南情不自禁地抽了抽鼻子，道：「好香啊，老張，你弄啥好吃的了，聞著很香！」

張志軍的父母簡單寒暄過後，早已悄然退走，去了隔壁的小兒子家。

張志軍嘿嘿笑了笑，「周書記，章總，別嫌棄啊，這山裡也沒啥好吃的，就是一點野味土家飯。」

「這鍋裡燉的是我父母散養的雞和山裡的野兔子，混在一起燉的，一會您嘗嘗，味道絕對新鮮，還加了山裡的野菜，野蘑菇、野板栗什麼的。沒有高壓鍋，只能小火慢慢燉，其實這樣味道更好。」

「一會，讓小宋再把魚紅燒一下——另外，那邊，我兄弟媳婦正在做玉米餅子，煮全羊湯，一會熟了就給咱端過來。」

周南呵呵笑了笑，點了點頭，倒也沒有無謂的客氣。

這一次來，肯定會讓張家花費一些，但周南準備走的時候給兩個老人留下一點錢，所以也就不再虛情假意地說那種沒有營養的客套話。

倒是章寧寧覺得很過意不去，山裡人窮，不像城裡人天天大魚大肉吃得還膩歪，一年到頭或許只有過節才能開開葷，可這一次，張家人顯然殺雞宰羊準備了好多。

「張鎮長，不好意思啊，讓你們破費了，其實不用搞這麼多菜的，我們就四個人，也吃不了多少。」

張志軍擺了擺手，「章總可不要客氣，這些東西都是自家養的，又不花什麼錢……我只是想讓你和周書記嘗嘗，咱們這山裡的野味，做出來的味道絕對比縣城飯店裡的強上百倍。」

「吃的就是一個氣氛。」張志軍笑著走到院中的水井邊上，搖起了轆轤，一個木桶裡正放著一桶啤酒，「井水很涼，冰鎮一下啤酒，喝起來很舒服。」

這個時候，宋曉琳已經「反客為主」，從張家屋裡搬出了幾個座椅，擺在了院中的絲瓜架下，笑道，「周書記，章總，坐下歇會吧。你們聊著，我去做魚。」

張志軍猶豫了一下，喊道，「小宋，你成不成啊？要是不成的話，我拿過去讓我兄弟媳婦做。」

宋曉琳嘻嘻一笑，「張鎮長，你就等著吃吧，我做飯的手藝還不錯喲。」

……

……

張家的人很實在，用來盛菜的都是粗瓷盆，一盆一盆的燉雞燉兔子和全羊湯端上來，紅燒魚，涼拌的野菜和山木耳，農村的老豆腐，熱騰騰的玉米餅子，再配上冰涼的啤酒，幾個人坐在絲瓜架下非常愜意地吃喝了起來。

味道很鮮美，尤其是那全羊湯，加上一點白醋，喝起來醇厚綿軟清淡適口，就連很注意飲食生怕增肥的章寧寧都破例連喝了兩碗，還陪著周南等人喝了兩瓶啤酒。

眾人正在吃喝說笑間，張家的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人，正是靠山村的支書羅大亮。

羅大亮手裡提著兩瓶茅台酒，兩條精裝雲煙，陪笑著大步走了進來，恭聲道，「周書記，張鎮長，聽說兩位領導在這裡，俺給領導來送兩瓶酒喝！」

周南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麼。他不說話，宋曉琳和章寧寧自然也就都不吭聲，兩女繼續埋頭吃喝。

玉米餅子配全羊湯，再吃點山蘑菇山野菜，這讓章寧寧覺得比星級酒店的海參鮑魚還要香，胃口大開。

張志軍皺眉起身來，低低道，「老羅，你這是幹什麼？周書記也不喝白酒，我們就是簡單吃點飯……你趕緊回去吧。」

羅大亮尷尬地站在那裡，陪笑著，「張鎮長，你得給我一個向周書記賠罪的機會嘛，我……」

羅大亮本來想提著酒帶上煙來湊個熱鬧，一來跟周南套套近乎，二來表示歉意，要是被縣裡的這位新貴人記恨上，他將來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第238章 現場會（2）

別看羅大亮只是一個小小的村官，也沒有什麼級別編製，但他當了接近20年的村支書，明裡暗裡的油水好處撈了無數。

如果沒有這個支書的寶座，他羅家哪裡還能蓋得上小將軍樓？怎麼能發家致富？縱然這不是羅家發家的主要因素，也是重要因素。

不說別的，單是羅家那兩個全村最大的魚塘，以及承包了大半個水泊的水面，還有那個村裡獨一無二的小飯館和小賣部，都足以說明問題。後來周南才知道，村裡西側的那個菜市場，竟然也屬於羅家所有，在羅大亮的女婿林河名下。

看周南也好，張志軍也罷，都沒有讓他入席的意思，羅大亮難堪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張志軍大步走過去，扯了扯他的胳膊，低低道，「羅大亮，你怎麼回事，趕緊把東西帶回去……周書記最煩這一套了。」

說著，張志軍就把羅大亮推搡了出門去。

「張鎮長，你看，我……」

「你別囉嗦了，趕緊回去！」張志軍站在自家門口，狠狠地瞪了羅大亮一眼。

羅大亮無奈，只好鬱悶地、垂頭喪氣地又提著帶來的煙酒，回家而去。

張志軍回來，周南正慢條斯理地啃著一塊羊骨頭，神態非常專注。而章寧寧則坐在一側，微笑著盯著他看。

「周書記……」張志軍輕輕招呼了一聲。

周南抬頭望望張志軍，放下手裡的羊骨頭，笑笑，「老張啊，我看你們這靠山村確實是挺窮的。這一路走來，很多村民家裡的房子都是草房，磚瓦房都很少啊。」

「我看，就算是在整個寧山鎮裡，靠山村也算是窮的吧？」

張志軍歎息著點點頭，「嗯，周書記，確實是這樣，山裡地少貧瘠，種地沒有多少收入，村裡人只靠著賣點山貨養羊種雞什麼的，勉強對付日子。在咱們鎮裡，靠山村就算不是最窮的，也差不多了。」

「有著這麼一個現成的水資源聚寶盆，完全可以發展養魚業嘛。我看這山腳下不是有幾戶人家在養羅非魚嗎？收入應該還不錯吧？」章寧寧笑著在一旁插話道。

「章總，實話說吧，這水面都承包出去了，承包的人就是羅家幾個兄弟。至於下面的魚塘，也不是說開就開的……因為市場銷路不好，其實村裡有很多人不願意養。」

張志軍猶豫了一下，輕輕道，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南的臉色變化。

「有山有水的地方，怎麼能窮下去？」周南淡淡一笑，「這裡環境很好，我看下一步，鎮裡扶持一下，重點發展養魚和特色畜牧業還是很有潛力可挖的，同時這山林資源也要合理地利用起來。」

「另外，其實還有一條發展的好路子——旅遊觀光。你看啊，山腳下一馬平川，背靠青山，依托著一個大水泊，完全可以建一些農家樂，或者招商引資請外面的企業來投資建設生態旅遊度假村嘛。」

「怎麼樣，章總，你們天空集團有沒有興趣？」

周南笑吟吟地望著章寧寧。

章寧寧沉吟了一下，輕輕笑道，「這裡資源豐富，只要政府肯扶持，倒是有投資的價值，建一個度假村也不錯。可是，這裡太封閉了，通往外界的路不暢通，其實很難發展起來。」

「路不通，可以修嘛。」周南笑著擺了擺手，又道，「等忙完市場物流和服裝工業園這兩個項目，我再去縣裡爭取一下，好歹也得給點資金，把這路先修一修，要致富先修路，沒有路，說什麼都是白搭。」

「嗯，周書記說得是，應該修修路了，這條路都拖了五六年了，實在是不成樣子了。」張志軍附和道，「如果路能修起來，老百姓的日子就能好過一些。畢竟，這周邊還有一些採石場和焦寶石礦。」

周南一怔，突然想起自己等人來的路上，在路邊看到有半截山面被挖出了一個大窟窿的情形，不由皺了皺眉道，「採石這個東西，盡量停了吧，嚴重破壞山林資源，只能肥了個人，老百姓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老張，這附近有幾個採石場？」

「周書記，靠山村有一個，鄰近兩個村子有兩個，加起來一共三個吧。」張志軍有些狐疑地望著周南，心道：停了採石場？

「回去之後，咱們抽個時間開個會研究一下，採石是一種非常低級的行業，能源消耗太大，而且破壞山林地貌，從長遠來看，得不償失。老張，下一步你抓一抓這個事情，把這幾個採石場的場主叫過來溝通一下，要求他們盡快停了。」

「應該是村裡跟他們簽的合同吧……實在不行，就這麼先維持著，但合同到期一概不予續簽。」周南端起啤酒杯一飲而盡。

「好的，周書記。」張志軍雖然心裡對周南的話覺得有些不以為然，但口頭上卻不敢有任何的忤逆。

周南掃了張志軍一眼，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來。其實他心裡也很清楚，凡是開採石場的人，在寧山縣怕是都有些背景，不是那麼好「清理」的。

不過，就是再難，周南也決心要慢慢推進這個事情。

他一向非常反感和反對採石毀山這種只看重短期利益的行為，只要他還在寧山任職，他就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禁止採石挖山，關閉鎮裡的這幾個採石場。

當然，飯要一口一口地吃，這是後面的長期工作規劃，這個時候提起來，也就是順嘴一說，並沒有真正列入他的工作計劃。

飯繼續吃，但似乎就沒有了剛才的氣氛和胃口。發覺氣氛有些沉悶起來，張志軍不由暗暗咒罵羅大亮來的真不是時候。就像是鍋裡掉進來的那顆老鼠屎，一下子就壞了一鍋湯。

臨吃完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山裡的夏季，夜幕降臨地比城裡要早一些。

周南突然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老張，我看這靠山村裡最漂亮的房子就是那幢小洋樓了，門前面還停了一輛皮卡車，還有兩個石獅子，好大的氣派，這是誰家的呀？」

張志軍苦笑起來，雖知道周南是明知故問，但還是恭謹地回答道，「周書記，那就是村支書羅大亮家。大概是去年剛蓋起來的，聽說是新批的一塊宅基地。」

「哦。」周南淡然一笑，沒有繼續說下去，起身來拍了拍肚子笑道，「今天吃太飽了，老張，你和小宋幫著收拾收拾，我和章總出去散散步。」

說著，周南就跟章寧寧並肩走出了門去。

……

……

夜幕低垂，彎月如鉤，繁星點點。

周南和章寧寧沿著山路緩緩攀登而上，山風呼嘯，帶起嗚嗚的聲浪，如果是一個人走在這山徑上，肯定是有些嚇人的。

周南本想溜躂到半山腰的平台上去坐坐，但走了百十米，章寧寧就有些疲倦地停下了腳步，苦笑道，「周南，我不能再陪你上了，好累。咱們就找個地方涼快涼快，然後就回去休息吧。」

周南聳了聳肩，笑道，「這樣也好。」

這是一條平緩的盤山土路，應該是村民自己修的，道路不寬，大概有三四米的樣子。路邊有塊黑黝黝的巨石，章寧寧輕盈的走了過去，坐下，然後拍拍自己身邊，轉頭向周南招了招手。

周南走過去，坐在了章寧寧身邊。

清涼的山風吹過來，吹拂起章寧寧的長髮。她的長髮飄散了去，絲絲髮梢從周南的臉頰上滑過，讓他感覺心頭一陣溫情脈脈。

章寧寧沒有說話，曲著膝蓋雙手托腮，仰首望著浩瀚的夜空，默然無語。

周南心裡輕歎著，也默然坐在她身邊，不過，目光卻投向了那黑漆漆的隱隱可見隨風起伏的茂密林海。

「周南，說真的，你為什麼這麼瞭解我？」耳邊傳來章寧寧清幽的聲音，「連我……連我喜歡什麼，你都一清二楚……」

周南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回答我呀。」章寧寧嗔道。

「我早就跟你說了，沒有答案，無法回答。總而言之還是那句話……」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章寧寧就不高興地立即起身來跺了跺腳，「虛偽的傢伙……你真的是太虛偽了！」

皎潔的月光下，章寧寧明眸皓齒宜喜宜嗔的樣子，就好像是一道耀眼的閃電，一下子就刺透了周南的內心深處，彷彿讓他回到了前世的光陰當中，癡癡地陷入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追憶當中。

發覺周南的神色有些不對，章寧寧心裡一顫。她迴避著周南柔和而沉靜的眼神，扯了扯周南的胳膊，卻是柔聲道，「走吧，我們該回去了，張志軍和小宋要等急了。」

……

……

一夜無語。

張家三間正屋，兩間廂房。周南一間，章寧寧和宋曉琳一間，張志軍則自己住進了廂房去。

第二天早上，周南起得很早，他起床出去溜躂的時候，張志軍幾人還在沉睡當中。早上山裡的空氣非常清新，周南沿著山路一溜小跑，就到了半山腰的村民定居點。

說是「半山腰」，其實不過是一個地勢平緩的大平台。或者是經過了數千年的繁衍整修，當地農民已經將這座山從半山腰處挖進了山腹好大一塊，構成了一個斜插進山腹的平面地勢，而很多村民就在這上面蓋房安家。

當然，靠山村人祖祖輩輩就是這樣的。只不過，現如今通往山腳下的路被拓寬硬化了好幾倍，也都通上了電和有線電視，家家戶戶都有水窖。

早起，已經有很多村民下地幹活，或者出門勞作，也不知道幹些什麼。望見周南，村民都明顯有些吃驚，卻沒有人上來主動打招呼。

周南在一座破破爛爛的院子門口停下了腳步，在「寧山鎮靠山村中心學校」的紅色油漆牌子前停留了一會，望著門口那早已看不清楚字跡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標語，以及那院中破敗不堪的校舍，默然無語。

他猛然回頭去，向不遠處那幢米黃色、樓頂鑲嵌著深棕色琉璃瓦的小將軍樓望去，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那是村裡首富、也是村支書羅大亮的新居，在這到處都是破舊草房和凌亂農家小院的山村裡，這座小樓是那樣的醒目和扎眼！

剛才，周南從小樓門前路過。院牆高深，門口兩個石獅子衝著路口，黑色的鐵門緊閉，裡面隱隱傳出狼狗的吠叫聲。

改革開放，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雖然在周南看來，所謂先富帶後富一起奔致富路，真是一句無聊的屁話，但終歸還是有少數人藉著政策的東風發家致富了。

再繁榮的城市都不缺窮人，同樣的道理，再貧窮的地方也會有富人的存在，這很正常。周南並不仇富，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富人。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整個村子都處在一種較低的貧困狀態，而村官家卻是如此富有，這讓人怎麼看怎麼都不順眼。

周南無法拿這個說事兒，但他心裡確實因此而感覺堵得慌。

周南慢慢又溜躂回了張家，他進門的時候，章寧寧和宋曉琳已經洗漱完畢，在院中笑著說話。而張志軍，估計早就跑到他兄弟那邊，催著他兄弟媳婦為四人準備早飯了。

早飯很簡單，白面饅頭，自家醃製的蘿蔔乾鹹菜，玉米粥，但幾個人吃著很香。尤其是章寧寧，對張志軍兄弟媳婦熬的玉米粥，讚不絕口。

喝著玉米粥，周南突然輕輕道，「老張，你一會去村委會往鎮裡打個電話，讓黨政辦通知全鎮所有的自然村的黨支書和村主任，明天上午趕來靠山村，咱們在這裡召開一個現場會——讓馬鎮長也趕過來。」

「現場會？」張志軍一怔，望了周南一眼，還是趕緊答應了下來。

周南沒有解釋什麼，張志軍和宋曉琳自然也就不敢多問。

領導有領導的想法，如果肯說領導自然會說，既然領導不說，問了不是自討沒趣是什麼？這是宋曉琳的心態。

一個上午的時間，張志軍去打電話，而周南則和章寧寧、宋曉琳，一起去爬山，一直堅持爬到山頂，在山頂上玩了幾個小時，這才往下返回。

中午吃完飯，章寧寧和宋曉琳非要下水，周南無奈，只好陪著她倆去了山腳下的大水泊。不過，為了保證安全，張志軍從村裡給章寧寧和宋曉琳借了兩個「救生圈」——就是那種汽車輪胎的內胎，充足氣。

周南沒有下水，他坐在水邊的石頭上，笑吟吟地望著宋曉琳和章寧寧穿著泳衣討著黑色的大輪胎在淺水處撲騰著戲水。

兩個城裡來的時尚美女穿著三點式泳衣，突然出現在大水泊裡，自然是引來了不少當地村民「窺伺」的目光。就連山腳下那些魚塘邊上忙活的人，也都翹首向這邊張望著。

周南坐在那裡苦笑了一聲，喊了一嗓子，「喂，你們兩個，玩夠了沒有，看看有多少人在看著你們吶。」

章寧寧在水裡撲騰著，嘻嘻笑著，「愛看就看唄，我們還怕看嘛，呵呵，水不冷不熱，真舒服，周南，你也下來玩會吧。」

周南笑著搖了搖頭。不要說他沒帶泳褲，就算是帶了泳褲，他也斷然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在這大水泊裡游泳。無他，因為他領導幹部的身份。

見兩女暫時沒有出來上岸離開的意思，他就起身慢慢向下面的魚塘走去。

「喂，老鄉，你這魚塘建了多久了，還賺錢嗎？」周南向一個正在布網赤著膀子的中年男子笑著問道。

那人回頭來掃了周南一眼，立即認出了周南正是昨天跟羅家起衝突的「主角」、後來聽說是鎮裡的周書記，立即恭謹地起身來笑道，「周書記，俺這魚塘，建了有兩年了。也賺不到什麼大錢，就是賺一點辛苦錢，剛剛夠兩個孩子上學花銷的。」

「家裡兩個孩子呀？在哪上學？」周南笑著遞過一根煙去，那男子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笑道，「周書記，一個兒子在縣城上高中，一個丫頭在市裡上中專呢——就是寧南衛校。」

「那不錯嘛，孩子真是挺出息的。」周南笑著主動用打火機幫男子把煙點上，男子受寵若驚地連連道謝。

「有啥辦法哩，山裡的娃，如果不好好學習，哪裡還有出路呀。」

「呵呵，為什麼不再建個魚塘呢？你們這裡有水，靠著這個大水壩，養魚是個好營生哩。」周南笑了笑，問道。

男子歎了口氣道，「周書記，村裡不讓哩，每家每戶最多讓開一個魚塘，而且養多少魚都有限制。」

周南皺了皺眉，指了指不遠處羅家的魚塘，淡淡道，「羅家不是有兩個魚塘嗎？」

「人家是村支書呢，俺怎麼能跟人家比？」男子下意識地這話就衝口而出，但話一出口，他猛然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鎮裡的周書記，臉色就變得有些煞白，暗暗咒罵自己多嘴多舌。

第239章-第241章 現場會（3）

這個叫羅大年的靠山村漢子，神色恭謹地站在魚塘邊跟周南閒扯了一會，一開始還非常拘謹，後來見周南實在是沒有什麼領導的架子，說話也很和氣隨意，還不住地給自己遞煙，心神也就慢慢放鬆了下來。

兩人其實沒有談什麼重要的話題，無非是從養魚開始，順便說了說靠山村的一些情況。從羅大年的隻言片語中，周南眼前慢慢出現了一個「農村豪門」的清晰面目：

羅大亮是文革結束後、改革開放初期擔任靠山村支書的，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就一直連任下來，直到今天。

倒也不是他個人威信高工作能力強，而實在是羅家在當地戶門大族，勢力很強。

羅家的家族裡甚至還出了幾個在縣裡和市裡做官的幹部，再加上羅大亮的妻弟在縣裡當水產局局長，因此，羅大亮的村支書地位這麼多年都不可撼動。

從90年代中期開始，羅家就靠採石場和開掘焦寶石起了家，後來又在妻弟的幫助下養起了羅非魚，有水產局在技術上指導著、在市場上照顧著，羅家的羅非魚根本不愁銷路，短短幾年時間，就暴富了起來。

當然，這種「暴富」只是相對而言的。與年收入不過千的普通農戶相比，年收入近十萬的羅家就是地地道道的豪門了。

有錢有權有勢。這是村裡人對羅家的評價。

據說羅大亮本人還好些，對人還有幾分和氣，畢竟他當了這麼多年的支書，還知道注意一些影響；但他老婆和那一子一女一女婿，可就囂張的不得了，在鄉里幾乎是要橫著走了，無人敢惹。

在羅家的控制下，儘管靠山村作為縣水產局大力扶持的羅非魚養殖示範點，但村裡的羅非魚養殖規模遲遲上不去。

不是誰都能隨便開掘魚塘的，必須要村裡批准。說白了，就是要經過羅大亮的點頭。如果村民一哄而上，都養起了羅非魚，這勢必會讓有限的市場飽和，衝擊羅家目前所佔有的市場。羅大亮怎麼可能放開這個口子？

對此，村裡人當然是怨聲載道，但頂多是背後抱怨兩句，當面跟羅家叫板，是沒有人敢的。

看周南和羅大年聊得熱乎，週遭幾個魚塘的農民也都圍攏了過來，慢慢試探著跟周南這個鎮裡的一把手搭話，不多時，周南就被一群農民圍在當中，站在魚塘邊上跟眾人談笑生風。

上端，正在水裡遊戲的宋曉琳伏在水面上向下張望著，見周南被一群農民圍了起來，便想上岸穿衣服陪在周南身邊，卻被章寧寧給扯住了。

「小宋，別管他……他們這些政府官員就是好這一口，喜歡打著親民的旗號，跟群眾呆在一起……看著沒有什麼架子，實際上架子大著吶。」

「傾聽群眾呼聲……說得倒是好聽，但他們能給老百姓解決實際困難嗎？」

章寧寧也往下瞥了一眼，聲音中帶出了幾分嘲諷。

「章總，周書記跟別人是不一樣的，他是會解決實際問題的。周書記來鎮裡時間不長，做了很多事了。」

宋曉琳臉一紅，目光收了回來，望著章寧寧火辣飽滿的胸前，又想起自己微微有些羞澀的小胸脯兒，不由羨慕地咋了咋嘴。

在宋曉琳眼裡，章寧寧無疑是天之驕女了。

不僅出身好，高學歷，容顏也一流，身材更是絕佳，穿著衣服還不怎麼看得出來，但今天章寧寧換上了泳裝，曲線玲瓏的優美身材立即就暴露無疑，前凸後翹，膚若凝脂，讓宋曉琳看了心裡頗有些自慚形穢的感覺。

「他跟別人是有些不一樣，但是啊……算了，不說這個了，反正當官的人都差不多，他如果不隨波逐流，適應大環境，他也在官場上混不下去的。」

章寧寧輕輕一歎，突然感覺到宋曉琳有些火熱的目光在自己的胸前和私密處不住地來回掃瞄，她不由紅了臉，嗔道，「臭丫頭，看什麼吶！」

宋曉琳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地游向了遠處。

……

……

章寧寧和宋曉琳幾乎在水裡泡了一個下午，直到落日西斜才戀戀不捨地從大水泊裡爬上岸來，匆匆穿好衣服，跟著周南回了張志軍的父母家。

剛一進門，就聽見張志軍正在正屋裡跟一個女人說話，聽那說話的口氣，似乎兩人的談話並不愉快。

聽見周南等人進門的動靜，張志軍匆匆迎了出來，笑道，「周書記，章總，玩完了？」

周南笑了笑，章寧寧接話道，「嗯，張鎮長，我們也沒啥事，就在水裡多呆了會，呵呵，水裡很多魚喲。」

張志軍笑了笑，「這水還是不錯的，很乾淨！就是不能往深裡去，很危險，前幾年曾經淹死過幾個孩子。」

正說話間，一個50出頭的農村婦女面帶笑容走出張家的正屋來，主動向周南打招呼，渾然不顧張志軍那陰沉下來的臉色。

「您好周書記……」

這婦人雖然穿著陳舊，但渾身上下的衣服漿洗得非常乾淨，整個人看上去很是幹練。周南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卻是扭頭望向了張志軍。

「周書記，這是我姐姐張志娟，就住在靠山村……」張志軍有些無奈地說著，暗暗瞪了自己的姐姐張志娟一眼。

周南是何許人，一看就知道，張志軍的姐姐張志娟找上門來，肯定是有求於自己，而八成是遭到了張志軍的強烈反對。

周南笑了笑，主動向張志娟伸出手去，「你好，張大姐，咋，找我有事？不要客氣，有事就說。或者，跟老張說也成。」

張志娟恭謹地陪笑著，撇開自己那目光幾欲要「殺人」的弟弟張志軍，咬了咬牙輕輕道，「周書記，俺是有個事情想要求周書記哩……」

周南淡淡一笑，「你說。」

章寧寧一看有事，就主動扯著宋曉琳，兩人回了房間關好門去換衣服，兩人游泳完只是套上了外衣，裡面濕漉漉的泳衣還穿在身上，不換下來怪難受的。

「周書記，她靜瞎扯，您別聽她的……」張志軍趕緊阻攔道，「大姐，你趕緊回家去，別在這裡跟周書記添亂，周書記工作這麼忙，哪有時間管你家的那點破事。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小莉的事情，我來想想辦法。」

張志娟瞥了張志軍一眼，不高興地道，「你有啥本事啊，你能辦得了？我就是想求求周書記，你老擋著我幹嘛。」

「周書記……」

「張大姐，你有啥事就說吧，你是老張的姐姐，咱們說起來也不是外人，呵呵，只要我能辦的，一定幫你解決。」周南笑了笑，就在院中的一個籐椅上坐下。

「周書記，謝謝您了。就是我家的那丫頭，在海都上大學，就是海都大學——今年剛剛畢業，想要留在海都工作……」張志娟厚顏笑道，「俺聽說您是從海都來的大領導，您看能不能幫我家這丫頭找個活幹喲。咱們縣裡太窮了，孩子好不容易考出去，俺不想讓她再回來受苦。」

「哦。」周南沉吟了一下，然後才淡淡道，「行。這事兒我記著了，你過後讓老張把孩子的基本情況給我說說，我抽空找海都的朋友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單位幫你問問。但是，張大姐，我可不能打包票吶，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聽周南答應下來，張志娟感激地連連道謝，心裡歡喜著離開了父母的院子。張志娟一走，張志軍就尷尬地恭聲道，「不好意思，周書記，我大姐沒什麼文化，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她說話沒有分寸，您別見怪。」

「呵呵，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沒事，我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給解決了。」周南笑了笑，主動岔開了話題去，「老張，你通知下好了沒有？」

對於周南來說，這不過是一件舉手之勞的事情，為了讓張志軍更加努力為自己工作，他也不會吝於幫他的姐姐這點小忙。

不要說辦事了，只要周南沒有當面回絕張志娟，在張志軍看來，這就是周書記給了自己偌大的面子了。他感激地笑了笑，「周書記，我通知到了，明天上午10點鐘，各村的支書和村主任都會過來，馬鎮長也說會趕過來。」

「對了，周書記，我跟邱書記通了一個電話，邱書記說，縣紀委把孫文革的老婆帶回來了……」

周南眉梢一揚，沒有客套直接就切入了正題道，「市裡領導什麼態度？縣裡領導怎麼說？」

張志軍壓低聲音道，「據說市裡領導非常生氣，馮書記都拍了桌子……完了，縣委張書記今天一大早趕到市裡去開會了，不知道是不是跟孫文革的案子有關。」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轉身向屋裡行去，「不管他，孫文革的事情不是我們鎮裡能左右的了的，記住我的話，如果下一步市紀委下來調查，你跟邱書記說說，一切照實匯報就是，不許瞞報，更不能誇大其詞。」

「明天的現場會完了，我們直接回去。」

……

當天晚上，周南四人在山腳下的大水泊岸邊自己燒烤，算是晚飯。

工具、烤爐、調料等是張志軍從縣城裡帶來的，而大塊新鮮的羊肉以及鮮魚都是現成的，張志軍的兄弟兩口子已經提前將晚上要燒烤的羊肉和魚肉都用蔥姜蒜和各種調料醃製好了。

皎潔明亮的月光下，燒烤的爐裡木炭火苗一明一暗，而香噴噴的烤肉或者烤魚香氣瀰漫在濕潤的夜色當中。

吹著清涼的山風，喝著冰鎮好的啤酒，吃著絕對天然無污染的烤肉和烤魚，背向青山、面對一望無際波瀾不驚的水面，耳邊時不時傳來寂寥的蛙鳴和魚躍翻騰水花聲，是何等的愜意。

晚上在水泊邊燒烤，這是早在來之前，張志軍就設計好了的「規定動作」。

對於周南和章寧寧來說，這是一種別樣的體驗，感覺異樣的美妙。不在於吃什麼，也不在於燒烤的味道如何，但這種感覺是在城市裡找不到的。

章寧寧的心情非常愉快放鬆，看向周南的眸子裡便多了一些溫柔似水的東西，只是當著宋曉琳和張志軍的面，表現得很隱晦罷了。

「周南，過幾天我們再來一趟吧，感覺真棒。這地方有山有水，空氣新鮮，環境優雅，如果能在這裡修建一所房子，每年夏天過來住上幾個星期，那該是多美的一件事情。」章寧寧笑著將最後一塊烤肉嚥下肚去，戀戀不捨地咂了咂精巧的小嘴，提議道。

「歡迎章總常來，靠山村距離縣城不遠，章總隨時可以來。只要章總提前給我打個招呼，我隨時給章總安排好。」張志軍在一旁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笑著插話道。

「謝謝。我肯定還會來的。」章寧寧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我決定了，下個月初，組織我們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員工來靠山村玩兩天，白天爬爬山游游泳，晚上吃吃燒烤和全羊，嗯，就這麼定了。」

「就是住的地方不好解決喲。」章寧寧笑了笑。

「沒問題，章總，住宿的問題你不要擔心，我父母家的房子可以住七八個人吶，如果還住不開，我弟弟家的房子也可以騰出來，還有我大姐家——」

張志軍大包大攬地答應下來。在張志軍眼裡，章寧寧可是寧山鎮和寧山縣好不容易請來的大財神爺，為了鎮裡的經濟發展，給章寧寧當幾次後勤大總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周南笑而不語。

章寧寧突然歪頭瞥著周南，輕輕道，「周南，到時候我也請你來啊，別跟我說沒時間。」

「嗯，沒有問題。」周南有些迴避著章寧寧幽深溫婉的眼眸，扭頭向張志軍笑道，「老張，這裡的村民有沒有空餘的院子？我看我們鎮上完全可以租下來重新拾掇拾掇，以後鎮裡再接待外面來的客人，可以上這裡來。」

張志軍一怔，旋即恭謹地笑了笑，「周書記，有的，只要領導同意，過兩天我就再來一趟，落實一下周書記的指示。」

周南不置可否地笑著，突然腦子裡浮起一個念頭：要不要真的拉一筆投資進來，充分開發利用一下靠山村的天然資源？

他的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他回頭來望著章寧寧，見章寧寧正若有所思地望著遠端的水面，就笑吟吟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寧寧，怎麼樣，是不是有投資的想法了？如果有，那咱們可以往深裡談一談喲。」

章寧寧抿著嘴輕輕一笑，「有一個初步的想法。你看看，這山腳下地勢非常開闊，那邊可以建一座度假村，投資不需要太大，不需要搞成星級賓館，簡單實用就成。這邊，可以讓當地的村民開幾個小型的農家樂小飯館……同時，還可以建一個大型的養魚場，把這片大水泊全部利用起來。」

「我估摸著大概初期投資有個500多萬就足夠了，可以提供200個就業崗位……只要宣傳到位，每年從春季到秋季都不會斷下客流，生態餐飲旅遊完全可以發展起來。」

「但是，需要把路修好，需要對這片山林水面做一個整體規劃修整。」章寧寧靜靜地望著周南，「你也不需要到處拉投資商了，只要你承諾把路修起來，給我們政策支持，我就能做主、做這個項目。」

「一言為定。我回去之後，等市場物流項目的開工典禮完畢，我就去找縣委張書記要錢修路。實在不行，也可以找找市裡，從市裡爭取一塊交通補助。」周南哈哈笑著伸出手去，跟章寧寧溫軟滑嫩的小手握在了一起，「希望我們繼續合作愉快啊！」

「周南，我怎麼覺得你這次請我上靠山村來玩，有些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味道呢？你是不是早就打好了這種主意，想要從我們天空集團身上揩油啊。」章寧寧撅了撅嘴，嗔道。

周南歎了口氣，「寧寧，我也是頭一次來這個地方……這個想法也是臨時起意……你發現沒有，在我們海都，像這種沒有經過商業開發和環境污染的原生態地區，已經沒處找了。」

「是啊，海都找不到這種近乎原始的世外桃源了。不過，周南，要是進行商業開發，用不了兩年，這地方的天然味道其實也就蕩然無存了……」章寧寧有些感慨地說著。

周南沉默了一陣。他扭頭望向了山坡上靠山村裡那星星點點的燈光，歎息道，「我知道。但是，這裡的老百姓太窮了。在發展和環境之間，只能無奈地選擇前者。與其守著這一片寶庫窮死，還不如……」

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宋曉琳就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她剛才幫著張志軍將燒烤的工具裝到了車上。見到宋曉琳的身影，周南就沒再往下說。

宋曉琳腳步輕盈地走了過來，手裡卻捧著一包東西，章寧寧回頭笑道，「小宋，你拿的啥？」

「章總，周書記，還有些啤酒哩，我看咱們就統統消滅了算了，正好晚上也睡不著……我這裡有很好的下酒菜喲……你們猜猜看，這是啥？」

宋曉琳調皮地眨了眨眼。

跟著周南出來這一趟，感覺跟周南和章寧寧之間的關係親近了許多，所以宋曉琳也就不再像以前那麼拘謹了。

章寧寧跳起來竄了過去，咯咯笑著就湊了過去，看了看，訝然道，「小宋，這好像是知了猴啊……呀，我以前在飯店裡吃過一次，味道倒是還不錯。」

「嗯，這是張鎮長姐姐剛才炸好了送過來的，周書記，章總，這是張大姐的丈夫昨晚剛從那邊的槐樹林裡抓的，非常新鮮……嘗嘗鮮吧！」

說著，宋曉琳就將一個粗瓷大碗擺在了周南面前的帆布上，周南瞥了一眼，果然是油炸的知了猴。90年代末期，這個東西在城裡算是個稀罕玩意，但在農村卻是尋常的野味。

周南朗聲一笑，坐直了身子，「好，小宋，去叫老張過來，咱們嘗嘗鮮，順便把這些啤酒都幹掉。」

……

……

這兩天大概是章寧寧這一生喝酒最多的時候了。昨天下午她陪著周南和張志軍喝了三瓶啤酒，今天晚上又喝了四五瓶，直接破了她從不喝除紅酒以外酒水的慣例。

宋曉琳也喝了不少，但宋曉琳的酒量很小，幾瓶啤酒喝下去，就醉意朦朧撐不住提前回去休息了。張志軍跟周南對吹了幾瓶啤酒，然後就藉著酒意跑到村委會去打電話，一一落實明天的現場會事宜。

周南前前後後喝了七八瓶啤酒，也有了幾分醉意。倒是章寧寧的表現還算是正常，除了臉色紅潤一點以外，基本上沒有醉酒的反應。

周南晃蕩了一下，站直了身子，然後笑著伸手拉起了章寧寧，兩人一起慢慢離開大水泊上了坡向張家的院落走去。

進入村民的定居點之後，因為村裡樹木茂密，明亮的月光被遮蔽住，天色便有些黯淡下來，隱隱看不清路徑。兩人小心翼翼地行進著，卻不料突然從一棵樹下竄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猛然向兩人衝來。

是一隻家狗，兩隻眼睛如野狼一般冒著森森的綠光，在黑漆漆的夜色當中煞是嚇人。

章寧寧驚叫了一聲，然後下意識地就轉身抱緊了周南，翹起腿，整個嬌柔的身子吊在了周南的身上。

那隻狗本無傷人意，只是兩人路過驚了它。

狗從兩人身邊「呼嘯」而過，不多時就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三兩聲低低的犬吠從遠端傳來。

章寧寧的腰身很柔軟很豐滿也很有彈性，渾身上下發散著一股清幽的體香。她伏在周南肩膀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夏天，兩人穿得本來就單薄，這麼緊緊得擁抱著肌膚相親，難免就都有些意亂情迷。

感受到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有了情動的徵兆，章寧寧瞬間便覺得渾身火熱無力，想要從周南懷裡掙脫出去，卻沒有一點力氣。

她霞飛雙頰，慢慢抬頭來癡癡地凝望著那張近在咫尺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的、年輕沉穩、稜角分明、卻同時充斥著儒雅氣質的面孔，眼眸中的一抹柔情再也控制不住、也隱藏不住。

她咬了咬牙，猛然就勇敢地抬頭湊了過去，主動吻住了周南的嘴唇。

還沒有等周南反應過來，她的香舌早已試探著、笨拙地探進了那最深處，兩舌摩擦碰撞的瞬間，一股電流從兩人身上同時滑過，她的身子明顯地顫抖了起來。

喵嗚喵嗚！

一隻不知道是家貓還是野貓的可惡的小傢伙，很沒有情調、很不識時務地從鄰近的柴火堆裡冒出來，又竄向了遠處，帶起一絲風。

章寧寧面紅耳赤地使勁從周南的懷裡掙脫開去，垂著頭向前跑去。但沒跑幾步，她就又猛然停下身子，回頭來嬌柔地嗔道：「走啊，你傻了啊，快走！」

……

寧山鎮轄13個自然村。第二天上午，從九點鐘開始，就不斷有寧山鎮所屬的其他自然村的支書和村主任趕來靠山村。而寧山鎮鎮長馬忠零，也在九點多坐著鎮裡的吉普車趕了過來。

張志軍站在靠山村的村委會門口，招呼著眾人。

馬忠零下了車，匆匆走過來大聲道，「老張，周書記呢？」

「馬鎮長，周書記還沒有下來，他說馬上就下來。」張志軍呵呵笑著，跟馬忠零握了握手。

馬忠零瞥了一眼站在靠山村村委會院中、正在由靠山村支書羅大亮陪著說話的一群村支書或者村主任，皺了皺眉壓低聲音道，「老張，周書記怎麼突然想起來在靠山村召開什麼現場會？會議什麼內容呢？」

張志軍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清楚，周書記只說要我通知開會，卻沒有說要開什麼會。領導心思難捉摸，我也不敢多問。」

……

……

周南獨自一人大步走下了山坡，向靠山村村委會走來。宋曉琳留在「家裡」陪章寧寧，今天這種場合，章寧寧自然不方便公開出現。

眼看著周南神清氣朗地從坡上走下來，馬忠零和張志軍趕緊一起並肩迎了上去。

周南走進村委會，掃了眾人一眼，淡淡道，「老馬，老張，人都到齊了嗎？」

「都齊了，全部到齊。」馬忠零笑著回道。

周南沉默了一陣。然後才揚了揚手朗聲道，「同志們，今天突然叫大家到靠山村來，咱們開一個現場會。」

「好吧，時間有限，咱們也就不說廢話了。大家跟我走，我們先一起轉一轉，看一看。」說完，周南率先就走出了靠山村村委會大院，身後跟著馬忠零和張志軍，再往後就是一群摸不清頭腦的村幹部。

眾人邊走邊竊竊私語，靠山村村支書羅大亮夾雜在人群中，面色狐疑地琢磨著，他也搞不清楚周南這悶葫蘆裡到底是賣的啥迷魂藥。

周南先去山腳下的大水泊邊停留了幾分鐘，又沿著小徑帶眾人去看了下面的十幾座養魚塘，然後才慢慢轉了一個圈，沿著山坡向上，順著靠山村的村路，將靠山村轉了一個遍。

很多村民都擁擠在家門口，好奇地看著周南領著一群鎮村的幹部像觀山景一般從村裡走過，哄笑著。

在靠山村支書羅大亮家的小洋樓面前，周南停留了幾分鐘。然後在靠山村中心小學校的門口，又停留了幾分鐘。

最後才腳步加快，向村委會大院行去。這個過程，用去了大概40多分鐘的時間。

周南跳上了院中的一個青石台，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治下的這一群年齡不一神色不一的村幹部，掏出煙來點上一根，然後瞇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

台下的議論聲慢慢大了起來，這麼長時間了，周南一直沒有說要幹什麼，這些沒有多少「修養」的村幹部，哪裡還能按捺得住。

張志軍在一旁呵斥著，「嚷嚷什麼？都給我閉嘴！認真聽周書記做重要指示！」

別看張志軍在周南這個縣委常委面前畢恭畢敬，但在村幹部面前卻是威風得緊。

周南猛然睜開眼睛，抬頭望了望頭頂絢爛的有些刺眼的烈日，又低頭來俯視著一眾村幹部，目光平靜而凜然。

「跟我走了這麼一圈，大家有什麼感想？有沒有同志願意出來談一談？」周南朗聲道。

台下一片無言的靜寂。

周南笑了笑，擺擺手道，「靠山村是咱們寧山鎮裡比較貧困的一個村子，走了這麼一圈，大家也都能看出來了。或許，靠山村的現狀，比大家想像中的還要窮！為什麼？」

「看看這裡，有山有水，環境優美，虎踞龍盤，就是一個天然的聚寶盆。守著一個聚寶盆，可老百姓為什麼還是這麼窮呢？」

「不說別的，單單是養魚形成了規模，靠山村也不至於這麼窮！可直到現在為止，整個靠山村才只有這十幾個養魚塘……」

「大家跟我走了一圈，或許沒有感受。可是，同志們啊，我來靠山村考察了兩天，我的感受卻很深！」

周南揮舞著手臂，冷冷地朗聲道，「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村裡最富有的人家是村支書家，村裡最漂亮最豪華的建築，是村支書羅大亮家的小洋樓——而村裡最破敗的建築物是什麼呢？是學校！是大多數村民的農家小院！」

「一所破破爛爛的學校，一幢鶴立雞群的小洋樓，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我也不說什麼了，大家可以仔細想一想，摸著心窩窩想一想。全村人都很窮，但我們的村支書卻發家致富了，活得很滋潤！為什麼？」

「養魚，開小飯館和小賣部，開採石場，據說還在縣城有兩個門市部。羅支書家的產業不少。」周南凜然的目光落在人群中面色煞白的靠山村支書羅大亮身上，冷笑了起來。

「誰有本事誰致富，這個我們原本干涉不著。但是，作為村支書，沒有帶著全體村民一起致富，而是自己先率先致了富，這起碼說明，你羅大亮這個村支書是非常不稱職的！」

「非常的不稱職！」

「據說，村裡人挖魚塘養魚，要經過村委會的批准。還據說，村裡只允許一戶開一個養魚塘，不繳納2000塊押金的不允許挖魚塘、不允許飲水養魚。可是——我們的羅支書，卻一家佔了兩個養魚塘！」

「看到沒有，下面那兩個最大的魚塘，就屬於羅家。」

周南指著人群冷聲道，「我不敢說你羅大亮有什麼問題，我也不能說你羅家就是靠山村一霸，我今天就當著大家問一問你羅大亮——你是一個老黨員，干了將近20年的村支書，你住著全村乃至鄰近地區最豪華的小洋樓，騎著進口的摩托車，抽好煙喝好酒，你心裡有沒有愧疚？」

「你的兒子在村裡耀武揚威橫行霸道，你這個當支書的心裡慚愧不慚愧？」

「你的黨性在哪裡，你黨員的先鋒模範作用、你村幹部的帶頭致富作用，發揮到哪裡去了？！你站出來，說一說！」

「我……」眾人自動分開，將羅大亮暴露了出來。羅大亮面色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周南這一通暴風驟雨來得太突然了，太令人感覺不可思議。就連張志軍，都沒有想到，周南會言辭激烈地當眾向羅大亮開了火。

村委會門口，章寧寧和宋曉琳向裡面張望著，耳邊傳進周南刀鋒一般毫不留情的鏗鏘話語，有些目瞪口呆。兩女本來想看看這所謂的現場會開完沒有，順便還想在走之前再泡泡澡，不料就親眼目睹了周南導演的一場雷霆風暴。

「我來到寧山縣和寧山鎮有一段時間了。我來之前，省委組織部的領導、市裡的領導和縣裡的領導，都給我說，說寧山是一個貧困縣、寧山鎮更是一個貧困鎮……我向領導表態說，要努力工作，爭取改變寧山鎮的現狀。」

「可我周南不是神仙，只手沒有回天之力。寧山鎮貧困現狀的改變需要在場的各位一起努力，需要全鎮幹部群眾的團結拚搏，需要全鎮黨員幹部衝鋒在前領路在前……」

周南揮了揮手，「今天對事不對人。讓大家來的目的，就是要讓大家實地看看，這樣感觸才會深，才知道以後該怎麼做。」

「從下半年開始，鎮裡要組織對各自然村的工作檢查。凡是不稱職的，自己捫心自問，你們還配不配當一個村幹部……同志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要以為咱們當村幹部的就比群眾多長了一個心眼，誰也不比你傻！」

「羅大亮的問題，鎮紀委會下來審查。一旦查實，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該法辦的也就移交司法機關法辦，絕不姑息養奸！」

「從今天開始，靠山村就是我這個縣委常委、鎮委書記的基層工作聯繫點。下一步，我會向縣裡和市裡的領導爭取資金、政策上的支持，先把靠山村通往縣城的公路修起來，然後招商引資因地制宜，發展特色經濟，力爭在兩年之內讓靠山村脫貧致富！」

「今天我周南拍著胸膛說一句，假如在我的任上，靠山村村民居住的草房不翻蓋成磚瓦房，靠山村的經濟面貌不發生根本的變化，我立刻引咎辭職，說到做到，請大家監督。」

「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就怕大家不肯做，心裡只打小算盤。好了，今天的會我就說這麼多，希望大家回去以後好好反思一下，該怎麼改進自己的工作。當然，如果哪位不想幹這個村幹部了，可以主動辭職。」

「好，今天的現場會到此結束。在場26位同志，我早上跟村裡的養魚戶羅大年同志說好了，我個人出錢買他的魚送給大家嘗嘗鮮，多了沒有，每人四條羅非魚，有大有小，輪到誰就是誰的，不許爭搶！」

周南笑了起來。

台下一陣哄笑。剛才周南暴風雨一般席捲而過的壓抑和沉悶氣氛頓時一掃而空，有幾個村幹部還在台下笑著喊，「周書記，俺要5條行不行？」

「周書記，俺不要羅非魚，要草魚成嗎？」

周南嘿嘿笑了笑，「不行！」

張志軍在一旁虎著臉道，「好了，你們這些傢伙，不要得寸進尺了，周書記自己掏錢請大家吃魚，你們還挑三揀四的……四條羅非魚起碼有十斤，300斤魚要多少錢？真沒數！」

「得了，都去那邊的魚塘領魚去，我警告你們，不許多拿，每人四條。」

村幹部們一哄而散，當然，臨走時都紛紛來跟周南打招呼。

章寧寧站在一側向宋曉琳搖了搖頭輕輕道，「打一棍子再給一個甜棗吃，你們這位周書記真是……」

宋曉琳輕輕一歎，「章總，周書記也不容易。我還沒聽說過，哪裡有領導自己掏錢給下面人送禮的……哎，在鄉鎮工作，跟這群泥腿子村幹部打交道，不講究點策略是不行的。」

章寧寧聽了這話一怔，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切身體會到，周南的工作並不像她想像中的那麼輕描淡寫。

「真搞不明白，他放著偌大的家業不管，非要跑這個地方來受這份洋罪……」章寧寧歎了口氣道。

「章總，我記得周書記之前跟我說過一句話。你想不想聽聽？」宋曉琳有些崇拜的眼神從周南身上收了回來，低低笑道。

章寧寧哦了一聲，「說來聽聽？」

「周書記的原話是這樣的：『我個人掙得錢再多，都只是改變了個人的命運，個人的財富積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是一個數字的變化，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可我覺得我有這個能力，去改變更多人的命運，讓更多的人過上更體面的生活。這樣才能發揮我個人最大的人生價值』。」

宋曉琳輕輕道。

章寧寧聞言眉梢挑了一挑，慢慢抬頭向正朝這邊大步走來的周南投過柔情的一瞥，笑吟吟地迎了過去。

「周南，我們兩個想要再去泡泡澡，完了，咱們下午再走吧，來一趟也不容易。」

周南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們呀……好吧好吧，你們隨意，我回去躺一會。昨晚有蚊子在我耳邊哼哼，我沒有睡好。」

聽了周南這話，章寧寧也沒來由地臉色一紅，趕緊扭過頭去。其實，她昨晚又何嘗睡得好呢？

第242章 告狀熱潮

在靠山村休閒了兩天，回到縣裡，周南的工作生活又恢復到了往日平靜的軌跡上去。

而自打回來之後，章寧寧也有意迴避著再跟周南見面，整日裡靠在工地上監督施工。

周南在靠山村組織的現場會，貌似無聲無息的結束了，但實際不然——立即在整個鎮裡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地震」。

周南在靠山村怒斥靠山村支書羅大亮「禍害鄉里」、要動真「刀子」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開以後，各村農民掀起了舉報村幹部違規違紀行為的小高潮——上鎮政府來「告狀」的人絡繹不絕。

有人舉報村支書多吃多佔濫用公款，有人舉報村主任霸佔自家的宅基地，有人舉報村幹部大吃大喝挪用提留款，甚至還有人舉報村幹部的男女作風問題。一時間，寧山鎮13個自然村的村幹部，沒有被舉報的幾乎沒有。

當然，這種舉報多是因為跟自身的切身利益有關。

跑來鎮裡上訪的農民不斷，讓張志軍和馬忠零這些鎮幹部目瞪口呆應接不暇。但在周南的命令下，卻又不得不耐著性子逐個受理，一一承諾解決問題。

鎮裡越是這樣，來的人就越多。

這便是長期累積的矛盾，一朝爆發了。

說實話，這種局面的出現，也多少出乎了周南的意料之外。他也沒有想到，自己一次「殺雞駭猴」的行動，竟然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誘發了寧山鎮各村民間深深鬱積下來的「官民矛盾」從幕後走向台前。

寧山鎮的動靜自然也引起了縣裡領導的關注。

縣委書記張強本想打電話跟周南溝通一下，但轉念又一想，周南有自己的工作思路，自己不好過多干涉，也就作罷了。

這天，分管農村和農業的副縣長張大中一大早就跑進縣長孫福利的辦公室，不高興地朗聲道，「孫縣長，寧山鎮的周南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呀？他怎麼由著自己的性子亂搞……看看現在亂套了吧？這個年輕人太衝動了！」

「縣裡正在推進招商引資，上馬重要的工程項目，可寧山鎮卻偏偏在這個時候鬧出這種風波，這不是擺明了要給縣裡添亂嘛。」

張大中一屁股坐在孫福利辦公室的沙發上，正要繼續「控訴」周南兩句，卻發現孫福利的神色有些「飄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根本就沒有認真聽他說話。

他卻不知，孫文革的老婆趙紅跑到市紀委去鬧騰，就把孫文革的案子捅在了桌面上，引起了市領導的高度關注，這就相當於把背後的孫福利也推到了台前，此刻孫福利正在擔心自己會不會拉下馬，哪裡還有心思管寧山鎮的什麼舉報風波。

市委書記馮伯濤指示說要迅速嚴查嚴辦，縣委和縣紀委不敢怠慢，紀委書記馬志安奉縣委書記張強的命令，趕赴市裡向市紀委領導匯報案情。

張強本來想壓一壓這個事情，避免在這個時候讓孫福利被孫文革案牽連出來，但既然上面領導介入，想要瞞是瞞不住了，只能如實上報。

本案竟然涉及寧山縣縣委副書記、縣長孫福利——寧山縣紀委書記馬志安的匯報，讓市紀委書記董立憲非常震驚，親自給市委書記馮伯濤打電話作了匯報。

馮伯濤當即勃然大怒，正要指示市紀委介入嚴查，突然想起現在時候不對，就生生壓住火氣，秘密指示董立憲先派人暗裡調查著，但動作要「輕柔」一些，暫時不要驚動孫福利，一切等服裝工業園項目進入實質性運作階段之後再說。

儘管這樣，孫福利還是從市裡聽到了一些風聲，這兩天就惶恐不可終日，惴惴不安。

「孫縣長？」張大中遲疑著重重地招呼了一聲。

孫福利勉強一笑，抬頭來笑了笑，「我說老張啊，你管那麼多幹嘛？周南願意怎麼折騰就讓他折騰去，鬧出事情來也是他們鎮裡自己擦屁股，你這個副縣長急什麼？」

「這不是皇帝不急、急太監嘛。」

張大中眉梢一揚，大聲道，「孫縣長，這可不是他們鎮裡的事情，老百姓鬧騰起來，直接影響到縣裡安定團結的大好局……我這個分管農村和農業的副縣長，想要迴避也迴避不了。」

張大中的本意是來尋求一下縣長孫福利的支持，從而給周南施加一點壓力，讓他趕緊停止這種在很多人看來太激進也太離譜的「政府大受訪」行動。

所謂法不責眾，這麼多村幹部被舉報，打擊面這麼大，將來還怎麼收場？正確的做法是立即進行打壓，封堵住這個口子，然後很多人就會消停下去；但周南卻大張旗鼓地敞開了門，擺出了一副歡迎和縱容農民舉報的架勢。

簡直是豈有此理！

這讓張大中非常不滿，因為一旦風波鬧大將來沒法收場，他這個縣政府的分管縣領導，年底的工作總結也不好寫，面子上更不好看。

可孫福利現在哪裡有心情摻和這事兒，於是就微微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老張，成了，這事兒出在寧山鎮，人家周南不僅是鎮委書記，還是縣委常委，出了問題，也是他的責任，跟你這個副縣長八竿子打不著，還是不要操這種閒心了。」

「好了，我還有點事情要出去一下。」說著孫福利就不客氣地站起身來要送客了。

張大中臉色陰沉了下來，很不高興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孫福利望著張大中匆忙離去的背影，冷冷一笑，又慢慢坐了回去。

……

……

寧山鎮。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幾個來告狀的農民，副鎮長張志軍摸了一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向在一旁幫他整理材料和接待農民的宋曉琳苦笑道，「小宋，周書記在不在？」

「在吶。」宋曉琳輕輕回答。

「小宋啊，也不知道周書記到底是怎麼想的……」張志軍「哎」了一聲，又道，「問題這麼多，我們哪有精力去一一處置？再說了，打擊面太廣了，總不能把鎮裡所有的村幹部都處理了吧？這樣一來，下面的工作誰來幹？」

張志軍這話未免有幾分發牢騷和抱怨的味道了，但作為副鎮長，他或許可以發發牢騷，可宋曉琳卻絕對不敢附和他的話。事關領導層面，不是她這個剛被提拔的中層幹部能參與和議論的。

張志軍歎息了一聲，起身就走出辦公室，準備去找周南談談，順便也匯報一下這兩天的接訪情況。

周南正在辦公室裡看報紙，見張志軍匆匆進來，就淡淡笑了笑，「來，老張，坐。」

「周書記，根據領導的指示，我和陳鎮長分頭接待來訪的農民，我這邊大概……大概接了14個人，哎，周書記，每個人都有一攤子事，雖然問題不大，但處理起來很棘手。」

張志軍輕輕說著，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南的臉色，見他的神色很平靜，就猶豫著低低道，「周書記，我個人覺得，這種風氣得剎一剎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樣糾纏下去，恐怕整個下半年，我們都不用幹別的了，全部都得下去當救火隊員。」

「再說牽扯面也太廣了，我和陳鎮長簡單匯總了一下情況，受到舉報的人幾乎包括了我們鎮裡13個自然村的所有村幹部，這樣下去，真的是不好處理啊……」

張志軍搓了搓手，「鎮上受理了，如果不給他們一個交代，他們還是會繼續來鎮裡鬧騰吧。」

「還有，後天下午我們就要舉行市場物流項目的開工典禮，一旦……」

周南沉默了下去，神色談不上陰沉，但也不怎麼「愉快」。

張志軍心裡一顫，還道是自己說話說多了，引起了周南的不快，就不禁有些後悔，暗暗咒罵自己這張破嘴。

領導就是領導，領導願意怎麼做那是領導的事，作為下屬，無條件服從就是了，怎麼還能站出來質疑領導的決定？

但張志軍不是那種尸位素餐的人，在其位謀其政，儘管周南是提拔他起來的「恩公」，他也不願意在是非原則的問題上裝糊塗。

他覺得，自己作為副職，有責任指出一把手決策上的某種偏差。

但是……張志軍心裡猛然感覺非常後悔，自己不該在這種事情上挑戰周南這個一把手的無上權威。

……

……

良久。

周南才歎了口氣輕輕道，「老張，說實話，我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意外狀況。」

「但是，既然事情出了，我們就必須要正面應對，而不能迴避，更不能強制打壓。這樣，只能會導致矛盾越積越深，最後一起爆發出來，恐怕就難以收場了。」

「矛盾宜疏不能堵，這個道理你該懂。」

「我讓你們幾個鎮領導分頭帶人專門受訪，這其實就是一種姿態。我們要讓老百姓明白，鎮政府是願意為群眾解決問題的。我們整天說有事有困難找政府，可群眾真的找上門來了，我們卻關起門來不見人，這怎麼成？」

說到這裡，周南緩緩站起身來，想要點上一根煙，卻又將煙放回了煙盒裡。

第243章 等級森嚴，亂不得

張志軍趕緊掏出自己的煙來，抽出一根給周南敬上，周南搖了搖頭，「不抽了，我最近正在嘗試著戒煙，看看能不能戒掉。要是戒不掉，也得控制一些。」

張志軍陪笑道，「周書記要戒煙啊，呵呵。」

周南瞥了他一眼，淡淡又道，「言歸正傳。」

「這些都是擠壓很久的矛盾。說起來，這些都是以前鎮裡工作不到位導致的結果。要是你們之前盡職盡責了，怎麼會突然一下子冒出這麼多事來？」

「就像是不久前那些人來鎮裡集中要賬……問題出在前面，但是我卻也同樣迴避不了。」

周南的聲音裡微微帶出了幾分冷意，張志軍紅著臉垂下頭去。

「既然老百姓已經等了這麼多年，當然也就不差這兩天。你也不用太擔心，別看動靜挺大，其實說穿了多數人就是來湊個熱鬧，怕什麼？」

「飯要一口一口地吃，問題要一個個地解決。告訴來告狀的農民，讓他們耐心等待，鎮裡會由專人專門負責這項工作。」

「老張啊，在很多時候，態度往往比行動更重要。其實，我也看了，很多群眾來鎮裡舉報不過是跟風，或者是發洩怨氣，只要鎮裡認真對待合理疏導，讓群眾把不滿和怨氣發洩出來，慢慢就會恢復平靜的。」

「這一點，我深信不疑。」周南擺了擺手。

張志軍眼前一亮，有些尷尬地漲紅了臉起身道，「周書記，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周書記，對不起，我……我考慮問題真的是太膚淺了，我不該懷疑領導的決定。」

周南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老張啊，你千萬不要這樣想。你們這些副職，有責任指出我的決策失誤，我們都是為了鎮裡的工作……好了，不要想那麼多，我這個人還不至於聽不進一點不同意見嘛。」

「時間長了，你就知道我的為人了。工作上有疑問、有不同意見，就必須要當面給我指出來。我最討厭的是那種，當面不說背後亂說或者陰奉陽違的人。」

「以後，就讓老陳專門負責這個事情吧，從黨政辦安排兩個同志跟著他，也不用太著急，慢慢處理就是。但是，在態度上，必須要明確起來，不能跟群眾來硬的，更不能簡單粗暴。」

「你的主要精力，還是要放在工程建設上去。馬鎮長要負責全鎮的行政工作，跟天空集團項目部方面的溝通協調以及後勤保障，還是交給你吧。」

周南笑了笑，「你跟章總也算是熟人了，有問題常跟人家溝通，咱們要盡最大的努力幫著企業解決實際難題。」

「周書記，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我早就跟章總說了，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她們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後勤大總管，她們生活上有什麼問題，我全部都包了。」

張志軍見周南沒有生氣，這才長長得鬆了一口氣，笑道，「謝謝領導理解……哎，事實證明，領導就是領導，領導想的就是比我們深遠，看問題也很透徹。以後，我還是要多向領導學習……」

張志軍後面這番話其實就有些拍馬屁的味道了，不過，周南卻裝作沒有聽懂，只是淡然一笑，就又跟張志軍談起了下週一（後天）下午要舉行的市場物流項目開工典禮。

張志軍走後，周南就抓起電話給縣委書記張強打了過去，問了問邀請市領導和市裡各大媒體參加活動的事情。

張強非常肯定地告訴周南，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肯定會來。畢竟，雖然市場物流項目只是寧山鎮推動主導的項目，但放在寧南市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投資，而且天空集團也是有實力的外來資本，可以說是最近五年來首家進入寧南投資興業的企業，市委書記和市長重視也屬於情理之中。

而既然市委書記和市長要來，市裡媒體來參與，就不再是什麼問題了。甚至，不需要寧山縣再去跟媒體溝通協調了餓，他們主動會跟來。

市裡兩位黨政主官來寧山參加活動，市裡各大媒體的記者如果不跟團而來，那才真正是邪門了。

……

……

最近縣委縣政府下發了一個紅頭文件，為了加大全縣的招商引資力度，全縣機關上下每週只休一天，週六繼續上班。

寧山鎮自然也是這樣。就算是沒有縣裡的文件要求，現在鎮裡工作這麼忙，週六也得加班。

下午，馬忠零、邱剛、張志軍、陳江宇幾個鎮領導，還有宋曉琳等幾個新項目開發辦的工作人員，都聚集在周南的辦公室裡開會，會議的主題當然是下周的開工慶典。

幾個人正在熱烈的討論完善著慶典組織工作的一些細節，周南是一個非常注重細節的領導，所以他手下這些人也逐步適應了他的做事風格，在具體的工作上盡量做實做細。

突然，一個在場鎮幹部並不陌生的身影出現在周南的辦公室門口，瘦高個，30多歲，膚色白皙，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正是縣裡的副縣長張大中。

見張大中副縣長突然出現在門口，馬忠零等人吃了一驚，趕緊都下意識地站起身來恭謹地向張大中打招呼。

「張縣長。」

「張縣長，您怎麼來了，找周書記吧，趕緊請進。」

張大中矜持著微笑著跟馬忠零寒暄了幾聲，然後就慢慢走進了周南的辦公室。

馬忠零等人回頭的瞬間，發現周南雖然面帶微笑，卻沒有立即起身迎接張大中的到來，不禁一怔。但馬忠零猛然意識到，周南不僅是寧山鎮委書記，還是縣委常委，政治地位要比張大中這麼一個非常委的、排名靠後的普通副縣長高出很多。

直到張大中走了進來，周南才略微欠了欠身，笑著招呼道，「張縣長，趕緊請坐，小宋，給張縣長泡茶。泡我從海都帶來的碧螺春。」

張志軍心頭感慨了一聲，官場等級森嚴，真是一點也亂不得啊。如果不是周南年輕一些有些尊重縣裡老同志的意思，恐怕他就是端坐那裡沒有任何表示，張大中也只能「受著」。

畢竟，在黨委領導政府的體制格局下，常委是權力核心層的成員，與普通的副縣長之間，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領導幹部。

幾個人感慨著悄然退了出去，這個會議因為張大中的到訪而不得不臨時終止了。

「周書記，有個事情，特地來跟周書記討個人情。」張大中此次顯然是有事而來，沒有客套什麼，直接就切入了正題。

周南笑了笑，「張縣長不要這麼客氣，有事就說。」

「是靠山村的支書羅大亮的事情……」張大中慢條斯理地說著，「個人認為呢，羅大亮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可能就是管教子女不嚴，考慮自家的事情多了一些。當然了，可能在個別時候也有以權謀私的行為。」

「不過，周書記啊，這村幹部可不是咱們的機關幹部，他們在基層工作也不容易，有的時候，我們該放手的時候還是要放一放手的……」

張大中明顯是受人之托而來。他分管農林牧漁，縣水產局局長蔣勇就是他的手下，蔣勇在他的辦公室裡「哀求」了好半天，又送上了一個很大的「紅包」，張大中才答應過來親自跟周南打個招呼，讓周南到此為止，放羅大亮一把。

在張大中看來，這點面子周南不可能不給。一個小小的村支書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國家幹部，遠遠談不上什麼「權力腐敗」，沒有必要不依不饒地趕盡殺絕。

周南沉吟了一下，淡淡笑道，「張縣長，這裡沒有外人，我也就不避諱了。說句實話，我沒有要拿羅大亮開刀的意思，也不想跟下面的一個村支書過不去。只不過是適逢其會，正好遇到這個事兒，就拿靠山村當個反面典型說說……目的也是促進全鎮的工作。」

「這個羅大亮問題之嚴重，民憤之大，張縣長，超乎你的想像。當然，我也不是那種刻板教條的人……這樣吧，張縣長，讓羅大亮主動辭去靠山村村支書的職務，由靠山村主任羅剛暫代，同時，羅家違規佔有的兩個養魚塘、承包的水面都要退還給村裡，他女婿名下的採石場也要關閉……」

張大中皺了皺眉，心裡很不高興。周南這口頭上雖然是給了他這個面子，同意不再處理羅大亮，但他讓羅家目前經營的養魚塘和採石場等產業都要關停退出，這實際上還是要拿羅大亮下刀。

「周書記，羅大亮雖然是村支書，但村支書家裡也是要養家餬口的，他家裡的這點產業就算了吧，啊……」張大中勉強一笑道。

「羅家住著當地最豪華的小洋樓，經營著當地最大的養魚塘和採石場，利用手裡的權力發家致富了，橫行鄉里欺行霸市，幾成靠山村一霸……群眾的意見很大，可以說民憤極大。」

「我已經在靠山村當眾作出承諾……如果我出爾反爾、話說了不算，我個人丟了面子不打緊，鎮委鎮政府的公信力何在？」

「張縣長，很抱歉，不是我不給你這個面子，而是我沒法昧著良心做事。不好意思。」

第244章 一線生機

「很抱歉啊，張縣長。」

周南笑了笑，神色平靜地靠在了椅子背上。雖然不給一個副縣長面子，跟一個副縣長交惡，並非他之所願，但事關他做事做人的原則和底線，他也必須要堅持。

張大中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下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副縣長當面找上門來，周南竟然一點面子也不給他。

雖然周南是縣委常委，是縣權力核心層的領導成員之一，在縣裡的政治地位比他要高一些，但在很多縣裡領導眼裡，周南畢竟是一個年紀輕的小字輩，這樣一個小字輩竟然一點面子也不給老同志保留，這不能不讓張大中心底那根敏感的神經立即繃緊了起來。

張大中嘴角浮起一抹複雜而隱怒的情緒波動，慢慢起身來故作很淡然一笑，「既然周書記如此大公無私，我也就不說什麼了。」

「但是，作為縣裡的老同志，我不得不奉勸周書記幾句話。凡事不要做得太絕，年輕人有衝勁有幹勁是好事，但如果失去了應有的分寸……將來，最終有一天怕是要吃虧的！」

張大中話語中的譏諷和機鋒，聽在周南的耳朵裡，並沒有引起周南太大的「反彈」，他不至於將張大中這麼一句惱羞成怒的話放在心上，更不至於因此就跟張大中當面鬧翻。

擺了擺手，周南嘴角曬然笑了笑，輕輕道，「張縣長的話我記在心上了。請慢走，我就不送了。」

張大中羞惱地低低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張大中陰沉著臉從走廊上走過，此刻正聚集在黨政辦辦公室裡等待繼續開會的馬忠零等人，也就沒敢出來跟他打招呼，也猜出張大中跟周南的談話肯定是相當不愉快的。

但這種領導層面上的事情，不是他們這些鎮幹部所能介入的，只能裝作看不見。

周南繼續召集馬忠零等人開會，研究開工典禮的事情。而張大中怒氣沖沖地回到縣政府，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怎麼想怎麼覺得憋屈和窩囊，心裡死活壓不下這股火氣去。

一個20啷當歲的毛頭小子，仗著有些後台和來路，就這麼不把縣裡的老同志放在眼裡，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他越想越氣，也沒處發洩，張大中就索性離開辦公室，決定回家去休息。走在走廊上，就無意中與縣長孫福利走了一個面對面。

雖然心裡很煩躁，又對之前孫福利的態度感覺不滿，但目前孫福利畢竟是縣長，是縣政府的一把手，作為一個普通的副縣長，起碼的禮節還是要保持的。

「孫縣長。」張大中勉強笑了笑，主動跟孫福利打了一個招呼。

孫福利清冷的目光在張大中身上掃過，感覺出了什麼，立即猜出張大中肯定是從周南那裡吃了「閉門羹」回來。

一念及此，孫福利突然心中浮起了一個非常陰狠的念頭。

對於周南，雖然孫福利目前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明顯的惡感來，但其實心裡早已恨之入骨了。在他看來，他之所以淪落到今天這種危險而尷尬的境地，都是周南「倒騰」和倒逼的結果。

如果周南不向孫文革下手，如果周南部這麼咄咄逼人，孫文革又何至於「落馬」，而又何至於牽扯出他這個縣長大人來？

但心性深沉如孫福利，心裡卻又清楚，在現在這個關鍵時刻，如果他表現出什麼或者直接跟周南摩擦出一點什麼激烈的火花來，只能更加激怒上面的領導，無疑會進一步將自己置於更加危險的境地中。

只有把水攪渾，才或者有一線生機。

他的問題應該是已經「暴露」了。他現在所心存僥倖的是，市裡領導能為了市裡「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為了寧南市幹部的整體形象放他一馬，將他調離寧山，雖然是被貶，但也總比鋃鐺入獄身敗名裂要強。

「老張啊，這是要上哪去？走走走，去我辦公室聊聊，我那裡有好茶！走走走！」孫福利溫和地笑著，竟然慇勤地拉起張大中的胳膊來，拽著張大中就去了他的辦公室，與前番的態度大為不同。

張大中半推半就地跟著孫福利進了辦公室，孫福利將門一關，然後笑吟吟地親自泡茶，兩人面對面坐在了沙發上。

張大中心裡有氣，孫福利稍稍一「點撥」，他就忍不住當著孫福利的面發起了「牢騷」，將他下午去找周南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同樣的事情，從不同的人嘴裡說出來，「味道」是不一樣的。

孫福利歎了口氣，「老張啊，按說這話不該我說……但是呢，這個小周同志最近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作風霸道，行事囂張，仗著市裡馮書記和馬市長照顧他，縣委張書記護著他，驕縱得意地不成樣子了。」

「看看他最近在寧山鎮折騰地……像什麼樣？」

「不要說你這個副縣長，就是我這個縣長——人家也是不給什麼面子的。」

「孫縣長，這個小子真是太不懂規矩了……我看，他將來遲早要吃大虧！」張大中恨恨地咬牙道。

「是啊是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種得意忘形的小子，做事沒有分寸，不知道尊重老同志，在官場上是混不下去的。」孫福利陰險地附和著。

「孫縣長，這小子太不把我們這些老同志放在眼裡……有市裡領導照顧咋了？市裡領導也不可能整天打著太陽傘給他遮陰涼，將來遲早……哼！」

張大中說這話時候的表情分明有些猙獰，如果不是太過氣憤，心裡憋不住火氣，他也不會當著孫福利的面如此「恨形於色」。

孫福利陰沉的目光從張大中臉上一掃而過，嘴角浮起了更加陰沉的笑容來，低低道，「要我說啊，老張，我這個當縣長的還要顧忌幾分面子，至於你們這些老同志，其實沒有必要太縱容他嘛……這種小子你對他越客氣，他就會越蹬鼻子上臉！」

「如果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這寧山縣裡，他還會把誰放在眼裡？」

張大中一怔，旋即無力地歎息道，「孫縣長啊，人家還是縣委常委，俺一個小小的副縣長，說話根本就沒啥份量喲。」

……

……

從孫福利的辦公室裡走出來，張大中陰沉的臉色突然消散了去。回頭來暗暗瞥了一眼孫福利的辦公室門，他心裡冷笑道，「你孫福利想要拿我當槍使？我怎麼會上你的當！周南那小子不是個東西，可你孫福利也不是什麼好鳥！」

孫福利的「挑撥」和「煽風點火」，太明顯了，張大中又不是傻子和弱智，怎麼可能聽不出來。

他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副縣長，但能坐到副縣長的位置上，也自說明他也非等閒之輩，怎麼可能上孫福利的圈套。

對周南的不滿和火氣是一回事，被孫福利當成槍使，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張大中大步向樓下走去。

不過，孫福利的這種態度起碼也說明他對周南也不壞什麼好意，既然縣長都如此——張大中眼前浮現出周南那張過於沉穩明顯與年齡不太相符的年輕面孔，不由站在縣政府辦公大樓一樓的大廳裡，神色不善地冷笑出聲來。

「周南，來日方長，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張大中咬了咬牙。

……

海都。飛騰集團總部。

蘭若寬大豪華的辦公室裡，聚集著集團總部所有在家的高層管理人員，她召集公司的高層開會商量關於飛騰集團在省城設立一個分公司的有關問題。

最近，飛騰集團的國內業務已經在蘭若的掌控下，逐步開始跨行業領域發展，因為香精產業的市場的格局已經沒有什麼變化，飛騰集團在這一行業的龍頭企業地位早已不可撼動，利潤份額到達了一個頂點，很難再尋求突破了。

因此，為了飛騰集團的可持續發展，有步驟有計劃地介入多個行業的市場運作，是大勢所趨。

首先納入蘭若視野的，便是國內開始蓬勃發展的房地產行業。之所以想要在省城寧州設立一家分公司，主要目的就是想要拿下一個房地產項目。

寧州這兩年城市擴容，逐步向西發展新城區。包括省委省政府、寧州市委市政府在內的諸多黨政機關，以及寧州的汽車、火車站這些交通樞紐，未來三年內都將整體搬遷到城西去，已經納入了明確的城市規劃當中。

這就給房地產行業帶來了巨大的商機。

城西有一個300畝地的綜合開發工程。

這個地方原先是一家化工廠，化工廠整體搬遷到城郊之後，根據寧州市的規劃，這裡將要建設一個城市多功能綜合體——即下面是商用店舖、商場和大型超市，而上層則是停車場和休閒娛樂設施，再往上才是高層居民樓。

蘭若決定拿下這個項目，做大做強飛騰房地產的品牌。為了拿下這個項目，她親自往省城跑了兩次，甚至還暗中動用了蘭氏企業在內地的一些高層權力人脈。但就在項目即將到手的時候，突然半路裡殺出一個程咬金來。

這家企業名叫海瀾集團，據說實力雄厚也頗有來頭。

第245章 有人要添亂

在飛騰集團目前的高層裡，張英作為副董事長兼執行總裁，同時兼任冠豪集團董事長和飛騰國際董事長，目前坐鎮香港；而馬曉靜擔任飛騰集團董事、財務總監兼飛騰國際執行總裁、冠豪集團總經理，大部分時間也留在香港掌控冠豪集團。

留在海都的高管，除了跟隨蘭若從蘭氏企業跳槽來的夏侯冰、謝建強兩個副總之外，就是當初跟隨周南創業的三個老人了：周強、崔靜和焦凱。

當然，飛騰集團還有一個副總朱明，目前正在島國出差，巡視飛騰集團在島國日益興盛的產業板塊。

蘭若優雅地一笑，笑容讓屋裡的幾個高管眼前一亮，給他們一種鮮花怒放的感覺。

「各位同仁，對於這個海瀾集團，大家有什麼瞭解沒有？可以說一說。呵呵，我在內地時間短，有些情況還不是十分瞭解。各位都是濱海省商家的精英人士，對於濱海省的企業應該很熟悉吧。」

蘭若的聲音很柔軟，也很淡雅。

「蘭董，我多少瞭解一些，但是也不是很熟悉。這家海瀾集團，其實就註冊在海都市，但他們的公司總部卻在省城，我聽說，海瀾集團的董事長陳曉寧原先是海大的一個副教授，家裡很有些背景……」焦凱笑了笑，主動說著。

「蘭董，這家企業以前並不顯山露水，最近才突然冒出來，他們的主營業務就是房地產開發，我估摸著可能跟最近省城的『西部大開發』發展戰略有關。」周強也輕輕笑了笑，「我倒是跟這個陳曉寧打過一次交道，不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還在職高教書，而這人也在海大當老師。」

「說來聽聽。」蘭若點了點頭。

「這人是一個很小資的人，很有文化修養，還是一個高幹子弟，我就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改行下海經商了。」周強歎了口氣，「蘭董，我擔心他們是有備而來，如果我們一定要拿下這個項目，可能……可能就要多花一點代價。」

蘭若聞言，恬靜的目光環視了這幾個下屬一眼，心頭暗暗思量起來。她雖然是香港的豪門公主，但她在內地上了四年大學，對於內地的「各種情況」還是非常瞭解的。

既然這個海瀾集團擺出了一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的架勢，又放出了勢在必得的風聲，這就說明其後面有著不小的後台。

怎麼辦？是跟這個海瀾集團死拼到底還是主動放棄了這個項目？蘭若心念電閃，慢慢就拿定了主意，「各位，這個項目，對於我們今後的發展至關重要，所以，我們也必須要志在必得！」

「我們完全可以跟對手在公開的平台上進行合理競爭，相信以我們的資金實力和技術實力，寧州市政府會重點考慮的。」

「周總，你這一段時間就呆在寧州，專門跑這個項目，崔總、焦總，二位坐鎮海都總部，一定要處理好公司總部的日常運轉，我最近可能也要為了這個項目經常跑省裡和京華，家裡的事情，你們就多費費心，拜託了！」

焦凱和崔靜趕緊起身恭聲應下。

蘭若的風格跟周南不同，蘭若一向對公司的副總非常尊重，就算是安排工作，也往往會帶著商量的口吻。可蘭若越是這樣客氣，周強這些副總就越加不敢懈怠，更不敢「蹬鼻子上臉」。

蘭若的出身背景和管理能力擺在這裡，誰敢小視她！

……

……

開完會，蘭若坐在辦公室裡想了想，就給撥通了周南的手機。但手機通了很久，也沒有聽見周南接電話，蘭若無奈就掛了電話。

她本來想把這個事情跟周南說一說，徵求一下周南的意見，可周南竟然沒有接電話。蘭若稍稍猶豫了一下，就決定自己做主操作下這個項目來，不再跟周南溝通。

蘭若打電話的時候，周南正在匆匆往市場物流項目工程工地上趕，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章寧寧突然打電話過來說，工地上出事了。

縣林業局的執法隊突然趕到了工地上，開出執法單，要求施工方立即停工，說是工地現場原是林地，施工方沒有經過縣林業部門批准就對樹木進行砍伐，佔用林地進行施工，違反了國家的林業法律，缺少相關法定手續。

施工方立即通知了投資商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章寧寧帶人來到工地，跟林業局的人幾次溝通沒有結果，便惱火地直接給周南打了電話。

周南吃了一驚，立即帶著張志軍和宋曉琳坐車往工地趕。

路上，周南沉聲道，「老張，當初這片林地跑手續的時候，有沒有走林業局這個環節？是不是當初就遺漏了林業報批的手續呢？」

這個項目從一開始，很多基礎性工作都是張志軍牽頭在做，如今突然出了岔子，張志軍自然感覺面子上下不來。

他想了想，漲紅臉輕輕道，「周書記，當初我徵求過縣建委的意見，他們說這片林地是當地村裡自留地上的小面積樹林，不在縣林業局的管轄範圍之內，村鎮有權處置……所以，就沒走林業局這道環節。」

周南臉色一沉，惱火地道，「老張，你真糊塗！你就是從馬路邊上砍一棵樹，林業局如果想挑刺，也能跳出來唧唧歪歪好半天，何況是這麼大的一片林地！」

「我……周書記，我……」張志軍垂下頭去。

「算了，其實這事兒也與你無關。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根本就與手續不手續的無關……這是縣裡重點扶持的大項目，就算是有些手續上的問題，林業局也只能背後找找我們，補上手續就是了，怎麼能這樣跑到工地上來公開搗亂？」

周南沉聲道。

「有人要給我們添亂啊……」周南目光瞬間變得冰冷起來，淡淡道，「老張，林業局的局長叫什麼來著？是副縣長張大中分管的吧？」

張志軍低低嗯了一聲，「周書記，林業局的局長叫孫閣……嗯，農林牧漁水利工程什麼的，都歸張大中分管。」

周南冷冷一笑，卻是沒有再說話。

汽車飛馳，車廂裡的氣氛因為周南的保持沉默而變得極度壓抑沉悶起來。雖然周南沒有說話，但張志軍和宋曉琳都能察覺到周南內心那勃發的火氣，都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

……

夕陽斜下。

原本嘈雜繁忙的工地上一片死寂，施工方的建築工人三五成群地圍坐在一側，而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人則簇擁著章寧寧，站在一輛林業局的執法車前，似乎正在跟林業局的人理論著什麼。

周南下了車，面沉似水地大步走了過去，張志軍和宋曉琳趕緊跟上。

章寧寧一眼看到了周南，皺著柳眉兒喊道，「周書記，你來了正好，你們縣裡的人簡直是無理取鬧！執什麼法？林業局的人有什麼權力來檢查工地建設？非法佔用林地，真是好大的一頂帽子！」

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一些工作人員也附和著，聒噪起來。周南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都安靜一點！不要吵吵！」

周南分開人群，清冷的目光投射向了站在一輛綠色麵包車前的穿著林業執法制服的幾個男子，沉聲道，「誰讓你們來這裡檢查的？」

領頭的一個林業局執法大隊的幹部顯然認識周南，知道他不僅是寧山鎮委書記，還是縣委常委，也不敢怠慢。

就陪笑著道，「周書記，我們是林業局執法大隊的，我是副大隊長趙濤，我們接到群眾舉報，說這家企業非法佔用大面積的林地，經過調查屬實，這個工程沒有經過林業局的審批，也沒有相關手續，就擅自砍伐林木，嚴重違反了國家林業法律。所以，我們上報了局領導和縣政府分管領導，就來制止施工。」

「這是我們的執法通知。」趙濤將一張紙遞給了周南，周南掃了一眼，見上面不僅有縣林業局的公章，還有林業局局長孫閣的簽字和分管副縣長張大中的親筆批示。

周南淡然笑了笑，又將執法通知遞給了趙濤，「趙隊長，這個項目是縣裡今年的重點項目，市裡和縣裡領導非常看重。可能因為工程報批的時候，手續跑得不齊，遺漏了林業局這個環節，但是不要緊，手續可以補辦——」

「老張，你明天一早就去林業局補辦相關手續。」

張志軍恭聲應下。

「但是現在呢，工地還是盡快恢復施工吧，後天，市裡領導還要來這個工地上參加項目的開工典禮……好了，趙隊長，你們先回去，我會找你們孫局長溝通的。」

周南朗聲說著。

趙濤猶豫了一下，聲音雖然小但卻異樣堅定地道，「不好意思啊，周書記，領導的指示，在林業審批手續沒有補辦下來之前，工程不能施工。這是政策要求，請周書記和天空公司的同志理解一下。」

周南聞言，不禁神色冰冷地注視著趙濤，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而是扭頭就走。

第246章 騎虎難下

以周南的地位和身份，自然不可能跟趙濤這種普通幹部當眾「理論」什麼，更不可能當場發作。

話說回來了，今天的事情肯定是副縣長張大中和林業局局長孫閣在背後指使，趙濤一個小小的林業局執法隊副大隊長，不入流的股級幹部，怎麼可能有這個膽子。

周南心裡明鏡兒似地，這應該就是分管農林牧漁的副縣長張大中向自己展開的「報復」行動了。

周南知道自己不久前拒絕了張大中為羅大亮的求情，肯定是得罪了這個副縣長。但不成想，他的「回應」竟然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由此可見，這人肚量非常狹窄，似乎也有些沉不住氣。

他卻不知，如果不是有縣長孫福利的態度明確，張大中也斷然不至於借題發揮，突然把「戰火」燒起來。

周南大步向自己的轎車方向走去，張志軍和宋曉琳猶豫了一下，也沒敢問什麼，趕緊跟上。章寧寧皺了皺眉，小跑著追了上去，低低喊了一嗓子，「周南！你站住！」

周南停下腳步，回頭來歎息了一聲，靜靜地望著章寧寧，小聲道，「寧寧，不好意思啊。項目的手續上出了一點小問題，你們先回去，等我們補辦了手續再通知你們開工。給天空集團造成了損失，非常抱歉。」

「我代表寧山鎮黨委政府，向貴公司和施工企業表示最真摯的歉意。」

章寧寧一怔，她顯然沒有料到，周南竟然會是這般的態度。

原本在她看來，就算是工程的手續上欠缺了一點什麼，但以周南在寧山縣的權力和地位、以及這個市場物流項目對於寧山縣的重要性來看，他打一個電話順手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可周南似乎有些「麻木不仁」、無動於衷。

想到這裡，章寧寧不禁惱火了起來，嗔道，「你怎麼回事啊？你去找找這個分管的縣領導不就成了？難道就因為林業局的人來鬧騰一下，工程就要停工？如果你們縣裡的職能部門，挨個都來找茬，這個項目還怎麼建設下去？」

「我可跟你說啊，後天要舉行開工典禮，前面那一塊地必須要提前施工推平了，要不然活動在哪裡搞？」

周南又輕輕歎了口氣，目光平靜地望著章寧寧，「寧寧，不要著急，不會很久的。你要相信我。我……晚上再給你電話。」

說完，周南揚長而去，還沒等章寧寧反應過來，周南已經上了車，黑色的桑塔納轎車揚塵而去。

章寧寧眉頭緊皺著，跺了跺腳，回頭向自己的下屬揚了揚手，怒聲喊道，「好了，咱們也回去，反正是他們縣政府主導的工程，哎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讓他們查，使勁查！」

回去的路上，周南神色平靜，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

張志軍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試探著小聲道，「周書記，要不然我出面去找找林業局的孫閣？或者，周書記您給孫閣打一個電話說說？」

「老張啊，這回是一個深刻的教訓，以後要吸取教訓。不管怎麼說，首先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到家，如果我們在手續上辦妥了，他們也不會抓到這麼一個把柄。」

張志軍臉色一紅，低低道，「我知道了，周書記，您批評的對，我以後工作會細心的。」

周南淡淡一笑道，「其實也沒有批評你的意思。只是以後的工作中，要注意細節，細節決定成敗，這話你仔細琢磨琢磨，還是很有道理的。」

「不過，今天的這個事情倒是與工作無關，人家擺明了是找茬來的，想要看我們的笑話。」

周南眉梢一揚，「找孫閣幹什麼？他說了也不算。找他也是白找。我估摸著他也是奉命而為，你要是找他，他肯定躲著不會見你的。」

「至於我……呵呵，他們倒是想讓我找上門去啊，可惜我懶得去。」周南說著眼眸中閃過一絲譏諷。

張志軍猶豫了一下道，「可是——周書記，如果等我們補齊了手續再開工的話，可能要拖上一段時間。既然林業局是有心刁難，我們的手續辦起來也不會那麼快。後天市裡領導都要來參加活動，如果……」

「不要著急。按照正常的程序去補齊手續就是，週一早上去林業局提交報告吧，至於工程停工，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周南冷冷一笑，「有人會比我們更著急的。」

周南說完扭頭望向了車窗之外。他心裡很明白，這個時候，張大中肯定是在等著他主動找上門去，然後再「以牙還牙」也給自己來一番公事公辦的「下馬威」……

這人還是太愚蠢、也太衝動了。周南心裡冷笑著，「我懶得理你。時候到了，自然有人會去找你……想拿這個事情要挾我，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周南的猜測沒有錯，此時此刻，張大中正等待著周南的電話或者親自登門拜訪。但從工地現場傳來的消息卻讓他很是失望，周南竟然對此無動於衷？

林業局局長孫閣急匆匆敲門走進張大中的辦公室，額頭上冒著一層細密的汗珠。

雖然在張大中的指示下，他不得不派林業局執法隊的人去市場物流項目工地上「折騰」了一下，但他心裡明白，周南這個縣委常委並不好惹，自己這個林業局局長因此得罪周南這個縣委核心領導，太不合算了。

他本來以為，這是副縣長張大中為了自己的面子，故意找找周南的茬，然後等周南一個「求情」的電話打回來，這邊再「矜持」一下，給個面子，雙方打個哈哈一笑而過，事情也就煙消雲散了。

然而，不料周南的反應很平靜。既沒有給自己這個林業局局長打電話，也沒有親自登門拜訪副縣長張大中，竟然默許了林業局執法隊明擺著是「挑釁」的執法行動。

這樣一來，孫閣就有些騎虎難下了。

而且，這種一反常態的平靜，讓孫閣察覺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他立即反應過來，這件事情並不簡單。一個搞不好，自己將會成為兩個縣領導「爭鬥」的犧牲品。

「張縣長……」

張大中有些煩躁地掃了孫閣一眼，沉聲道，「執法隊的人回來沒有？」

「張縣長，都回來了，工地已經停工，據說天空公司的人和施工企業的工人，都放假回去休息了。」孫閣歎了口氣，猶豫著小聲道，「張縣長，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啊。這個工程是縣委縣政府很看重的項目，後天市領導還要來參加這個工程的開工典禮，如果現在……」

張大中臉色陰沉著，沉吟了一下。

「你心虛個什麼勁兒？林業局是依法執法，又不是無理取鬧，怕什麼？我已經跟孫縣長匯報過了，孫縣長同意了。項目建設固然重要，但國家的法律制度就不重要了？任何經濟活動都必須要依法進行。好了，你先回去，我還要去孫縣長那裡談工作。」

張大中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孫閣聽了這冠冕堂皇的話，心裡暗暗咒罵了起來。但張大中是他的頂頭上司和分管領導，分管領導這麼說了，他根本就不敢說什麼。

就算是明知前面是一個陷阱，也只能義無反顧地走進去。

孫閣無語地扭頭就要離開，但他的人還沒有出張大中的辦公室，就又聽張大中淡淡的道，「這起事件性質挺嚴重了，涉及大量的林木被非法砍伐、大片的林地被非法佔用，你向市林業局匯報沒有？」

孫閣背對著張大中，面容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心道張大中是不是瘋了，還要上報市林業局？如果這樣弄下去，何止是會跟周南把關係搞僵，還會引起縣委張書記的強烈不滿。要知道，對於這個項目，張書記可是作為一項政績工程來高度關注的。

「張縣長，縣裡的工作是不是就不要往市裡報了？又不是多大的問題，呵呵。」孫閣回頭來勉強笑著。

張大中立即沉下臉，沉聲道，「性質這麼嚴重的林地被非法砍伐佔用，這種事情能瞞得住？如果市裡知道了，如果有群眾舉報上去……上面追究下來，你來承擔責任還是我來承擔責任？嗯？」

「哦，好的，張縣長，我週一上班就向市林業局匯報。」孫閣不敢再跟張大中「叫板」，趕緊答應下來，然後匆匆離去。

出了張大中的辦公室，孫閣恭謹的臉上就變得憤怒和猙獰起來，暗暗咒罵道：「群眾舉報個鳥……把這個事情搞大了，最後吃不了兜著走的還是俺，你張大中頂多是做個檢查了事。」

「不行，不能這樣跟著張大中一條道走到黑，他要找死老子不能跟著當墊背的。」

一念及此，孫閣咬了咬牙，走出縣政府辦公樓，上了自己的車，跟司機低沉地招呼了一聲，「去縣委。」

司機一愣，卻沒有說什麼，飛快地開車離開縣政府向縣委跑去。

第247章 隔山打牛

夜幕漸漸降臨了，但周南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宋曉琳臨出門下班之前，跑去給周南收拾了收拾宿舍，然後才走到周南辦公室門口輕輕道，「周書記，都這麼晚了，您還不下班休息啊？要不然……我去買點飯給您帶回來？」

周南抬頭笑了笑，「不用，小宋，天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去吧，明天一天好好休息，週一上班肯定還有一場硬仗。」

宋曉琳哦了一聲，笑著就離開了。

路過張志軍辦公室的時候，張志軍站在門口悄然向她招了招手，宋曉琳楞了一下，就會意地走進了張志軍的辦公室。

張志軍立即將辦公室門關緊，然後壓低聲音道，「小宋，周書記還沒有走？他在忙什麼？」

宋曉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呢，好像……好像是在看報紙？」

張志軍一怔，歎了口氣道，「周書記沒給張書記打個電話？」

「沒有吧，我看周書記一直在看報紙，他敞著門，如果打電話的話，我應該能聽到。」宋曉琳笑了笑，「張鎮長，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不要考慮那麼多了，領導自然有領導的想法，我們摸不準領導的思路，就等著領導安排唄。」

「領導說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好了。」宋曉琳笑著推開了門，「我先回去了，我媽還等著我吃飯呢。」

「嗯，好吧，你趕緊回去吧。路上小心點，注意安全。」張志軍長出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笑道。

但宋曉琳一走，張志軍的臉色就又陰沉下來了。儘管這個事情擺明了是副縣長張大中和林業局的孫閣故意找茬挑釁，向周南發起「進攻」，與「工作」的關係不大，但畢竟是因為張志軍工作不細緻遺漏了一項手續而引起，張志軍總是擔心一旦鬧大，他會因此受到牽連。

從表面上看，林業局的執法沒有錯，這個工程項目在林業報批手續上確實有「漏洞」，人家來的理直氣壯；如果張大中鐵了心要借題發揮，周南還真是沒有辦法。

所以，周南的胸有成竹和異樣的平靜，在張志軍看來，就變成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一旦周南控制不住火氣，一旦周南和張大中的「戰爭」白熱化，最容易成為犧牲品的就是他張志軍。

張志軍在辦公室又前思後想地斟酌了好半天，出門來瞅了瞅，見周南的辦公室燈還在亮著，本想過去找周南談談，但走了一半就又停下了腳步，猶豫不絕，最終還是扭頭離開。

縣委。

縣委書記張強的辦公室裡燈火通明，縣委書記不走，縣委辦主任李祥和張強的秘書何兵就都不能走。何兵從張強的辦公室裡走出來，就迎面遇到了縣委辦主任李祥。

李祥壓低聲音道，「小何，張書記還不走？今天領導有安排？」

何兵搖了搖頭也有些迷惑道，「沒安排呢，我剛才問張書記，張書記也沒說什麼，只是說要再等等。」

「出事了？」李祥皺著眉頭輕輕道。

「沒有吧？對了，李主任，剛才林業局的孫局長來過一趟，他在張書記辦公室的時候，我好像聽見張書記辦公室有動靜，似乎領導發火了……」何兵若有所思地小聲回道。

哦。李祥皺著眉頭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就停下腳步道，「小何，張書記要走，你給我一個電話。我在辦公室裡等著，我怕今晚會有事。」

……

……

張強坐在辦公室裡，目光陰沉地盯著桌上的電話機，可他所等待和期望的電話鈴聲卻一直沒有響起。

孫閣來了一趟，當面向縣委書記張強匯報了今天的事情。雖然這樣做，瞞著鍋台上炕，越級向縣委主要領導「告密」，一旦暴露會得罪分管副縣長張大中，但感覺到危機的孫閣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為了避免自己陷入漩渦中不可自拔，孫閣選擇了向張強求助。

張強得到這個消息，當場暴怒拍起了桌子。但孫閣走後，張強卻沒有主動過問這個事情，畢竟，作為縣委書記，在這件事情沒有「鬧」起來的前提下，他無法介入。換言之，他缺乏一個伸手的「由頭」。

他一直在等待周南的求助電話，但周南卻一直沒有打電話過來。這讓張強心裡很是急躁，距離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來參加開工典禮不足兩天的時間了，如果這個項目再出什麼「紕漏」，他怎麼向馮書記交代？

同時，他還擔心，這種事情的發生，會引起投資商的強烈反彈。天空集團也是一個大資本集團，寧山縣能吸引到這種企業願意來投資，本來就帶有一定的人情成分，如果沒有周南的個人關係在，人家怎麼肯答應過來投資？

所以，張強越想越氣，越想越要發火。

可他越是焦急地等待周南的電話，可周南那邊卻毫無動靜。他卻不知，在寧山鎮委書記的辦公室裡，周南也沒有下班，也正在等待著他這個縣委書記的電話。

猶豫良久，最終還是張強耐不住性子，主動撥通了周南的辦公室電話。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周南好整以暇地抬頭看了看牆壁上的石英鐘，見已經晚上七點，不由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心道你終於等不及了嗎？

周南慢條斯理地抓起電話來笑了笑道，「張書記，我是周南。」

張強聽到周南淡定沉穩的聲音，心頭突然感覺有些異樣。突然又一想，這麼晚了他還在辦公室……

好個狡猾的小子！

張強濃密的眉頭一揚，沉聲道，「周南同志，我聽說市場物流工程的工地下午停工了？到底怎麼回事？」

周南見張強明知故問，心裡暗笑，嘴上卻淡淡地，「哦，張書記，是這樣。下午縣林業局的同志來工地檢查，發現這個項目缺少一個林業砍伐報批的手續，就給開出了暫時停工的執法單……嗯，這個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跟鎮裡的同志說了，下週一上班就趕緊去補辦手續，什麼時候手續補齊了，也好去林業局申請復工。」

「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自己就能解決了，張書記放心就是。」

張強心頭火氣，壓低聲音道，「周南同志，下週一馮書記和馬市長就要來參加開工典禮了，工程突然停工弄成了這樣，我們怎麼向市領導交代呢？嗯？」

周南笑了笑，「張書記，這個工程所佔用的這片林地，其實原來不屬於林業局管，不屬於國家公有林地，是村裡的自留地……但既然林業局搬出國家法律來，我們也不好說什麼，還是得補一個手續吧……」

張強長出了一口氣，「手續要補，也不能停工。周南同志，你馬上通知施工企業，明天一早，繼續開工恢復秩序……另外，週一的開工典禮你們準備得怎麼樣了？」

「基本就緒了。但今天林業局突然插了這麼一槓子，我正在考慮著是不是把慶典延期舉行，我正準備明天早上去找張書記匯報一下，是不是跟市裡領導說說，再往後推推。」

周南輕輕笑著說。

張強忍不住怒道，「延什麼期？胡扯蛋！市裡領導的行程都安排好了，怎麼能說改就改？好了好了，你不用說了，你們抓緊時間準備典禮，我來協調這件事情。記住，明天一定要開工，典禮的籌備不能耽誤，如果出了問題，周南同志，我拿你是問！」

說完，張強就掛了電話，心頭卻有一種上了當、被周南當槍使的感覺。但事關重大，張強就算是明知被周南當槍使，也只能「往前走」。

周南慢慢放下電話聽筒，嘴角的笑容更濃了。在現在這種時候，張大中以這種方式向他發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這個項目雖然是周南主導的，但對於寧山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對於縣委書記張強來說，這可相當於未來可見的一筆政績，在這個問題上「搗亂」，不是向張強挑釁是什麼？

所以，周南不著急，因為他知道張強比他更急。

以不變應萬變，保持沉默等待張強站出來處理，爾後向張大中發起迎頭痛擊——這也算是一招有效的「隔山打牛」吧。

按說，張大中不該這麼缺乏政治智慧，但人在火頭上總是會昏頭的，況且張大中還受了孫福利在背後的煽風點火。

……

……

「小何，李祥還在不在？讓他上我辦公室來一趟。」張強站在辦公室門口，向鄰近秘書小何的辦公室喊了一聲。

「好的，張書記。」何兵趕緊應聲跑了出來，又扭頭回去給縣委辦主任李祥打電話。

李祥接了電話，趕緊跑了過來，「張書記，您找我？」

「李祥，馬上給副縣長張大中、縣林業局孫閣打電話，讓他們上我辦公室來一趟，我找他們談個事情。馬上過來，跟他們說，我等他們半個小時。」張強抬頭來掃了李祥一眼，擺了擺手，沉聲道。

李祥一怔，但看張強臉色不好看，就沒敢再說什麼，立即點頭應是，回去下電話通知。

第248章 要陞官（上）

張強想了想，又把秘書何兵叫了過來。

何兵見都這麼晚了，張強還不下班，就猜出了幾分。同時見他的臉色還有些不怎麼好看，心裡就更加發毛。

領導身邊的工作人員，往往要看領導的臉色，這便是所謂的察言觀色。一旦領導心情不好，秘書司機什麼地就都繃緊了心裡的弦，緊張著哩。

「張書記……」

「小何，你馬上給周南打電話，讓他也趕過來，抓緊時間。」張強擺了擺手，沉聲道。

何兵不敢怠慢，趕緊應下去打電話。

電話撥通，但很久都沒有人接。何兵猶豫了一下，就直接按照縣裡領導幹部的通訊錄，撥通了周南的手機號。

周南正要溜躂著出去找個小飯館吃點東西，突然接到張強秘書何兵的電話，聽說張強也讓他趕過去，就暗暗皺了皺眉，不過嘴上卻沒有說什麼。

這個事情，周南本不想跟張大中和孫閣直接打照面，不是怕事，而是懶得跟他一般見識。但張強顯然卻不想讓他輕飄飄地置身事外，既然張強執意要如此，周南也就沒有什麼好迴避的了。

「周書記，張書記還在辦公室裡等著您呢。」何兵笑道。

「好了，小何，你跟張書記說，我這就過去。」

掛了電話，周南就走回鎮政府院子，自己開車去了縣委機關大院。這個時候，他的司機早就下班回家了。

將車停在縣委機關辦公樓前，周南下了車，慢慢向樓上走去。辦公樓裡燈光昏暗，走廊裡寂靜無聲，陰沉沉地。

走上三樓的樓梯口，敞著門、燈光通明的縣委書記辦公室裡，剛剛走進兩個男人去，兩個修長的背影落入了周南的眼簾。

不用猜，這肯定是分管農林牧漁的副縣長張大中和縣林業局局長孫閣了。

周南嘴角一曬，卻是放緩了腳步。他站在樓梯口處，掏出煙來點上一根煙，然後深深吸了一口，靜靜地沉默了十幾秒鐘。

直到張強的秘書何兵從辦公室走出來，周南才淡然向前行去。何兵抬頭見了周南，趕緊笑著恭謹地肅立在一側，主動打招呼道，「周書記。」

「嗯。張書記在嗎？」周南停下腳步，笑著跟何兵點點頭。他已經聽到張強辦公室傳來了說話聲，但還是隨意問了一句。

何兵低低道，「嗯，張書記在吶。周書記請進。」

周南笑笑，然後就大步走了過去，出現在張強辦公室門口的瞬間，他掃了屋內一眼。

張強面沉似水地坐在那裡，沉吟不語。孫閣坐在沙發一側，微微欠著半截屁股，暴露出他內心的緊張情緒；而張大中則靠在沙發上，臉色同樣也不好看。

這麼晚了，縣委書記張強突然把他和縣林業局局長孫閣一起找了來，雖然直到現在他也沒有開口說話，但張大中已經猜出是為了下午林業局執法隊去天空公司工地上執法的事情。

在張大中看來，這肯定是周南在背後作怪了，但實際上卻跟周南沒有一點關係。他懶得去打張大中的小報告，也不屑於這般做。

周南抬腳走了進去，朗聲一笑道，「張書記，找我？」

「嗯，周南同志，你先坐下。」張強黑著臉點了點頭。

周南也沒有客套，逕自就向沙發的方向走過去，孫閣見周南來了，趕緊陪笑著恭聲起來讓座，「周書記來了，周書記請坐。」

周南也沒有客氣，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而孫閣起身去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了另外一側，然後心內忐忑不安地低頭不語。

張強沉默了幾分鐘，然後抬頭來掃了孫閣一眼，沉聲道，「孫閣，把門關上。」

「好的，張書記。」孫閣立即起身去關上了門。

「今天晚上，把幾位找來，目的只有一個，協調一下市場物流項目工程工地上的問題。」張強目光炯炯地盯著張大中，聲音就漸漸變得冰冷起來，「這個工程是今年縣裡乃至寧南市裡的重點工程之一，是我們縣招商引資工作的重大突破！」

「不論是在縣委常委會上，還是在縣委擴大會議上，乃至縣裡大大小小的會議上，我最近都再三強調和重申過，保障這個項目的順利進行，是我們今年的一個重要任務。全縣所有職能部門，都要為投資商服好務護好航，不要搞官僚主義作風，不要去給企業添亂添堵，要盡量為人家創造一個良好的投資興業環境。」

「但很顯然，有些同志沒有聽進我的話去，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張強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

張大中聞言面色陡然一紅，眉梢揚了揚。而林業局局長孫閣的頭則更加深垂了下去。

「今天下午，天空集團的章總很不高興地找上我，說咱們縣裡的林業部門上門執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強行開了執法單，讓工地停工了。」

張強冷冷地注視著張大中，「聽到這個消息，我非常吃驚。當前，全縣上下正在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盡最大限度地推進招商引資……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嗯？」

「尤其是下週一，也就是後天下午，市委馮書記、市政府馬市長這兩位市裡的主要領導，還要來寧山參加這個項目的開工典禮，在這種關鍵時刻，出了這種問題，很不應該啊！非常不應該！」

「我今天緊急找你們雙方來，就是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孫閣，你先說說看。」

張強怒聲道。

其實章寧寧根本就沒有找張強，只是張強只能打一打章寧寧的旗號，要不然，他沒法說這個事情。

周南聽了他這話，微笑不語，將頭扭向了一側，看也不看張大中難看難堪的臉色。

見周南神色從容面帶「得意」的笑容，張大中心裡怒不打一處來，咬緊了牙關。

孫閣目光閃爍著抬起頭來，低低道，「張書記，是這樣的，天空集團的這個項目因為佔用了大片的林地，沒有補辦相關手續，我們局裡的同志接到——接到群眾舉報，就按照程序派了人去……請張書記放心，林業執法的目的是督促企業依法辦事，只要補齊了林業報批手續，工程該怎麼建設就怎麼建設，作為林業部門，我們絕對不是想要拖工程的後腿……」

「這一點，請周書記理解。」

孫閣的話還沒說完，張大中就生生接過了話茬去，「張書記，這個問題呢，我是知道的。林業局執法之前，是向我做過匯報的。」

「我同意了他們的執法申請。工程雖然重要，但我想，國家的法律制度也同樣重要吧。項目帶病建設，將來遲早是要出問題的……考慮到長遠，我又跟孫縣長請示了一下，孫縣長也原則上同意，以這種方式督促一下企業去補辦手續……」

「當然，就像孫局長說的那樣，縣裡職能部門只是正當、正常地履行職責，絕對不是去給工程添亂的。」

「作為行政執法部門，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企業違法違規運作而無動於衷吧？」

「另外，我認為，這也給縣裡以後的工程建設提了一個醒。在招商引資【「文】的過程中，該走的法定【「人】手續一定要走，不能盲目【「書】地推進工程建設，不能因為【「屋】要經濟發展成績就無視法律制度……還是拿這個工程為例來說吧，佔用了這麼大面積的林地，卻不走任何手續、不向林業部門打招呼就擅自砍伐，這種行為本身就很不可取。對此，群眾的意見很大，不少群眾都向林業部門進行舉報……」

張大中理直氣壯冠冕堂皇地說著。

張強的臉色陰沉得更加厲害。張強很不高興，張大中也不是感覺不出來，只是他如今也沒有了退路可言，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周南本來不想說什麼，也懶得說什麼。

但不成想張大中當著張強的面，竟然還語帶機鋒地將「矛頭」對準了自己，心裡壓制下去的火氣就一點點地點燃升騰了起來。

「這個工程是寧山鎮主導推進的，天空集團是我拉進來的投資商，應該說這個項目，從頭至尾我都參與了，我比較有發言權。」

「大家都知道，建設、規劃、土地、環保、工業、安全……這麼一個工程，涉及十幾個行政手續，如果等一一跑完手續再推進工程，恐怕起碼得需要半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說實話，我們可以等，但是人家投資商等不得。」

「人家上千萬的資金壓進來，浪費每分每秒都是損失。」

「因此，為了縣裡整體的經濟發展，為了給今年全縣的招商引資開個好頭，同時也是為了給投資商創造一個良好的投資環境，吸引更多的資本來寧山投資興業……經過請示縣裡領導，我們採取了一邊推進工程，一邊辦理各項手續的工程運作模式……」

「張書記可以作證啊，呵呵。」周南淡淡一笑，瞥了張強一眼。

張強淡然點了點頭，「沒錯。」

第249章 要陞官（下）

周南笑容一斂，轉頭掃了張大中一眼，又道。

「應該說，項目進入實質性地運作階段不足三個月，但這三個月的時間裡，我們基本上走完了各項行政手續。縣裡各部門的同志可以作證。唯有這個林業手續，也不是漏了，只是還沒有來得及開展，結果林業局的同志們就來執法了。」

周南冷冷一笑，「好吧，手續欠缺，咱們補辦；林業執法要求停工，咱們停工。就像張縣長說的，工程固然重要，但法律制度更重要。」

「但一碼歸一碼，事情卻明顯不是那麼回事！」

「請恕我直言，別看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但實際上就是無事生非有意刁難！」

「不要拿別人當傻子。我注意到林業局執法隊的執法通知，林業局提出執法申請、林業局領導簽字、縣分管縣長批示的日期，均為同一天，也就是今天！這意味著什麼？縣林業局的工作效率有那麼高嗎？嗯，孫閣？」

「另外，說是有大量的群眾舉報？哪裡的群眾舉報？孫閣，你現在就給我回去，拿群眾的舉報信或者舉報電話記錄過來，拿過來，我看看！誰舉報？讓張書記看看，讓縣裡其他領導看看！」

「拿去！」周南目光冷然地盯著孫閣，猛然一拍茶几，喝道，「糊弄誰呢？得寸進尺，給臉不要臉，什麼玩意！」

周南當場發作了起來。

孫閣的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他雖然明知周南這不過是指桑罵槐，並不是真正衝自己來的，但還是心驚膽戰，噤若寒蟬地低下頭去。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到底是正常的執法還是惡意刁難，一定要說清楚了。孫閣，今天當著張書記的面，你要是拿不出群眾舉報的證據來，我就要問問你，你居心何在？是刁難我還是刁難這個項目？」

孫閣顫聲道，「周書記，這個，我……」

周南冷笑了一聲，霍然起身道，「張書記，我看這個事情也不用太談了，沒什麼好談的。其實我已經表過態了，手續補辦，什麼時候補齊再恢復施工，這沒有問題！我們寧可耽誤兩天施工，也絕對不能讓人在背後捅刀子！」

張大中緊緊得咬著嘴唇，臉色鐵青，同樣是無言以對。他有心想要站起身駁斥周南一番，可惜心虛地緊。再加上周南的縣委常委身份擺在這裡，他心裡多少有些顧忌。

官場之上，等級森嚴，常委與非常委之間的差別還是相當大的。平時或許看得不怎麼明顯，但到了關鍵時刻，就顯示出政治地位高低的天然分野。

張強皺了皺眉，沉聲道，「好了，周南同志，你先不要激動，先坐下。」

周南本來就是故作姿態，聽張強這麼說，自然也就順著台階往下走，神色冷漠地坐了下去。

「這個工程一邊上馬一邊辦手續，這是縣委常委會研究同意的，這沒有什麼好說三道四的。我們發展經濟，必須要思路靈活，如果按部就班，我看什麼東西都晚了三秋！」

「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了。孫閣，你回去以後馬上讓執法隊的人收回執法單，同時協助寧山鎮的同志補辦相關手續；周南同志，你負責通知施工企業，明天照常施工。」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負面影響很大。這樣吧，明天上午，大中同志代表縣政府去工地上走一圈，向天空公司的人和施工企業道個歉表個態……」

「我再次強調一點。對於我們這個貧困縣來說，發展是第一要務，老百姓的脫貧致富是第一要務，在事關全縣經濟發展和全縣人民福祉的大事上，誰要是敢砸縣裡的鍋，我就砸誰的碗！不管是誰，不管涉及哪一個級別的領導幹部！絕不姑息養奸！」

張強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度，冷冷道。

「是，請張書記放心，我們林業局一定按照張書記的指示不折不扣地貫徹落實下去。」孫閣惶恐地立即起身，腰桿挺得筆直。

張大中臉色鐵青地都能掐出水來，他坐在那裡，神態姿勢非常僵硬。

張強冷冷地望著他，皺了皺眉頭淡淡道，「大中同志？」

張大中嘴角抽搐了一下，使勁撐著胳膊慢慢起身來，勉強笑了笑，「嗯，張書記，我明天過去跟企業打聲招呼。」

張強凝視了他片刻，這才擺了擺手，「好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周南同志，你留一下。」

張大中臉色難堪地大步離去。孫閣也低頭耷拉著腦袋，慢騰騰地離開了張強的辦公室。

……

……

張大中一走，張強突然望著周南嘿嘿笑了起來，指了指周南，哈哈笑道，「周南同志，我今天倒是才發現，你脾氣不小吶。我本來想敲打他兩句呢，但看你發了這麼一通火，也就覺得算了吧，畢竟是縣裡的老同志了，多少留一點面子吧。」

周南歎了口氣道，「張書記，我真的是忍無可忍了。我真的就是想不明白了，為什麼有的人正事幹不了多少，在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卻是樂此不疲。」

「算了……縣裡亂七八糟的事情多了，不要管這些了。周南同志，我有個事情要跟你說一說。今天早上，市委馮書記徵求我的意見，說是……」

張強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了一下，起身去關緊了辦公室門，然後才又壓低聲音道，「孫福利的問題比較嚴重，市委已經基本上定下要動他，但考慮到縣裡最近正處在一個發展的重要階段，情況比較特殊，就打算暫時放一放，先掛他一段時間。」

張強的這番話一出口，周南吃了一驚，心道張強突然跟自己說這些幹什麼？難道……自己要陞官？

「從全縣整體的工作考慮，縣政府的工作必須要有人慢慢接替孫福利頂起來……我向市委推薦了周南同志。馮書記認為，周南同志各方面條件都很具備，但是就是資歷上稍微淺了一些，同時，你在寧山鎮的工作剛剛推進不久，如果你走了，很可能出現工作半途而廢的局面……」

「考慮到工作的連貫性，市委初步決定，先提名你為寧山縣副縣長，但是寧山鎮的工作你還是要繼續兼管起來……暫時過渡一下，到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再卸任吧。」

「情況特殊，特殊處理。可能過幾天，市委主要領導就要找你談話了。」張強微微一笑，「周南同志，你是一個想幹事也能幹事的同志，我希望我們兩個能真誠合作，一起努力把寧山的經濟發展起來，摘掉寧山縣這個貧困縣的帽子！」

周南一怔，心道，「副縣長？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聽張強的意思，無論是市委領導還是張強這個縣委書記本人，都希望周南接替孫福利將來出任寧山縣縣長職務，但是因為周南現在任職時間比較短、資歷較淺，所以就先過渡一下擔任副縣長同時兼任寧山鎮的職務……

縣委常委、副縣長、寧山鎮委書記，這種系列的綜合任職，真是比較奇怪了，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

但作為特殊時期的特殊安排，似乎也可以接受。但是，周南是縣委常委，他出任副縣長，一個常委副縣長無疑就跟現在的常務副縣長陳東之間起了「衝突」，肯定會引起陳東的強烈反彈。

要我過去跟陳東爭權嗎？

周南心裡想著，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似乎是看出了周南的「顧忌」，張強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他玩味地望著周南，片刻之後才淡淡笑道，「周南同志，心裡是不是有啥顧慮？或者有什麼不同意見？」

周南眉梢一揚，心念一轉，毅然輕輕道，「謝謝張書記，我服從組織上的安排。」

張強呵呵笑著，探手拍了拍周南的肩膀，突然道，「市委最近同時會調整縣委縣政府的班子。我不妨提前給你透露一下，縣委副書記顧青同志去市裡任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提了一級；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陳東同志調任縣委副書記，負責縣委黨群工作。」

「這樣，你心裡是不是輕鬆了許多？周南同志啊，市委領導考慮問題是很全面的，咱們工作上的難處，領導都考慮到了……」張強拍著周南的胳膊，「好了，不談工作了，你吃飯沒有？我還沒吃晚飯哩。走，陪我去吃全羊，順便整幾杯！」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如果陳東調任縣委副書記（黨群書記），自己這個常委副縣長其實就相當於常務副縣長了，過渡上幾個月最多半年，就正名為常務副縣長，然後等寧山鎮的工作穩定下來，孫福利被拉下馬，自己就順理成章地接任成為名正言順的寧山縣長。

周南心情放鬆下來，但他心裡也同時清醒地認識到，此時此刻自己迫切需要一筆耀眼的政績來強化自己的履歷。這樣看來，單單有市場物流這一個項目還是不夠的，靠山村的生態旅遊項目也需要馬上納入工作日程了。

第250章 高規格

週一上午，張志軍一大早就帶著宋曉琳去了工地現場，協調天空公司的人組織下午2點舉行的「寧山市場物流園項目開工奠基儀式」。

別看只是這麼一個時間跨度不足半個小時的典禮，環節和程序也並不複雜，但所謂涉及領導無小事，市裡兩位黨政主官都要親自來參加活動，任何工作的細節問題都必須要考慮周全，不能讓領導有一絲的不滿意。要不然，就失去了舉行慶典的意義。

同時，還因為有市裡很多媒體的記者趕來，所以需要準備的材料也很多，張志軍生怕出什麼紕漏，就親自帶著宋曉琳趕過去，當面盯著天空公司的工作人員和鎮裡抽調過去幫忙的普通幹部，作慶典前的最後準備。

音響設備，鞭炮煙花，領導的站位，鮮花和彩旗，後勤保障，治安保衛……等等這些，都需要從頭梳理一遍、調試一遍。

周南看了看表，見已經是上午11點，就走出門去，準備去工地上現場看一看。剛要下樓，就迎面遇到了鎮長馬忠零。

「周書記！」馬忠零笑著打招呼。

「嗯，老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工地上看看？」周南笑著回應了一句，突然想了想又道，「老馬，我突然想起一個事情來，前天晚上我跟張書記一起吃飯，說了靠山村公路的問題，張書記同意給我們解決一部分資金，然後我準備再向市裡申請一部分貧困地區交通補貼，加起來應該差不多了……」

馬忠零知道周南的話沒有說完，便靜靜地聆聽著，神態恭謹。

「你馬上組織人測算一下，看看重修這條鄉村公路大體需要多少資金……盡快給我拿出一個具體的數字來。」周南笑了笑，「我看看能不能下午趁市裡馮書記和馬市長過來，當面跟領導化化緣。」

馬忠零立即應下，「好的，周書記，我馬上就讓人測算一下，完了，給您報一個準確的數字。」

「好，你去吧，我去工地上看看張志軍的慶典籌備的咋樣了。」周南笑著向馬忠零點點頭，然後大步下樓而去。

……

……

下午1點半，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率縣委縣政府所有班子成員，迎候在從寧南通往寧山縣的國道旁，張強剛才跟馮伯濤的秘書通過電話，說是馮伯濤和馬立國一行已經走在半路上，2點之前肯定趕到。

這一次，馮伯濤和馬立國來寧山參加活動的規格相當高，可以說給足了周南和張強面子。

不僅這兩位黨政主官親自到場，出席今天開工典禮的領導還有市委副書記陳妍，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孟節，市委常委、秘書長馬俊，市委常委來了5人，還有以市建委主任孫翔等十幾個市直有關部門的領導，可謂是聲勢浩大。

所以張強不敢怠慢，帶領一干人等早早地就等候著。

1點50分左右，一輛警笛呼嘯的開道警車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隨後是三輛嶄新的銀灰色麵包車，最後面還跟了幾輛黑色的小轎車。

市領導一輛車，市直部門的縣處級幹部一輛車，最後一輛麵包車上全是寧南市各大媒體的記者。

張強興奮地帶著眾人恭謹地大步迎了上去。周南剛要上前，宋曉琳匆匆走到他的身邊，輕輕扯了扯他的胳膊，似是有話要說。

周南停下腳步，回頭來望著宋曉琳，低低道，「小宋，有事？」

「周書記，我表哥他們也到了，已經提前趕到了工地上去。」宋曉琳恭謹地小聲道。

周南一怔，「你表哥？」

宋曉琳紅了紅臉，「周書記，我表哥在濱海日報吶……」

周南恍然大悟，這才想起自己前一段時間囑咐宋曉琳的事情。他本來是隨口一說，但沒想到宋曉琳的這位表哥還真給面子，竟然還真帶人來了。

省委黨報啊……周南有些驚喜地點了點頭，「小宋，很好。我去迎接領導，你先幫我招待一下，一會我過去再向你表哥當面道謝。」

「嗯。」宋曉琳答應下來，剛要轉身就走，卻又聽周南匆匆道，「小宋，你表哥叫什麼來著？什麼職務？咱們準備的紀念品別忘了給人家一份。」

「周書記，我表哥叫王炳南，是濱海日報經濟新聞中心的主任，他帶了一個女記者過來，一共兩個人。」宋曉琳輕輕笑了笑。

周南點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幫我招呼人家，千萬不要怠慢了從省城來的記者同志——讓邱書記也過去幫著招呼一下。」

說著，周南就大步向前走去。這個時候，馮伯濤和馬立國已經帶著一干市領導，下車來站在路邊跟縣委書記張強等人一一握手寒暄。

馮伯濤瞥了簇擁過來的寧山縣幹部一眼，淡淡道，「張強啊，小周同志呢？他怎麼沒有過來？」

馬立國也在一旁呵呵笑了笑，插話道，「今天小周同志可是主角，缺了誰都行，缺了他可不行！」

張強恭謹地笑著，剛要說什麼，周南已經走到近前來，擠進人群去笑著主動向馮伯濤等人打招呼，「馮書記！馬市長！陳書記……」

馮伯濤朗聲一笑，緊緊地跟周南握了握手，大聲道，「周南同志，為了給你捧場，我和馬市長，還有陳書記、孟書記、馬秘書長可都來了，還有市直各部門的同志……」

「謝謝馮書記，謝謝馬市長，謝謝各位市委市政府領導，謝謝領導們蒞臨指導工作！」周南恭謹地笑著，簡單客套了兩句，然後就微微退後了一步，把縣委書記張強讓到了前頭去。

他的這個小動作不僅讓張強心裡感覺很舒服，落在馮伯濤、馬立國、陳妍、孟節、馬俊這幾個核心領導眼裡，他們也自是暗暗點頭，感覺周南這個年輕人很有分寸感，並沒有因為領導的看重而自矜，失去應有的進退。

略一寒暄，市領導繼續上車，張強等人也自是上車，在前面領路一路直奔工地——即開工典禮活動現場。

工地四周早已停工並清了場，四周插滿了鮮艷的彩旗。從公路邊上到工地中央的活動現場，鋪了一條紅色的地毯，左邊是歡迎的鑼鼓隊，而右邊則事先擺放好了煙花禮炮。

見一排車隊緩緩駛來，現場總指揮馬忠零趕緊揮了揮手裡的小旗。頓時，鑼鼓喧天，而整齊列隊在活動現場正前方的施工企業工人、投資商天空集團工人人員、寧山縣和寧山鎮部分幹部群眾代表，組成了一個方隊，也伴隨著鑼鼓聲響熱烈地鼓著掌。

市委書記馮伯濤打頭，市長馬立國隨後，來參加活動的市領導按照級別和順序慢慢從紅地毯上走過來，不用現場工作人員引導安排，自動就拍成了一個長隊，誰站在中央、誰站在前排、誰的位置在哪，經常參加活動的市領導心裡明鏡兒似地，站位不會出錯的。

官場上，什麼都有可能出錯，就是領導的座次和站位絕對不可能出錯。

市領導站在第一排，市直各部門官員自覺地站在了第二排，而縣委書記張強、縣長孫福利、周南，都分列第一排的兩側邊緣位置，因為這個活動是寧山縣的活動，作為活動的組織者，他們有資格站在第一排。

領導的隊伍站定排好之後，現場記者們攝像機和照相機的閃光燈開始不住地閃爍著。周南向馬忠零揮了揮手，馬忠零趕緊搖了搖旗，歡迎的鑼鼓和掌聲就慢慢止歇下來。

周南笑了笑，離開隊伍，大步走向了發言台。站在臨時搭建的發言台前，他目光平視前方，向在場的市領導微微欠身致意，這才朗聲道，「同志們，現在請首先允許我向大家介紹出席本次市場物流園項目開工典禮的各位領導。」

「市委書記馮伯濤同志。」

「市委副書記、市長馬立國同志。」

「市委副書記陳妍同志、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孟節同志、市委常委秘書長馬俊同志……」

「出席本次活動的領導還有市政府、市政協、市人大和市直各部門的有關領導……」

「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向各位領導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和衷心的感謝，感謝領導們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蒞臨現場指導工作。」

周南率先鼓掌，在場的工作人員立即跟著鼓掌，掌聲雷動。

……

……

周南簡單致辭完畢，下面就是章寧寧作為投資商代表上台發言，然後就是各位市領導為項目進行奠基。說白了，就是人手一張鐵掀，簡單揚揚土就算了事，形式主義的事情。

整個過程前後也就是半個小時，簡潔流暢，很快就結束了。因為這種活動，領導都在露天站著，也不可能拖得時間太長。

按照活動安排，現場的慶典結束之後，馮伯濤等人要跟投資商天空公司的章寧寧等人有個簡短的座談會。完了，還要聽取寧山縣的工作匯報。

第251章 給市領導送禮

縣委會議室。

馮伯濤、馬立國等市領導端坐在那裡，正在跟縣委書記張強等人說話，縣長孫福利神色蒼白地坐在一側，默然不語。

今天的活動，他的「位置」和處境非常微妙和尷尬，市裡領導不怎麼搭理他，而市直各部門的官員更是看市領導的風向，有意識地躲避著跟他說話。

雖然在明面上，他作為縣長還是要從始至終陪同市領導活動，但這個過程當中，根本就沒有說話的機會。馮伯濤和馬立國也不給他這個機會，他也識趣地閉口不言。

周南陪著章寧寧慢慢走了進來。

馮伯濤抬頭瞥見了周南兩人，微笑著竟然站起身來，作出了迎接的架勢，其實身子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當然了，作為一個地級市的一把手，他能起身來，就算是給了章寧寧很大的面子了。

馮伯濤這麼一站，在場的市縣領導就全部都起身來。

周南向章寧寧使了一個眼色，陪著她緊走了兩步，為雙方介紹道，「馮書記，馬市長，這位就是天空集團的章總。」

馮伯濤深深打量了容貌姣好身材修長氣質高雅的章寧寧一眼，朗聲一笑道，「不用介紹了，剛才的活動現場，我們都見過了嘛，呵呵，章總，感謝你們為寧山縣經濟發展作出的巨大貢獻……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們表示誠摯的感謝！」

馬立國也微笑著說，「是啊，寧南經濟發展，離不開你們這樣有實力、有責任感的大企業進來投資……」

「馮書記，馬市長，各位領導，你們都太客氣了。」章寧寧禮貌地笑了笑，挨個跟在場的市領導握手，然後才坐在了對面。

馮伯濤等人跟章寧寧座談的時候，周南匆匆走出了會議室。

宋曉琳靜靜地等候在會議室門口，見周南出來趕緊迎了上去，「周書記，都安排好了，東西都送走了。」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點點頭笑道，「在場的記者也都有一份，記住千萬不要漏掉了。」

宋曉琳輕輕道，「嗯，周書記您放心，一定不會漏的。馬鎮長已經帶人在給記者們分了，都用保鮮袋密封了起來，每人六條羅非魚。」

「好，你先去照應著點，我進去跟領導們說一聲。」周南說完就大步離開，轉身走進了會議室。

望著周南匆匆離去的背影，宋曉琳眼神複雜地歎了口氣。

她長了這麼大，大學畢業在鎮政府工作了這麼久，還從來沒有接觸過周南這種身上同時充斥著現實理性和浪漫主義色彩、既個性鮮明又成熟老練圓滑的領導——他竟然想出了這麼一招，給市領導送鮮魚！

中午的時候，鎮上僱傭的兩輛皮卡車去靠山村的魚塘裡買了兩車活魚，全部用泡沫箱保鮮袋密封起來，還在箱子裡加入了冰塊，一車剛剛拉到縣委機關大院裡，而另一車直接開往了市裡。

一開始，馬忠零和張志軍商量著要去買一批本地的土特產當做活動的紀念品，可匯報到周南那裡，周南沒有同意，而是直接提出來要給領導和記者送活魚。

市領導每人一箱，大概有30條，市直部門領導每人十條，記者每人六條。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周南卻沒有讓鎮裡出錢，而是由天空集團買單。

周南走進會議室，馮伯濤和馬立國等領導正在跟章寧寧談笑生風。周南走回去坐在了章寧寧身邊，悄然向章寧寧使了一個眼色。

章寧寧眉梢一揚，會心地一笑，卻沒有說什麼。

周南呵呵笑著接過話茬去，朗聲道，「馮書記，馬市長，各位領導，我稍稍打斷一下，插幾句話。」

馮伯濤一怔，指了指周南笑道，「小周同志有話說？說吧，我們洗耳恭聽嘛。趁著我們幾個都在，你們在工作上有什麼難處，不妨敞開來提出來，我們能幫著解決的就幫你們解決。」

馬立國也擺了擺手道，「這個工程項目給全市今年的招商引資工作開了一個好頭，希望你們繼續戒驕戒躁，發揚艱苦創業的優良作風，爭取多上項目、多上好項目。下一步，服裝工業園工程也放在你們縣裡，小周同志啊，這個項目你仍然還是要上上心！」

馬立國回頭來與馮伯濤交換了一個會心的微笑，「市裡準備為服裝工業園項目成立一個工作領導小組，我任組長，常務副市長孫子器同志任副組長，市直各部門、寧山縣的張強同志、還有你小周同志任成員，工作領導小組下設辦公室，設立在寧山縣，由你擔任辦公室主任，具體負責這個項目的日常推進和行政協調工作。」

周南聞言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卻沒有當面反駁推拒。他心裡清楚，這個事情他推是推不掉的。服裝工業園項目的真正投資商就是飛騰集團，由他來做協調工作是最合適不過了。

市委副書記陳妍是一個40多歲的、容貌清秀、氣質溫和的女領導，她坐在那裡笑了笑，插話道，「馮書記，馬市長，你們就先不要做指示安排工作了，且聽聽小周同志有什麼話說。」

馮伯濤朗聲笑著，「你說你說。」

周南坐直了身子，微笑著大聲道，「馮書記，馬市長，感謝各位領導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參加我們這個活動……為了表示一點小小的心意，我和天空集團的章總商量了一下，給領導們準備了一點活魚，嗯，剛從魚塘拉來，是我們鎮裡老百姓自己養殖的羅非魚，全部都是活魚。」

送魚？周南這番話一出口，在場的市領導都愣了一下。

馮伯濤眉頭皺了皺，「小周同志，心意我們領了，但是這個魚我們不能收，你小子當面給我們這些市委領導送禮，就不怕我處分你？嗯？好了，趕緊收回去，不要亂彈琴！」

張強也有些意外地望著周南，心道周南你瞎搗鼓什麼？要送也送點實惠實用的，怎麼想起來送魚？況且，你就是要送，直接派車給領導拉到市裡送到家裡就是了，怎麼還公開在會議上說出來？這不是打領導的臉嗎？

張強幹咳了兩聲，正要開口打個圓場，突然聽周南又朗聲道，「馮書記，馬市長，各位領導，先聽我說幾句，如果我說的不對，領導們可以再批評我！」

「我們寧山鎮13個自然村，有5個自然村處在山區，其中以靠山村最為貧窮。但是，這個地方有山有水，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因為通往外界的公路不通暢，所以當地的村民守著一個聚寶盆卻無法脫貧致富……」

「今天時間有限，我無法邀請領導們去實地看一看……」

「靠山村的羅非魚養殖已經有幾年了，但因為交通不便，銷路一直不暢。為了給群眾減輕負擔，同時也是向各位領導表達一點心意，章總就派人去買了一些，送給領導們嘗嘗鮮。幾條魚而已，不值什麼錢，如果領導們不肯收……」

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馮伯濤就笑著打斷了他的話，「我說你小周同志咋突然想起給我們送魚了，原來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啊，呵呵！」

「說吧，你打什麼主意直接說，不要拐彎抹角的給我們下套。該不會是讓我們這些市領導幫著你賣魚吧？啊？」

說完，馮伯濤和馬立國等人對視了一眼，全部都大笑了起來。

「馮書記，馬市長，靠山村自然資源豐富，非常適合開發生態旅遊和發展特色養殖，不瞞各位領導說，我已經跟天空集團的章總達成了初步的協議……」

「但是人家章總說了，他們有一個前提條件，必須要我們先把路修起來。只要我們路修起來，天空集團就可以進去投資。」

「我已經跟縣裡張書記匯報過了，但縣裡的資金實在是非常緊張，縣裡只能給我們解決一部分資金。這剩下的一塊，我們希望能爭取一點市裡的補貼。」

周南說完，就靜靜地坐在了那裡，等待著。

馮伯濤笑著搖了搖頭，「老馬啊，看看，我說的吧，小周同志的禮收不得喲。敢情我們吃他一條魚，就要給他解決修路的資金……」

馬立國微笑著，「馮書記，小周同志這是在將我們的軍啊！好了，你小子也不用再玩這些小把戲了，我就在這裡表個態：省交通廳確實有一塊補貼放在市裡，你下來之後給市交通局打個報告上去，如果情況屬實，如果確實你們縣裡自行解決有難度，市裡會重點考慮的。」

「問題給你解決了，這魚你還是拉回去啊，我們不敢吃喲。你這送的不是魚，是圈套嘛，哈哈！」馮伯濤朗聲笑著，半開了一個玩笑。

「謝謝市領導的關照，我代表靠山村的全體鄉親們向領導表示感謝。」周南大喜，起身向馮伯濤等人鞠躬致謝，卻再也沒有提魚的事情。

除了給記者的魚之外，剩下的一車魚早已飛馳趕往市裡，在市委辦和市府辦工作人員的帶領下，給領導們往家裡送過去了。等馮伯濤等人回去，這些魚恐怕早就進了他們各人家的冰箱。

第252章 旖旎的小花絮

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一行，下午5點多離開寧山返回市裡，送走了一干市領導，周南覺得有些心神疲倦，就回到自己的單身宿舍裡，關上門躺在床上本想休息一會，結果卻沉沉睡了過去。

搞完了面子上的慶典，市場物流項目就進入了高速建設的時期，大概半年多的時間，到年底左右就可以竣工投入運營了。

接下來，就全部都是天空公司方面的事情了，寧山鎮需要做的就是配合，為這個市場物流項目的運作成功提供必要的基礎保障。

這個項目的建設走在了孟家灣人的前面，孟家灣方面要推進的市場物流項目還在無休止的論證討論當中，連規劃都沒有展開，寧山這邊就已經緊鑼密鼓地投入建設。

消息傳到孟家灣，孟家灣市市長周立國當即憤怒地拍起了桌子，抓起電話來把負責這個項目的市建委主任給訓斥了一通。

同一片地域當中，不可能重複出現兩個雷同的項目，孟家灣的項目遠遠落後於寧山，只能無奈地中途放棄。

他們想不放棄都不行，因為這個項目仍然處在「紙面上和思路上」，規劃設計、各項手續、招商引資等等諸項工作的落實都需要大量的時間，強行上馬，只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當然，基於這種情況和局面，也不會有企業肯來孟家灣投資這個項目。

……

……

夜幕漸漸降臨，周南沉沉睡著。

寧山鎮所有參與開工典禮籌備運作的工作人員都聚集在食堂裡，今天晚上機關食堂的大師傅專門做了一桌菜，算是擺下了一桌慶功宴。雖然菜的樣式花色什麼的，比起星級酒店來差得太遠，但勝在實惠豐盛。

一盆全羊，大盤的炒雞，土豆燉牛肉，山蘑菇燉五花肉，紅燒魚……濃烈的香味瀰漫著，衝進眾人的鼻孔，有幾個年輕的幹部忍不住暗暗吞嚥了幾口口水。

他們長期住單身，一直吃著清湯寡水的大鍋飯，而這點有限的工資又不能支撐天天下飯館，肚子裡正缺油水，一看今晚上滿桌子都是大魚大肉，立即被勾起了滿腹的饞蟲。

但領導都還沒有到場，誰也不敢入座，更不敢動筷子。

不多時，馬忠零、邱剛和張志軍一起走了進來，掃了眾人一眼，向宋曉琳笑道，「小宋，周書記呢？」

宋曉琳笑笑，「馬鎮長，周書記好像是回房休息去了，我剛才去看了一趟，他正睡著……領導可能是太累了，最近忙的工作太多。」

「是啊，周書記太累了。」馬忠零感慨了一聲。

「自打周書記來了之後，咱們鎮裡慢慢就開始有了變化……我剛才聽縣裡的同志說，下午周書記又向市裡爭取了一部分資金，要給靠山村那邊修公路了。只要公路一修通，馬上就又有一個生態農業項目上馬……」

「同志們啊，這下半年可有咱們忙的。」

張志軍嘿嘿笑道，「馬鎮長，忙是好事，我們越忙心裡越踏實，不用多了，咱們鎮上一年弄三個大項目，不出兩年，寧山鎮的經濟就可以發展起來了。」

邱剛微笑不語，突然向宋曉琳笑笑，「小宋，你去喊喊周書記，讓周書記下來吃飯吧。先吃點東西，再回去休息，空腹睡覺對身體不好。」

宋曉琳答應著匆匆出了食堂，上樓去站在周南宿舍門口，敲了敲門，見沒任何動靜，猶豫了一下，這才掏出鑰匙來輕輕打開了門，走進去。

周南橫躺在床上，睡意正濃，突然耳邊傳來輕輕柔柔的呼喚聲，不由就慢慢睜開眼睛，見眼前是一張清秀恭謹的俏臉，宋曉琳正彎腰俯身向他呼喚著，「周書記……周書記，起來吃點東西吧。」

宋曉琳穿著一件粉紅色的低領T恤，脹鼓鼓的胸因為俯身而向下「噴湧」出來，周南下意識地抬了抬頭，觸眼處是一大片粉嫩的雪白。

唔。周南尷尬地立即扭過頭去，朦朧的睡意立即消散一空。宋曉琳旋即意識到了什麼，俏臉一陣緋紅，立即起身，胸前劃起一道無形的波浪，那一對小兔子好一陣躥騰。

周南尷尬地坐起身子來，輕輕一笑道，「小宋，找我有事？」

「周書記，今天咱們的活動很成功，馬鎮長就跟食堂說了下，今晚加菜，咱們一起吃一頓慶功宴。大家都在下面等著吶，領導先下去吃點東西再回來休息吧。」

宋曉琳面紅耳赤，聲音小若蚊蠅。

到了宋曉琳這個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在這個經濟落後的鄉鎮上，其實已經算是大齡女青年了，但因為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就一直蹉跎至今。

面對周南這種優秀的出類拔萃的同齡人，要說宋曉琳不動心、沒有一點想法那是假話，但她深知自己跟周南之間的巨大差距，這種心思也就是偶爾夜晚寂寞懷春的時候一閃而過，根本就不敢奢望什麼。

但剛才的這一幕純屬偶然的旖旎的小花絮，卻瞬間就挑動起宋曉琳深藏在心底的那點念想。她臉色漲得通紅，壯著膽子向周南那張沉穩淡定稜角分明的面孔望去，眼神微微有些閃爍。

咳咳！

周南乾咳了兩聲。

這兩聲乾咳就讓片刻間迷失的宋曉琳陡然清醒過來，從沉迷旖旎的幻境回復到了現實之中。她心裡幽幽歎息著慢慢垂下頭去，柔聲道，「周書記我去給你端盆水，你洗把臉，下去吃飯吧，同志們都在等您吶。」

說著，宋曉琳匆匆端起臉盤衝出門去。不多時，就端進一盆清水來，周南掃了宋曉琳一眼，笑道，「謝謝。」

周南洗臉的功夫，宋曉琳又開始給他收拾著房間，周南一邊擦臉一邊回頭望著宋曉琳，目光微微有些複雜。

「謝謝，小宋，走，咱們下去吧。」

……

……

周南在工作的時間很有威嚴，給人的感覺是不可接近；但在八小時之外，他卻態度溫和作風隨和，沒有什麼領導幹部的架子。他在鎮裡呆了這麼久，又住在鎮上，整日裡出出進進的，鎮裡的幹部早就都熟悉了他的性格和作風。

一見周南進門來，除了三位鎮領導之外，其他的普通幹部都笑著主動跟周南打招呼，有些熟悉的甚至跟周南開了幾句玩笑，還跟周南要好煙抽。

「好傢伙，這麼多好菜。老馬啊，大家都坐吧，坐吧。」周南知道自己不坐，其他人都沒法坐，就主動坐了下去。

待眾人都坐下，他掃了桌上的兩瓶簡裝白酒和幾瓶啤酒一眼，笑了笑，「同志們，今天的活動很成功，無論是市裡領導還是縣裡領導，都很滿意，都對我們的工作提出了表揚和肯定。」

「同時，我們今天還從市裡爭取到了一筆修路的補貼。馬市長已經表態了，咱們要趁熱打鐵，老馬，你明天一上班就組織人弄一個報告，我去找張書記簽字，完了直接報到市交通局去。」

「只要資金到位，我們馬上就修路。修路的同時，還可以同時上馬另外一個項目——我初步是這樣考慮的，暫時就叫『靠山村生態農業工程』吧，老張，你熟悉靠山村的情況，這個事情就交給你來做。明天你就著手請市裡請幾個專家過來，去靠山村具體調研一下，拿出一個初步的開發方案和規劃方案來，咱們在黨委會上討論討論。」

「好的，周書記。」張志軍立即笑著應下。

「今天，讓同志們也放鬆一下，喝點酒——對了，小宋，你去我房裡把那兩瓶茅台酒拿來，給大家喝了吧。」周南擺了擺手，馬忠零哈哈大笑道，「聽到沒有？領導有茅台要請大家喝了，現在報名，喝白酒的舉手！」

除了兩個女同志之外，其餘眾人都刷得一下高舉起了手。

張志軍笑罵了一聲，「你們這些傢伙，平時來個客人讓你們喝點酒都推三阻四的，今兒個一聽說有好酒，就都衝上來了。」

新項目開發辦的趙強嘿嘿乾笑著，「張鎮長，俺長這麼大，還沒喝過茅台呢。有這麼好的酒，不嘗嘗，不是傻子嘛。再說了，俺們喝的是周書記的酒，又不是公家的酒，你也不用心疼！」

張志軍瞪了趙強一眼，「臭小子，周書記的酒就不花錢了？」

周南擺了擺手笑道，「好了，兩瓶酒而已，我放那裡也不喝，不如拿出來讓大家一起喝了。」

說話間，宋曉琳已經拿著酒走了進來，卻只拿了一瓶。周南一怔，訝然道，「小宋，咋只拿一瓶啊……」

「周書記，這麼好的酒，讓大家嘗嘗就行了，還能緊著喝啊。」宋曉琳說著坐下，將手裡的酒遞給了趙強，「打開吧，給領導們倒上。」

趙強一邊開酒，一邊故作苦著臉笑道，「一共七個人，除了兩個女的不喝酒，還剩五個人，這瓶酒每人二兩，這還需要很高的倒酒水平吶——倒多了就賺便宜了，要是倒少了，領導們可別批評俺啊……」

趙強小心翼翼地起身倒酒，自然是從周南第一個開始。周南搖了搖頭，「我不喝了，我喝點啤酒。」

說著，周南就從桌上抓起一瓶啤酒，自己給自己倒上一杯。趙強不敢勉強，依次給馬忠零、邱剛、張志軍和自己幾個人都倒上，將一瓶茅台勻了出來。

第253章 煽風點火

見席間的氣氛活躍起來，周南笑了笑，就端起酒杯來道，「好了，我簡單說幾句。這第一杯酒，我敬在座的各位，感謝大家這麼久以來，對我工作的支持和幫助，沒有大家的支持，我這個鎮委書記就是孤家寡人，什麼事情都做不來、也做不好。」

「乾了這一杯。」周南說完，帶頭一飲而盡。旁邊的宋曉琳趕緊起身給周南倒滿一杯啤酒。

馬忠零笑著舉杯道，「周書記，領導可不要這麼客氣，應該是我們在座的全體同志，敬周書記一杯酒，感謝領導對大家的關心和關懷。」

馬忠零也自是一飲而盡，小半杯茅台酒一口悶了。

張志軍等人望著他，有些苦笑起來，但既然鎮長都帶頭喝了，他們又怎麼能不喝？

趙強有些「戀戀不捨」地望著自己杯裡的小半杯茅台酒，猶豫再三，才一口幹掉。完了，輕輕咂了咂嘴巴，「幾位領導，這麼一口乾，俺還沒嘗出茅台酒的味道來呢。」

張志軍瞪了他一眼，趙強這才意識到自己今天的話有些多了，便趕緊噤若寒蟬地閉上嘴，老老實實坐在那裡不再吭聲了。

趙強起身又開了另外一瓶白酒，又給馬忠零等人倒上了一點，這才坐下又往自己的杯裡倒了一些。

周南見酒又倒上，便又笑著端起酒杯朗聲道，「這第二杯酒呢，還是一個感謝酒。感謝鎮上的同志對於我個人生活上的關照……尤其是小宋同志，每天都要照顧我的生活起居，天天幫我打掃衛生，有時候還幫我洗衣服什麼的，真的非常感謝。」

「周書記，我……」宋曉琳沒有想到周南竟然會在這種公開的場合上當面向自己道謝，俏臉立即緋紅起來，起身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張志軍笑了笑，「小宋你坐下吧，聽領導把話說完。」

周南回頭溫和地瞥了宋曉琳一眼，又道，「我總覺得，人和人之間是一種緣分，能在一起共事，還是一種福分。希望今後我們大家能團結一心，一起把寧山鎮的事情做好。」

「為了寧山鎮美好的明天，乾杯。」周南還是一飲而盡。

宋曉琳遲疑著看了周南一眼，也端起面前的酒杯，將啤酒統統喝光。

……

……

當晚的慶功宴盡歡而散。除了周南之外，馬忠零等人都喝了不少酒，自打周南來了之後，因為狠抓機關作風，嚴禁公款吃喝，鎮上幹部的酒場就少了很多。今晚難得周南開恩放開，眾人自然就敞開肚子喝，喝了一個盡興。

第二天下午，宋曉琳從縣委機關那邊取了幾份報紙過來，親自給周南送到了辦公室裡。

瀏覽完這幾份報紙，周南忍不住苦笑起來。

昨天的活動，他已經盡最大可能地保持低調了。

除了在典禮上做了一番必要的主持講話之外，再也沒有出現在媒體記者的鏡頭前。就連在隨後的新聞發佈會上，他都安排了鎮委副書記邱剛，代表鎮委鎮政府出席接受記者採訪，自己則沒有拋頭露面。

但不成想，在今天見報的各報的報道中，他還是難以避免地成為了新聞的主角，想要低調都不能了。

或許是一種巧合，包括寧南市委機關報《寧南日報》在內的寧南市各大媒體，都在頭版顯著位置報道了寧山市場物流項目的開工典禮，可新聞的側重點卻均沒有放在項目本身上，而是放在了周南這個「人」上。

當然，「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等市領導視察指導工作」之類的官樣套話是少不了的。

因為是黨報，《寧南日報》的風格相對來說嚴肅正式一些，重點對市委市政府領導出席活動做了必要的描敘，對於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的講話也做了「複述」。

可在新聞的後半段，記者的筆墨就都集中在了周南身上，極盡美譽，甚至稱他為「寧南招商引資的一個旗幟性人物」。

這句話是市委書記馮伯濤在座談會上的一句「戲言」，當時是半開玩笑說的。周南沒有在意，其他的市領導也沒有在意，但細心的記者卻注意到並援引了過去。

而《寧南晨報》的新聞標題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年輕的商業鉅子，實幹的青年幹部》

這篇報道用了相當多的文字去介紹周南的出身、教育背景，以及他創立飛騰集團在國內外商界翻雲覆雨、如今棄商從政的人生軌跡。

周南讀完，忍不住皺著眉頭抬頭望著宋曉琳，歎息道，「小宋，這些記者真是胡球日鬼，亂寫一氣。叫他們來是宣傳咱們寧山鎮和寧山縣，提高咱們的地區知名度，為將來推進招商引資打基礎的，可他們都把矛頭對準我個人幹什麼？真是無聊透頂。」

宋曉琳掩嘴輕輕一笑，「周書記，誰讓您本人的經歷這麼具有傳奇色彩，遠遠比咱們的工程項目更具有新聞看點吶。」

「昨天很多記者都圍著我，拚命打聽詢問周書記的個人情況……他們都很好奇，像周書記這樣的大企業家，怎麼突然想起到咱們這種窮地方來吃苦來著……說實話，我其實一開始也挺好奇的。」

周南又歎了口氣，失望地將手裡的報紙撇到一旁，主動岔開了話題去，「算了，不看這些了，沒意思。對了，小宋，你明天一早去縣委一趟，把這份文件給張書記送過去。」

周南從自己辦公桌抽屜裡取出一個牛皮紙袋子來，遞給了宋曉琳。

「好的，周書記，我明天一上班就去。」宋曉琳恭謹地應著，然後稍稍猶豫了一下，輕輕小聲道，「周書記，我……」

「咋，有話要跟我說？」周南笑笑。

「周書記，我聽縣委組織部的人說，您要調離咱們寧山鎮，去縣裡當副縣長了，我想……」宋曉琳紅著臉囁嚅著說了幾句，但後面的話卻死活開不了口。

周南一怔，旋即明白，官場之上，幹部提拔陞遷的消息向來都是在第一時間傳播開去，自己這事兒根本就不可能瞞住。

他呵呵笑著擺了擺手，「不要去聽信這些小道消息，我可以跟你說，我暫時不會離開寧山鎮的，你放心就是。」

周南掃了滿面緋紅有些恭謹不安的宋曉琳一眼，又柔聲道，「好好幹工作，將來有機會，我會幫你說句話的。」

宋曉琳聞言心頭歡喜起來，臉色卻漲得更加紅潤。她其實不是想跟周南提什麼要求，而是想要跟在他身邊工作，只是似乎周南誤解了她的意思，她也無法解釋什麼。

……

……

周南即將來縣裡當副縣長的消息，不脛而走，據說消息是從寧南市委組織部傳出來的。還說市委領導已經找周南談過話，再有兩天周南就要走馬上任了。

得到這個消息，張大中煩躁地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心頭說不出口的惱火。

周南是縣委常委，如果來縣裡干副縣長，在縣政府班子裡的排名肯定要在他之前，必然要壓在他的頭頂上。一想起這個，張大中就控制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和妒火——這麼一個在縣裡無根基無資歷的小子，他憑什麼？

張大中目光凶狠地盯著辦公室窗外的一顆梧桐樹，突然眼角閃出一絲厲芒，站在那裡低低冷笑道，「你來就來吧，常委副縣長，嘿嘿，很牛啊，可陳東也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兒，希望你們能和平相處……」

一個常委副縣長，一個常委兼常務副縣長，縣政府班子裡同時出現了兩個進入常委班子的副縣長，將來肯定會出現權力之爭，甚至會爭得頭破血流。這種先例，市裡不是沒有。

一念及此，張大中就冷笑著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有意無意地向不遠處同在一層樓上的常務副縣長陳東的辦公室走去。

走到陳東辦公室門口，見陳東敞著門，他就笑了笑，「老陳，忙啥哩？」

陳東正在看報紙，抬頭見是張大中，就笑笑，「老張啊，來，坐。我在看今天的報紙……今天的報紙上，都報道了寧山鎮的那個市場物流項目啊。嘖嘖，市委書記和市長都來了，周南同志的面子不小喲！」

張大中淡淡一撇嘴，「報紙我也看了。不過，我就是好奇了，這是在報道工程項目還是給周南同志個人歌功頌德啊……這些報道看著讓人很不舒服。沒想到，周南這個同志年齡不大，卻好沽名釣譽這一口。」

聽張大中非議起周南來，陳東暗暗皺了皺眉，覺得張大中似乎有些說話過頭了。不論怎樣，周南都是縣委常委，你一個普通的副縣長，公開說一個縣委常委的閒話，這是很忌諱的事情。

見陳東沒有吭聲，張大中又淡淡一笑道，「老陳，我聽說周南同志要來縣裡干副縣長？到底真的假的？」

說這話的時候，張大中暗暗觀察著陳東的臉色。見陳東聞言臉上掠過一絲陰沉，儘管這絲陰沉的情緒一閃而逝，陳東掩飾的很好，但還是落入了張大中這個有心人的眼中。

第254章 陷阱和圈套

陳東淡淡一笑，「老張啊，這個消息是從哪裡傳出來的？靠譜不靠譜啊……」

「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周南同志剛來縣裡任職時間不長，這才剛剛在寧山鎮上打開局面，市裡應該不會就這麼調整他吧？」

「這個市場物流項目可是他來主導推進的，一旦他走了，這個項目可保不準會不會出問題……我覺得，就算是市裡要調整他的崗位，也起碼得等這個項目建設起來之後！」

「我聽說周南剛剛向市裡馮書記和馬市長爭取了一部分補貼，準備為靠山村修路……看他這架勢，也不像是要調離的樣子嘛。」

「再說了，周南同志能來縣政府工作，這是對於咱們縣政府班子力量的加強，我們應該高興才是。」

「虛偽的傢伙，明明心裡很不爽，卻還是要裝出這麼一副樣子來。」張大中撇嘴冷笑了一下，「老陳，這可難說喲……我還聽說，周南同志最近跟市裡領導往來密切，尤其是跟市委馮書記關係不淺……」

陳東的嘴角不經意地抽動了一下，卻是淡然微笑著沒有再說什麼。

陳東與張大中不同，他性格深沉，城府很深，見人只說三分話，作風低調，從不把話說死，也從不得罪人，在整個寧山縣的核心領導成員中，他是最不顯山露水的一個。

但往往恰恰是陳東這樣的人，才對一些事情特別敏感，把自己的權力和位子看的很重。

別看他嘴上不說，其實心裡已經起了不大不小的芥蒂。周南以縣委常委的政治身份，要來縣政府擔任副縣長，這擺明了就是要來跟他這個常務副縣長爭權——這個小子，欺人太甚了！

縱然陳東自己不介意，別人也都會這麼想。

而縱然外界不這麼想，兩個常委副縣長在一起工作，也天然具有權力紛爭的空間。

陳東不相信上面的領導會考慮不到這個問題——既然這樣，還要如此安排，只能說明，周南是要來頂自己位置的。一個搞不好，自己就要被平級調離寧山，去市裡一個什麼清水衙門去幹個清湯寡水的副職。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慘了。

而這，也不是沒有先例的。而陳東自己，當年其實就是如此上位的，他頂了前任常務副縣長的位置，而後者被調到了寧南市社科聯干副主席，雖同為副縣級，但常務副縣長跟社科聯副主席，政治地位和權力含金量不亞於天淵之別了。

難道，宿命的輪迴又要倒捲而回，又要輪到自己？

一念及此，陳東的心情便變得非常糟糕，而心裡也不由自主地對周南產生了一股濃烈的怨氣。

張大中的煽風點火顯然收到了效果，儘管陳東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但張大中跟他同事這麼多年，太瞭解陳東這種嘴上不說心裡記恨的性子了。

陳東雖然低調，但卻很記仇。

張大中幸災樂禍地離開，而陳東望著張大中離去的身影，忍不住低低冷笑了一聲，大步走過去，一下子就將自己的辦公室門關緊，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張大中的那點煽風點火的意圖，怎麼可能瞞過心機深沉的陳東，只是不管張大中目的是什麼，他說的總是實情——一旦周南走馬上任，他這個常務副縣長的權力和權威都要受到無形的衝擊。

甚至，最壞的結果是，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被踢出寧山縣權力核心，成為給周南倒位子的犧牲品。

不能，絕對不能這樣，絕對不能成為給人家倒位子的犧牲品！陳東咬緊了牙關。

陰沉著臉，他沉吟了良久，這才抓起電話給自己在市裡的某位熟悉的領導打了一個電話過去，從側面打聽了一下，結果證實確實有這個事兒。前不久研究幹部的時候，市委馮書記在常委會提過周南的事情，而其他常委也沒有提出反對。

放下電話，陳東的臉色更加陰沉，幾乎能掐出水來。

……

……

周南斷然不會想到，這麼一個關於他即將被提拔的小道消息，會為他在縣裡樹立起一個強大的敵人來——常務副縣長陳東可不比張大中，此人城府深手段陰狠，被這人「記恨」上，可不是一件什麼好事。

第二天上午，馬忠零帶著關於寧山鎮申請修路補貼的申請報告，去縣裡找分管縣長簽字。雖然這塊補貼的發放權在市裡，市長馬立國口頭上也表了態表示同意，但基本的手續還是要走的。

申請要由鎮裡報到縣裡，縣裡批了再報到市裡，市裡分管領導批了，再批轉市交通局，然後再撥款。

這個過程可長可短，可以幾天辦完，也可以拖上幾個月乃至更長的時間。以寧南官場上的辦事效率，拖上半年都有可能。

\文\分管交通的正是常務副縣長陳東。

\人\陳東正在辦公室裡批閱一些文件，有人敲門，便沉聲道，「進來。」

\書\馬忠零推門走進去恭謹地笑道，「陳縣長……」

\屋\陳東抬頭瞥了馬忠零一眼，淡淡一笑，「馬鎮長？來，請坐。找我有事？」

「陳縣長，我們鎮裡向市裡申請的交通修路補貼，這是我們鎮裡打的申請報告……麻煩您審批一下。」馬忠零奉周南的命令親自跑這個手續，有求於人，當然是態度非常恭謹和恭敬。

陳東哦了一聲，掃了一眼寧山鎮打的申請，淡淡又一笑道，「老馬啊，市裡雖然有修路補貼，但是你也知道，這個玩意僧多粥小，不是誰遞申請上面都能批、都能給錢的。」

馬忠零恭謹笑道，「陳縣長，周書記已經向馬市長爭取過了，馬市長點頭同意撥給我們一部分資金來，支持我們修路，所以……」

陳東抬頭望著馬忠零，臉上的笑容卻是一點點消散而去，「周書記的能量不小嘛，竟然越過縣裡直接找上了市領導……既然這樣的話，還打什麼申請喲，直接讓馬市長一個批示，市交通局打錢就是了。」

陳東的態度顯得有些突兀。

按說縣委書記張強已經批示同意過的事情，他這個常務副縣長又何必擋著，不過是在申請報告上簽一個字而已。

「陳縣長，雖然是領導同意了，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嘛，呵呵，請領導審批一下。」馬忠零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陳東的臉色，小聲道。

陳東突然推開面前的申請，聲音微微有些冰冷，「張書記都批了，我就不用簽字了，你直接拿到交通局去，讓縣交通局處理吧。」

說完，陳東將申請遞給了馬忠零，逕自埋頭處理自己手頭上的文件，再也沒有搭理馬忠零。

馬忠零尷尬地站在那裡，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猶豫了幾分鐘，還是悄然離去。

他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縣委書記已經在寧山鎮的申請上批示了，這顯然讓陳東吃味了。

既然縣委書記都批了，你還來找我這個分管領導幹嘛？這是不是要拿縣委書記來壓我這個常務副縣長？

馬忠零歎了口氣。他來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妥，生怕陳東會挑刺。這種申請其實是不需要縣委書記批示的，要由分管縣長簽字。但周南把申請交給他的時候，張強就已經簽了字，他也沒有辦法。

按照程序，如果陳東不簽字，縣交通局就不會受理，縣交通局的手續不走，這個申請就沒法往市裡報。

馬忠零鬱悶的帶著申請回到了鎮裡，匆匆去了周南的辦公室。見張志軍正在跟周南討論什麼，也就敲敲門走了進去。

「周書記。」

周南抬頭望著馬忠零，微微一笑，「老馬，回來了？手續辦妥了沒有？」

馬忠零苦笑著將手裡的申請遞了過去，輕輕道，「周書記，陳縣長不簽字……他說既然張書記簽了，他就不需要再簽了，讓我直接去縣交通局辦理。但沒有他這個分管領導的簽字，交通局根本就不敢給我們受理啊……」

周南一怔，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他覺得有些奇怪，陳東怎麼會這樣？

因為這次申請補貼，是他向市領導請求的特批資金，不是走的正常申請路徑，所以要由縣委書記簽字認可情況屬實，然後再走基本手續。按理，陳東不會不明白這一點，他拒絕簽字是為什麼？

吃味了？嫌自己沒有跟他提前溝通過？耍這種無謂的官僚作風有意思嗎？

周南心裡很不高興，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沉吟了一下，淡淡道，「我找找陳縣長吧，報告先放我這裡。」

……

……

四天以後，縣委召開常委會。這一次的常委會沒有明確的會議議題，是例行的安排部署下半年工作的常委會。每一個常委按照級別和排名匯報工作，完了由縣委書記張強做總結發言。

「同志們，今年對於咱們寧山縣來說，是一個推進經濟發展的關鍵之年……我們縣裡已經新上了一個市場物流項目，接下來，市裡主導的服裝工業園項目也要放在我們寧山，估計這個月底就要開工建設……」

「同時，周南同志還跟天空集團的人談妥了一個生態農業項目……周南同志，你們向市裡申請交通補貼的事情要抓緊辦，等市裡的資金一到位，縣裡再撥給你們一塊錢，應該就足夠了。爭取9月初開始修路，年底前這個生態農業項目進入實質性的運作階段。」

說到這裡，張強微微停頓了一下，因為他見周南的神態，似乎是有話要說。

開會的過程中，周南的臉色很冰冷，足見他的心情很糟糕。

那天他給陳東打了一個電話溝通，陳東並沒有直接拒絕。於是馬忠零又去找了陳東，陳東這一回留下了申請，卻沒有立即簽字，說是先緩兩天再說。

結果一連等了好幾天，縣交通局都沒有接到陳東批准的寧山鎮的申請。馬忠零心急如焚，又不敢去催促陳東，只能去向周南匯報。

周南今天來縣委開常委會，在會前又單獨找了陳東一次，陳東跟他打了一通官腔，說是他最近太忙還沒有顧得上這個事情。

周南聽了這話，就知道陳東是鐵了心要刁難了。

但他心裡雖然一肚子火氣，在這種時候，卻無法發作出來，更不能跟陳東這個常務副縣長鬧翻。

市裡已經找他談過話，提名他為寧山縣副縣長的組織任命馬上頂多再有一個月就要下來，如果在這個時候，周南跟縣裡的重要領導產生「分歧」，雖不至於影響任命，但也會給他本人造成不好的負面影響。

人家在背後會說他太過得意忘形，沒有把縣裡領導放在眼裡。在寧山縣，他跟孫福利和張大中的關係惡劣是擺在桌面上的事情，一旦再跟陳東交惡，不利於他今後在寧山縣官場的立足。

況且，陳東下一步會改任縣委副書記，也算是一個重要的權力位置，沒有必要因為這種小事跟陳東把關係鬧得太僵。

基於種種的考慮，周南選擇了不跟陳東正面衝突，以退為進，免得自己在寧山樹敵太多。

見張強望向了自己，周南冰冷的臉色在瞬間「解凍」，慢慢浮起了一絲鎮定的微笑來。坐在他對面，一直在暗暗觀察他神情變化的陳東，心頭卻是一緊，感覺很是意外。

壓住寧山鎮的申請，拒絕簽字，陳東絕非是吃張強的味，而是陳東的一種手腕。或者說，這是他給周南設下的一個圈套和陷阱，試圖讓周南自己跳進來。

他巴不得周南跟他翻臉、跟他鬧僵，一旦周南這樣做了，他就會引起其他縣領導的無形排斥，甚至還有可能讓上面反感。

可周南卻沒有上他的套，表現得很沉得住氣。這讓陳東再意外之餘，又覺得有些失望，同時還對周南產生了一絲更重的警惕。

周南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城府和沉穩心性，頭一次讓陳東感覺他很不簡單，並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年輕氣盛咄咄逼人。

「周書記，雖然市領導已經表態，同意撥給我們一筆資金，但是畢竟要走手續和程序，這就需要時間，可能不是短時間之內能批下來的。」周南輕輕笑了笑，「因此，我認為，縣裡的資金應該先到位，這路可以先開始修著，一邊修路一邊等待市裡的撥款。」

「我跟天空集團的章總溝通過了，他們同意，在必要的時候先幫我們墊付一下修路資金，只要市裡的款子到賬，再還給他們就是了。」

「今年的形勢不錯……項目越是完成的早，就越是早見效益，與其坐著等，不如在等中干……」周南笑著擺了擺手，「這是我的想法。」

張強點了點頭，朗聲道，「嗯，就應該這樣。我看這樣吧，市裡的資金該走程序申請就走程序申請，縣裡先撥一部分資金過去，你們先把路開工修著！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說完，張強扭頭望著陳東，淡淡一笑道，「老陳，這事兒你落實一下，盡快把縣裡的資金撥過去，越快越好！」

陳東眉梢一揚，嘴角不經意間輕輕抽動了一下，但當著眾人的面，他也不敢當面駁縣委書記的面子，只能點頭答應下來。

只是他這個「落實」，需要多久才能「落實」下去，那就是很難說的事情了。

開完會，張強單獨把周南留下，兩人並肩一起去了張強的辦公室。陳東出會議室門的時候，掃了兩人在走廊裡遠去的背影，忍不住低低冷哼了一聲。

走進張強的辦公室，兩人面對面坐在沙發上，張強掃了周南一眼，忍不住笑道，「周南同志，最近似乎很沉得住氣啊……這跟你以往雷厲風行的風格有些不符喲。」

周南微微一笑，心裡明白，陳東的反應肯定瞞不住張強這個老狐狸的眼睛。

陳東為什麼要如此「彆扭」，張強心裡其實明鏡兒似的。但這種事情，他作為縣委書記也不能過多插手。他原本想要在周南和陳東鬧得太凶的時候，過去當一回救火隊員，不成想，周南竟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呵呵，急也急不來，有些事情還是要慢慢來吧。我們的申請還在陳縣長那裡審批，估計報到市裡還需要有一段時間，所以這路就先修起來吧，一味乾等也不是辦法。謝謝張書記的支持。」

張強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玩味地一笑，點了點頭，「嗯，周南同志，我們做事就該這樣，既要雷厲風行，又要顧全大局……再等幾天吧，過兩天說不定你的任命就下來了。」

周南眼前一亮，旋即明白了張強的暗示。

……

……

回到鎮裡，周南一個電話就把馬忠零找了過來。

「周書記。」馬忠零笑著走進來，一屁股坐在周南的沙發上。

「老馬，我跟張書記匯報了一下，我們這樣一味地乾等也不是辦法……這樣，你馬上去組織施工隊，先開進現場，把路先修著。你找找縣建安公司，讓他們來做。」周南沒有廢話，直接就安排起了工作。

馬忠零騰地一下子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猶豫著低低道，「周書記，資金還不到位就開始修？這……」

「資金肯定沒有問題。只是要拖一段時間罷了……好了，縣裡會先撥付一部分資金過來，你跟建安公司的領導說，路先修著，至於工程款，我們一分錢也不會少他們的！」

馬忠零哦了一聲，雖然心裡還是有些「疑問」，但嘴上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直接離開周南的辦公室，去打電話聯繫建安公司的施工隊。

第255章 有些給臉不要臉了

8月28日，靠山村通往寧山縣城的公路開始進入全面重修階段。寧山縣建安公司的一個項目部開進了現場，鎮裡簡單搞了一個簡短的開工儀式，放了幾串鞭炮，就讓施工隊伍開始施工。

周南沒有出席這個活動，只是讓鎮長馬忠零代表鎮黨委政府在儀式上講了幾句話，由鎮裡的宣傳幹事拍了幾張照片留作資料。

附近村子的老百姓尤其是靠山村的村民，蜂擁而至，擁擠在路邊，興高采烈地觀望著挖掘機開始施工，現場歡聲笑語不斷。還有不少孩童，四處亂竄著，到處撿拾著地上一些沒有爆炸的啞炮。

別看只是一條不足十公里的公路，但對於山裡人來說，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修好了路，山裡的山貨農產品什麼的，就可以暢通無阻地運出山裡，日後的發家致富就不再是一個夢想，因此今天對於靠山村人來說不亞於一個重大的節日。

修路，是當日鎮委書記周南在靠山村當眾承諾的事情，而如今不過短短一個多月，承諾就化為了現實，周南的工作效率和說了就算的作風，讓這些村民心裡除了歡喜還是歡喜，當然也有感動。

「鎮裡的周書記人真的很不錯。」這是自打修路的消息傳開之後，靠山村人見面互相打招呼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與老百姓的興高采烈相比，在現場出席開工儀式的鎮長馬忠零以及副鎮長張志軍等鎮幹部，臉上雖然帶著笑意，但心裡其實有些不安。

修路工程能夠上馬，完全是周南利用個人權威強行推動的結果，建安公司同意先修路後付款……

但直到現在為止，幾百萬的修路資金毫無著落，不僅市裡的補貼杳無音訊——據說常務副縣長陳東還是沒有簽字，寧山鎮的申請仍然積壓在他的案頭上，沒有報到市裡去；而縣裡承諾的部分資金也至今沒有到位，雖然縣委張書記公開表態要撥款，但事實上，半個多月過去了，寧山鎮一分錢都沒有見著。

仍然是因為常務副縣長陳東。到現在，就算是傻子都能明白，陳東這擺明了就是要跟周南「過不去」了。

但問題是，陳東這樣，寧山鎮還真拿他沒有辦法。或者最終縣裡的款子會撥付下來，但拖上幾個月乃至時間更長，就夠寧山鎮難看的。

你當然可以去找縣委張書記「告狀」，但陳東作為分管縣領導，有太多太多的借口和理由可以應付過去。縱然是張強，也不能因此跟他撕破臉皮。

其實馬忠零也好，張志軍也罷，現在都有些搞不明白，陳東為什麼突然會刁難起寧山鎮來——或者說，周南什麼時候又得罪了這尊縣裡的大神？不應該呀！

參加完開工儀式返回鎮裡的路上，張志軍坐在吉普車的副駕駛位置上，馬忠零則坐在後面。兩人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張志軍忍不住，回頭來壓低聲音道，「馬鎮長，這陳東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記得這人以前挺和氣、挺好說話的，怎麼現在成了這樣？」

馬忠零沉默了一陣，方淡淡笑了笑道，「誰知道呢，領導之間的關係微妙著吶，老張，以後我們說話要注意一些……」

「這些事情，自然有領導去處理，我們只管工作就是了。」

張志軍歎了口氣，輕輕又道，「馬鎮長，我說句肺腑之言，周書記是一個真抓實幹、肯為老百姓做實事的領導，同時也是一個有大本事的領導，他在寧山鎮任職，對於寧山鎮來說是一個機遇。」

「可周書記想要做事，卻偏偏總是遇到一些絆腳石……一想起來，就讓人感到惱火。那些人干實事不行，搞這些歪門邪道什麼的，一個比一個強！NND！」

咳咳！

見張志軍說話有些「過頭」，馬忠零沒有正面回應，而是乾咳了兩聲，掃了一眼專心開車的司機，又給張志軍遞過一個眼色去，意思是你別亂說話了，事關縣裡領導，這種話、這種牢騷是隨便發的？

但張志軍顯然不怎麼在乎這些。

……

……

時光飛逝，轉眼間就進入了金秋九月。

縣裡的資金和市裡的補貼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蹤跡」，負責修路工程的馬忠零心急如焚。

從前天開始，施工方就開始不斷催款了，要求鎮裡先支付一部分資金，要不然工程就要停工。

去找陳東，馬忠零沒有這個膽量，而去找周南「訴苦」，他也有一些怵頭。因為他已經前前後後因為資金的問題，跟周南談過七八次，周南每次都微笑不語，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

如此，馬忠零就不敢再過去找周南了。找得次數太頻繁，一則顯得自己太無能，二來肯定會引起領導的反感，這點分寸感馬忠零還是有的。

在辦公室裡呆了不到一個上午，他就接到了項目部經理莊漸強連續三個催款的電話，最近建安公司突然變臉，催款如此密集，也讓馬忠零感覺有些不太正常。

「莊經理啊，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我們鎮上不會拖欠你們一分錢的工程款，你信不過我老馬，還能信不過周書記？」

莊漸強沉聲道，「馬鎮長，不是我信得過信不過的問題，而是我們公司財務制度的問題。公司領導催我急，我沒辦法，我只能催你們。說實話，開工都這麼久了，你們連一分錢都沒有打過來，馬鎮長，你覺得這事兒說得過去嗎？」

馬忠零苦笑一聲，「莊經理，這不是縣裡答應給的資金暫時還沒有到位嘛，再給我們幾天時間，我去縣裡催催。」

「馬鎮長，不是我不給你面子，也不是我不給周書記面子，而實在是沒辦法。上面給我壓力，我只能這樣了。馬鎮長，咱們醜話說到前頭，明天一天的時間，如果資金還不到位的話，我們就只好先停工撤回來了……」

莊漸強的聲音變冷了起來，馬忠零惱火地皺了皺眉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放下電話，馬忠零在辦公室裡來回逡巡了好幾趟，最終還是決定找周南匯報。項目部要停工，這個事關重大，已經不是他能處理的問題了，必須要周南出面去協調。

出了辦公室，迎面見宋曉琳匆匆走來，似乎是剛從周南的辦公室出來，他不禁遲疑了一下，上前幾步笑道，「小宋，周書記在嗎？」

「馬鎮長，在呢，不過，周書記馬上要出門了……」宋曉琳停下身子跟馬忠零說了幾句，然後就繼續向樓下走去。天空集團的章寧寧病了，周南要代表鎮裡去探病，囑咐宋曉琳去買些禮物。

馬忠零沒有再猶豫，直接走進了周南的辦公室。

「周書記，有個事情，我必須要跟領導匯報一下了。」馬忠零知道周南不喜歡客套寒暄，有事說事有工作談工作，最討厭下屬東扯葫蘆西扯瓢，所以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嗯，有事說吧，老馬。」周南本來都起身來準備離開了，見馬忠零進門來，就又坐了回去。

「周書記，剛才項目部的莊漸強打電話過來說，如果我們明天的工程款再不到位，他們就停工撤回來。」馬忠零輕輕說完，然後凝視著周南。

見周南臉色一變，皺起了眉頭，馬忠零也就暗暗歎了口氣，知道周南肯定會生氣，甚至有可能會暴怒。

這陳東，似乎是越來越過分了，頗有些得寸進尺給臉不要臉的味道了。「陳東，你以為我是真怕了你嗎？」周南眸子裡閃過一絲冷厲，但卻很快掩飾了過去。

想起自己馬上就要下來的組織任命，想起自己今後還要在寧山開展工作，周南長出了一口氣，生生又將心底奔湧而出的怒火壓制了回去。

某種意義上說，做官就是一個不斷爭鬥和博弈的過程，什麼時候該寧折不彎，什麼時候該以退為進；什麼時候該雷霆手段，什麼時候該蓄勢待發，其實是一門學問。

現在跟陳東鬧翻，弊遠遠大於利。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周南絕對不可能因為賭一時之氣而壞了自己長期工作的根基。

但是，卻不能再這樣保持沉默下去了。應該側面反擊一下陳東的挑釁，否則，他只能會變本加厲。陳東個人的氣焰倒算不了什麼，周南擔心的是自己個人的權威因此會受到創傷。

周南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的笑容。

「縣裡的資金還是沒有消息嗎？咱們的申請陳東還是沒有簽字？」沉吟了一會，他抬頭沉聲問馬忠零。

馬忠零搖了搖頭，猶豫道，「可能吧。周書記，要不然我再問問交通局？還是我再去……」

「不用問了，問他們也是白搭。至於陳東那塊，你還是不要去找他了……」周南漠然笑著擺了擺手，「你把建安公司一把手肖勇的電話給我，我給他打一個電話問問。」

馬忠零趕緊答應下來，「周書記，我回辦公室查查電話號碼……」

第256章 軟弱可欺？

縣建安公司是建委下屬的國有企業，而建委又歸常務副縣長陳東分管，由此可見，建安公司最近催款催得急——也不是沒來由的。

這裡面，肯定有故事。

建安公司經理兼黨支部書記肖勇的辦公室，項目部經理莊漸強急匆匆地走了進去，肖勇見是莊漸強就皺皺眉道，「老莊，給寧山鎮打電話說了沒有？」

莊漸強嘿嘿笑著，「肖經理，我今天上午給馬忠零打了好幾個電話，跟他們說了，如果資金再不到位，我們就停工撤回來。」

「只是這樣會不會得罪周南啊……」莊漸強壓低聲音道。

肖勇眉梢一挑，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歎息道，「我們兩方面都得罪不起啊……不過，既然沒有選擇，那還是先顧這頭這位領導的面子吧。」

「建委這兩天不住地來查賬，查管理和安全，要求我們規範工程運作……」肖勇咬了咬牙，「上面的鬥爭咱們看不見看不懂，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我就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正說話間，肖勇的辦公室座機鈴聲驟然響起。

肖勇嚇了一跳，俯身看了看號碼，剛要接又猶豫了一下，指了指莊漸強，「老莊，你來接，如果是周南，就說我不住。」

莊漸強笑了笑，不以為意地就抓起電話，剛喂了一聲，就聽電話裡傳來一個凝重威嚴的聲音，「你好，請問肖經理在不在？我是周南。」

見果然是周南，莊漸強面色一正，聲音不由多了幾分恭謹，笑道，「周書記好。肖經理不在吶，剛剛下工地去看工程去了。」

肖勇皺了皺眉，一個勁地給莊漸強做手勢，那意思似乎是要讓莊漸強問問周南有什麼事情。

電話那頭的周南聞言，臉色頓時就有些難看起來。肖勇個人辦公室的電話，但接電話的卻不是肖勇本人，這顯然是大有文章。

一念及此，周南忍不住有些憤怒。

為了縣裡發展的大局，為了以後的長遠工作打算，對於陳東的挑釁，他選擇了保持沉默，沒有做出任何的正面回應。但很顯然，他的這種「沉默」，被陳東或者縣裡其他的一些幹部視為了某種軟弱，覺得他好欺了。

周南淡漠地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立即掛斷了電話，以至於那頭的莊漸強剛想說幾句客套話，這頭就掛了。

「肖經理，似乎……似乎那位很不高興啊。」莊漸強放下電話無奈地笑著。

肖勇歎了口氣，卻把頭扭向了窗外。

……

……

周南緊緊地握著手裡的簽字筆，臉色有些陰沉。

「周書記……」

周南霍然起身，冷冷道，「老馬，不要管他們，他們要停工，要撤就撤吧。不過，你去建安公司一趟，跟他們說清楚，如果他們停工撤了回來，這一次的合作就算是作廢，他們一分錢也別想拿。」

「一定要跟他們說清楚，讓他們想清楚！」周南的聲音非常冰冷。

「周書記……要不我再去找找肖勇……」馬忠零苦笑著，心道周書記啊，這個時候制氣沒用啊，關鍵是要解決問題。

周南搖了搖頭，「算了，不用找了，找也沒有用。」

「這事兒你不用管了，我來處理。」周南說著就走出了辦公室，「我要去看天空集團的章總，等我回來再說。」

……

……

寧山賓館四樓也就是最頂層，如今全部都是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辦公室兼宿舍駐地。經過縣裡協調，寧山賓館以極低的價格將這一層整體租給了天空集團使用。

周南和宋曉玲一前一後上了四樓，敲開了章寧寧的辦公室兼臥房的門，宋曉琳手裡還提著兩盒滋補品。

章寧寧前天著了涼，有些感冒，今天起床來發起了燒，就去縣醫院掛了一個吊瓶，然後就回來躺在了床上迷糊了過去。

聽到有人敲門，章寧寧疲倦地睜開眼睛，撐起了身子，輕輕道，「誰啊，進來。」

周南和宋曉琳走進去，見章寧寧神色憔悴地擁著毯子靠在床頭上，望著兩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周南，小宋，你們咋來了？」

宋曉琳作為新項目開發辦的副主任，負責與天空集團的人聯繫，幾乎天天要跟章寧寧打交道，接觸得時間久了，再加上因為同為女性又年齡彷彿，兩人的關係就越來越近。

「章總，聽說你病了，周書記就說過來看看你。」說著宋曉琳就主動走過去，放下手裡的東西，坐在床邊上探手摸了摸章寧寧的額頭，訝然道，「章總，還發熱呢，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周南也笑著走過來附和道，「是啊，去醫院看看，身體最重要。我的車就在下面，走，我送你們去醫院。」

明顯感覺到周南眼眸中傳出一絲隱蔽的關切和異樣的溫柔，章寧寧心頭一暖，搖搖頭笑道，「沒事了，我剛從醫院回來，打過吊瓶了。」

周南笑著坐在了床邊的沙發上，柔聲道，「快中午了，你想吃點啥？讓小宋幫你出去買，或者讓寧山賓館的餐廳做也成。」

「沒有多少食慾，提不起精神來。」章寧寧將毯子往身上拉了拉，輕輕搖了搖頭。

「章總，要不然，我回家給你做個排骨燉冬瓜？就是我上次帶過來給你嘗的那種……」宋曉琳起身微笑著，「周書記，您陪章總說說話，我這就回家去做，一會就好。」

章寧寧不置可否，既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她心裡想跟周南單獨相處一會，宋曉琳願意先迴避一下，那自然是好的。

……

……

宋曉琳一走，這房間裡的氣氛就變得有些曖昧起來。

兩人雖然沒有什麼親密的接觸，甚至連一句親密的話都沒有，但心底裡那點若有若無的情愫早已滋生並壯大起來。

「你轉過頭去——」章寧寧突然臉色緋紅，掃了周南一眼。

周南一怔，馬上就意識到她要換衣服，就嘿嘿一笑，依言閉上眼睛，背過頭去。

章寧寧掀開毛毯，穿著極其暴露的三點式內衣跳下床來，飛速地從鄰近的衣櫥裡取出自己的一身外衣，匆忙套在身上，這才準備上床去躺下。

剛才周南和宋曉琳進門，她還穿著睡衣。儘管她對周南沒有什麼戒備之心，但穿著睡衣見客，總是不太合適。況且，一會宋曉琳還要過來，她總得換身衣服。

但她從昨晚開始就沒怎麼吃東西，再加上發燒體虛渾身無力，這麼匆匆地穿衣動作，一個用力過猛，就在她準備跳上床的當口，眼前一陣頭暈目眩，身子就軟倒了下去。

周南聽到動靜不對，立即扭頭看去，見章寧寧癱倒在床跟前的地毯上，嚇了一跳，趕緊起身過去俯身一把就將她抱在了懷裡，柔聲問道，「咋了這是？不要緊吧。」

「沒事，突然一陣頭暈就倒了……」章寧寧幽幽一歎，任由周南橫抱著自己，稍稍猶豫了一下，探出雙手去圈住了周南的膀子，然後將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微微閉上了眼睛。

周南下意識地緊了緊手，溫香軟玉抱滿懷，心頭情不自禁地就生出幾分旖旎的情思。

觸目見處，章寧寧霞飛雙頰，雅韻流光，玲瓏的身體曲線在他的懷抱中畢現。她的身子是這樣無法言語的嬌柔，她的目光是如此捉摸不透的幽深，宜喜宜嗔的面部表情再一次勾起周南那封鎖著的前世的記憶。

兩條修長而骨感的長腿在他的臂彎裡輕輕抖顫著，一雙性感蝕骨、光滑流離的絲襪，足以使任何男人想入非非、寢食不安。

周南心裡輕輕一歎，前世的記憶倒捲而回。他俯身溫柔地在章寧寧額頭上吻下一記，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了床上，為她蓋上了毛毯。

章寧寧心裡悸動著，面上的紅暈更加濃烈和誘人。她緩緩睜開眼睛，用癡癡而複雜的目光凝望著周南，幽幽一歎道，「周南……」

但周南卻也用一種更加複雜的眸子回望著她，神色閃爍，似是再次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中去。

前世的章寧寧是一個善於察言觀色，既張揚又嫵媚，既驕傲又懂得內斂，既風情萬種又揮灑自如的女子，而當初她吸引周南的也正是這一點。

她與周南同居兩年，用情甚深，但最終還是因為在周南心裡沒有找到自己應有的位置，失望挾憤而去。其實，如果她再有些耐心，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攻陷周南的內心城堡，從而取代蘭若的位置。

而有章寧寧在身邊，幫他打理生意，或許周南前世的命運就會改變吧。

這都是命運啊……周南心裡長歎一聲。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但今生的周南已經不再是前世的那個周南，一切都已成過眼雲煙，一切都拉開了新的幕布。但對於自己和章寧寧來說，這是幸抑或是不幸呢？

「周南……」章寧寧輕輕呼道。

周南慢慢俯身坐在床邊，抓起章寧寧白皙粉嫩的小手來，緊緊的握在手裡，面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落寞，輕輕道，「對不起，寧寧！」

第257章 陳東要當縣長？

宋曉琳用保溫飯盒帶著她親手做的排骨燉冬瓜來的時候，章寧寧正坐在床上，興致勃勃地跟周南討論著什麼，看她眉飛色舞的神情，似乎精神已經好了很多。

宋曉琳進門來笑道，「章總，看起來精神頭不錯呀，來，吃點東西吧，我做的排骨燉冬瓜可是一點都不膩的。很清淡，你嘗嘗。」

章寧寧望著宋曉琳笑著，眼眸中掠過一絲柔和。

自打她來到寧山之後，宋曉琳就奉命過來跟她聯繫，一直跟她來往著，很多時候，都很關心她的生活，甚至可以說非常體貼。對於宋曉琳來說，這雖然帶有工作成分的色彩，但她真誠不帶一絲功利味道的付出，也慢慢換來了章寧寧的友誼。

章寧寧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人，如果不是這樣，以宋曉琳這樣一個普通的鄉鎮幹部，一個並不出眾的縣城女子，很難真正走進她的內心。【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見宋曉琳為自己忙碌著，章寧寧心頭一暖，下床來走過去柔聲道，「謝謝，曉琳——」

宋曉琳一怔，章寧寧一向是稱呼她為「小宋」的，這還是頭一次叫她的名字。她向章寧寧微微一笑，「跟我還客氣啥呢，章總，趕緊趁熱吃點——周書記，您也來一碗吧？」

周南搖了搖頭，慢慢起身來笑了笑，「不用了，我還有點事，就先回去。寧寧，你好好休息，吃點東西再睡一覺，估計明天就好了。」

「小宋，照顧好章總。」

章寧寧輕輕歎了口氣道，「嗯，好，你回去吧。就按我們剛才說的，我一會就給海都打電話，讓海都那邊派人過來。」

「呵呵，好，替我謝謝章董。」當著宋曉琳的面，周南也沒有過多客套，更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輕輕點頭，然後走出門去。

宋曉琳心頭有些狐疑。聽周南和章寧寧的話頭，似乎他又和天空集團達成了一個什麼合作的協議……但她心裡雖然好奇，嘴上卻沒有問出口來，她有自己的分寸，知道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該讓她知道的事情，周南自然會說，既然領導沒有說，那自己就不該問。

看宋曉琳的神情，章寧寧本來想給她解釋兩句，但突然想起這事兒周南本人都沒有說，自己就不必多嘴了。

「章總，味道還成吧？我還給你熬了一點小米稀飯，你吃飯排骨，再喝點粥。」宋曉琳將保溫飯盒下面一層取出來，一飯盒熱氣騰騰的金黃色的小米粥就暴露出來，瀰漫著一股子淡淡的香氣。

宋曉琳的細心和上心，讓章寧寧心裡非常感動。

她一邊慢慢小口喝著排骨湯，一邊微笑著道，「曉琳，咱們相識這麼久，也是好朋友了，以後別跟我這麼見外，叫我寧寧就好了。」

……

……

第二天，一整天，寧山鎮都沒有什麼動靜。既沒有鎮領導找上門來「請求」，也沒有打款的意思，寧山縣建安公司經理肖勇騎虎難下，最終只能咬著牙作出了讓修路項目部停工撤回來的決定。

第三天上午，修路的施工隊撤回停工，在全縣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動。

這個消息，自然瞞不住縣委書記張強。

辦公室裡，張強陰沉著臉瞥了自己的秘書何兵一眼，淡淡問道，「小何，周南那邊有什麼動靜？」

「張書記，周書記那邊沒動靜，我還專門讓人打聽了一下，寧山鎮很平靜……而且……」何兵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道，「周書記今天早上讓寧山鎮的張志軍送過來一個請假條，說是他有點私事要處理一下，要離開寧山兩天。」

說著，何兵遞過去一張蓋著寧山鎮黨委公章的請假條——「縣委張書記：本人因私事要離開寧山縣處理，特此向縣委請假兩天，請予批准。周南。」

「請假？」張強瞥了一眼周南的請假條，不高興地皺眉道，「在這種節骨眼上，他竟然一拍屁股走了……請什麼假？這是鬧情緒還是想要讓我給他擦屁股？」

「張書記，我問了問張志軍，據張志軍說，似乎是周書記是回了海都……昨天下午接了一個電話，就急匆匆地自己開車走了，好像是有什麼急事。」何兵小心翼翼地說著，因為涉及另外一個縣委常委，他說話格外謹慎，不敢虛言更不敢誇大。

張強沉吟了一下，哦了一聲，再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臉色還是不太好看。何兵見他這樣，也不敢再停留，就識趣地從他的辦公室退了出去。

張強坐在辦公室裡猶豫了很久，也沒有拿定主意，到底是幫著周南「擦擦屁股」解決下難題，還是繼續保持沉默裝作什麼都看不到。

陳東針對周南的一些個小動作，張強都看在眼裡，不過一開始也沒有放在心上。

他本來以為市裡馬上就要找陳東談話，只要陳東知道自己即將升任縣委副書記，不再擔任常務副縣長，跟周南之間不會存在利益衝突，他自然會偃旗息鼓主動跟周南修好關係。

而只要周南的組織任命下來，陳東調離縣政府，陳東所分管的工作就都劃歸周南名下……所以，張強就暗示周南沒有必要跟陳東一般見識，因此鬧僵了並不值得。等陳東一走，周南自己到了任，還有誰能充當他的絆腳石？

這也是周南的想法。

但豈不料，預料中的周南的組織任命遲遲沒有下來，而市委也沒有找陳東進行組織談話。這就直接導致陳東對周南的「動作」越來越變本加厲，而一旦周南控制不住，兩人之間便會爆發出強烈的衝突。對於張強來說，他是不願意看到這種寧山縣高層權力衝突的。

難道，事情有變？

張強皺緊了眉頭，想了半天，他覺得也有些不太可能。周南擔任縣委常委、副縣長同時兼任寧山鎮委書記的事兒，已經在市委常委會上通過，市委組織部的考察和各種程序基本完畢，怎麼可能出現變故？

如果要說變故，肯定也是出在陳東身上。

張強突然目光一凝：上面不會要讓陳東取代孫福利，擔任寧山縣長吧？

張強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他長出了一口氣，心道：難怪最近陳東的行事作風一反常態的囂張高調，對周南越來越咄咄逼人，原來是心裡有了足夠的底氣！

張強抓起電話，想要往市裡打一個，找找市委書記馮伯濤打探一下消息，但想了想還是作罷，扣了電話。

該怎麼調整和安排幹部，市委領導自然有慎重的考慮，他這個縣委書記只有服從的份，說三道四隻能引起領導的反感。

一念及此，張強心裡歎了口氣，心道：周南一定是聽說了什麼，所以就鬧起了情緒，擺出了一副撂挑子的架勢……竟然，竟然在這個時候溜號了……

……

張強的猜測果然沒有錯，與事實差不了多少。

該怎麼處理孫福利，在市委常委會引起了強烈爭議。有人認為應該盡快嚴懲，讓市紀委馬上下去查，先停孫福利的職；但也有常委認為，此時正是寧南市和寧山縣招商引資的關鍵時期，寧山縣長出現問題，會大大影響地區形象，應該淡化低調處理。

但爭議歸爭議，有一點常委們倒是達成了一致——孫福利不合適繼續留在寧山縣縣長的崗位上了。

為了平息爭議，市委書記馮伯濤就做出了一個折中的決定，先將孫福利調離寧山，放在市裡給他一個虛職，然後讓紀委慢慢調查他的問題，這樣就算將來案發、孫福利被繩之以法，也不會引起太大的動靜。

馮伯濤的「提議」平息了爭議，很快得到通過。

而這樣一來，就帶來了另外一個問題：誰來接替孫福利擔任寧山縣長？

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本來私下有一個默契，準備讓孫福利先在寧山縣長的崗位上掛著，然後慢慢培養提拔周南起來，讓周南主持縣政府的工作，從而完全發揮他在商業和資本運作上的巨大能量背景。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寧山縣長的崗位不可能長期空缺的，而周南更不可能直接提拔為縣長。縱然市委書記和市長再怎麼看重他，縱然周南再有能力和素質，也不可能一步到位成為縣長。

最近的一次常委會上，市委副書記陳妍提議由寧山縣常務副縣長陳東接替孫福利擔任寧山縣長。

陳妍和陳東有些出了五服的親戚關係，陳妍算是陳東的姑母，但不是直系親屬，老家是一個村子的。陳妍在市裡高層領導圈的人脈不錯，她的提議旋即得到了幾個常委的附和認同。

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都沒有表態，但也沒有提出更合適的人選來。因此，雖然陳東擔任寧山縣長的事情沒有最終確定下來，可風聲卻放了出來。

最起碼，陳東自己認為自己上位的把握性是很大的。一個是因為有陳妍的托底，一個是因為他在寧山的工作成績。況且，他是常務副縣長，接任縣長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第258章 周南為什麼突然回海都

周南離開寧山，其實是他臨時做出的決定，非常突然，根本與陳東和寧山縣裡的事情就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一直以來，周南都有回去一次的念頭，但因為縣裡工作忙，也就耽擱了下來。

他來寧山時間也不短了，母親岳萍不斷打電話來催他回家看看，而周南也有些思念蘭若、也想回去跟蘭若團聚兩天。同時，孟春婷的女兒陳曦高考成績也下來了，去了海大，已經開學了，他總得回去當面祝賀一下。

要不然，不要說對不住孟春婷，就連陳曦這丫頭這一關他就過不去。

陳曦的高考成績之高，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不要說孟春婷非常驚喜，就連陳曦的班主任老師和一些同學都很詫異。成績一發佈，她竟然考了一個全校文科第二的高分，因為海都一中是全市的重點中學，海都一中的全校第二在市裡的排名也是數得著的。

大概這就是臨場發揮的好吧。

以陳曦的成績，本來可以報國家重點大學，起碼上個京華理工大是沒有問題的。但陳曦卻執拗地堅持報了海大的中文系。

孟春婷再三給她做思想工作，學校老師也給做思想工作，但陳曦還是堅持不聽。儘管孟春婷因此氣得好幾天沒緩過勁來，但也知道女兒的心思，是想留在海都照顧自己呀。

陳曦最近可沒少給周南打電話，「強烈」要求周南兌現承諾。

在陳曦高考之前，周南為了給她打氣，曾經許下了兩個承諾：第一，如果陳曦上了本科線，就給她買一台在時下非常時髦的手提電腦，現在這個年月不比後來，手提電腦在國內還是一個稀罕物品，多數是原裝進口，價格起碼一兩萬，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第二，帶她去香港旅遊一次。

周南「承諾」的時候，還沒有想到自己能來寧山任職。結果他來了寧山之後，瑣事纏身，一直沒有能回海都，所以這兌現承諾的時間就只能無限期拖後了。

真正讓周南突然決定返回海都的原因，是蘭若的一個電話。

蘭若電話裡說飛騰集團最近跟一家名叫海瀾集團、註冊在海都的民營企業「卯」上了，競爭已經處在了白熱化狀態。

之前，飛騰集團在省城競標一個房地產項目，原本一切正常，突然殺出了海瀾集團這匹黑馬，能量很大，差點就從飛騰集團手裡把那個項目給奪了去。幸虧蘭若動用了蘭氏企業在內地的高層關係，這才勉強拿下了這個項目。但飛騰集團也因此，跟這個海瀾集團成了「仇家」，關係搞得很僵。

當然，蘭若也不怕他陳曉寧。陳曉寧固然有些省裡的背景，但蘭若又豈是好欺負的？

後來，飛騰房地產又在海都參與競標一個城市開發工程，海瀾集團突然又冒了出來，擺出了一副跟飛騰房地產血拼到底的架勢。

蘭若說起這事，周南心頭一緊，目光就變得非常冰冷。他的眼前，立即浮現起生死仇家陳曉寧那表面上看去文質彬彬實則一肚子壞水的讓他無比憎惡的身影來。

如果沒有陳曉寧的栽贓陷害，前世周南的商業王國焉能灰飛煙滅。雖然重生之後，周南「報仇雪恨」的心思早已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化，畢竟人不能活在仇恨的陰影裡。

既然重生重來，那就徹底跟過去告別。這是周南今年以來的真實心態。時間越久，他的心態就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不願意沉浸在過去的陰霾下不可自拔，而更看重珍惜和擁有現在的一切。

但他卻絕不允許自己今生再一次「栽」在陳曉寧這個偽君子和真小人的手裡。既然命運的軌跡又將周南和陳曉寧「交集」在了一起，周南就絕對不會讓悲劇發生第二次。

幾乎是在蘭若說話的時間裡，周南就決定立即返回海都，親自把握和處理一些涉及海瀾集團和陳曉寧的事宜。

他倒不是信不過蘭若的能力，而是深知蘭若是一個守規則的人，他擔心蘭若會吃不按照常理出牌陰險毒辣的陳曉寧的虧。

很多齷齪的手段，蘭若是使不出來的，也不屑為之；但陳曉寧卻會無所不用其極，這就更加難以對付，防不勝防。再加上他的家世背景，而國內的商業環境又不比香港，規則在很多時候就是一團橡皮泥……周南真的很擔心蘭若和自己一手創立的商業江山。

……

周南離開寧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鐘，晚上接近九點才趕到省城。在省城吃了點東西，稍稍休息了一會，他就準備繼續開車上高速，連夜往海都趕。

在即將進入高速路口的時候，周南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自己走得太急，忘記跟鎮裡的同志交代工作了。

將車停在路邊，周南拿起手機就撥通了馬忠零家裡的電話。馬忠零和老婆孩子正在看電視，突然接到周南電話，有些驚喜。

周南走得急，也沒來得及跟馬忠零打招呼，只是跟張志軍簡單囑咐了幾句。下午馬忠零去匯報工作的時候，已經找不到周南了。

剛剛開了頭的修路工程半途而廢，施工隊停工撤回，鎮裡包括馬忠零在內的很多鎮幹部，心裡自然不好受，負面影響也很大。但周南又對此沒有明確的表態，態度一直模稜兩可，馬忠零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修路工程停工，縣裡常務副縣長陳東的強勢、咄咄逼人……再加上周南的突然離開，這些因素累積在一起，竟然就引發了一種非常荒誕的、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語——

說周南被陳東打壓惱羞成怒，離開寧山縣去尋找後台，準備調離寧山了。

這種流言讓人無語，同時也讓馬忠零這些鎮幹部們多少有些沒底。

「周書記，您在哪吶？」馬忠零匆匆問道。

「呵呵，老馬，我家裡有點事情，我回海都一趟，處理完問題就回來，走得太急，忘記跟同志們打聲招呼了。」電話裡傳來周南鎮定自若的聲音，馬忠零心頭長出了一口氣。

「哦，是這樣啊，周書記，家裡有事，需不需要鎮裡派幾個同志過去幫您處理一下……」馬忠零試探著笑道。

周南淡然一笑，「不用。老馬，我馬上要上高速，咱們長話短說。有兩件事情。」

「第一，我已經跟天空集團方面達成協議，天空集團旗下一家建築企業最遲明天下午開進靠山村接手修路工程，工程款等市裡和縣裡的款子下來之後再跟他們結算。你出面接待一下，然後去縣委向張書記匯報一下。」

「第二，通知張志軍，我邀請的濱海大學的兩個專家明天趕去市裡，讓他帶小宋去市裡把人家接過來，好生招待著。後天一早，安排人家去靠山村一帶查看調研一下，讓人家給咱們提提規劃發展上的意見。」

「我會盡快趕回來。鎮裡的工作大家上上心，不要耽誤。」周南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清冷起來，「不要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亂了陣腳，失去了分寸。嗯？」

馬忠零心頭一緊，趕緊恭聲道，「我知道了，請周書記放心，鎮裡的同志都是靠得住的。」

周南朗聲一笑道，「呵呵，好。那就這樣了，老馬，你繼續休息看電視，我還要趕路，呵呵。」

「周書記注意安全啊……看看您走也不帶個司機。」馬忠零正準備再說幾句，卻聽周南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

……

連夜飛馳，周南趕回海都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他雖然說要回去一趟，但卻沒有說具體時間，所以蘭若和周寧宇夫妻都不知道周南今晚要回來。因為怕蘭若和父母擔心他開車趕夜路，周南也就沒有打電話。

開車悄然聽在樓下，他躡手躡腳地上了樓，然後掏出鑰匙輕輕開了門。

屋裡靜寂無聲，顯然蘭若和周寧宇夫妻都正在熟睡當中。而衛生間裡透出昏暗的光線，周南知道這是母親多年的老習慣，臨睡前把衛生間的壁燈打開，免得家人上衛生間兩眼一抹黑。

脫掉皮鞋穿著襪子赤著腳，周南輕輕走進了原先自己的臥房——現如今被蘭若佔據的房間。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在黑暗中溫柔地凝視著睡態甜美寧靜的蘭若，耳邊傳進她輕微的酣睡聲。

猶豫良久，周南還是沒有打擾蘭若，而是又輕輕退出了房間，躺在了沙發上準備稍微迷糊一會。但卻輾轉反側，毫無睡意。

於是就去了陽台，關緊門，點燃了一根煙，靜靜地站在窗戶前凝望著外面已經起了一絲光亮、黎明即將到來的沉沉夜幕。

陳曉寧！

周南狠狠地掐滅了自己手裡的煙頭，手緊緊得攥了起來，眼眸中的冷意越來越濃烈。

一張幾乎要讓他淡忘的面孔浮現在他的眼前，而一個原本已經放棄的計劃又再次升騰著奔湧而出。

如果這一生海瀾集團和陳曉寧不再跟自己有交集，周南那點所謂報仇雪恨的心思早就淡了；可既然陳曉寧和他的海瀾集團又一次「找上門來」，周南又怎麼可能迴避！

既然不能迴避，那麼，就主動出擊，再跟陳曉寧決一個高下勝負出來！

第259章 佈局（1）

初秋清晨的空氣很新鮮，而那一抹紅燦燦浮蕩在東邊天際的朝霞，則更加光彩奪目。

周南推開自家陽台的窗戶，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回家這數個小時，他一點睡意也無，就靜靜地站在陽台上抽了幾根煙，慢慢梳理清楚了自己今後的發展方向，不論是做官還是做人，不論是事業還是家庭。

以及，這宿命中無法逃避的與那生死仇家陳曉寧的對決啊。

或許沒有刀光劍影，但對於周南來說，那原本極其放鬆的心靈卻由此變得凝重和冷酷。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小視過陳曉寧，這個人，必將成為他人生旅程中最大的也是最危險的對手。

無論如何，周南都不會後退半步，他只能義無反顧地大步前進，直至將那陳曉寧狠狠地踩在腳底下！

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動則已動必致命，周南不能拿自己和周家未來的命運當兒戲做賭注——既然決定選擇向陳曉寧出手，那麼，周南便不會優柔寡斷存什麼不值錢的婦人之仁。

因為他心裡很清楚，一旦有機會，像陳曉寧這樣的人，他絕對不會給自己和飛騰集團留任何餘地。這種冥冥中擺脫不掉的宿命對決，只能以一方的灰飛煙滅作為結束的代價。

現在回想起來，前世的自己，還是有些太心軟了。總以為凡做事做人能留一線就留一線，給別人留有一點餘地也就是給自己留有餘地——這話或許沒錯，但要分人！對於陳曉寧這類陰險狡詐的毒蛇，當斷不斷，只能給自己留下無法消弭的巨大禍患。

周南輕輕歎了口氣，目光中的冷厲之色越加濃烈。

朝霞越來越濃，而清晨的鳥鳴與樓下早起運動者的笑聲一起傳來，但與其同時傳進周南耳朵的，還有一聲輕輕的女子尖叫。

周南身子一怔，臉上旋即浮起一抹苦笑來。他不用回頭，就知道定然是蘭若早起看到自己吃驚，發出震驚的聲音。

他立即回過頭來，果然看見蘭若睡意朦朧的絕美臉龐上，那一抹驚喜的緋紅正漸漸升騰著，而那一雙如水的眸子裡則跳動著一絲絲誘人的光芒。

今天蘭若起得早，往常周家都是岳萍首先起床，然後做飯，再叫周寧宇和蘭若起來吃早飯，完了各自上班。

可今天蘭若卻早早地醒了，穿著睡衣本想去衛生間方便一下，結果剛出臥房的門，眼角的餘光就發現陽台上似乎有一個人影，嚇了一大跳，便下意識地尖叫起來，好在她立即認出是周南，便又掩住了嘴。

儘管是這樣，還是把周寧宇兩口子給驚醒了。

「小若……」周南推開陽台的門，走出來笑道。

蘭若驚喜交加，衝上去跟周南擁抱在一起，低低嗔道，「你怎麼回來了？昨天半夜回來的？怎麼也不叫醒我！」

周南輕輕一笑，正要說幾句什麼，突然聽父母臥房門口傳來輕輕的乾咳聲，蘭若一驚，趕緊紅著臉把周南推開，回頭笑道，「媽媽，是周南回來了呢。」

岳萍也是很驚喜，但臉上卻嗔怪道，「你這孩子，要回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還弄個半夜三更的回來嚇人一跳……趕緊去躺下休息一會。等我做好飯，再叫你起來吃飯。」

岳萍這話一出口，蘭若的臉色就變得更紅，她知道這是婆婆在暗示自己帶周南回房，至於是讓周南休息還是讓兩人繼續親熱，那天知道呢。

回房關好門，周南一把就抱起蘭若，一番熱吻和上下其手，不多時就把蘭若弄得情動不已，但現在明顯不是一個親熱的好時候，蘭若紅著臉抓住周南作怪的手，低低嗔道，「你這壞傢伙，越來越壞了……」

「你媽和你爸都在外邊，你給我老實一點。」蘭若「怒」視了周南一眼，整理好了自己的睡衣，突然臉一紅，「你閉上眼睛，我要換衣服了。」

周南嘿嘿一笑，「不閉，你是我媳婦，我看看怎麼了。」

「閉上。」蘭若紅著臉半跪在床上，攥緊拳頭揮舞著小手，做出了一副惡狠狠的樣子。但她這樣，不過是矜持撒嬌，並不是真的要迴避周南，周南心知肚明，乾脆舒服的躺倒在床上，擺出了一副你愛換不換反正我就要看著的架勢。

蘭若無奈，只好紅著臉背過身去，脫掉睡衣，穿著三點式內衣溜下床去，匆匆穿好了自己的職業套裝，然後才面帶紅暈地坐在窗前的梳妝台前，簡單梳理著自己散亂的頭髮。

雖然只有片刻，但蘭若白皙粉嫩如若凝脂一般光潔的肌膚，以及那凹凸有致的玲瓏妙處，都落入了周南的眼簾，還是激起了周南那深藏已久的慾望。

似乎是感受到周南那火熱得近乎炙人的目光，蘭若心頭一顫，慢慢回頭去，眼眸中柔情似水，臉頰上紅霞漫卷，輕輕柔聲道，「老公，你想要的話，晚上我就給你，好不好？」

聽了蘭若這話，周南興奮地幾乎要暈厥過去。

……

……

片刻的親熱旖旎，並沒有讓周南忘卻自己這一次回來的真正目的。見他一本正經地坐在那裡跟自己談海瀾集團的事情，蘭若心裡多少有些奇怪。

她總覺得周南似乎對這個海瀾集團和海瀾集團的老闆陳曉寧有些過度敏感。

在蘭若看來，儘管這家企業在省裡有些背景，但不論是從綜合實力還是從資本市場來看，海瀾集團都跟現在的飛騰集團不在一個檔次上，局部或許會有競爭，但其對飛騰構不成真正的威脅。

飛騰集團目前是濱海省最大的民營企業集團，擁有在香港、內地和島國三地上市的三家上市公司，還直接控股香港的冠豪集團，間接控股和參股內地、香港、島國、南洋等地的5家企業，隨著這兩年滾雪球式的發展和大手筆的資本運作，飛騰旗下資產已經成為一個無比龐大的數目。

周南對此或許沒有一個直觀的概念，但蘭若自己心裡卻有一本帳。

現在的飛騰集團雖然無法與蘭氏企業這樣經過百年積澱擁有歷史文化底蘊的大財團相比，但也成為一艘經濟航母了，不是一般企業能相提並論的。所以，蘭若並沒有真正將海瀾集團放在眼裡。

她認為，陳曉寧根本沒有資格，跟她叫板什麼。

而這種輕視，是周南最擔心的事情。當初，他也是如此這般地輕視和蔑視陳曉寧的海瀾集團，結果卻一個不小心就翻了船。

「小若，你不要小看這個海瀾集團。你對內地的情況不是很瞭解……」周南歎了口氣，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蘭若笑了笑道，「我咋不懂了？你別忘了，我可是在內地上的學。再說了，我們家跟內地的聯繫一直都很密切，對於內地的情況我瞭解得很透徹呢。」

「所以，我很注重跟政府方面處好關係……要知道，我現在可是省政協常委喲，還是濱海省工商聯合會的副會長……」

蘭若得意地挑了挑清秀得不帶一絲瑕疵的眉頭，「我知道這個陳曉寧在省裡有些背景，但是這也不算什麼。他有關係，咱們就沒有了？」

周南凝視著蘭若，知道自己要說服蘭若很困難，蘭若也就是在自己面前才表現出小女子溫柔的一面，但在外面，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叱吒風雲的商界領袖，陳曉寧這點所謂的高官背景，還不放在她的眼裡。

這倒也不是蘭若過於驕傲，而是她的出身和身份使然。

她的起跑線和人生起點本來就高，視野自然也就居於更高的層次。

周南苦笑了起來，「小若，我還是那句話，你不要小看這個人。我太瞭解他了，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手段很下作也很狡詐，我怕你上他的當。」

聽周南再三這樣說，蘭若眉頭便一皺，暗暗將陳曉寧這個名字在心裡畫上了一道下劃線，放在了值得警惕的黑名單上。

「嗯，我明白了，我會注意一下這個海瀾集團的。」蘭若微微笑了起來，主動岔開了這個似乎有些沉重的話題去，「你這次回來呆幾天？都有什麼安排？是陪我還是……」

周南笑了笑，「你忙你的，我也有點事情，等我處理完了，去公司看看，幫你做點什麼。」

……

……

吃完飯，周寧宇剛要出門去上班，突然又回身來進了書房，向周南擺了擺手道，「小南，你進來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周南愣了一下，便跟著周寧宇進了書房。

周寧宇沒有坐下，而是站在了書桌前，點燃了一顆煙，然後又扔給兒子一根，但周南剛要點上，就聽見母親在外邊嘟囔起來，「大清早的，你們爺倆個抽什麼煙！討厭死了！小若，不要理他們！」

「周寧宇，你是沒治了，每天把家裡抽得烏煙瘴氣的，人家小若是不好意思說，你看看你這樣子……」

岳萍在外邊嘟囔起來，周寧宇卻沒有發怒，而是直接掐滅了剛抽了幾口的煙頭。

周南的手也縮了回來。

第260章 佈局（2）

「小南，我準備換崗了，離開公安局。」周寧宇沉默了一陣，這才低低道。

周南一驚，猛然抬頭道，「爸爸，怎麼回事？是不是上面給你壓力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換換崗，我已經跟劉書記提過這個事情了，劉書記也基本同意了。我準備去市人大掛個職養老，過上幾年就徹底退下來算了。當然，這只是初步想法，還沒有最後確定。」周寧宇搖搖頭，笑了笑。

周寧宇的話讓周南感覺很意外，他緊緊得盯住周寧宇，壓低聲音道，「爸爸，為什麼這樣？你跟我說實話！」

「我都這個年紀了，再往上的空間也基本沒有多少了。」周寧宇歎了口氣，「你們這兩個孩子都這麼出息，家裡又不缺錢，我和你媽媽商量著要退下來，換一種生活方式，也該享享福了。」

「其實小若很贊成我退下來，她勸過我好幾次了。還說從美國給我們買房子，讓我和你媽去美國過幾年。」

「我在公安局長的位置上，其實已經不能幫你和小若做什麼了……以飛騰公司的能量，市裡和省裡領導都很看重，我的作用很小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非但不能幫你們，還會帶來一些負面影響……比如這一次小若爭市裡這個城建項目吧，肯定就會有人說閒話，說我這個公安局長以權謀私什麼的，其實，小若的面子比我大多了，市裡領導哪一個不重視喲。」

周寧宇輕聲一歎，「看看咱們家住的房子……其實咱們家換套大房子住完全可以，小若也說了好幾回，但是我在這個位置上，就有這樣那樣的顧慮。」

「所以，我最近跟你媽媽商量探討了很久，決定退下來。你媽媽也準備提前退休了。我們換一種生活方式，對於我們來說，對於咱們全家人來說，都是好事。」

周南沉吟了一下，大體明白了父親周寧宇現在的心情。家裡有了「底貨」，兒子媳婦都這麼能幹，幾乎可以說坐擁一座金山，他對官場的興趣也就淡了，就想換一種生活，這種想法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爸爸，你想好了就成，人生短短幾十年，還是活的舒心一點最好。既然你和媽媽都決定了，我就不說什麼了……」

「退下來也好，等你們退下來，就出國去旅行吧，媽媽不是一直想要去國外看看嗎，爸，你就帶媽媽來個環球一年游。」周南笑了起來，他並不反對父親的決定。

對於周南來說，對於現在的周家來說，父親周寧宇的仕途已經無關緊要了；只要父母開心、後半輩子過得幸福，這比什麼都重要。

得到了兒子的支持，周寧宇心情也就全部放鬆下來，笑了笑，就出門去上班了。

蘭若也出門去了公司，母親岳萍也匆匆趕去學校，家裡就剩下了周南一個人。

周南抓起手機就給自己的老部下孫小蘭打了一個電話，他讓張英從香港給陳曦買的時下最新款的手提電腦，張英前一段時間帶回來，放在了孫小蘭那裡。

跟孫小蘭通完電話，周南猶豫了一會，還是撥通了孟春婷的手機號碼。

孟春婷剛上班進了辦公室，就接到了周南的電話，看到手機上顯示的熟悉的手機號碼，孟春婷心頭一喜，趕緊關上門，接起了電話。

雖然心裡歡喜，但在口頭上，孟春婷卻有些矜持和故作冷漠，「喂，是哪位？」

周南太瞭解孟春婷的性情了，聽她如此，不由輕輕一笑道，「婷姐，我回來了，想要看看你，成嗎？」

孟春婷握住手機的手都輕輕顫抖了一下，嫵媚的臉上更是浮起了深深的紅暈。她顫聲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給我打個電話說一聲。我現在就回家，你有時間就過去吧。」

……

……

一個小時以後，周南開車在市中心見到了孫小蘭，從孫小蘭手裡拿到了兩部嶄新的手提電腦，一部是給陳曦的禮物，一部是自己準備帶回寧山用的。

十點半左右，周南就悄然上了孟春婷家所在的樓層，掏出自己很久沒有用過的孟家的鑰匙，打開門進去。

孟春婷早就回家等著他了，一聽見有開門的動靜，早已抑制不住滿腔思念之情的孟春婷，拋開所謂的矜持，幾步衝過來，緊緊地跟周南擁抱在了一起。

孟春婷的熱情和慾望超乎了周南的想像，她幾乎要用激情和火熱將周南的身子全部融化。幾度huan好，直至她將這半年以來的思念和情感壓抑全部宣洩出來，才小鳥依人一般依偎在周南的懷裡，聽周南說在寧山的一些經歷。

「婷姐……」周南剛要說什麼，就被孟春婷伸出修長白皙的兩根手指堵住了嘴唇，她輕輕柔聲道，「你要說那個城建項目是吧？你放心，這個項目主要是我們建委來操作，我不會讓飛騰公司吃虧的。」

「在海都，還有哪一家企業比飛騰更有實力呢？」

「那個海瀾集團的陳曉寧背景不簡單，如果上面給你壓力，你也不要硬扛著，飛騰做不做這個項目其實無關緊要的……」周南輕輕道。

「市裡倒是有領導給海瀾集團打招呼呢，但是同樣也有領導幫飛騰公司說話吧，呵呵。」孟春婷狡黠地眨了眨眼，少女一般地笑著，「他來頭再大，也跟我沒有關係，壓力在市裡。」

「公開競爭，公開投標，誰的實力強誰就勝出，就這麼簡單。」孟春婷搖了搖頭道，「那個海瀾集團實力不行，我懷疑他只是一個空架子，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戲。從市裡拿到地，然後以土地抵押貸款，自己一分錢不用出，就做一個項目，一本萬利啊。」

「肯定是這樣。這個陳曉寧最喜歡玩這種把戲了。」周南忍不住冷冷一笑道，「不過，婷姐，如果可以的話，你讓海瀾集團中標吧，飛騰那邊就算了。」

孟春婷吃了一驚，訝然道，「你這是又搞什麼名堂？怎麼回事？」

周南目光有些陰沉，他緊緊得擁著孟春婷豐腴嬌柔的身子，一隻手貪婪地在她的豐滿處輕輕揉捏著，輕輕道，「婷姐，你不要多問了，我有我的打算。這個事情，你跟誰都不要說……」

孟春婷的身子非常敏感，周南的撫摸讓她很快又陷入了氾濫的qingyu中，她強行忍住routi上的強烈快感，「搞不懂你這小冤家，你竟然在拆你老婆蘭若的台，要是讓她知道……」

周南嘿嘿一笑，翻身躍上，俯身吻了下去，堵住了孟春婷那張翕張的紅唇。

……

……

孟春婷抬頭看了看表，見已經上午11點半多了，臉色一紅，趕緊從周南的懷裡掙脫開去，匆匆起身穿衣服，然後也回頭急急道，「南，你也趕緊穿衣服，陳曦中午要回來吃飯的。」

周南嘿嘿一笑，也起身穿好衣服，走出了孟春婷的臥房，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打開電視看起了新聞，而孟春婷則去廚房忙活中午的午飯。

不多時，就聽見門響，人還沒見著，就聽見陳曦那嬌柔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媽，我跟您說過多少遍了，以後我中午回來做飯……我今天下午沒課，要不然我陪你去逛街買衣服吧。」

周南眉梢一揚，心道這孩子終於算是懂事了，知道心疼母親了。

陳曦匆匆換上拖鞋，站在門口就把上衣脫了，只穿著胸衣就穿著拖鞋走進來，脹鼓鼓的小胸脯不住地晃動著，猛然看到目光有些異樣的周南，她猛然發出一聲尖叫，然後摀住胸前一頭衝進了自己的臥房。

周南尷尬地扭頭望著電視機，苦笑著。孟春婷嚇了一跳，手持著鍋鏟就衝出廚房來，大聲道，「陳曦，你叫什麼叫，嚇人一跳！」

一會的功夫，陳曦穿著睡衣慢慢溜出來，紅著臉走到客廳裡，卻望著周南冷冷道，「哼，你還知道來啊……說話不算話，我考上大學你都不來……」

看樣子，這丫頭的怨氣不小，但她一開始雖然擺出了一副冰冷的興師問罪的架勢，可到了後來，卻是眼圈一紅，聲音哽咽起來，「你騙我，我以後再也不相信你說的話了。」

周南苦笑著起身來，輕輕道，「陳曦，不是我說話不算數，而是我在那邊實在是脫不開身。真的……」

「好了，我向你道歉，鄭重道歉。」

周南抓起自己放在沙發一側的黑色提包，打開取出黑色的手提電腦來遞了過去，「看，我找人從香港幫你買的電腦。」

陳曦眼前一亮，接過電腦喜滋滋地就坐在周南身邊擺弄起來。孟春婷從廚房露出頭大聲道，「周南，這玩意這麼貴，你花這麼多錢幹什麼？都把她慣壞了。」

陳曦抬頭向孟春婷吐了吐舌頭。

周南笑了笑，「婷姐，陳曦現在上大學了，是大人了，這種東西可以幫助她學習。就是玩玩，也沒什麼關係。」

正說話間，陳曦突然嘻嘻笑著側頭就湊在周南臉頰上親了一口，「看在電腦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要不然，哼，我以後就不讓你進門了……」

周南鬧了一個大紅臉，而站在廚房門口的孟春婷也霞飛雙頰，跺了跺腳，狠狠地瞪了陳曦一眼。

第261章 佈局（3）

下午兩點，周南悄然離開孟家，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館。咖啡館裡非常幽靜，也沒有幾個人。

優美的鋼琴樂聲迴盪在裝修精緻的大廳裡，幾個穿著制服的女服務員聚集在迎賓台前，百無聊賴地盯著門口，其實並不喜歡有客人來。

周南慢慢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走了進去。

一個俏麗的女服務員趕緊笑吟吟地迎了上來，「歡迎光臨，先生，請問您幾位？」

周南淡淡一笑擺了擺手道，「兩位。」

他環顧四周，指了指大廳裡的一個角落，「我就坐那裡，等人過來。先來一杯咖啡吧。」

周南說完，逕自走了過去坐下。

他衣著不凡氣質又不俗，明顯非富即貴，服務員不敢怠慢，趕緊回去替周南點了咖啡，然後送了過去。

「先生請慢用。」女服務員笑著微微欠身，將一杯熱咖啡放在了周南面前。

周南微微笑了笑，「好的，謝謝。」

不多時，一個穿著花格子襯衣和天藍色牛仔褲的中等個頭的青年男子也推門走了進來，服務員掃了他一眼，見他渾身上下油脂麻花的，就皺眉耐著性子道，「先生您是自己消費還是……」

正說話間，那邊的周南揚了揚手道，「潘虎，這邊來。」

潘虎眉梢一喜，得意洋洋地撇開服務員大步跑了過去，嘿嘿笑道，「周南——不，周董，我來了。」

「不要客氣，請坐。」周南淡淡一笑，擺了擺手，「坐吧。」

潘虎恭謹地坐下，神態卻微微有些緊張。

之前潘虎跟周南有過一些衝突，更因為周南跟張英走到了一起，引起了潘虎的嫉恨。但此一時彼一時也，眼睜睜地看著周南如今坐擁過億財富，已經成為高不可攀的頂尖富豪，潘虎心裡頭那點怨氣早就煙消雲散了。

非但沒有了嫉恨的怨氣，看著張英跟了周南之後也「飛黃騰達」了起來，潘虎心裡頭充斥著某種說不出口的羨慕，隱隱還有些後悔。

後悔自己當初不該跟周南鬧翻，要不然，憑他們老同學的關係，現在他早已跟張英一樣「攀上枝頭做鳳凰了」。飛騰集團這麼大，周南從指頭縫裡漏一點出來，也足夠潘虎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還別說，張英這騷娘們挺有眼光的。她咋就知道這周南會發達呢。潘虎心裡嘀咕著，揣測著周南找他來的用意。

接到周南的電話，潘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有想到，周南還能想起他來。

周南靜靜地凝望著潘虎，眼眸中投射出一絲玩味和冷意。這個前世背叛了自己的下屬，離開了自己的提攜，終歸還是只能混跡於市井之間，日日為生計蠅營狗苟。

「最近過得咋樣？聽說海化也倒閉了？」周南端起咖啡杯來輕輕抿了一口，然後又向服務員招了招手，「小姐，再來一杯咖啡。來幾個小菜和點心。」

潘虎長出了一口氣，勉強笑道，「廠子早就倒閉了，我現在在華聯商廈租了一個櫃檯買衣服呢……就那樣吧，好歹混口飯吃吧。」

「今天我找你來，主要是想給你一個機會……」周南顯然不願意在潘虎身上過多的浪費時間，直接就慢條斯理地道出了來意。

聽了周南的話，潘虎既驚且喜，同時還有一絲畏懼。

他雖然沒有多少文化和閱歷，一直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但他並不傻。他非但不傻，其實還有幾分市井小市民的狡猾勁兒。

「這個……呵呵……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潘虎遲疑了一下，輕輕笑著。

「你真的不明白嗎？呵呵。」周南眉梢一揚，慢慢從自己隨身的包裡取出兩摞鈔票來推了過去，「這是兩萬塊，算是我給你的啟動經費……今後，你做得好——錢不是問題。」

「不要跟我討價還價。該給你的我會給你……」周南淡淡一笑，「只要你能達到我的要求，將來我會給你這個數字。」

周南說著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潘虎有些興奮和貪婪地望著自己面前的兩摞鈔票，眼中發散著清幽的綠光。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慢慢抬頭來望著周南，聲音嘶啞道，「5萬？」

「50萬。」周南一字一頓，沉聲道，「而且，我會在飛騰集團給你留一個位置，安排好你的退路。」

說完，周南就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來，好整以暇地品著咖啡，靜靜地望著神色變幻的潘虎，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心裡很清楚，這個有一點貪婪、有一點小聰明、還有一點狠勁兒和流氓氣息的潘虎，是完成自己此番佈局的重要的一顆棋子，他不怕潘虎不答應，面對金錢的誘惑，潘虎是邁不過這道坎的。

果然，潘虎只是沉吟了幾秒鐘，旋即就把面前的兩萬塊錢一把抓起，塞入了自己的口袋，嘿嘿笑著，「周董看得起我潘虎，我這條命就賣給周董了。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給我打電話就是。」

「不需要你去賣命，只要你按照我的話去做，你將來會翻身的。」周南冷冷一笑，「這是你的一次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記住，今後我們單線聯繫，我找你的事情，你不許跟別人透露半個字。要不然……你是聰明人，我相信你會知道怎麼做的。」

「千萬不要想糊弄我，你應該知道後果。」周南眼眸中透出一抹明顯的冷厲，潘虎心裡一顫，垂下頭去低低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我會安排你過去……你等我電話。」周南說著起身，從錢包裡掏出兩張百元大鈔放在桌上，「我有事先走了，你想吃點什麼自己點。」

……

……

周南走出咖啡館，站在台階上抬頭凝望著當空那一輪漸漸西墜的燦爛紅日，心頭一片寧靜。他回頭向咖啡館裡望去，透過透明的落地窗戶，他看見潘虎正在側著身子偷偷得清點鈔票，嘴角不禁浮起一絲冷笑。

陳曉寧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人，可以說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偽君子。面對這樣的對手，周南沒有選擇，只能也同樣採用非常手段。

他相信，憑借潘虎的小聰明和狠勁兒，有了他在背後的支持和「指導」，潘虎在那邊或許會給他一個驚喜。他並不指望潘虎能一步登天成為陳曉寧的親信，因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他卻想通過潘虎這枚棋子，獲得關於陳曉寧和海瀾集團的一些第一手信息。

這個，對於潘虎來說應該不難。這只是周南順手牽羊心血來潮布下的一步棋，其實成與不成，都無關大局。

離開咖啡館，周南開車去了闊別已久的飛騰集團總部。

離開海都這麼久，飛騰集團總部的變化讓周南眼前一亮，金碧輝煌的飛騰大廈，整潔有序寬敞的停車場上停滿了車輛，莊重肅穆的公司門臉，開放式的歐式風格的鐵藝圍牆……撲面而來的是一種現代化大企業的氣息。

周南的車被攔在門口，一個保安沉著臉走過來，大聲道，「你找誰？」

周南搖下車玻璃，笑道，「我來找蘭若。」

周南本來以為，自己這張面孔在飛騰集團應該不算陌生，畢竟他是公司的創始人，同時現在還是蘭若的男人，但他卻不知，隨著飛騰集團的飛速發展和日益擴大，公司新人無數，集團公司總部真正認識他這個前董事長和大老闆的，也就是一些老人了。

但那些老人，現在基本上都坐在了中層以上管理崗位上，很多又被派往了外地的分公司或者參股公司任職。

「你找蘭董？」保安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打量著周南，見他只開著一輛黑色的普桑，目光就變得有些不太信任，心道跟蘭董認識的人怎麼可能開一輛破車，那些蘭董的客人哪一個來不是奔馳寶馬的？

一念及此，保安就冷漠道，「蘭董很忙。你要見蘭董，必須要跟蘭董的助理預約，經過林總的批准。」

「呵呵，我姓周。」周南耐著性子向保安解釋道，「要不然，你給蘭若打一個電話，就說我找她。」

「你先把車停一邊去，別堵著門。」保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我跟你說過了，要見蘭董，必須要先預約，要經過林總的批准，你趕緊讓開，後面有車要進來了。」

周南無奈，只能將車開在了路邊停下，下車來撥通了蘭若的手機，但很久卻沒有人接。

皺了皺眉，周南又給林雪兒打了電話。

「雪兒，是我。」

林雪兒驚喜道，「周南啊，你在哪？我聽蘭若說你回來了，咋，回來了，也不回公司來看看？你還真當起了甩手掌櫃的？」

「蘭若去哪了，我打她手機也不接。我在公司門口呢，保安可能是看我開一輛普桑，檔次太低，不讓我進呢……」周南苦笑道。

「蘭若在啊……哦，可能是去衛生間了，你稍等，我馬上就和她說。」林雪兒掛了電話，就跑去隔壁蘭若的辦公室，迎面正好遇到從廁所出來的蘭若。

……

……

第262章 陳曉寧的邀請

蘭若剛剛發過一通火，絕美的容顏上隱隱還掛著一絲怒意。

飛騰房地產負責海都這個城建項目的一個副總，竟然被陳曉寧挖了牆角，這個傢伙帶著飛騰房產組織這個項目的一些信息跳槽去了海瀾集團。

得到這個消息，蘭若非常震怒。當即召集飛騰集團的高層會議，商量應對之策。直到這個時候，蘭若才猛然發覺，原來周南對於這個陳曉寧的評價並沒有錯。

蘭若還本著公平競爭的姿態，結果這海瀾集團的陳曉寧竟然提前對飛騰下黑手了。雖然在市場競爭中，企業與企業之間相互挖牆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但在這個時候，海瀾集團突然從飛騰挖人，就顯示出了一種主動挑釁的姿態。

不過，陳曉寧的這次挖牆角，倒是提醒了蘭若兩點。

一個方面，對於這個橫空出世的海瀾集團，她因此給予了最大的關注度和警惕度，將內心中的那一絲不以為然和不屑一顧拋之腦後；另一方面，覺得自己馭下的手段還是太溫和了。

「雪兒，讓人力資源部好好研究一下跟張同的合同，看看他有沒有違約的地方，如果有，訴諸法律——起訴他！」蘭若一邊向電梯口走去，一邊向林雪兒沉聲道。

這個張同，就是剛剛跳槽走的飛騰房地產公司的副總，是公司年初籌建飛騰房地產公司時引進來的管理人才。

「嗯，人力資源部正在查。放心吧，就算是官司打不贏，也讓他在海瀾集團那邊安生不了。這人太可惡了，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林雪兒也是「咬牙切齒」地道，突然又說，「飛騰房產那邊是不是要換換血啊……我擔心……」

蘭若沉吟了一下，「一會聽聽周南的意見。」

說著，兩女一起走進了電梯。出了電梯，就匆匆出了大廈的大廳向公司大門口走去，門口的保安一看蘭若和林雪兒這兩位飛騰集團女神級的存在並肩走出來，趕緊恭謹地迎了上去，正要笑著主動跟蘭若打招呼，卻見蘭若向著門口燦爛一笑，擺了擺手，脆生生地喊道，「老公……」

保安目瞪口呆，臉色驟變，渾身上下冷汗直流。

……

……

周南自然不會跟一個保安一般見識。他將車開進了飛騰集團總部的停車場，然後就跟蘭若和林雪兒說說笑笑地進了大廈，去了位於10層的蘭若的辦公室。

聽說海瀾集團從飛騰房地產公司挖走了一個副總，周南先是一驚，旋即冷冷一笑。

他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對於陳曉寧其人來說，他出這種黑手其實也屬於正常，如果陳曉寧什麼都不做，那才不正常了。

在周南看來，海瀾集團的發展史，其實就是一部利用背景和權力後台「到處掠奪」的發家史……對於陳曉寧的各種無所不用其極的卑劣手段，前世的周南頗有微詞也很不屑。只是他一時失察和大意，就栽了跟頭，落入了陳曉寧布下的陷阱當中。

「早就跟你說過了，這個陳曉寧不僅是一個偽君子，還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小人，他什麼手段都能使得出來，你們要多提防著他。」周南坐在蘭若辦公室的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淡淡道。

「跟什麼人用什麼招——」周南掏出煙來正準備點上，卻看見蘭若皺起了眉頭，就嘿嘿笑著又把煙放回了口袋裡，「跟這個海瀾集團打不了君子戰。」

蘭若輕盈地走過來坐在了周南身邊，輕輕道，「嗯，我心裡有數了。不過，憑他一個小小的海瀾集團，還動不了咱們的根基。」

「只不過這一次他挖走了張同，對於我們這一次競爭這個城建項目很是不利。」蘭若歎了口氣，「這個項目一直都由張同來操作，他這麼臨陣叛逃過去，恐怕我們……」

蘭若的話沒有說完，周南就淡淡笑著插話道，「其實啊，小若，這個項目不做也罷，真的，我並不看好這個項目。」

林雪兒訝然道，「為什麼呀？這個項目是海都最近規劃的最大的一個城建綜合開發項目了，兩個商品房小區，一所中學，一座醫院……如果拿下來，對於飛騰房地產的發展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這個項目正好在市中心的黃金地段，左邊是市政府，右邊是濱海大道，將來的升值空間和發展潛力很大……」蘭若撫了撫自己額前的一縷亂髮，溫柔地笑著，「老公你為什麼不看好呢？」

周南心裡暗暗歎息了一聲，有些話他根本無法直說。

這個項目乃至整個區域性的整體規劃，是市委書記劉向東主導推動的結果，但劉向東明年年初就會調離海都去省人大干副主任。

他離任後，新任的海都市委書記歐陽鴻烈雖然沒有立即全盤否定劉向東的城建規劃，但卻提出了向南發展、建設新海都和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的城建思路，市委市政府向南遷移，整個海都市的科技商業發展重心也都向南偏移，而現在海都市政府所在的這片區域，變成了舊城區，原本列入規劃的眾多子工程都不了了之，有些都成了半拉子工程。

所以，周南並不願意讓飛騰集團參與這個項目。一個搞不好，就會被陷進去。

「小若，雪兒，你們難道不覺得，對於海都來說，現在的市中心已經沒有了太大的發展空間了嗎？海都市要想有大發展，必須要向南擴展，我認為，下一步海都市政府會向南規劃新城區……」

周南微微笑著，斟酌著自己的思路，免得在話語間被精明的蘭若和林雪兒聽出破綻來。

「呵呵，這個問題我和蘭董其實也討論過，我們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建設新城區只是一個長期的發展方向，暫時來說，重心還是在這邊。況且，這是劉向東親自拍板作出的決策……三五年之內應該沒有問題，等那個時候我們早就建成盈利了。」

林雪兒笑著走過去，幫周南倒了一杯水，然後端了過來。

「哎……」周南苦笑起來，突然低低道，「你們不知道，劉書記快要到點了呀……」

林雪兒一怔，蘭若卻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會，微笑了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劉向東如果離職以後，他推動的整體規劃有可能會推倒重來？或者半途而廢？是不是這樣？」

林雪兒皺了皺眉道，「不會吧？這麼大的規劃，涉及幾十個億的整體投資，這麼多企業參與進來，怎麼會說廢就廢？」

周南歎了口氣，瞥了林雪兒一眼，卻沒有說什麼。

「總而言之，我建議公司放棄這個項目。當然，面子上，該怎麼投標還是怎麼投標，只是不要再投入精力和財力就是了。」

周南不願意再解釋下去了，也沒有辦法解釋得清楚，只能硬著頭皮拍板定奪當一回「獨裁者」了。

蘭若一怔，卻是沒有反駁周南的話。在她看來，左右不過是一個項目，不做也就不做，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沒有必要因此跟周南鬧不愉快，傷害雙方的感情。

蘭若都不說什麼，林雪兒自然也就只能保持沉默，雖然她心裡感覺很不以為然。

「與其把資金浪費在這個項目上，不如提前下手去南邊找找投資機會。就是買上幾塊地皮放在那裡，用不了幾年的時間，也會大大升值的。」周南笑道。

「嗯，都聽你的。」蘭若溫柔地笑著點頭。

蘭若這種女子，一旦將心給了一個人，那就會將全部柔情和心思都放在這個人身上，畢生忠貞不渝。在生意上，她當然有自己的主見，雖然她未必就一定會按照周南說的去「照搬照抄」，但當面卻不會忤逆反駁周南的意思。

見蘭若對周南言聽計從、一副「乖寶寶」的樣子，林雪兒暗暗撅了撅嘴，悄然退出了蘭若的辦公室。

望著林雪兒離去的背影，周南輕輕一笑，「小若，雪兒似乎對我的話很不以為然吶。」

蘭若溫柔地靠了過來，笑道，「她就是這種脾氣……雪兒人很好的，你不在身邊，我一個人在海都，如果沒有雪兒陪伴和幫我，我的壓力會很大。」

「嗯，我知道，我沒有怪她的意思。」

……

……

大概半個小時以後，林雪兒突然敲了敲門，又匆匆走了進來，向著蘭若和周南大聲道，「蘭董，剛才海瀾集團的人送過來一張請柬，說是海瀾集團今天晚上召開成立一週年紀念酒會，邀請你去參加酒會。」

「酒會？海瀾集團陳曉寧的請柬？」蘭若皺了皺眉，剛要擺擺手說不去，突聽周南淡淡道，「小若，左右閒著也是閒著，要不然晚上我陪你過去轉轉？」

蘭若一怔，轉頭望著周南，心頭卻起了一絲疑惑。她突然覺得，周南對這個海瀾集團和陳曉寧有著一種很特殊的「興趣」，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但既然周南說要去了，她只好柔聲笑笑，「好，晚上咱們去打個照面就回來。」

第263章 來自京城的馮芷姍（上）

晚上六點半，海瀾集團成立一週年紀念酒會在海瀾集團旗下的、集餐飲娛樂休閒於一體的海瀾生態莊園舉行。

海瀾莊園位於濱海大道的南側，背靠市區面朝大海，地理位置非常優越，是那種仿江南水鄉的園林式建築組群，自打開業以來，生意非常火爆，漸漸有取代紅太陽成為海都最新的上流社會餐飲娛樂聚會場所的跡象。

當然，兩家酒店的風格不一樣，所面對的消費群體也不一樣，兩者或許能夠共存共榮。

周南和蘭若驅車過來的時候，海瀾莊園門前寬闊的停車場上，已經停滿了各式的豪華轎車，足見來客的財富與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而門口處，正有兩名海瀾集團的迎賓小姐站在門口微笑迎客。

這是蘭若頭一次與周南一起出席海都正式的社交場合，所以蘭若刻意收拾了一番，淡青色的晚禮服，白色的珍珠項鏈，薄施脂粉，髮髻如雲，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驚艷奪目。

周南的穿著則一如既往，沒有刻意換裝。上半身仍然是素常的白襯衣，下身是黑色的西褲，整個人看上去氣質儒雅，還隱隱有發散著權力威嚴的氣息。

蘭若笑吟吟地挽著周南胳膊，兩人神色沉靜地慢慢向海瀾莊園張燈結綵的大門口走去，看得出來，今天的海瀾莊園對外停業全部用於舉行今晚的招待酒會了。

能夠有資格出席這樣的場合，來的人非富即貴。

見到周南兩人，海瀾集團站在門口的迎賓小姐不敢怠慢，接過周南手裡的請柬，立即彎腰讓客，同時另外一個迎賓小姐抓起手裡的手機給裡面打了一個電話進去，大抵是通知又來了某某某客人，什麼名字、什麼單位云云，裡面也好做好相應接待的安排。

周南和蘭若剛要並肩進去，突然聽身後傳來一聲清朗的招呼聲，「周南老弟！蘭董！」

周南一怔，與蘭若一起回過身來一看，見是天空集團董事長章曉，不由笑道，「章總，這麼巧啊，在這裡遇到你。」

章曉30多歲，個頭雖然不高，身材中等，容貌也並不出眾，但他文質彬彬，身上書生氣很濃，鼻樑上還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如果單從外表上看，他倒不像是一個成功的商人，而儼然一個文化人和知識分子。

在海都商界，章曉也算是一個翻雲覆雨能量很大的成功人士，天空集團的實力大概也就僅次於飛騰集團吧。最起碼，是這新近崛起的海瀾集團所不能比擬的。

「周南老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提前跟哥哥打個招呼？有空沒有，明天咱們找個時間聚聚？」章曉親暱地走過來拍了拍周南的肩膀，又向蘭若點頭為禮，「昨天晚上我和寧寧通電話的時候，還說起你呢。」

現在的天空集團算是周南在寧山工作的重要的合作夥伴，可以說已經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所以章曉對他的態度自然也就變得「親近」了起來。

周南呵呵笑道，「我回來休探親假，可能會呆幾天。對了，非常感謝章總對我們寧山縣的支持啊，天空集團連續在寧山投資，最近更是幫著我們修路，我代表縣委張書記和寧山人民謝謝章總了！」

周南這話雖然純屬官話套話，但眼眸中的一抹真誠卻是實實在在的。對於章曉和天空集團，因為章寧寧的緣故，他心裡懷有很特別的好感。

章曉嘿嘿一笑，「周南老弟，跟哥哥我還這麼客氣？再說了，我們天空集團去寧山投資，一方面是扶貧、幫助老區人民脫貧致富，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賺錢嘛。」

「市場物流項目是一個一次性投資終生受益獲利的項目，而靠山村的那個生態農業項目，也很有投資價值……我說周老弟，我聽寧寧說那地方山清水秀很不錯，啥時候我過去一趟，你請我吃吃山裡的野味？」

周南點了點頭，「那沒問題，就怕請不到章總這樣的貴客喲。章總有空就過去，我和張書記肯定是掃榻相迎設酒款待啊！」

聽周南和章曉這麼「虛情假意」地說著一些無聊的廢話，蘭若心裡多少有些不耐，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好在兩人很快便結束了這種沒有多少「營養」含量的寒暄，一起走進了莊園。

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兩側都是人工種植的綠色竹林，還有一條水道蜿蜒流過，可謂是曲徑通幽令人眼前一亮。

沿著綠色竹海間的小徑左轉右拐，走了大概有幾十米，迎面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場，空場上搭起了整體的透明賬幕，四周擺滿了坐席桌椅，還擺放著桌簽，而腳下則鋪著軟綿綿的紅地毯，正後方懸掛著一條橫幅，上書「海瀾集團成立一週年紀念酒會」的字樣。

大部分客人已經到了，周南和蘭若並肩走過去，原本有些喧嘩的場上頓時靜寂了起來，數十雙神色不一的目光先是投射在仙子一般絕美出塵的蘭若身上，為之驚艷，而旋即又落在周南身上為之感慨。

大部分都是熟人，周南基本都認識。

而這些人也幾乎沒有不認識周南的，雖然周南目前已經退出了商界，但他這個曾經的驚才絕艷的商業天才，給海都商界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資本運作高手，在海都的知名度可並不亞於現在的蘭若。

蘭若之所以出名，在於她高貴的出身、傾國傾城的容顏和飛騰集團掌控人的身份；而周南之所以知名度高，在於他超群的商業能力和彗星一般耀眼的光輝。

蘭若和周南緩緩行來，在場眾人心裡發出暗暗的艷羨：當真是郎才女貌天作地設的一對璧人啊！

不少人都笑著站起身來主動向兩人打招呼，而周南也自笑吟吟地予以回應，蘭若則多數時候面帶微笑沉默不語，挽著周南的胳膊，讓周南出面應酬。

作為一個女人，蘭若知道什麼時候該維護自己男人的面子。

周南很快就看到了坐在前面不遠處的孟春婷。作為市建委主任，市裡的實權部門官員，孟春婷當然也在受邀之列。

孟春婷目光複雜地凝望著全場矚目的周南和蘭若，眼眸中閃過一絲落寞，然後卻又微笑著轉過頭去，繼續跟熟人說話。

只是待周南和蘭若快要走過來的時候，她才笑吟吟地慢慢起身，笑道，「你好，蘭董。」

蘭若鬆開周南的胳膊，笑著上前去跟孟春婷握手，站在原地交流了幾句。她跟孟春婷自然也是熟人，孟春婷是建委主任，主管城區建設，飛騰集團要在市裡拿項目，蘭若自然是少不了跟孟春婷打交道。

因為周南的緣故，孟春婷對飛騰集團高看一眼，飛騰集團辦什麼事都很順暢，蘭若對孟春婷的印象很好。

蘭若和周南被安排在2號桌，章曉也在2號桌上。而1號桌上，周南順眼一瞥，見桌上的桌簽名字多是市裡有頭有臉的大領導，其中就有副市長李明光的名字。

……

……

不多時，就見海瀾集團陳曉寧帶著一群人簇擁著幾個市裡領導走了進來，全場眾人都起身鼓掌歡迎，周南和蘭若自然也不能免俗，隨著眾人一起起身鼓掌。

但周南掃了一眼，見真正的市級領導其實只有副市長李明光一人，其他的幾個都不過是市裡的部門官員，比如市府辦的副主任，規劃局的局長等等。這個時候，孟春婷也笑著走了過去，作為建委主任，她的坐席也在一號桌。

李明光神態矜持地大步走在最前面，他環目四顧，第一眼看到了蘭若，旋即又看到了蘭若身邊的周南。

李明光停下腳步，面向蘭若微微一笑，主動伸出手去。

蘭若也趕緊笑著伸手跟李明光握手，「李市長好。」

「蘭董……呵呵。小周同志，你也來了……聽說你現在寧南的寧山縣干縣委常委？不錯呀，我在你這個年紀，連個科長都沒有混上，你現在都是縣委常委了，不錯不錯。」

李明光轉頭望著周南笑道。

周南也自是跟李明光握手寒暄，簡單客氣了幾句。

對於這個分管城建和交通的副市長李明光，周南雖然沒有特別的印象，但之前在海都工作的時候，也打過幾次交道。

李明光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入座，一身黑色西裝的陳曉寧則笑吟吟地大步走了過來，凝望著蘭若，傲然的神色便有了瞬間的驚艷動容。

他早就聽說飛騰集團的蘭若出身香港豪門，擁有傾國傾城的絕美容顏，遠甚於那些所謂的影視女星，但今日當面一見，還是被蘭若超群的美貌以及高貴的氣質所奪，心裡起了幾分異樣。

這陳曉寧五官端正，個頭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瘦削，如果是不瞭解的人，肯定會被他斯文的表象所迷惑。但周南太瞭解他了，深知這人這一身還過得去的軀體裡隱藏著一顆多麼陰險和齷齪的靈魂。

第264章 來自京城的馮芷姍（下）

跟隨在陳曉寧身邊的還有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女子，穿著一身白色合體的套裙，大約二十三四歲的樣子。

蘭若這種高華的風姿，無論處在什麼場合下，都會光彩奪目，讓在場的女性黯然失色，何況這女子的姿色如此一般。

但這女子身上卻有一股非常獨特的氣質，給周南的感覺是，一股若有若無的靈氣浮蕩著這女子的眉眼間，以至於讓她普通的五官顯得有些別樣的精緻細膩，而優雅的神情又凡反襯出幾分書香韻味的內涵。

這女子讀過很多書，很有靈氣。這是周南的第一感覺。

這女子同時也很有個性。這是周南的第二感覺。

這女子雖然姿色不出眾，但骨子裡卻發散著一種別樣的傲然和風骨。這是周南的第三感覺。

還從來沒有人讓周南在驚鴻一瞥間產生如此複雜的感覺和認知。周南因此就多看了這女子幾眼。

而女子顯然也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嘴角微微上翹著，矜持而淡然。

「蘭董，真是久仰大名了，今日一見，果然是風姿過人傾國傾城啊。」陳曉寧笑著伸出手去，眼眸中的一絲垂涎之色雖然掩飾得很好，卻還是落入了周南的眼裡。

周南面上無動於衷，心裡對他的深惡痛疾卻又因此加重了幾分。

蘭若淡淡一笑，草草伸手跟陳曉寧一握，然後就迅速抽了回來，輕輕道，「陳總過獎了，感謝陳總的邀請。」

說著，蘭若又溫柔地回到了周南的身側。她的這種姿態就說明一切，根本就不需要刻意介紹周南的身份。

陳曉寧其實已經猜出了周南的身份，卻還是故作訝然道，「蘭董，請問這位是？」

「周南。」周南嘴角浮起一抹沉靜的笑容，淡淡地說了兩個字，卻無視了陳曉寧伸過來的手，而是直接向陳曉寧身後的女子伸出手去，笑道，「你好。」

那女子似是沒有想到周南會主動向她打招呼，兩條細長的柳眉兒略微挑了一挑，淡淡地笑了笑，伸出小巧白皙的手讓周南握了握，輕柔地說道，「你好，周先生，歡迎光臨。」

這女子的聲音很柔美，柔美中包含著幾絲輕飄和虛無。

陳曉寧的手僵持在半空中幾秒鐘，旋即不動聲色地就收了回去，冷冷地瞥了周南一眼，又滿臉堆笑地介紹道，「這是我的未婚妻馮芷姍——芷姍，這位是飛騰集團的蘭董，這位是……呵呵，蘭董的未婚夫，周南周先生。」

馮芷姍跟蘭若輕輕握了握手，並沒有過多寒暄，但她那深邃如水的目光卻在周南身上轉了一轉，然後才不著痕跡地收了回來，靜靜優雅地站在了陳曉寧身側。

「呵呵，對了，芷姍你跟蘭董和周先生應該還是校友吧？」陳曉寧有些貪婪地目光在蘭若身上逡巡著，察覺到他與那些尋常世俗好色男人並無二致的熱切目光，蘭若心裡不喜，只是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

聽說馮芷姍也是京華大學的畢業生，蘭若這才仔細打量了馮芷姍一眼，笑道，「不知道馮小姐是哪個院系的？我和周南都是光華經管學院的。」

馮芷姍輕輕道，「我是歷史系的，今年剛剛畢業，蘭董和周先生應該是我的學姐和學長。」

說著，馮芷姍突然扭頭望著周南淡然一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周學長應該是校籃球隊的成員吧……我剛入學的時候，還看過周學長打籃球。」

周南一怔，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正待要說什麼，卻見馮芷姍已經盈盈離去。離去的瞬間，周南分明感到，她投向陳曉寧的眸子裡分明多了幾分莫名的疏離和冷意。

周南心裡若有所思。

他知道陳曉寧的背景。陳曉寧的父親是省政協副主席，雖然不過是副部級幹部，且並非是要害實權副部級幹部，但陳曉寧的母親龍敏卻不簡單。龍敏出身京城豪門權貴家族，其姨父是開國元勳馮老將軍。

馮老將軍55年授勳時被評為少將軍銜，曾在總參謀部任職。雖然龍敏並不是馮家的直系親屬，但在國內這種人情親戚社會，親戚終歸還是親戚，還是能借上一些力的。很顯然，陳曉寧的父親陳副主席能混上一個副部級，與馮家的背景不無關係。

由此可見，這馮芷姍大概就是京城馮家的人了。而這心高氣傲的陳曉寧能跟這姿色一般的馮芷姍走到一起，大概也與馮家的背景有關了。

數著腳趾頭也能猜出來，這顯然是那種利益交換的政治聯姻了。

……

……

酒會了無新意。雖然程序很繁瑣。

陳曉寧代表海瀾集團致歡迎辭，然後邀請副市長李明光講話，最後又有海瀾集團的一個員工代表上台發言，完了才開始上酒上菜。

雖然蘭若對這種場合的應酬並不怎麼感興趣，但周南沒有說走，她自然只能依著他。見周南離席去跟一些相熟的人喝酒寒暄，蘭若就端著一杯紅酒靜靜地坐在那裡，偶爾跟主動過來向她敬酒的賓客碰碰杯，說幾句場面上的客套話。

周南端著酒杯一路跟熟人碰杯過去，不知不覺間就多喝了幾杯紅酒，他站在人群中回頭望向了蘭若那一邊，見陳曉寧坐在蘭若旁邊正在談笑生風，不由嘴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冷笑。

「蘭若學姐很漂亮，很吸引人。」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淡淡的女聲，周南慢慢回頭去，見馮芷姍淡然笑著站在自己身後，向自己舉了舉杯。

周南微微一笑，也舉了舉杯。

「小心蒼蠅啊——周學長不過去充當護花使者嗎？」馮芷姍笑著走了過來，「蘭若學姐天姿國色，沒有一個男人會不喜歡，想必走到哪裡都像今天這樣招蜂引蝶吧？……周學長難道不怕蘭若學姐被人搶走了嗎？」

馮芷姍的聲音微微帶著絲絲的玩味和嘲諷，周南暗暗皺了皺眉，卻沒有表現出來。

他跟著馮芷姍不熟，又摸不清她的底細，更忌憚於她背後的身份，也就沒有必要在一些口舌上跟她起衝突。雖然他覺得這女人說話似乎有些太過尖刻。

他直覺這馮芷姍跟陳曉寧的關係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這麼簡單，而這女子也不像她的外貌一樣平淡和簡單。

雖然她的姿色並不出眾，但骨子裡的那份自矜和高高在上的豪門氣息卻是想遮掩都遮掩不住的。

「馮小姐一口京腔，想必是京華人吧。」周南試探著問了一句。

馮芷姍瞥了周南一眼，「不錯，我是京城人。」

「不知馮小姐在哪裡高就啊……」周南笑笑，「咱們京華大學的畢業證還是很有含金量的。」

馮芷姍點點頭，「我留校任教了，但暫時還沒有上班。」

哦。周南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

片刻後，他又禮貌地笑了笑，向馮芷姍點點頭，逕自走回了蘭若那邊，蘭若見他過來，再也懶得跟陳曉寧繼續虛與委蛇，也笑著起身來走過去挽起他的胳膊，柔聲道，「老公，我累了，咱們回吧。」

周南點了點頭，「好。」

陳曉寧面帶笑容湊了過來，朗聲道，「再玩會嘛，蘭董，這麼著急走啊。」

蘭若笑而不語。

「我們家裡還有點事情，就先告辭了。」周南掃了陳曉寧一眼，聲音非常平靜。

「蘭董，我們都在一個地方做生意，今後打交道的機會還多著吶，希望能跟蘭董多合作常合作。」陳曉寧伸出手擺了擺，「我去送送蘭董。」

周南和蘭若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率先手挽手行去。而陳曉寧眼中則閃出了一絲複雜的冷色，笑著陪著向外走去。

這一次，馮芷姍並沒有跟來。

周南眼角的餘光驀然發現，她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冰冷地望著三人離開的背影，手裡盛滿紅酒的高腳杯輕輕地晃蕩著。

陳曉寧一直將周南和蘭若送上了車。臨上車之前，周南回頭望了陳曉寧一眼，見他也正在用一種極其隱蔽的冷漠眼光注視著自己，便曬然一笑，揚了揚手，「後會有期了，陳總，希望下一次再見面的時候，陳總的生意會做得更大。」

「後會有期。」陳曉寧也招了招手，只是他的笑容有些太勉強。

……

……

「小若，我看這小子對你似乎有些想法。」周南發動起了車子。

「你吃醋了？」蘭若嘻嘻笑著，「老公，你要自信嘛，你可比他強多了。」

蘭若說著又不屑地回頭透過車窗掃了猶自在搖手告別的陳曉寧一眼，輕輕道，「這種糠心蘿蔔，我見得多了。香港那些豪門子弟，哪一個不比他強？他以為有個當副部級幹部的爸爸就了不起了？」

周南嘿嘿笑了笑，開車絕塵而去。

陳曉寧站在那裡凝望著黑色奧迪車遠去揚起的煙塵，目光微微有些閃爍。

「怎麼，動心了？」身後突然傳來馮芷姍冷淡而嘲諷的聲音，「像這樣的美女，你還能不動心？不應該啊！」

「以你的性格，完全可以去橫刀奪愛嘛……但是我看人家小兩口情投意合的，你似乎是沒有什麼機會喲。」

「芷姍，你在瞎說些什麼？」陳曉寧皺著眉頭回頭來望著馮芷姍，聲音有些不耐煩。

「怎麼，我說錯了？你對人家就沒有一點想法？」馮芷姍嗤笑道，「我要是你呀，就不會這麼虛偽，不會這麼勢利，明明是心裡很討厭我，卻還非得裝出一副喜歡的樣子……我哪裡能比得上人家蘭若喲，你趕緊去追吧，我絕對舉雙手支持你。」

「說實話，我覺得你是越來越沒趣了……」馮芷姍仍舊是嘲諷地笑著，「為了所謂的政治前途，為了保住你陳家的權勢地位，不惜咬著牙接受我這個醜女子，實在是太委屈你了呀。」

「去吧，去吧，你趕緊給我一個准話，我也還回去答覆家裡的老頭子，你解脫、我也解放了。拜託了。」

說完，馮芷姍冷然轉身就揚長而去，渾然不顧陳曉寧那無比難看的臉色。

但旋即，陳曉寧陰沉的眼眸中又被一抹熱切的色彩取代。

馮芷姍是京城馮家的孫女，為了鞏固陳家跟馮家的關係，緊緊拉住這座大靠山，陳曉寧的母親龍敏從中再三撮合，馮家的老爺子才同意讓馮芷姍跟陳曉寧聯姻。

在馮家人眼裡，各方面條件比較出色的陳曉寧，也足以配得上樣貌一般的馮芷姍了。

為了陳家和自己的前途，儘管陳曉寧對馮芷姍毫無感覺，但還是按照雙方長輩的意圖跟馮芷姍走到了一起；而馮芷姍雖然也看不上陳曉寧這種表面上斯文其實骨子裡陰險勢利的德行，但在馮老爺子的強行家長意志下，也不敢反抗，只得勉強同意跟陳曉寧來往。

蘭若的美色對於陳曉寧來說，具有無與倫比的吸引力，以蘭若的出身地位來說，比起馮芷姍來也差不了多少，而前者的絕世容顏又比後者豈止是高出十倍百倍？

如果能將蘭若弄到手，這姿色平平的馮芷姍放棄也就放棄了吧。香港的蘭家也不比京城的馮家差多少……陳曉寧心念電閃，心思開始活動了起來。

至於這周南——陳曉寧不屑地撇嘴一笑，心道一個走了狗屎運的小子而已，也不知道前世修了什麼福報，今生竟然得到了蘭若這種絕世美人的垂青。

……

……

夜幕低垂，周南突然將車開到了一家小飯館的門口。他停下車輕輕笑道，「小若，咱們下去吃點東西吧。我估計你也沒吃飽肚子。」

「嗯，老公，還真是有點餓呢。走吧，咱們去吃東西。」蘭若笑著推門下車，待周南停好車，然後就挽著他的胳膊走進了這家不大的小飯館。

「紅燒獅子頭，蔥燒豆腐，松蘑燉雞，油爆海螺……」周南隨意掃了服務員遞上來的菜譜，就順口點了幾個菜。

其實吃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自己男人守在一起溫情脈脈的這種感覺。蘭若雙手托腮，溫柔地望著周南，眼眸中的一抹柔情越來越濃烈。

第265章 出大事了

菜還沒上齊，周南的手機就響了。周南掏出來一看，見竟然是縣委辦的電話號碼，不由就有些意外。

都晚上了，怎麼縣委辦的人突然給自己打電話？如果是寧山鎮的電話，周南倒不稀奇，鎮上幹部晚上給他打電話請示匯報工作也屬於正常，可縣委辦就不一樣了……一般而言，沒有很特殊的事情，縣委辦不會這麼晚打擾他這個縣委常委的。

這個念頭一起，周南心裡就浮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覺得縣裡似乎是出大事了。

他皺了皺眉就接起了電話，淡淡道，「我是周南，你哪位？」

「您好周書記，我是縣委辦的李祥啊。」電話裡立即傳來縣委辦主任李祥那恭謹中微帶低沉的男中音。

「哦，是李主任，咋，找我有事？」周南輕輕問道。

「不好意思，周書記，這麼晚了，還打擾領導，非常抱歉。」

「沒事，你說。」

「周書記，是這樣，張書記讓我通知您，明天一早召開緊急常委會，市委組織部的周部長和市紀委的黃明濤副書記，都要來出席會議，張書記囑咐我轉告周書記，這個會議非常重要，請周書記務必趕回來參加。」

李祥的聲音有些急促，也有些別樣的味道。

周南一怔，「怎麼回事？縣裡出事了？還是市裡要調整縣領導班子？」

召開緊急常委會，除了應對突發事件之外，最大的可能就是上面要來對縣領導班子進行調整了。

李祥歎了口氣道，「周書記，不好意思，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領導上也沒有說。」

「哦。張書記在嗎？」周南又問了一句。

「張書記去市裡開會去了，下午就趕過去了，直到現在也沒有回來，他是從市裡打回電話來安排的明天的常委會議。」李祥輕輕說著。

其實李祥也未必就一點風聲也不知道，但消息還沒有最終確定，目前都只是傳言，加上又涉及市縣的領導，在這種非常敏感的時刻，他可不敢亂說話。

一句話都不敢亂說。畢竟他的位置不同。

周南沉吟了一下，「這樣啊，可是我家裡還有點事，沒有處理完吶。再說了，我這在海都呢，一時半會也趕不回去……要不然，這次常委會我請假？」

李祥苦笑道，「周書記，不好意思啊，張書記專門強調了，所有在家不在家的常委領導都必須要趕回去開會，明天的會議非常重要。張書記說，這是市委領導特別交代的，任何人都不允許請假，在外地出差的，都要緊急趕回來。」

周南聽了這話，心頭一緊，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淡淡道，「好了，我知道了。我盡量趕回去。」

周南有些神色閃爍著扣了手機，一直在靜靜聽他接電話的蘭若知道他要離開，心裡就有些不太高興，暗暗撅起了嘴。

「又要走？這才來了不到一天！你們這些做官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呀，真搞不懂你們……老公，你這樣來去匆匆，連續疲勞開車，我也不放心吶！」

蘭若終歸不是一般女子，心神稍稍平靜了一下，就將不高興的情緒掩蓋了下去，皺眉輕輕道。

周南苦笑著歎了口氣，「小若，我也沒有辦法。縣裡似乎是出了什麼大事，要臨時召集常委會，市裡領導竟然也要參加……搞不好啊，恐怕……」

周南欲言又止，只是臉色越來越凝重起來。

蘭若也是幽幽一歎，「算了，還是你的工作重要，這樣吧，我派個車送你回去，至於你開回來的車，改天我讓司機給你開到寧山去。」

「都這麼晚了，你連夜往回返，我不放心啊。而且，爸媽肯定也不放心。」

周南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決定要連夜趕回去。

他摸不準縣裡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竟然搞得如此神神秘秘。作為縣委常委，他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刻缺席，萬一……萬一真像他猜測中的那樣，他下一步的工作會很被動。

後來周南才知道，他的猜測與事實結果距離了十萬八千里遠。他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竟然會出這種荒誕不經的事情。

但他望著自己面前如花似玉的心愛女人，想起蘭若早上的特別「承諾」，他心裡就又失望到了一種惱火的地步。

本來今晚上就要花好月圓了，結果又出了這種岔子，簡直是掃興之極。

突然他心頭一動，一把抓起蘭若嬌柔的小手來，嘿嘿笑道，「寶貝兒，要不然你跟我一起過去寧山住兩天？你作為我的家屬，要定期去寧山休探親假的嘛。」

「公司這邊，就暫時先交給雪兒吧。」

周南的目光非常熱烈地盯著蘭若，蘭若也沒有想到周南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知道他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不由俏臉緋紅，低低嗔道，「壞傢伙，你心裡就不能想點正事！」

「誰是你的家屬了？我們可還沒結婚吶。」

「你帶好身份證明，我們在寧山登記結婚吧。」周南半真半假地說著，蘭若一怔，旋即有些羞意的垂下頭去。

望著蘭若宜喜宜嗔的嬌俏模樣，周南越加有些捨不得離開她，便又嘿嘿笑道，「怎麼樣？過去呆兩天，我帶你去山裡玩兩天。」

蘭若有些遲疑。

她也同樣是不捨得跟周南這就分開，同時也不想當面拒絕了周南的要求，可是想起飛騰集團這邊這麼多事，她心裡就著實有些舉棋不定。

周南輕輕捏了捏蘭若的手，兩個手指頭來回勾動著蘭若粉嫩的手掌心，目光中充滿著異樣的期待。

蘭若絕美的容顏上緋紅之色越來越重，她終於輕輕點了點頭，剛點完頭，抬頭突見周南得意忘形的樣子，不由又嗔道，「跟你去可以，但是你不許使壞！」

「我向偉大領袖保證，絕對不使壞……」周南嘿嘿笑著，心滿意足地開始與蘭若吃東西。

回到這裡，跟父母說了說要連夜趕回寧山的事情，周寧宇倒也罷了，他本為官場中人，知道官場上突發性事件多；可岳萍就有些不高興了，好一陣子嘟囔。

如果不是蘭若說要帶車和帶司機上路，岳萍肯定不會同意他們連夜離開，太不安全了。

蘭若給林雪兒打了一個電話，囑咐了她幾句，另外又讓林雪兒這個主管行政事務的副總給她派了車和司機，簡單收拾了一些衣物之類，就跟周南上路了。

……

……

縣委的臨時常委會定在上午9點。

剛一上班，縣委辦的電話就打到了寧山鎮黨政辦，問周南趕回來沒有，接電話的宋曉琳並不知道周南要連夜趕回來，就直說周南還沒回來。

宋曉琳聽出縣委辦打電話那人似乎是縣委辦主任李祥，但她還沒有來得及解釋什麼，那邊就已經掛了電話。

宋曉琳有些狐疑地扣了電話，想了想，就走出辦公室，拿了一個拖把，準備去給周南打掃辦公室的衛生。雖然周南不在鎮裡，但她還是習慣性地去收拾衛生。

剛出門，迎面就遇到了黨政辦的小馮。

小馮見到宋曉琳，有些神神秘秘地低低道，「曉琳，知道嗎，縣裡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出什麼事了？」宋曉琳訝然問道。

……

林雪兒早早就趕去了公司，召集幾個副總，向眾人通報了一下，蘭若因為個人私事出發去了外地的消息，然後又傳達了蘭若在路上連夜跟她在電話裡說的一件重大事項。

蘭若要求飛騰集團旗下的飛騰房地產公司立即停止對海都那個城建項目的運作，雖然過兩天的招投標大會飛騰房地產仍然會參加，但相應的準備工作卻可以結束了。

飛騰集團的高層們吃了一驚，暗暗覺得有些可惜。因為蘭若的這個決定，意味著她準備放棄這個項目。

或許是因為被海瀾集團挖了牆角的緣故吧。副總周強心裡歎了口氣，很是惋惜。

「林總，蘭董有沒有說為什麼？」周強忍不住輕輕問道。

林雪兒搖了搖頭，「蘭董沒有明說，她只是這樣安排，我原話傳達。周總，你趕緊召集飛騰地產的人說說這個事情，但是消息暫時不要外傳……」

副總焦凱歎了口氣道，「林總，這個海瀾集團太可恨了，仗著有點後台，囂張得不得了。我聽說他們早就放出風來，說是這個項目他們志在必得，要一雪他們在省城敗給我們的恥辱。」

「我還聽說，陳曉寧跟建委的孟春婷走得很近……對了，周董不是跟孟主任關係不錯的嘛，是不是讓周董出面找找……」焦凱又道。雖然周南已經不再擔任飛騰集團董事長，但眾人還是習慣性的稱呼他為周董。

林雪兒搖搖頭，「不用跟周董說了，這個決定正是周董給蘭董提的建議。」

焦凱吃了一驚，回頭與周強交換了一個狐疑的眼神，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既然是周南的決定，那麼，此事就已成定局，他們說什麼也是浪費口舌。

第266章 班子調整、周南任命

事情是這樣的。

孫福利終歸還是忍不住，偷偷去了市裡，準備去找自己的老領導——已經退下來的原寧南市副市長秦大海，想讓秦大海給自己在市委馮書記面前說說話。

雖然未必管用，但有棗沒棗打一竿子，總歸是一條出路。這是孫福利「飢不擇食」的心態。

秦大海的妻子王春芳今年51歲，比秦大海小九歲，當初也是寧南市官場上老少配的一對典型。當時秦大海干副縣長，王春芳則是縣人民銀行的一個普通工作人員，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跟秦大海同桌吃飯，被秦大海看中，可勁兒猛追，最後也上了手。

當時，秦大海剛離婚不久。

王春芳也剛從單位退下來，她跟孫福利還有一點親戚關係，如果論起來，孫福利應該叫王春芳一聲表姐。

孫福利以前跟秦家的關係不錯，而秦大海退下來這兩年中，他過年過節去市裡給市領導拜年時，也順便會去給秦大海拜拜年。所以，對於孫福利，秦家人倒是也熱情。

孫福利趕去秦家的時候，秦大海剛從老干局要了車出去辦事還沒有回來。於是孫福利就在秦家的客廳裡等待，一邊也王春芳說幾句閒話。

孫福利跟王春芳訴著苦，聲音很是落寞。

王春芳聽了大包大攬地承諾了下來，「福利啊，不要著急，等老秦回來，我讓老秦去馮書記那裡走一趟，老秦以前還給馮伯濤當過科長，這點面子他應該給！」

「好歹也是市裡的老領導，這點事情不算啥。」

「這些混賬東西都是狗眼看人低呢，當初你跟著老秦干的時候，老秦還在位的時候，哪個敢拿咱們不識數？這些熊玩意兒！」

王春芳安慰著孫福利。同時，她也是發洩著自己心裡的憋屈。秦大海在位跟退下來，秦家在寧南的待遇那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心裡也不是很高興。

孫福利這些事情在心裡憋了這麼久，一直沒有找到人訴說，今兒個見王春芳這麼「仗義」，不由心情就激動起來，下意識地就抓起王春芳的手來，「謝謝姐，謝謝。」

孫福利眼圈一紅，竟然有幾分要哽咽出聲的架勢。

王春芳見孫福利一個大老爺們，現在好歹也是一個縣長，可竟然也被治得這麼悲慘，不禁起了幾分深深的同情。而他抓住自己的手這麼一「傷感」起來，又就勾動起了王春芳的母性。

也算是鬼使神差和一時大意，王春芳的身體就靠了過去，輕輕擁抱了孫福利一下，歎息著安慰著他。

雖然王春芳已經是51歲的中老年婦女了，但因為保養地好，身材豐腴還蠻有幾分猶存的風韻，她這麼貼近過來，初秋時分穿得本來就少，那對脹鼓鼓的大naizi在孫福利的胳膊上晃蕩了兩下，就不經意間勾起了孫福利男人的本能。

孫福利像灌了迷魂湯一般反抱著王春芳，一隻手摸索著抓住了王春芳胸前的脹滿。而王春芳也是一時意亂情迷，任由孫福利摸索著，竟然沒有立即拒絕推開他。

也是活該出事，秦大海去郊區看一個老部下，老部下送了他一筐剝好皮的野兔子，他回家來就讓老干局的司機幫著他抬進屋去。

結果一開門，兩人正好看到孫福利和王春芳坐在沙發上抱在一起的情景。

這一看，秦大海氣得當場心臟病發作，暈厥在地被送進了醫院，而孫福利也被聞訊趕過來的秦大海的兒子秦勇，給狠狠地暴打了一頓，揍了一個鼻青臉腫。

因為有外人在，再加上當時鬧出來的動靜很大，左鄰右舍的都知道了一些，這種事情傳得又特別快，秦家想瞞也瞞不住的。

面對這突發的飛來的橫禍，王春芳羞憤地要死要活，而孫福利就成了一個倒霉的豆包。不要說秦大海的兒子家人放不過他，就連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當時聞報後也幾乎要暴走。

醜聞啊，吃果果的醜聞，這可謂是寧南官場歷史上最大的一次醜聞！

外人並不知道，這充其量是一次意外和偶然。要知道，孫福利就算是色中惡鬼，也不至於對王春芳起心思，而就算是有這種重口味，也不會在秦家的客廳裡，連門都沒有關。

可孫福利也無法自證清白，因為事實就擺在面前。

儘管馮伯濤當即下了「封口」的命令，但這種花邊新聞怎麼可能壓得住。官場上，大家公開不說，當面不說，背後又豈能少了議論紛紛。

不少人提起來，都暗暗笑噴——竟然，竟然會有這種事情！

馮伯濤跟市長馬立國碰了碰頭，又跟其他幾個市委常委簡單溝通了一下，當即決定立即停孫福利的職，由市紀委對其進行雙規。

孫福利這次去市裡，無意間闖下了大禍，被市紀委直接帶走，提前下台。這大概就是他命中注定的結果吧。

……

……

周南大概是晚上10點鐘與蘭若一起離開海都的，乘坐的是蘭若從香港帶過來的一輛進口豪華越野車，雖然周南要堅持自己開車，可蘭若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讓司機開車，兩人則坐在後面迷糊了起來。

凌晨左右趕到省城，然後下高速從省城上了國道，趕到寧南市區的時候，在凌晨三點鐘左右，畢竟是連夜趕路，路況不明，司機也不敢開得太快。

周南一看蘭若困得在車上迷瞪起來，就吩咐司機就近找了一家24小時營業的賓館，開了兩個房間，稍稍休息了兩三個小時。

早上七點多，從寧南市區吃了早點，繼續往寧山縣趕。

回到寧山，差一刻鐘九點。周南讓司機直接把車開往縣委，然後用手機給宋曉琳打了一個電話，讓她趕緊過來幫蘭若安頓一下。

縣委小會議室裡，氣氛非常沉悶和壓抑，鴉雀無聲，只能聽見幾個人沉重急促的呼吸聲。

除了周南之外，所有的縣委常委都已經到場，當然孫福利是缺席的。常委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這種事情頂多是在背後議論兩聲，公開是誰都要避諱幾分的。

縣委書記張強陪著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和市紀委副書記黃明濤走了進來，兩位市裡來的領導臉色都很凝重。讓兩位領導落座，張強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掃了眾人一眼，見周南的位子還是空著，就向列席會議的縣委辦主任李祥招了招手。

李祥趕緊小跑了過來，「張書記。」

「周南同志呢？你跟周南同志電話聯繫一下，看看他到沒到！」張強吩咐道。

看李祥出去打電話，張強就轉過頭向周繼烈和黃明濤輕輕道，「周部長，黃書記，周南同志回海都休假，我昨天晚上讓人給他打電話，讓他連夜趕回來，應該是快到了，剛才我跟周南同志還通了一個電話。」

「嗯，等等他。」周繼烈沉著臉，沒有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而黃明濤也保持著沉默。

不多時，周南就走了進來，匆匆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張強向他掃了一眼，然後環顧眾人，沉聲道，「好，同志們，現在我們開會。今天開會的目的，主要是由市委組織部周部長宣佈市委對於寧山縣領導班子的最新調整決定。」

「周部長……」

周繼烈點了點頭，接過話茬來，也沒有客套，直接切入了正題，他朗聲道，「寧山縣委副書記、縣長孫福利，因為重大違紀問題，已經被市紀委宣佈實施雙規。經市委研究決定，緊急調整寧山縣委縣政府領導班子。」

「免去孫福利寧山縣委副書記的職務，提名免去其縣長職務。任命周南同志為寧山縣委副書記，提名為寧山縣副縣長人選。縣政府工作，暫時由常務副縣長陳東同志主持。」

周繼烈的話一出口，眾人都吃了一驚。孫福利被免職不稀罕，陳東主持縣政府工作也不稀奇，因為他本來就是常務副縣長，縣長缺位他主持工作理所應當；可周南怎麼被任命為縣委副書記呢？這似乎有些詭異。

同時，既然任命為縣委副書記，怎麼又提名為副縣長人選？還有，他的寧山鎮黨委書記的職務，似乎還保留著？

一時間，眾人望向周南的目光便都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而陳東則心情舒暢地坐直了身子，神色飛揚。孫福利這塊攔路石終於去除了，如今這樣的代理縣長職務，用不了多久，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寧山縣長。

周繼烈擺了擺手沉聲又道，「下面，我代表市委，宣佈幾條嚴肅的政治紀律，也算是提幾點要求。」

「第一，寧山縣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不能亂。要求縣委縣政府的主要負責同志要認真履行職責，紮實開展工作，在這種特殊關鍵時期，誰要是給市裡抹黑，影響全市工作的大局，必將嚴懲不貸。」

「第二，加強黨風廉政建設，要求全縣黨員領導幹部立即進行作風建設的自查自糾，市紀委和縣紀委要公開聯繫方式，接受群眾的舉報。」

「第三，嚴於律己、顧全大局……」

第267章 誰領導誰？

但接下來，周繼烈宣佈的市委關於寧山縣常委的最新排名，卻又讓眾人吃了一驚，而對於陳東來說，這就不亞於當頭一棒。

周南成為縣委副書記，排在了縣委書記張強和縣委副書記（黨群書記）顧青之後，在整個縣委班子裡排名第三，而陳東排名第四。

按理，陳東是主持縣政府工作的主要領導，又是現任的常務副縣長，無論從哪方面看，在縣委的排名都應該高於周南，但組織部長周繼烈按照市委的文件念下來，周南的名字卻赫然在前。

由此可見，市委看重周南甚於陳東……而也隱隱從一個側面折射出，陳東接任孫福利成為縣長的可能性很小，暫時主持並不見得一定會接班，這完全是兩個概念。如果市委確定要讓陳東接班，肯定會任命陳東為縣委副書記，最不濟，也會排名在周南之前。

周繼烈的話音一落，所有縣委常委領導望向周南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了。誰都不是傻子，市委既任命周南為縣委副書記，又提名他為縣政府副縣長人選，這明顯凸現出市委幹部任命的傾向——下一步，周南最起碼會當上常務副縣長，乃至縣長。

陳東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絕大的驚喜與巨大的失望，兩種極端的情緒先後迸發出來，這種落差並不好受。他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嘴唇都微微有些哆嗦。

雖然他主持縣政府工作，周南只是普通的副縣長，但周南同時還是縣委副書記，在縣委常委裡排名在他之前……這讓陳東怎麼去領導周南？這擺明了是要讓周南架空了自己的權力！

陳東心裡憤怒地咒罵著，原本志得意滿的情緒瞬間降到了谷底。

「好了，我們還要趕回去向馮書記匯報工作，今天就到這裡吧。」周繼烈矜持著向張強點了點頭，「班子調整了，希望在座的諸位同志能緊密團結在縣委主要同志周圍，齊心協力，團結共事，把寧山縣的工作做好。」

說完，周繼烈立即站起身來，黃明濤也笑著隨之起身，張強趕緊也起身相送。

……

……

宣佈完市委任命，周繼烈和黃明濤就匆匆離開了寧山縣。張強率縣委常委班子全體成員送走了市裡兩位領導，返回會議室繼續開會。

這一次再開會，按照市委任命的最新排名，常委們的坐席就發生了變化。趁一干常委下樓去送周繼烈和黃明濤的時候，縣委辦李祥就已經帶著縣委辦的工作人員將幾人的桌簽座次調換了過來。

縣委書記張強居中，縣委副書記顧青居左，而周南的位置則在張強的右側，所謂左膀右臂，周南如今就是張強這個縣委書記的「右臂」。而縣委常委、主持縣政府工作的常務副縣長陳東，則調整到了周南的下方，緊挨著周南。

眾人依次落座，其他常委倒是沒有什麼，唯有陳東的臉色陰沉得能掐出水來。明明是他主持縣政府的工作，卻要被周南這個副縣長壓一頭，這簡直就是豈有此理，讓陳東坐在那裡羞憤難安。

「同志們，縣裡突然了緊急狀況，大家都已經基本清楚了，我就不再多說什麼。」張強擺了擺手，沉聲道。

「孫福利已經被市紀委實施雙規，按照市委領導的指示，為了不影響全縣乃至全市的招商引資工作大局，為了不影響縣委縣政府的形象，孫福利的問題要盡量低調淡化處理……」

「要在全縣樹立正確的輿論導向，嚴禁任何人趁火打劫渾水摸魚。」

「下面，我簡單調整一下縣委常委班子成員的工作分工，如果大家沒有意見，就這麼定下來了。」張強揚了揚手，「其他同志的工作基本保持不變。需要調整的是周南同志以及陳東同志的工作分工。」

「周南同志協助顧青同志抓好全縣的黨建工作和黨風廉政建設，分管全縣的招商引資和經濟發展工作。建議由周南同志負責縣政府的常務工作，原先陳東同志分管的工作改由周南同志分管。」

「這是縣委的建議，接下來，你們縣政府那邊要立即開會明確一下。」張強說著向周南和陳東投過深沉的一瞥去。

周南點了點頭，面色沉靜，而陳東則是黑著臉，勉強也點了點頭。

「陳東同志除了要代理縣政府全面工作以外，還要協助我抓好縣委日常工作。」張強沉聲說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後又道，「這一次市委對於咱們縣委縣政府班子的調整，只是一個暫時的調整，下一步，市委還要繼續充實調整咱們的黨委政府的班子力量。」

「我希望在現在這個關鍵時刻，在座的各位能夠瞪起眼來，首先抓好自己分管的工作，其次要抓好自己身邊的幹部隊伍，保證自己不出問題，保證分管的幹部隊伍不出問題。」

「好了，散會吧。周南同志和陳東同志回政府那邊主持開會，盡快向縣行政系統傳達市委的指示精神，盡快按部就班投入到工作當中。」

……

……

半個小時後。

縣政府機關會議中心。縣政府班子全體成員，全縣行政系統各部門班子成員，各鄉鎮鄉長鎮長，以及駐縣各國有企業行政一把手，聚集在會議中心裡，焦急地等待著開會。

這次會議召集得很突然，但大伙心裡其實都有數，今天的會議主題只有一個——無非是孫福利下台，換了新縣長，需要公開宣佈一下了。

一些相熟的科級幹部們互相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議論著會由誰出任縣長。當然，呼聲最高的就是常務副縣長陳東了，因為在此之前，陳東要當縣長的消息早就傳開了。

會議中心的門開了，率先而入的竟然是縣委書記張強，而緊隨其後的則是陳東和周南，細心的幹部注意到，其實陳東的步履還微微滯後於周南半步，但表面上看兩人是並肩而行的。

再往後，就是縣政府的幾個普通副縣長。副縣長張大中，副縣長李家駒，副縣長寧冰，副縣長肖金濤。三男一女，慢慢也走了進來。

縣政府系統的會議，一般縣委書記是不出席的，但這一次，張強卻出現在了這裡，這讓幹部們都有些詫異。

其實張強也有些無奈。他不得不出席縣政府的這一次行政幹部大會，因為如果他不參加的話，這個會就沒法開。

作為副縣長，周南要受陳東這個主持工作的常務副縣長領導；但周南卻是縣委副書記，在縣委排名高於陳東一頭，又壓在了陳東的前面。

所以，張強不得不出面，由他來主持會議，然後宣佈和明確一些事情。要不然，周南和陳東這兩人，在這會上說不准要僵持下來——到底誰領導誰？

市委這一次臨時調整幹部，還是有些倉促了呀。但，這樣的一些細節問題，馮書記又似乎是有意為之？張強目光閃爍著坐在了主席台中央的位置上，心裡歎息著。

……

靠山村通往縣城的公路，修路工程已經再次開工建設，只是施工者從縣建安公司變成了天空集團旗下的一家建築施工企業。

寧山鎮副鎮長張志軍一直都靠在工地上，他剛剛跟施工方協調完，就接到了鎮委副書記邱剛的電話。

邱剛在電話裡的聲音很是有些複雜和沉悶，「老張，你知道嗎，我剛從縣委辦李祥那裡得到一個消息。」

張志軍一怔，笑道，「什麼消息，這麼神秘？」

「市紀委對孫福利實施雙規了，市委免了他的職務，估計要判刑了。」邱剛歎了口氣道。

張志軍嘿嘿一笑，「這有什麼稀奇的，他都出了那種事情，市委不免他、不查他怎麼可能！我估計，這種醜聞讓市領導很憤怒，這一回，孫福利的下場恐怕要很慘。」

「這夥計也真牛逼，連秦市長的老婆都敢動，嘖嘖……」

「這不算什麼。我還聽說，市委讓陳東主持縣政府工作，同時提名周書記為副縣長人選了。」邱剛輕輕又道。

張志軍吃了一驚，渾身一個激靈，「不會吧？周書記剛剛帶著我們把鎮裡的工作梳理清楚，很多事情剛開了一個頭，如果周書記走了，這些工作還怎麼推進下去？市委這不是瞎搞嘛。」

張志軍的話也不是危言聳聽。無論是市場物流園項目，還是靠山村的修路以及生態農業工程的規劃和建設，都是周南個人主導推動的結果，如果周南離開寧山鎮，這些很容易半途而廢不了了之。

「那也沒轍。市委調整幹部，可不管咱們一個寧山鎮的實際情況。」邱剛也有些鬱悶，畢竟剛剛熟悉了一個領導還沒有多久，又要再換一個領導下來，對於他們這些副職來說，其實不是一件好事情。

表面上看，周南離職，會倒出一個鎮委書記的位子來，但這個位子會成為縣委常委，是市管幹部，馬忠零也好，邱剛等人也罷，根本不敢有接周南的班的奢望。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你確定？」張志軍沉吟著，又道，「你真的確定？」

第268章 縣政府誰說了算

「確定，太確定了。我去縣委那邊辦事，遇到縣委辦主任李祥，李祥正在出縣委的紅頭文件，公佈縣委領導的最新排名和工作分工……他直接跟我說的，說是周書記要當副縣長了，明天人大要走一個程序，要我們給周書記報一個材料上去。」

張志軍聽了這話，知道邱剛不會開這種玩笑，就有些失望地歎息道，「這是怎麼搞的……哎，老邱，你說我們要不要找找周書記，問問到底是咋個情況嘛！」

「你還是別打電話。我聽說現在周書記正在縣政府那邊開幹部大會，估計是宣佈幹部任命了。馬鎮長去開會了。」

「等著吧，估計下午，周書記回來能召集咱們開個短會。咱們做好思想準備，給周書記送行吧。當然，對於領導來說，這是陞遷的好事，當縣領導總是比窩在咱們鎮上強。」

邱剛輕輕一歎，「好了，我要給周書記整材料，就先這樣吧，你心裡有個數就好。」

說完，邱剛就掛了電話。

……

……

縣政府會議中心。

坐在第三排的寧山鎮鎮長馬忠零有些意外地望著一行緩步走上主席台的縣領導，心頭狐疑著：怎麼周書記也出現了？這……

坐在馬忠零旁邊的縣林業局局長孫閣吃驚地湊過頭來，輕輕笑道，「老馬，周書記高昇了？看樣子，似乎要進縣政府班子了……你們鎮黨委書記的位子又空了出來，你的機會來了……」

馬忠零苦笑了搖了搖頭，「孫局長，這話可不要亂說。寧山鎮黨委書記可是縣委常委，是市管幹部，我倒是想，但咱離那個位置太遠……再說了，也沒聽說周書記要調離啊，這……不太可能吧！」

「沒什麼不可能的。孫福利被拉下馬，市委緊急調整幹部，把周書記調上來，也是很有可能的。我猜啊，應該是常務副縣長……至於這縣長嘛，應該是陳縣長接班。」

孫閣笑著壓低聲音道。

馬忠零長出了一口氣，「不知道，等上面宣佈吧。」

張大中等四個普通的副縣長沒有上主席台，而是坐在了台下的第一排處，這又讓在場的幹部們吃了一驚。

而更令人吃驚的還在後面，周南坐在了張強的左邊，而陳東坐在了張強的右邊。

台下頓時響起輕輕的嘈雜的議論聲。孫閣訝然輕輕道，「老馬，這……不會是周書記直接要干縣長吧？天啊……真是讓人想不到。」

馬忠零目光震驚地凝望著台上面無表情的周南，手緊緊得捏著自己的鋼筆，心裡也說不出口是一種什麼滋味兒。

咳咳！

張強幹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這才掃視了台下一眼，朗聲道，「同志們，現在開會。在縣政府開這個大會之前，縣委剛剛召開了臨時的緊急常委會，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同志和市紀委副書記黃明濤同志蒞臨出席會議。」

「下面，我首先傳達一下市委對縣委和縣政府班子成員的調整決定。」

「孫福利存在較為嚴重的危機問題，已經被市紀委實施雙規。經研究決定，市委免去孫福利的縣委副書記和縣長職務，同時任命周南同志為縣委副書記，並提名為副縣長人選。」

「根據工作實際，也是為了確保縣委縣政府日常工作的有序進行，市委決定，縣政府整體工作暫時由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陳東同志代理。陳東同志除了要主持縣政府全面工作之外，還要協助我抓好縣委機關的日常管理工作。」

「根據市委精神，周南同志分管全縣的招商引資和經濟工作，主管縣政府常務工作和工業、交通、建設、規劃、財政等諸項工作。即陳東同志之前分管的工作，暫時由周南同志分管。」

張強的話音一落，全場幾乎是「沸騰」起來，亂套了。

一方面，陳東主持縣政府工作，周南接替他的位置雖無常務副縣長的名分，卻幹著常務副縣長的活；而另一方面，周南卻是縣委副書記，陳東只是一個普通常委，排名在周南之後……

這……縣政府到底是誰說了算？

如果要說是陳東說了算，但周南的政治地位又比他高，他怎麼領導周南？而如果要說是周南說了算，卻又宣佈了陳東暫時主持工作。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目前縣政府的這種格局只是暫時現象，下一步市裡還要繼續調整……而周南的縣委副書記身份，似乎已經隱隱決定了他未來的高度。

想通了這層關節，縣政府其他領導以及下面那些各部門各鄉鎮的科級幹部們，這才倒抽了一口涼氣，望向周南的目光中都充滿著無盡的敬畏和艷羨。

而主席台上，聚光燈下，陳東那近乎鐵青的臉色似乎也反證了這一點。

更詭異的是，張強竟然在安排常委工作分工時，讓陳東協助他抓縣委機關的日常管理工作……這似乎也隱隱預示著什麼，只是除了少數敏感的幹部之外，沒有幾個人朝那方面仔細去想。

而更多的人則並沒有注意到這樣一個細節：市委並沒有同時免去周南寧山鎮黨委書記的職務。

台下的幾個副縣長面面相覷，都忍不住心裡暗暗叫苦。而副縣長張大中，則臉色變得煞白。

他本來對陳東寄希望很大，認為他會接任縣長職務，但現在雖然陳東代理了縣長職務，卻還是被周南壓了一頭。

種種的跡象表明，陳東接任縣長已經成為泡影。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有了市委的鋪墊和縣委張書記的支持，周南在縣政府肯定會架空了陳東的權力……而對於一向跟周南「過不去」的張大中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

……

一個下午的時間，陳東根本就沒有心思跟周南交接工作。不過，對於周南來說，交接不交接的無關緊要——以前的一頁就翻過去了，從他接手開始，就翻開了新的一頁，從頭開始導入自己的工作思路就行。

縣府辦給周南收拾了一間辦公室，就在孫福利辦公室的隔壁。本來縣府辦準備讓周南去孫福利的那間辦公室，但周南堅決沒有同意。

在辦公室裡簡單熟悉了一下縣政府的工作頭緒，又跟縣政府機關部門的幾個主管見了見面，開了一個短會，周南這才準備離開縣政府，去陪蘭若。

蘭若陪他來了寧山，他一到寧山就去開會，一直忙到下午。

剛出了辦公室的門，縣府辦主任龔向陽就笑著迎了上來，「周書記，辦公室給領導安排了一個秘書，是秘書科的小朱，朱永，您看……」

周南沉吟了一下，「龔主任，暫時先讓這個小朱跟著我熟悉一下工作，以後再說。」

龔向陽趕緊點了點頭笑道，「嗯，好的，周書記。還有一個事情需要向領導匯報。」

「你說。」

「縣裡幾個部門的領導都等在辦公室，想要向領導匯報工作……但是我看領導在忙著，就攔下了他們……周書記您晚上有沒有時間，那幾個同志的意思是想要跟領導一起吃個飯，順便向領導匯報工作。」

龔向陽態度非常恭謹。他作為縣府辦主任，自然要看領導的風向，目前縣政府雖然名義上以陳東為主，但實際上周南卻壓了他一頭，未來的趨向已經非常明顯，他焉能不識時務。

周南淡淡一笑。

要來向他匯報工作的這些部門主官，肯定都是他如今分管下的部門領導。按照常規，他上任第一天，跟這些分管的直系下屬吃頓飯見見面，也屬於正常，但是他心裡著急回去陪蘭若，也就擺了擺手，拒絕道，「以後再說吧。我現在工作頭緒很多，還要回寧山鎮處理幾項工作，你轉告他們，明天上午，在縣政府二樓的會議室開會。」

「吃飯，就不必了。」

說完，周南大步離去。

周南下樓上車，直奔縣石油公司招待所。宋曉琳沒有把蘭若安排在寧山賓館或者縣委接待處，而是通過關係在新開張的石油公司內部招待所開了一個房間，安頓下了蘭若。

雖然這家招待所是石油公司自主建設用來接待上級單位領導和大客戶的場所，並沒有名氣，也不對外營業，但實際上各方面條件都不比縣裡的大賓館差多少，而是環境特別清幽，房間設施齊全也很乾淨。

蘭若非常滿意。乾淨衛生，環境幽靜，很符合蘭若的性子。她因此對宋曉琳的感覺很好，如果說上一次她來對宋曉琳沒有什麼印象的話，而這一次，宋曉琳的細心就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宋曉琳正在房間裡陪著蘭若說話，突然聽到有人敲門，就起身笑道，「蘭董，肯定是周書記……呵呵，現在可能要叫周縣長了。」

宋曉琳的聲音裡微微有一絲落寞。

蘭若笑了笑，跑過去搶先開了門，果然是周南。

「哦，周大縣長，終於忙完了？這才想起小女子來呀。」蘭若故作不高興地沉下臉，嗔道。

第269章 密謀（上）

周南剛要擁抱一下蘭若，突然就扭頭看見了紅著臉俏生生站在房間一側的宋曉琳，一怔，趕緊就向她點頭笑了笑道，「小宋也在這裡啊……」

蘭若又嗔道，「人家宋主任陪我呆了一天了，要不然，你又不在，我一個人在寧山人生地不熟的，還不得悶死！」

宋曉琳微微笑著，「蘭董，您別這麼客氣。對了，周書記……現在是不是該叫您周縣長了？」

周南淡然一笑擺了擺手道，「呵呵，該怎麼叫還怎麼叫吧，不要搞得這麼複雜。」

宋曉琳呆了一下，卻是有些沒有明白周南話裡的意思。

從職務上來看，不要說周南還兼任寧山鎮委書記，還有一個縣委副書記的職務，所以叫他「周書記」也能說得過去。按照一般官場的慣例，職務就高不就低，縣裡的官員對周南的在稱呼上肯定還是以「周書記」作為稱謂。

似是猜出了宋曉琳心裡的一些心思，周南又笑了笑道，「呵呵，小宋，你回去告訴鎮裡的同志們，暫時市裡還沒有免除我的鎮委書記職務，所以，鎮裡的工作我還是要兼管的。」

宋曉琳心裡大喜，喜悅的情緒不由自主地躍上了眉梢，抿著紅唇輕輕道，「這是一個好消息，我馬上就回去跟其他的鎮領導說說。」

「還給我們開個會嗎？周書記！」宋曉琳又激動地問了一句。

周南搖搖頭，「不用開什麼會了，鎮裡的工作現在正忙著，大家各人都各人的一大攤子事，沒有必要集合起來浪費時間。明天一早，縣委就會下一個紅頭文件，讓黨政辦複印一下，讓鎮領導傳閱一下，簡單向鎮裡工作人員通報傳達一下市委縣委的精神就是了。」

「就是我和縣政府陳東同志的工作有所調整，其他領導沒有變動。」周南又輕輕補充了一句。

「好的，周書記，蘭董，你們忙吧，我先回去了。」宋曉琳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這裡繼續當電燈泡了，便抿了抿嘴唇笑道，「蘭董，在縣裡，如果有啥需要的話，給我打電話。周書記工作忙，周書記不在的時候，我來陪蘭董去逛街轉轉。」

宋曉琳向蘭若笑著點點頭。

蘭若也是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跟宋曉琳握了握手，「宋主任，非常感謝。你有機會去海都的話，提前跟我打個招呼。這是我的名片。」

蘭若遞過一張精緻的天藍色名片去，上面有蘭若的私人電話。這種私密性的名片，除了家人和親密的朋友之外，蘭若一般不給外人。而生意場上跟商人客戶打交道，自然有另外一種形式的名片。

宋曉琳倒是不知情，笑著就接了過來，而周南瞥了一眼，見蘭若如此，知道宋曉琳定然是給蘭若留下的印象很好，要不然蘭若不會主動給她自己的聯繫方式。

宋曉琳走了，周南關上門，轉身一把將蘭若抱在了懷裡，不管不顧地先湊上去親吻愛撫了一通，把嬌柔的蘭若弄得嬌喘連連羞不可抑。

絕美的容顏上浮蕩著濃烈的紅暈，更加發散著勾魂攝魄的神采。周南心頭的yuwang慢慢被勾動起來，情濃之際，他抱緊了蘭若，恨不能將她的身子揉進自己的軀體中去，那一抹yuwang與愛意交織糾纏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的熱切，火山一般噴發出來，幾乎要把懷裡的玉人融化過去。

前世今生的愛戀一時間湧蕩在周南的心頭，此時此刻，面對懷裡觸手可及任由自己採摘的夢中女神，心願得償之下，周南心底的慾望中其實又不知道摻雜了多少複雜的情緒。

蘭若知道這一刻始終都要來臨。

既然答應這一次跟周南過來寧山度假，她就已經做好了從女孩向女人轉變的心理準備，要將自己的全部身心交給自己深愛著的這個男人。

周南的動作很輕柔也很專注，他小心翼翼地解開了蘭若的衣衫，然後溫柔地貼了上去。

說不盡的溫柔和纏綿，如果不是憐惜蘭若，怕她身子吃不消，周南肯定不捨得放開她。

蘭若蜷縮在周南的懷裡，任由他那雙手貪婪的在自己完美無瑕的routi上來回逡巡著，嗎，面色緋紅，目光異樣溫柔地凝望著自己的男人。

窗外已經是夜幕初降了。與窗外蕭瑟的秋風秋景相比，屋內卻是一片春色無邊。

「老公，我們結婚吧。我想要個孩子了。」蘭若柔聲呢喃道。

周南一怔，緊了緊自己的手，也柔聲回應道，「好。咱們選個日子先去登記，完了再操持一下婚禮。婚禮的事情……」

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蘭若就柔聲笑道，「我想，婚禮簡單一些就好，別弄得太鋪張。動靜太大，會被媒體大量報道，尤其是香港的那些八卦小報，會不住地炒作我們的個人隱私，討厭的很，我不喜歡。」

「老公，我們旅行結婚吧，去國外，我要讓你陪我去瑞士滑雪。我想去瑞士滑雪很多年了，一直沒有能去成，你一定要陪我去！」

「好。我得提前給市委打一個申請報告，讓幹部部門備案，免得將來惹一些沒必要的麻煩。」周南嘿嘿笑道，「不過，在滑雪之前，今天我們必須要先填飽肚子。小若，起來吧，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完了再散散步。明天上午我要召集人開個會，下午我帶你去山裡玩，在那裡住一晚上，好不好？」

「吃點山裡的野味，我敢保證你絕對沒有這種生活體驗。」

蘭若卻搖了搖頭。

周南一怔，「咋了？總得吃點東西啊，要不然身子會吃不消的。」

蘭若頓時霞飛雙頰，狠狠地瞪了周南一眼，輕輕垂下頭去道，「人家身體不舒服，我不想出去。」

周南恍然大悟，嘿嘿乾笑了兩聲，俯身憐惜地抱了抱蘭若，給她蓋好了毛毯，「那你先休息一會，我出去找個飯館定兩個菜帶回來，咱們在房裡吃。」

周南正要出門去準備吃的東西，卻聽蘭若笑道，「老公，對了，我有個事情要跟你商量。」

「嗯？你說吧，寶貝兒。」

「你們這裡的這個宋曉琳，我感覺很不錯，心細，精明，幹練，我想……我身邊正缺幾個像她這樣的助手。光是雪兒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蘭若一本正經地說著，看得出來，她很認真。

作為飛騰集團董事長和實際掌控者，隨著飛騰集團的跨行業、跨地區和跨國經營，資產規模越來越龐大，市場份額也越來越擴大，而相應地，蘭若手頭上的工作頭緒也就越來越多。

所以，蘭若需要幾個信得過的女性工作助手，幫她處理工作上的一些細節問題，打理一些程序化的日常工作，同時安排她的工作行程。

總而言之，就是圍繞蘭若，為蘭若服務的高級助理，比集團公司的副總低一級，但比集團公司的中層高一點，起碼在收入上要高一些。

目前，蘭若身邊就只有林雪兒一人。但林雪兒同時又是飛騰集團的副總經理，分管行政管理事務，事情也很多，有時候根本就顧不上蘭若這一頭。

蘭若有這個想法很久了，今天見到宋曉琳，跟宋曉琳相處了一天，感覺不錯，就產生了「挖人」的念頭。

周南一怔，沒有想到蘭若會有這種想法。

他猶豫了一下輕輕道，「小若，你找助理我是不反對的，但是小宋她畢竟是政府幹部……這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問題，人家願意不願意放棄行政幹部身份去跟你混企業，我看還很難說啊。」

「她連個科級都不是，什麼時候才能混出頭啊？一個月拿這麼點錢，有什麼好留戀的？」蘭若輕輕一笑，「其實我下午試探了她一下呢。」

「小若，我沒法跟你說得清楚，這不是錢的問題……」周南歎了口氣。

蘭若搖搖頭，「算了，我不跟你說了，我明天見了宋曉琳，我問她。」

……

……

第二天一早，周南先去了寧山鎮一趟，處理了一下這幾日堆積在他案頭上的幾個文件，簽了簽字，又把馬忠零等人找來簡單安排了一下近期工作，然後就又馬不停蹄地趕去了縣政府。

剛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縣府辦主任龔向陽就帶著一個二十五六歲左右身材中等偏瘦神色恭謹清秀的青年敲門走了進來，「周書記，這位就是小朱，朱永，是濱海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來縣政府兩年多了，工作很扎實，人也很精幹老實……」

周南哦了一聲，抬頭掃了朱永一眼，朱永趕緊恭謹地上前輕輕道，「周書記。」

嗯。周南擺了擺手，「小朱是吧，你先跟著我，對於縣政府的工作，我也是處於學習和瞭解情況階段，你先幫我料理一些日常事務，咱們互相之間再磨合磨合。」

「謝謝領導。」朱永聽周南說了這話，就知道周南同意留下自己當秘書，心裡不由歡喜起來。他就算是有些老實巴交，這種喜悅的情緒也體現在了臉上。

秘書科的普通秘書，與領導的跟班秘書還是有些差距的。能給領導當上秘書，熬上幾年，肯定能混一個不錯的前程。這已經成了秘書科普通幹部向上走的一條捷徑，同時也是一種人生機會。

第270章 密謀（下）

龔向陽笑道，「小朱，你以後多跟周書記學著點，能跟上周書記這樣的領導，是你的福氣。周書記，下屬部門的幾個同志都到了，您看是不是現在開會……」

周南是何等精明的人，一聽龔向陽這話頭，就知道這朱永跟龔向陽關係非同一般。否則，龔向陽也不會竭力向自己推薦朱永。

周南沉吟了一下，「龔主任，你通知一下陳縣長，讓陳縣長也參加一下今天的會吧，他既是老領導，又是主持縣政府全面工作的領導，工作交接上，我們兩個一起出面比較好。另外，告訴大家，半個小時以後開會吧。」

龔向陽雖然點頭應下，但眉宇間卻流露出一絲難色。

陳東現在的情緒很不對勁，周南要讓他開會，他會買周南的帳嗎？

按說，應該是周南親自打電話邀請陳東參會，但周南卻讓自己去通知陳東，這豈不是讓自己難做嗎？龔向陽心頭暗暗叫苦。

周南似是看出了龔向陽的難處，不過，卻裝作沒有看到。

縣府辦現在歸他分管，龔向陽也算是他的下屬幹部，他這樣吩咐了，龔向陽就不敢不去照辦。

領導開口安排了事情，不管有多難，作為下屬，就必須要想辦法去完成。

龔向陽離開了周南的辦公室，心裡隱隱猜出來，這是這位周南在逼迫自己以這種方式去表明自己的「立場」了。

龔向陽心事重重猶猶豫豫地慢慢去了陳東的辦公室，其實，幾個副縣長的辦公室都在一層樓上，周南在這一頭，而陳東在走廊的那一頭罷了。

龔向陽試探著靠近了陳東的辦公室，隱隱聽到裡面有人說話的聲音，就猶豫了一下，停下了腳步。他等了一會，裡面的人還沒出來，他也聽出了是副縣長張大中在裡面。

龔向陽在門口一露頭，陳東就看到了他。

陳東皺了皺眉擺了擺手道，「龔向陽，你探頭探腦的作甚？」

龔向陽尷尬地笑著走了進去，「陳縣長。張縣長。」

張大中大刺刺地坐在沙發上，瞥了龔向陽一眼，高傲而淡淡地從鼻孔裡擠出一個「嗯」字來，算是回應了龔向陽的打招呼。

龔向陽也瞥了張大中一眼，心裡鄙夷了一聲，心道張大中你牛個jiba，整整囂張得要死，早晚被人整死！

陳東淡淡一笑，「找我有事？」

「陳縣長，周書記今天上午召集了規劃局、交通局、建委等幾個口的幹部開會，想要讓陳縣長也出席一下。」龔向陽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陳東的臉色，試探著輕輕道。

果然，陳東的臉色立即就陰沉了下來。

「才剛上任，就想指揮安排起老子的工作來了？這麼迫不及待地要騎在老子頭上拉屎拉尿？召集開會，開你娘的個錘子！讓老子幫你立威？混賬東西……欺人太甚！」陳東心裡咒罵著，因為情緒有些激動，放在膝蓋上的手都有些顫抖。

張大中幸災樂禍地坐在那裡旁觀著，心道你陳東不是還在猶豫嗎？繼續猶豫啊，繼續！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再這樣下去，沒兩天你就被人家架空，成為縣政府裡的一個擺設！

陳東面沉似水，冷冷道，「你轉告周南同志，我今天工作很忙，一會還要下去走訪縣裡的老幹部，抽不出時間來，這個會，我就不參加了，讓他自己主持召開就是。」

龔向陽心裡歎息一聲，他早就知道會是這種局面。

「陳縣長，我這就去跟周書記說。」龔向陽勉強笑了笑，陳東辦公室裡的氣氛很壓抑沉悶，他急於離開。

但他的腳步還沒有跨過門檻，就聽身後的張大中慢條斯理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龔向陽，你們縣府辦，是為縣政府主要領導服務的部門，你這個縣府辦主任可是要分清主次，不要頭腦太過於發熱了！」

張大中話裡的挑撥之意與嘲諷味道，龔向陽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只是他心裡儘管非常憤怒，但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什麼來，畢竟張大中無論如何都是副縣長，是縣政府領導，而他只是一個中層幹部。

無論領導怎麼過分，作為下級和下屬，向領導「反駁」，無論對錯，都犯了官場上的大忌。

龔向陽壓下火氣，慢慢回頭來笑道，「我知道了，張縣長，謝謝領導提醒。」

說完，龔向陽匆匆而去。

望著龔向陽離去的背影，張大中冷笑了一聲，起身去關住了陳東辦公室的門，沉聲道，「看看，我說是不是這樣？老陳，這小子這就急不可耐地蹦躂起來了吧？」

「你老陳才是主持縣政府工作的主要領導，他算什麼？剛進縣政府班子，就是一個屁事不懂的新人！好傢伙，他召集開會耍威風，還派人來安排你的工作了……這不是亂了分寸嗎？」

「話倒也不能這麼說，你不要忘了，人家同時還是縣委副書記，排名在我的前頭。」陳東淡漠地跟了一句。儘管他心裡怨氣很重，但在外人面前，也不想把真實的情緒全部暴露出來。

「這都是扯淡的事情，哪有這麼安排幹部的？老陳，你也不要太當回事了，這肯定是暫時的，上面一時考慮不周。」

張大中沉聲道，「還有這龔向陽這些狗東西，急吼吼地就開始向周南獻媚了，趨炎附勢，這真TMD令人噁心。」

張大中一連爆了好幾句粗口，很失縣領導的身份。

陳東暗暗皺了皺眉，輕輕道，「好了，老張，不要說這些沒用的了，我們談點正事。」

見陳東臉色嚴肅起來，張大中就定了定神，湊了過去。

陳東面色一冷，壓低聲音道：「……我再去市裡找找陳書記，你呢，也向上面去跑一跑，咱們雙管齊下，來個雙保險。」

張大中見陳東終於拿定了主意，不由高興得嘿嘿一笑，「好，這事兒就老陳放心就是，我正準備去市裡找找老領導，為你老陳鳴幾句不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咱們這些老同志兢兢業業這麼多年，到頭來還要被一個毛頭小子騎在頭上作威作福，豈有此理！」

陳東聽這張大中話說得極其虛偽，不由有些厭惡地瞥了他一眼，心道這熊玩意真會整景，明明是自己想要渾水摸魚，還說的比唱得還好聽。

如果不是因為周南的存在，兩人有些「同仇敵愾」的架勢，陳東其實並不願意跟張大中走得太近，因為在他眼裡，張大中就是一個沒有腦子的夯貨。

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張大中對於陳東來說，還是有些利用價值的，所以他不得不跟他虛與委蛇。

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張大中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陳東的辦公室，準備回自己的辦公室。

現在，他非常的慶幸，好在有陳東衝在前面，要不然，要讓他獨自一人面對周南，他肯定會扛不住。

陳東也不是一個善茬，既然陳東跟周南已經「勢成水火」不能兩立，張大中就想從中煽動煽動，從而得些好處。

最不濟，也要將陳東牢牢地跟自己捆綁在一起，共同進退，共同抵抗周南的「來勢兇猛」。

陳東背後有市委班子裡排名第三的市委副書記陳妍，張大中覺得，只要給陳東「施加」一點壓力，他就會主動去找陳妍想辦法。

陳妍在市委領導層裡也是一個「重量級的人物」，人脈很足。只要陳妍肯上心拉陳東一把，面對周南的「咄咄逼人」，陳東還是有機會的。

其實，就算是陳東不找陳妍，對於市委這一次對於寧山縣黨委政府班子的調整，尤其是對於將周南放在陳東前面的「做法」，陳妍本人也有些不高興。

一來是陳東是她舉薦的人，但馮伯濤顯然沒有給她這個面子；二來，基本的組織程序都沒有履行，比如任命調整前的組織談話，常委會上的研究表決，組織部的考察評議，公開公示等等。她這個分管幹部管理的副書記，竟然沒有參與進去。

但這一次事發突然，馮伯濤此舉是為了穩定寧山縣的局面，臨時以強力手段對寧山幹部進行調整，所謂特事特辦，陳妍就算是心裡有些想法，也說不出口來。

她要提出異議，顯然就要得罪市委書記馮伯濤，甚至還要得罪市長馬立國。為了一個陳東得罪市委一把手，這種「買賣」是不太合算的，作為市委副書記，陳妍心裡有桿秤，知道該怎麼進退。

好在陳妍也知道，這只是臨時的調整，下一步市委還要繼續開會研究對寧山縣黨政班子的全面調整，比如任命縣長等等。所以，她也不著急，日後還必然有她說話的機會。

等下面，她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給市委書記馮伯濤施加一點政治壓力，從而挽回自己的面子。官場之上，幹部的調整，其實也就是一種政治利益調整，如果陳妍不找回這一次失去的面子，她的個人威信會大受影響。

這是後話略過不提。

第271章 分管的部門

且說張大中走出了陳東的辦公室，迎面就遇到了周南，周南出了辦公室正要上三樓的會議室去開會。

周南清冷的目光在張大中身上略一「盤旋」，就挪了開去。張大中見到周南，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竟然扭過頭去，並沒有主動跟周南打招呼，而是側著身子快速地低頭前行。

只是卻聽周南淡淡笑道，「張縣長，請留步，有個事情想要拜託一下。」

這個時候，剛剛確定跟了周南的秘書朱永和縣府辦主任龔向陽一起從縣府辦的一間普通辦公室走出來，朱永手裡拿著周南的水杯子，而龔向陽也準備上樓去開會，他也屬於周南分管的下屬部門領導之一。

龔向陽見周南停下腳步叫住了張大中，心頭一動，趕緊向朱永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兩人又微微退了回去，站在了辦公室門口。

張大中聽到周南招呼，不得不慢慢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勉強笑了笑道，「咋，周南同志找我有事？」

縣政府這邊的幾個縣領導，包括陳東在內，都稱呼周南為「周書記」，唯有張大中故作姿態有意迴避了周南的職務，而直接以「周南同志」相稱，大概的意思就是輕視周南的資歷淺薄之類。

周南自然明白張大中的這點花花腸子，只是懶得跟他計較。

周南微笑著回頭走了兩步，凝望著張大中也自是淡淡道，「張縣長，你分管農業，最近寧山鎮正在跟天空集團合作，規劃開發靠山村生態農業示範園區和生態旅遊度假區這兩個二合一的項目工程，有些手續上的事情，還需要張縣長費費心給審批一下……」

「這兩個項目早上馬、早見效，也能早一些讓當地的農民得到實惠。」

寧山鎮要搞的這個生態農業示範園和生態旅遊度假區二合一項目，所需的行政手續是一個「系統的手續」，其中就包括農林部門的行政核准。而張大中分管農林牧漁，寧山鎮的報批手續在其他部門走得很順利，唯獨就在「農林牧漁」這一塊很不順暢，顯然是卡在了張大中這裡。

鎮長馬忠零找到周南，周南本想過兩天親自過問一下，今天偶然碰到張大中，就順嘴問了一問。

周南心裡明白，張大中一直視自己為「政敵」，但他就是不相信了，自己這個排名第三的縣委核心領導，當面找上他張大中，他這個普通副縣長還能敢當面駁了自己的這個面子！

張大中微微一怔。

他倒是暫時沒有卡寧山鎮的手續，或許到了他的案頭上，但他還沒有來得及關注。最近他的精力和心思都用在了如何「對付周南」上面，具體工作倒是都撂下了。

「周南同志現在幹勁很足啊……市場物流項目還沒有弄完，就緊接著又搞出了兩個項目來。招商引資推進全縣經濟發展，這是好事啊，縣裡當然是要大力扶持的。」

「但是，該走的手續和程序，還是要嚴格履行的，要不然，還要我們政府和職能部門存在幹什麼？手續不完備，將來也是要出簍子的！」

張大中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打著官腔。

周南淡然笑著，見他拿腔作勢，也懶得跟他說廢話了，直接就切入主題道，「寧山鎮報到農業局、林業局和水利水產局的申請，聽說已經到了張縣長這裡，如果張縣長不是很忙的話，今天就抽空費費心把把關吧，該審批的就審批，如果哪裡不夠標準、不符合要求，可以盡快打回去讓他們重新做。」

周南這話不能說是很強硬，但卻有一點生硬。

而落入了張大中的耳朵裡，這話裡就充斥著某種「命令」的味道了。

張大中的臉色立即就陰沉了下來，冷冷瞥了周南一眼，沉聲道，「我今天要市裡走訪，過兩天再說吧。」

「走訪？張縣長要去市裡？是下午走吧……」周南的神色也瞬間冷淡了下來，「如果張縣長上午還不走的話，我馬上讓寧山鎮的同志過來找你。這事兒就拜託張縣長了。」

「小朱，給寧山鎮的馬忠零打電話，讓他馬上來縣政府找張縣長簽字，就說張縣長要去市裡，時間有限，讓他動作麻利一點！」

周南回頭向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龔向陽和朱永瞥了一眼，淡淡說了一句，然後扭頭就上樓而去。

朱永心裡一顫，輕輕應了一句，而他眼角的餘光發現，副縣長張大中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不敢再露面，就趕緊溜進了辦公室，開始給寧山鎮的馬忠零打電話。

張大中憤怒地扭頭望著周南的背影，凶狠地投過一抹幾乎要吃人的眼神，然後才恨恨地大步離去，一路走到走廊的盡頭，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龔向陽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朱永的辦公室，剛走到走廊上，就隱隱聽到從那邊張大中的辦公室裡傳出稀里嘩啦的摔東西聲響。

官大一級壓死人，你張大中整天囂張，如今也算是遇到剋星了。龔向陽幸災樂禍地撇了撇嘴，冷笑一聲，也上了樓去。

他手裡捏著一份剛剛以縣政府名義下發的紅頭文件，上面就有現在縣政府幾個領導的工作分工。

周南雖然沒有被明確為「常務副縣長」，但根據市委和縣委的指示精神，他分管就是之前陳東這個常務副縣長分管的工作，履行的實際上就是常務副縣長的工作，而實際上，他比陳東分管的還多了一個宏觀上的「招商引資和經貿工作」。

也就是說，現在周南負責縣政府常務和全縣層面上的經貿、招商引資、財稅等方面的工作。分管縣政府辦、縣發改委、縣建委、縣人事局、縣編辦、縣勞動局、縣審計局、縣監察局、縣財政局、縣統計局、縣交通局等十幾個部門的工作，負責聯繫縣國土局、國稅局和地稅局的工作。

而今天上午應召來縣政府開會的也正是這十幾個分管部門的一把手。

周南定了定神，剛要推開會議室的門，縣府辦主任龔向陽就從後面衝了過來，恭謹地笑著，幫周南推開了門，肅手讓路。

會議室裡，十幾個局長主任們見周南進門，立即笑著起身來熱烈鼓掌，周南淡然笑著，擺了擺手，然後大踏步走到中央位置坐下。

周南環視眾人，微微笑了笑，「今天，召集大家來，主要是跟大家見見面，開一個碰頭會，梳理一下工作頭緒。昨天張書記跟我說，要我立即進入工作角色，免得耽誤了縣政府的工作，但說實話，我目前連在座的各位都認不全……在座的同志，我認識的不多，大多數同志，都是初次面對面見面。」

「這樣吧，我按照縣府辦提供的幹部花名冊點名，點到誰的名字，誰就起來讓我認識一下，免得到時候，我連各位都記不住，還怎麼開展工作？」

「縣政府辦公室主任龔向陽同志。」

聽周南念到自己的名字，雖然明知周南不過是例行公事，但龔向陽還是立即起身腰桿挺得筆直，朗聲道，「到！」

「縣發改委主任張勇。」

「縣建委主任張秋萍……」

「縣人事局局長顧大剛。」

……

……

「縣交通局局長鄧志江。」

「到！」鄧志江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矮胖男子，頭髮微微有些謝頂。他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地起身答道，腆著大肚子，樣子非常滑稽。

周南忍不住笑了，擺了擺手道，「大家不要搞得這麼緊張，我就是點名對號入座，跟大家見個面，認識一下。」

「鄧局長……」周南說著就笑吟吟地望著鄧志江。

鄧志江剛剛坐下，一聽周南又跟自己說話，趕緊下意識地又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笑道，「周書記。」

周南笑著揮揮手，「請坐下說話。看到鄧局長，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前不久，寧山鎮的靠山村要修公路，我從縣裡爭取了一塊資金，同時也向市裡爭取了一部分交通工程補貼。縣委主要領導和市委主要領導都批示同意了，但似乎在程序上走得比較慢啊。」

「寧山鎮的報告和申請到交通局很久了吧？」

鄧志江心頭一緊，趕緊欠身笑道，「周書記，是，申請已經到了，我回去以後馬上就催職能科室批復，然後報到周書記這裡。只要周書記簽了字，馬上就可以報到市交通局去。」

「程序走起來，很快的，周書記。」鄧志江尷尬地笑著。

「既然很快，那又為什麼拖了這麼久呢？」周南淡淡道。

鄧志江搓了搓手，啞口無言地垂下頭去，心道你周書記這麼裝傻當面要俺難堪啊……這個事情，擺明了是常務副縣長陳東之前壓下來的事情，與交通局有屁的關係喲？

可儘管心裡有怨言，鄧志江卻是打死也不敢明著說出口來。

周南眉梢一揚，旋即話音一轉，「當然，現在也不算晚。希望交通局的同志能特事特辦，抓緊辦結了這項工作，已經拖了太久了。」

第272章 組織談話

「連申請都到不了市裡去，市裡答應給的補貼還怎麼撥款下來？而縣裡的資金吶，現在也是遲遲不到位……」

周南凝望著鄧志江，聲音淡淡地，「鄧局長，你抓一抓這個事情，算是支持一下寧山鎮的工作。山裡的老百姓不容易啊，很不容易！沒有路，外部的投資就進不去，山裡的產品也出不來，老百姓無法脫貧致富，日子過得很苦！」

鄧志江原本就發紅的臉色漲得更加通紅，他恭謹而低低地回道，「請周書記放心，我回去以後馬上就落實周書記的指示！」

「不是落實我的指示，是完成你們應該干的工作。是不是這樣，鄧局長？寧山鎮的報告打上來這麼久了，交通局一直沒有批復，也沒有上報給市交通局，這直接就影響了這條公路的施工。」

「因為資金遲遲沒有到位，縣建安公司的施工隊伍竟然就停工撤了回來，將了寧山鎮一軍……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厚著這張臉皮，找上了天空集團的章總，章總勉強同意讓天空集團旗下的一家建築企業過來幫我們修路，工程款可以先幫我們墊付著。」

周南的話說到這裡，縣建委主任張秋萍嫵媚的臉立即變得有些蒼白。

縣建安公司是縣建委下屬的國有企業，建安公司之前從靠山村公路工地上停工撤了回來，提前跟縣建委領導打了招呼，張秋萍在陳東的暗示下點頭同意……如今周南舊事重提，似乎是有些秋後算賬的味道，這讓張秋萍坐在那裡，不僅尷尬難堪，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

但周南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張秋萍一眼。而他這種「無動於衷」的冷漠態度，更加讓張秋萍心中忐忑。

周南的聲音清冷了下來，「說句實在話，這讓我很難堪。」

「人家天空集團來我們縣裡投資，錢花了不少，但至今一分錢的效益沒有看到。而且，縣政府在服務和政策支持上都不到位，很不到位！……如果不是看在我們是一個革命老區貧困縣的份上，人家沒準早就撤資走了！」

「我聽說，鄰近的孟家灣市，為了推進招商引資，在很多政策上給予了相當大的優惠，比如免稅……但在我們這裡，非但沒有特別優惠的政策，反而還在正常的行政手續上拖拖拉拉，請大家捫心自問一下，縣直各部門的工作效率是高還是低、服務意識是強還是弱？」

「如果按照現在的這種狀態下去，招商引資就是一句空話。天空集團是第一家來我縣投資建設的企業，恐怕也會是最後一家！」

十幾個局委辦的一把手們神色尷尬地垂下頭去，有的無動於衷，有的心裡不服氣，也有的「做賊心虛」。

周南清冷的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滑過，他並沒有「興師問罪」的念頭，但卻想借此敲打敲打這些縣裡要害部門的主官，當然，同時也存有一點立威的心思。

「以前怎麼樣，這一頁，都翻過去了。但是從今天開始，只要我還分管在座各位負責的這些口，那我就不允許有推諉扯皮、拖拖拉拉甚至官僚主義作風的出現。請各位回去盡快召集所在部門的班子和中層以上幹部開會，就說是我周南說的……誰要是出現問題，一律嚴懲不貸。」

「給大家交代一項工作。大家回去以後，立即著手清理所在部門的工作，看看有沒有積壓在手頭上的沒有辦結的行政審批工作，有的抓緊辦理……這兩天，我會上午在縣政府辦公，我的辦公室門敞開著，隨時歡迎大家來找我談工作。」

「大家工作上有什麼困難，也都可以來找我。分管領導是什麼？不是簽字的工具，是為大家服務解難題辦難事的人！」

「好了，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裡，散會！」說完，周南就起身點了點頭，然後逕自大步離去。

十幾個科級幹部也面面相覷地互相對視了一眼，神色不一地相繼起身離開。

……

……

周南剛回了辦公室，縣建委主任張秋萍就跟了過來。

「周書記。」張秋萍恭謹地笑著，手裡提著她那個米黃色的小坤包，如果不是她的身材太「臃腫」，單看她的眉眼間，倒是有幾分猶存的風韻。

周南掃了她一眼，笑笑，「來，張主任，請坐。」

「我來向領導匯報一點工作。」張秋萍恭謹地欠著肥碩的pigu坐在了沙發上，「前兩天，建安公司修路停工的事情，我也是剛知道不久……這個問題性質非常嚴重，下去以後，我一定按照周書記的指示，立即嚴肅處理，讓建安公司的一把手向建委和縣政府作出深刻檢討！」

「請周書記放心……」張秋萍厚著臉皮又說了一番自證清白和順勢表達忠心的話，周南一直淡淡笑著聆聽著，中間沒有插話。

……

……

「呵呵，張主任，別的話我就不說了。總而言之，過去的一頁都已經翻了過去，我希望在日後的工作中，我們能夠配合好，只要把工作幹好，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謝謝周書記，謝謝領導理解我們的工作，謝謝。」聽到周南話裡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心裡這才算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雖然周南名義上只是分管領導，即非縣長也非縣委書記，但按[「文」]照現在[「人」]周南向[「書」]上走的[「屋」]這種趨勢，恐怕他成為寧山縣主要領導的時間不會太久。

而縱然是現在，有市委領導和縣委書記張強的支持，在寧山縣裡，周南的權力也壓住了陳東一頭。要知道，周南在縣委常委裡排名第三，在幹部任免的問題上具有相當重的話語權。

張秋萍怎麼敢怠慢，她最擔心的就是周南會「懷恨在心」，藉著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當口，對自己下手。縣建委主任可是一個實職肥缺，她年齡偏大，向上走的空間基本堵死，對於張秋萍來說，能坐穩這個位子才是最重要的。

「我就不打擾領導工作了，周書記，我先回去了。」張秋萍說著就起身要離去。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周南竟然也起身來相送，一直將她送到了門口，這種「恩寵」讓她受寵若驚，心頭竟然浮起了一絲說不清楚的感動情緒。

所以還要說，女人真是一種感性的生物。

「周書記……謝謝領導，我回去了。」張秋萍紅著臉回身向周南匆匆鞠了一躬，然後歡喜著扭著豐腴的大pigu匆匆離去，高跟鞋在空曠的走廊裡咯登作響，周南掃了她的背影一眼，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起來。

……

日子就這麼平淡無奇地一天天過去。

那天下午，周南帶著蘭若和宋曉琳進了山，還是去了靠山村，住了一個兩個晚上。住農家吃野味吹山風，白天爬爬山看看水，晚上沿著山林邊緣散散步，對於蘭若來說，這還真是一種新鮮的人生體驗。

可惜這種悠閒快樂的生活不能持續太久，蘭若那邊的事情太多，她離開飛騰集團總部幾天，就積攢下很多等待她決策處理的問題。

林雪兒一天都要打十幾個電話過來請示或者催促蘭若回去。蘭若無奈，又在寧山縣與周南團聚了三天，這才返回了海都。

送走了蘭若，周南的工作狀態便走上了一種固定的軌道上運行著。上午在縣政府處理縣裡的事務，下午去寧山鎮謀劃寧山鎮的未來發展，日子過得充實和快節奏。

過了國慶節，10月12日早上，周南剛走進自己在縣政府辦公樓上的辦公室，秘書朱永剛剛給他泡上一杯新茶，縣委辦主任李祥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嗯，我是周南。」

「周書記，我是縣委辦李祥啊。周書記，給您下一個通知，剛才市委組織部電話通知，明天上午10點整，市委組織部周部長要找您談話。」李祥的聲音很輕柔，不過聽不出任何一點能說明問題的情緒來。

「周部長找我談話？」周南一怔，笑著問道，「是組織談話？」

「嗯。周書記，應該是組織談話。市委組織部幹部一科下的通知。」李祥輕輕道。

「哦。單獨找我談話？」周南沉吟了一下，又問了一句。

李祥遲疑了一下，笑道，「周書記，應該不是吧，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是這一次周部長還同時還找陳縣長和張縣長談話呢。」

同時找陳東和張大中談話？周南聞言一怔，眉頭忍不住皺緊了起來。

掛了電話，周南本來想給縣委書記張強打一個電話過去詢問一下究竟，但想了想還是沒有打。

但不多時，張強的電話卻主動給他打了過來。

「張書記，我是周南啊。」周南耐著性子，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電話那頭，張強微微停頓沉默了一下，這才呵呵笑著道，「周南同志，有沒有時間，上我這裡來喝喝茶？我老婆剛從老家帶了新茶過來，味道太正了，你過來嘗嘗新吧。」

周南知道張強肯定是有話要跟自己單獨談，所以就沒有任何遲疑，答應了下來。

第273章 再調整（上）

周南只用了十幾分鐘就趕到了縣委辦公樓上，出現在了縣委書記張強的辦公室門口。

周南沒有任何猶豫，上前去輕輕叩響了張強的辦公室房門。

咚咚咚！

張強正在扭頭望著窗外的景致思考著一些什麼，突然聽到有人敲門，就猜出是周南，便定了定神笑道，「請進。」

周南推門進去，也自是笑道，「張書記，我來了。」

「來，周南同志，請坐。我泡好了茶等你過來，不過，你倒是來的快，這茶才剛剛泡上，你就到了。」

張強起身笑吟吟地走出了辦公桌後面，主動坐在了沙發上，然後指了指對面的位置，「請坐，咱們喝點茶。」

說著，張強就開始擺弄茶几上放著的一個精巧的骨玉瓷小茶壺，將茶壺中的茶水倒出來又添進去，動作嫻熟，在周南賣弄起了茶藝功夫。

要說這喝茶也當真是一門文化和藝術，周南也喜歡喝茶，不過終歸是沒有張強這種閒情逸致慢慢品，多是當水喝，成了一種生活習慣。

周南微笑不語，一邊跟張強隨意扯著一些關於茶的閒話，一邊靜靜地凝視著張強。他知道張強主動找他過來肯定是有話要說，不管他開口問或者不問，張強都會切入正題的。

至於這茶，只是一個說話的由頭罷了。

果然，幾分鐘後，張強歎了口氣主動開口道，「縣委辦已經通知你了吧，市委組織部周部長要找你、陳東和張大中三個人進行組織談話。」

周南淡然一笑，「嗯，通知了。」

「呵呵，你難道就不想問問我，周部長突然找你們進行組織談話是做什麼嗎？」見周南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張強有些詫異地掃了他一眼。

周南呵呵笑了起來，「如果張書記願意說，我不問也說，如果張書記不願意說，我問了也是白問。所以，我這次來，就是聆聽領導指示的……呵呵，張書記有話就直說吧。」

張強深深得凝望著周南，搖頭歎息道，「周南同志，你這個沉穩的性子跟你的年齡太不相符了……也罷，我今天找你來，只要是想提前跟你露露底，你也好做到心中有數。」

周南目光一凝，淡淡道，「張書記，其實我也猜了一個八九不離十。組織談話，這是調整幹部的組織程序。我剛被調整過，又沒有犯錯誤，再次被調整的可能性沒有；唯一的可能是，我兼任的寧山鎮委書記職務，市委要免了去吧。」

「陳東應該是要調任縣委任縣委專職黨群副書記，顧青書記調走……至於張大中，我就有些拿不準了。」

周南慢條斯理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張強吃驚地掃了周南一眼，心道這小子真是太老道太狡猾了，他的猜測竟然與事實沒有一絲出入。這種敏銳的政治眼光和政治判斷力出現在一個不到30歲的年輕人身上，讓張強心裡難免一陣感慨。

「張書記，我知道領導是準備給我做做思想工作的。其實，張書記，我根本就不貪戀寧山鎮委書記的位子，一個鄉鎮的一把手，有什麼好留戀的？況且，我現在縣裡任職，佔著寧山鎮的位子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

「只是我想把手頭上已經開展的幾項工作收了尾再走的，既然組織上要提前調整——那麼，我沒有任何意見，服從組織決定。請張書記放心就是，呵呵。」

「只是希望繼任的同志能繼續抓好這幾個工程，免得搞得虎頭蛇尾，讓咱們前一段的努力化為泡影。」

周南雲淡風輕地說著，神色非常平靜。

周南提前將心裡的「實在話」說出口來，倒是讓張強無話可說了，準備了一肚子的「安慰話」被生生噎了回去。

兩人沉默了下來，互相對視了半響，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周南同志，我的意見也是這樣，讓你把寧山鎮的工作收好尾，把已經開了頭的幾個大工程做完，然後功成身退，無論是對於鎮裡還是縣裡，都是一件好事。」

「其實市委馮書記也是這個意思。但是啊，周南同志，有些事情還是要一分為二地看……領導也有領導的考慮和難處，我們凡事要顧全大局。」

「總而言之，這樣一來，你可以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縣裡的工作上，但是，該抓的工作還是要抓！你可是分管全縣的招商引資和經貿工作，所有的工程項目都歸你管！至於寧山鎮的那幾個工程，同時也是縣裡今年重點扶持的大項目，由哪一個同志負責並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一定要盡快地推進下去，見到效益！」

張強說到這裡，目光凜然，他沒有明言，而是以此來表達他內心深處堅持著的某種堅定不移的態度。

周南心裡曬然一笑。

他心裡其實非常有數，他主導推進的市場物流項目也好、即將推進的靠山村生態農業示範園和生態旅遊區項目也罷，雖然名義上是寧山鎮的工程，其實放在整個寧山縣都是招商引資的大手筆，張強還指望著這幾個項目有實質性的進展，給年底的工作總結和述職報告增加上濃墨重彩的幾筆，這是擺在桌面上的政績，由不得他不上心看重。

可以說，張強將來能不能在官場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就要看這幾筆耀眼的政績了。張強做了十年的正縣處級幹部，從縣長到縣委書記，履歷很扎實。如果再有幾筆具有說服力的政績，他很有可能突破副廳級的門檻。

明年的換屆中，高昇一步，成為寧南市副市長，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所以，對於張強來說，這幾個工程由誰來具體負責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工程一定要推進下去，要見到效益。

就算是周南不管，他也不會不管，這幾個項目就是他苦心呵護的政績果實，任何人威脅到這些，都會觸及張強最敏感的政治利益，他不會放手的。

但對於周南而言，這樣卻相當於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裳。他忙活了半天，播種耕種基本完畢了，在將收穫勝利果實的時候被推到了一旁，要說他心裡一點也不鬱悶，那是假話。

從張強這裡證實了心裡的猜測，他心裡不僅鬱悶，還有些惱火和不滿。但這種來自於市裡高層領導的「壓力」，他多少有些無力感。或許是他的官場仕途一路走來太過順暢了，冥冥中就有了這樣的安排。

當然，這種內心真實的情緒，他斷然不會在張強面前表現出來。

就這樣給別人做了嫁衣裳嗎？周南面不改色，掃了一眼正在笑吟吟倒茶的張強，心裡卻冷笑了起來。

「張書記，不知道下一步誰下來當縣長啊？」周南半開玩笑地笑了笑，試探著問道，「聽說建委主任孫翔很有希望？」

張強嘿嘿笑了起來，揚手指著周南笑道，「你這小子，明明心裡早就有了答案，還非要套我的話。我也不瞞你，自打孫福利出了問題，上面就有讓孫翔下來干縣長的想法，只是一直沒有安排下來吧。」

「孫翔這人還不錯，你們日後在一起共事就知道了，這人素質很高，很有水平。唯一的缺點可能是，他沒有在基層呆過，缺乏基層工作的經驗。」

「喝茶。嘗嘗我泡的茶。」張強笑吟吟地讓了讓。

周南也自是笑著端起面前的小茶杯，有模有樣地抿了一小口。

……

周南所不知道的是，關於他、陳東和張大中三人的職務調整，在昨天的市委常委會上引起了激烈的衝突，爭議很大。

某種意義上說，周南的寧山鎮鎮委書記職務即將被免除，是市委書記馮伯濤為了平衡高層權力紛爭，作出的一種政治性讓步。

市委副書記陳妍之前曾經提議由陳東接替孫福利出任寧山縣長，但馮伯濤卻另有安排，他有意讓市建委主任孫翔下放出任寧山縣長，市長馬立國也點頭同意。

但陳妍在市裡高層領導圈的人脈也很足，可以說是一個很有影響力的市委副書記，馮伯濤這一次沒有給她面子，讓她的臉面上很是過不去。

而尤其是馮伯濤又讓周南排名在了陳東的前面，這就更加讓陳妍不滿。因此，在討論寧山縣幹部調整的常委會上，陳妍和幾個市委常委就提出了不同意見。

而陳妍等人表達不滿的「切入點」就是周南兼職過多、資歷過淺、陞遷過快。另外，在縣裡任職，還同時兼任鄉鎮職務，這太不符合規矩。

陳妍旋即提出，孫翔出任寧山縣長，由陳東接替孫翔擔任建委主任，馮伯濤還是沒有同意，市長馬立國也沒有同意。

由此，更加激起了陳妍等人的強烈反彈，雖然不至於當面跟市委書記鬧翻天，但幾個人捆綁起來一起進退，她們的意見，縱然是市委書記馮伯濤，也不能不給予一定的尊重和回應。

當然，這也是平衡各方政治利益的一種必然。如果馮伯濤強行靠一把手的鐵腕強力推進，會導致市委高層班子產生暗藏的紛爭，不利於馮伯濤掌控寧南市局面。

第274章 再調整（下）

最終，就達成了如下的政治平衡結果。馮伯濤完成了他安插和提拔自己親信的目的，而同時也兼顧了其他高層領導的某些政治需求。

提名周南為常務副縣長人選，不再兼任寧山鎮委書記職務；任命副縣長張大中為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任命孫翔為寧山縣委副書記，提名為寧山縣長人選；任命陳東為寧山縣委副書記，分管黨群。原寧山縣委副書記顧青調任市建委擔任主任。

如此一來，在寧山縣委中的排名，陳東排在張強、孫翔之後，排名第三，而周南則位於陳東之後，排名第四。

孫翔從部門領導到縣區行政一把手，也算是提拔，顧青從縣委副書記到部門一把手，成為正縣級幹部，更是明顯的陞遷。馮伯濤一下子提拔了兩個親信幹部。

陳東成為縣委副書記，排名靠前了一位，雖然沒有太大的實權，但終歸也是一種政治進步。張大中就不用說了，從普通副縣長一下子成為縣委常委，他倒是成為本次幹部調整中的最大的贏家。

而從表面上看，周南倒似乎是最吃虧的一個。

……

……

第二天上午。周南、張大中和陳東三人分頭趕往市裡，接受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的組織談話。

這種談話就是一種組織形式，走走過場，周繼烈不可能跟他們「暢談」人生，所以談話的時間都很短。

先是陳東，幾分鐘結束，完了是張大中，也只有不到五分鐘。

周南坐在市委組織部幹部一科的辦公室裡，眼見匆匆走出來的張大中面帶喜色腳步輕盈，不由嘴角悄然浮起一抹淡淡的冷厲。

這個時候，他已經知道，市委要任命張大中擔任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如果是安排別人，周南的想法或許還不會這麼重，但將寧山鎮交給張大中，給張大中這個無恥的卑鄙小人做了嫁衣裳，他心裡如何能不惱火！

陳東面色不鹹不淡地瞥了周南一眼，淡淡道，「周南同志，輪到你了，我看老張已經出來了。」

張大中這個時候笑吟吟地走了進來，一邊跟幹部一科的人打招呼寒暄，一邊向周南和陳東兩人走來。

「周南同志，周部長讓你進去。」張大中撇了撇嘴，嘴角抽動了一下，生生將得意的笑容掩飾了過去。

周南微微一笑，「呵呵，兩位，那麼我就去了。」

說著，周南飄然而去。

望著周南離去的背影，陳東伸出手去向張大中道，「老張，恭喜了，進入常委，可是一個不小的進步！」

張大中嘿嘿笑了笑，跟陳東握著手，壓低聲音道，「老陳，這份情我記著哩。放心，放心，我老張也是明白人。」

陳東淡然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兩人談完話，本來可以先行離開了，但兩人都沒有走，似乎是要等待周南一起離開。

周南走到周繼烈的辦公室門口，定了定神，就探手敲了敲門。

「進來。」裡面傳來周繼烈威嚴低沉的聲音。

到了廳級幹部的層面上，就已經有了某種無形的官威了，因為算是高級幹部了。尤其是周繼烈這種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分管幹部管理的領導，更是位高權重，不用刻意做作，官威都會發散出來。

「周部長。」周南笑了笑道。

「周南同志，請坐。」周繼烈竟然笑著起身離開了辦公桌後面，坐在了沙發上，「來，請坐。」

「周南同志，今天的談話首先是組織程序。同時，我還受市委馮書記的委託，也單獨跟你談一談。」周繼烈笑著擺擺手，「不要拘束，坐。抽煙。」

「謝謝周部長。」周南也沒有客氣什麼，就逕自從茶几上取過煙來，先給周繼烈敬了一根，然後自己再點上一根。

「周南同志，這一次市委對於寧山縣委縣政府班子的再調整，出於對寧山工作大局的考慮，不再讓你兼任寧山鎮委書記的職務，也是考慮到你精力有限，兼職過多，不利於工作的開展……」周繼烈輕描淡寫地說著，不過聲音和態度非常溫和。

周南沒有吭聲，默然聆聽。聽了半天，他也聽明白了，周繼烈這是受市委書記馮伯濤的托付，給他做思想工作來了，有安撫他的味道在內。

「我服從組織決定。請市委領導放心，我會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為寧山縣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貢獻自己應盡的力量。」周南立即笑著表態。

周繼烈凝望了周南一眼，見眼前這年輕人神色平靜，舉止從容不迫，不由心裡也暗暗讚賞道，「好，周南同志。你是市委重點考察和培養的年輕幹部，希望你識大體顧大局，能在寧山縣幹出一番成績來。」

「我個人認為，周南同志年輕有為將來前途無量……」周繼烈微微笑著，意味深長地輕輕道，「這一次呢，市裡本來有意讓你來市裡工作，但考慮到你在基層更能發揮作用，就暫時先讓你在縣裡鍛煉兩年……」

「謝謝周部長，謝謝市委領導的培養。」周南明知道周繼烈前面的這番話不過是一種很虛的套話，但還是不得不感謝兩聲。

……

……

周繼烈跟周南談話的時間有些長，這讓市委組織部幹部一科的人感覺奇怪。而陳東和張大中更是暗暗皺緊了眉頭，心裡很是疑惑——心道該不會是這小子對組織決定不滿，跟周部長當面開始叫板了吧？

足足有大半個小時，才聽見周南從周繼烈辦公室出來的聲響。而更讓人震驚的是，周繼烈竟然笑著將周南送到了辦公室門口，還站在門口跟周南簡單客套了幾句。

「周南同志，這一次就算了，你還要趕回縣裡去。下回來市裡，我留你一起吃個飯。」

周繼烈低沉的男中音在走廊裡迴盪著，幹部一科幾個科員有些驚訝地互相對視了一眼，周繼烈是一個架子比較大的領導，能對下面一個副縣級幹部如此高看一眼，倒是很罕見的事情。

「謝謝周部長，下回我來市裡，一定請周部長吃飯。周部長，如果領導沒有別的指示，我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再見。」周繼烈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就扭頭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一聲砰的關門聲響起，陳東和張大中遲疑著站起身來，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他們兩個離開周繼烈辦公室的時候，周繼烈不要說送到門口了，連屁股都沒有抬一下，這是威嚴地擺了擺手就將他們打發走了。

周南沒有等陳東和張大中兩人，逕自下了樓，上了自己的車，一路疾馳向寧山縣趕去。

回到縣裡已經是下午2點多鐘，他正準備著去趟寧山鎮，召集馬忠零等人給他們開個會，說一說這一次市裡調整幹部的事情，但他還在路上，章寧寧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要求跟他見面。

周南知道章寧寧肯定是得到了消息。

果然，在寧山賓館的小酒吧裡，周南剛進門見到章寧寧，還沒等他坐下，章寧寧就俏臉陰沉著主動問了一句，「周南，你被免職了？」

周南不由苦笑，「寧寧，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只是組織談話，還沒有正式下文。而就算是正式下文，我也不是被免職，而是不再兼任寧山鎮委書記的職務了。」

「這有什麼區別？我們忙了半天，感情都是給那個張大中做了嫁衣裳了？你心裡就不憋屈？我可是跟你說，我們能來這裡投資，完全是看在了你的面上，這個張大中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絕對不跟他合作……」

「市場物流項目已經投資進去，沒有辦法了，但是靠山村的那兩個項目還沒有完全鋪開，我隨時可以撤下來。」章寧寧柳眉兒緊緊得皺著，「真為你不值！什麼都做好了，他倒是好，下來享受現成的了，真是豈有此理。」

周南歎了口氣，一把抓住章寧寧的小手柔聲道，「寧寧，官場之上就是這樣，很多事情說不清楚的……工程是工程，你可千萬不要這麼半路裡撤下來，你要一撤下來，上面肯定會認為我在裡面搞鬼……」

「實在不行，這兩個工程，可以以縣裡的名義跟你們合作，成不成？」周南輕輕捏了捏章寧寧的小手，知道她是在為自己抱打不平，心裡一暖。

章寧寧的俏臉頓時浮起了兩朵紅雲，輕輕掙了掙沒有掙脫，就只得任由周南握著自己的手，「我很討厭張大中這個人，這個人不但毛病很多，還很好色，那雙色迷迷的眼睛望過來，讓人噁心。」

「呵呵，你別理他就是了。」周南輕柔地笑著，眼眸中卻是閃過一絲厲芒。

「最近市委的任命會下來，這兩個工程暫時先停一停吧。市委已經找我談過話，我不方便再插手進去，等張大中到任了後看看情況再說吧。」周南想了想又囑咐了章寧寧一句，「寧寧，就算是看在我的面上，千萬不要賭氣。你要相信我，這個張大中是蹦躂不起來的。」

第275章 絕對權力

雖然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周南沒有必要去做什麼，坐等組織任命下達就是了。

但周南向來是一個講究善始善終的人，所以他最終還是決定去寧山鎮一趟，召集馬忠零等人最後開一次會，然後把手頭上的工作收好尾，也算是給大家一個交代，哪怕只是口頭上的。

其實，周南不再兼任寧山鎮委書記的事兒早已不是什麼秘。

這種事情自然是瞞不住，雖然正式的組織任命還沒有真正下達，但通過組織部門透出來的小道消息傳播得很快，周南剛離開市委組織部，跟周繼烈談完話，縣裡和鎮裡就都傳開了。

連周繼烈親自將周南送到了辦公室門口，都被某些好事之人津津樂道，添油加醋地瞎傳亂道。

周南不再兼職，張大中來寧山鎮擔任鎮委書記。

對於現任的寧山鎮一級的幹部們來說，這不是什麼好消息。尤其是對於周南提拔的張志軍等人來說，這更加是一個壞消息。

所以，寧山鎮裡氣氛低沉，雖然天色晴朗秋高氣爽的，但寧山鎮機關辦公樓上，卻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霾。

馬忠零等人都窩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不出門。

察覺到領導們的情緒不高，鎮裡的普通幹部也都悄悄得留在辦公室裡該幹什麼幹什麼，沒有事幹的就看報紙，亂串辦公室門的人一時間少了很多，生怕會撞到某領導憤怒的槍口上。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宋曉琳走到辦公室門口，無意間看到周南的辦公室門和相鄰的宿舍門都敞開著，裡面似乎是有人，就匆匆跑了過去。

一看，周南正在辦公室伏案寫著什麼。

「周書記。」宋曉琳輕輕叫了一聲。

周南猛然抬頭望著宋曉琳，呵呵笑了笑，「小宋，來了……來，有事就進來說！」

宋曉琳猶豫了一下，走進去小聲道，「周書記，我聽說您以後不再管鎮裡的工作了，是不是呀……」

周南沉默了一下，微微一笑道，「是的，小宋。本來正式的文件還沒有下，但既然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我也就不瞞著大家了。市裡出於對全縣工作的整體考慮，決定我不再兼任寧山鎮委書記的職務，由張大中同志擔任寧山鎮委書記。」

聽了周南這話，宋曉琳慢慢垂下了頭去，秀氣的臉上微微泛紅，神色有些閃爍不定。

良久，宋曉琳才慢慢抬頭來輕輕而毅然道，「周書記，我想離開寧山鎮了。」

周南一怔，「嗯？」

「既然周書記不在鎮裡了，我也……」宋曉琳俏臉緋紅，她扭過頭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之前蘭董問我願不願意去飛騰幫她做事，我還沒有拿定主意，但現在……」

宋曉琳轉頭來凝視著周南，抿著紅唇道，「但現在我決定了，我要辭職去海都跟著蘭董干。蘭董說得對，窩在這寧山鎮上，我的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不如出去闖一闖！」

周南一怔，沒有想到宋曉琳竟然真的做出了這種決定，更沒有想到，促成宋曉琳拿定主意辭職的關鍵因素竟然是自己的離開。

一念及此，周南歎了口氣，「小宋，這是你的選擇，我不能干涉。只是，辭職以後你就沒有了公務員身份，去飛騰固然收入高一些，機會也多一些，但……風險還是有一些的。你要考慮好，同時也要跟家裡說清楚。」

「當然，如果你拿定了主意，我也支持你。我們家蘭若的人還是不錯的，你跟在她身邊，倒是也能學到一些東西，說不定幾年以後，我們的小宋同志也是商場上赫赫有名的女強人了。」

周南半開了一個玩笑。

「周書記……」宋曉琳臉色更加漲紅，囁嚅著似乎想要說幾句什麼，但最終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周南呵呵笑著，「小宋，你去叫叫老馬這些人，一會來我辦公室開個會，這算是我最後一次召集大家開會，同時也把我手頭上的工作交接一下，收收尾。」

「好的，周書記，我這就去。」

宋曉琳匆匆出門離去，不多時，馬忠零、邱剛、張志軍等人鎮班子成員就都聚在了周南的辦公室裡。

「周書記……」

「周書記，您來了……」

「大家來，坐。」周南環視眾人，臉上掛著沉靜的微笑，但馬忠零幾個人的臉上，笑容卻很勉強。尤其是張志軍，眉頭深鎖，幾次欲言又止。

周南朗聲一笑，「好了，大家都別這麼沉悶了，既然大家都不說話，我就說兩句。」

「首先說明的是，我們作為黨員幹部，必須要服從組織決定。所以，儘管我也捨不得鎮裡的同志們，但是既然市委作出了這種幹部調整決定，我就必須要服從組織安排。」

「說句真心話，我原本想要把手頭上已經推進的幾個項目做完，然後再將寧山鎮的工作交給其他的同志……但，世事難料。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將工作收好尾，給下任書記一個清清白白、積極向上的工作局面。」

「好了，我雖然離開了鎮裡，但是仍然在縣裡工作，縣政府與鎮政府相隔並不遠，大家工作上生活上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過去找我。」

周南笑著擺了擺手又道，「目前，市場物流項目已經走上建設的正軌，估計年底年初會按期完工投入運行。靠山村的公路正在修建，生態農業示範園和生態旅遊度假區項目正在著手推進，各項行政手續馬上就要完成。」

「我看這樣吧，這個二合一的項目暫時先運作到這裡，下一步怎麼操作，等鎮裡的新領導到任以後再說吧。」

「鎮裡的日常工作，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邱書記，黨建和精神文明這一塊，我記得咱們還有一個主題教育活動，也暫時緩一緩吧。畢竟，人和人的思路不一樣，如果新領導來了有新思路……免得大家做無用功！」

周南聲音平靜慢條斯理地安排著最後一次工作，馬忠零等人除了默然應下之外，竟然沒有一個人主動開口說幾句話，由此可見，眾人的情緒都有些低沉。

在鎮上眾人眼裡，周南是一個有大本事的年輕領導，跟著他幹上幾年，肯定會出成績。但如今卻是剛剛開了一個好頭，上面卻突然把周南調離，換成了張大中。

張大中是一個華而不實好大喜功的偽君子，沒有多少本事，只會說大話。他來鎮裡干書記，對於鎮裡的幹部們來說，那幾乎是一種災難。

更重要的是，張大中跟周南一向都是「死對頭」，他來到寧山鎮以後，寧山鎮這些幹部，跟周南走得近的，今後的日子恐怕都不會太好過，比如周南提拔的副鎮長張志軍等人。

周南笑了笑，瞥了臉色陰沉的張志軍幾個人，淡淡道，「我就說這麼多，這是我最後一次召集大家開會。來寧山鎮工作這麼久，非常感謝對我工作的支持，希望以後還能有跟大家在一起共事的機會。」

說完，周南緩緩起身擺擺手，「行，就這樣吧，散會。我馬上還要趕回縣政府開一個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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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

….網.…;

……

周南回到縣政府，剛上了樓，正要進辦公室，突然聽到那邊陳東的辦公室裡傳來某人爽朗忘形的哈哈大笑聲，聽那微微帶點嘶啞的聲音，周南馬上就猜出其中是張大中。

周南冷冷一笑，扭頭就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秘書朱永見他回來，趕緊跟進去跟他泡了一杯茶，然後輕輕笑道，「周書記，下午您去建委系統走訪，剛才我跟建委的張主任都聯繫好了，咱們下午2點準時出發，張主任他們在建委門口候著，然後跟領導去走訪幾個下屬單位。」

周南輕輕點了點頭，掏出煙來點上一根，突然笑了笑，「小朱，以後改改稱呼吧，我以後在縣政府工作，以這邊的職務為主……」

朱永一怔，旋即恭聲道，「好的，周縣長，我明白了。」

「你去忙吧，有事我會叫你。」周南瞥了朱永一眼，低頭翻看著這兩天的報紙。

朱永一離開，周南卻抬頭來，輕輕歎了口氣，扭頭望向了窗外，心頭頗有幾分感慨。

對於寧山鎮，他本來還有著更「縱深」更長遠的發展規劃。想以項目建設為契機，逐步將寧山鎮的行政中心向西北轉移，依托幾個項目建設一個寧山鎮的新城鎮。但他的規劃才剛剛開了頭，還沒有來得及全面鋪開，就不得不離開寧山鎮，這種職務上的變遷調整，直接導致他的思路半路流產。

在職務上，他的確是高昇了。縣委副書記兼常務副縣長，無論如何也要比縣委常委兼寧山鎮委書記要強不少，但在絕對權力上，卻不如在寧山鎮大。

他在寧山鎮就是一把手，可以說了就算，可以在一定的範疇內掌控一個地區的發展走向和經濟佈局，施行自己的政治思路；但在縣政府這邊，卻要受到縣長和縣委書記的掣肘，根本難以放得開手腳。

哎……周南眉梢揚了揚，心頭卻又慢慢變得平靜起來。

龍臥淺灘只是暫時，是龍就一定會有鱗爪飛揚飛騰九天的一日。這個過程，對於任何官場中人來說，都是必要和必須的。

況且，現在的周南，還遠遠談不上處在低谷。畢竟在大多數人眼裡，他的陞遷速度已經很快很快了。來寧山任職還不足一年，就坐到了縣委副書記兼常務副縣長的位置上，儼然已經未來「接班人」的政治跡象了。

電話驟然響起，周南一把抓起電話，淡淡道，「我是周南。」

「周書記，我是老馬。」電話那頭的馬忠零輕輕笑著，「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老領導這次高昇畢竟是好事……今晚領導有沒有時間，我們想一起給老領導祝賀祝賀！」

按說，馬忠零的這個提議也屬於人情之常，但周南沉吟了一下，還是呵呵笑著拒絕了，「老馬，算了吧，我還在縣裡，我們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沒有必要搞那些花樣。你跟大家說，誰要是想喝酒了，就過來找我，我請大家吃全羊喝啤酒。」

「周書記……」馬忠零似乎是沒有想到周南竟然會拒絕，遲疑著又道，「周書記，您總得讓我們表達一下心意吧……」

「謝謝大家，大家的心意我領了。現在，請大家安心工作，在工作上不要出岔子，這就是對我個人工作的最大的支持。」周南輕輕道，「後天上午，市委組織部就要來宣佈正式任命，大家做好思想準備吧。」

「新領導馬上到任，大家抓好自己分內的工作，這對大家有好處。」周南意味深長地輕聲一笑。

周南雖然沒有明說，但馬忠零卻旋即明白了周南的意思。周南之所以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跟他們這些鎮幹部喝酒吃飯，也是為了保護他們這些人。

張大中可是一個氣量狹窄的人，這個時候如果他聽說馬忠零這些人還跟周南走得這麼近乎，心裡頭肯定會有一些別的想法。

體會到周南的「體恤」之情，馬忠零心頭一陣感動，微微歎息了一聲，也沒有再堅持，就掛了電話。

想了想，周南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已經不再寧山鎮任職了，是不是該另外尋個住處？

他一念及此，就抓起電話，把秘書朱永叫了進來。

「小朱，你有空的時候幫我找個房子，不需要太大，乾淨能住就行了。另外，在房子找到之前，去寧山賓館幫我定一個房間，我暫時可能會在那裡住幾天。記住，是我個人掏錢，這是我的銀行卡，密碼是……」

朱永遲疑著接過來，臉色有些尷尬。他剛跟周南沒兩天，還不怎麼瞭解周南的性子和風格。

「好的，領導，我馬上就去幫您找房子……其實縣委辦已經考慮過了，剛才縣委辦打電話過來說這事兒，說是要從縣委機關生活區給領導騰一間房子出來……」

「也好。房子的事情就交給你吧，在房子沒有收拾好之前，我暫時住寧山賓館。」周南揚了揚手道，「以我個人的名義去定房間，不要縣裡安排。」

……

……

下午兩點，周南的黑色桑塔納慢慢在縣建委院子裡停下。早已等候在辦公樓前的建委主任張秋萍帶著建委班子的全體成員，畢恭畢敬地迎了上來。

朱永一個箭步竄下車來，動作麻利地替周南打開車門，周南這才神色平靜地下車來。

「周縣長，歡迎領導來建委系統視察指導工作……」張秋萍恭謹地笑著上前來跟周南握手，旋即又向周南介紹她的幾個副職幹部。

「周縣長，領導是先上樓去聽聽工作匯報還是……」張秋萍笑著問了一句，見周南神色溫和，張秋萍緊張的心態慢慢也就放鬆了下來。

如今周南可是名正言順的常務副縣長，分管著縣裡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幾個行政口，實權在握，雖然正式任命還沒有下達。

儘管上面還有一個縣長大人，但周南以縣委副書記的身份兼常務副縣長，這種權力和地位比前任陳東高出不止一籌，對於張秋萍這些周南分管下的中層幹部們來說，哪一個敢怠慢？

周南擺了擺手，「我這次下來，不聽匯報，以學習和調研熟悉情況為主。張主任，我看，我就去建委下屬的幾家單位去轉轉，你們這些建委的同志工作忙，就不用跟著了——」

「大家各自回去工作吧，我隨便轉轉就好。」周南向站在張秋萍身後的幾個建委的副主任副書記之流擺了擺手，朗聲道。

「好了，大家都回去工作吧。」張秋萍也向後揚了揚手，然後又湊過去恭謹地笑道，「周縣長，我們已經安排好了，先去自來水公司，然後去電廠，再……」

張秋萍的話還沒有說完，周南就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別搞得那麼複雜，我不是下來給大家添亂的，只是熟悉一下情況。這樣吧，也不用刻意安排，走到哪裡算哪裡——先去建安公司吧。他們正在承建服裝工業園項目工程，我們也順道去工地上看看。」

說完，周南就上了自己的黑色桑塔納。

見周南上了車，張秋萍也趕緊擺擺手，讓自己的車也跟過來，帶著建委的辦公室主任薛濤正要上車，突然薛濤輕輕扯了扯她的胳膊，輕輕指了指周南乘坐的那輛七八成新的黑色普桑，又指了指張秋萍自己的那輛嶄新的黑色桑塔納2000，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暗示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好傢伙，你一個部門領導，小小的科級幹部，乘坐的專車竟然比縣領導的還要高級，這不是明擺著要打領導的臉嗎？

周南的這輛車還是當初市委書記馮伯濤特批給他的那輛，他從寧山鎮一直帶到了縣裡，也沒有換車。

張秋萍尷尬地神色一僵，猶豫了一會，趕緊扭著大pigu追上去喊道，「周縣長，領導，請等等。」

周南搖下車窗，掃了她一眼。

張秋萍勉強笑著，「周縣長，我跟領導的車吧……」

周南淡然一笑，眼角的餘光從不遠處那輛嶄新的黑色轎車上掃過，點了點頭，「上來吧。」

第276章 領導不高興後果很嚴重

佔地300多畝的服裝工業園項目，是坐落在寧山縣的寧南市1998年最大的招商引資工程，工程分為兩期，共計投資2個多億，一期投資九千多萬。

這個項目雖然建在寧山縣，但卻是市裡的重點工程，市裡領導非常重視和關注，專門為之成立了項目建設工作領導小組，市長馬立國親自出任組長，領導小組下設管理辦公室，辦公室主任由周南兼任。

但周南這個辦公室主任不過是掛名的，具體工作都由市建委和市經貿委抽調過來的工作人員負責，周南很少過問這個工程。因為背後的投資商是飛騰集團，他有意迴避幾分嫌疑。

因為這個事情，他還專門向市裡打過一個書面報告，要求不兼任這個項目管理辦公室主任，以免將來被人「說閒話」引火燒身，但市裡沒有批。

在市裡的大會小會上，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都以此作為「範例」說事兒，還大張旗鼓地號召市裡的幹部向周南學習，爭當招商引資的先進人物云云。這倒是不是給周南樹立什麼道德牌坊，而是有意通過輿論摘清周南心裡的顧慮。

也算是對周南的一種政治保護。

周南見如此，也就罷了。反正他做人做事問心無愧，將來就算是有人拿這個當話把兒，他也不害怕什麼。

但再掛名，也是項目辦的領導。項目辦的工作人員小事可以做主，但大事上還是要向周南匯報通氣的。當然，同時也要向市裡匯報。

這個項目是飛騰集團（島國）公司以外資的名義進來投資，所以也要享受國家和省市有關的外商獨資項目優惠政策。為了這個項目，還特地在寧南註冊了一個分公司，名為「飛騰康寧投資發展有限公司」。

這麼大的一個工程，一個建築公司想要全部吃下，是不現實的。在飛騰公司方面的組織下，項目就主體工程和基礎工程對外公進行開招標，濱海省內和寧南市的三家建築公司中標，其中就有寧山縣建安公司。

這一次的中標，對於寧山建安公司經理姜勇來說，多少有些驚喜。本來，參與這個工程的招標他也沒抱多大的希望，不過是有棗沒棗打一竿子的念頭，因為前不久他還曾經因為修路工程停工撤回而得罪了周南。

周南是飛騰集團的創始人，飛騰集團現任董事長蘭若又是他的女人，在姜勇看來，周南一句話甚至是一個眼色，飛騰集團方面都不會讓寧山建安公司中標。

讓誰幹不是干，憑什麼要讓自己的「敵人」干？

但事實證明，周南並沒有因此而「牴觸」寧山縣建安公司，這讓姜勇心裡多少有些慚愧。

其實，以周南的身份，怎麼可能跟他一個小小的企業經理一般見識，姜勇不過是「做賊心虛」罷了。

站在工地邊緣處，姜勇望著公司的施工人員在現場劃線和不斷開進大型施工機械設備，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他扭頭望著站在自己身邊的項目經理何兵歎息道，「小何，工程質量一定要嚴格把關，不能丟了咱們縣裡的臉。昨天建委張主任專門給我打了電話，說咱們能參與這個工程的建設，是市裡領導給予的機會，是縣裡領導再三爭取的結果，代表著的是整個寧山縣，一定不能出任何問題。」

「一家省裡的公司，一家市裡的公司，實力都很強，只有我們是縣屬小企業，但企業雖然小，工程質量卻不見得就差了。姜經理你放心吧，我們寧山建個個都不是孬種！」

何兵嘿嘿笑著，眼角的餘光卻發現一輛黑色的轎車疾馳而至，而黑色轎車的身後還跟著一輛破舊的綠色吉普車。

他吃了一驚，急急道，「姜經理，似乎是縣領導來了？後面那輛吉普車似乎是建委的車！」

姜勇猛然回頭望去，卻見黑色的轎車停下，建委主任張秋萍扭著肥碩的大pigu下了車，正恭敬地主動彎腰替周南打開了車門。

「是周縣長！」姜勇嚇了一跳，轉身就小跑著迎了上去。心裡頭卻是有些詫異，心道縣領導下來檢查工作，怎麼建委也不提前打個電話通知一聲！

「周縣長，張主任，領導怎麼來了……」姜勇恭謹地笑著，主動打著招呼。

張秋萍搶先道，「周縣長來建委系統調研，臨時過來看看服裝工業園項目的建設情況……姜勇，你趕緊給周縣長匯報一下……」

「是，是。」姜勇趕緊陪笑著答應下來，但他還有沒有說什麼，就聽周南淡淡道，「不用匯報了，這個工程我比誰都清楚……因為我就是項目管理辦公室主任。關於這個項目的材料，我的辦公桌上有一堆，今天來就不聽匯報了。」

「走，我們去裡面看看。姜勇，你們寧山建負責整個工程的基礎工程，這是最關鍵的一部分，基礎工程的工程質量如何，直接決定著整體工程的質量……」周南邊說邊往工地裡面走，何兵趕緊讓幾個工人送過幾個安全帽來，給了周南和張秋萍等人。

周南慢慢戴著安全帽，突然他眼角的餘光發現了不遠處懸掛著的迎風招展的兩條紅色橫幅，其中一條是「大干快上確保工程進度」，另外一條是「決戰100天、創國內一流速度」。

周南立即就皺緊了眉頭，揚手指著沉聲道，「姜勇，這些標語就是你們的口號？或者，這是你們寧山建的企業精神？」

姜勇一怔，順著周南指向的標語掃了一眼，不知道這些經常出現在建築工地上的標語有什麼「毛病」，似乎還引起了周南的反感，就遲疑著道，「周縣長，這……」

「周縣長，市裡和投資商給的工期比較緊，所以參加建設的幾個建築企業都要加班加點地趕進度……寧山建的戰鬥力還是不錯的，當初參與建設寧南體育館，曾經創下了同等工程量90天交工的全省最快記錄！」

張秋萍笑著解釋了幾句。

周南淡淡一笑，「要速度沒有錯，但是盲目地追求速度，一味狂飆猛進，就會產生巨大的安全隱患和質量問題。什麼決戰90天？工程建設自然有其內在的科學規律，明明100天的工程你非要90天完成，這不是扯淡是什麼？所謂大干快上這種冒進浮躁的口號，以後不要再出現在工地上。」

「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的豆腐渣工程？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要速度不要質量，在建設投入上偷工減料以次充好！」周南的話很嚴肅，讓張秋萍和姜勇感覺一陣鬱悶。

他們都沒有想到，周南會對兩條標語橫幅如此「大做文章」，竟然還說出了一通大道理。不過，儘管兩人心裡多少有些不以為然，但面上還是恭謹地應下，而站在兩人身後的何兵更是擺擺手找了幾個工人過來，吩咐立即去摘掉那兩條橫幅。

「對於工程建設來說，擺在第一位的是安全和質量，在確保安全和質量的前提下，可以適當地追求一些工程速度，但是也不要違背工程建設的基本規律。」

周南淡淡地說著，回頭來向張秋萍掃了一眼，「張主任，我建議下來以後，建委和安監局立即在全縣範圍內組織一次工程質量和安全隱患大檢查。同時，對全縣在建的工程進行登記備案，挨個規範他們的施工進度，定期對工程質量進行抽檢。包括我們腳下這個工程和那邊市場物流園的工程。」

「具有嚴重安全隱患和工程質量問題的，必須要立即停工進行整頓！」周南揮了揮手，繼續向前走去。

張秋萍連連應是，卻是向緊緊跟隨在自己身後的建委辦公室主任薛濤使了一個眼色。薛濤心領神會地趕緊躲到一旁去打電話，估計是讓建委有關部門通知所有工程工地進行自檢，首先要把這種「大干快上」之類的標語橫幅取了下來。

到底是速度重要還是安全和質量重要，張秋萍其實也懶得去考慮，不過，她很清楚地明白，既然周南提到了這個事情，她就得照辦，不辦就不行。

所謂領導不高興後果很嚴重，如果周南再去其他的工程工地上轉悠，再發現類似的標語，那肯定會影響到她這個建委主任在領導心目中的地位。

……

……

周南在工地現場呆了大半個小時，然後又去了寧山縣自來水公司的水廠轉了一圈，開始了他在縣建委系統為期一周的考察調研。

而就在當天下午，在建委職能部門的電話遙控指揮下，寧山縣所有在建的大大小小的工程工地上，都更換上了「安全為天、質量為本」之類內容的橫幅。

周南下去檢查工作，一夜之間，全縣工地全部「更換」了橫幅標語的消息，在縣裡上下傳開。這話傳到縣委書記張強耳朵裡，當時張強就愣了一下，旋即苦笑了起來，心道周南這小子已經開始燒第一把火了嗎？

第一把火從標語開始……張強暗暗搖頭。

第277章 冤家路窄，半步不讓！

張強的心態基本上就是全縣幹部心態的一種縮影。

張秋萍本來以為周南在工地上說的話不過是即興講話，說過就過去了，但不料，第二天一早，縣府辦主任龔向陽就打電話給張秋萍，說是根據周縣長指示，要縣府辦、縣建委和縣安監局三家單位聯合下文，組織一次對全縣在建工程的安全和質量大檢查。

安全大檢查從即日開始，要一直持續一周的時間。

因為下午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要帶人來縣裡宣佈幹部調整任免決定，所以周南下午的調研活動就不得不臨時取消。

中午，周南離開辦公室出門準備去縣政府對面的全羊館喝碗羊湯吃幾個包子對付一頓飯，迎面就與張大中和陳東走了一個對頭。

張大中和陳東似乎也是要出去吃飯，邊走邊說笑，突然碰到周南，陳東還好，微微笑著向周南點了點頭，而張大中卻是直接鼻孔一翻，眉梢一揚，將頭生生扭了過去。

見張大中這幅小人得志的德性，周南也懶得理他，淡淡笑著腳步沉穩繼續下樓而去。

因為是下班時間，不少縣政府機關的普通幹部們也扎堆下樓，遇到三位領導，自然少不了要問好打招呼。

儘管張大中高昇有喜，從普通副縣級領導升為縣委常委，但跟周南和陳東一比，還是差點距離，因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縣委常委，周南卻是縣委副書記兼常務副縣長。而陳東下一步要擔任縣委副書記，雖然排名在周南之前，但所謂縣官不如現管，這種微妙的關係就直接影響著縣政府機關幹部的現實心態。

所以，機關幹部們當面打起招呼來，稱呼就有了先後的順序，體現在口頭上就是「周縣長、陳縣長、張縣長」。

機關幹部們下意識地笑著招呼著，都側身站在一旁，讓三位領導先走。周南面帶微笑，腳步沉穩有力，陳東也矜持著端著縣領導的派頭緩緩而下，唯有此刻正在興奮頭上的張大中分外敏感，對此心裡有些老大不爽。

但不爽也沒有辦法，不要說他還沒有正式上任，就是上了任，在縣委常委裡的排名、在縣裡的權力等次，都沒法跟周南相提並論。

心裡不爽，自然就表現在了臉上。他沉著臉大步而下，步伐很大，落腳的聲音也就大了些。

走到了一樓大廳裡，林業局局長孫閣突然出現在周南眼前，孫閣匆匆從外邊走進來，見到周南三人一前一後走了過來，便側立一旁笑著恭聲道，「周縣長，領導要出門啊，我想找領導匯報個工作！」

說完，孫閣才又向陳東和張大中打招呼道，「陳縣長，張縣長！」

「我要出去吃飯，咋，找我有事？如果你著急，就跟我一起出去吃飯，咱們邊吃邊說，如果你不著急，那就過辦小時以後再來！」周南掃了孫閣一眼，停下腳步微笑道。

「好啊，我請領導吃飯。」孫閣壓低聲音輕輕道。

陳東掃了兩人一眼，與兩人擦肩而過。但張大中的腳步卻放緩了，臉色更加陰沉難看。

他現在暫時還沒有卸任，仍然是縣裡分管農林牧漁的副縣長，林業局局長孫閣正好是他的直系分管下屬，但面對他這個分管領導和「老領導」，孫閣卻沒有表現出應有的恭敬，反而當著自己的面跟周南「喳喳咕咕」，不能不讓張大中心生惱火。

心裡一股邪火上頭，張大中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最近沉浸在春風得意馬蹄疾的陞官氣氛中有些飄飄然了，到處都是一片恭喜逢迎之聲，乍一遇到態度稍稍「不熱情」的，反差就特別強烈，感覺很明顯。

張大中腳步放得極緩，見孫閣和周南說笑著走了過來，便乾咳了兩聲。

孫閣抬頭望了張大中一眼，笑笑，「張縣長，吃飯去呀？」

張大中沉著臉，從牙縫裡迸出一個「嗯」字來。本來想再藉故說幾句話敲打敲打孫閣，卻不料孫閣根本就沒有理會，竟然逕自跟著周南揚長而去。

張大中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狠狠地攥緊了手，目光兇惡地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咬緊了牙關。

孫閣並不知道他無意間就得罪了張大中。孫閣並沒有意識到他對張大中的態度有什麼不妥，就是到了後來，孫閣也一直沒有弄清楚，他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跟張大中結下了「仇怨」。

孫閣找周南其實不是公事，而是有一點私事。

他有一個表弟叫朱斌，在省城的海瀾集團工作，還是海瀾集團旗下一家公司的副總，因為一種極其私人的原因想要離開海瀾集團跳槽去飛騰集團，但又擔心在飛騰得不到應有的待遇，打聽到周南在寧山縣工作，就托表哥孫閣幫著搭句話，準備走走周南的關係。

所以，孫閣今天跟周南在大廳裡碰面並不是偶然，更不是巧合，而是他一直等候在一側，見周南下來就迎了上去，本來打譜就是要請周南吃頓飯，順便讓表弟朱斌跟周南接觸一下。

如果不是因為「海瀾集團」這四個字，周南肯定不會同意跟孫閣的表弟見面。但朱斌這個海瀾集團高管的身份吸引了他，他略一沉吟，就同意跟朱斌見上一見。

……

……

吃完飯，周南慢條斯理地跟孫閣和朱斌分手，穿過馬路回了縣府大院。上了樓回了辦公室，泡上一杯茶休息了一會，看看表見時間差不多了，就離開辦公室乘車去縣委開會。

等他趕到縣委禮堂的時候，不成想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一行人竟然提前趕到了。周繼烈等人提前到了半個小時，以至於很多縣領導都沒有來得及迎接。

周南下了車，匆匆向縣委禮堂門口大步走去。

卻正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頭，周南沒走幾步，就聽身後傳來匆匆的步履聲，回頭一看又是張大中。張大中的臉色本來掛著濃烈的喜悅，驟然見到周南，笑容便下意識地收斂了起來，腳步也放得沉穩平緩起來。

今天的任命大會與他有關，所以張大中心裡著急，走進去坐好等待組織任命宣佈的心情很迫切，但偏偏前面的周南卻不緊不慢地在前面踱步，不由就惱火起來，加快腳步，想要超過周南，自己先進去。

但他的腳步一加快，周南的腳步卻也加快了。

兩人就這麼「堵著氣」幾乎是同時「沖」到了禮堂的門口。寧山縣委禮堂是建於五六十年代的老式建築，入口比較狹窄，大概只能容兩三個人同時一起進入。

周南和張大中本來可以同時並肩而入，但兩人都有意往前爭先，都朝裡靠，就「堵」在了一起，也僵持在了一起。

身後傳來幾個縣領導陸續走過來的聲響，周南神色淡定地瞥了張大中一眼，卻沒有任何退讓半步的架勢。

張大中長出了一口氣，面色憤怒陰沉地瞪著周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畢竟是縣裡有頭有臉的領導幹部，縱然兩人「仇深似海」，也不可能當面跟普通人一樣對罵起衝突。但感覺到周南這一次的「故意挑釁」，張大中心裡的火氣噴湧而起，卻又不得不生生壓制了下去。

「你要幹什麼？」張大中壓低聲音急促道。

「你要幹什麼？」周南冷冷一笑，針鋒相對地輕輕曬然道，「你還問我？你懂不懂規矩？嗯？」

「真是小人得志，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本來不想跟你一般見識，豈不料越來越過分，越來越不知道規矩了。以為提個縣委常委就牛氣沖天了？……呵呵，一個排名墊底的玩意兒，太不自量了。」

「我們兩個誰該走在前面？是你這個沒有上任的縣委常委還是我這個在任的縣委副書記？」周南的聲音漸漸從冷厲變得玩味和嘲諷起來，「你懂不懂規矩？」

「退開！」周南冷冷笑著，扭頭逼視著張大中，渾然不顧後者那漲紅中帶著鐵青煞白之色的猙獰面孔，以及他那因為憤怒和激動而微微抖顫的肩膀身形。

後面的人越來越近，已經能隱隱聽見有人對兩人擠在門口不進去發出的訝然議論聲，張大中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抬著沉重的雙腿，往後退了一步，生生將頭扭向了一側的冬青叢中。

周南發出輕輕的一聲嗤笑，然後腳步輕盈地邁步走了進去。

沿著紅色的地毯走到第一排坐席處，周南隨意找了一個地方坐下，然後掏出手機來看了看時間，離正式開會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不多時，全場掌聲雷動，全體起立。縣委書記張強和新任縣長孫翔陪著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走進會場，一路走上了主席台。

孫翔之前是市建委主任，縣裡的幹部對他並不陌生。

三人走上了主席台，周繼烈居中，張強居左，而孫翔居右。主持會議的是張強，張強往下掃了一眼，見周南坐在了第一排坐席的最邊邊角落裡，不由一怔。

第278章 致命反擊

「好了，我們開會。首先，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等領導同志來寧山縣檢查指導工作。」張強抓過話筒來，做了一個無比簡潔的開場白。

掌聲雷動。

周繼烈微微向台下欠身，然後又端坐其上，神色威嚴。

待掌聲稍歇，張強擺了擺手道，「下面，請周部長宣佈市委最新幹部任免決定。」

張強的話音一落，場上再也沒有響起掌聲，而是一片無言的靜寂。雖然結果多數人都已經知情，但畢竟沒有被上面正式宣佈出來，仍然存在一定的變數，存有一定的懸念。

眾人靜靜地等待著周繼烈揭曉最後的懸念。

周繼烈淡淡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無用的官話，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題，「同志們，下面我宣佈市委對於寧山縣委縣政府幹部的任免決定：根據工作需要，免去周南同志的寧山鎮委書記職務，任命張大中同志為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提名周南同志為縣政府常務副縣長人選。」

「任命陳東同志為縣委副書記，提名免去其常務副縣長職務；任命孫翔同志為寧山縣委副書記，提名為縣長人選。」

周繼烈宣佈完畢，在更加熱烈的掌聲裡，坐在台上的孫翔微笑著起身向台下鞠躬致意。從現在開始，寧山縣政府真正跨入了孫翔時代，與過去的孫福利時代徹底劃清了界限。

任命公開，心願得償，對於這個期盼中的結果，張大中按理應該非常興奮和振奮才是，但因為方才跟周南發生的一點小摩擦，吃了癟，張大中的心情變得多少有些糟糕。儘管身邊有不少縣領導向他低聲表示祝賀，他的情緒還是沒有提起來，臉上的笑容很勉強。

……

……

幹部大會開得時間很短，按照程序，周繼烈代表市委作了一番講話，然後是張強代表縣委對孫翔的到任表示歡迎，最後是孫翔發表履職講話，無非是感謝市委看重感謝組織培養一定為寧山縣的經濟發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云云。

送走了周繼烈和市委組織部的幹部，縣委常委會按照慣例召開碰頭會，新常委見面。本來中午還有一場酒宴為孫翔接風，但因為孫翔再三謝絕表示身體不舒服，只能作罷。

開完會，周南立即趕回去，繼續他為期一周的工作調研。而幾乎是與此同時，由縣建委和縣安監局聯合組織的對與全縣在建工程的安全大檢查也拉開了序幕。

周南忙自己的事情，張大中則趕赴寧山鎮上任。

對於這位名聲不善的新領導，前副縣長，馬忠零等鎮幹部不敢怠慢，中午設宴為張大中接風。在眾人的一片逢迎恭謹聲中，張大中的情緒慢慢「恢復」了過來，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傲慢。

當然，對於周南的「憤恨」之情也更加濃烈。

因為知道周南跟張大中的關係不好，所以馬忠零等人盡量不在張大中的面前提及周南和以前的工作，生怕會引起張大中的強烈反彈。

本來鎮裡的幹部多數認為，雖然張大中的能力比不上周南，能量更是差得遠，但只要他按照周南推進的工作思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寧山鎮的工作還是會朝好的方向發展。

但不料，張大中上任短短兩三天時間，就幾乎將周南在任時的一些工作思路和工作制度推倒重來。比如公務接待和公款報銷制度，周南剛剛將寧山鎮的公務接待和公費報銷等制度梳理清楚構建完畢，施行了沒有幾個月，但張大中輕輕地一句話就讓之成了一張廢紙。

周南時期，嚴禁公款消費，嚴格控制公務接待，公費報銷制度要有部門領導、分管領導和主要領導的三支筆一起簽字才能報賬，而且還要寫清楚支出項目和資金走向；但張大中卻指示，今後凡是公務報銷，只需要他這個一把手和具體經手人兩方簽字就可以認可。

至於公務接待，更是不做限制，給每個單位和部門都分解下了一定的「接待指標」，而鎮領導層面，更是按照級別進行了接待指標配置。

比如鎮委書記張大中每月接待指標為1000元，鎮長馬忠零每月接待指標為500元，以此類推。鎮領導中，最少的也有300多元的接待指標，當月「花」不了可以轉移入下月。

這樣一來，鎮裡不少普通幹部倒是覺得張大中這人還不錯，不像周南那樣馭下嚴苛。可對於張志軍這些鎮領導來說，卻只能是表面上沉默不語，背後裡暗暗叫苦連天。

寧山鎮雖然是中心城鎮，但同樣也是一個貧困鎮，負債率很高。周南來了以後，通過開源節流和增值創收，鎮裡的經濟狀況大為好轉，可遠遠還沒有達到可以隨意揮霍的地步。

按照張大中的這一套，整個寧山鎮黨委政府的整體公務運行費用每月不會低於數萬，這將是寧山鎮財政的不可承受之重。

因為張大中縣委常委的威權，也因為鎮長馬忠零對他的話言聽計從百分百支持，所以張大中的「改革」推行得很順暢。鎮裡的其他領導縱然心裡不滿，但也無可奈何。

……

……

上午。

張志軍匆匆走進馬忠零的辦公室裡，壓低聲音道，「馬鎮長，我聽說張書記要把原先周書記的辦公室和宿舍打通了重新裝修一間新辦公室？」

馬忠零歎了口氣，向外瞥了一眼見左右無人，這才輕輕道，「嗯，領導這麼說了，我也沒有辦法，只好安排人給他拾掇。」

「那，周書記的宿舍怎麼辦？周書記暫時還要住在鎮裡啊……這人怎麼這樣啊，連起碼的面子都不要了嗎？這是不是有些太過分啊……」

「馬鎮長，我們不能這樣。這樣很不地道。你作為鎮長，應該向張書記說幾句話……」

張志軍有些氣不過，張嘴就來。

馬忠零沉默了一陣，這才苦笑了一聲道，「老張，你讓我怎麼說？領導就是領導，胳膊扭不過大腿，他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兩位領導之間的事情，咱們這些人也說不上話……對了，你去給周書記匯報一聲吧，我聽說縣委辦已經給周書記安排了房子，看看咱們是不是派人把周書記的東西給送過去……」

張志軍眉頭一皺，「我可不去挨批，我不去，誰願意去誰去吧。」

張志軍說完憤憤地扭頭離去，猛然甩了一下馬忠零的辦公室房門。

馬忠零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他心裡明白，張志軍幾個人對自己很有意見，甚至有幾分鄙夷，認為他轉方向轉得太快太明顯，一門心思圍著張大中開始轉悠，擺出了一副諂媚的樣子。

張志軍匆匆出門來，迎面就遇到了另外一個副鎮長陳江宇。陳江宇見他從馬忠零的辦公室出來，臉色不好看，就扯住他低低問了一句，「志軍，馬鎮長怎麼說？」

「他還能怎麼說？！老陳啊，真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前真不知道馬鎮長竟然是這種人！真是忘恩負義喲，要是沒有周書記，他能當上鎮長？」

「這才多麼幾天，周書記還在縣裡當領導呢，他竟然就要把周書記的宿舍拆了，還要讓我去跟周書記說，讓周書記把東西拉走！」

「老陳，你說說看，有這麼辦事的嗎？這不是擺明了欺人太甚嘛！」

張志軍提起這個，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是周南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周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至高無上。最近，張大中和馬忠零串通起來在寧山鎮上推行「去周南化」運動，他心裡本就不舒服，如今見竟然連周南的宿舍都要保不住，心裡的火氣就再也壓制不住。

過分，太過分了。

陳江宇也是歎了口氣，不過，他不像張志軍這樣心直口快，有些話藏在肚子裡也不敢說出口來，只是輕輕拍了拍張志軍的肩膀，然後慢慢離去。

張志軍正要回自己的辦公室，突然看見黨政辦幾個人正從周南的宿舍裡往外搬東西，不由大急也大怒道，匆匆跑過去怒斥道，「你們幹什麼這是？」

黨政辦一個男科員尷尬地放下手裡的東西，輕輕道，「張鎮長，張書記和馬鎮長讓我們把周書記的東西搬到樓上的圖書室去，領導說從樓上給周書記另外收拾一間宿舍，這間房子，要打通了重新裝修。」

張志軍咬了咬牙，「你們就是要搬，也得徵求一下周書記的意見，這麼擅自搬了，你們……」

「一會找個人去縣裡，跟周南同志說一聲吧，我一會給他打個電話通通氣。縣委辦已經給周南同志安排了房子，他肯定是不會在這裡住的。」

「另外，小張，你打電話找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人過來，我要給他們開開會。現在縣裡正在組織對全縣在建的工程進行安全大檢查，我們鎮上的幾個項目工程可不能出現任何問題！」張大中陰沉而驕矜的聲音在張志軍身後傳來，張志軍猛然回頭望著張大中，眉梢一挑，默然點了點頭。

……

縣委辦確實給周南安排了房子，但周南還沒有來得及安頓下去，暫時還住在寧山賓館。他住在寧山賓館，跟章寧寧樓上樓下的，晚上就在一起吃飯。

他確實也不會再回寧山鎮上去住了，這是實話。但是不住歸不住，他在寧山鎮上的宿舍不經他的允許，就將他的東西給搬了出去，得到這個消息以後，周南非常憤怒，差點沒當場發作起來。

……

……

張大中啊張大中，看來你是準備不要臉了呀！既然你不要臉，那麼咱們就扯破臉皮來玩一玩！

周南臉色陰沉著，雙拳緊握，差點沒把手裡捏著的一根圓珠筆捏斷。

張大中最近在寧山鎮上的動作，自然瞞不過周南的眼睛，但既然已經卸任就不準備再管寧山鎮上的事情，張大中願意怎麼折騰就隨便折騰去，也與他無關；但不成想，張大中的主動挑釁卻越來越升級，越來越過分……

還真把老子當成軟柿子捏了？罵了隔壁的，狗日的混賬東西。周南一向斯斯文文，能讓他在私底下爆出粗口，可見他心中的憤怒。

周南知道自己對此不能無動於衷。如果任由張大中這麼「搞」下去，他個人在寧山縣的威權會大受影響。

也正是到了這個時候，周南才驀然發現，對於張大中這種人來說，或許一些簡單粗暴的手段更有效力。

一念及此，周南抓起電話來就打通了寧山鎮鎮長馬忠零的辦公室電話。

馬忠零接起電話恭聲道，「周書記……啊，周縣長。」

電話那頭傳來周南淡漠地聲音，「……馬鎮長，縣委辦給我安排的房子還要簡單拾掇拾掇，我暫時還要住在鎮上，暫時還不能搬！」

「周縣長……」馬忠零聞言心裡一顫，剛要說什麼，卻聽周南又冷冷道，「轉告張大中同志和鎮裡其他同志，我的宿舍暫時不要動，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我……」

「我剛才給張大中同志打電話，一直打不進去，你過去看看他在不在，叫他過來接個電話！或者，讓他給我打一個電話過來，我有事找他。」

馬忠零拿著電話聽筒的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心道你這不是難為我嗎？讓我去通知張大中過來接你的電話或者主動給你打電話？這……

「周縣長，好的，我這就去跟張書記說，讓他給領導回一個電話。」

儘管馬忠零心裡腹誹，但嘴上卻一句話也不敢說，只得放下電話聽筒，猶豫著走出辦公室門，來到張大中的臨時辦公室門口掃了一眼。

見張大中正哼著小曲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不由臉色漲紅起來。

張大中抬頭瞥見他，淡淡一笑道，「馬鎮長？找我有事？來，進來。」

在張大中眼裡，這馬忠零是一個很識時務的人，他來到寧山鎮之後，馬忠零轉方向轉得很快，對他的指令堅決貫徹落實，成為他穩定掌控寧山鎮局面的最有力膀臂。因此對於馬忠零，張大中還是給了幾分面子。

「張書記，剛才縣裡的周縣長打電話來說，他暫時還不能搬走，還要在鎮裡住一段時間，說是縣委辦安排給他的房子還在拾掇著。」馬忠零小聲笑道，卻是嚥下了後面的半截話去。

張大中冷冷一笑，「隨便他吧。給他在樓上安排一個房間，願意過來住就過來住吧。」

「周縣長說給您打電話沒有打通，要您給他回一個電話……」馬忠零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說出口來。

張大中的臉色驟然拉了下來，卻是一句話沒有說，只是擺了擺手。馬忠零一看，趕緊退了出去，出門以後，暗暗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對於馬忠零來說，他沒有退路了。他因為投向張大中，已經得罪了周南，如果再在張大中面前「失了分」，他日後的仕途將會無比艱難。

張大中當然沒有主動給周南打電話，而周南也沒有指望他能打來，這不過是周南敲打馬忠零的一個小手段，同時也是一種試探。

……

……

下午，在寧山鎮副鎮長張志軍的召集下，天空集團寧山公司來了兩個人來鎮裡開會。

馬忠零陪著張志軍走進會議室，見會議室裡空蕩蕩的只有兩個人，不由吃了一驚，向張志軍投過聞訊的一瞥，但張志軍卻裝作沒有看見。

天空集團寧山公司來的這兩個人是公司的副總，主要負責市場物流項目的建設。一個姓黎叫黎濤，一個姓鄭叫鄭鈞，都是從天空集團總部過來的人。

張志軍微微笑著，「黎經理，鄭經理，這位就是縣委常委張書記。張書記，這兩位就是天空集團的黎經理和鄭經理，負責市場物流項目。」

張大中眉梢微微一皺，矜持著跟黎濤和鄭鈞握手寒暄了幾句，然後望著張志軍沉聲道，「小張，我不是讓你通知天空集團的章總也一起過來開會嗎？還有，靠山村公路項目部和生態農業工程項目部的人呢？怎麼沒有來？」

張志軍還沒有說話，黎濤呵呵笑了起來接過話茬道，「張書記，不好意思啊，我們章總這兩天身體不舒服，一直在縣醫院掛吊瓶，所以就不能過來開會了。至於另外兩個項目部……」

鄭鈞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靠山村的生態旅遊項目也是由章總負責的，但因為規劃還沒有最後確定下來，而這個項目還要繼續在集團董事會上討論，所以章總就讓項目部的人先撤回海都去了。」

「另外，章總還讓我們轉告鎮裡，靠山村公路的工程款必須要盡快跟我們結算，要不然我們也只好暫時先停工了。」

張大中面色一變，皺眉道，「怎麼能先撤回去了？前期的規劃不是已經完成了嗎？再者，這個項目是我們雙方合作的項目，你們怎麼能單方面說撤就撤，也不通知鎮裡一聲？」

張大中的聲音陰冷了下來，態度也冷淡了下來，但天空集團的這兩人卻也不吃他這一套。

黎濤聞言淡淡道，「嚴格說起來，也不算什麼合作項目，不過是當初周南書記跟我們章總口頭上的一個協議罷了。這一段時間以來，前期的項目考察論證、規劃設計什麼，所有的費用都由我們公司自行承擔……總之，這個項目最終能不能成，還要看集團董事會能不能通過！」

張大中長出了一口氣，沉著臉坐在了那裡。而黎濤和鄭鈞也無動於衷地坐在那裡，至於張志軍和馬忠零則站在一側，神色微微有些尷尬。

會議不歡而散，天空集團方面的強硬態度雖然令張大中心底憤怒，卻又不敢真正發作起來。畢竟他也不是傻子，他未來的政績還要指望天空集團投資操作的這幾個項目，一旦跟天空集團鬧翻了，對他沒有一點好處。

不但沒有好處，還會讓他陷入不可自拔的泥潭當中。

雖然天空集團是周南引進來的投資商，但張大中卻並不知道周南跟天空集團的真正關係，也並不知道如果沒有周南，天空集團的章家根本就不會來寧山縣投資。

在張大中看來，天空集團的錢已經投了進來，一切就會以投資利益為重，無論如何工程都會主動推進下去。卻萬萬想不到，天空集團更加看重與周南的良好關係，為此會不惜放棄和犧牲一些利益。

他已經徹底激怒了周南，在周南作出不再為別人做嫁衣裳的決定之後，天空集團的「轉向」就成為某種必然。

周南從來就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果斷果決，既然要展開反擊，那就是暴風驟雨瞬間而至，他就不會給張大中留出任何喘息的時間來，一擊致命，直搗黃龍！

……

……

第二天，天空集團旗下天空置業有限公司向寧山鎮發出最後通牒，兩天內支付半數以上的工程款，否則修路停工。兩天後，天空置業的項目部立即停工撤回了縣裡。

與此同時，縣裡開始流傳著張大中跟投資商天空集團鬧翻的消息。據說在開會現場，天空集團的章總拂袖而去，隨即，天空集團公開宣佈，由其投資承建的市場物流園項目暫時停工，所有中層以上幹部返回海都輪休。

等縣委書記張強反應過來時，章寧寧已經帶著一干下屬離開寧山返回了海都，只給寧山縣留下了一個半拉子工程，一條修了半截的公路和兩個半途而廢的項目。

張強當場就憤怒地在辦公室拍起了桌子。

縣委辦李祥垂著頭站在一側，屁也不敢放一個。

「給張大中打電話，讓他立刻到我的辦公室來！」張強猛然抬頭目光有些凶狠地凝望著李祥，緊接著又道，「周南呢同志？讓周南也過來一趟！」

李祥輕輕苦笑著，「張書記，周縣長帶隊去孟家灣考察小城鎮建設，已經走了好幾天了。」

第279章 大戲上演

聽李祥這麼一說，張強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三天以前，寧南市經貿委和建委牽頭組織寧南各區縣幹部，去鄰近的孟家灣市學習考察小城鎮建設。

別看孟家灣跟寧南市同為濱海省中南部的經濟落後地區，但他們的小城鎮建設卻很有特色，發展推進很快，最近更是被省委樹為了全省的小城鎮建設示範點，全省各地市過去參觀學習的隊伍絡繹不絕。

寧山縣這邊也組織了一個考察團，共有十人組成。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周南擔任團長帶隊出發，率寧山縣各部門的一把手趕往了孟家灣。

張強皺著眉頭沉吟了一下，心道：看來這事情與周南無關了？

周南和張大中之間的惡劣關係，在寧山縣不是什麼秘密。但張強卻也瞭解周南的為人，知道他不是一個不識大體、不顧大局的人，他跟張大中的矛盾是一回事，但工作又是另外一回事，周南應該不會因為敵視張大中，而攛掇天空集團無事生非。

張大中這個人啊……張強眉頭越加緊皺起來，忍不住在心裡恨恨道，「這個張大中，狗屁的本事沒有，只會添亂！一點規矩都不懂，周南雖然年輕資歷淺，但卻是市委重點培養的年輕幹部，又是縣委副書記，他這麼跟周南擰下去，吃虧的最後還是自己！」

「看來這個事情……」張強欲言又止，站在一旁的縣委辦主任李祥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道，「張書記，不論如何，天空集團已經在這幾個項目上投進了很多錢，如果長期停工，吃虧的是他們自己。我想，這回肯定是有什麼誤會……誤會解釋清楚了，工程還是會繼續開工的，要不然，他們損失就大了，接近一個億的投資都收不回去嘛。」

張強歎了口氣道，「停工當然是暫時的，但問題是，投資商這麼鬧了起來，影響非常不好。一旦傳到市裡，市裡領導肯定會加以關注，那樣問題就鬧大了。」

「你馬上去給張大中打電話，讓他過來。」張強煩躁地擺了擺手道。

「張書記，要不要也給周縣長打個電話，讓周縣長給天空集團的章總方面說一說？」李祥試探著說了一句。

張強搖搖頭，「先算了，他還在外邊。等我問問張大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再說！」

……

……

張大中最近兩天狼狽不堪。

他沒有料到天空集團的反應會這麼激烈，而動作又是這麼迅速，說停工就停工了，乾淨利落，一點迴旋的餘地都不留！

那天，天空集團催要修路的工程款，張大中帶著馬忠零趕過去準備跟章寧寧交涉一番，結果在工地現場卻跟章寧寧鬧得很不愉快。

章寧寧本來就很厭惡他，再加上他又拿捏著一副領導幹部的威嚴和架子，說話高高在上的，心高氣傲的章寧寧怎麼會吃他這一套，當即態度也強硬了起來，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章寧寧心道，本小姐見過的政府官員多了去了，你一個小小的副縣級幹部，也在老娘面前裝大爺，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而張大中心裡也很惱火，覺得一個企業的副總而已，竟然不把自己這個縣委常委放在眼裡，簡直是豈有此理！雖說天空集團是縣裡招商引資來的投資商，但縣裡已經給予了相當大的政策優惠，又在各方面對項目建設大力扶持，還想怎麼著？堂堂人民政府，還要拿你們一個企業當菩薩供著？

於是，三言兩語之下，兩人就話不投機半句多，不歡而散。

張大中拂袖而去，回去之後氣不過，就安排鎮裡有關部門來工地上檢查，有意無意地挑出了幾個所謂的工程安全隱患，下達了安全隱患整改通知書。

同時還要求工地上裝設防塵網和安全保護欄。

如果是在市區裡施工，這是非常必要的，但工地這個地方一片荒蕪，除了一條沿著寧山鎮邊緣而過的省道公路上有些車流量之外，平時連個人影都見不著，裝個屁的防塵網和安全保護欄啊。

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副總黎濤帶人跟寧山鎮安監站的人爭論了起來，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衝突，差點動起了手。

情況反饋到了章寧寧那裡，章寧寧非常生氣，抓起電話就給寧山鎮長馬忠零打了過去，在電話裡跟馬忠零吵了一通，然後趁勢發作，當天就招呼項目部的人立即通知施工企業，停工休整。

周南在任的時候，寧山鎮對天空集團的人可以說是非常客氣的，鎮委鎮政府的後勤服務支持也很到位。但張大中才來寧山鎮沒幾天，鎮裡的態度就急轉直下。

章寧寧的人最近去鎮裡協調辦事很不順暢，原來打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問題現在專人去辦還會遭遇推諉扯皮，前後的反差實在是太大。

所以說，這個事情之所以能鬧到這一步，周南幕後的「操作」只是推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真正關鍵的因素是張大中的咄咄逼人和驕橫自大，引起了章寧寧和天空集團方面的強烈反彈。

還沒有等寧山鎮方面反應過來，章寧寧就帶著自己的一干下屬帶車離開寧山，返回海都。等張志軍帶著宋曉琳趕去寧山賓館準備找章寧寧「通融通融」的時候，已經撲了個空。

這樣一來，張大中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他本來有些有恃無恐，反正天空集團的投資已經進來，為了企業本身的利益，章寧寧也會繼續把這幾個項目做完，要不然，豈不是要虧大本？

但不成想，章寧寧竟然說停就停了，似乎一點也不顧企業的投資成本。

而天空集團鬧了這麼一場，對於屁股大的寧山縣來說，負面影響很大，官場坊間議論紛紛，小道消息滿天飛，幾乎所有人都將「矛頭」對準了張大中。

章寧寧輕描淡寫地撂下了好幾個半拉子工程揚長而去，讓張大中焦頭爛額。輿論的壓力不算什麼，關鍵是肯定有來自於縣委和市裡的壓力，他是要頂不住的。

不管怎麼說，他才剛上任時間不長，就跟投資商產生了劇烈的矛盾，導致好幾個工程停工流產，這種經濟上和政治上的巨大責任，他都是承擔不起的。

馬忠零神色複雜地走進了張大中的辦公室，輕輕道，「張書記，我給章寧寧打過電話了……」

張大中臉色不好看地抬頭望著馬忠零，急急沉聲道，「她怎麼說？」

「她說，因為天空集團的資金鏈上出現了一點問題，後續的資金跟不上，所以要暫時停工。至於什麼時候恢復施工，還要看公司的資金籌措情況，也許一個月，也許幾個月，也許要拖到年後了。」

「她還說，天空集團過兩天就要開董事會，董事會上要討論寧山縣的項目，會不會繼續投資，還要看董事會討論的結果。」

馬忠零低低道。

張大中咬緊了嘴唇，憤怒地拍了拍桌子，「胡扯的玩意，她這純屬胡攪蠻纏無理取鬧。天空集團這麼大的一個企業，資金鏈怎麼可能出現問題……」

「這個女人想要做什麼？豈有此理！……」張大中恨恨地咬牙切齒道，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馬忠零，你再給她打電話，告訴她，靠山村的項目可以先放一放，但市場物流園工程必須要盡快恢復施工……這不是她們企業單方面的事情，怎麼能說停就停？」

馬忠零眉梢揚了揚，臉色發苦，心道都鬧僵了，根本就無法溝通，打多少電話也不頂用啊。直到如今，你還要用這種強硬的態度去壓制人家——那個驕傲的女人，她怎麼會吃你這一套啊！

但馬忠零卻沒有當面跟張大中「反駁」的膽量和勇氣，只得苦笑著點頭應下，然後準備離去。

還沒有走出張大中的辦公室門，卻又聽張大中沉聲道，「馬忠零，你咨詢一下，如果這個工程天空集團遲遲不肯恢復施工，我們能採取什麼措施？他們明擺著跟我們叫板，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任由她們卡住我們的脖子！」

「我就不信，我們堂堂一級黨委政府，還能讓一個小娘們兒給憋死！」

馬忠零的身影不經意間「晃蕩」了一下，臉色慢慢發白，渾身感覺無力，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對於張大中的處事態度和應急能力，馬忠零實在是無話可說了。

按理，遇到這種突發狀況，為了大局，張大中應該趕緊放低身段，親自找章寧寧溝通交流，哪怕是認個錯道個歉，只要能解決問題，那也是值得的！

但張大中竟然還是咬著棍子不撒口，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還在擺所謂縣常委領導的官架子……哎，也不分什麼時候，人家要是能買你的帳，拿你這個縣委常委當回事兒，還至於鬧成這樣？

此時此刻，馬忠零心裡感覺又惶然又無奈又悲哀。這一回，他是真的走錯路了，投向了這個貌似強勢其實腹中一片湯水的糠心蘿蔔，將來的下場可想而知！

張大中的手段沒法跟周南比，能量更是無法相提並論，可偏偏他還不斷地向周南發起挑釁進攻……無知者無畏啊，這樣搞下去，遲早會被周南一腳踢死。而張大中若是倒了，自己這個半路倒向的牆頭草，未來也是堪憂啊。

馬忠零鬱悶離去，不多時，他又倒轉了回來，急急道，「張書記，縣委辦李祥來電話，說是縣委張書記讓你馬上去他的辦公室一趟！」

張大中臉色一變，默然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示意馬忠零出去。

……

……

縣委書記張強辦公室。

張大中輕輕敲了敲門，慢慢走了進來。張強伏案看著什麼，看到張大中走進來，不鹹不淡地擺了擺手，「大中同志，坐。」

張大中嘿嘿笑了笑，「張書記，找我有事？」

說著，張大中就大刺刺地坐了下去。

見他這副無動於衷裝蒜的樣子，張強就氣不打一處來。而且，讓張強心裡很不舒服的是張大中如今的態度。

在之前只是普通副縣長的時候，面對張強這個縣委書記一把手，張大中不能說畢恭畢敬，但應有的恭謹還是有的，但現在卻「放鬆」了許多——顯然是因為進了常委，位置變了心態也就變了。

一念及此，張強就有些控制不住內心的火氣，態度便更加冷淡了下來，淡淡道，「大中同志，我聽說天空集團的幾個項目工程突然停工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大中故作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張書記，你也知道這事兒了？其實也沒什麼。可能是因為天空集團的資金鏈出了一點問題，後續資金跟不上，要先緩一緩吧。沒問題的，這麼大的一個工程，他們已經投進來好幾千萬了，不管怎麼樣都是要繼續幹下去的。」

「我正派人跟天空集團方面溝通聯繫，據說他們正在協調貸款……我看最遲一個月，就會恢復施工建設。」

張大中隨意擺了擺手。

張強臉色陰沉下來，冷冷道，「真的嗎？你確定？」

還沒有等張大中說話表態，張強又旋即沉聲道，「大中同志，發生問題，我們需要正視問題和想辦法解決問題，而不是迴避問題！」

「天空集團我非常瞭解，這是一家實力很強的民營企業，最近他們不斷在周邊地區投資房地產，還在省城開發了一個大樓盤，怎麼可能資金鏈出現問題？」

「這幾個項目尤其是市場物流園開發項目，同時也是縣裡和市裡的重點工程，這麼突然停工，引起的負面影響很大。一個下午的時間，已經有市領導給我打電話詢問具體情況了……」

張大中有些不耐煩地放下手裡的簽字筆，「你馬上向縣委打一個報告上來，說明事件的詳細情況，記住，要實事求是地寫明白寫清楚，不許誇大事實也不許隱瞞推諉責任……同時，你們立即成立工作組，跟天空集團方面溝通聯繫，爭取早日平息事態恢復施工。」

「這不是一個小問題，希望大中同志重視起來。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給縣裡一個明確的答覆——為什麼會出現停工事件？怎麼解決？拿出解決的辦法來！」

張強的話說到後來，慢慢變得有些不太客氣，不僅生硬還有幾分高高在上的強勢，張大中臉色漲紅了起來，煩躁地點點頭道，「好的，張書記，我馬上就去處理這件事。」

……

不要說三天，就是三十天，張大中也解決不了這件事。後面這兩天，不要說跟天空集團方面溝通了，章寧寧及其屬下連寧山鎮的電話都不接，杳無音訊了。

這事兒就傳到了市裡，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先後都給縣委書記張強打電話過問，張強電話裡無法解釋，只得親自跑了一趟市裡。至於張強在馮伯濤和馬立國那裡是怎麼「解釋」的，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張強從市裡回來之後，就立即讓縣委辦主任李祥打電話，通知在外地的寧山縣考察組立即回返縣裡。

縣裡的動靜，自然瞞不住周南，他隨時都在關注事態的進展。接到縣委催促自己回去的電話，周南就知道時機到了。

一場大戲已經拉開了序幕，他馬上要趕回去參演這一場大戲。過程並不重要，他看重的是最後的結果。

……

……

周南帶隊回到縣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他們乘坐的麵包車剛進縣城，張強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讓他直接趕到縣委張強的辦公室去。

周南讓秘書朱永將行李安頓好，自己直接去了縣委。沿著空曠的走廊過去，他飄然出現在張強辦公室的門口。

房內燈火通明，張強坐在辦公桌後面，縣長孫翔和張大中則坐在沙發上，三人應該是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張書記，孫縣長，大中同志，這是在等我？」周南微微笑著，走進去跟三個人打了一個招呼。

孫翔向周南笑著點點頭，而張大中則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張強則長出了一口氣，笑了笑，「周南同志，來，請坐，我們四個碰碰頭，商量個事兒。」

周南哦了一聲，就順勢坐在了另外一個沙發上。

「天空集團鬧起了停工，這事兒你知道了吧？」張強輕輕道，掃了周南一眼。

周南心裡一笑，知道自己如果矯情故作不知，肯定會引起張強和孫翔的懷疑，至於張大中的心態根本就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事情是明擺著的，就算是張大中明知是周南暗中運作將他推向了不能自拔的陷阱之中，他也無可奈何，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知。->小說下栽+wＲshＵ。ＣoＭ<-

「嗯，張書記，孫縣長，我已經聽說了。事實上，天空集團的章總再離開寧山縣之前，還跟我打了一個電話，說起了這事兒。我在電話裡勸不住，她的情緒很激動……因為我人在外地，具體的情況吶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暫時就沒有做什麼。」

周南神色平靜，說話的聲音溫和鎮定，滴水不漏。

第280章 消解猜忌

如果周南要說對此一無所知，肯定會引起張強和孫翔的懷疑，這是毫無疑問的。但周南這麼大大方方地將事情說了出來，還坦承章寧寧在停工撤走之前給他打過電話，這就讓張強和孫翔無話可說，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章寧寧和天空集團是周南引來的投資商，天空集團之所以能來寧山縣投資，與周南的個人面子密不可分。可以說，如果沒有周南存在，天空集團定然不會選擇來寧山縣投資。

而既然如此的話，憑周南和天空集團融洽密切的私人關係，章寧寧做出這種決定，跟周南提前說明也屬於人情之常。

張強和孫翔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

事先，兩人有過一番深入的談話。

孫翔曾經有過這方面的猜測，說是不是因為周南和張大中的矛盾激化，導致天空集團「氣不過」憤而停工暫時撤離，但張強卻持不同意見。

他跟孫翔直說，雲周南並不是那種小雞肚腸的年輕人，肚量很大也很有風度，做事識大體顧大局非常沉穩，不會因為個人恩怨牽扯到工作上。

周南當然不是小雞肚腸的人，但張大中的無恥和囂張已經徹底激怒了他。對於張大中這種卑劣小人，也只有這種手段才能真正取得效果。

更重要的是，周南不願意為張大中做嫁衣裳。這幾個項目都是他耗盡心力主導推進起來的，如今功成在即，卻要拱手讓給張大中坐享其成，周南是不甘心的。

還在於，周南擔心這些項目在張大中的運作中會走形「跑調」。市場物流項目還好說，因為已經成型有了固定的模式可以運作，但靠山村的兩個生態項目一旦被「異化」，就會產生負面效果。

但周南的手段歸手段，可如果張大中「不配合」，這種手段也無從實施。試想，倘若張大中跟天空集團方面關係處理得很好很融洽，同時也做事有分寸，周南即便是想要「下手」都很難。

所以嚴格說起來，張大中完全是自掘墳墓。他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陷阱，跳了下去。對於周南來說，不過是順勢推了一把而已。

張強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卻是向縣長孫翔瞥了一眼。

孫翔微微笑著，朗聲道，「周南同志，雖然說天空集團的這幾個項目是由寧山鎮操作的，但這同時也是縣裡的重點工程，我和張書記碰了碰頭商量了一下，又徵求了一下大中同志的意見，認為，還是讓你出面幫助寧山鎮協調一下這個事情。」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先恢復工程建設……現在快要進去十一月份了，如果再拖下去，到了嚴寒冬季，施工就很難維持了，只能等待來年春天再開工。如果是那樣的話，這個項目的工期就很難得到保證……這對於企業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損失嘛。」

孫翔的聲音很柔和，態度也很溫和。

周南瞥了孫翔一眼，保持著沉默，他知道孫翔還有話要說。

孫翔是那種斯斯文文謙謙君子，說話不急不慢，對誰都很和氣，儘管這有可能是偽裝出來的外在表象，但表面上還是讓人如沐春風，心裡很舒服。

「這樣一來，就辛苦周南同志了。我看這樣吧，周南同志，你出面盡快跟天空集團方面聯繫溝通一下，爭取讓天空集團的章總帶人回寧山縣來，我和張書記牽頭作陪，讓寧山鎮和天空集團一起坐下來說道說道，有誤會的化解誤會，有矛盾的消解矛盾，有成見的互相諒解。」

孫翔說完，望著周南微笑著。

周南略一沉吟，輕輕一笑道，「孫縣長，這沒有問題。我可以跟天空集團的人溝通一下，但溝通只是一種手段，真正的關鍵是要解決問題……」

周南說著，淡漠地扭頭掃了張大中一眼，「我畢竟已經離開了寧山鎮，只能做做協調工作，具體的工作還是要由寧山鎮來完成——大中同志有大中同志的工作思路，跟我的思路完全是兩種風格，各有各的想法……所以，我不能插手太深，否則的話，會打亂大中同志的整體思路……」

周南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嘲諷色彩，他是故意流露出對張大中的某種不屑和不滿之色，當著張強和孫翔的面毫不避諱暴露跟張大中的矛盾，也算是再次消解兩位縣裡黨政主官的猜忌。

周南越是這樣，張強和孫翔越加會覺得周南跟此事沒有直接的關係。而反過來說，如果周南裝作跟張大中非常親密和親切，百般掩飾跟張大中之間的矛盾，在這種敏感的時刻，就顯然有欲蓋彌彰的嫌疑。

而張大中卻萬萬沒有想到周南竟然會當著張強和孫翔的面，在話裡語帶機鋒，對自己冷嘲熱諷。

他本來就不太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下來，本想保持沉默，但後來還是有些氣不過忍不住，就冷冷道，「都是縣裡的工作，不是誰家的私事，由我來做或者是周縣長做，其實沒有區別。我承認我在處理這個問題上方式方法有些欠妥，但這不是根本因素。」

「真正的因素是，周縣長之前太縱容這家企業了，他們是投資商不假，但因此就可以高高在上肆意妄為，連起碼的規章制度都不願意遵循？還要讓我們一級黨委政府看他們一個企業的臉色行事？」

「這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嗯？」

周南也是冷冷一笑，針鋒相對道，「哦？按照大中同志的意思，這還是我的毛病了？……你倒是說說看，天空集團哪方面不遵章守紀了？政府當然不需要看誰的臉色行事，但我們的黨政機關是為人民服務的機構，可不是過去的衙門，也不能讓老百姓和企業反過來看我們的臉色！」

見兩人當面就對掐了起來，矛盾公開化，張強和孫翔相視皺眉，孫翔沒有做聲，張強冷然擺擺手道，「好了，你們不要爭了，像個什麼樣子？我們現在是要解決問題，不是追究誰的責任。」

「大中同志的問題，肯定是存在的。這一點，毫無疑問。你下一步要向縣委做出書面檢查，在這件事情，你是負有領導責任的。」

「周南同志呢也不要太斤斤計較，有一點大中同志說的很對，都是咱們縣裡的工作，無分彼此，我們這些當縣領導的，心要往一處想勁要往一處使。」

孫翔這個時候笑著也接過話茬去，「是啊，周南同志，都是縣裡的工作，你這個常務副縣長就能者多勞吧，你出面跟天空集團溝通協調一下，爭取把雙方撮合起來坐在一起談一談，消除誤會達成共識，最終的目標還是確保咱們寧山縣經濟發展的平穩運行。」

周南微微笑著點點頭，「好，我一定按照張書記和孫縣長的指示貫徹落實，今晚就算了吧，明天一早，我就跟天空集團聯繫。既然兩位領導都這麼說了，我哪怕是親自回海都一趟把天空集團的人請回來，也一定會完成領導所交代的工作任務！」

「革命戰士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請兩位領導放心，我堅決完成任務。」

周南半開了一句玩笑。

張強忍不住笑了，指了指周南笑罵道，「你這小子……我可告訴你啊，市委馮書記和馬市長也說了，讓你出面解決問題就行……你要認真去辦，不許矇混過關！」

孫翔也附和著笑了。

張強、孫翔和周南三人笑著，辦公室裡的氣氛就變得輕鬆了下來。但張強無意中的一句話讓他有些心驚膽戰，雖然知道這事兒肯定瞞不住市裡領導，但真要知道市委書記和市長都關注到，他心裡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

……

其實當然周南就跟章寧寧通了電話。在電話裡，章寧寧對張大中滿腹怨言，直言如果還是由張大中管事，她們頂多就是繼續完成市場物流園的項目，至於其他的投資，一概取消了。

周南倒是沒有料到張大中竟然引發了章寧寧如此深重的惡感，他聞言苦笑道，「寧寧，張大中剛上任，就是出現一些問題，上面也不會這麼快處理他。要不然的話，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個人是很差勁。為人陰險善於記仇，睚眥必報，沒有多少本事但卻好擺譜。要水平沒水平，要素質沒素質。但是官場上這樣的人多了，也沒有辦法。」□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com□

「項目是項目，張大中是張大中……寧寧，不要說氣話，你們前期的投資已經付出了，半途而廢太可惜。況且，靠山村那兩個項目交給別人的話，我也不太放心。」周南輕輕說著，聲音很柔和。

章寧寧沉默了一會，才柔聲道，「我聽你的。不過，我不願意再跟這個張大中打交道……你……」

周南笑笑，「寧寧，你們先回來再說，可以跟他們坐下來談嘛，有什麼要求你可以當面跟張強和孫縣長提……」

第281章 談判

章寧寧放下電話，神色複雜地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癡癡地望著電視屏幕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飄渺的心事。

章家住的是三層的聯體別墅，她的兄長——天空集團董事長章曉穿著棗紅色的睡衣，手裡捏著一份報紙腳步輕盈地沿著樓梯走了下來，掃了章寧寧一眼，猶豫了一下才輕輕道，「寧寧，在想寧山縣的周南？」

章寧寧一驚，猛然回過神來，清秀的臉蛋瞬間漲紅了起來，坐直了身子嗔道，「哥，你瞎說什麼？！我想周南幹什麼？」

章曉靜靜地凝望著章寧寧，臉上微微有些凝重，他歎了口氣道，「寧寧，你從小跟我長大，我還不瞭解你嗎？咱們兄妹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你心裡想什麼哥還能不清楚？哥跟你說啊，如果你陷得還不深，趕緊收收心！周南有蘭若，你跟他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聽哥一句話……」

章曉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章寧寧羞憤地打斷了，「哥！你再瞎扯，我不理你了！」

章曉輕輕搖了搖頭，又歎息一聲。

章曉跟章寧寧年齡相差十幾歲，章寧寧七八歲的時候，章家父母就因為一場車禍雙雙離世，她從小跟著章曉長大，所謂長兄如父，兄妹之間感情很深。

在章曉眼裡，其實章寧寧就跟他的孩子一般無二。對於自己這個心高氣傲的妹妹，他比誰都瞭解，自打這一次看到章寧寧回來心神不定神思不屬，經常有意無意地偷偷躲在房間裡給周南打電話，章曉就明白，她喜歡上周南了。

如果周南身邊沒有蘭若，章曉不但不會反對章寧寧跟周南來往，還會大力鼓勵；但問題在於，周南已經有了婚姻對象，章寧寧這麼陷了進去，未來對她來說就是一條「不歸路」。

章寧寧赤腳站在沙發跟前的地毯上，跺腳嬌嗔故作發怒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慌亂情緒。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心事竟然被哥哥看了出來。

章寧寧否認的態度很堅決，可是她越這樣，越證明章曉的猜測不假。

但章曉知道章寧寧倔強的性子，見她不承認也就不好再「嗆著」她，只好換了一種口氣說話，「呵呵，寧寧啊，算是哥瞎說了。這樣吧，公司總部這邊事務繁雜，你還是留在海都幫我吧，寧山那邊我另外派個人過去主持。」

「不行！」章寧寧下意識地就反對道，但她旋即就感覺出不對，便紅著臉小聲道，「不行啊，哥，我那邊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好，等我處理好了就回來！」

章曉皺著眉頭望著章寧寧，苦笑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此時此刻，他心裡非常後悔，當初不應該讓自家妹子過去負責跟周南的聯繫……現在好了，不僅大筆的投資進了去，還似乎要搭上自己的妹子……這筆買賣，真是虧大了呀！

章曉鬱悶地煩躁地長出了一口氣，默然轉身離去，沒有繼續剛才這個令兄妹倆無比尷尬的話題。

他知道章寧寧的個性，心氣兒高，輕易看不上尋常男子，可一旦動了心就容易認死理，而且還非常倔強，因為從小家庭變故的因素，她還有很深的逆反心理。

章曉心裡明白，如果自己強行「壓制」她遠離周南，肯定會起到相反的效果。既然如此，還不如先緩一緩，然後再找一個機會慢慢勸她。

章曉緩緩上樓而去。

望著章曉人到中年的背影，章寧寧緊緊得抿著嘴唇，輕輕幽幽道，「哥，你不用擔心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的。」

章曉歎息了一聲，也沒有回頭，只是隨意揚了揚手，「好，寧寧，哥哥相信你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好了，時間挺晚了，早點回房休息去吧，不要老是看電視。」

……

兩天以後，章寧寧帶著幾個下屬（其實就是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幾個高層管理人員），再次返回寧山縣。

接近中午時分，到了縣裡，章寧寧立即給周南打去了電話。說來也巧，她打電話的時候，周南正在縣委書記張強的辦公室裡談事兒，在場的還有縣長孫翔。

周南見是章寧寧的電話，猜出是章寧寧趕回來了，就也沒有迴避出去接電話，而是當場笑道，「章總，是不是回來了？你在哪？」

電話那頭的章寧寧一聽周南這說話的口氣，就知道他當著外人說話並不方便，於是就輕聲一笑，「我們回來了，通知那個張大中吧，我們願意跟寧山鎮的人坐下來談一談。」

周南去「嗯」了一聲，「好的，章總，你們先安頓下休息一會，我這就跟縣委張書記和縣政府孫縣長兩位領導匯報……具體什麼時候座談，你先等我的電話通知，好不好？」

「好吧。」章寧寧知道周南說話不方便，也就匆匆掛了電話，自去寧山賓館安頓下不提。

周南放下電話，笑道，「張書記，孫縣長，章寧寧帶人回來了，她同意跟寧山鎮的同志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工程建設的問題。」

張強心情一陣振奮，笑著向孫翔朗聲道，「老孫，咋樣？我說周南同志出馬，怎麼還有辦不成的事情。就憑周南同志跟天空集團的關係，章家怎麼可能這點面子都不給？」

孫翔也笑笑道，「是啊，張書記，這回周南同志立下了大功。只要能把人給勸回來，事情就有了轉機。張書記，我看事不宜遲，趕緊安排座談吧，為了避免出現意外，我看我們兩個一起出席一下吧。」

張強點點頭，「嗯，就這麼辦。老孫，你負責通知張大中，另外你提前敲打敲打張大中，讓他態度放低一些，別跟那嘴上不長毛的愣頭青一樣。」

孫翔呵呵一下，不置可否。

周南嘴角悄然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卻是一閃而逝。等張強的目光投射過來，他的臉上早就換成了一副若有若無的凝重端莊。

……

……

下午2點，縣委機關小會議室。

寧山鎮跟天空集團的座談會在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的親自召集下召開，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周南，縣委辦主任李祥，縣府辦主任龔向陽也出席會議。

天空集團這邊，章寧寧帶著副總黎濤和鄭鈞出席，寧山鎮那邊，則是縣委常委、鎮委書記張大中，鎮委副書記鎮長馬忠零，鎮委副書記邱剛，副鎮長張志軍，寧山鎮新項目開發辦副主任宋曉琳。

待雙方的人坐下，主持會議的縣長孫翔溫和地笑著，「天空集團的章總，同志們，今天我和張書記召集你們雙方坐在一起召開這個座談會，目的在於開誠佈公地暢所欲言，消除誤會達成共識，從而確保投資項目的順利建設，確保寧山縣經濟發展與企業利益的雙贏。」

「章總，我們也是老朋友了。我在縣建委的時候，就跟章總打過好幾次交道……天空集團能來寧山縣投資，這本身就是支援老區建設，是社會責任感的體現，我代表縣政府和全縣幹部群眾向天空集團表示最誠摯的感謝！」

「好了，下面，章總，當著我，張書記，還有常務副縣長周南同志，你們不妨暢所欲言……你們對縣裡的工作有什麼意見和建議，都可以提出來。」

孫翔說完，就微笑著望著章寧寧。

章寧寧秀美的容顏上浮蕩著淡淡的笑容，她禮貌地向孫翔點頭致意，「首先感謝張書記和孫縣長的理解。其實，我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還是讓寧山鎮的張書記給我們提提要求吧，我們企業究竟怎麼做，才能讓政府滿意。」

章寧寧的聲音雖然柔和，但其間所蘊含著的冷漠和蔑視卻是溢於言表。

「章總客氣了。」張大中見章寧寧把話說到了自己臉上，自然不肯示弱，就立即接過了話茬去，「應該說，作為一級黨委政府，我們對於項目建設的服務和支持做得還不是很到位，這一點，我已經向縣委作出了書面檢討。」

「在這裡，我也向天空集團的朋友們說聲抱歉。」張大中竟然微微欠身，向章寧寧點點頭，算是道歉了。

周南坐在那裡，眉梢不經意間揚了揚。張大中如此放低身段，倒是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看來，孫翔的提前「敲打」，還是有些效果的。

但這樣又能如何？周南心裡冷冷一笑，卻是攥緊了手。

「但是我認為，咱們的工程建設一定要遵章守紀，按照國家和省市的政策規定來辦事。比如在環保上、安全上和質量上的投入，一分錢也不能少，之前，鎮裡安監站建議你們安裝防塵網和安全護欄就是出於這種考慮。」

張大中的場面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天空集團寧山公司副總黎濤打斷了，黎濤冷冷道，「工程所有的手續都齊備，該做的我們都做了，為了確保工程質量建設優質工程，我們的投資足足加大了三成……我們什麼時候不遵章守紀了？」

「具體的地方，張書記可以指出來。」黎濤嗤笑道，「安裝防塵網和安全護欄……沒錯，這是相關的制度規定，但是我想請教張書記，您在家裡睡覺是不是還穿得嚴絲合縫的？」

第282章 又崩了

黎濤的話讓張大中皺緊了眉頭，幾乎要發作起來。

對於張大中來說，一個小小的企業高管，竟然敢對自己這個政府領導冷嘲熱諷，說話如此不知進退，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張大中剛要發作，突然又想起「大局」，就又生生壓制下衝卷而起的火氣來，咬牙沉聲道，「黎經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黎濤根本就沒有把張大中放在眼裡，聽了他有些惱火的話頭，也沒有太在意，而是淡淡又笑道，「沒什麼意思，就是隨口打個比方而已。張書記，市場物流項目工地所在，暫時荒無人煙，只靠著一條國道，又不是處在縣城中心或者人群定居點上，安裝防塵網和安全保護欄幹什麼？這不是多此一舉是什麼？」

「這個工程佔地很廣，多個點同時施工，如果按照寧山真的要求，我們全部安裝上一圈防塵網和保護欄，僅此一項，我們就要投入數百萬元，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鄭鈞坐在一旁輕描淡寫地插話道，「如果工程位於市區，這個沒有什麼好說的，為了過往行人安全和保護環境，投資安裝防塵網和保護欄是必要和必須的。但是在荒郊野外的，實在是沒有這個必要！我們天空集團雖然並不缺這點錢，但也不是冤大頭，不能拿著錢可勁地往水裡扔！」

咳咳！

張大中猛然乾咳了起來，暗暗向坐在他旁邊的鎮長馬忠零使了一個眼色。

馬忠零勉強笑了一笑，輕輕道，「章總，黎總，鄭總，實在是不好意思，也不是我們鎮裡要求過嚴，想去找你們的麻煩，而是上面有硬性的政策要求，建設部、國家安監局和環保總局對此有規定，凡是……」

馬忠零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黎濤生生打斷了，「馬鎮長，不要拿什麼政策要求來糊弄我們，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天空集團經常做項目，對於中央部委的政策和有關法律規章研究得很透徹……」

「沒錯，建設部和環保總局是有規定，但規定裡明確寫著是『城區建設工地和人群密集定居區域的工程』……」

黎濤的話很不客氣，直接就捅破了馬忠零的「謊言」，馬忠零臉色漲紅，尷尬地搓了搓手，垂下頭去。面對周南的「凝視」，他本來就有些心虛膽顫，如今被黎濤嗆了一口，更是心神慌亂，不知所措了。

會議室的氣氛頓時沉悶了下來。

章寧寧坐在那裡，默然不語，秀美的臉上神色平靜。

張大中臉色陰沉靠在椅子背上，眉頭深鎖。張志軍、邱剛和宋曉琳三人則坐在那裡，垂頭不語。

周南向宋曉琳投過疑惑的一瞥，心道她不是說要辭職去海都嗎，怎麼還沒有走！

似是察覺到周南疑惑的注視目光，宋曉琳暗暗抬頭來柔和地向周南回望著，眨了眨眼睛。

……

……

張強和孫翔交換了一個眼神。

孫翔這才輕聲笑了笑，主動開口打破了沉悶的僵局，「既然是這樣的話，這個所謂的防塵網和保護欄就可以不建嘛，這沒有關係！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落實制度和上面的政策要求要靈活機動嘛！」

「好了，這個問題就討論到這裡，不要再爭議了。章總，貴方還有什麼意見和建議，可以繼續談嘛，呵呵。」孫翔扭頭向章寧寧微笑道。

章寧寧不給張大中面子，但不代表不給孫翔這個新縣長面子。她也微笑回應道，「孫縣長，其實我們方面根本就沒有什麼意見和建議，有些事情呢，也是被動作出的決定。不過，既然今天有這個機會，那我就說兩句。」

「如果有不當之處，還請張書記、孫縣長和周縣長不要見怪。」

張強朗聲一笑，「章總客氣了，我們雙方是合作的關係，你們是投資商，是工程的主導者，我們是政府，同時也是項目的服務保障者。企業對縣裡、對寧山鎮有什麼要求、有什麼意見，請章總儘管直說。」

「我們的目的是化解誤會矛盾，達成發展共識。只要這個目標一致，任何問題都能夠商量解決。」

章寧寧微微一笑，然後扭過頭來，冷冷地瞥了張大中一眼，淡淡道，「來到寧山縣工作生活的時間也不短了，在這期間，無論是天空集團的工作還是我個人，都得到了縣裡領導和很多朋友的關心支持，在這裡，我向大家表示真誠的感謝！」

「我們天空集團本來沒有來寧山縣投資的意向。確切地說，本來也沒有來寧南市投資的意向。我們原本想要在鄰近的孟家灣市投資一個地產項目……」

「但是後來，周縣長找上了公司董事長章曉，跟董事長談了這個市場物流項目的背景和前景，同時還談了工程以外的事情……董事長被周縣長髮展經濟造福民生的誠意所打動，同時也為老區人民的貧困現狀感到痛心……於是，在董事長的全力推動下，我們最終決定投資這個項目。」

「不瞞大家說，我們來做這個項目，並不抱著盈利的目的，而是懷著一腔為老區經濟建設做點貢獻的目標來的。董事長在董事會上談論這個項目時說過，這個項目只要不虧本就行了，我們不要經濟效益，我們只要社會效益！」

「所以，後面周縣長跟我談起靠山村的兩個生態項目時，我就答應了下來。一來是因為靠山村的資源優勢如果加以整合規劃，將來很有發展前景；二來，還是支持寧山縣的工作。無論是我哥，還是我，都跟周縣長是很好的朋友，我認為，支持周縣長的工作，就是支持寧山縣的工作，這個沒有太大的區別吧？」

「正因為這樣，我們才在寧山鎮修路資金不到位、寧山建停工退出的前提下，主動讓我們的建安公司出面墊資為靠山村修路……」

「可以說，我們至今在寧山縣投入巨大，但沒有一分錢的回報。我們不要求回報，但希望在工作上得到支持，同時得到應有的尊重！」

章寧寧說到這裡，神情微微有些激動，而坐在她身邊的黎濤和鄭鈞兩人，臉上也「精彩」了起來。

張大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馬忠零捏著水杯子的手微微有些哆嗦，張志軍則有些幸災樂禍地坐在那裡，暗暗與宋曉琳交換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之前，跟寧山鎮的合作非常愉快……」章寧寧話音一轉，突然冷冷道，「但是最近的情況，讓我們非常氣憤。工程建設中有什麼問題，以前打電話就能解決的，現在派專人專門跑幾趟都辦不成，不是推三阻四就是推諉扯皮，實在是令人失望。」

「這倒也罷了。竟然隔三差五地就組織人去工地上找麻煩、添亂子，輕飄飄地一句話，就要求我們安裝防塵網和安全保護欄……混吃混喝也就算了，吃拿卡要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拿著工程不當工程，只為發洩個人的權力私慾，這就讓我不可接受！」

「工程是什麼？我們投資這麼大，幾千萬上億的工程，難道就是為了成為某些人發洩私憤和權力慾望的工具嗎？我今天可以把醜話說到前頭，絕對不可以！」

章寧寧雖然是一個女子，容顏秀美，但說起這番話來也有禮有節擲地有聲，頗有幾分男兒的豪情和烈性。她猛然揚了揚手，結束了自己的發言，清冷的目光順勢落在臉色陰沉道近乎猙獰的張大中身上，然後就收了回來。

章寧寧這話固然站在了理上，也引起了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的感慨，讓馬忠零等鎮裡的幹部感到羞愧，但落在張大中的耳朵裡，就顯然成了赤裸裸的挑釁和人身攻擊。

章寧寧一口一個「某些人」，言辭中的機鋒對準了張大中，這讓張大中如何能忍受？雖然張大中從一開始就懷有「忍耐」的心態，為了讓天空集團恢復施工，他哪怕是放低身段都在所不惜，但章寧寧等人的連番咄咄逼人，直接觸及到了張大中的承受底線！

張大中放在桌下膝蓋上的手抖顫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對於章寧寧的話，如果他毫無表示，就這麼生生地「承受」了下來，他的個人權威將蕩然無存威嚴掃地！

張大中咬了咬牙，坐直了身子，冷冷道，「章總的話裡帶著不小的情緒嘛！必須要承認，天空集團為了寧山縣的經濟發展，作出了很大的貢獻……但是，我們作為一級黨委政府，也不是你們一個企業的後勤大總管，總不能只圍著你們一個企業轉吧？」

「什麼叫找麻煩添亂子？我們有相應的規範工程建設的行政職能責任，必要的檢查和工程規範，這怎麼叫添亂？」

「至於所謂的吃拿卡要和混吃混喝，章總也不要空口說白話，你說出具體事例來，如果確實是我們這邊存在的問題……我作為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可以在這裡表個態，不管是查到誰，都絕對嚴懲不貸！」

張大中臨了，還怒沖沖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這麼態度強硬了起來，當面質問，章寧寧怎麼會吃這一套，立即霍然起身，冷冷道，「耍什麼官威呢？嚇唬誰呢？縣委常委，好大的官吶！」

「張書記，孫縣長，既然貴方沒有一點反思和認識問題的誠意，那麼，我看今天也就沒有什麼必要再繼續談下去了。」

「在這裡，我也可以表個態。靠山村的項目還沒有進入到實質性的運作階段，停了就停了；市場物流項目雖然我們已經投入了不少資金，但這就當是我們花錢買個沉痛的教訓吧。我們跟寧山鎮的合作到此結束，張書記，孫縣長，我們告辭了。」

「咱們走！」章寧寧拂袖而去。

還沒有等張強和孫翔反應過來，天空集團的黎濤和鄭鈞已經跟著章寧寧走出了會議室，揚長而去。

會議室裡陷入了無比的靜寂當中，只能聽見眾人急促的呼吸聲。

崩了，又崩了。

張志軍暗暗搖了搖頭，心裡苦笑了一聲。

眾人都聽見了章寧寧堅決有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話語，卻沒有注意到她話裡一個小小的細節：「我們跟寧山鎮的合作到此結束……」

張大中滿腔怒火的發洩剛開了一個頭，就被章寧寧以更加強硬的姿態打壓了回去，憋屈憤怒和錯愕到了一個極致，難看的臉色猙獰著，看起來有些可怖。

孫翔的臉色也不好看。他沒有想到章寧寧一個年輕的女人，竟然如此剛烈，而更沒想到天空集團的態度竟然是如此堅決！雖然工程投資沒有全部到位，但就目前而言，起碼也投進了上千萬了，上千萬的資金說打水漂就打水漂……

當然，更加讓孫翔不滿的是張大中的態度。

不是說張大中說話態度過於強硬，而是他缺乏應有的政治素質。現在是什麼時候？今天縣委政府兩位主要領導親自出面撮合，目的是為了什麼？可他卻絲毫不顧大局，只顧著個人所謂的面子和權威，以至於跟章寧寧再次鬧翻。

一次鬧翻，再次鬧翻，這就直接封堵住了繼續合作下去的可能性。

孫翔心煩意亂地靠在椅子背上，順眼向周南望去。從今天開會開始，周南一直保持著沉默，單單從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他內心的情緒波動來。

砰！

縣委書記張強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怒視了張大中一眼，起身拂袖而去，一句話都沒有說。

孫翔見張強離開，也自是長出了一口氣，冷冷地瞥了張大中一眼，起身向周南招呼了一聲，「周南同志，我們也走吧。」

周南面無表情地起身，沉著臉與孫翔並肩走出了會議室。會議室裡，只留下張大中和寧山鎮的幾個人坐在那裡。

「周縣長……」宋曉琳突然也輕盈地站起身，追出了門去。

張大中嘴唇哆嗦了一下，狠狠地盯著宋曉琳匆匆追去的背影，嘴角抽動著。

第283章 最後「交鋒」

張大中猛然也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馬忠零輕輕歎息一聲，也起身來。張志軍和邱剛對視一眼，有些幸災樂禍地掃了馬忠零一眼，也沒有跟馬忠零打招呼，兩人相攜也離開。

自打馬忠零投向張大中以後，他在班子裡就被張志軍和邱剛等人孤立了起來，儘管他是鎮長，但被幾個班子裡的副職無形牴觸，其實也非常鬱悶。

馬忠零望著張志軍和邱剛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鬱悶地也低頭匆匆走出了會議室。

宋曉琳追了出去，在走廊上追上了周南，輕輕喊道，「周縣長！」

周南停下腳步，回頭見是宋曉琳就笑了笑道，「小宋？找我有事？」

孫翔見周南有人找上，也沒說什麼，逕自自己上樓而去，準備去張強的辦公室，跟張強談一談。

「周縣長，我的辭職報告寫好了，今天就要遞上去了。我後天準備去海都，蘭董讓我問問你，有事沒有？」宋曉琳臉色微紅，輕輕道。

周南一怔，笑笑，「我倒是沒啥事。不過，你去了以後見了小若，就跟她說，我忙完這一段時間的工作，就回去一趟，叫她不要擔心我，我在這邊很好。」

「去了企業，努力加油。小宋，你自身條件不錯，跟在小若身邊好好鍛煉兩年，將來就是一個女商業強人。」

周南親切地探手拍了拍宋曉琳的肩膀，宋曉琳俏臉更紅了，囁嚅道，「周縣長，你不要笑話我了，我哪裡是那快料，能跟著蘭董學點東西，我就很知足了。謝謝周縣長，蘭董給我開的工資很高，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曉琳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是沒有料到，蘭若竟然這麼看重她，竟然擬聘任她為董事長助理兼飛騰集團行政部副總經理，不僅為蘭若這個董事長處理日常事務，還要協助分管行政的副總經理林雪兒工作。同時，還給她開出了高達七八萬的年薪。

在九十年代末期的濱海省，這可是相當高的收入了。

從一個政府小科員到大企業高層，從年收入不足一萬到七八萬的高薪，宋曉琳可謂是一步登天。

她心裡非常興奮也暗暗歡喜，覺得這是周南在背後照顧她的因素使然。但實際上，周南根本一點都不知情，這完全是蘭若喜歡她，準備重點培養重用她，所以才給她開出了高薪。

當然，在飛騰集團內部，這也不算什麼。集團公司的很多中層其實已經拿到這個數目的薪酬了，有些要害部門甚至更多，比如市場業務部和財務部的主管。

周南呵呵笑了笑，「好了，我還要去跟張書記談點事情，你先回去吧。你走的時候……嗯，跟我說一聲，我讓蘭若那邊在海都接你一下。」

說完，周南就扭頭離開準備上樓，在這個時候，張大中卻氣勢洶洶地大步走了過來。

張大中要離開，周南要上樓，兩人就「交叉」在樓梯口處。張大中目光凶狠地盯著周南，突然從牙縫裡迸出一句低低的話來，「周南，是你搞的鬼吧？好，很好，你給我等著！」

周南本想上樓去，沒準備理睬張大中。但聽了張大中這話，他就停下腳步走了過來，淡漠冷笑道，「好一條瘋狗，急了開始亂咬人了。」

張大中肩頭一顫，臉色扭曲著低聲咆哮道，「你說誰是瘋狗？」

周南上前一步，逼視著張大中，壓低聲音冷冷道，「說的就是你！一條瘋狗！咋，還不服氣？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你算什麼東西！」

「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你在算計別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自己被別人算計的下場。當然，對於你這種無知愚蠢的夯貨，還不值得浪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周南個頭高，張大中比較矮小，所以周南這麼居高臨下的逼視著他，聲音冷厲，形成了某種俯視性的威壓。不管張大中承認還是不承認，在氣勢上，他比周南遜了何止一籌！

宋曉琳早就躲避到了一旁，周南和張大中之間的矛盾不是什麼秘密，今天又是這麼一場，兩人湊在一起肯定沒有什麼「好話」，所以馬忠零也好，張志軍和邱剛也罷，本來都要走過來準備下樓，突然見兩人在樓梯口似乎「掐」上了，只得停下腳步，遠遠地張望著。

「不要不服氣，你就要被淘汰出局了。張大中，你屢次三番跟我作對，在背後使絆子耍陰謀，我都沒有跟你一般見識。但是到了後來，你越來越過分，越來越放肆！既然你連最起碼的臉皮都不要了，我又何必再給你留臉面？」

「你自己都不準備要臉了，還說什麼？」

「不要擺出這幅苦瓜臉來，好像是我欺負了你一樣。你有今天，完全是自作自受，自己挖了坑把自己埋起來，你還抱怨什麼？嗯？張大中，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周南揚長而去，腳步輕盈地上了樓。

張大中臉色抽搐著身子晃蕩了一下，眼前一陣頭暈目眩，差點一頭沒栽倒在地，好在有樓梯的欄杆攔著。

直到這個時候，他心裡已經絕望地清醒了，在這場跟周南的無形「鬥爭」中，他已經徹底潰敗下去，從此失去了跟周南叫板的本錢，再也沒有一絲「翻身」的可能性。

這是周南跟張大中最後一次「交鋒」。

……

……

周南上了樓，還沒走近張強的辦公室，在走廊上就聽到張強憤怒的說話聲。

「老孫，你說說看，這倒是什麼事情？這個張大中，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兒！章寧寧這女人說話是尖刻了一些，但是，人家佔住了理！」

「我建議，馬上召開常委會，研究討論張大中的問題。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砰！張強猛然一拍桌子，發出巨大的聲響。

孫翔嚇了一跳，苦笑道，「張書記，消消氣！現在是要想辦法先解決問題，然後再去追究責任……」

張強長出了一口氣，沉聲道，「周南同志呢？」

周南這個時候已經走到了門口，淡淡道，「張書記，我在。」

第284章 無能為力了

周南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張強扭頭望著他，神色凝重，沉聲道，「來，周南同志，進來說話。」

周南點點頭，走了進去，然後順手替張強將辦公室門關緊。

周南輕輕走到沙發跟前，坐在了孫翔的對面。孫翔抓起茶几上的煙甩給周南一根，周南也沒有客氣，接過來點上，吸了一口，下意識地吐了一個煙圈。

張強緊緊地凝望著周南，聲音變得有些嘶啞，「老孫，周南同志，現在情況比較複雜了，也比較難以處理。我看，天空集團的章總態度也比較堅決……我都不搞不懂，張大中這熊玩意兒是怎麼將人家得罪的這麼深！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不是平時關係處理的不好，矛盾累積下來，現在怎麼可能鬧成這樣？」

張強的聲音一落，孫翔也歎了口氣道，「張書記，周南同志，說實話，一開始，我沒有把問題想得太嚴重。認為寧山鎮跟天空集團的問題只是普通的誤會或者矛盾，矛盾化解了，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但是在會上，我明顯感覺到，張大中跟天空集團章寧寧的關係很惡劣，很……」孫翔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斟酌著怎麼形容張大中和章寧寧的關係比較合適。

「關係是很惡劣！惡劣到一個讓我沒有想到的程度！」張強接口道，「不用說了，章寧寧這個女人雖然比較強勢和驕傲，但卻不是那種蠻橫不講理的女人，況且人家天空集團為咱們寧山縣付出這麼多，已經抱著長期發展的心思，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怎麼會跟縣裡鬧僵？」

「問題基本上出在張大中身上。張大中這個熊玩意兒，可以用六個字來形容和評價：自大、張揚、自私。這人心眼兒很小，跟針鼻兒似的，我在縣裡工作這麼多年，跟他接觸時間長，太瞭解他了！」

張強恨恨地給予了張大中最為低劣的評價。如果不是因為今天鬧了這麼一場，張強正好在氣頭上，他作為縣委書記，縱然是心裡再瞧不起張大中，也不會說在嘴上。

但現在，憤怒之下，張強根本就顧不上那麼多了。

而張強的這種chiluoluo沒有任何遮掩的態度，基本上就決定了張大中未來的結局。

在張強眼裡，天空集團在寧山縣投資的這幾個項目，都是可以寫入他政績記錄本上的政績工程，對於他下一步的仕途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最起碼，可以為他1998年的工作增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因此，張強其實比縣裡任何一個人都看重這幾個項目。項目出了問題，他心裡的怒氣和失望可想而知。事情出在他原本就不太喜歡的張大中身上，張大中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瞬間就降到了最低點。

如果是普通的鄉鎮幹部，張強盛怒之下，說不定會當場拍板就地免職。但張大中是市管幹部還是縣委常委，縣裡決定不了他的去留。

但作為縣委書記，寧山縣的一把手，張強要想「收拾」張大中，有著太多太多的「手段」可以任意使用。

孫翔沉默了下來，他沒法再說話。他來縣裡任職的時間短，無論是對於張大中還是對於天空集團，都缺乏瞭解，況且，他立足未穩，保持低調是應有的態度。

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他感覺在這個問題已經觸及到了縣委書記張強的「敏感線」，現在的張強就好比是那受驚的獅子一樣，憤怒情緒溢於言表，一旦說話出了「偏差」，肯定會引起張強的反感。

所以，孫翔不敢亂說話。

在這種時候，對於孫翔來說，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孫翔不說話，周南也就沉默了下來。

張強見兩人都不說話，心裡就有些不大高興。心道，出了問題你們都裝什麼深沉？怎麼解決問題？不想想辦法？搞得好像就老子一個人緊張著急似的？這可是縣裡的工作，不是我張強個人家裡的私事！

辦公室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沉悶起來。

張強慢慢扭過頭來，望了望周南，低低道，「周南同志，你有什麼看法？怎麼得想辦法解決問題，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周南輕輕一歎，「張書記，我已經無能為力了。我雖然跟天空集團的章曉和章寧寧關係不錯，但個人交情歸個人交情，工作歸工作，人家不能為了我就放棄企業的投資原則。」

「況且，我之前跟章寧寧溝通的時候，章寧寧告訴我，天空集團在咱們這裡連續投資，已經引起了天空集團另外一些董事的質疑，在最近的一次董事會上，幾個董事聯合起來向董事長章曉發難……」

「章寧寧能帶人返回寧山來，這已經算是給了我很大的面子。至於日後還能不能跟寧山鎮合作，這個，呃，實在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

周南慢慢活動了一些僵硬的身子，調整了一下坐姿，輕輕道，「張書記，這樣吧，我盡量再去跟章寧寧溝通一次，但是……以我對章寧寧的瞭解來看，要想讓她低頭，希望還是不太大的。」

張強等的就是周南的這句話。他勉強笑道，「好啊，周南同志，趕緊打電話，就在我這裡打……跟她說明我們幾個縣主要領導的態度——區區一個張大中，還不能代表寧山縣的嘛，章總也不能因為一個張大中，就棒殺了寧山所有的領導幹部！」

周南故作苦笑之態，其實他心裡早有思想準備。

說著，周南走上前去，用張強辦公桌上的座機電話摁下免提鍵，撥通了章寧寧的手機。

電話一接通，就傳來章寧寧輕靈清脆的聲音，「喂，哪位？」

「章總，我是周南。」周南俯身下去，趴在辦公桌上笑道，「我在張書記辦公室，還有孫縣長也在。我們三個商量了一下，還是想跟章總談一談。這個事情……」

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章寧寧輕聲打斷了，「周南，我也不瞞你，如果不是我哥說給你幾分面子，我這次也不回來。說白了吧，我們在你們這裡的投資賺不到什麼錢，基本上等於是做奉獻，那麼，得不到利，總要得一點社會名聲吧？連社會名聲也沒有，總要給一個起碼的尊重吧？」

「起碼的尊重都沒有，我們還圖個啥？」

面對章寧寧輕飄飄的回話，周南一時間有些無語。他皺了皺眉道，「章總，有些問題吶，在電話裡也說不清楚，要不然，咱們見面再談一談？」

「你覺得還有什麼好談的嗎？我已經說過了，再也不可能跟寧山鎮合作，合作已經結束了，我們寧可損失一些投資，也不可能繼續往水裡扔錢了。當然，這也是集團董事會的初步意見。」

章寧寧的聲音雖然柔和但卻很堅定，「你不用過來了，我有些累，想要休息一天。明天後天兩天，我們把在寧山的事兒收收尾，然後就準備回海都了。」

周南默然，「這麼著急啊……」

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又被章寧寧打斷了，「好了，周縣長，我累了，要休息，抱歉，我先掛了啊，再見。」

周南一怔，慢慢站直了身子，向張強苦笑著擺了擺手。

張強的臉色陰沉得厲害。

靠山村的兩個生態項目不搞也就不搞了，但是，市場物流項目因為涉及投資數額大，不僅是縣裡的重點工程，也是在市裡掛號的大工程，市領導隨時都在關注，如果天空集團當真是鐵了心要撤資停工，這個事情就鬧大了。

這已經不是寧山縣這個層面能掩蓋住的問題。

張強沉吟了良久，霍然起身道，「事關重大，咱們不能遮掩下去了。老孫，我們兩個馬上去市裡，向馬市長和馮書記匯報。我們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事情還是發展到這種地步，這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的。」

「周南同志，你留在縣裡安排好縣政府的日常工作，我和孫縣長去市裡。」張強揚手沉聲道。

周南哦了一聲，起身點頭應下。

……

……

張強和孫翔趕去了市裡。周南一直在縣委辦公樓下，將兩人送上車才上了自己的車離開縣委，回了縣政府大院。

他下了車，進了縣政府辦公樓，來來往往的縣政府普通幹部看到他，都主動恭謹地打招呼，而周南一概是微笑點頭應對。

其實，誰都知道周南是一個很有官威的青年領導，但他在普通幹部面前態度卻一直都很溫和，不管認得還是不認得，只要你跟他打招呼，他都會停下腳步禮貌應答，不像有些縣領導，普通幹部打招呼，只是微微點頭從鼻孔裡擠出一個「嗯」字。

所以，周南雖然在縣政府上任不久，在縣政府機關裡的人緣卻是還不錯。

周南上了樓，縣府辦主任龔向陽正在走廊裡安排什麼工作，見周南過來，趕緊笑著跑過來道，「周縣長，領導回來了……」

周南點了點頭，「回來了。孫縣長和張書記上市裡去了，龔主任，你來我辦公室一趟，我有個事情跟你交代一下。」

第285章 海都政局劇變

跟市府辦主任龔向陽交代完最近的工作，待龔向陽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周南這才抓起另外一部他放在抽屜深處的手機，撥通了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陳曉寧最近有什麼動靜？」周南沉聲問道。他跟手機那頭的這個人通話都是直來直去，開口便直奔主題，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

而那人也顯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價值所在，也漸漸習慣了跟周南的這種聯絡方式和溝通方式。

周南不主動給他打電話，他絕不把電話打過來。他所掌握的信息都一點點記在本子上，等周南有電話過來詢問，便一條條地向周南匯報清楚。

「他最近沒有太大的動靜。上週一周的時間，週一去了省城開會，週一下午返回，週二、週三都留在家裡沒有出門，週四、週五、週六這幾天，他……」

電話那頭的男低音說話遲疑了一下，微微有些停頓。

周南皺了皺眉，沉聲道，「你說，不要顧忌什麼！我聽著！」

「週四上午，他在海瀾莊園宴請飛騰集團董事長蘭若一行數人；下午，邀請香港某當紅影星過來出席海瀾集團承建中標的海都市最大的一個城建開發項目的啟動典禮。飛騰集團董事長蘭若也出席活動。」

「週五上午，他去飛騰集團總部，據說是給飛騰集團董事長蘭若小姐獻花，蘭若小姐沒有接受。中午，邀請蘭若吃午飯沒有成功。」

「週六上午，在海都市最大的高爾夫球場邀請包括蘭若在內的海都市政界和商界名流……」

聽著電話那頭很有條理的關於陳曉寧的行蹤匯報，周南心頭暗暗冷笑了起來。陳曉寧對蘭若有意瘋狂追逐，蘭若最近在電話裡也說過很多次，厭煩得不行。

但在面子上，她還是不得不勉強跟陳曉寧虛與委蛇，因為這是周南的授意。在周南的計劃中，在一段時間內，飛騰集團和海瀾集團還不能撕破臉皮，盡量避免成為公開的「仇敵」，免得將來周南真正實施打擊計劃時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

……

掛了電話，周南靜靜地坐在那裡，梳理著自己凌亂的頭緒。最近因為天空集團和張大中的事情，他一直沒有認真關注海都那邊的局勢，如今好不容易有些空閒，自然就將精力暫時轉移到了那邊。

最近這兩天，他心裡總是有些不安的感覺，總覺得會有事發生，這是一種很微妙的預感。

他正在沉吟間，突然電話鈴聲驟然響起，不由嚇了一跳。

趕緊抓過電話去，見是自己父親周寧宇辦公室的座機號碼，不由皺緊了眉頭，心道莫非是父親那邊出了問題？

可是，不應該啊！父親已經打了申請，準備退下來，目前相應的組織程序已經就緒，正在搞什麼面子上的離任審計……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在年底元旦前順利退下來。

「爸爸，是我，小南。」

電話那頭的周寧宇沉默了十幾秒鐘，周南能清晰得聽到他微微有些急促的喘息聲。周南的心頓時就沉了下去，握緊電話聽筒的手都不禁有些顫抖。

「爸爸，你趕緊說話呀……」周南催促道，聲音也很急促。

「哎……南南，這一次我恐怕退不了了。」周寧宇輕聲一歎道。

「咋了？為什麼？出事了嗎？」周南一連串的問話傳過去，那頭的周寧宇低沉著回答，「據說劉書記馬上要被調到省裡去任職，新任的市委書記歐陽鴻烈馬上就要到任，就是這兩天的事情。」

「因此，市委通知我，暫時保持不變，繼續幹下去。具體退還是不退，要等新書記到任以後再說。」

聽了父親的話，周南沉下去的心這才又提了上來，但心裡卻是又感到很震驚。

按照他前世的記憶信息，市委書記劉向東要在年底年初的時候才會被調離，而且，等劉向東真正離開海都的時候，已經是來年夏初了。他清楚的記得新任市委書記歐陽鴻烈是99年7月1日到任的。

但是，現在為什麼提前了這麼好幾個月？難道劉向東出事了？周南眉頭緊皺起來，後又覺得有些不太可能。劉向東是一個難得一見的清廉型領導幹部，一生自律作風嚴謹，經濟問題或者女色問題的可能性都不大。

「小南？你在聽我說話嗎？」周寧宇沉聲道。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爸爸，我在聽呢。你有沒有聽說，劉書記是不是高昇了呀？是不是提副部級了？另外，劉書記有什麼反應？」

周寧宇壓低聲音道，「劉書記反應很平靜。不過，他最近就一直在暗示我說，他可能在海都呆不久了。我聽說，他這一次不是去省裡任職，而是去京城……」

「京城？這怎麼可能？！」周南訝然，旋即笑了起來，「爸爸，這肯定是謠言，絕對是謠言，不可能的。劉書記年齡已經快要到點了，他最有可能就是去省人大或者省政協，在退休之前解決了副部級，這已經算是組織上很看重他了。」

周寧宇笑了笑，「不管這些，管好自己就行。既然走不了，我就再呆幾個月，等新書記到任後再說。」

「爸爸，你不要擔心。我可以保證，新書記到任後，會好很快批准你的事兒的。你是劉書記的人，新書記肯定不會重用，你要離開公安局，正好趁他的心意，騰出一個重要崗位來，領導正好安排自己的人，兩全其美你情我願。」

周南不以為意地笑著說，「所以啊，爸爸，你也別太當回事了。但是呢，在真正退下來之前，您的工作還是不能放鬆的，在這種新老領導交替的時候，可不能出岔子的。」

周南還要跟父親再談幾句，但他的辦公室卻被人敲響，敲門的聲音非常大，也很急促。

周南皺了皺眉，匆匆跟父親掛了電話，然後凝視著門口沉聲道，「進來！」

龔向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急急道，「周縣長，剛才張書記從市裡打回電話來，說打不通您的電話，讓您趕緊給市委馮書記回一個電話！」

第286章 張大中的結局

龔向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急急道，「周縣長，剛才張書記從市裡打回電話來，說打不通您的電話，讓您趕緊給市委馮書記回一個電話！」

周南一怔，知道肯定是自己剛才在跟父親通電話的時候，張強從市裡打電話過來，一直占線沒有打通。但周南心道，為什麼不打手機呢？

想著，周南順手抓起自己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來掃了一眼，見竟然關機了，這才想起似乎是忘記充電了。

周南慢慢起身去給手機充電，給手機插上充電器，然後又要去泡茶，動作不緊不慢的。龔向陽心裡著急，趕緊衝過去恭謹笑道，「周縣長，我來！」

龔向陽從周南手裡接過茶杯，逕自去泡茶，眼角的餘光見周南猶自靠在椅子背上沉吟著什麼，沒有立即去打電話，心裡不由有些著急。

張強把電話打到他辦公室裡，讓他去轉告周南給馮書記打電話，而且聽那話音，張強是在市委書記馮伯濤的辦公室裡。如果周南遲遲沒有給馮書記打電話，怠慢了市委馮書記，龔向陽覺得自己可擔不了這干係。

其實他卻是有些過於敏感了。市委書記馮伯濤就算是再急，也不差這幾分鐘的時間，而該怎麼做，周南這個縣委副書記和常務副縣長，比他這個縣府辦主任更有分寸。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皇帝不急急太監」了。

將周南的茶杯端回來，放在案頭上，龔向陽恭謹地笑了笑，還道是自己在這裡，領導不方便打電話，便要離開。卻不料周南一邊抓起電話撥號，一邊向他打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讓他先等一等。

龔向陽心裡一喜，領導打這種電話不迴避自己，這該是一種多大的信任！

他心裡歡喜著，就恭謹地侍立在了一側，靜靜地聆聽周南打電話。

「馮書記！我是周南，您找我？」周南笑道，聲音裡有意帶出了一絲恭敬。跟領導打電話，尤其是像馮伯濤這種高層大領導打電話，必要的恭敬是不可或缺的。

別看這種細節，如果不注意，就很容易引起領導的反感，留下某種不良的印象還不自知。如果是因此得罪領導的話，太划不來了。

電話那頭傳來馮伯濤沉穩有力的男中音，「周南同志，張強和孫翔兩位同志現在我這裡，事情我大體也瞭解了一些……我的意見是，你再出面跟天空集團方面溝通一下，轉達一下我和馬市長的態度，以及市委市政府的誠意。」

「問問她們，有什麼要求，只要不太過分，只要她們能同意恢復工程建設，你都可以先斬後奏做主答應下來。我和馬市長可以給你這個權力。」馮伯濤朗聲道，「抓緊時間，你馬上去做，我和馬市長在辦公室裡等你電話。」

周南一怔，苦笑著回道，「馮書記，這個，呃……我……」

「不要這個那個了，抓緊去溝通。」馮伯濤沉聲道，「我和馬市長知道你有難處，但是這個事情，非你出面不可，別人也解決不了。這是命令！」

「好吧，馮書記，我再去厚著臉皮努力一次。我這就帶縣府辦的同志過去，正式地跟天空集團的章總談一談。」周南知道自己不能再推脫了，既然馮伯濤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再推拒，只能讓馮伯濤心裡不高興。

放下電話，周南無奈地歎了口氣，望著龔向陽大聲道，「走吧，龔主任，跟我一起去找天空集團的章總，市委馮書記給我下了死命令，必須要讓我去溝通……哎！」

龔向陽恭謹地陪笑著，「周縣長，這也是市委領導對您的看重……況且，這個事情，大家也都知道，非您出面不能解決吶！」

周南抬頭凝望著龔向陽，「大家都這麼說？」

龔向陽摸不清周南到底是啥意思，見他目光有些冷意，忍不住心裡打顫，輕輕道，「是的，大家都知道周縣長跟天空集團的關係好，人家能來投資完全是看在周縣長的面子上……」

周南淡然一笑，擺擺手道，「也不能這麼說，天空集團是我引進來的不假，但人家肯在寧山投資，企業自身的社會責任感是一個關鍵的因素。同時，項目本身也有一定的潛力和前景。我跟章曉關係再好，人家也不至於拿幾千萬上億的資金來鬧著玩。」

「那是，那是。」龔向陽陪笑著，陪著周南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而在寧南市委機關大樓上，市委書記馮伯濤的辦公室裡，馮伯濤緩緩扣了電話聽筒，轉頭向寧山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輕輕點了點頭。

市長馬立國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沉聲問道，「馮書記，小周怎麼說？」

馮伯濤默然半響才道，「他似乎也沒有什麼信心。不過，這事兒就要砸給他，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讓他去處理！」

馬立國皺了皺眉，突然展眉笑道，「馮書記，要依我說，天空集團方面就是故作姿態，或者是想要我們……」

馬立國的話欲言又止，似是突然想起有張強和孫翔這兩個縣級幹部在此，有些話就不方便說了。

但他的話雖然沒有說完，馮伯濤也明白他的意思。馮伯濤根本就沒有避諱張強和孫翔，逕自擺了擺手沉著臉道，「張大中的問題肯定要處理，但是現在，還不是追究誰的責任的時候，要盡快解決問題！」

孫翔坐在那裡保持著低調的沉默，他雖然陪著張強來市裡找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匯報這件事，但一直沒有插言，由張強說話。

此刻，孫翔心裡暗道，「這天空集團的章寧寧擺明了就是不想再跟張大中這個人合作，只要調離了張大中，一切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只要那樣，章寧寧就會借坡下驢，應承著就轉變態度了。」

孫翔能想到的時候，張強怎麼會想不到？何況是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了。

但張大中畢竟是市委剛剛任命調整過的幹部，如果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將他免職，無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影響市委的權威。

所以，儘管馮伯濤心裡對張大中的惡感到了一個極致，但短時間裡還是想再緩一緩。

「給張大中一個嚴重警告處分，讓他向市委和縣委同時做出深刻的書面檢查。另外……」馮伯濤說到這裡，扭頭跟市長馬立國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才轉頭望著孫翔和張強淡淡道，「寧山鎮的工作，暫時讓周南同志分管起來，張大中的問題以後再說！」

「一會聽聽周南怎麼說！」馮伯濤又沉聲道。

張強一驚，卻是連連點頭應承著。

他心裡明白，馮伯濤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其實就已經決定了張大中日後悲催的結局。而就目前而言，處分張大中的同時讓周南分管寧山鎮的工作，就相當於是把張大中掛了起來，讓周南繼續兼管寧山鎮。

其實這也是張強的心思，但他卻不能直接說起來。怎麼處理張大中，是市委領導的事情，他這個縣委書記要避諱幾分，不能表現的太著急。

……

周南帶著縣府辦主任龔向陽以及縣府辦的幾個工作人員去了寧山賓館。

章寧寧是真的感覺有些疲倦，才躺下不久，就聽說周南來訪，不得已之下，皺著眉頭穿好衣服帶著黎濤和鄭鈞在寧山賓館的會議室裡跟周南一行人會面。

見章寧寧帶著幾個人進了門，周南微笑著起身相迎，暗暗與章寧寧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章寧寧心裡便明白，這場大戲至今也該收尾大結局了，凡事應有度，過度就適得其反。

……

……

雙方會談的時間不算短，大概有40分鐘。雖然過程不可盡述，也有波折，但最終的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周南代表寧山縣政府跟天空集團達成一致，做主同意了天空集團提出的兩點要求。

第一，由天空集團先行墊付的修路工程款立即劃撥到位；第二，寧山縣和寧山鎮兩級政府進一步給予天空集團在項目建設和投資規劃上的更大優惠政策……另外，把市場物流項目工程工地左側的一塊大約50畝的土地以低價出讓給天空集團，天空集團準備在此投資建設在寧山的分公司總部。

而章寧寧也代表天空集團承諾，在一周內恢復工程建設同時，靠山村的修路和兩個生態項目也同時重新啟動。

黎濤代表天空集團提出的兩個要求，前者在周南的意料之中，而後者中的前半部分也都是一些虛的，只有後半部分是實實在在的：他們要土地！

周南掃了嘴角浮起一抹狡黠微笑的章寧寧一眼，知道這是章寧寧「順手牽羊」的一個想法。不過，對於周南來說，這也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要求，所以他就大包大攬地應允了下來。

章寧寧見事情搞定，就逕自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我的周大縣長，這回可以讓小女子回去睡覺了嗎？我實在是困死了。」

第287章 兼管寧山鎮

周南呵呵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打擾章總休息了，你隨意，隨意，呵呵。」

周南說著上前去跟章寧寧握了握手，察覺到周南捏著自己的手心稍稍用力，章寧寧俏臉微紅，不著痕跡地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從他手心裡抽出手來，然後揚長而去。

「黎總，鄭總，今天非常感謝。咱們來日方長……感謝兩位。」周南掃了章寧寧修長美麗的背影一眼，就跟主動過來的黎濤和鄭鈞握手道別。

「周縣長，您太客氣了。以後叫我們名字就行。周縣長，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們就先回去了？請領導放心，我們休息一天，從明天開始就準備恢復工程施工。」

「那敢情好，謝謝兩位。我代表縣委縣政府，代表張強書記和孫翔縣長，向天空集團的同志們表示感謝，感謝你們的寬容和理解。」

別看黎濤和鄭鈞在張大中或者其他縣領導面前挺牛氣，但在周南面前卻不敢流露出任何倨傲的神情。一來他們知道周南跟章家兄弟的密切關係，二來他們瞭解周南這個前飛騰集團大老闆那巨大的能量。

不說別的，飛騰集團的資本力量加上香港蘭氏企業的百年底蘊，有這兩家大資本集團作為後盾的周南，在黎濤和鄭鈞眼裡那就是不可撼動和高不可攀的對象。

望著周南跟天空集團的幾個高層握手寒暄，龔向陽結束了自己的會議記錄，低頭吩咐縣府辦的一個科員，回去後立即將這個會議記錄整理成會議紀要，打印出來。

離開寧山賓館回到縣政府，周南沒有立即給市委書記馮伯濤打電話匯報，而是先讓龔向陽將整理出來的會議紀要送過來，他要審一審。

周南伏案從頭至尾仔細看了一遍，這才點點頭，「龔主任，不錯，就是這樣。這份會議紀要，轉發縣委縣政府各領導，縣政府各部門主要負責人……同時存檔！」

龔向陽覺得有些奇怪，心道這種會議紀要其實根本沒有太大的價值，無非是走走過場，有必要轉發縣級領導嗎？但周南這樣說了，他只能照辦。

周南俯身在會議紀要上簽下了名字及三行字，「同意印發。請縣委張書記、縣政府孫縣長閱。報市委市政府領導批示。」

簽完字，周南揚了揚手道，「龔主任，立即給市委辦傳真過去，我馬上在電話裡向市委馮書記和馬市長匯報。」

……

……

得到天空集團終於讓步同意恢復施工的消息，張強和孫翔都長出了一口氣。

市委書記馮伯濤仔細看完寧山縣政府傳真過來的會議紀要，完了笑著遞給了一盤的市長馬立國。馬立國看完，又遞給了張強和孫翔。

等兩人都看完會議紀要，馮伯濤這才輕輕一笑，「周南同志這是在避嫌疑啊……呵呵，以會議紀要的形式來向市裡匯報，堵住了很多人的嘴巴嘛。」

「這個事情到此為止，算是解決了。由此看來，我跟馬市長的面子還是不小的嘛，天空集團的人竟然還買賬。」馮伯濤朗聲一笑，旋即話音一轉聲音低沉威嚴了下來，「張強，孫翔，這是一次沉重的教訓，同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出現第二次。我和馬市長也不能老是站出來給你們擦屁股。」

「是，是，請領導放心，我們以後在工作中一定倍加謹慎，倍加……」張強知道馮伯濤並非是開玩笑，心裡一緊，趕緊霍然起身挺直了腰板，恭聲回話。

他這麼一起身，孫翔也只能跟著起身站起。

「好了，先不用急著表態。」市長馬立國淡淡笑著揮了揮手，「給你們提兩點要求。」

「第一，不折不扣地履行承諾，盡快滿足人家的兩個要求，不要言而無信，我們可是黨委政府，不是小商小販。第二，你們縣委縣政府的領導班子，包括你們縣裡的幹部隊伍，都需要進行必要的整風教育。糰子要團結，要協作，幹部隊伍要穩定！」

「張大中的問題，僅僅是張大中一個人的問題嗎？我看不盡然。還有多少個張大中隱藏在幕後？回去之後，舉一反三，好好反思一下。建議你們縣委立即召開一次民主生活會，好好開展一次批評與自我批評！」

馬立國的聲音很嚴肅，隱隱還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很顯然，出了這麼一場風波，暴露出寧山縣班子的一些問題，比如內部不團結的問題，作為黨政班子的班長，張強和孫翔自然明白，多少是要承擔一點責任的。

好在兩位市裡主要領導只是隨意敲打點醒了一下，沒有真正提出這個問題來。

……

第四天上午10點，也就是天空集團投資的市場物流項目重新恢復施工的第一天。

寧山鎮召開全體幹部大會，縣委書記張強、縣長孫翔，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周南，縣委常委、組織部長姬開等縣領導出席會議。

張強打頭，縣長孫翔次之，然後是周南和姬開。鎮裡突然召開幹部大會，又來了縣裡的四位重量級領導，如此興師動眾，讓很多鎮幹部猜測張大中要被免職了。

四人走進會場的時候，鎮上的幹部們都起立行注目禮，卻沒有鼓掌歡迎。今天會議的氣氛不對，誰敢在這個時候鼓掌喝倒彩啊！

張大中帶著寧山鎮的幾個幹部站在會場一側迎候，待張強四人坐在了主席台上，張大中這才陰沉著臉也坐了上去。至於馬忠零這些鎮裡的幹部，只有在台下就坐的資格。

主持會議的是縣委書記張強。張強一把抓過話筒沉聲道，「好了，在正式開會之前，我首先代表縣委宣佈市委對張大中同志的處分決定以及市委緊急決定。」

「天空集團在建的市場物流工程停工事件發生以後，縣委縣政府和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經過調查，初步認定：這是一起因為行政權力濫用引起的糾紛事件，因為處置不當釀成了比較嚴重的後果……」

「市委認為，在這起事件中，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張大中同志負有主要領導責任。經市委常委會研究決定，給予張大中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向縣委常委會和市委作出深刻的書面檢討！」

張強的話音一落，鎮上的幹部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可以說，有人意外有人失望，當然，對此感到歡喜的人基本上沒有。

馬忠零長出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就算是給了一個處分，但好歹張大中還在台上，還是縣委常委。只要張大中不倒，他就無憂。而一旦張大中倒了，他倒霉的日子也就來臨了。

張志軍等人則很是失望。本來以為鬧了這麼大的風波，張大中會被免職，起碼會被調離寧山鎮，但結果卻只給了一個輕飄飄的黨內警告處分。

這種處分有個屁用啊！他老實不了兩天就又開始囂張了！張志軍心裡暗暗咒罵道。

咳咳！

張強聽見下面有嘈雜的聲響，很不高興地乾咳了兩聲，清冷的目光掃視著全場，臉色很不好看。

下面的鎮幹部察覺，趕緊都正襟端坐起來，再也不敢交頭接耳。

張強冷冷低哼了一聲，又沉聲道，「根據工作需要和市委指示精神，經縣委常委會研究決定，由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周南同志分管寧山鎮的全面工作，張大中同志協助周南同志工作。」

張強說完，停頓了一下。

聽到這個消息，在場寧山鎮眾人除了張大中本人之外，全部吃了一驚。如此一來，顯然是市委和縣委將張大中掛了起來，寧山鎮的黨政工作大權又重新回到了周南的手裡。

雖然如今他是以分管領導的身份出現的，也儘管只是分管，但「張大中同志協助周南同志工作」的補充「解釋」，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張大中的臉色一片鐵青，坐在主席台最邊緣的位置木然不語。最痛苦、最不堪的時候早已過去，如今面對鎮裡幹部驚訝和「帶色」的目光，他的心早就麻木了。

馬忠零的臉色變得煞白，手心都有些哆嗦。

而張志軍和邱剛等人則興奮地互相交換了一個振奮的眼神，緊緊地攥緊了拳頭。

「好了，下面請周南同志講兩句。」張強當機立斷地將話筒推到了坐在他右邊的周南跟前。

周南接過話筒，清了清嗓子剛要發言，突然場上爆發起雷鳴般的掌聲。這一陣突如其來的雷鳴般的掌聲，幾乎要讓台上的張大中和台下的馬忠零當場暈厥過去，對周南的熱烈歡迎就意味著對他張大中的狠狠打臉啊！

周南一怔，只得微笑著起身向台下欠身致意。

「今天坐在這裡，我的心情其實非常沉重。」周南朗聲道，目光炯炯地望著台下，從那一張張熟悉的激動的面孔上劃過。

「……問題已經發生，事情已經過去，我不願意多談。在這裡，我只跟大家談幾句心裡話。」

第288章 這一腳必須要踩！

周南的話並沒有多說，只談了三點，全都是工作上的問題。當然，也全部都是一些官面上的套話，沒有多少真情含量。

開完會，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縣委常委、組織部長姬開一起離開。鎮上的幹部們以為周南就此也離開了，但不料，人群剛剛散出會議室，有一些幹部就又看見周南的黑色桑塔納車又開進了鎮政府大院。

「周縣長……」

「周書記好。」

鎮上的幹部們熱情而恭謹地跟周南打著招呼，而周南也微笑著一一回應，然後慢慢去了副鎮長張志軍的辦公室。

張志軍辦公室裡有好幾個鎮一級的領導，比如副鎮長陳江宇，副書記邱剛，鎮委委員、工會主席李彭等等。幾個人正在熱切地討論著什麼，突然張志軍眼角的餘光發現周南的身影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不由吃了一驚。

周縣長不是跟張書記孫縣長幾個領導一起坐車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張志軍心頭有些迷惑。不過，心裡雖然在打著問號，行動上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他立即起身走過去恭聲道，「周縣長！」

張志軍這麼一招呼，邱剛、李彭、陳江宇等人也立即反應過來，紛紛起身圍過去向周南問好。

張大中來寧山鎮上任之後，除了馬忠零之外，鎮裡其他的領導跟張大中的關係都有些無形的疏遠。雖然作為下屬，張大中這個縣委常委的命令他們不敢不遵從，但也就是口頭上遵從而已，心裡不服氣或者消極怠工的事兒總是有的。

如果張大中能稍稍放低姿態，用些功夫，或許還能慢慢將陳江宇、李彭這些人收為己用，但他的心氣兒太高了，自覺自己是縣委常委，在整個寧山縣都是數得著的頭面領導，眼裡怎麼還能有這些個普通的副科級鄉鎮幹部。

所以，除了在第一時間「投誠」過去的鎮長馬忠零之外，張大中還多少能高看一眼，其他人基本上就都拿普通幹部一樣對待，日常工作跟馬忠零一碰頭，然後直接一個電話吩咐下去，讓張志軍等人貫徹執行。

因此，張大中被「打倒」，寧山鎮重新置於周南的管理之下，對於邱剛等人來說，是一個值得慶祝的結果。至於張志軍就更不用說了，他是周南一手提拔的幹部，周南能「重返寧山鎮」，他心裡是最興奮的。

周南一一跟邱剛三人握手，然後走進了張志軍的辦公室，也沒有客氣，逕自坐在了張志軍的位置上，「鴆占鵲巢」了。

「你們幾個都坐。」周南擺了擺手，朗聲道。

一旁的張志軍趕緊掏出自己的煙給周南遞上，周南掃了一眼他手裡捏著的在他看來非常廉價的蝴蝶泉牌香煙，微微搖頭，掏出自己的中華煙來點上一根，然後就整包甩給了張志軍。

「抽我的吧，你這個煙太嗆，我抽不習慣。」周南笑道。

張志軍嘿嘿笑著，拿著周南的煙打了一圈，然後自己也點上一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隨意跟周南閒扯了起來。

但眾人其實都知道，周南又折返回來，肯定不是為了跟鎮裡的幹部們閒扯的。領導的時間多麼緊張，哪裡有時間打屁扯閒篇。

事實上，周南這次半路返回來，完全是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的安排。在回去的路上，張強和孫翔簡單溝通了一下，覺得張大中此時被「懸掛」，勢必會引起寧山鎮局面的無形動盪，需要有人盡快下去鎮住情勢，免得額外生出事端來。

周南這才半路折回。對於周南來說，要穩定寧山鎮的局面並牢牢掌控在手裡，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說簡單，無非是徹底甩開張大中，讓自己能信得過的人掌握寧山鎮的要害權力，從而真正實現對張大中的架空；說難，是因為張大中畢竟是縣委常委，只要他一天不去職，就有著某種潛在的影響力。

……

……

果然，周南簡單與幾個人說笑了一會，就淡淡說著切入了正題，「我受張書記和孫縣長的委託，折返回來，要專門召集大家開個短會，統一下思想，穩定一下鎮裡的情緒。這樣吧，就佔用老張的辦公室——老張，你去通知其他鎮班子的成員，還有張書記、馬鎮長，一起來你這裡，我們開會！」

「告訴大家，動作麻利一點，我一會還有一個會議要開，只能呆半個小時。」

周南揮了揮手。

張志軍不敢怠慢，趕緊起身去挨個辦公室叫其他的班子成員，不多時，寧山鎮黨委政府的7個班子成員都到場了，馬忠零也來了，只是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輕輕跟周南打了一個招呼，見周南對他的身份非常冷淡，心裡更加惶然。

便找了個角落悄然坐下，微微垂首，臉色如土。

張大中最後一個進門來，呵呵笑道，「老領導，大家都到齊了……」

周南淡淡一笑，掃了眾人一眼，沉聲道，「你沒有通知大中同志嗎？大中同志怎麼沒有過來？這個會非常重要，要傳達市委市政府和縣委縣政府的重要指示……你去叫大中同志過來一下！」

張志軍遲疑了一下，尷尬地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再次扭頭出去找張大中。

他剛才也不是沒有通知張大中，而是張大中勉強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拒絕過去開會，張大中沒有辦法，只能作罷。

其實在張志軍看來，張大中已經被掛了起來，他剛吃了「掛面」，當眾威嚴掃地，周南過來帶有示威性質的召集開會，他心裡羞憤難堪肯定不會參加，這是必然的。

但看周南這意思，卻非要讓張大中過來開會——擺出了一副再次把張大中提溜出來操練一頓的架勢……想到這裡，張志軍暗暗苦笑。

張志軍大步走到張大中的辦公室門口，張大中如今的辦公室就是周南之前的辦公室與宿舍打通了重新裝修的，既寬大又有些豪華，還安裝了閉路電視和空調。

張志軍敲敲門，好半天裡面才傳來一個疲倦陰沉的聲音，「進來。」

張志軍推開門，掃了張大中一眼，笑道，「張書記，周縣長說今天的會議很重要，要傳達上面的指示，要你過去參加一下。」

周南，你欺人太甚了！

張大中本來就有些晦澀的臉龐頓時漲紅起來，嘴角抽搐著。他勃然大怒正要發作，突然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已經再也沒有了跟周南叫板的本錢，滿腔的火氣就像是被一盆冷水瞬間澆滅，煙消雲散了。

張志軍明顯看到張大中的嘴角顫抖著，好半天才聽他嘶啞的聲音傳過來，「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

張志軍匆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周南旁邊。眾人都沉默著，沒有一個人主動開口說話，氣氛有些沉悶。

周南選擇在張志軍的辦公室召集眾人開會，這雖然是一個很漫不經心的「小動作」，但敏感如邱剛等人，也能揣摩出一些什麼別樣的味道來。

按照常理，周南召集開會如果不去會議室的話，首先要選擇張大中的辦公室。次之，是佔用鎮長馬忠零的辦公室。

而周南直接拋開了張大中和馬忠零，坐在了張志軍的辦公室裡，這種行為本身就發散著某種暗示的信息。

這樣一想，幾個人望向張志軍的目光中不由便多了幾分暗暗的羨慕。周南來到寧山之後，張志軍從一個普通的鎮幹部一躍變成鎮領導，看這架勢，還有成為鎮主要領導的態勢……這廝運氣真TMD好啊！

邱剛悄然瞥了張志軍一眼，暗暗歎了口氣。

羨慕歸羨慕，有些東西卻是羨慕不來的。張志軍是周南的鐵桿心腹，他重掌寧山鎮大權，不重用張志軍還能重用誰？再說了，作為周南的心腹，張志軍之前也是冒著諸多風險的，受到了張大中的狠狠打壓。

周南沉默了一會，抬腕看了看表，皺著眉頭沉聲道，「張志軍，你再去看看，讓大中同志早些過來，我時間有限還要趕回去開會。」

張志軍起身剛要出門，卻見張大中陰沉著臉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目不斜視地走了進來。張志軍笑著將自己的椅子讓給了張大中，自己卻站在了一旁。

張大中沒有主動向周南打招呼，而周南也沒有開口。周南眼角的餘光掃了張大中一眼，見他坐在那裡臉色難堪到了極點，便在心裡冷笑道：「張大中，我並不想落井下石，但是為了穩定局面，我必須要狠狠地踩下去！你就當一次踏腳石吧。」

周南將自己的目光從張大中身上收了回來，目光凜然地環視眾人。凡是感覺到的鎮班子成員，都有些心虛地垂下頭去，不敢與周南對視。

他必須要用這種方式，一腳踩破某些人心裡殘存的對於張大中捲土重來的幻想，免得將來張大中在背後搞小動作！

只要徹底將張大中孤立起來，孤掌難鳴的他，在寧山鎮就翻騰不出什麼大浪來。

第289章 扶植

同時，周南還有另外一重因素的考量。

他準備扶植張志軍和邱剛起來，由這兩人掌管寧山鎮的黨政大權，但兩人的行政級別畢竟低一些，如果不徹底將張大中的「權威」打散、踩爛，只要張大中還在鎮裡一天，張志軍和邱剛就很難真正開展工作。

所以，周南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選擇「犧牲」張大中。

所謂時也命也運也。大概，這便是張大中無可逃脫的宿命吧。在他選擇跟周南「對壘」敵對的開始，就注定了他今天的杯具結局。

至於馬忠零，周南冷厲的目光從馬忠零身上一閃而逝，他眼中的厲芒和冷意，別人或許感覺不出來，但敏感的「當事人」馬忠零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馬忠零看看如今張大中的淒涼憋屈，無疑就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但所謂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他當初選擇投向張大中，那麼，今天就必然要承受相應的沉重代價！由卝文卝人卝書卝屋卝整卝理

其實，對於周南來說，馬忠零投向張大中原本無可厚非，作為官場中人趨利避害正常之極，但馬忠零卻不該跟著張大中一條道走到黑，尤其是在一些涉及周南個人權威和面子的事情處理不當，比如說對周南單身宿舍的處理，徹底引起了周南的憤怒。

「同志們，今天我折返回來，受縣委張書記和縣政府孫縣長的委託，召集大家開一個短會。會議的主題，我剛才總結了一下，可以用六個字來概括：團結、穩定、實幹。」

「團結，是指我們的鎮委鎮政府領導班子要團結，不要起內訌，要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班子團結就能確保全鎮工作的穩步前行，保證全鎮穩定的局面。」

「實幹不是一個口號，應該是實實在在的行動。我在寧山鎮的時候，曾經再三強調過，寧山鎮當前處在了一個重大的發展機遇點上，抓住機遇，寧山鎮就能實現跨越式發展，一舉擺脫貧困鎮的帽子！可如果錯過了機遇，寧山鎮的發展就會停滯不前，在現在這個改革開放飛速發展的時代，不進就是一種倒退！」

「所以，希望在座的同志們牢記這六個字。確保團結，確保穩定，實幹促進發展。」

周南揮了揮手，正要再說下去，突聽耳邊傳來張大中陰沉嘶啞的聲音，「周南同志，我身體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另外，我已經向縣委告假，準備去市裡看看病……就這樣吧，你們繼續開會。」

周南淡淡地哦了一聲。

望著張大中落寞離去的背影，周南繼續沉聲道，「幹部要以身作則，班子成員要帶頭……必須要徹底扭轉寧山鎮現在這種推諉扯皮結黨營私的歪風邪氣！」

「風清氣正的工作環境和發展環境，對於寧山鎮來說，非常重要。」周南猛然揮了揮手，話音一轉，「我雖然分管寧山鎮的工作，但是我縣裡頭的工作頭緒太多，個人精力有限，在很多事情上可能顧不過來。所以，寧山鎮的具體工作就需要在座的各位來做了。」

說到這裡，周南沉吟了一下，邱剛起身去給周南倒了一杯水過來，周南取過喝了一小口，然後才朗聲道，「根據縣委張書記和孫縣長的指示，我簡單對寧山鎮黨政班子成員的工作分工調整一下。」

周南的「官話」說了半天，直到現在才說到了「正點子」上，張志軍等人的呼吸都微微變得有些急促起來，聚精會神地豎起耳朵聆聽著，生怕會錯過周南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道理很簡單，因為這涉及到他們這些鎮黨政班子成員的切身利益。

「按照縣政府的統一安排，馬忠零同志和縣裡另外九位同志一起，推薦去市委黨校學習，參加市委黨校組織的『三講』培訓班，為期兩個月。」周南瞥了臉色慘白的馬忠零一眼，淡漠道，「這一次的培訓有些急，我今天說了就不再單獨找你談話了，你回去以後準備一下，後天市裡會派車送你們去市裡學習。」

周南的話很冷淡，發散著高高在上不容拒絕的權力威嚴氣息，馬忠零的心當即沉到了底，知道自己也跟張大中一樣步入了「被懸掛」、被打入冷宮的境地，雖不至於被免職查辦，但今後的仕途恐怕也是千難萬難了。

且不說他在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眼裡大大失分，以周南如今青雲直上強勢崛起的仕途前景，只要周南還在寧山縣任職，他就很難再翻身了。

好在馬忠零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思想準備，聞言倒也沒有太過失態。他長出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站起身來，勉強一笑顫聲道，「周縣長，那麼我就先下去準備去了。」

說完，馬忠零就慢慢離去。他的個頭本來就不高，此番這麼情緒低沉低頭耷拉著腦袋，更顯得身材臃腫。

馬忠零的落寞離去，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同情，反而讓邱剛這幾個人感覺有些痛快。別看馬忠零現在低頭耷拉腳的，但在今天之前，那在鎮裡可也是傍著張大中這棵大樹呼風喚雨說一不二的主兒！

本來張志軍等人覺得馬忠零這人行事比較低調，處事風格也比較溫和，甚至可以說有些蔫吧；但不成想，自打跟張大中結成了攻守同盟之後，有恃無恐的馬忠零就像是脫胎換骨一般，說話硬氣了，手段也狠辣了，眼皮子開始朝上翻翻著，還有些聽不得不同意見。

「馬忠零去市裡學習——行政工作，鎮政府這一塊，先以張志軍同志為主，負責抓起來。具體的工作你們自己掌握，我只給你提一點：為項目建設服好務，不要給人家投資商添亂子！天空集團為什麼要停工撤資？根本原因就在我們自己身上！因此，我希望鎮政府要以此為契機，整肅一下機關的工作作風，吸取教訓……這幾個項目是全年工作的重頭戲，要不惜一切代價，確保工程項目的平穩推進，不能再出任何亂子！」

「市委市政府領導和縣委縣政府領導都已經明確表態了，在這裡，我再強調一點：發展是第一要務，尤其是對於我們這個貧困縣來說，發展高於一切，老百姓的脫貧致富高於一切！因此，誰要是在這個方面再搞小動作，給縣裡發展的大局添亂，一旦查實，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周南的聲音非常嚴肅。

「我明白了周縣長，我們一定堅決貫徹落實領導的指示，把寧山鎮的工作抓緊抓好。」張志軍心頭振奮，起身腰桿挺得筆直，「我願意向縣裡立下軍令狀，如果再出問題，請縣領導拿我是問！」

周南微微一笑，擺了擺手，「張志軍你坐下說話。不需要你立什麼軍令狀，只需要你努力工作即可。工作不僅要抓緊抓好，還要抓細抓實，在工作中你要真是落實了這8個字，還會出什麼問題？嗯？」

「總而言之一句話，日常的工作要抓好，常規性動作要做好，在此基礎上，重點是要給幾個項目建設做好服務。」周南瞥了張志軍一眼，淡淡又道，「我不聽表態表決心，只看實際行動。」

「我明白，周縣長。」張志軍起身恭聲回道。

跟張志軍交代完行政工作，周南就將目光轉移到了鎮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邱剛身上。

「老邱，黨委這邊，機關的黨務黨群工團婦這一大攤子工作，你就多費費心抓起來吧。」周南笑了笑，「我跟張書記提過這個事情，張書記也同樣認為，你老邱經驗多、底子厚、鎮得住場面，這些務虛的事兒呢，還是得交給老同志來做！」

「你們兩個一個務虛一個務實，虛實結合，放手去做，把鎮裡的工作幹好。這不僅是我這個分管領導的要求，也是縣委張書記和孫縣長的指示！」周南沉聲道，「……你們不要有什麼壓力和顧慮！」

邱剛眼前一亮，他隱隱從周南的話裡聽出了一絲絲的暗示。

一念及此，邱剛立即起身笑道，「老領導您就放心吧，我老邱別的不敢說，但要說讓我當好這個大管家，我心裡還是有些信心的。」

周南也笑了起來，「嗯，那就好。其他同志的工作分工，我建議由老邱和老張你們兩人商量一下，根據目前鎮裡的工作實際加以適當的調整。調整後的結果要報我審閱。」

說到這裡，周南輕盈地站起身來擺了擺手，「好了，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裡。我馬上要趕回縣裡開會，散會吧！」

周南要走，張志軍邱剛這些鎮領導趕緊起身相送，一路簇擁著周南下了樓，準備上車。

周南的秘書朱永似乎等待周南已久，神色有些焦急，見周南過來趕緊迎了上去，低低急急道，「領導，有個事情比較急！」

在人群的包圍中，周南望著朱永的神態，下意識地心裡猛然一跳，難道又出事了？不會吧。

一念及此，周南皺了皺眉立即上了自己的車，然後沉聲道，「上車再說！」

第290章 老縣長老白

周南上了車，司機發動車的時候，周南的秘書朱永也趕緊上了車，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周南搖下車窗門，匆匆跟來送行的張志軍、邱剛等人揮了揮手，然後才搖上了車窗。

咳咳！

周南輕輕乾咳了兩聲，這就算是暗示了。暗示朱永可以開始匯報了。

朱永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扭頭回來恭聲道，「領導，白縣長現在還在縣府辦發脾氣吶……孫縣長去張書記那邊談工作，臨走安排說讓白縣長有什麼問題就找您解決，讓您幫他協調。」

「龔主任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了，說是白縣長已經在他的辦公室鬧騰起來了……」

「白縣長？哪個白縣長？」周南皺了皺眉道，卻也長出了一口氣，只要縣裡沒出事就好。

「領導，就是上任——不，就是孫福利前面的那一任縣長，白向陽，他是縣裡的老領導了，93年退休的。」朱永輕輕回道，「也不知道他有什麼事情，反正一大早就跑到縣政府來，怒氣沖沖地說是要找孫縣長……」

周南哦了一聲，淡淡一笑道，「縣裡的老領導啊……老幹部有事，應該找分管老幹部的寧冰寧縣長吧，怎麼找上我了？我這個常務副縣長可不分管老幹部工作喲。」

朱永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恭謹地小聲笑道，「領導，老幹部工作歸寧縣長分管，可白縣長來縣政府鬧，似乎不是因為他個人的事情，而是因為他女兒白傑的事兒！」

見周南疑惑地皺緊了眉頭，朱永不敢怠慢，趕緊小聲給周南解釋起來。

「領導，白縣長的女兒白傑是濱海大學早幾年的畢業生，我聽說好像是94年夏天畢業考干進了縣裡，安排進了縣人事局，不知道在哪一個科室……」朱永這麼一解釋，周南就有些明白，縣長孫翔為什麼要讓這白向陽找自己協調了。

老幹部不歸他分管，但縣人事局卻是他分管的部門。由此可見，這白向陽是為了他女兒的事情來的。

周南沉默了下來，再也沒有說話。朱永也就不敢再主動開口，也就默默地陪著。轎車飛馳，在黑色桑塔納即將開進縣政府大院的時候，周南突然問道，「小朱，這白縣長為人咋樣？你瞭解嗎？」

朱永遲疑了一下才笑道，「領導，不好意思啊，我來縣裡工作也晚，我來的時候，白縣長早退了，我對他不是很熟悉。就是去年縣裡搞老幹部聯歡的時候，我見過他一面。不過，我聽說……聽說白縣長這人脾氣挺大的。」

……

……

周南大步前行，朱永緊隨其後。

縣府辦主任龔向陽的辦公室門口，大老遠周南就聽到從裡面傳出來的一個高亢的大嗓門正在「咆哮」著：「小龔，咋，老子現在退了，不當縣長了，你們這些兔崽子就不把老子放在眼裡了……老子來縣裡反映個問題，你看看，你們這幅德行！」

「你推我，我推他，最後推給孫縣長，孫縣長又推給那個誰來著？竟然跟老子來這一套推諉扯皮的爛事，簡直是豈有此理！」

龔向陽陪笑道，「白縣長，是周縣長，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周南。白縣長，不是推諉扯皮啊，實在是您所反映的問題牽扯到好幾個縣政府分管領導……您先不要上火，消消氣，孫縣長說了，您的事情，讓周縣長幫您協調解決，一定會沒有問題的，沒問題的。」

砰！

周南剛走到龔向陽的辦公室門口，突然又聽到裡面傳來砰地一聲巨響，忍不住皺了皺眉。

雖然還沒有見著真人，但聽這白向陽一口一個「老子」地叫著，雖然帶著淡淡的川音，知道是某種口頭禪並非是真正的流氓口氣，但還是給人感覺不太好。

這人挺粗野，脾氣暴躁。周南暗暗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白向陽下了一個先入為主的判斷。

「那個小周同志什麼時候到？你趕緊給他打個電話，我都等多久了？現在這些年輕人啊，本事沒有多大，官也不大，但架子卻是一個比一個大。」白向陽惱火地擺了擺手，推開了龔向陽遞過來的香煙。

「呵呵，白縣長，您先稍等一會，周縣長應該快到了，剛才我已經給他的秘書打過電話了，周縣長現在正在寧山鎮開會，馬上就會回來。」

龔向陽正要繼續賠笑幾句，突然抬頭望見周南帶著朱永大步走了進來。

心裡長出了一口氣，便立即起身恭謹地迎了上來，「周縣長……這位就是白縣長。」

周南匆匆掃了一眼白向陽。見他個頭不高、身材中等，濃眉大眼，卻留著一個精幹的小平頭，頭髮梢上已經花白一片，一望可知就是那種霹靂火脾氣和直性子的人。

不過，能坐上寧山縣縣長的位子，在官場上打磨這麼多年，會是真正的直性子嗎？周南表示懷疑。

周南的目光一閃就收了回來。

旋即，周南笑吟吟地主動伸出手去跟白向陽打起招呼，「白縣長吧？您好，我是周南。呵呵，不好意思啊，今天去寧山鎮開會，麻煩老領導久等了。」

周南進來的時候，白向陽其實也望見他了，但白向陽卻沒有主動站起身來，而是大刺刺地坐在那裡，目光炯炯地上下打量著周南。

此刻，見周南帶著適度的恭謹主動向他打招呼，這才起身來跟周南握手，不過，臉上卻是沒有多少笑容。

「呵呵，這樣吧，這裡說話也不太方便，走，去我的辦公室——龔主任，你和小朱也過來一趟。」周南熱情的拉起白向陽的手來，跟白向陽並肩一起向他的辦公室走去。

龔向陽趕緊抓起自己桌上的筆記本，向朱永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讓朱永提前去給周南打開房門，然後泡上茶。

周南的禮遇態度，讓白向陽感覺很舒服，心裡鬱積的怨氣竟然因此消散了不少。

最起碼，這是他今天來縣政府所遇到的對他最客氣的縣領導。就連他以前的老部下、現在的副縣長寧冰，看到他都有些不冷不熱地，而縣長孫翔他更是連人影都沒有見著，只是通了一個簡短的電話。

「小朱，給白縣長泡茶。」周南笑了笑，也逕自坐在了白向陽對面的沙發上，從口袋裡掏出煙來遞給了白向陽一根，然後兩人點上。

「白縣長，有什麼困難儘管說……是縣裡的老領導了，只要我能解決的馬上就給老領導解決。當然了，如果我這個常務副縣長解決不了的，我也可以向孫縣長乃至縣委張書記匯報。」

周南指了指龔向陽，「你做好記錄，把老領導的問題都記錄下來。」

白向陽這一次來縣裡本是抱著大鬧一場發洩一下的念頭，但周南對他這麼客氣和禮遇，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借題發揮了。

「周縣長，我老白從鄉鎮辦事員起步，一步步坐到了寧山縣長的位置上，我在寧山縣工作了30多年。我雖然是四川人，但我這一輩子大多數時間都生活在寧山縣，所以，我更認為自己是一個寧山人！」

白向陽這麼心平氣和下來，整個人說話的語氣和強調都變得「文雅」了許多。

「我在寧山縣做官這麼多年，直到退休，都沒有利用手裡的權力為自己的家屬子女親戚朋友做過什麼。我老白可以理直氣壯地拍一拍胸脯說，自己就是兩袖清風一身正氣！」說到這裡，白向陽拍了拍胸膛，神色微微有些激動。

「我小女兒白傑94年大學畢業，通過考試考干進了縣政府，分配在了人事局。這個事兒，我沒有找過任何一個縣領導說情通融開綠燈，完全是個人通過正當程序奮鬥的結果。」

「我女兒工作四年多來，工作能力和工作成績有目共睹，品德和人緣同樣也是有目共睹！她在大學時候入黨，參加工作第二年就干了人事局教育培訓科科長（股級）……這一次人事局的副科級幹部公開選拔中，她的綜合條件、年齡、學歷、任職經歷都完全符合提拔標準，但是結果呢？」

白向陽憤憤不平地擺了擺手道，「結果卻是一個各方面條件都比我女兒差太多的女人被提拔成了縣人事局副局長，這個女人年齡偏大、學歷低、還不是黨員，工作素質更是差得多，這樣的人憑什麼被提拔起來？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我老白不願意以權謀私，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吃啞巴虧！」

「還當我老白不知情？我老白在寧山縣呆了這麼多年，縣裡很多領導都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這個女人不就是有些見不得光的裙帶關係嘛……你們怎麼樣我管不著，但是欺負我老白的女兒就是不行！」

「……我來縣裡反映，縣政府解決不了，我去縣委找張書記。張書記解決不了，我就去市委找馮書記。如果市委也解決不了，我就去省裡！」

因為情緒激動，白向陽手揮舞著，唾沫星子四濺。他當官的時候本就是一個不修邊幅的人，如今上了年紀退了下來，更是不講究這些細節了。

聽白向陽這麼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周南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前不久，縣裡退了一批副科級幹部，有各鄉鎮的副鎮長，也有各部門的副職。縣委組織部就搞了一次統一公開選拔，如今這十幾個副科級幹部已經到位。

具體到縣人事局來說，這一次報上來三個後備幹部，呼聲最高的便是白向陽的女兒白傑，但最終上位的卻是另外一個條件不如白傑的女人——隋興芳。

這隋興芳是不是像白向陽說的那樣有「裙帶關係」，這裡面有沒有貓膩，周南並不感興趣，因為這事兒是在他接手常務副縣長工作之前就已經完成了。

白向陽緊緊地盯著周南。周南苦笑道，「老領導，你可是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喲。」

「這個事情比較複雜，涉及組織部門的幹部考察，又……」周南沉吟了一下，「老領導，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我一方面瞭解一下具體情況，一方面也跟組織部門溝通一下……最遲一周，給你一個答覆可以嗎？」

白向陽猶豫了一下，最終覺得周南這年輕人不錯，應該給他一個面子，便起身來激動地跟周南握手道，「好，周南同志，我相信你！我同樣也相信組織上能給我這個老同志一個滿意的交代。」

「好了，我就不打擾你辦公了。我這就回去。」白向陽倒是也沒有拖泥帶水，簡單跟周南握了握手就準備離開。周南趕緊吩咐龔向陽，「龔主任，給白縣長派個車送回家去！」

白向陽嘲諷地回頭瞥了龔向陽一眼，冷笑道，「周南同志，派車就不必了，我騎自行車來的。我這個退下來的縣長沒有資格用公車，我偶然家裡有點急事想用個車，找上縣府辦，人家連理都不理！」

說著，白向陽拂袖而去，渾然不顧龔向陽漲紅難堪的臉色。

……

……

送走了這尊瘟神式的前前任縣長大人，周南回到辦公室裡坐下，就把龔向陽喊了進來。龔向陽其實知道周南找他要問什麼，只是有些話他實在是無法開口。

「龔主任，具體情況你給我說說。」周南擺了擺手，也沒有跟龔向陽客氣，直奔了主題。

他就是這種脾性，在很多事情不願意拐彎抹角，喜歡直來直去，尤其是面對下屬安排工作或者瞭解情況的事情，從來不拖泥帶水說一句廢話。

龔向陽苦笑著，遲疑了一會才輕輕道，「周縣長，白縣長這個人吶，脾性大，一點就著……不過，他說的這個事兒倒也不是假話。」

「前不久人事局報到組織部的三個候選後備幹部裡，白傑是最符合條件的一個。但是呢，呵呵，幹部提拔這個事情呢，很多時候也不好說……」涉及到敏感問題，龔向陽就開始打起了哈哈。

但他馬上就看到了周南陰沉下來的臉色，心裡就一顫，咬了咬牙輕輕道，「周縣長，隋興芳那個女人很不簡單的，據說最近靠上了市裡一個大領導，那個大領導親自給張書記電話裡打過招呼的。所以，這一次的提拔就……」

「我這都是道聽途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龔向陽趕緊又補充了一句。

周南皺了皺眉頭，心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事情還真有些不太好解決。不給白向陽解決問題，白向陽肯定會繼續鬧騰下去，一個搞不好還要鬧騰到市裡去……但……

周南撓了撓頭，擺了擺手沉聲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

……

龔向陽走後，周南淡淡一笑，並沒有真正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這件事情他完全可以推開不管，尤其是這背後涉及一些複雜的關係背景，管這茬很容易引火燒身。

白向陽來縣裡鬧，縣委書記張強未必就不清楚。而其他縣領導，心裡也恐怕心知肚明。但大家都在裝傻，都不願意趟這渾水。既然如此，周南又何必冒出來充這種冤大頭。

事情鬧到一定的程度，該站出來管的人就一定會站出來，比如縣委書記張強。

但世間事往往就是這麼詭異，你越是不願意沾身的事情越是容易「貼」過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讓周南感覺有些啼笑皆非了。

……

第二天一早，周南剛進了辦公室坐下沒有十分鐘，秘書朱永就敲門進來，輕輕道，「領導，縣人事局的一個同志過來想要見您，看看您有沒有時間……」

周南一怔，朱永又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解釋道，「就是昨天來的白縣長的小女兒，白傑。縣人事局教育培訓科的科長。」

周南眉梢一揚，正待要讓朱永回絕了，突然又歎了口氣，擺擺手道，「讓她進來吧。告訴她，我馬上要下去檢查工作，只能給她十五分鐘的時間。」

朱永領命而去。

不多時，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走進了周南的視野。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容貌清秀，五官精緻，一件米黃色的半大風衣，一條黑色的直筒褲，穿著合體打扮得體，就是眉宇間有些憔悴。

「周縣長！」白傑輕輕笑道，只是笑容看上去很有些勉強。

「呵呵，好，白科長是吧，請坐請坐。昨天還跟你爸爸談起你的事情。」周南微微點頭，指了指沙發，示意白傑坐下。

周南打量著白傑，心裡暗暗琢磨著她當面來找上自己的真正用意。周南幾乎能猜得出，白傑此舉肯定是白向陽的背後指使。

白向陽讓他的女兒來找自己……做什麼？這種敏感的事情，你不去找張強或者孫翔，倒是賴上我了？

一念及此，周南心裡別有些不舒服。

「周縣長，我來向領導反映一個問題……」白傑定了定神，將自己在來之前就想好的一番話輕輕柔柔地勻速說了出來，她說話口齒清晰邏輯鮮明表達能力很強，雖然聲音不大，語速也不慢，但還是給周南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291章 算計

白傑就這麼輕輕柔柔地跟周南「訴著苦」，不過，雖然她心裡滿腹怨氣，但說出口來的話卻很文雅，不疾不徐的，給人一種很有教養的感覺。

周南靜靜地望著白傑，突然覺得有些古怪。

龔向陽說，白傑的那個已經成功上位的競爭對手隋興芳是一個很不簡單的女人，但面前這個表面上看似吃了啞巴虧的白傑，又何嘗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吶？！

白傑這個女人……也很不簡單。這是周南的第一感覺。

可這樣一個並不簡單的女人，怎麼會敗下陣來？那隋興芳固然有個所謂的影影綽綽的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後台，但這白傑卻也是縣裡老領導白向陽的女兒，這也是一個不小的後台啊！

如果白向陽真要是找上縣委書記張強，白傑本人又這麼符合提拔的條件，張強肯定沒有別的話說。

就算是張強為了打發關係，提拔隋興芳當了人事局的副局長，但同樣也可以安排白傑去另外的局或者鄉鎮去，干個副職。縣裡的副科級幹部崗位多如牛毛，只要想提拔，怎麼可能沒有崗位？

但白傑至今還留在人事局干一個股級幹部，這足以說明……這件事情，似乎並不那麼簡單。

仔細梳理起來，無非有這個幾個原因：其一，白向陽為人固執刻板清正廉潔，沒有給女兒說話，更沒有主動找上縣委書記張強；其二，白向陽找了，但張強不給面子；其三，另有別的不為人知的深層次因素。

第一種可能性沒有。白向陽雖然自稱「一身正氣」，但這並不代表他能不管女兒的前途問題。

第二種的可能性也不大。白向陽終歸是當過寧山縣縣長的縣裡老同志，張強這個縣委書記多少會給個面子，而且只是提拔一個副科級，也不算多大的事兒，張強犯不上因此得罪縣裡的老幹部。

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種可能了：另有原因。

周南一邊靜靜地聆聽著白傑輕柔而微帶情緒的傾訴，一邊心念電閃，梳理著自己有些凌亂的思緒。

他雖然不想管這種閒事，但說實話，白向陽父女這麼先後來他這裡表演了兩場戲，他心裡反倒是升起了幾分好奇。

白向陽昨天的「鬧騰」無疑帶有某種表演性質，如果白向陽真的是不顧一切想要發洩，那他就會直接去找上縣委書記張強，而不是來縣政府了。

而白向陽剛走，他的女兒白傑就又來了，這顯然並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白家父女有意為之。

周南好奇和感興趣的是這個。當然，他並不認為白家父女對自己有什麼惡意或者懷有什麼不良企圖，找上自己無非是一種巧合，換成了其他的領導也是一樣。

「周縣長，這就是全部的事情經過。雖然誰上誰不上，是組織上決定的事情，按理我應該服從組織決定；但是，無論是各項條件還是局裡民意測評的結果，我都比隋興芳更強一些……所以，我猶豫了很久，這才決定要來縣裡，向縣領導申訴。當不當這個副局長沒有什麼，但是我要公平公正地對待！」

白傑秀美成熟的臉蛋上微微浮起一絲紅暈來，她坐直著身子，雙手放在膝蓋上，整個人呈現出優美玲瓏的身體曲線。胸前隆起，腰身如柳，翹臀圓潤，三點一線，從周南這個視野角度看上去，坐在那裡的白傑楚楚動人。

「呵呵，白傑同志，這個事情我還需要進一步的瞭解一下，也不能只聽你的一面之詞嘛，呵呵。昨天我也跟白縣長說了，這事兒呢，先緩一緩，等我瞭解瞭解情況，再跟組織部的同志溝通一下，再說！」

白傑笑了笑，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優雅地起身盈盈走到周南的辦公桌跟前，還沒有等周南反應過來，就從自己隨身的女士小挎包裡取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來放在了周南的桌上，輕輕道，「我的工作問題，讓周縣長費心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領導別嫌棄！」

說完，白傑立即扭轉修長的身子，扭腰擺臀就要離去。

周南是何許人，一眼就看出這牛皮紙信封裡裝的是現金鈔票，他隨手抓起墊了墊，就估摸著裡面起碼有一萬塊。在九十年代末期的這個時候，這已經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向自己行賄？周南忍不住啞然一笑，心道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女人，難道不知道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錢？

他立即淡淡道，「白傑同志，留步。」

白傑心裡一緊，慢慢轉過身來，臉上卻還是懸掛著優雅沉靜的微笑，彬彬有禮道，「周縣長。」

「這是你爸爸教你這樣做的？」周南既沒有發火，也沒有故作姿態，而是抓起白傑留下的牛皮紙信封搖了搖，嘴角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來。

「不是，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與我爸爸無關，請領導不要嫌棄。」白傑沒有任何慌亂，她不慌不忙地盈盈走回到周南的辦公桌前，伸出白皙的小手去抓住牛皮紙信封，就往周南懷裡推去，「一點心意，真的，領導不要嫌棄。」

周南根本沒有料到，白傑這女人行賄都做得如此氣定神閒、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甚至還可以說有些肆無忌憚，動作還如此優雅。周南忍不住笑了，心道她難道就不怕自己發火？或者她就吃定了自己不會拒絕？

一念及此，周南反手一抓，就連牛皮紙信封連帶白傑的小手一起抓在手裡，往外推卻，然後淡淡道，「你不覺得這點錢有些太少了？你來之前，難道就沒有聽別人說話，我周某人最不缺的、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玩意。」

但就在這說話的瞬間，周南卻陡然感覺手裡捏著的那隻小手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奮力向外拽去，而抬頭瞥去，白傑原本氣定神閒的神情早就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的漲紅，而從她那劇變的臉色中，周南還讀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別樣情緒。

白傑竟然後退了一小步，定了定神有些慌亂道，「周縣長，我先回去了……」

周南皺了皺眉，也懶得再跟她廢話浪費時間，就直接將牛皮紙信封扔了過來，冷冷道，「拿回去，今天的事情我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你走吧，你的事情等我瞭解完情況再說。」

牛皮紙信封劃了一道圓弧，就在白傑身前落下。白傑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她猶豫了一會，彎腰撿起了牛皮紙信封，然後再也不敢說什麼，扭頭狼狽離去。

……

……

周南當然不會真管白家的事情，但他要不管，張強卻主動打電話過來說起了這事兒。

「周南同志，聽說白向陽來縣裡鬧騰了？是你接待的？」張強輕輕笑道。

周南呵呵笑了笑，「是啊，張書記，白縣長昨天來縣政府反映問題，孫縣長就讓我出面接待一下。而就是剛才，白縣長的女兒白傑也找上門來，剛從我這裡走，我跟她談了談。」

周南知道不僅白向陽來找自己瞞不過張強，就連白向陽的女兒白傑剛才來了一趟，恐怕張強也一清二楚。作為土生土長的幹部、在縣委書記崗位上坐了多年的張強來說，巴掌大的寧山縣，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否則，白傑剛走，張強的電話就打過來，這恐怕不是什麼巧合。

搞不好……周南暗暗皺了皺眉頭。

「這個老白啊……周南同志，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老白這個老同志雖然脾氣大一點，但人還是不錯的。一輩子清清白白，到老了退休了，卻為了兒女的事情不要臉皮跑前跑後……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張強感慨著。

周南也隨聲附和著張強的感慨，靜靜地等待著張強的下文。張強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肯定不是為了單純地發幾句無聊的感慨。

果然，張強旋即又道，「白傑這個孩子，我還是有些瞭解的。當初她進縣人事局，還是我簽的字。但咱們有什麼說什麼，這個孩子踏實穩重，工作努力，素質也很全面，按理說，這一次她是最符合條件的後備幹部。」

「但是吶，縣人事局的隋興芳是市紀委董書記的關係，董書記為了她，親自給我打過招呼，咋辦？領導的關係不能不打發，領導的面子不能不給！所以，我就跟組織部的同志說了說，要是差不多就先提拔隋興芳起來，然後看其他部門或者鄉鎮，有崗位空缺，再調白傑過去。」

周南淡然笑著，「是啊，張書記，這不是挺好的事情嘛。沒有必要非得爭人事局副局長這一個崗位嘛，其他的崗位也不是不可以。」

張強聞言不由歎了口氣，「但是事情哪裡有這麼簡單。白傑跟市委副書記陳妍的兒子潘強是大學同學，這潘強追求她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可白傑卻一直都不同意。前不久，陳書記親自給白向陽打電話，還主動提出來要把白傑調到市人事局去……」

「陳書記在市裡的能量是很大的。如果白傑做了她的兒媳婦，將來還能吃得了虧去？可這孩子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愣是再次拒絕了潘強和陳書記的好意。這回可是讓陳書記面子上很是下不來，據說發了很大的一通火。」

「要是白傑有喜歡的人倒也罷了，可她明明這些年沒有談過戀愛，至今也沒有男朋友。潘強我見過，小伙子很不錯的。但她卻看不上人家，你說這邪門不邪門？……」

周南聽到這裡，也逐漸猜出了張強的真正用意，卻故作不懂道，「張書記，這跟白傑的工作沒啥關係吧？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婚姻自由，咱們這些當領導的總不能去干涉人家的私生活吧？」

張強歎息道，「誰有那閒工夫去管她的私生活。我就是覺得啊，這老白兢兢業業的工作了一輩子，又是縣裡的老領導，他的女兒連個副科級都解決不了，我們這些在任的同志，臉上也無光嘛。」

「況且，白傑有能力、有素質，又是黨員，也應該放到更重要的崗位上去鍛煉鍛煉。」

周南心裡冷笑著，「那你就給她解決唄。一個副科級崗位而已，對你這個縣委書記來說，提拔一個白傑還不是信手拈來的舉手之勞？跟老子扯這些沒用的幹嘛！」

張強見暗示沒有效果，周南還在裝糊塗，無奈之下，只好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壓低聲音道，「周南同志，我雖然有心給白傑解決一個崗位，白向陽也找過我幾次，但是有陳書記在上面，我不好再出面提這個事情……」

「我想來想去，別的領導也不合適，只有你最合適了。有你出面，陳書記也就不會說別的了，而這件事情也就這麼模糊過去嘍。」

周南默然不語，心裡卻是有些惱火。

張強想給白傑解決科級崗位，卻又怕得罪市委副書記陳妍，其他的縣領導恐怕也是如此。所以，張強就想到了周南，周南來縣裡的時間不算很長，他對於「白家和陳妍的恩怨情仇」並不知情，再加上周南背後巨大的資本能量以及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對他的看重，由周南出面提名白傑，陳妍可能就不會說什麼。

她一個堂堂的市委副書記，也不可能因為這點「兒女私情」就長久遷怒下來。這點政治風度和權力涵養還是有的。

事情就是這麼一個事情，正因如此，白向陽昨天這才來縣政府公開鬧騰了一場，有意無意地找上了周南，而其實這就是縣委書記張強的暗中授意。

如果張強和白向陽公開說明，懇求周南幫忙，周南也不見得一定會拒絕，舉手之勞而已；但張強這麼算計他、利用他，讓周南心裡很不爽。

這已經不是張強第一次算計他了。雖然前幾次都是周南自願接受算計，但這一次，周南卻不想再任由張強擺佈。

這個頭一開，以後還能了得？想要算計我，就算你是縣委書記，也不成！

第292章 政治交換

白向陽，白傑，市委副書記陳妍，陳妍的兒子潘強，縣委書記張強，縣長孫翔……這一長串的名字在周南腦海中漂浮著，周南嘴角浮起淡淡柔和的笑容，但心裡卻剛硬如鐵。

張強的意思很明顯，話說得也很明白了。就是想讓周南出面提名，向組織部和縣委常委會推薦，為白傑解決一個副科級崗位。

既不想得罪白向陽，又不敢得罪陳妍，既要做biaozi，還想立牌坊，這便是張強此時此刻典型的心態。

但你想怎麼便怎麼，想要利用我，那是萬萬不成！周南心裡冷笑著。

如果張強沒有明說，他或許還能跟張強裝糊塗打太極拳，但張強既然已經把話挑明了，他就無法再故作不知。只能正面回應張強的話。

「呵呵，張書記，我感覺這樣不大好。我不分管幹部工作，幹部推薦，怎麼著都輪不到我這個副縣長吧？我來提名，恐怕會產生一些負面影響。尤其是白傑又是一個年輕的女同志，我還得避避嫌疑喲。」周南張嘴就來，半開了一句玩笑，但是推拒的味道已經表達出來了。

張強似乎也沒有料到周南竟然會當面拒絕他的提議，稍加沉吟，他就輕輕道，「周南同志，你分管縣人事局，白傑正好是你分管下的後備幹部，你給她說句話是名正言順的，誰敢說閒話？」

「誰敢胡說八道，就修理他！」張強貌似很霸道很強勢地端著縣委書記的架子擺了擺手。

卻渾然沒有感覺周南眼眸中的一絲曬然：裝什麼裝啊，你管天管地還能管住人家拉屎放屁說閒話？人家當面不說背後議論，你縱然是天王老子又奈如何？

「白向陽同志在寧山縣工作了30年，他雖然不是寧山人，但這麼多年來早已扎根寧山了。可以說，作為老縣長，他為寧山的經濟發展和各項事業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對於這樣一個很有貢獻的老領導，我們這些在任的幹部，該照顧的還是要照顧幾分的。」

「周南同志啊，白向陽從辦事員起步，一直幹到寧山縣長，在寧山的根基很扎實。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現在縣裡很多幹部，包括在任的縣一級幹部，有很多都是白向陽的老部下……這樣吧，周南同志，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給老同志一個面子——寧山鎮班子人少，又沒有女同志，我看讓白傑過去幹個副鎮長挺合適的。」

「接下來，你說句話，縣委常委會上大家都表個態，這事兒就算完成。回頭，我讓老白好好請請你！」

聽了張強的話，周南心裡越加冷笑起來，心道：這算是拋出了一個大大的誘餌嗎？連威脅帶引誘，給一個棒子再給一個甜棗吃，還真拿我當毛頭小子了……白向陽根基再深，又管我屁事？他女兒的問題，我這個常務副縣長過問一下是情分，故作不知是本分。

周南眼中的一絲嘲諷一閃而逝。別看張強在官場上打磨了近20年的時間，人到中年，但周南前世今生的閱歷加起來，其心理年齡比起張強來更成熟、更「滄桑」、更能看透世情，張強這點小手腕對於周南而言，根本就是小兒科的事情。

周南苦笑道，「張書記，我咋能隨便就表態呢？這不負責任喲！再說了，我對白傑這個同志幾乎是一無所知，平時也沒有來往，工作上的接觸更是沒有，一點都不瞭解她，我這麼冷不丁地提名她當寧山鎮的副鎮長，大家會怎麼看？肯定會議論紛紛的嘛。」

張強聽周南還是不肯應承下來，心裡就不免有些不高興，然後在口頭上就流露了出來，「周南同志，我看你平時也不是一個優柔寡斷婆婆媽媽的人啊，怎麼今天這麼點破事就卻前怕狼後怕虎的？顧慮這麼多？」

你不優柔寡斷、你不前怕狼後怕虎、你不婆婆媽媽，你隨便提拔白傑，干我鳥事！一點破事兒？說得倒輕巧！要我無緣無故地去給你張強和白家當槍使，老子就這麼傻？

周南嘴角撇了一撇，卻在電話裡微微笑著，「張書記，這不是顧慮啊，我現在剛來縣政府工作，咋也得注意一下影響啊……要不然，再被個別人瞄上在背後做一些小動作，那豈不是很麻煩？您說是不是？」

「我這小心謹慎的，還偶爾被狗咬，要是這樣……那還了得？」

周南哈哈笑著，他這話半真半假，半是實話半是戲言。

他在縣裡有兩個並非秘密的「政敵」，一個是張大中，如今已經被拿下；還有一個是現任縣委副書記陳東。周南雖然跟陳東沒有直接的「仇怨」，但因為這一次的幹部調整，陳東也隱隱對周南起了敵視之心，只是暫時還沒有明顯的衝突而已。

理論上說，張大中已經對周南構不成任何威脅了。但在官場之上，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對於張大中這種小人來說，他還有什麼手段做不出來的？一旦周南有什麼「把柄」落在他的手裡，他肯定還是會在背後興風作浪。

況且，陳東現在也站在一旁，對周南虎視眈眈。

這種可能性儘管微乎其微，但還是存在的。所以，周南這麼一說，張強雖有些不以為然，卻也無可反駁。

張強一時間無話可說，電話裡就沉默了下來。

原本張強是不願意直接在這件事上「拋頭露面」的，他暗示白向陽父女自己出面，去想辦法跟周南拉近關係，只要周南肯出面給白傑說句話，縣委就會順水推舟把她悄悄地安排下去。

張強的原話是這樣的：「老白啊，不是我不給你辦，其實我早就想要把白傑安排下去。可是，你也知道，現在暫時沒有機會嘛。當然，機會是人創造的，可問題是我這個縣委書記不合適提名白傑嘛，咱們的關係滿縣幹部群眾都清楚，如果我強行提了白傑，人家不會說閒話？肯定會的嘛。」

「這樣對我影響不好，對你老白影響也不好。你老白清清白白了一輩子，臨了為了這點破事再落個不好的口碑，何苦來著？」

「還有，咱家白傑各方面條件都很具備……我個人的意見啊，你去找找常務副縣長周南同志，周南同志既是縣委副書記，又是常務副縣長，還是縣人事局的分管領導，由他來提名，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老白，你說是不是這樣？」

……

……

被張強這麼一通「思想政治工作」，白向陽也覺得有理，就動了一點心思，第二天就來縣政府故作聲勢，藉機找上了周南。

周南的態度還不錯，感覺周南是一個能辦事的青年幹部，白向陽回家後這才讓女兒白傑主動來跟周南溝通一下。但白向陽卻沒有想到，白傑自作聰明帶了錢過來。

白傑至今也執拗地認為，她這一次之所以沒有提拔起來，根本原因就是她沒有送禮。你爹不過是個退休的縣長，官場上人走茶涼這麼嚴重，誰還買他的帳？你不把人家領導放在眼裡，誰給你說話辦事？這是白傑的心思。

她的這種心態不能說是錯的，但她「實踐」在了周南身上，卻一定會是錯的。

果不其然。

白傑今天來找周南，因為自作聰明把事情搞砸了。出了周南的辦公室，白傑就直接去縣委機關找上了張強。張強聽說白傑竟然給周南「送禮」，被當面拒絕趕了出來，不由啼笑皆非，同時也有些無奈。

眼見事情要黃，張強沒有辦法，這才不得已主動給周南打了這個電話，結果卻沒有得到意料中的周南的熱情回應。

張強正要掛電話，突然聽到電話那頭的周南輕聲一笑道，「張書記，我單獨推薦白傑一個人不太合適呀。要不然這樣吧，寧山鎮黨政班子的成員配置有些不合理，不如優化組合一下寧山鎮的兩個班子……這個時候，把白傑同志調過去，充實一下寧山鎮的班子力量，我覺得還是可行的。」

張強聽了周南這話，心裡便立即明白過來，周南這是在跟自己提條件了。

他心裡雖有些不舒服，但調整寧山鎮黨政班子是遲早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就賣周南一個面子，也讓他安心做事！

「嗯，也好，你提一個大的名單上來，然後我們兩個溝通一下，再上常委會研究研究。」張強淡淡笑著答應了下來。

周南聞言這才朗聲一笑，「張書記，老同志老領導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嘛，你放心吧，我這兩天會抽出專門時間來處理白縣長反映的問題。」

「好，就這樣。」張強匆匆掛了電話，但電話聽筒一放，他臉上溫和的笑容就收斂了起來，暗道好一個狡猾的小狐狸，真是一點虧都不吃啊！

張強也談不上有多惱火，反正他本是抱著利用人的心態，如今被周南「反咬」了一口，有些自討沒趣是真的。但要說因此就跟周南惡了關係，那也不至於。

官場之上沒有真感情，只有真利益。周南的存在大大有利於張強的政治利益，兩人的友好合作那是必然的。其間的一些個細節性的不愉快或者小花絮，只能算是一種無聊的調劑。

放下電話，周南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烈。這一次的政治交換，其實他是賺了。

推薦提名白傑起來，不過是舉手之勞，還能得一個大大的人情，至於市裡陳妍那裡的「威脅」，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反正他跟陳妍的關係因為陳東的存在也一直很一般。

但因此可以借調整寧山鎮班子之際，將自己想要提拔的心腹推薦起來，比如張志軍和邱剛。

張大中暫時被掛起來，頂多過了春節到明年五一，就會被「調整」離開寧山鎮。暫時來說，寧山鎮的實權已經不掌握在張大中的手裡。

周南有意讓張志軍起來代替馬上要被調離的馬忠零，干寧山鎮鎮長。至於將來張志軍能不能更進一步，坐上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的位子，還要看他個人以及局勢的變化。

而對於邱剛，周南想將他調到縣政府直屬系統，安排在某個局干局長或書記。他現在逐步掌握著縣級層面的行政權力，分管部門這麼多又都是要害部門，可以說是位高權重。但分管下屬裡邊，卻沒有一個能讓他信得過的人，這種情況對於周南來說，是很不利的。

因此，他必須要提前下手，逐步扶植和安排自己的心腹班底力量。不在於結黨營私，而在於，他要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無論做什麼事情，都需要有人去貫徹落實加以完成。

……

……

……

時間飛逝。在剛過了新年元旦的時候，寧山縣終於在呼嘯而過的凜冽西北風中迎來了99年的第一場雪。

漫天的鵝毛般的雪花沸沸揚揚地劃過天際，又鋪天蓋地地灑落下來，不多時就將只有巴掌大的寧山縣城打扮了一個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寧山鎮推進的各項工作以及市裡在寧山建設的服裝工業園項目，因為天氣原因都基本上暫時停工了，天寒地凍的，施工質量很難得到保證。

天空集團投資的市場物流園項目主體工程在下雪之前就基本結束，剩下的，就是周邊一些細節性和輔助性的小工程、小設施，比如園區的整體規劃、道路建設、綠化、圍牆等等。

所以，天空集團留守寧山縣的大部分人員都撤回了海都，章寧寧在處理完一些事務之後，也準備帶黎濤和鄭鈞離開寧山。

上午，周南正站在辦公室的窗前欣賞近乎壯麗一般的雪景，秘書朱永匆匆走了進來，恭聲道，「周縣長，天空集團方面打來電話，說是章總決定提前趕回海都，今天就走！」

周南一怔，猛然回頭道，「不是說好了後天走的嗎？今天走……今天下這麼大的雪，冒雪上路多危險！」

朱永默然無語。這裡邊的事情恐怕並不簡單，他一個小小的副科級秘書，怎敢多言？一旦說多了話、說差了話，引起領導反感，那就得不償失了。

第293章 雪紛紛，欲斷魂

其實周南不過是自說自話，下意識地，根本就沒有想聽朱永發言。

作為跟班秘書，朱永漸漸也瞭解了周南的作風和性格，這點分寸還是能把握住的。

周南又歎了口氣，旋即明白了章寧寧這一定是在跟他賭氣了，就輕輕道，「朱永，他們有沒有說幾點走？」

「是黎濤打來的電話，應該就是現在，據說他們已經出發了。」朱永小聲回道。

周南吃了一驚，抬頭看了看表，猛然擺擺手，「朱永，你馬上通知司機王勇，我去送送章總一行！」

……

……

漫天飛揚的雪花中，周南匆匆出門下樓，一頭鑽進了車裡，見朱永也要跟上來，便擺擺手示意他不必跟著。朱永見領導不願意讓他跟隨，就恭謹地退到了一側，其實心裡也蠻高興的。

這麼大的雪天，出去幹嘛呀，不如留在辦公室裡看看報紙啥的，就算是跟胳膊縣府辦新來的小妞聊聊天套套近乎也好啊。

想起縣府辦剛考進來的女大學生沈懿，想起沈懿那嬌媚的小臉蛋和凹凸有致的小身材，朱永心裡就跟貓爪一樣癢癢起來，恨不能趕緊回去守著沈懿美女，繼續展開他激烈的攻勢。

自打沈懿來了之後，看中沈懿的機關未婚男士有不少，但沈懿似乎唯獨對周縣長的秘書朱永有些意思，時不時地還主動來朱永的辦公室，跟朱永套些近乎，打聽一些周縣長的事情。

但朱永終歸是一個很謹慎的敬業的秘書，他無論怎麼喜歡這個女人，也知道自己作為秘書最大的紀律所在，神馬話都可以說、神馬事情都可以深入探討，唯獨關於領導的事情滴水不漏。

而這一點，是朱永最近漸漸獲得周南信任的一個重要因素。

……

司機王勇一邊小心翼翼地開車，一邊笑道，「周縣長，往國道方向去追吧？」

「嗯，我去送送天空集團的朋友，你稍微開快一點。」周南坐在後面說著就撥通了章寧寧的手機，章寧寧的手機響了半天也沒人接，最後乾脆傳來被掛掉的忙音。

周南暗暗苦笑，知道章寧寧還在使小性子發脾氣。像章寧寧這種優雅且驕傲的知性女子一旦像小兒女一般使起了小性子，那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章寧寧想讓周南這一次陪她一起回海都，兩人開車慢慢回去，她心裡打的不過是一點跟周南單獨相處一天的心思。

按說這點心思也不為過，但周南卻以工作忙離不開為理由拒絕了，讓章寧寧心裡很失望很煩氣，但又說不出口來。

兩人相識相處時間雖然也不短了，但關係頂多算是一種無形的曖昧，並沒有實質性的關係。

章寧寧明知周南已經有了婚姻對象，但還是控制不住地義無反顧地像飛蛾撲火一般地愛上了他，可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她很難拋開女子的矜持主動捅破這層薄薄的窗戶紙，而周南自己似乎也在遲疑不決。

所以這一次章寧寧想要跟周南徹底攤牌，她覺得自己再也不能這樣煎熬下去了，哪怕是只有一夜的緣分，她也要給自己的感情找一個完整的歸宿。

因此她要創造一個跟周南單獨相處的機會。可她的「計劃」還沒有實施出來，卻被周南拒絕了，這讓她心裡怎麼能接受得了？

其實，周南還真不是有意要迴避她。年底了，組織考核、工作總結，縣政府的工作、寧山鎮的工作都要管，頭緒多、任務重，再加上最近要調整寧山鎮和一部分單位的黨政班子，他不能離開。

他要是在這個時候離開縣裡，肯定會出岔子。最起碼，離開了他的權力威懾，張志軍和邱剛根本無法鎮得住貌似蟄伏起來的張大中。要知道，張大中只要一天不被免職，他仍然還是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張志軍和邱剛這兩個副科級幹部，在絕對的權力面前，絕對要被束縛住手腳。

但奈何章寧寧心裡就認為周南這是在迴避她的感情，而周南又無法解釋，兩人就這麼「僵持」了下來。

……

……

周南撥通了天空集團寧山公司副總黎濤的電話，章寧寧一行五人，應該是分乘兩輛車，章寧寧自己一輛，黎濤和鄭鈞一輛，帶著兩個司機。

「黎總，我是周南。」

「啊，周縣長，您好！」

周南淡淡一笑道，舒展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胳膊腿，「黎總，你們怎麼今天要突然離開縣裡回海都呢？你們現在到哪裡了，我正趕過去送送你們！」

「哎呀，是這樣的，周縣長。總部那邊突然要開新年茶話會，董事長要我們幾個提前趕回去。我們和章總請示了一下，就決定今天啟程，趁著雪還在下路上還能跑車，要不然等雪積壓起來，路上太滑，恐怕我們就走不了了。」

「我們正在國道上，快到出縣城的大十字了。哎呀，領導別這麼客氣嘛，還親自來送……周縣長，我這就跟章總匯報一聲，您稍等啊。」

說著黎濤掛了電話，就讓司機追上前面章寧寧的車，說了周南已經趕過來送行的事兒。章寧寧搖下車窗，臉色很冷漠地擺了擺手，「你告訴他，不用來了，我們都走了，不用這麼客氣。」

周南跟天空集團的人一向關係密切非常友好，今天突然這種冰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黎濤有些意外。

他張大了嘴，猶豫了一下，苦笑道，「小姐，周縣長好歹也是寧山縣的主要領導之一，人家主動來送咱們，也是一番好意，咱不能這點面子也不給人家吧？」

章寧寧皺著柳眉兒沒好氣地道，「這麼大的雪，我們得趕緊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你們先走，我留下等一等他！」

章寧寧說著就下了車，吩咐司機將車停在路邊，然後自己就裹著黑色的大衣，靜靜地站在路邊等候著周南。

黎濤和鄭鈞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敢再說什麼，趕緊上車先行離開。不過，他們也沒有真敢走遠，只是開出了幾百米後也停在路邊，等候著章寧寧的車。

他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也隱隱約約感覺出自家的這位大小姐似乎跟周南起了什麼誤會……

大雪紛飛，鵝毛般的雪花落地既化，黑色的柏油路上濕漉漉的。章寧寧靜立著，修長的身子挺拔而柔韌，呼嘯的北風吹拂起她胸前的紅色圍巾，俏麗的臉上一片複雜的黯然。

大雪紛飛，她玲瓏的心，無處安放，欲斷魂。

周南車飛馳而來，大老遠，周南就遠遠望見了獨自站在雪地裡猶自向自己的來路張望著的章寧寧。

她的肩頭，她的髮梢，她的額頭乃至長長的眼睫毛上，都懸掛著白色的絨毛一般的雪花。

周南讓車停下，自己匆匆下車來，大步走了過去。

兩人面對相視良久，卻突然都不約而同地笑了，漫天的烏雲和陰霾頓時消散而空。章寧寧從周南的眼眸中讀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她此時此刻才驀然明白，有些事情何嘗能用語言來說得清楚，而有些事情又何必用話語來進行表達！

「還生氣嗎？」周南輕輕一笑。

章寧寧搖了搖頭，「不生氣。但是我感覺，你似乎有些怕我……你怕什麼？」

「其實，我怕的是自己。我怕自己無法面對你，我怕我不能給予你想要的東西。寧寧，有些事情，我只能說……」周南輕聲一歎。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章寧寧歪起頭，突然狡黠地笑著，同時探手拂去了自己額頭上的一些雪花。

「我想的是這裡安穩。我喜歡上了你，這大概就是冥冥中不可逃避的宿命，這是我的命吧……這些日子以來，我心裡都不安穩，現在我知道了，儘管我遲到了，但是——我並不輸給她！」

章寧寧手扶胸口，突然格格地笑了起來，「好了，你回去吧，我也該上路了，要不然，一會雪下大了，就走不成了。」

說著，章寧寧輕盈地跺了跺腳，甩掉了身上落滿的雪花，向周南搖了搖手，就向不遠處的車跑去。

打開門，上了車，章寧寧的車飛馳而去，漸漸就消失在迷茫的雪舞紛飛中。

周南遠遠地向公路遠端凝望著。

司機王勇慢慢將車開了過來，下車來主動替周南打開車門，迎風笑道，「周縣長，雪越下越大了，還是趕緊上車吧，別凍壞了身子。」

周南淡淡一笑，扭頭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花，俯身上了車。

「周縣長，是回縣政府還是……」王勇輕輕問道。

「先不回縣政府，去服裝工業園的工地上看看，聽說他們還在堅持施工。」周南擺了擺手，然後就疲倦地倒在座位上迷糊了起來。最近這兩天，他連續晚上加班到深夜，睡眠嚴重不足。

見周南睡著了，王勇小心翼翼地將車速放緩放平穩，慢慢向來路返回。到了服裝工業園的工地外圍，見周南還在沉沉睡著沒有醒來，王勇猶豫了一下，車沒有停下，繼續以勻速向前行駛，又繞了一大圈回來，周南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第294章 有野心的女人（上）

服裝工業園項目果然還在冒著風雪施工。雖然大部分工程主體上工人們已經停工回到駐地休息，但在局部的個別崗位上，還是有施工企業的工程人員指揮著民工在頂風冒雪忙碌不停。

漫天的雪白中，十幾頂紅色的安全帽晃動著，顯得格外醒目。

周南就這樣冒雪站在雪地裡，遙望著那邊，皺起了眉頭。他轉頭來向工程臨時指揮部瞥去，見那幾間房子裡隱隱有燈光投射出來，同時窗戶上面的煙囪還在不斷地冒著煙氣，顯然裡面生著取暖的爐子。

周南指了指那邊，不過卻沒有說什麼。秘書朱永心領神會地踩著積雪向指揮部跑去，不多時就跑到近前敲開門，一會的功夫，朱永就帶著兩個指揮部的工作人員冒雪跑了出來。

雪花依舊在呼嘯的北風中歇斯底里地飄舞著。周南的黑色大衣緊緊地豎起了領子，一條白色的圍巾繫在脖子底下，為他抵禦著這凜冽的寒氣。

其實，下雪的時候溫度還不算太低，要等待雪停了，溫度才會猛然降下去，到了那個時候，處在半山區的寧山縣，怕就是一番真正天寒地凍的景象了。

兩個從市建委抽調來工程指揮部工作的普通幹部，一個叫任軍，一個叫薛萬福。兩人都是建委的科級幹部，在工程指揮部裡擔任工程調度指揮一職，平日裡主要負責施工企業、投資商、市委市政府之間的溝通協調。

也就是相當於市委市政府派駐在寧山縣的為了服裝工業園項目的傳聲筒。

「周縣長……領導怎麼來了，這麼大的雪，呵呵，去屋裡暖和暖和吧……」薛萬福恭謹地笑著。

任軍也陪笑著附和。

周南搖了搖頭，迎風指向了不遠處，大聲道，「這麼大的雪，怎麼還在施工？這種惡劣環境下施工，怎麼能保證工程質量？那是哪個企業的人，是不是寧山建的人？」

薛萬福呵呵笑著，不過笑聲在風雪中微不可聞，「周縣長，那是寧山建的人在施工。是這樣的，領導，主體工程已經暫停了，但是周邊的幾個附屬工程還是要趁著真正上凍之前完成，要不然就要一直拖到春節之後再施工，市裡擔心這樣會影響工期。」

「您知道的，最近馬市長親自作出批示，要求我們跟施工方、投資方協調好，力爭在明年——不，是今年五一保證主體工程竣工投入使用，市裡還準備搞一個盛大的竣工慶典，建委已經在籌備這個事情了。」任軍插了一句。

周南哦了一聲，沉默了下去。他的目光從飄搖在風雪中的寫著「工程質量第一，安全為天」的橫幅，心裡卻是歎了口氣。

他雖然非常反感這種趕工期湊政績的做法，但奈何他此刻人微言輕，根本無法對來自於上面的這種「壓力」說三道四。

99年的春節來得早，19號就是大年三十，現在已經是元月4日，距離過年也沒有幾天了。而等過了春節，距離市裡給出的五一竣工期限，也是迫在眉睫了。拋去春節期間休息，天寒地凍期間無法開工，真正用於施工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難怪施工企業寧肯冒雪施工也不停下來。

周南終歸沒有說什麼，因為他深知以個人之力與整個社會潮流相抗衡的結果是什麼，螳臂當車蚍蜉撼樹最終的下場必極其淒慘。如果要想讓一切按照自己的目標和思路來展開，那他現在的級別和位置還與那遠不夠。

或許，等他邁入了廳級層面，真正主政一個地區的時候，他才有這個魄力和能量。

至於現在，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疇之內逐步推進自己的施政方略。著眼現在，放眼未來，努力向前！

周南帶著幾個人圍著工程現場轉了一圈，又跟正在施工的幾個工人親切地交談了幾句。還別說，這些正在幹活的民工看到堂堂寧山縣常務副縣長竟然冒雪來工地慰問他們，樸實憨厚的民工們心頭暖洋洋的，好像幹勁兒倍增。

「薛萬福，任軍，跟施工企業溝通好，這麼惡劣的環境下施工，一定要保證工人們的身體健康。這麼大的勞動強度，在飲食上要補補，同時要安排好大家的居住取暖問題。」

周南向另一個方向的一排簡易工棚望去，「工棚裡有沒有生爐子？這麼冷的天，一定要注意防寒防凍。」

「周縣長，放心吧，在下雪之前，投資商就派人送來了一批嶄新的被褥，還有皮大衣，同時還都點上了取暖爐，防寒是沒有問題的。」

「我們也建議施工企業在伙食上改善一下，我可是聽說最近兩天，工人們都在吃紅燒肉呢。」任軍笑道，不過，他的笑聲被一口風給嗆了回去，難受得任軍一個勁地直咳嗽。

「這樣就好。好了，你們也回去休息，我回了。」周南沒有拖泥帶水，立即轉身向來路返回，他的步伐很快，以至於朱永緊緊跟著，都有些吃力。

上車回到縣政府，周南在辦公室又呆了一會，處理了幾個文件，就覺得有些疲倦，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就離開辦公室，也沒有坐車，逕自步行出了政府大院，準備回自己的住處——位於寧山縣機關生活區最深處一幢紅色四層小樓東單元一樓西戶的一套一室一廳的住房。

冒雪走了十幾分鐘，就回到了樓前。

雪是越下越大了，周南回頭掃了來路一眼，他踩掉的腳印竟然有被雪花再次深埋的跡象。

這場雪真是不小啊。周南輕輕一歎，走進樓棟跺了跺腳，甩了甩身上的雪花，正要開門進門，突然見陰暗的走廊間站著一個修長的身影。

周南一怔，眉梢一揚。

竟然是白向陽的女兒白傑。她突然出現在這裡已經夠讓周南感覺驚異了，而她身上的穿著就更加顯得詭異無比。

黑紅相間的羽絨服罩在外面，但裡面明顯是穿著粉紅色的棉睡衣，下身更直接就穿著寬鬆的睡衣褲子，腳上蹬著的是一雙毛茸茸的棉拖鞋。而她的黑色長髮則隨意飄散在腦後，臉上還殘存著朦朧的睡意。

她想要幹什麼？

周南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故作訝然道，「白傑同志？你怎麼會在這裡？」

白傑清秀而成熟的臉上立即浮起一抹紅色，她垂下頭去輕輕道，「周書記，我想來找領導問個事情。」

周南聞言心念一閃，就知道白傑所為何來。但來就來了，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更像是來不及穿戴好匆忙跑出來的。

周南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雖然沒有說什麼，但眉眼間的神色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白傑臉色更紅，輕輕又道，「我家就住前面那個樓上吶。我剛從家裡出來，一時心急忘了換衣服……」

白傑倒是沒有說謊，她心裡是很著急。她今天有些感冒沒有上班，正在家裡躺著休息，突然接到一個緊急電話說，明天上午縣委常委會就要開會研究一批幹部提拔問題。雖然之前她的父親從張強那裡得到了一種暗示，但這一次有沒有她、周南會不會像張強說的那樣推薦提名她起來，她心裡根本就沒有底。

本想立即去縣政府辦公室找找周南，但她打了一個電話過去詢問，卻聽說周南已經回家，正在往回走的路上，一時著急，火急火燎地匆忙套了一件羽絨服就跑出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周南已經掏出鑰匙打開了門，突然聽到白傑這話，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沉聲道，「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是朱永跟你說的？」

他此番還不到下班的點就回家，只有秘書朱永一人知道。難不成是朱永暗中通風報信，給這白傑通了信息，白傑這才堵在了自己門口？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大事，更不是什麼迴避人的秘密。只是如果自己身邊的秘書口舌這麼「碎」、還跟縣裡其他領導有著某種陰暗的聯繫，他必須要考慮下一步是不是要更換秘書了。

「周縣長，我打電話過去找領導，朱秘書跟我說你不在，說你身體不舒服回家休息了，我這才……」

周南哦了一聲，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可以理解。他心頭一鬆，想想也是，朱永絕對不會是縣裡其他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釘子，經過了這麼一段時間的考察和考驗，他的眼光應該沒有問題。

這一次，是他有些敏感了。

周南開門走了進去，卻頭也不回地道，「我暫時在家裡也不出去，你先回去換好衣服再過來跟我說。」

說完，周南就向白傑點點頭，然後關緊了門。

白傑穿成這樣，周南怎麼可能讓她進門來，一旦讓外人看見她如此衣著不整地從自己這裡出去，傳揚出去，影響可是不好。

白傑愣了一下，還是紅著臉匆匆跑了出去，衝進雪幕消失不見。她家就住在前面的樓上，往返時間不會超過一分鐘。

周南回到自己的住處，脫下正裝換上居家常服，就躺在沙發上順手打開了電視。

第295章 有野心的女人（下）

寧南電視台正在播放新聞，電視屏幕上，市長馬立國等一干市政府領導元旦期間走訪慰問駐軍官兵和市裡老幹部的鏡頭一一閃現著，耳邊傳進寧南電視台那清秀可人端莊大方的女播音員和娜那美若天籟一般的聲音，周南不禁笑了笑。

這和娜的自身條件相當出眾和優秀。畢業於京華電影學院，又獲得了該院的碩士學位，無論是專業素質還是氣質外形，都出類拔萃，遠遠比一些所謂的明星更富有明星本色。

畢業後她曾經在央視工作過一年時間，一度成為某紅牌欄目的當紅主播，但後來卻莫名其妙地離開央視，調到了老家寧南的市級電視台，擔綱寧南電視台的首席主持人。

從央視到地方電視台……這裡面肯定有故事。周南一直都這麼想，當然，對於和娜的經歷，他只是有些好奇，僅此而已。

周南瞇縫著眼睛躺在沙發上假寐，他喜歡也習慣於這樣躺著聽電視，尤其是本地新聞。

「各位觀眾，現在播報現場新聞。從上午開始，本市範圍內就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這是1999年寧南市境內的第一場雪……瑞雪兆豐年，這是一個好年景，請看本台記者從112國道上發來的報道。」

「因為大雪封鎖路面，所以112國道上往來的車輛比正常時期少了很多。下午2點十分左右，在112國道迦南子路段發生一起車禍，一輛從省城方向開來的大客車與一輛運送石棉瓦的貨車不慎相撞……記者在現場發現……」

車禍了呀。周南立即心裡一沉，想起了冒雪趕路的章寧寧等人。

他立即起身抓起手機來給章寧寧撥了過去，所幸電話鈴聲響了幾秒鐘，章寧寧就接起了電話。

「寧寧，你們安全到省城了？好，這我就放心了。剛才我看電視，聽說112國道上出了車禍，心裡不放心你們吶。」

聽出了周南聲音裡的著急和關切，章寧寧心頭一暖，柔聲道，「沒事的，你不要擔心，我們決定在省城先住下來，明天看看情況再說。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從省城坐火車回去。」

「嗯，坐火車吧，火車安全一些。」周南笑著正要再說幾句，突然聽見有人敲門，就猜出是白傑又來了，就匆匆跟章寧寧掛了電話。

周南去打開門，見白傑果然換了一身「正裝」，其實無非是羽絨服牛仔褲。只是她手裡還提著一個白色的保溫飯盒，周南瞥了一眼，然後就淡淡笑著，開門讓她進來。

白傑進來一看，似是沒有想到，周南一個年輕的單身男人，尤其是他又是一個公務繁忙的領導幹部，家裡竟然收拾得這麼乾淨利索，簡直可以說是一塵不染！

由此可見，周南這人絕非一般。

白傑眼眸中閃過一絲大概只有她自己才能讀懂的色彩，只是那雙眸子顯然更加光亮了。

「坐吧。」周南坐在了沙發上，然後自己點上一根煙，與外人相處他習慣點煙，其實也不是煙癮大，而主要是一種習慣，既可以幫助他思考判斷，又能成為掩護他真實情緒流露的道具。

白傑恭謹地笑著，將自己手裡的保溫飯盒放在了周南面前的沙發上，打開，一股撲鼻的香氣就瀰漫開來，她柔聲道，「周縣長，領導還沒吃晚飯吧？這是我燉的一點排骨，下面是米飯，還都熱著，一會領導就吃點吧。」

周南沒有料到白傑竟然來了這麼一手，跑來給自己送飯來了。雖然感覺出她的某種慇勤之意，但周南卻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只是來者是客，人家是一番好意他總不能冷眼相對。

「謝謝。」周南知道無論他拒絕還是不拒絕，既然白傑帶了這些東西過來，就不會再帶走。所以他也就懶得再說廢話，只簡單說了兩個「謝謝」二字。

「說吧，找我什麼事？」周南笑著直奔主題。

白傑坐在了沙發上，不過跟周南還是有些距離。她紅了紅臉，輕輕道，「周縣長，我聽說明天縣委常委會要研究幹部，我……我想問問領導，這一次推薦幹部的名單裡有沒有我？」

說話的當口，白傑的了臉色還貌似有些「羞澀」，但說到後來卻大膽地神色平靜地抬頭望著周南，目光中隱隱有一絲熱烈。

白傑的這種目光讓周南似曾相識。他曾經無數次從很多官場女官員的眸子裡讀到過，只是有的隱晦一些，有的則無比熱烈。只這一瞬間，周南便明白，眼前這女子的「官癮」已經到了一種相當濃烈的程度。

這樣的女人未必喜歡金錢，但一定喜歡權力。或者說，熱愛權力勝過喜歡金錢。當然，喜歡權力也未必就是壞事，就是離經叛道，周南本人骨子裡也是一個喜歡權力的人，要不然他也不會棄商從政。

但喜歡權力的女人容易弄權，且，喜歡權力的女人一般都有野心，而因為野心，這種女人基本上都很現實。

周南不討厭喜歡權力的女人，但討厭現實的女人。而在周南的眼裡，這白傑應該……似乎就是一個無比喜歡權力的、有野心的、很現實的女人。

只是周南一直不明白的是，這種有野心的現實的女人，怎麼會拒絕市委副書記陳妍拋出來的橄欖枝？就算是她不喜歡陳妍的兒子潘強，但為了陳妍的權勢，屈就一番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吧——以這種現實的價值觀出發。

「有沒有你，我不能回答你。因為這是組織原則。」周南瞥了白傑一眼，「明天上午的常委會上，的確是要研究幹部，但具體研究那些崗位的調整、哪些幹部的任免，這都是組織機密……」

「所以，如果你要問我這個，那麼，我只能說，你要失望了。」

周南的臉色很平靜也很平淡，任憑白傑怎麼「掃瞄」都無法查知他內心的真實情緒。

白傑坐在那裡，神色微微有些搖曳。

周南的反應其實在她的意料之中。在她的人生觀和價值觀裡，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有任何的好處，周南怎麼可能主動替她說話？

所以她上一次才背著父親白向陽來了一次行賄舉動。

此時此刻，她坐在那裡神色微微有些搖曳。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閨蜜在上午的電話粥裡跟她出的那個「鬼點子」，臉色不覺紅了起來。

……

……

「小傑啊，你也不想想看，人家憑什麼給你說話？就憑你爸爸這個退了休的前任縣長？你不會這麼幼稚吧？」

「他不缺錢所以不喜歡錢，你送禮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男人嘛，喜歡什麼你還不清楚？單身男人孤單在寧山縣，你想想看？什麼才是你最大的本錢！」

「小傑啊，姐們勸勸你，該出手時就出手啊，不僅僅是為了你的前途啊……你眼界兒高，姐們是知道的，這周南可是絕對一流的鑽石王老五。你要是釣上了他，嘿嘿，姐們你就發達了……」

……

……

耳邊迴盪著閨蜜電視台某當紅主持人那近乎邪惡的「誘惑」聲，白傑忍不住暗暗在心裡啐了一口。她就不明白了，這個在公開場合裡聖潔得像個仙子一般的老同學兼發小，怎麼會在私底下呈現出如此「邪惡」的一面。

但白傑心裡也明白，閨蜜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這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自己想要從周南這裡得到什麼，就必須要付出什麼。

而對於周南來說，自己能擁有的，似乎也就是這個身子了。

一時間，周南並沒有想到，白傑竟然就這樣下定了投懷送抱的決心。他甚至並沒有注意，她已經試探著挪近了身子，距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待周南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紅著臉閉著眼看似義無反顧其實有些笨拙地湊了過來，咬著牙一把抓住周南的手就放在了她的胸上。

說實話，這種「投懷送抱」太沒有「技術含量」，這種勾引真不及格。大概白傑也就是跟學走路的嬰兒一樣，只顧往前走——勇氣可嘉，但動作並不雅。

感覺自己的手被附在一團豐滿而柔軟彈性的位置上，周南臉色一變，瞥眼處又見白傑如此「笨拙」，心裡就不禁曬然笑了。

就這種「水平」也想勾引自己？

周南用力掙脫了自己的手，起身冷冷道，「白傑同志，不要這樣。好了，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白傑臉色漲紅，周南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這麼「倔強」，隨之起身來上前去緊緊地從後面抱住他的腰，死活也不撒手。

「你不要這樣！鬆開！」周南壓低聲音，怒道。

「不，我不。」白傑輕輕呢喃著，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周南的腰，胸前兩團豐盈繼續笨拙地摩挲著周南的後背。

「你想怎麼樣？你這樣……快鬆開！」周南有些啼笑皆非了，他前世今生還從來沒有遇到過白傑這種極品的女人——這算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倔強，還是一根筋？

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

晚了一點，但沒辦法，白天既要處理公務又要掛吊瓶，只能晚上熬夜寫，對不住大家了，大家白天看吧。

第296章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女人

周南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突發狀況，會遇到白傑這種極品的女人。

徹底翻臉沒有必要，而且一旦鬧騰起來，對自己的官聲形象影響很大。人家外人不知道情況，不會覺得周南面對美女的勾引坐懷不亂大義凜然地加以拒絕，而會說他跟白傑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

真TMD，這算什麼事？……周南忍不住有些火起。

一念及此，心裡那點僅有的憐香惜玉的君子風度之心馬上蕩然無存，他用力一掙脫，就將白傑甩在了身後。

周南回頭來凝望著白傑，目光憤怒而冷厲，聲色俱厲地低低道，「你現在離開，馬上離開，要不然……只要我還在寧山縣任職一天，你就別再想提拔的事兒！」

在周南看來，他的這話已經算是挺重了，尤其是對於權力慾望深重、非常看重政治前途的白傑來說，這種話可以說完全敲中了她的軟肋。

按照常理，白傑應該狼狽而去。但周南卻還是小看了白傑這個女人的韌勁和倔強，等周南發完火以為白傑會倉皇離去的時候，卻意外發現白傑竟然近乎瘋狂地開始「寬衣解帶」，頓時驚愕無語。

這世界上怎麼還有這種女人，悲催的是，竟然還讓自己給遇上了。

周南有些「目瞪口呆」地望著白傑沒有任何遲疑地一點點脫去了自己的衣裳，最後竟然赤條條地哆嗦著身子蜷縮在沙發上，臉上的紅暈中其實有一大半是凍得膚色發紅。

嚴寒之季，這屋裡的暖氣本就不是很熱乎，周南穿著毛衣毛褲剛剛好，白傑赤著身子蜷縮在那裡，早已凍得瑟瑟發抖。

實事求是地講，白傑的身材非常好，既豐腴又健美，凹凸有致，曲線畢現。而且膚色細膩白皙，渾身上下充斥著成熟的誘惑力。

但周南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的大腦中因為白傑的瘋狂而變得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官場上那些向權力獻媚投懷送抱的女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想來無論如何都應該不會是白傑這個樣子。

要想勾引男人，你咋地炮製一點情調，施展一些所謂的狐媚手段，撒撒嬌發發嗲神馬的，像你這樣簡單直接笨拙，想搞短平快的……不是極品是神馬？

其實周南也明白，大概這個女人是頭一次做這種事情，儘管功利之心超越了基本的羞恥感，但手法和過程卻是無法具有操控性的。

或許是白傑已經感覺到了羞恥感，她並沒有過來糾纏周南，而是蜷縮在沙發一角，將自己所有的羞處全部遮掩住，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而口中也發出了若有若無的呻吟聲。或者，確切地說應該叫痛苦的嘶嘶聲。

等周南回過神來的時候，他驀然發現，白傑已經凍得、羞憤得身子幾乎失去了知覺，而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

毋庸諱言，白傑是一個功利性目的性很強的女人，儘管她這種性格還處在一種養成的初期階段。她崇尚的社會法則便是有付出才會有回報、天上不會掉餡餅，同時她堅持認為世間男人不偷腥吃的幾乎沒有，所以她一時衝動就將自己陷入了無比難堪的境地中。

這個時候，如果周南經不住誘惑要了她，自然是最理想的結果；當然，就算是周南依舊不肯接受，那麼，也可以更加聲色俱厲地拒絕她怒斥她，倘若這樣，白傑或者也可以順坡下驢，穿好衣服離開。

然而，問題的關鍵是，周南面對一個chishenluoti的妙齡女子，卻陷入了一種失神的沉默中，他站在那裡，似看似不看，似同意似不同意，給白傑的錯覺是，周南這個年輕的男人正在猶豫，彷徨……

對於男人，白傑沒有什麼經驗。而且，因為自視甚高，頗有幾分大女子主義，一般的男人並不放在她的眼裡，在這方面她幾乎是一片空白。

她相信她期盼著，周南會像電視小說中描寫的那些禽獸的男人一樣，喘息著撲過來將她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女人。

雖然白傑對周南並無任何特殊的情愫，但這個男人卻有權力將她引入官場台階之上，能不能提拔為科級幹部，對於野心勃勃的白傑來說非常重要，為此犧牲第一次的chunv之身她也在所不惜。

所以，白傑咬牙等待著。但周南卻一直沒有下一步的動作，白傑繼續咬牙等待著，到了後來，卻是寒冷麻木的感覺完全凌駕於羞憤的心理感覺之上了。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感到有些好笑地緩緩坐在了沙發上，下意識地又抓起茶几上的煙盒，抽出一根煙來點上，剛剛吸了一口，就驟然發現了白傑的異樣。

周南皺了皺眉，猛然起身到了自己的臥房，抓過一條被子就扯了過來，然後順手扔給了白傑，淡淡道，「蓋上吧。」

……

……

周南坐在白傑旁邊，白傑蜷縮在周南的被子裡，兩眼無神地望著周南，臉色有些煞白，心裡其實也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你提拔的事兒。你這樣，如果我不辦了你，你肯定不會放心吧……在你的價值觀裡，應該是這樣，是不是？」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我玩弄了你也不給你辦事，你又該如何呢？你是不是要吃虧了？」

「你會嗎？」白傑終於嘶啞著聲音輕輕道。

「我不會。但是，我也不會碰你。」周南曬然一笑。

「為什麼？你嫌棄我？我……」白傑蒼白的臉上頓時浮蕩著漲紅之色，惱羞成怒道，「我不是那種亂來的女人，這還是我的第一次……」

周南一怔，突然又笑道，「你誤會了，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我這個人呢，也不是什麼柳下惠，送上門的女人也不要，但是我有我的原則……人嘛，畢竟不是禽獸，這種性交易我是不會做的。你看錯人了。」

「其實，你又何必這樣呢？我聽說，你的工作能力還不錯，學歷、素質都位列前茅，又是黨員，按部就班的來，想要被提拔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何必如此？」

白傑沉默了一陣，冷冷笑了笑，「是嗎？真的是這樣嗎？有能力就能被提拔？可是我看到的卻是不同的場景。我的身邊，放眼全縣，被提拔起來的幹部有哪一個是靠能力起來的？哪一個沒有關係、沒有付出代價？周縣長，您倒是說說看？」

「我爸自認為清正廉潔……但是他當初如果……他怎麼可能當上縣長？」

「再說說周縣長吧。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幹部，沒有強大的背景和出身，張強會看重你？市裡的領導會這麼器重你？沒有領導的器重和倚重，你一個新來的幹部，人生地不熟的，能鬥得過張大中嗎？」

「這世界上，老實人是要吃虧的，我深信不疑。我還算是有些背景，我父親好歹還是前任的縣長，但是我提拔一個副科級都這麼難，何況是那些沒有家庭背景的人。在我們局裡，有能力的人何止我一個，但被提拔的沒有幾個。」

「那些掌握權力的，坐在官位上的，都是一些什麼貨色？周縣長想必比我更清楚吧。」白傑的聲音漸漸變得有些激動起來，她昂頭跟周南爭辯著。

白傑的話讓周南一時沉默，良久他才苦笑道，「你還是太偏激了……你不能以偏概全，否認整個官場……」

「我沒有偏激。只是大家都這樣做，我也不能潔身自好。我想起來，但無機會，周縣長手裡掌握著機會，如果可以的話，給小女子一個機會，小女子這一生感激不盡。」

「你給我機會，我給你歡樂，這是很公平的交換。」白傑的臉上浮起一抹羞紅，咬咬牙繼續道，「我沒羞沒躁說了這些……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的，我只要一個崗位。」

白傑猛然掀開被子，露出她青春魅惑的身子來，「我只要一個機會！」

一具火熱的routi在周南眼前一覽無餘，白傑的另類和堅持，她極度現實乃至有些偏激的心態，以這種chiluoluo的方式展現著，衝擊著周南的慾望感官。

從一開始的厭惡，到現在的無奈和苦笑，周南越來越想仰天歎息一聲：如何遇到了這樣一個「經典」的女人，一個讓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女人。

良久。

周南嘴角突然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來，探手過去抓住了白傑胸前的一朵豐盈，就在白傑渾身顫慄羞紅滿佈閉上眼睛準備接受狂風暴雨洗禮的時候，卻感覺周南用力在她的羞處捏了一把，然後古怪地輕輕笑道——

「好了，交易完成，你達到目的了。你穿好衣服，可以走了。這樣，你可以放心了。」

白傑猛然睜開眼睛，見面前的周南已經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大步走到了陽台上，向窗外夜色籠罩下的無邊雪幕望去。

雪依舊再下，歇斯底里沒心沒肺地下著。一會，周南聽見門響，才回頭掃了一眼，只看見白傑匆匆出門的一個背影。

這個瘋狂的女人……周南搖搖頭，目光卻突然一凝，肩頭都輕顫了一下。

第297章 香港蘭家劇變

周南目光落處，竟然在茶几上發現了一個鮮紅的胸、罩，擺在了茶几上，似乎是白傑匆忙中落下的。

日，這個變態的女人！

周南忍不住咒罵了一聲，大步走過來，一把抓起這胸、罩正要扔到一旁，找了半天卻沒有找到安放的地方。

往哪裡放？一旦讓外人發現自己這裡有女人的隱私用品，那還得了？

周南惱火地抓住這玩意在房裡轉悠著，最終還是無奈地將之套上了幾個塑料袋包裹起來，扔進了廚房的垃圾桶裡，準備明天一早就扔到外邊的垃圾箱去。

因為白傑「鬧」了這一場，周南晚上再也失去了看電視消遣的興致，草草吃了點東西，晚上繼續慣例性地跟海都的蘭若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只要沒有特殊情況，兩人每天晚上都要通電話，一來溝通感情，二來蘭若向周南通報一下飛騰的經營狀況。

雖然周南對蘭若百分百地信任，而且再三說自己不再插手飛騰的決策管理，但蘭若還是堅持定期定時將飛騰的工作給他「匯報」一聲，周南無奈也只得由她。但周南也有自己的原則，除了個別情況以外（比如針對陳曉寧的佈局），他堅決不再管飛騰的事情。

周南躺在床上，抓起手機嘿嘿笑著，順嘴調戲了自己的媳婦幾句，雖然兩人還沒有真正結婚，但感情卻在與日俱增。

但今天晚上蘭若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嗔怒」發作，聲音反而有些低沉無力，周南覺得奇怪，心裡一緊，就匆匆問道，「小若，你咋了這是？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蘭若幽幽一歎，「我沒事的，老公，可能是今天有些累了吧。」

周南眉頭一皺，「不對，你別瞞我，到底出什麼事情了？跟我說啊！」

周南的聲音有些急切，也帶著一絲不容蘭若拒絕的味道。

蘭若又是一歎，「老公，是我家裡的事情。我爸爸……哎……」

「爸爸咋了？」周南吃了一驚，「他的身體不是很好的嘛，怎麼突然……」

周南這話讓蘭若一怔，馬上就意識到周南誤會了她的意思，不由笑罵道，「你這傢伙，你瞎說什麼呢。我爸爸身體沒有問題。但是我爸爸……他為了要生一個兒子，竟然……竟然瞞著我媽在外邊有了一個女人。那女人前兩天生了一個兒子，但是卻纏上了我爸爸，要我爸爸給她一個名分。」

「我媽知道以後，傷心欲絕，要跟我爸爸離婚……家裡亂成一鍋粥了。我姑媽家裡那些人也趁亂鬧事，我爺爺氣得住進了醫院。」

「我姑媽這一家人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這些年，我們一家對他們再三忍讓，可她們越來越過分，好像非得把姓蘭的攆出蘭氏企業，由他們姓黃的掌控獨佔，才算滿意。」

聽了蘭若的話，周南一陣無語。

他沒有想到自己未來的岳父大人竟然搞出了這麼一檔子風流韻事。不過，想想也算是正常，坐擁這麼大的家產，蘭靜忠又怎麼能甘心因為沒有子嗣繼承而導致家產落入外姓人手裡？

別看他嘴上說的輕巧，但心裡要是沒有想法那才叫奇怪了。

說實話，他能忍到現在才在外邊找女人生孩子，也沒有跟蘭若的母親離婚，已經算是比較重情重義了。

那些香港豪門的公子哥兒，有幾個像蘭靜忠這樣幾十年守著一個女人的？恐怕很少很少。

從一個男人的角度出發，周南比較同情和欣賞自己的老丈人。蘭靜忠的這種行為，終有可以理解之處。但這話他卻是萬萬不敢當著蘭若的面說出口的，否則他將面臨蘭若的一通「狂風暴雨」。

甚至，會引起蘭若更強烈的反彈。

「小若，這個……呵呵，長輩的事情，我們不好背後議論評價。但是我覺得呢，這個事情還是趕緊處理好的，要不然真會鬧出大事來。」周南斟酌著字句小心翼翼的勸解著她，「小若，要不然你回香港一趟……陪陪你媽媽，我估計她現在挺不好受的。」

「另外，你姑媽一家真是令人頭疼……財富的魔力，已經讓她們一家人走火入魔了。看樣子，如果不把家產爭到手裡，你姑媽是萬萬不肯罷休了。就算是你爸爸在外邊有了一個兒子，但卻是私生子，我就怕你姑媽還是不會承認他的身份。」

「嗯，老公，我正準備跟你說呢，春節我準備回香港過了……我本來想讓你陪我一起回去，但是爸爸媽媽這裡又……」蘭若猶豫著小聲道，「還是我自己回去吧，你留在海都陪爸爸媽媽過年。」

周南呵呵一笑，「沒事的，我爸和我媽肯定要回老家過年，不需要我們陪。再說了，也可以把我爺爺奶奶接到海都來過年嘛！……我看看趕緊處理處理手頭上的事情，陪你一起回去看看。但是我只能說爭取啊，盡量爭取。」

蘭若知道周南憐惜自己，害怕自己一個人回香港會出事，心裡一暖也就沒有拒絕。

她心裡其實是非常希望周南能陪自己回香港一趟的，父親蘭靜忠突然爆出女人和私生子，這對於蘭家這個香港豪門來說，可是一次史無前例的巨大動盪，說不準會釀出什麼事端來，蘭若心裡沒有底。

……

……

第二天一早，周南出門一看，好傢伙，好大一場雪。積雪已經將樓前樓後的路徑全部掩埋，儘管已經有一些人早起出來掃雪，但雪深量多，一時間也清理不完。

周南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積雪出了縣機關生活區，在一家早吃點裡喝了一碗豆漿吃了幾根油條，然後慢慢步行直接去了縣委機關大院。

今天上去8點半要開縣委常委會，周南估摸著自己溜躂過去剛剛到點，就沒有去縣政府的辦公室。路上，給秘書朱永打了一個電話，讓朱永帶著自己準備好的材料和發言稿趕到縣委來。

路上行人稀少，車輛幾乎無法通行。但他一路走來，各個單位門口，已經有很多人出來清雪，到了縣委大院門口，更是見很多縣委幹部正在熱火朝天地清理積雪，已經清理出一條可以通車走人的路徑。

「周縣長。」

「周書記……」

「領導來的這麼早啊……」

縣委的機關幹部們紛紛向周南打招呼，周南一一笑著回應，然後也沒有上辦公樓，直接就從旁邊一個機關幹部手裡「奪」過一柄鐵掀，跟著大夥一起開始清雪。

張強趕來，見周南正在人群中幹得起勁，就站在辦公樓的台階上遠遠地招呼了一聲，「周南同志，來得這麼早？」

周南笑了笑，知道自己不能再干了，再干就讓其他的縣委領導坐不住了。想想也是，其他縣委領導都在辦公室裡呆著，你一個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卻「出類拔萃」地跟「群眾」一起幹活清雪，這不是有意讓其他領導難堪的嗎？

其實，周南絕無作秀或者表現自己的心思。只是他覺得來得有點早，會議還沒有開始，與其去會議室等著，不如在下面活動活動。

跟縣委機關幹部在一起說說笑笑，還得到了一些平時得不到的信息。

他將手裡的工具遞給旁邊的普通幹部，搓了搓有些發紅的手，笑著回身向張強走去。

「張書記，來了？我是直接從家裡步行過來的。」周南笑著跟張強握了握手，然後也上了台階。

張強微微一笑，「周南同志，走，去我的辦公室，咱們先通通氣，一會的會上，你提名，我敲遍鼓，爭取把這幾個幹部都過一遍。」

周南點點頭，跟張強說笑著並肩而入。

但走了半截，在上樓梯的時候，周南突然「意味深長」地壓低聲音道，「張書記，這一次我的提名，恐怕會讓一些同志不高興。其實也未必是不高興，但只要是我的提名，肯定會有人站出來公開唱反調。呵呵，如果是這樣的話……」

張強冷冷一笑，「他敢！如果他這麼不識抬舉，那咱們就走著瞧！」

周南說的是誰，張強心裡明白。周南提名的這些人裡面，有大部分都是張強的「人選」，不過是借周南的嘴提出來。如果有人不識相，那麼，等待他的必將是張強這個縣委書記的怒火。

周南心裡暗笑，面不改色地跟張強一起上了樓，進了張強的辦公室。

縣委副書記陳東眼見周南和張強「神神秘秘」地湊在了一起，心裡多少有些不高興。他這個分管黨群的專職副書記，才是管幹部的副書記，可這一次的幹部調整，你張強憑什麼從始至終都跟周南商量，而不給自己通氣？

這不是欺人太甚嗎？陳東心裡的火氣不是一般的小。

原來他以為，進了常委，又是位列第三位的縣委副書記，權力應該不小。但事實上，他來到縣委機關上任之後，這才發現，自己這個所謂的縣委副書記，如果得不到縣委書記的信任和放權，那基本上就是一個擺設。

第298章 常委會-嘲諷

在常委會開始之前，周南就預料到事情會有波折，果然不假。

他心裡有數，只要是他提名推薦的人選，縣委副書記陳東一定會反對，不管是誰。反之，只要是周南反對的，他一定會贊成。

會前的通氣中，周南將自己的「擔心」暗示給了縣委書記張強，但張強顯然並沒有太當回事兒。在張強看來，就算是有極個別人跳出來唱反調，這也不妨礙常委會上的通過。

作為寧山縣委書記，寧山官場的一把手，縣委常委會依舊是牢牢控制在他的手裡，個別人的蹦躂，並不影響大局。

因為大雪的緣故，路上不好走，一些常委往縣委趕有些吃力，所以會議推遲到了上午十點。

周南和張強在張強的辦公室裡閒扯了一會，大部分時間在探討寧山縣今後的招商引資和經濟發展佈局。令周南感到意外的是，張強此刻在經濟發展思路上的野心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張強想要將寧山縣發展成濱海省中南部地區的商貿中心、區域性金融中心和輕工業基地，不僅想摘掉貧困縣的帽子，還想撤縣換市建設中南新城。

也不知道是神馬給了張強這麼大的信心，他的規劃很宏大也很有氣魄。不過，在周南看來，張強這些心思基本上都是一種烏托邦式的空想主義，甚至可以說是好大喜功得意忘形了。

建了一個服裝工業園項目和市場物流項目就能發展成商貿中心了？這個目標實在是太遙遠了。至於區域性金融中心，就更不可想像了。對於寧山縣這麼一個金融市場基礎幾乎是「一窮二白」的貧困縣來說，「金融中心」無疑是空中樓閣。

窮盡三年發展之力，能摘掉貧困縣的帽子，進入國家百強縣，這就算是非常輝煌的成績了。至於那些虛幻的東西，還是不要想太多。這是周南的心態，非常實在。

但周南當然不會當面去潑張強的冷水。當面潑冷水，沒有任何意義，只能把跟張強的關係搞僵搞糟，得不償失，也沒有必要。

張強在興頭上，他跟周南提的這些「工作目標」和遠景規劃，已經在縣裡大大小小的會議上強調過好幾遍，今天就要在常委會上明確定下來，形成「指導性口號」，寫入區縣的行政規劃文件。

「利用2年的時間，打造具有核心競爭力和經濟活力的中南地區輕紡工業新城，建設區域性的金融中心、商貿中心、物資集散中心和農產品調配中心，摘掉貧困縣帽子，力爭進入全國百強縣市。」

周南俯身看著張強已經形成了規範文本「口號」的「寧山新規劃思路」，雖然面不改色，但心裡卻忍不住嗤笑著。

兩年的時間，想要實現上述目標，那不是掩耳盜鈴就是自欺欺人了。怎麼可能？以寧山縣現在的工業基礎和經濟發展底子，想要進入全國百強縣，不要說兩年，就是五年也不現實。

張強昏頭了……但這種昏頭，卻未必是真昏頭。眾所周知的是，目標定的越遠大，將來的政績收穫就更豐碩。

別看目標輝煌，但實踐起來只要稍靠點邊有點譜，就成了。十分目標，三分靠……這在官場上是非常常見的招數了。

「張書記，這個目標規劃很切合實際啊……尤其是這三個區域性中心概念的提出，可以說是很有創新……」儘管心裡鄙夷腹誹，但在面子上，周南卻還是不得不附和贊成兩句，不是他虛偽，而是官場現實由不得他說真話。

張強嘿嘿笑著，「周南同志啊，一會會上，這個思路讓大家集思廣益討論討論，再進一步完善確定下來。過了春節，就可以寫進全縣的經濟發展規劃中去了。有了目標，我們就有了努力的方向，同時，也可以因此向市裡和省裡爭取更優惠的政策。」

「當然，更重要的是招商引資力度要加大。要有大發展，必須要有大跨越。我跟孫縣長商量了一下，準備99年在全縣掀起招商引資的新高潮，全縣幹部群眾人人都參與到招商引資的工作中來，制定相應的獎懲措施，營造人人招商的氛圍。」

「任務分解下去，制定指標……」張強的話讓周南暗暗搖頭，全民招商引資就能有效果？扯淡的事情。到頭來只能搞得怨聲載道，全縣亂糟糟地。

但周南卻懶得跟張強較真。他願意搞就搞吧，反正到頭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也是他，不是旁人，他樂得看熱鬧。

「張書記，時間差不多了，咱們過去開會？」周南笑著慢慢起身來，伸了伸腰，準備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談話。

張強看了看表，點點頭，「嗯，走，我們過去！」

兩人並肩走出了辦公室，向會議室行去。不過在臨進門的時候，周南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讓張強走在了前頭。

兩人進去會議室的時候，其他的常委包括縣長孫翔在內，都已經到齊了。見周南和張強一起走進來，眾人都用狐疑地目光注視著兩人，而縣委副書記陳東陰沉的目光從周南和張強身上一掠而過。

……

……

會議的前半段，波瀾不驚。縣長孫翔念材料發言，完了眾人鼓掌通過。會議全票通過了《寧山縣招商引資獎懲管理辦法》，該辦法規定——

「……對有價值的招商線索，確定能促成簽約、竣工投產的項目，提供線索的單位或個人，將能得到獎勵。」

「經審定確認有推進價值的線索，將給予線索提供單位或個人500元-1000元的『項目線索獎』；項目投資主體與該市有關方面簽訂正式協議的，線索提供者可向有關部門申領1000元-2000元『項目簽約獎』；項目投產後，將能得到『項目引薦獎』……」

通過後的「辦法」文本，當場由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共同簽字批示，形成行政文件報請市裡批准後施行。

會議的重頭戲在下半段，研究這一次即將被任免的幹部名單。

很多常委都有提名，包括縣長孫翔在內。

周南提了十個人，其中包括提名免去寧山鎮鎮長馬忠零、調任馬忠零為縣總工會副主席，提名推薦寧山鎮副鎮長張志軍為寧山鎮鎮長人選，提名寧山鎮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邱剛為寧山縣經貿委主任兼黨委書記，提名推薦白傑擔任寧山鎮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等等。

果然不出周南所料，周南剛剛念完自己的提名，第一個站出來表示不同意見的就是縣委副書記陳東。

「我有些不同意見。寧山鎮的馬忠零干鎮長還不到一年，雖然沒有突出的成績，但也沒有太大的失誤吧？怎麼說調整就調整了？那個張志軍剛被提拔為副鎮長沒有一年的時間，各方面素質都還欠缺一些，讓他當寧山鎮鎮長，這也有些不妥吧？」

陳東淡淡一笑，扭頭向坐在一旁保持沉默的被「懸掛」正在「反省」中的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張大中掃了一眼，「老張，你說是不是這樣？你是寧山鎮委書記，你應該瞭解情況，你說說看！」

張大中目前正處在被打壓階段，他參加縣委常委會，態度都很低調，幾乎很少表態發言，只是附和著隨大流表決。

這也算是他的明哲保身之策。但今天，他在會前得到了陳東的暗示，為了獲得陳東背後的市委副書記陳妍的庇護，張大中終於決定跳出來賭一把。

「嗯，陳書記說的對，馬忠零這個同志我還是比較瞭解的，開拓創新的意識雖然不是很強，但勝在穩重踏實，是一個比較稱職的鄉鎮幹部。他擔任寧山鎮長時間不長，為了保持基層工作的連續性，我建議這一次暫時不要動他。」

「至於張志軍這個同志，工作能力雖然還不錯，但性格急躁，尤其是他擔任副鎮長職務太短，我認為由他擔任寧山鎮長不太合適。」

張大中目光閃爍，大聲道。

見張大中突然蹦了出來，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眉頭暗暗皺了皺。其他的常委則心知肚明目光玩味地打量著周南和陳東，知道張大中此番不過陳東向周南開火的一個棋子罷了。

張強沒有吭聲，只是掃了周南一眼。

說實話，周南沒有想到張大中竟然還敢蹦出來。

陳東冒出來不奇怪，但這張大中現在居然還是「死不悔改」，就讓人有些無語了。

周南淡淡一笑，坐在那裡凝望著張大中冷冷道，「大中同志的意見我不認同。馬忠零當初當鎮長，還是我向縣委推薦提名，對於這個同志，我相信比大中同志更瞭解。」

「為什麼調整馬忠零，大中同志難道還不清楚？在上一次的天空集團停工事件中……就連大中同志都被市委處分了，還向縣委和市委作出了深刻的書面檢查，馬忠零這個鎮長難道就沒有領導責任？不該被問責？最起碼，他已經不再合適擔任寧山鎮鎮長職務了。」

「大中同志，你說是不是？」

周南的聲音充滿著無盡的嘲諷，張大中臉色陡然漲紅難堪起來，儘管心裡憤怒，但嘴上卻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第299章 常委會-強勢

「至於張志軍，沒錯，他任職的時間的確不長。但寧山鎮的情況比較特殊，現在寧山鎮項目多、工程多，正處在一個大發展的關鍵時期，這個時候，必須要有一個熟悉寧山鎮情況的同志主持鎮政府的工作。」

「張志軍在寧山鎮工作了十多年，熟悉鎮裡的情況……為了保持工作的連續性，我認為，由張志軍擔任寧山鎮鎮長是合適的、妥當的。」

周南冷笑著擺了擺手，「大中同志可以對我個人有看法，但在幹部提拔的事情上，還是要顧全大局為好。」

周南又將「矛頭」對準了張大中，其實卻有幾分指桑罵槐的意思。張大中自然明白這一點，他心裡憋屈，臉色漲紅，氣得肩膀頭都發顫，奈何卻無言以對。或者說，現在的張大中，已經失去了正面跟周南對壘的勇氣。

陳東的臉色也有些陰沉，見張大中「頂」不住周南的冷嘲熱諷，便接過話茬去冷笑道，「縣委常委會開會研究幹部，在座的各位作為常委，都有發言的權利。只有讓大家充分的討論，才能將那些最合適、最得力的幹部推薦出來，這才符合全縣各項工作的大局。」

「不能說周南同志推薦提名誰，我們就不能有意見，都只能舉手同意。如果那樣的話，還開常委會幹什麼？周南同志直接將推薦名單報到組織部去，讓組織部進入考察程序算了。」

「縣委常委會，可不是哪個人的一言堂。」

陳東的聲音冷漠，微帶挑釁的味道。

在場的常委們見兩人的話語權交鋒已經接近了白熱化，都保持著沉默，沒有一個插言的。

從絕對權力上說，周南是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背後又有市裡領導和縣委書記張強的支持，氣勢比陳東要高；但從政治地位上說，陳東排名在前，略微高過周南。所以，在常委們看來，這兩人可謂是「棋逢對手」，真要「打」起來，誰勝誰負還真是一個未知的結果。

「我有說過不讓陳書記提意見嗎？提嘛，儘管提。有意見可以討論，但是需要指出的是，你陳書記反對、有不同意見，並不能代表大家都有意見。我的提名，只要大多數同志支持，根據少數服從多數的組織原則，那就是可以通過了。」

周南擺了擺手冷笑著，「我提名的這幾個同志，無非是考慮到全縣工作的大局……奉勸個別同志還是不要以己度人，用自己那一套價值觀去衡量別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說誰呢？你什麼意思？！誰是小人誰是君子？」陳東有些惱羞成怒地怒視著周南。

「誰是這樣的人，我就說誰。而且，我說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這些縣委領導，做事做人要大公無私光明磊落才好，老是喜歡在背後搗鼓那些小動作，事實證明，到頭來只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以前的教訓不遠，難道還不吸取嗎？」

周南漫不經心地立即回應，言辭雖然低沉，但卻包含著針鋒相對毫不退讓的剛性。

啪！

陳東突然怒氣沖沖地拍了桌子一下，大聲道，「周南，你不要太囂張！少來這一套——就你周南大公無私，我們都是貪官污吏？你推薦的人都是顧全大局，我們提出不同意見就是破壞工作？」

「還有人事局的那個白傑，參加工作以後都在機關工作，沒有一點基層工作經驗，怎麼去幹鄉鎮的黨務工作？你周南的這種提名負責任嗎？」

「我也奉勸個別同志不要拿組織原則和幹部崗位去向別人邀功賣好！」

「年紀不大，毛病還不少！」

周南聞言也怒了，他毫不畏懼地也猛然拍了桌子一下，冷冷道，「陳東同志，你拍桌子給誰看？使什麼威風？真是好大的官威！」

「提名白傑，是考慮到縣幹部隊伍的整體調配。白傑同志各項條件都非常突出，在縣裡有口皆碑。同時，這也考慮到縣裡老領導老同志的面子和實際困難，白縣長為寧山縣的發展嘔心瀝血一輩子，他的女兒不求特殊照顧，只求一個公正的機會，這有錯嗎？我們這些在任的領導幹部，誰沒有退下去的一天？」

「你拿白傑說事兒，到底居心何在？你到底是什麼用心？」

「我看你是真本事沒有多少，官僚主義的臭毛病倒不少！我也奉勸個別同志，不要給臉不要臉，得寸進尺！」

周南憤怒地聲音在會議室裡迴盪著，陳東臉色鐵青，其他常委也都皺著眉頭互相交換著驚訝的眼神——這兩人竟然就這樣在常委會上肆無忌憚地掐上了？一點顧忌都沒有了？

更讓眾人奇怪的是，周南和陳東這麼「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地幹上了，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竟然視若無睹！

咳咳！

就在這個時候，縣長孫翔乾咳了兩聲，笑著打圓場，「兩位，都不要激動嘛。周南同志提名的幹部人選，我相信都是出於公心，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陳東同志提出質疑，同樣也是為了促進工作嘛。」

「都是為了工作……大家也都不妨敞開來談一談嘛。」

孫翔貌似是各打五十大板，其實卻有隱隱偏向周南的架勢，在場常委都是猴精猴精的老油條，誰還能聽不出來？

孫翔的話音一落，縣委書記張強就沉著臉沉聲道，「嗯，孫縣長說的沒錯，我們開會討論，大家都可以暢所欲言。但是提出質疑可以，不要搞什麼人身攻擊！」

「到了我們這個級別上，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和風度。」

「周南同志提名的幾個同志我都表示同意。馬忠零要調離，這是之前我和孫縣長都通過氣的事情，前番天空集團的停工事件影響很壞，馬忠零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已經不合適在寧山鎮工作了，本著治病救人的原則，調配一個同級崗位給他，這是前面都定好的事情，現在實在是沒有必要再繼續無謂的爭論了。」

「張志軍這個同志熟悉寧山鎮情況，工作紮實，更重要的是，他跟投資商天空集團方面關係熟，是目前主持寧山鎮行政工作的最合適人選。大家難道還有比張志軍更合適的人選嗎？」張強淡淡一笑，「如果有，不妨提出來大家討論討論。」

張強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環視眾人。

到了這個關節上，常委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都是跟周南穿一條褲子，難怪周南今天表現得這麼強勢！……陳東這麼傻乎乎地蹦出來挑釁，豈能有好？

陳東臉色慘白，坐在那裡，肩膀都顫抖著，一半是憤怒，一半是懊悔，暗暗為自己的衝動懊悔不已。今天的事情很明顯了，人家三個串通好了擺下了一個陷阱，等自己往裡跳呢。

陳東尚且如此，被陳東當了槍使的張大中就更不用提了。

「好了，大家有什麼意見，可以敞開來談。」張強擺了擺手，「如果不談，那我們就舉手表決。」

說完，張強沉默了幾分鐘，見眾人沒有說話的，便主動舉起了自己的手。他這麼一舉手，縣長孫翔和周南相繼跟著舉手，縣委常委組織部長姬開一看，也舉起了手。

隨後，縣紀委書記馬志安也舉手，其他的幾個常委，除了陳東和張大中之外，都舉起了手。張大中的手舉了半舉，無意間瞥見陳東那憤怒的臉色，就又無力地垂了下來。

「好了，過半數了，就這麼通過了。」張強朗聲一笑，揚手道。

陳東霍然站起身來，聲音有些顫抖走樣，「張書記，我服從組織決定，但我保留個人意見。」

說完，陳東拂袖而去。

張強眼眸中閃過一絲惱火，沉著臉沒有吭聲。

張強對陳東早就心懷不滿了，如果不是看著陳東背後有一個市委副書記陳妍，以張強的為人和政治手腕，陳東哪裡還有好果子吃。

……

兩天以後，縣委組織部開始大批量地考察幹部履行幹部任免程序，按照縣委書記張強的指示，這批幹部要特事特辦，要在春節前到位。

距離春節還有幾天的時間，周南本想在縣裡呆到年29再走，但考慮到這一次要陪蘭若去香港，得提前回海都準備一番，便直接找上了縣委書記張強。

聽說周南要請假回海都，同時還要去香港處理一點家事，張強自然不好不同意，就准了假。但周南剛剛自己開車離開縣裡，剛上了112國道，張強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張書記？」

「周南同志啊，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事情，呵呵，跟你商量一下，你現在開車？嗯，你把車停在路邊，咱們談幾分鐘。」張強笑著和聲道。

周南一怔，心道這個張強又要耍什麼花槍？

但心裡想著，周南還是將車停在了路邊，下了車，站在路邊跟張強通起了電話。

張強在電話裡的提議，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讓周南一時間無語凝噎。

第300章 密會陳曉寧的未婚妻

「周南同志啊，我是這樣想的。」

「縣裡春節後就要鋪開轟轟烈烈的全民大招商引資活動……現在，我們首先要把這種氣氛烘托出來，發動和調動起全縣幹部群眾的全部力量，人人參與，把我縣的招商引資工作推向一個新的高潮。」

「你正好要去香港，我想呢，你看是不是這樣——你在香港操作一下，我們以縣政府的名義在香港召開一個招商引資新聞發佈會，就算是招不到商家，也能擴大我們縣的知名度和影響力。」

「當然，這是我的一個初步想法，先跟你溝通一下，你看看有沒有可行性？」

張強嘿嘿笑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張強的這個想法可以說非常地「異想天開」，也非常大膽，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是不可行。張強之所以突然產生這種念頭，主要是考慮到周南背後的蘭家在香港無與倫比的巨大影響力。

藉著蘭家和飛騰集團在商界的能量，讓周南操作一個招商引資發佈會，向香港商界推介寧山縣，不失為一條招商引資的捷徑。

當然，前提是周南願意配合。

聽了張強的話，周南沉吟了一下，笑道，「張書記，倒也不是不可行，可是咱們要這麼搞的話，必須要得到市委市政府的審批同意才行，而且，也要做好充分的準備，比如弄一個全方面的對寧山縣的介紹材料……」

「就算是市裡支持我們搞，這個工作量也很大，在時間上恐怕來不及了……」

周南的話音剛落，張強就朗聲道，「周南同志，這個你不用擔心。只要我們兩個定好了這個思路，我馬上就向市委馮書記和市政府馬市長匯報，領導應該不會反對。至於各項準備工作，基本上是現成的，為了明年的招商引資推進年，我已經讓縣委宣傳部和縣委辦、文明辦、招商辦幾個部門搞了一部分材料，只要稍稍完善一下，就可以拿出來對外宣傳。」

「只要定下來，我馬上組織人力、物力進行籌備……」

張強的話有些熱切。

周南聽張強這意思，就知道他已經拿定了主意。就算是他不同意，他也會實施這個計劃，只是可能在時間上會晚一些。

既然如此，那就沒有必要跟張強唱反調了。而且，招商引資也是自己分管的工作，出了成績，無論是縣委書記張強、縣長孫翔，還是自己這個常務副縣長，都可以「分一杯羹」。

周南一念及此，就呵呵笑道，「張書記啊，你倒是心急！行，我同意。不過，招商引資雖然是我分管，但我不在心裡，這籌備的工作我可就顧不上了……」

聽周南表態同意，張強心裡很高興。雖然他要推進這個對外宣傳活動離開周南也不是做不成，但如果有周南的配合，有他背後的飛騰集團和蘭氏企業的支持，無疑會更有效果。

「這沒問題。周南同志，你放心休探親假，我和孫縣長在家裡準備，一旦事情有了眉目，咱們再在電話裡溝通舉行活動的具體時間。到時候，我，孫縣長，你，我們三個一起出席活動……你先去香港打前站，完了我和孫縣長再帶人過去。」

張強朗聲笑著，「好了，我就不耽誤你回家的時間了，回家以後代我向家裡人問好，向蘭董問好。」

……

……

周南一路飛馳，兩個多小時就趕到了省城。在省城稍事休息吃了點東西，他立即驅車上了高速直奔海都。

15日除夕，今天是10號，距離過年還有四五天的時間。周南跟蘭若定好的是13日下午啟程，從海都乘飛機飛往香港。也就是說，周南回去以後，還可以在海都呆兩天，陪陪父母。

周寧宇兩口子已經決定今年不回老家過年，把老家的周南爺爺奶奶接到海都來過年，同時，因為周南的堂妹周文靜兩口子在飛騰集團上班，周南的叔叔夫妻兩個今年也準備來海都跟女兒女婿團聚過年。

傍晚六點多，在淡淡的夜色中周南驅車進了海都市區。不過，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家餐館，跟他安排在海瀾集團的「線人」潘虎吃了一頓飯，從潘虎那裡得到了不少關於海瀾集團和陳曉寧本人的第一手的「資料」。

另外，除了潘虎之外，他還要見一個人。陳曉寧名義上的未婚妻——京城豪門馮家的孫女馮芷姍。

他是昨天上午突然接到馮芷姍電話的。上午大約九點多，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打了進來，他無意中接起來得知是曾經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馮家孫女，那個姿色一般出身不俗個性鮮明的學妹馮芷姍。

馮芷姍提出要跟周南會面，具體原因卻沒有提，只是說要當面談。周南本不想見她，但轉念間心頭一動，就答應下來。

馮芷姍找他幹什麼，周南並不清楚。但是他隱隱感覺到，這個沒有出眾容顏的豪門女子，這一次似乎能帶給他一些有價值的東西。這是他同意跟馮芷姍見面的重要因素。

北風呼嘯，席捲著漫天的寒氣。因為是濱海城市，海都市的冬天略微有些濕冷，尤其是夜晚，濕氣就更加得重。

周南站在這家名叫「川妹子」的小餐館門口，周南淡淡地望著如今穿得人模狗樣頗有幾分白領架勢的潘虎，擺了擺手淡淡道，「潘虎，你先回去吧，有事我會給你打電話。你好好幹，你在海瀾集團做得越好，我這邊給你的獎勵就會越高。還是那句話，用心做事，將來我虧待不了你。」

潘虎有些畏懼地瞥了周南一眼，默然點頭匆匆走下台階，攔了一輛出租車離去。

實事求是地講，潘虎這人還是有些頭腦的，在商業經營上也有些天分，要不然，他前世也不會成為周南這個商業天才的左膀右臂之一。但是，這些潛力是需要挖掘的，必須得給予他機會，他才能發揮表現出來。

周南通過市建委主任孟春婷，將潘虎「引進」了海瀾集團的房地產公司。看在孟春婷的面子上，陳曉寧把潘虎安排在房地產公司的綜合業務部，本來是想讓他打打雜，後來卻意外地發現，這潘虎有些能力和腦子，做事也麻利，就給了他一個職務，當了綜合業務部的副經理。

而事實上潘虎的表現，也讓陳曉寧感覺這小子是個可造之材，心裡就生出了幾分培養的念頭。

只要用心，只要有機會，潘虎說不准就會在海瀾集團走到一定的高度，帶給周南一定的驚喜。這是當初周南開始佈局的時候就預想到的。

當然，對於周南來說，在他的佈局中，潘虎並不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棋子，而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棋子，發揮得好固然好，起不到作用也就罷了。

見潘虎離開，周南也趁著夜色開車去了海都國貿大廈的咖啡館。進了咖啡館，他找了一個幽靜無人的角落坐下，點了一杯咖啡和一盤茶點，這才撥通了馮芷姍的電話。

如果不是為了等著和周南會面，馮芷姍也許昨天就離開海都返回北京過年了。其實她一天都不想呆在海都，但迫於家庭和爺爺的壓力不得不留在海都跟陳曉寧虛與委蛇。

前面說過，馮芷姍和陳曉寧屬於那種政治利益的交換，陳家為了傍上馮家這個大靠山主動提起聯姻，心高氣傲的陳曉寧能跟這姿色一般的馮芷姍走到一起，與馮家的背景有關。

為了陳家和自己的前途，儘管陳曉寧對馮芷姍毫無感覺，但還是按照雙方長輩的意圖跟馮芷姍走到了一起；而馮芷姍雖然也看不上陳曉寧這種表面上斯文其實骨子裡陰險勢利的德行，但在馮老爺子的強行家長意志下，也不敢反抗，只得勉強同意跟陳曉寧來往。

這些「內情」，周南當然並不知曉。不過，陳曉寧垂涎蘭若的美色並有所「動作」，周南是知道的，由此可見，陳曉寧和馮芷姍之間並沒有多少感情基礎。這是周南肯見馮芷姍的關鍵。

「馮小姐，我是周南，我到了，我在國貿大廈咖啡廳，我等你半個小時。」周南只說了這一句，然後就乾淨利索地掛了電話。

將手機放在桌上，端起咖啡杯慢條斯理地品著，他扭頭望著窗外車水馬龍霓虹閃爍的海都夜景，慢慢梳理著自己最近有些雜亂的心緒。

寧山縣的工作，對陳曉寧的佈局，香港蘭家的事情……諸多思路的頭緒紛至沓來，周南一時間感覺有些壓抑和頭疼。

不多時，一輛白色的日本豐田轎車飛馳而至，就在窗外停下，進入了周南的眼簾。雖然馮芷姍還沒有下車，但周南已經望見了她那張普通卻充滿個性和靈氣的臉龐。

馮芷姍輕盈地跳下車來，鎖好車門就往咖啡廳裡走來。她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妮子大衣，搭配一條紅色的圍巾，長髮隨意飄散在腦後，素顏朝天，給人的感覺非常清爽。

雖然沒有出眾的容顏和姿色，但她身上卻有一股非常獨特的氣質，一股若有若無的靈氣浮蕩在眉眼間，以至於讓她普通的五官顯得有些別樣的精緻細膩，而優雅的神情又凡反襯出幾分書香韻味的內涵。

「馮小姐。」周南微笑著禮貌性地站起身來。

「你好，周縣長。」

馮芷姍的神色很沉靜，沉靜中帶有一絲淡漠。周南能感覺出她的微笑很勉強，很敷衍。只是周南也並無意跟她過深交往，她的態度如何並不重要。今天來見她，無非是出於一種「第六感」。如果馮芷姍不能帶給他有價值的東西，他很快就會跟她道聲再見，此後再不相見。

「請坐。請問馮小姐喝點什麼？」

「咖啡吧，謝謝。」馮芷姍優雅地坐了下來，將棕色的挎包放在桌上，然後靜靜地坐在那裡凝望著周南。

「小姐，來一杯咖啡。」周南向服務員招呼了一聲，然後就轉過頭來望著馮芷姍，淡淡一笑道，「我還有事，就不跟馮小姐客氣了。不知道馮小姐約我見面，究竟有何要事？請直說吧。」

馮芷姍微微一笑，「找周縣長來，自然是有事。因為電話裡說不清楚，所以必須要跟你當面談。」

「陳曉寧最近狂追蘭董，根據我的不完全統計，在一個月之內，陳曉寧已經向蘭若發出過十幾次的邀請，送過三次花籃……」馮芷姍的語速很快，突然就跳躍到了這個關鍵的問題上。

周南心裡冷笑著，卻面不改色神色平靜地哦了一聲，「是嗎？我倒是不知道，還有這事！」

「周縣長難道就一點也不緊張？蘭若美若天仙，出身高貴，恐怕沒有男人不喜歡呢。陳曉寧瘋狂地追逐蘭若，也不是沒有理由的。周縣長的人遠在外地，一旦後院起火，可是不僅要失去美人，還要丟掉一分偌大的家業喲。」

馮芷姍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聲音也變得無比的玩味。

周南面色一沉，冷冷道，「陳曉寧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倒是我覺得馮小姐的心態有些怪異，這陳曉寧可是你的未婚夫，你天天守在身邊，眼睜睜地看著他對追逐別的女人……你心裡就好受？」

「他要是有這個本事能追上蘭若，我倒是如釋重負，佩服他的能耐。可惜，就怕他到頭來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空歡喜一場。」馮芷姍慢慢打量著周南的臉色，輕輕一笑。

「馮小姐找我來就是為了談這個？如果是這樣的話，請恕我不奉陪了。」周南冷冷道。

「呵呵，周縣長還是不高興了……其實我沒有惡意，就是想提醒周縣長兩句，陳曉寧的手腕不簡單，你不要太輕視了他。」馮芷姍笑著，「我還有幾句話說。」

「你說的應該是陳曉寧的背景不簡單吧。副部級幹部的兒子，京城豪門馮家的準女婿……嘖嘖，好大的來頭。但在我看來，陳曉寧也就只有這些了，除了這些，他一無所有，他在我眼裡，就是一堆垃圾。」

周南的聲音裡充斥著的一種無形的冷漠和憤怒，讓馮芷姍聽了心裡一動：如果說陳曉寧是有幾分傲氣的話，那麼眼前這周南就是有一身嶙峋的傲骨了，這份傲骨發乎於心和血脈之中……

「呵呵，好了，我就不跟周縣長賣關子了。我找周縣長來，是想請周縣長幫我一個忙。」馮芷姍見周南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便整了整臉色，不再跟周南開玩笑。

「你說。」周南淡淡道。

「陳曉寧明天還會邀請蘭若吃飯，我想請周縣長通融一下，請蘭董賞個臉跟他單獨見一見……」馮芷姍沒有任何的廢話，直奔主題，然後立即從包裡掏出一個微型的錄音機來，「麻煩蘭董當面將陳曉寧的那些肉麻話錄下來交給我。」

「這些話，我無法跟蘭董交流，請周縣長幫幫忙。」

周南一怔，目光炯炯地盯著馮芷姍，皺眉沉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呵呵，對我個人有用……」馮芷姍突然歎了口氣道，「也不瞞周縣長說了，我是想用這個證明陳曉寧的花心，好說服我爺爺，解除我跟陳曉寧的婚約。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簡單直接的法子了，務必請周縣長幫忙！」

周南心頭一動，卻冷冷道，「你的這種要求太荒唐，抱歉，這個忙我幫不上你。」

「周縣長先別忙著拒絕。這是我個人找周縣長和蘭董幫忙，作為回報，我可以幫周縣長做兩件事。第一，我聽說飛騰集團最近正準備插手一個京華的房地產項目，我可以幫你們拿下這個項目，我們馮家在京裡多少還有些影響力；第二，我知道最近周縣長在寧山縣正在進行招商引資拉項目，我可以幫著你們介紹幾個企業過去。」

周南故作沉吟了一會，這才勉強點了點頭，皺眉輕輕道，「我盡量吧，但是還要看小若的意願。」

馮芷姍呵呵笑了起來，「蘭若小姐對周縣長言聽計從，這點小事應該不成問題吧？不好意思啊，搞得有些……陳曉寧這人心性陰沉狡猾，如果我抓不到他確鑿的把柄，他肯定是不會承認的。」

「當然，如果他有把握追到蘭若，那肯定會主動提出來跟我接觸婚約的。可問題的關鍵是他不可能成功。我雖然跟蘭若只見過一次面，但我能感覺出，蘭若對周縣長的似海深情。所以，哪怕是陳曉寧絞盡腦汁，也不會換來蘭若的一絲回應。」

「那就這樣吧。」周南淡漠地笑了笑，起身抓起桌上的微型錄音機和自己的手機，向馮芷姍點點頭，「馮小姐，再見。」

周南揚長而去。

馮芷姍嘴角抽動了一下，兩條細長的柳眉兒彎了起來。

她雖然只跟周南見過一次面，打過幾分鐘的交道，但憑直覺，她覺得周南不是「好說話」的人，自己提出這種近乎詭異的要求，他說不準會拂袖而去。因此，她也做好了努力說服周南的思想準備，可不料，周南竟然這般輕易地就應允了下來。

第301章 「好事」被撞

周南開車離開國貿大廈，匯入了密集的車流中。作為沿海較大的開放城市，也是濱海省的經濟發達城市，海都的夜景已經頗有了幾分大都市的風韻。

開車路過海都商廈邊上的時候，在路口等候紅燈的時候，周南無意中往車窗外瞥了一眼，意外地發現了孟春婷神色沉靜地裹著一件棕色大衣站在路邊，似是在攔出租車。

幾個月不見，孟春婷一如往日般嫵媚，身材挺拔站在那裡官場女強人的氣息畢現，只是眉眼間多了一絲絲的冷漠。

周南立即搖下車窗，張望著喊了一聲，「婷姐！」

孟春婷陡然一驚，幽深的眸子四處打量著，馬上就看到了坐在車裡的周南，臉上立即綻放起驚喜交加的笑容來，張了張嘴卻只興奮揚了揚手。

紅燈過去，周南立即加大油門衝了過去，從前面的路口轉了一個彎，又飛馳了過來，驟然在路邊停下，「婷姐，上車。」

孟春婷沒有任何猶豫，打開車門就跳了上來，然後周南就慢慢開動了車子，扭頭來笑道，「婷姐，你這是幹嘛呢？」

驟然見到自己久別的小情人，孟春婷壓制不住內心的歡喜，數月壓抑的相思湧動起來，她臉上湧動著無盡的柔情，下意識地探手抓住了周南的手。

「我下班以後沒啥事，就來商廈逛了逛，想給陳曦買件過年的衣服，但也沒有選到合適的，就……你這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也不給我打一個電話……」

孟春婷說著，聲音便有了幾分幽怨。

「我剛到，今天回來也是臨時決定的。」周南嘿嘿笑著捏了捏孟春婷的手，柔聲道，「我還沒有回家呢……走，我送你回家。」

「你回來過年……呆幾天？你還要去香港吧……」孟春婷幽幽一歎，「看來，你也陪不了我幾天。」

周南心裡浮起一抹愧疚來，他歎了口氣低低道，「婷姐，對不起。我也沒有辦法，蘭若娘家出了一點問題，我得陪她回香港去處理一下。而且，我們縣裡還準備年後在香港開一個招商引資推介會……所以……」

「我13號下午走。」

「那你明天陪我嗎？」孟春婷仰起臉，嫵媚的臉上浮蕩著少女一般的期盼。

「好。我明天盡量陪你一天。」周南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下來。

……

……

回到孟家，關緊門，孟春婷就迫不及待地衝入了周南的懷抱裡，用她熱烈激情的肢體動作發洩著她長久的思念和萬千的柔情，勾動起周南作為男人的本能野性和佔有慾。

兩人擁抱著進了孟春婷的臥房就倒在了床上。

周南伏在床上，神情專注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地解開了孟春婷的衣服，從外衣到內衣，動作輕柔充滿憐惜，不多時就將女人剝成了一隻大白羊，俯了上去。

察覺到身上男人的柔情蜜意，孟春婷若凝脂一般的肌膚上如同滾動著一層淡淡的熱流，她少女一般地閉上了眼睛，嚶嚀了一聲，就待探手將周南的腰身圈住。

突然她的臥房的門打開了，一張清麗青春的面孔出現在門口，孟春婷眼角的餘光驟然發現自己的女兒陳曦在自己的視野中冒出來，不由心神俱震輕聲尖叫了一聲，猛然一把將周南推開，下意識地用被子將兩個人的身子籠蓋住。

周南心裡涼了半截，長歎一聲，扭頭避開了陳曦清澈複雜目光的凝視，閉上了眼睛，有些無地自容了。但閉上眼睛的瞬間他突然心中一震：這丫頭的表現似乎有些……

孟春婷的臉若紅布，難堪地也垂下頭去。

但就在這瞬間，陳曦卻悄然輕輕為兩人關緊門，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

正在情濃之際，「好事」被撞，且還是孟春婷的女兒，這種尷尬不言而喻。兩人自然失去了應有的激情，各自匆忙穿好了衣服，下了床。

孟春婷沒有料到女兒陳曦會突然回家。雖然放了寒假，但海大今天有個活動，陳曦去學校參加活動，說好了住在學校的。

其實也是意外。而對於孟春婷和周南之間的這些情事，她也早就心裡有數。說來也是，她也不是小孩子了，都上大學了，這麼大的姑娘怎麼還能不懂自己母親那時時形於色的對於一個男人的無比眷戀呢？

但在陳曦眼裡，自己的母親這些年獨身養育自己成人，母女倆個相依為命很苦很不容易，母親有了自己喜歡的男人，她只能會為母親高興和祝福。

早在她上高三那年孟春婷生病住院時，她就已經察覺到母親對周南的別樣情愫。她也是成年人了，知道母親和周南不可能真正走到一起……但縱然是這樣，母親能找到自己感情的寄托，她心裡也是歡喜的。

陳曦參加完學校的活動，感覺宿舍的暖氣不怎麼熱，氣溫很低，就打車回家來。進了門，聽見母親的臥房有動靜，走近一聽居然是那種男女歡好的「前奏」聲，陳曦也沒有想到是周南回來，還以為是母親「移情別戀」又有了別的男人，心裡就不免有些不高興，就猛然打開房門，卻不料是周南。

……

……

孟春婷有些羞澀地抱了抱周南，柔聲伏在他耳邊道，「南，對不起，今天我不能陪你了。她今天說是要住在學校的，沒想到會回來……你先走吧，我去跟她談談。」

周南無語地點點頭，也抱了抱孟春婷柔軟豐腴的腰身，俯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猶豫了一下，才推門準備離開。

他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向孟家的大門走去，卻聽幽暗的客廳裡傳來一聲清脆的招呼聲，「周南哥哥，你怎麼要走呢？」

周南嚇了一跳。慢慢回身來望著坐在客廳沙發上臉色平靜的陳曦，尷尬地低低道，「陳曦，我今天剛從寧山回來……我先回家一趟，明天再過來看你。」

「周南哥哥，真是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喲。」陳曦紅著臉走了過來，她心裡其實很清楚，自己橫空插了一槓子，周南肯定是臉上掛不住，這才準備要走。

周南的臉色更加尷尬，心裡同時一跳，心道這丫頭難道早就知道了？

似是看出了周南的震驚和尷尬，陳曦突然抿嘴輕輕笑道，「周南哥哥，我又不是傻子，你和我媽的事兒，我早就知道了。哼……便宜你這個大色狼了……你以為沒有我同意，你能進我們家的門？」

·文｝周南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難堪地別過頭去。

·人｝這個時候，孟春婷面帶紅暈地走出門來，壓低聲音道，「陳曦，我，我們……」

·書｝陳曦回頭凝望著自己的母親，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正好瞥見母親眼角邊的幾絲晶晶亮的魚尾紋。雖然孟春婷保養的好，但畢竟她已經是人到中年，素顏的臉上終歸還是留下了一些歲月的痕跡。

·屋｝陳曦心裡一軟，想起母親這些年為了自己孤身一人清苦獨守空房的日日夜夜，忍不住眼圈一紅，走過去抱住孟春婷的腰身，將俏臉貼在孟春婷的胸膛上柔聲道，「媽媽，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明白的……我什麼都明白的。」

「陳曦……」感知到女兒的體恤，孟春婷心裡一陣感動，情懷激盪之下，不禁淚如雨下。

母女倆相擁而泣。

周南也歎息著坐在了沙發上，默默得掏出煙來點上，深深吸了一口。

其實從一開始，周南就沒有想到，他會跟孟春婷走到今天這一步。但男女之間的情分，說起來也是一種緣分。孟春婷從來沒有對他提出過什麼要求，只要周南在心裡給她留出那麼一點點的位置，只要周南肯在適當的時候充當她溫暖的港灣讓她稍事休息，她便知足了。

在沒有周南之前，孟春婷的心門早就塵封起來。她也沒有想到，會這麼突然地跟一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男人開始一段暴風驟雨一般的感情。用世俗的眼光看，她跟周南注定不會有任何結果，但對於孟春婷個人來說，這其實便是一種結果和情感的歸宿了。

孟春婷緊緊地擁抱著陳曦，輕柔的目光投射過來，見周南坐在那裡笑吟吟地望著自己母女二人，忍不住霞飛雙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陳曦，你吃飯沒有？媽媽去給你做飯。」

陳曦輕輕推開孟春婷，抹了一把眼淚破涕為笑道，「沒吃呢，媽媽，我看冰箱裡還有東西，我幫你少弄幾個菜，我們喝點酒吧，也給周南哥哥接接風！」

「你也來幫忙。」陳曦扭頭來「盯著」周南，「惡狠狠」地跺了跺腳道，「對了，周南哥哥，你來我房裡一趟，我的手提電腦出問題了，你會不會搗鼓，幫我弄弄系統。」

說完，陳曦向周南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就嘻嘻笑著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周南猶豫了一下，向孟春婷點了點頭，也跟了進去。

孟春婷愣了一會，這才幽幽一歎，紅著臉走進了廚房，準備去弄吃的。

第302章 陳曦的瘋狂心思

進了陳曦的房間，陳曦見周南進來，回頭就將門關緊了。

周南皺了皺眉，心道這小丫頭片子又要搞什麼鬼？事情已經出了，反正也被她撞上了，既然這層薄薄的窗戶紙被捅破了，他心裡倒是也鬆了一口氣，徹底放鬆下來。

他雖然不能給孟春婷名分，但跟孟春婷的交往中，他同樣付出了感情，他問心無愧。況且，兩人從一開始就達成了無形的默契。

再退一萬步來說，這是他跟孟春婷之間的事情，任何人包括陳曦在內，都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陳曦回身望著周南，輕輕笑道，「周南哥哥，請坐。」

說著，陳曦搬了一個皮墩子擺在了周南面前，水汪汪的大眼睛掃了周南一眼，嗔道，「坐呀，咋成木頭了？」

周南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就慢慢坐了下來，皺眉輕輕道，「小丫頭，你又搞什麼鬼？」

「你才是小丫頭呢。你屬虎的，今年剛好25週歲，我80年的，今年19週歲，你才大我幾歲？以後不許你一口一個小丫頭地叫我，要叫我陳曦！知道不？」陳曦「怒」視著周南，雙手掐腰，少女嬌憨的青澀在這一瞬間無形發散出讓周南感覺非常異樣的味道。

周南無語，聳了聳肩笑了笑，「好好好，以後不叫你小丫頭了。陳曦，你叫我進來不會是真的要修電腦吧？你也別賣關子了，有話就直說吧。」

陳曦聞言又嘻嘻笑著，突然她站在周南面前，使勁地挺著小胸脯兒，早已初現峰巒的少女羞澀之處頓時起了微微的波瀾。

周南趕緊迴避了目光。

「周南哥哥，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算不算美女呀？」陳曦突然抿著嘴唇笑道。

周南一怔，苦笑著瞥了陳曦一眼，「誰也沒說你不是美女啊，我們家陳曦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陳曦突然又歪著頭追問道，「那麼，你說我跟你的未婚妻蘭若相比，誰更漂亮一些？」

周南皺了皺眉，「陳曦，這個怎麼去比較？快別胡鬧了，走，我們出去給你媽媽幫幫忙去。」

周南霍然起身就要轉身開門，卻不料陳曦青春健美的身子猛然往前一湊，正好堵住了周南的去路。

「陳曦，你別鬧了……」周南往後退了一步。

陳曦挺了挺胸，俏麗的臉上漸漸浮蕩起兩朵紅雲，她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周南哥哥，你等我幾年，等我大學畢業後，嫁給你好不好？」

陳曦這話一出口，周南嚇了一大跳，忍不住又往後退了一步，漲紅了臉怒道，「陳曦，你別胡說八道！你瘋了啊！」

陳曦毫不畏懼地挺著胸脯兒逼近周南，揚起臉毅然道，「我沒有胡說八道，我才沒有瘋！」

「媽媽喜歡你……這麼多年了，我還從來沒有看到她這麼動情地喜歡一個男人。媽媽苦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了自己的摯愛，我這心裡歡喜著呢。」陳曦喃喃自語著。

「但是我也知道，媽媽年紀比你大，你是不可能跟媽媽結婚的……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真的，周南哥哥，我能理解你，真的。」

「但是媽媽離不開你的，我能看出來，雖然媽媽嘴上不說，但是我能感覺到你不在身邊她的痛苦。」

「周南哥哥，從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幻想著，我們能成為一家人，我，你，媽媽，我們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媽媽不能給你一個體面的、般配的、給別人看的妻子身份，我給你行不行？」

「周南哥哥……」

陳曦的喃喃自語如泣如訴充滿了感情，但聽在周南耳朵裡卻如同驚雷，渾身上下冒起了一層冷汗。

「好了，你別說了……陳曦，我警告你，你這種念頭趕緊給我打消了，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是胡鬧，你知道嗎？」

「陳曦，我就當你是跟我開玩笑了，這種話以後堅決不能再說了，也不許跟別人說，知道沒有？」

「陳曦，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周南聲色俱厲地訓斥著陳曦，陳曦失望地垂下頭去，良久才抬頭來哽咽道，「我怎麼會跟外人說這種話？我……我……」

「你對我凶什麼呀……」陳曦一時間悲從中來委屈地扭頭撲在了床上，壓低聲音抽泣了起來。

周南歎息著望著伏在床上抽泣的陳曦，猶豫了一會，還是硬著心腸走出門去，冷汗直流。剛才陳曦的那個念頭真是太瘋狂了，瘋狂到了一個讓周南一想起來都毛骨悚然的程度。

這個小丫頭片子……周南一陣瀑布汗，趕緊走到幽靜的客廳裡點上一根煙，梳理著紓緩著自己因此而幾乎要暴走的心緒。

……

……

吃飯的時候，陳曦若無其事地走了出來，開始幫著孟春婷忙活，然後又拿出了兩瓶紅酒，不過，任陳曦怎麼勸，周南都只喝了一杯酒然後就不再喝，陳曦心裡有鬼，也就不再鬧。

吃完飯，又陪孟春婷母女說了會話，周南就匆匆告辭離去。這個晚上，耳邊迴盪著陳曦那驚人的話語，他是再也不敢留在孟家了。

雖然孟春婷有些捨不得，但還是溫柔地將周南送到了門口，望著周南匆匆下樓的背影，忍不住幽幽一歎。

陳曦靜靜地站在陽台上，眼睜睜地望著周南開著車在夜幕中離開了小區，目光有些搖曳，心裡也不知道又在琢磨些什麼。

「陳曦！」

身後傳來孟春婷輕輕的呼喚聲。

陳曦陡然一個激靈，額頭上立即竄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她手扶著胸口回頭來嗔道，「媽，你嚷嚷什麼呀，嚇了我一跳！」

「對不起，媽媽，是我不好，我不該回來的。」陳曦旋即又輕輕道。

「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孟春婷臉色驟然漲紅起來，猛然轉身大步走進了自己的臥房去，再也不出來。

……

……

周南開車回到自家住的海都市機關生活區，下了車上樓的瞬間，這才感覺自己後背上一片冰冷的濕漉漉，內衣都濕透了。

掏出鑰匙打開家門，他就聽見蘭若和母親在客廳說話的聲音。岳萍還以為是周寧宇回來，就隨意喊了一嗓子，「老周，你吃飯沒有？我和小若還給你留著飯呢。」

周南匆匆換上拖鞋，甩掉自己的外套，大步走了過去笑道，「媽媽，小若，是我不是爸爸。」

岳萍和蘭若驚喜地站起身來，「南南，都這麼晚了，我和小若還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看看你這孩子，老是開車趕夜道，以後不許這樣了，你就不能白天走？非得搞這麼晚，每一次回來都是嚇人一跳。」

「是啊，你咋也不提前打個電話！」蘭若也嗔怪地掃了周南一眼，走過來溫柔地拉起他的手，「你吃過飯沒有？」

「呵呵，我吃過了，我其實傍晚就到了，不過，在市裡遇到一個老同事，非拽著我一起吃飯，就吃了點敘了敘舊。」周南輕輕一笑，「我爸爸還沒有回來？」

岳萍很不高興地嗯了一聲，嘟囔道，「都是打了報告要退下來的人了，可最近卻又成了大忙人了，整天加班加點，天天出去應酬，經常喝得醉醺醺地回來，也不知道在搞什麼。」

周南一怔，「媽媽，劉書記調走了是吧？新來的市委書記到任了嗎？」

「劉書記去省裡了，新來的市委書記叫歐陽鴻烈，據說以前是哪個市的市長了……」岳萍不耐煩地擺擺手，「別管你爸爸了，這老東西我看就是一個官迷，他根本就不想退。」

「呵呵，媽，新老書記交替，幹部調整是凍結了的。我想，爸爸也是沒有辦法。您也別太著急了，就是退，也不差這幾天了嘛。」周南笑了起來。

蘭若也在一旁附和著笑道，「是啊，媽媽，別太著急了……等爸爸退下來，我馬上送你們去歐洲旅遊，或者去美國也行，你們二老好好在外邊散散心！」

岳萍笑了起來，「我才不去國外呢，我們兩個又不懂外語，出去一抹黑還被人家瞧不起，浪費那些錢，不去不去！我跟你爸爸說了，等他退了，我們兩個在國內轉一轉就是了，然後就得回來操持你們兩個的婚事了。」

「小若，咱們娘倆可是說定了，今年就給你們辦喜事。你回香港後也跟親家商量商量，咱們確定個好日子。」

蘭若紅著臉垂下頭去，輕輕嗯了一聲，卻又飛快地抬頭瞥了周南一眼。見周南正用柔情的目光望著自己，心裡不由一甜。

正說話間，蘭若放在茶几上的手機突然響起。

蘭若接起一聽是林雪兒，就笑道，「雪兒，有事嗎？」

「我的蘭大董事長，我都快愁死了，那個討厭的陳曉寧今天糾纏了我一個晚上，他接著要跟咱們談項目談合作的事情，非要明天中午請你吃飯，你看……」

蘭若皺了皺眉，剛要斷言讓林雪兒回絕了陳曉寧，卻聽周南在一旁冷然堅決道，「小若，是陳曉寧吧，答應他！」

周南的聲音裡帶著一股高高在上不容拒絕的味道。蘭若一怔，卻還是依言囑咐林雪兒讓她轉告陳曉寧，她答應他明天的宴請。

第303章 謀劃蘭氏

放下電話，蘭若瞥了周南一眼，就逕自回了自己的房間，其實這原本是周南的臥房，不過現在被蘭若「佔領」了，成了她在周家的私人臥室。

不說別的，對於出身豪門一向奢侈慣了、住慣了有天台有游泳池有後花園的豪華別墅、隨時有菲傭侍候的大小姐蘭若而言，能窩在周家這套普通的三居室裡，事事親力親為，這本身就是一種愛意的體現。

如果不是對周南的深愛，如果不是為了尊重周南父母的意見，蘭若早就搬出去另找大房子了。

岳萍見兒子兒媳躲進了臥房，還道是兩人久別重逢有不少私房話要說，也就沒在意，就笑著回了自己的房間。

本來她是想留在客廳看電視的，但轉念又一想，自己在外邊，萬一兩個年輕人一時控制不住弄出點神馬曖昧的動靜來，她這個當婆婆的又該情何以堪？

所以岳萍就走了，也躲進了自己的臥室。

進了臥房，蘭若輕輕避開了周南的擁抱，沉靜地望著周南，神色分明就有些不高興。她非常討厭陳曉寧這個人，又極度厭倦他的糾纏，但不成想男人竟然要求自己主動去跟他「往來」——在蘭若看來，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為了周南的面子，她沒有反駁勉強答應下來，但心裡總歸是不舒服的。

周南苦笑著望著自己心愛的未婚妻，這個寄予著他前世今生無比眷戀情懷的女神，一時間也無言以對。他正在猶豫，該如何開口跟蘭若說這件事。

「打馬虎眼」肯定是行不通的，蘭若是一個非常聰慧靈犀的女子，蘭心慧智，不跟她講出實情，想要讓她配合自己的計劃，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照實相告，周南又怕蘭若追問起來，很多事情他又無法自圓其說。比如對陳曉寧的仇恨，他總不能跟蘭若說陳曉寧是他前世的仇人。如果他這樣說了，蘭若沒準會認為他精神壓力過大出了問題。

周南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決定如實「交代」。至於會不會引起蘭若的「追問」，那也顧不得了。

「小若，是這樣的……」周南匆匆將實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然後就從口袋裡掏出了馮芷姍的微型錄音機，擺在了周南的桌面上。

蘭若顯然並沒有想到周南竟然和陳曉寧名義上的未婚妻聯合設下了這麼一個圈套，想要將陳曉寧扯進這個套子裡去。而誘餌，竟然是自己。

她心裡有些不舒服，慢慢別過頭去，輕輕道，「老公，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馮芷姍怎麼擺脫陳曉寧，怎麼解除兩人的婚約，那是人家的實情，你攙和到裡邊幹什麼？」

「你讓我去……你難道不覺得這樣很可笑嗎？」

周南走過去一把抱住了蘭若，蘭若輕輕有些反抗，但周南抱得越緊。

「小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你相信我，這個陳曉寧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對手，也是一個非常狡詐陰險的小人，我很厭惡他！為了消除未來的隱患，我不得不提前未雨綢繆做點實情……我是怕你將來不小心上了他的當，吃了虧的。」

「陳家之所以能有今天，全依賴了京城的馮家。一旦馮家和陳家因此關係惡劣，解除了姻親關係，陳家就失去了靠山，也就對我們構不成任何威脅了。」

「要不然……有馮家在後邊，我們雖然不怕他，但有些事情處理起來總是有些棘手。這不僅會影響公司的生意，甚至可能影響到我們的家庭和親人。」

「我之所以同意我爸爸提前退下來，這也是一個重要因素。陳曉寧的父親畢竟是省裡的副部級高官，再有馮家在京城的人脈……」

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蘭若就幽幽歎了口氣道，「老公，你別說了，我明白了。其實公司的生意無所謂，諒他一個小小的海瀾集團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陳家雖然有點背景，但我沒覺得怎麼樣。」

蘭若嘴角閃過一絲不屑一顧的驕傲。

對於陳曉寧，她確實沒怎麼放在眼裡，陳曉寧的父親固然是省裡的副部級幹部，但蘭若身後的蘭家跟內地權力核心層的聯繫也非常緊密，蘭家雖然是香港企業，但在內地還是很有人脈的。只要蘭若執掌飛騰集團，陳家就不敢太過分。

「真正影響到的是爸爸和你，你們這兩個做官的人吧……哎，老公，我答應你就是，不過，就這麼一回，下不為例。我實在是太討厭這個人了，不僅虛偽還很無恥……」

蘭若輕輕笑了笑，「他還自以為是一號人物，其實，像他這種紈褲子弟，我見得多了。香港那些豪門闊少，京裡那些權貴子弟，哪一個不比他陳曉寧強上百倍？」

見蘭若答應下來，周南心裡一喜。他知道蘭若誤會了，認為周南是擔心陳曉寧的父親會影響自己個人的政治前途。但這種誤會，對於周南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他正好不用再解釋。

周南嘿嘿笑著，「嗯，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說完，周南的手就開始變得不老實起來，上下游動，不多時就把蘭若挑逗得媚眼如絲嬌喘吁吁了。

周南正要有下一步的行動，蘭若羞澀地瞥了門口一眼，嚶嚀道，「你去趕緊門啊，你這壞傢伙，一回來就要使壞……你媽還在外邊。」

「我媽早回房去了……我們小點聲就好，嗯，很快就好了，輕一點，輕一點，寶貝兒……」周南嘿嘿笑了笑，一把抱起蘭若就倒在了蘭若香噴噴的床上。

……

……

第二天一早，周南和蘭若一起去了飛騰集團總部。

林雪兒等公司高層一見到周南，都很驚喜。林雪兒幾乎是一溜小跑了過來，喘息著沖周南調笑道，「喲，周縣長咋有時間蒞臨我們公司視察指導工作了呢？真是稀客啊。」

周南呵呵笑著，伸手跟林雪兒握了握手，又向其他幾個簇擁過來的高層點點頭，挨個打了招呼。

雖然周南已經名義上不再是飛騰集團的大老闆，但飛騰集團的這些管理高層卻沒有一個敢怠慢他，其實仍舊將他視為了公司的真正所有人，只不過從台前轉到了幕後而已。

別人打過招呼之後，都回各自的辦公室去工作，飛騰集團沒有閒人，哪怕是高層領導也閒不住，工作壓力很大。

只有林雪兒陪著周南和蘭若慢慢向蘭若的辦公室走去。蘭若邊走邊問道，「雪兒，那陳曉寧昨天怎麼跟你說來著？他約我在哪裡吃飯？」

林雪兒見蘭若竟然當著周南的面就說出了陳曉寧的事情，猶豫了一下，心道：傻丫頭，就算是你跟周南感情好，但該避諱的還是要避諱一些，男人總歸是男人，要是讓周南知道有別的男人正在追求糾纏你，怕是心裡也不舒服吧？

再說了，你竟然還答應跟陳曉寧單獨見面吃飯約會！

昨天晚上，是海都市工商界的一個晚餐會，林雪兒代表飛騰集團和董事長蘭若出席。

吃飯的時候，陳曉寧「纏住」林雪兒，以要跟飛騰集團談合作為由殷切邀請蘭若今天見面談一談。林雪兒實在是無奈，就給蘭若打了電話過去，徵求一下蘭若的意見，結果蘭若就同意跟陳曉寧見面。

說實話，林雪兒當時感覺有些奇怪。不過，既然蘭若本人都同意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但這事兒，終歸還是要避著周南一些吧？

林雪兒一時有些走神，沒有立即回答蘭若的話。蘭若瞪了她一眼，又道，「雪兒，我在問你話哩。」

「哎……」林雪兒匆匆瞥了周南的臉色一眼，壓低聲音道，「他說是要跟我們談東部城區的那塊土地的合作開發……他約你今天中午在紅太陽吃飯，要不要我陪你過去？」

是看著周南在一旁，林雪兒這才多了後面這一句「我陪你過去」，但蘭若卻擺了擺手道，「不用，我自己過去就行，我這一次要跟他徹底說清楚，免得以後他再來糾纏。」

周南微微笑著，率先走進了蘭若的辦公室。

林雪兒輕輕扯了扯蘭若的胳膊，伏在她耳邊小聲道，「小若，你不怕他知道了不高興啊……」

「他還不高興？我才不高興吶。」蘭若跺了跺腳，撂下一句在林雪兒聽來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的話，也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林雪兒怔怔地站在那裡楞了一會，這才狐疑著離開又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去。

……

……

蘭若的辦公室很寬大卻並不豪華，這比起蘭若當初在香港蘭氏企業總部的辦公室來，檔次差了可不是一星半點。

周南環顧四周笑道，「小若，你這辦公室該裝修裝修了，那裡應該擺幾盆觀景植物，增加一點綠色，這邊換一套傢俱，那邊再裝個立式空調。另外，這個書櫥也太小，辦公桌也小了，換張大的老闆桌吧。」

「不用那麼複雜，簡單一點就好。」蘭若優雅地笑著，「老公，你難道不關心一下，你現在究竟有多少資產了嗎？」

周南一怔，他還真是沒有想過如今的飛騰集團名下究竟有多少資產。不過，想來不應該是一個小數目。飛騰集團在蘭若的手下，最近一年飛速發展，可以說與周南卸任董事長時相比，資產規模翻了一番都不止。

「老公，我們名下現在有三家上市公司，分別在香港、內地和島國三地。飛騰國際現在香港已經站穩了腳跟，控股的冠豪集團也全部掌握在了我們的手裡，國內和香港就不用說了，東南亞和南洋一帶的市場我們也佔有了很大的一塊份額，就連島國的成衣和服裝設計領域，飛騰的名號也是首屈一指。」

「香精工業我們在國內是絕對的龍頭企業，可以說壟斷了50%以上的市場，尤其是煙用香精市場。房地產開發、商貿物流、機械化工、橡膠工業這是我們最近鋪開的四大產業板塊……」

「我準備在美國籌備上市了，將我們產業中的石油化工板塊打包，轉移到美國和美洲市場去。」

「飛騰名下總資產已過百億，現在已經是濱海省最大的名營企業，就算是放眼全國也絕對名列前茅。再給我兩年的時間，我相信，飛騰在各個產業領域站穩腳跟伸出觸角去，打牢基礎，就算是比起蘭氏企業也差不了多少！」

蘭若目光振奮地望著周南，眸子裡閃爍著一股子巾幗不讓鬚眉的豪氣。

蘭若也是一個商業經營和資本運作的天才，比起周南來差不了多少。她之前在蘭氏企業雖然擔任要職，因為上面有爺爺和父親，還有家族諸多長輩在掌控著，並不能完全發揮出她的潛力來。

但飛騰集團卻完全由她一個人掌控，完全按照她的規劃和思路運行，這就是一個全新的大舞台，她淋漓盡致地施展著自己的商業管理才華。

同時，她還擁有周南所不具備的「特別優勢」。掌控飛騰的時間裡，她實際上也動用了蘭氏企業在內地和香港以及南亞一帶的關係人脈，這也是飛騰集團自她接管以來飛速發展的關鍵性因素。

周南呵呵一笑，翹起了大拇指，「我媳婦就是有能耐吶。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是華人經濟圈裡的女首富了。」

蘭若紅著臉啐了蘭若一口，「誰是你媳婦，人家可還沒有嫁給你吶！」

「咋，現在蘭董事長髮達了，就要翻臉不認人想當女陳世美啊……」周南嘿嘿笑著「調戲」著自己的女人，大模大樣地半躺在了蘭若辦公室的沙發上，向蘭若勾著手指，「小美人，過來讓哥哥親親。」

蘭若臉色羞紅，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狠狠地瞪了周南一眼，嗔道，「貧嘴滑舌，油腔滑調。」

周南笑著搖了搖頭，主動岔開了話題去，「小若，香港的事情，你準備怎麼處理？」

周南一提起香港的蘭氏企業，蘭若的心情就立即變得有些低沉起來，她皺著柳眉兒搖了搖頭，輕輕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們回去，陪陪我媽咪吧。」

周南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小若，按說你們家的事情，我也不應該多說什麼……」

「你說啊，你難道不是我們蘭家的女婿啊……壞蛋。」蘭若不滿地望著周南，「你還不說？」

周南笑了，「小若，我問個事兒啊，你媽媽和你爸爸除了你之外，一直都沒有生育，是你爸爸的問題還是你媽媽的原因吶。」

蘭若一怔，旋即臉色羞紅起來，低低道，「我怎麼知道？這是長輩的事情，他們又不說……但是我爹地和媽咪的感情是很好的。」

周南不過是順嘴一問，見蘭若也沒有說出一個所以然來，他也就不再追問下去，畢竟事關蘭若的父母，作為晚輩在背後議論長輩的「房事」終歸不禮貌。

「其實，說起來，你們家今天的亂局，不過是圍繞著一個財產的問題。你爸爸不想放棄財產，不願意讓蘭家的產業落入外人手裡，就……而你姑媽一家，這麼多年對蘭家的產業虎視眈眈，也抱著勢在必得的覬覦之心……」

「如果你們家子嗣多，第三代的直系繼承人多，你姑媽也就沒那種非分的念想了。可問題是你們蘭家人丁單薄，僅有你這麼一根獨苗，還又是女孩子，黃家自然就不肯放過這偌大的家業了。」

「哎……我就一直都想不明白，財產固然重要，但是親情就不重要了？為了這點家業，鬧得親人不像親人，朋友不像朋友，我爺爺幾次三番氣得住院……」蘭若幽幽歎息著，「我跟了你，宣佈放棄繼承蘭氏企業家產以後，我姑媽一家安靜了很長時間，不料我爹地又在外邊有了女人和孩子……」

「現在只有兩條路。第一，讓你爺爺出面，動用強力手段，將你姑媽一家驅逐出蘭氏企業去，一了百了，不過你姑媽一家在蘭氏企業經營了這麼多年，根深蒂固的，怕也不那麼好攆走。一個搞不好，會導致蘭氏企業的內訌和分裂，這是你爺爺不願意看到的。」

蘭若點了點頭，「嗯。肯定的，我爺爺之所以裝聾作啞，默許我姑媽折騰，就是不想讓蘭家的產業四分五裂，骨肉相殘。」

「第二，讓你父親放棄家產——也就是說，不確立他的私生子的繼承人地位，由你姑媽的兒子作為蘭氏企業的繼承人。」

蘭若輕輕一歎。

周南默默地凝視著蘭若，突然又輕輕道，「其實還有一條路，小若，你應該能想到的。」

蘭若猛然抬頭來望著周南，目光有些複雜。

「冠豪集團是蘭氏企業的股東，我們掌控了冠豪集團，說白了，飛騰集團現在也相當於是蘭氏企業的重要股東……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提這個事情。其實你完全可以重新進駐蘭氏企業，以股東的身份進入蘭氏企業的董事會。」

「另外，我們最近收購的一些產業也跟蘭氏企業有些關聯，用些時間和精力整合起來，慢慢滲透進蘭氏企業，也不算太難。」

「只要你在蘭氏企業擁有了足夠的話語權……這事情就好處理了。」周南目光沉靜地淡淡道，「我並不貪戀你們蘭家的產業，但是我想，你可以逐步將蘭氏企業掌握在自己手裡，然後才說以後的事情。」

「我想，你爺爺應該不會反對。」

蘭若吃了一驚，周南的提議有些大膽，但也不是不可行。只是這樣一來，等蘭若徹底掌控住蘭氏企業之時，蘭氏企業還叫蘭氏企業嗎？那豈不是成了周氏企業？

但蘭若又深知周南並不是那種貪財之人，想來他之所以遲遲沒有提出這個事情，就是不願意讓自己誤會他。

蘭若默默地思量著，權衡著。

「這樣一來，其實對於蘭氏企業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如果我們兩家集團能夠逐步合為一體共同進退，將來的發展想想都令人興奮啊！」

金錢對於周南來說不過是一個數字大小多寡的問題，真正讓他感覺興奮的是一個商業帝國的輝煌崛起。如果蘭氏企業能和飛騰集團合為一體，這將是一艘怎樣龐大的經濟航母？

「蘭氏企業掌握在你手裡，終歸還是蘭家的產業。將來你怎麼安置，那是你的事情……如果不這樣的話，蘭氏企業遲早會陷入內鬥和內耗，遲早會四分五裂，到那個時候再插手，小若，其實就為時晚矣。」

周南輕輕笑了笑，「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建議，具體該怎麼做，還需要你自己拿主意。」

蘭若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從感情上說，蘭若更重視親情和家人的團聚，因此她寧可主動放棄蘭家產業的繼承權，也要保證蘭家不分裂。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是她不繼承蘭家家業的一分錢，蘭家也終歸難以避免分裂的結局。

祖父蘭天成已經垂垂老矣，雖然他並不服老，但畢竟已經是年過七旬的風燭殘年，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去。一旦祖父辭世，沒有人鎮住場面的蘭氏企業肯定會亂起來，父母不甘心放棄，姑母一家同樣也不會放棄，結果只能是內鬥導致分裂。

如今父親雖然名義上號稱在外面又有了一個私生子，但這麼一個嬰兒的存在，卻加劇了蘭氏企業於今的亂局……

蘭若慢慢抬頭來望著周南，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她知道周南說的是實情，她出面以一個「投資者」身份進駐蘭氏企業，慢慢滲透，將蘭氏企業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裡，是避免蘭氏企業內亂的最可行、最簡單直接的方法。

有飛騰集團目前形成規模的產業佈局和資本紐帶，如果再得到祖父和父母的暗中支持，假以時日，飛騰集團真正入主蘭氏企業，也不是什麼難事。

然而……

蘭若苦笑了起來，起身走到周南邊上坐下，緊緊抓住周南的手，柔聲道，「老公，你說我如果這樣做了，會不會……」

「蘭氏企業在你的手裡，無論是對於你的家人還是對於蘭氏企業本身，都是好事。你想想看吧，是不是這樣？」周南憐惜地捏了捏蘭若緊蹙的小瓊鼻，「別太擔心了，現在還沒到那種沒法收場的地步。」

第304章 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上）

叮鈴鈴！

蘭若辦公室的電話驟然響起，蘭若紅著俏臉從周南的懷抱裡掙脫出來，向辦公桌後面跑去。

等她坐好，定了定神，這才抓起電話來淡淡道，「我是蘭若，請問是哪位？」

電話裡傳來一個陰柔的男聲，陳曉寧笑著道，「蘭董，我是陳曉寧啊。你看看，這麼久了，一直想要請蘭董出來一起吃個飯，都沒有機會，今天……我在紅太陽頂樓定了套房，還請蘭董賞光給個面子。」

蘭若皺了皺眉，淡淡道，「陳總客氣了。其實，我們談合作也好，談業務也罷，完全可以在辦公室裡談……好吧，中午我按時趕到，就這樣吧。」

放下電話，蘭若鬱悶地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道，「都是你給我找的麻煩，非要讓我去陪這個討厭的傢伙吃飯……」

「萬一……你就不怕我……這傢伙可不是什麼好人！」

蘭若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緊緊地盯著周南，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周南陡然冷笑一聲，聲音非常冷漠，「他敢！」

周南只說了這兩個字，簡短有力冷厲無比。蘭若是他的逆鱗，如果陳曉寧真的無恥到那種程度，他必將迎來周南暴風驟雨一般的打擊，周南絕對會改變計劃不惜一切代價，將他置於萬劫不復的深淵當中。

況且，對於蘭若此行，周南也已經做好了周全的安排，一定會保證蘭若的「安全」，他會親自陪著蘭若過去，只不過是不跟陳曉寧碰當面就是了。

當然，這只是一種預防萬一的準備。

按照周南對陳曉寧的瞭解，這人雖然陰險毒辣偽君子一個，但還有幾分教養和矜持，自詡為貴族子弟，他或許會狂熱地、不擇手段地追求蘭若，但要說跟街頭流氓一樣動手動腳——這種情況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現的。

……

中午。紅太陽大酒店。

蘭若優雅地下了車，獨自一人在服務小姐的引領下，去了紅太陽大酒店12樓的一間最豪華的包房——至尊廳，而在她趕來之前，周南已經提前趕到了紅太陽，並在紅太陽老闆的安排下進入了至尊廳隔壁的一個房間，此刻正怡然自得地品著茶，靜靜地等待著一幕大戲的上演。

周南是紅太陽的貴賓金卡持有者，同時也是紅太陽朱老闆的朋友。

一個穿著緊身旗袍身材修長容顏秀麗的女服務員侍候在一側，偷偷凝望著溫文爾雅氣質出塵坐在那裡靜如山嶽的周南，心頭浮蕩著一種古怪的感覺。

創立飛騰集團的周南在海都市可是婦孺皆知的名人，不僅在於他的創富故事，還在於他拋卻億萬財富棄商從政的驚天之舉，還因為他的女人是香港蘭氏企業公主蘭若。

所以，周南在海都市民間的知名度，絲毫不亞於那些流行的港台明星，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女服務員小梅早就不止一次聽說過周南這個近乎傳奇一般的名字，還聽說他是老闆的朋友跟老闆私交甚好，今日一見周南，比她想像中的更年輕更儒雅更富有魅力。

少女善懷春，周南這種有才有財還有貌的青年俊彥，自然是一個很理想的懷春對像和白馬王子……只是也只能想想而已，這樣的人物豈能是自己能配得上的？

小梅幽幽自怨自憐，突然想起那日飛騰集團董事長蘭若前呼後擁仙女臨凡一番出現在紅太陽的情景，她更是幽幽歎了口氣。

「聽說他都已經是縣長了……這樣有本事的人無論做什麼都會出人頭地啊……」小梅溫柔似水微帶熱切和怯生生的目光悄然從周南身上劃過，心頭更加感慨。

「小姐，麻煩你去看看，隔壁至尊廳的客人來了沒有。」

周南彬彬有禮溫和的聲音傳來，小梅心神一凜，趕緊恭謹地笑著應是，扭腰擺臀地走出了包房，站在門口向走廊上張望而去。

就這麼左右一看，她吃了一驚。走廊上站著一個斯斯文文衣著考究的年輕人，她識得是海瀾集團的董事長陳曉寧，而走廊那頭則盈盈走來一個仙子一般的女子，正是蘭若。

啊！小梅立即掩嘴，差點沒有驚呼出來。

蘭若顯然是在這裡跟海瀾集團董事長陳曉寧約會，而蘭若的未婚夫周南卻躲在了這間房裡……這意味著什麼？難道……

小梅心裡緊張劇烈地跳動起來，女子都有一根喜歡八卦的神經，她也概莫能外，而就在這一轉念的時間，她就將之解讀出一種曖昧和瘋狂的故事來。

小梅漲紅著臉，使勁平緩著自己內心激動的情緒，慢慢走回來輕輕道，「周先生，隔壁的客人來了，似乎是……」

周南眉梢一揚，淡淡打斷了小梅的話，「嗯，我知道了，你不用管我，下去忙去吧。」

小梅有些失望地瞥了周南一眼，準備依言離去。但她還沒有走幾步，就又聽周南輕輕道，「你回來一下。」

小梅一怔，回頭走了回來，有些不敢直視周南的眼睛，微微垂著頭，「周先生，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今天麻煩你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不要嫌棄。」周南從包裡掏出六張百元大鈔來遞了過去，「今天的事情，跟誰都不要說……你懂嗎？」

小梅猶豫著接過周南的小費，紅著臉低頭嗯了一聲，匆忙離去。

她作為紅太陽高級套房的服務員，自然經常收到客人給的小費，不過像今天這般只來倒了一杯茶就拿到了600元的小費，卻是她職業生涯中的頭一次。

……

……

陳曉寧笑吟吟地站在走廊上，凝望著盈盈走來的蘭若，眼眸中閃過一抹遮掩不住的火熱。

蘭若穿著合體的職業套裙，外面罩著一件米黃色的妮子外套，秀雅絕俗自有一股輕靈之氣。她的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走動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所攝、自慚形穢、不敢褻瀆。但那冷傲靈動中頗有勾魂攝魄之態，又讓人不能不魂牽蒙繞。

陳曉寧心裡的火熱慢慢燃燒起來。自打見到蘭若的第一面起，他就瘋狂地愛上了蘭若。蘭若既有顯赫的家世出身，又有傾國傾城的容顏，還擁有商場上揮灑自如的商業才華，這樣完美的女子豈能是馮家的那個醜女馮芷姍所能相提並論的？

如果能將這個女人娶進陳家，馮家又算得了什麼？

在陳曉寧的心裡，蘭若的位置無限上升，而馮家和馮芷姍的價值無限下降。只要能奪得美人芳心，他會立即向馮家提出解除婚約。有香港的蘭家作為後盾，有沒有馮家的支持，對於陳家來說就無關緊要了。

而且，如果能得到蘭若，還等於變相擁有了實力雄厚的飛騰集團。他倒是想要吃白飯，卻不想想，飛騰集團是周南一手創立的心血，怎麼可能落入他姓陳的手裡？

因此，陳曉寧最近向蘭若展開了瘋狂的進攻。儘管蘭若不屑一顧從無回應，但他還是樂此不疲。

蘭若雖跟周南擁有婚約，但在陳曉寧看來，這周南跟自己一比也算不上什麼。論家世，他只是一個縣處級幹部子弟，而自己則是副部級幹部的獨生子，母親還是京城豪門出身；論能力，他一手創立了海瀾集團，比起周南來也不差分毫；論個人樣貌，他自信比周南英俊瀟灑得多。

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相信他遲早會敲開蘭若的心門，取代周南在蘭若心裡的位置。

這是陳曉寧一廂情願的心思。

「蘭若，來了，我等你很久了。」陳曉寧慢慢上前兩步，主動伸出手去，面帶自以為非常瀟灑的笑容。

蘭若淡淡一笑，也伸手跟陳曉寧輕輕一握，旋即抽回手來，「讓陳總破費了，不好意思。」

陳曉寧有些貪婪地攥了攥手，呵呵笑著率先帶路，引著蘭若向包房裡行去。進了門，蘭若見空蕩蕩偌大的一個豪華包間裡就兩人，雖然心裡有數，但口頭上卻故作訝然道，「怎麼，陳總今天只請了我一個人嗎？」

「是啊，今天我專門包下這個房間來，想跟蘭若你單獨談個事兒，呵呵，有生意上的事情，也有私人的事情——請坐，服務員，拿我寄存在你們這裡的法國紅酒。同時上菜。」

陳曉寧給蘭若拉開座椅，笑著揚了揚手。

蘭若眉頭輕輕一皺，卻還是坐了下去。

不多時，菜就開始上，全是價格昂貴做法精美的海鮮料理，但作為蘭若來說，神馬山珍海味都是「浮雲」，作為豪門千金，飛騰集團的掌控者，她什麼東西沒見過什麼東西沒吃過。

她的檔次和口味，遠遠不是陳曉寧所能比的。

所以，儘管陳曉寧點了一桌子高檔菜，但蘭若根本沒有支起眼皮來看。

「來，為我們的相識，為我們的將來……乾一杯。蘭若，這是我從法國帶回來的紅酒，味道還不錯，你嘗嘗。」陳曉寧拖了拖自己的椅子，舉起面前的高腳杯來，目光熱烈地笑道。

第305章 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下）

蘭若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不好意思，陳總，我一般不喝酒。請自用吧，我以茶代酒相陪了。」

說著，蘭若端起面前的茶杯來輕輕抿了一口。

「另外，陳總的話也有問題。我們兩個沒有將來，這一點我非常確定。這一次來，我主要是想當面跟你說清楚，我已經有了未婚夫，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於我，我們兩個是不可能的。」

「我相信，陳總是一個有教養有風度的成功人士，該知道怎麼做。不要再做一些讓人看不起的事情，這樣對誰都不好。」

蘭若目光冷漠瞥了陳曉寧一眼。

儘管蘭若答應周南配合著演一場戲，但陳曉寧剛才的一番話卻引起了蘭若的強烈反感，什麼「為了我們的相識，為了我們的將來」？厚顏無恥到這種程度，也算是極品了。

因此，蘭若就失去了繼續跟陳曉寧虛與委蛇的耐性，直截了當地就堅定不移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陳曉寧沒有料到蘭若會當面這麼直接地拂了他的面子，甚至還沒有等他開口「求愛」，就封堵住了他表達的機會，相當於是狠狠地迎面給了他一個耳光。

陳曉寧臉色一變，原本斯斯文文的臉上浮起些許陰霾，但旋即又被虛假的笑容壓制了下去，他微微一笑道，「蘭若，既然你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麼我也就直說了。」

「我喜歡你，我覺得，我有喜歡你的權利。而且，你還沒有結婚，那麼，我還有追求你的權利。」陳曉寧臉色微微漲紅起來，「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讓我心動……」

「我不喜歡你，甚至可以說比較討厭你。謝謝你的厚愛，不過，我已經有了至死不移的愛人，你沒有機會的，還是死了這條心吧。」蘭若不為所動地淡漠一笑，臉上的矜持、驕傲和冷漠落入陳曉寧的眼中，幾乎要讓他暴走。

「至於你所謂的權利，那是你的事情，請你不要干擾我的生活。我們正在籌備結婚，我不想因為你給我們的生活帶來麻煩。陳總是聰明人，我想，我的話已經夠直接夠明白了。」

「為什麼？！」陳曉寧就算是再沉得住氣、再做好了「百折不撓」的思想準備，但他也終歸是一個自視甚高的幹部子弟，蘭若這麼連番地「羞辱」，他也按捺不住心裡滋生起了星星的火氣。

「就因為周南嗎？」陳曉寧冷笑道，「他哪一點比我強？既然你們還沒有結婚，那麼我跟周南就站在同樣的起跑線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有他的機會，我有我的權利。」

蘭若曬然一笑，「周南或許不比你強，但周南是我的男人，而你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陌路人。這就是差別。」

「再說了，你已經有了未婚妻，馮家小姐的人還在海都，你就這麼肆無忌憚地來糾纏於我，難道心裡就沒有一點廉恥之心嗎？難道就不怕馮家小姐接受不了嗎？」

陳曉寧臉色陡然陰沉了下來，他現在也回過神來了，難怪這小娘皮接受了自己的邀請，原來是拿定了主意過來羞辱自己的。

「我和馮芷姍沒有感情，這是家裡的安排，我已經跟她講清楚了。那種庸俗的女人，配不上我。這不應該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陳曉寧沉聲傲然道。

蘭若忍不住笑了，「陳總，你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京華的馮家來頭不小，能成為馮家的女婿，對於你活著你們陳家來說，這不是一件小事，事關你們家族的興衰，我勸你還是慎重考慮一下比較好。免得到頭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偷雞不成蝕把米。」

說完這裡，蘭若下意識地抓了抓自己隨身的包，覺得該差不多了，也就懶得再跟陳曉寧「糾纏」下去，就起身來笑了笑，「好了，我還有事，如果陳總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如果陳總真的有誠意要跟飛騰集團談合作，可以去飛騰大廈。在這種地方，不合適談合作。再見。」

蘭若說完就起身要離開。

陳曉寧蹭地一聲站起身來，一個箭步過去就攔住了蘭若的去路，「怎麼，還沒吃點東西就要走嗎？來都來了，起碼要吃點東西吧？」

蘭若臉色清冷皺了皺眉，「不用了，我有事要急著回去，再見。」

陳曉寧咬了咬牙，卻沒有讓開路，而是神色憤憤地盯著蘭若，目光閃爍，心念電閃。

蘭若眉頭緊蹙著，後退了一步，正要呵斥陳曉寧幾句，突然聽門口方向傳來一個冷厲短促的聲音：「讓開！」

蘭若抬頭一看，見周南面沉似水地站在包房門口，身形提拔站定如山嶽一般沉穩。

陳曉寧猛然回頭來見到周南，臉色陡然一變，下意識地讓開了路，驚訝莫名道，「周南？」

「怎麼，沒有想到是我？」周南緩步走了進來，包房內鬆軟的紅地毯被他踩得咯吱作響，似乎在反襯著周南此刻心情的激動和憤怒。

最起碼，在陳曉寧感覺起來是這樣的。

「陳曉寧，你也算是有頭有臉的成功人士，怎麼這麼恬不知恥？你還要不要臉？嗯？」周南逼視著陳曉寧，渾然不顧他慘白扭曲的面孔，冷笑道，「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希望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小若，咱們走！」

蘭若點了點頭，正要和周南一起離開，卻聽身後猛然傳來砰地一聲巨響，回頭看去，見陳曉寧手拍桌案面目幾近猙獰。

周南曬然笑了笑，扭頭走回去冷視著陳曉寧，卻同時向後擺了擺手。蘭若見狀，悄然先行離去。

「陳曉寧，我再一次警告你，蘭若是我的女人，你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我的女人，你不要動。不要覺得你一個副部級幹部子弟就牛得不行，我可以告訴你，陳曉寧，你在老子眼裡就是一堆垃圾，一文不值……如果你不服氣，咱們可以慢慢玩……我會讓你死得很慘！」

周南的這句話壓得很低，哪怕是在包房外等待著他的蘭若都沒有聽見。

卻清晰地傳進了陳曉寧的耳朵裡。

陳曉寧緊緊地咬著嘴唇，嘴唇上絲絲血跡滲了出來。

「咱們走著瞧，周南。我也會讓你死得很慘。」

陳曉寧的這句咬牙切齒的話沒有讓周南產生多大的波瀾，他擺了擺手冷笑道，「好，陳曉寧，我等著你。我知道你爸爸是省裡的副部級幹部……好，很好，我等著你！」

說完，周南揚長而去。

陳曉寧心裡在「想」些什麼，周南心裡很清楚。

沒錯，周家父子目前都在濱海省的官場上，陳曉寧那個當省政協副主席的老爸想要施加些壓力，似乎「理直氣壯」。

然而，周寧宇早就打了退下來的報告，無心仕途，只待手續辦妥便攜妻旅行度假，甚至可以出國定居。人家都不當官了，你還壓制誰？

目前飛騰集團是濱海省最大的民營企業，也是全國很有影響力的資本集團，同時背後還有一個香港的蘭氏企業——當財富的數目達到一個極高的程度，那就構成了巨大的「勢力」和背景，這麼一個經濟領域的龐然大物、濱海省首屈一指的納稅大戶，不是誰想動就能動的。

雖然周南在政治權力層面，並沒有太大的靠山，但誰又能否認，資本和財富——飛騰商業王國的存在，就是周南最大的靠山。

飛騰不倒，周家人就不倒。周南又怕什麼？以飛騰集團如今的影響力而言，遠遠不是陳家所能輕易撼動的。

況且，周南對陳曉寧和陳家還有後招，他不會允許有任何的風險存在。

既然他已經對陳曉寧下手，那麼接下來，就會有一連串暴風驟雨一般的行動展開。他不會給予陳曉寧太多的反擊機會，因為作為重生者，他掌握了陳曉寧和陳家人太多太多的軟肋。

之前，他選擇沉默和等待，只是因為時機還未成熟。如今他正在做的是逼蛇出洞而不是「臨陣磨槍」，而馮芷姍的請求只不過是給了他一個更加契合的切入點罷了。

周南有備而來，陳曉寧倉促被動應戰，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悲催的結局。

……

……

下午四點，仍然是在國貿大廈的咖啡館。

馮芷姍匆匆而來，眼眸中投射出幾分異樣的期待，她一屁股坐下來就急切道，「周南……」

周南淡淡一笑，手一翻將手裡一直在捏著把玩的微型錄音機呈現出來，摁下了放音鍵。

微型錄音機裡清晰地傳出陳曉寧和蘭若那幾段「針鋒相對」的對話，聽到陳曉寧如此厚顏無恥的聲音，儘管馮芷姍心裡有所思想準備，還是面目漲紅地咬緊了牙關，冷哼了一聲。

尤其是陳曉寧那句「那種庸俗的女人，配不上我」，更讓馮芷姍雙眼噴火。她雖然對陳曉寧沒有一絲感情，甚至可以說很討厭這個人，但兩人名義上終歸還有婚約，從陳曉寧嘴裡說出這種話來，她心裡的滋味可想而知。

第306章 馮家的憤怒

馮芷姍慢慢抬起頭來，容顏平平只是五官細膩的臉上漲的通紅，近乎是一種病態的紅色了。

周南突然感覺有些異常，這種紅色……似乎已經超越了情緒變化的層面。此外，她的呼吸不僅急促還微微有些氣喘，由此證明她心中的羞憤和激動情緒噴湧已經到了一個頂點。

「無恥之尤！」馮芷姍咬著牙冷哼了一聲，陡然低低呻吟了一聲，然後眼眶一翻白，肩膀抽搐了幾下，竟然頭一垂，就當著周南的面，身子一軟撲在桌上暈了過去。

周南嚇了一大跳，心道這娘們不會是有羊癲瘋吧？怎麼情緒一激動就像抽風一樣「抽」了過去。

周南不敢怠慢，趕緊起身將馮芷姍扶起來，讓她坐正，然後掐了掐她的人中，又試了試她的呼吸和脈搏。同時掏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120。

咖啡館裡亂成一團，咖啡館的老闆和一干服務員以及部分在場的客人都圍攏了過來。不多時，海都市中心醫院的救護車呼嘯而至，在咖啡館裡展開了急救，給馮芷姍輸上了氧，然後就將她抬上擔架送上了救護車。

周南無奈，只得也跟著救護車去了醫院。他是在現場的「病人家屬」，怎麼能離去？就算是為了醫療費，醫院的人也不肯放他離開，況且周南也不能這樣一走了之。

好在馮芷姍只是因為平時有些貧血、加上今天情緒過於激動導致的暫時性暈厥，沒有大礙，在送到醫院後不久就清醒了過來。

從醫院那裡得到馮芷姍安然無恙的確鑿消息，周南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他跟馮芷姍雖然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但畢竟她是在跟自己的「約會」中出現了「意外」，如果真有大的問題，他怕也會有些麻煩。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醫院還是建議讓馮芷姍留院觀察兩天，給她掛上了吊瓶。周南從收費處繳費回來，主治醫生——一個30多歲的中年婦女就找上了他，話語裡不乏「教訓」之意。

「周先生，你女朋友身子很弱，她長期因為營養不良導致貧血，血壓還有些低……像她這種情況，第一不能情緒太激動，第二不能經常喝咖啡這種刺激神經的飲料……以後可千萬要注意了……我們建議留院觀察兩天。」

周南望著面前這個慈眉善目身材豐腴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的中年女醫生，忍不住苦笑道，「醫生，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們……」

女醫生「鄙夷」地掃了周南一眼，心道你這年輕人忒不負責任了，不是男女朋友能在一起約會？就算不是親密的男女朋友，關係也不簡單吶。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咳咳！

女醫生乾咳了兩聲，淡淡道，「好了，你們總是朋友吧？不管你們是什麼關係，反正要麼你通知她的家人來，要麼你留在醫院照顧她。」

「她身體很虛弱，氣虛，我給她開了補氣養血的藥，另外給她掛的吊瓶裡加了安神幫助睡眠的藥，先讓她休息一會……你去熬些雞湯或者小米粥來，等她醒過來之後趕緊讓她喝點。」

女醫生說完就揚長而去。她心道，管你們是什麼關係，反正作為醫生，我該說的話都說到了，做不做是你們的事情了。

周南鬱悶地站在病房門口，抬腕看了看表，見已經是傍晚時分，進退兩難。如果他離開也是可以的，反正費用他都替馮芷姍交上了，他也不在乎這點錢；但是馮芷姍雖然問題不嚴重，但終歸還是躺在醫院裡，如果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走了，他心裡也不安穩。

通知她的家人？周南猶豫了一下，心道她在海都，「家屬」大概就只有陳曉寧了。但此刻讓陳曉寧來照顧她，恐怕……

周南猶豫良久，這才歎了口氣，站在病房門口給自己母親打了一個電話，也沒有說得太清楚，只是說他有個朋友突然住院，他正好遇上留在醫院照應一會，晚上回去。同時也給蘭若打了一個電話，簡單說了說馮芷姍的事情。

蘭若在電話那頭皺眉道，「老公，她在海都沒有親人嗎？你通知她的家人就是了嘛。」

周南歎息了一聲，「那就只能通知陳曉寧了，她在海都估計也沒啥熟人。好了，小若，等她醒過來，我徵求一下她的意見，如果有人來，我就回去了。」

「好吧，周大縣長。我在公司加班處理一些事情，你啥時候從醫院走給我來個電話，我過去接你。」蘭若說完就掛了電話。

打完電話，周南輕輕走進病房，見馮芷姍臉色蒼白猶自掛著吊瓶在沉沉睡著，也就沒打擾她。又猶豫了一會，他離開病房樓去了醫院對面的美食街上，找了一個小飯館，花一百塊錢讓老闆娘幫著燉了一隻雞，然後又買了兩個麵包，回了醫院。

其實周南進病房的時候，馮芷姍已經醒了，不過是閉著眼睛裝睡而已。她心裡的羞憤感越來越濃烈，在她的每一根血管裡湧動著，此時此刻，她不想見任何人，不想說一句話。

作為豪門千金，她雖然容顏普通，但卻擁有著發自骨子裡的驕傲和矜持，儘管她對陳曉寧沒有一點感情，但這終歸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被陳曉寧這般「鄙視」和棄若敝履，她心裡焉能好受？

周南關門離去，馮芷姍這才慢慢睜開眼睛，眼眸裡閃爍著憤怒的紅光。

「陳曉寧……」馮芷姍咬緊了牙關，滿腔的羞憤情緒發洩不出來，她感覺心底一陣劇烈的壓抑，幾乎要再次窒息過去。

突然，馮芷姍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錄音機！那將是她擺脫陳曉寧奔向自由生活以及日後洗雪恥辱的重要證據！她要將這個拿回去，當面放給強逼自己跟陳曉寧維繫婚約的爺爺馮老將軍乃至家族裡的一眾長輩們聽，看看他們又將情何以堪？！

她奮力撐著身子半靠起身子來，左右一看，見自己隨身的包就放在枕邊，伸手過去一摸，手機錢包都一些隨身物品都在，那個微型的錄音機也在，這才心裡鬆了一口氣，又躺了下去。

她躺在那裡，癡癡地望著天花板，另外一隻不輸液的手緊緊抓住自己的手機，心念電閃心潮起伏。

她決定明天一早就離開海都返回京城，從今往後再也不踏足這座對她來說隱喻著創痛和厭惡的城市，再也不見這個讓她無比憎惡的男人。

門外的走廊上突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有人開門的動靜。馮芷姍順眼望去，見周南竟然手裡提著一套嶄新的不銹鋼飯盒，另外手裡還提著一些別的東西，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

他沒走？他竟然沒走？

馮芷姍一怔。

在馮芷姍看來，周南能把自己送進醫院來，替自己交了住院費治療費什麼的，安頓好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因為兩人嚴格說起來，連普通的朋友都算不上，前前後後總共才見過三次面，加起來的相處的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

周南提著熱騰騰的雞湯走進來，見馮芷姍竟然醒了，不由就笑了笑道，「馮小姐，你醒了？呵呵，你今天鬧了這一場可嚇了我一跳！好在你就是身體虛點，因為情緒激動導致腦部供養不足……現在已經沒事了。」

其實周南心裡一直不怎麼理解，像馮芷姍這樣的豪門女子，怎麼可能因為營養不良貧血？想必，想必另有某種不可告人的原因。

事實上也是如此。最近馮芷姍正在減肥，每天只吃幾個水果和少量的飯食，時間久了，減肥雖然有些效果，可身體也就因此搞垮了。其實馮芷姍並不胖，只是馮芷姍對自己的身材太過敏感，稍有風吹草動便要「控制飲食」。

也可以理解她這種情緒。容貌普通這是天生的，不是她能控制和決定的，但良好的身材卻是可以控制的。相貌普通倒也罷了，如果連身材也臃腫起來……那還怎麼見人？

「謝謝。」馮芷姍勉強笑了笑，「麻煩周縣長了，實在是不好意思。給周縣長添了麻煩……周縣長，一會我把錢還給你。」

周南笑著擺了擺手道，「那個不著急。對了，醫生說你身體很虛氣血不足，要喝點雞湯補一補。嗯，這是烏雞湯，你趁熱喝點……」

說著周南就打開了飯盒的蓋子，用一把嶄新的不銹鋼勺子攪了攪，騰騰的熱氣升騰著，撲鼻的香氣瀰漫在病房裡，倒是一時間勾起了馮芷姍的食慾。

周南坐在病床上，擺出了一副要喂馮芷姍進食的架勢。馮芷姍臉一紅，本想拒絕，但心頭卻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緒，默默乖巧地半坐起身子來，讓周南一勺一勺地餵她喝了些雞湯。

兩人畢竟不是熟人，這樣的相處其實頗有些尷尬，所以都沒有說話，病房裡的氣氛沉悶不堪。

「好了，我喝不下了，謝謝。」馮芷姍其實還留戀這種被人關心和餵食的感情，但……她咬了咬牙，輕輕拒絕道。

周南也不再堅持，就將雞湯蓋好放在一旁，「也好，等一會再喝。我還給你買了麵包、火腿和牛奶，還有巧克力。」

周南將自己買的東西指了指，這意思就非常明顯了——要告辭離去。馮芷姍並無大礙，兩人這種關係，該做的周南都做了，離去也屬於情理之中。

馮芷姍當然明白這一點，更加不可能挽留周南，儘管此刻她心裡微微產生了一點異樣的情緒。

周南笑笑就逕自離開，也沒有跟馮芷姍道別明說。馮芷姍望著他離去的高大背影，心頭慢慢浮起一抹酸澀來，張了張嘴卻是旋即閉口不言。

……

……

馮芷姍並沒有留在醫院過夜，輸完吊瓶，她獨自一人默默地坐在病床上一點點將周南送來的雞湯喝了大半，然後吃了一點麵包，就起身收拾了東西，悄然離開了醫院。

第二天一早，她背起行裝直奔機場，乘坐上午十點的航班離開海都直抵京華。

馮家人並不知道馮芷姍今天回來，所以機場沒有人接。馮芷姍打車回了位於京華西郊一座別墅小區裡的馮家，進門的時候，馮芷姍的爺爺馮老爺子，她的父母，叔叔嬸嬸，姑母姑父，兩個表弟，一個堂姐，都在，一大家子人正在吃午飯，突然見到馮芷姍，都有些意外。

馮芷姍的父親馮烈皺了皺眉，沒有做聲。母親顧平訝然起身迎了過來，「芷姍，咋提前回來了？也不跟家裡打個招呼！趕緊洗洗，過來一起吃飯吧。」

馮老爺子呵呵笑著，也坐在那裡擺了擺手，「芷姍丫頭啊，趕緊收拾一下過來吃飯，今天也巧，家裡人都在……」

馮芷姍的臉色卻陰沉著，並沒有答言。

這在規矩家教甚嚴的馮家來說，馮老爺子主動說話，馮芷姍作為晚輩沒有回應，這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了。不過，馮老爺子皺了皺眉，卻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父親馮烈不高興地哼了一聲，「芷姍，爺爺說話你沒聽到嗎？」

馮芷姍依舊是沒有回話，而是背著自己的行囊拐過客廳逕自上樓而去。

砰！馮烈也是共和國軍中領兵一方的將官，某集團軍的軍長，威嚴深重說一不二，見女兒當著家裡這麼多長輩如此無禮，不由惱火地拍案而起，正要發作。

馮芷姍的叔叔嬸嬸和姑父姑母趕緊笑著打圓場，「大哥，芷姍是不是累了？讓她休息去吧。」

「芷姍是不是跟濱海陳家那小子鬧了彆扭啊，要不然怎麼提前回來？我看她情緒不好……年輕人之間鬧了彆扭，幾天就好了，我們吃飯吧……」

顧平也嗔怪地瞪了自己的丈夫一眼，猶豫了一下，正要準備追上樓去問問女兒到底是咋回事，卻見馮芷姍神色清冷地抱著一台收錄機走下樓來。

馮芷姍默默地走到馮家別墅餐廳和客廳的結合部，凝望著自己的爺爺和素日威嚴的父親，眉梢揚了揚，順手摁下了收錄機的按鈕。

「來，為我們的相識，為我們的將來……乾一杯。蘭若，這是我從法國帶回來的紅酒，味道還不錯，你嘗嘗。」

「不好意思，陳總，我一般不喝酒。請自用吧，我以茶代酒相陪了。」

「另外，陳總的話也有問題。我們兩個沒有將來，這一點我非常確定。這一次來，我主要是想當面跟你說清楚，我已經有了未婚夫，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於我，我們兩個是不可能的。」

「我相信，陳總是一個有教養有風度的成功人士，該知道怎麼做。不要再做一些讓人看不起的事情，這樣對誰都不好。」

……

……

「再說了，你已經有了未婚妻，馮家小姐的人還在海都，你就這麼肆無忌憚地來糾纏於我，難道心裡就沒有一點廉恥之心嗎？難道就不怕馮家小姐接受不了嗎？」

「我和馮芷姍沒有感情，這是家裡的安排，我已經跟她講清楚了。那種庸俗的女人，配不上我。這不應該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

……

……

收錄機裡傳出一男一女簡短的對話，男的馮家眾人立即聽出了是濱海陳家的少爺陳曉寧，而女的則不知是何人。但這並不重要了，這一段清晰的對話足以說明了很多問題。

空蕩蕩的大廳裡頓時靜寂無聲，馮家眾人的神色先是錯愕，旋即都憤怒起來。陳曉寧話裡對馮芷姍的鄙夷不屑一顧，另外追求女人毫不避諱馮芷姍的存在，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對馮家的羞辱。

尤其是馮老爺子和馮烈，臉色更是驟變。

「這就是爺爺和爸爸你們替我找的婚姻歸宿，當初不管我怎麼反對，你們都不聽……結果，讓我被人羞辱至此。現在，你們如願以償了，這就是你們說的德才兼備年輕有為的陳曉寧，這就是你們言之鑿鑿的青年俊彥。」

「這種羞辱是你們帶給我的！」馮芷姍站在那裡聲音嘶啞地「咆哮」了起來。直到此刻，她心裡憋了許久的怒火和羞憤的情緒，才一股腦子發洩出來。

馮老爺子猛然一拍桌子，臉色陰沉似水，霍然起身沉聲道，「芷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女子是誰？」

「怎麼一回事？我親愛的爺爺，您還不明白嗎？我還在海都，陳曉寧就毫不顧忌我的存在，瘋狂地追求上了另外一個女人……為什麼？因為那個女人貌若天仙，還因為那個女人是香港蘭家蘭天成的孫女蘭若！香港蘭家有錢有勢，比我們馮家就更有價值了……」

「有了蘭若的存在，馮家又算什麼？您相貌普通的孫女我——如果失去了利用價值，您覺得那陳曉寧還願意娶我嗎？」

馮芷姍情緒激動地嘲諷道。

「豈有此理！欺人太甚！」馮老爺子怒氣沖沖地甩了甩手，向自己的書房走去，「馮烈，你跟我過來一趟。」

馮烈陰著臉跟在父親的屁股後面走去，馮芷姍的母親顧平趕緊走過來保住女兒，憐惜地柔聲道，「芷姍，孩子，別想那麼多了，你爺爺和你爸爸會替你做主的，陳家必須要給咱們一個交代。」

「我不要交代，我要自由。」馮芷姍冷漠地聲音傳進馮老爺子的耳朵，馮老爺子臨近書房前的身子微微一滯。

第307章 引蛇出洞

馮老爺子此刻的憤怒已經到了一個即將爆發的邊緣。

不說別的，單是陳曉寧那一段話，就是對於京城馮家的無上羞辱！馮芷姍是何許人，是京城馮家的長孫女，馮家肯把她許配給你們陳家當兒媳婦，這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但誰料，陳家這混賬東西非但沒有感恩圖報，反而如此輕視了馮家的孫女兒！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陳曉寧不屑一顧的是馮芷姍，但卻相當於是狠狠地扇了馮老爺子以及馮家眾人一記耳光！

除了憤怒之外，馮老爺子心頭還瀰漫著一絲絲的愧疚和後悔。當初馮芷姍強烈反對跟陳家結親，正是因為馮老爺子動用了他家主的無上權威，強行壓制著自己的嫡親孫女兒低頭，同意了這門親事……而且，為了讓他們培養感情，馮老爺子甚至還讓剛剛大學畢業的馮芷姍奔赴海都，在陳家的海瀾集團工作。

馮烈有些擔心地望著自己的老父親，望著他那張稜角分明蒼老但卻威嚴十足的面孔，勉強一笑輕輕道，「爸，您還是不要太生氣了，您先消消火，這裡面應該是另有原因，等我問清楚再說……」

其實作為馮芷姍的父親，馮家的當代繼承人和領軍人物，作為前途無量的軍中將領，馮烈心裡的怒火並不比馮老爺子少多少。

但他卻不敢再給馮老爺子「火上澆油」。馮老爺子是開國元勳，建國前就是軍中赫赫有名的一員虎將，雖然在那一代人當中級別、資歷和功勞都甚淺，是其中的小字輩，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紅一代們漸漸老去或者歸天，唯一在世的就是鳳毛麟角的旗幟性人物。

只要馮老爺子在世一天，馮家就是如日中天的紅色家庭，權勢和影響力與日俱增。而一旦馮老爺子歸天，今天看似強勢的馮家終歸還是要漸漸沒落的。

砰！

馮老爺子猛然一拍檀木書桌，發出一聲巨響。

「還瞭解什麼？這還用再說什麼？陳家這個混賬小畜生忘恩負義，欺我馮家太甚！馮烈，他欺負的是芷姍，但羞辱的卻是我們全家！」

「當初都是你在老子面前再三地說龍敏這兒子怎麼怎麼出色……現在好了，我們逼著芷姍去屈就，結果人家卻反過來狠狠地扇了咱們一個耳光。簡直是豈有此理，老子恨不能一槍崩了那小畜生。」

見馮老爺子情緒過於激動，竟然連粗話都爆了出來，馮烈一聲也不敢吭，只得垂頭連連應是。心裡卻暗暗發苦，心道明明是老爹你看上了陳家的那個小子，非逼著芷姍下嫁……這反過來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但儘管心裡腹誹，對於自己這個一向說一不二從槍林彈雨裡走出來的功勳元老兼嚴父家長，馮烈卻無論如何是不敢當面頂撞的。

他要敢當面頂撞反駁馮老爺子的話，正在氣頭上的馮老爺子沒準會立即給他一記耳光，大發雷霆。從小到大，他可是沒有少挨這位脾性火爆的父親老大人的打。

別看他如今也是軍中將領威震一方，也上了年紀，但在馮老爺子眼裡，他卻還是過去那個流著兩泡清鼻涕跟在馮老爺子警衛員屁股後面、腰裡塞著木質駁殼槍耀武揚威的小鬼頭。

「馮烈，你馬上跟龍敏聯繫，跟她說清楚，從今往後，濱海的陳家跟我們馮家恩斷義絕再不往來，解除芷姍和陳曉寧的婚約。同時，陳家必須要給芷姍一個交代，給馮家一個交代，如若不然，老子能成就他陳家也能敗了他！」

馮老爺子咬著牙沉聲道，聲音非常陰森。他旋即抓起桌上的玉石煙斗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馮烈點點頭，趕緊老老實實地離開了老爺子的書房，讓老爺子獨處一會，免得他心裡的火氣發洩不出來，拿自己當了替罪羔羊。

馮烈走出書房，向客廳方向掃了一眼，見馮家眾人都無心在繼續吃飯，都聚集在客廳裡小聲討論著什麼，其中似乎沒有自己的老婆和女兒。

馮烈心裡一歎，知道老婆顧平肯定是上樓陪「受傷」的女兒了，本想上樓也去表達一下自己作為父親的安慰，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止步不前了。

大步走到自己的書房去，馮烈抓起電話就給濱海省的陳家打了過去，接電話的正好是陳曉寧的母親龍敏。

毫無思想準備的龍敏莫名其妙地承受了馮烈在電話裡的一番怒火，聽說馮家要跟陳家「恩斷義絕」，龍敏心裡嚇了一大跳，趕緊追問緣由。

得知事情的經過以後，龍敏心裡涼了半截，再也無言以對。在她看來，兒子肯定是墜入了某種人為刻意設置的圈套和陷阱，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陳曉寧追求其他女人的事實不是虛構的、刺傷馮芷姍和整個馮家人的話也不是偽造的。

如此，還能如何？還能說什麼或者做什麼？

龍敏放下手裡的電話，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

馮老爺子的原配在戰爭年代犧牲，現今的夫人是建國後另娶的，也就是馮烈兄弟姐妹幾個人的母親，馮芷姍的奶奶。馮老夫人算是龍敏拐了一些彎的遠方表姨，但所謂窮在當街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雖然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在龍敏這個有心女人的刻意走動之下，幾十年的經營中，還是把這一層關係做得非常親密。

一口一個姨和姨夫叫著，時間長了，還真的就成為馮家不多的親戚之一。這些年，龍敏在馮家人身上花費了不少心血和金錢，而馮家也給予了一定的回報，成為濱海陳家背後的巨大靠山。

龍敏的丈夫陳建國一路青雲直上，從副縣級幹部一直走到副部級崗位，基本上就是馮家的關係使然。

兩家的這種關係本來可以更進一步的，龍敏不惜一切代價再三遊說馮老爺子，才成功讓兒子被馮家接受，成為馮家的孫女婿。

馮芷姍雖然樣貌普通，但出身卻高貴。對於龍敏來說，樣貌遠遠不如出身重要，只要馮芷姍成為陳家的兒媳婦，陳家藉著馮家的勢力起碼可以再興旺上數十年，兒子陳曉寧這一輩子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但不成想，陳曉寧這個孽障，卻做出了這種事情，直接將馮老爺子徹底激怒，再也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聽著從電話聽筒裡傳過來的兒子陳曉寧跟一個陌生女人的對話，龍敏當即就明白，引以為靠山馮家已經徹底遠離陳家而去。不僅僅如此，還必須要盡快給馮家一個滿意的交代，要不然來自於馮家的報復和打壓，不是陳建國父子能承受得了的。

……

……

陳家。龍敏和陳建國夫妻面沉似水地分坐在沙發兩側，都默然不語，各自想著心事。龍敏考慮的是如何去加以補救，陳建國則在擔心自己目前的政治前途。

政治鬥爭之殘酷，也只有到了陳建國這種位置和級別才能體驗得更加深刻。他原本沒有機會走到今天的高位的，完全是馮家對於國內政局的影響力使然，一旦馮家不再充當他在政治上的靠山，甚至攜暴風雨之勢報復打壓，他的仕途肯定就到此為止了。

再往上的空間其實已經不多了，陳建國並沒有抱太大的指望。只是同為副部級，崗位與崗位還是有很大差別的，以陳建國的年齡，從省政協副主席的位置上再動一動，當個實職的副部級幹部，應該還是有希望的。前提是馮家肯幫忙。

但如今卻徹底得罪死了馮家。不要說馮家的「幫助」了，隱隱可見的來自於京城馮家的打壓，已經足以讓陳建國心神俱震喘不過氣來。

所以陳建國遠遠比龍敏更憤怒。

門輕輕一響，應該是被緊急召回來的陳曉寧進門了。

果然，陳曉寧臉色複雜地慢慢走進了陳家的客廳。接到母親震怒的電話，陳曉寧也非常吃驚，頓時就意識到，自己被蘭若算計了。甚至，這其中還有馮芷姍這個可惡的女人在作祟。

見兒子出現在自己面前，龍敏忍不住怒斥了一聲，「曉寧，你看看你這都是乾的什麼事！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馮芷姍是馮家的寶貝孫女，讓你一定好好待人家，可你卻……花花心思也就罷了，可你做事起碼得隱秘一些吧，竟然有把柄落入了馮芷姍的手裡，你這個孽障！」

「你這個好色的小混蛋！你媽我努力經營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才跟馮家建立起這麼好的關係，結果讓你幾句話就給搞砸了，所有的辛苦化為泡影……」

「混賬東西！」陳建國見了陳曉寧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霍然起身過去，就狠狠地扇了陳曉寧一個巴掌，「混賬東西，小孽畜！」

陳建國憤怒地站在那裡揮手咆哮著，唾沫星子四濺。

「現在你說該怎麼辦？你徹底得罪了馮家，馮老爺子是什麼人？他怎麼肯吃這種虧？你馬上給我滾去京華，去當面向人家賠罪！如果馮芷姍能原諒你，這事兒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走，媽媽馬上帶你去京城！」

龍敏站起身來，急急道。

「老陳你也別生氣了，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要盡快向馮家道歉賠罪……」

陳曉寧捂著臉後退了幾步，咬牙沉聲道，「媽媽，爸爸，我承認這回出了意外，我被馮家這個女人給算計了。但是我並不後悔……馮家有什麼啊？我們憑什麼去向他們奴顏婢膝？」

「我不去。馮芷姍這種女人，根本配不上我。我現在另有所愛……爸爸，媽媽，以我們陳家現在的能量，已經不需要馮家了，怕什麼？」

「爸爸已經到了現在的位置上，又沒有犯什麼錯誤，還能咋地？就算是爸爸這個政協副主席不幹了又能咋樣，我們還有海瀾集團，這年頭，有了錢什麼沒有？有錢就有勢就有權，還怕什麼馮家？」

「再說了，只要我能追到香港蘭家的蘭若，整個蘭家的家業就都是咱們的，怕什麼馮家？……」陳曉寧目光瘋狂地閃爍著，聲音非常高亢。

「這個女人坑了我一次，我絕對不會放過她……我要讓她付出代價！」

「放屁！你懂個屁！」在龍敏的勸說下，陳建國本已經坐了回去，但聽了陳曉寧這話，忍不住就又勃然大怒起來，奮力地拍打著茶几，幾乎又要起身來再扇陳曉寧一個響亮的耳光。

但陳曉寧卻急匆匆地轉身就走，還沒有等龍敏兩口子反應過來，他早已摔門離去。

……

……

陳曉寧懷著一腔憤怒的情緒飆車走高速返回了海都，驅車直奔飛騰集團總部。他要當面問一問蘭若，為什麼要設計陷害於他。

但陳曉寧趕到飛騰集團的時候，蘭若和周南已經趕去機場，準備飛往香港。在候機的時候，蘭若接到了林雪兒打來的電話，說是陳曉寧氣勢洶洶地來公司找她，被她打發走了。

蘭若跟林雪兒通完電話，收起手機望著笑吟吟的周南忍不住苦笑道，「老公，都是你惹下的麻煩，看看，人家找上門了吧？太明顯了，他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是我暗中做的手腳。」

周南聞言淡淡一笑，「他知道又能如何？我就是要讓他知道，這不過是引蛇出洞罷了。我懶得再跟他拖下去了，早點處理了他，消除了這個隱患，我心裡也就安穩了。」

周南這順嘴說出來的話，蘭若聽了「一知半解」。她其實一直都有些疑惑，周南似乎跟這陳曉寧天生就不對付，從一開始他就主動地站在了陳曉寧和海瀾集團的對立面，做了很多圍繞打擊陳曉寧和海瀾集團的事情。

甚至周南暗中做的一些極其隱秘的安排，蘭若也有所察覺，只是出於對自己男人的無限信任，她也沒有過問，只是裝作毫不知情。

這究竟是為什麼？蘭若感覺到，周南對陳曉寧的這種立場和態度已經不單純是對付商業競爭對手了，反而更像是「報仇雪恨」……

難道是因為陳曉寧糾纏自己，引起了周南的反彈？……自己男人的醋火還真是夠大的……蘭若想到這裡，忍不住心裡暗暗咂了咂舌，臉上就浮蕩起古怪的笑容來。

「小若，海瀾集團最近在海都一連拿了四五個項目，尤其是之前城東的那500畝地，可以說陳曉寧把海瀾集團的大部分資金都投入進了海都的房地產開發……」

「劉書記已經調走，新來的市委書記不會繼續做劉向東規劃的項目……這意味著海瀾集團投資的這幾個項目都要成為半拉子工程，還意味著被佔用了大筆資金的海瀾集團的資金鏈將要斷裂……」

「陳曉寧的海瀾集團其實沒有多少實力，這人一向擅長的就是空手套白狼，他利用權力背景從政府拿地，完了再把地皮抵押給銀行，從銀行貸款。然後用銀行貸款啟動工程，靠預售期房來回籠資金牟利……」

「他的這種經營模式完全是自尋死路。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添一把火……加速海瀾集團資金鏈斷裂的過程和時間。」周南冷冷一笑，「我可以確定，只要春節後海都市的城市新規劃出台，陳曉寧手頭上的這幾塊所謂的黃金土地馬上就會大幅貶值，只要他資金回籠的慢了，銀行的催貸就會跟上，完了，哼，整個資金鏈就開始斷裂……到了那個時候，他哭都來不及了。」

「老公，未必吧，他父親畢竟還是濱海省的高層領導，有他父親這層關係在，銀行催貸……不會這麼急吧？」蘭若輕輕道。

周南搖了搖頭，「失去了京城馮家的庇護，陳家狗屁都不是。省裡的高層領導不是給他父親面子，而是給京城的馮家面子，如今馮家和陳家分道揚鑣，陳建國的影響力就不算什麼了……」

「更重要的是，我們要給陳曉寧加一把火。」

周南轉頭望向了機場候機大廳的穹頂，眸子裡閃爍著異樣的寒光，「海都馬上要推進新的城建發展規劃，整個海都市向南發展新城區，為了確保海瀾集團的資金鏈，為了拆東牆補西牆，陳曉寧必然會瘋狂地轉頭來參與這些工程的競標，繼續拿地繼續爭取貸款。」

「那麼，我們就不妨配合他一下。小若，凡是海瀾集團爭的項目，飛騰集團都要強勢高調參與進去，跟他爭一爭！我們的目的是抬高地價，同時抬高海瀾集團拿地的成本。」

「同時，我們在城東的那個項目降低售價，只要不賠本，就可以大幅下降！」

蘭若皺了皺眉，「老公，那樣我們可是要損失不少錢。」

「小若，我們在城東只有這一塊地皮，我們損失一點，海瀾集團就損失一大片！我們降價，他們只能跟著降價，一旦市場降低到一個最低位，海瀾集團的資金鏈就會出問題。到了那個時候，海瀾集團破產倒閉都不稀罕。」

「打擊了陳曉寧，又壓低了市場均價，等海瀾集團一跨，我們就可以低價接手這些項目……海都市政府為了整體經濟的運行，肯定會給予我們非常優惠的政策……」

周南的話音一落，蘭若遲疑著望著他，「老公，你不是說將來海都要往南發展建設新城區，這城東土地的價值就不那麼大了……」

「價值是相對的，小若。按照國內經濟的發展趨勢，房地產在未來十年內將是拉動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性產業。我們低價那些這大片的地皮，就算是什麼都不做，囤積在手裡，將來也能大賺一筆。」

第308章 重大決策

周南沒法跟蘭若往深處說，因為現在內地的房地產業雖然也初露「崢嶸」的端倪，算是一個新興產業，但遠遠還不能算是暴利產業。可頂多三五年之後，房地產就成為國民經濟的支柱性產業，炒地皮和做房產是來錢最快的買賣。

雖然這種發展帶有相當程度的泡沫成分，可國內經濟大勢如此，不是哪一個人可以左右和控制的。既然無法控制，那就只能順應和附和大勢，從而獲得自身的經濟利益。作為重生者，周南自然不會讓飛騰集團放過這一塊大蛋糕。

但在現在的蘭若看來，房地產固然是有利可圖，但還不能算是最值得投資的項目。比如新興的高科技項目，目前來看比房地產開發更有潛力。

蘭若再精明，也沒有重生者天然的信息優勢。

「老公，投資這麼多的地皮，積壓在手裡，佔用太多的資金，這樣是不是有些風險太大了……」蘭若輕輕笑了笑，順手撫了撫自己額前的一縷散發。

「小若，你聽我的沒錯。房地產開發是一個穩賺不賠的暴利產業，今後會越來越重要。十年之後，最值錢的不是金子銀子，而是地皮！在城市的黃金地段，幾畝地幾千萬乃至破億元都是有可能的！」

周南嘿嘿笑道。

他沒有瞎說，幾年以後，國內的一線特大城市就不用說了，單說海都，後來海都市新區黃金地段政務中心東側的一塊18.5畝的地皮，也被拍賣出了17.6億元的驚人天價，震動了整個濱海省，成為濱海省2009年的地王。

現在海都市的商業房產開發才剛剛起步不久，商品房市場均價不過一千多一點，但在十年後的2010年，新區房產每平方米的價格已經突破萬元，東部老城區也過8000元每平方米，十年當中翻了十番。

房產商的暴利可見，但政府土地財政的收入也顯而易見。

從1994年開始，土地出讓金不再上繳中央財政，土地出讓金收入成為地方政府預算外收入的主要來源。而這也讓房地產行業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地方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是地方政績見效最快、最明顯的一種「載體」之一。對於沿海城市海都來說，房地產業的發展在二線城市裡算是比較快的。

「土地一拍，黃金萬兩。」周南又笑道，「現在地方政府的賣地收入不上繳中央財政，全部歸地方財政所有，小若，你可以預想一下，下一步的土地價格會怎樣瘋狂地往上漲。別的城市我不敢說，海都市的房價和地價在兩年之內翻番絕對是不成問題的。」

周南說到這裡其實有些興奮。以飛騰集團如今的龐大實力，如果選擇在房地產開發上重拳出擊，整體佈局，最多五年的時間，現有資產規模就會擴大幾倍，賺個盆滿缽滿。到了那個時候，飛騰集團的實力追上乃至超越蘭氏企業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蘭若心裡雖有些不以為然，但她一向尊重周南的意見，知道他看問題比較深遠，經濟視野比較敏銳，所以就選擇相信周南的判斷。況且，就算是沒有那麼暴利，隨著經濟發展，土地資源價格還是會上漲的，投資土地開發應該不會虧本。

「老公，其實我們現在已經在海都、省城和其他幾個大城市做了幾個城建項目，春節以後我還想拿下京城西郊的那個開發項目……如果再追加投資，我們整個的資金鏈都朝房地產行業傾斜，這樣勢必就大量增加銀行貸款……我擔心……」

「借雞生蛋是完全可以的。小若，不用太擔心。只要我們別跟海瀾集團一樣完全地空手套白狼，資金鏈就沒有太大的風險。這麼說吧，小若，下一步，飛騰集團的投資方向盡量向房地產開發和高科技行業傾斜一些……當然，現有的行業市場份額，也需要穩紮穩打。」

蘭若沉吟了一會，默然點了點頭。

也許蘭若此時並沒有意識到，兩人在機場候機大廳裡的這一番對話，決定了飛騰集團未來5-10年的重要發展方向，為飛騰集團新一輪的經濟騰飛和日後成為國際知名度甚高的跨國企業集團，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後來蘭若經常回憶起這一幕。

在日後房價和低價幾乎是不斷暴漲的日子裡，飛騰集團在國內各地和香港房地產行業的各條戰線全面開花，為飛騰集團帶來了源源不斷的驚人利潤。

……

……

下午4點多，兩人乘機抵達香港。

蘭若這一次回來，並沒有提前通知蘭家，而在出發之前，蘭若本想給家裡打個電話說一聲，卻被周南給攔住了。

蘭若聰慧，知道周南用意何在，也就沒有再打電話。

周南的意思是兩人先趕到香港，整合飛騰集團在香港的諸多產業鏈條和市場資源，以飛騰國際和飛騰絕對控股的冠豪集團為主線紐帶，通過資本置換等方式，逐步滲透進蘭氏企業。

如果蘭若和周南出現在蘭家，他們所做的這一切無疑就會讓蘭家人察覺到，蘭若的父母和爺爺倒也罷了，問題的關鍵是如果讓蘭若的姑母蘭星月夫婦知曉，便能猜出某種端倪，從而有所準備。

這樣一來，飛騰集團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滲透進蘭氏企業，恐怕就會遭遇諸多障礙。

對於飛騰集團來說，這是一次重大的戰略調整。

而在來之前，蘭若就已經暗暗通知在香港主持大局的張英和馬曉靜兩女，做好了各項準備工作。只待蘭若和周南趕到香港，馬上便可以確定實施，進入實質性的操作階段。

等蘭星月反應過來，就已經遲了。

張英是飛騰集團副董事長、飛騰國際副董事長和冠豪集團董事長，馬曉靜則是飛騰國際總經理兼冠豪集團總經理，飛騰集團在香港和南亞一帶的產業運作，基本上由兩女主持。

當然，重大的經營事務還是要向集團總部請示匯報的，由大老闆蘭若親自定奪。但蘭若也給予了兩女相當大的權力。在香港，以張英為主，馬曉靜輔助。

周南和蘭若拖著簡單的行李車走出機場，張英和馬曉靜並肩站在那裡，遠遠地看見兩人笑吟吟地一起走出來，馬曉靜驚喜地翹起腳喊道，「周董、蘭董！」

雖然周南已經不再擔任飛騰集團董事長，退出了飛騰集團的掌控經營，但馬曉靜還是習慣於稱呼他為「周董」，不習慣叫他的官場職務。

而張英則有些失神地幽幽望著越來越近神清氣朗的周南，目光閃爍溫柔如水。她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到周南了，心底的思念鬱積在心，此刻久別重逢，心裡的感慨和情懷激盪可想而知。

「老公，是英姐和曉靜啊。」蘭若歡喜地小跑了過去，高興地跟張英擁抱了一下，然後又跟馬曉靜親熱地擁抱在了一起。

三女共事配合已久，感情甚篤。兩女知道蘭若在周南心目中的位置，對她也非常尊重。

周南也快步上前，站在了張英面前。張英的身材依舊火辣，容顏依舊嫵媚，只是眸子裡一片水霧，輕柔的嘴角浮起一抹激動的弧度。

周南也是有些傷感，對於張英，他心裡終歸是懷有一絲歉疚。這是他這一生中的第一個女人，也是對他忠誠不二鞍前馬後幫他創業打下一片江山的膀臂。

周南歎了口氣，上前去緊緊擁抱了張英一下。張英明顯有些錯愕，她似是沒有想到周南會當著蘭若的面擁抱自己。

雖然只是簡單地擁抱，但從周南有力的臂彎中，張英也感知到周南對自己的情意和一份若有若無的愧疚。張英心頭一熱，兩顆晶瑩的珠淚就悄然滑下。

她旋即推開周南，微微後退了一步，定定神笑道，「周南，你好像胖了一點。」

周南笑笑，還沒有說話，蘭若就在一側扭頭笑道，「英姐，他是胖了吧？我也是這樣覺得吶，好像是胖了一點。」

馬曉靜也微微漲紅著臉瞥了周南一眼，走過來柔聲道，「周董，好久不見了，歡迎你來香港。」

周南笑著伸手握了握馬曉靜的小手，朗聲道，「曉靜變化很大，尤其是氣質，現在頗有香港商界女強人的味道了，跟在內地時候好像成了兩個人了……」

馬曉靜俏臉一紅，竟然變得有些扭捏。

她本是海都市石油煤氣總公司一個普通員工，如今卻是飛騰集團的副總、香港商界赫赫有名的女強人，上市公司飛騰國際總經理，冠豪集團總經理——她能有今天，完全是周南的提攜，因此她心裡對周南是懷有一份很特別的情愫。

也只有在周南面前，她才感覺有些「放不開」。

……

……

飛騰國際現在冠豪集團大廈的頂層辦公，也方便掌控冠豪集團。

會議室裡，飛騰國際和冠豪集團的一些個高層管理人員靜靜地等待在會議室裡，下午六點過五分，張英和馬曉靜一左一右地陪著蘭若大步走進了會議室，在場高層管理人員一驚，趕緊紛紛起身鼓掌歡迎。

這些人都是香港商界的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可能不認識之前的蘭氏企業千金大小姐、現在的飛騰集團大老闆蘭若。

周南沒有參與這一次的會議，他有官場身份，早已退出了飛騰的管理，也不合適出席這種事關重大決策的高層會議。所以周南留在張英的辦公室裡，靜靜地等待著。

蘭若國色天香氣質高貴，張英以豐腴成熟性感別具風情萬種，馬曉靜則清秀幹練，如果說張英是一朵鮮艷盛開的牡丹，馬曉靜是一朵含苞綻放的秋菊，蘭若則就是攝魂奪目的空谷幽蘭，各有各的風姿和氣質。三女這麼並肩站在一起，姿容氣質互補，帶給在場眾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

張英擺了擺手，眾人的掌聲就停息下來。馬曉靜替蘭若拉開座椅，待蘭若坐了下去，自己也坐定。

張英笑了笑，「各位同仁，集團總部蘭董親臨香港……今天召集大家開會，主要是為了研究確定集團總部關於對香港和東南亞市場區域的重大戰略調整……下面，讓我們歡迎蘭董致辭。」

掌聲更加熱烈地響起。

蘭若微微一笑，欠身點頭致意。

「各位同事，首先我代表集團總部，感謝諸位一年來對飛騰國際和冠豪集團發展做出的重要貢獻……」

「我這一次回香港，除了探親之外，主要是跟諸位一道，研究制定飛騰集團對香港和東南亞等市場區域的新戰略……大家都知道，香港是飛騰集團對外投資產業體系中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市場，這是我們依托內地、輻射海外的分部和基地……」

「在張總和馬總的主持下，大家之前已經做了一些工作，接下來我們需要精誠合作盡快敲定完成兩項大的工作——第一，冠豪集團更名為飛騰冠豪集團有限公司，承襲原冠豪集團的所有產業、股權和債務。相關的手續諸位已經提前開始做了，我希望盡快向港府申報，完成公司的更名和順利過渡。新公司由我任董事長，張總任常務副董事長兼總裁，馬總任執行總裁兼財務總監，董事會成員由在座的部分成員擔任，人員的構成我們下一步再仔細研究確定。」

「第二，通過資產置換，飛騰集團和飛騰國際公司將在島國和南洋地區的部分優質資產打包注入新公司，而新公司將部分對外股權稀釋給飛騰國際公司……這樣有利於產業、資源和市場的進一步優化組合，提高我們企業的核心競爭力。」

「大家不要有任何顧慮，調整以後，諸位的職位和待遇保持不變，而部分業績好的同事還有上升的空間。」

「另外，根據集團總部董事會的決議精神，飛騰國際公司和飛騰冠豪集團公司將拿出全年淨利潤的5%，用於公司所有員工的薪酬和紅包……也就是說，春節前，公司不但要給諸位漲工資，還要發一個大大的紅包！」

「公司有發展，利潤與員工共享，讓員工與企業一起成長，讓諸位過上體面的生活……這是我執掌飛騰集團以來作出的鄭重承諾。」蘭若微微一笑，「離春節還有幾天，我在這裡提前祝諸位春節愉快新年大吉。」

雷鳴般的掌聲再次響起，經久不息。

淨利潤的5%拿出來漲薪和發紅包，這是何等豪爽的氣魄？要知道飛騰國際和冠豪集團5%的淨利潤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一般的老闆不可能這麼大方。

蘭若笑吟吟地擺了擺手，又大聲道，「春節假期一過，敬請諸位馬上進入到工作狀態，推進我們的工作。我希望能在2月底之前，實現新公司的掛牌運營。」

……

……

雖然馬上要過春節了，但香港飛騰國際從上到下還是在一片忙碌當中。飛騰員工的薪酬在香港來說整體本就是高的，這一次，蘭若這個大老闆又親自表態要漲薪還要發豐沛的過年紅包，員工們豈能不歡欣鼓舞，豈能不幹勁十足？

因為內部資產與資源重組，涉及到對外股權代表人的更替，蘭若由此要出任新整合成立的香港飛騰冠豪（集團）投資有限公司對外投資的出資人代表，譬如成為冠豪集團持有蘭氏企業25%股權的代表，申請進入蘭氏企業董事會……諸多事宜，需要蘭若親自簽署文件辦理，所以，蘭若從會議結束一直到晚上十點，都在會議室裡現場辦公。

周南在張英的辦公室裡百無聊賴地翻看著今天香港的各大報紙，本想先回酒店休息，卻見張英紅著臉走了進來。

其實張英在門外猶豫了很久才進來。

她跟周南多日不見，思念已久，恨不能立即跟周南纏綿到一起去，但又顧忌蘭若，生怕引起蘭若的不滿。

內心的那點矜持終歸還是在滿腔的思念面前敗下陣來，她心中忐忑地推門走了進來。

周南見了張英，心裡也是一跳。

立即起身迎了過去，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不多時就意亂情迷地互相撫摸著親吻在了一起。

發覺到周南的手深入了自己的衣襟深處，愛撫向了自己那空曠已久的私密，張英漲紅著臉嚶嚀了一聲，將豐腴火辣的身子使勁往周南懷裡鑽著，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

「南，我去關門……」張英嫵媚的臉蛋紅暈浮蕩，眉眼間的一抹春色和柔情蜜意怎麼也遮掩不住，她輕輕推開周南，小跑著過去關緊了辦公室門，然後就回來投入周南的懷抱，兩人相擁著倒在了沙發上。

……

蘭家別墅。

蘭若的父親蘭靜忠默默得迎風站在天台上，身後不遠處，正是裹著厚厚睡衣的蘭若的母親卓蘭。卓蘭神色複雜，默然凝望著不遠處自己丈夫那微微有些蒼涼和落寞的背影，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猶豫著慢慢走了過去。

夜幕陰沉如水，寒風如割，山腳下那繁盛的香港夜景遠在天邊似乎又近在眼前。

第309章 老謀深算

卓蘭慢慢走過去，濕寒的風吹拂起她額前的一縷亂髮。

走到蘭靜忠跟前幽幽道，「靜忠……其實我也想開了，這也不能全怪你。如果要怪，就怪我肚子不爭氣吧。」

「但是，我可以接受這個孩子，但絕對不能接受你把她接進蘭家來。這個堅決沒有商量的餘地。她要多少錢，都可以給她，但不允許她存在……」卓蘭猶豫了一下，聲音輕柔但很堅定果決。

她說的「她」就是蘭靜忠這一次突然被曝光的在外邊的一個女人，29歲的銀行職員齊美雲。

從一開始的反應強烈欲死欲活堅持要離婚，到現在的心神平靜甚至還能主動開口表示「諒解」，蘭若母親卓蘭的態度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其實，卓蘭這種態度的無形轉變是必然的。在香港上流社會，成功的男人在外養一個或者幾個女人並不鮮見，尤其是像蘭靜忠這種豪富人士，家裡紅旗不倒外邊彩旗飄飄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這些日子以來，朋友也勸家人也開解，卓蘭也就慢慢接受了這種讓她無奈的現實。現在回想起來，蘭靜忠算是很不錯、很負責任的男人了，最起碼在此之前沒有任何越軌的行為——而這個女人和這個私生子的出現，也是建立在卓蘭遲遲不能生出蘭家繼承人的前提下。

所以，卓蘭從昨天開始態度就軟化了下來，既然事情已經出了，她再鬧騰下去，只有讓家庭解體，更加便宜了那個女人。恐怕那個女人巴不得這樣。

但卓蘭雖然主動熄滅了戰火，可蘭靜忠心裡卻著實有個解不開的疙瘩。

「卓蘭……我現在不想談這個問題，讓我靜一靜可以嗎？」蘭靜忠扭頭瞥了卓蘭一眼，長歎一聲，凝望著遠處的燈火闌珊處，眼神微微有些閃爍。

卓蘭神色一僵，忍不住恨恨地跺了跺腳，羞惱地瞥了蘭靜忠一眼，憤憤地轉身匆匆離去。她沒有想到，她大人有大量不再追究此事，蘭靜忠這個「罪魁禍首」卻拿捏起來了，態度反而變得不尷不尬不冷不熱的。

什麼意思？你在外邊找了女人，還生了孩子，竟然牛起來了？真是給點臉色就開染坊，這天底下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都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

卓蘭的羞惱，蘭靜忠其實也看在眼裡，只是他此時此刻的心情非常複雜非常凌亂，一句話也不想說。

沒有人知道，他跟這齊美雲並沒有太深的關係，更不像是外界傳說的那樣，他在外邊金屋藏嬌已經數年。他認識齊美雲前前後後也就是兩年時間，跟這個女人發生關係也純屬偶然。

就是有一次他應酬過後喝醉了酒，就鬼使神差地給齊美雲打了電話，然後兩人就在齊美雲的家裡成其好事。自那以後，蘭靜忠覺得有些對不住卓蘭，就不怎麼跟齊美雲聯繫，只是後來齊美雲又主動找上了他，兩人又發生過三兩次的關係。

蘭靜忠隱隱感覺出這個女人跟自己往來目的不是那麼單純，可就在他下定決心給齊美雲一點錢準備跟她徹底分手的時候，齊美雲卻說自己懷孕了，而且堅持要生下這個孩子。

於是就有了這個孩子。原本蘭靜忠不想公開這件事，準備悄悄給齊美雲一筆錢，讓她母子離開香港去美國生活，結果卻出了意外——香港一家娛樂小報率先捅出了這個消息，旋即在香港這個巴掌大的地方鬧翻了天，一時間成為公眾輿論討論的熱點話題。

以蘭家如今的勢力和蘭靜忠的身份，他的影響力毫不亞於一些一線娛樂明星了，所以關於他的緋聞傳播的速度很快。

這樣一來，可就炸了鍋了。尤其是在蘭家，蘭靜忠的妻子卓蘭要死要活，蘭靜忠的妹妹一家人也折騰起來，三搞兩搞，最後就把蘭天成老爺子氣得追進了醫院。

卓蘭憤怒，是在於自己丈夫的背叛，而蘭星月夫妻鬧騰，則是因為蘭靜忠突然冒出來一個私生子，蘭家多了一個繼承人，家產怎麼可能還輪得上黃家？

所以，蘭星月拚命在家裡「鬧」，表示堅決不承認這個孩子的身份，甚至還派人四處去打聽齊美雲母子的下落，所幸蘭靜忠提前心裡有數，早早地將齊美雲母子「收藏」起來，要不然，瘋狂的蘭星月一家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端來。

對於蘭靜忠來說，意外得了一個兒子，自然是心裡無比歡喜的。但是，他心裡卻感覺這個兒子來得突然，而且齊美雲這個女人的態度讓他有些不舒服——她不僅想要錢，似乎還有入主蘭家的強烈意思。

這個女人野心很大。這是最近一段時間蘭靜忠最惱火的事情。

他也曾經想過想給齊美雲一筆錢，讓她出國，然後孩子給蘭家留下，從此再無任何關係，可齊美雲哪裡肯幹？

最後蘭天成也是這個意思，可蘭靜忠跟齊美雲談了很多次都沒有談妥當，反正齊美雲的態度很堅決，她堅決不會放棄兒子——她雖然沒有說要名分，但既然不放棄兒子就相當於是跟蘭家要身份了。

蘭靜忠在寒風中站立沉思了良久，慢慢梳理著自己凌亂的心緒。他如今頗有幾分啞巴吃黃連的感覺，心裡的這些疑惑和鬱悶，又不足為外人道，沒有人來個商量，他自己想來想去心煩意亂，始終拿不定主意。

哎……

蘭靜忠長歎一聲，慢慢回轉身來，卻意外地發現，蘭天成目光凜然地雙手抱胸就站在了他身後，看這樣子似乎已經站了一段時間。

「父親，您老身子不好，剛從醫院出來，怎麼也出來了，趕緊回房去休息吧，我陪您回房去。」蘭靜忠勉強一笑，伸手過去要去攙扶蘭天成。

蘭天成陰沉著臉甩了甩手，沉聲道，「我還沒有到那種弱不禁風的地步。靜忠，我問你，這事你準備怎麼處理？你都五十歲的人了，怎麼這點主意都沒有？嗯？」

「我們家已經夠亂的了，你又鬧了這麼一出，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蘭靜忠遲疑著，小聲笑道，「父親，您就別操心這事兒，我出的問題，我會解決好的。」

「你解決個屁。」蘭天成惱火地竟然爆了一句粗口，「你怎麼解決？這麼久了，你連個主意都拿不定！要不是有我在，要不是有我鎮住蘭家，早就亂了……」

「我來問你，那個女人現在在哪？孩子在哪？告訴我，如果你不會處理，我來教你怎麼做。」

蘭天成的聲音非常陰沉。

蘭靜忠嚇了一跳。父親蘭天成的狠辣手段他是心知肚明的，以他在香港的巨大能量，完全可以讓齊美雲母女在香港消失，從而消除了蘭家這一次的巨大內亂隱患。

當然，蘭天成對於這個孩子，還是想留下的。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蘭家的後代，哪怕他是一個私生子，也總比將來讓蘭家的偌大家業改姓黃好。

「她……」蘭天成吭吭哧哧地沒有了下文，蘭天成怒視了自己這個一輩子老實巴交唯唯諾諾的兒子，心道你老實也就老實吧，老實了一輩子，到頭來卻又在外邊搞了一個女人，惹出這麼多的麻煩來。

「靜忠，咱們家現在亂不得。當務之急，你必須要擺平這個女人，讓她提要求，她要多少錢才肯罷休？你轉告她，就說是我說的，只要她肯放棄孩子，她要多少錢我都給她。當然，不能太過分。得寸進尺，她一分錢也得不到……」

「哼，想要訛詐我們蘭家，她可以試試看。」

蘭天成的聲音有些陰森。

蘭靜忠輕輕一歎，點了點頭，「嗯，父親，我會盡快處理好的。只是星月那邊……」

蘭天成惱火地擺了擺手，「她最近太過分了……我這還在世，你們兄妹兩個就開始爭奪家產……如果我要離世，骨肉相殘還有個節制嗎？」

「你不用管她，她那邊，我去跟她談。如果談不通，那就只有一個辦法……」蘭天成說到這裡就閉口不言，驀然轉身大步而去。

蘭靜忠望著自己老父親微微有些佝僂的高大背影，心頭一顫。他心裡明白，蘭天成肯定會有所動作的，如果他還處理不好齊美雲的事情，老爺子肯定會插手。

為了蘭家的穩定和不分裂，他會採取行動，哪怕是手段過激也在所不惜。

……

……

那一邊。

等蘭若忙完了，已經是深夜十一點。都這個時間了，顯然不太合適再去蘭家，只得住進了酒店。當然，她不住酒店也不成了，周南早就住進了冠豪集團大廈相鄰的一家酒店。

而且，負責給兩人安排房間的張英也不知道是偶然還是有意為之，竟然只給兩人安排了一個套房。

飛騰國際的人帶著蘭若去了酒店，進了房間蘭若才發現她跟周南是一個房間，臉色不由一紅。

她跟周南早就不分彼此，只是因為還沒有結婚，在外邊面子上還是要顧及一些的。張英這樣安排，顯然是……蘭若一念及此，不禁有些羞惱。

但此刻她也無能為力了。周南早已昏昏沉睡了過去，她總不能再臨時調換房間。於是就匆匆換了衣服洗了澡，躡手躡腳地上了床，蜷縮在周南身邊，卻發現周南笑吟吟地睜著眼望著自己，不由羞紅著臉嗔道，「你這壞傢伙，你剛才是在裝睡啊！」

周南嘿嘿一笑，探手過去將蘭若嬌柔滑嫩的身子攬了過來，「你回來又是換衣服又是洗澡，走來走去，我要是還不醒，那不就真成了豬了。」

蘭若察覺到周南那作怪的手，忍不住嗔道，「今天好累，你別鬧，趕緊休息，明天一早我想趕回蘭家去……老公，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見蘭若說到正事，周南就歎了口氣，面色一正，坐起了身子笑道，「小若，晚上你在忙的時候，我通過飛騰國際的人簡單瞭解一下蘭家的情況……」

「據說你爸爸現在焦頭爛額，不僅是你姑媽一家追著不放，那個叫齊美雲的女人也纏上了她……似乎，似乎是想要你們蘭家給個名分。」周南輕輕道。

蘭若俏臉一寒，冷笑道，「她是做夢。怎麼可能？就算是我爹地同意，我爺爺也不會同意的，我也不會同意，堅決不會！」

「小若，現在的問題不是誰同意誰反對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是，那個女人有了這個孩子，她就站在了理上，蘭家不能硬來，如果硬來，鬧大了，對你們蘭家的聲譽不好……」

「況且，我估摸著，如果最後一旦鬧大，輿論肯定會站在那個女人一邊，最終的結果可能是你父親受到輿論壓力，向那女人低頭……」

蘭若靜靜地側耳聽著，突然也裹著被子坐起來柔聲道，「老公，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居心不良？」

周南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裡就是這麼一個意思。蘭若何等聰明，怎麼可能聽不出來。

周南笑了笑，「我也只是道聽途說，加上自己的猜測。」

「小若，雖然我跟你爸爸接觸時間不長，但我憑直覺，感覺你爸爸是一個比較有家庭責任感的人，而且性子比較……比較憨厚，甚至可以說有些柔弱，要不然你姑媽一家不可能在蘭氏企業這麼強勢。」

周南這話一出口，蘭若輕聲一歎，點了點頭，「嗯，是這樣的，爹地是有些軟弱和優柔寡斷，所以我姑媽一家才欺他，而我爺爺又不能太過偏心，女兒兒子都是他的親生骨肉……」

「以你父親的這種性格和為人品性，他不太可能主動在外邊找二奶，一時把持不住或許有之，但如果要說他打定主意要跟你媽媽離婚，然後另娶年輕女人生兒子，我覺得可能性不大。」

「最大的可能是，這個女人主動一些……目的呢，自然是為了你們蘭家的家業。」周南也歎了口氣，「小若，明天我怕陪你回去，但是我建議你強硬一點，不要再顧忌這個顧忌那個……尤其是對你姑媽一家，我總感覺，蘭家現在的局面，都是你們自己沒有把握好造成的結果。」

「雖然都是骨肉，但女兒就是女兒，你姑媽已經外嫁，那麼，在蘭家，她就不能佔主導地位。況且，現在的蘭家不僅有你爺爺在，還有你父親，你父親又正當壯年，怎麼說蘭家也輪不到她來做主。」

「你們……」周南的話說到這裡，就微笑不語不再說下去了。

蘭若幽幽一歎，雖然沒有接口，但她心裡明白周南說的有幾分道理。

姑母蘭星月一家之所以這麼囂張，如今在蘭家尾大不掉，蘭靜忠夫妻的軟弱是一個重要因素。某種意義上可以說，蘭星月是被慣壞了。

現在蘭星月一家三口，分別在蘭家佔據著重要的職位，掌握著蘭氏企業一部分產業。蘭星月持有蘭氏企業10%的股權，如果不是蘭天成的「震懾」，恐怕這些年的經營滲透下來，蘭星月的丈夫黃偉雄和兒子黃俊傑都持股成為蘭氏企業股東並進入董事會了。

蘭氏企業80%的股權掌控在蘭家手裡，蘭天成名下有50%，蘭靜忠名下有20%，蘭星月名下有10%。剩下的20%，由冠豪集團持有。原本還有一個股東，但那家香港企業已經將股權轉讓給了冠豪集團即飛騰國際。

在周南的計劃中，蘭若要想重新進入蘭家掌控起蘭氏企業的局面，單單有冠豪集團持有的這20%的股權是遠遠不夠的。因此，她必須要通過各種方式滲透進去，慢慢通過資本運作的方式收購蘭氏企業的資產，增大自己的股權份額。

而這樣，就必須要得到蘭天成老爺子的暗中支持。

周南雖然跟蘭天成接觸不多，但隱隱感覺這位在香港叱吒風雲數十年的一代商業梟雄，對於蘭氏企業的未來早有自己的打算。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蘭氏後繼無人，最合適也是最放心的接班人還是蘭若。

當初蘭若主動宣佈放棄蘭氏企業的繼承權，蘭天成並沒有反對，而且還一反常態地表示支持，這讓周南感覺有些奇怪。後來想想，這原因無非有二——

其一，蘭天成對自己並不放心，如果自己靠不住，蘭家的家業被蘭若繼承，最終還是相當於落入自己周家手裡，與其這樣還不如交給女兒蘭星月。

其二，蘭天成另有深層次的謀劃和打算，這一段時間，或許就是他考察和從容應對的過渡期。周南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像蘭天成這樣一個人物，面對自己一手創立的偌大家業，會沒有什麼打算。

不能不說，周南的判斷是非常準確的。老謀深算的蘭天成，另有安排。只是他感覺自己身體還硬朗，還能鎮得住蘭家的局面，就暫時沒有公開自己的打算而已。

蘭天成所想的，可不僅僅是要把蘭家的家業交給誰傳承給誰的問題，還有如何將蘭氏企業進一步做大做強的問題。他不可不願意自己一手締造的蘭氏企業王國，在他故去後不久就敗落下去。

第310章 蘭家紛爭

第二天一早，周南和蘭若起身來簡單洗漱完畢，換了一套衣服，然後在酒店要了中式的早點，吃完飯周南就開飛騰國際派來的車，拉著蘭若趕去了蘭家。

路上，蘭若往蘭家打了一個電話，卻沒有人接。蘭若無奈，只得直奔蘭家別墅。

在這片香港上流社會聚居的高檔社區裡，蘭家別墅最大、位置最好，美輪美奐華貴至極。在距離蘭家別墅區大門足足有數百米的馬路拐彎處，其實就已經進入了蘭家保安人員監控的視野之內。

見一輛陌生車牌的黑色奔馳朝蘭家別墅的正門飛馳而來，兩個穿著制服的保安趕緊從警衛室裡跑出來，揮舞著手裡的「警示牌」，示意周南停車。

周南緩緩將車停下，向縱深處的蘭家別墅掃了一眼，心道蘭家的派頭真是不小，距離大門數百米處居然就有了監控，而在大門之前還設立了保安警衛室，看這保衛的嚴密程度，簡直快趕上專政機關的保密重地了。

周南心裡正在腹誹著，兩個膚色黝黑的保安已經跑到了跟前，向坐在車裡的周南打了一個手勢，湊過來大聲用粵語說了幾句什麼，不過周南並沒有聽懂。

但周南也能猜出他們是什麼意思，無非是詢問他找誰，具體找蘭家的哪一位，來歷身份如何，他們好打電話進去通稟，得到主人允許後才能放行。

周南苦笑著聳了聳肩，搖下了車窗玻璃，那一側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蘭若出現在兩個保安眼前。

蘭若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孔一出現，兩個保安就驚喜地一跺腳打了一個立正，揮手敬了敬禮，趕緊退到了一側，準備讓車過去。

開玩笑，蘭家的小公主蘭若回來了，怎麼還需要通稟？

周南將車緩緩開了進去，停在了別墅區院中一側的停車棚下，然後兩人就下了車，從後備箱裡提出帶的禮物，一些海都市特產的干裝海鮮，海參鮑魚魚片之類，還有一些土特產。

蘭家是富貴之家，自然什麼東西都不會缺，所謂禮物不過是兩人的一點心意，並沒有刻意買太多，沒有花多少錢。反正就是在臨走的時候，周南自己跑到海都商廈裡走了一圈，順手買了幾千塊錢的東西，也沒有挑選。

推門落地玻璃門，走進了蘭家連體別墅一層的會客廳裡，也巧合得很，蘭家所有親屬成員包括蘭天成老爺子在內，竟然都聚集在客廳裡似乎在商議討論著什麼。

蘭天成手捏精美的玉石煙斗，口鼻間青煙裊裊，面色冷肅，坐在那裡翹著二郎腿。

蘭星月一家三口坐在蘭天成對面的一組沙發上，蘭星月神色漲紅，似是情緒有些激動，而她的兒子黃俊傑則心不在焉地低頭坐在那裡擺弄著手機，她的丈夫黃偉雄則因趁著臉，嘴角浮蕩著若有若無的冷笑。

而另一側，蘭靜忠面色尷尬站在那裡，扭頭望著窗外，他的妻子卓蘭也冷著臉撅著嘴，手裡捏著一個水晶球，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首先發現蘭若和周南進門的是卓蘭，卓蘭突然看見自己的女兒和準女婿，心裡的驚喜可想而知。她霍然起身來訝然道，「小若，周南，你們怎麼回來了？也不跟家裡打個招呼！」

說著，卓蘭歡喜地迎了過去。

「媽咪，我們來的急，正好要過來香港處理一點事情，就順道回來了。周南正好休假，就陪我回來過春節。」

蘭若嘻嘻笑著跟母親擁抱在了一起，周南則笑吟吟地主動向已經起身來的蘭天成等人走了過去，一一見禮，「爺爺，爸爸，姑姑，姑父——呵呵，這位就是俊傑表弟吧？」

蘭天成也有些驚喜。他爽朗地一笑，臉上的陰霾盡去，取而代之的是欣慰的笑容，「周南，來，快坐，你們什麼時候到的？」→文·冇·人·冇·書·冇·屋←

蘭天成此刻的情緒並不十分愉快。兒子蘭靜忠突然鬧出了私生子，女兒蘭星月一家鬧騰正歡，兒媳卓蘭也不消停，他被氣得住進了醫院好幾天，心情還能好得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看到自己心愛的孫女兒蘭若和非常滿意的孫女婿周南，他的心情才有了暫時的好轉。

蘭靜忠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向周南點點頭。他今天被一家人「三堂會審」，心裡正煩躁著。

蘭星月一家人倒是很客氣，蘭星月笑吟吟地起身來熱情道，「周南，來，快坐下——嗯，這就是你表弟俊傑，可惜不太爭氣，可沒法跟你比喲。俊傑，快叫姐夫，你周南姐夫可是飛騰公司的創始人，真正的幕後大老闆。」

蘭星月沒有理由對周南不客氣。一來因為飛騰集團的實力日漸雄厚，如果真要論起來，恐怕雖比蘭氏企業有些差距但也相差不多了，況且周南還這麼年輕，又是內地的官員，將來前途無量。

二來是因為周南的存在，蘭若才主動放棄了蘭氏企業的繼承權。說實話，如果沒有周南的支持，蘭若做不到這一點。而換成其他的人，怎麼肯主動放棄這價值億萬的巨大財富？

黃俊傑也笑著跟周南握手寒暄，只有黃偉雄矜持著端著長輩的架子，只是簡單跟周南打了一個招呼。

不過總體而言，蘭家人對周南的態度還是非常親熱和友好的。

周南心裡暗笑，心道如果蘭星月一家知道了自己和蘭若已經在暗中推進鋪開的計劃，怕會立即猜出他的真正用意，一旦到了那個時候，肯定會立即翻臉成仇。

可周南卻也並不在乎。他之所以想這樣做，其實也是為了蘭家好，為了避免蘭家產業的分裂。以周南個人而言，他連自己名下的億萬家財都能說放手就放手，怎麼還會貪圖蘭家這些家業。

當然，從深層次說，周南也有自己的一點私心。就是想要主導蘭氏企業和飛騰集團的強強聯合，打造一個前所未有的超級經濟航母和一個屹立在世界東方的輝煌商業帝國。

「來，周南，坐我身邊。」蘭天成見周南跟蘭星月一家人親熱寒暄，心裡微覺有些不舒服。

周南點了點頭，笑著走了過去，「爺爺，您身體還好吧？聽說您住院了，可把蘭若急壞了，如果不是沒有訂上機票，她怕是會立即趕回香港來看您的。嗯，我們是昨晚到的，因為時間挺晚了，就在酒店住了一晚。」

「另外，蘭若還處理了一些公司的事情。」

……

……

卓蘭和蘭若母女倆咬著耳朵，慢慢走過來，一家人的家庭會議繼續開始。

蘭若猶豫了一下，還是鬆開了母親的手，走過去坐在了周南的身邊。雖然她還沒有真正出嫁，但在她的心裡，她早已是周家的媳婦了。在這種家庭場合，她必須要跟自己的男人坐在一起，以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態度。

蘭若的這個小動作，落入蘭天成的眼裡，蘭天成的眉梢揚了揚，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來。

而卓蘭則有些失望，掃了女兒一眼。養了這麼大的女兒，如今卻成了外人，她心裡怎麼能好受？尤其是現在，丈夫有了「外遇」，她自覺自己是受害者，最需要女兒的「貼心」，但女兒竟然還是過去跟周南坐在了一起，她心裡又怎能不失望？

蘭天成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道，「好了，我們繼續談一談。靜忠出了問題，也就是我們蘭家出了問題，大家都聚在一起的目的就是討論一下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小若和周南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你們也可以參與一下意見，說說你們的看法。」

蘭若俏臉一紅，沒有說什麼，周南則只是微微一笑。

蘭靜忠則面紅耳赤無力地垂下頭去，自己作為長輩出了如此之丑，還要讓女兒女婿來對自己的行為「評頭論足」，他這個當父親的臉面上自然覺得掛不住。

蘭天成的話音一落，蘭星月就沉聲道，「爹地，我早就說過，齊美雲這個女人居心叵測，肯定是為了圖謀咱們蘭家的產業，這個孩子也來歷不明，還不知道是誰的野種……大哥人太老實厚道，沒準就是被人騙了還不知。」

「我的意見是，給她一筆錢，打發她離開。如果她再來糾纏……大哥不好意思出面，我出面解決也成。總之，我們蘭家是什麼人家？怎麼能讓這種野女人沾上邊？不成，絕對不成，我堅決反對把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接回蘭家來。」

黃偉雄也立即附和著自己妻子的話，慢條斯理地道，「大哥還是不要太實在了，像齊美雲這種出身的女子，她接近大哥你，肯定是有所圖的，這一點，恐怕大哥也不能否認。」

「我說句實話，這種下三濫的女人不能說人盡可夫，但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生出來的孩子，我看就未必是大哥的骨肉，大哥你可不要上了這女人的當。」

蘭星月夫妻兩個這麼一唱一和，雖然並沒有直接說蘭靜忠怎麼怎麼，話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但蘭靜忠聽了還是非常羞憤。

雖然現在蘭靜忠也隱隱預感這齊美雲恐怕不是什麼乾淨的女人，但即便如此，蘭星月夫妻當著他的面如此鄙薄齊美雲，實際上就是對蘭靜忠的一種無形的羞辱。

野女人、人盡可夫、下賤貨、野種……這些關鍵詞串聯在一起，這無異於嘲諷蘭靜忠被一哥下賤貨給耍了，弄出來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種。

換言之，齊美雲下賤，跟她發生關係的蘭靜忠又算什麼？

但蘭靜忠心裡雖然氣憤，卻一時間回不上話來。嘴唇哆嗦了幾下。

蘭天成暗暗皺了皺眉。

周南凝望著自己這個老丈人，心頭暗暗苦笑，心道他也忒懦弱了，蘭星月話都說得這麼難聽，他竟然還能沉得住氣，難怪蘭星月一家人能一直騎在他的脖子上作威作福，堂堂的蘭家大公子，被自己的妹妹和妹夫牽著鼻子走。

其實，這也是蘭天成一直遲遲不敢下定決心，通過強力手段將蘭星月一家從蘭氏企業裡「驅逐」出去的關鍵因素。因為蘭星月和黃家一旦離開蘭氏企業，勢必會引起公司的內亂和動盪，而自己這個兒子唯唯諾諾缺乏手段，又鎮不住局面。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蘭星月幫著他打理蘭氏企業，好歹蘭星月也是蘭家的女兒。

但蘭若卻沉不住氣了。

蘭靜忠是她的父親，縱然蘭靜忠有千萬般的不是，有這樣那樣的缺點，那也是她的父親。見自己父親被姑姑一家羞辱，她心裡忍不住升騰起幾分火氣來。

「爹地，你倒是站出來說句話！這女人怎麼樣、是什麼人我不管，但是如果那孩子是爸爸的親骨肉，那就是我們蘭家的後代，不能放在外邊不管。」蘭若冷冷地掃了自己的姑姑一眼，口氣一反常態地強硬，「再說了，我也不同意姑姑的意見，並不是什麼人都眼裡只有錢的，也不是說是什麼人都會覬覦我們蘭家的這點家業。」

蘭若一向性情溫和，雖然姑母一家咄咄逼人，但她之前也為了家族的團結和睦和骨肉親情，隱忍三分，對蘭星月和黃偉雄客氣有加。可今天蘭若的態度卻分明有些強硬，這讓蘭星月夫妻多少有些意外，一時間倒也說不出話來。

蘭若是聽了周南的話，覺得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再這樣隱忍下去，蘭家遲早會被蘭星月一家折騰得雞犬不寧，到最後四分五裂。

所以，心態一變，她的態度自然也就變了。

卓蘭瞥了自己羞憤難抑的丈夫一眼，心裡暗暗歎息一聲，也主動開口道，「小若說的對。我已經跟靜忠說過了，只要他以後不再跟那個女人來往，跟她一刀兩斷，我可以同意接那個孩子進門，我來撫養他，算是我和靜忠的兒子。」

「我現在也想開了……這也不能全怪靜忠，如果要怪，就怪我的肚子不爭氣吧，這些年也沒有給蘭家生下個孫子來，以至於家裡搞成這樣，親人不像親人，朋友不像朋友，亂成一團糟。」

卓蘭說著聲音便有些哽咽。

蘭靜忠感激地瞥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一眼，心裡一暖。其實他心裡也是這種打算，孩子留下，至於齊美雲——給她一筆錢讓她走人。

「嫂子你倒是寬宏大量，不愧是賢妻良母啊……竟然能接受這種野種！」蘭星月聞言嘲諷一笑道，「但恐怕就算是嫂子你大人有大量，人家那女人也不肯善罷甘休喲。」

「那女人根本不同意放棄這個野種的撫養權，給她一筆錢？行啊，給多少？給多少她才滿意？她就是衝著蘭家的家業來的，你給她多少她都不會滿意！」

「反正，我是堅決不同意讓一個野種進蘭家的門！我也姓蘭，如果大哥大嫂執意要這麼做，那麼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我絕對不承認他的身份，你們看著辦吧。」

蘭星月說著，氣呼呼地起身來就要拂袖而去。黃偉雄父子自然也跟著亦步亦趨。

砰！

坐在那裡一直保持沉默的蘭天成突然猛然一拍身邊的檀木茶几，冷冷道，「你給我坐下！你們鬧什麼？蘭家還有我在，還輪不到你們做主！坐下！」

蘭天成這麼一發火，蘭星月一家就不敢再擰著，趕緊老老實實又坐回了原位。

蘭天成長出了一口氣，扭頭望著周南，淡淡一笑道，「周南，你有什麼看法？你也是在內地當縣長的人了，該怎麼處理這件事，爺爺聽聽你的意見。」

周南其實就等蘭天成開口了，他畢竟還沒有跟蘭若正式結婚，嚴格說起來還不算是真正的蘭家人，所以對蘭家的內務他不能亂開口。

「爺爺，我是晚輩，對長輩的事情沒有什麼好評價的。」周南笑了笑，「但是我有一點個人看法，就說出來，如果有不當之處，還請爺爺和幾位長輩不要見怪。」

「那個女人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個孩子身上。如果這個孩子真是爸爸的骨肉，那麼，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終歸是蘭家的後代，該接回來的還是要接回來。縱然是花一些代價，也必須要這麼做！」

「因為香港是一個法律健全的地方，如果人家要跟蘭家走法律途徑，鬧大起來，蘭家的聲名也會受到影響。況且，爸爸也有撫養這個孩子的責任。」

周南這話一出口，蘭靜忠自然是高興了，但蘭星月的臉色卻沉了下去。她冷笑著望著周南淡淡道，「接受了這個野種，蘭家的聲譽才會受到影響。」

對於蘭星月一家不善的目光，周南視若無睹，他也冷冷一笑道，「終歸是一個孩子，孩子沒有什麼錯，姑姑別總是野種野種的，就算不是蘭家的骨肉，我們也要積一點口德！」

周南這麼不鹹不淡地頂了回來，蘭星月頓時惱羞成怒，正待發作，卻見周南又冷漠道，「說到底，還是錢做的怪。這個孩子如果當真是蘭家的骨肉，自然要接回來，他現在還小，還談不上繼承蘭家的家業……至於以後，如果蘭家當真容不下這個孩子，我可以讓小若給他一點飛騰的股權，總不至於跟誰爭家產就是了。」

周南的聲音蘊含著無盡的灑脫、豪氣和嘲諷，蘭星月的臉陡然漲紅起來。

第311章 內訌、隱秘、家醜

周南的灑脫和豪氣，蘭星月一家人沒有感覺出來，反倒是周南的嘲諷之意卻盡數落入蘭星月的耳朵。

蘭星月惱羞成怒，怒視著周南冷冷道，「不要說你和沒有跟蘭若成婚，就算是你們結了婚，蘭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在這裡說三道四。」

「呵呵，姑姑不要生氣，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蘭家的事情是輪不到我說什麼，所以我一開始就是說只提一個建議的。」周南也淡然一笑，「反正我就覺得，如果放任一個蘭家的後代在外邊不管，似乎也說不過去。」

「再者，對蘭家的名聲也不好。」

「弄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進來，蘭家的名聲就好了？現在蘭家已經在香港聲名狼藉了……」黃偉雄惱火地瞪了周南一眼，心道你這小子算老幾，你蹦出來唧唧歪歪個鳥！給你幾分臉面你還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蘭星月和黃偉雄夫妻跟周南「針鋒相對」，見自己的男人因為蘭家的事情遭受了「冷眼」，蘭若在一旁按捺不住了，忍不住冷笑道，「姑姑，那你們說該怎麼辦？置之不理？人家會同意嗎？」

蘭星月撇了撇嘴，淡漠道，「就是不用理她！她願意怎麼折騰就讓她折騰去，憑我們蘭家，還怕了她一個銀行的小職員不成？總而言之一句話，這個孩子，我堅決不認，不承認，如果讓這個孩子進家門，我……」

蘭星月的話還沒有說完，蘭若就憤怒地起身來怒道，「姑姑，你不要太過分了。這個孩子，你認不認無關緊要，只要他是爸爸的骨肉，我和我媽都會承認，你不承認算什麼？你一個人還代表不了蘭家！」

見蘭若的情緒非常激動，周南趕緊抓住她的小手，將她拉坐了下去，然後又悄然瞥了蘭天成一眼。但蘭天成卻瞇縫著眼，似乎無動於衷的樣子。周南暗暗搖了搖頭，心道好一個老狐狸啊！他這是在試探女兒和兒子相爭的最後底線！

蘭天成的心態大抵如是。他倒是要看看，這異母同胞的兄妹倆家到底能因為這點家業鬧到一個什麼程度，會不會真正撕破臉皮，甚至是骨肉相殘。所以，他一直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蘭若氣呼呼地重新又坐了下去。

蘭靜忠黑著臉也沉默著，其實心裡也到了一個頻臨爆發的邊緣。無論他犯了什麼錯，他都始終是蘭家的長子，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蘭星月作為妹妹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蘭靜忠就算是再軟弱，也有些忍不住了。

況且，不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既然是自己的骨肉，蘭靜忠就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責任，讓自己的兒子成為真正的「野種」。

蘭靜忠的嘴唇哆嗦著，慢慢抬頭來怒視著蘭星月，呼吸有些急促。

「星月，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對你忍讓三分……為什麼？難道是我怕了你嗎？」蘭靜忠突然憤怒地怒吼了起來，神情竟然有了幾分雷霆般的猙獰。

「你以為我怕你嗎？蘭星月，你太過分了！太過分了！」蘭靜忠咆哮著，揮舞著手臂，聲音極大，「我為了什麼？我是為了蘭家的團結，為了我們是至親骨肉，異母同胞的兄妹！」

「我不願意因為一點家業，讓我們兄妹反目，所以我盡量地忍讓，滿足你們一家的各種要求。可是你們呢？你們怎麼對我？你們得寸進尺，更加拿我當白癡看待！」

「我對得住你蘭星月，對得住你黃偉雄，對得住你們全家！」蘭靜忠呼呼地喘著粗氣，「你蘭星月代表不了蘭家，我的問題我自己處理，不要你說三道四！這個孩子，我還就偏要帶回家裡來，我看你能如何？！」

「你不承認？你算什麼？哼，既然你撕破了臉皮，那麼我也可以告訴你，我同樣也可以不認你這個妹妹！」

蘭靜忠驟然間一反常態的暴怒，暴風驟雨一般的發洩著這些年的隱忍和不滿，蘭星月一時間倒也無言以對。

蘭若嘴唇一動，剛要插話安慰自己的父親幾句，卻感覺周南捏了捏她的手，就閉嘴不言。

客廳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充滿了火藥味。蘭家的幾個傭人趕緊躲避到了另一個小客廳裡，不敢再拋頭露面。主人家爆發起了猛烈的「內戰」，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如果不長眼，肯定會成為某些人的出氣筒。

倒是蘭天成有些意外地望著自己暴怒的兒子，從小到大，從青年到壯年再到中年，蘭靜忠一直謙讓溫和，一副君子作風，像今天這般強勢和失態還真是頭一遭。不過，蘭天成因此嘴角卻浮蕩著一絲古怪的欣喜情緒。

從本心而言，蘭天成雖不願意看到蘭靜忠兄妹內訌，但更不願意看到蘭靜忠軟弱可欺。如果蘭靜忠不那麼柔弱溫和，說不定蘭天成早就將蘭家的產業完全交給他打理了。

只要蘭天成將自己持有的50%蘭氏企業的股權全部給了蘭靜忠，蘭靜忠就持有蘭氏企業70%的股權，絕對控股，就算是蘭星月鬧騰也不怕她。大不了，拆分股權，讓蘭星月一家滾蛋就是。

只是那樣一來，蘭家就真正要散了，四分五裂。分裂倒也不算什麼，關鍵是蘭靜忠掌控這麼大的一個產業的能力實在是差一些，完全交給他，蘭星月再從中「破壞」，分裂後蘭家產業怕就要中道衰落了。

這是蘭天成要竭力避免的結局。

蘭靜忠不爭氣，沒有獨立掌控蘭氏企業的本事，蘭天成不知道暗暗歎息了多少次。他也曾經動過別的念頭，想要將蘭氏企業的一半股權交給蘭星月，蘭氏企業以蘭星月為主，蘭靜忠為輔，兄妹倆合力同心將蘭氏企業傳承下去。

但蘭天成太瞭解自己這個女兒了。她不僅野心大，圖謀甚大，還心狠手辣，一旦她手裡掌握著的股權超過了蘭靜忠，蘭靜忠一家在蘭氏企業的下場就堪虞了。

說不準，心狠手辣的蘭星月會逐步將蘭靜忠從蘭氏企業裡驅逐出去，從而將蘭氏企業變成自己的產業。

蘭星月有這個狠心，也有這個手段，兒子不是女兒的對手，這是蘭天成這十多年來一直在擔心的事情。

本來蘭天成準備培養蘭若，讓蘭若慢慢成長起來，從容接管蘭氏企業。孫女的性格雖然同樣溫和，但骨子裡卻有蘭天成自己的一份堅毅果決，蘭若要是真正掌控起局面來，蘭星月也未必能鬧騰出什麼動靜來。

但蘭若後來卻遇到了周南，主動放棄了對蘭氏企業的繼承權，還離開蘭氏企業去了內地，去經營自己男人創立的一份產業。

……

……

蘭天成心念電閃。

這時候，卻又聽蘭靜忠繼續暴怒著爆了一句猛料。

他隱忍了這麼多年，心裡積壓的負面情緒太多，一旦徹底發作起來，一時半會也收不住尾。

「還有你黃偉雄，你口口聲聲，我丟了蘭家的臉面，可你算個什麼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在蘭家對我指手畫腳？」

「你們黃家不過是我們蘭家的下人，當年是看在你父親對蘭氏有功的份上，蘭家這才給了你們一些產業，同時把星月嫁給了你。這麼多年過去了，看來你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出身了……」

「你……」黃偉雄沒有料到蘭靜忠今天竟然如此徹底翻了臉，什麼話都能說出口來，而且還氣勢洶洶咄咄逼人。他被蘭靜忠的話噎住了，臉色漲紅，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我什麼？我怎麼了？」蘭靜忠幾乎是用力怒吼道，「我受夠了！我受夠了你們！」

「我丟了蘭家的臉面？你黃偉雄又是什麼好東西？別以為你在外邊搞的那些花花腸子，我就不知道！你在外邊包養的那個女人，孩子都十二歲了，還真當別人都是傻子不成？！」

蘭靜忠憤憤地揮了揮手，又喘著粗氣坐了下去。

他的這話一出口，蘭天成怔住了，蘭若和周南也很意外，黃偉雄面色大驚，而蘭星月則陡然臉色蒼白，轉頭凝望著自己的丈夫嘴唇微微有些顫抖，「黃偉雄，大哥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說！說呀！」

黃偉雄在蘭家眾人的矚目下，要說不心虛、不驚慌失措是假的，他沒有想到，如此隱秘的事兒連蘭星月母子都瞞住了，蘭靜忠又如何得知？

黃偉雄的臉都抽搐起來，他有些不敢直視自己妻子憤怒的眼神。

蘭星月跟他夫妻這麼多年，從他的這些神態反映的細節中就洞悉了一切。不能不說，這蘭星月真是一個不簡單的女人，雖然心裡幾乎要暴怒暴走，但還是忍不住了，因為她知道這個時候，她們一家要一致對「外」，力爭自己在蘭氏企業的利益，不能自亂陣腳。

至於黃偉雄……還是等回家以後再跟他算賬。

蘭星月眸子裡憤怒陰狠的光芒一閃而逝，她緊緊地咬著牙關，冷笑道，「大哥，你該不會瘋了吧？偉雄怎麼可能在外邊有女人？你可不能亂說，你要拿出證據來。」

「再說就算是他在外邊有了女人，那也是另外一回事。你放心，他倘若當真在外邊有了女人和野種，我絕對不會放過他，也絕對不會讓他把野種帶回家來！」

「我會跟他離婚，將他一腳踢出去！我饒不了他！」

蘭星月的聲音陰森冰冷，黃偉雄坐在那裡心裡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他太瞭解自己的妻子了，她手段狠辣，一旦自己的事情暴露，她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絕不會給他留什麼情面。

鬧到這種程度，一家人互相揭醜，蘭天成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面，事情就會變得無法收場。

因此，蘭天成非常及時地拍了拍身邊的茶几，怒聲插進話來，「你們想要幹什麼？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互相揭醜？互相攻擊？妹妹不尊重兄長，兄長嘲笑妹妹，都成什麼樣子了？」

「你們還嫌蘭家不夠亂？還嫌蘭家出得丑不夠？」

「黃偉雄，你的事情先放一邊，我慢慢再跟你算賬。如果你真的在外面搞了二奶，對不住星月，那很抱歉，你就不要怪我這個老丈人不講情面。」

蘭天成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冷厲無比。

蘭天成雖然並不滿意自己這個女兒，甚至可以說有些討厭她的心狠手爛和利慾熏心，但終歸是他的親生女兒，當年他將蘭星月嫁給了黃偉雄，黃偉雄如今卻恩將仇報在外邊玩起了女人，這怎麼能不讓蘭天成憤怒！

……

……

周南一直在冷眼旁觀著，同時暗示蘭若也保持沉默。不論如何，總歸是長輩之間的「恩怨情仇」，他們作為晚輩不太好插言。

但到了該說話的時候，周南自然也不謙讓。

就在蘭天成詢問的目光投射過來的瞬間，他就心領神會地開口笑道，「爺爺，其實我覺得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現在還沒有搞清楚。」

「嗯？你說？」蘭天成平緩著自己激動凌亂的心緒，點了點頭輕輕道。

「爺爺，那個孩子究竟是不是爸爸的骨肉，我認為必須要盡快查證。保險起見，我建議爸爸去跟那個孩子做一下親子鑒定……只要鑒定結果證明這的確是爸爸的血脈，那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還是想辦法把孩子帶回蘭家來。」

「如果不是……呵呵，那就說明這背後有著某種陰謀，那就是另外一種處理的方式了。」

聽了周南的話，蘭星月一家人沒有吭聲。但蘭靜忠卻暗暗皺了皺眉，他的確跟齊美雲發生了關係，而且還不止一次，而算算時間，這個孩子應該就是他的。況且，齊美雲在跟他同居期間，基本上深入簡出，不跟外人接觸。

但蘭靜忠卻不能公開說這些。

只是覺得周南說的也有些道理，就算是要把這個孩子接回來，也得做個親自鑒定……縱然周南不提這茬，蘭天成這個蘭家家主也會下這種命令。

蘭家是什麼人家，怎麼能隨隨便便讓一個陌生的孩子進門？

……

春節在即，但不能不說，為了蘭靜忠的這點緋聞情事，蘭家人的這個春節過得並不舒心。除夕晚上，一家人湊在一起吃了一頓氣氛並不好的團圓飯，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蘭星月一家沒有來蘭家過節，據說一家人去澳門過年去了。但實際上，是黃偉雄淒淒慘慘地一個人去了澳門。

那天回到家之後，在蘭星月的逼問下，黃偉雄不得不如實招認。蘭星月暴怒之下，立即表示要跟黃偉雄離婚，並限黃偉雄立即「淨身出戶」，黃偉雄不敢跟蘭星月「爭辯」什麼，只得離家出走，去了澳門，也是為了趕緊轉移自己那在澳門的二奶和私生子。

蘭星月手段狠辣，一旦讓她知道那個女兒的確切地址和詳細信息，她可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就算是她跟黃偉雄離了婚，她也不會輕易放過那個女人。

為了預防萬一，黃偉雄不敢怠慢，趕緊趕去了澳門。

周南在香港呆得有些心煩意亂，初三那天，他跟縣裡聯繫了一下，結果得知，寧山縣要在香港召開招商引資發佈會的事情突然有了變故，市委領導提出了異議，張強只得暫時放棄這個計劃。

既然招商發佈會不了了之，周南就想趕回去。

初六這天上午，蘭若正在客廳裡陪著卓蘭說話，突然見周南從樓上下來，便起身笑道，「起來了？不再睡一會了？」

卓蘭也起身微笑道，「小若，你陪周南出去玩兩天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出去見見朋友逛逛街購購物，也別總是悶在家裡！」

蘭若笑道，「好啊……」

周南也笑了笑，「小若，媽媽，我準備想回去了。縣裡工作太忙，縣府辦一連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回去處理，我得抓緊時間回去了。況且，假期也結束了，我公務在身，老不在崗也不合適。」

蘭若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卓蘭卻是皺了皺眉道，「這才住了幾天？怎麼這麼快就要回去？好不容易來一趟，再住幾天吧。你爸爸這兩天……」

卓蘭欲言又止。她本來想說蘭靜忠這兩天正在處理那個女人的事情，但話到嘴邊又覺得跟女婿說這個不太合適，就把話又嚥了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蘭星月突然陰沉著臉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沒錯，就是「沖」進來，帶起一陣冷風。

蘭星月匆匆站定，也沒有跟卓蘭打招呼，逕自冷著臉衝著周南大聲道，「姓周的小子，你好陰險狠毒，你竟然背著蘭家做出這種事情來！」

「表面上裝出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樣子，其實背地裡就瞄準了蘭家的產業！難怪當初費盡心思拐走了我們家蘭若，原來圖謀的竟然是我們蘭家的家產。」

周南好整以暇地掃了氣急敗壞的蘭星月一眼，心裡也明白蘭星月此番是為何。

蘭若皺了皺眉，沉聲道，「Aunt，你莫名其妙地說什麼呀！你怎麼能這樣說周南！」

第312章 真火了

周南沒有生氣，也犯不上生氣。他自從準備推進實施「併購蘭氏企業戰略」之前，就判斷到了來自於蘭家眾人的強烈反彈，不要說蘭星月如此反應，就算是蘭靜忠夫妻和蘭天成也有可能心生猜忌。

畢竟，一開始周南擺出了完全不染指蘭氏企業的態度，但如今又突然讓飛騰集團以資產重組和資源整合的形式悄然完成了進駐蘭氏企業、成為蘭氏企業股東的過程。這個過程，蘭氏企業本身一無所知，來的非常迅猛。

新公司成立後，通過內部資產置換稀釋，新公司將原冠豪集團持有的20%蘭氏企業的股權，轉讓給了母公司飛騰集團，這就相當於飛騰集團和飛騰冠豪集團分別作為兩個獨立的出資人股東，可以進入蘭氏企業的董事會。

事實上，飛騰集團以及新組建成立的飛騰冠豪集團公司（籌）已經向蘭氏企業提出了書面報告，要求推薦兩名出資人代表蘭若和張英出任蘭氏企業董事會董事。

其實，飛騰冠豪集團還沒有真正完成註冊手續，因為港府有關部門的工作效率再高，履行法定手續也需要時間，但這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事實上，飛騰國際和冠豪集團兩家公司早已實現了事實上的合併整合，公司行政班子和董事會班子，都已經基本上調整到位，機構整合和業務協調也就緒完畢，消息自然就傳了出來。

對於在港股上市的飛騰國際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利好消息。雖然股市還沒有開盤，但飛騰國際春節開市後一路走高是必然的。

今天一大早，蘭星月就得到了這個消息。這個消息讓敏感的蘭星月立即醒悟過來——周南和蘭若要對蘭氏企業下手了！

如果不是要對蘭氏企業下手，飛騰集團又何必搞出這麼大的動作來，還置換稀釋股權，意圖要獲得兩個董事會董事席位。

別看飛騰只持有蘭氏企業20%的股權，但這持股比例已經超過了蘭星月本人的10%，蘭靜忠夫妻的20%，成為僅次於蘭家老爺子蘭天成50%股權的第二大股東。

這意味著什麼？在蘭星月和相當一部分蘭氏企業人看來，自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蘭星月焉能不驚，焉能不怒……甚至還有一絲驚慌！

自己這個號稱放棄蘭氏企業產業繼承權的侄女兒，竟然悄然之中持有了是自己兩倍的蘭氏企業股權，如果再加上蘭靜忠本人的20%，相當於蘭若變相掌控了蘭氏企業近半的股權……一念及此，她心裡便冷汗不斷。

見蘭若竟然反過來質問自己，蘭星月忍不住怒視了蘭若一眼，冷笑道，「小若，你還裝得跟沒事人一樣——你裝什麼糊塗？20%的股權啊，就這樣落到了姓周的手裡……你手段如此卑鄙，竟然勾結外人做出了這種事情，你對得住蘭家嗎？你對得住你爺爺和你的家人嗎？」

蘭若皺了皺眉，心下卻有些黯然。她雖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但因此跟家人「對壘」，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見蘭若「無言以對」似有些羞愧的樣子，蘭星月更加得理不饒人，嚷嚷道，「小若，你太讓我們失望了……你始終都是姓蘭啊，你怎麼能向自己的娘家下手？！」

蘭星月這麼一嚷嚷了起來，就把蘭靜忠和蘭天成父子給「招呼」了下來，蘭天成和蘭靜忠皺著眉頭在一旁聽了一會，也大體聽出來一點苗頭。

蘭天成眉頭緊蹙，蘭靜忠則吃驚地望著女兒和女婿，眼神有些閃爍。

「小若，你姑姑說的是實情嗎？」蘭天成沉聲道。

蘭若咬了咬牙，默然點頭。

「爹地，看看吧，這就是你喜歡欣賞的孫女和孫女婿！這就是號稱視金錢如糞土的周大董事長！我看，蘭氏企業用不了多久就要改姓周了……吃裡爬外啊，吃裡爬外！」

蘭星月有些歇斯底里地吼叫著，還跺著腳，豪門貴婦的氣質和風度蕩然無存。

還要什麼風度呢，諾大的家產都快要被奪走了，她心裡怎麼能不失態，怎麼還能保持什麼風度！

況且，她心裡還一直懷疑，周南這種釜底抽薪的做法是受了蘭靜忠夫妻的秘密指使，目的就是為了對付她蘭星月。

蘭若臉色有些蒼白，剛要張嘴說什麼，卻感覺周南緊了緊她的手。

周南淡然笑著上前一步將蘭若護在了自己身後，聲音慢條斯理但卻堅毅果決，「姑姑還是太激動了，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就簡單解釋兩句。」

「第一，我過去、現在乃至將來，都沒有染指蘭氏企業的心思，我沒有從你們蘭家拿走一分錢的念頭。從前是這樣，現在是如此，將來也還是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不要說那些沒有用的、虛頭八腦的東西，我周南如果貪財好利，就不會放棄飛騰集團棄商從政，金錢對於我來說，不過是一個數目大小的問題，如此而已。」

「如果我貪財好利，我就不會將飛騰集團的所有資產轉讓給蘭若。我和蘭若雖然情投意合，但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進行法律註冊，也就是說我們還不是真正法律認可的夫妻關係，蘭若還是你們蘭家的千金大小姐，我現在將飛騰集團的所有資產轉讓給蘭若，就相當於是轉給了你們蘭家！」

「飛騰集團有多少錢，我沒有真正關注計算過，但，就算是比蘭氏企業差也差不了多少了。屬於我自己的財產我都可以放棄，何況是你們蘭家的家產！我放棄自己的家產去圖謀你們蘭家的家業……請問，有這種傻子嗎？」

周南的聲音鏗鏘有力，微帶一絲憤怒。

蘭天成原本緊蹙的眉頭在聽了周南一席話之後，悄然舒展了開去。是啊，周南連自己的家產都可以放棄，怎麼可能對蘭家的產業圖謀不軌？

蘭靜忠夫妻欣慰地對視了一眼，暗暗為女兒所托良人而感到高興。以前蘭家人還沒有真正體會到，如今聽周南慷慨激昂地這麼一陳述，才陡然明白：飛騰集團諾大的家產，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這是一種何等的胸懷和氣魄，這又是一種何等的信任和深情？

如果不是對蘭若信任到了極致並愛到了極致，周南怎麼可能這樣做！

蘭若慢慢閉上了眼睛，雙眸裡滾落兩顆晶瑩的淚花兒。周南是什麼人，周南對她如何，她心裡有數，兩人早已情深意和不分彼此；讓她感到難堪和傷心的是自己的家人，為了這麼一點家產，互不信任，互相猜忌，就差要親人之間互相揮刀相殘了。

但越是這樣，她掌控蘭氏企業的決心就越堅定不移。

周南說得一點都沒有錯，對於目前的蘭氏企業來說，需要的是一個強大有力的領導者掌控者，只有這樣才不至於讓蘭氏企業內亂分裂，消弭潛在的危機。

只要自己將蘭氏企業完全掌控在自己手裡，她就有太多太多的手段「收拾」局面，震懾住自己的姑母蘭星月，以及圍繞在蘭星月週遭的人。

這時聽蘭星月冷笑著，「你說得比唱的好好聽，其實不過是虛晃一槍，以退為進的卑鄙手段罷了。你還將飛騰集團交給了蘭若，蘭若是你老婆，飛騰集團還是你周家的財產，你當我們是傻子嗎？」

「姑姑這樣說就純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無理取鬧！」周南揮了揮手，聲音變得冷厲和不耐煩起來，他的脾氣再好，也架不住蘭星月的再三挑釁。

「既然如此，姑姑你何不將自己持有的10%的蘭氏企業股權轉讓給黃偉雄呢？你們可是真正的夫妻關係受法律保護……」周南嘴角一撇，嘲諷道。

「拋開這些不說，我也沒覺得飛騰集團內部的資產重組跟你們蘭家有什麼關係。」周南話音一轉，回頭淡淡地瞥了蘭天成和蘭靜忠夫妻一眼，又道，「我手段卑劣？暗中做了小動作？這不是胡扯蛋的事情嘛！冠豪集團是飛騰名下的子公司，冠豪集團持有20%的蘭氏企業股權這是早就有的事情……難道還要讓飛騰主動放棄這部分股權？」

「如果我將這20%的股權讓給姑姑，你大概就不會說我卑鄙了。」

「本來就是飛騰的股權，冠豪集團換了個公司名稱，飛騰集團內部整合了自己的兩個子公司，這就是對蘭氏企業圖謀不軌？這不是胡攪蠻纏是什麼？」

「不能不說，姑姑的心胸實在是令人無語。我非常失望。既然你非要這樣想，這樣鬧騰，那就請便吧。」周南憤憤地拂袖而去。

沒有上樓，而是逕自向蘭家別墅外行去，顯然是生了真氣了。

蘭靜忠猶豫了一下，想要招呼周南卻沒有開口。卓蘭趕緊扯了扯蘭若的胳膊，示意蘭若去追周南。

蘭若歎息了一聲，小跑了去追周南。她隱隱預感到，周南這一回似乎是動了真火。

……

……

蘭星月的表情有些呆滯。她倒是忽略了，這20%的股權原本就是人家飛騰集團的，只是周南一直顧及蘭若的面子，沒有讓飛騰集團向蘭氏企業派駐董事罷了。但這並不代表飛騰集團可以放棄這部分股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是蘭氏企業20%的股權啊！

蘭天成蒼邁的臉上有些奇異的神色閃爍著，蘭星月和周南這麼「口角」了一場，他倒是有了一個全新的想法：何不暗中推動蘭氏企業和飛騰集團的合併整合，讓自己的孫女兒蘭若完全掌控起來呢？這對於蘭氏企業的將來，可是大大有益啊！

蘭靜忠惱火地瞪了蘭星月一眼，也拂袖而去。卓蘭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也隨著丈夫上樓去。

只有蘭天成輕聲喟然一歎，凝望著眼前這個讓自己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的女兒，「星月，讓我該說你什麼好呢？」

「我只有你和靜忠兩個孩子，你們都是我的親生骨肉。所謂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你……讓爹地怎麼做呢？」

「你的野心太大了，手段也太狠毒。蘭氏企業交給你，你最終只能讓靜忠一家在蘭氏企業毫無立錐之地，不要否認，你能幹的出來；把蘭氏企業交給靜忠吧，他又沒有掌握一個大資本的魄力和能力，時間長了，必然被你架空，導致蘭氏企業分裂破敗下去……」

「我一手創立了蘭氏企業，本來以為這諾大的家業會讓蘭家的子子孫孫衣食無憂享盡榮華富貴，但現在卻成了讓我夜不成眠的巨大負擔……」

「星月，你說我該怎麼辦？爹地該怎麼辦！」

蘭天成蒼老的臉上浮蕩著濃烈的哀傷和疲倦，他擺了擺手，慢慢上樓而去，背影有些僂佝，腳步還有些踉蹌。

唉……

樓上傳來蘭天成那一聲雖清越但卻苦澀的歎息。

但蘭星月怔怔地站在那裡，嫵媚的臉上卻閃動著一抹深深的陰狠。當然，也有一絲的驚慌失措。

此時此刻，蘭星月感覺到了自己的孤單。

原本身邊還有一個丈夫可以信任，但如今黃偉雄卻背叛了她……竟然在外邊搞起了女人。雖然這種事情在香港上流社會不是什麼稀罕事，包二奶的有錢人比比皆是，但落在蘭星月這個強勢的女人身上，她無論如何都是接受不了的。

但就算是這樣，蘭星月也絕對不會放棄自己對於蘭氏企業權力的爭奪。

……

……

周南匆匆出了蘭家別墅，站在園林一般美輪美奐的院中抬頭望天，點上了一根煙。

春風徐徐，吹拂著他額前的亂髮，從蘭若匆匆奔來的這個角度望過去，周南的嘴角勾起一抹堅毅冷肅的弧度。

蘭若奔至近前，輕輕柔聲道，「你生氣了……看在我的面上，別生氣了。」

「沒有。小若。」周南旋即回過身來，笑了笑，「其實你姑姑這麼一鬧倒也是好事，也省得我們再浪費口舌給你爺爺和父母解釋什麼。」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你爺爺應該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們這一次的行動和試探，應該是達到目的了。」周南壓低聲音緩緩道。

「我準備明天趕回去，你留下再呆幾天吧，等香港這邊的事情穩定下來，你再回去……小若，五一我們去註冊結婚好吧？」

周南嘿嘿笑道，「我可是等不及了……」

「嗯。昨天媽咪還跟我說這事兒呢，對了，老公，我們是在內地註冊還是在香港呢？」

蘭若眨著眼睛，眼眸裡全是溫柔的笑意。

周南一怔，旋即明白了蘭若的意思。

內地實行計劃生育，尤其是周南還是具有相當級別的領導幹部，國家公務人員，肯定要遵守法紀制度。但周南的情況比較特殊，女方蘭若是香港人，如果兩人在香港登記註冊，按照香港的法律，蘭若是可以多生育的。

但如果兩人在內地註冊登記，蘭若雖然是香港人，卻要遵守內地的法律條例，只能生一個孩子。

周南想到這裡，便微微一笑道，「我是無所謂的，小若，在哪裡註冊都可以……如果你喜歡孩子，我們可以在香港註冊，這個沒有問題。」

蘭若眨了眨眼，紅著臉輕輕道，「那就在香港吧，我喜歡孩子呢，起碼要生兩個才合適，一個孩子太孤單了。」

兩人正在說笑，突然蘭家一個菲傭走過來笑著沖蘭若說了一通英語，她的語速太快，再加上發音也不太準，周南只能聽懂其中的幾個單詞，串聯起來，大概就是蘭天成要求兩個人去他房間有事商量的意思。

……

……

蘭天成的書房很大足有百十平米大小，裝修豪華，但裡面卻只有一張寬大的書桌和一組檀木書櫃，還有兩把會客的椅子，除此之外別無長物，以至於看上去空蕩蕩地。

蘭天成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檀木椅子上，凝望著進門來的孫女和孫女婿，神色有些古怪。

「爺爺。」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喊道。

「來，你們兩個坐。」蘭天成擺了擺手，笑了笑。〔ＷＷＷ。ＷrsＨＵ。ＣＯＭ〕

待兩人坐下，蘭天成輕輕歎了口氣道，「家醜不可外揚。這一段時間，家裡發生了很多事……」

「我當年嘔心瀝血創立了蘭氏企業，如今產業越來越龐大，可是，產業再大也沒有一個合適的繼承人，這是我一直感到痛心和遺憾的事情。」

「小若，你爹地性子太軟太弱，把蘭氏企業交給他，我不放心；你姑姑倒是有些手段，可惜心狠手辣，我擔心蘭氏企業落入她的手裡，靜忠會在蘭氏企業沒有立錐之地。」

蘭天成雖然是在跟蘭若說話，但清朗的目光卻一直凝視著周南。周南聽了這話，心裡暗笑，心道果然跟自己猜測的沒有太大的出入。

「所以，我考慮來考慮去，還是準備把蘭氏企業交給小若。但小若如今是飛騰集團的領導人……目前唯一的辦法是逐步融合兩家企業……我想，周南你不會反對吧？」

蘭若吃了一驚，剛要說什麼，卻見蘭天成擺了擺手。

周南一怔，旋即笑道，「爺爺，我不會反對什麼，反正都是由小若管理，怎麼著都成！從長遠來看，這其實對兩家企業都有好處……」

第313章 蘭天成的條件

蘭天成靜靜地凝望著周南和蘭若，眼神微微有些複雜。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蘭若都是傳承蘭氏企業最佳的人選，既是蘭家嫡親的孫女，又是商業運作的天才，蘭氏企業掌握在蘭若手裡，蘭天成絕對是可以放心的。

但蘭若目前畢竟是即將嫁出去的孫女兒，而蘭天成心裡著實是有些擔心，在周南這個天縱商業奇才的推動下，由蘭若掌握的蘭氏企業會不會徹底被飛騰吞併融合，讓他數十年的心血化為泡影。

蘭天成雖然是初步同意讓蘭氏企業跟飛騰集團進行資產紐帶上的融合，統一由蘭若來掌控，但這種融合併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吞併，他本心裡，仍然是期望蘭氏企業能夠作為一個獨立的資本不斷地運作下去。

換言之，蘭天成信得過自己的孫女，但卻有些信不過周南。

周南實在是一個商業領域裡的驚才絕艷之輩，如果給他機會和時間，蘭天成相信，哪怕是自己百般阻撓和抗拒，也無法阻止周南「消化」掉整個的蘭氏企業。

而一旦自己駕鶴歸天，蘭靜忠和蘭星月兄妹倆個捆綁起來，也不會是周南的對手。

「但蘭家始終是蘭家，周家始終是周家……」蘭天成輕輕一歎，「我希望你們兩個能聽懂我的意思，也能尊重我這個老人家的意願……給蘭家留一條路！」

蘭若明白了爺爺的意思，心裡百感交集，也不知道是一個什麼滋味，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周南沉默了下去，他心裡明白，儘管自己真心無吞併蘭氏企業的念頭並不斷加以自證清白，但很顯然，這並沒有徹底打消蘭家上下的某種猜忌。

其實也難怪蘭家人猜忌，如果換成旁人，如果周南不是一個真正看破世情和名利的穿越者，面對蘭家諾大的家業，他或許也會動心。最起碼，當有了機會去佔有這一部分巨大財富時，他不會拒絕。而現在的情況便是，只要他順其自然，蘭氏企業就能唾手可得。

而事實上，縱然周南對蘭氏企業不染指，也不代表他跟蘭若的後代對蘭氏企業不動心。可以說，只要蘭若真正掌控起蘭氏企業的管理大權，蘭氏企業「改名換姓」和「改朝換代」是一個必然的結果，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周南心裡暗暗歎了口氣，輕輕道，「爺爺，口頭上的承諾或許沒有多少約束力。但儘管是這樣，我還是想當著蘭若和您的面，說幾句。」

「從一開始，到現在，乃至以後，我都不會覬覦蘭家的產業。蘭氏企業永遠會是蘭氏企業……但是從本心而言，我確實是希望蘭氏企業能跟飛騰集團強強聯合，在小若的統一管理下優勢互補，打造出一個古往今來世所罕見的超級經濟航母！」

「單純的華語區市場算什麼？我們應該立足大陸和香港市場，輻射東南亞和整個亞洲，逐步走向全世界，將兩家企業發展成一個在世界上都首屈一指的跨國大財團！」

「這是我的期待，或者說是一個理想……至於金錢於我而言，不過是一個數字多寡，一百萬或者一個億在我看來沒有太大的差別。」周南的聲音有些超然的感慨，不管蘭天成信或者不信，這都是他的良心話。

蘭天成眼眸裡閃過一絲奇光。周南的雄心壯志或者說是野心，讓他吃驚。

「爺爺，其實蘭氏企業也好，飛騰集團也罷，發展到現在這種階段，已經不單純是屬於哪一個人的私產了，而是屬於整個社會的產業。企業的運作，關係著一方的經濟命脈，企業每一次投資可以拉動就業，推動經濟發展，繳納大量的稅收，解決很多人的吃飯生存問題。」

周南微微笑著，轉過頭來瞥了蘭若一眼，見蘭若神情複雜，便悄然捏了捏她滑若凝脂的小手。

「爺爺，家產再多，就是一座金山，在我心裡也比不過小若重要……這一輩子，能娶到小若，是我最大的祈願。只要小若高興，她喜歡怎麼做就怎麼做，我不會干涉她的決定。」周南又緊了緊蘭若的小手，臉上浮蕩起了某種異樣的溫柔情色。

蘭若感覺到周南心裡無與倫比的愛意，心下非常欣慰和感動，在這個世界上，或許也只有她才能真正體會周南是怎樣的一個重情義而輕利益的、頂天立地的真男人。

蘭若絕美的容顏上紅暈滾動，她目光清澈溫柔似水，轉頭凝望著自己的男人，兩人的手緊緊相牽著，含情脈脈地對著對方，渾然忘卻了面前還有一個蘭家的家主蘭天成。

說實話，雖然對周南的話不盡全信，但蘭天成能感覺出周南對蘭若似海深一般的真情……不管怎麼說，蘭天成非常欣慰。

但正是這樣，蘭天成又感覺不太放心。以蘭若和周南之間的感情，現在的蘭若恐怕是周南說什麼便聽什麼，哪裡還有什麼「抗拒力」，憑周南的手段和手腕兒，想要「吃掉」蘭氏企業就變得更加容易。

或許在不經意之間，周南就已經完成了對蘭氏企業的吞併。

咳咳！

兩人柔情蜜意之間，突聽蘭天成乾咳了兩聲，蘭若俏臉一紅，趕緊鬆開了周南的手，轉頭來匆匆紅著臉瞥了自己的爺爺一眼，垂下頭去。

蘭天成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主動提出自己的條件。蘭氏企業可以交給蘭若來掌控，但是他是有條件的。

這也在周南的意料之中。蘭天成如此輕易地就將蘭氏企業交給身份已經是周家媳婦的蘭若，又怎麼可能？

「周南，我基本上同意讓小若來統一管理蘭氏企業和飛騰集團兩家企業，但是我有兩個條件。如果你們能答應我這兩個條件，我可以將我手頭上的股權均一部分給小若，支持小若成為蘭氏企業的董事長。而且，我還會留下遺囑，待我百年之後，我名下剩餘的所有股權全部轉給小若。」

蘭天成目光凜然，聲音沉穩。

蘭若柳眉兒挑了挑，周南則微笑著靜待蘭天成的下文。

「第一，雖然小若統一管理兩家企業，但蘭氏企業是蘭氏企業，飛騰集團是飛騰集團，兩家可以在很多項目上共同進退，採取共同的戰略發展，甚至可以實現某些產業資源的置換和整合，但就整體而言，我不希望蘭氏企業吞併了飛騰集團，或者飛騰集團吃掉了蘭氏企業。」

「強強聯合，未必非要炒成一鍋飯。我的這個要求，你們能同意嗎？」

蘭天成說完，轉頭望著周南，目光炯炯有神。

蘭若保持著沉默，她心裡明白，爺爺問的是周南，實際上就是讓周南給出一個堅定的承諾，說不準還要形成具有法律效力的書面文本。

對於自己的爺爺，蘭若太瞭解他的為人了。他一輩子做事膽大心細，精明過人，從來就沒做過虧本的買賣，要不然也就沒有蘭氏企業興旺發達的今天。

周南心裡苦笑，心道這話你前面不都是已經說過了嗎？怎麼又重複起來了，看來，是要我給出一個書面的東西了……

雖然明知沒有得到對方的完全信任，但周南也並沒有不高興。畢竟，這種事情擱到誰的身上，都會非常謹慎，畢竟涉及到蘭氏企業的傳承和蘭氏家族的未來。

「爺爺，我完全贊成您的意見。其實，之前我就跟小若商量過了，為了保證兩家企業各自的獨立性同時又能協調一致，下一步，可以由兩家企業共同出資發起成立一家新的投資公司，今後兩家企業所有的對外投資，都由這個公司來完成。」

周南說完，便瞥了蘭若一眼。

蘭若趕緊接過話茬去笑道，「爺爺，是的，我們正是這麼商量的。這個，可以在新公司的公司章程裡以書面的形式體現出來。」

蘭天成長出了一口氣，便點了點頭，他也是這麼考慮的。既然孫女兒和孫女婿也同意，他就不準備再拖泥帶水，直接就說出了自己的第二個條件。

不過，他的這個條件一出口，不僅周南沒有想到，蘭若也大吃一驚。

「我的這第二個條件，其實也不複雜。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個將來生的孩子裡，讓一個男孩過繼給蘭家，讓他姓蘭，從而繼承蘭氏企業……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一個想法，還沒有跟靜忠夫妻商量，你們意下如何？」

周南一怔，蘭若也吃了一驚，望著蘭天成那微微有些漲紅的老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將自己的親生骨肉過繼出去，這對於周家來說肯定是一個不太容易接受的事情。雖然姓名只是一個符號，蘭若和周南的孩子就算是改姓了蘭，也還是兩人的孩子，但……

萬一兩人只生了一個男孩，蘭家將這個男孩要了過來，周南又情何以堪？周南的父母肯定不會同意的……

蘭若慢慢轉頭掃了周南一眼，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南的臉色變化，她唯恐自己爺爺這個近乎苛刻的條件會引起周南的強烈反感。

周南的臉色很是錯愕。他真的沒有想到，蘭天成竟然會提出這麼一個古怪的條件來。

讓自己的兒子過繼給蘭家？繼承蘭家的產業？就算是改姓了蘭，就不是我的兒子了？周南心念電閃，忍不住感覺啼笑皆非——你蘭老爺子這就不擔心家產旁落於外人之手了？

再說了，現在蘭靜忠不是在外邊有了一個私生子嗎？與其讓自己兒子過繼給蘭家，還不如在這個私生子身上下點功夫培養他起來……

周南苦笑了起來，「爺爺，爸爸在外邊那個孩子不是……」

蘭天成很不高興很煩躁地擺了擺手，「那個孩子來歷不明，搞不好就是靜忠被那個女人騙了……」

周南哦了一聲，心道看來蘭靜忠這回真的是被齊美雲那個女人給玩了，這所謂的私生子怕不是他的骨肉，生父另有其人。既然蘭天成肯這樣說，顯然是他掌握了一些什麼確鑿的證據，要不然他也不會表這種態。

以蘭氏企業和蘭天成在香港的巨大能量，他要調查一個女人，那簡直就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事實上，蘭靜忠突然在外邊冒出一個私生子來，作為蘭家家主，對這種事情豈能不關心？

別看他嘴上無動於衷，其實早就暗中派人進行了調查。雖然蘭靜忠跟那個孩子的親子鑒定還沒有出來結果，但根據蘭天成當前所掌握的情況來看，這事兒基本就是一個「忽悠」，搞不好背後還有黑社會背景。

也就是說，這齊美雲有可能是香港黑社會操控的一隻「鴿子」，目的是什麼不言自明。

但蘭家也不是這麼好對付的，蘭家發家盤踞香港和東南亞數十年，底蘊深厚，黑白兩道可都是能吃得開的。

不過，既然這事兒蘭天成不願意多談，周南也就不再詢問下去。

「怎麼樣，周南，這是爺爺的條件也是爺爺的請求，算是整個蘭家向你的請求。當然，如果你為難的話，就當爺爺沒有說過……」見周南似是有些迴避自己的「條件」，蘭天成又緊追了一句。

讓周南和蘭若的孩子過繼一個到蘭家，這是蘭天成在很久前就產生的一個念頭。只是如今就藉著這個機會說了出來，同時也是試探一下周南的反應。

周南苦笑了一聲，輕輕回道，「爺爺，這個事情，呃，我暫時還沒法給您一個答覆。畢竟，我個人說了不算……要不然這樣，等我回去跟我父母商量一下，再盡快給爺爺一個回復，成嗎？」

「再說了，這個事情，似乎，似乎也由不得我們喲……假如我和小若生的都是女孩，那……」周南忍不住笑了，回頭瞥了蘭若一眼，見蘭若臉色漲紅，就嘿嘿大笑了起來。

蘭天成見周南沒有直接拒絕自己，便心懷大慰，忍不住也朗聲笑了起來，「怎麼會不生兒子？我們家小若可是天生一副旺夫相多子多福相……」

「爺爺！你瞎說些什麼呀……」蘭若大羞，起身來跺腳嬌嗔不已。

……

……

晚上。周南吃完飯，獨自一人站在院中打電話，下午的時候張強又連續打了兩個電話過來催他回去，而縣府辦也打電話過來匯報工作，縣裡目前有很多工作，沒有他這個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的點頭簽字，根本就沒有辦法繼續開展下去。

卓蘭和蘭若母女靜靜地站在蘭家別墅的內門口，望著院中走來走去打電話的周南，眼神都有些複雜。

蘭天成的「提議」下午也跟蘭靜忠夫妻兩個商量了一下，蘭靜忠夫妻也表示同意。兩口子唯有蘭若這麼一個親生骨肉，蘭若的兒子過繼給蘭家固然屬於無奈，但也在情理之中。這種事情，也不僅蘭家有之。

如果能把蘭若的兒子過繼在蘭家名下，就解決了蘭家後繼無人的難題。雖然多少有些掩耳盜鈴的味道，但畢竟也是將蘭家血脈傳承了下去。

但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周南肯不肯答應——周南的父母肯不肯答應。如果周家不答應，蘭家當然也不能勉強。至於蘭若，在這件事情上，只能聽夫家的。

「小若，你說他會同意嗎？」卓蘭輕輕問道。

「媽咪，他應該不會反對……我瞭解他，如果他反對的話，爺爺說的時候他就直接當面拒絕了。既然他沒有當面拒絕，說明……」

「但是我擔心我公公婆婆那邊不好說話，我跟他們相處了這麼久，感覺他們周家還是很看重親情和血緣的。要說把周家的骨肉過繼給別人家，我想他們會不高興的。」

蘭若有些擔憂地歎息道，「媽咪，您跟爺爺說吧，如果我公婆不高興不同意，這事兒就當沒有提過，以後堅決不能再說了。我不願意讓這個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卓蘭沉默著，突然又道，「小若，如果周南真的對你好，他會做通他父母的工作的。要知道，其實這樣對你們也沒有什麼損失，雖然說是過繼給蘭家，但孩子還歸你們養，還是你們的兒子……」

母女倆正說話間，周南掛了電話大步向屋中走來，蘭若本想再說兩句，見周南走回來便閉住了嘴不再說。

「媽媽！」周南向卓蘭禮貌性地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扭頭向蘭若道，「小若，我明天上午必須要趕回去了，縣裡很多工作都在等著我！我已經讓張英幫我定了明天上午十點的機票，我會直飛省城，然後回寧山。」

「嗯，既然你工作忙，就先回去吧，明天我去送你。」蘭若點點頭道，她早就知道周南要回去，所以也不吃驚。周南畢竟是有公職在身的人，長時間不在崗，顯然是不合適的。

卓蘭站在一旁也笑笑，「我和靜忠給海都的親家準備了一點小禮物，本想讓你捎回去的，既然你不回海都了，我過幾天讓小若帶回去吧。」

一輛紅色的豪華保時捷慢慢駛進了院中，這正是蘭星月的車。見蘭星月又來，卓蘭心裡就有幾分不舒服，匆匆扭頭邊走邊笑道，「我上樓去歇會……」

第314章 省委書記要來

蘭星月來幹什麼，蘭若和周南並不感興趣，旋即也悄然回房迴避了。周南明天就要走，臨別之前自然要親熱一番，二人世界還呆不夠，兩人哪裡有時間跟蘭星月浪費。

其實蘭星月每天都要來蘭家，她雖然不在蘭家住，但每天都要來一趟的，打著看望蘭老爺子的旗號，其實不過是唯恐蘭家有什麼新動向瞞著她這個嫁出去的女兒。

有的時候，蘭天成也好，蘭靜忠夫妻也罷，都非常鬱悶：蘭家怎麼就出了這麼一個野心十足心狠手辣的女人！

為了既得利益，為了蘭家的家業，蘭星月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當初蘭若威脅到她接管蘭家家產，她暗中做了好多小動作，甚至可以說不擇手段，蘭天成為了保護蘭若，這才利用自己在內地的關係，將蘭若送到了內地去讀高中和大學。

要不然，以蘭若蘭家公主的身份，怎麼可能獨身一人在內地京華就學。當然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周南和蘭若就沒有了「交集」的機會。

其實，蘭星月這種功利的狠勁兒，正是遺傳於蘭天成。當年蘭天成年輕打天下的時候，比蘭星月有過之而無不及。唯一的差別是，蘭天成的狠勁兒只對外人，而女兒蘭星月卻把這種「狠勁兒」用在了自己人身上，用在了爭奪家產上。

蘭星月在蘭家轉了一圈，見沒人理睬她，雖也有些無趣，但就是賴著不走。

以至於晚飯蘭家眾人都沒有聚餐，而是各自分頭解決。蘭若和周南外出吃飯，回來又一頭扎進房間裡不出來，渾然無視了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消磨時間的蘭星月。

……

……

第二天早上，周南向蘭家老爺子和蘭靜忠夫妻拜別，蘭若親自開車送他去機場。張英和馬曉靜也趕去機場送行，只是她們趕過去的時候，因為路上堵車耽誤了時間，周南已經乘機起飛。

中午時分，飛騰集團海都總部的人開著年前周南開回海都的車在機場迎接，周南接過了車，草草在省城吃了一點東西，然後就驅車直奔寧南。

縣委書記張強之所以再三打電話催他回來，是因為縣裡最近有一件大事。年後，省委辦突然打電話給市委辦，通知寧南市委，說是省委書記周曉林要來寧山縣調研——還據說是周書記親自點名要來寧山縣，考察寧山這個貧困縣最近熱火朝天的招商引資工作。

省委書記要來，這對於寧南市和寧山縣來說，可不是一件小事。接到通知以後，市委立即召開常委會專題研究部署接待工作，還讓寧山縣委書記和寧山縣長孫翔旁聽列席了會議。

在馮伯濤的拍板下，市委為此成立了專門的接待工作領導小組，馮伯濤親自擔任組長，市長馬立國擔任副組長，市委書記陳妍擔任常務副組長，專門負責省委周書記這一次在寧山為期兩天的考察調研活動安排總協調。

市委高度重視，縣委縣政府就更不用說了。縣委立即成立接待工作領導小組，張強掛帥，孫翔輔助，縣委很多常委都進入領導小組擔任成員，縣委縣政府兩套班子由此全部發動起來，展開了興師動眾的各項準備工作。

張強和孫翔經過考慮，決定讓周南具體負責這一次的迎接省委周書記考察調研任務，擔任寧山縣迎接周書記考察辦公室主任，負責調度全縣所有資源和人員。

雖然周南不在縣裡，但在常委會上已經加以確定。所以，張強和孫翔都各自給周南打了電話，讓他盡快返回。還有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周曉林就要來寧山，留給寧山縣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省委書記周曉林這一次來，對於市縣兩級班子的主要領導來說，意義重大。如果領導滿意，自然就是市縣領導黨政主要領導的政績，甚至還由此可以得到擢升。

市委書記馮伯濤重視，在常委會上公開提出，要求全市各大單位全力配合寧山縣的工作，可以說是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不惜一切代價，集全市之力把接待工作做好。

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就更加重視，一則是來自於市委領導的壓力，二則是這直接關係著他們的政治前途。

可以說，這就是一次表演，表現得好，有機會得到擢升，但如果表現不好，那肯定是要倒大霉。

區區一個縣處級幹部，在省委書記這種一方諸侯大員眼裡，幾乎就是螻蟻一般的存在，如果周曉林對寧山縣的工作不滿意或者說是對張強和孫翔兩人的工作不滿意，不需要公開批評，只要稍稍表現出一絲不滿的情緒，兩人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這既是機會，又是壓力，張強和孫翔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別看周曉林只來呆兩天，但需要寧山縣準備的事情太多了。

首先是周曉林點名提出來要考察的招商引資項目。全縣目前在建的所有項目，都要重新開始「梳理」一遍，做好周全的準備，以防萬一。

其次，縣城衛生、保衛安全、行政接待、飲食用餐住宿……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不能留任何一個死角，一旦讓周書記挑出毛病來，那可就不得了。

因此，全縣這幾天幾乎是全縣都發動起來，各個職能部門加班連軸轉，各自準備自己分工負責的一攤子事情。

周南驅車向寧山縣趕的時候，市委副書記陳妍正帶著市裡的檢查組在寧山縣督導檢查工作。

按照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的要求，由陳妍率領的工作組從今天開始要常駐寧山縣，時刻督導檢查，直到周書記此次考察調研活動結束。

……

……

下午一點半，陳妍帶著三個工作組成員，在縣委小會議室聽張強、孫翔等縣裡重要領導的工作匯報。

張強正在拿著發言稿匯報，突然陳妍卻擺了擺手皺著眉頭打斷了他的話，「張強同志，小周縣長呢？我看你們報上去的材料裡，他具體負責你們縣裡這一次的接待工作，怎麼他不來參會？」

陳妍的聲音有些不高興。

陳妍是市裡一個比較有影響力的領導，不僅因為她在市委常委裡的排名第三，是專職的黨群副書記，還因為她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幹部，而她的公公又是省裡的老領導，最高職務層任過濱海省人大副主任，是離休的副部級幹部。

陳東跟陳妍有些遠房的親戚關係，可以算是陳妍的一個晚輩。所以陳妍算是陳東在市裡的後台，當初因為陳東的事情，陳妍對周南的印象很不好。

雖然周南並沒有直接跟陳妍有過什麼「交集」，也沒有得罪過這個市委領導，但卻悄然在陳妍心裡種下了一個不良的印象。

只是因為周南的背景和市委書記馮伯濤的看重，陳妍一直都把這種不滿的情緒隱藏在內心深處，沒有表現出來。

目前被掛起來的、即將被免職的縣委常委兼寧山鎮委書記張大中，其實也是陳妍提名的幹部（陳東背後的推薦「活動」），張大中如今的遭遇，雖沒有牽連到陳妍，卻讓陳妍感覺很下不來台。

而張大中的「對手」也恰恰是周南。

又是周南！這就讓陳妍感覺，周南這個小子自打來了寧山之後，簡直就成了「戰爭販子」……是不是有些太囂張了？

聽陳妍提到周南，張強趕緊笑著解釋道，「陳書記，周南同志去香港探親了，我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他馬上就會趕回縣裡……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應該會到！」

縣長孫翔也在一旁笑道，「嗯，陳書記，周南同志已經到了省城，正在從省城往回趕。剛才我才跟周南同志通過電話，他自己開車正在路上。」

縣委副書記陳東卻不鹹不淡地也插了一句，「小周同志這一次可是超假了，是不是在香港那種花花地界上流連忘返了？」

陳東這句話雖然帶有開玩笑的色彩，但張強和孫翔聽了卻很不高興，心道不管你跟周南背後有多深的矛盾，如今在這個節骨眼上，你都要顧全大局，不要趁機興風作浪，抬起事端！

這個陳東，私心太重，一點大局觀都沒有。這種人，就算是有後台，也很難起來。張強心裡暗暗惱火，悄然跟孫翔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

很顯然，孫翔也是這般評價陳東。

陳東一向囂張，如果不是因為陳東背後的陳妍存在，張強和孫翔早就不給他面子將他架空了……

陳妍皺了皺眉道，「小周同志家不是海都的？怎麼跑到香港去探親了？」

張強心道這是人家周南的私事，你作為市委領導，過問這個本身就是一種失態。但儘管心裡腹誹，張強卻無論如何不敢表現出來。

非但不敢表現出來，還得畢恭畢敬地立即回道，「陳書記，周南同志的未婚妻就是香港蘭氏企業蘭天成的孫女蘭若，也就是現在飛騰集團的董事長，咱們市裡服裝工業園項目的投資商……周南同志可能是陪著蘭董去香港探親了吧，同時，周南同志這一次去香港，還要藉機聯繫一些香港的商界，再給縣裡找幾個投資商過來。」

張強特意強調了蘭若「服裝工業園項目投資商」的身份，同時又典型陳妍，周南此次去香港還有招商引資的重任在肩，言下之意很明顯了……

陳妍果然皺了皺眉，沒再繼續「糾纏」下去。

但她旋即岔開話題去，淡淡道，「周南同志不在，但縣裡的接待工作不能落下，既然這樣，還不如讓其他同志抓起這項工作來……陳東同志原來也是常務副縣長，熟悉縣裡的經濟工作，也有豐富的行政接待工作經驗，我建議改由陳東同志抓這項工作比較合適。」

陳妍趁機提名陳東，算是給陳東創造機會。因為誰來負責，將來就是誰的成績，而且很容易引起省委書記周曉林的器重和青睞。

張強和孫翔一怔，兩人都沒有想到陳妍會提出這種「建議」。雖說是「建議」，但作為市委重要領導，她的話還能說隨便說的？既然領導這麼說了，如果張強和孫翔不同意，豈不是當面駁陳妍的面子？

兩人心裡暗暗叫苦，互相對視了一眼。

稍稍沉默了一會，張強試探著陪笑道，「陳書記，周南同志今天下午就趕回來了，是不是……」

孫翔也笑著道，「陳書記，讓周南同志抓這項工作，主要是考慮到縣裡這些投資工程基本上都是周南同志一手操作引進來的，他跟投資商方面熟悉情況，工作起來事半功倍……」

見兩人竟然不給自己這個面子，陳妍冷笑了一聲，「按照你們二位的說法，咱們這寧山縣離開了周南同志就轉不動了？所謂寧山縣的招商引資就是周南同志一個人的招商引資？如果周南同志以後調離了寧山縣，寧山縣的招商引資和經濟發展就要停步不前了？嗯？」

「周南同志的能力有目共睹，市裡領導也都清楚。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就總是把工作的重擔壓給周南同志一個人，這樣，對於周南同志來說，不是一件好事！」陳妍冷冷又道。

張強和孫翔心裡一個激靈，知道如果再不答應下來，就會立即得罪陳妍，為了這種事情得罪市委領導，太划不來了。

因此張強立即笑道，「陳書記批評得對，我們兩個倒是有些忽視了這一點。這樣吧，就按照陳書記的指示，改由陳東同志負責這項工作。陳東同志，會後你馬上跟接待辦的同志開會熟悉一下工作，最好是今天下午下班之前就把幾個投資商召集到縣裡來，專門開一個會議。」

「對，馬上要把那幾個企業都召集起來開會，強調說明市裡的態度……這一次省委周書記來寧山考察調研，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我來之前，馮書記再三囑咐我說，一定不能出一點差錯……」陳妍擺了擺手，向陳東投過鼓勵的一瞥。

陳東有些心滿意足地笑笑，點點頭道，「嗯，我明白了。我一定按照市委陳書記和縣委張書記的指示去做，盡快貫徹落實。」

「張強同志，我看一會下午的會議，我，你，還有孫翔縣長，我們三個一起跟企業的人見見面吧。」陳妍突然又道。

張強心裡也正是這樣想的，立即點頭同意。

……

……

開會的時間定在下午三點半。可是都三點半多了，幾個項目工程上的人還是沒有到，只來了幾個小工程項目的施工方、投資方負責人。

寧山縣說是招商引資有了「重大突破」，其實說穿了還是周南之前努力主導推進的幾個大項目，市場物流項目、寧山鎮新城鎮建設工程、靠山村生態旅遊項目及靠山村生態農業發展項目，這幾個項目其實都是天空集團負責的項目，只是投資主體分為天空集團名下不同的子公司而已。

而寧南市建設在寧山縣的服裝工業園項目工程，投資商則是飛騰集團，也跟周南有關。

陳妍和張強孫翔三人不滿地望著陳東，陳東臉色一紅，怒氣沖沖地走出去訓斥接待辦的工作人員，發了一通火。這才回來跟陳妍等人解釋道，「陳書記，張書記，孫縣長，再稍等幾分鐘。會議通知都下好了，可能是工地上施工太緊張，企業的人一時間抽不出身來，我已經讓下面再次打電話催了，應該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陳妍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

這麼多政府領導，尤其是她這個市委重要領導都在場，難道還在坐在這裡繼續等下去？等多久？

張強則起身向陳東不高興地道，「陳東同志，必須要抓緊！怎麼能讓市裡領導在等著……」

正說話間，服裝工業園項目那邊倒是來了一個代表，只是飛騰集團寧山項目部一個很普通的工作人員，足以說明企業方面對這個會議很不重視。

不重視這個會議就相當於不重視陳妍這個市委領導——這讓陳妍心裡就更加不舒服，望向陳東的目光中就多了幾絲不快的成分。

她心道我可是給了你機會，今天在張強面前舉薦了你，但你就這種辦事能力？連召集個會都弄成這樣？這不是讓我在張強和孫翔面前難堪嗎？！

又等了十幾分鐘，天空集團的人還是沒有到。這下陳妍便有些惱了，默然起身什麼也沒說就向會議室外行去。

也難怪她惱火，她一個市委副書記，市委常委裡排名第三的領導，來寧山縣參加一個普通的會議，還要坐在那裡乾等下面的人，這讓她的面子往哪裡擱，又如何能不惱火！

「陳書記」，張強不敢怠慢也趕緊跟上，孫翔在離去之前忍不住望著陳東歎息道，「陳東同志，你是怎麼搞的？連個會也召集不起來？讓領導很不高興！」

陳東面色漲紅，站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第315章 歸見陳妍

其實這個時候，周南已經趕到了縣裡，剛進了辦公室。

打開辦公室的門，周南一看辦公室保持得非常整潔，不由暗暗點頭。他掃了這一眼，就知道他不在縣裡這幾天，秘書朱永每天都來給他打掃衛生，同時開窗換氣，保持辦公室的空氣清新。

朱永這個人還是不錯的。穩重踏實，手腳麻利勤快，嘴巴嚴實，領導秘書所需要的一切特質他都具備。唯一的缺點就是文采稍差，給周南寫起材料來多少有些吃力。

當然，也或許是周南要求太嚴了。

好在多數時候的講話稿都是周南自己操刀，他不太喜歡讓秘書主筆。除非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套路性材料，才讓朱永代勞。

周南進門的動靜，秘書朱永在隔壁辦公室很快就聽到了。他馬上就笑吟吟地敲門走了進來，恭聲道，「領導，過年好！給領導拜個晚年，領導您可回來上班了。最近縣裡有不少工作都催得挺急，很多文件和材料都等著您審批簽字，我都按照先後順序理好了，就擺在您的桌上。」

「呵呵，你也過年好，回去代我問你的家人過年好。對了，我從香港給你帶了一點小禮物，放在車上，你一會自己拿鑰匙去拿一下，順便也給龔主任帶一份。」

周南一邊坐了下去，一邊笑道，向朱永溫和地點了點頭。

朱永似是沒有料到周南竟然給自己帶禮物，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過年我也沒給領導買點啥，反過來還讓領導破費，多不好意思了。」

「沒事。我正好去香港，逛街的時候見一些工藝品不錯，就買了幾套……也不值幾個錢，跟我就不用客氣了。」周南笑了笑。

兩人正說話間，縣政府秘書長兼縣府辦主任龔向陽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周縣長，我來給領導拜個晚年了！」

「龔主任，來，坐。」周南見是龔向陽，就笑著掃了他一眼，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周縣長，正好領導回來了，我簡單把縣裡最近的一些工作情況和一些人事變動情況給領導匯報一下……」龔向陽的態度非常恭謹。

可以說，作為縣府辦主任兼縣政府秘書長，龔向陽的主要服務對象是縣長孫翔，至於周南這個常務副縣長，該恭敬的還是要恭敬，但也無需向對縣長孫翔一樣對待周南。但龔向陽卻一直對周南都很恭敬，甚至可以說是畢恭畢敬，從無有一絲怠慢。

儘管周南不是哪種喜歡被下屬拍馬屁的人，但下面的幹部對自己恭敬，他心裡終歸是很舒服的。這是當領導的人一種普遍的心態。

這正是龔向陽的聰明之處。他看問題很深遠，周南年輕又有大背景，將來遲早會接替張強成為主政寧山的一把手，這是時間早晚罷了。所以，在他的心裡，周南的位置跟孫翔是並行的。

而且，龔向陽早就感覺到，在縣委書記張強那裡，周南說話的份量很重，根本就不亞於新來的縣長孫翔。

如今龔向陽正在謀劃著再往上走一走，爭取當一個副縣長神馬的，越過副縣級這個門檻。在這種時候，如果縣裡的主要領導都肯為他說話，事情就多了幾成的把握。

「嗯，你說。」周南笑了笑。

「周縣長，您知道的，年前縣委組織部考察了一批科級幹部，春節後這兩天都逐步到位了。寧山鎮的張志軍從提名為鎮長人選，現在正在走人大程序，應該今明兩天到位；寧山鎮黨委副書記邱剛同志，調任縣府辦副主任兼縣政府副秘書長……」

龔向陽說了說最近兩天縣裡科級幹部的調整情況，當然，他主要是撿周南關心的張志軍和邱剛等人重點說了說，其他人只是一言帶過。

周南點了點頭，這批幹部調整或者提拔，是年前縣委常委會就確定下來的事情，只是他沒有想到，組織部的程序會走得這麼快。

似是看出了周南的「疑問」，龔向陽恭謹一笑又道，「周縣長，本來這批幹部要到位起碼得三月份才行，但因為省委周書記要來縣裡考察調研，為了確保縣裡工作的穩固推進不出任何紕漏(W//R\S/H\\U)，縣委張書記和孫縣長就要求這批幹部馬上到位立即開展工作。」

「是這樣。」周南哦了一聲。

張志軍當寧山鎮長，是周南跟張強政治交換的結果。至於寧山鎮黨委書記的位子，還是由張大中佔據著，而就算是今後張大中被免職了，暫時也輪不到張志軍。

因為這個崗位按照寧山縣的行政慣例是副縣級崗位，由縣委常委兼任。張志軍剛提拔為正科級，想要成為副縣級並進入常委，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張大中被免職之後，很可能是讓周南兼任書記。反正周南現在也兼管寧山鎮的工作，寧山鎮的任何工作都要通過周南，讓其他的領導下去兼職也不合適。

張強曾經有過一種考慮：準備跟上面請示一下，看看能不能取消附著在寧山鎮委書記崗位上的「常委副縣級標籤」。

寧山鎮是寧山縣這個革命老區的中心鎮，所以從建國初期開始，寧山鎮一把手就由縣委常委兼任，年歲一長，就形成了行政慣例。但這個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只要得到市委領導批准，改了也就改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將來張志軍再進一步當鎮委書記，還是可能性很大的，只要周南還在寧山縣，他就有這個機會。

至於邱剛，周南本來想把他放在縣屬部門裡干個一把手，但後來因為位置不好調配，就暫時讓他來縣府辦，干個副秘書長兼副主任，算是跟周南這個常務副縣長，屬於平級調動。

但儘管是平級調動，邱剛卻很興奮。因為周南將他放在這個位置上，顯然是一種巨大的信任，可以說將他列入了自己培養的嫡系幹部名單當中。

將來只要周南再進一步，他這個縣府辦副主任兼副秘書長繼續陞遷，還是什麼難事？

況且，最近有消息傳說縣府辦主任龔向陽要當副縣長，只要龔向陽一離開縣府辦，有周南這個常務副縣長在，他接龔向陽的班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周縣長，最近最大的工作就是省委周書記來考察調研的事情。市委領導非常重視，馮書記和馬市長先後三次作出批示，要求我們全縣上下立即行動起來，把接待工作做紮實做穩妥……」

「今天上午，市委陳書記就帶隊來了縣裡，據說要一直留在縣裡督導工作，一直到省委周書記一行人離開寧山，才走。」

龔向陽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他剛剛從縣委有關人員那裡聽來的消息說出口來，他壓低聲音道，「本來具體的接待準備工作，縣委確定由您來負責，但下午市委陳書記聽匯報，主動提出來讓陳東副書記分管，縣委張書記和孫縣長也同意了……」

周南一怔，旋即笑了笑，「工作由誰來干都不要緊，陳東同志牽頭，我們緊密配合他的工作就是。」

不過，周南心裡卻是有些不舒服。他心裡很明白，因為自己跟陳東的「糾葛」，這個據說是陳東遠房親戚長輩的市委副書記陳妍，一直對自己懷有某種「成見」，趁機「打壓」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但周南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周曉林要來，市裡縣裡如此重視，做好了當然好，但做不好同樣也會吃「掛面」，雖然是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但同時也蘊藏著極大的風險，很容易吃力不討好。既然陳東爭搶，那就讓他去幹吧。

「對了，省委周書記哪天過來？有沒有確切時間？」周南又問了一句。

「初步確定是28日週日趕到，3月1號2號在縣裡呆兩天，重點是考察革命老區的招商引資工作。當然，也有可能時間有所拖後，省委辦到時候會跟市委辦聯繫的。」

龔向陽笑笑，「這麼大的領導，這種工作行程肯定是提前一個月都安排好了，應該不會有變化。除非是不來了。」

周南點了點頭。

……

……

周南一邊跟龔向陽說話，一邊就給縣委書記張強打了一個電話過去，沒有人接，周南又打張強的手機，還是沒有人接。

周南無奈，就又撥通了縣長孫翔的手機，他知道兩人此刻肯定在一起陪著市委副書記陳妍。

縣委小接待室裡，孫翔一邊陪笑著跟陳妍說話，一邊掏出手機來接電話。張強則陰著臉，站在接待室門外跟接待辦的幾個工作人員交代工作，陳東則臉色同樣不好看地站在一旁。

其實要說陳東也不至於連這點工作能力都沒有，連個小型的會議都召集不起來，今天冷場的主要因素是天空集團和飛騰集團項目部的人並不熟悉他，對於他這個縣委副書記的「號令」，沒怎麼放在心上，並不是有意要讓他難看。

後來，天空集團倒是派了兩個工作人員過來，但陳妍卻已經走了，這個會議就此不了了之，張強無奈，只得在請示了陳妍之後，宣佈改成明天上午召開。

孫翔看了看手機，見是周南辦公室的電話，不禁訝然一笑道，「陳書記，是周南同志，他回來了，看這電話號碼是他辦公室的座機！」

+文+陳妍哦了一聲，擺擺手，「讓他過來，咱們幾個碰個頭，開個小會。」

+人+這個時候，張強和陳東也走了進來，聽到孫翔的話，張強大聲道，「周南回來了？好，老孫，讓他馬上趕過來。」

+書+孫翔笑著點頭接起了電話，「周南同志，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把你盼回來了……怎麼樣，這個春節過得可好？」

+屋+「我很好，謝謝孫縣長關心。縣裡工作忙，我也著急回來啊，但是一直沒有買到機票，所以就拖到了今天……張書記跟你在一起吧，我給他打電話一直沒有打通。」周南笑著隨意跟孫翔說著話，卻見邱剛興沖沖地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門口。

周南打著電話向邱剛擺了擺手，示意他進來坐下，邱剛就躡手躡腳地走進來，一屁股坐在了龔向陽對面的沙發上。

「得了，咱們也別在電話裡說了，你趕緊上縣委這邊來，市委陳書記也在這裡……」孫翔匆匆掛了電話，轉頭向陳妍和張強笑道，「陳書記，周南同志剛到縣裡沒幾分鐘，他馬上趕過來。」

「這樣人就齊了，今天晚上我們設宴給陳書記一行接風……俺們一直也沒有機會跟市領導坐在一起，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機會，陳書記一定要賞臉啊。」張強嘿嘿笑著，擺了擺書。

陳妍微微笑了笑，「現在工作這麼忙，就別折騰了，我們晚上吃工作餐就行。再說了，我也不怎麼喝酒——」

孫翔也笑笑插話道，「陳書記，工作忙就不吃飯了？工作歸工作，吃飯歸吃飯，市裡領導來了我們縣裡，我們還不能表示一下心意？」

「寧山縣雖然窮點，但還不至於幾頓飯都管不起。」

「咱們小範圍聚聚，給領導接接風，陳書記就別推辭了。就我，老孫，陳東和周南同志，縣裡我們四個作陪，咱不擴大出去了……」張強掏出煙來剛要點上，突然想起陳妍是女領導，就又裝回了口袋裡。

陳妍看到了他的小動作，不由笑道，「張強你要抽煙就抽唄，裝什麼算？我也不怕你們這些煙鬼，我家裡就有一個大煙槍，這些年早就被熏陶出來了。」

「呵呵，搞了半天，你們四個老爺們拿定主意要灌我一個女同志？你們好意思下手啊……」陳妍半開了一句玩笑。

領導下基層檢查工作，下面肯定要宴請，這是官場潛規則。陳妍自然也不可能在這種面子上的事情上太過矯情，繼續拒絕。如果領導太矯情，下面也難做。

「我們哪裡敢灌領導啊……」張強嘿嘿笑著。

……

……

周南放下電話，向邱剛點頭笑了笑，「老邱，怎麼樣，從鄉鎮來縣裡工作，感覺如何？有沒有不適應的地方？」

「多謝老領導關心。我來縣裡工作，壓力說大很大，但說小也很小……反正有老領導的點撥，還有龔主任在前面引路把關，我就是按照領導的指示把負責的工作做好就是了。」

「老邱啊，別太客氣了。以後周縣長這裡，我可就交給你了，咱們干辦公室的人，無非是腿要勤嘴要嚴眼色要長好，要樹立服務意識……說那些好聽的沒用，領導工作忙，我們就是給領導服務的，只要給領導分擔好事務性的工作，那就是為全縣經濟發展做貢獻。」

龔向陽笑笑，「能夠跟在周縣長身邊工作，可是你老邱的福氣喲……能學很多東西！周縣長來縣政府工作這麼久了，我跟著領導就獲益頗深！」

龔向陽這話半真半假，一半是感慨一半是逢迎。

他確實從周南這裡學到不少東西，周南身上有很多閃光的地方，比如工作條理性。因為周南一直沒有對口的副秘書長跟班，他的日常工作基本上是龔向陽指揮朱永來協調配合完成，給龔向陽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周南無論幹什麼事情，都有計劃有條理推進，絕不打無準備之仗。

周南的工作一環扣一環，有計劃有步驟，兼顧到任何一個細節。由此可見，周南心思的縝密。

這種個性和工作作風，在龔向陽看來，出現在一個如此年輕的青年人身上，簡直就是一種不可思議的事情。或許這就是周南成功的關鍵。龔向陽經常這樣想。

「呵呵，老邱啊，你多跟龔主任學習一下，機關的工作還是跟鄉鎮有些差異的……好了，我馬上要趕到縣委去，你給我安排車，今天我不能自己開車了，估計晚上要陪市委陳書記吃飯，肯定要喝點酒。」

周南說著就起身來往外走。龔向陽和邱剛也趕緊起身來相隨，邱剛更是匆匆跑出去吩咐周南的司機趕緊把車開到縣政府辦公樓底下去等著。

等周南上了車，才突然發現了換了一張生面孔。司機換了？周南皺了皺眉，心道縣府辦要給我調換司機，起碼也得跟我打個招呼吧？

司機小邢似乎看出了周南的「不高興」，就主動開口恭謹地小聲道，「周縣長，焦師傅春節期間喝酒開車出車禍了，現在人還在市裡的醫院呆著，據說傷很重的，一時半會出不了院。龔主任安排我暫時跟著周縣長。」

周南吃了一驚，「出車禍了？喝酒開車？縣裡的車還是自己的車？什麼時候的事情！」

小邢一邊將車開得非常平穩，一邊回頭笑道，「是他親戚的車，撞得很凶，他去走親戚喝了不少酒，車上坐著好幾個人，他的一個表弟當場就沒了，他還萬幸，保住了一條命。那車是報廢了。」

周南哦了一聲，也就沒再追問下去。以他的身份，跟一個並不熟悉的司機，也就只能把話說到這裡了。

不多時就趕到了縣委。周南匆匆上樓，在縣委小接待室門外定了定神，換上了一副平和的笑容，慢慢推門走了進去。

第316章 沒腦子沒能力也沒風度

周南走進了小接待室，向坐在那裡的陳妍等人笑著打著招呼，「陳書記好，張書記，孫縣長，陳東同志。」

終歸也是縣裡的重要領導，陳妍雖然對周南懷有某種先入為主的「成見」，但禮節上也不能太過。

下級官員主動要你問好打招呼，你連站都不站起來，起碼的禮節都不維持，這不僅僅是讓下級難堪的事情，還直接損害了自己作為領導的風度。

因此，陳妍終歸還是淡淡笑著起身來跟周南握手寒暄了幾句。

張強拍著周南的肩膀，哈哈笑著，「我說周南同志，剛才我和老孫還在說，你這小子是不是跑到香港那種繁華地界去，被資本主義的燈紅酒綠給腐蝕了，不想回到咱們這個貧困縣了？」

周南微微笑笑，「張書記，其實香港也就那樣，巴掌大的地方，沒什麼好看的。如果不是因為要跟幾個香港的企業接接頭，我早就回來了，沒多大意思。」

「對了，張書記，孫縣長，我在香港的時候，香港一家投資公司主動找上了我，說他們正好有一個鋼鐵項目正要想在國內找地方投資，問我們寧山有沒有意願……但是，我考慮到鋼鐵項目有一定的污染性，也就沒有當面答應他。」

張強聽了這話，忍不住扼腕歎息，「你說你這個周南同志，有項目送上門來你還拒絕？任何工業項目都有一定的污染程度，這是我們發展經濟所必須要付出的一種代價！不發展經濟，不上項目，老百姓就窮的要死，光留著藍天碧水又有啥用？窮得光著□，冷颼颼地望著藍天就能當飯吃？」

張強這話有些粗了。如果沒有陳妍在場，說了也就說了，但有女領導在場，這話就顯得有些不尊重領導的意味。

孫翔乾咳了一聲。

張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裡有些「語病」，尷尬地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陳書記，俺……」

好在陳妍也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女人，常在官場上混，跟一群男人蠅營狗苟鬥著心機，這點「抵抗力」她還是有的。她擺了擺手笑道，「張強說的倒是實情，發展經濟就要付出代價，這是必然的結果。不要說我們這裡，全國任何一個城市和地區，都是如此。」

「相對來說，我們寧南地區的環境質量和資源保護工作在全省來說，還是位居前列的。這當然是我們的成績，但某種意義上說，這其實又是我們貧窮落後的一種表現。大家說是不是這樣？」

張強趕緊附和，同時不著痕跡地拍著陳妍的馬屁，「對，就是這個理兒。領導就是領導，看問題就是看得深遠，說話理論水平就是高！大家聽聽，陳書記這話多有哲理？嗯？」

張強這種太過明顯沒有多少技術含量的馬屁讓周南聽了幾乎要笑噴，便藉著轉身的當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但陳妍卻顯然願意聽這種話，明知是馬屁是逢迎，但就是願意聽。其實換成任何一個領導，也基本上就是這樣的。就算不是領導，普通人，也是願意聽好話不願意聽孬話。

孫翔也笑著道，「是啊，周南同志，你不應該拒絕了人家，應該跟人家定下時間來，讓他們來咱們縣裡考察考察，進一步談談這個項目。」

周南聞言聳了聳肩，「陳書記，兩位領導，我其實也沒有把話說死。如果兩位領導都同意的話，那我再跟對方電話裡聯繫聯繫？」

張強連連稱好，恨不能催著周南立即打電話去香港聯繫好。

孫翔卻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

陳妍坐在一旁冷眼旁觀了這麼久，沉穩的目光從周南從容微笑的臉龐上滑過，心裡暗道：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這麼說出來，設了一個套讓張強往裡鑽，不想承擔責任而已。或者，這本來就是他想要引進來的項目，唯恐張強和孫翔反對，故意以退為進故作姿態。

陳妍倒是猜中了幾分。不過，她恐怕永遠也不會理解，作為一個從後世穿越過來深知環境污染之危害的穿越者來說，周南是從真心裡不願意上馬一些引發污染的工業高耗能項目。這一點，絕對不是矯情。

可是，為了經濟發展，他也沒有辦法。要發展就要付出代價，寧山縣這個貧困縣要想真正發展起來，必須要上工業項目。沒有工業基礎，僅僅依靠第三產業，發展就是無源之水。

周南所能做到的，就是在他的權力範圍之內，盡最大可能地確保一個發展與環境之間的平衡。

……

……

「最近，我可是聽說孟家灣市上了不少工業化工項目，跟咱們相鄰的那個天業縣，竟然在去年下半年裡，連續上了三個化工項目。」

「其他地區的招商引資都在熱火朝天地進行著，這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啊。」

「貧困縣這頂帽子我們已經戴了很多年，難道還要繼續戴下去？」張強微微有些激動，揚著手大聲道。

周南笑笑，「張書記，其實有很多地方都在搶著申報國家級貧困縣呢……有了貧困縣這頂帽子，可以爭取很多財政補貼啊……中央現在可是有很多專項扶貧資金往下撥款呢！」

張強搖了搖頭，「我們不要補貼，指望這種補貼能富起來？能發展城區建設，能提升公共福利，能讓老百姓過上小康的生活？不能！」

「陳書記，每一次下鄉，看到老區的老百姓過得這麼苦，我這心裡就難受！我在寧山縣七八年了，縣委書記也干了五六年，但是一直沒有讓寧山經濟有些起色，我這心裡著實羞愧！」

張強歎息著，陳妍笑了笑，「張強同志能有這份心思，就是一個稱職的父母官了。貧困地區之所以貧困，經濟發展不起來，有著方方面面的因素，這可能需要好幾代人的集體努力，才能解決。對於張強同志和縣裡其他同志的工作，市委是認可的。」

陳東坐在那裡心裡暗暗冷笑，心道這張強太會演戲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張青天了？一心為老百姓辦實事？扯淡的事情，無非是想要政績趕緊陞官離開這個鬼地方罷了。

扯著扯著，話題就扯到了今天下午的會議上，周南聽說縣委召集的會議，幾個工程項目部的人沒有重視起來，就順口接著張強的話說了幾句，「張書記，是不是電話通知裡沒有跟他們說清楚啊……按說不該這樣的。」

張強還沒有說話，一直沉默在那裡的陳東，冷冷一笑，不鹹不淡地插了一句，「電話通知了兩遍，我再三讓接待辦的同志跟他們強調，這次會議非常重要，市委領導要親自出席……但結果呢？這些企業的人太囂張狂妄了，現在已經不把縣委縣政府放在眼裡了！」

「說到這裡，我不能不說兩句。縣裡這幾個工程項目的人，依仗著是投資商，處處驕橫，來不來就向縣裡提很過分的條件。動不動就要求這個，要求那個……我認為，這跟周南同志太過縱容有關！」

「沒錯，我們是一個貧困縣，我們需要投資，需要發展經濟，但是凡事都有個度，我們招商不是招祖宗，不能像拜菩薩一樣敬供著他們，給他們養成這種目無地方黨委政府的臭毛病！」

陳東的話裡帶著很深的情緒。

他的這話一出口，周南愣了，張強和孫翔沉下了臉，陳妍失望地瞥了陳東一眼，心裡忍不住歎了口氣。

付不起的陳阿斗啊……跟周南比起來，陳東的度量、風度、能力和手腕，差的真不是一星半點！

陳妍這個時候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陳東這個在縣裡經營多年的「老領導」不是周南這個外來戶和年輕人的對手了。不是周南太「囂張」，而是陳東太愚蠢了。

不要說事實並非如此，就算是真的這樣，這話也不能明著說出口來，尤其是還當著上級領導的面。你這樣說，明著是貶低周南，挑周南的毛病，實際上是棍打一大片，把張強和孫翔都一起罵了。

招商引資可是整個縣委縣政府集體的決策，雖然這幾個企業是周南引進來的，但這是周南代表縣委縣政府的公務行為，不是周南干私活……

人家前期做了這麼多的工作，你輕飄飄地一句話就要全盤否定了？你有什麼資格？你憑什麼？你給縣裡作出過什麼貢獻？！

張強越想越氣，如果不是當著陳妍的面，他絕對會當場爆發。

這人沒腦子沒能力也沒風度。孫翔也很不高興地瞥了陳東一眼，心裡對陳東的評價由此瞬間降低到了一個最低處。

周南心裡冷笑了一聲，神色不變，淡淡道，「實話說啊，陳東同志的話我不認可。縣裡這幾個投資商都是大企業，很規範很有實力的大企業，項目部的人都很有素質。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幾個管理人員，最低學歷都是本科，還有兩個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高層次人才……」

「我說句陳東同志不愛聽的話。人家能來縣裡投資，本身就帶有一定的幫扶革命老區發展經濟的初衷……如果人家看重經濟效益，怎麼可能來咱們這裡投資？……」

「至於說我縱容的，這話就更離譜了。呵呵，陳東同志啊，我們幾個在私下裡開開玩笑可以，但作為地方黨政領導，這種話在外邊可是不能亂說的。」

周南輕輕笑了笑，就此打住適可而止，不再說了。畢竟，當著上級領導的面，不好太過讓陳東難堪。這樣，不但顯得縣裡的領導不團結，還顯得個人沒有素質。

但陳東對今天下午企業方面的人不給他面子感覺非常憋屈和憤怒，他心裡的火氣積壓到現在，一旦開始發洩，怎麼可能止得住？

「哦？照周南同志這麼說，這幾家企業是來咱們縣裡做慈善來了？既然如此，還不斷地跟縣裡跟市裡要優惠政策幹什麼？天空集團還提出要三年內免稅，真是獅子大開口啊……幫扶革命老區，這話說起來冠冕堂皇，其實不過是糊弄人的幌子。」

陳東的聲音充滿著嘲諷。

周南見陳東竟然擺出了一副得寸進尺步步緊逼的架勢，不由心裡就升騰起幾分真火來。他心道，老子顧全大局不想跟你一般見識，你倒是還蹬鼻子上臉了？既然你給臉不要臉——那這臉就別要了！

「正是因為我們的投資環境還不成熟，各項基礎設施非常落後，所以人家企業為了降低投資成本，避免更大的損失，才提出爭取一些優惠政策。這有什麼錯？況且，招商引資給予企業相當程度的優惠政策，這是慣例，各地都是這樣做的，何止是我們寧南和寧山？」

「看來，陳東同志已經忘記了，年前，天空集團為什麼寧肯廢了這個項目、讓這幾千萬的投資打水漂也要停工走人了。」

「為什麼？因為人家繼續投資下去，需要不斷得往裡投入，而回報，起碼在三年之中看不到影子。如果不是為了幫扶老區經濟發展，作為企業，人家會吃這種虧？人家肯做這種並不賺錢的買賣？」

「三年免稅的政策，是縣裡早就提出來的，當初，張書記和我都在場……」周南冷冷一笑，這時冷著臉的張強突然插話道，「這是我拍板決定的，也在縣委常委會上討論通過。三年免稅並不過分。其他地區對引進來的企業終生免稅的情況都不少見，何況是三年免稅。」

「張書記說的很對，三年免稅是常用做法。這三年，對於企業來說，就是艱難的創業期，作為地方政府，我們有責任幫助企業渡過這個難關。況且，這個項目的建設和運營，將會拉動全縣經濟發展，遠的不說，起碼能解決幾百號人的就業問題！」

「而物流園運營之後，各地商家入駐之後，又將給縣裡帶來多大的稅收、貨物流和人流消費？我們免了人家三年的稅，得到了更多。這筆賬，陳東同志不會算？」

「所以，年前在全市經濟工作總結大會上，市委馮書記才在講話裡稱讚以天空集團為代表的投資商為了幫扶革命老區經濟發展，做出了很大的犧牲……」

「馬市長也在會議上強調，全市各級黨委政府要全心全意為企業服務，為全市經濟大發展保駕護航……」

周南話音一轉，聲音變得極其冷漠，「怎麼到了陳東同志的嘴裡，這就成了糊弄人呢？拿數千萬乃至上億的資金來糊弄人？我們作為黨員領導幹部，說話可是要負責任！」

好厲害的周南，幾句話就把陳東給繞進來了！張強和孫翔對視了一眼，眸子裡都有幾分笑意。

而市委副書記陳妍則無力地搖了搖頭，望向陳東的目光中更加失望，甚至還悄然多了一絲絲的厭惡。

到了這個份上，陳妍已經無語了。

周南前番已經主動停息戰鬥，但怎奈這個陳東竟然不識時務還要繼續挑起戰端，斗便斗吧，又不是人家的對手，話都說不到正點子上去，三兩句話就讓周南給繞了進來。

陳東心裡則一突，知道自己失言了。

對於天空集團，市委領導早有「定性」和正面評價，將之樹立為了幫扶革命老區經濟發展的典型，《寧南日報》還做過關於天空集團和寧山縣市場物流項目的一個專版。如今你這樣說，豈不是跟市委、跟市委書記馮伯濤唱反調？

陳東嘴唇哆嗦了一下，一時間無言以對，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周南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轉頭向張強和孫翔笑道，「兩位領導，我看也不必專門召集開會了，以縣委縣政府的名義給各個項目部發一個通知，要求他們做好迎接省委領導視察的準備工作就是了。」

張強猶豫了一下，向陳妍投過請示問詢的一瞥，陳妍沉吟了一下，朗聲道，「不，還是開一個動員會議比較好。我看這樣吧，周南同志熟悉情況，你牽頭去調動一下，讓企業方面的人抓緊時間趕過來，還有些時間，趕早不趕晚，我們趁早開會傳達一下市委市政府的指示精神。」

陳東的臉驟然變得很難看。

陳妍這樣說，就相當於是再一次「剝奪」了他參與這項工作的權力。從賦予推薦他到「免」了他，前後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這種速度似乎也忒快了……

說完，陳妍抬腕看了看表，「才四點，還有時間。周南同志，你抓緊去落實，我和張強同志、孫翔同志去縣委接待處看一看，回來再開會！」

說完，陳妍霍然起身，大步向門外行去。

張強和孫翔趕緊跟上，周南也淡然一笑，隨之走了出去。臨出門之際，回頭來有意無意用清冷的目光掃了陳東一眼，嘴角浮蕩著的那一抹居高臨下的漠然微笑，讓陳東看得幾乎要發狂。

空蕩蕩地接待室裡只剩下陳東，站在那裡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肩膀頭都有些輕微的抖顫。

第317章 領導動動嘴，下面跑斷腿

陳東並不知道，後來孫翔在某個私下的場合裡跟張強議論了他兩句，將他稱之為「沒腦子沒能力沒風度」的人，後來也不知道就怎麼傳了出去。

於是，陳東就在縣裡得了一個「三沒書記」的綽號，後來以訛傳訛又被某些人在背後戲謔地篡改為「三昧書記」，往往是陳東前腳剛走，後面就有人竊竊私語。

堂堂縣委副書記，排名第三的縣核心層重要領導，由此落了這麼一個「下場」，權威蕩然無存。

也難怪下面的人不再拿陳東當回事兒。

縣委書記和縣長兩位黨政主官如此不給陳東面子，這便是縣裡的一種政治「風向」，直接會影響下面普通幹部對陳東的「看法」，久而久之，陳東在寧山縣個人權威掃地那就是必然的。

在任何一個單位和組織內都是這樣，一旦主要領導對某人不看重或者打壓，其他人都會「上行下效」冷落他；反過來說，如果主要領導器重某人，某人在單位內部的地位就會大幅上升。

基本上就是這個道理。

當然，這是後話不提了。

周南離開縣委小接待室，也沒有回縣政府自己的辦公室，而是直接去了縣委辦的一間大辦公室。

幾個工作人員正在閒扯，有的則在看報紙，突然見周南走進來，趕緊都恭謹地站起身來，笑著向周南打招呼。

「周縣長好。」

「周縣長，您請坐。」

「周縣長……」

周南笑著擺了擺手，「大家好。你們不要管我，我借用一下你們辦公室的電話。」

說著，周南就在一張辦公桌前坐下，抓起了桌上的電話。

雖然周南讓這些普通工作人員「該幹嘛就幹嘛」，但他這個縣裡重要領導在這裡打電話，誰還敢怠慢，於是就都恭謹地站在一側，靜靜地等候著。

周南抓起電話，直接撥通了縣府辦邱剛的電話。邱剛剛來縣府辦工作，很多工作頭緒還不熟悉，正悶頭在辦公室裡做事，突然接到了周南的電話。

「老邱，有這樣一個事情，你抓緊落實一下。」周南說完這句，就微微停頓了一下。

邱剛趕緊恭聲應是，「嗯，領導您說，我記著呢！」

周南安排工作就是這種風格，他會有意識地給下屬留出「調整心態」或者拿筆記錄的時間來。而熟悉他工作風格和語言風格的人自然也就明白，這就說明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周南比較看重，或者說比較重要。

邱剛在周南身邊工作時間不短了，自然熟悉周南的這種風格，一聽周南說了一句便停頓了一下，趕緊就抓過筆來準備接聽記錄。

「不用記。你馬上打電話給各個工程項目部的人說一聲，讓他們務必於一個小時以後，也就是5點十分，趕來縣委機關小會議室，縣委縣政府要召集一個緊急會議，不允許任何人請假。」

「飛騰那邊你找梁麗梁總，有沒有她的電話？天空集團這邊你直接找章寧寧章總，讓她們自己過來或者安排分管經理過來開會。我再強調一遍，務必電話通知到，會議非常重要，市委陳書記要親自出席，不允許任何人請假不到會。」

周南匆匆說完，沒等邱剛表態回話就掛了電話。

周南起身向眾人笑著點點頭，扭頭就走。

「周縣長您慢走……」

……

……

周南下樓也乘車趕去了縣委接待處。

寧山縣上檔次的賓館一共有三處，一個是縣委接待處，是縣委辦管理的事業單位；一個是寧山賓館，是縣旅遊局的下屬企業；還有一個是縣石油公司的接待處，一般而言並不對外營業。

寧山是一個貧困縣，也就是這三處地方可以稱得上「賓館」二字，乾淨整潔設施齊全。當然，這種「檔次」跟外地市或者省城那種星級賓館是沒法比的。

省委周書記要來考察調研，兩天的時間，需要在寧山住兩個晚上，這是省委辦和省公安廳專門交代下來的事情。要求寧南市和寧山縣提前確定好周書記住宿之處，然後上報。

估計到時候省市兩級安全部門還要來做現場安檢，在周曉林來之前就進入安全警衛狀態。

對於濱海省來說，省委書記就是一方諸侯，省委書記出行那還了得？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省委書記未動安全保衛工作也就要先行了。

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經過再三考慮，還是確定了由縣委接待處承擔省委周書記一行人的食宿接待任務。

縣委接待處因為經常接待上級領導，各方面的條件在縣裡算是最先進的，而且衛生條件、安全條件等也相對比較好。更重要的是，縣委接待處的廚師水平較高，能做出一些花樣來。

省委書記來，對於寧山縣可是一件大事。可以說，從建國以來，寧山縣就沒有接待過地市級以上的幹部，接待省委書記，這可是史無前例的頭一遭。

不要說縣裡重視，市裡其實比縣裡還要重視。市委書記馮伯濤心細如髮，他提出來，要接待方確定好省委領導每日三餐的菜譜以後，立即報到市委，他要親自過目審批把關。

如果不行，他深知想到要從市裡的賓館酒店裡抽調幾個有經驗的廚師過來寧山。

同時還要求寧山縣衛生部門要現場對食品衛生進行安全監督檢查，確保省委領導用餐的絕對安全。

……

……

食宿接待放在縣委接待處，張強跟陳妍匯報了一下，陳妍也基本同意。但是她提出要去現場看一看，要不然也不放心。而且還說等確定好了，市委馮書記和馬市長有可能還要親自過來查看一趟。

周南趕到縣委接待處的時候，陳妍正在張強和孫翔的陪同下視察縣委接待處的餐廳包房。說實話，現實條件就是這樣，縣委接待處包房的裝修看上去不僅老土而且陳舊，但現在臨時裝修也來不及了，就只能盡可能地清理好衛生，把一些桌椅什麼的，全部換成嶄新的。

「張強同志，孫翔同志，我看暫時也就只能這樣了……你們趁這次機會，也批點資金給縣委接待處更新一下設備啊，抓緊時間更換一下窗簾、桌椅、餐具，一定要全部換成新的。」

「不要心疼花錢，這可是縣委接待處，是寧山縣黨委政府的臉面。怎麼能搞成這樣？該投入的錢一分都不能少嘛。就算是省委周書記不來，你們這縣委接待處也不像話，不像個樣子嘛。」

陳妍擺了擺手道。

張強苦笑了起來，「陳書記，我們縣裡窮啊，縣財政捉襟見肘，哪裡有閒錢浪費在吃吃喝喝上……陳書記，趁著這個機會，我們能不能向市裡申請一點補助？」

「是啊，陳書記，我們縣裡確實是窮喲。陳書記，您不知道，我從市建委來寧山上任之後，我把財政局長叫來問他，扣除正常運行開支，縣財政今年下半年還能拿出多少錢來？」孫翔也陪笑著，「您猜他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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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猜，200萬？人家直接一句話就堵回來了，只有20萬！大小是一個縣啊，陳書記……寧山縣窮到這個份上，直接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孫翔歎息著，他的這話多少有些誇張的成分，不過寧山縣財政緊張是實情。

從今年開始，縣教師的工資才不拖欠了。在過去的三年當中，縣裡很多事業單位人員的工資經常是被拖欠的，有些拖欠竟然長達一年之久。

寧山縣的情況陳妍當然是瞭解一些的。但她卻瞪了張強和孫翔一眼，「你們這兩個同志，這還趁火打劫要給市裡提條件？別給我打馬虎眼，就更換幾個窗簾幾張桌椅能花多少錢？嗯？」

「省委周書記一行人來縣裡，你們是不是還要讓周書記交伙食費呢？」

陳妍半開了一句玩笑。

張強和孫翔嘿嘿笑著，也就沒有再接過話茬。

「還有，接待處上上下下必須要立即進行一次徹底的衛生大掃除，不留任何衛生死角。咱們條件簡陋，因為是貧困縣，省委領導肯定會體諒，但是這個衛生問題卻不能小覷！」

「蓋不起星級賓館還搞不好環境衛生？這裡的衛生狀況不好，你看看這破破爛爛地，到處都是那個啥——上面竟然還有蜘蛛網！」

「必須要馬上衛生大掃除，孫翔同志，你現在就安排下去，馬上干，今明兩天就要幹完，然後我們再過來檢查一遍。」

「走廊裡都要鋪上地毯，紅色的地毯。」

「走廊兩邊的牆壁粉刷一遍，掛上幾幅油畫，裝飾一下。」

陳妍邊走邊說，看到哪裡就說到哪裡，張強和孫翔跟在她的屁股後面，連連點頭應是，心裡卻是叫苦連天。而跟隨在三位大領導屁股後面的接待處的主任則拿著一個小本子，趕緊記錄領導的指示，這都是需要馬上落實的事兒。

領導動動嘴，下面跑斷腿，這話一點都不假。

陳妍在接待處裡轉了一圈，指出來不少需要「整改」的地方，接待處的主任亦步亦趨臉色發苦，陳妍提出來的這些，接待處上下這兩天可有得干了，估計今晚要連夜加班了。

這還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有些東西要花錢，而且還不是一個小數目。這筆錢，從哪裡來？怎麼走賬？

就算是縣裡領導給解決了，但走正常的程序，這筆錢暫時也到不了接待處的賬上，省委周書記還有幾天時間就要來，接待處上哪裡去「淘換」這麼多錢？

接待處主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子，禿頂，人長得比較和善。見幾個領導要走，他趕緊追上孫翔和張強小聲急急道，「張書記，孫縣長，兩位領導……活我們可以幹，哪怕是今天晚上不睡覺也一定認真貫徹落實陳書記和縣委縣政府領導的指示，但是錢啊，錢從哪裡來……起碼需要兩三萬……我們……」

這個時候，張強和孫翔已經陪著陳妍走到了院中。

張強皺了皺眉，「我跟縣委辦打招呼，讓縣委辦幫你們解決。」

孫翔也笑了笑，「嗯，這是縣裡的接待任務……自然不會讓你們自己掏錢……」

「可是……」接待處主任顯然對張強和孫翔的答覆並不滿意。

見陳妍停下腳步也在側耳傾聽，張強就有些不高興地瞪了接待處主任一眼，低低道，「可是什麼？還能不給你錢嗎？趕緊去幹活，別囉嗦！」

「張書記啊，這要是走正常的手續，又要打報告，又要審批，再等財政局撥過款來，那可是什麼事情都晚了……我們必須要明天上午拿到錢，才能……」胖子恭謹地陪笑著，小聲道。

張強還沒有說話，一旁的陳妍卻開口道，「張強同志，這位同志說得很對，特事特辦，資金要馬上到位——哦，周南同志過來了，正好，我看這件事情就交給周南同志吧，反正周南同志具體負責接待籌備工作。」

「接待處的這位同志……接待工作是當前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你有困難就找周南同志，周南同志負責給你當後勤部長……」

周南剛進了門就聽見了陳妍的這句話，心裡不由暗暗皺眉，臉上卻微笑著，沒有提任何異議，等於是默認了下來。

張強也哈哈一笑道，「對對，就找周南同志。老龐，你缺錢就跟周縣長說，周縣長分管財政局，讓他給你批個條子，你拿去找財政局長要錢。」

周南瞥了這胖子一眼，也笑了笑擺手道，「老龐，你先準備著，晚上我在辦公室等你，你馬上打一個報告上來，我讓財政局的人加班給你審批。」

「那敢情好，謝謝周縣長，謝謝各位領導。」接待處主任胖子老龐喜笑顏開地點頭哈腰，心道是不是可以趁機多要一點錢，搞一搞本單位的福利？反正省委領導要來，市裡縣裡領導都高度重視，在這方面花錢肯定不會太計較，報告上多打一點「預付」，先進接待處的小金庫再說……

老龐笑著送行，心裡卻打開了自己的小算盤。他卻不知，周南這個常務副縣長，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他是做企業出身，經濟頭腦很強，想要在周南的眼皮底下做文章，他純屬自己給自己找難看。

「好了，咱們回。」陳妍說著就上了車。

她是從市裡帶來的專車，是一輛老款的奧迪，在寧南市裡，算是檔次比較高的官車了。而寧山縣裡，則是清一色的桑塔納，只有縣委書記張強是一輛桑塔納2000，其他領導都是普桑，包括周南在內。

上了車，幾個人又去了縣城的外環路，也就是從市裡通往縣裡的交接部位。無論周曉林是從省裡直接過來，還是從市裡轉過來，他都必須要經過這一條外環路。

四輛小車停在路邊，陳妍下車來左右四顧，皺了皺眉道，「公路上太髒，必須要清掃一下。這樣不行。另外綠化也不行，我說怎麼這些年你們在這公路邊上不種幾棵樹呢？」

張強苦笑著，「陳書記，縣裡不是窮嘛，暫時還沒有顧上這一塊。以後吧，以後我們會規劃進來。」

「沒有綠化也沒辦法了，總不能臨時栽兩排樹上去，那樣看上去太假，會讓領導看出來。但是衛生一定要搞好，你們三個看看，這路上多髒，不是煤塊就是土堆，必須要清理出去！」

陳妍望著來來往往的過境大貨車，又皺著眉頭道，「實在不行，到了那天，就暫時封閉這段公路，禁止過境的大貨車往來。」

「好的。」張強和孫翔趕緊應下，周南則淡淡笑著站在另外一側。

陳妍向馬路對面走去，站在公路邊上朝下望去，這一段公路正好處在一個半山坡上，公路下面是一個窪地，不知道是堆積了多少年的建築垃圾場。

陳妍望著下面皺緊了眉頭，她揚揚手指了指道，「這下面太難看，你們怎麼把垃圾場弄在公路邊上……直接影響市裡和縣裡的形象。趕緊清理了，不能暴露在外邊。一旦省委領導從這邊過來，看見這些，算什麼？這不是給縣裡的形象抹黑嘛。」

陳妍這話一出口，周南在一旁也皺起了眉頭。他覺得這個女人真是有些……小題大做是一回事，胡亂指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是很多年累積下來的建築垃圾，中間還摻雜著很多生活垃圾，如果真要清理（且不說往哪裡清理），也是一個大工程，沒有一個月的時間搞不完，但周曉林還有幾天就要來，怎麼弄？

這不是扯淡的事情嘛！

這裡難看、那裡難看，可一個貧困縣的本來面目就是這個樣子，高層領導來看的就是貧困縣的真實景象，這裡造假那裡遮掩，還讓領導看什麼？

但這種話周南也就是心裡腹誹兩句，嘴上是不能說出口來的。不管陳妍的「指揮」合不合情理，作為下級官員，他都不能當面跟上層領導唱對台戲——這可是一種官場大忌。

第318章 遮羞布

張強和孫翔苦笑著對視了一眼，然後由孫翔上前去笑道，「陳書記，我們一定清理，一定清理。呵呵。」

「其實去年我就和張書記商量著要改造這片地方，因為這個地方正好在路邊，垃圾成堆，很是影響縣容縣貌，但是因為資金的問題，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陳妍回頭瞥了孫翔一眼，「又跟我哭窮要錢？我告訴你們幾個，錢是沒有的，但環境也必須要整治，你們自己想辦法去！我不管以後，但是現在省委周書記要來，這塊亂哄哄的地方必須要遮醜。」

孫翔苦笑道，「陳書記，不是哭窮，是真窮啊。」

「我們自己一定想辦法處理。就算是沒有資金，我們就發動全縣幹部職工自己動手清理，以義務勞動的形式。」

「但是呢，陳書記，這個地方的垃圾堆積了很多年，可能一時半會也處理不完，您看周書記馬上就要來了，這個，呃……」孫翔回頭瞥了張強一眼，這才拐彎抹角地說著。

陳妍凝望著下方那巨大的建築垃圾小山，沉吟了良久。

突然，她抬起頭來向張強三人笑了笑，「也不是沒有辦法。我提兩個建議。第一，組織車輛，從那邊運土方過來，虛虛地將一塊大體掩埋起來，然後略一平整，從外表上就看不出來了；第二，用塑料篷布將這裡整體遮擋起來，上面蓋上一層浮土，暫時應付過省委領導的檢查再說。」

張強皺了皺眉，心道用土方蓋住根本就不可行，這樣蓋住有個屁用，早晚還得扒開重新清理，這不是給日後找麻煩嘛。至於這個塑料篷布遮蓋……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想到這裡，張強就上前去輕輕笑道，「嗯，陳書記，那就按您說的，用塑料布遮住？我這就讓人去弄篷布，最好是那種軍用的帆布，完了再在上面蓋一層淺淺的浮土……」

陳妍點了點頭，「嗯，就這樣，要抓緊弄，另外需要注意的是，要搞得自然一些，別讓省委領導一看，就是你們弄虛作假。」

張強心裡苦笑，心道這哪裡是我們弄虛作假，這不是被你這個老娘們逼得嘛……我們何德何能，能有這種奇思妙想？

陳妍的「奇妙建議」讓周南很是無語。聽了陳妍的話，他突然想起了前世讀報看到的某地推出來的「遮羞牆」——

貧困縣的部分公路兩旁，豎起了長達數公里的鮮亮整潔的高牆，牆面被統一塗成藍色，並畫上了圖案，一些牆上還蓋上琉璃瓦，煞是好看。牆後，是農民的土坯牆和破舊的院落，兩者形成了鮮明瞭反差。

同樣是為了應付上級領導檢查，陳妍的這種想法跟上述「遮羞牆」相比幾乎有異曲同工之妙。在垃圾場上鋪塑料篷布，也可以稱之為「遮羞布」吧？

儘管心裡不以為然，張強和孫翔還是不得不立即答應下來，立即安排人去買篷布，連夜整治這堆建築垃圾。

看看天色已晚，陳妍終於失去了繼續視察工作的興致，一行四人驅車直奔縣委機關，準備去開會。

臨上車的時候，張強把周南叫上了他的車。

車子一開動，張強就忍不住沖周南壓低聲音抱怨道，「乖乖，我的親娘，快讓她折騰死了……我看明天安排她去鄉下轉轉吧，再留在縣裡，還不知道要挑出多少毛病來，還不把人給折騰死？」

周南嘿嘿一笑，「張書記，領導一句話，下面跑斷腿……也沒有辦法，她說咋弄就咋弄吧，這種事情也沒法跟領導討價還價……好歹等周書記走了，就解放了。」

聽兩位領導在背後議論市委副書記陳妍，而且話語裡還不怎麼恭敬，張強的司機心裡一緊，聚精會神地開車，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擺出了一副兩耳不聞車內事的架勢，更不敢插話什麼的，連呼吸都不敢放大聲。

為了自己的安全起見，他選擇了「遺忘」，強行將張強和周南的話屏蔽在了耳朵之外。

「我一直想跟你談談周書記來的事兒。」張強的神色肅然起來，沉吟著道，「周書記這一次來得很突然，但無論如何也說明了一個問題：也就是咱們縣裡最近的發展趨勢不錯，已經引起了上層領導的關注。這對於縣裡來說，是一件大好事。」

對寧山縣沒多大用處，但對你這個縣委書記來說確實是一件大好事，是你陞遷的重大機會。周南在心裡暗道，神色卻很平靜。

「周書記這一次來，意味著省裡高層開始關注貧困縣尤其是像我們這種革命老區貧困縣的經濟發展，這同時意味著政策上的傾斜扶持，我們必須要抓住這一次的機會。」

「周書記來肯定是要看項目……我的意思是，我們最好在周書記來的這兩天搞一個新項目的開工典禮……這樣既能讓領導出席，又能營造出一種全縣經濟大發展、招商引資蓬勃興旺的大好氣氛，還能借助媒體的宣傳，進一步擴大我們寧山縣的影響力。」

張強說著凝望著周南，微笑了起來。

周南一怔，遲疑了一下才輕輕道，「張書記，你是說靠山村的那兩個項目？恐怕在時間上來不及了。再說那兩個項目已經進入了施工階段，天空集團那邊怕也不會同意停工搞儀式。」

「要不然……邀請香港那家企業抓緊過來，我們跟他們談談那個100萬噸的鋼鐵項目？正好趁著周書記在這裡，我們可以搞一個框架合作的簽約儀式，讓周書記出席一下，也算是給省委領導來寧山獻禮。」

張強大喜，朗聲道，「周南同志，這樣是最好不過了，只是這時間上能不能來得及？你抓緊跟香港聯繫一下，看看他們能不能確定行程，如果確定，我們這邊馬上做準備……」

望著張強興奮的勁頭兒，周南心裡曬然一笑。

省委書記周曉林來，張強看得非常重，這必將是他向上陞遷跨過副廳級門檻的重要機會。當然，對於周南來說，這同樣也是一次機會。按照現在的情況，如果張強陞遷而去，縣長孫翔有可能接任縣委書記，而他這個常務副縣長也會順理成章地接班成為寧山縣縣長，真正成為寧山縣的行政首腦。

雖然現在也算是寧山縣的重要核心層領導，但常務副縣長跟縣長之間，還是有些巨大差異的。

周南不是一個喜歡拖泥帶水的人，一旦決定了的事情，會立即付諸實施。

「張書記，我馬上就打電話跟香港方面聯繫。」周南說著就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開始給香港的張英打電話。

這家名叫新升投資的香港企業其實是一家新加坡企業投資在香港設立的公司，以香港為跳板，瞄準大陸，準備進軍前景廣闊的內地市場。

新升投資的老闆名叫歐陽新升，是新加坡出生的華裔。他跟在香港主持飛騰集團業務的張英關係熟絡，周南這次去香港過春節，還是張英介紹歐陽新升跟周南認識的。

歐陽新升看好內地經濟的高速發展，他認為未來大陸市場上鋼鐵的需求會大規模增加，因為內地所有城市正在大興基本建設。所以歐陽新升就準備在內地投資一個100萬噸的冷軋薄板鋼鐵項目，但這種高耗能的項目需要地方政府的支持和配合，歐陽新升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合作夥伴。

聽說飛騰集團的原大老闆周南棄商從政，在內地濱海省某縣干常務副縣長，而他所在的縣也正在大力推進招商引資，歐陽新升就動了心。

經張英介紹跟周南見面談了一次，然周南卻覺得這種項目污染相對較重，就一直沒有拿定主意，雖沒有拒絕但也沒有點頭表態。

張英正在跟下屬談事兒，突然接到周南的電話，自然非常意外和歡喜。一般而言，周南不主動給張英打電話，張英是不會主動打給周南的。

但張英接起電話卻聽周南一本正經地叫自己「張總」，就知道他現在說話不方便而且肯定是有「正經事」，就輕輕一歎，只嗯了一聲。

「張總，上一次你介紹的那個新升公司的老闆歐陽新升，你還能聯繫上他嗎？」周南笑了笑道。

「能啊，他人在香港。」張英訝然答了一句，馬上就意識到，肯定是周南對歐陽新升提出來的合作項目感興趣了。

「這樣，你馬上幫我聯繫歐陽新升，你就說我回來後向縣委主要領導匯報，縣委主要領導同意我們兩家進行進一步的洽談……」

周南眉梢一揚，又笑道，「你跟歐陽新升談一談，如果他有意的話，馬上給我答覆，最好是最近兩天內趕來縣裡，我們見面談一談。」

見周南這樣說，張強忍不住苦笑著壓低聲音道，打著手勢，「周南同志，客氣一點，客氣一點！就說我們縣委縣政府正式邀請客商來縣裡考察投資事宜……」

周南笑了，「嗯，你跟歐陽老闆說，就說我們領導說了，我們縣委縣政府正式邀請新升公司來寧山縣考察……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寧山縣人民政府的名義，向新升公司發一個邀請函。」

「這麼著急？」張英很是奇怪，卻沒有繼續往下問，只是猶豫了一下答應下來，「我馬上跟歐陽新升聯繫，不管結果如何，都盡快給你答覆。」

周南嗯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張強笑著問道，「咋樣？對方怎麼說？」

「呵呵，張書記，我沒有跟那家企業的老闆聯繫，我聯繫的是飛騰集團駐香港方面的高級總裁，我讓她去幫我接觸一下……應該會今天晚上之前給我一個答覆的。」

張強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好，這樣最好了。如果落實了這件事，咱們縣裡在省委領導面前也有些實質性的東西……要不然，還能光讓領導聽匯報看工地？總得搞個活動，充實一下氣氛！」

說話間，縣委機關大院就到了。

幾輛車在縣委機關辦公樓前停下，陳妍下車來也沒有停頓，直奔辦公樓裡而去，張強孫翔周南三人趕緊跟上。

早已等候在小會議室門口的接待辦工作人員，一見領導都到了，就主動打開了會議室的門。

陳妍在三人的陪同下走了進去，會議室裡坐了十幾個人，立即在周南的示意下鼓起了掌。

熱烈的掌聲讓陳妍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

陳妍笑吟吟地率先坐下，張強三人也坐下。周南掃了一眼，見章寧寧雖然沒有親自來，但卻派來了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一個副總，另外幾個項目也都來了項目的主要負責人，而飛騰集團服裝工業園項目部也來了一個副總，算是給足了周南面子。

周南坐在那裡笑著給陳妍介紹著企業方面的人，這些人先後起身恭敬地跟陳妍握手見禮，客套寒暄的過程便用去了十幾分鐘。

……

……

開完會已經是晚上7點，四個人離開縣委就去了縣委接待處赴宴。不論如何，市委副書記陳妍率市裡的工作組來寧山檢查督導工作，作為寧山縣委，不組織一次像樣的接風宴也說不過去。

酒宴分兩桌，一桌是縣委副書記陳東主陪，陪工作組的其他成員，市裡各部門的幾個副職，副處級幹部。

另外一桌是縣委書記張強主陪，縣長孫翔和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周南作陪，賓客只有一人便是陳妍。

在縣裡眾人的刻意逢迎下，飲宴的氣氛當然不錯。陳妍非常滿意，還主動喝了幾杯紅酒。唯有陳東情緒不高，心裡不舒服，硬著頭皮跟市裡這些副處級幹部們應酬著，不多時，他這個主人反倒是讓客人給灌醉了。

吃飯的當口，周南就接到了張英的電話。張英在電話裡跟他講，歐陽新升非常高興，立即答應盡快趕過來跟寧山縣談合作的事情。具體來寧山的事宜和時間，他需要親自跟周南確定一下。

張英徵得周南同意之後，就將周南的手機號給了歐陽新升。歐陽新升不多時就把電話打了進來。

周南躲在衛生間裡跟歐陽新升談了大約有十幾分鐘，跟對方約定下，歐陽新升帶人3月1日趕來寧山，正是省委書記周曉林在寧山考察的第一天。

歐陽新升本來還對周南如此著急感覺有些奇怪，後來聽周南說濱海省委書記周曉林其時正在寧山縣調研視察工作，可以趁機向上面爭取一些優惠政策扶持，也就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其實拋開這個項目本身不說，新升公司還是香港飛騰產業的合作夥伴之一，雙方擁有相當密切的關係，就算是為了給周南捧捧場，歐陽新升也不會拒絕周南的這次提議。

周南匆匆回到包房，見陳東醉醺醺地走進來正在向陳妍敬酒，也就悄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張強向周南投來聞訊的一瞥，倒是也沒有避諱陳妍，笑了笑道，「怎麼樣？周南同志，香港客商怎麼說？」

周南笑了笑，「張書記，成了。香港人同意盡快趕過來跟我們談一次，時間我都跟他定好了，他們也是28號趕到……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在3月1號或者2號安排一個簽約儀式。」

張強大喜，跟孫翔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舉杯向周南點了點頭，三人笑著碰了碰杯，然後各自喝了一杯。

陳妍雖然在跟陳東說著話，但卻還是聽見了三人的動靜，就淡淡笑著插話道，「咋，你們縣裡又要搞項目？還就在周書記來的時候？」

張強朗聲笑道，「陳書記，正要向領導匯報呢，是這樣：周南同志這一次代表縣委縣政府去香港招商，談成了一個項目，是一個一百萬噸的鋼鐵項目，一期投資在1.5個億……剛才周南同志又跟香港那邊確認了一下，那邊最近就要過來跟縣裡談實質性的合作。」

「我們本來想錯開時間，但後來又一想，省委領導來咱們縣裡就是考察貧困縣的招商引資工作，有這麼一個項目在，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就決定日期不改……呵呵。」

張強哈哈笑著，孫翔也笑著，周南則是微笑不語。

陳妍哦了一聲，扭頭掃了周南一眼，目光中便多了一些複雜的意味——她跟周南的接觸並不多，但今天接觸了這一個下午，雖心裡早有先入為主的成見，但她也不能否認，眼前這個年輕的幹部擁有著超常的能力和能量，遠遠不是陳東所能比的。

改革開放後的官場上，經濟發展是一個重頭戲，也意味著地方官員的政績。陳妍心裡明白，像周南這樣的年輕幹部，假以時日，肯定前途無量。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明白，為什麼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兩人如此看重一個從省委放下來的所謂的扶貧青年幹部。

「小周同志不錯，跑一趟香港，又給縣里拉來一個百萬噸的大項目，投資一個多億，這不要說在寧山縣，就是放在全市也是一個重點工程。」

陳妍笑吟吟地端起酒杯，「來，周南同志，我們喝一個，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謝你對寧山縣經濟發展做出的巨大貢獻。」

第319章 虛驚一場

「應該是我敬陳書記一杯才是——陳書記，我先乾為敬了。」周南旋即起身來做了做樣子給陳妍端了端杯子，然後端起杯來笑著一飲而盡。

陳妍微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才舉杯小酌了一口。

「好了，周南同志，你年輕能喝，我這個上了年紀的女同志不能跟你們這些年輕人拼酒量，我就表示表示，心意到了就成了。」

「陳書記請隨意。」周南放下手裡的酒杯，也沒有像張強和孫翔那樣「糾纏」著不住勸陳妍喝酒。

「呵呵，年輕人啊，好好幹，將來前途無量。」陳妍意味深長地笑著，投向周南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縷柔和的色彩。

陳東臉色不好看地坐在一側，眉頭緊蹙起來。

他能感覺得出來，此刻陳妍對周南的「感覺」正在向著他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轉變。

「小周同志來縣裡時間不長，但是在縣裡工作成績斐然，市裡領導都看在眼裡……前兩天和市委馮書記我們幾個領導還在議論，說你們這批省委統一調配的青年扶貧幹部裡，也就是寧山的周南同志在最短的時間裡扎根在基層，真正俯下身來做了不少實事。」

陳妍笑了笑，「我來縣裡之後，咱們接觸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我能發現，你這個同志很穩重很全面，工作效率很高，工作作風比較紮實……嗯，很不錯。希望你以後戒驕戒躁，繼續在縣裡努力工作，配合張強和孫翔同志把寧山的經濟發展起來……」

「什麼精神文明建設，什麼黨風廉政建設……這些都是務虛的工作，但惟有發展經濟是務實的。咱們也不說那些虛的，只要寧山的經濟發展起來，能在三五年之內摘掉貧困縣的帽子，這就是你們這一屆縣委縣政府班子的大功！」

「經濟發展了，得到實惠的還是老百姓。老百姓的生活富裕了，讓全縣人民群眾拜託貧困走向小康，這就是你們這些父母官最大的政績！」

「某種意義上說，省委周書記能來寧山考察調研招商引資工作，這就從側面證明，大家的工作已經出了成績見了成效，這就是對縣委縣政府班子工作的肯定！」

「當然，放在全市的範疇內，我們寧南市在以馮伯濤同志為班長的市委班子的統一領導下，1998年以來同心同德艱苦奮鬥，大力推進招商引資和城市建設，各條戰線全面開花成績顯著……周書記這一次來，這本身就證明我們的工作成績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認可。」

「這其實也是我們全市經濟發展進程中的一次重要的機遇。所以，這一次市委市政府非常重視，在我來之前，馮書記和馬市長再三囑咐我，要我轉告寧山的同志們，要把工作做細做實，不能出一點紕漏。」

「這幾天，我和督察組的同志都會留在縣裡……檢查是一個方面，還有一個重要的職能是幫助縣裡解決一些實際問題。同志們在工作中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遇到需要市裡協調的問題，都可以找我，我能解決的現場辦公解決，解決不了的，向馮書記和馬市長匯報，由兩位主要領導幫助解決！」

陳妍放下酒杯，開始做冠冕堂皇的「演講」，這種場合的酒宴還不同於普通的官場飯局，具有一定正式的政治色彩，有些話儘管很虛，但陳妍作為市委領導，也必須要把話說到。

張強雖然面色恭謹地做側耳聆聽狀，其實心裡卻在腹誹：你這老娘們來縣裡，幫我們解決個錘子的困難，不給我們找麻煩就不錯了……你才來了一天，就給我們找出多少事來？

但心裡腹誹歸腹誹，這話他卻是不敢說出口來的。

陳東坐在那裡，非常尷尬，走也不是，繼續呆下去也不是，臉色慢慢變得漲紅起來。他突然發現，他似乎已經很難再融入進張強這幾個人的小圈子裡了，望著幾個人談笑生風，他咬了咬牙，還是默然起身端著自己的酒杯，勉強笑了笑，「陳書記，張書記，你們繼續，我出去照應一下那邊的同志。」

陳妍笑容一斂，淡淡地點了點頭。

張強也淡然一笑，向陳東揚手道，「嗯，陳東同志，照應好那邊的同志，等一會，我們三個過去敬酒……告訴市裡的領導們，今天晚上，誰要是喝不醉喝不恣，都不許走！」

孫翔也笑著，「一會我先和周南同志過去敬酒，張書記壓陣吧。」

陳東點點頭，匆匆而去。

周南望著他離去的「落魄」背影，嘴角的一絲冷笑一閃而逝。

……

……

從第二天一早開始，寧山縣進入了近乎「轟轟烈烈」的接待準備工作。

第一是衛生。全縣城區範圍內進行衛生大掃除，環衛局的人全體出動，力爭在城區裡不留任何一個死角。企事業單位和學校等，也集體發動起來。而在縣政府的統一協調下，各鄉鎮負責具體實施，各村支書動員全體村民也在鄉村展開了衛生保衛戰。

第二是氣氛。全縣城區上下都陸陸續續開始懸掛歡迎的條幅，粉刷沿街的牆壁，規整沿街的一些公共設施……幾乎是一夜之間，全縣城區裡新增了很多嶄新的綠色垃圾箱，有些商業街上還擺上了鐵藝的公共休閒座椅。

第三是重點單位和工地現場。考慮到省委周書記有可能點名去縣城的學校、商場、電廠、水廠等這些重點單位去視察，所以縣裡召集這些單位的負責人，提前下手進行安排部署，免得到時候抓瞎。

而周曉林來的主要日程就是調研寧山縣的招商引資，所以現在建或者基本完工的項目工程工地，他是一定會去的，相應的準備也不可或缺。

第四是社會治安。縣公安局從即日起開始在全縣範圍內推進「嚴打」型的社會治安集中治理活動，所有列入警方視野的「嫌疑分子」都被重點監控起來，縣城裡警車呼嘯，民警出出進進，很多街面上活動的小流氓地痞也都老老實實地窩在了家裡，暫時消失了蹤跡。

這個時候，誰要是不長眼，肯定會被警方收拾得很慘。

第五是行政接待和餐飲住宿接待。負責接待省委領導一行食宿的縣委接待處，其實從昨晚就開始提前進入了狀態。

負責全縣整個層面上的接待籌備工作的正是常務副縣長周南，周南沒有呆在自己縣政府的辦公室，而是坐鎮在縣委臨時成立的接待辦，現場辦公，隨時協調各部門的工作，隨時聽取工作匯報，隨時發出工作指令。

2月27日，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親自趕來寧山縣，在市委副書記陳妍和寧山縣主要領導的陪同下，對一些「重點場所」進行檢查，結果非常滿意，對寧山縣的接待準備工作給予了肯定。

2月28日上午，一個緊急電話從市委辦打到了縣委辦。消息傳來，上午9點30分，省委書記周曉林一行正式從省城出發向寧山而來，省委辦通知周書記不去寧南市，直接來寧山縣。

周曉林此行非常低調，跟隨他前來調研的官員不多，隨員更少。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於建剛，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孔燕，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王雲路，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秦茂科，省委理論研究室副主任霍琴。

除了上述五個副廳級以上的官員之外，再就是一些低級別的隨員了。這一行，據省委辦的通知說共有12人。另外，還有幾個省城媒體隨行的記者。

上午10點半多一點，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帶著市裡的一些重要領導，浩浩蕩蕩地也從寧南趕了過去，等候在寧山縣。

從省城到寧山縣一般是3個小時的路程。但周南估摸著周曉林一行肯定有警車開道，速度肯定會比正常車輛通行快半個小時左右。

也就是說，中午12點左右，省委書記周曉林一行就會趕到寧山縣，正好在寧山縣用午餐。

市委書記馮伯濤抬頭看了看陽光絢爛的天空，又抬腕看了看表，見已經11點多了，就回頭望向了站在他身後的一群市縣幹部，大聲道，「張強同志呢？孫翔同志，周南同志？！」

張強、孫翔、周南幾個縣裡的領導站在一群市領導的屁股後面，突然聽到馮書記召喚，趕緊陪笑著擠進了人群去，出現在馮伯濤面前，「馮書記。」

馮伯濤掃了三人一眼，擺擺手道，「估計周書記快要到了，你們準備的午餐怎麼樣了？我看現在可以開始準備了……」

「馮書記，周南同志已經安排好了，請領導放心。」張強笑道。

「嗯，都安排好了，領導們只要一到就能立即用餐。」孫翔也恭謹地陪笑著。

馮伯濤的目光投向了周南，周南也自是恭謹一笑道，「馮書記，一切都準備妥當。按照事先安排的，馮書記和馬市長兩位領導陪周書記、於秘書長和孔部長這幾個大領導，剩下的省委領導分別由市縣領導出面接待，一共安排了三桌。」

「按照馮書記和馬市長的指示，今天中午安排的是工作餐，四葷四素兩湯，沒有安排酒水。只要省委領導的車隊一進縣城，我馬上就電話安排縣委接待處開始上菜，讓省委領導一到就能立即開始用餐。」

馮伯濤滿意地笑了笑，點點頭，「嗯，很好。這樣安排很好，周書記作風簡樸，我們安排飯既要讓領導吃好，又不能太浪費太奢侈，讓領導不滿意。中午不要安排酒水，但是晚上嘛，該安排的還是要安排。」

「好的，我明白。」周南恭謹應是。

市長馬立國在一旁哈哈笑了起來，「馮書記，我們的小周縣長，可是比我們會安排。寧山縣的接待工作，可是小周縣長一手安排的，我看非常不錯，很多細節都考慮到了……我都有心想把小周同志調到市府辦去協助我工作了……」

馮伯濤也笑了起來，兩位寧南市的黨政主要領導笑著，其他的市領導也開始附和著笑，有些市領導甚至親切地拍了拍周南的肩膀。

正在說笑間，突然一個工作人員匆匆上前來伏在馮伯濤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馮伯濤臉色一變，立即擺了擺手，大聲道，「上車，走，省委周書記在外環路上停下了……我們過去看看！」

馮伯濤分開人群向自己的車走去。

市長馬立國也跟了上去，同時朗聲道，「其他同志不要跟去了，縣裡的同志跟著！」

……

……

省委書記周曉林一行竟然在外環路旁，距離縣城還有一公里的位置處停下車來，遠遠看去，一排車隊靠在路邊，打頭和後面壓陣的警車警燈仍然在不住地閃爍著。

十幾個民警遠遠地散開著，這段公路暫時被封閉了，雖然只是臨時封閉。

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不知道周書記一行人突然在這個地方停車幹嘛，但縣裡的張強、孫翔和周南三個人，卻突然同時浮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三人坐了一輛車，周南在副駕駛位置上，張強和孫翔在後排座。

周南扭頭來望著張強和孫翔，張強皺了皺眉道，「兩位，我看似乎有些……」

孫翔向車窗外看去，低低道，「周書記他們站的地方好像是我們鋪塑料篷布的哪兒啊……呀，這可有些不太對勁！」

周南忍不住苦笑起來，心道八成是省委周書記無意間發現了這片地方的異樣，就停車下來查看……而從現在的狀況來看，肯定是看出了什麼「端倪」。

一念及此，周南心裡暗暗恨道：陳妍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人……壞了，一旦在這種細節上出了簍子，被省委領導當眾揭發出來，這可是一種重大的醜聞……隨行的還有省媒體的記者，萬一被曝光，寧山縣這一次怕是要出大名！

同時產生這種擔憂的當然還有張強和孫翔。

所以，車輛還沒有停穩，三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來，向一群官員聚集的地方小跑著過去。

馮伯濤和馬立國下了車，恭謹地笑著湊到了跟前，向站在人群最前面正在朝公路下面張望的省委書記周曉林、省委秘書長於建剛、省委組織部長孔燕等省委重要領導問好，「周書記，孔部長，於秘書長，各位省委領導，怎麼……」

周曉林慢慢回頭來望著馮伯濤和馬立國，淡淡一笑擺了擺手道，「伯濤同志，立國同志……我們走到這裡呢，突然發現下面那一片桃樹林不錯，桃花盛開，景色很迷人，所以就停下車來看看。」

這個時候，周南三人已經趕了過去。聽到周曉林這樣一說，心裡這才鬆了一口氣。

今年寧山的天氣相對來說回暖很早，雖然才是2月底3月初，但下面溝壑處那一片野生的桃樹林，此刻已經有不少桃樹上粉紅色的花蕊盛開，遠遠望去，綠色掩映中花團錦簇，景致的確不錯。

但就在桃樹林與公路之間的窪地上，卻正是在陳妍一手操辦下寧山縣用「遮羞布」遮擋起來的蓋了一層淺淺浮土。雖然看上去非常平整，近似一個完整的四方形的平台，但其實卻是一個「紙老虎」，人要踩上去，肯定要陷進去。

周曉林等省委領導跟馮伯濤和馬立國兩人寒暄著，說著一些話，對著下面的桃樹林指指點點，但站在人群後的張強三位縣裡的父母官卻額頭上冒起一層冷汗，萬一……萬一省委領導雅興發作，要走下去近距離觀賞桃花，那豈不是……

孔燕突然扭頭笑了笑，招了招手朗聲道，「小周同志！」

又扭頭向省委書記周曉林笑道，「周書記，寧山縣裡的這位常務副縣長就是當初我們組織部統一調配下來的青年扶貧幹部，原飛騰集團的大老闆周南同志。這可是您親自點將的幹部喲。」

孔燕對周南印象很深，所以一眼就認出了周南。況且，省委書記此行，跟周南也有一定的關係。當初把周南這個棄商從政的商界天才作為扶貧幹部放在寧山這個貧困縣，周曉林這些省委高層領導是有所關注的，後來聽說周南果然在下面搞得風生水起，寧山這個中南地區的老牌貧困縣招商引資蓬勃發展，周曉林就產生了來走一趟看看的念頭。

當然，這種視察調研主要跟他主導推進的濱海省扶貧戰略工程有關。數百扶貧青年幹部下中南，是周曉林推進的事情，如今這項戰略出了成績見了效果，周曉林本人自然有意要扶持一個典型出來。

各種機緣巧合之下，就選定了寧山縣。

聽了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孔燕的話，在場眾多省委領導深邃的目光就都投射在了周南身上。

而省委書記周曉林也連上掛著淡然矜持的微笑，扭頭望向了不遠處那身材提拔氣質儒雅的周南，目光雖然平和但卻充滿著上位者凜然的氣勢。

突然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周南吃了一驚，但卻沒有慌亂，而是神色從容地微笑著，一邊應著孔燕的話，一邊快步走了過去。

第320章 省委書記到

周南從從容容地走到了省委書記周曉林、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孔燕和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於建剛身前，面帶應有的恭謹主動問好，「周書記，孔部長，於秘書長。」

因為是當初自己一手調配的青年扶貧幹部，相當於自己這個組織部長的「門生」，而且周南在下面又果然幹出了成績，所以孔燕對他的態度很親切。

「小周同志，很不錯。當初你們一批青年幹部離開省委奔赴中南，記得當時我就跟雲路部長說，小周同志是一個商業天才，這樣的人才到了地方，一定能夠發揮最大的潛力和能量。果不然，短短一年的時間，小周同志就幹出了很大的成績！」

「孔部長過獎了，省委領導的話讓我汗顏無地，愧不敢當……」周南表現出了適度的謙卑。面對這種層面的高級領導，他不敢有任何的怠慢，應答舉止一言一行都必須要得體，務必不能在這些高層領導心裡留下不良印象。

一旦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後就很難「更正」了。

「省委組織部正在組織對你們這一批扶貧青年幹部的考評，根據目前的梳理來看，小周同志算是其中的佼佼者……由此也充分證明，省委周書記當初提出從經濟發達地區抽調青年幹部來中南扶貧的工作戰略是具有前瞻性的英明決策，也是非常成功的戰略決策……」

孔燕笑著很快就將話題轉給了省委書記周曉林，不著痕跡地拍了周曉林一記馬屁。孔燕笑著退開身去，將周南讓到了周曉林面前。

周曉林帶著讚賞的目光慢慢伸出手來，給足了周南足夠反應的時間。周南趕緊上去緊緊握住周曉林的手，第一感覺是省委這位一把手的手很綿軟細膩，很是無力。

但周南心裡明白，像周曉林這種級別的領導，跟下級官員握手不過是一種「施恩」的形式，自然是鬆鬆垮垮地。換言之，領導的手是讓下屬來握的，綿軟無力代表著掌握的權力。

周南很適度地握了握周曉林的手，然後迅速地鬆開手後退一步，正在處在了一個半仰視領導的位置，不至於因為跟領導靠得太近，引起領導的不舒服。周南的這個細節動作拿捏得很準，也很恰到好處。

雖然周曉林沒有說什麼，但眼眸中卻掠過一絲意外和讚許。

作為濱海省至高無上的第一把手，省委書記大人，周曉林每天所面對和接觸的逢迎者不計其數，擅長此道者絕不止周南一人，但能不卑不亢進退有度的卻不多見。尤其是考慮到周南的年齡，這麼年輕能做到這個份上，確屬罕見了。

周曉林以前知道周南的名字，覺得周南這個青年人不簡單，是因為飛騰集團的實力和香港蘭家在內地影響力的「輻射」；但如今卻加重了這種感覺，完全是因為周南當面的表現。

這小伙子果然不簡單。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於建剛在一旁暗暗道，深深地打量著周南。

周曉林笑笑，「小周同志的大名，我可是早就聽說了。當初創立飛騰集團，短短兩年時間裡一飛沖天，目前已經是我省最大的民營企業，在全國也能排的進前十名。」

「後來我聽說小周同志棄商從政，主動報名參加了省委組織部的扶貧幹部團……現在又聽說小周同志在寧山幹得不錯……很好。今後更要努力工作，發揮你的長處，為老區人民的脫貧致富貢獻自己的力量。」

「嗯，這位是省委於秘書長，跟你是老鄉。呵呵。」周曉林笑吟吟地指了指身旁的省委秘書長於建剛，朗聲笑了起來。

周南其實早就聽說過這位曾經當過海都市市長的省委重要領導，只是沒有真正打過交道，這還是頭一次見面。

「於秘書長好。」周南恭謹地問好。

於建剛哈哈一笑，「小伙子很不錯，給咱們海都爭了光！我前不久還去了一趟海都，曾經想去你創立的飛騰集團看看，但後來因為時間有限沒有去成……好好幹，我相信，有省委的關心關懷，有地方黨委政府的支持，你們這批扶貧幹部會在基層建功立業，實現你們最大的人生價值。」

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在一旁對視了一眼，心道這小周果然已經列入了省委領導的視野，看省委周書記的樣子，對他是相當讚賞啊。

一個有成績有能量又被省委主要領導欣賞看重的青年幹部，又是如此具有年齡優勢，周南將來在政壇的發展可想而知，可謂是前途無量啊。

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站在人群之外，羨慕地望著周南跟一眾省委領導接觸寒暄，談笑自若，不由暗暗歎了口氣。說不「嫉妒」是假的，但這不是他們能「嫉妒」來的。

周南眼角的餘光其實發現了張強和孫翔的神色變化，對於兩人的心理活動，他心知肚明。設身處地地換位思考一下，他可以理解兩人的感受。

周曉林轉身就向外走，他這麼一動，人群就開始移動，自發又形成了某種行走的順序，周曉林在前，周南因為一直在陪著說話，就側身在他的身旁，孔燕和於建剛隨後，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則陪著其他的考察團成員。

人群經過張強和孫翔的身邊，周南突然笑道，「周書記，這位就是我們寧山縣委書記張強同志、縣長孫翔同志。」

周曉林哦了一聲，抬頭掃了兩人一眼，呵呵笑著也主動伸手道，「兩位父母官，這一次我來，可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如有叨擾之處，還請兩位海涵吶。」

張強和孫翔沒有想到周南會突然介紹兩人，不由有些感激地匆匆瞥了周南一眼，恭謹地上前一步跟周曉林握手，畢恭畢敬地道，「周書記能來縣裡檢查指導工作，是我們全縣幹部群眾的榮幸，也是對我們工作的認可……感謝省委領導……請領導們抓緊時間上車，我們中午準備了一點工作餐，領導們下車就可以用餐了。」

……

……

警車呼嘯前行，一長溜黑色的官車緩慢駛進寧山縣城，可惜縣城幹道上全是指揮交通的警察，清了場，普通市民的人影都見不到了。

原本在縣城入口處還安排了鑼鼓隊和鞭炮隊，但周南臨時跟張強、孫翔商量了一下，覺得周書記為人比較低調，怕也不喜歡這種興師動眾的排場，就撤了鑼鼓隊。

車隊直入縣委接待處。縣委接待處門口張燈結綵猶如過年，兩排還懸掛了歡迎橫幅，擺滿了花籃。

周曉林下了車，左右四顧笑了笑，「伯濤同志，看來我這次來真是給縣裡同志添麻煩了，看看，你們搞的這跟過年一樣……沒有必要，沒有必要喲。」

「周書記作風樸實，不喜歡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以後你們注意一些。」省委秘書長於建剛在一旁笑道。

馮伯濤和馬立國趕緊稱是，解釋道，「周書記，於秘書長，沒有刻意準備什麼，這不是剛過完年嘛，呵呵，還多少帶了一點過年的氣氛……」

周曉林在一群省市縣官員的簇擁下走進了縣委接待處酒店的大廳，馮伯濤和馬立國正要陪著他上樓去樓上的包房用餐，周曉林卻停下了腳步，望著大廳裡剛上齊的兩桌熱騰騰的飯菜，「我看就在下面吃吧，大家一起。」

還沒有等馮伯濤等人反應過來，周曉林已經漫步行去，到了原本給普通幹部和隨隊媒體記者準備的飯桌前，隨意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他這樣，孔燕和於建剛等省委領導自然也只能跟上。

馮伯濤和馬立國皺了皺眉，也只能回頭向周南招了招手，「周南同志，馬上調整，加桌子，把樓上的飯菜調到大廳裡來。」

周南笑了笑，一邊讓人趕緊上菜一邊笑道，「馮書記，我準備了兩套方案，其中就預防著領導不肯上單間吃飯，堅持在大廳裡吃，所以下面就多準備了兩桌飯。至於上面的，因為和下面的規格不一樣，調下來也不好看……」

馮伯濤眼前一亮，讚許地拍了拍周南的肩膀，跟馬立國趕緊上前去招呼周曉林幾個領導。

周曉林這些省委的領導是何許人也，怎麼能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幾個人在那裡一座，眼看工作人員串花一般在最短的時間裡迅速又加了兩個桌子的飯菜，便暗暗點頭。

孔燕訝然笑了笑，向馮伯濤和馬立國笑笑，「不錯嘛，伯濤書記，寧山縣這接待處工作效率很高嘛……周書記打了一個突然襲擊，也沒打亂你們的就餐安排嘛，呵呵。」

孔燕和馮伯濤是老同學，關係很熟。當初周南來寧南，還是馮伯濤利用跟孔燕的老同學關係再三爭取來的。但當著省委這麼多領導的面，馮伯濤也不能表現得跟孔燕太熟，因為這樣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孔燕都不好。

「孔部長，呵呵，這算是縣裡最好的酒店了。沒有辦法，寧山是一個革命老區貧困縣，不像其他縣市那樣到處是星級酒店……不過，咱們這裡雖然酒店規模小，也沒有啥檔次，可是飯菜質量還是能保證的。尤其是衛生條件，真的很不錯。」

「我前兩天跟縣裡的同志說，你們準備的飯菜不要太豪華，因為周書記不喜奢華浪費，但是必須要保證百分百的衛生。省委領導來了咱們這裡，咱們沒有條件讓領導吃好一點，但卻能讓領導們吃的放心和舒心。」

「至於今天的午餐，都是按照省委辦的要求準備的工作餐，為了確保領導們能都用得上餐，縣裡的小周同志多準備了兩桌……剩下的兩桌，就讓我們縣裡的同志沾沾光，一起陪領導用餐吧。」

馮伯濤笑了起來，周曉林也微微笑著，沒有說什麼，卻扭頭瞥了一眼那站在餐廳門口正在指揮人上菜的周南等幾個縣裡官員，自顧夾了一筷子很普通的肉炒山芹，放入口中輕輕咀嚼了一下，點頭讚道，「不錯不錯，味道很不錯。」

「大家吃嘛，來，動筷子……縣裡的農家飯，咱們在省裡是很難吃到的喲。」

馮伯濤起身替周曉林舀了一碗全羊湯，「周書記，您嘗嘗，寧山縣特產全羊湯，味道純正，是當地老百姓放養的山羊肉。」

……

……

見省委周書記一行人包括隨行的工作人員和記者都入座開始用餐，張強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向周南和孫翔道，「走吧，兩位，我們也去吃點——樓上那兩桌，告訴接待處的人，讓縣委辦和縣府辦的工作人員上去吃了吧，免得浪費。」

周南點點頭，回頭向邱剛招了招手，讓邱剛趕緊帶人上去吃飯，完了抓緊時間下來隨時照應。

按照之前的安排，吃完午餐，先讓省委領導去早已準備好的房間午休一個小時，然後下午2點才正式開始這一次的調研活動。

下午是聽縣委的工作匯報，晚上接待晚宴；明天也就是3月1日上午，周曉林要去幾個工地視察，下午，去農村考察（縣裡安排在靠山村）。3月2日上午，考察縣裡的公用設施（安排在水廠和電廠），再去一所學校視察。中午午餐後，略事休息，周曉林一行返程離開寧山。

周南匆匆吃了幾口飯，就開始起身指揮安排。他是這一次省委領導來寧山的接待與後勤大總管，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免得出什麼差錯。而縣府辦副主任兼縣政府副秘書長邱剛，則就是他的助手。

好不容易將一干省委領導和隨行人員安排妥當，都進了房間開始午休，周南剛要離開去休息一會，突然秘書朱永匆匆跑了過來，伏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領導，香港的客人到了，安排在寧山賓館用餐住宿。您要不要過去打個照面？」

周南點點頭，「嗯，你準備一下，我馬上過去。」

說完，周南大步向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走去。走過去，笑了笑道，「張書記，孫縣長，跟領導匯報一聲，香港那邊的新升公司總裁歐陽新升帶人趕到了縣裡，我安排他們在寧山賓館……我一會過去看看，看看下午能不能抽個時間，兩位領導也出面跟他們見一見。或者，晚上也行。」

張強大喜，「周南同志，一定要招待好香港的客人。省委領導重要，香港的客商也是怠慢不得喲。你先過去，我和老孫在這邊照應照應，等下午的工作匯報結束，我們馬上趕過去跟香港人見面。」

「這一次，一定要盡快敲定這個合作項目。只要他們的要求別太過分，我看完全可以拿下這個項目再說！1.5億的工程，對於縣裡經濟發展的推動力是顯而易見的。只要拿下這個項目，縣裡99年的招商引資工作就實現了開門紅！」

孫翔也朗聲道，拍了拍周南的肩膀，「周南同志，辛苦你了。下午的匯報會你不用出席了，跟香港人談完，你就先休息一會。晚上的宴席，你肯定是要出席的。而且，周書記明天和後天的活動，你也必須要陪同。」

「好的，張書記，孫縣長，那我先過去了。」周南說著，就大步向門口行去。邱剛和朱永馬上緊隨其後。

望著周南離去的背影，張強笑著向孫翔道，「老孫，周南這個同志最大的特點就是幹事牢靠穩重，從來不放空炮，工作效率很高。憑他在商界的影響力，咱們寧山的招商引資肯定會在市裡名列前茅……我看省委領導也很欣賞他，將他放在寧山，恐怕也有考察他的意圖在內。」

「是啊，張書記，周南同志有能力有上面的器重，還這麼年輕，將來的前途無量啊。」孫翔笑了笑，心裡卻道，「你張強是沾了人家的光了……」

……

周南半個小時後帶著邱剛和朱永趕到了寧山賓館。

聽說周南要過來，香港新升公司總裁歐陽新升面帶著幾個隨員迎候在賓館門口。

周南下了車，一眼就看到了一身西裝革履氣質不凡的歐陽新升，便邊走邊朗聲笑道，「歐陽總裁，不好意思啊，因為今天省委周書記一行領導來縣裡檢查工作，我一直在那邊忙活，沒有抽出時間來迎接各位，非常抱歉哦。」

歐陽新升笑著下了台階跟周南握了握手，笑道，「周縣長太客氣了，我們來得倉促，給縣裡領導添麻煩了。」

「這是我公司的幾位同事——這就是我跟你們說起過的，寧山縣的周縣長。」

站在歐陽新升身後的幾個香港新升公司的管理人員趕緊上前來跟周南握手，目光都充滿著熱切。周南是飛騰集團的創始人，又是香港蘭氏企業公主蘭若的未婚夫，有這兩重身份在，他在香港注定也是一個名人。

「這位是縣政府副秘書長邱剛同志。你們在縣裡，由邱秘書長代替我負責接待……各位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他提出來。」周南笑著跟歐陽新升等人介紹了邱剛，然後幾個人才寒暄著進了寧山賓館的會議室。

第321章 章曉出事

周南跟香港人進行初步談判的時候，省委書記周曉林一行在寧山縣的調研終於正式拉開序幕。不管縣裡的接待工作如何，那都不過是一些小插曲，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

周曉林這一次來，目的似乎非常明確。就是檢驗他主政濱海省以來所推進的第一項較大的工作戰略——先進帶後進、沿海經濟發達地區與中南貧困地區幫扶結對共謀發展的中南部大開發戰略。

而從沿海經濟發達城市抽調數百名青年扶貧幹部奔赴中南各地市工作，只不過是這一大戰略宏大佈局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有機組成部分。

省委準備利用兩到三年的時間，讓中南貧困地區徹底脫貧致富。在改革開放如火如荼的全國大環境中，這個目標不算太遙遠。而要脫貧致富，最關鍵的一環便是貧困地區的招商引資。

貧困地區的現行經濟發展就好像是一潭死水，缺乏經濟活力，迫切需要外來的資金和發展理念充實進來，好激活這潭死水，注入勃勃的發展生機。

所以，寧山縣最近招商引資的風生水起，就得到了一直在非常關注中南地區經濟發展的省委高層領導的關注。各種機緣巧合之下，周曉林就決定盡快扶植和打造一個「先進典型」出來……這一次來寧山的目的，也在於此。

他作為省委書記帶隊來縣裡調研考察，不過是一個序幕，如果一切都能讓周曉林感覺滿意，接下來，省裡的各項宣傳和政策傾斜都會逐步到位，逐漸將寧山縣推向經濟發展的前台。

按照既定的計劃，下午是周曉林一行在縣委聽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做工作匯報，然後明天才開始正式的走訪調研。但中午休息起來，周曉林突然提出打亂原定的計劃安排，他不聽工作匯報，要下去多轉一轉。

一般像周曉林這種層次的領導，下基層很少不按部就班的臨時更改原定計劃的，因為這會讓基層的幹部準備不足，容易出紕漏。

周曉林這麼提出來，不僅市裡和縣裡感覺突然，就連跟隨他來縣裡的省委辦的工作人員都覺得意外。

可天大地大領導最大，既然周書記這麼說了，那就必須得更改行程計劃。隨行的省委常委、秘書長於建剛緊急召見寧南市委書記馮波濤，寧南市長馬立國，還有寧山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臨時安排周曉林的考察行程。

「於秘書長，這……」馮波濤搓了搓手，恭謹地笑道，「於秘書長，我們倒也不是怕領導突然襲擊看出什麼問題來，只是領導在縣裡，安全保衛工作是第一位的，臨時安排總是害怕出紕漏……我們必須要為周書記和省委領導的安全負責。」

市長馬立國也輕輕道，「是啊，於秘書長，因為計劃是周書記和省委領導今天下午在縣委機關聽匯報，所以我們的安全保衛力量也就暫時還沒有到位，一些相應的準備還在緊鑼密鼓地推進……呵呵。」

這個場合下，還輪不到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說話。有市委書記和市長兩位黨政首長在，他們只有旁聽和保持沉默的份，雖然於建剛也將他們兩個召集過來。

於建剛輕輕歎了口氣，「幾位同志，我也知道，臨時更改行程，有些為難你們了。正如你們所說，周書記來縣裡的安全保衛工作至高重要……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周書記的，目的就是想搞一搞突然襲擊，看一看真實情況。」

「剛才周書記還跟我講，如果我們大老遠從省城下來，所看到和聽到的都是下面的同志安排設計好的東西，這樣的考察還有什麼作用？還有什麼價值？」

於建剛擺了擺手，微微笑了笑，「你們不要誤會，對於你們的工作，省委非常滿意。這樣也不是故意為難你們……這樣，周書記既然提出來了，我們就必須要貫徹執行，這個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所以，既要百分百地保證周書記和省委領導的安全，不能出任何差池，還要確保周書記能調查考察到縣裡經濟社會發展的真實情況，以便於省委下一步的扶貧工作決策更加貼近貧困地區的實際。」

馮波濤和馬立國沉默了下來，於建剛的話意思很明顯了，周書記做的決定誰也不敢忤逆。況且，似乎從一開始周曉林等人就打了突然襲擊的譜兒，而省委辦跟市委辦縣委辦提前溝通協調的「省委書記考察行程安排」不過是虛晃一槍。

或者說，周曉林的決定並沒有跟省委辦的人明說。省委辦的人不過是按照行政慣例提前做的準備工作，可不料周曉林根本不按常規路數來。

「於秘書長，要不然先讓周書記看看學校和醫院這些單位？」馮波濤試探著輕輕問了一句。

於建剛沉吟了一會，便點了點頭，「嗯，好，你們馬上安排，我現在就去跟周書記匯報。」

……

……

學校是最容易受到官方「控制」的單位，縣委一個電話打下去，縣教育局的幹部立即趕赴縣一中和中心小學，臨時做了安排。而與此同時，縣公安局的民警要緊急出動，將周曉林要去視察的一所中學和小學周邊「清場」，布下了各種明裡暗裡的便衣崗哨。

周曉林在寧山縣第一中學和縣中心小學各自呆了大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也沒有打擾學校的正常教學秩序，只是在市縣官員和教育局幹部的陪同下，參觀查看了學校的基礎設施和軟硬件環境。

雖然只是走馬觀花，但大體上，他也對寧山這個貧困縣的教育發展狀況有了一個基本的認知。

對於周曉林這種高層領導而言，要想百分百看到真實的基層狀況，基本上是不太可能了，因為他所能見到的，哪怕是臨時突然襲擊，也是經過了基層政府「安置」和「粉飾」過的場景，他只能通過這種驚鴻一瞥和種種細枝末節中，來強化自己的個人判斷。

所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領導幹部的級別越高，這種本領就得越強。要不然，很可能被下層權力層層串通和蒙蔽。儘管這種「蒙蔽」，不是有意為之。

所謂高處不勝寒，也就是這個道理。做官到了一定的層面上，就注定要承受「寂寞」的代價，沒有人會跟你說實話也不敢說實話。

離開學校，市縣陪同的官員長出了一口氣，一顆心落下地來。總算是「安然無恙」地應付完了過場，雖然在學校的考察因為匆忙安排，沒有什麼「亮點」突出出來，但畢竟沒有出任何問題，沒讓周書記發現足以影響市縣官員政治前途的「負面問題」。

省委領導一行乘坐一輛麵包車，當然只局限於周曉林、孔燕、於建剛等高層次的省委領導，其他的下屬官員和隨員另外乘車。

周曉林默然坐在車上，扭頭望著車窗外寧山縣並無特色並不華麗的城區景象，突然慢慢扭頭來向於建剛淡然笑了笑，「老於啊，我看如果照這樣看下去，我們在寧山也看不出啥東西來……我們這一趟豈不是要白來？」

「我這一次下來，主要是想看看，貧困區到底是窮到一個什麼程度，老百姓的生活究竟困難到一個什麼程度……要看問題，可他們總是給我們看成績看亮點，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還用得著大老遠跑這一趟，在省裡聽聽匯報不就成了？」

周曉林的話一出口，其他省委領導默然不語，於建剛呵呵笑著，「周書記，那一會我跟市裡的同志打個招呼，從明天開始，我們只看問題不看成績。別總拿做得好的一面展現出來給我們看……」

周曉林微笑著搖了搖頭，回頭向自己的秘書張成掃了一眼，淡淡道，「小張，給寧南市的馮伯濤同志撥一個電話過去……電話通了，我來跟他講。」

張成不敢怠慢，趕緊恭敬地應下，然後就撥通了寧南市委書記馮伯濤的電話，畢恭畢敬地將手機遞給了周曉林。

周曉林慢慢接過手機來，輕輕咳嗽了一聲。

電話那頭立即傳來馮伯濤恭謹謙卑的聲音，「周書記，我是馮伯濤，您有什麼指示……」

「伯濤同志，指示談不上。我臨時有個想法——我看現在時間還早，就這麼回住處也是浪費時間，這樣吧，我聽說你們這裡有個靠山村挺有代表性，又正在發展生態經濟產業，我們過去看看。好了，廢話就不說了，我讓車拐彎，你們的車前面帶路。」

「你和立國同志還有縣裡的兩個同志跟隨就行了，其他同志不要跟來。」說著，周曉林就掛掉了電話，然後擺了擺手吩咐司機直接改道，麵包車又繞了個圈，向縣城外飛馳而去。

那頭，馮伯濤怔怔地捏住手機額頭上不禁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他定了定神，趕緊讓跟隨的秘書抓緊時間通知縣裡，緊急安排。

……

周南跟香港新升公司的人就100萬噸鋼鐵項目合作的事情談了一會，跟歐陽新升敲定好今天晚上晚餐後跟縣裡主要領導見面會談的時間，然後就離開了寧山賓館。

在跟新升公司談判的中間，他聽說省委周書記臨時更改了行程，不聽匯報而是去了學校視察，本來也想跟過去。但車走到半路上，卻接到了章寧寧的電話。

章寧寧在電話裡的聲音非常低沉，聽起來還有些黯然。周南吃了一驚，壓低聲音問道，「寧寧，你怎麼了這是？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你……過來一趟吧，我有話跟你說……」章寧寧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

……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

因為要長期在寧山工作生活，章寧寧和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辦公地點以及住宿地點都搬離了寧山賓館，而在縣城東郊縣棉麻公司的宿舍區裡租了幾套房子。等五一前後市場物流園項目全部竣工投入使用之後，寧山公司也就搬過去了。

周南讓司機先回去，然後自己開車直奔章寧寧的住處。

將車停在樓下，周南匆匆上了樓，剛敲了敲門，門就被打開，章寧寧那張梨花帶雨的清秀面孔出現在他的眼前。

周南走進去，順手將門關緊，輕輕柔聲道，「咋了，寧寧？」

章寧寧失神地凝望著周南，突然投進他的懷抱，緊緊地抱著他，伏在他的胸膛上大聲哭泣起來。

周南吃驚一下，猶豫著還是抱緊了章寧寧，輕輕撫摸拍打著她的後背，柔聲寬慰道，「寧寧你不要哭，有事你說出來……」

章寧寧猶自不管不顧地哭泣著，周南一邊柔聲安慰著她，一邊心頭一跳，猜出肯定是章家出了什麼大事，要不然，一向矜持穩重的章寧寧絕對不會如此失態。

周南擁抱著她，能感覺出章寧寧整個輕柔的身子都微微有些顫抖，這分明是心情激動到了極致並無助到了極致的表現——他的心也漸漸沉了下來：章家出了什麼事？難道是章曉出了事？

一念及此，周南輕輕扳過章寧寧淚眼婆娑的俏臉，沉聲道，「寧寧，你不要哭！你告訴我，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哥……出事了……」章寧寧哽咽著說完便再次抽泣起來。

果然是章曉出事了？周南聞言不禁嚇了一跳，章家的天空集團也算是濱海省很有實力很有影響力的民營企業集團，而章曉本人更是省裡知名的企業家，還是省人大代表和全國人大代表，怎麼……

「到底怎麼回事……寧寧，你說具體點。」周南一把橫抱起章寧寧，大步走向章寧寧房子的客廳，坐在沙發上將章寧寧放在自己的雙腿上，柔聲急急道，「寧寧你別哭了，究竟怎麼回事，快說呀！」

「我們在省城看中了一塊地，準備搞一個商品房項目……我哥跟政府方面都談好了，框架合作協議都簽了，但海瀾集團的陳曉寧突然殺了出來，他仗著家裡有些背景，愣是從我們手裡搶了那塊地去……」

「這樣倒也罷了，他為了把天空集團擠出省城的房地產市場去，暗中操作唆使本地的一些地痞流氓，整天去我們另外一個項目的工地上鬧事……」

「我哥氣不過，就去找陳曉寧談……但他卻仗勢欺人，當面威脅我哥，我哥一時間控制不住，就動手打了他兩下……結果……結果就被公安局給抓了，公司上下活動打點，警方也不撒口，據說是陳曉寧的父親墊過了話……」

周南忍不住鬆了口氣，心道我還當啥大事。就算是陳曉寧父親是副部級領導，給公安局的人墊過話，但這事兒頂多就是個打架鬥毆的民事糾紛，警方至多拘留章曉兩天也就放出來了，難道還能因為這個就把章曉搞進大牢去？

這不可能！

「第二天，寧州市政府就查封了我們的工地，寧州市公安局更是來我們在寧南的分公司裡帶走了好幾個員工，說是我哥和我們公司部分員工涉嫌藏毒和販賣槍支……陳曉寧讓人放出狠話來，除非我們徹底退出省城市場，否則他就會搞死我哥和天空集團……」

聽了這話，周南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他沒有想到，自己最近因為寧山事情太多還沒有來得及騰出時間和精力來對陳曉寧下手，那張布了很久的彌天大網正待收網，陳曉寧卻又瞄上了天空集團。

以陳曉寧的陰險狡詐和那股狠勁兒，以及他父親副部級幹部的家庭背景，周南明白章曉不是陳曉寧的對手。章曉既然落入了陳曉寧的圈套，如果任由事態發展下去，想必章曉的下場也不太妙。

「寧寧，你先不要慌亂。這個時候，你不能慌亂，你要是亂了，天空集團就完了。」周南溫柔地拍了拍章寧寧的肩膀，輕輕又道，「陳曉寧這個人我很瞭解，他心狠手辣陰險狡猾，你哥哥要是落入了他的圈套，肯定會有一些麻煩。」

「但是事情也沒有那麼糟糕……藏毒和販賣槍支？這種罪名頂多就是一種恐嚇，怎麼隨隨便便就能栽贓陷害給守法企業家？你哥哥也不是普通人，公安局的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放心就是。」

周南沉吟著，剛要再說什麼，章寧寧突然撲了上來，生生將他撲倒在沙發上，瘋狂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一番激情的熱吻和充滿柔情蜜意的愛撫之後，章寧寧的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她嫵媚的臉上一抹紅暈一閃而逝，將臉緊貼在周南的胸膛上，而整個人更是全部蜷縮進周南的懷裡。

「周南，我要盡快去省城，營救我哥……」

「嗯，你應該趕過去，不過，在趕過去之前，你不妨使些手段……」周南伏在章寧寧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然後又起身朗聲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保出你哥來，至於生意上的事情，暫時退讓一些也不算什麼！」

「你相信我，寧寧，陳曉寧囂張不了多久了。」

周南慢慢抬頭來轉頭凝望著章寧寧客廳裡的一面精巧的掛鐘，眸子裡一絲冷厲一閃而逝。

第322章 緊急狀況

周南抱了抱章寧寧，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寧寧，把心放寬一點，不要太著急上火了。現在省委周書記還在縣裡，我得走了……」

章寧寧俏臉一紅，緩緩推開周南，低頭輕輕道，「你去忙吧……我馬上就按照你說的去安排……不過，這樣會不會對你造成不好的影響啊……省委領導在縣裡檢查指導工作，要是出了這種意外，會不會……」

周南搖了搖頭，「沒事。項目都擺在這裡，我作為分管幹部，該做的都做了，有些事情不是我這個常務副縣長能控制的……再說了，你們企業內部發生緊急狀況，你臨時做出相應的處理，也合情合理……」

「你照我說的做，我會配合你，記住，你不要亂了分寸……只要周書記肯過問此事，你哥哥馬上就會被放出來，你放心好了。」周南笑了笑，剛要起身卻聽自己的手機鈴聲驟然響了起來。

周南捏了捏章寧寧微微有些冰涼的小手，然後就掏出手機接了起來。

「我是周南，請問你事哪位？」

「周南同志，我張強。」電話裡傳來張強那頗有些急促和嘶啞的聲音，「我用秘書的手機。我跟你說啊，周書記從學校出來，臨時決定要去靠山村看看，現在車已經在去的路上，我已經派人提前趕過去了……這樣吧，你馬上也趕過去，另外你轉告天空集團在靠山村的項目部，多少準備準備拾掇拾掇，免得周書記等領導趕過去慌了陣腳，咱們臉上也不好看！」

周南聽了，也不禁吃了一驚，訝然道，「張書記，怎麼突然又趕去靠山村了？靠山村那邊不是明天下午才過去的嘛！」

「誰知道呢，也不知道周書記怎麼想的，今天來了之後老是搞突然襲擊。得，我們不說廢話了，你馬上帶車趕過去，同時讓寧山鎮的人也過去……」張強說著就匆匆掛了電話。

周南放下手機，沉吟了一會。

章寧寧靜靜地蜷縮在沙發上望著他，低低道，「周南，周書記去靠山村了？要看我們的生態農業項目？這……」

周南猛然抬起頭來，「寧寧，我現在就走，你馬上安排你們的人按照計劃進行……記住，囑咐你們的人不要亂說話……」

周南說完，就霍然起身匆匆而去。周曉林突然趕去靠山村，讓周南感覺太突然了。但不論如何，作為分管縣領導和兼管主持寧山鎮工作的人，周曉林在靠山村考察，他無論如何不能不到場。

聽到周南砰然將自己的房門關緊，章寧寧清幽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落寞。在心情最差的現在，她是多麼想讓周南陪在自己身邊，可……突然想起方才自己竟然跟周南這麼親密和親熱，章寧寧的俏臉立即升騰起兩團紅暈來。

又想起周南的囑咐，章寧寧立即起身來抓起自己的手機，給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人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

……

周曉林等省委領導乘坐的麵包車速度很快，但在縣城通往靠山村新修的公路邊卻停了下來，等候著縣裡市裡的陪同領導。

不多時，寧山縣公安局的開道警車呼嘯而至，緊隨其後的是兩輛黑色轎車，市委書記馮波濤和市長馬立國乘一輛，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乘一輛。

四個縣市領導見麵包車停在路邊，幾個省委領導正簇擁著周曉林站在路邊向遠處層巒起伏的山裡眺望，趕緊小跑了過去。

「周書記……」

馮波濤等人恭敬地打著招呼，周曉林回頭瞥了四人一眼，朗聲笑道，「伯濤同志，我看這公路似乎是新修建的？」

馮波濤和馬立國呵呵陪笑著，「是啊，為了配合靠山村的兩個生態項目，市裡支持縣裡修建了這條公路，原先的那條公路是建國初期修的……周書記，這條公路一修成，當地老百姓可是歡天喜地，比過年還高興！」

「要致富先修路。」周曉林輕輕跺了跺腳，試了試腳下油黑油亮的新柏油路面，朗聲道，「越是在貧困地區，公路就越是重要。尤其是山區，跟外界的聯繫就是公路，如果沒有暢通無阻的公路，還談什麼發家致富？」

「周書記，記得當初為了修建這條公路，縣裡的周南同志還弄了一出小把戲……」市長馬立國也在一旁賠笑著，順勢掃了跟過來的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一眼。

「哦？周南同志？他玩什麼小把戲來著……」周曉林饒有興致地抬頭問道。

馬立國笑著，「周書記，是這樣的。當初周南同志還兼任寧山鎮委書記，修這條公路呢，鎮裡沒錢，縣裡的資金也比較緊張，於是周南同志就想從市裡爭取交通專項補貼。」

「為了爭取這一塊補貼，周南同志趁我們幾個市領導來寧山出席市場物流園項目開工典禮的機會，個人掏錢從靠山村的魚塘買了一車羅非魚，然後每人送我們兩條……」

「當時，我們是不收都不行啊……人家都說了啊，吃了山裡老百姓的魚，你還好意思不給人家批錢修路？後來我跟周南同志說，周南同志啊，吃了你這兩條魚……」

周曉林哈哈大笑了起來，省委常委、秘書長於建剛和組織部長孔燕也都在一旁笑了起來。

「不錯，不錯，這個周南同志有個性。不過，發展山區經濟，帶領群眾脫貧致富，還就是需要周南同志這種韌勁和實幹精神……」

周曉林呵呵笑著，向不遠處跟來的省城媒體的幾個記者擺了擺手，「媒體的幾個同志，我看立國市長說的這個小故事挺有報道價值，你們不妨記下來寫到你們的報道中去……也讓大家看一看，咱們貧困地區的基層幹部到底是怎麼為群眾做實事的……」

「好了，我們繼續前進，上車上車。」周曉林擺了擺手，主動第一個上了麵包車。其他的省委領導和市縣官員，趕緊都各自分頭上車，麵包車緩緩開動，不過這一次，縣公安局的開道警車跑在了最前面。

新修的柏油路，自然暢通無阻。原本半個小時的車程，現在縮短到了十五分鐘。鎮裡村裡的幹部得到消息，提前迎候在了村口處，其實就是靠山村的那個大水泊腳下。

天空集團寧山公司在靠山村推進的兩個生態項目，一個是生態農業，一個是生態觀光旅遊。

生態農業就是利用靠山村現有的大水泊發展立體循環生態系統的特色養殖，同時依托山林資源進行特色種植——煙草和中藥材的培育。

天空集團已經投巨資圍繞大水泊修建了幾十個人工養魚塘，每個養魚塘之間都循環相通，水裡種植蓮藕水草之類養魚養蝦，水裡的東西可以曬乾作為豬牛羊等家畜的飼料，而家畜的糞便又可以充作種植的肥料。

養殖畜牧種植三位一體，如果假以時日真正發展起來，形成了良性循環上了產業規模，不要說帶動一個靠山村發家致富，還會成為拉動全縣經濟發展的強大引擎。

而另一個生態旅遊項目其實是生態農業項目的輔助工程。天空集團投資數百萬在大水泊下方百餘米處選址建設一座旅遊度假村，集餐飲住宿娛樂於一體，目前剛打好地基。

天空集團還在鎮裡村裡的配合下，號召當地村民自行投資興建小規模的農家樂，同時還邀請省裡的規劃專家對靠山村的山林進行整體規劃，準備投資「開發」出一個人工旅遊景區。

這兩個項目需要長期投資建設，天空集團預計投資不會低於2000萬。如果真要運作成功，將來所產生的經濟輻射效應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

說來也巧，寧山鎮鎮長張志軍正好帶人在靠山村幫助天空集團的項目部跟靠山村協調一些事情，突然聽說省委周書記已經趕來靠山村，趕緊帶著鎮裡村裡的幹部迎接了下來。

周曉林下了車，在一群省市縣官員的簇擁下慢慢走了過去，馮波濤向張強和孫翔使了一個眼色，張強和孫翔趕緊跑在了最前面，替周曉林介紹情況。

「周書記，這就是靠山村的大水泊了。您看，左邊正在修建的就是天空集團寧山公司投資興建的靠山村旅遊度假村大酒店，正前方那些正在挖掘的魚塘就是下一步靠山村立體生態養殖工程的重要一環……您看右邊，是鎮裡號召村民自行修建的農家樂……」

周曉林笑了笑，深深吸了一口氣，回頭向於建剛和孔燕笑道，「空氣很新鮮很清涼，跟山外是不一樣。」

「是的，周書記，的確是很好，這地方有山有水，自然資源很不錯。如果真要統一規劃起來，生態農業與生態旅遊一起發展，潛力會很大。」孔燕興致勃勃地指了指不遠處的山林，「周書記，您有沒有興致去爬爬山？」

周曉林呵呵笑著，「如果同志們不反對，待會如果時間允許，我們可以去山上轉轉嘛……張強同志，村裡的同志在不在？我們找個嚮導，隨意看看，看看項目的進展，同時也看看當地老百姓的生活……」

張強趕緊恭謹回答，「周書記，鎮裡和村裡的同志都在吶——周書記，這位就是寧山鎮的鎮長張志軍。」

周曉林面帶溫和地笑容隨意瞥了張志軍一眼，張志軍畢恭畢敬地上前來跟周曉林一干省委領導握手，態度分明有些拘謹。也難怪，他這輩子接觸過的最大的幹部就是縣委書記，省委書記這麼大的官他只有在電視上見過。

……

……

斜陽的餘暉灑滿，周曉林帶著一群官員慢慢向正在建設中的度假村大酒店工地走去，卻突然發現工地上已經停工，而工人們正在收拾工具，吊車攪拌機等施工機械也正在緩慢駛離工地。

周曉林皺了皺眉。

馮波濤和馬立國也是大吃一驚，趕緊回頭掃了張強一眼。張強和孫翔也感覺不對勁，就小跑著上前拽了拽張志軍的胳膊，壓低聲音沉聲道，「張志軍，怎麼回事？」

張志軍其實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聞言急匆匆地跑過去詢問，不多時才臉色非常不好看地走了回來，囁嚅道，「張書記，孫縣長……天空集團項目部的人接到總部領導通知，說是天空集團出了大事，總部要求他們立即停工返回海都！」

張強和孫翔聽了這話，腦袋嗡地一聲幾乎要炸開，額頭上冷汗直流。

怎麼又要停工？這不是扯淡的嘛！而且你早不停晚不停，非等省委周書記來了你再停工，簡直是豈有此理！

張強陰沉著臉，怒道，「帶我過去見見項目部的人，另外你馬上安排人給天空集團的章寧寧打電話……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給周南同志也打個電話，讓他趕緊過來！」

孫翔也隨後插了一句話。

張志軍屁也不敢放一個，趕緊點頭應是。一邊吩咐下屬打電話，一邊呆著縣委書記和縣長去見天空集團項目部的負責人。

負責管理靠山村這兩個生態項目的時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副總陳軍。臨時工程指揮部裡，陳軍匆匆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準備乘車離開靠山村，見寧山鎮鎮長張志軍陪著寧山縣的兩個黨政主官「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便停下了手，淡淡一笑，「張書記，孫縣長。」

張強和孫翔倒是認得這個陳軍，因為陳軍經常代表天空集團出席縣裡的一些活動、會議什麼的。

「陳總，你們這到底是演的哪一齣戲？怎麼好端端地，又要鬧停工？省委周書記等領導就在外面等著考察你們的項目，可是你們……簡直是亂彈琴嘛！」張強壓住自己內心的火氣，匆匆道。

「不好意思，兩位領導，我也不想這樣。可是，這是總部的命令，我只能遵照執行。而且，總部說了，今後還會不會繼續投資很難確定。」

「為什麼？」孫翔沉聲道。

「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昨天聽說，集團好像出了大事，據說章董事長被人陷害出事了……」陳軍勉強笑了笑，聳了聳肩，「所以，請兩位領導諒解一下。」

「你們章總呢？我要跟你們章總通電話！」

張強面色變得有些蒼白，揮舞著的手臂都有些顫抖。省委周書記就在外邊站著，一群省市領導被「涼」在了那裡，他這個縣委書記情何以堪？

……

……

天空集團靠山村項目部「辦公室」的門口，聚集著一群省市領導。省委書記周曉林臉色有些難看，省委組織部長孔燕站在一旁陪著他小聲說著什麼，省委秘書長於建剛則陰沉著臉衝著市委書記馮波濤和市長馬立國發了一通火。

馮波濤非常尷尬，他回頭凝望著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眸子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周南匆匆從那邊跑了過來，擠進人群去喘了口氣低低道，「馮書記，我跟天空集團的章總聯繫了一下……據說是天空集團出了大事，董事長章曉因為得罪了省裡的一個幹部子弟，被抓進了公安局去……」

「天空集團今天上午的臨時董事會決定，所有對外投資的項目暫時停工，所有外派人員一律撤回海都……」

馮波濤眉頭緊皺，沉聲道，「什麼時候的事情？……也就是說，不僅這兩個項目停工了，縣裡的市場物流園項目也停了？」

周南默然點了點頭。

馮波濤惱火地跺了跺腳，又沉聲壓低聲音道，「他得罪了什麼人？竟然這麼嚴重？還被抓了？……」

周南猶豫了一下，湊過去伏在馮波濤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馮波濤聽了臉色一變，良久無語。

這事兒事發突然，只能說是一個巧合。但不論如何，此刻省委周書記正在縣裡考察，而要考察的正是天空集團投資建設的這幾個項目……如今天空集團這麼驟然停工，市裡縣裡都沒法向省委領導交代。

馮波濤和馬立國對視了一會，終於還是決定向省委周書記實話實說，匯報實情。都已經這個樣了，瞞肯定是瞞不住了，必須要給領導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馮波濤和馬立國走過去當著於建剛和孔燕等省委領導的面，把天空集團章曉出事被抓、天空集團臨時董事會決定暫停所有對外投資項目的事情說了一遍。

周曉林皺著眉頭默然不語。

省委秘書長於建剛則猶豫了一下，輕輕笑道，「周書記，既然這樣，那我們先回縣裡再說？」

周曉林緩緩搖了搖頭，臉色凝重地淡淡道，「不，回去幹什麼？走，我們去村民家裡轉一轉，看看山區群眾的生活狀況。」

「同志們啊，我們面前的這片山林，在革命戰爭年代，可是養育了很多革命先烈啊……」周曉林朗聲笑著，似乎剛才的不快情緒早已一掃而空了。

周曉林當先行去，一群官員趕緊跟了上去。

但周南卻發現，省委秘書長於建剛跟周曉林的秘書卻留了下來，眼角的餘光看到於建剛掏出手機來打電話，周南嘴角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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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省委書記的權威

靠山村的格局與一般的山村並不相似，不像其他地方，村子建設在山腳下的平地上，而是整個村落依托山勢而建，從山腳下一隻綿延到山半中腰，都有人居住。

一條山道從山下直通山頂，而村民的農居則分佈在山道兩側。

靠山村的這種奇特的山居佈局引起了省委書記周曉林的強烈興趣。他和幾個省委領導一邊在張志軍等鎮幹部的陪同下緩慢前行攀沿而上，一邊微笑著打量著村容村貌，間或互相議論兩句，發出爽朗的笑聲。

後面緊緊跟隨的市委書記馮波濤、市長馬立國，以及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聽到前面不時傳來周曉林一行愉快的笑聲和談話聲，心裡這才慢慢鬆了一口氣。

周書記和這些省委領導似乎並沒有因為今天天空集團項目部突然停工被「晾」而影響到視察工作的情緒，這不能不讓馮波濤這些市縣幹部心頭暗道僥倖。

其實，周曉林高興不高興，只有他自己清楚。以他的身份和地位，縱然是心裡煩惱，也不可能表現在臉上。更不可能因此就拂袖而去，半路終結了這一次的考察。該怎麼還會怎麼，只是未必會在寧山呆兩天了，或許今天住一晚，明天就提前離開了。

至於孔燕和於建剛這些省委領導，也主要是看周曉林的「風向」。既然周曉林表現如常，他們自然不會說什麼。

「老於，孔部長，這靠山村很有特色。你們來看，這村民的房子我看有些年頭了，青石壘的院牆，院牆上似乎還有當年革命戰爭年代槍炮留下的痕跡……歲月的痕跡啊，這就是革命老區人民偉大歷史貢獻的見證，永遠不可磨滅……」

「當年的中南山區，老百姓節衣縮食養育了多少革命戰士啊……歲月悠悠，數十年的光陰匆匆而過，而至今誰還能記得這片曾經為革命鞠躬盡瘁的土地和人民？」

「革命老區至今還非常貧困，這是我們的失職。作為政府領導，我們必須要竭盡全力幫助老區人民盡快脫貧致富，過上小康生活……」

周曉林停步在一家農戶長滿青苔的青石院牆之下，探手輕輕撫摸著，聲音充滿了感情。

省裡的幹部沒有幾個人知道，周曉林的父親是建國前犧牲的革命烈士，曾經在濱海省中南部山區一帶打游擊抗擊異族侵略者。所以，周曉林對中南山區懷有很特殊的感情，他上任以後所主導推進的中南扶貧發展戰略，也跟他的個人感情有著一定的關係。

於建剛笑著附和道，「是啊，周書記，革命老區的貢獻，今人不能忘記。今後，省委省政府要加大對革命老區的扶貧力度，在政策上、資金上給予更多的扶持，吸引更多的企業來老區投資興業，推動經濟發展。」

周曉林點了點頭，默然肅立在那裡，沉默了良久。

一群省市縣官員則也靜靜地站在那裡，陪同參觀的鎮長張志軍回頭瞥去，見周南向他使了一個眼色，便悄然退出了人群，走到周南跟前。

「周縣長……」

周南伏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張志軍趕緊應下，回頭招呼跟隨的一個鎮幹部過來囑咐了一聲。

不多時，周曉林繼續向上行去，眾人趕緊跟上。

張志軍不敢怠慢，也追了上去，又侍候在一干省委領導的身側，隨時準備「介紹」情況。

這條山道就是靠山村的主幹道，雖然儘管向上攀登，但卻很平緩。到了山半中腰，突然感覺眼前一陣敞亮，一個巨大的平台空場出現在眾人面前，而這裡正是靠山村人群最集中的定居點。

這個平台在山半中腰，打眼望去，就像是一把巨斧生生從山中間砍進了一道凹槽，而村民就集中居住在這個橢圓形的凹槽裡。

抬頭是近乎被削平的山峰，而腳下其實也正是山峰的斷裂面。周曉林站在這裡，驚奇地左右四顧，忍不住歎息道，「同志們，這真是愚公移山一般的人類奇跡啊，我們的老百姓竟然生生將大山截斷，在山中間建設了自己的家園，真不簡單！」

「鎮裡的這位同志，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靠山村繁衍生息的歷史已經不短了。這種生存居住工程，絕對不是一代人能夠完成的！奇跡，真是奇跡！」

張志軍趕緊湊過去笑道，「是的，周書記，根據縣志記載，靠山村自漢唐時候就形成了村落，至今有幾千年歷史了……而我們家的家譜上也記載著，當年我們的祖先是因為躲避秦末戰亂從中原來到寧山，在山裡找到了這麼一個定居點，經過祖祖輩輩的開闢，才有了今天的靠山村……」

「當年的小鬼子來靠山村掃蕩，曾經想把靠山村變成炮樓，但後來被八路軍給趕出了山區……」

張志軍笑著給周曉林等人講述著「靠山村的歷史軼事」，周曉林掃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你這個同志也是靠山村人？」

「是的，周書記，我家就是靠山村的，我父母還在靠山村住著。」張志軍畢恭畢敬地點頭回答。

……

……

因為村裡有大官來視察，所以臨時得到通知的村民，被村裡嚴命留在家裡不許外出，周曉林一行人儘管在村裡轉了一圈，也沒見到幾個村民。

最後，周曉林提出要去農戶家看一看，張志軍答應下來，卻是將周曉林一行人領到了自己的父母家裡。

周曉林等人剛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撲鼻的煮羊肉的清香，周曉林呵呵一笑，回頭向於建剛和孔燕幾個人朗聲道，「同志們，看來我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似乎群眾正在準備晚餐呢……」

張志軍父母家幽靜的院落裡，一個土製的泥巴爐子上，一鍋熱騰騰的全羊正在翻滾，張志軍的父母並肩恭謹地迎候在大門口一側，而他的兄弟兩口子則正進進出出的忙碌著，院中擺上了一張陳舊的八仙桌，桌上擺滿了農家飯菜。

周曉林呵呵笑著主動上前去跟張志軍的父母人情寒暄握手，「老人家，我們來得不巧，打擾你們吃飯了，呵呵，飯菜這麼豐盛，莫非是今天家裡有客人？」

張志軍的父母是土生土長的山村農民，這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縣城，哪裡見過省委書記這種大官。雖然跟周曉林握著手，但心裡卻激動地慌亂著，嘴巴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倒是張志軍的兄弟媳婦有幾分農家婦女的潑辣膽大，她站在一旁忍住怯意小聲道，「家裡是有客人來哩，客人就是周書記！俺大哥說了，周書記要來，看看俺們有沒有本事把周書記這種尊貴的客人留下吃一段山裡的農家飯！」

周曉林一怔，旋即就回過神來，回頭凝望著張志軍笑道，「是張鎮長的父母家？呵呵，你這個同志……」

張志軍嘿嘿笑了笑，其實也沒敢說什麼。他心裡明白，這個時候已經不適合他再開口說話了。

馮波濤這個時候笑著走上前去，朗聲道，「周書記，既然來了山裡，就在群眾家裡吃頓農家飯吧。剛才縣裡的幾個同志跟我請示說，省委領導好不容易來一趟山裡，留下吃一吃農家飯吧……周書記，山裡人熱情，您還沒過來，他們這羊都宰上了，我看您這回恐怕要客隨主便了……」

張志軍恭謹地笑著，「周書記，各位領導，領導們來了靠山村，又在我家裡，就讓我這個當主人的留客人吃頓農家飯吧……都是普通的農家飯，煮熟的山雞蛋，野菜糰子，小米煎餅，棒子麵糊糊，全羊湯……請領導們嘗嘗鮮！」

周曉林笑了笑，回頭望著於建剛和孔燕，「同志們，要不我們就留下嘗嘗農家飯？」

於建剛笑道，「嗯，周書記，這全羊味道很正，我這剛一進門，一股香氣就撲鼻而來。您還別說，還真勾起了我肚子裡的幾個饞蟲！」

孔燕也笑著點頭，「周書記，老於，我看就留下叨擾一頓飯……同時也跟群眾聊聊天！挺好的。」

周曉林這才呵呵笑著擺了擺手，「好吧，既然大家都同意，那麼我們就留下……但是不能讓老人家破費——這樣吧，伯濤同志，這頓飯算是我們的工作餐，我們幾個湊個份子，交個伙食費！」

馮波濤笑著應是，但其實這種話就是領導的一種客套話，就算是周書記真要「湊份子」交什麼伙食費，馮波濤和縣裡敢收嗎？

不過，馮波濤還是暗暗囑咐張強，讓縣裡處理這件事。畢竟，對於貧困的靠山村人來說，宰殺一隻羊操辦這麼一桌看似樸實的農家飯，其實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

按照周南的囑咐，章寧寧沒有立即離開寧山，同時吩咐自己的下屬們暫時留在縣城裡靜觀其變。

到了傍晚時分，省城那邊就傳來了消息，說是寧州公安局已經釋放了章曉，同時一個副局長親自登門道歉，承認了公安局的執法工作出現了失誤，再三懇請天空集團方面諒解云云，並表示一定會嚴懲相關責任人等。

這件事情，雖然省委書記周曉林沒有直接出面，但卻給省委秘書長於建剛下了一個盡快弄清問題真相的命令。於建剛直接給省政法委書記打電話，傳達了省委周書記的指示。而周曉林的秘書又給寧州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馬明濤打了電話過去。

馬明濤大吃一驚。他之所以敢「羈押」章曉，是因為來自於陳曉寧父親的壓力。但陳曉寧父親這個無關緊要的副部級幹部的壓力，與來自於省委書記周曉林的無上權威相比，那根本就算不上什麼了。

省委常委秘書長於建剛出面，省委書記秘書配合，這種檔次的「過問」，帶給了寧州市公安局巨大的壓力。

這意味著天空集團有省委書記做靠山……這還得了？馬明濤不敢有任何怠慢，趕緊讓人「整理」章曉的案宗，撤消了子虛烏有的「指控」，不僅立即釋放章曉，還派一個副職登門道歉。

寧州市公安局向市政法委和省政法委做出了深刻的書面檢查，三名負責辦案的民警被停職接受審查。

本來非常「複雜」的案情在最短的時間裡被「澄清」，前前後後，竟然有三個省委領導過問章曉的案情……這便是省委書記的權威之所在。

章曉被釋放，立即趕回了海都，同時要求海都的項目暫時停工。然後章曉一個電話打給了章寧寧，兄妹倆通了接近半個小時的電話，得知是因為省委周書記的「關注」才解脫了他的牢獄之災，章曉心裡不由對周南生出了幾分感激。

周南遙控章寧寧今天展開的「假停工真告狀」計劃，其實非常大膽，過程和手法拿捏得非常巧妙。

周南知道周曉林此次來有扶持寧山縣作為扶貧工作典型的心思，而寧山這個貧困縣的招商引資工作又是其中重要的一環，所以面對這種突發的狀況，周曉林不可能不過問。就算是為了他這個省委書記個人的面子，他也不會視若無睹。

而只要周曉林一過問，章曉的「冤屈」就會自然「昭雪」。寧州市公安局膽子再大，也不敢跟省委書記對著幹。不要說章曉毫無問題，本就是有意構陷，就算是章曉有些這樣那樣的小問題，他們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當然，為了確保自身的安全，章曉最終還是決定暫時先讓天空集團退出省城寧州。

章寧寧跟章曉通完電話，立即命令所有的下屬立即連夜返回工地現場，召集所有工人恢復施工，為明天省委領導一行的視察連夜做準備工作。

寧山縣委會議室裡煙霧瀰漫，市委書記馮波濤和市長馬立國，端坐在那裡，臉色陰沉，埋頭抽煙。而縣裡的幾個領導臉色也不好看，坐立難安。

雖然今天晚上在靠山村張志軍父母家吃的一頓農家飯氣氛很好，看得出周曉林也確實感覺比較滿意，但畢竟縣裡的這些項目多數都是天空集團投資，如今天空集團突然出事準備停工，明天周書記的調研還怎麼進行下去？怎麼向省委領導交代？

所以，待周曉林一行領導進了接待處的房間開始休息，市委書記馮波濤和市長馬立國就立即召集縣裡的幹部，臨時開會研究。

馮波濤抬腕看了看表，狠狠地掐滅了手裡的煙頭，望著面色尷尬惶恐的張強淡淡道，「張強，周南同志回來沒有？他跟天空集團方面溝通得如何了？不論如何，就算是要停工，也得等省委領導離開以後再說！」

張強正要開口說什麼，突然見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周南出現在眼前。

「馮書記，馬市長，各位領導……」周南長出了一口氣，笑道，「幸不辱命，也實在是意外之喜。」

「哦？快說說看。」張強眼前一亮，催促道。

「馮書記，馬市長，張書記，剛才天空集團那邊傳來消息說，在省政法委領導的過問下，天空集團董事長章曉已經被公安局釋放……這本是一場誤會……所以，天空集團董事長章曉命令天空集團在寧山的所有項目部立即恢復施工，我剛從天空集團章總那裡回來，幾個項目的人員已經返回工地，工人們正在連夜準備明天迎接省委領導視察……」

周南心道，就算是今天章曉不被釋放，他也回讓章寧寧安排恢復施工的，畢竟，如果要真「晾」了省委書記一行，不要說市裡領導，就算是他這個分管縣領導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張強鬆了口氣，一屁股就坐回了椅子上。

馮波濤聞言興奮地猛然一拍桌案，「好，很好。老馬，我們馬上趕過去向於秘書長匯報這事兒，明天周書記的視察活動一切照舊……」

……

……

馮波濤和馬立國向縣委接待處趕去，去跟省委秘書長於建剛接頭匯報。其實不需要他們匯報，於建剛這個時候也得到了消息，天空集團董事長章曉已經被釋放了。

作為省委領導，他該做的都做了，如果接下來的事情，寧南市和寧山縣還做不好，不能讓工程恢復施工，那就只能說明他們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望著馮波濤和馬立國匆匆乘車離去的背影，縣委書記張強站在沉沉的夜幕中長歎一聲，「老孫，周南同志，今天的事情真是讓我驚心動魄！如果……我真不敢想像，省委領導會對寧山縣留下一種怎樣惡劣的印象！」

「走，咱們去張書記辦公室，周南同志，現在領導都不在，你倒是說說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天空集團的章曉得罪了省裡哪位太子爺？怎麼搞得這麼狼狽！」孫翔也歎了口氣，擺了擺手壓低聲音道。

周南默然了一會，才淡淡道，「是省政協的陳副主席，原先寧州市的市長。他的兒子陳曉寧弄了一個海瀾集團，最近在省裡到處跑馬圈地，囂張得不行。」

第324章 縣長之爭

張強和孫翔面面相覷，沉默著。涉及省裡領導，誰也不願意開這個口，最終還是周南淡淡笑著主動岔開了話去。

三人慢慢說笑著上樓而去，走到半截，張強突然停下腳步，問了一句，「周南同志，讓天空集團的停工鬧騰的，我倒是忘了問問你，你跟新升公司的香港人談的咋樣了？是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對方怎麼說？」

張強一連追問了好幾個問題，語速有些快。

周南笑了笑，「張書記，談妥了。對方同意跟我們進行深層次的合作談判……他們提的要求其實也不算高，只是要一塊地皮，然後縣政府在政策上給予相應的扶持。同時，這個項目的立項審批手續什麼的，也需要縣裡協助他們來完成。」

「這種大型工業項目，投資至少1.5個億……不過，投資雖然大，但負面效應是會產生一定的污染……」

張強興奮地擺了擺手道，「發展經濟哪裡有不污染的？咱們縣環境質量倒是很好，很優質，但有什麼用？縣裡財政窮，老百姓更窮……作為省裡有名的貧困縣，我們這些當縣領導的出去都不好意思自報家門，丟人哪！」

「發展是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的，這個代價我們必須要付出。我們還能因為汽車尾氣排放，就倒退回到馬車毛驢車的時代嗎？想來是不能！況且，我們縣裡沒有工業基礎，一個項目的存在，還對縣裡的整體環境構不成什麼影響。咱們這裡地處半山區，空氣淨化能力強，沒有太大的問題。」

孫翔也笑著附和道，「對，周南同志，張書記說得在理。我們要發展經濟，就必須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這個項目投資這麼大，起碼會給縣裡解決數百上千人的就業問題，還會給財政貢獻很大的一塊稅收。」

「對，這個項目必須要拿下來。我早就說過了，哪怕是對方的條件苛刻一點，只要不違背原則，都可以答應他們。」張強在一旁點了點頭。

周南長出了一口氣，攤手笑道，「既然兩位領導拍板了，那俺就只能貫徹執行了。好了，我一定按照張書記和孫縣長的指示，談妥這個項目，爭取早日讓新升公司在寧山縣安家落戶！」

「本來今天晚上跟對方說好了，讓兩位領導出面跟新升公司的老闆歐陽新升見一見，但結果又出了天空集團的事兒，所以……」

周南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張強匆匆打斷了，「周南同志，反正我們現在也沒有什麼事，你馬上跟對方聯繫一下，我們三個一起去跟那個香港人見見。人家遠道而來，咱們這些做縣領導的，怎麼能這點面子也不給？」

張強有些迫切。孫翔也笑吟吟地望著周南，不住地點頭。

周南心裡暗笑，他明白張強為什麼會表現得這麼急切。他不過是想抓緊時間跟對方談好，趁著省委領導還在寧山，再弄一個項目簽約儀式出來，這又算是縣裡領導一筆不小的政績。

100萬噸的鋼鐵項目，涉及投資1.5億元以上，不要說在寧山，就算是放眼全市和全省，也不是一個小項目了。

周南無奈只得答應下來。

三個人臨時趕往寧山賓館，跟新升公司的歐陽新升談了大半個小時，自然是氣氛非常愉快。歐陽新升提出來的所有要求，張強和孫翔都代表縣委縣政府一口答應下來，並鄭重承諾縣裡會傾盡全力支持項目的建設，給予最大的政策扶持。

縣裡兩位黨政主官的態度倒是讓歐陽新升暗喜，他由此也拿定了主意，就在寧山投資建設這個項目，雙方一拍即合。

當然，這只是初步的投資合作意向，這麼大的一個鋼鐵項目，真要化為現實，不是說幾句話拍拍桌子就能完成的。比如項目的立項和手續的辦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起碼需要市裡審批。

不過，項目暫時可以籌備著，這並不影響雙方先搞一個儀式，簽簽合作備忘錄什麼的。而張強三人所需要的，就是這個儀式。工程可以慢慢搞，儀式必須要先行，先把輿論和聲勢造出來。

雙方約定好明天下午兩點簽署合作框架協議。談妥了之後，周南三人直接從寧山賓館分手，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上午，省委書記周曉林按照計劃去幾個項目的工地上轉了一圈，尤其是在服裝工業園項目工地上呆的時間最長，並發表了一個簡短的講話。大意是——

寧山的發展模式很有代表性和借鑒性，走出了一條貧困地區通過招商引資促進經濟發展，從而改變落後面貌的成功之路。做法值得讚賞，經驗值得總結，今後省委省政府會大力加以扶持中南地區的經濟發展，會進一步調動全省資源和力量，全面推動對中南地區的扶貧戰略走向新高潮，云云。

周曉林必須要公開露面表表態，作為他這一次寧山考察的「註腳」，給媒體一個公開報道的機會，同時表明他堅定不移扶持中南貧困地區經濟發展的信心和決心。同時周曉林還宣佈，省委每一個常委都會掛靠一個中南地區的貧困縣區，作為在基層工作的聯繫點，而他的聯繫點就是寧山縣。

周曉林的表態讓市縣幹部歡喜若狂。當時，張強和孫翔在一群省市官員的背後，聽到了這個消息，面面相對興奮地對視著，激動地肩膀都有些抖顫。

省委書記的聯繫點……這或許只是一個名義上的說法。但是，這又是一面可以拉起來的「大虎皮」，只要周曉林還在濱海省干省委書記，省市對於寧山縣的政策扶持都是會大力度的。

更重要的是，作為省委書記的聯繫點，寧山縣肯定要出成績，要不然省委主要領導的面子上怎麼過得去？而這樣一來，對於張強和孫翔等縣裡官員來說，向上走的機會就多了起來。

下午，周曉林帶領省委一行領導出席了寧山縣與香港新升公司關於100萬噸冷軋鋼鐵項目的框架合作協議簽署儀式。這次活動，又將是周曉林考察寧山期間的一個重頭戲。

第三天上午，周曉林在寧山縣電廠、自來水公司的水源地等事業單位考察。中午吃了午餐稍事休息，下午兩點一行人離開寧山返回省城寧州，就此結束考察。

隨後幾天的時間裡，省裡的媒體尤其是省委機關報《濱海日報》，就開始大篇幅地報道省委書記周曉林的寧山考察行。

3月3日，《濱海日報》用了頭版的大半個版面刊發了一則重磅通訊——《穩步推進中南地區扶貧工作——省委書記周曉林赴寧山縣考察調研行》。

報道的小標題用了周曉林講話中的原話——「認識要提高，目標要明確，規劃要先行」，而在報道中也大篇幅地引用周曉林的講話，「發展生產是中心，增加農民收入是核心……各級幹部緊緊抓住這兩個關鍵點，大力發展生產，不斷提升農業附加值，加快林產業發展，加快招商引資，加快新興產業發展，不斷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千方百計增加農民收入……」

而當日的《濱海日報》還在2版刊登系列通訊《一個貧困縣的涅槃重生》第一篇，引用省委書記周曉林的話，將寧山縣近年來的招商引資和經濟發展概括提煉為「寧山模式」，開始了為期大半個月的輿論宣傳。

隨後，周曉林在3月5日的省委常委會上提出推廣寧山模式，繼續穩步推進中南地區扶貧工作戰略。

一時間，寧山成為全省學習的模範縣和典型縣，成為整個中南地區經濟發展的「排頭兵」。其實，這樣的「名頭」倒也不是太虛，只要等縣裡這幾個項目全部正式投入運營見到效益，不用說別的，寧山縣財政收入在原來的基礎上翻幾番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時間匆匆而過。進入五月份，服裝工業園項目和市場物流項目相繼投入運營，周南手頭上的工作終於暫時告一段落。

接待完臨市一個經濟考察團，周南正準備歸攏一下手頭上的工作，請假返回海都與蘭若一起去香港註冊結婚，兩人決定先註冊，下半年選個好日子舉行結婚儀式。

無論是周家還是香港的蘭家，最近都再催促周南和蘭若盡快成婚，兩人電話裡商量了幾次，還是決定99年國慶節以前就把婚事辦了，免得兩家老人都著急上火。

上午，周南處理完手頭的幾個文件，正要打電話跟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翔打個招呼，請假離開縣裡幾天，突然從秘書朱永那裡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說是最近省裡正在調整市裡的幹部，有兩個副市長退了下去，而縣委書記張強這一次很有可能要被提拔到市裡干副市長。還言之鑿鑿地表示，省委組織部已經找張強談過話。

這種消息當然不是空穴來風。最起碼，周南知道這兩天張強老往市裡省裡跑，這倒是不假。

一念及此，周南立即抓起電話來往張強辦公室打了過去，果然沒有人接。沉吟了片刻，周南又給縣長孫翔打了電話，孫翔在辦公室，接起周南的電話立即笑道，「周南同志，找我有事？」

「是這樣，孫縣長，我想趁著現在縣裡工作不太忙，處理一下個人私事，我準備跟我未婚妻去香港註冊登記結婚，完了下半年辦婚禮……呵呵。」周南笑道。

「哦？這是好事啊，恭喜恭喜。」孫翔笑著，「但是周南同志呢，我覺得呢，你是不是再晚幾天走？」

「……你可能也聽說了，省裡正在調整市裡的班子，可能，可能會發生重大變化。有兩個副市長退居二線，會不會有縣一級的幹部被提拔起來？……呵呵，所以啊，處在現在的這個關鍵時刻，我建議咱們還是原地不動，等待組織安排，別到時候，咱們自己人不在反倒是要吃了虧，你說是不是？」

孫翔的話很柔和也很拐彎抹角，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是傳遞出來了。

一旦張強被提拔，孫翔就很可能接任寧山縣委書記，而孫翔當了縣委書記，誰來當縣長？這是一個問題。

孫翔倒是不怎麼擔心自己，他是市委書記馮波濤的親信，說句不好聽的話，他來寧山就是為了接張強的班；孫翔是出於好意，暗示周南最近不應該離開寧山，反而應該多往市裡跑一跑關係和門路，爭取讓自己坐上縣長的寶座。

雖然周南如今是縣委副書記兼常務副縣長，接任縣長順理成章，但是周南畢竟資歷淺薄，正式出任縣委常委副縣級幹部才兩年的時間，如果市裡有人拿這點來做文章，市委書記馮波濤和市長馬立國也會很難做。

如果說孫翔接張強的班有八九成的把握，那麼，周南接孫翔的班干縣長，那暫時還充滿著變數。

跟孫翔通完了電話，周南也陷入了思索當中。

如果張強真要走了，孫翔接班，他當然要爭取做縣長。為什麼不爭？只有獲得更大的權力，他才能更加無所掣肘地推進自己的施政方略，能做更大更多的事情。

但是，正如孫翔所言，他的工作能力雖然超強政績亦顯赫，可以說市裡縣裡其實基本上都在默認——寧山縣如今的招商引資工作之所以紅紅火火項目不斷，完全是周南個人之力的推動，但他最大的弱項就是他的年齡和資歷。

做副職或許沒有人說什麼，一旦做了正職，肯定有人非議。

但好在現在省委書記周曉林公開在省委常委會表示，要加快幹部年輕化的進程，加大對像寧山縣常務副縣長周南這樣有能力講政治有開拓創新精神和經濟頭腦的年輕幹部的提拔重用——省委書記在公開的會議上特意點了周南的名字，這就是一柄尚方寶劍，可以成為周南這一次被提拔的關鍵籌碼。

要不要做做背後的工作？周南沉吟了起來。

……

……

周南暫時沒有離開寧山。而正如縣裡幹部猜測的那樣，縣委書記張強即將被提拔為寧南市副市長，組織程序已經完成了大半，只待省委組織部行文任命了。

自己的仕途塵埃落定，終於跨過了副廳級的門檻，張強心頭大定，心情自然非常愉快。而他的人雖然還在縣裡上班，但即將上任副市長的消息卻早已傳開，有不少縣領導已經開始當面向他道賀。

張強提拔已成定局，接下來，縣裡的人就在觀望誰來當縣委書記，誰又能當縣長。

表面上看，孫翔接任縣委書記，周南接任縣長，可能性最大，但官場之上風雲變化充滿著未知的變數，不到最後時刻，誰也不敢保證不爆出冷門來。

正如孫翔擔憂的那樣，在關於寧山縣班子調整誰來當寧山縣長的事情上，寧南市委常委會上確實起了一些爭議。市長馬立國推薦周南，市委書記馮波濤點頭，但有幾個常委表示反對。反對的理由，就是周南的年齡和資歷，而且表示周南的提拔速度過快，已經屬於破格提拔，當常務副縣長還不足一年就提拔為縣長，非常不妥當云云。

這種反對的理由理直氣壯，縱然是市委書記馮波濤也不能太過壓制。但其實眾人心裡都明白，這種理由不過是說起來好聽罷了，這些常委之所以反對周南的提拔無非是為了安排自己的人，出於自身政治利益考量。

因為有爭議，所以事情就暫時被擱置了下來。

5月21日，省委組織部來宣佈任命。寧山縣委書記張強如願以償，被提名為寧南市副市長人選。5月22日，孫翔與周南等縣領導送走了新官上任的張強，又接到了市委的命令。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市委沒有直接任命孫翔為縣委書記，而是讓孫翔代理縣委書記職務。

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明對於縣長的位子，市委還沒有真正決定下來。也就是說，存在爭議——是不是周南，還真的不一定。

由此，縣裡的各種小道消息又開始傳播起來。有人說周南這一次提拔無望，也有人說市裡會安排一個新縣長下來，至於周南，畢竟太年輕想要當黨政正職還是需要歷練幾年。

對於這種小道消息，周南並沒有理會。在這種時候，周南沒有眾人想像中的「上躥下跳」，為自己的政治前途四處奔走，卻請假回了海都，說是登記結婚去了。

縣裡幹部一片嘩然。

這個時候，竟然結婚去了？天，這算是破罐子破摔嘛？或者，有恃無恐？

周南確實是回了海都，也正是要跟蘭若一起去香港完成登記註冊。但在去香港之前，他卻被海都市委書記歐陽鴻烈找了去，跟濱海省另外一個地市的一把手——孟家灣市的市委書記葉照嚴，見了一次面。

葉照嚴跟歐陽鴻烈是老相識了，兩人曾經在一起搭班子工作五六年，一個當區長一個當區委書記，這一次葉照嚴率團來海都考察，就有邀請飛騰集團去孟家灣投資的念頭。

聽說周南正在海都，便通過歐陽鴻烈約了周南見一面。當然，他要見周南另有所圖。

第325章 周南要調離？

周南本來以為，孟家灣的市委書記葉照嚴通過海都市委書記歐陽鴻烈找上自己，目的無非是為了將飛騰集團引進孟家灣去投資。

一開始，周南本不想去見葉照嚴，後來又念及歐陽鴻烈的面子，還是同意跟葉照嚴見上一見。

歐陽鴻烈是海都市委書記，飛騰集團畢竟落戶在海都，公司有很多事情還需要地方政府予以支持。再加上周寧宇暫時還沒有從公安局局長的崗位上退下來，還算是歐陽鴻烈的下屬，所以歐陽鴻烈的面子，周南不得不給。

說起周寧宇辭職隱退的事情，本來周寧宇以為新來的市委書記會立即批准他的請求，但結果，歐陽鴻烈卻沒有批准。不但沒有批，還親自找他談話挽留，認為他正年富力強又在公安系統工作多年，經驗豐富，市政法戰線還需要他留下。

後來見周寧宇去意已決，也大抵猜出周寧宇是為了規避一下嫌疑，歐陽鴻烈也就原則上同意周寧宇逐步退下來，但是需要他繼續工作一段時間，等公安系統的局面穩定下來再說。

歐陽鴻烈不想讓周寧宇退下來，是想要「拴住」周寧宇，從而「套牢」飛騰集團，讓這家全省最大全國也排在前幾名的民營企業集團留在海都。

歐陽鴻烈擔心，只要周寧宇從崗位上退了下來，周家人會離開海都，而蘭若也會把飛騰集團搬遷至香港或者省城甚至是京城。

海都雖然是沿海經濟發達城市，但畢竟只是一個區域經濟中心，對於日漸壯大實力雄厚漸漸走出國門形成跨行業和跨國經營的飛騰集團來說，海都已經不再是最佳的總部駐地。

將飛騰集團公司總部放在京城、省城乃至香港，更加符合飛騰集團的企業利益。

而在此之前，海都商界也曾經傳出過飛騰集團要遷移總部的消息，雖然一直沒有確切的行動，但也代表著企業的一種動向。

蘭若確實也考慮過這一點，想要將飛騰集團總部搬遷到香港或者京城去，可後來考慮到周南還在省裡做官，自己不能跟周南分割得太遠，這才漸漸打消了這個念頭。

正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歐陽鴻烈才想挽留一下周寧宇。其實周寧宇心裡也明白這一關節，也不能過分駁市委書記的面子，只得勉強同意繼續干一段時間。

會面是在海都市委書記歐陽鴻烈的辦公室裡，這還是周南頭一次進海都市委書記的辦公室。

敲了敲門，聽到裡面傳來一聲沉穩凝重的「請進」，周南這才定了定神，緩緩推門而入，向坐在寬大辦公桌後面的海都市委書記歐陽鴻烈，以及端坐在沙發上的孟家灣市委書記葉照嚴各自笑了笑，「歐陽書記，我是周南。」

這也是周南跟歐陽鴻烈初次見面。歐陽鴻烈是一個面相和藹氣質溫和的知識分子型領導，渾身撒發著儒雅之氣，他微笑著欠了欠身，「呵呵，周南同志吧，快請坐。果然是一表人才，我前兩天還跟你父親談起過你……」

歐陽鴻烈又笑著擺了擺手，「這位就是葉書記……也是我的老戰友了。」

「葉書記好。」周南禮貌地向葉照嚴主動打招呼，葉照嚴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有些嚴肅，但他還是微笑著起身來跟周南握起了手，「你好啊，周南同志。聞名已久，今日一見，見面勝似聞名嘛，呵呵，年輕幹練，很不錯！」

「葉書記過獎了。」周南匆匆跟葉照嚴握了握手，然後也沒有扭捏，逕自坐在了沙發上，葉照嚴的對面。

周南知道這兩位地市一把手把自己請來，絕對不是聊天談心的，八成兒是跟飛騰集團有關。所以就微笑著，坐在那裡沉默不語，等待著兩人的主動道出來意。

歐陽鴻烈呵呵笑了笑，擺擺手道，「老葉啊，要不要我給你們倒個地方你們單獨談一談？」

葉照嚴笑了笑，「歐陽，不用。事無不可對人言，我這事兒也不背著你。這樣，周南同志，今天我請歐陽書記請你過來，主要是我想跟你談點事情。」

「葉書記，請講。」周南也笑著點點頭。

「周南同志，我聽說你在寧山縣的工作出了一點問題？寧山縣的張強到寧南市裡干副市長，孫翔接任縣委書記，你這個常務副縣長提名縣長時被常委會否了？是不是這樣？」葉照嚴直截了當地切入了正題，神色嚴肅。

他的這個話題和態度，倒是讓周南微微有些意外。心道，這孟家灣的市委書記怎麼突然關心起我的政治前途來了？我能不能當上寧山縣委書記，你孟家灣的市委書記也關心不著、也使不上力氣吧？

他要幹什麼？周南心念電閃，輕輕笑了笑道，「葉書記，這個怎麼說呢……關於縣裡幹部的調整問題，是組織上決定的事情，無論市委怎麼調整，作為我個人而言，都是會堅決服從組織決定的。」

「無論是縣長，還是常務副縣長，崗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做點實事，這就足夠了。」

葉照嚴突然笑了，朗聲道，「周南同志，我這個人說話比較直，呵呵，我就直說了。」

周南微笑點頭，心道你一個市委書記大人，怎麼可能「比較直」，之所以採取這種直來直去的態度，想必是另有所圖。

「寧山縣我還是比較熟悉的……這個縣是全省有名的貧困縣，就算是在中南貧困地區，它的排名也是很靠後的。不要看同是貧困縣，但寧山縣跟我們孟家灣的光縣相比，經濟總量起碼差了一倍。」

「寧山縣幾乎沒有一點工業基礎。當年我曾經在寧山縣跟當時的縣委白書記說起過，我說寧山縣要想真正發展起來，必須要改變寧山縣缺乏工業基礎的現狀。要不然，經濟發展和脫貧致富就等於零。要想讓老百姓從地裡刨食刨出小康，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周南同志是寧山的父母官，我這話沒有說錯吧？」

周南笑著點頭，「嗯，葉書記說得很對，寧山縣要想有所發展，必須要大力發展工業和第三產業，徹底改變單一農業縣的面貌。」

「因此，短短幾年之間，現在的寧山縣突然變成了全省經濟發展的典型縣，中南地區招商引資的模範縣……我總覺得有些言過其實。不過，我這一趟來海都，專門從寧山走了一圈，給我的感觸很深，確實變化太大了。」

「工程建設如火如荼，好幾個項目都已經完成投入運營……圍繞你們那個市場物流園項目還有那個服裝工業園項目，依托這兩個工業園區的規劃發展，已經初現了一個新城區的雛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寧山縣是想以此為中心，逐步建設新縣城……」

葉照嚴的眸子裡閃爍著某種神光。

不能不說，他看得很準，周南正在逐步推進「兩大園區」輻射周邊地區的整體工程，99年和2000年寧山縣的城市規劃重心就是放在這裡，周南準備利用三年的時間，在兩大產業園區所在的東部地區，重建一個新寧山縣城。從現在的發展情況來看，或許都用不了三年時間，就能從平地上憑空崛起一座新城。

因為服裝工業園項目的投產和市場物流園的投入使用，寧山已經成為周邊地區的服裝設計和生產基地，各種農產品、煤炭、礦石等資源性產品的區域集散地，而與之相配套的設施正在逐步完善，新城的雛形漸漸顯現出來。

物流園引進來的周邊商戶數百戶，這個數字還在逐步擴大提升中；而服裝工業園項目則從當地招聘了千餘名工人，大大拉動了寧山縣的就業。如果再加上圍繞兩個園區的那些附屬行業，比如餐飲服務，單單是這兩個項目起碼解決了寧山縣數千人的就業問題，上千萬噸的貨物吞吐量和上萬人的客流量，對於縣域經濟的發展的巨大推動力可想而知。

這個推動力會與日俱增，可以預見，一到兩年之後，寧山縣財政收入因此實現「倍增」一點問題都沒有。

「呵呵，葉書記眼光很準，我們的確是有這麼一個不成形的想法，暫時還在完善規劃，呵呵。」周南笑著，深深地凝望著葉照嚴，眉梢卻是不自然地揚了揚。

他實在是弄不明白，葉照嚴把他找來，跟他大談寧山縣的經濟發展，意欲何為？

但他的這份疑惑並沒有保持多久，因為葉照嚴的真正用意就從他接下來的話裡隱隱露了出來。

「寧山縣大發展的時間，正是周南同志去寧山任職的時間。這兩年以來，周南同志在寧山大刀闊斧地推進招商引資，據說累計引進項目投資已經高達6個多億！這是一個什麼概念？寧山縣98年全縣財政收入不過2000萬，而周南同志一人引進來的項目投資就相當於寧山縣30年的財政收入。」

「由此可見周南同志對於寧山縣經濟發展居功厥偉。如果這樣的成績和貢獻，還不夠破格提拔的資格，那麼我只能說寧南市委的同志們實在是有些……」葉照嚴微笑著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了一下。

「呵呵。」周南笑了笑，心裡卻是暗暗明白了幾分——搞了半天，這孟家灣的市委書記是跑來挖寧南市委書記馮波濤的牆角來了，想要讓自己跳槽去孟家灣工作？真虧這位書記大人想得出來！

「周南同志，孟家灣同樣也需要你這樣有能力有幹勁的年輕幹部，孟家灣的人民需要你這種基層經濟發展的帶頭人啊！不知道周南同志對來我們孟家灣工作有沒有興趣？」

葉照嚴嘿嘿笑了起來，「最近我們市裡也在調整各區縣的黨政幹部班子，如果周南同志肯來我們孟家灣工作，作為市委書記，別的我不敢說，一個縣區行政一把手的崗位、一個更加廣闊的舞台，還是能夠保證的。」

「我同時還可以私下跟周南同志表個態，只要周南同志肯來，我們市委市政府肯定會對周南同志委以重任獨當一面……」葉照嚴聲音平緩，卻刻意加重了「獨擋一面」的份量。

周南忍不住苦笑起來，「葉書記，您的這個建議，太讓我意外了……我……」

「這沒有什麼。同樣是為黨和人民工作，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哪裡的舞台更大，更能施展個人的才華抱負，就選擇哪裡嘛。當然，這是雙向選擇，還要看周南同志個人的意願。」

「如果周南同志同意，剩下來的工作交給我來作。我會跟省委組織部的孔部長請示一下，負責把周南同志調任到孟家灣去。」

葉照嚴笑著望著周南，目光炯炯。

周南眼神微微有些閃爍。葉照嚴代表孟家灣開出的條件非常優厚，甚至可以說非常有誠意，如果說周南一點也不動心，那絕對是虛偽的假話。

從個人的政治前途來看，如果能去孟家灣做一個區縣長甚至是區縣委書記，地方一把手，顯然要比在寧山縣要強得多。

但是……周南同時又是一個講原則的人，他在《「文》寧山的工作還沒《「人》有收完尾，可以說《「書》很多施政方略才剛《「屋》開了頭，這個時候要讓他放棄寧山的局面調任他地，他心裡是有些不甘心的。

然而，如果留在寧山，這一次的縣長崗位如果真掉到了空裡去，那麼他又將會接受新任縣長的掣肘……

看得出周南有些猶豫和掙扎，葉照嚴跟歐陽鴻烈悄然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由朗聲一笑道，「周南同志，不要著急做決定，可以充分考慮認真想清楚。這事兒也不著急，周南同志想好了，隨時給我打一個電話就是。」

說著，葉照嚴掏出一張名片來，周南趕緊雙手接了過來，掃了一眼便放入了口袋。

……

……

周南匆匆離去。葉照嚴竟然放棄市委書記的架子和矜持，親自把周南送到了走廊盡頭的樓梯口處，以他的年齡和級別來說，這樣禮遇周南已經是很不錯了。

送走了周南，葉照嚴慢慢踱步回了歐陽鴻烈的辦公室。歐陽鴻烈意味深長地望著葉照嚴，嘿嘿笑道，「老葉，你這一次倒是真想得出來啊，要挖寧南馮波濤的牆角……」

「這有什麼？當初我就去省委組織部爭取過，只是馮波濤這小子路子野，跟孔部長是老同學，佔了先機。看看，果然周南去了寧山之後，給寧山引進來多少投資？」

「我現在也不算是挖他們的牆角，是他們自己在把人才往外推啊……你周南的能力和能量，給他一個縣長干還過分嘛？這樣能更好地給他一個平台，讓他盡情地發揮能量！歐陽，像周南這種天才一般的年輕人，他並不看重個人的權力，但是他一定會看重他個人施展才能的平台！我願意給他這個平台……這不是雙贏嘛？！」

「如果這一次寧山縣換了新縣長，我幾乎可以保證，周南會同意來我們孟家灣的。」葉照嚴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當然，我也不能坐著乾等。我這就去省委組織部找孔部長，爭取讓組織部的領導出面協調一下……不管怎麼說，先把周南調過來再說！」

「你情我願的事情，他馮波濤還能擋得住？人家是扶貧幹部，工作調動是很正常的事情……」

……

一直到上飛機，周南都沒有做出決定。他索性不再想這事兒，準備等自己從香港註冊回來看看情況再說。

但是他雖然還沒有做出決定，他要調離寧山去孟家灣的小道消息卻不知怎麼地就在寧南和寧山縣裡傳了開去。有些人傳得有鼻子有眼地，說孟家灣市委書記葉照嚴為此找上了省委組織部領導，親自出面為周南辦理工作調動；還說周南去孟家灣是干光縣的縣委書記，是葉照嚴親自許諾的結果。

一時間，縣裡市裡議論紛紛。

所謂無風不起浪，這種小道消息的傳播，顯然是有人暗中故意放出了風聲，基本上可以說是孟家灣方面宣揚出來的。

當然，葉照嚴為了周南的事情，親自找上省委組織部長孔燕也是屬實的。同時，據說葉照嚴還找上了另外一個重量級的省委常委領導。

孔燕當天晚上就給寧南的馮波濤打了一個電話過去，說了孟家灣方面正在大力活動準備把周南調到孟家灣去工作的事情。

馮波濤聽了當然是非常震驚，當即就給寧山縣代理書記兼縣長孫翔打了電話，讓孫翔馬上跟周南聯繫，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孫翔其實早就聽到了風聲，只是沒有好意思打電話問周南。此番市委書記親自下令讓問，孫翔無奈只好打電話。

可打了好幾次，都沒有打通，周南的手機一直沒有開機。第二天早上孫翔繼續打，還是沒有打通，只好先給馮波濤匯報了一聲。

在孫翔看來，周南此番關機避去了香港，說不定真的有要離開寧山的心思。不過，孫翔覺得這也很正常，人往高處走，在孟家灣能有更好的位置和政治前途，人家周南憑什麼不走？

第326章 臨時常委會

孫翔撥通了市委書記馮伯濤的電話，辦公室座機沒有打通，猶豫了一下，還是又撥了馮伯濤的手機。

市長馬立國的辦公室裡，馮伯濤其實正在馬立國談周南任職的事情，接到孫翔的電話，掏出手機來瞅了一眼道，「老馬，孫翔的電話，我昨天晚上讓他抓緊時間聯繫周南，到現在才給我回話，看來是情況有些複雜啊……」

馬立國笑笑，點頭示意馮伯濤先接電話。

馮伯濤摁下了接聽鍵，淡淡地「嗯」了一聲。

孫翔趕緊恭謹地笑道，「馮書記，我是寧山的孫翔，我向領導匯報個事情，不知道領導現在說話方便不方便……」

馮伯濤淡淡道，「你說吧。我在老馬這裡，有話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浪費時間。」

孫翔趕緊又笑笑道，「好的，馮書記。是這樣，領導不是讓我聯繫周南同志嘛，我昨天晚上打了幾十次電話都沒有打通，那邊周南同志似乎是在香港關機了。今天上午我又聯繫了飛騰集團方面，想要通過飛騰集團聯繫正在香港的周南同志，但是對方也說周南手機關機，聯繫不上。又找蘭若，同樣也說關機暫時無法聯絡。」

聽了孫翔這話，馮伯濤沉默了數秒鐘，然後才淡漠道，「好了，我知道了，你繼續聯繫周南，爭取通知他早日回縣裡來上班，就說市委要找他談話，有重要事宜。」

「好的，我明白了，馮書記，那您忙，再見。」孫翔畢恭畢敬地掛掉了電話，長出了一口氣。

周南關機不接電話，這有些反常。一旦周南出去，是24小時開機的，隨時方便跟縣裡聯繫。當然，這也是黨政領導幹部外出保持通訊聯繫暢通的必須。

可周南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手機關機了，聯繫不到。這讓孫翔感覺一定跟「周南即將調任孟家灣光縣縣委書記」的傳聞有關。

既然市委書記都關注到了，這說明並不是空穴來風。

如果周南鐵了心要去孟家灣，不接縣裡或者市裡的電話，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孫翔微微有些失望，畢竟周南的能量擺在這裡，如果周南跟他繼續搭班子，將來寧山縣的發展前景可期。最起碼，繼續拉幾個項目進來是一點問題沒有的。

不過，各人有個人的政治前途，周南有外調謀取更高崗位的心思，孫翔覺得挺正常。

市裡。

馮伯濤放下手機，有些忿忿地擺了擺手道，「老馬，孟家灣的這葉照嚴竟然挖起了我們的牆角，可惡！這傢伙從年輕時候就喜歡走這種歪門邪道，不按常理出牌……」

馬立國歎了口氣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並不知道這是葉照嚴主動向周南拋出了橄欖枝，還是周南自己活動著想要調走。如果是後者，這一次我們怕是留不住他。」

馮伯濤的臉色有些陰沉，他沉默了一會道，「老馬，你說周南這小子竟然會這麼沉不住氣？市裡不是還沒有做出最終決定的嘛！」

馬立國默然不語。

「孟家灣真的要調周南過去幹光縣的縣委書記？這似乎破格提拔得過度了，葉照嚴這廝真是瘋狂。」馮伯濤咬了咬牙，「幹部調動，倒是被葉照嚴搞成人才招聘了，竟然拿一個縣委書記的崗位去吸引周南，也虧他能做得出來。」

「馮書記，縣委書記未必屬實，但給一個區縣長應該是可能的。周南這批幹部雖然名義上是市管幹部，但檔案什麼的都在省委組織部，省委組織部有調動分配的權力……如果省委組織部支持，葉照嚴要把周南調過去也不難。」

馬立國輕輕又歎了口氣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盡快聯繫上周南，問清楚他的個人意見……」

「不。」馮伯濤搖了搖頭，沉聲道，「沒有必要再去徵求什麼意見了，我們必須要提前下手，抓緊時間下手，先把周南的任命下了再說。我們的任命剛下，省委組織部就是要調也來不及了。我就不相信，我們市裡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青年幹部，會白白給孟家灣做了嫁衣！」

馬立國眼眸裡閃過一絲異色，他輕輕笑道，「馮書記，你的意思是要……」

「老馬，我立即召集一個臨時常委會，專題研究寧山縣縣長的人選。這一次，我唱主角，你敲邊鼓，會前我再跟陳妍通通氣，我們力爭把周南的任命今天就給通過了。要求組織部明天就走完程序下達組織任命。」

馮伯濤目光炯炯，聲音裡充滿著強勢和剛硬的味道。馬立國心頭一緊，知道馮伯濤已經下定了決心。

馮伯濤並不是一個很強勢的市委書記，他為人處事風格有些溫和，崇尚中庸之道，一旦自己的主政方略得到其他常委的反對，他不會立即發作施以雷霆手段，而是往往都會採取拖字訣，用時間來換空間，最終達成目的。

但這一次，在孟家灣市委書記葉照嚴的「威脅」下，馮伯濤終於要動用市委書記的威權和雷霆手段了。

「好。」市長馬立國只說了一個簡短的「好」字，他向來是唯馮伯濤之令是從，就算是馮伯濤不提前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會站出來反對馮伯濤的主張。

……

……

下午一點半，市委常委們先後趕來了市委會議室。除了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之外，其他常委都到齊了。寧南這一屆市委常委班子一共十一人，在濱海省的地級市裡常委數目算是少的，一些地市常委都在十二三個左右。

市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董立憲與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孟節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然後董立憲向市委副書記陳妍笑道，「老陳，馮書記和馬市長有沒有說突然開會幹嗎？有沒有會議主題呢？感覺這次會議太急了一些。」

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孫子器也附和著笑道，「是啊，什麼事情這麼著急？突然要開會，馬秘書長親自給我打電話說，還不允許請假，說是馮書記交代的。」

董立憲，孟節，孫子器，再加上宣傳部長宋德傑，這四個常委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一起，擺出了一副共同進退的架勢和姿態。

陳妍望著這一個鼻孔眼裡喘氣的四個人，淡淡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馮書記也沒有提前跟我通氣，只是臨時說要開會，有事情要研究。」

董立憲等人哦了一聲，再不開口說什麼。

按理說，召開常委會，應該提前就把會議主題發給各位常委，讓常委們有所準備，然後才好發言討論。但這一次，馮伯濤臨時召集，哪裡還有那個耐性去一一給他們通氣。就連陳妍，也是簡單說了幾句，徵求了一下陳妍的意見而已。

陳妍臉上雖然掛著微笑，但心裡卻在冷笑。董立憲這四個人之所以站在一起，悄然結盟（或者說以前就有聯盟只是一直沒有表現出來），除了要爭取政治利益之外，無非是因為明年下半年市長馬立國就要到點退居二線。馬立國的年齡比馮伯濤大不少，這是他最後一屆市長的任期，干到明年下半年國慶節左右就要退下來。

人多話語權重，這幾個人無非是瞄上了市長的寶座。

縱然自己爭不到，也讓自己的「盟友」推舉上去，從而實現自己政治利益和在市裡高層權力核心裡的話語權增強。這是董立憲等人的真實心態。

這幾個人並不知情的是，瞄準市長寶座的還不止是他們，陳妍又何嘗不想？只是陳妍低調從容，把自己的這種野心掩飾得很好。

市委常委、秘書長馬俊笑了笑，「馮書記和馬市長過來了……」

眾人抬頭望去，果然見馮伯濤臉色嚴肅地大步走了進來，而市長馬立國則平淡從容，步履沉穩，從他的臉上和表情上，也看不出什麼情緒的波動來。

「馮書記，馬市長……」

馮伯濤點了點頭，逕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後待馬立國也坐下，便沉聲道，「好了，大家都到齊了。軍分區的林政委有事在省城開會，特殊情況趕不回來開會。」

「現在我們開會。今天下午臨時召集大家來開會，議題只有一個，那就是研究寧山縣縣委書記和縣長的人選。組織部的周部長，你來宣佈組織提名。」

馮伯濤的話一出口，在座的常委除了陳妍心裡有數之外，多數人都感覺詫異。

縣委書記人選沒有任何爭議，由縣長孫翔接任，這是上一次都已經通過了的事情，但縣長的人選因為存在爭議，暫且擱置了，這才罷會幾天，怎麼又開會研究？莫非馮伯濤又有了新的人選？

或者……

董立憲等人突然想起最近流傳的一個小道消息，心頭紛紛一緊：難道是因為這個事情，馮伯濤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通過周南的任命？

周南要調任孟家灣擔任光縣縣委書記的傳言，自然是也傳到了這些市委常委們的耳朵裡面，只是多數人並不相信，認為這不過是一種煙霧彈——周南連縣長都沒有做過，怎麼可能直接干縣委書記？這不是扯淡的事情嘛！

但有些常委是隱隱相信的，比如陳妍，再比如組織部長周繼烈。陳妍是因為省裡有人，消息靈通，聽到了不少風聲；而周繼烈則因為干組織工作，從省委組織部關係戶那裡也聽說了孟家灣市委書記葉照嚴為了調周南過去，不僅找上了省委組織部長孔燕，還找了另外一個重量級的省領導。

組織部長周繼烈恭聲點頭道，「嗯，好的，馮書記。馮書記，馬市長，各位，下面我宣佈一下市委組織部對寧山縣委書記和縣長人選的考察提名。」

「經市委組織部全面考察研究並報請市委馮書記、市政府馬市長和市委陳書記同意，決定提名孫翔同志擔任寧山縣委書記，免去其縣委副書記和提名免去其縣長職務；提名寧山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為縣政府縣長人選。請各位討論審議。」

周繼烈沒有拖泥帶水，立即宣佈完畢，然後凝目望著眾人。

董立憲下意識地就要開口反對，卻不料還沒有等他說話，市委書記馮伯濤就開口表態了：「在討論之前，我簡單說兩句，表個態。」

馮伯濤的聲音很陰沉有力，一反他溫文爾雅的素常表現。

「寧山縣如今正處在一個高速發展的關鍵時期，招商引資如火如荼緊鑼密鼓，這個時候，必須要盡快讓縣裡的幹部到位，確保全縣的穩定和發展。」

「寧山縣作為我們市裡乃至全省都有名的貧困縣，從97年以來，發展勢頭良好，按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下一步寧山縣將會成寧南第一個摘掉貧困縣帽子的縣區，同時經濟發展的潛力很大。」

「所以，寧山縣幹部的配置非常重要。孫翔這個同志在市建委主任的崗位上鍛煉多年，又在寧山幹了一個階段的縣長，熟悉經濟工作和縣裡工作，出任縣委書記是合適的、妥當的。」

「周南同志，雖然年輕，但是有能力有幹勁有原則有創新精神，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擅長經濟工作，在招商引資上的貢獻巨大。這樣一個同志出任寧山縣縣長，對於將來幾年內寧山縣的全面發展具有重要的作用。」

「現在從中央到省裡，都在提倡幹部年輕化。我們要善於考察和選拔一些有能力政治上靠得住的青年幹部充實到基層黨政正職崗位上，確保全市幹部隊伍的活力和健康結構。」

「這是我的態度。我同意和支持孫翔出任寧山縣委書記，周南出任寧山縣長。」馮伯濤沉聲說著，「我希望在座的同志能從大局出發、能從任人唯賢的角度出發……當然，任何不同的意見也可以提出來。」

馮伯濤說著，威嚴凜然的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一反常態的強勢。他這番話一出口，多數常委都吃了一驚，馮伯濤擺出了一副強行要將周南推上馬的強硬架勢，言下之意很明顯了，你們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就這麼著了！

董立憲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馮伯濤這一次的態度咋這麼硬？

他側身悄然跟身邊的孟節交換了一個眼神，卻是都遲疑著沒有開口說什麼。

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同以往，提提反對意見爭取政治利益，不代表要跟市委書記一把手公開決裂，因為這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好處。

咳咳！

這個時候，市長馬立國乾咳了兩聲，插話道，「嗯，我也談一談。首先，我同意馮書記的意見。同意孫翔和周南兩位同志出任寧山黨政一把手。除了馮書記提到的幾點之外，我另外提一點——」

「我們提拔選用幹部，有一個重要的因素是要保持工作的連續性……毫不誇張地說，寧山縣如今蓬勃向上的招商引資良好局面，是周南同志通過個人努力帶動了全縣的力量，目前縣裡正在建設或者已經投入運營的幾個項目，包括剛剛簽署合作框架協議的投資1.5個億的100萬噸鋼鐵項目，都基本上是周南同志努力工作的結果……」

「因此，為了保證寧山縣的經濟發展和招商引資的連貫性，由周南同志繼續抓縣裡的經濟工作行政工作是合適的、穩妥的。」

「還有，不妨給大家透露一點。最近，省委組織部正在考慮調整周南同志到孟家灣去工作，出任光縣的縣長甚至是縣委書記！……為什麼孟家灣的葉書記這麼看重周南同志呢？因為周南同志不僅是一個有活力有能力的年輕幹部，同時還在商業領域擁有一般人無法想像的人脈背景。」

「這就是周南同志最大的優勢所在。我們要積極創造平台，讓周南同志發揮他這種優勢。」

「兩年內連續招商引資總額高達六七個億……換成市裡任何一個幹部，都不可能做到。」旁邊的市委副書記陳妍也笑了笑，接過話茬去朗聲道，「所以，特殊的情況特殊對待，對於周南同志的破格提拔，我同樣認為是可行的。況且，省委周書記最近在省委會議上也公開強調，要提拔重用像寧山縣的周南同志這種年輕幹部，讓他們充分發揮聰明才智，為地方經濟發展做出貢獻……」

陳妍輕輕笑了笑，結束了自己的發言。

馮伯濤，馬立國，加上陳妍，市委常委裡排名前三位的領導都表態如此，陳妍甚至還搬出了省委周書記的「指示」精神來，其他的市委常委心裡哪能還不明鏡兒似的。

組織部長周繼烈旋即也表態同意。緊接著，市委秘書長馬俊也舉手點頭。董立憲四人見勢不妙，猶豫良久，還是慢騰騰地舉手表示同意。

到了這個份上，如果四人還要強行投反對票，也不是不行，只是這樣一來就會跟市委書記鬧崩，同時也於事無補。在市委書記的強權下，這一次的任命還是會以少數服從多數的狀況通過。

第327章 缺席的組織任命

孫翔和周南的組織提名任命，全票通過。

會後，馮伯濤吩咐組織部長周繼烈，立即讓組織部的人連夜完成組織程序，明天上午就由周繼烈這個市委常委兼組織部長親自去寧山宣佈組織任命，以示市委對寧山幹部的高度重視。

馮伯濤這個命令一下，周繼烈當然明白他的迫切。

只是周繼烈感覺有些……他笑了笑向馮伯濤道，「馮書記，任命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我聽說周南還在香港休假，他的人不在寧山，我們去寧山宣佈任命，是不是……等周南同志回來再說？」

「不用等了。組織任命是組織任命，按照程序走就是了。」馮伯濤淡淡地擺了擺手道，「我看完全可以缺席宣佈，沒有問題。只是宣佈完了，由組織部的人負責電話同志周南，讓他盡快趕回縣裡來履新。」

「通知周南，返回之後，由你代表市委親自找他組織談話，表明市委的態度。」

馮伯濤說完就揚長而去。

周繼烈皺了皺眉，望著馮伯濤離去的背影，心道馮伯濤這是想要趕在孟家灣的葉照嚴前面，把周南給框在寧山啊。

無論是周南主動找上葉照嚴，還是葉照嚴向周南發出橄欖枝，只要寧南市委組織部的正式組織任命一下，哪怕是省委組織部都無能為力了。

……

……

第二天上午。

寧山縣委機關禮堂，全縣黨政機關所有的副科級以上幹部，各部門、各鄉鎮的黨政班子成員，縣屬國有企業的一把手，事業單位主要負責人，齊聚一堂召開全縣幹部大會。

禮堂裡雖然滿座，但氣氛卻比較沉悶和嚴肅。

周南不在縣裡，這個時候舉行任命大會，顯然就與周南無關了。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當然，此刻除了孫翔之外，包括縣領導在內，暫時還沒有人知曉市委已經臨時召開常委會，通過了周南的組織任命。

寧山鎮鎮長張志軍和縣府辦副主任邱剛等這些周南的嫡系力量，臉色都不太好看。太意外了，他們沒有想到周南竟然真的失去了擔任寧山縣長的機會。

如此一來，周南「憤而出走」、調任孟家灣的可能性就增大了。

坐在邱剛身邊的縣政府秘書長兼縣府辦主任龔向陽，有些眉飛色舞。邱剛瞥了他一眼，心裡微微有些羨慕。龔向陽這一次如願以償，將當上副縣長，跨過了正科級的門檻。雖然只是一個排名靠後的副縣長，但不論如何卻從中層幹部變成了縣領導，這種差距還是很大的。

有些科級幹部甚至終其一生也混不到一個副縣長啊……

可謂是有人歡喜有人憂。與龔向陽的歡天喜地相比，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張大中的臉色陰沉如水。組織部已經找他談過話，這一次他將被免職，調任寧南市社科聯干一個無職無權的副主席。

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帶著幾個組織部的幹部在孫翔的陪同下大步而入，會場上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但很多人也在疑惑和納悶：新縣長何在？難道要真的讓孫翔一人身兼黨政兩職？不會吧？臨時性的主持黨政工作這是可以的，往往是在特殊的情況下的一種過渡，一般而言，縣委書記兼任縣長是不多見的。

周繼烈神色從容，與孫翔一前一後上了主席台。其他的市委組織部幹部則沒有資格上主席台，坐在了台下第一排處。

孫翔抓起話筒朗聲道，「同志們，現在開會。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同志宣佈市委最新幹部調整任免決定。」

更加猛烈的掌聲裡，周繼烈微微欠身向台下致意，然後聲音威嚴地大聲道，「嗯，下面我代表市委宣佈市委對寧山縣黨政班子的調整任命決定。」

「經市委常委會研究決定：提名免去孫翔寧山縣人民政府縣長職務，任命孫翔為寧山縣委書記；免去張大中的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職務，任命張大中為寧南市社科聯副主席、黨組成員；提名寧山縣政府秘書長兼政府辦主任龔向陽為寧山縣副縣長人選——」

說到這裡，周繼烈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緩了口氣。

台下一幹幹部屏住呼吸，焦急等待著下文……縣長的人選呢……肯定還在後面！

果然，周繼烈笑了笑，繼續朗聲道，「任命寧山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周南同志為寧山縣人民政府黨組書記，代縣長……」

周繼烈的任命至此宣佈完畢。

台下先是沉靜了片刻，旋即爆發起更加猛烈的掌聲。掌聲經久不息，很多幹部都意外地使勁鼓著掌，心頭的震驚是可想而知的。

周南當縣長當然不稀罕，問題的關鍵在於，周南的人還不在縣裡，市委完全可以選擇等周南回返再來宣佈任命，但市委卻急匆匆地來縣裡缺席宣佈了任命……這其中，似乎也隱藏著一些深層次的不為人知的東西。

縣委副書記陳東臉色也不好看。周南竟然真的當縣長了，不但當了縣長，還在這種情況下由市委常委組織部長親自來宣佈任命，足以證明市委對他的高度重視。這不是一般縣處級幹部能享受到的待遇。

從此以後，周南就正式排在了他的前面，牢牢壓住了他。一個是分管黨群的副書記，一個是副書記兼縣長，一個副職一個正職，無論是黨內地位還是行政權力，都不再具有可比性。

應該說，這一次帶有「火線突擊」色彩的缺席任命，無形中將周南的個人權威推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

周繼烈的任命宣佈完畢，又代表市委作出了重要指示。

接下來，孫翔代表縣委縣政府發表講話，在講話中他再三強調，周南因為在香港洽談項目暫時無法回來，他受周南的委託代為講幾句履新感言。

一切自此塵埃落定。待周南再次重歸寧山，就已經成了名正言順的寧山縣長。

……

周南在香港確實關掉了手機。他已經預感到孟家灣方面肯定會放出風去，一旦縣裡或者市裡的電話過來問，他也不好說什麼。既然無法說，就不如暫且迴避。

周南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壞事。

如果寧南市委能因此盡快落實他的寧山縣縣長崗位，他當然願意留下繼續在寧山工作，逐步推進他的個人施政思路；但如果寧南市置若罔聞，周南也只能考慮響應孟家灣葉照嚴的橄欖枝，調任孟家灣。

不過，周南並沒有料到，寧南市委會如此迅速地通過了對他的任命，同時閃電般將組織任命發佈下去，形成了既定事實。縱然周南個人想要調離，也有些不可能了。

本來周南只打譜在香港呆兩天，一天註冊，一天慶祝。但有了孟家灣的這個插曲，他就決定多留幾天。

因為註冊的手續提前都做好了，所以註冊很順利。辦個多小時的時間裡，對於周南來說，蘭若就從未婚妻的身份變成了法定的妻子。對於兩人來說，這當然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兩人避開了所有的親友熟人乃至在香港的下屬職員，躲在某隱蔽的別墅裡閉門不出，過起了甜蜜的二人世界，等到兩人幾天後正式露面，蘭若的身邊的人早已找翻了天。

此刻，飛騰集團已經正式進入蘭氏企業，蘭若和張英作為飛騰冠豪集團的股權代表進入了蘭氏企業董事會，同時蘭天成近日突然宣佈將自己手中持有的10%股權劃歸蘭若名下。

這個消息一宣佈，蘭氏企業上下震動。

蘭若掌控的飛騰集團持有蘭氏企業30%的股權，再加上她以個人身份持有的10%股權，超過了持有10%股權的蘭靜忠和蘭星月，乃至蘭氏企業創始人蘭天成，成為名副其實的蘭氏企業第一大股權代表。

由此，蘭氏企業上下和香港商界這才陡然明白，原來蘭若才真正是蘭家老爺子扶持和認可的繼承人……至於前些時候蘭若的宣佈放棄繼承人身份，怕是這一老一小聯合放出來的煙霧彈。

就在周南和蘭若完成註冊的當天，蘭天成宣佈近日召集蘭氏企業董事會，改選董事長，提名蘭若為新董事長人選。毫無疑問，蘭若將成為蘭氏企業的新董事長，蘭天成這個蘭氏企業的創始人和老董事長，將退居幕後。

只要董事會上董事長的改選順利完成，蘭氏企業就被蘭若掌控在了手裡。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對於飛騰集團和蘭氏企業來說，這意味著兩者將強強聯合共同進退，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變相的融合，成為一家企業集團；而對於整個香港商界而言，這也無疑衝擊和震盪著現行的行業市場格局，引發重大的經濟變革。

旋即，這成為香港萬眾矚目的焦點熱點事件，很多香港媒體乃至大陸台灣媒體都在熱烈討論這件事，有人甚至無聊地開始猜測，目前蘭若的身價到底有多少錢。

蘭家本來就是香港的首富，如今再加上一個飛騰集團，蘭若的身價不用計算可想而知。

可就在商界和輿論沸沸揚揚的時候，蘭若和周南卻銷聲匿跡了，就連蘭家人都不知去向。

無奈之下，一些媒體便把關注的焦點放在了蘭若丈夫周南的身上，開始「挖掘」和報道關於周南的各種信息炒作，一些內地媒體也參與了進來。

蘭若去蘭氏企業參加董事會，周南一個人無聊，就留在別墅裡看書。

他知道這次董事會非常關鍵也非常重要，只要蘭若當選蘭氏企業董事長，蘭氏企業的管理大權就順利實現了新老交替，假以時日，蘭若一定會牢牢將蘭氏企業控制在手裡。

周南心裡也明白，蘭若的姑姑藍星月肯定是強烈反對，甚至是不擇手段地反對，但有蘭家老爺子的支持，佔絕對優勢的股權在手，蘭星月也無可奈何了，只能是垂死掙扎。

……

……

下午2點在蘭氏企業大廈最頂層召開的蘭氏企業董事會，過程並不順利。一開始，蘭星月就提出了強烈抗議，認為蘭若以雙重身份持有蘭氏企業股權太不正常，由她擔任蘭氏企業董事長絕對不妥。

但她抗議了半天，卻無一人附和，蘭家老爺子坐鎮當場，誰敢輕舉妄動？況且，在法律手續上蘭若的持股沒有任何問題，她以自然人的身份持有10%股權，與她作為飛騰方面股權代表並不矛盾衝突。

而且，香港法律也沒有規定，一個人不能同時擔任兩家企業的董事長。

蘭星月見大勢已去，憤怒離場，退出了董事會。於是，蘭氏企業董事會在蘭星月缺席的情況履行了合法程序，形成了董事會決議並立即召開新聞發佈會對外公佈。

旋即，蘭若以董事長的身份主持召開了新一屆董事會，同時與全體董事一起跟蘭氏企業總部的高層管理班子集體會面。

當然，蘭若當選董事長，這只是她掌控蘭氏企業的第一步。接下來，蘭星月一家肯定不會就此認輸罷休，蘭若必須要一步步「整治」蘭星月在蘭氏企業內部盤根錯節的勢力，這不會是一個短期的過程。

但蘭若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動用雷霆手段盡快掌握局面，有蘭天成和父母的堅定支持，有飛騰集團作為後盾，蘭若也不害怕蘭星月會做出什麼。

到了這個時候，蘭家上下已經弄清楚一個道理：只有蘭家真正掌握在蘭若的手裡，蘭家的分裂之憂才能徹底消弭。以蘭若的為人，絕對不會虧待了失敗後的蘭星月；但反過來說，如果蘭星月得了勢，她肯定會將蘭靜忠夫妻趕出蘭氏企業去。

蘭若一直在蘭氏企業忙到晚上七點多，才回到別墅跟周南一起吃飯。

一進門，蘭若就順手扔給了周南一份當日的報紙，示意他看看最近的一則關於他和蘭若兩人的報道，然後自己就去洗澡。

周南一怔，拿過來掃了一眼，一看標題是那種充滿八卦色彩的娛樂報道，就失去了幾分興趣，但當他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其中一個段落上，卻直接呆了一下。

在香港這家媒體的報道中，他這個蘭若的神秘老公已經成為內地寧山縣的縣長——這是援引的國內某報的新聞。

周南很是意外。猶豫了一下，就開了手機。

手機剛開機，數十條短信就湧了進來。

周南一一查看著，得知自己竟然已經被任命為寧山縣代縣長，心頭微微有了一絲振奮。

正在猶豫著是不是給縣裡的孫翔打一個電話回去，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周南掃了一眼號碼，認出是縣府辦副主任邱剛的電話，就接了起來。

「我是周南，請問哪位？」

「周縣長，我是邱剛啊……恭喜領導了，孫書記讓我連續給領導打電話，但是一直沒有打通……」

周南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手機在香港出了毛病，正準備換一部手機……好啊，邱剛同志，你跟孫書記匯報一聲，就說我明天或者後天就趕回縣裡。」

「好的，周縣長，領導啥時候回來，我派人去機場接您吧。」邱剛恭謹地請示了一聲。

周南笑了笑，「成，我的車放海都了，我明天讓人把車開回縣裡，你帶輛車來機場接我……恐怕，我得先去一趟市裡，然後才能回縣裡。」

邱剛趕緊應是。

跟邱剛通完了電話，周南沉吟了片刻，慢慢梳理清楚了頭緒。市委能這麼快做出決定，顯然跟孟家灣市委書記葉照嚴的「動作」有關係，不過，這正是周南所希望看到的結果。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願意放棄自己在寧山縣打下的這片基業。

基礎已經打好了，過了99年，就全面進入了收穫期。他只要按部就班地推進既定戰略，就能實現個人政績與地方經濟發展的雙贏。

既然市委這樣「火線任命」，顯然需要自己親自跑一趟市委市政府，向馮波濤和馬立國這兩位黨政主要領導感謝一聲表表態，否則就顯得周南有些太不知分寸太不懂禮數了。

邱剛放下電話，立即給新任縣委書記孫翔打電話匯報。聽說周南終於有了消息，得到了周南的態度，孫翔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

……

第二天上午，周南乘機離開香港。蘭若暫時還不能離開香港，蘭氏企業這邊的局勢還沒有穩定下來，她作為新上任的董事長，還需要繼續留在香港掌控局面。

不過，在送周南上飛機之前，蘭若曾經提出了一個建議：是不是把飛騰集團的總部轉移到香港來，這樣方便蘭若「左右逢源」，免得顧此失彼。

周南其實早就在考慮這個問題，隨著蘭若兼任蘭氏企業董事長，飛騰集團總部搬遷至香港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但飛騰集團這麼大的一個企業，總部也不是說搬遷就能搬遷的，需要有一個逐步「調整」和轉移的過程。

因此，周南雖然同意了蘭若的建議，但真正要實施起來並化為現實，起碼需要一年的時間。一旦總部搬遷至香港，海都飛騰大廈就「降格」成為飛騰集團在內地東部沿海的區域中心總部。

第328章 張強的提醒

周南乘機返回內地。

中午時分，縣政府副秘書長邱剛帶著縣政府派去接周南的司機在機場接上周南。

望著邱剛隱隱有些激動的神情，周南心裡也忍不住有些興奮。不論如何，這一次能獲任縣長，這是他官場生涯中的一次重大進步，意義重大。

從今往後，他可以以行政首長的身份毫無掣肘地推進他的施政方略，儘管上面還有一個縣委書記，但涉及具體的經濟工作和行政工作，縣委書記孫翔也不會太過干涉他的政令。

孫翔要的是全縣幹部的管理和任命權，而周南要的則多是工作上的事務權，一個要個人權力，一個要管理權力，兩者不會有太大的衝突。而後來的事實也證明，周南跟孫翔搭班子合作的時間雖然不太長，但總體而言氣氛是相當友好和融洽的。

「領導，您看是返回縣裡還是……」邱剛定了定神，從副駕駛位置上回頭恭謹地向周南笑道。

周南沉吟了一下，笑笑擺擺手，「老邱啊，我得先去一趟市裡……先去跟市委馮書記和馬市長報個到，呵呵。再說市委辦也通知我，說是市委常委組織部的周部長要代表市委找我進行組織談話。」

「好的，領導，那我先陪領導去吃點東西，然後咱們直接去市裡。」邱剛笑道。

「我在飛機上吃過了，你們如果不太餓的話，那我們就直接趕去市裡，不要在路上耽誤時間了。」周南搖了搖頭。

「對了，縣裡的情況最近咋樣？有沒有新的動向？」周南笑著問道。

邱剛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作為周南身邊的人，他如果沒有這方面的覺悟，顯然就有些不稱職了。

「領導，縣裡倒是沒啥變化。如果要說有些動靜的話，就是前不久縣裡突然傳出您要調到孟家灣去幹光縣縣委書記的消息，呵呵，都是一些謠言，總是有些人吃飽了撐的，背地裡散步這種無稽之談……」

周南聞言笑了，「老邱，縣裡有人相信嗎？縣裡領導怎麼看的？」

邱剛恭謹一笑，「別的領導都沒有說什麼。但是，孫書記似乎有些相信了……記得當時他跟我說了幾句話，說是不管怎麼樣，還是個人的政治前途最重要……」

周南哦了一聲。

「是這樣的。前兩天我遇到孟家灣的葉書記，他當時半開玩笑地問我有沒有意願去孟家灣工作，我當時也沒有太在意，就哈哈一笑而過了……誰知這事兒倒是在縣裡以訛傳訛傳得這麼離譜。」

「縣委書記啊……老邱，你也在機關上呆了這麼多年了，我沒幹過縣長，直接干縣委書記，這怎麼可能呢？人家孟家灣的葉書記就是一個玩笑而已，這些人散佈謠言毫無根據，也不長腦子！」

周南笑著有意無意地跟邱剛解釋了幾句。他知道，這件事情市委主要領導肯定不會主動再提起，縣裡的孫翔等人也不會當面問他，但是他必須要就此給出一個「答覆」，以證明自己的態度——此番跟邱剛閒扯了幾句，就算是借邱剛的嘴說出去而已。

以邱剛的「心機」，自然明白周南為什麼會主動跟他說起這個。回到縣裡之後，他肯定會把周南的話「傳播」開去。

「對了，領導，龔向陽提副縣長了，您知道了吧？」邱剛突然又小聲道。

周南倒是一怔，「提了？這一次提的？跟我和孫書記的任命一起？呵呵……向陽同志努力工作了這麼多年，也該提一提了。」

龔向陽要當副縣長的事情周南是知道的，當初縣委書記張強向市裡推薦龔向陽的時候，還徵求過周南的意見。不過，周南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由此看來，這龔向陽看來在市裡也有後台。要不然，提拔的事情不會這麼順利。」周南心裡暗道，嘴上卻沒有說出口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這種話只能是在心裡一閃而過罷了。

汽車飛馳。路上，周南再也沒有說話，邱剛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裡。

周南其實能瞭解現在邱剛的心情，作為縣府辦副主任和新任縣長的心腹，邱剛有著足夠的「底氣」想要接龔向陽的班，出任縣政府秘書長見縣府辦主任。

縣府辦主任兼秘書長，其實就是為縣長服務的「大秘書」，必須是縣長絕對信任的心腹官員。這個職位，只要周南一句話，邱剛就可以立即走馬上任。

眼看車就要開進寧南市區，周南突然開口笑道，「老邱，既然龔向陽提了，下一步，縣府辦的工作，你就先抓起來。你來縣府辦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了，工作應該都熟悉了。」

對於周南來說，能說出這樣的話，就相當於非常明顯的暗示了。如果邱剛還不能明白，那就是傻子一個。邱剛雖然心裡也有幾分把握，因為周南向來都是一個重視和考慮下屬成長進步的領導，但如今聽到周南的親口承諾，心裡還是非常激動和歡喜。

要知道能坐上縣府秘書長的位子，對於他將來的發展至關重要。只要周南今後再往上走一步，他就有可能跨過副縣級的門檻，成為縣一級層次的領導幹部，甚至更遠。

只要他始終能為周南分擔工作壓力，始終能獲得周南的信任，隨著周南的逐步陞遷上去，他的前途也會有極大的保證。

「謝謝領導，謝謝領導對我的關心和培養，我一定會……」邱剛剛要表表態說幾句客氣話，卻聽周南擺擺手笑道，「好了，我相信你老邱能幹好工作。對了，一會你們把握送去市委機關，你去幫我買點東西，然後再回來接我。」

邱剛趕緊恭謹問道，「好的，領導要買什麼東西？」

「隨便買些煙酒什麼的，我想去看看張市長。」周南笑道。

邱剛立即明白，周南這是要去探望剛上任寧南市副市長的前縣委書記張強了，也就心領神會地沒有再說什麼。

邱剛把周南送到市委機關大院，就帶著司機去寧南的超市商場買禮物。周南腳步輕盈地上了機關大樓，在樓梯上遇到了組織部的幹部一科科長甄君。

甄君突然在機關大樓裡見到周南，不由訝然笑道主動打招呼，「周縣長，您來了……哦，是周部長要找你組織談話的吧？」

「你好，甄科長。對，我是來向市委領導匯報工作的。周部長在不在？」周南笑著跟甄君握手。

甄君指了指三樓，那是市委所有常委級領導集中辦公的樓層，笑道，「領導們都在吶。周部長也在，這會兒應該沒什麼客人。」

「好的，我去向周部長匯報工作，你忙。」周南笑笑，抬步上樓而去。

甄君扭頭望著周南上樓而去的背影，目光中閃現出一絲艷羨的神采。眼前這人如此年輕，就已經成為一縣之長了，工作能力出類拔萃，背景能量又是如此之強，將來的發展可想而知。

跟隨甄君一起下樓的組織部一個普通科員笑著壓低聲音道，「甄科長，聽說孟家灣要把他弄過去幹縣委書記啊……結果，人家那邊還沒有來得及做，馮書記就提前下手了……」

甄君瞪了那人一眼，沉聲道，「別瞎扯，領導的事情不是咱們能議論的。以後管住你這張嘴……」

不過，雖然訓斥了自己的下屬幾句，但作為組織部的幹部科長，甄君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市委對於周南的火線任命到底是怎麼回事。畢竟，這個特事特辦的組織任命，是由他這個幹部科長親自操作完成的。

周南上了三樓，站在樓梯口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先去找組織部長周烈還是市委書記馮波濤以及市長馬立國。

猶豫良久，他決定還是先去辦公事——接受組織部長的組織談話。他大步走到周繼烈辦公室門口，剛要敲門，門開了，周繼烈的秘書走出來，見到周南很是意外，不由笑道，「周縣長啊……找周部長？嗯，周部長在吶。」

說著，秘書倒回周繼烈的辦公室，笑道，「周部長，寧山縣的周縣長來了……」

周繼烈猛然抬起頭來，臉色嚴肅地點了點頭，「讓周南同志進來。」

周南笑著走了進去，恭謹地問好，「周部長，打擾領導工作了。」

這個時候，秘書悄然替周繼烈關上了門。

周繼烈臉上的嚴肅凝重瞬間化為溫和的笑容，哈哈欠身道，「周南同志，我可是等你很久了……坐吧，請坐。」

「你這尊菩薩，不好請喲。馮書記給我安排工作，讓我找你組織談話，組織任命下達之前，要談談話嘛。可是，一直都聯繫不上你……我就跟馮書記說了，馮書記說那就先宣佈任命——相信周南同志不會不願意幹這個寧山縣縣長吧？啊？」

周南一陣瀑布汗，尷尬地笑道，「讓領導費心了。我在香港，手機突然出了問題，一直都沒有修好，所以就……我本來想幾天就回來了，也沒想到……」

「呵呵，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你要是再不回來，小道消息都要傳播上天了。」周繼烈意味深長的話戛然而止，他就能說到這個尺度上就不會再往下說了。

「其實呢，這個談話也就是走個形式。我希望談完話之後，周南同志能去跟馮書記和馬市長報個道……兩位主要領導這一次為了你的事情，可是費了不少心喲。」

周繼烈哈哈笑著，有意無意地提醒了周南兩句。其實他心裡很明白，馮波濤之所以讓他找周南談話，是想讓周南來市裡見一見他，他要當面「敲打」敲打周南。

果然，周南從周繼烈這裡離開，就去了市委書記馮波濤的辦公室。馮波濤那裡有人在匯報工作，周南就在秘書的辦公室裡等了半個多小時。

等匯報工作的某區委書記走後，周南才敲門走進了馮波濤辦公室。

馮波濤雖然沒有明說，但還是拐彎抹角地表明了市委的態度和自己個人的態度。周南趕緊表態再三道謝，跟馮波濤處在一種親切友好的氣氛中交談了大半個小時。

中間，市長馬立國來過一趟，見到周南自然也是一番「敲打」。

從市委書記和市長那裡離開，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周南帶車去了市裡的生活區，新任副市長張強的新家就在這裡。

敲門走進張家，剛剛聽說周南要來提前趕回來的副市長張強開門見周南和邱剛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門口，不由哈哈大笑道，「我說周大縣長，你帶這麼多東西上我家來，這是要讓我犯錯誤啊，啊？」

周南嘿嘿笑道，「幾瓶酒而已，還能咋地？我來市裡看看老領導，帶酒上門蹭個飯吃，這還能變成行賄？」

「呵呵，請進請進。」張強自然不會跟周南客氣，剛才那話無非是開個玩笑。他一邊讓兩人進門，一邊壓低聲音道，「你小子行啊，人不在縣裡，市裡的任命就下了……在我的印象中，這還是市裡的頭一遭，未必絕後，肯定空前。由此可見，市委主要領導對你的重視！」

「感謝市領導的關心啊，也感謝張市長的關心。」周南將東西放在張家的客廳裡，張強的老婆正在廚房裡忙活，見周南來，也笑著從廚房探出頭來招呼道，「周南同志來了，趕緊請坐，老張啊，泡茶！你們先喝喝茶，我馬上就做好菜，你們三個好好喝幾杯。」

「麻煩嫂子了，不好意思啊。」周南笑笑。

「跟嫂子還客氣啥？」廚房裡傳來張強老婆客氣熱情的聲音。

一直笑吟吟恭謹站在一旁的邱剛，見成為副市長的張強跟周南仍然像過去一樣親密無間，也沒有多少架子，心裡不由暗道，「張強這人還是不錯的。」

其實，張強現在可是名正言順的副市長，跟過去的縣委書記不是一樣了，副廳級領導，怎麼可能沒有一點架子！只不過，張強的架子在周南面前是擺不出來的，周南的級別雖然別他低，但從周南的背景和能量來看，他將來的前途追平乃至超過張強，時間不會太長。

況且，張強能有今天，實際上周南功不可沒。如果沒有周南推進的「波瀾壯闊」的招商引資，張強的政績不會這麼耀眼，而他的陞遷起碼不會來得這麼快。所以，張強心裡對周南其實是有幾分潛在的感謝情緒的。

所以，張強主動放低身段用一種「平等」的姿態來跟周南交往的。要不然，他也不會提前趕回家來接待周南，而且還把老婆也叫回來準備飯菜。

幾杯酒下肚，性情有些爽朗的張強就忍不住問起了周南，前不久孟家灣方面傳來的消息是否屬實。周南不置可否，既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只是說這只是一個玩笑便將話題扯了過去。

「你小子不簡單哪，我記得市委副書記陳妍那婆娘對你印象並不好……但我聽說上次的常委會上，陳妍幫你說了不少話。跟哥哥說說看，你是怎麼攻破這個女人的堅強堡壘的？」邱剛陪著兩人喝了兩杯就告辭先下樓等候，因為他知道兩位領導在一起交流，自己坐在那裡也著實不方便。

邱剛走後，藉著幾分酒意，張強的話就「放肆」了不少。

「呵呵，不知道，誰知道吶。」周南也笑笑。

「對了，咱們也不是外人，今天既然你來看我，我就跟你說幾句心裡話。我在寧山幹了這麼多年，可以說對縣裡的一草一木和每一個幹部都很熟悉……」

「我給你提幾個醒。縣裡這些領導，最弱智的是陳東，別看他自以為自己有幾把刷子；心機最深的紀委書記馬志安。這人城府很深，說話辦事從來滴水不漏，行事也很低調，你今後多注意一下他。」

「這種人，要麼你就要全面地壓制住他，要麼就跟他交好不要得罪他……這人很是記仇，心胸狹窄。」

……

……

張強藉著酒勁，一一點評著縣裡的這幾個縣領導，當然是出於一番善意。周南基本都贊同他的評價，只是對於馬志安，周南有不同的看法。

馬志安固然心機深沉，但這並不一定就是缺點。這種人本身就屬於那種謹小慎微的人，不太可能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來。

「最後說說孫翔。孫翔這個人呢，是典型的機關老油條，崇尚中庸之道，從不冒尖露頭，位置擺得很正，心態也很平實。但是他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虛偽、華而不實。你看他做建委主任這些年，弄了多少勞民傷財的形象工程？」

「現在他當了縣委書記，肯定會有所動作……你注意一些吧，你們兩個人搭班子，關係要處好一點。我建議啊，周南老弟，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只要不涉及原則性的問題，該讓步的還是讓讓步吧……」

張強意味深長地笑道，順手拍了拍周南的肩膀。

第329章 一縣之長

張強對於孫翔的「認識」，其實周南心裡並不真正認同。但在周南看來，張強如今超脫於縣裡的局面之上，看待任何人或者事物，自然有其眼光獨到之處。

既然張強這麼說了，必然有其一定的道理。

自己雖然是一個重生者，但畢竟不是萬能的上帝，在某些事情的判斷上不可能面面俱到，張強的話應該可以作為某種參考。

跟張強聚了一次，周南就離開了。回到縣裡已經是晚上，所以對他的回歸，縣裡沒有幾個人知曉。

第二天早上去上班，當周南的身影剛剛出現在縣政府機關大院裡，早起上班的機關官員幹部們看到周南，都用充滿著敬畏的眼神望著周南，恭謹地打招呼，「周縣長……」

或者，「縣長……」

再或者，「縣長早上好。」

雖然聽起來對於他的稱呼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但稱謂裡所包含的某種「誠意」卻絕非是以前可比。

縣長和常務副縣長，別看區別不大，實際上區別大了。常務副縣長是縣長一人之下的縣政府領導，而縣長則是一人之下的寧山縣行政首長，在行政工作和經濟工作上，完全是獨擋一面的主要領導，兩者可謂是千差萬別。

周南心裡微微有些感慨。

一路笑吟吟地跟縣政府的幹部們打著招呼，周南大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早就敞開著，裡面，秘書朱永正在清理衛生。周南回來，朱永已經知曉，所以早上就提前來給周南打掃衛生。

見到周南，朱永立即起身恭謹地笑道，「領導早上好！」

周南點點頭，逕自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面坐下，淡淡道，「小朱，孫書記已經去縣委辦公了還是還在縣政府？」

朱永呵呵笑著，「領導，孫書記已經搬到縣委去了……對了，領導，縣府辦讓我問問領導，領導還調換不調換辦公室了？如果要調的話，縣府辦馬上安排給您把辦公室重新裝修一遍……」

朱永說的是孫翔騰出來的辦公室，也就是歷任縣長所在的辦公室。這是縣政府機關辦公樓裡最大的一間辦公室，基本上都是縣長在其中辦公。

而且，每換一次縣長，其中都要重新「拾掇」一下，所以論起辦公條件來也是縣政府裡最好的一間。普通的幹部不能跟縣領導比辦公條件，而至於副縣長們，也自然無法相比。

聽了朱永的話，周南沒有任何遲疑，笑笑擺擺手道，「不用了，我就在這裡挺好，不用折騰了。你跟縣府辦的人說一聲，我就還在這間辦公室就好。」

朱永瞭解周南的脾性，知道自己這位領導在這些事情上看得很淡，根本不可能重新調換，所以周南的答覆在他的意料之中。

朱永點點頭，「嗯，我明白了，領導，我馬上就跟縣府辦的邱主任說。」

朱永給周南泡上茶，又跟周南理了理桌上的一些文件，把一些急需要周南補簽的材料文件神馬的都按照一定的次序擺在他的面前，然後就準備離開。

他還沒有能走出周南的辦公室，突然聽周南輕輕又道，「小朱，龔向陽上任了沒有？他在哪間辦公室？」

朱永一怔，旋即回頭恭謹笑道，「領導，龔縣長上任了，呵呵，他就在原先陳書記的那間。」

周南哦了一聲，朱永所說的「陳書記」，是原先的常務副縣長現在的縣委副書記陳東。陳東自打去縣委上任之後，他的這間辦公室就空了起來，龔向陽被提拔成副縣長，縣府辦就安排了這間。

朱永走後，周南匆匆簽署了幾份文件。

點上一根煙，他沉吟了一會，梳理著自己微微有些凌亂的工作頭緒。

站在常務副縣長的位置上考慮問題，與站在縣長的角度上考慮全縣工作，視野是不一樣的，思路也有很大的差異。周南慢慢適應著這種因為崗位調整權力變化所帶來的無形的差異，進行著未來工作的某種深層次規劃。

對於寧山縣來說，當前的工作無非是繼續招商引資增加財政收入，同時鞏固目前的經濟發展成果。而對於周南個人來說，如果要想讓自身的政績再上一層樓，除了要繼續推進項目建設，還要在全縣的層面上做一些實質性的工作。

周南正在沉思間，他的辦公室門被敲響。

定了定神，周南淡淡道，「來。」

龔向陽推開門，進門來笑道，「周縣長，您可回來上班了……」

龔向陽的態度似乎跟往日裡並無太大的區別，只是他隱藏在笑容背後的那一抹屬於縣一級領導的矜持和傲氣，還是讓周南看了出來。

不過想想也屬於正常，畢竟龔向陽目前已經不再是縣裡的中層幹部，先副班長主任，而是堂堂的副縣長大人。

「呵呵，龔縣長……恭喜恭喜了，我也是昨天剛聽說了龔向陽高昇了，這會正在琢磨著給你賀賀喜……來，坐。」周南的聲音很溫和。

龔向陽臉一紅，從直接的下屬突然變成有資格跟周南「平起平坐」的縣政府副縣長，在面對周南的時候，龔向陽未免有些「汗顏」和不自在。不過，龔向陽也並非常人，他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嘿嘿笑道，「領導這麼說，我可是不敢當……不管我在什麼崗位上，我都是給您服務的……」

「希望領導還跟以前一樣，該批評的批評，該……」

龔向陽的話還沒有說完，周南就笑著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呵呵，哪裡話——你現在也是縣政府領導了，身份不一樣了。以後咱們在一起搭班子工作，我有什麼做不到的地方，希望老龔同志及時給我指出來……」

兩人打著哈哈，很是親熱地說了幾句話，氣氛頓時變得很是「友好」。

周南的態度雖然很溫和，但也傳遞出某種信息。周南心裡很坦然，不管你龔向陽是副縣長還是縣府辦主任，無論你在什麼崗位上，你都是一個「服務」和「服從」的角色，只要你自己正確處理好自己的位置就好。

如果得意忘形昏了頭，周南也不介意打壓他一下，讓他頭腦清醒清醒。

……

……

龔向陽這一次過來，一是為了「報道」，他這個副縣長剛剛上任，必須要向縣政府的班長報道「請安」；二是目前縣政府因為領導變化，很多工作都陷入了停止狀態。都在等待著領導到位之後，領導的分工調整之後，再展開工作。縣裡各部門、政府機關各科室，都是如此，都在觀望著；三是為了自己的分管工作。作為剛上任的副縣長，他目前還沒有分管工作。

這個分工調整，必須要周南親自點頭安排。這一點，就算是縣委書記，也不能越俎代庖。

聽了龔向陽說了幾句話，周南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沉吟了一下，當前縣政府領導班子成員因為各種原因，調離的調離，調整的調整，人數已經不多了。除了新任的副縣長龔向陽之外，還有副縣長李家駒、副縣長寧冰、副縣長肖金濤三人，加起來一共5人。

周南低頭沉吟，龔向陽恭謹地坐在那裡等待著。

良久，周南抬頭望著龔向陽笑道，「老龔，你讓縣府辦下通知，咱們班子成員一會聚一聚開個短會？一來大家見見面，二來把最近的工作梳理梳理……」

龔向陽就在等待著周南的這句話，他聞言立即起身笑道，「好的，周縣長，我這就去安排。」

說完，龔向陽匆匆而去。

現在的人有點少啊。周南望著龔向陽離去的背影，心頭一動，要不要像其他縣一樣提拔幾個縣長助理？

他的這個念頭一動，就再也遏制不住了。

提拔縣長助理，有三大好處。一個是可以培植自己的心腹，在充實班子力量的同時，推進自己決策在縣政府系統的貫徹落實力度；另一個是分擔縣政府工作，免得因為分管工作太多、權力過於集中，導致幾個副縣長權力膨脹，對自己形成有力的掣肘；還有一個是立威。新領導上任，最佳的立威方式之一便是調整或者提拔幹部。

想了想，周南便抓起電話給縣委書記孫翔打了過去。

孫翔其實正在辦公室裡等待周南的電話，周南回來他已經知道了，早上上班以後就一直等著周南的電話。

兩人其實都是「新官上任」，一個從縣長變成了縣委書記，一個從常務副縣長變成了縣長，角色發生變化，其實有必要進行及時的溝通。

「孫書記……」

「哈哈，周南同志，你總算是回來了。你這兩天不在縣裡，縣裡可是出了不少事情！嗯，很好，等你安頓好了，我們開一次常委會，研究一下最近全縣的工作。」孫翔的聲音依舊跟往常一樣，沒有太大的變化。

「嗯，好的。孫書記，我有一件事，需要提前跟領導請示匯報一下。」

聽到周南一本正經的語氣，孫翔笑道，「呵呵，你有事就說，別這麼客氣，你是縣長，我是書記，我們兩個在一起搭班子的時間還長……」

「有什麼事情咱們商量著來！」孫翔加重了自己的語氣。他的這句話，其實是一種暗示，也是在暗中表達自己的態度。

其實孫翔想的很清楚，自己這個新任的縣委書記，要想幹出成績來，還是得需要周南的大力配合。而周南這個人，他自問還是有些瞭解的，吃軟不吃硬，私心較少，一心想要做事，只要在做事上能大力支持他，其他方面他都能做出相應的政治讓步。

「有什麼事情咱們商量著來！」

孫翔的這句話傳進周南的耳朵，他心裡笑了笑，明白了孫翔的意思。

對於孫翔，周南也有一定的瞭解。兩人之間早已形成了某種默契，孫翔的態度一貫如此：你想要的跟我想要的完全是不同的東西，你要的東西我能給你，但是我要的東西你不能跟我爭搶。

「孫書記，縣政府班子力量太弱了。加上新提拔的龔向陽，我們班子一共才5個人。剛才龔向陽來了一趟，跟我要分管工作，可我想了想，準備召集幾個副縣長開會商量一下分工的問題——可想來想去，這工作還真不好分。」

「人太少，工作頭緒太多。再加上我原先分管的工作要重新劃分下去的話，恐怕幾個副縣長的擔子很重，我擔心同志們會吃不消……」

周南的話雖然還沒有說完，但孫翔馬上就明白了周南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下，笑笑，「周南同志，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先提拔幾個縣長助理……我看其他縣區都是這樣做的。嗯嗯，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支持你的思路。」

「你先考慮考慮，弄一個大名單出來，咱們在常委會上討論討論……」

孫翔答應得極其爽快，這倒是讓周南有些意外。

「嗯，好的，孫書記，我這就考慮這個事情。」周南笑道，「謝謝孫書記支持哦。孫書記，到了縣長的崗位上，我這才發現，工作還真是不好幹……頭緒太多了。」

「呵呵，周南同志，凡事開頭難，踢好頭三腳，後面的工作就好開展了。」

「還有一件事情啊，孫書記。龔向陽提拔了，可縣府辦群龍無首，我看得提一個縣府辦主任……」周南又道。

電話那頭，孫翔嘴角微微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他明白周南是要提拔自己的心腹邱剛了。

不過這很正常，縣府辦主任這個位置非常重要，一般是由縣長的心腹嫡系人馬來充任，這跟縣委辦主任是一樣的。他這個縣委書記，現在也在考慮借個機會調整一下縣委辦主任的人選。

「呵呵，縣政府的中層崗位，你們幾個班子成員商量著辦就是……好了，周南同志，你們開會研究一下，向縣委提報名單，咱們一併上會討論。」

……

……

放下電話，周南伏案寫著一些東西。

縣府辦副主任邱剛走了進來，笑道，「領導，一會開會，我都通知了幾個副縣長。」

周南抬頭笑了笑，將手裡的紙條揚了揚，「老邱，你準備一下——這是我草擬的幾個副縣長的工作分工，你拿回去大體看一看，等一會開會討論完了，縣府辦馬上出文件，報縣委審批。」

邱剛恭謹地點頭應是，接過來掃了一眼，就捏在了手裡。

他猶豫了一下，輕輕道，「領導，縣政府幾個領導的排名……您看……」

周南一怔，旋即明白了邱剛的用意。他笑了笑，「排名啊……剛才我跟縣委孫書記溝通了一下，決定暫時還是按照任職時間來排名吧。龔向陽新提拔排名最後，其他三個副縣長，按任職先後排序，李家駒，寧冰，肖金濤，暫時這樣吧。」

邱剛哦了一聲，心裡卻是一動，心道縣政府以後莫非就沒有常務副縣長了？或者以後上面會新派一個下來？

邱剛轉身就要離去，卻聽周南又道，「還有一個事情，老邱，你現在開始，把縣府辦的工作抓起來……一會開會，我會提提拔你的事情，你先心裡有個數……」

邱剛狂喜，立即按捺住自己內心的興奮情緒畢恭畢敬地道，「謝謝領導關心，謝謝！」

「好好幹吧，以後縣裡的工作會越來越忙，你的擔子也會越來越重。我需要你替我分擔更多的工作。」周南的聲音低沉下來，「我們之間共事配合時間也不短了，你瞭解我的為人……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在工作上不要讓人家挑出什麼毛病來！」

周南的話裡既有某種暗示，又有某種警告之意。邱剛聞言心頭一凜，恭謹又道，「請領導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為領導分憂。」

周南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去忙吧。」

其實對於邱剛，周南還是蠻滿意的。這個人心性沉穩，做事牢靠，雖然創新的意識不強，但作為一個分擔工作壓力的下屬是非常稱職了。有邱剛抓政府機關裡的事務，周南是很放心的。

邱剛走出周南的辦公室，眉眼間全是喜悅之色。

朱永正好在辦公室門口看到邱剛，見邱剛滿臉都是興奮神色，就猜出邱剛的「好事」。事情是明擺著，邱剛是周南的心腹，縣府辦主任的位置空出來，周南這個新縣長自然要提拔自己的人，邱剛馬上就要扶正成為縣政府秘書長兼縣府辦主任，同時很可能作為黨組成員進入縣政府領導班子。

朱永恭謹一笑，主動打招呼道，「邱秘書長！」

朱永沒有跟以前一樣叫「邱主任」而是換成了「邱秘書長」，顯然是有意討好。邱剛心頭歡喜著，抬頭點頭笑道，「小朱……對了，你有領導家裡的鑰匙吧？一會我派小琳跟你一起去給領導收拾一下家裡的衛生，領導離開這麼久，家裡得拾掇一下了。」

朱永笑笑，「不用了，邱秘書長，我昨天下午就給領導收拾好了。」

第330章 縣長就是縣長！

邱剛點點頭，然後就匆匆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周南給他的縣政府新一屆班子成員的工作分工草案，只是一個思路，具體的分工草案還是要由他來完善完成。周南只把大的工作口簡單劃分了一下，細化的工作領域還是要區別清楚的。

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邱剛伏案看著周南給他的「大綱」，多少有些意外。

作為縣長，周南自然要主持縣政府全面工作，分管幾個重要的口。也就是說，周南以前作為常務副縣長所分管的多個領域的工作，周南會拆分開來，平均轉移給幾個副縣長。但周南卻顯然不願意這樣做，這就體現在他的「思路」中。

周南原先的工作沒有「轉移」，仍然在他的名下，只是把縣政府辦、縣發改委、縣建委、縣統計局等幾個部門拿出來均給了新任副縣長龔向陽。

至於李家駒、寧冰和肖金濤三個副縣長，原先的工作分工不變，另外多加了一兩個口。

作為縣長，周南本不該分管這麼多具體工作，這有些不太符合行政常規。邱剛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按照周南的思路進一步細化充實出一個分工草案來。

以他對周南的瞭解，周南心細如髮，他這樣安排肯定是有特殊的考量，絕對不是疏忽了，是有意如此。既然周南刻意這樣安排，他這個當下屬的如果再表示疑義，只能會引起周南的不快。

既然如此，這個草案對於邱剛來說，就很好做了。

他伏案疾書，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弄出了一個草案來。匆匆拿到周南的辦公室讓周南審閱，卻見副縣長李家駒正在周南的辦公室裡跟周南說笑著一些什麼。

李家駒和肖金濤是資格比較老的副縣長，都有40出頭了，在副縣長任上已經數年。女副縣長寧冰倒是才30多歲，是一個姿容嫵媚風韻猶存的少婦，做副縣長不過三四年的時間，但比起周南來資歷也算是深的了。

「李縣長。」邱剛笑道。

李家駒呵呵笑了笑，「邱主任，找周縣長有事？呵呵，你們談，周縣長，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南起身來相送，神色非常溫和，一直將李家駒送到了門口。

邱剛注意到了這麼一個細節，原先周南做常務副縣長的時候，也沒有對李家駒這麼客氣和禮遇，如今成了一縣之長，倒是刻意給予了李家駒這個老同志相應的尊重。

很顯然，周南的這種刻意為之的尊重讓李家駒心情很愉快，他回頭笑道，「周縣長，你忙，我先回去，準備準備，一會開會見。」

周南笑笑，「好，老李你慢走。」

李家駒腳步輕盈地離去，周南望著他的背影，滿臉的笑容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沉穩凝重。

短短一個小時之內，已經有三個副縣長先後來找他「談心」，其意如何昭然若揭了。

龔向陽是為了盡快有分管的工作，自不待言；寧冰來拐彎抹角地說了半天，周南才明白她的意思，想要調整一下工作分管。她一直負責文教衛生，負責聯繫共青團婦聯工作這些群團組織，相對來說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權力，更沒有太大的「油水」，藉著周南從常務副縣長升任縣長的機會，她想要從周南原先的分管工作領域「分一杯羹」。

李家駒大抵也是這個意思。所以要提前來找周南溝通溝通，商量商量。

周南都沒有拒絕，但是也都沒有應允下來。不過，對李家駒和寧冰，他都非常客氣，給足了他們面子。

「周縣長……領導班子成員的分工草案，我弄好了，您審審。」邱剛畢恭畢敬地將手裡的材料遞了過去。

周南笑了笑，接過去簡單瞥了幾眼，然後就遞還給了邱剛，點點頭道，「基本上就先這麼劃分吧，你馬上讓打字室出幾份，一會開會的時候，每一個副縣長髮一份。」

邱剛趕緊點頭應是，跑去打印室印材料。

邱剛走後，周南點上一根煙，坐在那裡沉吟起來，他正在考慮三個縣長助理的合適人選。

縣長助理是一個比較「怪異」的行政職位，是基層地方政府設置的特殊崗位，雖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不被行政體系承認的副處級，但卻享受副處級待遇，勉強可以稱之為縣領導。

法律並不認可，但很多地方都在這麼做。周南本不願打這種擦邊球，可現實卻是工作頭緒太多，現有班子成員太少，遠遠不夠「使用」。

今後，隨著周南施政方略的推進和招商引資工作的深入進行，區區四個副縣長顯然是捉襟見肘的。

當然，提拔縣長助理，不是縣委縣政府能獨立決定的，要上報市委組織部審核任命。不過，因為這不是正規的副處級幹部，所以市裡控制的不是很嚴，一般而言，只要下面推薦報送上去，市委都會審批通過的。

對於周南來說，縣長助理實際上就是替他分擔工作壓力的助手，首先看重能力，其次是忠誠度。能力高低能決定其人能分擔多少工作，忠誠度如何，則決定著周南的決策能不能得到不折不扣的貫徹落實。

至於政治素質原則性神馬的倒是無關緊要了。

一個個熟悉的縣政府部門的主官的面孔在周南腦海中閃現著，再三考慮之下，縣發改委主任張勇、縣建委主任張秋萍、縣人事局局長顧大剛和縣公安局局長袁勝平，這四個人的名字漸漸定格下來。

張勇、張秋萍、顧大剛是周南做常務副縣長時候的分管下屬，無論是工作能力還是忠誠度來說，都是可靠的。雖然周南也不是百分百滿意，但這也算是矬子裡頭拔將軍，因為其他的部門主官他更不滿意。

至於公安局局長袁勝平這個人，周南其實瞭解並不深，但知道他是縣委書記孫翔的人，是孫翔上任縣長不久就提名推薦的正科級幹部。

將袁勝平納入其中，無疑是給孫翔一點面子。說來也是，提名三個擬提拔縣長助理的人選，全部都是周南的「自己人」，一點也不兼顧孫翔這個縣委書記的政治利益，那只能會適得其反，引起孫翔的反彈。

周南沉吟著，刷刷刷幾筆在紙上寫下了「張勇、張秋萍、顧大剛和袁勝平」四個人的名字，凝視半響，然後才在張秋萍、顧大剛和袁勝平三個人的名字上加了一道重重的下劃線，意思不言而喻了。

……

……

上午11點半，縣政府新一屆領導班子辦公會召開。縣長周南，副縣長李家駒、寧冰、肖金濤和龔向陽出席，縣府辦副主任兼副秘書長邱剛列席會議並作會議記錄。

周南慢慢推門走進了會議室，發覺李家駒幾個人都已經到場了，不過，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很顯然，邱剛已經把分工的草案發給了眾人，看到上面並沒有自己想要得到的結果，李家駒和寧冰心裡不舒服。覺得周南太專權了，同時也不給老同志面子，有些不像話。

見周南進門來，寧冰暗暗撅了撅嘴，心道：「你都是縣長大人了，怎麼還抓住下面的具體工作不撒手？你難道就不知道放放權給副職嘛！太專權了……」

李家駒則低頭沉著臉掃視著面前的草案，神色有些閃爍。

周南對他的態度很客氣很尊重，這讓他感覺很不錯，但不料，周南雖然面子上很尊重，但到了實質性的問題上，卻是絲毫不讓步呀。

肖金濤倒是無所謂，他是一個性情比較謹小慎微的人，行事也很低調，屬於那種沒有出色的工作能力，工作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那一類人。

這人不貪權，分管工作是什麼對於他來說並不重要。能安安穩穩地幹完副縣長的任期，最好是能連任兩屆，平平安安把仕途繼續下去，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他就知足了。

至於龔向陽，就更沒有挑挑揀揀的餘地和資格了。他看周南把縣府辦和幾個比較重要的局交給他分管，心裡其實是很高興的，相對而言，覺得周南是相當信任他的。

周南慢慢向正當中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行去，邱剛趕緊起身來主動替他拉開了椅子，然後示意秘書朱永把周南的水杯子放好，讓他退出去。

咳咳！

周南清了清嗓子，凜然的目光從幾個副縣長身上一掃而過，在寧冰冷冰冰的嫵媚面孔上微微停頓了一下，這才淡淡笑著朗聲道，「同志們，截止到現在為止，我們新一屆縣政府領導班子已經基本上到位了。首先，我非常感謝市委市政府對我個人的信任……作為寧山縣政府領導班子的班長，作為寧山縣人民政府縣長，我深感責任重大任務重大。」

「我來寧山工作時間也不短了。無論是作為縣委常委、寧山鎮黨委書記，還是作為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亦或是現如今的縣長，寧山縣這幾年的大發展我都親身經歷著……」

「這些年，我的工作崗位雖然有了變化，但是我從一開始來寧山工作做出的任職承諾和堅定信念卻始終沒有動搖過：我曾經在市委馮書記和馬市長面前鄭重表過態，同時也面對全縣人民鄭重承諾過，我要為寧山縣的經濟騰飛和人民群眾的脫貧致富兢兢業業紮實工作，竭盡我之所能，為寧山縣各項事業的發展貢獻自己的全部力量。」

「只要我還在寧山工作一天，我就會為寧山縣的發展奮鬥不息！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夠支持我的工作，讓我們一起辛勤工作，團結進取，為寧山縣美好的明天而努力！」

「今天召集大家開會，一來是我們新班子見見面，會商一下未來縣政府的工作，二來是明確縣政府幾個領導成員的工作分工，三來是商量討論一下擬提拔的三名縣長助理和幾個部門中層幹部的合適人選……」

「我們的班子現在一共5人，人手嚴重不足。隨著今後工作的開展，這會大大制約我們工作的力度。經過我和縣委孫書記的溝通，我們原則上決定你提拔三名縣長助理……具體的名單，一會讓老龔負責宣佈一下。」

「下面，首先討論明確縣政府領導班子成員工作分工。」周南向列席會議的邱剛投過一瞥，示意邱剛可以開始了。

邱剛匆匆掃了幾個副縣長一眼，見李家駒和寧冰神色「不善」，心頭就微微有些忐忑。但他卻不敢有任何猶豫，立即開口恭謹笑道，「周縣長，各位領導，下面我宣佈一下縣政府領導班子成員分工草案，請領導們討論審議。」

「周縣長，主持縣政府全面工作，分管全縣層面上的經貿、招商引資、財稅等方面的工作。分管縣人事局、縣編辦、縣勞動局、縣審計局、縣監察局、縣財政局、縣交通局工作。」

「李家駒副縣長，分管民營經濟、二輕、物資、電力、金融、保險、社會綜合治稅、安全生產、工商管理、質量技術監督、信息產業、第二產業招商等工作。」

「寧冰副縣長，分管教育、衛生、文化廣電和新聞出版、文物、旅遊、科技、通信、郵政、聯繫工會、共青團、婦聯、科協工作。」

「肖金濤副縣長，分管城鄉建設、綜合執法、國土資源、礦產管理、公安、司法、信訪、城建招商等工作。」

「副縣長龔向陽，協助周縣長抓好縣政府常務工作和縣政府機關日常工作。分管縣政府辦、縣發改委、縣建委、縣統計局工作，負責聯繫縣國土局、國稅局和地稅局的工作。」

邱剛匆匆宣佈完，然後就向周南恭謹點頭，慢慢坐下。

周南淡淡一笑，擺了擺手道，「在大家討論之前，我先解釋一下。」

「這一次我本來想把原先的工作打亂重新劃分，徹底調整一下幾個領導同志的工作分工，但是考慮到工作的延續性和工作效率的提高，就決定保持不變。請大家放心，這只是一個暫時的結果，等下一步，幾個縣長助理到位以後，我們會重新進行細化的工作劃分……讓最合適的同志分管最合適的工作，這是我的原則。」

「好了，大家討論一下吧。有什麼意見，我們可以做局部修正。」周南的聲音到最後變得凝重了起來。

會議室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沉悶。

沒有一個人主動開口說什麼，雖然李家駒和寧冰心裡有意見，但卻還是不能主動站出來向周南「開火」。

龔向陽見沒有人打頭站，便主動笑道，「我沒有意見，在這裡，我表個態，我一定會協助周縣長抓好分管的工作，請周縣長放心。」

龔向陽這麼一打破了沉悶氣氛，肖金濤也笑了笑，聲音平和道，「我也沒有意見，基本上還是我原來分管的工作，輕車熟路上車上手……也請領導放心，我一定抓好份內的工作。」

邱剛暗暗觀察著李家駒和寧冰的表情，見李家駒眉頭緊皺著，他本來以為李家駒會提一點「不同意見」，卻聽李家駒淡然笑道，「嗯，我也贊成。就像周縣長所說，暫時來說，還是要確保工作的連續性和穩定性比較好。等日後班子力量充實了，再做局部微調為好。」

李家駒笑吟吟地舉起了手。

旋即，寧冰也微笑著舉手道，「我倒是有點意見。我的分管工作最少，也最輕鬆，這顯然是周縣長照顧我是女同志，不給我壓太大的擔子吶。」

寧冰微笑著，眾人也微笑了起來，氣氛變得一團和氣。

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邱剛見了這樣，心裡不由歎息道，「縣長就是縣長，與副縣長之間的差距真是太大了。縣長說的話，副縣長就算是心裡有意見，也不會當面反對，尤其是面對周南這樣一個強勢的有背景有能量的縣長。」

一個縣長和4個副縣長的頭一次博弈就以這樣的結果終場，邱剛意外之餘也有些安穩下來。既然幾個副縣長在涉及自己的個人利益都不會跟周南唱反調，那麼在接下來的幹部提拔問題上，肯定也會隨聲附和當應聲蟲了。

豈不知，邱剛想得恰恰相反。

在縣長助理的人選上面，李家駒這些副縣長心裡有數，他們插不上話去，但在中層幹部的提拔問題上，他們肯定不會放棄爭取個人利益，推薦提名自己的心腹幹部。

比如周南提名邱剛任縣府辦主任兼縣府秘書長，同時進入縣政府黨組，幾個副縣長肯定不會反對，因為他們知道擋也擋不住；但邱剛提拔起來，就又騰出一個副主任的位置來，該提拔誰，幾個副縣長就要開始激烈地爭一爭了。

接下來的事實證明了這一點。在幾個中層崗位幹部的人選問題上，李家駒、寧冰兩個人爭得臉紅脖子粗。龔向陽因為新提拔，不好意思提名幹部，而肖金濤則從來都是明哲保身，很少為下面人說話，更談不上舉薦幹部了。

第331章 提名、紛爭

周南笑了笑，也自是舉起手來朗聲道，「好，既然大家都對工作分工沒有意見，那麼咱們就鼓掌通過。當然，前面說過，這是暫時的分工，到年底肯定還要調整，大家心裡有個數就好。」

說完，周南帶頭鼓掌。緊隨周南其後的是新任副縣長龔向陽，旋即是副縣長肖金濤。見眾人都開始鼓掌，寧冰和李家駒對視一眼，也笑吟吟地鼓掌。

但鼓掌的同時，寧冰卻望著龔向陽心裡暗暗冷笑一聲，心道你小子雖然被提拔成了副縣長，但現在看來也就是圍著周南轉悠的一條哈巴狗而已。

真是一個沒骨氣的東西。寧冰對龔向陽一切為周南「馬首是瞻」很是不屑一顧，卻不知她的表現其實比龔向陽也強不了多少。

而在某種意義上說，像她這種心態和做法，其實遠不如龔向陽明智。

寧冰正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卻突然發現周南凜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閃而過，心頭一驚，便正襟危坐起來，臉上的某種不愉快情緒也立即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淡然和坦然。

周南作風雷厲風行手段果決，在常務副縣長任上就已經初現端倪了，如今成了一縣之長，最高行政首長，作風只能更狠辣。要說跟周南當面「對抗」，寧冰沒有這個底氣。

想想這兩年跟周南過不去的孫文革、孫福利、張大中和現任縣委副書記陳東的下場，就足以證明一切。

周南心裡明白，寧冰和李家駒此刻心裡定然帶著些「情緒」，只是他並不在乎。在他心裡，全縣工作的大局遠遠比某個副縣長的個人利益更重要。

如果在這個時候，遷就了他們的個人利益，等三個縣長助理提拔起來到位以後，縣政府班子的工作分工大調整就很難進行下去了。

就像是狗肉包子餵狗有去無回，到手的政治利益要想讓這些副縣長再吐出來，很難很難了。所以，周南寧可現在讓少數人心裡不舒服，也不願意等日後讓大家跟著一起不舒服。

再說了，對於寧冰而言，班子裡就這麼一個女同志，按照國內官場的行政慣例，文教衛生這些領域都是由女性領導來分管的，就算是將來的再次調整，這些「清水衙門」還是要落在寧冰頭上，她樂意也好，不樂意也罷，這都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周南笑了笑，向坐在他對面的副縣長龔向陽使了一個眼色。

龔向陽心領神會地笑道，「好，下面，按照周縣長的指示精神，我宣佈一下本次縣政府關於三名縣長助理人選的各項事宜。本著優中選優、人盡其才、促進工作、將更合適的幹部選拔到縣長助理領導崗位上的原則，本次縣長助理選拔採取縣政府班子集體推薦、縣委常委會審核、報請市委組織部審批的模式。」

「……縣長助理的任職基本條件有三條：第一，現任正科級幹部，在正科級（鄉鎮）實職崗位上工作時間不低於兩年；第二，年齡在40歲以下，大專以上學歷，黨員；第三，熟悉經濟工作，尤其是在城市建設規劃、財稅改革、招商引資等方面具有相應的工作經驗或者專業特長，成績顯著。」

「這三個基本條件，最重要的是第三條。因為我們要提拔的是能幹事、會幹事、有專業特長的幹部，這方面有特長、成績突出的，第一二條可以略微放寬一些。」

龔向陽說到這裡，周南突然插話道，然後又笑了笑，「大家討論一下，看看這個任職標準有沒有問題？如果沒有問題，老邱你會後馬上行成書面材料，由我和龔縣長簽字之後，報縣委審議。」

這都是大通路上的任職條件，並不苛刻，自然不會有人提出異議。所以，在周南舉手之後，另外四名副縣長很快都舉手表決通過。

「好。下面我宣佈一下周縣長的縣長助理人選推薦提名大名單。」

龔向陽抓起自己面前早已準備好的名單，朗聲道，「縣發改委主任張勇、縣建委主任張秋萍、縣人事局局長顧大剛和縣公安局局長袁勝平。這四個同志符合上述三項基本條件，是縣裡部門主官中的佼佼者，我和周縣長都認為這四人都比較適合……當然，四中選三，還是要有一名同志要被淘汰下來。具體哪三位同志被真正推薦到市裡去，還要看縣委常委會上的審議結果。」

龔向陽的話一說完，李家駒心裡暗暗冷笑道，「張勇、張秋萍和顧大剛是原先周南分管的部門幹部，有他大力舉薦，縣委常委會怎麼可能不通過？孫翔就是有些不同意見，但為了照顧縣長的面子，也不會說什麼。」

只要周南爭得了孫翔的同意，他在縣裡推進的各種事情都會順利通過。要說會有人反對，無非就是縣委副書記陳東，這個一向跟周南不對付的人。

但陳東目前在縣裡的影響力遠遠低於周南，實際權力更是無法相提並論，縱然他反對，除了會自討沒趣之外，基本上不會有其他的結果。

「況且周南還把袁勝平也弄進了大名單當中，這擺明了是要送孫翔一份禮物，孫翔必然會取之於桃李報之於瓊瑤啊。孫翔這個人，很少得罪人，就是一個老好先生，周南太強勢，孫翔太弱勢，這樣時間長了，孫翔這個縣委書記說不定就會被周南架空……」

寧冰也暗暗皺了皺眉，心道，「三個周南的人，一個縣委書記孫翔的人，你們倒是很會推薦！」

寧冰對於孫翔的「判斷」大錯特錯，後來她就知道，老好人孫翔只不過是孫翔故意做出來給別人看的假象。孫翔如今是寧山縣的最高首長，作風會逐步跟以往發生巨大的變化。縱然不會太強勢，但肯定不會弱勢，那些看輕了孫翔沒把孫翔當回事的縣裡幹部，將來遲早要吃大虧。

肖金濤微微笑著，意味深長的目光悄然從寧冰和李家駒的臉上收了回來，無所謂地坐在那裡，隨時準備舉手同意。他從來不參與這種政治利益的「瓜分」和爭奪，也沒有要推薦起來的幹部，對於縣長提出的人選他不會有疑義也沒必要反對。

龔向陽心裡想得倒是很深遠。他知道，周南選擇在上任之初就做出選拔縣長助理的決定，主要是為了進一步控制縣政府的局面。換言之，是為了鞏固和集中自身的縣長威權。

四個副縣長裡面，龔向陽本人自不待言，他早已拿定主意跟周南一條道走到底，肖金濤又是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傀儡，再加上三個絕對受周南「控制」的縣長助理，下一步，就算是寧冰和李家駒賣弄老資格蹦躂起來，周南也毫無所懼，對大局構成不了實質性的影響。

當然，到了那個時候，認清形勢的李家駒和寧冰還敢不敢蹦躂，又是另外一碼事了。

想到這裡，龔向陽暗暗歎了口氣，從周南的能量和為人性格來看，他對於「自己的人」向來是非常關照的，照這麼個形勢發展下去，寧山鎮的張志軍、縣府辦的邱剛等這些科級幹部，遲早也會走上縣一級的領導層面，成為周南的左膀右臂。

龔向陽也不是沒有野心，他瞄準的是常務副縣長的職位。只是他現在剛被提拔成副縣長，資歷太淺，不可能繼續進入縣委常委。

而他要坐上這個位子，成為縣委常委兼常務副縣長，就必須要首先獲得周南的絕對信任和無限支持，否則，縱然是縣委書記孫翔有意，上面的領導也有心提拔，恐怕也會阻礙重重。

從這一次周南被缺席的組織任命來看，他在市委領導乃至省委領導心目中的地位，可不是一般的高。這固然與周南特殊的背景有關，但不論如何，只要周南穩紮穩打不犯根本性的政治錯誤，他將來在官場上的前途一片光明。

如果周南繼續做出成績，想必陞遷的速度不會慢了。這都是一個可以預見的結果。可以想想看，像周南這麼一個年輕沉穩、有能力有能量且毫無貪腐風險的人才，前路必然一馬平川。

想通了這個關節，龔向陽就無比堅定了自己「追隨」周南的念頭。周南將來的發展越大，他所獲得的利益就越多。

察覺到龔向陽投向自己的目光裡越來越熱情和恭謹，周南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向他暗暗點頭示意。

周南從來不是那種迂腐的領導，他雖然是重生者具有先知先覺的優勢，但畢竟不是「萬能的上帝」，他的任何思路和決策都需要有人來替他完成。不管龔向陽是不是功利心太強，只要他跟堅定不移地追隨自己並能分擔相應的工作壓力，周南就不吝於給他一定的「回報」。

其實，他這一次的工作分工上，讓龔向陽協助他分管縣府辦和縣政府常務工作，這就是一種無形的暗示。縣府辦和縣政府常務工作一般是由常務副縣長分管，如果龔向陽做得好，將來「名正言順」也不是沒有可能。

……

……

縣長助理的四個推薦人選獲得通過。隨後，這個消息肯定會傳出去，在縣裡引起相應的震動。需要值得一提的是，這被提名的四個人自己本身並不知情，想必得到這個消息，會歡喜得發狂。

因為被提拔成縣長助理，這就相當於變相解決了副處級崗位。將來只要時機到了，水到渠成成為副縣長或者副縣級幹部，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當縣長助理並不影響他們本身的權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縣長助理只是一個兼職和名分，現任的行政職務不會調整。

接下來，還有三個中層幹部的位置需要提拔充實，都是縣政府機關副科級以上崗位。一個是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兼縣政府副秘書長（副科級），一個是縣政府農村工作辦公室主任（正科級），一個是人防辦主任（正科級）。

後面兩個崗位沒有太大的爭議。因為這兩個部門長期缺正職，目前都有兩個副主任在主持工作，早就該被扶正了。只是因為上上任縣長孫福利出事，孫翔到任之後縣裡各項事務繁雜，忙於招商引資事務，暫時還沒有顧上這一頭。

引起紛爭的是縣府辦副主任兼副秘書長的崗位。除了周南和肖金濤之外，包括龔向陽在內的三個副縣長，都提出了自己不同的人選，爭了一個面紅耳赤。

李家駒推薦的是他的秘書馮清。馮清跟了他三四年，也過了三十的年紀，不合適繼續當秘書了，李家駒為馮清爭取這個崗位倒是屬於人情之常。

如果領導都不肯為自己的秘書說話安排「後路」，這官場上還有誰願意幹領導的跟班秘書？說實在話，跟班秘書看上去風風光光，其實工作壓力很大。要隨時察言觀色，隨時侍候領導的各種需要……總而言之，領導秘書也不是那麼好幹的。

馮清原本就有副主任科員的級別，此次如果能獲得一個實職，將來也算是有了理想的歸宿。

寧冰推薦的則是縣教育局辦公室的主任杜萍，雖然是教育局的辦公室主任，但杜萍卻只是一個股級幹部，如果能當上縣府辦副主任，顯然是被提拔了。

龔向陽推薦的則是縣府辦一個普通的科員杭濤。龔向陽是縣府辦主任出身，在縣府辦肯定有自己的「得意門生」，有機會推薦自己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三個人各自提出人選，自然就起了爭執。

龔向陽畢竟是剛提拔的副縣長，眼見寧冰和李家駒這兩個老牌副縣長各不相讓，頗有撕破臉皮的架勢，他權衡利弊決定退出這次紛爭。

他剛上任副縣長，跟資歷老的副縣長「爭鋒」一來不佔優勢，二來會引起別人的反感，縱然是周南，也未必就喜歡他這個急匆匆地安插心腹。

所以，龔向陽猶豫再三還是輕輕笑道，「各位，崗位只有一個，但領導們都有不同的人選……呵呵，這樣吧，我放棄提名。小杭還年輕，將來還有機會……」

龔向陽的顧全大局讓周南暗暗點頭，覺得龔向陽這個人雖然功利心重了點，但不失為一個知進退識時務的聰明人，知道什麼時候該怎麼做，當斷就斷。

要知道，如果他繼續堅持下去，很可能會造成這樣一個結果：寧冰和李家駒這兩個老同志聯合起來，將怒火發洩在他的身上，到頭來，杭濤非但不能被提拔，反而將龔向陽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中。

龔向陽放棄，不代表李家駒和寧冰會放棄。

馮清年齡大了，這已經算是為數不多的機會之一。如果這一次再不提拔起來，將來就很難了。馮清從年初開始就準備「下放」，只是至今沒有合適的崗位。李家駒一直覺得有些虧待了這個為自己鞍前馬後的秘書，所以他志在必奪。

說起來，人都是感情動物，領導也不例外。秘書和領導相處久了，除了上下級關係之外，多少也是有些情分和情誼在的，為秘書爭取一個崗位不能說是過分。

但寧冰也不肯放棄。她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她是女領導，身邊需要有個女同志為她服務，這樣更方便一些。再加上她非常欣賞教育局的杜萍。杜萍原先是縣一中的語文教師，還是寧冰出面把她調進了教育局干辦公室主任。

「馮清是副主任科員，又在縣府辦工作了近八年，熟悉縣府辦的工作，服務意識很強，材料水平也很高，這是縣政府機關都公認的事情。我堅持認為，馮清適合這個崗位……」

「縣府辦副主任是一個很重要的崗位。必須要熟悉機關工作，要有服務意識，同時還要具備相應的公文材料寫作能力……寧縣長提的那個教育局的小杜，從來沒有在機關工作過，工作經驗和工作能力上，顯然比馮清要略遜一籌……」

李家駒有些惱火地望著寧冰，他沒有想到這個小娘皮今天竟然跟他「頂」了起來，擺出了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這娘們吃錯了什麼藥？跟李家駒有同樣想法的還有肖金濤。肖金濤雖然沒有自己要推薦的人選，一直在一旁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在看好戲上演，但終歸還是覺得都是縣政府的領導，如此為了一個崗位幹部的提拔，弄得臉紅脖子粗的，有些失了身份。

何必吶？各退一步就得了。尤其是寧冰，你一個女同志，又年輕，跟李家駒這個老同志爭個什麼勁？多少給老同志一點面子就成了，李家駒以後還能不念叨你的好？

況且，李家駒的秘書馮清確實也該提拔了。以己度人，人家提自己秘書你橫插一槓子，等將來輪到你自己，人家也反過來「彆扭」你，你心裡又是啥感受？

第332章 馭下之道

公允而論，眾人都覺得馮清比較合適這個崗位。雖然是李家駒的秘書，但個人能力擺在這裡，他的年齡，資歷以及工作經驗，都是縣府辦副主任的最佳人選。

畢竟，馮清從參加工作就在縣府辦，已經在縣府辦工作了近十年，算是縣政府機關裡的老同志了。而且為人也穩重踏實，口碑較好。

周南、龔向陽和肖金濤三人冷眼旁觀著寧冰和李家駒的「你來我往」激烈論戰，均默然不語，沒有發表個人意見。

作為周南來說，他在工作分工上已經駁了兩人的面子，這一次的中層崗位提拔，他又沒有合適人選，就樂得讓兩人爭一爭，送個順水人情。

可不料這兩人爭來爭去都不肯退讓半步，到了最後竟然都徹底撕破了面皮，根本就不是為了提名誰誰誰了，而是為了維持自己的面子了。

寧冰冷笑一聲，揚揚手道，「機關工作很複雜嗎？教育局機關不是機關？這能有多大的差異？」

「我堅持認為，杜萍出任縣府辦副主任最合適。她有高學歷，是濱海大學中文系的高材生，現在正在攻讀在職研究生。她擔任教育局辦公室主任有三年了，事實證明，這個同志工作能力強、素質全面，具有相當豐富的行政管理工作經驗……」

「說起材料水平，倒是可笑了。難道老李同志不知道小杜同時還是作協會員，是國內小有名氣的詩人和作家？曾經出版過小說《樹輪》，在文學界反響很大。我就不相信了，一個知名作家和詩人的寫作水平能比馮清差多少？」

寧冰冷笑著，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來。

周南聽了倒是有些意外。《樹輪》這部小說他是知道的，在98年風靡一時，獲得了當年的國內文學大獎——華表獎。他沒有想到，這個《樹輪》的作者竟然是寧山縣人，就在自己身邊。

一時間，周南對這個杜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笑了笑，突然訝然插話道，「老寧，這《樹輪》的作者就在咱們縣裡？是教育局的幹部？真是意外啊，這本書不錯，我看過，很有深度……」

寧冰轉頭笑著望著周南道，「是啊，周縣長，就是教育局的小杜同志。沒想到，周縣長也喜歡文學，也看過小杜的小說。」

「呵呵，我談不上愛好文學，只是偶爾會看看書罷了。說起來，我們縣裡有這麼一個知名作家，也是一項資源，下一步，我看完全可以利用這個做做文章。」

周南笑著說，卻聽李家駒臉色難看地回了一句，「周縣長，我們是選拔縣府辦幹部，不是選拔作家，不能看名氣高低。這機關管理可不是寫小說……寧冰同志提起這個，我倒是認為，小杜同志既然在文學創作上大有前途，就更不合適在縣府辦工作……這不是耽誤了人家？」

「應該創造條件讓小杜同志繼續創作……說不定，將來我們縣裡也能出一個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吶。」

李家駒哈哈笑著，自覺抓住了寧冰的軟肋，心情變得非常舒暢。

龔向陽和肖金濤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李家駒說得確實有些意思：本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女作者，好好寫她的小說就是了，非在官場上攙和什麼呢？一旦到了真正的官場上，當了縣府辦副主任和縣府副秘書長，整日裡就要忙於事務性工作，哪裡還有時間搞創作？

這不是白白耽誤了一個知名女作家的美好前途嘛！

就連周南，聞言都有些忍俊不禁，要不是顧及身份，恐怕也會笑出聲來。

隨著幾個領導的笑聲，這會議室裡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倒是緩解了不少。不過，這對於寧冰來說，卻是一個不可接受的結果。

她羞惱地漲紅臉，怒聲道，「笑什麼？小杜寫作又不是專職，她不是職業作家，怎麼就不能有公職？老李你這是什麼邏輯？簡直就是強盜邏輯！偷換概念！人家寫作工作兩不誤齊頭並進，只能說明她工作能力強，這樣的同志不用還用誰？」

寧冰憤怒的目光從龔向陽和肖金濤的身上掃過，龔向陽和肖金濤兩人趕緊尷尬的收斂了笑容，垂下頭去，避開了寧冰鋒利的眼神。倒也不是害怕寧冰，而是不願意因此就跟寧冰起衝突，太沒必要了。

女人本來就是一種「不講理」的動物，更何況寧冰還覺得她理直氣壯站在了理上，所以爭論到了這個時候，她也不可能退縮了。

一旦馮清上位，她這個副縣長不僅會在下屬面前言而無信，還會失卻很多個人威信。某種意義上說，她跟李家駒爭的已經不是誰的人當縣府辦副主任了，而是自己個人的權威和面子。

寧冰惱火地轉頭瞪著李家駒，不鹹不淡地冷笑道，「反正我是為了工作，出於公心！不像有些人，目光總是這樣短淺……我只是認為應該把最合適的同志提拔起來，因為這樣更有利於工作開展。縣府辦是一個重要部門，事關政府整體的形象和工作協調，這個部門的幹部配置不是小事，我們這些當領導的，凡事不能太過於考慮私心……」

寧冰這話就說得有些難聽了，而且帶出了幾分女人「蠻橫不講理」的氣息。

周南幾個人聽了，不禁暗暗面面相覷，心道這女人發起飆來還真是什麼都不顧及了呀……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能做！

這番冷嘲熱諷直接讓李家駒沉下臉來，心裡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他憤然起身怒視著寧冰，沉聲道，「寧冰同志，你說誰有私心？你是為了工作，我難道就不是為了工作？作為領導幹部，我們說話要負責任，不要像潑婦罵街一樣無所顧忌！」

寧冰絲毫不懼地猛然拍案而起，也怒視著李家駒，大聲嚷嚷起來，「你說誰是潑婦呢？你一心提拔你的秘書，這難道不是私心？你的秘書去年剛提拔了副主任科員，今年又要推薦出任縣府辦副主任，這不是你的私心？如果你沒有私心，為什麼不推薦其他的同志？你敢說在縣裡，你的秘書馮清是最優秀最合適做縣府辦副主任的人選？你說呀！」

寧冰暴風驟雨一般的女人式的詰問連番甩了出去，李家駒儘管覺得心裡憤怒，卻是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只得憤憤地冷哼了一聲，「胡攪蠻纏，不可理喻！」

「誰胡攪蠻纏？你才是不可理喻！如果你不服氣，咱們可以把馮清和杜萍兩個人公示出去，接受群眾的監督，看看機關的同志們縣裡的幹部群眾，到底是支持誰！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自有曲直，你狡辯有什麼用？」

寧冰針鋒相對地回應著，氣的李家駒面容鐵青，肩頭都有些輕顫，嘴唇哆嗦著。

不能不說，這寧冰伶牙俐齒口才甚佳，論起嘴頭上的功夫，李家駒遠遠不如。這樣撕破了臉皮互相對罵了起來，他很快就敗下陣來。

龔向陽和肖金濤對視一眼，都苦笑了起來。

而坐在一側進行會議記錄的邱剛，則尷尬地垂下頭去，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和看到。這種領導層面的「爭鬥」白熱化，他以前只聽說過沒有親身經歷過，今日見了頗有幾分驚心動魄之感。

官場之上只有利益沒有情誼，這句話在今天被寧冰和李家駒兩人詮釋得淋漓盡致。

周南靜靜地望著臉紅脖子粗形同掐架的兩人，心裡暗暗皺緊了眉頭。作為縣長，他不希望自己的副職們太過「團結」，因為這樣很容易行成副職擰成一股繩對抗一把手的不良狀況，但也不希望矛盾公開化到不可調和，因為這樣會產生更大的負面影響，直接會影響工作。

怎麼處理？周南心裡沉吟著。這看上去是寧冰和李家駒兩個人的事情，但實際上也考驗著他這個縣長的處事水平。處理得好，矛盾會被掩蓋下來，再次恢復到一團和氣利益均沾暫時平衡的局面中；而處理得不好，則會造成縣府班子互相構陷攻扞，這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

縣府辦原先有三個副主任，以邱剛為首。現在邱剛即將被提拔為縣府辦主任兼秘書長，副主任就變成兩人……按照很多地方的行政慣例，一般秘書長對應縣長或者市長，一個副秘書長對應一個副縣長或者副市長，寧山縣共有四個副縣長……索性就設置四個副秘書長，各自跟一個副縣長，這也算是正常。

一念及此，周南就淡淡一笑，打破了會議室裡的沉悶火藥氣味，朗聲道，「好了，兩位不爭吵了，為了這點事情，傷了領導間的和氣很沒有必要，傳揚出去也讓幹部群眾笑話！」

周南坐直了身子，淡淡又道，「老李同志推薦的馮清同志，我是認可的。這個同志沉穩老練，在縣府辦工作了近十年，工作經驗豐富，服務意識也相當地強，出任縣府辦副主任是合適的、妥當的。」

周南這麼一開口，李家駒陡然大喜。周南可是縣長，他這麼公開支持自己，寧冰再蹦躂也於事無補了。

「是啊，周縣長，各位，馮清同志也算是縣政府機關的老同志了，這個同志幾乎是我們看著成長起來的，這樣的同志，我們應該重點培養才是……」李家駒得意洋洋地瞥了寧冰一眼，笑了笑，心底的憤怒因為周南的支持而瞬間變得心平氣和。

寧冰心裡一個激靈，她有些惱火地扭頭望著周南，心裡的不滿也瞬間高漲起來。她心道你周南不要欺人太甚，我找你調整一下工作分工，你不給面子也就罷了，但我跟李家駒之間的事情，你橫插一槓子進來，公開支持他打壓我，到底是何居心？欺負老娘好欺負嘛？

想到這裡，寧冰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火氣上湧，就不管不顧地大聲冷笑了起來，「馮清是最合適的人選嗎？難道就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我們不要昧著良心說話！況且，我們還要考慮一下影響，提拔幹部不先提拔更合適更出色的同志，反而把自己身邊的秘書推出來，這會讓幹部們怎麼看？」

龔向陽皺了皺眉，心道你這娘們也忒不知進退了，周南都開口了，你還在喋喋不休……真是過分！

周南沉著臉猛然一拍桌案，冷冷道，「寧冰同志！請你安靜！」〔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

周南沒有多說，就說了這八個字，但聲音裡的冷厲和肅殺氣息卻很濃烈。寧冰還待要分辨幾句，突然見到周南那凜然且充滿威勢的目光投射過來，心裡一緊，不敢再說什麼，就「委屈」地垂下頭去。

她心裡明白，如果自己再「回」一句嘴，周南肯定就會爆發，而爆發的結果就是，在周南的威權之下，其他幾個副縣長轉而都支持李家駒，自己被孤立，還要徹底得罪周南，在班子裡陷入難以自處的危險境地。

周南陰沉的目光環視幾個副縣長，淡漠道，「插幾句題外話。我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我們是縣政府的領導幹部，我們這五個人代表著縣政府的形象，我們作為領導幹部，無論言行舉止都要得體適度，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這幾句話對事不對人，我與大家一起共勉。」

「好了，言歸正傳。我認為馮清同志適合出任縣府辦副主任。我之所以這樣考慮，馮清同志的個人能力和素質是一個方面，他的秘書身份也是一個因素。我們都是做領導，我們身邊都有同志在幕後為我們辛苦付出，某種意義上說，他們都是一些無名英雄，出頭露臉的是我們，默默工作的是他們，我們要兼顧這些同志的個人前途。」

「我們關起門來說這些話……秘書在我們身邊得到鍛煉，其中一些佼佼者，完全可以充實到相應的管理崗位上去，這是符合實際、符合國情、也是符合我們的傳統文化的。所以，李縣長的推薦本身沒有什麼問題，以己度人，我們應該尊重老李這種心思。如果這是私心，那麼或許這種私心我們都會有！」

「我們都不是聖賢，可以允許有一點點私心嘛，這才符合人性。」

周南這番話一出口，李家駒心潮澎湃，感激地眼淚都要出來了，他的嘴唇哆嗦著，目光閃爍，目光中的感激之色溢於言表。

龔向陽和肖金濤見周南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哪裡還能再繼續保持沉默，趕緊都笑著開口附和了幾句。

寧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周南擺了擺手又道，「但是，寧冰同志的推薦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對於杜萍同志，我並不瞭解，我想從另外一個角度談談這個問題。」

「寧冰同志是女性領導，身邊也確實需要一個女性副秘書長出面協調她跟分管部門之間的工作……因此，我建議縣府辦增設一個副主任崗位，讓杜萍同志也到縣府辦裡來工作……」

「這樣一來，縣府辦就有四個副秘書長。馮清跟老李，小楊跟老龔，小錢跟老肖，杜萍跟寧冰同志，一個副秘書長對應一個副縣長，這樣有利於同志們更好地開展工作，提高工作效率。」

「如果大家沒有意見，我會後跟孫書記溝通一下，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好了，大家可以舉手表決一下。」

眾人旋即都舉手通過。誰都沒有料到，周南會如此互不得罪，以增設崗位的方式消弭了兩個副縣長的紛爭和矛盾。一個副秘書長對應一個副縣長，這不是寧山獨有的事情，很多地方都是如此，所以這應該是最佳的處理方式。

……

縣裡要提拔縣長助理的消息傳了出去，四個被意外提名的幹部欣喜若狂，紛紛趕過來當面向周南表示感激和「宣誓」忠誠。當然，對於袁勝利來說，也在背後去孫翔家裡走了一趟以示感謝。

接下來的縣委常委會上，討論通過，最後決定推薦縣建委主任張秋萍、縣人事局局長顧大剛和公安局局長袁勝平三人為縣長助理，行文向市委組織部申報，等待市委審批。

同時，也通過了對於縣府辦副主任馮清、杜萍等幾名副科級以上幹部的任命，幾天以後，縣委組織部的任命下達，馮清和杜萍正式走馬上任。

早上上班以後，周南一連接到了來自海都的好幾個電話，一個是他母親岳萍，還有兩個是飛騰集團副總林雪兒打來的。

他和蘭若的婚禮定在國慶節這一天，經過周家人和蘭家的會商，決定分別在海都和香港兩地舉行兩場婚禮，以周南和蘭若不喜排場的性格，本想旅行結婚就算了，不願意搞的動靜太大，但奈何兩人都不是尋常人，婚禮又事關兩家人的面子，關乎方方面面的利益，已經由不得兩個人了。

海都的婚禮由母親岳萍「總策劃」，飛騰集團副總林雪兒「主管」，飛騰集團為此還專門成立了一個婚禮籌備的班子，從各部門抽調了不少人來負責這件事。

而在香港那邊的婚禮，則由蘭家操辦。

第333章 周縣長和女作家

張秋萍、顧大剛和袁勝平三人的事兒還在市委組織部那邊打著轉悠，周南心裡很明白，這種事情，如果縣裡領導不出面找上市委組織部領導「通融」催辦一下，沒準會拖很久。

周南倒也不是太著急，本想找找市委組織部的領導，後轉念又一想，這種事情急也急不來，如果自己對此表現得過於熱衷，會引起上面領導的猜忌，就作罷。

上午，周南在辦公室裡處理幾個文件，他準備抓緊時間把手頭上的工作解決完畢，然後騰出時間來考慮一下自己的婚禮。

婚禮畢竟是周南和蘭若兩個人的事情，雖然事事有人操持，但作為「當事人」，如果周南太漠不關心，不要說蘭若心裡不舒服，他也無法向父母和蘭若的父母交代。

想了想，他抓起電話來跟自己的母親通了個電話，說了說婚禮的事情，然後又跟蘭若通電話，耐著性子聽蘭若說了長達40分鐘的「美好憧憬」，又跟蘭若敲定了婚禮上的一些細節，這才掛了電話。

蘭若非常看重自己的婚禮，雖然有林雪兒幫忙操持，但實際上，背後都有蘭若親自「關注」的影子。蘭若的心思細膩，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包括婚禮上使用什麼音樂、酒店怎麼佈置等等這些原本該由下屬或者婚慶公司來考慮的小細節，她統統想到並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林雪兒率領的團隊先後拿出了四個婚禮籌備方案來，但都被蘭若給否決了，由此可見蘭若的重視程度。

一輩子就這一次，不辦婚禮便不辦，但既然要辦，就一定辦好，留下深刻的人生記憶。這是蘭若的心思。

周南雖然心裡有些不以為然，認為沒有必要在這種形式上浪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但他只能心裡想想而已，作為男人，在這種時候，他只有乖乖聽話的份，要不然，肯定會引起蘭若的強烈反彈，以至於影響到兩人的感情。

放下電話，周南忍不住苦笑起來。按照蘭若的這種「規劃和設計」，恐怕兩人將要在海都和香港舉行的這兩次婚禮，程序會相當繁瑣，花費也將是一個天價數目。

雖然現在的周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但作為政府官員，周南潛意識裡想要保持低調，不願意把自己的婚禮搞的如此鋪張。同時，婚禮太複雜，也是對新人的一種折騰。這兩場婚禮搞下來，不脫層皮也差不多。

周南歎了口氣，正要繼續俯身看文件，突然聽到有人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他抬起頭來望著門口，沉聲淡淡道，「進來。」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30多歲姿色清秀嬌小玲瓏的女人出現在門口，這女人嫵媚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紅暈，恭謹地輕聲道，「周縣長……」

周南深沉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淡淡又道，「來，進來，你是？」

女人恭謹地走了進來，溫柔內斂地笑了笑，「周縣長，我是剛調進縣府辦來工作的杜萍……今天是第二天來上班，來謝謝領導的提拔……」

周南一見這女人就覺得她有幾分女文人的知性氣質，聽說她便是寧冰大力舉薦進來的女作家、原教育局辦公室主任的杜萍，不由深深地打量著杜萍，嘴角浮起了一抹溫和的笑容來，「哦，原來你就是著名的大作家杜萍……呵呵，我可是聞名已久了，你的書我也讀過，真不錯很有深度——來，坐，請坐。」

杜萍的臉色更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領導過獎了，我就是業餘時間瞎寫著玩呢……」

周南微微笑了笑，知道杜萍這話有些自我辯解的意思。畢竟她現在人在官場，既然走了這條道，所謂的寫作就只能成為副業，甚至最後還要放棄，她生怕會在領導心目中種下一個「不務正業」的不良印象。

「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嘛。要是瞎寫就能成為名作家，我看，我也不做這個縣長了，我也去寫書！啊，呵呵！」

「你不要緊張，坐。」

周南竟然起身離開了辦公桌後面，走到杜萍的對面沙發上坐下，以示對她的尊重。說實話，縣裡能讓周南這麼看重的幹部，還沒有幾個，除了縣委書記孫翔，其他縣領導過來，他也不會如此。

但周南覺得這杜萍有些不同。她的書周南讀過，不論是文采還是思想性，都為周南所讚賞，覺得這是一個很有思想的女人。

周南對自己這麼「客氣」，讓杜萍意外之餘非常拘謹，不過，骨子裡她還是一個文人，自然有幾分清高和自矜，倒也沒有因此而「受寵若驚」，表現失當。

……

……

周南興致勃勃地跟杜萍聊了一會文學，氣氛非常友好。周南還向杜萍索要一本《樹輪》的簽名本。最後還是杜萍覺得在領導這裡呆時間太久不合適，主動提出了告辭。

杜萍腳步輕盈地離開周南的辦公室，心情非常愉快。她沒有想到，「傳說中」的威嚴高不可攀、頗有幾分傳奇色彩的周縣長，竟然是這麼的平易近人，很好相處。

不過，她走在走廊裡，周南方纔的一段話猶自迴盪在她的耳際，心頭卻難免有幾分忐忑，搞不清周南到底是什麼意思。

周南這樣說——

「杜萍同志啊，其實我倒是並不贊同你在機關裡工作，在機關裡忙於事務性的工作，會磨滅你的創作天賦和才華……時間長了，你的創作熱情會漸漸消退的……像你這樣的同志，應該從事專職創作……」

周南或許是無心之言，順口就說了，但聽在杜萍的心裡，就具有了不同的味道。

杜萍其實早就不想寫東西了，所以就徹底進入了官場。寫東西太苦而且太清貧，她想過上更舒適的生活，有機會進縣政府機關任職，她自然不會錯過。至於天賦神馬的，都是浮雲，這東西就是一種客氣話，也當不了真。況且她再努力也寫不出經典名著來，拿不到諾貝爾文學獎，成不了文學大師，當初那部小說獲獎成名，也帶有相當程度的偶然性。

……

……

當天下午，杜萍就拿了一本自己親筆簽名的《樹輪》去了周南的辦公室，又跟周南聊了一會。

而隨後的幾天裡，她總往周南辦公室裡跑……這就在縣府機關裡引起了一些普通幹部的關注。

「這女人不簡單啊……剛來沒幾天，就老是往周縣長那裡跑……嘖嘖……想要俘虜周縣長？我看難，周縣長那是啥人啊，眼光高著哩，這種姿色頂多也就是個中上，還是結了婚的女人，怎麼會看得上她？」

類似的流言蜚語傳了開去，當面不會說，但背後少不了有人議論，這讓杜萍感覺很冤枉也很羞憤。不是她老是往周南那裡跑，而是最近兩天，周南前前後後主動打電話叫了她三次，再加上她去送書的那一次，以至於她出現在周南辦公室的頻率有些高。

周南找杜萍，自然不會是對她感興趣，而是對她這個名作家的招牌感興趣。

周南知道杜萍在圈裡知名度挺高，也跟國內的一些知名作家有些來往，就產生了一個文化炒作的想法。文化搭台經濟唱戲，是各地經常使用的招數，前世的周南對這種不屑一顧，但如今卻覺得有些可操作性。

畢竟，寧山縣是一個落後的貧困縣，盡快提高寧山的知名度和地域形象，對於寧山的經濟發展和招商引資具有重要的作用。

……

……

下午，周南又是一個電話把杜萍召喚過來。

杜萍有些鬱悶地來到周南辦公室，卻見辦公室裡還坐著副縣長龔向陽和縣府辦主任邱剛，就「打起精神」來主動跟幾個領導打招呼，「周縣長-龔縣長-邱主任！」

「來，我們的大作家，請坐請坐。」周南哈哈一笑，「老龔，老邱，我今天找你們三個來說個事兒，就跟咱們這位大作家有關。」

杜萍臉色一紅，心裡暗暗發苦，心道周縣長啊周縣長，你這葫蘆裡賣得到底是啥藥……你對我這樣，人家能不說閒話？

龔向陽和邱剛對視了一眼，又一起瞥了有些紅臉的杜萍一眼，也笑了起來，「周縣長，最近您好像也成了追星族了，聽說你還跟杜主任要了簽名的書？」

「是啊，我要了一本，還準備再要幾本，等我回去時候送人，我父親也是杜萍同志的讀者喲。」

周南擺了擺手，笑道，「最近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所以就找杜萍同志過來瞭解了一些情況……可能耽誤了杜萍同志的正常工作，你們兩個沒給杜萍同志增加壓力吧？」

周南這話雖然是笑著說的，但聲音也帶著幾分嚴厲，機關裡最近傳的那幾句流言，怎麼可能瞞得住他，所以這話也有幾分「警告」和「闢謠」的意思。

龔向陽心頭一緊，趕緊笑道，「哪裡有的事情，縣府辦本來就是給領導服務的……周縣長，其實你的想法我也猜出了幾分。」

龔向陽主動岔開了話去。

「哦？你倒是說說看，我啥想法。」周南玩味地笑了笑。

龔向陽笑著掃了一眼周南辦公桌上的那本《樹輪》，道，「杜主任，你的書我沒有仔細看，但是也看過一些，隱約記得你這個故事大背景應該是抗日戰爭時期的寧山縣，具體似乎是靠山村那一帶的山裡，是不是這樣？而你小說裡的那個女主角連翠，應該是咱們縣裡有名的女游擊隊長張翠花吧？」

杜萍恭謹一笑，「是的，龔縣長，我是看了咱們的縣志上關於董翠華的故事後才產生的靈感……」

「這就結了……周縣長肯定是要打文化牌了，呵呵，肯定是的！」龔向陽哈哈笑著向周南望去，果然見周南也朗聲笑了起來。

「你老龔果然老奸巨猾啊……」周南笑著半開了一句玩笑，旋即又正色道，「兩位，我最近又重讀了一遍杜萍同志的小說，覺得這是咱們縣裡的一項得天獨厚的歷史人文資源，如果利用得好，我們這個文化戰略還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我看了看縣志，寧山縣是革命老區，老區人民曾經為整個北方地區的抗日鬥爭和解放戰爭做出過重大貢獻，先後有不少英雄先輩在我們這裡戰鬥生活過，而全縣也有不少這種戰爭遺跡……」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在紅色旅遊和紅色文化上做做文章？」

龔向陽點了點頭，「我贊同周縣長的話，這完全大有文章可做。」

邱剛也附和道，「完全可以做成一種寧山獨有的文化品牌……不過，這需要大量的基礎工作和到位的對外宣傳，是一項長期工程。」

周南微微笑了起來，轉頭望向了杜萍，目光熱切，讓杜萍的臉色又有些發紅，不敢直視周南的眼睛。

「其實文化戰略就是一次深層次的挖掘和資源整合，基礎性的工作我們政府出面來作，但是名義上得有文化界的名人站出來搖旗吶喊，這樣才有聲勢，才能得到社會的認可。」

「杜萍同志是名作家，在國內文化界人脈充足，這也是一種無形的文化資源嘛。我想縣政府成立一個紅色文化發展辦公室，由杜萍同志出任主任，利用杜萍同志個人的影響力廣泛邀請文學界和文化界的名人來咱們寧山做客考察……」

「經費方面不是問題，我已經跟孫書記溝通過了，得到了孫書記的大力支持。明年，縣財政會將這一塊列入重要預算，在經費上予以保障。」

「當前可以操作的——我認為，不妨由縣委宣傳部和縣文化局聯合組織一次杜萍同志《樹輪》作品研討會……先藉著這個機會，把聲勢造出來再說！」

聽到周南這樣說，杜萍吃驚地猛然抬頭來望著周南，眼眸裡有幾分莫名的光芒在閃爍著。

龔向陽瞥了杜萍一眼，點頭笑道，「我看行。杜萍同志，這事兒由縣裡來操作，你本人只要配合就是了。」

「周縣長，我請纓抓這項工作。」

周南望著龔向陽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烈，「嗯，好，老龔，你抓緊時間召集文化部門的人開個碰頭會，看看怎麼操作比較合適。杜萍同志，你也立即跟你那些作家朋友溝通溝通，盡量多請幾個重量級的人物來。」

第334章 京城來貴客

在周南的安排下，副縣長龔向陽主抓寧山縣籍著名女作家杜萍作品《樹輪》的研討會，自然有縣府辦、縣政府新聞辦公室、縣文聯以及縣委宣傳部等幾個部門的大力配合，而杜萍本人就是聽任縣裡安排，配合著縣裡的指示去跟圈內的諸多文學名流接觸，爭取到時候多邀請一些重量級的人物過來，擴大影響力。

周南決定在國慶節之前辦妥這件事情，爭取在跟蘭若舉行婚禮前處理完，然後好離開寧山回海都參加婚禮。

龔向陽知道周南的心思，所以抓得就比較緊。縣政府專門成立了一個《樹輪》作品研討會暨寧山革命老區文化座談會籌備辦公室，抽調各部門精兵強將專人辦理。

帶著縣政府領導的「尚方寶劍」，縣府辦副主任杜萍暫時放下本職工作，帶人去了省裡和京裡，親自去邀請一些文學大腕。而龔向陽本人則跟縣委宣傳部的一個副部長出面，以官方的名義，試圖邀請省作協和省文聯等部門的一些領導過來與會。

周南本人則通過飛騰集團的關係，直接找上了國家作協的冷主席。同時跟文化部的一個薛副部長進行了接觸，兩位領導初步同意來寧山參加這個座談會。

座談會定在九月5日舉行，應該還有充足的時間進行組織籌備。

而在此之前，張秋萍、顧大剛和袁勝平三人的縣長助理任命也得到了審批通過，市委組織部很快行文到了縣裡。

縣委書記孫翔和縣長周南通了通氣，決定為此專門召開一次全縣幹部大會，為三人公開宣佈任命。

任命大會上，孫翔代表縣委發表了他上任以來最長也是態度最嚴肅的講話，再三強調寧山縣改革發展的大好局面來之不易，希望全縣幹部群眾上下一心團結一致，為寧山縣的經濟發展和全縣農民的脫貧致富努力工作。

在會上，孫翔還針對一些機關扯皮作風和個別幹部拉幫結派背後搞小動作的不良現象，進行了一番痛批，一向斯斯文文態度溫和的孫書記突然橫眉怒目氣勢很強，竟然拍案說出了「誰砸寧山縣的鍋他就砸誰的碗」的話，著實出乎了很多幹部的意外。

孫翔唱黑臉，周南這個縣長自然就要配合唱紅臉。他的態度倒是很溫和，但是熟悉和瞭解周南的幹部心裡都清楚，真要論起雷霆手段來，周縣長遠遠比孫書記更鐵腕。

開完會。

孫翔向周南點了點頭，兩人站在縣委禮堂門口簡單說了幾句話，然後孫翔就大步離開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孫翔走了，站在兩人身後的其他幾個縣委領導這才或笑著跟周南打招呼，或默然自行離開。縣委副書記陳東慢騰騰地走了過來，與周南擦肩而過，沒有跟周南寒暄說話。從陳東那充滿嫉妒恨的眼神中，周南很清楚地感知到他內心深處的敵視。

但此時此刻，周南已經不再把陳東放在眼裡。一方面，周南問心無愧，自信不會有任何把柄落在包括陳東在內的任何人手裡；另一方面，兩人已經不處在同等的權力層次上，經過了數次的博弈，陳東已經被周南打壓到了一個最低點上。不僅工作權力大幅縮水，就連個人權威都掃地。

孫翔作風雖然溫和，但同樣也是一個看重權力的人。他作為縣委書記，在對陳東起了某種猜忌之心後，很難再放權給他。對於陳東這樣一個分管黨群的副書記來說，沒有了縣委書記的信任，他幾乎是被掛了起來，邊緣化了。

而他的背後靠山，市委副書記陳妍，也漸漸對他有些不喜，不想再管他。此其一。市長馬立國即將退居二線，陳妍正在力爭上位，也沒有精力顧上陳東的事情。此其二。

所以現在的陳東很鬱悶也很壓抑。前兩天他在市裡拜見陳妍，陳妍還有意無意地敲打他，要他認清形勢老老實實做人，不要到頭來別人弄不倒把自己陷進去。那意思就是暗示他不要再跟周南為敵，周南不是他能撼動的人。

市委書記看重，省委書記欣賞，擁有無與倫比的商業人脈和經濟能量，周南雖不是高級權貴子弟，卻也差不了多少了。最起碼在目前，周南就是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氣勢正盛，不可爭鋒。

在這個時候，如果陳東不識時務不避其鋒芒，只有自我毀滅一途。

陳東也不是不清楚這一點，只是再壓抑再隱忍，面對春風得意的周南，他心裡還是有些忿忿的情緒流露出來。

望著陳東遠去的背影，周南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來，但一閃即逝。

旋即，他慢慢回頭來望著縣政府的幾個領導，向龔向陽幾個人笑了笑，「老龔，同志們，走，我們返回縣政府馬上開個碰頭會。」

說完，周南就搖了搖手，他的專車開過來，便上了車。

……

……

說是縣政府班子立即開會，其實在真正開會之前，周南要單獨跟新上任新宣佈的三個縣長助理開個小範圍的會。

張秋萍三個人老老實實地跟在周南身後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周南逕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擺手笑道，「三位請坐，隨便坐，我們簡單談一談。」

三人當中，除了公安局長袁勝平是縣委書記孫翔提拔的幹部，張秋萍和顧大剛都是周南的人。張秋萍是縣建委主任，顧大剛是人事局局長，之前都是周南做常務副縣長時分管的幹部。

顧大剛和張秋萍能有今天，自然是周南的大力提拔。兩人沒有做任何工作，周南就出於工作考慮，將兩人推到了這樣的位置上，兩人心裡對他的感激可想而知。由此就充分表現在態度上，顯得畢恭畢敬。

見兩人有些恭謹，周南忍不住笑了，「咋都這麼沉默？任命都下了，你們新官上任就沒有一點想法？對工作有什麼打算，說出來咱們也討論討論，一會的班子會上，班子成員的分工還要做大調整，我想聽聽你們三個人的個人意見。」

袁勝平猶豫了一下，主動開口笑道，「周縣長，我們沒啥意見，一切聽領導安排就是。請領導放心，我們服從組織決定，領導安排的工作，我們會保質保量的抓好。」

「是啊，請領導安排就是。」張秋萍和顧大剛也笑著附和道。

說來也是，三人剛剛上任縣長助理，還不比副縣長，在工作分工上，沒有什麼挑挑揀揀的餘地，一切還要看周南的安排。

周南笑了笑，也沒有再堅持。

他沉吟了一下，淡淡道，「最近幾天我也在考慮你們的工作安排，你們都是縣裡的老同志，熟悉縣裡的情況，應該承擔更大的擔子。」

「我的意見是這樣。你們原先的分管工作保持不變，在此基礎上，臨時這樣安排：張秋萍同志協助龔向陽同志抓好縣政府日常工作，分管縣城建工作，協助我抓好全縣的招商引資工作；顧大剛同志協助寧冰副縣長抓好文教工作，牽頭抓好寧山鎮等幾個鄉鎮的工作；袁勝平同志分管全縣的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工作，協助李家駒副縣長抓好全縣商業和農村工作。」

「謝謝領導，我們一定努力工作……」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回答。對於周南的安排，他們沒有什麼意見，也沒有資格討價還價。

周南笑了笑，「三位的擔子都很重，尤其是袁勝平同志，你的工作壓力會很大。現在，我們縣裡正處在一個高速發展的背景下，對於全縣的社會穩定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嗯，沒錯，你的工作就是服務，為全縣經濟發展服務，開動你們的國家機器，保駕護航……」

見周南這樣說，袁勝平不敢怠慢，立即起身腰桿挺得筆直，「請周縣長放心，我們公安系統全體幹警一定為全縣經濟發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周南哈哈大笑起來，「你坐，老袁啊，不需要你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只需要你們盡職盡責就成了，哈哈哈。」

張秋萍和顧大剛也笑了起來，辦公室裡的氣氛就變得輕鬆了許多。

四人正在笑談，突然縣府辦主任邱剛急匆匆走了進來。

周南抬頭望著邱剛，笑道，「老邱，準備開會了？好，我們這就過去。」

邱剛搖了搖頭，神色卻有些「詭異」，輕輕道，「領導，不是開會的事情，是從京裡來了幾位貴客，馬上要到縣裡……」

邱剛又緊接著道，「市委辦的馬主任直接打電話過來說讓咱們好好接待一下……」

周南訝然，「京裡來的？找我？姓什麼？」

見周南有事，張秋萍三人識趣地告辭離去。

周南皺了皺眉，有人找他不稀罕，縱然是從京裡來人也不稀罕，但這幾個人的人還沒到，動靜卻不小，竟然市委辦親自安置了下來，這似乎說明，來頭不小。

周南擺了擺手，「先不管，我們先開會。」

第335章 來頭太大了

這一次的縣政府領導班子例會，說白了就是公佈張秋萍、顧大剛和袁勝平三個縣長助理的工作分工，同時因此對縣政府班子成員的工作分工予以適當的調整。

在此之前，周南已經有過表態，幾個副縣長心知肚明，也就沒有什麼意見。有意見的比如李家駒和寧冰兩人，也只能把意見埋藏在心裡。現在的局勢是周南一家獨大，在縣委書記孫翔的全力支持下，縣裡的行政權力越來越向周南手裡集中，他們作為副縣長，只能服從的份兒。

正當的建議和意見，周南是可以接受的。但為了個人的利益影響縣裡的工作大局，干預周南的施政思路，周南絕對不會有一點的讓步。

跟周南相處了這麼久，周南的脾性為人他們已經非常瞭解，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自討沒趣。

好在從始至終，周南都沒有利用三個縣長助理架空幾個副縣長的意思，三個縣長助理的工作很明確，就是輔助縣長和副縣長，各自分頭抓好分管的工作，承擔一定的工作量，減輕周南幾個縣政府領導的工作壓力。

開會之初，由副縣長龔向陽宣佈工作分工調整的方案，眾人討論。此刻，在周南的信任下，龔向陽已經儼然變成預備的候補常務副縣長，在事實上承擔著大部分常務副縣長的職能工作，對周南死心塌地。

周南看人很準，也善於用人之長。

龔向陽的忠誠度雖然要遠遠低於邱剛這些絕對的心腹，但他勝在組織協調能力相當強，而且很沉穩。只要給予他相應的信任和權力，周南相信他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助手。

至於功利之心和權力慾望，誰能沒有呢？人處在官場之上，有幾個人能不喜歡至高無上的權力？

只是人貴自知，要堅持本分。

龔向陽宣佈方案的時候，幾個副縣長互相竊竊私語，望向三個縣長助理的目光都有些複雜。這都是一種很正常的心理情緒，張秋萍三人昔日不過是縣裡部門的主官，是下屬，但如今已經坐到了跟他們幾乎平起平坐的地位上。看這種情勢，只要周南肯推薦，三人將來成為副縣長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張秋萍三人則心理微微有些興奮。能坐在會議室裡，跟縣政府領導一起開會，這說明他們的政治地位和權力層次那個上升到了一個新高度，說不興奮那是假的。原來是部門領導，現在可以稱之為縣政府領導了。

龔向陽宣佈的當口，周南接到了章寧寧的短信，短信很短，只有寥寥一句話：祝你新婚幸福，我出國住一段時間就不參加你的婚禮了。

雖然沒有過多的話，但周南也能體會到章寧寧如今複雜和幽怨的情緒。雖然兩人並無實質性的關係，但互相之間那點若有若無的曖昧和情愫早就滋生許久。聽說周南要國慶節舉行婚禮，章寧寧就默然離開了寧山縣，從此再也不接周南的電話。

章寧寧心裡很亂，於是就選擇了暫時逃避。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夠逃避多久。

周南的臉上雖然一片沉靜，但心裡卻起了不小的波瀾。

他猶豫了一下，發了一條短信給章寧寧：保重自己，我隨時等你回來。

發出短信，周南長出了一口氣，慢慢靠向了椅子上，沉穩的目光緩緩從幾個副職身上掃過。

龔向陽笑了笑，「周縣長，大家都對方案沒有意見，咱們通過？」

周南點點頭，朗聲道，「同志們，感謝大家對我工作的支持。我在這裡只說一句話，縣裡的工作不是哪一個人的工作，我們分工不分家。在座的都是縣政府班子成員，縣政府工作上了台階，有了成績，是我們這個領導集體的成績，也不是哪一個人的成績。」

「我們是一個整體。我們要團結一致，努力工作，為完成今年全縣的各項工作任務不懈奮鬥。好了，大家舉手通過吧——今天過後，工作都要開始納入正軌，尤其是張秋萍、顧大剛和袁勝平三位新同志，你們更是要盡快熟悉分管工作，有拿不準的地方多向老同志和老領導學習請教。」

「目標只有一個，工作要幹好，這是一個基礎。」

說完，周南率先舉起了手。

龔向陽隨後舉手。

李家駒和寧冰等人也旋即舉手。

……

……

下午，邱剛接到市府辦的電話，說是京裡來的重要客人已經在往寧山縣趕，還說市裡本來準備來個副市長陪同，但被對方拒絕了。但市裡對這個貴客來人很重視，馬市長親自做了交代，要求寧山縣和周南認真接待。

聽了邱剛的匯報，周南皺了皺眉道，「到底是何方神聖？來頭這麼大。市裡有沒有具體的交代？」

「領導，市府辦的人也不太瞭解情況，只是據說是京裡大人物的後代，來頭不小……」

邱剛小心翼翼地笑道。

其實周南已經猜出了幾分，既然來頭這麼大，顯然是京城裡那些紅色權貴子弟。只是他們來寧山縣做什麼？還要點名要他這個縣長親自接待？

周南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好了，我知道了，做好接待準備就是了，跟寧山賓館打個招呼，留幾個房間，準備一桌飯，另外跟縣委說一聲，給孫書記通個氣。」

邱剛領命而去。

周南坐在辦公室裡看了會報紙，不多時就接到了縣府辦工作人員的電話，說是京裡來的人已經到了。

周南猶豫了一下，還是準備帶幾個人去縣政府門口迎接一下。

他雖然並不喜歡投機鑽營拉關係找門路，但也犯不上因此得罪一些不該得罪的人，尤其是這種權貴子弟，更不宜得罪。

周南帶著副縣長龔向陽、縣長助理張秋萍和縣府辦主任邱剛站在縣政府門口，眼看前路駛來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奔馳車的前面還有一輛沒有開警笛的警車，想必是市公安局派來的車了。

而在奔馳車的後面，還跟著一輛越野車。

黑色奔馳來到近前停下，一個人高馬大的青年司機跳下車來打開車門，後面先下來一個姿容一般但氣質高雅的青年女子，竟然是馮芷姍！

馮芷姍穿著一身黑白相間格子裙，素顏朝天，一股若有若無的靈氣浮蕩在眉眼間，以至於讓她普通的五官顯得有些別樣的精緻細膩，而優雅的神情又凡反襯出幾分書香韻味的內涵。

周南一怔。馮芷姍匆匆向周南笑了笑，另外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女子也下了車。這女子雖然穿著普通的牛仔褲和牛仔襯衫，但人卻極艷麗，氣質也頗有幾分高貴。一望可知，肯定出身不凡。

這女子摘下自己臉上的寬邊墨鏡，跟馮芷姍說笑著一起走過來。

周南微微上前一步，笑了笑，「馮小姐，沒想到是你。」

馮芷姍微微笑著，主動跟周南握手，「周縣長，很久不見了。我這一次來，是為了兌現諾言來的。」

周南愣了一下，驀然想起了當日馮芷姍的一番話——

「周縣長先別忙著拒絕。這是我個人找周縣長和蘭董幫忙，作為回報，我可以幫周縣長做兩件事。第一，我聽說飛騰集團最近正準備插手一個京華的房地產項目，我可以幫你們拿下這個項目，我們馮家在京裡多少還有些影響力；第二，我知道最近周縣長在寧山縣正在進行招商引資拉項目，我可以幫著你們介紹幾個企業過去投資……」

話是清晰在耳，只是周南並沒有太當真。時間過去這麼久了，這事兒沒準早就煙消雲散了，還真能當真？

不成想，馮芷姍還真一直記掛著自己的承諾。

周南忍不住笑道，「多謝馮小姐，非常感謝。這位是……」

馮芷姍身旁的那青年女子一直在深深地打量著周南，艷麗嫵媚的臉上浮蕩著一層說不清楚的光彩。還沒有等馮芷姍介紹，她就主動上前去跟周南握手，淡然笑道，「我叫趙淑予，京華國盛投資有限公司總裁。周縣長的大名，我在京裡就聽說過了……」

馮芷姍眉眼間跳動著一抹玩味的笑容。

周南心裡一突，姓趙……莫不是……

趙淑予的手很細膩很輕柔，她跟周南握了握，便笑著放開。

見到周南的神色微微有些「游弋」，似是猜出了周南心裡的判斷，馮芷姍笑吟吟地上前一步，伏在周南耳邊壓低聲音道，「周縣長，我這回可是給你拉來了一個大客戶，你要請客喲。」

「她姓趙……是趙老爺子的嫡親孫女……咋樣，份量夠重吧？」

周南心頭一突，臉上不由自主地浮起震驚之色。果然與他猜測的一般，這趙淑予竟然是前中央二號首長的孫女兒啊……他已經猜出這京裡來的人來頭不小了，但來頭竟然這麼大，卻還是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周南臉上的震驚之色落入趙淑予的眼裡。只是這樣的神色，趙淑予見得多了，心裡安之若素。只是周南瞬間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不卑不亢地擺手笑道，「馮小姐，趙總，歡迎二位來寧山，走，咱們去樓上談。」

第336章 趙淑予

馮芷姍竟然真的兌現了之前的承諾。過了這麼久了，周南原本都已經淡忘了當初的所謂約定，不成想她還記在心上。由此可見，這女人是一個很有原則的女人。

周南因此對馮芷姍起了不小的好感。

不過，他更沒有料到的是，馮芷姍介紹來的這趙淑予來頭竟然這麼大。這種層次的「紅三代」如果真的來寧山投資，對於寧山來說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機會。其實，縱然是不投資，哪怕是掛個名，也是一種無形的資源。

周南心裡微微有些興奮。

周南的辦公室裡，馮芷姍和趙淑予對面而坐，周南的秘書朱永恭謹地給兩人倒茶。雖然朱永並不清楚兩女的真正身份，但看那架勢，一定是來頭不小。從京裡來的，市裡出面打了招呼，市公安局還派了警車相隨，這種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請用茶。」朱永笑了笑，然後走了出去，關緊了周南的辦公室門。

這個時候，周南正躲在隔壁辦公室給縣委書記孫翔打電話。

縣委書記孫翔正在去省城開會的路上，突然接到周南電話，不由有些詫異。

「周南同志，咋，有事？」

「孫書記，如果可以的話，我認為你得回來一趟，省裡的會不開也罷了。」周南的聲音雖然不高，但聲音卻很振奮。

孫翔愣了一下疑惑道，「咋，出什麼事了？」

周南定了定神笑道，「我有個朋友介紹過來一個京裡的大客商，我覺得我們兩個有必要一起接待一下。晚上安排個飯，出面跟她談一談。」

「哦？京裡來的？咋，來頭不小？」孫翔也是聰明人，立即從周南的話裡聽出了什麼。

「嗯，是——」周南壓低聲音道，「是京裡趙老的孫女，趙淑予，京華國盛投資公司總裁，據說是美國哈佛的經濟學碩士。」

孫翔聞言立即倒吸了一口涼氣，旋即興奮地低低道，「周南同志，你先接待一下，我馬上跟省裡請假，然後立即折返回縣裡，晚上咱們一起出面宴請這位趙總。」

周南扣了電話，嘴角的笑容越加明顯。

那邊，周南的辦公室裡。

趙淑予輕柔地從自己的小包裡掏出一包女士香煙來，逕自點上一顆，然後向馮芷姍笑了笑，「芷珊，跟姐姐說實話，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你跟陳家那小子吹了，是不是跟他有關係？」

「非常年輕的縣長，很不錯。聽說之前還創立了一家企業……嗯，不錯。雖然出身一般，但各方面條件非常優秀，姐覺得你可以正式考慮一下。」

趙淑予的目光微微有些閃爍。

馮芷姍臉一紅，嗔道，「淑予你別胡扯。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我幫他只是因為欠他一個人情，這次來寧山，是還債來的。再說了，人家已經有了媳婦，聽說快要結婚了……」

趙淑予一怔，「要結婚了？」

「那也沒啥，現在是啥年代了，只要你看中，只要他還沒結婚，你就還有機會嘛。這年頭優秀的男人不多見，姐勸你可是要抓緊了……」趙淑予調笑道。

她心裡確實是這樣想的，在她看來，馮芷姍先是搞吹了一樁政治聯姻，這番又再三鼓動自己來寧山投資……要說她心裡沒有這個男人，她死也不信。

原本她只是從馮芷姍嘴裡簡單聽說了周南的一些信息，也沒太放在心上。她這種層次的青年精英，眼高於頂，見過的青年俊彥不計其數，20多歲的縣長雖然優秀，但還不至於讓她高看一眼。但來了之後親自見到了周南，她心裡立即起了一絲波瀾。

氣質儒雅性格沉穩談吐不俗舉止有度，給人的感覺很不一般。因此她就馬上猜測，馮芷姍對周南有些意思。

馮芷姍又羞又急，忍不住瞪了趙淑予一眼，「淑予，你快閉嘴吧，我真的對他沒有什麼，真的沒有！」

「沒有感覺？真的？」趙淑予有些意外地望著馮芷姍，輕輕道，「難道姐姐我猜錯了？」

在她們這個紅色的下一代圈子裡，兩女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閨蜜，感情很融洽。之間幾乎是無話不談，趙淑予見馮芷姍這般否認，心裡就明白，馮芷姍或許真的對周南沒有什麼感覺。或者說，兩人接觸時間太短，還沒有來得及培養出感覺來。

趙淑予便笑了笑，揮揮手，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來，湊過頭去伏在馮芷姍耳邊輕柔道，「既然你對他沒有感覺，那姐姐可要下手嘍？你可別後悔！」

馮芷姍嚇了一跳，差點沒從沙發上蹦起來。

她驚異地凝視著趙淑予，壓低聲音急急道，「淑予，你別亂開玩笑，這種玩笑開不得！」

「姐沒開玩笑。能讓姐看得上眼的男人不多，既然看上了眼，姐自然就不想放過，試試看吧……」趙淑予輕輕道，古怪地笑著，「咋，是不是後悔了，咱們姐妹情深，你要是有意思，姐不跟你爭。」

馮芷姍啼笑皆非，回頭掃了一眼門口，見沒人進來，這才急急又道，「我的姑奶奶，你別搗亂了好不好？咱們是來寧山投資的，可不是來添亂的。」

趙淑予目光流轉，淡然一笑，「這是兩碼事。怎麼能叫搗亂呢？」

馮芷姍有些無奈地緊盯著趙淑予，歎了口氣道，「我的姑奶奶……讓我說你什麼好呢？人家已經有了女人，馬上就準備結婚了……」

「不是還沒結婚嘛……」

趙淑予一向獨立特行很有個性，在京城的豪門後代圈子裡是出了名的。而且，她才貌雙全兼之家世優越，一向眼高於頂，尋常男子根本就不正眼相看，縱然是京城裡那些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們，她也沒有幾個能看得上的。

要是別人這麼說，馮芷姍只當是惡作劇或者開玩笑，但趙淑予這樣說了，她還真能做得出來。

馮芷姍神色變幻。

趙淑予優雅地一笑，「芷珊啊，你就別瞎操心了，別把姐想得那麼壞，姐不會破壞人家家庭的，只是姐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看上眼的，如果不試試，心裡覺得對不起自己。」

「再說了，你別小看姐的魅力喲，說不準他會主動追求姐的……」趙淑予眸子裡閃出一絲矜持和無意的驕傲。作為趙老的孫女，她才貌雙全出身高貴，身邊的追求者不計其數。

「對了，說說他的對象是何方人士，給姐一個心理準備。」

馮芷姍無力地苦笑著，「我的姑奶奶，人家女方可不比你差。香港蘭氏企業蘭天成的嫡親孫女兒，飛騰集團董事長、蘭氏企業董事長，蘭若蘭小姐，你應該聽說過吧？」

趙淑予一怔，眸子裡立即閃出一絲驚訝的奇光來，「蘭若是他女人？哦，我倒是忽略了，要不是他的女人，怎麼能是飛騰的董事長，呵呵，我沒有注意這個。」

「不過，蘭若又怎麼了？姐不懼任何人！」趙淑予嘻嘻一笑，這時兩人卻聽到門外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便都打住閉口不言。

周南輕輕推開自己的辦公室門，向兩女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趙總，馮小姐，讓你們久等了。小朱，讓辦公室的人送些水果過來。」

周南回頭向走廊裡喊了一嗓子，朱永一直伺候在走廊中，隨時接受傳喚。

周南大步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後面，眼角的餘光卻發現馮芷姍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而趙淑予投向自己的目光更是似乎多了一些說不清楚的東西，讓他覺得古怪。

……

……

當晚，孫翔和周南兩位寧山縣的黨政一把手在寧山賓館設宴招待馮芷姍和趙淑予一行。當晚盡歡而散，從第二天上午開始，在趙淑予的要求下，周南親自陪同她和她的下屬在寧山縣境內考察。

寧山縣現在有鋼鐵項目，物流項目和服裝工業園項目，同時還有生態農業和生態旅遊項目，按照寧山縣如今的各項條件來說，可以投資的空間已經不大了。

經過考察，趙淑予初步決定，在寧山縣投資一個億，充分利用寧山縣天然的果林資源，上一個果汁飲料加工項目。

本來周南以為，這一次只是初步考察，距離真正的投資還早。但不成想，趙淑予竟然在臨走的前一天就做出了投資的決定，同時提出要跟寧山縣政府簽訂框架合作協議，還當天就一個電話打回去，讓在京華的國盛公司立即組建一個投資項目團隊，趕赴寧山操作項目。

周南非常意外，也有些為難。他馬上就要離開寧山操辦自己的婚禮，如果國盛公司在這個時候展開實質性的投資合作，他未免就要脫不開身。

但人家想要投資，他這個當縣長的，總不能說讓趙淑予緩緩再說。

趙淑予和馮芷姍帶人在寧山呆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回京華前表示，一周後會親自趕回來，主持這個項目的投資，希望縣裡配合云云。

孫翔自然是非常高興和振奮。而向市裡匯報以後，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更是倍加重視，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要求寧山縣委縣政府認真抓好京華國盛公司落戶寧山的配套服務工作，竭盡全力做好做成這個項目。

第337章 不歡而散

趙淑予離開寧山之後，其實並沒有直接回京，而是獨自一人去了海都。

她去海都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找蘭若。她跟蘭若是相識的，多年以前，她曾經在香港某個上流社會的場合裡跟蘭若有過一面之緣，之後也有過幾次交往，那時蘭若還在京華大學讀書。

香港的蘭家跟內地上層建築多有往來，蘭家人跟趙家人相識那也很正常。

只不過，因為性格的原因，兩女最終沒能結成閨中密友。後來也就失去了聯繫。

說實話，性格溫婉具有一切東方傳統美德的蘭若，有些不太喜歡趙淑予這種高高在上的驕傲和霸道個性。

當然趙淑予也不是那種頤指氣使的輕浮的豪門權貴女子，只是因為她的出身實在是太高貴，所以她骨子裡的驕傲和蔑視「眾生」的冷漠是與生俱來的，無論她怎麼遮掩都遮掩不住。

趙淑予此刻還談不上對周南有多深的感情，只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她一向眼高於頂，擇偶的標準相當高。不僅條件高，個性鮮明的她還格外看重自己的感覺。也就是說，對方條件好是一方面，能不能讓她有感覺又是另外一方面。所以，儘管家裡再三施加壓力，她至今還是單身一人。

周南的年齡比她小三歲，年齡適合。相貌也英挺過人，足以達到她的標準。家世出身雖然普通，但周南過人的能力和才學素質已經足以彌補這一點缺陷。更重要的是，從一見到周南的第一眼開始，趙淑予塵封多年的心門就開始鬆動了。

她不是單身主義者，並沒有獨身一人過一輩子的念頭。以她這個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其實非常渴望愛情和家庭，一旦遇到一個非常合適的結婚對象，她焉肯放過。

在海都的路上，她慢慢梳理著自己凌亂的心緒。她幾乎可以斷定，如果她將周南帶回趙家去，家裡的老爺子肯定是會看中的。周南身在官場，年輕有為，政治穩健，趙老這種政治高層退下來的核心大佬，喜歡的就是這種有能力有頭腦的政壇後起之秀和後生晚輩。

雖然只跟周南接觸了兩天，但趙淑予也多少瞭解了一些周南的性格。她很快就拿定了主意，突破口不在周南這邊，而在海都的蘭若那邊。

如果蘭若同意退出，她有足夠的時間和自信，讓周南愛上她。而她也深信不疑，她比蘭若更適合周南。不能不說，從小錦衣玉食高高在上沒經一點風雨的趙家小公主確實是有些自以為是了。

而且，她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這種做法其實是很不道德的。

……

……

因為很快就要在海都舉辦婚禮，所以蘭若最近沒有離開海都，一直坐鎮飛騰集團總部。香港蘭氏企業那邊的事務，還是交給了自己的父母。

下午兩點多，蘭若正在辦公室裡間的休息室裡小憩，突然接到了林雪兒的電話。林雪兒在電話裡的聲音很古怪，讓蘭若聽著有些奇怪。

「蘭董，有個客人點名要見你，我說你去了香港，她竟然當著我的面給香港的老爺子打了電話……」林雪兒輕輕道。

她剛剛出面接待了一個氣質、容貌和穿著皆非常不俗的青年女子，這女子雖然神色溫和，但骨子裡的那種驕矜卻是溢於言表。

她剛說了一句推托之詞試圖替蘭若擋駕，但她竟然立即掏出電話來往香港打了過去，找上了蘭家老爺子蘭天成。

看這架勢，林雪兒就猜這女人來頭不小。

「哦？她姓什麼？從哪裡來的？」蘭若也是一怔，笑著問道。

「她說她姓趙，從京城來。」

蘭若皺了皺眉，猛然想起了一個人。她立即起身下床，「雪兒，你安排她去接待室，不要怠慢了人家，我馬上就去見她。」

蘭若略加收拾，就趕去了接待室。

推門一看，果然是很久不曾見面的趙淑予。雖然兩女感情沒有親密到閨蜜的程度，但關係也算是良好，又是老相識，所以看到趙淑予，蘭若有些意外也有些高興。

「淑予姐姐，你怎麼來了？」蘭若笑著走了進去。

趙淑予笑著起身張開了臂膀，走過去擁抱了一下蘭若，「小若妹妹，很久不見了，你是越來越漂亮了，難怪我們的周大縣長義無反顧地投到你的石榴裙下。」

蘭若跟趙淑予擁抱著，只是趙淑予話語間提起了周南，讓她感覺有些異樣。

兩女寒暄了幾句，說了些別後的親熱話。見林雪兒離開，接待室裡就剩下兩人，趙淑予心裡就開始慢慢活動著，準備開口跟蘭若挑明。

她從來就是一個敢愛敢恨說幹就幹的女人，從不拖泥帶水，藏著掖著不符合她的性格。

「小若，聽說你和周南要結婚了，是不是？」

蘭若一怔，旋即笑道，「是啊，婚禮就在下個月，到時候淑予姐也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喲。對了，淑予姐，你怎麼認識周南的？」

趙淑予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來，「小若，我現在正在跟寧山縣談一個項目的合作，我這一次剛從寧山回來，沒有回京，直接找你來敘敘舊。」

……

……

蘭若雖然在商場上叱吒風雲，但背地裡其實是一個性格溫和的傳統女子。能把蘭若氣得臉色鐵青，這足以說明趙淑予的話帶給了蘭若多大的衝擊力。

蘭若做夢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京城趙家的小公主，跑到海都來竟然是跟自己攤牌，要跟自己爭丈夫。雖然她的話說得很婉轉，無非是她看上了周南如何如何，希望蘭若能成人之美如何如何。

蘭若很少這麼生氣，也很少有人前失態的時候。但這一次，她無法再保持溫和，因為事關她的男人和終生幸福。

「我不能接受你的話。淑予姐，如果你收回那番話，我就權當沒有聽見，你我姐妹還是好姐妹。」蘭若慢慢平靜了一下憤怒的心神，輕輕有力道。

「小若妹妹，你不要生氣，我只是跟你談談我的感受。別的夜不說了，說多了也矯情，我只能說，小若妹妹，我比你更合適他。」

蘭若的反應在趙淑予的預料當中，她淡淡笑了笑，「如果小若妹妹肯給姐姐一個機會，那麼，我及我們趙家會給你足夠的補償。這個飛騰集團，也還是你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蘭若氣極反笑，「我的男人是我的，我的產業也還是我的。這一點，請你也搞清楚。至於你們趙家所謂的補償，我還看不上眼。就算是你給我一座金山，也不可能讓我放棄自己的感情。這一點沒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

「趙家是什麼家庭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這種拿權勢壓人的方法，在我這裡行不通。對不起，淑予姐姐，我還有事，請自便吧。」

蘭若霍然起身，準備送客了。

「小若妹妹，我比你更合適他。因為，他有野心，有權力慾望，他想要在政治上有更大的發展……而我就能帶給他這一切。小若妹妹，他不缺錢，既然肯放棄飛騰集團棄商從政，就說明權力更能吸引他。」

「不管你承認不承認，這都是事實。」趙淑予見蘭若有翻臉的架勢，也就起身來。這一次來，因為她的目的所以注定了結果會很不愉快，這也在她的預料當中。

蘭若好看的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她回頭來默然凝望著趙淑予，突然笑了，淡淡道，「他喜歡什麼，並不代表他會放棄什麼。我的先生、我的感情、我的婚姻，我比誰都清楚，他不會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正如我同樣不會放棄一樣。抱歉，我還有個會要開，就不奉陪了。」

「讓他自己選擇如何？」趙淑予又道。

蘭若沒有再回應，而是大步離去。

……

……

趙淑予離開以後，蘭若站在自己的辦公室寬大的落地窗戶前，看著趙淑予開著一輛豪華的奔馳跑車離開飛騰總部，非常煩躁地跺了跺腳。

真是莫名其妙！

蘭若回到辦公桌後面，抓起手機來就想給周南打一個電話。但臨了，又覺得沒有必要。兩人相知相愛這麼久，周南對她的感情如何她心裡有數，又豈能是趙淑予所能想像的。

最後，蘭若決定不打電話，今天這一場就當是過眼雲煙一散了之，權當沒有發生過。甚至，她還決定不在周南面前提起這件事。

她對自己有信心，對周南也有信心。

咚咚咚！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林雪兒推門露進頭來苦笑道，「我說我的蘭大董事長……這到底是你們兩個結婚還是我結婚啊，對於婚禮，你們都不聞不問……周南就更不用說了，到現在都不回來準備準備……」

「辛苦你了，雪兒。周南工作忙，過兩天就回來了。」蘭若笑了笑，「這次算是我欠你的，等你結婚的時候，我也幫你操持……」

「我？那還是算了吧……」林雪兒撅了撅嘴，「對了，你真的決定讓張英和崔靜當你的伴娘？」

「嗯。」蘭若輕輕回了一聲，眸子裡閃過一絲淡淡的光彩。

第338章 省委書記的電話

京城。趙家。

位於中南海裡的「趙家小院」，其實居住著不過是趙家的「掌門人」趙老夫婦二人，以及作為中央核心首長的警衛、秘書、保健醫生等工作人員。

趙老有三女一子，除了一女經商定居在海外之外，其他二女一子都在軍隊或者地方黨政機關任職，級別和職務最高的當屬趙淑予的父親——中央某部黨組副書記、常務副部長趙凱了。

今天是趙老的80壽辰，趙家子女前往中南海為老人家祝壽。以趙老前中央二號首長的顯赫地位，他以及趙家的影響力還是無與倫比。只是老人家離開政治舞台的日子寧靜淡泊，平日裡以書畫自娛，很少過問政治和國事，安心頤養天年了。

今天的壽宴，就是家宴。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加上七八個孫子輩和四五個重孫輩的趙家後代，擠滿了趙老所住小樓的寬大客廳，歡聲笑語不斷。

望著承歡膝下的一干子女孫輩，趙老眉眼間都是溫和的笑容，昔日叱吒風雲掌控一國行政權力的上位者氣勢，早已成為了過去。只是因為多年掌控權力，目光閃動間，趙老舉止凝重，氣勢凜然。

趙凱和趙老小聲恭謹地說著話，趙凱的三個妹妹則與趙老夫人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至於那些小輩則聚在一起說著閒話，等待著中午宴會的開始。

趙老掃了趙凱一眼，突然順手指了指獨自一人坐在沙發角落裡若有所思的孫女趙淑予，淡淡笑了笑，「老大，淑予這孩子看上去情緒不高，怎麼著，個人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趙凱皺了皺眉，也望了望趙淑予，低低道，「爸，不管她，這孩子個性太強，都是她媽打小嬌慣的，到現在沒個樣子！……」

趙家的孫子一輩中，只有趙淑予一人未婚，高不成低不就，她的婚姻大事成了趙家的老大難問題。趙凱兩口子子嗣艱難，唯有這麼一個女兒，難免就嬌慣了些，一味順著她的個人意願，沒有強迫她找對象成家。

但眼看著她一天天奔三十而去，趙凱心裡說不急是假的。

趙凱的夫人張勤笑著走過來道，「爸，別聽他瞎扯。我看這回淑予從濱海回來，有了心事……我聽馮家的三丫頭說，她喜歡上了下面一個縣的縣長……這不，這剛回來又急火火地想趕過去，如果不是今天您過大壽，她恐怕今天就走了。」

趙老一怔，旋即皺眉道，「下面一個縣的縣長？」

張勤又笑道，壓低聲音道，「爸，我昨晚跟淑予側面談了談，她似乎有些擔心……似乎是擔心家裡不同意……」

「對方什麼情況？給我說說。如果條件合適，個人素質又說得過去，主要是人品要好，靠得住，哪怕是家庭條件稍差一些，我看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畢竟淑予這孩子年紀也不小了，碰到一個對眼的人也不容易。」趙老沉吟了一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爸，我找人打聽了一下，這個小伙子條件還算不錯。叫周南，是京華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高材生，二十六七歲的年紀，就已經干了濱海省一個貧困縣的縣長，很不容易了。從政之前，還搞過一個企業，叫什麼飛騰集團的……就是家裡條件差些，聽說他父親是下面一個市的公安局長，最近正在退居二線，母親呢是教師，家世倒是挺清白。」

張勤笑著輕聲道，又瞥了自己的女兒一眼。

趙凱聽了老婆的話，眉頭卻是緊皺起來，周南這個名字他似乎在哪裡聽說過，隱隱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哦？憑自己的努力不到三十就當了縣長？倒是個人才啊。」趙老有些意外，「聽著似乎還不錯……嗯，既然淑予喜歡，那就鼓勵她跟對方先交往一段時間，然後時機成熟了，帶回來讓我把把關！」

聽了趙老這話，張勤心裡大喜，連不迭地替女兒向趙老道謝。

趙家是何等人家，趙家的子女婚嫁，幾乎要搞一遍「政審」，起碼要老爺子通過才行。張勤對女兒的婚姻大事火急火燎的，有心想要幫著女兒「推進推進」，又怕在趙老這裡遭遇障礙，所以今天也就故意在老爺子面前提了這事。

有了趙老的許可，她就可以拉大旗作虎皮了。

當然，這也跟她從馮芷姍那裡得到的一個消息有重要的關係。馮芷姍擔心地跟她說，趙淑予喜歡上的這個年輕人已經有了即將結婚的未婚妻，而且對方還是香港蘭家的孫女蘭若。

馮芷姍的本意是想讓張勤這個長輩勸說一下趙淑予，不要讓趙淑予再繼續「一條道走到黑」，但不料張勤卻並沒有太當回事。

張勤確實是著急女兒的婚姻問題了，在她看來，女人只要一過了三十，就很難再找上合適的對象，趙淑予正處在這麼一個危險的邊緣。而且，趙淑予的個性，她作為母親最瞭解，她眼高於頂，能看中的男人不多，而一旦看中，就很難改變。

出於對女兒的無比關心和天下作為母親者的母性自私，張勤有意識地迴避了趙淑予喜歡上一個「有婦之夫」的事實，且不住地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只要還沒結婚，就不算什麼……雙方都還有選擇的機會嘛！

不能不說，在某種程度上，母女倆的個性是有些類似的。

看到女兒的困擾，她急在心上，慢慢就有了暗中推動的念頭。

……

對於寧山縣的周南來說，最近是忙得不可開交。

從到寧山縣以來，他一手推動的幾個項目目前都投入了運營，年底就可以見到效益，無論是經濟效益還是民生效益以及個人的政績效益。

市場物流園規模在不斷擴大，周邊的客商蜂擁而至，相關的配套設施正在緊鑼密鼓地建設當中，估計用不了半年，寧山縣就可以成為濱海省中南部的一個市場物流集散中心。

服裝工業園項目也已經投產，由於飛騰集團的龐大實力，這個項目從一開始就投資巨大，吸納了千餘名當地勞動力就業。

由天空集團投資的靠山村生態農業和生態旅遊項目也進入了收穫期，縣政府專門成立了生態項目辦公室，由副縣長龔向陽兼任主任，親自協調抓生態項目。在龔向陽的推動下，縣裡跟省裡和全國的一些旅行社鋪開了合作，相關的旅遊線路正在開設試運行當中。

與此同時，跟香港新升公司合作的一百萬噸鋼鐵項目也進入了實質性的建設階段，預計明年五一前後投產運行。

而最近，更是有趙淑予的京華國盛投資公司來縣裡投資，合作框架協議已經簽署，實質性的項目運作正在進行當中，這兩天，國盛公司總裁趙淑予親自帶人坐鎮寧山，在縣政府的大力配合下，項目推進很快。

應該說，上述幾個項目將會給周南的縣長任期譜寫濃墨重彩的政績篇章，同時也對於寧山縣這個貧困縣未來的可持續發展，打下了一個良好的基礎。可以說，寧山縣必將在一年之內摘掉貧困縣的帽子，如果縣裡願意的話。

而不論是現在亦或者將來，在寧山縣的發展史上，周南這個名字都會被深深銘記。可以說，沒有周南就沒有寧山縣的今天和美好明天。

因此，周南在寧山縣的威信達到了頂峰。在某種意義上說，寧山縣幹部群眾對於周南的敬畏，要超過了對於縣委書記孫翔。

……

……

距離國慶節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海都方面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母親岳萍更是一天連打好幾個電話催他回去，周南思之再三，決定不管國盛公司的項目推進如何，都於後天啟程返回海都準備婚禮。

他的婚禮事宜，已經提前跟市委有關領導和市政府有關部門請好假，同時也跟縣委書記孫翔做過溝通。

想到這裡，周南抓起電話就給孫翔打了過去，「孫書記，我是周南。」

「呵呵，周南同志，我猜你是準備回海都準備婚禮吧？」電話那頭孫翔呵呵笑了起來，「我感覺你也該沉不住氣了……好了，縣裡的事情有我頂著，你就放心走吧，工作重要，但個人終身大事也很重要，不要讓蘭董覺得我們這些當幹部的就不懂人情……」

「呵呵，孫書記，那我後天就走了。政府這邊，我讓老龔幾個勤著點向孫書記匯報……」周南也沒有客套，直接道。

「沒問題，放心走吧。婚禮那天，我會帶縣裡的同志去給你捧場，不管咋說，我們也算是你的娘家人嘛，哈哈！」孫翔哈哈笑著，又跟周南隨意扯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

……

周南放下電話，就回到住處收拾東西，但到了下午，秘書朱永就跑過來說，省委辦有電話找他，說是要讓他立即給省委書記周曉林的秘書宋強打一個電話。

周南有些意外，省委書記周曉林的秘書宋強找他，顯然與省委周書記有關，那麼……

周南想了想，還是用手機撥通了宋強的電話，按照朱永記下的號碼。

宋強說話倒是很客氣，也沒有多說，只是說周書記有點事情找他，要他抓緊時間來省裡一趟。

第339章 輝煌商業帝國（大結局）

第二天一大早，周南自己開車離開寧山縣，驅車直奔省城寧州。

上午不到十一點，他就趕到了省委機關大院。在省委機關大院內側的小常委樓下，周南通過警衛給省委書記周曉林的秘書宋強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就站在原地等候著。

不多時，宋強就從常委樓上下來，一出大廳就笑著跟周南打招呼，「周縣長，來了啊……呵呵，領導正好接待完省裡一個老領導，有時間，你跟我上去吧。」

「好的。」周南笑了笑，便主動跟宋強握了握手，然後就與宋強並肩走進了小常委樓。

上樓的當口，宋強本以為周南會旁敲側擊地向自己打探一點什麼，卻不料周南神色沉穩，並沒有開口詢問什麼。

宋強心裡暗暗詫異，這小子真沉得住氣，他就不想問問周書記究竟找他做什麼？難怪人家都說寧山縣的周南不是個簡單人物，單看這份沉穩就不是一般年輕人能做到的。

就這樣一路無言地走到了周曉林的辦公室門口。周曉林的辦公室敞開著，宋強敲了敲門，笑道，「周書記，寧山縣的周縣長到了……」

「哦？請小周同志進來。」辦公室裡傳出周曉林那低沉威嚴的聲音。

宋強回頭向周南笑了笑，擺擺手，示意他趕緊進去。

周南向宋強點點頭，然後定了定神大踏步走了進去。

「周書記……」周南恭謹地笑了笑。

「呵呵，小周同志來了，來，請坐。」周曉林坐在那裡溫和一笑，順勢一揮手，「隨便坐，不要拘束，我今天找你來呢，不為公事，只談個人感情……」

周曉林的這番話讓周南聽了一怔，心道這省委書記是不是吃錯藥了，大老遠地把自己召喚到省委來，就是為了談談什麼個人感情？

「好的，周書記，您請指示。」

周曉林笑瞇瞇地望著端坐在沙發上的周南，神色雖然不變，但心裡卻有些尷尬和為難。

他今天找周南過來，的確是為了「私事」，是受人之托給周南傳遞某種信息……但這種事情，事關下屬官員的個人私事，他這個當省委書記的，又如何能開得了這個口？

但想起委託者的身份和那高高不可撼動、不可得罪的無上背景，他心裡暗歎一聲，雖然有些失了自己的身份，但這話還真是不能不說。

……

……

周曉林終歸還是非常委婉地轉述出了京城趙家某人的某種「要求」。

周南做夢也沒有想到，趙淑予竟然對自己產生了感情，而京城的趙家竟然不惜通過省委書記來向自己施加壓力，當然這雖然是壓力同時也是重重的誘惑。

趙家在國內的政治地位顯赫，如果他當真成了趙家的孫女婿，將來的仕途可想而知，定然是一帆風順，以他的個人條件和素質能力，有了趙家的人脈背景，他會在最短的時間裡，很輕鬆地達到省部級的門檻，甚至更進一步走進中央核心層都可以預見。

望著周南陰沉下來的臉色，周曉林尷尬地自顧笑了笑，眼神有些複雜。

從他個人的角度出發，他覺得周南是一個很有能力很有前途的青年官員，基礎非常扎實，又在基層幹出了耀眼的政績，如果能獲得趙家的背景，他將來青雲直上是必然的。

但周曉林卻又知道，周南這個年輕人絕不是那種趨炎附勢的年輕人。以他的預計，周南百分百是要拒絕趙家的「好意」。

但拒絕容易，拒絕之後卻很不容易。

周曉林無法想像，周南得罪了京城趙家之後將是一番怎樣的情景。最起碼，從此之後，他的仕途將會一片黯淡，甚至就此被牢牢壓制在基層不得翻身。

周曉林不願見看見一個很有前途的青年幹部因為這種事情被「犧牲」掉，想竭力跟周南談談利弊，以私人和長輩的身份，不是以省委書記的身份。

找上周曉林的是趙凱的妻子張勤，也就是趙淑予的母親。周曉林是趙老一手提拔的幹部，與趙家過從甚密。換言之，趙老對周曉林有知遇之恩，如果沒有趙家，也就沒有周曉林的今天。

因此，張勤找上了周曉林，要周曉林幫忙「玉成」這樁大好姻緣，周曉林儘管非常為難，卻還是沒有當面不給張勤面子。

與趙家接觸得多，他自然明白趙家人的能量。別看自己是這濱海省的省委書記，但跟趙家一比，實在是不算什麼。

咳咳！

見周南一片無言的沉默，辦公室裡的氣氛有些沉悶，周曉林乾咳了兩聲，微微歎息道，「小周同志，我今天跟你談這番話，不是以省委書記的身份，而是以一個過來者和長輩的身份……我知道，這種事情對你來說很突然，讓你難以接受……」

「我實事求是地講，趙淑予這個孩子我還是熟悉和瞭解的，可以說是才貌雙全，非常出色。就算是沒有這種家庭出身，她也是很優秀的一個年輕人。」

「這種事情，我不能說得太多。我只能說，小周同志，慎重考慮，權衡利弊，不要衝動，不要盲目做出決定……」

周曉林慢慢說著，周南抬頭望著周曉林，突然非常平靜地笑了笑，「周書記，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謝謝領導的關心。」

「不過，這事兒沒有什麼好考慮的。我已經有了妻子，雖然婚禮還沒有舉行，但我和蘭若已經在香港登記註冊了，現在是合法夫妻。我們感情很好，我不可能跟蘭若分手，絕對沒有這個可能。」

「請領導替我轉告京城的那位，感謝她的厚愛，但是個人感情不是兒戲，更不是交易，這種好意請恕我不能接受。」周南慢慢站起身來，神色從容面帶微笑。

周曉林望著周南，神色一陣變幻，旋即歎息道，「小周同志……我尊重你的決定，你的決定我會轉達。不過，小周同志，作為我個人而言，我覺得非常遺憾。」

周南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然後淡然鞠躬一禮，淡淡道，「謝謝領導關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領導沒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告辭回去了。」

……

……

周南離開省委，便開車回了海都，與蘭若一起開始準備婚禮最後階段的事宜。

不過，一路上，他的心情並不平靜。毫無疑問，不管這事兒怎麼荒誕怎麼莫名其妙，但終歸還是發生了。既然趙家以這種方式拋出了橄欖枝，而又被自己拒絕；那麼，接下來，他所要面對的將是趙家的不滿。

報復和打壓或許不至於，但因此，他的仕途幾乎是走入了死胡同。甚至，還不排除有更壞的結果。無論省委書記周曉林怎麼讚賞他，有趙家這棵大樹站著，周曉林今後都無法再提拔周南；而一旦趙家有所暗示，要動他這麼一個小小的縣長，也不會費太大的勁兒。

既然做出了拒絕的決定，他就必須要面對拒絕的後果。儘管這對他來說多少有些無妄之災的味道。

但他並不後悔。不要說他跟蘭若感情深厚今生絕無分手之可能，就算是感情一般，趙家這以這種方式來施加壓力給他，他也不會接受。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有些事情可以權衡利弊，但有些事情卻不能有任何的猶豫。

這是底線和原則。而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周南一向又是一個非常有原則的人。

當然，周南並不知道，這其實是趙淑予母親張勤的自作主張。

周南離開以後，周曉林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京城張勤的電話。

電話裡張勤聽到這個消息，竟然有些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道，「老周啊，還是年輕人啊，不太懂事。這樣吧，老周，你幫我好好敲打敲打這個小子……我相信，他會改變主意的。」

聽了張勤的話，周曉林皺了皺眉道，「老張，咱們也不是外人，我有話就直說了……這事兒淑予知道不？」

「老周，淑予這孩子也算是你看著長起來的，她的脾氣性格你還不瞭解？別看她大大咧咧的，其實骨子裡挺矜持的。我這當媽的是不想眼看她再錯過，我能看得出來，她這一次是很認真的……動了真感情……」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老周有原則也愛才，算了，我就不麻煩你了，我另外托個人去敲打敲打他……」

跟張勤通完電話，周曉林有些惱火地掛掉了電話。說實話，對於張勤的做法，他非常不以為然，甚至說很不滿，但張勤卻代表著趙家，他也不好說什麼，也無可奈何。

……

……

國慶節。海都市。

周南和蘭若的婚禮盛大而隆重。以飛騰集團和香港蘭氏企業的實力以及影響力，國內及香港經濟界的很多名流都趕來海都參加婚禮，甚至還有不少娛樂圈的當紅明星前來捧場，因為蘭氏企業旗下就有三家業界有名的大娛樂製作公司，是很多明星的後台老闆。

周南和蘭若在海都市最大的五星級酒店海都大飯店包了三層，大宴賓客。因為心底放開了某種忌諱，周南此番也徹底放開心胸，將自己的婚禮大操大辦了一次。

沒有出乎周南的意料，原本定好的寧山縣前來觀禮的一行人沒有到場。

在婚禮之前，市委組織部給周南來過電話，說是市委要調整他的工作，要他趕回寧南，市委書記馮伯濤要親自找他談話，但周南沒有回去。

隨後，縣委書記孫翔又親自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但周南也沒有接。

辦完婚禮，周南也沒有著急回寧南銷假，而是繼續留在海都與蘭若度蜜月。一切種種，周南雖然沒有說什麼，蘭若也沒有問什麼，但心裡都明白對方的情感。

周南的心態有了某種無形的變化，而這種變化是蘭若所希望看到的。

十月八日晚上。

蘭若從飛騰總部回到兩人在海都市中心的一座愛巢，這是為了結婚而臨時購買裝修好的一套三居室，雖然兩人沒有打譜在這裡常住，但負責裝修的林雪兒還是將這套房子拾掇得非常奢華，單單是裝修就花了近十萬。

在當時的年月裡，裝修花十萬已經是相當奢侈的手筆了。

不過，以周家的財力和兩人的身份來說，這並不算什麼。

「老公……」蘭若進門一邊換衣服，一邊向正在客廳裡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周南笑著打了一個招呼。

「小若，正好你回來，我有事跟你商量。」

周南從沙發上坐直了身子，順勢掐滅了自己手裡的煙頭。

蘭若走進客廳，見客廳裡煙霧繚繞的，不禁皺了皺眉嗔道，「老公你以後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說著，蘭若就去開窗戶通氣。

「小若，你不是一直想把飛騰的總部搬遷往香港嘛，我覺得最近可以正式考慮一下了。飛騰的市場越來越大，海都這個地方太小，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不利於今後公司的發展……」周南淡淡說了一句。

蘭若眉梢一揚，先是一怔，旋即狂喜回頭興奮道，「老公，你終於拿定主意了？」

周南淡淡一笑，有些感慨道，「小若，人生苦短，想要幹點什麼事情就放手去幹，不能太憋屈了自己。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像我這樣的，已經算是上天眷顧了。創下了飛騰這份家業，又娶到了你……也該知足了。」

「凡事不能強求。我本來想利用一個平台，踏踏實實地做點事情，但現在看來，我還是更適應商場。」

……

十月底的寧山縣已經有了幾分蕭索的寒意。

上午，寧山縣要召開全縣幹部大會，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親自帶人來縣裡宣佈市委關於寧山縣最新的幹部任命。

縣委禮堂門口，縣委書記孫翔帶著一干縣裡領導親自在門口迎候周部長一行。一輛中巴車駛進縣委大院，周繼烈率先從車上下來，笑著一一跟孫翔等人握手寒暄。

周繼烈在跟周南握手的瞬間，目光微微有些複雜。只是他掩飾得很好，並沒有讓其他人看出來。

這一次的幹部調整自然是關於周南的。

張勤的本意是「敲打敲打」他，讓周南識時務。不料周南卻一點面子也不給她留，當周南在海都舉行盛大婚禮的消息傳來，趙淑予痛苦失望且不提，張勤感覺非常不爽。

京裡趙家人的情緒變動自然無形中左右著下面的官場局勢。張勤連續打了幾個電話，就有壓力施加給了寧南市委書記馮伯濤。

市委主要領導突然提出要調整周南，讓周南去市社科聯當黨組書記，這讓市裡很多領導都吃了一驚。雖然同為縣處級，但其中的差別大了。

這是明顯的貶黜，一般是針對犯了小錯的幹部。周南政績斐然，正在勢頭上，怎麼突然如此？

之前，市委本來要找周南進行組織談話的，可是周南卻「抗命」不歸，直到最近才返回縣裡。

……

……

主席台上，周繼烈端坐其上。他的左側是縣委書記孫翔，右側則是周南。

孫翔也好，周繼烈也罷，臉色都有些無奈和尷尬，但周南卻神色坦然。

「同志們，下面，歡迎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周繼烈同志代表市委宣佈幹部調整任命。」孫翔的聲音有些低沉。周南的離職對他來說，無異於失去了左膀右臂，寧山縣正處在經濟高速發展的背景下，這一切都源自周南的大力運作，一旦失去了周南，寧山縣這架新上路的列車會不會中途癱瘓了？

熱烈的掌聲響起。

周繼烈心裡輕輕一歎，在他心裡是為周南有幾分惋惜的。好端端的一個年輕有為的幹部，就這樣被活生生地打壓了。

「下面我宣佈：經市委常委會研究決定，因為工作需要，免去周南同志寧山縣委委員、常委、副書記職務，提名免去其寧山縣人民政府縣長職務；縣政府工作由縣委書記孫翔同志兼管……」

「周南同志另有任命。」

雖然市裡要免去調離周南的小道消息早已傳開，但真正從組織部長嘴裡宣佈出來，還是讓縣裡的大多數幹部倒吸了一口涼氣。全場一片無言的寂靜，沒有一絲聲響。

周南為了寧山縣這個貧困縣的發展嘔心瀝血，做出了巨大貢獻。可以說沒有周南，就沒有寧山縣的今天。一個發展的大功臣遭遇如此不公待遇，很多幹部心裡都不太舒服。尤其是周南一手提拔的邱剛等人，更是心裡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

眾目睽睽之下，周南微微笑著起身向台下鞠了一躬，然後抓起話筒朗聲道，「尊敬的周部長，孫書記，同志們。今天是我在寧山縣任職的最後一天，心裡有幾句心裡話要說一說。」

「來到寧山縣工作之後，我與在座的很多同志們一道，為了寧山縣的發展殫精竭慮，艱苦奮鬥……在寧山縣工作這幾年，我付出很多，也收穫很多。可以說，這幾年的經歷將成為我個人人生道路上的一筆寶貴財富。」

「非常榮幸與諸位同志一起共事，感謝大家幾年來對我工作的支持和幫助。今後，我雖然離開寧山，但我會始終關注寧山縣的發展……」

「需要在此跟大家說明的是，因為家庭原因和個人身體原因……會後，我馬上就會向市委提出電話辭職和書面辭職……」

周南這話一出口，不僅周繼烈和孫翔陡然吃了一驚，台下眾人也皆石化。

誰也沒有想到，周南的回應竟然是在幹部調整的大會上公開提出辭職。

「再次感謝大家對我工作的支持……今日就此與縣裡的同志們告別，祝大家工作順利，生活幸福。再見！」

說完，周南再次向台下深鞠躬，然後看也不看周繼烈等人，大踏步下了主席台，沿著禮堂中間的過道慢慢向禮堂外走去，神色從容面帶微笑。

雷鳴般的掌聲驟然響起，在場所有的幹部都站起身來，凝望著周南飄然離去的高大背影，瘋狂得鼓起了掌。

……

在周南辭職的同時，飛騰集團總部從海都搬遷離開，轉至香港。這件事在國內引起強烈反響。

半年以後，飛騰集團與香港蘭氏企業集團通過資產重組合併為一家跨國大型企業集團，更名為輝煌（跨國）企業集團，周南出任集團董事長，蘭若改任集團執行總裁。

輝煌集團融合了飛騰和蘭氏企業高達數百億的優良資產，經營範圍橫跨十幾個產業領域，旗下擁有在美國、新加坡、香港、內地大陸和島國等五地證券市場上市的上市公司21家，成為一艘巨無霸型的經濟航母，在華人經濟圈的地位無人可以撼動。

一年後，輝煌集團在美國成功收購著名IT企業科朗公司，宣佈進軍全球IT市場；同年六月，在歐洲連續收購了多家世界500強企業的大部分股權，成為全球最大百貨零售商朗薩集團的大股東。八月，收購南美石油公司80%股權。年底，在非洲設立輝煌集團分部，簽下了總額高達20億美金的投資項目合同。

至此，輝煌集團初步完成了在全世界的產業佈局，一個巍峨不可攀的商業帝國誕生。

又一年，五月八日，作為攪動世界經濟風生水起的商界大腕，輝煌集團董事長，周南登上美國時代週刊雜誌封面，成為當年全球被廣泛關注的經濟領軍人物。

隨後，周南當選為全國政協常委、世界華商理事會主席。

……

……

2011年春節剛過。美國洛杉磯機場。

周南的車隊從市區慢慢駛向機場，十幾輛越野車簇擁著一輛黑色的超豪華奔馳房車。周南下了車，甩開隨從和保鏢獨自一人向機場候機大廳行去。

剛進大廳，一個三四歲的明眸皓齒的小女孩就挓挲著雙手跑了過來，「爸爸抱抱……」

周南俯身抱起孩子，在她白皙光潔的額頭上輕輕點了點，柔聲道，「雯雯乖，爸爸很快就回美國來陪你……」

不遠處，一個身材高挑的清秀女子慢慢走來，臉上浮蕩著柔和幸福的笑容，「我給小若妹妹和小傑帶了禮物的，替我向她們問好。」

「寧寧，你一個人在美國，又帶著孩子，還是要保重自己。如果悶了，就帶孩子去香港吧。我這一次回去，要先去京城開全國兩會，完了再回香港。」

「嗯，你放心回去吧，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章寧寧柔聲道。

……

……

京華。

先期抵達也是來京的輝煌集團副總裁張英，帶著幾個下屬接上了周南，離開機場直奔京華大酒店。張英因為主管輝煌集團國內的市場業務，也是全國政協委員，赫赫有名的女企業家，此番也是來京參加政協會議。

進了酒店躲進房間，張英就撲入周南的懷抱，兩人緊緊的擁抱著，久久不願分開。周南掌控一個商業帝國，經常滿世界飛，兩人已經足足有半年沒有相聚過。

蘭若在02年生下了周南的第一個兒子小傑，張英則在04年又給周南添了一個兒子，如今也近六歲了。

兩人親熱了半天，這才在床上擁著說著一些私密話。半途，張英的手機響起，她慵懶地披著睡衣起身接了一個電話，回頭便笑著向正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周南道，「喂，別睡了，你的謝大美女來了，要見你。就在酒店門口，你還想睡？」

「謝冰？她怎麼來了？她不是在瑞士嘛。」周南吃了一驚，翻身就坐了起來。

「好了，趕緊穿衣服，你去陪她吧，我正好在酒店裡睡一覺。她前天回國的，本來要去濱海看她爸媽的，聽說你回來，一直留在京城等你呢。」

……

……

人民大會堂，全國政協會議開幕。

作為全國政協常委，華人經濟圈最著名也是最有實力的企業家，全球十大富豪之一，周南自然遭遇了各路媒體記者的圍追堵截。

第一天的會議結束，從一群記者的包圍中「解脫」出來，周南快步走下人民大會堂的台階，正要上車離去，突然望見一個姿容秀美、氣質高貴的盛裝女子站在一側目光熱烈而複雜地凝視著自己，正是昔日導致周南辭官離開官場重新殺回商界再塑輝煌商業帝國的「元兇」——趙淑予。

「周南，好久不見了。」趙淑予緩步走來。

周南笑了笑，也向趙淑予伸出手去，「你好，趙總，好久不見。」

「確切地說，是很多年不見了。」趙淑予幽幽一歎，望著周南雲淡風輕的英挺面龐，輕聲道，「我一直想跟你說清楚當年的事情，但你一直在躲著我，為什麼？」

「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永遠過去了。我們都無法回到過去，糾纏於過去，沒有任何意義，你說是不是這樣？」

「對於你來說，是過去式。但對於我來說，這就是一道門檻，永遠也跨不過去……你懂嗎？」趙淑予目光迷離地轉過身去，面向血紅西下的夕陽迎風而立，說不出的落寞和蕭索。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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