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目如電 / 金十一 著 ] 作品僅供讀者預覽,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為了讓作者 金十一能提供更多更好的作品,請您購買請購買正版圖書! 書籍介紹: 看了再說 ------章節內容開始------- 正文 一 竊斧之疑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06 本章字數:23399      烈日當空,炎炎如炙,流火爍金,大地如蒸。又值午後未牌時分,更是熱流凝滯,絲風未作,土石欲焦,草木將焚,幾乎無處藏身。   郊野村鎮,大道纖陌,寥無一人,唯有蟬兒此起彼伏地嘶鳴於林木之間,無休無止。   山東魯南嶽王莊武穆河上有十餘名漢子脫得赤條條地在水中嬉戲,使得沉寂的世界上多了一份活潑之氣。   清可見底的武穆河在此匯聚成一個兩丈餘寬,十餘丈長,深處丈餘的大潭。大潭北側懸崖百丈,刀削斧劈,猿猴難攀,南側綠柳成行,遮蔭碧水,使得此處陰涼無比,實乃酷暑之季岳王莊人絕佳的避暑勝地。   潭中十餘漢子均是熟識水性之人,可此時十餘大漢均躲躲閃閃,驚慌不迭地逃避著,生怕被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追趕上。這些漢子並非水性不及那個小伙子,只因那個小伙子乃岳王莊莊主岳念祖之子岳驚風,而這些漢子均是岳念祖的弟子,他們出於對師父的敬愛,自不敢對岳驚風有絲毫冒犯。重要的是岳驚風刁鑽機敏,精靈古怪,岳王莊中人送綽號「閻王難纏」,若有人得罪了岳驚風,那人將要倒足打霉,最終大呼「悔不該當初」!   見眾師兄都躲著自己,岳驚風笑道:「好好好,妙妙妙!眾師兄大扮蛤蟆跳。奈何水淺跑不掉,抓到誰就學狗叫!」緊鄰岳驚風的一名漢子眼見前去無路,身後岳驚風雙手已到,索性停住手腳笑道:「十五弟,九師兄怯你了!我學狗......狗叫就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看著岳驚風,乞求岳驚風同意,不料岳驚風將臉一扳,道:「不行!」那個九師兄」面色一寒,苦笑道:「好師弟,你......」岳驚風雙目一轉,笑道:「九師兄,我什麼呢?我尚未抓住你,你就學狗叫,那不是擺明了說我老十五水性不及你韓春山嗎?你如此低看我,這可有點欺人了,也叫作狗眼看人低!如此以來,你學狗叫,那是應有之議,不足為罰。既然九師兄承認自己是狗......」說到這兒韓春山嚷道:「十五弟,我何時承認了?」岳驚風笑道:「九師兄,小弟尚未抓住你,你就嚷嚷著要學狗叫,那還不是自己承認自己是狗了?素聞狗的水性非同一般,水中捉魚,手......不,爪到魚來。九師兄須得潛入水中為小弟捉一條魚來,此魚要有九兩重,多了少了都不行,捉到魚之前不能露出水面,你實在不願的話,哈哈.....」至此無了下文。   未待韓春山開口,水中年齡最長的漢子,岳驚風之二師兄班忠志道:「十五弟,你如此法子不是要了你九師兄的命嗎?這法子耍不得,耍不得。」岳驚風笑道:「潛入水中捉一條九兩重的魚兒確是難了些,不過小弟話已出口,覆水難收,這裡又只有我年紀最幼,你們這些作哥哥的總不能讓小弟的話落空吧?」班忠志笑道:「十五弟說那裡話?愚兄是說這潭水經咱們一攪,哪裡還有半條魚兒,十五弟最好換個法子......」身邊的韓春山也笑道:「對,對,十五弟換個法子吧!」   岳驚風佯裝無奈一笑,道:「既然二師兄求情,小弟便不能掃了二師兄面子!那好吧,小弟這裡換個玩法,不讓九師兄捉魚了,我數一二三,你們一同潛下水去,不聽我號令,不得透出水面,若有遲緩落後者,哈哈......一、二、三!」眾人根本來不及思索,更談不上相互遞個眼色以及詢問何人潛水,何人不潛,見岳驚風目光一掃,紛紛鑽入水中。   岳驚風上岸摟起十餘師兄的衣物,紛紛拋入河中,估摸衣物被水沖約半里許,在岸上大叫道:「出來吧!」水中十餘人個個在水中憋得目赤面青,透出水面大呼大吸,暢快已極。眾人尚未緩過氣來,卻見岳驚風站在上游往水中大撒其尿,水中十餘人如被毒蛇咬住屁股一般,蹦蹦跳跳地躍上了岸。   岳驚風大笑道:「師兄們,這水喝著滋味如何?哈哈……」這當兒有人在岸上叫道:「咦?衣褲呢?」岳驚風笑道:「你們的衣服岸上是找不到了,許是適才一陣風把眾師兄的衣物刮到了河裡,這時到下游幸許能撈回來…….」不待岳驚風將話說完,十四人風般向下游跑去,赤條條地蹦來蹦去,滑稽已極。   岳驚風愜意地泡在水中,獨自享受著清涼的河水,愜意已極。   突然,武穆河上游傳來一聲尖厲的叫聲:「畜生,你……滾開!你做甚麼……畜生……」這叫聲出自一女子之口,對岳驚風來說自然熟悉不過,因為那是他唯一妹妹岳彩雲的聲音。整個岳王莊,也只有岳彩雲敢到武穆河洗澡納涼。距岳驚風所在之處我們河的上游約有四里外有另一處碧水潭,潭形如同月牙兒,因此稱為月牙兒潭。由於十餘年來岳彩雲常於夏季前往月牙兒潭納涼,月牙兒潭也就成了岳王莊乃至整個武林的禁地。由於岳王莊莊主岳念祖是宋代抗金英雄岳飛之八世孫,雖然只是岳飛後代中的一個分支,也倍受世人敬仰。岳念祖有此身世,年青時又不知從何處學得一身絕世武學,天下少有人敵,至今已二十五年,二十五年來交友收徒,不暇時日,門戶漸大,聲明愈響,短短數年間,此莊已躋身於武林四大莊之列。由於岳念祖乃岳飛之後人,岳飛死後被宋孝宗追封為鄂王,故世人便稱此莊為岳王莊。岳飛有字武穆,因此莊北這條河也就成了武穆河。一者為忠良之後,二者武功卓絕,三者聲譽人品極佳,使得岳念祖及其子女弟子在武林中深受推崇,岳王莊也在江湖中佔有舉足輕重之地位,令人莫敢小覷。岳驚風乃岳念祖之子,岳彩雲也是岳念祖之女,二人蒙父之蔭,在江湖中如同太子公主一般,有誰敢對此二人不敬?   除非是無耳無目無心無腦之人才敢擅闖月牙兒潭,不然這世上尚無人敢到月牙兒潭去滋擾岳彩雲!岳驚風心中這麼想,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但妹妹那尖厲慘烈的呼叫聲從四里外傳來,令人膽戰心驚,不容人不相信那是事實。同時,岳驚風深知妹妹之脾性與自己截然相反,她絕不會胡鬧生事。   要麼定是一個吃了熊心豹膽武功高強之人闖入了月牙兒潭,只有那樣的人能令岳彩雲對付不了而大呼小叫。想到此節,岳驚風心裡一緊,慌忙從水中躍出,來不及穿戴衣褲,只是將短褂匆匆地往腰間一圍,更顧不上穿鞋子,提氣躍上樹梢,展開輕身功夫,口中呼喊了幾聲妹妹的名字,風一般向月牙兒潭方向飛奔。   片刻工夫,岳驚風奔到月牙兒潭邊,不見有人打鬥,唯見碧波粼粼的月牙兒潭邊躺著一具赤裸的女屍。   岳驚風的一顆心登時跳到腔外,跳下去扶起女屍,大呼道:「彩雲,你……是誰害了你?」用力搖著妹妹身子,不見有應,慌忙中記得父親數年前曾掐一死者人中令人轉醒,此時更顧不得管不管用,用力掐向妹妹人中穴,另一手給妹妹推氣運力,忙活許久,見妹妹身子一動,眼開一線,緩處一口氣後忽而雙目洞開,令岳驚風大吃一驚,見妹妹怒視著自己有氣無力地叫道:「畜……生……」忽而右手一抬,一掌打向岳驚風X口。岳驚風心裡清楚這是妹妹餘悸未消,心思尚未清醒,急忙向後一仰,躲開了妹妹一掌。由於二人相距太近,也由於岳驚風對妹妹全無防備,匆忙之下雖躲開了妹妹一掌,X口仍被妹妹右手打中,所幸妹妹氣力已竭,只在X口抓了五個指痕,受傷甚輕。見妹妹未死,岳驚風大喜過望,叫道:「彩雲,是我,是你哥哥!」卻見妹妹驚懼憤怒的目光漸漸渙散,指著自己X口含含糊糊地道:「大……畜生!」身子一垂,無了氣息。   岳驚風正欲給妹妹續氣,忽聽得身後一干人喝道:「Y賊,納命來!」呼呼呼數聲響動,身後不知有幾人已用拳掌打向了自己。岳驚風為岳王莊主岳念祖之獨子,雖然生性調皮疏懶,不肯勤練武功,可也深得乃父真傳,稱得上岳王莊中為數不多的好手,這當兒忽地一轉身,躲開身後數人掌拳,口中同時叫道:「眾位師兄,是我!」身後那幾人正是一道與岳驚風在河中戲水的岳王莊眾弟子,單從來者出手的力道及呼喝聲上岳驚風已斷清。那幾人當然識出了岳驚風,紛紛怒視著岳驚風,彷彿是岳驚風打殺了岳彩雲一般。看著眾人的表情,岳驚風面色一緊,道:「眾位師兄,是我!」此六字說了兩次,意在告訴眾師兄自己是岳驚風,不是打殺岳彩雲的兇手,以免眾師兄又施拳腳過來。   只見眾師兄中脾性最火爆的十二師兄鍾義「呸」地一聲,叫道:「誰是你師兄!你這個天殺的畜生,連親妹妹都不放過,我鍾義打的就是你!」根本由不得岳驚風辯解,當先施掌合身撲上,招招凌厲毒辣,直取岳驚風要害處。   單單鍾義一人,絕不能取了岳驚風性命,無奈平時吃得岳驚風最多虧的六師兄劉用仁,九師兄韓春山,十師兄石無倫等三人也隨鍾義緊逼而來,岳驚風當然招架不住,口中叫道:「住手,快住手,我不是兇手,你們聽我說!」鍾義怒道:「我們大伙都瞧見師妹指著你X口罵畜生,你說你不是兇手,兇手又是何人?」岳驚風被四位師兄逼得無有還手之力,情急之下又因委屈及四個師兄藉機報復的壓抑,心中憤怒異常,大叫道:「不是我,我不是兇手!」見仍無人相信自己,四位師兄也決不罷手,索性閉目待死。   「住手!」二師兄班忠志一聲喝叫,劉、韓、石、鍾四人停下拳腳,班忠志雙目如電一般盯著岳驚風道:「十五弟,你說你不是兇手,那麼誰是兇手?」無了劉、韓、石、鍾四人緊逼,岳驚風透了一口氣,憤憤地道:「我適才趕來時妹妹已死,究竟誰是兇手,我怎能知道?」班忠志道:「這兒是武林禁地,我不相信江湖中會有人敢闖進來……」一旁的四師兄衛靈通也嚷道:「二師兄說得對,這兒乃武林禁地,便是師父他老人家也不會輕易來此,更何況別的人!再說我們大家都聽到師妹罵你『畜生』,而你卻說來時師妹已死。同時我們在下游撈衣時也聽到師妹大罵『畜生』,看來這個『畜生』定是師妹所熟識之人。況且,哼哼!十五弟,你X口的傷痕總不會是自己抓傷的吧?我們聽到師妹呼叫後,穿了衣褲飛奔而來,前後不過頓飯工夫,我們來時只見到你與師妹二人,除此並無第三人,難道這兇手當真有三頭六臂、七十二般變化、鬼神莫測之能,於短短頓飯時間內奸污並殺了師妹後逃之夭夭?」望著眾師兄凶霸霸的樣子,岳驚風又懼又怒,剛說了句「我沒有……害死妹妹……」又被衛靈通搶過去道:「十五弟,若說你無有怎樣師妹,為何你的下體及師妹的下體這……哼哼,你為何光著身子?師妹為何指著你X口罵『畜生』?」    岳驚風憤恨下發現自己前來月牙兒潭時腰間圍的布褂早已不知去向,並且自己的腰腹上、雙腿上、雙臂上有著條條血痕,如同被人抓傷一般。這些傷痕的由來,只有岳驚風自己是前來救妹妹時,在樹上穿梭中被樹枝掛傷的,腰間圍的衣服也可能是在那時丟失。至於X口的傷,也只有岳驚風自己知道是妹妹將死未死之際將自己當成兇手抓傷的。再看妹妹的下體,岳驚風連忙移開雙目,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與妹妹都赤裸著身子,怪不得眾師兄初來乍到便指認是自己「姦殺」了妹妹。岳驚風初聞妹妹呼叫時,哪裡顧得上穿戴好了衣褲?哪裡想到妹妹可能光著身子?樹枝間穿行時,不聞了妹妹叫聲,心急如焚下,哪裡顧得上將掛掉的褂子拾起,哪裡理會得身子被樹枝掛傷?見到妹妹躺於河邊不動,岳驚風哪裡理會得自己與妹妹都是赤裸著身子?見到妹妹尚有一線生機,岳驚風哪裡顧得上去追兇手?雖然岳驚風不知兇手在何處,可他相信那時節便去追尋,定然不會落空,可此時呢?    岳驚風心中感到了一絲絲的寒意,他發現此時自己便是生了一百張口,也無法辯解清楚,他開始覺得眾師兄並非跟自己鬧著玩兒,他更清楚眾師兄便是知道自己不是兇手,嘴上也決不會說出,因為自己平素太過頑皮,捉弄眾師兄的次數太多,致使眾人對自己「敢怒不敢言」,此時豈不正成了眾人落井下石的絕佳時機?    岳驚風沉默了良久,最終淡淡的道在:「你們可以懷疑我是兇手,但莫忘了死者是我親妹妹。」衛靈通聞言嗤地一聲,道:「你有號『閻王難纏』,什麼樣的事你做不出來?二師兄已是四十出頭的人了,四年前你為何在二師兄一家飯中弄了些巴豆藥,致使二師嫂喪……命,二師兄功力大失,雖然師父重罰了你,可二師嫂之命……」班忠志不願衛靈通反舊帳,當即喝道:「老四,那是你嫂子本有病,怨不得十五弟下的巴豆藥!既然此事已過去,今日提他作甚!」衛靈通十年前也因岳驚風從中搗鬼未娶得妻子,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想到岳驚風的可惡之處,衛靈通又道:「還有六師弟之妻,至今時癡時愚,那不是你老十五夜裡扮鬼給嚇的?九師弟新婚之夜,你老十五躲在人家床下,至今老九媳婦羞於出門,十二師弟……」班忠志這時又喝道:「老四,住口,那都是些甚麼事,都提他作甚!」想到妻子之死確與那巴豆藥有少許關係,雙目火熱地盯著岳驚風,沉聲道:「十五弟,你說你不是兇手,那麼誰是兇手?」岳驚風道:「反正不是我,死者是我妹妹,我決不會來此殺了她。」衛靈通嘿嘿一聲冷笑,道:「你說的話誰能相信?」    「我相信!」隨著一聲清朗的男聲,南面樹林中走出一個面目俊朗的二十一二歲的青年男子來。那年青男子著一身淺藍色緊身短打裝束,精幹強悍中又透著斯文儒雅,眾人都識得那人是岳念祖的大弟子葉紫雲。在岳念祖的十九個弟子中,除了葉紫雲不按年齡續長幼外,其餘一十八人均是以年齡續長幼,二弟子班忠志年齡最長,十九弟子凌孝賢年齡最幼。據說葉紫雲尚在嬰兒時已被岳念祖收而為徒,其身世只有岳念祖一人知道,是個大有來歷之人,他入門最早,又是岳念祖親定的大弟子,別人當然無法去爭這個「大師兄」之位。葉紫雲平素不苟言笑,就連人送綽號「閻王難纏」的岳驚風也不敢去「糾纏」他,別人更無需多論。葉紫雲一現身,緊張混亂的爭執場面登時肅穆下來,月牙兒潭邊十五人看到十六師弟溫良、十八師弟孟悅、小師弟凌孝賢不疾不徐地跟在大師兄葉紫雲身後,知道是大師兄帶著三名小師弟練武至今,眾人紛紛說道:「大師兄辛苦!」葉紫雲微微一點頭,莊嚴肅穆地道:「怎麼讓十五弟、小師妹光著身子?這樣成何體統!」班忠志道:「大師兄,這裡沒了衣裳,能不能……」話未說玩,葉紫雲吩咐道:「十六弟,把你上衣脫了蓋在師妹身上,十八、十九師弟回去拿衣服來!」他平平一句話如同一道令旨,三人恭敬應「是」後,各行其是不提   看著十餘雙眼睛盯向自己,葉紫雲淡淡地道:「我相信兇手不是十五弟,而是另有其人。」眾人除了岳驚風外,無一對葉紫雲之言認同,鍾義沉不住氣道:「大師兄何以見得?」眾人都以為葉紫雲要動怒,確不料葉紫雲微微一笑,道:「十二弟所疑自在情理中,不過這月牙兒潭乃是師妹私人之地,連師父師母都不願來,十五弟雖然生性活潑,喜好胡鬧,但他也知道月牙兒潭來不得,怎會趁師妹在此納涼之際來此?這是其一。你們大家都知道十五弟不好惹,大家都吃過他不少苦頭,可我與師妹二人確從不與十五弟嬉鬧,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十五弟又怎會破此常例今日到月牙兒潭胡鬧?這是其二。十五弟與咱們一樣受業於恩師,大家的武功半斤八兩,不相上下,若十五弟是兇手,他決不可能在頓飯工夫內就姦殺了師妹,這是其三。若論武功,或許大家不及我,不過之間也相差無幾,若論經驗老道,大家都不及三師弟鄭元善,若論輕身功夫,似乎十五弟佔上風,如果十五弟是兇手,他根本不須與你們理論,大可施展輕身功夫逃走,咱們又有誰能追得上?這是其四。其五就算十五弟果真頑性大起,想來月牙兒潭看個究竟,也決不會選擇大中午,天氣正熱,師妹在此納涼時前來,更不會偷窺時不穿衣褲且被師妹發覺而讓師妹大喊大叫。有此五因,足可斷定十五弟決不是兇手,也可洗清十五弟所有嫌疑,所以我相信十五弟是清白的。」   岳驚風僅比葉紫雲小一歲,原本應是最要好的師兄弟,只因葉紫雲平素冷冰冰的不多言語,使得岳驚風打心底裡厭憎這個「大師兄」。同時又由於大師兄葉紫雲處處對岳驚風有著防備,使得岳驚風屢布下的作弄葉紫雲的計謀屢屢受挫敗落,使得岳驚風對葉紫雲的厭憎心理中又多了幾分敬畏,從不敢再打大師兄的壞注意。岳驚風對葉紫雲這般看法,葉紫雲對岳驚風的看法也大致如此。此時岳驚風身處嫌疑之地,別人無一能幫助自己開脫,唯獨這個素與自己不睦的大師兄替自己說話,使得岳驚風心中對葉紫雲的厭憎之情登時去了個乾淨,想說幾句感激之言,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葉紫雲之言當然無法令眾師弟們心服,衛靈通首先發難道:「大師兄,以你之見,這兇手是令有其人了?」葉紫雲道:「正是!」衛靈通嗤地一笑,道:「若兇手另有其人,師妹為何呼兇手為『畜生』?師妹為何在死前指著十五弟X口呼『畜生』?」葉紫雲不屑地笑道:「那兇手闖入此地,欲凌污小師妹,小師妹當是時難道要稱那兇手為大好人?師妹被奸人所害,氣息奄奄下一時未死,心中當然混亂已極,這時無倫是誰來到她身邊,她都會誤認那人是惡魔。十五弟恰在此時趕來,正巧成了師妹彌留之際所認為的惡魔……」話未說玩衛靈通已輕笑道:「大師兄此言全是你自己的一面之詞,也全是憑空臆斷……」說到這兒葉紫雲怒道:「衛老四,你住口!今日我葉紫雲說岳師弟不是兇手,他便不是兇手,就算天下人都認為岳師弟是兇手,我葉紫雲也不會贊同。我葉紫雲敢對天發誓,若岳師弟真的是兇手,教我……教我死於同門師兄弟掌下!」岳念祖收徒以來,門規甚嚴,下令弟子中若有人犯了大錯,該打該殺,自個兒動手的,說明此人已然,該打該殺,自個兒動手的,說明此人已然悔過,門人皆可原諒,若由別人「代勞」的,將被視作死不悔改的敗類,天人共棄。葉紫雲發誓死於同門掌下,那就是將自己推向了可能成為岳王莊敗類的絕境上,這一來眾人皆緘口不言,大為葉紫雲之言吃驚。   雖然眾人都默不作聲,但並不能表明眾人已信服了葉紫雲之言,他們不敢去看葉紫雲,紛紛投以疑惑不定及憤憤不平的目光看向岳驚風。岳驚風深為葉紫雲之言所動,心中對葉紫雲的感激油然而生,斬釘截鐵般說道:「眾位師兄弟,總有一日我岳驚風會查出真正的兇手!」雙目一一看向眾人,當看向葉紫雲時,目光中大現感激之色。葉紫雲避開岳驚風之目光,微笑道:「十五弟平素刁鑽頑皮,深為眾人所厭,今日遇此變故,十五弟身處不測之地,大家應不計前嫌,同心協力,盡力幫十五弟洗脫嫌疑,找出真兇。如今大家一致指責十五弟,令十五弟百口莫辨,若此事傳出江湖,武林中人將如何看待咱們岳王莊?如果十五弟確是兇手,咱們自當稟告師父,由師父他老人家處置,此等醜事怎可張張揚揚,公諸於世?若十五弟不是兇手,咱們應將罪名加在十五弟身上,讓真兇逍遙法外,暗中譏笑咱們岳王莊無能,岳王莊之名聲在江湖中還不從此一落千丈,人皆可欺?他先時說話面帶微笑,後來面色漸漸嚴肅,至後來更是聲色俱厲,大聲呵斥,眾人平素對這位大師兄均有三分敬畏,此時聽了他這雷霆之言,人人自懼下,哪兒還敢多言?   相對沉默良久,林子中走出一干人來,當先一人六十來歲,生得虎背熊腰,身材雖不高,卻也健壯異常。此人國字臉,八字須,頭髮斑白,雙目有神,步履穩健,正是岳王莊莊主岳念祖。岳念祖身後跟著一五旬老者及其十六、十八弟子,還有四名二代弟子。那老者作儒士裝束,頤下山羊鬚,相貌清矍,乃是岳王莊管家兼教書先生吳敬先。   眾人見師父到來,紛紛打躬道:「師父!」只見岳念祖面色不善,盯著眾弟子道:「你們都很好啊!這麼多人看不住一個師妹,讓人家闖入岳王莊來行兇撒野,事後居然不知兇手是何人。驚風,你仔細說說,這裡之事與你是否有關?」雙目凜凜地瞧著岳驚風,不怒自威。在此之前岳驚風不知看過了幾千百次父親這樣的表情,可謂屢見不鮮,習以為常了,但這一次岳驚風感到了父親的顏色已非同尋常,岳驚風頭皮發緊,心中發慌,畢竟今日所遇之事大異於往日,可謂非同小可,若講不清楚,後果不堪設想,心裡慌張下,撲通一聲跪於父親面前,吃吃的道:「爹,孩兒……孩兒也是妹妹呼叫聲後,慌忙跑過來,過來時只見妹妹躺於河邊,生死未卜,此時孩兒只顧妹妹安危,無有查看兇手到了哪兒。孩兒扶起妹妹後,給妹妹推血調氣,妹妹醒轉後一掌打向孩兒,孩兒無有躲開,X口被妹妹抓傷,此時妹妹指著孩兒X口說了『大畜生』三字……」聽到此處,岳念祖雙目一亮,大聲問道:「什麼大畜生?」岳驚風道:「那時妹妹氣息奄奄,目光渙散,只說了這三字便無了氣息,孩兒欲再行給她……」岳驚風還要再說下去,卻見父親將手一揚 止住了自己說話,口中喃喃的道:「大畜生,大畜生……能於瞬息間闖入月牙兒潭殺了彩雲後逃之夭夭,哼!天下有這等身手之人並不多,再說岳王莊在江湖中也頗有微名,武林中人瞧在老夫薄面上……」話未說完,十二弟子鍾義已耐不住道:「師父,依弟子看來,兇手定是師妹所熟識之人……」岳念祖身子一震,斥道:「住口!此等事是你妄加論斷的嗎?老夫十九個弟子中,就你鍾義一人最魯鈍性躁,你能知道個甚麼!」轉首問三弟子鄭元善道:「元善,你十九個師兄弟中,以你最為深沉幹練,足智多謀,你怎樣看待此事?」   鄭元善先前是個落地秀才,赴京趕考,榜上無名後落得一身大病,在客棧中因無盤纏,付不起房錢,被店主趕出,走投無路之際,被岳念祖遇得。岳念祖見鄭元善秉性純良忠厚,資質俱佳,是習武良材,便收為弟子。鄭元善跟隨岳念祖十五年以來衣食無憂,將父母也接到了岳王莊,從此悉心習武,斷了趕考念頭,武藝進展神速,可稱得上岳念祖十九弟子中文武全才之第一人。鄭元善見師父問話,恭恭敬敬的道:「以弟子愚見,兇手之出處有二,其一,兇手是個武功高強之人,也只有此等樣人,才能於瞬息間闖入月牙兒潭,姦污並殺了師妹後逃去。不過江湖上有此等本領之人大多是深有名望之人,他們自恃身份下,決不會路徑岳王莊而不拜莊,來到武穆河上做下此等卑鄙無恥、禽獸行徑之事。其二,十二師弟之言也不無道理,那兇手說不了正是師妹所熟識之人,也只有此等樣人才能在師妹毫無防範之下,對師妹猝下毒手,而後逃之夭夭。不過師妹自來端莊嫻靜,喜靜而少動,自幼未曾出過莊子半步,她在江湖中並未有幾個……」說到這兒,岳念祖將手一揚,沉聲道:「行了!」將鄭元善後半句「熟識之人」幾字堵於口中。   岳念祖負手而立,凌厲的目光從十八名弟子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大弟子葉紫雲臉上,毫無表情地道:「紫雲,你如何看待此事?」葉紫雲神色微微一驚,躬身道:「弟子之見與三師弟不敢苟同。三師弟所言師妹在江湖中未有幾個熟識之人是實情,此話之意便是說師妹所熟識之人盡在岳王莊中。師父一向教導弟子們仁義為先,孝悌並行,此乃咱們岳王莊中人立身之本,武功高下尚在其次。試想若兇手是師妹所熟識之人,此類人除了我們師兄弟外便是莊上雜役奴僕,這些人跟隨師父多年,無一不以師父為生身之父,以師母為生身之母,以莊上諸人為兄弟姐妹。若讓這些人來害師妹,無異於與禽獸同類,與鬼怪無別,莫說敢去做,就是想上一想也不敢,因此,弟子斷定兇手決非師妹所熟識之人!三師弟入莊之前,飽讀聖賢之書,滿腹先賢經典之論,而今莊上出了變故,不思盡快平復變故,查出真兇,而相疑於自家兄弟,指責十五弟是兇手,置十五弟於萬劫不復之地……」鄭元善聞言道:「大師兄,小弟從未說過兇手是自家兄弟,更未指認十五弟是兇手,只不過師父有問,不敢避而不答,妄加評論……」葉紫雲冷冷的道:「既是『妄加評論』,又何必妄加言語?豈不知這樣以來已將咱們岳王莊中人盡數推上了『可能是兇手』這個不可自辨的凶險之地?豈不知這樣一來會令咱們岳王莊中人人自危,互相猜疑,最終鬧得岳王莊聲明狼藉,各作鳥獸散了?就算兇手是師妹所熟識之人,或者說是岳王莊中人,憑著咱們師父的智慧神通,咱們兄弟的同心協力,難道就讓師妹含冤九泉,讓兇手逍遙法外了?若兇手不是莊上之人,咱們這樣沸沸揚揚地大鬧,天下人知道後會怎樣看待咱們岳王莊?岳王莊中之人儘是庸碌無能,可笑可歎之人嗎?眾位師弟,不管兇手是誰,師妹今日被人奸……殺都是岳王莊中一個醜事,此事決不可張揚出去,免得日後在江湖中難以見人。岳王莊出此不幸事,乃是咱們的奇恥大辱,也正合該打落牙齒合血吞,不動聲色地暗中查出誰是兇手,不該大吵大鬧,弄得滿城風雨,人人皆知。如此以來,日後咱們有何面目行走於江湖中?嗚……」他先時字針句劍,言辭激烈,後來娓娓道來,如勸如慰,直傾肝腸,聞者盡為之動容。到後來,葉紫雲忍不住淚流滿面,失聲哭出,眾人萬想不到這個平素少言寡語、冷目冷面、神志剛毅的大師兄今日竟有這許多話,竟當著眾人之面失聲痛哭。   不知何時,一陣涼風襲來,天上竟飄過數團黑雲,隱隱傳來悶雷之聲,彷彿要下雨。   岳王莊仁孝廳一干人垂首而坐,中間無有言語之聲,惟有唏噓拭淚抹鼻之聲。自大弟子葉紫雲至十九弟子凌孝賢等一十八人心中思想萬千,難以平靜--究竟誰是兇手?是外人,還是岳王莊中人?究竟是不是岳驚風?師父可查到了線索?大師兄為何一口咬定兇手不是岳王莊中人?岳驚風扔了眾人的衣服後究竟做了些什麼?他為何在這個時候扔去眾人衣物,引開眾人,獨自一人留在月牙兒潭下游的碧波潭?   「少爺」門口一個四十餘歲的奴僕打扮的中年男子躬身走進,那人乃岳念祖貼身奴僕岳福,他來到岳驚風身邊道:「老爺喚你過去。」   岳驚風聞言心中大為驚懼:「這當兒父親喚我過去何意?他是不是查出了什麼線索?他為何只傳我一個人過去?」望著眾師兄弟投過來的惑然不解及微微憤怒的目光,岳驚風知道他們仍懷疑自己是兇手,當下不敢正視眾師兄弟,低頭走出仁孝廳,想到父親這當兒傳自己過去,必然有重要的話想問,想到自己是第一個趕到月牙兒潭之人,赤身與妹妹相對良久,身上傷痕纍纍,極似被人抓傷一樣,這中間並無人能給自己作證自己是清白無辜的,自己說什麼都難脫嫌疑,身上如同放了一塊千鈞巨岩,壓得自己沉甸甸地透不過氣來。   剛走出門,只聽岳福對仁孝廳中人說道:「葉大爺,老爺吩咐你盡快安排各位爺們為小姐設好靈堂,發貼訃告天下—岳王莊莊主之女於浴佛節後二日得暴疾而亡,定於六月望前五日安葬,望武林同道仁人志士屆時前來為大小姐捧土堆墳.」聽了岳福之言,眾人心中無不驚詫萬分:「疾而亡?這是何意?今日是六月初八,望前五日是初十,讓武林中人前來,有誰能趕得上?」中間有人心中清楚:「那只不   過是不想讓天下人知道岳彩雲不是『暴疾而亡』罷了!看著岳驚風跟隨岳福離去,眾人心中又不停猜疑:「師父為何單讓岳驚風一人過去,難道師父查出了什麼重要證據?難道岳驚風確是兇手?「想到岳驚風此前不知做過了幾千百次讓人哭笑不得,又無可奈何的惡作劇,眾人大多認為今日之時說不了又是岳驚風乾的,只不過這次玩過了頭,不好收場。   岳驚風本人何嘗無有如此想法,自己此前的所作所為深為眾人所熟悉,今日他們認定自己是兇手,自己實無法辯解。如果兇手不是妹妹所熟識之人便罷,如果不是如此,自己將難辭其咎!雖然眼下只是酉牌時分,可由於天上陰雲重重,低壓樹梢,以及岳驚風心情沉重,他覺得這天候如同是黃昏時分一般。   轉過庭院中曲曲小經,繞過道道畫廊,穿過重重樓閣,眼前是一個青磚碧瓦,建造堅固,氣勢恢弘的大廈,那就是岳王莊中除了仁孝廳外另一個非凡之所--快意齋。仁孝廳是岳王莊弟子的議事之所,也是他們的私塾學堂,快意齋是他們演武論藝之所,其房後便是練武場,齋中放置有各種兵器及練武器械,可說是岳王莊的兵器庫。岳彩雲的屍體被人從月牙兒潭邊抬回就放在這個快意齋中。   岳驚風一進門,便見父親迎面問道:「驚風,你可知彩雲是如何死的?」岳驚風身子一震,心中一怔,搖頭道:「孩兒不知。」這期間岳驚風的心中從未平靜過,他想的只是誰是兇手,從未想過妹妹死於何因,此時見問,心中又驚又喜:「難道父親查出了妹妹死於何因?難道兇手確是武功高強之外人?」見父親木無表情,淡淡的道:「你過來!」岳驚風跟父親入內,剛走出數步,忽而見父親疾轉過身,揮手一掌擊向自己面門,氣勢凌厲,力道雄渾。岳驚風一時大驚失色,來不及躲閃,匆匆一掌應過,不料父親掌勢一消,輕描淡寫地後退一步,沉沉的道:「彩雲死於掌下!」岳驚風心思稍平,急切地問道:「甚麼掌?」心中只盼父親說出個名字怪異的掌法來,只有那樣才能讓眾師兄弟不在懷疑自己是兇手。   岳念祖凜然生威地盯著岳驚風,岳驚風心中驚懼已極,他深怕父親說出一些自己害怕聽到的話來,可父親還是沉沉地說出了:「彩雲是死於攝魂掌下!」岳驚風聞言不啻晴天聞霹靂,大張著口「啊--」地一聲,叫道:「本門掌法?!」驚懼之下心思已慌亂到了極點,他知道只要妹妹被認定是死於岳王莊的「攝魂掌」下,自己將成為最大的殺人疑凶,也可以說被人認定了自己就是兇手!岳驚風心中混沌一團,喃喃的道:「不……不可能,兇手不可能會使本門的『攝魂掌法』……」只見父親哼地一聲,道:「如果兇手就是岳王莊中人,他當然會使『攝魂掌』!」岳驚風聞言通體冰涼,已說不出一個字來,他感覺到了一個可怕的事情將要降臨到自己身上,呆呆地站在父親面前,只聽父親又說道:「不過也可說彩雲不是死於攝魂掌下……」岳驚風聞言大喜,叫道:「不是攝魂掌?」見父親根本不理自己,自言自語道:「本門掌法剛柔相濟,而以柔見長,打人後外表不見傷痕,力道已透入肌理,傷及骨骼,由骨骼將力道傳便全身,令人渾身骨骼碎裂寸斷而死。不過此類掌法並非本門獨有,除了本門的『攝魂掌』外,武林中還有武當派的『揉雲掌』,隴西綠柳莊的『搓棉掌』,此類掌法均是一擊之下,不傷肌膚,只傷骨骼……」聽到這裡岳驚風更是大喜,心中暗道:「難道妹妹是死於『搓棉掌』或是『揉雲掌』下?如此一來,兇手便不是岳王莊中人了嗎?如果兇手另有他人,我豈非從此洗脫了嫌疑?」暗喜中聽父親說道:「我查看了彩雲身體多時,其中掌部位在後背,中掌後脊骨並未斷裂,只斷了三根肋骨,由此可見兇手之內力不高,武功不純,並且是猝然出擊,偷襲所致。另外,本門掌法力道中另有一股力道不是沿著敵人骨骼散開,而是沿著敵人經脈四散,由此令敵人經脈斷開,然後傳到各處經脈所屬臟腑,傷及臟腑,令敵人速死,死時敵人決不出多大痛楚,如同睡熟了一般,江湖中人稱本門掌法為『攝魂掌』便在於此。揉雲掌打人除了使人骨骼碎裂外,還能使人五臟俱損,血氣頓滯,屍體作紫色,如天上陰雲一般而得名。搓棉掌除斷人骨骼外,又能於瞬間化去敵人內力,使人骨斷力脫而死,屍體略作灰白色,如棉花一般柔軟。彩雲中掌後一時不死,可見兇手並非高手,以其內力而言,與你不相上下,若非偷襲,決不可能令彩雲中掌。由此可見,兇手是殺人在先,奸人在後,或可說兇手只是殺了彩雲,無有奸……」說到這兒,面色忽爾一緊,表情古怪,似乎身上被什麼利器刺了一下,疼痛不已,也如同蜂蠆作於懷袖,岳驚風奇叫道:「爹,你……」只見父親忽爾一笑,模樣更顯怪異,岳驚風欲問之際,聽父親衝門口喝道:「岳福,你怎的還在這兒?」卻見門口岳福微微一怔,道:「小人這就離去,這就離去!」   岳念祖之面色又轉為平靜,看著孩兒岳驚風娓娓而談:「驚風,這二十年來,為父的待你如何?」看著父親平靜的臉色中透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凜然之氣,岳驚風心中一震,說道:「父親待孩兒……」話未說玩,岳念祖忽爾怒斥道:「不消說了!畜生,你自幼一來,為父的對你呵護備至,關愛袒護過於常人,你屢屢作惡犯錯,為父的念在你只是貪玩,從未嚴懲過你,從而致使你冥頑不靈,如今竟做出這等敗壞門風人倫之事……」岳驚風聽到這兒大驚失色,連連後退,口中叫道:「爹,孩兒不是兇手,此事天地可鑒,孩兒確是清白無辜的……」岳念祖雙目赤紅,幾欲噴火,大聲喝斥道:「畜生,你不是我岳念祖之子,彩雲也非你妹妹!你說自己是清白的,何人為證?彩雲被人背後一掌偷襲,那人武功不純,內力不厚,老夫適才試過了,也只有你這畜生此時的武功與兇手相似!畜生,若非我們岳家先祖有忠良,冥冥中有神靈庇護,哪兒有你的小命兒?」   岳驚風從未見過父親這般憤怒過,也從未聽過父親今日這樣語無倫次、令人費解的惡毒言語,戰戰兢兢地盯著父親猙獰可怖的面孔,知道父親已不能饒恕自己這個「兇手」。百般委屈下,岳驚風萬念俱灰,萬想不到不但眾師兄弟不想信自己,就連自己生身之父也認為自己是兇手,當下只盼父親一掌打下來,把自己打的骨斷而死!   這當兒,天上一聲炸雷響動,令岳驚風猛然一驚:「我原本不是兇手,若被父親一掌打死,不就成了真正兇手?」又是一道閃電,照得齋內通明,亮光在父親鐵青的臉上一閃,凶神惡煞一般,岳驚風忽爾覺得父親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再是對自己寬厚慈愛之父,而變成了可憎可恨之人,忍不住大叫道:「我不是兇手,就算你把我打死,我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兇手!你動手吧,總有一日你會後悔的!」在他內心深處,深信父親不會動手打自己,因為自己畢竟是他孩兒,也因為自己此前犯過許多錯,父親從未嚴懲過自己,今日父親這般憤怒,只是痛恨自己「姦殺」了親妹妹,也痛恨自己是他親生孩兒,他無法下手打死自己的親生孩兒。說過這樣一句話後,岳驚風心中暗恨自己,知道父親這當兒正承受著莫大的痛苦煎熬,自己不能這般逼他,不過想到父親竟誤認自己是兇手時,恨不得一掌將父親打死!   閃電之後,快意齋內彷彿一下子變成了黑夜,昏暗下只見父親面部肌肉一動,竟展示了一下平日極少見到的怪異笑臉,儘管這笑臉一閃即逝,岳驚風也大為奇怪。只見父親額上青筋暴起,雙手不停顫抖,彷彿正在暗自蓄力,打殺了自己這個「奸妹殺妹」的兇手。   「卡嚓擦」一聲雷響,「嘩」地一聲,門外大雨如注,一絲清涼之氣沁人心脾,本該令人愜意萬分,可岳驚風卻覺得絲絲地寒:「連生身父親,大名鼎鼎的岳王莊莊主也認定我是奸妹殺妹的兇手,我此時還有何話可說?」   門外跌跌撞撞地走進一個人來,那人衣褲盡濕,長髮披肩,步履虛浮,乃是岳念祖之妻,岳驚風之母李氏。岳李氏走到岳念祖身側,拉著岳念祖右膀哭道:「老爺,跟這畜生有何話可說?他今日殺了彩雲,明日就會殺了咱們,他……他狼子野心,凶性不改呀!老爺……嗚嗚……殺了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吧,誠信大師……」話未說玩,岳念祖暴喝道:「住口,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個甚麼!」右臂一甩,將妻子推開。   岳李氏身後便是兵器架,岳念祖大怒之下用力過巨,岳李氏又是不武之人,怎能抵擋得住?只見岳李氏一時如斷線紙鳶,直撞向兵器架,若撞倒了兵器架,上面兵刃倒下,岳李氏焉有命在?   雖然母親平素對自己的關愛不及父親,岳驚風對母之情遠不及對父之情深厚,雖然岳驚風委屈鬱悶下恨透了父母,但眼前之人畢竟是自己生身父母,眼前將有性命之憂者畢竟是自己生身母親,岳驚風當然不能袖手不理,當下雙足一措,一個箭步斜裡插上,擋在母親與兵器架之間,雙手牢牢托住母親,極力定住身子,尚未開口說話,岳念祖已大聲喝道:「畜生,放開她!」   父親在自己目前稱母親為「她」,而不是「你娘」,可見父親對自己之誤會已深,已至不可辯解之地步,岳驚風鬱憤下又不免大為悲苦:「看來我已被他們實實在在地認定是兇手了!」雙手剛鬆開母親腰身,母親轉過身來在自己臉上便是一巴掌,如瘋似癲地吼道:「Y賊,畜生,你滾開!」這當兒又見父親面部肌肉一動,仍是一副不勝痛苦之狀,接著發掌向自己打來。這時節,岳驚風深知自己無法辯解清楚,悲憤欲絕下只是嘶聲叫道:「爹,娘,孩兒不是兇手--」父親憤怒之下哪裡理會得岳驚風之言?   岳驚風此前不止一次被父母斥罵過,但那都是自己確實犯了錯,心中雖然厭煩,卻並不鬱憤痛苦,可這一次自己並無犯錯,父母不但斥罵了自己,而且還要打殺了自己,這怎能不使岳驚風憤怒?受此天大冤枉,岳驚風神志已昏,只知自己不能死於父親掌下,不然將永難說清自己不是兇手,當下也不知從哪裡來的膽氣,竟施展開父親所傳的武學絕技「攝魂二十四掌」拚力抵擋住父親勢若雷霆一般的掌勢。岳驚風自幼習武,資質又不笨,武功根基深厚,又有父親這樣一個武學大家從中不斷點撥,武功在江湖中已非同小可,但要與父親相比,一如珠光比於日月,哪裡是父親的對手?父子二人數掌一交,岳驚風已無還手之力,只是接著自己腿腳靈便,一味躲閃,只盼父親神智忽然清靈,覺悟出自己不是兇手。   岳李氏嫁於岳念祖為妻以來,從未跟丈夫學過一招一式武功,乃是實實在在的不武之人,見到丈夫與兒子二人如虎似豹,鬥法慘烈,生怕丈夫有個閃失,被「畜生」兒子所傷,急切間,從兵器架上抽出一桿長槍冒冒失失地刺向岳驚風後心。岳驚風於混亂中聽得背後有異動,急忙將身一閃,母親那一槍未刺中自己,反而刺向父親X口。對於父親這樣一個武學大家來說,欲躲開母親這一槍,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偏偏父親這時臉上肌肉一動,作微笑之態,模樣怪異已極,手上動作一滯,竟忘了去格擋妻子這一槍,仍是一掌打向岳驚風。此時岳驚風若要躲閃開去,自己雖脫開了父親一掌,可父親卻要被母親一槍刺中要害,當下不容思索,搶先一掌橫裡推開母親手中長槍,左膀上卻被父親一掌實實在在打中。想到父親說過的「攝魂掌可令敵人骨碎」之言,岳驚風心中一寒,知道自己中了父親一掌後性命難保,下意識地往前一衝,卸去父親打在自己膀上一掌的六七成力道,一頭撞在牆壁之上。   頭暈眼花、膀酸臂麻之際,岳驚風聽得背後一人大聲慘呼,卻是自己為躲開父親那一掌時,往前一衝,卸去父親掌上大部分力道之際,父親那一掌在自己背上一滑,打在母親X口。母親中掌後倒於一旁,父親如癡如呆,盯著自己打中妻子的那隻手掌,又努又恨,呀地一聲長呼,聲震瓦礫,房樑上灰塵簌簌而下,面上表情再作萬分痛苦之色。岳驚風不顧頭頂鮮血長流,也不顧自己中了父親一掌後骨骼有無損傷,疾奔到母親身旁,抱住母親哭道:「娘,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   門外腳步聲雜亂,葉紫雲帶眾師弟火速趕來,見到如此場景無不大驚,正欲衝進來向岳驚風發難,卻聽師父岳念祖喝道:「你們都退下,讓我親自結果了這畜生!」臉上閃過一絲莫名其妙的笑意,右手呼地揚起,一掌打向兒子岳驚風。在場眾人聽了岳福之言感到此間,此時見到這般情形,已知岳驚風就是姦殺岳彩雲的兇手,想到岳驚風做過的惡事,見到師父一掌打向岳驚風,知道岳驚風必死無疑,人人心中大快。   岳驚風悲憤鬱悶下絕望地看了父親及眾師兄弟一眼,忽爾一躍而起,咆哮道:「我不是兇手--」全然不顧什麼父親、母親、師兄、師弟,瘋子一般繞過父親,搶向快意齋大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死!」一時腳飛掌飄,呼喝連連,慘叫聲聲,血濺如雨。忽然眼前一亮,岳驚風身子已至門口,混亂如狂中顧不得門外有何人阻擋,只是雙掌亂舞,全然不成章法,也顧不得一掌一腳打向了何人,奪路便往雨幕中鑽去,心中仍是不停地呼叫:「我不是兇手,我不能死!」在暴雨中狂奔良久,也不知道身後有無人追趕,昏暗中更不擇路徑,不知自己奔向何方。奔命中,岳驚風只覺腳下一滑,一個收勢不住,身子向後仰倒,時而磕磕碰碰,時而身子懸空,一直向下墜去,直至人事不省。   武林四大莊之一的岳王莊罩於如注的雨幕中,莊上情形一如這大雨--混亂、雜沓、瘋狂。由於天色昏沉,大雨如注,對面幾不相見,中間吵鬧聲、呼喝聲、打鬥聲,夾雜著風聲、雨聲、雷聲,整個岳王莊如同燒開了的稀粥一般。先時是岳王莊莊主岳念祖幾十餘弟子圍堵打殺岳驚風,後來岳驚風逃走,眾人不知,竟自胡亂打了起來,因為大雨中不辨對面物事,人人都認為對方是岳驚風。   「別打了」一個粗重的男聲呼道:「別打了,岳師叔早已出了莊子!」隨著一個閃電,眾人看清講話者是個二十來歲的健壯漢子,乃是鄭元善三年前收的弟子公孫傑,公孫傑身後站著十餘名二代弟子,顯然是他們聽到了這邊有動靜,紛紛跑了過來。又是一個閃電,眾人看清快意齋內外確實無了岳驚風之身影,葉紫雲叫道:「公孫傑,你岳師叔去了何處,有人追去了嗎?」公孫傑說道:「岳師叔身形太快,我們只看見他跑出了莊子,不知他出莊後到了何處。」   這當兒有人慘呼道:「師父,你老人家快醒醒!」呼叫聲從快意齋中傳出,聞者湧進快意齋,不知誰打著了火折子,點亮了蠟燭。淡黃的燭光下,只見班忠志抱著岳念祖,渾身顫抖不停,口中呼叫道:「師父,你莫唬弟子,你快醒醒,師父--」失聲痛哭而出,一時不知有多少人異口同聲地怒斥道:「那畜生又殺了師父!」   「胡說」葉紫雲悲憤的臉色變得鐵青可怖,怒斥道:「師父不是他殺的!」眾人聽了葉紫雲之言,心中無不大怒,鍾義最先怒吼道:「大師兄,事到如今,你還要袒護那畜生?他姦殺了自己親妹妹……」葉紫雲暴喝道:「住口!」可鍾義哪裡理會得,憤慨萬分地道:「兄弟們若無人看見,你回護他我們無話可說,可如今他殺了自己父母親,然後逃出岳王莊,在場之人無不親眼目睹,若非如此,難道師父師娘也是得了暴疾而亡?如今在事實面前,鐵證如山,你仍固執己見,回護於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在莊中你是大師兄,除師父外,兄弟們以你馬首是瞻,平時敬重於你,對你言聽計從,無有違拗,可今日之事皆是雪地落鴉--黑白分明之事,原無可辯駁,偏你以大師兄自居,顛倒黑白,偏執一方,強詞奪理,莫非是你見到師父死後就可順理成章地執掌莊主之位,預先立威於兄弟之間?」   葉紫雲聽了鍾義之言,臉色由青而紫,由紫而白,不見發怒,反見悲痛哀傷之色,不見咆哮如雷,反見淚如湧泉,繼而大慟而哭,哭聲如同山洪暴發,不可收勢。   雖是第二次見大師兄痛哭,眾人仍是詫奇萬分,無有一人能猜透這個大師兄為何這般傷悲。有許多人本想與這個大師兄爭論一番,見到大師兄這麼一哭,竟無了主張,惶然無措,哪裡還有心思再多言幾句?   葉紫雲哭了良久,極盡悲傷地道:「師弟們,愚兄……愚兄不是說十五弟不是兇手,愚兄之意是不願十五弟是兇手。因為咱們恩師如今止留這一個骨肉,愚兄怎忍心……嗚嗚……愚兄怎忍心讓他被當作兇手殺死!再說……再說愚兄此前曾發過誓,那……那時大家都說十五弟是兇手,愚兄何嘗不這麼認為?若不是十五弟殺了小師妹又會是何人?一來是大家親眼目睹,二來也只有十五弟這樣的人敢到月牙兒潭去。當時愚兄力排眾議,聲稱兇手另有他人,只是不想讓師父痛心……」鍾義這時又嚷道:「可最後師父不還是知道了兇手是他?而師父不也於痛心之下死於他掌下?岳驚風姦殺親妹,弒父弒母,禽獸……」鍾義的言語並不如何激烈,葉紫雲卻忍不住大怒道:「住口!這等話兒你也說得出口?不管十五弟如何,他終是咱們恩師之子,咱們恩師乃岳飛爺爺八世孫,十五弟乃岳飛爺爺九世孫,你說十五弟禽獸不如,師父聽入耳中將如何感受?你們難道未看出來師父適才痛苦的樣子?你們難道不知師父命咱們散發訃告之深意?你們難道看不出師父為何單傳十五弟一人前來快意齋之意?師父這樣做是不願天下人嚼咱們岳王莊的舌頭--說堂堂的岳王莊主岳飛爺爺八世孫生子……生子不肖,師父只想背著大家單獨殺了自己兒子,然後報個孩兒暴疾而亡的消息散佈天下。只有如此,才可平息岳王莊乃至整個武林中的一場軒然大波。師父為何遲遲不肯對十五弟下手?因為那是他親生孩兒,師父實在下不了這手啊!」鍾義又忍不住道:「可他卻能對師父下得這個毒手,這個畜生……」葉紫雲雙目一斜鍾義,道:「鐘師弟,你不消說了!單以十五弟今日這行徑,他的作為簡直連畜生都不如,可咱們嘴上不能這麼說,因為如果天下人知道了此事,咱們岳王莊弟子日後如何做人?岳驚風姦殺親妹,弒父弒母,乃不爭之事實,此事咱們只可記在心上,不可掛在嘴邊……」   說到這裡,快意齋中人大多明白了葉紫雲之意,低聲附和間,鍾義道:「大師兄。小弟錯怪你了,你一片苦心,小弟卻把之當……當成……唉!不說了。如今師父師母已仙去,咱們岳王莊群龍無首,這裡只有大師兄你平素最得師父器重,也只有你最能伸明大意,見識深遠,同時又是我們的大師兄,自今日起,你就是咱們岳王莊莊主……」鍾義正要跪下行禮,卻被葉紫雲攔住,葉紫雲淡淡一笑,道:「不可,不可,愚兄才力淺薄,見識短淺,怎堪當此大任?在咱們兄弟中,論武功,我不及三師弟鄭元善;論機智,我不及十五弟;論年齡,我更比你鍾義小三歲;因此,我怎能當這個莊主?這裡三師弟文武全才,閱歷頗豐,見識深遠,素為師父所器重,也只有三師弟堪當此大任,望三師弟且莫推辭。」言罷抱拳向鄭元善深深一揖。   鄭元善聞言驚惶道:「不、不、不!小弟入門較遲,資望不足,況且如今元兇在逃,莊上甫出大事,正該大師兄出來善後,大師兄怎能袖手不管?」葉紫雲黯然道:「莊上出此大事,葉某已亂方寸,況且……況且……況且今日葉某已發過重誓,雖然眾師弟不會對葉某下手,可神靈不會放過葉某。葉某自幼本是孤兒,因師父垂愛,將葉某養大成人,並將葉某當作他老人家親生孩兒一般,在葉某心中,師父也就是葉某生身之父,今日師父師母身遭不幸,葉某悲痛欲絕下哪裡還想獨生……」話未說完,鍾義發急道:「大師兄,自古有幾個誓言應驗過?再說那時大師兄一時心急,口不擇言,怎能作得數?」葉紫雲淡淡的道:「十二師弟不消說了,葉某此時身子未倒,此心已死,你們若再強求,等於逼葉某早死了!」沉沉地向鄭元善一拜,道:「鄭師弟,自今日起,你便是岳王莊莊主,這裡先受愚師兄葉紫雲一拜!」不顧眾人作何想法,當先向鄭元善拜倒下去。   鄭元善惶恐不已,扶起葉紫雲,說道:「既然大師兄這般說,鄭某若再推辭,便是跟大師兄過不去。不過這莊主之位終須大師兄這樣的人來坐,待日後找到十五弟,瞭解了莊中醜事,小弟自會將莊主之位讓給大師兄……」鍾義見鄭元善這般言語,當即大怒道:「你若想當莊主,就痛痛快快地說……」葉紫雲一旁喝道:「十二弟,住口!誰說鄭師弟想當莊主?他當莊主是葉某給逼的,你不服鄭元善便是不服葉某,葉某如今仍是大師兄,誰若不聽葉某之言,葉某仍可永家法處置他!」言罷甩袖而去。   腿上一陣刺痛,使岳驚風從昏迷中驚醒,黑夜裡見到面前兩個綠珠般亮閃閃的光芒,竟是一匹狼。   岳驚風見到野狼當即大吃一驚,欲站起時,發現全身酸痛軟麻,使不出半點力量來,於是大喝一聲,那狼往後一退,沉吼一聲,又撲將上來,直咬岳驚風咽喉。咬喉乃是野狼最拿手的本領,岳驚風當然明白野狼用意,慌忙將頭一低,永下巴護住咽喉,跟著面頰上一疼,野狼利吻已咬在岳驚風雙腮上,野狼之利齒咬穿岳驚風雙腮皮肉,咬得岳驚風牙齒幾乎掉落。情急中,岳驚風不暇思索,也極力張開牙關,正巧咬住野狼利齒,吱吱之聲刺人耳鼓。野狼利吻被制,四爪不停在岳驚風身上抓撓,無奈狼爪禿鈍,傷人不深。岳驚風緊咬野狼利齒,左手抓住狼脖,苦於右手不聽使喚,不能與左手配合,饒是如此,他那左手仍如鋼鉗一般抓得狼脖頸骨骼嚓嚓碎裂,野狼沉吼數聲,終於死去。   岳驚風驚魄初定,大喘粗氣,推開狼屍,試著站起身來,所幸雙腿未斷。可身子尚未站穩,頓感眼前一黑,頭中一陣暈眩,撲地又倒於地上,跟著覺得身上無處不在烈烈作痛。趴在濕漉漉的草地上喘息良久,苦苦支撐著站起身來,蹣蹣跚跚地走了數步,黑夜中也不辨方向,更不知身在何處。又踉蹌走了里許,忽見一林中有些光亮,不類野狼雙目,深吸一口氣,提力向光亮處走去。走了約摸有頓飯工夫,岳驚風已感肢體乏力,雙腿如同灌鉛,恨不得躺下好好睡上一覺。想到自己身上多處受傷,血流過巨下性命已近垂危,提了最後一口氣拚力向光亮處邁進,只盼那裡有戶人家,也盼那戶人家不認識自己,因為自己此時成了岳王莊的「敗類」!不知費了多大力量,岳驚風終於來到那光亮處,欣喜萬分地發現眼前是一戶人家,而聞聲開門的正是自己所願見到的與自己從不相識的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那老者見到岳驚風,臉上微微一驚,竟也不聞情由,慌忙扶岳驚風入內,口中吩咐道:「蘭姑,快燒熱水來!」岳驚風此時力氣已竭,身心有了依靠,一口氣鬆了下來,隱隱聽得一個柔嫩動聽的女子應了一聲,從此再無直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岳驚風幽幽轉醒,先感覺到的是一股刺鼻的草藥氣息,再看自己全身墨黑如炭,凝神細觀下,卻是被人塗了一層黑乎乎的東西。那黑乎乎的東西藥氣沖天,嗅之令人作嘔,不過肢體卻舒泰無比,如處棉絮之中。再看自己躺在一個破舊的木床上,床上無褥無被,只有乾草,乾草上鋪著一塊破爛不堪的床單,由此可見此家主人是一戶貧窮的人家。岳驚風被藥氣一熏,忍不住乾嘔了一下,嗓子火辣辣地熱,沙啞著嗓子道:「我想喝水--」   千瘡百孔的灰布門簾一動,走進一個身材高大的年青女子來。那女子膚色粗糙而黝黑,相貌頗為醜陋,只是一雙眼睛卻忽閃閃地透著靈氣,看樣子有二十來歲。   少女跑到岳驚風床前,笑嘻嘻地道:「你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幾天?你知不知道你身上這是什麼藥?你知不知道五天來你日夜都在說些什麼?你知不知道誰是兇手?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她迫不及待地問了這許多問題,彷彿一生無有跟人說過話,一時想把話說個夠,說話時樣子憨憨的,嗓音粗重,甚不中聽。   岳驚風婉爾一笑,沙啞著嗓子道:「我……」只說了一個字,由於嗓子乾燥,再說不出第三個字來。那少女跑出去端來一碗淡黃色的藥水,咧嘴一笑,竟露出一排細碎潔白、晶瑩如珠的牙齒,岳驚風心中一奇,卻聽那少女說道:「你渴了只有喝著藥水,爹說你喝不得生水的。」言罷端碗到岳驚風唇邊,服侍岳驚風喝完藥水,笑吟吟的道:「這藥不苦吧?我已嘗過了,這回你能說得話了,快說說我問你的話。」岳驚風淡淡一笑,道:「我昏迷了五天,我身上塗的是治傷靈藥,五天以來我一直在呼『我不是兇手』,我不知道誰是真正兇手,你的名字叫蘭姑,我說得對不對?」那個叫蘭姑的少女聞言瞪大了雙目,大為吃驚地道:「你怎麼都知道?」岳驚風從未見過如此憨直愚蠢的姑娘,心底埋藏了五日的調皮之性油然而生,笑道:「我是神仙,當然什麼都知道。」蘭姑大是不信,怔怔地望著岳驚風道:「神仙?你是什麼神仙?神仙也會受傷嗎?」岳驚風笑道:「神仙怎不會受傷,你可聽說過八仙中的李鐵拐?」蘭姑點頭道:「聽說過。」岳驚風道:「那麼李鐵拐的腳是怎麼傷的?」蘭姑釋然一笑,說道:「對、對、對!神仙也會受傷,那麼你是什麼神仙?」岳驚風道:「我是受冤神仙。」蘭姑不解道:「受冤神仙?你受了什麼冤?」   岳驚風臉色一沉,幽幽地道:「我在河裡游泳,聽到妹妹呼救,急忙趕過去,見到妹妹時,妹妹已昏死過去,我急忙救妹妹,忘了盡快去追尋兇手,這時節被人碰上,他們都誤認我是兇手,就連我父母也認為我是兇手,並要殺了我除凶。可我真的不是兇手,又理論不過他們,於是便逃了出來,你說我冤不冤枉!」   蘭姑神色一緊,後退半步道:「你不冤枉,你就是兇手,是你殺了妹妹,要不然你為何理論不過他們?更何況連你父母都說你是兇手,看來你的確就是兇手了,父母的話怎能有假?我爹也是從來都不跟我說假話,我也是從來都相信我爹的話,我爹也從來不會冤枉我。你若不是兇手,為何從家裡跑出來?我做錯事後才來都不會逃!你不敢見你父母,說明你就是兇手,你妹妹是你殺的,你不是好人,你是壞人!」邊說邊退,生怕岳驚風氣急之下殺了自己,退至門口處,轉身跑開,口中呼叫道:「爹,快來,那人是壞人,他要殺我--」   岳驚風萬想不到如此村愚一個女子也會認為自己是殺妹兇手,聽蘭姑在外面喊叫,真想跳下床追出去與蘭姑大聲理論一番。可想到蘭姑乃是一個無知野女,就算她知道自己不是兇手又怎樣?   「我真的是兇手嗎?」岳驚風自己也禁不住問起自己來。事到如今,就連岳驚風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就是兇手,因為他實在說不出自己不是兇手的理由。   「如果我不將眾師兄的衣衫扔到河中,害得眾師兄到下游去撈衣衫,他們完全可以跟我一起去救妹妹,可是……」岳驚風深為自己的調皮感到後悔,以致鑄成如此大錯。岳驚風恨恨地罵了自己一聲,心中又悔道:「如果我聽到妹妹呼叫聲時將衣褲穿整齊,緩緩趕至月牙兒潭,不使自己與妹妹赤身相對,我也完全有理由說得清,可是……可是那是我妹妹呀!如果我不是生性刁鑽,自來喜好胡鬧之人,即便我赤身到了月牙兒潭,他們也決不會疑心兇手時我,可是……」岳驚風抬手在X口狠狠一拳捶下,恨不得一拳將自己打死。由於這一拳用力過猛,竟打得自己X腹內氣血翻騰,忍不住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天旋地轉地全身難受已極。悔恨之下岳驚風又欲抬手打自己,忽爾警覺道:「我怎的由如此大的拳力?我難道傷得不重?我從父親掌下逃得性命,身上不知吃了父親多少記『攝魂掌』為何沒有喪命,為何骨骼完好?難道父親本捨不得殺我?既然他認定是我姦殺了彩雲,他為何不下重手殺了我?」心中混混沌沌,想到自己被人誣陷是個「姦殺親妹」的兇手,心中又是一陣煩惡,忍不住又嘔出一口鮮血來。   岳驚風緩緩調勻內息,隱隱覺得自己體內內力充沛,似乎勝於未有受傷之前。他清楚記得五日前來此時氣力已竭,舉步唯艱,如有泰山在肩,體內提不起一絲力量來,此時卻內力充沛,看來蘭姑父女二人給自己用的藥定然大具奇效。在這樣的荒山中遇到這樣的父女二人,單從他們給自己配的療傷藥上,岳驚風覺得這父女二人決非常人。想到蘭姑粗黑的面皮,潔白的牙齒,靈動的雙目……   岳驚風心中暗暗一笑,想坐起身來,卻見蘭姑不知何時已進了屋子,彷彿蘭姑一直就站於門口,也彷彿蘭姑會飛,適才一飛而去又一飛而來。想到會飛,岳驚風心裡一震,看著蘭姑笑道:「你不怕我殺了你?」蘭姑後退半步,無可奈何地道:「我爹去了深山,沒人幫我,再說你眼下身受重傷,殺不得我的。」岳驚風笑道:「你說我是殺妹兇手,試想我連自己妹妹都敢殺,定然是個壞人,此時我有重傷在身,四肢乏力,動彈不得,你為何不過來殺了我這個壞人?」   蘭姑看似呆滯實是靈動的雙目中閃過一絲狡獪的光芒,雖然此光芒轉瞬即逝,極難發覺,卻也被岳驚風看在了眼裡,只見蘭姑吞吞吐吐的道:「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是兇手,是壞人,不管怎麼說你總是我爹要救的人,我爹吩咐我照顧你,我若……若殺了你,我爹會罵我的。」岳驚風笑道:「你不怕我傷好後殺了你們父女二人?」蘭姑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搖頭道:「不怕,因為……因為我和我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會殺了救命恩人?」岳驚風幽幽的道:「恩人便不能殺了嗎?如今人人都說我是兇手,人人都在追殺我,找尋我,在沒有找到真正兇手前我只有拚命隱藏、逃亡,你不怕我傷好之後殺了你們父女二人滅口,讓世人永遠不知我的下落?」蘭姑依舊呆呆地搖頭道:「不怕。」岳驚風奇道:「為何不怕?」蘭姑傻笑道:「你不是兇手,也不是壞人,不會殺我們的。」   岳驚風聞言心中對蘭姑萬分感激,在他心中這世上已無有人相信自己是被誣陷的,因為自己的生身之父都指定自己是兇手。岳驚風長出一口X中鬱悶之氣,暢快地笑道:「連我自己都無法證明自己不是兇手,開始懷疑自己就是兇手,你為何說我不是兇手?」他只盼蘭姑能說出一些令自己佩服的理由來,不料蘭姑只是淡淡的說道:「你說過你是受冤神仙,不是兇手,我聽到過的,你親口說的。」岳驚風雙目一亮,激奮異常,抑制不住道:「你相信我說的話?」他多麼盼望這世上有人相信自己不是兇手,不管那人是什麼樣的人,當下雙目熱切地看著蘭姑,蘭姑若無其事地道:「你不殺我和爹,我就相信。」岳驚風一顆火熱的心登時涼了下來,冷冷的道:「我不會殺你們父女的!」這全是一時失望下的氣憤之言。   蘭姑「啊--」地一聲,驚退半步,身子幾乎撞在牆上,顫顫的道:「你……你是兇手,是壞人……」岳驚風依舊冷冷的道:「我不是兇手,卻是壞人,一個專殺壞人的壞人!你若害怕,就趁早殺了我,不然待我傷好之後,定不會讓你們活著!」蘭姑驚惶不定,左顧右盼,似在尋找什麼利器,口中語無倫次地道:「我不殺你,爹會罵我的。不,你是壞人,我先殺了你,爹罵我,我也逃走,不讓爹找到,也去殺了就我的人。不,我不殺人,不殺救我性命的人,我不是壞人……」   岳驚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蘭姑,你真名叫什麼?」驚惶失措中的蘭姑一驚,張大了雙目,不解地道:「真名?什麼真名?我真名就叫蘭姑!」岳驚風哼地一聲,收笑冷冷的道:「恐怕你不叫蘭姑吧?不管你真實姓名是什麼,總之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我在此也不想問你們父女究竟為了何事隱居於此,總之我不會殺你們的,因為世上根本無人相信我不是兇手,而只有你們父女二人相信。不管你們是真信也好,假信也好,你們肯救我性命,便等於無有將我當成兇手,當成禽獸不如的壞人。我岳驚風此時身處眾疑之地,怎不願天下人都相信我不是兇手?我又怎會殺了說我不是兇手之人?蘭姑娘,你們父女相信我不是兇手,我岳驚風不勝感激,你們肯救我性命,我更是沒齒難忘。說我岳驚風是殺妹兇手,我絕難承認,說我岳驚風是壞人,我無可厚非,因為只有壞人才能識穿壞人的真像,蘭姑娘,你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笑吟吟地盯著蘭姑。   蘭姑臉上木無表情,雙目中卻露出驚惶的光芒來,不過仍是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不解地道:「我這模樣便是真面目……」岳驚風笑道:「我不知道姑娘的真面目是何等模樣,但我可推斷出姑娘定是個絕色女子,因為姑娘的雙目跟姑娘的長相極不相符,姑娘的雙目應該生在一張絕美的臉上。姑娘處處裝作一個無知憨直的山野女子模樣,可姑娘靈動的雙目、輕盈的步履告訴岳某姑娘決非尋常女子,你們父女也決非常人,尋常人根本不可能配製出如此靈驗的治傷藥。你不但雙目不像一個憨直、無知、醜陋的少女,岳某還注意到你的牙齒細碎潔白,如同含貝,實是天下少見。岳某初來此間時,令尊吩咐你燒熱水,裡面答應的明明是一個嬌柔動聽的少女聲音,今日卻變得粗重沙啞,這難免不令人生疑。岳某五日前被人陷害,逃亡至此,細算下來此地距岳王莊並不遠,姑娘與令尊隱居於此必有重大圖謀……」話到這兒,只見蘭姑面色一緊,身如疾風般跳過來,右掌擊向自己X口,左手抓向自己腰眼,幾個動作當真快似閃電,靈動異常,岳驚風全無防備,心中大驚:「我命休矣!」 正文 二 落井下石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07 本章字數:24398       待蘭姑右掌及X,岳驚風發覺蘭姑掌上並無多大力道,暗奇之下,身下床板「吱--卡--」地幾聲響動,身子登時凌空,直往下墜,不多時便跌於一個軟綿綿的草堆上。聽得上面又是「吱--卡--」幾聲響動,上面床板又合了起來,眼前不見任何光亮,跟著聽得上面蘭姑窸窸窣窣地一陣忙活,再無半點音響,似乎蘭姑已經去遠。   岳驚風躺於鬆軟的乾草上,發覺伸手不見五指的床下洞穴中並無半點腐臭氣味,想不透蘭姑究竟為何將自己置身於此地,更不知蘭姑此舉對自己來說是吉是凶。想到適才在上面床上與蘭姑一番言語,揭露了蘭姑行藏,忽爾暗驚道:「這兒距岳王莊並不遠,蘭姑他們父女二人形跡可疑,並且蘭姑適才僅露那一手功夫,已可看出她武功遠在我之上,她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身手,她父親之武功就更深不可測了,難道五日前月牙兒潭一事是他們……」想到此節,當即大叫道:「賤丫頭,妖女……」只聽上面床板上篤篤幾聲輕響,一個嬌嫩悅耳的聲音輕輕的道:「莫聲張!」顯然蘭姑並未走遠,並且就在岳驚風適才躺過的床上。這一來,岳驚風如墜五里霧中,對蘭姑之行為大感不解,猜不透蘭姑將如何對待自己。   這當兒,聽得上面隱隱傳來一個男聲道:「大師兄,莊主,這裡怎會有個破房?」寂靜中岳驚風聽得真切,講話者正是自己十二師兄鍾義,此時岳驚風才隱隱悟到蘭姑這一怪行的深意,心裡暗讚蘭姑心思機敏的同時,也對蘭姑的聽力大加讚歎:「單單以她這樣的聽力就可斷定這姑娘的武功遠非我岳驚風所能及!看來五日前月牙兒潭妹妹被殺一事定然與他們父女有莫大關聯!」   「喂,屋裡有人嗎?」葉紫雲的聲音傳人岳驚風耳中,接著又聽到上面蘭姑用粗重無力的聲音說道:「是誰呀?」這時鍾義叫道:「裡面有人,大師兄,莊主,咱們進去問問。」岳驚風在床下洞穴中暗奇道:「鍾十二兩次這般『莊主』、『莊主』的直呼,怎地不叫一聲『師父』,怎的將『大師兄』這三字置於『莊主』之前?當真無禮之極!」他哪裡知道此時父親已然亡故,岳王莊莊主已成了鄭元善。   「喂,你這醜丫頭怎會在此?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鍾義惡狠狠地問蘭姑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蘭姑呻吟了一聲,道:「我……我不知道,我爹說我摔傷了身子,不能亂動,讓我好好躺著。」聽了蘭姑的回答,岳驚風心裡更是佩服蘭姑的機智:「這丫頭這樣一說,不正掩蓋了上面屋中藥味刺鼻留給別人的疑慮?這個蘭姑真是機敏!」   上面鄭元善說道:「姑娘,這屋裡藥味濃厚,你受了什麼重傷,用得著如此靈藥?你爹去了哪兒?」蘭姑道:「我不知道。我爹說我福大命大,又說有娘神靈保佑,沒有讓我摔死,撿回了一條性命。我爹還說虧得這裡有個房子,有戶人家,背我到這兒養傷。這兒的大叔很好,他說我死不了,讓我爹去山上挖藥,人給我熬藥……」岳驚風在洞穴中暗暗為蘭姑所說之言叫好,她如此說話,不僅說明了自己並非此間主人,而是路過此地,對這裡一切事都可不知,而且還編造出一個「大叔」來頂缸。   鍾義喝道:「臭丫頭,你爹呢?你大叔呢?」蘭姑神色黯然,垂泣道:「我爹一大早便上山採藥去了,我大叔……嗚嗚……大叔不見了,我……我沒了大叔,這傷一定好不了,一定活不成,嗚嗚……我大叔可是個好人,你們見到我大叔了嗎?」鍾義不奈道:「不要哭了,你大叔何等模樣,幾時不見的?」蘭姑怔怔地伸出右手,用右手搬住左手五指數道:「一、二、……五,正好五日,大叔走了五日了……」岳驚風於下面聽得蘭姑此言,忍不住輕聲叫道:「妙!」同時聽得上面許多人「啊?--」地一聲驚呼,鄭元善關切地問道:「好姑娘,你大叔長相如何?」蘭姑止哭喜道:「你見過我大叔?」鄭元善笑道:「你且說說你大叔的模樣,說不了我正好見過你大叔。」蘭姑喜道:「真的?那麼我就說給你聽!我大叔個頭不高,比我爹年輕一、二……五,對,也是這個『五』歲……」說話時揚了揚右手五指,鍾義在一旁耐不住道:「你爹幾歲了?」蘭姑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爹有多大,他自己說他五十九了,誰知道他說的對不對,不過我爹不會騙我的。」鄭元善溫和地道:「好姑娘,不管你大叔有幾歲,他長相如何?」蘭姑道:「他生得很醜,這裡--額頭上有一塊豆兒大的黑痣,這裡--臉上有一道刀疤,鬍子有這麼長……」   岳驚風於洞穴中看不到蘭姑如何比劃,只聽鄭元善叫道:「你大叔一隻眼大,一隻眼小,小的眼睛是因為眼皮上有刀疤。他鬍子稀疏,半黑半白,滿口牙齒錯落不齊……」不待鄭元善說完,蘭姑已奇道:「對、對,那就是我大叔,他在哪兒?你快說,快說!」    聽了蘭姑與鄭元善這麼一說,岳驚風心中一震,暗驚道:「蘭姑說的人不是丐幫幫主苗奇嗎?   這丫頭說苗奇於五日前失蹤,五日前正是彩雲被殺之日,她這麼一說,不等於是苗奇殺了我妹妹嗎?那苗奇身為丐幫幫主,武功不在我爹之下,是武林中少有的高手,如果他是兇手,確實能於瞬息間殺了彩雲而逃得無影無蹤。再者苗奇身為丐幫幫主,卻素來喜歡獨自行動,難道兇手真是苗奇?可苗奇身為一幫幫主,江湖中地位何等尊崇,他怎會前往月牙兒潭?他怎會打殺不死彩雲?哼哼,臭丫頭,你這一招雖然高明,卻是破綻百出呀!不過你能暗暗地將岳王莊大小姐岳彩雲被殺一事巧妙地推到苗奇身上,當真是智謀不凡,見識卓絕!」暗讚之餘,猛地又警覺:「如此一來,岳王莊與丐幫不就結下了樑子?這臭丫頭面上是救我,暗地裡卻讓岳王莊與丐幫結仇,用心可謂險惡之極!這父女二人究竟是什麼人?他們不但識得丐幫幫主苗奇,對岳王莊也並不陌生,其實適才我不說自己是岳王莊弟子岳驚風,不說五日前月牙兒潭發生之事,他們心裡也必定清楚!他們父女二人喬裝打扮,潛居於此,決非一日兩日之事,這裡距岳王莊並不遠,他們潛隱於此究竟有何圖謀?江湖中近幾年有言相傳:『一幫兩派不可欺,二門四莊不得罪!』這『一幫兩派』是丐幫、少林派、武當派,『二門四莊』是中原刀斧門、四川劍門、關東鷹莊、甘涼綠柳莊、江南鄭莊、山東嶽王莊。這九大門派在江湖中各有千秋,均有舉足輕重之地位,臭丫頭不動聲色地一席話,已使天下第一大幫與天下四大莊之一的岳王莊誓不兩立,欲讓江湖掀起一場軒然大波,究竟有何居心?」想著想著,岳驚風感到渾身透涼,冷汗浸體,當即便想大喊一聲,暴露行藏,出去揭穿蘭姑之險惡用心,惑眾之言。但轉念又一想,自己便能看透蘭姑言語中之深意,自己的師兄們必定也能看出,如果他們聽出蘭姑所言不實,那麼自己仍是「兇手」,當下強自按耐心性,於洞穴中靜「觀」其變。   一念未了,果聽上面鍾義叫道:「你大叔就是丐幫幫主苗奇?」蘭姑不解地道:「丐幫幫主?丐幫是好人還是壞人?」鍾義哼地一聲,道:「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幫中弟子個個是乞丐,他們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當然全是好人!」蘭姑笑道:「那麼說我大叔也是好人?嘻嘻……我就說我大叔是好人嗎!」   鍾義呸地一聲,罵道:「好個屁!你大叔是豬狗不如的禽獸!他五日前奸……殺了我們師妹,如今逃得無了影蹤,不敢回來見你,害得我們一致認為岳師弟是兇手,致使莊上大亂。岳師弟被誤認是兇手,當然不肯承認,那日人理論不過我們師父,見師父要殺他,混亂中卻被他殺了師父……」   岳驚風聽到這裡,頭中「嗡」地一聲,幾乎暈將過去:「我爹也死了,他……他也被……被我給打……打……不可能,決不可能!」只聽上面蘭姑大聲哭道:「你胡說,你騙人!我大叔是好人,他不會殺人的,更不會姦污你們師妹,你這是在誣賴他,你不是好人,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都走吧,我不想見壞人……」哭得悲切異常,真誠感人,岳驚風於洞中暗罵道:「好一個奸邪詭譎的妖女!」    上面葉紫雲長歎一聲,道:「我早說過十五弟是清白的,可如今,唉……十五弟不知是死是活。十五弟,你如今在哪兒?」岳驚風聞言暗自垂淚道:「謝謝你,大師兄!謝謝你,大師兄!」情切之下,張口呼道:「大師兄--」只聽上面「咚」地一聲大響,蘭姑高聲叫道:「爹,你快來,這裡有壞人要殺我!」跟著便是砰砰數聲響動,不知何人跟蘭姑交上了手,同時有個聲音叫道:「這裡有古怪,大家快退出!」隨著一個女聲格格一聲脆笑,一個人「啊--」地一聲慘呼,四五個男聲同時叫道:「妖女,哪裡走!」一連串的破門破窗之聲響動,中間又有一個聲音叫道:「妖女,你將岳驚風藏在了何處?」葉紫雲叫道:「兄弟們快攔住妖女,我聽到了十五弟聲音,他就在這兒!」    岳驚風於床下洞穴中暗罵自己愚蠢,蘭姑說的話明明全是信口開河,自己卻信以為真,蘭姑極力為自己掩飾,自己卻自暴行跡。一時盼蘭姑盡快引走或制住眾師兄弟,又盼眾師兄弟盡快制住蘭姑,心裡矛盾已極。    短暫的平靜後,岳驚風聽得上面忽然又有了響動,正不知是何人進了上面屋子,自己該不該跳上去或是尋路逃走之際,不遠處一個聲音叫道:「妖女又進了屋子,大夥兒快過來!」顯然是蘭姑先將眾岳王莊弟子引出後,脫開眾人糾纏,又鑽入破屋,蘭姑能有如此身手,著實令岳驚風吃驚!   只聽上面蘭姑格格一笑,道:「不錯,本姑娘在此,有膽量的便過來吧!」又聽幾聲慘呼,班忠志叫道:「滿天花雨?!妖女是四川劍門中人!」蘭姑笑道:「岳王莊弟子不但武功低微,眼力也恁地差勁,這是『滿天花雨』嗎?再看--」數聲尖厲的暗器破空之聲響動,葉紫雲叫道:「大家留神了!」卻仍有人慘呼一聲,顯是被蘭姑發出的暗器打傷。岳驚風雨洞中只聞其聲,不見其形,不知蘭姑用的什麼暗器,想到這個神秘的姑娘年紀輕輕,竟能使岳王莊十餘弟子毫無辦法,當真厲害之極。   鍾義怒叫道:「妖女暗器傷人,算甚麼本事,有膽量的就出來跟你鍾爺爺真刀真槍的大戰三百回合!這般躲躲藏藏、畏畏縮縮的,是甚麼英雄好漢的行徑?」   蘭姑嗤嗤笑道:「我是一個弱質女子,不是英雄好漢!你罵我是妖女,可我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妖邪,可見你不但眼力低下,而且又擅侮蔑人,十足的一個卑鄙小人。既是卑鄙小人,又何以英雄好漢自居?」鍾義氣憤不過,大叫道:「妖女,納命來!」在蘭姑的格格笑聲中,聽得葉紫雲喝道:「鐘師弟不可魯莽!」鍾義怒道:「這妖女著實可惡,烏龜一般縮於屋中不肯出來,大師兄還是讓我進去揪她出來吧!」葉紫雲說道:「她暗器厲害,你能躲得過嗎?」鍾義道:「可她不肯出來,咱們十餘人的傷還有八師兄的性命就這樣丟了嗎?」葉紫雲哼地一聲,道:「殺人者償命,她不肯出來,咱們用火燒她!」許多人立時應道:「對,用火燒死那妖女!」   這當兒忽聽鄭元善說道:「且慢!」葉紫雲不解道:「莊主有……」聽得葉紫雲稱鄭元善為「莊主」,岳驚風心中更是大驚:「鄭元善成了岳王莊莊主?為何大師兄不當莊主?」只聽鄭元善道:「那姑娘武功了得,又與月牙兒潭比鄰而居……」聽到這裡,岳驚風又是一驚:「這裡距月牙兒潭很近?看來蘭姑這妖女……」心中更是相信蘭姑便是殺害彩雲的兇手。果然聽得鄭元善說道:「來頭定然不小!她說殺害師妹的兇手是苗奇,中間必然有詐,須得拿她出來問個清楚,切莫傷她性命。」蘭姑聞言大笑道:「毫不知羞的鄭莊主,我幾時說過苗奇是殺害你們師妹的兇手?」鄭元善冷冷的道:「苗奇當然不是兇手,你適才說過的話我們當然不能相信,我們相信的是你才是真正的兇手!」蘭姑道:「喲喲喲,鄭莊主果好論斷,你師妹是被人姦殺,本姑娘也是個女兒身,我怎會奸……殺她?」   葉紫雲這時森森的道:「你怎知我師妹是被人姦殺,你親眼看到的嗎?你明明完好無損,為何渾身塗滿藥物裝病?岳驚風被你藏在哪裡?哼哼!賤丫頭,你究竟是甚麼人?你為何潛居於月牙兒潭附近?你為何嫁禍苗奇是兇手?你不說我們也能明白,五日前月牙兒潭我們師妹被姦殺一事是你與岳驚風合謀幹的!兄弟們,殺害小師妹、師父師母、七師弟、十六、十八、十九師弟還有八師弟的兇手全在這裡,大夥兒快放火燒死他們為死者報仇!」率先燃起一支火把拋向破屋,鄭元善剛說了聲「大師兄慢著!」已聽得破屋上大火比比剝剝地著了起來。   聽得上面火起,岳驚風心中暗暗叫好,因為他越來越覺得蘭姑形跡可疑,可能就是兇手,蘭姑若被燒死,確實可出了自己心中一口惡氣。可轉念又一想,大師兄已認定自己也是兇手,蘭姑若被燒死,自己仍然難辭其咎,更何況蘭姑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蘭姑適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掩飾自己,她若被燒死,著實令人惋惜。   大火燒了片刻,只聽上面姑姑咚咚、卡卡嚓嚓之聲大作,顯然是破屋的房梁已被燒斷倒塌了下來。房倒屋塌聲、大火比剝聲中夾雜著蘭姑慘呼之聲及眾師兄的轟笑聲,使岳驚風心中大為難受,他終於還是覺得蘭姑不該被燒死,因為這個女子著實古怪!   「吱--卡--」一聲響動,岳驚風頭頂甫現光亮,一股炙熱之氣隨之逼襲而來,跟著光亮出一團物事一閃,光亮頓失,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墜入岳驚風懷中。   「姑娘無礙吧?」這當兒岳驚風竟關心起蘭姑來:「他們可傷著你了?」蘭姑默然無語,起身抓起岳驚風雙臂往自己肩上一扛,促聲道:「莫聲張,快走!」岳驚風原想蘭姑墜下時制住蘭姑,逼她說出月牙兒潭一事,一來想到自己武功不及蘭姑,不一定能制住蘭姑,二來想到眾師兄尚在上面,若弄出聲響來只會更遭,當下打消了這個念頭。見蘭姑一下來便背負著自己,顯然蘭姑仍將自己當成重傷未癒之人,心下登時一喜,暗道:「如此一來,你對我毫無防備,我正可趁此良機制住你!」暗中聽得蘭姑在洞穴左壁上一摸,軋軋之聲響過後,黑暗中那洞壁上現出一個洞口,蘭辜負著岳驚風一頭鑽入那洞中,又在洞壁上一摸,身後洞門軋軋關上,蘭辜負著岳驚風貓腰向前疾走。   漆黑的甬洞中伸手不見五指,洞內潮濕陰涼,濃厚的泥土腥味直撲人鼻,氣悶異常。岳驚風伏於蘭姑肩上,覺得蘭姑身子熱烘烘、軟綿綿的,發間散發出淡淡幽香,沁人心脾,令人迷醉。岳驚風生來第一次這般貼近一個年青女子,直覺得渾身燥熱,心猿意馬,全忘了蘭姑是自己的殺妹仇人,一個女魔頭。   甬洞中穿行約摸二十餘丈,前面微微透出亮光,已不覺得如何氣悶,時而聽得鳥鳴泉流之聲,看來甬洞已到了盡頭。幾個轉折後,前面豁然開朗,蘭辜負岳驚風跳出洞口,面前綠樹婆娑,泉響叮咚,鳥鳴間關,爽氣宜人,令人X臆大開。再看身後半里許處火氣沖天,濃煙滾滾,葉紫雲等一干人正圍於破屋一周呵呵喜笑,哪兒知道蘭姑已負了自己逃出了破屋?   這當兒,岳驚風覺得腿上、腰眼上一麻,數處穴道被蘭姑點封,不但手腳不能動彈,就連嘴巴也動彈不得,想說上一句話也難。蘭姑腳下不停,口中冷冷的道:「這時你只能當自己是個死人!」說完再無下文,岳驚風當然知道蘭姑話中之意,暗悔自己應該先下手制住蘭姑,不該讓蘭姑搶了個先。   蘭姑仍背負著岳驚風,在山林中穿行如飛。頓飯工夫後,面前現出一道牆壁也似的懸崖,那懸崖約有三十餘丈高,其上雜草不生,光溜險滑,幾如刀削。蘭姑雙足在地上一蹬,身子已躍起丈餘,左足在一塊凸起的石塊上一踢點,身子又上升丈餘,如此三五個攀升,離地已有十丈之距。這般登攀懸崖,岳驚風原本也能辦到,可要他背負一人登攀,卻無這個把握,心中對蘭姑之武功更是敬佩!   又一次躍升,蘭姑站於一塊凸起的石塊上,抬足在石壁上一踹,那石壁上有一塊約五尺見方的石塊竟向內陷入,蘭姑跟著又是一腳,石塊咚地倒下,卻是一塊六七寸厚的石板。石板倒下後,石壁上露出一個大洞穴來,那洞穴內寬敞明亮,裡面放置了一口大缸,缸中盛滿了清水,地上放置了許多肉乾、乾糧,彷彿是一戶人家。   蘭姑將岳驚風放於洞中地上,淡淡的道:「你不用問我是何人,此時我不會告訴你的,你更不用問我與父親為何潛居於此,因為這些都是我們父女二人自己的事,與你及你們的岳王莊無半點關係。你可以懷疑事我們父女二人殺了你妹妹,但本姑娘可對天發誓,本姑娘決非殺你妹妹的兇手,我爹也不是,究竟誰是兇手,或許這世上只有兇手自己知道。如今我們父女二人行跡已敗露,不能在此久留,咱們就此別過,公子多珍重,後會有期!」言罷飄然下崖。   岳驚風口舌手腳都不能動,靜靜地望著蘭姑遠去,心中思緒萬千:「蘭姑與她父親究竟是什麼人?他們為何潛居於月牙兒潭附近?五日前月牙兒潭邊妹妹被人姦殺,究竟是不是他們幹的?蘭姑為何嫁禍於苗奇?如果他們果真是兇手,為何還要救我性命……」心中種種疑團難以破解下更後悔自己應該早些先下手制住蘭姑。回想起今日蘭姑前前後後說過的話,覺得他們父女二人對自己並無惡意,似乎又不像兇手,因為父親曾斷明妹妹死於「攝魂掌」下,就算蘭姑能從岳王莊偷學來「攝魂掌法」,那運掌的力道,發掌收掌中的關竅他們永遠無法偷學得到。難道兇手真的是岳王莊弟子?那麼又會是何人?   岳驚風又陷入沉思:「如今鄭元善作了莊主,原因是我爹不在了人世,他們都說是我打殺了我爹,我哪兒有那樣的本領?那日父親憤怒異常,恨不得將我碎撕萬段,那等時候我跟他動手,我哪兒有活命之理?哪兒能在父親掌下逃得過十招?可最後活著的竟是我,而死的卻是爹,這究竟是什麼原因?難道這中間有人幫了我的忙?幫我打死了我爹?不然便是十個我岳驚風,也不是爹的對手,更何況那時還有許多人幫助著爹!難道當時這真正的兇手就混在裡面,趁機殺死了我爹?那麼這兇手是誰?是蘭姑,是蘭姑她爹,是他們父女二人?他們為何要殺我爹?」轉念又一想,覺得十分不妥,因為如果蘭姑父女二人跟自己父親有仇,殺了父親後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尤其是蘭姑適才更不該放過自己,因為這時自己已開始懷疑蘭姑就是兇手,她不會留著自己不殺讓自己日後尋她報仇!可反過來一想,蘭姑他們父女二人如此對待自己比殺了自己更讓自己難受,因為他們設好了圈套讓所有人懷疑自己姦殺了妹妹,設計讓自己父母死於自己掌下,自己活著將備受世人指責、唾罵。那樣一來,自己活著豈非比死了更難受?他們要報仇的話,這樣一來豈非令他們更開心快意?   「妖女,賤丫頭!」岳驚風心中恨恨地罵道:「如果有一天讓我碰到了你這妖女,定要將你的皮扒下來!」心中憤憤地惡罵了許久,怨氣大消,竟不知不覺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得洞外崖下沙沙一陣響動,岳驚風猛地驚醒,口舌手足仍不能動彈,不能到洞口看個究竟,可憑雙耳他已分辨出響聲絕非狐兔等物弄出來的,乃是人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終於到了崖下,岳驚風聽得有人驚叫道:「師父,你看,上面有個洞,你妖女會不會就在上面?」另一個聲音答道:「那妖女武功高強,詭計多端,著實難以對付,若不是大火熄滅後不見有骸骨,後來你們大師伯又發現床下有秘道,咱們都還以為那妖女被燒死了呢!你們八師叔死於妖女之手,此仇委實難報!」說話的是二師兄班忠志。聽到岳王莊中人已尋到了此地,岳驚風心中撲撲直跳:「你們千萬不要上來!」只聽另一個聲音道:「看那妖女的手法,似乎是四川劍門中弟子,咱們岳王莊與四川劍門交往不錯,她為何殺了咱們師妹?」說話之人是岳驚風之十一師兄肖伯倫。   班忠志道:「莊主與大師兄都說那妖女施暗器的手法似四川劍門中人;從她施展輕功之步伐身姿看去又像是丐幫前任幫主萬俟玄的『雪地無痕』;從她與大師兄對過幾掌上看去,那妖女所施招式中有少林派的『般若掌』,中原刀斧門的『瘋魔刀斧法』,還有關東鷹莊的『大力鷹爪功』。總之,那妖女所學甚雜,單從武功家數上看不出其來歷,兼之妖女行蹤詭秘,機智過人,咱們岳王莊有了此等勁敵實是天大不幸呀!若十五弟還活著,以他的聰明才智,不難窺透那妖女本來面目,只可惜……」肖伯倫插口道:「二師兄,有何可惜的?老十五若活著,他負有弒父弒母、殺兄戮弟之罪名,將為天下人所棄,日後難在江湖中行走半步,不如一死了之,反為痛快!可莊主及大師兄都說那破屋中藥氣沖天,乃是為人療傷之故,再看那妖女完好無損,根本無半點受傷的樣子,說不了那日十五弟殺了父母,殺了七師兄孟和、十六、十八、十九師弟後自己也身負重傷,逃出莊子後遇到那妖女,那妖女便弄藥給老十五療起了傷,要不然那妖女用那等藥物作甚麼?」班忠志道:「那妖女是咱們岳王莊之仇敵,按理她不該救十五弟,可是那破屋中除了那妖女外別無他人,她又用藥來醫治何人?」肖伯倫道:「這些咱們於初見那破屋及妖女時已看出了破綻,也因此大師兄斷定十五弟就在破屋左近,並且也隱隱聽到了十五弟的聲音,後來發現秘道後,大家更相信十五弟是跟那妖女在一塊兒了!大師兄說是十五弟與妖女合謀殺了小師妹,看來也不無道理!」   班忠志聞言後嗤嗤一聲輕笑,說道:「若依大師兄之言,他們合謀殺了小師妹其意何在?以愚兄看來,十五弟此前與那妖女並不認識,也並無什麼合謀。要麼十五弟是兇手,要麼妖女是兇手,要麼兇手另有其人,決不會十五弟與妖女都是兇手。破屋中藥味沖天,由此可見裡面曾有的傷者受傷極重。肖師弟難道忘了前日夜裡發生的事,難道忘了五日前十五弟逃走那日夜裡發生的事?這兩夜裡,小師妹的墳墓被人掘開,裡面棺材也被人打開,小師妹的屍體被人盜走,而夜裡守墓的衛老四大弟子吳執圭,鄭莊主之大弟子馮根勝被人點了穴道,不能動彈,可他們分明看見盜走小師妹屍體之人是十五弟……」聽到這兒,岳驚風頭中又是「嗡」地一聲,心中暗罵道:「是甚麼鳥人冒充了我的樣子去盜了妹妹之墓?我岳驚風看來是難以解脫了!妖女啊妖女,總不成又是你吧?你不僅要讓我背負上奸妹殺妹的罪名,還讓我背負著弒父弒母、殺兄戮弟之罪名,我岳驚風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只聽班忠志說道:「五日前那雨夜,十九師弟凌孝賢的屍體明明放在思賢齋,半夜裡卻忽然不見,你說奇不奇怪?是何人盜去了凌十九屍體?難道是十五弟?他盜走凌十九及小師妹屍體是什麼意思?肖師弟不覺得其間有古怪嗎?」肖伯倫問道:「什麼古怪?」   班忠志還是嗤嗤一笑,道:「有人嫁禍十五弟!」肖伯倫「啊?--」地一聲,輕聲道:「以二師兄你之見,十五弟是冤枉的?那麼又是何人嫁禍給十五弟的?是那妖女嗎?」班忠志也輕聲道:「是不是那妖女我不知道,不過十五弟肯定不是兇手。第一,他為何要姦殺自己妹妹?第二,他為何不逃走而跟隨大家入莊?第三,師父也認為十五弟是兇手時,憤怒之下要殺十五弟,以師父的武功,十個十五弟也不是他老人家對手,他為何未有殺死十五弟反被十五弟所殺,更何況那時還有許多人從中幫著師父?第四,就算十五弟暗中練就了高深莫測的武功,他又是為了何事要殺死自己生身父母?此事或許你們大家都未注意到,可我雨莊主鄭師弟卻注意到了。師父死後渾身癱軟,如若無骨,我與莊主鄭師弟細看之下,發現師父全身骨骼都寸寸斷裂,如同中了幾十記本門的『攝魂掌』,可憑武功而論,咱們師兄弟一十九人無有這等本事,因此,我與莊主都斷定是師父此前已中了『腐骨散』、『化骨劑』之類毒藥……」話未說完,肖伯倫已發問道:「那麼是何人下的毒?」班忠志道:「是何人下的毒恐怕只有師父及下毒者知道了!」   下面沉默良久,岳驚風聽班忠志師道:「肖師弟,今日咱們一席話,只可咱們幾人知道,決不可透露給外人!如今真像未明,莊主一再交待讓我守口如瓶,今日既然給你說了,實是看在師弟你忠厚信義之份兒上。」肖伯倫笑道:「二師兄儘管放心,今日之言小弟決不外傳,只是洞中那妖女……」班忠志笑道:「肖師弟莫慮,妖女若在上面洞中,早已按耐不住下來了,這許久聽不到上面任何聲響,看來上面乃空穴一個,咱們何須勞神費力爬上去看個究竟?走吧,走吧!」   聽了班、肖二人之言,岳驚風一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看來鄭老三及班老二都不疑心我是兇手,可是真正兇手是誰呢?是誰夜裡盜走妹妹之屍身及凌師弟之屍身?二者屍身被盜有何聯繫?父親真的早已中了毒?要不然他死前為何有那等古怪表情?是何人下的毒?是蘭姑嗎?不錯,除了這妖女還會有何人!她們跟我爹有仇,設此計謀殺了我父母,留下我不殺,卻讓我背負著姦殺親妹、弒父弒母、殺兄戮弟之罪名活於世上,這不比殺了我更狠毒萬倍?」身子口舌不能動下,牙齒咬得吱吱直響,彷彿蘭姑父女就在齒間。   約摸過了一個多時辰,看著洞外日已偏西,約摸是申末酉初時分。岳驚風時下腹中空空,飢火難抑,可身上穴道仍未自解,動不得身子,焦躁鬱悶間,又聽得有人走到崖下,岳驚風暗道:「是妖女回來了?」一念未了,只聽一個男聲大叫道:「妖女,出來!縮頭縮腦的,做烏龜嗎?」岳驚風聽出是十二師兄鍾義的聲音,想到始終認為自己是兇手並一口咬定的就是鍾義,心裡暗暗叫道:「鍾十二,別叫了,你快走吧,算我岳驚風怕你了!」心中這般求,並不能阻止下面之人的呼叫:「妖女,你莫以為暗器厲害,我們不敢上去,哼!看你能躲到幾時?」另一個聲音叫道:「鐘師弟,慢著!」鍾義不耐道:「衛師兄又怎麼了?」岳驚風之四師兄衛靈通笑道:「你一來便大喊大叫,說上面洞中藏著妖女,如果妖女真的在上面,她武功高出咱們許多,哪容得你在這裡叫罵?我看上面洞中根本就沒人!」鍾義師道:「大師兄說過是十五弟與妖女合謀害的師妹、師父,還說二人肯定走不遠,咱們岳王莊近二百人在左近數十里內找了個遍,不見二人蹤影,怎能粗心大意,錯過一草一木,一洞一穴?」言罷咚咚兩聲,兩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砸於洞口石壁上,其中一塊碎成數十塊,另一塊在石壁上一彈,不偏不倚,正巧彈在那口盛水的大缸上,大缸登時破裂,缸中之水「嘩」地流出。   鍾義兩記飛石探路,不見上面有動靜,正欲離開,身邊的師侄馮根勝叫道:「水、水,上面洞中流出了水!」衛靈通嘿嘿一笑,說道:「鐘師弟,上面卻有古怪!」跟著一陣砰砰咚咚之聲,洞口飛進無數塊拳頭大小的石塊,卻是鍾義在下面用石塊往上砸。一時石至如雨,火星四濺,隨著洞口一個身影一幌,鍾義在石雨頓停之同時躍入洞中。   「十五弟,你原來在這兒?!」鍾義不陰不陽地笑道:「那妖女呢?」岳驚風身上穴道未解,冷冷地瞧著鍾義,一時做聲不得,鍾義哼地一聲,過來一腳踢在岳驚風右腰眼,怒喝道:「那妖女呢?」岳驚風吃了鍾義一腳,腰身如同斷開一般,腹內氣血翻騰,壓制不住,悶哼一聲,咕嘟嘟幾口鮮血吐出,反而啞穴被解,憤憤的道:「不知道!」鍾義又一腳踢在岳驚風腰間,這一次用力更巨,岳驚風身子離地而起,飛出五六尺,撞於洞壁上後跌了下來,幾乎暈死過去,鍾義冷冷的道:「你如何來到了此處?」岳驚風身子如同散了架一般,有氣無力地道:「你……踢死……我……吧!」鍾義正欲起腳,被躍上來的衛靈通攔住:「鐘師弟踢死了他,豈不便宜了他?」一臉壞笑地來到岳驚風身前,問道:「十五弟總不會不知自己何以到了此處吧?」岳驚風鼻中一哼,說道:「當然知道!」衛靈通道:「那你總該說說你是如何到了此處吧?」岳驚風道:「若不是有人逼迫我,我怎會到此!」鍾義恨恨地道:「原來十五弟早有安排,在此佈置了一個窩,以備今日之用!老十五,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岳驚風憤憤的道:「與你這般笨豬一般的人有何話可說?岳某這裡倒有臭屁一個,你願聞不願!」鍾義大怒道:「Y毒賊子,你做死!」合身搶上,直取岳驚風性命。   「慢著!」衛靈通又攔住鍾義,說道:「鐘師弟且慢!你此時這般殺了此賊,不等於便宜了他?再說他還未說出那妖女在何處!」鍾義氣呼呼地道:「這等奸邪Y毒之人,多留於世一日,世上便多一日禍害!他不但姦殺親妹、弒父弒母、殺兄戮弟,而且還讓已死之人也不得安生。惡賊,你將凌師弟之屍體弄到了何處?你掘開師妹之墓,將師妹之屍身弄到了何處?」岳驚風雖然早已聽得二人之屍身被人盜走之訊,此時親自聽了鍾義之言,仍不啻如晴天聞霹靂,駭然大驚道:「凌師弟及彩雲妹妹之屍身真被人盜去了?」鍾義雙目圓瞪,勃然大怒道:「該死的惡賊,你裝甚麼蒜!」欲動手打岳驚風時,又被衛靈通攔住。衛靈通嘿嘿一笑,道:「鐘師弟,跟這等惡賊做甚麼口舌之爭!那日眾目睽睽之下,他殺了小師妹尚且不承認,此時你還盼著他親口承認嗎?好了,好了,咱們找到這惡賊也算無有白來此一趟,咱們先將之帶回莊上!」過來又封了岳驚風數處穴道,右臂一挾岳驚風,縱身跳下崖去,輕身功夫雖不及蘭姑,卻也非同一般。   下得懸崖,鍾義喚來崖下另外兩人道:「馮根勝,吳執圭,你二人過來看看,那晚掘開你們十七師叔之墓,盜走你們十七師叔屍身之人是不是此人?」馮根勝,吳執圭二人上來先向岳驚風一打躬,道:「岳師叔好!」岳驚風盛怒之際,破口大罵道:「好你娘的臭狗屁!沒看見老子被你們的渾蛋師父、師叔給制住了嗎?馮根勝,吳執圭,你兩個畜生睜大了狗眼好好看看,三日前是老子盜的墓嗎?操你娘的,老子五日來重傷未醒,性命難保,輕而易舉便被你們的渾蛋師父、師叔制住,哪兒來的力量去掘開你們十七師叔的墓?」吳執圭低頭不語,馮根勝囁嚅道:「那晚我雖被……被人點封了穴道,動……動彈不得,也……做聲不得,可黑暗中我……我……我看得真切,盜走十七師叔屍身之人委實是十五師叔你。」   岳驚風聞言怒極而吼道:「你娘的胡說,畜生可惡!」真想上前打死了馮根勝,無奈手足不能動彈,忍不住張口大叫起來,叫聲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淒厲難聽,直欲將X中一股鬱悶之氣全部傾瀉而出。一聲呼叫後,岳驚風X臆中悶氣稍解,想到自己既然被人盯上了,只能任人擺佈,不禁大灰其心,大喪其志,長歎一聲,大笑道:「好、好,妖女,你厲害,岳驚風今生落入你手,雖恨而不憾,技不如人,智不如人,死又何憾?」鍾義哼地一聲,道:「臭惡賊,你不用將一切事盡往那妖女身上推,妖女是兇手,你也脫不了干係。」岳驚風心灰意懶下只想盡快死去,聽了鍾義之言後,作色叫道:「鍾十二,岳某是兇手不錯,難道你鍾十二就乾淨了嗎?難道你就能脫開干係了嗎?」鍾義聞言大感迷惑,不解道:「你這惡賊說的甚麼意思?」岳驚風道:「你附耳過來。」鍾義將耳貼於岳驚風口邊,岳驚風忽然大叫道:「你這蠢豬、笨狗!」同時「啪」地一聲,一口濃痰吐於鍾義臉上,鍾義怒不可遏下揚起右掌,直向岳驚風頭頂拍落。鍾、岳二人此時相距甚近,衛靈通無論如何也無法阻止住鍾義,眼睜睜地看著鍾義一掌落下。   岳驚風死意已決,雙目緊閉,正自待死之際,忽覺額頭上一熱,如同濺了許多溫水,跟著聽得鍾義「呀--」地一聲,身子向後推出數步。岳驚風睜開雙目,只見鍾義左手緊握右手,右手手心處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知道是蘭姑暗中救了自己,尚未開口說話,直覺腰上一緊,被一條麻繩纏住,身子也凌空而起,直飛向左側一株高樹上。衛靈通、鍾義二人見樹上有人,高聲大罵道:「妖女……」剛說了兩個字,二人「唔、唔」二聲,口中牙齒被樹上之人不知用了什麼暗器打落數枚,口中鮮血長流,支支吾吾,作聲不得。   岳驚風之身子尚未觸及樹枝,登見樹上一條人影疾飛過來,伸出手臂攔住自己腰身,雙足在樹枝上一點,如同飛鳥一般飛馳而去。   岳驚風重傷初癒下被鍾義踢了兩腳,此時已然精竭力衰,腰身被人挾於腋下幾乎透不過氣來,只覺那人肢體強硬結實,且渾身透出汗臭氣味,絕非一女子,原本以為是蘭姑的岳驚風,此時大感奇異。那人夾著岳驚風飛馳如鷹隼,默不作聲地向前跑了盞茶時分,放下岳驚風,岳驚風看清救自己之人是個五旬老者,正是蘭姑之父,當下冷冷的道:「你為何不讓我死?」那老者微微一笑,過了良久,說道:「你若死了,何人去追查岳王莊之真兇呢?」岳驚風聞言一奇,道:「難道你……」話未說完,那老者已笑道:「不錯,你小子所疑也有道理,老夫於蘭姑是有許多理由可被人說成是岳王莊的兇手,可我們的確不是,你小子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老夫此時也不願跟你爭辯!小子,你於洞中可聽到了班忠志、肖伯倫二人之言?好了,好了,不管兇手是誰,總之你小子此時難脫干係,你若死了,這兇手之名就永遠是你了!如今你小子重傷未癒,又身處險地,老夫不能老跟在你身邊,這樣吧……」抬手解開岳驚風穴道,從懷中掏出一個油布包,打開布包後,岳驚風見布包中有近百粒花生米般大小的紅色丹丸,那老者托著油布包道:「這些丹丸是世上非常難得的療傷靈丹,名喚『九轉還丹』,大有起死還生之效,你小子這五日來已用了三粒,不然你小子哪兒還有命在?這些丹丸老夫都將之送給你小子,你日服一粒,服後運功化解,不久傷勢便可痊癒,痊癒後繼續用之,可大增內力,小子謹收了!」將那包「九轉還丹」遞給岳驚風。   岳驚風抬眼看向那老者,哼哼一笑,道:「岳某與閣下父女素不相識,閣下為何幾次救岳某性命,並贈送『九轉還丹』?」那老者道:「你說你不識我們父女二人,只是你貴人多忘事,不記得罷了!若說老夫為何救你性命,正是你曾救過我們父女二人性命,我們此時如此對你,正是對你報恩。」岳驚風心中認定蘭姑父女是陷害自己的兇手,聽了蘭姑父親之言,嘿嘿一笑,道:「岳某生性頑皮刁鑽,一生害過的人不計其數,救過的人卻無一個,岳某實記不得何時救過閣下。不過閣下及令嬡既然肯出手救岳某,中間必有你們的道理,岳某此時也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岳某也就索性不問。不管閣下是何人,總之閣下有一句話岳某要銘記在心,那就是岳某千萬死不得,岳某若死了,這『兇手』之名就只有讓岳某永遠背負了。再者既然閣下有靈丹妙藥贈與岳某,岳某若固辭不受,情理不容,岳某這裡只好收下了!」接過那包「九轉還丹」放入懷中,轉身走開。   老者於身後呵呵一笑,道:「小子欲往何處?」岳驚風駐足道:「岳某此時身負重傷,面對殺父殺妹仇人而無力動手,又無從辯解,只有一走了之了。」那老者又是呵呵一笑,道:「不管你小子如何猜想,老夫這裡也不多做辯解,總之老夫可對天發誓,老夫及老夫之女對岳王莊數人被殺之事並不知情,若有虛言,教我們父女二人死無葬身之地!小子,老夫還有一言相告,殺死你妹妹的兇手就是你們岳王莊中人,再者……」話未說完,身如閃電般掠過來,封了岳驚風數處穴道,笑道:「你小子這般離去,遲早會被你的師兄們發現,老夫這便帶你到一個安全的所在!」挾著岳驚風在山中兜轉了兩個多時辰,待夜深之際,挾著岳驚風飛奔下山。   又是半個時辰,二人面前現出一個大莊子,黑夜裡岳驚風識得那莊子就是岳王莊,心裡大奇道:「老魔頭怎的將我帶回了岳王莊?」只覺那老者在岳王莊房頂上幾個縱躍,來到莊中廚房門前,那老者放下岳驚風,弄開廚房門,負岳驚風入內後笑道:「此處有吃有喝,又無人居住,更無人想到你會在此間,此間正是你小子絕佳的藏身之所,小子好自珍重,老夫去矣!」解開岳驚風穴道,一閃身沒於黑暗中。   岳王莊的廚房供一百餘人吃飯,建造得甚是寬敞。房子大致分為南北兩間,南邊一間略小,北邊一間略大。南邊一間分作上中下三層,上層是放置米面之類而搭起的棚子,中間是燒水做飯與北邊大廳水平的廚間,下層是放置酒肉熟食的地下室。岳驚風近二十年生於岳王莊,對岳王莊的一草一木、一房一捨、一磚一瓦當然熟悉已極。當下如地下室拿了酒肉、饅頭,到灶間拿了數只大碗,舀了幾碗清水,一一拿到棚上,尋一背光處坐下。吃喝已畢,摸出一粒「九轉還丹」,拿於手中端詳良久,想到蘭姑父女既不願己死,自然不會在丹丸中做手腳,當下服一粒入腹。吞下丹丸片刻,頓感腹中火熱,如同火燒一般,急忙盤膝調息,待腹中一團熱氣在週身經脈中循行一周,已是東方露白,岳驚風神完氣足,心中不禁大奇:「難道這真是治傷靈藥『九轉還丹』?拿老者為何這般待我?奇怪,奇怪!」吃了兩個饅頭,喝了兩碗清水之後悃意上來,倒頭呼呼睡去。   入睡後不久,一陣吵雜聲將岳驚風吵醒,卻是早飯做好,岳王莊開了早飯,廚房大廳內湧進了許多人相互說話所致。   岳驚風被人吵醒,再無心思睡去,索性坐起身來,傾聽餐廳中眾人所談論之言。聽了許久,無非是痛罵自己卑鄙無恥,奸邪惡毒,岳驚風越聽越氣憤,無奈下捏下兩塊饅頭堵住耳朵,盡力使自己不去聽下面眾人之言語。   想到自己昔日在岳王莊如同太子或皇上一般,人人敬畏自己,如今卻落得人人喊打,無處藏身的下場,心中憤憤地,哀哀地,忍不住暗問自己:「我真的是兇手嗎?唉--」岳驚風長歎一聲,心中暗悔道:「如果那日我不胡鬧,不將眾師兄之衣物扔到河中;如果我穿好了衣褲鞋襪前往月牙兒潭;如果我以前不頑皮……」自怨自艾中,終於悔悟道:「既然有人要陷害我,我便是無有那樣的事,一樣有口難言!這個人難道真的是蘭姑?不錯,正是她!若不是蘭姑,便是其父!可拿老者為何發那樣的重誓?他們二人為何救我性命?昨日裡他又為何給了我那許多『九轉還丹』?他們二人為何潛居於月牙兒潭附近?他說他對岳王莊一事不知情是真的嗎?他說我曾救過他們父女二人性命,我怎麼不記得?他說不讓我輕生,好好地活下去,查找出真兇是何意?難道兇手另有其人?那麼又是何人?難道他說的兇手是岳王莊中人是對的?不然他為何潛隱於我身邊,難道他也懷疑我是兇手?不錯,爹也說過彩雲妹妹死於本門的『攝魂掌』下,難道爹也會看錯?他看錯了與他有何好處,他若認定妹妹死於『攝魂掌』下,就等於認定了我是兇手,可我是他親子,他總不會將『姦殺親妹』之罪名強加於自己孩兒頭上吧?班忠志說得不錯,我早就覺得爹那時有古怪,原來他早已中了毒!這說明兇手一直在注意著我的一舉一動,見我扔去眾師兄衣服時趁機潛入月牙兒潭邊殺了妹妹並故意留下一口氣,讓別人都認為我是兇手。我本不是兇手,可我爹仔細一看妹妹之死因,終於認定我是兇手,這說明兇手的武功與我相差無幾,可這樣的人會是誰呢?」   岳驚風心思飛快地運轉著,心中不停地說道:「那日除了我有那樣的機會前往月牙兒潭,還有何人能有如此機會?自二師兄至十四師兄都前往武穆河下游撈衣物,大師兄領著十六、十八、十九三師弟在快意齋後院練武,二代弟子一百三十九人全在仁孝廳聽吳教授講《論語》,奴僕雜役大多不會武功……」想了許久,岳驚風仍想不出「有機會」前往月牙兒潭者,中間當然除了自己,岳驚風終於暗歎道:「看來大家都認為我是兇手確有他們的理由了!不單眾師兄師弟師侄們這般認為,就連父母也這般認為!可我終是他們的親生孩兒呀,他們為何這般狠心認定自己親生孩兒是兇手?」不知出於何故,岳驚風總覺得岳念祖不是自己生身之父,因為他對自己的寬容與放縱,更因為他一直對自己客客氣氣的。想到六日前快意齋中父親猙獰的面目,仇恨的神態,岳驚風更覺得那不像是一個父親對待兒子的表情,這裡尤其是母親,從未將自己當親生孩兒看待!自記事以來,岳驚風從未在母親面前撒過嬌,因為母親與父親一樣,總是待自己客客氣氣的,缺少了許多溫存與慈愛。自己胡鬧犯錯時,父親總是寬容地對待自己,而母親總是嘮嘮叨叨地罵個不停,並最終見到自己如同見到陌路人一般,也如同防賊一般防著自己。岳驚風記不起母親從何時開始冷淡自己,但有一次岳驚風卻記得很清,那一次母親在父親面前大哭大鬧,讓父親把自己逐出岳王莊,結果落了個屁股開花了結。   那是十年前的一個冬天,天氣陰冷陰冷,由於見到父母稱讚十四師兄師克捷武功長進快,人也精神,岳驚風心中不忿,潛入母親房中盜去一支鑲珠金釵,布下各種痕跡疑點來陷害師克捷,不料被母親的貼身丫鬟春兒看見。不過,也多虧自己拿了那支金釵給了一對凍餓欲死的父女二人……   想到「父女二人」,岳驚風心中一震,猛地一警,暗叫道:「難道是他們?」憶起那時盜去金釵後,又到廚房拿了兩張蔥油大餅,想到外面過上一夜,讓父母為自己著急。剛出莊門,見到門前七八隻惡狗正在吠咬兩個乞丐。那兩個乞丐衣衫單薄且破爛,蓬頭垢面,不堪入目,若不是無意間看到那個小姑娘乞丐閃動著一雙美妙的眼睛看了自己一眼,自己一定不會驅走那幾隻狗子,將兩個蔥油大餅及金釵給了那小姑娘乞丐。想起當日那小姑娘靈動閃亮的雙目,潔白細碎的牙齒,岳驚風心中忍不住叫道:「不錯,正是他們!小姑娘是蘭姑,老乞丐是蘭姑之父!難道他們的確對岳王莊近幾日來之變故不知情?難道兇手真是岳王莊中人?可大師兄為何咬定兇手不是岳王莊中人?嘿嘿,葉紫雲當初咬定兇手另有他人,此時不一樣也說兇手是我嗎?看來如今這世上已無人不認定我是兇手了!」岳驚風苦苦地歎了一口氣,悃意上來,又倒頭睡去。   如此過了八日,岳驚風服食了十六粒「九轉還丹」,不但傷勢痊癒,而且大感精力充沛,身輕體健。這一夜岳驚風再也耐不住寂寞,下棚徑直往岳福家走來。   岳王莊中一代弟子自葉紫雲到凌孝賢共一十九人,中間自二弟子班忠志一下至十一弟子肖伯倫共十人都收了弟子,是為岳王莊第二代弟子。一代弟子除了排行十七的岳彩雲是女子外,其餘都是男子,二代弟子卻有三十餘名女弟子。不說二代弟子,單說這一十九名一代弟子,如今七師兄、八師兄、十六師弟、十八師弟、十九師弟、妹妹等人之死都與岳驚風有關,如今一代弟子中只剩十三人,而這十三人無一與自己談得來,莊上與岳驚風最要好之人便是自幼跟隨著父親的奴僕岳福了。岳福本來是孤兒,幼年時被岳念祖收留,與岳念祖形影不離,也得到了岳念祖真傳武功,只是從來未在眾人面前顯露過,除了岳福本人,誰也不知道岳福武功有多高。岳福較岳念祖年青十五歲左右,與岳念祖二弟子班忠志年齡相仿,可岳念祖看在岳福自幼跟隨自己的份上,從不將岳福當作奴僕,常以兄弟稱之,他的十九名弟子也只有稱岳福為「福叔」了。岳驚風生性刁頑,當然不肯呼岳福為叔,每每相見均是直呼其名,岳福從未作任何計較,並對岳驚風屢次加於己身的鬧劇欣然接受,泰然處之,從不作惱。漸漸地,岳驚風感到跟岳福胡鬧,頗有些勝之不武,便對岳福以禮相待。如此一來,岳福更是敬重岳驚風,二人開始無話不談,幾成莫逆。岳驚風記事時岳福便成了家,如今有子五人,三女二男,長者有女岳萍十六歲,幼者有子岳苛僅五歲。   岳福一家居於會客廳西側一矮房中,那矮房一進三門共四間房屋,左右均是這般矮房,乃是岳王莊中雜役奴僕等下人所居之下等房舍。岳福不願居於華屋大廈,而居於如此矮房,乃是出於對岳念祖一家的敬意,同時也是由於此處距岳念祖夫婦二人所居之處僅數丈之距,岳念祖夫婦使喚岳福時只需一聲輕喚便可。若在常時,初更以前岳福一家絕不會滅燈,可此時距初更尚有半個時辰,岳福家卻無了燈光。   「奇怪!」岳驚風心裡暗道:「今夜岳福怎的睡得這麼早?」岳驚風大奇下身子一縱,悄沒聲跡地躍到矮房前,只聽房內有許多人在說話,另外還有一些收拾東西的細碎聲音,而中間卻無岳福及其妻兒講話之聲。時下雖已夜靜,岳驚風仍難聽清房中人在說些什麼,如此越發讓岳驚風覺得奇怪。由於自己身處嫌疑之地,不敢冒然露面,岳驚風當然不敢闖進去看個究竟,靜靜地縮身於牆角一黑暗處,窺聽良久,仍不見房中之人停止。約摸半個時辰過後,房內再無半點聲響,裡面之人彷彿都睡熟了一般,整個岳王莊也靜了下來,只有莊上更夫老牛扯著嗓子叫道:「小心燈火--梆--」喊完後是一聲梆響,說明時下已是初更。   岳驚風正按耐不住,欲進屋看個究竟時,忽聽得岳福家木門「呀--」地一聲輕響,房中嗖嗖嗖竄出六條身影,那六個身影臃腫無比,借天上星光可以看出每人身上均負有一人及包裹,中間卻無岳福之身影。岳驚風見狀更是大奇,正想趕上去看個究竟,卻見那六人出屋後竟向自己藏身處跳來,岳驚風無奈下只好攀上矮房,看著六人從房下跑過去,心中暗奇道:「這六人劫走了岳福一家,為何不向莊外跑,反而向莊子中間跑?」正納悶間,聽得不遠處一人喝道:「甚麼人!」一聲喝畢,跟著一聲慘呼,顯是被人打殺,過不多久,又有人喊道:「有賊啊--抓賊--」當即便是一陣大亂。岳驚風本是悄悄潛回了莊中,自然不願被人發現行跡,見會客廳下起了亂子,有人點了燈火,急忙躍於會客廳前簷下,爬到會客廳大門門楣上的「守信用仁」匾後。藏好了身子,下面早已亂成一團,那六個負有重物之人不得不折返回來。嗖嗖躍上矮房,輕功均是岳驚風見所未見,岳驚風不由得暗讚一聲:「好功夫!」   六人剛躍上矮房,房下已有數人躍上矮房,追趕那六人。這當兒,六人中走在第四位之人的背上有一孩童聲音「哇--」地一聲大哭道:「娘,我怕--」跟著有人叫道:「大家快阻住他們,他們劫走了岳福一家!」聽聲音正是岳驚風之大師兄葉紫雲。葉紫雲一聲呼畢,躍上矮房,與走在最後的一人交上了手,岳驚風尚未看清二人用了什麼手法,只見葉紫雲身子一歪,骨碌碌滾下矮房,矮房下早有人將葉紫雲接住,葉紫雲叫道:「賊子功夫了得,大伙小心了!」矮房上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岳王莊上無了岳念祖,剩下的人不足為慮,大傢伙兒莫慌!」口上說不慌,腿腳上如同遭了毒蟲噬咬,幾個縱躍,身子越過數道矮房。   眼見六人已被岳王莊弟子圍住,這當兒忽見莊子東南角、西北角上火光沖天,有人高叫道:「失火了,失火了!」只聽葉紫雲呼道:「救火要緊,大夥兒莫追了!」鄭元善也呼道:「賊子武功高強,又無盜去要緊物事,大夥兒快去救火!」既然大師兄及莊主都有話,岳王莊中弟子便不再追趕那六人,鄭元善一聲吩咐,分作兩路前去救火,另有一干人往來穿梭,察看另外有無賊子及丟失了甚麼物事。   岳王莊夜來經此一鬧,雖無幾人受傷,但直至天亮才撲滅兩處火勢,莊上弟子大為懊喪,所幸不時報來並無什麼東西丟失,只是岳福一家被人劫走。期間鄭元善一未去救火,二未去莊中察看,卻是一直站於會客廳前,只待兩處火熄,眾人齊聚會客廳前,鄭元善方才開口問葉紫雲道:「大師兄,你看昨夜之事……」話未說完,葉紫雲已道:「眾位師弟,看來咱們錯怪十五弟了!」鍾義忍不住問道:「大師兄此話何意?」葉紫雲哼地一聲,道:「大夥兒不覺得昨晚之事很古怪嗎?為何被劫走的是岳福一家?岳福十餘日前出莊散發訃告貼子,按理這幾日應該回來,他為何一直未歸?岳福自幼跟隨師父,已得師父之真傳武功……」話未說完,鍾義已叫道:「難道岳福是兇手?要不然他為何派人接走其家小?哼!殊不知他這樣做乃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岳福這個狗賊,真正可恨!」鄭元善這時淡淡一笑,道:「或許事情並不如此簡單!」鍾義叫道:「你這話又是何意?」鄭元善道:「如果岳福真的是兇手,他決不會一去不返,更不會派人接去其家小……」說到這兒,鍾義已耐不住道:「如果他回了莊子,或不派人接去其家小,一但咱們查出兇手是他,他還有活命嗎?」鄭元善仍是淡淡一笑,道:「鐘師弟想過沒有,在此之前,咱們有睡會懷疑岳福是兇手?」   這當兒,只聽莊子大門口一人高叫道:「河南中州刀斧門程一帆程大俠、程之顯程少俠等求見!」岳驚風於匾後聽到了要緊處,被這一聲高呼阻住,心中暗罵道:「***,甚麼時候不能來,偏偏此時前來!」只聽鄭元善朗聲道:「有請程大俠、程少俠!」莊中二代弟子將話一一傳出。盞茶時分後,但見南邊樓閣處走過七人來,為首者四十五歲左右年紀,黑膛臉,鷹勾鼻,豹眼獅口,髭鬚如針,膀大腰圓,身材高大,正是中州刀斧門掌門程伊川之子程一帆。程一帆身後是六名年青男子,長者二十四五歲,幼者十八九歲,個個衣著光鮮,昂首闊步,神采奕奕,甚是氣派。   未待程一帆等人走近,鄭元善已疾步走上去,抱拳作禮道:「久聞程大俠身如泰岳之高峻,氣似貫江之長虹,威名震於四海,豪爽無人能及,武功少有人敵,實乃武林中世不多出之奇人。岳王莊上下久慕程大俠之威名,自度莊小人卑,不足以登貴門拜見,今日程大俠不計途遠,來我敝莊,實乃敝莊上下之喜慶。只因昨夜莊中鬧賊,折騰得人人精疲力竭,鄭某人未能率莊中弟子前去迎接程大俠,望大俠不予計較!」不知是程一帆不屑與鄭元善一言,還是程一帆無有聽清鄭元善之言,訥訥的道:「好說,好說!」鄭元善玩婉爾一笑,道:「程大俠一路勞苦,快請入內安坐!」這一次程一帆彷彿是聽清了,開口說道:「程某昨夜宿於岳王莊南不足十里之遙的康家集上,一路勞苦倒是無有,只是昨夜裡聽得你們莊上又吵又鬧,又燒火又打架,弄得程某一夜不得好睡,一大早便帶弟子們來看個究竟,在客棧中無有洗臉漱口,鄭老弟還是先命人弄些清水來!」他在岳王莊莊主面前不自稱「在下」而自稱「程某」,不稱岳王莊為「貴莊」而直呼「你們莊」,更可氣的是他不稱鄭元善為「莊主」而稱「鄭老弟」,語氣神態傲慢無禮,許多人為之憤憤。岳驚風此時雖厭憎同門師兄弟,可聽得程一帆這般言語,心中也不忿道:「你刀斧門不就僅僅排在了四莊之前嗎?進了岳王莊竟如此無禮!」想到岳王莊名頭並不比刀斧門小,心中更氣憤不過。   按理說十餘天前岳王莊已將老莊主岳念祖「暴疾」而亡,鄭元善繼承為莊主之訊告發於天下,武林中已有許多人知道鄭元善是岳王莊莊主。中州刀斧門距岳王莊不過千里之距,是九大門派中距離岳王莊最近的一個門派,更應早早知道了此訊息,可程一帆前來拜莊如同一無所知一樣,自不免令岳王莊弟子憤慨。   不見鄭元善答話,卻見衛靈通哈哈一笑,道:「程大俠夜來無有好睡,其責在於岳王莊夜來捉賊攪擾了程大俠。不過昨夜我莊不幸失火,就連康家集之康氏三傑也能聞聲前來助我莊救火,程大俠乃刀斧門中人稱任俠仗義,豪氣過人之人,卻能坐視岳王莊鬧賊失火而不理,這等俠義之人衛某今得一見,真是三生有幸啊!」程一帆聽了衛靈通之言怫然作色道:「你們岳王莊自稱武林四大莊之一,自個兒莊上鬧了賊,忙活了一夜,連一根賊毛也未拿到,自個兒無能,反怪人家不幫忙,這不令江湖中人恥笑嗎?」衛靈通笑道:「岳王莊確實是讓江湖中人見笑了,不過有人夜裡聞得盜賊作聲,嚇得兩股戰戰,捂被哆嗦,寧肯一夜不睡,也不敢出門一觀,此等樣人比起岳王莊抓不到賊之無能真是大巫見小巫了!」   昔日岳念祖尚在時,岳王莊一但有事,告知天下,不出十日便會有許多人前來慰問。如今岳念祖亡故,訃告散發了近半個月才見九大門派中有人前來,而前來之人竟是這等傲慢無禮的傢伙,全未將岳王莊看在眼裡,岳王莊弟子氣憤下又不禁悲傷起來:「岳老莊主這一去,岳王莊之名聲從此一落千丈了!」悲憤之下聽了衛靈通之言,心中無不大快。   只見程一帆黑膛臉色變得青紫,大怒道:「衛靈通,什麼大屋小屋,你到底在說何人?」衛靈通笑道:「衛某人說的當然不是名聞天下的『刀斧雙絕』程一帆程大俠,程大俠昨夜一覺好睡,當然不會被岳王莊的捉賊撲火聲給吵醒,就算被吵醒了,也不會不出門一看……」說到這兒程一帆叫道:「我出門看了!」衛靈通哈哈一笑,道:「以程大俠之為人,出門見岳王莊失火捉賊,決不會僅出門看一眼便又回屋睡覺,程大俠說是嗎?」程一帆臉上青紅不定,訥訥的怒道:「你們岳王莊捉賊失火,關我程一帆甚麼事!」衛靈通「咦?」地一聲,道:「如此說來,程大俠昨夜果是出門看見了岳王莊捉賊失火,嚇得屁滾尿流,又回屋捂被子打哆嗦了?」衛靈通一言說出,岳王莊弟子無不大笑,程一帆大怒道:「誰說我屁滾尿流,狗娘養的才屁滾尿流!」衛靈通道:「程大俠此言倒出奇得很,程大俠既無屁滾尿流……」聽到這兒,鄭元善終於不忍,喝斥道:「衛師弟,住口!」衛靈通含笑退後,程一帆卻支吾道:「我……程一帆此生何……何時因畏賊子而屁……屁……屁滾尿流了。」   岳驚風在木匾後見程一帆外表威猛氣派,不同凡響,其內質卻是愚鈍蠢笨,可笑可愛,真正出乎人之意料。先時岳驚風也與大多數岳王莊弟子一般疑心程一帆等與昨夜賊子有染,一大早前來拜莊必定不利於岳王莊,此時見程一帆為人如此,不禁大為失望。   喝退衛靈通,鄭元善打躬道:「適才舍弟言語無狀,衝撞了程大俠,程大俠且勿見怪!」程一帆憤憤的道:「他……他,這個衛靈通,真正可惡!你們攪了一夜讓程某不得好睡,程某早上過來問個原由還不行嗎?」鄭元善笑道:「敝莊夜來鬧賊,程大俠憂心之下前來慰勞,岳王莊上下當真感激不盡。」程一帆臉色稍為好看,說道:「鄭老弟這話說得倒入耳。」   一聽程一帆稱鄭元善為「老弟」,衛靈通又按捺不住道:「程一帆,你昨夜從我們岳王莊偷走了什麼東西?」岳驚風於匾後聽得此言,心中登時大奇:「程一帆這等愚鈍憨直之人又怎會到岳王莊來偷東西?難道程一帆這樣是佯裝出來的?難道衛老四看出了什麼端倪?」只聽程一帆叫道:「我無有從你們莊上偷東西!」衛靈通喝道:「那麼你到康家集做甚麼?既然到了康家集,為何不來拜莊?」程一帆道:「我爹命我前來岳王莊給岳老莊主弔喪,並祝賀鄭兄弟繼任岳王莊莊主,昨日貪趕了路程,至康家集時已是黃昏,黃昏時分怎能前來拜莊,我們昨夜宿於康家集便可疑作是盜賊了?」衛靈通道:「不管你是不是盜賊,你前來拜莊,既然知道我鄭師兄是岳王莊莊主,為何連『莊主』也不稱上一聲,反而妄自尊大,稱我們莊主為『鄭老弟』,我們岳王莊在你眼中就如此不濟嗎?」   聽到這兒,岳驚風等心中才明白衛靈通一番言語喝斥程一帆原來是為了程一帆稱「鄭莊主」為「鄭老弟」之故,當下不免婉爾。   程一帆聞言大聲道:「我爹說岳王莊弟子中以班忠志年紀最長,今年不過才四十三歲,鄭元善今年才四十一歲,比我小四歲,我不稱之為『老弟』,難道讓我叫他『老兄』?」至此,岳王莊中人大多明白過來程一帆不過是個渾人,與這等渾人一般見識實是無趣。鄭元善笑道:「有道是天下武林乃一家,程兄長我四歲,當然該以兄長居之!程兄遠來是客,適才不過是兄弟們久久未見程兄,新奇興奮之下按捺不住與程兄說笑作耍子,程兄大可不必在意!」程一帆終於綻開笑臉,連連說道:「好說,好說!」除了此二字,彷彿再無其他言辭。岳王莊中許多人見刀斧門程伊川竟委派這樣的人前來拜莊,分明是未將岳王莊看在眼裡,心下仍不免忿忿。   鄭元善畢竟是秀才出身,又年屆不惑,對人情世故顯得甚是老道,呵呵一笑,道:「程兄至我岳王莊,便如到了自己家中一般,大可不必客氣,程兄有何吩咐,只管開口講出。」程一帆支吾良久,道:「這個……這個……鄭老弟還是先將東西給我再說吧。」神情甚是忸怩不安。   聽了程一帆之言,岳王莊上下無不大奇,鄭元善問道:「程兄說的什麼東西?」程一帆道:「是我爹讓我帶來給你們岳王莊的祭品及賀禮,祭品是一本薄冊子,那是我們刀斧門七十二路『瘋魔刀斧法』圖譜,賀禮也是一本薄冊子,那時你們岳王莊的『攝魂二十四掌』圖譜……」話未說完,鄭元善已耐不住叫道:「是兩部武功圖譜?鄭某人根本不知有這樣兩本圖譜,怎生將之還給程兄?」程一帆也是臉上一奇,道:「他們無有將兩本武功圖譜還給你?」鄭元善更是大奇,問道:「何人?鄭某怎麼不知?」程一帆奇極而驚懼道:「如此說是他們拿了圖譜遠走高飛了?」鄭元善問道:「程兄說的是何人?」程一帆道:「就是你們岳王莊的吳教授、岳福、還有岳驚風……」聽到此不僅鄭元善是一驚,就連岳驚風也大驚失色:「是何人冒充了我的樣子?還是那個扮作我的模樣去掘開妹妹墳墓之人?」只聽程一帆說道:「前日在兗州城遇到此三人,他們說反正那圖譜是要給岳王莊的,並聲稱他們騎了健馬,我見他們說得有理,三人又都是岳王莊中有頭有臉之人,就相信了他們,將兩部圖譜給了他們。」鄭元善越聽越奇,禁不住問道:「程兄能否說說他們三人的模樣?」程一帆道:「那三人我此前只聞其名未見其面,那個叫吳敬先的身材高瘦,下巴上留有山羊鬍,打扮倒也說得過去;那個叫岳福的矮矮胖胖,圓臉圓鼻子;那個叫岳驚風的雙目大大的,白淨面皮,模樣機靈,長得不像岳老莊主。」   程一帆所述三人之模樣與真實的三人相仿,可見程一帆要麼確實見過此三人要麼所言有虛,實是以前見過此三人。   鄭元善凝神道:「程兄,不瞞你說,程兄所言三人卻是我們岳王莊吳教授、岳福、岳驚風三人的模樣!究竟是不是從三人截走了程兄的兩部武功圖譜鄭某人不敢說,鄭某敢說的是自從敝莊前莊主、我們的恩師亡故以來,此三人一直就未回到莊中……」程一帆急道:「他們未回來?他們出去作甚麼了?」鄭元善道:「吳教授及岳福是出去散傳訃聞,岳驚風師弟是……是跟鄭某賭氣出走的。」程一帆道:「鄭老弟,他們三人何時回來?」鄭元善道:「按理這幾日應該回來了……」話未說完,鍾義已叫道:「岳福不會回來了!」程一帆臉上一驚,道:「那麼吳教授及岳驚風會不會回來?」鍾義道:「吳先生回不回來不知道,岳驚風卻再也不會回岳王莊了。」程一帆臉色煞白,幾欲哭出:「這可如何是好,這……這可如何是好!吳教授與岳福二人我不敢相信,無有將圖譜給他們,可岳驚風乃岳老前輩之愛子,他拿了圖譜而不歸,我如何向岳老前輩交待,如何向我爹交待?」   衛靈通在一旁哼地一聲,道:「可笑啊可笑,可憐啊可憐……」程一帆大怒道:「有甚麼可笑,有甚麼可憐?」衛靈通道:「程兄以為你說的話我們能相信幾分?」程一帆道:「你這是何意?」衛靈通冷笑道:「其一,我們岳王莊的『攝魂二十四掌』概不外傳,你們刀斧門怎會有圖譜?其二,你們刀斧門的『瘋魔刀斧法』也是概不外傳之武功,你們怎會將之當成祭品給岳王莊?其三,如此重要的兩本武功圖譜在你手上,你怎會輕易相信別人,給了別人?其四,你們刀斧門怎會讓你拿了兩部圖譜前來岳王莊?」前三句詰問眾人聽了尚可,第四句詰問一出,雖然問得不無道理,仍令不少人大笑起來。   程一帆隱隱聽出了眾人發笑之因,諍諍的道:「刀斧門為何不能讓我來?我程一帆是刀斧門掌門之長子,未來的刀斧門掌門,我爹時常誇我老實厚道,正因此才讓我拿了兩部圖譜前來,讓別人來爹還不放心呢!」衛靈通笑道:「不錯,程老掌門將圖譜交給一帆兄是最放心不過了。」程一帆洋洋自得道:「你如此說大有道理,我爹也說過這樣的話,他說讓別人拿了圖譜,難保那人不偷看,讓我拿了圖譜就無這等顧慮了,這些話雖不是爹當著我的面講出,還是被我偷聽到了,爹對我如此信任,日後刀斧門掌門之位非我莫屬!」衛靈通笑道:「如此小弟在此就恭喜一帆兄了!程老掌門真是知人善任,見識高遠,讓一帆兄拿了兩部圖譜前來岳王莊真是最合適不過了。可是小弟的前三問一帆兄作何解釋呢?」言罷收笑凜凜地盯著程一帆。   程一帆道:「我爹說二十一年前岳前輩與他在河南緱山上論武講道時,岳前輩大讚我爹的『瘋魔刀斧法』奧妙,很想學上一學,我爹當時無有答應。一年後,岳前輩用自己的二十四路『攝魂掌法』圖譜來換我爹的『瘋魔刀斧法』圖譜,我爹寫信給岳前輩說,待日後將刀斧法繪製成圖譜後再給岳前輩,岳前輩回信答允。其時我爹已收到了岳前輩的『攝魂掌法』圖譜,看了圖譜後大為吃驚,自愧『瘋魔刀斧法』遠不及『攝魂掌法』,若此時將『瘋魔刀斧法』繪製成圖譜贈給岳前輩只會讓岳前輩見笑。直至今年四月,我爹終於悟盡了刀斧法的精妙處,將之繪製成圖譜,書以文字,正欲派人將之送於岳前輩,不料前幾日甫聞岳前輩逝世。聞此訊息,我爹哭了一整天,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因此成疾,臥床不起,他本想親自前來岳王莊,由於染病在身,只得由我代勞了。臨行前,爹囑咐我將刀斧法圖譜拿到岳前輩墳前焚化,說岳前輩生前無有目睹刀斧法,死後無論如何也要看到,因此,我們刀斧門的七十二路『瘋魔刀斧法』圖譜便是祭品。至於賀禮,正是當年岳前輩贈給我爹的二十四路『攝魂掌法』圖譜,爹說如今岳前輩不在了人世,此圖譜理應交給繼任者掌管,誰料到竟被岳驚風在半路上騙去。」   衛靈通道:「一帆兄說的可是實情?」如此相問,已過於無禮,不過程一帆所說事關重大,岳王莊人不能不問個明白,因此衛靈通話一出口,並無人喝止。   見父親又犯難色,程一帆之子程之顯終於耐不住道:「衛師叔以為家嚴所說儘是謊話了?衛師叔若不相信,小侄在此可代家嚴對天明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青天磕了三個響頭後說道:「蒼天在上,今日弟子程之顯之父程一帆前來岳王莊所說之言若有半句假話,程之顯願代父親、祖父受天打雷劈,暴屍荒野之罪,蒼天明鑒!」說完後起身,向岳王莊中人團團一施禮,神色甚為靦腆,說道:「小侄這般說各位總該相信了吧?」見程之顯樣子甚誠,岳王莊中人無不暗自問自己:「難道程一帆說的都是實情?難道確是岳驚風等人騙去了圖譜?」   這當兒,莊門口又是一聲高呼:「甘涼綠柳莊莊主馬安原、副莊主馬樂原拜莊--」岳驚風聞言心裡暗罵道:「***,不知又有什麼髒要栽於我岳驚風頭上了!」 正文 三 端倪初露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07 本章字數:23071          三    端倪初露   甘涼綠柳莊為武林四大莊之一,雖然在四大莊中排名最末,建莊卻遠比山東嶽王莊、關東鷹莊要早上幾十年。四大莊中,以江南鄭莊成名最早,至今約有八十餘年,其次便是綠柳莊,約有六十餘年,再下來是關東鷹莊,成名約三十年光景,最後才是岳王莊,在江湖中成名不過十四五年光景。 最初甘涼綠柳莊在武林中名聲並不響,江湖中只有少數人知道有個綠柳莊。自馬安原、馬樂原兄弟二人繼父輩任莊主以來,二十餘年來廣收門徒,結交當地豪傑,先後挫敗隴西大盜姜麻子一夥、生擒回疆妖僧鳩摩靈光、採花Y賊劉紅纓。與崆峒派一戰,殺死前任崆峒掌門郁子通,擁立崆峒派弟子智山為掌門,崆峒派也從此聽命於綠柳莊。從此以後,綠柳莊才在江湖中聲名大噪。馬安原、馬樂原兄弟二人將綠柳莊之名聲弄響後,更潛心演悟祖傳的三十六路「搓棉掌」,終於將之發揚光大,成為武林中「少林金剛掌」、武當「揉雲掌」、岳王莊「攝魂掌」之外又一震撼武林的上乘掌法,綠柳莊也因此躋身武林四大莊之列。馬安原、馬樂原兄弟在四十五歲間,是江湖九大門派中年紀最輕的掌門人(當然是在岳念祖未死之前),二人年紀輕輕,已在江湖中創下如此基業,武功與才智自不可小覷。 鄭元善聽到門子高呼馬氏二兄弟拜莊,慌忙率弟子起身前迎。馬氏二兄弟與鄭元善一陣寒暄後,親到岳念祖靈堂上致祭施禮。折騰了約摸頓飯工夫,馬氏二兄弟哀容帶淚,回到會客廳,馬安原道:「岳老莊主乃先賢忠良之後,不忘祖上忠信仁義之德,在武林中廣結朋友,行俠仗義,深為武林人士敬仰愛慕,堪稱得上武林中之泰山北斗,而今跨鶴西歸,實為天下武林之大不幸,晚來後進之輩如馬安原、馬樂原等失一良師益友,效仿楷模,豈不悲哉!豈不痛哉!」言罷更是唏噓連聲,岳王莊弟子大多都跟著垂淚。岳驚風此前暗自憎恨父親認定自己是兇手,此時聽了馬安原之言,深感馬氏二兄弟謙遜知禮下也不免淚流漣漣,暗為父母妹妹之死傷悲。 鄭元善拭去眼角淚水,哀聲道:「恩師跨鶴西歸,行太匆匆,我輩弟子力不能挽,愧而又憾!今得隴西馬大莊主、馬二莊主親來弔唁,恩師泉下有知,將甚慰於心,欣喜有加!大莊主、二莊主遠道而來,一路勞苦,快請入內安座!」 馬安原長歎一聲,道:「岳老前輩……」鄭元善聞言連連搖手道:「馬大莊主切莫這般稱謂家師!想當年家師與馬大莊主、二莊主比肩而坐,兄弟相稱……」馬安原也打斷鄭元善之言道:「鄭莊主不可這麼說!岳老莊主忠良後代,世人所仰,馬氏二兄弟於岳老莊主生前能蒙岳老前輩不棄,肯視馬氏二兄弟為朋友,馬氏二兄弟已受寵若驚,感恩匪淺,馬氏二兄弟怎敢與岳老莊主兄弟相稱?」其實大家都知道馬安原這是客套話,也知道在此之前馬氏二兄弟確是與岳念祖兄弟相稱過,馬安原此時這般說,正是出於對岳王莊的敬意。鄭元善聞言道:「馬大莊主、二莊主能這般看重岳王莊,岳王莊上下不勝感激!」馬安原笑道:「敝莊雖遠在隴西,與貴莊一東一西,相隔萬里,但敝莊與貴莊素來互通聲氣,禮尚往來,親如一家,相隔雖遠,實如比鄰,貴莊之事便是敝莊之事。我們馬家兄弟在綠柳莊是家,到了魯南嶽王莊也是家,岳王莊中兄弟也是這般,大家一家兄弟,不必客氣,鄭賢弟又何必說『感激』二字?」鄭元善笑道:「馬兄之言正如小弟之意!遙想當年西涼馬超、馬岱二兄弟英雄蓋世,奸賊曹操所怖,如今馬家又有馬安原、馬樂原二位仁兄,重振馬氏先祖之威名,岳王莊有如此二兄弟為友,真正可喜可賀!」 馬安原、馬樂原之先祖是不是三國馬超、馬岱,馬安原、馬樂原二人也不知,更不敢以馬超、馬岱為先祖而高攀。此時鄭元善當眾言稱二人為馬超、馬岱二人之後代,等於抬高了二人之身價,二人心中當然高興,馬安原當即以笑圓場道:「馬超、馬岱二人若知後代中出了馬安原、馬樂原兩個不屑子孫,定會羞得無地自容,難以見人了,哈哈……鄭賢弟,貴莊岳驚風岳兄弟是不是八月份年滿二十歲?」 馬安原突發此問,岳王莊中人大感驚奇,大多人暗自切齒道:「不知這惡賊何處又得罪了綠柳莊二位莊主,這一來可又多了個麻煩了!」鄭元善強作鎮定道:「岳驚風岳師弟是八月生的,母難之日是八月初六,今年過了八月初六正好是二十歲,不知馬兄問此何意?」 馬氏二兄弟相對一笑,馬安原道:「此事說來將不敬於貴莊……」鄭元善忍不住插口道:「是何事?」馬安原笑道:「是喜事!不過……哈哈,不過貴莊與拜莊乃兄弟之莊,這事……哈哈……」見馬安原說話吞吞吐吐的,岳驚風忍不住暗罵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何必吞吞吐吐,含糊其詞!我岳驚風這幾日來屢屢受人陷害,今日再多加你一次陷害栽贓又能怎地?」只見馬安原乾笑一聲道:「這事須得從十九年前說起……」岳驚風聞言又暗罵道:「***,屎未出來屁一串,就不能撿些重要的快說出來?十九年前,十九年前,十九年前岳王莊尚未建莊,你***難道與程一帆商量好了,淨說些陳年舊事,子虛烏有的,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暗罵一通後又凝神去聽馬安原之言:「那時岳前輩尚未收徒,貴莊兄弟們或許不知,不過此乃喜事,於貴我兩莊有百利而無一害,馬某還是盡快將之公諸於眾好,再說有人已等不及了。那時岳前輩得知安原之弟樂原新婚,特地前往綠柳莊為二弟賀婚,期間正抱著未滿半歲的岳公子。二弟婚後,岳前輩抱著岳公子辭去,由於馬某刻意挽留,岳前輩在敝莊停留了三個月,期間岳前輩與馬氏二兄弟相處甚洽,幾成莫逆,日常以『兄弟』稱呼馬氏二兄弟,馬某以為岳前輩乃前輩高人,不敢接受,心中仍當岳前輩為前輩。三個月後,岳前輩見馬某之弟媳懷孕,而期間弟媳對岳公子也甚是喜愛,便與馬某開玩笑說若二弟有子,便與岳公子結為異姓兄弟,若二弟之妻生下一女,則與岳公子結為夫妻,馬某當時怎敢高攀,只當岳前輩之言是戲言而應之。數月後,弟媳生下一女,馬某當即致書岳前輩,岳前輩大喜下賜小侄女名馬惜雨。因為岳公子名中有一『風』字,岳前輩信中說有風必有雨,風調而雨順,故名小侄女為惜雨,以此共祝小侄女與岳公子百年好合。此後,岳前輩在魯南收徒建莊,馬氏兄弟也忙於姜麻子、鳩摩靈光、劉紅纓之事,書信漸至斷絕。兩下裡雖無書信,可馬某對此事一直念念不忘,近幾年有人數度前往敝莊為小侄女惜雨提親,馬某均一一回絕。馬某所以遲遲未來貴莊說起此事,只因馬某想到岳公子未至戴冠之年。今日馬某耐不住前來提親,未免唐突,不過細想之下,岳公子可待,小侄女卻再也不能等了,哈哈……」 聽了馬安原之言,岳王莊上下大鬆一口氣,鄭元善呵呵笑道:「此乃天大喜事,天大喜事,真是可喜可賀!若綠柳、岳王二莊聯姻,江湖中二莊之名聲可要大震了!」 馬安原笑道:「名聲大震倒在其次,二莊聯姻,又成就一對新人,落下武林一段佳話卻是重中之重了,哈哈……今日乃六月二十三,馬某欲令侄女在八月初六,岳公子年滿二十歲時為他們二人完婚。雖然時間尚有一個多月,但貴我兩莊相距甚遠,馬氏二兄弟此番前來意在為岳老莊主弔喪,提親一事倒在其次,因此並無帶侄女惜雨前來。再者我們馬家舊俗有新郎到新娘家迎親之說,算計起來岳王莊距綠柳莊往返須一個月路程,因此馬某想讓岳公子隨馬某前往綠柳莊,迎侄女起來岳王莊,於八月初六成就婚姻大事,鄭賢弟意下如何?」馬安原所說雖是喜事,可實令岳王莊中人犯愁:「如今岳驚風下落未明,該如何回復馬安原?」 這當兒程一帆耐不住道:「馬莊主斷了這個心思吧,岳驚風早不知跑到哪兒去了!」聽了程一帆之言岳王莊中人無不大怒:「這廝多甚麼嘴!」鄭元善斜了程一帆一眼,笑道:「程兄當然不知岳師弟在何處,因為程兄此前見的是假岳驚風,真的岳驚風岳師弟一直在此,只不過程兄不知罷了……」雙目看向葉紫雲,笑道:「岳師弟,還不快向泰山大人謝禮!」葉紫雲一怔之下,當即明白鄭元善之意,忙上前單膝跪於馬樂原身前,朗聲道:「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馬樂原見葉紫雲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確實與岳念祖有五分相像,當即大喜道:「賢婿快起身,這裡不必多禮!」 「錯了!」程一帆大叫道:「他不是岳驚風!程某見過岳驚風,岳驚風不是這個樣子!」 程一帆這樣一叫,馬安原大奇道:「程兄弟何以證明他不是岳驚風?」程一帆道:「前日我在兗州城被一夥人騙去了東西,那夥人中有一年青小伙子就是岳驚風,那個岳驚風眼睛大大的,樣子機靈可愛,哪像這個岳驚風吊著個臉兒,模樣冷冰冰怪嚇人的……」葉紫雲惱羞成怒下衝程一帆喝道:「住口,閣下的話說完了嗎?」程一帆不但無有住口,反而大聲說道:「對了,還有,還有那個岳驚風總是嬉皮笑臉,好像從來都不會發怒,哪像你這個岳驚風,這般凶霸霸的,誰若嫁給了你,那才倒霉呢!」岳驚風在木匾後暗暗笑道:「這可有好戲看了!」 只見鍾義霍地站出,指著程一帆叫道:「都是你程一帆無能,自個兒被人騙去了東西,無奈之下反賴我們岳王莊,說是岳王莊中人做的手腳!你哪裡知道你見到的那個岳驚風是假的,這裡站的才是真的岳驚風!」程一帆用手刮著臉,樣子甚是滑稽地道:「吹法螺,咕嘟嘟;說假話,不知羞!天下雖然許多人未見過岳驚風是什麼樣子,可許多人都知道岳驚風刁鑽頑皮,胡鬧成性,也只有那個嬉皮笑臉的岳驚風是如此。再說兗州距此並不遠,城中百姓大多見過岳驚風,程某問了當地百姓,那日見到的確是岳驚風,不然打死我程一帆也不會將兩部圖譜交給那個岳驚風!你們說岳驚風與鄭老弟鬧了彆扭出走,不肯回來,今日人家來提親,你們沒了岳驚風,卻用一個假岳驚風來冒充,哈哈--騙人啊騙人,岳王莊中人全是騙子,可笑啊可笑!」鍾義按捺不住,跳上去便是一掌,直欲取了程一帆性命。 程一帆將身一側,哼哼笑道:「說不過人家了就想打架嗎?我可不怕你們人多。顯兒,他們欺咱人少,你先上來幫我打他們一頓!」言下之意其兒程之顯一人便可打敗岳王莊所有人一般。鍾義盛怒之下出手更快,卻總是被程一帆輕描淡寫地化解,岳王莊中人心中無不大讚:「程一帆腦子不大靈光,武功可真不含糊!」 程之顯聽了父親之言左右為難,不從吧,那時父親之命,從之吧,父親之言總是大悖常理,使人難堪。猶豫間,程一帆又喝道:「顯兒,你怕了人家不是?有爹在,管教你吃不了虧。娘的只管打,想打誰就打誰!」程之顯環視一周,看著岳王莊一代弟子中第十四弟子師克捷怯生生的道:「我爹讓我……」話未說完,師克捷已怒道:「臭小子,來吧!看你有多大能耐!」想到自己雖比程之顯大不了幾歲,但輩分上卻長了一輩,自己與程之顯打架,勝了不光彩,負了更丟人,踟躇良久,並不出手。程之顯不識師克捷,不知師克捷在武林中比自己長一輩,只是見到坐在會客廳椅子上的十餘岳王莊弟子中以師克捷年紀最幼,與他動手是「門當戶對」,哪料到此舉令對方如此犯難? 這當兒,衛靈通身後一年青男子跳出來道:「師師叔且安坐,讓小侄來會會程少俠的高招!」講話者是衛靈通五徒伍棣。有了伍棣出面,師克捷當然大喜,吩咐道:「伍師侄好好留意,跟人家學學。」伍棣道:「小侄理會得!」向程之顯一抱拳,道:「程少俠請!」程之顯終於明白過來師克捷不跟自己動武之原因,理虧之下更顯靦腆,怯生生的道:「伍兄先請!」伍棣道了聲「得罪了!」左掌斜劃,右掌平出,乃是一招「撥雲見日」。這招撥雲見日乃「攝魂二十四掌」的起首式,中間無有攻防,意在敬客,鄭元善等見伍棣用出此招,無不頷首嘉許。 程之顯相貌文靜,與其父截然相反,見伍棣一出手,無有傷己之意,當下怯怯一笑,回應了一招「比鄰天涯」,此招也是刀斧法中的起首式,也是禮客之招。 此時程一帆與鍾義已然罷鬥,程一帆見伍棣施出「撥雲見日」,知道這個名目中有尊對方為「日」之意,見兒子施出「比鄰天涯」,其意正是回敬對方天下如一,人人無有貴賤高下遠近之分,二人如此相敬,哪有半點打架的味道,當下喝道:「顯兒,跟他們客氣甚麼,拿出真本事來!」見到程一帆如此,眾人又不禁婉爾。 刀斧門以「刀斧」冠名,並非以真刀真斧為兵刃,他們的武功實是左掌右拳、拳掌並用的武功招式,其中左掌五指併攏如一把刀,右手緊握,如斧柄在握。左掌右拳,左刀右斧,左手以掌打人,如同一把大刀在手,右手以拳打人,如同一柄利斧在手,掌來拳往,刀砍斧劈,不但蘊涵了掌拳之法,也揉進了刀斧之法,端的靈巧多變,精妙無比。程之顯與伍棣均在二十歲間,按理二人之武功應在伯仲之間,可程之顯乃程伊川--老雙絕之嫡長孫,自幼便得祖父武功真傳,武功實不亞乃父,不及者僅火候爾!伍棣入岳王莊,投入衛靈通門下不過兩年光景,所學僅得「攝魂二十四掌」之皮毛,哪兒是程之顯之對手?二人僅對了三回合,程之顯已看出伍棣掌法散亂,步伐虛浮,不堪一擊,自己若出全力,伍棣根本不能在自己手下逃過三招,可如今自己在人家地盤,不能令人家太失面子,當下拳掌上只用半成力道,饒是如此,伍棣也難以招架。 刀斧門掌門程伊川本名並不叫程伊川,所以如此為自己命名,正因程伊川年青時曾做過盜賊,名聲不佳,後來無意間學得上乘武功,開始洗手轉行。由於以前名聲不佳,當然不能用以前名字,想到程家於宋朝出了兩大名儒--程頤、程顥,二人家住伊川,因此以「伊川」命名,換了自己原來名字,欲以此來沾二程之光。既然更名程伊川,X中無有才學當然不行,程伊川便請來許多文人墨士教自己四書五經,唐詩宋詞,雖無多大成就,卻也大有改觀,就連他創下的七十二路「瘋魔刀斧法」之招式名目,也全是由唐詩中變化而來,程之顯適才施的「比鄰天涯」便是唐人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詩中一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中摘取。 伍棣習武不久,心浮氣躁,一時間「日不暇給」、「日東月西」、「日新月異」、「誇父逐日」、「有天沒日」,一招接著一招,招招快如疾風,凌厲無比,但仍不能傷到程之顯分毫。 再看程之顯神定氣閒,輕描淡寫,「明月如霜」、「鸝鳥鳴柳」、「原上青蕪」、「竹幽禪深」、「花迷草沒」,招招瀟灑飄逸,落落大方,儀態萬千,令人叫絕。這無招不但取了唐詩中佳句為名,中間也深蘊詩中涵義,如「明月如霜」一招,乃取唐人李白《靜夜思》中「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之意;「原上青蕪」乃唐人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中「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化來;「竹幽禪深」乃唐人常建《題破山寺後禪院》中「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化來;「花迷草沒」乃唐人白居易《錢塘湖春行》中「亂花漸迷遊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化來。中間「明月如霜」於大開大闔中涵有纏綿不盡之意;「鸝鳥鳴柳」於靈動敏捷中又見絲絲繞繞,綿綿密密之相;「原上青蕪」於平淡中暗含機阱;「竹幽禪深」於輕描淡寫,悠閒自得中透有誘敵深入之意;「花迷草沒」招式變化繁複,層出不窮,虛虛實實,難辨真偽。 程之顯雖不能將這些「刀斧」掌拳之法發揮得淋漓盡致,但旁觀者已從中看到了聞名天下的七十二路「瘋魔刀斧法」之玄奧,心中大加讚歎下,更看出程之顯只需稍加一把力,稍加一分精神,伍棣無有不敗落之理! 程一帆為人混混沌沌,對武學一門卻是一泓清水,見識不凡,他早看出兒子有意相讓,根本無有施展真實本事,先時以為是兒子在戲耍伍棣,心中自然大樂,看夠一時,覺得兒子這般相讓人家未必領情,反教別人覺得兒子之武功不過爾爾,當下大叫道:「顯兒,操你娘的,你唱花旦耍花槍給老子看嗎?再這般打,老子先打爛你兔崽子的臉!老子數十聲,你仍打不敗那個臭小子,老子便不給你娶媳婦!」一語出口,廳上聞者大多忍俊不禁,哈哈笑出聲來,程一帆怒喝道:「一--二--」程之顯生性靦腆,若非如此,聽了父親那許多不倫不類、令人發笑的言語早出面干預了,此時被父親這麼一頓斥罵,白淨的面皮登時赤紅如火,拳腳上力道登時大增,哪裡還顧得上給不給岳王莊面子?但見他掌飛飄飄,拳出呼呼,刀劈斧削,刀砍斧跺,令人目不暇接,正是據唐人韓翊《寒食》詩中「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一句中化出的一招「春城飛花」。伍棣只見面前上下左右儘是程之顯之掌拳,不知何處為虛,何處為實,大急下不假思索,一記「指天沒日」遞將過去。 鄭元善等數位岳王莊弟子見伍棣施出此招,許多人大喝道:「伍棣,不可造次!」但見伍棣右掌斜插向上,拼著自己X腹間門戶大開,不知要吃對方幾掌幾拳,左掌直取程之顯面門,心想就算自己死於程之顯掌下,好歹也要將程之顯之臉打得綻花。這一記兩敗俱傷的打法在江湖中已屬潑皮,幾近無賴,人所不取,雖然數人喝止,伍棣哪裡聽得進去?程之顯名門弟子,大家風範,當然不願與武功遠不如自己之人做拚死爭鬥,羞怯的臉兒一緊,半道兒變「春城飛花」為「孤帆遠影」,左掌在伍棣掌上輕輕一抵,借力遁後數步,當真飄揚如江中順風之帆船,閒適逸致,無拘無束,灑脫輕靈,正合唐詩「孤帆遠影碧空盡」之意,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空自嗟歎。程之顯年紀未及二十,弱冠之年能有如此武功修為,著實令人敬佩,廳中人轟然叫好下,師克捷心中暗自慚愧:「先時我只認為自己長出程之顯一輩,武功定然高出他,不屑與他動武,如今看來他的武功未必在我之下,我無有跟他交手,真是萬幸!」 伍棣一招無有得手,心中大怒,疾步搶上,雙掌又出,鄭元善等五六人同時大喝道:「伍棣,退下!」伍棣雙掌空中一頓,悻悻地退後抱拳道:「程少俠武功高深,小弟遠不能及,今得少俠賜教,小弟得益匪淺,這裡言謝了!」聽得師父、莊主等人二次大喝,伍棣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一番話說出,給師父等人拾了老大一個臉面,自己也暗自欣喜。 鄭元善見伍棣退後,起身笑道:「一帆兄有此千里良驥,岳王莊二代弟子無人能及,刀斧門實是勝出岳王莊良多,一帆兄若再令『小雙絕』世兄跟岳王莊人打架,岳王莊恐無人應戰了。一帆兄江湖名士,總不會讓岳王莊顏面掃地吧?哈哈……」作此言語,大有調侃逗笑之意,並非真正承認岳王莊不及刀斧門,岳王莊中人自然明白莊主之意,大多跟著鄭元善呵呵作笑,以活躍會客廳中氣氛。 按理程一帆聽了鄭元善之言後應作謙恭之詞,但程一帆乃混沌之人,大喜下傲然道:「你們岳王莊早說不如我們刀斧門不就行了?鄭老弟既然真承認了,我也不讓兒子跟你們打架了,免得打惱了你們連早飯也沒得吃,那豈不是自討苦吃?好,不打了,不打了,弄飯來,弄飯來!」岳驚風在木匾後聽得程一帆如此滑稽可笑,忍不住「嗤」地一聲笑出。 「甚麼人?滾出來!」會客廳中許多人衝著岳驚風藏身之處大叫,岳驚風心中大悔:「這一出聲不大緊,他們必定又要疑心昨夜是我指使人接走岳福一家,這一來我更洗脫不清了!」自怨自艾之際,忽覺有人在肩頭一拍,岳驚風大驚回頭,只見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精瘦的和尚。那和尚年在三十至四十歲之間,也彷彿有五十歲,總之一時難以看出確切年齡。那和尚身著土黃色僧袍,頸上掛著一串紫檀木佛珠,光頭上點了戒疤,衣襟敞開著,露出瘦骨嶙峋的X膛。那和尚雙目圓小,眉毛黃稀,鼻小口大,下巴向前翹出,頤上兩撇鼠鬚,模樣猥瑣古怪,憨直中透著機靈。那和尚向岳驚風一眨眼,輕聲道:「讓我先下去!」在岳驚風肩頭又輕輕一拍,站起身來,怪叫道:「***吵個甚麼鳥,攪得老子覺也睡不囫圇!」岳驚風為那和尚言出粗俗而驚奇下,見那和尚雙足一點,身如飛燕般跳到會客廳前,所施輕功世所罕見,令人咋舌。見識了那和尚輕功後,岳驚風更是大奇:「以這怪和尚的武功,取我性命如探囊取物,如今人人都要殺我,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我身後,怎的不殺我反而替我掩飾?此和尚明明是個出家人,說話怎的如此粗俗?」 只聽程一帆叫道:「你***臭和尚躲在匾後做甚麼?」那和尚嘻嘻笑道:「你***長了豬眼,連老子都認不出了?老子便是『毒手時遷』,你猜老子躲在匾後會做甚麼?」這和尚不但不自稱「貧僧」,反而自稱「老子」,並且又當眾自報名號「毒手時遷」,真是天下奇人。 聽了和尚自報名號,聞者無不大驚:「原來這和尚便是武林三凶之一的『毒手時遷』?」毒手時遷乃臭名昭著的武林三凶之一,天下大多人聽到過此名號,知道此人武功高強,又來去無影,行蹤不定,以偷盜搶劫為業,一生殺人無算,就連自己父母都被他殺死,因此江湖人送「毒手時遷」之號,其真實姓名是什麼,反倒無人知曉。毒手時遷為害江湖,十餘年來,不知又多少人家遭毒手時遷盜竊過,也不知有多少人死於他手下,武林中為除此害,曾數次集結好手捉拿毒手時遷,卻無一次得手。如今青天白日,中間會聚刀斧門、岳王莊、綠柳莊三大門派數十好手,毒手時遷卻公然不懼,大刺刺地站於眾高手面前,自然有非凡藝業及過人膽識。此時毒手時遷彷彿有恃無恐,而三派高手反倒慄慄然。 鄭元善作為岳王莊莊主,又是當地主人,率先向毒手時遷發難道:「你到我們莊上盜去了何物?」在毒手時遷面前稱「你」而不稱「閣下」,足見鄭元善對毒手時遷甚是反感。毒手時遷在江湖中惡名廣播,鄭元善身為九大門派之一岳王莊莊主當然無需跟毒手時遷客套,同時也知道毒手時遷此時出現在岳王莊,定是盯上了什麼寶物,於是便開門見山地直接質問。 毒手時遷還是嘻嘻一笑,道:「***,岳王莊一貧如洗,哪有狗屁值錢之物,值得老子一偷!不過倒有一樣當下老子卻很想得到。」鄭元善冷笑道:「你想要甚麼東西?哼哼,這裡會聚許多好手,恐怕你這惡賊此番要空手而返了!」毒手時遷笑道:「***,老子何時空手而返過?哈哈……」不見雙腿有動,身子已離地而起,向岳驚風藏身處躍來。會客廳中大多是武林中成名之人,哪裡容得毒手時遷逃走,當即便有十餘人搶處會客廳,躍地而起,攔截毒手時遷。 毒手時遷功夫當真了得,身子在空中竟能折轉自如,端的與飛鳥一般!只見他身形倏忽一變,反而越過眾人攔截,又跳到會客廳前。這一來,毒手時遷前、後、左、右、上等五面受敵,毒手時遷手腳不亂,哈哈笑道:「***,都不要命了!」三五個回合,打殺了數名岳王莊弟子,身子又是一縱,閃電般躍到木匾前,一把抓起岳驚風,不待岳驚風反抗,出手封了岳驚風穴道,輕飄飄地站於房頂,高聲呼叫道:「***,你們想不想讓他死?」 岳驚風這一露面,廳下之人無不大驚,程一帆叫道:「岳驚風?快,快看,那小子才是岳驚風!岳驚風,還我的圖譜來!」身子一縱躍將上來,一記「百戰黃沙」,氣勢洶洶,威不可擋,打向毒手時遷,想趁機搶回岳驚風。這記「百戰黃沙」乃王昌齡《從軍行》詩中「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化來,是七十二路「瘋魔刀斧法」中攻勢最凌厲的一招。毒手時遷見程一帆一招來勢兇猛,拉著岳驚風慌忙躲向一側,這當兒鍾義也大喝一聲:「毒手時遷,你放開岳驚風!」縱身躍上房頂。 馬安原、馬樂原二兄弟一直認為葉紫雲就是岳驚風,雖然程一帆對此有異言,可二人見到程一帆混混沌沌,纏夾不清,說的話自然不能相信。再看葉紫雲之相貌,確與岳念祖有五分相像,且不失為一美男子,心裡更加不信程一帆之言。此時聽得鍾義親口呼叫房頂之人年青男子為岳驚風,終於相信了程一帆之言,二人盯著鄭元善冷冷的道:「鄭莊主,這是為何?」鄭元善大窘道:「這……這……二位莊主息怒,箇中原因鄭某實難開口道明,此時人在毒手時遷手中,咱們還是先擒了毒手時遷再說吧!」仰首向房上呼道:「毒手時遷,識相的就放下手中之人自行離去,不然休想走出岳王莊!」毒手時遷嘻嘻笑道:「***,這小子如今是你們岳王莊千古罪人,你們無時無刻不想找到他,也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他,可老子呢?老子是三凶之一,江湖中人人切齒痛恨之人,也是你們想殺之人,如今老子與岳驚風是同病相憐的難兄難弟,你們想殺岳驚風,老子偏不答允!」說話間已與程一帆、鍾義二人拆了十餘招,雖然一手拉著岳驚風,只一手空出能用,卻仍不落下風。 這當兒,葉紫雲也「嗖」地一聲躍上房頂,沉聲道:「毒手時遷,我教你放開我師弟!」毒手時遷只手對六手,仍神定氣閒地道:「放開你師弟又怎樣?讓你們殺了他嗎?***,老子說過不讓岳驚風死,你們誰都別想殺他!」葉紫雲冷冷的道:「誰說我們要殺躍師弟!」毒手時遷笑道:「天大笑話!岳驚風姦殺親妹,弒父弒母,殺兄戮弟,又盜屍奸屍……」話未說完,葉紫雲已叫道:「臭和尚你一派胡言,信口雌黃,今日撞於岳王莊人手中,休想活命走脫!」雙掌上用了十成力道,恨不能將毒手時遷打成肉餅。 岳王莊對岳驚風「姦殺」親妹、「弒父弒母」一事一直秘而不發,諱莫如深,唯恐天下人知道了岳王莊中醜事,此時毒手時遷口無遮攔地將之抖出,岳王莊人無不惱羞成怒,駭然變色。鄭元善於這當口,開口說道:「岳王莊之事,另有蹊蹺,岳師弟乃為他人陷害,你惡賊知道甚麼!」毒手時遷笑道:「岳驚風是兇手也好,不是兇手也好,反正老子不會讓岳驚風死!你們一忽爾說岳驚風是兇手,一忽爾又說不是,老子怎知孰是孰非?」 岳驚風聽了大師兄與鄭元善之言,心中大為感激,雖然知道二人所言未必出自真心,見到二人不於外人面前說自己是兇手,心中已大為受用。再想到自己本不是兇手,若就此被毒手時遷劫走,後果難以預料,當下開口叫道:「臭和尚,快放開我,不然我就自斷心脈,死給你看!」毒手時遷哈哈一笑,道:「臭小子胡吹什麼大氣,以你的微末道行,能自斷心脈嗎?」岳驚風無奈下望著葉紫雲道:「大師兄,我的確就是兇手,你快殺了我吧!」知道落入毒手時遷之手只會比落入眾師兄之手死得更慘,索性痛痛快快地被葉紫雲一掌打死,反正左右都是一個「死」!另有一層意思是毒手時遷不讓自己死,處處護著自己,而此時程、葉、鍾三人只顧跟毒手時遷過招,如果三人將目標移向自己,不正是一策「圍魏救趙」之計嗎? 葉紫雲似乎明白了岳驚風言中深意,似乎完全不明白,驚奇地看了岳驚風一眼,喝斥道:「兇手令有他人,你胡說什麼!」一旁的鍾義這時開口問道:「十五弟,你說實話,昨晚岳福一家被人接走是不是你指使的?」岳驚風道:「不是……」剛說了兩個字,鍾義已大喜道:「這就對了!」發掌呼呼,直取毒手時遷性命。這當兒,鄭元善、班忠志等五六名岳王莊一代弟子中好手及馬氏二兄弟也相繼躍上房頂,毒手時遷知道自己非眾豪對手,哈哈一笑,將岳驚風往眾豪身邊一推,道:「***,不就一個人嗎?給你們!」空出令一隻手後,武功可完全發揮,身子不退反進,這邊岳王莊中人只顧回接岳驚風,見毒手時遷閃電般攻來,忙鬆開岳驚風去抵擋,不料毒手時遷忽然拉過岳驚風舉在頭頂,身子一縱,越過眾圍,幾個起落出了岳王莊。岳王莊時下雖不乏好手,但 單打獨鬥都不是毒手時遷對手,眼看毒手時遷挾岳驚風遠去,竟無一人能追趕得上。 三個時辰後,午後未牌時分,毒手時遷帶岳驚風來到一集鎮上,那集鎮規模不小,岳驚風識得是兗州城。見到毒手時遷負著自己僅三個時辰就跑到了距岳王莊一百三十四里的兗州城,見到毒手時遷把自己從岳王莊劫出後不往荒山野嶺、人跡罕至之地,反而來到一個大城鎮上,岳驚風對毒手時遷既厭憎,又驚佩。 毒手時遷帶岳驚風至一大酒樓上,擺了一桌上等席面,解開岳驚風身上穴道,笑吟吟的道:「岳老弟……」岳驚風手足得以自由,呼地一掌打向毒手時遷面門,痛罵道:「***,誰與你這惡賊稱兄道弟!」毒手時遷身子不動,右手一抬,漫不經心地一抓,抓住岳驚風手腕,岳驚風覺得手腕上彷彿突然被人放上了燒手的鐵條,火辣辣地痛,想抽出來又抽不動,忍不住「啊呀--」一聲,毒手時遷呵呵一笑,輕聲道:「岳老弟,這裡的人可不相信你不是兇手,你想不想讓我大呼『岳王莊敗類,岳驚風在此!』?」岳驚風手腕吃痛下發怒道:「***,你呼叫吧!老子怕你不成?」毒手時遷一驚,笑道:「岳老弟莫多慮,老兄唬你玩兒呢!你被人帶回岳王莊,於老兄我有什麼好處?」聽了毒手時遷之言,岳驚風心中大奇,發問道:「你***帶老子至此究竟想做甚麼?」毒手時遷嘻嘻一笑,道:「岳老弟,你先看看今日這席面,這可是價值五十兩銀子的席面呀!是老兄看在老弟你的金面上特意破費一次的!不瞞老弟你說,老兄生平從未吃過五兩銀子的席面……」岳驚風不耐道:「你***少說廢話,你帶我至此想做甚麼?」毒手時遷道:「岳老弟你真的不知?老兄不早說過了嗎?」岳驚風道:「誰信你***鬼話!」毒手時遷笑道:「岳老弟可以不相信老兄的話,但岳老弟你必須跟著老兄我。」岳驚風罵道:「操你***,毒手時遷,老子為什麼要跟著你?」他本想激怒毒手時遷,讓毒手時遷殺了自己,可毒手時遷非但不作怒,反而笑道:「岳老弟你莫要將話說得早了!難道岳老弟你不想去見一個人嗎?而當今世上只有我可以帶你去見那人!」岳驚風奇道:「什麼人,在何處?」毒手時遷笑道:「到時候岳老弟自然會知道,愚兄此時怎能早早說出?」 見到毒手時遷詭異地一笑,岳驚風心中暗道:「這惡賊說的什麼人?是岳王莊之真正兇手?是指使別人劫走岳福一家之人?是蘭姑?是岳福……」想到毒手時遷之武功,想到毒手時遷不殺自己,想到毒手時遷在岳王莊抖露自己的「罪行」,岳驚風心中斷定:「毒手時遷的武功高出蘭姑許多,又對岳王莊中事知道甚多,如果蘭姑是兇手,那麼毒手時遷就更像兇手了!若蘭姑是兇手,她不殺我有她的原因,那麼毒手時遷肯定也有他的原因!可他的原因是什麼?難道跟蘭姑一樣?」漸漸覺得毒手時遷也是一個神秘之人,此時既便他趕自己走,自己也不會走了,更何況毒手時遷此時不知出於何故,竟有意挽留自己。 岳驚風哈哈一笑,道:「小弟早看出毒兄不同尋常之處,小弟也早願跟隨於毒兄之左右了,先前之言,乃試探之意。」毒手時遷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老兄此時早餓得發慌了,想必老弟也是如此,先吃飯,先吃飯!」鬆開岳驚風手腕,抓起筷子挾了一塊牛肉人口。既然斷定毒手時遷不殺自己有深意,岳驚風當然相信這飯菜中無有古怪,抓起筷子,不管葷素,挾了便往口中填。 酒足飯飽之後,毒手時遷攜岳驚風走出酒樓,到集鎮上買了兩匹健馬,城中人大多識得岳驚風,也有不少人識得毒手時遷,見岳驚風一個名門子弟跟一個惡貫滿盈的毒手時遷在一起,無不大奇,由於人人都忌憚毒手時遷,不敢走得近了,只有遠遠地站在一旁,目送二人騎馬出城。岳驚風一心想知道毒手時遷想帶自己去見的人是誰,也一心想知道毒手時遷如此待己究竟有何深意,並不萌生離去之意,跟在毒手時遷身邊,一連三日都是毒手時遷酒肉款待,三日來不知遇到了多少武林豪客,見到自己跟毒手時遷在一起,雖然不忿,卻無人敢干預。 這一日,二人來到豫魯交界的一個村莊旁,忽然天降大雨,二人無奈下躲於村東口一個賣茶水的涼棚內,命活計沏了茶。剛吃完一盅,只聽東邊來路上一陣馬蹄聲響,雨幕中馳來四匹健馬,馬上乘客均是一色的白布短褂,青布褲子,腳穿無耳草鞋。四人之打扮行色無一起眼之處,本不令人稱奇,可當四人騎馬經過涼棚時,馬背上一人見到岳驚風後「咦?」地一聲,稍作停頓後,策馬馳去,根本不理會大雨已將衣褲淋了個透。不足盞茶時分,東邊大道上又是一陣馬蹄聲,待蹄聲近時,是五個乘客,兩老三少,均是男子,其中一老者跨馬至涼棚前將馬一勒,問岳驚風二人道:「二位可見到四個白衫漢子騎馬走過?」說完臉上肌肉一動,模樣甚是詭異。毒手時遷彷彿不願跟這干人囉嗦,用手一指西邊,說道:「那邊去了!」那老者道了聲「多謝了!」策馬疾馳而去。看著那五人走遠,毒手時遷罵道:「***,這麼大的雨,搶著去死呢?」聽得毒手時遷說到「死」字,岳驚風頓時想起妹妹及父母死時的樣子來,心中煩惡之下,猛地警覺:「那老者的痛苦表情怎的與父親那般相像?」再細品老者的嗓音,岳驚風霍地站起,叫道:「那些人有古怪,快追!」跳上馬背,向西疾馳而去。 大雨又下了頓飯工夫終於停了下來,岳驚風與毒手時遷騎馬奔馳了約摸有三十餘里,只聽前面一山崗上傳來一陣打鬥聲,馳過去一看,正是適才所見那九人。那九人打得雖熱鬧,卻甚不中看,摟腰抱腿、滾滾爬爬,彷彿是一群不武之無賴潑皮死纏爛打一般。毒手時遷見狀哈哈一笑,躍下馬背,站於一旁,笑道:「***,這打得甚麼架!」那九人只是摟摟抱抱,滾滾爬爬的亂打,根本不理會毒手時遷之言,岳驚風心裡納悶間,忽見地上滾爬的九人中有五人跳起圍向毒手時遷,另外四人撲向自己,所施武功均屬罕見。岳驚風早料到這五人有古怪,心中早有防備,不待四人近前,當先一記「天無二日」打出,不料那四人之武功實在高出自己甚多,對自己搶先一招根本不理會,上來抓了岳驚風,封了岳驚風穴道,跨上馬背,向西疾馳而去。 四怪客帶岳驚風未走出十里,後面毒手時遷已趕了上來,胯下卻並不見騎馬,這邊馬背上一老者道:「連黑山五虎都攔不住這廝,這廝之武功當真非同小可!」聽聲音正是適才於涼棚中問岳驚風二人話之老者。岳驚風身不能動,只聽走在最後的一怪客右手向後一揚,「嗖--」地一聲,一團物事向後飛出,直擊毒手時遷面門。毒手時遷此時距那人不過十丈之遙,見暗器打過來,將身一側,左手空中一抄,哈哈笑道:「關東鷹莊中人也來湊熱鬧了?一見面就送老子一個鐵爪來,吃飯的傢伙怎能隨便亂丟?還給你--」將適才抓到的那團物事擲向那人。聽毒手時遷言稱那四怪客是關東鷹莊中人,岳驚風暗奇道:「關東鷹莊中人自來很少與中原武林中人有來往,這次來到中原……哼哼!那人的神通可真不小啊!」因為岳驚風在涼棚中已察覺到問話那老者口音與數日前夜裡劫走岳福一家那老者之口音一摸一樣,由此斷定劫走岳福一家,火燒岳王莊之人正是這一干九人,於是騎馬追來,所未料到的是自己武功太過不濟,輕而易舉地便落人人家之手。此時聽毒手時遷道破四人來歷,岳驚風心中大灰:「既然是九大門派中人,看來我岳驚風是凶多吉少了!」 這當兒,毒手時遷已趕了上來,只見他身如靈貓,幾個鑽竄,四怪客胯下坐騎盡數斃命於毒手時遷手下,毒手時遷也趁機搶了岳驚風,往自己肩上一扛,向道北一山上跑去。那四個鷹莊中人哪裡容得毒手時遷搶走岳驚風,當下在後緊追不捨。毒手時遷負了岳驚風,哈哈笑道:「***,關東七鷹怎的不全來中原?另外三鷹都被人射殺了?」背後一人罵道:「你***才被人射殺了!石師兄,金師兄,李師弟,今日毒手時遷撞在咱們手上,正合他該喪命於此,咱們四人今日除了此凶,日後在江湖中可大有臉面了!」先前那個蒼老的聲音道:「甚麼臉面不臉面,咱們四人都看不住那小子,讓毒手時遷這賊子搶去,咱們還有甚麼臉面!梅師弟,這裡以你輕功最好,你快趕上去截住毒手時遷!」姓梅之人應了聲「是!」提氣向毒手時遷追來。 關東鷹莊莊主文不稼年青時收有徒弟四人,加上自己三個兒子共七個徒弟,江湖中稱為「關東七鷹」便是因此。文不稼年過八旬,七個弟子中以其第三子文克俊年齡最幼,僅四十三歲外,餘下六人均在五十歲以上。因此,關東鷹莊雖為四大莊之一,江湖四大莊除了江南鄭莊,均以文不稼年長為由,不與文不稼以兄弟相稱。此番前來中原的「四鷹」無一是文不稼之子,此四人乃文不稼之二弟子金大成、三弟子石天鳴、四弟子梅凌寒、六弟子李佑宗。 毒手時遷之輕功可稱天下第一,獨步海內,原本輕功一施展,金、石、梅、李四人立時便會被他甩脫,只因他適才打殺黑山五虎時受了些輕傷,此時又背負著岳驚風,輕身功夫不能完全施展,不足頓飯工夫,梅凌寒已從後面趕上,縱身躍過頭頂,站於前路上。毒手時遷身子一頓,嘻嘻笑道:「梅四雞,你***輕身功夫倒也不比老子差多少呀!」梅凌寒臉色陰沉,喝道:「想活命的就快放下岳驚風走人!」毒手時遷笑道:「***,口氣倒不小,便是七雞全來老子也對付得了,何況今日只來了四雞!老子自來喜好偷錢盜寶、殺人越貨,可偷雞摸狗的事老子從來不屑為之,今日看來要改改脾性了,四雞,看招!」左臂夾著岳驚風,右臂單掌呼地向梅凌寒打來。梅凌寒武功比毒手時遷尚差著一截,知道自己不是毒手時遷對手,當下只是緊守門戶,纏住毒手時遷,並不跟毒手時遷硬拚。 經這一滯,另外三鷹已風般趕來,毒手時遷前後無路,忽生一計,將岳驚風往梅凌寒懷中一推,忽爾折向另外三鷹跑來。笑吟吟地一頭撞向另外三鷹。那三鷹來勢迅疾,一時收勢不住,措手不及之際慌忙護住要害處,只見毒手時遷身子一閃,已到了身後,三鷹大驚轉身,見毒手時遷笑態可鞠,手中提著一大團物事,卻是石天鳴肩扛的包裹。毒手時遷將包裹一抖,裡面掉出三隻鐵爪,還有一個沉甸甸的皮袋,石天鳴見狀大驚,足下一搶,彎腰拾起皮袋,慌慌忙忙地放於懷中,毒手時遷笑道:「***,甚麼東西,這麼寶貴?讓老子瞧瞧!」扔去包裹,過來便搶,石天鳴身子一退,護住懷中皮袋,金大成、李佑宗二人分左右向毒手時遷打來。毒手時遷身子一挫,繞過金、李二人,伸手抓向石天鳴衣襟,石天鳴死死護住X口衣襟,毒手時遷哈哈一笑,忽然轉身,身如狸貓,左右二手各發一掌,打在金、李二人後背上,這當兒石天鳴也跟著一爪,抓傷了毒手時遷右肩。 毒手時遷肩上吃痛,哎喲一聲,轉身一掌打向石天鳴面門,石天鳴雙爪回護,X口衣襟嗤地一聲,懷中皮袋已到了毒手時遷手中。毒手時遷哈哈一笑,跳出丈許,打開皮袋一看,竟是黃澄澄的金元寶,約摸四五百兩之多,眉開眼笑道:「***,我說是什麼東西?原來是金元寶,老子這次可又發財了!」石天鳴搶上幾步,伸手來奪,毒手時遷將皮袋一收,貓腰鑽過石天鳴腋下,繞到石天鳴身後,過來去搶岳驚風,卻又被金、李二人擋住。 毒手時遷跳出圈子,舉著皮袋道:「關東四雞,你們是要人呢,還是要金子?」金大成冷冷的道:「什麼都不要,我們只要你性命!」言罷又攻將過來。毒手時遷身子一閃,躲向一邊,嘻嘻笑道:「***,想要老子性命容易得緊,老子這便給你們,只是老子有一個條件,你們得先把岳老弟交給老子!」金大成哼地一聲,道:「想得倒美!」施展鷹爪神功向毒手時遷身上招呼,毒手時遷一人之力對付鷹莊中任何一人都是綽綽有餘,此時對付金、石、李三人,當即大敢吃力,只得護住要害,躲躲閃閃,三鷹竟沾不著毒手時遷半點衣襟。 梅凌寒看得不耐,叫道:「毒手時遷,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就光明正大地與我們大戰一番,這般躲躲藏藏,算你***甚麼鳥本事!」毒手時遷笑道:「梅兄想與在下光明正大地打架也未嘗不可,在下正樂意堂堂正正地跟你們打架,不過在下有言在先,你們不能趁在下不能分身之際帶了岳驚風逃走。」其實若真讓四鷹帶了岳驚風逃走,他們不一定有這個能耐,可毒手時遷想從四鷹手中搶回岳驚風並將之帶走也不可能。以武功而論,此時四鷹合力完全可以擊斃毒手時遷,無奈毒手時遷身如狸貓,靈動異常,根本不與四鷹實實在在地動武,四鷹就很難制住毒手時遷了,因此,四鷹無不盼著毒手時遷能真刀真槍地跟自己打一番。金大成聞言道:「我們依你!」毒手時遷笑道:「如此便好,不過在下又有一言想問,四位是一齊動手呢,還是輪流上陣?」關東四鷹均是江湖中成名之人,若在常時,決不會一哄而上,共同對付一個敵人,想到毒手時遷武功高強,又是人神共棄之人,此時更是只有殺了此人才能脫身,若輪流上陣,必然一一死與毒手時遷手下,當下金大成道:「咱們均是江湖成名之人,今日我們以四對一,若輪流上陣,日後江湖中人必笑關東七鷹以車輪戰術勝了毒手時遷,未免欺人。可如果四人同上,江湖中人又會說關東七鷹以多勝少。金某左右一權衡,覺得今日既然要做欺人之事,就欺人欺個夠,我們四人兩兩上陣,既是車輪戰,又是合圍戰,反正不管施了什麼手段,只要除了你這賊子,江湖中都有個好交待。」毒手時遷哈哈一笑,道:「***,淨撿便宜的挑,來吧,誰先上?」金大成道:「梅師弟,李師弟,你二人先會會毒手時遷的高招!」梅李二人聞聲搶上前來,施展本門絕技直取毒手時遷性命。 金大成、石天鳴二人站在一邊,見毒手時遷以一對二,絲毫不落下風,想趁機搶上合力對付毒手時遷,怕毒手時遷又施展開左躲右閃的功夫,只得靜立觀看,想到自己一方乃名門弟子,今日竟跟一個江湖盜賊講起了江湖道義,暗暗覺得好笑。 毒手時遷以偷盜搶劫聞名於世,打架殺人的手段並非不及偷盜的本領,此時只見他身如泰岳,穩重老道,根本不躲閃迴避,金、石二人見此,心裡暗讚道:「世說毒手時遷武藝高強,殺人無算,看來確實有驚人的本領!」 雙方三人乒乒乓乓地打了頓飯工夫,看不出孰優孰劣,毒手時遷笑道:「***,梅四雞,這一次打得可過癮?」梅凌寒鼻中一哼,並不答話,雙手五指成爪,盡撿毒手時遷要緊處抓落。岳驚風穴道被封,雙目卻未閉上,見到三人這般打鬥,實是生平所未見,一時看得呆了。 鬥到酣處,毒手時遷及梅李二人均已額上見汗,氣息漸粗,難解難分之際,金大成忽然斜裡搶上,一爪向毒手時遷後頸抓落。毒手時遷似乎已防備著金大成此著,不待金大成爪至,身子一彎,從梅李二人中間鑽了過去,順勢一掌打向梅凌寒後心。直覺背上一疼,毒手時遷後背被金大成抓下老大一塊皮肉來,同時梅凌寒哼地一聲倒出丈餘,哇哇吐血不止。毒手時遷背上吃痛,心中暗忿金大成不守規矩,破口大罵道:「金大成,你***還守不守規矩?」金大成冷笑道:「與你這等賊子講什麼規矩!」毒手時遷罵道:「***,你壞規矩,老子也不守了!」登時身如靈貓,鑽襠過胯,金大成等人再奈何他不得,毒手時遷也無奈金大成等人。 石天鳴這當兒過來扯起岳驚風,陰惻惻的道:「毒手時遷,你想不想讓你兄弟活命?」右手五指鉤而成爪,扣向岳驚風咽喉,毒手時遷叫道:「石天鳴,你***快住手!」石天鳴道:「想讓石某住手可以,你必須依石某一件事!」毒手時遷道:「***,別說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只要能讓我兄弟活命,我什麼都答應。」石天鳴冷笑道:「你不要答應得太早,石某不讓你依我十件事、百件事,石某只讓你依石某一件事,那就是你只有用自己的性命來換你兄弟的性命!」此言一出,岳驚風心中暗道:「***,你這算什麼交換條件!」不料毒手時遷滿口答應道:「好,老子依你!」岳驚風心中大驚:「這臭和尚鬼迷心竅了?你死了還要老子做甚麼?」只聽毒手時遷又道:「不過你先得放了我兄弟,讓他遠遠離開,不然我死了之後又怎能知道你們放了我兄弟無有?」岳驚風聞言不驚而奇:「你***以為石天鳴是傻瓜,他如果放開我,我走開後你***還會在此呆著不動嗎?」果聽石天鳴道:「岳驚風乃我們九大門派中弟子,如今犯下滔天大罪,我等好不容易拿到他,怎能讓他遠遠離開?」毒手時遷道:「好好,不遠遠離開也行,你只須放開岳兄弟便可!」石天鳴鬆開岳驚風身子,冷笑道:「毒手時遷,納命來!」正欲撲向毒手時遷,卻見毒手時遷跳於一旁道:「***,急什麼急,老子還未想好如何講性命交給你們呢!」關東四鷹聞言大奇,岳驚風心中也罵道:「***,你得失心瘋了?性命能給別人嗎?」 石天鳴不耐下說道:「你自個兒殺了自個兒!」原是一句氣話,毒手時遷卻大喜道:「不錯,如此最好!」舉起手掌正欲向頭頂擊落,忽爾停下手掌,喃喃的道:「***,老子這身子受之於父母,若自己殺了自己,九泉之下如何向父母交待,不行,不行。四位鷹兄,你們能否幫我想個法子?」石天鳴又可恨又可笑地道:「你若自己下不了手,我們可以代勞!」毒手時遷大喜道:「甚好,甚好,這就有勞石兄了!」石天鳴冷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李師弟,你去幫……」話未說完,毒手時遷忙搖手道:「且慢,且慢!石兄,你讓李兄如何來取在下性命?」石天鳴一奇,道:「你到底在做甚麼古怪?」他當然不相信毒手時遷「送命」之言。毒手時遷笑道:「什麼古怪都未有,在下只想救岳兄弟之性命,只要你們不殺岳兄弟,我死一百次都行!」關東四鷹均是一奇,石天鳴道:「你真願未岳驚風送命?」毒手時遷點頭道:「不錯!***,當今天下有誰肯與我毒手時遷稱兄道弟?有誰肯跟著我毒手時遷四五日而無一怨言並欣然大樂?只有岳驚風岳兄弟!有道是:『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我毒手時遷今日為一知己岳驚風岳兄弟一死,此生無憾矣!」石天鳴將信將疑地道:「如此說來你的話是出自真心了?想不到你毒手時遷也會有如此仁義之心,真是天下奇聞呀!」毒手時遷哼地一聲,道:「毒手時遷也是人,是人便有仁義之心!你動手吧!」雙手往後一負,只待關東四鷹動手。 石天鳴吩咐道:「李師弟,取切下他的腦袋來!」毒手時遷又搖手道:「不可,不可!在下出生時四肢軀體齊全,一件不少也無損,你們切了我腦袋,變成無頭之鬼,到地下怎麼去見父母?此法不妥,不妥!」石天鳴道:「你想要全屍也可,我們可用繩子勒……」毒手時遷又搖手道:「不可,不可,那樣與吊死何異?在下見到父母時,父母見了在下的樣子,問及原由,雖然在下會說是被人勒死的,可他們是老糊塗,又怎能相信在下之言?此法不妥,此法不妥!」岳驚風若非穴道被封作聲不得,此時定要大笑一場,他萬想不到惡名昭彰的毒手時遷竟這般詼諧可笑。 石天鳴耐不住道:「這法不妥,那法不妥,到底何法妥當?」言下之意彷彿毒手時遷一如刀俎下之魚肉,正該任人宰割,全忘了毒手時遷所以如此,必有深意。毒手時遷笑道:「有一法可行,不知四位願聽否。」石天鳴道:「何法?」毒手時遷笑道:「我站著不動,任你們拳打腳踢,只要不弄傷我皮肉筋骨,死後不遭父母罵即可。」岳驚風聽到這兒終於明白:「你***不讓人家傷你皮肉筋骨,人家怎能取你性命?」卻見石天鳴應道:「行,你站好了!梅師弟,你有傷在身,一旁歇著,金師兄,李師弟,咱們三人這就勞動勞動,幫毒手時遷取了自己性命如何?」自開天闢地一來,有人為別人出謀劃策,讓別人取自己性命者恐怕絕無而僅有毒手時遷了,毒手時遷若非真心願死,便是另有深意,石、金、李三人當然只信其後者。 三人對視一眼,心意已通,各發一掌,輕飄飄地向毒手時遷打來,一方面作試探之意,另一方面怕毒手時遷有異動,完全可以從容變招。三掌輕飄飄地打在毒手時遷身上,毒手時遷身子未動,口上笑道:「三位仁兄給在下撓癢癢嗎?」石天鳴罵道:「***,想皮肉筋骨俱無受損而死,哪能這般容易!」接下來又是輕飄飄地一掌,掌力僅僅可拍死一隻蒼蠅。如此連續七八掌後,石、金、李三人相互一遞眼色,忽然發力向毒手時遷打來,只聽砰砰兩聲,金大成、李佑宗及毒手時遷之身子同時向後倒去,卻是毒手時遷忽然出掌相抵,兩下裡掌力一碰,砰砰大響下均負重傷。原本石天鳴也該受傷,只因石天鳴早有防備,出掌時並未使出半點力道,見毒手時遷發掌,忽爾收掌退後,當然毫髮無損。雙方三人兩敗俱傷下,石天鳴冷冷一笑,跳過來一掌打向毒手時遷,毒手時遷雖在重傷之下,仍是一躍而起,匆匆躲過石天鳴一掌,提身遠遁。 石天鳴過來解開岳驚風穴道,開口道:「小子,你交待的事老夫等均已辦妥,此時你該說了吧?」岳驚風聞言如墜五里霧中,迷迷茫茫的道:「我交待你們做什麼事了?我有甚麼話要給你們說?」石天鳴等四人驚訝之色不亞岳驚風,雙方對視良久,梅凌寒開口道:「小子,你到底是不是岳念祖之子岳驚風?」岳驚風道:「晚輩正是!」梅凌寒道:「既然是岳驚風,就不該食言!」岳驚風大奇道:「我食了什麼言?」梅凌寒發作道:「你小子有號『閻王難纏』,果真刁鑽,你今日若不說就得死!」岳驚風雖然不知關東四鷹所言是什麼事,但心裡清自己若落入九大門派中人之手,自是凶多吉少,當下冷笑道:「在下說了難道就能活嗎?你們能相信岳某之言嗎?」他心中覺得四鷹欲讓自己說的除了自己如何「殺死」妹妹、父母之外,決不會再有他話。想到這世上之人,就連自己生身父母都認定自己是兇手,在自己無有查出真兇之前,還有何人相信自己的話?再說關東四鷹並非岳王莊中人,自己說給他們聽了,他們能分辨出自己是不是被誣陷的嗎? 金大成哼地一聲,說道:「你小子說了便不會死,不說只有死路一條!」聽了金大成之言,岳驚風終於明白過來:「他們四人正是數日前夜裡劫走岳福一家之人,難道又是有人化作我的模樣去指使的他們?」想到有人化成自己的模樣盜墓、想到有人化成自己模樣去騙程一帆手中圖譜,終於明白石天鳴等人也是被化成自己模樣之人所指使到岳王莊劫人放火的,要不然他們見到自己就不會說出這等莫名其妙之言來。想到此節,岳驚風試探道:「你們如何處置的岳福一家老小?」 岳驚風忽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四鷹先是一奇,石天鳴道:「當然要按你及岳福之吩咐將他們藏在一個安全之所在!」岳驚風又驚又喜,驚的是果然有人化成自己模樣來陷害自己,喜的是自己果然猜中,並且四鷹並未分辨出自己是真岳驚風,而此前他們見的只是假岳驚風,自己正可趁機套出一些想知道的話來,於是說道:「我未有見人,不能放心。」梅凌寒忍不住罵道:「你***,你說過讓老夫等人將他們藏在那個地方,此時早被岳福接了去,你還耍什麼賴?」岳驚風哼地一聲,道:「在下說過必須見人,此時無有見人,在下怎能兌現!」梅凌寒還待發怒,被石天鳴攔住:「好,老夫這就帶你去!」一手牽過岳驚風,向西邊深山中走去,梅凌寒叫道:「石師兄,他們早被岳福接走了,此時左右不見岳福,你到何處去……」不待梅凌寒將話說完,石天鳴扭頭憤憤地道:「你囉嗦甚麼!」拉著岳驚風只顧望前走。金大成等三人均有重傷在身,行走甚是吃力,金大成在後呼道:「三師弟,慢些走,等等我們!」石天鳴哼地一聲,道:「你們慢慢跟來吧!」金大成怒道:「石天鳴,你休想一個人帶了岳驚風走,此時我們三人有傷,待傷癒之後,便是天涯海角我們也要找到你!」石天鳴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望著三個師兄弟陰惻惻的笑道:「你們想等到傷癒嗎?哼哼,恐怕你們活不過今日了。」金大成道:「你待怎樣,動手殺了我們?莫以為我們有傷!」石天鳴冷笑道:「想讓你們死哪兒用得著石某動手,你們不覺得三日前那罈燒刀子有古怪嗎?」 只見金、梅、李三人臉上皮肉一抽,彷彿身上被毒蟲咬了一口,岳驚風忍不住「啊--」地一聲,叫道:「化骨散?」這當兒聽梅凌寒叫道:「你在酒中下了『三日失魂散』?」石天鳴笑道:「五千兩黃金九個人分了好呢,還是一個人獨得了好?再說這小子的話是大家都聽去了好,還是獨自一人聽了好?」 岳驚風心亂如麻,諸般滋味紛至沓來:「原來爹中的是『三日失魂散』之毒!這下毒害死爹、月牙兒潭邊打死妹妹、化成我的模樣掘開妹妹之墓、化成我的模樣騙去程一帆的圖譜……這半個月來,我迷迷糊糊地竟被別人暗中給我栽了這許多髒!***,這人到底是誰?」憤怒、鬱悶、悲淒一齊湧將上來,掙開石天鳴之手,大跳而起,手腳一齊加於石天鳴之身,口中罵罵咧咧,胡言亂語,不知說的什麼,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石天鳴哼哼一聲冷笑,道:「臭小子,想過河拆橋嗎?」雙手五指鉤而成爪,爪爪凌厲,卻並不傷及岳驚風身子,饒是如此,岳驚風已是手忙腳亂。這時節,金大成等人紛紛趕上,三人六爪齊向石天鳴身上招呼,三人受傷之下出爪無力,可每招每式均是狠辣凌厲,不可小覷。石天鳴以一對四,絲毫無有慌亂之像,嘴角一直掛著冷笑,自顧守住門戶,果然不足盞茶時分,金大成三人足下一軟,撲撲通通坐倒於地,跟著腰身也是一軟,整個身子如同一堆剔淨了骨頭的肉一般軟綿綿地無了氣息。雖然無有親眼見到父親死時之模樣,可根據金大成三人之死狀岳驚風完全可想得出父親死時定與這三人一般無異。想到父親所言若有人中了「攝魂掌」後全身骨骼碎裂、身子癱軟而死的話,心中暗道:「此人用『三日失魂散』害死父親,讓人誤認是死於我手,他前前後後佈置如此慎密,幾乎嚴絲合縫,我岳驚風不被人當成兇手,真是天下奇事了!」心灰意冷下一個疏忽,被石天鳴一把拿住X口穴道,往腋下一挾,直往西邊山中奔去。 約摸半個時辰後,石天鳴挾岳驚風來到一荒山,將岳驚風放於一大樹下,解開岳驚風手臂上穴道及啞穴,掏出一塊干燒餅掰開為二,分其一份給岳驚風,道:「臭小子,乾糧不多,先將就這吃吧。」待岳驚風啃完燒餅,又點了岳驚風手臂上穴道及啞穴,靠在樹幹上沉沉睡去。 岳驚風聽著陣陣蟬鳴,心中思潮洶湧:「我與毒手時遷素不相識,他卻將我帶出岳王莊,逃出是非之地,幾日來對我百依百順,今日又拼著性命救我,到底出於何因?還有蘭姑父女二人,他們為何救我性命,並贈給我許多『九轉還丹』?今日石天鳴等人將我當成指使他們劫走岳福一家的岳驚風,並要我說出一些什麼話來,這究竟是什麼話?他們想聽我說些什麼?還有綠柳莊馬氏二兄弟,他們不遲不早,偏偏於這當兒前往岳王莊提親,雖說是好事,可中間有何憑據?綠柳莊距岳王莊數千里之遙,騎快馬從綠柳莊到岳王莊少說也得十日。他們到岳王莊時,我爹等人離世僅十四日,即便岳王莊當日就向天下散發訃告,馬氏二兄弟聞訊後東趕,最快也須二十日,這中間提前了數日作何解釋?難道這幾日出現之人與那一個『岳驚風』都有聯繫?」越想越覺得半個多月所發生之事都環環相扣,令人難解。這中間有人要害岳驚風,有人要救岳驚風,這二者中間有何關聯?苦思冥想多時,理不出半點頭緒來,腦袋中脹脹的疼,不多時竟也睡了去。 不知過了多時,只覺一股香味鑽入鼻孔,令人饞涎欲滴,岳驚風張開雙目,忍不住開口叫道:「好香!」叫聲出口,發現自己啞穴已解。夜色下見石天鳴正側對著自己圍在一堆火旁炙烤一隻山雞,那山雞已將烤熟,黃艷艷、油亮亮的實是令人垂涎。 石天鳴聽得岳驚風呼叫,先愣了一下後淡淡的道:「臭小子的內力倒也不錯呀,竟提前了兩個時辰自解了穴道。」岳驚風這十餘日來吃掉了二十餘粒「九轉還丹」,內力較以前幾乎增了倍餘,聽了石天鳴之言,笑道:「晚輩這點內力比起石師叔還差得老遠呢!」石天鳴哼地一聲,道:「便是內力與老夫一般也莫想逃走!」岳驚風笑道:「如今晚輩是個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人神共憤之惡賊,天下人人都想殺了晚輩,偏偏石師叔不殺,晚輩為何要逃走而不跟著石師叔?」石天鳴又是哼地一聲,道:「只要你小子不老實,老夫遲早會殺了你!」岳驚風笑道:「不知石師叔想要晚輩如何老實?」石天鳴道:「你小子與岳福命老夫等九人將岳福一家從岳王莊接走,你小子答應給老夫說出……」話未說完,岳驚風搶道:「說什麼,岳福如今在何處?」石天鳴白了岳驚風一眼,道:「你若說出那人下落,老夫就給你說出岳福在何處。」岳驚風聞言大驚,正欲開口問上一句「什麼人下落?」怕石天鳴起疑,強作笑顏道:「晚輩想見岳福,石師叔想見那人,咱二人真是各有所求啊!晚輩很想說出那人之下落來交換岳福之下落,可晚輩之武功遠不及石師叔,晚輩若說出那人下落,即便石師叔說出那人下落給晚輩聽,晚輩已是死人一個,聽了又有何用?」石天鳴奇道:「死人一個?這話是何意?」岳驚風道:「石師叔知道了那人下落後還會讓晚輩活命嗎?」石天鳴終於明白岳驚風話中深意,而他自己又正好有這個想法,訕訕的道:「我怎……怎會殺你!」岳驚風笑道:「殺也好,不殺也好,晚輩此時已餓得慌,石師叔還是將烤好的雞肉分一些給晚輩吃了再說吧。」石天鳴默不作聲地將雞肉遞給岳驚風,岳驚風張口咬了一塊肉,急不可耐地咀嚼了幾口嚥入腹中,大讚道:「石師叔烤雞的手段果真高明,令人大快朵頤,如果肉中下了毒該多好,讓岳驚風作個飽死鬼。」石天鳴哼地一聲,道:「你小子說對了,你吃的雞肉中正好被我下了毒!」岳驚風絲毫不為石天鳴之言所動,又是一大口雞肉嚥下,哈哈笑道:「多謝,多謝,最好雞肉中下的毒是『三日失魂散』。」石天鳴鼻中一哼,道:「你怎知道老夫下的毒是『三日失魂散』?」岳驚風道:「如果是『三日失魂散』,石師叔恐怕永遠無法知道那人的下落了。」石天鳴道:「臭小子號稱『閻王難纏』,果然名不虛傳,知道老夫此時不會殺你,不過世上之聰明人往往多苦多難,而且大多活命不長。」 岳驚風狼吞虎嚥般將一隻山雞片刻間啃了個乾淨,肚中仍覺未飽,見火堆旁有兩隻洗剝乾淨的山雞,石天鳴正拿著其中一隻用棍子穿了燒烤,自己也拿起另一隻依法穿了,哈哈笑道:「年青人總是食量大,石師叔不介意晚輩將這只山雞也烤了吃吧?」石天鳴道:「吃吧,吃吧,日後恐怕不能再這般自由自在地吃東西了,今晚老夫索性讓你吃個夠。」岳驚風長歎一聲道:「是啊!石師叔有求於小侄,而小侄左右是個罪人,知不知道岳福下落都無關緊要,因此便是石師叔說出了岳福下落,小侄也決不會說出那人下落,如此一來,小侄只有大遭石師叔之凌辱了,吃上吃不上東西尚在兩可,哪裡還望著吃個夠?」自從聽到石天鳴向自己打聽一個人之下落,岳驚風心思終於大開:「蘭姑、毒手時遷、馬氏二兄弟、還有許多未路面之人這般對我,看來都是想從我口中得知那人之下落了!***,怪不得老子我犯下如此大錯,還有許多人要救我。可是那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管他是什麼樣的人,反正許多人都認為老子知道那人下落,也正因為如此,老子才得以不死。如果老子知道那人是誰,說出了那人下落,老子此時還有性命在嗎?」越想越喜下X臆大開,言語當然多了起來:「趁石師叔此時心情甚好,小侄趁機多享一會兒清福有何不好?」石天鳴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岳驚風一心想套出更多的話來,不管石天鳴聽進去聽不進去,開口只管說道:「石師叔這般用火燒烤,定然早有嘗試,若換作小侄,只有摘些野果之類填肚子了。不過從今往後,小侄也算學會了燒烤雞肉之類等物,小侄學來此法是因為家中不容逃將出來跟著石師叔看會的,石師叔又是從何人那兒學來此法?」嘮嘮叨叨地無論說什麼,石天鳴總是不理。眼見二人手中木棍上山雞已將烤熟,二人正欲往口中送,忽然石天鳴手中那山雞不翼而飛,彷彿是魑魅魍魎奪去了一般,石天鳴駭然大驚,霍地站起,看了四周,不見有任何動靜,石天鳴顫聲道:「誰……誰奪去了……奪去了老夫手……手中烤雞?」四周除了蟲子絲絲鳴叫外,再無任何聲響,著實令人膽寒。 若說世上無有鬼怪,石天鳴手中烤雞不會忽爾不見,因為即便是武功高強之人奪去了石天鳴手中烤雞也必會弄出些聲響來。這裡無有任何聲響,難道真是鬼怪?見石天鳴臉色煞白,岳驚風身子也開始抖了起來。 正文 四 天花亂墜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07 本章字數:26332      石天鳴機警地四周張望,火光一閃一閃地照著其煞白僵硬的面頰,更顯得詭秘可怖。   忽然,地上的火光一跳,似乎是什麼東西鑽入火堆中一般,火星四濺中比比剝剝一陣響動,如同鬼怪在吃吃作笑。石、岳二人駭然大驚,更確信是有什麼鬼怪作祟,二人之目光僵直得不能動,不知這鬼怪究竟要怎樣作弄自己。   岳驚風想到自己是個「弒父弒母」、「十惡不赦」之人,世間已無人相信自己是蒙了冤,說不了那鬼怪正是因此才來索自己性命的。如此一想,覺得大不了是一死,膽子反而壯了許多,開口叫道:「你***甚麼鬼東西,既然前來索命,何不現身來取,這般畏畏縮縮,你***老鼠變的?」只聽頭頂樹冠中一個聲音道:「你***才是老鼠所變。」岳、石二人聞聲心中登時釋然:「是毒手時遷!」一念未了,果見樹上嘩啦啦一聲響,石、岳二人面前多了一個精瘦的和尚,手中烤雞少了一半,口中咀嚼不停,正是毒手時遷!   既然不是什麼鬼怪,石、岳二人驚懼之心自然大去,石天鳴怪眼一翻,沒好氣地道:「你還未死?」毒手時遷笑道:「我岳兄弟還在你手上,我怎能就此死去?***,我毒手時遷今晚是不會死了,可惜你這老狗要死。」石天鳴道:「那也未必,你中了我師兄師弟各一掌,雖然喘延至今,卻已不是石某對手。」毒手時遷笑道:「此一節老子承認,不過你***下毒殺死金大成、梅凌寒、李佑宗三人,他們眼下已然成鬼,並對你恨之入骨,肯定會暗中助我殺了你為他們報仇。」石天鳴哼哼一聲冷笑,道:「石某不信鬼怪之說。」毒手時遷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若想活命的話,今晚就快留下岳兄弟,自己逃命去吧!」石天鳴道:「如果老夫不肯呢?」毒手時遷笑道:「你***一定要喪命於斯,老子實是無可奈何了。」   見毒手時遷仍無動手之意,石天鳴知道毒手時遷時下並無戰勝自己的把握,冷冷笑道:「今晚喪命於斯的還不知道是誰呢!」毒手時遷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就試試?」石天鳴哼地一聲,道:「試試就試試,石某怕了你不成!」毒手時遷扔去啃剩下的雞骨,搓著手上油膩笑道:「***,這世上還真有人不怕死,那就來吧--」人影一晃,石天鳴只覺得腰間「崩」地一聲,腰帶被毒手時遷弄斷,褲子登時掉下,石天鳴心中大駭:「難道這狗賊傷得並不重?」慌忙向毒手時遷抓去,毒手時遷靈貓般竄到一邊,哈哈大笑道:「石天鳴,要不要老子將你那話兒揪下來?」石天鳴大駭下又大窘,忙提起褲子道:「你莫得意太早,你已中了石某的『三日失魂散』之毒,已活不過三日光景,而此毒之解藥石某正好有之!」岳驚風失色道:「石師叔,你真的下雞肉中下了毒?」   看著石天鳴滿臉得色,毒手時遷不驚反喜道:「岳兄弟莫信這老狗一派胡言!老狗若說在雞肉中下了別的什麼毒老子倒有三分相信,若說下了『三日失魂散』老子卻全當它是狗屁了!天下何人不知那『三日失魂散』乃慢性毒藥,此毒之配方及解毒方法只有聞名天下的神醫『活扁鵲』石天齡有之。那石天齡幽居皖北鐵脊山中百花川,世人難得一見,他怎會將此藥給這老狗?」石天鳴哼地一聲,道:「你說的神醫『活扁鵲』姓甚名誰?」毒手時遷道:「石天齡!」石天鳴聞言大笑不止,毒手時遷又道:「你***,老子說錯了?」   石天鳴止笑道:「你能否分得出石天齡與老夫之姓名有何區別?」毒手時遷道:「你***總不會說石天齡是你兄弟吧?」石天鳴道:「不錯,石天齡正是老夫嫡親兄長!」毒手時遷驚叫道:「放屁,放屁!石天齡一生獨來獨往,在江湖中幾乎無有親近之人,近二十年來更是幽居百花川不出,世人難知其生死,他怎會有你這樣一個嫡親兄弟?簡直是放屁,放屁!」石天鳴哼地一聲,道:「你既然不信,就等著三日後骨腐身癱而死吧!」毒手時遷臉色一緊,叫道:「***,拿解藥來--」身子一跳向石天鳴撲來。石天鳴這次有了防備,早早施爪護住身子,不料毒手時遷身到半途忽然轉向,一把抓住岳驚風手腕,扣住岳驚風脈門,問道:「老狗,你適才說在何物中下了毒?」石天鳴道:「你吃的雞肉中。」毒手時遷笑道:「單是老子吃的雞肉嗎?」石天鳴一怔之後道:「岳驚風吃的也有。」毒手時遷道:「那好得很,好得很!老子一生作惡多端,死則死爾,岳兄弟若被毒死,真正可惜啊,真正可惜!」言罷拉著岳驚風手臂離去。   石天鳴當然不願毒手時遷帶走岳驚風,搶上前道:「毒手時遷,你待怎樣?」毒手時遷笑道:「***,老子與岳兄弟都中了毒,老子此時有傷在身,岳兄弟武功不及你,打不過你,我二人都無法從你身上弄到解藥,眼下只有找一個僻靜的所在,安安生生地死去了。你這老狗追上來還有何話可說?」石天鳴沉思片刻,道:「你放了岳驚風,老夫便給你解藥!」毒手時遷道:「有道是好死不如賴活,老子這次就吃一次虧,給你--」將岳驚風推給石天鳴。待石天鳴將拉著岳驚風之際,毒手時遷忽爾搶上,身子擋在石岳二人中間,伸手在石天鳴懷中一摸,趁石天鳴躲閃之際,毒手時遷又搶回岳驚風,開口哈哈笑道:「老狗,要不要老子將你的心摘下來?」石天鳴覺得自己懷中空蕩蕩地,裡面東西全被毒手時遷摸走,哼地一聲,道:「解藥不在我懷中!」毒手時遷一愣後笑道:「***,甚麼解藥不在你懷中?你***所答非所問,不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將岳驚風往身後一推,笑道:「岳兄弟,你看好了,看老兄這次如何泡製這老狗!」說罷身子又搶上。石天鳴兩次被毒手時遷作弄,心中早已涼透,哪裡敢與毒手時遷動手?只見石天鳴身子一縱,躍上一株高樹,飛鳥般逃走。   毒手時遷笑吟吟地走到火堆旁,自言自語道:「***,跑得倒不慢。」將右手衣袖翻開,傾出許多東西,有火石、火絨、鐵爪、銀兩、金元寶、汗巾等,中間就是無有什麼藥物。   岳驚風黯然道:「毒兄,這次咱哥兒倆的性命是沒了。」毒手時遷笑道:「兄弟莫信那老狗的鬼話!江湖中是有『活扁鵲』石天齡這個人,但相傳此人是個四十餘歲之人,年齡應比石天鳴小他***十餘歲,而石天鳴說石天齡是他兄長,這不是老大一個破綻,自欺欺人嗎?再說石天鳴那老狗怎會讓兄弟你中毒?」岳驚風道:「小弟與毒兄一塊吃了雞肉,哪有不中毒之理!」毒手時遷笑道:「你若中毒身亡了,恐怕再無人知道戴姑娘下落了。」岳驚風聞言心中大悟:「原來這許多人救我,是因為我知道什麼戴姑娘下落!可這戴姑娘是誰?我為何能知道她下落?」心中諸多疑問,嘴上卻不敢說出,只是淡淡的試探道:「知道戴姑娘下落又怎地?知道了她下落就能讓天下人說我岳驚風不是弒父弒母之兇手了?」毒手時遷無有察覺岳驚風話中深意,呵呵一笑道:「兄弟你說這話就不對了!當今武林中誰不知你為了不讓太多人知道戴姑娘下落而殺了親妹妹,殺了生身父母?雖然你與老兄我一樣是個十惡不赦之人,但只因天下只有你一人知道戴姑娘下落,許多人因此不敢殺你,這個老兄卻遠不及你了。」   岳驚風盯視毒手時遷良久,道:「你***說帶我去見一個人,去見的是何人?是不是以此來誘我說出戴姑娘下落?」毒手時遷訕訕的道:「既然兄弟你看穿了,就不妨說給老兄聽聽,戴姑娘究竟在何處?」岳驚風嘿嘿一笑,道:「你***真想知道戴姑娘下落?你見戴姑娘有何目的?」毒手時遷笑道:「老兄與老弟你正好相反,你見戴姑娘是為了別事,老兄見戴姑娘只是為了……戴姑娘!」說話時雙腮透紅,目光閃爍不定,樣子滑稽已極,岳驚風笑道:「你***說的話何人可信?」毒手時遷身子一震,道:「我毒手時遷若說假話,教我死無葬身之地!你***為了戴姑娘而殺死父母兄妹,老子也是如此!你***可知老子真實姓名?你***可知老子為何作了和尚?***,老子這都是為了戴姑娘!你***可見過戴姑娘,知道她長得什麼模樣?你***,你如今年僅二十,當然無見過『奪魂妖姬』戴晨鶯之模樣!」岳驚風聞言心中大喜:「原來世人都想知道的人是戴晨鶯!***,這個戴晨鶯是什麼人?我怎地從無聽說過。難道這許多人都認為我知道戴晨鶯下落?」開口笑道:「老子當然未見過戴妖姬何等模樣……」話未說完,毒手時遷已叫道:「你***莫叫人家為『妖姬』!」岳驚風奇道:「毒兄這是何意?」毒手時遷道:「我就是不許有人稱戴姑娘為『妖姬』……」停頓了許久又道:「***,你殺了生身父母不是為了戴姑娘,而我柳鈺……」岳驚風終於知道了毒手時遷真實姓名,叫道:「毒兄原來叫柳鈺?」毒手時遷道:「叫柳鈺有甚麼不好?想當年我柳鈺年青時也是個知書達理、飽讀經史之人!家父見我生得文靜柔弱,不足以日後支撐柳家門戶,在我十歲哪年送我到少林寺習武,五年後又送我到武當山習武。特別是在武當山那三年,我得到武當山張三豐張真人點撥,武功突飛猛進,已成為江湖中不多見的好手。由於我悉心練武、勤奮好學,下了武當後又遍訪天下武功好手切磋武藝,僅六年工夫,我的武功已為武林中罕見。此後我回到家中,想繼承父業赴京趕考,以求得個功名光宗耀祖,不料這時有個女子……」說到這兒雙目含笑,神色溫柔,岳驚風心中暗笑道:「***,想不到毒手時遷竟是一個多情種子!」開口笑道:「柳兄說的是戴姑娘吧?」   毒手時遷不理岳驚風,仍溫和地道:「見過此女真是三生有幸!那時我方二十二三歲,正值婚配之年,由於習武學文而無有娶妻,怎不想娶一美貌女子為妻?偏偏那女子正好有嫁給我柳鈺之意!二十一年前,我上京趕考時得愚一女子,她當時騎著一頭青驢,身著淡紫色裙子,頭上僅有一支紫色木釵為飾,她眉如遠山,目似秋水,真是人間少見。更喜的是那姑娘不施粉黛,不塗丹朱,發似堆雲,面如滿月,真如天仙下凡一般,令人一見之下失魂落魄。我當時雙目已直,神情已癡,呆立於地,不料那女子衝我嫣然一笑,我登時魂飛天外,飄然欲飛,不知不覺地跟著那姑娘緩緩而行……」見毒手時遷如癡如醉般娓娓道來,岳驚風笑道:「柳兄說的到底是不是戴姑娘?」毒手時遷道:「除了戴姑外,天下還有誰有這等容貌?甚麼西施貂禪、昭君貴妃,都他***是嫫母無鹽,怎能與戴姑娘相比!這樣的女子若嫁於我柳鈺為妻,而我父母不願,你說他們該不該殺?***,若不是他們阻攔,我怎會成為『毒手時遷』?若非他們阻攔,我怎會作了二十餘年和尚?」   岳驚風雖未見到過戴晨鶯生得什麼模樣,不過聽毒手時遷這麼一說,再看毒手時遷的模樣,心裡罵道:「***,不灑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臉!莫說人家戴晨鶯是天下少有的美女,便是一個相貌一般的女子又怎會情願嫁給你為妻?你***說是父母阻攔你,以老子看來,定是你***被人家迷得丟了魂,父母勸你醒悟才是真的!你***不但不聽父母之勸,還因此殺了父母……」想到「殺了父母」一節,心中大苦:「毒手時遷殺了生身父母是為了戴晨鶯,我岳驚風為的是什麼?他殺了生身父母是真有其事,可我卻是被人陷害的,難道我這一生將要與毒手時遷一樣為世人所遺棄?」想到這兒,苦道:「生我者父母,養我者父母,天下何人願殺了自己生身父母?」   毒手時遷聞言先是一愣,後來也歎道:「是啊,天下何人願殺了自己生身父母?可……可父母有時太過討厭,就必須殺之!二十一年前,我得遇戴姑娘後,跟在戴姑娘身後走了三日,終於打動了戴姑娘之心,她停下來問我是否願娶她為妻,我當時聞言之下魂兒幾乎出竅,口中說不得話,只是一個勁兒地點頭。戴姑娘見我點頭答應,說如果想娶她為妻,就必須幫她殺幾個人,當下說了幾個人的名字。那十餘人天南海北的,到處都有,她讓我一年之內將這幾個人殺死後在終南山見她,並聲稱不見不散。一年後,我殺了戴姑娘說的一十八人來到終南山,由於我提前了半個月,戴姑娘尚未到那個地方,我便在那兒等,這當兒父母帶人找到了我,罵我不成器,被一狐狸精迷了心竅,並要我趕快回家,從此不得外出。當時我拗不過父母,只得跟父母下了山。回家途中,我暗想如果戴姑娘到了那個地方見不到我該如何?於是我點了父母穴道,悄悄溜回終南山與戴姑娘約定見面的地方,等了三日,終於見到了戴姑娘。戴姑娘聽我說我為她殺了那一十八個仇人,大喜下大讚我英勇機智,並說能嫁與我這樣一個郎君真是上天垂憐。我大喜下對戴姑娘聲稱,只要她作我妻子,讓我作什麼都行,戴姑娘說她不讓我再作什麼了,我為她辦的事已足夠她一生報答。那一日,我與戴姑娘說了許多話,直說到深夜沉沉睡去方止。   「次日睜開眼來,不見了戴姑娘,我大驚下滿山遍野地找,仍不見戴姑娘身影,又回到那個地方時,發現戴姑娘在一株樹上留有數行字:『鈺郎,鈺郎,相見一場,沒齒難忘。父母不允,世人阻攔,難成鴛鴦。此生緣盡,只待來世,再見鈺郎。』我讀完這三十六字後大哭了數日,悲痛下回家殺了父母及許多曾阻止我跟戴姑娘好的人。本想這樣一來戴姑娘一定會出來見我,不料一直過了三年,仍不見戴姑娘,這時我想起了那日在終南山跟戴姑娘說過的一句話--我願建造一座黃金屋來給戴姑娘住,讓戴姑娘天天陪在我身邊。莫非是戴姑娘嫌我無有為她建造黃金屋而不願見我?於是,我便幹上了偷盜錢財、殺人越貨的勾當,只想以此弄來許多金銀為戴姑娘建造一個金屋!   「又數年後,我聽說丐幫幫主萬俟玄死了,死因是因為他娶了戴姑娘為妻,丐幫兄弟們反對,他爭不過丐幫兄弟,雙方大打出手而寡不敵眾死的。先時我聽到萬俟玄娶了戴姑娘,登時火冒三丈,直想到丐幫揪出萬俟玄打他個稀巴爛,後來聽到萬俟玄身死,登時火氣全消,到丐幫找戴姑娘時,丐幫兄弟都說戴姑娘已離開丐幫數年,先是到了百花川……」聽到這兒,岳驚風道:「戴姑娘在百花川?」毒手時遷奇道:「戴姑娘真的在百花川?」   岳驚風知道自己說露了口,笑道:「柳兄想讓戴姑娘在何處?」毒手時遷道:「在什麼地方都行,反正最好別在百花川!」岳驚風道:「在百花川又有什麼不好?」毒手時遷搖手道:「不好,不好,不好之至!百花川是石天齡那老烏龜的家,他在家中種了千萬株花草,不知有幾千里之廣,那些花草都是劇毒無比,無人敢近得百花川半步,近二十年來也從未聽說有人去了百花川後又活著出來。」岳驚風道:「正因如此,若有人將戴姑娘藏在那兒……」說到這兒毒手時遷已耐不住叫道:「戴姑娘真的在百花川?」   岳驚風自己也不知道「奪魂妖姬」戴晨鶯在何處,想到許多人都想知道戴晨鶯下落;想到毒手時遷這樣的人也懼怕百花川;想到當世神醫「活扁鵲」石天齡就在百花川;想到自己體內的「三日失魂散」之毒;想到自己被人誣陷成了岳王莊中兇手而為人所不齒,岳驚風點頭道:「不錯,戴姑娘正好在百花川,柳兄敢不敢陪小弟前往?」毒手時遷連連搖手道:「不去,不去!***,戴姑娘怎會在百花川?你***臭小子滿口胡柴,老子才不上你的當,要去的話你自個兒去,老子可不願去那個鬼地方!」岳驚風道:「你***不願去,老子可要去了。」毒手時遷道:「***,去吧,去吧!」看著岳驚風離去並不上前阻攔。   自從與毒手時遷相識以來,岳驚風漸覺毒手時遷並非什麼奸邪兇惡之人,比之常人只不過多了許多愚蠢及癡心罷了。自己時下為天下人所不齒,許多人欲殺了自己或是擒住自己逼自己說出自己也不知道的戴晨鶯下落,若此時有毒手時遷相伴,許多人看在毒手時遷的份兒上,決不敢輕易對自己下手,若毒手時遷不在自己身邊,不知有多少人要打自己的壞主意,心中只盼毒手時遷追來。   想到許多救自己之人原本是想從自己口中得知戴晨鶯下落,岳驚風心中又暗喜道:「***,既然許多人都這麼認為,老子也就將計就計,反正無人敢殺我!石天鳴這老狗說雞肉中有『三日失魂散』之毒,不管是真是假,百花川近二十年無人進入過,中間必有古怪,我眼下無處藏身,為何不去百花川?說不了戴妖姬正好在那兒!這許多人都想見她,難道他們的目的與毒手時遷一樣?哼哼,決非如此簡單,這戴晨鶯定是個非同小可之人!可這許多人欲見她而未得,他們為何認為我知道此妖姬下落?難道我被人陷害成『奸妹殺兄』、『弒父弒母』、『殺兄戮弟』之兇手也與此有關?這中間有何關聯?」種種疑團縈繞心間,岳驚風恨不得插翅飛往百花川,雖然毒手時遷言稱百花川乃武林一禁地!   夜來富戶盜銀兩,白日集鎮買駿馬,問得了百花川方向後,岳驚風騎馬向百花川方向飛奔而來。   二日後,岳驚風騎馬至皖北鳳陽府,見鳳陽城建造雄偉,氣勢宏大,城下人來人往,車馬如梭,氣象繁榮,真是生平所未見,直想入城一觀,想到此處距百花川已不遠,想到體內有「三日失魂散」之毒,岳驚風心急如焚下哪裡敢停留片刻?騎馬繞過鳳陽城,直奔百花川,哪裡顧得上鳳陽城乃當今皇上朱元璋出生之地,因為此地乃騰龍棲鳳之地,遂改臨濠為鳳陽。朱元璋登基之初,定鳳陽為中都,徵調天下各府能工巧匠雲集鳳陽,採來無數木石營造其出生之地。   申牌時分,岳驚風離開鳳陽府約摸五十餘里,來到一個人煙稀少的山中,正急急趕路間,忽聽得右邊林中一女子叫道:「Y賊,你作甚麼!」岳驚風聞言心中大惡:「***,又是甚麼鳥人想再扮一次月前月牙兒潭之事來陷害老子?」騎馬正欲離去,聽得那女子又叫道:「Y賊,你不得好死!」聲音尖厲刺耳,跟著又有一個男子聲音奸笑道:「在下當然不得好死,見了姑娘這般美人兒,魂兒已去了大半,急也急死了……」那女子候間「唔——」地一聲,含糊不清地道:「Y賊,你……放了我……放了我……吧!」由先時的斥責變為哀求,但聲音一樣尖厲刺耳。那個男聲Y笑道:「姑娘膚白似雪,嫩得出水,在下怎能……唔--」   ……   岳驚風再無法忍受,急勒住馬韁,心裡暗道:「***,我蒙的冤還少嗎?今日便再被人陷害一次又怎的!」躍下馬背,提身向林中奔去,見一十六七歲的少女頭髮散亂,衣衫破碎,不能遮體,正被綁於一株樹上,有一男子赤裸著上身,正抱著那少女狂吻,岳驚風見狀火冒三丈,大聲道:「大膽Y賊,還不趕快放開那姑娘!」那男子對岳驚風之言充耳不聞,仍然自行其是,將少女之衣衫一條條撕下。岳驚風怒不可遏,撿起拳頭大小的一塊石頭向那Y賊後腦擲過去。那塊石頭夾著勁風,足可將那Y賊的後腦打得粉碎,可那Y賊仍是不理不睬,岳驚風暗罵道:「***,真是個色膽包天的大Y賊,不要性命了嗎?」一念未了,那塊石頭距那Y賊後腦已不足一尺,只見那Y賊頭也不回一下,右手鬆開少女酥X,往腦後一抓,抄石塊入手,用力一搦,石碎成粉,沙沙落下。   岳驚風萬未料到這Y賊有如此手勁,本想過去一掌結果了Y賊性命,卻被Y賊露了這一手給震住了。眼望那Y賊忘乎所以地對少女大肆蹂躪,渾不將岳驚風看在眼裡,同時此處雖遠離鬧市在深山中,卻也距山下大道不遠,那Y賊公然在此姦污一少女,真是世間罕有!   見自己用武功制不住那Y賊,岳驚風靈機一動,發笑道:「閣下於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行此不雅之事,看來其味必然美妙之極,在下能於此地親眼見到有人行此狗合雞疊之事,真乃三生之幸事啊!」心想既然不可力取,只有大肆敗掃那Y賊之興了。一語畢了,果聽那Y賊怒道:「滾你娘的蛋,別在此攪擾了老子的好事!」岳驚風見一言奏效,又笑道:「如此好事擺在眼前不看而一走了之,豈不遺憾終生?」那Y賊沉罵一聲,怒道:「看吧,看吧,老子今日讓你看個夠!」雙手開始去扯少女褲子。   岳驚風自知武功不及那Y賊,不能動手阻攔,只有大敗其興道:「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閣下一人做此事時敢讓別人站於一旁觀看了,閣下有這等本事,在下實在佩服,不過閣下之手法著實拙劣,不忍卒睹,可惜啊可惜!」   那Y賊自岳驚風到來之時已覺敗興,此時經岳驚風數言一說,興致又消了許多,停手轉身道:「你娘的囉嗦個鳥,快給我滾!」岳驚風見那人面如冠玉,相貌英俊,約摸三十五六歲年紀,實為世上少見的美男子,嘖嘖歎道:「早知如此,打死在下也不來看,***,晦氣,晦氣!」那Y賊喝道:「你小子晦甚麼鳥氣,再不滾開,休怪陸某無情!」岳驚風垂頭喪氣地道:「***,你不說老子也會走開!老子實為你***汗顏!以你***武功相貌,來強求一個山野醜女交合,真是敗興之至!若換作老子,這等女子只配給老子提鞋,你***卻將之當成寶貝一般,真你***豬眼長在人臉上!更令人汗顏的是,即便是如此山野醜女也不聽從你,你***說說,這是不是晦氣之至?」見那Y賊額上青筋突兀,隨時都會過來將自己打成肉泥,岳驚風火上澆油道:「以你***這般身手相貌,自應找些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女子來行樂,今日卻弄得這樣一個醜女……」那少女相貌並非岳驚風說的那般「醜陋」,反而美艷已極,人間少見,只是這當兒岳驚風有意敗那Y賊之興,故意將之說成「山野醜女」。說到這兒,那Y賊已耐不住怒道:「你娘的甚麼鳥東西,敢在我『血手潘安』陸思通面前胡吹大氣?」岳驚風心中一驚,暗道:「此人是『武林三凶』中的『血手潘安』?***,這可不易對付了。此人成名江湖十餘載,姦殺過無數女子,是有名的採花Y賊,***,老子今日竟碰上此人,真是晦氣!」哈哈一笑,道:「閣下原來是武林三凶之一的『血手潘安』陸思通陸兄,小弟仰慕陸兄之名已久,不料今日在此相遇,真正令小弟敗興,陸兄還是先殺了小弟吧!」   陸思通為武林三凶之一,武功與毒手時遷不相上下,他若想殺岳驚風當真如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可十餘年來從未見過有人見到自己採花時不動手制止反而大放厥詞,心裡不免一奇:「這小子倒也古怪,究竟有何來頭?」當下問道:「你小子是何人門下,來此何干?」心想岳驚風背後若無大靠山,絕不敢在此胡言亂語,他讓自己殺了他,必有深意。   岳驚風笑道:「小弟乃大廟不收,小廟不受的孤魂野鬼,來此正想告訴陸兄一聲,陸兄這般採花的手段的確拙劣之極……」話未說完,陸思通已叫道:「你娘的有何高明手法?」岳驚風笑道:「陸兄信不信在下只須對那姑娘說上一句話,定能讓那姑娘聽任陸兄擺弄?」   陸思通一奇,道:「放你娘的臭狗屁,老子不信!」岳驚風笑道:「如此說來陸兄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了!」陸思通道:「你***有甚麼話如此管用?」岳驚風道:「天機不可洩露!陸兄若不信,就請到一邊去,小弟自有良法讓那姑娘就範。」陸思通哼地一聲,道:「莫不是你這小子想趁機放了這姑娘,或是點了她穴道,那樣的法子又有甚麼新奇?」他一生採花無數,自來便是一法--以力強取!今日聽岳驚風說能用一句話來打動一女子之心,讓那少女聽任自己擺弄,陸思通當真是聞所未聞了。再看岳驚風相貌雖不如何英俊,卻也有堂堂之表,更重要的是岳驚風神色間透有一股富貴悠閒之氣,十足的富家公子、紈褲子弟模樣,陸思通心裡更堅信:「說不了這小子是個眠花宿柳的高手,手段必然甚多!」   只見岳驚風淡淡一笑,道:「就連陸兄這等對付女子手法拙劣之人都不肯用什麼點穴之法,小弟自然不屑為之!至於小弟想待陸兄走開後放走了那姑娘云云,更是愚人之見,以小弟這點微末道行,能逃得過陸兄之手掌?」陸思通越發覺得岳驚風怪異,生平所僅見,口上說道:「陸某本想殺了你,既然你小子如此說,陸某倒看看你小子有何等高明手段!」說罷轉身走開。   岳驚風走到樹前攏了攏那少女衣衫,遮住那少女身上暴露之處,那少女怒喝道:「臭Y賊,滾開!」岳驚風不去理會那姑娘,將口湊於那姑娘耳邊輕聲道:「姑娘願不願保住清白?」那少女混亂之下聽得此言,一如黑夜突遇明燈,不管岳驚風是真意還是假意,這句話還是聽得的,當下點頭道:「我……我願意!」深意雖輕,卻激奮異常,雙目中淚水斷線般落下。陸思通遠遠地看見少女點頭,心中暗道:「臭小子果然有兩下子!」   岳驚風抬手在少女口唇上一抹,輕聲道:「待會兒陸思通來時,你只須向他臉上吐一口痰,他必不敢欺你,姑娘可記下了?」那少女神智混沌、六神無主下聽得此言哪裡想得太多,一個勁兒地點頭不提。岳驚風見狀大喜,扭頭望著陸思通道:「陸兄來吧,這姑娘答應了。」其實不用岳驚風呼喊陸思通已見那少女大點其頭,心中驚佩之下急步走過,問岳驚風道:「你與那姑娘相識?」岳驚風笑道:「***,你以為老子是甚麼人!老子能勸老子相識之人跟你***做那事嗎?」陸思通將信將疑地盯著岳驚風,道:「那姑娘果真心甘情願了?」岳驚風笑道:「那還用多疑,陸兄上前一試便知!」陸思通驚奇下笑道:「老弟你是如何勸她的?」岳驚風道:「陸兄真的想聽?」陸思通急不可耐道:「愚兄願聞其詳!」岳驚風笑道:「小弟對那姑娘說:『你儘管依了陸思通,只有如此才能保住你的清白之身。』那姑娘聞言後就同意了。」   陸思通盯視岳驚風良久,不解地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何那姑娘只有依了陸某才能保住她清白?這不是自相矛盾、狗屁不通嗎?」岳驚風詭異地一笑,道:「那只有等陸兄試了才能知道。陸兄,人家等你過去呢!」雙目斜向那少女。   陸思通心中更敢奇怪,猜不透岳驚風在搞什麼鬼,憤憤地道:「老子此時無有興致了。」岳驚風大笑道:「我早知你***已無興致!可老子此時卻興致漸濃,你***不妨站在一旁作壁上觀,看老子如何與那姑娘行樂,哈哈……」大搖大擺地走到少女面前。陸思通風一般搶過來,阻住岳驚風,喝道:「你娘的臭小子做甚麼?老子早瞧出你小子不懷好意,原來你小子想搶在老子前佔個先頭便宜,哪有這等事!滾你娘的蛋吧!」一把推開岳驚風,岳驚風後退數步,站穩腳跟後冷冷的道:「那麼就請你***先來吧,不過你***莫忘了老子之言!」陸思通哼地一聲,道:「你小子有什麼伎倆能瞞得過老子?快滾開!」岳驚風哈哈笑道:「你***一定要搶先,老子爭你不過,只有忍讓,不過老子有言在先,你***若遇不測,莫怪老子言之不預!」   陸思通沉罵一聲,道:「小女子能吃了老子不成?」轉身面向哪少女,剛想伸手去摸哪姑娘,忽然哪姑娘「啪」地一聲,將一口濃痰吐於陸思通臉上,未待陸思通會過神來,岳驚風已叫道:「陸兄此生毀矣!」陸思通懊惱異常,憤然道:「被女人往臉上吐了一口痰就毀了嗎?你娘的甚麼屁話!」岳驚風正色道:「若被尋常女子往臉上吐上一口痰當然無礙,可眼下這位姑娘就不同了,陸兄可聽說過一種名為『喪陽散』的東西?」陸思通罵道:「你娘的,甚麼『喪陰散』、『喪陽散』,老子無有聽說過!」口上如此說,心裡卻不免惴惴:「這小子是何來頭?喪陽散是什麼東西?」岳驚風一聲輕笑,道:「老子說的不是喪陰散,而是喪陽散!此物乃是一種毒藥,乃九花九蟲九草共二十七種毒物配製而成,原本無有毒,可是與女子之血或是口水混和後便成了毒,此毒對男子來說是毒,對女子來說卻不是毒。中了此毒之男子無有性命之憂,卻從此陽物不起,如同廢人一般。老子適才勸你莫要招惹哪姑娘,你***偏偏不聽,正是咎由自取,可惜啊可惜!」   陸思通初遇岳驚風時便覺岳驚風怪異,此時更覺岳驚風怪異得深不可測,想到自己成名十餘年,今日卻被一個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戲弄,心中火氣又起:「你娘的胡吹甚麼大氣!老子行走江湖十餘年,哪裡聽說過只有對男子有害,而對女子無害的毒藥,你小子分明是危言聳聽、駭人聽聞!再說此女又從何處得來的『喪陽散』,老子又如何中了此毒?」岳驚風道:「此姑娘若自身有『喪陽散』,當然不容你***近身!你***未見到老子適才在這姑娘嘴上抹了一下嗎?那時老子已將些許『喪陽散』抹於姑娘口中,並命姑娘待你近前時將口水吐於你臉上……」話未說完,陸思通已「嗤」地一聲笑道:「你娘的臭小子,此話更令人可笑了!小女子僅將口水吐往老子臉上,一無進入老子口中,二無沾上老子傷口,怎能令老子中毒?」話雖如此,心下畢竟發毛,要知道陸思通一生採花無數,天下人恨之入骨,人人欲得而誅之,陸思通早知自己遲早有一日要喪命別人之手,並且死得定然非常慘,因此對性命看得並不重要,只知道多享樂一天便是一天,若讓陸思通從此陽物不起,再無法行樂,比取了他性命還要緊。岳驚風自知靠武力制止不住陸思通,只有靠智謀拖住陸思通,因為二日來岳驚風已發現許多武林中人暗中跟在自己身後,自己若拖住陸思通,不久後下面大道上有人經過時聞得聲響必然來看,到那時就不懼陸思通了。   岳驚風真實武功不怎樣,在岳王莊中刁鑽機智卻是出了名,此時以此來對付陸思通不過輕車熟路、信手拈來。見陸思通心已動搖,岳驚風哈哈大笑道:「的確可笑,的確可笑!世上竟有如此可笑之人,老子真是初聞乍見了!可笑你***自稱行走江湖十餘年,見多識廣,卻對毒物一竅不通!你***哪裡知道世上毒物雖千奇百怪、形形色色,歸納起來卻大致可分三種,其一食之無害,沾血即亡;其二沾血無害,食之則亡;其三,觸之即亡。第一種如毒蠍毒蛇,咬人後毒液與人血混和成毒,害人性命,人若食之卻無礙;其二如毒菌毒蕈,拿在手上百般玩耍,即便沾上傷口之血也無妨,但不能食之;其三卻是最厲害之毒,不僅食之或沾了傷口有害,不慎摸到了也大有性命之憂。陸思通,此一節老子說的可在理?」他此時所言均是顯而易見之道理,陸思通當然無從辯駁,諍諍的道:「有個狗屁道理!」岳驚風輕輕一笑,道:「連此淺顯之道理你尚且不懂,真是孤陋寡聞!不過你應該知道這『喪陽散』正屬於第三種毒物,所以未聞於江湖,正因此藥配製甚是不易,且不說其中任何一味之份量必須拿捏得非常細密,單是這二十七種毒物得來便是奇遇!其中九花為幽谷嬌客、佛心金蓮、女貞赤櫻、藍萍貂禪、塞外白雪、深井墨鴛、獨居粉芍、竹下烏蝶、鷹巢黃菊……」他所述九種毒物之名目不但陸思通聞所未聞,就連自己也覺得奇異之極,因為世上根本無有此九種毒物,這全是岳驚風臨時胡謅而出的九種毒物名目。既然謅出了九種花名,岳驚風心思如電,煞有介事、口若懸河地道:「此九種毒花甚是難得,那『幽谷嬌客』生於幽暗潮濕之處,自露出地面之後便不敢見到些許陽光。此花葉如韭而寬短,花開於五月盛夏之日,花色呈紫黑色,管筒狀而粗細不一,幾如人形。花開後芳香無比,故而招來許多蜂蝶,那些蜂蝶來至花前,不久後便被醉死,落至花下最終化成花株之肥料。此花本身無毒,只因花下死蜂毒蟲之毒盡被花根吸收,故而有毒,待吸足了蜂蠆之毒後,花葉開始枯萎。故而若於花開初始,花株下無有蜂蝶之屍體時採得此花,研碎加入胭脂香粉或讓女子吞食入腹,可令女子容顏俏麗,發甲生澤,若花下有蜂蝶時便不敢碰此花了。此花本來無名,只因唐人杜甫《佳人》詩中有:『絕代有佳人,幽居在深谷。』一句,與此花之形貌甚合,故有人為之取名『幽谷嬌客』!」   見陸思通面色微寒,岳驚風又道:「『佛心金蓮』與『幽谷嬌客』不同,它一生離不開陽光,因此盡生於山頂朝陽之處,只要遇上陰晦雨雪天氣,此花必枯死無異,但只要得遇陽光,片刻間便可復活。此物所開之花米粒大小,金黃色如同水中之蓮,其葉似地黃而薄且光滑無鋸齒,先時有人稱之為鏡面地黃,但此花與地黃大有不同。此花以『佛心』冠名,是因該花經不得任何蟲蟻滋擾,只要有蟲蟻之類出現於左近,此花即刻便會凋謝。所以如此,正因此花劇毒無比,蟲蟻之類掉於花株上即刻便被毒死。此花凋謝後便無了毒性,其花葉甜美異常,正是蟲蟻之類的絕佳食料。此花寧肯隱毒自滅,讓蟲蟻之類食己果腹,也不願毒殺蟲蟻,無有佛祖之大慈大悲之心絕不能夠,因此世人稱之『佛心金蓮』!   「女貞赤櫻狀似櫻花,卻非開於早春,而是開於秋分之季,與尋常櫻花另有不同之處是此花開後多不結果。此花原本毒性甚微,若初開之時恰逢艷陽高照,或是有雄性禽獸及男子從其下經過,此花之毒性將盡數消盡而凋謝。若初開之時逢陰雨天氣,或是雌性禽獸及女子從其下經過,此花之毒將大增,十步之內毒殺任何鳥獸。霜降節過後,此花耐不住寒紛紛凋落。因為此花有有毒、無毒兩種,所以有人多降前一種煉成毒藥來害人,降後一種花合水研成糊狀塗於女子臉上可令肌膚增白細膩。若將後一種花餵入雌性鳥獸或是女子口中,那無毒之花遇了陰氣又會生出毒來,服食此花之女子將滿身是毒,男子所不敢接近。   「藍萍貂禪花大如碗而作藍色,此花艷麗非常,由於結果如萍,故名『藍萍』,又因此花嬌艷不可方物,世間罕有,便用四大美女之一『貂禪』稱之。此花開於仲春,花性與『女貞赤櫻』相差無幾。   「塞外白雪生於塞外漠北苦寒之地,秋生冬華春枯。由於此花盛開時稱艷白之色,與白雪相似,因此取名『塞外白雪』。此花狀似梅而非木,叢生如蘭而葉多鋸齒,生於秋分之後,經寒冬而至春分而枯,得盡三季陰寒之氣。若男子或雄性鳥獸不慎摸到此花,或嗅入此花之香,將會全身血凝成冰而死,若女子或雌性鳥獸觸及此花則會增其媚色,我見猶憐。可惜女子觸及此花後將變成石女,終生難孕,是以無有男子去娶此女為妻而斷後。   「深井墨鴛生於深井陰暗之所,葉如荷而小數倍,花開成對而作鳥形,其中有黃蕊者乃雄花,赤蕊者乃雌花,由於其花瓣作墨綠之色,又對開呈鳥形,故名『深井墨鴛』。此花只要一直成對,便無任何毒性,同時有了此花之井水也會變得甘甜如飴,彷彿注入了蜜糖。由於此花甚是嬌弱,稍有異動便會墜落,若二花同時墜入水中,二花毒性相剋,井水一樣甘甜無毒,若其中一花先入水中,井水將苦澀難飲,並令飲者中毒身亡,醫者難治。若將雌花採摘後在陽光下曬乾,其毒性將大消,配上滋補之物令女子服食可令女子力強體健,若男子誤食之,反而會精力憔悴,不思茶飯而亡。雄花與雌花之毒性正好相反……」陸思通聽到這兒早已肢體生寒,耐不住插話道:「兄弟,此毒可有解治之法?」急切地望著岳驚風,生怕有幾個道出個「無」字。   岳驚風見陸思通對己言深信不疑,心中欣喜若狂下畢竟清楚自己所說原本是世上無有之物,一但陸思通發現自己對女子仍有「興致」,豈非大大不妙,因此笑道:「有道是『天無絕人之路』,世間事物生生死死、陰陰陽陽,脫不開一個『生剋』之理,正所謂有天便有地、有日便有月、有男便有女、有火便有水,無有一物與世間他物無任何關聯,獨自生存的。那『幽谷嬌客』雖毒,其葉正是花之剋星;『佛心金蓮』須用飽食了『佛心金蓮』枝葉之蟲蟻來解花之毒;『女貞赤櫻』前後二種花正好相剋;『藍萍貂禪』之毒以果解之;『塞外白雪』之毒以其焚燒之後的灰燼解之;『深井墨鴛』之二花互剋;至於『獨居粉芍』、『竹下烏蝶』、『鷹巢黃菊』及九種毒蟲、九種毒草,儘是從其中找尋其解毒之物。既然有人發現此二十七種怪異之毒物並將之配製成『喪陽散』,便有人能從此二十七種毒物身上找出剋制『喪陽散』之解藥來。」陸思通大喜道:「既有解藥,兄弟快拿出給愚兄!」岳驚風道:「老子千方百計讓你中了『喪陽散』之毒,令你陽物不起,不能欺侮那姑娘,若你***解了『喪陽散』之毒,又要去為難那姑娘,老子武功遠不及你,靠武功阻止不住,豈非空費一番心機?」   陸思通原本對岳驚風所說的「喪陽散」不能全信,此時聽岳驚風這麼一說,便深信之十二分,因而懇求道:「在下與公子無怨無仇,公子何必如此絕情?再說公子武功不及在下,在下急了可饒不過公子。公子若賜予在下解藥,在下服食後決不敢再動那姑娘一根毫毛,如此兩全之法,公子不會不明白吧!」岳驚風冷笑道:「你***身為武林三凶之一的『血手潘安』,說的話誰人可信?」陸思通耐不住怒道:「你小子若不給解藥,陸某這就將那姑娘拔光了衣服大卸八塊,然後依樣處置了你!再說你小子說的『喪陽散』離奇古怪,天下無聞,你小子年紀輕輕,又何以知之?」   岳驚風最怕陸思通起疑,當下哼哼一笑,道:「若說天下無聞,老子無話以對,若說無有此物,老子卻要問問你,你今年多大歲數了?」陸思通不耐道:「陸某今年三十有六,你小子問此何意?」岳驚風冷笑道:「你可知百花川、石天齡之名?」陸思通道:「陸某當然知之!」岳驚風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就應該明白此地距百花川並不遠,而石天齡老前輩又有近二十年未曾出川一步。石前輩醫術通玄,二十年來不涉足江湖,在百花川中精研醫藥之術,於九年前發現了九花九蟲九草並將之配製成『喪陽散』,這『喪陽散』之名當然為武林中人所不知。」陸思通道:「你小子又如何知道的?」言下之意對岳驚風之言甚不以為然。   岳驚風淡淡的道:「因為老子乃石前輩之養子,二十年來一直跟在石老前輩身邊,當然對此瞭如指掌。」此話講出不僅陸思通大感奇異,就連樹下幫著的少女也「哦?」地一聲驚呼,表示驚奇。   陸思通哈哈大笑道:「臭小子總算露出馬腳了吧!你既是石天齡之養子,為何不稱之為『義父』,而稱之為『老前輩』?」   岳驚風深為自己口下之誤愧悔,但事已至此,勢如騎虎,決不能露出絲毫破綻,急忙掩飾道:「石老前輩為人剛正不阿,疾惡如仇,由於他一生無有娶妻,因此不願我喚他『義父』,不過這也是我猜測而得,究竟他為何不讓我喚他『義父』,我終是不知其因!」言罷又聽那少女輕輕一聲低歎,陸思通笑道:「姑娘也聽出這小子鬼話連篇,此時更是不能自圓其說了?」那少女驚惶道:「不,不是,他說得很對!」雙腮赤紅似火,更顯嬌艷。陸思通大笑道:「臭小子,老子幾乎被你給懵住了!你還有何話可說?」岳驚風心中咚咚大跳,面上卻平靜異常,盯著樹下少女,癡癡的道:「姑娘此時可真是美艷絕倫呀!」那姑娘柳眉鳳目,皓齒丹唇,原本就是一個不多見的美女,只因先時被陸思通一番強力折騰,驚懼之下面如土色,雙目渙散,無有精神,才令姿色大減,此時驚懼之心大去,又聽得岳驚風讚自己美貌,哪有不歡喜之理?歡喜之下,當然眉舒目展,嬌艷美麗,令人目直。   岳驚風忽爾說出這樣一句無關疼癢、不著邊際的話來,必有他的用意,陸思通卻哪裡知道,哼哼一笑,道:「那姑娘若不美艷,陸某豈能帶她至此?你小子黔驢技窮下,忽出此言又是何意?」岳驚風道:「老子適才只讓那姑娘吞食了些許『喪陽散』,不意此物果真靈驗,僅片刻工夫,那姑娘已姿容添色、美勝往常。石前輩醫術通神,智慧過人,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呀!」陸思通不屑道:「你小子還在鼓吹你的狗屁『喪陽散』?」岳驚風道:「身正不怕影斜,真金不怕火煉!這『喪陽散』乃實實在在之物,何用鼓吹?你***若不信,只管動手殺了老子,卻看你***日後成不成為一個廢人!」陸思通笑道:「你小子以為陸某不敢殺你?」岳驚風冷笑道:「你***有膽量就動手!」將身子靠近陸思通一步,雙手背負,微閉雙目,一副送死的模樣。   陸思通心中又有所動搖,怒視岳驚風良久,問道:「你說石天齡一生無娶,他配來『喪陽散』何用?」見陸思通心思又被自己扯回,岳驚風心中大喜,睜開雙目冷冷的道:「一生無娶便不能配製『喪陽散』了?你***此問真是風馬牛不相及!」陸思通訕訕一笑道:「陸某之意是石天齡一生無娶,又為人正直,不肯結交女子,他為何配製此等專害男子的『喪陽散』?」岳驚風哼地一聲,道:「誰人說過石前輩不肯結交女子?他配製此藥恰恰正是為了一女子!你***可聽說過『奪魂仙姬』戴晨鶯之名?」陸思通道:「甚麼『奪魂仙姬』,那是『奪魂妖姬』,你小子又說漏了吧?」岳驚風微怒道:「不許你說什麼『妖姬』!戴前輩貌賽天仙,只能以『仙』稱之!」陸思通道:「如此說來你見過戴晨鶯?」岳驚風道:「見過戴前輩又怎樣?」陸思通雙目一亮,道:「如此說來你知道戴晨鶯在何處了?」岳驚風懶懶的道:「老子自幼便跟戴前輩在一起,怎會不知她在何處!不過近幾年戴前輩到了何處老子卻是不知了。近二十年來,石前輩一直跟戴前輩隱居於百花川。百花川所以種滿了毒花毒草,正是因為石前輩愛極可戴前輩,而戴前輩又不願陪伴石前輩一生,故而石前輩在門前門後方圓數十里內種滿了毒花毒草,以此來困住戴前輩。戴前輩曾幾次逃走,均被毒花毒草沾染,中毒倒地,石前輩也不止一次給戴前輩解毒。由於戴前輩一直不肯跟石前輩好,石前輩自知此生不能留住戴前輩,鬱憤下就製出『喪陽散』來騙戴前輩食下,這樣一來即便戴前輩逃出了百花川,天下男子也不敢沾惹她……」說到這裡,偷眼看向那少女,見那少女似驚似喜、神情怪異地瞧著自己,岳驚風心中不免奇異:「如此荒山遇此美色,真是奇怪,此女子是何來頭?」   見岳驚風盯著樹下少女久久不語,陸思通叫罵道:「你娘的臭小子,怎麼不說話了?」岳驚風一怔,斜了陸思通一眼,說道:「戴前輩大怒下日日到石前輩面前糾纏,想毒倒石前輩,怎奈石前輩有解藥在身,不懼戴前輩,戴前輩無望下出了百花川,這時石前輩才發現『喪陽散』另有一個好處,就是女子食後能百毒不侵。見戴前輩走出了百花川,石前輩當即命我出來找尋戴前輩。由於戴前輩身上有『喪陽散』之毒,男子不敢接近她,是以我出來時自然帶足了『喪陽散』之解藥。至於那『喪陽散』,乃是我趁石前輩不備時盜拿了些許,以備在外遇到美貌女子,想跟那女子好而那女子又不肯時,令她食下『喪陽散』,使別的男子不敢碰她,不意在此正好用上。」他殫思竭慮編出這許多話來唬住陸思通,比之跟人惡鬥上一場還要累,加上此時悶熱異常,更是通體汗出,衣衫濕透,當下又道:「這般熱的天,老子早說得口乾舌燥,你***仍是不信,老子索性不說,這便辭去,管你***喪陽不喪陽!」一來見陸思通不上當,二來與那女子無親無故,三來擔心自己體內「三日失魂散」之毒,恨不得立時離去,前往百花川去見石天齡,至於能不能進入百花川,能不能見到石天齡,卻是全然不顧。   剛走出數步,忽聽陸思通叫道:「臭小子,站住!」岳驚風停步轉身道:「你***有何吩咐?」陸思通道:「留下解藥來!」岳驚風懶洋洋地道:「你***自個兒來拿吧!」掏出衣袋中蘭姑之父贈給自己的「九轉還丹」托於手上。陸思通過來捏過一粒丹丸,端詳少許,道:「怎生用法?」岳驚風仍是懶洋洋的道:「吞下後盤膝運功,化解了藥力後毒氣自消。」心中卻罵道:「***臭惡賊,這樣一來你***可要大長內力了!」   陸思通望著岳驚風,將信將疑的道:「臭小子若要耍花樣,小心你的狗命!」岳驚風一把搶過那粒「九轉還丹」,怒沖沖的道:「這丹丸配製甚是不易,不吃的就拿來!」正欲往衣袋中裝,又被陸思通搶過,正欲往口中塞忽爾又停住道:「此丹丸真的是『喪陽散』之解藥?」岳驚風不耐道:「***,不是解藥,是奇毒無比的奪命神丹!」話未說完,陸思通已將丹丸吞入腹中,坐下盤膝運功。   約摸「九轉還丹」在陸思通腹中化盡,岳驚風喜上眉梢,逕直來到那少女面前,伸手去解那少女身上繩索。陸思通腹中一團火熱,知道身上之毒已解,跳起喝道:「臭小子,你做甚麼?」岳驚風笑道:「當然是帶這姑娘離開此地了。」陸思通喝道:「此時你那兒也別想去了!」岳驚風大笑道:「你***未服食紅色丹丸之前說此話老子確是不敢離去,此時--哼哼,此時卻不同了!」陸思通面色不善,冷冷的道:「你小子想走可以,須得留下性命來!」岳驚風大笑道:「老子是願留下性命,可是有一人卻不允。」   陸思通心裡一緊,暗道:「難道這小子果真有大靠山在此?」因而問道:「何人不允?」岳驚風道:「閻羅王!」陸思通聞言大怒:「***,便是玉皇大帝在此也救不了你性命!」岳驚風道:「老子不需玉皇大帝來救命,只需閻羅王一人便可,因為閻羅王對老子說,若老子死了,有一個人也休想活命,如果那人想活命,就不能殺老子!」   陸思通終於會過意來,驚怒道:「你給陸某的不是解藥?」岳驚風大笑道:「當然不是!世上哪有九花九蟲九草配製而成的『喪陽散』!老子胡謅出此物,意在騙你乖乖吃下適才的紅色丹丸。老子適才說話時露洞百出,前言不對後語,連這位姑娘都覺得好笑,偏偏你***信以為真,哈哈,哈哈……」   陸思通終於耐不住,一把抓住岳驚風,恨恨的道:「那紅色丹丸是何毒?」岳驚風冷冷的道:「是『三日失魂散』!」不待陸思通發話,那少女已驚道:「三日失魂散?!」看樣子那少女對「三日失魂散」有所耳聞。   陸思通鬆開岳驚風,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又胡說了!甚麼『喪陽散』、『三日失魂散』,你小子就知道藥劑中有『散』,可笑,哈哈,可笑之至!」岳驚風不去理會陸思通說什麼,一邊給少女鬆綁,一邊說道:「『喪陽散』為世間所無,所以得名,正是從『三日失魂散』上搬來!『三日失魂散』乃聞名天下的奇毒之物,你***不知此物當真是枉活一世了!」陸思通笑道:「『三日失魂散』之名陸某正好聽說過,但那都是十餘年前之事,近二十年來陸某倒無聽說過世上有『三日失魂散』。你小子此前親口承認自己一派胡言,由此可見你並不是石天齡之養子,並且根本不認識石天齡,既然不認識石天齡,何處弄來『三日失魂散』?」   岳驚風哼哼幾聲冷笑,道:「老子自然不是石天齡之養子,更不認識石天齡,老子是岳王莊莊主岳念祖之子岳驚風!」   陸思通聽得岳驚風原來是岳王莊弟子,嘿嘿幾聲陰笑,道:「陸某還以為你小子有什麼大來頭,卻不料是岳念祖之子,若在半個月前,陸某說不了還能讓你三分,今日卻不同了!岳王莊莊主岳念祖一死,你們岳王莊還有什麼能人?陸某此時殺你正如捏死一隻螞蟻!」   岳驚風道:「陸兄斯言小弟確實深信,不過小弟之意不是因為小弟是岳王莊弟子陸兄不敢殺,小弟只想問陸兄一句『半個月前岳王莊一日連死數人,陸兄可知何故?」見岳驚風不再稱「老子」而自稱「小弟」,顯是懼了自己,陸思通不免傲然道:「你小子說說看。」岳驚風目露凶光,切齒道:「全是被我殺死的!」   斯言一出,陸思通及那少女無不大驚,陸思通道:「果然是你殺了他們?你為何殺了他們?」既有此問,顯然對岳王莊之事並不知情。   岳驚風悲憤萬分地瞧了那少女一眼,心裡罵道:「臭丫頭,***,老子為了救你,硬將『兇手『之名加於己身,這一來老子可永難洗清了!」見那少女花容失色,驚愕不已地瞧著自己,心裡又罵道:「***,老子此生無做過一件善事,今日能救你這丫頭一次,也算給老子積些陰德。即便老子不說自己是兇手,天下還有何人可信老子是清白的?」當下說道:「老子是為了一個姑娘,她叫蘭姑,其人生的黑黑醜醜,難看已極,偏偏心思機敏,甚合老子脾胃,欲娶之為妻,我父母及妹妹卻百般阻攔,我一怒之下就將他們盡數殺了!」陸思通哼地一聲,道:「就憑你小子的幾下子,能殺死你爹?」岳驚風道:「若以武功,十個岳驚風也不是岳念祖之對手,若老子設計下毒,便是千個岳念祖也給殺了!」陸思通道:「你用的甚麼毒?三日失魂散嗎?」岳驚風道:「正是『三日失魂散』!我爹服下『三日失魂散』後第三日上忽怒忽喜,神智失常,跟著全身骨骼被腐後寸寸斷裂,倒地而亡。他不允我跟蘭姑好,落下此等下場正是罪有應得,哈哈,哈哈……」雖在作笑,卻比哭還難聽。   陸思通雖為武林三凶之一,生平殺人無算,卻無親手殺死生身父母之經歷,見岳驚風言至此時面目猙獰,可怖已極,知道岳驚風所言非虛,心下不禁大生寒意,斥責道:「你小子好毒的心,好狠的手段,親手殺死父母,欲禽獸何異!」   就連武林三凶之一的陸思通也斥責自己,說自己禽獸不如,岳驚風心中如何不悲憤:「我此生若查不出真兇,便是死了,也將遺臭萬年!」想到父母妹妹之慘死,自己被人誣陷,心中當真又悲又憤,痛苦之表情何用假裝?當下岳驚風又恨恨地道:「自古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只要我岳驚風看準的事,何人能阻攔得住?」此話並非對那個「蘭姑」而言,而是暗自告誡自己,無論用甚麼手段,只要有一口氣在,一定要查出真兇是誰,洗脫自己罪名。   陸思通及那少女當然不明白岳驚風話中深意,那少女「啊?」地一聲驚呼,面色蒼白下戰戰兢兢地道:「你用『三日失魂散』毒死了你爹?那個蘭姑呢?」岳驚風道:「不知去向,我這裡正在找尋她!」那少女用異樣的目光瞧著岳驚風,看不出是斥責還是讚許,怔怔地道:「蘭姑若知你親手殺了父母及妹妹,肯定不會被你找到。」岳驚風哀聲道:「她若知道我做下這許多惡事都是為了她,一定會出來見我,並且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也定要找到她。」面上及心中的哀傷當然不是找不到蘭姑。   那少女還要說話,被陸思通搶先叫道:「你們都住口!」盯著岳驚風道:「『三日失魂散』之解藥呢?」岳驚風黯然道:「陸兄若想得到解藥,就先殺了小弟吧!」陸思通怒道:「你小子又在耍什麼花樣?」岳驚風淡淡的道:「他們畢竟是我生身父母,我殺了他們與禽獸何異?其實我當時並不想殺他們,我只想唬他們一下,誰知……嗚嗚……」竟忍不住垂淚哭出聲來:「誰知……那解藥全他***不管用,操你***……」由悲變怒道:「石天鳴!都是你這老狗壞的事,你給老子的是甚麼解藥!此生但教岳驚風有一口氣在,定教你這老狗死無葬身之地!」那少女蒼白的臉色微微泛紅,柔聲道:「原來你並無害父母之心?!」岳驚風垂淚道:「生我者父母,養我者父母,世上除了那些喪心病狂、禽獸不如的人才會親手殺死父母,我岳驚風雖不屑,也不至於為了一姑娘而生了殺死父母之心。至於用『三日失魂散『毒害我爹,是我事先有了解藥,只想迫使父母答應我娶了蘭姑為妻後給他解藥,誰知那解藥並不管用,嗚……是我害死了父母……嗚……我禽獸不如……嗚……」終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那少女柔聲道:「岳公子,真正害死你父母的不是你,而是石天鳴,是他給了你假解藥,不過岳公子你應當知道『三日失魂散『並無解藥……」說到這兒突然住口,岳驚風聞言大驚:「三日失魂散無有解藥?如此一來我豈非死定了?石天鳴到底有無有在雞肉中下『三日失魂散』之毒?」心中大怖下又不免釋然:「我被人誣陷成兇手,便是不被『三日失魂散』毒死,又能多活幾日?」聽得陸思通大喝道:「臭丫頭,你怎知『三日失魂散』無有解藥?」那少女大驚下支吾道:「我……我不知道,如……如果有解藥,岳公子之父就不會身亡。」   陸思通惡狠狠地盯著岳驚風,道:「臭小子,如今你可怎麼說?」岳驚風悲聲道:「反正我父母及妹妹都死了,我獨自活著已無意味,只求陸兄速速動手殺了我,讓我不再受這等煎熬。」陸思通雙目欲噴出火來,臉上肌肉不住顫抖,語氣粗重地道:「好,好,陸某成全了你!」上來抓住岳驚風衣領,如同拿了一把乾草一般舉於頭頂,惡狠狠的道:「想死還不容易……」那少女驚叫道:「你放下岳公子,不要殺他!」上來抱著陸思通另一手臂,陸思通將臂一甩,將那少女甩出老遠,伸手入岳驚風衣袋中將餘下的「九轉還丹」盡數掏出塞入岳驚風口中,怒極而狂笑道:「你小子讓陸某吃一粒『三日失魂散』,陸某讓你小子吃一把,看你小子怎生個活法?哈哈……哈哈……」笑聲震人耳鼓。   那把「九轉還丹」不知有幾十粒盡數入腹,登時便如一團熊熊大火在腹中燒了起來,岳驚風忍不住大喝一聲,從陸思通手上掙落,如瘋似狂地大叫大跳,陸思通狂笑不已。   「***,這裡有人在殺豬嗎?」一個男子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轉眼間便有一個精瘦的和尚跳了過來,來者正是毒手時遷,見到陸岳二人,毒手時遷笑道:「***,你二人在做甚麼?這般大呼小叫,老子直以為是在殺豬呢!」   那「九轉還丹」甚具靈效,可是對於無傷之人來說卻是霸道之極,岳驚風先時只服一粒便須運功化解半日,雖然隨著傷癒力復運功化解時間愈短,也摸透了「九轉還丹」之脾性,但此時同時吞下數十粒丹丸,縱有眼下之十倍功力也不能盡數化解。岳驚風只覺身子如處火爐之中,渾身炙熱下X腹中一團火氣撐得X腹欲炸裂開來,欲坐下盤膝化解藥力根本不可能,倒是每跳一下,每喝一聲,都彷彿有一團火氣從手足上,口鼻中噴出,身子內也相應好受了一分。渾身燥熱下岳驚風之手、足、口等無一刻能停下來,足上如同安裝了機簧,手上如同被蜂蠆噬咬,身上如有使不完的勁兒,地上土石,樹上枝葉,如遭硝石所炸,狂飛猛搖。盞茶時分後,只聽「喀嚓、喀嚓」之聲此起彼落,連綿不絕,許多碗口粗細的樹木被岳驚風踢打斷開,嘩啦啦倒成一片。陸思通等三人瞧得口瞪目呆,遠遠地站於一旁,除了毒手時遷不明就里外,其餘二人均知那是由於岳驚風服食了過量的「三日失魂散」所致,也均相信岳驚風這樣瘋狂不了多久就要身亡。他們哪裡知道那些紅色丹丸根本不是「三日失魂散」,而是療傷增力的「九轉還丹」?哪裡知道岳驚風這般如瘋似狂般大呼大叫,亂踢亂打只不過是化解不了藥力,以此來消散這些藥力?   半個時辰後,只見岳驚風每一掌打出,每一腳踢出均有千鈞之力,打在樹幹上,踢在土石上不再是數斷石飛,而是嗤嗤之聲不絕。那些吃了岳驚風掌力的樹木、石塊嗤嗤碎裂,繼而樹倒石粉,饒是柳鈺、陸思通這樣兩個武功高手見狀也不免大為吃驚。殊不知這是由於岳驚風狂叫狂跳了多時,耗散掉大部分藥力,踢打中不知不覺用上了本門絕技「攝魂二十四掌」,而此掌法以綿力見長,使任何中掌之物都吃不住力道而碎裂開來。   陸思通乃武林中少有的高手,眼力自是非同一般,此時當然看出岳驚風並非中毒之相,可究竟是何因所致,卻難以判明,心中卻不免喜道:「難道臭小子吃的不是『三日失魂散』?」當下將之呼出,毒手時遷聞言道:「三日失魂散?你***甚麼『三日失魂散』!你逼岳兄弟服食了『三日失魂散』?」陸思通怒道:「你娘的瞎說甚麼!若不是那小子騙我先食了『三日失魂散』,我怎會讓他也吃了?」柳鈺上前抓住陸思通,怒道:「***,我兄弟若死了,你***也活不成!」陸思通一個騰挪甩開柳鈺雙手,也怒道:「你兄弟死不了,睜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兄弟他像中毒的樣子嗎?」心裡暗奇道:「岳驚風何時跟毒手時遷這賊頭稱兄道弟了?怪不得這小子看著怪異,能與毒手時遷稱兄道弟當然有過人之能!」暗為自己受到岳驚風蒙騙感到欣慰。   只見岳驚風呼喝之聲漸小,手足上力道也漸弱,神情也緩緩平靜下來,見到毒手時遷,笑道:「柳兄,你***為何到了這裡?」心裡暗喜道:「有毒手時遷在此,我大可不必懼怕陸思通了。」毒手時遷道:「兄弟,你是不是中了毒?」岳驚風一番踢打,散去體內之「火」,頓感身輕氣爽,大笑道:「若讓老子中毒,恐怕天下已無不中毒之人了!」陸思通且喜且怒道:「你小子給我吃的甚麼鳥藥丸?」岳驚風笑道:「老子給你吃的是『三日失魂散』,自己吃的是『九轉還丹』!」一聽「九轉還丹」四字,陸思通頓覺自己一個時辰前吞下的丹丸確有增力提神之效,當下笑道:「岳兄弟機智過人,陸某遠不能及,今日受了岳兄弟愚弄,陸某心服口服,日後採花時自然不敢被岳兄弟見了!」岳驚風笑道:「這一次老子讓你中了假的『喪陽散』及『三日失魂散』之毒,下一次可都是真的了!」陸思通笑道:「岳兄弟放心,不會有下次了。」二人相視哈哈大笑。   毒手時遷在一旁不耐道:「岳驚風,你***還去不去百花川了?」陸思通一聽「百花川」三字,驚奇道:「岳兄弟要去百花川?去那個鬼地方做甚麼?」岳驚風笑道:「***,近二十年無人活著進入百花川又出來,老子去百花川除了送死還會有何意!」陸思通笑道:「今日與岳兄弟一見如故,既然岳兄弟要去百花川送死,不妨帶上陸某。」與岳驚風僅一個多時辰接觸,對岳驚風之機智意佩服得五體投地,暗想除了岳驚風,恐怕再無人敢去百花川了,這世上恐怕也只有岳驚風一人能全身進出百花川。近二十年來百花川無人進入過,究竟裡面有何古怪,無人不想知道。   毒手時遷叫道:「不行,不行,你***臭惡賊不能去,你***見色忘義,見到戴姑娘時誰知道你會變成甚麼樣子!你不能去,不能去!」陸思通道:「你***甚麼東西!老子去不去百花川與你何干,老子是跟著岳兄弟前去,關你屁事?」毒手時遷怒道:「岳兄弟是我兄弟,我兄弟的事就是我毒手時遷的事,怎能說不關我的事?」陸思通哼地一聲,道:「岳兄弟跟你結拜了?」毒手時遷道:「結不結拜關你***屁事?」陸思通道:「不結拜就不能算兄弟,如果這樣,陸某與岳兄弟也是兄弟……」   ……   二人爭執不休,岳驚風由於擔心體內之「三日失魂散」,聽二人吵得難解難分,大喝道:「吵個甚麼鳥!百花川是個甚麼好地方,***想送死的都跟老子去吧!」毒手時遷道:「兄弟,不能讓這Y賊去……」話未說完,岳驚風已喝道:「不讓他去你就殺了他!***殺不了他就莫嚷嚷!」說罷轉身欲走。   柳、陸二人站著不動,那少女卻緩步過來道:「岳公子,你不能去送死。」雙目中透出乞求的光芒來。岳驚風見那少女楚楚可憐,柔聲道:「姑娘莫管我們的事,你快回家吧。」那少女期期艾艾、遲遲疑疑地道:「我……我怕……岳公子,你……你……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我……我一個人不敢回家,爹會罵我的。」岳驚風不耐道:「你回家了你爹怎麼還會罵你?」那少女囁嚅道:「我……我早該回去的,可……可如……如今晚了這許多時候,我爹問我時,我可……可如何回答……」說著說著淚水便湧了出來,岳驚風又好氣又好笑:「你難道不會對你爹說你於路上跌了一跤,身上疼,一時不能動,故而耽誤了些時候,所以才晚了回家?」   見岳驚風有不耐之意,那少女大犯難色,低聲道:「我……我從小就沒了娘,爹養大了我,教我不許騙人,我明明不是因為跌跤而回去晚,我……我怎麼說得出口?」岳驚風極為不耐道:「***那你就將事實告訴他……」那少女大驚道:「不、不、不、那樣爹會罵死我的。」岳驚風不耐之極而怒道:「***,說假話你不敢,說真話你更不敢,那你就不用回家了!」那少女淚如斷線,傷心道:「不回家我爹更要罵我,我……我……」左顧右盼下,疾步向一株大樹上撞去。   岳驚風萬未想到那少女會尋短見,一驚之下一個箭步搶過去,不料「咚」地一聲撞於大樹上,撞得自己頭暈眼花,撞得大樹枝葉亂搖,岳驚風心下大奇:「我這一步怎地跳得如此遠?」急轉身間,那少女之頭正巧撞在自己小腹上,那少女此時驚愕不已,岳驚風卻是迷茫不已:「適才是誰推了我一把?」看向柳陸二人時,二人均若無其事地看著自己,岳驚風微怒道:「***,誰推了老子,讓老子撞得頭暈眼花?」毒手時遷道:「你***說甚麼狗屁話!你***自個兒跳過去撞於樹上想賴別人嗎?」岳驚風心裡更奇:「這倒怪了!我哪來這等勁力?」哪裡知道適才被陸思通所逼,服食了數十粒「九轉還丹」,那些丹丸在體內大發神威,差一點要了他性命,要不是近二十日來天天服食「九轉還丹」使體力大增下又適應了九轉還丹,此時哪裡還有命在?他服食了許多九轉還丹下不能盤膝運功化解藥力,忍不住大喊大叫、亂蹦亂跳下將大部分藥力消散,少部分藥力被他化為真力留於體內,此時之內力比此前何止高了三倍?   陸思通自然明白岳驚風驚奇之因,嗤嗤笑道:「岳兄弟不須驚奇了,你吃了那許多『三日失魂散』,既然死不了,當然力量就增了許多。」岳驚風如夢初醒,大喜道:「原來如此,真是厲害……」雙目看向那少女道:「姑娘何比如此?」那少女悲聲道:「我不敢回家,又不能不回家,真不如死了算!」岳驚風輕笑道:「若在下送你回家,你爹就不罵你了?」那少女先是一喜,後來仍是愁容滿面道:「我爹肯定……還會罵我,不過……」臉上忽爾一紅,輕聲道:「不過若岳公子肯送我回家就……就……不怕我爹罵我了!」言罷雙腮赤紅至耳根,頭垂得甚低,生怕有人看見她容貌。岳驚風奇道:「我送你回家,你爹就不罵你了?那是為何?」那少女道:「岳公子可……岳公子定會想辦法不讓我爹罵我!」   陸思通哈哈大笑道:「岳兄弟,人家小姑娘看上你了,看來咱們只有送她回家了。」未待岳驚風說話,那少女已抬起頭大聲道:「不,不能,你不能隨我回家!」陸思通微怒道:「陸某為何不能?」那少女道:「你是惡人,而我爹最容不得惡人,你若到了我家,我爹定會殺了你!」   陸思通本以為那姑娘不讓自己隨她回家是由於自己曾凌辱過她,她對自己心存厭憎,不料那少女全然不計此節,反而計較起自己性命安危來,心中大為感激下笑道:「我陸思通是惡人,若被你爹殺了,天下不正少了一害?」岳驚風也於一旁笑道:「姑娘,此人適才百般凌辱於你,實在是個大惡人,你難道不想讓你爹殺了他?」那少女大睜著雙目,彷彿不解岳驚風話中之意,怔怔地問道:「他欺侮了我就得死嗎?」   看著那少女純真坦誠的樣子,岳驚風再也笑不出來,端詳那少女良久方道:「姑娘既然覺得他不該殺,你爹就不會殺他。」那少女道:「那不同的!我爹時常殺人,我向來都認為他不對,但每次勸他時,他都會恨恨地罵我。」岳驚風聞言大奇,禁不住問道:「你爹殺了很多人?你爹是誰?」那少女彷彿不懂岳驚風說些什麼,睜大著雙目,不解的道:「我爹就是我爹,他還會是誰?」岳驚風越發覺得這少女怪異,冷冷的道:「在下問的是你爹叫什麼名字?」那少女見岳驚風有氣,怯怯的道:「我……我不知道,我爹從未說過。」岳驚風道:「那麼你姓什麼?」那少女搖頭道:「不知道,我爹也從未說過,他只是日日喚我瀅兒,其實我全名叫……泓瀅。」中間一頓,聲音變得甚輕,彷彿害怕自己名字被別人聽去。岳驚風又問道:「你家住在什麼地方?」泓瀅用手指著西南方向道:「在那邊,離這兒很遠。岳公子,天黑之前你能否把我送回家?」   岳驚風本想再問那少女泓瀅家裡距此有多遠,怕她又答「不知道」,便懶懶的道:「我會的……」雖然心中一直想著「三日失魂散」,想著百花川、石天齡,但屈指一算再過數個時辰便是毒發之時,自己並不半分把握能進入百花川,即便進入了百花川,也無半分把握讓石天齡給解藥,如此一來等於自己此時已死去了九成九,既然無有生存之望,何不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於是轉首問陸思通道:「陸兄,這位姑娘之家距此有多遠?」心想陸思通虜那少女至此,定然知道泓瀅家在何處,距此多遠。   不料陸思通訕訕一笑,道:「陸某見這丫頭時,她正在一條溪水旁哭,她說是自己迷了路,回不了家,而左近又無村落,誰知她家在何處?距此有多遠?」岳驚風道:「那條溪水距此遠嗎?」陸思通道:「約摸二十里。」岳驚風道:「咱們先到小溪處!」吹口哨喚來健馬命泓瀅騎上,餘下三人徒步,依著陸思通所言之路徑向溪水處前行。   不足半個時辰,四人到了那條溪水旁,但見那溪水從西北流向東南,小溪兩旁均是大山,山雖不險峻,卻也巍峨連綿。極目遠望,山上樹木繁雜,鬱鬱蔥蔥,無有任何村落,岳驚風忍不住問那少女道:「姑娘可記得這裡?」泓瀅張望良久,指著西邊十餘丈處一塊大石頭道:「我就在那裡哭的,可……可是我也忘了是如何到了那裡。」言罷焦急不堪。岳驚風道:「你今日為何離了家到了這裡?」泓瀅道:「我爹讓我出門采紅仙子,我看見一隻蝴蝶生得漂亮,就去捉那只蝴蝶,捉來捉去無有捉到,卻被蝴蝶帶到這裡,不見了蝴蝶,才發現家已不見了。」岳驚風無奈已極,真想棄了泓瀅而去,可看著泓瀅孤苦無助、楚楚可憐的樣子,想到自己距死已不遠,登時又斷了離去之心,自言自語道:「看來你家距此並不遠。」泓瀅愁苦道:「我不知道。」   眼見日已西垂,岳驚風等三男子已急不可耐之際,忽爾聽泓瀅叫道:「蝴蝶,蝴蝶……」用手指著溪水西岸一株花樹,只見那株丈餘高卻不知名的花樹中果有一隻五彩斑斕、鮮艷奪目的大蝴蝶,看著泓瀅見蝶大喜的樣子,三男子無不暗怒:「***,蝴蝶能帶你回家嗎?」岳驚風更是氣急而笑道:「姑娘,看見了蝴蝶又有甚麼可喜?咱們一路上見到的蝴蝶還少嗎?」泓瀅喜道:「那不同,那些是野蝴蝶,而這一隻是我家的蝴蝶,它定能帶我回到家裡!」   岳驚風等三男子聞言大為失望,幾乎認定泓瀅是個傻女,岳驚風笑道:「既然如此,姑娘就快把蝴蝶喚來,命它帶你回家。」泓瀅喜道:「它會的……」抬足躍過小溪,跑到那株花樹下呼道:「好蝶兒,快回家吧!」彷彿那只蝴蝶能聽懂人語似的,引得三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泓瀅不理會岳驚風等人如何嘲笑自己,憤憤地一頓足,說道:「壞蝶兒,你不聽話,明天我不跟你玩了,快離開這裡回家呀!」蝴蝶哪裡聽得懂泓瀅之言,只是翩翩款款地飛舞於花間不肯離去,岳驚風笑道:「姑娘想讓那蝴蝶離開花樹嗎?」泓瀅點頭道:「當然想,可是它不肯離開。」岳驚風心中暗暗發笑,走到花樹前道:「姑娘走開些!」作欲弄倒那株花樹之勢。   泓瀅後退數步,忽爾又上來攔住岳驚風,叮囑道:「岳公子,你千萬莫碰到那樹上的花兒,也千萬莫碰那蝶兒,它們都有毒!」岳驚風大奇道:「姑娘怎知道這花和蝶都有毒?」泓瀅不假思索地道:「那株花樹名『蝶歸來』。我家裡也有兩株,此花最能招引蝴蝶,不過尋常的蝴蝶於半里外嗅得這花香已被熏落不能動,只有我家的五色鳳蝶才不怕這花,因為五色鳳蝶身上之毒正好能剋制住此花之毒。這『蝶歸來』花香能飄得很遠,人卻聞不到,但是若在花樹下時間久了,自不免被花香醉倒,若醉倒後一直不被弄醒當然會死去。這『蝶歸來』花香有毒,其花粉更是毒得厲害,若不慎落於人身上,盞茶時分內若不用解毒之物便會死去。」   聽了泓瀅之言,岳驚風等三人無不驚奇萬分:「這丫頭怎知這些?」暗暗覺得泓瀅決非尋常女子,登時對之生了提防之心,可看到泓瀅雙目清澈無邪,純真透亮,決非故作天真之態,三人又不免起疑:「這丫頭是何來頭?」 正文 五 百花川主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07 本章字數:23705             五  百花川主   岳驚風這半個多月來遇到過許多怪異之事、怪異之人,但所有怪異之人都不及今日所見之少女泓瀅怪異--天真得令人起疑、幼稚得令人起疑,可怕的是無論如何起疑都無法看出這天真幼稚是有意做作出來的!岳驚風心中打起寒噤來:「蘭姑遇到我時也是裝作幼稚無知的樣子,但仔細一看,完全可以看出那是佯裝出來的,可這個泓瀅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她是在佯裝。這丫頭無知得令人起疑--不知家在何方,不知父母姓名,更不知自己姓什麼,卻知道『三日失魂散』這個名字,並且聲稱無藥可解。同時這丫頭又知道這許多如紅仙子、蝶歸來、五色鳳蝶……」更覺得泓瀅非同尋常,心中對泓瀅之提防增至十二分。若泓瀅之神色中稍稍流露出一絲詭異的神態來,岳驚風或許對她的提防之心會減一分,偏偏看不出泓瀅有絲毫詭詐異樣的神色。   泓瀅被岳驚風瞧得雙腮生火,垂首羞道:「岳公子不信我的話嗎?」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岳驚風心裡激靈靈一顫,笑道:「哪能呢?在下只是在思索該如何趕走蝴蝶而不致中毒。」泓瀅抬起頭來,微笑道:「岳公子根本不用害怕,只要你摒住呼吸,不讓花粉進入鼻孔,花粉落到身上後即刻用水洗去,就不會中毒了。」岳驚風心裡罵道:「***,臭丫頭既然知道這許多,為何不自己來驅趕蝴蝶?」心中料定泓瀅是個高深莫測之女子,當然不能在她面前露出半點提防猜疑之色,當下笑道:「如此最好,請姑娘走開些!」待泓瀅走開,一掌擊於那株「蝶歸來」樹幹上,然後飛身離開。那株「蝶歸來」樹幹僅兒臂粗細,怎禁得住岳驚風大力一掌?只聽樹幹嗤嗤數聲,中掌處樹幹裂成細條緩緩倒下,樹上枝葉花朵也相繼紛紛墜落,柳、陸二人叫道:「岳兄弟好掌力!」岳驚風見自己一掌將花樹樹幹擊得粉碎,心中也不免暗喜:「此前我一掌下去,能將這樣的小樹擊斷已算不錯了,今日竟能將之打得如此粉碎,真是意想不到!」   那株「蝶歸來」中了岳驚風一掌後,雖然如同被硝石炸成碎片一般枝幹花葉墜落了一地,但那只五色鳳蝶仍然繞著光禿禿、慘不忍睹的花樹不肯離去。無奈間,泓瀅嬌呼道:「岳公子,快用水澆那些花兒!」岳驚風會過意來,先將自己身子用溪水沖了個乾淨,然後捧水往倒下的花樹上灑去,柳、陸二人見狀也過來捧水澆花,少傾工夫便見那只蝴蝶款款展翅,翩翩飛離花樹,向西飛去,泓瀅這時叫道:「快,快跟著鳳蝶,它能待咱們回家!」三男子對望一眼,雖覺得泓瀅神秘異常,令人畏懼,可由於好奇,紛紛跳過溪水,去追那只蝴蝶。   蝴蝶不類鳥雀,飛得甚慢,以岳驚風等三人之功力,莫說去追一隻蝴蝶,就是去追一隻鳥兒也不致令其亡而不見,此時跟蹤一隻蝴蝶當真如閒庭信步,輕鬆已極。再看那個少女泓瀅時,卻是足下蹣跚、舉步唯艱,渾然不是個江湖武人,岳驚風道:「姑娘,你還是騎在馬背上吧!」泓瀅道:「不行,若是蝶兒飛上了山,騎馬上不去,不就回不去家了,我不騎馬!」言未了,果見那只彩蝶翩翩振翅,飛向西邊之山,岳驚風無奈下,只得將馬兒留於山下,過去拉住泓瀅右腕,道:「我帶你上山!」不料泓瀅猛地將手一抽,大窘道:「不,不,岳公子,不用拉我,我自個兒能上山。」岳驚風有意試探泓瀅武功如何,又牽過泓瀅手腕,笑道:「姑娘身子嬌弱,足下無力,走得不快,還是由在下拉著吧,不然怎能追上蝶兒?」暗暗用手指在泓瀅脈門上輕輕一按,泓瀅身子一震,張口輕輕「呀--」地一聲,道:「岳公子,你……我……腕子……腕子……」只這麼一試岳驚風已得出結論,要麼泓瀅確是絲毫不懂武功,要麼武功高深莫測,心想自己既然扣著她脈門,就算她有什麼高深武功自己也不怕,當下歉然道:「在下一時心急,用力大了些,姑娘莫見怪。」泓瀅羞道:「不……不礙事,我…… 我……還是自己走吧!」口上如此說,卻不再將手抽回。   跟著彩蝶上了山頂,只見那只彩蝶仍是展翅往西,那山頂上長草沒膝,荊棘遍地,高大喬木卻不多見,是以無論那彩蝶怎生飛,都飛不出眾人眼界。岳驚風自服食了那許多「九轉還丹」後內力大進,已不遜於柳、陸二人,手裡雖拉扯著泓瀅,仍無任何拖累之感。跟著彩蝶在山頂上蜿蜒起伏走了五里許,只見山上草樹漸無,惟有塊塊黑石,岳驚風見無有草木遮擋,那彩蝶飛得甚快,而泓瀅已氣喘吁吁、香汗淋漓,於是笑道:「姑娘若感不支,不如讓在下負了姑娘前行。」泓瀅大窘道:「不,不用,我走得動。」其實岳驚風對泓瀅之提防心一直未減,若真要他負了泓瀅前行倒真是不願,因而笑道:「有他二人在前跟著,咱們不妨走得慢些。」泓瀅喘息道:「太陽快……落山了,咱們……不能……耽誤,還是快……回家吧!」看著泓瀅氣喘不止,決不類假裝,再說如果她懂武,必不會把脈門讓給別人拿著,更何況還痛遭陸思通凌辱,想到此,岳驚風不免又覺得自己疑心太重了些。   頓飯工夫後,那黑石山開始向南延伸,山上小石塊已不多見,因為此時所見之黑石山已成了整塊黑石,石上寸草不生,黑石堅硬如鐵,山之西側谷地上草木繁茂、雜草叢生、狐兔出沒、百鳥竟翔,山之東側是百丈懸崖,刀劈斧削,險象環生,下視雲封霧鎖,不見崖底。   這當兒,太陽終於沒入西山不見,泓瀅卻喜道:「岳公子,快到我家了。」岳驚風環視一周,方圓數里之內並無房舍,不禁問道:「姑娘憶起路徑了?你家在何處?」泓瀅深吸一口氣,道:「我也不記得這路走過無有,不過你且聞聞這花香,這可是我家種的花兒散發出的芳香,我家離這兒肯定不遠了!」岳驚風深吸一口氣,細細品來,確有一股甜絲絲的,如蘭似桂一般的芳香,淡淡的道:「但願如此吧。」泓瀅不喜道:「岳公子不信嗎?」不待岳驚風答話,前面毒手時遷已叫道:「你***,這鬼地方鳥蛋也不生一個,哪兒有你的家?」泓瀅微蹙柳眉,輕聲道:「這是我家的花香嗎!」毒手時遷怒道:「有你***狗屁花香,老子怎麼未聞到?」泓瀅雙目瀅瀅欲淚,不敢吱聲。   少傾工夫,山勢迅速低下,直通谷底,山上黑石不見了,雜草卻多了起來,那只蝴蝶帶著眾人直向山下飛去,不久隱於黑暗中不見,有一股濃烈的花香撲鼻而來,泓瀅大喜道:「到家了,到家了!」下行里許,但見眼前儘是高矮不等的花樹,有的高可逾丈,有的高不盈尺,簇簇叢叢,五顏六色,雖於黃昏下也見得光彩奪目,岳驚風心下大奇:「怎地這姑娘家種有這許多花?」只聽泓瀅大喜道:「快看,我家的花!」毒手時遷問道:「你家在哪兒?怎地不見有房子?」泓瀅指著東方道:「在那邊,花樹太多,擋住了房子,故而看不見。」毒手時遷正欲鑽入樹林,忽聽泓瀅道:「使不得!快回來!」毒手時遷道:「臭丫頭還有何話要說?」泓瀅道:「那些花兒都有毒,千萬莫碰到它們。」毒手時遷急忙往後一跳,遠遠離開花樹,作惱道:「這些臭花爛草都有毒,你***怎生過去?」   泓瀅驚奇地盯著毒手時遷道:「你怎知那些草兒也有毒?」這一問,令三個男子均是大驚,岳驚風道:「地上的草也有毒?」泓瀅點頭道:「都有毒,不過都能治病。」一言畢了,柳、陸二人紛紛跳過來抓住泓瀅,惡狠狠地道:「臭丫頭,這兒是什麼地方?」泓瀅禁不住驚嚇,顫聲道:「是……我家。」毒手時遷問道:「你家是不是在百花川?」泓瀅迷惘道:「百花川?我不知道。」毒手時遷又問道:「你爹是不是姓石,叫石天齡?」泓瀅雙目一亮,道:「石天齡?這個名字怪熟的,卻不知道是不是我爹。」   岳驚風哈哈一笑,道:「姑娘,你不用跟我們兜圈子了,天下人都知道令尊石神醫隱居於皖北鐵脊山下百花川中。此處不僅在皖北,更有黑石山,同時黑石山上寸草不生、堅硬如鐵,不正是鐵脊山嗎?鐵脊山下花成林、草如海,並且都有毒,這裡不是百花川又會是什麼地方?」泓瀅聞言不驚反而更迷惘:「這裡是百花川?我不知道,我爹從未說過。」岳驚風輕笑道:「那麼你娘呢?你娘也無有跟你說起過?」泓瀅黯然道:「我娘……早死……」過了良久才道:「我爹說我娘死時我才八個月。」岳驚風道:「除了你和你爹,你家還有何人?」泓瀅道:「沒有了!家裡只有爹和我,爹從小就不讓我離開家,今日出來這麼長時間,爹定會罵我的……」雙目癡癡地看著岳驚風,求道:「岳公子,你最能想出好辦法,到了我家爹罵我時,你千萬給我想辦法,勸我爹不罵我,好不好?」最後這句「好不好」三字極盡嬌嫵,令人難以推卻,岳驚風心中激靈靈一顫,忙避開泓瀅的目光,答允道:「姑娘儘管放心,在下盡力而為!」泓瀅大喜道:「我爹定然等得不耐了,咱們快回家吧。」緩步走至一株開著淡黃色小花的不足三尺高的花樹前,俯身折下四支花枝,其上多者開著二十餘朵小花,少者不足十朵,將之分別交給三男子,自己留一支,吩咐道:「將花兒放於鼻端,走路時只要身子不碰上那些花兒就無事,都跟緊了我。」言罷鑽入花樹林。岳驚風等三男子此前無人不想前往百花川,可此時真正到了百花川卻又遲疑不敢往前,雖有泓瀅帶路,心下仍不免惴惴,只盼這裡不是百花川。為防泓瀅變幻花樣,三人緊緊跟在她後面,心弦緊繃,手足蓄力,只要泓瀅稍有異動,三人定會即刻制住她。   有了那支開著淡黃色小花的花枝在鼻端,三人覺得鼻中透進一種似蘭非蘭、似桂非桂的芳香,與山上所聞花香一般無二,心下暗道:「難道這黃色小花是所有花草的解毒之物?」一念未了,又見泓瀅折下四支赤紅色梅花一般的花枝放於鼻端,扔去淡黃色小花,分另外三支給三男子,吩咐道:「快扔去黃花,換成紅花。」三人依言更換,鼻端透出淡淡的辛辣味,神色為之一爽,心中又奇道:「難道黃花不是解所有花毒之物?」如此跟在泓瀅身後,曲曲折折、迂迂繞繞、時折花時棄花,中間不知更換了多少次花枝,岳驚風等人本想將之記下,卻不意只記了四五種便迷糊了,索性不再去記。那花樹林中阡陌縱橫,南來北往,泓瀅帶著眾人時左時右,不疾不徐,更不加任何思索,彷彿對這裡的路徑及千姿百態的花草都瞭如指掌、爛熟於X,根本不用做任何識別思索。   這般行走了頓飯工夫,泓瀅忽爾道:「咦?怎地家中無有燈火?」三人順著泓瀅目光瞧去,黃昏中透著花隙看到不遠處有數座藍瓦粉壁的房舍,房舍中果是無有燈火透出,毒手時遷道:「你***,天色並未黑定,你爹為何要早早掌燈!」泓瀅道:「往日此時我爹早已掌燈了,難道……難道……」轉身拉著岳驚風雙手道:「岳公子,我爹定是惱我出去時間太長,氣憤之下連燈也不點了。岳公子,你可千萬給我出了主意,莫教我爹罵我!」看著泓瀅驚惶失措的樣子,岳驚風憐憫之心大起,微笑道:「姑娘放心。」想到即刻便可見到石天齡,心弦不免繃得更緊。   在花樹林中四五個轉折,四人走出樹林,來到一片方圓二十餘丈的空地上,空地上一色青石板鋪就,無有種植花草,中間建造著一個小院,有五座藍瓦粉壁的房舍。岳驚風等人輕而易舉地就來到了百花川石天齡的居所,心中開始懷疑這裡不是百花川。   小院大門敞開著,裡面無有任何動靜,泓瀅縮身於岳驚風身後,戰戰兢兢地道:「我爹定在家中生氣,等著罵我,岳公子,你……你先去勸勸他吧!」   岳驚風當先跨過門檻,朗聲道:「視老前輩,在下岳王莊莊主岳念祖之子岳驚風拜見!」語出良久,不見有應,毒手時遷沉不住氣道:「石天齡,你***老烏龜出來吧,我毒手時遷來看你了!」裡面仍是靜悄悄地不見回音,泓瀅輕聲道:「爹,我回來了,你出來罵我吧!」過了許久仍不見有人回應,泓瀅遲遲疑疑地走進小院,進了右側一房中,奇道:「咦?爹哪兒去了?」疾步在其餘四房中找了一遍,不見父親蹤影,急道:「我爹不在家,我爹不在家……」淚水登時湧出,跑出大門高呼數聲,竟自大哭起來。   「此地真的是百花川?」岳驚風暗自問自己:「若此地不是百花川,這裡主人當然不是石天齡,泓瀅姑娘當然也不姓石!可此地若不是百花川,為何種有這許多有毒的花草?」見泓瀅哭得傷心,岳驚風漸漸覺得她並非什麼神秘女子,而實實在在是一個純真善良的姑娘,當下來到泓瀅身邊勸慰道:「姑娘,你爹定是出去找你了,他不時就會回來,你不用擔心。」泓瀅泣道:「岳公子,你不會騙我吧?」岳驚風笑道:「我騙你做甚麼!姑娘你莫哭了,你爹很快就會回來,他出去找你至今未歸定然餓了,你快將飯做好,待會兒你爹回來時不但見到了你,還有現成飯吃,肯定不會罵你。」泓瀅拭淚喜道:「是的,是的,我得做好了飯等著爹。」喜滋滋地走進左側一房中掌了燈,回望著岳驚風道:「岳公子,你千萬別走,你答應我勸我爹不罵我,待會兒他回來後若不罵我了你再走,好不好?」依舊那般令人不容推卻的「好不好」三字,岳驚風心裡罵道:「***傻丫頭,天色已然黑定,你還想讓我們走嗎?」面上作笑道:「姑娘放心,你爹不回來在下決不走!」泓瀅大喜道:「岳公子真好!我做飯你們吃不吃?」岳驚風等三人沒好氣之下大笑道:「吃,當然要吃!」泓瀅道:「那麼我就做五個人的飯。」移步盈盈走進廚房。   毒手時遷笑道:「***,這丫頭可蠢得可愛,只可惜不是石天齡那老烏龜的女兒。」岳驚風笑道:「你***此時也覺得此處不是百花川了?」陸思通哼地一聲,道:「以陸某看來,這裡就是百花川!」毒手時遷道:「你***怎見得?」陸思通道:「除了百花川有這許多花草並且都有毒,天下哪裡還有第二個這樣的地方?再說那黑石山難道不是鐵脊山?」毒手時遷罵道:「你***說的是狗屁!那黑石山上無有名號,你怎知那是鐵脊山?」陸思通訕訕一笑,道:「或許這兒不是百花川。」毒手時遷道:「既知不是,又放甚麼狗屁!」   這當兒,岳驚風忽然叫道:「這兒是百花川!」柳、陸二人不約而同道:「是百花川?何以見得?」岳驚風指著正屋供桌上一靈牌道:「你們看!」柳、陸二人看去時,登時驚叫道:「她死了?她果然在這兒?」但見那靈牌上寫道:「愛妻戴晨鶯之靈位」八個隸書小字。岳驚風見此心中之驚奇不亞柳陸二人:「我只不過胡亂說出戴晨鶯在百花川,卻不料真在此地!」只見毒手時遷雙目癡呆,盯著靈牌喃喃的道:「你死了,你死了?不會的,不會的!」抓起靈牌捏個粉碎,然後大叫一聲,發瘋般將屋中桌椅打得粉碎,口中語無倫次地道:「***,你害死了戴姑娘!***,你怎會嫁給這老烏龜?***,你們騙我,你沒有死,我不相信你死了,你定是躲著不肯出來見我!我答應給你建造黃金屋,這個鳥地方有甚麼好!」瘋癲中雙手箕張,抓住岳驚風,重重摔於地上,吼叫道:「***臭小子,你為何不早說戴姑娘在此?你***存的甚麼心,你活得不耐了?」搶上一步,又來扯岳驚風,被岳驚風在地上一滾,躲了開去,毒手時遷跳入廚房,揪起泓瀅大聲吼道:「你娘是不是戴姑娘?」泓瀅面如土色,六神無主,惶然道:「不……不知道。」毒手時遷用力搖晃著泓瀅,咆哮道:「你***臭丫頭裝甚麼!戴姑娘怎會嫁給你爹那老烏龜?你***是個孽種,老子先殺了你,然後再殺了你爹為戴姑娘報仇!」泓瀅在毒手時遷手上猶如一隻嬌弱的雛雞在一隻瘋虎爪下,早已魂飛天外,哪裡說得出半個字來。   忽爾一個身影閃過,在毒手時遷背後重重一掌,趁毒手時遷噴血痛苦之際搶去了泓瀅,卻是血手潘安陸思通。   陸思通哈哈笑道:「你娘的這般對待泓瀅姑娘,活得不耐了?」毒手時遷背心中掌,受傷極重,伏於地上叫道:「Y……賊,她……是戴……姑娘之女,你休……想傷她……」陸思通大笑道:「你不是說她是孽種,要殺她嗎,此時怎地又變了主意?今日若不是你在身邊,陸某早就殺了岳驚風,跟這姑娘行好事了!」毒手時遷重傷之餘,掙扎著站起,卻力不從心,望著岳驚風道:「岳兄……弟,保……護瀅……姑娘……」   岳驚風也是一陣大笑,道:「咱弟兄三人如今皆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正好可用瀅姑娘為質,出了此地,陸兄見你適才要殺瀅姑娘,情急之下當然要傷了你,救下瀅姑娘,不然咱們怎生離開百花川?柳兄如今重傷之下出川已然無望,正好葬身百花川,跟你的戴姑娘在地下長相廝守。」毒手時遷怒道:「臭小子,你……奶……奶的……」不知該如何罵岳驚風好。   岳驚風笑道:「你***為武林三凶之一,如今喪命百花川,武林中至此少了一害,真可謂普天同慶之大喜事呀!柳兄身材矮小,貌不驚人,卻想娶天下第一大美女為妻,***真是白日做夢!人家戴姑娘騙你殺了許多人,中間更讓你殺了生身父母,騙你為她建造什麼狗屁黃金屋,***她全是在戲耍你,你***卻癡心妄想、信以為真!戴姑娘能跟石天齡生下一女,你罵人家是老烏龜,你***跟戴姑娘生下了什麼?你***連老烏龜都不如!如今天下人人欲見戴晨鶯而未得,都知道此事難如登天,今日老子與陸兄見了戴晨鶯之女,無不想娶之為妻,你***卻要殺了此姑娘,這不是暴殄天物嗎?毒手時遷,你***就不會娶了她女兒為妻?即便戴晨鶯未死,此時已是昨日黃花,姿色大衰,哪裡還能比得上其女?如今你***重傷在身,性命難保,只有看著老子與陸兄將戴晨鶯之女帶走了,不過你***能死於戴晨鶯家中,也不枉了來人世一遭,哈哈……」毒手時遷被岳驚風這一通奚落斥罵,直氣得七竅生煙,渾身發抖,直想跳上來捏死岳驚風,卻哪裡有這等力量?只有陸思通與泓瀅似驚似喜地靜聽岳驚風說了許多話,不知岳驚風又將變幻甚麼花樣。   岳驚風大笑一陣後,望著陸思通道:「陸兄,如今你美女在懷,還等甚麼,小弟這裡先走開一忽爾,讓你先來!」言罷轉身而去。   陸思通莫名其妙下更摸不透岳驚風又在搞什麼鬼,喝問道:「你小子到何處去?」岳驚風笑道:「今日白天全因小弟從中作梗,壞了陸兄好事,使陸兄對小弟一直耿耿於懷,記恨在心,這一次小弟當然不能再壞陸兄之好事了,難道陸兄真的喜歡做那事時有人在旁觀看?」俯身挾起毒手時遷,笑道:「柳兄,你總不願看著人家玩弄你戴姑娘的女兒吧?咱哥兒倆還是走得遠些,眼不見為靜!」此時毒手時遷垂亡之際,哪裡拗得過岳驚風,乖乖地被岳驚風挾起出了大門。   陸思通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叫道:「臭小子,你站住!」岳驚風笑道:「陸兄真的願意讓我二人看著你做那事?」陸思通道:「誰說陸某要跟瀅姑娘做那等事?」岳驚風大笑道:「陸兄何必多慮!小弟這次真心實意不攔你,再說小弟之武功遠不及陸兄,小弟之朋友毒手時遷又是垂亡之人,我們怎能阻攔得住陸兄?」   岳驚風越是這麼說,陸思通心中越覺得岳驚風成竹在X,當下鬆開泓瀅,笑道:「陸某只是不願瀅姑娘被柳兄殺死,岳兄弟你想到哪裡去了?如今咱們身處是非之地,難能走出,陸某哪兒還有這等心思!」岳驚風笑道:「陸兄此言差矣!殊不聞《詩經》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瀅姑娘乃天下第一大美女戴晨鶯之女,性情純善良淑,姿容端麗勝仙,真乃天下少有,陸兄見之而心動著迷,不失君子之本色也。若不是小弟自度武功遠不及陸兄,小弟豈容陸兄得此佳麗?再說陸兄不是蠢笨之人,當然看得出這個百花川中毒花毒草連綿數里之廣,中間阡陌縱橫交錯,正是此間主人按三國諸葛之八陣圖之理而種下的花樹。且莫說花林中花草皆有毒,觸摸不得,單是這八陣圖已足以讓闖入者不能輕易走出。陸兄自知難以活著走出百花川下,當然打算做個風流鬼,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因此陸兄不顧一切虜去瀅姑娘。小弟一來搶不到瀅姑娘,二來不願死於此地,當然要離此而去……」話未說完陸思通已叫道:「這裡的花草是按八陣圖種植的?你懂得出進八陣圖之法?」岳驚風道:「陸兄只管在此做你的好事吧,小弟懂得不懂得八陣圖似乎與陸兄無有多大關聯。」陸思通陪笑道:「有關聯,有關聯,岳兄弟既然知道這百花川出進之法,陸某這便跟你出去!」   岳驚風既然認定這裡是百花川,又斷定那少女是石天齡之女,當然相信那少女的一切都是假裝而出,那少女其實是個深藏不露之人,那少女帶自己進入百花川定有重大圖謀,只是猜不透那少女有何陰謀,總之那少女所作所為給人的疑點太多太多,是以旁敲側擊,激勵陸思通去跟那少女做那等事,逼迫那少女露出原形。   泓瀅對岳驚風所有的言語都不予計較,在她心中一直認為岳驚風不管說什麼,全是在設法救自己,聽到岳驚風有離去之意,心下開始慌了,開口道:「岳公子,你真的要走嗎?你……你不願勸我爹不讓他罵我了?」岳驚風見那少女一味挽留自己,更顯得她有重大圖謀,當下冷冷笑道:「姑娘,我們三人此時既落入你手,你欲殺欲刮,或是有什麼事要我們去做,不妨直言相告,何必這等神神秘秘,令人煎熬難耐?」   泓瀅對岳驚風之言大為不解,眨巴著雙目道:「我讓你勸我爹,不教他罵我也是神神秘秘?我給你做飯吃,讓你等了些時候,你就煎熬難耐了?可我家裡無有現成的飯呀,再說我爹還未回來!岳公子,你們都不用擔心,只要我爹回來時不罵我,我定會送你們出去。」岳驚風哼地一聲,道:「姑娘,我們如今不想吃飯了,只想出去,你這就送我們出去吧!」泓瀅大驚失色道:「岳公子,我……我哪兒做得不好,你……你為何不肯留下?」岳驚風冷冷的道:「姑娘無有不好之處,是我岳驚風不想在此多呆了!」說完扶著毒手時遷鑽入花林,暗想既然不久後將受到那少女百般折磨,不如圖個痛快死法。他這一動身,陸思通自然深信岳驚風有出去之法,當然尾隨其後步入花林。   鑽入花林,頓覺花香襲人、沁人心脾,不料剛走出數步,岳驚風便覺得頭重腳輕,渾身酸軟,即刻意識到自己中了毒,想到自己這樣一死,可免除了許多煩惱苦楚,心下泰然自若,深深興慶泓瀅並無追出。陸思通哪裡知道岳驚風此舉實屬飛蛾投火,緊隨其後無有走出花林,反而也暈暈乎乎地倒於花林中。   鼻端一陣刺痛,岳驚風覺得如同被蜂蠆蜇了一下,漸漸覺得口中酸苦難當,掙開雙目,眼前一個嬌美艷麗,眉目含笑,神態迷人的少女,正是泓瀅!   岳驚風大奇下尚未開口,泓瀅已含笑柔聲道:「岳公子果真好法子!」岳驚風不明所以,冷冷的道:「甚麼好法子?」泓瀅笑道:「岳公子若不如此,怎能騙陸思通進入花林?」岳驚風迷惘道:「騙陸思通進入花林?我為何要騙他?」泓瀅臉上一紅,羞羞一笑,道:「你……你不好,我不跟你說了!」起身盈盈而去。   岳驚風一凝神,發現自己躺於一張柔軟的床上,床下放置著數雙繡花女鞋,顯是一個女子的閨房。岳驚風一骨碌下了床,覺得體內氣息順暢,並無異樣,疾步走出閨房,聽到前面一房中叮噹作響,滋滋有聲,卻是泓瀅在燒菜做飯。   岳驚風繞過去進入廚房,問泓瀅道:「姑娘,在下那兩位朋友呢?」泓瀅瞧見岳驚風,微微一笑,道:「我給他們服了藥,在對面病房中。」岳驚風驚道:「你毒殺了他二人?」泓瀅詫異地望著岳驚風,怔怔地道:「我殺他們作甚麼?殺了他們爹回來見到死人更要罵我了!」岳驚風道:「姑娘留在下於此,果真是為了讓在下說好話,不教令尊罵你?」泓瀅似笑非笑地道:「先時……先時是的,如今……如今……如今不是了。」岳驚風終於聽到了泓瀅真話,冷冷的道:「姑娘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在下能聽出姑娘說出真心話真是不易!」這二十日來先後遇到蘭姑父女二人、馬氏二兄弟、毒手時遷、石天鳴等人,他們無論對自己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目的便在於向自己打聽一個人。雖然毒手時遷說的那個人是戴晨鶯,雖然在此見到戴晨鶯之靈牌,但誰可保證這一切是實情?泓瀅如此待己怎麼能說不是為了向自己打聽「那個人」之下落?   泓瀅聞言,臉上似悲似喜地道:「岳公子,你真的未為了蘭姑殺死了自己生身父母?」她突然這麼一問,令岳驚風大感奇怪,不冷不熱地道:「那都是騙陸思通的,姑娘怎能將之當真!」泓瀅幽幽的道:「岳公子說的『喪陽散』一事是假的,可是為了蘭姑而殺死父母一事卻是真的,若非如此,你決不會離家出走而不敢回家,更不會如此……厭憎……我。」岳驚風全然不明白泓瀅話中之意,正色道:「在下並無殺害生身父母,也並無厭煩姑娘。」泓瀅猛然抬頭,盯著岳驚風無比幽怨地道:「那你為何跟我說話總是冷冰冰的?」   這當兒,只聽房外一陣腳步聲傳來,泓瀅喜道:「爹回來了!」跑到門口一看,一個五短身材,大耳方面,容貌微醜的五旬老者走進,泓瀅迎上前呼道:「爹,你到哪兒去了?」那老者雙目先是一亮,後又陰沉著臉色道:「你這丫頭去了哪兒?還知道回家嗎!」泓瀅低聲道:「我……我迷了路回不來,是岳公子他們帶我回來的。」那老者大怒道:「你帶了外人回來?你……你可真是長大了呀!你都帶了什麼人?誰是岳公子?」   岳驚風緩步走出廚房,向那老者躬身抱拳道:「在下就是岳王莊弟子岳驚風!」那老者怒視著岳驚風,冷冷的道:「你就是岳驚風?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岳驚風道:「是名聞天下的百花川!」那老者厲聲道:「你可知道本川的規矩?」岳驚風道:「在下不知,願聞其詳。」那老者陰惻惻的道:「你小子聽好了,本川之規矩便是擅入者必死!」岳驚風笑道:「在下未入百花川時已聽說過十餘年來江湖中無有活著出進百花川者,因此來此之前已有必死之念,如今既然闖入了百花川,更未想活命。」想到石天鳴真的在山雞肉中下了「三日失魂散」之毒,此時已到了毒發之時,便是石天齡不殺自己,自己也難活命,故而做出此言。   那老者嘿嘿一聲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小子就自個兒動手殺了自個兒吧!」岳驚風笑道:「這個不用前輩多心,晚輩自會照辦,不過晚輩死前有一言想問,前輩可是『活扁鵲』石天齡?」那老者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岳驚風道:「前輩若是石天齡,江湖傳聞石神醫疾惡如仇,晚輩此生作惡多端,自是不容於石前輩眼中。若前輩不是石天齡,晚輩自不能死於此地。」那老者嘿嘿笑道:「沒小子難道不知百花川主正是老夫--石天齡?」岳驚風淡淡的道:「晚輩只承認這裡是百花川,不承認前輩是石天齡!」   那老者為岳驚風之言大感驚奇,睜大了雙目細瞧岳驚風,如同見到稀罕物事,禁不住笑道:「你小子為何不承認老夫是石天齡?」岳驚風道:「前輩何以證明自己是石天齡?」那老者大笑道:「老夫本來就是石天齡,這又何須證明?」岳驚風笑道:「前輩自稱是石天齡,可前輩之女並不承認前輩是石天齡,連親生女兒都不識得自己之父姓甚名誰,前輩又怎能說自己是石天齡?」那老者怒道:「她當然不知道我姓名,我也不必告訴她,可老夫就是石天齡。」   岳驚風當然知道眼前這老者就是石天齡,所以執意不肯承認,當然有他的深意,當下又狡辯道:「她既是你親生女兒,你為何不讓她知道你姓名,並且還不讓她知道自己姓什麼。因此,晚輩認為這裡雖是百花川,可前輩並不是百花川主石天齡,你女兒與你雖然確是父女關係,但她並不是石天齡之女,晚輩認為石天齡石神醫早已不在人世了。」那老者大怒道:「你小子伶牙俐齒,口口聲聲說老夫不是石天齡,卻是甚麼意圖?」岳驚風道:「晚輩此來百花川為的是見到石神醫,並死於石神醫面前,如今所見非其人,當然不能糊里糊塗地就死去,這是其一。其二,若前輩果是石神醫,就不該放言讓晚輩自裁,應該親自動手殺了晚輩,要知道晚輩平素百般做惡,又姦殺了自己妹妹,謀害了生身父母,是個該挨千刀萬刮之人,偏偏有許多人認為晚輩知道戴晨鶯下落而不肯殺了晚輩……」話至此處,那老者耐不住叫道:「你果真……」只說了三個字便已住口,但岳驚風還是聽出了那老者想說什麼,哈哈一笑,道:「戴晨鶯戴前輩之下落晚輩當然知道,她……」故意頓住不說,細細看著那老者,因為他從那老者的神色中看出了許多怪異之處來--或許老者不是石天齡,或許戴晨鶯並未死……   那老者哼地一聲,道:「戴晨鶯早死了,你小子當然知道她在何處,因為天下人都知道她到了陰巢地府!」岳驚風笑道:「恐怕前輩所說的『天下人』只指一個人吧?這個人或許就是前輩你自己!」那老者終於耐不住怒道:「臭小子,到了我百花川,哪裡容得你花言巧語!」向前跨上一步,呼地一掌打向岳驚風X口。   這一掌打來,不見絲毫威力,岳驚風心中更是堅信:「要麼你不是石天齡,要麼戴晨鶯未死,不然你決不會只出掌恫嚇而不使全力來殺我!」後退半步,避開石天齡一掌,本來還有幾分心意認為老者第一掌乃是試探,後一掌必然突現威力,不料老者一連數掌均是虛虛飄飄,毫無威力可言,岳驚風徹底相信對方也有不殺自己並欲從自己口中得知戴晨鶯下落之意。   既然對方跟自己故弄玄虛,自己也索性陪對方玩玩兒,岳驚風當下也出掌虛弱無力,浮浮散散,如同初學武功之人。如此這般雙方拆解了二十餘招,均是互不出力,僅以虛架子對敵,而這「虛架子」功夫講究的是招式變化,顯然岳驚風要比那老者差得甚遠,因為岳驚風只是個初出茅廬的雛兒,而老者已是老江湖了。在「虛架子」比拚上老者大佔上風,見岳驚風左支右拙、狼狽不堪,老者當然大喜,放開心思,盡撿岳驚風要害處招呼。見老者動了真格,岳驚風當然不敢兒戲,暗蓄力道於雙臂,嚴守自己門戶,細觀老者招式上變化。   那少女見岳驚風處處受制,只落下風,父親面露得意之色,似乎不時即可將岳驚風斃命於掌下,禁不住開口道:「爹,岳公子是好人,他說的都當不得真,你千萬莫殺他!」神色焦急異常,岳驚風暗罵道:「***,你這臭丫頭當然不願我死,我若死了,你們父女二人豈非白費一番心機?」自知性命無礙,索性將先前擔憂之心盡數拋棄,掌上力道甫增,一招一式盡用至完美之處,不過三五回合,那老者X口不慎吃了岳驚風一掌,悶哼一聲倒於地上不動。   岳驚風當然不相信那老者如此不禁打,直以為那老者是在假裝,可走近一看,那老者面如金紙,嘴角浸出鮮血,氣若游絲,生死難料,心中暗道:「這不可能!」上前一步,扣住那老者咽喉,手上暗暗使力,只待老者反擊時捏斷他喉管。   那少女泓瀅驚叫一聲,撲上來「啪」的一聲脆響打在岳驚風臉上,順勢推開岳驚風,卻無力推得動,哭叫道:「你這壞人,你為何打死我爹,我……我不要見你,你走吧!」悲哀憤怒之下出言竟不粗劣。岳驚風自幼習武,乃父又是武林名宿,他當然也不是泛泛之輩,看得出那老者並非假裝受傷,而是實實在在地受了重傷,性命處於垂亡之際,忙用手抵在老者後背大椎穴上為老者續力,同時吩咐泓瀅道:「快去拿治傷之藥!」泓瀅哪裡聽得進岳驚風之言,悲亂之下雙手不停在岳驚風身上擊打,口中叫道:「都是你打死了我爹,都是你打死了我爹……」岳驚風喝道:「你爹未死,快去拿傷藥來!」泓瀅身子一震,怯生生地看了岳驚風一眼,起身疾步走開。   血手潘安陸思通不知什麼時候站於旁邊,笑吟吟地摟過慌亂已極的泓瀅,嘻嘻笑道:「死就死了,救他作甚!他若活了,咱們怎生出去?」岳驚風心中痛罵一聲,也嘻嘻笑道:「陸兄所言不錯,小弟當然知道如果石天齡活了過來,咱們必定出不了百花川,可陸兄此來之目的總不會是單單為了瀅姑娘吧?」陸思通哈哈笑道:「你小子這次可猜對了!毒手時遷拿臭賊來此只想打聽到他娘的戴妖姬在哪裡,陸某卻不這麼想,找到了那妖姬又怎樣?她二十年前確是名動江湖,可如今過了二十年,早已是個枯黃老乞婆了,陸某對她有甚麼胃口!午後被你騙過後適逢毒手時遷那臭賊在側,陸某不敢胡作非為,適才石天齡未歸,陸某不敢在此久留,也不敢胡作非為,可如今呢?哈哈……毒手時遷那臭賊重傷在身,石天齡這老鬼又被你打得生死難料,你小子還有甚麼手段,不妨亮出來瞧瞧?」   岳驚風哼地一聲,冷笑道:「你***認為老子打傷的是石天齡?你見過石天齡無有?」陸思通笑道:「難道你小子見過?」岳驚風冷冷的道:「老子雖未見過石天齡,卻見過石天齡之同胞弟弟石天鳴。那個石天鳴身材高大,這個石天齡卻五短身材;那個石天鳴約摸五十四五歲,而這個石天齡卻不過五十來歲;你***見過親兄弟二人之身材相貌無一處相像者嗎?你***見過哥哥僅五十歲,而弟弟已五十四五歲的嗎?」岳驚風先前疑心老者不是石天齡只是從老者那「你果真」三個字及神色上看出疑竇,此時自己這麼一說,越發疑心老者不是石天齡。   陸思通仍是大笑道:「你小子說此人不是石天齡,那麼此人是誰?石天齡又在何處?」岳驚風此時已完全相信老者不是石天齡,哼哼一笑,道:「跟你這Y狗有甚麼可說的,你***既然一定要跟那姑娘做樂就只管做,在這裡囉嗦個鳥!」心裡既認定老者不是石天齡,當然可認定那少女不是石天齡之女,當然不再為那少女的安危關心,只想盡快救活老者,逼他說出真像。   陸思通一陣狂笑,道:「臭小子莫不是又要耍什麼花樣來作弄陸某吧?陸某這次卻不懼你了,陸某跟了這姑娘半日不敢接近她,急也急死了,這次陸某可不顧那許多了,哈哈……」嗤地一聲,撕開泓瀅那件換上不久的衣衫,伸手進去便揉摸起來,岳驚風冷冷的道:「***Y狗,滾得遠遠的!」陸思通姦笑道:「這一次陸某偏不聽你,你小子要不要看看這姑娘之玉體?」嗤嗤數聲又撕去一大片衣襟,泓瀅上身幾乎全裸露出來。岳驚風看到這兒終於耐不住,放下老者,飛身撲向陸思通,雙掌發力,直擊陸思通面門。陸思通摟著泓瀅往側裡一閃,笑吟吟地道:「臭小子,這一次你黔驢技窮了罷?」岳驚風哼地一聲,道:「那倒未必!」一掌擊向泓瀅。   岳驚風自被陸思通逼迫服食了數十粒「九轉還丹」後,功力大非昔比,較之陸思通已弱不了多少,但想從陸思通手中搶回泓瀅,當然力所不能及,當下雙掌用了八成力道,不管是陸思通身上還是泓瀅身上,只顧猛力擊打。由於覺得受傷老者不是石天齡,真正石天齡不知身在何處,這中間說不了有重大陰謀,想解開這疑團,必須弄明白那老者身份,可眼下那老者重傷之下生死未卜,陸思通又在一旁攪擾自己救活老者,眼下首要任務便是殺了陸思通。由於陸思通不但內力比自己略高,武功上更比自己高出甚多,殺了陸思通當然不易。可由於陸思通迷戀於泓瀅,這便讓岳驚風有機可乘了,當下猛打泓瀅,用的便是兵法中「圍魏救趙」之一計。這一著施出,果然靈驗非凡,陸思通破口大罵道:「操你娘的,臭小子敢傷這丫頭一根毫毛,陸某就把你抽筋扒皮!」岳驚風陰沉沉的道:「紅顏禍水,留之何益!」左手一掌擊向泓瀅面門,右手斜裡擊向陸思通腰間,正是家傳一招「天無二日」。   陸思通攬住泓瀅纖腰側身一轉,右手斜裡一掃,格開岳驚風右掌,兩掌一交,兩股力道相碰,陸思通身子一歪,幾欲倒下,岳驚風右臂酸麻,後退數步,心裡暗叫道:「***臭Y狗,內力恁地了得!」左足上跨一步,轉到陸思通面前,雙掌出全力打向泓瀅。陸思通見狀大吃一驚,罵道:「你娘的做死!」拉開泓瀅,單掌格開岳驚風雙掌,不料岳驚風身子一繞,又是一掌打向泓瀅。這一來,陸思通只顧用力去回護泓瀅,哪兒還能向岳驚風反擊?岳驚風找到陸思通薄弱之處,佔住先機,當仁不讓,登時大佔上風。陸思通成名江湖十餘載,不僅武功高強,臨戰經驗也甚是豐富,雖有泓瀅在懷,受到牽制,武功大大折扣,可岳驚風想殺死陸思通,或是從陸思通懷中搶回泓瀅談何容易!   若在往日,岳驚風無有服食那數十粒「九轉還丹」之前,絕不可能在陸思通手下過得十招。如今岳驚風內力大進,不僅腿腳靈便了許多,平素不能將本門之「攝魂掌」發揮得淋漓盡致處,此時施展出來,得心應手,酣暢無比,而且每一招每一式均蘊涵絕大威力,且又意猶未盡。岳驚風自出生以來很少跟人做此性命之搏,平素與同門師兄弟切磋時人人都讓他三分,打得甚無興致,此時與武功高出自己甚多的陸思通相搏,雙方儘是施展絕學,互不相讓,其中又危險又刺激,倒令岳驚風興致大起,唯恐陸思通逃走了不跟自己打鬥。   陸思通對泓瀅數得數失,早已心急火燎,這當兒哪裡容得泓瀅斃命於岳驚風掌下,當然不願跟岳驚風多做糾纏,只想盡快結果了岳驚風性命,可岳驚風一上來便直取泓瀅性命,自己不得不救,自不免縛手縛腳。   若不是有「石天齡」在垂亡之際,岳驚風心無牽掛,自敢與陸思通大大周旋一番,可此時那老者生死未卜,岳驚風恨不得立時打殺了陸思通,當下出招更顯狠辣。陸思通與岳驚風心態相仿,也急欲打殺了岳驚風,當下將心一橫,一把推開泓瀅,施展出絕世武功來打殺岳驚風。岳驚風見陸思通如此,大笑道:「陸兄這般卻失策了,如此一來,小弟豈非更易拿了瀅姑娘?」身子左晃右擺,試圖越過陸思通取拿泓瀅。陸思通當然明白岳驚風用意,心裡暗暗一笑,步步向岳驚風逼來,岳驚風與陸思通武功尚差著一截,想打敗陸思通根本不可能,但陸思通欲於數招之內殺了岳驚風也決非輕而易舉之事。   二人一進一退打到酣處,岳驚風幾乎無有還手之力,看到陸思通身後泓瀅雙目呆滯,神色茫然,大喝道:「臭丫頭,快到花林中去!」泓瀅神智一清,踉蹌著走到門口處,卻又被陸思通扯回。   岳驚風一時大怒,卻不現於臉上,笑道:「陸兄真的要讓小弟殺了瀅姑娘嗎?」言罷又一掌打向泓瀅致命處。陸思通實在弄不明白岳驚風到底是要殺還是要救泓瀅,由於一生姦殺女子無數,對尚未得手之女子一向視為至寶,自然不肯讓泓瀅早早死去,是以不管岳驚風出於何意,自己心中惟有一念便是不能讓泓瀅死去。想到此節,陸思通心裡又是一橫,暗道:「就讓這丫頭進了花林又怎樣?這樣一來無了顧慮,不正可以殺了岳驚風這小子?」當下放開泓瀅,任由泓瀅跑入花林,自身攔在門口,唯恐岳驚風逃了。   岳驚風看到泓瀅鑽入花林,左右雙掌同時出擊,全然不做任何防守,陸思通見狀暗驚:「這小子跟我拚命嗎?」當下雙掌一措,擋住岳驚風一掌來路。四掌將交未交之際,陸思通忽覺岳驚風來掌並無多大力道,猛然警悟這不過是岳驚風想以進為退,伺機逃走,當下嘿嘿一笑,合身撲上,只待岳驚風後退逃跑時抓個正著。不料岳驚風此時雙掌力道突增,平平推向陸思通小腹,陸思通全未料到岳驚風有這等能耐,苦於雙掌向前太過,回防不及,電光石火間,陸思通將身一縱,躍過岳驚風頭頂,避開岳驚風致命一擊,岳驚風心裡讚道:「***真好手段!」順勢向前一跨,跨過門檻,出了大門,飛也似得鑽入花林。   岳驚風此前領教過花毒的厲害,也算準了泓瀅的藏身所在,於林外深吸一口氣,如潛水般鑽入花林,拉過泓瀅之手向花林深處直奔。在花林中鑽行了七八丈,自度陸思通不敢輕易鑽入黑暗的花林,遂停下腳步,問泓瀅道:「此處有無解毒之花草?」不聽泓瀅有應,只聽身側一株花樹上「喀嚓」一聲輕響,泓瀅折過一支花來遞於岳驚風手中,說道:「岳公子將此花放於鼻端便不會中毒。」岳驚風依言將花放於鼻端,問道:「姑娘,這裡什麼花最毒?」泓瀅道:「要說最毒,當然是這些可解毒的花……」岳驚風大驚道:「解毒之花最毒?」泓瀅道:「其實這裡大部分花草均無毒,只不過花香能醉人罷了,有人聞得此花香久了,自不免被醉倒,醉倒之後只要將之移到他處,不久便會清醒。這些解毒之花是醉人之花之剋星,花林中隔三岔五種上解毒之花,可解去大部分醉人花香之毒,因此我家居於花林正中亦無恙。這些解毒之花在花林中嗅之可提神醒目,若出了花林單獨嗅之,其人自會身死。   見陸思通忌憚花毒不敢進入花林,岳驚風將手中解毒之花插於衣領上使花朵緊挨鼻端,在泓瀅指點下折了許多醉人之花,步出花林。見陸思通正在另一邊張望,岳驚風迎上笑道:「陸兄,怎地不到花林中?」陸思通喝道:「你小子總算爬出來了!」言未了,一掌擊向岳驚風。岳驚風不閃不避,雙手各拿了一團物事在面前一晃,陸思通頓敢有絲絲芳香透入,心中登時大驚:「臭小子手中的是毒花?」當下不敢逼近岳驚風,同時摒住呼吸。岳驚風身上插滿了醉人之花,肩上衣領中又有一支提神之花,自然不會被花香熏倒,見陸思通左閃右避,心下不免大喜,雙手拿了鮮花在陸思通面前亂舞,只待陸思通醉倒。   陸思通武功高深,若摒住呼吸,足可支撐頓飯工夫,但此前已吸入了少許花毒,縱是他內力深厚,也難抵擋得住,時下已覺醺醺然。岳驚風不取陸思通性命,只是纏住陸思通,用鮮花在陸思通面前亂舞。時間一久,陸思通不能不納入新氣,可這樣一來,大股濃烈的鮮花芳香被其吸入,天旋地轉之下醉倒於地。   岳驚風為防陸思通使詐,將手中花兒盡數仍於陸思通身上,跑回院中,扶起那老者,一掌抵於那老者背後緩緩輸入真氣。那股真氣透入老者大椎穴後消散得無影無蹤,岳驚風大驚下急忙用手掐住老者人中穴,一股真氣透入,過了良久,老者才有了知覺,岳驚風從老者背後透入的真氣才不見消散。若非老者身受如此重傷,若非陸思通多次折辱泓瀅而泓瀅又絲毫無力抵抗,岳驚風仍不能相信泓瀅父女二人無有陰謀,不過此時岳驚風更斷定老者不是石天齡。因為名聞天下的石天齡決不會如此不濟,也因為石天齡之女不會不懂半點武功!   岳驚風一邊給老者續力,一邊呼泓瀅道:「瀅姑娘,快去拿傷藥給令尊服用!」岳驚風深知自己雖能輸入真氣給老者以延緩其死期,但若要留住老者性命,必須用上好的傷藥,苦於自己的「九轉還丹」於白日裡盡數服完,不然此時給老者服上一粒當然最好不過。   岳驚風此時一句話對泓瀅來說不啻一道令旨,自泓瀅被岳驚風從陸思通手中第一次解救後,泓瀅已開始深深喜歡上這個年青人,這也是她跟岳驚風講話時吞吞吐吐、羞羞答答的原因,也從此對岳驚風之一言一行都關乎於心、言聽計從了。聽了岳驚風之言,泓瀅從花林中鑽出,疾步入了東邊一個大房中,不時便拿了一小瓦罐來,從中倒出一粒紅色小丹丸來交給岳驚風,輕聲道:「這是我爹用了三十四種藥物配製而成的『還魂丹』,常人是用不得的,不過將死之人服用後可起死回生,極具靈效,岳公子你快餵我爹服下吧!」岳驚風捏過那粒「還魂丹」端詳少許,見那粒丹丸與自己此前服的「九轉還丹」一般無二,心中奇異道:「蘭姑之父從何處弄來的『還魂丹』?」心中迷惘之下,將那粒「還魂丹」塞入老者口中,捏開老者牙關令其吞下,手上仍將一股真力輸入老者體內。   這當兒,毒手時遷從東側一房中步出,看到那老者,疾步過來欲抓起老者問話,被岳驚風阻攔道:「戴晨鶯無有死,你莫過來搗亂!」毒手時遷道:「她沒死?她在哪兒?」岳驚風道:「石前輩重傷之際說了那個地方,小弟未聽真切,待會他傷癒能言時自會告訴我們。」毒手時遷道:「他***老烏龜會告訴我們嗎?」岳驚風不耐道:「他若死了,自然無法告訴我們。」毒手時遷喜道:「對,對,他***此時不能死,岳兄弟快救活他!」岳驚風冷冷的道:「你***再囉囉嗦嗦的聒噪老子,老子索性弄死石天齡!」毒手時遷聞言笑吟吟地走開。   那粒「還魂丹」在岳驚風內力催動下很快起了效應,老者臉色由金紙色變為煞白,漸漸變得紅潤,頓飯工夫後,老者「嗯--」地一聲,掙開雙目,毒手時遷迫不及待地過來問道:「老烏龜,戴姑娘在何處?」老者微聲道:「死了!」毒手時遷勃然變色,大罵道:「你***老烏龜,騙了老子的戴姑娘不說,還殺了她,老子這就殺了你為戴姑娘報仇!」揮掌打向老者。   岳驚風口勸不及,揮左掌格擋過去,料到毒手時遷重傷初癒必定內力未復,不足以抵擋自己一掌。毒手時遷深有自知之明,當即收掌罵道:「臭小子,你***為何幫這老烏龜?」岳驚風道:「你***若想見到戴晨鶯就在一邊候著!」毒手時遷怒道:「他騙了戴姑娘為妻就該殺,害死戴姑娘更該殺,你***為何不讓老子殺他?」岳驚風冷笑道:「你***若殺了他,就永難找到戴晨鶯!你***未看出此人不是石天齡嗎?」毒手時遷奇道:「不是老烏龜為何不能殺?」岳驚風道:「不是石天齡說明咱們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話未說完,老者已開口道:「老夫就是石天齡,你們所見的一切都是真的!」岳驚風笑道:「前輩不用懵人了!此地是百花川不假,百花川主是石天齡不假,可前輩號稱自己是石天齡卻是假的,既然前輩是假的石天齡,說明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桌上那靈牌!」老者哼地一聲並不答話,毒手時遷卻道:「你小子為何說那靈牌是假的?」岳驚風道:「第一,戴晨鶯在不在百花川尚在兩可之間;第二,即便戴晨鶯真的在百花川,也不一定嫁給石天齡;第三,即便戴晨鶯做了石天齡之妻,以石天齡的醫國聖手,決不會讓戴晨鶯輕易死於百花川,更不會親手殺了戴晨鶯;第四,此人武功低微,決不是名聞天下的『活扁鵲』石天齡。因此,我斷定真的石天齡早已不在百花川,既然石天齡不在百花川,戴晨鶯也決不會在百花川,此人守在百花川,只不過是幌人耳目。」   那老者聽了岳驚風之言哼哼幾聲冷笑,道:「武功低微便不是石天齡了?」岳驚風笑道:「非僅如此,還有一點便是你的兄弟比你年紀大,長相也與你無有相似之處。」那老者哼地一聲,道:「我與他同父異母,相貌當然差距甚大,我今年五十八歲,他今年五十五歲,怎能說兄弟比兄長年紀大?」岳驚風笑道:「如此說來,前輩果是石神醫了?」老者尚未開口說話,毒手時遷已叫道:「老烏龜,你究竟將戴姑娘藏在了何處?」老者白了毒手時遷一眼,冷冷的道:「她十七年前就死了!」見老者說話時無有悲傷反而有憤恨,岳驚風心中暗道:「聽老者之語氣,戴晨鶯似乎並未死,可如今到了何處?老者究竟是不是石天齡?」一念未了,毒手時遷已躍過來飛起一腳踢在老者小腹上,若不是他重傷之下內力未復,這一腳下去登時便要了老者性命。饒是如此,岳驚風已吃驚不小,急忙拉開老者,擋住毒手時遷第二腳,正欲點封毒手時遷穴道,卻被毒手時遷身子一滑,躲了開去,破口大罵道:「你***臭小子,想做甚麼?」岳驚風道:「你***敢碰他一根毫毛,老子這就拗斷你脖子!」毒手時遷從未聽過有人這般威脅他,登時大怒道:「你***臭小子有甚麼能耐!」身子不退反進,搶上一步鎖拿岳驚風咽喉。   毒手時遷內力雖僅恢復了一成,武功卻並未丟失,乍一出手便是玄奧無比的大手筆,岳驚風不敢有絲毫大意,展開生平所學二十四路「攝魂掌」與毒手時遷比拚。毒手時遷武功兼少林、武當兩派武功,武功套路上剛柔互濟,圓轉如意,後來又雜學了許多武學名家之武功,博采眾長,去蕪存菁,可謂學識淵博,動武時隨心所欲施出一招便玄奧無比,實令人難以拆解。岳驚風此時內力高出毒手時遷甚多,但武功家數上卻只有二十四路「攝魂掌法」,臨戰經驗與毒手時遷相比更是雲泥之別。此時二人各有所長,各有所短,相較之下倒是毒手時遷稍佔上風。毒手時遷若學著岳驚風適才對付陸思通那般出手便取老者性命,令岳驚風手忙腳亂,可以說不出盞茶時分岳驚風將亡命於毒手時遷手下,偏偏毒手時遷對岳、「石」二人之言均信疑摻半,不知該不該殺了「石天齡」,是以遲遲不肯對「石天齡」下手,這倒便宜了岳驚風,得以全力以赴對付毒手時遷。   那二十四路「攝魂掌法」以陰柔綿密見長,頗合道家以靜制動、以柔克剛之理,本身在招式上就攻少守多,岳驚風此時以此嚴守門戶,當然正對了路子,反令毒手時遷無所適從。習練這「攝魂掌」須得循序漸進,初學乍練,縱有深厚內力也未必有威力,更何況這套「攝魂掌」乃岳念祖年青時巧得機緣從一部失傳江湖已久的武學秘笈上參悟而出,自行研創的,本身對這套掌法就是邊習邊悟,不斷改新。岳驚風自幼調皮無賴,不為乃父所喜,所習所悟「攝魂掌法」遠不及同門其他人,同時又由於生性疏懶,不肯刻苦習練,平素與人比劃時別人又都讓著他,因此岳驚風在岳王莊中除了輕身功夫可值得一提外,別的功夫實是不敢恭維。此時岳驚風之內力雖數倍於往日,自感將之用到「攝魂掌」上得心應手,但他對「攝魂掌」的參悟仍於往日無異,所不同者今日所遇之二人均是憑了真實功夫與他動武,中間互不相讓,自然令岳驚風感到大有興致,並從中受益匪淺。   毒手時遷保住性命後大損真元,體虛力弱,僅過了頓飯工夫便通體汗流,氣息不勻,出招虛虛飄飄,毫無威力可言。岳驚風是個絕頂聰明之人,絕不肯給毒手時遷任何喘息機會,嚴密防守間出其不意地偷襲一招,毒手時遷得以半晌忙亂。又是盞茶時分,毒手時遷體力大感不支,上氣不接下氣,出手綿軟無力,岳驚風見機已到,上去抓住毒手時遷雙手將之放倒,按在地上封了他穴道。   那老者靜養多時,神氣大好,在一旁冷冷的道:「你為何不殺了他?」岳驚風笑道:「他是晚輩之朋友,晚輩自然不能殺他。」老者冷笑道:「你小子與這等奸邪之人交友,不怕引來江湖非議?」岳驚風笑道:「晚輩姦殺親妹,弒父弒母,殺兄戮弟,所做的惡事遠勝毒、血二人,天下已視晚輩為惡魔,恨不能生啖晚輩之肉,有誰肯與晚輩交朋友?可這位柳兄卻並不計較這許多,與晚輩一見如故,兄弟相稱,晚輩當然要視之為莫逆好友。晚輩雖殺了父母,可是朋友卻是殺不得的。」   那老者憤憤的道:「無有父母,哪來其身;無有自身,哪來朋友?你小子不顧父母生養大恩,人倫道德,與禽獸何異?如此禽獸之輩又來我百花川作甚?你小子難道不知百花川主石天齡疾惡如仇,欲殺盡天下所有奸邪之人嗎?」岳驚風笑道:「晚輩當然知道,也深知自己眼下不足以存活於天地之間而有辱世人,因此特來送死!」老者從未遇到過這樣一個怪異的年青人,懶懶的道:「既來送死,為何不死?」岳驚風笑道:「因為前輩不允晚輩死。」   老者更是大感奇異,對岳驚風之言甚是迷惘,問道:「你小子究竟要做甚麼?」岳驚風正色道:「如果晚輩死了,恐怕這世上再無人知道戴晨鶯下落了!」老者聞言哼地一聲,怒沖沖地道:「你小子莫非得了失心瘋病?戴晨鶯已死了十七年……」不待老者說完,岳驚風已笑道:「前輩騙不過晚輩,戴晨鶯並未死,晚輩相信自己的直覺!」老者輕輕一笑,道:「看來你小子確實是瘋了!」岳驚風道:「晚輩並未瘋,晚輩清醒得很。」老者雙目一翻,道:「你小子若無瘋,為何怪言怪語?莫非……」盯著岳驚風雙目看了良久,驚叫道:「呀!你小子中了什麼毒?」聽到「毒」字,岳驚風心中猛驚:「難道石天鳴果真在山雞肉中下了『三日失魂散』之毒?」因而問道:「三日失魂散有無解藥?」老者驚奇萬分地道:「三日失魂散?三日失魂散?你小子,你小子……」如同躲避鬼怪一般繞過西側一房,向小院後邊房中走去。岳驚風聽了老者之言,心中七上八下,不過自己中了三日失魂散之毒看來是真的,看了老者之表情,相信無有解藥,心知必死之下仍不甘心,緊隨於老者身後。   老者進了後院一房中掌了燈,見岳驚風尾隨而入,懶懶的道:「你小子來此作甚!」岳驚風笑道:「來問前輩幾句話。」老者道:「你小子到了這等時候仍能笑得出,真是世所罕見!你小子有何話要問?」岳驚風笑道:「晚輩想問前輩,前輩究竟是不是石天齡?」老者冷冷的道:「老夫幾時說過老夫不是石天齡了?」岳驚風笑道:「如今晚輩更斷定前輩不是石神醫了,前邊的原因晚輩暫且不說,單說前輩若真是石神醫,為何近二十年隱居於百花川而不外出,更不讓外人隨便出進?要知道醫者以治病救人為己任,石前輩如此拒人不見,怎能是醫者之所為?既然前輩不是石神醫,當然不懂醫術,不懂醫術,就看不出晚輩有無中毒,是以晚輩忽然寬了心,故而笑得出!」老者哼哼一聲冷笑,道:「老夫不跟你小子糾纏這許多!老夫二十年前配製出『三日失魂散』,當時由於制不出解藥,故而盡數毀去了『三日失魂散』,可方子卻被舍弟石天鳴盜走。十餘年來,老夫終於配製出了解藥,只是從未讓人試過,老夫見你小子中毒已深,不時便將骨蝕而死,那個……」指著桌子上一個白瓷瓶道:「瓶中有解藥,吃與不吃全由你小子!」   岳驚風聞言徑直走到桌邊,拿起瓷瓶,打開木塞,發現裡面有數粒黑色丹丸,當下捏一粒於手中,笑道:「但願這丹丸能解『三日失魂散』之毒,敢問前輩如何吃法?吃後難不難受?」老者道:「服一粒即可,服後腹痛如刀絞,不過頓飯工夫後即可毒解而痛消。」岳驚風將白瓷瓶往桌上一放,道了聲「多謝了」後將手中藥丸丟於口中。   老者靜靜地望著岳驚風吞下藥丸,片刻後,但見岳驚風哎喲一聲,撫腹倒地,翻滾不已,同時額上汗水汨汨而出,痛苦之狀不忍卒睹。老者呵呵一笑,道:「臭小子,這次你知道厲害了吧?」岳驚風強忍腹痛道:「你……給我……的甚麼……丹丸?」老者笑道:「靈蛔丹!不過要不了你小子性命,只不過能讓你腹痛一陣罷了!臭小子,這滋味可好受?」岳驚風翻滾不停,口中叫道:「快……快給……解藥,快……」老者笑道:「你只要說出戴晨鶯下落,老夫就給你解藥!」岳驚風道:「我……我……,求求……你快……給解藥……」這當兒泓瀅聞聲趕來,見岳驚風這般模樣,怯生生地求父親道:「爹,岳公子是好人,你何必這般折磨他?」老者哼地一聲,道:「他姦殺親妹,弒父弒母,是個禽獸不如的惡魔,正該讓他受受這等罪!」泓瀅道:「他不是真心要殺父母的,他……他是為了一個姑娘,再說他當時並不知道『三日失魂散』無有解藥,爹,你……你就饒了他吧!」老者怒道:「你這賤丫頭知道甚麼!滾開!即便他不是真心要殺父母,總之父母死於他手。我石天齡是什麼人,怎容得這等人生於世上,再說這幾日外面都傳聞這小子知道……好了,你這賤丫頭滾開!」泓瀅雙目含淚,遲遲疑疑的道:「爹,岳……岳公子救過我,是個……是個好人……」話未說完,老者已大喝道:「滾開!」泓瀅至此只得移步離開,去時看了岳驚風一眼,依依不捨,令人心暖。   老者喝退女兒,問岳驚風道:「你小子到底說不說出戴晨鶯下落?」岳驚風忍痛道:「你……真是……石天齡?」老者哼地一聲,道:「老夫一直便是石天齡!石天齡有甚麼好,何須去冒充!」   但見岳驚風哈哈一笑,從地上躍起,穩穩站於石天齡面前,又是一句問道:「前輩真的是石神醫?」石天齡驚道:「你……你……無有……」岳驚風哈哈一笑,右手攤開,掌心有一粒黑色丹丸,正是白瓷瓶中的「靈蛔丹」,石天齡見此更驚,叫道:「你小子……老夫明明見你將之吞入腹中,怎地又到了你手中?」岳驚風笑道:「你只看見了晚輩吞下丹丸,卻無有見到晚輩又將之吐出!晚輩對前輩之底細一無所知,怎敢輕易服食前輩給晚輩的藥?」石天齡臉色煞白,踉蹌後退數步,一跤跌於地上,岳驚風急忙過來扶起石天齡,石天齡道:「小子為何不殺了老夫?」岳驚風笑道:「晚輩前來百花川只為求醫治病,如今病根未除,怎能殺了大夫?」石天齡心中一寬,道:「你小子有何病?」岳驚風沉沉的道:「晚輩病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未待將話說完,石天齡「啊?」地一聲,雙目一亮,過來抓住岳驚風手腕,似驚似喜地道:「這倒是個值得一診之病!」他近二十年隱居於百花川不出,很少醫治過病人,此時見到有怪病之人,未免見獵心喜,技癢難忍,哪裡顧得許多?   只見石天齡半閉著雙目診了少許,自言自語道:「爾之脈象來盛去衰,而微有不及,心不思而自煩,卻非大病之像,奇怪……」將手移至岳驚風右腕關口上,道:「肝藏血,血捨魂,悲哀動則傷魂,魂傷而狂妄。春肝木王,其氣來時儒弱,輕虛而滑,端直以長,稱之弦脈,爾之弦脈來去微急,性慾狂而未作,肝火燃而復熄,魂在而欲出,不可小覷,不可小覷!」   聽著石天齡嘮嘮叨叨,岳驚風暗暗好笑,說道:「石前輩不用給晚輩診脈了,晚輩病不在此!」至此方徹底認為老者是石天齡。   石天齡奇道:「你小子病在何處?」岳驚風道:「晚輩得的是心病,不是身病!因為晚輩之父母兄妹等人之死與晚輩實無半點關係,而他們死時晚輩恰巧都在現場,是以同門兄弟都認為晚輩是兇手,晚輩實是白口莫辯、鬱悶難當,同時又找不出誰是真兇,並同時被人追殺,此情困惑於心,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故而前來百花川。」石天齡怫然作色道:「你小子真是妄人,這等病豈是我醫者所能為?」岳驚風笑道:「古人云:『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石前輩有號『活扁鵲』,真正的醫國聖手,怎能醫不了晚輩之病?」石天齡怒道:「你小子胡鬧甚麼!那『上醫醫國』說的是上等醫生能使一國之人不得病,『中醫醫人』是說中等醫生能使一個人不得病,『下醫醫病』是說下等醫生只能醫治一個人的病。你小子說的並不是什麼病,老夫怎生醫得?」岳驚風笑道:「先時晚輩當然相信前輩醫不得晚輩之病,如今晚輩卻相信前輩一定能醫得,即便醫不活,也可讓晚輩有一線生機!」石天齡憤然道:「你小子說的甚麼,老夫不懂!」岳驚風笑道:「晚輩先時被人陷害是兇手時,應該是人人見而欲殺晚輩,可偏偏這中間有許多人不殺晚輩,反而救了晚輩之命,這不免令晚輩起疑。後來晚輩從毒手時遷及令弟口中得知,他們這一切原來是想從晚輩口中打聽一個人下落,而此人便是戴晨鶯。因為晚輩本不是兇手,更未聽說過戴晨鶯之名,為瞞別人不殺晚輩,故而謊稱戴晨鶯在此,不想卻被言中。因此,晚輩斷定前輩一定能醫治晚輩之病,這便是前輩只須說出戴前輩究竟在何處,或者說出天下人想這等戴前輩下落究竟出於何種原因,晚輩便感激不盡!」   聽了岳驚風之言,石天齡之神色既悲傷又憤恨,沉沉的道:「那賤女人早已不在人世了!」岳驚風笑道:「不管戴前輩在不在人世,晚輩時下並不想見到她,晚輩只想知道這許多人為何都想知道她下落,首先晚輩敢料定這許多人並不是只想一睹戴前輩之玉容!石前輩既與戴前輩夫妻一場,必然知道戴前輩許多事,如果石前輩不肯幫晚輩這個忙,晚輩一個負罪之人,如今無處藏身,看來只有在此養老了!」   石泓瀅不知何時跳到門口大喜道:「好啊,好啊!岳公子留在我家,最是安全不過,從此將不會有人找你麻煩了。」石天齡怒斥女兒道:「走開,誰讓你說話了?」岳驚風從無見過世上 有這樣的父女,呵呵一笑,道:「石前輩不願晚輩長久賴在這兒不走嗎?」石天齡沉思良久,道:「你小子想在此留多久便留多久,不過你的兩個朋友不能留在此地。」岳驚風笑道:「那好辦,晚輩送他們走便是。」石天齡冷冷的道:「名聞天下的惡人毒手時遷及血手潘安能活著從百花川走出嗎?再者說,這十七年來你聽說過何人進了百花川又走出去過?你小子想活著留於此地,必須殺了這兩個魔頭!」岳驚風道:「殺死此二人豈非太便宜了他們?晚輩有個良法,不知前輩肯聽否?」石天齡不耐煩道:「你說吧。」岳驚風笑道:「石前輩乃當世神醫,必定研製出許多奇妙之藥,如果讓二魔頭服了此藥,功力盡失,並切去陸思通那話兒,他二人從此手無縛雞之力,非但不能作惡,而且江湖中人皆可欺之,那樣一來豈非比殺了二人更解恨?」石天齡懶懶的道:「就依你小子吧!老夫如今困了,只想睡上一覺,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言罷進房睡去了。   石泓瀅笑吟吟地走過來輕聲道:「岳公子,我爹真的沒有大罵我,多謝你了!」岳驚風暗笑道:「你***臭丫頭還在惦記著這事?!」也輕聲道:「我說過不會讓令尊罵你的。」石泓瀅輕聲道:「那你今晚還走不走了?」岳驚風笑道:「我體內的『三日失魂散』之毒尚未解,怎能不用解藥就走。」石泓瀅驚道:「你真的中了『三日失魂散』之毒?」岳驚風笑道:「大概是吧!」石泓瀅神色一緊,喃喃的道:「這……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忽然雙目一亮,面現喜色道:「岳公子,你快隨我來!」屋內傳出石天齡的聲音道:「死丫頭,『三日失魂散』無藥可解,你就死了這條心吧!」石泓瀅聽父言心中更急,忍不住垂淚對岳驚風道:「岳公子,你……你……你覺得這百花川好嗎?」岳驚風不解石泓瀅之意,淡淡的道:「當然不錯。」石泓瀅安然一笑,道:「岳公子,你餓不餓,我這裡就帶你吃飯去!」   岳驚風對石泓瀅之言越來越覺得奇怪,可眼下身處此地,只得聽人家安排,隨石泓瀅來到廚房。石泓瀅一直笑吟吟地看著岳驚風吃完飯,從內廚拿出一瓶酒來,斟了兩杯,與岳驚風對飲一杯後,又問道:「岳公子,你願不願……」話未說完,已熏然醉倒,不省人事,岳驚風尚未站起身來查看究竟石泓瀅何以醉倒,自個兒也是頭一暈,至此不醒。 正文 六 正陽之教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08 本章字數:32676   六正陽之教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岳驚風只覺口中一酸,登時醒覺,發現石天齡冷冷地瞧著自己,岳驚風微微一笑,道:「晚輩莫非到了陰間?」石天齡陰沉沉的道:「你小子到底知不知道戴晨鶯下落?」岳驚風一骨碌爬起,發現自己一切正常,哈哈一笑,道:「前輩為何不用藥物制住晚輩?」石天齡道:「老夫只想知道戴晨鶯下落!」岳驚風笑道:「晚輩也想知道為何許多人都想見戴晨鶯,如果前輩不告訴晚輩,晚輩恐怕是不會讓前輩知道戴晨鶯之下落了,反正晚輩已中了『三日失魂散』之毒,已活不了多久了。」石天齡道:「你小子若中了『三日失魂散』之毒,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性命。因此你小子不會中那個毒!」岳驚風聞言大喜道:「不錯,晚輩此時在江湖中有著舉足輕重之地位,何人肯讓晚輩死去?不僅石天鳴石師叔不肯,就連石師叔之兄長石神醫也不肯,我岳驚風之性命真是珍貴啊!再說晚輩於三日前這個時候吃了有可能沾有『三日失魂散』之食物,過了三日到這個時候仍安然無恙,當然無有中毒!」    石天齡盯著岳驚風看了良久,開口道:「你小子真的是岳念祖之子岳驚風?」岳驚風大奇下笑道:「我怎會不是岳念祖之子?」石天齡道:「你小子既然是岳念祖之子,為何長相不類岳念祖?你今年是二十歲了,還是二十一歲?」岳驚風心中更奇,問道:「二十歲與二十一歲有多大區別?」石天齡道:「如果你二十歲,便不姓岳,而姓葉!」岳驚風大奇下幾乎跳起來,叫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石天齡靜靜的道:「二十四年前,朱元璋登基為帝,建下大明江山,開始大封諸子為藩王,當年有個進士名叫葉伯巨,時任山西平遙儒學訓導,上書洪武皇帝封藩之弊,聲稱如此封藩,日後必會造成漢時七國之亂、晉時八王之亂,望洪武皇帝不封藩,致使洪武皇帝大怒,將葉伯巨逮捕下獄。由於洪武皇帝用法嚴酷,許多官員因小錯而被剝皮填草、株連家族,葉伯巨上書之時就擔心不被皇帝採納而招禍,於是事先將自己數月大的孩兒交給誠信大師……」聽到「誠信大師」四字,岳驚風心中猛地一驚,叫道:「誠信大師?!」頓時憶起那日在岳王莊快意齋中母親剛說了「誠信大師」四字,就被父親喝止住,同時想到自己之相貌與岳念祖並不相像,而大師兄倒與岳念祖有五分相像;想到母親平素對自己不冷不熱,而對大師兄卻問寒問暖;想到大師兄名為「紫雲」,而妹妹名「彩雲」;想到二人之性格相差無幾;想到父親死前喝罵自己的一言一語,並指認自己是兇手;心中終於悟道:「怪不得他會指責我是兇手,原來我不是他親手孩兒,我的死活跟他關係並不太大!可誠信大師是甚麼人?葉伯巨為何將孩兒交給他?」當下問道:「石前輩,誠信大師是何人?」石天齡道:「誠信大師只不過是山西中條山普濟寺中的一個和尚,此前並不為武林中人所知,只因他將葉伯巨之子交給岳念祖收養……」岳驚風禁不住問道:「天下人有千千萬萬,他為何將那孩兒托付給岳念祖?」石天齡道:「由於誠信大師自身武功低微,不能保全葉伯巨之子周全,而岳念祖不但武功高強,又是先朝忠良岳飛爺爺之後人,天下享有美譽,黑白兩道均相敬佩,因此才將葉伯巨之子交給岳念祖收養。岳念祖收養了那孩子後,害怕被朝廷之錦衣衛查出,索性將自己之子改姓為葉,而認葉伯巨之子為親生,心想即便被朝廷查出,也能保住葉伯巨之子。岳念祖之子僅比葉伯巨之子長一歲左右,岳念祖如此安排自然可瞞住天下許多人,但知道內情者也並非無有。只不過他們念在岳念祖乃岳飛爺爺之後人,一但將此時洩漏出去,傳人朝廷耳中,朱元璋得知後決不會僅殺一人,說不了岳念祖一家將被株連滅族,因此江湖中少數幾個知情者都緘口不言,久而久之,葉伯巨之子便成了岳念祖之子,而岳念祖之子則成了葉伯巨之子。那年是洪武五年,今年是洪武二十四年,屈指算來已是一十九年,那個孩子應該在二十歲左右,因為岳念祖收養那孩子時那孩子僅半歲左右,且是在洪武五年春收養的,因此只要你是二十歲,就可以說你不是岳念祖之子,而是葉伯巨之子!」    知道了自己真實身世,葉驚風心中許多疑團登時解開,微微一笑,道:「多謝石前輩,其實晚輩早覺得自己不像岳念祖之子,只不過晚輩不知道自己實是葉伯巨之子!石前輩這麼一說,令晚輩心中許多疑團頓時解開,晚輩可以說已看到了一線生機。但晚輩心中還有一個疑團,那便是為何有許多人認為晚輩知道戴晨鶯下落,他們想見戴晨鶯有何用意?」    石天齡哼哼一笑,道:「知道那賤人下落又有何用?他們想知道的只不過是誠信大師之下落!」葉驚風奇道:「知道誠信大師下落又有甚麼目的?」石天齡道:「你小子可聽說過《龍象玄經》之名?」葉驚風從未聽說過《龍象玄經》之名,不禁問道:「《龍象玄經》是何物?」石天齡道:「量你小子也不會知道,因為你不是岳念祖之子,他當然不會告訴你!」葉驚風道:「我爹……不,我師父也知道《龍象玄經》?」他知道了自己身世後,當然不能再稱岳念祖為「爹」。   石天齡哼地一聲,道:「天下誰人不知《龍象玄經》,偏偏你小子不知道!老夫也聽說你在岳王莊中有號『閻王難纏』,最是機靈刁鑽,以你的脾性,應該知道許多人不知之事,反倒正因如此,他們許多人都防備著你,瞞著許多事不讓你知道。那《龍象玄經》乃五十餘年前元庭一秘書監所著,相傳那人本是終南山重陽宮全真教中弟子,由於蒙元皇帝中自成吉思汗時便非常敬重全真派道士,曾封全真道士丘處機為國師,自此以後歷代皇帝都敬重全真道士,全真道士有許多人先後被封為國師。那個秘書監因是全真道士,又頗有名望,故而被當時皇帝所錄用,任命他掌管天下所有道藏經書。那人愛書成癖,閱盡了所有道藏經書,兼之本身有不弱武功根底,同時那人對佛家經典也有研究,便因此悟出許多道理,著出一部《龍象玄經》來。那《龍象玄經》兼有陰陽剛柔兩種理論,並將這兩種不同派系的武功歸攏為一,是以《龍象玄經》博大精深、玄奧精妙。由於那人平素不擅結交外人,是以天下很少人知道他著有此經,直到他死後將經書交給後人,後代人依經書練就了不世奇功,《龍象玄經》才名聞天下,被武林中人視為至寶!相傳那人姓萬,而當年的大刀俠萬關勝便是其子,不過中間無人考證,不知真偽。萬大刀武功高強,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當時世人稱之為神,正因他有《龍象玄經》,不意被人殺死,經書從此流落江湖,曾有許多人得到過此經書。如今武林中的九大門派,除了少林、武當等,餘下七大門派,特別是四大莊,無不是因為學了經書上武功而名聞江湖。就拿你們岳王莊、綠柳莊、刀斧門這三家之絕技大同小異,均因開創者習了經書上功夫。那《龍象玄經》經過許多人之手,終於在十九年前,也就是誠信大師將你托付給岳念祖後,與誠信大師一塊銷聲匿跡了,因此許多人斷言《龍象玄經》在誠信大師手中。誠信自將你交給岳念祖後便失蹤,也因此有許多人認為岳念祖知道誠信下落,而你是岳念祖之子,也因此有許多人認為你知道誠信下落。尤其二十多日前岳王莊岳念祖夫婦及女兒被殺,而兇手又是你,江湖中人更斷定是因為你從岳念祖口中得知誠信下落後設計殺死了他們!」   葉驚風聽了石天齡之言後笑道:「前輩所言均是晚輩前所未聞,聽了前輩這些話,晚輩不免要問,既然許多人知道晚輩不姓岳,為何他們還相信晚輩知道誠信大師下落?」石天齡道:「不管你姓什麼,都有理由說你知道誠信大師下落。若你姓岳,你是岳念祖之子,岳念祖既然知道誠信大師下落,作為你的生身之父,決不會不讓你知道,除非他自己也不知道;若你不姓岳,是誠信當年將你救出並托付給岳念祖,如今你已長大成人,岳念祖更有理由讓你知道自己身世!」葉驚風道:「晚輩直至今日才知道那許多人不殺晚輩原來是為了《龍象玄經》,看來那個陷害晚輩的真兇必定知道誠信大師在何處!」石天齡道:「那也不一定,因為如果岳念祖知道誠信在何處,並斷定《龍象玄經》在誠信手中,說不了早就找到誠信了!近二十年來,江湖上不聞經書及誠信之名,很有可能經書根本不在誠信手中,或者誠信早已身亡,而經書早已到了他人手中!」   葉驚風這時雙目一亮,道:「如果經書真的在誠信大師手中,並且誠信早已被殺,拿到經書之人最有可能就是晚輩之師父岳念祖!」石天齡頷首笑道:「你小子果然機敏!如果岳念祖得到了經書,他必然不願太多人知道他有經書,於是便會傳言經書在誠信手上並銷聲匿跡,讓天下人都不懷疑他而將目光投向那個無影無蹤的誠信身上。岳念祖做下此事決不會將所有人都給瞞住,因此那少數的幾個知情者便設計殺死岳念祖,奪走經書,並將之嫁禍於人。如此一來,天下人只會懷疑到經書在誠信或是你身上,決不會懷疑到真兇身上!」葉驚風大喜道:「這便是前輩不認為晚輩是兇手,或者不殺晚輩之因了?」石天齡道:「如果你是兇手,如果你拿到了《龍象玄經》,你根本不會來到百花川!」葉驚風笑道:「百花川十餘年來被江湖中人視為禁地,從未有人活著出進過,晚輩如果得到了經書定然不會前來送死,定然會找一個無人知曉之所在暗中習練經書上武功,前輩是不是因此而不殺晚輩了?」石天齡道:「你小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說的只是其中一理,另外一理便是連你小子也想見到戴晨鶯,這便說明你無有得到《龍象玄經》!」   葉驚風更想不到戴晨鶯也與《龍象玄經》有關係,當下問道:「前輩此言何意?」石天齡道:「你小子真的不知那賤女人與《龍象玄經》有何關係?」葉驚風笑道:「晚輩委實不知!」石天齡將信將疑地道:「如果說天下有人知道誠信下落者,最多不過有三人,這三人便是岳念祖夫婦及戴晨鶯……」葉驚風奇道:「戴晨鶯為何也知道誠信大師下落?」石天齡道:「戴晨鶯有號『奪魂妖姬』,又有號『百事通』,天下無有她不知道的事,因此除了岳念祖夫婦外,當今天下也只有她最可能知道誠信下落了。另一原因還在於戴晨鶯曾是誠信之徒……」葉驚風禁不住問道:「誠信是男是女?」石天齡道:「誠信是和尚,而不是尼姑!他收戴晨鶯為徒,不是為了教習戴晨鶯武功,更不是傳講給戴晨鶯佛法,而是……而是看上了戴晨鶯之美貌!」說到這兒臉上陰沉沉地,彷彿甚是憤恨。   葉驚風笑道:「如此說來,誠信並不能稱為大師,他可不是什麼得道之高僧啊!」石天齡道:「如果誠信是得道高僧,他就不會將你交給岳念祖,而自己認領了你!他將你交給岳念祖,不但使自己脫了干係將重擔移給別人,而且又落得了個乾淨,正可趁機大練他的《龍象玄經》上功夫。戴晨鶯拜誠信為師是在葉伯巨罹難之前,這說明戴晨鶯早知道經書在誠信手中,不然那賤人姿容脫凡、才藝俱佳,怎會去做誠信的徒弟?因此,天下人只要找到了誠信,就可能得到《龍象玄經》,而想見到誠信,必須從岳念祖夫婦及戴晨鶯身上下手。如今岳念祖夫婦死了,天下人當然要找到戴晨鶯,因為天下許多人仍相信經書仍在誠信手中,而無有留在岳王莊。也正因如此,老夫才覺得你眼下無有得到經書,你既然無有得到經書,就說明你不是兇手!」   葉驚風大笑道:「前輩所言也不無道理,不過晚輩卻不敢苟同,如果晚輩是兇手,並得到了經書,以晚輩之為人,仍然會來百花川尋找戴晨鶯。因為只有如此,才能讓天下人都相信經書不在晚輩手中,不致使晚輩成為眾矢之的。」石天齡哼地一聲,道:「如果你得了經書,肯定不會前來百花川!其一,你不會前來送死;其二,天下知道戴晨鶯在百花川者並不多!你來百花川原因可能有二,其一,如你所說的不讓天下人懷疑你拿到了經書;其二,你也想從戴晨鶯口中得知誠信在何處!不過從適才你不假思索便與小女對飲了那一杯『千日醉』上,老夫可斷定你不但無有得到經書,而且對經書一事知道得並不多,也就是說你不可能是兇手。因為那『千日醉』是極厲害的迷藥泡成的酒,飲下些許後如不及時解救,便會長醉不醒,你不會在無有得到經書,或是已得到了經書下飲下此酒,再者這世上也從無有人對別人聲稱自己姦殺了親妹、弒父弒母。總之不管你是兇手也好,不是兇手也好,老夫都覺得你非同常人。近二十年來,只有你能從外面進入百花川而不死,也只有你能不動一拳一腳,將一個女子從血手潘安手中救出,更只有你敢與毒、血二凶稱兄道弟,並視之為朋友,令二人聽命於你。因此,老夫決定救活你!」葉驚風道:「前輩誇獎了!不管前輩相信晚輩是兇手也好,不相信也好,晚輩均不會有異議,因為晚輩此時百口莫辯,又查不出真兇半點線索,便是晚輩對天發誓,天下人也不會相信晚輩不是兇手。因此在無有查出真兇之前,晚輩自個兒說什麼別人都不會相信,便索性聲稱自己是兇手了!」口上如是說,心中卻道:「***,你說了這一大堆話,聽著倒也舒服,可你心中想的什麼難道老子不知嗎?你***還不是想以此騙得老子歡心,然後說出那個人下落?」   石天齡見葉驚風面色有異,淡淡一笑,道:「你小子覺得老夫所言不對嗎?」葉驚風笑道:「前輩所言對與否,均無從考證,晚輩至今仍懷疑前輩不是石神醫。其一,前輩之武功不應如此低微;其二,傳聞十餘年來無人進出過百花川,百花川幾乎與世隔絕,前輩如何知道許多江湖中事?」石天齡道:「老夫武功低微,武功低微……嘿!原來『活扁鵲』石天齡也有非凡武功,只不過早給廢了!你小子覺得老夫不是石天齡,就連老夫自個兒也不敢相信自己是石天齡了!十八年前的一日,老夫接到一個病人,那病人氣息奄奄,與死人相差無幾,老夫本不想給那病人療傷,一者那病人名聲極壞,二者無多大存活之望,老夫不願因救不活那病人而壞了名頭。可見到那病人是丐幫黃長老、馬長老所送,二人言稱那病人之存亡關係甚大,求我一定救活那病人,於是我便接下了那病人。此前老夫並未遷至此地,而居於鳳陽城南的杏林小居中,由於給那病人療傷時不斷有人前來滋擾,老夫無奈下來到此地,並種下了數十株毒花。先時老夫種毒花只是為了防止野獸毒蟲,因為老夫帶那病人來此並無房舍,只是臨時在此搭了個茅庵。這前後約摸一個月時間,那病人終於有了氣息,並能開口進食,可仍與木樁一般無知無覺。見那人性命無礙,我放心了許多,可想到那人性命雖保,無知無覺的仍與死人無異,我心裡不免又發愁起來。苦思冥想了數日,理不出個合理的治療法子,這中間武林中人又尋道此地,打攪得我無法給那人治病,於是我便暫且不去想如何醫治那人,整日裡 採花種花,按著九宮八卦相生相剋之法排列栽下數千株毒草毒花,從此再無人敢近前。靜下心後,又過了三個月,我用盡了所有辦法,終於讓那人痊癒,自己卻為此受了重傷,武功盡廢,不過想到那人對整個武林有舉足輕重之作用,見到那人病癒,心中當然歡喜。眼見那人已與常人無異,不久便可離開,有一日那人突然拉著我雙手,央求我不要讓他離開,並答應與我成婚……」   聽到「成婚」二字,葉驚風奇道:「那病人是個女子?」石天齡道:「不錯,正是個女子,而且是名聞天下的『奪魂妖姬』戴晨鶯!那妖姬被人送來時,我便知道這賤女人名聲極壞,並不打算給她療傷,由於黃長老、馬長老二人相求,我無奈下才答應給她療傷。先時,我只打算盡快治好她的傷,讓她離去,到後來竟……唉!那賤女人有號『奪魂妖姬』著實非虛,老實說,我當時答應接了這個病人,並將之帶於此地,種上毒花毒草,也的確與那賤女人的容貌有關。先時我在鳳陽城南杏林小居時,曾有八名僕人,自從接了那賤女人後,我全將之清退,隻身一人帶了賤女人來到百花川,為的除了盡快治好她的傷外,還有一個目的便是能……能整日與那賤女人在一起,因此那賤女人答應留下來跟我成婚時,我心裡自然高興,當下在此跟她成了婚。婚後,那賤女人對我百依百順,我對她也恩恩愛愛,只盼永遠這般無憂無慮地在此過上一百年、一千年。數月後,那賤女人為我生下一女,我從此對那賤女人更是恩愛有加,殊不料那賤女人在女兒八個月大時卻突然離去,哪兒還顧得上昔日之情義;哪兒還理會得我為了醫好她,自個兒武功盡失;哪兒還管得八個月的女兒尚在吃奶?我悲憤之下,舉起哇哇大哭的女兒泓瀅便想摔死,可見到她那張小臉晶瑩剔透,一對眼兒靈動有神,我再也下不了那個狠心。至此我才明白那賤女人所以嫁給我,並非因為我醫好了她的傷,而是她想從我這兒學得一些醫藥之術!她傷癒後每日都要服上一粒『還魂丹』,一年多來內力高得驚人,先時我對那賤女人也有防範之心,故而並未告訴她這裡毒花林的出進之法,想以此困住她,可她內力大進下,竟拿了兩根長桿,雙手緊握如同踩高蹺一般躍出花林。此後我也不斷服食『還魂丹』,終因自己功力盡廢,又無人幫助,正所謂『醫不自治』,內力再難復原,用了許多『還魂丹』亦是無用。   「我由一個名聞天下的『活扁鵲』變成一個廢人,從此更不敢外出一步,害怕碰上有人求我給他療傷治病時讓我犯難。十七年來,我雖未出百花川半步,可外面的人並不會不進入半步,因為我『活扁鵲』的名頭尚在,許多人得了怪病、重傷後仍前來就醫,凡是用針灸藥石能治癒的病人,我均將之治癒送出,並叮囑他們走出後隱姓埋名,決不可讓別人知道他活著走出了百花川,對於針灸藥石無法治癒,而需要推拿按摩、理脈通絡、活血導氣才能治癒之病人,我盡數殺之埋於花林中。   「不管我能不能治好他們的傷病,我答應給他們醫治前,定要他們說出自己之來歷,江湖中近日之人事變幻,想以此來打聽到戴晨鶯下落。因此,十餘年來,我足不出戶,便可盡知天下事!   「十七年來,我與泓瀅在此相依為命,我石天齡四十方得一女,當然視之為掌上明珠,可每每想到拿賤女人離去時的絕情,心裡不自主地便大打寒噤,生怕泓瀅長大後會像她娘一樣離我而去,於是從小便對她管教甚嚴,並對她嚴加防範,不但不教她武功,連字兒也不讓她識,怕她翅硬飛走。可泓瀅這丫頭自小便乖巧溫順、善解人意,與她母親的陰險毒辣、刻薄YD之性截然相反,也因此博得我不少歡心。但我自來認為養虎遺患、狼子野性,對泓瀅從不放心,不但不教其武功識字,對她的出生來歷也從不多言,是以她活了十七年,連父母之名都不知。我雖然什麼都不教泓瀅,可泓瀅那丫頭自幼便記性絕好,凡事只見過一次後便不會忘記,因此我雖然未教過她九宮八卦陣法及毒花毒草之性,她卻能從我平素穿行花林時如何行走,如何避毒下暗記了路徑及毒花毒草之性,並將我十餘年來如何配藥,何藥治何病等都牢記於心,這不免令我對她又愛又畏。愛的是我石天齡之女有如此過人之能,畏的是擔心這丫頭技成之後像她娘一樣離開我而去,因此,老夫心中對這丫頭既有親愛之情,又有防範之敵意。自來年老必心慈,隨我一日日老下來,心中對泓瀅防範之心也日日消減,見有女如此,也暗自欣喜,便開始講給她九宮八卦陣及百花川中各種毒花毒草之性,同時也將醫藥之術說給她聽。不知是她對此道毫無興趣,還是聽後即明,從未見過她向我提出過什麼疑問,這不禁讓我這個做父親的也感到自己親生女兒奇異。」   不管石天齡所言是真是假,總之葉驚風也覺得石天齡父女之情不同於常人,確能看得出石天齡對其女兒既喜愛又畏懼,心中不禁想到:「難道石泓瀅不知父母是誰,卻知許多毒花毒草之性,確如其父說的那樣?石天齡不殺我,並給我說這些話有何深意?他是不是也想得到《龍象玄經》?他說戴晨鶯離開了此地,可他為何要設其靈牌?他口上聲稱戴晨鶯是賤女人,靈牌上為何要書寫『愛妻』二字?」當下問道:「石前輩,既然戴前輩無死,你為何為她設靈牌?」石天齡憤然道:「她死與未死,對老夫來說,都與死去一般無異,為她設靈牌,正是要咒她早死!」葉驚風笑道:「這十幾年來,江湖中未聞她半點音訊,看來她多半不在人世了。」石天齡森森的道:「如果那賤女人被人殺了,這世上恐怕已無了活人!十餘年不聞賤女人音訊,說明那賤女人已得到了《龍象玄經》,正藏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練武功呢!」葉驚風道:「石前輩此前不是說經書在岳王莊嗎?」石天齡道:「那只是此前,卻不是最近!你小子可知那賤女人為何對天下事無所不知?那是因為她結交的人太多,說得難聽就是跟她上過床的男人太多了,包括那個道貌岸然的誠信也不例外!那些男子只要跟她上了床,就有問必答,將自己所知之事盡數講於那賤女人,因此那賤女人在江湖中是個『百事通』。既然戴晨鶯知道許多天下人不知之事,當然最易拿到《龍象玄經》,她委身下嫁給我,從我這裡習得許多醫藥之術,難道不是為了奪取經書時派上用場?因此,不管經書在何人手上,不管你們岳王莊誰是兇手,想必戴晨鶯那賤女人對此瞭如指掌。你小子不是說自己不是兇手嗎?你不是想查出誰是真兇嗎?只要你小子能見到戴妖姬,甚麼事都可弄個明白!」葉驚風雙目一亮,笑道:「那妖姬下落未明,晚輩該到何處去找她?」心中也開始覺得岳王莊一事與戴晨鶯肯定有關聯。   石天齡道:「這確是個難處!不過你小子既然能找到此處,就必定能找到那妖姬下落!」葉驚風笑道:「晚輩來此實屬瞎撞……」不待將話說完,石天齡已道:「瞎撞也有瞎撞的妙處,因為瞎撞所到之處儘是天下許多人認為不可能之處……」石天齡說到這兒,葉驚風也叫道:「難道那妖姬在應天府皇宮中?她若在皇宮中,武林中人便是找上百年也找不到,除此之外,她無論藏在何處都不可能十餘年不被江湖中人發覺!」石天齡聞言雙目也是一亮,道:「很有可能!因為江湖中人誰也不會想到那Y賤浪蕩的女子會被選入宮中。也只有進了皇宮,武林中人才無法見到她。你小子出去後……」葉驚風奇道:「你打算讓晚輩離開此地?你不留晚輩了?」石天齡淡淡一笑,道:「你小子這樣的奇人,老夫不但想留你,而且還想讓你陪老夫一輩子,但老夫無有辦法留住你,除非把你殺了,可殺了你,你變成死人後留著有甚麼用?小子,自老夫見你第一眼時,便認為你是個可信賴之人……」   葉驚風自出生以來,從無聽人說過自己是「可信賴之人」,心中不免為之飄飄然,笑道:「前輩看走眼了,晚輩刁鑽古怪,浮滑無賴,最是不可信!」石天齡正色道:「你說的只是你的外表,老夫認為你其實是個坦誠磊落之人。老夫留意你多時,泓瀅那丫頭雖算不上甚美,卻也有三分姿色……」葉驚風笑道:「前輩過謙了,令嬡豈止有三分姿色?以晚輩看來,令嬡乃當世不多的大美人,真正天下少有!」石天齡笑道:「正是因此,老夫才認為你不是小人!你看我女兒時雙目湛然,無邪無妄,彷彿對她視若無物,這可見你不是見色忘義之人。再者我那女兒對你百般引誘……」葉驚風大奇道:「她百般引誘我?怎見得?」石天齡哈哈大笑道:「以你如今的為人,當然看不出來,不過泓瀅並無害你之心,至於百般引誘,那是她……是她……好了,你小子日後自然會明白!還有那個血手潘安、毒手時遷二人,他們均是武林中公認的大惡魔,人人欲得而誅之,你小子不是無有能力殺之,你本來可殺了此二人揚名天下,可你卻不屑為之,與二人稱兄道弟,足見你心地善良,並非奸邪之輩。那兩個魔頭殺人無算,心狠手毒,見了你不但不殺,反而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上,足見你機智過人。有此三因,老夫才決定不殺你!」   葉驚風聞言暗道:「你***若殺了老子,誰帶你去見那人?」哈哈一笑,道:「連血手潘安、毒手時遷這樣的人都覺得晚輩不該殺,石前輩黑白分明、疾惡如仇,當然更不會殺晚輩了!」   石天齡跟著葉驚風一笑,道:「既然你小子這麼說,老夫索性也不再躲躲藏藏,老夫不殺你的真正原因正是老夫想知道戴妖姬在何處!不管你小子知道也好,不知也好,老夫相信你此時決不會說,因此老夫並不會逼你!你小子若願走的話,老夫明日便送你出去……」說到這兒,門外石泓瀅忽然跑進來叫道:「爹,有人在燒花!」葉驚風與石天齡大驚出門,見天色不但大亮,而且太陽已升得老高,走出院門,見到東南側三里許處濃煙滾滾,確是有人在焚燒什麼東西,石天齡大驚失色道:「有人想焚燒了花林,硬行闖進來!」   一時間,只聽得東南角上大火比剝燎原之聲及眾人呼喝之聲大作,葉驚風不用猜想,就知道是昨日於道上追隨自己前來百花川尋戴晨鶯的那干人做的手腳,當下哈哈一笑,道:「***,這干鳥人果真可惡,他們無法進入百花川,就想出只要一個焚燒花林之計,看來是必欲見到『奪魂妖姬』戴晨鶯之後而心甘呀!」   石泓瀅一時六神無主,黯然失色道:「岳公子,這該如何是好?」她不知葉驚風眼下知道了身世,改「岳」姓為「葉」,仍稱葉驚風為「岳公子」。葉驚風聽了石天齡一番話後對石泓瀅也起了防範之心,當然不願她知道自己真實身世,當下也不分辨,笑道:「那干鳥人來頭不小,人數又多,咱們敵不過他們,不如棄了這百花川任其焚燒,咱們悄悄溜出去,讓他們撲個空。」石泓瀅早已不願跟父親蝸居於百花川中,若能讓人燒了百花川,自己從此無了籠牢,正是求之不得,一時不做言語,顯然已贊成了葉驚風之說。這百花川之建成,花費可石天齡數年心血,他當然不忍令其毀於大火之下,當下說道:「老夫之家豈能毀於賊子之手?咱們跟他們拼了!」言罷作勢欲出。   葉驚風笑道:「與他們拼等於以卵擊石!那干鳥人此來目的並非為了毀去百花川,而是為了見到戴晨鶯,石前輩害怕家園被毀,只須出去跟他們說戴前輩已死於十七年前,支走他們不就行了?」石天齡憤然道:「你小子以為他們會相信嗎?」葉驚風笑道:「如果他們不信,前輩的家只好毀於別人的大火之下了!」石天齡怒道:「我家若被燒燬,你小子也活不成,到這時節你小子還說這樣的話?還不快替老夫想個兩全之策!」葉驚風笑道:「良策是有,只不過是不是兩全晚輩卻不知了。」將口湊於石天齡耳邊,低聲叮嚀良久,問石泓瀅道:「石姑娘,做好了飯無有?」石泓瀅道:「早做好了。」葉驚風笑道:「先吃飽了飯,飯後再跟他們計較。」石泓瀅道:「可他們在燒花林呀!」葉驚風笑道:「酷暑六月天,草木濃綠濕潤,一時怎能燒得乾淨?再說唐人白居易有詩云:『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就讓他們燒去吧,燒了明年依舊變綠!」見葉驚風毫不在意,石泓瀅知道他定有良法,驚惶之心大去,入廚房盛飯不提。   飯畢,葉驚風將血、毒二凶綁於樹上,笑問道:「二位仁兄看見那邊起火了無有?那是有人進不了百花川,想用火燒掉花林!看那火勢,可推算那邊人數甚多,若讓那許多人進來,咱們都別想活命,不知二位仁兄想要活命否?」此時血手潘安已於昨晚被石天齡給閹了,只是留下了一條性命,毒手時遷重傷了歇息了一夜,內息已勻,叫罵道:「你***臭小子搗甚麼鬼,快放老子下來!」葉驚風笑道:「老子若想殺你們,根本不須將你們二人綁於樹上,老子如此,正是不願殺你二人,因為老子留著你們二人有用。如果你們肯聽老子的話,老子自不會殺你們,如果你二人不聽,老子就只有殺了你二人了。因為你二人武功高出老子甚多,老子不易使喚你二人,因此,老子這裡有兩粒丹丸,服後雖不能令人喪命,卻會每月發作一次。發作時渾身奇癢難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須得服了解藥後方可止癢,而此時天下無有這等解藥,只有一個藥方,而藥方就記在石神醫及老子心中,不知二位肯服此毒丸否?」毒手時遷聞言大皺眉頭,良久方道:「你***,老子落於那老烏龜及你小子手中,只有聽你們擺佈了,拿毒丸來!」神色凜然,竟絲毫不懼。   葉驚風入內拿了兩粒紫色桃核大小的丹丸,走到樹下笑道:「石神醫說此丹丸名『神虱丸』,服食後體內如同生滿了虱子,奇癢無比,二位可以不吃,老子並不會強逼……」毒手時遷叫道:「***囉嗦甚麼鳥,快拿來!」葉驚風笑道:「這可是二位仁兄自願吃的,須怪小弟不得!」上前捏開二人牙關,將「神虱丸」塞於二人口中,約摸丹丸在二人腹中已化解,解開二人穴道,鬆開樹上繩索。   拿繩索剛一鬆開,柳、陸二人閃電般撲向葉驚風,葉驚風早已防著二人如此,急忙往後一退,避開二魔頭凌厲狠辣的進攻,運力於掌,護住自己門戶,心中大驚道:「此二魔頭之武功均高於我甚多,如今聯手對付我一人,卻不是死定了!」惶恐下將門戶看得更緊。   那血手潘安陽物被切後等於受了大傷,真氣雖未損多少,神氣卻是大見頹廢,出招時威力大減。那毒手時遷重傷之下內力未復,出招亦無多大威力。三人乍一交手,葉驚風登時覺得二魔頭並不可懼,心下登時大寬,出招間沉穩了許多。   不足盞茶時分,忽見柳、陸二魔頭臉色一變,「哎喲」一聲,跳起老高,雙手不停在X口搔撓。葉驚風知是「神虱丸」發作了,當下罷手大笑道:「二位仁兄這可不跟小弟斗了?」只見二魔頭臉色通紅,口中大喘粗氣,雙手扯開衣衫,在X腹傷搔撓不停,搔得皮肉鮮血淋漓仍不肯罷休,真恨不得將五臟六腑掏出搔撓一番。葉驚風不忍見到二人受這般折磨,入內向石天齡討了解藥,給二人服下,二人身上之癢大消,葉驚風冷冷的道:「二位知道厲害了吧?」柳鈺喘著粗氣道:「你***,臭小子,總有一天,老子也讓你嘗嘗這毒丸的厲害。」葉驚風冷冷的道:「那些『神虱丸』及解藥已被石前輩及老子盡數毀去,天下只有老子與石前輩知道解藥之配方,你二人若嫌老子和石前輩狠毒,現在就可動手殺了我二人!」柳鈺道:「臭小子,你***總有一天會死於老子手中!」葉驚風冷笑道:「如今想殺老子的人太多,只怕老子尚等不到你***動手,已有人動手殺了老子!」   見柳、陸二人怒視自己,默不作聲,葉驚風笑道:「其實二位仁兄只要不在小弟面前為非作歹,肯聽小弟安排,小弟自不會令二位仁兄吃虧。」將一枚「還魂丹」遞給毒手時遷,道:「柳兄身受重傷,內力未復,待會兒出去見了那干鳥人必定吃虧,先服了『還魂丹』,調好內息!至於陸兄,本就無有內傷,為人又不如柳兄坦誠,小弟信不過你,這粒『還魂丹』還是免了吧!」   待毒手時遷調畢內息,一干人用完了飯,一切收拾停當,一干人直向東南角上大火起處趕來。剛至花林緣,葉驚風趁柳、陸二人不備,挾起石泓瀅便向外疾衝,石天齡在後大呼道:「臭小子,快放下她!」毒手時遷以為葉驚風要挾石泓瀅遠去而棄了自己,當下也呼道:「你***臭小子,哪裡走?」發足向葉驚風追來。   二人這樣一喊,那邊焚燒花林之人大奇下紛紛轉首看將過來,見葉驚風挾著一女子沒命似的望前狂奔,後邊毒手時遷、血手潘安二人緊追不捨,有人叫道:「岳驚風那小子虜去了戴晨鶯,快攔住他!」葉驚風在岳王莊師兄弟間輕功第一,這二十餘日來不知吃了多少粒「九轉還丹」,內力大非昔比,幾乎天下少有,輕身功夫自是突飛猛進,奔走如疾風,馳去如飛鳥,那干人怎能阻攔得住?   中間也有識得石天齡者,上前問石天齡道:「岳驚風那小子虜去的是誰?」石天齡惶急萬千道:「是老夫之愛妻戴晨鶯,各位大俠快去追他回來!那小子不知吃了什麼靈丹妙藥,內力大得出奇,趁老夫不備打傷了老夫,虜去老夫之愛妻,著實可惡,著實可惡!」言罷切齒格格,恨不得生吞了葉驚風。葉驚風能周旋於毒手時遷及血手潘安二魔頭之間而不死,又能全身進入百花川虜走戴晨鶯而絲毫不傷,當然有過人之能,那干人根本不懷疑這不過是葉驚風跟石天齡串通好了在演戲,聽了石天齡之眼紛紛離開百花川,前去追趕葉驚風。石天齡待眾人散盡後,弄滅了大火回家不提。   葉驚風挾著石泓瀅盡撿荒僻之處狂奔,內力大增下身輕如燕,不足半個時辰,已將群豪遠遠甩開,望見一山下有一小村,挾石泓瀅望小村而來。   剛入山村,迎面過來一干人,葉驚風欲避開而不及,被其中一人喝止道:「十五弟,到哪兒去?」喊話的是現任岳王莊莊主鄭元善,他身後跨馬而隨的一干二十餘人正是自己的師兄幾人及十餘師侄!   既被同門師兄撞上,葉驚風當然不能避去,上前抱拳道:「眾位來此何干?」中間鍾義叫道:「我們來此正是要尋你這個敗類!」一旁大師兄岳紫雲喝道:「鐘師弟住口!如今真像未明,怎能錯怪了十五弟!」鍾義憤然道:「大師兄,事已至此,你仍不信他是兇手?」   石泓瀅至此全然明白葉驚風所說「兇手」云云不是假話,嬌怯怯地插話道:「岳公子不是兇手!」眾人之目光一齊投向石泓瀅,無不為她的美艷所動,惟有「葉」紫雲目光湛然道:「姑娘是何人?」石泓瀅道:「他們都說我爹是石天齡,我娘是戴晨鶯。」眾人聞言無不婉爾:「你這姑娘說得倒怪,自己父母是誰須得別人說了算嗎?」「葉」紫雲也忍俊不禁道:「原來姑娘是石神醫與戴前輩之女,不知姑娘何以至此?」石泓瀅道:「有人燒了我家,岳公子怕傷到我,帶我衝出來的。」「葉」紫雲道:「姑娘這幾日來容貌變化得可不小啊!怎麼不扮那副又黑又醜的樣子了?」半個多月前他在岳王莊北邊山中遇到蘭姑救了葉驚風,此時見葉驚風身邊又有一少女,當然懷疑石泓瀅就是蘭姑。   石泓瀅完全不明「葉」紫雲話中深意,迷迷惘惘的道:「我昨日很醜嗎?怎麼會呢?我……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岳公子,我是不是又黑又醜?」一雙秀目盯著葉驚風,生怕葉驚風點頭稱是。葉驚風自見到他們師兄弟們起便有天大喜事也高興不起來,對石泓瀅之問話充耳不聞,心裡只是盤算著如何對付這干師兄。   衛靈通大笑道:「姑娘不用故弄玄虛了!見我們人多,不敢發你的暗器了?或是怕我們傷了你的情郎,不敢貿然出手?」石泓瀅茫然下又大窘道:「他……他不是……,我……我……」聽衛靈通說葉驚風是自己情郎,心裡大為羞慚,不知說些什麼好。葉驚風自聽了石天齡那一席長談後,覺得石天齡不管說的是真是假,單那一番話已價值連城,讓自己知道了許多以前不知之事,如今更將女兒托付給自己,不管他有何意圖,石泓瀅這樣一個丫頭在自己面前當然不能受人欺凌,當下大怒道:「衛老四,你口舌放乾淨些,這位姑娘是我昨日才識得的,至於半個月前救我的那個姑娘,我也不知她在何處,可眼下這位石姑娘根本不是半個月前救我的那位姑娘!」口上雖如此說,心裡也開始懷疑那個「蘭姑」就是石泓瀅,因為彼父女二人與此父女二人人數相同,彼父女二人有療傷手段,而此父女二人是百花川主人,彼父女二人有「九轉還丹」,此父女二人有「還魂丹」,彼此父女二人為何不是同一對父女呢?   衛靈通哼哼一笑,道:「不管她是不是半個月前那女子,總之不是她殺了小師妹,就是你殺的!你作惡多端,欲從此逃出我們岳王莊,不見同門師兄弟,如今被我等撞上,你又有何話可說?」葉驚風道:「殺彩雲妹妹及我父親之人並不是我,而是另有他人!因為父親之武功高出我數十倍,我根本不可能打傷了他。父親之死正是有人在他的飲食中下了毒,據我所知,那毒叫『三日失魂散』,中此毒後全身骨骼被蝕變軟,如同中了本門之『攝魂掌』一般。父親死前喜怒不定,正是中了此毒之像。我這幾日來,查出天下能拿出此毒之人有三,一是百花川主石天齡,二是『奪魂妖姬』戴晨鶯,三是石天齡之弟石天鳴。前幾日我也見到了石天鳴及金大成、梅凌寒、李佑宗等鷹莊中人,他們親口承認是有人指使他們夜裡劫走岳福一家,並給了那人『三日失魂散』。他們說那人是我,可我此前根本無有見到過此四人。還有中原刀斧門程一帆說我騙去了他的武功圖譜,馮根勝說我夜裡掘開妹妹之墓,這都是有人化作了我的模樣來陷害我。」   岳王莊中人聞言無不大笑,衛靈通道:「老十五,何人化作了你的模樣?你說這話便是三歲小兒也覺得好笑!」葉驚風道:「你覺得好笑,我卻不覺得好笑,因為化成我模樣的三人正是岳福!」衛靈通大笑道:「是岳福?哈哈……」葉驚風不理會別人怎樣去笑,正色道:「岳福可以騙去程一帆之圖譜,當然能找人化作我的模樣去指使石天鳴等人夜裡劫走自己一家人!那晚我正好在岳王莊,夜裡聽到岳福家裡有動靜,就過去探聽,初更時分見有六個人從岳福家裡走出,每人背上均負著一個人,顯然是想將岳福一家接走。此前我也為此事覺得奇怪,因為如果岳福是兇手,他就絕對不會一出不歸,更不會派人接去其家小,此舉確屬此地無銀三百兩,唯恐別人不知,因此如果岳福是兇手就決不會一去不返並派人接去其家小。如果岳福是兇手,他若如常人一般在岳王莊不露聲色,也許有許多人都不會疑心岳福是兇手,但天下無有不透風之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日久必為人知,再說自古做賊心虛,岳福當然不敢在岳王莊中。可他一但不回家,必然被別人疑作兇手,於是他用了最拙劣的手法,不但不回岳王莊,還命別人接去其家小,這讓任何人一看便知岳福是兇手,可仔細一想,任何人都不會認為岳福是兇手,這便是岳福之高明處。更高明者莫過於月牙兒潭一事,以及有人化作我的模樣去掘墓、騙圖譜、指使石天鳴接走岳福一家,從此人人都認為並斷定我是兇手,哪裡還能疑到別人身上?」   於別人哈哈大笑聲中,「葉」紫雲靜靜的道:「十五弟說的不錯,兇手確是另有他人,眼下這岳福便是最可疑之人!咱們先不說誰是兇手,且在此議議兇手殺人之目的。幾日來或許大家都聽說了,都知道咱們師父之死是因為他知道戴晨鶯下落,而兇手也是由於知道了戴晨鶯下落後才殺了師父等人。如果十五弟是兇手,他只會殺了師父,而不會節外生枝,再去月牙兒潭邊殺小師妹,如果岳福是兇手,前後一切都解釋得通,不管在那日月牙兒潭也好,在今日此地也好,我均相信兇手不是十五弟!」葉驚風聽了大師兄之言,心中感激無比,他萬料不到事已至此,大師兄仍相信自己不是兇手,當下說道:「多謝大師兄!大師兄能作此言語,小弟感激不盡!」話音剛落,聽得身後山上一人叫道:「岳驚風,你***往哪兒跑?」卻是毒手時遷與血手潘安一道追趕而來。   葉驚風見毒、血二人近前,遠遠笑道:「二位仁兄之腳程不慢呀,僅片刻工夫,二位已追了上來。」「葉」紫雲低聲問道:「十五弟,那二人是誰?」葉驚風道:「和尚是毒手時遷,長身者是血手潘安,那日與小弟同藏於匾後之人就是毒手時遷,師兄們大多見過的。」聽了葉驚風之言,岳王莊中人無不大驚:「僅十餘日不見,老十五之功力竟精進如斯,跑起來竟讓毒、血二凶追趕不上!」   柳、陸二人躍到葉驚風面前,毒手時遷道:「臭小子,快帶我去見戴姑娘!」葉驚風笑道:「小弟正欲跟同門師兄們去找她,二位仁兄若同意,就同我們一起去見她吧。」毒手時遷道:「帶這干鳥人做甚麼,讓他們滾蛋!」鍾義按捺不住道:「臭和尚,你活得不耐了?該滾蛋的是你!」毒手時遷道:「你***是甚麼鳥東西,老子跟岳兄弟說話,你***插個鳥嘴!」鍾義怒道:「在下不但要說話,還要殺了你為武林除害!」一言未了,已跳下馬背,呼地一掌打向柳鈺。柳鈺身子不動,雙手一措,握拳上下一掄,姿態大方,正是武當長拳中的一招「野馬分鬃」,此招一出,分開鍾義兩掌,右拳中路直進,打向鍾義X口。鍾義深知毒手時遷之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心下不敢怠慢,雙掌一合,直切毒手時遷雙腕。毒手時遷變招奇速,眾人尚未看清他如何出招,鍾義X口已中了他一拳,只見鍾義身子後退數步,幾欲倒下,毒手時遷欲搶上再戰鍾義時,被班忠志、衛靈通等四五人攔住。   毒手時遷藝高人膽大,雖有四五人同時功來,仍是泰然自若,應付裕如。本來鄭元善等人也欲加入戰團,力求擊斃毒手時遷,看到血手潘安站立一旁,怕他趁人不備前來突襲,幾雙眼睛紛紛定向血手潘安,只要他稍有異動,當即便上前發難。   葉驚風完全未想到毒手時遷重傷未癒下仍這般厲害,同時對付本門四五位師兄而不露敗跡,而自己竟可單獨對付毒手時遷並能制住他,心中不免暗自竊喜:「難道我此時之武功已遠遠高出眾位師兄他們了?」正思量著是該幫同門中人,還是該幫二魔頭之際,山上又奔下數人,一人大呼道:「岳驚風在此,那女子也在此,大夥兒快去搶了『奪魂妖姬』!」一語呼畢,十餘條身影從山上急奔而來,一齊撲向石泓瀅。葉驚風臨去百花川時受了石天齡之托,要保護石泓瀅,當然不能讓她落入他人之手,急忙將石泓瀅往身後一拉,擋在她身前,叫道:「陸思通,你***若想一個月後不受奇癢之苦,就快攔住他們!」血手潘安陽物被切後精神頹廢,這時更是極不情願地擋在葉驚風身前,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來人。   當此時葉驚風本可攜了石泓瀅絕塵而去,因為聽了大師兄那番言語,欣喜之下只求跟同門師兄這般議論下去,見毒手時遷與師兄幾人惡鬥不休,開口罵道:「毒手時遷,你***跟老子的師兄們打個甚麼鳥,快上去殺了那干鳥人!」聽葉驚風如此呵斥毒、血二人,岳王莊中人無不大奇:「這老十五用了什麼手段,讓毒、血二凶如此服帖?老十五若不是身處嫌疑之地,岳王莊有了此人,真是岳王莊之福啊!」只見毒手時遷哼地一聲,也是極不情願地抽身而出,躍到山前,大叫道:「***狗東西們,看你們誰敢下來!」鍾義吃了毒手時遷一拳,一直耿耿於懷,見到山上之人越來越多,中間有許多人竟是九大門派中弟子,當下呼道:「山上的弟兄聽著,這二人是惡命昭著的毒手時遷及血手潘安,今日咱們若能在此殺了二凶,可為天下除卻二害,日後必然揚名江湖。你們此時只管往下衝,我們岳王莊攔住他們去路,他們今日是插翅難飛了!」聽說岳王莊中人在此,山上之人勇力大增,同時又看到「戴晨鶯」在下邊,誰不願下來搶了「戴晨鶯」?   一時間,但見山上之石塊,暗器如雨而至,哪裡顧得甚麼岳王莊中人,許多暗器打在岳王莊中人身上,有人耐不住破口大罵道:「操你娘的,是那個狗娘養的不長眼,將暗器打在老子身上?」鄭元善趕緊喝止住那弟子道:「你吵甚麼,誰有不失手之時?」衝著山上喊道:「山上弟兄聽了,在下乃岳王莊莊主鄭元善,岳王莊弟子盡在此地,咱們雙方合力下,毒、血二凶誰也莫想逃掉!」轉身對師兄弟們道:「咱們先合力斃了血手潘安!」   雙方混戰已成,葉驚風若於此時攜石泓瀅遠走,正等於向天下人聲明自己做賊心虛,是真正血手,當下並不敢離去。可若要相助同門中人去對付柳、陸二人,等於跟自己過不去,因為適才大師兄之言並未得到別人之認可,除了自己與大師兄外,師兄弟中仍有許多人認為自己是兇手,自己若殺了毒、血二凶,同門師兄弟向自己發難時,自己如何應付?急切之下,將石泓瀅挾於肋下,幾個縱躍越過柳、陸二人,單掌發力去斗山上下來之人。單以內力而論,葉驚風此時之內力已天下少有,在場者惟有陸思通可與他一較長短,若以武功修為而論,葉驚風遠不能稱作一流,只不過是個二流角色。此時葉驚風一手挾著石泓瀅,空出一手與人打鬥,武功不能盡數施展出來,若非憑著足下靈便及掌力驚人,早已被打得稀爛。仗著自己內力過人,葉驚風根本不講究什麼武功套路,掌來對掌,腳來對腳,一時竟有許多人傷於他手下。那毒手時遷及血手潘安均是凶狠殘暴之徒,與人動武,殺得性起,哪裡還能控制得住?圍打葉驚風等三人之人雖有數十人眾,一時又怎能奈何得這三人?   「葉」紫雲不忍江湖同道死於葉驚風之手,趕至葉驚風面前呼道:「十五弟,那些都是同道義士,須傷他們不得!你如今有這等身手,何不幫大家殺了二凶為天下除害?」葉驚風道:「大師兄不消說了,小弟若殺了二魔頭,誰來幫我護住石姑娘?」「葉」紫雲大怒道:「那丫頭是你甚麼人?值得你為她如此作踐自己,與臭名昭著的毒、血二魔頭同流合污?」葉驚風壓於心底之鬱悶氣登時迸發出來,喝道:「人人都說我是姦殺親妹、弒父弒母之惡魔,我又有何面目與你們的江湖同道稱兄道弟、同仇敵愾?」「葉」紫雲喝道:「何人說你是姦殺親妹、弒父弒母之惡賊了?如今真像未明,你若這般認為,自干墮落,讓我們如何為你開脫?」一邊的鍾義叫道:「大師兄,此人是不是兇手根本無須懷疑,跟他有何話可說?快動手殺了他是正事,免得同道志士傷於他手!」「葉」紫   雲尚未開口訓斥鍾義,葉驚風已如瘋似狂般吼道:「他們說我殺了妹妹,我就是殺了妹妹;他們說我弒殺了父母,我就是弒殺了父母;他們說我是惡魔,我就是惡魔!你們又能奈我何?」言罷掌出豁豁,登時有二人死於其掌下,「葉」紫雲大喝道:「十五弟,不可造次!」上來出掌攔住葉驚風。   葉驚風大狂下,與「葉」紫雲對了一掌,身子受震後退數步,瘋狂之下猛驚道:「大師兄之功力也這般強?」惶亂之中見大師兄面色陰沉,似乎要動手傷了自己,葉驚風平時就對大師兄有幾分忌憚,此時見到大師兄這等模樣,心中更是懼怕,夾著石泓瀅望左側一山上直奔,其間遇有阻攔,迎上去便是一掌,那些人哪裡能抵擋得住?   到了山頂,猛然發現面前是個陡峭的山坡,幾乎直上直下,陡坡上長草叢生,中間掩蓋著塊塊青石,葉驚風不敢往下縱躍,待回身時,大師兄與數名江湖豪士已然追來。看著大師兄陰沉沉的模樣,凜凜然的目光,葉驚風心中不免又打了個寒噤,這當兒又突然發現大師兄的面目與二十餘日前快意齋中「父親」的面目一樣猙獰可怖,那時「父親」要殺自己,此時大師兄要取自己性命。葉驚風大喝一聲,躍將過去,發力直擊逼來之人,無奈勢單力薄,而前來之人均是好手,非但無有衝過去,反而被來人步步逼向崖邊。急切間,葉驚風將石泓瀅放於崖邊一大石後,自己站在石前,吼道:「你們不是想來殺我嗎?來吧,來吧!」吼叫中掌出如風,威猛無比,數招之下已將三人擊下陡坡,沒入坡底長草之中。   「葉」紫雲第二次見到葉驚風這般瘋狂難制,呵斥道:「十五弟,你這般下去,無人能救你了!」葉驚風叫道:「無人能救我又怎樣,大不了是一死!你們不都是想殺了我嗎?來呀,來呀!」雙掌快如閃電般擊向「葉」紫雲,「葉」紫雲步步後退下,一個閃失,收勢不住,滾下陡峭的山坡,沒入長草中不見。   見葉驚風打死了大師兄,岳王莊中人無不大怒,紛紛上來職責斥罵葉驚風。葉驚風失手打死大師兄後忽然良知發現,自己打死的是師父的兒子,是一直都幫著自己開脫的岳紫雲!如今師父一家四人皆亡,使岳家徹底斷後,這一切全是自己這個朝廷罪臣之子所造成。岳念祖夫婦將自己從一個嬰孩養大成人,並認自己做親生孩兒,卻把他們的親生孩兒認作朝廷罪臣之子,寧可讓錦衣衛殺了自己親子,也不願讓人殺了養子。岳念祖夫婦對葉驚風自己可謂仁至義盡,恩重如山,雖非生身父母,勝似生身父母,自己此時竟將他們的親生孩兒打死,豈非真如禽獸一般!   葉驚風心中悲痛、哀怨、憤恨畢集,狂吼道:「我打死了大師兄,我是禽獸不如之人,你們過來殺了我吧!」他瘋狂下掌力驚人,又有誰敢上來殺他?見眾人畏懼下紛紛後退,葉驚風狂極而笑道:「你們不肯殺我,是因為我是禽獸不如之人,不配讓你們動手?好,好,我自個兒來個了斷,自個兒了斷!」一步步逼向崖邊。石泓瀅面色煞白,戰兢兢地站起身,輕聲道:「岳公子,你不能去死,或許你大師兄並未死。」葉驚風身子一震,似悲似喜地道:「我大師兄未死,你怎知道他未死?」石泓瀅驚懼不安地瞧著葉驚風道:「可能他只是……受了傷,躺在下面草中不能動彈。」葉驚風抓住石泓瀅雙手,狂喜道:「真的?你看見了?」石泓瀅雙手劇痛難忍,咬著牙道:「咱……們下……去看看……」臉色難看已極。葉驚風聞言狂跳而起,叫道:「好姑娘,你定是看見了大師兄未死,咱們這就下去找他,快,快!」挾起石泓瀅,飛鳥一般躍下懸崖一般的陡坡,幾個起落後控制不住下墜之勢,竟直直跌入谷底長草中,等時失去了知覺。   「岳公子,岳公子!」隨著幾聲嬌柔的呼喚聲及人中穴上一陣疼痛,葉驚風緩緩掙開眼來,見石泓瀅正手忙腳亂地搖晃著自己,葉驚風道:「我大師兄呢?」石泓瀅焦急的神色大緩,道:「岳公子,你傷得可重?」葉驚風掙扎著站起,除了頭腦中昏昏沉沉地疼外,身上別無傷痛,心中仍關心著大師兄,又問道:「我大師兄呢?」石泓瀅道:「咱們找找看,說不了你大師兄就在左近。」於是二人撥開長草寸寸尋找,除了見到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外,並無一個尚有氣息之人,而那些屍體中並無大師兄在內。   「難道大師兄並未死?」葉驚風自言自語道:「可他又會到了哪裡?」石泓瀅淡淡的道:「連我都未死,你大師兄當然不會死。」葉驚風眼睛一亮,盯著石泓瀅道:「石姑娘,事到如今你還要瞞我?」石泓瀅大奇道:「我瞞你?我怎麼瞞你了?」葉驚風冷冷的道:「如此陡峭的山坡,連我從上面滾下來都會昏迷不醒,石姑娘你為何未受一頂點兒傷?」石泓瀅也頗為迷惘地道:「我也不知道。」葉驚風嘿嘿笑道:「姑娘應該清楚,因為姑娘實是一個武功高深,深藏不露之人。」石泓瀅更是迷惘,道:「我武功高深?我深藏不露?我怎麼不知道!」葉驚風微怒道:「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害怕別人知道,故而藏匿得極深,索性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個武功高深之人,也只有如此,才能不被別人懷疑。但在下有號『閻王難纏』,不管姑娘你如何做作,難能瞞得過在下雙目。」石泓瀅似懂非懂地問道:「岳公子,我真的有高深武功嗎?」葉驚風的一番話讓她自己也開始覺得自己是個武功高強之人,因為從如此陡峭的山崖上滾下不但未受任何傷,還能喚醒昏迷的葉驚風,自己若非有著高深的武功護體,怎麼能夠如此?   葉驚風徹底服了石泓瀅,覺得無言以對,而心裡已徹底承認石泓瀅是個高深莫測之人,對她的防範又增至十二分。可他哪裡知道石泓瀅所以未受傷,而又先自醒來,全是由於適才下崖時自己無意間對她刻意保護,遇有險情時,自己奮勇當先,護住了石泓瀅,致使自己被撞暈了頭,而石泓瀅卻安然無恙。同時由於石泓瀅一直真誠坦直,毫無虛假,而葉驚風著意去猜忌,自然是越猜越忌了!   葉驚風無可奈何地一笑,道:「石姑娘既這般承認了,在下更無他話可說。不過依姑娘之言,說在下之大師兄未死,姑娘能否見告在下,在下之大師兄此時又到了何方去?」石泓瀅不假思索地道:「他走了。」葉驚風奇道:「姑娘親眼見他走了?他到了哪裡?」石泓瀅搖頭道:「我未看見,但他肯定會走的。」葉驚風道:「何以見得?」心中對石泓瀅越來越佩服,認為她是個高深莫測之人的心思已固不可搖。只聽石泓瀅仍是不假思索地道:「這裡找不到你大師兄的屍體,他肯定是走了。」回答得簡單已極,便是一個弱智之人也會這般回答,但葉驚風卻為此言大廢心思:「如果大師兄從上面摔下來未死,他為何不過來殺了我,卻一走了之?」因而問石泓瀅道:「他為何離去?」石泓瀅不解地望著葉驚風,覺得葉驚風這一時古怪神秘,似乎真的瘋了,但回答時仍是不假思索地道:「你逼著他來殺你,他不肯,被你推下山來,後來他見到你也跳了下來,害怕你仍逼著他來殺你,就不會在此多做停留了。」   葉驚風還要問時,聽得東面谷口處腳步聲雜沓,並有沙沙撥草之聲,想到自己適才一陣發狂,不僅將大師兄打落崖下,並且也打死了許多江湖同道,那些人若見自己未死,定然上來糾纏不休。葉驚風一心想查出真兇是誰,不願為此多有殺戮,而致天下人生怨,與自己為敵,當下拉了石泓瀅之手,向谷西飛奔。走不出半里,那山谷已到了盡頭,迎面是一堵城牆般的懸崖,足有三十餘丈高,若想越過那懸崖,除非化作一隻飛鳥。再看兩側,地形與前面懸崖一般無二,可謂進入了一個死胡同中。   無計間,葉驚風望見右側懸崖上距地十餘丈處有一洞穴,洞穴口處正好生著一些籐蔓,籐條蜿蜒下垂至谷底。聽得谷口人聲漸近,葉驚風不及思索,負了石泓瀅,雙手攀著籐條,猿猴一般爬到了洞穴中。那洞穴不足三尺深,只不過是懸崖上的一個凹陷處,根本算不得是洞穴,所幸的是洞穴上方正好有數條籐蔓垂下,如簾子一般遮住了洞穴,使洞內陰暗異常,也正因如此,才會使人在下面看上來時如看到一個洞穴一般。   在籐蔓後坐下後,葉驚風調侃道:「姑娘既有高深武功,適才在下本不該負了姑娘上來,其實姑娘自個兒完全能上來的。」自葉驚風拉著石泓瀅之手往谷底直奔時,石泓瀅一顆芳心已突突大跳不止,又驚又羞下魂不守舍,後來葉驚風未與石泓瀅作任何商議就將她負於背上,石泓瀅更是神魂顛倒,鬼差神使般摟住了葉驚風脖頸,根本未曾想到自己也可單獨攀緣上來,儘管她根本攀緣不上來。此時經葉驚風這麼一說,石泓瀅頓時羞慚無地,一顆心兒撲撲大跳下言道:「我……我……我應該自己上來的……」雙腮火熱,嬌羞無限,葉驚風心中一震,慌忙將目光移開,他深怕自己被石泓瀅的美艷所迷惑。   「他***,那臭小子跟那臭丫頭到哪兒去了?」崖下傳來毒手時遷粗暴的罵聲:「***,躲到哪裡快活去了?操你***,撇下老子不管了麼?」   「大師兄!這不是大師兄嗎?」鍾義大聲叫道:「快!大夥兒快來,大師兄在此!」班忠志叫道:「十二師弟,大師兄傷得可重?」鍾義罵道:「岳驚風這狗賊,將大師兄打下崖來,摔得……大師兄,你在天有靈,一定要讓兄弟們找到岳驚風那惡賊,碎撕了他為你報仇!」言罷嚎啕大哭起來。   「大師兄死了?」葉驚風萬萬不信,問石泓瀅道:「石姑娘,你不是說我大師兄未死嗎?」石泓瀅也大奇道:「他怎麼會死?我也不知道!怎麼適才怎麼沒見到他?」葉驚風撩開籐簾,見崖下數名岳王莊中二代弟子抬著一具屍體,由於相隔較遠,無法看清那屍體的模樣,可從服飾上可以認定正是大師兄「葉」紫雲。如果說葉驚風敢見岳王莊師兄弟們,那便是有「葉」紫雲力排眾議說自己不是兇手,如今他死了,並且死於自己之手,以後有誰會相信自己不是兇手,有誰會為自己開脫?葉驚風忽然覺得在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死,唯獨這個大師兄「葉」紫雲不能死,可偏偏殺死他的是自己!   「不行!」葉驚風叫道:「我要下去看看!」他心中多麼希望岳王莊弟子抬的不是大師兄之屍體,正欲出洞下崖,被石泓瀅扯住道:「你不能下去,他們會殺咱們的。」這當兒,有人在崖下大呼道:「大夥兒快看,上面有個洞穴,岳驚風那惡賊定在上面!」毒手時遷叫道:「臭小子,你***快下來,不然我可要上去了!」有人叫道:「你大呼小叫甚麼!咱們大夥兒一齊上去拉他下來不就行了?」毒手時遷罵道:「操你***,那小子武功高強,有種的你***就上去拉他下來!」那人憤憤地道:「他打死了我師兄洪廣明,是我們淮水金蛟派的仇敵,我們淮水金蛟派自不會放過他!兄弟們,咱們上去拉他下來,拿到金蛟鎮總壇上殺了他為洪師兄報仇!」毒手時遷喝道:「你***敢動一動?要殺的話也應有老子來殺,哪輪得到你們這幫爛狗?」金蛟派中人似乎震懾於柳、陸二人的威勢,有人道:「二位大俠,反正那小子必須被咱們殺死,不論死於誰手不都一樣,何必在此爭論?」   這時岳王莊弟子早抬了「葉」紫雲出了谷去,下面群龍無首,有人嚷道:「那惡賊殺了我們中原刀斧門弟子,應該由我們刀斧門處置!」跟著眾人吵成一片,有人說自己是綠柳莊的,有人說自己是四川劍門的……那些小門派中人見這裡有許多九大門派中弟子,自知爭他們不過,遂不再爭論。而毒手時遷及血手潘安由於被葉驚風「神虱丸」所制,當然不願將葉驚風交給那些九大門派中人,爭論不下後,不免大打出手,一場惡戰就此發生。   崖下谷中混戰了頓飯工夫,忽見谷口進來十餘紅衣紫褲之人,那十餘人相貌各異,高矮有別,穿著打扮卻一摸一樣,腰間也均挎有一口大刀。那十餘紅衣人所著衣褲均是光鮮潔淨,氣宇昂然,乍一入谷便喝道:「住手!」谷內有人笑罵道:「你***是甚麼東西,敢喝止我等住手?」紅衣人中一個四旬漢子道:「青天白日下,爾等強盜悍匪在此胡作非為,正是我輩欲管之事!」先時那人又笑罵道:「你***管得倒寬,老子殺的是你爹還是你爺?」那紅衣人道:「不管爾等所殺何人,均為國法所不容,理應押拿到公堂庭審判決!」有人一旁叫道:「***,是朝廷中公人,大夥兒散了吧!」其實未待此人呼叫之前,谷中人已瞧出紅衣人乃公門中衙役,所不明者只是公門中人何以到此深山中來?來者是何府中衙役?再者見來者不過只有十餘人,而自己一方已將得到葉驚風,有誰願意散了去?   這當兒,有一個紅衣人叫道:「爾等行兇殺人,一個也走不了!想活命的就乖乖地束手就擒,到公堂上辯明瞭自己無罪後釋放!」谷中有人叫道:「***,老子們都是刀頭上舔血的江湖漢子,哪一個手下無有個人命案子,到了公堂上還有活命嗎?大夥兒都拼了吧,只有宰了這幾條狗子,咱們今日才有活命!」此人之言倒是實情,此番前來的江湖漢子有幾人能在公堂上辯說清楚自己手下無有做過惡?當下谷中之人也不顧了葉驚風應該歸誰,紛紛倒戈相向,一致對付那十餘公門中人。   十餘公門中人其中一人喝道:「吾等奉滁州呂大人之命前來捉拿兇犯岳驚風,與爾等無有關係,識像的都退後些!」葉驚風聽得紅衣人言語,心中登時大驚:「我的事已鬧到官府中去了?唉--如今天下雖大,卻已無我藏身之地了!」喟歎中,崖下一人叫道:「***你們拿走了岳驚風,我們這一來不是白忙活了?兄弟們,莫理他們,只管殺了這幾個鳥衙役!」登時有許多人拔刀抽劍、揮拳掄掌,一齊向十餘公門中人身上招呼。那十餘公人以寡敵眾,並不惶亂,刀來刀往頗有章法,卻不傷人性命,雖然如此,也令那些江湖漢子難以抵擋。再看那十餘公人之武功套路均是大開大闔,簡捷樸實,乃是江湖中最常見的武功招式,能將天下最常見最簡單的武功練到這等地步,委實非同小可,中間若無名師指點、刻苦習練,決不可能!這十餘公人能有如此能耐,說明他們決非尋常衙役!   葉驚風一邊觀看崖下之人動武,一邊不停思索:「為何他們能將這些常見的功夫練至如此地步?難道世上越是簡單的武功威力越大?」再看那些公人每一招每一式上均無半點累贅多餘之處,此招一出,讓人輕而易舉地猜出他們下一招之打法,本該極易打敗他們,可細觀之下,不管是已出現的一招,還是將出現的一招,均無多大破綻可尋,因為他們招招式式都是實,從不故弄玄虛,一招施出,若不躲閃或是硬拚,根本破不了他們的刀法。葉驚風越看越奇,心中連連稱讚,漸漸悟道:「世上愈是簡單實用的招式,愈是破綻最少,並且是最有威力的一種功夫!江湖中各大小門派竭盡心思,研創出各種不同的武功,每一招一式都力求完美,既能殺敵,又無有破綻,無不墮入了『繁』字中。他們講究實中有虛,虛中有實,自己完全被這些武功套路約束住,實是被武功所用,而非運用武功。這幾個公門中人所施刀法攻便是攻,守便是守,從不使詐,故而招招都見威力,令人不能不防,可謂是真正的去用武功,而不是被武功所用!」當下暗暗將所悟之道理聯繫於自己所學之「攝魂掌法」中,一一印證後去繁就簡,當真受益匪淺。   心中歡喜之際,忽聽得崖下慘叫聲連綿不絕,葉驚風凝神看下,只見下面一個衣衫襤褸,長髮披肩,身材消瘦的高個子漢子出手如電,一一將紅衣公人擊斃。那漢子手上無有任何兵刃,往往只一招間便能制人於死地,那人或拳或掌、或指或爪,因勢而發,視紅衣人如同木樁一般,根本不避刀鋒,刀來抓刀,拳來抓拳,搶過後便是致命一擊,直取敵人性命,所用手法凶殘已極。若說那漢子招式厲害,葉驚風不敢苟同,心中大奇下,詐舌不已,因為那漢子出手根本不論什麼武功招式,手法難看已極,可這些難看已極的手法卻每每奏效。葉驚風心中不禁大駭:「這是什麼武功?」心中不停思索,思索良久也找不出天下有哪一門派的武功與這漢子相像,因為那漢子用的根本不是什麼武功,而是殺人的手段!   那些紅衣人樸實無華、簡捷實用的武功到了那漢子手下竟不堪一擊,葉驚風大駭下終於悟道:「並不是紅衣公人之武功不濟,實是那漢子根本就不講究什麼武功套路,講究的只是如何取敵人性命!那些公人之武功雖簡捷,必定有個套路所限制,可那漢子竟完全是個不武之人,他的一招一式全然不合武學道理,每一招一式講究的只是一個『殺』字!」悟到此節,再看下去時,果見那漢子不避刀鋒,與人打鬥時不顧自己身上何處中刀,何處被砍,搶上去便是一記致命手段,從不給對方一個還手機會,所使手法慘不忍睹!   再看那所剩無幾的紅衣公人,無不呆若木雞,癡癡呆呆,而那些江湖中人也張口結舌,站立一旁不動,彷彿見到了什麼妖怪一般。   葉驚風從未見過這等殘忍的殺人場面,心中大奇道:「此人是何來頭?為何只殺公人,不殺江湖中人?」由於相隔較遠,不辯那魔王之面目,只見到那人出手迅疾,快如閃電,手段殘忍,世所罕見!   少傾工夫,那魔王盡數殺死紅衣公人,自己身上也傷痕纍纍,血污滿身,幾乎站立不穩。那人強自從紅衣公人身上撕下條條衣衫,無聲無息地包紮了手臂上、肩頭上、腹背上傷口,歇息了片刻後,悄然離去。   待那漢子踉蹌走遠,崖下一人叫道:「食人野狼!他是食人野狼,武林三凶之一!」葉驚風初涉江湖,只知江湖中有「武林三凶」之名,卻未見三凶之面。此前葉驚風得遇毒、血二凶,覺得武林三凶不過爾爾,今日一見「食人野狼」後才發現毒、血二人之凶遠遠不及這個「食人野狼」,但這個食人野狼雖然殘忍,為何只殺公門中人,而對其餘人視而不見?葉驚風為此大感奇異。   經紅衣公人及食人野狼這麼一攪,崖下江湖中人登時忘了身在何處,所為何來,癡癡呆呆地,不知所措。見崖下江湖中人已然不多,尚不足三十人,葉驚風撩開籐簾叫道:「你們這干鳥人聽了,我殺了你們師兄或師弟,父親或兒子,實是出於無奈。誰若想殺了我為他們報仇的話,只管發暗器,若想知道戴晨鶯下落者,暫且讓開一條道兒,我這就下去帶你們去見她!」那些人無不想見到戴晨鶯,報仇雪恨云云不過是借口而已,要不然他們根本不須在此爭吵,想取葉驚風性命的話,葉驚風早死多時了。此時聽了葉驚風之言,那干人果真讓開一條道兒,遠遠退開,並相互防備,唯恐有人搶先劫走了葉驚風或是用暗器失手打殺了葉驚風。   葉驚風攀緣籐條下滑了丈餘,仍不見石泓瀅動靜,復又爬上洞穴,道:「石姑娘為何不下去?」石泓瀅道:「我不敢,我害怕。」葉驚風笑道:「姑娘武功高強,下面又有毒手時遷及血手潘安,那干人奈何咱們不得,怕他們作甚?」石泓瀅道:「我不是……不是怕他們,我……我是……是怕高,下不去!」葉驚風大笑道:「姑娘有這等本領,怎會懼高而不敢下?」石泓瀅囁嚅道:「我是不敢下去的,要不然你先下去,我……我在這兒等你。」葉驚風大奇道:「在此等我?等我作甚?」石泓瀅道:「你不是想下去騙他們走開嗎?他們走開後你不就可以上來了嗎?」葉驚風笑道:「騙他們走開是不錯,可他們走開後咱們也要離去,難道在此住一輩子?再說他們已發現咱們二人之行蹤,決不會讓咱二人在此,遲早要拉咱們下去的。」石泓瀅道:「岳公子,既是如此,咱們就下去,可……可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武功有多高,不過……不過我……我實在是不敢下去,我……我不騙你的。」葉驚風笑道:「你既然假裝得這般認真,我也不跟你計較,你若願意,仍由在下負了你下去吧!」石泓瀅羞道:「岳公子,咱……咱們一定要下去嗎?」葉驚風不耐道:「不下去難道餓死於此?」將石泓瀅往背上一扛,道了聲:「摟緊了!」攀緣籐條而下。   雙足剛一觸地,一個四川劍門中三十來歲的漢子上來道:「岳驚風,你快帶老子去見戴晨鶯,不然你龜兒子殺了老子師弟,老子可不能饒你龜兒子。」葉驚風道:「你***龜兒子,想見戴晨鶯的話就乖乖地聽老子的安排,不然老子寧死也不會帶你去見戴晨鶯。」他學著那人的口吻,以牙還牙,也這般辱罵那漢子,本以為那漢子會發作,不料那漢子卻喜道:「老子聽你龜兒子的話便是!」   一個中原刀斧門弟子道:「他背負之人便是戴晨鶯,大夥兒一哄而上,搶了那女子便是,怎能聽信他的話,去見甚麼戴晨鶯?」不待葉驚風答話,毒手時遷已搶道:「你***見過戴姑娘無有?戴姑娘是只個樣子嗎?她是石天齡跟戴……之女石泓瀅!」口上總不承認戴晨鶯嫁給了別人並給別人生子。那刀斧門弟子道:「管她是戴晨鶯還是石泓瀅,先搶下了她再說!」身後兩名刀斧門弟子也隨聲附和道:「他殺了咱們魏師兄、齊師兄,若不放下那女子,咱們就殺了他為二位師兄報仇!」毒手時遷道:「你***甚麼鳥東西,再囉嗦個不休,老子先取了你的狗命!」那干人大多領教過毒、血二凶的高招,也知道二人不出手便罷,一出手便要傷人性命,當下不敢再做言語。   這時,谷口飛馳而來四人,其中一僧一道二俗。僧者是個體態肥胖,個頭高大,生著滿臉橫肉,四十餘歲的灰袍人道者是個高挑身材,模樣醜陋,著一襲天藍色道袍之人,兩個俗者五短身材,圓臉小眼,相貌上有七分相似,年在三十五六歲間,頭戴范陽斗笠,身著土黃色江綢長袍之人。四人面色不善,在谷口大刺刺一站,那個僧人問道:「誰是岳驚風?」聲若洪鐘,震人耳鼓。   葉驚風從未見過這四人,不知四人是何來頭,放下石泓瀅迎上前道:「在下便是,不知大師有何見教?」那僧人道:「我們聖教主想見你,你隨我們走吧!」言下之意,決不容別人推辭,葉驚風笑道:「不知大師法名如何,貴教之名又如何?如今天下想見在下之人不勝其多,在下一不知大師名號,二不知貴教名號,這教在下如何依得大師?」那僧人道:「貧僧慧真,我聖教名曰正陽教……」指著一道二俗道:「他們是無塵道長,羅恆、羅瑞兄弟!我們聖教主聽說你知道『奪魂妖姬』戴晨鶯下落,故而想請你前往正陽聖教總壇走一趟。」聽了四人名號,聞者無不大驚,都知道慧真出身少林寺,乃少林達摩堂首座智清大師的弟子,由於生性暴躁,屢犯律條,被少林寺逐出門牆。此人出寺後無有拘束,在江湖上作惡多端,人所不齒,名聲不在武林三凶之下。那個無塵道長乃陝南雞棲山雞鳴觀觀主,收徒不多,卻也在陝南稱霸一方,當地人稱之為「雞鳴魑魅」,對之亦是唾罵不休。羅恆、羅瑞兄弟原是山西太行山盜匪頭目,幹著殺人越貨、攔路搶劫的勾當,不論是官府還是武林中人都對之忌憚三分。此四人為禍武林,惡名不小,武功也各有千秋,莫可小覷,而今不知出於何因,竟為一個江湖中不聞其名的「正陽教」所用,委實怪異之極。   毒手時遷及血手潘安對慧真等四人之名也有所耳聞,在他們眼中此四人之凶比起自己來當然差了老大一截,武功自不必說了。至於正陽教之名,已往從未聽說過,料想必是近些時日才創立的,勢力必然不強,當下毒手時遷罵道:「你***,正陽教是甚麼鳥東西……」話未說完,羅恆、羅瑞二兄弟霍地拔出腰間的鬼頭大刀,跳將上來便劈向毒手時遷,口中叫道:「正陽聖教之名威震四海,如日中天,你膽敢對我聖教口出不遜之言,當真是活得不耐了!」說話間,二人已向毒手時遷身上砍出了八九刀,但均被毒手時遷躲了開去。   葉驚風聽了羅氏二兄弟之言後心中暗笑道:「***,在江湖中濟濟無名也能稱作威震四海、如日中天,江湖中九大門派又該怎樣?你***真是大言不慚,不知天高地厚!」一念未了,慧真又叫道:「羅恆,羅瑞,聖教主吩咐不可傷了毒手時遷,你們手下可要留神了!」葉驚風心中更是狂笑不止:「你***胡吹甚麼大氣!你***是甚麼東西,毒手時遷又是什麼樣的人?人家抬一抬手便可讓你們去見閻王,你們卻厚顏無恥地讓自己人手下留情!」只聽羅氏兄弟應了聲「理會得!」二人一左一右夾擊毒手時遷,刀光閃閃下,毒手時遷身上險象環生,葉驚風心中大驚:「***,原來確有真本事!」只見羅氏二兄弟刀大力沉,刀風呼呼,卻又不失靈動敏捷之態,二柄大刀在羅氏二兄弟手中如同長了眼睛一般,逼得毒手時遷左支右拙、狼狽不堪。按理羅氏二兄弟出身綠林,刀法應是狠辣威猛,可此時二人之刀法不失狠辣威猛下又見靈活白變,可謂已將鬼頭刀法練至了盡處。毒手時遷雖然心中包羅萬有,所學甚廣,可在羅氏二兄弟精湛純良的刀法下未免相形見絀、應對困難。葉驚風自出世以來從未見過如此精純的武功招式,心中奇異道:「難道天下之武學各有真章,不能一概而論?先時見到紅衣公人所施刀法簡捷質樸,以為天下武學以此為最,不料羅氏二兄弟所施刀法靈活百變,層出不窮,繁複異常,卻又看不出任何一式是累贅無用。這兩種刀法一簡一繁,各有千秋,盡得玄奧,真可謂學無止境、莫持一端!」   轉眼間,羅氏二兄弟與毒手時遷已鬥了近百合,先時葉驚風認為毒手時遷所以不敵是因為內傷未復元,又以一敵二,分身無術,看了許久後才覺得羅氏二兄弟刀上根本未使多大力道,並且若單獨一人與毒手時遷打鬥,毒手時遷仍不能佔上風。至於毒手時遷苦苦支撐了近百回合而不敗落,正是由於羅氏二兄弟無意傷害毒手時遷,力求生擒毒手時遷之故。   先時毒手時遷摸不透羅氏二兄弟之刀法,不敢放膽來攻,可到後來摸透了羅氏二兄弟刀法後,又不免駭然大驚,因為羅氏二兄弟之刀法層出不窮、無有盡時,用了近百招仍不重複,毒手時遷哪裡遇到過這樣的對手?毒手時遷心中暗罵道:「***兩個賊廝鳥,此前哪裡是老子的對手,此時到了什麼正陽教,武功竟精進如斯!你們的教主是什麼鳥人,能把下屬爪牙調教得如此厲害?」心懼下見羅氏二兄弟揮刀砍來,慌忙不迭地一招崆峒派的「靈鶴展翅」施出。此招靈鶴展翅毒手時遷已用過一次,羅氏二兄弟雖不知此招之名,卻知這是熟招,心中大致摸清了此招之來龍去脈,東當下二人同施一招「夜叉探海」,刀光閃閃下封住毒手時遷雙掌,二人之鬼頭刀向下一按,均用刀背打在毒手時遷膝下。毒手時遷直覺雙膝一麻,站立不穩,向前跌出,羅氏二兄弟見機不放,上前按倒毒手時遷,封住毒手時遷手足上穴道。   慧真哈哈一笑,聲震雲天,許多內力不濟之人登時昏暈了過去,石泓瀅更是軟垂垂地倒於葉驚風足下不能動彈,葉驚風笑道:「大師好厲害的『獅子吼』神功啊!」慧真洋洋自得道:「你小子能識得貧僧之絕技,也算有些眼力!你小子不懼貧僧之『獅子吼』神功,內力倒也不錯,不過比起貧僧來卻是大大不如了,你願不願與貧僧見個高下?」   葉驚風見谷中尚能站立之人除了慧真等四人便是自己與血手潘安,自知不是慧真等人對手,呵呵一笑,道:「在下武功低微,自不是大師之對手,與大師動武無味得緊,在下還是省了這把力氣為上!」慧真道:「你小子倒有自知之明!既然不願與貧僧動手,這便隨了貧僧去見我們聖教主。」葉驚風笑道:「在下實是不知『奪魂妖姬』下落,跟大師去見了你們教主也是無用。」慧真道:「貧僧不管你知不知『奪魂妖姬』下落,你小子只須隨我們到聖教主面前走一趟便可!」葉驚風笑道:「不知貴教主願不願見到死了的岳驚風?若不願見死岳驚風,你們這就回去吧,免得空費一場力氣。」   慧真等人聞言無不大奇,慧真道:「我們聖教主當然不願見死的岳驚風,你小子此言何意?」葉驚風笑道:「無有他意,只是說貴教主想見在下乃一廂情願之事,在下並不想去見你們教主,你們若要逼迫,在下只有一死!」慧真哼地一聲,道:「你小子此時想死已不可能了!」雙足向前一跨,整個身子輕若飛絮,無聲無息地到了葉驚風面前,左手食、中二指併攏點向葉驚風X口膻中穴,右手五指張開來拿葉驚風左臂。   膻中乃人身八會穴之一,氣會其中,又是任脈中一處大穴,怎能被人輕易點中?葉驚風身退半步,以退為進,一招「遮天蔽日」施出,將X腹要害處盡數護住,同時一掌攻向慧真面門。慧真先時一記乃是試探葉驚風虛實之舉,並非什麼招式,見葉驚風此時一掌打來,手掌未至,掌風已到,不禁開口讚道:「好大力道!」將身一挫,雙手握拳,呼呼風聲響動中,已有數掌打向葉驚風。葉驚風全憑自己內力深厚,腳下靈便,施展平生絕學與慧真周旋,慧真一時也奈何他不得,膽若想從慧真拳下逃脫已屬非能,更莫說打敗了慧真。   葉驚風這許久觀看眾人動武,心中領悟出不少武學道理,掌法大有進益,可在慧真滴水不漏的雙拳下難以佔到半點便宜。慧真之拳法源於少林,屬剛猛一路,可此時施展出來卻如羅氏二兄弟一般,在剛猛中揉合有陰柔小巧、且又變化無窮,盡現拳法之精奧。葉驚風自幼習得二十四路「攝魂掌」,雖然也是武林中極其上乘的一種掌法,畢竟他疏於習練,又懶於問人,得到岳念祖指點甚少,平時與別人練武時別人又盡力讓著他,致使他對這二十四路「攝魂掌」的領悟僅得皮毛。隨著內力增長,及幾日來跟武功高出自己許多之人實實在在地打鬥,對攝魂掌的領悟可謂一日千里、突飛猛進,但與慧真之拳法相比,卻又不可同日而語了。若非慧真見到葉驚風年紀輕輕竟不畏自己的「獅子吼」神功,心中對葉驚風有著三分忌憚,出招時處處提防,可以說不出十招便可制住葉驚風。此時二人鬥了十六回合,慧真越來越心驚,只覺初時與葉驚風動武時,葉驚風所施掌法左支右拙,破綻百出,不堪一擊,彷彿是一個不武之人使出剛從別人那裡偷學而來的武功一般。漸漸的,葉驚風所使之掌法漸見熟練,破綻也漸少,威力漸漸顯露出來,慧真覺得想立時破解了葉驚風掌法並制住葉驚風並非易事。   待葉驚風將二十四路攝魂掌使完,再從第一式「撥雲見日」打起時,慧真窺出此招無有多大威力,當下出手如電,不待葉驚風變招,搶先拿住葉驚風X口數處穴道,哈哈一笑,退後道:「岳驚風,你小子還能不能死了?」葉驚風垂頭喪氣地道:「死又有甚麼好!」慧真道:「既然死不了,就活著去見我們聖教主!」將葉驚風挾於腋下,轉身欲走,葉驚風叫道:「帶上那姑娘,不然在下寧死也不說出戴晨鶯下落!」慧真道:「這裡所有人都要去見聖教主,你小子不用多心!」話未了,無塵與羅氏二兄弟共同擒了血手潘安,將所有昏暈過去之人弄醒,點了他們手上穴道及啞穴,封住眾人內力,止留兩條腿腳走路,然後用一根籐條將二十餘人綁成一串,無塵牽住籐條前頭,羅氏二兄弟分左右兩側押住,慧真殿後,如趕一群羊一般往谷外走。   行至谷口小村,葉驚風遇到岳王莊中師兄之地,只見村口大道上一個二十餘歲的公子哥模樣之人手搖折扇凝神而立,身後十餘個衣衫各異之人或赤手空拳、或手持刀劍躬身而立,再後是四個白衣年青男子抬著一頂月白色轎子,轎子帷簾下垂,不知裡面坐著何人。當先那公子哥身高近八尺,生得面如冠玉,英姿颯爽,劍眉鳳目,准隆方頤,端的一個罕有的美男子。那公子哥頭裹月白色生絲唐巾,身著一襲梨花白色蜀錦長袍,更顯得玉樹臨風、卓爾不群。   慧真等四人迎上前去,單膝跪倒於公子哥面前,三拜叩首道:「屬下左右護法慧真、無塵,左右弘教羅恆、羅瑞參見副教主!岳驚風等人被屬下拿來,請副教主發落!」葉驚風本以為那公子哥是教主,卻不料是副教主,心裡嘀咕道:「副教主已這等氣派,受人以三拜叩首之禮,那正教主又該受什麼樣的大禮?這副教主面皮白淨,不類江湖中人,卻是甚麼來頭?」只見那公子哥副教主將手一抬,神態清閒地道:「二位護法、二位弘教請起,此番有勞四位了,此功白某回去後定向聖教主稟報,聖教主嘉獎四位自不在話下。」慧真等四人仍是單膝跪地,彎腰垂首道:「聖教主神智聖心,仁賢慈和,屬下為他老人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此等微勞,何足掛齒!」言罷起身肅立一側,神態甚是恭敬。   那正陽教副教主對慧真之言不做理會,上前拍開葉驚風穴道,淡淡的道:「你就是岳驚風?」葉驚風笑道:「岳驚風又不是什麼大人,何須去冒充?」慧真在一旁喝道:「放肆!」那副教主將手一揚,慧真不再說話,那副教主道:「岳驚風,聽說你知道『奪魂妖姬』戴晨鶯下落?她在何處?」葉驚風笑道:「不知道。」那副教主哼地一聲,右手一甩,葉驚風直覺得背心靈台、神道二穴上一涼,頓時渾身燥熱,如處火爐,肢體上說不出是疼是癢,恨不得立時跳入冰窟,偏偏全身提不起半點力量來。那正陽教副教主制住葉驚風後,又如法炮製,將其餘之人也這般制住,右手捏著一枚極細極短的銀針,開口說道:「此物乃我教『同心一體』針,乃純銀造就,釘入人身後休想用磁石吸出。此針上有我數種不同內力,釘入你們穴道後感受之滋味個不相同,若想解除身上苦楚,惟有歸順我聖教!我聖教主寬厚仁慈,決不會為難爾等,並賜藥於你們鎮痛。若爾等不願歸順我聖教,這便隨意離開,本教決不阻攔!」   受了正陽教「同心一體」針後,人人身上或疼或癢,或酸或麻,難受已極,直盼有人一刀殺了自己,聽了正陽教副教主之言後紛紛言道:「我們願歸順正陽教,望副教主開恩,速賜鎮痛藥!」葉驚風與毒、血二人受了正陽教副教主暗算後一個如置身火爐、一個如百蟲嚙體、一個如萬箭穿心,折磨得雙目外凸,痛苦不堪,對別人之言哪裡還有異議?   正陽教副教主從衣袋中掏出一把米粒大小的黑色藥丸,道:「此藥丸毒性甚大,多用性命不保,日後只要你們順從聖教主,聽聖教主號令,聖教主會每年給你們發一次鎮痛丹,不再受這般苦楚。如若不然,惹了聖教主生氣,這鎮痛丹自不會發給你們,受苦受難全由你們了!」受了針之人聞言迫不及待地道:「我等歸順正陽教後作牛作馬、任勞任怨、決無二心,望副教主速賜鎮痛丹!」   正陽教副教主將鎮痛丹一一發給受針之人,那些人吞下藥丸後苦楚大失,紛紛言謝,正陽教副教主道:「自今而後,爾等儘是正陽聖教弟子,本教開創未經年,眼下弟子不足百人,要想在江湖中穩住腳跟,本教上下應齊心協力、精誠團結!本教自聖教主以下有副教主、左右護法、左右執法、左右弘教、左右領壇、青赤黃白黑五壇之正副壇主共一十九個頭目。在下姓白,名鳳閣,領副教主之職,左執法段執圭、右執法魏一峰,左護法慧真、右護法無塵,左弘教羅恆、右弘教羅瑞,左領壇佟國昌、右領壇徐繼宗,青木壇壇主常青、赤火壇壇主溫祥、黃土壇壇主洪廣運、白金壇壇主張進、黑水壇壇主黃蛟等一十四名頭目今日盡在此!爾等今日歸順正陽聖教,從此與江湖中原有門派脫離干係,昔日之恩怨也一筆勾銷,如有念舊惡記昔仇,不聽聖教主號令自行除惡抱怨戕殺本教弟子者,一律交由左右執法從重懲治,本教上下決不姑息!段執法,過來給大家宣讀本教教規!」   那段執法與魏一峰本是名聞天下的騰雲鏢局之中州洛陽分局總鏢頭及山西太原分局總鏢頭,二人做了近二十年總鏢頭,從無失過一次手,武功人品在武林中均屬一流,今日卻為正陽教所籠絡,做了名不見經傳的正陽教左右執法。   段執圭身材瘦小,年紀雖過五旬,卻仍是精神飽滿,幹練精悍,他聽得白鳳閣吩咐後健步走到白鳳閣面前,從懷中拿出一張紅底白邊、上有暗黃色花紋的綢布雙手一展,木無表情地朗聲道:「我教教規有六:第一,不得背叛聖教,違者凌遲後傷口撒鹽致死;第二,不得欺騙聖教主,違者扒舌敲牙致死;第三,不得殺害同教弟子,違者抽筋扒皮致死;第四,不得結交非本教之人,違者斷手斷足致死;第五,不得違抗聖教主、副教主號令,違者割鼻剜目致死;第六,不得私藏錢財,違者油鍋烹之!」讀完教規,將綢布小心折好放於懷中,然後肅身而退。   白鳳閣微微一笑,道:「本教教規甚嚴,如今大家已然悉知,如有不適者,現在便可自行離去,本教上下決不阻攔!」這些人均中了白鳳閣之「同心一體」針,也領略到了其中滋味,有誰願意自行離去以致日後受那般苦楚?再說又有誰敢斷定白鳳閣說的不是反話?當下異口同聲道:「我等今日既歸順了聖教,絕無反悔之意!」中間葉驚風卻是笑而不語。   白鳳閣雙目盯向葉驚風,冷冷的道:「岳驚風,你不願歸順我正陽聖教嗎?」葉驚風笑道:「在下身為江湖中四大莊之一的岳王莊弟子,乃堂堂正正的名門弟子,怎能自甘墮落,去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什麼狗屁正陽教弟子?」白鳳閣冷笑道:「我正陽教如今人才濟濟,蒸蒸日上,日後必稱霸武林,九大門派日後必為我聖教所吞併或覆滅。你若早歸順我聖教,日後成名江湖、威震四海,何等風光?若固執己見,逆我正陽聖教,日後必然死無葬身之地!再者你如今已中了聖教之『同心一體』針,若不歸順我聖教,日後受苦受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人可幫你?況且你既聆聽我聖教教規,已是我聖教弟子,如今不歸順,便是叛教!」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在下早成了該死之人,並且以在下所犯之罪行,凌遲處死傷口撒鹽便是便宜了在下!在下今日若不歸順正陽教,大不了是一死,可是在下若死了,天下將再無人知道戴晨鶯下落了。若找不到戴晨鶯,更不用說去找誠信大師了,不知誠信大師在何處,那部名聞天下的《龍象玄經》也便從此埋沒,可惜啊可惜!「葉驚風一語道破那許多尋找戴晨鶯之人的心思,他們費盡心思,為的便是弄到那部《龍象玄經》,聽了葉驚風之言,幾十雙目光一齊投向葉驚風,只盼葉驚風一個不留神,將《龍象玄經》之所在道出。   白鳳閣聽了葉驚風之言後淡淡的道:「你真的知道戴晨鶯下落。」葉驚風笑道:「戴晨鶯不聞於江湖近二十年,在下年紀不過二十,怎能知道戴晨鶯下落?」白鳳閣哼地一聲,道:「你知道也好,不知也好,白某此時無權問你!白某只想給你說,那《龍象玄經》或許只是江湖中怪誕之傳聞,根本不足為信!那戴晨鶯近二十年不聞江湖,多半身死,你此時休想以此為脅來唬別人!白某只問你一句,你到底歸不歸順我正陽聖教?」葉驚風哼地一聲,道:「不歸!」他算定白鳳閣口上雖這麼說,心中必定也有向自己詢問戴晨鶯下落之意,若非如此,以白鳳閣之武功,若想取自己性命,根本不用跟自己糾纏。   白鳳閣此行之目的正是抓住葉驚風押回總壇,交給教主逼問出戴晨鶯下落,當然不能讓葉驚風死,聽了葉驚風之言,心下一緊,道:「你應當清楚,此時本教之左右執法、左右護法、左右弘教、左右領壇等八使及五壇壇主盡在此間,任何一人武功都高出你許多,想取你性命易如反掌。所以不肯讓你死,正是見到你是個奸妹殺兄、弒父弒母、為天下所不容之人,想收留你為正陽教弟子,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你若仍執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條,再說你現在根本無有能力自己選擇!」將手中折扇一合,身如閃電般向葉驚風撲來。 正文 七 萬大刀祠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08 本章字數:26108   七萬大刀祠   葉驚風早防備著白鳳閣出手來拿自己,見白鳳閣身子有動,忙開口叫道:「且慢!」白鳳閣一怔之下收勢立定,冷冷的道:「你還有何話要說?」葉驚風慢悠悠的道:「不知貴教主要不要死了的岳驚風?」白鳳閣反應要比慧真快得多,當然明白葉驚風話中之意,哼地一聲,道:「此時你想死已屬非能!」葉驚風笑道:「看來貴教主一定要見活的岳驚風了!白副教說的不錯,在下確是負有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罪責,如今已為天下所不容,可在下若到了正陽教中就不會被天下人認作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魔了?」白鳳閣又是一怔,道:「這個……不過……你不歸順我聖教,天下人人視你為惡魔,你若做了正陽聖教弟子,至少聖教中人視你為兄弟,別人若想取你性命,至少正陽聖教中人不允!」葉驚風大笑道:「如今想殺老子的人不少,害怕老子死的人更多,老子……」大笑聲中,趁人不備,將一枚早已準備好了的「還魂丹」塞入口中,用門齒咬住,含糊不清地道:「在下口中之紅色丹丸乃『六六赤火丹』,最是劇毒無比,在下若將之咬破吞入腹中,求得一死,乃輕而易舉之事,白副教願不願在下將之咬破吞下?」   白鳳閣似乎從未遇到過這等棘手之事,一時慌了神,搖手連聲道:「不可,不可,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葉驚風此舉並無十成把握,只不過想試探一下,見白鳳閣為自己此舉惶了神,當真是始料所不及,自個兒也大為驚奇:「這個白鳳閣怎地如此老實,難道是在戲耍老子?」當下冷哼一聲,道:「你莫以為老子在唬你,自從老子被人誣陷為岳王莊之兇手後,老子就知自己多活一日便是一日,並且到了死的那一日,肯定要忍受很大的痛苦,因此衣袋中早備下了六六赤火丹,緊急之際拿出,自個兒毒死自個兒,免得落入別人之手受罪!你***不是不相信《龍象玄經》之說嗎?你***不是說戴晨鶯早死了嗎?既然如此,你***何須阻攔老子送死?」白鳳閣從未被人罵過「***」,臉上青紅不定,又不敢動手,怕逼急了葉驚風真的服毒,自己無法向教主交差,恨恨的道:「你小子想怎樣?」葉驚風笑道:「老子說過老子多活一日便是一日,老子自個兒並不想早死,老子也想去看看戴晨鶯到底長得何等模樣,《龍象玄經》上武功究竟有多厲害,因此老子此時本不想歸順正陽教,只想一個人落得個自在,無拘無束地去見戴晨鶯!」白鳳閣無奈之下道:「你既不願歸順我聖教,白某也不強求,你這就自行離去吧!」   見毒手時遷、血手潘安二人疑惑不定地看著自己,葉驚風生怕二人揭穿自己的把戲,當下笑道:「在下同毒手時遷、血手潘安二位仁兄情同手足,同石泓瀅姑娘親如兄妹,在下既不願歸附正陽教,自不願他們歸附正陽教,你若不允,在下這便吞下六六赤火丹,!」毒、血二人雖早就覺得葉驚風可疑,但一來盯不准葉驚風口中是不是六六赤火丹,二來弄不清葉驚風有何用意,三來體內有葉驚風的「神虱丸」,若不經葉驚風解毒,每月一次飽受奇癢之苦也不是小事,當下對葉驚風之言默默聽之,只待不利於自己時揭穿,此時見葉驚風肯救自己離開正陽教,二人心裡都不免大喜:「這小子刁鑽古怪,機敏聰明,說不了已有了對付『同心一體』針之法,要不然他怎會不歸順正陽教?」當下二人自然不會為難葉驚風了。至於石泓瀅,自然知道葉驚風口中含的是臨出百花川時父親贈給他的「還魂丹」,見葉驚風以「還魂丹」來冒充「六六赤火丹」,必有他的深意,當然也不會揭穿葉驚風。只要此三人不揭穿葉驚風,別人均無領教過葉驚風這虛虛實實的高招,哪裡敢對葉驚風之舉表示懷疑?這裡之人實在太不願葉驚風吞下「六六赤火丹」中毒身亡,因為他們太需要葉驚風活著,因為他們太想得到《龍象玄經》!   白鳳閣無奈之極,右手一揚,道:「你們不願歸順我聖教,日後自有後悔之時!」言罷鑽入轎子中,一聲令下,四白衣青年男子抬轎而起、奔走如飛,八使五壇壇主及新歸順的正陽教弟子尾隨其後離開小村北去。   毒手時遷看著正陽教中人走得遠了,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他們怎會如此?」葉驚風罵道:「你***蠢驢知道甚麼,人家此舉才叫高明呢!以正陽教一干人之武功,暗中派人跟隨著老子,天下雖大,老子有怎能跑出人家手掌心?白鳳閣這招是欲擒故縱、放長線釣大魚!」毒手時遷道:「白鳳閣那小子不像是藏奸納機之人,我看那小子不會這樣!」葉驚風不耐道:「不管他是什麼,總之他們不逼咱們歸順正陽教就行!」毒手時遷道:「岳兄弟,既然咱們得了自由,眼下該往何處去?」葉驚風道:「天下之大,任我遨遊!連正陽教都不肯老子死,你們跟了老子還怕甚麼鳥!」毒手時遷道:「那麼咱們又該到何處去尋找戴姑娘?」葉驚風道:「你***只要隨了老子,老子自會讓你見到她。」毒手時遷大喜後又道:「岳兄弟,咱們四人如今都中了正陽教白鳳閣那小子的鳥針,這該如何是好?」   葉驚風哼哼一笑,道:「你以為中了『同心一體』針後滋味如何?」毒手時遷不解道:「那滋味老子實在受不了,當真難受已極!」葉驚風又問道:「如果在那個時候有人在你X口或脖子上來上一刀,你又會感覺怎樣?」毒手時遷不假思索地道:「那當然痛快已極了。」葉驚風笑道:「既然覺得死了比活著好,你***就不須再為『同心一體』針擔憂!」毒手時遷大惑不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葉驚風道:「我們能自由自在地或上一年,不比低三下四地、任人擺佈地做正陽教弟子強上百倍?」毒手時遷似有所悟的道:「你小子是說咱們一年後『同心一體』針發作之前就死?」葉驚風笑道:「你***有此腦筋也不枉了跟隨老子這幾日!但你***還應知道,正陽教既然今日不肯讓咱們死,一年後更不會殺咱們,咱們想求一死,並非易事!」毒手時遷笑道:「對,對,你小子若死了,他們就莫想見到戴姑娘!如今天下無人肯殺你,跟了你小子自然能長命,想死都死不了,哈哈--」葉驚風突然冷冷的道:「只是如此一來,咱們就永遠也找不到戴晨鶯了!」   毒手時遷笑聲嘎然而止,開口問道:「為什麼,難道戴姑娘藏身之處很難找到?」葉驚風淡淡的道:「不難找到。」毒手時遷大奇道:「那麼咱們為何永遠找不到她?」葉驚風道:「若找到了戴晨鶯,咱們就只有死了;若找不到戴晨鶯,咱們可一直自由自在地活著。」毒手時遷終於明白了葉驚風之意,叫道:「不行,老子一定要找到戴姑娘,若見到了她,即便當時就死也心甘!」葉驚風冷冷一哼,道:「那麼就請柳兄自個兒去找吧。」毒手時遷怒道:「臭小子,你***若不帶我去見戴姑娘,我就捏死你!」葉驚風笑道:「老子正活得不耐了,你***這就動手吧!」將身子湊於毒手時遷面前,毒手時遷怒不可遏,抬手卡住葉驚風咽喉,惡狠狠地道:「臭小子,這是你自找的!」手上開始加力。   血手潘安深知葉驚風詭計多端,既不願歸順正陽教,自有對付「同心一體」針之法,也深知葉驚風若死了,自己身上的癢毒無人可治,至於能不能找到戴晨鶯,自己變成廢人後已然毫無興趣。此時見毒手時遷右手青筋暴起,葉驚風雙目圓瞪,大張嘴巴,慌忙上前拉開毒手時遷之手,喝道:「你殺了他,自己還有活命嗎?」毒手時遷抖動著雙手道:「這小子欺人太甚,今日若不殺之,日後必被他折磨死!」陸思通豈無柳鈺這等心思,但此時受制於人,身不由己,殺了葉驚風只會讓自己更難受,當下陪笑道:「岳兄弟與咱們二人一見如故、情同手足,他怎會折磨咱們二人?若非如此,他適才又怎會逼著白鳳閣放了咱們二人。」柳鈺怒道:「他逼白鳳閣放了你我是好意嗎?他若非如此,被咱們揭穿了他口咬的不是毒丸,他還能在此站著說話嗎?」   葉驚風趁機接過話頭,道:「柳兄,小弟當時咬的確實不是什麼六六赤火丹,但小弟此舉為的是什麼?是為了跟白鳳閣作耍子?柳兄若願意,咱們這便前去追上正陽教,說明小弟身上並無毒丸,從此歸順了正陽教,從此身子不能自由,那跟做了正陽教的狗子爪牙有甚麼分別?」柳鈺叫道:「你***不讓我們歸附正陽教,卻讓我們跟隨著你,任你擺佈,這跟做你的狗子有何分別?」葉驚風道:「你二人武功高出我甚多,我若不用毒藥製住你們,哪兒還有活命?你二人一個是毒手時遷,一個是血手潘安,天下無人不願殺了你們,當初我若願殺了你們,可謂易如反掌,所以不肯殺了你們二人,全是因為你二人均有一身好武功,不忍殺死你二人而毀去,再者你二人也只有跟了我才能保住活命。如果你二人不願跟著我,這便去投奔正陽教……」從懷中掏出數枚粉色藥丸,道:「這些丹丸正是『神虱丸』之解藥,你二人若信不過,可找一良醫看看,若天下無人能識得真偽,再來找我葉……岳驚風,我岳驚風自會將配方說給你二人!」   毒、血二人一向獨來獨往,哪裡願意跟著別人任別人擺佈,早願離開了葉驚風,並且一刻也不願見到葉驚風。見葉驚風拿出解藥,毒手時遷將信將疑地搶了過去,順勢一掌打向葉驚風。葉驚風早料到毒手時遷會有此舉,將身子往側裡一閃,拉過石泓瀅,發足向南奔去。柳、陸二人追了一時,被葉驚風遠遠甩開,爭分粉色藥丸不提。   午後時分,葉驚風攜石泓瀅來到一大河邊,望著清澈晶瑩的河水,葉驚風只感燥熱難忍,當下除去長衫、鞋襪,撲通一聲跳入河中,當真暢快已極。看著石泓瀅坐在岸邊一株柳樹下支頤發呆,葉驚風笑道:「這般熱的天,姑娘為何不下來清涼一下?」石泓瀅訥訥的道:「這裡靠近大道,會有人瞧見的。」聽了石泓瀅之言,葉驚風猛地意識到石泓瀅是個女子,自己這般赤身露體在其面前甚是不雅,暗罵道:「***,我只顧自己涼快,哪兒理會到身邊有一少女?」登時雙腮赤紅火熱,心中撲撲大跳下更覺羞慚,一個猛子鑽入河底,浸泡多時,透頭呼吸時見石泓瀅仍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頓時由羞轉而暗怒道:「***臭丫頭,這般盯著一個赤身男子,不知羞慚嗎?」低頭下看,暗自幸慶適才無有除去內褲,不然將更是難堪。看著石泓瀅水靈靈的雙目,軟嫩嫩的雙腮,心中不由道:「***,這丫頭若像我這般跳入水中,不知會是何等模樣?」   石泓瀅被葉驚風異樣的目光盯得臉上發燒,羞怯怯的道:「岳公子……盯著……我看甚麼?」葉驚風激靈靈一個冷顫,暗罵道:「***好險,好險,險些又被這丫頭之美色給迷住了!」鎮定住心神,笑道:「豈不聞:『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此水清可見底,晶瑩涼爽,本可視之為清水,但無人能保證上游無人浣衣、淘菜、甚至刷糞桶!因此,此水不能稱為清水,應視為濁水。在下一個作惡多端之奸邪小人,不管清水濁水,都可洗個痛快,姑娘冰清玉潔之人,當然不能了,不過脫鞋一洗雙足總還可以吧?」石泓瀅羞慚無地,大呼道:「我……我已有數日未洗過腳了,怕……怕弄髒了河水,還……還是不洗了!」   這時不遠處一清亮嬌嫩的女子聲音笑道:「《詩》云:『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光天化日之下,一男子求一女子同河共浴,傷風敗俗之至,卑鄙下流之至矣!」葉驚風適才一番言語意在讓石泓瀅知羞後走得遠些,自己可藉機上岸穿衣,不料當此時卻被人撞見,當真羞愧已極,正待發作,卻聽一陣丁丁鈴鈴的鈴聲響過後,河邊大道上一柳林後閃出一個騎驢女子來,只見那女子雙目如星,挺鼻巧口,雪腮端頤,眉似遠山,發如堆雲,似笑還顰,如嗔如怒,清麗絕俗,嫵媚如月,如非凡人,彷彿天仙臨世。那少女著一件天青色綢衫,棉花白色長裙,衣帶飄飄,款款輕盈,宛若仙子,葉驚風心中怒氣盡消,一時呆愣於河中,不知身在何處。那女子年約十八九歲,騎一青背白腹毛驢,驢身被洗刷得乾乾淨淨,如非凡間之物。到得近處時,那少女微微向葉驚風一笑,葉驚風頓感身子一軟,幾乎倒於水中。見那少女丹唇微微一動,葉驚風一顆心兒幾乎跳到了腔外,只盼那少女能跟自己說上一句話,不料那少女只是柔聲一個「得兒!」右手輕拍驢臀,飄然而去。   葉驚風一生何曾見到過如此美艷脫俗的少女?心中直對自己說:「不可能,不是真的;不可能,不是真的!」待那少女走後,如夢初醒的葉驚風整個身子彷彿又被抽空了一般,失魂落魄地站於河中良久,直盯盯地瞧著那少女騎驢隱於道旁林間不見,如迷如醉地、不由自主地叫道:「仙子,請留步--」   石泓瀅之目光始終未離開葉驚風身上半寸,聽得葉驚風呼喚,只以為是在呼叫自己,心中甜滋滋地道:「公子有何話要說?」葉驚風心中一震,猛然警覺,憶起毒手時遷說過他年青時初遇戴晨鶯也是這般,最後弄得個身敗名裂,神智登時為之一清,喃喃的道:「好險,好險!」石泓瀅霍地站起,叫道:「岳公子,水中有古怪嗎?」葉驚風會過神來,笑道:「沒有,沒有。」石泓瀅道:「那你為何連呼『好險』?」葉驚風訕訕一笑,道:「我看見了可疑之人,差點兒被他識出,故而大呼『好險』!」石泓瀅道:「是不是適才那位姑娘,她是何人?」葉驚風道:「她是我大師兄未過門的妻子,數年前我爹帶我與大師兄去她家相親時見過她一面,幸虧她與我僅有一面之緣,不識得我,不然又有我的麻煩了。」說完謊話後心中暗道:「大師兄死於我手,我此時將這樣一個美貌女子說成是他未婚妻,大師兄泉下有知,不知會感激我還是會責怪我!但願大師兄地下有靈,助我盡快查出真兇,到那時,我便是給他找十個這樣的女子殉葬也心甘!」想到「葉」紫雲死於自己之手,心中仍不免沉沉的。   石泓瀅見葉驚風神情鬱鬱,也幽幽的道:「不知她知不知道你大師兄已死了,若知道了,她定會很難受的。」葉驚風一怔,道:「但願她不知!她若知道了大師兄已死,並且死於我手,定會痛不欲生,也要死去的。如此一來,我不僅害死了大師兄,連大師兄未過門的妻子也害死了,那豈非太對不住大師兄了。」石泓瀅思索良久,忽爾雙目一亮,道:「她若真的死了該多好……」葉驚風聞言一驚,道:「她死了好?」石泓瀅道:「如今你大師兄死了……」她心中之意是葉紫雲已死,而他的未婚妻尚糊里糊塗地活著,二人一陰一陽,不能相見,若那女子死了,二人自可日夜廝守,是以突發奇想,做此言語。葉驚風當然明白石泓瀅話中之意,可是自己一開始便是謊言,見到這樣一個美貌女子,怎忍她死去,當下喝止石泓瀅道:「住口,今後你不許再提我大師兄已死之事!」石泓瀅雙目瀅瀅,低聲道:「人家若知道了你大師兄已死,當然不願獨活,我們將他二人葬在一處,豈不是好事?」葉驚風歎了一聲,柔聲道:「把她與大師兄葬在一起是遲早之事,可大師兄是我失手打死的,我總不能看著他未婚妻傷心欲絕下死去,因此……如今天下知道她是我大師兄未婚妻者只你我二人,因為父母及大師兄雖知,可他們三人都不在了人世,因此日後只要你我不說,天下便無人知道。那樣一來,咱們可騙她至岳王莊,設計於她快樂之際殺了她,將她葬在大師兄墓中,了卻了大師兄生前夙願。不過岳王莊中人都以為我是兇手,絕不容我回莊,因此,咱們只有等到找出了真兇,讓真像大白於天下後帶她至岳王莊,石姑娘以為如何?」他雖對石泓瀅防備在心,但不知不覺中總是以為石泓瀅是個易欺可瞞之人,自己也不知出於何故。石泓瀅對葉驚風並無半分猜忌,一顆心兒全交給了葉驚風,對葉驚風之言從不違拗,當下點頭道:「那好吧。」葉驚風大喜下跳出水來,顧不得內褲濕漉淋水,套上外衣,穿上鞋襪,拉著石泓瀅便向南行,唯恐不見了那少女,或是適才所見非實。   約摸頓飯工夫,只聽得前面大道上鈴聲叮噹,顯是那騎驢少女就在前方,葉驚風心中大喜,苦於道旁楊柳茂密,看不到那少女身影,不知那少女是否真的在前面。   前面鈴兒每響一下,葉驚風之心便跳動一下,終於看見了那少女身影時,葉驚風大喜之下幾乎跳將起來,但想到不時就可見到那少女,葉驚風緊張之下反而又覺得這路又太短了。   三伏天,午後道上幾乎無有行人,使得這條大道清淨無比。看著葉驚風大汗淋漓,石泓瀅柔聲道:「岳公子,你好熱嗎?」莫說眼下是酷暑之季,便是大雪紛飛的三九嚴寒之季,葉驚風這般心神不寧,撲撲大跳,氣息呼呼下也會冒汗不止,聽了石泓瀅之言,葉驚風尷尬萬分,笑道:「怕見到了她,被她識出我,又怕她知道大師兄死於我手而痛苦,心中不安下,當然要冒汗了!」石泓瀅釋然道:「不會的,她若識出了你,早在河邊就與你打招呼了。」葉驚風乾笑道:「姑娘說得也是。」   漸漸地,二人距騎驢少女不過十丈之遙,看著前面騎驢少女那纖細婀娜的腰肢,想著那少女秀麗如仙的模樣,葉驚風真想跑上前去看個夠,心中忐忑不安之際,那騎驢少女似嗔非嗔的道:「你二人欲前來看個究竟,何不疾步趕上,難道要本姑娘停下來等著二位嗎?」那少女非但聽力不凡,而且又大方直率,令葉驚風大吃一驚:「她早聽出我在她背後跟著?她這般呼我前去,我是去呢,還是不去?」心中嘀咕良久,將心一橫,暗道:「管他***,我此時早已身敗名裂了,哪裡還顧得甚麼顏面,便上去攔住她大看一番又怎地,大不了被她斥責唾罵一番!」膽子一壯,趕上幾步,畢竟心中有鬼而不安,稍緩下腳步笑道:「姑娘多心了,在下家在前方村中,這是急著趕回家中吃飯。」那少女仍不回首,淡淡的道:「敢問大哥前方是何村?」葉驚風心裡一緊,道:「是……薛家莊!」這個「薛家莊」之「薛」字乃是葉驚風將石泓瀅姓中之「石」字與自己之「岳」字切音而得,自然是臨時謅出的。話音一落,只聽那少女格格一笑,道:「好個『薛家莊』,如果莊上儘是薛姓之人就好了。」那少女能如此說,顯然已聽出了葉驚風是在胡謅懵人,葉驚風心中一凜,暗道:「此女子如此貌美,又如此大方,決非尋常女子!」不知不覺間,對騎驢少女也生了提防之心,不再為之心跳氣喘,安下神來,笑道:「姑娘所言不錯,我們薛家莊是無一個薛姓之人,中間張、王、李、趙、吳、馬、柳、楊均有。」   那少女忽然勒住青驢,扭頭嫣然一笑,道:「本姑娘並未問貴莊中人有何姓氏,而大哥卻一口氣說出,大哥真是個實在人!」少女之言聽入葉驚風耳中如針刺刀剜,極不受用,葉驚風本待發作,可一見那少女燦若桃李的笑容,怨氣登時消盡,訥訥的道:「在下與姑娘素不相識,又何必騙姑娘。」那少女又是嫣然一笑,道:「本姑娘何曾說過大哥騙人了?大哥何必如此多心?」   葉驚風被騎驢少女一陣搶白,心中老大不是個味兒,想跟她理論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過了良久方道:「我們鄉下人都是這般,問一告十。」那少女嬌笑道:「鄉下人能吟出『滄浪之水清兮』之句,可也真是非同尋常,本姑娘倒真未見過像大哥這樣的鄉下人。」葉驚風道:「以姑娘之見,鄉下人就該不識之無了?」那少女笑道:「好個『不識之無』!大哥這樣的鄉下人不僅能引經據典,還能出口成章、言談不凡,洪武之治,匹夫若賢,真是難得!」葉驚風聽那少女蔑自己為「匹夫」,心中不免有氣,臉上卻笑道:「是啊!洪武之年,大道光明,連姑娘這樣的女子都不用靜守閨閣,而敢跨出門楣,暢遊郊野,先王之禮教發展至今,真是前所未有呀。豈不聞《詩》云:『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姑娘不謹守閨閣,而獨遊郊野,莫非有『吉士』相誘?」   那少女柳眉微豎,似要發作,不時卻婉爾一笑,道:「大哥有所不知,既然眼下大治,大道光明,無有奸邪兇惡之徒,世間何來誘女之『吉士』?即便有『吉士』相誘而令本姑娘跨閣外出,亦如《詩》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般,是有君子有逑於本姑娘,方令本姑娘外出。既然有君子相逑,本姑娘若深匿斯身於閨閣之中而不出,是不知情理之陋人也。再者本姑娘以為『吉士』者,美士也。士者,男子中之佼佼者也,知忠、知信、知禮、知義、知廉、知恥、知恭、知讓稱之為士,而士前冠以『美』者,乃真君子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求淑女,淑女配君子,古來天經地義之理也。又有《詩》云:『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如調饑。』又云:『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古時之女子思其君子如此,為後人所仰,而今本姑娘外出以見君子,上不悖先王之禮,下不違人之常情,稱可謂坦坦蕩蕩、光明正大者也。而大哥你與那位姑娘非親非故、非朋非友,而相攜之泳水游郊,可依得先王之禮,人之常情?「   葉驚風萬想不到那少女有此口才,心中暗自佩服下笑道:「誰說在下與這位姑娘非親非故?在下乃是她兄長!」那騎驢少女先是一驚,後來釋然道:「既是兄妹,何以不以妹妹稱之,或直呼其名?」葉驚風道:「她是在下妹妹,在下想怎樣稱呼都行。」那少女嬌笑道:「大哥這般抵賴,本姑娘實是無法。本姑娘明明於河邊聽得大哥稱那位小姐為『姑娘』,由此可見你們二人並非兄妹,難道本姑娘之耳有疾?」葉驚風道:「姑娘之耳有無疾病乃醫者所知,在下乃一山野村夫,不懂半點醫理,怎知姑娘之耳有疾無疾。」那少女終忍不住大笑道:「閣下果有一張好口舌,也真是個機警難纏之人。與閣下談得久了,本姑娘無有耳疾也會被閣下說成有耳疾,本姑娘與你多說實是無益,這裡告辭了!」轉首拍驢而去。   葉驚風先時只認為那騎驢少女是個達官貴人家的千金小姐,聽了那少女這一番話後,直覺得那少女甚是可疑:「眼下雖是洪武大治之年,畢竟未有見過一個少女家這般獨自一人騎驢外出,而無有奴僕跟隨,看來這少女並非什麼千金小姐!這少女頭也不回便於十餘丈外聽得身後有人跟隨,定有非凡武功,而官家千金小姐大多無有如此武功。這少女初次與我見面便如此大方,不閃不避,如同見慣了世面的老江湖……」想到「老江湖」三字,頓時察覺到近一個月來幾乎日日都能遇到怪異之人,怪異之事,而這些人事彷彿都衝著自己而來,又彷彿與自己無半點關係,不免更覺得那少女神秘,當下將口湊於石泓瀅耳邊輕聲道:「她未識出我,咱們這就跟著她,免得被壞人傷害了她!」話雖如此,心中卻老掛念著那騎驢少女天仙一般的容貌,生怕那少女就此一走,從此見不到她。   既然跟那少女有過一番交談,此行已不能成為冒昧,葉驚風索性大大方方地跟在那騎驢少女身後,尋思著如何開口說話。   這當兒,那少女忽地又勒住青驢,回首問道:「閣下這般不疾不徐地跟著本姑娘,究竟有何見教?」葉驚風笑道:「不敢言『見教』二字,在下聽了姑娘之言,知道姑娘此行是為了那個『君子』,在下很想見識一下那『君子』是何等模樣。」那少女大大方方地道:「那當然是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孟賁之勇、慶忌之捷、鮑叔之廉、尾生之信、孟嘗之仁、林宗之偉、武穆之忠、荊軻之義了。」葉驚風道:「有道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姑娘之君子才貌雙全,文武兼備,可謂聖人啊!」那少女道:「聖人亦是人,文聖孔子,武聖關公,難道他們皆非人嗎?」葉驚風道:「文聖武聖當然都是人,因為文聖不能武,武聖不能文,哪裡及得上姑娘的這位君子?」心中雖清楚那少女所說乃戲言,仍不免為那少女之言擔心,因為他莫名地害怕那少女果如自己所說的是有「吉士」相誘之懷春少女,聽了那少女言稱那「君子」這般模樣,葉驚風大鬆一口氣,暗喜那少女並無什麼「潘安之貌……」之君子。   那少女幽幽的道:「不錯,十全十美,世間所無!如此這般的君子天下難覓!」葉驚風笑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如姑娘這般天仙一樣的美人,當然須一個至善至美的君子!」   說話間,三人已到了一個鎮上,葉驚風道:「前方村鎮規模不小,中間必有好酒館,在下與姑娘邂逅於此,不妨同在下前往酒館中小飲一杯。」如此請求已近無賴,可在葉驚風心中已深深印上了那少女之身影容貌,不管用什麼辦法也要留住她,哪裡顧得此法高明不高明,無賴不無賴?   那少女怎會不明葉驚風之意,聞言嫣然一笑,道:「本姑娘此番出來匆忙了些,囊中已嫌羞澀,那個酒錢是萬萬拿不出的,閣下如願破費,本姑娘倒是卻之不恭了。」葉驚風大喜道:「區區身外之物,何足掛齒!」那少女笑道:「閣下言稱是本地人,怎不邀請本姑娘到貴府一敘?」葉驚風笑道:「一來此地並非薛家莊,不是在下之家,二來姑娘並不相信在下是本地人,在下何苦強自聲稱在下是本地人?」那少女道:「若閣下真是本地人,就不會纏著本姑娘,本姑娘又何必相信閣下之言?」葉驚風哈哈大笑道:「姑娘既知在下意在纏住姑娘不放,為何不騎驢走開?」那少女道:「本姑娘若早知閣下不是山野村夫就早已遠去了,不耐閣下非但輕功非凡,又機智過人,本姑娘自知若被閣下纏上了就絕難脫身,何苦作此徒勞之舉?」葉驚風大笑道:「姑娘真是個古怪之人,在下對姑娘越來越另眼相看了。」那少女也笑道:「本姑娘與閣下所見略同。」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又深藏不露,石泓瀅聽得懵懵懂懂、迷迷茫茫,竟不知二人說些什麼。   進入村鎮後,彷彿於平地上突生大樹、鬧市中突現精靈一般,沿街兩旁農夫商賈無不爭相觀望,一對對目光中欲噴出火來,直欲將葉驚風燒死!   那騎驢少女旁若無人的道:「無名公子,你此生最厭惡的是什麼?」葉驚風被那少女這麼一個「無名公子」稱呼,心裡一奇之下,笑道:「在下平生最厭惡之人便是厭我之人!」那少女格格笑道:「公子答得真妙!可本姑娘平生最厭的卻不是人,而是狼,本姑娘恨不得挖掉他們的眼睛。」葉驚風聞言先是一奇,後來悟道:「***,我以為是什麼狼,原來是那個狼!」當下笑道:「在下與姑娘之見難能苟同,在下生平最喜的便是那個狼,因為那狼的雙目是敏銳的,也只有他們能分辨出一個女子長得好壞。世上若無那個狼,豈不說明世間之女子在男子眼中一文不值,容貌之好壞如同豬狗之肥瘦,可食肥肉之多寡了?」他這一番話無疑是在繞彎子罵騎驢少女,果見那少女微怒道:「公子不僅行為有失公允,言語也如此粗鄙,所說之言當真不堪入鼻。」她如此說顯然是在稱葉驚風之言是「放臭屁」,葉驚風哪有不明之理,當下笑道:「在下觀《宴子春秋》,知宴子有一言:『桔生淮南則為桔,生於淮北則為枳,其葉似而味同者,水土異地也。』在下與別人言談時說話是『其臭如蘭』,而今『不堪入鼻』,『水土異地』之故也。」那少女秀眉微蹙,怒道:「狂生好生無禮!」葉驚風數言便激怒了那少女,心中大有得勝之感,大喜之下,洋洋自得道:「《易》曰:『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姑娘斥責在下是無禮狂生,而在下此時與姑娘同道而行,乃群同之人,不知姑娘是何等樣人?」   那少女終於忍不住,跳下驢背,伸手便是一掌打向葉驚風面門,葉驚風將身一挫,欲抬手抓住那少女手腕時,卻見那少女來掌忽爾一翻,快如閃電般拍向葉驚風頭頂。葉驚風實料不到那少女功夫如此了得,身子向後一仰,在那少女之手掌擊中未擊中之際仰面倒下,口中大呼道:「殺人啦,殺人啦!救命呀--」那少女被葉驚風這麼一鬧,撲哧一聲笑出,嗔道:「誰願殺你這等無賴!」葉驚風起身拍去身上塵土,笑道:「姑娘不殺我最好,免得我死了之後見閻王時,他問我如何死的,我無從說起。」那少女道:「以你的機智,閻王也懼你,你還能唬他不住?」葉驚風道:「閻王何等精明,在下怎能唬住他?姑娘有何良法,不妨說於在下。」那少女不耐道:「本姑娘不殺你,你又怎會去見閻王。」葉驚風道:「姑娘不殺我,並不能說明在下不會去見閻王,這世上想殺在下之人比比皆是,不勝枚舉,你看--」指著街道兩旁圍觀之人道:「他們此時無人不願殺了在下。」那少女冷冷的道:「你這等無賴,被人殺了正好!」葉驚風笑道:「若在下此時被人殺了,恐怕姑娘之處境將大大不妙。好了,好了!動了這許多口舌,真是口乾舌燥腹中空,先進去喝一碗酒,吃一碗麵再說。」率先入了左側一家酒館。   三人剛在一張八仙桌旁坐定,那店小二就飛快地跑過來招呼,葉驚風要了一桌上等酒席。正要動手斟酒,只見門口跨進四名身著黑衣,腰挎大刀的公差,那四公差大大咧咧地在鄰桌旁坐下,高聲呼叫著要店家倒了四碗酒,四人對碰仰脖飲乾後,一個絡腮鬍、三十餘歲的健壯公差起身走到葉驚風面前,用刀鞘敲著桌沿道:「小子,你是不是岳驚風?」葉驚風似笑非笑道:「小人正是!」那公差道:「有人將你告到了官府,說你姦殺親妹,弒父弒母,又打殺了自己大師兄,如今天下各府已散發了緝拿你的公告,此地距滁州府不遠,你小子這就快隨我們四人到府衙!」葉驚風萬未料到自己早被官府盯上了,此時眾目睽睽之下,若動手殺了公差,日後將為整個天下所不容,若跟了四名公差去了官府,只有死路一條,當下說道:「小人之罪狀全是他人誣陷,小人此時正在查找真兇,恕小人不能隨四位大人前往官府。」那公差道:「你是否被人誣陷,只有到了公堂上由老爺查明了方能定奪,我四人奉命行事,職在緝拿人犯歸案,你若不肯隨我等回公堂便是拒捕,拘捕之人,殺無赦!」話音一落,豁地拔出大刀,砍向葉驚風,葉驚風將頭一低,讓過那一刀,抓起一支竹筷來戳那公差右目。   那公差一刀未使老,順勢一翻刀刃,向下一壓,變幻奇速地切向葉驚風手腕,葉驚風慌忙撤手,「嚓」地一聲細響,手中竹筷被公差削去一大截。那公差有此等武功,實是葉驚風始料所不及,當下不敢再怠慢,起身離開板凳,一招「遮天蔽日」打將過去。葉驚風內力大增下掌上威力也大增,兼之早晨在荒草谷中見到紅衣公門中人施展武功時悟出許多武學道理,此時之掌法大非尋常,幾乎每出一掌都打向那公差必救之處,令那公差手中之大刀只顧回護,無有進攻。另外三名公差見同伴處於劣勢,並不上來助戰,三雙眼睛只在石泓瀅及騎驢少女二人臉上打轉,與葉驚風對敵的那名公差叫道:「你們三人還愣著做甚麼,快上來拿了緝犯!」另外三名公差一愣,紛紛拔出大刀,來圍攻葉驚風。先前那公差又叫道:「你***,岳驚風一人老子對付得了,你們去抓了那兩個女的!」那三名公差聽了絡腮鬍公差之言不敢有絲毫違拗,必恭必敬地應了聲「是!」分別撲向石泓瀅及騎驢少女。那三名公差完全未料到石泓瀅竟絲毫不會武功,不費吹灰之力便擒了石泓瀅,用細鐵鏈捆了個結實後,三人合力去拿另一少女。   葉驚風知道騎驢少女武功不凡,只是不知其武功究竟有多高,當下分心去看,只見騎驢少女衣袂飄飄、掌法嫻熟、款款大方,使的是少林派的「韋陀掌」,拿韋陀掌乃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以剛猛見稱,套路簡捷,威力卻甚大。那少女嬌滴滴一個人兒,一套「韋陀掌」使出,全無半點剛猛之態,彷彿雙臂乏力,身子虛弱,每招每式都使得軟綿綿的,毫無生機可言。想起適才在店外騎驢少女那快捷無比的動作,與此時完全判若兩人,葉驚風心中一凜,暗笑道:「***,老子早覺得有古怪嗎!」   不多時,果見那少女足下一軟,歪於地上,三名公差上前按住那少女,亦用細鐵鏈捆住,將二女子綁在一起,其中一個面目清秀之公差道:「馮大哥,兄弟們先將緝犯之家眷帶走了!」更不管絡腮鬍馮姓公差答允與否,三人押著二女子推開圍觀人眾,向鎮外走去。葉驚風心中的猜忌越來越重,禁不住笑罵道:「***,這不是班門弄斧嗎!」本不想多事,無奈石泓瀅尚在人家手上,以及那個騎驢少女的怪異,忍不住想去看個究竟,雙掌在絡腮鬍公差面前虛晃一招,奪門而出,追向另三名公差。   那三名公差押著兩名少女行速並不甚快,彷彿有意等著葉驚風,葉驚風暗感好笑下索性放慢腳步,並不急於追上那三名公差。那三名公差見葉驚風放慢了腳步,也減緩了行速,而身後那馮姓公差也佯裝身上有傷,哼哼唧唧、搖搖擺擺地跟於葉驚風身後。   葉驚風見四公差如此,禁不住大笑道:「三國諸葛亮七擒孟獲而縱之,四位仁兄明明能擒住小弟,卻並不急於得手,莫非欲效三國諸葛亮七擒孟獲之故事?哈哈——既然四位仁兄想跟小弟玩耍,小弟今日心情大好,不妨陪四位仁兄耍耍!」當下坐於一株楊樹下,背靠樹幹,雙手放於腦後,翹起二郎腿,吟道:「子曰:『飯粗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由此可見樂不在華屋大廈,亦不在美酒佳餚,心意暢快乃至樂也。唐人李白云:『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野遊,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仙境,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花之芳園……」吟至此處,只聽一女子尖叫一聲,卻是一名黑壯公差扯開了石泓瀅之X衣,復又去扯石泓瀅之衣帶。   葉驚風見狀大怒,豁地站起,跳過去吼道:「畜生,爾敢!」那三名公差嘻嘻一笑,挾起石泓瀅及騎驢少女便向西奔。西邊是崇山峻嶺,聞名天下的百花川便在其中,葉驚風雖對山中道路不熟,卻也知道滁州府在南邊,而不在西邊。此時那幾名公差直往西邊山裡鑽,用意葉驚風自然清楚,心中也更斷定四名公差是假冒的。   約摸半個時辰過後,只見一片樹林後露出破房一角。四公差押著兩名少女穿過小樹林,越過一條叮咚作響的溪水,走向破房。葉驚風早已猜出四名公差帶自己來此之用意,依樣穿林越溪,見到那破房,原來是一個破廟。廟房頂部雜草叢生,椽柱腐敗,蛛網縱橫交錯,不知有多少年無有人來過此處。廟門前是一塊半畝許的平坦場地,地上鋪有青磚,此時青磚已蝕,為蒿草所沒,不過從那廟宇的規模及廟前場地可看出此前這裡之香火必定甚旺,不知出於何因,如今破敗如此。   四公差將二女子帶至廟前,絡腮鬍公差叫道:「客人已到,兄弟們都出來見識一下!」只聽得一陣窸窣之聲,廟前平場深草中數十名公差打扮的男子走了出來,將葉驚風團團圍在核心。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馮兄,你們不放石姑娘可以,卻怎麼仍捆著那位藍衫姑娘,還不快給她鬆綁?」絡腮鬍馮姓大漢道:「你小子此言何意?」葉驚風笑道:「無有他意!一來在下之妹在你們手上,二來在下一人之力決不能逃出此地,你們就不用擔心我能脫身走開,更不用將戲再演下去了。那圍位藍衫姑娘艷若桃李、貌似天仙,可一見小弟之下彷彿似曾相識,毫不避嫌,那時在下便覺得怪異。至於後來她又騎驢緩行,有意讓在下追上,並與在下談故論今,彷彿一見如故,在下更斷定那小姐此舉必有深意。在下言出不遜,惹怒了那姑娘,是時她惱怒之下出手如電,欲打我以洩憤,那時表現的武功絕非尋常,但是一入店內,馮兄等人來時那姑娘卻弱不禁風、不堪一擊,與束手就擒無有兩樣,這時在下便看出那姑娘與你們實是串通好了來引在下入彀。你們設下如此騙局誘在下上當,如今在下已入了你們彀中,你們有何話可說,不妨直言相告,不必這般躲躲藏藏!」   只見那藍衫少女嫣然一笑,道:「岳公子既早知小妹有古怪,為何不早做防備?」葉驚風笑道:「如果小姐如嫫母無鹽一般,便是最嚴密的圈套在下也不會跳入。可小姐形似嫦娥臨世、神似姑射仙子、貌賽西施貂禪,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在下一介凡夫俗子,見此若仙佳麗,能不心亂意迷?」葉驚風此言一半出於奉承,一半卻也出自真心,因為這二十餘日來人人都在想法誘他道出戴晨鶯下落,為達目的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今日這少女也在設圈套誘葉驚風,葉驚風很快便發覺,所以故意受騙,正是那少女生得實在太美,葉驚風見之一眼後便不忍離開,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圈套不圈套!   那少女聽得葉驚風這般稱讚自己容貌,心裡當然喜悅,似笑非笑的道:「如此說來,岳公子是甘落陷阱了?」葉驚風道:「人生百年,終有一死。在下自知死期不遠,今日若能死于小姐秀手粉拳之下,也不枉了此生,哈哈--」此話已近無賴潑皮,馮姓絡腮鬍大漢喝道:「臭小子,再在萬姑娘面前不三不四的亂語,老子撕爛你的臭嘴!」葉驚風一吐舌頭,道:「撕爛了嘴巴,吃不得飯,說不得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馮姓大漢道:「臭小子知道了最好!」   那個萬姓姑娘道:「岳公子,你可知道此處是何地?」那萬姓姑娘既然設圈套誘葉驚風至此,自然知道葉驚風姓名,此時見葉驚風已將自己一干人設下之圈套識破,自然不必再故弄玄虛了,是以道出葉驚風之姓來。葉驚風見問,搖頭道:「在下不知。」萬姓少女道:「此處乃前朝殺人之地!所殺之人儘是蒙元胡虜的狗官,殺人者乃五十年前名聞江湖的大刀俠萬關勝。萬關勝萬大俠一生獨來獨往,武功奇高,一生殺了五十七個蒙元狗官,那些狗官無一不是惡貫滿盈、凶殘貪婪、世人所唾罵之人。萬大俠將那些狗官拿至此處,揮刀殺之,捐屍荒野,以飽野狼之腹,深為百姓所敬仰。待萬大俠逝世後,百姓在此建一祠堂以供養萬大俠之神靈。自洪武皇帝驅走蒙元胡虜,創建咱大明江山以來,百姓不再受胡人欺壓,就不再來此進香,久而久之,使得此處香火斷絕,破敗如此。此祠雖破敗,其名聲在世間卻是甚響,特別是武林中人,一向視此地為除惡殺奸之所,岳公子今日若被我等殺於此所,身後之評論恐怕不會很妙吧?」   葉驚風對萬關勝也有所耳聞,知道世人最懼死於此所,縱然是個謙謙君子、堂堂丈夫,若被人殺於萬大刀祠前,也會被世人說成是卑鄙無恥、奸邪下流之小人,更何況自己負有「姦殺親妹、弒父弒母」之罪名?   葉驚風笑道:「若讓在下死於此間,確是大大不妙!不過萬小姐又怎會讓在下死呢?」萬姓少女笑道:「岳公子願不願死於此所,全看岳公子你肯不肯聽話了。」葉驚風笑道:「在下幾時未聽過萬小姐之話了?」萬姓少女將笑臉一收,道:「那好!你快說出戴晨鶯在何處?」葉驚風似笑非笑的道:「在下知道,卻不想說,在下只想死。」萬姓少女冷笑一聲,道:「你應當清楚死於此地之後果。」葉驚風道:「在下負有姦殺親妹、弒父弒母之罪名,早已成了萬人唾罵之奸邪小人,今日死於此處,正是死得其所、罪有應得,又有何憾?」萬姓少女道:「如果有人說你妹妹不是死於你手,你父母又是他人所謀害,你實是為他人所陷害而身負罪責,自身實是清清白白、坦坦蕩蕩,你還願不願死於此祠前?」言罷一雙妙目盯向葉驚風,似笑非笑的眼神令葉驚風神魂顛倒。   葉驚風聽了萬姓少女之言心中一震,雙目精亮下覺得那少女之雙目靈動有神,深湛而清澈,應是非常熟悉,卻想不起在何處曾見到過,苦思冥想間,懶洋洋的道:「在下願死於此祠前。」萬姓少女及馮姓大漢等數十人無不大愕,萬姓少女道:「你仍願死於此間?這是為何?」葉驚風道:「因為世上無有那樣一個人。」   萬姓少女格格一笑,道:「好個『閻王難纏』!如果本姑娘說本姑娘就是那樣之人呢?」葉驚風心中又是一震,驚奇無比地盯著萬姓少女,一雙眼睛中透出的光芒幾乎能將那少女穿透,終於在片刻後葉驚風得到了答案,淡淡一笑,道:「萬小姐之言在下實不能相信,除非萬小姐親口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兇手!」除了石泓瀅外,其餘之人無不為葉驚風之言感到奇異,目光一齊盯向仍被細鐵鏈捆著的萬姓姑娘身上,因為他們忽然發現這少女與葉驚風說的話竟一般讓人捉摸不透、高深莫測!   萬姓少女臉上平靜如止水,也淡淡的道:「本姑娘與你妹妹、父母之死又有何干?」葉驚風道:「萬姑娘與此案關聯甚大!因為姑娘曾在岳王莊北月牙兒潭附近居住過,也曾救過在下之性命,更曾打殺了在下同門十師兄之性命。我岳王莊月牙兒潭乃莊中乃至整個武林之禁地,萬姑娘卻長期居於其旁,我妹妹之死與萬姑娘你能說無幹嗎?」萬姓少女迷惘不解的道:「本姑娘與你今日初識,幾時救過……」葉驚風哈哈大笑著截住話頭道:「蘭姑,咱二人僅二十餘日不見,你以為自己變了模樣我就識不出你了?」葉驚風思索良久,終於憶起二十餘日前救過自己的蘭姑之眼神與眼下這位萬姓少女之眼神無有二致,當下斷定這萬姓姑娘就是當日的蘭姑。   石泓瀅聽得葉驚風喚那萬姓少女為「蘭姑」,忍不住「啊--」地一聲驚呼,喃喃的道:「她就是蘭姑?」憶起昨日葉驚風聲稱自己所以弒父弒母全是為了蘭姑,此時見到蘭姑天仙一般的容貌,心中不停念叨:「為了這樣一個姑娘確是值得,確是值得!」雖也是女兒身,仍不免為萬姓姑娘之容貌著迷。   萬姓少女名色一紅,急忙格格一聲嬌笑,將面上尷尬之色盡數掩飾,左目向葉驚風微微一眨,笑道:「岳公子莫非因為殺了父母後心中不安而致心智混亂了,本姑娘姓萬,名春花,哪裡是什麼『蘭姑』!莫不是岳公子心中思念那蘭姑,久而成癡,以致妄言?」從那少女的一眨眼上,葉驚風更是斷定她就是昔日之蘭姑,聽了那少女杜撰的名字,葉驚風心中更是狂笑不止:「***,春蘭夏荷秋菊冬梅,這『春花』不就是『蘭』嗎?」見萬蘭姑不願自己道破其身份,葉驚風道:「你若不是蘭姑,為何跟她長得那麼相像?」萬蘭姑笑道:「世上相貌類似之人何止百千?岳公子真是思念那蘭姑時日久了,以致心智癡狂了!想不到世上竟有讓岳公子念念不忘的女子!」葉驚風道:「那蘭姑救過我性命,給我餵藥餵食,除非我死了,才能讓我忘掉她。」若不是見到昔日又黑又醜的蘭姑「變」成了這般天仙樣人,他又怎會講出這等話來?   萬蘭姑又羞慚又歡喜,似笑非笑的道:「那個蘭姑能得岳公子如此掛念,真是好福氣呀!」不待葉驚風說話,那個馮姓大漢已叫道:「賤丫頭,好不知羞!」萬蘭姑一愣,道:「馮大哥,你這是何意?」馮姓大漢哼哼一聲冷笑,道:「因為你就是岳驚風那小子說的『蘭姑』!你與他早已相識,此番設計有何陰謀?」萬蘭姑迷惘道:「你也認為我是蘭姑?咱們設計騙他來此不正是為了戴晨鶯嗎?」馮姓大漢道:「萬蘭姑,你以為老子信了你的話?虧得岳驚風那小子幾時點破你身份,不然老子被你蒙在鼓中還不知道呢!」萬蘭姑冷冷的道:「馮固基,可惜你現在知道了本姑娘身份已晚了!」馮固基臉色一變,道:「此話何意?」萬蘭姑只笑不語,葉驚風卻道:「馮兄,你幾時識得萬姑娘的?」馮固基罵道:「滾你***,老子何時識得這臭丫頭與你小子何干?」   葉驚風不怒反而大笑道:「你***蠢豬笨狗!老子問你話便是想救你,你***卻狗咬呂洞賓,真是可恨!」馮固基道:「老子活得好好的要你小子來救甚麼?」葉驚風笑道:「你***蠢驢!真以為自己不會死嗎?萬姑娘能與你合謀設圈套來誘老子說出戴晨鶯下落,她難道不怕我說出戴晨鶯下落後你們殺了她?再說她一個弱質女子,混於你們一干醜男子中間,她對你們真的很放心嗎?」馮固基怒氣大消,面上隱現寒意,喃喃的道:「你小子說得有道理!」葉驚風道:「老子說得何止是有道理?簡直是至理名言!天下誰人不想知道戴晨鶯下落,又有誰願意讓太多人知道戴晨鶯下落?馮固基,老子還問你,你幾時識得的萬蘭姑?」馮固基道:「識得她不足四日。」葉驚風鼻中一哼,道:「不足四日,便是僅有一日,她也有機會害你!這四日來你可與她一同吃過飯?」馮固基道:「天天與她在一塊吃飯,並且頓頓飯都是她下廚做的。」葉驚風哈哈大笑道:「馮兄,這幾日來萬姑娘給你灌的迷魂湯可也真不少呀!你此時知道了人家只笑不語之意了吧?」   馮固基之腦筋遠不及葉驚風,卻也並非笨人,臉色一緊,道:「你是說她在飯中做了手腳?」葉驚風笑道:「多半不會的,她武功高出你們甚多,不怕你們事成之後殺了她,並且她動手殺你們如同除腐草敗葉,又怎會在飯中下毒?」馮固基腦筋再不靈,也不致聽不出葉驚風之言乃反話,一邊盯向萬蘭姑,一邊盯向葉驚風,最後問葉驚風道:「臭小子,我與你是敵人,你為何這般說話?」葉驚風道:「以為老子看出了誰是該殺之人,誰是該救之人。」馮固基迷惑不解道:「你說萬蘭姑該殺?」葉驚風道:「正是!」   馮固基固然不信,萬蘭姑與石泓瀅也不信葉驚風之言是實,只聽馮固基笑道:「臭小子,你***當老子是三歲小兒嗎?」葉驚風道:「你***笨狗蠢驢連三歲小兒都不如!萬蘭姑如此對你們,你們仍不肯懷疑她!有道是『天下最毒婦人心!』萬蘭姑乃岳某之故交,她能不顧故交之情與人合謀而來陷害故交,如此用心,著實可惡!你們與她僅僅有四日之交情,怎能相信她的話?因此,岳某認為這樣的女子應及早殺之,她多留於世上一日,世上便多一日禍害!」   萬蘭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實料不到葉驚風竟說出如此惡毒之言語來抨擊自己,不知自己何處得罪了葉驚風。她設計誘葉驚風至此並無惡意,只是為了打聽到戴晨鶯下落後放了葉驚風,除此並無陷害葉驚風之意。葉驚風所言自己在飯中下毒一事確實有之,但那只是為了對付馮固基等人,葉驚風為何幫著馮固基等人?難道葉驚風心裡厭惡自己?萬蘭姑禁不住看了又看石泓瀅,見石泓瀅一直甜甜蜜蜜地盯著葉驚風,萬蘭姑心中泛起莫名的酸楚、嫉恨來。萬蘭姑哪裡知道石泓瀅的想法?在石泓瀅心中,無論葉驚風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都是在「想辦法」,因為眼下自己與萬蘭姑尚被人用鐵鏈捆綁著!   石泓瀅只猜對了一半,葉驚風的另一半心思石泓瀅當然猜不到,那便是葉驚風想先讓萬蘭姑陷於絕境,然後再設法救她,以此來顯自己的高明,在少女面前表現自己或許是大多青年男子的通病!   馮固基哈哈一笑,道:「你小子逼我們殺了萬蘭姑,對你有甚麼好處?」他當然也對葉驚風之言感到不可思議。葉驚風笑道:「很簡單,只有讓你們殺了萬蘭姑,才能讓你們斃命於廝!因為萬蘭姑在你們的飯食中下了毒,她若死了,世上再無人可以救你們。」萬蘭姑聞言忍不住驚呼出口:「你原來是在救我?!」   這當兒,馮固基也怒道:「***,原來你小子還是想讓她活命而讓我們死?」葉驚風懶洋洋的道:「老子不願任何人死,只願自己死。」馮固基大喝道:「兄弟們,先殺了岳驚風這小子!」葉驚風奇異道:「你***殺了老子,誰告訴你戴晨鶯下落?」馮固基冷笑道:「眼下顧不了這許多了,兄弟們,快動手!」除了他身邊的三人外,其餘圍住葉驚風的數十名公差模樣之人聽了馮固基之言後默不作聲,足下一動,紛紛拔刀砍向葉驚風。葉驚風這二十餘日來內力近十倍於前,武功亦是大進,那三十餘名公差雖然人眾,卻怎能奈何得住他?   葉驚風仗著足下靈便及掌上力巨,在萬大刀祠前場地上與眾公差往來游鬥,僅頓飯工夫,已有十四人死於其掌下,餘下二十人見葉驚風之武功如此了得,心下大為怯懼,圍逼鬆懈了許多。馮固基在一旁見勢不妙,大聲道:「***全是酒囊飯袋!咱一人吐口唾沫也能淹死他,害怕他做甚麼,再這般畏畏縮縮的,老子先宰了他!」待他話音一落,葉驚風笑道:「馮固基,你***縮頭烏龜怎麼不動手,讓別人來送死?若老子有個閃失,被他們殺了,誰來告訴你戴晨鶯在哪兒?」馮固基哼哼一笑,道:「憑他們幾十個酒囊飯袋,能取了你性命嗎?老子不過讓他們耗你些力氣,待會兒老子便於拾掇你!」葉驚風笑道:「你***縮頭烏龜,老子先宰了你!」說話間已向馮固基打了數掌,被馮固基身邊的另外三名公差揮刀擋過。   葉驚風深知若不除了馮固基,這干公差模樣的人就決不會把手,當下施展開平生所學,尋機向馮固基發難。馮固基身邊那三名公差揮起刀來如一堵牆,將葉驚風與馮固基隔開。葉驚風掌風呼呼,力可碎石,卻盡被那三名公差玄奧精純之刀法卸解而去,無有一絲力道透過那堵刀牆。先前與葉驚風格鬥的三十餘名公差使的也是大刀,但刀法卻與眼前這三名公差有天壤之別,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這三名公差樣人每出一刀無不妙到盡處,幾乎無懈可擊、無可挑剔,與酒館中情形又大不一樣,完全判若兩人。不僅葉驚風見到這三人有如此刀法而大感驚奇,就連萬蘭姑也不相信自己雙目,驚駭之狀不亞白日撞鬼!   那三名公差使得是太行山呂竹君所創的五十四路「太行流水」,刀勢上剛猛無比,大開大闔中有巍巍泰山壓頂之勢,而刀法上卻極盡精巧,於纏綿柔密中暗藏凶險,也可稱得上武林中的好刀法。那呂竹君已年屆八旬,在江湖中名聲並不響亮,正因為他自己所創的五十四路「太行流水」刀法並非上乘刀法,其本人也算不上一流角色,所教弟子雖多,卻也儘是農夫、樵子,習之只能不被常人所欺,並無多大作為,故而一向被人視為「割草砍柴刀法」。   此時這三名公差顯是呂竹君的弟子,但他們所使的「太行流水」已遠遠超過其師呂竹君,每一招每一式無不盡現精巧,刀法上綿綿密密、滴水不漏,刀勢上如呼呼山倒、轟轟雷鳴,令人膽怯,已完全超出了尋常的「太行流水」,變成了真正的「太行流水」,而不是「割草砍柴刀法」!   世上能讓不起眼的東西變得驚世駭俗,化腐朽為神奇之人並不多,而正陽教教主便是其中一人!   葉驚風手忙腳亂下叫道:「你們是正陽教弟子?」三名公差無答話,馮固基開口道:「是又如何?」葉驚風心中大喜,道:「聖教教規第三條云:『不得殺害同教弟子,違者扒皮抽筋!』你們幾人是不是想扒皮抽筋?」那三名公差一怔,停手道:「你何以知此?」葉驚風道:「因為小弟也是聖教中弟子!」馮固基哼地一聲,道:「你以何為證?」葉驚風道:「『同心一體』針!」馮固基仍不信道:「在何處?」葉驚風道:「在我背上靈台、神道二穴上!」說著除下衣衫,將後背對住馮固基等人。   馮固基等人再不敢不信葉驚風不是正陽教弟子,四人對視一眼,馮固基道:「你何時歸順的聖教?又歸於哪一壇下?」葉驚風道:「小弟今日方作了聖教弟子,眼下在黃土壇洪廣運洪壇主座下……」指著石泓瀅道:「這是小弟結義妹妹石泓瀅,眼下也在洪壇主座下!」馮固基道:「如此說來你們都是正陽教弟子了?你們既是聖教弟子,為何不在教中?」葉驚風笑道:「既這般說,小弟倒要問馮兄一聲,你們幾人又為何擅離教壇?」馮固基道:「我們私離教壇是為求一死!」言罷臉上現出一種無奈而又怨恨的神情來,葉驚風見狀也長歎一聲,道:「正陽教教規皆是言死,在教中又毫無自由可談,真是生不如死,小弟擅離教壇與馮兄一般,也是想求一死。」馮固基哈哈一笑,道:「你小子既然想死,老子這便成全了你!」言罷拔刀砍向葉驚風,使的也是「太行流水」!   葉驚風身退數步,避開馮固基一招,叫道:「你***不怕違了教規?」馮固基陰沉沉的道:「既然擅離了教壇,就不再是正陽教弟子,不是正陽教弟子,還理他甚麼教規!」葉驚風又道:「你***不想知道戴晨鶯下落了?」馮固基道:「將死之人,知之何用!」葉驚風道:「你***若不想死,逼萬蘭姑拿出解藥不就行了?」馮固基依舊陰沉沉的道:「不必了!」二人這一問一答間,已各自使了近十招,馮固基仗著刀法精良、無懈可擊,葉驚風則自恃內力深厚,每出一掌均有千斤之力,致使二人相距雖在五尺之上,鬥法卻不亞貼肉相博,異常激烈。   葉驚風自幼練武,雖生性疏懶,不勤習練,卻也深得攝魂掌法之精髓,所不足者乃火候及領悟而已。這攝魂掌源於道家,以陰柔綿密見長,力道運用亦是如此,每一掌使出後力道綿綿不絕,無形有質,猶如一把無形的刀劍,亦如一隻隻重錘,令人難以防備。馮固基內力平平,若非刀法出神入化,將葉驚風掌力所化成的「刀、劍、錘」化解開去,身子早成了肉餅。二人一慢一快,一簡一繁,慢者凝如泰岳,快者迅如閃電,慢者如葉驚風,每出一掌便耗費不少內力,快者如馮固基,每出一刀便花費不少心思。葉驚風掌上力道所化成的刀劍無孔不入,馮固基刀法雖精良,畢竟刀上壓力過巨,如泰山壓頂般逼得他透不過氣來。不足五十合,馮固基已額上見汗,氣喘吁吁下已然不支,不過手上刀法並未散亂,八分守勢下仍有一二分凌厲的攻勢,葉驚風仍不敢貿然出擊。   這二十餘日來,葉驚風無一日平靜過,幾乎每日都要跟人動武,且大多都是以性命相搏,不僅內力大非昔比,掌法也比二十餘日前精純了許多。萬蘭姑細看二人打鬥多時,她不僅為馮固基等四人有如此精良的刀法而吃驚,同時也為葉驚風的精進神速而驚奇。見單單馮固基一人已足夠葉驚風對付,萬蘭姑暗自幸慶自己事先在馮固基一夥人吃的飯中下了毒,若非如此,後果不堪設想。看著萬大刀祠前那些正宗的公差個個神情頹廢,搖搖晃晃,萬蘭姑心中大喜,知道他們身上之毒性已然發作,不時將紛紛死去。再看馮固基等四人時,不見絲毫頹萎之相,顯是內力較那些公差略深,壓制著藥力尚未發作。   不足頓飯工夫,只見祠前那些公差相繼倒下,馮固基依舊與葉驚風惡鬥未休,萬蘭姑叫道:「馮固基,你再不罷手,自己也要毒發身亡了!」馮固基哼地一聲,一步步退至祠前簷下吩咐另三名正陽教弟子道:「齊師弟、晉師弟、趙師弟,你三人先替愚兄抵擋一陣。」齊、晉、趙三人默不作聲地揮刀攔住葉驚風,馮固基緩步走到萬、石二少女面前,臉上似笑非笑,伸手在萬蘭姑雪腮上一摸,順勢扯去萬蘭姑衣領,萬蘭姑尖叫道:「畜生,你做甚麼?」馮固基一臉壞笑道:「姑娘,像你這樣的美人本不該跟我們混在一塊兒,你在飯中下了毒,馮某早就知道,馮某此番私離正陽教後就從未想過再活下去,死於你這樣一個美人兒手上,***已不枉來世一遭了!三日前你約我們哥兒幾個設計套住岳驚風,那時馮某便想好好跟你親熱一番了,只因你同時約好了那三十多個公門中笨狗,馮某下不得手,因此便跟你虛與委蛇,你只認為馮某是個鄉下佬,想不到馮某等人也有如此身手吧?萬姑娘,這幾日來馮某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哈哈……此時該死的人都死了,馮某再無擔憂,咱們這就--」上來抱住了萬蘭姑。   葉驚風這當兒哈哈一笑,跳到一旁,開口叫道:「齊兄、晉兄、趙兄,你們三人都是蠢豬!此時還跟老子計較甚麼,還不趕快學學你們的馮師兄?」齊、晉、趙三人決非什麼善男信女、正人君子,早對萬蘭姑之美色垂涎三尺,只是礙於馮固基之面,連萬蘭姑之容貌也不敢多看一眼,此時見馮固基已首先「發難」了,哪裡還能忍耐得住,紛紛搶到萬、石二女身前。   馮固基被三個師弟這麼一攪,勃然大怒道:「你***,你們不去殺了岳驚風那小子,來此做甚麼,不怕老子殺了你們?」齊、晉、趙三人一愣,灰溜溜地退了下來,葉驚風趁機罵道:「***三個蠢豬,你們三人先殺了馮固基不就行了?」齊、晉、趙三人身子一震,見到萬蘭姑衣衫凌亂,早已眼紅不耐,果然緊握大刀,挺步而前,三刀齊向馮固基砍去。葉驚風口上並未停著,火上澆油道:「***,老子就不信你們三人合手殺不了馮固基一人!***,人若將死之時見了美色而不動心,真是豬狗不如……」一句話未說完,馮、齊、晉、趙四人忽然停下手來,齊問葉驚風道:「你小子為何不動心?」葉驚風道:「因為老子不是將死之人。」馮固基道:「我們這就讓你死!」與齊、晉、趙三人一齊揮刀撲來。   葉驚風輕身功夫何等了得,佯裝在地上一滾,抄起一把鋼刀,空中幾個轉折,躍到祠簷下,將鋼刀架於萬蘭姑粉頸上,冷笑道:「你們四人要不要她死?」齊、晉、趙三人竄上一步,被馮固基攔住,馮固基也冷冷的道:「你小子若想殺了她,這就動手吧!」葉驚風哈哈一笑,道:「馮兄果然厲害,知道小弟不會殺萬姑娘,其實小弟又怎捨得殺她呢?萬姑娘膚白勝雪、目若晨星、眉似遠山,不施丹朱而自艷、不塗粉黛而自麗,端的如月中仙子、瑤台青娥,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小弟又怎忍心殺了她?但是小弟也生為男身,這……小弟早看出你們有古怪,卻故意入彀,所為何來?哈哈……小弟與馮兄之目的如出一轍、別無二致……」伸手在萬蘭姑雪腮上一捏,萬蘭姑萬未料到葉驚風會如此對待自己,破口大罵道:「畜生,你***滾開!」跟著一口啐向葉驚風,葉驚風哈哈一笑,側身閃過,說道:「你罵老子畜生?哈哈……老子早連畜生都不如了!」見馮固基等四人雙目噴火,伸手又去捏萬蘭姑之粉腮。馮固基等四人再也按捺不住,跳將過來,叫道:「臭小子,住手!」葉驚風笑道:「想讓老子住手並不容易,不過老子不是想貪佔萬蘭姑的便宜,老子只想殺了她!老子若不殺她,怎能讓你們死?」馮固基哼地一聲,道:「你小子口口聲聲說欲殺了萬蘭姑,為何遲遲不肯下手?」葉驚風將笑臉一收,抬刀過頂,恨恨的道:「萬姑娘,只因你生得太美,不能留於人世,今日我岳驚風送你歸西,須怪我不得,要怪只能怪你父母!」大刀向下一劈,夾著虎虎風聲,萬蘭姑之粉頸便是鋼鍛鐵鑄也斷了!   馮固基萬未想到葉驚風會真的劈向萬蘭姑,情急之下跨上一步,去奪葉驚風手中大刀。葉驚風手中大刀如活了一般,在距萬蘭姑粉頸寸許之際忽爾翻轉過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般砍向馮固基。馮固基此時心下大悟:「原來他並不想殺了萬蘭姑!」只聽「喀嚓--」一聲,馮固基根本無有覺得疼痛,項上人頭已飛出老遠,脖頸上熱血噴出老高,如下了一場血雨一般,最後那個無頭之屍重重倒於地上。   如此變故不單萬蘭姑大驚,就連齊、晉、趙三人也瞠目結舌、駭然變色,唯獨石泓瀅一人對眼前一切安之若素!   葉驚風抹去臉上血跡,幌著滴血的大刀,笑道:「齊兄、晉兄、趙兄,你們三人要不要嘗嘗此刀的厲害?」齊、晉、趙三人望著葉驚風那張染血的笑臉,無不激靈靈打著寒顫,禁不住後退一步,戰戰兢兢的道:「不、不願嘗!」葉驚風笑臉一收,大喝道:「***,既不願嘗,為何不快滾蛋?」齊、晉、趙三人連聲應道:「是、是!」轉身沒命似的跑開,剛至溪邊,三人忽又走回,笑吟吟地瞧著葉驚風道:「我們又想嘗嘗你手中大刀的滋味了。」   葉驚風知道齊、晉、趙三人距毒發之期已不遠,而自己根本不能殺死三人,眼下只有跟他們耗時間,當下笑道:「你們若再不滾蛋,老子可又要砍萬姑娘了!」齊姓人道:「你小子倒砍一刀看看!」言語中騰騰兩步跳將過來,揮刀砍向葉驚風,晉、趙二人見狀更不甘落後,相繼躍上來刀劈葉驚風。這番搏鬥不同於前時,前時齊、晉、趙三人是為了擋住葉驚風,不讓他前進半步,這次卻是欲取葉驚風性命,所使刀法大見狠辣凌厲,破洞必然外露,卻正合葉驚風之意。葉驚風每出一掌,均用足了十成力道,齊、晉、趙三人無法將葉驚風之掌力盡數化解掉,僅三五十回合,三人均已受傷。由於齊、晉、趙三人分三面圍攻葉驚風,而且三人之刀法無一不是江湖中罕見的精純嫻熟的刀法,葉驚風根本無法破解,只有耗費內力,隔空劈掌去打開三人攻來的每一刀,因此耗費內力甚速,七八十個回合後,掌力漸弱,齊、晉、趙三人所圍之圈也漸小。   忽爾背上一涼,葉驚風大駭,以為自己必死無異,急轉身便是大力一掌,身後晉姓之人剛將大刀從葉驚風背上抽回,暗悔自己一刀使力不夠,未能結果了葉驚風性命之際,X口被葉驚風一掌擊中,當即悶哼一聲,倒地身亡。這當兒,葉驚風右腰眼上一痛,知道又中了一刀,急忙向左閃開,雖然逃了一命,左腿上又被齊姓之人手中大刀劃了一道半尺長的口子。這片刻工夫間,葉驚風身上連受三處刀傷,雖然打死了晉姓之人,可齊、趙二人仍緊逼不放,葉驚風深知這般與齊、趙二人硬拚佔不到便宜,邊在萬大刀祠前左突右進,讓二人來追殺自己,可於游鬥中尋機斃了二人。齊、趙二人似乎明白葉驚風之意,雖然緊追葉驚風不捨,刀法上卻守得嚴絲合縫,不給葉驚風半點可乘之機。隨著身上三處刀傷鮮血外流,葉驚風掌力愈來愈小,而齊、趙二人之刀法則愈顯凌厲,葉驚風心中暗罵萬蘭姑之毒藥竟如此不濟。   萬蘭姑萬料不到自己會將事情弄到這般田地,為了誘葉驚風至此,自己故意被人用細鏈捆起,若非如此,自己此時完全可以替葉驚風殺了那二人。看著葉驚風足下虛浮,掌上無力,渾身血污,面色蒼白,幾乎隨時都可倒下,萬蘭姑自己心中也暗罵自己下的毒不夠份量。   石泓瀅仍是笑吟吟地注視著葉驚風,她從來都不會相信葉驚風會被人殺死!   溪邊走過一個人來,那人幾乎不能稱作一個人,應該是一個鬼,一個妖怪!那個妖怪身形消瘦,長髮散亂,面無血色,並無半點表情,無有一絲活氣,惟一能分辨得出那怪物不是鬼而是人的地方便是那怪物的一雙眼睛在動,滾動中兩道冰冷凶殘的光芒從中射出,使人覺得那怪物尚有一絲生氣。那人的雙目若不看倒罷,一見之下任何人都不免心寒而生怖,因為那人生著一雙四邊留白的雙目,中間黑眼珠甚小,以致黑珠四周儘是白眼,如同惡狼毒蛇的雙目一般!那人臉上所以木無表情,全因那人臉上之肌肉已僵硬,木雕石刻一般,單從那人的臉色上看去,那人與殭屍一般無二。與殭屍不同者,在於那人的雙目中透出了一種令人生怖的哀怨、憤恨、無奈、怨毒、凶殘、暴戾之眼神,彷彿恨盡了天下所有人,要將所見之人盡數殺死一般。那人木無表情的面頰上傷痕纍纍,幾無完膚,整個面皮凸凹不平,醜陋之中透著陰森、凶殘、乖戾、令人見之而膽戰心驚!   那人一步步走到萬大刀祠前,見到地上許多死人及齊、趙二人圍攻葉驚風,忽爾雙目圓睜,凶光四射,令人膽寒,連一直笑吟吟觀戰的石泓瀅也禁不住大喊道:「岳公子,快跑!」這五字喊出,聲音發顫而沙啞,難聽已極。那人轉首望了石泓瀅一眼,石泓瀅身子一震,幾乎暈將過去,她實是不堪承受那人凶殘惡毒的目光。那怪人將目光移離石泓瀅,這一瞬間透出了一種奇異的目光來,石泓瀅感到那是一種惋惜與同情的光芒,石泓瀅只盼那怪人快快離去,因為不管那怪人有怎麼樣的表情,都一樣令人生怖,令人戰慄!   那人緩步走到齊、趙二人身後,雙手向前一探,幾乎看不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只聽齊、趙二人「啊呀--」一聲齊呼,後背被那人抓出一個大窟窿,鮮血汨汨外冒。齊、趙二人急轉身,雙刀快捷無比地砍向那怪人,那怪人彷彿不知「躲閃」為何物,雙手又是向前一探,在齊、趙二人X口也抓出兩個血洞,左肩重重吃了趙姓之人一刀後,左手閃電般奪下齊姓人手中大刀,順勢切去齊姓人右臂,抄於手中,遞到嘴邊大口嚼了起來。萬、石二女子見那人生吃人肉,本就心驚膽戰下又見此駭人場面,不約而同尖叫一聲,昏死過去。齊姓人身若木樁,全忘了斷臂之痛,更想不起揮刀去砍那怪人。趙姓人手中大刀砍在那怪人肩頭後被斷骨卡住,一時也忘了去拔大刀,雙目圓睜,鼓突突地幾乎掉出。   葉驚風笑吟吟地坐下撕衣衫包住身上傷口,他不是為怪人的到來、凶殘地殺人、自己也難逃一死而無可奈何地笑,而是為了可免一死而開心地笑,因為他已識出那怪人是「食人野狼」,心中清楚此人只殺公門中人。既然食人野狼只殺公門中人,自己之性命當然無礙!   食人野狼啃去半條手臂,似乎填飽了肚子,將剩下的半條手臂往旁邊一扔,自己將肩上大刀拔下,雙手各持一端,用力一擰,將大刀擰成鐵棒模樣扔去,可見那人手上勁力奇大。那人扔去大刀,抹去嘴角碎肉及血污,忽一轉身,揪住兀自發呆的趙姓之人脖子一扭,「喀嚓嚓」扭斷趙姓人脖子,待要去殺齊姓人時,卻見齊姓人「通」地仰面倒下,雖然雙目仍大大地睜著,X脯卻不見起伏,顯然已經氣絕身亡。齊姓人不是死於斷臂,而是死於食人野狼吃掉自己的手臂,是驚駭之下膽破而亡!   一陣涼風吹來,枝頭樹葉沙沙作響,如同一群厲鬼凶妖在吃吃發笑。破舊不堪的萬大刀祠灰濛濛、陰森森的,祠前場地上蒿草沒膝,中間掩蓋著一具具屍體,偏偏連一聲鳥叫也無有,這世界彷彿死了一般。葉驚風臉上笑容早已消逝,隨後而來的是駭怖、驚懼,因為他看見食人野狼一步步走向萬、石二少女面前,臉上露著僵硬且怪異的神色來,如果食人野狼也迷上了二少女之美色,那後果幾乎不敢想像,因為食人野狼之武功實在太高!   食人野狼來到二少女面前,忽爾凝身不動,雙目盯視二少女良久,終於伏下身去,抓住二少女身上細鐵鏈錚錚幾聲扯斷,雙目仍是盯在二少女臉上不肯移開。這當兒,萬蘭姑突然掙開眼來,乍見食人野狼,淒厲地尖叫一聲,發瘋般雙掌平平一推,打向食人野狼,全然不顧自己這一掌能不能打死或打中食人野狼。那怪人聽得萬蘭姑尖叫,呆愣愣地一動也不動,根本不知閃避,使得萬蘭姑那兩掌重重打在X脯上,隨著「喀嚓嚓」幾聲細響,那怪人肋骨斷了數根,鼻中悶哼一聲,倒地不動。萬蘭姑那一掌打出,身子跟著跳起,又一聲尖叫後不見了身影。   葉驚風身上流去了許多血,至今仍未止住,四肢幾乎無有半點力量,見石泓瀅仍未能醒轉,支撐著站起,顧不得站起後天旋地轉,踉踉蹌蹌跑到祠前簷下,手指掐向石泓瀅人中穴。   片刻工夫,石泓瀅嚶嚀一聲醒來,睜眼看見葉驚風後大喜道:「岳公子,你沒……那……那人死了無有?」葉驚風道:「恐怕是……死……了。」失血過多下力弱已極,使得說話時也有氣無力。石泓瀅臉色一緊,輕輕「啊?」地一聲驚呼,叫道:「岳公子,你受傷了?」葉驚風道:「是……的……」石泓瀅焦急下苦道:「這該怎麼辦,這該怎麼辦!」葉驚風道:「他們身……上都……都有……金瘡……藥。」石泓瀅雙目一亮,喜道:「對、對,他們身上都有金瘡藥!」跳出簷外,一個個地拔開那些屍體之衣衫,果然找來許多藥物,打開一個個細看,鼻聞一番後,選出上等金瘡藥來,過來將金瘡藥塗於葉驚風傷口上。那些金瘡藥塗上後不久便被血水沖掉,難以止住鮮血外流,石泓瀅雖精通醫理、藥理,畢竟不會武功,不知點穴止血之法,只有再塗上金瘡藥,只待止血為止。   葉驚風流了許多血,體內之血已然不多,只覺得渾身酸軟無力,昏昏欲睡,若非體內有深厚之內力護著,性命早已丟了多時。見葉驚風面色蒼白,神情頹萎,石泓瀅終於害怕葉驚風會就此死去,忍不住暗暗流淚。葉驚風終於再也支撐不下去,閉目沉沉睡去,鼻息若有若無,石泓瀅大驚失色,忍不住大叫起來,只盼喚來什麼人救活葉驚風。 正文 八 程岳之約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08 本章字數:15988   八 程岳之約    小溪那邊盈盈走過一個人來,體態婀娜,步履輕盈,貌美如仙,卻是萬蘭姑。   「萬小姐!」石泓瀅手足無措下喜道:「你到哪兒去了?」萬蘭姑款款越過小溪,走到萬大刀祠前,盈盈一笑,道:「我......到那邊尋藥去了。」石泓瀅見萬蘭姑雙手空空,並未尋到什麼藥,淡淡一笑,道:「其實這些人身上都有金瘡藥,用不著到別處去找。」萬蘭姑嫣然一笑,道:「我見岳公子受了刀傷,身上又無金瘡藥,情急之下,只好到別處去找了。想不到姑娘你如此聰明,不用遠走就弄來了金瘡藥。」石泓瀅羞笑道:「那是岳公子告訴我的,我怎會知道這些人身上帶有金瘡藥?」   見葉驚風傷口處不再流血,人卻一動不動,萬蘭姑驚道:「岳公子傷得怎樣?」不待石泓瀅回答,跨步至葉驚風身前,見葉驚風雖然脈象虛弱,卻也勻沉有致,萬蘭姑心下大寬,又見葉驚風鼻息沉沉,知道葉驚風困極睡去了。起身欲與石泓瀅講話之際,忽見食人野狼身子一動,萬蘭姑身子一顫,叫道:「他……未死?」心中對食人野狼的畏懼驚駭仍未消去。石泓瀅見食人野狼身子能動也是一驚,占兢兢的道:「可能未死!」言罷走到食人野狼身前,用手在食人野狼鼻端及X口一摸,驚喜道:「萬小姐,他還活著!」萬蘭姑大吃一驚,叫道:「快,快殺死他!」石泓瀅不解的道:「殺死他?為何要殺死他?」她自幼至今莫說殺人,就是捏死一隻螞蟻也下不了手,食人野狼雖然凶殘狠毒,在她眼中仍是一個好端端的人,好端端的一個人當然不能殺之,不論那人是奸惡還是善良!   萬蘭姑莫名其妙地盯著石泓瀅,說道:「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他是一個生吃人肉的妖怪,此時若不殺他,他醒來後必會殺了咱們。」石泓瀅道:「他不會的,他若要殺咱們,咱們早就死了。」萬蘭姑恨恨地盯著石泓瀅,道:「傻丫頭,這樣一個食人怪物,你還替他說話?你若下不了手,讓我來殺了他!」順手撿起一柄大刀,走向食人野狼。   石泓瀅這當兒忽地站起,擋在食人野狼與萬蘭姑之間,柔聲道:「萬小姐,不能殺他,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岳公子早就沒命了。」萬蘭姑不耐煩道:「岳驚風眼下已無性命之憂,留著此怪物於世上害人嗎?讓開!」將石泓瀅推向一旁,石泓瀅卻撲在食人野狼身上,垂淚道:「萬小姐,若不是他,不但岳公子會死,咱們也不會活下去,你不能殺他!這個人孤苦伶仃,怪可憐的,他若死了,不知有多少人會傷心的。」在她心中不管什麼樣的人,只要對葉驚風不利,將都是她心中的壞人,是該殺之人;不管什麼樣的人,只要對葉驚風好,將都是她心中的大好人,好人當然不能殺!萬蘭姑怎會明白石泓瀅的心思,當即「撲哧」一笑,道:「傻丫頭,他這樣的食人妖怪若死了世人只會高興,又有誰會傷心?」石泓瀅道:「有的,有的,他的父母,他的姐妹,他的兄弟,就算他在世上無有親人,卻仍有人會為他的死而傷心的。就像岳公子一樣,人人都說他奸妹殺兄,弒父弒母,是個窮凶極惡之人,世人都想殺了他,若不是他知道戴晨鶯下落,此時早已死了。岳公子的父母、妹妹都死了,他的師兄弟們都很厭憎他,他若死了豈不是也令天下人欣喜若狂?可我卻不願岳公子死,我只想讓他好好地活著,他是兇手也好,不是兇手也好,只要他不會死,我都會很高興,因為這個世上除了我爹待我好之外,只有岳公子待我好了。再說,岳公子所以毒殺父母,也全是因為你……」聽到這兒,萬蘭姑驚叫道:「為我?你這話是何意?」石泓瀅道:「岳公子想跟你好,他父母不允,他就找來『三日失魂散』讓父親服下,意在嚇唬父親,不料事先備好的解藥並不管用,故而傷了父親性命。岳公子為你而毒殺了父母,打死了妹妹,岳公子死了你能開心嗎?」   雖然知道葉驚風滿口胡柴,可石泓瀅對葉驚風昨日所說的「為蘭姑毒殺父親一事」卻深信不疑,尤其今日見到了萬蘭姑,為萬蘭姑之美貌而驚絕下更相信葉驚風斯言。萬蘭姑並不知道岳念祖身死之真實原因,聽了石泓瀅之言後,心中大起波瀾:「難道他真是岳王莊之真兇?難道他殺了父母真是為了我?難道他一直都記著我……」臉上微微一紅,道:「不,不,我怎會開心!」   見了萬蘭姑怪異的表情,石泓瀅心中又喜又苦,沉沉的道:「既然岳公子死了你會傷心,就說明世上任何人死了都會有人傷心!這個人雖然凶殘,甚至生吃人肉,可如果有人讓他天天吃飯,他還會吃人肉嗎?如果天下人都不去殺他,他還會殺人嗎?不管他有多麼凶殘,可他如今救了岳公子一命,還救了咱們二人性命,此時就是不能殺他!」   萬蘭姑奇異地瞧著石泓瀅,又瞧了瞧地上的食人野狼,見食人野狼一動也不動,如同死人一般,根本不須自己動手,過不了多少時候便會死去,當下嫣然一笑,道:「好好,我不殺他!」石泓瀅拭去粉腮上殘淚,喜出望外道:「萬小姐,你真的答應不殺他?我這就把他救活!」走過去從葉驚風衣袋中掏出一粒還魂丹,捏開食人野狼牙關,將還魂丹填入他口中吞下。   片刻工夫,只聽食人野狼喉間「咕」地一聲,跟著腹間「咕都都」一陣響動,食人野狼身子一動,張口吐出一灘黑血後,喉間「唔」地一聲,跳起身來,雙手亂舞,雙足亂跳,如發瘋一般。蹦跳中,食人野狼呼喝連連,聲如狼嗥虎嘯,淒厲刺耳,抓起地上具具屍體撕扯不停,如撕扯一些腐敗朽蝕的破布,將那些屍體扯得支離破碎後扔去。萬蘭姑早已駭得面如土色,將身縮成一團,躲在石泓瀅身後。石泓瀅身子雖然也在發抖,卻兀自站立於簷下,因為她知道那是還魂丹起了效應。   頓飯工夫後,食人野狼終於靜了下來,口中喘著粗氣,一雙四邊留白、凶殘惡毒的雙目盯著萬、石二少女道:「你們給我吃了什麼?」說話聲音僵直生硬,無有平上去入四音之別,並且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齒間崩出,彷彿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兩歲孩童在說話一般。   石泓瀅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戰戰兢兢的道:「是還魂丹,救你性命的!」緊張之下連自己的語氣也變得生澀難聽。   食人野狼走上一步,冷冷的道:「不是毒藥?」雙目中透著惡毒、疑惑的光芒,石泓瀅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道:「不,不,不是毒藥,是,是治傷靈藥!」食人野狼半信半疑地瞧著石泓瀅,忽然雙目一閉,通地倒於地上。   萬蘭姑生怕食人野狼在使詐,拉住石泓瀅之手顫聲道:「好妹妹,快過來!」其實石泓瀅驚懼之際根本無有走過去一瞧食人野狼之心,如此僵持了盞茶時分,見食人野狼身子不再有動,石泓瀅壯著膽子緩步走過去,見食人野狼仍無動靜,伏身一探其鼻息,無有任何感覺,再看食人野狼面色黑青,開口道:「他死了,是中毒身亡的。」萬蘭姑輕輕一聲驚呼,叫道:「中毒死的,中了什麼毒?」石泓瀅道:「他中的毒跟馮固基等人一樣。」萬蘭姑大悟道:「不錯,他適才吃了齊姓公差之手臂,而這齊姓人吃了本姑娘下的毒,毒性幾日來已深入肌理,因此全身都是毒,這妖怪吃了有毒之肉,當然也會中毒,這真是報應不爽呀!」石泓瀅微微一怔,道:「萬小姐,你能不能將解藥借我一些,讓我救了他性命?」萬蘭姑大奇道:「救他性命?這等妖邪,救之作甚?再說他早已死了個透,又怎生救得活?」石泓瀅笑道:「他現在毒氣尚未遍佈全身,只是毒氣攻入了五臟,使其血脈不暢,呼吸不得,你的毒藥是慢性毒藥,若不是他身受重傷,決不會如此迅速便被毒倒,此時若給他服了解藥,定能將之救活。」萬蘭姑道:「他的死是自找的,你想救他你就救他,我卻不想讓他活過來。」石泓瀅道:「萬小姐,若不是你將我們誘到這裡,岳公子怎會受傷,這裡許多人又怎會死?若不是你,他們又怎會去殺岳公子?他們若不殺岳公子這人又怎會前來相救?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總之救了岳公子就是好人,是好人就不能讓他死去!」她一向靦靦腆腆,見萬蘭姑一舉使許多人喪命,食人野狼雖凶殘,不過殺了兩個人,而萬蘭姑一舉就殺了數十人,如果說只殺二人是惡魔妖邪,而殺數十人又是甚麼?石泓瀅想到此,不由得勃然大怒,見萬蘭姑無動於衷,恨恨地斜了萬蘭姑一眼,轉身走開,在她心中,萬蘭姑比食人野狼更凶殘!   「你將解藥給石姑娘!」萬大刀祠前簷西側一角一個微弱的男聲道:「她能救活食人野狼的!」   「這怪物是食人野狼?」萬蘭姑驚奇地瞧著醒轉過來的葉驚風道:「他就是武林三凶之一的食人野狼?」葉驚風道:「武林三凶其實都不凶,毒手時遷是個賊,血手潘安是採花大盜,而這個食人野狼只殺公門中人,從不對尋常百姓動上一指頭,而你萬蘭姑為了想從在下口中打聽到戴晨鶯下落,下毒害死數十條性命,你比起武林三凶來也未必就是善人。石姑娘想救活食人野狼,並非食人野狼救了我性命,而是出於菩薩心腸。萬姑娘不願救活食人野狼,心如鐵石一般,真是艷若桃李,心--」萬蘭姑喝道:「住口!」將葉驚風後面的「心如蛇蠍」幾個字堵入肚中。葉驚風見萬蘭姑大怒,心下大為歡暢,其實他心中也不願救活食人野狼,所以如此言語,全是萬蘭姑生得太美,自慚形穢下只有詆毀、挖苦對方,以求得心中一個平衡。   萬蘭姑似乎看出了葉驚風話中用意,大怒後立即嫣然一笑,道:「艷若桃李總比丑若嫫母好。你說本姑娘心毒,殺人太多,你此生難道就無有殺過人?本姑娘雖殺過人,可殺的人是外人,而你卻連自己生身父母都不放過。這些人無一是良善鍾義之輩,殺了他們正好為武林除害,可公子之父母、妹妹--」葉驚風再也無法忍耐,怒道:「在下父母及妹妹不是死於在下之手,真正兇手另有他人,臭丫頭休得胡說!」萬蘭姑笑道:「你是不是兇手,天下自有公論,豈是本姑娘一言而定。」葉驚風道:「在下身蒙薏珠之疑、瓜李之嫌、百口莫辨,然則是非曲直、善惡清濁,原也難擋世人悠悠之口,昔之『曾母投杼』、『三人成虎』想必姑娘也有耳聞。在下一日不查出真兇,就多蒙一日冤,此時也不跟姑娘多辯,在下只問姑娘一聲,你到底救不救食人野狼?」萬蘭姑道:「武林三凶,天下公害,人人得而誅之,今日我毒殺食人野狼,正是為天下除卻一大禍害,你要救便救,與本姑娘無干!」   見葉驚風臉色煞白,滿面怒容,石泓瀅生怕他大怒下傷口裂開昏死過去,上前勸葉驚風道:「岳公子,人家都說咱們是惡人,見咱們惡人死了不肯相救,人家不救咱就束手無策了?岳公子,你會不會點穴?」葉驚風不明石泓瀅用意,點頭道:「會點穴,你問此作甚?」石泓瀅道:「食人野狼並未死,你若會點穴,就先封住他心脈,讓他一時死不了,然後我去找藥物來給他解毒。」當下說了幾個穴道名稱,命葉驚風一一點封,葉驚風雖然血流過多,內力卻未失去多少,站起身來走到食人野狼身邊,依法封了食人野狼心脈。   石泓瀅仔細查看了五六具屍體後,問葉驚風道:「岳公子,你點他一次穴道能保幾個時辰解不開?」葉驚風道:「大約可管三個時辰。」石泓瀅喜道:「三個時辰足夠,這裡距我家必定不遠,咱們這就帶他到我家,我家中種的『紫櫻子』、『鶴飛天』、『蜜兒草』三種花草配在一起搗碎,用酒泡後慮渣,讓他飲後就可解毒。」葉驚風知道這兒距百花川並不遠,可他受傷後失血過多,四肢乏力,空手走路已感吃緊,若讓他負著食人野狼前行,簡直是寸步難行,當下笑道:「石姑娘,這裡距你家甚遠,恐怕三個時辰內趕不回去,你能不能想想別的法子?」石泓瀅道:「有是有,只不過--只不過--」吞吞吐吐地不肯說出,葉驚風不耐道:「只不過怎樣?」石泓瀅面色一緊,道:「若用內力將他體內毒質逼出,可保七日活命,七日後若不服食解藥仍然性命不保、神仙難救。只不過你此時身負重傷,怎能……」葉驚風笑道:「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岳驚風奸妹殺兄、弒父弒母、天人共憤,今日捨卻一命,若能救得別人一命,死後頂多被打入第十七層地獄,何樂而不為!」提了一下丹田之氣,活潑潑地無有絲毫損傷,問明了逼毒之法後,一掌從食人野狼頭頂百會穴打下,一掌抵於食人野狼腹間神闕穴,兩掌各透一股真力。盞茶時分後,撤去百會穴上一掌,用力在食人野狼X口一拍,但見食人野狼「咕」地一聲,張口嘔出一大灘穢物,石泓瀅將早已備好的清水灌入食人野狼口中。如此幾番沖洗,見食人野狼臉上黑氣漸褪,石泓瀅掐破食人野狼鼻端,又掐破食人野狼舌尖,命葉驚風將內力緩緩從食人野狼任、督二脈注入,食人野狼鼻端舌尖之黑血汨汨滲出。頓飯工夫後,只見食人野狼鼻端舌尖滲出的血微微轉紅,而葉驚風已大汗淋漓,面如金紙,石泓瀅急忙叫道:「岳公子,封住他心脈、脾脈、肺脈、腎脈、肝脈,然後收力撤掌!」葉驚風依言點封了食人野狼數十處穴道,收回內力,渾身如散了架一般,便是抬一下手臂亦感艱難。   石泓瀅輕輕拭去葉驚風額上汗珠,道:「岳公子,你口渴嗎?」葉驚風無力答話,緩緩點了點頭。石泓瀅用先前給食人野狼舀水的那個大樹葉折成的一個勺子,從溪中舀來清水,喂葉驚風飲下。葉驚風失血後身體虛弱,由於內力無損不敢吞服還魂丹,喝了數口清水後,體內一陣清涼,不禁覺得飢火大炙,開口吩咐石泓瀅道:「石姑娘,你去尋些吃的來。」石泓瀅面有難色,道:「這裡--」一直冷眼相觀的萬蘭姑這時格格一笑,接口道:「這裡只有草木土石及死人,無有可食之物,不過午後那個村鎮上倒有不少飯莊,只是那村鎮距此不近,石姑娘又弱柳扶風的行走不快,二位若不嫌棄,本姑娘可為二位代勞,去弄些飯食來。」葉驚風笑道:「萬姑娘既願如此,在下只有多謝了!」   日暮時分,萬蘭姑帶來一大包食物,葉驚風早已餓得不耐,抓起一隻肥雞便啃,萬蘭姑笑道:「岳公子不怕食物中有毒嗎?」葉驚風邊吃邊說道:「若食物中有毒,萬姑娘就不會回來。」萬蘭姑道:「岳公子此話何意?」葉驚風笑道:「若姑娘有加害在下之意,根本在食物中下毒。因為此時在下奄奄一息,將死之人,姑娘只須抬抬手指便可取了在下性命,當真是易如反掌,當然不會大費心思在飯菜中下毒來取在下性命。」萬蘭姑哼地一聲,道:「你這次又猜錯了,本姑娘正是在食物中下了毒。」葉驚風哈哈笑道:「可惜姑娘下的不是致命之毒,因為在下一死,姑娘再也不能知道戴晨鶯下落了。」萬蘭姑也格格笑道:「你這次又猜錯了,本姑娘在食物中下的毒正是致命之劇毒,此毒與馮固基等人所中之毒一樣。本姑娘此時已將解藥藏好,天下再無第二人知道,你若將戴晨鶯之下落告訴了本姑娘,本姑娘立即便將解藥給你。」   葉驚風對萬蘭姑之言充耳不聞,狼吞虎嚥般將食物吃了個乾淨,抹去嘴上油膩,慢條斯理的道:「萬姑娘,你難道不知石泓瀅已找出了你所下之毒的解藥配方?」萬蘭姑懶洋洋的笑道:「本姑娘當然知道,不過七日之內你們誰也莫想離開此地半步。」葉驚風笑道:「那麼七日之後呢?」萬蘭姑道:「七日之後或是我放了你們,或是你們變成了鬼,那將另當別論了。」葉驚風道:「為何是七日,而不是六日或八日?」萬蘭姑道:「因為石姑娘說你若運功避毒的話,可保七日無虞,膽過了七日後必須服解藥,因此本姑娘就說七日。」葉驚風笑道:「如此說來,在下與石姑娘及這位野狼兄只有七日活命了?」萬蘭姑道:「或許無有七日,或許永遠不會死。你三人願死願活,全在你岳公子一念之間。」葉驚風笑道:「在下一句話能決定三人生死,可也真活得不枉了!不過天地之闊,不知有幾萬里之廣,若要在此間找尋一個人,確如大海撈針,若知道這人在何處的話,那就容易得多了,是也不是,萬姑娘?」萬蘭姑道:「那要看看這人究竟在什麼地方。」葉驚風笑道:「此人在何處萬姑娘當然不知,可在下卻知道,這也是萬姑娘不殺在下之因。正因此人之下落天下只在下一人知道,在下隨便說出一個地名,天下人便都會以為是真的,因此,在下此時隨便一句話便可救得三人性命,是也不是,萬姑娘?」   看著葉驚風狡狤的目光,萬蘭姑不耐道:「你若說錯了地名,就只有死!」葉驚風笑道:「姑娘你又不是神仙,又怎知道在下說的地方錯了?」萬蘭姑沉吟少許後,道:「如果你說的地方找不到戴晨鶯,當然就是錯的。」葉驚風道:「如果在下說出的地方是對的,到了那裡確能找到戴晨鶯,姑娘將如何對待在下三人?」萬蘭姑道:「等見到戴晨鶯再說。」葉驚風道:「如此說來,萬姑娘你將永遠別想見到戴晨鶯了。」萬蘭姑微微一奇,道:「那是為何?」葉驚風道:「因為萬姑娘尚未見到戴晨鶯,在下等三人已毒發身亡了。眼下實情是說亦死,不說亦死,在下還是以為不說為妙,反正在下的性命遠無戴晨鶯的下落重要。」萬蘭姑道:「如此說來,那戴晨鶯的所在距此甚遠了?」葉驚風道:「說遠也不遠,騎馬只須半個月便可到達。半個月之內萬姑娘無論如何也見不到戴晨鶯,可在下三人只能活上七日。萬姑娘說過只有見到戴晨鶯,才能給我等解藥,這樣一來,我們三人豈非難有活命之望了!」萬蘭姑道:「那也未必,只要你說的地方確實是真的,本姑娘自己會在第七日上將解藥給你們。你應該知道本姑娘無有見到戴晨鶯前,絕不可能讓你死。」葉驚風笑道:「姑娘如此一說,在下就放心得多了。萬姑娘,咱們這就走吧!」起身走了數步,忽又停下,望著萬蘭姑笑道:「萬姑娘,走到第七日上你肯定能將解藥給在下嗎?」萬蘭姑笑道:「當然能!」葉驚風大笑一聲,坐於地上,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不用去了。」   不啻萬蘭姑,就連石泓瀅也是大奇:「他又在搞什麼鬼?」萬蘭姑奇道:「如何又不去了?」葉驚風笑道:「因為解藥根本就在姑娘身上,在下也忽然想到了一個得到解藥的好辦法,因此不想去了。」萬蘭姑臉色一緊,道:「何等良法?」葉驚風笑道:「天機不可洩漏,今日悃了,明日再說吧!」萬蘭姑柳眉一豎,道:「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有何詭計!」言罷揮掌向葉驚風打來,葉驚風全未料到萬蘭姑會動手,重傷之下無法跟萬蘭姑動武,索性懶洋洋地坐於地上,開口朗聲道:「山川之美,古來共談。高峰入雲,清流見底。兩岸石壁,五色交輝。青林翠竹,四時俱備……」吟的是南朝陶弘景的《答謝中書書》,只因此文清麗淡雅,葉驚風自幼便喜而熟記之,此時吟出,不免朗朗上口,為之陶然,心中卻暗道:「反正你不會取我性命,我又懼你作甚!」微閉雙目,搖頭晃腦間,並未覺得萬蘭姑那一掌如何厲害,彷彿萬蘭姑那一掌打到中途忽爾停下一般,不由得大喜,口中繼續吟道:「曉霧將歇,猿鳥亂鳴。夕日欲頹,沉鱗竟躍。實是欲界之仙都……」睜開眼來,見萬蘭姑遠遠地站在一邊,神色恐怖,戰戰兢兢地望著自己身後,轉頭看去,卻是食人野狼不知何時站起了身,立於自己身後,雙目凶霸霸地盯著萬蘭姑。萬蘭姑所以不敢對葉驚風動手,不是因為葉驚風若無其事地吟了陶弘景的《答謝中書書》,而是食人野狼不失時機地站在了自己身後,萬蘭姑對食人野狼畏如蛇蠍,當然要見之而退避三舍。   食人野狼緩步走向萬蘭姑,開口道:「快給解藥!」語氣並不重,膽冷冰冰的令人膽寒,萬蘭姑雙腿一軟,竟站立不住,坐於地上,身子抖得如同秋風中的黃葉,牙齒格格大響下想說一個字也難。   葉驚風怕食人野狼傷了萬蘭姑,開口喝道:「莫傷萬小姐!」食人野狼扭過頭來,凶殘的雙目中竟透出一絲溫和柔順的光芒來,但語音仍是生硬冰冷:「我不傷她,我只要解藥!」一句話說完,足下一軟,也倒於地上,卻是重傷與毒氣互相為害,令他支撐不住。   葉驚風又依先前之法為食人野狼逼出些許毒,封住其穴道,令其不能動彈,然後自己坐下運功不提。幾日來,葉驚風時而與石泓瀅大論醫藥之道,時而與萬蘭姑談故論今,卻對「戴晨鶯」一事及「良法」一事隻字不提,倒似X中真有弄到解藥的本事一般。食人野狼一直默不作聲,不言離去,也不言留下,幾日來說過的話不足十句。葉驚風等人不明食人野狼跟著自己究竟有何用意,同時心中都十分畏懼食人野狼,誰也不願與之多說話,生怕一言惹惱了這個魔頭,後果不堪設想。不過與食人野狼相處了這數日,三人都發現食人野狼雙目中的凶殘光芒漸漸變得和藹起來,饒是如此,三人仍不敢與之親近。   到得第六日上,萬蘭姑終於耐不住道:「岳驚風,你們三人此時已眼圈發黑,口唇發紫,中毒已然甚深,到如今你仍不願說出戴晨鶯之所在嗎?」葉驚風笑道:「如今給你說了亦是無用。」萬蘭姑道:「你說出之後本姑娘就可將解藥給你們。」葉驚風笑道:「難道你不計較在下所說之地名之真偽了?」萬蘭姑薄怒道:「你必須說真的!」葉驚風大笑道:「為什麼?因為想得到你的解藥?」萬蘭姑道:「正是!」葉驚風大笑道:「在下若想得到姑娘之解藥,早在五日前便可得到了,何用等到今日?」萬蘭姑「嗤」地一聲,笑道:「可笑!今日你便不用解藥了?」葉驚風笑道:「在下之意不是說不需解藥,在下之意是五日前得不到解藥,過了這五日情況就大大不同了。五日前,在下有傷在身,跟姑娘動武,自是以卵擊石,今日在下之傷已好了六成--」萬蘭姑哼地一聲,道:「便是你傷勢痊癒了也不是本姑娘對手!」葉驚風笑道:「萬姑娘未免太低看在下了吧!」左手一揚,拍向身側一株兒臂粗細的小樹上,那株小樹距葉驚風有五六丈之遙,葉驚風凌空一掌打出,只聽得「喀嚓」一聲,那株小樹從中斷開,倒於地上。葉驚風如此隔空擊物,掌力之巨當真非同小可,只看得萬蘭姑瞠目結舌,喃喃的道:「不--不可能!」葉驚風笑道:「姑娘若不信,再瞧這一掌!」右手橫裡一劈,隔空劈向左側一株小樹,那株小樹也是喀嚓一聲從中而斷,斷口齊整如同刀砍一般。   萬蘭姑驚異地望著葉驚風,道:「你不是在使詐吧?」葉驚風笑道:「若在五日之前,在下肯定是在使詐,今日卻不用了。今日在下用的是真實功夫,萬姑娘可以不信,但萬蘭姑應該知道『九轉還丹』的功效。這幾日來,在下已有三粒神丹入腹,六日來,又練功不輟,這內力總不會停步不前吧?在下所以六日來一直佯裝內力甚淺,是因為這裡有姑娘這樣的美人為在下守護,又不辭勞苦弄來食物,在下又怎會對姑娘下手,斷了口糧?今日所以不願再佯裝下去,是因為石姑娘及這位狼兄身中之毒已將攻心,不可再等,須得盡快弄來解藥。這位石姑娘是百花川主石天齡之女,石前輩醫術通神,對萬蘭姑所下之毒自有辦法解治,而百花川距此又不遠,在下前去百花川弄來解藥易如反掌,這便是在下六日前盤算好了的良法!」   萬蘭姑淺淺一笑,道:「岳公子既有這般打算,為何不動手打殺了本姑娘?要知道本姑娘已說過不讓你們三人離開此地半步,岳公子若想離去並不容易!」葉驚風笑道:「在下不願動手殺了你,是因為你是萬蘭姑,曾救過在下性命。至於姑娘能不能阻住在下,倒要看看姑娘的本事了。」萬蘭姑道:「你逼著我跟你打架,定有十成把握戰勝我,可我根本不想跟你打架。」葉驚風道:「姑娘若不想打架,就是不會阻攔在下去百花川,是也不是?」萬蘭姑道:「正是,因為本姑娘此時正想前往百花川,由岳公子前面帶路,豈不最好!」葉驚風奇道:「姑娘要去百花川?去百花川作甚麼?」萬蘭姑道:「因為戴晨鶯在百花川。」   葉驚風聞言大笑道:「戴晨鶯根本不在百花川,在下七日前去過百花川,這位石姑娘就是石神醫與戴晨鶯之女,不信你可問問石姑娘。」萬蘭姑聞言微微一奇,望著石泓瀅道:「戴晨鶯果真是令堂?」石泓瀅道:「我娘是不是戴晨鶯我也不知道,我從記事起就未見過我娘。如果我娘真是戴晨鶯,我這裡可以告訴萬小姐,她確是不百花川。」萬蘭姑淡淡一笑,道:「在的,岳公子告訴本姑娘,戴晨鶯就在百花川。」葉驚風一驚之後大笑道:「我告訴你?我何時告訴你了?」萬蘭姑斬釘截鐵的道:「你這幾日每時每刻都在告訴本姑娘戴晨鶯在百花川。百花川距此並不遠,來往不足半日路程,要不然岳公子怎會不以性命為憂,在此乾耗六日?看來戴晨鶯就在左近不遠之處!」葉驚風笑道:「姑娘既然這般認為,在下更無話可說。」萬蘭姑道:「既無話可說,就快帶本姑娘去百花川。」葉驚風道:「既然姑娘相信了戴晨鶯在百花川,為何不親自前往?」萬蘭姑道:「素聞百花川中遍地毒花毒草,觸之即亡,近二十年從未有人進入百花川,又完好無損地走出,而岳公子你卻能辦到。既然岳公子能自由出進百花川,此時又要到百花川去尋解藥救命,並且迫在眉睫,本順便隨岳公子前往百花川一觀,不是正好順道嗎?」葉驚風道:「聽姑娘這麼一說,在下忽又不想去百花川了,因為去百花川是為了找解藥,可聽姑娘說那解藥配製並不容易,此時石姑娘與狼兄二人都不能動,在下總不能負著兩個人前往百花川,況且在下忽又想到不去百花川一樣可弄到解藥。」萬蘭姑道:「解藥不在我身上。」葉驚風笑道:「姑娘要不要在下來搜一搜?」說著撲向萬蘭姑。   看著葉驚風不懷好意的笑臉及張開的雙臂,萬蘭姑一時大窘,禁不住叫道:「住手!」葉驚風停下腳步,笑吟吟的道:「姑娘有何話要說?」萬蘭姑又羞又怒道:「我與你無怨無仇,只不過想從你口中探得戴晨鶯下落,並非真心用毒害你,你為何對戴晨鶯之下落守口如瓶,寧可丟了性命?」葉驚風笑道:「你在食物中下了毒,誰知道你是真心害人,還是真心唬人?」萬蘭姑道:「我若想難為你,這六日來我略在飲食中做些手腳就可玩弄你於股掌之上,本姑娘所以無有如此,正是因為你與本姑娘無怨無仇,再者你曾--曾有恩於我……」說話間雙腮微紅,略見羞澀,葉驚風奇道:「我與你相識不過月餘,何曾有恩於你?倒是姑娘曾救過在下性命,有恩於在下。」萬蘭姑微微垂首低聲道:「救你性命不過徒手之勞,怎談得上有恩於你?其實如今這世上即便本姑娘不救你,仍會有人救你性命。」葉驚風笑道:「那倒是!誰讓在下知道戴晨鶯下落!」萬蘭姑抬起頭淡淡的道:「其實你並不知道戴晨鶯下落。」葉驚風心中一驚,道:「我不知道戴晨鶯下落?哈哈,我怎會不知道戴晨鶯之下落!」萬蘭姑道:「如此說來你根本不知,不然你為何對戴晨鶯之下落守口如瓶?世上人人都知道找到戴晨鶯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得到《龍象玄經》。如果《龍象玄經》真在誠信大師手中,此時誠信大師當有鬼神莫測之能,你即便見到了誠信,也無法從他手中搶得《龍象玄經》。因此,你單獨一人去尋誠信無異于飛蛾投火,若帶了許多幫手,或可合力殺了誠信,奪得經書,但那樣一來世人又必為一本經書爭得頭破血流。以本姑娘之見,有個高明的手段便是將戴晨鶯及誠信之下落公諸於眾,讓世人為此去送命,然後你可坐山觀虎鬥,待世人為此死傷幾絕時出來坐收漁利!」   萬蘭姑之言當然不無道理,葉驚風心中暗暗稱是,其實即便他真的知道戴晨鶯下落,他也決不會去爭《龍象玄經》,更何況他根本不知。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如此說來,在下說出戴晨鶯下落是上上之策了?」萬蘭姑道:「是否上策,你心中自然有數,何須本姑娘多言。」葉驚風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不獨守此秘了。不過在下說話之前倒想問姑娘一句,你千方百計想打聽到戴晨鶯下落,總不會是為了《龍象玄經》吧?」萬蘭姑沉思少許,道:「小女子何德何能,怎敢對《龍象玄經》心存非分之想?」葉驚風奇道:「姑娘既對經書無意,何故苦苦脅迫在下說出戴晨鶯之下落?」   萬蘭姑又是一陣沉思,輕輕一聲長歎後,忽爾問葉驚風道:「岳公子你願不願見到戴晨鶯?」葉驚風一怔,笑道:「世傳戴晨鶯對武林中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在下正有許多不明之事欲向戴晨鶯請教,在下當然願意快速見到戴妖姬。」萬蘭姑輕輕一點頭,恨恨的道:「本姑娘欲見戴--妖姬之目的與公子大致相同。」她說到「戴」字時微微一頓,後面「妖姬」二字說得既沉重又怨恨,雙目中同時也射出怨毒的光芒,彷彿與戴晨鶯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雙方沉默了許久,萬蘭姑開口道:「岳公子,小妹若將解藥給了你,你能不能告訴小妹戴妖姬之下落?」萬蘭姑在葉驚風面前改稱自己由「本姑娘」變為「小妹」,令葉驚風心中一震,身子登時酥了半邊,昏昏沉沉的道:「當然可以。」萬蘭姑嫣然一笑,葉驚風更是魂魄欲飛,細細品著萬蘭姑那「小妹」二字及令人蝕魂的笑靨,心中覺得此時便是給萬蘭姑一刀殺了也美妙已極。   但見萬蘭姑從懷中掏出三枚白色藥丸,道:「這便是解藥,岳公子你也不必費力去百花川了,你拿去給他們二人分服吧。」   葉驚風接過解藥,自己先吞下一粒,將另外兩粒分給石泓瀅及食人野狼。藥丸入腹盞茶時分,忽覺腹內如同一團烈火燃燒開來,燒烤得五臟六腑針扎刀剜般疼痛,偏偏腹背及四肢上又奇癢難忍,想抬手去抓撓,卻無一點力量,葉驚風登時醒覺,大怒道:「臭丫頭,你給的是甚麼東西?」萬蘭姑道:「你先說出戴妖姬下落。」葉驚風內痛外癢,兩種折磨下額頭上大汗淋漓,忍不住叫道:「戴晨鶯在正陽教總舵,有膽量的你就去見她吧!」萬蘭姑格格一笑,道:「不愁你不說真話,在正陽教總舵又怎樣?哼哼!好了,看在你說出戴妖姬下落的分上,本姑娘告訴你,本姑娘適才給你的確是解藥,不過此藥與尋常藥物不同,此藥入腹後內痛外癢,三日方止,九日後內力方得復元,九日之內,丹田中提不起一絲真氣來。   得知自己服的確是解藥,葉驚風焦慮之心大去,強忍癢痛道:「臭丫頭,你真的以為戴妖姬在正陽教?」萬蘭姑微微一怔後笑道:「本姑娘並不相信,也知道你不會說真話,因此適才那白色丹丸並非單純的解毒藥丸,此丸除了能解毒外,還能令人內力失卻九日,內痛外癢三日--」葉驚風不待萬蘭姑將話講完,已開口叫道:「臭丫頭,快拿解藥來!」萬蘭姑笑道:「本姑娘根本無解藥,即便有,也不會給你。」葉驚風道:「你若給了解藥,我就將戴晨鶯真正的所在告訴你。」萬蘭姑笑道:「你根本不知戴晨鶯在何處,本姑娘也根本無有解藥,告辭了!」說罷轉身便走。   葉驚風當然不信萬蘭姑無有解藥,看著萬蘭姑已跨過了小溪,禁不住罵道:「賤丫頭,你***--」言未了,萬蘭姑如風一般疾步過來,在葉驚風面頰上狠狠打了一記耳光,面色不善道:「臭小子,你敢罵我?」飛起一腳踢在葉驚風腰眼,葉驚風疼得眼淚也擠了出來,口中呀呀大叫,再也不敢口出穢言了。   「殺豬嗎?這般大呼小叫的?」一個粗重的語音從溪東林中傳出,循聲走過一干人來,為首的是一個六十餘歲的健壯老者,拿老者生得虎背熊腰,威猛粗豪,卻做一個儒士打扮,正是中州刀斧門掌門程伊川。程伊川身後跟著十餘弟子,中間赫然有程一帆及程之顯父子二人。程伊川率先跨過小溪,走到萬大刀祠前,先對著萬大刀祠內神像拜了幾拜,然後笑呵呵地望著萬蘭姑道:「女娃娃跟這小子有何冤仇,弄得他殺豬般亂叫?」不待萬蘭姑答話,其孫程之顯已叫道:「爺爺,這人便是岳驚風,就是他騙去了兩部武功圖譜並殺了魏師弟、齊師弟,逼得王師弟、劉師弟去了正陽妖教。」程伊川拈鬚看了看葉驚風,有看了看孫兒程之顯,然後開口道:「岳驚風,我徒孫魏俊、齊德化、王選仁、劉用弱四人私自外出,並結交一幹不三不四之人去燒百花川,打探戴妖姬下落,如此弟子,老夫自該親手殺了他們以清門戶。你小子殺了魏俊、齊德化二人,省了老夫不少力氣,很好,很好!不過你小子不該讓王選仁、劉用弱二人背叛我刀斧門,去投靠甚麼正陽鳥教。你小子殺了我刀斧門二弟子,逼反二人,功過正好兩消,老夫對此事不再過問,老夫此來只想向你小子要回那兩部武功圖譜。你小子若痛痛快快地歸還了,老程我念在你是念祖老弟之子,岳飛爺爺後裔的面上,不跟你計較,拿了圖譜拍屁股就走人,你小子若支支吾吾不肯歸還,老程可顧不得你是念祖老弟的孩兒了!」   葉驚風根本無有什麼武學圖譜,這當兒哪兒能將之交出,當下苦笑道:「師伯,這中間存在很大誤會,是有人冒充了小侄的樣子做下的一連串壞事,小侄實乃清白無辜之人。」程伊川呵呵一笑,道:「如今武林中都知道你小子有號『閻王難纏』,最是狡猾詭譎不過,老程此來並無打算一定要討回圖譜,反正那兩部圖譜即便討回了一樣要到念祖老弟墳頭燒去。如今你得了圖譜已有月餘時間,想必已然記熟了圖譜上武功套路,今日殺了你,你小子見到你爹一樣可將圖譜上武功說給他聽,勝似討回了圖譜再到你爹墳頭去燒。小子,你的功夫與老程差著一大截,若由老程親自動手殺了你,日後到了地下於你爹面上不好看,讓他有個以大欺小的說口,我兒子一帆雖與你平輩,年齡卻長你倍餘,亦動手不得,倒是我孫兒之顯與你年齡相仿,由他動手來殺你最合適。」言罷右手一擺,招過程之顯,吩咐道:「你去替爺爺殺了岳驚風。」程之顯點頭道:「是,爺爺!」上前一掌劈向葉驚風脖頸。   葉驚風內痛外癢,內力盡失下如何躲得過程之顯這一掌?葉驚風閉目待死之際,頭頂頭皮一緊,髮根處一陣劇痛,身子貼地向後滑出,卻是萬蘭姑抓住其頭髮猛力向後一拽,將其身子拉後數尺,程之顯那一掌「砰」地一聲劈在葉驚風左膝下,「喀嚓」一聲響,葉驚風左腿應聲而斷,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使葉驚風幾乎昏暈過去。   程之顯一掌未得手,次掌又出,直取葉驚風咽喉。萬蘭姑秀手一揚,斜裡格開程之顯一掌,順勢將葉驚風拉於身後,美目一凜程之顯,嬌斥道:「你這人還講不講道理?」於此同時程之顯也為萬蘭姑相救葉驚風而奇異道:「姑娘為何阻住我?」二人同時發問,雖然都聽清了對方之言,卻均無從回答,萬蘭姑雪腮微微一紅,程之顯卻羞得垂下了頭。   萬蘭姑適才踢打葉驚風,一半出於憤怒,一半出於想知道戴晨鶯下落上。她清楚葉驚風服下白色丹丸後提不起半點內力,等於內力盡失,一個武人若無了內力,定力肯定會大減,平素皮開肉綻可等閒視之,此時便是輕輕在此人身上一彈,此人也會痛得不堪承受。故而當此時萬蘭姑只須略在此人身上使些力,葉驚風必定說出戴晨鶯真實之所在。眼見所取之事即將得手,半道裡殺出中州刀斧門一干人攪了好事,怎能讓萬蘭姑不作腦,當即又大聲發問道:「你為何要殺了岳驚風?」程之顯乍見萬蘭姑便覺得脖子被人卡住一般喘不過氣來,此時與萬蘭姑對面相視,更覺吃緊,一顆心兒幾乎跳出腔外,但他畢竟是名門子弟,不同尋常之人,能以定力凝住心神。饒是如此,程之顯仍顫顫的道:「因--因為岳驚風騙去了本門及岳王莊二套武功圖譜。」萬蘭姑哼地一聲,道:「你說的話何人做得證?」程之顯支吾道:「此--此乃實--實在在之--事,何須有人作證?」萬蘭姑又哼了一聲,道:「如果本姑娘說你們刀斧門及岳王莊的二部武功圖譜根本無有丟,或是有人假冒了岳公子,更或是此事本屬子虛烏有,乃你們憑空捏造而來,當又作何解釋?」程之顯臉色變得通紅,大聲道:「二部武功圖譜確確實實是給岳驚風等人騙去,我何故要無中生有、憑空捏造?」   萬蘭姑淺淺一笑,容色招人,程之顯頓覺自己在此如仙佳麗面前發怒極不應該,訕訕低下頭去,聽萬蘭姑道:「據本姑娘所知,程老掌門與岳老掌門一向交情不薄,二人私下裡約定以本門武功相交換,岳老莊主先踐約,程老掌門由於事出有因,一直無有踐約,待程老掌門將七十二路『瘋魔刀斧法』繪成圖譜贈給岳老莊主時,岳老莊主已不幸升仙西歸,程老掌門,小女子說的對不對?」程伊川拈鬚道:「不錯,小丫頭說的不錯。」萬蘭姑道:「既然岳老莊主生前見不到瘋魔刀斧法,他逝世後當然不能遺憾九泉,因此,程老掌門便想將圖譜在岳老莊主墓前火化了?」   程伊川早些年確有過交換武功之約,不過此約世人大多不知,見萬蘭姑說出此事,程伊川心中奇道:「這丫頭怎會知道這許多?她是何來頭?」當下呵呵一笑,道:「小丫頭,你父母是誰,師父又是誰?」萬蘭姑淺淺一笑,道:「晚輩之父母均是山野村愚之人,說出姓名來,怕污了前輩雙耳。前輩一定要問,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不妨告訴前輩,晚輩姓萬,晚輩之父親名來福,晚輩之母名李春紅,晚輩家在豫西韓城,世代為農,耕織為業。」程伊川聞言,呵呵一笑,道:「好機靈的小丫頭,老夫服了你!且不管你姓甚名誰,出身何處,你適才明明在脅迫岳驚風,把岳驚風當成了仇人一般,如今為何又煞費苦心為他開脫?」   萬蘭姑當然不願讓刀斧門知道自己適才脅迫葉驚風是為了想知道戴晨鶯下落,於是淡淡一笑,道:「程老掌門言過了,晚輩與岳公子並非仇人,晚輩適才之舉,不過是此前他出言不遜,惹怒了晚輩,晚輩特意給他些厲害看看罷了。至於晚輩如今替岳公子開脫,正是因為岳公子與晚輩昔日無怨,近日無仇,而且還可以稱得上是朋友,他是晚輩之朋友,晚輩當然要為他說話了。」程伊川道:「小丫頭,與岳驚風交朋友可危險得很哪。你盡快跟他斷交吧!」萬蘭姑笑道:「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岳公子雖非晚輩之知己好友,但晚輩在這世上從無交過一個朋友,也可說無一認識之人,晚輩能知岳公子之來歷,岳公子能知晚輩之來歷,並且我們二人已均不把對方當敵人、仇家,既非仇人,當然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當然要為朋友兩肋插刀、同甘苦共患難。再者,晚輩只聞世上有『朋友多,路子寬』這一句話,從未聽說過交了朋友就危險之言。」程伊川哼地一聲,道:「小丫頭自稱知道岳驚風來歷,你可知道岳驚風是何等樣人?」萬蘭姑笑道:「世人相傳岳公子姦殺親妹、弒父弒母、殺兄戮弟,可那都是世傳之言,怎可信以為真?程老掌門不會不知『曾母投擲』,『三人成虎』之故事吧?」程伊川哈哈一笑,道:「岳驚風姦殺親妹、弒父弒母,多人親見,決非謠言誤傳,這怎可與『曾母投杼』,『三人成虎』相提並論?」萬蘭姑又是淺淺一笑,道:「如果這一切都是別人事先設計好的圈套,那可難說的很了!」程伊川奇道:「小丫頭這話是何意?」萬蘭姑道:「岳王莊月前出現偌大變故並不足為奇,奇的是武林中許多人不遲不早,偏偏在岳老莊主過世之後前往岳王莊提一些陳年舊事。有的到岳王莊去提親,有的人到岳王莊去還武功圖譜,這些人都不約而同、不謀而合地前往岳王莊,這不是很奇怪嗎?許多奇怪事加在一起,不難看出岳王莊出現一場大變故絕非偶然……」   萬蘭姑講的話如同一道閃電,令葉驚風眼前登時一亮:「不錯啊!難道真的是真兇串通了許多人來陷害我?可真兇到底是誰,他為何這麼做?」   只聽程伊川冷冷的道:「小丫頭,不要將老夫也扯了進去!老夫與念祖老弟之約天人共鑒!」萬蘭姑笑道:「如此說來,刀斧門是碰巧了?程老掌門,天下誰人不知刀斧門、岳王莊均是天下武林中舉足輕重的大門派,兩派之武功自是非同小可。若拿了刀斧門的七十二路刀斧法圖譜及岳王莊的二十四路攝魂掌法圖譜在江湖中行走,那可危險得很哪!若單以程老掌門之子程一帆大叔的武功而論,讓他拿了兩部圖譜前往岳王莊當然是上上之選,可當今江湖中並非單以武功高下來混日子。讓程一帆大叔拿了圖譜前往岳王莊,中途不出個差錯,那才是怪事……」萬蘭姑話未說完,程一帆已瞪著眼睛跳到近前叫道:「小丫頭,你這話是甚麼意思?」萬蘭姑笑道:「晚輩言中之意是說,大叔你拿了圖譜前往岳王莊途中被人騙去乃是令尊預料中之事!」此言一出,不單程伊川為之大吃一驚,就連葉驚風也禁不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葉驚風心中暗道:「萬蘭姑斯言之意再簡單不過了!其一,程伊川根本無有踐約之誠意;其二,程伊川與我師父根本無有什麼交換武功之約,這一切都是程伊川的借口!」   程伊川嘿嘿一笑,道:「小丫頭說得很在理,老程派兒子程一帆去辦事確是令人起疑,可老程覺得讓他岳王莊最合理。其一,只有他能聽老程的話,不會私下裡偷看圖譜上的武功;其二,只有他武功最精純,能護送兩部圖譜到岳王莊。若說老程與念祖老弟此約可疑,的確也是實情。因為念祖老弟早在二十多年前已將他的攝魂掌法演習給了老程,老程直至今日才以刀斧法來償,這中間的確令許多人不信,可我程伊川是什麼樣的人?我自個兒修習了攝魂掌法不假,但我絕未將此掌法傳給弟子一招半式,這也是念祖老弟不疑老程之因。既然老程不願讓弟子們知道攝魂掌法,當然不能讓他們見到圖譜,因此也只有讓憨直的長子程一帆拿了圖譜前往岳王莊了。你小丫頭懷疑老程原也在理,老程不跟你計較,你走開些,別擋著老程殺了岳驚風!」說罷臉色一沉,竟親自過來索取葉驚風性命。 正文 九 奇恥大辱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08 本章字數:19089   九 奇恥大辱    這當兒,忽聽東邊林中一個男聲道:「程老掌門手下留情!」隨著話音,東邊林中熙熙攘攘走出百餘人來,中間除了無江南鄭莊及中州刀斧門中人外,其餘七大門派中均有人前來,江湖中七大門派齊聚於斯,當然非同小可。走來的七大門派中,以岳王莊中弟子最多,同時也走在最前列,並且個個神情肅穆,冠帶齊整,在來人中最搶眼。這百餘人中岳王莊新任莊主鄭元善走在最前頭,適才說話的卻不是鄭元善,而是鄭元善身後的班忠志。   見到許多人前來,程伊川向來者一抱拳,笑道:「鄭莊主吩咐老程手下留情,莫非又有什麼變故?」鄭元善微微一笑,躬身道:「程老掌門乃前輩高人,鄭某乃末學後進,『吩咐』二字實不敢當!鄭某呼止程老掌門手下留情,並非又有什麼變故,而是鄭某竊以為岳驚風乃敝莊弟子,如何處置岳驚風,應該由敝莊做主。」說話聲音沙啞乾澀,難聽已極,葉驚風暗奇道:「鄭老三患了甚麼病?」細看鄭元善時,但見他臉色沉鬱,雙目昏晦,彷彿大病未癒之人,心下更是奇異:「數日前見到鄭老三時,他無有一絲病相,怎地幾日不見,他竟一病如斯!難道岳王莊又出了什麼變故?」想到這一個月岳王莊連連出現大事,變故接踵而至,說不了這今日來岳王莊真的又出了什麼大變故。   程伊川聽了鄭元善聲音也是一奇,問道:「鄭莊主這是患了何病?」鄭元善笑道:「六日前偶遇了些風寒,咳嗽了這幾日,如今已然停咳了,哈哈,多蒙程老掌門掛心了!」程伊川笑道:「若無大礙便最好!既然你們都來了,老程便將岳驚風交給你們。」言罷將身讓開。   鄭元善來到葉驚風面前,冷冷地瞧著葉驚風,道:「十五弟,如今江湖中八大門派中均有英雄在此,鄭某約他們來正好作個見證,如今你仍是岳王莊弟子,以你自己說你該受到何等懲罰?」葉驚風哼地一聲,道:「我無有殺彩雲妹妹,更無有--」話未說完,鄭元善身邊的鍾義已叫道:「三十五日前,月牙兒潭邊,惟有你與彩雲師妹二人,並且你二人均一絲不掛,師妹死後一直用手指指著你X口,這些都是我們大家親眼所見,你還有何話可說?」此時前來萬大刀祠之人無一不對月前岳王莊一日內連死數人而感蹊蹺,雖然後來武林中傳聞那幾個人都是為葉驚風所殺,但岳王莊一直都說那幾人是暴疾身亡,礙於岳王莊在武林中的聲望,大多人都不敢妄加揣測,今日聽鍾義如此說,才知傳聞非虛。不過想到岳王莊中所死之人均是葉驚風之至親,尤為不敢相信的還是葉驚風姦殺了同胞妹妹,此事聽來簡直不可思議,此時聽了鍾義之言,大多人都暗忖道:「單憑二人同在月牙兒潭就可認定其中一人是兇手了嗎?再說就算葉驚風是兇手,他為何不逃去,難道已無機會逃開?」   只見葉驚風艱難地坐起了身,忍痛吃力道:「若兇手果真是我,我為何遲遲不肯離開月牙兒潭,等著讓你們逮個正著嗎?在岳王莊中,除了我爹,輕功屬我最好,當時我若飛身離去,又有幾人能追得上我?」鍾義哼地一聲,道:「正因為你輕功為師兄弟中第一,你才不能飛身離去。因為不管你是不是兇手,只要你逃去,將無疑被人認定是兇手。你當時無有離開,正是你的高明之處,只有這樣才能讓人覺得你不是兇手,相比之下,吳教授與岳福二人就做得太愚蠢了,不過此二人離莊不歸另有他因,此時暫且不談。單說那日咱們師兄弟一十四人在武穆河中游泳,你使詭計將我們一十三人衣物拋於河中,衝到下游,害得我們十三人光著身子躲躲藏藏地跑了頓飯工夫才撈到衣物。著期間,只有你一人距上游的月牙兒潭最近,聽到師妹呼叫聲時,我們十三人尚未撈到衣物,當然不能前往月牙兒潭,同時我們也料定你一定會去月牙兒潭看個究竟,卻不料正是你故意將我們引開,前往月牙兒潭做下了那等禽獸不如之事!如果說你不是兇手,在我們聽到師妹呼叫聲至我們穿好衣物前往月牙兒潭不過頓飯工夫,在這短短頓飯工夫之內,又有誰能姦殺了師妹後迅速逃走,不見了蹤影?」   葉驚風冷冷一笑,道:「你如此說,未免忒也小覷天下英雄了,當今天下能於瞬息間殺死一人然後遠走高飛者無有一萬也有八千,你怎能如此草率便認定我是兇手?」鍾義道:「當時我們大家都不認定你是兇手,可師妹死於本門的『攝魂掌』下,由此可見兇手是岳王莊中人,再者我們的恩師--你的生身父親都認定你是兇手,難道師父他老人家會錯怪自己的兒子嗎?」聽到此言,葉驚風X口如同被一記重錘擊中,頭暈目眩,五內翻騰:「連自己生身父親都認定自己兇手,自己還有何話可說?但你們中間有誰知道他根本不是我生身父親?即便我不是兇手,他也會指認我是兇手!」內力大失下無有一點力氣,想張開口唇與鍾義辯駁一番已是有心無力,惟有大喘著粗氣,任由豆大的汗珠骨碌碌滾將下來。   此時天上飛過幾團黑色的雲,罩住了炎炎烈日,按理人人都應覺得涼爽,可此時反而由於絲風未作而異常悶熱,個個汗流浹背,誰也不去理會葉驚風通體汗出不是出於悶熱,而是出於渾身痛癢難忍及有口難言的折磨。看著葉驚風蒼白的臉上大汗淋漓,目光渙散下神情頹萎,萬蘭姑伸手點了葉驚風腿上數處穴道,令葉驚風腿斷處疼痛大減。雖然葉驚風對萬蘭姑此舉並不領情,並且雙目中依舊噴射著怨恨責備的光芒,但萬蘭姑並不介意,盈盈一笑後,若無其事地問鍾義道:「鍾大哥,貴莊岳小姐真的是被人姦殺,而不是單單被殺?」她說到「奸」字時微微一頓,臉上赤紅似火,顯然對此感到羞慚。   自岳王莊帶武林中各大小門派中人來此至今,已不知有多少著迷於萬蘭姑及石泓瀅的絕世姿色中,見二佳麗一個艷若桃李、秀色可餐,一個恬靜如月、嬌柔可憐,數十雙眼睛盡在二女身上打轉,對鍾、葉二人之對話倒漠不關心了。此時見萬蘭姑啟丹唇、吐芳言,人人之神為之盡奪,渾忘了今日前來萬大刀祠是給岳王莊處置葉驚風作見證。   鍾義本來也怨恨萬蘭姑橫加干涉,可見到問自己話之人是個絕色少女時,心中也不免一慌,開口道:「我們師妹乃為人所姦殺,不知姑娘問此何意?」萬蘭姑嫣然一笑道:「不知鍾大哥可否看錯?」鍾義臉色一沉,道:「青天白日下我們十餘師兄弟均親眼目睹師妹之下--下體血污不堪,不正是為人姦殺之相嗎?」萬蘭姑點頭笑道:「如果是這樣,兇手就決不是岳驚風!其一,岳驚風與岳彩雲是同胞兄妹,他只會去殺了妹妹,決不會--不會奸--欺侮自己妹妹;其二,岳彩雲之武功與岳驚風應在伯仲之間,在短短頓飯工夫內,岳驚風絕不可能將其妹妹殺死;其三,如果岳驚風確是出於他因,要殺死妹妹,他決不會到月牙兒潭去下手,更不會赤身裸體呆在妹妹屍身旁不走,並且留下一個讓任何人都可一眼看出岳彩雲被人凌辱的場面,因此,小妹敢說兇手決非岳公子。」   鍾義一來為萬蘭姑之美色所迷,二來又想不出駁斥萬蘭姑的話來,正無計之際,衛靈通走上來道:「姑娘所說句句在理,但姑娘有所不知,其一,岳驚風為人刁鑽古怪,機警狡猾,他到月牙兒潭或許並不是去殺妹妹,而是出於好奇之心,想到月牙兒潭這個江湖禁地去看個究竟,免得落下一世遺憾,不巧這當兒被小師妹發覺,岳驚風尷尬之際突然下重手傷了小師妹,後來見到小師妹之胴體,把持不住下動了獸性,凌辱了小師妹;其二,岳驚風支走我們十三人時到我們聽到小師妹呼叫時,足有盞茶時分,我們聽到小師妹呼叫時到我們趕到月牙兒潭時又有盞茶時分,如此前前後後約摸頓飯工夫,在此頓飯時間內,岳驚風完全可將小師妹打殺了並凌辱了小師妹;其三,岳驚風那時鑄成了大錯而不肯走,不是因為他已無機會離開,而是他發現自己鑄錯後神智混亂而未有想到逃走。後來岳驚風打殺了我們恩師及師母也是出於神智混亂,不能自控,出手不擇手段而打殺了師父、師母。若說岳驚風姦殺親妹、弒父弒母時無有江湖朋友見到,他打殺我們大師兄時卻有許多朋友見到了。岳驚風接二連三地殺死親人,全是因為他姦殺親妹後神智失常而致……」衛靈通話未說完,已有許多人嚷道:「不錯,岳驚風發起瘋來真是厲害,簡直無人能擋!」、「那日他大呼小叫,殺了許多江湖同道朋友,大家數十人都攔他不住,葉紫雲葉大俠怎是他的對手?」……   眾人議論聲中,一個聲音冷冷的道:「那日能去月牙兒潭姦殺彩雲妹妹的並不止我一人,還有一人也最可能是兇手,那人就是岳福!」   眾人都知那是葉驚風在說話,陸續住口不言,衛靈通哈哈一聲長笑,道:「岳驚風,你此時無話可說,當然要誣陷別人是兇手,誰不知道岳福一個老實巴交的人,從未練過武,他就算有膽量到月牙兒潭,又怎會是小師妹之對手?再說這裡有一人你總該認識吧!」轉首向人叢中一個人呼道:「石師叔,你出來說個明白吧!」葉驚風聞言暗驚:「石天鳴也來了?」   只見人叢中一個老者趿拉走出,彎腰弓脊,神情頹萎,有氣無力,正是石天鳴。石天鳴站於人前,尚未開口說話,人叢中走出三個人來夾住石天鳴,其中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道:「岳驚風,你可認得我這三師弟石天鳴?」講話者乃關東鷹莊莊主文不稼之長子文克英,葉驚風見問,斜了石天鳴一眼,道:「晚輩當然識得石師叔,正是此人與金師叔、梅師叔、李師叔四人合夥劫走岳福一家,也是此人弄來『三日失魂散』交給岳王莊元兇,讓元兇毒殺我爹,不然以我岳驚風的本領,怎是父親的對手?」文克英哼地一聲,道:「你小子可不要說那個真兇不是你!」葉驚風強打精神笑道:「文師叔所言不錯,岳王莊之真兇確是另有他人,是有人化成了我的模樣,做下了這許多惡事。」   葉驚風言畢,文克英、衛靈通等數人無不大笑,衛靈通道:「岳驚風,你說有人化成你的模樣,難道那日在月牙兒潭邊見到的不是你本人,難道那日在快意齋打殺師父師母之人不是你本人?你當這裡許多英雄都是三歲小兒?你以為我們數十雙眼睛都瞎了,分不清真假岳驚風?」葉驚風道:「那人在月牙兒潭邊眾位師兄見到的確是我,在快意齋與父母爭吵的也是我,不過姦殺彩雲妹妹及殺死父親之人並不是我。這是有人化成了我的模樣,從石師叔那裡弄得『三日失魂散』讓父親服下,到了第三日,父親將毒發之際,又有人化成我的模樣到月牙兒潭邊姦殺了彩雲妹妹,然後找到石師叔幾人,命他們劫走岳福一家。許多人都會疑問,既然兇手不是岳福,為何有人會命石師叔等人劫走岳福一家?這個道理很簡單,如果我是兇手,我這樣做作,大家都會懷疑到岳福頭上,認為岳福是兇手,從而擺脫眾人的嫌疑。可如果岳福真是兇手,在眾人都不懷疑他時,他決不會離開岳王莊不歸,並派人接走其家小,這也是許多人都認為岳福不是兇手的原因,因為岳福確是兇手的話,他決不會做出這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傻事來。因此,從這以後,所有人都不認為岳福是兇手,而認定我是兇手。因此,我如果是兇手,做出劫走岳福一家之事也等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之舉。此舉對我來說愚蠢已極,可對真兇來說卻是高明之極了,因為從此世人將認定我是兇手,而不會認定兇手另有他人,那個真兇做出這許多事來豈非天衣無縫?」   萬大刀祠前異常靜謐,百餘人都側耳傾聽著葉驚風之言,無不覺得葉驚風之言大有道理。   衛靈通道:「以你之見,那真兇是誰?」葉驚風道:「或許就是岳福,或許另有他人!」一句話剛一出口,萬大刀祠前百餘人無不驚呼出口:「是岳福?怎麼會是岳福?」   葉驚風喘了幾口氣後,靜靜的道:「正因為所有人都不認為岳福是兇手,所以我才懷疑到了岳福。大家試想,那日有機會單獨到月牙兒潭的除了我,也只有岳福了。雖然大家都知道岳福是個老實人,無有練過武功,但有誰敢保證岳福不會武功?岳福跟隨我爹數十載,難道他無有從我爹那裡學到一招半式?誰又能證明岳福不是個武功高強之人?正因為岳福一向不為大家所注意,他才動了邪念,做出姦殺彩雲妹妹及毒殺我爹的事來,因為即便他做了大家也不會對他產生懷疑。且不說岳福出於何因預謀殺死我爹及妹妹,然後嫁禍於我。單說岳福如果是兇手,他是如何殺人的--首先,岳福約來幫手,化成我的模樣,找到石師叔要來『三日失魂散』,然後化成我的模樣到月牙兒潭邊將彩雲妹妹打成重傷,留下一口氣不死,恰巧我趕到時彩雲妹妹未有氣絕,故而認定我是兇手,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得多。做下這許多事後,包括我爹都認為我是兇手了,還有何人不認為我是兇手?這時岳福藉機溜出岳王莊,並派人接走其家小,又有幾人會在意?」葉驚風口上這般,心中也這般想,這幾日來,他越來越覺得岳福就是兇手,因此說出這一番話並不費力。   葉驚風說了一番話後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不得不住口喘息,眾人議論聲中,鄭元善嘿嘿一聲冷笑,道:「十五弟,你的謊話說得倒也圓滿,這裡你可以瞞得別人,卻瞞不過我們!你殺死了岳福一家,如今死無對證,你無論怎麼說,自然無人出來跟你對質!『閻王難纏』這個名頭今日可真讓天下英雄大開眼界!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做下種種惡事,縱然你奸詐詭譎百倍,唇如槍、舌似劍,終是掩蓋不了自己的罪行,顛倒不了這個黑白!霍大哥,你出來給大家說說四日前之所見吧!」   眾人聽了葉驚風之言後都認為葉驚風所言是實,真兇是岳福,不料聽了鄭元善之言,人人都暗叫道:「好險,好險,險些上了岳驚風這小子的當!原來他早將岳福一家給殺了,怪不得他會說岳福是兇手,說死人是兇手,當然無人來反駁了!」   人群中走出一個衣著破舊,神態憨厚,老實巴交的鄉下農夫,操著一口濃重的淮南口音,結結巴巴地道:「四日前,我在田地裡鋤草,聽得有人慘呼,便停下手中活計上前去看個究竟。走到田邊,見西頭一條溝中有兩個男子、兩個姑娘在打七個人,那七個人中有兩個大人,五個小孩。我本想上去勸架,見那二男二女厲害,嚇得退後就跑,想喊來村裡人打走那二男二女。由於田里離我家遠,還無有跑到家裡,就遇見這位鄭莊主他們十幾人。我見他們都是練武的把式,就給他們說了溝中殺人之事,後來他們趕到那裡時兇手已跑了,只有七具屍體,他們說那七具屍體是岳福一家的……」聽到這兒人群中「嗡」地一聲,許多人驚呼而出,就此議論起來,萬蘭姑格格一笑,道:「這位霍大哥,那二男二女是什麼樣的人?」那農夫膽怯怯地望著葉驚風、萬蘭姑、石泓瀅及食人野狼四人,身子往後一縮,躲在鄭元善身後,低聲道:「是--正是你們四人!」那農夫雙目渾濁,看不出半點作偽之色,不論何人見了那農夫,都會認為那農夫是個老實人。   聽了農夫之言,葉驚風等人無不瞠目結舌、呆愣於地,這時鄭元善說道:「這位霍大哥家住鳳陽城南山中,距此僅一日路程,你們若不相信霍大哥的話,咱們這便可前往一觀,看看岳福一家是不是被你們打死的!你們二位姑娘不明岳驚風之為人,跟著他做了傻事有情可原,這裡許多人無一不是武林中響噹噹的英雄好漢、人中豪傑,他們絕不會責怪二位姑娘及那位仁兄。至於岳驚風,卻是個奸邪卑鄙、十惡不赦之人,他不僅為岳王莊所不容,更為天下人所唾棄。這幾日來,死於岳驚風手下的好漢不可勝數,他不但殺人無算,還結交天下人切齒痛恨的武林三凶之毒手時遷、血手潘安,與此二獠稱兄道弟、過往從密,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聲相呼、同氣相求。敝莊今日約來武林大小門派一十七個至此,為的便是為敝莊清理門戶作個見證,不致使天下人認為岳王莊不是個光明正大之莊,這是其一。其二,由於岳驚風乃敝莊前莊主,我們恩師岳念祖之子,同時又是前朝忠良岳飛爺爺之後人,由於恩師岳念祖止此一子為後,若殺了岳驚風,不免令岳家斷後,令恩師及岳飛爺爺寒心,故而今日岳王莊在此也懇求各路英雄,盼你們看在我們恩師薄面上及岳飛爺爺的金面上,不要取了岳驚風性命。由於岳驚風終因做惡太多,天地所不容,大污我岳王莊之清譽,今日當著各路英雄之面,鄭某不得不將岳驚風逐出門牆,以使門戶清潔。」言罷,拿刀割下長袍一角,仍給葉驚風,向葉驚風身上吐上一口痰,算是從此與葉驚風斷絕一切關係。岳王莊中弟子見莊主如此做法,也紛紛上前來割袍斷義,至此葉驚風已非岳王莊弟子了。   待岳王莊中人割完袍子,鄭元善又說道:「從此以後岳驚風不再是岳王莊弟子。本來他已不再與岳王莊有任何瓜葛,但因他畢竟出身於岳王莊,如今離了岳王莊,須得將岳王莊中功夫留下,免得他日後再用岳王莊中武功去行兇害人。班師兄,衛師弟,鐘師弟,你三人過去將岳驚風之武功廢了!」   葉驚風自吞食了萬蘭姑的白色藥丸後一直苦不堪言,這時內痛外癢下更連說話的力量都無了。若他在常時,早開口與鄭元善等人大辯一番了,偏偏這時力不從心、有口難言,直恨得牙癢癢地。   不單葉驚風為鄭元善等人之言憤慨怨恨,萬蘭姑這當兒也幾乎哭笑不得:「這一連六日,我與岳驚風等四人一直未離開萬大刀祠半步,怎會到外面去殺人?先時我一直認為岳驚風就是兇手,看來這兇手是另有其人了!」見班忠志、衛靈通、鍾義三人走將過來,萬蘭姑笑盈盈地擋在葉驚風身前,說道:「三位大哥且慢!敢問三位大哥將如何廢去岳驚風之武功?」衛靈通笑道:「毀去其內力,挑斷其手筋足筋,讓他永生不能練武!」萬蘭姑笑道:「想廢去一個人武功原也應該如此!可手筋足筋一斷,其人不但無了武功,而且永遠成了廢人,拿不得東西走不得路,人若這樣活著,簡直比死了更難受。貴莊鄭莊主當著天下英雄之面答應不殺岳驚風,可如果廢了岳驚風內力,挑去其手筋足筋,簡直比殺了岳驚風還要狠上一百倍。試想岳驚風乃岳老莊主之子,岳飛爺爺之後,出生時手足完好,如今父母不在了人世,別的人就要廢了岳飛爺爺後人之武功,讓岳飛爺爺之後人變成廢人,真不知百年後你們將如何面對岳老莊主及岳飛爺爺。再者此地大家都知道是萬大刀祠,這『萬大刀祠』四字對各位英雄來說應該都不陌生。昔日萬大刀萬大俠捉住蒙元狗官,一一在此處死,此地已成了名副其實的刑場,武林中都知道如果誰被人殺死於此地,此人必然遭天下人唾罵,遺臭萬年。如果岳驚風不是岳飛爺爺之後,任你們如何處置他天下人都無話可說,可是岳驚風乃岳飛爺爺之後人,你們在萬大刀祠前挑斷了他的手筋足筋,讓他變成廢人,天下人該做何議論,岳飛爺爺在天之靈能得以安生嗎?」萬蘭姑一席話說完,群雄無不暗想:「不錯,這裡是處置惡人的地方,如果有人在此被殺,那人真是倒霉倒到家了。今日雖然鄭元善揚言不殺岳驚風,可當著天下英雄之面廢去岳驚風武功,挑斷岳驚風手筋足筋,岳驚風遭此大辱,真比殺了他還難受。尤其岳驚風乃岳飛爺爺之後人,在此羞辱了岳驚風不打緊,於岳飛爺爺面上說得過去嗎?」當下又是一陣議論。   班忠志、衛靈通、鍾義三人啞口無言之際,鄭元善吩咐道:「姑娘教訓得甚是,鄭某險些鑄成大錯!班師兄、衛師弟、鐘師弟,你們三人只須廢去岳驚風內力即可,不用傷殘其肢體了!」鍾義聞言憤慨道:「莊主,岳驚風這般作惡,難道就這樣饒了他?」鄭元善臉色一沉,道:「按我吩咐去照辦吧!」   見到班、衛、鍾三人走近,岳驚風強提一口氣道:「且慢,我還有話要說!」鍾義怒道:「到這當兒,你還要胡攪蠻纏嗎?」舉起一掌向岳驚風頭頂擊落。萬蘭姑見狀,斜裡一掌格開鍾義手掌,將葉驚風往後一拉,笑道:「鍾大哥,你為何恁地心急,讓岳驚風將話說完又怎地?難道世間之黑白可任由世人來顛倒嗎?」右手緊緊握住葉驚風左手,一股真力緩緩從手心勞宮穴透入葉驚風手心,然後傳人葉驚風丹田。雖然萬蘭姑透入自己體內的真力微乎其微,但將之用到說話上可以說是綽綽有餘了。   葉驚風精神一振,開口道:「霍大哥,你說四日前見到我們四人殺了岳福一家,你可看得仔細了?那二男二女確是我們四人嗎?」縮身於鄭元善身後的農夫道:「小人看仔細了,那四人確--確是你們四人,小人若有半點虛言,甘受天打雷劈!」葉驚風哈哈一笑,道:「這六日來,我與這位萬姑娘、石姑娘及這位仁兄共四人一直未離開萬大刀祠半步,又怎會到你家附近去殺人?我岳驚風若有半點虛言,也甘受天打雷劈!」葉驚風一語言畢,萬大刀祠前「嗡」地一聲,議論聲大起,有的認為兇手另有其人,有的言稱葉驚風又在說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鄭元善嘿嘿一聲冷笑,道:「岳驚風,如此說來,是我們十餘雙眼睛都看走了眼?哼哼,自古有幾人遭受天打雷劈的?你這等奸邪小人,發一個誓便可瞞過了天下英雄?你說你們四人六日來一直在此未動,天下有誰可出來作證?」葉驚風無話可說,萬蘭姑卻笑道:「當今世上除了我們四人外,確是無有人能證明我們四人一直在萬大刀祠呆了六日,看來當真是我們殺了岳福一家了。」葉驚風接過話頭道:「當今無人相信我們四人六日來一直在萬大刀祠前未離開,可是有一節岳某必須說出,如果我是兇手,要殺了岳福一家以滅口的話,決不會讓別人參與,更不會讓一個農夫看見,也更不會讓岳福一家七口之屍首暴露於荒野。四日前有人殺了岳福一家,不但不小心讓一農夫看見了,而且殺人之後還將死者之屍首暴露於荒野,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那四人生怕世人不知道岳福一家是他們殺的!那四人如此做法又說明什麼?不正說明了那四人要嫁禍栽贓於他人嗎?」葉驚風言罷,許多人低聲應道:「是啊!這明明是有人故意陷害岳驚風的!」   鄭元善哼地一聲,道:「如此說來,確是有人化做了你們四人的模樣前去殺了岳福一家?」葉驚風冷冷的道:「這道理不是顯而易見嗎!再說如果我真是兇手,我從石師叔那裡弄來『三日失魂散』,又讓石師叔等人劫走岳福一家,石師叔幾人掌握我許多把柄,我為何還要留下他們性命,難道我連殺人滅口這樣的淺顯道理都不懂?」言罷祠前又有人附和道:「是啊!岳驚風人送綽號『閻王難纏』,他怎會留下石天鳴這個活口讓他說嘴?」   聽了葉驚風之言,鄭元善也感棘手,一時無言以對,這當兒文克英卻大笑道:「岳驚風,你裝甚麼糊塗?這幾日來你小子難道得了什麼健忘症?你仔細看看這個石天鳴,與已往可有什麼不同?」說罷將其師弟石天鳴推到眾人面前。   那石天鳴乃鷹莊莊主文不稼之三弟子,成名江湖數十載,江湖中不聞其名者甚少,如今見到石天鳴,只見石天鳴神情頹廢、無精打采、少氣無力,如同奄奄一息、將死之人,祠前之人無不大奇:「石天鳴得了什麼病,還是受了什麼傷,怎的這般死氣沉沉的?」   文克英見葉驚風驚奇不語,嘿嘿一笑,道:「我師弟幫你幹了這許多壞事,原本為鷹莊乃至整個武林所不容,文某所以留他性命不殺,一者是因為我們鷹莊中人見到石天鳴時他已出氣勝於吸氣,性命已丟了九成九,不用我們動手他也難有活命,二者還是文某想留下他這樣一個活口來證明一件事,然後再殺之以清理門戶!如今這武林中,有一幫兩派、二門四莊九大門派,九大門派中以丐幫弟子最多,岳王莊聲譽最佳。雖然岳王莊昔日莊主岳念祖岳兄以我父親年長為由與我等平輩相稱,自謙岳王莊不及鷹莊,但鷹莊一向敬重岳王莊,尤其敬重岳莊主及其子嗣,這中間也因為岳莊主乃岳飛爺爺之八世孫。一個多月前,敝莊之石天鳴、梅凌寒等四人私自離莊出走,後來聽說此四人暗中助一奸人作惡,我父親聞言之下立刻命我們兄弟三人帶了門下弟子前來中原查看。我們幾人一到中原,便聽說岳王莊莊主岳念祖夫婦得暴疾而亡,同日其女岳彩雲也得暴疾身死。聞此噩耗,文某等人無不大驚:『岳念祖不過六十一二歲年紀,一向無有聽說他有什麼疾病,怎會突然得暴疾身亡,事先無有半點朕兆?再者為何其妻其女也於同一日得病身亡?』當時心中老大一個疑團難以解開,再後幾日,方聽傳聞說此三人之死乃是為人所殺,殺人者正是岳念祖之子岳驚風!文某等人聞此訊息無疑晴天霹靂:『岳驚風為何要殺死自己生身父母及同胞妹妹?』當時文某等人第一個念頭便是這中間一定大有文章,文某等人說什麼也不相信岳驚風是兇手,後來傳聞愈來愈烈,文某等人心中動搖之下只盼所聞是誤傳,是有人在陷害岳驚風,於是便一心想盡快找到石天鳴等人問個明白。六日前黃昏時分,文某一行十二人忽然見一熟悉的身影騎馬從身前馳過,十二人提氣追了兩個多時辰,來到一條河南岸,見那人跳下馬來正渡河之際,河岸草叢中忽然竄出一條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掌打向那人背心。那人毫無防備下吃了別人一掌,悶哼一聲爬在水邊,待草叢中跳出之人再跟上一掌時,那人忽地一骨碌爬起,與來人對了一掌後叫道:「岳驚風,你終是不肯放過老夫……」   文克英說到這兒,群雄無不驚呼出口:「岳驚風要殺人滅口?那人是不是石天鳴?」其實文克英說到此節,大多人已猜到他說的是石天鳴、岳驚風二人,如此一問,只不過想從文克英口中得到證實罷了。   文克英略一停頓,道:「大家猜得不錯,受傷者正是敝莊不屑弟子石天鳴!當時石天鳴雖能與岳驚風對掌,畢竟背心被岳驚風一記突襲而大受了內傷。一句話剛說完,岳驚風哼地一聲,出手如電,一連數掌打在石天鳴身上,石天鳴已然不支,躺在地上不再動彈。那岳驚風又要上前結果了 石天鳴性命時,我等大喝一聲跳出,岳驚風大吃一驚,跳入河中逃去。我等一十二人都是關東人,自來不識水性,眼睜睜看著岳驚風從眼前逃走而無能為力。逃走了岳驚風,我等見石天鳴並未死,當即將之救活,從其口中探得許多話來,這些話此時不說大家也應該知道,那無非是石天鳴等人如何與岳驚風串通一氣,如何毒殺岳念祖,如何殺死岳彩雲,如何接去岳福一家以嫁禍岳福。文某當時聞言,幾乎氣炸了X膛!岳驚風這奸賊還算個人嗎?此人姦殺親妹、弒父弒母,簡直禽獸不如!石天鳴等人助紂為虐,原本該將之碎撕萬斷,想到留著他尚有用處,一直忍了六日不殺。石天鳴,六日前文某已代父親將你革出門牆,所以留你不殺,正是備作今日之用。如果你有悔改之意,文某念在你此前並無多大過惡的份上,懇求天下英雄賞你個全屍,並答應不在此地殺你,如果你無悔改之意,休怪文某無情,反正你一來已不是鷹莊弟子,二來不是忠良之後,做下如此惡事,在此千刀萬刮了你也是罪有應得!石天鳴,我問你,文某適才一番話可是實情?」石天鳴沉沉地點了點頭道:「是實情,是我一時糊塗,鑄成如此大錯,石某人百身難贖!」文克英喜道:「好,既然你如此說,文某今日便不在此地殺你……」抱拳一周,朗聲道:「不知各位英雄答不答應文某之求?」群豪轟然相應道:「答應得!」文克英又一抱拳,道:「謝了!」提著石天鳴離開了萬大刀祠。   六日前,葉驚風得逢萬蘭姑,一干人同來萬大刀祠,是日夜裡一干四人同宿萬大刀祠中,如何前去打殺石天鳴?   萬蘭姑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了,她直感到絲絲的冷、陣陣的寒。先時萬蘭姑一直認為葉驚風是在狡辯,其實葉驚風就是兇手,直到姓霍的農夫站出來說了那樣一番話,此時又聽了文克英說了這樣一番話後,萬蘭姑心中終於明白:「岳王莊之兇手確是另有其人,此人不但武功高強,而且又心思機敏、智慧過人,同時又有一個神奇的本領--模仿誰像誰的本領!」想到這裡,萬蘭姑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此人幾日來一直在監視著我們幾人的動靜,此人可真是一個厲害角色啊!」   這當兒,鄭元善發話了:「岳驚風,你還有何話可說?」葉驚風斜了鄭元善一眼,忽然發現鄭元善的雙目中射出兩股異樣凌厲的光芒來,與鄭元善的滿面病容極不相稱,同時這樣的光芒葉驚風此前從未從鄭元善眼中見到過,在葉驚風的眼裡,鄭元善彷彿突然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葉驚風盯視鄭元善良久,開口問道:「鄭莊主,你真的不殺我嗎?」鄭元善長歎一聲,道:「殺了你無顏面對世人,無顏面對岳飛爺爺!」葉驚風哈哈一聲長笑,道:「鄭莊主,如果我不是岳念祖之子,你會不會殺我?」鄭元善不假思索地道:「如果你不姓岳,鄭某當然饒你不得!」葉驚風大笑道:「如此說來我只有一死了?哈哈--鄭莊主,你有所不知,我正好不是岳念祖之子,我原本姓葉,乃葉伯巨之子,真正的岳念祖之子是大師兄--」說到這兒在場之人無不大驚,鄭元善更是大呼一聲,身子搖了幾搖,幾乎倒將下去,口中喃喃的道:「大師兄不姓葉?不對,不對,這不可能!」言罷臉上說不出是驚奇還是悲憤,總之難看已極。   葉驚風靜靜的道:「十九年前,我父親葉伯巨因上書洪武皇帝削藩而獲罪,他怕當今皇上誅其全家,事先將我送給別人,那人便是誠信大師。誠信大師不知出於何因,並無有親自領養我,而將我托付給岳念祖。岳念祖領養我之後,怕一旦事洩被官府將我拿去殺了,因此就認我為親生孩兒,將其親生兒子當成葉伯巨之子--」話到這兒,鄭元善身子又是一幌,驚恐不堪地道:「你說我--我們大師兄是師父之子?你信口開河、一派胡言!」葉驚風奇異地望著鄭元善,心中莫名其妙:「鄭元善聽到這些話為何如此激動?這中間有何古怪?」   這當兒,人群中走出一個六旬老僧合什道:「阿彌陀佛,岳--不,阿彌陀佛!葉施主,你如今多大了?」葉驚風道:「晚輩差一個月不滿二十歲,而大師兄長我一歲有餘,十九年前我只有半歲左右,而大師兄已近兩歲了。那時誠信大師交給師父的嬰兒僅半歲大小,這說明我才是葉伯巨之子。」那老僧乃少林寺「智」字輩僧人智通,智通聽了葉驚風之言,合什道:「阿彌陀佛,不錯,如此說來你確是葉伯巨之子,而不是岳念祖之子。因為當年誠信大師將一嬰兒交給岳施主時是洪武五年春,如今是洪武二十四年,算來確是過了二十四不年頭,當年那個嬰兒長到今日,確是在二十歲左右,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言畢退去。智通作為少林寺久負盛名的僧人,同時又是少林寺達摩堂首座,講的話自然不會有假。其實不管智通所言是真是假,這裡百餘人正為葉驚風曾姓岳而束手無策,如今不但智通出面作證,就連葉驚風自己也承認自己不姓岳,這不正好給眾人一個殺死葉驚風的機會嗎?因此,智通一句話說完,場上百餘人誰也不去計較智通之言是真是假。   葉驚風當然明白智通出面言明自己身份之用意,他也知道自己今日難逃一劫,不管是生是死,眼前要緊之事便是向世人說明自己姓葉而不姓岳。那樣一來,自己便不是姦殺「親妹」,弒「父」弒「母」之惡賊了。因為自己若姓葉,便不是岳念祖之子,更不是岳彩雲之親哥哥,世人只能說自己「姦殺師妹」,「欺師滅祖」,而不會說自己姦殺親妹,弒父弒母了。雖然兩者都是殺人,但所殺之人身份不同,世人評價便會大大不同。同時由於師父岳念祖臨死之際言稱自己是兇手,外人借此聲稱「連生身父親都說自己是兇手」云云,自己完全可以辯駁了。因為岳念祖心裡清楚自己不是他親生兒子,他說自己是兇手,自己之死活對他來說並無多大關係。   聽了智通之言,葉驚風不憤反而喜道:「多謝大師證明在下出身!」言罷向智通深深一揖。一揖畢了,葉驚風長舒一口氣,淡淡的道:「各位英雄今日前來萬大刀祠不都盼著我被千刀萬刮嗎?如今我已不是岳飛爺爺之後人,在此刮了我於岳飛爺爺面上絲毫無損,大家動手吧!」   葉驚風話音一落,當即便有人跳上來揮拳腳向葉驚風身上招呼,葉驚風閉目待死之際,只聽一人冷冷的道:「大夥兒住手,葉驚風此時不能殺!」眾人手腳一停,發現說話的乃中原刀斧門掌門程伊川,許多人異口同聲道:「程老掌門,葉驚風為何殺不得?」程伊川道:「其一,葉驚風騙去了本門的兩部武功圖譜尚未歸還;其二,各位應該仔細想想葉驚風為何要施毒計殺死他師父師母及師妹?道理很簡單,因為天下許多人都知道岳念祖老弟知道誠信大師下落,葉驚風設毒計害死師父,說不了為的就是此事--」他話還未說完,已有人叫道:「葉驚風不但知道誠信大師在何處,而且還知道戴妖姬在何處,要殺葉驚風,除非他將此二人之下落說了出來!」此人一句話說到了許多人心坎上,登時有數十人應聲道:「對,先逼葉驚風說出此二人下落再殺他不遲!」萬大刀祠前登時又吵鬧了起來。   此時天上鉛雲密佈,陰沉沉的彷彿要下雨,而此時鄭元善的臉色也如同頭頂之雲天一般陰沉幽鬱。鄭元善今日招集許多人至此為的便是殺了葉驚風,即便不殺,也要讓葉驚風變成個廢人,先時是萬蘭姑從中作梗,自己不得不放棄了挑斷葉驚風手足之筋的念頭,後來終於找到了可在此處殺死葉驚風的原因,卻由於群豪都要求先讓葉驚風說出戴晨鶯、誠信二人下落後再殺葉驚風。葉驚風之為人鄭元善可謂深知熟識,他深信葉驚風決不會說出此二人下落,如此一來豈非又殺不成葉驚風了?不管如何,鄭元善總是一莊之主,這時往人前一站,朗聲道:「鄭某此前曾說過不殺葉驚風,不管他姓葉也好、姓岳也好,此時真像難明,不能草率做出了斷。再說鄭某忝代一莊之主,說過的話總不能說改就改,鄭某此前說過不殺葉驚風,自然不會在此殺了葉驚風,不過鄭某並不能保證葉驚風離開此地後仍不被鄭某等人殺死!眼下葉驚風仍留有一身岳王莊的武功,各位恕鄭某無禮,鄭某這便要廢去其武功了!」言罷將手掌抵於葉驚風神闕穴上,暗發內力透入葉驚風體內,欲化去葉驚風體內真力。   武林中門派甚多,各個門派都有自己獨特的聚氣散功法門,是以群豪都不以鄭元善的化功方法為奇。其實鄭元善的化功方法從外表看並無什麼奇特之處,可從運用上看就不同了。岳王莊中人都知道以此法化去別人內力後,那人不出五日必然身死,此前鄭元善命班、衛、鍾三人廢去葉驚風武功,等於取了葉驚風性命。因為岳王莊修習的內力以陰柔綿密見長,身體上一旦遇有外力,自然而然便會生出一股力道去化解外力,保護自身。那神闕穴乃人體任脈大穴,被人制住當然非同小可,由此處將內力透入,穴道內自然而然便會生出一股力道與外力相抗,根本阻止不得,這便是岳王莊中「攝魂掌法」的特異之處。葉驚風神闕穴被鄭元善所制,便是內力勝過鄭元善百倍也無法擺脫,只有無可奈何地讓自身內力被鄭元善一點點化去,如此不超過五日便會骨蝕而亡。可二人誰也無有想到葉驚風吃了萬蘭姑的白色藥丸內力暫失下根本生不出內力去抵擋鄭元善手掌上透入的內力。鄭元善掌上內力一吐,登覺得內力逝去如泥牛沉海,消逝得無影無蹤,根本無有絲毫阻滯,心中不免大奇:「難道我拿的不是他神闕穴?」定神細看,自己手掌所按之處正是葉驚風之神闕穴,鄭元善大奇下又推動內力透入葉驚風體內。   葉驚風體內真力暫失,無法與鄭元善手掌上的真力相抗,雖然忍不住疼痛得大叫起來,心中卻暗喜自己性命得保。   聽到葉驚風大叫不止,鄭元善更是奇異:「我用真力從他神闕穴打入,他便有百倍於我的內力也無法抵擋得住,只能讓自己內力被我一絲絲化掉,這中間他莫說大戶大叫了,就是想動動舌頭也難,如今他這般大呼小叫,看來我所施的化功方法並不管用,這可奇怪得極了!」一念未了,掌上力道又增一層,葉驚風腹上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擊中,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當今世上惟有葉驚風知道戴晨鶯下落,他若死了,豈非大大不妙?葉驚風剛一昏死過去,當即便有人跳上來拽開鄭元善,三四人同時呵斥道:「你為何下如此重手,傷了葉驚風性命?」鄭元善雖為一莊之主,但無奈一舉引起了公憤,訕訕的並不答話。這當兒,一個清脆的女聲道:「葉公子無有死!」講話者是萬蘭姑,只見她一手掐住葉驚風人中穴,一手在葉驚風X口揉搓,那葉驚風終於眼開一線,顯然無有丟了性命。葉驚風無有死當然不是一件壞事,有幾個性急之人忍不住叫道:「葉驚風,戴晨鶯與誠信大師在何處?」萬蘭姑白了那幾人一眼,恨恨的道:「他此時氣息奄奄、命且不保,怎能回答你的問話?識像的快弄些治傷靈藥來,不然葉公子一死,你們誰也別想找到戴晨鶯!」萬蘭姑一句話不亞一道令旨,當即便有人掏出療傷丹丸來,交給萬蘭姑,萬蘭姑擇了幾枚有奇效的續命丹讓葉驚風服下,群豪中有的為葉驚風捶背,有的為葉驚風按摩,更有人為葉驚風續力,加上葉驚風服下的丹丸起了神效,不足半個時辰,葉驚風已神完氣好。   有人問道:「葉驚風,戴晨鶯與誠信大師在何處?」葉驚風雖然保住了性命,畢竟傷得太重,又因內力未復,依舊虛弱異常,淡淡的道:「我不知道戴晨鶯與誠信大師在何處!」有人問:「你怎會不知此二人下落?」葉驚風冷冷的道:「我為何要知道此二人下落?」一個四旬左右的乾瘦漢子道:「天下人都知道岳王莊主與戴晨鶯及誠信大師有甚深交情,天下也只有岳老莊主知道這兩個人在何處。你若不是為了這個原因,又怎會殺了你妹妹及你師父師母?難道你得了失心瘋?哼哼,理由很簡單,那就是你從岳老莊主口中得知了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後怕其他人也知道,於是便設計害死岳老莊主夫婦及其女兒--」言未了,已有許多人叫道:「不錯,這便是你設計殺死父母及妹妹的原因,你今天若不說出戴晨鶯下落,我們便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葉驚風靜靜地道:「殺死彩雲妹妹及師父師母之兇手並不是我葉驚風,你們便是殺了我也不可能從我口中得到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   一個冷冷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鄭莊主在群豪面前已答應不在這裡殺你,如果有誰在此殺了你,便是跟岳王莊過不去,葉驚風,你放心吧,我們眼下不會殺你。」   許多人扭頭去看說話之人是誰,查看了許久,並未看出適才是誰說的話,衛靈通嘿嘿一笑,道:「不錯,敝莊鄭莊主已說過不在此地殺死葉驚風,今日若誰在此打殺了葉驚風,便是跟岳王莊過不去。衛某清楚大家不願殺死葉驚風並不是礙於敝莊莊主有言在先,真正原因還是想從葉驚風口中逼問出戴妖姬及誠信大師下落。大家試想,葉驚風姦殺師妹,欺師滅祖,妄交匪人,殺兄戮弟,可謂十惡不赦,該挨千刀萬刮,他所以至今不死,正是因為世上無人知道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如果許多人都知道了,葉驚風這奸賊還能有活命嗎?因此,衛某人認為葉驚風決不會輕易說出戴晨鶯下落。葉驚風若不說,咱們誰也無法殺了葉驚風,葉驚風犯下滔天大罪,難道就這樣放過了他?難道就這樣讓我們師父師母,師兄師弟含恨九泉而難以瞑目?今日衛某不能取葉驚風這狗賊性命,可總得洩了這一口怨氣!」說罷大步走到葉驚風身邊,眾人都以為衛靈通要出拳腳折磨葉驚風,卻不料衛靈通將褲子一拉,掏出那話兒竟對著葉驚風臉上撒起尿來!   自開天闢地以來,像衛靈通這般當著百餘人之面向另一人臉上撒尿可謂絕無僅有!不單萬蘭姑等少數幾個女子大驚失色、掩面轉身,就連許多男子也饒舌難下。若說衛靈通此舉令人震驚百分的話,當此時這百餘人中竟無人出口喝止或是出言攔阻更讓人震驚萬分!   一些老成執重之人不出言攔阻是因為葉驚風是個惡貫滿盈之人,原本該刮了他,由於種種原因不能殺他,心裡恨得癢癢的,衛靈通當眾往葉驚風臉上撒尿正洩了他們心頭之恨。一些不安分之人不出言攔阻衛靈通,是想借此機會大肆羞辱葉驚風一番,待葉驚風銳氣一挫,正好上前去逼問戴晨鶯下落。另有一些年青男子初來乍到見葉驚風身邊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作伴便覺不忿,尤其見到萬蘭姑出面為葉驚風開脫時更是嫉恨異常,這當兒衛靈通往葉驚風臉上撒尿正好洩了他們心頭的妒火,是以也不來攔阻。   葉驚風內力未復又加上身負重傷,就連說上一句話也感吃力,哪裡能躲開衛靈通的臭尿?一時羞憤、惱怒紛至沓來,幾乎氣炸了X膛,想開口大罵幾句,卻又開不得口,只盼這當兒有人給自己來上一刀,痛痛快快的死去。好不容易等到衛靈通撒尿完事,這當兒鍾義等五六個岳王莊弟子及其餘門派中年青男子紛紛上來效仿衛靈通,葉驚風羞憤到了極點,發瘋般大叫了一聲,嚇得撒尿者紛紛退下。那些人待要再上來時,卻見石泓瀅「咚」地一聲倒於地上,跟著又有許多人相繼倒下,鼻端飄過一股幽幽的蘭花香氣,嗅之令人迷醉。   「幽冥蘭香!」有人忽爾大叫起來,那人話音一落,只聽得東邊林中有人哈哈大笑道:「不錯,是幽冥蘭香!如今你們都已中了毒,誰也莫想離開此地半步!」隨著話音,林中走出一干人來,約摸有四五十人眾,根據其裝束打扮,群豪識得對方是正陽教中弟子,有人叫道:「是正陽妖教中人!」正陽教五十餘人中走出一個行止儒雅,英俊瀟灑的年青公子,手搖折扇,閒適安逸地道:「不錯,我等正是正陽聖教中人!」正陽教此來五十餘人不知何時鑽入東邊林中,又在林中燃燒幽冥蘭香,按理萬大刀祠前百餘人應該有人發覺,偏偏這百餘人都無有發覺。看著那年青公子白鳳閣率弟子跨過小溪,萬大刀祠前各路英雄竟無一人能上前阻攔,因為他們均已中了幽冥蘭香之毒紛紛倒下。   葉驚風躺在被尿淋得濕淋淋的地上,痛苦地呼吸著那股醒餿氣味,頭腦間卻昏沉沉地,並未中毒人事不省。這干正陽教弟子有許多人葉驚風都識得,因為中間大多是六日前見到過之人。白鳳閣帶這許多人來到萬大刀祠,其目的葉驚風無法知道。只見白鳳閣緩步來到萬大刀祠前,葉驚風怕被白鳳閣看出自己尚未中毒,忙將雙目一閉,摒住呼吸,隱隱約約聽白鳳閣道:「用水潑醒他!」講話聲音距自己甚遠,葉驚風知道白鳳閣說的不是自己,心中暗道:「原來這『幽冥蘭香』並不能傷人性命,只能將人迷倒!我所以一時未有中毒,倒是這些尿水起了神效!」由於憋得久了,忍不住大吸一口氣,一股淡淡的蘭花香味撲鼻而來,葉驚風頭中一暈,昏沉間聽得「嘩嘩」數聲,有人被正陽教弟子用水潑醒,跟著便聽有人「唔--」地一聲,窸窸窣窣彷彿要站起,口中言道:「屬下參見副教主!」聲音沙啞無力,彷彿正是岳王莊莊主鄭元善的聲音。葉驚風於昏沉中聽得此聲,頭腦間「轟」地一響,暗驚道:「原來鄭元善早已歸附了正陽妖教?」跟著幾口氣一吸,至此無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葉驚風覺得身上一涼,激靈靈地醒轉,尚未開眼,只聽得頭頂「喀嚓嚓--」一聲炸雷,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這時節有人懊惱地罵道:「***,真倒霉!」聽聲音似乎是慧真和尚。   隨著大雨不斷傾下,葉驚風頭腦間越來越清醒,掙開眼來見大雨中許多倒於地上之人紛紛掙扎著站起,另有十餘人在地上翻滾不已,顯是中了白鳳閣的「同心一體」針。去尋鄭元善時,見鄭元善亦在地上不停翻滾,不知身上是痛還是癢,葉驚風心中奇道:「鄭元善不是早成了正陽妖教弟子了嗎?」大雨中看不清鄭元善之表情,不知他是真的痛苦不堪,還是在有意做作。   雨越下越大,彷彿是天上之銀河決開了一個巨口,河中之水傾洩而下一般。萬大刀祠前中了「幽冥蘭香」之人這時紛紛站起,大呼小叫著撲向正陽教弟子。正陽教中此來之五十餘人大多是近幾日新收的弟子,中間又大多是各大小門派中原有子弟,見到同門師叔伯、師兄弟來打自己,多半不敢與之為敵,竟紛紛倒戈,令白鳳閣大為著惱。正陽教除了左右執法、護法、弘教、領壇、五大壇主等少數幾個人外,其餘教眾多是正陽教近些時日逼迫入教之人,他們本不願歸附正陽教,此時倒戈乃常理中事、不足為奇。如此一來,正陽教之實力大削,而此次前來萬大刀祠的江湖人士大多是武林中有頭有臉之人,武功都有獨到之處,不足頓飯工夫,白鳳閣眼見不敵,只得一聲號令,率正陽教弟子逃走。武林各大小門派中由於均有弟子受傷倒地,或是中了白鳳閣的「同心一體」針,這時以救人為要,倒也無人去追趕正陽教中妖人。   各門派中弟子扶起自己門中受傷之人,搶入萬大刀祠中避雨,小小的萬大刀祠幾乎被眾人給擠得炸裂開來。這當兒若非石泓瀅及萬蘭姑護住葉驚風,葉驚風早已被眾人踩死。石泓瀅本就無有內力,食了萬蘭姑白色藥丸後更是手足酸軟,懶洋洋地連小手指也不想抬一下,她當然無法將葉驚風拖入萬大刀祠中。萬蘭姑生怕惶亂中有人踩傷了葉驚風,只顧保護葉驚風不被別人踩傷,待想起應該入萬大刀祠避雨時,萬大刀祠內已然人滿為患、無有下腳之地了。   「兩位姑娘,快過來吧!葉驚風這等奸邪惡魔,值得你們護他嗎?讓天雨將他淋死豈非大快人心?哈哈--」簷下一青年男子叫道:「兩位姑娘莫傻了,葉驚風這等吃尿之腌臢潑才還是讓雨水好好將他沖洗沖洗吧!兩位姑娘切莫被他給污了,哈哈--」這人言畢,許多人跟著大笑起來。葉驚風適才被人淋尿,遭受莫大凌辱,滿腔的怒火化作憤恨、悲哀、沮喪、孤獨、怨毒,真想將眼前所有人盡數殺了,可他清楚自己此時連站起身來的力氣都沒有,於是又巴不得別人痛痛快快地一刀一劍或是一拳一腳打死自己,但偏偏無有人這麼做。此時對別人來說,折辱與嘲諷葉驚風遠比殺了葉驚風更痛快!   看著簷下那一張張帶著憤慨、鄙意、嘲諷的臉,葉驚風真想跳上去在這些可惡的臉上狠狠地打幾記耳光,可是他站不起身來。於是,葉驚風將一腔憤恨之氣盡數洩於萬蘭姑身上:「若非這臭丫頭,我怎會內力盡失,遭受如此奇恥大辱?如果我內力尚在,即便拼著性命不要跟他們大吵大鬧、大打大殺一番,也強似受這般腌臢氣!」同時也將惡氣宣洩於石泓瀅身上:「都是你這臭丫頭讓我受連累,若非你,我怎會認識血手潘安,怎會落入萬蘭姑之手?」這當兒,只聽石泓瀅沉沉的道:「葉公子不是兇手,他是好人,都是你們錯怪了他!還有,還有四日前我們根本無有殺過人,我們一直就待在萬大刀祠未曾離開!」石泓瀅說的都是實情,可不管對簷下之人還是葉驚風來說,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有不少人聽了石泓瀅之言竟嗤嗤地笑了起來:「姑娘不用替這奸賊開脫了,葉驚風這奸賊是甚麼人?他連自己師父師母、師兄師妹都敢殺,還有什麼人敢做他朋友?姑娘這般為他說話,定是盼著討好葉驚風這奸賊讓他說出戴晨鶯下落,姑娘真是太傻了,葉驚風這樣的東西也敢相信嗎?」石泓瀅口唇動了幾動,想跟那些人辯上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看了看葉驚風眼內一熱,淚水漣漣而下,她發現葉驚風是當今世上最可憐之人,因為她也發現確是有人在暗中陷害葉驚風!   委屈、憤懣、惱怒、恥辱,使葉驚風的精神如同爆發開來的山洪,瘋狂不羈,開口沖萬、石二少女道:「你們都走開,誰讓你們這般護著我!」萬、石二少女望著葉驚風惡毒可怖的面孔,無不大吃一驚,叫道:「葉公子,你這是--」葉驚風咆哮道:「滾,滾--」這當兒簷下跳過一個漢子猛力一腳踹向葉驚風右腰,葉驚風身子幾乎被踢散了架,跟著左頰「啪」地一聲脆響,葉驚風覺不出疼痛,只覺眼前有絲絲亮點,顯是又吃了那人一巴掌。   葉驚風只盼那再來上幾拳幾腳,結果了自己性命,也盼自己禁受不住就此死去,可頭腦間仍是清清楚楚地聽到那人怒罵道:「操你***,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人家好心好意為你說話,你卻全然不領情,老子今日非打扁了你不可!」言罷抬起右腿又來踢葉驚風,葉驚風閉目待死之際,卻聽石泓瀅大哭道:「這位大哥,你饒了他吧!葉公子不是兇手,求求你不要打他了!」那漢子收腳哈哈大笑道:「葉驚風,你***活得可真風光,堂堂男兒,竟要一個姑娘來為你乞命!老子若踢死了你,只會污了老子這隻腳,呸--」一口濃痰吐在葉驚風臉上,哈哈大笑著離開。   葉驚風此時早已怒得發瘋,拼了全部力氣大叫道:「你***有種就踢死老子!」那人終於耐不住,大罵著跳過來,一時拳腳並用,齊加在葉驚風身上,同時簷下又有許多青年男子看不得兩個絕色佳麗護著葉驚風,紛紛跳下來出拳腳以洩私憤,葉驚風的魂魄一絲絲遠離軀體而去。   這時節,只聽「哎喲、啊呀--」慘厲的叫聲不絕於耳,大雨中夾著赤紅的血滴、斷成數截的手臂、碎裂開來的皮肉滿天橫飛。一個衣衫破舊,長髮披肩之人一一扯開圍打葉驚風之人,俯身將葉驚風往肩上一扛,另一手將石泓瀅往腋下一夾,扒足離開萬大刀祠,萬大刀祠前有人尖聲叫道:「食人野狼--那人是食人野狼!食人野狼虜去了葉驚風,大夥兒快攔住他!」有幾個膽子壯一些的人搶過去攔截食人野狼,不是被食人野狼弄掉了腦袋便是被食人野狼抓得肝腸外流,祠前群豪見食人野狼手段如此殘忍,竟無人再去追趕,眼睜睜望著食人野狼從雨幕中消失。 正文 十 岳王別院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09 本章字數:19417    十岳王別院   大雨終於停歇,群豪紛紛走出萬大刀祠,議論起今日竟無有殺了葉驚風,無不切齒格格,揚言日後若碰上葉驚風,定要將之碎撕萬斷。有人說:「那食人野狼乃武林三凶之一,性情凶殘暴戾,葉驚風跟著他能有甚麼好下場,說不了食人野狼還會生吃了葉驚風呢!今日殺不得葉驚風也沒什麼大不了,葉驚風跟著食人野狼還能有活命嗎?」又有人接過話頭道:「葉驚風被食人野狼生吞了倒沒有什麼,只可惜那兩個花朵一般的姑娘也隨食人野狼走了,這兩個姑娘若也被食人野狼吃了,可真可惜得很了!」   適才一場大雨一場亂,萬大刀祠前僅剩不足五十人,有的到了他處去避雨,有的暗中追隨食人野狼,還有的不知何時已冒雨離開了萬大刀祠。   岳王莊一行人便是冒雨離開萬大刀祠的人眾之一,因為岳王莊莊主鄭元善吃了白鳳閣幾記「同心一體」針,此時體內如被千蟲萬蠆噬咬一般,痛癢難忍,還有班忠志、鍾義二人在大戰正陽教妖人時都負了傷,他們不得不抬了此三人盡快離開萬大刀祠,去尋一名醫為他們療傷。   一行人冒雨行走了半個多時辰,來到一村鎮上,訪得一郎中錢匡世。那錢匡世五十出頭年紀,自幼便隨父習醫,乃方圓百里內有名的郎中,接了岳王莊一干人後不出一個時辰便將班忠志及鍾義的性命挽回。可要他為鄭元善醫治時,錢匡世不免大為犯難,費了好大勁兒也未取出鄭元善X口雲門、背心大椎穴上的「同心一體」針,只得弄了些鎮痛止癢的草藥熬了給鄭元善服下,暫緩鄭元善體內痛楚。岳王莊中弟子見錢匡世技已如此,強求不得,只得酬謝了錢匡世後抬了鄭、班、鍾三人離開村鎮。   那錢匡世弄的草藥三人靈效不大,卻也起了些許用處,鄭元善服下後痛楚大消,已能開口說話,當下命人抬了自己與班忠志、鍾義前往鐵脊山谷百花川中去尋石天齡,只盼這個「活扁鵲」能將他體內的「同心一體」針除去。一行人辯明瞭百花川的方向,抬了三名傷者剛走了一個時辰路程,天色已然黑定,再看左右儘是崇山峻嶺,無有一戶人家,只得找了一個平曠之地停下,生火烤可雞兔果腹。   夏日裡雨來得快,去得也不慢,午後大雨傾盆,到了晚間竟滿天繁星。岳王莊一行二十七人剛吃完打來的雞兔之肉,只聽遠處一人朗聲道:「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此時此地雨滌山新,星月朗朗,松濤陣陣,泉響叮咚,諸位在此消遣,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啊!」聽話音來者正是正陽妖教副教主白鳳閣!   那邊聲音一落,果見白鳳閣搖扇清閒緩步,身後跟了七八個人飄然而來。岳王莊此時一代弟子中大弟子岳紫雲、七弟子孟和、十弟子常功、十六、十八、十九弟子都已不在人世,餘下一十三人葉驚風被逐出門牆,鄭元善身中「同心一體」針不能起身,班忠志、鍾義二人又有傷在身不能跟人動武,餘下九人中只有衛靈通之武功還說得過去,剩下十餘名二代弟子均是武功平平,如何抵擋得住正陽教中妖人?   衛靈通作為手腳完好之人中的長者,站出大聲道:「白鳳閣,你待怎地?」氣雖壯,聲音卻微微發顫,白鳳閣走到近前,哈哈一笑,向衛靈通抱拳道:「閣下是岳王莊衛四爺吧?白某今晚有幸會得岳王莊各位一笑,若不前來一會,難免遺恨終生。今日裡我正陽聖教不慎傷了班二爺、鍾十二爺,這裡先行道歉了!」言罷抱拳向岳王莊中人微微一欠身,算是作了禮。   衛靈通見白鳳閣一上來並不與自己打架,並且言語倒也客套有禮,膽氣登時壯了許多,「呸」地一聲,道:「我岳王莊乃武林四大莊之一,列為九大門派之列,哪裡受得你們這干妖人道歉?你們這些妖人若想打架的話就快動手,若不想打,趁早滾蛋!」白鳳閣笑道:「若白某前來跟你們打架,你們二十七人齊動手也傷不得白某分毫,白某此來只想跟各位談一樁買賣!」衛靈通哼地一聲,道:「你誇的好大海口,當我們岳王莊都是酒囊飯袋嗎?再說我們岳王莊乃名門正派,即便有買賣要做,也不跟你們這些邪魔外道做!」白鳳閣輕搖折扇道:「白某並非大誇海口,白某聽得武林中相傳岳王莊有六傑,那當然是武功看得過去之六人,此六人便是你們的大師兄、班二爺、鄭莊主鄭三爺、還有衛四爺你也算一個,餘下兩位便是鍾十二爺和你們岳王莊的棄徒葉驚風。如果此六傑盡在,六人合力對付白某一人,雖仍然傷不得白某分毫,卻要讓白某大感吃力,此時六傑中僅你衛四爺尚能動武,餘下二十三人白某不敢說他們武功稀鬆平常,卻也敢說他們二十三人合力無有岳王莊六傑合力大。至於這樁買賣,那便是白某特來邀請各位歸順我正陽聖教!」   岳王莊第一代弟子一十九人之武功確以白鳳閣所說的六人出眾些,只是這「岳王六傑」的名頭岳王莊中人從未外傳過,白鳳閣能知道這許多,看來已對岳王莊摸了個透,今晚前來是十拿九穩之事了,這個十拿九穩之事當然是逼迫岳王莊歸附正陽教!   一聽白鳳閣此言,衛靈通登時火冒三丈,怒道:「岳王一莊乃先師所創建,便是莊中只剩一人活著,仍然還是岳王莊。你想吞併我們岳王莊,除非將岳王莊殺得雞犬不留!「衛靈通一向為人滑稽幽默,今晚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確是少見,岳王莊中弟子聽了此言,無不熱血沸騰、氣填X臆,只待衛靈通一聲令下,跟白鳳閣等人拚個你死我活。   白鳳閣呵呵一笑,道:「白某邀岳王莊各位英雄歸順我聖教,乃是為著各位之前程著想,也是為壯大我聖教著想,若岳王莊各位英雄都死了,正陽聖教還要這些死人做甚麼!」衛靈通嘿嘿一聲冷笑,道:「你們妖教有何能耐,連別人的死活都管得住嗎?師弟們,大夥兒齊動手殺了這些妖人!」岳王莊弟子就等衛靈通這一句話,當即跳上前去,施展開平生所學,拼著性命跟正陽教妖人動起手來。   白鳳閣也嘿嘿一聲冷笑,吩咐下屬道:「你們都退下,且看本副教如何降服這些人!」將折扇刷地一合,身若游龍,形似飛鳳,一把扇兒如同靈蛇,根本看不清他使了什麼手法,僅頓飯工夫,岳王莊二十四人盡被他點倒,目瞪口呆地不能動彈。白鳳閣點倒眾人,將折扇一搖,緩緩笑道:「衛四爺,這時節你相信白某之言了吧?」衛靈通根本不相信自己的雙目,他雖非第一次見到白鳳閣動武,但第一次亦即午後那次見白鳳閣動武時天上大雨傾盆,五步外難視對方,他的確無有看清白鳳閣之武功有多高,此時一見,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白鳳閣,唯一可說明白鳳閣武功的便是「高深莫測」四字!一戰失利,衛靈通清楚自己一干人根本無法從白鳳閣手下討得半點便宜,更何況白鳳閣後面還有數名正陽教妖人。雖然打不過對方,但不能在氣勢上輸給了對方,衛靈通冷冷的道:「技不如人,輸便輸了,要殺要剮全由爾等,想讓岳王莊歸附你們妖教,那是白日做夢!」白鳳閣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白某就不客氣了!」右手一揚,衛靈通直覺得神道、靈台兩處穴道上一涼,登時渾身說不出的難受,如被針扎,如遭蟻噬,不知是痛是癢。   白鳳閣拍開岳王莊其他人身上穴道,飄然躍開七八丈外,哈哈一笑,道:「這便是本教的『同心一體『針,滋味如何?哈哈--若願歸順聖教,只須一點頭,白某便有鎮痛丹賜下,若死不點頭,也只有你們慢慢消受了!白某今晚暫且放過你們,明晨再來,看看爾等有無歸順之意。」言罷風般飄走。   衛靈通中了兩記「同心一體」針,身子倒於地上翻滾不已,口中呼喝不停:「快,快一刀殺了我,我--我承受不了啦,快殺了我!」嚎叫了小半個時辰,弟子們已將日間錢匡世抓的草藥熬好,服侍衛靈通服下。衛靈通服了藥,身上痛癢大消,可以忍耐得住,但渾身皮肉如同全部綻開一般,觸摸不得,觸之即大痛大癢,難受已極。衛靈通與鄭元善都中了「同心一體」針,雖服了草藥,畢竟鎮不住「同心一體」針,一夜呻吟不停,多次央求別人打殺了他們,可那些人不是他們的同門師兄弟便是弟子,有誰敢對他們不敬,又有誰下得了這個手?岳王莊被鄭、衛二人這麼折騰了一夜,竟無人能安穩睡去。   眼見天色已亮,岳王莊弟子正束手無策之際,白鳳閣又飄然而至,遠遠地便招呼道:「岳王莊各位朋友昨夜可睡得香甜?」一句話未了,人已到了近前,見無人答應,白鳳閣笑道:「白某見你們一個個臉色發暗,目現疲態,看來是一夜無有好睡了!既然一夜未睡,必然商議出了一個對策,這裡不妨告訴白某,你們願歸順聖教呢?還是一直這樣抗爭下去?」岳王莊班、鄭、衛三人此時做聲不得,二十餘雙眼睛都盯向了五弟子辛靈,因為此時辛靈又成了一干人中的長者。辛靈見師弟們都瞧向自己,無奈之下壯了壯膽子,站於眾人身前道:「我們都商議好了,岳王莊弟子有--有死而無降!」辛靈不擅言辭,說不了太多的話,「降」字一出口,一招「天無二日」已施出,只盼將白鳳閣打個稀爛。岳王莊餘下弟子見辛靈已然出手,哪裡還敢閒著,紛紛上來對付白鳳閣,白鳳閣仍是不出頓飯工夫已將岳王莊弟子盡數點倒。   這一次白鳳閣無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地將躺在單架上的鄭元善往腋下一夾,隨手兩記「同心一體」針打向辛靈,然後離開,臨去時撇下一句話道:「明日此時白某再來!」   送走了白鳳閣,岳王莊人眾默不作聲地相對了良久,六弟子洪占魁冷不丁地道:「咱們去百花川!」眾人一愣神,立時明白洪占魁言中之意,當下有人熬了草藥給辛靈,衛靈通服下,抬了班、衛、辛、鍾四人望百花川方向而去。剛走了里許,韓春山忽爾道:「大夥兒且慢!」洪占魁駐足道:「韓師弟有何話要說?」韓春山道:「如今咱們鄭莊主在正陽教妖人手中,咱們即便見到了石天齡,不還是醫不好鄭莊主?」洪占魁道:「先讓石神醫醫好班師兄、衛師兄、辛師兄、鐘師弟,然後咱們再去找正陽妖教算帳!」韓春山道:「如果妖教中人逼鄭莊主不得,殺了鄭莊主,咱們該如何是好?更何況那百花川決非輕易可進入之地,那石天齡也決非可輕易給人醫病之人,咱們若為此耽擱了時日,鄭莊主一旦遇了什麼不測,豈非--豈非--」洪占魁不耐道:「以你說咱們該如何是好?」韓春山道:「衛師兄說得不錯,咱們岳王莊堂堂九大門派之一,豈可輸給了任何人?如果咱們不顧鄭莊主,即便找到了石天齡,讓他醫好了班師兄、衛師兄等人,江湖中又將如何看待咱們?以小弟之見,咱們反正敵不過正陽教妖人,多四個幫手與少四個幫手差別不大,咱們也不用去百花川了,這便趕上正陽妖教,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也不枉來世一遭!」   洪占魁看了看衛靈通、辛靈二人,知道若去跟正陽教妖人理論,遭殃的必是自己,當然不同意韓春山之言,當下說道:「妖教如此逼迫咱們,無非想讓咱們歸附他們,因此他們並不會對鄭莊主怎樣,眼下咱們還是去百花川要緊。」岳王莊弟子大多畏了正陽教,尤其畏懼了正陽教的「同心一體」針,恨不得一萬年也莫碰見正陽教中妖人,聽了洪占魁之言,異口同聲道:「洪師兄(伯、叔)說得有理,咱們還是先往百花川吧!」韓春山見其餘的人都願意去百花川,無奈之下只得悻悻地隨於眾人身後前往百花川。   一行人翻山越嶺、馬不停蹄地行走,直到了傍晚時分,才來到當地土人說的距百花川尚有十里之遙的鐵門埡。那鐵門埡北側是鐵脊山,南側是銅背嶺,兩山之間僅有十餘丈間隙可供人通過,這裡道路崎嶇險陡,端的一個險要之所在。如果過了鐵門埡,不足頓飯工夫便可到了百花川,如果不過鐵門埡,雖然往南往北都可通往百花川,但卻均要繞過數十里山路。此時單架上班、衛、辛、鍾四人兩個奄奄一息,兩個痛受煎熬,其餘的人雖無這等苦楚,卻由於兩白日一黑夜無有睡覺休息,均已大感困乏,說什麼也不願多繞那幾十里山路了。   至鐵門埡尚有半里許,便隱隱聽得前面有叫罵聲,岳王莊二十餘人趕過去一看,卻見鐵門埡東邊這一側聚集了百餘人,大多數是昨日同往萬大刀祠之人。原來這些人來自各大小門派,他們中間各個首要人物均被正陽妖教白鳳閣於昨日萬大刀祠前用「同心一體」針制住,這當兒均是不約而同地齊聚於斯,欲往百花川求見石天齡。再看鐵門埡西側關卡處,橫橫豎豎倒了數十具屍體,屍體旁凶神惡煞般站著妖教中的八使者及五壇主,還有二十餘名妖教教眾。顯然是妖教早將鐵門埡把守了個嚴實,不讓群豪從此經過。去看那些屍體時,十有八九是九大門派及其餘小門派中人,正陽教妖人之屍體十成中不足一成。這邊各門派中少林派智通大師及其師弟智能大師,丐幫中四大長老之一的護法長老彭青鋒、至信分舵舵主黨義齊,武當山掌門靈松之師弟靈雁,四川劍門掌門唐飛鵬之弟唐飛龍、大弟子余林,中原刀斧門掌門程伊川,隴西綠柳莊馬安原、馬樂原兄弟二人等二十餘人皆因受了「同心一體」針或哀嚎,或呻吟不休。那邊白鳳閣輕搖折扇好整以暇地站於鐵門埡高阜處,悠閒自得地吟詩道:「噫吁唏,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娥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白鳳閣吟的正是唐人李太白之《蜀道難》,昔日李太白因仕途坎坷,人生困頓而有感作此《蜀道難》一詩,借詩中蜀川之道路險峻巍峨、崎嶇不平來感歎人生之道路也是舉步唯艱、難於上青天。白鳳閣此時在鐵門埡吟此《蜀道難》,無非是威脅恫嚇群雄再往前走難如上青天,尤其末了這一句「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更說明前路雖然是百花川,是群雄欲往之樂土,但有了自己一干正陽教弟子在此阻攔,前去凶多吉少,不如及早返回。   白鳳閣吟詩畢了,四川劍門中一人叫道:「格老子,日你個先人板板,老子急於去百花川見石神醫,你這幫妖教中的龜兒子硬是如惡虎毒蛇般攔在當路!格老子,老子今兒個不殺幾個妖教龜兒子,難消心頭這一口惡氣!」言畢幾個縱躍,跳將過去,左手捏了個劍訣,右手一柄長劍空中一舞,一招絕技「青城夕陽」施出,連攻正陽教數名妖人。正陽教當先的三人分別為右執法魏一峰、左弘教羅恆、右弘教羅瑞,此三人今日裡已殺了名門正派中十餘人,武功之高強確令這邊正派中人膽寒。這個撲過的劍門弟子名喬華蓋乃唐飛龍之三弟子,武功在四川劍門中也算個好手,可到了魏一峰等三人面前卻如同兒戲一般。喬華蓋自個兒手中長劍尚未遞到魏一峰身前,只見魏一峰向前一縱,不閃避反而迎將上來,伸手閃電般捏住喬華蓋長劍劍尖。「啪」地一聲,魏一峰右手拇食二指輕輕一拗,撇斷喬華蓋手中長劍,不待喬華蓋變招,手中半截鋼劍一轉,撲地刺入喬華蓋咽喉,飛起一腳將喬華蓋踢出數丈之外,喬華蓋身體在地上扭曲了幾下,就此不動。岳王莊眾弟子只知白鳳閣之武功高深莫測,全未料到正陽八使中的魏一峰之武功也如此了得,出手間便將劍門中身手不凡的喬華蓋殺死,一時又驚得目瞪口呆。   在此之前,正陽教妖人早殺死了數十名正派中人,是以這邊各大小門派對喬華蓋之死並不驚訝,只是感到氣悶及畏懼,除了少數幾人叫罵外,並無一人趕上前硬闖鐵門埡。   看著天色已然黑定,有人想趁黑悄悄溜走,被正陽教妖人一一捉回,用「同心一體」針制住。到了此時,岳王莊中人眾才弄明白,這邊各大小門派百餘人此時已不是只想闖過鐵門埡到百花川,而是根本想逃走也難,這百餘人等於被正陽教三十餘妖人「圍」在了鐵門埡前。群雄時下進退兩難,動輒皆是雷池,許多人氣悶畏懼下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所悲的是並無人呵斥阻止這些人去哭。   如此群雄被困了五日,大多人不是被正陽教妖人殺死,便是受不了「同心一體」針折磨而求同門將自己殺死。最早被同門所殺的便是中原刀斧門掌門程伊川,這程伊川年近七旬,受了「同心一體」針後三四日來滴水未進、痛苦難堪,多次命門下弟子殺了自己以圖個痛快未果,這日終於「說」動了兒子程一帆,程一帆無奈下只得揮掌殺了生身父親,然後舉掌自盡。群雄被困了這數日,大多已頹廢萎靡,見了中原刀斧門如此做法,心下無不大哀:「難道程伊川的下場便是我們的下場?」想到此節,許多人拚死去闖關,以圖力戰而死,不料這一來正陽教不再殺人,只是用「同心一體」針將這些人制住,如此竟有近白人身上中了「同心一體」針。   時下,群豪之乾糧早已吃完,又餓又困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許多人急得幾乎瘋了。數日前,正陽教白鳳閣已傳下話來,只要有人願意歸順正陽教,只須叫一聲「我願意--」之類的話,正陽教便會給這人一粒「鎮痛丹」來消解同心一體針帶來的痛苦。群豪被逼了這幾日,許多人精神已崩潰,終於一個人吃力地叫道:「我願歸順聖教——」話未說完,無塵道人已閃電般躍過去抓了那人到一旁,捏開那人牙關,白鳳閣手指一彈,一枚黑色梧子大小的丹丸已進入那人口中。那人咕嘟一聲嚥下藥丸,不出盞茶時分,便痛楚盡消,生龍活虎般站起,待要揮掌去打白鳳閣時,白鳳閣似乎早有防備,輕描淡寫般便封了那人穴道交給下屬拖到鐵門埡後。不時工夫,那人被押回,望白鳳閣便磕下頭去,口中聲稱:「在下童長生心甘情願歸順聖教,日後任由聖教主驅使!」白鳳閣頷首微微一笑,道:「早些明白這些大義,哪裡受得這許多苦楚?童長生,你日後便歸赤火壇溫祥溫壇主壇下,教規教義自有人講與你聽,你受了這幾日苦楚,先下去休息吧!」童長生千恩萬謝後走開。   有了童長生這個先例,群豪中中了同心一體針之人大為動搖,登時便又有六人歸附了正陽教。眼見半日間便有四五十人歸附了正陽教,群豪這邊五六十人怒罵著欲與正陽教決一死戰之際,忽然東邊四騎快馬風般馳過。馬上躍下四名白衣年青男子,到了白鳳閣面前一齊跪倒低聲說了幾句話後騎馬離去。白鳳閣目送四名白衣年青男子走遠,一聲吩咐,正陽教一干七八十人火般離開了鐵門埡,望北方而去。   群豪被正陽教妖人困在鐵門埡整整七日,如今這六七十人中大多有傷在身,看著正陽教一干妖人離去 ,無一敢上前阻攔。待正陽教妖人走得遠了,群豪大鬆一口氣,稍作休整後,一齊越過鐵門埡,來到百花川。不料到了百花川一看,方圓十里皆已被燒成了白地,哪裡還有半點石天齡的影子?   被困鐵門埡的第三日上,白鳳閣已將鄭元善交給了岳王莊眾人手中。鄭元善於被劫走那一晚雖然被逼服食了一枚「鎮痛丹」,體內同心一體針不再發威,但由於不肯歸附正陽教,被正陽教妖人打得奄奄一息,體無完膚。所幸這幾日岳王莊一直靜觀其變,無有遭受正陽教妖人欺凌。鄭元善、班忠志、鍾義等三人之傷勢已調養得好了三四成,只是衛靈通、辛靈二人被同心一體針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樣子難看已極。   既然見不到石天齡,群豪只得離開百花川,瞧著昔日繁花似錦的百花川被燒成了灰燼,群豪的心也如同這百花川一般死寂寂、沉甸甸,無有一絲生機,各自默不作聲地離開。   岳王莊一干人路上行了近十日,終於回到岳王莊。一進大門,便聽得莊內嚎叫聲亂作一團,卻是留下守莊的弟子盡數被正陽教妖人用同心一體針制住,除了老人、婦女、孩童。莊中人束手無策之際,見外出了近一個月的人回歸,無不喜出望外,可見到衛靈通、辛靈二人一樣倍受同心一體針折磨時,莊中人又不免大為沮喪。   見到莊中近百人飽受同心一體針折磨,鄭元善命人按照錢匡世開的藥方弄來草藥熬了兩大鍋命人服下,雖稍稍止住了一些痛楚,畢竟不能根除,一莊上下個個焦頭爛額、苦悶不已。   一連數日間,岳王莊左近百里內名醫齊聚岳王莊,眾人各顯其能,卻因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莫衷一是,最終定不下一個可解除岳王莊百餘人疼痛的好法子來。鄭元善雖然早服了鎮痛丹,身上被正陽教妖人毒打落下的傷也好了大半,但連日來心焦意慮,整個人兒形消骨立、麻桿似的,既滑稽又可怖。   這一日,岳王莊外一陣喧鬧後,一干人走進莊中,卻正是正陽教妖人。若在平日裡,岳王莊弟子見到妖教中人肆無忌憚地闖入莊子,定會群起而攻之,可此時除了身中同心一體針外,餘下的數十名弟子無不神困體乏,四肢乏力,哪裡能奮起與正陽教妖人相抗?   白鳳閣輕搖折扇在天井中心一站,微微笑道:「昔日之岳王莊人強馬壯,名列武林九大門派之列,何等威風!今日落到這般田地,莫說一干尋常武人,便是一群農夫樵子要找上門來生事,岳王莊恐怕也要任人宰割、受人欺凌了,可歎啊可歎!」白鳳閣所說之言並非誇大其詞,這幾日來岳王莊近二百人大半身中同心一體針幾乎成了廢人,另有一少半為那些人日夜操勞,早累得筋麻骨軟、舉步唯艱,若真有人上門生事,倒也真是一件愁事。   鄭元善支撐著身子往前一站,朗聲道:「白鳳閣,你今日前來何干?」白鳳閣笑道:「白某手頭有許多專門解除同心一體針痛楚的靈丹妙藥,名『鎮痛丹』,這些鎮痛丹放在白某手上無半點用處,若放在了鄭莊主手頭這用處可就大了,因此,白某想--」話未說完,鄭元善哼地一聲,道:「想讓岳王莊歸附你妖教?哼哼!想也莫想!岳王莊創於先師,先師乃岳飛爺爺之後,岳王莊弟子人人以岳飛爺爺為楷模,盡皆只得忠義氣節,便是岳王莊全部覆滅,也決不會拋棄了忠義,毀懷了氣節,歸附你們妖邪之教!」白鳳閣哈哈一笑,道:「好好好!白某自個兒也不願讓一些不懂忠義,無有氣節之小人歸順了我聖教,貴莊上下若人人皆是講忠義、守氣節之英雄,聖教正是求之不得!今日白某也不難為你們,白某奉聖教主之命率弟子五百暫於貴莊門外下寨,貴莊無論何時答應歸順聖教,聖教上下必奉貴莊英雄為上賓!」言畢右手一揮,率眾弟子出了岳王莊。   正陽教妖人在岳王莊外安下營寨,等於將岳王莊圍了個水洩不通,岳王莊根本無法闖出去給武林同道報訊求援,聲名赫赫的岳王莊被一初出茅廬的正陽教整治得束手無策,真是一個奇恥大辱!   鍾義憤憤的道:「都是葉驚風這狗賊!若不是這狗賊毒殺了師父,打殺了大師兄,何來今日之事?若今日師父尚在,武林同道瞧在師父不面上,早有人趕來救援了,可今日--葉驚風,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奸賊,鍾義但有一口氣在,但有機會再碰見你,定將你剁碎了丟入武穆河中喂王八!」鍾義無有中同心一體針,此時身上之傷已痊癒,只是連受這幾日勞累,精神大見頹廢,不然適才早耐不住跟正陽教妖人拼了。   韓春山也憤憤地迎合道:「鐘師弟說得不錯!若咱們恩師尚在,哪裡容得正陽教這干妖人如此胡鬧?嘿--葉驚風,你這狗賊,師父一直將你當成親生兒子,可你--師父啊師父,你老人家當初怎會收留下這樣一個禍根……」忍不住哭了起來,許多人見到韓春山哭泣,自個兒也忍不住哭了起來,一半出於岳念祖一家的慘死,一半出於自身的悲慘處境。   鍾義一滴眼淚也無有掉出,而是緊咬鋼牙道:「追本求源,這一切禍事皆由葉驚風這狗賊引起!半個月前,咱們邀了除江南鄭莊的另外七大門派及其餘九個小門派齊聚萬大刀祠,聲勢何等浩大,以葉驚風這狗賊的為人,他當然應該只得咱們前往萬大刀祠對他將有大不利,應該早早離開萬大刀祠,可他卻安守萬大刀祠不動,大夥兒可知這狗賊打著甚麼主意?」韓春山抹淚道:「難道是葉驚風那狗賊無有發現咱們?」鍾義道:「咱們一行百餘人,行動遲緩,又在明處,葉驚風怎會無有發覺?葉驚風這狗賊所以一直不肯離開萬大刀祠,正有他的如意打算,他那是以自身為誘餌,釣咱們上鉤……」言未了,洪占魁已問道:「誘餌?釣咱們上鉤?他這是做甚麼?」鍾義道:「洪師兄可知葉驚風這狗賊此前已歸附了正陽教--」話未說完,韓春山已驚叫道:「不錯!鐘師弟所言有理!葉驚風這狗賊早已歸附了正陽妖教,他那樣做,正是要咱們齊聚萬大刀祠後,讓妖教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將當日前往萬大刀祠之人一網打盡!嘿,只怪咱們當日想的太多,什麼岳飛爺爺之後,什麼莊主有言在先,什麼戴晨鶯下落,一拖再拖無有及早殺了葉驚風這奸賊,致使正陽妖教在咱們背後大燃放『幽冥蘭香』,將咱們百餘人盡數迷倒,然後以同心一體針制住各大小門派首要人物。葉驚風啊葉驚風,你這狗賊當真狠毒,我韓春山若再碰見你,定有你的好看!「聞者無不七嘴八舌地大罵葉驚風,大讚韓春山之言。   「哼哼,兄弟們--」一直不發一言的鄭元善苦笑道:「咱們恐怕此生再難見到葉驚風了!」韓春山雙目一亮,喜道:「不錯,葉驚風這狗賊被食人野狼劫走,哪裡還有活命之望?這當兒說不了食人野狼已將他吃得只剩一堆骸骨毛髮了!」鄭元善又是一聲苦笑,道:「食人野狼若想吃葉驚風,恐怕咱們半個月前到萬大刀祠之時,葉驚風早成了一堆白骨!我說道咱們見不著葉驚風並不是葉驚風會死於食人野狼之手,而是咱們--唉!咱們恐怕再難出此莊半步了!」言罷無限幽憤、無限哀傷。   鄭元善一席話復令岳王莊人個個心中沉甸甸地,許久無人說話。白鳳閣所言不錯,這時節便是有一群尋常農夫樵子來莊上生事,以岳王莊眼下處境,能抵擋得過嗎?更何況莊外守候的、虎視眈眈的是妖教一群虎狼之兇徒。岳王莊難道真的就此覆滅,從此在江湖中除名消失?   鍾義沉沉的道:「莊主,咱們岳王莊創於師父之手,難道真的就此毀去了?」鄭元善歎道:「咱們死便死了,只可歎這岳王莊乃師父所創,又因師父乃岳飛爺爺之八世孫而聲名顯赫於江湖,若咱們都死於妖教妖人之手,就此毀滅了岳王莊,九泉之下如何面對師父,如何面對岳飛爺爺?唉!都怪鄭某無能,鄭某愧對恩師,愧對岳飛爺爺,愧對……」淚水長流下舉起右掌向自己天靈蓋上拍落。   「莊主,師兄--」鍾義,洪占魁等五六人大驚下忙上前攔住鄭元善,眾人勸道:「你是我們眾人之首腦,若你--」眾人緊握鄭元善之手大聲痛哭下無有言語。   韓春山望著一言不發的班忠志道:「二師兄,這裡以你年齡最長,見識最多,你說咱們應該如何是好?」班忠志訕訕一笑道:「韓師弟太高看你二師兄了,你二師兄年歲雖長,卻是草包一個,哪裡能拿得出半點主意來?咱們鄭莊主文武雙全、智謀過人,想必他已有了好主意。」話音一落,肖伯倫在一邊應合道:「二師兄說的對,恩師在時遇有難決之事常常問詢鄭莊主,誇咱們鄭莊主見識不凡、沉穩幹練。這幾日來,鄭莊主少言寡語、心事重重,必然想出了個好辦法。鄭莊主,兄弟們一向信服於你,這裡不妨說說你的想法,讓兄弟們聽聽!」鄭元善適才曾為此事愁得揮掌自擊,這當兒班忠志、肖伯倫二人卻聲稱他有良策,這不是將鄭元善往絕路上逼嗎?   再看班忠志、肖伯倫二人神色坦然,毫無威逼之態,只是二人眼中微微透著一絲狡獪之色,這狡獪之色也只有鄭元善一人能看出。鄭元善雙目微微一凜班、肖二人,繼而恢復原來的束手無策之狀道:「班師兄,肖師弟二人太高看鄭某了,鄭某哪裡有半點良策!如果要鄭某講出,鄭某只有一策--合岳王莊上下之力與妖教血戰到底!寧肯一人不留,也決不作妖教的爪牙,為虎作倀!」言罷雙袖一甩,轉身而去,留下的涵義便是寧戰不降,此舉雖然可悲,卻也有七分壯烈的色彩,岳王莊中大多人心中都暗定決心:「寧死不歸附正陽妖教!」   一連三日,正陽教只在門外喊話,並無一人進莊,似乎對岳王莊甚是敬畏。自從三日前鄭元善留下那樣一句話後,岳王莊上下都不以身中同心一體針者為意,只是每日裡熬上一些錢匡世開的草藥餵那些人草草服了。無論是在這些「好人」眼裡心中,還是在那些「病人」眼裡心中,都覺得這些「病人」最好一夜間都死了,免得拖累別人吃不好,睡不香,如此可讓那些「好人」好好養足精神,以待來日跟正陽教決一死戰!   是日深夜,鄭元善房內依然燈火通明,因為這時房內聚了數十人,他們正在商議明日如何跟正陽教決一死戰。到了二更時分,眾人商議結論終定:「明日辰時將莊上所有『病人』殺了,屍身上潑上豆油、燈油,其餘之人到莊外大戰正陽教妖人,死便死了,不死者歸莊點燃所有死者身上燈油,與岳王莊俱亡!」   眾人散去後,鄭元善正欲熄燈,班忠志、肖伯倫二人又進了房中,開門便問鄭元善道:「你真的願將岳王莊毀於明日嗎?」鄭元善慘笑道:「事已至此,還有甚麼良策!」肖伯倫嘿嘿一笑,道:「鄭師兄,你為了一人之利,用不著將整個岳王莊都給毀了吧?」肖伯倫此言一出,鄭元善大驚失色,身子一震,道:「你--肖師弟這是甚麼話?」肖伯倫冷冷的道:「鄭莊主,鄭師兄,鄭元善--」連呼三個名號,一個比一個無理,鄭元善已然惱怒,聽肖伯倫道:「正陽教給了你甚麼好處,用得著你如此對待岳王莊?」   鄭元善如同白日裡看見了妖魔鬼怪一般,臉色煞白,有氣無力地道:「你--你胡--胡說甚麼!」肖伯倫哼地一聲,道:「肖某是個善於信口開河之人嗎?鄭莊主,鄭元善,你這一個月來變化得太快了,以致肖某與班師兄對你起了疑心。一個月前,你初當岳王莊莊主之時,曾與肖某一同細看師父之屍體,並認定師父不是死於葉師弟之手,而是被人毒殺,那時你與肖某及班師兄都一般有個看法--是有人暗中陷害了十五弟!在此大師兄死後第二日夜裡你忽然遇了風寒,嗓音大變了樣子一來,整個人幾乎從上到下,從內到外都變了樣。從那以後,你再也不說十五弟是被人冤枉了,而開始急書約來各大小門派齊聚萬大刀祠,共同來指證十五弟是兇手並欲於祠前殺了十五弟。十五弟所言不錯,他的確是被人陷害的,自身確是清白的,不過他說的真兇是岳福無有半點道理,很容易被人駁斥。一直以來,肖某與二師兄都認為岳王莊之真兇另有他人,但此人決不是十五弟與岳福!一直以來,包括岳王莊,包括世上所有人都認為誰若有機會只身前往月牙兒潭,他便最可能是真兇,全未想到根本無機會前往月牙兒潭之人也最可能是真兇!因為這個兇手可以不親自前往月牙兒潭,可以派個同謀化成別人的模樣前往月牙兒潭!   「十五弟說的不錯,岳王莊的真兇殺人之目的肯定與《龍象玄經》有關,世人也正因為如此才一致認為十五弟是兇手。可真實情況是十五弟根本不知道這許多,因為他根本不姓岳,師父決不會將這大秘密告訴給他,更何況十五弟一向刁鑽頑皮,深為師父所不喜。咱們一十九個師兄弟中,最得師父器重之人除了大師兄外便是你鄭元善。大師兄因是師父之親子,師父器重他自不必有什麼大原因,你鄭元善乃外來之人,乃是除了大師兄外,師父收的最早一個徒弟,師父器重於你就大有文章可做了。因為你鄭元善深受師父信任,師父百年後若不將膽子交給大師兄,便會交給你,因此許多要緊得外人不得聽聞之話師父也可以說給你聽,包括有關《龍象玄經》的秘密!   「如果說師父將此話說與了你聽,那麼師父肯定會將此話也說給大師兄聽,因為師父是光明磊落之人,他想到自己百年後岳王莊要靠你與大師兄來發揚光大,將有關《龍象玄經》之秘密說與你二人聽有利而無害,全未想到有人知道了這秘密後會起異心!如果師父將此秘密講了出來,你與大師兄都聽到了,你二人中只要有一人私心稍重便會懷了大事。首先,這一人要將所有知道這個秘密之人盡數除去,然後,這個人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去找尋《龍象玄經》。   「自從大師兄被十五弟誤殺後,世上知道《龍象玄經》秘密之人更少了,可謂絕無僅有,這便是你鄭元善!首先,你害怕十五弟一直活下去會揭穿你,因此必須先殺了十五弟,然後,你再將岳王莊中人盡數除去,從此世上再無人去疑心你是兇手,你從此便可高枕無憂了!   「肖某本來不敢對你起疑心,可自從大師兄亡故後,你變化太大,不能不令人起疑。首先,大師兄亡故的第三日夜裡,你藉故天太熱,怕大師兄之屍身腐了,命兄弟們火化了大師兄屍身後,你抱了大師兄骨灰獨自到一個地方去,說是要給大師兄守夜什麼的,其實是去見一個人--白鳳閣!次日,有個姓霍的農夫說他見到有人在打架,咱們過去看時,卻是岳福一家被殺。雖然七具屍體,卻難以辨認,可從他們形體、衣著上可以認定是岳福一家。初時肖某也認為是十五弟殺了岳福一家,可那日在鐵門埡,肖某看見了一個可疑之人,那人當時身著妖教之服飾,正是那日的農夫霍素來!雖然霍素來早已變了模樣,但從他的眼神、步姿、話音上肖某可認定妖教中的霍素來便是當日看見有人殺死岳福一家的霍素來!肖某目睹了這一切後,終於認定兇手是你鄭元善。你那晚藉故外出,去見白鳳閣是命白鳳閣派幾個去演一場戲,這場戲便是『岳福』一家被殺,兇手是『十五弟』等人。   「三日前,鐘師弟說萬大刀祠前是十五弟將妖教中人引去,其實真正引去妖教中人的是你!那日十五弟連說話的力量都沒了,看來受了極大內傷,那萬蘭姑等三人護在十五弟身邊並非什麼好意,他們的意圖便是想從十五弟口中打聽到有關《龍象玄經》的秘密,因此百般折磨十五弟,直到十五弟性命垂危。一個性命垂危之人如何去殺人,如何離開萬大刀祠?   「妖教對別的門派凶神惡煞一般,對咱們岳王莊卻一直客客氣氣,並讓岳王莊莊主吃了『鎮痛丹』不殺並送了回來,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由此可見,岳王莊莊主與妖教早有來往了,岳王莊莊主不但要幫助妖教廣收門徒,還要借妖教之手滅了岳王莊……」鄭元善聽到這裡終於忍無可忍,沉喝一聲:「你說夠了沒有!」呼呼數掌,同時向班、肖二人打來。   鄭元善雙掌一出,登時兩道渾厚的掌風向班、肖二人襲來,二人全未想到鄭元善的內力竟如此渾厚,大意下雙雙吃了鄭元善一掌。鄭元善一招得手,當仁不讓,掌上招式綿綿不絕,哪裡是昔日鄭元善的武功?班、肖二人吃了鄭元善一掌後,均受傷不輕,這當兒見鄭元善武藝精純、掌法嫻熟、內力渾厚,彷彿一夜之間換了個人似的,深悔今晚過於托大,竟無約來幫手。眼見鄭元善一招強似一招,班、肖二人已無招架之力,班忠志忽爾開口叫道:「十五弟,快攻他背心!」鄭元善聞言一驚,轉首看時,哪裡有葉驚風的影子?鄭元善大吃一驚,知道上了當,分心之際,班、肖二人四掌齊出,攻向鄭元善上下左右四路。鄭元善畢竟了得,這時不退反進,雙掌平平推出,拼著自己身上挨上四掌,雙掌各擊向班、肖二人X口。砰砰數聲響過,鄭元善身子一顫,後退數步,幾乎倒於地上,班忠志、肖伯倫二人悶哼一聲,身子直飛出去,一個撞在牆壁上,一個撞在柱子上,兩人身子一陣扭曲,班忠志只說了聲:「鄭元善,你莫太得意,我已將--你的--」說到此處,腦袋一垂,就此斷了氣。   鄭元善心魄未定之際,門口已跑過來幾人,當先一人鍾義叫道:「莊主,出了何事?」待見到鄭元善房中班忠志、肖伯倫之屍首時,鍾義又道:「這二人--」話未說完,鄭元善長歎一聲,道:「眾師弟們,你們莫問了,這就動手殺了鄭某人吧!」鍾義大奇道:「到底出了甚麼事?」鄭元善愁苦道:「唉!此事原本也怪不得班師兄、肖師弟,他二人都是出於好心,只是鄭某心煩之下,跟他們吵了起來,後來發現--唉!不說了,不說了--」緩緩搖了搖頭,淚水跟著湧出。   見鄭元善如此,鍾義等人無不大奇,鍾義又忍不住問道:「鄭師兄,到底出了何事?」鄭元善抹去淚水,過了許久方道:「咱們夜裡商議之事一原本定下,二師兄與肖師弟去後復來,說此決議不妥,他們說不忍看著岳王莊就此覆滅,勸鄭某歸--歸附正陽妖……」話方至此,已有許多人叫罵道:「如此二人,真污了咱們岳王莊名頭,鄭師兄若不殺他,我們也容他不得!」鄭元善苦笑道:「是啊!鄭某先時也是這般想法,可到後來也覺得二人說的有道理,兄弟們可知三國時姜維假投降之事?二師兄與肖師弟正是要鄭某效仿姜維,後來只因說漏了口,鄭某得知他二人與葉驚風乃一路人,因此才氣憤之下殺了此二人。」聽到這裡鍾義等人才釋然道:「原來如此,怪不得班忠志喊了聲『十五弟』什麼的,我等以為葉驚風那狗賊在此!」鄭元善淡淡一笑,道:「葉驚風哪裡敢來此,班忠志不過是虛張聲勢,以此來或亂我心神,我險些中了二人圈套!所幸二人心中有鬼,不敢在此久戰,被鄭某看出了破綻,留下了二人性命,不然二人逃出莊子,見白鳳閣時說出咱們決議之事,白鳳閣若將咱們盡數用『同心一體』針制住,可真是後患無窮。」   眾人暗自幸慶之餘,師克捷忽爾說道:「師兄,如果咱們將計就計--」話未說完,鍾義已斥道:「你也有投降的打算?真沒出息!」師克捷訕訕一笑,道:「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咱們明日一戰,盡數隨岳王莊一同毀滅,後人提起此事稱讚是會稱讚的,不過這稱讚中不免也有些遺憾。莊主師兄適才說的姜維假投降之計也並非不足取,咱們只須保住了此身,只要眾志成城,與正陽妖教虛與委蛇,待日後時機成熟,盡數殺了正陽教妖人,豈非人心大快?」眾人聽了師克捷之言無不雙目一亮,齊聲道:「十四弟此計甚好,咱們何不留卻此有用之身,以待日後一雪今日之恥?」   眾人言罷,目光一齊瞧向鄭元善,只待鄭元善示下,鄭元善沉思良久,終於雙手一拍,沉聲道:「既然兄弟們都如此說,愚兄為何不依了兄弟們?其實這幾日來愚兄心中一直有這樣一個想法,只是不敢啟之於口,如今兄弟們不謀而合,與愚兄所見略同,愚兄也就不瞞兄弟們了。愚兄這個想法早在歸莊之日便有了,那時愚兄想,只要咱們留得此有用之身,何愁日後無有雪恥之日?兄弟們可曾想到,正陽教白鳳閣是何等樣人?正陽八使及五壇壇主又是何等樣人?這些人或以前名不見經傳,或以前不過是小有名氣之輩,何以到了正陽教便徒然變了個人似的,個個武功高強,深不可測?愚兄以為,正陽教教主必有過人之能,別人的武功經他一指點,可以突飛猛進,說不了正陽教主便是誠信--」眾人聞言無不大驚:「是誠信?」鄭元善道:「兄弟們試想,天下有何人有這樣一個能耐--讓跟隨自己的人武功一夜間便會大變,或許武當山張真人張三豐有此能耐,可他怎麼會捨棄自己的武當派,另創一個正陽教?再說張真人若尚且健在的話,已是個百歲老人,依他的性子,決不會這樣做。因此,這個正陽教教主很可能是個練熟了《龍象玄經》上武功之人,只有他有能耐讓一個江湖中無名小卒、武功平庸之人徒然間武功倍增。愚兄正是想到了此節,才有了姜維假投降的想法。咱們到了正陽教,可專心習武,待到有一日弄明白了同心一體針之解除方法後,可猝然發難,將妖教教主、副教主、八使、五壇壇主等一干妖人盡數殺了,為岳王莊、也為整個武林出上一口大氣。到那時,天下又有何人會說岳王莊的不是?關鍵就是眼下,莊上說不了有許多人不同意鄭某之看法,即便莊上人都同意了,武林上同道們也必然會指責,甚至唾罵咱們岳王莊,因此鄭某一直不敢將此想法說出。今晚見到兄弟們均有如此想法,愚兄幾日來之心病如煙雲消散,即便日後武林同道說岳王莊所不是,愚兄這裡一人全部承擔了。明日咱們可……」細語一陣,鍾義等人無不大驚大歎:「師兄,此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鄭元善雙目一凜,道:「如果你們仍當我是你們的師兄,仍當我是莊主,就應該依著我!時候不早了,你們都分頭行事吧!」   鄭元善坐下押了口濃茶,經這樣一番折騰,天候已近四更,鄭元善再無半點睡意,聽得莊中腳步聲雜沓,人語嚀噥,顯然是眾師弟們都在忙著勸說各自門下弟子「投降」正陽教。聽了多時,不見有人吵鬧,知道大家都無異議,鄭元善心中大喜:「如此結果,真正始料所不及!」飲完一盅熱茶,自己的二弟子元解道跑了進來,一進門便慌慌張張地說道:「師--師父,二--師伯的長--子班祥不知去向,弟子們找了整個莊子都未見他。」鄭元善心中一驚,面上不動聲色地道:「跑了班祥便跑了吧,為師錯殺了你班師伯,心中已愧疚難當,若非擔心班師兄一家壞了咱們大事,為師的哪裡會讓你們--」說到此處,猛地想起班忠志臨終時說的那句話,心中一震,道:「這樣吧,你與你三師弟,五師弟共三人明日不用去正陽教了你們三人先藏起身來,到了明日晚上你三人出來後就離開此地,盡快尋到你們班師兄,如果你們班師兄出了什麼不測,便是屍首為師的也要見到!」元解道垂首應了聲「是!」,肅然走開。想到天下如此之大,要找一個人實如大海撈針,如果班祥見到了葉驚風,後果不堪設想,最好此二人都有個「不測」,早早亡命,鄭元善想到此節,心中不免混亂如麻。   斜倚於椅背上養神至五更時分,一個清脆的童聲在耳邊叫道:「爹,你醒醒!」鄭元善一驚,發現是妻子帶著一兒兩女三個孩兒給自己送湯飯來了。自從此番歸莊遇上莊中弟子受制於同心一體針至今近二十日鄭元善一直單獨宿於這個「清雅居」,近二十日來從未與妻子共宿過一個時辰。雖然近二十日來妻子一直不間斷地給自己送飯送水,擔從妻子的臉色上看去,妻子正一天天對自己冷淡起來,鄭元善隱隱覺得妻子的雙目透著一種可怕的光芒來,從不敢正眼相看妻子。   鄭元善之妻一言不發地看著鄭元善吃完銀耳粥,一時也不忙於收拾碗筷,盯視鄭元善良久,終於開口發話道:「你真的要帶領岳王莊所有弟子歸附妖教?」鄭元善淡淡一笑,道:「師弟們一致這般認為,我也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妻子柳婉忽然秀眉一豎,道:「甚麼順水人情,這一切全是你的圈套!鄭元善,我問你,這十八日來你為何不跟我親--親熱,甚至連正眼看我一下都不肯?嫌我人老珠黃了?」鄭元善訕訕一笑,道:「娘子說哪裡話--」柳婉叫道:「甚麼娘子!你已往從不叫我娘子,你以前一直叫我婉妹,你變了,別人看不出來,難道我還看不出來?你不是以前的鄭元善,鄭元善不是你這個樣子,鄭元善無論如何變化也逃不過他結髮妻子的雙目,無論如何變化,他的結髮妻子都可從他的行色中看到鄭元善的樣子來,可是你,嘿嘿,你無論如何變化,都無法讓鄭元善的結髮妻子認為你是鄭元善!你到底是誰,你把鄭元善怎樣處置了?」說話間便上來扯鄭元善的臉,彷彿此時的鄭元善臉上戴了一張人皮面具,遮住了本來面目一般。   鄭元善見妻子如此,豁地站起,雙掌快如閃電般打向柳婉X口,可憐柳婉一個不武女子哼也未哼一聲就此死去。鄭元善的三個兒女見父親打死了母親,哇地一齊哭出,鄭元善跳起一掌一個,登時斃了三個兒女性命。   看看外面天色已然微明,鄭元善大喝一聲:「來人哪--」話音落後不久,鍾義領著衛靈通的一干弟子跑了進來,見到清雅居內又多了幾具屍體,眾人都是一驚,尚未開口說話,鄭元善已說道:「鐘師弟,你們可都安排妥當了?」鍾義見鄭元善不提妻兒被殺之事,一時也不便多問,開口應道:「都安排好了,莊上一百七十六人無一對莊主之決議有異議,只是莊主一人承擔了一切罪責之事略有異議。」鄭元善長歎一聲,道:「鄭某無能,接任莊主一來,莊上大事不斷,岳王莊幾乎覆滅,如今咱們假投降,江湖中不明所以之人必然甚多,指責唾罵岳王莊之人也必然甚多,鄭某作為一莊之主,若不單獨承擔這個責任,難道讓莊上所有兄弟、弟子都負上這個罵名?為使此事逼真,鄭某適才將妻兒都殺了,鐘師弟,大丈夫要幹大事,最忌諱妻兒摯肘。適才妻子來勸說不讓咱們投降,鄭某一怒之下將之殺了,古人有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不可續!』鄭某為了一莊一百七十六人著想,當然顧不得妻子了。鄭某這三個骨肉按理天真無知、乃無辜之人,可他們於適才鄭某說話間,聽到了咱們假投降一事,若到了正陽教,他們小孩兒口無遮攔地亂說一通,豈非大大不妙!」聽了鄭元善之言,鍾義等人無不淚下如雨,嗚咽道:「莊主如此作為,真是千古未有,我等日後便是為莊主上刀山、下火海也決不皺一下眉頭!」鄭元善心中大喜,面上仍是沉沉的道:「時候不早了,我這便要出莊了。鐘師弟,鄭某之妻兒雖該殺,但畢竟--好了,你看著葬了他們吧!」雙目擠出許多淚水來,裝作背過身子用衣袖拭去,正衣走出清雅居。   步出岳王莊大門,鄭元善凜然往門前一站,開口朗聲道:「白副教主何在?岳王莊鄭元善求見!」少傾工夫,白鳳閣飄然到了近前,微微一笑,道:「鄭莊主一大早便求見白某,莫非給白某下戰書的來著?」鄭元善哼地一聲,道:「鎮痛丹在哪裡,快給了鄭某!」白鳳閣笑道:「如此說來,鄭莊主願歸順聖教了?」鄭元善又是哼地一聲,不置可否,白鳳閣喜道:「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鄭兄能有如此決斷,真乃岳王莊之福,聖教之福,天下武林之福也!鄭兄,如今你已不是外人,先請到草庵一敘如何?」鄭元善哼了一聲,靜靜地隨於白鳳閣身後,來到白鳳閣所說的草庵前。   這個草庵名為草庵,其實根本見不到一根茅草,乃是正陽教弟子用白綢給白鳳閣搭成的帳篷。到了棚前,白鳳閣將身子一讓,請鄭元善入棚後喝退帳旁弟子,然後進入帳中搶上幾步,伸手在鄭元善肩上輕輕一拍,喜道:「他們都願歸順聖教了?」鄭元善道:「鄭某也未想到他們會同意歸順聖教。鄭某先時只求有一半人能歸順聖教便心滿意足了,不料岳王莊上下一百七十六人皆願歸順,真是始料所不及!」白鳳閣道:「他們這樣不會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待服了『鎮痛丹』後又要與聖教弟子打架了吧?」鄭元善道:「不會,不會,鄭某擔保他們不會!」白鳳閣笑道:「鄭兄用了何等手段?」鄭元善道:「半個月來,鄭某費盡口舌,陳說利害,中間又殺了班忠志、肖伯倫等一些誓死不歸順聖教之人,並且連自己妻兒也殺了,他們見鄭某決意如此,無奈下只得從了鄭某。」白鳳閣喜道:「如果你們岳王莊歸順了聖教,聖教之實力可謂大增,不愁日後不能一統整個武林了。鄭兄,這次你立的功可大了,說不了教主一喜之下,也賞你個副教主之職!」鄭元善笑道:「鄭某所做,不過舉手之勞,些許微功,何足掛齒!」二人相視一笑,白鳳閣道:「時候過久了,莫使別人起疑了,鄭兄速速回莊辦事吧!」   送鄭元善出帳後,白鳳閣命人隨於鄭元善身後,其中二人手端木盤,盤上各放五六十粒「鎮痛丹」,不時工夫到了岳王莊。   鄭元善招來莊中人眾,開口朗聲道:「今日本莊主要率岳王莊弟子盡數歸順聖教,日後不再有岳王莊一說,如有不願歸順聖教者,此時只須道上一聲,鄭某決不強求,如大家都無異議,鄭某這便給大家分發『鎮痛丹』!」語出良久,不見有人反對,岳王莊一百七十六人個個低垂著頭,不敢正眼相視鄭元善,顯然甚是畏懼鄭元善,鄭元善身後的六名正陽教弟子見狀,心中無不大讚道:「岳王莊號稱九大門派之一,莊上號令如此一致,當真不愧了九大門派之一這個名頭!」   當然,對岳王莊眾弟子來說,他們這樣垂頭不語,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顯然是做給正陽教看的,在他們心中,無人不在發笑:「你們這干蠢驢,哪裡想得到我們岳王莊一百七十六人是心甘情願『歸順』正陽教的?」   鄭元善待了良久,不見有人說話,開口道:「既然大夥兒都願隨鄭某歸順聖教,自即日起,便是聖教弟子,一切行止皆須聽從聖教安排。這裡有白副教賜下的一百二十粒『鎮痛丹』,鐘師弟,你接了分與兄弟們服了!」   待岳王莊身中「同心一體」針之人都消除了身上痛楚後,已是近午時分,這當兒只聽莊外一人呼道:「正陽教聖教主駕到--」隨著喊聲,八名青年男子抬了一頂銀白色絲綢的轎子進入岳王莊,鄭元善忙率弟子們跪迎正陽教主:「屬下鄭元善等拜見聖教主!」一名白衣青年男子挑開轎簾,轎中走出一人來,那人頭戴一頂諸葛巾,諸葛巾金光燦燦,似乎是用純金打造,或是鐵皮帽外裹了一層金。那教主臉上戴了一張銀質面具,只露兩隻眼睛,中等身材,寬袍舒帶,看不出相貌如何,更看不出年齡如何。正陽教主往轎前一站,銀質面具後傳出一個聲音道:「鄭元善,本教問你,你真的願歸順聖教嗎?」聲音稚嫩清脆,彷彿出自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之口,鄭元善心中一奇,暗道:「難道這正陽教主是個少年?!」見正陽教主銀質面具上露出的一對眸子炯炯然、凜凜然地瞧著自己,鄭元善道:「屬下願歸順聖教!」正陽教主道:「你的弟子們也如此嗎?」鄭元善道:「他們與屬下一般心思!」正陽教主道:「那好,段執法,先給鄭莊主宣讀本教教規!」   待段執圭讀完教規,正陽教主道:「如今你們都聽了本教教規,知道做了聖教弟子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只要你們忠心本教,本教自不會虧待你們。鄭元善,你率岳王莊弟子歸順聖教,令聖教聲譽大振,此番功勞不可言小,本教這裡也答應你不將你們岳王莊弟子分散開來。自即日起,你們岳王莊改作正陽教岳王別院,你鄭元善仍是一院之主,你在聖教中職位與八使相同,但一樣要聽命於白副教主。自即日起,你岳王別院不得在此地居留,這便動身隨本教前往山西聖教總舵正陽宮。」鄭元善當即率弟子離開了岳王莊,至此,九大門派中少了岳王莊,武林中人無不痛罵鄭元善不忠不義、無有氣節,而岳王莊昔日弟子卻對鄭元善更尊敬、更信服。 正文 十一 狼穴春秋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09 本章字數:24314    十一 狼穴春秋   食人野狼負著葉驚風,腋下夾著石泓瀅,盡撿險要之處狂奔,他雙足邁出的步子並不大,只是雙腿前後變換甚快,幾乎賽過駿馬。葉驚風軟垂垂地爬在食人野狼肩上,頭腦間昏沉沉地在想:「他為何要救我?難道也是為了《龍象玄經》?他與我一樣服了萬蘭姑的白色丹丸,為何仍有如此能耐?」只覺得食人野狼神秘已極。   也不知是食人野狼身上負重走不快,還是輕功本就不高,抑或是萬蘭姑的白色藥丸在作怪,不足盞茶時分,身後已有五六人追了上來。大雨中,食人野狼似乎感覺到了身後有人追來,將葉驚風及石泓瀅往地上一放,轉身迎上來人,左右二手向前一探,分別扣住一名四川劍門弟子之咽喉及中原刀斧門弟子之咽喉。那二人尚未反應過來,兩人的喉管已被食人野狼抓斷,一腔熱血泉般噴出,兩人身子一扭曲,性命登時丟了。   食人野狼出手間便殺了二人,後面同來之三人登時懵了,一時竟忘了發招,食人野狼跳上去一手一個,眨眼間又結果了兩條性命,其出手之快幾乎讓人看不清。餘下二人見食人野狼面目猙獰,相貌凶殘,出手更是慘不忍睹,大駭下掉頭逃走。食人野狼之雙手彷彿是精鋼造就,觸及敵人之身無不摧枯拉朽,如同揉豆腐、搓爛泥,出手間必傷敵人肢體。雖然有時食人野狼自己也不時中掌中拳、中刀中劍,但只要不將他打倒,他均能致敵人於死地。廝殺中,食人野狼雙目所瞧的不是對方的招式有多厲害,所瞧的儘是對方的要害,出擊時根本不顧自身安危,所想的只是怎樣才能一出手便制住敵人,甚至要了敵人的性命,這便令人感到慘不忍睹!   食人野狼殺了四名來追者,見另兩人逃走,一時並不追趕,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忽然雙腿一軟,竟倒於葉、石二人身旁,顯然這番打鬥,他雖頃刻間殺了四人,但自身也受傷不輕。   大雨不停傾注,葉驚風神情麻木,肢體麻木,幾乎忘了自己仍活於世間,只覺得眼前人影晃動,每個人都臉色可怖,猙獰凶狠,惡鬼一般,不停噬咬自己的軀體,折磨自己的靈魂。葉驚風想開口喝退那些惡鬼,卻無有說話的力量;葉驚風想拽回被惡鬼噬咬的肢體,卻力不從心;葉驚風想喚回飄散於空的靈魂,卻不知從何喚起;葉驚風願那靈魂遠遠飄開,直至永見不到,偏偏那靈魂在面前不遠處的空中縈縈繞繞。葉驚風恨透也煩惡透了那些惡鬼,也煩惡透了空中漂浮的靈魂,煩惡透了周圍的一切。   食人野狼爬在地上,後背一起一伏,顯然並未死。石泓瀅見葉驚風雙目圓瞪,神色僵化,不知是該扶起他走開,還是該自行離去。只見食人野狼身子一動,終於爬起了身,默不作聲地將葉驚風往肩上一扛,一手挾起石泓瀅,彷彿又換了一個人似的,飛快地向荒山深處奔跑。石泓瀅雖然對食人野狼甚是畏懼,但想到葉驚風尚在他手上,只得任食人野狼挾了自己狂奔,猜不透食人野狼究竟是什麼用意。大雨中,只聽身後有人呼喝,顯然又有人追了上來。食人野狼轉過一個山坳,正欲將葉、石二人放下回去迎敵,忽然「唔?」地一聲,鼻子深深嗅了幾嗅,走到一塊岩石後,只見石後有一個尺許寬、三尺來高的洞穴,穴內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看樣子那洞穴不淺。食人野狼湊於洞口,喉間沉沉地「嗷--」地一聲,只聽得洞內「嗷、嗷」數聲相應,聲音低沉且淒厲,卻是狼嗥!   食人野狼將葉、石二人放於洞口,嗖地鑽入洞穴,只聽洞內嗷嗷幾聲慘叫,食人野狼鑽出洞來,將葉、石二人抱入洞中。洞中氣味腥餿惡臭,令人作嘔,葉驚風身心麻木下渾然不覺,石泓瀅卻忍不住大嘔起來。   這當兒,只聽洞外腳步聲雜沓,食人野狼忙用手摀住石泓瀅之口,只聽有人叫道:「那惡魔明明負著葉驚風至此,為何瞬間不見了蹤影?」過了少許,另外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郁師兄,你看這裡懸崖峭壁,前去再無路徑,莫非食人野狼負了葉驚風從這裡掉了下去?」又有一個聲音道:「孟師兄說得不錯,這樣的雨天,在這樣險峻的山路上行走,食人野狼又是慌不擇路,沒準他真的墜下了懸崖。食人野狼死便死了,只可惜葉驚風這一死,再難尋找戴妖姬,更可惜那個花朵一般的小妞一下子變成了肉餅。」   「咦?這裡有個洞穴!」先前那個郁姓之人叫道:「裡面烏漆麻黑的,說不了他們藏在這裡!」說話間,洞口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食人野狼喉間沉沉地「嗷--」地一聲低吼,那個腦袋倏地縮回不見,跟著洞外一個聲音道:「***,是個狼穴,氣味這般難聞!」那個姓孟之人道:「狼穴?不會的,讓我看看。」將頭探進洞口,伸手往洞中摸來。食人野狼又是一聲低吼,右手倏地抓向那人面門,那人「哎喲」一聲,縮回頭手,叫道:「***,果有惡狼,老子這可饒不過你!」拿了一把刀探入洞中亂攪。食人野狼又仿一聲狼吼,順手將一匹死狼拋向洞口,「喀嚓」一聲,那匹死狼之頭被洞外之人用刀切下,骨碌碌滾到洞口,那人提了狼頭喜道:「***你咬老子,老子讓你見閻王!」言罷又提刀往洞中砍,有人叫道:「孟師兄,咱們找葉驚風要緊,說不了他們跌下懸崖並未死,咱們用不著跟這些狼慪氣,快走吧!」洞外之人罵罵咧咧地遠去,食人野狼這時又彷彿失了魂魄一般,「通」地倒於地上不動。   葉驚風腦中始終昏昏沉沉地,一會兒見到許多牛頭馬面般的惡鬼撲向自己,自己拚命逃避,終於逃無可逃,避無可避,身陷絕地後痛遭惡鬼的噬咬、毒打。一會兒又見到師父、師娘、師妹、大師兄等人血流滿面、惡狠狠地指責、斥罵自己,說自己殺了他們,自己無論如何解說,始終辯不過他們。葉驚風時而被一群惡鬼拋入火爐炙烤,渾身燥熱難忍;時而又被師父、師娘等人罵得狗血噴頭,將自己逼入萬丈冰窟,幾乎凍僵了身子。   葉驚風滿腹冤屈、牢騷無人訴說,人人都不肯聽自己分說,葉驚風發誓、說理,一切辦法用盡,世上無一人相信自己。葉驚風恨透了世上所有的人,更恨自己是葉驚風。葉驚風拚命忘掉自己,忘掉過去的一切,拚命將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但無論如何變化,總會被人識出,並同時將自己痛罵一頓、羞辱一番,葉驚風覺得自己再無地方可去。葉驚風幽憤、哀傷、孤獨、鬱悶,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要將世上所有人殺死,偏偏自己手足無力,根本傷不得別人分毫。葉驚風氣憤之下見人便罵,罵得酣暢淋漓,只盼對方不勝惱怒下殺了自己,偏偏對方只是辱罵、羞辱自己,並不取自己性命,彷彿自己是世上至卑至賤之人,任何人只要見到了自己都會感到羞恥一樣。   葉驚風悲憤、鬱悶下只好與虎狼為伍,可不知為何就連虎狼豬狗見了自己也遠遠地躲開,不肯靠近自己。葉驚風滿腔的悶氣無處宣洩,漸漸地連自己也麻木了,什麼奸妹殺兄、師父師母,任由他們怎麼說,什麼譏笑嘲諷,任由他們……   昏沉中,葉驚風先時尚覺得自己面前始終有兩個仙女和一個妖怪,自己無論怎樣辱罵他們,他們始終不理,一直守在自己身邊。後來葉驚風麻木了,兩個仙女終於不見,面前只有一個妖怪,那妖怪凶狠暴戾,卻始終不打罵自己,葉驚風覺得自己彷彿到了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中。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葉驚風漸漸清醒過來,睜開眼來,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他隱隱記得自己在大雨中伏在一個人背上,被那人馱著狂奔,也隱隱記得石泓瀅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為何自己一掙開眼來什麼也看不見?難道自己到了傳說中的九泉之下?葉驚風開口呼道:「石姑娘--」只盼身邊有個嬌柔的聲音相應,卻不料一個僵硬幹澀、陰森可怖的聲音道:「她走了!」葉驚風聞言一怔,終於分辨出這聲音出自食人野狼之口,同時也憶起是食人野狼冒著大雨負了自己鑽入了一個洞穴中,洞穴中還有石泓瀅,至於石泓瀅到底來未來過此洞穴,何時離開了此洞穴,葉驚風全無記憶,於是又問道:「石姑娘去了何處?」食人野狼乾巴巴的道:「不知道。」   葉驚風心中又一清,登時想起食人野狼曾生吃過人肉,洞當下驚道:「是不是你吃--殺了她?」食人野狼道:「我沒有殺她。」葉驚風心中一寬,道:「她為何離去?」食人野狼道:「她們本不願走,可是你一睜開眼便罵她們,讓她們滾開,她們只有走了。」葉驚風奇道:「她們?除了石姑娘還有誰?我何時罵她們了,我怎會罵她們?」食人野狼道:「除了石姑娘,還有萬姑娘,你為何罵她們,我也不知道。」葉驚風道:「你為何不走?」食人野狼道:「石姑娘及萬姑娘不讓我走,要我在此看著你。」葉驚風道:「看著我做甚麼,怕我死了?怕我不告訴你們戴晨鶯下落?你留於此地不走是不是也想知道戴晨鶯下落?」食人野狼道:「知道戴晨鶯下落又有甚麼好處,戴晨鶯能幫我甚麼忙?」葉驚風冷冷的道:「你既然不願知道戴晨鶯下落,便不必守在這裡,你走吧!」心中雖然厭惡透了這世上一切,包括食人野狼,但想到食人野狼凶殘的樣子也不免慄慄,實不敢得罪了這個大魔頭,因此對食人野狼說話甚是客氣。葉驚風昏昏沉沉時,覺得什麼都不重要,甚至盼著別人殺了自己,此時頭腦一清,憶起萬大刀祠前受到的羞辱,只求自己好好地活著,只有活著才能找出真兇,才能在世人面前揚眉吐氣!   食人野狼聽了葉驚風之言並不氣憤,只是淡淡的道:「我從來都不想知道戴晨鶯下落,更何況你根本不知道戴晨鶯在何處,你是受冤枉之人,滿腹悲苦無處訴說,滿腹言語無人肯聽,因此我才願意救你。」食人野狼如此一說,葉驚風心中「轟」地一熱,哽咽道:「謝謝,謝謝!天哪,天哪!終於有人相信我是清白的,食--不,這位仁兄,葉驚風這裡給你磕頭了!」掙扎著欲起身時,發現自己身子被繩索牢牢地捆著,並且繩索與地相連,根本動彈不得。   食人野狼淡淡的道:「你不用謝我,我也不知你是不是清白的,總之我覺得你是受了別人誣陷,萬姑娘、石姑娘她們也都這般說。」   葉驚風眼前彷彿看到了一線亮光,他終於看到了這個世上竟有人相信自己是受了別人陷害,葉驚風激動萬分,說道:「這位仁兄,你真的相信我不是個奸妹殺兄、師父師母的惡魔?你真的相信是有人暗地裡化成了我的模樣去行兇的?」食人野狼道:「我也不知你是什麼樣的人,此前我甚至不知你出身何門何派,我所以肯救你性命,是因為這十七年來只有你肯救我性命,只有你與石姑娘不願殺我。因此,我才拼了性命不要將你及石姑娘從萬大刀祠前救出。」食人野狼說了這許多話,吐字漸漸清晰連貫起來,不再有僵硬生澀之感,彷彿一個孩童忽然學會了說話一般。   聽了食人野狼之言,葉驚風甚是失望,他多麼盼望有人親口承認自己是清白的,自己確是受了他人的陷害,雖然這個食人野狼是武林三凶之一,是世人所痛恨唾罵之人。失望之下,葉驚風淡淡的道:「我救你是因為--」說到這兒,自己也不知說什麼好,因為葉驚風當時救食人野狼只是跟萬蘭姑賭氣,若非如此,他哪裡願意救食人野狼?此時話已出口,總得有個理由,葉驚風不得不繼續說下去:「是因為葉某見你只殺公門中人,並非什麼惡人,故而才救了你。」食人野狼哪裡真的當日葉驚風救自己性命之真正原因,聽了葉驚風之言,心中大喜,道:「不錯,我曲江只殺公門中人,決不殺尋常百姓!」   聽食人野狼自稱「曲江」,葉驚風暗道:「原來這魔頭名叫曲江!曲江,曲江--江湖中怎麼從未聽說過曲江這個人,此人是何來頭?」當下問道:「曲大哥,你為何只殺公門中人?」   曲江沉思了許久,黑暗中葉驚風瞧不出曲江是何等表情,只是聽曲江狠狠的道:「因為公門中人都是朱元璋這狗皇帝的走狗爪牙,他們一個個都該殺!近二十年來,人人都視我為惡魔,並送我綽號『食人野狼』,無有人把我當成一個人看待,無有人肯跟我說話,這都是朱元璋這狗皇帝賜於的!十七年前,我剛剛年滿十八歲,本待考中個功名光耀門第,卻不料一場橫禍導致朱元璋這狗皇帝殺了我全家……」聽了曲江之言,葉驚風心有感觸,也憤憤的道:「我們一家也被朱元璋這狗皇帝給殺了,這狗皇帝真不是個東西!」曲江道:「你父母被殺之前你已被人抱走,無有見到你父母是如何死的,更何況你那時只不過是一個嬰兒,根本不知父母被殺的痛苦,可我父母被殺時我已十八歲,並且親眼目睹了父母被殺的慘境。十七年來,每每想起那日父母被殺之慘境,恨不得殺盡了天下所有朱元璋的爪牙,包括朱元璋自己!   十七年前,那是一個初冬的日子,我讀完書後牽了黃狗到山上打獵,忽見一隊人馬馳入我家,我急忙跑回家中去看,卻見那干人甲冑分明,穿戴齊整,是州里的兵。當時我爹任湖北秭歸縣縣令,家裡來往兵卒乃常有之事,我初見那些兵丁進入我家以為是上面要陞遷我爹官職。因為我爹為官數年清正廉明,深得一縣百姓擁戴,遷升乃應有之事。由於我出去打獵是背著父親偷著出去的,因此不敢從正門回家,就只有從後門進了院子,躲在一旁觀看那些兵丁來我家何干。那些兵丁約摸五十來人,先是二十來人將我家圍住,後三十來人闖入我家,其中一個千總模樣的營長拿了聖旨一宣讀,我才知道這干人此來是為了抄滅我家,因為上頭查明秭歸縣有七兩銀子隊不上帳,說是我爹貪了。其實那七兩銀子是我背著我爹偷出給了縣裡一孤寡老嫗,父親當然不知,我本待盡快打了獵物到集市上賣了換成銀兩盡快補上,不料此事早被上風查出。父親一隊帳目,果然少了七兩,登時啞口無言,那千總一聲令下,眾兵丁虎狼一般將我父母殺死,搶走了家中所有值錢之物。我見家中僕役雜工都被兵丁殺死,家中屍橫遍地、血流成河,早嚇得呆了。這時節,忽聽有人在背後叫道:『曲少爺,快跑吧!』我當時也聽不出說話者是何人,癡癡呆呆地牽了黃狗便跑,一口氣跑出城外,發現身後有十餘兵丁追趕,一時慌不擇路,不知不覺間跑到了深山裡,終於甩脫了追兵。由於受到驚嚇,也由於跑了許久受了勞累,停下後哭了少許後便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天色已黑,我又渴又餓,更凍得手足僵硬,想到日間父母慘死,又禁不住哭了一陣,橫下心來,決定回家一看。   「牽了黃狗摸黑回到城裡,先見到城門上高高吊著一具屍體,卻是父親之屍身!我父親之屍身被高高吊於城門上,隨風一搖一擺,彷彿無有什麼份量,我用箭射斷父親身上繩子,父親屍身從高處掉下,我抱了父親屍身一看,卻見是父親被剝了皮,裡面填上乾草。我悲憤下正欲進城與日間抄我家的兵丁廝殺時,卻覺得背後有人緊緊摟住我腰身,同時用手摀住我嘴,抱我跑了許久,放開我後塞給我一大包飯團及衣物,囑咐我遠走高飛,從此不要回秭歸縣我此前從未出過遠門,根本不想離開秭歸,於是又進了深山,只盼日後官府放鬆了戒備後回家一觀。在山上遊蕩了數日,始終見到山下城裡兵丁往來不絕,我便斷了回家念頭。由於幼時常聽人說北邊有座山叫武當山,山上有一群神仙,個個武藝高強,法力無邊,還能騰雲駕霧,於是便打算前往武當山投靠那些神仙,拜師學藝,學成後下山為父母報仇。   「從此,我夜裡睡在破廟中,或是大樹上,白天趕路往北,中間從不敢走大路,因為好幾次在大路上遇見了官兵。這期間,我早吃光了那夜城外那人給我的乾糧,憑著幼時跟衙役們學來的一些本事在山上打些兔子、野雉,由於身上無有火種,餓極了只有生吃兔肉、雉肉。想到父母在時,哪裡吃得過生食,當即不免又大哭起來。有一次,我在山中生了病,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只好找來一個山洞住下,不再往北去武當山。由於擔心這樣一病後再難起來,父母之仇永遠難報,不免日夜啼哭,附近人以為山裡出了鬼,便相約出來找鬼。最後他們見到我時,都說我是鬼,紛紛呼喝著過來打我,我拚命地往深山裡跑,終於脫開了他們。雖然脫開了這些人,可日後每到一處,只要被人看見,他們不說我是妖怪,便說我是山精,見到我之人總是不由分說便上來打我,我無奈下只得往更深的山中跑,直到沒了人煙。   「在深山中,日日碰見狼、豹、虎,說來也奇怪,那些狼、豹、虎見了我之後並不過來咬我,紛紛背著我逃開,彷彿它們也認為我是妖怪一般。有一天,我看見一個渾身毛茸茸的人跟一老虎打架,感到很奇怪,便過去看,因為此前從未見過人跟老虎打架。那人個頭不高,身子卻非常健壯利索,不時便將老虎打死,可他身上也被老虎咬傷了多處,累得躺在地上不動。我曾聽說能將老虎打死的不是神仙便是妖怪,見那人渾身黑毛,頭上臉上也是黑毛,決不是神仙,肯定是個妖怪,心中一害怕,當下拔足跑開。不一會兒,聽得身後有嗷嗷狼嗥之聲,轉頭一看,卻是三匹青狼在咬適才跟老虎打架的那個妖怪。既然連狼都敢咬那黑毛人,說明他不是妖怪,我懼意一去,拿了木棍過去趕走了三匹青狼,救了那人性命,從此與那人交上了朋友。由於那人不會說話,我也無法跟他交談,大家平素僅以眼神及手勢聯絡。在山中,從無人說我是妖怪,因為那裡根本無有第三人,我與那黑毛人饑了便打了虎狼撕了便吃,渴了便到溪邊喝些水,倒也消遙自在。有一日,那黑毛人睡下後再也沒有起來,我無論如何動他,他都不肯醒,我守在他身邊等了三日三夜,仍不見他醒,才知道他已經死了。我將那黑毛人埋了之後,大哭了一場,想到日後無了夥伴,又生了去武當山學藝的念頭,於是離開了那地方,走出了深山。   「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只要有人見到我,他們不是大喊大叫著趕我走,便是尖叫著跑開。先時我不以為然,直到有一次我餓極了捉來一條狗子吃肉時,村中許多人拿了斧頭、鐮刀、鐵鋤、鋼叉等物來打我。由於我很長時間無有說過話,口舌僵硬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能跟他們理論,躲又躲不過去,百般無奈下就跟他們打起架來。我這一出手,片刻工夫便打死了許多人,他們不是被我抓破了X膛、弄斷了手足,便是被我拗斷了脖子、揪掉了腦袋,簡直是紙紮草捆的人一般不禁打。那些人見我如此厲害,丟下手中物事,沒命似的紛紛逃去。我當時身上也受了許多傷,到處都在流血,害怕那些人再來跟我打架,就趕緊又跑回山中……」曲江說到這兒不知是由於口乾,還是忘了下文,忽然停頓下來。他講了這許多話,口齒逐漸伶俐起來,說的話也漸趨文雅,顯然此前他讀過不少書。   這時,面前一道似門非門、似窗非窗的一個東西中透過一絲亮光,葉驚風可隱約看清週遭環境,只見自己所處之地乃一洞穴中,那透過亮光的東西是洞穴出口。再摸身下,軟綿綿、毛茸茸的溫暖柔軟,似乎是一張獸皮,同時覺得左臂及雙腿似乎均被一些木棍夾著,動彈不得,不知曲江何以如此對待自己。微微亮光下,只見曲江眼角掛著瀅瀅淚水,若非聽了曲江述說自己身世,葉驚風決不相信這個魔頭竟然還會哭。微光中,見曲江神色悲淒,隱去了數分凶殘暴戾之色,原來妖怪一般的東西開始有了一絲人氣,葉驚風心中暗道:「曲江殺人無算,出手凶殘,魔鬼一般,有誰知道他這是給人逼出來的?世上所有人初生時並無善惡之分,這一善一惡,全是後世得來。我先時雖然頑皮胡鬧,大家看在我是岳念祖之子的份上,並不與我計較,同時還有許多人說我這是機智、聰穎。到後來我被人陷害為岳王莊兇手時,我又成了什麼?若非他們誤認我知道什麼戴晨鶯下落,我早被他們剁成了肉泥,餵了野狗他們也不解恨。我如今本不是殺人兇手,卻被他們說成是兇手,我到底是善人,還是惡人?若說我是惡人,我出道以來殺的人屈指可數,甚至連武林三凶這樣的人我都不願殺他們,因為他們也是人,上天給了他們性命,我怎能隨便將之奪去?若說我是善人,我又怎會被人說成是十惡不赦的兇手,甚至連自己的師兄弟、師父師母都這樣認為?因為我這個善人曾經做過太多的惡事,天下已無人相信我是善人。唉,善人,惡人,這怎麼又能自己說了算呢?」葉驚風沉沉歎了一口氣,心裡又道:「我的善是從岳念祖那裡學來,因為他是忠良之後,忠義仁孝、恭廉禮讓什麼東西天天掛在口邊,不學也不成。我的惡也是從岳念祖那裡學來,若不是他們一直寵著我,我怎會肆無忌憚地胡鬧?不管善也好,惡也好,我如今成了十足十的惡人,而且是天下第一大惡人,因為自古以來做下『姦殺親妹、師父師母、殺兄戮弟』罪行之人有幾個?這樣的人可能只我葉驚風一人,至少天下除了……」葉驚風又歎了口氣,先時他覺得或許當今天下只有曲江、萬蘭姑、石泓瀅等三人不相信自己是兇手,可適才聽了曲江之言,大失所望下發覺這三人並非自己想像的那樣,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不是兇手,因此又改念道:「除了我自己,無人不說我葉驚風是這樣的人!我葉驚風成為這樣一個人,是因為爹娘遭人毒手,曲江成為這樣一個人,也是因為爹娘被殺,難道這世上無了生身父母之人就該遭人唾棄嗎?」葉驚風偷看了曲江一眼,終於看出了曲江神色表面的凶殘、暴戾後面隱藏著無限的仇恨、怨毒、哀傷,葉驚風見此心中一震,暗道:「難道我日後也會變成曲江這樣一個人嗎?」想到這裡,不免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曲江並未發覺他停頓了這片刻時間內葉驚風心中有了這許多想法,抬手抹去模糊了雙目的淚水,又說道:「後來,我不停地想:『為何人人都要打我,人人都說我是妖怪?』終於有一天到西邊喝水時,才映著溪水發現自己也生了一臉黑毛,分不出鬍子、眉毛、頭髮,再仔細一看,不免大吃一驚,原來自己身上一絲不掛,同時也長了一身黑毛。此前我與虎狼為伍,從未想到自己衣服破了應該縫補,在深山中磕磕碰碰、扯扯掛掛,衣服早已無了蹤影。見到自己這個模樣時,我才猛然想到自己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妖怪,更不是虎狼一樣的野獸。於是,我映著溪水將臉上的黑毛扒了個乾淨,臉上黑毛是無了,可一張臉從此凸凸凹凹,比長了黑毛還難看。由於覺得自己還是一個人,是人就得穿衣服,於是便搶了一個身材與我差不多的人來,扒了他的衣服,穿在身上。這樣一打扮,世上無人說我是妖怪了,可是無有一個人肯理我、跟我說話,見了我仍是躲得遠遠的,彷彿我是一個瘟神。開始時,我只痛恨官府中人,後來見尋常人也不理我,便開始對他們也痛恨起來,但想到殺我父母者乃官家人,一向只殺官府中人,不殺尋常百姓。由於世上無人理我,更無人肯給我東西吃,有人的地方虎狼又少,有一次餓得極了,殺了一個官兵後,見他身上皮肉白嫩嫩地,忍不住撕下一塊便吃,入口倒比虎狼之肉好吃得多,從此有人見我時便稱我是『食人野狼』。不管是食人野狼也好,是妖怪也好,總之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定要殺盡天下所有官府中人,以報我父母慘死之仇!」言罷雙目凶光大露,葉驚風又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道:「曲大哥--」話未說完,曲江忽然抓住葉驚風雙肩,抓得葉驚風肩胛骨欲碎裂開來,以為曲江要殺了自己,不料曲江陰森凶殘的臉上現出了激奮熱烈的光彩,叫道:「你叫我曲大哥?你叫我曲大哥?哈哈……十七年了!這十七年來從無一人理睬我,更無一人知道我姓名,你不但救了我性命,肯聽我說話,還喚我曲大哥,我--我--你--你真是個好人,真是個好人!」雙目中同時也湧出了許多淚水。   葉驚風抬右臂搬開曲江雙手,笑道:「你雙手如同鐵鉗一般,捏斷了我骨頭可不是玩的!」曲江訕訕一笑,道:「不錯,石姑娘萬姑娘都走了,弄斷了你骨頭,我可不會接。   葉驚風見曲江一笑,簡直比哭還難看,心中暗道:「跟這樣一個魔頭在一起,可真得小心才對!」當下說道:「如今這天下,人人都說小弟是兇手,無人肯將我當成朋友,無人肯跟我說話,曲大哥能跟小弟說話,當小弟是好人,小弟當然也當曲大哥是朋友,曲大哥,你說是嗎?」曲江點頭喜道:「不錯,不錯,咱二人從此便是好朋友了!」   這時洞口透進之光已呈黃色,洞中物事也能一清二楚地現於眼前,曲江道:「天終於晴了,今天又可出去弄些食物了。」葉驚風看了看洞外,確是陽光明媚的樣子,登時憶起自己來這裡時是個大雨傾盆的天氣,於是問曲江道:「曲大哥,這雨下了幾天?」曲江道:「下了兩天。」葉驚風道:「如此說來,咱們在此呆了兩天了?」曲江神色一奇,道:「兩天?什麼兩天!不知過了多少了兩天了,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對,是九個,咱們在這洞中呆了十八天了!」葉驚風道:「如此說來,我已有十八天昏迷不醒了?」曲江道:「你也不是一直昏迷不醒,這十八天來,你也醒過來許多次,只是雙目一睜,便看見人就罵,先是萬姑娘受不了你的罵,離開此地走了,後來石姑娘也走了,洞中止剩你我二人。這十三日來--」葉驚風又是一驚,打斷了曲江之言,問道:「十三日?萬姑娘與石姑娘走了十三日了?」曲江道:「萬姑娘走了已有十四日,石姑娘走了有十三日。這十三日來,我日日按著石姑娘吩咐的方法用藥水餵你,十三日來你什麼也不肯吃,只喝些清水及藥汁。萬姑娘在時教會了我用火烤兔子的法子,烤熟了的兔肉真是好吃,今日我就出去捉幾隻兔子來!」不等葉驚風說話,嗖的鑽出了巖洞,不見了聲跡。   約摸一個時辰後,聽得洞外有響動,卻是曲江捉兔回來,在洞外燃火比比剝剝地烤起了兔子。葉驚風雖然在巖洞中窩了十餘日,畢竟整日裡昏昏沉沉的,覺得時間過得甚快,想起進洞時,彷彿在昨天。自從黎明時分清醒至今,已有兩個時辰光景,鼻中聞到了曲江烤兔香味,竟不自覺地饞涎欲滴,叫道:「曲大哥,兔肉烤熟了嗎?」曲江在洞外應了一聲,拿了一隻兔子鑽入洞來,撕下一條兔腿遞給葉驚風,葉驚風雖然聞到肉香垂涎三尺,卻只吃了幾口,便脹得吃不下。吃了些許兔肉後,曲江又搗來藥汁喂葉驚風喝下,葉驚風不久便又沉沉睡去。   這一覺醒來,已是傍晚時分,若非內急憋得難受,葉驚風說不了還要睡下去。掙開眼來,見曲江坐在自己身邊不知啃些什麼,見他啃得香香甜甜、津津有味,葉驚風也不免流出了口水。由於內急在先,葉驚風並未有向曲江索要食物,更由於身子動彈不得,葉驚風只得請曲江幫忙。曲江放下手中物事,從洞外拿來一張兔皮,折成勺子模樣,撩開葉驚風腰間衣物,將「皮勺子」往葉驚風身下一塞,道:「拉吧!」這時節,葉驚風才發現自己其實是仰躺於兩塊木板之上,兩塊木板均用石塊支起,上面一塊托著自己上半截身子,下面一塊托著自己下半截身子,兩塊木板間約摸留有尺許寬的間隙,正好供自己大小便用。右手再往下一摸,自己竟光著下體,身上只搭了一張獸皮遮羞,再看曲江對自己解手不以為意的樣子,葉驚風心中感激道:「這十八日來我不能動彈,看來全是這位曲大哥伺候我了!一直以來我都把他看成妖怪般的東西,他對我來說,簡直比神仙還要值得敬愛!」見曲江將兔皮捲了自己拉的穢物鑽出洞,葉驚風猛地一驚:「萬姑娘、石姑娘均在這洞中陪了我數日,她們在時,我又是怎樣解的手?是誰將我褲子脫下,又是誰將我身子這般墊高?直至今日我才清醒並有了知覺,此前我迷迷糊糊,又是如何解的手?難道是先弄了一褲子穢物,她們才不得不脫了我褲子?」想到這許多問題並非曲江一人能解決,說不了前幾日萬、石二少女也這般接過自己拉下的穢物。人家兩個妙齡女郎,如此侍侯一男子,真可謂用心良苦、恩重於山了!   曲江又進洞時,手中已多了一隻烤熟了的野雉,撕碎喂葉驚風吃了些許,又服侍葉驚風吃了些清水、藥汁,葉驚風有了精神,問曲江道:「曲大哥,我受了什麼樣的傷,怎地如此捆綁了我?」曲江見問,答道:「你雙腿斷了,左臂也斷了,肋骨更不知斷了多少根,萬姑娘及石姑娘費了好大力氣,將你各處斷骨對接好,怕你不慎一動,錯了位置,日後不好看,就讓我弄來這些木棍將你雙腿、左臂夾住綁緊。前兩日倒也平安,第三日上,你終於醒了過來,見到我們三人張口便罵,讓我們滾蛋,身子也不停亂掙,無有辦法之下,才這樣將你捆在了身下的大石上,不致你亂動之下讓斷骨錯了位,不好長合。雖然你醒來時見人便罵,畢竟讓萬姑娘、石姑娘二人高興了許久,石姑娘說你無了性命之憂,萬姑娘說她的白藥丸藥力終於退了,你已恢復了內力。後來你每日都要醒來一兩次,每次醒來時總是不絕口地罵,萬姑娘無奈下只得離開此地走了,走時我還看見她哭了。石姑娘走時雖然也哭得很厲害,不過由於她幾日來一直哭泣不停,倒也不覺得奇怪,倒是萬姑娘幾日來一直未哭,走時一哭,讓人覺得怪怪的。」   想到萬、石二少女在洞中呆了四五日便相繼離去,多半是自己罵得她們太難聽,她們無法承受下才不得不離去,葉驚風心中愧疚無比,過了良久,才問道:「曲大哥,萬姑娘何時來到了這裡?」曲江道:「我將你與石姑娘帶入此洞不久萬姑娘就來了,若不是她,真不知你會不會活過來。那幾日,石姑娘日日哭著說都怪她自己無能,拖累了你,萬姑娘也自責自己,說若不是自己胡鬧,你體內真力尚在,哪裡容得那干壞人如此欺侮你。她們雖然在這兒時間很短,可她們教會了我如何烤肉,如何採藥,如何擠藥汁,如何給你換藥,並囑咐我看好你。你是她們的好朋友,她們能如此信任我,將你托付給我,真是世上少有的好人!」   聽了曲江之言,葉驚風心中暗道:「若非那日萬姑娘讓我服了白色藥丸,致使我內力暫失,鄭元善給我散功後,我哪裡還能活到今日?當時我憤恨萬姑娘,因為她,使我無力與鄭元善等人爭辯,更無力跟那干鳥人相抗,任由別人欺凌,此時仔細一想,若非當日誤打誤撞失去了內力,鄭元善散我內力時,我已無內力可散,哪裡能活過五日?」想起曲江適才話中有萬蘭姑一句話說自己第三日上便恢復了內力,當下一提丹田之氣,果然丹田中活潑潑地一團真氣,大喜下不免又暗暗納罕:「當日我服食了萬蘭姑之白色丹丸,內力盡失,手足無力。曲江同樣服食了萬蘭姑之白色丹丸,他為何能負著我快如駿馬般飛奔?」問曲江時,曲江也含糊不清,不明所以,不單葉驚風大奇,就連曲江本人也驚異無比。   其實,曲江武功雖高,卻根本無半點內力,他的武功也說不上是什麼武功,若說是武功,那麼曲江練的武功乃外家功夫,只練筋骨皮,不練精氣神。因為曲江本身根本就未練過什麼武功,其父乃一縣令,其本人又曾是個秀才,是個文士,只向別人學了些許擒拿之道及射箭之術。後來曲江家遭變故,被迫進了深山,從此不再跟世人打交道,整日裡只跟虎狼打交道,即便是他在山中結交的那位朋友,也不過是一個人猿或是猩猩之類的東西。他跟了這些東西混了十餘年,自然而然學會了一套本領,只不過這套本領無有章法,只有要旨,那便是無論如何,一出手便直取對方要害,不然自己性命難保!因為曲江這套本領是跟一些猛獸學來的,也是十餘年來與各種猛獸搏鬥時歷練出來的,所以出手時根本不講究什麼謙讓禮節,使人一見,只覺凶殘已極、不忍卒睹。由於曲江根本無有學過什麼正宗武學,所以嚴格來說他不能算個武人,不是武人,哪裡懂得內外兼修?曲江正因為體內無有一絲真氣,服食了萬蘭姑之白色藥丸後只覺得腹內疼痛難忍外,並不覺得四肢無力,因為他肢體上的力量是與生俱來的元力,不是後天鍛煉出來的內力,不易被化掉。大雨中,曲江負了葉驚風,挾了石泓瀅逃出萬大刀祠後曾於途中莫名倒下,那不是因為他受了什麼傷,而是猛力一活動,腹內藥力發作,疼痛難忍下站立不住倒了下來。後來歇息了一陣,待腹痛稍緩,復又扛了葉驚風、挾了石泓瀅駿馬般飛奔也正是因此,甚至包括在洞穴中忽然倒下也是由於腹痛難忍。   曲江無有習練過武術,當然對葉驚風之問話難以解答,葉驚風由於不知曲江根本無有半點內力,   「暫失內力」四字對曲江來說毫無作用了。曲江這一節,其實與葉驚風無了內力,不怕鄭元善運功化解自己內力有異曲同工之妙。   由於葉驚風問不出個所以然,也由於葉驚風大傷初癒,身子極易困乏,不久又昏昏沉沉地合眼睡去。   再次醒來,又到了次日凌晨,葉驚風掙開眼不見了曲江,只聽得洞外有比比剝剝的火響,知道曲江又在燒烤什麼東西,當下呼道:「曲大哥,你在做甚麼呢?」洞外曲江聽到了葉驚風呼喊,喜道:「你又醒來了?今日清早可真不錯,出洞不久便碰見了這只獐子,逮住它後,即便再下三五日雨,也不愁挨餓了!」葉驚風聞言心道:「好端端的,又怎麼說起下三五日雨來,難道又要下雨了?」往洞外一看,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見洞口透過的亮光灰濛濛的,不似昨日見到的那樣黃燦燦的,看樣子真的又變了天,當下問曲江道:「曲大哥,又要下雨了?」曲江在洞外說道:「下雨也好,下雨天咱二人喝水時就不用走得太遠,一出洞便有水喝,只是先得將這獐子燒熟,不然外面一下雨,生不得火,又要挨餓了。」葉驚風本想說一句「曲大哥,你不是能吃生肉嗎?」怕又挑起曲江的凶性,當下住口不說,心中暗想:「萬、石二少女不但教會了曲江如何燒烤食物,看樣子還教會了他如何生火。他十餘年來與虎狼為伍,早已喪失了人的本性,這幾日來吃了熟食,人性也一點點地恢復,我怎能再將他的凶蠻之性重新挑起?」   小半個時辰後,曲江將一隻獐子烤熟,拿進來撕了一小塊給葉驚風吃了。不多時後,洞外風聲急急,果然天上轟轟隆隆,又下起雨來。   這次的雨一下便是三日,三日來曲江除了到洞外接水,將葉驚風之便溺倒出洞外時離開葉驚風身邊,除此之外盡守在葉驚風身邊,不不肯離開半步。想到萬石二少女因受不住自己辱罵離此而去,說不了自己十餘日來也絕不會少罵曲江,曲江這樣一個凶殘乖戾之人不但能忍受得住自己斥罵,而且還像丫鬟奴僕一般服侍自己,當真是一大奇事。尤其自己醒來後見曲江守著自己不走,定是受了萬石二少女之托,曲江能守信諾如此,實乃世間少見的志誠君子。當下葉驚風不再與曲江有任何隔閡,談故論今、海闊天空,越來越投機,不覺間成了知己。   又在洞穴中靜養了十餘日,葉驚風終是個好動之人,雖然日日有曲江在身邊說話,那曲江原本也是個秀才,腹中學問遠比葉驚風多,十餘日來引經據典、吟詩作賦,倒似個飽學儒士一般,無有一刻因無話可說而靜默不語。饒是如此,葉驚風這一清醒過來,身子不能動彈,悶於這狼穴中不見天日,幾乎度日如年,幾次央求曲江帶自己出去看看,曲江皆以石泓瀅說過的「傷筋動骨一百天」為由,聲稱石泓瀅囑咐過,最少也要讓葉驚風靜臥兩個月,如今才靜臥了四十餘日,決不肯讓葉驚風輕易亂動。   這十餘日來,葉驚風清醒過來的時間越來越長,腿上、臂上骨斷處早已無了疼痛之感,只因不能亂動,自己也不知斷骨處長合了無有。這日,葉驚風抬右手輕輕按了自己斷裂的肋骨,一按之下仍隱隱作痛,知道斷裂處尚未癒合,也不敢再央求曲江解開自己身上繩索。其實這幾日來靜養調理,葉驚風內力不但恢復如初,而且還又進了一層,以他的能耐,完全可掙斷身上的繩子,只是由於擔心用力之下又弄斷了骨頭,一直不敢冒險一試。   這一日,葉驚風正與曲江在狼穴中談話,忽聽得洞外不遠處有人說話,跟著一陣腳步聲漸漸走近。少傾,有個男聲叫道:「大家快來,這裡有灰燼,肯定有人來過!」話音一落,另有一個男聲道:「灰燼還不少呢!不但有人來過,而且這人還在此停留了很長時間。自從一個多月前食人野狼把葉驚風搶走,江湖上再無人見到此二人--」話未說完,又「咦?」地一聲,叫道:「這裡有個洞穴,說不了他們就在裡面!」話音激奮異常。先前那個聲音道:「房大哥,如果他們真在這裡,依著食人野狼的性子,決不會畏縮於洞中不出。」   曲江與葉驚風相處了一個多月,凶殘暴戾的性子已漸漸變得和善溫柔起來,眼神已不像此前那樣令人生畏、可怖,幾乎已與常人無異。這當兒復又聽得有人喚自己「食人野狼」,第一次聽得時,曲江雙目突地一跳,登時圓圓睜開,第二次聽了「食人野狼」四字,曲江再也忍耐不住,豁地站起,頭頂「咚」地一聲碰在洞穴頂壁岩石上,吃痛之下,更激發了曲江的凶性,嗖地鑽出洞穴,陰沉沉地叫道:「是誰在叫我『食人野狼』?」雙目一凜,發現洞外站了七人,七人中一個乾瘦五旬老者,一個不足三十歲的少婦,兩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三個二十出頭的年青漢子。這七人一見曲江,登時張大了嘴巴,無一人說話,因為曲江的眼神、模樣如同妖怪一般,已完全將他們震懾住了。   曲江見那七人不答話,又沉沉的重複道:「是誰在叫我『食人野狼』?」七人聽了曲江口氣,均已猜出面前這妖怪是曲江(當然這七人此時並不知道「食人野狼」之真實姓名為曲江。),更猜到了葉驚風就在洞穴中。這七人在此找了一個多月,踏遍了方圓數百里山區,為的便是找到葉驚風,此時雖然未有親眼見到葉驚風,畢竟已見到了曲江,即便曲江真是一個妖怪,七人也決不會放棄!   七人中一個身材稍矮的中年男子道:「閣下便是食--」話到口邊,終是不敢說,畢竟「食人野狼」這四個字在江湖中的威懾力太大,平時背地裡提上一提已覺頭皮發緊,更何況如今站在面前的便是「食人野狼」本人。見曲江雙目中凶光一射,那人不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改口道:「在萬大刀祠前劫走葉驚風之人?葉驚風他人呢?」曲江道:「你是甚麼東西,憑你也配打聽我葉兄弟下落?」若在一個月前,曲江遇此情況,要麼動手殺人,要麼轉身走開,不予理睬,因為一來他那個時候痛恨並且要殺的只是公門中人,二來那時口齒不靈、遲鈍得厲害,根本無法跟人說話。這半個月來跟葉驚風談論間,不但口齒靈便了許多,同時也瞭解了許多江湖規矩及處世道理,因此盛怒下並不立時跟人動手,而是先說起話來。   聽了曲江之言,七人終於斷定葉驚風就在曲江身後洞穴中,適才跟曲江說話的那人道:「這位是四川劍門掌門唐飛鵬唐掌門之師弟劉奐劉老爺子,也是唐掌門之弟唐飛龍之師兄,由於葉驚風於萬大刀祠前以苦肉計引去正陽教妖人,致使唐飛龍唐大俠中了『同心一體』針,唐大俠不耐痛楚下命弟子殺了自己。不過追本求源,唐大俠之死葉驚風應負全責,劉老爺子作為唐大俠之師兄,難道不該尋來葉驚風殺之為唐大俠報仇?這位房兄乃九江鎮龍門掌門房開遠,他師弟也於月前死於萬大刀祠,他也要尋來葉驚風做個了斷。這位大嫂乃房大哥之妻,這三位世兄乃房大哥之愛徒。在下殷銘乃襄陽人,因月前孩兒也死於萬大刀祠,也正要尋找葉驚風問個明白。」說著一一指向乾瘦老者、另一中年男子、少婦、三個青年男子。   葉驚風在狼穴中看不到外面情形,可聽了殷銘這樣一說,不由得暗驚道:「***,這幾個鳥人的來頭可都不小啊!那劉奐乃四川劍門不可多得的好手,房開遠身為鎮龍門掌門,方圓幾百里內人人都懼他三分,尤其他那妻子乃苗家女子,擅於施毒害人,最是不易對付。即便這個殷銘也頗有來歷,由於他早年曾是武當山的道人,三年前因武當山掌門靈鶴及祖師張神仙張三豐莫名失蹤,而被人懷疑與殷銘有關,殷銘一憤之下離開了武當山。單這四個人中的任何一人已足夠曲江對付,更何況四人齊上,又加上房開遠的三名弟子。曲大哥,你可真要小心了!」葉驚風心中默默念叨,他倒不怕這七人殺了曲江後拿了自己折磨自己,他最擔心的還是曲江為人所殺。若在一個月前,葉驚風巴不得曲江給人殺了,雖然他此前從不知曲江是什麼樣一個人,但「食人野狼」這四字的確令人厭憎、畏懼。經過這半個月來跟曲江相處,葉驚風發現曲江之本性其實坦誠溫順已極,已視曲江為莫逆,這當兒曲江若被人殺了,葉驚風當然不願,當下叫道:「***,老子葉驚風就在這兒,你們這干鳥人莫要跟我曲大哥糾纏!」   殷銘等人聽了洞內葉驚風之聲音,無不喜出望外:「葉驚風果真在此,並且還沒有死,真不枉了這一個月的找尋之苦啊!」幾人一對眼色,各自亮出兵刃,攻向曲江。曲江也無料到這幾人說打便打,正無計較間,劉奐手中長劍及殷銘的一掌已然遞到,曲江心裡不斷思考:「這幾日來,葉兄弟日日給我述說江湖規矩,說跟人動武講究的是點到為止,讓敵人知難而退為上,真正遇到凶險不得不殺敵時,最好保證敵人一個全屍……」這裡的「保證」敵人一個「全屍」乃是葉驚風見曲江出手太過凶殘,一時想不出什麼大道理來,只得這樣規勸曲江,心想只要曲江能做到了這些,便等於制止住曲江的凶殘。同時由於曲江只要一出手,必然傷人性命,並且均是讓人開膛破肚、頸斷頭落、血淋淋地死去,「保證敵人一個全屍」對曲江來說只有不出手傷人,目的也是不讓曲江濫殺無辜,曲江想著葉驚風的話,心中更是在想:「他們今日來此,無非是想跟葉兄弟理論一番,待他們真要動手殺葉兄弟時,我再制止他們也不遲!」當下身子往後一退,擋在洞口,生怕有人搶著進了洞中為難葉驚風。   劉奐、殷銘均是當世為數不多的好手,蓄勢已發,哪裡還有收勢之理?見曲江往後一退,以為曲江怯了,搶上一步,一劍一掌又攻向曲江。曲江已盤算好了只待這些人傷害葉驚風時再動手,一時並不出手還擊,可想要躲避時,身後是巖壁,雖有一洞穴,無奈葉驚風在內,怕往後一退不小心傷了葉驚風,左右兩側是劉奐、殷銘二人,只有往前才能躲閃開去,當下一貓腰,諾大的身軀狸貓一般從劉奐、殷銘二人身間鑽過。劉、殷二人對曲江這個「食人野狼」的名頭並不陌生,因此這一劍一掌功出時留有許多後著,不敢用得滿了,怕攻勢太急,一個收勢不及,送命於曲江之手。劉、殷二人一出招間,已顧慮著曲江有可能反擊的種種情況,招式上留了許多後備應變之招,因此這一劍一掌並不如何凌厲,竟被曲江輕易從劍掌空隙間鑽過繞到了身後。讓曲江這樣一個高手繞到自己身後當真非同小可,劉、殷二人心裡一驚,急忙轉身變換招式護住週身要害,這當兒卻聽曲江「呀--」地一聲,卻是被房開遠一刀削中了左胯,劉、殷二人大喜下招式上凌厲了許多。   葉驚風在狼穴中聽得曲江慘呼,只得曲江遇上了勁敵,忍不住叫道:「曲大哥,小心了!」曲江多日來未有吃過疼痛,也多日未有見到鮮血,這當兒自己左胯中刀,鮮血長流,早激起了他的凶性,將葉驚風囑托的話語拋之九霄雲外,大叫一聲,左手一揮,已抓住房開遠持刀手腕,手上一用力,房開遠半條手臂硬生生被曲江扯下。房開遠吃痛驚呆之際,曲江又大叫一聲,聲如虎吼狼嗥,慘厲已極,刺耳已極,卻是劉奐之長劍從後刺入曲江肩頭。曲江肩頭又一吃痛,吼叫聲中身子一轉,「喀嚓」一聲拗斷劉奐手中長劍,只不過不是用手拗斷,乃是用肩頭之骨肉及轉身的力量將長劍拗斷的。劉奐一生與人動過無數次武,也殺過不少人,卻從未見過對手如此強悍可怖的,呆愣之餘,曲江之手快如閃電般抓向自己咽喉。一來由於劉奐手中長劍被人弄斷後來不及變招,二來是由於劉奐吃驚呆愣未有反應,「卡吱吱」一陣細響,劉奐脖頸被曲江抓碎,一顆頭顱軟垂垂地耷拉下來,全部魂魄已離了軀體而去。   曲江僅兩次出手,已傷得一人殺得一人,殷銘等剩下五人已嚇得大張著嘴合不攏,一雙雙眼睛幾乎凸出眼眶之外,雖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也覺得渾身戰慄,如同來到了陰森寒冷的魔窟中。   曲江殺了劉奐,吼叫聲仍未歇止,一是由於胯上、肩上吃痛,借吼叫聲抵抗兩處之疼痛,二是兩處受傷出血,內存的凶性、野性一併迸發而出,抑制不住大呼出來。口上大吼,曲江手上並未閒著,手起手落、又有三人斃命,餘下三人早嚇破了膽,扒足四散逃開。曲江凶性已起,一時難以控制,發足追向房開遠夫婦二人,咱撇下殷銘不管,因為房開遠夫婦向左逃,殷銘向右逃,他只能顧及到一頭,當然也只會顧及到人多的一頭。追出十餘丈,追上房開遠夫婦二人,時下房開遠右臂成了半截,有傷在身,不敢與曲江硬拚,夫婦二人躲躲閃閃地只顧奪路逃命,曲江一時也無可奈何。有道是「博獅博兔,俱用全力。」與獅子搏鬥固然不敢大意,一不小心,就會喪命獅口,與兔搏鬥也不敢大意,因為稍一不留神,兔子便會跑掉。曲江與虎狼為伍生活了十餘年,怕的不是虎狼來噬咬自己,怕的倒是這東西一見自己便掉頭逃走,那樣一來,自己弄不到東西吃,就只有餓肚子了。出了深山後,曲江這個性子依然未改,跟人打架時,敵人無論多凶多狠他都不怕,只要對方跟自己以硬碰硬,怕的便是對方跟自己捉迷藏似的游鬥,不但費力,而且費神,因此曲江很少去追殺逃走的人或虎狼之輩。若非想到這些人今日前來是為了「殺掉葉驚風以報仇」,曲江決不會拚力追殺房開遠夫婦,他只想殺了此二人,替葉驚風「報銷」掉兩個敵人,於是博兔雖難,也要拚力博上一博。   殷銘逃了良久,不見身後有人追來,定身往後一看,曲江卻背著自己追房開遠夫婦去了,當下心中大喜:「這不是一個調虎離山之計嗎?不正是一個千載難逢之良機嗎?」轉身跑回狼穴洞口處,等了片刻,不見曲江回來,叫道:「葉驚風,你出來!」站於洞口難辨洞中形貌,殷銘當然不敢貿然進洞。   聽了殷銘之話,葉驚風心中大驚:「適才曲大哥狂吼良久,這當兒不聞聲音,莫非他已遭這干鳥人之毒手?這干鳥人來此之目的無非是想見我,如今無了曲大哥,我只有自謀良策了。」當下說道:「***,這裡老子是地主,老子愛出去便出去,不愛出去便不出去!你***算甚麼鳥玩意兒,老子為何要聽你的話?」葉驚風這樣一說,聽在殷銘耳中不惱怒反而暗喜:「葉驚風這小子一直不肯出來,說不了是不能出來,不是走不了路,便是受了傷不能動彈!」正欲欠身進洞,忽爾又一想:「世傳葉驚風詭計多端、刁鑽奸猾,我可莫上了他的當!」站於洞口又說道:「葉驚風,你不出來也可,殷某只問你一句話,戴晨鶯到底在何處,你只要開口一說,殷某這便走人,決不在此打攪你清修。」葉驚風笑道:「你***前來此地不是為了殺死老子給你孩兒報仇嗎,怎的只問這樣一句話便走?難道你孩兒之性命還不及一個賤女人的下落重要?」   殷銘聞言,臉上一紅,他畢竟是武當弟子,雖然被開革出武當山門,「孩兒性命不及一個賤女人之下落」這句話深深刺中了殷銘之要害。如今天下誰不想得到《龍象玄經》,可這經書在誠信大師手中,天下又傳聞只戴晨鶯只得誠信大師在何處,打聽戴晨鶯下落,無非是最終得到經書,自己難道就真的為了一部經書,連孩兒之性命都不顧了?殷銘訕訕一笑,道:「犬子死於萬大刀祠前,雖然你脫不了干係,膽並非你親手殺了他,殷某為人恩怨分明,自然不會為此事一定要殺了你以償還犬子性命而讓真兇逍遙自在。不過犬子之死其因便在想知道戴晨鶯下落上,萬大刀祠前一死,可謂死不瞑目,殷某只想打聽到戴晨鶯之所在後將此述說給犬子,讓犬子地下安心。」葉驚風笑道:「如此說來,你***全是出於一個『慈』心了?真正有《龍象玄經》擺在你面前,你也不會瞧上一眼了?」殷銘一聽「《龍象玄經》」四字,心中突地一跳,暗想:「這小子不肯出來,莫非已得到了經書,此時正在洞穴中習練經書上神功?要不然,他為何這般說話?」當下忍不住問道:「經書在哪裡?」一語出口,甚感失態,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只聽葉驚風道:「***,這鳥經書有甚麼好,老子照著上面習練,已練得走火入魔,成了殘廢之人,你若真想要,這便進來取吧!」   葉驚風這樣說有兩種計較,其一,聲稱自己成了廢人,殷銘必然認為是反話而不敢進來,其二,聲稱自己有經書在手,危急之時可以此為脅,讓殷銘就範。殷銘此時早被《龍象玄經》沖昏了頭腦,哪裡顧得上這許多,只認為葉驚風即便練了經書上武功,短短一個月時間內,武功不可能有太大進境,自然不足為慮,當下貓腰鑽入狼穴。殷、葉二人一照面,心中均是一驚,殷銘無有想到葉驚風真的已成了殘廢之人,躺於地上不動,這一驚中倒有八成是驚喜,葉驚風無有想到殷銘竟敢鑽入洞穴來,這一驚中十二成都是驚懼。   二人只這麼一愣,殷銘發話道:「小子,經書呢?」成功在際下已真正達到了利令智昏的地步,完全相信葉驚風已成了殘廢之人,也完全相信《龍象玄經》就在這洞中。   葉驚風這一吃驚,心思轉得飛快,哈哈一笑,道:「經書在我身下。」心中已盤算好了:「只要這老小子一彎腰,我就猛發一掌讓他了帳!」當下也暗暗運力於右臂,只待殷銘來取什麼經書。殷銘到了這個時候,忽爾覺得太容易得到經書似乎不妥,究竟有何不妥,昏昏然下也理會不得,口中吩咐道:「將經書拿來!」葉驚風早窺出了殷銘之弱點,一來由於自己清醒而殷銘已昏,二來也是由於自己長期在洞穴中適應了洞穴中的昏暗,能於昏暗中看清細微之物,而殷銘就無有這個能耐,這也是葉驚風從殷銘之眼神一下子就看透了殷銘內心想法的重要原因。對付一個神智已昏之人對葉驚風來說當然不用花費多大心思,當下說道:「***,你無有看見老子已成了殘廢之人,手足不能動彈,怎生給你拿經書?***,經書就在我頭下,你取走後最好一掌結果了老子性命,老子受夠了這不死不活的折磨。」殷銘聞言心中喜道:「想要你性命還不簡單--」正欲出掌先殺了葉驚風忽爾又被那個「成功來得太易不妥」的念頭羈絆了一下,猛地想到:「如果他頭下無有經書,或是他無有得到經書,我冒冒失失殺了他,豈非前功盡棄?要殺他,只有等到經書在手再說!」正要俯身去取經書,那個「不妥」的念頭又湧了上來,開口問道:「你雙手不能動彈,如何將經書放於頭下?」葉驚風道:「***,老子雙手不能動彈,難道曲大哥雙手也不能動彈嗎?」想到曲江適才瞬息間連殺數人,武功之強,當真匪夷所思,說不了正是習練了經書上神功,當下心中疑慮盡除,俯身來取葉驚風頭下經書。   殷銘雙手往葉驚風頭下一摸,除了一張獸皮及一團乾草一塊木板外,哪裡有什麼經書?殷銘暗覺不妙之際,X腹間被葉驚風猛力一掌打中,葉驚風未入此洞之前內力已為天下少有,經過這一個月來靜養,內力又進展了不少,一掌之力何等威猛,殷銘血肉之軀怎麼承受得住?殷銘哼也未哼一聲,身子通地撞於洞頂巖壁上落下,眼見正好砸在葉驚風身上,葉驚風右手往側裡一撥,將殷銘屍身撥在一側。這當兒,洞口黑影一幌,闖進一個人來,葉驚風大驚之餘,見是曲江,尚未開口說話,已聽曲江叫道:「葉兄弟,你還好嗎?」葉驚風心中一寬,笑道:「這人紙糊一般,恁地不禁打,曲大哥,你先將他仍出去。」曲江哼了一聲,並不動作,身子軟軟地,幾乎要倒下去,葉驚風驚道:「曲大哥,你受傷了?」曲江又是哼了一聲,身子終於倒了下去。   葉驚風見狀,再也顧不得身上骨斷之處是否會再裂開,抬右手掐斷上身繩索,坐起身來,將曲江拉到身前,細看曲江除了右肩左胯上兩處刀劍之傷外,別無其他外傷,至於曲江有無受內傷,葉驚風一時也查不明白。葉驚風拉曲江靠在自己身上,將殷銘屍身拉過,從其衣袋中摸出金瘡藥來,也顧不那藥管不管用,拔出曲江肩頭斷劍,將金瘡藥塗在曲江兩處傷口上,封住曲江傷口旁穴道,不致鮮血繼續外流,一股真氣緩緩從曲江背心大椎穴透入。不足盞茶時分,曲江緩緩轉醒,見葉驚風已坐起了身子,開口叫道:「葉兄弟,你怎可如此?石姑娘吩咐--」話未說完,葉驚風背後使手腳封了他穴道,繼續給曲江注入真氣。   頓飯工夫後,曲江臉色由白轉紅,傷口已不再有血流出,顯然殷銘身上帶的金瘡藥生了奇效。見到曲江性命得保,葉驚風心中暗暗叫險:「如果殷銘身上無有金瘡藥將如何?如果曲大哥受了極重內傷又如何?如果殷銘之金瘡藥不是金瘡藥又如何?」此前葉驚風直認為常行走江湖之人大多身上帶有金瘡藥,是以不假思索地就從殷銘身上拿藥,果然無有令他失望。再者見殷銘身上只那麼一瓶藥物,殷銘此前是武當弟子,決不會以毒藥害人,身上僅有的一瓶除了是金瘡藥外決不會是害人的毒藥,果然又無令葉驚風失望。至於曲江有無內傷,葉驚風適才一試心中便瞭如指掌:「曲大哥所幸並無受什麼內傷,他氣血通暢,決非受了內傷之像。」   半個時辰後,葉驚風將手掌撤離曲江後背,他發現曲江身子發抖,已有抵擋不住自己掌力之像,不得不撤掌解開曲江穴道。曲江穴道一解,掙離葉驚風身邊,叫道:「你怎地坐了起來?快躺下,快躺下,石姑娘說過不足兩個月,決不能讓你亂動!」葉驚風笑道:「曲大哥放心,我如今不但亂動了,而且肋上斷骨處並不疼痛,說明肋骨已然長合。我這樣坐起對左臂,雙腿關係並不大,你不用擔心。曲大哥,外面的人你都給殺了嗎?」曲江見問,不得不轉移思想,答道:「那個叫房開遠的跑了,其餘五人都被我打死,這裡一個殷銘被你打死。」   葉驚風聞言心裡一驚,暗忖道:「若將這七人盡數殺了倒也罷了,如今跑了房開遠,說不了他立時便會捲土重來!」當下說道:「曲大哥,這裡不能呆了,咱們快離開此地!」曲江道:「不滿兩個月,你不能亂動!」葉驚風道:「跑了房開遠,他一定會招集幫手,不久便要來此,咱們二人都有傷在身,最好還是避一避為妙。」曲江道:「他們來便來了,有我在,他們誰也別想傷到你。」   與曲江相處了這幾日,葉驚風瞭解曲江其實是個重諾守信之人,正因如此,也顯得呆板,當下發問道:「曲大哥,你說人於世上是殺人容易,還是救人容易?」曲江在此之前只殺過人,無有救過人,經過這一個多月來親身救了葉驚風性命,深知殺人容易得多,而救人難如登天,雖然他不明白葉驚風何以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話來,但還是不假思索地答道:「當然是殺人容易!」   葉驚風聞言,心裡笑道:「你這可中圈套了!」正色道:「若有人要殺石姑娘,石姑娘會不會死?」曲江剛說了個「會」字,忽又改口道:「不,不會!沒有人會殺石姑娘,因為石姑娘不會武功,不會跟人打架,石姑娘心腸好,又不會跟人吵嘴,怎會有人殺她?」葉驚風微微歎一聲,道:「曲大哥所言也無可厚非,但古來之好人有幾個能善終的?若有人見到了石姑娘而不殺石姑娘,並非石姑娘與人無怨,是個好人,而是石姑娘知道咱二人之下落,而咱二人又是當今天下欲殺之而後甘心之人!此時不知有多少人不分晝夜、不辭勞苦地在找尋咱二人,之所以咱二人至今不死,正是因為天下許多人不知咱二人在何處。如今石姑娘已離開此地一個多月,如果她雙足一離開此地,立時便可到了自己家中也罷,就怕石姑娘一時找不到家在何方,回不到家,路上遇到歹人,後果不堪設想!曲大哥應該知道,石姑娘一個弱質女子,手無縛雞之力,足無跋山涉水之勁,囊無分文之財,行走於江湖之上,更不知城中有爾虞我詐之奸徒;郊野有窮凶極惡之悍匪;山野有空腹待食之猛獸;若能平安至今,可謂世所罕見。即便石姑娘吉人天相,上有神仙相助,下有貴人相幫,怎奈天下欲殺你我二人之人太多,而石姑娘正好知道咱二人之下落,若石姑娘被那些兇徒看見,豈非如獲至寶?石姑娘秉性善良,質地純樸,知道那干兇徒找到了咱二人必不會輕饒咱二人,定不會將咱二人之所在告訴那干兇徒。那干兇徒百般無奈下決不會給石姑娘以好顏色,惡言辱罵自不在話下,可憐石姑娘弱柳扶風、玉潔冰清之體在那干兇徒手下將倍受摧殘。若那干兇徒天良尚在,就只會用樹枝柳條在石姑娘玉體上不停抽打,來逼問咱二人下落,儘管打得石姑娘玉體青紫,淤血化膿也不無可忍。怕只怕那干兇徒用刀劍在石姑娘花月般的容貌上割割劃劃,讓石姑娘由一個天仙一般的佳麗變成丑若嫫母無鹽的醜八怪--」說到這裡,心中在想:「我為何只猜測石姑娘會被歹人如此欺凌,為何不去想萬姑娘也會這般受人折磨?」心裡隱隱覺得萬蘭姑不會輕易落入歹人之手,因為自己相信萬蘭姑不該受人如此折磨,究竟如何不該,自己也說不出可所以然。   葉驚風偷看了曲江一眼,只見曲江雙目怔怔地盯著洞口,彷彿也在這樣想像,當下續道:「如此對待石姑娘仍得不到咱二人下落,那干惡人就脫下石姑娘之鞋襪,用帶刺的樹枝在後面不停抽打石姑娘。石姑娘為躲避抽打,赤腳在凸凹不平、甚至尖利的碎石上行走,每走出一步,地上便留下一個血印。若石姑娘仍不肯說出咱二人下落,那干兇徒或許會將石姑娘吊於樹上,下面用大火去烤,烤得石姑娘秀髮枯焦、眉睫捲曲、遍身汗出、幾欲著火,如此種種殘酷手段倒也罷了。最怕者,莫過於那干兇徒見種種惡毒手段用盡仍不能使石姑娘就範,灰心之下不逼問咱二人之下落了,卻扒光石姑娘衣服,對石姑娘之玉體大肆踐踏……」說到這兒,猛地得了這樣一個答案:「我所以只猜測石姑娘會被人如此躪辱,全是由於我第一眼見到她時,她便衣衫不整,正被血手潘安凌辱,一直以來,我對石姑娘只有可憐、同情,而對萬蘭姑卻不同了,不同之處便在於她在我眼裡一直是個冰清玉潔的姑娘,我對她的感覺是仰慕,更想跟她親近,當然不願她真的受人如此凌辱!」心中雖然有了答案,可想到石泓瀅無有半點處世經驗,真不敢保證她此刻仍平平安安地,憶起一個月前初見石泓瀅的樣子,心中一陣寒慄,跟著身子也是一抖,生怕自己一語成讖!   這當兒,曲江豁地站起,頭頂又「咚」地撞於洞頂巖壁上,不知是為葉驚風猜測假設之言激怒了,還是頭頂不小心撞了一下吃痛之下而激憤,抬起一足重重地踢於洞壁上,震得洞內塵土飛揚,瞇目嗆鼻,同時大叫道:「哪個人敢對石姑娘如此無禮,我先殺了他大火烤來吃了!」他與虎狼為伍十餘載,最痛快之解恨辦法無疑是將對方打死吃掉,如今身離深山,雖然改口不食虎狼之肉,但卻改口吃起人肉,並且已有四五年光景,凶殘暴戾、野蠻粗獷之性根深蒂固地植於心中,已完全喪失了人的本性,與野獸無異。經過這幾日的改變,曲江人性漸漸恢復,不過只要一發怒,仍無異於一匹狼、一頭猛虎,大怒之下揚言吃了對方並非出言恫嚇,而是出於真情,只不過改吃熟食後再不願吃生食,故而話中有了「大火烤來吃了」六字。   葉驚風這時本想趁機加上一句「恐怕到那時將天下所有人用大火烤來吃了也無濟於事,因為為時已晚,再也留不住石姑娘清白之軀了!」怕這樣一說更激起了曲江之凶性,只得改口道:「若咱們二人在石姑娘身邊,當然會拼了性命不要,也會阻攔那干兇徒,不讓他們胡作非為,可如今咱二人連石姑娘在何方都不知道,石姑娘離去了一個多月,想必早已落入那干兇徒之手,此時被那干兇徒折磨得是死是活也未可知--」曲江再也聽不下去了,叫道:「不消說了,兄弟你在此候著,我這就出去找石姑娘回來!」說著便往洞外走,葉驚風急忙呼叫道:「曲大哥,你回來!」曲江轉過身子道:「你還要說什麼?」葉驚風道:「你以為石姑娘就在左近嗎?」曲江道:「不論石姑娘在何處,只要她還活著,我一定將她找回!」話兒說得異常堅定,葉驚風卻苦笑道:「如此一來,我卻要死了!」   曲江對葉驚風之言大感不解,問道:「你為何要死?」葉驚風道:「石姑娘去了這一個多月,這時節必然身在距此甚遠的地方,你出去找她時,三五日乃至七八日不可能找到她。如果你走了,這數日內我身子不能動,誰來給我弄吃的?沒有了吃的,我豈不是將會被活活餓死?就算你此時弄來許多食物放於我身邊手能拿到的地方,十天半月也吃不完,但這期間若有什麼野獸進來,我躺著不能動,豈不是被野獸活活給咬死了?就算沒有什麼野獸,可房開遠的幫手來時怎麼辦?就算你將洞口用大石堵上,什麼東西都進不來,但我該如何解手,拉的屎尿弄到何處?那樣一來,我不被活活悶死於此洞中,也會被屎尿之臭味給熏死!」曲江之腦筋此時尚不及一名十來歲的少年,對葉驚風這種種發難般的問話弄得頭昏腦脹、束手無策,禁不住為難道:「這個--你說該怎麼辦?」葉驚風道:「別無良法,只有你帶我一塊兒去找石姑娘!」   曲江來到葉驚風身邊,俯身正要給葉驚風解開綁在石塊上的繩子,忽爾想起石泓瀅臨去時的囑托,停下雙手道:「石姑娘說過,你最少也要這樣綁著不動保持兩個月,此時遠不足兩個月,我不能解開你身上的繩子!」說話語氣甚是堅決,不失為一個應諾守信君子的風範。   葉驚風沉思少許,發話道:「曲大哥,石姑娘當真說過我至少要躺著不動,靜養兩個月的話?」曲江道:「說過。」葉驚風道:「她有沒有說過我若亂動了身子會怎樣?」曲江道:「石姑娘說你若亂動了對骨頭長合不利,弄不好會使接好的骨頭再斷開!」葉驚風笑道:「原來如此,曲大哥,你可知道我身上斷了幾處骨頭?」曲江說道:「你雙腿骨頭斷了,一個斷在膝下,一個斷在膝上。你右臂骨頭斷了,斷在肘上二寸處。你X前肋骨斷了六根,左二右四。你身上骨斷共有九處。」其實葉驚風對自己何處骨斷當然瞭如指掌,這幾日他早已輕輕活動了雙腿及右臂,知道骨斷之處已然長合,只是還有些疼痛。至於X前六根斷了的肋骨,葉驚風不知摸過了多少遍,輕輕撫摸下無有感覺,用力下按時,也隱隱作痛,適才打殺殷銘時,也牽動得六根斷了的肋骨疼痛了良久。雖然這幾處斷骨處都在痛,但葉驚風知道骨頭已然長合,只是無有長牢,心裡清楚此時仍不敢動作過大。可想到房開遠不久將至,萬、石二少女安危難卜,洞中歲月度日如年,葉驚風再也顧不得骨斷處之疼痛,哈哈一笑,道:「曲大哥,我身上九處斷骨中,X前已佔了六處,適才我不但動了身子坐起身來,而且還打殺了殷銘,給你療傷,X前這六處斷裂處並無任何反應,說明斷了的肋骨早已長合。既然這六處長合了,那麼剩下的三處必定也長合了。既然九處都長合了,動一動身子又何妨?如果曲大哥你放心不下,可將我身子牢牢捆在這木板上,讓我身子不能亂動,然後你扛了我出去找尋石姑娘,那豈非兩全其美?」曲江無奈下,只得扯斷了葉驚風雙腿上捆在下面大石上的繩子,扒下殷銘褲子小心翼翼的給葉驚風穿了,仍保留葉驚風雙腿上、右臂上的夾棍不去,抱了葉驚風鑽出狼穴。 正文 十二 丐幫恩怨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0 本章字數:24435   十二丐幫恩怨   葉驚風在幽暗潮濕且又發霉腐臭的狼穴中窩了一個多月,此時突見洞外亮光,雙目酸酸的疼,急忙閉上雙目。鼻孔中吸著洞外清新芳香的空氣,通體舒泰、飄然欲飛。由於葉驚風雙腿、右臂上被數根木棍夾著,整個身子幾乎不能彎曲,曲江抱著葉驚風如同抱了一段粗木,樣子甚是滑稽。   葉驚風過了許久,才緩緩睜開雙目,但見自己衣衫骯髒,頭髮凌亂,再看曲江也是這般,簡直與沿途乞討剩飯殘羹的乞丐無有兩樣,望之令人作嘔。所幸這裡滿山遍野青草茸茸、綠樹婆娑,不再有巖洞中那餿臭腐敗之味,嗅之心中舒暢已極,彷彿重來人世一般,覺得入目之物盡皆新奇。   看足了青山綠水、綠樹青草,聞足了花香蕊芳,聽足了鶯歌燕語,葉驚風不禁又發起愁來:「天下如此之大,又該到何處去尋石姑娘?」想到石泓瀅幼稚天真,不諳世事,一個人遊蕩於世間,真不知她會去什麼地方,又想到百花川就在左近不遠,百花川主石天齡又是當世神醫,若見了石天齡,說不了幾日間他便能讓自己雙腿行走如飛。如果自己身上骨斷之傷痊癒了,便是到了天涯海角也要找到石泓瀅,說不了石泓瀅想到自己舉目無親下也會回到百花川。有了這些想法,葉驚風心X一開,吩咐曲江道:「曲大哥,石姑娘肯定會回百花川,咱們先到百花川吧!」當下給曲江指明了百花川所在之方位,由曲江抱著自己向百花川走去。   曲江雖然適才受了傷幾乎性命不保,但那只不過是失血過多及過於勞累所致,傷口處有了金瘡藥,身內又存了少許葉驚風的真力,精神倒也健旺。再者曲江此前十餘年不知受了幾千百次傷,那時受了傷後都是躺下靜臥一段時間自然會傷癒,體魄之強健可謂前無古人。如果曲江無有忍受傷痛的能耐,說不了世上早就無有「食人野狼」這四個字了。這一次,曲江受的傷並非最重的一次,非但如此,而且又由於葉驚風及時給他療傷止血,那當然恢復得甚是奇速。   曲江依著葉驚風之言,盡撿山野荒僻無徑之處行走,原本半日的路程,二人竟行走了兩日,直至第三日辰牌時分,才到了百花川。未到百花川時,葉驚風心中焦急萬分,恨不得插翅飛至百花川,此時到了百花川,葉驚風心中頓覺彷彿有人當頭一盆冷水潑下一般,竟想盡快離開此地!張眼望去,昔日草木茂盛、繁花似錦的百花川此時黑黝黝、灰濛濛的,原來百花川已不知何時被人用大火毀去,山谷中止剩一些燒不掉的石頭及焦黑的木炭。   諾大的百花川毀於一場大火,決非一人二人所為,定是許多人所為,說不了有上百人、近千人!這許多人毀去百花川決非只為了燒死石天齡,而是葉驚風自己曾到百花川去找過戴晨鶯。那些人找尋不到葉驚風,當然要找到石天齡,平素他們唯恐開罪了石天齡,遇有傷病無法求石天齡醫治,此時為了戴晨鶯,更是為了《龍象玄經》莫說一些傷痛,便是拼了性命不要又算不甚麼!   曲江將葉驚風放於坍塌得不成樣子的、黑乎乎的、石天齡曾經居住過數十年的、如今已成了一堆廢墟的瓦礫堆上,喘著粗氣道:「是誰燒了百花川?」葉驚風怔怔地無有回答,曲江又道:「石姑娘之家被火燒了,她肯定不會回來,她肯定到別的地方去了。」葉驚風靜靜的道:「石姑娘肯定回來過,但她回來時她的家已不復存在了。」曲江奇道:「你怎知道?」葉驚風指著原來庭院中種草的地方道:「你看那裡!被大火焚燒後的草如今已重新發了芽,看來百花川被大火毀去之日甚久,說不了已有一個多月,說不了石姑娘離開咱們之時百花川正被大火焚燒著。也說不了石姑娘回來後,許多人要見她,她不肯出來,那些人無奈下才燒了百花川。」曲江道:「那樣一來,石姑娘豈非被人活活燒死了?」葉驚風道:「那干鳥人要的是活的石姑娘,不是死的石姑娘,他們當然不會將石姑娘燒死。」曲江心中大寬,道:「那麼石姑娘又會到了何處?」葉驚風沉思了少許,道:「如果石姑娘還活著,此時要麼在一個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要麼在一個天下人盡知的地方。前者是由於那干鳥人中有一個武功非常高強之人單獨劫走了石姑娘,後者是由於那干鳥人之武功半斤八兩,誰也無法單獨劫走石姑娘,最後集體將石姑娘帶走,既然集體將石姑娘帶走,所到之處必然為許多人所知道!」   「咦!百花川竟被人燒成了這個樣子?」東北邊傳來一個清朗的男子聲音道:「想不到石天齡苦心經營了十餘載的百花川化為一片灰燼,真是可惜啊!」一個蒼老的男聲道:「這又怨得何人,誰讓石天齡娶了戴晨鶯為妻!」先前那干清朗的聲音道:「是啊!奪魂妖姬戴晨鶯真是一個不祥之人,與她有染之人無一有好下場,咱們老幫主--」話未說完,那干蒼老的聲音斥道:「住口,莫要胡說!」聽語氣顯是看見了葉驚風、曲江二人。   葉驚風正為百花川被焚,石天齡父女二人下落不明一事擔憂,哪裡注意到有人到來?想到自己眼下乃天下所求索之人,這幾人從談話上可聽出是武林中人,既是武林中人,不辭勞苦來此深山,目的當然只有一個--尋找葉驚風自己!葉驚風聽到有人說話時,已無法躲閃隱藏,一來自己雙腿尚不靈便,二來百花川被焚燒後數里內光禿禿地無有遮掩,根本無處藏身。既然躲無處躲,藏無處藏,既然被來人看見了,葉驚風只有暗自下了決心——拚力與來人周旋!轉首向說話處望去時,見東北邊半里許處走過來一老二少三人,三人衣衫襤褸,手持木棒,腋下夾一破碗,卻是丐幫弟子。那干老者約摸五十歲開外,鬚髮稀疏,半黑半白,黝黑削瘦的臉上一個鼻子大得出奇,幾乎有常人的三倍大。此老丐不僅鼻子大,雙目也大如雞子,並且一張闊口也大得幾乎能吞下自己拳頭,本來一張不算小的臉盤被這一雙大眼、一隻大鼻、一張闊口佔盡,幾乎無有空餘之地,顯得臉盤甚小。老丐不僅相貌奇特,身材也不類常人,雙腿之長度不足上身之一半,而雙臂卻垂至膝下,彷彿是一頭猩猩。葉驚風一見這老丐,便知此人是丐幫中有名的「獅面神猿」姚堅冰,這姚堅冰十餘年前本是丐幫中的傳功長老,不知為了何事,幾乎被苗奇開革出丐幫,如今肩上只扛了四隻破袋,顯然只是一個四袋弟子。丐幫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中弟子有六七萬之多,四袋弟子無有一萬,也有八千,按理只是丐幫中名分、職位極低下的弟子,不值一提,可由於姚堅冰昔日曾當過丐幫長老,又有「獅面神猿」這個雅號,武功在丐幫中少有人敵,因此葉驚風心中暗暗叫苦。雖然姚堅冰在江湖上頗有任俠仗義之名,但葉驚風此時「名聲」極為不佳,任何仁人志士都不會輕易放過他,葉驚風心中暗定:「這三人來此深山,其意必定與我有關,我且裝作受傷甚重,待他們動手時,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想到姚堅冰雖然名聲不小,武功也甚高,想要制住曲江,決非易事。姚堅冰左側跟隨著一個相貌與姚堅冰相差無幾、年齡在三十歲左右的漢子,肩上扛著一隻破袋,右側跟隨一個二十出頭,白淨面皮的年青乞丐,肩上扛著兩隻破袋,單從身份與職位上去看,此二人似乎較易對付。看到此來僅此三人,葉驚風雖覺犯愁,心下卻並不畏懼。   三名丐幫弟子見到葉、曲二人,不約而同地「咦?」地一聲,白淨面皮青年乞丐叫道:「這不是--」話未說完,那老丐已截住了年青乞丐的話頭道:「是誰呀?」臉上雖無什麼出格的表情,講話的意圖已從話音中表現出來——阻止年青乞丐莫要說破。白淨面皮乞丐心思倒也機敏,聽了老丐之言,改口道:「是徒兒十餘年前的鄰居柴興柴大哥和劉旺劉大哥!」說著跑過來拉住葉驚風雙手道:「劉大哥,怎地三年不見,弄成了這個樣子?」語氣及神態倒也真如偶遇失散了多年的故交一般。   葉驚風本以為三名乞丐一上來便會向自己發難,早已運力於掌,只待對方一動手,吩咐曲江先動手,然後自己發力對付逼近自己之人,全未料到三名乞丐會來這一招,神情雖鬆懈了下來,手臂上的力道並未散去,只是藏而不發。對於三名乞丐的對話,葉驚風當然看出三丐話中有深意,心想既然對方暫時不點破,自己也索性裝個糊塗,哈哈一笑,道:「全因小弟月前走路時不小心,跌下矮坡,到了陰間見到閻羅王老兒後,那老兒嫌小弟精窮,不讓小弟留於陰間,就命那些牛頭馬面趕了小弟回陽。這樣一來,我死是死不成了,可兩條腿卻是斷了,那卻是閻王老兒說我如此精窮的人到了陰間只會給他添憂,斷了我兩條腿以示懲罰,要我牢記,窮人想死也不容易!」白淨面皮乞丐笑道:「三年不見劉大哥,這性子還是未變,還是這般愛說笑!照你這麼說,天下乞丐只有壽與天齊了?」葉驚風哈哈一笑,道:「話是不錯,只可惜閻王那老兒脾性忒也怪了些,說不了他何時喜何時怒,何時嫌窮鬼麻煩,何時嫌窮鬼可愛呢!」白淨面皮乞丐笑道:「劉大哥說這幾句話讓人聽了很受用,讓閻王老兒聽了說不了很討厭,這也可能是劉大哥回陽的原因。不過劉大哥雖然受到了閻王老兒的拒絕,卻也並不受陽世間之人歡迎,因為如今這世上壞人甚多,一個人若斷了雙腿無法行走,這般在外面轉悠,說不了何時就會遇上麻煩,尤其在眼下這個地方。」   看著白淨面皮乞丐閃爍不定的雙目,葉驚風心中暗道:「這傢伙倒也是塊硬料,說不了三人中以他最不易對付!」哈哈一笑,道:「在此處又有甚麼不妙?」白淨面皮乞丐道:「劉大哥或許不知,小弟楊鳴坡這裡不妨告訴你,一個多月前,在萬大刀祠前,一個臭名昭著、人神共憤的惡賊葉驚風在武林英雄面前被岳王莊逐出門牆,同時被武林豪傑打斷了雙腿一臂,若非一個披頭散髮的怪人救了他,那日他絕不能活命。那怪人救了葉驚風後不知去向,天下許多人說他已死,也有許多人說他是躲了起來養傷。由於當日葉驚風串通了正陽教妖人害死了許多江湖同道志士性命,這一個多月來不知有多少人在此方圓數百里內尋找葉驚風,想殺了他為死者報仇。如今劉大哥你突然在此出現,身上所受之傷與葉驚風相差無幾,不管被誰碰上了你老兄都難說清楚。因為此地距萬大刀祠並不遠,而劉大哥及這位柴大哥之形態又像極了江湖中傳聞的葉驚風與長髮怪人,若真被別人看見,這麻煩還能小得了嗎?」言罷呵呵一笑,雙目中露出詭異的神色。   葉驚風聞言,心中暗罵道:「你***臭山羊鳴叫於山坡之上!你小子明明識破老子是葉驚風,卻假惺惺地認老子為劉旺,你***到底是何居心,難道老子不知道嗎?你如此做法,無非是先穩住老子,待時機一到,施毒計制住老子,逼老子說出戴晨鶯下落!」心裡有了計較,開口哈哈笑道:「天下碰巧之事或許並不多,楊大哥,既然小弟如此相像葉驚風,你老兄為何不認小弟就是葉驚風?」楊鳴坡笑道:「劉大哥此言未免忒托大了吧!傳聞中那葉驚風丰神如玉、英姿颯爽,深為天下少女所著迷,當日在萬大刀祠前便有兩個絕色女子百般護著葉驚風,看樣子已著迷於葉驚風,若非那兩個絕色美女,說不了葉驚風早成了肉泥!你老兄這般模樣,莫說遠不及葉驚風,迷不住天下少女,便是嫫母無鹽見了老兄你,恐怕也要繞道而行、退避三舍,你怎會是葉驚風呢?再者你老兄自幼與小弟玩耍,雖然小弟十歲那年到了丐幫,跟著這位姚堅冰姚前輩為徒,但十餘年來小弟曾多次見到過老兄你,老兄之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小弟無不爛熟於X,甚至老兄你於暗處一聲咳嗽小弟也能聽出是老兄你,這可讓小弟如何認為你是葉驚風?」   楊鳴坡侃侃而談,彷彿所說一切儘是實情,根本無須去疑惑,葉驚風忍不住大笑起來:「楊大哥所言甚是,幸虧小弟是劉旺,也幸虧小弟今日遇到了楊大哥你這個故交,不然小弟還真被別人認成了葉驚風!其實是葉驚風又有何不好,他的名字天下人都知道,想必有他的過人之處。」楊鳴坡臉色一緊,道:「劉大哥千萬莫學葉驚風的過人之處!他若非負著姦殺師妹、欺師滅祖的惡名,又怎會被岳王莊逐出門牆,又怎會被天下人唾罵?那日由於鄭莊主先發下話來,說不殺葉驚風,大夥兒看在他面上,都未對葉驚風下重手,才能使葉驚風保住一條性命,不然他哪兒還有命在?」   葉驚風聞言,心裡暗道:「鄭元善不殺老子,是因為老子曾是岳念祖之子,他無法下手,後來老子說明了真像,他又哪裡容得老子?其實既然老子不說明真像,鄭元善命衛靈通等廢了老子武功,那不等於取了老子性命?這些細節只岳王莊中人知道,你們這干鳥人又怎會知道?」當下哼哼笑道:「如此說來,葉驚風應該感謝那位鄭莊主了?」楊鳴坡笑道:「感謝鄭莊主倒說不上,其實那日不殺葉驚風的真正原因倒不在鄭莊主有言在先,真正的原因倒在於葉驚風知道戴妖姬之下落。那戴妖姬本名戴晨鶯,有號『奪魂妖姬』,對武林中人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因此,許多人都想找到她詢問一些自己不明之事,也有許多做了虧心事之人想殺了戴妖姬以滅口。要說這也不是眾人不殺葉驚風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還是《龍象玄經》!傳聞《龍象玄經》乃武林中人奉為至寶的武功秘笈,習之可稱霸武林,而此經書卻在誠信大師手中。自從十九年前誠信大師將葉驚風托付給岳老莊主後,江湖中再也不聞誠信大師音訊,想見到誠信大師,必須去問岳老莊主。由於岳老莊主乃岳飛爺爺之後人,他既然不願說出誠信大師下落,江湖中人誰也無法去問他。也由於戴晨鶯是誠信大師之徒,江湖中人便有人開始打聽起戴妖姬之下落來,因為世上除了岳老莊主知道誠信大師下落外,便只有戴妖姬知道了。更由於戴妖姬也是十餘年前不聞了音訊,天下人之目光便又盯向了岳老莊主,適值此時葉驚風突然喪了天良一般殺了岳老莊主夫婦,還姦殺了岳老莊主之愛女,其因便是葉驚風知道了誠信大師下落後怕別人也知道,因此才殺人滅口。自此以後,江湖中人又將目光移向了葉驚風,口上聲稱是問明戴妖姬在何處,那不過是說著好聽一些,他們的真正目的還是誠信大師與《龍象玄經》,根本不是什麼戴妖姬!因此,小弟這裡敢說,葉驚風所以至今不死,真正原因便是他知道誠信大師在何處!」   葉驚風當然知道萬大刀祠前許多人阻攔著不讓鄭元善等取自己性命之原因,哈哈一笑,道:「楊大哥,依你所說,如果葉驚風真的死了,天下人就永遠見不到《龍象玄經》了?哈哈--楊大哥說葉驚風就在左近,而楊大哥不辭勞苦、遠道而來,難道也是為了《龍象玄經》?」楊鳴坡鄙夷地一笑,道:「《龍象玄經》,武林至寶!可天下只此一部經書,也只能被一個人得到,而誠信大師近二十年不聞江湖,說不了已練成了經書上武功,天下之妄人為了得到經書去找誠信,那不是去送死嗎!哈哈,小弟雖也是世間之凡人,有七情六慾,但決不會捨了性命不要,去爭奪那部殺人不見血的《龍象玄經》。即便天降奇緣,讓《龍象玄經》恰巧落入小弟手中,小弟也決不會把那個害人的不祥之物深藏而厚匿之,引來殺身之禍,必然會把此物交給仇家,讓他罹難。因此,只要小弟碰上了葉驚風,決不會放過他性命!」   「哈哈……」一陣刺耳的笑聲從東邊傳來,跟著那作笑之人道:「楊鳴坡,你話兒說得可真好聽,葉驚風明明在你面前,你為何不殺他?」   說話之人是個四十餘歲的八袋丐幫弟子,他身後跟著五人,兩個六袋弟子,一個四袋弟子,兩個一袋弟子,其中以那個高瘦的六袋弟子年齡最長,差不多六十開外,以那個四袋弟子年齡最幼,看樣子尚不足二十歲。在丐幫,除了幫主、副幫主肩上不扛袋子外,其餘弟子均要肩扛袋子以示身份地位之差異。丐幫中晉級制度甚是嚴格,不僅要考校武功、人品,還有最重要一項便是評功,公認立功一件,方可晉陞一級,肩上多扛一隻弟袋子。因此,在丐幫中並非年長者就武藝超群,是多袋弟子,而年青人就武功低微、少扛袋子,在丐幫中常有年青人扛七八隻袋子,而六七旬老者反而僅扛一二隻袋子。丐幫弟子晉級,越往上晉陞,越是艱難嚴格,故而僅設四名九袋長老,十六名八袋分舵舵主。丐幫由七晉八、由八晉九均須在每年一度的丐幫聚會中,萬人矚目之下考校武功、評論人品、述說功績,然後由眾人裁定。四名長老各領一職,又是未來幫主之人選,是以九袋長老在丐幫中地位甚高。八袋弟子與九袋長老僅差一級,也是幾經挑選而來的上佳之人,地位在丐幫中也是甚高。自唐末至宋初,丐幫由創立至迅速壯大,幫中開始分設智、勇、信、義四個分舵,至宋末金元入侵中原以來,天下乞丐猛然增多,丐幫中人數也猛漲,又因此增設了忠、慈、廉、禮四分舵。此八分舵中前四者在唐末宋初時前面冠以「大」字,稱大智、大勇、大信、大義分舵,蒙元強霸中原後多了忠、慈、廉、禮四分舵後,便改「大」為「至」,稱至智、至勇等等分舵,意在丐幫分舵至此而止,不再增多,也有盼望天下早得太平,乞丐不要增多,至此而止之意。這個說話之人肩扛八隻袋子,乃丐幫至慈分舵副舵主耿雲,他一露面便點出楊鳴坡之名,顯然楊鳴坡是他熟識之人,說不了正是他至慈分舵弟子,要不然丐幫之二袋弟子千千萬萬,耿雲怎會識得楊鳴坡?   葉驚風又見到丐幫弟子走過來,心中暗道:「他們同為丐幫弟子,先一撥人裝作不認識我,後一撥人一上來便點破我姓名,究竟是何居心?」   只見楊鳴坡等三人向耿雲遠遠彎腰一揖,算是作禮相見,楊鳴坡道:「耿副舵主看錯了,這二人是屬下舊時故交劉旺劉大哥和柴興柴大哥,不是什麼葉驚風。」耿雲哼哼一笑,道:「你欺本舵主是三歲小兒嗎?天下誰人不知月前葉驚風在萬大刀祠前被江湖豪傑打斷了雙腿,那時若非食--」本想說「食人野狼」四字,見到曲江雙目寒凜凜、凶霸霸地盯著自己,忙改口道:「若非一個長髮披肩的怪人救了他,他哪有命在?如今這裡剛好出現這樣一個雙腿折斷之人和一個披頭散髮之人,並且此地距萬大刀祠並不遠,這二人不是葉驚風及那干長髮怪人又是誰?」   楊鳴坡嘻嘻一笑,道:「耿副舵主有所不知,屬下初見此二人時也是這般認為,只不過這二人分明是屬下之故交劉旺、柴興二位大哥,屬下之雙目從無患過微疾,自來識物精確,從未走過一次眼,這一點幫中弟兄無一不知,不信耿副舵主可問問這二位大哥。」用手指向葉、曲二人。耿雲冷冷的道:「不管他們是不是葉驚風二人,這裡本舵主認為他們是,他們便是!本舵主為天下蒼生著想,有理由殺盡所有可疑之人!」楊鳴坡笑道:「耿副舵主此言差矣!咱們丐幫創立數百年至今,自來是武林第一大幫,幫中設智勇信義、忠慈廉禮八個分舵,前輩們設此八分舵,意在規勸幫中弟子以此八字立身,對不智不勇、不信不義、不忠不慈、不廉不禮之徒自來嚴懲不怠!咱們丐幫所以數百年我江湖中威望經久不衰,並非人多勢眾,所恃者不過是黑白分明、鏟強扶弱、行俠仗義、主持公道,故而為天下人所敬重。如今這位劉大哥斷了雙腿,不幸與葉驚風形態相仿,咱們丐幫弟子應明辨是非、區別真偽,絕不能草率論斷、孟浪其事!就算屬下看走了眼,誤將真葉驚風看成了劉旺,這裡無有真憑實據,僅憑揣測猜想而定奪,屬下深以為不妥。若確確實實是屬下看走了眼,耿副舵主殺了真葉驚風,屬下心中當然千萬個高興贊同。若耿副舵主錯殺了好人,日後傳出江湖,人人都說咱們丐幫儘是蠻橫不講理、粗野愚魯之人,自恃人多而濫殺無辜,此後果不知耿副舵主能否擔當?」   楊鳴坡如此伶牙俐齒,實出耿雲之所料。耿雲支吾良久,開口道:「你所說之言也不無道理,可丐幫自來對包庇奸邪之人處置甚重,你難道就不怕日後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嗎?」楊鳴坡道:「屬下當然怕,若耿副舵主能證明屬下確是看走了眼,屬下甘願受罰!」   葉驚風見丐幫兩伙人中其一承認自己是葉驚風,其一不承認,心中暗自奇異道:「這兩伙人如此胡鬧劇,是故意作給我看的,還是另有企圖?我該相信那一方?***,最好你們雙方不是在演戲,爭得頭破血流,不然你們雙方九人合手來對付老子,那可不妙得緊!」   只見耿雲雙目瞇成一線,沉思少許,鼻中「哼哼,哼哼——」數聲冷笑,忽爾睜開雙目道:「楊鳴坡,你莫要自鳴得意,本舵主正好能找出個證明那人是葉驚風之人!」轉首對身後一個三十來歲,體格健壯的六袋弟子道:「牛興農,你去認認那二人,看看他們是不是月前你在萬大刀祠前見到的葉驚風及那干長髮怪人!」那干六袋弟子牛興農愣了一下,見耿雲目光中有異,「嗯?!」地一聲,站於人前,應了聲「是」,走過來仔細打量了葉驚風一番後,將目光投向曲江,見到曲江後,身子一震,後退數步,顫聲道:「稟舵主,那干短腿之人衣衫骯髒,蓬頭垢面,失了本來面目,屬下不敢確認,那干長髮怪人雖然也失了本來面目,可他的雙目像——像——他確是當日在萬大刀祠前救走葉驚風的食——人野——狼——」耿雲嘿嘿一笑,道:「楊鳴坡,你應該知道這位牛兄弟也於月前跟隨彭長老一道去了萬大刀祠,他說的話不會假吧?楊鳴坡,這下你還有何話可說?你將人神共憤的葉驚風說成是劉旺,意欲庇護奸人,將武林三凶之首的食人野狼說成是故交柴興,究竟有何意圖?」   楊鳴坡哈哈一笑,道:「若此人是葉驚風,屬下甘領其罪,可耿副舵主怎能憑一人之言、片面之辭便斷定此人是葉驚風?再說牛大哥是不是於月前去過萬大刀祠屬下並不知,此時此地以你職位最高,牛大哥又是你至善分舵弟子,他敢不聽你吩咐?」耿雲怒道:「大膽楊鳴坡,你敢說本舵主說假話,牛兄弟根本無去萬大刀祠嗎?」楊鳴坡笑道:「牛大哥去未去屬下確是不知!耿副舵主應知道丐幫弟子數萬人,那日前往萬大刀祠的不過十餘人,丐幫大多兄弟不但不知去了幾人,更不知何人前往,你說牛大哥跟隨彭長老去了萬大刀祠,又有何人可作證?」   耿雲面色鐵青,幾欲發作,苦思良久,說道:「不管此二人是不是葉驚風與食人野狼,只因那葉驚風實在罪大惡極,食人野狼也無惡不作,這二人已是人神共憤之人,天下人人得而誅之!對於此等人,寧可錯殺一千,決不能漏過一個活於世上。今日本舵主為天下著想,縱然錯殺了好人,在天下同道面前也有個說辭,若漏了葉驚風不殺,日後怎向天下人交待?兄弟們,本舵主命你們即刻殺了葉驚風為彭長老、劉舵主報仇,為天下除害,若有阻攔者,視為葉驚風之同黨,格殺勿論!」身後五人齊聲應是,合圍而向葉驚風。   姚堅冰此時身子一挺,擋在葉驚風身前,喝道:「且慢!」那圍殺葉驚風之人身子一震,停下腳步,一雙雙眼睛看向耿雲,只待耿雲示下,因為他們對姚堅冰確有幾分忌憚。   耿雲最犯愁的便是姚堅冰出來阻攔自己,因為他心裡對姚堅冰之能耐非常清楚,當下問道:「姚大哥有何話要說?」語氣也不再像先前那樣生硬,因為他知道姚堅冰有號「獅面神猿」,且成名江湖已有三十餘載,一套「靈猿神爪」在江湖中享有盛名,莫可小覷,再者姚堅冰於十年前曾是丐幫四長老之一,威名不但在丐幫中甚響,在整個武林中也毫不含糊。若非如此,耿雲根本不須跟楊鳴坡作這一番理論,一上來見到葉驚風時便早下令屬下弟子去殺葉驚風了。耿雲作為丐幫至善分舵副舵主,職位之高遠非姚堅冰所能比,若再一味容讓下去,於自己面上甚不好看,於是才硬著頭皮命人打殺葉驚風,心中料定姚堅冰深知丐幫幫規,決不敢做出欺上之事。   姚堅冰幼年便進了丐幫,對丐幫幫規當然爛熟於X,雙手抱拳向耿雲一躬,道:「耿副舵主,屬下深知葉驚風為禍江湖不淺,決不能對他姑息縱容、掉以輕心,但此時耿副舵主不能下令將此人殺了!其一,此人是不是葉驚風尚在兩可之間,不能單憑牛兄弟一人之言定奪;其二即便此人是葉驚風,這也是屬下師徒三人先見到的,理應由屬下師徒三人將之帶到丐幫,交由我們至信分舵由副舵主溫清流給予處置。耿副舵主你是至善分舵副舵主,以屬下看來,你不能越俎代庖來管我們至信分舵之事!」   耿雲聽了姚堅冰之言,看出姚堅冰不敢不遵丐幫幫規,心中一塊大石先落了下來,微微一聲冷笑,道:「葉驚風為禍江湖甚深,不能多留一日於世上,今日殺了葉驚風,本舵主自會稟報苗幫主、龍副幫主二人記你大功一件。由於當今天下盛傳葉驚風知道誠信大師下落而不願取了葉驚風性命,若將葉驚風帶至洛陽總舵,中間幾千里路程,難免會遇上棘手之人、棘手之事,正所謂夜長夢多,如果路上出了什麼事,姚大哥你及本舵主誰也脫不了干係。再者姚大哥你適才說耿某是至善分舵舵主,不能管你至信分舵之事,此言若傳入幫主耳中便是大逆不道,你這是有意讓丐幫四分五裂、各不相讓!不管至信分舵也好,至善分舵也好,都是丐幫一個分支,都應遵循前輩們定下的丐幫上命下從、職份分明之幫規。如今耿某職為副舵主,級為八袋弟子,是這裡九人中職位級別最高之人,幫主不在,耿某之言便是令旨,有違此令者,便是違抗幫規,當殺無赦!兄弟們,你們只管動手,看何人敢不遵幫規,違抗本舵主之令言!」   眼見眾人又圍過來,姚堅冰踟躇難決之際,只見曲江身子一幌,擋在葉驚風面前,開口喝道:「看你們誰敢動我葉兄弟一根毫毛!」他大刺刺地往眾丐面前一站,雙目凶光四射,凜然生威,眾丐無不心寒膽戰,其中那個二十來歲的四袋年青乞丐竟雙腿一軟,跌坐於地。   耿雲見屬下對曲江都有懼色,雙目向姚堅冰一凜,冷冷的道:「姚大哥,你徒兒不是說那雙腿有疾之人是劉旺嗎?怎的此時又有人叫他葉兄弟了?今日劉旺被人稱作葉兄弟,就說明他不是劉旺而是葉驚風,而稱他為葉兄弟之人必然是武林三凶之首的食人野狼了!此二人惡名昭著,普天之下人人對之切齒痛恨,姚大哥若知自己是丐幫兄弟,就應該與我們至善分舵中弟兄一道誅殺了此二獠!」他深知武林三凶在武林中的名聲甚響,三人中任何一人之武功都是天下少有,曲江是三凶之首,武功之強自不必細說,單憑他至善分舵五名弟子及自己決不能殺死曲江,因此便先不與姚堅冰鬧僵,以便使姚堅冰與自己一干人同仇敵愾,共同殺了曲江,然後再想法指責姚堅冰等人不不是,讓他們寸功不得反受其咎。   姚堅冰自己也深知戰勝曲江之把握不大,雖然他故意將葉驚風認成劉旺有他的深意,但葉驚風在武林三凶之首食人野狼手下終不是好事,心中早已開始盤算如何除掉曲江了。此時計謀尚未得逞,姚堅冰當然不能輕舉妄動,遲疑難決之際,徒兒楊鳴坡大聲道:「屬下早說過這位仁兄是柴興柴大哥,誰說是天下第一凶食人野狼?你們至善分舵錯怪好人,強行動武殺人,我們至信分舵弟子當然不能錯上加錯、助紂為虐!」他心中清楚耿雲等人不是曲江之對手,當然先戰在曲江這一方說話,不過此話一出,已等於公然與至善分舵決裂,他作為丐幫弟子,此時如此說話實屬大逆不道,也等於公然反叛了丐幫。葉驚風聽了楊鳴坡之言,心裡已猜到楊鳴坡敵等人將自己「誤認」成劉旺而不殺,其意正在他們所說的《龍象玄經》,如果真的得到了經書,練成了天下無敵的武功,便是反叛了丐幫又怎地?葉驚風心中暗罵道:「***,又是一個利令智昏者!」指的當然是楊鳴坡。   耿雲一時氣得七竅生煙,勃然大怒道:「你這也是丐幫弟子應說的話?你們見惡不除,反說我們是紂,這道義何在?若是貪生怕死之輩,趁早滾得遠遠的,莫在這裡丟人現眼!」言罷率先攻向曲江。   如果曲江顯出了手段打殺了耿雲,就等於暴露了自己身份,日後將招來無窮麻煩,於是葉驚風叫道:「曲大哥,莫殺他們!」曲江聞言一怔,尚未會過意來,耿雲之身影已至,雙拳如暴雨墜地般向自己打來。耿雲身為丐幫至善分舵副舵主,乃丐幫不可多得的人才,武功當然有獨到之處,若打出之拳中有任何一拳擊中了曲江,都能打扁了曲江。見耿雲雙拳勢若迅雷,拳如疾雨,葉驚風暗自讚佩道:「耿雲能有如此身手,端的不簡單,可惜他要取我性命,不然我還真盼曲大哥打不過他!」但見耿雲打出之拳直來直去,快疾無比,雨點一般,從不同方位不分前後密密匝匝地擊向曲江X腹多處要害,葉驚風心裡又道:「耿雲之拳如此迅猛,按常理惟有兩種應付方法,其一,後退或側身避開其鋒芒,伺機攻擊其薄弱之處;其二,雙手護住X腹要害,與耿雲拚力!對於耿雲所施的這種江湖中少見的以攻為守的暴雨拳法,十有八九之人會選擇避其鋒芒,伺機搗虛之戰術,除非內力遠遠高於耿雲,可以不閃不避,只須同樣出拳或出掌擋住耿雲雙拳與其拚力,一樣可擊敗耿雲,可曲大哥從來不知閃避,又無任何內力,他卻是如何對付耿雲?」   曲江根本不懂武學中攻防的最簡單道理,他一不閃避,二不攻擊,而是一直靜靜地站於耿雲面前,雙目不看耿雲的雙拳,只是直盯盯地瞧著耿雲的雙目,彷彿能從耿雲的雙目中看出致勝的不二法門。耿雲在江湖中雖非數一數二的高手,卻也不是二三流角色,他自成名以來,與人動武時從未見過對手這麼站著不動,除非那人是欲求速死之人,或是十足的白癡!   曲江不想死,也不是腦筋出了毛病,因為他此時雙目所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匹狼,或是一頭猛虎,自己躲閃無望下,只有殺了那匹狼或猛虎,不然自己就不可能有活命。要想殺死對方,就必須有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以致一舉殲敵,不留後患。耿雲雖然也想殺了曲江,但他從未打算,也無能力一出手間便取了曲江性命,因為他對付曲江用的是武功,不管這武功有多高明,畢竟還是武功,永遠跳不出「武功」這兩個字,等於受了「武功」限制。曲江不懂半點武功,懂的只是如何殺了對方,保住自己性命,因此他從不考慮對手武功有多高、變化有多繁複,在他心中只有讓對手死了,不管對手有多厲害的招式都施展不出來。從曲江的目光中可以瞧出曲江自己瞬息間彷彿也變成了餓狼或猛虎,他的雙目乃至全身每一個骨節、每一處皮肉、每一根毛髮都蘊藏著一個凶殘暴戾的字——殺!   待耿雲之雙拳將至曲江X口之際,突見曲江死寂般的身子忽爾活了起來,根本瞧不清曲江用了何等手段,耿雲只覺雙腕上一緊,已莫名其妙地被曲江牢牢抓住。根本不待耿雲將雙手奪回,曲江手法之快已快過了耿雲閃電般的思索,「喀、喀」兩聲脆響,耿雲雙腕被曲江鐵鉗般的手拗斷。耿雲尚未來得及呼痛,只見曲江身形一動,「嚓,嗤——」一聲,自己左臂從肩頭上被曲江硬生生拽掉,跟著喉管處一緊,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耿雲身子一陣抽搐後,從此再無任何知覺。按理曲江適才聽了葉驚風之言後,只須拗斷耿雲雙手,留下耿雲性命便可,由於曲江十餘年來不論與虎狼或是與人搏鬥中從來不敢放過對方性命,久而久之,只要一出手,便要將對方殺死,可以說已是習以為常,哪裡能將葉驚風之言聽於耳中?   由於耿雲出拳時來勢洶猛,雖然雙腕被曲江拗斷,雙臂上力道並未失去,那兩股大力通過曲江雙臂傳向其身,如同兩隻巨錘重重地砸在曲江左右兩個肩頭。曲江一生從未練過內力,無半點內力修為,所學殺敵手段儘是在荒山中與虎狼爭食時搏鬥中磨煉而來,也勉強稱得上是一種不同凡響的外家絕頂功夫。他雖無內力,卻能於瞬息間爆發出一股本能的神力博虎屠豹,又由於十餘年來與虎狼為伍,不知經歷了幾千百次搏殺,自來對敵時考慮的不是自己之安危,而是如何殺了對方,如此心念單一,殺敵時當然奮不顧身,經歷了幾千百次生死磨難後,不但練就了一套殺敵的絕技與天生神力,同時也練就了一個刀槍難破的鐵甲般的肌膚。曲江雖然自幼無有學過武功,卻從虎狼身上練就了一個鋼筋鐵骨般的身軀、一股可以拔山的神力、一套罕見的勝敵技藝,只不過這個勝敵之技太過凶殘,完全喪失了人性!有了如此能耐,才是曲江行走江湖五六年來自身不懂武學卻不死於武林高手拳腳刀劍下的原因。那兩股大力貫臂及身,曲江身子一抖,本能地將兩股大力卸去了大半,由於自身無有內力相抗,仍有一小部分力道留於體內,X膛中如同一團火炸了開來,熱辣辣地炙得難受,悶脹脹得幾乎炸開了X膛,終於忍不住「哇」地一口鮮血噴出。曲江受力不住,身子後倒之際,先扯掉耿雲左臂,跟著左手在耿雲喉間爪出了一個大洞,二人口中噴出、喉間濺出的血交匯在一起,不分彼此。二人同時倒地後,耿雲身子一陣抽搐後不動,看來時不活了,曲江身子一直不動,卻不知是死是活。   在場之人除了葉驚風見過曲江殺人外,其餘之人均未見過曲江的這等慘不忍睹的殺人手段。他們看出曲江用的根本談不上是武功,而是非人的、野獸間的、以性命相搏的凶殘手段,無不為曲江這無有人性的凶殘手段而駭然變色!牛興農與那個二十來歲的四袋丐幫弟子目瞪口呆,蒼白的臉上木無表情,嘴巴張得大大的,彷彿要講什麼話,卻一聲不響地倒於地上,竟被眼前不忍卒睹的慘狀給駭飛了魂魄!   看著曲江在耿雲不停抽搐的身子下蠕蠕而動,至慈分舵中一個近三十歲的一袋弟子叫道:「他還沒死,快殺了他為耿副舵主報仇!」身邊兩名丐幫弟子一愣,神智清醒了過來,那個年齡最長的六袋弟子拿著手中木棍對曲江之咽喉猛戳下去。   這當兒,曲江之雙目忽爾圓睜,凶殘的光芒令人骨寒,那老丐身子一震,只見曲江掀翻壓在自己身上的耿雲屍體,呼地站起,一手奪過老丐手中木棍折為兩截,正要動手來取老丐性命,那邊葉驚風大喝道:「曲江,住手!」曲江也是身子一震,雙目中凶光大消,雙手頓了一頓,又聽葉驚風道:「不要殺他們!」曲江身子又是一震,目光溫柔了許多,終於垂手後退數步,站於葉驚風身前,眾丐見這妖怪惡魔般的東西竟如此聽葉驚風之吩咐,無不大感奇異:「葉驚風這小子究竟用了什麼手段,竟讓食人野狼這般服服帖帖地聽命於他?」他們哪裡知道曲江信服葉驚風並不是葉驚風用了什麼惡毒手段制住了曲江,而是葉驚風將曲江看成了自己的朋友。   按理今日見到的丐幫弟子都欲對葉驚風不利,葉驚風有理由讓曲江將他們殺個乾淨,可葉驚風經過這半個多月來的靜養,心態平和了許多,覺得查出真兇還回自己清白固然重要,可一旦永遠查不出,好好地活下去一樣重要。既然要好好地活下去,就得像個正常人一樣,作為一個正常人,就不能胡作非為。今日他仔細打量這丐幫的兩伙人,葉驚風看出這個世上欲殺自己之人大多是坦坦蕩蕩、光明磊落的君子,因為自己眼下聲名不佳,在別人眼裡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小人,君子眼中當然容不得小人!對於那些不願殺自己之人,多半是心有所圖,不懷好意之貪邪小人。如今這至慈分舵六丐人人要殺自己,當然是不願知道誠信下落之人,至於姚堅冰等三人,一見面便神秘兮兮的,絕對不懷好意,要殺也只能殺姚堅冰等三人,是以葉驚風及時喝止住了曲江。   那個適才說曲江未死的一袋乞丐哪裡領葉驚風這樣一個人情,恨恨地叫道:「葉驚風,你奸邪卑鄙,無惡不作,今日莫要以為有食人野狼護著你便假惺惺地充好人!今日我們耿副舵主雖不是死於你手,卻也與死於你手無多大分別。今日有這樣一個殘無人性的食人野狼護著你,我們無法取你狗命,總有一日我蔣思貴會親手殺了你這奸賊和食人野狼為我們副舵主報仇!兄弟們,今日技不如人,不能力拼,咱們走!」俯身抱起耿雲屍體惡狠狠地盯了葉驚風、曲江及姚堅冰師徒三人一眼後走開,凜凜然的全然不懼曲江會突施毒手取了自己性命,葉驚風見蔣思貴如此,心中雖然也有一絲幽憤,但畢竟敬佩蔣思貴這樣的氣概,打心底裡道出「真好男兒!」一個讚歎!   「蔣兄弟留步!」姚堅冰開口叫道:「你就這樣走了不成?」蔣思貴停步轉身盯著姚堅冰恨恨的道:「姚大哥待怎地?」雙目中充滿了敵意。姚堅冰微微一笑,道:「耿副舵主之死咎由自取,須怪不得這位世兄。思貴老弟乃明智人,當知若不是耿副舵主硬說這位世兄是食人野狼,這位曲世兄自不會取他性命。適才思貴老弟想必也看得真切了,這位曲世兄一直靜立不動,並不願跟耿副舵主動武,是耿副舵主不顧身份及江湖道義下狠手去取曲世兄之性命,曲世兄無奈之下才誤傷了耿副舵主性命。思貴老弟若想著為耿副舵主報仇,豈不是令咱們丐幫肩負罪責更重?」蔣思貴哼地一聲,道:「你九年前犯下大錯,若不是苗幫主開恩留你於幫中,你哪裡還有今日?這幾年你屢為丐幫建下奇功,由於你舊惡在身,幫中不能按常規升你職級,你一向對此默默無言,在下一直認為你是一個鐵錚錚、忠且有義、不貪圖名利的好男兒,常以你為楷模而效仿。不想近些時日傳聞葉驚風知道誠信大師下落,你巴巴地從洛陽總舵趕至此地來尋葉驚風。見了葉驚風後,怕人家瞧出你不懷好意,竟厚顏無恥地給人家安了個假名,攀為至交好來套近乎,如此作為,非大奸大惡者不能為之!如此一節,念在你貪慾之心沖昏了頭腦之上尚可原諒。所不能容忍者,你見葉驚風身邊有食人野狼,自度武功不及,竟背信棄義地叛了丐幫與葉驚風站在一起,見到丐幫兄弟被殺不但不上前相助,還說幫中兄弟死有餘辜。九年來真是兄弟們瞎了眼,不記你的舊惡,仍當你是丐幫兄弟,想不到你竟是個人面獸心的豺狼!」蔣思貴盛怒之下言辭激烈,罵得姚堅冰臉上一陣兒青一陣兒紅,身子也開始顫抖起來,終於憋不住叫道:「罵得好!」身子向前一跨,道了聲「思貴老弟,對不住了!」雙手抓向蔣思貴雙耳。   蔣思貴痛斥姚堅冰時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知道姚堅冰與自己雖只相差三袋,可姚堅冰之武功卻高出自己甚多,既然與姚堅冰鬧反了臉,就無有想著活著離開。蔣思貴雙臂緊抱耿雲之屍體,不願放下,知道自己已難在姚堅冰爪下活命,索性不去閃避,也不去抵擋。   「曲大哥!」葉驚風叫道:「快救蔣兄弟!」曲江不能明白葉驚風之意,略一猶豫間,姚堅冰雙爪成掌,拍在蔣思貴左右耳上,蔣思貴之身軟垂垂地倒了下去。姚堅冰「啊——」地一聲,如同發了瘋一般,左跳右縱,瞬間工夫將至慈分舵剩下二人打死,長呼著繞著眾人轉了數圈,忽然跪倒於楊鳴坡面前,神情激憤悲切地道:「鳴坡,快殺了我,快殺了我!」這一節不僅葉驚風大感奇異,就連楊鳴坡也為師父之舉動詫奇萬分,一時不知所措。曲江本想殺了姚堅冰,這當兒竟愣在一旁,彷彿看到了從未見到過的怪事。姚堅冰求了楊鳴坡良久不見徒兒有反應,跑到蔣思貴屍身旁抱起蔣思貴之屍身,語無倫次地叫道:「思貴老弟,你睜開眼來,張開嘴巴再罵你老哥哥幾句吧!你怎麼不說話呀,你這是怎麼了?思貴老弟,你罵得老哥哥我很舒服,罵得很好,老哥哥我實是無顏再見兄弟們了。思貴老弟,你等著,黃泉路上老哥哥我追上了你仍聽你罵我!」舉起手掌向自己頭頂百會穴處擊落。   楊鳴坡見狀大驚,舉起木棍向師父右臂橫掃過去,「喀嚓」一聲,楊鳴坡手中木棍掃在姚堅冰手腕上斷成兩截,終無有阻住師父之手掌落下。「彭」地一聲,姚堅冰右掌擊在自己頭頂,哼也未哼一聲就仰面倒下。葉驚風本以為姚堅冰所做一切是佯裝給自己看的,當姚堅冰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他自己頭頂身子倒下去之時,葉驚風心中大奇:「他這是為何?」   只見楊鳴坡與另外一名長相與姚堅冰差不多的乞丐搶過去抱起姚堅冰,一個大呼「師父」,一個大呼「爹」;一個不停搖晃姚堅冰,一個不停拍打姚堅冰。折騰了許久,姚堅冰忽爾眼開一線,口唇微微動了幾動,楊鳴坡大喜道:「師無有死!」右掌抵於姚堅冰背心為姚堅冰續力。盞茶時分後,姚堅冰開口道:「逢春,鳴坡,殺……了我……吧!」葉驚風這當兒心中大悟,暗罵道:「***,這齣戲耍得可真精彩!」   姚堅冰之子姚逢春只是垂淚,楊鳴坡卻柔聲道:「時分,你老怎麼能死?你老難道忘了那人之托?」姚堅冰雙目一亮,繼而又愧道「可我終……終是殺……了幫……幫中兄弟。」淚水從眼角溢出。楊鳴坡道:「他們忽然來此,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被派來阻撓咱們的!」姚堅冰閉上雙目,長歎一聲,道:「造孽啊——」   葉驚風本就對姚堅冰一行三人的行跡感到奇異,這時聽了三人之言語,心下更是一團迷霧:「這三人究竟是甚麼來頭?」   過了頓飯工夫,姚堅冰緩緩睜開雙目,道:「逢春,鳴坡,你二人莫要管我,快將耿副舵主等人埋好了去辦正事吧!」見姚堅冰講話順暢,楊鳴坡與姚逢春大喜,知道他無了性命之憂,當下放開姚堅冰,用木棍火速在地上掘了個大坑,將至慈分舵六丐埋了。   姚堅冰在一旁看著弟子將自己吩咐之事做完,開口道:「逢春,鳴坡,你二人去弄些樹木綁個單架來!」看著二人走開後,支撐著站起身來走到新墳前跪下磕頭道:「各位兄弟先受姚某一拜!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各位兄弟均是人中龍鳳、幫中豪傑,死後必能再托生為人,日後兄弟們必能明白姚某之苦心,兄弟們,走好了!」對著墳頭又磕了幾個頭。   姚堅冰適才自擊頭頂,本就無使全力,中間又被徒兒楊鳴坡用木棍一攔,卸去了部分力道,掌擊在自己頭頂只是昏死了過去,此時歇息良久,除了頭腦間隱隱作痛外,身子並無大礙。姚堅冰見葉驚風一直冷冷地瞧著自己,知道葉驚風對自己所作一切甚是厭惡,當下走到葉驚風面前道:「葉公子,老朽也不瞞你了,我們師徒三人來此確是為了找你。昨日在狼穴不見了你蹤影,猜測你必然會來此,一路尋來,果然在此遇上了你。公子且莫問我等為何知道你底細,只因我們師徒三人是受人之托,此人是誰,恕姚某此時不便奉告!」   葉驚風見姚堅冰終於將話扯到了正題上,哈哈一笑,道:「姚大俠,托你來尋在下之人是誰?不會是房開遠吧?」他與曲江在狼穴中呆了一個多月,除了石、萬二少女知道外,世上也只有那日前去狼穴滋事逃走了性命的房開遠了。姚堅冰聞言道:「姚某說過此時不能奉告,不過葉公子只管放心,姚某只想讓葉公子隨了姚某去一個地方,那地方在何處,去了又有何干,到時葉公子自然知道。」葉驚風笑道:「姚大俠,如果在下不願去呢?」姚堅冰道:「那人告訴姚某葉公子一定會去,因為葉公子此時也想見到那人,雖然葉公子堅持不去,那人最終也會見到葉公子,但葉公子最好還是隨了姚某前去最好。或許是人家暫時不願見到葉公子。」姚堅冰繞口令般說了這些,葉驚風心頭更是迷惘:「他說的這人是誰?為何說我想見那人,為何又說那人暫時不願見我?他為何不願見我?難道……難道……」葉驚風心中突突大跳:「難道是暗中陷害我的那人!如今這世上,只有此人是我最想見到的,也只有此人暫時不想見我,對,肯定是此人!」當下說道:「好,在下答應隨你去!」姚堅冰道:「葉公子隨我們去可以,只是從今日起,葉公子便不再是你自己,而是劉旺,還有這位曲世兄也不再是曲世兄,而是柴興。你們二人如今都是丐幫中的一袋弟子,作為丐幫中的一袋弟子,武功當然不能太高。這一切並不是姚某安排的,而是那人事先安排好了的,葉公子是聰明人,這裡不須姚某交待許多,至於這位曲世兄,你日後最好不要露出武功來。」曲江不解道:「不顯露武功?什麼是武功?」葉驚風笑道:「曲大哥,姚大叔之意是讓你不要殺人。」曲江道:「好,我不殺人!」姚堅冰笑道:「如此一來就好辦了。」從地上撿起兩隻破布袋,兩根木棍,兩隻破碗,一分為二交給葉、曲二人,吩咐道:「二位謹記,自今日後二位便是劉旺、柴興,是丐幫至信分舵中一袋弟子,至信分舵舵主溫清流,副舵主劉亦琦,如今劉亦琦已死,副舵主一職暫缺,待十二月初八丐幫議事大會上自會選出一名副舵主……」當下將丐幫中幫主、副幫主、四大長老、八分舵主姓名、模樣、武功家數詳說了一遍,同時也交待了丐幫一些幫規。   這時,姚逢春與楊鳴坡二人抬了個空單架過來,姚堅冰命二人將葉驚風放於單架上抬了,一行五人離開了百花川,一直向南走去。丐幫總舵在洛陽,姚堅冰命人抬了葉驚風不往北去洛陽,反而向南直行,看樣子真的是受了別人之托。想到那個日夜都盼著要見的人有了眉目,葉驚風心中又喜又懼:「此人害得我身敗名裂,這次派了姚堅冰前來又要帶我去何處?他究竟會不會見我,讓我跟了姚堅冰去是吉是凶?」想到此人一直在暗中作出些驚天動地的大惡事來陷害自己,當然對自己之行止瞭如指掌,也自然清楚自己在狼穴中養傷。想到那人一直不願殺了自己,葉驚風心中更是不解:「這人既然如此害我,為何不殺了我,留下我性命讓我翻案嗎?」沉思良久,又暗自笑了起來:「此時天下無人不認為我是兇手,同時也無人不認為我知道誠信下落,那些人打著殺了我為天下除害的幌子,找到我逼問誠信下落,如此天下之人都在我身上動心思,又有誰會去理會那人?如此一來,他正好可以不動聲色、無所顧忌地去找尋誠信,厲害,真正厲害之極的妙計,妙就妙在他不殺我!如果我葉驚風死了,天下數千數萬人難道就不去理會誠信之下落了嗎?那時他們又該找何人打聽?到了那時,說不了真有幾個明白之人會注意到他,到那時他不就成了眾矢之的了嗎?」想到此節,不覺得又是一身冷汗,覺得自己簡直如同一個三歲孩童一般懵懂無知,既可笑、又無奈,只得任人隨意擺佈了。   在山中穿行了五日,一行人時而向西,時而向東,一直未走出大山。這五日來,姚堅冰日日察看葉驚風腿傷,同時也不斷使用些推拿按摩手段,葉驚風本已長合的雙腿及左臂經姚堅冰這樣一個高手按拿,竟能被人參扶著下地走起路來。五日來,姚堅冰不但給葉驚風療傷,而且從不在飯菜中弄鬼,待葉驚風如同自己的子侄,除了交待一些江湖趣聞、處世經驗外,隻字不提戴晨鶯,或是誠信大師。   第六日裡,天色由晴轉陰,午後天上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山中石徑經雨水一淋,濕滑異常,甚不好行走,虧在五人均為武人,對這狹窄陡峭的山徑無有看在眼裡,只是葉驚風再不敢也不能下來行走以活動筋骨了。時下乃九月初,酷暑之季早過,秋雨淋於身上,冷颼颼地,眾人想找個地方避雨,偏偏左近不見房舍。   「喔,喔——」一聲低微的雞鳴之聲隱隱約約的從前方山凹中傳來,葉驚風心裡暗道:「前面有人家了,又有東西吃了!」這六日來,日日吃的都是討來的飯,饑一頓、飽一頓,況且這一日從早晨至今一直未有見到人家,葉驚風早已餓得不耐,心想此時便是一塊冷饅頭也是美味佳餚,因此一聽雞鳴聲,心中便大喜。   「喔,喔——」又是一聲雞鳴之聲,這次聲音嘹亮了許多,跟著也傳來幾聲犬吠,更聽見有人在喝雞斥狗。   楊鳴坡道:「師父,他說的是不是這裡?」姚堅冰站於高處一望,面現喜色道:「不錯,就是這裡,這裡跟……跟他說的分毫不差,這裡就是雞鳴山!」聽了此言,葉驚風心裡暗道:「這三人帶我來的地方原來就在此地?那人會在此地嗎?他讓我來此何干?」這當兒,姚堅冰吩咐道:「逢春,鳴坡,你二人放下葉公子,棄了單架,扶著葉公子進村,進村後千萬不要東張西望,免得那人起疑!」葉驚風聞言心裡又奇異不已:「免得那人起疑!那人是誰?為何不讓那人起疑?」百思不得其解下,姚逢春、楊鳴坡二人已扶了自己進了小山村。   那小山村約摸有十餘戶人家,村中房舍疏疏落落,並非集中在一處。村中道路狹窄彎曲,上上下下,僅能並行三人。到了村中,姚堅冰便領著葉驚風等人挨門挨戶討飯,討了六七家,僅討來一碗乾飯,兩隻涼饅頭和兩碗熱湯。五人邊討邊吃,由於許久未進食,倒也吃得甚是香甜,葉驚風暗暗好笑自己竟落到了這般討飯為生的田地。從村東討到村西,討來食物甚少,五人中無一肚飽,正無計可施之際,從北邊一茅舍中跑過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兩手端了兩隻大碗,碗中之物熱氣騰騰,老遠就能聞到碗中飯食的香味。那小女孩端著兩隻大碗幌幌悠悠地走到五人面前,開口叫道:「來,給你們面吃!」五人看著那兩大碗熱氣騰騰、油花閃亮的麵條,無不饞涎欲滴,紛紛將手中破碗遞了過去。小女孩將兩隻大碗放於道旁一大青石上,然後一一端起均分給五人,笑吟吟的道:「你們幾人趕來得真巧,娘說今日是我生日,特地裡殺了一隻公雞做了一鍋麵條,偏偏爹清早出門未回,他的飯便剩了下來,娘說涼了不好吃,見你們過來就給了你們吃。」那小姑娘明眸皓齒、乖巧伶俐,講話聲音甚是好聽,姚堅冰向那小姑娘打量了良久,開口道:「多謝這位小姐了!不知小姐姓什麼?小姐若能告訴我們,我們就日日為小姐祈福,讓小姐越長越漂亮。」那小姑娘聽得有人誇自己漂亮,臉上一紅,羞笑道:「老伯伯,我姓丁,叫丁姍!」剛說完,便見北邊那茅舍內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相貌頗佳的少婦呼道:「丁姍,跟臭要飯的有甚麼好說的?快拿了碗回來!」丁姍小嘴向五丐一努,端起兩隻碗跑了回去。   五人吃完了數日來從未吃過的美味,抹去嘴角油膩,姚堅冰低聲道:「不錯,就是這兒,找到了!」葉驚風越發覺得迷惘,不知姚堅冰話中之意,姚逢春及楊鳴坡二人卻道:「是丁長老……」話未說完,只見姚堅冰雙目一凜,二人當即住口,姚堅冰大聲道:「這麵條真是好吃,咱們再去討些!」帶著葉驚風等人來到茅舍前。   丁姍之母早已聽到了姚堅冰之聲,未待姚堅冰開口,已從屋中走到門口,斥道:「你們這幾個該死的叫化子,我家哪有多餘的飯給你們,快滾到別人家討去!」姚堅冰彎著腰道:「夫人,我們五人不知不覺走進了這山中,三日來沒吃東西,好不容易來到貴地,見到這裡有人家,夫人若可憐我們將被餓死,就多給一些吃的吧!」那婦人柳眉一豎,雙手往腰間一叉,惡狠狠的道:「遭瘟的臭叫化,天下這麼大,哪兒討不得飯來,偏偏往這山裡跑,餓死你們也是活該,快滾蛋,不然老娘可要打你們了!」丁姍從屋中走出拉住母親之手道:「娘,爹說過不要欺侮要飯的,你……」話未說完,其母杏目一瞪,喝道:「我就是要欺侮要飯的,誰讓他們空有一身力氣不用,卻死皮賴臉地到別人家要飯,別人家弄來糧食是容易的嗎?你爹,你爹,你爹說什麼都對,死丫頭你那麼聽你爹的,還要我這個娘做甚麼,滾回屋去!」五人見這婦人如此模樣,心中無不大怒,姚堅冰急忙拉住眾人,笑道:「夫人厭我們,我們這便滾開,夫人莫罵你家小姐了!」領了眾人離去。   走到村西一個晾曬穀物的場地上,見場邊堆著數堆丈許高的麥秸,姚堅冰帶眾人用秸稈搭了個窩棚,鑽入窩棚中,歎道:「不意丁兄弟討了這樣一個母老虎。」見葉驚風一直用疑惑的目光盯著自己,姚堅冰道:「葉公子,這幾日來老朽一直不敢告訴你真像,是因為老朽一直不敢斷定能不能找到這個人,如今既然斷定了,老朽不妨實言相告。其實我們欲找之人便是丁姍之父丁不凡……」聽到「丁不凡」三字,又想起姚逢春、楊鳴坡二人初遇丁姍時說的「丁長老」三字,葉驚風猛然悟道:「姚大叔說的是『鐵掌武松』丁不凡,九年前曾任過丐幫長老的?江湖上不是傳聞丁長老亡故了,難道他還在人世?」姚堅冰微笑道:「若非今日來到了此地,老朽也不敢相信丁兄弟還在人世。老朽此前說的受人之托,其實便是來此找丁兄弟,幾日來老朽一直跟葉公子敷衍,是由於老朽不敢保證那人說的地方是否正確,怕來到此地見不到丁不凡時,葉公子更疑心老朽是另有所圖了。嘻嘻,如今天下人都說葉公子你知道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因此只要老朽不殺你葉公子,你葉公子必會疑心老朽是為了戴晨鶯及誠信大師。嘿嘿,老朽今年五十有六,已是黃土沒頸之人,哪裡還有心思去求什麼《龍象玄經》?得了經書,憑這把老骨頭,還能練得甚麼狗屁武功!老朽這九年來最大願望便是洗脫自身的嫌疑,找回一個清白之身,便是死了也瞑目!」言罷久久不語,兩行老淚緩緩從眼角滾出。   足足沉默了頓飯工夫,姚堅冰開口道:「葉公子既然知道丁不凡丁兄弟之底細,想必也對老朽不陌生,九年,不應該是十年!十年前,老朽與丁兄弟同為丐幫長老,當時丐幫中『馬丁黃姚』四長老中的『姚』指的便是老朽。十年前,丐幫幫主是萬俟玄萬俟大哥,萬俟大哥早在二十年前便是丐幫幫主了,他在江湖中名頭甚響,人人聽到萬俟大哥之名無不翹起拇指大讚:『好漢子,真英雄!』丐幫數萬弟兄更是對萬俟大哥佩服得五體投地。本來丐幫人數雖多,卻十有八九是無有兒女,無家可歸之人,並非丐幫中兄弟長得醜,討不來老婆,只因世上無有女子肯嫁給一個乞丐。萬俟大哥此前雖然做了三十九年光棍,但整個丐幫乃至天下無人取笑他,二十年前那年,萬俟大哥忽然宣佈自己要成婚,兄弟們聽了當然大喜,有誰願意讓萬俟大哥這樣的英雄斷了後?萬俟大哥若娶了妻,生了子,不但丐幫兄弟喜歡,就連整個武林也高興,因此萬俟大哥成婚那日武林中前來道賀的有數萬人之多。天下英雄誰不盼萬俟大哥有個妻子,誰不想見新娘子?可婚禮一開始,大家都默不作聲了,雖然大家看見的新娘子貌賽天仙,無可挑剔,可那女人是臭名昭彰的『奪魂妖姬』戴晨鶯……」雖然葉驚風也聽說丐幫前幫主萬俟玄娶了戴晨鶯為妻遭天下人指責之事,這時聽了姚堅冰之言仍忍不住發話道:「萬俟玄怎會跟戴晨鶯成婚?」   姚堅冰苦笑了一聲,道:「當日大家都勸萬俟大哥,可他就是不聽,眾人無奈,也只得由他了。他們成婚後夫妻倒也和睦恩愛,只是萬俟大哥成婚後漸漸疏遠了幫中兄弟,也不多管幫中幫外之事了,丐幫至此一盤散沙,幸好當時副幫主苗奇主動承擔起了這個重擔,不致丐幫再頹廢下去。萬俟大哥自從成婚後,威信日減,一年後,戴晨鶯給他生了女兒,取名萬俟蘭馨,小蘭馨滿月那晚,幫中出了件醜事,戴晨鶯被人打成重傷,萬俟大哥命人將戴晨鶯送給石天齡治療,至此再無見過戴晨鶯。無了妻子,萬俟大哥沉湎了數年,小蘭馨漸漸長大,端的冰雕玉琢、惹人喜愛,萬俟大哥也有了精神,彷彿從睡夢中醒來一般。這時,萬俟大哥發現丐幫中兄弟無人再聽他的話,許多人都對苗奇言聽計從,心中不忿下時常跟苗奇爭論,終於在十年前夏五月初九那日夜裡出了事。   「十年前夏日那個夜裡,幫中之至智分舵舵主梅染錦、至忠分舵舵主朱琪突然被殺,二分舵之副舵主候重信、袁廣友二人滿身血污地跑到了萬俟大哥房中,欲向萬俟大哥訴說是幾個黑衣蒙面人殺了梅染錦、朱琪二舵主時,發現萬俟大哥房內空無一人,並且凌亂不堪,又到苗奇房中看時,亦是如此。候、袁二人登時覺得不妙,當即大喊起來,我睡夢中聽見叫聲,穿了衣物跑出房來,聽了候、袁二人所說黑衣人可能向東跑了,於是也顧不得許多,提氣向東追去。追了約摸有一個時辰,也追了四五十里,終於聽得前方有打鬥聲,過去一看,卻是丐幫中馬丁黃三長老正在跟五個黑衣蒙面人打鬥。由於我當時在丐幫四長老中武功最低,僅一個黑衣人便足夠我對付,眼看我們四人將制住那五名黑衣人,忽從南邊又奔過三個黑衣蒙面人來加入戰團。這一來我們四長老以一敵二,形勢甚是不妙,所幸盞茶時分後候重信、袁廣友二人趕來,八名黑衣人不敢戀戰,且戰且退,欲奪路逃走。由於擔心萬俟大哥及苗奇,又由於大夥兒想留下個活口詢問是何人指使他們來丐幫滋事,是以我們六人下手時都留了情面。我們欲留活口,下手不敢太絕,那八名黑衣人卻不這麼想,僅頓飯工夫,就將我們六人中候、袁二人打死,我們四長老也均有傷在身。雖然那八名黑衣人也差不多受了傷,但無一人斃命,當時的形勢又對我們不利起來。   「眼見我們四長老將喪命於八黑衣人之手,這當兒苗奇不知從何處趕來加入戰團,八黑衣人眼見不敵,四散逃走。我當時雖然受傷不輕,但並不甘落後,追了一名黑衣人便向北方跑,只到天將破曉時分才制住那人。我高興之際,那人趁我不備,發暗器將我打傷,然後落荒而逃。我中了那人暗器後若非被附近一農戶救起,此時早已化成了塵土。   「半個月後,我養好了傷回到總舵,丐幫中兄弟見了我之後不由分說便將我捆了個結實,押到總舵幫主所居之處,說我是丐幫叛徒,是我奉了萬俟玄之命勾結黑衣人,殺死梅、朱二人,及至勇分舵柴清、付邦昌二舵主,至禮分舵肖盛、常蒙二舵主,至慈分舵鄔孝明、游永誌二舵主。若說梅、朱二人已死我早已知之,若說後來的柴、付、肖、常、鄔、游等六人也死了,我真是半點也不知情,尤其他們說黑衣人是萬俟大哥派來的,而我是萬俟大哥的同謀,我更是氣炸了X膛,說什麼也不承認。   「聽他們之言,萬俟大哥反叛丐幫後,苗奇當上了幫主。我一見苗奇,苗奇便質問我,說他平時待我不錯,為何我還要豬油蒙了心,受了萬俟玄指使,與馬光道、黃騏驥、丁不凡長老合謀勾結了黑衣人殺了丐幫許多分舵舵主,並意欲殺他苗奇。我氣憤之下揚言要其餘三長老來對質,不料他們說那三人已畏罪潛逃,至今下落不明。我問他們,萬俟大哥身為一邦之主,向來與苗幫主親兄弟一般,他怎會派人暗中去殺苗幫主,苗奇說自從萬俟玄與戴晨鶯成婚以來荒於邦務,全是苗奇一人挑了這個擔子,不致丐幫頹廢,這話說得也對,丐幫中人人都看得出來。後來苗奇說近幾年來萬俟玄時常與苗奇爭吵,因為丐幫兄弟多聽苗奇之言,而不聽萬俟玄之言,萬俟玄空有幫主之名,無有幫主之實,於是惱怒異常,命四長老勾結黑衣人除去他苗奇,及平時只聽苗奇一人之言的梅、朱等八九名舵主。我反問苗奇,四長老中,除了馬光道馬長老仍將萬俟玄看作幫主,對萬俟玄言聽計從外,四長老中,其餘三人數年來不都是看不慣萬俟玄之做法,不肯聽他的嗎?如果萬俟玄要除去你苗奇,他怎敢與丁、黃、姚三人合謀?再說那晚聽到有黑衣人闖入總舵,我們四長老無不奮不顧身出來應戰,同時苗奇他也於我們四長老不敵於八黑衣人時現身,打散了黑衣人。如果我們真的與黑衣人有謀,為何不在那時合力殺了他苗奇?苗奇啞口無言下只得說我身處重大嫌疑中,不能留於丐幫,後經許多兄弟說情,苗奇留下了我,將我一切職級全免,讓我重新從一袋弟子做起。這十年來,我一直小心謹慎,不敢留半點把柄給苗奇,時間長了,此事也淡了,再加上此時丐幫中的副幫主龍兆興、四長老羅滿斗、張世績、彭青鋒、王楚及八舵十六舵主全是苗奇之心腹,苗奇任丐幫幫主這幾年也無有使丐幫在武林中墮落,江湖中人也不再注意丐幫了。丐幫無有出此變故之前,我確是對萬俟玄不滿,他說什麼話我也不聽,只與苗奇一個鼻孔出氣。如果那晚之事出來後,苗奇單說黑衣人是萬俟玄勾結的,我姚堅冰絕無半點疑心,說不了還會痛罵萬俟玄無恥,只可惜苗奇硬要將我也牽扯在內,我不得不改變了想法,開始認為那晚之事是苗奇一手策劃的。   「雖然那晚之事出來後,再不聞萬俟玄下落,江湖中都傳聞萬俟玄已死,但在我心中一直不滿於苗奇,只盼查出一些證據,指認苗奇的罪行。第一要查的便是那晚我追殺的黑衣人,雖然我無有看清他長相如何,但從他所使的武功家數、暗器及身材上,我判斷出此人是誰。因為此人所使的是少林派武功,使的暗器是少林派的『金剛梭』,尤其那人只有一條膀臂,武功又高於我,除了名聞天下的『獨臂如來』齊東嶽,還有何人如此?十年來,我暗中打聽齊東嶽,卻無有查出半點音訊來,想必齊東嶽已不在人世了。齊東嶽雖為少林派俗家弟子,但由於行為不檢點,早被少林寺逐出了門牆,他若死了,也可以說讓天下少了一個惡人,但此人一死,丐幫萬俟玄將沉冤難雪了,我姚堅冰也永難在世人面前抬起頭了!每每想到此節,我姚堅冰無不痛心疾首、暗自垂淚。   「終於在二十八日前,有個人出現在姚某面前,讓姚某眼前突現光亮,因為此人便是萬俟玄萬俟大哥!我見到萬俟大哥時已是驚喜萬分,更想不到萬俟大哥說丁不凡丁兄弟也無有死,並且就在這個雞鳴山,我大喜下便依了萬俟大哥之言前來找尋丁兄弟。二日後,我們三人又遇上了一個人,那人也是姚某近十年未見之人,十年前,她只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如今變成了十八九歲、婷婷玉立的大姑娘,若非她叫出我名字,我還真不敢認她。那姑娘便是萬俟大哥之女萬俟蘭馨,十年前她與父親從丐幫總舵逃出,是她背負了身受重傷的父親一路逃命,最後到了岳王莊……」姚堅冰說到這兒,葉驚風猛地一驚,叫道:「萬俟蘭馨,萬蘭姑,是……」話未說完,姚堅冰已用手將葉驚風之口堵上,姚堅冰笑道:「葉公子心中既已知道,口上何必說出?」葉驚風笑道:「其實晚輩早該想到是她了……算了,姚大叔不讓說,晚輩便不說!姚大叔,萬俟前輩既知丁長老在此,他為何不親自來請丁長老出山?」   姚堅冰神情慎重的道:「苗奇當了十年丐幫幫主,名聲威信在丐幫乃至整個武林甚隆,況且萬俟大哥早被人罵得一文不值,他此時出來去揭苗奇的短,天下誰人能相信?不過不管他們信於不信,黑總是黑,白總是白,任何人都顛倒不過來!此時萬俟大哥正聯絡丐幫昔日故舊,向他們訴說真情,只盼臘月初八丐幫聚會時讓他們也出來指認苗奇的不是。如今距臘月初八不足三個月時間,萬俟大哥無法抽出身,只有讓我前來請丁兄弟了。臨走時,萬俟大哥叮囑,說丁兄弟這十年來由於懼怕苗奇派人來殺他,整日蛇蛇蠍蠍的,勸我不可逼迫丁兄弟。因為十年來丁兄弟有了妻室家小,不願再涉足江湖,對當時萬俟大哥提出的臘八之約未置可否,嗨!丁兄弟年近半百之人,娶了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婆娘,當然是不願再涉足江湖了,咱們這次前來請他出山,能否成功,真正難以預料。不過……嘻嘻,幸好兩日後碰上了大小姐,她將葉公子推薦給了我,說葉公子機智過人,必有良法,這也是姚某繞道狼穴前去找尋葉公子的原因。」   至此,葉驚風心中種種疑團方始盡數解開,雖然知道了托姚堅冰等人尋找自己的是誰,但想到此人並不是自己盼望見到的岳王莊之真兇,心下仍不免深深遺憾:「人家沉冤十年,今日終於有望昭雪,我葉驚風蒙受如此奇冤,不知何時方能昭雪?」可想到當今這世上相信自己是清白的人並不多,自己此番正是為這並不多的這樣一個人做事,心下仍不免絲絲快慰:「我若能幫她這樣一個忙,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憾!」當下說道:「古人云:『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葉某若真能為她做成此事,真正死而無憾了!」   姚堅冰聞言大喜,緊緊握住葉驚風雙手,說道:「葉公子既這般說,姚某先代萬俟大哥及大小姐謝過葉公子了!不過姚某還有一個非分之求,不知葉公子是否真的知道戴晨鶯之下落?」 正文 十三 不凡之忍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0 本章字數:14153    十三不凡之忍   聽了姚堅冰之言,葉驚風心中一跳,禁不住問道:「姚大叔此言何意?」姚堅冰道:「萬俟大哥一定要老夫問明,以便有個準備,葉公子若真的知情,不妨以真情相告,若葉公子確有難言之隱,老夫更不會苦苦相逼,老夫只想知道那個戴晨鶯到底還在不在人世。」言罷鬆開葉驚風雙手。   姚堅冰突將話題轉到戴晨鶯身上,不免令葉驚風心中大為煩惡,嘿嘿一笑,道:「戴晨鶯在不在人世彷彿對他奪回幫主之位並無多大關聯!」厭煩之下,心中暗想:「你受人陷害,只須將真像公諸於世,找回清白之名便得了,又要打聽戴晨鶯做甚麼!難道你也想得到《龍象玄經》?你口口聲聲說要揭露苗奇當年罪行,揭露以後便怎樣,還不是為了你重新當上丐幫幫主,當上了丐幫幫主後再弄到《龍象玄經》,從此不就可以獨霸天下了?」他心中指的當然是萬俟玄。姚堅冰聞言神色黯然,喃喃的道:「或許老夫不該問這個,不過--唉!葉公子乃局外人,不明白箇中原因,最好此事能像葉公子說的,戴晨鶯與此事無有半點干係。」言罷意興蕭索,幾人互不言語。   不覺間已到了黃昏時分,外面細雨未停,迷迷濛濛地纏繞著山村中疏疏落落的房舍,縹縹緲緲的若非人間之景。自午後至今不見丁不凡歸家,姚堅冰喃喃自語道:「這個丁不凡,可是去了何處?總不會是他發現了咱們來之不速,躲了起來不敢見咱們吧?唉!也真是的,老夫早該想到此節,既然丁不凡躲著不出山,必然對丐幫中弟子更是畏懼,咱們這般冒冒失失地來到了雞鳴山丁不凡家中,他怎會不起疑心躲了起來?咱們如果不是丐幫弟子該多好。」葉驚風接過話頭淡淡的道:「小山村處於如此一個深山中,若有商賈或是武林中人前來只會更顯眼,更易引起丁不凡注意。丐幫弟子千千萬萬,四海為家,討飯討到了此地又有何不可?」聽了葉驚風不冷不熱的話語,姚堅冰一時也接不上話來,窩棚中五人又是一陣沉默。   細雨如絲,不停地在暮色中紡織,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幽暗陰冷的夜色下,一條身影畏畏縮縮地走到了丁不凡家小院中,楊鳴坡低聲道:「師父,丁長老回來了!」姚堅冰激奮地道:「他無有躲起來,終於回來了!」眾人之目光一齊向丁不凡家中看去,夜色下山村中早無了燈火,丁不凡家裡也是黑洞洞、靜悄悄地,只見那條人影輕飄飄地到了房門前,緩緩推開房門,作賊一般進了茅舍,葉驚風心中暗笑道:「這個丁不凡,定是個萬分懼內的傢伙,回自己家哪裡用得著如此小心翼翼?」一念未了,只聽房內一女人「嚶嚀」一聲,道了聲:「死鬼,這早晚才來,人家都睡醒一覺了,唔……」由於相距較遠,房中聲音漸小,即使靜夜中也難聽得真切。   姚堅冰嘻嘻一笑,輕聲道:「丁兄弟就這樣不言聲地鑽了被窩?」想到身邊有未婚之年青人,忙改口道:「他這是到何處逛了一整天,這個時候才回來?」言未了,聽得村東頭「汪、汪」幾聲犬吠,丁不凡的茅舍中窸窸窣窣一陣響動,少傾,房門「呀」地一聲,一條身影跌跌撞撞地跳出了小院,隱於黑暗之中。眾人見狀,無不大奇:「這丁不凡又要到哪裡去?」詫異間,村中東西相通的小道上「啪嚓、啪嚓」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又一條身影到了丁不凡家的小院中。那條身影在小院中站定,開口對茅舍中人輕呼道:「娘子,姍兒,快掌燈來!」葉驚風等人見狀無不大驚:「若這人是丁不凡,那麼先前那人又是誰?」姚堅冰心頭隱隱泛起一絲不快的寒意,腦筋轉得飛快的葉驚風卻暗笑道:「***,這該有好戲看了!」   只聽房中丁不凡之妻破口大罵道:「該死的老鬼,你娘的還知道自己有個家?你娘的怎麼不死在外面!深更夜半的,還讓老娘起來給你掌燈,做你娘的美夢去吧!」丁不凡彷彿慣了妻子的這般大罵,訕訕的笑道:「娘子何必發這樣大的火,這樣一個黑天濕路的,換成誰都走不快——」話未說完,房內那婆娘已接過話頭道:「走不快,走不快,你娘的就不會早些回來,偏偏等天黑了才回家?操你娘的,天黑路滑,路上也不會讓你這老鬼打個滑一跤跌死了乾淨,這深更半夜的,還回來做你娘的屁事!」若換作葉驚風等,此時被一女子這般一罵,早耐不住要發作起來,可丁不凡卻偏偏安之若素,嘻嘻一笑,道:「娘子莫嚷嚷,珊兒都睡了!」邊說邊摸黑鑽進了屋中,忽然聽得「光啷——」一聲響,不知何物被丁不凡絆倒,屋內妻子又大罵道:「操你娘的,狗眼瞎了?不會好好看著路?」葉驚風聞言心中大罵道:「***臭婆娘,屋內黑燈瞎火的,他長了眼睛又有何用?」只聽丁不凡又是嘻嘻一笑,輕聲道:「是我不小心,是我不小心,娘子莫嚷嚷!」裡面那悍婦哪裡理會得,仍是高聲叫罵道:「你娘的死老鬼,整日裡就知道往牛家營那窮酸家裡跑,斗大字不識一升的蠢豬笨狗,去冒充什麼斯文?娘的既然跟那窮酸恁地要好,乾脆搬過去跟他過日子得了!」丁不凡輕聲道:「娘子說哪裡話!人家舒先生一代鴻儒,學識淵博,方圓百里內誰不知舒先生大名,這幾年來舒先生教會了我不少學問,還有咱珊兒之名便是舒先生給啟的。舒先生一個廉潔正直、清雅高尚之人,肯與我這等人結交乃是我三生之幸,莫說舒先生與我都是男兒之身,就是我是女兒身,有娘子你這般好模樣,人家舒先生也不會正眼相看——」屋裡悍婦聞言大怒道:「你娘的嫌老娘丑了不是,嫌老娘老了不是?你***睜大了狗眼瞧瞧,老娘這相貌百里內能找出第二人嗎?老娘我委身下嫁給你這個又老又醜的老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你娘的不拿老娘當一枝花兒敬起,卻說起老娘的不是來!你娘的不拿鏡子照照舒秀才那個窮酸的臭樣兒!他不正眼看老娘,那是他裝出來的!誰不知道他獨與你這個蠢驢交好是相打老娘的主意!」丁不凡輕聲道:「娘子快噤聲!人家舒先生潔身自愛、不同俗流、超然物外,怎會如你說的那樣!」   ……   兩口子吵了一陣,聲音漸低漸小,終於靜了下來。二人這一番言語,按理早該吵醒了其女丁珊,偏偏這許久不見丁珊答話,彷彿房中根本無有丁珊這樣一個人,眾人無不嘖嘖稱奇。   五人在窩棚中強忍著腹中飢餓、身上寒冷,緊緊縮成一團,聽著沙沙細雨聲及滴滴答答的滴水聲,無一能睡去。沉默了許久,姚堅冰歎道:「丁兄弟娶了這樣一個婆娘為妻,真是讓人痛心。」葉驚風也歎道:「如果我也有這樣一個妻子,我寧可去死!」姚堅冰嘻嘻一笑,道:「葉公子你年紀輕輕,誰能料到你日後會娶個什麼樣的老婆來!不過以老夫看來,丁不凡如此懼內,並非真的怕那悍婦,他怕的還是咱們這些江湖人。雖然萬俟大哥見過了丁兄弟,丁兄弟也知道萬俟大哥之打算,但僅憑咱們這幾人,說出的話世人能相信嗎?苗奇做了近十年幫主,位子已牢固不可動搖,丐幫上下又如鐵打一般結實,苗奇在丐幫兄弟們心中的牢固形象已根深蒂固,咱們半道裡殺出去揭他的短處,與以卵擊石何異?萬俟大哥囑咐不可逼迫丁不凡,我看咱們便是跪地求他恐怕也難請他出山。萬俟大哥說丁不凡與他一樣,當年險些被苗奇殺死,誰知道這是不是實情。如果萬俟大哥說的不是實情,咱們此番前來請丁不凡,可謂是難如登天了!」五人你一言、我一語,嘮嘮叨叨談了大半夜,最後決定暫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實在不行,只有殺了丁不凡,在此之前,千萬莫與丁不凡鬧僵。   如此一連四日秋雨,丁不凡一直呆在家裡不曾到牛家營,雖然丁不凡早見到了姚堅冰等五人,但四日來見五人如同見到了陌路人。姚堅冰等五人在山村中討了數日飯,漸漸的與山村中僅有的十餘戶人家熟了,白日裡無事時幫村裡人幹些活,倒也令肚皮不空。葉驚風幾次勸姚堅冰找丁不凡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姚堅冰執意不肯,葉驚風苦悶下又牽掛起石泓瀅之安危來,苦於自己雙腿之傷未有痊癒,行走不快,同時又不知該到何處去尋找石泓瀅,也只得悶悶地與姚堅冰等人呆於小山村中。   這般悶悶地在山村苦捱了又兩日,天候開始放晴,一大早丁不凡被妻子臭罵了一通後,又去了牛家營。葉驚風本主張跟著丁不凡去牛家營看個究竟,卻由於姚堅冰不允,只得做罷。姚堅冰聲稱這樣一來若被丁不凡看了出來,引起警惕,將更難接近丁不凡,葉驚風聞聽心中暗罵道:「***,若一直這樣下去,便是再過一百年也請不動丁不凡!反正老子腿上不便,索性如此耗著養好了腿傷,待雙腿一靈便,王八蛋才願意在此!」   這日仍是從早到晚不見丁不凡回家,葉驚風暗怒道:「最好丁不凡從此不回來才好,看你們如何請他出山!」鬱悶中,只見一條人影仍是畏畏縮縮地跑到了丁不凡家中小院內。時下乃九月中旬,天晴後一輪玉盤似的皎月掛於東邊山頂樹梢上,整個山村明亮靜寂,百步見人。葉驚風輕聲道:「這人不是丁不凡,是村南的那個孟家福!」其實根本無須葉驚風提示,姚堅冰等人也早識出了那人,此時不約而同地奇道:「此人深夜摸到丁不凡家中做甚麼?」   只見孟家福輕輕推開丁不凡家未閂的房門,貓腰進了丁不凡家房內,姚堅冰臉色一沉,輕聲道:「你們幾人候在此地,讓老夫前去看個究竟!」月色下姚堅冰神色甚是嚴肅,鑽出窩棚後幾個起落,躍到丁不凡家小院中,彎腰伏於東側窗下。   約摸過了頓飯工夫,忽見姚堅冰身子一動,倏地鑽入房中,聽得房內有人「唔,唔」兩聲,姚堅冰飛快跳出了茅舍,來到窩棚前,臉色青鬱鬱地甚是難看,身子也不停抖動,咬牙切齒地道:「這對狗男女,天殺的狗男女……丁不凡呀丁不凡……嘿!」雙拳重重互擊,久久不語。   葉驚風本已猜出了五六分,此時見姚堅冰如此激憤,已完全明白了丁不凡家發生了何事,輕聲問道:「姚大叔,你殺了那對狗男女?」姚堅冰恨恨的道:「他們如此辱我丁兄弟,剁碎了他們也難消我心頭之恨!」葉驚風大驚道:「你真的殺了他們?」姚堅冰道:「無有!我只是封了他們二人的穴道,讓丁不凡自己回來看看他不在家時,他的那個婆娘背著他做的好事!」葉驚風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輕聲笑道:「姚大叔不怕開罪了丁長老?」姚堅冰恨道:「遇上這等事,老夫又怎能耐得住性子?丁不凡若知道了此事後責怪老夫,老夫便老大耳刮子打他!」   姚逢春與曲江似乎不明白丁不凡家究竟發生了何等事,曲江漠然無語,姚逢春輕聲問道:「爹,丁大叔家怎樣了?」姚堅冰斜了兒子一眼,然後憤憤的道:「你丁大叔的婆娘背著你丁大叔暗地裡與那個孟家福私通胡混!」姚逢春深吸一口氣,輕輕地「啊——」地一聲驚呼,忍不住罵道:「這樣的狗男女留於世上何用?待孩兒去殺了他們!」姚堅冰忙拽住姚逢春手臂,沉聲道:「魯莽甚麼!」   這時,聽得村東「汪、汪」數聲犬吠,顯是丁不凡從牛家營走回,而那吠叫的狗也正是孟家福特意栓於村口「看門」的。第二次聽得如此犬吠聲,五人均知孟家福與丁不凡之妻鬼混是由來已久了,姚堅冰恨恨地道:「不知廉恥的狗男女,這次可有你們的好看了!」   丁不凡依舊不緊不慢地走到家門口呼叫妻子,呼叫了數聲,不見有應,月色下見房門洞開,丁不凡似乎覺出不妙,倏地鑽入屋中,「嗒、嗒」兩聲打燃火折子,點亮桐油燈,「啊?——」地一聲怪叫,拉起孟家福,見妻子無有死,先鬆了一口氣。丁不凡這幾日來早注意到了姚堅冰等人,心中最怕姚堅冰等人傷了自己妻女,這時見妻子只是穴道被封,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但仍耐不住罵孟家福道:「你***不想活了?」由於孟家福啞穴被封,做聲不得,燈光下爭辯不得,眼睜睜地看著丁不凡揚起手掌「啪、啪」兩聲打在自己面頰上,以為丁不凡要殺了自己,不料丁不凡在自己肩頭、腰間拍了幾拍,孟家福口手登時能動了,哭喪著臉道:「丁大哥饒命,丁大哥饒命!」丁不凡又在孟家福身上重重踹了一腳,喝道:「滾蛋!日後再碰上你這樣,我決不饒你!」孟家福搶了衣衫,提了鞋子,慌慌張張地跳出了丁不凡家門,沒命似的往自己家中跑去。葉驚風等人見狀,心中無不大怒:「就這樣饒了孟家福不成?」   姚堅冰嘿地一聲,搶過去攔住孟家福去路,不待孟家福開口說話,伸手又點了孟家福穴道,重重扔於丁不凡家小院中,開口叫道:「丁不凡,你這烏龜做得可真有味兒!這樣的人還能讓他活命?」這一聲叫嚷,早將「不可驚動了丁不凡」云云之想法拋到了九霄雲外!   屋內丁不凡不耐道:「門外何人叫嚷?!」姚堅冰「嘿、嘿!」兩聲冷笑,道:「虧你昔日還被江湖中人稱作『鐵掌武松』,我看是『豆腐掌武大』!人家騎於你脖子上拉屎,你卻扶住人家身子,恐怯人家從你脖子上摔下來。今夜之事你不覺得羞恥,你老哥哥我卻覺得羞恥,我就是你那個打不退的老哥哥姚神猿!」丁不凡淡淡的道:「什麼神猿、鬼猴,我不認得你!」姚堅冰怒道:「你若是丁不凡丁兄弟就應該認識我!」丁不凡道:「我不是丁不凡,丁不凡早已死了。」姚堅冰七竅生煙,偏偏無話可說,這時葉驚風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笑道:「丁鐵掌,你既然不是丁不凡,為何知道丁不凡死了?」   屋內的丁不凡一怔,道:「我就是知道他死了,這個世上已無了丁不凡!」葉驚風笑道:「這個世上若無丁不凡,閣下又是何人?」丁不凡道:「你們是甚麼人,來此問這些做甚麼?」葉驚風道:「我們是丐幫兄弟,是苗幫主派來殺你的,你快出來受死吧!」姚堅冰聞言一驚,正待說話,屋內丁不凡冷冷的道:「就憑你們幾人也想取丁某的性命?」言罷倏地從屋內躍出,站於小院中間,叫道:「那三人呢,叫他們都出來吧,丁某這便看看你們如何取了丁某性命!」葉驚風笑道:「我等本想來取你性命,如今見到你是個縮頭縮腦的烏龜,我們又不想取你性命了。要知道丐幫兄弟自來只殺惡人、惡獸,卻從來不殺魚鱉王八、烏龜馬蝦!」葉驚風這樣一句話聽在姚堅冰雙耳中雖然大感不妥,終還是暢快已極,心想當此時即便葉驚風不這麼說,自己也會這麼說,只不過自己說出的話不一定有葉驚風的惡毒。殊不知葉驚風這幾日來早已悶得發慌,這當兒既然跟丁不凡撕破了臉皮,哪兒還能顧得了許多,便是再難聽十倍的話此時也能說出。   丁不凡不勝其怒,道:「你說誰是烏龜王八?」葉驚風笑道:「我們的老婆無有背著我們跟別人鬼混私通,我們當然不是烏龜王八,這裡只有你老婆——」話未說完,丁不凡已叫道:「這裡的事全是你們佈置好了來陷害我娘子的,你們為何這麼做?」   姚堅冰一直未語,此時聽得丁不凡之言,立時火冒三丈:「你說甚麼?我們誣陷你那爛婆娘?我們為何要誣陷她?」丁不凡冷笑道:「你們這幾日在村中鬼鬼祟祟的,我早知你們不懷好意。定是你們幾個臭叫化子見我娘子茂名馬,登時起了歹心,想誣陷我娘子於不貞不潔之地,讓我休了娘子,你們可坐收漁利,得了我娘子而去!百里內誰不知我娘子不但貌美如花,並且還是少有的賢淑端莊、良善貞靜之女子,她與我恩恩愛愛,百里皆聞,怎會背著我做出這等醜事?再說我娘子與這個孟兄弟都是農家子弟,不懂武功,你們想捉他們來安排下這醜事,還不是手到拿來?你們這幾日一直呆在我家西邊谷場邊麥秸垛中,日日在我家門口轉來轉去,究竟是何居心還不是一目瞭然、顯而易見?」姚堅冰彷彿一生中從未聽到過這樣無恥混帳的話,一時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怒,「呸,呸!」數聲,道:「這樣一個爛婆娘若能稱得上賢淑端莊、良善貞靜,世上便無了Y賤浪蕩之婦人了!」丁不凡勃然大怒道:「你說我娘子Y賤浪蕩,是不是活得不耐了?」姚堅冰道:「你那臭婆娘Y賤浪蕩乃有目共睹之事,用得著我來說嗎?」丁不凡大怒下幾乎要平地跳起,叫道:「好你個臭叫化,今夜這般辱我,休想活著離開此地,納命來!」月光下丁不凡將身一挫,雙手五指併攏成掌,猱身攻向姚堅冰面門。   丁不凡有號「鐵掌武松」,一是說其掌力非凡,武功高強,二是說其身材高大,只不過這個「武松」相貌頗丑,遠不如宋時梁山英雄武松那般才貌。丁不凡當年在丐幫四長老中雖然年紀最幼,武功卻僅在馬光道之下,而較姚堅冰卻略勝半籌,這也是他敢向姚堅冰索戰的原因。姚堅冰心中當然清楚丁不凡之武功,見丁不凡掌來,更不敢絲毫怠慢,展開生平絕學與丁不凡周旋起來。二人十年未見面,誰也摸不清對方這十年來武功有無變化,變化多大,雖在盛怒之下,卻也均不敢貿然出手。   數招一過,姚堅冰心中暗喜,原來這十年來丁不凡隱居於這雞鳴山中,從未跟人動過手,更不敢顯露出自己是習武之人,就連自己之妻子也不敢讓她知道。這樣一來,丁不凡之武功等於擱置荒廢了十載,中間不練不用,不免生疏,這對丁不凡來說自己感覺不出的生疏,在打鬥經驗、閱歷頗豐的姚堅冰眼裡卻是個致命弱點。姚堅冰大喜下心裡有了計較:「他十年來不曾與人動武,出手間略顯生硬,正好給了我可乘之機,我正好趁此良機快速制住他!」如此無了顧慮,招式上虎虎生威,不再畏畏縮縮。如此一來,丁不凡心中不免吃緊:「他如此緊迫,卻又如何是好?」膽怯之下招式上威力大減,終於被姚堅冰逼於牆根,退無可退之際,一個措手不及,X前穴道被姚堅冰封住了數處,身子動彈不得。   丁不凡萬未料到不足五十回合自己便敗於昔日不勝自己的姚堅冰手下,本待殺了姚堅冰等人再搬新居逃避苗奇,此時卻萬念俱灰,氣呼呼的道:「你不是要殺我嗎,為何不動手,只封了我穴道?」姚堅冰冷笑道:「原來你並不怕死嗎!」語中儘是斥責之意。丁不凡憤憤的道:「這十年來苗奇無日不在派人找我,如今你找到了我,何不提了我項上人頭去丐幫領功?」姚堅冰道:「先前我正有此等想法,如今卻不了!哼哼——昔日鐵錚錚、響噹噹一個漢子,為了躲避別人追殺,整日躲躲藏藏的如同鼠兔烏龜一般,見到昔日兄弟漠然不理,唯恐人家識出了你殺了你。我姚堅冰雖不屑,卻不願與你這等膽小如鼠之人一般見識!殺了你,令人寒傖!萬俟大哥讓我來請你共赴今年臘八之約,我看你去了也是枉然!作為男子漢大丈夫,就不敢挺身而出面對惡人,除掉惡人嗎?那日夜裡你那爛婆娘罵你該與那個窮酸秀才一起過日子,以我看你真該割下身上那話兒做個假女人去跟那窮酸秀才過日子!你那爛婆娘與這個狗男子背著你胡搞亂搞,我點了他們穴道想讓你看看那爛婆娘究竟有何等Y賤,鐵般事實擺於面前,你卻一味替你那爛婆娘開脫,說是我們佈置好了來陷害你那爛婆娘。你也不灑泡尿照照你那爛婆娘的Y賤樣子,我姚堅冰便是從未見過女人,也不會在你那爛婆娘身上打主意,啊——呸——」   丁不凡渾身發抖,雙目噴火道:「姚堅冰,你辱我罵我乃至殺了我均可,就是不可這般羞辱誣蔑我娘子,我跟她恩愛夫妻近十載,我不相信她會做出這等醜事,這全是你陷害她的!」姚堅冰忍無可忍,揮手「啪」地一掌打在丁不凡左頰上,叫道:「你若不信,咱們不妨將全村人都喊來評判一下!」丁不凡不知是羞恥之極昏了頭,還是怒極迷了心竅,也大叫道:「好,你叫他們來吧!」   葉驚風嘻嘻一笑,道:「且慢!喊來那干蠢人又濟甚麼事!讓丁鐵掌丟臉嗎?哈哈——丁鐵掌,如果在下說適才之事全是我等一手安排的,不知丁鐵掌可相信?」丁不凡憤憤地瞧著葉驚風,一時並不答話,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其實丁鐵掌早猜出我們此舉之意了!正如丁鐵掌所言,我們如此正是想讓丁鐵掌休了你娘子,我們可趁機搶去你娘子。這怪不得別人,怪只怪丁鐵掌之妻有花月之貌,簡直天下少有,不免令我等一見之下魂飛天外,繼而垂涎三尺、想入非非,以致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如今我們之陰謀既被鐵掌看穿,我們幾人均是堂堂男兒,明人不做暗事,索性不再跟鐵掌你拐彎抹角地瞎扯,今晚你必須將你娘子休了讓我們帶走!同時告訴你,我們此來之目的並不想取你性命,更不是約你去赴臘八之會,只是看中了你娘子……」姚堅冰越聽越不成話,忍不住喝道:「臭小子,你瞎說什麼!」他實弄不明白這當兒葉驚風何以說出這般話來,想到這幾日來葉驚風少言寡語,姚堅冰直以為葉驚風是在故意搗蛋,若不是谷場那邊有個煞星曲江及受人之托,姚堅冰這當兒早一個耳刮子打向葉驚風了。   葉驚風心中當然雪亮,因為他見到丁不凡在人贓俱獲的事實面前仍百般抵賴以致惱羞成怒,若執意聲稱丁不凡之妻行為不撿點,必然招致丁不凡大怒下痛恨自己幾人而難能同自己幾人共赴臘八洛陽之約,這是其一;其二,葉驚風見丁不凡百般抵賴下心中也不免憤怒異常,說話中字譏句諷,以洩X中憤懣之氣,只是無有將後來的話說出,姚堅冰已不耐了。   葉驚風雙目一凜姚堅冰暗恨這老兒半道裡打斷了自己言語,憤憤的道:「姚大叔,咱們做為丐幫弟子,在江湖中行走是不是該光明磊落、X懷坦蕩、率性爽直、行俠仗義?」姚堅冰不耐道:「不錯!」葉驚風道:「那麼在下借問姚大叔一句,你適才封了孟家福與丁鐵掌娘子二人之穴道所為何來?」姚堅冰恨恨的道:「這還用問!你小子難道不知『捉賊捉贓、抓奸抓雙』這句老話?老夫封了那對狗男女穴道,是想讓人相信他二人之姦情!」葉驚風又問道:「姚大叔,你怎知他二人有姦情而點了二人穴道?」見姚堅冰怒不可遏,葉驚風背對丁不凡向姚堅冰眨了幾下眼睛,示意自己並非有意刁難姚堅冰,可姚堅冰於盛怒之下直以為葉驚風這樣是在取笑自己,大怒道:「老夫親眼見孟家福鬼鬼祟祟地摸到丁不凡家,進了內屋便跟屋內那Y婦胡天胡地的亂搞,老夫一氣之下進屋便點了他二人穴道……」葉驚風不願聽姚堅冰這麼說,急忙截住話頭到:「姚大叔不消說了!你既然氣憤不過,為何不進來殺了二人?有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是先見屋內二人胡作非為後點了二人穴道,還是先點了二人穴道後強塞入一個被窩的?」這句話對姚堅冰來說如同當頭一棒,「咚」地打得姚堅冰頭昏腦脹、七竅生煙,對丁不凡來說如同醍醐灌頂,飄飄欲仙下心中大樂。   姚堅冰揚了揚手掌,強自壓住怒火,喝道:「臭小子,你到底想幹甚麼?」葉驚風雙眉一揚,輕描淡寫地道:「在下只想告訴丁鐵掌,其妻與孟家福通姦之事乃是子虛烏有,是別人弄來陷害丁鐵掌之妻的,目的便在於讓丁鐵掌羞怒之下休了自己結髮妻子。誰不知丁鐵掌老來得妻,對之恩愛異常,視為掌上明珠,決不可能聽信別人片面之詞便休了自己妻子?這是其一。其二,就算丁鐵掌之娘子確有與人鬼混之事,此時你不說,我不說,又有何人知道?就算普天之下人人皆知,丁鐵掌仍不會休了自己妻子,那才顯得丁鐵掌愛妻之名不是虛傳!是也不是,丁鐵掌?」葉驚風之言輕描淡寫中包涵著勸慰、挖苦、譏諷,姚堅冰終於聽出了弦外之音,如同涼風撫體,怒氣大消,丁不凡卻越聽越不是個味兒,詫奇地看著葉驚風,實猜不透這個年青人到底是在幫著誰說話,對葉驚風的問話當然無法回答。   葉驚風見丁不凡已將自己的話聽於耳中,呵呵一笑,道:「丁鐵掌不答,在下也能知道丁鐵掌心念之一二,換作在下是丁鐵掌,娶了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就算她是青樓女子,窯子鋪裡的老鴇,在下也視之為掌上明珠。不同的是丁鐵掌之妻並非青樓女子,更非窯鋪老鴇,這更應令人珍惜,至於偶爾跟別人來上一腿,過上一夜,又何足掛齒?只可惜丁鐵掌之妻有沉魚落雁之容,被我等瞧上了,自今往後這個愛是非割不可。天下人都知道丐幫兄弟辦事從不會半途而廢、無功而反,因此丁鐵掌之妻我們是要定了,不管丁鐵掌寫於不寫休書!我等五人均是窮叫化,居無片瓦之房,耕無立錐之地,衣靠討、食靠乞,哪有銀錢來討老婆?做男人一生討不來老婆,斷了後代香火是小,枉來人世一遭是大,如今看著這樣一個賽過西施貂禪的女子即將到手,我等怎能就此罷手,以致前功盡棄?雖然我們五人共用一妻……」姚堅冰聽到這兒又耐不住叫道:「臭小子,你瞎說甚麼?要娶爛婆娘的話,你一個人娶好了,老夫可不要那個破鞋!」   葉驚風哈哈大笑道:「好,好!最好你們四人都不要那女子,讓在下一個人獨佔了最妙。不過咱們都是丐幫兄弟,做出事當然不能讓江湖中人論長道短的壞了名聲,同時也壞了兄弟情分。因此,這個女子咱們帶走後仍應輪流跟咱們當老婆,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不可續。』咱們怎能為一女子壞了手足之請?」丁不凡本來以為葉驚風所言不過是消遣、挖苦自己,此時聽了葉驚風如此無恥之言,早相信了葉驚風所言是實情,不免大怒道:「你***臭叫化,你休想帶走我娘子!」葉驚風道:「丁鐵掌適才若這麼說,在下倒有三分認同,此時這般說——哼哼!你穴道被封,動彈不得,卻不知道你將如何阻攔在下……」見姚堅冰憤怒已極,只怕他一時不耐發作起來,自己腿腳不便,萬萬招呼不得,急忙衝進谷場窩棚處呼道:「柴大哥,你過來一下!」姚堅冰正待發作,見曲江走過來,只得隱恨作罷。   曲江跑到葉驚風面前,問道:「兄弟有何吩咐?」葉驚風笑道:「柴大哥,你願不願娶丁鐵掌之老婆為妻?」曲江將眉頭一皺,道:「不願!」葉驚風「咦?」地一聲,道:「為何不願?」曲江微怒道:「這樣的女子能娶了作老婆嗎?」葉驚風微微一沉思,喃喃的道:「這倒奇了!姚大叔不要,你也不要,想必那邊兩位仁兄也不要,咱們五人中有四人不願要這女子,看來這女子確是爛得厲害!是啊,是啊——若屋中那女子僅是丁鐵掌之妻或許能要得,偏偏她又跟孟家福這小子有這麼一腿,***——丁鐵掌昔日是天下第一大幫中的四長老之一,聲名何等顯赫,討了他的老婆為妻當然無可厚非,偏偏孟家福這狗娘養的前來橫插一槓,***——討了丁鐵掌老婆為妻,這頂綠帽子尚可戴得,討了孟家福這狗東西的老婆為妻,這頂綠帽子卻萬萬戴不得。你們四人都明白中間道理,偏偏我明白不過來,嗨!蠢呀蠢——不,不行!老子得問個清楚,不能這樣讓到手的鴨子不明不白地又飛了!」自言自語了這許久,忽爾雙手一擊,道:「柴大哥,你帶了孟家福那狗東西進來!」言罷一顛一簸地走進了茅屋。   見葉驚風似笑非笑、不懷好意地進了自家房門,丁不凡叫道:「臭小子,你敢對我娘子不敬,老子要了你狗命!」葉驚風笑吟吟地扭頭道:「在下雖不能娶你娘子為妻,掀開被子看一看總無妨吧?」丁不凡怒道:「小子,你休得放肆!」葉驚風嘻嘻一笑,鑽入內屋,道:「現在我想不放肆也不行了,嘖嘖!」丁不凡不見葉驚風,不知葉驚風在內屋作了什麼,只得大叫道:「姚堅冰,你***快解開我穴道!」姚堅冰雖然對葉驚風之言行深深不滿,終是遠遠不及對丁不凡的憤怒,哼哼一聲冷笑,並不解開丁不凡穴道,終是對葉驚風不放心,跟著葉驚風進了房門。   姚堅冰入內見葉驚風只是坐在了丁不凡之妻躺的床沿上,並未越禮掀被,心中怒氣消了大半,憤憤的道:「臭小子,你到底在胡鬧甚麼!」葉驚風笑道:「姚大叔放心,丁鐵掌乃你多年故交好友,在下怎敢對其妻不敬?在下此來只想問丁家大嫂子幾句話,請姚大叔解開丁家大嫂子及孟家福穴道。」燈光下見葉驚風一本正經,毫無胡鬧之色,姚堅冰拍開二人穴道,孟家福一彎腰蹲於牆根,丁不凡之妻用棉被緊緊裹住身子。   葉驚風似笑非笑地盯著丁不凡之妻道:「丁家大嫂子,我們在外面說的話你可聽到了?」床上那婦人又驚又怒的瞧著葉驚風道:「你——你想幹甚麼?」葉驚風森森一笑,道:「我只想問你,你與孟家福到底有沒有做出那事?若做了,我只好將你殺了,若無做,今後你便成了老子的媳婦兒,這裡老子做得主,你只管說實話吧!」看著葉驚風滿臉污垢,頭髮蓬亂,令人作嘔的模樣,那婦人怎肯跟了葉驚風做老婆?可細想之下,若自己承認了,自己只有一死,苦思良久,那婦人道:「老娘為何要告訴你?」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好,好!你***臭婆娘不回答,老子只好問孟家福了……」轉首問孟家福道:「孟家福,你來丁家是不是我們逼你來的?」孟家福本以為葉驚風要他回答同樣的問題,不料葉驚風問的全然不是,驚惶之下含含糊糊地答了個「是」字,葉驚風聞言道:「我們跟你說未說過讓你來是為了讓丁鐵掌休了自家妻子?」孟家福先前答了一個「是」字不見葉驚風發怒,當下便順著此意道:「說過了!」葉驚風道:「那你為何不聽我們之言,佔了丁家大嫂子便宜?」孟家福心裡一緊,道:「我沒有!」葉驚風笑道:「這就行了!老子就怕你把持不定,玷污了丁家大嫂子玉體,這一來老子就可以放心帶丁家大嫂子走了,哈哈……」上前去抱那婦人欲走時,孟家福忽然過來保住葉驚風,道:「這位大爺,是小的該死,小的確是佔了小春的便宜……」葉驚風見自己苦心思考了良久的計策終於得售,心下不免大喜,臉上卻佯裝大怒道:「你***說什麼?老子怎生交待你的?你不聽老子之言,要了這雙耳朵有何用?」將懷中那婦人往床上一扔,雙手揪住孟家福雙耳,略一用勁,扯下孟家福雙耳,疼得孟家福殺豬般大叫起來。   葉驚風幌著兩隻血淋淋的耳朵,自言自語道:「***,你小子見丁家大嫂子貌美,起了歹意,就此壞了老子大事,害得老子空歡喜一場,***,不,老子不想信你有這個膽量,你定是不願老子帶走丁家大嫂子,故意如此說的。***,你小子的話老子怎能相信,老子只有再問丁家大嫂子了……」盯著床上那婦人道:「丁家大嫂子,孟家福無有玷污了你身子,是也不是?」見丁妻良久不語,葉驚風變色道:「***,難道孟家福說的是實情?丁家大嫂子,這個孟家福不聽我們之言,搶先佔了你便宜,讓老子計謀落空,他的這雙豬耳最是要不得!你若痛恨孟家福佔了你便宜的話,就生吞下這雙豬耳!」那婦人雖然強悍潑辣,畢竟是女流之輩,看著葉驚風手中血淋淋的人耳,心驚膽戰下怎肯張口,顫聲道:「我不吃——不吃!」葉驚風陰惻惻的道:「你莫以為老子這是嚇唬你,你今晚不吃這豬耳,老子就扯下孟家福那話兒給你吃,你到底吃哪一樣?」那婦人懼道:「我——什麼——什麼也不吃!」葉驚風哼地一聲,道:「好,這是你自選的,須怪老子不得!柴大哥,這兩隻耳朵肥大柔嫩,棄了可惜,你先將這豬耳吃了,待會兒切下孟家福那話兒讓這女人吃!」曲江接過人耳,猶豫了良久,畢竟葉驚風有命,填入口中咀嚼起來。   屋中之人見曲江如此生吃人耳,無不駭然大驚、面如土色,尤其那孟家福見曲江吃了自己雙耳,怔怔的竟忘了失耳之疼。除了葉、曲二人神色自若外,另外三人均是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葉驚風哼哼一笑,道:「丁家大嫂子,這次可輪到你了!柴大哥,扯下孟家福那話兒來!」不待曲江動手,那婦人已叫道:「不可,不可!」葉驚風道:「為何不可?你不願向你丈夫及老子表明你是迫於無奈才跟孟家福胡作非為的了?」那婦人惶極而哭道:「這位大爺,你莫折磨孟兄弟及賤婢了,快殺了我二人吧!」葉驚風道:「今晚之事怪不得你,怪只怪孟家福,要殺也只能殺孟家福,你是被迫無奈……」那婦人忽爾止哭,將臉一仰,道:「老娘不是被迫無奈,是老娘邀孟兄弟來的!你娘的臭叫化休想打老娘的主意!」葉驚風聞言,心中狂喜,哈哈一笑,道:「丁家大嫂子何苦如此?你嫌老子精窮,不願跟老子吃苦受罪,只管開口說一聲便是,何苦強自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那婦人將淚一收,一副凶相又露了出來,破口大罵道:「你娘的臭叫化,死叫化,你幾日來鬼鬼祟祟的,老娘豈有不知你肚了裝有壞水之理?你娘的想也別想!就算我家那死老鬼寫了休書休了老娘,老娘也只會嫁給這孟兄弟,決不會嫁給你這臭叫化!」葉驚風笑道:「你***跟了老子有何不好?老子行走江湖,四海為家,吃百家飯,穿百家衣,比起你***在這窮山溝裡強上多少倍!就算你***不願跟了老子,只須明言一聲,老子看在你***是丐幫故舊丁鐵掌的份兒上,決不會強迫於你,你***何苦言稱孟家福是你邀來的來作賤自己、晦老子的氣!」   那婦人柳眉一揚,道:「老娘晦你的氣?你娘的算哪一門子鳥人?老娘今夜不妨告訴你,這個孟兄弟與老娘來往已有五年光景了!他栓於村口的狗是防我家哪死老鬼的,還有老娘跟哪死老鬼的賤丫頭,為何這麼大聲說話她也不會醒?那是老娘知道孟兄弟今夜要來,晚飯時就喂足了那賤丫頭迷藥,不到天亮決不會醒來。你娘的臭叫化說這是你安排好了的,滾你娘的蛋吧,你安排你娘的屁……」後面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誘逼丁妻說出實情,正是葉驚風之真意,也是姚堅冰所願看到的,姚堅冰先時不解葉驚風話中深意,直到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用意在此,老夫真是錯怪了他呀!那人說他機智過人,關鍵時候最能逢凶化吉,故而托我帶了葉驚風前來,今晚一見,果然所言非虛!」當下心中對葉驚風暗暗敬佩起來。   聽著丁妻罵聲漸弱,葉驚風命曲江將門外的丁不凡拉來,笑吟吟地問丁不凡道:「丁鐵掌,不知此時你聽了妻子之言有何等想法?」丁不凡臉色蒼白,呆著雙目道:「娘子,這是為何?」那婦人狠狠一笑,道:「為何?就因為你娘的醜八怪死老鬼不配老娘!你娘的四十有九,老娘今年才二十有七,老娘跟著你這糟老頭守活寡——」丁不凡驚道:「小春,這等話兒你也說得出口?」那婦人道:「老娘為何說不出口?操你娘的,若不是十年前你替我父母打殺了鎮上仇家沙老二,救得我們一家三口,我父母臨終前千囑萬托讓我嫁給你,你娘的便是搬來金山銀山老娘也不願多看你一眼!老娘為不使父母地下生恨,忍辱含恨跟了你數年,若不是老娘到此時看上了此村中孟兄弟,哪裡會答應跟你在此安家?若不是這五年來孟兄弟夜裡抽空來陪老娘說話解悶,老娘早就跟你娘的死老鬼鬧個底朝天了!今夜這幾個臭叫化捉姦捉雙,捉了老娘和孟兄弟,老娘正要感激他們,若不是他們,老娘何日能盼到你休了老娘?」   聽了丁妻一番話,葉驚風等三人心中無不大快,尤其姚堅冰,更是一眼不眨地盯著丁不凡,覺得這比自己狠狠打丁不凡幾個耳刮子更痛快。   丁不凡失魂落魄地瞧著妻子,顫聲道:「小春,這幾年來我對你百依百順,恩愛有加,地裡家裡粗活從未讓你去做過,你要星星,我便給你摘星星;要月亮,我便給你摘月亮;你罵我,我從不往心裡及,也從不跟你頂嘴。你背著我跟孟兄弟好,我早就知道,你以為我真的想去牛家營嗎?我那是有意給你一個親近孟兄弟的機會!還有村口那狗,以我的身手,完全可以無聲無息地繞過那狗,我有意讓那狗大叫一陣,為的便是讓孟兄弟聽到後回家,免得大家不好看。幾年來我日日敬著你,遂著你的心意,怕的便是你離開我,離開這個家——」話未說完,那婦人已叫道:「去你娘的死老鬼、醜八怪!老娘一見到你便吃不下飯,聽見你說話便噁心!這幾年來老娘與孟兄弟多次商量想殺了你娘的丟於深山中喂狼,怕那樣一來驚動了官府,治我們的罪。今夜事已至此,你娘的若不痛痛快快將老娘休了,老娘日後天天找別的男人鬼混!」丁不凡聞言不怒反喜道:「小春,只要你不離開我,你說什麼都行,便是日後將孟兄弟接到咱們家裡來我也願意!」   不待丁妻答話,姚堅冰搶過去「啪,啪」兩聲,便是兩巴掌打在丁不凡臉上,打得丁不凡鼻血長流,姚堅冰斥道:「好你個丁不凡!你這樣還能算個男人嗎?你簡直是蠢豬、是笨狗……連豬狗都不如的東西!如此不知廉恥、不守貞節的爛女人也值得你這般對她?你真是枉自為人了!你為了這樣一個爛女人,不但忘了昔日兄弟之情,還忘了自己是個人,是個男人!四十年前若不是萬俟大哥救了你,你哪兒還有活命?你入丐幫後,若不是萬俟大哥護著你,教你武功,你哪有今天?如今萬俟大哥有難,須你出面幫忙,你卻僅為了一個爛女人,便縮頭烏龜一般連昔日故舊也不敢相認。我本來以為你不相信這爛女人跟孟家福這狗東西鬼混是實情,豈不知你早已知道他二人之姦情卻故作不知,你如此自欺欺人,真是空前絕後了! 正文 十四 高談闊論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0 本章字數:22633   十四 高談闊論   戶外悄無聲跡,應是仍在夜中。抬頭天上圓月西墜而不見,惟有寥寥落落的幾個星斗熠熠閃亮,使得清涼的秋夜更顯得靜謐。   驀地,一聲清亮的雄雞啼鳴聲遠遠傳來,卻是村東老高頭養的雄雞在報曉,靜夜中那聲雞鳴響亮異常,令沉默不語的幾人心中突地一跳。隨著此起彼落的雄雞啼鳴之聲響起,默默行路的幾人見東邊山脊的天色漸漸發白,眾人望著身後的山村漸漸遠去,心情也漸漸明朗起來。   一團紅日一蹦一跳地躍出東邊山頂,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道:「爹,咱們這是去哪兒呢?」眾人沉寂的心又突地一跳,見丁不凡懷中抱的丁珊睜開雙目,奇異地望著眾人,想到此女從此可能永見不到其母,眾人心中又不免一沉。   丁不凡聽得女兒說話,沉鬱的臉色倒明朗了許多,看著女兒柔聲道:「爹帶你到外面走走。」丁珊道:「去哪兒,遠不遠?」丁不凡道:「去人很多,很熱鬧的地方,離家很遠的。」丁珊道:「那為什麼不帶娘一塊兒去?」丁不凡一時語塞,葉驚風笑道:「小珊兒妹妹,你娘生了病,去不得遠方,咱們這正是去很遠的地方找一個很好的大夫回來給你娘治病。那個大夫家種了許多各種各樣的花,有大的、小的、紅的、黃的,花中有許多蝴蝶、鳥兒。若將那些花兒別在衣領上,那些蝴蝶、鳥兒都會繞著你飛,你跑到哪兒,它們就跟到哪兒。咱們請了那大夫給你娘治病時,你若喜歡那些花兒,就折些別在衣領上,帶回許多蝴蝶、鳥兒。到那時,你一出門,便看見滿院的蝴蝶、鳥兒陪著你玩耍……」一席話逗得丁珊喜不自勝,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恨不得變成鳥兒飛到那個地方。眾人都知葉驚風說的地方是百花川,雖然都知百花川毀於大火,但見到丁珊高興,眾人心中也輕鬆了許多。只有丁不凡仍是悶悶不樂地走著,對葉驚風跟女兒的對話聽而不聞,心裡一直為妻子的變心及葉驚風毀去了妻子之容貌而懊惱不已。   山路上行走了半個時辰,前面出現一個岔道,一條通往西北,一條通往西南,丁不凡默不作聲地選了南行之道,按理洛陽在北,應該選另一條道走才對,可眾人見丁不凡心情煩悶,也只得隨了丁不凡往南。   約摸頓飯工夫後,面前半里許處一矮山上數株榆樹下一處瓦捨中傳來一陣叮叮咚咚、錚錚淙淙的琴聲。琴聲清脆悅耳,音節平和,起伏柔緩,如溪流入原後緩緩流淌,亦如彩蝶翩翩款款地飛舞於爛漫的鮮花中。聽到那琴聲,覺得那彈琴之人彷彿是一個鎖於深閨中的少女,依窗對著長空細細訴說自己的幽幽情思,不驕不躁、綿綿柔長;也彷彿是個飽學鴻儒搖搖擺擺地聚精會神地詠誦著一首長長的詩,中間韻味悠長,耐人尋味。琴聲鏜鏜鐺鐺,每個音節都很緩長,並且轉換得甚是平緩,於不易察覺中已變換成了另一個音節。猶如一個垂暮之年、行動遲緩的老僧手執大掃帚掃除院落中落葉一般。眾人聽得琴聲,頓如春風沐體,陶然欲醉,就連一直默不作聲的丁不凡也長舒一口氣,微微一笑,讚道:「好琴聲!」   「丁歸山」一個男子聲音擾得眾人忘了聽琴,見對面走過一個挑糞的農家漢子,那農家漢子似笑非笑的道:「你一大早便又來找舒先生,是不是昨晚家裡床上又沒了地方?」看著那農家漢子討厭可惡的樣子,丁不凡正待發作,只聽葉驚風已笑道:「這位大哥可真稱得上有諸葛之能、鬼谷子之智啊!你怎知道丁歸山家裡床上無了地方?是不是你清早起來不見了自家婆娘和妹妹等人,懷疑是她們昨夜摸黑跑到雞鳴山丁歸山家裡,佔了丁歸山家裡那張床?」那農家漢子一時不明葉驚風話中之意,怔怔的道:「我老婆這幾日回娘家了,我妹妹也嫁出去四年了,這幾日並未回來,她們會不會去丁歸山家我不知道,不過丁歸山家那張破床怎能睡下那麼多人——啊?——」忽爾明白過來葉驚風話中之意,怒罵道:「你***臭叫化的婆娘妹子才到了丁歸山家大床上!」葉驚風笑道:「可憐的很,小人是個窮要飯的,一無媳婦,二無妹妹,說不得這幾日只好向老兄討一個來!」言罷哈哈大笑,姚堅冰等人也跟著捧腹大笑,偏偏那農家漢子仍是不明葉驚風話中之意,呆愣愣地望著眾人,竟也跟著笑了起來。   經那農家漢子這麼一攪,丁不凡臉上氣色大好,望著前方小村及半坡上那榆樹林中隱隱露出的房舍一角,喃喃的道:「怎會到了牛家營?」姚堅冰笑道:「丁兄弟,常聽你說起牛家營、舒先生的,既然到了此處,咱們不妨去拜訪一下舒先生。」一提到「舒先生」三字,丁不凡臉上大現光彩,精神也為之一爽,微笑道:「半坡上那榆樹林中的幾間瓦房便是舒先生的家。這幾日,舒先生家裡多了五位客人,熱鬧得很。昨日我與一個年青人對弈了一局,從午後到天黑未分出勝負,且只下了一百二十六子,今日正好跟他再行須弈。」姚堅冰笑道:「十年不見丁兄弟,想不到丁兄弟也成了文人了!愚兄對棋弈一道一竅不通,不過單憑適才那動聽的琴聲,愚兄是非去見見這個舒先生不可了!哈哈——」拉著丁不凡之手走在最前頭,後面曲江負著葉驚風,楊鳴坡負著丁珊,緊跟著丁不凡二人往半山腰舒秀才家走去。   循著錚錚琴聲,沿著曲折狹窄的山間石徑走了盞茶時分,眾人來到了榆樹林邊。只見粗可合抱的七八株榆樹下奼紫嫣紅地開滿了菊花,左一簇,右一簇地用高僅二尺的竹籬隔開,中間是平整清潔的青石小道。那簇簇的菊花圃中開著的菊花爭奇鬥艷,盞形的、球形的、線形的,形態各異,目不暇接。菊花中顏色花形不同者分開來栽,白者如霜、黃者似金、赤者如火、黑者如墨,相襯之下,各顯異彩。眾人嗟歎之餘,葉驚風卻道:「真是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呀!」   「哈哈——」一個爽朗的笑聲從一簇菊花後閃出,作笑之人是個三十出頭的英偉男子,國字臉、一字眉、四方口、高鼻樑,虎目生輝,炯炯有神。雖然那人身著常見的蜀錦青袍,頭裹月白色江綢唐巾,一副儒士秀才打扮,但這麼往眾人面前一戰,氣宇軒昂、淵亭嶽峙、眉透英風、目露剛毅、虎背熊腰,儼然一個得勝而歸的大將軍、大元帥。眾人見到那人都不免一驚:「在如此荒僻的山野中,怎會有這樣一個氣質高貴之人,難道這就是舒先生?」只見那人雙手往後一負,笑道:「真是孔孟子弟皆聖賢,關岳兒女盡英豪呀!舒老先生雖隱居深山,聞名來訪者卻絡繹不絕,而且來訪者儘是儒雅聖賢之士。這位兄台適才所吟唐末黃巢之《題菊花》詩中『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一句,莫非在喟歎舒先生滿腹經綸、博古通今,本應出山一展才華、匡世濟民,如今卻埋沒於塵世之中,默默無聞?殊不知這僅是舒先生未逢機遇,未有見龍在田,若一但逢遇『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之『若為青帝』之人,將不會有『蕊寒香冷蝶難來』之憂了。」葉驚風幼時在岳王莊中跟著莊上教授先生吳敬先雖讀過一些書,但畢竟是練武為重,讀書僅為多識幾個字而已,對書中文字不求甚解,略通其意而已。他隨口吟出「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一句唐詩,其意不過是喟歎如此美麗的菊花竟開於秋季,引不來一隻蜂蝶,未免寂寞寥落,全未料到這個門口出來的貴公子竟意會為喟歎舒老秀才隱於深山無人知,才高智深而無人用上。初時見到那貴公子,眾人只感對方雖然高貴,不過是一個達官貴人之子弟,眾人草莽出身,本就對達官貴人不屑一顧,因此雖然自己幾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仍不比那貴公子差多少。此時聽了那貴公子之言,見那貴公子神質尊貴而不倨傲,絲毫不以對方是乞丐而有鄙夷之色,笑吟吟地站在面前,平易近人下又顯出昂昂然若巍峨泰山之態,令人不敢平視,不由得生出一種矮人三分的低下之感來。   葉驚風雖然略通文藝,卻也明白那貴公子言中之深意,尤其聽到那貴公子說舒先生未有「見龍在田」,未遇「若為青帝」之人時,心下不免大驚:「這人好大口氣!當今大明創立,天下惟有朱元璋一人稱得上『龍』,舒先生既然隱不出仕,便是不願見朱元璋這條『龍』,難道除了朱元璋外,天下還有『龍』?你又言稱『若為青帝』,此時若以花草為喻,朱元璋已是『青帝』,除此之外,何人還能作這個『青帝』?黃巢此詩雖寫菊花,卻是托物言志,以菊花喻天下忠厚質樸、外誠內真之黎民百姓雖『天下無閒田,卻農夫猶餓死。』若自己一但成為天下之主,定讓窮苦百姓享受榮華富貴,無有饑餒之厄。此時你稱舒先生未遇『若為青帝』之人,難道你小子有『若為青帝』之志?當今朝廷錦衣衛遍佈天下,你出此言若為他們得知,哪兒還有命在?」當下呵呵一笑,道:「公子爺抬舉小人了!小人不過隨便說說,哪有這等深意。」那貴公子也是呵呵一笑,道:「兄台不必過謙!你適才吟出這等詩句,對此間人物恰如其分,一詠菊花,二詠舒先生,真是一語雙關,若無高才雅懷,何來絕妙之言?院中舒先生正在彈琴,無暇出門迎客,不才喧賓奪主,忝代此間主人出迎雅客,諸位切莫見怪,裡面請進!」笑吟吟地將身子讓在一邊,伸手指向花圃盡處柴扉。葉驚風等幾個江湖豪客初見此人時,對此人均持不屑一顧之態,當見到此人舉止大方、談吐雅致、神氣爽直、資質不凡,且又待人和善時,覺得眼前這人雖然明明是個達官貴人之子弟,卻全然無有紈褲子弟的庸腐之氣,不免對這人多了幾分好感。   聽到院外有人說話,院中琴聲立斷,院中又走出一僧四俗五個人來,這五人除了中間一個五旬左右的儒生外,其餘四人相貌均是不俗。尤其那個五十餘歲的僧人,不是生著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而是生著一副兇惡霸道的模樣,削瘦的臉上雙目外凸,眉骨奇高,如同一頭猛虎,身著一件黑色棉布僧衣,項上掛一串紫紅色檀珠,舉止卻顯得甚是靜雅,儼然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那個五旬儒士步出門來迎向葉驚風等人,其餘四人出門後疾步走到那貴公子身後,垂手而立,不做一言,竟對那貴公子恭敬異常。那個相貌清矍古奇的老儒向眾人一抱拳,微微一欠身,開口道:「貴客清晨來訪,老朽未能遠迎,失禮勿怪,請諸位貴客裡面坐!」一邊躬迎葉驚風等人,一邊向院內呼道:「濟明,快為客人沏茶!」全然不顧葉驚風等人是討飯的叫化子。   姚堅冰等人入得小院,見院中朝東、朝南各建一座三間瓦捨,院內梅樹數棵,枝葉枯疏,尚未著花,東側貼牆一側翠竹亭亭,院中一四方石几上刻了縱橫各一十九道紋絡,卻是一副棋枰,枰上擺了黑白一百餘子,幾南丈許處又一長條石几,幾上置一七弦古琴,兩几旁各有數只尺許高的竹椅,二幾上另置茶具五七個,盅中茶水尚熱,翠茗飄香。丁不凡見了方幾上棋枰,雙目一亮,拉著貴公子身後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道:「張公子快來,咱二人再行須弈來著!」竟不顧別人。   見一個十五六歲的青衣小僮托一木盤,上置五六隻紫泥茶盅而至,姚堅冰忙上前接過茶水,小僮搬椅時,卻被姚堅冰止住:「不敢,不敢,我等均是乞食之叫化子哪裡敢與大爺們同坐於椅子上?主人不嫌我們骯髒,肯讓我等來喝口清水,啃口涼饃已足見盛情,我等怎敢造次!」小僮無計之際,那貴公子笑道:「若天下乞丐都會吟『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即便這個世上是桀紂為君,也會國泰民安、昌盛永固了!諸位說自己是討飯的乞丐,這裡有幾人能信?哈哈——」葉驚風笑道:「公子爺見笑了,小人等確是乞丐,不過不同於一般的乞丐,而是武林中丐幫中乞丐。」那貴公子「呦?」地一聲,奇道:「丐幫?是不是人人說的與中原少林寺、鄂北武當山齊名的丐幫?若諸位果是這個丐幫中人,則更應該坐於椅上說話了。因為不才素聞丐幫弟子數萬人,人人武藝精純,英雄非凡,而且人人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天下窮苦百姓見到丐幫弟子無不大敬。更有甚者,蒙元胡虜強霸中國近百年,丐幫上下齊心協力,常以驅逐韃虜為己任,被蒙元朝廷視為大患。二十餘年前,華夏兒女不堪蒙元朝廷殘暴欺壓,各地紛紛揭竿起義,丐幫中弟子也不敢旁騖,大多加入義軍,最終驅逐蒙古胡虜遠遁塞北荒漠之外,創下咱大明天朝。自洪武初年至今,國家由初創而日益昌盛,兵戈漸息,車馬歸農,天下本不應有乞食討飯之人,而如今仍有乞丐一幫,足見洪武之治並未光明呀!天下有了丐幫,幫中乞丐如此眾多,朝廷屢頒聖旨教乞丐耕種開荒,至今未治,足見政令仍未盡行,國家法度仍有遺漏不完之處,有識之士每每思之,無不中夜難寐,飲食難下呀!」言至此處,住口不言,神色黯然,大顯憂國憂民之態。   那貴公子說話時見思高遠,兼之話語中有「國家」、「政令」、「法度」等字眼,單以語氣而論,決非尋常之讀書人,再看那貴公子氣度不凡、英氣逼人,又非尋常官宦子弟之像,葉驚風心中不免又大奇:「此人前時言語中有『見龍在田』、『若為青帝』之字眼,此時言語中又以天下蒼生為重,究竟是何來頭?」猜疑間,那貴公子又長歎一聲,道:「天下有了丐幫,朝廷引以為恥,常常於冬春之季發放賑災衣糧,奈何國家初建,瘡痍滿目,顧此失彼,捉襟見肘,遺下如此大患,也在常理之中。二十餘年來,朝廷頒令天下善待乞丐,唯恐眾丐饑餒凍寒之際不堪承受,生了亂子,所幸丐幫前幫主萬俟玄受朝廷表彰以來嚴格約束弟子,使丐幫數萬弟子規規矩矩、安安分分,二十餘年來倒也未有給國家添亂。因此,丐幫弟子不僅為百姓所敬,也為朝廷所敬,各位既是丐幫弟子,乃天下共敬之人,為何不坐於椅上?」言罷憂淒之色變作恭敬之色。   姚堅冰聽了那人之言,受寵若驚下不知如何言語,葉驚風卻笑道:「天下許多人罵我們乞丐有力不用,好吃懶做,乃無用之人,公子爺之言真正誇大其詞了!我們身為乞丐,討衣乞食,常引以為恥,見人低三分,打來身受,罵來心受,從不敢與人計較,可有一點便是最受不得人敬。如果乞丐受人敬重,天下不都願作乞丐了?再者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們乞丐結成一幫,席地而食,不爭冷熱多寡;露天而宿,無論寒暑濕燥,這都是幫規,望公子爺恕我等不敢違背了幫規!」那貴公子讚道:「諸位如此,真乃國家之幸,天下之幸也!」當下不與葉驚風等人計較椅上椅下,雙方相互引見了名姓,葉驚風得知那貴公子乃朝中一大官之子,姓燕名高飛,其父究竟是何人,燕高飛只含糊不答。燕高飛身後那個相貌兇惡的和尚法名慶壽,那個清矍古奇的老儒士便是此間主人舒慎之,其父舒道元在前朝蒙元朝廷中作過官,後來見時局變幻莫測,遂歸隱不仕。另外三人中一個年近五旬的健壯奇偉老者姓張名世美,是那個年齡最幼,僅二十來歲與丁不凡對弈青年張輔的父親,另外一個三十出頭、虎背熊腰之人名李能,乃燕高飛的貼身侍僮。   聽了幾人之名,姚堅冰雖然在江湖中閱歷甚富,也弄不清這幾人之來頭,而那個燕高飛聽了姚堅冰之名卻讚道:「原來閣下便是聞名武林的『獅面神猿』姚堅冰姚大俠,怪不得小可大清早起來便聽見樹頭喜鵲不停鳴叫,原來今日有貴客再訪舒先生,小可得以見到丐幫昔日四大長老之一的姚長老了!」姚堅冰本以為燕高飛乃一尋常讀書人,適才聽得燕高飛乃朝中大官之子,又見張世美等四人對燕高飛甚是恭敬,本就不喜結交官府中人的姚堅冰一見此,心中便不願與燕高飛多言,當下淡淡的道:「老朽是『獅面神猿』姚堅冰不錯,只不過老朽早已不是了什麼長老,眼下只是丐幫中的四袋弟子,燕公子不必過譽!」燕高飛見姚堅冰言語不冷不熱,心中略有憤意,也淡淡的笑道:「小可乃一書生,對江湖中事知之甚少,小可知道姚大俠十年前曾是丐幫長老,不知因何如今只是一個四袋弟子?」這句話一出,如同一把利刃,直刺姚堅冰痛處,他於十年前被苗奇革去長老之職,貶為一袋弟子,天下武林各大小門派均有耳聞。如今已事隔十年,十年中從無人把姚堅冰當成丐幫長老看待,也從無人提及姚堅冰曾是丐幫長老一事,怕於姚堅冰面上不好看。按理這個燕高飛既知姚堅冰及萬俟玄之名,應該知道當年之事,此時作出此言,不是有意揭姚堅冰的傷疤嗎?姚堅冰微微發怒道:「老朽於十年前已被苗幫主革去長老之職,貶為一袋弟子,箇中情由天下盡知,難道燕公子患了耳疾,對此事一無所知嗎?」不待燕高飛答話,正與丁不凡對弈的張輔將手中棋子一摔,跳起大聲斥道:「臭叫化子,你如此辱我家公子,是活得不耐了?」姚堅冰嘿嘿一聲冷笑,道:「老夫是活得不耐了,你小子更奈我何?」張輔騰地往前一站,道:「活得不耐了就死吧,看招!」呼地一拳打過來,勁力倒也不弱。   那個燕高飛似乎有意試探姚堅冰到底有多大能耐,說了一句「張兄弟不得無禮!」將身退後數步,讓出空地來給二人打鬥。那個張輔似乎也曾擔心燕高飛呵斥他,不讓他跟姚堅冰動武,當見到燕高飛主動退後,父親又無言語,膽氣更增了數分,肆無忌憚地大打出手。   張輔一出手,葉驚風便看出張輔使的也是官府中衙役、捕快等輩所使的最常見的招式,所不同的是張輔所用招式更見大開大闔,拳勢威猛,態式明朗,倒似慣於騎馬之人在馬背上所使的招式一般,渾不似陸地上單打獨鬥時所用的招式。張輔所使招式中每一拳、每一腿都有實無虛,彷彿每一拳打出、每一腳踢出都要見到效應,端的是天下最簡單、最實用的武學招式。再看姚堅冰時,仍是坐地不起,雙手左一掌右一掌,拍、打、格、擊輕靈活潑,變幻莫測,此招未老,次招又出,抓、撓、摳、扳,盡顯擒拿之妙處。張輔似乎對武林中單打獨鬥之攻防法門知之不多,又似乎是技高一籌,對姚堅冰難捉難摸的手法置之不理,我行我素,沉穩不亂。十餘回合已過,不僅姚堅冰為張輔之武功大為吃驚,暗悔自己不該托大坐地不起,就連張輔也對姚堅冰之武功大為讚歎:「此人席地而坐,身子不動,僅用兩手便弄得我手忙腳亂,若此人站起身來跟我打鬥,我哪裡能跟他拼上三合?」   想到張輔乃武林中無名之輩,猶在自己面前施了十餘招,姚堅冰心下暗道:「我若不盡快制住這小子,日後何面目見人?」當下運力於臂,左掌一掃,待張輔跳躍躲避之際,右掌忽地打出,用了五成力道,手掌雖未打中張輔雙腿,掌風卻如一把無形重錘,砸在張輔雙腿上。張輔雙腿於空中無所借力,騰挪不開,那股力道在雙腿上一撞,張輔身子一歪,撲地跌到,爬在姚堅冰面前。姚堅冰正待拿住張輔,突見張輔就勢給姚堅冰磕可幾個響頭,姚堅冰詫奇間,張輔口中稱道:「師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這一來,更令姚堅冰驚奇:「天下哪有這等拜師之法?」慌忙站起,冷冷的道:「你起來!」張輔垂首道:「弟子自出娘胎以來,除了父親外,再無遇到師父這樣武功高強之人,師父若不收弟子為徒,弟子便跪死不起!」姚堅冰道:「我與你素不相識,怎能收你為徒?」張輔道:「天下自古無有生來便相識之人,師父若收了弟子為徒後不就認識弟子了嗎?再說適才丁大叔已給師父說了弟子名姓!」姚堅冰突遇這等尷尬之事,稀奇古怪之人,實是束手無策,猶豫間,張世美過來抱拳道:「姚兄,犬子張輔自幼便最任性不過,他看中之事,決不會輕易撒手,他既然認你作師父,頭也磕了,『師父』也叫了,姚兄就收了他做徒弟吧!姚兄說與我們父子素不相識,小弟這裡便實言相告,小弟乃東京汴梁人氏,如今在濟南衛當一名十夫長。由於出身行伍軍旅間,學得一些沙場搏敵之粗淺功夫,閒時教習給犬子,這幾年來一家從未離開過濟南衛,是以犬子便以為天下無有能人。今日姚兄以絕技勝了犬子,犬子心服口服下欲拜姚兄為師,兼之犬子素來好學,日後必能將姚兄之絕技發揚光大,決不會辱沒了姚兄,姚兄今得傳人,何樂而不為?」   燕高飛見姚堅冰煩惡之下猶豫不決,而張輔仍長跪不起,知道姚、張二人均是騎虎難下,向姚堅冰抱拳笑道:「常言道:『擇師唯賢,選徒唯良。』先生先知之前輩,莫不願擇一良善聰慧、忠信好學之後生將已一生之見聞知識相傳,以匡扶矯正後來晚生之輩,使之成為天下有用之人。若擇徒不善,將自己一生見聞知識傳於邪惡頑劣之徒,不啻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後生晚來之輩,莫不願求一賢良仁德之前輩以求得修身立志、強體正心之術,使自己得赴前人未竟之途,完結前人未了之業。若擇師不善,以己純樸潔淨之身,求得奸邪污穢之術,不啻投珠入廁、棄玉於泥。不才之友張輔張公子,秉性直爽,心端志正,為人忠厚,講信守義,又敏而好學,孜孜不倦,誠可謂難得之佳質良才。姚大俠率真豪邁,行俠仗義,為善除惡,仁賢慈善,正巧武功卓絕,天下共聞。張公子得拜姚大俠為師,可謂世所罕有之佳遇,姚大俠得收張公子為徒,當稱代來不多之稀獲。此佳徒得遇良師,更是稀世之奇緣,百代之難逢!張公子今日得窺姚大俠武學之真章,心悅誠服下讚歎不已,視姚大俠之武功為稀世奇寶,絕代佳品,歎為觀止下屈膝下跪以心折之大禮懇求姚大俠收而為徒,得以一覽姚大俠之奇寶妙品中之玄奧,且有不達目的不甘罷休之志,誠可謂難能可貴矣!姚大俠若不視張公子程門立雪、二祖斷腕之志,拒人於千里之外,豈不令人心寒意冷,悲憤哀怨,而又令世人廣傳姚大俠自私狹隘哉?」   此時姚堅冰若執意不收張輔為徒,不但於情理上行不通,而且更不能讓張輔起身而給張輔及自己一個台階下來,再說自來世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一言,張輔在姚堅冰面前跪了這許久,姚堅冰受了如此大禮,若不能給張輔一個滿意的答覆而讓張輔起身實屬非能,當下哈哈一笑,道:「既然眾人這般說,姚某若不答應收張公子為徒,真的便成了自私狹隘之人而為天下所不齒。不過老朽並非燕公子所說的仁賢慈善,武功卓絕之人,天下武功高於姚某之人不可勝數,姚某這三腳貓武功、莊稼漢把式實為方家所不忍睹,難登大雅之堂,張公子你若不怕跟了老朽誤了自己前程,老朽便收了你為徒!」張輔大喜之下又磕頭道:「師父在上,受弟子再拜!師父之武功精妙玄奧,弟子此生若能習得十之一二已心滿意足,怎敢有誤自己前程之念?」   看著張輔行禮已畢,姚堅冰道:「如今你行了拜師之禮,老夫也答應收你為徒,但僅為老夫之記名弟子而已,不能算作真正徒弟。一來燕高飛有言:『若擇徒不善,將己之知識傳與邪惡之徒,不啻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因此,老夫要考校你數月時間,覺得你確是良實純正之人後,方能授你武功,這也是老夫收徒之規矩,二來老夫眼下有一大事未辦,一不知此事能否成功,二不知性命有無危險,因此,老夫時下不能答應把你當作真正弟子,免得老夫身有不測,一命嗚呼後天下人說老夫只知收徒,不知傳武。因此,時下在老夫眼中,你是老夫之弟子,在你眼中,老夫是你師父,但在外人眼中,老夫仍是丐幫弟子姚堅冰,你仍是濟南張輔,咱二人風馬牛不相及!」武林中擇師選徒何等嚴格,其一不善,將後悔莫及。姚堅冰雖答應必收張輔為徒,但姚堅冰對張輔之為人一概不知,如果張輔乃奸邪之輩,自己一身功夫授於他,豈不令天下指責?另外姚堅冰另有計較,心想臘八之約,成敗甚難預料,性命能否保住尚未可知,一但事敗,雖然有幸保得性命,難免被弄得身敗名裂,到那時張輔怎肯認自己這個師父?   張輔不是愚蠢之人,自然知道姚堅冰決不會草率答應授己武功,此時騎虎之勢已解,心下也是坦然,感激道:「晚輩適才之舉確令前輩為難!前輩既如此說,前輩自當遵從,不管日後前輩肯授晚輩武功與否,自今以後晚輩均以師禮敬重前輩。古人云:『一字一言之教可謂師!』前輩若終不能收晚輩為徒,今日一言之教足令晚輩受益終身,安可貪心不足,得隴望蜀!」   聽了張輔之言,姚堅冰心中暗道:「這小子談吐不凡,資質俱佳,不類常人,若悉心調教,日後必成大器!老夫得徒如此,夫復何憾!但畢竟與他相處時短,不能盡知其心,若錯收了徒兒,將會遺恨終生!殊不知越是大才越要謹慎對待?」當下點頭道:「老夫之武功也是得自於人,如今再傳之於人,乃理所當為。但願你不負老夫之所望,也願老夫此舉大功告成,留得殘軀,將畢生所學盡數傳授於你!」言罷扶起張輔。   張世美在一邊抱拳笑道:「姚兄如此見愛犬子,答應日後必收犬子為徒,實是犬子前世修來之福緣,小弟在此先代犬子謝過姚兄!」姚堅冰笑道:「收不收張公子為徒尚在未知之間,你此時言謝未免早了罷!哈哈——」張世美笑道:「是啊!姚兄收不收犬子為徒乃日後之事,今日可不多談。咱們今日同聚於舒先生家為賓客,這一來只顧咱們在中間吵吵鬧鬧,倒讓人覺得咱們是此間主人一般,失禮之處,不能言少啊!」   一直默不作聲的舒慎之道:「你們不嫌敝處蹩足,肯屈駕枉顧,光臨寒舍,早已不把老朽當外人,而把老朽當做友人了!友人相見,何分賓主?」那個相貌兇惡的和尚慶壽道:「舒施主所言不錯,佛言:『即心是佛,即心是魔!』可見佛魔之來非由他,乃是人心中念及招致的。同樣,貧僧認為:『即心是敵,即心是友!』人若心中存有『敵』念,不僅認為天下人儘是敵人,還會導致自己成為世人之『敵』;若心中存有『友』念,不僅所見儘是友人,還會導致自己成為世人之『友』。舒施主與我等見面之初,便視我等為友人,正是舒施主『即心是友』!人有此心,善之至哉!」那和尚不言則已,一言盡涵禪機,聽其言語,端的是得道高僧之典範,唯讓人感到奇異的是那個慶壽和尚言語前既不合十作禮亦不開口宣佛,可謂世之少見。   舒慎之笑道:「慶壽大師言過了!老朽僅知聖人忠以事君,孝以事父,悌以待弟,慈以養子,信以處世,誠以交友之教,不違此教便近於仁。至於大師所言『即心是友』,乃佛祖大慈大悲之心所致,老朽雖學聖人之教卻不用而隱於山野,乃天下之棄人也,便是天下人均以『友』心待老朽,老朽此舉大違於世,已不能以『友』心待天下人,大師如此評說老朽,老朽何以堪當!」   慶壽聞言微笑道:「施主此言差矣!施主所以隱於山中而不出,並非為世人所棄,乃施主之先人觀蒙元朝廷腐朽不可救藥,自己治國之策不能被採納,甘受亡國之災,絕望之下,施主之先人歸隱於山中,以效伯夷、叔齊采薇於首陽。如今大明皇帝驅走腐朽之蒙元,創咱漢人大明江山。可眼下漠北蒙古強虜猶在,時來擾邊,中國經胡虜踐踏後瘡痍滿目、蕭條凋零,皇上武思關岳之將,文思伊霍之臣,以圖肅清邊關,國富而民強。舒施主之先人事元未果,如今正當出而為大明盡忠,以施展自己治國之雄才。若仍這般隱而不出,天下人則會認為舒先生思念亡元,不肯為大明所用而遭世人唾棄。到那時,舒施主將真正稱得上是世之棄人,不再是『即心是友』,而成了『即心是敵』成了天下公敵,施主能不慎重考慮嗎?貧僧悔為一僧,不能如常人一樣為國出力,不然早就躋身仕途,盡忠盡智於國家大治之中了!」話音剛落,只聽門外一人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百年前那個劉秉忠不也是個賊禿嗎?他為何躋身了仕途,助紂為虐,為蒙古胡虜出謀劃策,壞我漢人江山,侵入我中國,為蒙古胡虜建下不世奇功?」   隨著話音,外面飄然走進一個衣衫襤褸、頭髮蓬亂而戴一髒得分不清顏色唐巾的怪人。那怪人足下趿拉著一布一草兩隻不同的鞋子,衣著形貌不讓姚堅冰等人,肩上卻無有布袋,腋下也無破碗,手中更無打狗棒。那怪人身材甚高,與丁不凡相差無幾,破爛不堪的青布長袍上滿是油污塵土,如剛從地裡鑽出一般,可腰間卻束著一條鮮艷奪目的寶藍色絲帶,顯得極不想稱。那怪人手中弄著一柄竹扇,竹扇上題有數行字,字跡飄逸大方,墨跡淋漓酣暢,像是出於名家之手,由於扇子在那怪人不停搖晃,誰也瞧不清扇面上所題何字。看那怪人這等打扮,眾人已猜出那是個屢試不第的落魄書生。那人往眾人面前一站,眾人看清那怪人年約三十來歲模樣,濃眉大眼的倒也不醜,頤上留著五柳須,相貌甚是文雅,可眼神中卻滿是傲慢狂悖之氣,又似壞了腦筋的瘋人一般。   那怪人於門外罵劉秉忠是賊禿,慶壽乃此間唯一僧人,何況那人言語中有「也是」二字,無疑是借劉秉忠罵慶壽。慶壽初聞此言,心中老大不悅,當見到來者是個骯髒瘋癲之人時,怒氣登時消了大半,冷冷的道:「閣下何人?這般沖衝撞撞的胡言亂語,禮儀何在?」   那怪人雙目一斜慶壽,開口道:「豈有此理!人而有口,便應言語。有口不言,做豬嗎?」   聽了那怪人俗雅兼半的言語,眾人更以為那怪人是傷了腦筋,神智失常之人,與這等人當然不能計較太多,慶壽笑道:「人生而有口,口有二能——吃飯,說話,此時吃飯尚早,空留一口只有說話。施主不甘為豬而開口說話本無錯,只可惜施主未回答貧僧所問施主之名姓,貧僧深恐施主乃無名無姓之人。須知人生而應有名,無名這當非人也,非人而何?貧僧難知也!」慶壽和尚此番言語,全非應出於和尚之口,眾人聽他言語,更是一奇。   那怪人鼻中「嗤、嗤」數聲,冷冷的道:「豈有此理!豈不聞《老子》有言:『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天地之始者,道也。吾從大道而來,何名之有?雖然,道為天地之始,萬物之母,包羅萬有,不可恆名,卻又無不可名。故而《老子》又言:『常無,欲以觀其妙。』,無名之妙,非能以言語可論及也,可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矣!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而無窮。天下有名之物,莫不由道生。因此,當以何名名道?是故,可喚吾吾無名。大哉!吾無名,天地之始;至哉!吾無名,萬物之本!」那怪人斯言一出,聞者莫不大驚:「這怪人言語玄奧,義理哲深,原來並非瘋癲癡愚之人,可究竟是何來頭?」   慶壽聞言,肅然起敬下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之言深含玄機,奧妙之至,實乃得道之至人。有道是『至人無名』,施主稱得上吾無名,稱得上吾無名!善哉,善哉,阿彌陀佛!」言畢現出一副得道高僧的莊嚴寶相來。慶壽許久不曾合什宣佛,讓人覺得他不是出家人一般,此時為這個叫「吾無名」的怪人宣上兩聲佛號,足見他對吾無名敬佩之深。其餘眾人對吾無名之言似懂非懂,難解中間深意,若非慶壽和尚道破,許多人尚不知這怪人有名「吾無名」,見慶壽對吾無名如此敬重,心中又是一奇。   吾無名臉上微現得色,神態更是狂傲冷漠,輕輕一搖折扇,道:「豈有此理!你這和尚豈不聞《老子》有言:『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你這和尚大稱吾言吾名之美,心中必有不善之惡意。殊不知『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又有『善譽人者必善毀人。』和尚心中有了善念,隨之相生必有惡念,因為世間無有獨善而無惡,獨惡而無善者!和尚口中稱善,心中必有惡念,如此心口不一,口上稱佛頌佛,豈不知心中正斥佛罵佛,不然既為佛門弟子,何故作劉秉忠仕元從政之念?」那劉秉忠乃金元時僧人,身在空門,心卻置於國家政治上,他先輔佐元世祖忽必烈南征北戰,一統江北,然後獻計南下,使漢人江山成為蒙元之牧場,漢人莫不視劉秉忠為賣國求榮之惡賊,塗炭生靈之凶魔。慶壽身為和尚,乃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出家人,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和尚自在情理中,心中有「悔為一僧,不能躋身仕途」之念,不免為人所惡,為吾無名所不齒。慶壽雖然未拿劉秉忠以自比,但如此越規之念、非分之想實與劉秉忠相差無幾,難為眾人所認同。唯一不同之處是慶壽所處之世乃漢人創下的大明王朝,而劉秉忠乃處於金元昌盛而南宋式微之時,慶壽欲效忠的是漢人,而劉秉忠效忠的是蒙元胡人。   慶壽被吾無名斥為『劉秉忠』之流僧人,按理應羞慚而大怒,卻不料慶壽微微一笑,道:「阿彌陀佛!施主有所不知,貧僧遁入空門,意在修正成佛,以終能成佛為樂。然則此樂雖樂,非至樂也。至樂者,普渡眾生皆歸於善地,以致眾生皆成佛!但是,何者為佛?佛者,脫離一切艱難困苦之境,無眼耳口鼻身舌意之惑,無物無我,無生無死,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可是世上真有此等大覺大悟者嗎?哈哈!貧僧以為皆虛空也!唯一不空者乃佛之智慧,佛之理念,這便是世人心中的『佛』。因此,佛言:『天下眾生皆有佛性,天下眾生皆能成佛』,因為『佛』乃心中之念。念佛,則必思佛之慈悲渡世,救苦救難;斥佛,則必以為佛之慈悲渡世,救苦救難不足取。故而,修正成佛,乃是擺脫一切名韁利鎖之困擾,覺悟蒼生皆苦,力圖以慈悲渡世,救苦救難,使天下眾生皆脫離苦海,歸於善地,並使此悟此願發揚光大,永難磨滅。不然,即便成了無所不能、無所不曉,使自身脫離苦海,免去輪迴之苦,此等佛祖有何用於世人?   「劉秉忠者,人間之活佛也!是時若無劉秉忠,忽必烈難道就不揮師南下滅我大宋了嗎?是時南宋朝廷政治腐敗,民不聊生,如處水深火熱之中,元世祖揮師南下,除卻腐朽之宋廷,創建清明之元朝,解民於倒懸之厄,此救苦救難之舉,雖真佛祖所不能為也……」眾人聽得此言,心中無不大驚:「這個慶壽好膽子,怎地誇起夷狄之族來,,心有此念,與劉秉忠之賣國賊有何異?」憤憤然下聽見慶壽仍滔滔不絕道:「後來元廷失政,民復受苦不堪,天降救苦救難之大任於當今皇上肩上,吾皇不辭勞苦,率兵驅走蒙元,建咱大明天國,使民居有房,食有糧,穿有衣,不再受元廷暴政之苦,此舉亦可稱為真佛祖所不能為也!   「若說夷狄之有君,不若華夏之無。可自漢代中國皇帝與漠北匈奴通親,視北夷為親戚之邦,至唐時劃四夷為中國版圖,視四夷胡虜為子民以來,我們中國不再僅以漢人所居之地為中國所有,而視北邊契丹、女真、蒙古,西邊回疆、吐蕃諸胡乃至南邊苗、壯、土、白等諸夷為中國之臣民。既然同為中國之臣民,當然應與漢人平等相處,無有貴賤高下之分,如同一家中之兄弟姊妹。兄無道,弟可代之;姊無德,妹可逐之。此乃革舊更新生亡之至理也。古來秦失其鹿,群雄奮起而逐之,後為漢高祖劉邦所得,改秦為漢;漢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終為司馬氏所得而有晉;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紛紛擾擾數百年,後為楊氏得而有隋;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為李氏所得而有唐;唐失其鹿,天下大亂,分鹿為宋、遼、夏、吐蕃、大理,後來蒙古後起而滅金宋等建制中原為元,再度失鹿為當今皇上所得。如此得得失失,能說得者非,而失者是,惑是失者非,而得者是嗎?此間失鹿得鹿,孰是孰非,以何斷之?   「聖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得鹿者,乃得民也。民者,天下之民,非僅中原之漢人為民!古來失鹿者莫不因其大失民心,得鹿者莫不因其大得民心,是非對錯之斷便在於此!要不然漢人數百倍於蒙古人,何以漢人之宋不敵蒙古人之元?」眾人聽到此處,心中對慶壽之言雖頗有微辭,卻不知從何說起,細想之下,慶壽之言又句句是理,無可挑剔,深思之下,無不大讚慶壽之見識高遠,所言發聾振聵,令人耳目一新,葉驚風心中也不免稱道:「慶壽所言四夷胡人皆為中國之人,眼光何等高遠,心X何等寬闊,難道惟有漢人坐了中國江山才對,胡人入主中原便不對,中國漢人之心X忒也窄了!」   慶壽言至此處,稍稍一頓,又道:「人皆言稱神仙百般是好,可當今天下失鹿逐鹿之際,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時,神仙為何不挺身而出解民於倒懸之苦?人皆言稱佛祖菩薩大慈大悲,法力無邊,同樣當此時,何不現身救世?由此可見神仙佛祖皆虛空也!唯有實者,乃神仙、佛祖存於世人心中之善念。貧僧雖無大神通、大智慧,也知世間修煉成仙,修正成佛皆屬妄念,唯一正念便是自身漸趨神仙之道、佛祖之境,並引導世人亦如是。世人有成仙之心,修佛之念,心中無所羈絆,瀟瀟灑灑,無拘無束,大慈大悲,救苦救難,便是人間之真神仙,真佛祖!不然可試問,世間神仙何在,佛祖何在?   「道亦人也,僧亦人也。為人當為人世之事,是對是錯,自有後人評說,只要問心無愧!若強為神仙、佛祖而日夜廢棄人間之事以趨往,敢問仙境何在,佛鄉何在?若說仙境佛鄉俱在心中,孜孜以趨求之,可謂深得其中之真味矣!」眾人聽至此處,無不X臆大開,如春風沐體,如撥雲見日,飄飄然如處雲端,心中大讚:「大哉斯言,人生聞此,更有何惑?」   吾無名聽得慶壽和尚這一番言談,哈哈一陣大笑,道:「豈有此理……」眾人如夢如醒間聽得此四字,心中無不大驚大憤:「你這瘋子又要做何評說?」一雙雙眼睛紛紛盯向吾無名,卻聽吾無名道:「世間有你這等和尚,將氣煞老莊、釋迦。他們著出《道德經》、《南華經》、《金剛經》、《阿含經》等等使後世愚人沉溺於其間而不自知,失卻人之真性,可謂害人之魔王矣!豈有此理!人便是人,有了『人』這個名便已令人不堪承受,何苦又生出神仙、聖人、賢人、佛祖、菩薩、觀音、明王、羅漢之名目來強加於人名之上累人?古時公孫龍有『白馬非馬』之論,由此可說這些神仙、聖人、至人,賢人、佛祖、菩薩,觀音、明王、羅漢也不是人!不是人而生有人之眼耳口鼻手足是何怪物?哈哈——是狗屁,連狗屁也不如!哈哈——人便是人,不是狗屁!和尚之見真乃至正至大至深至明也。不過世上既然有了吾無名,何故又出了你這個和尚?真是豈有此理!」聽吾無名將「豈有此理」四字作了這般解釋,眾人心中無不大喜:「這人不但不瘋癲,而且還是一個大徹大悟、超凡脫俗之人!」   慶壽笑道:「施主曾言:『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合,前後相隨。』世上既然有了至玄至妙之吾無名,當然有至淺至陋之慶壽和尚。」   吾無名刷地將折扇一合,往左手上一磕,指著慶壽道:「豈有此理……」眾人聞言又是大奇:「你對慶壽這話也有異議嗎?」只聽吾無名道:「你這和尚如今五十餘歲,而我不足三十,這世上是先有你慶壽,後有我吾無名。你言:『既有了吾無名,當然就有慶壽!』是說你慶壽因我吾無名而生於世,實情是你先我而生,可見此言大悖義理,講不通,不通!」慶壽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正因為貧僧是大悖義理,行之不通之人,才正能與施主之大通之人『有無相生』,不然咱二人都大合義理,行之大通,何來『有無相生』之說?」吾無名道:「如此說來倒行得通了!怪不得你這和尚心口不一,口上念佛,心中卻斥佛而想著作官,這正合『大悖義理,大逆不通』八字!你這和尚自個兒不通於世便罷,偏偏也要別人也跟著不通於世。這位舒先生隱於此間數十載不願出山為仕,乃悟到人生真諦之人,你這和尚明知行不通,卻偏偏言勸舒先生出山為仕,以違舒先生生平之願,讓舒先生也成為不通之人,這是其一。其二,如今朱元璋……」說到「朱元璋」三字,只見燕高飛等人無不為之大驚變色,尤其燕高飛,聞此三字身子一震,竟要開口說話,被慶壽一摯肘,便緘口不言,聽吾無名續道:「率兵驅出蒙元胡虜,建下大明王朝,本是萬民盡歡,普天同慶之喜事。不料朱元璋登基以來背信忘義、殘忍暴戾,誅功臣、施苛政,使朝野震驚,臣民戰慄,為官者莫不有朝不保夕性命之慮。舒先生在此隱居,安閒自適、悠然自得,朝看紅日東昇,白雲出岫,暮觀赤霞西起 ,倦鳥歸巢。春觀百花爭艷,冬賞白雪紛飛。饑則造火做飯,渴則掬泉而飲。閒時吟詩彈琴,忙來耘籽收割。無拘無束,自給自足,何其快哉!怎能捨卻身家性命於不顧,去做性命難保之官吏?古來莊生有『曳尾塗中』之悟,李斯有『上蔡黃犬』之思,陸機有『華亭鶴唳』之悔,前車之鑒,不可不慎!更何況當今皇上乃喜怒無常,剛愎自用之人!」   吾無名正自高談不休,忽聽得曲江大聲叫道:「對,那狗屁官有甚麼可做的,特別時這狗皇帝朱元璋的官更做不得!」他父親因有七兩銀子虧空,被朱元璋下旨剝皮填草,懸屍示眾,並且全家因此遭抄,曲江當然對朱明王朝恨之入骨,大為吾無名之言叫好。   這時張世美、朱能、張輔三人同時跳起,凶霸霸地站於曲江面前,張世美斥道:「你這廝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誣蔑當今皇上,真是罪不容誅!要知道老朽雖不才,卻也是朝廷中食祿之人,怎容得你如此?你若自知失口,大有悔意快跪下承認自己過錯,老朽或可美言於有司,減輕你的罪責,不然性命難保!」   見曲江目露凶光,殺氣大現,隨時都可能出手殺了張世美,葉驚風忙拉過曲江,笑道:「柴大哥,這位張大人說得對……」話未說完,被吾無名截去道:「豈有此理!對個屁!你這小子孤陋寡聞,難道不知聖人有言:『防人之口,甚於防川!』嗎?中國自元末以來,政治腐朽,大道式微,為官以貪,為民以盜,以致失鼎於天下,民間豪傑爭相問之,後為朱氏捷足先登,據為己有,是為大明。大明建國以來,那皇帝不思近百年來黎民之疾苦,與之休養生息,使國家富康,反而大肆誅殺,株連之大,天下戰慄,不能安心於生產,世人惶惶不可終日。那皇帝以民心所歸而得天下,身登大寶後本應以寬仁治國,以謝天下,卻不料他豺性所致,可共患難而不可同享樂,以嚴猛治國,誅功臣、殺良吏,震驚天下而大寒民心,致使有志之士、賢良之材,懼而歸隱,不敢出仕。長此以往,國家安得不壞?聖人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那朱元璋無賴出身,一旦登基,一瞬間便成了聖人?唐太宗勵精圖治,嘔心瀝血,使民富足,夜不閉戶,道不拾遺,幾可趕超堯舜,而猶寵諍諫之臣魏征,視之為『人鑒』,以照鑒自己之過失,得以改之。朱元璋何若唐太宗?如此治國,使天下人『怒而不敢言,道路以目。』長此以往,國家安得不壞?人有盛德,世必頌之,人有過失,世必責之。朱元璋一非聖賢,二非堯舜之君,安能無過?人而有過,不允人言,豈不大謬?」   見到張世美等人面色鐵青,氣喘如牛,幾欲發作,燕高飛呵呵一笑,拉過張世美等人道:「吾兄之言,善之至哉!『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聖人之言真是一字千金!可自古開國之君有誰不知此理?自宋太祖皇帝趙匡胤代柴氏改周建宋起,平西蜀,定江南,一統中原,終結唐後五代十國各據一方、政令不一、大道不通之紛擾亂世。是時中原雖一統為宋,可北有遼,西有夏,西南有吐蕃、大理,使唐時創下之江山四分五裂,互相攻伐,契丹與西夏尤為猖獗。宋太祖皇帝不失為一位雄才大略之君主,他深知國家未統一,不能言大治,故而有『臥榻之側,豈容酣睡?』之豪言,可那畢竟是對弱小之南唐而言,對北遼、西夏,宋太祖何不出此壯語?若說宋太祖宅心仁厚,不願興兵征戰,使民受苦,他即位之初何故興師滅西蜀、平荊楚?周世宗皇帝柴榮在位時,曾統兵北伐,奪回昔日失去之燕雲十六州之十三州,眼看可將契丹人驅出關外,卻暴病身亡,使奪回之十三州得而復失,後來一直成為大宋之患。想當年,宋太祖若繼周世宗之志,先外後內,先驅契丹人出關,後南下平定江南,哪有後世連年與北遼征戰之苦?由於宋太祖失此先機,使契丹人喘過氣息,日後便再也趕不走契丹人啦。後來宋高宗皇帝避居江南一隅,不思光復河山,享樂於西湖美景、翩翩歌舞之中,而致使後代亡國為蒙古人所有。當今皇上起身於布衣,深知百姓疾苦,率饑民義軍驅走蒙古胡虜,創建我大明江山。建國初時,天下凋零,亟待休養,皇上何嘗不知解車馬、散兵戈,與民休息、共享太平?   「然則,時下蒙元殘兵未盡,集結塞外,蠢蠢欲動,時有集兵南下之勢。若不趁我大明兵力正旺,蒙古新敗氣餒之際徹底制服,待其喘息養氣,羽翼豐滿,整頓車馬,揮師南下,我朝那時再徵調兵馬去抵禦,勝負之數,恐難知也!這便是當今皇上不能解甲歸田,與民休息,寬仁治國緣由之一,也是當今皇上借鑒宋太祖未能統兵伐遼致使後世先失半壁江山,後來亡國而做出的聖斷!   「之二,當今皇上起身民間,所以登基為天下之主,全是十餘年來不停征戰之功。他身經百戰,幾經生死,深知用兵之禍,知道邊關未靖,兵戈將永難停息,天下將永難太平,與其後世罹此大禍,倒不如矯枉過正,使塞北胡人心服口服,歸順我大明天朝,永世不能為患!他身登大寶,一統中原,深知江山得來不易,欲使江山穩固,不生戰亂匪禍,黎民安泰,必須使政令通行於天下。而此時朝中大臣,各方諸侯均是開國之臣,以功高之故,必然對國家政令視而不見或上下其手,弄虛作假,不啻為攔路之惡虎。若皇上登基後寬仁治國,與民休息,對臣下高抬貴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國家政治豈得不壞?再者那些功臣故舊無不是跟隨了當今皇上從苦難中掙扎出來的人,他們怎能不思享樂,如此上下共思享樂,國家安得不壞?皇上以嚴猛治國,一是欲令天下百姓遵守法紀,共建家園;二是令朝中大臣有所警惕,不致墮落;三是邊關用兵之際,若法令不嚴,軍心渙散,天下軍民不能同心,怎能與蒙古強虜做戰?饒是如此,洪武九年尚有胡維庸之亂,若不以嚴猛治國,眼下究竟成了何等世道,恐怕誰也預料不得。天下太平得來不易,大明江山創建不易,當今皇上怎敢以一時之不忍而令天下不存,國家復失?   「隋唐以來,我中國之疆土東起大海,西至碎葉以西,北窮漠北以遠,難盡嶺南以南,懷夷狄為己有,擁胡虜雜姓為子民,疆土之大,民眾之多,古來未有。正因天下一統互不為亂方致政令大行於天下,使國家大治,百姓得以安居樂業。若南夷北狄未服,時來擾邊,國家應對不暇,欲使天下大治,談何容易?   「所幸蒙元之祖鐵木真大汗成吉思汗一統漠北後,更西擴疆土至大食之國,使極西之黑衣大食、白衣大食皆歸蒙古所有。後世代宋為中華之主後,更是南征北戰,大擴疆土,領域之大,怎是盛唐可比?唯如此,方能使外夷不能滋擾我中華之邦,使政令得以通行於天下,國家得以大治!我華夏漢人百千倍於蒙古人,蒙古人猶可一統天下,令四夷賓服,擴中華疆土以古來未有,我大明漢人所創,難道尚不及蒙古?蒙元創下如此廣闊江山,傳至我漢人手中,就甘心拱手相讓於他人,僅僅蝸居於中原一隅?   自古中國之人不齒於動武用兵,中國之主一統中原後便卸馬歸田,鑄劍為鋤,與民休息,可哪一個朝代能因此得以太平永固?漢時有匈奴之亂,晉時五胡亂華,晉後中國更是四分五裂、胡漢雜處、各自為政、兵戈不息,僅有隋唐時疆土大擴,胡人為我所有,不敢為亂,可到了宋時便有不得安寧,不與北遼動武,便與西夏交兵。蒙古入主中原後,時時不忘用兵,國家經年武備充足,外邦不敢窺視我中華。蒙古人不足我中國漢人百分之一,以此些許人丁,可令天下歸服,不生騷亂,而我漢人最多於天下,何以不思天下皆歸服我漢人,而僅固守中原一隅年年與四夷用兵?   「當今皇上正是看到了中國漢人古來弊病,知道若不肅清邊關,使四夷歸服,一統宇內,只求寬仁治國,與民休息,強與鄰邦做睦鄰之好,示弱獻媚於四夷,恐不日將為四夷外邦所滅。那時節,中國之民能否安居樂業暫且不說,慘遭戰爭之苦將是在所難免!如今邊關有蒙古殘兵為患,我大明兵強馬壯,正是統兵徹底擊垮蒙古,擴我大明疆土之良機。此時若法令不嚴,政令不通,使廟堂之上有社鼠為害,江湖之中有盜拓為虐,前方禦敵,後院失火,始創之漢人大明江山被毀壞之日不遠矣!當今皇上廟謨高遠,深謀遠慮,用心良苦,嘔心瀝血而不為世人所贊同,真乃千古之憾事也!」   燕高飛這一番話說完,聞者莫不大奇:「這人究竟是甚麼人?聽他語氣,倒似自個兒便是朱元璋一般!便是大臣宰輔,內閣樞相也講不出這等話來!他不但大讚朱元璋,冠冕堂皇地為中原子嚴猛治國、大肆誅戮說成是為了政令通行,國家大治,還聲稱漢皇應像蒙古皇帝那樣向深遠征戰,大擴疆土,以致矯枉過正,不敢生亂。若讓此人當了皇上,天下不知要有多少戰爭生出!」   吾無名將折扇一合,指著燕高飛,瞇著雙目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當今皇上以嚴猛治國,原本無錯,可為何無故株連,濫殺無辜?就以洪武九年胡維庸一案為例,當時誅殺官吏一萬五千餘眾,中間大多為無辜者,朝廷為何含沙射影,強治之罪而誅之?此中別無他因,只因這些人中間大多是開國時有功之人,當今皇上怕在位時不除去此等功高權重之臣,後世繼位者不能駕馭這些人!正因為當今太子是個寬厚仁慈,剛猛不足,柔弱有餘之人,當今皇上怕將大位傳給他後,他守不住這江山!」   這等膽大妄為之言從吾無名口中講出,聞者莫不大驚:「說這等話不怕掉腦袋嗎?你這傢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時下朱元璋以嚴猛治國,朝中百官無不謹小慎微,唯恐出了些許差錯後被朱元璋誅殺。因為朱元璋登基後設了錦衣衛,養著成千上萬的錦衣衛士,專為朱元璋采風,大臣退朝在家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在這些錦衣衛士監視之中。因此,民間相傳朝廷大臣每日早朝前必與家人道別,讓家人安排後事,免得上朝時是個大活人,退朝後身首異處而致家人驚惶不知所措。那些錦衣衛士不但分佈於朝廷,而且還散入了大江南北,無所不在、無孔不入,不但做官之人不敢胡言亂語,就連黎民百姓也對錦衣衛士畏如蛇蠍,擔心不慎失口,說了不該說的話而遭滅頂之災。民間從此暗傳朱元璋凶殘暴戾、喜怒無常,便在於此。燕高飛等人中張世美擺明了是個武官,而燕高飛等另外幾人是何身份,這裡無人能知,這中間有無朱元璋之耳報神——錦衣衛士在內,眾人無法得知。若真有這等人,單憑吾無名與曲江二人幾句大逆不道之言便可將在場眾人全部誅殺,是以吾無名講出此話後聞者無不瞠目結舌、大驚失色。   張世美這時又往人前一跳,喝道:「大膽狂徒!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言是你說的嗎?」燕高飛聞言也是雙目一亮,急忙拉過張世美,笑道:「張大人息怒!這裡都是朋友,又均是布衣百姓,江湖逸士,相見談論古今興衰,當今朝局乃是必然之事,便是說錯了咱們大家一笑了之,又何必計較這許多?你張大人只不過是一芝麻綠豆般不起眼的小武官,國家之興亡與你干係不大。咱們有機在此相遇,便是有緣之人,也算得上朋友,朋友相見,海闊天空地大談古今是難免之事,若拋開古今興亡、朝廷國家不談,只敘家長裡短、細碎瑣事,豈非與俗人一般?在這裡咱們只要興之所至,便暢所欲言,你便忘了自個兒是個小武官罷!便是真有大逆不道之言傳入朝廷,朝廷治罪誅殺咱們又有何懼?咱們均是堂堂六尺男兒,難道畏死之下,話也不敢說了?朝廷若真殺了咱們,咱們正好相聚於九泉之下再品茗高論,煮酒大談。」他如此一說,顯是在證明自己一干人無有「錦衣衛士」在內,也表明了心跡自己決不會將這些不該說的話傳於朝廷。說了此話後見眾人仍放不開,燕高飛又笑道:「人而有口,有口便不是只作吃飯用,你們不敢亂說,我倒要亂問吾兄一句:『以吾兄之見,當今皇上所以嚴猛治國,誅殺甚多,是因為當今太子不足以執掌國柄?」   吾無名瞇了燕高飛一眼,開口道:「豈有此理!若非如此,當今皇上何故過度誅殺功臣?他難道不怕天下人寒心而生變?」燕高飛笑道:「想不到當今皇上這般用心原來是如此,燕某倒以為他嚴猛治國是為了政令能通行於天下。既如此,當今皇上嫡子中有秦王、晉王、燕王等幾人,此數位皇子皆為果敢剛毅,智謀過人之豪傑,他為何不廢了秉性柔弱的太子,改立這數皇子中一人為太子?」吾無名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當今太子雖然秉性柔弱,卻是宅心仁厚、深得民心之人,同時又被立為儲君二十餘載,對國家政事已瞭然於X,如果廢之另立儲君,對天下人將如何交待?要知道當今太子自來謹慎,從無過失,又是當今皇上之嫡生長子,皇上若廢長立幼,將如何為後世立法?」   燕高飛聞言雙拳一抱,向吾無名深深一揖,道:「吾兄之言真乃晴天霹靂,震驚百里,有發聾振聵之效,今聞吾兄一言,勝讀五車之書!燕某雖不肖,卻是好學之人,素喜遍游四海,尋訪隱逸智能俊豪之士,以求得難得之真知,今遇吾兄,如見日月,吾兄若不嫌棄,可隨燕某至舍下,燕某必以師禮敬待吾兄,吾兄意下如何?」臉上殷切之情溢於言表。   吾無名哈哈一笑,眾人以為他會應允,不料他笑聲一收,冷言說道:「豈有此理!吾以天地為屋宇,日月星辰為燈燭,高山峻峰為木枕,大澤洪流為浴池,饑餐渴飲,獨來獨往,何等快活,怎肯為一人之故,束縛於一蝸居蚓窟之中而不出?再者吾為道生,無名者也。無名則無我,無我則無一切,無一切將以何教授於人?若執意求吾以教,吾可教汝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而知此,可無惑而得道矣!得道之人,不復教焉!」言畢,將折扇一展,輕搖數下,道:「舒先生,吾一早起來,至今無食,先生可否賜一飯於吾?」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高談闊論,不覺間已日上三竿,竟忘了腹中飢餓,此時經吾無名一提,莫不覺得飢腸轆轆,難忍難耐。   只見舒慎之呵呵一笑,道:「飯食早備,這便弄來!」命家人端上湯飯來,吾無名更不相讓,抓起一隻饅頭,三口兩口咬了下肚,咕嘟嘟一碗稀粥灌下,又抄一隻饅頭入手,三五口吞下,將嘴一抹,叫道:「飯粗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且富而貴,與我若浮雲。古來悟此者,寥寥兮,乏乏兮!」輕搖折扇,抬足跨出門去,中間一不言謝,二不言飽否,灑脫自適,如非凡間人。   剛跨過柴扉,吾無名忽爾頓足,轉身道:「此間可有名喚葉驚風者?」葉驚風等人一驚,相對互視愕愕然,一時不知所措,均料不到這怪人前來是為了尋找葉驚風,並且知道葉驚風正好在此間。   葉驚風略一沉吟,站起身來答道:「在下便是葉驚風,不知兄台有何吩咐?」不單姚堅冰對葉驚風自露身份暗自一驚,就連燕高飛等人聽到「葉驚風」三字也是一驚:「近日來,江湖上盛傳葉驚風姦殺親妹、師父師母、殺兄戮弟、禽獸不如,人人得而欲誅之,怎地這個葉驚風竟在此出現?難道這是另外一個葉驚風,不是那個葉驚風?」只有舒慎之及丁不凡聽到「葉驚風」三字無動於衷,因為二人隱歸山裡,對山外之事知之甚少,根本不知葉驚風是何人。葉驚風本不願承認自己是葉驚風,想到吾無名既知自己在此,必定對自己行蹤瞭如指掌,說不了是石泓瀅委他前來尋自己的,於是略加思索,便承認了自己姓名。吾無名聽得葉驚風之言,說道:「有位小哥,自稱是你師弟,如今身患重病,危在旦夕,自知性命難保下,委我前來尋你,聲稱有要緊話說於你聽,你若願見他,這便隨我前去。」   吾無名淡淡一句話,令葉驚風大驚:「我師弟?這個師弟是誰?我排行第十五,下有一個師妹三個師弟,而今惟有凌孝賢有可能存活於世間,難道是凌師弟?這個凌師弟有何要緊話說與我聽?難道……」猛地想起師妹臨終時所言及那日大師兄帶了十六、十八、十九三個小師弟未有到碧波潭並在練武,更想起那日大雨中混亂下打出岳王莊,數日後聽說十六、十八、十九師弟及七師兄孟和等四人死於混戰中,亦即死於自己手下,後來又聽說夜間不見了十九師弟凌孝賢之屍體,葉驚風心中靈光一現,暗叫道:「難道真正兇手是……」此前他從未這樣想過,也從不會、更不敢想像此人是兇手,包括此時也不敢想,心中暗暗叫道:「不會的,不會的,我怎會疑心到他身上?誰敢保證吾無名不是借此來脅迫我,引誘我上鉤?」想到吾無名行蹤可疑,神秘異常,葉驚風更是對吾無名起疑。可又想到吾無名既然知道自己在此間,又知道自己尚又一個師弟未死,定然對岳王莊中一事瞭如指掌,自己數月來未有查到半點線索,正半籌莫展之際,見了凌孝賢不啻撥雲見日。猶豫難決之下,汗水涔涔而下,呆愣愣地竟不知如何決策。   吾無名見葉驚風久久不語,說道:「你那師弟就知道你決不會輕易隨我前去,也罷,也罷,吾去矣!」右手搖著折扇,左手負於背後,趿拉著鞋子,步履安閒,儀態飄逸,似吟似唱地曼聲道:「唯之與阿,相去幾何?美之與惡,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儽儽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澹兮其若海,寥兮若無止。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且鄙,嘻嘻——獨頑且鄙……」人漸遠而聲漸低,最後不聞。   聽了吾無名這深奧難懂之句,葉驚風心中飛快地思索著:「數月前在月牙兒潭我蒙受大冤枉,岳王莊接連出現奇事,先是師父被人毒殺,接著十六、十八,十九師弟相繼死去,教師吳先生,師父貼身僕從岳福一去不返,師妹之墓為人所掘,屍體被人盜走,後來又不見了凌師弟之屍體……雖然岳福及吳敬先二人是被鄭元善派出散發訃聞的,可二人為何一去不返?師妹之墓為何被人掘開?凌師弟之屍身為何不見?數月來我一直在為查出真兇是誰而勞費心機,可如今查出了什麼?是誰派石天鳴等人劫走岳福一家?是誰殺了岳福一家?鄭元善為何投靠了正陽教?兇手毒殺師父,姦殺師妹出於何因?這個吾無名說凌孝賢要見我,究竟是不是真話?若是實情,我錯過了這個千載難逢之機緣,凌師弟真的死了,我又該如何插手去查問此事?這個吾無名神神秘秘的,究竟是何許人?我為何不去一一查個明白?若真能弄明白岳王莊之真兇是誰,便是死了又有何憾?」心念一定,雙目突亮,向姚堅冰等人一抱拳,道:「姚大叔,丁鐵掌,諸位先生,吾無名適才所言關乎在下身家性命,在下不能不問個明白,這便向各位告辭了!至於臘八之約,在下當盡力趕赴。曲大哥,快負我趕上那個吾無名!」曲江見葉驚風說得情急,更不問緣由,彎下身來將葉驚風往背上一扛,大跨步走出了舒慎之家柴扉,追趕吾無名而去。 正文 十五 受銀之厄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1 本章字數:19693   不十五受銀之厄   不足盞茶時分,只見山下小道上一壯漢急匆匆地迎面趕來,卻是早間遇到的挑糞農夫。那農夫一見葉驚風,上來便指著葉驚風鼻子劈頭蓋臉地怒道:「好你個臭叫化,爛討飯的!早間老子被你罵得心中難受,老子早飯都吃不下,老子這便來找你對你說,我老婆和妹子若不被人借去,哪來你這野小子!」葉驚風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好氣者,這農夫不知下何人口中學來此言反罵自己;好笑者,事隔這許久,這農夫仍對別人取笑辱罵自己的話耿耿於懷、念念不忘,真是愚蠢得可愛。這當兒葉驚風急於趕上吾無名,哪兒有心思與這農夫做這等口舌之爭,哈哈一笑,道:「原來這位仁兄家的女人這般容易被人借!既然如此,能不能將你娘借給在下,讓在下給你再添個兄弟或是妹子什麼的?」那農夫「嗯?」地一聲,又愣在一旁,葉驚風哈哈一笑,催曲江負著自己從那農夫身邊走過。   被那農夫這麼一攪,葉驚風焦急之心緩和了許多,抬眼望見前面不遠處一人搖搖擺擺地背著自己往南緩行,身影正是吾無名。   吾無名依舊輕搖折扇,口中哼哼唧唧,搖頭晃腦地吟道:「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後簷,桃李羅堂前。暖暖遠人村,依依圩裡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閒……」這幾句詩不似先前所語那般玄奧難解,詩句極其平淡易懂。經歷了這幾個月來生死磨難,困苦煎熬,葉驚風頓覺作人能如這個吾無名一樣獨來獨往、無拘無束、率性自適;如舒慎之一般隱居深山,「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自給自足、悠然自得該有多好。可偏偏自己一來是「姦殺」親妹、「弒」父「弒」母、「大奸大邪」、「人神共憤」之惡魔,二來又「知道」戴晨鶯之下落,想清清靜靜、無憂無慮地做生簡直比登天都難,當下喟歎道:「暖暖遠人村,依依圩裡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好詩句,好詩句!好妙境,好妙境!世人都道仙境好,豈不知鄉村閭裡,山野集鎮,凡塵人世中,但知其中之趣味處借為仙境!」他說出此語決非無病呻吟,乃是有感而發,因為在他此時心中,如果真能自由自在地生活於世間任何一個地方,無拘無束、無有牽掛、無有煩惱、的的確確是到了仙境中。   吾無名聽了葉驚風之言語,先是猛然轉身,「咦?」地一聲,待見講話之人是葉驚風時,不免輕歎一聲,淡淡的道:「精能之至,反造疏淡!平中見真奇,淡中知真味!汝能理會得鄉村閭裡、山野集鎮即仙境,堪稱是有趣味之人,吾可與汝一語矣!」盯著葉驚風看了良久,道:「你真是葉驚風嗎?」葉驚風笑道:「葉驚風一非聖賢,二非魔鬼,內平平淡淡一凡人,在下何必以假充真?」吾無名哼地一聲,道:「豈有此理!是聖賢便可冒充了?是魔鬼便可不承認了?聖賢為何物,魔鬼為何物?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既是葉驚風,為何不肯隨我去見你師弟?」葉驚風笑道:「在下這不就來了嗎!」吾無名道:「豈有此理!姍姍來遲,必有原因!你當時不隨我前來,過了許久才追上了我,卻是何般道理?」   葉驚風從未遇到過這等怪人,覺得此人似瘋似癲,似聰似愚,難以捉摸,若與他辯上一番,必辯不過這怪人。同時想到吾無名既知自己是葉驚風,必然對自己底細知道得一清二楚,自己用不著跟這怪人隱藏什麼,當下開門見山的道:「在下來晚之因有二:其一,在下不能相信閣下所說是虛是實;其二,在下擔心閣下會對在下不利,是以遲疑未決。後來在下覺得大不了是一個死,因此,便追隨而來!」   吾無名聞言怒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我何必以虛言相欺於你,又怎會對你不利?」葉驚風道:「難道閣下不知在下是世人所說姦殺親妹、弒父弒母、殺兄戮弟、無惡不作、人神共憤的奸邪小人嗎?按理在下早該為世間正道人士碎撕萬段,偏偏在下正巧知道『奪魂妖姬』戴晨鶯之下落。那戴晨鶯貌若天仙,人見之而魂失魄散,不單如此,戴晨鶯還對江湖中事知之甚多,更知道誠信大師下落,而誠信大師手中有武林中之至寶——《龍象玄經》!得此經者,習得此經書上武功,可以獨霸武林,稱雄天下,因此世人無不夢寐以求、幻想得到此經書。正因為在下為世人所傳知道戴晨鶯下落,是以許多人不願取了在下性命,千方百計地騙取在下,讓在下說出戴晨鶯下落。在下曾為岳王莊中弟子,排行十五,下有師弟妹四人,師妹便是世人所說的在下姦殺之人,另外三人也被世人說成是在下神智混亂中出手打死的。本來在下以為在下之『兇手』名號已然鐵定,不料有人傳出在下其中一師弟凌孝賢並未死。如果凌孝賢未死,他必然知道許多別人不知之事,說不了也知道究竟誰是岳王莊之真兇。此時閣下言稱在下之師弟求見在下,在下不能不疑心閣下是以在下師弟求見為餌,誘在下上鉤,便於設圈套誘逼在下說出誠信大師下落……」話未說完,吾無名額上青筋已暴凸而出,雙目透著極怒之色,彷彿受了極大委屈及侮辱一般,大叫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我吾無名不過代人傳上一句話,竟讓你如此多心!甚麼戴晨鶯,甚麼誠信大師,甚麼《龍象玄經》,是甚麼狗屁東西?人若以此為累,生有何樂?豈不聞《老子》有言:『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我吾無名何等人哉,豈能為此屑小之物累身羈心?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雖在盛怒中,仍不失卻傲然無物之態。   葉驚風見吾無名大怒,哈哈大笑道:「常言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口上如此說,心中究竟做何想法,在下何得而知之?若不然,你何以知道在下恰巧就在舒先生家?又何以知道在下聽了師弟求見之言必會隨你而來?此間道理,想必三歲小兒也能知之!」   吾無名勃然大怒道:「豈有此理!若不是你師弟告訴我你在此間,讓我來請你去見他,我怎會知道你恰巧在此間?」葉驚風冷笑道:「我師弟怎會知道我在此間?」吾無名道:「豈有此理!我又不是你師弟,怎會知道你師弟知道你在此間?」葉驚風心中「通」地一聲,愕然大驚:「好高明的回答呀!」呆愣良久,哈哈笑道:「看來在下確是不得不隨閣下一行了。」吾無名道:「豈有此理!你若不願隨我前往,又何必巴巴地追趕而來?」葉驚風笑道:「閣下所言不錯!不過想必閣下清楚,在下若見不到凌師弟,就決不會道出誠信大師下落,這也是在下肯追隨閣下前來之因。」吾無名哼地一聲,冷笑道:「豈有此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葉驚風笑道:「借閣下所言公孫龍『白馬非馬』之論,在下可言『小人非人,君子非人。』二者既均為非人,而非人同於非人,在下這便是以非人之心度非人之腹!既然同為非人,何來小人、君子之說?」   此言彷彿一隻無形的小手,撓得吾無名心中直癢,「嗤」地一聲,笑道:「豈有此理!『小人非人,君子非人』固然不錯,可『小人非人』四字怎同於『君子非人』四字?『小人非人』者,可論之為邪魔、惡鬼、禽獸,而『君子非人』則可論之為神仙、聖賢、真人、至人。邪魔惡鬼之念當然不能與神仙聖人之念相同,由此可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成矣!」   見吾無名反怒為喜,辯得認真,葉驚風興致大起,哈哈一笑,道:「『神仙、聖人、至人、賢人皆非人,乃狗屁,狗屁也不如。』此言閣下曾說過。由此可見閣下之『君子非人』實為狗屁,狗屁也不如之物,此物比之邪魔、惡鬼、禽獸等,何憂何劣,孰尊孰卑?」   吾無名雙目此時更是一亮,表面上看去仍是傲然冷漠,目光中卻是無限喜悅,彷彿遇上了多年未見面的老相識、老朋友,盯著葉驚風道:「豈有此理!不知者,不似也,不是也。可見『君子非人』連狗屁也不如,是說『君子非人』不是狗屁。不是狗屁者,可為日月星辰、風霜雨雪、山水土石、花草樹木,亦可為天為地、為萬物之始,為『道』。這裡可視日月星辰諸物為三,天地陰陽為二,『道』為一。由『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而無窮』可知『不是狗屁者』可返為大樸之『道』。吾曾言吾從大『道』而來,大『道』者,不可強字為名,故無名,而吾又稱吾無名。可見『君子非人』乃吾無名,乃萬物之母,天地之始,乃『道』也!『道』也者,何言以貶之,何言以褒之?」   葉驚風有號「閻王難纏」,心中多的是 鬼點子及胡說八道、胡攪蠻纏的本事,當下也學著吾無名的口吻道:「豈有此理!你先說『神仙、聖人、至人、賢人』為狗屁。為者,是也。可見『君子非人』是狗屁。後來一句『連狗屁也不如』是加重『君子非人』是狗屁之語氣,不然何用『連』字?若閣下執意去了『連』字,何不再去『不』字,稱『如狗屁』?」   吾無名萬想不到對方如此難纏,面上憤慨,心中狂喜,因為已有許久無有如此認真跟他計較之人了,許久以來所見之人皆以為他是瘋子,不屑跟他一語,更看他不起,只有葉驚風此時跟他咬文嚼字地斤斤計較,怎能不令他有如遇知音之感?吾無名心中大喜道:「豈有此理!就算是狗屁,可那狗屁為何物?其有形乎?有色乎?有體乎?既然無形體,無顏色,便是無有之物,『無有』乃『有』之起始,乃『道』!」   葉驚風道:「若說狗屁乃無有之物,乃『道』。可狗屁乃奇臭無比之物,難道『道』也是奇臭無比之物?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葉驚風第一次用「豈有此理」四字時,吾無名心中一跳,如同被人用針刺了一下,繼而又如同一把小手在心頭輕撓,既痛又癢,說不出的滋味,這時連聽葉驚風兩個「豈有此理」,心中撲撲跳了兩下,跳後竟舒適無比,幾欲飄將起來。對方不僅將自己看在了眼裡,肯跟自己不止不休地言語,而且還用上了自己一說便令人厭煩的口頭禪,且不止一次,真忍不住要大笑起來,可臉上仍裝作生氣的樣子道:「『臭』為何物?《易經》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可見此『臭』乃蘭之幽香也。『奇臭無比』實乃『奇香無比』!」   葉驚風也瞧出吾無名樣子極不自然,只是不知吾無名心中做何想法,他生性刁鑽,言語上從不願吃虧於對方,當下又道:「豈有此理!《易經》中:『同心之言,其臭如蘭』之『臭』字讀作『嗅』。『嗅』者,乃鼻嗅之意。你將『嗅』、『臭』混為一談,誠可謂無知之人也!」   吾無名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無知者,懵懂也,混沌也。懵懵懂懂,混混沌沌乃天地未分時宇宙之狀,乃不分陰陽時大『道』之狀,渾渾然若樸也。樸者,萬物之始也。萬物之始乃『道』,『無知』亦即『道』!」   ……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互展辯才,各不相讓,不知不覺間時已過午而所到之處亦均為葉驚風前所未到過之處。   這裡古木參天,飛流擊石,彷彿從無有人到過,可飛流之上偏偏有個破廟,那破廟彷彿微風一吹便可倒塌一般,在巖壁上搖搖欲墜。飛流下至破廟的石徑並不陡峭,雙足未殘者皆可登攀而上。破廟中腐朽不堪的門板上躺著一人,那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雙目緊閉,紋絲不動,葉驚風驚道:「他死了?」吾無名道:「你先看看他是不是你師弟!」葉驚風仔細打量了那死屍一番,說道:「他確是在下之師弟凌孝賢,可他為何是個死人?」吾無名道:「早間我見到他時他並未死,是我將他帶到這裡。他央求我找你過來,說有要緊的話說與你聽。如今我話已傳到,事已辦妥,這便告辭了!」   見吾無名跨步出了破廟,葉驚風喝道:「你回來,你不能走!」吾無名笑道:「我之責任只是找你來見一見你師弟,如今你們師兄弟已然會面,我留於此作甚?」葉驚風道:「你說我師弟有話要對我說,因此才去找我,如今我師弟已無法說話,你並未兌現我師弟對我有話說的諾言,此時你不能一走了之!」吾無名道:「我走與不走是我的事,你師弟死與未死是他的事,兩者乃風馬牛不相及之事,並且我與你及你師弟素不相識,我只不過給你們兩者傳個話,如今話已傳到,你怎能如此不講道理?再說我見你師弟時,他只對我說到舒慎之家去找你來見他……」不待吾無名將話說完,葉驚風已不耐道:「我師弟讓你找我過來作甚!是來給他收屍嗎?」吾無名怒道:「你想讓你師弟暴屍荒野也可,又不是我要了你師弟性命,你為何不讓我走?」說罷氣沖沖的沿石徑往下走。葉驚風大失所望下見吾無名如此,心中鬱悶難當,抄起地上一塊朽木板向吾無名砸去,「啪」地一聲,朽木板砸在吾無名後背上成了碎片,吾無名一個踉蹌,站立不穩,骨碌碌滾了下去。葉驚風見吾無名不但無有躲開朽木板,而且也吃不住朽木板上的力道,更止不住下滾之勢,的的確確是個不武之人,心中對吾無名的神秘之感及猜忌之心登時去盡。見吾無名滾下去後爬在水邊呻吟不止,鬱悶之氣也消了大半,暗悔道:「我怎地跟這等人一般見識?」當下命曲江下去負吾無名上來,吾無名灰頭灰臉、氣急敗壞的道:「你到底想做甚麼?」看著吾無名滿目的委屈及憤怒,葉驚風心下大為不忍,抱拳道:「小弟得罪兄台了,望兄台勿要見怪!小弟不讓兄台離去另有他因,因為小弟乃不祥之人,你適才到舒先生家去找小弟,如果傳將出去,天下那許多欲見小弟之人定然糾纏住你不放,給你添麻煩,你只有留在小弟身邊才是上策!」吾無名掙扎著站起,憤憤的道:「我有無麻煩與你有屁相干!我一生去留任己,不受任何人約束,此時我自己願意離去,你管得著嗎?」說罷又抬足往外走。   見吾無名執意要走,葉驚風清楚吾無名是個對自己無有任何奇異想法之人,是個真真正正、坦坦蕩蕩的無欺志誠君子,此人書生意氣,不懂半點武功,若真的被人知道他見過自己,不知有多少苦頭要吃,心下更是不忍,笑道:「吾兄這一去,日後將無人跟小弟做『狗屁』之論了!」吾無名身子早出了破廟,聽了葉驚風此言,心中「突」地一跳,轉過身來,看了葉驚風一眼後跨步入了破廟,諍諍的道:「我留於此是自願的,可不是因你挽留、盛情難卻下走不了!」葉驚風笑道:「『道』也者,天地之始,無有之物也。吾無名者,『道』也。兄台合道而生,亦即無有、不可捉摸之物。無有之物,誰人可強留之,誰人可強去之?」言罷又是大笑,吾無名也破顏大笑起來。   這一笑,二人心中芥蒂盡去,遂成莫逆,吾無名見葉驚風終是為凌孝賢之死懊喪不已,喃喃自語道:「早間我見你師弟時,雖然他不是活蹦亂跳之人,也說話流暢,神色靈活,只是動彈不得,怎地兩個時辰不見,竟成了這等模樣,難道進來了野獸……」一邊東張西望察看有無野物進來的痕跡,一面手探凌孝賢鼻息。他既然視葉驚風為知己,當然不願葉驚風之師弟死去。   葉驚風順著吾無名眼光望去,果見破廟中有許多新的印跡,只不過不是野獸等物留下的,更不是自己三人留下的,顯然是另外有人來過破廟,究竟那人是誰,來此做甚,只有凌孝賢自己知道。葉驚風心頭升起一種不祥的念頭:「難道有人暗中監視著我,是他打死了凌師弟?可他……」一念未了,吾無名已叫道:「葉驚風,你師弟屍體尚溫,可能死去不久,也許還有活命……」不待吾無名將話說完,葉驚風箭一般跳到凌孝賢身旁,扶起凌孝賢,左掌抵於凌孝賢背後大椎穴上,將自己體內真氣注入凌孝賢體內,這也是葉驚風生平所學唯一一個救人性命的方法。   吾無名一句話只不過是意在勸慰葉驚風不要過分懊喪,萬想不到葉驚風竟對一個死人如此看重,忍不住叫道:「你這是做甚麼?」他心中直以為葉驚風是沮喪與懊惱下喪失了神智。   葉驚風見凌孝賢死人一般,掌上力道不敢太大,誰知掌力一吐,入了凌孝賢身內無有半點知覺。葉驚風心中微微一驚,掌上力道增了倍許,按理凌孝賢即便無有知覺,身子也該動上一動,可偏偏凌孝賢身子紋絲不動,葉驚風掌上力道進入凌孝賢體內後如泥牛沉海,登時消散得無影無蹤。這一來,葉驚風不禁大驚起來:「難道凌師弟真的死了?」想到這幾個月來自己對岳王莊真兇一事無查出半點端倪,心灰之下得遇師弟凌孝賢——一個該死而未死、不可能出現而出現之人,單此一節,已足以讓葉驚風非見此人一面不可。不管凌孝賢能不能告訴岳王莊中自己不知道之事,葉驚風都覺得這個師弟對自己非常重要,因為普天之下幾乎無人知道自己行蹤,而凌孝賢卻對自己之行蹤一清二楚,這本身就值得人去注意、去猜測。於是葉驚風將內力又增了倍餘。   這一突然增力,如同一隻重錘擊在凌孝賢背心大椎穴上,凌孝賢身子一震,嘴角滲出兩股黑血後不再動彈。這一來,葉驚風大喜,喃喃的道:「凌師弟未死,凌師弟未死!」掌上力道開始有了阻礙,凌孝賢X口開始緩緩起伏脈搏也開始緩緩跳動起來。這一喜不啻天降奇寶於眼前,葉驚風狂喜下信心大增,體內真氣如江河決堤般源源不斷地灌入凌孝賢體內。凌孝賢心跳若有若無,身子依舊軟垂垂地,在曲江、吾無名二人眼中仍如死屍一般,他們二人均以為葉驚風大失所望下心智失常,呆呆地望著葉驚風只求葉驚風盡快清醒過來。這若有若無的心跳與呼吸對葉驚風來說當然大有計較,他深知死人是不可能有心跳與呼吸的。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向晚時分,葉驚風內力大竭,肢體酸軟,虛乏無力,終於一口氣提不上來,昏暈了過去。   大驚失色下的曲江手足無措地在葉驚風身上不停拍打、搖晃,仍不見葉驚風醒轉,摸著葉驚風發燙的肌膚,曲江飛一般跑到飛流下用樹葉舀來清水灌入葉驚風口中。自上而下這麼一陣清涼,葉驚風激靈靈醒轉過來,見凌孝賢歪在自己身側,大驚道:「凌師弟又死了?」急忙扶起凌孝賢,用手在凌孝賢鼻端一探,氣息俱無,再往心口一摸,心脈已停,葉驚風酸軟的肢體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力量來,降凌孝賢身子扶正,左手掌抵於凌孝賢背心大椎穴上。掌上這一發力,如同一塊巨岩從天而降,砸在葉驚風身上,幾欲再行昏暈過去。葉驚風知道自己內力已近虛竭,無奈下只得降凌孝賢抱入懷中,讓凌孝賢背心緊貼在自己X口,雙手在凌孝賢小腹,深吸一口氣,調勻內息,讓一部分真氣在體內運行周天,一部分真氣從雙手掌上傳入凌孝賢體內,通過腹背再傳入自己X口膻中穴,這一來覺得省力了許多。漸漸地,凌孝賢心口又緩緩起伏起來,葉驚風大喜下又不免發起愁來:「凌師弟重傷至此,一失外力便無了氣息,這般療法,直累死了我也救他不活!」於是開口道:「曲大哥,吾兄,你二人去弄個單架來,抬了我師弟,咱們去找個大夫!」說話聲音低沉無力,曲江道:「要抬也只能抬你去看大夫,你師弟已死了,瞧大夫又有何用!」葉驚風怒道:「少囉嗦,快去!」曲江搖了搖頭,無奈下悻悻出了破廟。   半個時辰後,曲江抱了一大堆木料回來,用粗木做撐,細木為繩,編了一個寬大的單架,同時用一些乾柴燒了一堆火,降帶回的三隻野雉烤熟分給眾人吃了。雖然凌孝賢一頂點碎肉都吃不下,可葉驚風腹中有了半隻雞,精力大增下不再有空乏之感,便不憂內力不支下再昏暈過去。   待一切收拾停當,天色早已黑定,曲江與吾無名抬著葉、凌二人出了破廟。曲、吾二人中曲江雖無內力,卻有一股與生俱來、後天鍛煉而出的神力,抬著葉、凌二人自是不甚費力。那個吾無名是個文弱書生,哪來這般蠻力,抬著單架走不出里許便已不支,必須坐下歇息良久,到後來更是單架往肩上一放便已站立不穩。葉驚風見吾無名如此不濟,當然不敢強求,只得命二人陪著自己休息。   這般走一程、歇一程,直到天色大亮,曲、吾二人大汗淋漓地將葉、凌二人抬至一個大村鎮上。打聽到鎮上有一良醫名孫俊儒,在左近數十里內頗有令名,曲、吾二人便抬了單架直奔孫俊儒的「仁和」藥店來。   那孫俊儒是個年近七旬的老者,身著一襲半青半白的粗布夾袍,見到曲江等人往藥店門口一站,先開口道:「敝藥店歷來有個規矩,身無銀兩者概不醫治!」說話時雙目瞇瞇地瞧著葉驚風等人,見到葉驚風等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十足的四個叫化子,知道來者身上無有銀錢,便先下了逐客令。   吾無名將身子一彎,將單架放於地上,喘著粗氣道:「豈有此理!醫者當以治病療傷為業,以養家活口為次,若非如此,何不棄了醫道去做買賣人?」見來者談吐不凡,孫俊儒雙目洞然大開,道:「醫者以治病療傷為業是不錯,可做醫的就不穿衣不吃飯了?這衣食之得來,不正是從屈指可數的幾個醫資上換取?若前來看病之人均是精窮的叫化子,當醫的還不給活活餓死了嗎?」不待吾無名說話,葉驚風不耐道:「誰說我們身上無有銀兩?曲大哥,給他瞧瞧咱們的銀子!」曲江一奇,訝道:「我身上哪有銀兩?」葉驚風道:「一巴掌過去便是五兩銀子,他若硬要,便給他一巴掌看看!」曲江尚未會過意來,孫俊儒已怒道:「臭叫化子們,想動粗嗎?」雙目盯著葉驚風等人。   不想這句話正好提醒了曲江,曲江將手掌在孫俊儒面前一晃,說道:「你到底給不給我兄弟看病?」雙目寒光一射,孫俊儒登時矮了半截,叫道:「光天化日下,想殺人嗎?」曲江一把揪住孫俊儒衣領,凶霸霸的道:「你若不給我兄弟看病,我正要殺了你!」孫俊儒大驚下呼道:「來人哪!有強盜呀——」曲江手上一用力,將孫俊儒從櫃檯內拽了出來,高高舉起孫俊儒,惡狠狠的道:「再喊我就摔死你!」孫俊儒從未見過這等兇惡野蠻之人,臉色煞白下戰戰兢兢的道:「好漢爺饒命,小老兒這就給你們看病!」   曲江放下孫俊儒,孫俊儒顫抖著身子走到單架前,默不作聲地拉過葉驚風手腕,診了少許,言道:「這位小爺脈象浮滑,主體弱內虛……」葉驚風不耐道:「我無病,你倒看看我兄弟!」孫俊儒膽怯怯的笑道:「你這位小爺開甚麼玩笑,你兄弟早已身死……」葉驚風喝道:「住口!他哪裡死了?」孫俊儒道:「小爺你莫非是因為兄弟之死傷了腦筋吧?小老兒行醫數十載,能連死人活人都分不清嗎?」葉驚風雙目一翻孫俊儒,道:「你這個庸醫懂甚麼!我兄弟心脈未停,氣息尚在,體溫尚熱,怎能是個死人?你再囉嗦,老子就拗斷你脖子!」孫俊儒心中一懼,連連點頭,唯唯諾諾的道:「是,是,小老兒不敢囉嗦……」葉驚風道:「不囉嗦就快開個方子抓藥!」憤怒之下竟忘了先讓孫俊儒給凌孝賢診脈。   孫俊儒應道:「是,是!」起身入內一邊開方抓藥,一邊喃喃自語道:「奇怪,奇怪,天下哪有這等怪人!明明是死人,偏偏說成是活人,脈象卻也並不亂,肢體也不發熱,說是瘋了吧,卻又不像……」嘮嘮叨叨中抓了幾味草藥,用草紙包成數包,往櫃檯上一放,道:「這位小爺回去後一日早晚各服藥一次,一包藥煎兩次後棄掉,如此將九包草藥用完,身體便可完好如初,只是這九日內切忌妄動,注意調養!」   見孫俊儒雙目一直不離自己面孔,葉驚風知道他是只對自己一人說話,當然也只是給自己一人抓了藥,當下怒道:「你給我兄弟開的藥呢?」孫俊儒笑道:「只要小爺你的病好了,便是小老兒積下的陰德,至於小爺的兄弟,小老兒覺得倒也不必醫治了……」葉驚風道:「你***少廢話!有什麼好藥快拿出來給我兄弟吃了!」孫俊儒忍耐不住,怒道:「好,好!全當小老兒今日倒霉,遇上了煞星,一家老小該當絕命,你們這就動手殺了小老兒吧,讓小老兒給那死人治病,真是妄想!」   葉驚風正待發作,只見藥店門口踱進四人來。那四人穿著打扮甚是考究神態舉止也超然脫俗,落落大方。這四人中有兩人作文士打扮,另兩人腰挎大刀,作武人裝束,往藥店內一站,使整個藥店登時亮了許多。四人中一個模樣猥瑣的四旬文士往櫃檯前一站,開口笑道:「老伯,貴店可有上好的治療風寒之良藥?」說話聲音細聲細氣、乾巴巴地甚是難聽,彷彿出自一個婦人之口,可看到那人濃眉大眼,鬍鬚飄飄,頸上喉結凸出,雙耳耳垂上又無有耳環孔,顯然是個男子。見了這樣一個怪人,葉驚風心裡暗笑道:「***,大男人家說話細聲細氣的娘娘腔兒,真你***難聽!」   孫俊儒見來者中有兩個武人,另外這四人均是氣度不凡,膽子一壯,便不懼了葉驚風等人,說道:「不知是哪位大爺患了風寒,可否讓小老兒先診一診脈象?」那娘娘腔兒文士道:「我家少爺這幾日來頭暈眼花,肢體無力,茶飯不思,昨日曾讓一大夫看過,說是患了風寒,只是那裡無有好藥,還望老伯弄些上等藥材來,至於診脈與否,在下看來倒免了吧!」孫俊儒道:「小老兒行醫數十載,從無不診脈妄自抓藥給人的,這是小老兒數十年來的規矩,你們……」話未說完,另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文士笑道:「老丈不消說了,晚生這就讓你好好診一診!」將手腕遞了過去。   孫俊儒抓住中年文士手腕,右手扣住那中年文士關口處脈門,診了片刻,道:「公子爺之病無有大礙,小老兒這就給你抓藥!」那文士彬彬有禮地向孫俊儒一拱手,笑道:「晚生之病確是無礙,老丈快先給這幾位病人看好了病,抓完了藥再給晚生抓藥不遲!」孫俊儒瞧了葉驚風等人一眼,沒好氣的道:「他們身無分文,小老兒肯給他們看病抓藥已是大大破例,可這小子不識好歹,硬要小老兒給他死去的弟弟看病,並說救不活他兄弟就殺了小老兒全家,這樣可有天理嗎?」那個雍容華貴的文士笑道:「殺了你全家就能醫治活他兄弟了嗎?人家這麼說不過是個氣話,千萬當真不得!以晚生看來,必是老丈看走了眼,把活人看成是死人,要不然人家怎會讓你給死人看病。」說話時神態甚是和氣,並且於和氣中又透著一種華貴高雅、凜然偉岸、不可侵犯的氣質。孫俊儒一吹鬍子,憤憤的道:「小老兒自幼習醫,至今行醫近五十載,救過垂亡之人不計其數,怎會不知死人活人之分?那小子的兄弟哪裡是個活人的模樣?」   葉驚風大怒下搶過話頭道:「你這個庸醫懂甚麼!我兄弟身體尚自溫軟,氣息未停,心脈未止,怎能說是死人?」雖於盛怒之下,可在這個既斯文又和氣更高貴凜然的貴公子面前竟不敢講出髒話來。   有了這樣四個衣著考究之人作後盾,孫俊儒膽氣大壯下自是不懼葉驚風等人,當下也怒道:「你這小子真是昏了頭腦!便是一塊石頭被你這般緊緊抱著也會給煨熱了!你兄弟氣息雖未停,心脈雖未止,可這麼斷斷續續的、若有若無的,與停了氣息心脈有何區別?他這個樣子,便是大羅金仙降世也救不活他的性命。你這小子還是死了這條心,快將自己之病治好是正事!」葉驚風道:「你今日不給我兄弟治病,我就死於你這個藥店中,待會兒有人抬了兩具屍體從你店中走出,於你臉上可好看嗎?」孫俊儒氣鼓鼓地將早先包好的九包草藥往櫃檯裡一放,說道:「你這小子既然願死,索性這些藥也不必用了!你願死便死吧,敝處又不是沒有抬出過死人!」   曲江按耐不住,手臂一探,又揪住孫俊儒衣領提了起來,怒道:「你不給我兄弟治病,我就捏死你!」雙目中之凶光又令孫俊儒渾身生寒。   門口站著的那兩個武士見曲江動粗,大喝一聲,跳上前去便扯曲江胳膊。葉驚風知道葉驚風若一出手便會傷人性命,忙叫道:「曲大哥不可動粗!」於此同時,那個雍容華貴的文士也喝道:「張風,李俗,你二人退下!」那兩個武士雙手一垂,必恭必敬地道:「是,公子爺!」垂首退後數步,站於門口兩側,如同門神一般守住店門口。   那文士喝退兩武士,呵呵一笑,道:「既然這位壯士說他兄弟未死,老丈不如就以未死之人醫他,所用醫資全由晚生來承擔!」聽了這話,孫俊儒雙目笑成一線,喜道:「既然公子爺這麼吩咐,小老兒焉敢有違!不過這人實同死人無有區別,能不能醫活他全在天命,小老兒只好盡力而為了!」輕飄飄地步入櫃檯內,從一藥廚內拿出一隻木盒,打開木盒後,裡面有一紅布包著一物,孫俊儒小心翼翼地揭開紅布,說道:「這是敝處存了十二年的長白山參,十二年來從無遇到買主,如今遇得這樣一個病人,只好拿出煎了吊一吊他性命,至於管不管用,小老兒卻是不知了……」打開紅布包後,裡面是一根拇指粗細的山參,孫俊儒顫著雙手捧著紅布包中山參道:「這棵參少說也有百年,當初小老兒購得時花了五百七十兩紋銀,存放了這十餘年,本上加利,少說也值一千兩……」正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那文士笑道:「一千兩就一千兩,若救得人家一命,花一千兩銀子又算甚麼!」平平淡淡一句話中,帶著一種氣吞山河的磅礡氣勢,孫俊儒先是一驚,後見那文士一本正經,不似跟自己開玩笑,心想自己存了十餘年的山參今日得賣,所賺銀子可頂自己十年來為人醫病療傷所得銀子總和,心中當然大喜,可大喜下畢竟還有隱憂:「一千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足夠一個中戶人家用上五十年,這麼平平淡淡一句話,怎能令人相信?看他們來頭不小,萬一他來個強取豪奪,沒得銀子又丟了參,這個理該到何處說去?」當下哈哈一笑,道:「小老兒這裡有個規矩……」不待孫俊儒將話說完,那文士已笑道:「老丈不消說了,晚生理會得!何忠,拿銀兩來。」那個娘娘腔兒文士身子一躬,道:「是,少爺!」從懷中逃出一張銀票,往櫃檯上一放,道:「老伯,看好了,這可是一千兩銀票,大明江山的通用銀票,天下任何銀號裡均可兌換銀兩!」   一聽何忠說:「天下任何銀號均可兌換銀兩!」葉驚風心中一震,暗道:「這是甚麼銀票,竟可通用於天下,好大的口氣!」不過見到那文雅公子氣度不凡,出手大方,即便是銀票這等貴重的東西也不親拿,另外門口兩個武士門神一般看著大門,葉驚風心裡又道:「看勢頭,今日所見這中年文士來頭必然又在那個燕高飛之上,可他們都是甚麼人?」   孫俊儒接過銀票,仔細打量了良久,小心翼翼地折好了放入懷中,滿臉堆笑道:「小老兒這就先支鍋煎了山參給病人服,待他服了參湯後再做計較,選用其他藥物。」喚來內堂活計支起鍋來,切下一個指節長短的山參下來,放入鍋中煎了起來。   那邊煎著山參,這邊孫俊儒將葉驚風的九包草藥又遞給曲江,口中稱:「小老兒偌大一把年紀,說過的話豈能不做數?小老兒說過這九包草藥不收銀錢,這裡便送給你們!這些人參你們拿好,回去時好好煎了給病人服用,日後……唉!最好省下來以備他用吧!也許是小老兒醫道不精,但願你們日後能遇到神醫……」將剩下的人參用紅布包好遞給曲江。   辦好了這邊事宜,孫俊儒拿過一張紙箋,寫下了幾味藥名,雙手捧著給了那文雅公子,笑吟吟的道:「公子爺,小老兒見你不類凡人,用藥一道必也精通,這幾味治風寒之藥乃是上上之選,請公子爺過目一觀,看看是否妥當。」那文士笑道:「既然是老丈開出的藥方,想必精當之極,晚生還是不看了,就依著老丈所書之藥名按量配了就是!」孫俊儒笑吟吟地轉入櫃檯內,拉開一個個抽斗麻利地配了數包草藥,笑道:「公子爺之病無有大礙,不用放在心上,以小老兒看來公子爺這是由於心勞體勞而致虛火大炙,稍遇風邪便染痾在體。公子爺用這藥間可寬心多息,不宜再勞體勞心,不出十日,身子骨必然輕健如常。這些草藥均非凡品,共計銀子四兩八錢,不過看在公子爺肯出大資為別人看病的菩薩心腸上,小老兒今日便再頗例一次,這四兩八錢藥資索性也不收了,算是給小老兒積些陰吧!」葉驚風在一旁暗罵道:「你***既然白送給人家藥物,為何還要報出藥價來?這不是擺明了還想收人家銀子嗎?你***惺惺作態,欺人家是三歲小兒嗎?再說單單你那個陳年頗參已賺足了銀兩,這區區四兩八錢銀子又算得甚麼,按理即便人家強行給你銀子,你***也不能收!你***賤老頭醫道不見有多高明,這買賣可做得高明之極!」一念未了,那個文雅公子笑道:「老丈開這藥店不易,晚生怎能拿了藥不給錢!這四兩八錢銀子不好計算,就算作五兩吧!還有那位壯士的九包藥,晚生這裡一併給你十兩銀子!有道是:『無有規矩,不成方圓。』你行醫救人,售藥為生,怎能自個兒懷了自個兒的規矩!」命何忠拿了十兩銀子望櫃檯上一放,道:「聽這幾位口音當非本地人,如今有二人得病,不能連個歇足煎藥、靜心養病的地方也沒有。何忠,給他們一張銀票,讓他們找個客棧宿下,好好調治好身子再走!」何忠從懷中又掏出一張銀票,是個百兩面值的銀票,正欲遞給曲江,那文雅公子微微一笑,道:「何忠,一百兩銀子能作甚麼用,換成千兩的!」話不多,卻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何忠只得入懷拿了張千兩的銀票給了曲江,那文雅公子向孫俊儒等人一拱手,輕步出了藥店,葉驚風等人正在迷惘間,當清醒過來一切不是夢欲給文雅公子謝恩時,那四人已走得遠了。葉驚風生來從未遇到過這樣一個揮金如土、仁義大方之人,心裡暗暗打悶:「這文雅闊公子是不是覺得身上銀子多了會燒身?他與我素不相識,為何肯為我花上兩千兩銀子?難道他這銀票是假的?可看孫俊儒適才接銀票時也打量了許久,說明銀票不假。如果銀票不假,他為何如此慷慨?難道……難道他已識出我是葉驚風,想以此……」想到此節,下文是什麼自不必多想,可謂一目瞭然,當下暗暗一笑,道:「看你斯斯文文的,原來也是個奸詐多機之人!」有了這般想法,便不為那平白無故得來兩千兩銀子感到奇怪。   小半個時辰後,仁和藥店中活計將參湯熬好,用一小碗盛出遞給吾無名,吾無名端著湯碗用湯匙舀了一匙湯吹涼了餵入凌孝賢口中。那參湯到了凌孝賢口中如同到了一口器皿中一樣,一點兒也不往喉下流。葉驚風無奈下只得脫開右手在凌孝賢X口一陣揉搓,待凌孝賢口中參湯下肚,推開凌孝賢,雙掌夾於凌孝賢X背上,暗發真氣進入凌孝賢體內,讓灌入凌孝賢腹中之參湯生效。如此將一小碗參湯灌了一半,葉驚風已累得頭暈眼花,忙鬆開雙手將凌孝賢抱入懷中,運息調氣。盞茶時分後,只聽得凌孝賢腹中隱隱地咕咕作響,心脈跳動加快,不再是時有時無,並且X口起伏幅度也加大了許多,能隱隱地聽到鼻端呼呼吐納之聲。那個一直在一旁冷眼相觀的孫俊儒見狀大奇,叫道:「奇怪,這人明明死了,一碗參湯灌下去一半便可救了他性命?」他雖精通醫理,無奈只是個儒醫,對武學一道一竅不通,哪裡知道凌孝賢所以如此,全是葉驚風拼了性命給他體內不斷注入真氣之故。那真氣入體後生出的功效,何止十碗乃至百碗參湯可比?凌孝賢所以一直如同死人一般,直到方才服了參湯才有了生機,並非參湯之效大於真氣,乃是參湯如同藥引,真氣如同良藥,有藥無引固然不行,有引無藥更是不行。孫俊儒見葉驚風緊緊抱著凌孝賢,直以為那是葉驚風傷心過度而喪失了心智,哪裡知道這是葉驚風在調息運氣為凌孝賢療傷補氣?   自昨日見到凌孝賢至今日近十個時辰內,葉驚風一直在用真氣為凌孝賢療傷,幾乎等於與人打鬥了近十個時辰,中間之勞累可想而知。這時見凌孝賢有了生機,提得老高的心終於放下,長舒一口氣下頭暈目眩,幾欲歪倒,孫俊儒忙指使吾無名將剩下的半碗參湯給葉驚風喝了。參湯入腹,精氣大振,葉驚風運息化開參湯藥力,又給凌孝賢補了少許真氣,覺得凌孝賢之心脈均勻有力,葉驚風大喜下試著不再注真氣給凌孝賢,凌孝賢失了外力,雖然心脈及呼吸大大減弱,卻並不會立即停歇。這一來,葉驚風大喜過望,如獲至寶,掙扎著站起身來,讓曲江抱起凌孝賢,吾無名扶著自己出了仁和藥店。   身上有了千兩銀票,便不用沿途乞討,葉驚風在鎮上找了一家小客棧宿下,命店家燒了熱水與曲江等痛痛快快地洗了個乾淨,又命店家到集鎮上裁縫鋪子裡買來四套粗布新衣換上,一改昔日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乞丐模樣。由於怕被江湖中人識出自己面貌而招致無窮麻煩,葉驚風與曲江貼了短鬚化成鄉下農人模樣,不仔細看,倒也無人能識出。   如此在小客棧宿了四日,四日來一切如常,並無人來攪擾,葉驚風又開始為那個賜銀票的文雅中年公子之舉動感到奇異起來。這四日來,凌孝賢有先前的每隔半個時辰便要補一次真氣漸漸延長至兩個時辰,性命雖保住了,可四日來凌孝賢雙目一直未睜,服參湯、喝水、甚至小溺大便自己均一無所知,全靠葉驚風等人侍侯,整個人如石人木偶一般。這四日來葉驚風除了給凌孝賢運功療傷外便調息打坐,同時也日不間斷地服用孫俊儒開的草藥,雖然日夜不眠,卻也未感疲憊。   第五日一大早,葉驚風運功打坐畢了,正要給凌孝賢補真氣,只聽得客棧外吵吵鬧鬧的,推窗一看,卻是十三四名公差衙役在七口八舌地嚷叫著小客棧中有強盜,要進客棧中搜查,那店主分辨不過,只得放公差進了客棧。見此情形,葉驚風心中暗道:「果然沉不住氣,找上門來了!想不到你這書生竟用了官府這條路子!」他當然清楚那干公差正是衝著自己而來的,當下囑咐曲江等人不可跟公差爭執,一切聽他自己安排。   那干公差一走進客棧便挨門挨房地盤查。待查至葉驚風等人房中時,那干公差不待葉驚風等人辯說,一窩蜂般圍過來將四人綁了個結實。這中間,曲江曾憤憤地盯著那些公差,想跟公差動武,由於未得葉驚風示意,只得悻悻作罷,被公差給綁了。只有吾無名不明就裡,梗著脖子與那干公差爭辯,最終落了個腮腫齒落的下場,再無法開口講話為止。葉驚風深知公差緝拿自己之因,知道自己腿傷未復原,又有凌孝賢拖累,雖然打殺了一十四名公差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如此一來事情鬧得大了,自己四人又該逃向何處?   那干公差押著葉驚風等人出了客棧,罵罵咧咧地出了小鎮,直奔東南方向滁州府衙。葉驚風心裡清楚那干公差這般做作無非是想從自己口中探得戴晨鶯下落,只要自己不講,官府自不會傷自己性命。眼下自己腿傷尚未痊癒,為給凌孝賢療傷耗費了大部分內力,那個官衙正是自己養傷療疾的好去處。如此有了官府保護,倒比流落於江湖中整日躲躲閃閃的強上百倍。葉驚風正因有此想法,才決定見到公差時不辯上一句,一來可免去許多打罵之苦,二來可將計就計以待時日。這一入獄雖好,卻不知何日可出來,這些時日無有半點石泓瀅的消息,倒也讓葉驚風心中隱隱憂愁。   過午時分,葉驚風等人被押至滁州府衙。葉驚風正盤算著該如何應對那知府大人盤問戴晨鶯下落,不料那知府卻開口對衙內公差說:「諸位,爾等所拿可是真正強盜?」其中一個公差道:「回老爺,這幾人前幾日確是拿了銀票到青河鎮致通銀號上兌換過銀子,並且小人等也從他們身上搜出白銀九百四十七兩,請老爺過目!」將一個布包呈於公堂上。那知府打開布包,指著布包中銀兩問葉驚風等人道:「你幾個盜賊聽了,數日前京城中一貴人路經滁州府,言稱於此處丟了銀票,本府連日盤查,查出盜銀者便是你們四人。如今人贓俱獲,爾等有何話可說?」這句話幾乎令葉驚風大笑起來:「***,老子本以為你這狗官拿了老子是想從老子口中得知戴晨鶯或是誠信大師下落,不料卻是為了境內生了盜賊之事。可你***哪兒知道老子身上的銀子正好不是盜來的。」心裡一陣大笑,抬頭答道:「回稟老爺,小人等不是盜賊,這銀子……」言未了,那知府「啪——」地一拍震堂木,喝道:「大膽蟊賊,爾等是不是盜賊本府早已查得一清二楚!要不然本府怎會派人緝拿爾等歸案?再個說,爾等若不是盜賊,這數百兩銀子從何而來?如今人贓俱獲,爾等小賊兀自抵賴,莫不是小覷了本府斷案不明?來人哪,賊人不招,大刑伺候!隨著知府一聲呼喝,兩壁廂皂隸大應一聲,攜刑具跳動四人面前。   見到這般陣勢,葉驚風猛地悟道:「這裡人多嘴雜,他怎能於此公堂上問我誠信大師下落?他這樣作只不過是先以此瞞過眾衙役,然後押我至牢中,暗地裡盤問我罷了!我此時若不承認自己是盜賊,那不是自找苦吃嗎?」想到此節,葉驚風心裡有了計較,忙向公堂上那知府磕頭道:「老爺莫用刑,小人招供便是!」曲江、吾無名二人莫名其妙地盯著葉驚風,實為葉驚風之舉動詫奇不已,直以為葉驚風確是為了凌孝賢之傷意亂心迷至今。   那知府彷彿也是不勝奇異,「唔?」地一聲,道:「爾等既願招,便可免去皮肉之苦。快說你是如何盜來這些銀兩的!是不是你們幾人中有人生了病,無有銀錢醫治,適逢一貴公子身上有錢,便趁人不備,偷了那貴公子一張價值千兩的銀票,到銀號中兌換成了銀子?」聽了知府之言,葉驚風心中不禁一奇,暗道:「我們幾人確是為了就醫得來一張千兩的銀票,不過那銀票不是偷來的,而是那位貴公子送給的,你能如此問話,看來早與那貴公子暗中串通好了。老子當日得銀票時便覺不妥,天下哪有人會將千兩銀票平白無故地送給一個不相識之人?」想到此節,葉驚風心中登時雪亮,答道:「老爺真是神人,對小人之行蹤早已摸了個透。不瞞老爺說,小人偷銀之事與老爺所說無有兩樣。」那知府彷彿更是不勝奇異,又是「唔?」地一聲,滿目奇異之色道:「既然本府所說未錯,爾等這便速速畫供!」命師爺將記錄下的供詞遞到葉驚風面前,葉驚風大致看了一眼供詞,與自己所說相差無幾,便提筆在供紙上畫了押。   那知府雙目閃爍不定,極力掩飾住心中狂喜之情,彷彿畢生從未審過這等簡單易為之案,一切到來竟不費吹灰之力,作夢一般。待葉驚風等人畫了供,那知府將笑臉一收,「啪」地一拍震堂木,喝道:「大膽蟊賊!爾等可知罪嗎?」葉驚風一奇,道:「小人當然知罪。萬望大人恕我等草民無知之罪,從輕發落草民!」那知府嘿嘿一聲冷笑,道:「來人哪!將這干賊子押入死牢,待本府稟報刑部後再做定奪!」聽到「押入死牢」四字,葉驚風頭中「轟」地一聲,驚道:「老爺,我等只不過偷了些許銀子,為何要押到死牢?」那知府冷笑道:「你這賊子不知天高地厚,本府將你們打入死牢已是網開一面,寬大處置。你可知你們盜銀的那位貴公子是誰?」葉驚風道:「小人不知。」那知府哼哼一笑,道:「量爾等蟊賊也不知人家身份,不過爾等小民也不配知道人家身份!若知道了,至少要夷滅三族,豈止僅僅殺你一身!本府如此定案,一來是人家貴公子有吩咐,不可將此事鬧大;二來乃本府念在爾等認罪誠實,懵懂無知,不是大奸大惡之輩;三來本府暫將爾等打入死牢,免得日後刑部批下案宗,部議治爾等死罪時措手不及。退堂!」言罷將袖子一甩,離衙而去。   蜷伏在陰暗濕冷的牢房中,葉驚風心中不停思索:「那個貴公子究竟是什麼人?看他相貌溫文爾雅,不類江湖中人。談吐大方,又不似尋常商賈富人、官宦子弟。他這般作弄於我,莫非也同尋常江湖人士一樣,想得到《龍象玄經》?如今我已被打入死牢,按理他應該現身,為何如此沉得住氣?他究竟要如何設法對付我?」如此苦苦思索了兩日不見結果。這二日來不但無有人來盤問葉驚風,就連送水送飯之人也未來過一個,彷彿想把葉驚風等人餓死於石牢中一般。   第三日夜裡,牢房門「呀——」地一聲打開,葉驚風昏昏沉沉中暗道:「他終於來了!」睜開雙目凝神看去時,是兩命獄卒,一個提著一罈酒,另一個端來一托盤熱氣騰騰的飯菜。近三日來水米不打牙,葉驚風仗著深厚內力,倒也支撐得住,饒是如此,也覺得性命如丟了半條一般。曲江在深山中與虎狼相處了十餘載,數日不食也能抗得。凌孝賢本就人事不省,不吃不喝,全仗葉驚風給他續力保命,三日來無有食物倒無有多大區別。吾無名一介書生,入獄前又被打得鼻青臉腫,昏昏沉沉地,這三日來水米未進,一條性命已丟了九成半。這時眾人聞到飯菜香味(其實也只有葉驚風與曲江二人能聞得到),恨不得跳過去抱著托盤吃個夠,卻不料那提著酒罈的獄卒說道:「快吃把,吃了這頓飯我們就送你們四人上路,做個飽死鬼總比做個餓死鬼強!」聽了此言,葉驚風叫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知府大人要處斬我們?」那兩個獄卒哼了一聲,將手中酒菜往地上一放,默不作聲地出了石牢。   聞著托盤上香噴噴的飯菜味,葉驚風與曲江垂涎欲滴,曲江霍地站起身來,走到托盤處,抓起托盤中一隻肥雞便往口裡咬,葉驚風急忙阻止道:「曲大哥,快放下,那東西不能吃!」曲江這些時日來對葉驚風言聽計從,聽了葉驚風之言,雖然極不情願,仍是將肥雞放回托盤,問葉驚風道:「這東西為何不能吃?」葉驚風道:「曲大哥,你先坐下,待小弟慢慢給你說來。曲大哥,你覺不覺得數日前在仁和藥店遇到的那貴公子奇怪,尤其他給了咱們一張千兩的銀票?」曲江道:「這又有什麼?」葉驚風道:「其一,是那貴公子傻得厲害;其二,可能那銀票是假的;其三,或許是那貴公子真有菩薩心腸;其四,那貴公子此舉大有深意!曲大哥你以為這四條中哪一條最有理由?」曲江道:「那貴公子不像個傻瓜,銀票也確是真的,我看定是那貴公子有著大慈大悲的菩薩心腸!」葉驚風笑道:「但願真如曲大哥所說一般,可咱們當時乃四個叫化子,與那貴公子從未見過面,他怎會為了幾個叫化子用去兩千兩白銀?」曲江道:「如此說來是第四條了?」葉驚風道:「不錯,那貴公子此舉必有深意!這一個多月來,知道咱二人下落之人除了石姑娘及萬姑娘外,還有那日你殺他未死,逃得性命的房開遠。咱們出了狼穴後,無論何人見到咱二人都毫不費力地認出咱二人是葉驚風及你曲江,誰又敢說那貴公子給了咱們銀票不是因為他認出了咱二人?天下許多人都想得道《龍象玄經》,可許多人都認為我知道《龍象玄經》在何處,那貴公子也不例外,因此他便設計出這條計策來。他先給咱們銀票,是想先穩住咱們,不讓咱們亂跑,便於最終拿到咱們。前日公差到客棧中拿人時我便知道他們是衝著咱們來的,我知道憑咱二人的本事,根本不懼那一十四名公差,殺了他十四人可以說是手到拿來。但殺了他們後,勢必驚動得百里內所有人,咱四人中我有腿傷,行走不快,凌師弟存亡未卜,須有人照顧,如果咱們殺了十四名公差,該逃向何處?因此小弟便有了個計較,這便是咱們將計就計,被他們擒來,這樣有了官府保護,正好在此療傷。   「進入此牢來,他們一直不給咱們水喝及飯吃,目的便是先挫挫咱們的銳氣,待咱們精力一疲,然後再來逼問小弟,讓小弟說出誠信大師下落。他們餓了咱們二日,此時送來酒肉,肯定在酒肉中做了手腳,咱們吃下後未必會死,但肯定會出一些毛病,如腹痛如割,心如針刺,總之他們要在咱們不堪忍受痛苦時出來,那時再來逼問小弟,不就容易了許多?因此……」嘿嘿一笑,將托盤上肥雞撕得粉碎,菜餚也弄得一塌糊塗,然後將這些東西倒入牆根,用乾草掩蓋住,最後倒掉壇中酒,說道:「咱們還要將計就計,待那貴公子來時,突然出手制住他……」低聲在曲江耳邊叮嚀了一陣,細聽外面有無聲響。   這當兒,只聽牆根「吱、吱」幾聲鼠叫,卻是牢中鼠穴中耗子耐不住酒肉的香味傾巢而出,爬到牆根處大快朵頤。葉驚風本就擔心那貴公子來時看見了牆根的飯菜心中起疑,見耗子肯出來給自己幫忙消除菜餚,心中自是大喜,更不去打擾耗子,恐怕耗子走了。牆根處耗子越來越多,群鼠你爭我奪,吃得甚是歡暢,可萬未想到那些耗子尚未果腹,便只只僵臥於地,顯是中毒而死。見群鼠如此,葉驚風心中大驚:「難道他們在酒肉中下的不是僅令人腹痛的毒?」走到牆根,提起一隻死鼠仔細看去,只見死鼠雙目、兩耳、口中皆有黑血溢出,由此可見酒肉中的毒不僅是奪人性命的毒,而且是極厲害的劇毒!   葉驚風背心冷森森地,心中冷颼颼地:「他們為何在酒肉中下了如此劇毒?他不打算知道誠信大師下落?」身上更是冷汗淋漓,暗自幸慶自己多了個計較,無有去吃那酒肉,不然此時哪有命在?   逃過這一死劫,葉驚風心中越發納悶起來:「他為何要我死?既然他要我死,為何不在外面斬殺了我,讓我冠冕堂皇地死去,卻這般費神在酒肉中下了毒?」苦思良久,忽爾心中一亮,暗道:「如今天下想讓我死的人並不多。那些想取我性命而為天下除害的大多是正人君子,坦蕩丈夫,這些人決不會用此下作手段來取我性命。在這些想讓我死之人中,只有一人最盼望我盡快死去,無論我如何死法。這人當然是陷害我的岳王莊真兇,尤其他見到了凌孝賢在我身邊。如果凌孝賢醒轉過來,豈非對他大大不利?他欲取我性命,同時也絕不能讓天下人看出是他有意取我性命,要做得天下皆以為是,挑不出半點毛病為上。如今他以這辦法殺了我,天下人還有何話可說?」葉驚風身上又是一陣冷汗,心中暗道:「如果那人真的欲於此地取了我性命,看來無論如何我是不能活著出此石牢了!當初我只以為這干人衝著我來是為了《龍象玄經》,心中有了『知道《龍象玄經》在何處』為依仗,故意中計落入人家手裡,如今幾乎無有人相信我是好人,我死了當然是普天同慶,可因為我連累了曲大哥及吾無名也賠上了性命,這一步棋走得真是糟透了!」   正在自怨自艾、愧悔不已之際,忽聽得牢外喊聲震天:「走水了——走水了——」一時鑼聲、喊聲、腳步聲大作,跟著有人大喝道:「拿反賊——快拿反賊——」廝殺聲、喊爹叫娘聲響成一片。盞茶工夫,只見數十名蒙面人手持各式兵刃闖入石牢,卡卡砍開一個個牢門,有人高呼道:「不想死的弟兄們快逃吧!」那些被砍開牢門的囚犯一窩蜂地竄出,沒命也似的往牢外狂奔。   七八個蒙面黑衣人砍開關押葉驚風等人的牢房門,闖進來砍開四人身上栓在牆角的鐵鏈,不待四人分說,挾了四人奪門而出。   出得牢門,只見外面殺喊聲中府衙內火光下皂隸與劫獄蒙面人殺成一片,那蒙面人大約在二百至三百人間,遠遠多於皂隸衙役。那些慌了手腳的皂隸只顧保命,哪裡管得住這突如其來的蒙面人前來劫獄,紛紛抱頭鼠竄,使得那干蒙面人挾了葉驚風等四人輕而易舉地出了府衙,望西邊山中奔去。   由於不願為官府發覺,那干蒙面人均無帶火把,又由於時下乃九月底天氣,天上無有月亮,使得郊野黑暗異常,對面不辯物事。好在那干蒙面人均是練家子,腿腳甚是硬朗靈便,耳目也比常人聰明,加之對這一帶地形甚熟,僅半個時辰,那干蒙面人將葉驚風等人放於地上,紛紛坐下歇息,中間各不答話。葉驚風靠在一塊大石上,望著天上繁星,心中不解道:「這干人又是甚麼來頭?」 正文 十六 深山惡鬥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1 本章字數:20798   十六 深山惡鬥   葉驚風正自納悶間,只聽得東邊來時路上腳步聲雜亂,跑過一干人來。那干人在星光下黑壓壓的不下五十人,中間一個粗重嗓門的人離得老遠便叫道:「金老七,你***講不講江湖道義,想帶了人逃走嗎?」這邊蒙面人中一個尖細的女聲道:「獨眼蝦,你娘的嚷嚷個鳥!老娘等不正在這兒等你娘的嗎?」來者獨眼蝦叫道:「你***若不是跑得沒了力氣,怎會等老子?既然等老子,為何不弄些光亮來,暗地裡不做聲,想算計老子一夥嗎?***,快弄亮火把!」這邊金老七叫道:「你娘的是蠢豬笨驢?這裡距滁州城不足五十里,咱們在府衙大鬧了一通跑到此處,弄亮了火把讓官府好找到咱們嗎?」   一個高大的身影「騰」地跳到近前,叫道:「你***不弄些光亮來,讓濠州三道、狼谷寨主、淮上飛鯉他們怎生找來?」說話之人正是獨眼蝦,金老七道:「連你娘的獨眼蝦都能找來,他們濠州三道、狼谷寨主、淮上飛鯉何等樣人,怎能找不到此處?再說咱們白日裡已合計好在此相會,你娘的臭蝦米沒長記性嗎?」   正說話間,東邊來路上有人呼道:「前面可是金家九姐妹及『只眼駝龍』毛溢芳毛大哥等人嗎?」這邊「只眼駝龍」毛溢芳叫道:「正是老子等人,苗兄弟快過來,人家九姐妹想吃獨食呢!」來者哈哈一笑,道;「『淮南九仙』金家九姐妹何等名聲?她們怎會不守信用,毛兄怕是想左了吧!」隨著話音,東邊跑過來數十人,剛到這邊,忽聽得有人慘叫一聲,叫道:「苗狗兒,你娘的做甚麼?」不聽來者苗狗兒答話,只聽得暗器嗤嗤之聲大作,顯是來人趁金家九姐妹一夥及毛溢芳一夥等數十人不備時突然發難。   這一來,荒山中登時鼎沸起來,淡淡的星光下眾人難辯敵我,相互廝殺了起來,中間叫罵聲、殺喊聲、兵刃相擊聲雜亂無章、熱鬧非凡。葉驚風怕那些人黑暗中誤傷了自己,暗中護住了吾無名及凌孝賢,曲江當然能自保,四人這一來倒也無有性命之憂。山上混戰了頓飯工夫,也不知有多少人死於非命,打鬥聲漸漸平息下來。暗中有人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跟著周圍應起十餘聲咳嗽,有人開口道:「狼谷寨的弟兄這邊來!濠州三道及淮上飛鯉邦他們不時即到,咱們在此伏擊他們!」講話者是苗狗兒,話聲一了,大約有二十來人摸到苗狗兒身後伏下,屏息等待後來者。葉驚風看得眾人相互廝殺,心裡暗道:「這干人約好了劫我出獄,看來意在《龍象玄經》,聽他們言語,倒有五伙人共同參與了劫獄,這個苗狗兒僅用頓飯工夫就先滅了其中兩伙人,看來可不是個易對付的角色!他們劫獄前同仇敵愾,一但弄我到手,竟如此自相殘殺起來,***,這個《龍象玄經》當真害人不淺!」靜謐的秋夜裡陣陣秋蟲嘶鳴,彷彿所有的人都已死了。葉驚風近三日水米未進,身子躺在草叢中,時下又是露重時節,當下不管是苦是澀混著秋露啃了些青草,腹中倒也不再空乏,精神也為之一振。   不多時,果聽得山下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逼近,看樣子來者仍不下五十人,狼谷寨中僅有二十餘人,這二十餘人欲置來者數十乃至近百人於死地,除了自身技藝高人一籌外,這般伏擊偷襲當然是絕妙好計。   山下來者似乎感覺到山上靜謐異常,有什麼古怪,紛紛放慢了腳步,這邊苗狗兒也看出了山下之人對自己起了疑心,當下開口笑道:「來者可是濠州三道及淮上飛鯉邦的諸位兄弟?小弟苗狗兒在此等候多時了,諸位快上來吧!」他這一喊,令山下來者戒備之心大去,有人開口道:「既是苗寨主在此等候我們,我們兄弟怎敢慢了!金家九姐妹及毛溢芳毛大哥他們可在上面?」聽了山下之人問話,葉驚風心裡笑道:「他們在是在,不過此時全成了死人!」一念未了,苗狗兒身後一個「死人」爬起身來叫道:「大夥兒別上來,苗狗兒他——」話未說完,後心被一狼谷寨中人一刀刺穿,登時閉住了嘴巴,葉驚風暗自笑道:「你***真是蠢豬笨驢,這當兒叫甚麼叫!」心想既然有人未死,定然有許多人未死,黑暗中只聽苗狗兒沉聲罵道:「操你十八代祖宗!」這聲咒罵一來是對適才那個「通風報信」者,二來是對身後許多倒於地上假裝死了的人,葉驚風心中暗暗好笑:「***,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山下之人果然停住了腳步,有人叫道:「苗狗兒,你把金家九姐妹及毛溢芳他們怎麼了?」、「苗狗兒,你***在搞甚麼把戲?」……苗狗兒也真是了得,這時豁地站起,對山下人道:「濠州三位道長,飛鯉邦的李兄弟,你們疑的不錯,在下確是把金家九姐妹一干人及毛溢芳一干鹽梟給殺了,你們難道不知『獨吞易飽,分食則饑』這句話嗎?今晚咱們這許多人忙活了大半夜為的是什麼,想必在下不說,大夥兒也心照不宣。苗某除了金家九姐妹及毛溢芳一干鹽梟之後,本意想暗伏於此突然對各位下手,如今由於這個該死的傢伙走漏了苗某的風聲,讓狼谷寨伏擊你們不成。苗某知道各位都不是好惹的主兒,江湖上有句話『惹不起,躲得起。』既然苗某伏擊之計敗露,我們這裡僅二十來人,遠不是你們兩家對手,苗某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了!」言罷命人負了葉驚風等人欲走。   這時山下一人罵道:「苗狗兒,你***一來不是哪吒三太子有三頭六臂,二來不是二郎神有七十二般變化,老子有什麼可懼你的?你***假意帶人離開,不正是誘我們前去爭奪,你***藉機痛下殺手,結果了我們嗎?你***忒也小覷了我『淮上飛鯉』李又安了!兄弟們是男人的都隨老子上去,縱然殺不死那個苗狗兒,也要在他身上刺上幾叉。就算刺他不中,大不了被惡狗給咬死,若被人家一詐唬就畏縮不前,那才叫可笑呢!」言罷第一個衝了上來,葉驚風暗罵道:「***,又一個不知死活的人!」   不待李又安走得近了,苗狗兒身邊一人「嗖」地一枚袖鏢打出,正好打在李又安前X,李又安哼也未哼一聲,便倒地身亡。看見山下之人遲遲不肯上來,苗狗兒「啪」地一記耳光,打在先前打殺李又安之人的臉上,口中大罵道:「你***性急甚麼!」一句話未說完,暗中「嗤」地一聲響動,有人用暗器打向苗狗兒,苗狗兒聽得風聲,躲閃不及,急忙抓起適才被自己打罵的那人擋在風聲響動之處,「哇呀——」一聲慘呼,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打在那人背心,卻未能要了那人性命,看來發石者手勁並不大,葉驚風心中又暗罵道:「***蠢驢!暗中就不會用一些小的暗器嗎?那麼大的一塊石頭,人家怎麼會發覺不了?看樣子你這蠢驢之武功當真差勁之極!」屬下之人被石塊擊傷,苗狗兒惱怒之下跳向石塊飛來之處找人,這當兒不知何人又用一記飛石擊來,苗狗兒身子一斜,躲了開去,破口大罵道:「***,死便死,活便活,這般半死不活地爬著不動算計老子,算你***甚麼好漢!」死人堆中一個道:「你***不但兵器上餵了毒,而且也暗中算計別人,你***又算甚麼東西?」苗狗兒叫道:「獨眼蝦,你***站起來說話!」死人堆中一個騰地站起,道:「站起便站起,老子怕你這條惡狗不成!」隨著毛溢芳從地上爬起,死人堆中登時站起了十六七人,見到這麼多人「死而復生」,狼谷寨中人大吃一驚,紛紛拔刀撲向前去殺那些人。這樣一來,山上一亂,山下之人無了顧慮,洪水般湧了上來。   這一戰直到東方發白,這當兒有人叫道:「大夥兒莫打了,咱們弄錯了!」尚能站立的二十餘人聞言一齊向葉驚風等人圍來,不約而同地「咦?」地一聲,有人驚訝道:「怎會是這樣?」看著那干人詫奇的神色,葉驚風心中奇道:「這干人救的不是我葉驚風?」   清晨微曦中,二十來個江湖豪士面面相覷,迷迷茫茫地盯著葉驚風等四人,如同見到了一生中最不願見到的怪物一般,樣子甚是可笑。   一個鬍鬚有尺許長、瞎了一隻眼、背脊彎得如弓一般的四旬年紀大個子男子怒視著身邊一個矮矮胖胖、雙手各握一柄三尺來長新月一般彎刀的四旬漢子道:「苗狗兒,你***瞎了狗眼,怎麼把這小子看成是『金柄刀客』?這裡幾百名弟兄之死你怎麼解釋?」苗狗兒雙目中透著銳利如針般的光芒盯著葉驚風,眼簾不停抖動,沉沉的道:「苗某明明看見滁州府衙捕住的是金柄刀客,這……」側目盯向左側一個二十三四歲,相貌俏麗,皮膚白嫩的少婦道:「金老七,你們金家九姐妹負責到獄中劫人,怎麼劫了這四人出來?你們是不是半道上做了手腳,將金柄刀客掉了包?」那俏麗的少婦金老七柳眉一豎,怒道:「你娘的扯淡,這不全是你苗狗兒聲稱金柄刀客被關押在衙後石牢中,讓我們九姐妹及家人按你說的砍開牢門,負了牢中之人便往這裡走?我們九姐妹按你所說負了這四人一路未停來到此處,剛一停下腳,獨眼蝦他們便跟了上來,若有人做手腳的,不是爹娘生!」金家九姐妹在淮南一帶名聲甚響,自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金老七既說無有做手腳,自然是無有做手腳,這一來,二十來人之目光又一齊盯向了苗狗兒,苗狗兒氣急敗壞地道:「***瞧甚麼,老子這次看人走了眼,讓數百弟兄無辜受死,大不了你們剁碎了老子,老子難道怕了不成?」雙手緊握雙刀,凶霸霸地環視著眾人,那干人一時並無人敢出來答話。   見苗狗兒如此霸道,別人又不敢作聲,葉驚風暗道:「這二十來人中狼谷寨中僅剩四人,別人若同仇敵愾對付狼谷寨中人,幾乎是以五對一。苗狗兒如此不將另外四家看在眼裡,看來確有不凡藝業,要不然便是另外四家各有想法,不會聯手對付苗狗兒一干人!」   這當兒,一個綠豆般大小眼睛的五旬道士道:「苗寨主,你究竟安的甚麼心,大夥兒難道不知道嗎?你言稱金柄刀客知道那人下落,並說這時節金柄刀客受了傷,又有一個半死不活的伴兒拖累,正是下手制住金柄刀客的絕好時機。這當兒,恰巧數日前官府拿了四人,你說那四人中一人便是金柄刀客,約我們來商議劫獄之法。這期間,貧道一直以為劫獄驚動太大,不是個好法子,本不想同意劫獄,只因貧道有一徒兒患了重病,必須讓那人看了才能活命,這才隨你一道去劫獄。劫獄出來,到了這牛頭山,你暗地裡趁人不備先偷襲金家九姐妹及毛溢芳等人,後來又伏擊我們濠州三道一夥人及飛鯉邦。多虧我們大夥兒瞧破你意圖,又多虧今夜星光黯淡,讓我們大夥兒得以假裝死人躲過你們狼谷寨喂毒的暗器和彎刀,保住一條性命,不然還真讓你得逞了……」不待那道士將話說完,苗狗兒已耐不住怒道:「孟子反,你這話是甚麼意思!想聯合了另外三家共同對付我狼谷寨嗎?」道士孟子反道:「苗狗兒,你的所作所為早已引起公憤,用不著貧道言說,我們四家自然同仇敵愾,以你為敵!各位兄弟們,今夜因苗狗兒一人之故,令數百弟兄死於非命,如今狼谷寨僅剩四人,咱們尚有一十八人,幾乎是以五對一。如今若不藉機殺了苗狗兒,除了狼谷寨,日後絕無咱們的好日子過,如此良機,時不再來,大夥兒一齊動手吧!」口上這麼說,雙目卻不停地打量著別人,只盼別人率先出手。這邊十八人忌憚苗狗兒等四人刀法凌厲,刀上喂毒,都不敢率先發難,而苗狗兒等四人雖然武功高出儕輩,終是眾寡懸殊,也不敢公然出手,雙方竟這樣僵持不下,相對靜立。   葉驚風見眾人如此,竟忍不住大笑道:「你們這般鬥法,恐怕是從早到晚,然後再從晚到早也分不出個勝負來。你們若願聽在下一言,在下倒有個主意,在下喊上『一、二、三』,『三』字一出口,你們便一齊動手,省得這般乾耗著浪費大好時光,待會兒官兵一到,卻不知你們又該如何對付!」   苗狗兒「蹭」地往後一躍,跳出圈外,刀尖抵在葉驚風X口上,凶霸霸的道:「臭小子,這當兒你放甚麼臭屁!***,都是你這小子壞的事,你快說你為何冒充金柄刀客來誘我們上當?你***究竟何居心?」苗狗兒遭另外四家指責,一腔惡氣無處宣洩,這當兒竟對葉驚風發起火來。   葉驚風聽了苗狗兒無理之極的話兒後,心中大怒道:「***,老子連金柄刀客是什麼模樣尚且不知,又如何去冒充此人?你***將老子等四人誤認成是金柄刀客一夥,如今被別人逼得不好下台,卻拿老子出氣,想讓老子成為眾矢之的,天下哪有這等美事?」想到這兒,忽爾又悟道:「苗狗兒等能把老子認成是金柄刀客,這麼說來老子如今這裝扮是金柄刀客的樣子啦?可那金柄刀客是甚麼人?那個綠豆眼道士孟子反說他知道一個人下落,而那個人能醫好他徒兒不治之症,難道那人是石天齡?難道金柄刀客知道石天齡下落?難道百花川被燒後石天齡未死被金柄刀客救了出來?那麼石天齡如今在何處?凌師弟身受重傷,性命垂危,不正須石天齡醫治嗎!」想到凌孝賢,忍不住轉頭看了凌孝賢一眼,只見凌孝賢臉色蒼白,氣息若有若無,不時將有斷氣之憂,知道再不能這麼拖下去,眼下最重要的是讓苗狗兒等二十二人盡快火並起來,自己可抽空給凌孝賢續真氣。當下葉驚風笑道:「苗寨主,你這麼說就不對了,若不是你讓小人冒充金柄刀客,說事成後給小人等大好處,小人等便是蠢如豕鹿之人,也不願冒充金柄刀客被官府抓起打入死牢,受苦受難!」   葉驚風此言一出,群豪登時嘩然,「只眼駝龍」毛溢芳忍不住道:「臭小子,苗狗兒答應你甚麼好處?」葉驚風笑道:「這個『好處』對毛大俠來說當然是不值一提了,可……可對小人來說……這個……」雙目似笑非笑地盯著金家姐妹,一時不作言語,更讓人覺得神秘,毛溢芳催道:「大男人家的,說話這般不爽快!***只管說,誰能將你吃了?」葉驚風道:「苗寨主這般用刀逼著小人,小人不敢說。」苗狗兒本想來個「嫁禍於人」之法將一切責任推在葉驚風身上,讓山上之人唯葉驚風是問,不料對方竟滑若泥鰍,根本令人捕捉不到。自己一句栽贓的話到了對方身上,對方不但巧妙躲開,而且又幾乎原封不動地還給了自己。這一來苗狗兒栽贓不成,反而引火燒身,忍不住怒道:「你***臭小子難道不說了老子就饒你不死?」見苗狗兒動怒,刀尖又近了自己X口數分,大有不勝惱怒下殺死自己之勢,當下微微一笑,道:「如果小人死了,恐怕再無人能知道金柄刀客下落了!」此言一出,群雄又是嘩然,苗狗兒也身子一震,退後半步,撤去彎刀,生怕一不小心傷了葉驚風性命而遺恨終生,盯著葉驚風驚疑不定地道:「臭小子,你真的知道金柄刀客下落?」葉驚風道:「小人不但知道金柄刀客下落,而且連百花川主石天齡在何處也知道。」苗狗兒等數百人所以如此聚會,目的便是為了見到石天齡,如今聽到葉驚風說了「石天齡」三字,再看葉驚風與金柄刀客確有三分相像,無不深信葉驚風與金柄刀客乃至石天齡有甚深淵源。眾人處心積慮,欲擒住金柄刀客而未得,如今拿住了一個與金柄刀客大有關聯之人,當然如獲至寶,不能取了此人性命,當下許多人叫道:「苗狗兒,快撤刀放開那位公子!」這干人對葉驚風的稱呼由「臭小子」到「公子」,足見他們已將葉驚風當成了寶物。   苗狗兒聞言更不願傷葉驚風性命,當下又後退一步,道:「你既然知道石天齡下落,為何不潛跡隱形,反而冒充金柄刀客來招搖過市?」葉驚風道:「苗寨主當真要小人說出緣由嗎?」苗狗兒沉默不語,別人卻叫道:「快說,快說!」葉驚風笑道:「其實苗寨主早就知道小人知道石天齡之下落,他所以不肯逼小人去找石天齡,是因為苗寨主他深有自知之明。苗寨主深知狼谷寨在江湖中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幫派,比起兩派一幫、兩門四莊簡直是芝麻比西瓜。時下天下人無不想知道石天齡下落,狼谷寨若不自量力,強行逼迫小人帶他們去見石天齡,勢必引起九大門派注意,到那時狼谷寨吃了眾矢之的,九大門派合力來整治一個小小的狼谷寨,還不是群虎搏小雞一般?因此,苗寨主根本不想知道石天齡下落,他只想利用小人來完成他的心願……」苗狗兒這時「嗤」地一聲冷笑,道:「臭小子,老子有甚麼心願?老子就算見了石天齡又怎地?」葉驚風道:「難道苗寨主去見石天齡只是去看病就醫嗎?哼哼!天下誰人不知石天齡之妻是戴晨鶯,那戴晨鶯是誠信大師之徒,世上只有她知道誠信大師在何處,而誠信大師手中有天下聞名的武功秘笈《龍象玄經》。那《龍象玄經》上所載武功博大精深,習得經書上武功十分之一便可無敵於天下,天下誰人不想成為天下第一?苗寨主你難道不想嗎?可是你苗寨主是個聰明人,你深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你知道單憑自己一寨之力無法得到那部經書,更清楚即便弄到了經書也守之不住為他人所奪,因此你放棄了這個念頭。這一節你辦不到,另一節你苗寨主卻能辦到,那就是你以小人為餌,約來淮南另外四大門派,藉機除去此四家,你從此便可獨霸淮南一方,因此你答應事成之後廢了金家九姐妹之武功給小人等幾個做老婆……」   葉驚風說到這兒,金家姐妹無不為之動容,金老七自來為金家九姐妹中之「鳳」頭老大,此時更是俏臉一扳,柳眉一豎,大聲呵斥道:「操你娘的,臭小子!你娘的也不灑泡尿照照自己,老娘便是嫁給一頭豬、一隻狗,也不會做你老婆!」葉驚風笑道:「到那時你們武功被廢,個個弱柳扶風的,做不做小人之老婆,可由不得你們了!再說小人素來知道金家九姐妹是淮南的九大美女,僅得其一為老婆便已足夠,如今有了這許多美女為老婆,真正是神仙難比。雖然小人知道金家九姐妹不好對付,可有了苗寨主做保,小人便想試上這麼一試,再說苗寨主又答應再給小人等五千兩銀子為酬。有了這五千兩銀子,足夠小人買上一所大宅院,一大塊田地,還能樣不起幾個老婆?有了這許多好處,小人便是親爹娘也不顧了,冒充金柄刀客去牢房裡受些皮肉之苦又算個甚麼鳥!」看著苗狗兒青紫色的面皮,欲噴火的雙目,葉驚風暗暗運力於右臂,只待苗狗兒不勝怒下一刀刺來時,順勢格開那一刀,照著苗狗兒X口便是一掌。葉驚風所以有此打算,正是因為葉驚風早瞧出苗狗兒之武功並非十分高明。   苗狗兒何嘗不想一刀結果了葉驚風性命?可見到葉驚風一副若無其事、有恃無恐的模樣,又聽了葉驚風前前後後摸不著邊兒的言語,知道葉驚風等決非尋常之人,自己這一刀下去如果不能制對方於死地,身後十餘人一哄而上,自己焉有命在?再者苗狗兒聽了葉驚風之言,看了葉驚風之相貌,深疑葉驚風與金柄刀客有甚深淵源,說不了這正是金柄刀客故意設下的圈套讓人來鑽。此時若制住了眼前之人不殺,大可以此為脅逼迫金柄刀客就範,若殺了眼前之人,金柄刀客無了顧忌,自己這一番苦心豈非付之東流?苗狗兒心中有了這許多計較,手中之刀瑟瑟顫抖著,陰沉沉的道:「臭小子,你再胡說八道,小心老子一刀宰了你!」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小人在牢中受了這許多苦難,一條性命早丟了九成半,便是你不殺小人,小人也難以活命,小人今日所以揭穿你,並非小人不願要那五千兩銀子跡娶金家姐妹為妻,而是小人真正看透了你苗寨主是個奸詐多變、卑鄙無恥的小人!你以小人等為餌,釣來淮南四條大魚,如今淮南五大幫派畢集於此,你暗地裡痛下殺手,幾乎讓人家全部死於荒山中。這裡別的人死了小人倒不在意,若金家姐妹一死,小人還討誰當老婆?如今小人算是又明白了一節——你苗寨主能將金家九姐妹等四家滅了,自個兒稱霸一方,就算金家姐妹不死,你又怎會把她們讓給小人做老婆?誰不知道人家九姐妹是淮南的九大美女?恐怕你苗寨主早就在打人家九姐妹的主意了!要不然,這裡有許多人被殺,為何金家九姐妹僅死了四人,並且死的都是年齡大的……」此時金家九姐妹中有老三、老四、老五、老七、老九尚未斃命,死者不過是大、二,六、八四人,算不上是「都是年齡大的」,可葉驚風將話說到這兒,有誰去理會他說的對與不對。即便是僅存的金家五姐妹,由於被葉驚風左一個「大美女」,右一個「大美女」的奉承著,這些女子哪一個不受用,況且又有誰承認自己是「年齡大的」,尤其是女人,因此更無人來指責糾正葉驚風了。見這干江湖人聽信了自己,葉驚風更是神采飛揚、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道:「至於那五千兩銀子,誰不知道銀子好?可小人一不會武功,二來兄弟不多,就算拿到了那五千兩銀子,又怎知苗寨主你併吞其餘四家後不會憑著武功高強人手多,殺了小人,奪回那五千兩銀子?小人這時節明白了這一切,知道性命難保,死前萬望金家大小姐等同仇敵愾,齊心合力,殺了苗狗兒,小人就是死了,也心滿意足了!」苗狗兒終於忍耐不住,跨上一步,手中彎刀往前一送,直取葉驚風性命,身後金老七等十餘人見機刻不容緩,一齊攻向苗狗兒。   這當兒,只聽「當——」地一聲,苗狗兒刺向葉驚風X口的彎刀從中而斷,葉驚風尚在詫奇之際,只見苗狗兒將身子一轉,左手彎刀往後一旋,護住身後要害,趁勢跳於一旁。苗狗兒這一招乃是深思熟慮後施出的,因此刺向葉驚風X口那一刀乃虛招,他知道金老七等人定會趁自己結果葉驚風性命時必然會從後面攻來,所以一記虛刺後趁勢躍開,真實用意在於跳離眾圍。這一計雖然成功,可苗狗兒並無半點歡喜之態,其因便是輕而易舉地便脫出了眾圍,而是手中的彎刀不知為何卻從中而斷。苗狗兒自涉足江湖以來便以手中彎刀得以成名,後來收徒授藝便是這彎刀刀法,自來視手中彎刀如性命一般,如今被人家弄斷了其中一柄彎刀,等於取了他半條性命,詫異之餘又不免膽寒,知道暗中伏有高人。   這時節不僅苗狗兒及金老七等人詫奇萬分,就連葉驚風也感匪夷所思——自己並未動手,苗狗兒手中彎刀為何斷為兩截?難道苗狗兒右手的這柄彎刀本就是斷開後粘在一起的?   這一切很快就有了答案——   南邊十餘丈後一岩石後站著一個身材、穿著與葉驚風一般無二的人,所不同的是那人之年齡較葉驚風為幼,在二十八九歲至三十一二歲間(此前葉驚風喬裝打扮成一個三十餘歲的鄉下農夫),並且長相上與葉驚風也有不少差異。那人之眉毛比葉驚風濃,眼睛卻無葉驚風大,鼻樑比葉驚風高,面皮卻無葉驚風白,尤其那人腰間挎著一把大刀,一把配著異常寬大皮革刀鞘、刀柄上裹著黃燦燦金子的大刀。那人面帶憂色,彷彿心中有許多不快之事,在那憂容上又有一股凜然強悍、剛毅果敢之氣,讓人不敢正眼相看。那人一現身,葉驚風等立即明白過來是金柄刀客到了,也正是這個金柄刀客弄斷了苗狗兒右手的彎刀。至於金柄刀客何以飛石撞斷苗狗兒的彎刀,救了葉驚風性命,及一直藏匿不出,反而在眾人苦尋不得時現身,在場之人無一能曉!   金柄刀客緩步繞過岩石,沉沉的道:「這樣的人你也不放過嗎?」雙目盯向苗狗兒,正是在責備苗狗兒。苗狗兒刀斷之後失魂落魄,此時見了弄斷自己彎刀之人現身更打不起精神來,支支吾吾的道:「在下……在下本不想殺他。」嗓音已在發顫,顯是畏懼已極。   金柄刀客緩緩走將過來,臉上仍是憂愁淒切,彷彿對這裡死了許多人而痛心疾首,也彷彿是死了父母妻兒或是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除了這些憂容外,金柄刀客深湛的雙目中再也瞧不出什麼來,便是他究竟走過來要做甚麼也無人能瞧得出。因為眾人看不到金柄刀客雙目中有絲毫殺氣及絲毫寬恕神色。   至眾人面前近丈許之距時,金柄刀客停下腳步,沉沉的道:「你們不是想見我嗎?如今我來了,你們可放了這四人!」指著葉驚風四人。苗狗兒扔去半截彎刀,開口道:「閣下可是……」他本想說:「閣下可是金柄刀客?」一句話,可話到嘴邊,猛地想到「金柄刀客」四字只不過是自己一干人不知人家真實性命而根據人家形貌裝束杜撰而出的代號,於是改口道:「閣下可知百花川石天齡之所在?若閣下當真知道,便帶我們去見石神醫,不然在下勢難從命!」金柄刀客略一沉吟,道:「可以!不過須得等到半個月之後。」   金柄刀客這般輕而易舉地就答應了苗狗兒,令苗狗兒一干人始料所不及,欣喜之餘聽得「半個月之後」數字,苗狗兒等人又不免狐疑起來:「為何要等上半個月?難道半個月後石天齡就不怕我等去見他了?難道半個月後金柄刀客可將我們五家盡數滅了?傳聞金柄刀客武功高強,刀法精良,按理他若想滅了我們五家眼下便可辦到,可他為何要等上半個月?難道金柄刀客此時不想殺人?不然他為何不動手?難道金柄刀客果真受了重傷,無法殺我們,可適才用飛石砸斷苗狗兒彎刀的手法並非一個傷者所能為!金柄刀客為何此時現身?」百思不得其解下,眾人終於得出結論——金柄刀客此來是為了救葉驚風一干人四人性命,因為他們中間有甚深淵源!   想了這許多後,苗狗兒冷笑道:「半個月之後?半個月之後我們到何處去找你?再說我們也等不了半個月,你若想讓你的弟兄們活命的話,現在便帶我們去見石神醫!」金柄刀客道;「我說個的話從無更改過,想見石前輩,必須等上半個月!」苗狗兒哼哼一笑,道:「如今你自個兒送上門來,便等於自投羅網,可與不可已由不得你了!」一來處心積慮數日只為見到石天齡,如今有了眉目後已是神魂顛倒,二來刀斷後神情沮喪下自知難有活命,等時忘了自己之武功與金柄刀客相比相差甚遠,與金柄刀客動手等於是送命,於是等話音一落,左手彎刀「刷」地揮出,劈向金柄刀客。金老七等人此時何嘗無有苗狗兒同樣的想法?見苗狗兒動手,再也顧不得苗狗兒是不是想滅了自己四家而獨霸一方,反而幫起苗狗兒,紛紛動手攻向金柄刀客。   金柄刀客將身子往後一縱,右手抓住大刀金柄,拔刀出鞘,在面前舞了幾個圈子,護住肢體,不致受傷,刀法沉穩狠辣,幾乎瞧不出任何破綻,端的是武林中少見的上乘刀法,不過使用時無有半點力道,紛紛極不願讓別人死於自己刀下。雙方這麼一交手,這邊二十二人登時察覺到金柄刀客並不像傳聞中的那麼厲害,當下畏懼之心大去,又向前緊逼了一步。若不是金柄刀客知道石天齡下落,恐怕這邊二十二人早已將金柄刀客剁成了肉醬。只因金柄刀客知道石天齡下落,這邊二十二人都不願傷了他性命,是以出手時誰都未施全力,倒讓金柄刀客得以從容應對。按理當此時金柄刀客可趁機痛下殺手,結果了苗狗兒等人性命,不知為何,金柄刀客時下刀法上只守不攻,無半分進取之意,使得這場打鬥熱鬧是熱鬧,卻無半點激烈殘酷之感。   看了多時,葉驚風終於發現金柄刀客不是不想進攻,實是無法進攻。因為金柄刀客時下腳下步伐虛浮無力,刀法散亂不謹,正是受了內傷之相,至於金柄刀客因何受了內傷,葉驚風當然一無所知。   這二十二人圍著金柄刀客輪番攻擊,金柄刀客臉上憂容更甚,額上不但見了汗珠,喘息也開始粗重起來。看著金柄刀客步步後退,苗狗兒等二十二人卻步步緊逼,葉驚風與曲江真想上去助金柄刀客,不管金柄刀客是敵是友,畢竟他初來乍到便救了葉驚風一次。心中如此想,苦於手足上鐵鏈未除,雖能走路動作,但與人動武卻萬萬不能。焦急間,只見金柄刀客足下一個踉蹌,左腿被一瘦小漁人打扮的漢子一叉刺中,苗狗兒、金老七等五六人慌忙上去按到金柄刀客,用繩索捆了個結實。為了防止金柄刀客掙脫,苗狗兒用僅剩的一把餵了毒的彎刀在金柄刀客右臂上割了一條傷口,最後用刀尖逼住金柄刀客咽喉,惡狠狠的道:「臭小子,石天齡在何處?」金柄刀客將臉一側,淡淡的道:「不知道!」說了這三個字後,臉上憂色反而消逝一空,顯得異常輕鬆安祥。苗狗兒嘿嘿一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嗎?嘿嘿——天下誰人不知月前百花川起火時是你入內救了石天齡出去!臭小子,你把石天齡藏在了何處?」金柄刀客仍是一句「不知道」苗狗兒惱怒異常,一時拳打腳踢,金柄刀客不知吃了多少記拳腳,臉上除了一種安祥閒適的神態外,並無半點痛楚之色。   葉驚風實是看不過去,哈哈一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位兄台為了不洩露朋友藏身之所,竟視自家性命為等閒之物,可佩呀可敬!哈哈——苗寨主,你們若想見到石天齡,最好殺了那位兄台!」斯言一出,登時有幾人停下拳腳,轉向葉驚風奇道:「你小子說什麼?」葉驚風笑道:「百花川主石天齡,奪魂妖姬戴晨鶯。見此二人無他意,意在至寶龍象經……」不待葉驚風說完,毛溢芳、孟子反等人足上如裝了機簧一般跳將過來,七嘴八舌的道:「臭小子,你這話是甚麼意思?」、「你知道石天齡在何處?」、「快帶我去見戴晨鶯!」、「《龍象玄經》在哪兒?」……雖然葉驚風先前已提到過石、戴二人及誠信大師、《龍象玄經》,不過那時群豪認為此三人一經之名響徹天地,葉驚風能說出來歷不足為奇,此時見到金柄刀客不惜性命來救葉驚風,看來葉驚風決非胡亂說說而已,定然對此事瞭如指掌。這六七人爭先恐後問了一通,早有「只眼駝龍」毛溢芳按捺不住,竟向葉驚風身上搜來,只盼能搜到《龍象玄經》。萬未想到毛溢芳尚未見到《龍象玄經》到底是甚麼模樣,一條性命已丟於濠州三道三人劍下。   這時蒙古人跳過來,惡狠狠地盯著葉驚風道:「臭小子,你還知道什麼?」葉驚風笑道:「我什麼也不知道。」苗狗兒怒道:「滾你***蛋,你***滿口胡柴,莫不是在消遣老子來著?」彎刀一揮,砍向葉驚風頭部。   金柄刀客這時大叫道:「住手,不可傷他性命!」苗狗兒原本無意殺了葉驚風,聽了金柄刀客之言後將刀一收,道:「你若帶我等去見石神醫,我等便不殺這小子!」金柄刀客道:「你們急於見石前輩所為何來?」苗狗兒等費盡心思要見石天齡,無非是最終弄到《龍象玄經》,根本不是為了求醫,可若不說自己一干人找石天齡是求醫,那《龍象玄經》的誘惑實在太大,人人都想據為己有,金柄刀客恐怕也不例外,此時若說求見石天齡是為了經書,金柄刀客怎肯讓他們去見石天齡?因此,苗狗兒不假思索地道:「我等欲見石神醫當然是想讓石神醫給我們治病。」金柄刀客聞言臉上一緊,道:「這個辦不到!」苗狗兒道:「閣下所說的半個月後帶我等去見石神醫難道不作數了?」金柄刀客道:「你們若是求醫,便是再等上百年我也不能帶你們去見石前輩!」苗狗兒道:「閣下如此說,倒讓我等糊塗!天下人皆知石神醫一生救人無數,醫術通神,賽過扁鵲華佗,便是死人見了石神醫也能活轉過來。我等仰慕石神醫之名已久,恨不能插翅飛到石神醫身邊,求他老人家醫治我們五家中傷病之人。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以石神醫之醫術治療我等牛馬之疾,不過徒手之勞。再者聽言語閣下也是我輩俠義道中人,閣下總不願見死不救吧?」   聽了苗狗兒之言,葉驚風哈哈大笑道:「苗寨主說得當真好聽!,你糾合四五家數百人至此,為了想獨自見到石神醫,不惜丟上數百條性命,這難道是為了求石神醫治病嗎?你們如此拚命,誰看不出這是為了從石神醫口中打聽到戴晨鶯下落,然後找到誠信大師,弄到《龍象玄經》,你此舉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用得著如此遮遮掩掩?」   苗狗兒聞言大怒道:「你***臭小子放甚麼屁!我等若不是有幾個身染怪病之人欲求石神醫治療,又怎會費偌大心思?《龍象玄經》固然珍貴,能救活病人嗎?」葉驚風笑道:「你們為了求石神醫救活幾個病人,不惜丟掉數百條性命,難道這數百條性命不抵你們五家中那幾個身染怪病之人性命?這般自相矛盾之言,虧你能說得出口!」   苗狗兒正待發作,只聽金柄刀客問道:「苗寨主等人欲見石前輩到底是為了求醫,還是問詢戴晨鶯下落?」苗狗兒道:「在下欲見石神醫當然是為了求醫!」金柄刀客道:「聖人云:『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們若是找石前輩求醫而欲見石前輩,石前輩一個凡夫俗子,豈能左右人之生死?因此,在下勸各位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苗狗兒知道這是金柄刀客在作弄自己,嘻嘻一笑,道:「閣下取笑了,天下誰人不知石神醫大名,又有誰會求見石神醫不是為了治病?我等雖是世俗之人,也知性命鬼於一切,求醫不為治病不是扯淡嗎!閣下切莫亂猜疑,速帶我等去見石神醫治病是正事!」金柄刀客嚴顏如霜,冷冰冰的道:「在下已說過若是治病療傷的話,休想見到石前輩!」這一來葉驚風也不免奇異起來:「這個金柄刀客究竟是何居心?難道他們要見石天齡,若不說求醫就行了?真正奇哉怪也!你這廝一現身便透著詭異,一副面相死了親娘一般難看,適才擲石擊斷苗狗兒手中彎刀的手勁何等厲害,怎地到了跟苗狗兒等人動武時卻恁地不濟。如今你敗落被縛,難道是另有打算?」當下大笑道:「苗寨主怎地這般不知變通,人家不答應帶你們去求石神醫治病療傷,你們就不用繞彎子,不如爽快些,直說了欲見石神醫是為了打聽戴晨鶯下落豈不更好?」他見金柄刀客執意不願帶苗狗兒等去見石天齡,自然是不願別人也知道戴晨鶯下落,因此講出這等反話來譏諷金柄刀客,不料金柄刀客聞言忽爾問道:「我再問你們一句,你們欲見石前輩到底是為了治病,還是為了找人?」苗狗兒支吾不語,難以應對。   只見金老七盈盈地往前一站,說道:「操你娘的,這位兄弟,你叫金柄刀客……」她將「金柄刀客」這四字當成了金柄刀客真名,不僅金柄刀客本人感到奇怪,就連苗狗兒等人也不禁「唔?」地一聲,表示奇異,再看金老七時,她彷彿並未察覺到什麼不對,仍自侃侃而談:「老姐叫金七彩,咱二人都姓金,五百年前是一家,老姐……」金七彩實際年紀只有二十四歲,而金柄刀客已年近三十,她在金柄刀客面前以「老姐」自居,又不免令別人大感奇異,尤其她稱金柄刀客也姓「金」時,更讓不少人奇異下「嗤」地笑了出來:「人家『金柄刀客』四字是咱們叫的,即便金柄刀客真有綽號為『金柄刀客』,人家也不姓『金』,你這婦人聲稱人家與你同是華宗,真是讓人好笑!」不過見到金七彩能將慣用的「老娘」二字換成「老姐」,足見她對金柄刀客客氣了許多。只聽金七彩道:「決不會騙你,我等欲見石神醫不為看病,而是為了向石神醫打聽一個人的下落。你若願意的話,這就帶我等去見石神醫,若還是不願意,就莫怪老姐不留情面了!」聽了金七彩之言,葉驚風暗笑道:「你***細皮嫩肉、嬌滴滴的一個女子,竟是個巷子裡趕豬——直來直去的粗人!這樣一來,恐怕人家再也不會願意了!不過這干人中,還只有你這女子真為豪爽!」   眾人詫奇地盯著金七彩,無人不想上去給她一個耳刮子,可金柄刀客卻嘿嘿一笑,道:「大姐此話當真?」金七彩笑道:「操你娘的,老姐怎會騙一家子兄弟?正如兄弟你說的——生死由命。一個人生老病死,上天早有安排,尋常大夫治不好的病便是死症,乃是命數已到,何必再去麻煩石神醫。」金柄刀客臉上憂愁之色幾乎散盡,面露喜色道:「你們大家欲見石前輩都不是為了治病嗎?」苗狗兒等人支支吾吾的道:「這個……」話未說完,金七彩已叫道:「你娘的什麼這個那個,還是老娘代你們說罷!這位兄弟,我們欲見石神醫當然不是為了治病,我們是為了打聽戴晨鶯在何處!」金柄刀客悠悠的道:「我不管你們見石前輩後想打聽何人下落,只要你們不是求他給你們看病就行。若確實如此,我這就帶你們去見他,只是你們須得先放了那四人!」目光盯向葉驚風等人。   苗狗兒哈哈一笑,道:「這幾人既是閣下的朋友……」話剛說到這兒,只聽金柄刀客道:「他們不是我朋友!」苗狗兒心中一奇,說道:「他們既不是閣下之朋友,閣下初來時為何用飛石擊斷在下彎刀,此時為何又要我們放了他們?」金柄刀客也是一奇,道:「我無有用石塊擊斷你彎刀……」苗狗兒由奇轉懼道:「那麼適才是誰弄斷了在下彎刀?」雙目瞧著遠方,顯然不遠處藏有別的高手。葉驚風聞言也不禁奇異萬分:「到底適才是誰救了我?」想到左近伏有高手,葉驚風膽子又壯了許多,不管那人是敵是友,畢竟那人不願自己喪命。想到此節,葉驚風暗道:「怪不得金柄刀客不敵苗狗兒等一干二三流角色,原來飛石擊斷苗狗兒彎刀的高手不是他!這麼說來,金柄刀客此來決非單身一人,定然有許多人暗地裡跟隨著他,要不然他怎會飛蛾投火、自取滅亡?哼哼,***,金柄刀客不知布下了這麼圈套!」   只聽金柄刀客淡淡的道:「究竟是何人弄斷了苗寨主之彎刀在下也感奇怪,不過那人既不願現身,咱們就全當無有此人。苗寨主,你快弄斷了那四人身上鐵鏈,讓他們回家吧!」   苗狗兒看了看葉驚風,又看了看金柄刀客,最後對金柄刀客說道:「這四人確實不是閣下之朋友?」金柄刀客道:「他們四人不但不是在下之朋友,在下連他們姓甚名誰、何方人氏都不知道。」苗狗兒道:「這四人一非閣下朋友,二非閣下故知,想來必是閣下之仇敵。既是閣下之仇敵,這兒正好殺了他們為閣下報仇。」金柄刀客不耐道:「他們不是我仇敵,你快放了他們!」苗狗兒奇道:「他們一非閣下朋友,二非閣下仇敵,他們與閣下乃不相識、不相干之人,閣下為何要救他們?」金柄刀客憂容慼慼的道:「在下要你們放了他們,是因為他們乃無辜之人。是因為在下之故,致使他們蒙冤入獄,即便你們不入獄救他們出來,在下也會入獄救他們。如今你們既然救了他們四人出來,等於幫了在下一個大忙,僅憑這一點,在下已感激不盡。正因為如此,在下才最終決定來此,不然你們便是找上一百年也難找到在下。」苗狗兒道:「閣下之言在下仍是不能明白,這四人與閣下素不相識,他們怎會因為閣下之故而蒙冤入獄?」   金柄刀客看了看葉驚風,又看了看自己,道:「你們沒有瞧出那位仁兄與在下有幾分相似嗎?」這一點苗狗兒等人早已瞧出,於是問道:「這又如何?」金柄刀客道:「五日前在下急需一筆銀兩來購藥,苦於無處弄得,情急之下便弄來這身衣服,扮成那位仁兄模樣,從一個貴公子身上盜來數張銀票兌換成了銀子來用。如此一來,官府誤認那位仁兄便是在下,因而緝拿了他們,在下知道後心中非常不安,故而前來求諸位放過他們四人。」葉驚風聽了此言,幾日來種種疑團登時解開,苗狗兒等人聽了此言卻未能相信,苗狗兒哈哈一笑,道:「放了此四人並非難事,怕只怕他們離開此處後,若到官府裡講明了真像,閣下就此講難以安生,也從此麻煩多多……」金柄刀客打斷苗狗兒之言道:「麻煩本來就是在下自個兒招來的,便讓官府真的拿了在下,打入牢獄,在下也是罪有應得、無話可說,可由這幾人為在下頂罪卻是理所難容之事,苗寨主還是速速放了那四人吧!」   金柄刀客這番話讓葉驚風大為感激,苗狗兒等聽在耳中卻全不相信,他們絕不相信金柄刀客會捨了性命不要,來解救幾個素不相識之人,他們深信金柄刀客與葉驚風必有甚深淵源。苗狗兒身為一寨之主,江湖閱歷頗豐,當然對金柄刀客如此爽快便答應帶自己一干人去見石天齡一事信疑參半,當下嘿嘿一笑,道:「閣下有如此俠義之心,苗某怎敢違命?不過以苗某看來,官府昨夜牢獄被劫,必會大肆搜捕,若放了這四人回去,無異投柴入火,並且咱們大家日後都不好過。因此,苗某以為,不如讓他們四人跟在咱們身邊,可保終生不為官府緝拿,不知閣下意下如何?」金柄刀客淡淡的道:「如此最好!」顯然金柄刀客也怕葉驚風等人離開了自己後會被官府捉住,無計之下苗狗兒之計便是上策。   雙方既然有了這麼一個約定,苗狗兒便依約砍去了葉驚風等人身上鐵鏈。苗狗兒身為一寨之主,自有非凡藝業,不說其揮刀斷鏈時刀起刀落甚有法度,單是他那一刀斷鏈之功已足令在場之人敬佩不已。若說用刀砍斷竹筷般粗細的鐵鏈,在場之人中十有八九均可辦到,但一刀砍下去鏈斷而人不傷,這樣的手法大多人是拿捏不準的。苗狗兒砍斷葉驚風等人身上鐵鏈後,收刀凝立,環視一周,神態甚是自負。葉驚風得到自由後則立即過去抱住凌孝賢,裝模作樣哭叫著,暗暗為凌孝賢體內注入了許多真氣,待凌孝賢無礙後,覆命曲江負了凌孝賢,自己扶著吾無名,只有這樣,才能讓人覺得他們四人確是在獄中受了大刑,身負重傷。   由於金柄刀客身上受了苗狗兒喂毒的刀傷,未走出十步,便覺頭暈目眩,踉蹌倒地。若不是苗狗兒手中的刀殺人太多,讓那些被殺之人用血「洗」去了十之八九的毒,金柄刀客根本支撐不了這麼久。苗狗兒等費了偌大心思,無非是想見到石天齡,而金柄刀客正好知道石天齡下落,他們當然不能讓金柄刀客中毒身亡。當下苗狗兒迫不及待地從懷中掏出一隻紅色瓷瓶,拔下瓶口木塞,倒出一粒ru白色藥丸塞入金柄刀客口中。金老七等另外四家中有不少人喪命於苗狗兒等人喂毒的暗器及彎刀下,見苗狗兒身上有解藥,人人雙目中欲噴出火來,恨不能搶上去撕碎了苗狗兒。   葉驚風這幾日雖然日日給凌孝賢注力療傷,大費真力,但由於服食了孫俊儒的幾副草藥,不但不感內力異常匱乏,而且腿傷也已大好,行動無礙,自恃對付苗狗兒等人綽綽有餘,更何況身邊還有曲江這樣一個高手,當下笑道:「原來苗寨主有解藥呀?不知苗寨主肯否開恩,也給小人幾粒用用?」苗狗兒陰陽怪氣的道:「你小子又沒中毒,要解藥做甚麼!」葉驚風笑道:「如今你們大家和好了,小人想娶金家姐妹為妻之事當然告吹,因此小人就想,若小人用解藥救回幾個被苗寨主一干人砍死的幾個女子,她們死而復生,感激之下說不了就嫁給了小人,如此也不枉了小人受了這幾日牢獄之苦。」聽了葉驚風此言,苗狗兒更相信葉驚風來頭不小,因為若非如此,葉驚風決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為難自己。苗狗兒仔細打量了葉驚風一番,只見葉驚風笑吟吟的臉上一副有恃無恐、若無其事的樣子,與在場其餘人對自己又恨又懼的神態大不相同,這只能說明兩個問題——其一,葉驚風是個毫無見識,潑皮無賴之人,不知道自己狼谷寨主苗狗兒的厲害,稱得上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其二,葉驚風是個深藏不露之人,自己的威名及武功根本不被葉驚風看在眼裡。此時對苗狗兒來說,當然只敢相信後者,心中暗悔不該用刀砍斷葉驚風等人身上鐵鏈,更悔自己砍鏈時不該有意顯露武功,只斷鐵鏈而不傷對方肌膚,不然對方身上吃了自己喂毒的刀傷,對方還不全由自己任意擺佈了?   苗狗兒臉上不再有傲慢自負之態,嘿嘿一笑,道:「苗某身上有解藥不錯,但苗某的狼谷寨中兄弟兵刃上所喂之毒甚是霸道,中毒之人倒下後若盞茶時分內不立即服用解藥,便是與閻王爺有過命交情,也要不回性命來。那些人都已身死多時,恐怕是救不過來了,閣下還是死了這條心吧。」葉驚風笑道:「難道苗寨主先前說過的話不作數了?」苗狗兒一怔,道:「苗某說過什麼話了?」葉驚風道:「你說過你們寨中暗器及刀上所喂之毒只是一種迷藥,只要暗器及彎刀傷不到別人要害,都能救得的。」苗狗兒終於忍耐不住,大怒道:「臭小子,你胡說甚麼!」雙目圓睜下,手中彎刀晃了幾晃,作勢欲劈向葉驚風。   葉驚風見狀假裝受驚,踉踉蹌蹌地退後了數步,叫道:「金七姐,小人再不敢娶你們姐妹為妻了,你們九姐妹個個如花似玉、賽貂禪、羞西施,小人自知不配。常言道:『天上七仙女,人間九姐妹!』這『九姐妹』說的便是你們金家九姐妹。如今九姐妹成了五姐妹,能不讓人惋惜嗎?恨只恨小人不會武功,不然早豁出了性命不要,上去殺了苗狗兒,奪來解藥,縱然救不回死去的四姐妹性命,也可為她們四人報仇……」大喊大叫中滾滾爬爬,跌跌撞撞,躲開了苗狗兒一記又一記凌厲無比的殺著,每一次躲閃都讓人驚出一身冷汗。時下以葉驚風之武功,自然不懼苗狗兒,不過他既說過不會武功,當然不能顯露出武功來,狼狽不堪的躲藏中讓人覺得滑稽已極,但無一人能笑得出來。手忙腳亂下,葉驚風一個踉蹌,摔倒在金家五姐妹中年齡最幼,為人也最靦腆的金老九面前。所以如此,是因為葉驚風早瞧出這干人中以金九妹的武功最低,最易於讓自己擺佈。這當兒苗狗兒身形已到,葉驚風直著嗓子「娘呀——」一聲大叫,攀著金九妹雙腿爬起,雙手抱住金九妹右臂去擋苗狗兒砍來之彎刀。若單論金九妹與苗狗兒之武功,二者有天壤雲泥之別,更何況金九妹時下已六神無主、花容失色,右臂被人抱著去擋苗狗兒鋒利無比的鋼刀!若換作別人,早已將葉驚風甩開,或是抓住葉驚風去抵擋苗狗兒砍來之彎刀,偏偏金九妹為人靦腆,武功又最不濟,同時六神無主下又無了應變能力,這時更是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看著苗狗兒手中彎刀切斷自己手臂。   葉驚風戲弄了苗狗兒良久,早激得苗狗兒怒不可遏,這當兒行大險抱住金九妹右臂去抵擋苗狗兒彎刀,更讓人覺得葉驚風已昏亂了到了極點,也更讓苗狗兒焦躁與憤怒下失去理智,一刀砍出,力可劈山,莫說金九妹一條手臂,便是葉驚風也難活命。別的人見此險情,一顆心兒早跳出了腔外,一個個呆若木雞、魂飛魄散。葉驚風又是一聲「娘呀——」大叫,更令苗狗兒心神混亂,趁著適才摔倒後猛地爬起之力,身子向前一傾,靠在金九妹肩頭上,順勢抱著金九妹倒在地上,雙足歪歪斜斜地往後一蹬,看似毛糙,卻正巧蹬在苗狗兒向前跨出的右足足踝上,等於給苗狗兒的前路上事先打了個「絆馬樁」。苗狗兒惱怒下恨不得一刀下去將葉驚風劈成兩半,一刀砍出時足用了十成力道,那十成力又盡數用於刀上,下盤雙足必然虛浮無力,是最大的弱點之所在。按理苗狗兒久歷江湖,閱歷經驗俱豐,出手時必定留有後著,可今日被葉驚風一番無中生有的胡言亂語給激得七竅生煙,適才又被葉驚風狼狽不堪的一通滾爬躲開了自己招招凌厲狠辣的攻勢,早已按捺不住了性子,這時見葉驚風狼狽已極,更不記得了什麼武學大忌,因此這一刀砍出用了所有力量,只求一刀下去結果了葉驚風性命。待葉驚風毛毛草草地蹬出那一腳後,苗狗兒暗叫不好,卻悔時已晚,一個收勢不住,身子急速倒下,手中彎刀登時偏了方向,偏偏葉驚風倒下時又將一塊碗口大小的尖石放於自己額頭貼地之處。苗狗兒不愧為一寨之主,眼見額頭將碰在地上尖石上,身子倒下之際雙足凌空往後一彈,借勢讓身子彈出尺許,畢竟他被葉驚風絆倒後渾身功夫於這一瞬間已難以施展,但僅僅這一尺,已足以讓頭部要害避開尖石。   在葉驚風哭爹叫娘的鬧聲中,苗狗兒「哎喲——」一聲,X口上肋骨被地上尖石硌斷了數根。苗狗兒果然了得,一招失手,遭到算計,全然不顧X口肋斷之痛,雙手在地上一撐,彈地而起,又揮刀砍向在地上滾動未起的葉驚風。   這時節,金家姐妹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見九妹仍在葉驚風懷抱中不能掙脫,哪裡容得苗狗兒再去為難葉驚風及九妹,紛紛拿出看家本領,攻向苗狗兒。苗狗兒之武功雖然高出儕輩甚多,畢竟肋斷後舞刀受到了甚大限制,武功發揮大大折扣,同時他惱怒之下主要心思全放在葉驚風身上,哪裡理會得金家姐妹?   葉驚風知道單憑金家姐妹之力阻礙不住苗狗兒,當下雙手用力一推,推開金九妹,自己不滾向一邊,反而向苗狗兒足下滾來,滾動中雙手亂抓,雙足亂踢,完全一副不武之人受到驚嚇後手足無措的窘態,不少心中大石落地之人長舒一口氣下竟忍俊不禁,撲撲嗤嗤地笑了起來。   大凡用刀劍者,刀劍所及之處必是敵人的頭、X、腹等上盤及中盤,對敵人的下盤很少顧及,葉驚風這般在地上滾爬,全無了上、中、下三盤之分,整個身子全是下盤,使苗狗兒彎刀上威力施展不出,只好手足並用,暗自盤算即便砍不死葉驚風,只要在葉驚風身上要害處踢上一腳也算勝著。苗狗兒賴以成名的是手中刀法,此時擯棄了刀法而用雙足,乃是捨長取短,若非神智已昏,決不會如此。葉驚風在地上亂滾亂爬,為的便是避開苗狗兒彎刀,這時雙手亂抓雙足亂踢一來是為了擾亂苗狗兒刀法,二來是為了攪亂苗狗兒步伐,苗狗兒下盤站立不穩,手上刀法當然不能完完整整施出。   苗狗兒失去一刀後,刀法上威力已小了許多,此時肋骨斷了數根,吃疼之下武功又大大折扣,同時身邊又有金家姐妹拳來腳往,摯肘擾亂,葉驚風本就是名門子弟,這幾個月來內力大進,天下少有,與苗狗兒鬥法當真是鷹戲雛雞、虎搏幼兔,得心應手、游刃有餘。這樣折騰了盞茶時分,苗狗兒終於被葉驚風拽倒在地,苗狗兒尚未掙扎著爬起,金家姐妹拳腳齊至,苗狗兒當然再也無法爬起。   葉驚風正待爬起,忽然臂上一緊,跟著左頰上「啪」地一聲脆響,火辣辣地疼,同時雙目金星直冒,只聽一個女聲罵道:「操你娘的,臭小子!你娘的活得不耐煩了,我家小妹的身子是你碰的嗎?」葉驚風會過神來,只見金七彩正鐵青著臉瞪著自己,忙陪笑道:「我……小人一時情急……」話未說完,右頰上又是一巴掌,口中牙齒幾乎被打落,半邊臉兒麻木下竟不覺得如何疼痛,只聽金七彩又罵道:「操你娘的,你小子情急之下就不會去找別人,為何偏偏動我家九妹?我家九妹金枝玉葉的,除了爹娘和我們八個姐姐,這世上又有誰敢碰她一碰?如今我家九妹被你娘的臭小子這麼摟來抱去,日後如何嫁人?操你娘的,老娘今日若不殺你,難消我這心頭之恨!」言罷揮掌打向葉驚風X口。   「七姐——」一個嬌柔的聲音忽爾喊道:「不可!」金七彩憤憤地收住拳頭,轉首盯向一個十八九歲,相貌嬌美異常的少女道:「九妹,你想怎地?」那少女正是金九妹,也是金家九姐妹中長得最漂亮的一人,正因為長得漂亮,自小便被父母視為掌上明珠,不忍讓她練武吃苦頭,故而於九姐妹中她的武功最低。金九妹武功雖低,由於父母偏愛的緣故,其餘八個姐姐自幼便對她敬若神明,不敢稍違其意,適才一番打鬥中無不拚命保護著她,不然她這樣的武功經適才一夜混戰,性命早丟了。按理八個姐姐應最忌妒這個小妹,偏偏這個小妹為人最靦腆,從不願為難八個姐姐,久而久之,八個姐姐開始對小妹由忌妒轉為敬佩,由敬佩轉為愛憐,言聽計從。   金九妹右手食拇二指拈著左手拇指,羞怯怯的道:「七姐,人家並非有意……再說……再說小妹又未絲毫損傷,你就……就莫難為人家了吧!」金七彩叱道:「九妹,你小姑娘家懂甚麼!自來男女授手不親,你今日被這臭小子摟摟抱抱,日後可怎麼見人?」金九妹雙腮赤紅,垂首道:「七姐,咱們……咱們練武之人,怎能……怎能與尋常人一般見識?再說七姐你也是女兒身,你不一樣整日裡假男子一般,碰……碰過你的男子可少嗎?」金七彩羞怒道:「小丫頭懂甚麼!七姐我是過來人,你一個黃花閨女,怎能跟我相比?再說咱們九姐妹中以你長得最漂亮,姐姐們都當你作寶貝一般,我們八人是燕雀,而你卻是鳳凰……」這時金九妹再也耐不住,過來拉開金七彩,垂首羞道:「七姐莫說了快救大姐她們要緊!」金七彩雖然潑辣強悍,可對這個嬌柔靦腆的九妹之言倒也甚是依順,當下放開葉驚風不理,去拿苗狗兒手中解藥。   除了狼谷寨外,其餘四家中有不少人死於狼谷寨喂毒的兵刃下,這時無不急於得到解藥,當下一窩蜂似的來搶苗狗兒及其餘幾個狼谷寨弟子身上解藥,山上登時又亂作一團。葉驚風之意無非是讓這干人火並起來,當下遠遠地退於一邊護住凌、吾二人,安閒地觀看別人為爭解藥而廝殺,中間自然免不了說上幾句火上澆油、搬弄是非的話來。   看著群豪一個個倒下,僅能站立身子的金七彩、金九妹兀自與濠州三道中的子琴張、子桑戶爭奪解藥未休,葉驚風哈哈大笑道:「夜來竄出一群妖,為見神醫避山坳。心願未了自相爭,惡狗咬狗一嘴毛!好笑啊,好笑!」身受重傷而未死的金七彩難道:「操你娘的臭小子,有甚麼好笑的!」踉蹌著走到葉驚風面前,飛起一腳踢向葉驚風心窩,由於她重傷下四肢乏力,足尖尚未沾到葉驚風衣襟,「撲通」一聲,自個兒竟先倒於地上。   見金七彩如此,子琴張、子桑戶二道倒長了見識,他們不去跟葉驚風計較,卻提著七星寶劍徑直來到金柄刀客面前,押著中毒後尚未醒轉過來的金柄刀客,叫道:「臭小子,你到底是甚麼人?」葉驚風笑道:「你兩個將死之人怎能知道老子姓名,到陰間閻王那兒告老子的狀嗎?」子琴張鐵青著刀削一般的瘦臉道:「你若不說,貧道便殺了此人!」葉驚風笑道:「你便殺了那人又有何用?你看山下是什麼?」   子琴張往山下一看,但見山下一支齊整的官兵正疾風般湧向山來。那支官兵少說也有兩千人,個個精神飽滿,威風凜凜,其來意無非是對付自己一干昨夜劫獄之人。子琴張見狀大驚,丟掉金柄刀客,看了子桑戶一眼,道:「師弟,快逃!」葉驚風冷笑道:「二位道長此時能逃得了嗎?」子琴張怒道:「臭小子你這是何意,難道你是官府的狗爪子?」葉驚風哼地一聲,道:「道長且看該往何處逃?」子琴張環視一周,見身處之地南北兩側皆是懸崖,西邊一側是一道高逾十丈的峭壁,眼下要逃的話,只能向西邊逃,可西邊那峭壁刀劈斧削,想攀上去越過那峭壁實屬非能。再看東邊來路上,眾官兵已將山下道路把了個嚴實,這當兒距自己不足三里,子琴張驚懼懊喪下臉色蒼白,喃喃自語道:「這可如何是好?」葉驚風此時一樣束手無策,苦笑道:「看來咱們今日只有一死了!」 正文 十七 崖上秘密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1 本章字數:23519   0 十七 崖上秘密   蹄聲漸近,人聲鼎沸,山下官兵合圍而上,山上數人身處絕地,正束手待斃之際,葉驚風忽爾跳起低聲叫道:「想活命的就快假裝打起來,然後倒地裝死!」餘人尚未會過意來,葉驚風已飛起一腳踢向吾無名,這一腳葉驚風無用任何力道,吾無名將死之人哪兒禁得住這一腳,葉驚風只不過是做給山下官兵看,一腳尚未挨住吾無名身子,吾無名便真如死人一般躺著不動了。弄「死」了吾無名,葉驚風又向曲江撲來,曲江不知葉驚風之來意,直以為葉驚風真的要殺自己,慌忙拉開架勢應對。葉驚風深知曲江之手段,距曲江尚有五步時。忽爾雙手抱X,足下故意弄了個破綻,身子向曲江懷中倒去。這一來,曲江見葉驚風不是跟自己動武,當然放鬆了戒備,伸臂來拉葉驚風,葉驚風也順勢倒於曲江懷中,同時封住了曲江背後督脈諸穴,自己佯裝身死,抱著曲江倒於地上。   這邊子琴張、子桑戶二道終於明白了葉驚風此舉深意,當下二道雙雙出劍「火並」,倒地身「亡」。金七彩、金九妹二女子一時也不甘示弱,爾來我往地「廝殺」了片刻,「喪命黃泉」。   待官兵上得山來,山上再無「活人」,一個粗壯的男聲哈哈笑道:「***,劫獄群匪自相殘殺,倒省了咱們不少力氣!大夥兒聽了,本將軍率部於牛頭山剿匪大捷,並且未傷一兵一卒,這功勞可就大了,哈哈——自古能征善戰者領兵打仗,無有不傷自己一兵一卒而使敵人全軍覆沒者,本將軍今日一戰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呀!哈哈……」那領軍自吹自擂聲中,夾雜著眾將士附和稱頌之聲,端的比真正打起仗來廝殺之聲還要響亮許多,葉驚風聽了心中暗罵那干官兵厚顏無恥。   只見那領軍右手一揚,止住眾沸,正色道:「自己未損一兵一卒,而敵人全軍覆沒,說起來未免駭人聽聞,令人不信。這樣吧,今日本將軍既然帶爾等來剿匪平叛,咱們總得帶回些功勞給別人看看,爾等瞧我!」拔劍在空中舞了幾個把式,眾將士不知他要玩什麼花樣,大感不解中,只見他劍鋒一轉,倒刺向自己右腿,眾將士大驚中,那將軍把劍入鞘,哈哈大笑道:「此來平叛,匪人強悍異常,眾將士奮勇殺敵,險丟性命,終於盡殲強匪,我等肢體略有損傷,在所難免,諸位說是嗎?」幾個腦筋轉得快一些的士卒於大聲附和下紛紛效仿那將軍,登時前來軍士盡皆掛綵,那領軍又大聲道:「諸位聽了,如今悍匪盡消,咱們大功告成,爾等可割下匪人首級,回府衙領賞,割多者賞多,割少者賞少!」一聲令下,葉驚風等人心中大驚:「這狗將軍真他***狠毒,死人也不肯放過,這下可如何是好?」刀聲嚓嚓響下,已不知有多少人的首級被官兵割了下來。   葉驚風正自焦急間,只聽一個叫道:「道爺未死!」卻是子琴張、子桑戶二人再也忍耐不住,跳將起來,殺了數名官兵,扒足西逃,縱然西去是死路一條。這一來,眾官兵無不大驚,紛紛追殺二道,二道未逃出多遠,雙雙斃命於眾官兵亂箭之下。   眼見官兵又來割頭,葉驚風正算計著如何出其不意地跳起先制住那馬上領軍,忽聽西邊一人叫道:「兀那狗將軍,官府要捕之人是老子,你割那些死人的頭有何用?」那人聲音清亮,彷彿出自一個女子之口。葉驚風雙目微張,向山頂西側望去,只見十餘丈外一塊大石後站著兩個人,一人身材魁偉,一人身材削瘦,二人都以青布罩了臉,看不出模樣來,其中那個身材削瘦的人衣著與金柄刀客一般無二。見此二人,葉驚風心中暗道:「這二人是誰?難道他們才是真正的金柄刀客?如此說來,適才用飛石擊斷苗狗兒彎刀的是此二人?」詫奇間,只聽數名官兵叫道:「白將軍,偷盜銀票之人在那裡,咱們拿是不拿?」那將軍道:「那二人自個兒送上門來,這又是一個大功勞,此功勞唾手可得,焉有不得之理?眾將士聽了,這邊匪人盡死,暫且不予理會,速速隨本將軍去捉拿盜賊!」一聲令下,眾將士洪水般湧向西邊二人。西邊二人有意戲弄眾官兵,這當兒不但不走,反而迎上幾步,手中石塊嗖嗖飛出,當者立斃。這一來,這官兵被激得大怒,再不去理會山上死人,盡數湧向西邊,西邊那二人寡不敵眾,步步後退,漸近西邊崖下。   葉驚風見眾官兵只顧圍殺崖下之人,無人理會自己,一骨碌爬起,解開曲江穴道,讓曲江負著吾無名,自己背了凌孝賢,望東邊山下逃去。到得山下,望見牛頭山南側一小山上樹木茂盛,是個藏身之所,忙帶頭鑽入這邊密林中。頓飯工夫後,北邊山頂上殺聲漸息,不知是官兵殺了那二人,還是那二人施展輕身功夫攀上西邊懸崖逃了去。   歇息了片刻,葉驚風緩過氣來,幫吾無名推血過宮,待吾無名無恙,到右首山溪邊喝足了水,精神大振下,洗了手臉,用樹葉舀了溪水喂吾無名喝下。正要躺下休息,聽得北邊山下林子中樹葉沙沙作響,彷彿有人走了過來,葉驚風一骨碌爬起,正待負了吾無名、凌孝賢二人隱去,只聽那邊林中一女子聲音輕輕說道:「七姐,咱們還是放了他吧!」聽聲音,講話之人正是金九妹。   葉驚風聽來者不是官兵,先安下了心,心中卻又奇道:「她們抓住了何人?」正待去看個究竟,忽聽山下人聲鼎沸,馬蹄陣陣,卻是那些官兵下了牛頭山,從牛頭山與這邊低矮山間的山谷中往東撤隊。   待官兵去盡,只聽金七彩道:「九妹,咱們費了這麼大力氣,將他拿住,為的便是找到石神醫,若將他放了,咱們姐妹的血豈不是白流了嗎?」金九妹柔聲道:「七姐,那位公子說經書在誠信大師手中,想找到誠信大師,必先打聽到戴晨鶯下落,這中間難處很多,以小妹看來,咱們姐妹二人絕不可能弄到經書。」金七彩叱道:「小丫頭懂甚麼!咱們金家數十人,如今僅剩咱們二人,咱們二人若弄不到經書,她們地下有知,豈不是要大罵咱們無能?再說古人有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昨晚咱們五家聯手從獄中劫出金柄刀客的同夥,引來真正的金柄刀客。後來山頂上一通亂打,五家中人盡數喪命,唯獨咱二人命大未死,且又不費吹灰之力捉到了金柄刀客,這正是天意讓咱們二人最終得到《龍象玄經》,為咱們淮南金家光耀門第。如此良賜,失之可惜,你怎麼能讓七姐放了金柄刀客?」金九妹支吾良久,輕聲道:「七姐,以小妹之見,此人不一定是真正的金柄刀客,適才崖下出現的那二人中其中一人才是真正的金柄刀客。這個金柄刀客武功不高,片刻間便被咱們制住,可崖下那金柄刀客武功高深,那麼多官兵仍制不住他,讓他們二人攀上懸崖逃了去,那人才是真金柄刀客。」金七彩道:「不管他們誰真誰假,咱們捉了其中一個,總比一個也捉不住強!」   金九妹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金柄刀客,金柄刀客,為了這個金柄刀客讓咱們金家三十餘口死得止剩咱們二人,這個金柄刀客真是個害人精!」說完竟輕輕地哭了起來,金七彩見妹妹哭泣,想到死的三十餘個親人,也忍不住哭了起來。過了許久,金九妹止哭歎了口氣,喃喃的道:「那個從獄中救出的金柄刀客真是個奇人,他不但機智聰慧,而且武功也高深莫測……」話未說完,被金七彩截住道:「休要提那個臭小子,他那樣對你,只要日後被我見到,定然要了他的狗命!」金九妹道:「恐怕到那時十個乃至百個金七彩也殺不了那人。」金七彩道:「殺不了他也得殺,誰讓他對你如此無禮!」金九妹道:「人家那樣做全是布下圈套來對付苗狗兒的!若不是人家,咱們姐妹能活到如今嗎?」言下已有憤憤之意。金七彩作笑道:「老九呀老九,那臭小子對你那麼無禮,你不去記恨他,反在七姐面前誇起他的好處來,莫非……莫非老九你看中了那臭小子?哈哈」金九妹堅聲道:「我金九芝此生若能嫁給那樣一個人為妻倒也不枉了,七姐休要再說如今的不是!」金七彩刮著臉皮笑道:「羞,羞,羞!大姑娘家不學好,心中淨想著男子!老九,那臭小子相貌平平,又是三十出頭的人,怎配得上你這樣一個天仙般的美女?老九莫急,以你的容貌,七姐定要給你覓個貌賽潘安的如意郎君!哈哈……不過話說回來,那臭小子丑是醜,機智倒是少見,若咱家老九真的嫁給了他,他成了咱們金家人,有他在身邊,咱們定能得到《龍象玄經》!」   葉驚風聽到這裡,在林中哈哈一笑,道:「《龍象玄經》真的如此重要嗎?」言罷跳到金氏二姐妹面前,令金氏二姐妹大吃一驚,金九芝更是羞慚無地。   金七彩身子一挺,站在前面護住金九芝,叫道:「臭小子,你怎會在這裡?」葉驚風笑道:「你們能來此,在下為何不能來此?難道這山也姓金?」金七彩未會過意來,怒道:「這山為何姓金?」不待葉驚風答話,金九芝拉過金七彩,說道:「七姐莫問了!」偷偷看了葉驚風一眼,輕聲道:「公子一直在此嗎?」葉驚風笑道:「在下不是一直在此,在此只是剛到這裡不足半個時辰。」聽了葉驚風之言,金九芝雙腮紅熱,暗愧自己適才不該說那一番話,垂首羞道:「公子堂堂男兒,為何躲於暗處偷聽別人說話?」葉驚風當然明白金九芝言中深意,當下哈哈一笑,道:「在下雖不濟,卻也不是個偷聽牆根之人,你姐妹二人竊竊私語,誰知你二人說的甚麼東西!不過你二人一提《龍象玄經》,在下卻是聽到了。在下以為《龍象玄經》云云全屬子虛烏有,決不可深信,二位不必為此勞神,故來勸告!」   金七彩怒道:「勸你娘的屁,我姐妹二人做事,哪輪到你娘的臭小子操心,快滾!」葉驚風哈哈一笑,道:「要在下滾可以,只是二位須得先放了金柄刀客!」   金七彩望了一眼被自己捆得結結實實尚未醒轉過來的金柄刀客,對葉驚風道:「你娘的休想!」葉驚風笑道:「如此說來,只有在下親自動手了?」言罷不待金氏二姐妹答話,先跳上前去封了金氏二姐妹穴道,解開金柄刀客身上繩子。   由於苗狗兒等人兵刃上所喂之毒威力甚大,以致金柄刀客雖然及時服食了解藥,卻至今未能醒轉。葉驚風對施毒一行一竅不通,手足無措下只是胡亂給金柄刀客推拿了一番,終是無濟於事。無奈之下,葉驚風忽爾想起苗狗兒說過的只要有人中毒倒下後盞茶時分內及時服食解藥便可解毒,而金柄刀客剛一倒地苗狗兒便餵他吃了一粒解藥,按理不應昏迷如此長世間不醒,想來必是金七彩又從中做了手腳,當下解開金氏姐妹啞穴,問道:「你二人又給金柄刀客吃了什麼?」金九芝道:「你若先告訴我你們究竟誰是金柄刀客,我便告訴你真像。」葉驚風無奈道:「當然在下不是金柄刀客。」金九芝道:「那麼你二人有何關係?」葉驚風道:「我二人素不相識!」金九芝道:「那麼你為何要救他?」葉驚風笑道:「以為此人曾干冒奇險來救在下性命。」金九芝將信將疑道:「你二人真的素不相識嗎?」葉驚風道:「在下何必騙姑娘。」金九芝道:「那好,既然你願救一個素不相識之人,就不該難為我們姐妹二人,因為你是我們姐妹從獄中救出來的。」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在下只認為金九姑娘是個柔弱靦腆的女子,想不到竟是外柔內剛!你們同樣救了我,但你們救我與金柄刀客救我大不相同,你們救我是另有所圖,金柄刀客救我是出於江湖道義。在下試問九姑娘一句,如果在下不被官府當成了金柄刀客押入大牢,你還會去牢中解救在下嗎?」金九芝支吾不語,金七彩卻道:「如果那樣的話,老娘還救你娘的作甚!」葉驚風笑道:「在下看重的便是金老七你的豪爽快直,不然在下適才早已出重手殺了你們姐妹二人!在下適才不願殺你們,以後當然也不會殺你們,這便是在下報你們救在下出牢獄的恩情。如今咱們雙方恩怨兩清,不管你們說不說出你們究竟用了什麼手段制住了金柄刀客,在下此時不再跟你們計較,告辭了!」扶起金柄刀客轉身走開。   尚未走出三步,只聽金九芝叫道:「且慢!」葉驚風乃假意走開,當下回首道:「九姑娘有何話要說?」金九芝道:「本姑娘只想問你一句,你適才說過的話作不作數?」葉驚風道:「在下適才說了許多話,姑娘問的是哪一句?」金九芝道:「你說過不殺我們的話!」葉驚風笑道:「當然作數。」金九芝秀目一轉,道:「那好!既然作數,你就不能撇下我們姐妹不管!你封了我們二人穴道,讓我們二人動彈不得,萬一你走後有人到此殺了我們二人,我們二人還手不能,欲逃不得,不一樣等於死於你手?因此,你想走可以,走前必須先解了我們二人身上穴道!」   葉驚風仔細打量著金九芝,見金九芝模樣雖然柔弱靦腆,靦腆得說話時從不敢正眼看別人,可講出的話卻鐵般堅硬,劍般鋒利,當下哈哈一笑,道:「金家姐妹果然名不虛傳,就連生性最柔弱靦腆的金九芝講起話來也讓人難以對付!好,好,誰讓在下有言在先。」過去解開金氏二姐妹身上穴道,挾著金柄刀客又走,不料他前頭一走,金氏二姐妹當即尾隨跟上,不即不離,葉驚風停下腳步瞧著金氏二姐妹笑道:「在下已解了二位穴道,二位還跟著在下作甚?」金九芝道:「你搶去了我們的人,我們打你不過,當然要死纏著你要人!」葉驚風大笑道:「你們以為這般跟著我,我就能把金柄刀客還給你們了?再說金柄刀客根本不是你們的人!」金九芝道:「適才山頂官兵大割人頭,你們畏懼之下逃了出來,若不是我們二人將金柄刀客從死人堆裡背到此處,他如今項上人頭還會好好的嗎?他保住了項上人頭,就保住了性命,而這人頭與性命都是我們姐妹賜於的。我們姐妹賜於他第二次性命,他已成了我們姐妹之人,如今被你強力奪去,我們不纏著你要人又該向誰要人?」金九芝說話時與此前一樣從不敢正眼看葉驚風,語氣也如此前一樣軟綿綿、柔緩緩的,可講出的話卻咄咄逼人,鋒利無比。   葉驚風被金九芝這幾句柔柔和和的話逼得理屈詞窮,無奈下笑道:「你們願意跟便跟過來吧,反正在下決不會為難你二人,更不會將金柄刀客還給你們!」將金柄刀客放在凌孝賢身邊,又胡亂推拿了一番,仍不見效應,卻聽金九芝柔聲道:「他被我們餵吃了蒙汗藥,用清水一淋就會清醒過來。」聽到「蒙汗藥」三字,葉驚風暗愧自己見識淺陋,匆匆的道了聲「多謝」,去溪邊弄水來淋醒金柄刀客。其實並非葉驚風見識少,而是他萬想不到金氏二姐妹會用這等低下的手段來對付金柄刀客。   金柄刀客一睜開眼,見到面前的葉驚風,忙抱拳謝道:「多謝兄台活命之恩!」葉驚風尚未答話,一邊的金七彩卻叫道:「你謝他娘的甚麼,你娘的狗命時老娘救的!若不是老娘把你從死人堆裡背了出來,你的狗頭早被狗官兵給割下了!」金柄刀客聞言也向金氏二姐妹一抱拳,道:「多謝二位姑娘!」金七彩道:「你娘的不用謝了,老娘救你一命不是白救,你只須帶我們去見石神醫就成了。」金柄刀客沉吟少許,道:「既是如此,二位姑娘就等上半個月吧,不然二位姑娘這便動手殺了在下吧!」金七彩柳眉一豎,道:「你以為老娘不敢殺你嗎?」作勢欲向金柄刀客動手。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你若敢對這位仁兄動手,在下就對你不客氣!」金七彩杏目一瞪葉驚風,道:「你娘的臭小子,就只許你去見石神醫嗎?」葉驚風大笑道:「在下若想見到石神醫並不難,不過在下此時並不想見他老人家!」金柄刀客與金氏姐妹同時「哦?」地一聲,金七彩叫道:「你小子滿口胡柴,誰能信你的話!」葉驚風笑道:「在下有時確是滿口胡柴,不過這次卻是真心實意。如今天下人誰不想見到石神醫,就連在下也很想見到石神醫,苦於在下不知石神醫下落。如今這位仁兄知道石神醫在何處,並曾說過去見石神醫問話的他可以帶那人去,去見石神醫治病的話,他決不會帶那人前往。因此,在下便斷定石神醫若不是患了病,便是受了傷,不能給人治病。因為一個多月前百花川被燒,傳聞是這位仁兄進去救了石神醫出來,後來又傳聞這位仁兄偷了一位貴公子銀票為一傷者買藥療傷,因此在下才這般推斷。在下這裡有一病人,生死難料,急需石神醫醫治,可石神醫如今自身難保,怎能為他人勞神,因此在下便消了去找石神醫的念頭。至於這位仁兄,他曾不顧自家性命來救在下一干人,與在下雖然素不相識,可在下憑這一點便可認定這位仁兄是江湖中少有的俠義朋友,在下適才只顧自己逃命已是不該,如今更不該見死不救……」向金柄刀客一抱拳,道:「這位仁兄如今得了自由,又無性命之憂,這便自行離去吧!」   金柄刀客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見葉驚風一臉誠意,毫無欺詐之色,遂抱拳道:「兄台如此高義,小弟在此拜過!敢問兄台高姓大名?」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小弟乃江湖中無名之輩,區區賤名,何足掛齒,兄台一定要問,小弟卜可延便是!」不待金柄刀客說話,金七彩便嚷道:「什麼不可言,你娘的臭小子之名有甚麼見不得人的,不可言什麼?」其實葉驚風給自己杜撰了「卜可延」這樣一個名字,真意便是自己「葉驚風」三字不可言,如今被金七彩點破,忙笑道:「在下生來便是卜可延,蘿蔔的卜,可以的可,益壽延年的延,難道叫這個名字也錯了嗎?」金七彩鼻中哼哼,不再作聲,金柄刀客道:「幾日前小弟扮了卜兄的模樣去偷銀票,累得卜兄等人入獄受苦,小弟得知後慚愧得緊,如今卜兄等人脫險,小弟再無牽掛,這便告辭了!」言罷轉身離去。   「且慢!」金七彩叫道:「你就這麼走了嗎?」金柄刀客停步道:「這位大姐有何吩咐?」金七彩道:「我們姐妹二人救了你性命,你難道連個『謝』字也不願說嗎?」金柄刀客一愣,乾笑道:「在下這裡謝……」話未說完,金七彩已叫道:「行了!我們姐妹也不要你言謝,你只須帶我們二人去見石神醫便是!」金柄刀客面現難色,沉吟良久,道:「如果你們前往不是求石前輩治病的話,在下可以帶你二人去見石前輩。」   「不行!」葉驚風說道:「如今誰也不能去見石神醫!」金柄刀客與金氏二姐妹無不大奇,金七彩怒道:「你娘的臭小子這是何意?」葉驚風道:「如今天下只有這位仁兄知道石神醫下落,讓不讓第二人知道石神醫下落全決定於這位仁兄的意思,可目前這位仁兄並不願讓其他人知道石神醫下落,這中間必有這位仁兄的苦衷,我們不能強人所難,強迫這位仁兄帶我們去見石神醫,這是其一。其二,在下已說過讓這位仁兄離去,讓他單獨離去,在下說過的話如被別人當作耳旁風,在下還有何顏面行走江湖?」金七彩怒道:「臭小子,你娘的這是欺人太甚!」葉驚風笑道:「欺人太甚談不上,在下只是仗著力氣比二位姑娘大上這麼一丁點,手腳比二位姑娘利索一丁點,來主持個公道……」轉首對金柄刀客道:「這位仁兄,小弟既說過讓你走,你只管走便是,莫把小弟之言當成狗屁。」   看著金柄刀客大步離去,葉驚風大有悔意,深感自己不該逞一時義氣,放走了金柄刀客,因為自己師弟凌孝賢的傷正須石天齡醫治,也因為凌孝賢此時對自己來說太重要了。葉驚風放走金柄刀客,一來是義氣所致,二來也是這數月來自己時刻在躲避著世人,日日為避世人的追蹤而苦惱,如今見到金柄刀客與自己處境相仿,同病相憐下,他著實不願去為難金柄刀客。   金七彩一直恨恨地盯著葉驚風,終於忍耐不住,罵道:「操你娘的,臭小子,你是不是瘋了?」葉驚風笑道:「在下正常的很,要說瘋,只能是金姑娘你。」金七彩道:「你娘的,老娘哪裡瘋了?」葉驚風道:「你不但瘋,而且瘋得不可救藥!《龍象玄經》是好東西,但那是你金七彩能弄到手的東西嗎?想得到此物,有四重障礙,第一步,找到石天齡;第二步,從石天齡口中打聽到戴晨鶯下落;第三步,從戴晨鶯口中得知誠信大師下落;第四步,從誠信大師手中奪來《龍象玄經》。此四步一步難似一步,到了最後一步簡直難如登天!你們金家尚未走完第一步,便已弄得家破人亡,止剩你二人尚在人間,若將四步路走完,豈非是白日做夢?」   金七彩似有所悟,但想到初議劫獄及弄到《龍象玄經》,全是自己一人力排眾議,一手造成如今這慘鏡,如今事已至此,當然不能甘心,於是說道:「你娘的,難道我們金家三十餘人的死都白死了嗎?」葉驚風道:「不白死!若他們不死,怎會喚起你們二人的警覺?」金七彩垂淚恨恨的道:「你娘的臭小子說得倒好聽!死的三十餘人都是老娘的親人,又不是你的親人,你當然無關痛癢,可我們二人總不能就此作罷,讓三十多個親人死不瞑目!」葉驚風冷笑道:「如此說來你們二人倒是真連自家性命都不顧了,去找在下所說的那幾人嗎?」金七彩咬牙道:「老娘正是此意!」金九芝也說道:「三國諸葛亮有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們金家三十二個親人因《龍象玄經》而死,我們二人若不為《龍象玄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何面目到地下見那些死去的親人?」   葉驚風聞言後一陣大笑道:「既然二位決意如此,在下便摩破了嘴皮又有何用?二位這就請便吧!」金七彩憤憤的道:「操你娘的,你小子欺老娘是個無知小兒嗎?你娘的放走了金柄刀客,如今他早走了個沒影,你娘的教我們到何處再去找他?」葉驚風笑道:「放不放走金柄刀客是在下的事,找到找不到金柄刀客是二位的事,此二事風馬牛不相及,在下這可就管不著了!」金七彩再也無法,憤憤地一甩袖,拉著金九芝便欲離去,卻被金九芝死死拖住,金七彩不耐道:「九妹,你這是做甚麼?」金九芝道:「七姐,到此時你還給蒙在鼓裡嗎?你難道沒有看出來,這位卜大哥與金柄刀客其實是一夥的嗎?若非如此,他怎會放走金柄刀客?」葉驚風知道金九芝話中之意,哈哈一笑,道 :「九姑娘說得對,在下確是與金柄刀客交情不錯,二位若不願走,就只管跟了在下,總有一天在下會帶你們去見石神醫的,哈哈……在下等人數日未食,如今早已餓得發慌,不知二位可帶有乾糧?」金七彩道:「你娘的想得美,老娘便有乾糧也不給你吃!」葉驚風笑道:「二位便是給了在下乾糧,在下也不敢吃,難能說清乾糧裡有無蒙汗藥,哈哈……」讓曲江看著凌、吾二人,自己到林子裡打來數只灰兔,生火烤來填飽了肚子,當然也少不了分給金氏二姐妹一份兒。   給凌孝賢體內注入真力,見吾無名吃了東西後精神大振,再看天色已是午後申牌時分,葉驚風又弄來幾隻灰兔烤來吃了,待精力恢復,命曲江負了凌孝賢,自己扶著吾無名,離開了這片樹林。金氏二姐妹當然不會讓葉驚風這樣走掉,當下緊緊地跟在葉驚風等人身後,葉驚風笑道:「二位當真要一直跟著在下嗎?」金七彩哼了一聲,無有答話,金九芝柔聲道:「你放走了金柄刀客,我們當然要纏著你不放,除非最終見到了石神醫,免得雞飛蛋打一場空。」葉驚風笑道:「這樣也好,反正在下四個大男人在一塊兒沒個味兒,有了二位天仙般的姑娘陪著,這旅途倒也不寂寞了,可惜的是二位姑娘與在下四人無名無分……」話未了,金七彩已罵道:「操你娘的,臭小子,你娘的少打老娘的主要!」她心直口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當然不覺得彆扭,而金九芝聽了此言卻早羞得無地自容。   葉驚風笑道:「像七姑娘這樣的河東獅吼母夜叉,在下當然是不敢打任何主意了……」轉首對曲江說道:「曲大哥,你若不嫌棄,小弟便弄個媳婦給你,你看這個七姑娘如何?」曲江三十餘年來單身獨處,從未想過娶妻之事,儘管是葉驚風的一句調笑之言,他一個大男人也羞得不知所措,支吾難語。   見金七彩破口大罵自己,葉驚風笑道:「曲大哥,你這麼不吱聲,便是同意了,小弟看這門親事就如此定了!如今嫂子這般辱罵兄弟,你再不管,小弟只有自己動手了!」過來封了金七彩啞穴,同時大肆調侃,他如此做,無非想讓金氏二姐妹離開自己,可無論自己怎麼說,金七彩只是怒目相視自己,並未半點離去的意思,金九芝雖然耐不住羞,卻也不願離開。   小半個時辰後,葉驚風帶眾人來到牛頭山死人堆前,見山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數百個無頭屍體,心中既懼怕又煩惡:「這干人為了《龍象玄經》,暴屍荒野,當真罪有應得,可死後無人理睬,彷彿世上根本無有這數百人,真讓人可憐可悲,究竟是《龍象玄經》害死了他們,還是他們自己害死了自己?」茫然若失中,金氏二姐妹早掘了大坑,將三十餘名金家人的無頭屍掩埋了,中間當然免不了一陣痛哭。見到金氏二姐妹悲泣,看著滿山遍野的死屍,想到自己的前途,葉驚風也不免落下淚來。   葬了親人,哭了個購後,金氏二姐妹抹去淚痕,望著葉驚風道:「卜大哥來此作甚?」說話的當然是金九芝。葉驚風拭去淚水,說道:「來此借幾件衣服穿。」金九芝訝道:「你身上衣服完好無損,為何借衣服?再說死人的衣服怎能給活人穿?」葉驚風道:「《詩》云:『生不佈施,死何含珠為?』這些人死都死了,穿衣與不穿衣無有多大區別,倒是我們這些活人的衣服穿得久了,未免膩了,換一身新衣原是應有之理,那些死人死後能給活人一些好處,到了陰巢地府述罪時也可抵上一罪,如此兩全其美,棄之豈非可惜?」說著從一個身材與自己相仿的死屍身上扒下衣褲來自己穿了,笑道:「這樣一來,別人不走近看,誰又能知道在下是卜可延?九姑娘是個聰明人,不會不知道在下之意吧?」   一干人換了衣服,見葉驚風沉吟不語,金九芝道:「卜大哥,咱們該往哪兒去?」葉驚風笑道:「自然是帶你們去見石天齡了,誰讓咱們成了親戚,哈哈……」金九芝低頭羞道:「不管卜大哥你是不是帶我們去見石神醫,你休想讓我們姐妹二人離開你!」葉驚風笑道:「那好,咱們這就去見石神醫!」抬足向西邊崖下走去。   金九芝奇道:「那邊懸崖高峻,乃是死路一條,去那兒作甚?」葉驚風笑道:「誰說是死路一條,早上那個金柄刀客不正是從那邊崖下爬了上去逃過了官兵的圍殺嗎?」金九芝淡淡的道:「就算能爬上崖去,又能怎樣?」葉驚風笑道:「上了懸崖便可見到石天齡!」金九芝道:「你休想騙我們!以你的武功,爬上懸崖自是不成問題,可我們姐妹呢,你莫不是以此來甩掉我們吧?」她話音嬌柔甜美,動聽之極,可說出的話卻令葉驚風難以答覆。葉驚風放走了金柄刀客,心下當然後悔,想到兩個金柄刀客都從西邊出現,西邊那十餘丈高的懸崖對尋常武人來說是高不可攀,可對一流好手來說卻不在話下。先時出現的那個金柄刀客雖然武功不高,可刀法實為武林中所罕見,只是受了內傷,使刀時無有威力罷了,至於後來出現的二人,他們能以飛石於數十丈外擊斷苗狗兒手中彎刀,單以手上勁力而論,那二人決非泛泛之輩,西邊懸崖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矮牆土坎。牛頭山頂三面懸崖,南北二側是溝崖,西邊一側是坎崖,只有東邊可供人來往,昨夜初更時分金家九姐妹等一干人到了牛頭山,東邊道路等於堵死,山頂先後出現的三人若不是事先至此,便是從西邊崖上跳了下來伏於山頂西側大石後,因此葉驚風斷定西邊崖上必有天地,尤其後來出現的二人之行跡更讓葉驚風可疑,有心到西邊崖上去看個究竟。於是葉驚風笑道:「九姑娘斯言太也小看在下了!在下若想甩掉你二人,何須如此費神?九姑娘便是笨人,你難道對兩個金柄刀客的現身處不感奇怪嗎?」   金九芝果然冰雪聰明,聞言雙目一亮,道:「不錯,金柄刀客是在西邊現的身,後兩個金柄刀客又從西邊逃走,那西邊崖上定有古怪!可……可你與金柄刀客交情甚深……」話未說完,葉驚風已笑道:「九姑娘還以為在下與金柄刀客是一夥的?」金九芝道:「是不是一夥,只有你知道!」葉驚風大笑道:「如果在下與金柄刀客是一夥的,在下就不會帶你們二人至此!」金九芝道:「那你放了金柄刀客又怎麼說?」葉驚風道:「江湖中人,爾虞我詐,你以為金柄刀客真的會讓你見到石神醫?天地如此之大,不說金柄刀客真實武功高出你們甚多,單說他如果真的帶你們去見石天齡,如果他以此為借口,天天帶你們在這個世上亂轉,恐怕轉上一百年你們也見不到石天齡!」金九芝道:「如此說來你的確不認識金柄刀客?」葉驚風笑道:「我認不認識金柄刀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都欲見到石天齡,二位為的是《龍象玄經》,在下為的是讓石天齡醫活在下的師弟,咱們所求雖不同,但眼下之目的一樣,這也是在下不會甩掉你二人之因!」金九芝垂首低聲道:「如此多謝卜大哥了。」葉驚風笑道:「你應該恨在下才對,因為在下帶你去見石天齡,說不了日後的凶險更大,在下等於是送你們二人去涉險。」金九芝當然明白葉驚風話中之意,低低地歎了一聲,不再說話,她心中清楚得到《龍象玄經》幾乎是妄想,可她打定主意要跟葉驚風去見石天齡,因為她看出這個卜可延是個少見的奇人,在他身上藏著許多未可預測的東西,這個東西包括成功與失敗!   說話間,一行人來到了崖下,面對那十餘丈高的懸崖,眾人不免發起愁來。若論武功,葉驚風與曲江自有攀上那懸崖,可除此二人,其餘人根本無法上去。   金九芝盯了葉驚風一眼,很快將頭低下,輕聲道:「卜大哥不會是在戲耍我們吧?」葉驚風一怔,道:「九姑娘此言何意?」金九芝道:「如此陡峭的懸崖,金柄刀客如何能爬上去?」葉驚風道:「九姑娘因為金柄刀客之武功與九姑娘相差無幾嗎?」金九芝道:「金柄刀客之武功當然非同一般,可他眼下有傷在身,而且傷得很厲害,他不可能攀上這懸崖。」葉驚風道:「那又怎樣?」金九芝赤紅著臉笑道:「金柄刀客上不去此崖,就說明崖上無有古怪,你帶我們姐妹至此,不過是打著跟金柄刀客一樣的主意——以找石神醫為借口,拿我們尋開心!若是如此,你不如直說了不願帶我們姐妹去見石天齡,免得讓我們姐妹總以為你是個……是個志誠君子!」   葉驚風聞言忍不住大笑起來:「九姑娘既有疑心,何必跟了在下前來?」金九芝道:「因為你放走了金柄刀客,也因為你與金柄刀客根本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的,更因為今日出現了三個金柄刀客,我們無法辨認孰是孰非!」葉驚風笑道:「如果在下是真的金柄刀客,在下能讓你們去見石天齡嗎?姑娘應清楚天下許多人都想得到《龍象玄經》,可這些人都不願太多的人知道《龍象玄經》的所在,免得知道的人太多給自己增添爭奪對手。」金九芝道:「可《龍象玄經》並不等於石天齡!」葉驚風聞言一怔,迷惘道:「九姑娘此言何意?」金九芝道:「今日為得到金柄刀客一人,已有數百人死於非命,中間有苗狗兒、毛溢芳、子琴張等,均非泛泛之輩。從金柄刀客到石天齡,從石天齡到戴晨鶯,從戴晨鶯到誠信大師,從誠信大師到《龍象玄經》,步步維艱,世上無一人有十成把握,就連卜大哥你也是如此。所不同的是卜大哥你與尋常人大不相同,尋常之人皆如卜大哥說的唯恐別人也知道石天齡下落,使自己多了爭奪對手,而卜大哥卻願很多人知道,因為卜大哥智慧過人,關鍵時候你可以讓別人變成第二個、第三個、乃至第十個苗狗兒、毛溢芳、子琴張,而卜大哥還是你卜大哥!」   葉驚風越聽越心驚,一時無了半點笑意,愣了許久才道:「難道九姑娘不怕自己也變成苗狗兒嗎?」金九芝笑道:「我若能苗狗兒,恐怕早就成了苗狗兒!因為卜大哥答應過不殺我們姐妹二人!」葉驚風道:「九姑娘難道不怕在下出爾反爾?」金九芝笑道:「你不是那樣的人,至少在你未得《龍象玄經》之前不是!」葉驚風歎道:「九姑娘能有如此見識,真是個厲害角色!不過九姑娘如此早便暴露出了自己的『厲害』之處,讓在下有了十二分的提防之心,恐怕對九姑娘大大不利!」金九芝道:「卜大哥既知如此,不如盡快殺了小妹!」葉驚風道:「總有一天九姑娘會被人殺死,只不過殺九姑娘的不會是在下!」葉驚風如此說,是因為他根本不想得到《龍象玄經》,而金家姐妹恰恰與自己相反。這個世界上,求得一件難得的東西太難了,難就難在有時即便是付出了生命也難得到那東西,因為所有難得之物不會被太多人得到!葉驚風最想得到的,也最難得到的「誰是岳王莊真兇」這個「東西」不也正是如此?   葉驚風開始覺得自己可憐,也覺得金家姐妹可憐。但自己的可憐是被人逼出來的,是無奈的,而金家姐妹卻是自找的。如果說自己的敵人是岳王莊真兇,那麼金家姐妹的敵人是誰?也許金家姐妹的敵人多得數不清,那些想得到《龍象玄經》之人都是她們的敵人;也許金家姐妹的敵人只有一個,那便是她們自己!自己成了自己敵人的可憐不比別人是自己敵人之人的可憐更可憐嗎?   金九芝並未這樣認為,她一樣柔柔緩緩,卻又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管日後我們姐妹死於何人之手,只要不死於卜大哥之手就行!卜大哥或可勸我們姐妹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但我們姐妹既然踏上了此路就決不會回頭!如今死也好,日後被殺也好,總不能因為畏死就閉門不出、裹足不前,卜大哥以為小妹說的對嗎?」先時語聲雖低柔,卻也字句清楚,到後來低若蚊蠅,幾不可聞,尤其「小妹」二字之後的話。葉驚風聽了此言,被這娓娓道來的聲音深深打動:「一個柔弱女子能如此剛強堅韌,自己一個堂堂男兒,卻為了躲避世人糾纏,喬裝打扮,不敢承認自己本來面目,這豈不是尚不如一個弱質女子?饒是如此,自己至今尚未查出任何真兇的線索!如今有了凌孝賢這樣一個大有來頭之人,自己卻無法讓他開口說話,別人都在尋找石天齡,自己卻放走了知道石天齡下落之人。如今雖然到了崖下,可石天齡究竟在不在崖上?自己的臆斷是否正確?」想到此處,葉驚風更覺得自己可憐,當下決定道:「咱們快去找金柄刀客!」   金九芝不知葉驚風這一瞬間又添了什麼想法,問道:「找他做甚麼,難道卜大哥你自己也不知道石神醫在何處?」葉驚風道:「九姑娘還以為在下與金柄刀客是一夥的嗎?」金九芝道:「不管你們是不是老相識,咱們此時找的不是金柄刀客,而是盡快上了這懸崖。因為既然你懷疑崖上育古怪,就必定有古怪,這是其一;其二,金柄刀客如今在何處咱們根本無法知道;第三,既然那個引開官兵的金柄刀客能攀緣而上,那個受傷的金柄刀客就一定能上去,因此小妹也覺得崖上有古怪。因為清晨第一個金柄刀客現身是為了救你,此後又出現了一個金柄刀客用飛石擊斷苗狗兒彎刀,後來在官兵大割人頭,極其凶險之際又引去官兵,其意當然也是為了救你。這許多人都不願卜大哥你死,你不覺得奇怪嗎?而這個奇怪就在上面崖上!」   於是,葉驚風等人從死人身上扒下衣服,搓成一條長繩,由葉驚風持了繩子一端,向崖上攀去。由於那懸崖陡峭無比,葉驚風雙腿之傷並未完全康復,使不得大力,全靠雙手攀緣,待攀到崖頂,天色已然麻黑。   剛要跳上崖去,只聽得上面一聲陰惻惻的笑聲傳來,跟著一股勁風襲來,竟有人在崖頂等了多時,直待葉驚風爬到崖頂時將葉驚風擊落崖下!   既然那個引開官兵的金柄刀客能攀上此崖,自己雙腿有傷依然能攀上此崖,就說明崖上肯定有人!葉驚風在攀崖之前早料到此節,在聽到笑聲時早已一掌揮出。雖然如此,畢竟葉驚風須分出許多力量來摳住崖縫,不致身子墜下,一掌揮出只用了三成力道,致使掌力全部被崖上靜候之人化解後又有一部分力道襲來。若非葉驚風早有防備,手指摳得甚緊,身子早被那股力道給打下崖去。趁崖上之人第二股力道未至之際,葉驚風足尖在崖上一塊凸出的岩石上一蹬,身子向右跳上崖去,一掌擊出同時,身子向內滾去,他所以如此,是因為崖上之人必料定他上崖後會站直了身子。   隨著崖上有人「咦?」地一聲,葉驚風在一人的驚呼聲中向崖內滾進了數尺,同時覺得數股罡風從身上疾過,果然崖上之人認為葉驚風跳上崖後必然是直身站立而失算吃驚。   葉驚風一計得售,心中大喜,一骨碌從地上爬起,雙掌發力,向外推出,一來可對付敵人,二來又護住了自身。   「臭小子,好俊功夫!」隨著一個聲如女人般尖細的瘦小男子呼叫,葉驚風已看清崖上景物。此崖頂約摸有七八丈見方的一塊西高東低的平曠之地,崖頂南側雖陡峭無比,卻非懸崖,崖頂北側卻是刀劈一般的懸崖,崖頂望西一路向上似乎是一座山峰,距此里許處與北側一道同樣高的山峰對峙而立,兩峰中間相隔數丈,如同一道天然的門戶。兩峰高逾百丈,與葉驚風所站崖頂平齊處石門間有一道石樑,石樑上數條纖細的瀑布玉龍一般傾瀉而下,落入崖頂北側深澗下,深澗下雲封霧鎖,不見其底。崖頂望西,一路向上,雖不陡峭,卻也甚險,崖頂兩側均是深澗,此崖如同一道天生的一堵牆壁一般,「牆頭」上松柏翠綠,甚是繁茂,松柏間雜樹交錯,密不透風。崖上此時除葉驚風外共有八人,此八人中五男三女,從衣著上可看出其中有遼東鷹莊弟子,四川劍門弟子,嵩山少林派僧人,中州刀斧門弟子。見這裡有這許多人,葉驚風心中反倒大喜,斷定石天齡必然在此崖頂密林中什麼地方藏著,同時他也看見身側十餘步處一株松樹下躺著一人,那人雙目緊閉,不知是死是活,但那人正是自己放走的金柄刀客!   八個敵人從四面合圍而來,葉驚風心中暗暗發愁。若論葉驚風此時的武功,自然不懼這八人,可此處是否僅此八人,葉驚風心中委實難知,他只怕另外還有許多高手在此。自月餘前萬大刀祠前與人動武,身受重傷,雙腿折斷以來,葉驚風尚沒有跟武林中好手動過武。雖然早上在牛頭山與苗狗兒動了武,但苗狗兒的武功在武林中頂多算個二流角色,無法跟武林中九大門派中成名弟子相比。這八人中有四川劍門中的「蜀中三英」余紅英、余蘭英、余紫英三女子,有鷹莊文克英的三弟子李翔,有少林僧人慧空、慧淨,有中州刀斧門程一帆的師弟劉鵬,侄子程之新,四弟子謝昆吾。此八人之武功均在苗狗兒之上,對付此八人葉驚風當然不敢掉以輕心,當下運力於雙臂,與八人周旋。   由於對方有八人十六隻手,而自己僅有雙掌,葉驚風一出手便是一招「日東月西」,雙掌互換,忽左忽右,足下不停,身子在八人中間穿梭。中州刀斧門程一帆的師弟劉鵬叫道:「這人使的是岳王莊攝魂掌法!」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岳王莊攝魂掌法有甚麼了不起,你再看這一招!」雙掌一變,左擊右砍,竟是中州刀斧門中「明月如霜」,劉鵬叫道:「刀斧門的武功你也會使?」葉驚風笑道:「老子還不止會使這些呢!」當下又是一招「劍門細雨」,余紅英叫道:「臭小子,這招劍門絕技『劍門細雨』你怎麼也會使?」葉驚風笑而不答,雙掌上招式不停變化,一會兒是岳王莊的「日不暇給」,一會兒又是刀斧門的「春城飛花」,一會兒卻變成了四川劍門的「青城斜陽」。葉驚風所以能弄出這許多名堂來,全是對敵中從對方使招時臨時模仿而來的。尤其刀斧門的武功,葉驚風於數月前在岳王莊曾仔細看了程之顯使過,零零星星、殘缺不全地記下了幾招,在此倒也矇混過去。至於劍門的絕技,全是葉驚風時下看了對方用過後臨摹而來,根本算不上劍門武功。好在這裡無有岳王莊弟子,無人十分瞭解岳王莊的「攝魂掌法」,葉驚風使出的掌法在別人眼中自然分不出真偽,只以為他這「攝魂掌法」同樣是偷學而來,即便是葉驚風使別派武功時每招每式中都留著岳王莊「攝魂掌法」的痕跡。最重要的是葉驚風此時之內力高出儕輩甚多,不論用何派武功,招式上威力都非同小可,招式施展又極快,即便有破綻,這干人一時也瞧不出個真像。   由於摸不透葉驚風來歷,也由於葉驚風擔心另有高手隱於林中,不時將到來,葉驚風不敢與八人戀戰,不得不出重手,僅頓飯工夫,四大門派中八名好手皆被葉驚風打傷並且被封了穴道,動彈不得。   葉驚風放下長繩,先拉上金氏姐妹,然後是凌孝賢、吾無名,待要放下長繩去拉曲江時,卻聽得身後一人陰惻惻的道:「你小子為何殺了我三個徒兒?」葉驚風將繩子交給金氏姐妹,轉身道:「她們若不是想動手殺了在下,在下又怎會殺她們!」他說的當然是指「劍門三英」,因為來者正是劍門掌門余飛龍的三弟余飛鶴。雖然「劍門三英」都姓余,名字也相差無幾,但她們三人一非親姐妹,二非余飛鶴之女,只因余飛鶴身材矮小,相貌醜陋,年近五十仍是孑然一身。這劍門三英本是其兄余飛龍早些年收養的孤兒,在余飛鶴四十歲那年,余飛龍見三弟仍未娶妻,遂讓三英跟了余飛鶴作徒,雖是弟子,實同親女。余飛鶴生性急躁,一出密林便見三英倒地不動,根本無有細看三英是被封了穴道,上來便指責葉驚風殺了三英,故而大怒道:「臭小子,你難道不知她們是劍門中弟子?」葉驚風笑道:「在下當然知道。」余飛鶴雙目圓睜,怒道:「你小子既然知道,為何還敢對她們下毒手,你可知道得罪了四川劍門中人的下場?」葉驚風笑道:「天下誰不知道劍門一派極不好惹,得罪了四川劍門就等於得罪了閻羅王,但這裡不但有貴派中人,而且還有少林派僧人,中州刀斧門弟子,關東鷹莊弟子,此三派似乎並不比貴門差,但在下一樣得罪了,在下的處境豈非糟得透頂?!」余飛鶴哼地一聲,道:「臭小子,你仗了誰的勢,竟敢如此大膽?」他見葉驚風無有絲毫懼意,不免懷疑葉驚風背後定有大靠山。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在下正是仗了你余三爺的勢!」   余飛鶴聞言大奇,道:「仗了老子的勢?老子恨不得將你碎撕萬段!」葉驚風笑道:「恐怕余三爺不敢吧!」余飛鶴更是一奇,怒道:「老子有何不敢?」葉驚風笑道:「余三爺若殺了在下,就再無法見到石神醫了!」余飛鶴驚奇得幾乎跳起來:「你小子知道石天齡那老烏龜的下落?你在下到底是何人?」葉驚風笑道:「余三爺看看他便可清楚!」用手指著松樹下躺著的金柄刀客。   余飛鶴仔細打量了樹下之人及葉驚風,對比良久後問道:「你在下是不是萬青山?」「萬青山」這個名字是葉驚風首次聽聞,但見到余飛鶴的神色,他知道苗狗兒等人說的「金柄刀客」就是萬青山。葉驚風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是萬青山,但卻是萬紅山,乃萬青山之弟!」他時下雖改了服裝,但臉上模樣並未改,依舊是與萬青山有三分相似的模樣,這也是許多人不識得他是葉驚風的原因。   余飛鶴聽了「萬紅山」三字,怒氣登時消了許多,質問道:「你小子雖然知道石天齡下落,但老子這三個徒弟如何說?」葉驚風笑道:「很好說!因為在下知道貴門不好惹,只是封住了她們穴道!」余飛鶴大喜下伏身察看了自己的三個徒兒,果見三人未死,想解開三個徒兒穴道時,卻因派別不同,封穴解穴手法不同,自然解不開葉驚風點的穴道。余飛鶴站起身來,說道:「臭小子你快解開老子三個徒兒的穴道!」葉驚風笑道:「余三爺以為是解穴要緊呢,還是找到石神醫要緊?」余飛鶴不耐道:「先解開她們穴道,然後帶我們一塊兒去見石天齡!」葉驚風道:「如此說來余三爺是不急於見石神醫了?那好,你們打死了我兄長,你若能還會我兄長性命,我就解開了你徒兒穴道!」余飛鶴鼻中哼地一聲,道:「這有何難!」過去在萬青山腰間一拍,萬青山「唔——」地一聲,醒轉過來,見到眾人後怒道:「你們休想讓我帶你們去見石前輩!」余飛鶴「嗯?」地一聲,盯著葉驚風,問道:「臭小子,你到底是何人?」葉驚風笑道:「在下卜可延!」他見余飛鶴看穿了自己與萬青山的關係,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是什麼「萬紅山」。   余飛鶴怒道:「格老子,日你先人板板!你小子竟敢唬弄老子?」言語中發掌向葉驚風打來。葉驚風本無料到萬青山是被人封了穴道,其實並無身死,故而冒充萬青山之弟萬紅山,以此來應付余飛鶴,不致余飛鶴出手殺了自己,此時被萬青山揭穿,自己武功雖不及余飛鶴,也只有冒死一戰了。余飛鶴身為余飛龍之兄弟,武功自是武林中少有,若換作數月前,葉驚風根本不能在余飛鶴手下施展上十招,可這數月來葉驚風罹難甚多,閱歷大進,又因九轉還丹之故使內力大進,竟也不輸於余飛鶴多少。二人這一交手,葉驚風不得不使出本門武功,因為他平生僅有此學,在余飛鶴這樣的高手面前根本不能用假冒的武功與余飛鶴交手。這一來,又被余飛鶴看穿了家底,十餘回合一過,余飛鶴冷笑一聲,道:「日你先人板板!你小子哪裡是卜可延,你小子不就是岳王莊棄徒葉驚風嗎?」余飛鶴此言一出,不僅葉驚風自己心裡大驚,就連萬青山、金家姐妹也大驚失色,因為這數月來「葉驚風」這三字在江湖上實在太響亮,遠非「石天齡」三字所能比,眾人不約而同地驚叫道:「葉驚風?」   「葉驚風?」西邊林中一個濃厚的魯南口音叫道:「葉驚風那狗賊在哪兒?」葉驚風聞聲心中一震,暗驚道:「鍾義怎會也在這裡?」   嘩啦啦一陣響動,林中先後跳出三個人來,當先一人正是岳王莊的十二弟子鍾義,鍾義身後跟著二人分別是鄭元善的二弟子元解道,三弟子唐洪。鍾義人未到,聲音已到:「余師叔,讓小侄來殺了葉驚風這狗賊!」身形一變,一招「指天沒日」打向葉驚風。葉驚風單單對付余飛鶴一人已感吃力,此時又多了鍾義、元解道、唐洪三人,一時只有招架之力,再無半點攻勢。   危急中,只見一人晃晃悠悠地走將過來,「呼」地一刀砍向余飛鶴,葉驚風叫道:「萬兄,你……」只說了三個字,被余飛鶴一掌打來,葉驚風忙於應付,將後面的話嚥回腹中,他萬未想到萬青山會出手相助自己。   萬青山默不作聲,表情中依然帶著一種濃濃的哀傷之色,誰也不知萬青山為何有這般神態。萬青山神情雖然頹廢,刀法卻是剛猛無儔,凌厲無比,只是運刀上虛弱無力,彷彿只是虛張聲勢,並不願傷害余飛鶴。畢竟余、鍾、元、唐四人合手之力高出葉、萬二人許多,葉、萬二人不能對余、鍾、元、唐四人構成半點威脅,僅盞茶時分,二人已被逼至懸崖邊,若不是余飛鶴想留下二人為活口來逼問石天齡及誠信大師下落,早將葉、萬二人推下了懸崖。   這當兒,只聽余飛鶴「哎喲」一聲,左膝跪倒在地,葉驚風納悶之下猝然出擊,一掌打在余飛鶴肩頭上,余飛鶴一個觔斗向後翻去,葉驚風也趁機向崖內邁進了數步,心中暗自驚奇:「好端端的,這老兒為何突然跪倒,難道暗處有人助我?」一念未了,鍾義也「啊呀——」一聲跌到,口中叫道:「何方鼠輩,暗算老子?」轉首向林中觀望之際,葉驚風搶上一步封了鍾義穴道。趁余飛鶴肩上吃疼尚未站起,葉驚風一個箭步上去,斜裡一掌擊向余飛鶴面門,余飛鶴肩上受傷之下半邊身子麻木不堪,倉促間應了一掌,卻不料葉驚風這一掌乃虛招,忽爾雙掌一措,右掌向下一壓,閃電般封了余飛鶴X口諸穴。元解道、唐洪二人明知不敵葉驚風,卻也並無懼意,掌法狠辣,直取葉驚風性命。這當兒,西邊密林中「嗖」地一條身影竄出,唐洪叫道:「鐘師叔,元師兄,班祥果然在這兒!」葉驚風聞聲看向來人,果是班忠志之子班祥,原以為班祥也要過來跟自己動武,卻不料班祥飛快地跳到東邊崖邊,不顧生死地跳下崖去。葉驚風不解間,元解道冷不丁一掌打在自己X口,葉驚風X口一陣煩悶,氣血翻騰之下,「哇」地一口鮮血吐出,當下發了狠心,一掌擊倒元解道,不待唐洪出手,上去點了唐洪穴道,衝著林子朗聲道:「林子裡的朋友請出來吧!」他已猜到林中所隱之人便是日間在崖下擊斷苗狗兒彎刀及引開官兵的二人。葉驚風話出良久,林中除了沙沙作響的風吹葉動之聲外,根本聽不到林中有絲毫異聲,彷彿林中本無一人。見林中人不現身,葉驚風又向林中抱拳道:「閣下屢次救助在下,如此大恩,在下沒齒難忘,在此先行言謝了!」   葉驚風話音剛落,萬青山揮動大刀「呼」地向葉驚風攔腰砍來,葉驚風全無料到萬青山會有此著,倉惶之下向側裡一閃,雖然脫開了萬青山斷腰的一刀,可肌膚仍被萬青山刀尖劃破,登時腰間鮮血直流。見萬青山大刀又至,葉驚風不解道:「萬兄這是何意?」萬青山沉沉的道:「你真的是葉驚風,不是卜可延?」葉驚風道:「小弟並非卜可延!」話未了,萬青山刀鋒一轉,呼呼聲響中,連連劈向葉驚風刀刀致命,厲害無比,葉驚風左閃右避,躲開萬青山砍來之刀,心中納悶異常:「此人先時助我,此時為何又要殺我?」暮色中見萬青山憂傷的表情中帶著沉鬱、憤怒,如同一頭瘋虎,張牙舞爪地要將自己吞噬了。葉驚風躲著萬青山一記記凌厲的進攻,心裡越發納悶:「此人即便是在牛頭山受眾人圍攻時也無出現過這等沉鬱憤怒的神色,適才砍殺余飛鶴時也不見如何憤慨,為何此時見了我如此激憤?」心中迷迷茫茫,一時拿不定主意該如何對付萬青山。   萬青山刀法雖凌厲,畢竟傷後內力不濟,大刀上威力顯露不出來,倒是葉驚風神完氣足,掌掌威猛,打得萬青山節節敗退。   這當兒,金氏姐妹終於將曲江拉上崖來,曲江見葉驚風腰間鮮血長流,以為受了重傷,雙足一跳,向萬青山撲來。眼見葉驚風已將萬青山逼到絕地,不數招間便可制住萬青山,這當兒半道裡殺出個曲江,葉驚風深知曲江出手不知輕重,忙將身子擋在曲、萬二人中間,開口大叫道:「曲大哥不可!」是時曲江蓄勢已發,如同離弦之箭,不可收勢,一手重重地抓在葉驚風肩頭,另一手抓住萬青山大刀,將大刀從萬青山手中硬生生奪了下來。葉驚風忍著肩頭劇痛,身子向後一扛,扛開曲江,不致曲江再動手取了萬青山性命。萬青山生來從未見過有人如此凶悍,一時呆立於地,竟忘了跟上來一舉取了葉驚風性命。   葉驚風身子一掙,脫開曲江懷抱,用手捂著肩頭被曲江抓破之處,盯著萬青山道:「萬青山,你為何如此?」萬青山手中無了大刀,赤手空拳絕不是葉驚風對手,因此不再過來為難葉驚風,神態無比憤慨道:「你這狗賊弒父弒母、奸妹殺兄,江湖同道志士得而誅之,今日遇得我萬青山,當然要手刃你這狗賊!」葉驚風聞言心中大傷:「想不到萬青山如此對我,是因為我是葉驚風!」長歎一聲,道:「弒父弒母,奸妹殺兄之人確是禽獸不如,人人得而誅之,但在下並非那樣的人,在下乃被人誣陷,百口莫辨之人,這個苦衷當今天下何人可知?」言罷忍不住流下淚來。   萬青山根本不想信葉驚風之言,憤然道:「江湖中盛傳你這狗賊奸詐詭譎,利口善辯,你說的話何人可信?」葉驚風垂淚苦笑道:「闊闊江湖芸芸眾生,確是無人能信過葉某,但葉某相信,總有一天讓真像大白於天下!」萬青山哼地一聲,道:「烏不日黔而黑,鵠不日浴而白!世間是非黑白對錯不是憑人言說的!我萬青山只恨技不如人,非但未能手刃你這奸賊為天下除害,反而受你這奸賊所制,唉——」一聲長歎後,拔足向崖邊奔去。   葉驚風見狀大驚,搶過去攔腰抱住萬青山,道:「萬兄這是做甚麼?」萬青山憤怒異常,罵道:「誰跟你這奸賊稱兄道弟?快放開我,我便是死也不能死於你這奸賊之手!」葉驚風哀傷、悲憤、幽怨之下反而哈哈大笑起來:「此時想死也由不得你了!怪只怪你適才不該幫我打敗余三爺他們,應該與他們合力殺了我!哈哈……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如此後悔了吧?」萬青山怒道:「狗賊,你殺了我吧!跟你這狗賊多說上一句話,便會少一分清白!」葉驚風心中又是一陣刺痛,一時五內如焚,他萬料不到這幾個月來江湖中人對自己深惡痛絕至此。葉驚風心中針刺火燒一般,抓起萬青山,只欲將萬青山扔下崖去摔死,夜色下見崖邊金九芝臉色煞白地看著自己,葉驚風猛地想到:「金家姐妹為了《龍象玄經》,表現出如此剛強堅韌的意志,百折不撓不屈不服,我此時正須萬青山帶我去見石天齡醫治凌師弟,怎能因他一席話便如此不忍?」當下將萬青山輕輕放於地上,沉沉的道:「我不會殺了,我只要你帶我去見石神醫!」萬青山恨恨的道:「你這狗賊休想!便是天下所有人都能去見石神醫,偏偏你這狗賊不能!」葉驚風心中又如萬箭齊穿:「看來我這一生注定要蒙冤而死了,罷了,罷了!天意如此,何須強求?」鬱鬱地望著萬青山,淡淡的道:「你走吧!」   「什麼?」不僅萬青山驚奇萬分,就連曲江等人也不敢相信自己雙耳,紛紛問道:「你又要放走了他?」葉驚風淡淡的道:「放了他,讓他走,誰也不許阻攔!」萬青山哼地一聲,奪了曲江手中自己的大刀,邁步鑽入林中。這時節無論金九芝如何言說,葉驚風均是聽而不聞,心下一片空白,彷彿這世上根本無了自己。   夜風陣陣,秋葉沙沙,崖頂上除了此起彼落的鼻息聲外,再無其他聲響。葉驚風不再有哀傷幽怨,只有悔恨,悔恨的不是適才放走了萬青山,而是自己已往不該在岳王莊裡調皮胡鬧,弄得莊上雞犬不寧,人人厭憎,致使自己一旦遭人暗算,世人便趁機群起而攻、落井下石。如果自己此前不是刁頑調皮的人,也許無有今日這許多事,葉驚風心裡清楚岳王莊那個真兇正是看到了自己的弱點,將一切罪惡栽至自己身上後令世人看不出絲毫破綻,一致認為自己乃當今世上至卑至鄙之人。作為岳王莊的「兇手」,葉驚風原本早該被人殺死,正因自己「知道」誠信大師等人下落而未遭人殺害,這也許是那個真兇完全無有料到的,也有可能是那個真兇故意設下如此圈套來讓世人上當。因為只有那許多人都來跟自己糾纏不清時,那個真兇正好悄沒聲跡地去見誠信,即便得到了《龍象玄經》也不會引起世人注意。想到這裡,葉驚風不再有悔恨,只有痛恨,痛恨自己這個「閻王難纏」的綽號名不副實,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卻束手無策。   崖上樹葉沙沙作響,不同於風吹葉動之聲,而是有人從林中走出。金九芝驚呼道:「有人來了!」葉驚風依舊凝立崖頭,紋絲不動,即便林中竄出一個魔鬼,也不能讓葉驚風回一下頭。   樹葉動處,林中走出一個人來,星光下看得甚是真切,那人赫然正是去而復返的萬青山!   「萬青山?」金九芝驚叫道:「萬青山又回來了!」語氣緊促而激越,彷彿看到了日出西山一般。隨著金九芝的呼叫,眾人將目光一齊投向萬青山,而葉驚風仍如死人一般,因為萬念俱灰的人精神一空下當然與死人一般無異。   萬青山跨步來到葉驚風面前,沉沉的道:「你不是想見石前輩嗎?這就隨我來吧!」金家姐妹的身子幾乎抖了起來,這句話讓她們感到的驚奇比適才見到萬青山日出西山般的驚奇更驚奇上一百倍!金家姐妹互視了一眼,見對方都活生生地站在面前,顯然這不是在夢中。   「你說什麼?」死人一般的葉驚風突然活轉了過來:「你願帶我去見石前輩?你這是何意?」一連三次發問,一次迫著一次,催得萬青山透不過氣來,牙縫中沉沉的崩出了兩個字:「是的!」葉驚風也覺得一切宛在夢中,雙手緊緊抓住萬青山肩頭,也不知是驚奇還是激奮的道:「你這是何意?」他心裡清楚如果這不是在做夢,就可肯定萬青山另有所謀,他也清楚萬青山不會說出究竟為了何因前來請自己去見石天齡,是以一句話問出等於未問。   萬青山又是了了數字:「有人要見你!」這有可能是萬青山請葉驚風去見石天齡的真正原因,但葉驚風並不這麼認為,葉驚風清楚萬青山拒絕自己去見石天齡幾乎有上千條理由,而同意帶自己去見石天齡幾乎無有一條理由!除非萬青山另有計較,除非石天齡央求萬青山出來喚自己去見他,但萬青山怎會聽石天齡的吩咐?葉驚風堅信的是前者,但口上仍試問道:「是誰?是石前輩嗎?」他心中當然最盼望的是後者。只聽萬青山冷冷的道:「你這狗賊不配知道人家姓名,隨我來吧!」說完轉身走入林中。   金九芝過來抓住葉驚風的手,沉聲道:「葉……公子,不可去!」葉驚風知道金九芝話中之意,但還是問道:「為什麼?」金九芝道:「你不覺得這事恨難令人置信嗎?」葉驚風道:「便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顯然葉驚風也料到萬青山之言不可思議,但急需救活凌孝賢的葉驚風已顧不得了這許多,抱起凌孝賢鑽入林中。   萬青山根本不回頭看上一眼,扒開株株矮樹直往樹林深處走,葉驚風心弦繃得緊緊的,時刻防備著萬青山使詐。   約摸頓飯工夫,萬青山帶葉驚風等人來到一株枯松樹下,萬青山抬手在枯松樹幹上「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有節奏地拍了九次,說道:「都站到我這兒來!」葉驚風當先跳到萬青山身側,其他人也跟著跳了過來。萬青山又抬手在樹幹上一推,眾人只覺得地下一動,身子登時向下陷去,同時頭頂「嗤嗤」作響,不知是什麼暗器橫七豎八地從頭頂來回飛過。急速下降了片刻,頭頂扎扎有聲,不見了星光,顯是洞口已然閉合。忽爾眾人覺得足下一阻,不再下降,身子重重摔倒,所幸下面有一層厚厚的乾草,不致摔傷,但這一來伸手不見五指,無法看清周圍環境,葉驚風暗驚道:「莫非萬青山要在此動手殺了我們?」一念未了,只聽萬青山說道:「都跟我來!」依著腳步聲,葉驚風等人緊緊跟在萬青山身後,葉驚風一隻手輕輕拈住萬青山衣襟,暗想只要萬青山稍有異動,就立刻出手制住萬青山!   眾人一路向下,誰也看不清洞中虛實,只感腳下甚是濕滑,並且無有台階,向下摸黑行走了盞茶時分,足下開始「嚓、嚓,嚓、嚓」作響,眾人都感到足下已踩到了淺水裡。足下淺水越來越深,漸漸沒至脖子,前面萬青山道:「都閉了呼吸!」眾人依言深吸一口氣,閉住呼吸,足下往下一陷,水沒過頂。在水中潛行十餘步,終於透出水面,黑暗中又開始向上行走。這般曲曲折折地走了又盞茶時分,萬青山停下腳步,伸手在面前石壁上拍了九下後一推,那石壁扎扎作響,露出一道門來,門外星光透入,花香撲鼻眾人已到了洞外。   看著天上群星閃閃,聞著空氣中淡淡的花香,眾人提得老高的心終於放下。放眼四望,只見四周儘是高逾百丈的懸崖,懸崖刀劈斧削一般,當真猿猴難攀,頭頂的天只有數丈寬闊,所到之處竟是一個筒子一般的深谷谷底,谷底雜草繁茂,溪流淙淙,向南而去,南側懸崖處有一道數丈寬的裂縫,如一道天然的石門,也如同一隻竹筒裂開了一條縫一般,見此情形葉驚風心中暗喜:「原來這裡並非無有出路!」谷底地上不但青草綿軟,而且樹木繁密,只可惜不見稻田耕地,不聞雞犬之聲,倒似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幽谷。   在林中穿行半里,只見前方一點燈光,葉驚風暗道:「原來這裡也有人居住!」趁著燈光眾人也看清面前有一塊三畝大小的田地,田地裡禾苗青青,看樣子似乎是小麥,田地一圈種著許多不知名的花草,菊花一般,只不過花朵甚小而芳香濃烈。穿過田地,萬青山帶眾人至那燈火處,眾人看清這裡有五座青石建起的茅舍,五座茅舍錯錯落落,橫豎都不成排,中間來往通道用碎石鋪成,甚是平整。   聽到腳步聲,中間一個亮著燈光的茅舍內一個蒼老的老婦聲音道:「他答應了?」萬青山止步道:「孩兒還未跟他說呢!」屋內人哼地一聲,那老婦道:「那你還帶他來做甚麼?」萬青山支吾道:「孩……孩兒想讓他親口對她說。」屋內老嫗又是一生哼哼,道:「小丫頭只有一夜活命,明日天亮前他們若不答應,不但小丫頭要死,你帶來的人一個也活不成,你帶他們去見她吧!」萬青山恭恭敬敬地道:「是!」帶著葉驚風等人來到最左邊亮著燈光的一座茅舍前。   到了房前,萬青山停下腳步,突然轉過身來問葉驚風道:「你真的是葉驚風嗎?」葉驚風道:「在下不早說過了嗎?」萬青山道:「你怎地與傳聞中的葉驚風不大相像?」葉驚風用手在臉上一陣揉搓,恢復了本來面目,說道:「傳聞中的葉驚風是不是這個樣子?」萬青山哼地一聲,道:「你要見的人都在屋內,你自己去看吧!」   葉驚風推開房門,燈光下只見寬敞的茅屋內擺了兩張木床,床上各躺著一人,左邊床上躺著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右邊床上躺著一個妙齡少女。這二人雙目緊閉,鼻息若有若無,彷彿死人一般,又彷彿睡熟了,即便無有死,比起凌孝賢來乃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見到了那床上老者倒也罷了,當見到右邊床上那少女時,葉驚風幾乎暈厥了過去,因為那二人乃父女二人,父親是石天齡,女兒是石泓瀅,葉驚風做夢也想不到會在此處見到石泓瀅! 正文 十八 飛燕仙子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1 本章字數:30849       十八飛燕仙子   葉驚風驚奇萬分的瞧著石泓瀅,問萬青山道:「她這是怎麼了?」萬青山雙目中憂愁之色更重,沉沉的道:「她受了重傷,活不過明日天亮!」葉驚風這一個多月來無日不在牽掛著石泓瀅,如今終於相見,而石泓瀅卻僅有一夜活命,葉驚風忍不住抓住萬青山衣領,憤憤的道:「是誰傷了她?」萬青山道:「是她自己!」葉驚風根本不想信萬青山之言,用力搖晃著萬青山身子道:「不可能,不可能,她怎會自己傷了自己?」萬青山道:「她從崖上跳下,所幸被樹木擋住,不致粉身碎骨,我從樹上救了她下來......」葉驚風叫道:「你胡說,你胡說!她怎會從崖上掉下來?是誰推她下來的?」萬青山沉沉的道:「無人推她,她自己要跳的。」葉驚風憤怒之下已將萬青山舉起,大叫道:「她為何要跳下,你快說,快說!」萬青山終於忍不住,也大叫道:「正是因為你這狗賊!」   葉驚風頭頂如同一盆冰冷的水潑了下來,身子登時僵住,喃喃的道:「為我?她為何為了我從懸崖上跳下?」萬青山吼道:「你這狗賊!不但害了自己父母兄妹,就連石姑娘這樣一個純真柔弱的女子也不放過!她若死了,我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身子一掙,從葉驚風手中掙脫,並非葉驚風手上勁力小了或是呆愣中無了神,而是萬青山突然間不知從何處得來一股大得出奇的力量,震得葉驚風拿捏不住萬青山。葉驚風呆愣下更是驚奇:「萬青山怎地變得如此有力?」   這當兒,只聽床上躺著的石泓瀅叫道:「葉……公子,你……在……哪兒?不……不……你……走……走吧!」葉驚風心中一震,忙過去趴在床沿邊輕聲道:「石姑娘,我在這兒,我來看你了!」石泓瀅口中喃喃地道:「葉……公子,葉……公……子……」聲若蚊蠅,幾不可聞,不過從這聲音中葉驚風已聽出石泓瀅的心無比悲傷,葉驚風見石泓瀅奄奄一息,禁不住流下淚來,在他心中實不願石泓瀅真的死去。   眼下最要緊的便是救活石泓瀅,而能救活石泓瀅的只有其父石天齡。葉驚風心中這樣一動念急忙來到石天齡床前,只見石天齡面色蒼白,全無血色,鼻息若有若無,傷勢比石泓瀅更重,比凌孝賢也好不了多少。葉驚風心開始冰涼了起來,絕望地看著萬青山,他已隱隱猜到萬青山臉上那哀傷的神色之由來。   葉驚風鬱鬱的道:「是不是你將他們帶到了這裡?」萬青山點了點頭,葉驚風又道:「他們是不是無法醫活了?」萬青山先搖了搖頭,後又說道:「可以醫活,但……」只說了這幾個字,葉驚風已狂喜道:「萬兄有這個能耐?」萬青山搖了搖頭,葉驚風道:「難道就這樣讓他們死去?」萬青山沉默了良久,道:「世上有人能醫活他們。」   葉驚風心中又是狂喜,顫聲道:「那人是誰?距此遠不遠?」萬青山靜靜地道:「是我娘,就在適才那茅屋中!」葉驚風拉住萬青山雙手,激奮地道:「萬兄快請令堂醫活他們。」萬青山面有難色,沉沉的道:「我娘只醫我們萬家人,這是她老人家的規矩!」葉驚風心中一震,又如當頭一盆冷水潑下,身子又一次涼透,喃喃的道:「如此說來,令堂是不會給他們父女醫治了?」萬青山點了點頭,堅定不移地道:「便是讓我娘死,她老人家也不會改變這個規矩!」葉驚風心裡一寒,道:「那麼在下就讓令堂死!」提身向屋外走去。   「好大的口氣!」門口黑影一閃,茅屋中已多了一個人,是個滿頭銀髮的老嫗,單從頭髮上看去,那老嫗無有九十歲,也有八十歲,可看那老嫗之臉時,那老嫗面色紅潤,皮膚細膩,無一絲皺紋,相貌姣好,彷彿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那老嫗身材不高,僅四尺有餘,著一身黑色布衣,雙目中寒光四射,目光中透著一股無比幽怨、憤恨的神色,在門口這麼一站,令屋中人大感寒意,只聽那老嫗道:「你小子有這個能耐嗎?」雙目盯得葉驚風身上發寒,幾乎打出寒顫來。   葉驚風哼哼一笑,道:「有沒有能耐試過便知,看招!」雙掌一措,一招「誇父逐日」向老嫗打來。老嫗也是哼哼一聲怪笑,身子一挫,葉驚風尚未看得清對方用了什麼手法,她已然繞到了自己身後,斜裡一掌向自己腰間切來。葉驚風這一驚非同小可,半途變招,一記「日新月異」向後打出,掌風尚未沾到老嫗衣襟,那老嫗又如同鬼魅一般繞到葉驚風面前,身形變化快似閃電,令人難以捉摸。葉驚風大驚下掌掌快如疾風,式式威力非凡,卻始終打不到那老嫗半點衣襟。   曲江見勢不妙,也過來捉打那老嫗,那老嫗以一對二,公然不懼,雖然不敢與葉、曲二人針鋒相對,卻令曲、葉二人難以捉摸。一時葉驚風掌風呼呼,威猛無儔,曲江左抓右撈,狠厲無比,只要二人中有任何一人所使的任何一招一式奏效,老嫗勢難活命。那老嫗對付兩大高手,手法快似閃電,身子滑如狸貓,迅若游魚,在葉、曲二人四手下閃來閃去,影子一般。雙方僅斗了盞茶時分,葉驚風心中已開始生出懼意:「以曲大哥的武功,往往一出手便可制敵人於死地,足見曲大哥眼力之利,出手之快,拿捏之準,世上幾乎無有第二人,可到了這老嫗面前,曲大哥的快與准竟不管用,今晚看來要栽在這老嫗的手下了!」一念未了,左腋下一麻,半邊身子僵住了不能動彈,跟著右腋下又是一麻,整個身子木樁一般再無法動彈。去看曲江時,如同一頭猛虎去撈水中游魚,左撲右抓,始終難以得手,終於看見那老嫗從曲江胯下一鑽,順勢點了曲江數處穴道。   那老嫗以不可思議之手段制住了曲、葉二人,不知用了何等手法,又將葉、曲二人用繩子捆了起來,站在二人面前說道:「臭小子,這一試又如何?」葉驚風冷冷的道:「你想怎樣?」那老嫗笑道:「臭小子不用擔心,老身暫時不會殺你們。臭小子你不是想讓老身我給石家父女二人療傷嗎?那好得很哪!老身近三十年來未給人治過病,今晚也正想試試手藝,只不過老身立下了個規矩,那就是我這一生只給我們萬家人治病,你小子說該怎麼辦?」葉驚風道:「到了這個鬼地方,不小心被制住,你願不願給他們治病是你的事,石姑娘若死了,在下也不願活!」   那老嫗一陣怪笑後說道:「臭小子,你也不打聽打聽這裡是甚麼地方?我這裡叫萬劫不復谷,進入此谷之人非但不能活著走出去,而且還不能好好地活著留在此谷!不是我們萬家人,在此谷中欲生欲死都不能由己,你小子想死在外面可以,到了這裡——哼哼!不是你自個兒說了算!」葉驚風聽後哈哈大笑:「老乞婆,老子想活命不成,不想活命你能管得著嗎?自此刻起,老子給你老乞婆來個不吃不喝,活活餓死在你這狗屁萬劫不復谷中,看你老乞婆有什麼法子?」那老嫗雙眉一豎,模樣甚是兇惡,狠狠的道:「進入萬劫不復谷,生死不能由己,你小子想不吃不喝,老身偏讓你吃個飽,喝個夠!阿三——拿湯飯來!」葉驚風大笑道:「老子一日來未食,這當兒早餓得慌了,老乞婆此時給老子湯飯,真乃大快人心也!」一語未了,門外人影一動,房中多了個相貌醜陋,彎腰弓脊的五旬老頭來,那老頭手中托著一隻木盤,盤上放著一隻黑瓷碗和一隻湯匙,碗中是黑乎乎略帶土黃色的不知是什麼東西熬成的湯,稀湯氣味酸臭,令人作嘔。老嫗從木盤上接過黑碗及湯匙,舀了一匙稀粥,捏開葉驚風已然緊閉的牙關,將一匙稀粥倒入葉驚風口中。那稀粥一入口,一股說不出的酸臭味兒刺得葉驚風喉間一緊,幾乎將心肝五臟全都吐出,偏偏 牙關被捏,吐之不出,那不知名的稀粥順喉而下。   看著葉驚風無比難受的表情,那老嫗嘿嘿一笑,道:「臭小子,你不是一日未食正想吃東西嗎?這狗屎粥的滋味如何?哈哈……在這兒,天地老大,萬家人老二,奴僕老三,雞犬老四,你們這些外人老五。萬家人有酒有肉,有米有面,有果有菜;奴僕剩飯殘羹;雞犬飯渣菜屑,還有大糞;你們只有吃狗屎粥、雞糞飯了。你小子適才吃的正是有狗屎狗尿合成的狗屎粥,待會兒還有雞糞飯……」不待老嫗講完,葉驚風先哇哇大嘔起來,只嘔得口中發苦,頭暈眼花,腹中還在不停翻騰,因為他不但看見,而且還嘗到了真正的狗屎狗尿,他相信老嫗不是危言聳聽,嚇唬自己。餘人除了曲江外,金氏姐妹及吾無名聞言見狀無不反胃噁心,恨不得將腹中五臟六腑掏出洗個乾淨,雖然他們並未嘗到狗屎粥!   在眾人的乾嘔聲中,那老嫗狂笑不已,彷彿見到了一生最開心的事,笑得雙目淚出,彎腰捧腹,葉驚風恨不得將那老嫗一塊塊撕碎了。   「阿三——」那老嫗止住笑聲,呼道:「你將這碗狗屎粥全餵給他們吃了!」將手中黑瓷碗交給那醜陋老者。   「且慢!」金九芝強壓住腹內翻騰道:「大娘有話好說,何必如此作踐人?」即便在此危急時刻,金九芝說話時仍是不緊不慢、柔和輕緩、甜美動聽。那老嫗「哦?」地一聲,雙目盯向金九芝,說道:「好漂亮的妮子!老身這許久還未注意看你!妮子有何話可說?」金九芝羞羞一笑,道:「小女想問大娘一聲,你這裡有幾隻狗幾隻雞?」那老嫗不知金九芝此問有何深意,懶洋洋的道:「老身這裡有一條狗,七隻雞,但它們……」話未說完,金九芝已笑道:「僅有一狗七雞,而我們一行共六人,除了一人重傷在身,水米不打牙外,共有五人吃飯,而這裡的一狗七雞所生的糞便……」說到「糞便」二字時X中一陣煩惡,嘔出了幾口苦水後又道:「怎夠我們五人用?這樣一來,我們豈非很快就給餓死,從而壞了萬劫不復谷的規矩?」老嫗臉上青紅不定,最好厲聲道:「狗屎雞糞不夠你們吃,你們就吃我們的糞便!」金九芝格格一笑,道:「大娘此言差矣!你說過我們這些第五等人只能吃雞犬屎尿,如今又吃你們的屎尿,這樣一來,你們豈非……豈非……」下面「也成了雞犬」五個字終是說不出口。   那老嫗渾身抖動,氣憤已極,叫道:「臭丫頭,你敢罵老身等是雞犬?真是活得不耐了!」一把抓住金九芝,高高舉過頭頂,想一下摔死金九芝,卻見金九芝非但無有懼色,反而笑得更開心:「大娘,謝謝你讓小女速死!」那老嫗幾乎跳將起來,重重將金九芝放於地上,道:「臭……丫頭,你好……你好……」氣憤之下竟說不出什麼話來。金九芝得勢不饒人,輕輕一笑,柔聲道:「小女有哪裡好?該稱好的是大娘你!你不但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且還能讓人吃雞犬屎尿,天上人間,大娘真乃第一人!只可惜大娘空說大話,不做實事,你說你能醫活石神醫父女二人,小女看來這是癡人說夢!」   那老嫗身子顫抖了良久,終於開口說話:「臭丫頭,你說老身無有醫人的能耐,你可知老身是何人?」金九芝道:「大娘你名揚天下,婦孺皆知,誰人不曉得你是『猴身無鹽』吳人智!」那老嫗身材矮小,行動利索滑溜,稱之為「猴身」當之無愧,不過那老嫗雖然身材矮小,長相卻並不醜,五官端正,秀眉巧口,肌膚細白,看得出年青時是個美女,金九芝稱之為「無鹽」,當然是有意誣蔑那老嫗,因為「無鹽」乃戰國時齊國醜女齊無鹽,長相醜得人見之而遠遁。至於「吳人智」這三個字,其實就是「無人知」。不管「猴身無鹽」也好,「吳人智」也好,全是金九芝胡謅而出用來辱沒那老嫗的,她見那老嫗行為刁鑽古怪,不可理喻,自知難逃一劫,眼下只有大肆誣蔑羞辱那老嫗,以洩X中悶氣。   那老嫗已氣急敗壞、不可遏制,「啪啪啪」在金九芝秀美潔白的面頰上一通亂打,咆哮道:「你娘的臭丫頭胡說甚麼!老身姓劉名春燕,人稱『飛燕仙子』,老身這名頭在三十年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三十年前,江湖上只聞『飛燕仙子』劉春燕,哪裡有『活扁鵲』石天齡!當年石天齡這小子與我同門學藝,我不僅年齡長他三歲,而且比他早入門十一年,醫道比他高出何止十倍!老身所以三十年來不聞於江湖,全是因為丈夫萬繼業這蠢貨……」不待劉春燕說完,葉驚風已搶道:「萬繼業?他不是前朝武林大俠客萬關勝『萬大刀』之子嗎?那萬大刀老前輩威震江湖,名動四海,何等英雄!他的兒子萬繼業子承父志,除暴安良、行俠仗義,天下人莫不稱之為大英雄、大豪傑,當年天下好女子願嫁給萬繼業前輩為妻者何止千百!他那樣的英雄豪傑娶了你為妻,嘖嘖——真正是世人說的『好漢無好妻,賴漢娶花枝』呀!真不知你當年使了什麼卑劣手段,逼得人家娶了你!」劉春燕怒道:「哪個逼他了?當年若不是他苦苦追求我,我劉春燕怎會嫁給他這樣一個莽夫蠢蛋!」雖於盛怒之中,當說到「苦苦追求」幾字時臉上仍不免露出甜蜜蜜的笑容來,以致最後說到「莽夫蠢蛋」四字時輕巧柔和,全無責罵的意思。劉春燕乖戾刁鑽的臉上能現出這種甜蜜溫柔的神色來委實不易,由此可見當年她與萬繼業成婚時她心中是何等歡喜!   葉驚風先前一番話正是照著金九芝的思路說出,這時又說道:「你若不是逼人家娶你為妻,你怎會將家安置在這樣一個人跡罕至、與世隔絕的地方來?莫不是你怕人家萬大俠有一天趁你不備離開你遠去吧?」他這般譏嘲劉春燕,劉春燕復又大怒道:「老身我安家於此乃二十年來之事,二十年以前我們一家住在江南,若不是朱元璋這夠皇帝殺了我丈夫,逼得我們母子二人無處藏身,誰願來這個鬼地方……」說到這裡由怒變恨,雙目寒光四射,狠狠的道:「朱元璋這狗皇帝靠別人出汗流血,拚力捨命給他打下這花花江山,他這帝位一坐穩,便忘了當年同生死、共患難的弟兄,設計將他們一一處死。虧得有人事先給了我們母子二人捎了口訊,不然我們母子哪能活到今天!」說起朱元璋,葉驚風、曲江二人深有感觸,無不咬牙切齒唾罵道:「這狗皇帝著實可惡!」就連幾乎說不得話的吾無名也罵道:「這狗皇帝凶殘乖戾,不得好死,我們一家七口都死於這狗皇帝手下!」在此之前葉驚風並不瞭解吾無名身世,只知他是個似瘋非瘋,似癡非癡的書生,哪裡知道吾無名的身世與這裡許多人一樣!   眾人這麼一罵,劉春燕由憤恨變成怨毒:「總有一天,我讓朱元璋這狗皇帝身首異處!這狗皇帝還算個人嗎?真正一個人面獸心的禽獸……」罵完後長歎一聲道:「怪只怪我那丈夫愚蠢!當年我們一家三口在洞庭湖畔種田取米,泛舟撈魚,日子何等和美!偏偏我那蠢蛋說國家有難,男兒大丈夫當為國一統天下,建下不世奇功,朱元璋登基之初封他為壽亭候,說他這壽亭候曾是當年關帝聖君的封號,以此嘉獎他忠義勇信,我們母子二人也曾為此高興過許久。誰知好景不長,洪武四年八月十五夜,我丈夫與朱元璋這狗皇帝飲酒賞月時,狗皇帝先用美酒灌醉我丈夫,後來趁我丈夫不備,命事先安排好了的衛士亂刀砍死我丈夫,聲稱是我丈夫對他存有異心,想於席間謀害他,並以我丈夫身上有刀為借口。我們萬家自上代關聖公便以大刀防身,以大刀成名,以大刀為民除害,自來視大刀如性命,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人刀不離,為此那狗皇帝朱元璋曾親口允諾我丈夫可以帶刀上朝,帶刀伴君,滿朝文武皆知!這時節,朱元璋獨攬天下生殺大權,又以我丈夫身上有刀為由,說我丈夫存有異心,那不是擺明了要兔死狗烹嗎?」   「在此之前,我因丈夫在軍中打仗,自己對醫道略通一二,不知救活了朱元璋那狗皇帝多少個親信的性命!自從他殺了我丈夫,逼得我們母子二人無處藏身之日起,我便發誓決不給朱元璋的人治病,讓所有朱元璋的人都吃狗屎,喝狗尿……」金九芝這時打斷了劉春燕之言道:「我們都不是朱元璋的人,你為何讓我們吃狗屎?」劉春燕斜了金九芝一眼,說道:「古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們哪一個不是朱元璋這狗皇帝的臣民?既是朱元璋的臣民,就是朱元璋的人,就得吃狗屎,喝狗尿!」她由於痛恨朱元璋,竟將天下所有人都怨恨在內,可見怨恨朱元璋之深,已達到憤世嫉俗的地步!   金九芝淡淡的道:「大娘莫忘了此處乃滁州府所轄之地,是大明朱家江山的一部分,你們一家居於此地,也是大明的臣民!」劉春燕恨恨的道:「這裡不是朱家的地方!是萬劫不復谷!當年我們母子二人走投無路,又無法殺掉和擺脫錦衣衛,就從上面那懸崖上跳了下來,想以死來追隨死去的丈夫於黃泉道上。偏偏這老天出來跟我們母子二人作對,讓崖上伸出的松樹擋住,沒讓我見到丈夫。我恨朱元璋這狗皇帝,更恨這賤老天,恨極了崖上伸出的那株松樹!一個人想好好活著不能,想求一死也不能,那是一個什麼滋味?是悲憤,是哀怨,是無奈,是殘忍……」劉春燕聲音低沉,臉色蒼白,手足不停顫抖,臉上表情複雜,看不出是痛苦還是興奮,這樣一副模樣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可怕已極,猙獰已極。劉春燕說話間咬牙切齒地盯著身邊每一個人,如同一匹中了邪的惡狼,想咬死身邊所有活物,包括兒子及自己!   劉春燕無比怨毒地道:「世上任何活物非死即活,非活即死,死與活不可同時存在,偏偏我們母子二人不同!我們欲死不能,只有活下去,偏偏這賊老天給我們母子安排的地方讓人無法活下去!這個地方四面都是百丈懸崖,莫說人爬不出去,就是猿猴到了此谷也爬不上去!唯一可出去的地方就是南面那道三丈寬的崖縫,可那個崖縫下面更是一個刀劈斧削的懸崖,下望雲封霧鎖,深不見底,崖壁滑不留手,寸草不生,又掛著數道水簾,便是一條魚兒掉下去也會粉身碎骨!我們求死不成,又走不出這鬼地方,就只有在此活下去,偏偏這兒除了水草樹木外,根本看不到米糧的蹤影,這是賊老天故意給我們作對,要餓死我們!我們痛恨朱元璋這狗皇帝逼我們至此,更恨賊老天給了我們這樣一個地方,他們想讓我們母子死,我們偏要給他們作對!我們靠草籽、樹皮、草根、樹葉,甚至飛蛾、昆蟲做糧來繼續活下去。他們要活活餓死我們母子於這人間地獄,我們偏不!他們給我們草木蟲蟻這些不能吃的東西,我們偏偏甘之若飴!他們將我們母子二人囚禁於此,我們偏偏要出去!   「十五年!我們母子足足用了十五年時間,依著山勢岩層挖了一條通往外界的地道,我們走出去了,我們走出去了!我們剛一出去,就想到京城殺了朱元璋這狗皇帝,可這狗皇帝的狗爪子們個個武功高強,我們只得鎩羽而歸。於是,這五年來我們母子拚命在此練武,練來練去,到了外面無不險喪性命。三年前,武當山上出了一件怪事,你們可知是什麼怪事?」葉驚風道:「三年前,武當山張三豐張真人及掌門靈鶴道長突然失蹤,此事難道與你們有關?難道是你們殺了他們?」劉春燕搖頭苦笑道:「以張真人及武當掌門靈鶴道長的武功,便是十個乃至百個劉春燕也傷他們不得!我只是在他們茶水中下了毒,毒暈了他們二人,乘夜裡雨大風急無人防備之時背了他們二人下了武當山……」葉驚風抽了一口涼氣,耐不住道:「那麼他二人現在何處?你殺了他們二人?」劉春燕道:「我背他們二人下山是想求他二人指點我們母子武功,又怎會殺了他二人!」葉驚風心中稍慰,道:「那他二人如今在何處?」武當山張三豐張真人年過百歲,武功出神入化,常人難得一見其武功到底有多麼高深,便是想見上他一面也難,因為張三豐百歲後常閉關不出,莫說外人難見其面,就連許多武當派弟子也不知張三豐到底是何等模樣。張三豐自創下武當派以來,開門收徒,為天下做了數不清的善事,天下人無不視張三豐為神人,以致近幾年來張三豐已被世人稱為張神仙,因此葉驚風聽到張三豐中了劉春燕之毒至今下落不明不免心裡吃緊。   只見劉春燕淡淡一笑,臉上陰沉乖戾之氣登時消散,說道:「張神仙如今到了何處我也不知。說起來也慚愧,當晚我自以為張神仙與靈鶴道長中毒後可任由我擺佈,誰料到張神仙根本無有中毒……」葉驚風等人聞言又驚又喜,忍不住驚呼出口,而劉春燕卻面現羞慚之色道:「雨夜中,張神仙在我背上忽然開口說話,我當時嚇得魂飛魄散,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張神仙必定不會輕饒我們母子二人,卻不料張神仙並未為難我們母子二人,只是在我背後輕聲說道:『小姑娘,莫聲張!老道知你此來深意,老頭兒我也不阻礙你,但我老頭兒年歲大了,人也懶了,不會幫、也不想幫你這個忙。老頭兒我答應讓靈鶴這小子跟你們走,但你們得答應自此以後決不可踏上武當山半步,武當山上那些牛鼻子老道、中道、小道一大群,可不是好惹的,老頭兒我走了!』說完只覺得背上一輕,張神仙已不見了蹤影,當真如神仙會變化成清風一般!」劉春燕說這些話時臉上嬌憨溫柔,儼然一個八九歲不懂事的小姑娘模樣,尤其她說到「小姑娘」、「牛鼻子」六字時更忍不住笑了出來。張三豐年過百歲,稱劉春燕為「小姑娘」,靈鶴為「小子」當然不足為奇,可他自身是個道士,卻稱弟子們為「牛鼻子」,其為人灑脫詼諧,由此可見一斑!   聽得張三豐無礙,葉驚風心中大寬,開口問道:「張神仙走了,可靈鶴道長在何處?」劉春燕指著那個彎腰弓脊的阿三道:「他就是靈鶴道長!」葉驚風奇道:「他就是靈鶴道長?他怎會變成這個樣子?」臉上大有斥責之色。   劉春燕道:「張神仙雖是個開朗灑脫之人,可他的徒孫靈鶴卻倔強得很!他死也不肯指點我們母子武功,無奈下我們只好逼他吃狗屎粥、雞糞飯,並割了他舌頭,他無奈在才答應指點我們母子武功。在他指點下這二年來我們母子二人之武功突飛猛進,不日就可出去殺了那個朱元璋狗皇帝!」言罷臉上光彩四射,興奮激越。   葉驚風仔細打量著靈鶴道長,見靈鶴憤憤地瞧著劉春燕,顯然靈鶴進了萬劫不復谷後吃了不少苦頭,說不了這個彎腰弓脊便是劉春燕所賜。想到靈鶴乃一派宗師,武功自然非同小可,葉驚風暗道:「以靈鶴道長的武功,制住劉春燕母子然後離開此地決非難事,他為何留於此地甘願被劉春燕當作奴僕,稱為『阿三』,忍受如此羞辱?以他適才送狗屎粥前來的身法,足見靈鶴武功未失,他為何聽命於劉春燕?」當下開口問道:「靈鶴道長,你身為一派掌門,武學宗匠,為何於此受辱?」靈鶴瞧了葉驚風一眼,臉上神色既難受又無奈,還有一絲古怪奇異,彷彿是羞慚,扭扭捏捏地沉吟良久,突然右手一抬,在空中快如閃電地舞了一陣,葉驚風心中奇道:「靈鶴這是在做甚麼?以他出手的手法來看不像是在演練武功,可他手上動作如此迅疾,彷彿每一招一式都能傷人,他這是什麼武功?他有如此武功,為何甘願受辱?」見葉驚風呆呆地望著自己,靈鶴又抬手在空中舞了一陣,這一次雖緩慢了許多,葉驚風仍不解他這手勢是何意。   劉春燕這時哼地一聲,道:「牛鼻子告訴你,他便殺了我們母子也逃不出這萬劫不復谷,因為他一來不知秘道怎生走法,二來又不知天棄花毒解藥放在何處,三來更不知張神仙到了何處。三年前他與張神仙一同被我們背下武當山,如今不見了張神仙,他即便回了武當山該如何向同門交待?再說……再說他此時已無顏到外面去了。」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劉春燕自個兒臉上也是一紅,竟也現出了一絲羞慚之態,不免令人覺得大奇。   見靈鶴在一邊不住點頭,葉驚風道:「靈鶴道長,你曾為一派掌門,雖然不能走出此谷,但受此羞辱,為何不殺了她們,即便自己也死於此地,也不愧了一派宗師之名,你為何不如此?」靈鶴先怒視了葉驚風一眼,後來現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抬手又在空中比劃了一陣,這一次葉驚風終於瞧出那不是靈鶴在比劃武功或作什麼手勢,而是在空中寫字。由於靈鶴一來出手太快,二來靈鶴憤慨下神情激動,寫得太潦草,葉驚風前後共看清了「殺人」、「為」等三字,不解間,聽劉春燕道:「這牛鼻子驕傲得很,我們跟他無有深仇大恨,他乃一派宗師,我們母子乃無名之輩,他又看在關聖公及萬繼業的面上,自然不肯殺了我們。他適才寫道:『無故殺人,豈是我輩所為!』哼哼!他甘願受辱,全是自找的!」   「喔喔——」一聲嘹亮的雄雞啼鳴聲從東邊傳來,劉春燕嘿嘿一笑,盯著葉驚風道:「臭小子,你的這位石姑娘活時不多了,你真的願看著她死嗎?」劉春燕這樣一個妖怪般的怪人願救活一個與自己關係不大的姑娘,中間必有重大圖謀,葉驚風道:「你想救活她嗎?你為何要救活她?」劉春燕道:「老身不但要救活這丫頭,就連石天齡也願救!」葉驚風冷笑道:「想從石神醫口中得知戴晨鶯下落嗎?」劉春燕奇道:「戴晨鶯?戴晨鶯是何人?」葉驚風先是一奇,後冷笑道:「因為戴晨鶯知道誠信大師下落,而誠信大師手中有《龍象玄經》……」不待葉驚風將話說完,劉春燕已雙目一亮,急切地道:「真的?這是誰說的?」驚奇之色溢於言表,葉驚風道:「天下人都這麼說,也確是實情!」劉春燕轉首瞧向床上紋絲不動的石天齡,激奮且驚奇地道:「真有此事?真有此事?這就好了,這就好了!」轉首看著葉驚風道:「臭小子,你想不想讓老身救活他二人?」葉驚風淡淡的道:「只要你願意,在下當然願意。」   劉春燕沉吟良久,不時斜眼瞧向石天齡父女二人,開口說道:「就算確有此事,老身仍不能破這例,除非他們成了萬家人!臭小子,你知道他二人為何到了此處嗎?」葉驚風道:「當然是被你們搶來的!」劉春燕道:「這次你就錯了!他們其中一人是受了重傷後被我兒背進來的,而另一人卻是自個兒從谷頂北邊崖上掉下來的。前者是我師弟,後者卻正好是師弟之女。前者因家遭壞人焚燒,又遭別人圍攻,我孩兒不願他被人打死,挺身而出救了他性命帶他至此。後者則是被一干臭男人侮辱了身子,被我孩兒碰上……」葉驚風聞言大驚,忍不住叫道:「是何人如此大膽?」劉春燕道:「世上大膽之人比比皆是,可惜我孩兒那時身上也負了重傷,無有殺了那幾個狗賊,只是趕走了那幾個狗賊。我孩兒救了這丫頭後,這丫頭先是大哭大叫,痛不欲生,幾番尋死覓活,均被吾兒攔住,後來這丫頭癡癡呆呆的,不吃不喝,時哭時笑,不論哭時笑時醒時睡時,都念念不忘你這臭小子的名字。後經吾兒百般勸慰,答應這丫頭去找你這臭小子,這丫頭卻忽爾向北,忽爾向南,始終不肯說出你這臭小子在何處。終於在六日前,這丫頭絕望之下趁吾兒不備從上面崖上跳了下來,多虧二十年前救過我們母子二人的松樹擋住了這丫頭,無有讓她當時便摔死。由於這丫頭連日來哭哭鬧鬧,水米不進,體質又極弱,摔下來時震斷了九條經脈,與死人相差無幾,若不是老身及時打通了她心、肺、任、督四脈,她難以活至今日。」   聽得石泓瀅無了性命之憂,葉驚風心下大慰,道:「石姑娘不是你們萬家人,你為何救她?」劉春燕道:「誰說我救了她?她雖被老身打通了四條經脈,但仍有五條經脈未打通,六日來不但水米未進,便是屎尿也未拉出一頂點來,就連老身給她打通的四脈中也因她體質太弱,昨日裡又自行斷了任督二脈,這樣的人與死人有何區別?」六日來水米未進,確是傷得不輕,葉驚風又不免緊張起來:「她還有活命嗎?」劉春燕道:「老身有號『飛燕仙子』,說的不是老身的武功,而是老身的醫術!既然是仙子,要救活一個凡人又有何難?」葉驚風冷笑道:「你說得好聽!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將她救活?就因她不是你們萬家人嗎?」   劉春燕一陣怪笑,道:「老身這便要動手救活她,並且她很快就要成為萬家人,因為吾兒瞧上了這丫頭,想要娶她為妻……」葉驚風大驚道:「你們休想!」劉春燕冷笑道:「到了萬劫不復谷,連生死都不能由己,何況別的事!先時老身也想讓吾兒找來你跟你商議一番,如今看來是不必了!不管你答不答應將這丫頭讓給吾兒,我都會讓她成為萬家媳婦兒!」葉驚風聽了劉春燕之言,心中暗想:「你說讓我將石姑娘讓給你兒子萬青山,可我跟石姑娘無半點關係,我只是當她為妹子,為朋友,你兒子願娶她為妻便娶,為何說要我讓給他?難道石姑娘已將我看成了……」想起此前初識石泓瀅時,石泓瀅的一言一行無處不透著怪異,當時自己一直懷疑石泓瀅,卻不料石泓瀅竟喜歡上了自己!這些時日來,葉驚風心中從未想過某一日娶石泓瀅為妻,此時聽了劉春燕之言,心中不免深深慚愧:「石姑娘心中如此待我,我卻從未將她放在心上,真正愧對了石姑娘一片真情!」自怨自艾間,只見靈鶴道長身形一動,閃到劉春燕身邊,抬手抓住劉春燕頸上穴道,令劉春燕動彈不得,另一手在空中寫道:「如此霸道,休怪老道無情!」劉春燕道:「牛鼻子,你殺了我一人,就等於殺了這裡所有人,你快放手!」靈鶴又在空中寫道:「救活二人,不許強迫人家!」劉春燕道:「他們不答應我,我絕不救那二人,再說吾兒萬青山是真心喜歡那丫頭,為那丫頭愁得茶飯不思,整日裡愁眉苦臉的,我能看著吾兒受這等煎熬嗎?葉驚風那小子有甚麼好,他既然喜歡那丫頭,為何拋下人家不管,讓人家小姑娘獨身一人涉險江湖?」   葉驚風聞言心中一沉,憶起狼穴中養傷的時日來,雖然記不太清,卻也能憶起自己迷迷糊糊地整日罵石泓瀅,讓石泓瀅滾開。因為那時葉驚風在萬大刀祠前受了奇恥大辱,被人當眾往臉上淋尿,他的精神壞到了極點,看到任何東西都只有憎恨、怨毒,雖然石泓瀅整日為自己流淚。石泓瀅何時離開了葉驚風,葉驚風自己也說不清,不過此時可想到石泓瀅離開狼穴時定然悲痛欲絕,心中難受已極!自己趕走了石泓瀅,全是自己的過錯,如今石泓瀅命懸一線,難道自己就這樣看著她含恨離開人間?雖然葉驚風清醒後深深自責自己,也真正瞭解到石泓瀅是世上少有的好女子,自己一個多月來也無日不牽掛著石泓瀅之安危,但自己何時想過要娶石泓瀅為妻?葉驚風所以有此想法,全因初遇石泓瀅時,便見石泓瀅遭人凌辱,葉驚風心中一直有一個石泓瀅乃一不潔女子的念頭。可萬青山初遇石泓瀅時,石泓瀅已然遭人凌辱,按理如此女子一一文不值,為世人所棄,可萬青山並不計較這許多,不但一個月來日夜守在石泓瀅身邊,還因石泓瀅身受重傷,生死難料而茶飯不思、愁眉不展,萬青山對石泓瀅的關愛豈是自己能比?   葉驚風沉沉的道:「我是對不住石姑娘,不該讓她離開我,獨自涉險江湖,我根本不配娶石姑娘為妻!同時,我時下惡名昭著,乃是一個極不詳之人,我更不能讓石姑娘跟了我受苦受罪!萬兄能如此關心石姑娘,足見萬兄對石姑娘一片真心,石姑娘能跟了萬兄一生,也算前世修來福分,不過我在此還要問萬兄一句:『萬兄,你真的願娶石姑娘嗎?』」萬青山臉色沉寂了數日的哀愁消散得一乾二淨,激奮喜悅地道:「你答應……我願娶石姑娘為妻!」葉驚風道:「你願意跟石姑娘白頭到老、廝守一生嗎?」萬青山激悅下垂淚道:「當然願意!」葉驚風心中大喜,口上卻冷冷的道:「可你做不到……」萬青山大驚道:「你……為何……」葉驚風道:「因為石姑娘若嫁給了你,只會讓她痛苦一生!也因為你們母子無日不念著如何去刺殺朱元璋,那朱元璋身為一國之君,擁有整個天下,身邊高手如雲,你們前去刺殺他等于飛蛾投火,自尋死路!你一人死不足惜,只可惜石姑娘卻要從此守寡,深受孤獨之煎熬。你若想要娶石姑娘為妻,跟她白頭偕老,就必須放棄了刺殺朱元璋之念,可你能放棄嗎?」   萬青山身子登時僵住了,此事他從未想過,他心中恨極了朱元璋,做夢也想殺了朱元璋,他當然不會放棄此念,當下咬牙切齒道:「朱元璋這狗皇帝殺了我爹,害得我們一家無處藏身,此仇不報,我萬青山枉自為人了!」葉驚風哼哼一笑,道:「如此我難以答應讓石姑娘嫁於你為妻!」劉春燕冷冷的道:「你小子是石姑娘甚麼人?再說這裡是萬劫不復谷,生死都不能由己,你不答應也得答應!難道你小子就能保證石姑娘若跟了你就能白頭偕老嗎?」   一句話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進葉驚風心裡,他身負「弒父弒母、姦殺親妹、殺兄戮弟」之罪名,世上人無不視自己為妖怪、為惡魔,恨不得將他剁成肉泥,讓他自己朝不保夕、無處藏身,他怎能保證石泓瀅能跟他白頭偕老?   葉驚風幾乎無話可說,歎了口氣,沉沉的道:「我不能保證!」劉春燕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不能保證石姑娘跟著你白頭偕老,為何指責吾兒不能?吾兒雖不能,卻能為石姑娘茶飯不思,不肯讓石姑娘離開自己半步,而你小子卻不是如此,你小子此時還有何話可說?」葉驚風沉沉的道:「在下實在無話可說,但願萬兄對石姑娘確是一片真心,你們所言非虛。」劉春燕道:「是否真心,是虛是實,待石姑娘醒來後你小子一問便知!牛鼻子,快放開我,再過上片刻,便是神仙也救不活小丫頭了!」   劉春燕快步來到石泓瀅床前,快捷無比地將石泓瀅吊起,抬足踢開木床,站在石泓瀅身前凝立少許,忽爾出手如電,右手食中二指併攏伸出,從石泓瀅唇下承漿、廉泉、天突、璇璣、華蓋一路點下,這任脈二十四穴本由下陰金門穴自下而上至承漿排列,常人療傷大多自下而上順次點打,可劉春燕卻自上而下逆行點打眾人都覺得奇怪。劉春燕連點任脈二十四穴,只在眨眼工夫,眾人尚未會過神來,只見劉春燕身形一動,影子一般繞到石泓瀅身後,伸指閃電般點打了石泓瀅背上督脈諸穴,依舊是逆行點打。打完任、督二脈,跟著是心、肝、脾、肺、腎等其他十二經脈,點打手法如前,一般的身如鬼魅,出手如電,讓人難以看得真切,只覺得呼吸之間,劉春燕已抱元合一,穩穩地站在石泓瀅身前。人身這十四大經脈數百個穴道,遍佈全身各處,有的在頭頂,有的在足底,換作常人,便是快速莫上一遍也須頓飯工夫,劉春燕能於瞬息間將這數百個穴道點打一遍,身法手勢之快,端的匪夷所思!再者石泓瀅被吊在房樑上,雙足離地二尺,而劉春燕僅四尺多高身材,中間需要蹦跳迂繞,圍著石泓瀅不停轉動卻從未讓石泓瀅懸起的身子微微一動,眾人眼中但見一團黑影罩住了石泓瀅,霎時間那團黑影化成一人,輕飄飄、悄無聲跡地已穩穩當當地落於地上,站在石泓瀅面前。   眾人瞠目結舌之際,忽見面前黑影又是一閃,劉春燕又如鬼魅一般繞著石泓瀅身子轉了起來,這一次是劉春燕順著經脈點打諸穴。一時但見劉春燕時高時低,忽左忽右,難以捉摸,只看得眾人眼花繚亂、張口結舌。霎時間,劉春燕又穩穩站在石泓瀅面前,神定氣閒、若無其事,葉驚風暗讚道:「以她這樣的身形手法,我與曲大哥跟她糾纏盞茶時分而摸不到她半點衣襟,反而受其所制,確也合情合理!」   劉春燕凝神而立良久,開口道:「你們都出去!」靈鶴與萬青山挾了葉驚風、曲江二人,金氏姐妹跟在後面出了茅屋,萬青山回身帶上房門,只聽房內嗤嗤作響,卻是劉春燕在發功為石泓瀅打通各處玄關。數次雞鳴過後,天色已大亮,眾人靜候於外多時,一陣沉寂後,房內劉春燕叫道:「青山,你進來!」聲音低沉無力。萬青山入房少許,抱出母親,只見劉春燕面色蒼白,渾身濕透,如同得了一場大病。見眾人驚奇地瞧著自己,劉春燕冷冷笑道:「莫以為老身此時已手無縛雞之力,你們就可以制住老身,哼哼!你們一干人初入此谷便已中了谷中天棄花毒,十二時辰內不服解藥,渾身肉爛至骨而死,不信你們可問阿三!」只見靈鶴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劉春燕嘿嘿一笑,道:「小丫頭性命是保住了,不過最少要十日才能復元。老身為她療傷,內力已盡,也須四五日調養,石天齡如今這個樣子,便是一年也不會死,這期間老身不願跟你們多糾纏。阿三,先帶他們到地恨房!」靈鶴垂頭喪氣、無可奈何地帶眾人到了最東頭一間石屋中,打開房門,入房後掀開屋中央地上一塊厚重的鐵板,將眾人丟入下面地窖中。   那地窖中臭氣熏天,四周濕漉漉、滑膩膩地,不知是泥漿還是糞便。地窖中黑暗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眾人被地窖中氣味熏得頭暈眼花,噁心反胃,腹中雖空空如也,仍忍不住嘔了起來,雖然只嘔初些酸苦的汁水。大喊大叫,大鬧大罵一通後,漸漸適應了地窖中氣味,也漸漸無了力氣,眾人都靜了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上面有腳步聲走動,跟著有人在頭頂扎扎掀開鐵板,上面鐵板開了三寸來寬的一道縫兒,縫隙外閃出一張黑瘦醜陋的臉兒,正是阿三靈鶴道長。只見靈鶴道長先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接著歎了一口氣,抬手在空中寫道:「狗屎粥並非狗屎,雞糞飯亦非雞糞,但食無妨。貧道曾在此待過半年,若想活命,耐心等待。待貧道查出天棄花毒解藥藏在何處,自會救你們出去,少安毋躁,少安毋躁!」一連寫了四遍,葉驚風等人才看清楚。靈鶴吊下湯飯正要合上鐵板離去,只聽一人陰惻惻一笑,進入上面房中,來人正是劉春燕。劉春燕冷冷的道:「牛鼻子,按理我早該殺了你,只因你這二年來確是指點了我不少功夫,我不但無有殺死你,更無有讓你整日吃狗屎粥、雞糞飯。如今你見來了幫手,便想害了我們母子離開此谷,以我看來,那是妄想!因為天棄花毒的解藥我一日配一次,一次並不多配,夠用即可,因此你永遠找不到解藥在何處,也永遠不敢離開此谷。蓋上鐵板吧,讓那幾人在地恨窖中好好享受一番,待日後有用時,我自會放他們出來!」言罷哈哈一笑走開。   自此,葉驚風等人整日被困於地恨窖中,吃喝拉撒睡全在地窖中,那地窖關了靈鶴半年,早成了糞坑,這當兒更是真正成了糞坑。整日整夜在這糞坑中受罪,便是鋼鐵般心腸之人也會屈服下來,難怪靈鶴會聽命於劉春燕,供劉春燕驅使。這中間,葉驚風等人不知向前來送飯的靈鶴求救過多少次,靈鶴總是無奈走開,窖中之人幾乎瘋了起來,整日污言穢語,罵聲不絕,無奈無人理睬。葉驚風與曲江幾次試過跳起推開那鐵板,無奈那鐵板上面被閂著,無論如何使勁,終是紋絲不動。   也不知熬了多少個日夜,金氏姐妹與吾無名已被折騰得奄奄一息,曲江時刻咆哮叫鬧,大有發作發狂之象,而上面凌孝賢、石天齡等人又不知是生是死,葉驚風也欲因此發起瘋來。這日罵走靈鶴不久,頭頂鐵板忽爾大開,上面透過一束微弱的亮光,葉驚風知道上面已是黑夜。那鐵板開啟後,一個甜美嬌柔的聲音道:「劉春燕母子已被制,你們快出來吧!」已被地窖中惡臭氣味及悶熱的氣息熏得將要發狂的曲江見到鐵板大開,大吼一聲,跳了出去,跑得不知去向。葉驚風雖然也將發狂,但想到地窖中還有三人,便強忍著煩悶將其餘三人一一托出地窖,然後自己身子一縱,跳出了地窖,顧不得向打開鐵板之人道謝,箭一般跳出地恨房,向谷中小溪邊跑去。一口氣到了溪邊,顧不得溪水清冷,葉驚風迫不及待地跳在溪水中浸泡良久,讓溪水沖去滿身污穢,深吸著清新芳香的氣息,身心一輕,幾乎飄將起來。   時下明月在天,碧空如洗,葉驚風脫得污穢不堪、惡臭無比、悶熱異常的地恨窖,覺得如同來到了仙境,渾身有說不出的舒適。   皎潔的月色下,一個身著粉紅色綢裙的少女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走過來,葉驚風看得真切,那少女正是石泓瀅。石泓瀅低低地垂首走來,雙肩微微顫抖著,彷彿是在哭泣。葉驚風曾打算上去勸慰石泓瀅,可心中害怕自己狼狽的樣子被石泓瀅瞧見,同時自己也覺得此時突然無有膽量去見石泓瀅了。由於無膽量,更由於無顏面對石泓瀅,葉驚風一閃身,躲在一株樹後。石泓瀅低低地哭泣著,雙手揉捏著腰間裙帶,從不去擦拭雙目流出的淚水,任由一滴滴一行行淚水落在衣襟上,草地上。石泓瀅默默地向南走去,雙足跳進了溪水中也不自知,不知她在思索什麼,傷心什麼。葉驚風靜靜地跟在石泓瀅身後,幾次想上去與石泓瀅見上一面,終是無有勇氣。   前面突然無了路,葉驚風猛地憶起劉春燕曾說過這裡是個深不見底的懸崖,「難道石姑娘又要跳崖尋短見了?」葉驚風心中飛快地閃過這樣一個念頭,正欲上前攔住石泓瀅,卻見石泓瀅停下了腳步,慢慢地坐在崖邊一塊平坦的岩石上。   石泓瀅所處之所正是萬劫不復谷南面懸崖的裂縫處,谷中溪水正是由此流出谷外,在裂縫處形成數道水簾,下視深不見底。見石泓瀅坐在水簾旁,葉驚風心裡大為犯難:「我是該在此靜守呢,還是上去與她見面?我在狼穴中養傷時趕她走,以致她受辱而痛不欲生,我此時有何面目再去見她?可她深夜來到崖邊,不是又要輕生了吧,我怎能置之不理?」左右為難之際,只聽石泓瀅夢囈般說道:「葉公子,你在哪兒?」葉驚風心裡一震,暗道:「她仍想見我嗎?她不恨我嗎?可我怎麼去對她說呢?」石泓瀅深深地哭泣著,低低地哭訴道:「你這一生都不想見我嗎?葉公子,我知道你罵的不是我與萬小姐,而是那些壞人,我與萬小姐都不怪你。萬小姐有事要走,囑托我照顧你,可我僅過了一天就離開了狼穴。葉公子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生我的氣,我不該在那時離開你,可……可我見到我家的方向火光沖天,定有壞人在焚燒我家的花,我怕他們燒死我爹……」葉驚風聽到這裡,心中深深自責:「我當時罵得如此厲害,她不但不記恨,反而說我是在罵別人,天下如此好心腸的女子能有幾人?她說萬——姑娘離開也不是因為我罵得凶,她說的可是實情?」想到姚堅冰等人說的受人所托之事,想到牛頭山頂有人擊斷苗狗兒手中彎刀,想到引開官兵的二人,想到牛頭山頂西側崖上有人暗中用小石打中余飛鶴、鍾義穴道給自己解圍,想到適才掀開地恨窖鐵板救自己出來,葉驚風大喜下淚水也湧了出來:「難道她們都不怪我罵了她們?難道萬姑娘也來到了萬劫不復谷?」心中大喜下又暖洋洋、甜蜜蜜地,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樣一個落魄臭小子竟能讓別人如此牽掛,如此關心,葉驚風鼻根一酸,淚水撲簌簌落了下來。   靜靜的月夜傳來一陣爭吵叫罵聲,葉驚風知道劉春燕家中發生了什麼事,也完全聽得見他們在爭吵些什麼,但葉驚風此時卻聽而不聞,他只是靜靜地聽著石泓瀅的哭訴:「我回到家裡時,家中已空無一人,成了一片灰燼,我想回到狼穴,卻忘了來時路。葉公子,我不是有意離開你的,我想求我爹盡快治好你的傷,你不會仍在怪我吧?」葉驚風雙目含淚,心中默默說道:「好姑娘,我怎會怪你呢?你便是一直不肯見我,我也不怪你!」石泓瀅又低低地哭了良久,又道:「葉公子,你莫怪我,我這一生再無顏見你了,我……我……我很想見到你,可……可我……嗚嗚……萬公子救了我,並說帶我去找你,我知道你在何處,可我怎麼去見你呢?葉公子,你的傷勢怎樣了,曲大哥對你好嗎,又有壞人去找你麻煩了嗎?你是不是還在那個洞穴中,你是不是還在等我?嗚嗚……葉公子,你莫等了,你傷好後就走吧!我如今這個樣子,怎值得你等?我知道你一直認為我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從來都不相信我,也從不把我當成你的朋友,可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不願別人欺負我,誰也不敢欺負我。我不管你怎樣對我,只要你讓我跟著你,無論你到那裡,無論你怎樣看我都無所謂,可如今我有何面目去見你?你是個堂堂正正的好男兒,可我卻是個賤……壞丫頭!   「萬公子不讓我死,求他母親救活了我。我知道萬公子不嫌棄我是個賤丫頭,真心對我好,他也是個好人!我知道萬公子想娶我,可我怎麼能嫁給他?我如今是個不潔的賤女子呀!   「萬公子的母親答應救活我爹,可她說必先讓我答應做她兒媳,那樣一來我爹成了她親家,是她萬家人,她就可以救我爹了。我自幼便無了娘,是爹將我養大,我怎能看著他死呢?我答應了萬公子,她們救活了我爹,並準備明日讓我與萬公子成婚,我這樣一個壞姑娘,怎配跟萬公子成婚?葉公子,你在哪兒?我知道你最有辦法,你怎麼不出來幫我想個好辦法呢?葉公子,這麼長時間沒了你音訊,難道你已不再了人間?不然你為何不來看我,你是不是心中有氣,怪我離開了你?   「不是的,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會這樣想,你是個好人,從不會怨恨別人的!葉公子,這兩個月來不聞你音訊,我知道你早已離開了人間,因為天下有太多的壞人,他們都想殺了你!葉公子,我知道你已到了很遠的地方,但你一定能聽到我說的話。那次我離開你不是因為你罵我,趕我走,而是我家失了火,我要回去救我爹!   「葉公子,你在那個地方是不是很快活?你到了那裡見到你父母,你師父,師娘,師妹師兄,你一定能跟他們說清你是清白無辜的,因為他們知道誰是真兇,決不會怪你!葉公子,你到了那個地方是對的,這個世界有甚麼好?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天是快活的,即便跟著你的那段時間我也不開心,因為我怕有一天你被人殺了,也害怕有一天你趕我走,讓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無去處。葉公子,只有今晚才是我最快活的時候,因為我很快就要見到你了,我知道這一次你再也不會不見我了!」只聽得北邊數株樹後一人「嚶嚀」一聲,聽聲音彷彿是在哭泣,葉驚風大奇之際,只見石泓瀅站起身來,縱身向崖下跳去,葉驚風正沉寂於石泓瀅如傾如訴、如詩如夢的話語中,見石泓瀅縱身跳崖,「啊」地一聲,想上去攔住時,已然有所不及!   這當兒,北邊那株樹後「嗖」地竄出一團黑影,閃電般縱到崖邊,攔腰抱住石泓瀅,躍回崖內,身法之快,比起劉春燕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黑影身材魁偉,一身黑衣,臉上也用一塊黑布罩著,只露出一雙凜然生威的眼睛,不是靈鶴道長,更不是劉春燕。那人將石泓瀅抱回放在崖內一株樹下,微微帶著斥責的聲音道:「臭丫頭,怎地這般傻!」聲音蒼勁沉雄,顯是一個老者,卻又不是石天齡。石泓瀅驚魄未定,顫聲道:「你是誰?」那老者道:「你莫管老夫是誰,老夫只問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見到葉驚風?」多少日子來無有聽到「葉驚風」三字,石泓瀅聞言身子一震,驚叫道:「葉公子?他還活著,在哪兒?」那人並不理會石泓瀅,依舊說道:「我問你願不願意見到葉驚風?」石泓瀅顫抖著身子,彷彿不勝寒冷的道:「我——我——葉——公子,我——我——無顏再見葉公子,你——你——求求你,讓我去死吧,我不想見任何人!」那老者道:「如果葉驚風願意見到你,你也不願見他嗎?」石泓瀅不知是害怕還是驚喜,用力搖著頭道:「不——不會的,不會的!」她說「不會的」三字,不知她回答的是葉驚風不會見她,還是她不會見葉驚風。那老者並不理會這中間差別,依舊嚴厲地問道:「如果葉驚風跟萬青山一樣想娶你為妻,你願不願意嫁給他?」石泓瀅昏亂已極,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老者似乎要生氣,大聲說道:「你什麼都不知道,那麼適才為何去尋死?」石泓瀅道:「求求你,你莫問了,讓我去死吧!我是個壞姑娘,我不願見任何人,我也無顏見他們,更不配做他們妻子!」那老者冷冷的道:「你死了之後便一了百了啦?如果你死後葉驚風找你不著怎麼辦?」石泓瀅哭道:「我求求你,別提葉公子好嗎?我無顏再見到他!」那老者歎了口氣,輕輕的道:「姑娘,莫傷心,你不是個壞姑娘,更不是賤丫頭,你是個好姑娘,你若死了,很多人會傷心的!」嚴厲的聲音變成溫柔的勸慰,同時抬手輕輕撫著石泓瀅頭頂,拍了拍石泓瀅肩頭。   石泓瀅哭得更厲害,哀聲道:「我——不是好姑娘,我是壞姑娘,我無顏見到任何人!」那老者柔聲道:「姑娘,不是你無顏再見任何人,是很多人無顏再見到你!你受辱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無有好好照顧你……」葉驚風在樹後聞言,心中暗道:「無有好好照顧石姑娘的僅我一人,你為何說是『他們』,難道萬姑娘……」想到適才北邊樹後的嚶嚀哭聲,葉驚風猜到樹後不止老者一人。只聽石泓瀅道:「你說的是葉公子嗎?不,不,葉公子對我很好,是我對不住他,我不該離開他,尤其那時他身負重傷,這都是我的錯!」那老者笑道:「你為了救生身父親離開他乃天經地義之事,這世上無有你父親,何來你這丫頭?都是葉驚風那小子不好,重傷中你日夜守在他身邊照顧他,他卻睜開眼來便罵你,趕你走,若說有錯的話,都是葉驚風那小子一人的錯。你不用過分自責,過分內疚。如今你被萬青山之母治好了身子,正該去找葉驚風,不該做傻事尋短見,因為葉驚風那小子還活著,並且天天都在找你。姑娘,如果葉驚風此時來看你並願意帶你走,你願不願意跟他走?」石泓瀅哭聲漸低了,但身子仍顫抖不已,開口說道:「我若走了,萬公子怎麼辦?」那老者聞言一奇,道:「你願意跟萬青山那小子在一塊兒嗎?」石泓瀅不再哭了,而是苦苦低思索,過了許久才道:「萬公子是好人,他對我很好,我若離開他,他會很傷心的。」那老者道:「那麼葉驚風也是好人,你跟了萬青山不去見他,他也會很傷心的。你若不離開此地,明日就要在這裡跟萬青山成婚,你願意跟他成婚嗎?」   石泓瀅不再哀傷,而變得異常痛苦,抬頭問那老者道:「如果我與萬公子成婚,萬公子會不會很開心?」那黑衣人道:「他肯定會很開心,但你開心嗎?你不願嫁給葉驚風為妻嗎?」石泓瀅道:「只要萬公子開心,我就開心!我從未想過嫁給葉公子為妻,我知道我配不上他,葉公子也不會娶我為妻!我只盼萬姑娘好好地活著,我看得出葉公子眼中有萬姑娘,他很喜歡萬姑娘,不管萬姑娘心中怎麼想,我都希望葉公子能娶萬姑娘為妻……」石泓瀅說道這兒,又聽得北邊樹後一女子「嚶嚀」一聲哭出,葉驚風聽到了,石泓瀅卻並未聽到,仍繼續說道:「我是個不懂事的傻丫頭,如今……如今又……我不配做葉公子的妻子,只有萬姑娘配。兩個月前在狼穴中……」根本不顧那老者知不知道「狼穴」是甚麼東西,「萬姑娘」是誰,在她心中彷彿覺得黑衣老者是神仙一般,任何事不用解釋對方都知道緣由,於是她一直靜靜的道:「萬姑娘也曾日夜不合眼地照顧著葉公子,若不是 她,葉公子說不了早救不活了。我所以至此,一來是擔心葉公子已然不在人世,二來又見到萬公子也危在旦夕……」聽到這兒葉驚風心中暗奇道:「萬青山又怎麼了?石姑娘為何說他危在旦夕?」只聽石泓瀅道:「我一個壞丫頭,害得兩個好人為我送命,我還有合面目活在人世?」那老者輕聲歎道:「如果葉驚風此時好好地活著,並願意娶你為妻呢?」石泓瀅道:「我不會做葉公子妻子的!」   此話不禁令黑衣老者大奇,躲在樹後的葉驚風也聞言大奇:「石姑娘是不是仍在記恨我未將她放在心上?」只聽黑衣老者道:「為什麼?葉驚風對你如此好,你也如此記掛他,你為何不做他妻子?」石泓瀅不解道:「兩個人要好就一定要做夫妻嗎?做他妻子有什麼好?我娘跟了我爹做妻子,僅僅跟了我爹不足兩年就離開了我爹,從此再不回來見我爹一面。我是很想跟葉公子在一起,但我不想做他妻子,其怕做了他妻子後不久就像我父母那樣很快就分開了。」黑衣人忍不住大笑道:「傻丫頭,你說的是你父母的事,那怎能與你們的事相提並論!你不做葉驚風的妻子,願做萬青山的妻子,可做了萬青山之妻後就不能老跟著葉驚風,如此葉驚風會很不開心,你說這事該怎麼辦?」石泓瀅道:「那麼我就不做萬公子之妻了!」那老者笑道:「你不做萬青山之妻,萬青山也會不開心的。」石泓瀅左右為難,喃喃的道:「這——這——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葉公子、萬公子都不開心,若這世上無了我,他二人都不會傷心,我——我——嗚嗚……」又傷心地哭了起來。那黑衣老者長歎一聲,道:「姑娘真是世間少有的良善女子啊!唉——可敬可佩,可憐可愛……」向著葉驚風藏身之處呼道:「臭小子,滾出來吧,剩下的話由你來說吧!」言罷身子一縱,沒入北邊樹後,樹後又是「嚶嚀」一聲女子可哭泣,跟著兩條黑影飄往萬青山家中。   葉驚風移步從樹後走出,他的心情不比石泓瀅好多少,他雖然未曾想過有朝一日娶了石泓瀅為妻,但萬料不到石泓瀅也從未想過做自己妻子。葉驚風與石泓瀅相處時日不多,但他已覺得石泓瀅在時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也不願石泓瀅離開自己一刻,可他很少想過與石泓瀅結成夫妻。如今石泓瀅親口說出不願做自己妻子,葉驚風心裡陣陣刺痛,也開始深深愧悔,他深悔自己當初見到石泓瀅時不該輕賤她,疑惑她,以致石泓瀅有了不配做自己妻子的想法而最終說出這樣的話來。可如果兩人不是夫妻,能長相廝守到白頭嗎?葉驚風此前從未想過,此時卻深深意識到,可是卻為時已晚,石泓瀅不做自己妻子的想法已根深蒂固,並答應嫁給萬青山,做萬家媳婦兒。葉驚風此時愧悔的心中多了幾分忌妒,忌妒萬青山能娶到一個世上罕有的良善純真的女子為妻。   見葉驚風走出,石泓瀅先是一愣,後來飛快地躲於一株樹後,叫道:「你……你……你莫過來!」卻又忍不住偷偷探出頭來打量葉驚風,看了一眼,身子又縮回,在樹後瑟瑟發抖。葉驚風笑道:「石姑娘莫怕,我不是鬼,是一個大活人!」他心裡異常痛苦,但臉上必須作出歡顏,因為他打算出來見石泓瀅時已做出了一個決定——答應並贊同石泓瀅嫁給萬青山,如果自己有絲毫不快之意,顯然等於未做出決定。在葉驚風此時心中,石泓瀅幾乎是世上最完美的女子,心裡為石泓瀅欲成他人之妻而碎裂、滴血,此苦愈來愈濃,因為他突然發現得不到的東西雖好,但失去的東西更珍貴!   石泓瀅顫抖著身子,緊緊縮於樹後,生怕被人抓去似的,見月光下葉驚風含笑走來,無有絲毫哀傷之類的不快之意,終於耐不住搶過來,撲於葉驚風懷中緊緊抱住了葉驚風。此前對石泓瀅來說,便是多看上一眼心中便撲撲大跳許久,此時不知為何竟主動過來抱住了葉驚風,總之她心中此時的念頭太多,多得自己也樹不清,多得也如同什麼念頭都無有一般,一顆心沉重已極,又輕鬆已極!   相擁良久,石泓瀅忽爾推開葉驚風,又飛快躲於樹後,囁嚅道:「你……怎……如何到了這裡?」葉驚風笑道:「天下如此之大,哪個地方我去不得!」石泓瀅縮身於樹後道:「我……我適才說過的話你都聽到了?」葉驚風笑道:「你既然說過你說的話我一定能聽到,如果我聽不到,豈非令你大大不快!」石泓瀅稍稍露出了半個身子,不知是喜是憂,喃喃的道:「萬……公子要娶……我,明……明……」葉驚風笑道:「明日你們就要成婚是嗎?那好得很哪!萬公子是好人,你做了他妻子,他會對你更好的。」石泓瀅悠悠的道:「那麼以後我就……就不能日日跟著你了,你……你出去後快……快去找到萬姑娘,她也……也很好的,我跟著你只會……只會拖累你,再說我已是個壞……姑娘,並且答應做萬公子之妻。我做了萬公子之妻不能跟你在一起,你會……會不會開……心?」葉驚風哈哈笑道:「傻丫頭,我怎會不開心。」   樹後石泓瀅「啊?」地一聲驚呼,從樹後走出,看著葉驚風道:「你不願我跟在你身邊嗎?」葉驚風一愣,笑道:「當然願意,但你做了萬公子之妻後就不能再跟著我,那樣一來不但萬公子會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因為萬公子是好人,咱們都不願看著他不開心,你說是嗎?」石泓瀅似乎明白了葉驚風話中之意,悠悠的道:「是的,萬公子是好人,他這幾日見我不開心,他心裡非常難過,一連四日滴水未進,累得其母日夜圍在他床邊打轉。萬公子之母那麼高明的醫術,便是那個已死之人她都能將之救活,卻對萬公子束手無策……」聽到這裡葉驚風叫道:「哪個已死之人?長得何等模樣?」石泓瀅道:「一個白白淨淨的年青人,大約十六七歲……」葉驚風大喜道:「那是我師弟,劉春燕——不,萬公子之母何時救活了他?」石泓瀅道:「萬公子之母半個月前先救活了我,十日前救活了我爹,五日前救活了那——你師弟,這裡只有我們三個病人,你既然說他是你師弟,那麼他就是你師弟。你師弟雖然活了,可是身子弱得緊,走不了幾步路就會摔倒,這時節說不了已服了湯藥睡了。」聽到凌孝賢已然活命,傷勢大好,葉驚風心中大喜,幾日來心中懸著的石頭落地,便不再提凌孝賢,問石泓瀅道:「萬公子患的什麼病?」石泓瀅道:「萬公子之母和我爹說他患的是心結之症,著個病我也無有聽說過,只從他們談話中得知萬公子患了此症非藥石針灸可醫,須得以心攻心,解去心中之結,此症便消,並說萬公子的心結便是想娶我為妻。雖然十日前我已答應嫁給他,但他並不開心,說什麼娶了我的人娶不到我的心,只會讓他更不開心,因此整日愁眉不展,水米不進,終於在四日前病倒,如今奄奄一息,連萬公子之母和我爹都拿不出好辦法來。我見萬公子因我而無救,傷心之下就來到這裡,我想我是個壞姑娘,只要我一死,萬公子就會好起來的。」   葉驚風道:「你答不答應做萬公子之妻?」石泓瀅心裡一怔,道:「我當然答應,只要能救活萬公子,無論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葉驚風道:「你這話跟萬公子說過了嗎?」石泓瀅道:「說過了,我已說了十四次了,可他仍不見好轉,他說他不願娶一個整日愁眉苦臉的妻子。」葉驚風道:「你既然願嫁給萬公子,為何還要愁眉不展?」石泓瀅沉默了良久,眼淚又開始沿頰而下,悠悠的道:「在你重傷之際我悄然離開了你,後來——後來我——我——成了壞姑娘,再也無顏去見你,心中卻又想去見你,也不是怕你罵我,是——我成了壞姑娘。這些天來,我時刻想著去見你,卻又不敢見你,時間一長又聽不到你的音訊,外面壞人又那麼多,我——我以為你早被——被壞人殺了。因此,我恨自己無有去找你,更恨自己當初離開了你,想到從此再無法見到你了,便整日不開心。如今看見你好好的,並不再罵我,我當然很開心。葉公子,你不會怪我吧?你也開心嗎?」   葉驚風開心極了!瞧著石泓瀅這般開心,他怎能不開心?他忽爾感到只要石泓瀅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葉驚風由衷地笑道:「我怎會怪你!只要見到你好好地,我比見到什麼都開心!石姑娘,你聽著,在這個世界上只要你開心,我也就開心;只要你不開心,我也就不開心,你可記住了?」石泓瀅深深地望著葉驚風,過了許久才道:「葉公子,你是不是不願我做萬公子的妻子?」葉驚風一驚,道:「我……」只說了一個字,已被石泓瀅溫和柔軟的小手摀住了嘴,石泓瀅臉上淌著淚水,不是喜悅的淚水,而是痛苦傷心的淚水,石泓瀅幽幽的道:「葉公子,其實你一直都不願我離開你,我也是如此,同時你也從未想過與我成婚,我也是如此,可咱二人若不成婚,能整日在一起嗎?此前我從未這樣想過,可如今我想到了,可是如今想到了又有何用?我若不與萬公子成婚,他母親肯定不答應放你們走,而你如今奇冤在身,必須到外面查出真兇,來洗脫自己罪名。我未見到你時,直以為你已不在了人世,既然你已不在人世,我獨自活著又有什麼意味?適才見到你,我突然覺得自己不能死,我要救你出去,因此決定明日跟萬公子成婚,雖然我此前說過的話並非虛情假意。葉公子,其實只要你現在答應娶我為妻,我仍然會欣然應允,即便活不過天亮亦無所謂,但那樣對你公平嗎?我……嗚嗚……我此時已非清白之身,我不能將這受污而骯髒之身交給你,這也是我一直不願見你,害怕見你之因,嗚嗚……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願意,嗚嗚……」葉驚風心欲碎、腸欲斷,緊緊擁住石泓瀅,深深的道:「我什麼都不介意,你答應我吧!」   石泓瀅彷彿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用力推開葉驚風,道:「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決不會答應你!你若再如此逼我,我寧可去死!」見葉驚風淚人兒一般靜靜地站著,石泓瀅心又軟了,幽幽的道:「葉公子,不是我不答應,而是我不可能答應,我——我——嗚嗚……我腹中——腹中——已有——有了——」葉驚風緊緊抓住石泓瀅雙手道:「有什麼?」石泓瀅泣不成聲道:「你莫——問了,我——真想死去,可我一死,就——就再也救你不成,我——我——嗚嗚……都是我不好,嗚嗚……」再也說不下去。葉驚風此時終於明白了石泓瀅話中深意,一時間懊惱、憤恨紛至沓來,雙手亂打,雙足亂踢,樹葉、石子如暴雨般飛濺而起,復又紛紛落下。葉驚風心裡明白了一切,如果石泓瀅依然是清白之身,她決不會答應嫁給萬青山的,可如今……葉驚風此前從未想過娶石泓瀅為妻,如今卻有強烈的慾望,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心中已牢牢印下了石泓瀅的影子。如果說此前葉驚風心中也有石泓瀅,那只不過因為一種友情,一種親情,可就在這一刻所有的感情都變成了一種想將對方佔有的戀情。不管能不能走出萬劫不復谷,不管真兇是誰,不管……總之,只要能跟石泓瀅結成夫妻,什麼都不管了,葉驚風漸漸平靜了下來,他要將這個念頭告訴石泓瀅,不管她願不願意!   石泓瀅完全變了,她不再是已往那個天真無知,純潔癡情的少女,經歷兩個月的磨難,她已變成了一個心事重重,感情複雜的女人。石泓瀅痛苦既喜悅地拒絕了葉驚風,她心中也異常渴望嫁給葉驚風,如果能做了葉驚風妻子,即便僅能做上一刻,石泓瀅此生已足,為此她心中怎能不喜悅?石泓瀅此前確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做葉驚風之妻,可她從不願離開葉驚風一刻,無論葉驚風到了哪裡,她都願跟隨,如今得知葉驚風願娶自己為妻,石泓瀅心中為何不喜?可如果答應了葉驚風,自己與葉驚風有可能活不到明日,至於能不能走出萬劫不復谷,能不能找出真兇,那都將成為夢想,石泓瀅只想活得更現實些。如果說自己答應了葉驚風,能跟葉驚風快活無比地活上一夜,那麼明日以後呢?如果拒絕了葉驚風之求是痛苦,是一生永遠的痛苦,可畢竟自己跟葉驚風曾開心愉快過,就在葉驚風答應娶自己的那一刻,石泓瀅開心快樂極了,在那一刻她也感到葉驚風無比興奮。一刻比之一夜確是短暫了許多,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但拿著一夜與一生相比又該如何?只要曾經相愛過,不管是一刻還是一日,抑或是一年一生,總之不可能天長地久到永遠,到無有窮盡,終究是有期限的,既然都在有限的期限內,那麼一刻、一日、一年、一生又有什麼區別?要想無有區別,那麼就須二人心中長相思念、眷戀、關心,即便到死之後,二人心中有了這些感情,難道必須結成夫妻嗎?難道只有結成了夫妻後才能將這種感情保持到永遠?   石泓瀅靜靜地望著葉驚風,她希望對方能看懂自己的心思,因為心思不是用嘴說的,而是要對方也用心思來感悟的!葉驚風從石泓瀅的眼神中看出了石泓瀅的心思,他深深地望著石泓瀅,緊緊地將石泓瀅抱在了懷裡。   「喔喔——」萬家的雄雞啼鳴了,皎潔的月亮早已不見了,天上惟有一閃一閃的星辰,看樣子距天亮已不遠了。   葉驚風終於開口了,深深的道:「我說過只要你開心,我也會開心;你傷心,我也會傷心;你痛苦,我也難過;你若死了,我又怎能獨活?你願意看到我死於這萬劫不復谷中嗎?」石泓瀅低聲垂淚道:「萬劫不復、萬劫不復,你我這一生注定要萬劫不復的!既然墜入了萬劫不復地,徒有傷悲痛苦又有何用?上天讓咱們痛苦傷心,咱們偏偏快活無比,葉大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她一向稱葉驚風為葉公子,此時改口稱葉驚風為「葉大哥」,雖然聽著親切溫柔,卻只有令人又增悲傷。   「喔——」又是一生雞鳴,葉驚風的心裡似乎又被利刃刺了一下,他恨這聲雞鳴,他恨雄雞將黑夜唱走。這個夜裡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個夜晚,卻又如此短暫。在這個夜裡葉驚風感受到的辛酸與痛苦遠比喜悅與甜蜜多,但他仍願意這個夜晚永遠留住。這個夜晚令葉驚風心碎腸斷,可他心中覺得這樣的心碎腸斷滋味是一生中嘗到的最美的滋味,愈是痛苦辛酸愈覺得可貴,因為從苦中擠出的甜,是世上最好的甜!也因為葉驚風能把也要把這個甜保存到永遠!   初冬的山中清晨是異常寒冷的,但萬劫不復谷中並不冷,許是此谷四面環山,地處筒底,冷氣侵不進來,也許是葉、石二人的身子太熱,相互擁抱下暖得對方都無絲毫涼意,更可能是二人此時心意已通,覺得只要兩情相悅,互不相忘,做不做夫妻根本無有區別而心X大開,所有的悲哀、傷心、痛苦都從心中消散,止剩下甜蜜蜜、暖洋洋的感覺!   葉、石二人此時渾身輕飄飄地,頭腦中昏昏沉沉地,不是二人都陶醉了,而是吸了一夜的天棄花香,體內天棄花毒已然發作。二人既然互定信約,心意已通,當然不能一直待在崖邊,於是便攜手來到萬家茅舍前。   捨前一片狼藉,是經過激烈打鬥留下的痕跡,不過地上並無多少血跡,也無屍首縱橫,顯然雙方無有多大損傷。無所茅舍正中央的一間茅舍內依然燃著燈,那時萬青山居住的茅屋。時下屋內或站或躺聚了許多人,除了無有凌孝賢外,谷中應有之人均在其內,另外多了兩個黑衣蒙面人,一個身材高大,一個身材削瘦苗條卻並不嬌小。身材高大的男子是前去南邊崖端救石泓瀅之人,身材苗條者是打開地恨窖鐵板放葉驚風等人出來的女子,他們二人何以來到了萬劫不復谷,谷中之人無一能知。地上躺著的是金氏姐妹及吾無名,此三人身上污穢不堪,散發著臭味,令人作嘔,三人雖奄奄一息,卻無性命之憂,吐納甚是均勻。曲江歪歪斜斜地靠在一根柱子上,身上滿是污穢及血跡,看樣子受傷不輕。靈鶴雖然仍在站著,但身上衣褲卻破爛不堪,血跡斑斑,似乎也受了傷。石天齡無精打采地靠在房內僅有的一張木床沿上,手中把著床上躺著的萬青山的腕脈,神情沉重,閉目凝思。劉春燕身子被縛,坐在屋中石板地上,凶霸霸地盯著所有的人。   「你到底說不說出配製天棄花毒解藥之方?」黑衣蒙面老者盯著劉春燕問道,劉春燕哼地一聲,冷冷的道:「我孩兒若不能活轉過來,你們都莫想活著出去!」黑衣老者冷笑道:「你兒子為了一個姑娘,自個兒不吃不喝,如今心脈將停,便是神仙降世賜給他靈丹妙藥也救不回他性命。」劉春燕怒道:「吾兒若死了,你們都難活命!」   「這話說得太絕了吧?」葉驚風笑吟吟地踱進屋來,說道:「如果我們一定要活著出去呢?」劉春燕恨恨的道:「救不活我孩兒,你們休想出去!」葉驚風笑道:「救活你孩兒有何難事,在下這裡正好有一粒靈丹妙藥!」劉春燕怒斥道:「甚麼靈丹妙藥?什麼靈丹妙藥也救不活吾兒!」葉驚風笑道:「要說靈丹妙藥,正是你們萬家的天棄花毒解藥!只是不知你肯不肯拿出來。」劉春燕大怒道:「咄!去你娘的,想騙我拿出解藥,休想!」葉驚風笑道:「我們這裡都不服用解藥皆可,但有一人必須盡快服用,不然你兒子萬青山難有活命!」劉春燕盛怒之下厭煩道:「無有解藥,你小子莫作美夢!」葉驚風歎道:「如此一來,只好讓石姑娘毒發身亡了。她一死不打緊,從此你兒子便無了媳婦,那才是神仙臨世也難讓萬青山活命了呀!」   劉春燕雙目一亮,道:「石姑娘真的願嫁給吾兒嗎?你小子不阻攔了?」葉驚風笑道:「我與石姑娘親如兄妹,如今她找到了意中人,願於意中人成婚,那是天大的喜事,我作兄長的喜歡還來不及呢,為何要阻攔?」劉春燕將信將疑的道:「你小子刁鑽古怪,說的話老身不能相信,誰知你小子此時這麼說是不是權宜之計?再說那石姑娘數日前已親口答應嫁給吾兒,並多次言稱是真心實意,可她總是愁眉不展,心中悶悶,吾兒正因自己不願強求石丫頭,更不願娶一個愁眉不展的女子為妻,才心結成疾,一病不起。此時你說那丫頭願做我萬家媳婦,誰知她是不是真心?」葉驚風笑道:「石姑娘願做你萬家媳婦實是心甘情願,所以悶悶不樂,面無喜色,一來是她憂慮在下已不在人世,二來卻是她不配做你萬家媳婦嫁給萬青山。因為萬青山萬兄一個多月來對石姑娘關懷備至,一往情深,此恩此情遠遠重於在下對石姑娘之恩情,石姑娘心中哪有不明之理?由於石姑娘月前遭歹人凌辱,不但身子被污,而且腹中已有了那干歹人的孽種,她若做了萬家媳婦,一來害怕污了你們萬家名聲,二來害怕萬兄日後嫌棄,因此心中難以定奪,以致憂心忡忡,悶悶不樂。昨夜石姑娘見到在下未死,憂心先去了一半,後來經在下勸說又覺此生負萬兄的太多,見萬兄如此,便是捨了性命不要,只要能救活萬兄性命。更何況嫁給萬兄做妻,服侍萬兄一生?若說石姑娘心中仍有隱憂,那便是擔心萬兄嫌棄她是個不潔淨的女子,除此別無他意。」劉春燕雙目又是一亮,道:「你小子如此說老身仍是不能深信!石姑娘在哪兒,讓老身親自問問她!」   石泓瀅從戶外緩緩走入,臉上堆滿了笑容,盈盈地向劉春燕施上一禮,啟口道:「小女在此!」劉春燕道:「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兒子嗎?」石泓瀅道:「小女早已說過要嫁給萬公子了,說過的話,豈能輕易更改!」劉春燕盯著葉驚風對石泓瀅說道:「可這小子怎麼說?你要是做了我兒媳,能保證是真心實意,並且不再去想這小子嗎?」石泓瀅道:「我當然是真心實意,但你不能不讓我去想葉公子……」聽到這裡不但劉春燕一驚,就連那個黑衣女子也身子一震,雙目中流露出驚奇企盼之色,只聽石泓瀅道:「因為我二人適才已撮土為香,對著天地山川結拜了兄妹,我不會嫁給了萬公子後就忘了自己結義兄長!」不單劉春燕長舒一口氣,就連那黑衣蒙面女子也嗯地一聲,雙目中大放異彩,似乎非常興奮。床上躺著的死人一般的萬青山這時身子一動,石天齡「咦?」地一聲,面現喜色,看樣子萬青山已然有救。   眾人無不驚奇地盯著石泓瀅,不知石泓瀅究竟聽了葉驚風甚麼言語,以致做出此言,同時也為石泓瀅說話時毫無作偽並且臉上無有一絲幽怨的神態暗暗納罕。看著石泓瀅目光渙散,劉春燕知她中毒已深,已至非治不可的地步,於是盯著石天齡道:「石師弟,你過來!」石天齡走到劉春燕身邊,問道:「師姊有何吩咐?」劉春燕冷冷的道:「你女兒說的話你可聽到了?」石天齡點了點頭,道:「有道是『女大不中留』,既是女孩兒家自己的決定,我們作長輩的更無異議。」劉春燕哼地一聲,道:「有異議也好,無異議也好,若不如此,你們誰都莫想活過今日!快解開我穴道!」最後一句話是說給兩個黑衣蒙面人聽的。   那個身材高大的蒙面人沉吟少許,道:「你答應給解藥了?」劉春燕不耐道:「老娘穴道被封,動彈不得,怎給你們拿解藥!」長身黑衣人過去在劉春燕腰間一拍,同時扯斷劉春燕身上繩子。劉春燕得了自由,倏地一閃,不見了身影,由於萬青山尚在房中,眾人也不怕劉春燕使詐,靜靜地候於房中。   頓飯工夫後,劉春燕跳進房中,手裡拿著一把米粒大小的黑色丹丸,冷冷的道:「這便是天棄花毒的解藥,服下後可保三日不為天棄花毒所傷,想活命的話,都過來取解藥吧!」將黑色丹丸放於几上。二蒙面人聞言,各自捏了一粒黑色丹丸,放於口中吞下。   葉驚風正欲拿了一粒丹丸服下,忽地心中起疑:「這真是天棄花毒之解藥嗎?她為何拿了這許多來?她為何不說明是該服一粒還是該服兩粒?」一遲疑間,聽劉春燕微怒道:「偏你這小子多心!信不過的就乾脆別吃,等天棄花毒發作後死吧!」葉驚風心中又是一凜:「她這不是催我快用藥嗎?她為何如此?」當下笑道:「進入萬劫不復谷,萬事當然藥小心為妙!在下不是信不過你,在下只是奇怪——既然這是解藥,而石姑娘又中毒最深,你為何不先給她服上一粒?」劉春燕雙目圓睜,氣恨恨的道:「石姑娘即刻便成了我兒媳,我當然不會讓她中毒身亡,你這小子瞎操甚麼心?」葉驚風笑道:「石姑娘乃在下義妹,義妹之安危當然令在下關心,你不餵她解藥,在下只有代勞了。」將手中丹丸塞入石泓瀅口中。   那粒丹丸尚未沾及石泓瀅雙唇,劉春燕一個箭步搶上把丹丸打落,跟著來點葉驚風身上穴道。葉驚風早料到劉春燕會有此著,雙手抱著石泓瀅腰身擋在身前,這當兒兩個蒙面人已然警覺,雙雙搶上來攻向劉春燕。劉春燕點封葉驚風穴道未得,又引得二蒙面人與己為敵,卻是公然不懼,仗著身法靈活,在狹窄的茅舍內左穿右插,二蒙面人及葉驚風共三人一時竟不能制住劉春燕。葉驚風初入萬劫不復谷時已與劉春燕交過一次手,那時由於腿傷未完全復元,又摸不清劉春燕招式套路,以致與曲江二人合力且不足頓飯工夫便受制於劉春燕。自入地恨窖來,已然有半個月時間,葉驚風腿傷早已復元,不但行動自如,而且比之已往又靈便了許多,在地恨窖中半個月來靜思劉春燕之武功家數,覺得劉春燕除了身法靈活,滑如狸貓,迅若游魚外,手上真實功夫並不十分了得,可要制住劉春燕,卻是百思難得其法。雙方斗了許久,二黑衣人中身材纖細者身子一幌,險些倒下,另一黑衣人喝道:「妖婦,你給我們服用的是甚麼藥?」劉春燕陰惻惻的道:「天怒絕命丹!不出一個時辰,你們便會毒發身亡,識像的快坐下調息,壓住藥力,護住心脈,不然毒氣攻心,便是想活上半個時辰也是妄想!」言罷嗤嗤一聲怪笑,笑得人人心中發毛。   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聞言停下腳步,眾人以為他要停下調息,不料他揮拳狠狠往自己X口一擂,一股腥臭的穢物從口中噴出,卻是他欲將胃中物事嘔出而不致中毒。劉春燕見狀也是一驚,繼而喋喋怪笑道:「晚了,晚了!此時便是將五臟六腑盡數吐出洗了也無濟於事。」二黑衣人聞言心中駭然,其中身材纖細之人更是一個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委坐於地,不能站起。那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激怒之下一聲斷喝:「妖婦,拿命來!」拚力向前一衝,雙手抱向劉春燕。這一合抱有雷霆之勢,即便劉春燕真的靈如狸貓,滑似泥鰍也不能逃脫。黑衣男子這一合抱雖然志在必得,但X口門戶大開,縱然能將劉春燕抱於懷中不致逃脫,也必遭劉春燕暗算,眾人都看得出這是黑衣人欲與劉春燕同歸於盡的兩敗俱傷之舉。   勿庸置疑,劉春燕果然逃不過黑衣男子的雙臂,落入黑衣男子的懷中。黑衣男子這一合抱不但勢如雷霆,而且也快似閃電,眾人尚未看個清楚,卻聽得「哎喲——」一聲,一時更分不清這聲呼叫出自何人之口,二人已雙雙倒地。   葉驚風見機,刻不容緩,跳上前去,一把抓起劉春燕,跟著封了劉春燕背心數處大穴,這當兒只聽躺著未起的黑衣男子叫道:「莫傷她性命!」講話時中氣充沛,顯是未受絲毫損傷,葉驚風心中不禁暗讚:「好精湛高深的武功!」心裡卻弄不懂黑衣男子究竟是如何制住了劉春燕而自身毫髮未損。   黑衣男子站起身來,暗自調息壓住腹中毒氣,雙目凜凜然盯著劉春燕道:「快拿解藥來!」劉春燕穴道被封,動彈不得,心裡卻異常清醒:「我適才明明點中了他X口玉堂、膻中二穴,怎地這廝竟無有一點反應?難道這廝練就了江湖上傳聞的金鐘罩或鐵布衫神功?那金鐘罩與鐵布衫乃玄門絕學,數十年來無聽說有人練成,這廝的功夫不是少林一派,必然不會什麼金鐘罩!除此之外,對別人點穴無有反應者,只有將渾身穴道瞬間移位,我點他穴道未有得手,看來他定然會此神功!江湖上能將穴道移位也是武林中極上乘的絕學,就連武當神人張三豐也未必習就,這廝有如此功夫,真是少見!」當下哼哼一笑,道:「閣下能將身上穴道瞬間移位而不致被人點封,果然令人佩服!」黑衣男子怒色稍解,道:「多謝誇獎!」劉春燕又哼了一聲,道:「既然有這等功夫,為何不將體內毒氣一併移出,這般苦苦相逼,要那勞什子解藥作甚?」黑衣男子道:「憑你那點毒物,根本奈何不得老夫,老夫要解藥是為了救我——同伴!」劉春燕冷笑道:「救你同伴?哼哼,這裡是萬劫不復谷,老身乃此谷主宰者,你們想活命,老身偏不允!」黑衣男子雙目寒光一射,幾欲一掌打死劉春燕,葉驚風見狀哈哈一笑,道:「以在下看來倒也未必!」從木幾上捏過一粒「天怒絕命丹」塞入劉春燕口中,逼劉春燕服下,笑道:「老乞婆,你自己配製的『天怒絕命丹』滋味如何,要不要讓令郎也嘗上一嘗?」劉春燕怒視著葉驚風,咬牙切齒的並不答話,葉驚風又笑道:「老乞婆倒也硬朗,在下委實佩服!不過——嘻嘻!」只笑不言。劉春燕耐不住道:「賊小子有甚麼好笑的!老身落入你們手中,要殺要刮,悉聽尊便,不過你們殺了老身,你們都莫想走出此谷!哈哈……」笑聲慘烈,哭般難聽。   葉驚風也跟著大笑了一陣,道:「如今不是我們能不能活著走出此谷了,而是老乞婆你能不能活著走出此谷了!」劉春燕道:「你小子想怎樣?」葉驚風笑道:「我們一干人儘是江湖中閒散之人,流亡到何處無關緊要,而老乞婆你卻是當朝漢壽亭候萬繼業之夫人,你丈夫身遭慘死,你們母子二人數十年來處心積慮,無日不想著出谷為萬候爺報仇,難道你就想在此幽谷畏縮一生?你如今不讓我等活著出谷,我等也不讓你活著出谷,任由萬繼業那老兒在地下憤恨幽怨算了!」劉春燕道:「夫君之仇報與不報乃我家事,臭小子休要以此脅迫老身拿出解藥!」葉驚風笑道:「在下何曾說過讓你拿解藥了?老乞婆,你且等著……」轉身出屋。   不時工夫,但聞一股惡臭刺鼻之氣味隨著葉驚風進入屋內,但見葉驚風左手托著一塊尺許見方的薄石板,石板上堆著大糞,右手捏著一根細木棍,木棍一端也沾滿了糞便,卻是他外出時從茅廁中挖來的穢物。眾人大奇下,見葉驚風笑吟吟地蹲於劉春燕面前,嬉皮笑臉的道:「老乞婆,不管你願不願給解藥,我們能不能活著走出此谷,此時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下曾有些小怨此時必報不可!在下自入此谷中,你日日讓在下吃什麼雞糞飯、狗屎粥,今日在下深知難逃一劫,死於此谷中,但死前總不能稍有遺憾,因此在下這便要讓老乞婆你也嘗嘗吃糞便之滋味。待你吃了糞便,雖然略略吃虧,畢竟在下怨恨已解,大家至此全死於谷中也算扯了個直!」笑吟吟地剜了一塊糞便向劉春燕口中抹去。   劉春燕萬料不到葉驚風會如此這般對待自己,她雖讓葉驚風等人半個月來日日吃雞糞飯、狗屎粥,但那都不是真正的雞糞狗屎,而是自己在米面中做了一些手腳,氣味模樣上看著相像而已。如今見葉驚風手中托著糞便,劉春燕知道這是真真正正的糞便,望之令人作嘔,又怎生食得下?   劉春燕激靈靈打了個寒噤,緊咬牙關,顫聲道:「臭小子,你……」糞便將及口唇,難再作聲,葉驚風笑吟吟的道:「你即刻便要死了,可總不能做個餓死鬼,在下故而給你備了一點餐飯,讓你飽食而死,免得黃泉道上無力走路,既追不上萬候爺,也要倍受牛頭馬面的折磨!」   劉春燕臉色煞白,緊閉口唇,偏偏被葉驚風掐住牙關,大張其口,合嘴不攏,而細棍一端的糞便已入口中。見劉春燕惶急懼極,葉驚風將細棍拿出,笑道:「老乞婆,在下倒忘了一事要問你,你死前可有什麼遺言要說?」鬆開劉春燕牙關,劉春燕如蒙大赦,驚惶不定道:「臭小子,我給你解藥便是!」葉驚風笑道:「不必了!你這老乞婆最不誠實,說過的話如同放狗屁,在下怎能信得過你?誰知在下放了你後,你又拿一些天怒絕命丹、天憤絕命丹來,在下只想聽聽你有什麼遺恨,譬如死後用什麼棺材,葬在何處等等,如果你不願說,在下還是莫問了,眼下還是看著你吃完了這堆糞便令人快意!」伸手又捏開劉春燕牙關,細棍一端挑著糞便緩緩塞入劉春燕口中。   劉春燕雙目呆直,駭然失色,大叫道:「臭小子,我不誑你就是,快放手,我給解藥!」 正文 十九 同病相憐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2 本章字數:26116    十九同病相憐   葉驚風笑道:「你這老乞婆既然有此誠意,在下倒是卻之不恭了!那好,你這就請說出配製天棄花毒及天怒絕命丹的方子來讓石前輩去配製,不然在下又要你吃糞便了!」   劉春燕終於服了葉驚風,戰戰兢兢地對石天齡道:「石師弟,你過來!」將二種解藥配方講與石天齡。石天齡乃醫學大家,心中本就對二種毒物之毒性及解毒方法大致有了譜兒,礙於這二種毒均有奇特毒性,須以其他毒藥攻而解之,配製的解藥不能有絲毫馬虎,是以不能定奪,此時聽了師姊之言,心中顧慮頓消。只見石天齡微微點了點頭,外出端來兩碗藥汁,一碗作淺綠色,一碗作墨綠色。石天齡將那碗淺綠色藥汁遞給蒙面男子,說道:「尊駕適才雖已將『天怒絕命丹』之毒嘔出,但此毒性子甚頑,稍留些許於腹中便有大礙,尊駕還是速服此解藥,直至腹中如火般炙烤時為止!」蒙面男子盯著石天齡看了一陣,接過碗去。石天齡將另一碗墨綠色藥汁遞給葉驚風,說道;「天棄花毒乃一種令人迷醉之花,毒性並不甚大,但中毒後十二個時辰不用解藥,仍能令人喪命。這便是此花之解藥,葉公子只吃一小口便可,多吃無害,卻也無益!」葉驚風接過碗,登時一股酸臭刺鼻的藥味傳來,葉驚風心下甚奇:「這藥怎地與雞糞飯、狗屎粥之味一般?」抬眼見石天齡神色甚誠,暗想既然是石天齡親手配製,多半無錯,當下張口飲下一口藥汁。那藥汁乍入喉間,一股酸臭醒苦之味湧將上來,令人作嘔,葉驚風強自將之壓下,片刻間便覺得身輕氣爽,再無乏力昏沉之感,心下登時雪亮:「原來劉春燕給我們吃的雞糞飯、狗屎粥中參了天棄花毒之解藥,怪不得這幾日來未用解藥也不致中毒!」想到劉春燕並無害己之心,當即向劉春燕報以嘉許感激之色,劉春燕卻仍是冷冷地瞧著自己,對自己的神色視而不見。   黑衣男子咕都幾口藥汁下肚,鼻中「唔——」地一聲,雙目現出忍痛之色,顧不上調息運功,過去扶起另外一黑衣人,揭開那人面上黑巾,露出半個秀美絕倫的臉兒來,葉驚風「啊?——」地一聲驚呼,不知是為那半張臉兒的美色所驚,還是為那半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所驚,總之僅那半張臉兒已足以美艷得令人驚絕。石天齡見到那少女的半張臉兒時身子一震,驚呼之聲竟比葉驚風大了倍餘,完全將葉驚風之驚呼聲掩蓋。   二蒙面人用完解藥,各自盤膝調息片刻,又端過盛著天棄花毒解藥的大碗各自呷了一小口藥汁,那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起身盯著石天齡道:「你就是百花川主石天齡?」語氣中帶有三分驚奇、三分幽怨、三分憤怒、三分質問。   石天齡兀自為那少女的半張面孔呆愣驚奇,聽得有人問話,身子一震,道:「啊——太像了——哦!不才正是!」黑衣男子哈哈一陣長笑,笑得人心發毛,石天齡忍不住問道:「尊駕是……」言未了,黑衣男子笑聲甫止,惡狠狠地道:「石天齡,你把她藏到了何處?」石天齡大惑不解道:「尊駕所言何人?」黑衣男子嘿嘿一聲冷笑,嗤地扯下臉上所罩黑巾,葉驚風「啊?——」地又是一聲驚呼,想不到面前黑衣男子竟是數月前岳王莊一難中救過自己性命的那老者——蘭姑之父!那老者斜了葉驚風一眼,轉向石天齡道:「你將戴晨鶯藏到了何處?」聽來人問及戴晨鶯,石天齡恨恨地道:「那賤人十七年前便離開了百花川,鬼知道那賤人……」那老者不待石天齡將話說完,啪地一掌打在石天齡面頰上,叫道:「你稱她為賤人?你……你……」激奮之下,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葉驚風見此,心下暗奇:「難道蘭姑之父也與戴晨鶯有說不清的瓜葛?這個戴晨鶯可真是個禍水!」只見石天齡撲地一口血污吐在那人X前,中間含著數枚牙齒,看來這一掌下手打得不輕。石天齡吐出鮮血及牙齒,怒沖沖盯著來人,道:「那賤人身為我妻,撇下丈夫與嬰兒不顧,離家十餘載不歸,我不稱她為賤人稱甚麼!」   蘭姑之父仰天一陣長笑,難聽已極,狂笑聲中一把揪住石天齡衣襟,道:「你說她是你妻子?哈哈……她還給你生了孩兒?那孩兒在哪兒?」石天齡恨恨地盯著那人,一時並不答話,那人鬆開石天齡,過來扯掉另一蒙面人臉上黑巾,石天齡與葉驚風同時驚呼出口,只見那少女皎皎如月,艷艷如花,令人驚絕,正是數月前在萬大刀祠前逼葉驚風說出戴晨鶯下落的萬蘭姑!   萬蘭姑臉上無了黑巾罩面,一時見眾人都看向自己,偷偷望了葉驚風一眼,羞怯怯地垂下了頭。葉驚風第二次見到萬蘭姑(按理說應是第三次,因為首次於月牙兒潭邊見到萬蘭姑時,萬蘭姑喬裝打扮,葉驚風無有見到萬蘭姑之真實容貌),只見萬蘭姑比前時清減了許多,雙目微微發紅,眼簾微微隆起,彷彿哭了許久之人,心下登時雪亮:「昨晚崖後樹林中嚶嚶嚀嚀的哭聲定是出自萬蘭姑之口,可她為何這般傷心,難道是因狼穴中我罵得她太凶?若是如此,她應該恨我才對,為何將我從地恨窖中救出,難道石姑娘說的是實情?」想到石泓瀅昨晚說讓自己去找萬蘭姑之言,並聲稱萬蘭姑離開狼穴不是自己罵得凶,萬蘭姑是好姑娘云云之言,心中又甜又暖,忍不住多看了萬蘭姑幾眼。萬蘭姑似乎也覺得葉驚風的目光火般熱烈,臉上只發燒,抬眼望了葉驚風一眼,雙目中迷迷糊糊地,竟看得不清。   石天齡呆呆地盯著萬蘭姑,喃喃的道:「啊鶯,你……」蘭姑之父又是一記耳光打在石天齡臉上,怒道:「她是我女兒——萬俟蘭馨!睜大你狗眼好好瞧準了!」石天齡一愣,道:「這麼說,你是丐幫前幫主萬俟玄了?」那老者哼地一聲,道:「你知道了便好!今日之事該如何了斷?」石天齡長歎一聲,氣洩神頹,喃喃念叨:「冤孽,冤孽!閣下既是萬俟幫主,石某今日落入你手,任殺任刮,再無怨言。」萬俟玄又是哼地一聲,道:「想死也沒這麼容易!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你十餘年前奪去我妻,令我身敗名裂,忍恨受苦至今日,你僅以一死便想了結此事?」見石天齡默然不語,神氣沮喪,萬俟玄逼問道:「你究竟將戴晨鶯藏在了何處?」石天齡被人逼問,心下火氣又起,冷冷的道:「石某說過的話何必重複!」   這當兒石泓瀅等一干人均已解了身上天棄花毒,石泓瀅見父親被逼,盈盈過來輕聲道:「萬俟伯父,我爹說的是實情……」話未說完,萬俟玄已怒道:「臭丫頭,住口!」隨即又悟道:「你是石天齡之女?你母親——戴晨鶯果真於十餘年前離開了你們?」石泓瀅望著萬俟玄激憤異常的神色,膽怯怯的道:「我自幼就沒見過母親,我爹說她生下我八個月就過世了。」萬俟玄叫道:「胡說!」看了看石天齡父女二人,對石天齡道:「石天齡,今日你若不說出戴晨鶯在何處,我先殺了你女兒!」石天齡年過半百,膝下止此一女,原本該視之為掌上明珠,只因妻子不辭而別之故,惱怒之下「憤」屋及烏,自小對女兒便無好感,此時更是冷冷的道:「她是那賤人之女,你願殺便殺,於我何干?」此言一出,除了葉驚風知其根由而安之若素外,別人無不心驚:「世上竟有這等父親?!」   萬俟玄大怒下不可抑制,飛起一掌,擊向石泓瀅X口。葉驚風大驚失色,失聲叫道:「萬俟前輩手下留情!」想到萬俟玄武功高深,遠非自己所及,出身格擋實屬徒勞,一聲勸阻不過杯水車薪、螳臂當車般無濟於事,一時惶恐得不知所措。   萬俟玄一掌打出,頓覺得面前這個少女嬌弱弱地不堪一擊,同時又有三分相像戴晨鶯,無論如何,總是妻子戴晨鶯身上掉下的肉,若打死此女,日後若見到了戴晨鶯時未免令她傷心,當下大有悔意。但這一掌既出,勢若迅雷,覆水難收,只得中途變向,凌空擊向石泓瀅身後牆壁。萬劫不復谷中五座茅舍均是石塊砌就,堅固異常,可萬俟玄那一掌之力可排山倒海,只聽「轟」地一聲,那堵牆壁坍塌了半邊,石泓瀅花容失色,魂飛魄散。隨著牆壁倒塌,跟著茅屋嘩啦啦一陣響動,卻是倒下的牆壁上正好架著房梁,牆倒梁落,房頂登時坍將下來。時下屋小人多,房頂倒塌得又突然,竟無一人竄出屋外,任由房頂物事砸將下來。葉驚風這當兒見石泓瀅仍迷迷茫茫地站著不動,忙上前抱住呆愣的石泓瀅往房外跳,不料尚未跳出,房頂物事已落,前路上又被一人擋住,葉驚風急中生智,抱住石泓瀅及擋住前路之人一齊壓於身下,用身子護住二人,自己之安危當然不暇顧及了。   盞茶時分過後,待響聲歇止,塵埃落定,葉驚風強忍著身上多處疼痛扒開身上所覆椽木、茅草,雙手抱下身下二人跳出房,看見石泓瀅仍是呆愣愣地驚魄未定,另一個人卻雙腮如火,嬌羞無限,正是曾化作萬蘭姑的萬俟蘭馨!葉驚風萬未料到適才房塌之時擋住自己前路,急切間又被自己壓於身下之人是萬俟蘭馨,見萬俟蘭馨羞慚無地,自己也訕訕地不知說什麼好。   「劉春燕呢?」曲江吃力的叫道:「怎地不見了劉春燕?」葉驚風見曲江說話無力,知道他昨晚與人打鬥時受傷不輕,此時房倒無有要了他性命實屬萬幸,聽曲江言及劉春燕,葉驚風笑道:「老乞婆穴道被封,怎能跳出來?」當下到倒塌的房下翻看了一陣,從草堆中先後扒出石天齡,吾無名及金氏姐妹,此四人除了石天齡受傷甚輕外,其餘三人雖未丟命,卻也距死不遠。扒出此四人後,除了不見劉春燕外,就連靈鶴道長及躺在床上將死的萬青山也不知到了何處。葉驚風大驚下忍不住叫道:「靈鶴道長也不見了,定是靈鶴道長救了劉春燕母子二人去了!」此言一出,心下又不免起疑:「靈鶴道長為何要救去劉春燕母子?」   萬俟玄武功高深,當然毫髮無損,見葉驚風抱出女兒而女兒也毫髮無損時,向葉驚風微微一笑,點頭以示嘉許後問道:「那人是武當山靈鶴道長?」葉驚風道:「他是被劉春燕設計劫至此谷的。」萬俟玄憤道:「臭道士,身為一派之主,被人虜至此處,卻樂不思蜀,莫非起了凡心!你們又能躲到何處?」提身在左右房舍內找了個遍,不見任何端倪,葉驚風也跟著萬俟玄在谷中來回找了數遍,他找的不是靈鶴等人,而是凌孝賢。葉驚風越找越心驚,他幾乎將數座茅舍翻了個遍,連凌孝賢半點蹤影也無有見到,禁不住問石泓瀅道:「劉春燕真的救活了我師弟?」石泓瀅道:「不錯。」葉驚風奇道:「那麼他如今到了何處?」石泓瀅茫然無語,萬俟蘭馨輕聲道:「既然不見了劉春燕等人,此時不見了你師弟又有什麼稀奇?」葉驚風聞言雙目一亮,道:「不錯,他肯定與劉春燕等人在一起,可他們又會到了何處?」   萬俟蘭馨無有回答葉驚風之問話,轉身向萬俟玄說道:「爹,咱們來此目的不是找劉春燕,而是石天……石神醫,他們去便去了,管他到了何處!」萬俟玄聞言又怒視著石天齡道:「你到底說不說出戴晨鶯在何處?」石天齡「哼」地一聲,並不答話,石泓瀅卻道:「我娘失蹤多年,我爹根本不知她到了何處,怎能說給萬俟伯父你聽?」萬俟玄道:「臭丫頭,你先前說你母親身亡多年,這時又說她失蹤,前言不對後語,唬弄老夫嗎?」石泓瀅道:「我家有我娘的墳墓,我一直認為我娘早已不在了人世,這時聽爹說她實是不辭而別,說明我娘並未死,可她究竟到了何處,我卻是不知了。」萬俟玄大怒下無有言語,萬俟蘭馨卻道:「石姑娘說的都是實話?」石泓瀅道:「我不會騙你的,不信你就問葉大哥好了!」萬俟蘭馨看了葉驚風一眼,神色極不自在,一時也無言語,葉驚風笑道:「石前輩及石姑娘說的都不錯,戴晨鶯的確不在百花川。」萬俟玄道:「戴晨鶯當然不在百花川,但她究竟到了何處,石天齡不會不知道。」石天齡冷冷的道:「萬俟玄,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石天齡不是那樣的人!石某不是因為戴晨鶯貌美才娶她為妻,更不是因為她知道誠信大師下落才娶她為妻!石某以行醫為生,不是靠一個美貌妻子而活著,更不是為了得到《龍象玄經》習得經書上武功而活著。那戴晨鶯便是一個醜陋無比,貌似嫫姆無鹽之女子,只要她與我琴瑟合鳴,舉案齊眉,石某一直當她是愛妻……」萬俟玄耐不住道:「你說的好聽!你一向以黑白分明、疾惡如仇自居,也知道戴晨鶯聲名不佳,若不是她貌美如花,又怎會娶她為妻?你見了戴晨鶯後,若不是因她貌美,為何在鐵脊山中種了毒花毒草,不讓別人入內?你若不是因為戴晨鶯貌美,為何明知她是有夫之婦,還要娶她為妻?」石天齡道:「我石天齡是早知道那賤人名聲不佳,但不知她是有夫之婦,更不知她是你妻子,若不然,我不但不會娶她為妻,更不會給她療傷!我種下花草不讓外人入內,是為了不讓外人打擾,先時是專心為她療傷,後來是我石天齡得知此生娶了一個賤人為妻,乃此生奇恥大辱,不願再見外人!」   萬俟玄一陣狂笑,神情激憤,葉驚風怕他又要發作,打殺了石天齡,忙說道:「萬俟前輩,戴……前輩確實不在百花川,石前輩確是不知她到了何處,再者那妖……女子在武林中名聲甚是不佳,前輩何須為了她跟石前輩傷了和氣……」見萬俟玄止笑怒視著自己,葉驚風又道:「江湖中人人都稱戴前輩為『奪魂妖姬』,不管他們咱們看待那——女子,晚輩以為她既已嫁給了前輩你為妻,就不該另嫁他人。即便石前輩之言有不實之處,當真是見到了那女子時難以自制,對之施以誘迫手段,那女人若是個守貞節之良善女子,完全可以自刎以保清白。她當時非但無有自刎,反而嫁給石前輩並為之生下一女,如此不重貞節之婦,萬俟前輩何必對她舊情不忘?」   萬俟玄臉上青紅不定,按捺不住大怒道:「臭小子,今日竟讓你教訓起老夫來!老夫確是對戴晨鶯終生難忘,但老夫難忘的不是恩,而是怨!她對老夫之恩早已斷絕,但對老夫之怨卻是日積月累,久而彌深!此時若讓老夫撞見她,老夫定會把她碎撕萬斷,以解心頭之恨……」聽了萬俟玄之言,葉驚風等人莫不大奇:「他如此痛恨那妖婦,為何仍向別人打聽她下落?」只聽萬俟玄道:「正是由於這賤人,使得那廝有了口實;正是由於這賤人,使得那廝起了異心,陷害我至此種地步!想當年我萬俟玄身為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幫主,天下黑白兩道英雄哪一個敢小覷了我?我曾以武林盟主身份帶領天下豪傑助朱元璋驅走蒙古韃子,天下人莫不稱我一聲大英雄、大豪傑,可如今——如今天下人莫不認為我萬俟玄是個重色輕友、背信忘義之小人,恨不能生啖吾肉,死寢吾皮!這十餘年來官府緝拿,江湖追殺,我萬俟玄如喪家之犬,過街之鼠,無處藏身,苦不堪言!這十年來我與蘭姑四處躲藏,不敢露面,這個苦衷你們誰人可知?」言至此處,由怒轉憤,由憤轉悲,不禁淚水長流,葉驚風心中一震,接過話頭道:「萬俟前輩這苦衷,在下也有深深體會,但在下一直認為天下事莫不有水落石出之日,只要我們身正影直,問心無愧,相信上天總會眷顧我們的!」萬俟玄道:「你小子僅受了幾個月的苦悶,老夫卻受了十年苦悶,你小子怎能跟老夫相比?」葉驚風道:「前輩不過負了個重色輕友、背信忘義之名,晚輩卻負著『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名,若說前輩是奸惡小人,晚輩更是豬狗不如之禽獸了!再說前輩這次復出,已有重要證據在手,可晚輩如今卻理不出半點頭緒來,前幾日剛遇到了凌師弟一個可能知道許多秘密之人,此時卻又無了蹤影,難道這蒼天真的要讓我葉驚風負著一個禽獸不如的罵名離開人間嗎?」言罷臉上滿是憤恨、幽怨、愁苦。   萬俟玄的一腔憤怒之情被葉驚風一席話消除得一乾二淨,哼地一聲,道:「臭小子,你不會輕易就死的!若死的話,你小子早就死了,哪裡還能活至今日?」葉驚風苦笑道:「前輩之言也有道理,但晚輩怕的不是死,而是死時仍不知真兇是誰。」萬俟玄道:「你小子狡猾得緊,老夫倒不相信你小子的話。」葉驚風又苦笑道:「難道前輩也相信晚輩是兇手,並相信晚輩知道誠信大師下落?」萬俟玄冷冷的道:「江湖傳言,不可深信,也不可不信!」葉驚風微怒道:「如此說來,前輩根本不須逼問石前輩那妖婦在何處,倒不如直問晚輩得了!」萬俟玄道:「老夫正有此意!」葉驚風冷笑道:「其實以前輩眼下處境,便是見到了那女子,又有何用?她能幫你甚麼忙?你說見到那女子後就將之碎撕萬斷,以晚輩看來,卻是大可未必,你一定是想跟她重溫舊情……」萬俟玄大喝道:「臭小子,住口!老夫早對她恩斷義絕,老夫只想殺了她!」葉驚風冷笑道:「既是如此,前輩又逼問石神醫說出那女子所在做甚麼,難道前輩也有尋常武人一般心思,是為了得到《龍象玄經》?」萬俟玄怒道:「那《龍象玄經》是甚麼狗屁東西?老夫所求者,只是向世人討個公道,還老夫一個清白!」葉驚風道:「那麼前輩為何巴巴地趕到此地逼問石神醫交出那女子,難道……」言未了,萬俟蘭馨已怒道:「你瞎說甚麼,我爹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他要見我——那女子,是因為那女子對他能否討回公道來說,是個至關重要之人!」葉驚風淡淡的道:「但願令尊真是如此吧。」   萬俟玄懊惱已極,道:「若那賤人不出,老夫就永世不得翻身!」葉驚風淡淡的道:「想不到那女子竟如此重要……」萬俟玄又是一聲哼,道:「你小子想不到的事多著呢!」葉驚風道:「晚輩願聞其詳!」萬俟玄冷哼一聲,許久後方道:「這些陳年舊事跟你小子說了也無妨,唉——」長歎一聲,樣子極是悔恨,悠悠的道:「早在二十多年前,老夫就知道戴晨鶯那賤人是個妖女,偏偏為她美色所惑,漸漸為之著迷,終耐不住——唉!那時老夫年近四十,近四十年來光棍一條,天下許多英雄都勸我娶妻生子,均被我一一推卻,認為自己一個叫化子頭兒,娶了妻子後何處安家?直到二十一年前見到了戴晨鶯那賤人後,我終於耐不住,要娶她為妻,雖然那時各路英雄都來勸,說那女人要不得,但那賤人實是生得太美,見之終生難忘。因此,我成婚那日,竟無一人前去祝賀,便是丐幫的弟兄也沒去幾個。當時我只以為以我萬俟玄在江湖上的聲望,足能讓那賤人心服而與我白頭偕老、相敬如賓,因此也不以無人祝賀為意。自從跟那賤人成婚以後,我擔心那賤人紅杏出牆,整日裡守在她身邊,對幫務漸漸疏遠而不理會,也虧得丐幫兄弟人人講信守義,數年間幫中事務仍處置得井井有條,未見疏漏。可十九年前那一日……」說到此處略一停頓,雙目慈和地望著女兒道:「那日是小女蘭馨滿月之日,按理我應該邀請江湖同道前來共赴小女之湯餅會,想到這幾年來因我與戴晨鶯成婚一事,各路英雄頗有微辭,那個請柬就無有發出去,只是同幫中幾個長老及八袋弟子擺了幾桌酒席慶賀。席間眾兄弟輪流抱過我的下蘭馨,說她冰雕玉琢,雪堆粉砌,譽美之辭,不下百千,我聽了此言,心中怎會不喜?大喜下,我把持不住,多飲了幾杯,以致熏然醉倒。   「中夜時分,鄰屋一陣吵鬧聲將我吵醒,我定神一看,發現自己躺在了客廳,那是酒醉後弟兄們怕驚動我妻女,不敢將我扶回房中之故,只是將我扶到了客廳休息,而當時的吵鬧聲卻是由我妻女房中傳出。我當時所居乃丐幫弟兄給我建的一個四合院,前房是客廳,後房是臥室,兩邊廂房卻閒著無用。前後二房相距四五丈,後房中傳出聲音當然能將我吵醒。我酒醒後當即跳起跑回房中,卻見妻子衣衫凌亂,斜倒於床沿前,另有一個身影正想破窗跳出。我一時怒火中燒,上去一掌打在那人背心,那人哼也未哼一聲,身如斷線紙鳶般飛出窗外。這一攪,我酒意全消,覺得那背影甚是熟悉,顧不上查看妻女安危,跳出窗子便要看看是何人吃了熊心豹膽,竟敢深夜闖入我萬俟玄之內室。到了窗外,只見那個被我打中的黑影爬在地上一動不動,我過去翻開一看,卻是幫中一七袋弟子沙秋豐。一見沙秋豐,我怒火又起,想到沙秋豐若不是行為不檢點,單論武功及功績,早該當上了長老,他夜闖我內室,定是見我妻子貌美,趁我醉臥不起時去騷擾我妻。如此一想,顧不得沙秋豐已然身死,又狠狠地在他屍身上來了一掌,那一掌打出,如中敗絮,血污染了我滿身皆是。我正餘怒未消之際,卻見副幫主苗奇跑將過來,問明了緣由後,他大怒下飛起一腳將沙秋豐屍身踢出老遠,由於他用力過度,竟將沙秋豐屍身踢成數塊。兇手既然身死,眼下要緊的是回屋看看妻子如何,我當下吩咐苗奇將沙秋豐之死屍埋了,轉回屋去。   「回到屋中,只見妻子軟垂垂地倒於床沿邊,不哼不動,死人一般,我大驚下過去一看,妻子不但無了氣息,就連心脈也停了,我見狀身子登時涼了半截,呆愣愣地不知所措,所幸苗奇在房外叫道:『大哥,嫂子怎樣?』一句話提醒了我,我急忙給妻子體內注入真氣,以圖救活她性命。頓飯工夫後,妻子『嚶嚀』一聲,醒轉過來,我大喜下忙命房外候著的苗奇拿來幫中的『續命神丹』來。一粒神丹入腹,妻子眼開一線,顯是已保住了性命,但想要說上一句話兒,卻是非能,一時奄奄一息,目光渙散,仍與死人相差無幾。這一來,我時刻不停地為妻子續力,用了許多靈丹妙藥,總算保住了她性命,可近十日過去了,妻子只是有了氣息,吃喝拉撒全然不知。茫然無措下,幫中弟兄提議讓我帶妻子去求石天齡……」說到此處,雙目瞧向石天齡,臉上現出怨憤之色道:「我素知你石天齡醫道精湛,可將死人醫活,但為人古怪,不肯輕易給人治病,求你給我妻子療傷,多半是徒勞,因為我妻子在江湖中名聲甚是不佳。因此,我並未親自前去,而是讓幫中兩個八袋弟子帶著我妻子去求你,萬未料到你竟接受了這個病人。   「當兩個八袋弟子回來時,我問及妻子傷情,二人說要想治癒我妻子之傷,少則半年,多則三年五年,並傳來石天齡你的話,安慰我勿庸置疑,你定能將傷者之病治癒,讓我安心等待。   「半年後,我路經你的杏林小居,想前去看一看妻子傷情,卻不料你已搬至鐵脊山中,那時由於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誤,又知道你為人正直,既然答應醫治我妻,必然不會食言,便無有前往鐵脊山找你。又半年後,我女兒蘭馨已滿週歲,整日哭鬧著要娘,我無奈下前往鐵脊山,卻見山谷中滿是毒花毒草,因隨行之人先我進入花林而中毒身亡,使我望而卻步,無有身死。那時我真想放上一把火燒了你的花林,一來想起你說過要想治癒我妻子有可能須用三五年的話,可能是你種下此花草阻擋外人入內打擾你,你便於專心為我妻子療傷,二來怕傳出後,江湖道義之士說我為了個女人而不顧身份去毀了別人家園,因此憤憤而去。再後來,鐵脊山谷變成了百花川,成了武林中禁地,並且傳聞你百花川主石天齡娶了了個如花似玉的妻子,而你的婆娘便是戴晨鶯,我憤恨之下又要去百花川,終被幫中弟兄們阻住,說戴晨鶯是個水性楊花之女子,去了此妻未必是壞事,如此一來丐幫弟兄均可在天下人面前抬起頭走路了。聽了他們的話,我終於悟到以前取了戴晨鶯為妻的種種不是之處,便從此斷了尋回那賤人的念頭。   「話雖如此,戴晨鶯畢竟跟我做了兩年的夫妻,我哪能一下子將她忘得一乾二淨?尤其見到小女蘭馨呼母喚娘之時!長此以往,我漸漸消沉,幫中事務全交給了苗奇,數年下來,幫中弟兄見我時如同見到了陌路人,見到苗奇時卻必恭必敬。此時我漸覺處境不妙,慢慢地開始管起事來,卻總是力不從心,難指使得動幫中弟兄,並開始嫉恨起苗奇來。苗奇不是笨人,我的舉止言行他當然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裡,故意推脫幫務,可弟兄們仍聽他的吩咐,不聽我的安排。   「十年前,在小女蘭馨將滿九歲那年。有一天,我無意中發現苗奇身上佩戴著一個手工精巧的香囊,而那個香囊正是妻子親手縫製的。我驚怒下質問苗奇,苗奇含糊其詞,不能講出個真章,我氣憤之下,忍耐不住跟苗奇動起手來,幫中弟兄聞聲過來,將我二人勸開。回到房中,我抑鬱寡歡,切切憤恨,獨個兒飲起酒來,不覺得又醉將過去。夜半時分,突有一人闖將進來,不由分說便揮拳向我頭頂打來,我熟睡中猛然警覺,慌慌忙忙地側了下頭,那人將拳頭打在我肩頭,肩頭骨頭登時斷裂。見那人次拳又至,我知道自己無力還手,慌忙抱起床內熟睡的小女蘭馨滾下床來向房外逃去。跨門檻時,一個失足,被門檻絆了一跤,被那人趕上在我背心又是一腳,我五內翻騰,嘔血數口,大叫一聲,抱起小蘭馨又奪門逃出。黑夜中小蘭馨由於受了驚嚇,哇哇大哭起來,我死死摀住女兒之口,摸黑往北直逃,而那個欲奪我性命之人在背後窮追不捨。眼見那人又要追上,我急中生智,忽地向來人反衝過去,想趁他不備時給他一掌,不料那人極是警覺,身子一斜,躲了開去,繞到我背後又下殺手。由於我有傷在身,又料不到那人有如此本領,背心上又被那人一掌打中,我渾身熱辣辣的疼,再也提不起半點力量來,爬在地上不能動彈。這時我懷中抱著的女兒突然叫道:『苗叔叔!』我回頭看去,見星光下欲殺我之人正是苗奇,那時苗奇面目猙獰,正欲對我下殺手,我吃力地叫道:『苗奇,你想做甚麼?』苗奇一愣,我抱著女兒滾開數尺,這當兒遠處又一條身影搶過來,卻是丐幫的馬光道馬長老。苗奇見馬長老走過來,突然迎上前去,趁馬光道不備,幾掌打死馬長老。我掙扎著欲走時,卻無力走遠,是女兒將我扶起,拖著我沉重的身子往暗處躲藏。走了不足三丈,苗奇那廝又跳將過來,對我大打出手,我連中他三掌,性命幾乎不保,為了不讓他打殺了我女兒,我將女兒推開,拼著最後一口氣跟苗奇周旋起來。眼見我們父女二人將喪命苗奇之手,丐幫中黃騏驥黃長老也跳了過來,與苗奇合力對我動起手來。我閉目待死之際,忽聽黃騏驥黃長老一聲慘叫,卻是苗奇趁他不備,先下手打了黃長老一掌。黃長老吃了苗奇一掌,一時並未身死,與苗奇爭論並動起手來,畢竟他先吃了苗奇一掌,有傷在身,哪裡是苗奇對手?黃長老節節敗退,眼見性命不保之際,丐幫另一長老丁不凡丁兄弟趕了過來,見黃長老跟苗奇交上了手,問了幾句後也跟苗奇動起手來。我見此良機,不知從何處來的力量,拉了女兒又逃,逃了幾步後又摔倒在地,卻是小女蘭馨連拉帶拽,將我拖離險地。後來江湖中盛傳我萬俟玄為一女子之故親手打死幫中馬丁黃三長老及許多弟兄後畏罪潛逃,若有人知道我下落者,務請告知丐幫,丐幫定會除了我以清理門戶,我萬俟玄也從此成了江湖罪人,為世人所不齒。   「自那晚受傷以後,我隱跡江湖,不敢露面,心中也不停思索,苗奇所佩戴香囊從何而來?以沙秋豐之武功,我絕不可能一掌便將他打死,他為何到了房外便斷了氣?那日夜裡我打殺了沙秋豐後,苗奇為何恰巧在那裡?苗奇又為何一腳將沙秋豐之屍身踢得粉碎?後來我想了,定是戴晨鶯那賤人在此之前已跟苗奇有了來往,或是苗奇那晚事先打死了沙秋豐後帶入我內室,欲對我妻子施暴之際我妻子不從而大叫起來,他先打傷我妻子,在我入房之際將沙秋豐屍身拋出窗外,引我至窗外。不管戴晨鶯那賤人此前跟苗奇有無來往,她能引得苗奇跟她來往,這樣的賤人做我萬俟玄之妻,我萬俟玄真是有眼無珠!這賤人害得我身敗名裂,無處藏身,我恨不能將之揪出撕碎了餵狗!石天齡,這樣一個賤女人,你也願為她保守秘密嗎?」   石天齡憤憤的道:「我石天齡也恨不得將她撕碎了!當年娶她為妻,真是我瞎了眼!若早知如此,我本不該醫活她!」   萬俟玄嘿嘿一笑,道:「可你不但醫活了她,而且還逼她做了你妻子,並用毒花毒草封住家門,不教外人前去滋擾。」石天齡憤然道:「胡說!若不是你的丐幫兄弟說她的生死關係重大,我才不會給她治病。」萬俟玄道:「他們說些什麼?」石天齡道:「他們說那賤人關係著整個武林乃至整個天下氣運,求我醫活她,卻從未說起她是你妻子!那時那賤人奄奄一息,生死難料,我實無半分把握能醫活她,可想到她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弟子送來的病人,此人事關重大,因此我才暗定決心,一定要醫活那賤人。由於無有多大把握,我只得告訴那兩個丐幫弟子說,要想醫活戴晨鶯,少則半年,多則五年。試想我石天齡有號『活扁鵲』,出道以來哪有醫個病人需要這麼長時間的?這其實是那賤人傷得太重,正是神仙降世也難將之醫活,我接了這樣一個病人,早將自己聲名置之於腦後!從那以後,我藥石針灸,推拿按摩,齊數用盡,終於在一個月後挽回了戴晨鶯性命,我本想頂多再過三五個月便可將之完全治癒,不料在此時竟出了岔子。此前曾有三批六十餘人前往杏林小居滋事,他們有的弄亂我的藥廚,有的扔掉我的銀針,更有甚者竟有人想對沉臥病榻不起的戴晨鶯施暴!終於有一天夜裡,幾個蒙面人闖入我家中,弄亂了藥廚後,有一人趁我不備抱了戴晨鶯便走。我大驚下或用武力或施毒,殺了其中六人,追趕劫走戴晨鶯之人約摸五里光景,那人放下戴晨鶯,過來跟我交上了手。那人身材不高,武功卻高得驚人,不足五十個回合便將我打倒在地,若不是我趁那人不備是給了他一針,並聲稱針上有毒,那人早將我殺了。   「那人吃了我一針後,逼我索要解藥,我百忙下給了他一針,那針乃是我給戴晨鶯療傷時針灸所用,哪裡喂有毒?但那時我決不能將實情說出,隨便編了個名目唬住那人,又胡亂弄了一些藥說是解藥給了他,囑咐那人八八六十四日之內不可與人動武,更不可接近酒色,否則性命難保。那人聞言憤憤離開……」說到此處,萬俟玄忽然叫道:「你說的人是苗奇?!」石天齡一怔,道:「那人是不是苗奇我不知道,不過從那人之武功上看去,那人在武林中決非尋常武人。」萬俟玄道:「那人就是苗奇!自從戴晨鶯傷後,我女兒蘭馨整日哭啼不止,我日夜為小女操勞,全無心思去理會幫中之事務,幫中之事全交給了苗奇。那日苗奇外出辦事回到洛陽的兩個月內,整日閉門不出,小女蘭馨百天那日,我邀來幫中兄弟喝酒,他去是去了,卻是滴酒不沾。我此前一直不知苗奇那日為何不吃酒,此時你這麼一說,原來他吃了你一針後不敢吃酒,由此可見,那晚劫走戴晨鶯之人正是苗奇!」   石天齡道:「你說的有道理!我雖猜不出那晚之人是誰,但回到杏林小居後見那六個蒙面人中竟有四人是丐幫弟子,也由此推斷那人定與丐幫有莫大關聯!那晚經苗奇等人這麼一攪,我不但受了重傷,傷後功力再難復元,就連戴晨鶯也如死人一般,顯然苗奇帶她走時又傷了她。我一心想救活戴晨鶯,就不得不躲起來,不被外人滋擾,因此連夜離開了杏林小居,鑽入了鐵脊山谷中。由於害怕別人再來滋事,我不得不種下毒花毒草封住了門戶,如此清淨了近兩個月,戴晨鶯又被我從陰世間拽回陽世,不過要想讓她病癒,我那時已無半分把握,因為我那時功力大失,只能靠藥石針灸來給她療傷了。這時節,江湖中人又找到了我,看樣子又要進去搗亂,由於我門前門後種了許多毒花毒草,他們無有闖進去。從此不停有人前往鐵脊山谷,我無奈下只得又種了許多毒花毒草,方圓近十里,莫說人,便是飛鳥也難入內,也從此江湖中人稱鐵脊山谷為百花川,為武林禁地。   「如此只顧忙於種植毒花毒草,近一年來戴晨鶯之傷並無多大起色。待毒花毒草種植完畢,外人再難闖入,我開始日夜為戴晨鶯之傷操勞,僅兩個月光景,那女子傷勢大好,已與常人無異,我本待讓她出谷,不料她死賴著不走,說出了此谷後等於送死,我無奈下只得留她於谷中。這中間,我與那賤人朝夕相處,她的一呼一吸、一舉一動無不讓我關心,因為她是我的病人,我要將她醫好,必須對她瞭解入微。這一年多下來,我兩次把她從閻王面前拉回,此時她傷勢大好,我心裡倒也真捨不得讓她離開,這也是我無有強逼著她出谷之因。終於有一日,我給她按摩時,她突然拉過我的手,緊抱住我……從那以後,她有了我的女兒泓瀅,我心裡隱隱覺得不安,可她信誓旦旦說要與我白頭偕老,決不走出百花川半步,我大喜下便認她是妻子。成婚後,她對我百依百順,我也將許多醫學之道說與她聽,僅一年時間,她竟將我的醫術學了個十之二三,完全可跟天下許多名醫相比。我初時教給她醫藥之術對她並無任何疑心,不料那賤人自以為學會了醫術後,在我們的女兒八個月大時,竟偷偷離開了百花川,從此不聞音訊。由於擔心女兒長大後問及母親,我便在谷中置一空墳,說是亡妻之墓,以使女兒斷了思母之念。」   萬俟玄道:「如此說來,你確是不知她的下落?」石天齡道:「那賤人害得我石天齡十餘年來不敢見人,我也想找到她做個了斷!」萬俟玄道:「那好!今日我暫且不與你計較,不過你這個寶貝女兒我卻要帶走,以待日後你知道了那賤人下落時來換回你女兒!」說罷去拉石泓瀅之手。   這時節,只聽得右側一茅舍後一陣怪笑,一個女子聲音道:「進了我萬劫不復谷,想走的話,卻得先問問老身允與不允!」眾人聞言,無不驚奇:「這老乞婆鑽到了何處?」葉驚風大叫道:「老乞婆,你快給我滾出來!」言未了,只見面前一花,一條人影已現在眼前,正是萬劫不復谷主劉春燕!   劉春燕往人前這麼一站,眾人莫不驚絕:「想不到這老乞婆之輕功如此了得!」雖然這裡許多人都跟劉春燕動過武,知道劉春燕身子滑溜,靈若狸貓,滑似游魚,卻無一人見過劉春燕這般施展輕功,如今一見,均不免暗讚道:「這等輕功,真正稱得上『飛燕仙子』!」   劉春燕身子一站定,後面靈鶴攜著萬青山也到了眾人面前,眾人見到萬青山,心中無不詫奇:「此人不久前還如同死人一般,怎地不足一個時辰竟生龍活虎一般?」殊不知萬青山所以氣息奄奄,形同死人,全是心中積憂之故,並非受了什麼傷,或是患了什麼病,他在病榻上彌留之際,聽得石泓瀅之言,見石泓瀅甘心嫁給自己,積結難解的憂思豁然大開,心靈氣順,在劉春燕這個醫術名家的推拿下,當然不時工夫便神歸氣復。   隨著劉春燕等人的到來,只聞到一股腐朽惡臭之氣味撲鼻而來,葉驚風心下登時大悟:「原來他們適才躲到了地恨窖中,怪不得整個谷中尋不見他們蹤影!他們既從地恨窖走出,看來凌師弟也在地恨窖中!」如此一想,一時也不顧別人怎樣,一個箭步跳到地恨房中,掀開房中鐵板,跳入地恨窖看了許久,葉驚風心中大驚:「怎地凌師弟不在此處?」慌忙跳出地恨窖,問劉春燕道:「老乞婆,你將我師弟弄到了何處?」   劉春燕先是一奇,後陰沉沉的道:「你師弟早已死了,你想見他的話,到地下找吧!」話音一落,欺身近前,雙手五指箕張,直取葉驚風X前要害。葉驚風全未料到劉春燕會跟自己動手,情急之下不容躲避,學著適才萬俟玄對付劉春燕的那一招,雙臂張開,竟向劉春燕合抱過去。葉驚風這一著無異于飛蛾投火,以他的功力,完全無法與萬俟玄相比,即便能抱住劉春燕,X口門戶大開下,必然遭劉春燕算計,因此他這一招施出,觀者無不大驚:「這小子活得不耐了?」   按理葉驚風縱然惶急到了極點也不該出此下策,可眼下情勢所迫,一來不容葉驚風閃避,二來劉春燕身法詭異,葉驚風根本無法躲閃。葉驚風心中料定劉春燕吃過這樣一個虧,這次決不會重蹈覆轍,再者劉春燕武功高出自己許多,決不甘被一個武功遠不及自己之人一抱而中,更重要的是葉驚風出此怪招,劉春燕始料所不及,必然不會輕易就範。   果不出葉驚風所料,劉春燕昔日以「飛燕仙子」之號譽滿江湖,何等聲望,怎肯被一江湖小輩一抱入懷?再者劉春燕知道葉驚風詭計多端,X有機謀,誰能料到葉驚風這一著看似飛蛾投火之招不是一個凶險的陷阱?劉春燕雙掌遞到葉驚風X前尺許時,忽爾身形一頓,腦袋向後一偏,身如飄絮般從葉驚風左臂下繞開,同時施指點向葉驚風腰間穴道。有了這樣一個喘息機會,葉驚風當然不肯放過,當下氣運丹田,貫力於掌,左掌下切,右掌回鉤,正是一式「撥雲見日」。葉驚風生性疏懶,不思進取,在岳王莊眾師兄弟中除了輕身功夫說得過去外,內力掌法均不敢恭維。只因這幾個月來,葉驚風陰差陽錯,致使內力大增,已臻一流境界,掌法上威力也大不同於往日,可與一流高手較一日之長短,可到了劉春燕這樣一個超一流高手面前,仍不可同日而語。葉驚風早看得出劉春燕除了身法靈活外,內力尚不如自己,當下不敢跟劉春燕比掌法,只與劉春燕比拚內力,是以每一掌擊出均是呼呼生風,威猛異常,劉春燕一時也不敢逼得太緊。   曲江數日前吃了劉春燕一個虧,這幾日來又被劉春燕關於地恨窖中受夠了腌臢氣,一見劉春燕跟葉驚風動手,顧不得自己有傷在身,大叫一聲,跳將過來,直取劉春燕性命。   那邊三人鬥得異常激烈,這邊一干人卻靜悄悄地,無一人作聲。萬俟玄父女二人一忽爾瞧向葉驚風,一忽爾瞧向靈鶴及萬青山,見葉、曲二人圍著劉春燕風車一般旋轉,形似劉春燕處在下風,實同二犬捉狸,主動權全在一狸。萬俟玄有心上前助葉、曲二人,怕落個倚多致勝之名,遲遲不肯出手,同時這邊靈鶴、萬青山二人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自己一旦出手,那二人必然援手,那萬青山倒也罷了,那靈鶴卻是武當派掌門,江湖中名聲甚響,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若惹得此人跟自己交上了手,勝負之數殊那預料。當下萬俟玄只有沉聲不動,他料定靈鶴曾為一派掌門,論聲望身份,江湖中少有人及,決不會貿然出手去對付江湖中後生小輩。   見到葉、曲二人明顯處於下風,萬俟玄旁觀者清,忍不住說道:「葉公子,劉谷主與咱們無怨無仇,你何必逼得太緊?」此話一來是說與劉春燕:「我們跟你無怨無仇,你又何必逼人太甚?」二來是說與靈鶴:「我們此來萬劫不復谷一非尋仇,二非報怨,大家何必如此相爭?」三來還是說與葉驚風:「你小子只管守住自個兒門戶,劉春燕便再靈巧十倍,也奈何你不得,你掌掌威猛,欲置劉春燕於死地嗎?殊不知劉春燕自恃身法靈活,求的便是你們去緊逼她,只有如此,她才能伺機制住你們!」萬俟玄口上無有這樣說,葉驚風心中已然雪亮:「照啊!萬俟玄這不是在提醒我嗎?我這半個月來在地恨窖中苦苦思索破解劉春燕之法而未得,卻原來一直想左了!跟劉春燕動手,怎能想著去破她的武功?她身法靈活,出手快如閃電,我捕捉不到她半點影子,怎生去破她的武功?萬俟玄之意不正在於此嗎?此時我只顧死死守住自己門戶,根本不理會劉春燕雖然我制不住她,可她又能奈我何?」想到此節,心中大喜,當下如同自個兒展示武藝一般,雙掌上只用三成力道,站著不動,一招一式施出根本不顧能不能打中劉春燕,只求將自己身子藏於自己雙掌後,果然覺得輕鬆了許多。   劉春燕見葉驚風如此,哼地一聲向萬俟玄道:「老匹夫說得好聽,你們擅闖我萬劫不復谷,便與我們萬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你們都莫想活著離開此谷……」葉驚風此前多次聽過劉春燕此類言語,那時聽到後心中無不大怒,此時卻明白了劉春燕話中深意:「老乞婆如此言語,不正是想激怒我,使我不勝惱怒下對她大打出手,她正好趁機制住我嗎?老乞婆,我此時不會上你這個當了!」當下笑道:「老乞婆,自從你吃糞便那刻起,此谷已不姓萬,而姓葉了,你說不讓我們活著出此谷,我看你是在放屁!」劉春燕怒道:「臭小子,你……阿三——呆愣著作死人嗎?快過來幫我制住這小子!」靈鶴聞言身子一震,目光瞧了劉春燕一眼,又瞧了瞧萬俟玄,口上不說話,雙目中卻透著異樣的光芒來,猜不透是抱怨還是羞赧。   萬俟玄嘿地一聲,道:「靈鶴道長,這婆娘的話你也聽嗎?」靈鶴臉上青紅不定,目光閃閃爍爍,訥訥的甚是尷尬,劉春燕又叫道:「阿三,少跟他們囉嗦,快動手!」靈鶴神態極不自在,彷彿作錯了什麼事,理應受人指使,卻又心中不服一般,雙目瞧了瞧劉春燕,又瞧了瞧萬俟玄,終是不肯出手。劉春燕此時惱怒異常,大叫道:「阿三,這當兒你還充甚麼掌門?顧甚麼身份?你佔了老娘這身子,還以為自己是得道之士嗎?」劉春燕此言一出,聞者無不大驚:「怪不得靈鶴不肯離開此谷,原來他已與劉春燕有過一腿了!」再看靈鶴一張臉兒作紫醬色,羞愧難當,無地自容,萬俟玄笑道:「靈鶴道兄,怪不得你這堂堂武當掌門,竟聽命於一個瘋婆子,原來道長早已將此地看成了自個兒家,道長娶了『飛燕仙子』作老婆,在下這裡可要恭喜了,哈哈……」靈鶴羞慚已極,恨恨地瞪了萬俟玄一眼,忽爾跳到劉春燕面前,神出鬼沒地封了劉春燕穴道,抬手在空中寫道:「貧道慚愧,無顏出去,爾等速速離去,速速離去!」萬俟玄當然不明所以,只以為靈鶴已羞愧得亂了神智,葉驚風卻道:「靈鶴道長,前輩之師弟在何處?」靈鶴在空中寫道:「貧道不知,貧道不知!」葉驚風見靈鶴面色甚誠,又說道:「這幾日來多承道長關懷,前輩這裡先謝過了!如今晚輩找不到師弟,不能在此久留,晚輩這便告辭,來日晚輩再來做客時,必然重謝道長!」心中掛念著凌孝賢,急切切走了幾步後,又道:「靈鶴道長,晚輩隨行幾人均有傷在身,這裡全托給道長了……」盯著劉春燕道:「老乞婆,我義妹身中正陽教之『同心一體』針,一年後此針必然發作,到那時欲活不得,欲死不成,你自號『飛燕仙子』,你可要好好給她診一診了!」見萬俟玄父女無有離去之意,葉驚風道:「萬俟前輩,萬俟小姐,這位石神醫委實不知戴晨鶯之所在,你們便是殺了他也不知,二位難道還要待在此谷中嗎?」萬俟蘭馨怯怯地無有言語,萬俟玄卻道:「老夫正要向你小子討教,你小子既然說石天齡不知那賤人下落,老夫便不難為石天齡!蘭姑咱們且跟了葉驚風這小子出去!」曲江本欲跟葉驚風一道出谷,由於身負重傷,葉驚風不允,只得留於萬劫不復谷中,至於其他三人,時下已與死人相差無幾,當然不會隨葉驚風出谷了。   一行三人來到南側崖邊,萬俟玄抬手在崖壁上一推,露出一個洞穴,萬俟玄當先步入,葉驚風與萬俟蘭馨隨後入內,葉驚風道:「萬俟前輩依然以為晚輩知道戴晨鶯下落嗎?」萬俟玄哼了一聲,道:「你小子知與不知,老夫怎猜得透!」葉驚風微怒道:「如此說來,二位前來萬劫不復谷不單是欲見石天齡了?」萬俟玄尚未言語,萬俟蘭馨已怒道:「葉驚風,不許你這般對我爹說話!」葉驚風道:「我葉驚風身蒙奇冤,被世人視為豬狗不如之人,若不是被世人傳說我 葉驚風所以如此,是因為我知道誠信大師等人下落,這當兒早化成灰燼了!別人不知我葉驚風之苦衷,難道你萬俟小姐也不知?你與我在萬大刀祠前待了六日,六日來咱們從未離開過萬大刀祠半步,可鄭元善等人卻指認咱們此前殺了岳福一家,並且文克英等人也指認我葉驚風在此六日間殺了石天鳴以滅口而未得,你萬俟小姐難道看不出這一切都是別人安排好了來陷害我的嗎?萬大刀祠前萬俟小姐你用毒物化去我內力,致使我說話已感費力,更莫說跟那些人理論爭辯了!我葉驚風在萬大刀祠前蒙受奇恥大辱,那時節我真想跟那些人爭吵一番,即便被當場打死,也強似眼睜睜看著別人往我臉上淋尿!那時我拼盡全力辱罵那些人只盼那些人盛怒之下殺了我,偏偏那干鳥人言稱我知道戴晨鶯及誠信下落,無有取我性命。知道此二人下落有甚麼好?我葉驚風寧願天下人都相信我不是岳王莊之兇手!可如今天下能有幾人相信?我本以為你萬俟大小姐相信,可你……你爹仍以為我知道戴晨鶯下落,令尊如此認為,他心中不正相信我葉驚風是岳王莊之真心嗎?我葉驚風在萬大刀祠前受辱,身負重傷下也虧得萬俟大小姐你日夜守在我身邊照顧我,先時我恨你們救了我,後來想到自己若真的死了,便從此變成了真正的兇手,因此我 心中也開始感激起你們三人來。食人野狼曲江為武林三凶之首,按理我葉驚風不能跟他稱兄道弟,視他為知己好友,只因曲大哥相信我是清白的,我才將之看做至親好友!   「後來遇到姚堅冰等人時,得知他們是萬俟大小姐你特意安排來找我的,我心裡對你感激之情又增了幾分,答應共赴洛陽臘八之約。再後來到了牛頭山,你們用石塊擊斷苗狗兒手中彎刀……」萬俟玄這當兒冷冷的道:「原來你小子並不糊塗嗎!」葉驚風道:「先時我只認為苗狗兒手中彎刀是萬青山弄斷的,後來見到萬青山跟苗狗兒等人動武時內力不濟,知道牛頭山上另有高手。官兵到了牛頭山,大割人頭之際,你們終於現了身,引開官兵,使我脫離險境,那時我已隱隱猜到了你二人身份。到了牛頭山西側崖頂,余飛鶴等人欲取我性命,又是你們暗中用碎石點封了余飛鶴等人穴道,救了我性命。直到昨晚你們進入萬劫不復谷,又將我從地恨窖中救出,你二人已救過我多次性命,我心中對你二人之感激已增至十二分,誰料到你二人如此用心原來是為了從我口中得知戴晨鶯下落!莫說我葉驚風不知戴晨鶯之下落,便是真的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們二人!」萬俟玄怒道:「臭小子,你今日不說也得說!」欺身過來,雙手向葉驚風身上招呼。   葉驚風之武功本就遠不及萬俟玄,此時甬道中伸手不見五指,萬俟玄雙手打來無聲無息,更不知是拳是掌,是爪是指,葉驚風實不知該如何應付。黑暗中,只聽「呀」地一聲尖叫,卻是出自一女子之口,跟著萬俟玄叫道:「蘭姑,你做甚麼呢……」窸窸窣窣一陣細響,萬俟玄又叫道:「臭小子,快弄些光亮來!」葉驚風於黑暗中雖目不能見物,心中卻也猜到適才是萬俟蘭馨擋在自己身前,心中對萬俟蘭馨的憤慨登時去了一乾二淨,急忙伸手入懷去摸火種,卻空空如也,當下道:「晚輩無有火種。」萬俟玄急切的道:「老夫身上有,快掏出來!」葉驚風摸到萬俟玄,從其衣袋中取出火舌、火鏈子,弄出些光亮,微光下只見萬俟蘭馨面如金紙,顯是受了極大傷痛。萬俟玄雖不懂醫術,卻是世不多見的武功高手,療傷救命手段遠非葉驚風所能比,僅推拿了盞茶時分,萬俟蘭馨已然醒轉,面色微現紅潤,開口道:「爹,葉……公子所言不……錯,他委……實不是岳……王莊之真兇,他更……不知戴……下落晨鶯!」萬俟玄嚴顏稍解,微怒道:「臭丫頭閉嘴,爹此時不跟你說這些!」葉驚風聽了萬俟玄父女二人對話,心中感激道:「原來萬俟姑娘並不認為我知道戴晨鶯下落,當然相信我並非岳王莊之真兇,只是其父萬俟玄認為我知道戴晨鶯下落罷了!萬俟玄昔日何等威名,為一女子之故,弄得身敗名裂,他隱恨忍辱,苟且偷生了十年,心中無日不想著向天下人表明自己之清白。他雖然已聯絡了姚堅冰、丁不凡二人,但到那個時候,萬俟完全可說丁、姚二人是受了萬俟玄逼迫而指責苗奇罪行的。萬俟當了十餘年丐幫幫主,萬俟玄做了十餘年丐幫逆賊,他們如今想調轉過來談何容易!如果能將戴晨鶯尋出,讓她當著天下人之面言稱那晚是苗奇打傷了她,苗奇便是一百張口也說不清,可如今戴晨鶯在何處?萬俟玄急於知道戴晨鶯下落,原也在情理之中!如果萬俟玄認定我是岳王莊兇手,是十惡不赦之人,適才我伸手到他懷中掏火種他為何不做絲毫防備?由此可見,萬俟玄說我知道戴晨鶯下落云云,全是情急之下的氣話,我怎能當真了?萬俟姑娘數次救我性命,適才又拚命替我擋了其父一擊,幾乎喪了性命,乍一開口,便聲稱我是清白的,她如此看重我,我怎地對她有恁多疑心?昨夜石姑娘勸我盡快找到萬俟蘭馨,說她是個好姑娘,看來石姑娘說的有理!昨夜我與石姑娘在崖邊一席話,萬俟姑娘當然聽了許多,她先後幾次忍不住哭出聲來,她為何如此?她總不會是見到我與石泓瀅重逢後喜悅之下而忍不住哭出聲來的吧?她定是害怕我與石姑娘成了夫妻,留下她單獨一人,傷心之下哭出聲來的!萬俟姑娘救我性命或許是為了想知道戴晨鶯下落而為父親申冤,可後來救我性命又是為了什麼?」忍不住看向萬俟蘭馨,只見萬俟蘭馨雙目雖然半閉半開,卻正瞧著自己,雙目中透出乞求及依依不捨的神色,葉驚風心中一震,頓覺全是暖洋洋的,急忙移開了目光至他處。   不時工夫,葉驚風手中捏著的火鏈子已燃盡,面前復現一片漆黑,葉驚風開口道:「萬俟前輩,這裡有石天齡及劉春燕兩大醫道高手,咱們不如復歸萬劫不復谷,求二人給萬俟姑娘療傷。」萬俟玄鼻中一哼,道:「你小子以為老夫療傷之本領不及那兩個狗男女嗎?」葉驚風被萬俟玄這麼一數落,登時無了言語,想到自己初離岳王莊時所負之傷不亞於萬俟蘭馨此時之傷,若不是萬俟玄父女二人相救,自己哪能活至今日?萬俟玄能將自己救活,當然有本領救活萬俟蘭馨。葉驚風一時無言,黑暗中萬俟蘭馨卻輕聲道:「葉公子莫擔心,我爹適才那一掌只不過用了一成力道,哪裡能傷得人?再說我爹有如此本領,我這點小傷在他老人家手下又算得了甚麼!」萬俟玄斥道:「臭丫頭快閉嘴,以後有你說話的時候!」雖是斥責,話語中卻滿是慈愛之意。   聽了萬俟蘭馨之言,葉驚風心中又道:「萬俟姑娘此時說話已流利順暢,看來她父親適才那一掌確是無有多大力道。萬俟玄於盛怒中出掌打我,手上仍能拿捏住分寸,足見他並不惱我!他說我知道戴晨鶯下落,不過是一時憤慨,以為他認定石天齡能說出那賤女人下落,偏偏我從中阻攔,為石天齡開脫,他怎能不惱我?如果萬俟玄認定我是岳王莊兇手,並知道戴妖姬及誠信下落,早在月牙兒潭北破屋中他已經逼問我了,他那時不但無有逼問我,並且給了我許多『還魂丹』,將我送回岳王莊,這不正說明他相信我不是兇手嗎?」當下笑道:「萬俟前輩,其實戴晨鶯對你來說並不關鍵,她那樣一個女子,你即便見到了她,也不能保證她會幫你指證苗奇,即便她能指證,那樣的女子說出的話,天下人又有幾人能相信?晚輩倒覺得單有丁不凡、姚堅冰二人出來指證苗奇已足夠了!」萬俟玄道:「你小子懂個屁!」過了良久,又歎道:「不過你小子說的也有道理,即便找到了那賤女人,她又怎會替老夫說話?可是她若不出——唉!難哪,難哪!苗奇這廝城府甚深,可不是一個易對付之人,唉……」   見萬俟玄垂頭喪氣,葉驚風也歎道:「晚輩之處境更壞於萬俟前輩,你此時雖無十成把握,卻也有了重要人證在手,晚輩此時卻查不出半點線索。二十餘日前遇到了凌孝賢,晚輩只盼凌師弟能說給晚輩一些秘密來,偏生此時又不見了他……」言未了,萬俟蘭馨道:「你此生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葉驚風聞言心中大驚,問道:「我師弟他怎麼了?」萬俟蘭馨尚未開口,萬俟玄已斥道:「臭小子住口,待會兒再給蘭姑說話,你沒見她傷得不輕嗎?」葉驚風口上不說,心中不停思索:「凌師弟又怎麼了?萬俟姑娘此言何意?難道她見到了凌師弟?難道凌師弟出了什麼不測?」只想開口問問萬俟蘭馨,無奈萬俟玄有言在先,只得於暗中苦苦等待萬俟玄給女兒療傷運功完畢。等了不知有多時間,只聽萬俟玄嘿地一聲,彷彿拿了什麼東西塞入萬俟蘭馨口中,吩咐道:「快吞下『還魂丹』,盤膝運功!」話音一落,拉住葉驚風道:「蘭姑此時要調息運功,你小子不能在此打攪,先隨老夫到一邊去!」葉驚風無奈下只得跟著萬俟玄向原路返回,直到甬道盡頭處方停下。萬俟玄吩咐葉驚風坐下,自己擋住葉驚風前路,自個兒也坐下調息了頓飯工夫,竟躺下呼呼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葉驚風煎熬難耐中聽得萬俟蘭馨嚶嚀一聲,急忙跑過去問道:「萬俟姑娘,你可運功畢了?」黑暗中只聽萬俟蘭馨輕聲道:「莫大聲說話,讓我爹好好睡上一忽爾!」葉驚風迫不及待地問道:「我師弟——」只說了三個字,萬俟蘭馨已道:「你師弟什麼都不知道,你見到他也無用。」葉驚風道:「姑娘見過我凌師弟了,他如今身在何處?」萬俟蘭馨道:「你師弟如今已然粉身碎骨了。」葉驚風大驚道:「他死了,是誰殺了他?」萬俟蘭馨道:「無人殺他,他自個兒掉到萬劫不復谷那個——那個——石姑娘欲跳下去的崖下,即便不粉身碎骨,也多半活不成了!其實你師弟早該死了,那日我無有將他打死……」葉驚風聞言大驚失色:「你為何要殺他?」萬俟蘭馨道:「因為他要對你不利!你可知道房開遠這個人?正是此人告訴了你師弟你的所在,他們約好了五名好手到狼穴,無有見到你,後來終於見到了你的行蹤,他們便設下一計,命吾無名到舒先生家傳你,他們幾人設下一個陷阱,由凌孝賢假裝受了傷,你見到凌孝賢受傷後必然送了戒備,他們便趁機下手制住你,然後逼你說出誠信大師下落。我那——那幾日來——」聲音變得甚低道:「那幾日來——一直在你左近,見凌孝賢等人設計害你,趁他們不備時將他們一一打殺,將他們屍首遠遠扔去,正要扔去凌孝賢屍身時,見凌孝賢並未死去,本待結果了他性命,怕你見到凌孝賢已然身死而沮喪,同時也聽到你們三人之腳步聲,因此快速離開了那破廟。昨日夜裡我們進了萬劫不復谷,我見到你師弟凌孝賢後,他正悄沒聲跡地往石姑娘房中走,我趕上去在他肩頭一拍,輕聲喝道:『凌孝賢,你想做甚麼?』凌孝賢聽得我聲音,魂飛魄散般逃開,我緊追其後,他跑到了那懸崖邊,一個收勢不住墜了下去,多半難以活命。葉公子,你莫怪我,你師弟凌孝賢確是要對你不利,他墜崖身死是罪有應得!」葉驚風長歎一聲,道:「我本以為可以從凌孝賢口中問出一個話來,卻不料——卻不料——唉!怪只怪我生性太頑劣,以致為他人所用,身陷泥潭,不能自拔,如今這天下,能有幾人相信我葉驚風不是兇手?」言罷又是一聲長歎。   萬俟蘭馨沉聲不語,手中似乎在玩弄著什麼東西,過了良久後,萬俟蘭馨悠悠的道:「葉公子你莫憂愁,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有一天咱——咱——」連說了兩個「咱」字,聲音細小得幾不可聞,雙腮火辣辣地熱,幸於黑暗中葉驚風瞧不見,饒是如此,萬俟蘭馨心中也撲撲大跳。葉驚風所言不錯,先前自己救葉驚風之性命,只是想從葉驚風口中得知戴晨鶯下落,自從萬大刀祠前葉驚風受辱之日起,萬俟蘭馨終於明白葉驚風完全地是被別人誣陷了,從此她再也不懷疑葉驚風是岳王莊之真兇,當然也不相信葉驚風知道戴晨鶯下落云云一些傳聞。在狼穴中,葉驚風只要一開口,便惡言辱罵自己,原本自己該惱怒,偏偏心中無一絲憤怒之感,只有沉沉的愧疚,愧疚自己不該讓葉驚風內力暫失,不然的話,葉驚風完全可與他們大吵大鬧一番,即便被別人碎撕萬斷,也強似被人當頭淋尿……葉驚風受此大辱,心中當然悲憤怨恨,他大罵自己完全應該,自己無有道理跟他爭辯。這幾個月來,萬俟蘭馨幾乎每日都在葉驚風身邊不遠處,見葉驚風欣然答應姚堅冰共赴洛陽臘八之約,萬俟蘭馨心中大喜,可想到葉驚風乍出狼穴便去尋找石泓瀅,而非自己,萬俟蘭馨心中又大悲。如此心中悲悲喜喜,幾個月來心緒難平,萬俟蘭馨當真的度日如年,只盼與葉驚風相見,卻又怕葉驚風罵自己,不理會自己。自己昨夜救葉驚風出了地恨窖至今,萬俟蘭馨一顆心兒一直懸著,聽了葉、石二人之言,萬俟蘭馨傷心欲絕,如果葉石二人成了夫妻,自己該如何活下去?後來見葉、石二人結拜為異姓兄妹,萬俟蘭馨狂喜下又暗自憂愁起來:「二人如此是不是一時權宜之計?」待葉驚風不顧了任何人外出找凌孝賢時,萬俟蘭馨心中一塊大石又落了地:「我終於可跟他在一起了!」萬俟蘭馨幾個月來心中所積憂喜一併迸發,忍不住連說了兩個「咱」字,此中深意怎是一言可了?萬俟蘭馨一顆心兒又幾乎跳出腔外,細若蚊蠅道:「一定能平冤昭雪,找出真兇!」葉驚風聞言心中狂喜,激奮無比地道:「你相信我不是兇手?」忍不住握住萬俟蘭馨雙手。   葉驚風雙手剛捉到萬俟蘭馨雙手,卻不料右手被萬俟蘭馨手中一硬物紮了一下,登時鮮血長流,吃痛下叫道:「你手中拿著什麼東西?」萬俟蘭馨又驚又羞,不知如何開口,只得將手中物事遞了過去。   萬俟蘭馨手中之物伴隨了她近十年,她無日不對著手中所玩物事發呆,她無日不想著賜給她此物之人,只盼能見上此人一面,更乞求著能日日見到此人。十年前,萬俟蘭馨與父親遭苗奇陷害,萬俟蘭馨與父親如喪家之犬、過街之鼠,天下雖大,卻無處藏身。萬俟蘭馨與父親東躲西藏,蓬頭垢面,衣不遮體,食不果腹,是時又值嚴冬,二人到了山東魯南地界,身子縮於單衣中瑟瑟發抖,幾乎僵硬,偏偏又被人欺狗咬,弄得遍體鱗傷,苦於父親重傷在身,根本無力跟那些惡人惡犬相爭。這一日,萬俟蘭馨扶著父親來到岳王莊,由於數日未食,早已雙腿發軟,雙目發昏,要不是二人心中隱著奇恨,緊咬牙關要活下去,二人早被凍餓而亡了!這當兒,從一個朱門大戶人家走出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來,那少年衣著華貴,俊美可愛,臉上嬉皮笑臉的,渾身透著令人生厭的紈褲子弟之神氣。那少年一現身,萬俟蘭馨直以為那少年要過來調笑斥罵自己二人,忍不住恨恨地瞪了那少年一眼。萬未料到的是那少年不但無有發作,過來欺侮萬俟蘭馨與父親,反而呵斥走了那三條令人生厭生畏的狗子,從懷中掏出兩個熱氣騰騰的蔥油大餅遞到萬俟玄父女二人手中。萬俟蘭馨與父親數日來未食,餓凍將絕,此時得了兩張蔥油大餅,不啻得了人間至寶一般,迫不及待地張口便咬,霎時間啃了個乾淨,直覺得那兩張平淡無奇的蔥油大餅比世上任何美味佳餚都好吃。萬俟蘭馨一張蔥油大餅下肚,再也不覺得那少年可厭可惡,反而覺得那少年丰神如玉,如同天人,一時只顧直盯盯地仰望那少年,竟忘了道謝。那少年看著萬俟蘭馨與父親吃完大餅,驚愕之下從懷中又掏出一支製作精美的金釵遞給萬俟蘭馨,聲稱那金釵少說也值五十兩銀子,大可讓二人買上幾車蔥油大餅。萬俟蘭馨手中捧著那支金釵,感激之下跪倒在地,向那少年大磕其頭,待抬頭言謝時,那少年已不知去向。這當兒,從西邊走過三名乞丐,肩上均扛著三五隻布袋,看樣子正是丐幫弟子,萬俟蘭馨與父親見此三丐,心中大驚,知道那三丐正是苗奇派來追殺自己的。所幸那時二人蓬頭垢面,無了本來面目,並未引起那三個惡丐注意,就此躲過衣劫。待那三丐走後,萬俟蘭馨扶著父親離開岳王莊,於黑夜中、風雪裡跑到岳王莊北深山中藏了起來。至此以後,萬俟玄之傷勢漸漸痊癒,從此再無人前去滋事。萬俟蘭馨自從得了那支金釵後,整日裡對著金釵發癡,只盼此生能再見到那天人一般的少年來……   葉驚風接過萬俟蘭馨手中遞過物事,雙手仔細一摸,卻是一支金釵,心中甚是納罕:「她手中玩弄著這支金釵做甚麼?她為何將金釵交到我手上?」當下發問道:「這是一支金釵吧?你手中拿著此物做甚?」萬俟蘭馨聞言,一顆心兒登時涼了半截:「他終是忘了那年之事,他終是無有將我放在心上,難道我這一生都要被他冷落,飽受思念之苦嗎?」憤恨之下又不免哀傷起來,雙目中忍不住淚水漣漣,開口道:「那是十年前一個少年給我的金釵,我喜歡拿著此釵便拿著,關你什麼事!」一把從葉驚風手中又將金釵奪過。   聽了萬俟蘭馨之言,葉驚風終於憶起十年前之事。那日一大早起來,母親(其實是師母,由於葉驚風近二十年來一直如此看待岳念祖夫婦,即便知道了自己身世,心中仍當岳念祖夫婦是父母)大罵了自己一頓,葉驚風心下老大不快,悄悄到母親房中盜了母親最珍愛的一支金釵,欲將之拋棄之際,心中又有了計較:「我手中有了金釵,到集鎮上換成銀子,足夠我一個月吃用,至此我一個月不回家,好好教她擔心一番!」有了如此盤算,拿了金釵便向外出。尚未出莊之際,覺得腹中飢餓,到廚房拿了三張熱餅,三下五除二啃了一張,剩下兩張放入懷中,悄悄出了莊子。到了門外,見三隻惡狗正在噬咬兩名乞丐,葉驚風本意只想讓那三條惡狗大肆噬咬那兩名乞丐一番以作樂子,不料那個小乞丐一雙水汪汪、亮晶晶的雙目圓睜睜地瞪了自己一眼,葉驚風登時被那雙眼睛給引住了,覺得那是世上最好看,最美麗的一雙眼睛,生就如此一雙妙目之人怎能被狗子咬了?葉驚風當下呵斥走三條狗子,將懷中兩張熱餅給了那兩個乞丐,看著那兩個乞丐風餐雲卷般吃了熱餅,那小乞丐一雙妙目中滿是感激之色,葉驚風心中大樂,又將盜來的金釵給了那小乞丐。見到二丐向自己磕頭,葉驚風渾身不自在,他記事以來只有受人斥罵,遭人冷眼,哪裡嘗到別人給自己磕頭稱謝的滋味?一下子葉驚風將母親罵自己之言忘了個乾淨,蹦蹦跳跳地回了家,便是晚間被母親挨打時也不覺得如何疼痛。十年來葉驚風一直未忘那雙水靈有神的雙目,雖然當日看不出小乞丐是男是女,葉驚風幼小的心中直想著長大後娶的妻子如果能生著那樣一雙美目將要快活死。數月前,葉驚風初離岳王莊,遇到化了裝的萬俟蘭馨時就覺得當時的醜女蘭姑一雙眼睛有異,後來在萬大刀祠前更是憑著萬俟蘭馨那一雙美目猜出對方是誰。在葉驚風心中,曾有幾次覺得萬俟蘭馨一雙美目與十年前小乞丐的一雙美目相像,但他絕不敢認定十年前那小乞丐便是萬俟蘭馨!葉驚風當時給了萬俟蘭馨金釵,只想讓她兌換成銀子買食物,不料她非但無有如此,反而謹藏了金釵近十年!她如此珍愛此金釵,足見她心中一直未忘葉驚風!葉驚風想到此節,心中暖洋洋的:「她們十年來一直隱於月牙兒潭邊,當然知道我是誰,可我直到此時才知她是何人,如此看來,他們父女二人當日救我並非為了戴晨鶯及誠信大師!我葉驚風刁鑽頑皮,為人所厭,後來又被世人看作禽獸、惡魔,不料萬俟姑娘卻一直看重我、記著我,我葉驚風能得如此佳麗關心,真是神仙弗如了!」心中又喜又暖,一時熱血沸騰,又忍不住握住萬俟蘭馨雙手,感激萬分的道:「虧你十年來一直拿著此釵,我葉驚風怎配你如此掛念?」   萬俟蘭馨聞言心中大暖,一時芳心大亂,六神無主,直覺得發稍都在燃燒,急忙將手從葉驚風手中抽出,語無倫次的細聲道:「我無有——無有一直拿——拿著此——此釵,我——誰整日掛——我不理你了!」言罷站起身來走開,暗中不辯路徑,竟一頭撞在甬道中石壁上。這一撞雖無大礙,萬俟蘭馨仍不免「哎喲」一聲叫出,那邊萬俟玄跳過來道:「蘭姑,可碰傷了?」聽此言語,葉驚風與萬俟蘭馨都知道萬俟玄其實一直醒著。既然萬俟玄一直未睡,葉驚風與萬俟蘭馨之對話當然被他聽了個一字不漏,想到此節,二年青人臉上大為發燒。見女兒不語,萬俟玄又問道:「蘭姑,可碰傷了?」言語中已拉過了女兒,萬俟蘭馨大窘下囁嚅道:「不礙——無傷著!」萬俟玄道:「既然不礙事,咱們這便出去,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鬼地方,老夫可不願多呆!」   半個時辰後,一行三人出了萬劫不復谷,只見天色已是黃昏,崖上草木枯黃,枝葉凋零,已是冬日天氣。山頂雖冷,葉驚風與萬俟蘭馨二人心中都甜蜜蜜、暖洋洋的,絲毫不覺得寒意,寒風襲來,倒如春風沐體一般。   「撲簌簌」一陣響動,左側一株古柏上躍下三條身影,三人一色的玄色勁裝,乍一現身,三柄明晃晃的鋼劍從不同方位刺向葉驚風。葉驚風正浸沉於一種融融的暖意中,一時竟不知閃避。眼見劍已及身,葉驚風猛然警覺,欲躲閃開去已然不及,卻是萬俟玄在一側出手如電,一把拉過葉驚風脫離險地,一個猱身而上,抵住三支鋼劍。那三人彷彿並不願置葉驚風於死地,劍到半途,忽爾轉向,齊向萬俟玄身上刺來。這一突變,萬俟玄始料所不及,「喲」地一聲驚呼,展開騰挪身法避開其中二劍,左臂上卻被第三劍刺傷。萬俟蘭馨見父親吃傷,大驚下登時警覺,飛起一腳向刺中父親左臂之瘦長漢子小腹踢去,這當兒葉驚風也如夢初醒,左手五指併攏成掌,擊向另一名瘦長漢子面門,右手五指箕張,去奪那人手中長劍。二身材瘦長漢子不約而同「咦?」地一聲驚呼,似乎對葉驚風等人有如此武功而震驚,當下雙雙後躍,跳出戰圈。第三名身材略矮漢子眼見長劍已將刺入萬俟玄背心,忽地萬俟玄右足向後一挑,竟如背上也生了眼睛一般,一腳踢在自己劍背上,頓感一股大力順著長劍傳來,持劍之手虎口欲裂,整條手臂一陣酸軟,長劍幾乎把持不定,脫手而飛,驚惶之下急忙退後數步。只這一合交手,雙方高下立判,三個持劍玄衣人對視一眼,想到對方已有一人受傷,餘下二人年齡不長,並且有一女子,再者對方三人赤手空拳,自己三人卻有長劍在握,可謂大佔便宜,當下又挺劍搶攻過來。   萬俟玄不顧包紮左臂傷口,任由鮮血順臂長流,一個箭步躍上前去,直奪適才刺傷自己手臂之人手中鋼劍。那人乍與萬俟玄交手之際便刺傷了萬俟玄,心中不免對萬俟玄有所輕視,長劍一抖,挽了個劍花,向萬俟玄手腕削來。萬俟玄見那人不守反攻,劍勢凌厲霸道,忍不住叫道:「臭小子,清音師太是你什麼人?」那清音師太乃雲南點蒼山觀心庵住持,自創一路「雲霧劍法」,此劍法共三十六式,名號雖為「雲霧」,三個玄衣人使出卻無絲毫雲霧飄渺的輕靈逸致,端的凌厲無比。此三十六式雲霧劍法雖算不上十分高明的劍法,但在江湖中卻享有盛名,真正的不可小覷。相傳當年清音師太四十歲時初創此劍法後曾與武當山張三豐張真人交過手,百餘招下方見敗落,由此這「雲霧劍法」四字在江湖中便盛名遠博起來。經此近二十年不見,清音年歲與萬俟玄相差無幾,雲霧劍法定然練得非同小可。若此時萬俟玄見到的是清音師太本人,這一記空手奪白刃的擒拿手法定然不能奏效而大吃其虧,好在那三名玄衣人所習「雲霧劍法」不精,只能稱得上僅得皮毛,萬俟玄當然不懼。   那瘦長漢子聽得萬俟玄道出自己師承來歷,雙眉向上一挑,洋洋自得的道:「清音師太乃在下恩師,你這老兒若知道恩師所傳的這三十六路雲霧劍法厲害,早早投降算了,免得我們師兄弟三人費力,敗了你們後臉上不好看!」萬俟玄聞言失聲笑道:「臭小子倒也不知羞慚!就你所使的這兩下子也能稱得上雲霧劍法?再說那雲霧劍法又算甚麼,你道老夫看得入眼嗎?」一言畢了,身子一側,右掌直擊那漢子面門。這一掌萬俟玄用了三成力道,持劍漢子長劍未及萬俟玄身子,便覺一陣勁力壓在劍上,長劍一歪,斜向一旁,跟著臉上被萬俟玄掌上力道刮得火辣辣的疼,心想自己這臉若被萬俟玄那一掌擊中,自己焉有命在?吃驚之下,持劍漢子急忙撤劍回防,不料萬俟玄那一掌乃虛招,半道上掌力頓消,只覺得眼前一花,腕上一緊,手上酸麻無力,一柄長劍竟被萬俟玄奪了去。   瘦長漢子長劍被奪,登時魂飛魄散,臉色煞白,失聲叫道:「妖術,妖術,你這是妖術!」萬俟玄哈哈一笑,道:「臭小子,還不速速給老夫投降?」另兩名持劍漢子見師兄長劍被奪,登時洩了氣,怔怔地站於當地,萬俟蘭馨見機以極快手法奪了二人長劍,正欲挺劍殺了二人,只聽父親叫道:「蘭姑不可!」萬俟蘭馨不解道:「爹爹為何要饒他們?」萬俟玄正色道:「他們一則跟咱們無怨無仇,二則他們之師清音師太在武林中名聲不錯,又跟老夫有過一面之緣,雖算不上朋友,老夫卻敬重清音師太之為人正直,恩怨分明……」言未了,只聽東邊崖邊一個蒼老的女聲冷冷的道:「施主如此看重貧尼,貧尼可擔當不起!」暮色下只見崖沿飄然跳起一個年近六旬,身著土黃色僧袍,面目枯黃的老尼。那老尼一現身,身後先後跳出七八名尼姑,那干尼姑年長者約摸四十來歲,年幼者不過十八九歲,人人背負長劍,一色的暗灰色粗布僧衣,個個面色不善,似有什麼深仇大恨未有報一般。 正文 二十 雲中採茶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2 本章字數:25832    二十雲中採茶   萬俟玄一見來者,肅身抱拳道:「老朽與師太二十年未曾會面,不想師太清健依舊,丰采如昔,今日復見,幸何如之!」清音斜了萬俟玄一眼,冷冰冰的道:「托佛祖之福,貧尼這幾年倒無歸西,不過十年來不聞你音訊,有道是你已入了阿鼻地獄,不想仍在人間,今日復見,貧尼也是幸何如之呀!」言下對萬俟玄復出江湖無有半分「幸何如之」之意,倒覺得萬俟玄早該身死,不復重生。萬俟玄當年遭苗奇陷害而聲名狼藉,流亡江湖,十年來不聞萬俟玄之名,人世間皆傳萬俟玄已不在人世,天下人莫不為萬俟玄之死而歡慶,清音不明真像,心中何曾無有尋常人之心意?   萬俟玄臉色微微陰沉下來,開口言道:「應該說老朽是個人神共憤,天下唾棄,死有餘辜之人,但老朽並不能輕易死去。如果老朽不明不白地死了,從此老朽便真正成了萬人唾罵,遺臭千年之人了!」清音哼了一聲,道:「如此說來倒是天下人錯怪了你?哼,哼哼!」萬俟玄朗聲道:「錯怪不錯怪,一時難以講個明白,不過老朽倒有心請師太拭目以待,總有一日會真相大白於天下!」   清音鼻中又哼了一聲,不去理會萬俟玄,雙目凜然生威,盯向三名男弟子道:「韋世清,孔世傑,朱世雄,你三個畜生今日該怎麼說?」三個玄衣漢子韋世清,孔世傑,朱世雄自見到清音師太到來時已魂不附體,身如篩糠地抖個不停,這時更是臉色一白,撲撲通通幾聲跪倒在清音師太面前,如搗蒜般磕頭道:「師父饒命,師父饒命!」萬俟玄等人見清音言及門內之事時本待離開,這時見狀無不大奇:「這三個人犯了甚麼過錯,竟惹得清音如此惱怒?」見清音無有趕自己走開之意,三人當下頓住腳步。   清音冷冷一笑,道:「饒命?你們三個畜生可記得本派戒律第二條?」韋世清等三人戰戰兢兢,參差不齊的道:「奸——奸Y婦——女者,殺無——無赦!」清音雙眉一豎,喝道:「虧你們三個畜生還未忘記!你們三個畜生犯下的罪人神共憤,為師的能饒過你們性命嗎?」言辭激烈,聲色俱厲,韋、孔、朱三人登時癱軟於地,爬不起身來,葉驚風見狀暗道:「這三人奸Y了甚麼婦女,竟讓清音如此憤慨?萬俟玄言稱清音為人正直,恩怨分明,但願她今日能對得住此八字評語!」清音見三弟子如此,心下似有不忍,聲音變得緩和了起來:「你們三個畜生聽著,本派門規甚嚴,按理今日你三個畜生應挨千刀萬刮,但為師的念在你三人跟隨為師的幾十年的份兒上,今日網開一面,賞你們個全屍!」言罷緩步走到韋、孔朱三人面前,舉起乾枯的手掌向三人頭頂擊落。葉驚風見到此節,心下暗道:「你這老尼姑也不過如此嗎!」這時節,韋世清忽然爬起,葉驚風暗驚道:「此人想突然發難殺了清音師太嗎?」一念未了,卻見韋世清抱住清音雙腿,失聲痛哭道:「師父,弟子今日知錯了,你老人家念在我奶奶八旬老人無人照養的份上饒了弟子一命吧!」葉驚風聞言在一旁暗笑道:「你小子犯了錯,跟你奶奶有何關聯,你奶奶是王母娘娘嗎?」只見清音舉起的手掌在口中一頓,面色登時變得慈和起來,手臂顫顫地終於緩緩垂了下來,一旁跟著的矮個子朱世雄見狀也哭道:「師父,韋師兄說得有理,韋太夫人對你老人家恩重如山,太夫人她老人家止此一孫為後,你老人家若打殺了韋師兄,太夫人她老人家不知該有多傷心呢!師父,你老人家就請大發慈悲,饒了韋師兄吧!」清音眉頭一皺,繼而微微豎起,厲聲道:「那姑娘呢?」朱世雄道:「她被一個持刀青年虜了去,我們也正尋她不著。」清音鼻中一哼,道:「虜了去?哼!怕是救了去吧!你們三個畜生玷污了人家清白,江湖上對我點蒼一派大是鄙夷,我點蒼派數十年來積下的清譽全被你們三個畜生給毀去了!如今不僅我點蒼山觀心庵容不得你們三個畜生活命,便是整個武林都難容你三個畜生存活於世間!」   韋世清淚水長流,痛哭道:「師父,你老人家念在我韋家一脈單傳至弟子的份兒上,饒了弟子一條狗命吧!弟子這幾日來不停尋找那姑娘,為的便是將她接回觀心庵,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娶她為妻,並且答應今後再不做惡,師父,你看——嗚嗚……」清音冷冷的道:「饒了你?饒了你,你的兩個混帳師弟如何處置,也一併饒了?哼,說得輕巧!」韋世清眼見無望,靈機一動,哀聲道:「師父,弟子等三人罪惡深重,理應受死,只是那女子如今孤苦伶仃,無援無助,委實可憐,再者她已有身孕,說不了正是弟子之骨肉。你老人家今日處死了弟子,弟子死而無憾,只求師父你老人家找到那女子後將之接到點蒼山,好好照養那女子,以圖那女子日後為我韋家留下一點香火。師父弟子今日這一死,真正罪有應得,無有怨言,惟有遺憾者,我那老奶奶年屆八旬,弟子死後無人照養,這裡只求師父你老人家多多費心,為老奶奶她老人家送終了!」言至此處,淚如雨下,泣不成聲,雙手鬆開清音雙腿,拾起一柄長劍向自己喉間抹去。   清音聽著弟子的哭訴,心中深深的追憶道:「我自幼被父母遺棄,聽別人說是父母嫌我生得醜,可那時韋家老太太卻不如此認為,她不但收養了我,還待我如寶貝一般,比她親生兒子還要親熱三分,言稱我相貌雖不中看,長大後必能出人頭地。待我長大後,老太太給我早了個家道殷實富康的婆家,那小伙子粗眉大眼,倒也討人喜歡。出嫁那日,老太太哭得淚人一般,不肯讓我離去,但大禮已就,不能更改,老太太忍痛送我出了家門,我也忍痛捨棄了韋家。一路上,我暗下決心,到了夫家後定然說服公婆及夫君,讓夫君隨我搬回韋家來住,以便日日見到老太太。那日風和日麗,繁花似錦,百鳥爭鳴,端的一個婚嫁的好日子,可我心中如同壓了一塊大石,沉重陰晦,只恨自己生就一個女兒身。半途上,忽然竄出一幹強盜,他們殺了轎夫及迎親人,將我劫至一山寨上,由於見我生的醜陋,當時並未對我動粗,罵罵咧咧地一干賊子喝酒去了。向晚時分,那干惡賊醉眼迷離地走過來,拉拉扯扯地欲污辱我,我拼盡力全力抵抗,全然無用,所幸此時不知從何處跳進一老尼姑,手持拂塵將那干惡賊一一打跑。那日我夫君被殺,花轎被劫,嫁人不成,當時便撞向一柱子,是那老尼攔住了我,百般勸慰開導,我終有所悟,隨了老尼出了家。三年後,我從老尼那裡學了一套劍法,自恃有成後下山回家,堂上竟僅存老太太和一個尚在襁褓中的男嬰,問明緣由後方知是夫家幾年來不斷前來尋釁,兩家反目成仇,互相打殺,韋家數條性命均折在其中。我大怒之下,提劍外出,直奔夫家,不料夫家之人近日來突染怪疾,所剩幾人相繼死去,如今家中已空無一人。我當時又悲又憤,只恨自己,因為這一切全是我一人造成,正欲提劍自刎,忽想到堂上老太太年已花甲,無人養老,懷中一滿月嬰兒,無人照料,登時去了死念,將老太太及嬰兒接到那老尼處。十餘年後,庵中老尼圓寂,我繼承老人家衣缽,接管了尼姑庵,那便是今日的觀心庵。我繼任為觀心庵住持時,庵中僅四名尼姑,均是我師弟,由於我們四尼均是女身,庵中不能留著男子,我又不能因此將老太太之孫韋世清趕出,於是大改門規,開始收俗家弟子為徒,其間有男有女。尼姑庵中有了男子,江湖中人聞知後必然大肆嘲諷,我觀心庵難在世人面前抬起頭來。於是,我便嚴定門規,約束弟子們規規矩矩做人,他們中若有人稍越門規之行,我便大加懲罰,決不姑息。數十年來,全仗戒律約束及門內弟子爭氣,點蒼山觀心庵在武林中名聲倒也不壞,我也暗自欣慰。誰料到數月前韋世清等人外出時竟姦污了一弱質女子,訊息傳至觀心庵,如同雷霆在頂,我禁不住勃然大怒,親率門下八名女弟子下山找尋他們三人。在江湖中奔波了一個多月,蒼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這裡找到了三個孽徒。我點蒼一派雖不足五十人,乃武林中一不起眼的小門派,可也不能讓人小覷了,今日正好當著萬俟玄等人之面清理門戶,以示我點蒼派恩怨分明,光明正大!門庭不能壞,清譽不可污,可這三個孽徒中有一人是韋世清,是我養母的唯一孫子,也是我數十年來一直視為己出之子,此人能死嗎?」清音心中一個激靈,出手如電,一把奪過韋世清手中長劍,順勢在韋世清面頰上狠狠一記耳刮子,打得韋世清爬於地上。葉驚風見狀心中笑罵道:「***,看來清音這老尼姑今日要自破門規了!」   只見清音面色鐵青,臉上有憤有恨有愛有憐,表情複雜已極,指著韋世清顫著身子道:「畜生,你——做的好事!」自己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既是弟子又同親子的韋世清。   韋世清吃了師父一掌,心下不免大快:「看來師父心軟了!」當下將頭一垂,淚水又出,嗚咽道:「師父,弟子一直未忘你老人家教誨,因此近三十年來,弟子在庵內庵外一直規規矩矩,從不敢向任何女子奪看上一眼而讓外人說嘴,說咱們點蒼山觀心庵男弟子輕薄,壞了觀心庵名聲。這三十年來,弟子不但不敢向女子多看上一眼,更不敢向師父你老人家提起娶妻之事,唯恐因此引起你老人家厭惡反感,說弟子心存雜念。弟子三十年來行止端正,心思純潔,可老奶奶她老人家卻不這麼認為,她時常嘮叨說我已及而立之年,早該成家,言稱『不孝有三,無後乃大』,眼見自己年已八旬,乃黃土沒頸之人,若有生之年見不到韋家有後,她老人家勢必死不瞑目。師父之教導時刻不能忘,可奶奶之叮嚀也時刻縈繞在心頭,教弟子好生為難。由於多了這樣一個心思,弟子便背著師父你老人家跟那姑娘好上了。數月前,弟子與孔師弟、朱師弟尋到那姑娘,勸她盡快答應與弟子成婚,誰知那姑娘索要彩禮甚多,弟子知道庵中一向清貧,哪裡拿得出這許多彩禮來?弟子一時氣憤不過,與那姑娘爭吵起來,引得許多人前來圍觀,那些人在一旁不明真像,說三道四,弟子怕他們識出弟子等人是點蒼山觀心庵中人而對本派聲名有損,因此便帶了那姑娘至荒僻無人處跟她理論。我們理論許久未果,弟子氣憤下暗想她若不應,弟子就讓她生米變成熟飯,因此,弟子就對那姑娘施了那禽獸行徑。這當兒,遠處走來一持刀漢子,武藝奇高,三招兩式便將弟子等人打倒在地,虜了那女子遠去,弟子等三人追趕時,已不見了那人身影……」葉驚風一旁聞言,心中暗道:「如果你韋世清所言句句是實,倒也有情可原!清音老尼約束弟子如此嚴格,人家三十歲了,還不許人家娶妻生子,更何況此人是你恩人之後!萬俟玄說清音許多譽美之辭,今日一見倒也名符其實!」   清音聽到此處,嚴顏似冰的神色大見緩和,禁不住問道:「你說的話可屬實?」韋世清嗚咽道:「弟子自幼跟隨師父,日日聞聽師父教誨,自幼便不會以虛言欺人!」清音輕哼了一聲,道:「你們三人既尋不見那姑娘,為何不速速回庵,巴巴地跑到這裡又是為何?」   韋世清等三人對視一眼,韋世清道:「弟子這幾個月來四處打聽,得知那女子是百花川石天齡之女……」聽到此言,葉驚風頭腦間「轟」地一聲響,整個身子顫抖起來,一時氣沖發稍,指著韋世清等人大罵道:「該死的Y賊!原來是你們三人玷污了石姑娘清白,快納命來!」運力於臂,一招「有天沒日」直取韋世清等人性命。   葉驚風昨夜與石泓瀅一番長談,得知石泓瀅所以不願跟自己結成夫妻,正是因為石泓瀅壞了身子,有了孽種,而種下如此惡果之人正是眼前這個韋世清。雖然葉驚風一直以來從未想過娶了石泓瀅為妻,但他一直把石泓瀅看做自己此生最親密之人,畢竟葉驚風罹難以來只有石泓瀅同情自己,相信自己,看重自己,不捨自己,石泓瀅可以稱得上自己最親密之朋友。如果不是自己被世人唾棄,如果自己不被誣陷成岳王莊兇手,葉驚風心中一直把誰是真兇放於最重要的位置,葉驚風早已感知道石泓瀅對自己的一片真情了。不管此前如何認為,直到昨夜崖邊一席言語後,葉驚風才突然發現得到一個人的真情比得到自身清白更重要,這也是他得知萬俟蘭馨同樣真心對待自己後雖然喜樂,卻仍有不足之感的原因。此時聽了韋世清之言,葉驚風憤恨得幾乎發昏,怒不可遏下一招施出,來勢洶猛,難以抵擋。   清音在一旁聽得葉驚風來掌呼呼生風,力道甚大,心下不禁暗自吃驚:「想不到這小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功力!這一招打來,我徒兒怎吃得消?」忍不住拔劍一挑,一招「霧裡看花」施將出來,抵住葉驚風那招「有天沒日」。葉驚風盛怒下見清音一劍施出,法度嚴謹,氣象萬千,心中一驚,大叫道:「老尼姑,此事與你無關,你快閃開!」   點蒼山觀心庵門派雖小,在江湖中卻是深受別人敬重推崇,清音作為一派掌門,平素深受庵內弟子、庵外武林人士敬重,即便天下第一大幫前任丐幫幫主萬俟玄見了自己也客客氣氣,稱自己為「清音師太」,幾曾聽過有人直呼自己為「老尼姑」,當下不免來氣,說道:「他們均是貧尼之弟子,他們的事當然與貧尼有關!你小子想與貧尼之徒計較,必須先跟我老尼姑計較計較!」葉驚風見清音這一招藏鋒隱刃,迷迷濛濛,難捉難摸,中間卻處處透著殺機,心中不免一寒:「這老尼姑果然了得,她所使的雲霧劍法比其徒弟所使何止高明了百倍!」當下氣為之餒,退步言道:「師太,莫怪小子出言無狀,實是你那幾個弟子姦污了弱女子,令人髮指,小子一時憤怒,口不擇言。素聞點蒼山觀心庵門規甚嚴,門下弟子個個仁義正直,深為武林中人所稱道,令徒明明姦污了人家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今日卻花言巧語,掩過飾非,推脫什麼彩禮云云,如此奸邪狡詐之徒你也包庇他們嗎?」清音道:「他們罪惡深重,不容伏誅,貧尼自會秉公處理,以謝天下,你小子是甚麼人,我們點蒼山觀心庵中事也要你橫加干涉嗎?」   葉驚風見清音如此霸道,心中又不免有氣,憤然道:「石姑娘乃在下義妹,她受辱後羞愧難當,痛不欲生,幾次尋死覓活,不肯見人,如今——如今——」下面之言當然難以宣之於口,清音聞言長劍一收,也退於一旁,驚道:「那石姑娘如今怎樣?她死了?」在葉驚風心中,石泓瀅確如死了一般,因為她如今已與萬青山成婚,從此再不能跟著自己消遙江湖了,在他的世界裡,無了石泓瀅,不等於石泓瀅已然不在人世了嗎?葉驚風悔恨自己不該罵走石泓瀅,更恨韋世清等人玷污了石泓瀅清白,致使石泓瀅從此在自己眼界中消逝,他恨不能將韋世清等人剁成碎肉,當下咬牙切齒道:「不錯,石姑娘是不在了人世!」此言一出,不單清音大驚,就連萬俟蘭馨也是大驚失色,心中如同被利刃猛刺了一下,刺骨的痛,心中暗道:「石姑娘明明在萬劫不復谷,你為何說她不在了人世?難道只有跟在了你身邊才能算是活在了人世?石泓瀅不過僅與你相識數月時間,竟讓你對她如此關心,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記掛著你,你卻當我是甚麼人?雖然你已跟石泓瀅結成了義兄義妹,而石泓瀅又成了萬青山之妻,雖然在通往萬劫不復谷的甬道中我向你表明了心跡,可你此時仍將石泓瀅掛在心上,我在你心中又算甚麼?」心中又是一痛,鼻根一酸,忍不住流下淚來。   清音聞言,一時顏若霜籠,盯著三個男弟子道:「你們三個畜生還有何話可說?」韋世清垂眉道:「師父,你老人家莫信這小子一派胡言!弟子三人明明看見虜去石姑娘那持刀大漢上了此崖,從林中一個秘道鑽了進去,而適才這三人又從那邊秘道中鑽出,必是持刀大漢將石姑娘藏在此處。那持刀大漢能將石姑娘虜來至此,多半不會取了石姑娘性命,再說——再說這幾日江湖中傳言石天齡也在那秘道中,他一代神醫,怎會讓自己女兒死去?」清音略一沉吟,道:「若果真如你所說,你們三個畜生這便進入秘道看看去,若石姑娘未死,石神醫又肯將女兒嫁給你,為師的這裡什麼都好說,若不然,哼哼!你們知道本門規矩,你們三個畜生快去看看,為師的在此等著你們!」韋世清等人如蒙大赦,一骨碌從地上爬起,飛也似的跑過去鑽入甬道入口。葉驚風見清音如此偏袒自己弟子,心下不免大怒,可想到谷中劉春燕詭異古怪,見了韋世清等三人必不會輕饒他們,不但會殺了此三人,並且還會殘忍地殺了此三人,此三人雖然脫出了師父之手,卻又要落入劉春燕之手,這與前去送死又有何異?更何況石泓瀅那時能看著姦污自己的三個惡賊零碎受苦而死,心中必然大快,石泓瀅心中大快了,自己又有何不喜歡?想到此節,葉驚風忍不住笑了出來。   清音見葉驚風無端發笑,禁不住問道:「你小子笑甚麼?」葉驚風笑道:「在下願笑便笑,似乎與師太無關!」抬頭望見明月東昇,銀輝滿地,心中也順暢清明了許多,拉過萬俟蘭馨之手道:「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只覺得萬俟蘭馨纖手冰涼,細望萬俟蘭馨愁眉不展,滿臉不快,葉驚風奇道:「姑娘受涼了?」萬俟蘭馨幽幽的「嗯」了一聲,並無答話,她此時確是受涼了,只不過受的是心涼、是意冷,葉驚風滿腹心思盡放在石泓瀅身上,自己在葉驚風心中無了位置,受了冷落,心中怎能不涼?   葉驚風當然不明萬俟蘭馨心思若何,隨萬俟玄剛走了數步,身後清音叫道:「你三人慢走!」萬俟玄轉身道:「師太有何吩咐?」清音不理會萬俟玄,盯著葉驚風道:「你是岳王莊弟子?怎地如此不知檢點,與萬俟玄這等妖邪同路而行?」萬俟玄正待發作,卻聽葉驚風道:「在下以前是岳王莊弟子如今卻不是了!再說君子酌貪泉而自廉,萬俟前輩乃是受奸人所害以至今日地步,師太得道之人,獨具慧眼,難道也聽信了江湖傳聞?」清音哼地一聲,道:「江湖傳聞未必都是無中生有,空穴來風!當年萬俟玄若不是娶了『奪魂妖姬』為妻而遭天下非議,他怎會有今日?他先沉迷於『奪魂妖姬』美色中而不理幫務,疏遠天下英雄,致使丐幫眾叛親離,他見大權已歸苗奇手中,心中不忿,約來許多江湖好手先後殺死丐幫十餘人,後來欲謀害苗奇時,被馬、丁、黃三長老攔住。當日苗奇及馬、丁、黃共四人合戰萬俟玄,馬、丁、黃三長老死於非命,苗奇也幾乎喪命,所幸萬俟玄此戰也身負重傷,從此江湖上不聞萬俟玄聲跡,世人只以為他已不在人世,不想今日又復出江湖,從此江湖中又不得安生了!你小子說萬俟玄乃為人所陷害,你小子又憑了什麼?再說你小子為何又不是岳王莊弟子了?」葉驚風苦笑道:「晚輩不容於師門……」言未了,清音已叫道:「你就是葉驚風?」葉驚風點頭道:「晚輩正是!」   清音聞言,錚地一聲抖了一下手中長劍,雙眉一豎,道:「既是『笑面惡魔』葉驚風,今日休想在老尼劍下活命!」一劍刺向葉驚風心窩。   葉驚風聞言,身子一震,登時給怔住了:「我何時又多了個『笑面惡魔』這樣一個名頭?是了,是了!自萬大刀祠前受辱後,江湖中誰人不知我葉驚風是個『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賊?這個『笑面惡魔』四字對我來說真是恰如其分!」當下黯然一笑,道:「在下是葉驚風不錯,這個『笑面惡魔』四字卻不敢當!」言語中避開清音一劍,清音劍勢不減,憤然道:「有甚麼不敢當,你奸妹殺兄,弒父弒母,與禽獸何異?昔日武林中有個『武林三凶』,如今多了你這個惡魔,變成四凶了!江湖近日有言:『武林四凶,天下大害。除卻其一,流芳百代!』今日你這惡魔撞在老尼手中,老尼正好為天下除去一害!」刷刷刷刷,一劍快似一劍,全無章法可言,劍劍直取葉驚風要害。   葉驚風聽了清音之言,心中昏亂已極:「短短數月間,我葉驚風就成了『武林四凶』之一,從此天下再無人相信我是蒙冤之人,將人人視我為惡魔!雖然世上有曲江、石泓瀅、萬俟姑娘等人相信我是清白的,可此三人所言天下何人可信?看來我葉驚風只有到地下去向父母辯說了!」愁苦中「嗤」地一聲,X口衣衫被清音手中長劍劃破一條尺許長的口子,肌膚也裂開數寸長一道血口,鮮血從裡面汨汨流出,葉驚風根本不知疼痛,因為心中之痛遠勝肌膚之痛:「到了地下後,師妹見到我還會不會認定是我殺了她?師父還會誤認我是兇手嗎?多半會的,多半會的!我葉驚風此生終是做了甚麼惡事,世上之人認為我是惡魔,地下之鬼也這般認為!這個世上究竟有誰能相信我?」身子直立不動,呆若木雞,根本不去理會清音手中鋼劍刺向自己何處。   「通」地一聲,葉驚風小腹被人用力踹中,身子向後直飛出去,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人在自己腰間一托,扶自己站穩,一個清脆的女聲在耳畔斥道:「你不想活了?」葉驚風會過神來,卻見萬俟蘭馨右手拉著自己右臂,左手托在自己後腰,神色怫然不悅,憤憤地瞧著自己,當下黯然道:「我已成了武林惡魔,在這世上活著有何意味?」萬俟蘭馨聞言心中大傷:「他終是無有將我放在心上,他心中除了找到真兇便是石泓瀅。離開了石泓瀅便言稱人家不在了人世而神情恍惚,聽得別人說自己是惡魔便萬念俱灰,在你心中到底有無有我萬俟蘭馨的影子?」見葉驚風神情木然,X口鮮血長流,心下又大為不忍,但終是憤憤然斥道:「你自己也當自己是惡魔嗎?」葉驚風心中一震,道:「我——不,可——可世上有誰能相信我?」萬俟蘭馨心中一痛,忍不住流下淚來:「我早向他表明我相信他是清白的,可他為何忘了此言?我說過的話對他來說真的不關痛癢嗎?」心中開始恨起葉驚風來,可月光下見葉驚風萬分愁苦,心中甚是不忍,說道:「誰說世上無人相信你?」聲音比先時低了許多,言罷鬆開葉驚風手臂,從懷中摸出一隻ru白色瓷瓶,輕聲道:「你傷得可重?」神情溫和親切。葉驚風聽了萬俟蘭馨之言語,心中大暖,定神看向萬俟蘭馨,見皎潔的月色下萬俟蘭馨堆雪般的面頰上淚水漣漣,心中一動,暗道:「我只不過受了些許皮肉之傷,她已擔心得如此,我葉驚風若不是前世修來福分,怎能得到萬俟姑娘一片真心?」感激之下笑道:「你何須如此擔憂,我不會死的!」萬俟蘭馨心中的不快登時煙消雲散,身子輕飄飄地,如同飛了起來一般,將瓷瓶遞到葉驚風手中,輕輕的道:「快塗上金瘡藥!」心中暖烘烘、甜絲絲的,再也不敢去看葉驚風。   二人說話間,萬俟玄已然與清音交上了手,原來適才正是萬俟玄的一腳將葉驚風踹開,不致清音那一劍削斷葉驚風咽喉,清音不能殺死葉驚風,只有揮劍向萬俟玄身上招呼。這邊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忙著塗藥包紮傷口不能上前助戰,那邊點蒼派八名女尼無得師父號令不敢動手,一字排開靜靜地候於一旁,細觀月光下清音與萬俟玄比拚。   萬俟玄昔日為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幫主,武功之高,臨戰經驗之豐在江湖中少有人及,「風雷神掌」、「風雷小擒拿」、「移星挪月」三大絕技更是名動江湖。十年前萬俟玄遭苗奇暗算,身負重傷,性命幾失,逃亡到岳王莊北月牙兒潭這個武林禁地將養了十年,不但傷勢痊癒,三大絕技更是練得爐火純青,出神入化,時下臂上雖不慎為韋世清刺傷,卻也未將清音放在眼裡。清音出家以來,很少下山,數十年來很少跟人動過武,江湖中只知她自創一路劍法為雲霧劍法,不知此路劍法到底有多厲害。若非當年清音曾在武當山張三豐面前施過雲霧劍法,深得張三豐讚許,江湖中人根本不知雲霧劍法為何物,因此萬俟玄未免對清音有所輕視。   數招一過,但見清音神定氣閒,劍法嚴謹周密,藏鋒隱刃,迷迷濛濛難見真章,彷彿每一劍都在苛意防守,不思進取,但仔細看去,那裡招中藏招,劍中有劍,層出不窮,變化莫測,端的如置身於雲霧之中,混混沌沌,難捉難摸,不知雲飄向何方,霧游何處,迷迷茫茫,難以自主。萬俟玄見此,心中一驚,知道遇到了高手,當下去了輕敵之心,按理當沉著應戰,可萬俟玄偏偏運掌如風,勢若迅雷,掌掌有攻無守,凌厲已極,不可阻擋。清音面色一沉,劍法略見呆滯,劍上嗤嗤作響,如同不停劈削著什麼布帛皮革一般,卻是用劍將萬俟玄掌風一一化解,萬俟玄心中不禁暗驚:「想不到二十年不見,這老尼之劍法竟精進如斯!」當下又加一層力於掌上,掌力壓得清音長劍更見滯緩,清音哼地一聲,道:「看你還有多大力氣!」劍上並不加力抵禦,只是運動長劍守住要害,緩緩後退間劍法更見靈動,劍上嗤嗤之聲漸消,萬俟玄讚道:「師太果好劍法!」清音冷冷的道:「要想手刃你這魔頭卻差得老遠了!」說話間,二人又交了數合,萬俟玄暗忖道:「我這般加力仍不能逼她撤劍,時間一久,必然力乏不支,中了老尼的道兒!」當下掌力徒減,掌法飄飄,瀟灑閒適,不再強攻。   清音劍上壓力甫消,手上輕了許多,劍法卻不見如何凌厲,反而更見沉穩,無了半點攻勢,倒似一個人獨自練劍一般。葉驚風在一旁見狀大奇:「這二人究竟要做甚麼,演練武功嗎?」他哪裡知道萬俟玄、清音二人此時掌劍飄飄,來去無聲,實際上均是好整以暇,蓄勢待發,只要見到對方懈怠或分心,便突然發難,中間之凶險更勝於適才真刀真槍的比拚。   又過少傾,只見萬俟玄足下不動,掌法稍緩,神態安閒,輕描淡寫,而清音手中長劍更不見加快,只是更見含糊,不露鋒芒,彷彿擔心傷著了萬俟玄而故意小心翼翼,唯恐有失。葉驚風此時忽然大悟:「萬俟玄之雙掌看似輕描淡寫,漫不經心,可他每一招每一式無不構思精巧,盡撿清音要害處拍打,清音此時稍有不慎,萬俟玄伺機發難,掌上力道突增,清音焉有活命?那清音老尼劍法混混沌沌,迷迷濛濛,藏鋒隱刃,毫不外露,可門戶守得嚴絲合縫,滴水不漏,她如此嚴防中,何曾不藏著千萬個一劍封喉的厲害殺著待機而動?」越看越是心驚,越看越是佩服,心中默默地模仿著二人掌劍,一招一式地施展開來,頓覺奇趣無窮,中心大樂。   無聲無息中,萬俟玄開口道:「師太此劍法有號『雲霧』,真正的深得『雲霧』二字之真味,看似虛虛飄飄,迷濛空靈,中間卻無處不藏陷阱,無處不有殺著,端的變幻莫測,今日一見,真令老朽眼界大開,歎為觀止!」清音哼地一聲,道:「這些殺狗宰雞的破劍法算個甚麼,怎及老魔頭你的『風雷神功』!」言語中,清音長劍一抖,輕靈賢淑,精巧端莊,如未字少女輕移蓮步,於花叢中追蜂趕蝶,閒適作耍,又恐被人看見,羞羞答答,輕輕柔柔,躲躲藏藏,唯恐弄折了花枝,踩壞了青草而招致別人斥罵一般。葉驚風見狀狂喜,一時神不守舍,脫殼而出,恨不得過去與清音拆上幾招,以解心中之癢。清音此招本有一個名目為「園中趕蝶」,清音從師父處習得後見其間女兒之態過重,劍法不夠凌厲老道,只見其含蓄,不見其明快,便將其間矯作忸怩之態去掉而變成端巧嫻熟的開朗態勢,換「園中趕蝶」這個名目為「雲中採茶」,劍法於空濛中大藏變化,於輕靈中見其嫻熟,一柄劍使在手中如同活了一般,自行舞蹈。   這招「雲中採茶」一施出,但見清音手中長劍登時化作一隻靈巧的纖纖素手,剪、挑、削、提、劈、刺、砍、剜,直拿對方身上穴道。一劍下來萬俟玄身上雲門、中府、膻中、氣海、神闕……四十餘處穴道盡在長劍籠罩之下,每一處都有被點封的可能,萬俟玄顧此失彼,心中駭然。大驚下,萬俟玄掌上力道不得不突然增添,於此同時也運動「移星挪月」之法將X腹諸穴移位少許,不致被清音劍鋒上劍氣點中,一掌掌跟著清音手中長劍擊壓下去,使清音手中長劍方向稍移。   這招雲中採茶講究的是「虛」,「飄」、「准」、「巧」四字,要求中心虛空,不留雜念,劍法飄逸流暢,不能呆滯,認穴精準,不可有誤,用劍精巧,一筆帶過,不求速成,真真正正的如同雲霧之中山上採茶一般,目不能見而手到拿來,閒適靈巧,無一落空。清音當年在原學劍法上大加手筆,恣意更改,去蕪存菁,使得先前寂然無名的劍法變成名動武林的「雲霧劍法」,中間自有獨到精妙之處,已不復原有劍法面目,略有一同之處便是新舊劍法均講究一個「藏」字,將所有殺著盡數深藏,使敵人難測。   三十年前,清音練劍初成,上武當山與真人張三豐切磋武藝,張真人不吝賜教,讓清音施了這三十六路「雲霧劍法」,真人大加讚賞後與清音拆招,一直拆了一百二十七招清音仍未見敗落,當第一百二十八招,也是清音首次使用這招「雲中採茶」時,張真人大吃一驚,跳出圈子,對此招讚不絕口,令清音心中大喜。後來張真人命清音再施此招,清音一招雲中採茶二次施出,張真人又大吃一驚,求清音第三次施展此招。如此連施五次,待到第六次時,只見張真人左手捏著劍訣,右手如握劍狀向自己X口諸穴刺來,使的竟是自己的「雲中採茶」,所不同的是張真人手中無劍。清音當時一奇,急忙撤劍回防,卻被真人搶了個先,點封了自己X口三處穴道,以致敗落。張真人哈哈一笑,拍開清音穴道,命她重施此招,張真人又用同樣手法點封了清音穴道。清音心中極是不服,可與張真人連拆了十餘招,均被張真人用同樣的一招搶先點封了自己穴道,至此清音心服口服,只是不知敗在何處。事後張真人告訴清音,這三十六路雲霧劍法中以這招雲中採茶最為精妙,餘下三十五招妙則妙矣,只是不精,言下之意餘下三十五招皆不堪一擊,所有不肯一上來便破解了清音之雲霧劍法,實是此劍法確有獨到可觀之處,張真人不忍掃了清音雅興。聽了張真人一番言語,清音羞慚無地,覺得自己如同井底之蛙,見識淺薄,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於是長居觀心庵二不輕易下山一步,更勸誡弟子們非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得用此「雲中採茶」一招,因為此招中藏有一個老大弊病。這三十年來清音不斷研習此劍法,習練時依張真人之言將三十六路劍法中不足之處一一完善,越練越覺不足,越練越覺張真人所說之言無不一字千金,受用無窮。清音從武當山狼狽而歸,常引為此生恥事,全賴張真人灑脫大度,未在別人面前提及此事,是以江湖中便傳開了清音所創雲霧劍法如何了得,得以與張真人相抗一百餘招不見敗落,從此再無人敢小覷點蒼山觀心庵。   時下清音與萬俟玄酣戰了七十餘合,二人難分高下,眼見皓月已至中天,而三個徒兒進入秘道久久未出,不知有何變故,心不免焦急,當下施出這招雲中採茶,以求速戰速決,結果了萬俟玄。此招一出,萬俟玄果然大驚,手忙腳亂下若非「風雷小擒拿」及「移星挪月」大法護體,早就亡命於清音劍下。饒是如此,萬俟玄黑衫前襟上星星點點地破了十餘個小洞,均是被清音劍鋒上劍氣所破。逃過這一劫,萬俟玄心裡暗驚道:「老尼姑此招劍法恁地厲害,真是生平所未見!可她為何要手下留情,難道念著昔日情面?不然我這X腹還不成了篩子!清音適才只須將長劍前遞數分,或是劍氣稍增一成,自己焉有命在?」暗暗感激之下,萬俟玄偷望了清音一眼,見清音面色陰沉,不似有心要對自己承讓,心下更是奇異。其實清音心急之下何嘗不想一劍刺死萬俟玄,適才這一招雲中採茶數十年首次對敵使用,已使到了盡處,劍鋒前遞半分,劍氣增加半分已屬非能,她若要將劍鋒前遞,劍上力道必然小了,不能傷敵,劍上力道增大了,劍法運用便不能靈巧而變呆滯,仍不能傷敵,萬俟玄驚惶之下哪裡知道此節?   清音一招雲中採茶施出,未能傷到萬俟玄分毫,且在萬俟玄掌上神力壓阻下,長劍險些拿捏不住,心下也是暗驚:「這老賊適才為何不施全力?不然老尼手中長劍哪能穩穩地捏在手中?」心驚之餘也是不知萬俟玄適才大驚下掌上已用了十二成力氣,便是增加半分也難。   清音一招雲中採茶施出,只不過使萬俟玄X前衣襟多了幾個破洞,心下更是焦急,萬俟玄甫遇大險,心中大驚,二人都覺對手不易對付,可此時均已勢如騎虎,欲罷不能,只得橫了一條心,與對方力拼。   葉驚風在一旁觀看萬俟玄與清音鬥法,心中已如癡如醉,見到清音所施劍法看似招招防守,可這防守中無處不透著殺機,令敵生畏,說是防守,不如說是招招進攻,真是將一路雲霧劍法用到了極處,令人歎為觀止。再者萬俟玄的風雷小擒拿與風雷神掌,招招勢若雷霆,搶人之先,難以抵擋,已將「攻擊」二字發揮到了極處,大合兵法中「攻敵之必救」之意以攻代守,令敵人忙於應付,無暇還擊。細看下去,葉驚風又發現萬俟玄神功之妙,他無處不在進攻,卻又於進攻之中留有許多後著,以為防守,看似進攻,又是防守,研悟武學一道之高,莫可能比。二人一守一攻,一攻一守,攻攻守守,守守攻攻,高深莫測,令人驚絕。   萬俟蘭馨見葉驚風似憂似喜,如癡如醉,心中暗道:「他今日是中邪了?清音用劍刺他,他不知躲避,我爹與清音過招他呆若木雞!」月色下未見葉驚風身子有動,雙目中卻透著精湛的光芒,萬俟蘭馨哪裡知道葉驚風時下已迷醉於父親與清音高深莫測的打鬥中,身子雖僵直不動,心思卻閃電般飛旋,關注著萬俟玄與清音二大高手的每一招一式。萬俟蘭馨見葉驚風呆愣愣地,似乎這世上只他一個人,渾不知自己一直在他身邊,心下不免又微微哀傷,絲絲憤怒:「我這般關心他,他卻從不多向我看上一眼,哼!又是石泓瀅這臭丫頭!他心中只有石泓瀅!如今離開了石泓瀅,他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我這數月來日夜暗中隨在他身邊,使他逢凶化吉,遇險化夷,莫說我若離開了他,就是我真的死了,他心中能像看待石泓瀅那樣看待我嗎?」憶起十年前自己滿身污穢,醜陋已極,人見人厭,便是狗子見了也咬叫不已。那時葉驚風衣著華貴,模樣俊美,如天人一般尊貴,卻不嫌棄自己父女,拿了夢寐以求的蔥油大餅給自己充飢。自那日起,自己心中老是忘不掉這個少年的模樣,日思夜想,幾乎成疾。天可憐見,終於讓這少年又眷顧到了自己,那時他身負重傷,氣息奄奄,是自己搗藥煎湯給他治療,日夜守在他身邊,唯恐他不治而亡。幾個日夜的守候,終於換來那人的醒轉,那時自己多麼盼望他能識出自己就是十年前的醜姑娘,可那人對自己卻視而不見,如逢陌人,自己為此神傷良久。自那時與那人分別後,自己更是對那人念念不忘,最終鼓起勇氣以真面目去見那人,可見到那人時,那人卻與另一少女在一起,自己當時如同一盆冷水潑下,整個身子登時涼了半截,以致萬大刀祠前嫉恨之下做了傻事,折磨起那人來。從此那人記住了自己,可他記的不是自己的良善,而是自己的可惡,以致後來在狼穴中張開口來便罵自己。離開狼穴後,自己並未走遠,只求再回到狼穴中,可哪裡有這個膽量?憂愁愧悔了兩個月,終於又見到了此人,可此人竟對另外一女子念念不忘,視自己若無物,難道自己這一生注定不能與此人接近?萬俟蘭馨幽幽地歎了口氣,更加嫉恨石泓瀅,若不是她在葉驚風身邊,自己決不會在萬大刀祠前做出那等傻事來!萬俟蘭馨恨恨地看了葉驚風一眼,心中莫名地念道:「他若永遠這般對我,我寧願親手殺了他!」   這邊清音急於求成,不得不第二次施出雲中採茶來。萬俟玄驚魄未定,見清音故伎重演,心下不免發笑:「老尼姑莫非是黔驢技窮了?」當清音長劍一出,萬俟玄登時駭然:「一樣的劍法,一樣的招式,怎地比首次施出更厲害?」他何曾想到自己初遇這招雲中採茶時是不知此招厲害,正所謂出生牛犢不畏虎,在此招下吃了大虧,心中有了提防,謹慎之下不免看出此招的厲害來,因此駭然大驚。這一次萬俟玄怕清音再將衣襟上刺破幾個洞兒,或是傷到了皮肉,忙守住門戶,向後退卻,不料這一退避,此消彼長,清音手中之劍靈蛇一般追隨而來,自己X前衣襟上又多了十餘個破洞。   如此第三次、第四次……萬俟玄通體汗出,面色蒼白,X前衣襟盡數脫落,露出偌大一片肌膚,肌膚上斑斑點點,儘是血痕,其形既可笑又可怖。萬俟玄節節敗退,漸漸心寒,暗叫道:「罷了,罷了!我萬俟玄一生英雄,後為奸人所害,身敗名裂,流落至此,本想重出江湖後幹一番大事業來,卻不料今晚卻栽在江湖中一小門派手中!」這一喪氣,掌上力道頹了不少,嗤地一聲,X口被清音一劍刺中,萬俟玄魂飛魄散,只以為自己難以活命,本能地後躍數丈,雙腿落地時卻不聽使喚地一軟,登時坐於地上。若是尋常比武,可以說萬俟玄此時已然敗落,清音大可收劍入鞘,得勝而去,可在清音眼中,萬俟玄是個奸邪小人,眼下正是除惡務盡之際,哪裡理會得江湖規矩?當下身子一縱,躍到萬俟玄身前,第十一次施出雲中採茶!   萬俟玄神智已昏,全無鬥志,見清音使的仍是這招雲中採茶,幾乎癱坐於地上,等死之際,心中靈光一現,暗道:「我這一死不打緊,這個『重色輕友,背信忘義』的罪名將永難解脫,並且蘭姑這丫頭又該如何活下去?我不能死,不能死!即便死也要清音這老賊尼饒上一條性命!」胡亂在地上一抓,操起一根拇指粗細,彎彎曲曲,腐朽不堪的樹枝,一來昏亂中不容思索,二來心中深深印著「雲中採茶」的影子,附骨之蛆般揮之不去,當下依著清音的樣子,依樣葫蘆地遞將過去,心中念道:「老賊尼想在我身上刺幾個透明窟窿,我也在你身上刺幾個透明窟窿來!」全然不顧清音手中乃一柄鋼劍,自己手中所使乃一根腐朽的樹枝,清音是站著,自己是坐著,便真的有透明窟窿出現的話,自己會現在X背,而清音只會在腿腳上而無性命之憂。   「妙哉!」葉驚風大叫一聲,整個身子跳起老高,萬俟蘭馨心下大怒:「我爹如此殘敗,眼見性命不保,清音殺了我爹後,下一個便是殺了你這個蠢蛋,這當兒你小子竟然叫好,真是可惡可恨!」正思量著如何援手助父親,卻聽得嚓嚓嚓嚓數聲細響,父親臉上不知被清音長劍刺了幾個洞兒,父親手中樹枝在清音雙腿上嗒嗒嗒嗒數聲細響,清音莫名其妙地跪在父親面前。原來萬俟玄這幾十記點打,竟碰巧點封了清音腿上兩處穴道,而自己坐地身短,清音焦急之下無有顧及到,長劍盡數招呼在萬俟玄臉上。萬俟玄一著得手,欣喜不已,顧不得血流滿面,騰地跳起,發覺自己尚自活著,更是狂喜不已,何曾知道自己適才未忘動用那「移星挪月」神功,臉上穴道盡數移位,清音這招雲中採茶意在用劍尖或劍氣點打對方穴道,並不是一劍刺死對方,如果對方穴道移了位,這一記雲中採茶等於無有奏效,這也是萬俟玄一連接了十一招雲中採茶而無有受制於清音的原因。葉驚風在一旁看了清音一連使了十次雲中採茶,對此招已爛熟於X,先時覺得此招精妙玄奧,無與倫比,漸漸地發現此招並非無懈可擊,中間藏著老大一個弊病,那便是別人如果同施此招雲中採茶,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使這招雲中採茶之人便大大受制。這也如同真的在雲霧中採茶一般,目不能見,全靠經驗與感覺加上手法靈巧,手到茶來,若此時另有一人適在同一株茶樹邊採茶,二人必然相互牽制,相互阻礙,片茶難得。葉驚風見萬俟玄於危難之際突然施出這招雲中採茶,並且搶了先著,清音必然敗落,當下忍不住高呼「妙哉!」其實葉驚風根本不懂劍法,他只是從二人的攻防形勢上悟道了一些道理,直覺上覺得要破雲中採茶應該如此,哪裡知道其中之奧妙?清音這招雲中採茶精妙已極,法度嚴謹,容不得半點差錯,一招施出直取敵人四十餘處穴道,並且不求將敵人四十餘處穴道盡數點封,只求點封其一二穴道便可,因此劍招上講究一筆帶過,不敢有絲毫滯呆。這時別人若同使此招雲中採茶,等於是從中作梗,對方不求有果,而自己卻難以制敵。這招雲中採茶所以厲害,正是敵人知道了其厲害之處,知道愈深,顧慮愈多,漸漸墮入這招雲中採茶之中而不能自拔,若對方是不武之人,根本不知這招雲中採茶厲害,上來便無有章法地胡亂用劍跟自己對敵,這招雲中採茶將威力大減。有道是「亂拳打死師父」,在這裡這招雲中採茶便是「師父」,萬俟玄所使的雲中採茶是亂拳,清音所使雲中採茶過於講究章法,而萬俟玄所使雲中採茶全無章法,過於究竟章法等於受制於章法,而全無章法則無所限制,一成一敗便歸根於此!若說清音所使之雲中採茶已將劍法運用到了極處,那麼她畢竟還在「劍法」之內,葉驚風觀看二人比拚,看到的卻攻防的要義,不僅僅局限於一招一式之間,更不理會那一招一式得不得法,求的只是如何攻防,他看到的是大體,而清音、萬俟玄二人運用的是細節。葉驚風當然不知要破清音這招雲中採茶須用同樣的一招雲中採茶,他只是看到了萬俟玄也用雲中採茶時才猛然覺得妙。當然,清音這招雲中採茶畢竟是劍法中的妙招,尋常劍招當然無法破解,只有同使這招雲中採茶才能破解,這是由於清音所使的雲中採茶要求靈動流暢,不容呆滯,更不能露出破綻,而別人同使雲中採茶時固然不知雲中採茶之精妙處,更不去理會這招雲中採茶施出合不合劍法要義,流暢不流暢,有無破綻,出手等於搗亂,自然「亂拳」能敗「師父」。萬俟蘭馨一門心思盡放在父親及葉驚風兩個人身上,哪裡知道葉驚風歡呼之真義?若論武功,論見識,萬俟玄遠比葉驚風為高,他所以未瞧出破解這招雲中採茶之妙著,全在於他乃局中人,而葉驚風卻是局外之人,當然心思開闊,見識不凡。萬俟玄一招雲中採茶施出是窮途末路下所使黔驢技窮般的一招,全然不知此招能破解清音的雲中採茶,而葉驚風卻看到了!   清音穴道被封,跪地難起,身後八名女弟子無不大驚,顧不得師父有無命令,更不顧得江湖規矩及門規戒律,紛紛拔下背負長劍,齊向萬俟玄刺來。   萬俟玄於瞬間工夫經歷駭極到喜極的折磨,神智更是混亂,見八支長劍刺來,竟忘了閃避。葉驚風如癡如醉般看了萬俟玄與清音龍爭虎鬥般的比拚,早已心癢難忍,這時大叫一聲,操起地上一柄韋世清等人拋下的長劍殺入戰團,這一出手,不假思索地便是一招「雲中採茶」,一柄長劍上如生了眼睛一般,向八名女尼身上招呼,使得一樣精巧嫻熟,玄妙無比。八名女尼見葉驚風乍一現身便施出本門絕技,心下無不大驚,劍法施展上散亂了許多。叮叮噹噹幾聲脆響,葉驚風格開五六名女尼手中長劍,心下越發興奮,右手長劍胡亂一舞,左手施出萬俟玄「風雷小擒拿」中的一式,奪了剩下二尼之劍。這一來,不禁八名女尼駭然大驚,就連萬俟玄、清音、萬俟蘭馨三人也驚詫不已:「不足半個時辰,這小子之武功怎地有了這等驚人之精進?」他們哪裡知道武學一道與修正佛法一般無二,有著漸進和頓悟,有些人修正成佛要歷千百劫難方能成功,有些人卻可於瞬間大徹大悟,立地成佛,只不過後者乃萬中之一,世不多出,感覺有如同無一般。若說佛法中頓悟成佛者乃萬中有一,武學中頓悟而精進者更是億中有一,因此練武之人大多否認頓悟之說,只認同漸進,可是自古一來武林中能人異士中有幾個是毫無悟性的白癡傻瓜?只不過世人普遍將頓悟當作奇遇而忽略不記!可是若無這中間種種遭遇,便是悟性如神之人憑空想像有望成功者又有幾何?奇遇與頓悟,兩者缺一不可!葉驚風自幼在九大門派中岳王莊中長大,自幼便習得正宗上乘武學,雖然調皮不勤學,畢竟名門子弟,甚有武學根基,這幾個月來歷經種種磨難,不但內力大進,武學見識也不同於往日,他本就生性聰穎,許多東西一看便知,這當兒如癡如醉般觀看了萬俟玄與清音兩大高手比拚,心下明白的道理,怎是已往十餘年所學可比?如果時下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萬俟玄與清音比拚時一招一式看得分分明明,葉驚風不一定能悟到許多東西,因為看得太清,思想容易被二人所施之一招一式所左右。恰巧此時是在月夜,萬俟玄與清音二人所施一招一式看得不太真切,葉驚風之思想無有被二人之一招一式引將過去,只是看出了二人武功之意,而這個「意」正是施展武功的精髓之所在!瞭解了任何武學之精髓,比之學會了這一套武功何止強上百倍?   逼退點蒼山八名女尼,葉驚風心思如潮,一發不可收拾,劍在手中也如活了一般,時而一招「霧裡看花」,時而一招「雲山鼓瑟」、「霧中戲雀」、「雲霧縹緲」、「雲封霧鎖」……每一招每一式均合雲霧劍法之真義,每一招、每一式卻又不是雲霧劍法,似是而非,形非神似,一樣的高深莫測,八名女尼無不瞠目結舌,駭然變色。她們何曾知道葉驚風本不會使劍,一柄長劍在手時而是刀,時而是棍,時而是筆,時而是叉,古古怪怪,莫可名狀,正是這樣一個「古古怪怪,莫可名狀」,使得八名劍道高手驚訝無比,不知所措。一來由於月夜看不真切,二來葉驚風對劍術不瞭解,正由於如此,才使他觀看萬俟玄與清音動武時並不去看清音手中之劍如何劈削,如何剜刺,只是去看清音如何防禦,如何進攻,而他領悟到的也正是如何用劍去攻防。再者清音浸Y劍道數十年,創下雲霧劍法精妙玄奧,每一招一式無比巧妙絕倫,劍在手中如同活了一般,倒是手中之劍自行舞蹈,不受任何人掌握,已臻劍術之頂峰,幾乎超出劍術之外,使得葉驚風輕而易舉地便看出了劍中之真義,而非劍招中之真義。葉驚風用劍對付八名女尼而不用掌,是因為他自幼練習掌法,所知越多,障礙越多,即便看了萬俟玄這樣一個武學大家玄妙無比的掌法,障礙多而思路窄下領悟得當然甚少,一如人在世上,所知規矩越多,行事思想越受束縛限制一般。   見葉驚風所使劍招一樣精奧無比,大合「雲霧劍法」之意,卻不同於「雲霧劍法」之劍招,手中之劍根本不受劍法之約束,活龍一般,便是自己使劍,也不過如此,八名女弟子怎能抵擋?清音一時面如死灰,提起長劍,倒轉劍鋒,直刺向自己心臟。萬俟玄在一旁見狀大驚,揮指彈向清音手中長劍劍背。但聞「錚」地一聲,那鋼劍從中斷開為二,帶鋒一端嗡聲不絕,帶著勁風,斜飛出去,嗤地一聲插入一株古柏樹幹中不見,另半截劍上一股渾厚的內勁傳至清音手上,震得清音虎口酸麻,手上拿捏不住,噹啷啷掉落於地。   萬俟玄斥道:「師太這是為何?」清音又驚又怒,冷冷的道:「貧尼一世清名,豈能毀於你這魔頭手下?與其被你這邪魔所殺,不如讓貧尼自行了斷!」萬俟玄一怔,苦笑道:「師太與老朽無怨無仇,老朽怎會為難師太!」清音憤然道:「貧尼出身佛門,慈悲渡世,乃世間善道。你背信忘義,人所不齒,乃邪魔外道。一善一惡,便是世仇!」萬俟玄本想解開清音穴道,聽了清音之言,心下大是幽憤,喃喃的道:「邪魔外道,邪魔外道,嘿!邪魔外道!我萬俟玄一世英豪,末了竟是個邪魔外道!師太好自珍重吧!」攜了女兒及葉驚風飄然下崖。   下得牛頭山,天上皓月已微微西斜,雖然依舊銀輝滿地,朗朗月夜,可三人一時如同走進了永不見天日的地獄之中,無邊無際的黑暗及數不清的牛頭馬面的冷嘲熱諷、斥責辱罵如同一塊千鈞巨岩壓在心頭,令人透不過氣來,沉沉的腳步聲中,三人都能聽到對方的心在悶悶地跳動。   坐在一塊可避風的巨岩後,萬俟玄等三人實在無力邁動腳步前行。還是萬俟蘭馨拿出乾糧,三人分了,悶悶地嚼著,如同嚼著一塊苦澀的石頭。   難道自己這一生一直要走在這樣一個地獄中嗎?   萬俟玄從不認命,葉驚風更不信,可如今這世道,如今這江湖……除了無奈,還有愁苦!   究竟誰是主宰者?三人無不在心中發問。在天有玉帝,在地有閻王,世有皇帝,可這江湖呢?這武林呢?一幫二派,二門四莊,中間誰說的算?   萬俟玄忽然發問:「葉公子,你可曾中了正陽教副教主白鳳閣的『同心一體』針?」葉驚風一怔,答道:「正是!」萬俟玄道:「你中針如此之久,可有不適之感?」葉驚風道:「晚輩初中此針時痛楚難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白鳳閣給了晚輩一粒黑色藥丸,說是鎮痛之藥,食之可保一年內無礙,這一來倒也無有不適之感。」萬俟玄道:「如此說來,你也歸附了正陽教?」葉驚風笑道:「那只是當時權宜之計。」萬俟玄點頭道:「近二年來,江湖突現正陽一教,網羅天下黑白兩道不少豪傑,那些人入教之前武功平平,不足為奇,可歸順了正陽教後武功突飛猛進,令人震驚,這卻是為何?正陽教出現江湖以來,並不與各大小門派為敵,也不濫殺無辜,只是挖空心思從各大下門派中挖掘人才,羅致帳下,以豐羽翼,他們這樣做又是為何?」葉驚風笑道:「晚輩這些時日來心中想的只是如何洗清自己罪名,對正陽一教卻無放在心上,不過以晚輩看來,正陽教所以如此,無非想一統江湖,獨霸天下。」萬俟玄道:「一統江湖,獨霸天下之目的顯而易見,老夫不明的是正陽教總舵設在山西晉陽,巨當今三皇子朱棡所處的太原城近在咫尺,正陽教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此肆無忌憚,他身為皇子,國家柱石,不怕正陽教日後統一了江湖,勢力強大後禍害國家難以制服?要知道朱元璋驅走蒙元,建下大明江山後,強權治國,唯恐有人威脅他的皇位,時常派遣錦衣衛微服巡查民風,正陽教這幾年如此猖獗,他怎會不知?」葉驚風笑道:「前輩所說之事晚輩卻是不知了。」萬俟玄歎了口氣,道:「或許是老夫想得太多,但正陽教中必有許多古怪,不然綠柳莊與岳王莊就不會歸附正陽教。」葉驚風大驚道:「岳王莊歸附了正陽教?」萬俟玄道:「葉公子可記得數月前萬大刀祠前之事?那日祠前匯聚了江湖中大小門派十餘個,人人都中了正陽教之『幽冥蘭香』之毒,正陽教副教主白鳳閣趁群豪中毒未醒之際,將『同心一體』針釘入首腦人物體內,中間刀斧門的程伊川,綠柳莊的馬安原、馬樂原,岳王莊鄭元善……」   提到鄭元善,葉驚風忽然叫道:「鄭元善那日並未中針!」萬俟玄奇道:「他那日無中針?那為何一連幾日他強忍折磨,命師弟們殺了他以求速死,眾師弟無一肯下手,二十餘日後正陽教前往岳王莊,找到鄭元善,逼他歸順正陽教,鄭元善無計之下,只得答應了正陽教。岳王莊一但歸附了正陽教,從此天下再無岳王莊了,昔日的岳王莊如今成了『正陽教岳王別院』!」葉驚風想起當日之事,恨恨的道:「正陽教岳王別院!哼,鄭元善早就是正陽教弟子了,那日他中針作痛楚狀全是假裝出來的!」   萬俟玄父女「哦」地一聲驚呼,齊聲道:「何以見得?」葉驚風當下將那日見聞細說了一遍,萬俟玄道:「怪不得呢!怪不得鄭元善離開萬大刀祠後正陽教一直纏著他不放,岳王莊一百餘人,竟有七八十人被逼中了『同心一體』針,後來鄭元善歸順正陽教時,莊上弟子竟無一有異議。鄭元善如此能忍耐,原來根本無有在那日中針,他如此做法,只是想逼岳王莊弟子盡數歸附正陽教,難怪如今江湖中對岳王莊甚是不滿。再說綠柳莊馬氏二兄弟,嘿!這二人可真是條漢子!他們離開萬大刀祠後一直忍受了十五日苦楚,中間不知多少次逼迫門下弟子動手殺了自己,門下弟子無人聽從,卻又彷徨無計。無奈之下,門下弟子強行點了二人穴道,帶二人尋到正陽教,答應從此歸順正陽教,白鳳閣因此賜給二人鎮痛丹。二人半個月來滴水未進,早給折磨得一把骨頭似的,可服下鎮痛丹後,身上無了痛楚,跳將起來打殺了數名妖教弟子,正欲自殺身亡,被白鳳閣制住,帶入正陽教總舵,數個月來不聞音訊,依著二人性子,這時節多半不在人世了。這裡倒是程伊川之子聽話,依父親之言,一掌打死父親,不再使程伊川受那等折磨,刀斧門也無歸附正陽教。刀斧門掌門落此下場,餘下數個門派悲憤之餘紛紛效仿,殺了門派中身中『同心一體』針之人,誓與正陽教不共戴天!」   葉驚風數月來不聞武林中事,想不到武林中出了偌大變故,深感江湖險惡,人心難測,當下歎道:「正陽教如今收服了綠柳、岳王二莊,勢力增大了不小,餘下各大小門派勢與正陽教不共戴天,如此武林一分為二,不知要掀起多大風波來!」萬俟玄嘿嘿一笑,道:「江湖中風波越大越好,讓那些自認為是任俠仗義的正人君子,江湖好漢們去相互拚殺吧,他們殺得越起勁,咱們三個邪魔外道就越高興,哈哈……」葉驚風冷冷的道:「若正陽教將武林中其餘門派一一併吞,萬俟前輩的丐幫豈非唇竭而齒寒了?」萬俟玄收笑而恨恨的道:「如今這丐幫是苗奇那奸賊的,齒寒與不寒與老夫有何相干?」葉驚風道:「難道萬俟前輩不想揭露苗奇的罪行?」萬俟玄道:「老夫無日不想!」葉驚風道:「若苗奇的罪行被前輩公諸於眾,前輩得以尋還清白之身,丐幫眾兄弟們還會讓苗奇做一幫之主嗎?那時他們必然重推前輩於丐幫幫主之位上!」   萬俟玄聞言並不激奮,反而變得興味索然,懶懶的道:「老夫當年娶了戴晨鶯,弄得人人心寒,重掌丐幫幫主之位談何容易?苗奇那奸賊經營丐幫十餘年,位子如鐵打一般牢固,想顛覆他難如登天!」葉驚風道:「前輩不是聯絡了丁不凡與姚堅冰二人嗎?」萬俟玄長歎一聲道:「難啊!丁兄弟雖然看見了苗奇當年行兇殺了馬光道、黃騏驥二長老,後來丁兄弟隱跡江湖,這時若出來指證苗奇惡行,苗奇完全可斥責丁兄弟乃一派胡言。只因丁兄弟失蹤後苗奇也散步謠言說當日是丁兄弟協助我打殺了馬、黃二長老,丁兄弟如今與老夫一樣是邪魔外道,『邪魔外道』之言,天下人能相信嗎?眼下唯一可對付苗奇的便是戴晨鶯這賤人!苗奇那奸賊佩戴了那賤人親手縫製的香囊,其間必與那賤人有不明來往,只要那賤人當眾說出此一事實,丐幫中弟兄最不齒的便是幫中有人貪戀女色,行為不檢,那時再讓丁不凡指證苗奇的惡行,幫中弟兄義憤下,必群起而攻之,逐苗奇出丐幫成了順水推舟,水到渠成之事。如今找不到那賤人,一切均是徒勞!」言罷凜凜地盯著葉驚風,只盼葉驚風是岳王莊的真正兇手,知道戴晨鶯下落。   葉驚風當然看透了萬俟玄之心思,仰天哈哈一笑,道:「便是晚輩真的知道戴晨鶯下落,讓前輩找到那女人,前輩斷定那女人肯為前輩去揭穿苗奇嗎?一來那女人決不會當眾抖出自己的醜事,二來那女人一樣為天下人所不齒,她說出的話能有多大份量?」   月夜中萬俟玄雙目忽然一亮,道:「你小子真的不知戴晨鶯下落?」葉驚風苦笑道:「事到如今,前輩仍懷疑晚輩是兇手嗎?」萬俟玄長歎一聲,道:「悔不該當日因不耐暑熱與蘭姑在地道中納涼,不然聽到你師妹呼叫之聲後跑將過去,定可見到兇手是何人!」葉驚風道:「其實那日前輩即便去了,所見之兇手一樣是我葉驚風!先時晚輩不明白,如今明白了許多事,為何那日師妹見到我時指認我是兇手?因為有人化成了我的模樣先我之前去了月牙兒潭!不僅如此,此人還化成我的模樣去掘開師妹之墓,約石天鳴等人劫走岳福一家,後來殺了岳福一家,又前去殺石天鳴滅口!那人化成晚輩之模樣做了許多惡事,令晚輩百口莫辨,按理那人早該除去了我,從此天下再無人認為岳王莊之兇手另有他人而不是我葉驚風了!那人無有如此,並傳出謠言說我葉驚風是因為知道了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而做出種種惡事,如此我這個『兇手』之名來得便更合理了。如此一來,天下人紛紛認定我是兇手,並知道誠信大師下落,一雙雙目光全盯在我身上,那個真正兇手正可趁別人不注意他之際悄沒聲跡地找到誠信,奪得《龍象玄經》!如果我葉驚風死了,天下人無了目標,億萬雙眼睛不難發現那個真正知道誠信下落之人,真正的岳王莊兇手!這也是我葉驚風至今未有被殺的原因!」萬俟玄道:「照你這麼說,那真正兇手會是何人?」葉驚風道:「岳王莊中許多人都可能是兇手!先時晚輩只認為那日有機會單身前往月牙兒潭者才是兇手,是以一度認為岳福,甚至大師兄也在兇手之列。岳福被晚輩疑為兇手的理由有很多,而大師兄只有一個,那便是當日莊上大亂之際死了許多人,人人都說那些人死於我手,我當時也這般認為,後來得知死者是十六、十八、十九三師弟及七師兄孟和時,我突然以為自己不對。若說當日死的是別的師兄弟,或許引不起我懷疑,偏偏死的是這幾人。因為此四人在我們一十九師兄弟中武功最低,為人也最靦腆,那日岳王莊大亂他們必不會衝到眾人面前來對付我,即便死也只是鍾義、衛靈通等人,因為當日就數這幾人對我最是氣憤,不顧一切衝上來便為難我。那日在碧水潭中自我以上除了大師兄外一十四人均在場,後來我單獨前往月牙兒潭,那十三人到下游去撈衣服,他們十三人當然不會去月牙兒潭殺了師妹。那日大師兄帶著十六、十八、十九三師弟在練功,他完全可趁此三人練功之際前往月牙兒潭,後來十六、十八、十九三師弟之死便可說明一切,說明大師兄是兇手,他要趁亂殺了十六、十八、十九三師弟以滅口。至於孟和之死,只不過是幌人耳目,傳出去後他們可以解釋是此四人武功低微,當然不敵我葉驚風而被我打死。正因為此,我內心深處一直懷疑大師兄是兇手,以致見到凌孝賢時視之為至寶,後來得知凌孝賢也有心害我時,我又不這麼認為了。因為那兇手既然能化成我的模樣而不留破綻,能做下許多惡事而不為別人懷疑,說明此人決非一人,定有同夥,那日前往月牙兒潭之人或許只是兇手的同夥,那日程一帆到了岳王莊咬定我與岳福等人騙去了他兩部武功圖譜,便可認定岳王莊真兇並非單獨一人。既然不是單獨一人,那日真兇並不一定要親自前往月牙兒潭,因此鄭元善等一干人誰都可能是兇手!如此一想,非但岳王莊中人可以是兇手,別的門派中人也有可能是兇手……」   說到此處,萬俟玄不解道:「別人也可能是兇手?此話又怎麼說?」葉驚風道:「因為此人知道戴晨鶯下落,知道誠信之所在,他欲找到此二人,必先引開別人注意。他設下如此計謀讓天下人都認定我葉驚風是兇手,讓天下人之目光盯在岳王莊眾人身上……」不待葉驚風說完,萬俟玄已插口道:「以老夫之見,事實並非如此,你小子扯得太遠了,那真兇仍是你們岳王莊中人!不過說是外人也可,因為老夫此時也覺得岳念祖不一定知道戴晨鶯下落。武林中傳言岳念祖知道戴晨鶯下落,是因為當年戴晨鶯與誠信抱了你到岳王莊上將你交給了岳念祖,此事老夫當時雖未在場,可那時老夫已與戴晨鶯成婚,也知道此賤人此前曾拜了誠信為師,也是老夫同意讓她離開老夫隨誠信搶了你交給岳念祖。當時武林中九大門派已然創立,尤其少林、武當、丐幫更是創派近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門派,他們大有能力收養了你並將你養大成人,再說老夫那時是丐幫幫主,妻子戴晨鶯更應該將你交給老夫。他們無有如此做,是因為誠信跟你師父岳念祖交情不錯,江湖中最信得過你師父,他們將你交給岳念祖而不給我,我也無話可說。既然岳念祖與誠信交往甚深,他當然知道誠信之下落,至於戴晨鶯,岳念祖並不一定知道她在何處。天下人逼你說出戴晨鶯下落,一者是不明真相,二者只不過是說著好聽些,其實他們的目光並非想見戴晨鶯。因此,你小子說岳王莊真兇或許不是岳王莊弟子也不無道理!」   葉驚風聞言笑道:「話雖如此,晚輩倒一直認為岳王莊之真兇還是岳王莊中弟子,尤其鄭元善便是最可疑之人,因為鄭元善一直有心殺了我……」萬俟玄奇道:「你小子不是說岳王莊之真兇不會殺死你嗎?」葉驚風笑道:「如果那真兇知道誠信下落,當然不會殺了晚輩,可那人並不知道,這便是此人欲殺晚輩的原因!就說鄭元善是兇手,他做了種種惡事,讓世人都認為我是兇手後,無日不想殺了我以絕後患,可一直找不到合適機會。先時他初任岳王莊莊主,上有岳紫雲及班忠志,他位子不穩,摯肘甚多,當然先穩住了位子後再殺我。當大師兄被我打死後,鄭元善無了顧慮,便開始設計除去我。先是他化裝成我與萬俟姑娘等人的模樣殺死岳福一家,又化成我的模樣殺石天鳴以滅口,後來招集十七個門派中人共赴萬大刀祠指責我,然後當眾處死我。由於許多人從中攔阻,並且鄭元善也有過不殺我的話,他並未當場讓我死,而是讓我慢慢死去。我所以至今不死,也全賴萬俟姑娘那粒白色藥丸,我服了那藥丸後內力盡失,使我得以保全了性命。此因須以我們岳王莊說起,我們岳王莊以『攝魂掌法』名聞於武林,練習掌法必先練好內力,那日鄭元善欲廢去我岳王莊武功,只須毀去我內力便可。他毀我內力時,須用內力從我神闕穴打入,我若內力在時,自然而然地便會生出一股內力去相抗,但無論如何相抗都無法阻止外來的內力,即便我內力高出鄭元善百倍也不能!待我內力盡數用於相抗那股外力而消耗殆盡時,我的性命便等於丟了九成九,剩下的只能保證活上三五日,並且神仙難救。幸虧那時我無了內力,就連大聲說上一句話也艱難,鄭元善廢我內力時我體內生不出半點力量去對抗,他當然毀不去我武功,更取不走我性命,這是我懷疑鄭元善便是兇手的原因之一。其二,如果鄭元善知道誠信下落,就決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率岳王莊弟子歸附正陽教……」萬俟玄父女奇道:「正陽教跟此事又有什麼關聯?」   葉驚風看了四週一遍,彷彿怕被第四個人聽到似的,輕聲道:「正陽教在江湖中出現不足兩年時間,這短短兩年時間來名聲大振,教中弟子歸附後武功無不突飛猛進,進展神速,這是何因?哼哼,很簡單,這說明正陽教主是一個身懷絕技,武功出神入化之人,他不但自身武功高深莫測,而且對武學一道之見識也極為不凡,還很會調教別人之武功,任何人經他一點撥,原有的武功即刻便會化腐朽為神奇,有這等能耐之人當今天下又有幾人?以晚輩愚見,除了武當張真人外,尚無一人可以,但張真人年已過百,生性淡泊,灑脫閒散,超然物外,根本不可能捨了武當派,自創一個正陽教。因此這位高人非誠信大師莫屬!」   萬俟玄父女彷彿晴天聞霹靂,不約而同地叫道:「誠信大師?!」葉驚風目光如炬,深深的道:「是誠信大師!因為他手中有武林寶典《龍象玄經》!雖然他二十年前不見經傳,可有了這二十年時間,並且手中又有《龍象玄經》,誰能保證這二十年來他一眼也不看《龍象玄經》?這也是鄭元善事先答應歸附正陽教,並逼岳王莊中弟子一同歸附正陽教的真正原因!鄭元善能不顧天下人非議而率眾歸附正陽教,說明他也只是懷疑正陽教教主是誠信,並且正陽教中有《龍象玄經》,而他並不敢斷定。因為在此之前,天下很少人能想到正陽教主是誠信,他手中有《龍象玄經》,或許只有我父親——不,我師父清楚!他老人家跟誠信大師交情不淺,定然知道誠信之行蹤,當然也清楚誠信手中有《龍象玄經》。我師父他老人家忠良之後,當然不會為了一部經書跟朋友過不去,自然不會打誠信的主意,可他萬不能阻擋住別人去打誠信的主意,並且他老人家練武之人,心中決不會對《龍象玄經》視而不見,因此他老人家百年後必然會將誠信之行蹤說與後人知。他老人家心中當然清楚我不是他後人,自不會將這樣一個秘密說與我聽,更不會說與鄭元善聽,只會說給大師兄或是小師妹,這也是我斷定鄭元善不能斷定《龍象玄經》在誠信大師手中的原因!鄭元善此前不能如此斷定,說明岳王莊出事時他並不知道誠信等下落,這也是他一心想殺死我的原因。因為鄭元善心裡清楚,只要我葉驚風活在世上,他便一生不得安寧!」見到葉驚風言辭激烈,身子發顫,萬俟蘭馨忍不住問道:「你既斷定兇手是鄭元善,為何不出面指證他?」葉驚風苦笑道:「誰見到鄭元善到月牙兒潭邊殺了小師妹?誰見到鄭元善與石天鳴等人勾結毒殺了師父?誰見到鄭元善殺了岳福一家?這種種惡事皆是鄭元善化作了我的模樣去做的,天下人只會認定我是兇手,而非鄭元善!我此時之處境與你們無異,正是空口無憑,手無實據,只能自己來承當這個罪名了!」   萬俟玄在葉驚風肩頭輕輕一拍,慰道:「你小子小小年紀,見識已如此不凡,真是當今武林中少有之人,以你的智慧,自有真相大白於天下之日!」葉驚風笑道:「如此說來,前輩不再懷疑晚輩是兇手了?」萬俟玄長歎一聲,道:「老夫真盼你小子是兇手!」葉驚風笑道:「晚輩便真是兇手,也不一定知道戴晨鶯下落。」萬俟玄道:「不,你若是兇手,肯定知道戴晨鶯下落 ,因為戴晨鶯在跟我成婚之前,一度跟岳念祖有甚深交往,此事天下許多人都知道。那時岳念祖已然成婚,又是忠良之後,當然對戴晨鶯視而不見,並且將那女人拒之門外,那女人一氣之下才嫁給了我,這才是許多人反對我娶戴晨鶯為妻的真正原因!那賤人離開百花川後曾有人見到她又去了岳王莊,由此可見那賤人對岳念祖一直懷念在心。再者誠信與岳念祖交往甚深,戴晨鶯那賤人二十年前又曾拜過誠信為師,岳念祖能知誠信之所在,那賤人或許也能知道。以老夫之見,那賤人離開百花川後去岳王莊,一半原因是為了跟岳念祖敘舊,另一半原因說不了是為了向岳念祖打聽誠信下落!這十餘年來不聞那賤人音訊,說不了她已尋到了誠信,並得到了《龍象玄經》,你小子說正陽教主是誠信,以老夫看來倒似那賤人!因為他們的副教主白鳳閣便可說明一切,你小子可仔細看了白鳳閣之相貌?」葉驚風沉思少許,忽爾雙目一亮,道:「白鳳閣之相貌與萬俟姑娘有七分相似!」萬俟玄道:「白鳳閣在此之前濟濟無名,乃一個名不見經傳之人,此人為何成了名動天下的正陽教副教主?這便是因為白鳳閣之相貌與蘭姑有七分相像之因,也說明白鳳閣不是戴晨鶯之甥侄,不是戴晨鶯之兄弟。戴晨鶯那賤人成了正陽教主,白鳳閣當然便是副教主!」   葉驚風聞言沉吟良久,笑道:「以晚輩之見,正陽教主必不是戴晨鶯,而是誠信大師,因為誠信手中有《龍象玄經》,而戴晨鶯無有!前輩所言不錯,戴晨鶯離開百花川後確是去過岳王莊,而前往岳王莊之目的正是向師父他老人家打聽誠信下落。這十餘年來不聞戴晨鶯及誠信音訊,看來戴晨鶯已然找到了誠信,不過她決不可能從誠信手中多回經書,多半為誠信所殺。誠信銷聲匿跡,躲藏起來苦練經書上武功,武功必然十分高強,戴晨鶯找到他後想殺了誠信將經書據為己有必不可能!以晚輩之見,那白鳳閣只不過是誠信用來惑人耳目的幌子。誠信想讓世人都認為正陽教主是戴晨鶯,從而少了許多麻煩,哈哈——晚輩說了這許多,全是晚輩憑空想像,未必就正確,前輩聽後不必多做計較!」   萬俟玄長歎一聲,道:「不管《龍象玄經》在何人之手,不管正陽教主是何人,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回自己清白,如今找不到戴晨鶯,可真教老夫著急!」葉驚風笑道:「找到找不到戴晨鶯並不重要,晚輩這時節倒有個計較……」將口附於萬俟玄耳邊低語良久,萬俟玄雙目精光四射,神情激奮已極,緊緊握住葉驚風雙手顫聲道:「好小子,你好,好,好,好妙計!老夫得遇你小子,真是三生有幸,怪不得,怪不得蘭姑這般看重你,對你小子念念不忘……」萬俟蘭馨大窘道:「爹,你說甚麼呢……」雙腮羞紅似火,目光閃爍不定,葉驚風一時無言,萬俟玄仰天一陣暢快已極的大笑。 正文 二十一 幫主其人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2 本章字數:22393   二十一 幫主其人   秋夜涼風習習,秋蟲啾啾,夜色下山間荒僻的小道上一條人影跌跌撞撞地跑著,與其說是跑,不如說是走,因為那人的行走速度如同常人尋常走路一般。那人是個年青男子,似乎逃命一般。此人不同於常人之處便是他乃習武之人,從裝束上更可認定此人是九大門派中岳王莊弟子,此人便是岳王莊老莊主岳念祖之二弟子班忠志之長子班祥。   此時班祥所處之地已距岳王莊有近三十里光景,他所以深夜遠離岳王莊逃竄,正是由於有人要殺他,而殺他之人又是岳王莊新任莊主鄭元善的三名弟子。是夜班祥熟睡之際,忽聽得門聲響動,三條黑影竄進房來,不由分說便殺了母親及二弟,班祥大驚下一骨碌從床上爬起,顧不上呼叫父親,跳窗出了房門,望莊外走去。因為此前父親曾多次囑托自己帶了母親及二弟先行離開岳王莊,並交待班祥外出找到葉驚風,對葉驚風說岳王莊之真兇有可能是鄭元善。由於父親不願離開岳王莊,班祥也一直無有帶母親及二弟離莊,此夜見有人前來行兇,班祥知道父親已遭不測,憤恨悲痛下只得逃出岳王莊。   當然逃離了險境,可班祥一來身無分文,二來不常出門,天下如此之大,卻該到何處去找葉驚風?   自從食人野狼曲江從萬大刀祠前劫走葉驚風後已有一個月時間,這期間不聞葉驚風任何音訊,難道葉驚風被食人野狼吃了?江湖上傳聞食人野狼乃武林三凶之首,饑餐人肉,渴飲人血,最是凶殘不過,江湖中人每每提起「食人野狼」四字,無不膽戰心驚,不願多談,如今葉驚風落入食人野狼之手,後果可想而知。班祥想到此節,禁不住激靈靈一個冷顫,他真盼望食人野狼突然生了善心,更盼葉驚風之機智能戰勝食人野狼的凶殘。   班祥隨父親到了岳王莊不過十年時間,武功修為甚是有限,這時節跑了三十餘里山路,早已四肢乏力,舉步唯艱,回頭細望,身後無人追來,心中大寬,躺於地上不久便呼呼大睡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班祥忍著腹空體乏,在山上尋了些野果吃了,尋思葉驚風在萬大刀祠前被食人野狼劫走,必然離去萬大刀祠不遠,而萬大刀祠又在皖南,於是辯明瞭方向,望南邊走去。   不止一日,班祥渡過淮水,到了淮南皖中,在一道旁細嚼午間討來的飯團時,見一干人從面前經過,其中一個道:「李大哥,濠州三道他們是否真的在滁州城等著咱們?」一個三十餘歲,漁人裝束的健壯漢子道:「狼谷寨主約咱們三日後齊聚滁州城,濠州三道他們一干人早咱一日前往滁州,這當兒自然見他們不著。狼谷寨在淮南一帶名氣不小,他們說過的話自來不會有假,濠州三道一干人在淮南一帶雖有名氣,卻遠不及狼谷寨,他們決不會假傳音訊,說是狼谷寨主苗狗兒邀咱們前往滁州城。如果苗狗兒無有此話,濠州三道乃無中生有,日後傳至苗狗兒耳中,濠州三道還如何在淮南混?再說咱們淮上飛鯉幫也不是一干膿包,任人欺侮之輩,而濠州三道一干人在淮南又一向說一不二,他們怎會開這樣的大玩笑?既然濠州三道傳訊讓咱們淮上飛鯉幫三日後趕到滁州城,他們在滁州城聚仙客棧等咱們,必然在那裡候著,兄弟們只管放心,此事不會有錯!」   一個二十六七的短小精悍的漢子道:「李大哥,濠州三道究竟說的何事?」那個李姓漢子道:「濠州三道傳話說苗狗兒見一個腰挎金柄大刀的漢子負了一個重傷之人到了滁州城西山中,並言稱那個身負重傷之人知道戴晨鶯下落……」班祥聽到這裡,心中騰地一跳,暗道:「自從岳王莊遭變故,祖師爺夫婦等人身死以來,人人都說葉驚風葉師叔是兇手,並聲稱葉師叔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從祖師爺口中得知了戴晨鶯下落,葉師叔不願太多人知道戴晨鶯下落,故而殺了祖師爺夫婦及岳彩雲師叔。如今天下人都傳葉師叔知道戴晨鶯下落,正由於此因,他才得以活至今日。此時這個淮上飛鯉幫姓李之人言稱什麼苗狗兒看見有人負了一個重傷之人進了滁州城西邊山中,而那身負重傷之人又知道戴晨鶯下落,如此說來,那人不正是葉師叔嗎?葉師叔一個月前在萬大刀祠前受盡了折磨,身負重傷,後來被人劫走,難道是那個腰挎金柄大刀之人殺了食人野狼救走了葉師叔?」想到此節,班祥心中砰砰直跳,恨不能變成了鳥兒飛往滁州城西邊山中看個究竟。   當下班祥日夜兼程,趕在淮上飛鯉幫之前到了滁州,問明了聚仙客棧之所在,靠沿途討來的些許銀錢入客棧要了一間客房。班祥剛入房,便聽客棧門外一干人走入,要求掌櫃的弄出十二間空房來。班祥到外一看,只見三個年歲已屆五旬的道士帶了二十餘人走了進來,看樣子正是濠州三道一干人。濠州三道一干人入客棧後不久,又有一干人來投店,卻是十餘名女子,長者四十來歲,幼者不過十八九,這兩伙人似乎相互認識,各自寒暄一陣後,分頭宿於客棧中。直到日暮時分,淮上飛鯉幫一干人才進了客棧,三伙人打了招呼後,各自休息不提。   到了第二日,又有兩伙人來投店,前後共有二百餘人,聚仙客棧自然不能接納這許多人,無奈下五伙人分去一百餘人到了別的客棧宿下,一日來倒也無話。待到夜深人靜時,客棧中一人咳嗽一聲後,一陣細小的腳步聲走動,跟著一干人出了客棧,望滁州城東郊走來。   班祥悄悄跟於那干人身後出了城,見那干二十餘人在一片樹林中坐定,中間一個四十餘歲矮小身材的中年男子道:「各位如此捧場,苗某在此先行謝過了!」言罷向眾人做了個四方揖。中間一個彎腰弓脊的男子道:「苗寨主不消說了,這等事便是你不請,我們也會自行到來,你先安排一下該如何行事吧!」那個苗姓矮子道:「各位如此信任我苗狗兒,我苗狗兒也不多說閒話了!十餘日前苗某是看見金柄刀客背負了那人到了牛頭山,因此約各位前來共商大事。如今情況又有不同,苗某前日又看見滁州府拿了一個人,原因是那個人因救治一重傷之人須用藥物而無錢購買,因此盜了一貴人數千兩銀票,而那人便是金柄刀客。如今金柄刀客被關在滁州府死囚牢中,據內探言稱,知府明日夜裡便要處死金柄刀客。今晚苗某約各位出來,便是相商如何劫獄救出金柄刀客。苗某已盤算好了,劫獄之事由金家姐妹負責,你們劫出金柄刀客後便直往牛頭山,另外三家隨我狼谷寨只須纏住府衙兵丁,待金家姐妹得手後,濠州各位道長及淮上飛鯉李兄弟兩家殿後,毛大哥一夥先脫離府衙,狼谷寨苗某一干人居中,共同前往牛頭山與金家姐妹會合。既然知府有意明晚子時後處死金柄刀客,咱們便於明晚子時前往府衙劫獄。苗某如此安排,各位如有異議,這便說出來大伙共同裁定,一干人議論了一番,覺得目的在於救金柄刀客出獄。至於如何劫獄,如何逃脫均不是大事,紛說了半個時辰後,均以苗狗兒之言為準行事,各自潛回客棧不提。   既然這一干人救了金柄刀客後要前往牛頭山,班祥便暗定決心先往牛頭山候著。於是班祥飽睡一宿,次日起來飽食後會了房錢,向城中人問明了牛頭山之所在,出城後直向牛頭山方向走來。   班祥尚未出城,迎面便見一干人走將過來,中間赫然有鍾義及鄭元善的二弟子元解道,三弟子唐洪,五弟子寥青四人。見此四人,班祥心中大驚,知道此四人前來滁州一者是為了葉驚風,二來是為了自己。如果被四人看見自己,哪裡還有命在?班祥惶恐下急忙鑽入街道旁一家鞋襪店中。待那干人走過,班祥慌忙不迭出了鞋襪店,望牛頭山走來,雖然未被鍾義等人看見,班祥心中仍是忐忑難安:「如今岳王莊已成了岳王別院,鍾義等人已成了正陽教妖人,他們不去山西總舵而前來滁州,為的不正是葉師叔有可能在此嗎?苗狗兒等五家二百餘人,人數如此之多,必然甚是扎眼,便是我班祥也聽得他們的密謀,天下知道他們密謀之人會少嗎?」如此一想,心中老大犯難:「既然這許多人都知道金柄刀客一事,必然有許多人前往牛頭山,鍾義等人自不在話下,如果我也去了牛頭山,萬一被鍾義等看見該如何是好?可是我若不去牛頭山,錯過一個千載難逢之機,日後想見到葉師叔勢必難如登天。罷了,反正我班家止剩我班祥一人,活在世上也無多大意味,只要見到了葉師叔向他說了父親交待之言,便是死了又怎地?」當下橫下一條心來,快步走向牛頭山。   一直走了約摸四十餘里,沿途不見一戶人家,班祥無法向當地人詢問牛頭山之方位,正自犯愁間,只見身後二人御風般飄然而來,那二人一老一少,老者年近六旬,少者二十餘歲,均作武人打扮,卻看不出二人出自何門何派。那二人到得近前,見到班祥均是「咦?」地一聲驚呼,那個年青男子低聲道:「竟有人先咱們到了此地?」聲音柔嫩清脆,倒是出自一妙齡女郎之口,班祥聞聲奇異下向那年青男子瞧去,只見那人粗眉大眼,膚色粗黃,完全一副男子模樣,心下更是奇怪:「這樣一個男子,為何說起話來如同女子一般?」詫奇間,那個年老男子道:「莫理他,咱們快走!」攜著年青男子之手望西邊一高山上攀去。班祥見此,心裡暗道:「這二人身法如此之快,恐怕祖師爺也有所不及,他們前來如此荒山,難道也是為了葉師叔?」當下加快步伐,緊隨於那二人身後。待上了高山山頂,班祥見那山頂南北均陡峭無比,不可登攀,尤其北側更是一個刀劈斧削的懸崖,下視高愈百丈,令人目眩。再往西側看去,山頂之西里許處被一道十餘丈高的懸崖阻住,此山頂等於只有一條路可以攀登上來,那便是自己來時所走之路。山頂上無有樹木,只有大大小小的石塊,巨岩,班祥在山頂尋了良久,不見先前所見之二人,心下奇道:「此山頂幾乎無處藏身,那二人難道是神仙或是妖邪,忽然變化了?」在山頂又細細查看了一遍,不見有任何人,班祥體乏腹空,坐下吃了乾糧稍憩少許,睜開眼來卻已日暮。   班祥正欲找尋一個藏身之良所時,忽聽山下有人說話,凝神看下時,心下駭然大驚,那干人雖只十六七人,可中間卻有鍾義等人。如果此時不走,藏在山頂任何地方都不難被鍾義等一干人發現,班祥一時手足無措,心中直叫:「該藏在何處,該藏在何處?」眼見山下之人已至半山腰,只須頓飯工夫便可登上山頂來,班祥大急下暗想:「先前那二人行走有聲,地上有影,決非神仙或妖邪,他們到了此山頂也決不會墜下南北兩側崖下,看來他們多半攀登上了西邊那懸崖!既然他們能上去,我為何上不去?」當下發了狠勁,跑至西邊崖下,摳住崖壁上巖縫或凸凹之處,不知不覺間便上了三丈來高。雖然此時班祥已手足發軟,但見到自己也能攀登如此懸崖,心中之喜不可名狀,手足上又加了一把勁兒,當即又攀登了三丈。其實班祥完全可以攀上此崖,初始所以不敢也無想過攀登此崖,是因為他自習武以來從未跟人動真格的打過架,也很少出過遠門,從不知自己之武功究竟有多高,總以為自己之武功微不足道,輕身功夫更是不值一提。班祥哪裡知道自己自幼練武,心無雜念,根基甚是牢固,學的又是上乘武功,更是出身名門,得到名師指點,武功決非尋常武人可比,這當兒攀登此崖當然不在話下。   由於擔心被鍾義等人看見,班祥哪裡顧得上手指已磨得血肉模糊,心中一狠,緊咬牙關,竟不待鍾義等人現在山頂之際攀登上了這懸崖。上得懸崖,班祥一骨碌滾在崖內,大送一口氣後身子如同散了架一般不聽使喚。躺於地上喘息良久,見崖上樹木繁茂,到處均可藏身,大喜下站起身來,鑽入密林中,昏暗中見南側幾株矮樹生得甚是茂密,當下鑽了進去,啃了斜乾糧後不久便沉沉睡去。   熟睡間,只聽得林外一陣騷動,卻是鍾義等人也上得崖來,坐成了一圈圍著一堆火說話。班祥藏於濃密的樹木間,當然看不到外面,只聽一人說道:「有人見到那年青人腰挎大刀,武功甚是了得,尤其那人的刀法精湛無比,難以抵擋,端的為武林中所少見。還有人說那年青人之相貌與刀法跟前朝俠客萬關勝相像,說不了那年青人是萬大刀的後人呢!」一個操著濃重四川口音的聲音道:「萬大刀逝世時小老兒還未出世,我余老三當然不知他武功家數如何,相貌生得怎樣。不過武林前輩們相傳那萬大刀當年所用大刀也是金柄,以此看來,那人似乎也真是萬大刀之後人。相傳萬大刀英勇蓋世,任俠仗義,江湖中提起萬大刀之名,無人不翹指稱讚,如果那年青人是萬大刀之後人,當然應該學其先祖之風。可他怎能於這當兒前往百花川劫走了石天齡,要知道此時江湖中有了正陽妖教之『同心一體』針為害,正是石神醫出面解救江湖之際,他劫去了石神醫並將石神醫帶至此處藏了起來,這不是要跟整個武林作對嗎?」   靜夜中一個聲音笑道:「有道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月前江湖中人燒燬了百花川,難道只是為了讓石神醫給他們治病療傷嗎?如今天下誰不知《龍象玄經》寶貴,可此經書在誠信大師手中,知道誠信大師下落的也只有戴晨鶯,而戴晨鶯之所在也只有石天齡知道了。那持刀年青人到百花川劫走石天齡,難道與《龍象玄經》無有半點關係?還有苗狗兒等五家聯手於今晚劫獄,欲救出金柄刀客,難道僅僅是為了見到石天齡給他們治病療傷?」聽了此人之言,班祥心中「騰」地一聲,暗叫道:「難道金柄刀客背負一個重傷之人來到此地,那重傷之人不是葉師叔而是石天齡?如果他們前來目的不是為了葉師叔,我豈非大大危險!」想到此節,背心冷汗登時滲出,心中開始暗暗盤算:「待會兒苗狗兒等人至此大亂時,我還是盡快逃離這是非之地為妙,不然那一干數百人齊上崖來,林中便是藏著一隻螞蚱也給他們發現了!」   憂慮中,只聽鍾義道:「不管你們來此有何目的,鍾某之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欲從石天齡口中打聽到岳王莊棄徒葉驚風之下落。葉驚風那奸賊自從離開百花川後一直跟石天齡之女在一起,雖然萬大刀祠前食人野狼劫走了葉驚風,但食人野狼決不會殺了葉驚風那奸賊。葉驚風那奸賊狡猾已極,玩弄食人野狼於股掌之上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因此葉驚風那奸賊不但不會受制於食人野狼,而且還會令食人野狼對自己言聽計從,武林三凶之毒手時遷、血手潘安二人不正是聽命於葉驚風那奸賊嗎?既然葉驚風那奸賊不會受制於食人野狼,他必然會帶著食人野狼去一個地方,至於去何處,也許當今天下只有三個人知道……」話未說完,有人已不耐道:「哪三人?」鍾義道:「第一便是葉驚風那奸賊本人,第二是石天齡,第三是石天齡之女。十餘年來,百花川已成武林中之禁地,從未聽說過有人活著進了百花川又活著走出來,而葉驚風這奸賊卻是空前絕後之第一人,他不但活著出了百花川,而且還帶著石天齡之女一同走出,此中緣由或許大家都猜不到,鍾某亦然。但鍾某卻敢說他們中間必有密謀,比如說戴晨鶯,她不在百花川眾所周知,但她究竟在何處?或許只有石天齡知道,也可能葉驚風那奸賊也知道,石天齡肯讓自己女兒跟了葉驚風出了百花川,說明是石天齡安排葉驚風到一個地方去見戴晨鶯,因此不論葉驚風那奸賊到了何處,石天齡肯定知道……」正說話間,一個聲音輕聲道:「噤聲,熄火!」一陣響動後,崖上不聞任何人聲,靜謐的秋夜中聽得牛頭山下一陣雜亂的聲響後,一個聲音高呼道:「金老七,你***講不講江湖道義,想帶了人逃走嗎?」班祥聞聲心裡暗道:「苗狗兒一干人劫獄成功了!」隨後樹個時辰內叫鬧聲,打罵聲幾乎未有停過,直至東方發白。   這時節,只聽得林中一陣沙沙響動,班祥透過枝葉間隙看去,卻是一個腰挎金柄大刀的漢子,班祥驚奇之際,崖頭有人輕聲呼叫道:「金柄刀客?怎地又一個金柄刀客?」跟著有人「呀——」地一聲慘叫,三條人影大鳥般先後飛下崖去,崖頭鍾義等人議論了一陣後,紛紛鑽入林中,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班祥見狀,心中大驚:「他們這般找尋,我還能藏上幾時?」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苦苦挨了近一個時辰,只聽崖下牛頭山上人聲鼎沸,鍾義等人紛紛出林到崖頭觀看,班祥長舒一口氣,趁著日光凝神仔細打量週遭形勢,這一看幾乎駭得昏倒過去。原來班祥昨夜慌張之下找尋的藏身之地竟在一個百丈高的懸崖邊緣,下視令人頭暈目眩,自己昨日若再向前走上一步,此時早已墜了下去屍骨無存了。閉目定神良久,班祥心中又暗喜道:「也所幸我藏在了懸崖邊,不然鍾義他們一干人早找到我了!此處雖然凶險,卻也是個絕佳的藏身之所!」啃了少許乾糧,身子往崖內稍稍一挪,不時困意上湧,竟睡了過去。   「葉驚風!」林中一個聲音如此一叫,班祥登時驚醒,心中撲撲直跳:「葉師叔也在此地?他果真未被食人野狼吃掉?!」如此一想,直想出去看個究竟,卻聽得崖頭已有人砰砰地打了起來,班祥猶豫間,只聽鍾義叫道:「何方鼠輩,暗算老子?」聽得鍾義此言,班祥心中大喜:「鍾義若遭了別人暗算,餘下之元解道、唐洪、寥青等三人我便不懼了!」當下從林中鑽出,見崖頭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人,鍾義也躺在地上不起,再看那幾人中並未葉驚風在內(當時葉驚風化成的模樣與萬青山較為相像,單從外表去看,班祥當然識不出),心中暗自盤算:「既然這裡無有葉師叔,我更不能多留一刻於此了!」心念未了,唐洪已叫道:「鐘師叔,元師兄,班祥果然在此!」班祥聞言心中更是惶急,一時也顧不得許多,跑到崖邊便跳了下去。班祥身子剛一離崖,只覺得足下有物一絆,身子登時向外斜出,班祥驚駭之下,身子直墜下去,所幸崖下有一具屍體墊了一下,班祥仍覺渾身酸痛,一骨碌爬起後,暗自幸慶自己手足無斷之餘,卻發現那具屍體正是鄭元善的五弟子寥青。   班祥驚魄未定之際,身邊有人「咦」地一聲,班祥也顧不得去看崖下還有何人,拔足便望山下跑。時下暮色漸濃,班祥慌不擇路,奔跑間足下一絆,身子倒下,發現地上躺著許多無頭屍體,班祥見狀駭得手足發軟,爬不起身來。待會過神來,驚魄稍定,班祥心裡自慰道:「死人又有什麼可怕的!」當下睜開雙目,見自己滿身血污,不知是為寥青所染,還是身下無頭屍體所染。既然不怕了死人,班祥心中一清,暗忖道「我此時所穿之衣污穢不堪,又是岳王莊弟子的裝束,鍾義等人能追隨至此,說不了與我這身衣褲有莫大關聯,我為何不將這身岳王莊弟子穿的衣褲換了?」黑暗中找了一個身材與自己相仿的死屍,從死屍身上扒下衣服來,換在身上一穿,只覺衣袋中沉甸甸地,掏出一看,卻是三錠十兩重的銀子,大喜下向那死屍作揖道:「我……」本想說出自己姓名,怕死人聽了對自己不利,於是改口道:「在下今夜借了大……」,「大」字一出,登時犯難:「此人無了首級,看不出年齡,我該稱他什麼?大爺、大叔、大哥?」略一沉吟,又道:「在下今夜借了閣下衣物,又蒙閣下盛情,並贈在下三十兩白銀,如此盛德,在下這裡給你磕頭了!閣下神靈有知,勿怪在下無禮!」當下向無頭屍體磕了數個響頭,慌慌張張地跑下山去。   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了大半夜,班祥到了滁州城西一小村中。夜裡行路,終於見到村子,班祥心中平定了許多。見村中靜悄悄地,不聞雞犬之聲,班祥知道時下仍在中夜,由於擔心身後鍾義等人追來,又不願被村中人看見自己,班祥當然不敢在村中停留。出了小山村後,班祥心中又犯起愁來:「天下如此之大,該到何處去尋葉師叔?牛頭山崖頭上鍾義大呼葉師叔之名,怎地不見葉師叔身影?難道鍾義認錯了人?難道葉師叔已被他們打殺了?如果葉師叔已不在人世,我又該到何處?鄭元善命鍾義等人來追殺我,父親多半給他們殺了。他們殺了我父親,必會傳出許多不利於父親的謠言來。父親說葉師叔不是兇手而是被人所陷害,他們不正是將一個原本清白之人說成是個禽獸不如之人嗎?如果父親真的被他們除去,他們能將我班祥說得很好嗎?……」不知不覺間,天色已亮,班祥發現自己正在向北行走,心中登時叫道:「我怎能向北走呢?岳王莊在北,正陽教也在北邊,到了北邊不正好被他們看到嗎?」當下轉身向南,剛走了半里,心中又忽叫道:「怎地又向南走呢?這樣一來不正好碰見鍾義他們幾人!對,他們都認為我會向南,我此時偏偏向北,反正此時已無人知道我是岳王莊弟子了!」當下又轉身向北而行。   不止一日,班祥已過了淮水,心中總害怕被岳王莊中人看見,到了淮北後更不敢向東而行,一路向西又是半個月光景,這日來到豫東信陽府。由於連日來天氣漸漸轉冷,班祥心中算計著這日已是十一月初四,先是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毛毛細雨,過了不多久,細雨中竟加著小雪花。班祥又餓又冷,摸摸衣袋中僅剩五六兩碎銀,猶豫了良久,望一家小飯館中走來,命小二燙了壺熱酒,端一小碟花生米捏了和酒吃著,只待那碗熱面上來。由於腹中飢餓,僅一小半酒下肚,班祥便覺得醺醺然頭重腳輕,時下一小碟水煮花生已然淨光,再看那店家還無有將面做好,班祥又忍痛命小二呈上一小碟水煮花生米。又數口熱酒下肚,班祥忽聽得小店門外通地一聲,卻是一名乞丐倒在了店門口,那乞丐面黃肌瘦,身上又無血跡,顯然受餓受凍所致。   班祥本以為那乞丐已然凍死爬不起身來,不料那乞丐呻吟了幾聲,在地上彈掙了幾下,終於掙扎著站起,右足剛向前邁了一步,身子又倒於地上。班祥見狀,心下大為不忍,過去扶起那乞丐,見那乞丐肩頭扛著三隻破袋,相貌約有四十來歲,當下問道:「大叔可是生病了?」那乞丐吃力地搖了搖頭,班祥又道:「有人打傷了大叔你?」那乞丐先點了點頭,後開口道:「不、不、是……」見那乞丐說話無力,班祥笑道:「大叔許是餓得無力氣了吧!」那乞丐雙目微微一亮,點頭稱是道:「對,餓——餓了。」班祥扶乞丐入了小店,適逢小二將面端上,雖然班祥自個兒也餓得發慌,但看著那乞丐饞涎欲滴的樣子,心下甚是不忍,將碗望乞丐面前一推,道:「大叔先吃了面吧!」那乞丐彷彿餓得極了,一時也不推讓,扯過大碗,更顧不上麵條熱得燙嘴,抓起竹筷,挑起麵條便往口中送。那熱面到了乞丐口中彷彿會自個兒動一般,呼呼碌碌地鑽入乞丐腹中,儘管熱面將乞丐之口燙了幾個燎泡,但頃刻間那盛著熱面的大碗便見了底。乞丐吃完一碗熱面,似乎意猶未盡,捧著大碗舔了又舔,直欲將碗也嚼了下肚一般。   班祥見了那乞丐吃相,自個兒也口水直流,腹中咕咕做響,吩咐店家道:「再下兩碗麵來!」話音一落,那乞丐將碗放於木桌上,笑著推辭道:「多謝小爺,多謝小爺,小人吃夠了,吃夠了!再說小人也吃不了三碗!」班祥聞言又好氣又好笑:「你還想吃三碗?我給你再要一碗麵已給足了你面子,那兩碗其中一碗是我要吃的!」心中如此想,口上卻不便說,又吩咐店家道:「下成三碗麵來!」店家應了一聲,班祥見那乞丐竟無辭讓之意,心裡煩惡道:「大叔幾日無有吃飯了?」那乞丐作笑道:「不敢,小爺直喚小人之名郭通便是!小人自那日受傷以來只吃過一隻半冷饅頭,喝的水倒也不少……」聽郭通說自己受了傷,班祥忍不住問道:「何人打傷了你?」郭通面色一暗,沉聲道:「說來也慚愧,七日前……」班祥又忍不住問道:「大叔已七日未吃過東西了?」郭通笑道:「哪能呢,若不是那一隻半饅頭,小人怎能活至今日!」聽了郭通如此一說,班祥對郭通的厭惡之心登時去了大半,笑道:「七日來僅靠一隻半饅頭充飢,也真難為大叔了!大叔還說七日前受了傷,這又是從何說起?」   郭通黯淡的神色中透著一種憤慨,沉沉的道:「此事說來慚愧,不說也罷,唉——聽小爺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小爺何以至此?」班祥見問,答道:「小可祖上乃山東人氏……」不待班祥說完,郭通已搶道:「山東人?小爺可聽說過山東魯南之岳王莊?」班祥心中微微一驚,暗道:「難道郭通受傷之事與岳王莊有關?」當下禁不住問道:「小可當然知道岳王莊之名,郭大叔問此何意?」郭通道:「岳王莊為武林中九大門派之一,江湖中名聲甚響,一個多月前卻歸附了正陽妖教,深為天下人所不齒。小爺也應知道小人乃丐幫中弟子,而這丐幫又是天下第一大幫,武林中地位自不可小覷,不知為何,近些時日來江湖中卻暗傳我們丐幫幫主苗奇與正陽妖教暗中有勾結,欲率眾歸附正陽妖教,此等話只是傳聞,聽之大可不必當真。尤為可恨的是近些時日裡江湖中又多了許多苗幫主的壞話,小人之傷便是因此而起。七日前,小人一行五人在距此四十六里的柳莊上碰到了一件怪事,那是柳莊中一財主柳世朋一家夜裡遭劫之事,柳家八口被殺,柳家小姐被奸。按理說此類事在江湖中屢見不鮮,不值得驚奇,尤其柳世朋為人刻薄,為富不仁,落此下場也是罪有應得。怪就怪在柳家小姐被奸一事上,那夜柳家小姐被人凌辱之時聽得有人在一邊大笑:『柳世朋,三日前你放狗咬傷我四名弟子,今夜苗某讓你家死絕!』柳家小姐受辱後並未身死,次日被人救醒後說了此事,當地人當即柳家小姐話中聽出兇手是丐幫幫主苗奇……」班祥聞言大驚道:「苗幫主?」   郭通臉色更為難看,憤然道:「苗幫主在江湖中何等聲望,他決不會做出那等傷天害理之事來!我在柳莊聽得村民議論此事,當即跟他們理論,那干人氣憤之下哪裡聽得進去,見我們五人都是丐幫弟子,大罵聲中紛紛拿了斧鐮鋤叉等物出來打我們五人。說來也慚愧,那日我們五人原本不懼那干人,至少可以全身逃走,尤其我郭通在五人中武功尚能說得過去,更應全身而逃走,誰知氣憤下只覺後腦上一痛,登時不省人事。醒來後,見地上躺了許多屍體,中間有四名丐幫弟子,那四人正是與我同行的四人。我醒來後發覺自己傷得不重,本想再去跟那些人理論,卻見我的四個同伴中一個叫李幸的兄弟身子動了幾下,我急忙過去扶起李幸,負他逃離柳莊。由於沿途村鎮都知道了柳莊之事,百姓們見了我們如同見了妖怪一般,不打罵我們已足夠了,哪裡還肯賜給我們飯食?因此,到了第三日上,李兄弟便給活活餓死了。至此我一個人一路行乞,眼見將被餓死,是一個好心的大爺給了我一隻半饅頭,我三口兩口吃了饅頭,身上有了力氣,誰料二日來又討不到半點米粒……」說道此處,臉上兩行淚水順頰流下,哽咽道:「多虧——多虧遇到了小——小爺你,小爺今——今日賜飯,等——等於賜給了小人了——性命,小爺如——此大恩,小人先——行謝過了!」言罷跪倒於的,大磕其頭。   班祥見狀,慌忙上前扶起郭通,連聲道:「大叔不必多禮,不必多禮!」郭通起身道:「小爺如此高義,郭通沒齒難忘,敢問小爺高姓大名?」班祥聞言心中暗道:「我說不說出真實姓名呢?我此時也是落難之人,鍾義他們追得又緊,葉師叔又不知身在何處,我若說出了真實姓名,不難為鍾義他們打聽到,到那時我豈非凶多吉少?」當下說道:「小可姓王名雙,大叔……」話未說完,郭通已道:「王兄弟如此稱呼在下,在下怎擔得起?如果王兄弟不棄,郭某這裡倒願與兄弟結成金蘭之好。」班祥推托了一陣,終是拗不過郭通,遂與郭通結拜為異姓兄弟,郭通年歲長班祥倍餘,當然是兄,而班祥當然為弟。   二人結拜畢了,店家已煮好的三碗麵端上來。班祥落難之際得遇友人,心中大快,索性將銀子一併拿出,名店家備了酒肉,兄弟二人吃酒闊談,不覺間已然熏然醉倒。   「錢二哥」,門口一人叫道:「賊子在此!」隨著一聲呼喝,小店外跳進六七條大漢,中間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叫道:「這人便是那賊子,兄弟們先將他綁了!」酩酊大醉中的郭通迷迷糊糊地被人按倒在地,被人捆了個結實。一個二十餘歲的年青人叫道:「錢二哥,那小子能跟這賊子一塊兒吃酒,定是賊人一夥,一併綁了吧?」錢姓漢子道:「好,都綁了!」幾人同時一應,過來又綁了班祥,六七名漢子押了郭、班二人出了小店,逕直向西出了信陽城。   此時天上落下的絲絲細雨已變成密密匝匝的雪花,許多地方已積起了一層薄薄的白雪,道路上行人甚少,冰冷的雪片落於面頰上,激得班、郭二人酒醒了大半。二人凝神細看,對方共有九人,一色的褐色粗布短衣,身上均帶著兵刃,看樣子不是尋常百姓,倒是江湖中一小門派中武人。九名漢子押了班、郭二人冒雪疾行了二十餘里,來到一小村中。村中一大宅院門口早有四五名漢子候著,見同夥將人帶到,中間一精瘦漢子叫道:「趙大哥,錢二哥他們把賊子帶回了!」院子中一人粗著嗓子道:「帶進來!」十餘漢子押了班、郭二人入內,但見宅院中搭了一個大草棚。棚中停放著三口棺材,棚子四角各生著一盆炭火,棚內或站或坐共有二十六人。中間太師椅上坐著一個三十六七歲,膀大腰圓的漢子,那漢子滿臉橫肉,虯髯如針,面色甚是不善,見班、郭二人到來,那漢子沉聲道:「你二人可知此時到了何處?」見班、郭二人不語,那漢子哼地一聲,又道:「告訴你二人吧,此地名喚四豪崗,老子便是老大趙英,二弟錢雄,三弟孫豪,四弟李傑。我們四豪崗在武林中雖無甚名聲,卻也決非可欺之輩,便是天下第一大幫欺到頭上,四豪崗弟兄若懼而不吱聲,那便是大姑娘養的!你們兩個奸賊聽了,此事雖然與你二人無多大關聯,但你們丐幫幫主苗奇前日裡殺了我們四豪崗三豪四傑還有老子的長子趙慶,雖然二日來老子已宰了七名丐幫弟子為他們除了恨,但只要有一日苗奇這奸賊不出來,老子就多一日不停地殺丐幫弟子!你二人莫怪老子無情,怪只怪你們的狗幫主苗奇太無人道,我們四豪崗只不過說了幾句公道話,他竟痛下殺手損了我們三人,此恨不解,老子趙英枉自為人了!弟兄們,砍了這兩個丐幫奸賊!」幾個漢子應了一聲,登時有人抽刀走將過來,舉刀向班、郭二人頸上砍落。   郭通雖不知四豪崗因何與丐幫結了怨,但想到班祥與自己結交尚不足兩個時辰,此時無端為自己送上一條性命,於理大是不通,當下叫道:「住手!你們還講不講理了?」那幾名漢子住刀不砍,趙英「哦?」地一聲,道:「講理?你們丐幫還跟人講理?柳莊柳世朋老賊固然該殺,但姦污了柳家大小姐也是你們丐幫中人作的事?雖然姦污柳小姐的不是苗奇本人,但苗奇在一旁不但視而不見,還揚言柳家這是罪有應得,苗奇身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主,行事如此卑鄙,別人說上幾句也不行嗎?前日裡就因為我們四豪崗幾位弟兄當眾指責了苗奇的不是之處,他竟發狠殺了四豪崗三豪孫豪、四傑李傑二位兄弟及犬子趙慶,這也算是英雄好漢的行徑嗎?」   郭通聞言,心下瞭然,說道:「我們苗幫主成名江湖數十載,數十載來行俠仗義,為天下主持公道……」話未了,趙英呸地一聲,道:「好一個行俠仗義,為天下人主持公道,呸!行兇殺人,奸Y婦女,橫行霸道,濫殺無辜,這也算行俠仗義,主持公道?苗奇這奸賊行的甚麼俠,仗的甚麼義,主持的甚麼公道?」郭通道:「無論你任何評說苗幫主,在下此時都無言以對,但在下敢對天起誓,柳莊一事定有蹊蹺,決非苗幫主所為!」趙英哼地一聲,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柳莊一事老子也略有懷疑,但苗奇那奸賊打殺孫豪、李傑二兄弟及犬子趙慶時,老子及二弟錢雄,還有這裡所有兄弟都在場,難道我們這裡數十雙眼睛都出了毛病?即便真有人冒充苗奇,但老子三年前也見過苗奇,更領教過他的成名絕技『葉劍梨花掌』,難道他的成名絕技『葉劍梨花掌』也有人能冒充得來?」   趙英這麼一問,郭通也一時無言以對,他深知苗奇所以成名江湖,並任丐幫幫主,依仗的便是他的絕技「葉劍梨花掌」,當今天下除了苗奇,再無第二人能使出「葉劍梨花掌」來,因為此武功乃苗奇二十餘年前自悟自研而得,非得自於他人,也無傳於他人。再者苗奇之為人老成持重,沉穩幹練,決不可能將自己的成名絕技說與他人,更不會因為幾句話就發狠施展絕技殺人,並且只殺了三人,留下許多人作為見證,難道這中間藏著一個重大陰謀?   郭通想到此節,背上冷汗汨汨而出,他驚懼的不是自己將死,而是近些時日來另一個傳言——丐幫幫主暗中與正陽妖教有勾結!難道這個傳聞並非無中生有?想到一個多月前岳王莊及綠柳莊相繼歸附了正陽妖教,不管正陽教用了何等卑劣手法,總之這兩大門派在江湖中除名,正陽教收服了岳王莊、綠柳莊,勢力必然大增,難道他們真的要在丐幫身上下功夫?他們先以此弄壞了苗幫主名聲,苗幫主名聲壞了,丐幫名聲必然遭受重創,逐漸為世人所棄,到那時正陽妖教伸手一援,百般無奈下還不老老實實地跟了人家指東往東、指西往西?正陽妖教出現江湖不久,便在武林中掀起偌大一場風波,短短數月來,天下幾乎婦孺皆知,人人盛傳正陽教主武功通神,常人經他略一指點,便頃刻間平地飛昇,這也是許多人願歸附正陽教之因。傳聞鄭元善率眾歸附正陽教,綠柳莊馬安原之首徒喬忠良逼馬氏二兄弟及莊上弟子歸附正陽教均是出於此因,難道苗幫主也有此等想法?   雖然時下大雪紛飛,棚內寒冷異常,但郭通此時卻額上見汗,頹然道:「若果是如此,在下郭通死而無怨,只求趙老大放過在下兄弟一命,因為他並非丐幫弟子。」趙英哼地一聲,道:「此人與你同道而行,同桌共飲,雖非丐幫弟子,卻也與丐幫有染。既然與丐幫有關聯,一樣是賊人一夥,老子照樣殺了!」郭通聞言大怒,道:「丐幫弟子無有十萬,也有八萬,再加上與丐幫有關聯者,少說也有二三十萬,這許多人你都要殺了嗎?」趙英道:「便是有百萬人又怎樣?你以為四豪崗弟兄們懼了不成?你且打聽打聽四豪崗三十三名兄弟都是些甚麼角色,哪一個不是從刀鋒劍刃上滾爬過來的男兒?只要站得直,行得端,便是百萬丐幫弟子又怎樣?只要苗奇一日不出,一樣都給殺了!兄弟們,先動手殺了這兩人再說。待到咱們殺足了三十三名丐幫弟奸賊,便是盡數給人殺了也決不賒本!」班、郭二人身邊二漢子聞言將手中大刀高高舉起,刷地望二人脖頸上砍下。   只聽得當當兩聲,持刀兩名漢子手中大刀不知被何物擊中,脫手斜飛出去,一把撲地插入左側的一口棺材內,另一把飛出涼棚,噹啷啷砍在院內一塊青石板茶几上,二持刀漢子愕然大驚,呆若木雞,趙英騰地從椅上站起,放嗓叫道:「何方鼠輩,速速現身!」一語剛畢,「啊呀」一聲,右肩頭被一細小物事擊中,鮮血登時流出,錢雄見狀向外抱拳道:「何方高人造訪寒舍,何不現身使我等一瞻尊容?」語出良久,不見任何動靜,棚內之人無不大奇。   郭通笑道:「你們一干豬狗樣的東西不是揚言要盡殺丐幫弟子嗎,怎地都愣住不動手了?」趙英嗯地一聲,神色略帶沮喪,吩咐道:「成老四,武強,你二先動手殺了這二人!」旁邊過來兩名漢子,又揮動大刀向班郭二人砍來,刀到中途,又被二物擊開,這當兒眾人方看清格開大刀之物原來是兩塊小瓦片。既然格開大刀之物為小瓦片,那個拋擲瓦片之人必在房頂,趙英一聲令下,棚中人一哄而上,有的跑出院子,有的爬上房頂,找尋良久,連半點人影也無有見到,四豪崗中人無不詫奇萬分。   回到涼棚,趙英又命人砍殺班、郭二人,二漢子大刀方落,又是當當兩聲,二漢子手中大刀拿捏不住,脫手飛出,四豪崗中人順著瓦片飛來方向去找時,又不見任何可疑之人,四豪崗中人開始由驚奇變成畏懼。看著外面鵝毛飛片,天色尚早,便是房頂上真的有人,身法再快也快不過人的眼睛,可是只見瓦片飛來,不見有人投擲瓦片,難道遇上了邪物?四豪崗中人念及此節,心中大寒,有幾個膽子小的竟顫起了身子。趙英壯著膽子道:「何方神聖,為何不現身,這般躲躲藏藏,畏畏縮縮的算個甚麼?」語出良久,只聞細小的下雪聲及棚內眾人的呼吸聲,除此再無任何聲響,趙英原本青鬱鬱的臉上已現出白色。   雪不停的下,棚內一樣寂靜如常,棚內二十餘人只盼有人弄出些聲響來,偏偏人人呆愣於地,大氣也不敢出上一聲。   盞茶時分後,只聽得東邊一陣細小的腳步聲傳來,不時便到了宅院外,院內近三十人心中無不大怖:「難道今日真的撞上了邪物?」一念未了,門口人影一閃,多了三人,棚內有人「呀——」地一聲尖叫道:「鬼呀——」聞者大駭,一顆心兒幾乎全跳出了腔外,頭頂如被一物揪了一把,背心也如同落入一塊冰凌,許多人登時坐於地上,也有許多人跳了起來。   院中棚內眾人如此,門口進入之三人也給驚得一顫,其中二人足下一軟,幾乎坐於地上,另一人莫名其妙地顫聲道:「甚麼鬼?」此三字一出,如同一團大火球拋了出來,烘走了所有的陰寒,許多跳出腔外之心又回到腔內,無了血色的臉上又恢復了血色,唯一臉色更白之人便是班祥,因為他見到的三人正是鍾義等三人!   見來者是活生生的人,趙英又壯起了膽子,開口道:「閣下均是何人,雪天造訪四豪崗有何貴幹?」由於為「鬼」所怖,說話間客氣已極。鍾義微微一笑,道:「路上聞聽諸位俠士要為難丐幫兄弟,我等特來做個說客,懇求諸位英雄放了丐幫兄弟。」趙英得知來者用意,心頭怒火又起:「丐幫幫主苗奇傷了我四豪崗三條性命,難道就如此不提了?」鍾義道:「苗幫主之為人天下皆聞,在下認為柳莊及貴崗之事皆出於誤會,再說事主乃苗幫主,諸位英雄何必為難丐幫千萬兄弟?」趙英憤然道:「我們四豪崗之事由不得外人插手,再說閣下三人究竟是何來路,我等無一能知,你們要求放人,我們四豪崗難以從命!」鍾義笑道:「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丐幫苗幫主傷了貴崗三條性命,貴崗連日來已傷了丐幫七條性命,算來丐幫尚且多傷了四條性命……」話未說完,趙英已不耐道:「如果苗奇那狗賊甘願出來送死,我們四豪崗決不多傷丐幫英雄一條性命,如果 苗奇那狗賊一日不出,我們四豪崗便將丐幫中人盡數殺完了也不會停歇!」鍾義聞言,心中不免來氣:「丐幫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中弟子數萬人之多,便是人人吐上一口唾沫,也將你們四豪崗給淹了。你們不自量力,膽敢跟丐幫為敵,當真不知天高地厚!」他性子火爆,口出斯言,自是不足為奇。   聽得鍾義此言趙英也發作道:「你小子是甚麼東西,哪裡容得你小子來教訓老子等人?」鍾義怒不可遏道:「鍾某今日就要教訓教訓爾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言罷跳將過來,揮掌便打向趙英。這二人交上了手,四豪崗餘下二十餘人及鍾義隨行的元解道、唐洪二人都不甘示弱,紛紛出手,混戰起來。鍾義等人名門弟子,武功修為自是不凡,四豪崗乃武林中濟濟無名之輩,哪裡抵擋得住鍾義等人,一時間如同三隻餓狼驅入羊群,餓狼愈戰愈勇,羊群漸見減少。   這當兒,只聽得哎喲哎喲數聲,鍾義等人紛紛跌到,東側一房頂上飄下一條灰色身影,那人灰布蒙面,瞧不出相貌年歲,站於院中嘿嘿一笑,道:「瞧不出正陽教妖人還與丐幫有不凡交情?」趙英等人不明就裡,鍾義卻叫道:「你說甚麼?」那灰衣人冷笑道:「你小子是不是昔日岳王莊,今日正陽教岳王別院弟子鍾義?」鍾義道:「是又怎樣?」灰衣人冷笑道:「不怎樣,傳聞丐幫幫主苗奇與正陽妖教暗中有來往,看來此話不假!不然你小子一個正陽教妖人,為何不畏風雪,前來搭救丐幫弟子?」鍾義憤然道:「鍾某眼下雖為正陽教弟子,但此前也是名門正派弟子,身為名門正派弟子,便要為武林主持公道。四豪崗如此作踐丐幫英雄,鍾某身為俠義道中人,理應出面干涉!」灰衣人嘿嘿一聲冷笑,道:「若是岳王莊弟子如此說話,或可令人信服,你小子如今已是正陽妖教弟子,天下英雄面前,還談甚麼俠義道中人?」   這時節,院外一陣長笑,門口飄然走進一人來,趙英當先叫道:「苗奇,你終於肯來送死了?」來者正是丐幫幫主苗奇,苗奇一進宅院,便說道:「正陽教中弟子便算不得俠義道中人了?」此言出自苗奇之口,聞者無不大驚:「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苗奇苗幫主怎地說起正陽教的好話來?」尤其郭通聽得此言,身子一軟,幾乎爬在地上:「難道近些時日的傳聞不是謠言?」   灰衣人嘿地一聲,道:「正陽妖教,禍害武林,人所不齒,老夫恨不能將正陽教妖人一一揪出撕個粉碎……」言未了,苗奇嘿嘿一聲冷笑,道:「閣下猖狂得很哪!」言罷倏地跳上,直取灰衣人性命。灰衣人似乎早有準備,不待苗奇近得前來,雙手運作如風,也向苗奇身上招呼。郭通在一旁細看二人打鬥,那灰衣人時拳時掌,變化莫測,自己江湖閱歷雖富,一時也瞧不出灰衣人出身何門何派,倒是那苗奇,一出手便是成名絕技「葉劍梨花掌」,翻翻滾滾,層層疊疊,正是武林中少有的絕技「葉劍梨花掌」!   苗奇自幼為孤兒,跟隨萬俟玄入了丐幫,二十歲前武功平平,但所學甚雜,有少林拳、武當拳、劍法、刀法……大多武林中常見武功均會使上幾手,但無一拿得出手。二十三歲那年,苗奇跟隨萬俟玄一道前往回疆之地誅殺一盜,得遇一武林異人,那人傳了二人絕技,二人習練後數年間便武功大進,漸漸地便在丐幫中聲望顯著,數年後萬俟玄當了幫主,提拔苗奇為副幫主。這幾十年來,苗奇將那奇人所傳的武功接合中原各派武功去蕪存菁,創出一套獨特武功來,這便是「葉劍梨花掌」。這套武功與中原刀斧門中絕技在名字上頗有相同之處,刀斧門的絕技為掌法,並非真刀真斧,乃以掌代刀斧,掌中以削、砍、劈、切為主,而以拍、打、擊、推為次,雙掌如同刀斧,令敵難防。苗奇的葉劍梨花掌中並未真劍,乃是以左手或右手捏著劍訣代劍,空出另一隻手作掌,中間指劍可點穴、刺敵、夾接暗器兵刃,端的變化無窮。由於以指代劍,施展劍法時可運用自如,隨心所欲,靈活無比,倒也勝似真劍,所不及者乃指劍太短而真劍長,指鈍而劍利。因此運用中惟有以靈巧、輕捷、多變補無劍之不足,如同手中拿了數寸長的短劍一般,若不是靈巧多變,勢必受制於敵,故而取名為「葉劍」,以「葉」字形容指劍輕靈多變,層出不窮,令敵難測,又以「葉」字來說明運用指劍時必須以「輕」、「變」為主,中間絕不可凝滯呆板。至於「梨花掌」,乃是苗奇於梨花盛開時看見梨樹上葉少而花多,彷彿只見花而不見葉,仔細看去時,嫩葉盡藏於花蕾之間,由此悟得自己指劍上諸多不足之處可完全用掌法來掩飾,劍如梨葉,掌似梨花,劍藏掌間,伺敵不備,劍出敵傷,因而這套「葉劍梨花掌」所以劍在掌前,正是由於真正殺敵時用的都是暗藏的指劍,掌法不過作為掩飾,幌人耳目罷了!   苗奇創下這套葉劍梨花掌後,從此傷了許多惡人性命,自此在武林中名聲大振,任何人提起「葉劍梨花掌」五字,都不敢小覷。苗奇以此奇特武功成名,當然視若珍寶,以致當今天下許多人雖見到過苗奇使用此武功,卻無人知道葉劍梨花掌中的奧妙,無一人能使此武功。眼下這個苗奇無論從相貌,還是神態上去看,都是苗奇本人,而所使武功又是天下無第二人會使的「葉劍梨花掌」,這人不是苗奇又會是誰?   郭通直覺得渾身冰涼,心中不停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天下不可能有第二個苗奇,苗奇苗幫主也不可能暗通正陽教,幫著妖教說話!」此前他完全可推脫「耳聽為虛」,可眼下呢?眼下天色尚早,自己雙目又看得真切,眼前跟灰衣人比武者不是苗奇卻又是誰?   鍾義似乎也覺得怪異,冷冷的道:「苗幫主,恭喜閣下也歸順了聖教呀!閣下既同是聖教弟子,為何傷了鍾某等人?」苗奇哼地一聲,道:「苗某歸不歸順聖教與你小子有何關聯?苗某是苗某,你小子是你小子,苗某今日便殺了你小子又怎地?」鍾義冷笑道:「你既然是聖教弟子,應知聖教教規第三條,你不怕抽筋扒皮嗎?」苗奇冷笑道:「甚麼聖教妖教,苗某渾不當成一回事,苗某被逼,無有殺了妖教教主已便宜了你們妖教,殺個把妖教弟子又算甚麼了!」郭通聞言,心中稍慰道:「原來苗幫主並非甘心情願歸附妖教,而是受人所逼!丐幫苗幫主何等聲望,怎會屈膝於正陽妖教?」   鍾義哼地一聲,道:「你如今既然成了聖教弟子,莫忘了體內之『同心一體』針!」,「同心一體」四字一出,苗奇身子一震,恨恨的道:「總有一天,苗某會刮了妖教教主,你小子休得太早!」言罷出手更見凌厲,灰衣人一個閃失,被苗奇左手指劍刺破右X,灰衣人哼地一聲,身子一個踉蹌,後退了半步,苗奇叫道:「奸賊,原來是你!」掌如飛雪,劍似飄雨,灰衣人吃傷下難以抵擋,賣了一個破綻,提氣躍上房頂,飛身而去。苗奇無有殺死灰衣人,大喝一聲:「萬俟玄,你這個奸賊哪裡走!」言畢也躍上房頂,霎時不見了二人。   郭通聽得「萬俟玄」三字,如雷霆在頂,暗驚道:「萬俟玄十年來音訊俱無,有道是已然身死,這當兒怎地又現於此處?此人曾為丐幫幫主,為一妖女戴晨鶯而身敗名裂,這當兒又復出江湖,所為何來?」不單郭通為此吃驚,鍾義等人也詫奇萬分:「萬俟玄?萬俟玄尚在人間?」   望著茫茫白雪,再不見苗奇、萬俟玄二人歸來,鍾義親自過來用刀割開班、郭二人身上繩子,待見到班祥時,鍾義也是大吃一驚,叫道:「班祥,你小子原來在此,你小子還有何話可說?」班祥此時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憤然道:「班某落入你等正陽教妖人手中,還有何話可說,動手吧!」鍾義正欲動手殺了班祥,郭通阻道:「鍾老弟,念在你昔日也是九大門派中弟子的份兒上,有何話不妨說開,在下之義弟王——班祥光明磊落,並非奸惡之人,鍾老弟你一定要殺在下之義弟,不妨連郭通一併殺了!」鍾義並不知班祥所以被鄭元善所不容之真正原因,他只知道班祥之父班忠志及肖伯倫曾勸鄭元善歸附正陽教而為鄭元善所殺,如今岳王莊百餘人盡成了正陽教弟子,班祥又有何罪之有?   鍾義沉吟良久,說道:「在下之鄭師兄命在下與元師侄、唐師侄、寥師侄前來找尋班祥,吩咐我等四人見了班祥後務必殺了他,箇中原因鍾某也不大清楚。既然郭大哥有言,鍾某便暫且饒了班祥一命,只是鍾某必須將班祥帶走,交給鄭師兄發落。郭大哥,恕鍾某無禮了!」拿了班祥,率元解道、唐洪離開了四豪崗,郭通與班祥初結金蘭,當然不願義弟身遭不測,想到自己遠非鍾義等三人對手,只得跟了鍾義等人後面,欲前去見鄭元善問個究竟。這邊趙英等一干人自知不是鍾義等人對手,自然不敢再去跟鍾義為難,只得悻悻地望著眾人離去。   鍾義等押了班祥,後面跟著郭通,一行人走了十餘日,來到山西正陽教總舵,晉陽城西的正陽宮。由於鄭元善交待過鍾義等人,說班祥知道許多不該知道之事,千萬莫讓班祥亂說,一路上鍾義一直封了班祥啞穴,不敢讓班祥多口。因為岳王莊歸附正陽教是「假投降」,此事當然不能讓正陽教中人知道,如果班祥說出了此事,後果不堪設想。進入正陽宮後,鄭元善問鍾義道:「鐘師弟,近些時日武林中可有對咱們不利的傳聞?」鍾義道:「武林中人人痛斥咱們岳王莊卑鄙無恥,軟弱無能,除此之外小弟倒無有聽說什麼不利的言語!」鄭元善笑道:「看來班祥這小子到了外面無有亂說,如此最好,如此最好!愚兄幾日來也日夜難安,生怕你們殺了班祥……」鍾義不解道:「鄭師兄不願殺班祥了?你此前不是囑咐過我們一定要殺了班祥嗎?」鄭元善鄭重其事地道:「那時愚兄考慮不周,只以為殺了班祥以絕後患是上策,幾日來仔細一想,萬萬不可殺了班祥,因為愚兄以班師兄、肖師弟二人勸咱們歸附聖教為名除了此二人,班師兄之子班祥必然知道此事,可他並不知咱們後來歸附聖教是『假投降』,愚兄正要留下班祥這個活口到外面述說,說咱們歸附聖教是被逼無奈,此舉雖然令天下人寒心,卻不會引起正陽教中人起疑,若你們殺了班祥,不定有人在後面胡亂猜想,胡亂說話。」鍾義聞言喜道:「小弟拿住班祥時也是這般想法。如今聽師兄這麼一說,小弟卻要問一問,眼下如何處置班祥?」鄭元善沉思良久,道:「既然班祥無有在外面亂說,此人殺也可,不殺也可,這樣吧,你們將班祥帶到宮外一個僻靜地方,愚兄這便過去親自問問他,看此人到底該不該殺!」在鄭元善心中,班祥有一萬個理由該殺,幾乎無有一個理由不該殺,他見鍾義等人將班祥活生生地帶到自己面前而無有按自己意思殺了班祥,他當然不敢責怪鍾義等人所做不對,因為真正該殺班祥之理由只有他一人知道,因班祥之父勸自己歸附正陽教而殺了班祥根本不能算了理由!   鄭元善深夜潛出正陽宮,來到他所說的藏了班祥之僻靜處,命鍾義等人回了正陽宮,這裡只有班鄭二人。鄭元善解開班祥啞穴,陰惻惻的道:「班師侄,你這幾個月來可見到了葉驚風?」班祥哼地一聲,無有回答,鄭元善又道:「自從萬大刀祠前葉驚風被食人野狼劫走,從此再不聞葉驚風之音訊,葉驚風多半已到了陰世間,你此生永難見到他了!」班祥又是冷冷一哼,道:「葉師叔未有死,他尚活在人間,月前你的鐘師弟等人曾見到過葉師叔!鄭元善,葉師叔何等樣人,就連我爹及肖師叔這樣的人也疑心到你是真兇,葉師叔又怎會無有如此想法?你這奸賊設毒計害死祖師爺夫婦及岳彩雲師叔,為的不正是當上岳王莊莊主嗎?雖然你如願以償當了岳王莊莊主,可如今又怎樣,不一樣成了天下人共憤的正陽教妖人?正陽妖教多行不義必自斃,總有一日會被天下正道英雄所剿滅,到那時你這奸賊還想獨活嗎?」鄭元善面色鐵青,臉上肌肉一陣抽搐,揮掌向班祥當X打來,莫說班祥穴道被封,動彈不得,不是穴道不封,又怎能逃過鄭元善這一掌?   班祥閉目待死之際,只聽鄭元善「哎喲」一聲,一掌斜斜拍向自己腰間,竟恰巧拍開了班祥穴道。班祥穴道被解,身得自由,當即躍起,揮掌打向鄭元善,鄭元善如同受了極重內傷,也如同練功時走岔了氣,身子搖搖晃晃,雙掌虛浮無力,無半點威力。班祥正欲趁機誅殺了鄭元善,暗中一人嗖地竄出,擋在鄭元善身前,叫道:「師父,你這是怎麼了?」來者卻是鄭元善四弟子關明。鄭元善彷彿極為痛苦,說道:「關——明,為師——的——內——力走了——岔,你快——快——」關明道:「師父你快坐下調勻了內息,待弟子來對付班祥!」班祥雖與關明之武功在伯仲之間,但想到此地距正陽宮甚近,鄭元善又不知何時能調勻內息,當然不敢與關明戀戰,當下且戰且退,伺機逃走。   班祥有了如此打算,心中一虛,便給了關明一個可乘之機,關明得勢不饒人,見班祥足下一個踉蹌,慌忙搶上,一記「有天沒日」,直取班祥性命。這當兒,鄭元善似乎調息已勻,嗖地躍到近前,叫道:「莫走了班祥這小子!」呼地一掌也跟著打來,半道裡有哎喲一聲,手掌一偏,竟打在關明X口,關明哼也未哼一聲,倒地不動,班祥心下暗自幸慶:「鄭元善這一掌力道如此威猛,若打在我身上,我哪兒還有命在?」暗中見鄭元善身子抖動不已,心中驚慌不定,拔足便逃,身後鄭元善有氣無力地叫道:「快攔——住他,莫——放走了——班祥——」班祥慌不擇路,只是背著鄭元善沒命似的狂奔,一直奔了十餘里,不見後面有人追來,班祥大舒一口長氣,暗叫道:「好險,好險,若不是鄭元善這奸賊關鍵時機岔了真氣,我此時哪兒還有這一口氣?」想到父親生時交待自己的言語,心下更是大喜:「莫非祖師爺及父親等人在天有靈,暗中助我逃出了鄭元善這奸賊的魔掌?」越想越覺得有理,禁不住跪地對天而拜道:「祖師爺,祖師奶奶,彩雲師叔,父親在上,受小子班祥一拜,今晚若非你們顯靈,鄭元善這奸賊將永遠消遙法外了,葉師叔也永難昭雪了,你們既然暗中助了小子班祥,不妨再給小子班祥指引一條明路,讓小子班祥快快見到葉師叔,小子班祥給你們磕頭了!」咚咚咚不知磕了多少記響頭,左側十餘丈外一個聲音道:「嘿,你原來未死!」班祥聞言,一時魂飛魄散,癱坐於地,左側一人走過來扶起班祥,喜道:「賢弟真是福大命大!」講話之人卻是郭通。   聽了郭通之言,班祥驚懼之意大消,不時便會過神來,輕聲道:「大哥,此地距正陽宮不遠,不是說話地方,咱們快走!」二人攜手向南走了二十餘里,天色已然微明,見後面無有追趕之人,班祥問道:「大哥,你怎地到了此地?」郭通道:「自從賢弟你被鍾義等人押走以後,愚兄一直跟在你身後,後來你進了正陽宮,愚兄當然不敢入內,只得在外面等。正陽宮外妖人往來不絕,愚兄怕因此招來麻煩,便離開正陽宮,到了東邊距正陽宮約摸七八里光景的一個破廟中宿下。愚兄到了破廟中,左思右想推斷賢弟你必遭不測,於是早用木板書寫了賢弟之靈牌及愚兄之靈牌,直待二日後仍無有你音訊時,死於咱二人靈牌前。咱二人在陽世不能稱兄道弟,到了陰世一樣結為金蘭之好。愚兄心灰意冷下,萬未想到賢弟你竟無恙逃出了正陽宮,又正巧在愚兄的破廟前說話,咱兄弟二人這便又相見了,哈哈……」班祥道:「如此種種機緣巧合,無不是祖師爺等在天之靈有意安排的……」當下將自己想法說了,二人又撮土為香,對天跪拜了一番不提。   班、郭二人二次重逢,友誼又深了一層,歡歡喜喜地離開了山西,向南不止一日來到了孟津,渡過了黃河,對面便是洛陽。由於不久後的臘月初八丐幫要在洛陽龍山聚議,四袋以上弟子務必到會,郭通正好是四袋弟子算來眼下距臘八不過十餘日時間,眼下盛傳苗奇與正陽教有勾結,郭通恨不得馬上到了洛陽問個究竟。雖然洛陽近在咫尺,但時下天色已晚,不是趕路時候,郭、班二人只得在臨街討了些飯食吃了,正欲尋一個避風的所在歇息,暮色中見十餘乞丐由南而來,郭通迎上前去,卻是至義分舵弟兄,中間一個六袋弟子常鐵牛算是這干人的帶頭者。見常鐵牛一干人行色匆匆,郭通忍不住問道:「常兄弟,你們夜來匆匆至此,可有什麼要緊事?」常鐵牛神色鄭重地道:「近日來,至義分舵王道坦王舵主,至勇分舵丘峰丘舵主分別被殺。此二人生前甚為苗幫主所器重,可二人卻死於苗幫主的『葉劍梨花掌』下,並且近幾日裡左右尋不見苗幫主,前些時日武林又盛傳苗幫主中了妖教之『同心一體』針,已然歸附了妖教,因此幫中弟兄都推斷定是王、丘二人指責苗幫主歸附了妖教而為苗幫主所殺。今日裡有人見到苗幫主在孟津一帶出沒,兄弟們這便匆匆趕過來,只想找到苗幫主問個究竟。郭大哥既然早到了孟津,可曾見到苗幫主身影?」郭通聞言倒抽一口涼氣,心下暗道:「難道近些時日武林中的傳聞都是真的?」當下說道:「我們初到孟津,並未見到苗幫主。」常鐵牛道:「不管那人所言是虛是實,咱們且分頭找找!」當下一干人散開,見人便打聽,只盼有人知道苗奇之下落。   郭通與班祥二人在孟津城打聽了一個多時辰,竟有許多人說見到過苗奇,只是無一人能說清苗奇之所在。時下正值月底天氣,天上無有明月,惟有星辰,冬日裡天氣異常寒冷,城中家家戶戶早熄燈閉門歇息完事。郭、班二人正無計間,黑暗中見一條身影嗖地從面前越過,望西邊去了,郭、班二人當即隨於那黑影身後,無奈那人身法太快,霎時間不見了蹤影。既有可疑之人,當然不容放過,班、郭二人望黑影逝去方向摸黑趕來,約摸走了十餘里山路,只聽得前方有人道:「閣下到底是何人?」聽聲音正是苗奇在說話。聽得苗奇在此,班、郭二人大喜,這當兒又聽一人道:「苗奇,你作惡多端,今日是你死期到了,你暗中歸附了正陽妖教,今晚死了也不冤枉!」說話聲音與苗奇一摸一樣,不過此人稱另一人為苗奇,看來他當然不是苗奇了。先前一個人,亦即苗奇道:「苗某大意失手於白鳳閣,中了他的『同心一體』針,苗某恨不能將白鳳閣碎撕萬斷,苗某便死了也不會歸附妖教,你這奸賊休誣賴好人!」後一個苗奇聲音之人道:「誣賴不誣賴,你到陰世間去述說吧!」二人砰砰地對打起來,少傾便聽其中一人「啊呀——」一聲,叫道:「你也會使『葉劍梨花掌』?」說話時中氣不足,顯然吃了重傷。另一個人說道:「葉劍梨花掌又有甚麼了不起,再看這記『花疏葉濃』!」只聽其中一個苗奇慘呼連連,顯然又吃了傷。   郭通在暗中聽了多時,已斷定受傷者乃苗奇,大喝一聲,跳將過去,一招尚未出手,便將性命丟於假苗奇手中。假苗奇殺了郭通,步步緊逼,真苗奇吃傷下步步後退,終於慘呼一聲,似乎墜下一崖去。假苗奇殺了二人後,朗聲叫道:「暗中藏的那人出來吧!」講話時衝著班祥藏身之處,顯然已發現了班祥。班祥自知遠非假苗奇對手,但想到結義兄長郭通已死,自己從此無了知己好友,悲傷下憤慨不已,跳出身來,叫道:「奸賊先吃我一掌!」一記「天無二日」向假苗奇打將過去。郭通既然一招未使完便死於假苗奇手下,班祥與郭通之武功相差無幾,當然也討不得半點便宜,一記「天無二日」施出,不過以卵擊石、飛蛾投火而已。   班祥這一記「天無二日」乍一施出,只聽假苗奇道:「你是岳王莊弟子?」說話時不但無有出手對付班祥,反而將身閃在一旁,班祥心中一奇,道:「是岳王莊弟子又怎樣?」假苗奇道:「岳王莊已從武林中除名了,如今成了正陽教岳王別院,你小子既是岳王莊弟子,便是正陽妖教弟子,老子這裡豈能饒你!」言罷出手如電,直取班祥性命。   班祥逃出岳王莊已有數日,最痛恨的便是有人說自己是正陽教妖人,當下憤然道:「我班祥……」只說了此三字,X口一股大力襲來,X臆中一陣翻騰,頭腦一昏,隱約間聽得假苗奇叫道:「你是班祥?」後來又聽得遠處有人叫道:「苗幫主在此!」班祥就此無了知覺。 正文 二十二 一敗塗地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2 本章字數:20287    二十二 一敗塗地   臘月初八,晴空萬里,暖日和煦,洛陽城南龍山上匯聚了數萬江湖中人,中間九成九是丐幫弟子。數萬人圍坐一團,暖日下應嘻笑炎炎,高談闊論,可此時龍山上鴉雀無聲,異常寂靜,數萬人之鼻息此起彼落,如同夏日悶雷。   「托托托」一聲輕響後,跟著「托托托,托托托……」數萬丐幫弟子齊用手中棍棒擊打地面,聲如響雷,大地為之發抖。托托之聲響了九九八十一下後,嘎然而止,一人從人群中走出,來到數萬乞丐圍成的一塊三丈見方的平地上。那人年近五十,相貌清矍,身著滿是補丁的粗布褐色短衣,衣褲洗得倒也乾淨,正是丐幫副幫主龍兆興。龍兆興往圈中一站,抱了一個四方揖後朗聲道:「今日臘月初八,丐幫在此匯聚,共議五年來得失對錯……」話未說完,人群中有人高叫道:「龍副幫主不消說了,你先讓苗幫主出來說話!」龍兆興面色一沉,道:「齊夢熊,你還有沒有規矩——」頓下話來,過了良久不見有人應聲,龍兆興又道:「我丐幫創建近六百年,至今日苗幫主身上,已傳了五十二任幫主。此五十二任幫主才能有別,各有千秋,但均是心存公道,體行俠義,使得丐幫近六百年來在武林中聲名不壞,人共敬仰。近六百年來,武林中風波不斷,各大小門派一直興興衰衰,更更替替,唯一長盛不衰者便是少林一派,數百年來,少林派一直為天下武林視為泰山北斗便在於此!近幾年來,武林中抬舉丐幫,說丐幫歷經六百年而不壞,完全可與少林相媲美,這全是武林同道過譽之辭,丐幫兄弟且莫引以為傲、不自量力,以致貽笑大方之家!龍某以為丐幫所以近六百年來根基不壞,一者是幫中兄弟無不以行俠仗義、忠勇有信立身處世,以致不為世人所惡,二者是武林同道志士不屑與丐幫交一日之長短,因為丐幫乃天下乞丐之幫,至卑至賤之幫,武林同道志士若與乞丐之幫計較許多,是勝之不武,不願跟咱們乞丐一般見識!有人說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龍某聞聽斯言,當真是羞慚無地,因為如此說法,不正是說咱丐幫弟子眾多,可普天之下誰人願意淪為乞丐?龍某只盼有朝一日丐幫成為天下第一小幫,乃至天下再無了丐幫!」   龍兆興話到這裡,有人接過話頭道:「龍副幫主莫擔心,不久以後丐幫將不復存在了,不過並非無了丐幫,而是丐幫要淪為正陽教妖人!」龍兆興話頭又被打斷,怒道:「這話是誰說的?」人群中一個五袋弟子豁地站起,朗聲道:「是屬下林茂說的!如今苗幫主已歸附了正陽妖教……」話未說完,龍兆興已大怒道:「林茂,你這是危言聳聽,快給我住口!」林茂公然不懼,正色道:「如今天下人聲鼎沸,屬下林茂此言不過據實道來,更何況今日龍山一聚,正是要議議幫中要事。如今正陽教併吞了岳王、綠柳二莊,虎視眈眈,欲吞併天下各大小門派,然後一統江湖,惟我獨尊,丐幫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中兄弟皆俠義道中好漢,豈容正陽教如此胡作非為,禍害武林?有志之士,鐵血男兒,但教一口氣尚在,誓與正陽妖教周旋到底,虛與委蛇、視而不見,等於跟妖教一個鼻孔出氣!苗幫主不意失手於妖教妖人白鳳閣之手,身中『同心一體』針,若是好男兒,應與正陽教妖人力拼到底,即便氣用盡血流乾,也是英雄好漢之行徑,可他非但無有如此,反而戕害丐幫兄弟,與武林正道為敵……」言未了,一人怒道:「林茂,你說完了無有?」   呵斥聲中,一人跳入圈子,此人五十出頭,相貌頗丑,額頭上生著一塊兒豆兒大的黑痣,兩隻眼睛左大右小,右眼皮以下至嘴角一條青鬱鬱的刀疤,鬍子稀稀疏疏,滿口牙齒錯落不齊,此人正是丐幫幫主苗奇!   苗奇往圈子中一站,雙目凜然生威,龍山上登時靜了下來,苗奇道:「苗某一生光明磊落,人所共知,近些時間江湖中確有傳聞說丐幫幫主苗奇暗中勾結正陽妖教,親手殺了幫中兄弟數人,更有甚者還傳言苗某在柳莊殺了柳世朋一家,並指使丐幫弟子姦污了柳家大小姐,還傳言苗某因為四豪崗幾句忿忿不平之言就殺了四豪崗十餘條好漢,苗某這裡敢說,這全是有奸惡之徒設計來誣陷苗某的!苗某所以數日來不聞音訊,是因為苗某發現了許多可疑之處,暗自前去盤查,無奈那奸人手段極是高明,苗某數日來無有查出半點結果。不過苗某敢向各位兄弟擔保,苗某確是為奸人所陷害……」一句話未說完,只聽南側山凹間一人高聲道:「老夫只聽說苗奇這奸賊只會陷害別人,從未聽說過有人會陷害苗奇這奸賊!」說話時中氣充沛,人老遠而聲卻如在耳畔,由此可見來者武功定然不凡。   龍山群豪聞聲齊向南邊看去,過了少許,只見南側一山凹中走出一干人來,當先二人最為顯眼,其中那個男的年近六旬,身材魁偉,丐幫弟子大多識得那來者是丐幫前任幫主萬俟玄。萬俟玄身邊緊隨一女子,那女子四十餘歲,柳眉鳳目,姿容勝仙,令人迷醉,丐幫弟子也大多識得那女子是有號「奪魂妖姬」的戴晨鶯。萬俟玄十年來音訊俱無,人皆言死,戴晨鶯更是十五六年不聞音訊,以致天下無人不夢想著見到此女,如今二人突然出現在臘八洛陽丐幫龍山聚會上,數萬人無不大驚,驚呼之聲響遏行雲,地動山搖!   苗奇一見來者,大喝道:「萬俟玄,你這背信忘義的奸賊原來未死?今日你來得正好……」話未說完,萬俟玄已冷笑道:「誰是奸賊還說不清呢!苗奇你這奸賊害得老夫十年來無處藏身,人人視老夫為邪魔,老夫今日前來正要向你討個公道。苗奇,你可瞧瞧此人是誰!」指著身後一高大身材之人,那人正是丁不凡。丁不凡此番復出,不單數萬丐幫弟子大驚,就連苗奇本人也是一驚,輕呼道:「『鐵掌武松』丁不凡?」萬俟玄哼地一聲,道:「不錯,正是被你打殺而未死的昔日丐幫四長老之一的丁不凡丁兄弟!」苗奇冷然道:「丁不凡確是於當年被苗某打而未死,不過那時他與你暗中串通,欲殺了苗某,苗某為保全性命,奮然反擊,無奈人力有時而盡,無有殺了你兩個惡賊,你今日串聯了丁不凡這賊子前來,苗某正好為天下伸張正義,除了你們二人!」言罷吩咐道:「丐幫兄弟們,萬俟玄這老賊及丁不凡這惡賊今日復出,必對我丐幫不利,兄弟們快隨我擒殺了此二獠!」丐幫數萬弟子聞聲轟然而起,萬俟玄喝道:「兄弟們且慢,待老夫將話說完!」群丐哪裡理會得萬俟玄,十之七八憤然而起,圍向萬俟玄等人。   這當兒,一個人叫道:「丐幫兄弟且慢來,待兄弟常鐵牛說一句話!丐幫兄弟人皆英豪,是非曲直都拿捏得甚準,惡人固然要殺,奸賊當然更放他不過……」許多人嚷道:「誰是奸賊,你將話說得明白些!」常鐵牛道:「兄弟常鐵牛並不敢斷言誰正誰邪,但鐵牛有話要兄弟們評判一下。半個月前,鐵牛帶至義分舵十四名兄弟前往孟津,因為有人見到那日苗幫主在孟津出沒,鐵牛等十五弟兄欲找苗幫主問個明白,至義分舵舵主王道坦,至勇分舵舵主丘峰究竟是不是苗幫主所殺?此前江湖中盛傳苗幫主暗中歸附了正陽教,而王道坦與丘峰二人又是指責苗幫主時被苗幫主所殺,鐵牛深知苗幫主之為人,對此傳言非但不以為然,而且深惡痛絕。試想苗幫主何等樣人,怎會做出如此卑鄙無恥之事……」許多丐幫弟子聞言叫道:「不錯,此事決非苗幫主所為!」常鐵牛淡淡一笑,道:「各位如此信服敬重苗幫主,鐵牛心裡不勝欣喜!那日在孟津鐵牛見到了郭通郭大哥,我們十餘人在孟津城找了大半夜,不見苗幫主身影,後來有人聽得孟津城西邊山上有人打架,鐵牛與十餘兄弟前去一看,卻是苗幫主在那裡。見到了苗幫主,兄弟心中當然高興,可不解的是苗幫主那時已殺了郭通郭大哥,更不由分說便向鐵牛等十餘弟兄打來。鐵牛見勢不妙,趁黑夜逃出險地,次日到那裡一看,十餘弟兄皆被人打殺,從傷勢上看去,這些人正是死於『葉劍梨花掌』下。鐵牛素知葉劍梨花掌乃苗幫主獨門絕技,天下再無第二人會使,因此特請諸位兄弟評判一下,這兇手……」話未說完,龍山上登時大亂,許多人議論紛紛,如同開鍋之稀粥一般。   苗奇臉色甚是難看,開口辯道:「苗某一向視丐幫兄弟為自己性命,苗某決不會親手殺了丐幫兄弟,常鐵牛之言乃信口開河,決不可信!」   這時節齊夢熊高聲道:「苗奇,你先時這麼說,大夥兒或許能信,但此事卻不同了!你身中同心一體針,若不答應歸附妖教,妖教決不會給你剋制同心一體針之鎮痛丹。此時你神完氣好,顯然體內之同心一體針被藥物剋制住了,由此可見你已答應歸附了妖教,你既然歸附了妖教,性情必然大變,殺幾個丐幫兄弟不過是你向妖教表明自己忠於妖教,勢與丐幫不兩立之決心!」   眾丐一番議論後,苗奇道:「苗某何時中了妖教之『同心一體』針了?你齊夢熊可親眼瞧見了?」一句話令龍山沸騰之聲頓止,齊夢熊道:「齊某雖無親眼瞧見,可天下許多人都如此說,齊某確信錯不了!」苗奇嘿嘿一聲冷笑,道:「道聽途說,傳聞謠言,又怎可輕信?」齊夢熊一時無話,這當兒萬俟玄身後一壯漢道:「丐幫英雄或許大多不識得在下,在下乃四豪崗趙英,趙英曾一度與丐幫為敵,先後殺了丐幫十七名英雄,趙某此時自覺理虧,今日裡話一說完,便與二弟錢雄自盡於龍山,以謝天下!丐幫英雄或許不知趙某跟丐幫為敵之因……」這當兒林茂高聲道:「因為你們四豪崗為柳莊柳世朋一家被殺之事說了幾句不平話,不巧被苗奇聽了,苗奇當即殺了四豪崗孫豪、李傑還有趙慶三人,因此你們四豪崗便與苗奇結下了仇。由於苗奇為丐幫幫主,你們殺他報仇不得,便拿來丐幫兄弟殺了以洩憤。趙英,我林茂所言可對?」趙英連連稱是道:「林大俠所言甚是!十一月初三那日,趙某委錢雄錢兄弟帶了四豪崗八名弟兄到信陽一小飯館中拿了二人,其中一人便是郭通郭大哥。是時郭大哥與另一小兄弟喝得酩酊大醉,不然四豪崗決拿不住他二人。錢兄弟等人拿了郭大哥與那個小兄弟到了四豪崗,當時崗上兄弟無不恨極了丐幫中人,趙某當即命崗中兄弟砍了郭大哥二人,不料二兄弟鋼刀尚未落下,便被人用瓦片擊脫了手。如此再三,趙某命兄弟們房上房下,院內院外查找了許久,不見有任何可疑之人,只以為撞上了邪物。此時崗上來了三人,此三人先前是岳王莊弟子,此時已成了正陽教妖人,此三人中其一便是鍾義,他初來乍到便阻止趙某不殺郭大哥,因此四豪崗跟鍾義等三妖人打了起來,中間傷了四豪崗十四條性命。眼見四豪崗將盡數被妖人所殺,這當兒鍾義等三妖人忽然倒下呼叫不已,此時從房上躍下一灰衣蒙面人。灰衣人一現身,便指責鍾義等人身為名門正派弟子,不該歸附妖教,二人理論間,門外一人長笑一聲後進了院子,當先一句話便是:『正陽教中弟子便算不得俠義道中人了?』此言出於他人之口,趙某或許不驚,可此話竟出於堂堂丐幫幫主苗奇之口,趙……」言至此處,龍山上又大肆議論開來,有幾個音量大的竟罵道:「***,苗奇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媽巴羔子的,苗奇暗中勾結妖教,看來此傳聞不假!」也有許多人問道:「苗幫主,你真的說過此話了嗎?」   苗奇之臉色異常難看,開口道:「苗某說過此話不假,但苗某是單對鍾義一人而言,因為鍾義作為妖教弟子,不顧門派有別,仗義到四豪崗去救郭通,雖為妖教弟子,而不忘任俠仗義之道,因此苗某才說了正陽教弟子未必儘是奸惡之徒的話。」話音一落,許多人不忿道:「既是名門正派、俠義道中弟子,就不該歸附妖教,歸附了妖教便不是俠義道中人!昔日萬大刀祠前一難,武林中各大小門派一十七個,中間首要人物都中了妖教之同心一體針,中原刀斧門程伊川老先生為了表明心跡,勢死不歸附妖教,與妖教誓不兩立,命親生兒子殺了自己以絕後患,此等英雄行徑,真正天下少有,後來各大小門派紛紛效仿,殺了身中同心一體針之人,也不失英雄之氣概。尤其隴西綠柳莊馬安原、馬樂原二莊主,被同心一體針折磨得一把骨頭似的,到了妖教鎮痛丹一入腹,便殺了數名妖教弟子,後被妖教制住,至今音訊不明,這又是何等英雄氣概!唯有岳王一莊,岳飛爺爺後人所創,傳至奸賊鄭元善手中,竟厚顏無恥地歸附了正陽教,而莊上弟子無一遺漏,岳飛爺爺、岳念祖老莊主地下有知,豈不汗顏羞愧?鍾義若為正義道中人,即便迫不得已歸附了妖教,服了鎮痛丹後應該效仿馬氏二莊主,既便被妖人四分五裂,也會被世人稱道一聲『好男兒,真英雄』,可他如此做了嗎?無有如此做,便不是英雄好漢,不是英雄好漢,便不是俠義道中人,苗幫主身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主,不會不明此中道理吧?」一時間辱罵聲、指責聲響成一片,中間當然也少不了一些兀自為苗奇開脫辯解之聲,但那聲音渺小得可憐,幾乎被湮沒而不聞。   這時節,萬俟玄朗聲道:「兄弟們都靜靜,此時不是論人長短之際,且待趙兄弟將話說完!」待人聲消停,趙英道:「當日灰衣人聽了苗幫主之言後,當即便斥責苗幫主,說了正陽妖教許多壞話,不待灰衣人將話說完,苗幫主已不耐道:『閣下猖狂得很哪!』言畢跳上前去,跟灰衣人交上了手。苗幫主,你說過此話無有?」苗奇憤慨已極,卻低頭不語,顯然承認自己講過此言。趙英微微一笑,道:「苗幫主不愧為苗幫主,趙某本以為苗幫主會矢口否認呢!苗幫主能默認此言,也算是敢作敢當的好男兒,尤其苗幫主那獨門絕技『葉劍梨花掌』更是非凡,實乃趙某人生平所未見,苗幫主若以此率天下名門正派、俠義道中男兒去跟妖教為敵,不愁滅不掉正陽妖教。趙某人說的用瓦片格飛兄弟們手中大刀之人便是灰衣人,趙某人一直以為撞了邪,直到灰衣人飄然落地時,趙某等人才暗驚世上竟有如此身手之人,實是生平所未見。可如此一人卻不敵苗幫主之『葉劍梨花掌』,被苗幫主打得落荒而逃,而灰衣人便是這位萬俟玄萬俟前輩!好了,趙某言已講完,是非曲直全由諸位論斷。趙某人如今心願已了,這便去了!」言罷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入心窩,錢雄見狀,也如此這般了斷。   龍山上數萬人再聽不到為苗奇辯解之聲了,中間開始出現了一些讚許萬俟玄的聲音來,不過此聲甚微,一樣被湮沒而不聞。   「苗奇」一個清細的女聲道:「你這惡賊,還我父母兄弟性命來!」浪濤般的議論聲中,這細小的女聲幾乎不聞,但仍被許多人聽到,龍山上又靜了下來,紛紛瞧向音發處,見是一個十六七歲,渾身縞素的少女。那少女相貌清麗,倒有幾分姿色,只是雙目紅腫,臉色黯淡,損了不少姿色。已有人認出了那少女,叫道:「柳家大小姐?!」   柳莊一事,武林中已鬧得沸沸揚揚,大多人已知道此事緣由,許多人怒道:「苗奇,這也是丐幫弟子能做的事嗎?」、「苗奇,你這惡賊,丐幫數萬弟兄的顏面被你丟盡了!」、「苗奇,你還有臉呆在丐幫嗎?」更有人嘲諷道:「誰說苗奇呆在丐幫了?人家如今已是正陽聖教聖徒了,哪裡將丐幫看在了眼裡?」   苗奇氣憤不過,叫道:「柳莊柳世朋為富不仁,欺壓鄉鄰,無惡不作,苗某殺之一家是為民除害!」萬俟玄冷笑道:「柳世朋為人不善,委實該殺,可柳家小姐何罪之有,你為何指使丐幫弟子姦污了柳家小姐?」苗奇道:「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生來好打洞,柳世朋作惡多端、卑鄙奸邪,他的子女哪有良種?」此話若苗奇在此前說出,或許會有許多人附聲應和,可此時苗奇已為人所厭憎,十分佔理之事別人也要剋扣他三分,何況此言只佔四五分理?   當下有人叫道:「操你***,你玷污了人家冰清玉潔一個女子之身,口上倒也有說辭!」弟當下罵聲不斷,即便苗奇之十八代祖宗在地下也不得安生了。萬俟玄見狀,心下大快,高聲道:「苗奇,你要不要老夫將十年前之事再說上一遍?」苗奇道:「十年前之事,已有公論,你這惡賊想藉機翻案不成?」萬俟玄道:「翻案不翻案,大夥兒自有公斷,並非你我二人可以定奪!老夫說話前先對天地及丐幫數萬弟兄發誓,萬俟玄此後所說若有半句虛言,甘受天打雷劈,且教我死無葬身之地!苗奇你敢當眾同樣作誓嗎?」苗奇道:「發誓許願純粹唬弄無知之人,自古有幾人應驗過?你萬俟玄發下如此重誓,待會兒說話時信口開河,滿嘴噴糞,難道就真的會遭天打雷劈?」許多人忍不住高罵道:「苗奇你***是個男人就發個誓又怎樣?如此胡賴,莫非待會兒說話時做好了滿嘴噴糞的準備?」有人嘲笑道:「人家苗奇聖哲賢人,當然不會滿嘴噴糞了,不過說幾句假話倒也在情理之中,世人有誰敢保證一生不說過一句假話?」有人笑道:「說假話須說得有人相信,有些人說假話根本不管有人信與不信,只顧瞎說亂說,在下覺得苗幫主說假話就不同,前日裡在下聽苗幫主說自己吃了一堆狗屎,在下當然不信,如今但聞苗幫主一開口說話便有一股狗屎味,你們說苗幫主吃狗屎之言是真是假?」龍山上當即一陣哄笑,至此苗奇在眾人心中已一文不值,便真的說出之言千真萬確,又有幾人相信他這不是在滿嘴噴糞?   有人高叫道:「既然苗幫主開口說話如狗屎般奇臭難聞,大夥兒何必讓他多開口說話,眼下倒瞧瞧萬俟老幫主如何說。」此人於數萬丐幫弟子中稱萬俟玄這樣一個曾為丐幫兄弟視為邪魔之人為『老幫主』,足見丐幫中已有許多人開始相信起萬俟玄來,萬俟玄聞言當然大喜,大喜下忍不住垂淚道:「多謝眾兄弟如此看待老哥哥,老哥哥此前確有許多對不住眾兄弟之處,全因老哥哥一念之誤,娶了戴晨鶯這賤人為妻。今日老哥哥帶來這賤人,正要她將當年之事說個清楚,讓眾兄弟們好好評判評判。戴晨鶯,你老實告訴丐幫眾兄弟,蘭姑滿月那晚到底發生了何事,是何人傷了你?」   這許久只顧聲討苗奇,許多人忘了戴晨鶯,如今聽萬俟玄如此一說,數萬雙眼睛一齊盯向戴晨鶯,許多人心中暗道:「十餘年來不聞戴妖姬音訊,近些時日無人不在打聽她下落而未得,萬俟玄又從何處找來了戴妖姬?」只見戴晨鶯雖然愁眉緊鎖,年已四旬,但半老徐娘,風韻猶在,許多未見過戴晨鶯之人幾乎被戴晨鶯之容貌勾去了魂兒:「此生若能娶得此女子為妻,便是皇帝老兒也不做了!」更有許多年青男子自從戴晨鶯出現一來雙目一直未離開過戴晨鶯,別人說了許多話,對他們來說如同蚊蠅嗡嗡,聽而不聞,整個人兒口瞪目呆,涎水濕了X前老大一片衣襟。   戴晨鶯彷彿被萬俟玄廢了武功,或是服食了什麼厲害毒藥,極不情願地挪了幾下腳步,啟丹唇道:「十九年前那晚,是我女兒……」萬俟玄一邊斥罵道:「蘭姑是我萬俟玄之女,你這賤人休想認她為女,你這賤人不配做蘭姑之母!」戴晨鶯囁嚅道:「那晚蘭姑……」萬俟玄又叱道:「臭賤人,蘭姑這二字也不是你叫的!」戴晨鶯翻了翻眼,道:「萬俟大小姐滿月那晚,大小姐與我正於熟睡中,忽然有人摸進房來,伸手探入被窩,在我——我身上亂摸。先時我只以為是丈——是萬俟幫主,後來睜眼一看,卻是一個極醜陋的男子,我當即打叫起來,那人見勢不妙,一掌將我大暈。後來隱約間聽得有人扛一重物入房,我當即醒了過來,見那個醜男子負著一七袋弟子進入房中,他放下那七袋弟子後又欲上床來胡作非為,我又叫了數聲,那醜男子雙掌打在我身上,後來我什麼都不知了。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覺得自己如同從長夢中轉醒一般,睜開雙目,見面前一男子手中拿了銀針,神色凝重地在我身上穴道上用針,我識得那用針男子是『活扁鵲』石天齡。我如何到了石天齡家裡,如何被石天齡用藥,一概不知,那時只覺自己迷迷糊糊,渾身麻木,四肢無力。後來有一天,石天齡家裡突然又來了幾人,他們有的砸壞了石天齡藥廚,有的毀去石天齡的草藥,中間有一人趁石天齡跟那些人理論之際,抱了我便走,那人正是那個醜男子。醜男子抱了我跑了數里,正欲對我施暴,這當兒石天齡趕來,用毒針傷了那醜男子,雖然後來石天齡給了他解藥,卻囑咐他七七四十九天內不可與人動武,更不可接近酒色,那人憤然下又打了我一掌,悻悻離去,後來我到了百花川……」萬俟玄又叱道:「後來的事不用說了,你且說說那醜男子是誰?」這時許多人叫道:「那人是不是苗奇?快說,快說!」   戴晨鶯無比幽怨地看了苗奇一眼,道:「那醜男子當然是苗奇……」話未說完,苗奇已叫道:「賤人,你胡說,那人是沙秋豐!」戴晨鶯道:「沙秋豐那晚確是到了我房中,不過不是自個兒去的,而是被你背進去的,我那時雖然昏昏沉沉,卻也知道沙秋豐不是被你點了穴道,就是已然死了……」有人叫道:「苗奇帶了沙秋豐到你房中又是為何?」萬俟玄這時接過話來,道:「那晚老夫多吃了酒,酩酊大醉後並未回房休息,而是睡在了外廳。夜半時分,聽得內室有人叫嚷,我大驚下進了內室,發現這賤人斜靠於床沿,衣衫凌亂,不知死活,當時正有一人從窗子往外跳,我不假思索便已猜到內室裡發生了何事,氣憤之下酒已大醒,當即一掌打在那人背心,那人身如斷線紙鳶般飛出房外。我一心要瞧瞧究竟是何人吃了熊心豹膽,竟敢深夜闖入我萬俟玄內室,於是跟著跳出窗外,發現地上爬著一人,正是適才跳窗而逃之人,我當即又在那人背心便是一掌,卻不料如中敗絮,那人身子毫不受力。我當時酒意盡消,翻開那人一看,卻是丐幫弟子沙秋豐。想到沙秋豐此人平素貪戀女色,此人夜闖我萬俟玄內室,目的不問可知,正欲將沙秋豐之死屍弄碎了,這當兒苗奇副幫主從一邊跑來,稍問了緣由後一腳將沙秋豐踢成兩截,腹中穢物染了滿地。既然兇手已死,我當即交待苗副幫主處置了沙秋豐屍體,自己回內室一看,除了這賤人生死未卜外,女兒蘭姑倒也無恙,心下放寬了許多。後來,我命人將這賤人送給石天齡,求石天齡給她療傷,一方面是出於對這賤人的迷戀,不願她就此死去,另一方面卻是我對那晚之事起了許多疑心。第一,沙秋豐雖為七袋弟子,但他的武功在丐幫可謂勝之者不多,他不可能恁地不禁打。跳窗時我在他背心一掌便結果了他性命;第二,是夜打死沙秋豐後苗副幫主很快就跑了過來,按理苗副幫主所居之處距我所居之處甚遠,他不應該來得太快,並且來時將沙秋豐屍體踢得四零五散;第三,三個月後苗副幫主突然有很長時間滴酒不沾;第四,數年後,我無意間發現苗副幫主身上佩戴了一個香囊,而那香囊是這賤人親手縫製的。有此種種疑團,我開始懷疑那晚打傷這賤人的真正兇手是苗副幫主……」說到這裡,有許多人叫道:「他是甚麼狗屁幫主?苗奇這奸賊不配做丐幫幫主!」   過了良久,丁不凡站出來說道:「丁某隱退了這十年,或許有些弟兄已不識得丁某了。丁某丁不凡十年前曾是丐幫長老,這十年來卻被世人看作奸邪卑鄙之小人,又被苗奇逼得無處藏身,不敢露面,其因便是苗奇說的丁某與萬俟幫主串通好了要殺他未得,哼哼!十年前那晚丐幫總舵確是起了大亂,有人言傳是萬俟幫主約了十餘黑衣蒙面人去殺苗奇。丁某先時聞言甚是氣憤,當即出來打殺那些黑衣人,待黑衣人盡數被殺後,丁某又去助苗奇打殺萬俟幫主。不料見到苗奇後,他不由分說就向丁某打來,此前他也打殺了馬長老、黃長老,時下萬俟幫主已身負重傷。見苗奇向我打來,丁某當即便明白了一切,死纏住苗奇,待萬俟幫主逃走後,丁某也奪路而逃。丁某所言若有半句假話,也甘當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萬俟玄長歎一聲,道:「自從老夫與戴晨鶯這賤人成婚以後,不但武林中人瞧我不起,幫中許多弟兄也頗有微辭。我那時沉湎於這賤人的美色中,對幫中事務理得甚少,大多交由苗副幫主處置,由於苗副幫主一心為公,幫中弟兄俠義為懷,黑白分明,丐幫之威名也無見墮落。後來這賤人到了百花川後一直不聞音訊,我也漸漸死了這條心,也開始參與處置幫務,不料這時幫中弟兄只聽苗副幫主,而不聽我,我不免對苗副幫主心存怨恨。有了如此前因,到後來黑衣人大鬧丐幫時,幫中弟兄不難猜想那些黑衣人是我指使欲對苗副幫主不利,直到我身負重傷不敢露面,全天下大都認為我萬俟玄是個重色輕友、背信忘義之奸邪小人!十年來我忍氣吞聲,受盡折磨,只盼有朝一日能讓真像大白於天下。十年前那日,我無意間發現苗副幫主身上佩戴著這賤人親手縫製的香囊,當下質問他緣由,他支支吾吾,不能說出個真章來。我幽憤之下多吃了酒,晚間沉睡不醒時忽有人摸到房內一拳打向我頭部,我吃驚之下腦袋一偏,那人打在我肩頭。我肩頭吃傷下已不能跟人動武,抱了蘭姑便往外跑,過門檻時又絆了一跤,背心被那人跟上又一掌打中,我強忍疼痛,跑了數里,那人後面又趕上來。這時懷中的蘭姑叫道:『苗叔叔,你為何打我爹?』我回頭一看,追來者正是苗奇,我當時心下也大為奇異,正欲問明苗奇何故打我,苗奇已趕上來不由分說向我打來。若在平素,苗奇根本不是我對手,只因那時我重傷在身,武功只能發揮出一二成,根本對付不了苗奇,於是只有逃。逃命之際,苗奇又打了我數掌,眼見性命難保,馬光道、黃騏驥丁不凡三長老先後趕到,苗奇先冷不丁地出重手打殺了馬、黃二長老,後來又去打殺丁不凡時,被丁不凡警覺,二人就此交上了手,我也趁機在蘭姑拖拉下逃離險地……」說到這裡,許多人忍耐不住叫道:「萬俟幫主不消說了,今日兄弟們終於明白了真像,大家還認你是幫主,把苗奇這狗東西趕出丐幫!」萬俟玄長舒一口氣,十餘年來的積怨一時煙消雲散,心頭懸著的巨岩土崩瓦解,而戴晨鶯之臉色卻無盡哀傷,臉上掛滿了淚水,雙目一直盯向苗奇,彷彿不願看著苗奇有可能被丐幫數萬人打成肉餅。苗奇這當兒已無話可說,雙目骨碌碌轉個不停,似乎在尋求脫身之計。   龍山上數萬丐幫弟子無不義憤填膺,數萬雙眼睛如同數萬個火炬,噴出數萬道洶洶烈火,直欲把苗奇燒焦。數萬人把苗奇圍在核心,苗奇便真的插了雙翅也難飛出龍山。龍兆興副幫主、杜昌、尚遠、喬博望、陳慶秋四長老均是苗奇之心腹,也最受苗奇器重,但此時五人避苗奇如同避瘟疫,唯恐沾上了苗奇而使自己身遭不測,哪裡還敢替苗奇說上一句話?   一個枯槁乾澀的聲音沉沉的道:「那個苗奇是該千刀萬刮,萬俟玄老匹夫也不能輕饒!」話音出自北邊而來的一個六旬老尼之口,丐幫中許多人識得那老尼是雲南點蒼山觀心庵住持清音師太,也有許多人知道這清音師太很少涉足江湖,今日突現於龍山之上,不少人為之一奇,更奇的還是清音說出的這一番話來,不少人心下怒道:「哪裡來的老賊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說萬俟玄的壞話?」   數萬雙眼睛盯向清音,若說清音之言行令數萬人驚奇,清音身後有一人的出現更令龍山上所有人驚奇——那人相貌醜陋,赫然正是丐幫幫主苗奇的模樣!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究竟誰是真苗奇?」數萬人心中不停發問,清音身後那個苗奇看著驚惶失措的萬俟玄道:「萬俟玄,你這老賊倒也真有能耐,天下人人都找尋戴妖姬而未得,你又到何處尋來了戴妖姬?你的寶貝女兒萬俟蘭馨為何無有同來?」一句話提醒了所有人:「不錯,萬俟蘭馨這丫頭呢?萬俟玄既然到了龍山,他為何不帶女兒萬俟蘭馨一道兒前來?萬俟玄又從何處尋來了戴晨鶯?」萬俟玄大驚失色下無了言語,清音哼地一聲,道:「不消說了,那個戴晨鶯便是萬俟蘭馨小妖女扮的,那個苗奇是葉驚風那禽獸不如的惡賊扮的……」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當空響起,數萬人心中大叫:「葉驚風?葉驚風這惡賊扮了苗幫主?這些時日來傳聞苗幫主暗中勾結正陽妖教,還有柳莊、四豪崗等所有事都是葉驚風這個假苗奇干的?葉驚風這惡賊可真是厲害,他不但模仿得苗奇形似神似,而且又能模仿苗奇的武功,讓人看不出絲毫破綻。武林中出了這樣一個惡賊,真是天下之不幸,武林之殃禍!」清音到了近前,又開口道:「龍兆興,虧你跟了苗幫主這許多年,一雙眼睛做些甚麼用!葉驚風這惡賊假扮了苗幫主,他相貌武功均可模仿,可他的身材又怎能模仿?你無有看出這個假苗奇比苗幫主高出一頭嗎?」清音這麼一說,數萬雙眼睛一齊看向兩個苗奇,果見二個苗奇一高一矮,高者當然不是苗奇,數萬道火炬射向假苗奇葉驚風,直欲燒燬了葉驚風!   這個假苗奇確是葉驚風所扮,那晚在牛頭山上,葉驚風輕聲對萬俟玄道:「小侄這裡有一計,那便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萬俟玄不解道:「葉公子此言何意?」葉驚風道:「既然萬俟前輩為苗奇所陷害,如今身敗名裂,咱們也讓他身敗名裂!眼下要緊的不是找到戴晨鶯,其實即便找到了那女子,那女子也不一定幫咱們說話。既然蘭姑長相與那女子十分相似,咱們只須讓她扮作戴晨鶯,再找一個扮作苗奇,晚輩自有辦法讓苗奇中計!」萬俟玄聞言又驚喜又發愁,說道:「蘭姑自可扮作那賤人,但何人可以扮作苗奇呢?」沉思良久,忽爾雙目一亮,道:「葉公子,這個苗奇就由你來冒充了!」不待葉驚風說話,萬俟蘭馨已叫道:「不可,葉大哥高出苗奇許多,他怎能來冒充苗奇,再說苗奇那獨門絕技『葉劍梨花掌』葉大哥更不能模仿!」萬俟玄笑道:「苗奇那『葉劍梨花掌』算甚麼獨門絕技,老夫對他的葉劍梨花掌瞭如指掌!說來也怪不得別人,二十餘年前,苗奇從梨樹上悟出一些道理,融入他的武功中,大喜之下說與老夫,老夫也曾幫他研悟論討了一番,他那五十四路『葉劍梨花掌』盡在老夫心中。二十多年來,老夫從未對外人說過『葉劍梨花掌』中一個字,因此天下人都認為苗奇的葉劍梨花掌是獨門絕技,他們哪裡知道天下還有另外一人知道,那便是我萬俟玄!」葉驚風喜道:「如果晚輩能練會葉劍梨花掌,使出來像模像樣,那就好得多了。」萬俟玄笑道:「豈止是像模像樣?老夫若將葉劍梨花掌說與了你練,你小子練會後簡直就是苗奇本人!」萬俟蘭馨道:「葉大哥高出苗奇許多,他無論如何也模仿不得苗奇。」萬俟玄黯然道:「是啊!苗奇身為一幫之主,為數萬隻眼睛所注意,你小子高出他一個頭,模仿了苗奇後不難被人看出破綻。」   葉驚風輕輕一笑,道:「萬俟前輩可聽說過古時有個『九方皋相馬』的故事?」萬俟玄懶懶的道:「你小子說來聽聽!」葉驚風道:「古時有一相馬名家伯樂……」萬俟玄嗯地一聲,道:「伯樂這個名字老夫聽過!」葉驚風微微一笑,道:「他相馬之術出神入化。有一次,燕王命他為自己尋找一匹好馬,伯樂說自己分身乏術,怕誤了燕王之事,就向燕王推薦了自己的好友九方皋,說九方皋相馬之術不在自己之下,可讓九方皋來為燕王尋馬,燕王答應了。三個月後,九方皋回報說他在沙丘附近找到了一匹黃色母馬,此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神駿非凡,天下少有,燕王大喜下派人去牽馬。那些人依言將馬牽回,燕王一見之下勃然大怒,原來屬下牽回的是一匹黑色的公馬,並非九方皋所說的黃色母馬!於是燕王召來伯樂責問,說伯樂的好友九方皋根本不會相馬,他連馬的顏色、公母都分不清,怎能說是懂馬呢?伯樂大奇下去看了那匹馬,一見之下,伯樂大驚,但見眼前那匹馬鳳目龍體,神駿非凡,實是天下第一馬,伯樂長歎道:『初始我只認為九方皋相馬之術與我相差無幾,如今看來他與我真是有天壤之別了!我雖懂馬,可相馬時必先觀其外表,時常為馬匹之表象所惑而難見真章,九方皋相馬根本不理會馬匹之外表,入眼便看馬匹之本質,這樣一來他永難為馬之表象所迷惑了!』晚輩說這樣一個故事,正是告訴二位,只要我葉驚風之言行舉止、神態脾性、武功家數與苗奇一般無異,僅是身材比苗奇略高,若無真苗奇在一旁對比,外人怎知道我葉驚風是假苗奇?」   當下葉驚風扮作苗奇模樣,夜以繼日地習練那「葉劍梨花掌」,言談舉止盡按苗奇的樣子來苛意模仿,僅十日工夫,葉驚風不但練熟了這五十四路葉劍梨花掌,而且模仿苗奇也是惟妙惟肖,不仔細看,難以看出其中破綻。接下來三人先在柳莊殺了柳世朋一家栽贓給苗奇,並傳出謠言,苗奇暗中勾結了正陽教,大鬧四豪崗,最後由萬俟玄引出苗奇,由葉驚風在孟津西邊山中大戰苗奇。看著計謀一步步得以實施,萬俟玄心中興奮異常,而萬俟蘭馨卻一日愁似一日,因為臘八將到,葉驚風也活日不多。葉驚風扮作苗奇,無非想讓苗奇名聲大懷,而萬俟玄得償清白,可一旦這一日來臨,龍山上數萬丐幫弟子能放過「苗奇」嗎?想到十年來日日盼著見到葉驚風,並能最終跟葉驚風在一起,可如今僅與葉驚風相處了一個多月,這個心中所念之人又要被人處死,萬俟蘭馨哀傷已極,惟有以淚洗面。萬俟蘭馨滿臉淚水的樣子除了被父親看見外,龍山上所有人都看見了,但除了葉驚風知道緣由外,其餘人均不知這個「戴晨鶯」何以如此。在萬俟蘭馨百般阻撓及勸說下,萬俟玄將自己的絕技「風雷小擒拿」及「移星挪月」傳給了葉驚風,只盼屆時葉驚風能憑此得以逃命,但面對丐幫數萬人,便是有了天下第一的武功又能活著離開龍山嗎?   那晚在孟津西側山中,班祥閉目待死之際,只說了「我班祥」三字便昏暈過去。待醒過之後,已是次日清晨,班祥睜開眼來,除了覺得自己渾身酸麻無力外並無覺得自己受了多大傷痛,心下老大犯疑:「苗奇為何無殺了我?」見到身邊橫七豎八的丐幫弟子屍體,班祥怕苗奇去而復反,急忙站起逃離險境。   下得山來,只聽林邊一溪水旁一人呻吟不止,班祥過去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因為眼前所見之人正是苗奇!班祥正欲過去殺了那苗奇,忽憶起昨夜山上出現了兩個苗奇,而眼前所見之苗奇正是被另一個苗奇打傷後跌下懸崖之人。「難道這人才是真苗奇?」班祥心下暗自發問,忙過去扶起苗奇,苗奇重傷之下奄奄一息,班祥推拿、按摩、餵水,忙了許久,苗奇才大見起色,二人言談中,班祥得知所見之人是真苗奇,昨夜打傷自己之人是假苗奇,過去所說苗奇暗中勾結正陽妖教等等儘是假苗奇之所為。班祥聞言大怒,當即便要帶了苗奇到丐幫去說理,卻被苗奇阻住。苗奇聲稱自己重傷在身,此時又處嫌疑之地,萬不可被丐幫弟子看見,否則性命難保。於是,班祥帶了苗奇東躲西藏,這一日碰見了清音老尼,清音此番前來中原也聞聽了苗奇不少傳聞,也正欲前往丐幫問個明白,這當兒見了苗奇問明緣由後也是大怒,幫著班祥療好了苗奇之傷,於臘八這一日帶了數名弟子及苗、班二人前來龍山。待清音點破假苗奇是葉驚風所扮後,班祥心中大驚,一時呆若木雞,他實不知道龍山上將會發生什麼事。   既然龍山上這苗奇乃葉驚風所扮,一切都不必由人解釋,龍兆興、杜昌、尚遠、喬博望、陳慶秋五人更是首先發難,向葉驚風打來,許多人叫道:「打死葉驚風,打死萬俟玄,大夥兒幾乎中了他的奸計!」數萬人潮水般湧向葉驚風、萬俟玄等人,即便是柳世朋之女也哭叫著向葉驚風撲來,龍山上一時大亂。   即便苗奇不出來,葉驚風也難逃一劫,葉驚風思慮了許多逃命之策,竟無一條合意,先時他也盼著萬俟玄復任幫主後對自己「網開一面」,讓自己逃得一條性命,可如今呢?葉驚風暗悔自己那晚無有到崖下去仔細察看苗奇到底死與未死,一時疏忽竟釀成如此大禍,從此天下更是難有藏身之地了!葉驚風拼著性命闖到萬俟玄父女二人身前,他暗定決心,無論自己如何,一定要讓萬俟玄父女二人逃離龍山,即便死於龍山上,死前也要向萬俟玄父女二人說明自己並非有意放過了苗奇。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歷練,葉驚風之武功已今非昔比,相較萬俟玄也差不了多少,二人聯手雖然難逃性命卻也讓丐幫弟子難以近得身前。萬俟蘭馨憂愁之下見葉驚風跳過來,心下不禁大喜:「即便今日死了,也終能與他死在一起!」當下有了精神,施展生平所學與群丐戰在一起。丁不凡、姚堅冰等人當然不會與萬俟玄為敵,紛紛出手護住萬俟玄,一干人且戰且退,只求逃出龍山險地。可龍山上數萬丐幫弟子,潮水般此消彼長,一浪一浪湧來,想逃得性命,談何容易?   混戰中,一人叫道:「莫傷我葉兄弟!」南邊一人披頭散髮,衣衫破爛,打了過來。那人一入戰團,但見血肉橫飛,膀臂、頭顱,滿天飛舞,有些人驚懼下叫道:「食人野狼來了!」   來者正是「食人野狼」曲江,他待葉驚風離開萬劫不復谷後第二日便不耐,也叫嚷著離開了萬劫不復谷,從此一路找尋葉驚風。一個多月來不聞葉驚風音訊,想到葉驚風有臘八洛陽龍山之約,曲江便趕至龍山,果然見到了葉驚風。一見葉驚風被困,曲江當即發了凶性,出手凶殘無比,連殺了數十人後,在丐幫弟子驚懼呆愣之下來到葉驚風等人面前,叫道:「葉兄弟,你怎地變成了這個模樣?」葉驚風見到曲江到來也是大奇,由於時下情勢所迫,無暇細說,忙吩咐曲江道:「曲大哥,不消說了,咱們快拚力離開此地!」曲江聞言,當下閉口不語,施展開殺人手段,片刻工夫,又有數人死於曲江手下,丐幫弟子一來懼於曲江惡名,二來怖於曲江殺人手段,多數不敢逼得過近,這倒讓萬俟玄等人伺機逃出了重圍。   尚未下得龍山,清音、苗奇、龍兆興等一干高手已追了上來,丁不凡叫道:「萬俟大哥,你帶著蘭姑快逃,這裡有我們頂著!」丁不凡、姚堅冰等人拖後敵住苗奇等人,萬俟玄攜了萬俟蘭馨之手向南逃去。見萬俟蘭馨無了性命之憂,葉驚風心下大寬,看著苗奇道:「苗奇,你如今已成了正陽教妖人,你不去山西,到這裡做甚麼?」苗奇哼地一聲,道:「你這賊子如此陷害我,無論到了何處,我一樣跟著你,直到殺了你為止!」葉驚風道:「葉某體內也有『同心一體』針,也是聖教弟子,你不怕殺了葉某後聖教主怪罪嗎?」葉驚風所以散出謠言,苗奇暗中勾結正陽教一事並非無中生有,一派胡言。一個月前,他與萬俟玄離開牛頭山後化成苗奇之模樣來到中原,一日無意間碰見了正陽教青木壇主常青,那常青一見葉驚風,便認作苗奇,一上來便問葉驚風事可辦妥?這一來讓葉驚風又驚又喜,驚的是苗奇竟與正陽教有染,喜的是自己正可以此大做文章。由於不是苗奇,葉驚風當然不明白常青所言何事,又由於擔心常青看出破綻,葉驚風更不敢與常青多言,敷衍了數句後,支開常青,當下與萬俟玄大散謠言,說苗奇已歸附了正陽教,這謠言當然有真有假,亦真亦假,葉驚風一直不敢斷定。直到十日前那晚遇到苗奇時,葉驚風以言語相套,誘苗奇說出:「苗某大意失手於白鳳閣,中了他的『同心一體』針……」這樣一句話,葉驚風至此斷定苗奇確是與正陽教有瓜葛。此時苗奇突然出現,自己設下的計謀未有得逞,並最終一敗塗地,葉驚風只有當眾說出這樣的話來,讓所有人都相信自己並非一味瞎說,苗奇確實暗中勾結了正陽教。   那晚苗奇突然遇到另一個苗奇,大驚下無有分寸,說出不該說之言,這當兒怎能如此說,當下說道:「甚麼狗屁教主?你這賊小子休要胡說惑眾!」清音一旁也說道:「這小賊一向油腔滑調苗幫主怎能跟他認真?先殺了這小賊再作計較!」一柄長劍層層疊疊、迷迷濛濛,施展開「雲霧劍法」直取葉驚風性命。   葉驚風於一個多月前在牛頭山西側崖上已領悟到了雲霧劍法之精髓,這一個多月來習練了葉劍梨花掌,對劍術領悟更深,根本不亞於清音這個劍道高手,當下左右雙手互捏劍訣,手中雖無劍,指劍嗤嗤真氣勝似真劍,所施劍法似雲霧劍法而非,當真高深莫測,精絕已極!清音萬未料到僅月餘不見,葉驚風之武功已精進如斯,但聞嗤嗤響動,葉驚風雙手指劍施出之真氣如同無數無形有質的小劍,難捉難模,靈動已極,哪裡是自己的「雲霧劍法」可比?清音一時嚴顏如霜,本想數劍之下刺死葉驚風,此時卻擔心葉驚風數招之下以真氣劍傷了自己,當下只有嚴守門戶,不留半點閃失。   苗奇見清音吃緊,又看丐幫弟子大多趕了上來,吩咐龍兆興等一干人看住丁不凡等人,自己也過來對付葉驚風。葉驚風以一對二,絲毫不懼,左一招雲霧劍法,右一招葉劍梨花掌,令苗奇、清音二人捉摸不透,雖稍落下風,卻也不如何吃緊。見丐幫弟子又湧過來,估計萬俟玄父女二人已走得遠了,葉驚風已生退意,先一記葉劍梨花掌中的「花香蕊芳」逼退清音,後一招雲霧劍法中的「雲中採茶」逼退苗奇,趁機後躍數丈。打退了數名丐幫弟子,見曲江渾身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口中呼喝連連,凶性爆發,出手不避鋒芒,當者立斃,葉驚風叫道:「曲大哥快走!」曲江此時早成了一頭困獸,凶殘之性盡數迸發出來,心中所想,目中所見,惟有殺人,哪裡理會得葉驚風之言?再看丁不凡、姚堅冰二人身上雖無多少血污,身子卻東倒西歪,顯然受了不少傷,而姚逢春、楊鳴坡二人早已不知去向,看來已身遭不測。丁珊被丁不凡留在了舒秀才家無有帶來,不然這當兒哪裡還有命在?葉驚風打退了數名丐幫弟子,提氣高聲道:「丐幫兄弟們,葉某冒充苗奇確是不該,不過十年前苗奇陷害萬俟幫主一事及苗奇暗中勾結正陽妖教一事確是實情,諸位兄弟如若不信,可拭目以待,總有一日,苗奇這奸賊會露出馬角的!苗奇,你敢當著丐幫弟兄說你與正陽妖教之間涇渭分明嗎?你敢向天下人表明自己體內無有『同心一體』針嗎?」苗奇最怕葉驚風說出這樣的話,當下大吼一聲,跳上前來,叫道:「賊小子休得妖言惑眾,苗某乃丐幫幫主,怎會跟正陽教有關聯?」葉驚風道:「苗奇,你一定要葉某將事全抖出來嗎?那日正陽教青木壇主常青……」話未說完,苗奇已叫道:「賊小子住口!」一記「華殘葉美」招呼向葉驚風,葉驚風忙於應對,一時說不出話來。   惡鬥中,姚堅冰沉沉一聲低呼,已被丐幫兄弟打死,丁不凡搖搖晃晃,叫道:「葉公子,你快走,有道是『烏不日黔而黑,鵠不日浴而白!』,苗奇罪孽深重,眼下人所不知,他日必遭天譴!」言畢不久,也死於丐幫兄弟之手。   此時葉驚風力對清音、苗奇等十餘人,手忙腳亂下根本開不得口,說不得話,見那邊圍曲江的圈子越來越小,自己若不走,不久將遭不測,從此只有任世人唾罵,當下施展出初學乍練的「風雷小擒拿」拿了四長老之一的喬博望作為人盾,苗奇等一干丐幫中人投鼠忌器,不敢逼得過緊,葉驚風趁機跳出圈子,左突右衝,扔下喬博望,奪路而逃。   未走出里許,迎面過來二人,攔住去路,看去卻是萬俟玄父女二人。萬俟蘭馨見葉驚風無礙,心下大喜,過來撲入葉驚風懷中,哪裡顧得許多人在側,口中言道:「葉大哥,你若死了,我也不獨活了!」葉驚風心頭一熱,推開萬俟蘭馨,叫道:「此地不可久留,咱們快走!」攜了萬俟蘭馨纖纖素手,跟在萬俟玄身後,霎時間逃得無影無蹤。   由於丐幫總舵設在中原,在中原一帶勢力甚大,而大多三袋以下弟子又分散神州各地,經此龍山一鬧,必為天下人所盡知,萬俟玄等人不敢在中原多留,連日來晝伏夜出,盡撿山間小道行走。這一日,三人來到一個人跡罕至的深山中,三人終於長舒一口氣,在山林邊緣搭了一個棚子,權當家室,住了下來。想到龍山一會,弄巧成拙,徹底成為天下唾棄之人,三人心中均不免沉沉的。葉驚風除了懊悔,還有愧疚,悔不該當日不到崖下察看苗奇,到底死與否,以致關鍵時候苗奇突現,弄得全盤皆輸,如今無有藏身之地。萬俟玄自從龍山逃命以來,一直一言不發,世上如同無有萬俟玄這樣一個人一般。倒是萬俟蘭馨見葉驚風性命得保,心中歡喜無限,父輩恩仇及個人恩怨全然忘卻腦後,只求能與葉驚風在一起,便是整個天都塌了下來也無所謂。   萬俟玄自那晚聽了葉驚風之言後,全部心思盡放在臘八這日如何搞臭苗奇,如何掀翻苗奇,還回自己清白之身,一個多月來日夜不停督促葉驚風習練「葉劍梨花掌『及模仿苗奇的言行神態,其餘事宜可謂一概不理。葉驚風這一個多月日夜不停練習葉劍梨花掌,及一言一行都要模仿苗奇,也很少有心思去考慮別的事。只有萬俟蘭馨這一個多月來多半心思盡放在葉驚風身上,看著葉驚風一言一行漸像苗奇,葉劍梨花掌也漸見嫻熟,心情一日日沉將下去,因為她知道臘八這日既是自己父親昭雪平反之日,也是葉驚風這個假苗奇該死之日。十餘年來,葉驚風已完全佔據了萬俟蘭馨心中全部位置,她不容葉驚風出任何差錯,在她心中,只要葉驚風好好地陪著自己,比任何事都重要!這時節,萬俟玄心中初燃之火復被澆滅,從此再無復燃之望,精神靈魂如同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整日癡癡呆呆地,不言不語。葉驚風因為那晚無有確認苗奇死與否而功虧一簣,悔恨之下心情一樣沉重,多說上一句話也不願,萬俟蘭馨極力從中勸慰,全然無濟於事。   這一日,天降大雪,雪片鵝毛般障人耳目,難以視物,葉驚風於雪地裡悶悶地練著苗奇的葉劍梨花掌,這一個多月來與萬俟玄朝夕相處,日日看著萬俟蘭馨愁眉苦臉的樣子,葉驚風既甜蜜又愁苦。自從龍山一敗塗地以來,,眼下世界雖大,何處是安身之樂土?想到萬俟玄一事最終功虧一簣,自己之事無半點眉目,葉驚風望著茫茫飛雪,心中寒冷已極:「難道我葉驚風此生注定要以此收場嗎?」看著天上墜下片片飛雪,如同一把把冰冷的利刃,直刺自己心頭,彷彿這片片輕柔的飛雪也在譏諷自己的無能。   「葉大哥」萬俟蘭馨渾身沾滿了白雪,在葉驚風身邊輕輕的道:「你何須如此苦悶?龍山一事,功敗垂成,我絲毫不怪你。即便那日成功了又怎樣?我爹當他的丐幫幫主,可你呢?你不一樣是個身負『奸妹殺兄、弒父弒母』罪名之人嗎?我爹已年屆六旬,黃土沒頸之人,還不還回清白,都無關緊要,再說苗奇那廝暗中歸附了正陽妖教已是實情,總有一日天下人放不過他!倒是葉大哥你年紀尚輕,日後行路尚長,眼下最不能灰心喪氣,只要你能平反昭雪,尋還清白之身,我……小妹已心滿意足,別無他求了!」葉驚風聞言心中大暖:「她不顧自己生父之幽怨而只關心我的前程,在她心中,我比她生父都重要,她如此看重我,我為何要讓她為我擔心受苦?」當下停下身來,望著萬俟蘭馨道:「多謝你,萬俟姑娘!如今這天下相信我葉驚風之人除了石姑娘外恐怕只有你了!」當此時又聽葉驚風言及石泓瀅,萬俟蘭馨心中又不免一酸:「他終是忘不了石泓瀅!我何時才能像石泓瀅那樣讓他念念不忘,牢記心中?」心酸哀傷之下不免流出淚來,幽幽的道:「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都不會怪你!」   飛雪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我也不會怪你!」片片飛雪中萬俟玄沉沉走將過來,但見萬俟玄頭髮盡白,鬚眉也大多白了,額上皺紋右深了許多,雙目黯淡無光,僅僅數日時間,萬俟玄似乎一下子老了二十歲,由先前的五十餘歲老者,變成了一個八旬耄耋老人。萬俟玄顫顫巍巍地走近,雙目看了看萬俟蘭馨,又看了看葉驚風,神色開朗溫和,心中曾經有過的憤慨、幽怨,悔恨、苦悶、被這輕柔的飛雪緩緩拭去,那片片飛雪如同一隻隻靈巧的纖纖素手,撫摸著萬俟玄無了光亮的額頭,無了精神了面頰,同時也撫平了萬俟玄心中深深積壓的不平。萬俟玄時下心中的所有苦悶與煩憂如同地上的草木土石,被輕緩的飛雪輕輕地,無聲無息地緩緩掩蓋,表現出來的是平整的,柔和的,潔白的寬曠,哪兒還能看得見雪下掩蓋的草木土石?哪兒還能看得出萬俟玄心中的哀傷與不平?萬俟玄緩緩的走近,緩緩的看了又看萬俟蘭馨及葉驚風,最後緩緩的道:「蘭姑說的不錯!我萬俟玄已年屆六旬,什麼名聲威望,早該拋之九霄雲外了,我還能有幾日活頭?先時我這老頭兒只盼你葉驚風這小子是岳王莊真兇,知道戴晨鶯下落,可如今即便見了那賤人又有何用?雖然咱們這一次功敗垂成,再無出頭之日,但咱們已用了最大心力,成功與否只看老天之意了,有言道:『五十花甲,六十耳順!』我這老頭兒已近六十,耳朵早該順了,世上如何評說只當他是耳旁風,左進右出。這幾日來我反覆思索,即便那日成功了又能怎樣?大不了他們仍認我是幫主,知道我十年來身蒙冤屈,可十年之前呢?若非當年我萬俟玄一念之差娶了戴晨鶯這賤人為妻,我哪兒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自個兒種下的惡果,只有自個兒品嚐!不敢若非當年娶了那賤人,我萬俟玄哪兒弄來蘭姑這丫頭?近二十年來,我萬俟玄一直當蘭姑如自己性命一般,不管自個兒吃多大苦,受多大難,我都不願她受苦受難。我萬俟玄一心想搬倒苗奇,為的便是蘭姑這丫頭日後不受人欺凌,不讓世人說蘭姑是我萬俟玄大惡魔之女而遭凌辱。十年來,蘭姑這丫頭與我相依為命,她的心思我豈能不知?十年來,她夢中曾三百零七次說到過你葉驚風這小子!十年前我們父女二人四下逃命,舉目無親,便是狗子也跳出來欺侮我們,只有你這小子不避尊卑,送來蔥油大餅,並贈給蘭姑一金釵,從那日起,蘭姑日日對著那金釵發呆,多次央求我帶她去見你小子。我知道你葉驚風這小子是九大門派中岳王莊主岳念祖之子,多半不會將我們父女二人看在眼裡,十年來無數次勸阻蘭姑不去找你,因為我們父女時下乃武林中罪人,人人見而避之唯恐不及,又有誰願見我們?   「這一個多月來,蘭姑見你小子漸漸練熟了『葉劍梨花掌』,行止也漸像苗奇,她一日比一日憂愁,因為她清楚臘八丐幫洛陽之會你小子到時候凶多吉少!龍山聚會以來,我萬俟玄從此再難翻身,眼下你小子尚有一線生機,只要你小子找出了真兇,還回清白之身,蘭姑跟著你便無人敢欺了。你葉驚風這小子被人殺了,蘭姑將受一世愁苦,我這老頭兒成功與否又有甚麼意味?你葉驚風這小子那晚無有殺死苗奇,先時我萬俟玄這老頭兒確是有心責怪你,但如今想來,苗奇那廝死與不死又有甚麼干係?只要你小子能跟蘭姑在一起,並好好地活著,比世上任何事都重要!我這老頭兒一個黃土沒頸之人死前受些委曲,死後留些罵名又當甚麼緊,要緊的是你們這個年青人不能多受一日愁苦!葉驚風,臭小子,我女兒蘭姑自幼被我寵壞了,今後可全交給你小子來管教了!蘭姑眼力不錯,你小子眼下雖在苦難之中,以你小子之機智,日後必有出頭之日!化裝苗奇一事雖最終未成功,可單從此一事已足見你小子非同凡人。柳莊一事你小子有意栽贓給苗奇,故而殺了柳世朋一家,然後殺了姦污柳家大小姐那人,從此可見你小子並非奸惡凶殘之人。毒手時遷與血手潘安二人為江湖大害,人所難禁,卻被你小子玩弄於股掌之上,食人野狼凶殘成性,已同妖魔,對你小子卻言聽計從,說起來我萬俟玄此前雖然名震武林,卻無有你小子這樣的能耐。這幾日來,你小子見老夫抑鬱寡歡,自個兒悶悶不樂,哈哈,臭小子,又當甚麼緊,世間苦難事哪有如此易為者?蘭姑,難得今日心情大好,你到集市上沽些酒來,趁此雪天,我要與葉驚風爺兒倆好好吃上一回酒!」見父親笑逐顏開,葉驚風也愁容盡消,萬俟蘭馨一顆心兒歡喜已極,蹦蹦跳跳地去了。   萬俟蘭馨走後,萬俟玄給葉驚風講了「風雷小擒拿」及「移星挪月」兩大絕技中諸多緊要之環節,一時無讓葉驚風習練,只是讓葉驚風牢牢記於心中。萬俟玄一邊傳授,一邊講解,直把葉驚風看成了自己親生兒子一般,葉驚風自幼失父,雖然為岳念祖夫婦所收養,但岳念祖夫婦只是養了他,從未將葉驚風看作親手兒子,尤其岳念祖之妻更是視葉驚風若仇人,此時得萬俟玄如此傾心,葉驚風心中溫暖已極,對萬俟玄所傳武功精要倒記得甚少。   向晚時分,萬俟蘭馨興高采烈地跑了回來,手中提了一罈美酒,放於火旁煨熱後,萬俟玄與葉驚風就著早已烤好了的兔子,二人抱壇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來。望著棚外紛紛飛雪,坐於暖暖火旁,又聽了萬俟玄父女各自一番言語後,葉驚風心暢意快,渾忘了自身仍在塵世中。萬俟蘭馨呷了幾口美酒,火光映面,心中興奮,不覺面色酡紅,葉驚風看在眼裡,但見萬俟蘭馨嬌艷不可方物,幾乎看得癡了。   醺醺欲醉間,棚外一個乾澀蒼老的聲音叫道:「三個惡魔快出來受死!」葉驚風聞言向外瞧去,但見清音師太帶著七八名女尼,後面跟著五十餘江湖人士,中間有道有俗,但大多是乞丐,丐幫幫主苗奇也赫然在列。棚外一干人個個面色不善,怒視著葉驚風等人,直欲將三人活剝了烤來吃掉! 正文 二十三 密林寶藏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2 本章字數:31024    二十三密林寶藏   一見苗奇等人,葉驚風等人酒意全消,萬俟玄跳出指著苗奇道:「苗奇,我萬俟玄往日待你如親兄弟一般,你這狗賊竟狼心狗肺,陷我於不仁不義之絕地,今日你這狗賊既然來了,咱二人便作了了斷!」苗奇陰惻惻的道:「萬俟玄,你身為一幫之主,卻不聽兄弟們勸阻,貪戀女色,幾乎使丐幫在武林中聲名掃地,若非我苗奇力挽狂瀾,丐幫哪兒有今日之局面?你這卑鄙奸邪之小人看不過眼,設下奸計先後殺了袁廣友、梅染錦二兄弟,後又約來黑衣蒙面人欲對苗奇下毒手,若非苗某早有警惕,此時哪能站在此地說話?十年來你負傷潛逃,武林中只以為你這奸賊早已歸西,卻不料你此番復出,竟與葉驚風這惡賊狼狽為奸,布下種種陷阱,幾乎讓苗某成為千古罪人!數日前爾等從龍山逃得狗命,天下武林中人四處查尋,均盼你們三個妖邪從此絕跡,卻不料躲在這裡享清福,欲待日後有機之時再出去害人嗎?你三個妖邪罪大惡極,以致天怒人怨,今日多虧你那寶貝女兒到集市上沽酒,被武林同道志士看見,又有她在前帶路,我等方尋到這裡,不然我們真不知該到何處去尋你們三個妖邪!」聽了苗奇之言,萬俟蘭馨心裡暗暗顫抖:「這干賊子一直跟著我嗎?我怎麼無有發覺?」她何曾想到自己因聽了父親之言及見到葉驚風心思大開下心中狂喜,得意忘形下哪裡還有防範之心,大搖大擺地在集市上沽酒買肉,早被苗奇等人撞見,暗中追隨至此。   萬俟玄一時怒不可遏,本想痛罵苗奇一通,卻不知從何罵起,指著清音道:「老賊尼,我萬俟玄跟你無怨無仇,一個多月前又饒你不死,你為何定要跟我過不去?」清音冷冷地合什宣佛道:「阿彌陀佛!邪魔外道,奸惡小人,自來便是武林正道之仇敵,人人得而誅之!再者你與葉驚風處心積慮,龍山之上一敗塗地,此時便心存悔改也有所不及了!」萬俟玄臉色鐵青,切齒道:「好好好!你們要殺我萬俟玄可以,就看你們誰有這個能耐了!」話音一落,虎吼一聲,雙掌快似閃電,直取清音、苗奇二人首級。這邊數十人見萬俟玄與苗奇交上了手,哪裡顧得上江湖規矩,紛紛亮出兵刃,施拳腳,圍向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   砰砰數聲,葉驚風一邊護著萬俟蘭馨,一邊施展初學乍練的「葉劍梨花掌」打退了數人,跟著施展一記近些時日從萬俟玄那裡學來的「風雷小擒拿」中一招「分瓣拈蕊」奪去一名四旬左右中年乞丐手中柳葉刀,用一招雲霧劍法中一招「雲封霧鎖」護住身體。葉驚風連使三記不同絕技,令對方大為震驚,有人叫道:「這奸賊之手法恁地怪異,大夥兒小心了!」中間一名持劍道人見葉驚風使的刀法非刀法,劍術非劍術,心中迷惑下一劍遞出,本想削斷葉驚風手腕,不料葉驚風這一個多月來潛心習武,武功大進下對武學一道領悟得更深,施展出雲霧劍法已不在清音之下,尤其以刀代劍後更增雲霧劍法中迷濛混沌、難捉難摸之意境,再者這雲霧劍法在武林中很少露面,那道人怎抵擋得了?嚓地一聲,道人未曾削斷葉驚風手腕,自己手腕反而被葉驚風削斷,直痛得哇哇亂叫。   時下單以武功而論,葉驚風已與萬俟玄、苗奇等人相差無幾,若與眾人單打獨鬥,這裡無一人能勝葉驚風,可眼下苗奇等一干五十餘人意在取了葉驚風等人性命,又有誰肯跟葉驚風等人單打獨鬥?龍山之上,被數萬人圍攻,葉驚風等人仍能逃得性命,此時僅被五十餘人圍攻,想逃得性命豈非易如反掌?其實事情並非如此簡單,眼下情形正好與龍山之上截然相反,龍山之上一敗塗地後,萬俟玄與葉驚風只想逃得性命,不願與人多糾纏,當然容易逃命,可此時萬俟玄幽憤已極,神智已昏,直想殺了苗奇、清音龍兆興等人,心中既無逃走之意,當然談不上逃得性命了,這是其一;其二,龍山之上敵人雖多,但大多武功平平,這兄弟武功低微之人一齊圍攻萬俟玄等人,一來對萬俟玄等人性命構不成多大威脅,二來又阻礙了許多武功高強之人施展絕技來對付萬俟玄等人,正是人多手雜,反而誤事,以致眼睜睜看著萬俟玄等人逃走。此番隨苗奇前來之人大多武藝不弱,均是武林中之好手,殺敵間又懂得進退攻防,不相互摯肘,當然令萬俟玄等三人難以對付。   苗奇數日前幾乎毀於萬俟玄等人之手,對萬俟玄等人已恨之入骨,一上來便施展開平生絕技,清音為報一個多月前萬俟玄用腐枝打敗自己之羞,一上來也是大展絕技,萬俟玄以一敵二,縱有天大本領也難討得半分便宜,正是節節敗退,狼狽已極。   葉驚風見這干人來意不善,若與對方力拼,絕無活命之理,當即叫道:「萬俟前輩,賊子厲害,咱們且避一避!」萬俟玄盛怒之下道:「今日不殺苗奇,還待何日?你小子怯了,就自個兒逃命吧!」葉驚風見萬俟玄神智已昏,心下苦道:「他若不走,哪裡還有活命?」扭頭見萬俟蘭馨被杜昌、尚遠還有四五名武林好手逼得左支右拙,險象環生,已然負了傷,心中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設法逃離此地!」左一記葉劍梨花掌,右一記雲霧劍法,逼退了對方數人,由於心中牽掛著萬俟蘭馨,不能與敵人戀戰,使得許多人得以保住了性命。看著敵人此進彼退,爾來我往,葉驚風心急如焚,仗著自己對這一帶地形熟悉,左突右衝,來到萬俟蘭馨面前,拉著萬俟蘭馨邊戰邊退,到了南側密林邊。見後面十餘人火般追逼而來,葉驚風忽然用力在萬俟蘭馨肩頭一推,藉機殺了二人,不待敵人合圍過來,如風一般跳離戰圈,拉過萬俟蘭馨之手躍上一株古柏。樹下之人忌憚葉驚風武功高強,無人敢躍上樹來,圍著那古柏在樹下大叫大罵,紛紛投擲兵刃,擊打暗器。葉驚風在樹上施展不開身手,情急之下攜著萬俟蘭馨之手從樹上又躍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砍殺數人,人人都以為葉驚風會鑽入林子深處時,葉驚風卻反其道而行之,遠離了林子。   這邊萬俟玄早已紅了雙目,顧不上什麼葉劍梨花掌和雲霧劍法,發瘋般施展出平生絕技,苗奇、清音龍兆興等人一時竟難以抵擋。雖然這時節萬俟玄已吃了苗奇一掌,清音一劍,可離得萬俟玄近的人中也有五六人喪命萬俟玄掌下。   時下對方雖有十餘人喪命,可被殺之人均是武功稍低之人,真正的好手無一被萬俟玄等人殺死。那十餘武功稍遜之人被殺後不但無有讓對方攻勢懈怠,反而因苗奇一方少了十餘庸手夾在中間礙手礙腳,苗奇一方攻勢更盛。   葉驚風早料到今日一戰勢難活命,若想活命,惟有設法逃走,當下又大叫道:「萬俟前輩,你快去看護戴前輩,莫讓這干賊子傷了她老人家性命,小侄與令嬡在這裡纏住他們,你帶了戴前輩走得越遠越好!」葉驚風這樣一叫,身邊圍攻自己之人登時少了許多,紛紛跑到萬俟玄身邊,圍住了萬俟玄,只想制住萬俟玄後逼他說出戴晨鶯下落,因為當今天下人人皆知殺了萬俟玄等人是小,得到《龍象玄經》方為大事。葉驚風見敵人中計,心下大喜,前一招「雲霧縹緲」,後一招葉劍梨花掌中的「花殘葉茂」,逼退來攻之人,攜了萬俟蘭馨之手向林中跑去。   添了幫手,苗奇等人反而施展不開絕技,於是開口叫道:「大夥兒莫信葉驚風那小子之言,萬俟玄這老賊根本不知戴晨鶯下落,大夥兒快攔住葉驚風,莫使他跑了!」聽了葉驚風之言,萬俟玄也提氣對葉驚風呼道:「葉賢侄,你帶了蘭姑快走,三日後我與那人在老地方等你!」他如此說,無非想讓葉驚風帶了萬俟蘭馨逃命,而自己由於要帶著「那人」三日後去找葉驚風,想知道「那人」之所在者當然不會殺了自己。   見許多人圍著萬俟玄不去,非但不能制住萬俟玄,反而因為人多手雜相互制約而讓萬俟玄打殺了數人,苗奇忍不住叫道:「三個惡魔一個也莫想活命,大夥兒莫聽老賊一派胡言!」話雖如此,實無法令人深信,一時間又有許多人圍將過來,恐怕萬俟玄逃掉了,或是死於他人之手,無法見到萬俟玄所說的「那人」。   時下天色已黑,鵝毛般的雪片兀自飄散個不停,葉驚風攜萬俟蘭馨剛躍到一株古柏上,樹下敵人之暗器便紛紛打來。這時節樹下之人已提防著葉驚風再從樹上跳下,紛紛扣著兵刃,凝神等待,葉驚風當然不敢故伎重演,拉著萬俟蘭馨,雙足在樹枝上一點,躍向左側一株高樹。那株高樹距二人所在之樹約有兩丈之距,其間若單葉驚風一人,完全可輕而易舉地躍上那株高樹,眼下有了萬俟蘭馨一個受傷之人拖累,葉驚風不敢輕率,扔下單刀,空出左手來,待身子將及那株高樹樹冠時,左手向前一探,抓住一根拇指粗細的樹枝,用力往懷裡一拉,借力將萬俟蘭馨拋入樹冠中。待要自己也上去時,由於時下乃隆冬天氣,樹枝極脆,「喀嚓」一聲,手中細枝折斷,葉驚風身子向下急速墜落。這時樹下候著的十餘人見狀大喜,蜂擁般圍將上來,拳掌刀劍各般厲害物事齊向葉驚風身上招呼。萬俟蘭馨雙手剛抓穩樹枝,間葉驚風遇險,欲躍下相救已然不及,更何況自己有傷在身,請急下智從心生,大叫道:「葉大哥,我娘傷勢如何?」   「戴晨鶯受傷了?」樹下十餘人無不暗叫:「戴晨鶯果在左近?妖女問葉驚風這小子戴妖姬傷勢如何,看來葉驚風這小子知道戴妖姬在何處!」雖然此來五十餘人大多是丐幫弟子,但丐幫弟子也是武林中人,他們有許多人也夢寐以求得到《龍象玄經》,如果真能得到此物,殺不殺葉驚風倒成了無關痛癢之事。想到天下盛傳葉驚風知道戴晨鶯及誠信下落,今晚若殺了葉驚風,將永遠見不到《龍象玄經》了,因此人人手頭為之一滯。   有了這樣一個千載難逢之良機,葉驚風怎肯輕易錯過?右掌橫裡一掃,格開數把離身最近的兵刃,跟著左手一直未棄的細樹枝斜裡一擊打,如刀劍般刺砍向一個幾乎與自己碰住了鼻子之人小腹。撲通一聲,那人腹上穴道被葉驚風點中而坐倒於雪地上,葉驚風身子一挫,貓腰繞過三名乞丐,在雪地裡一滾,逃出圈子。只這一瞬工夫,那十餘人已會過神來,蹦跳著追向葉驚風。葉驚風脫得大險,心中感激萬俟蘭馨一言而解圍之餘,雙手在地上一抓,將白雪捏成硬團,嗖嗖兩道白光激射而出,追來之人中最前二人猝不及防,一人被雪團打中面門,登時眼前一黑,昏倒於地,另一人卻被雪團打中右X,肋骨喀嚓嚓斷了三根,足下一個踉蹌,險些倒地。   葉驚風哈哈一聲長笑,從雪地上跳起,道:「這便是《龍象玄經》中的武功,你們要不要再見識見識?」說話間又兩道白光從手中激射而出。   先前那兩道白光一閃,己方登時有二人中招,這當兒又見兩道白光,黑暗中大多人模不透底細,驚恐萬分地躲了開去。其中一人躲閃不及,右臂被白光射中,直覺得一股大力從右臂直傳至整個身子,足下站立不定,跌倒下去,樣子甚是狼狽,此人倒地之際破口大罵道:「葉驚風,你***使的甚麼妖術?!」葉驚風笑道:「你***丈夫使的不是妖術,是《龍象玄經》中一門功夫,叫飛雪打狗!」一語畢了,已有人叫道:「這小子用的是雪團!」葉驚風笑道:「對,爺爺我用的正是雪團,打的也正是你們這些憨狗!」那人又叫道:「你***臭小子胡吹大氣,戴晨鶯那妖姬手上無有《龍象玄經》!」葉驚風笑道:「你***真是蠢到了姥姥家,爺爺我何時說過戴前輩手中有經書了?不過無論經書在何人手中,反正老子此時已學會了許多經書上武功,你***灰孫子們若不相信的話,再看爺爺我使上幾手絕活!」言罷手中細樹枝搖搖晃晃,古怪已極,兩個丐幫弟子尚未會過意來,X口穴道已被葉驚風手中樹枝點中。葉驚風此時所施當然是雲霧劍法中的一招,可由於武林中人見識真正的雲霧劍法之人甚少,而葉驚風此時更是以樹枝代劍,除了清音本人能看得出葉驚風所使乃雲霧劍法外,天下恐怕無第二人能看得出來了。這裡圍攻葉驚風的十餘人此前雖無見過葉驚風,但他們都知道此前葉驚風之武功稀鬆平常,今日前來的無一不是武林中成名之人,手上都有絕活,可一連圍攻葉驚風近一個時辰,卻無一人能傷著葉驚風,這個葉驚風之武功怎地有了這等驚人精進?   「看來葉驚風這小子定是學了《龍象玄經》上武功!」這裡人人都這麼想,終於有人忍不住叫道:「葉驚風經書呢?」葉驚風見敵人中計,笑道:「你***想要經書並不難,只須等到老子的孫子也練會了經書上武功之後再給你,哈哈……」那人聞言道:「你孫子?你小子連老婆都沒有,何來孫子?」旁邊一人道:「熊大哥,樹上那妖女便是他老婆,咱們先殺了他老婆,讓這小子永無孫子!」姓熊之人道:「他永無孫子,咱們不就永難得到經書了?」那人道:「甚麼狗屁經書,理他做甚!」硬拽著熊姓之人爬上了萬俟蘭馨所在之樹,身形利索若狸貓。   葉驚風想到萬俟蘭馨有傷在身,決不是那二人對手,大驚下突然止笑,足下一用力,身子已離地數丈,趕在那二人之前搶先抱住樹幹,足尖踢向前頭一人之頭頂。僅這一躍,樹下之人無不大驚:「這小子輕功如此了得,看來經書定在他身上!」有的人爬樹去追,有的人在樹下大發暗器。見葉驚風搶先爬在自己頭頂,那個欲上樹殺萬俟蘭馨之人大驚,雙手一送,滑下數丈,葉驚風卻藉機爬入樹冠,拉萬俟蘭馨躍到另一株樹上。   那邊圍攻萬俟玄之人聽得這邊有《龍象玄經》,哪裡還顧得上制住萬俟玄,紛紛跑過來圍住葉驚風。這一來葉驚風心中叫苦不迭,想躍下樹去已萬萬不能,樹下暗器嗤嗤打來,眼下惟有離開,當下將萬俟蘭馨往肩上一扛,不管她同意與否,展開輕身功夫如飛鳥一般往林子深處躍去。   「葉大哥,」萬俟蘭馨忽在葉驚風耳邊急促地叫道:「快回去救我爹!」葉驚風一怔,道:「不錯,萬俟前輩還在根那干人惡鬥!」轉過身去,向來時方向跳躍。   沙沙吱吱一陣響動,林子樹顛上斜裡飛過一人來,冷冷的道:「不用了,老賊已然被誅殺了!」講話之人正是丐幫幫主苗奇。苗奇身子未到,雙掌一錯,凌空一記虛擊,拍向葉驚風X口。這一擊雖隔兩丈之遙,但掌風威猛無儔,葉驚風自知抵擋不過,雙足向側裡一縱,躲開苗奇一掌。身子尚未站穩,苗奇已飄然而至,站在自己適才站立的樹枝上,左掌橫掃,右手食中二指併攏直點葉驚風膝下穴道,施的正是葉劍梨花掌中的一記「落花流水」。葉驚風惶急之下不容思索,隨手一記「梨花翻飛」,雙掌飄飄忽忽、層層疊疊,護住身子。葉、苗二人此前曾交過二次手,第一次苗奇見葉驚風突然施出自己所創的「葉劍梨花掌」,驚愕之下措手不及,中了葉驚風道兒,第二次苗奇有了提防,本待殺了葉驚風,卻由於身邊許多人相阻礙制約,自己無法施展手腳,結果讓葉驚風跑掉了,這一次僅自己與葉驚風萬俟蘭馨三人在樹上,再無任何人在旁邊摯肘,苗奇所施之葉劍梨花掌當然威力大增,一時但見樹枝上積雪被掌風激得滿天飛舞,苗奇指劍上真氣嗤嗤作響,許多樹枝嚓嚓而斷,墜落下去。   葉驚風雖然習練葉劍梨花掌時間甚短,火候遠不及苗奇老道,但單打獨鬥也決不輸於苗奇。只因他聽苗奇說萬俟玄已然被殺心中慌了神,同時又擔心清音或龍兆興等躍上樹上作苗奇之援手,一時並不願跟苗奇多做計較,只尋思著逃身之計,是以左支右拙的甚是狼狽。   萬俟蘭馨聽得苗奇口稱自己父親被殺之時已悲從中來,精神上一陣恍惚,忘了自己之所在。這時苗葉二人交上了手,葉驚風左閃右避,眼見不敵,萬俟蘭馨立時想到:「眼前之人正是苗奇,該挨千刀萬刮的苗奇!他害得我們父女二人無處藏身,此時又殺了我爹,今晚便是死了,也要苗奇這奸賊饒上一條性命!」登時忘了自己身上傷痛,當即飛搶上來,直取苗奇性命。   苗奇以一敵二,絲毫不懼,搶上前去一記「梨花綻蕊」分取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性命。葉驚風怕萬俟蘭馨吃虧,搶在前面便是一記「落花流水」,苗奇自恃葉驚風習練葉劍梨花掌火候不到,當下不以為意,不料葉驚風半道裡換作岳王莊絕技攝魂掌法中的一招「有天沒日」。但聽啪啪啪五六聲響動,苗奇臂上連吃葉驚風數掌,整條手臂雖無折斷,卻也登時紅腫麻木起來,一時使不出半點力量,心下不免大驚:「這小子武功恁地了得,內力也如此不凡,當真世間少有!」發招護住要害輕敵之心一時全消。   如果身邊無有萬俟蘭馨,葉驚風當然會乘勝追擊,一舉取了苗奇性命,可身邊有了萬俟蘭馨,雖然她此時也在幫自己打苗奇,但萬俟蘭馨吃傷之下所施武功哪有半點威力,稍有不慎,便會喪命苗奇之手,這當兒在身邊等於是添亂。同時又擔心清音等人很快到來,葉驚風不得不分心去保護萬俟蘭馨,使苗奇得以喘息調整。   「若不將苗奇打死或打傷,待會兒其援手趕至,卻又如何應付?」葉驚風心中焦急萬分:「若制不住苗奇,只有乘機負了蘭姑逃離此地!」心念一定,大聲叫道:「萬俟前輩,快來助小侄一把!」口上如此呼叫,手上卻快如閃電般拉過萬俟蘭馨,向一旁樹上躍開。萬俟蘭馨悲憤之際直欲與苗奇拚命,聽了葉驚風之言,心中驚道:「我爹無有死?」一念未了,手腕已被葉驚風抓住,身子登時離開樹枝。   身子剛在另一株大樹之顛站穩,萬俟蘭馨手腕上又是一緊,被葉驚風拽著離開此樹。如此連躍五株大樹,萬俟蘭馨心中忽然明白:「這不是葉驚風在騙人嗎?哪兒有我爹的身影?」手上一掙,幾乎將葉驚風拉下樹去,葉驚風訝道:「蘭姑,你做甚麼?」萬俟蘭馨道:「我要殺了苗奇這奸賊為我爹報仇!」葉驚風急道:「蘭姑不可,你如此前去等於以卵擊石,要報仇何必急在這一時,快逃命要緊!」   二人說話的工夫,苗奇已從身後趕至,揮掌向二人打來,葉驚風心下暗怒:「臭丫頭真正不曉事理,這當兒能不能逃得性命尚在兩可之間,想在此殺了苗奇為父報仇不是癡人說夢嗎?」心中怒歸怒,危急之際只有鬆開萬俟蘭馨手腕,手上掌劍齊使,抵住苗奇。   萬俟蘭馨報仇心切,神智已昏,全然不理自己武功跟苗奇相去甚遠,更不理會自己受傷下武功發揮更是大大折扣,脫得葉驚風掌握後,樹顛上一個猱身,時而一招刀斧門的「春城飛花」,時而一招四川劍門的「劍門細雨」,使的儘是九大門派中的絕學。苗奇一見之下,心中不免暗驚:「這小丫頭從何處學得這許多古怪武功?」他哪裡知道萬俟玄父女逃得性命後,無日不思量著報仇雪恨,而首當其衝的便是練好武功。由於萬俟玄的絕技習之甚難,他心切之下便不能傳給女兒,只有暗中從九大門派身上做文章。今日抓個劍門弟子,逼他施展劍門武功,明日捉個刀斧門弟子,逼他施展刀斧門武功,如此數年下來,竟將九大門派之武功學了不少。萬俟蘭馨所學雖博,卻無一精通,遇上尋常武人尚可,若遇上真正高手,這些雜而不精的武功根本無用。   這時節,樹下一陣喧鬧,聚集了二十餘人,中間有不少人手中握著火把,火光映著白雪,使四周徒然增亮。萬俟蘭馨悲痛下,趁著亮光恨恨地盯著苗奇那副醜陋陰冷的面孔,想到此人之惡,一時怒上髮梢,不可抑制,再施一記鷹莊的鷹爪功,扣向苗奇咽喉。   苗奇這時左臂已然靈活如初,見萬俟蘭馨一爪扣來,嘿嘿一聲冷笑,手掌在萬俟蘭馨目前一晃,指劍刺向萬俟蘭馨小腹。樹顛之上騰挪不開,但聽「哎呀」一聲,萬俟蘭馨表情甚是痛苦,小腹被苗奇指劍刺了個洞,鮮血隨著苗奇指出而噴射出來,身子一顫,萬俟蘭馨站立不穩,跌下樹去。這當兒葉驚風指劍已出,嗤地刺入苗奇後背,也在苗奇後背上刺了一個血窟窿,苗奇吃痛下,一個失足,跳下樹去。葉驚風一著得手,跟上便是一腳踹在苗奇背心,將苗奇踢出老遠,然後借力迅速躍下高樹,左手向下一探,抓住萬俟蘭馨衣襟往上一提,將萬俟蘭馨抱於懷中。二人落地之際,葉驚風緊抱萬俟蘭馨在雪地裡一滾,抓起雪團便拋將出去,打開幾個攔路之人,然後一躍而起,提身向密林深處逃去,身後二十餘人緊追不捨。   頓飯工夫後,葉驚風將追敵甩開,心中稍送一口氣,可望著身後雪地裡長長一串深深的足跡,心中又愁了起來:「這樣逃下去,便是到了天涯海角也不難被他們追上!」再看萬俟蘭馨,已然昏死過去,大驚下猛然發覺自己腿上又涼颼颼地,映著雪光一看,卻是萬俟蘭馨小腹傷口處流出的鮮血濕了自己棉褲。這一來葉驚風更是大驚,急忙翻轉過萬俟蘭馨身子,封了她傷口四周穴道,模出金瘡藥來給她塗上。僅這一陣耽擱,身後追殺聲又近,葉驚風不及喘氣,抱了萬俟蘭馨又向前逃。   如此又逃了約摸盞茶時分,不聞身後有人追來,葉驚風暗愁雪地留痕而用難擺脫追敵之際忽爾想到:「這般一直前逃下去終是無用,我何不繞個大圈子,重新繞到適才與敵廝殺的地方,趁著那裡足跡雜亂,難辯你我,然後再做計較?」心思一開,當下趁著雪光折而向左,跑了數里後又向左,如此狂奔了小半個時辰後出了密林,黑暗中辯不清方向,只是依著心中所想又向左走。果然又走了頓飯工夫,見雪地裡有深深淺淺許多足跡,少傾後又見了幾具屍體,心喜之下知道又回到了適才與苗奇等一干人打鬥之所。葉驚風本想找來萬俟玄屍身掩埋了,想到身後追敵不時將順著足跡歸來,又想到萬俟蘭馨生死未卜,不敢多做停留,重新又回到密林中,只想伏於暗處伺機殺敵。身子剛入密林,只聽林中一乾澀蒼老的女聲道:「是何人?」葉驚風聞得此聲,知道清音在此,心中大驚下,幾條身影已跳了上來,有個清脆的女聲道:「師父,是葉驚風!」清音叫道:「是葉驚風?快攔住他,千萬莫讓他再逃脫了!」說話時聲嘶力竭,顯然受了重傷。   得知清音受了傷,葉驚風心中放寬了許多,退了數步後,雪地裡一物閃閃發光,卻是一柄長劍,葉驚風一手摟了萬俟蘭馨,一手撿起地上長劍,一記「霧裡看花」逼退圍上來的五名女尼,心中思忖道:「既然被清音發現,已不能在此隱藏,再說這裡許多敵人,藏於林中雖好,可這裡冰天雪地的,吃甚麼,喝甚麼,又怎麼給蘭姑療傷?就算不被苗奇他們殺死,也將會被活活餓死!有言道:『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我此時小隱不成,又不能大隱,看來只有中隱了!」劍上幾記厲害招式,傷了三名女尼,逼退另二名女尼,沿著苗奇等一干人尋來的方向,遠離密林逃去,相信不久後必能遇到集鎮,到了集鎮上後再做計較。   不知走了多少時候,眼前終於現出一個大村莊來,葉驚風心喜之際又發起愁來。原來眼前這村莊盡被白雪覆蓋,地上白雪平平整整,自己走過後留下的足跡十分清晰,時下大雪已停,足跡不能被掩蓋,在此村中停留不難被人找到,當下略作歇息,看萬俟蘭馨氣息微弱,心下又不免焦急起來:「她傷後流了許多血,苗奇那一指又不知傷到她內臟無有,若不及時治療,她性命恐怕難保!」在村中來回走了一圈,無有發現藥店,抱著萬俟蘭馨沿著大道又向前走,黑夜中更不顧是向東還是向西,向南或是向北,反正大道所經過之地必有大的城鎮!   如此連找了五六個村鎮,不見藥店,葉驚風心中漸灰,顧不得足跡雙腿灌鉛一般沉重,身上氣力已乏,拖著沉甸甸的腳步又向前走,終於在第三個大鎮上找到一家藥鋪。葉驚風興奮異常地敲開藥鋪大門,裡面一個四旬左右的男子十分惱怒地道:「誰呀?半夜三更的,叫魂兒嗎?」葉驚風賠了個笑臉道:「先生,我妹子受了重傷,危在旦夕,萬望先生開恩救救舍妹!」那中年男子發作道:「既然危在旦夕,救了也救不活,快回去準備後事吧!」雙手搬著木板門便欲關門謝客。   葉驚風見狀心中發火道:「今晚你若救不活我妹子,我就殺了你抵命!」推開木板門,右手一翻,扣住那男子脈門,搶入房中,那男子吃痛之下叫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驚惶之下竟將葉驚風看成了打家劫舍的山大王。葉驚風沒好氣地道:「老子不是惡人,你***用不著害怕,只須盡力醫治我妹子,我決不會為難你!」鬆開那人手腕,那人顫抖著身子掌了燈,見到萬俟玄拉艷若桃李的顏面時登時一驚,不由得讚道:「世上哪有這等絕世美女,二位莫非是天上……」葉驚風不耐道:「你***少說些話,快診脈看病!」那中年郎中失了魂魄一般雙目直盯盯地瞧著萬俟蘭馨,呆愣愣地伸出了手,去診萬俟蘭馨之脈。   這一診之下,中年郎中大驚道:「你們是人是鬼?為何無有脈象?」葉驚風聞言又怒又驚:「蘭姑真的無救了?都怪我只顧逃命,忘了給她注入真氣!」懊喪下悲憤地盯向那中年郎中,見那郎中雙目直直地注視著萬俟蘭馨秀美絕倫的臉,樣子如木頭人一般,再看郎中的手竟握著萬俟蘭馨之手,全然不是把脈的樣子,心中登時大怒,「啪」地一聲在中年郎中左頰上便是一巴掌,喝道:「你***做死嗎?看看你把的甚麼脈!」   郎中臉上一疼,登時警覺,再看自己之手,一時面紅耳赤,羞愧不堪的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將目光移向一旁,重新去診萬俟蘭馨寸口脈象。   見那郎中神色凝重,葉驚風的心慢慢往下沉,少傾後,郎中開口道:「令妹脈象虛弱,但並無枯竭之像,無有性命之憂,大爺儘管放心!這等美貌的姑娘,天仙樣的人兒,便是死了,我溫老五也要從閻王手中將她性命奪回!」葉驚風聞言心中輕鬆了許多,喜道:「舍妹傷得不重?」那郎中溫老五道:「傷雖不重,,可血失太多,恐怕這身子無有十天半月難以復元。不過大爺儘管放心,小人這裡有上等的好藥如當歸、黃□、芍葯之類的益氣生血之物,包管這位小姐用後即刻生效!」轉身拉開一個藥廚,抓了幾味草藥包好,恭恭敬敬的交給葉驚風。葉驚風本想在藥鋪中將藥煎好了喂萬俟蘭馨服下,怕在此多耽了苗奇等一干人追了上來,只得向那郎中討了些食物,從萬俟蘭馨衣袋中模出一錠銀子放於櫃檯上,說了聲:「今晚之事你全當無有,若不小心洩露了出去,小心項上狗頭及一家老小!」抱起萬俟蘭馨出了藥鋪,模黑沿大道又向前奔。   穿過一個小村莊,一路奔波了半個多時辰,來到一個大城鎮上。葉驚風抱了萬俟蘭馨入城不久,便覺那城內街道與房屋似乎在何處見到過般熟悉。穿過一條小巷,前面街道沙沙沙一人踏雪而來,手中拿著梆子敲了五聲,葉驚風心道:「莫非天色將亮了?」怕被那更夫看見引來無謂麻煩,縮身於一牆壁後,待更夫過後,葉驚風從牆後躍出,又聽得不遠處一聲雞鳴,跟著城中雞鳴之聲此起彼落地啼個不停,葉驚風心裡又犯起愁來:「眼下天色將亮,卻又該躲在何處?」犯難間,左側一戶人家亮起燈火來,屋內一陣輕響後,房門「呀——」地一聲打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兒手裡拿了把竹帚,嘩嘩啦啦地掃開門前積雪,現出一條道路來。   葉驚風無計之下走將過去,輕輕喚了聲「老伯」,那老頭兒一驚,停下手中活計,抬頭望著葉驚風道:「你……公子爺……有何吩咐?」葉驚風道:「老伯,我們兄妹二人乃遠鄉前來投親的,昨日裡見天降大雪,貪趕了路程,錯過了宿頭,遇上一干強人,劫去了盤纏,我妹子又被強人打傷,我抱了妹子逃得性命,那干惡人窮追不捨……」話至此,那老頭兒已丟下竹帚,拉住葉驚風道:「不用說了,不用說了,快回家,快回家!」拉葉驚風進了房門,房內擺了一條三尺多高櫃檯,台內放置著卷卷布匹,顯然是個布店。老者帶葉驚風進了櫃檯,拉開櫃檯後偏門,到了布店後一小院中,老者扯著嗓子叫道:「翠蓮,快起來生盆炭火,熬些稠粥!」左側一廂房內一個女聲應道:「爹,這一大早的,你瞎折騰甚麼,怪冷的誰願起得這般早,再說阿明待會兒還要吃奶呢!」那老者怒道:「吃你娘的狗屁奶,都兩歲半了!你娘的懶婆娘,快起來!」一邊呵斥兒媳,一邊拉著葉驚風走進了正堂大房內。   那老者將正堂右側一房內油燈弄亮,親手鋪了房內木床,命葉驚風將萬俟蘭馨放於床上,問葉驚風道:「小姐傷得可重,要不要小老兒到城裡尋個大夫過來?」葉驚風聞言,心中一陣烘熱,微微一笑,感激道:「老伯不用多操心了,昨晚裡晚輩已帶妹子看過了大夫,晚輩這裡有藥!」將紙包遞給老者,老者喜道:「如此便省了許多事,公子先坐,待小老兒去煎藥來!」葉驚風見到這等熱心腸之人,一夜的 奔波勞頓登時消了大半。   不時功夫,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少婦端了一盆炭火走進,見到葉驚風先是一笑,說道:「兄——不,公子請先熱熱身子!」轉身走出,葉驚風一夜未曾停步,全不覺得冷,將炭火搬到床前,讓萬俟蘭馨取暖。   不足小半個時辰,天色已然大亮,那少婦端來一盆熱水,吩咐葉驚風二人洗了手臉後,又端來米粥,葉驚風喂萬俟蘭馨吃了數口,萬俟蘭馨迷迷糊糊地吃了,可僅吃了七八口便吞不下去,將口中米粥噴了出來。葉驚風吃了米粥,身上力氣大增,給萬俟蘭馨體內注入些許真氣,萬俟蘭馨睜開眼來問道:「葉大哥,咱們這可還在人間嗎?」葉驚風笑道:「閻王老兒不肯留咱們,咱們只有留在人間了!」說話間,少婦又將煎好的草藥送來,葉驚風餵給萬俟蘭馨服了。那些草藥果真靈驗,服藥後片刻時間,萬俟蘭馨之臉色便微微見紅,雙目也有了神氣,葉驚風將真氣注入萬俟蘭馨體內助她化開藥力,萬俟蘭馨只感體內暖洋洋的,受用已極,不久便沉沉睡去。葉驚風奔波了這一夜,早已累得筋疲力盡,待萬俟蘭馨睡去,見她鼻息勻細,無有大礙,爬在床沿也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葉驚風只覺有人在肩頭輕輕一拍,卻見那老者笑吟吟地站在身後,手中端了一碗煎好了的藥汁,說道:「公子,眼下時已過午,小姐該用藥了,你也該用些飯,暖暖身子!」葉驚風千恩萬謝接過藥碗,喚醒萬俟蘭馨將藥喂完,助她化開藥力後,見萬俟蘭馨又沉沉睡去,用棉被將之蓋好,對老者言道:「晚輩這一來多多打攪老伯了,敢問老伯貴姓?」老者呵呵笑道:「說甚麼打攪,誰能沒個小病小災的,誰又能出門後背著房子走路?小老兒姓徐,早年死了老伴,留下三女二男,長二三為女,四五為男,三個女兒都遠嫁他鄉出了門,老四也成家十餘年,早不跟小老兒一塊過了。老四這孩子為人本分,也能吃得苦,早年跑生計賺了些錢,在東城臨街上弄了個布鋪,一家幾口倒也吃穿不憂,倒是老五這小子……唉!自幼給寵壞了,自來好吃懶做、游手好閒、不事生產,若不是小老兒早年跟老四在自家臨街房內做些布匹買賣,小老兒這一家早讓老五這畜生給折騰敗了!老五這畜生自個兒不務正業倒也罷了,時常裡結交一干狐朋狗友,在城裡為非作歹,弄得一街之人個個怨恨,小老兒不知打罵過他幾千百次。兩個多月前,城內牢獄被劫,說是裡面關著什麼刀客……」言未了,葉驚風已忍不住道:「是金柄刀客!這裡是滁州城?」徐老漢驚訝道:「對,是金柄刀客,公子又如何知道的?」葉驚風暗悔自己失口之際,笑道:「晚輩一同鄉兩個多月前途經滁州城,夜裡宿店時聽得城中殺聲大起,不知出了什麼變故,次日打聽店家方知是有數百匪人到府衙牢獄中劫了人,被劫之人便是金柄刀客,他回家後說與了晚輩聽,晚輩故而便記下了!」徐老漢道:「原來如此!那晚這麼一鬧,府台大人一時大怒,讓衙役們在城中大肆搜捕,我那老五因此被捕入牢中……」葉驚風又禁不住問道:「五郎那晚也去了府衙?」徐老漢歎氣道:「去是去了,不過他可不是去衙內劫獄,他是聽得府衙出事後去看熱鬧,被官家看見,次日那衙役們便找到我家,說我家老五是賊人一夥,不由分說便押了去,三日後便砍了頭……」說罷老淚縱橫,哀傷不已。   良久後,徐老漢擦了眼淚,神情惶恐,彷彿遇到了什麼駭人之事,壓低了嗓子神色凝重的道:「公子爺,你有所不知,今日城裡又來了許多江湖中武人,他們在城中東瞅西看,不知在尋什麼。以小老兒之見,他們必是在察看進退之路,說不了今晚這城裡還要出大事!」葉驚風聞言暗道:「這干惡人追得倒也不慢,看來這滁州城又不能多待下去了!」用完飯後,對徐老漢謊稱自己親戚就在不遠的鄉下,這便要過去投奔。徐老漢強留不住,拿了兩套衣物讓葉驚風二人換下身上血衣,葉驚風給徐老漢銀兩,老漢執意不收,並送二人二十兩銀子作為盤纏,幫二人雇了一輛騾車,將二人拉出城去。   剛到城門口,門側一挎刀大漢便跳過來叫道:「騾車停下!」葉驚風從車棚縫隙中看見是一個身著黑衣的江湖中人,猜想此人必定與苗奇有染,若被此人纏住,定然引來無窮麻煩,當下在車中催車伕道:「快走,快走,莫理會那人!」車伕當然聽命於僱主,當下一揚鞭,健騾拉著大車出了城門,風一般順著大道向城南狂馳。   騾車跑了約摸四五里光景,車後挎刀大漢已被甩開里許光景,葉驚風心想若這樣一直前行,終將被苗奇等人追上,在車中催車伕道:「大哥快些趕車,莫理會後面呼叫之人!」想到自己夜裡不辯南北,誤打誤撞竟到了滁州城,如今知道了方向,得知夜裡是從北而來,如今自己正向南邊走,如果一直向南,終究會被追殺之人趕上,當下抱了萬俟蘭馨,趁車子拐彎,後面追趕之人看不見之際輕輕跳下騾車,順著道旁一條小道向東跑去,任由那空騾車風一般向南奔馳。   大道兩旁儘是稻田,時下早成了麥田,麥田邊一堆堆的多的是干稻草,葉驚風抱了萬俟蘭馨伏於一稻草堆後,只聽得北邊十餘人罵罵咧咧地追將過來,前邊帶頭的幾人乃丐幫長老,後面跟著一些八袋弟子,七袋弟子及一些其他門派中人,中間也有那個挎刀黑衣漢子。那干人繞過騾車適才繞過的彎道,遠遠望見前方直道上風馳電掣般馳著一輛騾車,中間一人叫道:「大夥兒都提足了勁兒,無論如何不能放走騾車,讓葉驚風又跑了!」言畢六七個聲音道:「杜長老,你放心!」說話間,這干人已從面前大道上由北向南奔馳而過。葉驚風正欲動身,只聽得北邊蹄聲得得,不知有幾匹駿馬奔馳而來。葉驚風偷偷看去時,只見那邊馳過二十餘匹駿馬,馬上乘坐的卻是苗奇、清音等一干人,苗奇與清音各有一名弟子在身後抱著,顯然受傷不輕。   待苗奇等人走得遠了,葉驚風正欲負了萬俟蘭馨離開,只聽萬俟蘭馨輕聲道:「葉大哥,我——我要解手!」聲音細若蚊蠅,幾不可聞,葉驚風聞言臉上也是一熱,放下萬俟蘭馨,道:「你就在——這兒,我走開。」萬俟蘭馨細聲道:「不,不,我到那邊去!」抬足輕輕盈盈地向不遠處一堆干稻草出走去。見到萬俟蘭馨步履穩健,絕不似受了重傷之人,葉驚風暗喜道:「這個溫老五弄的草藥倒也靈驗,僅煎了兩副讓她服下就已完好如初了!」   須臾,萬俟蘭馨從那邊稻草堆後走出,低低地垂著頭,不敢正視葉驚風,彷彿做了什麼見不得人之事一般,待走到葉驚風面前時,輕聲道:「葉——咱——該往何處去?」見萬俟蘭馨如此,葉驚風自個兒也覺得渾身不自在,幹幹一笑,道:「苗奇他們往南追騾車去了,咱們當然不能往南,讓他們永追不上咱二人!」說完便去拉萬俟蘭馨之手,欲將萬俟蘭馨負於背上,可手到中途,忽然停下,心中暗道:「人家一個大姑娘家,我怎能隨便拉人家的手?」耳邊一熱,將手縮回,站於一旁,不知所措。在此之前,葉驚風已不知拉過萬俟蘭馨多少次手,非但如此,還抱過人家身子,這當兒不知為何,非但不敢沾碰萬俟蘭馨,而且連多看萬俟蘭馨一眼也覺得唐突已極。二人相對良久無語,葉驚風終於鼓起勇氣道:「騾車跑得不慢,苗奇他們縱有快馬,要趕上騾車至少一個時辰,眼下咱們不必繞彎,只須順著大道一直向北,穿過滁州城再向北,苗奇他們肯定想不到咱們會按原路返回,只是咱們二人這模樣……」雙手在乾草堆上一陣揉搓,弄得雙手灰黑不堪,然後往臉上一抹,頓失本來面目,不走近看,卻也認不出是葉驚風了。萬俟蘭馨不是笨人,當下依樣葫蘆,一張秀美佼好的臉登時變得不成了樣子,仙女變成醜八怪。這一來,二人不但容貌變了許多,衣褲也在徐老漢家換了樣子,若不細看,確令人難以辨認。有了這樣一個掩飾,二人上了大道,若無其事地向北而去。   走了半里許,仍不見萬俟蘭馨足下有虛浮之像,葉驚風想再行加力,使步履增快,怕萬俟蘭馨傷後吃不消,只得隨了萬俟蘭馨緩緩前行。雖然確信苗奇等一干人不可能很快發覺上了當後返回,葉驚風畢竟還是心虛,見萬俟蘭馨行走不快,有心攜了萬俟蘭馨之手前行,以便加快行速,可見到萬俟蘭馨低垂著頭,從不看自己一眼,彷彿不認識自己一般,葉驚風哪裡還敢去碰萬俟蘭馨之手?暗想自己此前不但碰過萬俟蘭馨雙手,而且還抱過人家身子,如今想起來,自己那時真是膽大包天了!   愈是不敢去碰萬俟蘭馨,心中愈是做亂不停,鼻端聞著萬俟蘭馨身上的淡淡幽香,葉驚風幾乎醉倒於地,真想再靠近萬俟蘭馨幾步!此前幾次抱過萬俟蘭馨身子,從未聞到過萬俟蘭馨身上幽香,此時與萬俟蘭馨相距五六步之遙,偏偏有幽香傳入鼻中,葉驚風暗罵自己鼻子不爭氣。葉驚風自個兒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何於此時不敢接近萬俟蘭馨,直覺得自己此時與萬俟蘭馨中間似乎隔了一道厚厚的、不可逾越的牆壁。鼻端幽香作怪下,葉驚風又想起自己此前去握萬俟蘭馨之手時,似乎覺得萬俟蘭馨之手柔若無骨,滑滑潤潤的甚是舒服,抱著萬俟蘭馨時此感更勝握住其手,可為何那時嗅不到萬俟蘭馨身上之幽香,也並未覺得自己懷抱的是一妙齡少女?再想到昨夜在密林中肆無忌憚地伸手到萬俟蘭馨懷中摸索金瘡藥及銀兩,乃至將金瘡藥塗抹在萬俟蘭馨小腹傷口處時,葉驚風臉上火般發燙,恨不得變成一隻小蟲鑽入地下,他此時終於找到了自己不敢靠近萬俟蘭馨之答案!   萬俟蘭馨所受之傷並不重,吃了苗奇一指劍墜下樹後雖然昏迷不醒,但她清楚自己被葉驚風抱在懷中。小腹上傷口處鮮血不停外流,萬俟蘭馨知道自己之魂魄正如流出的鮮血一般慢慢離開了自己軀體,幾次想用金瘡藥,一來無有塗藥及說話的力氣,二來不便央求葉驚風幫忙,直到葉驚風親自給自己塗藥時,萬俟蘭馨才長舒一口氣,知道自己性命得救了。自從傷口處塗上金瘡藥後,萬俟蘭馨昏昏沉沉中只覺得自己如此被葉驚風抱著甚是不妥,可想到葉驚風既然已看到了自己小腹,並且那時自己並無出言制止,此時再阻攔葉驚風抱自己,只會讓自己跟葉驚風更難堪。因此,萬俟蘭馨一夜來只有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心中也盼葉驚風從未自從處多想過,可如今見到葉驚風畏畏縮縮的不敢靠近自己,萬俟蘭馨心中窘迫惶恐已極,她猜到了葉驚風此時已想到此節了!   葉驚風的臉異常地熱,心中撲撲大跳,真想離開萬俟蘭馨,逃得遠遠的,從此再也見不到萬俟蘭馨,可偏偏雙腿不聽使喚,不時工夫,額上竟冒出汗水來。看著萬俟蘭馨輕盈的步子,葉驚風忽然又想到:「她其實早就能行走自如了,可她為何要我抱著並不出言阻止?」忍不住偷偷看向萬俟蘭馨。   猜到了葉驚風不敢靠近自己之因後,萬俟蘭馨心中混亂已極,暗悔自己不該下地走路,自己此時若真的重傷之下昏迷難醒該多好!自從昨夜吃傷以來,萬俟蘭馨幾乎一直在葉驚風懷抱中,早間服下湯藥後不久,萬俟蘭馨便敢內急,幾次想起身前往茅廁,看見葉驚風守在身邊,萬俟蘭馨只有忍住了。因為在葉驚風眼裡,自己應該是個身負重傷、昏迷不醒之人,如果僅用了一劑湯藥便行動自如了,豈非顯得自己受的傷並不重?如果自己受的傷並不重,葉驚風給自己塗藥時自己豈非應該知道?如果自己那時有知覺,仍默不作聲地讓葉驚風在自己小腹上塗藥,自己怎能連一句阻止的話都無有?因此,萬俟蘭馨只有裝作自己傷得很重,重得連葉驚風在自己身邊做了什麼事都一概不知,重得自己一連服了幾日草藥才見好轉,可那內急如何處理?萬俟蘭馨一忍再忍,終於在跳下騾車後再也無法忍受,以致羞慚無地下不敢面對葉驚風。這一來二人各不言語地走了許久,萬俟蘭馨畢竟失血太多,早已雙腿發軟,肢體無力,額上見汗,真盼葉驚風過來負了自己前行,她心中也害怕苗奇發現上當後返回追來。於是,萬俟蘭馨忍不住偷看向葉驚風。   這一來,二人都是一驚,四目相對下,都覺得自己做錯了天大之事一般。萬俟蘭馨本就身子虛弱,心中混亂不堪,這時雙腿一軟,自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哎喲」一聲,跌到於地。葉驚風不知所措之際,心中全無了主意,渾渾噩噩地看了萬俟蘭馨良久,見萬俟蘭馨臉色蒼白,氣喘吁吁,當下心裡一驚,抱起萬俟蘭馨,放於背上負了,發足向前直奔。萬俟蘭馨又窘又羞,雙手不由自主地在葉驚風背上一推,道:「葉——大——公——不,不,不,不用了。」葉驚風既然又碰了萬俟蘭馨身子,時下勢如騎虎,當然不能放下萬俟蘭馨了,若半途而廢,只會使自己更難堪,雙手在萬俟蘭馨未退去之際攔住她雙腿,負了萬俟蘭馨,口中稱道:「苗奇那奸賊很快就會發現自己上了當,然後追將回來,你受傷之下怎能走得快!」邁開步子,流星般前行,萬俟蘭馨臉上燥熱,神智迷亂,心中撲撲跳個不停,對葉驚風之言充耳不聞。   到了城中,葉驚風買了些乾糧,分與萬俟蘭馨吃了,一路未停地出了滁州城,往北走了近兩個時辰,天色已然黑定,路上碰到的儘是昨夜碰到的小村莊,其間無有客棧,不能留宿。葉驚風彷徨無計間,背上萬俟蘭馨忽然開口道:「你真的要按原路返回嗎?」一句話提醒了葉驚風,葉驚風道:「對,咱們還到那山中去,苗奇他們便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咱們又回到了原地!」當下足下生風,負了萬俟蘭馨往北走了三十餘里,越過五個小村子,模到進山的路口處,趁著微微的雪光,沿著地上紛亂雜沓的足跡,向深山中走去。   萬俟蘭馨伏於葉驚風背上,先時心中忐忑不安,唯恐別人看見了。待到後來,心裡漸平,爬在葉驚風背上,心中舒適已極,恨不得葉驚風一生都這樣負著自己。想到這一進山,從此二人朝夕相處,再不分開,心中喜悅無限,如同身飄雲端,入目皚皚白雪,登時變成了潔白無暇的美玉,彷彿到了傳聞中的瑤池仙境,只盼這道路永遠走不到盡頭。萬俟蘭馨失血過多下身子虛弱,伏於葉驚風背上,幾次想睡去,都強自忍著不使自己睡去,她心中害怕睡去後一覺醒來時,自己已不在葉驚風背上了。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間,萬俟蘭馨想到十年來無日不盼著見到葉驚風,而今非但此願得償,並且從此可與葉驚風長相廝守,如同蜜糖入口,春日撫體,哪兒還有半點羞澀之感?只盼天下所有人都在身邊,共同前來觀看自己伏於葉驚風背上!至於昨日夜裡葉驚風探手到自己懷中掏拿金瘡藥及在自己小腹上塗藥,萬俟蘭馨此時只盼葉驚風那時不是迫不得已,而是有心如此……   葉驚風負著萬俟蘭馨在山間行走了一個多時辰,覺得萬俟蘭馨之身漸漸沉了起來,卻是萬俟蘭馨支撐不住,爬在自己肩頭睡著了。萬俟蘭馨的粉腮幾乎貼在自己面頰上,葉驚風只須將頭稍稍一偏,便可讓面頰貼在萬俟蘭馨粉腮上,但他此時便多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那樣做,即便萬俟蘭馨已然熟睡。如果換作前些日子,葉驚風或許無有這許多計較,可自從自己昨夜給萬俟蘭馨塗藥以來,葉驚風覺得自己太過冒失,雖然那時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模到了什麼,自己此時早已忘得一乾二淨!既然覺得自己冒犯了萬俟蘭馨,既然不敢再唐突,葉驚風便不敢走得太快,害怕一個不小心,自己面頰貼在萬俟蘭馨臉上,到那時真是百身難贖了。如此足下一緩,行速便慢了起來,待到林邊,天色已然大亮。   林邊搭的棚子依然安在,棚內物事卻被翻得狼藉不堪,正是那干人為找到《龍象玄經》而留下的傑作。葉驚風將棚內乾草踢成一堆,輕輕將萬俟蘭馨放在上面,找回前些時日用的鐵鍋盛滿了雪,架柴在鍋下生了火,待雪化成了水後,將草藥放入煎了起來。   看著萬俟蘭馨沉睡未醒,鍋中草藥尚須不少時間來煎熬,自己閒著無事,到外面雪地裡找到萬俟玄屍身,撿一柄長劍遠遠地離開棚子掘坑掩埋。跪於萬俟玄墳頭,想到全因自己一時疏忽,導致龍山上一敗塗地,如今萬俟玄慘死,自己與萬俟蘭馨無處藏身,葉驚風心中無有悲傷,只有愧悔。垂淚向萬俟玄磕了不知多少不頭,口中默默的念叨:「萬俟前輩,全因晚輩一時大意,釀成今日大禍,致使前輩含恨而亡。不過前輩在天有靈,請儘管放心,但教晚輩葉驚風有一口氣在,總有一日會讓所有真像大白於天下,以慰前輩在天之靈!」又磕了幾個頭,心中暗暗決定,不管日後如何艱難困苦,定要天下人知道萬俟玄是清白的,這當兒自己能否向世人證明自己清白倒在其次。想到龍山一會,只因自己一人疏忽,致使許多人死於非命,這許多人都曾是自己之好友,並大多相信自己是被別人誣陷的,從此世上再無人能相信自己了,葉驚風不由得悲從中來,哭了出來,口未出聲,卻也淚流滿面。   哭了一陣,心中牽掛著萬俟蘭馨,到林中捉了兩隻灰兔,用劍剝了皮,在雪地裡擦洗乾淨,回到棚中。入棚一看,葉驚風雙目大亮,只見萬俟蘭馨已將棚內整治得乾乾淨淨,草堆上又鋪了獸皮,地上的乾草、石塊不見了,中央那塊大石被擦得一塵不染,棚內一切皆如往日。鍋中煎的草藥已然不見,裡面盛著一鍋清水,鍋下木柴著得甚旺,鍋中清水卻冰冰涼涼的,無有一絲熱氣,顯然是剛換上不久。   萬俟蘭馨道:「鍋裡的藥我已吃了,鍋中的水很快就熱了,你倒入盆中洗手吧!」聽了萬俟蘭馨之言,葉驚風頓時想到自己面上灰黑尚在,正該清洗,再看萬俟蘭馨雙腮潔白勝雪,早已洗了乾淨,葉驚風忙把頭轉到一邊。他不是害怕萬俟蘭馨看見自己依然灰黑的臉,而是他心中不知為何害怕了起來,害怕去看萬俟蘭馨。葉驚風默不作聲地將剝好的兔子放於一旁,見鍋中之水淡淡冒出白汽,將水倒入盆中洗了起來。萬俟蘭馨這時又從雪地裡挖來許多雪放入鍋中化了,將兔子丟入鍋中燉煮。不時工夫,棚內肉香四溢,鍋中兔肉已然爛熟,萬俟蘭馨撈出兔肉,用劍切碎,放入佐料,二人吃得甚是香甜。又是一夜未睡,葉驚風腹中一飽,悃意上來,倒於草堆上便呼呼睡去。   先前龍山之會之前,葉驚風雖然日夜練武,忙個不停,但只要閒下來,總有許多話跟萬俟蘭馨說。如今這裡止剩下二人,再無第三人攪擾,葉驚風反而覺得渾身不自在,莫說跟萬俟蘭馨多說上一句話,便是多看萬俟蘭馨一眼也不敢,真正的度日如年,煎熬不堪。萬俟蘭馨當然知道葉驚風不敢多看自己之因,在她心中,早已不怪葉驚風了,反而喜歡已極,幾日來無論從言語中還是顏面上,她都盡力將此意表露出來,偏偏葉驚風幾日來蠢若豕鹿,全然不解自己之意,萬俟蘭馨心中暖意漸涼,蜜意漸苦,喜漸成恨。   這日辰牌時分,但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兵刃碰擊之聲,二人互視一眼,無有言語,兩下均已會意,悄悄走過去一看,只見那邊一干二十三四人手執各式兵刃,打得甚是熱鬧。那干人分作兩派,一邊十六七人,一邊只五六人,從人數之多寡上可以看出十六七人這一派佔著上風,他們幾乎以三對一。按理人少一方早該敗落,可那邊五六人以一對三竟絲毫無有懼意,不時地將對方之人打殺。那六人中有五男一女,其中四個男子相貌與衣著較為相近,看樣子不是親兄弟便是師兄弟四人,另外二人年齡較長,似乎是一對夫妻。這邊十餘人服色雜亂,兵刃不一,顯是出於不同門派,這二十餘人各施絕技,乒乒乓乓,打得甚是激烈,不知所為何事。那四名衣著相同的男子手中各使一劍,劍法凌厲狠辣,葉驚風看不出他們出身何門派。再看那對四十餘歲的夫妻,丈夫左右二手各握一柄吳勾,鉤法輕靈多變,非同一般,妻子左右二手各握一把柳葉刀,刀法快捷迅猛,亦是不弱,葉驚風心中暗道:「這二十餘人中,就這對中年夫妻之武功還說得過去!」   果不出所料,一時間那對夫婦一個靈如脫兔,一個迅若飛鴻,在眾敵間穿插往來,無有礙滯,鉤來刀往,二人之鉤刀又配合得天衣無縫,不時工夫便有五人喪命於鉤刀之下。   那邊兄弟四人之劍法雖稍遜於二夫妻,但比起對方十餘人卻是虎入狼群,劍起劍落間,也有數人了帳,最後剩下的五人眼見不妙,爭相逃命,那六人並不追趕,冷呵呵地看著幾人跑開不見。   六人正欲動身離去,忽見逃去的五人沒命似的又跑了回來,口中不停地大叫道:「正主兒來了,正主兒來了,大夥兒快逃吧,不然誰也別想活命!」葉驚風與萬俟蘭馨無不大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正主兒又是誰?」只見五個跑回之人中一個三十來歲的肥胖漢子沖這邊六人叫道:「史大俠,袁女俠,俞家兄弟,咱們不用再相互打殺了,如今正主兒來了,咱們十一人同仇敵愾,共同將二人殺了,那東西咱們十一人平分還不成嗎?」這邊姓史的中年男子哼地一聲,道:「若不是你們淮水十七鬼從中搗亂,弄得大傢伙兒反目成仇、自相殘殺,咱們五六十人又怎懼了那二人?」那肥胖漢子嘻嘻一笑,道:「史大俠,都怪小弟一時心急,豬油蒙了心,聽信了琅玡六怪之言,弄得大家不高興,如今正主兒來了,咱們這舊事還是不要提了!」史姓中年男子哼地一聲,道:「那二人武功高強,咱們六十八人從王屋山一路跟隨他們至此,中間僅跟他二人會了二次面,便折了三十九條性命,如今咱們這裡僅剩十一人,如何對付那二人?」肥胖漢子面現難色,言道:「以史大俠之見,咱們眼下該如何?」不待史姓男子答話,其妻「袁女俠」已搶道:「大夥兒先逃吧!」眾人聞言相視一眼,向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這邊跑來,見到二人時均是一驚,可一驚之後足下不停,鳥獸般鑽入密林中不見。葉驚風見狀在萬俟蘭馨耳邊輕聲道:「咱們跟著他們,看看他們究竟要作甚麼勾當!」萬俟蘭馨幾日來只盼葉驚風能跟自己多說上幾句話,盼著盼著,所望漸漸落空,開始怨恨起葉驚風來,這當兒葉驚風終於開了口,可說的話與自己相盼之言相去甚遠,一時心中火起,憤憤的道:「我不去!」葉驚風不明萬俟蘭馨之意,說道:「這干人行止怪異,正該前去看個究竟,快隨我來!」當先鑽入林中,躍上一株大樹,藏在枝葉之間,萬俟蘭馨心中也害怕葉驚風真的不理自己,無計之下也隨葉驚風藏在古柏樹葉間。   不時工夫,只見北邊走過兩個人來,二人一僧一俗,僧人身材不高,相貌猥瑣,俗人身材瘦長,相貌清俊。見此二人走來,葉驚風輕聲驚呼道:「是毒手時遷與血手潘安二人?」只見二人身子不停抖擻,彷彿不勝寒冷,同時身上有鐵鏈縛著手足,叮噹作響,模樣甚是怪異。二人走得甚是緩慢,如同受了重傷或是身染惡疾將死之人,葉驚風見此心下更是驚奇:「這二人來此作甚,手足上又為何縛了鐵鏈?」   毒、血二凶走到林邊,忽見林邊有一棚子,毒手時遷「咦」地一聲驚道:「廢人,你快看,這裡有人居住!」說話時中氣充沛,全無受傷之相。被毒手時遷稱為「廢人」的血手潘安道:「管他有人無人,咱二人要緊的是快些拿到你的東西,回去向教主換取止癢藥,老子這幾日早已忍得不耐了!」毒手時遷笑道:「當初若不是你***嚷著要去山西正陽宮,葉驚風那小子給咱二人的止癢藥又怎會被教主搜去?如今又到了該服止癢藥之際,若不是老子想出的法子,讓鐵匠打了兩副鐵鏈事先綁住手足,老子如今這身上哪裡還有完膚?」血手潘安哼地一聲,道:「屁話少說了,到了無有?」毒手時遷笑道:「忙甚麼,就快到了,你怕那東西飛了不成?」血手潘安道:「若真的飛了,你我都別想活命!」毒手時遷恨恨的道:「數月來不見葉驚風那小子蹤影,咱們便是將那些東西給了教主,換回那二十一粒止癢丹,也不過多活上十個半月。老子這二日來連頭髮都癢得難受,真恨不得有人殺了老子才痛快!」血手潘安長歎一聲,道:「最好那小子莫死,不然咱二人……唉!遇到這小子,真是倒了八輩大霉!」   聽了毒、血二人之言,葉驚風已知道二人何以渾身發抖及手足上縛了鐵鏈,只是不明二人所說的「那東西」究竟是甚麼東西。藏在樹葉間,看見毒、血二人緩緩走進密林,毒手時遷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什麼物事。二人邊走邊看,進入密林約摸里許後,在一株古槐樹下停住腳步。毒手時遷蹲下身子,挪開樹下一塊大石,用手扒開石下泥土,露出一塊鐵板來。見到鐵板,毒手時遷面現喜色,自言自語道:「快十三年了,這東西竟無人動過!」說話中將鐵板上泥土扒了乾淨,葉驚風看著那塊鐵板有五尺見方,心中暗奇道:「毒手時遷在此藏了甚麼東西?」但見毒手時遷掀開鐵板,鐵板下登時透出奪目的光彩,葉驚風高處看下,雙目登時直了,原來鐵板下竟藏著數不清的寶物——有金光燦燦的黃金、有璀璨絢麗的珍珠、寶石、瑪瑙、翡翠……   望著地窖中寶物,血手潘安也是目瞪口呆,叫道:「柳兄真是神通廣大,不愧有『時遷』之號,這些寶物價值連城,你怎捨得將之獻給教主?」毒手時遷道:「這些東西算甚麼,老子還有三處寶藏呢,這窖中之物只不過是老子四處寶藏中最少的一處!」葉驚風一生從未見過這許多寶物,聽了毒手時遷之言,心下更是大驚:「難道天下所有的寶貝都被毒手時遷搜集了?」聽了毒手時遷之言,血手潘安也翹舌難下,看著毒手時遷臉上洋洋之色,血手潘安道:「莫說柳兄還有另外三處大寶藏,僅此窖中寶物,已足夠柳兄受用一生,並且這一生天天都可活得如同皇帝老兒一般。柳兄有此身家,為何棄而不用?」毒手時遷訥訥的道:「將這些寶物獻給教主,老子何嘗不心疼?莫說不獻了,教主將不給咱們那二十一粒止癢丹丸,便是他將老子一塊塊碎了處死,老子也決不會給他一個銅子兒,可是你***又怎知道老子之心?老子這一生是活給戴姑娘的,老子答應為她建造一個金屋,一個真真正正、實實在在的金屋,只要戴姑娘能作我妻子!如今已近二十年不聞戴姑娘音訊,老子活著如同行屍走肉,殊無半點意味,便是將天下所有金銀財寶都給了老子,老子又有甚麼可開心的?老子這一生只想娶戴姑娘為妻!你***朝三暮四,哪裡知道箇中滋味?你***也知道,當今天下都說葉驚風那小子知道戴姑娘下落,可眼下這小子也銷聲匿跡了,說不了早已被天下人殺了,這小子死了,老子又該向何人去打聽戴姑娘下落?無了葉驚風,見不到戴姑娘,老子心如死灰,偏生教主那小子答應老子,說只要老子獻了寶物,他一定能讓老子見到戴姑娘。有他***這樣一句話,老子花點小錢,賒點小本,又值甚麼?」   聽了毒手時遷之言,葉驚風心裡暗罵道:「***活了一大把年紀,蠢得竟如三歲孩童一般。人家戴晨鶯號稱天下第一大美人,你***幾乎是天下第一醜八怪,人家怎會作你妻子?當年人家不管對你說了什麼,那全是哄你開心的,你***竟然全當了真,天下蠢蛋以你為最!」萬俟蘭馨聽了毒手時遷之言心中卻道:「這個毒手時遷,有道是武林三凶之一,卻原來是個癡情男子,如果他也能像毒手時遷對戴晨鶯這般對我該有多好!」心中指的當然是葉驚風,心中如此想,忍不住看向葉驚風,只見葉驚風滿臉儘是鄙夷之色,萬俟蘭馨知道葉驚風不認同毒手時遷之做法,心中愁苦下怨恨之意又生。   樹下血手潘安嘻嘻一笑,道:「想不到柳兄這十餘年來做這沒本錢買賣是為了戴晨鶯!此事若傳至人家戴姑娘耳中,人家不芳心大動才怪呢!柳兄如此心志,蒼天必然眷顧,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日戴姑娘會投入柳兄懷中的!哈哈……真到了那時,柳兄莫忘了備上一罈美酒,讓小弟吃他個痛快!」毒手時遷雙眉一豎,道:「滾你***,你算個甚麼鳥東西,到時老子便是請了天下所有人前去吃酒,也決不會請你***!若讓你***見到了戴姑娘,還不知要出什麼麻煩事來!」血手潘安哈哈一笑,道:「柳兄真是杞人憂天了!小弟的『那話兒』早被葉驚風那小子給切了去,早已不能做人事,見了美貌姑娘如見豬狗……」毒手時遷又喜又怒道:「老子的戴姑娘可不是豬狗,你***口上放乾淨些!不過老子這一急,倒忘了你***已成了廢人,哈哈……好,到時你***想吃什麼酒,老子都給你買!」言罷又是一陣大笑,笑得歡暢已極。   驀地,血手潘安雙掌如電,打向毒手時遷,毒手時遷大笑之際猝不及防,X口結結實實地吃了血手潘安兩掌,身如斷線紙鳶般值飛出去,撞在一株古柏樹上後,撲地倒下,一動也不動。血手潘安偷襲得手,望了目前地窖中寶物一眼,將目光又盯向毒手時遷,陰惻惻一聲冷笑,跳將過去,飛起一腳,踢向毒手時遷腰眼。血手潘安這一腳踢出,來勢洶猛,力大無窮,毒手時遷便是鐵打之軀也難保全了。   葉驚風於樹上見血手潘安陰險兇惡如此,忍不住就要跳將下去將血手潘安打個稀爛,可轉念一想,毒、血二人臭名昭著,任死其一,江湖中便可去一大害,正是狗咬狗、一嘴毛,理他做甚!   這時節,血手潘安踢出之足將及毒手時遷之身,忽見毒手時遷身如迅魚,貼地斜裡一滑,血手潘安一腳登時踢空,一個收勢不住,足下一個踉蹌,向前跌出。但見毒手時遷在地上一旋,陀螺一般旋地而起,繞到血手潘安背後,重重一拳打在血手潘安背心,跟著自己「哇」地一口鮮血噴出,身子一幌,站立不穩,倒於地上。血手潘安吃了毒手時遷這一拳,身子也如同飛絮一般飄出,卡嚓擦撞斷了兩株兒臂粗細的小樹,倒於地上不動。   毒手時遷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吐了一灘血污後終於搖搖晃晃地站起,一步步向血手潘安走去。血手潘安卻無毒手時遷那般耐性,雙手在地上一撐,跳將起來,毒手時遷見狀一驚,手足登時頓住不前,暗暗調整內息,只待血手潘安攻來。血手潘安走了數步,雙腿一軟,幾欲跌到,忙靠在身邊一株大樹上,面如金紙,喘息不已。   二人這般凝立少許,忽然雙雙跳起,向對方攻來,拳勢呼呼,掌法飄飄,渾似未受半點傷痛之人,葉驚風於樹上暗驚道:「僅數月不見,這二魔頭之武功又精進了這許多,看來正陽教主手中必定有《龍象玄經》,如今天下無人不日思夜想以弄到《龍象玄經》,原來這經書竟如此不同凡響!」他料定正陽教主非誠信即戴晨鶯,更料定那《龍象玄經》也在此二人手中,是以作如此想法。   再看樹下毒、血二人各施絕技,層出不窮,打得難解難分,每一招每一式均是精妙無比,玄奧異常,只不過爾來我往均是華而不實,徒有其表。原來二人適才你兩掌我一拳,均打在對方要害部位,時下均已身受內傷,得以保命不死已是千幸萬幸,哪裡還有力氣去打殺對方?   正欲跳下樹去戲弄二人一番,卻見密林深處畏畏縮縮的鑽出數個人來,正是先前逃走的淮水十七鬼等一干人。葉驚風見此,只得繼續躲在樹上。   那十一人探頭探腦地一步步走將過來,十一雙眼睛均盯向槐樹下地窖內寶物,無一人去理會毒血二人,先前對二人之畏懼一時煙消雲散,視毒、血二人若無物,目中所見惟有窖中寶物。十丈、九丈、八丈……十一人爭先恐後地跳入地窖中,如餓極了的野狼見到肥美鮮嫩的羊群一般,張牙舞爪地將窖中寶物狂填空囊。一塊金,兩塊金,一串珠,兩串珠……地窖中十一人終於不能動了,歪歪斜斜地坐於窖中大喘粗氣。不是十一人將寶物搶得一乾二淨,無物可搶,而是十一人再也無法拿一顆寶珠,一來他們力量有限,二來他們已無有盛裝寶物之空餘衣袋。這時節十一人心中恐怕都在罵自己力弱,愧悔當初無有拿一個大袋子,或是拉一輛牛車來!   毒、血二人早已罷鬥,一南一北地站在地窖邊,笑吟吟地望著窖中十一個被寶物掩埋了的餓狼,毒手時遷哈哈笑道:「兔崽子們,當心點,莫壓斷了狗脊豬腿,爬不起來了!」   窖內十一人聞聲紛紛卸去身上珠寶黃金,一個個驚惶失措,茫然若失,毒手時遷哈哈笑道:「兔崽子們發甚麼呆,怕老子吃了你們不成?老子雖是個酒肉和尚,卻從不吃人肉!」對面站著的血手潘安陸思通跟著嗤嗤一笑,道:「柳兄不吃人肉小弟相信,可這些東西不是人,而是兔崽子,兔崽子之肉當然是可吃的!」   望著上面嘻嘻哈哈的毒血二凶,下面十一人心下慄然:「這二魔頭之武功實在太強,這一來我們不是死定了?」淮水十七鬼之大胖子咪咪一笑,道:「小人早知二位老人家來此掘寶,也知道二位老人家人少力薄,不能將寶物盡數拿走,這才不請自來,願為二位老人家充當腳力,二位老人家還是莫吃了我們這幾個兔崽子為好。」毒手時遷呵呵笑道:「你***臭小子倒也乖巧,怕老子殺了你,將搶寶一事說成是替老子搬運寶物,哈哈……好!老子何嘗不知你***肚子裡有幾個彎彎兒?老子也是早就知道你們一干兔崽子不懷好意,可老子也清楚僅憑我們二人拿不走寶物,這才一直不殺你們,意欲讓你們一干兔崽子給老子做一回牛馬。既然你們一干兔崽子也是這般打算,老子就成全了你們!兔崽子們,這裡到處皆是樹木,你們手中也有兵刃,快跳上來砍些樹木來做幾個大箱子!」淮水十七鬼中大胖子笑道:「你老人家儘管放心,這等粗活我們這些兔崽子能做得好!」率先跳了上來,餘下十人見狀也三三兩兩地跳了上來,劈劈啪啪地大砍樹木。葉驚風二人在樹上見狀暗暗好笑:「真是一干蠢驢,沒瞧見毒、血二魔頭均受內傷,不堪一擊嗎?為何不趁此良機殺了這二魔頭,想讓二魔頭靜下來調養氣息嗎?」   那邊十一人丁丁伐木不停,這般毒、血二人果然靜坐於地,調整內息,身子又彷彿不勝寒冷,開始瑟瑟發抖,彷彿傷得極重。漸漸地,毒、血二魔頭手足上的鐵鏈也開始叮叮噹噹地響了起來,手足搖搖晃晃,不停抖動,如同千百隻蟲蟻爬上了身,肢體發癢,卻無法抓撓一般。   伐木之史姓男子停下手中活計,盯著毒、血二魔頭看可良久,對身邊三人道:「大夥兒莫忙了,二魔頭適才以性命相搏,均已身負重傷,咱們還是趁機殺了二魔頭,免得二魔頭調息畢了,不易對付!」俞家四兄弟異口同聲道:「史大俠所言甚是!」提著鋼劍隨中年夫妻二人一步步向毒、血二魔頭身邊逼來。毒、血二人當然聽到了史姓男子及俞家四兄弟之言,也見到六人提刃走近,更清楚六人所為何來,可無一願站起應敵,彷彿是受傷極重站不起身,也彷彿對六人不屑一顧。   「刷——」地一聲,史姓中年男子手中吳勾如風般施出,直鉤毒手時遷咽喉,氣勢狠辣,凌厲無比,對付一個身負重傷之人端的似牛刀割雞!   這時節,只聽毒手時遷哈哈一笑,尚未看清他用了什麼手段,倉朗朗一聲,史姓中年男子手中吳勾已被毒手時遷手中鐵鏈絞下,同時一腳踢在史姓男子左膝下,史姓男子撲地爬在毒手時遷目前。毒手時遷玩弄著兩柄吳勾,笑道:「史伯傑,你***忒也小覷老子了吧?」笑罵聲中,左手握著兩柄吳勾勾柄,右手食中二指夾在其中一柄吳勾上,二指上一用力,錚地一聲,史伯傑那柄純鋼打造的吳勾從中斷開為二,史伯傑之妻見狀登時頓住腳步,驚駭得尖叫一聲,棄了柳葉刀,後退數步,一跤地跌於地上,面色煞白,大張其口,無有言語。這時節,血手潘安如法炮製,將俞氏兄弟手中長劍一一奪下,笑吟吟地盯著一旁發愣的淮水數鬼。葉驚風於樹上大是奇異:「這二人明明受了重傷,不堪一擊,怎的僅過片刻便緩過勁兒來?」   毒手時遷笑道:「兔崽子們,你們是不是都認為老子手了傷?哈哈……老子這是演戲給你們看的!若不如此,你們一干兔崽子怎會乖乖地鑽出來?老子這幾日懶得厲害,極不願捉耗子一般將你們幾個兔崽子一個個揪出來。無了你們一干兔崽子,老子到何處去找腳力來?哈哈……」笑了一陣後,抬頭看向葉驚風二人藏身之處道:「樹上的兩個兔崽子也下來吧!難道要老子跳上去揪你們下來不成?」聽了毒手時遷此言,葉驚風暗讚道:「這魔頭真好本事,他聽得出樹上有人不難,能聽得出樹上有二人真是不容易!」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兔崽子的耳朵真靈,竟聽出老子藏在樹上!」史伯傑等人聞聽此聲,心下無不駭然:「樹上藏的甚麼人,非但稱毒手時遷為兔崽子,而且還在毒手時遷面前自稱老子,看來此人定有非凡藝業……」待見到葉驚風與萬俟蘭馨飄然從樹上躍下時,一干人心中更是驚愕:「原來是適才見到的一對青年男女!先前不曾細看,卻不料此二人之品貌竟如此不同凡響,真正人間罕有!這年青人既然敢罵毒、血二人,當然不懼此二魔,二人藏在了樹上,當然不跟毒、血二魔頭一路!這一來添了強手相援,懼他毒、血二魔頭作甚?」膽壯之下,一個個從地上站起,冷冷地瞧著毒、血二魔頭如何對付這一對年青男女。   毒、血二魔頭乍見葉驚風現身,驚喜之情竟在史伯傑等人之上,毒手時遷更是忍不住大叫道:「臭小子,是你?!」如同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至親好友,史伯傑等人見狀心下大寒:「原來他們是故知?!」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數月不見,老子還以為你***忘了老子!」毒手時遷似喜似怒,直聲叫道:「你***臭小子,這幾個月躲到哪兒去了?」葉驚風笑道:「你***又不是老子之兒子,老子想到何處還用讓你知道?」毒手時遷面色開始鐵青,怒道:「臭小子,還有解藥嗎?」作欲上來掐死葉驚風之勢。葉驚風渾然不以為意,依舊笑道:「想要解藥並不難,難的是老子怕你不隨老子到那個地方去。」毒手時遷道:「操你***,老子早忍得不耐了,你快帶老子去那個地方取藥,不然老子這就打死你!」葉驚風笑道:「老子這幾日正活得不耐了,如今正欲前往森羅寶殿看看,柳兄這就動手吧!」一副閉目待死的樣子。毒手時遷見狀只恨得牙癢癢地,恨不得將葉驚風一塊塊給撕碎了,惡狠狠的道:「你小子以為老子不敢嗎?」手上鐵鏈一響,向葉驚風撲來。   葉驚風直立不動,渾未將毒手時遷看在眼裡,只見血手潘安身如飛矢,閃電般搶過來擋在葉驚風與毒手時遷之間,大聲叫道:「柳兄,你要做甚麼?」毒手時遷收勢定身,憤憤地盯著葉驚風,吹氣道:「老子……老子想搜搜這小子身上有無解藥!」言下之意也是不敢殺了葉驚風。   葉驚風早料定毒、血二魔頭不敢取自己性命,當下哈哈一笑,道:「你***,解藥若在老子身上,老子敢到這兒來嗎?」毒手時遷道:「那你***究竟將解藥放在了何處,距此遠不遠?」急切下竟欲葉驚風即刻帶自己去那個地方去取藥。葉驚風笑道:「老子藏藥之所在距此說遠也不遠,說近也不近……」毒手時遷急不可耐地道:「到底在何處?」葉驚風笑道:「在閻羅王那兒!」   毒、血二魔頭聞言大驚,不約而同地叫道:「你小子作死!」雙雙向葉驚風撲來,四手將及葉驚風身子時又忽爾停下,二魔頭相視一眼,瞧向葉驚風,見葉驚風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知道葉驚風在耍笑自己,訕訕一笑,道:「兄弟這當兒莫作耍子啦!」葉驚風正色道:「老子沒有說笑,那解藥確在閻羅王那兒,因為世上並無現成的解藥,二位急於得到解藥下,只有殺了老子,讓老子到閻羅王那裡去取……」血手潘安笑道:「葉兄弟說哪裡話,我二人怎會殺你?」葉驚風道:「若你二人果真能忍耐,老子尚也記得配方,這幾日完全可配製而成。不過這樣一來,你二人又得多受幾日煎熬,老子只擔心二位中任何一人忍耐不住時性情大變,殺了老子。到那時,老子只有到陰世間去配藥了,因此老子就說解藥在閻羅王處!」   聽得葉驚風之言,血手潘安默不作聲,毒手時遷卻大喜道:「***,只要能配製出解藥,莫說再等上幾日,就是再等上幾個月老子也高興。你***臭小子放心吧,只有老子不難為你,這世上誰也不敢動你一根毫毛!」葉驚風道:「那也未必吧,這裡便有一人想動老子一動。」毒手時遷雙目圓睜,叫道:「誰?***誰敢!」葉驚風道:「我看這位陸兄就敢!」毒手時遷斜了陸思通一眼,道:「他敢碰你一碰,老子先捏碎了他卵子!」葉驚風道:「如此說來,陸兄便更肆無忌憚了,因為人家已無了卵子可捏!」葉驚風如此無非是想讓毒、血二人火拚,不料毒手時遷一愣,忽然大笑道:「陸思通他***無了卵子,成了廢人,老子這就只好捏他腦袋了。」若在往日,血手潘安早怒將起來跟毒手時遷動起了手,一來由於他看出了葉驚風意圖,二來這幾個月來在教中演練武學,毒手時遷長進甚多,武功已略勝自己半籌,根本不敢與毒手時遷一交長短。想到自己所以武功進展緩慢,全是自己無了男根,而致使自己如此,又全是葉驚風所賜,當下恨恨地斜了葉驚風一眼,道:「總有一日陸某也取了你小子的卵子!」不待葉驚風開口說話,毒手時遷已搶道:「你***敢碰碰葉兄弟,老子連你腦袋也給揪下來!」陸思通憤然不語,雙目卻直盯盯地瞧向葉驚風身後的萬俟蘭馨,一時如同見到鬼怪一般。   毒手時遷此前雙目一直未離葉驚風,只知道隨葉驚風一塊躍下樹來的似乎是一女子,對於這女子之相貌長幼卻一概不知,此時見陸思通失魂落魄般注視著那女子,毒手時遷也忍不住向葉驚風身後瞧去。這一瞧,毒手時遷的雙目幾乎凸了出來,一顆心兒也幾乎跳出腔外,只見那少女眉似新月,目如秋水,膚白勝雪,貌賽天仙,正是自己無日不思,無夜不念的戴晨鶯!見到自己日夜所思之人,毒手時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到那女子面前,顫著聲音道:「戴——戴姑娘,你——你——我——你真的是戴姑娘?」葉驚風身後之人萬俟蘭馨冰雪聰明,當然知道毒手時遷認錯了人,淡淡一笑,道:「我不是戴晨鶯!」毒手時遷神不守舍,魂已出殼,哪裡理會得萬俟蘭馨之言,深情無比的道:「戴姑娘,不管你怎麼說,你總是肯見我了,這很好,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負我,我柳鈺也是如此,你看——」指著自己的腦袋道:「為了你,我去削髮作了和尚,我敢對天發誓,這二十多年來我從未碰過一個女子,也從不敢多看別的女子一眼,當別的女子都是豬狗!你再看——」指著地窖中珍寶道:「二十多年前,我答應你只要你能嫁給我,我便給你建造一干黃金屋。二十多年前你不辭而別,我知道你是在嫌棄我只會大話哄你,戴姑娘,莫說你要黃金屋,便是要天上星月,只要我柳鈺能辦到,我一定給你摘下來,我柳鈺怎會說假話哄你?二十年來,為了這個黃金屋,我劫過十一次鏢車,盜過七次古墓,偷過三十二個達官貴人的金銀,盜尋常人家金銀不計其數。我早想好了,只給你建造一個金屋尚不夠,我要讓你的金屋內鑲滿寶石,掛滿珍珠,用白銀作金屋的圍牆,圍一個大院子,院內種上珊瑚樹,樹上掛滿翡翠果。你看——這只是我四處寶藏中最小的一處,另外三處每一處都是這裡珍寶的數倍。這些珍寶足夠給你建造一個比東海龍宮還要漂亮的宮殿,只要你答應不再離開我,我這就請工匠去修建!」言罷癡癡地看著萬俟蘭馨,雙目中透著無限喜悅與懼怖,喜的是苦苦等了二十餘年,終於見到了所盼之人,怖的是所盼之人不能答應自己所求。   萬俟蘭馨雪腮時紅時白,心中時喜時悲,一時不知所措,也是癡癡地看著毒手時遷,她萬想不到世上竟有這等癡情男子,雖然毒手時遷癡癡等待的不是自己。看著毒手時遷的神情,聽著毒手時遷的言語,萬俟蘭馨渾不覺得毒手時遷是武林一惡人,在她心中,毒手時遷可稱得上絕無僅有的美男子,萬俟蘭馨心中只盼自己是真正的戴晨鶯,厭恨自己是萬俟蘭馨!作為萬俟蘭馨,作為戴晨鶯之女,一樣的天下少有的絕色美女,萬俟蘭馨心中悲憤已極:「戴晨鶯這樣一個壞女子,竟能讓一個男子對她如此癡心,世上對我癡心的男子在何處?十年來,我時時盼著見到那個人,並能跟在那人身邊,可如今做到了又怎樣?他一直想著找出真兇,他一直不忘石泓瀅那丫頭,我在他身邊如同無有一般,他甚至不肯多看我一眼!」忍不住看了葉驚風一眼,見葉驚風若無其事地盯著自己,萬俟蘭馨心下大苦:「他畢竟與毒手時遷不同!如果他能像毒手時遷對戴晨鶯那樣對我,便是即刻就死了也心甘!」心中由苦轉悲,忍不住垂下兩串珍珠般的淚水,幽幽的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的!」言罷心中恨恨的道:「你若一直不理我,我就親手殺了你!」說的話當然是針對葉驚風的。   毒手時遷一躍而起,鳥雀一般不停跳著,口中大喊大叫,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只是一味地喊:「我要建金屋了,我要建金屋了!」葉驚風嗤嗤一笑,道:「***,人還不知在何處呢,就想金屋藏嬌,真是個妄人!」萬俟蘭馨斜眼冷視葉驚風,幽幽的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如今這世上能有幾個這樣的癡情人?」言罷垂下頭去,緩抬紅袖在雙目上輕拭,似乎在揩淚。   錚,錚,錚幾聲脆響,由於毒手時遷興奮欲狂,手足上縛著的鐵鏈被他一一掙斷,大呼大叫聲中,忽爾發掌向血手潘安襲來。血手潘安一來武功稍遜於毒手時遷,二來全無防備,「砰」地一聲,X口重重吃了毒手時遷一拳,卡嚓擦幾聲細響,肋骨不知斷了多少根。血手潘安X口中拳,手足如先前一般飛出,好在未有撞在樹木上,直跌在三丈外殘雪地裡。毒手時遷一襲得手,不給血手潘安任何喘息機會,跳將過去又向血手潘安身子上猛擊。葉驚風見狀心下暗笑:「***,這兩個怪物不知又在搞甚麼鬼?」笑吟吟地站於一旁,靜觀其變。除了萬俟蘭馨外,餘下之人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絲毫不感驚奇,似乎司空見慣,直待血手潘安伏地不動,等毒手時遷身到近前,突發奇招,將毒手時遷也打成「重傷」。   血手潘安並未像眾人所期待的那樣,他身子剛一觸地,未待毒手時遷逼近,已站起身來,雙手護住門戶,怒視毒手時遷,神色上看不出絲毫受傷的模樣來。   一切都出乎眾人的意料,毒手時遷似乎知道血手潘安早有防備,貼近血手潘安時雙拳虛晃一招,當即避開。看血手潘安凝立不動,毒手時遷輕輕一聲獰笑,又發拳向血手潘安打來,所使拳法柔和閒散,渾不似取人性命的樣子。血手潘安面色凝重,身如泰岳,待毒手時遷拳來,雙掌平平向前推出,似乎欲以內力與毒手時遷相拼。毒手時遷拳到中途,突然鬆開成掌,招式變得剛猛無儔,血手潘安似乎早料到此著,雙掌於半途上一措,屈了五指成爪,直拿毒手時遷X前穴道,手法靈巧玄奧,令人叫絕。   這一來,二人使的都是制敵絕技,不留絲毫後著,毒手時遷先發制人,血手潘安以靜制動,兩人互不相讓,「砰,砰」兩聲,血手潘安左右肩頭各中一掌,身子後飛數丈後倒下。毒手時遷又一記得手,本可乘勢而前,一舉致勝,不料他只是站著身子,如同凍僵了身子一般,欲移動手足半分亦是不能,顯然被血手潘安點中了X口大穴。   毒手時遷站著不動,血手潘安卻在地上一撐,站起身來,緩緩向毒手時遷站立之處走來,雙目中透著餓狼般的凶殘狠毒的光芒,毒手時遷如同待宰的羔羊,神色畏懼已極。   一步,兩步……未走出十步,只見血手潘安臉上一白,身子一幌,倒於地上,哇哇嘔血不止,毒手時遷煞白的臉色一時通紅,哈哈大笑道:「***,老子以為你這是鐵打的身子,倒也真能硬撐!」想過去結果了血手潘安性命,卻因手足不聽使喚,動彈不得,焦急下大罵道:「陸思通,你***為何封了老子穴道?」陸思通坐起身來,神情頹委,目光渙散,輕輕哼了一聲,不再說話,閉目暗自調息。   毒手時遷又叫道:「葉驚風,你***還冷著做甚麼?趕快上前殺了陸思通!」這一聲呼叫令眾人都大為震驚,他們萬想不到適才毒、血二魔頭這番做作不是在演戲。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你***為何要殺陸思通?你***不怕教主治你的罪嗎?」毒手時遷叫道:「***甚麼狗屁教主,老子怕他個鳥!」葉驚風笑道;「你***既然不怕教主,為何巴巴地趕到這兒挖出積蓄多年的珍寶獻給人家?」毒手時遷道:「***,若不是他答應告訴老子戴姑娘在何處,老子一文錢也不願給他!如今既然見到了戴姑娘,老子還給他獻個狗屁珍寶!」話說得粗魯,語氣卻是甜蜜蜜地,並時不時地向萬俟蘭馨偷看上一眼。   雖然被一粗鄙不堪,醜陋已極的男人偷看,萬俟蘭馨心中依舊甜絲絲地,臉上陣陣發燒,因為她看見葉驚風的雙目中已燃起了火,不管葉驚風怎樣對待自己,只要葉驚風不視自己若無物便好!   葉驚風看見萬俟蘭馨如此,心下暗暗發怒:「***,石神醫說的不錯,Y賤女子的女兒著實要提防,不可深信!我這幾日來對你呵護備至,視若珍寶,唯恐衝撞冒犯了你,你***賤丫頭只聽了別人數句話,心中便無了主張。虧在眼前之人是個相貌醜陋的和尚,如果是個英俊後生這般對你,你……」越想心中越恨,哼地一聲,冷冷的道:「你為了戴姑娘而殺人不獻寶,寧願受教主責罰,老子卻知道殺了教中兄弟要被抽筋致死!」憤怒下恨不得將毒手時遷一掌打死。   毒手時遷不明就裡,嘻嘻一笑,道:「去他***抽筋致死!天下如此之大,咱們躲藏起來後,讓他兔崽子們來找吧!葉兄弟,愚兄這些珍寶足夠用到玄孫一代,你若殺了陸思通,愚兄答應將這裡所有珍寶都給你!」葉驚風冷笑道:「做你***美夢去吧!莫忘了你身上釘有『同心一體』針,數月後不向教主討要鎮痛丹,就別想活命!」毒手時遷笑道:「『同心一體』針算甚麼!只要老子日日看著戴姑娘,不論吃甚麼苦都是甜!再說只要戴姑娘肯跟我在一起,便是一個時辰已然足矣,何況還有數月之久!如今戴姑娘已答應不離開我,我從此能與戴姑娘朝夕相處,快活一個時辰便是一年,從此快活數月,此生足矣,死又何憾!」葉驚風忍不住道:「你***睜大狗眼好好看看,眼前這姑娘不是戴晨鶯,而是丐幫前幫主萬俟玄之女萬俟蘭馨!」   毒手時遷一怔,仔細看向萬俟蘭馨,果見目前這少女確有不少與戴晨鶯不同之處,戴晨鶯雙目嫵媚勾魂,面前這少女雙目清澈純真,再說自己二十多年不見戴晨鶯,如今即便其人尚在,也是四十餘歲之中年女子,而面前這少女僅十八、九歲,哪裡又是戴晨鶯了?毒手時遷熱切興奮的目光黯淡下來,神情變得沮喪愁苦,他多麼希望面前這少女就是二十多年前見到的戴晨鶯,可她偏偏不是!難道自己這一生注定不能再與戴晨鶯相聚了嗎?難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難道自己這二十多年的苦苦守候,終將成空?   毒手時遷無比哀傷幽怨地看著萬俟蘭馨,漸漸地由苦轉甘,因為在萬俟蘭馨的身上他看到了昔日戴晨鶯的影子,一樣的眉,一樣的目,一樣的神態,一樣的美艷,一樣的令人迷醉,一樣的令人失魂。此生若終不能見到戴晨鶯,便是日日看著萬俟蘭馨也死可瞑目了!   毒手時遷的目光如同兩把鋒利無比的劍,在葉驚風身上,心下不停剜削刺割,葉驚風忍無可忍,怒道:「毒手時遷,你***……」盛怒及酸苦下竟不知該說些什麼。身上更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勁兒,雙手不聽使喚地緊握成拳,向毒手時遷那張醜陋且可惡的臉上打去。   「住手!」一聲嬌叱,萬俟蘭馨提身擋在毒手時遷身前,盯著葉驚風道:「你這是做甚麼?」葉驚風萬未料到萬俟蘭馨這當兒會挺身而出,護住毒手時遷,怒火大炙下,X膛幾乎要炸開,恨不得將萬俟蘭馨給搓碎了。雙手在萬俟蘭馨面前一幌,硬生生頓住,一時彷彿有千句萬句斥責辱罵之言要說,卻又不知該說哪一句,口唇一動,牙齒間恨恨地崩了個「你——很好——」三字,轉身而去。 正文 二十四 自相殘殺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3 本章字數:18737    二十四自相殘殺   「葉公子,葉大哥……」毒手時遷與萬俟蘭馨在身後不停呼喊,葉驚風怒氣稍減,心中暗道:「她終是不肯讓我離去的!可我既然走開了,如今再回去算甚麼,***真是糊塗!」幾次停下腳步,終覺自己突然發怒,毫沒來由,實無顏再回頭去見萬俟蘭馨,心中只盼萬俟蘭馨能追上來,或是說上個「不要走」、「你回來」之類的話,偏偏萬俟蘭馨無有這麼做,更無有這麼說,而口呼「葉大哥」三字也不過僅僅二次。   葉驚風心中一時冰涼一時火熱,又是絕望又是憤怒:「***有甚麼好!Y賤女子之女有甚麼好,一樣的Y賤料兒!我葉驚風這一生都不想再看的Y賤女子!若讓我去看你,我寧可摳去自己雙目!***紅顏禍水,柳鈺因為你親手殺死父母朋友,成了武林三凶之一的毒手時遷,萬俟玄因為你弄得身敗名裂,死難瞑目。惟有石神醫見地不凡,不但視她為妖人,對她的女兒也防備在心,不可深信。有道是『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生子會打洞!』Y賤浪蕩女子之女能好得了嗎?老子葉驚風是何等樣人,怎會不明白此中道理,哈哈……」不自禁地笑出聲來,這一笑X臆大開,頓覺自己如先哲聖人一般,竟也飄飄然起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一個沙啞的男聲在左邊不遠處叫道:「葉驚風,你這惡賊還能逃到何處?」葉驚風一怔,只見左邊數丈外一塊岩石上站著兩個中年男子,二人衣衫襤褸,肩扛八隻破布袋,卻是丐幫的兩個八袋弟子。二丐來意葉驚風當然清楚,嘿嘿一聲冷笑,道:「***,倒也真不怕死,想取老子性命的都過來吧!」其中一個白淨面皮的乞丐道:「臭小子死到臨頭,倒也嘴硬,納命來吧!」從背後抽出兩根二尺多長的鑌鐵棍,跳將過來,另一留著山羊鬍子的黑膛臉乞丐也不甘示弱,提著一柄九環鬼頭刀向葉驚風劈來。   葉驚風將身一閃,冷笑道:「丐幫的好漢也來以多欺少嗎?」白淨面皮乞丐道:「對付你這樣的惡魔何須講武林規矩?殺了你便是為武林除害,造福天下!」一時鑌鐵棍使得嫻熟無比,精妙異常,令人難以應付,那個山羊鬍子乞丐手中鬼頭刀呼呼生風,來勢洶洶,刀刀砍劈葉驚風要害,令人生畏。二丐之武功,一個精妙靈巧,專以點打敵人穴道為主,另一個狠辣威猛,刀刀致命,著實不易對付。這近半年來,葉驚風幾經生死,武功進展神速,尤其得遇萬俟玄這樣一個武學高手,學得「葉劍梨花掌」、「風雷小擒拿」等神功,以及得聞許多武學道理以來,武功更是日進千里。數日前龍山一會,葉驚風能從數萬丐幫弟子手下逃脫,此後又打傷苗奇,打死許多隨苗奇同往的武林高手,武功之高,天下已少有人能及,此時對付兩個丐幫八袋弟子,當然是不費吹灰之力。   原本可以殺了二丐,想到自己只是被人誣陷,與丐幫及天下人並無深仇大恨,若濫殺無辜,只會使自己愈陷愈深,不能自拔,葉驚風想到此節,虛擊數掌,逼退二丐,正欲走開,不料二丐不顧性命地又趕上來纏住自己。葉驚風雖赤手空拳,但手上招式精妙絕倫,樣樣翻新,層出不窮,二丐根本近不得身。鬥到分際,葉驚風一個破綻後一記小擒拿,奪了黑膛臉乞丐手中鬼頭刀。有刀在手,當即使出一招「雲封霧鎖」,黑膛臉乞丐手忙腳亂下被葉驚風封了穴道,動彈不得。白淨面皮乞丐少了幫手,形勢更是危急,只見葉驚風手中大刀如生了眼睛一般,靈活無比。叮叮噹噹一陣響動,白淨面皮乞丐手中鑌鐵棍被葉驚風削斷數截,白淨面皮乞丐賴以鑌鐵棍成名,去了鑌鐵棍如同去了雙手,哪裡還有還手之力?白淨面皮乞丐雖然危急,面色依舊凝定,並不慌張,因為他早知道葉驚風不易對付,死於葉驚風之手乃在預料之中,心中所求只是僥倖勝得一招半式,縱不能殺了葉驚風,傷他一毫一髮也不墮了英雄之名。無了鑌鐵棍,白淨面皮乞丐反而坦然了許多,全無半分顧忌,招招式式有攻無守,早將性命拋之九霄雲外。見白淨面皮乞丐如此凶悍,葉驚風心中暗讚道:「素聞丐幫弟子人人講義守信,個個英勇任俠,此人兵刃被毀,按理已無還手之力,若非我眼下跟他勢不兩立,他又怎會如此糾纏我?事有可為有不可為,人有可殺有不可殺,我葉驚風在世人眼裡是可殺之人,但此人在我葉驚風眼裡實是不可殺!天下人對我葉驚風來說,可殺之人只有那個陷害我之人及苗奇……」想到「苗奇」,葉驚風心中一震,暗道:「為何要殺苗奇?他跟我何仇何怨?天下惡人難道只有苗奇?毒手時遷、陸思通,曲江無一不是公認的大惡人,如此惡人我葉驚風尚且不殺,為何單殺苗奇?因為苗奇陷害了萬俟玄?因為萬俟玄之女……」想到萬俟蘭馨,葉驚風心中又憐又恨:「如今這世上,只有她與石姑娘相信我不是兇手了,也只有她與石姑娘最關心我的安危。她如今無了父親,獨身一人,孤苦伶仃,我怎能拋下她不管?可她既然對我有意,為何對毒手時遷說那樣的話,給毒手時遷那樣的顏色,阻止我殺了毒手時遷?只因毒手時遷對她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只因毒手時遷有許多藏寶?如此見利忘義,薄情寡恩之女子我又理她作甚!」這一分心,白淨面皮乞丐一拳打在葉驚風小腹上,一時腹中翻騰,按捺不住,騰騰騰後退數步,葉驚風心中更是大怒,顧不得腹中鬱悶及疼痛,揮動大刀直取白淨面皮乞丐性命。   白淨面皮乞丐一招得手,心下稍慰,見葉驚風吃了自己一拳臉上略有忍痛之色,心中暗自盤算:「我今日已無望活著離開此地,如今一拳打中這惡賊,更應乘勢而進,再打他幾拳,死了也不枉!」當下迎上前去,雙拳貫力,直擊葉驚風X腹。葉驚風大怒下一刀劈出,勢不可擋,見白淨面皮乞丐不守反攻,冷笑一聲,刀鋒一轉,削向白淨面皮乞丐雙手。刀鋒將及白淨面皮乞丐手腕時,葉驚風心中猛警:「此人行乞為生,無了雙手等於無了性命,他不過打了我一拳,我怎能傷他肢體?」電光石火間,葉驚風又將刀鋒一轉,用刀背拍在白淨面皮乞丐雙腕上,白淨面皮乞丐沉哼一聲,縮回雙手,後退兩步,向雙腕看去時,腕上已腫起老高,所幸無有傷到骨頭,開口叫罵道:「葉驚風,我晉昂是甚麼人,你這惡賊心中應當清楚,今日你不殺我,我一樣殺了你,你這惡賊莫以為不折斷我晉昂手腕,我晉昂從此就會對你心存感激!葉驚風我與你這惡賊武功相差太遠,再鬥下去佔不到絲毫便宜,你若害怕我日後殺了你,今日就揮刀殺了晉某及楚兄弟,我二人若皺一皺眉頭,不算好漢!」葉驚風輕輕一笑,道:「丐幫晉昂與楚金玉,一個有號『鐵杵神將』,一個有號『劈山神將』,二人在武林中頗有令名,我葉驚風雖被世人稱作惡魔,卻也只殺該殺之人。你二人與我前世無怨,近日無仇,我葉驚風是不會殺你二人的!」將手中大刀望楚金玉面前一扔,哈哈一笑,道:「你二人若想殺葉某,再回去苦練十年功吧!」言罷飄然而去。   脫開二丐糾纏,葉驚風又暗道:「如今天下莫不認為我是惡魔,我若被他們碰見,個個纏夾不清,將迎來無窮麻煩,眼下只有撿無人處行走了!」在荒山中踽踽獨行良久,葉驚風孤獨寂寥之際又不免發起愁來:「難道我這一生都要這樣活下去嗎?」想到自己如今身只影單,落魄荒山。若想洗脫罪名,讓世人不與自己為敵,惟有查出真兇,可如今近半年過去,葉驚風不但未查出一絲線索,反而使自己愈陷愈深,不可自拔。如今人人與己為敵,不敢露面,而若想查出真兇,必須深入江湖,不能隱身江湖。先前葉驚風只盼龍山一會,使萬俟玄在武林中站住腳跟,自己從此有了依靠,可龍山一會,一敗塗地,從此得罪了天下所有人,眼下自己敢深入武林去查真兇嗎?   葉驚風想到了易容,只有將自己化裝成另外一副模樣,才能在江湖中露臉,可究竟要化成甚麼模樣?   葉驚風犯難了,不管化成何等模樣,只有自己一說話,一施展武功,無人不知自己是葉驚風。就算自己化裝易容後不顯露武功並裝作啞巴,可那樣一來自己遇到危險時怎麼辦,咱們向別人問話?   太難了!難就難在葉驚風自己已成為天下人人皆知之人,天下不知有幾千萬雙眼睛在盯著自己,自己無論裝成什麼,只要露出一絲破綻,這幾千萬雙眼睛中總有一雙眼睛能識破自己!除非自己這一生永遠呆在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可世上何處可以藏身而不為外人所知?   葉驚風停下腳步,呆呆地坐在一塊岩石上,心中不停地問自己:「難道自己這一生真的只能躲躲藏藏地活著嗎?這樣活著與死人又有什麼分別?」葉驚風忽然想到了死,也許只有一死方是自己唯一出路,惟有一死方能使自己解脫,可自己活了二十年,今日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要死也得死個痛快!」葉驚風暗忖道:「文天祥有詩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雖無法跟他相比,但總不能留下千古罵名!縱然至死也查不出真兇是誰,總比這樣窩窩囔囔在深山中強!」想到這兒,葉驚風豪氣頓生,只盼面前突然出現一干人來取自己性命,自己跟他們辯論一番後與那干人大戰起來,直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直殺得自己遍體鱗傷,直殺到自己僅剩一口氣,然後躺於地上大叫道:「認為老子是兇手,想殺老子之人都來吧!」最好那干人中有苗奇,大戰中讓自己將苗奇打死。想到苗奇,葉驚風心中一陣酸楚,因為只要想到苗奇,必然想到萬俟玄,想到萬俟蘭馨。只要想到萬俟蘭馨,葉驚風便是一陣刺痛:「她如此絕情,我離開她後,她心中會不會也時不時地想起我?我離開她後,從此以後真的再也不見她了?此前我與她一塊在深山,雖然彼此尷尬,卻並不願有外人來攪擾,那時我為何從無與一干惡人大戰而死的想法?」葉驚風心中混亂已極,拚力不使自己去想萬俟蘭馨,硬生生將心念轉過來暗道:「我若要死,幾個月前便死了,苦苦活了這幾個月,所為何來?」心底深處卻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叫:「如果真的不再見萬俟蘭馨,如果從此無了萬俟蘭馨,此生活著又有甚麼意味!」只是這種聲音被葉驚風強行壓制,心中一個勁兒地想:「我活下來正是為了找到真兇,有道是:『解鈴還須繫鈴人』,要想查出真兇,只有從岳王莊入手,此中關竅也許只有岳王莊中人知道。先前我只認為兇手是岳福,吳教授等,如今看來全然不是了!鄭元善這數月來行為反常,他為何不是嫌疑人之一?難道只有可以獨身一人前往月牙兒潭者才可能是兇手?鄭元善城府甚深,率岳王莊一百餘人歸附妖教,必然有圖謀,不然作為九大門派之一,作為岳飛爺爺之後人創下的岳王莊,怎會如此不濟,在岳飛爺爺後人岳念祖亡故後一齊歸附了世人共棄的正陽妖教?歸附正陽教之人數月間便可武功大進,由此可見《龍象玄經》必在正陽教!鄭元善不是笨人,我葉驚風能想到此節,他必然也能想到此節!鄭元善繼任岳王莊莊主後僅三個月時間便率眾盡數歸附妖教,莊上弟子無一反對,這豈不令人起疑?   「不管他鄭元善有何圖謀,反正他必是岳王莊之真兇,我從他身上查不出端倪,可以從他妻子身上去查。若從他們身上查不出,可以直入正陽教,因為正陽教主不是誠信便是戴晨鶯,總之正陽教中也藏著許多令人費解的秘密,重要的是岳王莊成了正陽教岳王別院……」想到正陽教,葉驚風心中又生了悔意:「既然所有秘密都在正陽教,當初白鳳閣給我體內釘『同心一體』針時,我為何不虛與委蛇到了正陽教?如今再入正陽教,會是甚麼後果?他們會不會殺我?他們當初以『同心一體』針制住我是何意?如果正陽教主是誠信或是戴妖姬,他們已無須從我口中探知此二人下落,我到了正陽教必然凶多吉少。如果正陽教主另有其人,或許我到了正陽教後他們不敢殺我,可是正陽教主若不是誠信或戴妖姬又會是何人?如今我是該去正陽教呢,還是不去?」葉驚風不停暗問自己,心中難以定奪,苦苦地思索道:「若不去正陽教,恐怕此生難以查出誰是真兇,若去了正陽教,說不了更查不出了。若此時身邊有一個人該多好,此時我大可不必為難,可天下能相信我的有幾人?肯跟我行走江湖的又有幾人?曲江能,可他已然慘死,石姑娘能,可她不能跟在我身邊,萬俟玄……」想到萬俟玄心中又是一痛:「如果龍山一會大功告成該多好,到那時或許說我是岳王莊敗類之人會少一些,可是……眼下只有萬俟姑娘……」想到萬俟蘭馨,葉驚風的心又彷彿被針刺了一下,恨恨地道:「賤女人!」葉驚風努力使自己不去想萬俟蘭馨!   人生一世,令一個人永難忘卻的事並不多,永難忘卻之人也不多,這些事除了大喜事便是大悲事,這些人除了親人便是仇人。葉驚風這一生永難忘卻之事便是自己被誣陷為岳王莊敗類,同時也忘不了那個陷害自己之人,這中間有親人,也有仇人,可萬俟蘭馨又是什麼人?是自己的親人?可她與自己無任何親情關係!是仇人?可她不是岳王莊之真兇!那麼自己為何忘不了萬俟蘭馨?   或許是十年前初見萬俟蘭馨時就記住了她清澈靈動的雙目,或許是他們父女救過自己性命,或許……葉驚風猛地想到這十年來萬俟蘭馨一直記著自己,一直拿著那支金釵。數月來,首次救自己性命的是萬俟蘭馨;負著自己逃開眾師兄弟追逐的是萬俟蘭馨;狼穴中不離自己身邊的是萬俟蘭馨;打傷凌孝賢,讓他陰謀不能得逞的是萬俟蘭馨;用石塊砸斷苗狗兒手中彎刀的是萬俟蘭馨;引開官兵割頭的是萬俟蘭馨;制住鍾義等人是自己脫險的是萬俟蘭馨;深入萬劫不復谷從地恨窖中救出自己的是萬俟蘭馨……石泓瀅不肯離開自己,萬俟蘭馨何嘗不是如此?那晚葉驚風從萬俟蘭馨懷中掏金瘡藥,給她小腹……葉驚風想到這裡,心中撲撲大跳:「幾日來,我一直不敢面對萬俟姑娘,實是我覺得那晚很對不住她!在世人眼裡,我葉驚風刁鑽浮滑,但在萬俟姑娘眼中,我怎能依舊如此,世人皆可欺騙,唯獨萬俟姑娘不可欺!先時我直以為她那時昏迷不醒,什麼都不知道了,可是她僅服了兩次藥便完好如初,足見她那時傷得並不重。若確是如此,那晚我給她途藥時她一定知道,她既然清楚一切,我如此輕率莽撞便大大不該。適才她對毒手時遷如此,是不是因此而生我的氣?如果如此,我莫名來氣,離她而去,她該如何做想?」   葉驚風深深地感到了不安,他終於發現並承認自己犯了大錯,自己這幾日來不敢跟萬俟蘭馨多說話,是因為自己內心有愧,自從那晚輕率地在萬俟蘭馨小腹上塗藥後,葉驚風內心深處總覺得對不住萬俟蘭馨。先前在萬俟蘭馨面前,葉驚風從無這許多計較,自己言行舉止皆很自由方便,為所欲為,自從萬劫不復谷中再遇萬俟蘭馨以來,葉驚風心思變了,他總覺得自己不能在萬俟蘭馨面前輕率放肆,他對世上任何人都可以不當回事,但對萬俟蘭馨不能,因為萬俟蘭馨在葉驚風心中是聖潔的,高貴的,不可侵犯的!自從得知萬俟蘭馨就是十年前那小乞丐後,自從得知萬俟蘭馨一直掛念著自己後,葉驚風的心完全被萬俟蘭馨所佔據,萬俟蘭馨在他心中的地位太重了,重得不容她出半點差錯,以致於適才萬俟蘭馨阻攔葉驚風去殺毒手時遷時,葉驚風之思想完全崩潰爆發,做出了不可思議之事!葉驚風生性頑皮刁鑽,在任何人面前他都無絲毫拘束之感,言行舉止,任意而為,但在他敬重的人面前卻不,這就是幾日來萬俟蘭馨心中怪葉驚風不多理她的原因。若說有錯,那麼兩個人都有錯,錯就錯在兩個人的心還未緊貼在一起,相互之間並不完全瞭解,以致思想上、行為上產生偏差。萬俟蘭馨喜愛葉驚風的便是葉驚風的機靈跳脫,滑稽頑皮,但葉驚風對萬俟蘭馨太敬重了,他在萬俟蘭馨面前生怕自己出了小錯,致使對方不悅,因此只有將自己張揚頑皮的性子盡數收藏,以致造成如此後果。此時葉驚風隱隱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但並未察覺到自己的不對之處究竟在何處,總之他心中開始罵自己:「***,她如今落在毒手時遷、血手潘安手中,豈不凶險得緊?晉昂、楚金玉二人殺我未得,見我從那兒走出,而這幾日來我一直跟萬俟姑娘在一起,他們能不走過去看就究竟嗎?***,我怎地如此混蛋……」騰地站起,向來路飛奔而回。   待回到密林邊,天色已然黑定,四周靜悄悄地,不聞任何聲響。葉驚風不顧林中有無凶險,一頭鑽入密林,趁著天上星光,見到毒手時遷藏寶處空無一人,地窖中寶物已被人盡數拿走,葉驚風心道:「這裡所藏珍寶有四五千斤之多,僅毒手時遷等十二三人根本無法將之盡數拿走,難道毒手時遷又邀了人手?」在地窖邊站立良久,忽見前方一殘雪地上一物在淡淡的星光下熠熠閃亮,葉驚風走過去一看,卻是一個雞蛋大小的金元寶,拿在手中有二十兩重,顯是被人遺落於此的。拾起金元寶後,再看四周無一雜物,不像是經過一場打鬥後有人不慎掉落的。   「這干人去了何處?萬俟姑娘安危任何?」葉驚風心急如焚,圍著地窖轉了數圈,圈子越來越大,只盼林中殘雪上留有痕跡,偏偏那干人走時盡撿無雪處落腳,地上無有足跡。   「難道這干人化成了鳥兒飛了不成?」焦急間,不遠處一雪地上又有一物光芒四射,映入葉驚風雙目,葉驚風跳過去一看,卻是一塊銅錢大小的寶石。拿著寶石細看,那塊寶石呈杏仁形,光潔圓潤,星光映射下光彩瑰麗,確是一塊難得的寶石。   「如此貴重之物為何被人遺落至此?」葉驚風暗問自己:「他們為何不遺落些銀子或是珍珠之類價值較低之物?這中間難道有何暗示?」葉驚風本就是機敏多疑之人,對根本不存在之事也要認為他存在,對不成道理之道理,也要猜成他大有道理,更何況毒手時遷所藏珍寶中有翡翠、瑪瑙、珍珠、寶石、美玉、白銀、黃金……中間有的珍貴,有的尋常,若是拿寶之人拿寶而走,定會將珍貴的寶物妥善攜帶,而將不貴重的隨意攜帶,所以不慎掉落時,只好掉些價值不高之物,葉驚風正是因此覺得奇怪,大起疑心。有了一點可疑之處,葉驚風便會緊抓不放,順著自己猜想之方向望前走去,果然走了不足里許,又發現地上掉了一個金元寶。   「是了,定是蘭姑給我留下的暗記!」葉驚風心中大喜,抬頭透過樹枝間隙辯明這二金一石所連成的一條線是遠離地窖向著天上北斗星方向延伸,當下喜道:「***,毒手時遷這老小子定是押著運寶人向北去了,而留下如此線索之人正是蘭姑!由此可見蘭姑並未遇險,而是一直跟著毒手時遷等人!」大喜下拔足向北而追,不時工夫便出了林子,卻見一岩石上又一物閃閃發光,撿起後是一顆苦杏大小的珍珠,顯然又是萬俟蘭馨留下的路標。至此再往北行,不見了任何標記,葉驚風心下暗自納悶:「難道毒手時遷這老小子改變了路線?」踟躇間,猛然想到:「蘭姑在眾目睽睽下設下如此路標極是不易,必然時刻提防著被人看見,她能設下路標把我從林中引出至此,等於告訴我她是一直向北而行,已不需再留下記號,以免引起別人懷疑。」心中如此盤算,便跨步向北直行,約摸走了四五里山路,終於發現前方一凹地裡殘雪上留了兩個足印,足印小巧,不似男子所留,葉驚風一見之下心中更喜:「這不是兩個的足跡嗎?!」當下再無疑慮,展開輕身功夫,飛馳向北。   心中想著萬俟蘭馨既然肯給自己留下路標,必然盼著再見到自己,她既然想見到自己,必然對自己有深情,葉驚風一時心中暖烘烘、甜蜜蜜地。心中如此想,葉驚風只盼盡快見到萬俟蘭馨,至於腹中早已飢腸轆轆,全然忘得一乾二淨。   想到自己即刻便可見到萬俟蘭馨,葉驚風心中撲撲亂跳,忐忑難安:「見到她時該如何對她言說?她會不會責怪我,不理睬我?她落在毒手時遷手中,毒手時遷會不會欺侮她?」   心中一急,葉驚風走得更快了,又走了十餘里,葉驚風猛然想到:「毒手時遷所藏珍寶不下五千斤,加上蘭姑一共十四人,中間血手潘安又身負重傷,性命尚且難保,哪裡還能負重?即便每人扛上二百斤東西,毒手時遷也須另邀十餘腳力。正陽教主命毒手時遷前來掘寶,怎會不派人後面跟著?」疑慮間,已見到前方一山坳間有一干人正緩緩向北而行,那干人約有四十餘,中間有三十六七人肩上扛著大木箱,剩下五六人空手而行,星光下遠遠望去,依稀有萬俟蘭馨之身影。   正欲動身上前解救萬俟蘭馨,葉驚風心中忽爾想到:「這裡怎會又多了這許多人?他們是不是妖教弟子?」當下停住腳步,伏在一塊岩石後遠遠望去,見前方一干人緩緩走了片刻,紛紛放下肩頭扛著的木箱,將木箱一一放於一山崖上黑暗之處,顯然那裡有一洞穴。葉驚風見此,心中又納悶起來:「如果多出的三十餘人是妖教弟子,他們怎會將寶物藏在巖洞中而不運至山西獻給妖教教主?」百思不得其解下,葉驚風直想上去看個究竟,害怕自己勢單力薄,前去是自投羅網,當下開始盤算解救萬俟蘭馨之法,苦苦思索了近兩個時辰,仍未想出一個絕妙計策來。   又過許久,天色開始亮了起來,微曦下,葉驚風終於看得真切,只見前面山坳中那干人大多衣衫破舊,腰纏草繩,正是丐幫中人。除了三十多個丐幫弟子外,史伯傑及毒手時遷、血手潘安、萬俟蘭馨等十餘人均在其內。其間史伯傑等人坐於崖下平地上歇息,毒手時遷等三人被繩子捆著,躺在三十餘丐幫弟子中間,葉驚風見狀心下更是不解:「既然是丐幫弟子,他們為何不殺了毒、血二凶及萬俟蘭馨?毒、血二凶為武林三凶之二,武林正派中人無有不想除此二凶者,萬俟蘭馨之父為丐幫敗類,面前之仇敵,龍山一會,丐幫弟子更是恨不得撕碎了萬俟玄父女,此時為何不殺萬俟蘭馨?難道這干丐幫弟子做不得主,要將萬俟蘭馨等三人交給面前處置?」正疑慮間,只見那邊巖洞上跳下一人,正是丐幫幫主苗奇,見到苗奇也在其內,葉驚風心中更奇:「既然面前也在,他們為何不殺毒、血、萬俟等三人?苗奇不殺毒、血二凶,說明面前真的已暗中歸附了正陽教,他不敢殺死同是一教之人的毒、血二人,既然他不敢殺此二人,必然有說辭令別人也不敢殺,可他為何不殺萬俟蘭馨?」   奇異間,只見苗奇不知說了句什麼話,一干人圍坐一圈,有些人拿出乾糧分與眾人吃了起來,唯獨無有毒手時遷等三人的份兒。毒手時遷等三人躺在眾丐圍成的圈子中,憤憤地瞧著別的人吃東西,他們三人自昨日至今滴水未進,早已餓得發慌,若不是身上被那牛皮繩所縛,早跳起來過去搶一些乾糧吃了。按理毒手時遷等武功不弱,雖然身子被縛,可雙腿卻並未被縛,完全可以施展輕身功夫逃開,或是飛起一腳踢殺幾個乞丐,可那些乞丐似乎並不害怕,葉驚風離得較遠,一時瞧不出其中關竅,更覺古怪。   頓飯工夫後,眾丐及史伯傑等人都吃飽了肚子,許多人抓起地上不多的殘雪吃了用以解渴。苗奇在幾個乞丐耳邊叮嚀了數句,不知他說了些什麼,只見那四五個乞丐站起身來向葉驚風這邊走來,五個面孔左右搖擺,似在找尋什麼東西。   「難道苗奇這廝發現了我?」葉驚風暗問自己,將身子縮於岩石後,悄悄潛於一旁林木後,待五丐從身邊走過,葉驚風悄悄地跟在後面,見五丐中一個肩扛八隻布袋,是個八袋弟子,餘下四人一七三六。五丐無有並肩行走,前後一字排開,人人中間相距數丈,不知弄些甚麼玄虛。   尾隨五丐按原路返回五里許,眼下又翻過一個山頭,與苗奇等人不能相見,走在最前的八袋乞丐略一遲疑,停下腳步,身後一名六袋弟子問道:「常大哥,為何不走了?」姓常的八袋乞丐道:「若幫主所料未錯,那小子一路跟來,碰上咱們五人,他武功如此高強,咱們碰見了他能有活命嗎?」先前說話的六袋弟子笑道:「常大哥多慮了,那小子與那丫頭鬧了彆扭,賭氣遠走,絕不會再回來。就算他回心轉意回去了,也不一定跟上來……」走在第二位的六袋弟子道:「錢兄弟說的不錯,咱們弄下的標記太少了,也太令人費解……」葉驚風聞言,心中一震,暗驚道:「那些路標不是蘭姑留下的?」聽那六袋弟子續道:「那小子絕看不出其中關竅。」姓常的八袋弟子道;「章大哥說得也在理,可那小子機智過人,天下少有人及,若沿途上標記設得太多,反而會令他生疑。你知道幫主為何不殺毒手時遷他們嗎?那是幫主想用他們做餌,引那小子上鉤!如果毒手時遷、血手潘安,還有萬俟蘭馨那賤丫頭死了,那小子就再也不會來了!」章姓六袋乞丐笑道:「那都是幫主一廂情願的想法,常舵主你老弟的疑心未免太重了!一來那小子不一定回去,二來那小子不一定知道是咱們丐幫兄弟們帶走了毒手時遷等人,這與殺不殺毒手時遷無有關係!」常姓八袋弟子微微一笑,道:「章大哥忒小看那小子的能耐了!那小子只是與賤丫頭鬧了彆扭,他不會丟下賤丫頭不管的,你老兄難道未瞧出那賤丫頭自昨日至今神情恍惚,失魂落魄的樣子嗎?」章姓六袋弟子道:「那有怎樣?她爹是咱們丐幫的叛徒,被苗幫主他們所殺,她當然知道如今落入咱們丐幫兄弟手中的下場,將死之人能快活起來嗎?」常姓八袋舵主道:「章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丫頭落入咱們手中,當然自知難以活命,可她這一來不發一言,決不是為此,要知道她從小便在咱們身邊長大,知道咱們丐幫兄弟都是行俠仗義、是非分明之人,而她父親昔日對咱們也視若親兄弟。十年前他們父女離開丐幫,雖然大夥兒都知道箇中原因,但他們父女二人並不以為如此,你老兄難道不知他們父女二人曾咬定是苗幫主陷害了他們嗎?既如此,那丫頭落入咱們手中,必定要大罵苗幫主,為自己申辯,雖然她所說的無人能信!她這一來不言不語,呆呆癡癡,顯然不是因為自己將死,而是因為害怕自己死前無法再見到那小子而哀傷。這些少男少女們的心思你老兄不懂,小弟卻也略知一二。因此,小弟斷定那小子必定會回去,苗幫主也是這般想,為了引那小子上鉤,才於沿途有意留下一些路標,讓那小子尋來,咱們可一舉除了此惡魔!」   葉驚風聽得三丐之言,心中大是吃驚:「虧得我多留了個心眼,不然此時哪裡還有活命?苗奇這狗賊果真老奸巨猾,他不但算準了我會回去,還料定我能從他設下的引路標記上起疑而追隨而來!他既料定我一定會追來,為何不伏於一凶險之地帶我落網?他既料定我一定會追來,為何還指使這五丐前來迎我?」   章姓六袋弟子道:「常兄弟,你這話又無道理了!既然你們都認為那小子會追來,幫主為何還要派咱們回來察看?」常姓舵主道:「這也是幫主害怕那小子機敏不足,不能從咱們丟下的寶物上看出深意,或是根本無有發現那些東西,不能追隨而來,派咱們回去看個究竟!」章姓六袋弟子道:「那麼你又為何停步不前?幫主為何命咱們行走時不要靠得太近,以防被那小子暗中殺出,咱們五人逃脫不掉,回去報訊不成?」常姓舵主道:「那小子之武功不在苗幫主之下,若他真的追隨而來,碰見咱們,咱們五人怎是他的對手?就算咱們依照幫主所說,只要碰上那小子,就拔足奔回,如果咱們走得太遠,短時間內跑不回去,還不一樣被那小子全給殺了?人人中間保持三丈之距又有甚麼用?因此,以小弟之見,咱們根本不必再往前走,就在這兒待上半日,不管那小子追不追來,咱們回去時只管說路標已然不見,免得咱們走得太遠,果真碰上那小子永回不來了!」   這時最後一名七袋丐幫弟子道:「如果幫主再派人回去,見到了那些路標怎麼辦?」常姓舵主哈哈一笑,道:「不可能!如今天下許多人知道毒手時遷在那個地方藏有珍寶,前去尋寶之人必不會少,咱們在那裡留下的路標盡在顯眼地方,那些人怎會看不見?再說——兄弟們可覺得幫主這一夜至今甚是古怪?」身後四名乞丐驚道:「甚麼古怪?」常姓舵主淡淡一笑,道:「或許是我常新多疑了,哈哈——大夥兒還是找個地方藏起來好好睡他一覺再說吧!」那七袋弟子笑道:「常兄弟這話不錯,咱們這一夜未曾合眼,如今正好睡他娘的個夠,老錢我是不走了!」倒在一塊岩石邊閉起雙目來。   常新見身後四丐均面帶倦容,自個兒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正欲坐下休息,忽爾覺得不對,說道:「不行,咱們不能在此睡覺!」章姓六袋弟子道:「常兄弟,你又想怎地?」常新笑道:「章大哥,咱們昨夜扛了重箱子走了近七十里,這時節又悃又累,如果倒下睡了,不知道睡到何時方能醒轉。如果咱們睡過了頭,到時間幫主又派人來,見到咱們弟兄五人在此睡大覺,嘿嘿,章大哥……」言未了,章姓、錢姓二丐已一骨碌爬起,叫道:「不錯,不錯,這真是糊塗了,常兄弟你說得對,你說何處合適只管帶咱們去!」常新抬眼看了一周,指著西邊道:「那裡草木茂密,是個好地方,咱們到那裡去!」   五丐鑽入密林,各自找來一個舒適之所,倒地便睡去。葉驚風悄悄跟入林中,看著五個乞丐席地而臥,心中暗自好笑:「***,你們幾個兔崽子處處提防老子,卻不料老子一直就在你們左近!」待五丐睡得熟了,模過去一一點封了五丐穴道,扯來籐條將五丐捆了個結實,逮來一隻灰兔,於背地裡生火烤來吃了,又悄悄潛到苗奇等人歇足之地,思索救人之計。   眼見時已過午,仍不見派出的五人回來,苗奇無計下又派人出去,這次為防不測,竟派了十名弟子。   這十名丐幫弟子以晉昂為首,比起常新所帶四人可老實得多,一口氣向南走了三十餘里,來到一個滿山怪石嶙峋的所在。由於不見常新等五人,又由於天色將晚,這十人不免心中不安起來,尤其晉昂曾與葉驚風交過手而一度大敗,知道葉驚風武功之高,遠飛自己一干人所能敵,當下駐足道:「弟兄們,咱們如今行程近半,仍不見常新他們,看來他們五人已然身遭不測,也說不了那小子已趕了上來。如今咱們若一直往前,碰上那小子必然難以對付,這裡地勢險要,易於藏身,咱們不如在此靜候,待那小子來時給他個突然襲擊。」身後一個頭髮花白,中等身材的七袋弟子道:「晉舵主所言不錯,昨日裡晉舵主與楚舵主二人合力不過三招五式便被那小子制住,由此可見那小子之武功著實高強。咱們這裡雖有十人之多,但大家之武功比起那小子實是差得太遠,十人合力對付他一人未必有十成把握,以焦某所見,咱們不如在此布下幾個陷阱機關,誘那小子上鉤!」晉昂點頭笑道:「焦大哥你有號『班門高足』,設陷阱、布機關,正是你老哥之拿手好戲,事不遲疑,焦大哥這就快說個如何布法,兄弟們這就幫你!」焦姓七袋弟子聞言吩咐了眾丐如何如何,一時十丐忙個不停。   待那五六個機關陷阱設成,天色已然黑定,時下臘月將盡,天上有星無月,夜間甚是黑暗,葉驚風趁著星光看著十丐各自藏好了身子,心中暗笑道:「***,想布下機關來算計老子,且看老子先來作弄你們一番!」悄沒聲跡地繞過眾丐隱身之處,來到亂石堆南側里許處,解開衣帶,弄亂頭髮,向北邊亂石堆處搖晃著走來,邊走邊罵道:「賤女人,***賤女人,算個甚麼東西,你以為老子迷上了你?呸——」這邊晉昂等人聞聲,心中又緊張又興奮:「這小子果然來了,苗幫主真乃神人!既然這小子來了,常新他們五人必然已遭不測!這小子武功如此高強,待會兒這些機關千萬莫出什麼故障!」人人心中突突大跳,手心攥著一把冷汗,雖有五六道致命機關及十人之多,心中畢竟畏懼葉驚風。   這邊葉驚風依舊大罵道:「老子便是一生都未見過女子,也看不上你,你***Y賤浪蕩,與你娘『奪魂妖姬』有何區別?***,真正的人皆可夫的賤人!何況老子只是被人誣陷,即便老子真的是奸妹殺兄,弒父弒母,無惡不作,天人共棄之惡魔,老子也不會與你為伍……」這邊晉昂等人聞言暗道:「近些時日來傳聞岳王莊真兇另有其人,那個鄭元善便是最可疑人之一,如今葉驚風這小子口不擇言,說的都是實話,難道葉驚風真是被人冤枉了不成?」內心裡又害怕葉驚風再往前走,觸動了機關,因此喪命(江湖中如此傳言,當然出自班祥之口。自從班祥救了苗奇,而今已是丐幫一個四袋弟子,他所說的話,當然令人不容懷疑)。   葉驚風於班祥一節當然一概不知,他此時言稱自己被人誣陷並無多大深意,只不過用以惑亂晉昂等人心思罷了。眼見自己將至第一道機關處,葉驚風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一骨碌爬起後大罵道:「臭乞丐,賤叫化子……」晉昂等人聞言大驚:「這小子發現我們了?」只見葉驚風不停踢打著地上石子,道旁樹木,叫罵道:「***五個臭要飯的……」晉昂等人聞此心下暗慰:「原來他說的是常新等五人!」只聽葉驚風道:「你***算甚麼丐幫弟子,老子不願跟你們糾纏,你們死纏爛打,哎喲——」又一跤摔於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來。晉昂等人暗處見狀,心下喜道:「看來這小子已然負傷,不管常舵主他們五人……」想到常新等人能將葉驚風打成這個樣子,五人必然難以活命,十丐心中五不為之悲憤。   葉驚風本意想以踢打為由破了亂石堆中機關,那料到焦姓七袋弟子所布機關甚是玄妙牢靠,任由葉驚風怎生踢石子過來,就是觸發不了那些機關,葉驚風不得已下只有假裝摔倒,思索應敵之策。由於夜裡看不準方位,葉驚風不知該從何處下手破了那機關,又由於怕那十丐瞧出破綻,葉驚風又爬起身來,不意這次足下踩了一粒石子,足下一滑,身子登時真的站立不穩,摔倒於地,心下駭然大驚:「***,莫不是踩上了機關?」身子重重跌到,過了少許不見有異,葉驚風心下大寬:「好險,好險!」這一次真摔,全無半點防備,摔得葉驚風身上隱隱做疼,當下更用不著作假,哼唧道:「賤女人,都是——哎喲——你***賤女人!你走了便——呀——便走,又你奶——奶的讓臭叫化子——來——尋老子——晦氣,哎喲——老子若——死了,先——變成厲鬼,弄破——弄破你那張臉,讓你變——變成醜八怪,丑——丑九怪,丑十怪,丑——丑——丑你***一百兩千怪!看看——看看天下還——還有哪——哪個男子肯——要你!」口上不停,足下並不動,罵了頓飯工夫,再無新辭,掙扎著爬起,後退數步,坐於一大石上,重重喘息不已。十丐這邊聽得真切,看得也分明,心中無不大叫:「***賊小子,怎地不走了,你只須再往前走上十步,從此便永無煩惱了!」都想趁機上前結果了葉驚風性命,又懼葉驚風吃傷不重,只是情場失意下神情恍惚,因此都按耐不動,同時又不願棄了這五六道機關不用,只得耐心等待。   葉驚風這番做作,意在誘出十丐與自己交手,自己伺機跳進亂石堆,一來設法毀了十丐所布機關,二來十丐更怕作繭自縛、以身試法,而自己又對各處機關瞭如指掌,大可從中取利,用十丐設下的機關當作自己助手制住十丐。可鬧了這許久,仍不見十丐有動靜,葉驚風不免心急道:「***,十個臭叫化倒也真能沉住氣!」   相持良久,只見北邊山道上一干人快若疾風般跑將過來,黑夜裡更分不清來者是何人,這邊十丐正遲疑未決之際,那干人已到了亂石堆前,但聽「啪」地一聲細響,先前數人哇哇大叫起來,卻是第一人絆斷了地上細繩,觸動十丐設下的第六道機關。一時間嗤嗤作響,木釬、竹箭從不同方位齊射而出,許多人被刺傷,也有不少人因此送命。   這一來,伏於亂石堆中的十丐登時慌了:「***,我們費了偌大心思與氣力布下這幾道機關,本待對付葉驚風那小子,不意被你們這干鳥人好沒來由地撞壞,這可如何對付葉驚風那小子?」十丐時下心中之憤如同垂釣者半日無獲,好不容易有魚咬鉤,卻被突如其來一個人的一聲叫嚷嚇走了魚兒一般憤怒,當即便有幾丐按捺不住,從暗處跳將出來,攻向來犯者。那干人不明不白地吃了虧,心中之憤更勝十丐,見黑暗處有人跳出,更是火冒三丈,不由分說,迎將上去便痛下殺手。時下月底天候,天上月晦,於這荒山野嶺中更不見半點光亮,兩伙人一時更分不清對方究竟是甚麼來頭,一交上手,便難解難分,亂石堆中你呼我叫,打得甚是激烈。打鬥中,不時傳出一聲怪響,剩餘的五道機關一一觸發,不知有多少人為此負傷喪命。   雙方打鬥頓飯工夫有餘,忽有人叫道:「晉舵主,我是米慶春,別打了!」跟著一個蒼老的聲音也叫道:「尚長老,我是焦普——」言未了,丐幫長老之一的尚遠已叫道:「是晉舵主他們,大夥兒住手!」有人叫道:「晉舵主,是你們?你們為何設下——」話未說完,晉昂已懊喪道:「別說了,焦大哥設下如此機關,都是對付葉驚風那小子的!如今那小子就在那裡,弟兄們,那小子殺了常舵主他們,如今受了傷,大夥兒快過去拿了那小子!」當先跳出亂石堆,向葉驚風所在之地撲來。   為不讓眾丐看出破綻,葉驚風裝作驚惶萬分,慌忙站起欲走,剛走出兩步,雙腿一屈,倒於地上,哼哼唧唧地不能起身。待晉昂逼近,葉驚風掙扎著站起,身子一幌,向前跌到,順勢雙手一措,已抱住晉昂雙腿,將晉昂往後一拉,晉昂站立不穩,登時倒地,葉驚風口中卻罵道:「***,老子死了,你也別想活命!」將晉昂往懷裡一拉,順勢封住晉昂啞穴,同時又封住晉昂其他數處穴道,使晉昂不能反抗,抱著晉昂在地上滾了起來。   眾丐先時都懼葉驚風武功高強,不敢逼近,並且有些武功低微之人已萌生逃走之念,這時於黑暗中見葉驚風站立不穩,確是受了重傷之模樣,一個個懼意大去,紛紛圍將過來。   這時節,葉驚風將懷中晉昂往上一拋,順勢往前一推,晉昂在黑夜中向眾丐撲來,眾丐惶亂中更分不清來者是誰,有的閃在一旁,有的向來者大打出手,可憐晉昂哼也未哼一聲,重重跌落於地,百條性命也不保了。葉驚風在地上一滾,搶到眾丐腳下,用手中拾起的石塊在眾丐腳上、腿上一通亂砸,眾丐疼得哇哇大叫,更有幾人筋折骨斷,倒於地上,翻滾不已。   葉驚風一著得手,黑暗中見對方人數不多,尚不足十人能戰,當下哈哈一笑,跳將起來,演武一般將近些時日所學絕技一一施出,那些丐幫弟子一時暈了頭,慌了手腳,僅頓飯工夫,再無人能站在葉驚風面前。由於丐幫弟子與己並無深仇大恨,葉驚風出手時網開一面,只是弄斷眾丐一條胳膊一條腿,並不傷及眾丐性命。葉驚風存心相讓,眾丐卻並不領情,一時罵聲不絕,葉驚風無奈下只得點封了眾丐穴道,了他們做聲不得動彈不成。一番忙活,看看四下裡再無動靜,葉驚風束緊衣帶,離開亂石堆向北而來。   約摸多半個時辰,葉驚風來到苗奇等人停足之處,只聽得那邊一陣廝殺,不知出了何事。   待到近前,卻見苗奇率著七八名丐幫弟子,正與史伯傑等人打得難解難分。按理單憑苗奇一人之武功,對付史伯傑等人已綽綽有餘,可不知苗奇是受了內傷,還是不屑與史伯傑等人動手,一招一式漫不經心、死樣活氣的無有半點威力。那邊鬥得熱鬧非凡,這邊毒手時遷等三人倒於一旁,不言不動,不知是死是活。葉驚風正欲上前救人,忽地又暗忖道:「苗奇這般跟人動武,必然有大大深意,說不了他這是在誘我!」凝神細看,除了苗奇漫不經心外,餘下六丐與史伯傑等人都是以性命相搏,不時傳出一聲慘叫,不知是誰死於非命,葉驚風見狀暗奇:「難道苗奇果真受了重傷?」看看那邊動武之人一一減少,葉驚風再也按捺不住,顧不得苗奇就在萬俟蘭馨等人附近,跳將過去便撲向萬俟蘭馨。   黑暗中,一股大力襲來,卻是苗奇見葉驚風過來救人,突然發掌打向葉驚風。葉驚風雖然對苗奇防備在心,這時仍不免大驚:「***,苗奇這廝果然是在引誘我!」急切下一個轉身避開苗奇來掌,跟著便是一招「撥雲見日」招呼過去,苗奇與葉驚風交過數次手,深知葉驚風之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出招間留有許多後著,一記偷襲,無有得手,中途早已變換了招式。雖然如此,葉驚風一招施出,威猛異常中又有綿密不盡之意,令人難以對付,苗奇心中登時大驚:「昔日我與岳念祖交過手,知道岳王莊之『攝魂掌法』厲害,葉驚風這小子年紀輕輕,已將『攝魂掌』練得如此精純,幾乎趕超岳念祖。如加上葉驚風這小子又兼學了『葉劍梨花掌』,萬俟玄的『風雷小擒拿』,還有甚麼古怪的刀劍之法,便是岳念祖尚在人世,也不是其徒葉驚風之對手了!」心中一吃緊,不再冒然進攻,密密層層護住門戶,思索殺敵之法。葉驚風自個兒跟苗奇無深仇大恨,因為萬俟蘭馨之故,對苗奇甚是不齒,這當兒哪裡容得苗奇活命,一招狠似一招,苗奇節節敗退,已見狼狽之相。   惡鬥間,葉驚風不時地斜眼瞧向萬俟蘭馨,但見萬俟蘭馨如同睡熟了一般,不見任何動靜,葉驚風只想過去看個仔細,無奈有苗奇這一強手在側,不敢絲毫分神。心急之下,葉驚風一招快似一招,所習武功盡數施出,層出不窮,無奈苗奇將門戶守得甚緊,幾乎無懈可擊、無孔可入,一時更令葉驚風心急。   葉驚風與苗奇先後交過四次手,第一次葉驚風習練「葉劍梨花掌」稍稍有成,與苗奇相遇後,葉驚風突然施出苗奇之絕技,苗奇大驚下猝不及防,當即中了葉驚風的道兒。第二次龍山逃命中,葉驚風又與苗奇交了一次手,那時葉驚風所習「葉劍梨花掌」已日臻成熟,本來葉驚風之武功已不在苗奇之下,練熟了「葉劍梨花掌」後更是不凡,苗、葉二人那時若單打獨鬥,已是旗鼓相當、不相上下。那時葉驚風等人急於逃命,丐幫人數雖多,卻是互為阻礙,真正高手都發揮不出絕技來,使葉驚風等人得以逃離險境。那次無有制住並殺了葉驚風等人,苗奇一直耿耿於懷,待到第三次在密林中遇上葉驚風等三人時,苗奇吸取了龍山上人多手雜,相互摯肘之教訓,所帶之人武功均是不凡,只求以此一舉殺了葉驚風三人。如果葉驚風等三人一開始便心存逃脫之念,苗奇等人一樣不能得逞,只因萬俟玄與苗奇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死也不肯放過苗奇,這一來正中苗奇下懷,合數人之力打殺了萬俟玄。葉驚風腦筋不壞,知道惡鬥下去無有好下場,拉著萬俟蘭馨便逃,被苗奇阻住,二人又交上了手。自從離開龍山之後,葉驚風數日間練功不輟,武功又進了一層,若非擔心苗奇之援手趕至,葉驚風那時完全可取了苗奇性命,由於生了逃走之念,使苗奇得以活命。這番第四度交手,葉驚風一上來便穩佔上風,由於心存萬俟蘭馨之安危,心急氣躁下苗奇又死守門戶,葉驚風只是得勢而不得利。   此番四度交手,苗奇見短短數日間,自己已完全不是葉驚風對手,心中漸漸畏懼並後悔起來:「如果此時丐幫弟子都在該多好,只怪我一時糊塗……」看著副幫主龍兆興等人漸漸打殺了史伯傑一干人,苗奇心下稍慰:「我只須與葉驚風這小子纏上小半個時辰,龍兆興等便可過來幫我了,到那時我們數人共同對付葉驚風一人,不愁除不去這小子!」   看著史伯傑等人一一被丐幫弟子打殺,那四五名乞丐即刻便會上來助戰,葉驚風焦躁下掌上用了十二成力道,一時更不管何處是苗奇要害部位,何處無關痛癢,只是向苗奇身上拍落。苗奇自幼涉足江湖,拳腳刀槍下爬過來之人,江湖中閱歷豐於葉驚風,緊守門戶中將葉驚風來掌一一化解。葉驚風久戰苗奇不下,心焦之際猛然醒悟:「苗奇這廝只守不攻,定然省力,時間一長,即便龍兆興等人不來幫他,他也有可能待我氣力衰竭之下伺機突施絕技,那樣一來我不被他打死或打傷幾乎不可能!***,你仗著自己有幫手,一味跟老子磨蹭乾耗,拖延時間,老子先打發了你的左膀右臂,斷了你***後路再做計較!」此念一出,忽然轉身,一招「指日可待」,打向一個與史伯傑之妻惡鬥未休的乞丐身上。那乞丐原已將史伯傑之妻打得無有還手之力,即刻便能殺了史伯傑之妻,心喜之下忽然背後有人大力偷襲,猝不及防下後頸及後腰上一疼,糊里糊塗地去見了阿彌陀佛。葉驚風打殺一丐,手上並未停住,招式一變,一記「花殘葉茂」將一個無有防備的八袋丐幫舵主交給了閻羅。   葉驚風出其不意一連打殺二丐,苗奇大驚下自然明白葉驚風之意,眼見先後派出的二十五個弟子至今無一能歸,身邊丐幫弟子已僅剩五人,若這五人被葉驚風打殺,自己無了幫手,再難與葉驚風周旋,如此後果不堪設想。苗奇此時武功已不及葉驚風,想上前攔住葉驚風已屬非能,急切間忽生一計,嘿嘿一聲冷笑,不去糾纏葉驚風,方而跳到萬俟蘭馨面前,揚起一掌向萬俟蘭馨頭頂擊落,此著正合兵法上「圍魏救趙」之意。   葉驚風心中無時不擔心萬俟蘭馨之安危,突見苗奇向萬俟蘭馨痛下殺手,心裡先是一喜:「看來苗奇這廝此前並未殺死蘭姑,不然他這當兒就不會如此!」看著苗奇一掌向萬俟蘭馨頭頂拍落,葉驚風心中同時生出兩種想法,其一道:「苗奇決不會殺死蘭姑,他留下蘭姑活命,意在牽制我,使我投鼠忌器,如果他真的殺了蘭姑,我無了牽掛,對他大大不利。苗奇他布下如此一個圈套,意在打殺了我葉驚風,因為我知道他的事太多,他不能留我於世上。因此,苗奇決不會先殺蘭姑,而後對付我,他如此只不過是『圍魏救趙』之計,我怎能上他的當?」其二道:「龍山一會,我們雖然全盤皆輸,但世上已有不少人開始對苗奇起疑,如今我與萬俟玄等三人可稱得上苗奇之心腹大患,他無日不算計著如何除卻我們三人。如今萬俟前輩已死於苗奇之手,萬俟蘭馨作為萬俟玄之女,必不容於苗奇眼中,苗奇布下如此圈套,如今已將我引來,說不了他又有什麼計策尚未施出,他此時說不了已有十成把握能將我殺了,不然他決不會讓身邊之幫手先後離開。苗奇深知我武功高低,他當然清楚先後派出那三批人去尋我晦氣等於前去尋死,苗奇如此做法,必有重大圖謀!我初到時苗奇不願出力對付史伯傑等人,有意讓史伯傑等人與龍兆興等人相耗,以致我現身後苗奇身邊無了幫手。苗奇如此,究竟是何深意?莫不是自個兒活得不耐了?哼哼,苗奇老奸巨猾,決不會如此簡單,看來他早有了十成打殺我的把握,他既然有十成把握,先殺與後殺蘭姑又有甚麼區別?今夜我自投羅網,看來難以活至明日,死前若不能跟蘭姑說上一句話,豈非遺恨終生?」兩種想法於電光石火間迸發而出,葉驚風足下一蹬,搶到苗奇身前,以身擋住萬俟蘭馨,唯恐遲了片刻,苗奇一掌下去,便與閻羅王是親兄弟也難索回萬俟蘭馨性命了!   葉驚風先時距萬俟蘭馨有兩丈之距,而苗奇就在萬俟蘭馨身邊,如果苗奇真要打殺了萬俟蘭馨,葉驚風之身便真如閃電一般快也不及解救萬俟蘭馨了,可是葉驚風這時哪裡想到了此節?葉驚風雙足一蹬,身子凌空馳向萬俟蘭馨身前,他身法再快也快不過苗奇落下之手掌,畢竟兩者相距太遠。待葉驚風雙足沾地,尚未穩住身子,而苗奇那一掌仍未打到萬俟蘭馨頭頂那一霎那,葉驚風猛然悔悟:「苗奇這廝此舉確是圍魏救趙,意在對付我!」   這一瞬間,葉驚風於黑暗中見苗奇雙目精亮,臉上帶著陰森可怖之色,手掌在萬俟蘭馨頭頂一頓,忽爾轉向,斜裡拍向自己小腹。葉驚風先時一顆心兒全部放在萬俟蘭馨身上,哪裡想到苗奇擊打萬俟蘭馨頭頂只是虛張聲勢?這一瞬間葉驚風全明白了,但為時已晚,只覺小腹中如被烈火炙烤了一般,身子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不知要被浪濤颶風推向何方。   身飄在空,葉驚風心中依舊清醒:「***,虧得我內力深厚,來救蘭姑那一霎那全身無處不在使力,不然苗奇這一掌下來,我登時便無了性命。***,苗奇你這廝千萬不要即刻過來,待我身子觸地,站穩了腳跟再跟你計較!」思慮間,忽感足腕上一緊,身子登時頓住,雙足已被苗奇搶過來牢牢抓住。葉驚風小腹中掌吃傷下身子飄空,在空中無所借力,不能折轉閃避,雙足被苗奇這麼一抓,心中登時閃過一個念頭:「老子這次是死定了!」只感足踝以上經雙腿至脖頸間連連一陣麻木,其間十餘處穴道被苗奇點封,「咚」地一聲,身子墜於地上。   葉驚風只待苗奇跟上取了自己性命,一時全忘了身上疼痛,卻不料苗奇嗖地跳離自己,左一掌右一劍,上一拳下一腳,盡向丐幫所剩五個弟子及史伯傑等人身上招呼,葉驚風絕望之際驚奇已極:「苗奇這廝難道瘋了不成?」 正文 二十五 財色誘人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3 本章字數:24628    二十五財色誘人   萬俟蘭馨以身擋在葉驚風與毒手時遷之間,葉驚風不能打殺毒手時遷憤然離去,萬俟蘭馨心下大悔:「我怎會如此?」喊了葉驚風二聲,不見葉驚風轉首,更不見葉驚風足下稍停,萬俟蘭馨只想跑上去攔住葉驚風,心中卻道:「你既然要離開我,我何必跟上去追你,我萬俟蘭馨真的是一文不值的下賤女子嗎?哼,去就去吧,看你能走到何處!」望著葉驚風之身影漸漸隱去,萬俟蘭馨心中又愁苦起來:「難道我這一生注定要孤苦寂寞,受煎受熬嗎?苦苦盼了十年,終於見到了他,並能跟他在一起,可他怎的全然不將我放在心上?爹死後,我全副身心都交給了他,如今卻被他拋棄,我萬俟蘭馨怎地如此命苦!天啊,天啊,你勸他快回心轉意吧,我從此再不惹他生氣了!葉大哥,葉大哥,你難道真的對我無有一絲情義?你這一去,還會回來見我嗎?」一時傷心欲絕,淚流漣漣,毒手時遷等人於身邊無論如何爭吵,萬俟蘭馨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心中所盼,眼中所幻,只求面前突然出現一人,那人便是葉驚風!   「你們都爭吧!」身後一個聲音叫道:「這個小妞兒可是我張乾的!」一個粗大的手從後抱住萬俟蘭馨纖腰,飛快地向葉驚風離去方向跑去,卻是淮水十七鬼中的那個大胖子。萬俟蘭馨時下傷勢已然痊癒,悲傷下用力一掙,掙脫張乾懷抱,跟著一記耳光打在張乾肥肥圓圓的臉上。   「哎喲——」張乾臉上並無怒色,嬉皮笑臉的道:「小妞兒身手倒也利索,你再打爺一下,嘿嘿……」萬俟蘭馨一記刀斧門的「春城飛花」施出,張乾萬未料到萬俟蘭馨身手如此不凡,X口登時吃了三掌,肥胖的身子騰騰後退數步,跌坐於地上。萬俟蘭馨打退張乾,心意大傷下哪裡還有心思乘勢打殺了張乾,轉身向葉驚風離去方向走了幾步,只盼葉驚風就在前方不遠處等著自己。未走出幾步,張乾肥胖的身軀已如風般搶在身前,笑瞇瞇的道:「小妞兒,你情郎拋下你而離去,當然是人家又看中了別的姑娘,從此不要你了,你前去追他只會自尋煩惱……」萬俟蘭馨聞言,猛地想起那夜在萬劫不復谷聆聽的葉驚風與石泓瀅之間的對話,心下無限哀傷,暗苦道:「難道他對石泓瀅舊情未了,果真去找石泓瀅了?此地距萬劫不復谷並不太遠,他定是去了萬劫不復谷!」想到此節,禁不住哭出聲來。   張乾萬未料到萬俟蘭馨會哭,這一哭連張乾也無了主張,連連慰道:「莫哭,莫哭,人家不要你了,我張乾要你!我這便回去休了那黃臉婆,從此跟你……」言未了,萬俟蘭馨又一記「春城飛花」施出。這一次張乾有了防備,也知道萬俟蘭馨不好對付,急忙使出自己所練武功去招架。萬俟蘭馨雖於悲痛愁苦之下,所施武功仍高出張乾許多,但要打殺了張乾,卻非一時半霎可了。一邊逼退張乾,一邊伺機向葉驚風離去方向行走,二人纏纏打打,突然前面不遠處終於出現了兩個身影。   初見那二人,萬俟蘭馨一顆芳心幾乎跳出腔外,她盼葉驚風歸來以致望眼欲穿下,只求面前出現一個人,不管那人是不是葉驚風。當萬俟蘭馨看清來者不是一人而是兩人時,一顆心兒已涼了半截,待看清所來二人衣衫襤褸,肩扛八隻破布袋時,萬俟蘭馨心中已然涼透:「他終是去得遠,不肯回來見我了!」   所來二人正是適才與葉驚風打鬥而無被葉驚風取了性命的晉昂與楚金玉,萬俟蘭馨在丐幫長了近十年,當然也認識此二人,見此二人到來,萬俟蘭馨心涼之際又大驚:「他們殺了他又來取我性命了?」大呼一聲「葉大哥」,向晉、楚二人身後跑過去,只求能見到葉驚風。   「萬俟蘭馨?」晉、楚二人同時叫道:「你這妖女果然在此!」張乾不識得晉、楚二人,一邊叫道:「臭叫化子,休對那姑娘無禮!」楚金玉怒道:「你是何人?」張乾道:「不管我是何人,如今那姑娘已答應做我媳婦,你們兩個臭叫化子欺侮那姑娘便是欺侮我張乾……」話未說完,楚金玉已道:「你是淮水十七鬼之『彌勒鬼』張乾?」張乾道:「既然知道本大爺名頭,就乖乖地滾開,莫在此處囉嗦!」楚金玉哼地一聲,道:「淮水十七鬼又有甚麼了不起,楚某今日就要跟你彌勒鬼囉嗦囉嗦!」揮動手中鬼頭大刀,向張乾砍來。   楚金玉有號「劈山神將」,刀上威力當然不容小覷,張乾為萬俟蘭馨美色所迷,棄了許多珍寶不取,來糾纏萬俟蘭馨,神智已然昏昏不醒,哪裡顧得上楚金玉之武功高出自己許多,揮動雙拳便向楚金玉打來。楚金玉在葉驚風面前一籌莫展,在張乾面前卻大顯神通,只不過十三四個回合,便將張乾制住。若不是丐幫弟子義氣為重,任俠仗義,楚金玉早殺了張乾。由於張乾在江湖中名頭並不算太壞,楚金玉只是制住張乾,甚至無有使張乾受傷。看著張乾擔驚受怕的樣子,楚金玉道:「我們丐幫弟子俠義為懷,不然楚某早殺了你!楚某人今日勸你一句,這妖女乃昔日『奪魂妖姬』之女,最是親近不得,你且莫為其美色所迷,弄得身敗名裂!張乾,毒手時遷可在這裡?」張乾見自己不敵楚金玉,登時氣餒了許多,說道:「只要你們不難為這姑娘,我便告訴你們!」楚金玉哼地一聲,道:「這妖女乃惡賊萬俟玄之女……」張乾聞言大驚道:「她是萬俟幫主——不,萬俟玄之女?」偷偷看向萬俟蘭馨,臉上現出敬畏之意。   楚金玉嗯地一聲,道:「你既知她是萬俟玄老賊之女,從此最好避而遠之!至於殺不殺這妖女,楚某人尚做不得主,須得交由苗幫主處置。」張乾道:「苗幫主如今在何處?」言下之意如果苗奇就在左近,這便過去向面前求情,讓苗奇饒了萬俟蘭馨。   楚金玉當然明白張乾之意,哼地一聲,冷冷的道:「你還想著讓苗幫主不殺這妖女?這妖女之父乃丐幫敗類,如今已然被苗幫主誅殺!這妖女當時被葉驚風那惡賊救走,丐幫正尋他們不得,如今既然找到了妖女,就不難找到葉驚風那惡賊。妖女及葉驚風那惡賊為禍武林,天下人人得而誅之,若留下此二僚不殺,豈非令江湖永無寧日?張乾,你在武林中也是有頭有臉之人,你難道不知其中厲害?近日來,傳聞毒手時遷與血手潘安二凶來此掘寶晉獻妖教教主,如果他們事成,江湖上哪裡還有安寧之日?你究竟知不知道毒手時遷在何處?」張乾道:「他們就在那邊林中!」楚、晉二人聞言大喜,伸手入懷掏出一物事,卻是一枚火炮,楚金玉用火點燃後彈向高空,「啪」地一聲,空中炸開一團火焰,藍瑩瑩地甚是耀眼,楚金玉道:「丐幫弟兄遍佈大江南北,只要左近有人看見此迅號,不時便可趕來,咱們先去看看毒、血二凶!」言畢出手向萬俟蘭馨擒來。   萬俟蘭馨這時節哀傷之下神情恍惚,癡癡呆呆地望著遠處,只盼葉驚風能回心轉意,突然現在眼界之內,對楚、張二人言語充耳不聞,楚金玉出招來拿自己,竟絲毫不覺,輕而易舉地便被楚金玉扣住脈門,乖乖地跟著楚、晉、張三人回到林中。   四人入林,但見史伯傑等人早將所有珍寶裝入剛做好的大木箱內,一個個累得齜牙咧嘴、滿頭大汗,欲搬了大木箱走開,那大木箱卻如同粘在地上一般,紋絲不動。   看著木箱內珍寶,楚、晉二人雙目圓睜,呆若木雞,他們此生何曾見到過如此多的珍寶?再看血手潘安坐地閉目不動,毒手時遷雖然張牙舞爪,身子卻凍僵了一般,二人又是大奇:「毒、血二凶武功高強,是何人制住了此二凶?」心下隱隱覺得是葉驚風,因為他們適才與葉驚風交過了手,也知道葉驚風這幾日跟萬俟蘭馨在一起,再看萬俟蘭馨神情恍惚,失魂落魄,憶起遇到葉驚風時,葉驚風也是如此神態,心下已然明白:「這二人定是鬧了彆扭,不然葉驚風那小子決不會棄下妖女不管,獨自一人離去!」至於此前已與葉驚風會過面,並殘敗於葉驚風手下,二人當然不便在眾人面前說出,只有假裝無有見到過葉驚風。   見到楚、晉二人到來,史伯傑雙目中透著惡毒的光芒道:「這些珍寶是我們的,你們休要打什麼壞主意!」一個個緊緊爬在大木箱上,唯恐楚、晉二人搶去大木箱。楚、晉二人這時已會過意來,楚金玉冷笑道:「珍寶是天下人的,你們誰都莫想據為己有!」雙目也貪婪地望著一個個大木箱,生怕史伯傑等人將之搬走,一時全忘了毒、血二凶乃武林禍害,應該先殺了此二人。不單楚、晉二人如此,自葉驚風走後,史伯傑等一干人早已按捺不住,爭先恐後地躍入地窖中搶珍寶,誰還顧得上去打殺了毒、血二人?   雙方相對良久,史伯傑終於耐不住道:「大夥兒先除了這兩個叫化子!」當先跳過來,揮舞著雙拳向楚、晉二人打來。見丈夫跟楚、晉二人交上了手,史伯傑之妻也跳過來,所施不知是爪還是掌,只管向楚、晉二人身上招呼。   晉昂適才被葉驚風打傷,武功僅能發揮出二三成,楚金玉一手扣著萬俟蘭馨脈門,僅空出一手映敵,武功發揮也大大折扣。好在史伯傑夫婦手上無有拿著賴以成名的吳勾及柳葉刀,赤手空拳也是不能發揮出十成威力,兩下裡竟也旗鼓相當。若非晉昂有傷在身,楚金玉拉著萬俟蘭馨,史伯傑夫婦便是有了拿手兵刃也不是楚、晉二人對手。這當兒四人雙方打得難解難分,俞家兄弟見狀也跳過來加入戰團,楚、晉二人登時吃緊,險象環生。   張乾見眾人打得熱鬧,忙吩咐其餘四鬼道:「兄弟們,快動手,殺了這幾人,珍寶都是咱們的!」話音剛落,林外一個聲音道:「你這胃口可也不小啊!」楚、晉二人聞聲大喜;「苗幫主來了!」少傾工夫,林外一陣響動,奔過來數十人,人人衣褲破舊,儘是丐幫弟子,中間苗奇、龍兆興、尚遠等一幹好手盡在。   苗奇一干人來到林中,三下五除二便制住了所有人,見到木箱中許多珍寶,眾丐個個目瞪口呆,包括苗奇自己!   苗奇呆愣良久,目光移向萬俟蘭馨,冷冷的道:「萬俟大小姐,怎麼你也在此?葉驚風那小子呢?」萬俟蘭馨自從葉驚風離開後心中混亂已極,無了任何主張,靈魂兒如同脫竅而去一般,視苗奇若無物,懶懶的道:「他走了。」看著萬俟蘭馨雙目癡呆的樣子,苗奇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來,淡淡的道:「那小子去了何處?他為何不跟你在一起?」萬俟蘭馨懶得連話都不想說了。唇齒間沉沉地崩出了三字:「不知道。」   龍兆興道:「苗幫主,今日有幸遇到妖女及毒、血二凶,正好殺了此三人為武林除害!」正欲動手,苗奇攔阻道:「且慢!」龍兆興奇道:「苗幫主不願殺此三人了?」苗奇斜了毒、血二人一眼,最後又看向萬俟蘭馨,雙目透出之光芒更是奇異,但轉瞬即逝,沉聲道:「毒、血二凶如今已是刀俎間魚肉,何時殺之都可,萬俟妖女是萬俟玄那奸賊之女,當然容不得她活命!不過江湖傳聞毒手時遷還有多處藏寶,今日僅得其一,若殺了此人,另外幾處藏寶將永埋地下,因此毒手時遷此時不能殺。萬俟妖女雖惡,卻遠不及葉驚風,如今不見了葉驚風,咱們正好拿了萬俟妖女,引誘葉驚風那小子前來,然後一舉殺了此二人!」   楚金玉道:「葉驚風那小子不知與妖女鬧了甚麼彆扭,拋下妖女一人不管而獨自離去,以小弟看來,那小子多半不會回來,咱們不如殺了妖女,以防夜長夢多!」苗奇嘿嘿一聲冷笑,道:「年青人鬧些彆扭乃常見之事,不鬧彆扭反而顯得情義不重……」萬俟蘭馨聞言心中突地一跳,靈魂兒登時歸了竅:「葉大哥離開我,真的如苗奇這奸賊所言嗎?是了,是了,他若視我若無物,又怎會生我的氣?他能賭氣離開我,足見他將我看得甚重!如果他與我形同陌路人,心中全無我的影子,哪裡還會跟我鬧彆扭?」一時心喜異常,只盼葉驚風真的如自己所想。   苗奇見萬俟蘭馨面帶笑容,心中登時一奇,道:「以苗某看來,葉驚風那小子必定會回來見萬俟妖女,咱們若殺了妖女,那小子將永不會回來。那小子武功高強,又刁鑽奸猾,極難對付,咱們眼下只有擒了妖女不殺,然後以妖女為餌,釣那小子上鉤,設計一舉除此二魔!」聽苗奇如此說,丐幫弟子雖然大多不以為然,但也無法提出異議,只得按苗奇之吩咐點封了毒、血二凶及萬俟蘭馨啞穴及上肢穴道,止留作兩條腿兒走路。群丐弄來法繩將毒、血二凶及萬俟蘭馨捆了個結實,串蚱蜢一般將三人拴在一起,免得一不留神有人逃了去。丐幫中法繩用於弟子犯錯,或擒拿叛徒時綁拴此人,犯小錯之弟子當眾被執法弟子用法繩捆個結實,向眾人認錯並保證此後決不犯錯後解開法繩,算是受了刑。此刑雖微,但當眾被捆了手足親口述說自己過錯,那是極失顏面之事,因此丐幫弟子都懼怕那法繩,唯恐有一天不小心犯了錯,導致法繩纏身,當眾出醜,顏面盡失,難以作人。法繩用於叛徒或大奸大凶之人,法繩之功效便不在於此了,那法繩乃牛筋混以鋼絲擰就,堅韌異常,任你多大本領,只要被此繩捆住,休想將之掙斷、撐脫而逃走。此時丐幫用法繩捆了毒、血二凶及萬俟蘭馨,其意當然不在於懲治此三人,因為此三人均非丐幫弟子,除了萬俟蘭馨知道法繩之功效外,另二人根本不知。因此,丐幫用法繩捆住三人,其意是毒、血二凶武功不弱,尋常繩子、包括鐵鏈也不一定能捆住他們,同時這裡荒山野林,根本找不出繩子來,權宜之計只有勞動法繩的大駕了。   處置妥當了毒手時遷等三人,苗奇向史伯傑等人道:「史大俠,你有號『鉤星手』,雙鉤使將出來,天下少有人敵,你與袁女俠相結伉儷,成名武林二十年,武林中誰提起你們『鉤星撩月』賢伉儷不大豎拇指,道一聲『真乃人中龍鳳』?苗奇不才幾十年來對賢伉儷也頗為敬仰,多次想登門拜訪,無奈苗某生就犬馬之命,日夜無有空閒之時,以致心中一直耿耿!今日得見賢伉儷二人,苗奇真是三生有幸,待見二位為一些身外之物爭鬥得不可開交時,苗奇大失所望,深恨江湖中那些傳聞,深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之理了。史大俠,袁女俠,這裡許多珍寶既不是毒手時遷的,也不是你們賢伉儷的,更不是我苗奇及丐幫兄弟的,乃是天下人共有之物。既然你們大家都為珍寶而來,總不能空手而歸,免得天下人說丐幫以多欺少,見財忘義。丐幫創立數百年,幫中弟兄無一不是乞討為生之叫化子,一生中用不上什麼銀錢,更不會見了這許多珍寶而忘卻了所以,丟棄了數百年來所重之義。史大俠,袁女俠,俞家兄弟,淮水十七傑,你們此來都不容易,這就快拿些珍寶回家吧,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剩下的丐幫可要將之分給天下窮苦人了!」   史伯傑夫婦聽了苗奇一席言語,雙目中那股貪婪邪惡之氣漸漸隱去,面色變得沉靜凝重,一時不發一言,淮水十七鬼之「彌勒鬼」張乾卻大睜雙目,叫道:「苗幫主所言可是真的?」苗奇哼地一聲,道:「丐幫數萬弟子,個個講信守義,說一不二,苗某豈是食言而肥之人!」說到「食言而肥」四字許多人輕輕哼了一聲,張乾臉上一紅,心下暗道:「***,丐幫數萬臭叫化子饑一頓飽一頓,個個瘦骨嶙峋,能有幾個胖子,你們便真的食言萬全,也不可能肥胖。老子張乾生就肥胖之軀,一生中吃過的糧食不少,食的謊言卻甚少,你***說此『食言而肥』四字,不是擺明了譏諷老子肥胖是食言過多了嗎?」心中如此想,臉上微帶慍色,說道:「既然苗幫主不食言,在下若不依言,便是對不住苗幫主及丐幫英雄了!」走到一大木箱前,搬了一隻木箱,剛挪離地面,有人大喝道:「放下木箱!」   張乾臉上慍色更重,說道:「苗幫主已說過……」不待張乾將話講完,那個聲音又喝道:「苗幫主允你拿了珍寶離開,史某卻不允!」張乾轉過身來,怒視史伯傑道:「你這是何意?這裡珍寶是你史伯傑的?」史伯傑沉聲道:「不是我史伯傑的,是天下人的!」張乾冷笑一聲,道:「既是天下人的,為何不讓我拿走一些?苗幫主有言在先,我依苗幫主之言而行,你從中阻攔,難道苗幫主之言你也不聽了?」史伯傑道:「苗幫主所言甚是,史某當然願聽苗幫主的!但史某只聽苗幫主所說的講這裡珍寶分給天下窮苦人之言,而不聽苗幫主所說將珍寶各自帶回家之言!史某一家並不富裕,當然知道錢財多的好處,但咱們行走江湖之人,當以義氣為重,錢財為輕,史某便不取這些珍寶,一家數口也吃穿不憂,凍餓不死。相較丐幫群豪,人家撿破衣,討殘食,耕無立錐之地,居無片瓦之房,可謂天下至窮至苦之人。即便如此,人家仍不將這裡珍寶看在眼裡,仍心存天下窮苦人,揚言要將珍寶分給天下窮苦人,以史某看來,這裡珍寶應盡數歸丐幫所有,因為丐幫便是天下窮苦人所組之幫!」   苗奇聞言,臉上做喜道:「史大俠如此一番話,真正令人敬重!不過苗某有言在先,丐幫數萬弟子雖然都是天下至窮至苦之人,但大家X存義氣,肩扛道義,一生乞討又習慣了,得了許多珍寶反而不自在,因此丐幫決不會留下一金一銀!」史伯傑道:「苗幫主如此說,更令我等汗顏得無地自容了!天下最窮最苦的便是乞丐,便是你們丐幫英雄,除此之外,還有何人窮苦過於你們?你們若不留下珍寶,難道將珍寶分給那些富人嗎?苗幫主若執意如此,史某第一個便出來阻攔!」苗奇笑道:「史大俠之盛情苗奇實難推卻!那好,這裡共十一大箱珍寶,苗某在此代丐幫數萬兄弟先收下一箱,回去後分給那些不願做乞丐的兄弟們,讓他們置些田產,安個家業,日後丐幫兄弟凍餓之時便上他們門上去討要了,哈哈……剩下的十箱珍寶,三箱分給天下武林中重義氣、講信用、鋤強扶弱、德高望重之人,再三箱分給天下窮苦又不肯做乞丐之人,最後四箱給了朝廷……」話到此,眾人無不大奇,史伯傑道:「給朝廷?朝廷富有天下,鐘鳴鼎食,百姓皆為其魚肉,這些珍寶給他們做甚麼?」苗奇面色凝重,沉沉的道:「苗某說的朝廷不單指朱氏父子一家,而是大明王朝!我華夏經歷蒙古胡虜近百年踐踏,如今滿目瘡痍,百廢待興,國家亟待治理,可恨蒙元殘虜雄踞塞外,虎視眈眈,時有南下之心,朝廷一要對付蒙古胡虜,二要興國安邦,可謂筋疲力盡,咱們作為大明臣民,難道不應為國家分憂?」苗奇這樣一說,如同一記響鼓,震得人人血氣沸騰,史伯傑激奮異常,叫道:「好,好!苗幫主憂國憂民,心存天下,我等敢不效仿?」   苗奇淡淡一笑,道:「憂國憂民,心存天下,如此評語太大,苗某萬萬擔當不起!苗某一生但求行事無愧於國,無愧於民,無愧於天下,便是天下都罵苗某是妖邪、是惡魔,待死之際,苗某也將是含笑九泉!今日不過有幸得到這許多珍寶,苗某才能借花獻佛,一一分施,如果無了這些珍寶,苗某拿甚麼給天下窮苦人,拿甚麼給江湖中重義守信之人,拿甚麼給國家分憂?嘿嘿,錢財雖多,終是有價值之物,有用盡之時,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仁義』二字,字雖不多,卻是度之無價,用之不盡,哪裡是珍寶可以相比?人生於世,但求『仁義』二字,終生受用無窮!哈哈——苗某這可扯得遠了,不過『仁義』二字有大有小,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但求力所能及,盡力而為,如此便是大仁大義!好了,葉驚風那惡賊說不了不時便會回來,他對此處地形甚是熟悉,咱們在此可萬萬制他不住,須得另尋一處,引他前往,然後設計將之誅殺。這裡十一箱珍寶當然不能留下,可木箱太大,裡面珍寶太多,難以負之前行,咱們不如再做幾口木箱來,一分作三,如此一來負重減輕,便拿得動了!」時下史伯傑等人已對苗奇佩服得五體投地,苗奇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當下劈劈啪啪,一干數十人不時工夫便做了三十餘口木箱,一干人將原來十一口木箱中珍寶分一作三,裝入小木箱,收拾停當後,直待苗奇一聲令下,扛了木箱離開密林。   苗奇看了四週一遭,指著東北方向道:「往那兒走,不久便可出了深山,到得集鎮上,如今天下許多人知道毒手時遷在此有寶藏,咱們負了木箱到了人多之處,必然引來無窮麻煩,哪裡還有心思對付葉驚風……」指著正北方道:「往那兒走,不久後便可到達中原,那裡除了有丐幫總舵,還有少林寺,中州刀斧門,三派合力不但能護住珍寶不致歹人爭搶,而且可以設計聚眾殺了葉驚風……」言未了,史伯傑已道:「苗幫主如何說大家便如何照辦,你說該向正北,咱們便往北走!」當下率先扛了一口木箱便向北前行。丐幫眾弟子及張乾等人見史伯傑如此,一時更不甘落後,各自扛起一口木箱往林外北邊走。   苗奇命龍兆興副幫主,尚遠長老押了毒手時遷三人,自個兒殿後設下一個個路標,一干人離開林子緩緩向北,愈走愈離林子遠了。   萬俟蘭馨上身穴道及啞穴被封,張口說話不得,心中卻一直未停地思索:「他真的會回到林中嗎?如果他對我還有情義,就一定會回去,可是他回去了又怎樣?如今我落入苗奇這奸賊之手,被他們押著離開了那裡,他回去了不一樣見不到我?苗奇這奸賊口上仁義道德,說得天花亂墜,也只有這一干蠢豬能相信他!他設下那些路標,雖極易被人發現,卻極難令人生疑,奸賊口口聲聲言稱他機智過人,定能從其間看出端倪,這奸賊根本就是在騙人!既然許多人都知那裡有寶藏,說不了這當兒已有人前往密林中了,那些路標置於顯眼處,哪能不被別人看見?苗奇這奸賊一見這許多珍寶,一時目瞪口呆,後來只要向我看來,雙目中總透著似笑非笑、奸猾Y褻之光芒,這奸賊定然不懷好意!他作為丐幫幫主,見了毒手時遷而不殺,這又是為何?雖然奸賊聲稱留著毒手時遷用以逼問另外幾處寶藏,可留著血手潘安又作甚麼用?一個多月前葉大哥化作奸賊之模樣,無意間碰上了妖教青木壇壇主常青,常青一上來便問葉大哥事可辦妥,葉大哥假扮苗奇,當然不知常青所言何事,支吾應對,送走常青,以免露出破綻。由此可見,苗奇這奸賊確實歸附了妖教,他不肯殺毒、血二凶,誰又敢說於他們同是妖教弟子無關?這奸賊如今帶了許多珍寶向北,誰又敢說他這不是協同毒、血二人將珍寶送往妖教?如果真是如此,苗奇這奸賊所說設計殺了葉大哥云云全是一番騙人的鬼話!苗奇這奸賊真正意圖並不願葉大哥跟上來!」   萬俟蘭馨心中如此一想,不免又哀愁起來:「如果他不回林中;如果他回到林中後已無了路標;如果他不能從路標上看出深意……我與他豈非永難見面了?」再看苗奇這裡近四十人,中間許多都是好手,心中又擔憂起來:「如果天可憐見,使他追了上來,豈非等於使他自投羅網?」看看天色已黑,萬俟蘭馨心下更是擔憂:「如今這天氣,夜裡恁地黑,他若追了上來,一時看不清這裡是苗奇這奸賊一干人,心切之下,莽莽撞撞地闖了過來,哪裡還有活命?」一時盼著葉驚風追上來,一時又盼著葉驚風不要追上來,愁愁苦苦、擔擔憂憂,直將萬俟蘭馨一顆心兒給揉碎了!   一干人向北在山中走了大半夜,負箱之人個個腿如灌鉛,氣力將竭,苗奇不得不讓眾人停下歇息。歇了一陣,定下神來,但見所處之地在一山坳中,山坳北側一道不算十分陡峭的山崖擋住了去路,若不停下歇息,實是無路可走。往山崖上看去,那山崖不過五六丈高,大多人都可攀將過去,可要負了重物去翻越山崖,只有少數三五人能辦到了。   「難道前去無路了?」苗奇暗問自己:「往北走不通,又該向何方走?」黑暗中向東西兩側看去,東側山勢起伏,西側黑壓壓的不辯物事,彷彿是一片密林,苗奇又將目光移向北邊,心中暗道:「只須弄上幾根纜繩,先跳上幾人,將木箱一一吊上,如此不就走過去了嗎?」正欲跳上山崖,忽然想到:「如果上面前去無路,又該如何?且待我先上去看看!」來到山崖下,雙足一蹬,身子已離地三丈,右足在崖上又是一蹬,心想這一躍便可跳上崖去,不料右足蹬出,撲地一聲,右足登時陷入崖中,直沒至腿根。苗奇這一腳被陷,一時吃驚不小,忙用雙手緊緊摳住山崖,不致身子跌下。待會過神來,抽出右腿,但聽嘩啦啦一聲響,右腿四周山巖鬆散異常,碎裂後塊塊碎石墜下崖去,再看右腿卻是陷入了山巖上一個洞穴中。苗奇扒開右腿四周鬆散的碎石,洞口越來越大,裡面黑黝黝地,彷彿那洞穴甚深,苗奇心中登時大喜:「真正天助我也!」躍下崖去,點了一支火把,躍到崖上洞穴中,但見那洞穴寬逾兩丈,深近四丈,高可丈許,儼然一個天生的石室!   苗奇在洞中察看良久,心中已有了計較,當下嘿嘿一笑,躍下崖去,說道:「誅殺葉驚風那惡賊便在此處!上面那洞穴甚大,咱們先將木箱放入洞穴中,封上洞口,然後留下幾人守住毒手時遷等人作餌,餘下之人四散潛伏,待葉驚風那惡賊前來救人,咱們合圍而出,不愁殺不了那惡賊!」當下先跳入洞中,用法繩綁了木箱一一吊上放入洞穴中,用石塊封住洞口,一切準備停當,天色已然大亮。苗奇躍下崖來,命弟子拿了乾糧分來吃了,看看葉驚風仍未追來,苗奇心中暗道:「難道葉驚風那小子無有發現路標?如果確是如此,該如何做計?」苦思良久,心下又暗喜道:「不管葉驚風那小子有無發現路標,我只須派人按原路返回,重新回到那林中,不愁葉驚風那小子不來!嘿嘿,如此一來,嘿嘿……」當下吩咐至勇分舵舵主常新帶了四人去接迎葉驚風,約定午牌時分,不管此五人見未見到葉驚風最遲要到未牌時分回來復話。   常新等人走後,苗奇命一干人倒頭睡去,有人建議作個埋伏,苗奇笑道:「葉驚風那小子並未追來,哪裡用得著潛伏,待常新舵主五人回來時再說罷!」一干人早悃得不耐,有了苗奇此言,誰不願睡個飽覺,當下睡去不提。   待到中午時分,仍不見常新等人回來,毒手時遷「呀」地一聲,叫道:「***,常新等人早給葉兄弟殺了,你們不用等了!」見毒手時遷開口說話,眾人均是一驚,苗奇知道這是毒手時遷所封穴道自行解開,忙過去重新點封了毒手時遷啞穴,當然也少不了血手潘安及萬俟蘭馨的。   聽了毒手時遷之呼叫,龍兆興道:「幫主,常舵主他們會不會遭了什麼不測?」苗奇沉吟道:「時候尚早,且等等看!」心下卻暗喜:「最好常新這幾人真的遇上了葉驚風,不然此計難成!」又等頓飯工夫,苗奇吩咐晉昂、楚金玉二人道:「晉舵主,楚舵主,常舵主他們五人至今未歸,說不了遇到了什麼意外,我看你們二人不如再回去看看如果遇上了葉驚風,留下幾人纏住他,另外幾人迅速跑回,咱們再作計較。如果常舵主他們真的已身遭不測,以常舵主他們五人之武功,必然能將葉驚風打傷,說不了你們遇上葉驚風時他正在調息療傷呢!若是如此,你們一哄而上,不由分說趁機殺了葉驚風,這可是天大一件功勞,你們這就快去吧!」當下吩咐了另外八名弟子,加上晉、楚二人共十人,往南迎戰葉驚風。晉昂昨日裡跟葉驚風交過手並受了傷,知道常新等人真的遇上了葉驚風,根本不可能討到什麼便宜,自己這一去多半有去無回,類同送死,心中甚是不願,一來幫主有令,不敢違抗,二來自己與楚金玉一直未說曾與葉驚風在昨日交過手並受了傷,只得悻悻地帶了八人南去。   晉、楚二人心中如此作想,剩下之人並不這般,他們直以為葉驚風即便將常新等人盡數殺了,自個兒也必然吃傷,晉、楚二人這一去縱然不能將葉驚風打死,也能去了他半條性命,當下大誇苗奇之計高。苗奇心中自有計較,聽了眾人之言,心下暗笑道:「苗奇此舉何止計高,簡直是計絕!你們一干人此時全被蒙在鼓裡,哪裡知道苗某所定何計?嘿嘿……」   萬俟蘭馨啞穴被封,作聲不得,雙耳雙目及心中卻清楚得很,聽了苗奇之言,心下憂愁已極:「他若知道未到此處,便於沿途被眾丐殺了,我此生哪兒還能再見到他?」想到昨日雖然憤然一別,有可能就此一別永難相會,淚水撲簌簌又墜落下來,心中暗定道:「如果他真的身遭不測,我也不獨活了,只要能開口說話,便大罵苗奇,讓他大怒下殺了我,就此到黃泉道上追隨他!」   待到日暮,仍不見常新、晉昂等人回歸,除了苗奇之外,所有人都擔憂起來:「難道這先後十五人都已身遭不測?」一個個開始懼怕起來,惟有苗奇心下大喜:「苗某之計成了大半矣!」看著別人個個面色難看,苗奇哈哈一笑,道:「葉驚風這惡賊多半被誅殺了,不然以他腳程,早該到了這裡!哈哈……尚兄弟,這次你再帶九名兄弟加上你共十人過去看看,若見了葉驚風之屍身,一定莫忘了將之帶回!殺了此魔,咱們丐幫大可在天下人面前露臉了,哈哈……」見苗奇說得如此輕巧,尚遠等人懼意大去,興高采烈地又離開苗奇向南去了。   見到身邊止剩七名丐幫弟子,除了龍兆興一人功夫不弱外,餘下六人均尋常得緊,苗奇心下暗道:「妙計成了十之八九矣!」哈哈一笑,道:「龍兄弟,你說上面洞中那些珍寶該如何分法?」龍兆興及史伯傑等人聞言無不大奇,龍兆興道:「你不已說過了分派之法了嗎?」苗奇笑道:「龍兄弟,咱們行乞近半生,你難道對那些珍寶不眼熱?以愚兄看來,上面珍寶,咱兄弟二人一人一半分了算!」史伯傑聞言大怒道:「苗奇,你這話是甚麼意思?」苗奇哼地一聲,道:「非常簡單,這裡只有龍兄弟配跟苗某分寶,你們是甚麼東西!」言畢揮掌向史伯傑打去。見苗奇跟史伯傑等人交上了手,龍兆興心中奇異萬分:「苗奇這是瘋了?不說好了珍寶分派之法,以及共同對付葉驚風,這當兒他怎地跟自己人動起了手?」想到苗奇先後派出的三批人至今一人未歸,龍兆興心中大驚:「難道苗奇他……」駭然之際,張乾揮舞拳頭向自己打來,龍兆興思緒立斷,只好跟張乾等三四人搏鬥起來。   黑暗中,雙方這一場混戰,打得甚是慘烈,按理丐幫這邊有苗奇、龍兆興二大高手,對付史伯傑等人應是不費吹灰之力,龍兆興見苗奇出招虛虛飄飄,毫無威力,心下又是大驚:「如果所料不錯,下一個身遭不測的便是我龍兆興!」當下守住門戶,並不使力,只求保住力量以待不測。這樣一來,等於丐幫六名庸手對付史伯傑等一干人,倒讓史伯傑等十一人大佔上風。   萬俟蘭馨見到苗奇如此,想起苗奇看向自己那奇異的目光,心下頓時警悟:「苗奇這奸賊想獨吞這許多珍寶了!」只盼蒼天垂憐,讓葉驚風得以保命,迅速趕來,黑暗中雙目直直盯向南方,只盼有個身影出現,而那身影便是葉驚風!   望眼欲穿間,果見黑暗中一條身影大鳥般飛馳過來,萬俟蘭馨若不是啞穴被封,登時便要驚呼出口。但見那身影矯捷如飛龍,直至自己身前,黑暗中那身影甚是熟悉,赫然正是葉驚風!   萬俟蘭馨見葉驚風到來,心中狂喜不已:「他終是回到了那林中;他終是發現了那些路標;他終是悟出了路標之深意;他終是殺了常新等先後三批取他性命之人;他終是趕過來救我了!」一時熱淚盈眶,心中大聲叫道:「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他回到了那地方,說明他對我情深義重;他能從路標上悟出深意,足見他機智超凡;他打殺了常新等二十五人,無恙來此,便是天神也不過如此!」想到自己心愛之人不但機智過人,武功超群,重情重義,一時覺得葉驚風真如天上神將下凡一般,身上無處不透著神奇及可敬可愛。想到如此一個天神般的人竟是自己心上人,萬俟蘭馨真恨不得跳上前去緊緊抱住葉驚風,親吻個夠……   待見葉驚風打得苗奇無有還手之力,萬俟蘭馨心中歡喜不可抑制,便是每一根頭髮都在歡暢地大笑;待見苗奇過來打殺自己,葉驚風過來救自己時,萬俟蘭馨心中大驚:「傻風哥,千萬莫過來!」口上呼叫不出,葉驚風終還是搶了過來,萬俟蘭馨大駭下閉起雙目,她實是不願看到即將發生的慘事!   苗奇制住葉驚風,一時無有殺了葉驚風,反而跳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殺了龍兆興等所有人。淡淡的星光下,但見苗奇面目猙獰,踱步緩緩走到葉驚風面前,陰惻惻的道:「葉驚風,你到底知不知道戴晨鶯在何處?」葉驚風心中一怔,暗道:「苗奇這奸賊不殺我,原來是為了這個?!」當下心裡有了計較,笑道:「堂堂的天下第一大邦——丐幫幫主也在打聽戴妖姬之下落嗎?」苗奇哼地一聲,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葉驚風笑道:「老子知道了怎地,不知道又怎地?」苗奇陰惻惻的道:「知道了是死,不知道也是死!」葉驚風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多問,只須一掌或一劍殺了老子,你***便什麼都知道了!」苗奇略一遲疑,道:「你小子死去當然容易得緊,苗某待會兒便了結了你這心願,此時苗某只想問你到底知不知道戴妖姬下落!」葉驚風笑道:「如此說來,老子倒也有得一時可活了?哈哈,好好好,妙妙妙!」苗奇冷冷的道:「你若不說出戴晨鶯下落,苗某這便殺了你,讓你妙個夠!」   葉驚風長笑一聲,道:「你***便知道了戴妖姬下落又怎樣?得知戴妖姬在何處,無非想從她口中得知誠信大師下落,得知誠信大師下落,無非是為了《龍象玄經》,你***如今已年過半百,便弄到了經書,又怎能習得上面武功?」苗奇哼地一聲,道:「誰說苗某要學經書上武功?」葉驚風道:「那麼你***打聽戴妖姬之下落又是為了何事?」苗奇冷冷的道:「這是苗某之事,你小子無須知道!」   葉驚風又是一陣大笑,道:「你***說老子無須知道,偏偏老子知道你***甚多秘密!苗奇,你***答應了妖教教主何事,如今辦妥了無有?」葉驚風突然如此一問,苗奇心中登時一驚,待想到這裡除了葉驚風等四個將死之人,已無第二雙耳朵,心裡漸漸平靜,口中仍然說道:「苗某身為丐幫幫主,又怎會答應妖教教主甚麼事,你小子簡直胡說八道!」葉驚風笑道:「苗奇,你***用不著擔心,老子將死之人,聽了又有甚麼要緊!老子問你,毒手時遷、血手潘安二人如今是何等身份,此二人對於你丐幫幫主來說該不該殺?」苗奇左顧右盼之下道:「此二人當然該殺,妖教中妖人個個都不能輕饒,包括你這惡賊,更何況毒、血二凶曾是武林三凶之二!」葉驚風哼地一聲,道:「你***既然知道毒、血二凶如今是妖教弟子,為何不殺了此二凶?」苗奇道:「苗某不殺此二人當然有深意!其一,毒手時遷尚有多處寶藏不為外人所知,苗某若殺了此人,等於埋沒了許多寶藏,如此不能殺了此人。其二,素聞你小子跟此二人交情不錯,苗某不殺此二凶,正是欲以此二人為餌來引你上鉤,然後除了你這惡賊!」葉驚風冷笑道:「恐怕實情不是如此吧?你***不殺此二凶,是因為你***如今也成了妖教弟子!再說老子雖然不屑,卻也不可能跟毒、血二人有交情,老子也恨不得殺了此二人。苗奇,你***既然說欲用毒、血二人引老子上鉤,如今老子被你所制,性命全交在你手上,這當兒你敢過去殺了毒、血二凶嗎?你***若不敢,便是烏龜王八!」   苗奇聞言,心下大怒,道:「苗某便殺了此二凶又怎樣?」跳過去揮掌向毒、血二人X口拍落,掌到中途忽爾停住,陰惻惻一笑,道:「臭小子,苗某……」話欲出口,急忙頓住,抬眼看了四周,但見天色已然微明,山坳中除了具具屍體並無一個活人,當下說道:「不錯,苗某確是早已歸順了聖教,苗某不殺毒、血二人,正因為此二人也是聖教弟子!葉驚風你此刻便知道了實情又怎樣,你能跳起殺了苗某,或是將苗某之言說給天下人聽嗎?」   葉驚風一時沉默了。   苗奇哼地一聲,道:「葉驚風,你小子為何不說話了?」葉驚風沉沉的道:「你***說的不錯,老子此時不能跳起殺了你,更不能將你說的話傳於天下人聽。即便有天大奇跡,老子不但殺了你,又將此言傳出,天下又有幾人能相信我這『笑面惡魔』之言?天啊,天啊,你此時為何不派一干人來此聽聽苗奇這奸賊說的話?」言罷無限憤慨及愁苦。   見葉驚風如此,苗奇暢快已極,仰天一陣長笑,道:「葉驚風,你小子將死之人,知道了苗某所做壞事越多,心中就越難受,苗某不妨再給你多說一些,你小子可知道苗某單向你打聽戴晨鶯下落所為何來?」葉驚風懶懶的道:「你***願說便說,老子不想聽你***大放臭狗屁!」苗奇哼地一聲,道:「到如今,苗某便給了說了實情又何妨?哼哼,你小子生得晚,無有見到過戴晨鶯,不知人家生得何等模樣,可苗某卻是見到過了。二十年前,苗某乍見戴晨鶯,魂兒登時便被勾了去大半條,試想苗奇也是男子,怎會對一美色不動心?自見到戴晨鶯後,苗某日日心中所想儘是那女子之容貌、身影,想得久了,不由得妒火中燒:『萬俟玄能娶那女子為妻,我苗奇為何不能?』原本我與萬俟玄乃生死弟兄,有著過命之交,只因萬俟玄娶到了戴晨鶯而我無有,我便視萬俟玄為眼中釘、肉中刺,日日盤算著除去萬俟玄,將戴晨鶯據為己有!   「有一日,聽得萬俟玄房中有異聲,進去一看,卻是萬俟玄之妻戴晨鶯跟沙秋豐正在做那等事。沙秋豐見我進去,嚇得沒命似的跑了,那女子見了我也是花容失色。我本欲將此事公諸於眾,不耐那女子苦苦哀求,又對我眉來眼去,我見了那女子凝脂般的胴體又耐不住性子,便做了一回真正男人,答應那女子不將此事傳出。有了這第一次,便想有第二次,在萬俟蘭馨這小丫頭滿月那晚,萬俟玄喝得酩酊大醉,我偷偷約來沙秋豐,趁他不備將之打殺,負了沙秋豐屍身摸到那女子房中。那女子見我到來,大喊大叫,執意不跟我做那事,後來萬俟玄聞聲趕來,我一掌打向那女子後潛入床下,同時將沙秋豐之屍身拋向窗外。萬俟玄那晚只以為兇手是沙秋豐,哪裡想到我苗奇才是真正兇手並且就在他床下?由於一掌無有要了那女子性命,後來那女子到了石天齡處,我便時常前去搗亂,本意要讓那女子不治而亡,可見到那女子之姿容及想到那一次跟那女子做那等事時,總是狠不下心來下不了手。   「後來,石天齡帶那女子到了百花川,外人無法進入,我當然無法再入內找那女子。想到那女子天仙般的容貌,令人蝕魂的胴體,我神魂顛倒,想入非非,日日玩弄這從那女子身上弄來的香囊,終於有一日不小心被萬俟玄看見。既然事情敗露,當然容不得萬俟玄,於是我便約來十二名武林好手,欲於暗中殺了萬俟玄!那晚若不是馬、丁、黃三長老,我早將萬俟玄殺了,正因此三人,才使萬俟玄父女得以逃命。十年來,我無日不在想著那女子,也無日不在想著萬俟玄、丁不凡及那晚約來共同殺萬俟玄而無有被我除去的『獨臂如來』齊東嶽。可一連十年過去,一直不聽此四人音訊,江湖中只傳聞此四人已死,我憂心大去,不料臘八洛陽龍山一會,幾乎讓我苗奇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葉驚風聽到這裡幾乎氣炸了X膛,叫道:「苗奇,你這奸賊如此做惡,總有一日你會身敗名裂,不得好死!」苗奇大笑道:「我苗奇不得好死?哈哈……不得好死的是你葉驚風!你這小子奸妹殺兄、弒父弒母、殺兄戮弟……」葉驚風叫道:「你***休要說了!老子葉驚風一生光明磊落,從無做過這等惡事,這全是有人暗中陷害老子的,老子可對天發誓……」苗奇也打斷葉驚風之言,笑道:「你小子如此說,世上能有幾人相信?哈哈……苗某今日殺了你小子,還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幫主,可是你小子卻不得了啦!丐幫自龍副幫主以下二十餘人盡死於你小子之手,即便苗某今日不殺你,你小子又能活到幾時?哈哈……你葉驚風有號『笑面惡魔』,龍山一會,天下人更是痛恨你,你說的話天下又有幾人能相信了?哈哈……」   看著苗奇一陣陣大笑,葉驚風氣塞X臆,怒上發稍,恨不得跳起將苗奇一塊塊給撕碎了,只可恨身上多處穴道被封,手足動彈不得,惟有氣呼呼地看著苗奇暢快地大笑。   「苗奇,你***快動手殺了老子吧!」葉驚風忍不住叫道,而苗奇卻笑道:「葉驚風,你小子想死也不急於這一時!你小子知道了苗某這許多事,苗某能讓你活命嗎?苗某如今再問你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戴晨鶯下落?」葉驚風憤然道:「老子知道了也不告訴你***臭奸賊!你***不是日夜盼著見到那女子嗎?老子偏偏讓你永見不到她!哈哈……」   苗奇也是哈哈大笑,道:「葉驚風,你小子以為苗某這當兒很想見到那女子嗎?哈哈……不錯,在此之前,苗某確是無日不念著那女子,可如今卻不同了!如今苗某有了這許多珍寶,又有了那女子之女兒萬俟蘭馨,苗某還要……」葉驚風聽到這兒,怒不可遏道:「苗奇,你這奸賊休打蘭姑的主意!」苗奇笑道:「如今不容得苗某不如此打算了!葉驚風,你小子可知道苗某為何不殺毒、血二人及萬俟蘭馨?不殺毒、血二人一來是因為二人都是聖教弟子,苗某不願開罪聖教主而殺了他的弟子,二來毒手時遷還有多出寶藏未得,苗某想留著他以備後用!苗某不殺萬俟蘭馨這丫頭之理由便簡單了,一來是苗某欲用她為餌,釣來你小子上鉤,一舉殺了你小子,二來卻是苗某看上了這小妮子,哈哈……十餘年來不聞戴晨鶯音訊,說不了那女子早已身死,即便尚在人間,也是個半老徐娘,無多大迷人之處了!如今有了這樣一個相貌與戴晨鶯一般無二的少女,苗某還想戴晨鶯做甚麼!葉驚風,苗某初時不殺你,只求你能說出戴晨鶯下落,此時不管你說與不說都無所謂,葉驚風,苗某這可要送你西歸了!哈哈……」大笑聲中,一掌向葉驚風頭頂擊落。   「住手!」隨著一聲斷喝,苗奇笑聲嘎然而止,身子也頓住不動,轉首看向音發處。只見龍兆興從地上躍起,陰惻惻地瞧著苗奇,森森的道:「苗奇,你這奸賊,龍某終於看清了你!」苗奇見龍兆興死而復活時先是一驚,待見這裡只龍兆興一人時,不禁笑道:「龍副幫主,你假死之技倒也高明,幾時傳於苗某,讓苗某也學學?」龍兆興憤然道:「龍某要傳只傳你真正之技,你這奸賊還想活過今日?」苗奇笑道:「這裡苗某說得算,苗某願讓誰死誰便得死,苗某願活上幾時便活上幾時!哼哼,龍兆興,恨只恨你醒轉得太早,如果待苗某殺了葉驚風,離開此地而去時你再醒來,豈非對苗某大大不利?哈哈……既然你要真死,苗某也只有成全了!」轉身向龍兆興打來。   「住手!」又是一聲斷喝,西邊林中跳出五個人來,當先一個八袋弟子道:「苗奇,你這奸賊還想行兇嗎?」苗奇又見來人,臉色登時大變,叫道:「常舵主,你們無有被葉驚風這小子打殺了?」來者正是常新等五人,見到此五人葉驚風與苗奇都幾乎不相信自己雙目,葉驚風心裡大喜道:「多虧老子無有殺了這五丐,只是將這五丐封了穴道,用籐條捆了起來,如今過去了十餘時辰,這五丐之穴道早自行解開了。穴道一解,籐條自然束縛不住他們!哈哈,此五人一出,苗奇這奸賊可大大不妙了!」只聽常新說道:「葉公子被人陷害,自身實乃清白純潔,他作為武林中道義俠士,當然不會為難丐幫弟子!苗奇,此時你還有何話可說?」   苗奇一張醜陋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一陣青,乾巴巴的笑道:「常兄弟,苗某說的話你可都聽到了?」常新哼地一聲,無有言語,苗奇訕訕的笑道;「常兄弟,苗某之為人你們難道不知?苗某那樣說,只是為了從葉驚風這惡賊口中打聽到戴妖姬下落,你們千萬莫當真!」   常新哼地一聲,道:「你苗奇之為人我等卻是清楚,十餘年前你為了一個賤女人可將自己生死之交害得身敗名裂,無處藏身,如今你為了一些珍寶和一女人可不顧自己身邊數十弟兄之安危,設計將之一一處死。可歎你苗奇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萬未想到葉公子無有殺我們五人,更未料到龍大哥只是一時假死。」苗奇笑道:「常兄弟這是說哪裡話?葉驚風這小子大奸巨滑,苗某若不設計,怎能讓他說出戴妖姬下落?」常新哼哼一聲冷笑,道:「你如今說什麼都無人相信了!苗奇,常某早對你有疑心了!數日前龍山上雖然你突然復出,致使葉驚風奸計無有得逞,但丁不凡丁長老及姚堅冰姚長老二人之言著實令人深思。直到前日咱們到了那邊密林,常某見到你看著珍寶及萬俟姑娘不懷好意的樣子時,心中更對你起疑。這二日來,你不但無有殺死萬俟姑娘,就連毒、血二凶都不肯殺,這又說明什麼?你派我等返回原地去察看葉驚風追來無有,哼!常某豈不明白你的心思?葉驚風武功高出我們許多,一但我們遇上葉驚風,又怎能從他手下逃脫?你如此安排我們,無非是給我們送死,欲借葉公子之手將我等殺了……」龍兆興這時接過話頭道:「不錯,常兄弟說得不錯!苗奇先後派出三批兄弟去接應葉公子,為的便是讓這些人去送死!既然常兄弟你們五人逾時不歸,就說明已然遇上了葉驚風;既然你們遇上了葉驚風,就說明葉驚風已然追了上來;既然葉驚風已然追了上來,你苗奇就不該分散自己實力去對付葉驚風!你苗奇如此做,正說明你見了珍寶及萬俟姑娘後已起了異心,後來你激得史伯傑等人跟我們拚命,並於暗地裡打殺了眾兄弟便是如此!若不是龍某早看出你苗奇已起了異心,哪裡還會裝死?」   苗奇之臉色越來越難看,切齒陰森森的道:「不錯,苗某見了珍寶及萬俟小妮兒後確是起了異心,如今你們六人知道了又怎樣?哼哼,一樣是無用!」言畢發招攻向龍常等六丐。苗奇以一敵六,絲毫不落下風,一路「葉劍梨花掌」施出,掌法飄飄,劍氣縱橫,逼得龍兆興等人左支右拙,難以應付。   「龍副幫主」葉驚風叫道:「苗奇這路『葉劍梨花掌』取意梨花盛開時花繁葉疏、花顯葉藏之意,你們可不防他掌,只防他指劍,他使掌只是幌人耳目,使劍卻是真正殺手!」龍兆興等人從未與苗奇交過手,也從未看出苗奇所擅絕技「葉劍梨花掌」中間奧妙,是以乍一交手,便感不支,此時聽了葉驚風這麼一說,六丐無不大喜:「難怪苗奇平時殺敵均是用指戳中敵人要害,很少用掌打死敵人,原來奧秘在此,若非葉驚風提醒,我們不多時便會死於他指劍之下!葉公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見地,真正令人佩服!」當下六丐不去理會苗奇右掌作何花樣打來,只留意其左手指劍上一招一式,以防被苗奇指劍刺傷,不時工夫,六丐倒也略略佔了上風。   苗奇這一生憑這路「葉劍梨花掌」打殺黑白兩道成名高手無數,依仗的便是天下無人能識破這套武功中的奧妙之處,從而以出奇而致勝。此時自己絕技中奧妙被葉驚風點破,心下大是驚懼:「怪不得葉驚風這小子幾次跟我交手我都無法傷他,原來他早已看出了我這套武功中的關竅!今日經他這麼一說,這裡所有人都聽到了,若不將這裡所有活人都殺死,日後哪有我苗奇立足之地?!」   忽然間,只見苗奇招式怪異,由左劍右掌變成左掌右劍,指劍變得凌厲狠辣,咄咄逼人,而左掌卻古拙詭奇,令人難防。砰砰砰數聲響動,六丐中三丐身子中掌,被苗奇打出戰圈。   己方少了三人,龍兆興等人心思大亂,一時手足無措,葉驚風於一旁瞧得也心急如焚:「苗奇打殺了龍兆興他們,下一個便要殺我,我如今穴道被封,動身不得,無法上前助戰,這可如何是好?」焦躁下暗暗運力,以圖衝開被封穴道,無奈受傷後力不從心,沖了幾次,均是無果,只得暗自運力調息,以圖被封穴道速速自解。再看那邊常新身子一幌,也被苗奇一掌擊中肩頭,踉蹌欲倒,龍兆興與另一名七袋弟子手忙腳亂,甚是狼狽,隨時都有被苗奇打殺的可能,葉驚風心中更是焦躁。終於不出多時,又是砰地一聲,那個七袋弟子X口中掌,倒於一旁,站不起身來,晨光下只有龍兆興與常新二人苦苦支撐,拚力應戰。   「啊呀——」一聲怪叫,葉驚風心中撲地一跳,暗叫道:「龍副幫主也栽了?!」凝神去看時,見龍、常二人並無倒下,那聲呼叫卻是出自一旁躺著的毒手時遷之口。原來毒手時遷此時穴道自解,久不能言下甫得自由,忍不住一聲呼叫,吐出X中鬱悶之氣:「苗奇,你***快為老子鬆綁!」苗奇哼地一聲,並不理會毒手時遷,毒手時遷在地上掙扎了一番,無奈身上所縛繩子乃牛筋混著鋼絲,甚是堅韌,根本掙不斷,毒手時遷耐不住又叫道:「苗奇,你***這是用了甚麼鳥繩,恁地結實!快給老子解開,老子手腳都麻木了!」   只見倒下的四丐掙扎著又站起身來,雙目噴著怒火,又加入戰團,苗奇哈哈一笑,道:「你們幾人倒也硬朗,這就再吃苗某一掌吧!」提到「掌」字,葉驚風忽然悟道:「苗奇這一變招,儘是用掌傷人,看來他變招後的厲害之處仍在左手!」再看少許,果見苗奇雖然左掌右劍,可右手指劍使的卻是「梨花掌法」,而左手掌用的卻是「葉劍劍法」,登時大喜道:「龍副幫主,他此時掌非掌,劍非劍,不管他左右手如何變化,只留神他左手!」龍兆興所以久久不見敗落,也正是懷疑苗奇左右手上招式變換後是換湯不換藥,此時經葉驚風一說,心中更是篤定,全神貫注,只留意苗奇左手招式。另外五丐聽了葉驚風之言,也依法而為,雖然五人都有傷在身,卻也即刻間便佔了上風。   苗奇左右手上招式這麼一變,實乃無計之計,變換招式後掌劍上優勢僅能發揮一二成,如同一個慣用右手使劍之人斷了右手,改用左手使劍,劍招雖無多大變化,威力卻小了許多一般。苗奇適才突然左右二手互換使用招式,常新等人措手不及,當即中計,人人吃了苗奇一掌,若非苗奇改指劍為掌法,威力登時大減,五丐哪裡還有命在?   「毒手時遷柳兄,」葉驚風叫道:「你知道苗奇為何不殺咱們二人嗎?」毒手時遷道:「他這廝是看中了老子的另三處寶藏!」葉驚風笑道:「柳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不是看中了你的另三處寶藏,實是看中了萬俟姑娘,想搶去了萬俟姑娘,並在咱們二人死前大肆羞辱咱們二人一番,不知柳兄可聽到了苗奇適才之言?」毒手時遷道:「老子只是穴道被封,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耳朵及眼睛卻未被封死,當然聽得到苗奇之言!苗奇這狗東西早對萬俟姑娘不懷好意,老子也早看在了眼裡,他***想娶萬俟姑娘為妻的話,卻是他***白日做夢,老子第一個便不答應!」葉驚風笑道:「你***不答應又能怎樣?苗奇殺了龍副幫主他們六人後,跟著便會殺了咱們二人,如今老子穴道被封,不能動彈,你***手足被縛,一樣不能動彈,看來咱弟兄二人只有變成了鬼之後才能索了苗奇之狗命,奪回萬俟姑娘了!」毒手時遷怒道:「你***臭小子淨胡扯淡,若人死後能變成鬼,萬俟玄這當兒早變成了鬼來索苗奇這狗東西的性命了!」   葉驚風長歎一聲,道:「看來咱們二人只有等死了!」毒手時遷罵道:「操你***,你小子平日裡機靈古怪,這當兒就不會想一個好法子?」葉驚風苦笑道:「好法子雖有,只是不知管不管用。」毒手時遷怒道:「操你***,只要有法子,儘管說出來,這當兒還理他管不管用作甚!」葉驚風道:「那好,你先在就用牙齒咬斷陸兄身上繩子!」毒手時遷怒道:「你***出的甚麼餿主意!咬斷廢人身上繩子,讓他得了自由後殺我毒手時遷嗎?」葉驚風道:「那麼你***就咬斷自己身上繩子!」毒手時遷道:「你***沒看見老子這張嘴咬不到自己身上繩子嗎?」葉驚風憤然罵道:「操你***,這個不願咬,那個咬不住,那麼你就咬死萬俟姑娘好了!」   本是一句氣惱之言,毒手時遷聽在耳中卻是大喜:「***,活著不能跟萬俟姑娘在一塊兒,死了能日日見她也很是不錯啊!說不了死後還能見到戴姑娘呢?」當下身子一掙,挪到萬俟蘭馨身旁,張開白森森的牙齒,去咬萬俟蘭馨之咽喉。葉驚風見狀大驚,叫道:「毒手時遷,你***作甚麼?」毒手時遷道:「咬死了萬俟姑娘正是良法!」張口向萬俟蘭馨咽喉上咬下。   苗奇這十餘年來處心積慮,為的就是得到戴晨鶯,如今十餘年不聞戴晨鶯音訊,苗奇早已心灰意冷,這一個多月來忽然見到張大後的萬俟蘭馨像極了當年的戴晨鶯,心中早為之著了魔,這也是他數次無有殺死萬俟蘭馨之原因。自從前日見到了毒手時遷所藏的那許多珍寶後,苗奇更是心神大亂,神魂顛倒:「我苗奇此生哪裡見到過如此多的珍寶?如果將這些珍寶據為己有,那是何等的美妙!就算正陽教主怪罪,我只要私藏了珍寶及毒手時遷,那教主又奈我何?正陽教主僅命毒、血二人前來掘寶,說明教主並不相信毒手時遷有這許多寶藏,如果教主得知毒手時遷之藏寶如此之多,他怎會讓毒手時遷死去?如此一來,那教主必視毒手時遷為珍寶一般,我只要拿了毒手時遷不殺,制住毒手時遷,那教主便拿我沒辦法!正因如此,我才設計讓這幾個乞丐一一前去尋找葉驚風送死,然後將剩下之人一一殺死,帶了毒手時遷、萬俟蘭馨及珍寶尋一個地方藏起來,好好享受這神仙一般的日子!在我眼中,得到戴晨鶯為主,得到珍寶為次,如今無法得到戴晨鶯,卻得到了與那女人一般美貌的萬俟蘭馨,這仍是千喜萬喜天大之快事,如果萬俟蘭馨被毒手時遷咬死了,我苗奇還要這許多珍寶作甚麼?」當下顧不得龍兆興等六人已被自己逼得無了還手之力,即刻便可取了六丐性命,在六丐面前虛晃一招,身子跳向毒手時遷處,飛起一腳,去踢毒手時遷面門。   這當兒,只聽「嗤」地一聲尖厲的響聲破空而至,苗奇「哎喲」一聲,抱足倒下,呼痛不已,顯是被人用暗器打傷了足踝。那暗器驀然而至,非常突然,葉驚風聽聲音便知發施暗器者勁力非凡,決非龍兆興等人能及,心中暗道:「又是什麼人來了?」   晨光下,三條銀灰色身影飛鳥一般從南邊山上飛馳而下,二十丈、十丈、三丈……眨眼間便到了近前,身法之快,匪夷所思!   「呀——」一聲嬌呼,萬俟蘭馨被封之穴道也自行解開,同時毒手時遷兩排利齒已咬到了自己咽喉上,萬俟蘭馨吃痛下,忍不住叫起來:「毒手時遷,住口!」萬俟蘭馨能喊出聲來,咽喉當然未被毒手時遷咬斷。毒手時遷一來驚懼於來人將苗奇右足打傷,二來驚懼於萬俟蘭馨突然開口說話,急忙鬆口抬頭,去打量那三個突如其來的怪客。   這三人兩高一矮,兩個高挑身材之人年在四十歲左右,一個長著濃眉大眼,相貌俊朗,留有五柳須,另一人額頭凸出,雙目圓小,鼻樑扁平,頤上鬍鬚稀稀疏疏,相貌較醜。那個矮子年在三十五六歲間,五短身材,方面大耳,葉驚風識得此人是正陽教左弘教羅恆,一見羅恆,當然不難知道另二人也是正陽教中妖人!   只見毒手時遷身子一掙,想要向三人下跪,終是身上綁有繩子,跪不得身子,蜷伏於地上恭恭敬敬的道:「屬下柳鈺拜見左弘教,青木壇常壇主,石副壇主!」羅恆鼻中一哼,道:「柳鈺,教主命你帶珍寶到正陽宮,你出來二十餘日不歸,是否起了異心?」毒手時遷道:「屬下對教主忠貞不二,決不敢欺蒙教主,那邊——」看向北邊山崖上那洞穴道:「山崖上洞中所放木箱中便是屬下獻給教主之物!」羅恆聞言,跳上去一看,過了良久跳下,雙目精亮,似驚似喜的道:「那些木箱中全是珍寶?」毒手時遷道:「正是!」羅恆大喜道:「柳鈺,你這次可立下大功了,回去後教主定會破格提拔於你!」毒手時遷道:「這些珍寶算甚麼,只不過是屬下四處藏寶中份量最少的一處,只要教主肯告訴屬下戴姑娘在何處,並讓屬下見到戴姑娘,屬下可將另三處藏寶全掘出晉獻!」羅恆呵呵一笑,道:「聖教主一言九鼎,答應過你的話必然應諾,你儘管放心好了,如今青木壇三十六天罡及白金壇三十六天罡共七十二人就在南邊不遠處,便是一座山也搬得動,你且說說另三處寶藏在何處,本弘教這便命他們前去掘出一併晉獻給聖教主!」   毒手時遷喜道:「另外三處在……」話到嘴邊,忽然覺得不該講出,改口道:「只要教主讓屬下見到戴姑娘,屬下一定講另外三處寶藏之所在講出!」羅恆微怒道:「你不相信聖教主嗎?」毒手時遷道:「未見戴姑娘之前,屬下不相信任何人!」羅恆哼哼一笑,道:「你可知如此一來犯了幾條教規?一,你不信聖教主,便是有異心,等於犯了首條叛教之罪;二,你私藏錢財而不晉獻,犯了第六條私藏之罪;三,聖教主命你講所有珍寶盡數晉獻,你卻獻一藏三,犯了第五條違令之罪。有此三罪在身,天下誰人能救你?」毒手時遷道:「見不到戴姑娘,柳某生不如死!柳某性命止此一條,便是六條教規全犯了,你們還能讓柳某死上六次嗎?」   羅恆一時無奈,說道:「你犯了甚麼罪,該受甚麼處罰,自有段左執法,魏右執法論斷!」雙目盯向苗奇,道:「苗奇,聖教主命你殺的那人你可將之殺了?」葉驚風聞言暗驚:「妖教主命苗奇殺什麼人?如今天下有什麼人值得妖教教主去殺?難道那人是我葉驚風?若是如此,妖教主為何命苗奇來殺?」奇異下,看向苗奇,只見苗奇說道:「屬下一個多月來一直關注著那人,只因那人身邊狗爪子甚多,苗某一直無機會下手……」聽得苗奇此言,葉驚風心中更奇:「他們說的那人是誰?看來決不是我葉驚風,我葉驚風身邊哪來許多『狗爪子』,難道他們所說之人是朝廷中一官員?」只聽苗奇道:「苗某於此只求羅弘教再寬限一些時日,不出一個月,苗某定將那人之頭顱獻上!」羅恆嗯了一聲,道:「聖教主命你帶了丐幫弟子去殺那人,你隻身一人去殺,當然無功。」苗奇笑道:「羅弘教教訓得是,苗某此後定帶了丐幫兄弟……」話未說完,龍兆興已怒道:「苗奇,你這惡賊休提『丐幫』二字,眼下丐幫數萬弟兄都視你為惡賊,總有一日,丐幫弟兄們活剝了你!」不待苗奇說話,羅恆已道:「你是何人,敢對苗幫主如此說話?」龍兆興道:「苗奇這狗賊歸附了你們妖教,已是丐幫之叛徒,武林之惡賊,他哪裡還配稱苗幫主?」羅恆冷冷一笑,道:「你作為丐幫弟子,如此對幫主說話,真是目無尊長、罪大惡極,羅某先代苗幫主廢了你這個逆徒!」雙手發力,身如閃電般撲向龍兆興。   「羅恆」葉驚風叫道:「你***住手!」羅恆聞聲急轉身,面帶怒色地看著葉驚風道:「葉驚風,你敢對本弘教如此無禮?」葉驚風道:「你***甚麼狗屁弘教!老子看你是弘教你便是弘教,看你是狗屁,你便是狗屁!你***自恃武功高強,去殺一個身負重傷、奄奄一息之人,算你***甚麼鳥東西!你***有種就先動手殺了老子。」聽了葉驚風此言,萬俟蘭馨大驚失色:「他這是怎的了?難道他真的不想活了?」但見羅恆面色鐵青,怒不可遏,大吼道:「本弘教殺不得你嗎?」言畢揮掌向葉驚風頭頂擊落。萬俟蘭馨緊閉雙目,不忍目睹葉驚風頭破血流之慘狀,只聽羅恆身後常、石二人叫道:「羅弘教不可!」   羅恆掌到半途,忽爾頓住憤憤的道:「為何不可,本弘教無權殺這小子嗎?」常青笑道:「教主數月來一直惦記著葉驚風……」羅恆不耐道:「這小子既然服了鎮痛丹,就該到正陽宮聽命,他數月不歸正陽宮,早已是聖教逆徒、聖教叛臣,人人得而誅之!再說這小子是個奸妹殺兄、弒父弒母、禽獸不如之惡魔,天人共棄之小人,本弘教自從替天行道,也正該殺之!本教創立以來,屢屢得罪於天下各大小門派,名聲甚是不佳,近些時日,教主已命聖教弟子多行善事,善交天下各大小門派,為武林除惡揚善、主持公道。葉驚風如此惡魔,天下難容,本教豈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收留如此禽獸為弟子。」葉驚風冷笑道:「羅恆你***要殺便殺,囉哩囉嗦的,說這許多屁話何用?」萬俟蘭馨等人聞言更是驚奇:「他真的是瘋了,還是活得不耐了?」目瞪口呆下見羅恆奮起一掌,向葉驚風頭頂擊落。   龍兆興等有心上前阻攔,無奈相距較遠,鞭長莫及,再者武功與羅恆相去甚遠,即便阻攔了也是螳臂當車、無濟於事,渾渾噩噩間,常青又叫道:「羅弘教不可,這小子詭計多端……」言未了,但聽砰地一聲,羅恆右掌已重重地打在葉驚風頭頂百會穴上。莫說羅恆這一掌有千鈞之力,可裂碑開石,便是一個尋常武人運力打在穴道被封,手腳不能動彈的葉驚風頭頂,葉驚風這顆腦袋也會碎裂開來!   隨著那聲大響,葉驚風張口「撲」地一股鮮血噴出,盡數噴在羅恆臉上,熱淋淋的鮮血從羅恆臉上淌下,又滴到葉驚風身上,情狀甚是慘烈可怖。   「奇哉怪也!」在場眾人無不心下大奇:「羅恆這一掌打在葉驚風頭頂,按理葉驚風應該頭破腦流,他怎會從口中噴血?」包括羅恆自己也是這般。驚愕間,只見葉驚風身如游魚,緊貼地面從羅恆襠下鑽到羅恆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彈跳而起,閃電般一掌接著一掌打在羅恆背心,羅恆之身如飛絮般飄離地面,落於十丈開外,死寂不動。目睹這一切,在場之人除了常青、石廣朋二人外,其餘人無不瞠目結舌:「不可能,不可能!」萬俟蘭馨心中叫道:「天啊,天啊!這不是真的吧?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原來葉驚風這一個多時辰來一直在暗運內力衝撞身上被封穴道,一次一次,終於衝開了數處穴道,可X腹間仍有四處大穴無法沖解開,無奈下只有拚死一博——借外力拼著性命衝開這四處大穴!這時恰逢羅恆等人到來,葉驚風聚集全部力道於被封穴道處,出言激怒羅恆,以圖羅恆不能勝怒下一掌打來,或是一腳踢來,自己可將羅恆手腳上力道迅速移至那四處穴道上,匯合自己原有力道衝開此四處大穴。此著雖也稱得上玄奧,但決非不可思議,武林中懂得此法者不乏其人,只不過羅恆那一掌力道太大,又是打在葉驚風頭頂百會穴,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憂,此舉凶險之極,真正稱得上拿性命作抵押去豪賭,並且勝算不足一成,可謂送死之舉。所幸葉驚風本身內力雄渾,天下幾乎無人可及,又跟萬俟玄學了「移星挪月」之絕技,雖然僅是入門,卻也受用無窮,不但保住了性命,而且又衝開了被封諸穴。葉驚風盤算良久,待羅恆那一掌打來,將那力道九成半都移至X腹間,保住了項上人頭不破,無有丟掉性命。饒是如此,葉驚風仍感頭腦中嗡嗡作響,眼冒金星,脖頸欲斷,而那股力道也如同洪水般,沖得自己丹田間幾乎炸裂開來,中心翻騰不已,一時按捺不住,鮮血狂噴。   正陽教青木壇壇主常青、副壇主石廣朋見羅恆不但無有打死葉驚風,反而助葉驚風衝開被封穴道,被葉驚風不可思議地打死,忙從腰間抽出兵刃,跳過來向葉驚風身上招呼。   葉驚風餘悸未消下又頭疼欲裂,雙目前一片漆黑,不能視物,同時腹中血氣翻騰,難以調停,根本無法抵擋常、石二人,只得足下一蹬,躍離原地,不管東西南北,只圖躲開常、石二人。龍兆興等保住了性命,得知了許多真像,當然不願常、石二人殺死葉驚風,雖知不是常、石二人對手,仍跳上來攔住二人去路,阻住二人攻勢。常青、石廣朋二人本是武林中無名之輩,原本武功甚是低微,自從歸附了正陽教來,武功突飛猛進,已至一流境界,但與羅恆相比,終是遜了半籌,想盡快打殺了六丐後再殺葉驚風談何容易?   隱約間,聽得常、石二人與眾丐交上了手,葉驚風知道常、石二人一時追不上來,忙坐地盤膝運力調息。萬俟蘭馨在一旁看在眼裡,心中不停念叨:「葉大哥,風哥,你千萬支撐住了,千萬支撐住了!」只感身上一緊,卻見苗奇皮笑肉不笑地解開了自己身上繩子,同時又封住了自己穴道,提了自己跳到葉驚風身前,單腳跳起,一腳踢在葉驚風肩頭,葉驚風定身不住,骨碌碌向山下滾去,苗奇哈哈大笑,挾了自己如風般鑽入西邊密林中。 正文 二十六 虎口狼穴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3 本章字數:33430   二十六虎口狼穴   苗奇雖然右足足踝被羅恆用石塊打碎,但並不影響他施展武功,他不但踢滾葉驚風,還能抓著萬俟蘭馨如風般上了山頂,鑽入密林。聽得耳邊呼呼風聲,看著身邊林木風般後退,萬俟蘭馨心如死灰:「就算葉大哥他福大命大一時不死,他也不可能追上來了!」   近午時分,苗奇帶萬俟蘭馨來到一條小溪旁,苗奇放下萬俟蘭馨,自己到溪水邊喝足了水,笑吟吟地看著萬俟蘭馨,拍開萬俟蘭馨啞穴,嬉皮笑臉的道:「萬俟姑娘,要不要苗某給你捧些水喝?」萬俟蘭馨心中如同被抽空了一般,無了任何思想,呆愣愣地瞧著苗奇,一時並不答話,苗奇嘿嘿一笑,道:「你是不是恨極了苗某?苗某不但設計害死了你爹,如今又將你那心上人葉驚風害得半死,並且還弄到了你這樣一個絕美小妮子,你可知道苗某此時心境如何?哈哈……苗某此時興奮得難以名狀!苗某雖得不到戴晨鶯,卻得到與她一般美麗的寶貝女兒。天下男子誰不想娶戴晨鶯為妻?可如今戴晨鶯在何處?究竟還在不在人世?這個世界上有誰知道?再說戴晨鶯Y賤浪蕩,人皆可夫,此時便是答應嫁給苗某,苗某也不要她,她哪兒有萬俟姑娘你好?論相貌,你與她一般美,但比她年青,論資質,你比她清雅,並且至今還是黃花閨女,只有白癡才會想著找出戴晨鶯並娶她為妻!單以此而論,不但毒手時遷是個大傻蛋,就連葉驚風那小子也不精靈,尤其是葉驚風那小子,時時刻刻想著找出真兇,還回自己清白,心中哪有你萬俟姑娘的影兒?這數個月來,葉驚風那小子不但一無所獲,反而逾陷逾深,難以自拔。如果苗某是葉驚風,身邊守著你這樣一個仙女般的小妮子,早***尋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去過***神仙都羨慕的快活日子了!甚麼名聲,甚麼權位,甚麼財富,男人若無美人作妻,便是得到了整個天下又有甚麼意味!苗某貌不驚人,可謂天下之醜男,可如今苗某卻得到了天下最美的女子,你說苗某能不興奮,能不得意嗎?哈哈……」   萬俟蘭馨什麼都不想了,面對苗奇這樣一個惡魔,還能想什麼?萬俟蘭馨只盼天上掉下一塊大石砸死自己,也盼林中跳出一隻猛獸,一條毒蟲咬死自己,萬俟蘭馨只想死!   臉上一陣清涼,萬俟蘭馨一個機靈,卻見苗奇笑瞇瞇地捧了溪水往自己口中喂。萬俟蘭馨雖然口渴,可仍緊閉牙關,決不喝苗奇捧了的水!苗奇只管讓清冽的溪水順著指縫往萬俟蘭馨口唇上滴,那晶瑩的水滴掛在萬俟蘭馨凝雪般的面頰上,如同玉盤承珠、荷葉垂露、光艷可人,苗奇忍不住在萬俟蘭馨粉腮上輕輕一捏,哈哈笑道:「真光真滑!哈哈……」萬俟蘭馨如同被蜂蠆毒蠍蟄了一下,開口叫道:「惡賊,滾開!」苗奇哈哈一笑,道:「小妮兒終於開口說話了!你肯理苗某便好,苗某可不願你不言不動,死人一般。」萬俟蘭馨生性最厭癩蛤蟆,一見之下幾乎三日難餐,這時卻覺得身上爬滿了癩蛤蟆也比苗奇在身邊強上百倍,身子不停抖動著叫罵道:「苗奇,你這惡賊,快滾開,滾開!你這妖怪,惡魔,臭豬,豬狗都不如的禽獸……」諸般污言穢語一齊罵出,只盼苗奇憤怒之下一掌打死了自己,可苗奇不但不怒,反而大笑起來:「罵得好,罵得好!我苗奇確是連豬狗都不如的禽獸,可這樣一個東西卻得到了天仙一般的美女,你此時罵得越厲害,苗奇我心中就越高興、越得意!」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歡暢已極,彷彿這世上所有東西都歸自己一人所有一樣,彷彿自己登時變成了玉皇大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無人能管得住自己!   萬俟蘭馨足足罵了一個時辰,越罵越是氣惱,越罵越是憤恨,恨天恨地,恨透了一切,包括葉驚風!若不是葉驚風賭氣離開自己,自己哪裡會受如此苦楚?萬俟蘭馨直罵得喉間生煙,聲嘶力竭,而苗奇卻足足笑了一個時辰,笑得兩肋發酸,X間氣盡,口不能言,只是喉間吃吃不停。   萬俟蘭馨不罵了,因為她再無力罵下去,也無法讓嗓子發出音來,只得忍著憤怒,默不作聲。苗奇仍然大笑,不過那笑聲只有他自己能聽到,他清楚再不敢這樣笑下去了,可心裡實在太高興,無法忍得住,無奈下只得自己點了自己啞穴,用地上尖石向自己最受不得擊打之處猛砸,直疼得齜牙咧嘴,方才止住了笑。苗奇止笑後,連忙坐地調息,因為他這一番大笑,內力隨笑聲傾瀉而出,不啻受了極重內傷,若不幾時制止,只有力盡身死!   二人都默默地歇息,誰也不敢去看對方一眼,也不敢去想對方,因為那樣一來都會忍不住「舊疾」復發。雙方這一靜,萬俟蘭馨又禁不住想起葉驚風來:「他到底能不能逢凶化吉?」雖然她心中已隱隱怨恨起葉驚風來。想到葉驚風,萬俟蘭馨心中的牽掛與怨恨一併增加:「他若不賭氣離開我,哪裡會落得如此下場。可他究竟會不會被常、石二人殺了?」想到龍兆興等人均有傷在身,武功不及常、石二人,葉驚風行險殺了羅恆,自個兒也九死一生,後來被苗奇大力一腳踢滾,多半凶多吉少,心中愁苦道:「他若就此死了,該如何是好?可他會輕易死去嗎?」想到葉驚風之機智,萬俟蘭馨突然覺得葉驚風定能逃脫厄運,雖然自己也說不出什麼道理來。   「如果他真的能逢凶化吉,我若死了,他找到我時,豈不令他空歡喜一場?」萬俟蘭馨暗道:「可他能來嗎?他拚命一博,借羅恆之力衝開被封穴道,雖然殺了羅恆,可他自己也受傷不輕,更何況苗奇那一腳……」想到苗奇,萬俟蘭馨怒火又升:「若能讓我制住苗奇,一定要讓他吃盡天下最慘烈的酷刑後殺了他!」眼前彷彿看到自己用刀將苗奇身上的肉一塊塊割下;用西刺一下下刺苗奇的耳、目、口、鼻;用鈍的鋸子一節節將苗奇手指、腳趾鋸下;用青鹽撒在苗奇身上裂開的傷口上;一根根抽去苗奇的筋……萬俟蘭馨忍不住「嗤」地一聲笑出。   這一聲笑,聲音雖微,卻仍被苗奇聽了真切:「這小妮兒怎地了?莫非她瘋了?***,娶一個瘋子為妻可不大妥。」急忙解開自己啞穴,站起身來看著萬俟蘭馨道:「小妮兒,笑甚麼呢?」萬俟蘭馨仍幻想著如何炮製苗奇,根本未注意到苗奇已站在身前,心中依舊想道:「捉一群老鼠同苗奇關在一處,讓老鼠去咬苗奇身上的肉,逼苗奇吃茅廁裡的糞便,用等炙烤苗奇手心,足心……」實忍不住嗤嗤笑出聲來。   苗奇心中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小妮兒真的瘋了!」蹲下身子在萬俟蘭馨額頭一摸,並不如何發燙,這當兒萬俟蘭馨卻驚叫道:「惡賊,滾開!」聲音沙啞得如同粗石上磨鈍刀,難聽已極,萬俟蘭馨心下大驚:「我的嗓音怎地如此沙啞?」殊不知她適才也是這般沙啞,只因適才心中被憤怒、厭憎、悲傷所充斥,全無心思去聽自己的話音,此時心中得了清淨,才發現自己嗓子已然喊破。   苗奇能擯棄自己的一切為了得到萬俟蘭馨,心中對萬俟蘭馨自然珍若至寶。萬俟蘭馨無論對苗奇如何憎恨、厭惡、呵斥、謾罵苗奇都安之若素,因為萬俟蘭馨與苗奇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萬俟蘭馨不是如此,方而不正常。適才苗奇只顧心中興奮,大笑不止,也未注意到萬俟蘭馨嗓子已然喊破,此時聽得萬俟蘭馨這破鑼般的嗓音,如同到手的玉璧被人打碎了一角般,心中驚道:「小妮兒嗓子沙啞如此,若再讓她大喊大叫,必定嗓破成啞,永不能言,我費了偌大勁兒弄到小妮兒,怎能讓她啞了?」當下急忙退向一邊。   萬俟蘭馨萬未想到苗奇這當兒竟然順從自己,心奇之下不免暗自擔憂:「這惡賊不知又有什麼惡毒手段要使出來。」想到苗奇適才黑乎乎、毛茸茸的粗手捏在自己臉上,心中不寒而慄:「這惡賊此時全無了人性,可千萬莫按捺不住對其輕薄,那時我穴道被封,不能動彈,可如何是好?」心中不禁大為焦急,只盼此時自己是個嫫母無鹽般的醜八怪。萬俟蘭馨運力沖了一下穴道,雙腿上穴道登時衝開,雙腿也跟著動了一下,苗奇在一邊驚叫道:「小妮兒做甚麼呢?」萬俟蘭馨叫道:「狗賊快給我解開穴道!」苗奇笑道:「解開了你穴道,讓你逃跑嗎?」萬俟蘭馨當然知道苗奇不會解開自己穴道,可自己此時不能動彈,一但苗奇獸性突發,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卻如何是好?想到此節,萬俟蘭馨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憤慨與絕望下,深深體會到束手無策的涵義。   想到「束手無策」四字,萬俟蘭馨忽爾又想到了葉驚風:「他多次身處險境,為何總能逢凶化吉?那還不是全靠自己之機智及一張利嘴?」心中閃過一絲亮光,登時有了計較,啞著嗓子道:「苗奇,我爹之死是不是你親手所殺?」苗奇被萬俟蘭馨這麼冷不丁地一問,心中登時大奇:「小妮兒這是何意?」想到萬俟蘭馨已成自己掌中之物,晨時又聽到了自己與葉驚風的一番談話,此時無須再隱瞞,當下嘻嘻一笑,道:「正是。」萬俟蘭馨心如刀割,臉上故作鎮定,心平氣和地道:「我嗓子幹得厲害,你去弄些水來!」見萬俟蘭馨臉色平和,苗奇心中大喜,道:「好好,苗某這便給你掬水來。」跳到溪邊將雙手洗了又洗,捧來清水喂萬俟蘭馨吃了,萬俟蘭馨見苗奇如此,心下也是大喜:「惡賊終究還有一些人性,如此一來便不難對付了。」潤了潤嗓子後,冷冰冰的道:「苗奇,不管你如何對我,但教我有一口氣在,總有一日會殺了你這惡賊為父報仇,你若心存畏懼,最好盡快殺了我!」苗奇大笑道:「讓你小妮兒死易如反掌,讓你小妮兒好好地活著卻難如登天,苗某倒也真害怕你小妮兒忘了父仇,自個兒尋了短見。苗某行走江湖數十年,當然知道殺人容易救人難!苗某此生費盡心機,為的便是將你這樣一個美人弄到手,如今苗某已然做到了第一步,只要你小妮兒不死,以後的路便好走得多了。再者苗某生就這一副韌性,愈是難辦的事,苗某愈想辦成,總有一日,苗某會讓小妮兒你服服帖帖地跟著苗某,哈哈……」萬俟蘭馨哼哼一聲冷笑,道:「若想如此,除非日由西出!除非你永遠都不解開我身上穴道!」   苗奇聽得此言,更是哈哈大笑道:「苗某便此時就解開你身上穴道又怎樣?你小妮兒還能耍出什麼花樣來?」萬俟蘭馨冷笑道:「你這狗賊若不相信就試試看。」苗奇又是一陣長笑,過來在萬俟蘭馨身上拍了幾下,解開萬俟蘭馨所有被封穴道,笑道:「苗某倒真想瞧瞧你小妮兒有什麼能耐呢!」萬俟蘭馨身子得了自由,不但無有跳起對苗奇大打出手或是起身逃走,反而靜靜地躺著不動,苗奇不禁奇道:「小妮兒怎地不動手了?」萬俟蘭馨道:「你這狗賊想早死嗎?」言下之意,倒有十成把握殺死苗奇一般,不禁令苗奇又大樂起來:「你小妮兒的手段苗某還不清楚嗎?你若動手來殺苗某是自討苦吃。」萬俟蘭馨騰地站起,冷冷的道:「是嗎?」苗奇禁不住後退半步,見萬俟蘭馨並未出手,又哈哈笑道:「小妮兒倒會嚇唬人,有意思,有意思,哈哈……」萬俟蘭馨趁苗奇不備,呼地一掌打出,卻見苗奇「哎喲」一聲,身子離地數尺後飛開丈餘,重重摔於地上,身子不動,口中不停叫道:「好厲害的一招『撥雲見日』,苗某這次死定了。」就此不言不動,只待萬俟蘭馨二次攻來。萬俟蘭馨當然知道自己這一掌根本無有傷到苗奇分毫,苗奇所以如此,全是拿自己開心,當下並未搶攻過去,而是站於原地不動。   待了許久不見動靜,苗奇站起身來,笑道:「小妮兒為何不乘勢攻來?」萬俟蘭馨冷冷的道:「我此時之武功遠不及你,一時打你不死,空費一番力氣又有何益?」苗奇「咦!」地一聲,道:「你打我不過,為何不趁機逃走?」萬俟蘭馨道:「我若走了,怎生設計殺了你這狗賊為我爹報仇?」苗奇哈哈大笑道:「看來小妮兒你是跟定我了?有意思,有意思,哈哈……」萬俟蘭馨冷冷的道:「你這狗賊莫要得意,總有一日本姑娘會殺了你!」苗奇笑道:「只要你小妮兒不離開苗某,不管你如何施法來對付苗某,苗某都樂意奉陪。」萬俟蘭馨哼地一聲,道:「那你就瞧著吧!」移步到溪水邊,捧水飲足,正想用溪水洗個臉,怕苗奇看了生出事端,當下也不洗了,大刺刺地倒於一株冬青樹下便睡,全無半分要殺死苗奇或是逃走之意。苗奇見狀,心下大奇:「這小妮兒應該憎我厭我至極,此時怎地一反常態,不但肯與我講話,而且又不肯提身逃走?莫非小妮兒心中果然有了奇謀妙策?」當下便欲過去再封了萬俟蘭馨穴道,可想到自己既然解開了人家穴道,此時再封人家穴道,未免顯得自己不高明,只得靜靜地盯著萬俟蘭馨,只待萬俟蘭馨稍有異動,自己可趁機過去制住她。   萬俟蘭馨二日來憂心忡忡,一直未曾安安穩穩地休息,此時更是筋軟骨麻、筋疲力盡,直想靜下來飽睡一覺,怎奈強敵在側,不能真的睡實了,只得閉目養神,只是懶得手足連抬一下也不肯。   看著萬俟蘭馨一動也不動,苗奇心下暗想:「我難道就一直這樣盯著她嗎?我何嘗不想美美地睡上一覺,可一但我睡死,小妮兒逃跑了怎麼辦?」心中犯難之下,不禁暗罵自己:「***,苗某既拋棄了一切,如今還顧這點顏面做甚麼?小妮兒有恃無恐,說不了真有什麼奇計!她與葉驚風相處甚久,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數月下來耳濡目染,難道無有將葉驚風之陰謀詭計學來一招半式?若真是如此,苗某死前尚未碰到小妮兒身子,豈非遺憾終生?」看著萬俟蘭馨美艷絕倫的容貌,漸漸為之心動,越看越為之著迷,不覺間,心中撲撲大跳,渾身血脈賁張,燥熱難當,不自禁地一步步向萬俟蘭馨走來。   驀地,一聲野獸的吼叫從遠處傳來,苗奇猛然一驚,頓時駐足,再聽那吼聲距此甚遠,似豹似狼,仔細一辯,卻也像一隻獵犬,忍不住啞然失笑:「***,原來是一隻畜生,倒讓苗某一驚。」   定下神來,只見萬俟蘭馨雙目微微一睜,繼而又閉目不動,那彎彎的眉,長長的睫映在凝脂般的粉腮上,更賽畫中仙子!直挺的鼻子端巧光潔,潤紅的雙唇勾魂奪魄,嬌嫩的細頸下起伏著高聳的酥X……   苗奇再也無法抑制自己,跳將過去便抱住萬俟蘭馨去扯萬俟蘭馨的衣衫。萬俟蘭馨雖然時刻防備著苗奇,無奈武功與苗奇相差太遠,感覺到苗奇撲過來欲躲閃開去已然不及,身子登時被苗奇重重按住,欲翻轉而不能。萬俟蘭馨惶急厭憎下大喊大叫,無奈嗓子破若撕腐帛,喊出的聲音難以遠播,更難鎮住苗奇。萬俟蘭馨喊叫中奮力抵抗,卻無濟於事,嗤嗤數聲,X前棉衣被苗奇條條撕裂,白絮四下飛揚。萬俟蘭馨死死摀住貼身小衣,無奈苗奇之手如鐵鉗一般,抓得自己手腕骨節欲斷,使不出半點力來,「嚓」地一聲,X衣已被苗奇扯開,苗奇那張醜陋不堪的臉向自己X脯上湊來。萬俟蘭馨聲嘶力竭,心中混亂已極,努力推開苗奇那張醜臉,不料苗奇那該死的手又探到了自己腰間,「砰」地一聲扯斷自己腰帶,抓住褲腰便往下扯。萬俟蘭馨絕望已極,神智已昏下猛然抬頭,一口咬住苗奇脖頸,狠狠地咬上一口,一塊血淋淋的皮肉被她咬了下來。苗奇吃痛之下大叫一聲,仍不能抑制住Y欲之心,顧不得脖子上鮮血淋漓,低頭又吻萬俟蘭馨X脯,同時手上又使勁去扯萬俟蘭馨褲子。   「哎喲——」一聲慘呼,苗奇鬆開萬俟蘭馨,萬俟蘭馨混亂中手足上得以自由,重重一腳蹬出,不偏不倚,正巧踹在苗奇襠下,苗奇臉色難看已極,雙手摀住下陰處蹲了下去。若在清楚時,此時正是上前殺了苗奇之絕佳時機,可萬俟蘭馨早已魂飛魄散、六神無主,只知雙手緊緊抱住衣褲,滾滾爬爬地退向一邊,便是趁機逃走之念也生不出來了。稍定心神,只見苗奇後臀上插著一支羽箭,萬俟蘭馨心中驚喜無限:「是他來了?!」   卻聽「嗷」地一聲獸叫,北邊林間竄出一頭牛犢般大小的黑色神獒,張開利吻向苗奇身上咬去。苗奇武功雖高,無奈下陰被萬俟蘭馨踹了一腳,疼得哭笑不得,根本無法躲閃,更莫說擊毖那頭突如其來的神獒。那頭神獒頭巨腿粗,獅般模樣,凌空躍起,撲倒苗奇,看準苗奇咽喉便咬下去。性命受危,當然顧不得別的,苗奇將頭一偏,只覺左頰一陣撕疼,半邊臉上的皮肉盡在神獒口中,苗奇怒不可遏,奮起一掌擊向神獒腹間,那神獒嗚地一聲,飛出數丈,倒地不動。   這當兒,林中又嗖地一聲,竄出一隻身材瘦長的細犬向苗奇撲來,苗奇無了半邊臉,就連左目左耳也被適才那頭神獒咬去,這時節當然不能再讓細犬近身,猛地站起,發掌擊向細犬頭頂。那細犬身子異常靈活,在空中一個折轉,繞了開去,跳到苗奇身後照苗奇左腿上便是一口。苗奇左腿吃疼,左腿向後一跳,聽得那細犬嗷嗷幾聲慘叫,滾向一邊,夾著尾巴鑽入林中。   苗奇尚未會過神來,只見北邊林中又跳出兩個持叉大漢,那二人肩上各自斜挎一口彎弓,腰間懸一鹿皮箭囊,囊中插有二三十支羽箭,自己臀上之羽箭顯是這二獵戶之其中一人所賜。見此二人,苗奇怒火大炙,迎上前去便是一記「繁花綻蕊」,直取二獵戶性命。二獵戶一個年紀稍長,約摸四十來歲,生得膀大腰圓,另一人三十出頭,也頗為健壯,個頭卻略高於年長者。二人見苗奇徒手擊毖黑獒,知道苗奇絕非凡人,當下不敢怠慢,握緊鋼叉一刺一挑,一攻一守,配合得倒也嚴密。苗奇臀上中箭,右足踝碎裂後一直單足立地,吃不得力,同時左邊面頰被黑獒咬去老大一塊兒肉,口中牙齒已然暴露在外,左腿非但吃不得力,而且小腿上又被適才那細犬咬傷,更要緊的是下陰處中了萬俟蘭馨一腳,小腹中疼痛難忍,幾乎動不得身,這幾處傷痛合在一起,不啻受了重傷。那二獵戶雖不懂武功,卻因自幼打獵,膀子上也有數百斤蠻力,一柄鋼叉使在手裡,雖無章法可言,卻也呼呼生風,來去勁急,威猛異常。若在平時,苗奇根本用不上三招就可解決了二獵戶,由於身上多處吃傷,武功發揮大大折扣,直拼了八九合,仍不見獵戶如何吃緊。   萬俟蘭馨驚魄初定,抱著身子縮成一團,雖然苗奇危急已極,此時正是打殺苗奇千載難逢之際,萬俟蘭馨惶亂之下哪裡理會得?心中惶急間,萬俟蘭馨只盼二獵戶盡快將苗奇叉死。   身子活動了這許久,苗奇小腹上疼痛稍減,招式上威力登時大增,雖然一瘸一拐地站立不穩,卻也逼得二獵戶手忙腳亂。眼見敵不過苗奇,年長獵戶嘬口「噓」地一吹,林中那只逃走的褐黃色細犬復又竄出,張牙舞爪地向苗奇撲來。苗奇這次有了防備,不待細犬近身,單足跳越過二獵戶頭頂,那細犬撲了個空,汪汪一叫,繞過二獵戶追來。苗奇腳上有傷,行走不便,雙手卻毫髮未損,當下將身一挫,雙掌一正一斜,不但打得細犬呦呦叫著逃開,而且又格開青壯獵戶一叉。二獵戶本無殺了苗奇之心,所以過來干涉,全是為了救萬俟蘭馨,此時見自己二人鬥不過苗奇,再糾纏下去大有性命之憂,當下虛晃一叉,雙雙退入林中。若不是臀上中箭,苗奇這許多傷完全得不到,只因突如其來這一箭,使苗奇於瞬息間接二連三地吃傷,此時大怒下怎容得二獵戶逃命?單足一跳,鑽入林中,望年長獵戶背心便是一記指劍。那獵戶生於深山之中,自幼便以打獵為生,自然練就一個結實的身子,背心吃傷,一時並未喪命,反手一叉刺過來,如背後生了眼睛一般,將苗奇傷了足踝之右腿刺了個對穿。苗奇吃疼下登時發狠,另一手發力一掌拍在年長獵戶後心,那獵戶登時喪命。另一獵戶見同伴喪命,大叫一聲「呂三哥——」一柄鋼叉望後拋將過來,夾著勁風直叉苗奇咽喉。苗奇將頭一偏,讓開鋼叉,跳過去欲殺年青獵戶,卻由於右腿上鋼叉拖累,叉柄絆於兩株樹幹上,踉蹌跌到,那年青獵戶趁機鑽入密林,登時逃得無影。   苗奇身上多處受傷,已是筋疲力盡,肢體無力,身子如散了架一般,倒於地上幾乎不能站起。萬俟蘭馨見狀大喜,雙手抱住衣褲,顧不得趁機殺了苗奇,拔足鑽入南邊林中,一時更不辯方向,沒命似的奔跑。一口氣跑了大半個時辰,直跑得渾身乏力,喉間生煙,只得緩下腳步,費力扯下幾根籐條勒緊衣褲,倒於地上喘息不已。歇息片刻,心中清靜,暗悔自己無有趁機殺了苗奇下又猛然覺得自己跑得並不太遠,苗奇隨時都有可能追上來,於是又撐著站起,跌跌撞撞地往荒山深處鑽。又不知走了多少山路,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萬俟蘭馨只覺雙腿沉重,便是稍移半步也難,不得不停下歇息。身子雖然困乏,想到自己終於脫離了苗奇之魔掌,不禁精爽神快,幾欲高呼。   約摸歇了頓飯工夫,萬俟蘭馨體力稍復,頓感飢渴難忍,四下一望,滿山樹木光禿禿地,莫說找來一些野果,便是一片鮮嫩的樹葉也見不到。雖然擺脫開了苗奇,可獨自一人在這深山老林,無異於處身險絕之地,萬俟蘭馨禁不住又犯愁起來:「該到何處去尋他?他能不能逢凶化吉?他會不會找來?這裡數百里荒無人煙,他便找來了,又怎知我處身何處?」想到晨時苗奇帶了自己一直向西逃來,自己這當兒又一直向南,若要見到葉驚風,只有向東北方向走,當下站起身來,辯明瞭方向,抬足向東北方向走去。   未走出里許,但聽林中「嗷」地一聲,跳出一隻金錢花豹,直向萬俟蘭馨撲來。萬俟蘭馨一時大驚,魂飛魄散下掉頭便跑,直覺得雙肩上一疼,豹爪已入肩頭肉裡,足下站立不穩,爬在地上。   性命攸關,當然奮不顧身。萬俟蘭馨不知從何處來的勁兒,右肘往後一磕,頓感肘關節如同碎裂了一般,繼而聽得「嗷嗷」數聲,那花豹從自己身上翻滾開去,卻是自己這一磕,正好磕在花豹利吻上,花豹口中之利齒被自己磕斷了數枚,自己右肘也節脫骨折。   花豹無有咬萬俟蘭馨,反被萬俟蘭馨磕斷落口中利齒,登時生了懼意,伏於一旁嗷嗷吼叫數聲,又向萬俟蘭馨撲來。萬俟蘭馨得保性命,懼意大去,當即拿定架式,待花豹撲來,自己也縱起身來,凌空照花豹額頭上便是一腳。咚地一聲,花豹嗷嗷慘叫著倒於地上,萬俟蘭馨之足如同踢在一塊厚重的鐵板上,震得整條腿兒酸痛難忍。全因萬俟蘭馨數日勞頓,肢體乏力,踢出的一腳雖用了全力,仍不能讓花豹喪命。那花豹在地上一滾,復又跳起,作勢一撲,卻並不撲向萬俟蘭馨,只是撲到了一邊,看來不是頭昏腦脹了,就是心中已虛。萬俟蘭馨怎容得花豹活命,身子一轉,又一腳踢向花豹。那花豹嗷嗷連聲,扭頭來咬萬俟蘭馨小腿,它哪裡料得萬俟蘭馨這一記乃虛踢,未到半途已然收腿變招,花豹不但無有咬住對方,反被對方另一腳踢在後胯上。一來由於花豹皮糙肉厚,耐得住踢打,二來更由於萬俟蘭馨筋疲力盡下出腳無力,只是踢斷了花豹一條後腿,並無礙於花豹性命。   這一次花豹並未吼叫,三條腿兒在地上一撐,張開血盆大口又咬向萬俟蘭馨。萬俟蘭馨平素練武只在掌上,並無練過無影足、地堂腿之類的下盤武功,此時右臂折斷,止剩左臂,武功施展大受限制,又因肢體乏力,此時僅同於尋常武人。與花豹戰了三合,萬俟蘭馨驚惶之心大去,左閃右避、迂迂繞繞,使的儘是輕身避閃功夫,只待花豹稍有懈怠,一腳踢死花豹。花豹生性凶殘,又體態靈活,不亞狸貓,原本早該咬死萬俟蘭馨,無奈一來不懂武功套路,二來機智遠不及人,雖然張口狂咬,卻難咬住萬俟蘭馨分毫,這期間身上已不知吃了萬俟蘭馨多少記踢打。   一人一豹游鬥良久,萬俟蘭馨再難支撐下去,頭暈目眩間只覺眼前儘是花豹,不知該踢向何方。那花豹從未與人鬥過這許久時間,性子早已不耐,不時嗷嗷亂叫,以洩心中焦躁憤怒之氣,終於耐不住跳將起來,撲咬向萬俟蘭馨。萬俟蘭馨時下懼意盡去,見花豹跳起,身子一扭,繞到一株合抱的粗樹後,通地一聲,花豹一頭撞在樹幹上,直撞得大樹枝幹亂顫,花豹也爬在樹下嗷嗷沉吼,戰不起身。萬俟蘭馨見狀大喜,繞過去望花豹頭頸上一陣踢打,花豹眼見不活了。萬俟蘭馨格毖花豹,自個兒也累得頭暈眼花站立不住,撲通一聲倒在花豹上,軟綿綿的舒適已極。   更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萬俟蘭馨略略緩過一口氣,不禁更覺得飢餓難忍,四下裡一望,無一物可食,只得張口咬開花豹脖子上皮肉,顧不得滿口豹毛及豹血腥膻,一口口吸入腹中。時下天寒地凍,花豹死了良久後體血將凝,萬俟蘭馨吸了二十餘口豹血後,再也吸不出一滴來,只得鬆口,在豹屍上一倒,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這一覺又不知睡了多久,萬俟蘭馨夢中又是苗奇,又是花豹,不覺間驚而坐起,發現日已西沉,林中漸見昏暗,萬俟蘭馨拭去額頭冷汗,卻也再不敢睡去,當下站起身來,思索後計。腹中多了豹血及休息了這許久,萬俟蘭馨精神大振,接好右臂,想到這深山密林,野獸眾多,不是久處之地,用尖石劃開豹皮,取了些許生肉吃了,望東邊方向又走。剛走頓飯工夫,昏暗中只聽左側樹後一聲吼叫,又是一隻花豹跳出。萬俟蘭馨這一次雖然不驚,卻無有力量去對付花豹,一時絕望已極:「看來我萬俟蘭馨今日只有死於花豹之口了,可恨死前仍不能見他一面!」忍不住流出淚來。   這當兒,只聽撲地一聲,那花豹從半空中跌落於地,萬俟蘭馨心中大喜:「他終於來了!」待見花豹身插了一支長長的鋼叉,及聽得西邊樹後一陣大笑,萬俟蘭馨萬念俱:「這惡魔又來了!」   隨著笑聲,樹後一瘸一拐地走出一個人來,那人衣衫破爛,頭上、頸上、腿上纏滿了布條,布條呈黑紅色,是被血污所染,那人臉上只露一隻右眼,樣子甚是可怖,赫然正是苗奇!   苗奇一瘸一拐地站在面前,如同傳說中的山魈魍魎,獰猙可怖,半張大嘴笑道:「小妮兒走得也不快呀?」萬俟蘭馨更悔自己無有殺死苗奇,更悔自己適才不該打殺了花豹,而死於花豹之口,當下哼了一聲,道:「你這狗賊還未死?」苗奇大笑道:「苗某若死了,你小妮兒還能活嗎?適才若不是苗某用鋼叉刺死這畜生,你小妮兒還能見到苗某嗎?」萬俟蘭馨恨恨的道:「落入你這惡賊之手,不如葬身豹腹!」苗奇哈哈笑道:「使不得,使不得,苗某費了這許多心思與力氣將你小妮兒弄到手,你小妮兒若死了,苗某豈非竹籃打水一場空。」   萬俟蘭馨聞言,心裡又有了計較,冷冷的道:「原來你這狗賊還有些人性,你也怕本姑娘死去?」苗奇笑道:「苗某捨棄了一切只為得到你這小妮兒便是最大的人性,比起那些視美色若無物,視粉黛如糞土之人如葉驚風這小子不知要強上多少倍!這當兒小妮兒你身處險地,九死一生,救你來的是苗某,卻為何不是那小子?天下男子見了你小妮兒無不失魂落魄,可葉驚風那小子竟敢棄你而去,這樣臭小子狗屁都不如,怎及得上苗某為了你小妮兒而拋棄了一切?若不是葉驚風那小子當日棄你而去,以他的武功,以他的智謀,無一不在苗某之上,苗某能將你小妮兒帶到此間受罪吃苦嗎?」   苗奇一句句問話如同一把把利刃直刺到萬俟蘭馨心中,萬俟蘭馨對葉驚風的思念漸漸變成對葉驚風的憎恨:「臭小子有何了不起?本姑娘時時刻刻記掛著你,你卻置之不理,棄了本姑娘而去,難道在你心中本姑娘遠不及石泓瀅那臭丫頭?如果將本姑娘換作石丫頭,你會如此對我嗎?若不是石丫頭被逼無奈作了萬青山之妻,你小子無了依靠,心中漸漸有了本姑娘,你還不一樣視本姑娘若草芥?哼哼,本姑娘……」陰沉沉地一笑,抬眼望著苗奇微笑道:「你真要娶本姑娘為妻,並與本姑娘白頭偕老嗎?」說此話時芳心欲碎下又有絲絲快意。   苗奇一怔,見萬俟蘭馨神色甚誠,心下更奇:「小妮兒此話何意?難道她果真瘋了?」期期艾艾地道:「你——這話——那——當然!」萬俟蘭馨嫣然一笑,道:「你不怕本姑娘殺了你?」苗奇道:「這個——你小妮兒想殺苗某並非易事!」萬俟蘭馨將臉一扳,道:「只要你不讓本姑娘死,本姑娘總有一日會殺了你,這不是因為你相貌醜陋,年過半百,不配本姑娘,而是因為你殺了我爹。你可知道一個女人最看重的是甚麼?是名望?是財寶?是相貌?是貞節?都不是!女人最看重的是顏面!無論多醜的女子,只要有男子不說她醜,給了她顏面,她寧願為那男子捨棄一切;無論多艷麗的女子,只要有男子不說她艷麗,或是對她不屑一顧,她將視這男子為仇人,不共戴天之仇人!你知道本姑娘為何不讓葉驚風殺了毒手時遷?是因為本姑娘與毒手時遷無怨無仇?是因為毒手時遷另有三處寶藏?全不是!是因為毒手時遷為本姑娘之姿色著了迷,是因為葉驚風那小子對本姑娘視若無物!視若無物便是他認為本姑娘生得不美,認為本姑娘生得不美之人便是本姑娘之仇人。若不是聽信了葉驚風那小子之花言巧語,我爹根本不會死,龍山一會,一敗塗地全是那小子一人之過錯。你肯承認是自己陷害了我爹,致使自己如今成了天下人共棄之惡人,並且無處藏身,足見你視本姑娘若至寶,也足見你對本姑娘之著迷已至神魂顛倒、喪心病狂之境,僅憑這一點本姑娘完全可以答應與你廝守到百年。可是你不該陷害並殺了我爹,如果你當初這樣做不是為了戴晨鶯而是為了本姑娘,本姑娘可以原諒你,並且不記前嫌,這也是本姑娘立志要殺你之因。在這個世上,本姑娘除了要殺你苗奇外,還要殺另一人,你可知道是誰?」   苗奇一時呆若木雞,怔怔的道:「是誰?戴晨鶯?」萬俟蘭馨哼地一聲,道:「那妖婦值得本姑娘去殺嗎?本姑娘要殺的是葉驚風!」說到這裡,萬俟蘭馨對葉驚風之痛恨已完全掩蓋住對葉驚風之思念,覺得此時若能當著天下人之面殺了葉驚風,那該有多麼歡暢與痛快!   苗奇禁不住「啊——」地一聲,驚叫道:「葉驚風?你——你——為何要殺他?」萬俟蘭馨哼哼一笑,道:「因為他是本姑娘之仇人,不共戴天之仇人!不僅因為他致使我爹慘死,還使本姑娘也被慘殺。此前本姑娘對他情深義重,暗誓非他不嫁,可他竟捨棄了本姑娘而去,你可知道本姑娘當時心境如何?那時在本姑娘心中,他如此做法,真比殺了本姑娘還痛苦!他取的不是本姑娘的性命,而是本姑娘之心,本姑娘之心被取,活著豈非比死了更難受?葉驚風如此戕害本姑娘,本姑娘一定要以牙還牙,慢慢地折磨他,直到他死去,因此本姑娘答應做你妻子,哈哈……」心中氣憤怨毒已極,又因說了許多話,費了許多力氣,原本少氣無力的萬俟蘭馨竟一口氣提不上來,身子一頓,倒於地上。   苗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下見萬俟蘭馨脫力跌到,心中登時大驚:「小妮兒可千萬莫死了。」急忙扶起萬俟蘭馨,一番推拿,待萬俟蘭馨緩過氣力,又不顧一切地給萬俟蘭馨續力。   萬俟蘭馨迷迷糊糊地覺得背心大椎穴處一股暖烘烘的熱氣透穴入體,渾身輕飄飄地如處雲端,舒適已極。那股熱氣從大椎穴處入體後在萬俟蘭馨督脈、任脈環行一周,沉入丹田,萬俟蘭馨精力頓旺,發覺苗奇正在自己身後為自己續力,心中又是厭憎又是憤恨:「如果此時是他該多好。」此前恨極了葉驚風,此時不覺間又想起葉驚風來:「他能追隨苗奇等人前去救我,足見他對我有情,他棄我而去,只不過一時氣惱,我怎能當得真?不管他是死是活,我怎能做傻事嫁給苗奇?」心中一清,又有了計較,將那股真氣緩緩送入氣海,只待苗奇力竭,自己力足時突然發難打殺了苗奇。   苗奇雖被萬俟蘭馨一番話說得神魂顛倒,畢竟心裡還算清楚:「我設毒計害得她爹慘死,她能不殺了我為父報仇嗎?」同時也覺得萬俟蘭馨大椎穴上彷彿有一股吸力,正慢慢地吸走自己真氣,心裡暗笑道:「苗某險些上了小妮兒的當。」當下撤掌退後。萬俟蘭馨背心少了外力,佯裝不支,撲通一聲倒下不動,苗奇哈哈笑道:「小妮兒莫裝了,苗某豈看不透你的把戲。」萬俟蘭馨有了這些真氣,頓感神清氣爽、身康體健,訕訕的道:「狗賊倒也機警!我眼下無力殺你,但願葉大哥不死,到那時他找來時,殺你惡賊還不是易如反掌?」苗奇一奇,笑道:「小妮兒終是忘不了那小子,哈哈,好說,好說,但願那小子福大命大,一時死不了!」   說話間,東邊林中呼地竄出一隻大蟲,直撲萬俟蘭馨,萬俟蘭馨巴不得大蟲將自己要死,一時並不躲閃,苗奇見狀卻是大驚:「小妮兒不想活了?」閃電般跳過搶在大蟲之前一把抓住萬俟蘭馨向一邊閃開。那老虎不及花豹靈活,不能空中轉身,這一撲撲了個空,嗷嗷兩聲吼叫,在地上一撐,又跳起身子,張牙舞爪地甚是兇猛。有了萬俟蘭馨拖累,苗奇又多處有傷,手無寸鐵,不敢與大蟲戀戰,望右側一大樹便躍了上去,大蟲又撲了個空。   見獵物上了高樹,大蟲於樹下聲聲吼叫,震懾四野,令人膽驚。苗奇深恐大蟲再跳上來傷人,抱住了萬俟蘭馨上了樹顛,大蟲在樹下陣陣咆哮,無計可施。空撲數次,均是無果,所幸看見樹下那具豹屍,張口咬住,撕開豹身便食。   看看天色將晚,暮靄初上,而樹下那大蟲撕咬著豹屍,吃得甚是香甜,無有離去之意,苗奇雖不懼大蟲,卻也不願與大蟲多做糾纏而大費體力,當下只得攀著樹枝,站在樹上靜觀其變。若在往日,苗奇無有受傷之際,以苗奇之功力,完全可如飛鳥一邊攜萬俟蘭馨在樹顛上往來飛躍,可此時精力交瘁,深恐縱躍時一個閃失,墜下樹去遭大蟲攻擊。   這時節,西邊密林中「嗚——」地一聲狼嗥,跟著四下裡狼嗥聲此起彼落,不知有多少匹野狼嚎叫著圍將過來。那大蟲放下豹屍,仰首沉吼一聲,威震四野,方圓數里內棲息之鳥雀撲嗖嗖飛出,鳴叫不絕。苗奇原以為那大蟲的一聲吼叫可嚇退諸狼,不料四野裡狼嗥聲更近,漸漸逼來,目及者不下三十頭之多。大蟲抖擻精神,又是一聲沉吼,意在嚇走野狼,卻不料那些蒼狼根本不理,慢慢地將大蟲圍在核心,張口沉沉嗥叫。大蟲耐不住性子,大吼一聲,跳將起來,撲向一匹蒼狼,那蒼狼身子一竄,快速躲閃,仍被大蟲咬住脊背,虎頭一甩,拋出老遠。群狼退縮之際,但見那匹被大蟲拋出的蒼狼在地上一滾,又跳起來,沉嗥一聲,跳向大蟲張口咬來。那數十匹蒼狼見大蟲無有咬死「狼頭」,懼意大去,紛紛圍將過來,不管是什麼部位,肆意向大蟲身上咬去。那大蟲無有咬死「狼頭」,自個兒洩了底氣,撲倒數匹青狼,奪路欲走,卻被先前那匹「狼頭兒」追過去一口拖住尾巴,同時十餘匹蒼狼竄上前去攔住大蟲去路,雙方又大戰起來。這一番虎狼之戰,情狀甚是慘烈,不忍卒睹,虎吼狼嗥間,狼群中十餘匹青狼喪命虎口,而那大蟲也遍體鱗傷,行動遲緩,眼見不敵了。   這當兒,西邊又竄出二十餘匹青狼來,與當下狼群合在一處,威力更增,大蟲尾斷腿瘸,終於被狼群撲倒在地,噬咬起來,少傾工夫,樹下止剩一堆虎骨。數十匹狼吃一大蟲,當然不能果腹,群狼圍於樹下陣陣沉嗥,只待樹上兩獵物墜將下來。   苗奇與萬俟蘭馨在樹上見狀暗暗叫苦:「群狼不去,卻又如何是好?」苗奇素知狼性凶殘,遠過虎豹,暗悔自己適才不該跳上樹來,應該拚力格毖大蟲,走出這凶險之地。叫囂了一陣,不見樹上獵物墜下,群狼瞄住一狼屍,大肆撕咬起來,樹下又一陣混亂。時下臘月已盡,夜來月晦不出,難以辯物,苗奇雖有逃離大樹之意,卻由於這一歇息,肢體困乏,傷口極痛,無有了逃走之力。二人緊抱樹枝雖然困乏已極,卻不敢稍有懈怠,唯恐一不小心墜下樹去,葬身狼腹。由於日來腹中少食,又大耗體力,樹顛風寒,而雖有內力護體,仍不免臨風瑟瑟。   夜更深,風更寒,二人手足已然僵直,卻因樹下狼群未去,暗中星星點點綠森森、碧幽幽的狼目瞧得人心裡發寒,仍是強打精神,在樹上靜候。   萬俟蘭馨這一日來心思複雜,時而欲死,時而欲生。欲死之時,則是心中憎恨葉驚風之時,欲生之時,則是心中思念葉驚風之時。憎恨葉驚風,是因為葉驚風捨棄了自己,賭氣離去,致使自己如今受苦受難,思念葉驚風,是因為自己多少年來對葉驚風一直有著的牽掛,隨著歲月流逝,此情與日俱增,很難忘記掉葉驚風。在萬俟蘭馨內心,對葉驚風的愛戀永不能被憎恨所代替,也不可能被憎恨所代替,雖然近些時日來心裡對葉驚風開始生出了恨。不管這恨有多深,有多麼堅固,都是因為葉驚風不理睬自己才生出的,因此無論何時,無論心中有多恨,無論這恨有多深多堅,只要葉驚風肯理自己,肯跟自己說話,萬俟蘭馨心中的這恨將一時土崩瓦解,蕩然無存。對萬俟蘭馨來說,無論葉驚風怎樣對自己,無論自己怎樣對葉驚風,總之最終目的是為了得到對方的愛,而不是恨,即便眼下有恨,其因是無了愛,得不到愛,愛得不夠。特別是落入苗奇之手以來,萬俟蘭馨幾次想到了死,那都是心中之恨暫時戰勝了愛,眼前看不到光明而只有黑暗,每當困苦逝去,脫離險境,心中之愛復勝,當然不願死了。適才在樹下得遇大蟲時,唯恐打不過大蟲,同時又厭憎極了苗奇,故而生出了葬身虎吻之念,待見到虎狼慘烈相戰時,萬俟蘭馨心中多了懼意,心中之愛恨早被懼怖驅散,哪裡還能思想著生死?   苗奇雖多處吃傷,卻儘是皮肉之傷,未損真力,所以困乏,只是少了歇息調神,這當兒有真氣護體,倒也不覺得如何寒冷,可萬俟蘭馨卻大不相同了。萬俟蘭馨這數日來心中無一刻安靜過,尤其這一日先與苗奇拚力爭執,後來又與花豹以性命相搏,幾近力竭,若非體內有些許苗奇打入的真氣,早被寒風凍死。   看著樹下野狼閃著數十雙可怖的眼睛,黑暗中不辯方向,不知何處安全,苗奇心裡更是發愁:「難道今夜要被凍死於樹上?」沉思良久,忽得一法,大喜下趁萬俟蘭馨不備,視指點封了萬俟蘭馨穴道,撕下衣襟搓成繩子,將萬俟蘭馨牢牢捆於一粗樹枝上,然後以同樣方法捆了自己,解開萬俟蘭馨穴道,嘻嘻笑道:「小妮兒只管放心睡去吧,若耐不住風寒,可運功調息,用真氣護體入定。」由於二人練功法子不同,苗奇無法教導萬俟蘭馨如何運功調息,自顧自地運功調息不提。   聽了苗奇之言,又見苗奇不是對自己施暴,萬俟蘭馨當下依言凝神調息,不時便覺四肢柔軟靈活,身體溫暖舒適,不但無了寒冷之感,飢餓之感也隨之消失。萬俟蘭馨自幼隨父習武,於練氣運功一法當然不陌生,只是此前強敵環伺,惡魔在側,不能靜下來運功。此時情勢所迫,知道苗奇不會趁自己運功之際打攪自己,當下一心用功,別無他念,片刻間便已入定。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聽得樹下狼群陣陣沉嗥,騷動不安,萬俟蘭馨收功開目,但見暖日正中,已是午牌時分,暗驚自己這一入定便是數個時辰。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甚是愜意,經過這幾個時辰的運功,萬俟蘭馨精神大振,神完氣好,只是腹中不勝飢餓。只見苗奇蹲於自己身下大樹杈間,雙手拿著一根細繩,細繩另一端綁著一根兒臂粗細的樹枝,樹枝插在一匹蒼狼脖頸上,樹枝對穿而過,那蒼狼軟垂著身子,顯然身死。樹下其餘蒼狼不停撲跳,意欲撲下苗奇細繩一端蒼狼,無奈苗奇已將蒼狼提高,那些蒼狼撲跳不能及,不禁沉沉嗥叫,以示威怒。   苗奇雙手互拉,將繩子拉上,一把握住繩端樹枝,將樹枝上狼屍拿於手中,哈哈大笑道:「***,想吃苗某?先看苗某吃了你們,哈哈……」拔下樹枝,將繩子掛於樹枝上,右手食中二指在狼腹中間一劃,劃開狼皮,雙手撕開狼皮 ,搭於一旁樹枝上,跟著弄破狼腹,倒出狼腹中五臟六腑,扯下一條狼腿便咬了起來。苗奇這剝皮、破腹、扯腿等動作瞬間而就,並且毫不費力,那狼屍在他手中如同燉煮得爛熟的羔羊,任意撕扯。   苗奇又撕下另一條狼腿,解開萬俟蘭馨身上繩子,遞給萬俟蘭馨,嘻嘻笑道:「小妮兒恐怕此生還未吃過生狼肉吧?雖然腥韌,卻也可口,小妮兒不妨嘗嘗。」萬俟蘭馨早已餓極,接過狼腿便咬,不時便將大半條狼腿上生肉吞入腹中。飢火稍抑,頓感生肉酸、腥、膻種種異味一併發出,再難下嚥,當即棄了剩下的半條狼腿。那半條狼腿掉於地上,下邊野狼爭相奪搶,苗奇大笑道:「莫搶,莫搶,若不忍自相殘殺,苗某這就再給你們弄些食物來。」將剩下狼肉拋下,群狼又爭搶不休。   忽然,樹下一匹蒼狼停下爭搶,仰首長嗥一聲,但見那些蒼狼都停了下來,抬頭豎耳,陣陣低鳴,情狀甚是怪異。   苗奇、萬俟蘭馨二人一來不懂狼語,二來不識狼性,不知群狼何以如此,苗奇大笑道:「***,你們狼性凶殘,同類相食乃家常便飯,這當兒用不著為自己吃了自己人而哀嚎,若嫌不夠,苗某再幫你們一個忙。」拿了繩子一端,對準一匹青狼脖頸將繩端樹枝擲了下去。那根樹枝利箭一般將一匹野狼脖子射穿,苗奇哈哈一笑,將繩子提上,這次卻不見群狼撲跳爭奪,苗奇笑道:「***,吃飽了不成?」   卻見樹下群狼脊毛豎起,面向西側沉沉怒嗥,模樣同於昨日遇虎之時,苗奇忍不住叫道:「又有大蟲來了?」   但聞西邊里許外汪汪幾聲犬吠,苗奇笑道:「不過是幾條狗子,也嚇得你們這些畜生如此害怕?」犬吠之聲漸近,兩下裡犬狼尚未照面,嗥叫聲已亂作一團,氣氛甚是熱鬧,苗奇大笑道:「又有好戲看了!」笑畢猛然警覺:「***,莫不是有人來了吧,要不然何來這許多狗子?」當下便想攜了萬俟蘭馨逃走,卻不知來者何人,只得靜候於樹上以觀其變。   盞茶時分,西邊林中閃出十餘隻獒犬來,那些獒犬步伐甚緩,似在等候身後主人到來。這邊群狼當然清楚犬後必有人隨,若非如此,早已跳過去與十餘獒犬開咬起來。   果然過不多時,但聞西邊呼喝不停,約摸三十來人走了過來,這邊群狼聞聲緩緩倒推,那邊終犬漸漸逼來,不見一方首先發難。樹上二人好笑間,已見二十餘名漢子或持鋼叉,或持刀槍,或提鐵鏈繩子,各自背負彎弓,腰挎箭袋,跳將過來,苗奇心中暗暗納罕:「怎地有這許多人前來打獵?」惑然間,聽得一人叫道:「殺死呂三哥的醜八怪在哪兒!」只見一人遙遙向這邊指來,那人正是昨日苗奇殺之未得的另一年青獵戶。   此時群狼見不敵眾獵人,四散逃走,眾犬狂吠著前追,卻被主人喝住,看來眾獵戶前來之意不在打獵。   中間一個五旬左右的健壯老者道:「許旺兄弟,你可認得准了?」那個苗奇昨日遇到的,名叫許旺的漢子道:「就是這人打殺了呂三哥,我不會看錯的。」那老者道:「殺人者償命,兄弟們先射殺了他!」取下彎弓,搭上一支長箭,嗖地一聲向苗奇射來。苗奇何等身手,怎會被長箭射中?身子躲也不躲一下,待長箭射來,伸手一探,抓住箭桿,哈哈笑道:「這玩意兒也能傷人?」左手拇、食、中三指交錯捏住箭桿微微一用力,箭桿從中斷開為二。   眾獵戶被苗奇這一手絕技所震懾,無不瞠目結舌,那老者大怒道:「惡賊你下來!」苗奇笑道:「這又不是你家的樹,苗某為何聽你的?」那老者喝道:「你不下來,我們就亂箭射死你!」苗奇大笑道:「苗某下去了你們就不殺苗某了?」那老者喝道:「你這惡賊殺了我三弟,下來了也容不得你活命!兄弟們,亂箭射他!」一聲喝畢,眾漢子紛紛搭箭射來,二十餘枝羽箭先後向苗奇身上招呼。   樹上不比樹下,空間狹小,不能任意躲避,苗奇見狀,伸手拉住萬俟蘭馨便躍向東側一株樹上。萬俟蘭馨見許多人到來,本想趁機給苗奇一掌,自己藉機脫開苗奇魔掌,誰料一來箭矢如雨般射來,不容自己在樹上做手腳,二來苗奇出手太快,搶先扣住自己脈門,發力不得,只盼樹下那干獵人發亂箭將自己與苗奇一併射殺。   隨著眾獒犬嗷嗷狂吠,眾獵戶又拔箭向這邊射來,苗奇左手剛攀定一樹枝,聽得腦後風生,急忙使一個「千斤墜」功夫,攜了萬俟蘭馨急速墜地,聽得頭頂羽箭嗖嗖飛過,心中倒抽一口涼氣。雙足尚未挨著地面,十餘條獒犬便撲將上來,苗奇一足受傷,一手扯人,僅有隻手單足可用,這當兒面對十餘惡犬撕咬,情勢大急下哪裡顧得許多,當下以左足為軸,右足離地,雙手抓住萬俟蘭馨膀子轉了起來,欲用萬俟蘭馨之體作兵刃,格開眾惡犬。萬俟蘭馨身子凌空,飛速旋轉,眾惡犬汪汪狂吠,無從下口,可二人想要脫身,卻是不能。   如此飛旋十餘周,不僅萬俟蘭馨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就連苗奇也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再看眾犬在四周狂吠不已,眾獵戶已然圍攏過來,苗奇忽然雙手一鬆,萬俟蘭馨之身子如離弦之箭般激射而出,咚咚咚三聲,南側三漢子抵擋不住,被萬俟蘭馨身子撞倒,萬俟蘭馨彈出力道也大為消減,緩緩落於地上。苗奇棄了萬俟蘭馨,手上無了累贅,蹭地躍起打殺了兩名獵戶,越過眾獵戶頭頂,搶過來抓住萬俟蘭馨身子。萬俟蘭馨早料到苗奇會有此著,靜臥不動,待苗奇近得身子,突發一掌擊向苗奇心窩。苗奇深知萬俟蘭馨這幾日心力交瘁,出掌必無多大力道,仗著自己深厚內力護體,拼著X口挨上一掌,左手已拿到萬俟蘭馨身上籐條。萬俟蘭馨身子一凌空,手足並用,一時也顧不得身上籐斷衣開,更顧不上什麼招式,一陣狂打亂踢,只盼其中一記擊打打中苗奇要害,結果了苗奇性命。苗奇提起萬俟蘭馨正想跳去,不料頭頂一張大網罩下,苗奇心中暗想:「若被這干人網住,多半性命難保,小妮兒艷若桃李、美色殺人,那干人決不會為難她,與其落網被殺,不如撇下小妮兒逃得一條性命,伺機救出小妮兒。」心念已定,丟下萬俟蘭馨,在地上一滾,躲開大網,躍向一旁。   跑了苗奇,但網住一個天仙一般的美女,眾獵戶心中狂喜,指使眾犬撲向苗奇。苗奇哈哈一笑,躍上一株大樹,折下樹枝擲向呂老大。那根樹枝從苗奇手中發出,不亞於一支羽箭,呂老大躲閃不開,X口被樹枝對穿而過,性命登時丟了。餘下眾獵戶見苗奇有這般身手,大驚失色下竟忘了拔箭去射苗奇,倒是許旺曾經跟苗奇交過手,見識過苗奇本領,心中不致惶亂,大叫道:「快用箭射死這醜八怪!」言下七八名獵戶會過意來,箭去嗖嗖,苗奇不得不跳向另一株大樹。   連發三通箭,仍傷不得苗奇分毫,眾獵戶心驚膽戰下束手無策,眼下苗奇又折了一根樹枝,不知要索何人性命,這時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壯漢忽地用叉抵住萬俟蘭馨X口,大聲道:「醜八怪,你想不想讓她死?」苗奇一怔,暗罵道:「***,想不到這干村夫中竟有這等人物!」哈哈一笑,道:「想讓她死怎地,不想讓她死又怎地?」那漢子道:「想讓她死你就仍下樹枝殺了我們其中一人,不想讓她死你就乖乖地呆在樹上別亂動!」苗奇大笑道:「呆在樹上不動,讓你們一干蠻夫射殺嗎?」右手一揚,手中半截樹枝帶著勁風射向那漢子咽喉。   苗奇以此法射殺呂老大,眾獵戶無不為這年青人捏著一把汗,許旺叫道:「呂剛,快閃開!」只見呂剛持叉一掃,那半截樹枝當地一聲飛向一邊,插入土中,呂剛道:「醜八怪,看你有多少本事。」苗奇萬未想到呂剛有這等身手,哈哈一笑,道:「想瞧瞧苗某的本事?看準了——」折下一段樹枝,弄成三截,分上中下三路分打呂剛咽喉、小腹、左膝。呂剛哼地一聲,手中鋼叉一舞,噹噹噹三聲打開三截樹枝,苗奇大吃一驚,忍不住叫道:「好身手!臭小子,『獨臂如來』是你甚麼人?」呂剛一怔,道:「獨臂如來?我不認識。」苗奇冷笑道:「不認識?你小子適才這一招『掄仵斷江』是誰教的?」呂剛遲疑道:「掄仵斷江?沒聽說過,難道——難道老王頭他——」話未說完,苗奇喝道:「誰是老王頭?『獨臂如來』不姓王,他姓齊,名東嶽,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十餘年前在武林中名頭甚響,雖只一臂,只因武功卓絕,變化無窮,人送綽號『獨臂如來』。他十年來匿跡江湖,人人都認為他死了,不想竟藏於此間收徒授藝。」呂剛道:「我不知道誰是『獨臂如來』,只知道你殺了我大伯、三叔,今日我要殺了你給他二人報仇。」苗奇哈哈一笑,道:「臭小子,便是『獨臂如來』教了你功夫又怎地?苗某怕了不成?當年若不是苗某急於殺了萬俟玄,哪能讓齊東嶽活命逃走?今日既然知道齊東嶽之下落,苗某便不難為你這小子,你只須前面引路,帶苗某去見獨臂如來。苗某倒要看看這十年不見,獨臂如來之武功有了何等長進。」話雖如此,心下畢竟害怕:「十年前我邀獨臂如來等幾人殺萬俟玄未得,獨臂如來那時之武功雖不及我,可也與我相差不多,這十年不見,他隱於此深山潛心練武,即便仍不及我,可我如今多處有傷,大礙武功發揮,怎是獨臂如來齊東嶽之對手?」   見樹上苗奇目光有異,呂剛知道苗奇對「獨臂如來」齊東嶽這個人心存忌憚。他雖然從未聽說過「獨臂如來」齊東嶽這個名號,可十年前自己十四歲時卻正在一山間小道上救了一個獨臂老者。那老者當時滿身是血,氣息奄奄下幾欲斷氣,是自己拼了所有力氣將老者背回家中。經數日悉心調養,那老者身體康復,自稱姓王,河東人氏,因家中遭匪劫逃命至此,除此別無他話。那老者康復後說自己眼下無家可歸,呂剛一家見其可憐,就留下那老者,從此那老者在呂家莊呂剛家忙前忙後,家裡活、地裡活,幹得甚是賣力,呂剛一家漸漸視之為一家人。數年後,呂剛之父入山打獵被豹咬死,呂剛大怒入山殺豹為父報仇,險些為豹所傷,回家後那老者老王頭開始教呂剛一些擒拿技巧,說是對付惡豹所用。呂剛恨豹入骨,當然學得甚是賣力,四五年來已親手打殺了十八頭花豹,只是不知咬死自己父親的那花豹在不在內。老王頭十年來少言寡語,從不說自己從前之事,呂剛也從不多問,只知道老王頭教自己的殺豹本領甚是管用,從此對老王頭更是敬重。那老王頭不但很少說話,而且又很少外出,與村裡人交往和和氣氣,村裡人對他也甚是敬重,從不打聽其底細,年長者以兄弟稱之,年幼者以叔伯稱之,背地裡都稱之「老王頭」。呂剛從老王頭處學得一身「殺豹」本領,山裡人以狩獵為主,耕種為次,從不覺得呂剛所學功夫有異,大多人不好開臉去向老王頭求教,閒暇無事時向呂剛討教「殺豹」功夫一二,均受益匪淺,可真與呂剛比起來,卻又相差甚遠。這裡所有人都知道呂剛打獵是一把好手,究竟好到何種程度,無人能知,今日見呂剛不但輕而易舉地擋開苗奇那一記索命樹枝,而且還能同時格開苗奇三枝同發,頓時覺得呂剛之本領大乎尋常,那個老王頭決非常人!聽苗奇說老王頭可能是「獨臂如來」齊東嶽,呂家莊中人雖不知齊東嶽是甚麼人,但單以「獨臂如來」這個名號上便可猜到齊東嶽是大有來歷之人。想到自己村中有這等人,呂家莊中人無不大為自豪:「原來村中竟是個藏龍臥虎之地,這次還懼你這個醜八怪作甚!」   呂剛道:「老王——不,齊老伯已將功夫全教給了我,你要看就下來跟我比試比試。」苗奇大笑道:「臭小子真正不知天高地厚,就憑你那三兩下,也配稱學全了齊東嶽之武功?獨臂如來齊東嶽乃少林寺俗家弟子,學得少林七十二絕技中十一絕技,乃當今武林不可多得之奇人,若非如此,怎配稱『如來』之號!你小子自恃武功了得,就跳上這樹讓苗某看看,若無此能耐,休在此說大話!」   呂剛最受不得激,聽了苗奇之言,禁不住怒道:「這又有何難!」雙腿一縱,躍丈餘,雙手一攀,抓住一個樹枝,借力彈到苗奇身前,苗奇見狀暗自一驚,道:「臭小子倒也真有兩下子,你下去吧!」雙手一錯,左掌右劍,分拿呂剛面門及小腹。呂剛學藝以來從未與人交過手,慌忙伸手去擋,不料苗奇雙腕忽然牢牢扣住自己雙腕脈門,雙臂使不出半點力來,同時手腕上如被鐵箍鉗住,腕骨欲碎,痛徹心肺,忍不住「啊呀——」一聲大叫。苗奇哈哈一聲大笑,雙手忽然一鬆,呂剛把握不定,墜下樹來,仗著自己數年來所學「殺豹」本領,身子在空中一轉,雙手在地上一撐,站穩了腳跟,模樣倒也不如何狼狽。樹上苗奇笑道:「臭小子可知道了厲害?不服氣的再上來跟苗某比劃比劃!」   呂剛手腕奇痛,捋袖一看,適才被苗奇抓捏之處一圈青紫,腫起老高,知道遇到了強敵,悻悻的道:「我不是你這醜八怪對手,你若不害怕的話,就在這兒等著別走遠,我回去喚老——齊老伯來跟你比試比試!」苗奇道:「臭小子你還想回去?算了吧——」折下數根樹枝作暗器打將下來,呂剛吃過苗奇的虧,一時不敢怠慢,抓起一柄鋼叉亂舞,格開樹枝,自己雖未受傷,卻不能不讓別人受傷,只聽啊啊兩聲,身側兩人被樹枝刺死。呂剛驚怒下又跳到萬俟蘭馨身前,用叉抵住萬俟蘭馨咽喉,憤憤的道:「醜八怪再傷人,我就叉死這姑娘!」苗奇於樹上投鼠忌器,無奈下說道:「臭小子,苗某今日不再大開殺戒,你們只須將小妮兒交給我,苗某決不為難爾等。」呂剛正欲答應,卻聽許旺道:「你這醜八怪打殺了呂大哥、呂三哥,又殺了呂鋒、呂秀、呂無疾三人,此時還想活命嗎?大夥兒再用箭射他!」言畢拔箭搭弓,嗖地一聲射向苗奇,同時又有十餘人搭箭射向苗奇,苗奇無奈下只得躍離大樹,跳向另一株大樹。   正思忖著如何從呂剛等人手中奪回萬俟蘭馨之際,只聽得北邊林中沙沙作響,待到近處,卻是一頭受傷的野豬。那野豬身上不見血痕,只是斷了一條腿,看樣子不是被其他獸類所傷,苗奇心中擔驚道:「***,難道齊如來到了?」   這邊眾犬見到獵物,狂吠著撲過去,野豬東突西衝,威猛已極,更兼皮糙肉厚,眾犬一時也傷不得野豬要害,只是將那畜生咬得遍體鱗傷。許旺見眾犬被野豬引得遠了,吹口哨喚回眾獵犬,那頭野豬被咬得性起,狂嚎著追將過來,一口掀翻一條落後的細犬,犬豬又大戰起來。無了獵犬糾纏,苗奇從樹上躍下,於呂剛面前虛晃幾招,引開呂剛等人,一把抓起萬俟蘭馨身上大網跳開。   「***,可找到你了!」一聲暴喝從東邊林中傳來,樹枝動處,毒手時遷從一株落光了葉子的楓樹上躍下,攔住苗奇去路。苗奇萬未想到毒手時遷這當兒會鑽出來,想到自己身上有傷,又數日勞頓,精力困乏,已不是毒手時遷對手,嘿嘿一笑,道:「你不是想搶走這小妮兒嗎?給你——」雙手抓住萬俟蘭馨往前一送,拋入毒手時遷懷中。毒手時遷自從苗奇虜走萬俟蘭馨之時至今也是一直未停地在山中追趕尋找,更未合過一刻眼,此時之精力比起苗奇來也旺不了多少,見苗奇拋來了萬俟蘭馨,以為萬俟蘭馨已死,不敢伸手去接,將身一側,讓了開去,發掌打向苗奇。苗奇單足立地,不能亂動,只得站立不動,以逸待勞。毒手時遷何嘗無此顧慮?他這二日來不停奔波於深山密林中,稍遇有異響便以為是苗奇在那裡,為此多次險些喪命於虎狼之口,這二日一半力量耗費於奔跑找人中,另一半耗費於打殺虎狼上,至今已是筋疲力盡,打出的一掌哪有半點威力?毒手時遷怕苗奇看出自己破綻,一掌打出用了全力,面上卻裝作輕描淡寫、渾不在意。兩下裡這一交手,雙方都露了餡兒:「原來你這廝也虛竭了嗎!」   恰在此時,萬俟蘭馨身子墜地,跌痛之下忍不住哼了一聲,毒手時遷心中大喜:「原來這小丫頭並未死。」搶過去抓起萬俟蘭馨負於背上,拔足便走。苗奇棄了萬俟蘭馨有兩層深意,其一不想讓萬俟蘭馨成了累贅,其二便是想讓萬俟蘭馨拖住毒手時遷,使之成為眾矢之的,此時毒手時遷搶去了萬俟蘭馨,正合苗奇心意,佯裝大為憤慨,在後窮追不捨。那邊呂剛等一干獵戶哪容得毒手時遷搶去了萬俟蘭馨,一聲呼嘯,眾獵犬緊追而來,他們一干人尾隨其後,唯恐不見了毒手時遷。   如此前逃後追跑了二十餘里山路,眼下出了密林,毒手時遷步履沉重,舉步唯艱,直想停下腳步歇息。苗奇原本可追上毒手時遷奪回了萬俟蘭馨,想到身後眾犬及眾獵戶也意在萬俟蘭馨,不想奪回萬俟蘭馨使自己受累,磨磨蹭蹭地跟在毒手時遷身後,並不上前搶人。   再跑里許,前面是一道十餘丈高的石壁,前去已無路。若在平日,毒手時遷完全可輕而易舉地挾了萬俟蘭馨越過這石壁,可此時力竭之下何來此等本領,焦急不堪地順著石壁走了數丈,尚未找到可輕鬆攀登之處,後邊眾犬已追了上來。   這裡雖出了密林,卻並非無有一株樹木,苗奇早見前去無路,提氣一躍,上了一株高樹,眾犬當然奈何他不得,一齊撲向毒手時遷。毒手時遷窘急下索性放下萬俟蘭馨,不待眾犬逼近,摸起一塊石頭砸向當先撲來的惡犬。由於情急,更由於力竭,這一記飛石大失準頭,不但無有打中那惡犬頭頸要害處,就連狗毛也未砸掉一根。眼見犬已近前,毒手時遷抓起一把碎石撒將過去,隨著幾聲呦呦犬鳴,不知有幾條惡犬為碎石打中,吃痛之下不敢近前。毒手時遷見此著靈驗,又是一把碎石打過去,眾犬竟狂吠著退後數丈。   俗話有「狼怕一拖,狗怕一摸」,這裡「一拖」是指拖一根木棍,「一摸」是指從地上摸石擊打。大凡人狼相遇,狼見人手中有棍棒便不敢近前,人狗相遇,狗見人於地上摸石便撒腿跑開。毒手時遷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當此危急之時摸石打狗全屬碰巧。   看著石塊不停拋來,眾獵犬節節後退,卻不肯離去。苗奇於樹上見毒手時遷拋石時虛浮無力,更斷定毒手時遷已然力竭,大喜下躍下樹來,跳到崖下去搶萬俟蘭馨,心想只要毒手時遷不能阻攔自己,別人有誰能夠?   毒手時遷當然不允苗奇奪去萬俟蘭馨,雖然力不從心,卻仍撐著迎上去擋住了苗奇。苗奇畢竟身上有傷,腿腳不大靈便,又有毒手時遷一味纏鬥,不能繞過毒手時遷去拿人。數合已過,毒手時遷瞧出苗奇右足有疾,行動不捷,心下登時大喜:「看來羅恆那一記飛石打得苗奇右足受傷不輕!***,老子此時雖然乏力,可纏住你這獨腳鬼卻是綽綽有餘。」大喜上打下絆,上纏下掃,雖然出手無力,可招式精妙無比,苗奇哪裡能越過毒手時遷這一道障礙去搶了萬俟蘭馨?   打鬥多時,南邊一聲呼嘯,呂剛帶著三五名漢子追了上來,見柳、苗二人纏鬥不休,吩咐眾犬上前撕咬,苗奇無意搶去萬俟蘭馨,且戰且退,毒手時遷怕苗奇使詐搶去萬俟蘭馨,緊逼不捨,漸漸離得石壁遠了。這邊呂剛等人趁機拿了萬俟蘭馨,指使眾犬將柳、苗二人逼入密林,待眾獵戶一併到來,一聲呼嘯喚回眾犬,望呂家莊方向便走。   日暮時分,萬俟蘭馨被呂剛等人帶至一個三十餘戶人家的村中。那村子四面環山,房舍簡陋,甚是荒涼。呂剛等人將萬俟蘭馨帶回家中,解開大網,放出萬俟蘭馨,命妻子燒水作飯,萬俟蘭馨飽食後悃意上來,倒床便睡。呂剛吩咐其餘人各自回家,那干人與呂剛一般早為萬俟蘭馨之美色所迷,哪肯就此離去,言稱怕苗、柳二人夜來劫人,願留此捉拿苗、柳二人,呂剛無奈,只得應允。   萬俟蘭馨早看出這干人不懷好意,可想到對方武功低微,不足為慮,寧可落入這干人手中也不能落入苗奇之手,一時更不願離開呂家莊,以免又碰上苗奇。可看著那干村夫色迷迷地瞧著自己,心裡老大犯難,不敢踏實睡去,只是閉目養神。   夜半時分,只聽一人喝道:「呂銀,你幹甚麼?」萬俟蘭馨睜開眼來,只見一毛頭小伙子站在床邊,正欲對己非禮。萬俟蘭馨豁地站起,啪地打了那小子一記耳光,呵斥道:「滾開!」聲音依舊沙啞難聽。那毛頭小子怔怔地站在床邊,支支吾吾地道:「我——我爹因救你被醜八怪打死,我要——要——娶——」門口一人跳過來拉開呂銀,又在呂銀臉上打了一記耳光,罵道:「你爹為救她而被殺,你娘的老子就沒有救她了?這裡許多人哪一個不是拼了性命將她從醜八怪那裡救出,白日裡你娘的跑到哪裡去了,你為何不隨大夥兒一道兒去救人?」說話者正是許旺。呂銀聞言憤憤的道:「可我爹他死了,論功我爹最大!」許旺怒道:「你爹有甚麼狗屁功勞,若不是我打傷了醜八怪,跑回來招集人去救這姑娘,此時你娘的能見著這姑娘嗎?」   這呂銀乃呂剛三叔之子,呂剛當然不能看著許旺如此欺侮自己堂弟,過來說道:「許九叔,話不能這麼說,雖然是你回來叫大家去山裡救人,可如果大家不是看在我三叔被殺的份兒上,哪一個肯隨你前去救人?救人時若不是我顯了本事,鎮住那醜八怪,那醜八怪還不將你們都給殺了!如今咱們人是救了,可我大伯、三叔他們都白死了嗎?」許旺終是懼於呂剛功夫了得,悻悻的道:「以你說該怎麼辦?」呂剛道:「明日裡將這姑娘放了,咱們再入山中找到那醜八怪並殺了他。」許旺臉色一緊,道:「不行,大夥兒費了這麼大勁兒救回這姑娘,你說放了就放了?」呂剛冷冷的道:「那麼你說怎麼辦?」許旺道:「我許旺要娶她為妻!」   一句話激怒了萬俟蘭馨,蹭地從床上跳下,憤憤的道:「畜生,你做死!」左手一探,抓住許旺手臂,右足一絆,許旺撲通倒地,萬俟蘭馨一腳踏在許旺X口,冷笑道:「你憑甚麼要娶本姑娘?」幾個動作乾淨利落,觀者無不大驚:「怎地這姑娘之身手如此了得?」他們哪裡知道許旺被制全因無半點防備,讓萬俟蘭馨給來了個措手不及,若非如此,萬俟蘭馨怎能輕易放倒許旺。   「姑娘,未免忒橫了吧?」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人家拚死拚活救了你,你竟如此對待人家?」萬俟蘭馨看去時,是一個六旬左右的乾癟老者,右袖空蕩蕩、軟垂垂地幌著,左手捂著X口,咳嗽個不停,看樣子正是苗奇所說的「獨臂如來」齊東嶽。   萬俟蘭馨鬆開許旺手臂,退於一旁,看著來者冷冷的道:「你便是『獨臂如來』齊東嶽?」那老者神色上一驚,仔細打量著萬俟蘭馨,淡淡的道:「齊東嶽十年前便死了,小老兒姓王,姑娘是何人?」萬俟蘭馨哼地一聲,道:「你可記得丐幫前幫主萬俟玄?」那老者臉色一緊,後又變得冷漠起來,仍淡淡的道:「萬俟幫主英雄蓋世,婦孺皆知,小老兒聽說過這個名字。」萬俟蘭馨道:「你不但聽說過這個名字,而且還見過此人!因為正是你們這一干賊子於十年前設計殺了他!」那老者身子微微一顫,連連咳嗽數聲,道:「姑娘莫說了,小老兒便是齊東嶽,小老兒也看出你是萬俟幫主之女,小老兒也清楚必有一日死於姑娘之手。小老兒平生做過兩件大錯事,其一便是聽信了苗奇那奸賊之言,謀害令尊。小老兒後來知道了真像,巴不得被姑娘殺了得以解脫,可小老兒若這樣一死,從此再無人知道苗奇那奸賊設下的陰謀。小老兒等了十年時間,只盼萬俟幫主福大命大,未遭苗奇那奸賊之毒手,如今既見到了小姐,小老兒幸何如之!既然小姐未死,萬俟幫主肯定未遭苗奇那奸賊之毒手,小老兒這就出去向世人揭穿當年苗奇之惡行,然後願殺願刮,全由大小姐及令尊處置!」   萬俟蘭馨聞言暗自神傷,冷冷的道:「不用了!我爹已被苗奇那奸賊打殺……」齊東嶽「啊?」地一聲,道:「令尊亡故了?」萬俟蘭馨道:「我爹若不死,還等著你去殺他嗎?」齊東嶽道:「令尊亡故幾時了?是何人所殺?」萬俟蘭馨恨恨的道:「除了苗奇,還能有誰!」齊東嶽臉色鐵青,狠狠的道:「苗奇,你這奸賊,嘿!都怪小老兒一時糊塗!大小姐,你可知苗奇現在何處?小老兒這便找他理論!」萬俟蘭馨哼地一聲,道:「不用了,苗奇之惡行已然敗露,天下皆知……」齊東嶽面色紅潤,大喜道:「好好好!如今小老兒心願已了,大小姐取了小老兒之性命為令尊報仇吧!」   萬俟蘭馨正欲動手,心中忽爾想到:「苗奇雖然說了十年前之事,也有不少人聽到了,但那些知情者能活著離開那兒嗎?尤其葉大哥他……」想到葉驚風,心裡又酸又苦,索性不去想,看著齊東嶽淡淡的道:「此時本姑娘不殺你,本姑娘告訴你,苗奇那奸賊就在左近不遠處,你既已知錯,就應該替本姑娘殺了苗奇那奸賊。」齊東嶽雙目一亮,道:「苗奇就在附近?難道就是他們說的醜八怪?大小姐為何未被苗奇殺死?」萬俟蘭馨道:「箇中原因你不必多問,你若替本姑娘殺了苗奇,已往恩怨大可一筆勾銷,你還可以好好作你的『獨臂如來』!」齊東嶽慘笑道:「小老兒什麼都不想做了,什麼都不想做了!小老兒做下這兩件大錯事,已為天下所棄,便是多活一個時辰也是受煎熬,小老兒只想殺了苗奇,然後身死,以得解脫。」言罷又是一陣咳嗽。   一席話令萬俟蘭馨深為感觸,嫣然一笑,道:「齊世伯十年前只不過為苗奇所蒙騙,只要向世人指責了苗奇之罪行並殺了苗奇,天下人誰還會說世伯的不是?」齊東嶽淡淡一笑,道:「小老兒犯下的錯,罪大惡極,百身難贖,若非如此,小老兒怎會受苗奇那奸賊致使去謀殺令尊?咳——都是小老兒一時糊塗。大小姐可知小老兒這只右臂為何人所斷?」萬俟蘭馨搖頭道:「晚輩不知。」齊東嶽咳嗽了一陣,道:「料來大小姐也不知!因為小老兒這隻手臂不是被他人弄斷,而是小老兒自個兒弄斷的……」萬俟蘭馨驚呼道:「世伯自己弄斷了自己右臂?」齊東嶽道:「小老兒應該自個兒取了自個兒性命,若是如此,小老兒便可心安了!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四十年前,大明未立,蒙古胡虜強霸我中華大地,魚肉我中華百姓,中國之人無不視之為惡魔。那時武林中有位前輩,人稱萬大刀,他屢殺蒙古狗官而為官府通緝,虧得萬前輩武功卓絕,神龍見首而不見尾,官府緝拿了數載未有得手。那時小老兒初涉江湖,二十來歲,一心想出人頭地,殺幾個蒙古狗官為民除害,無奈武功低微,力不從心。那時節,小老兒一心想尋個武林高手學得一身本領,無意間碰上了萬前輩。那時小老兒只聞萬前輩之名,從未見過其人,不知萬前輩生著何等模樣,碰見萬前輩時他重傷在身,小老兒見他生得不凡,便將他負回家中養傷。這當兒,小老兒忽然從前輩身上看見一部武林中視為至寶的奇書《龍象玄經》,登時起了歹意,殺了前輩,奪得經書,後來知道前輩是萬大刀時後悔莫及,愧悔之下斷了自己一條手臂,至此昏了過去。醒來時,經書已不知去向,小老兒心下更是懊悔,只想自刎以謝前輩,想到經書被人拿走,生前定要尋回經書在前輩墳頭焚了,然後自刎於前輩墳頭,無奈數十年來不聞經書半點音訊。為給自己洗罪,小老兒投身少林寺,悉心習武,痛殺蒙古狗官,闖下了個『獨臂如來』這個名號。十年前,苗奇那奸賊忽然找到我,言稱當年是萬俟幫主從我身上搶去了經書,我一時義憤填膺,便受了苗奇指使,暗中去殺萬俟幫主。眼見大事將成,苗奇那廝突然趁我們幾人不備,對我們痛下殺手,我當即警悟,拚命從苗奇手下逃脫。那次小老兒保住了性命,終因手太陰肺經為苗奇所傷,更無幾時醫治,十年來咳嗽不斷。小老兒今晚本不想將此事告訴大小姐,聽大小姐說苗奇當年惡行已然敗露,並且此人就在左近,不時即到,小老兒拼了老命也要將此惡賊殺死,然後自殺以謝天下。這樁舊事擱在小老兒心裡,小老兒無一日安生過,今晚一吐,X臆大快,只望小老兒死後大小姐能將小老兒遺骨葬於萬前輩面前,切記要讓小老兒跪著面向萬前輩,不然小老兒死不瞑目!」言罷大聲咳嗽起來,幾乎接不上氣來。   萬俟蘭馨正不知如何答覆間,只聽村口一人怪笑道:「只手老怪,用不著了,你也配與萬大刀葬於一起?」聽話音正是苗奇,萬俟蘭馨暗驚道:「這狗賊真不怕死,竟敢公然闖來!」這邊齊東嶽冷冷的道:「苗奇,你來得正好,省得我入山找你。」門外一聲長笑,跳進兩個人來,其一為苗奇,其一為毒手時遷。苗奇入內大笑道:「老怪,你可識得此人?」指著毒手時遷。   齊東嶽輕輕咳嗽一聲,道:「武林三凶之一毒手時遷,天下何人不識!」苗奇笑道:「老怪知道便好,你可知這位仁兄此來何干?」齊東嶽道:「一個是丐幫敗類,一個是武林惡賊,你們前來會有什麼好事!」苗奇笑道:「老怪今晚理會錯了,苗奇與柳兄今晚前來一不為殺人,二不為盜財,我二人只想帶走萬俟蘭馨那小妮兒,不知老怪能否行個方便?」齊東嶽冷冷的道:「萬俟小姐如今在我這兒,此來便是我及整個呂家莊之客,你們想帶人首先要看莊中地主允與不允。不過就算他們答應了,我也不答應,因為我答應過要替萬俟小姐殺了你這個奸賊,至於毒手時遷,惡名昭著,天下所不容,既然也來了,我今晚一併殺了為天下除害。」苗奇輕輕碰了碰毒手時遷,笑道:「柳兄,你可聽得真切了?人家不讓咱帶人走,柳兄你說怎麼辦?」毒手時遷道:「阻攔者格殺勿論!」一語言畢,身子一動,閃電般向齊東嶽打來。   齊東嶽素知毒手時遷武功了得,當下不敢怠慢,身子一側,單拳遞出,正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中「伏虎拳」中的一招「力摧山崗」,招式施出,一樣的快似閃電。這路「伏虎拳」乃少林七十二絕技中起步武功,少林弟子入門習武皆由修習伏虎拳開始,此拳法穩健剛猛,又樸實無華,極易悟得其中竅要精髓。毒手時遷也練過伏虎拳,對此路拳法之來龍去脈一清二楚,見齊東嶽使出此拳,心下不禁暗暗好笑:「***稱甚麼『獨臂如來』,用這等低下之拳術來對方老子嗎?」登時起了輕敵之心。由於此前在山中聽了苗奇一番理論,不再與苗奇為敵,並答應苗奇一道前來呂家莊後自己纏住齊東嶽,讓苗奇伺機拿人,因此一上來便向齊東嶽大下殺手,無奈自己雖然與苗奇飽食一頓後又大睡了一覺,畢竟此前精力耗費太大,一時未能復元,齊東嶽單臂僅使伏虎拳,毒手時遷仍不能佔到多大便宜。苗奇於一旁冷眼相觀,心中當然自有打算,一來不知「獨臂如來」齊東嶽這十年來武功到底變化如何,自己受傷之下不敢貿然出擊,二來只要毒手時遷一時半會兒不被齊東嶽打敗,自己就伺機虜了萬俟蘭馨遠去,因為他與毒手時遷約好虜了萬俟蘭馨後在一個地方相見,究竟自己能不能在那個地方等毒手時遷,只有自己知道。   看了片刻,苗奇瞧出毒手時遷不但不會一時半會兒就被齊東嶽打敗,而且還有可能在不久之將來打敗了齊東嶽,苗奇心中大喜,嘿嘿笑道:「只手老怪,萬俟小妮兒又不是你親姑姑親妹子,你何苦為她如此賣力,不如袖手旁觀,讓我們哥兒倆帶走了小妮兒,大家不傷和氣,又都省了力氣,有甚麼不好?」呂剛聞言怒道:「醜八怪休得口出狂言,且看我呂剛怎樣先殺了你!」操起一柄鋼叉,刺向苗奇心窩。苗奇哈哈一笑,道:「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瞧準了!」足下不動,右手一撩,作勢去奪呂剛手中鋼叉,呂剛怕鋼叉被奪,撤叉回防,不料苗奇忽然單足一跳,搶過來便在肩頭上一推,呂剛頓感一股大力自肩頭傳至右臂,右手把握不住鋼叉,被苗奇左手一抄,拿在手中。苗奇大笑道:「臭小子,要不要再來一次,給你——」將鋼叉倒轉,遞到呂剛手中。呂剛鋼叉被苗奇施巧妙手法奪了過去,正駭然大驚間,手上又多了一物,再看正是苗奇奪去的鋼叉,一時卻又怔住了:「你這醜八怪耍笑我呂剛嗎?」雙手緊握叉柄,猛力向前刺去。這一次苗奇仍站立不動,雙手負後,待叉尖將至X口衣襟時,忽然將手一探,閃電般抓住叉鋒,哈哈大笑道:「臭小子,苗某就此不動,你若能奪回鋼叉,苗某扭頭便走,決不在此多耽!」呂剛雙目圓睜,額上青筋突兀,雙臂累得發酸,不但未有奪回鋼叉,便是將苗奇之身稍稍拉移一分也是不能。苗奇所以不殺呂剛,是怕因此引得眾莊丁憤慨,不僅放狗咬來,還將一哄而上,自己此時雖不懼他們,可想要從眾莊丁中穿過搶入房中拿了萬俟蘭馨逃走就不易了,只想展示幾手絕技,讓眾莊丁知難而退,不來為難自己。   眾莊丁見「老王頭」與毒手時遷打鬥,來來往往,快似閃電,令人眼花繚亂,如同施展妖法幻術一般令人瞠目結舌,竟忘了動手打走苗、柳二人。此時見苗奇輕描淡寫地兩奪呂剛鋼叉,知道自己若要上前只不過是飛蛾投火,當下誰也不敢上前助呂剛奪下鋼叉。   這邊齊、柳二人已拆解了近百招,齊東嶽若不是十年來手太陰肺經受損至今未有痊癒,影響了武功施展,根本用不上百招便可打退了毒手時遷,而毒手時遷若不是數日來奔波不停,少了休息而耗了內力,也完全可在百招內打傷齊東嶽。此時二人各有難處,時下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對方,砰砰咚咚地打得甚是熱鬧。   呂剛已累得汗淋如雨,幾將脫力,兀自緊拔鋼叉不休,苗奇哈哈一笑,一抖叉鋒,一股力道從叉鋒上傳至叉柄,震得呂剛雙手虎口開裂,鮮血長流,終於支撐不住,撲通一聲坐倒在地,再無力站起身來。苗奇倒過鋼叉,橫裡一掃,一股罡風從眾莊丁臉上刮過,苗奇大喝道:「不怕死的都來吧!」左右雙手握著鋼叉兩側一撥,眾莊丁紛紛倒向兩側,中間閃出一條路來,苗奇趁機跳入房中。   眼見齊東嶽奈何不得毒手時遷,眾莊丁又阻攔不住苗奇,萬俟蘭馨萬念俱灰,橫下心來,便是不敵苗奇,也要跟苗奇力戰至死。待苗奇跳入,萬俟蘭馨搶先一記「天無二日」擊打過去,苗奇嘿嘿一笑,道:「小妮兒也歇過了勁兒來了?半日不見,手腳變得麻利多了。」單跳尺許,讓開萬俟蘭馨來掌,右掌左劍直取萬俟蘭馨肩頭與腰眼大穴。萬俟蘭馨與毒手時遷一般,全是因為數日勞頓,大耗精力,又加上右肘骨折,整條手臂上了夾棍,動彈不得,武功發揮不足二成。雖然苗奇受傷之下武功發揮也只有三四成,但他原本武功高出萬俟蘭馨許多,此時對付萬俟蘭馨幾乎如同兒戲,制住並虜走萬俟蘭馨已不在於時間之長短,而在於苗奇心中高興與不高興。   獨臂如來十年來從未如此用過力,此時大耗內力下,咳嗽病又發作起來,直咳嗽得透不過氣來,毒手時遷趁機突施絕技,齊東嶽抵擋不住,X口被毒手時遷一拳打中,卡嚓擦斷了數根肋骨,所幸毒手時遷內力未復下又耗了不少內力,齊東嶽倒也無受內傷。吃了此一拳,齊東嶽踉蹌數步,雖然又躲開了毒手時遷四拳,但身子已被毒手時遷逼至院落一角,退無可退。   這當兒,忽見毒手時遷面皮一動,一拳打到中途,忽然轉向撤回,變拳為爪在自己X口撓了一下,模樣甚是怪異。齊東嶽此時哪裡顧得毒手時遷是在搞甚麼古怪,呼呼呼三拳打在毒手時遷X口,毒手時遷吃了三拳,鼻中一哼,咕都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臉色煞白下叫道:「舒服,***再來一拳!」齊東嶽見狀大驚:「這魔頭在搞甚麼鬼?」一時竟不敢揮拳打出。毒手時遷口中叫道:「快,快,快打呀!」雙手在身上不停抓撓,彷彿身上爬滿了虱子跳蚤,咬得渾身癢癢。獨臂如來哪裡知道這是葉驚風逼毒手時遷吃的藥丸此時發了神威,直以為毒手時遷在搞鬼戲弄自己,怔怔地不敢上前。只見毒手時遷雙手越抓越厲害,身上棉衣被他抓了個稀爛,抓得背心、X口肌膚血淋淋地甚是駭人。獨臂如來終於看出毒手時遷是中了什麼毒,當下咚咚咚三拳,將毒手時遷打出牆外,料來必然喪命。   結果了毒手時遷,只見苗奇嘻嘻一笑,右手一探,已封了萬俟蘭馨X口五六處穴道,急忙跳將過去,狠狠一拳打向苗奇背心。苗奇覺得身後風聲有異,急忙轉身抵擋,砰地一聲,二人掌拳相交,齊東嶽被彈出房外,苗奇身子微微一幌,跳出房門,跟著一記「花疏葉茂」,直取齊東嶽性命。獨臂如來X口中了毒手時遷一拳,肋骨斷裂下劇痛牽心,左臂不敢過於用力,此時跟苗奇一交手,整條手臂幾乎斷了。眼見苗奇跳出,獨臂如來一記頭槌撞向苗奇小腹。苗奇急於打殺了齊東嶽,根本不想躲閃,再看齊東嶽用頭撞人,已是困獸猶鬥,無有多大威力,左手指劍直刺獨臂如來背心。   獨臂如來這記頭槌並非神智惶亂下施出的無計之計,這頭槌也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中一種絕技,中間變化無多,威力卻甚大,苗奇不識好歹,不知閃避,但聽嗤地一聲,苗奇左手指劍先刺入齊東嶽背心,同時自己小腹也被齊東嶽一記頭槌撞中,身如飄絮半越過房頂飛出院外,獨臂如來道:「大小姐,我——殺了——殺了苗奇!」一口氣提不起來,就此死去。   眾莊丁被這一場驚天動地般的打鬥駭得愣了,無人走過去看獨臂如來到底死與未死,更無人到牆外察看毒手時遷及苗奇死與未死,只是怔怔地發呆。   呂剛坐地歇了良久,腿腳上有了勁兒,站起身來,扶起獨臂如來,只見齊東嶽雙目緊閉,氣息俱無,早已身死,想到齊東嶽十年來對自己如親子般慈愛,又教會自己一身本領,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眾莊丁見呂剛撫屍痛哭,紛紛過來勸慰,呂剛起身抹淚,過來指著萬俟蘭馨道:「都是你這妖女,不但害死了我大伯、三叔,而且又害得齊老伯慘死,今晚我要殺了你給他們報仇!」拾起一柄鐵搶向萬俟蘭馨身上刺來。   許旺過來一把抓住呂剛手中鐵搶,喝道:「呂剛,你這是做甚麼?」呂剛憤然道:「都是為了救她,使許多人被殺,我要殺了她為死者報仇!」許旺道:「咱們是為了救她死了不少人,可這些人無一死於這位姑娘之手,都是死於醜八怪之手,如今醜八怪已死,咱們殺了這位姑娘又能解什麼恨?再說你問這裡的弟兄叔伯們,他們可願你殺了這姑娘?這裡許多人都未有婚配,如今弄到一個天仙般的姑娘,哪一個不想娶她為妻?你若殺了這姑娘,我許旺第一個便不願意!」呂剛自個兒也不願殺了萬俟蘭馨,聽了許旺之言,道:「那麼你說該怎麼辦?」許旺道:「如今大夥兒都悃了,明日再說吧。」吩咐別人將萬俟蘭馨捆於床上,各自睡去不提。   直到次日近午,萬俟蘭馨一覺醒來,卻並不見身旁有人,大奇下聽得村東有人不停爭吵,由於爭吵聲異常雜亂,一時也不知那干人在吵些什麼。萬俟蘭馨時下穴道已然自解,用力掙了一下身上繩子,掙之不開,猛然想起數日前葉驚風曾吩咐過毒手時遷用口咬斷繩子,當下用力抬頭,終於咬斷了X前繩子,一骨碌跳下床來,鑽入茅廁中。解完了手,神清體爽下辯明瞭方向,跳上房頂,望村東跑去。尚未出村,只聽得右側一小院中有犬狂吠一聲,跟著竄出一隻黃犬,望萬俟蘭馨大叫,萬俟蘭馨揭瓦片打死黃犬,不料引得村中犬聲大作,村中人登時圍了過來,各自彎弓搭箭,對準萬俟蘭馨,萬俟蘭馨已無路可走。   這當兒,只聽得村東小道上一陣馬蹄聲傳來,瞬息間馳過五匹健馬來,馬上五人手擎蒼鷹,馬後跟著五頭高大的獒犬,依舊是獵戶打扮,那五人所為何來,無人能知。   「嶺東五虎?」這邊有人叫道:「他們來這兒做甚麼?」馬匹馳近,當下一匹棗紅色健馬上一個三十出頭的漢子蹭地躍離馬背,在空中一個翻身,跳到萬俟蘭馨所站之房頂上,嘿嘿一笑,道:「小丫頭,本大爺昨夜聽得你落難於此,特地裡救你來了,這就跟本大爺回家吧。」萬俟蘭馨秀眉微顰,道:「你是何人?」那人聽得萬俟蘭馨嗓音沙啞,一驚後嘿嘿笑道:「方圓百里沒有不識得本大爺的,本大爺姓林,單名一個『密』字,人稱『林中虎』,『嶺東五虎』中排行第二。我大哥刑開義,人稱『震山虎』;三弟黎中平,人稱『臥崗虎』;四弟肖月白,人稱『跳澗虎』;五弟魏慶,人稱『石上虎』。我們五兄弟昨夜救了兩個人,他們說呂家莊有個美女落難,讓我們五人前來救助,正巧在此遇得姑娘,這就請姑娘隨我們五兄弟到嶺東吧?!」做出「請」的樣子來。   勿庸置疑,萬俟蘭馨知道嶺東五虎救的二人是苗奇與毒手時遷,想到此二人未死,萬俟蘭馨暗道:「此二魔頭真正命大,既然未死,我就不能再落入此二魔頭之手。」冷冷一笑,道:「本姑娘在此好好的,為何咬去你們的嶺東?」林密嘿嘿一笑,道:「我們五虎既然來了,姑娘不隨我們去恐怕是不成的,姑娘難道要讓五虎用強不成?」萬俟蘭馨道:「本姑娘倒真想瞧瞧你們五人有何能耐,看準了——」右臂不能動,左臂一幌,一記鷹爪門的「鷹擊長空」施將出來,林密萬未料到萬俟蘭馨出手如此不凡,一不留神,右膀上一大塊皮肉被抓了下來,疼得哇哇直叫,險些滾下房頂。另外四虎見到老二吃了虧,吩咐躍上房頂,圍住萬俟蘭馨,施出平生絕學。那五虎之武功雖僅是三四流角色,爭奈萬俟蘭馨體力尚未復元,又加上右肘斷開後未有長合,不足頓飯工夫,已被五虎擒住。   呂剛在房下叫道:「嶺東五虎,塊放下那姑娘來!」林密冷笑道:「這姑娘是你甚麼人?我們五虎為何要聽你的?」呂剛支吾良久,道:「你不聽我的也行,但你不能不聽五元村莊老太爺的!這方圓百里內無有一物不是莊老太爺的,這姑娘不管是誰,如今到了莊老太爺的地盤上,就該由莊老太爺處置。我們一村人正尋思著將這姑娘交給莊老太爺,如今你們搶去了,便是搶去了莊老太爺的人,你們不怕莊老太爺怪罪嗎?」林密臉色一緊,道:「你們有這個意思,又怎知五虎無有此意?」呂剛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一道兒去見莊老太爺。」林密遲疑未決,老大「震山虎」刑開義道:「好啊,兄弟們這就請吧!」帶萬俟蘭馨出了呂家莊,往東走了二十餘里,到得一個大鎮上,一干人直往鎮上一大戶人家走來,報子入內報了情由,走出一個五旬老者,方面大耳,面色紅潤,膀大腰圓,衣著光鮮,正是方圓百里的大財主莊洪恩莊老太爺。   莊洪恩見到了萬俟蘭馨先是一驚,打量多時,呵呵笑道:「請得這樣一個天仙般姑娘,大家都有功勞,莊某心裡都記下了!莊某之為人大家都清楚,有人說莊某之為人如同莊某之賤名,莊某一向不敢自以為是。大家也清楚,如今咱們得來的不是一金一銀,可以平分了,這樣一個大活人,分給誰呢?莊某老大為難,如果大家肯聽莊某一言,五日後,也就是正月初九辰牌時分,大夥兒都到鎮南麥場上,屆時莊某設宴款待各位,咱們比武決高低,勝者將這姑娘帶走,大夥兒看看妥與不妥?」這方圓百里內誰不知道莊洪恩一路「開碑手」厲害,無人能及,若要比武,又有誰能勝過他?可是莊洪恩在這一帶財大氣粗,勢力通天,說出之話如同聖旨,又有誰敢違抗?門下數十人七嘴八舌的道:「全聽莊老太爺安排了。」   莊洪恩哈哈一笑,道:「話是如此說,大夥兒心裡定在痛罵莊某,自恃武功高強,讓你們來比武,不過是湊數,哈哈——莊某一大把年紀了,怎會跟你們一干年輕人去爭一女子,莊某在此聲明,莊某不會參加比武大會,莊某只想讓莊某之小兒子莊琪參加,大夥兒不會再有異議了吧?」莊琪乃莊洪恩之第三子,也是莊洪恩之幼子,自幼體弱多病,手無縛雞之力,十足十的文弱書生,他能有多大本事?莊洪恩讓其幼子來跟大家比武,不是擺明了莊家不願跟別人爭一女子嗎?聞得莊洪恩此言,門下一干人歡聲雷動,讚口不絕,熱鬧了一陣後,各自退去。   五日後一大早,五元村莊洪恩命人在鎮南麥場上擺了十餘張方桌,備上酒肉無數,早早地集滿了各路豪傑,中間有長有幼,長者六十來歲,幼者十四五歲,為的便是領走萬俟蘭馨。萬俟蘭馨被縛了手腳,捆在場北一石柱上,如同刀俎間之魚肉,待宰之羔羊,神情頹廢,悲憤已極。   這邊三聲炮響,百餘人分成兩隊兩兩對決,勝出者再抽籤分成兩隊,直至決出最後一名勝者。莊洪恩之子莊琪雖也參賽,卻並未立即上場,受其父之請,直待與最後一人比武,那些人念在其父言出不可違,及其人弱不禁風的份兒上,心中老大樂意。   午後時分,場上終於決出一個人來,那人四十來歲,黑膛面皮,個頭不高,甚是精幹,正是「嶺東五虎」之首「震山虎」刑開義。五虎所以成名,全仗刑開義一人之力,此人曾深入密林,空手格毖七豹二虎,故而人送綽號「震山虎」,其武功之高,其餘四虎合力亦非其對手。那個莊琪十八九歲年紀,身材瘦弱麻桿,癆病鬼般模樣,弔喪臉,鷹勾鼻,相貌微顯醜陋,看不出絲毫會武功的樣子。刑開義向莊琪一抱拳,道:「三少爺,請了!」莊琪也一抱拳,戰戰兢兢的道:「刑大俠手下留情。」右手一抬,軟綿綿地一拳打向刑開義。刑開義無意與莊琪動武,想到自己若上來便打敗莊琪,便是不給莊洪恩面子,當下將身一側,躲開莊琪一拳,叫道:「三少爺好厲害的一拳!」即便是對武學一門一竅不通者也能看出莊琪這一拳不但不厲害,就連「馬馬虎虎」四個字也談不上,聽了刑開義之言,無不哈哈大笑。   莊琪臉色一紅,道:「刑大俠過獎了。」又是一拳與先前一拳如出一轍般打向刑開義,刑開義裝作甚是吃驚,狼狽躲過,莊琪叫道:「又來了!」同樣一拳打出,刑開義前一次演戲演過了頭,這一次輕輕一閃,避了開去,無有一絲狼狽之像,場上百餘人轟然叫好。如此打了五拳,刑開義心下作怒道:「我堂堂『震山虎』,難道就這樣跟一個癆病鬼書生鬥下去不成?」待莊琪第六拳打出,上前一抓,抓住莊琪右拳,本想將莊琪之手捏得疼了,讓他知難而退,不料一抓之下,只感莊琪之手柔若無骨,力去無影無蹤,大驚之下慌忙撤手,卻如同一層粘極了的膠將自己之手與莊琪之手粘在了一起,如何使力都拽不下來,一時駭然大驚,不知所措。忽然間,莊琪手上突生一股力道,撞得刑開義手臂發麻,一個拿捏不住,身子退後數步,一跤坐於地上,臉色煞白,瞠目結舌。   「這小子使的甚麼妖術?」觀者無不大惑:「難道刑開義故意讓他不成?」場上鴉雀無聲,過了許久,只見刑開義爬起跪倒於莊琪面前,磕頭道:「三少爺武功驚人,小人見所未見,小人不敢跟三少爺比試了!」莊琪尚未開口,其父莊洪恩站起笑道:「犬子莊琪僥倖勝得刑大俠,按理犬子應領走這位姑娘,但比武以來犬子以逸待勞,佔了老大便宜,勝得不大光彩,大家有誰不服者,皆可上來跟犬子莊琪比劃比劃,勝者將此姑娘帶走!」中間當然有許多不明就裡之人,聽了此言,跳將上來便跟莊琪動手,無不被莊琪打得爬地不起,再無人上前應戰,至此全服了莊琪。莊洪恩哈哈笑道:「承蒙大家抬愛,不肯跟犬子莊琪一般見識,如此只有讓犬子莊琪將這位姑娘帶回家了!」萬俟蘭馨對場上眾人之言語充耳不聞,心中茫然若失,空蕩蕩地絕望已極。   這當兒,只聽一年青人笑道:「在下想跟莊公子見識一番,不知莊老太爺意下如何?」萬俟蘭馨聽得此言,如聞響雷在頂,身子登時一震,驚喜已極,心中狂喜無限:「他終於來了!」 正文 二十七 五場賭賽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3 本章字數:22484    二十七五場賭賽   葉驚風用險殺了羅恆,自身也受傷不輕,隱約間聽得常、石二人與眾丐交上了手,知道常、石二人一時追不上來,忙坐地盤膝運功調息。剛坐下不久,忽感一股勁風襲來,葉驚風大驚下急忙躲閃,終還是被那股大力撞到了肩頭,葉驚風定身不穩,骨碌碌向下滾去,隱隱聽得一人哈哈大笑著離去,依稀辯得笑聲出自苗奇之口。身子越滾越快,葉驚風已無半點力量去抓住一些什麼東西,使身子停下來。頭腦中昏昏沉沉下更不知自己將滾到何處去。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被一物擋住,葉驚風不再往下滾。葉驚風略一定神,只覺得那物事軟綿綿地,似乎是一個人或動物,只不過那物事一動也不動,即便是人或動物,也是具屍體。   定下身後,葉驚風暗暗調了內息,漸漸地頭腦中疼痛之感小了,眼前景物也慢慢明朗起來,耳中嗡嗡之聲漸消,只是體內氣血翻騰下又吃了苗奇一腳,渾身提不起半點勁兒來,四肢如同棉花造就,也如同散了架一般,說不出是疼是癢,體內是熱是冷。   常青、石廣朋二人一個使刀,一個使劍,刀法精絕,劍法玄奧,龍兆興等人一來均是有傷在身,二來大多是武林中二流角色,根本無法抵擋住常、石二人。不足盞茶時分,常、石二人打殺了三名丐幫弟子,使絕技逼退龍兆興等另外三人,向葉驚風停身處躍來,這時節葉驚風才發現擋住自己不往下滾落的是羅恆之死屍。   葉驚風時下受傷甚重,想站起身子亦屬非能,眼見常、石二人逼近,只得拚力站起,哈哈笑道:「二位想送命的就過來吧!」常、石二人一怔,互視一眼,定住身子,不敢向前,畢竟葉驚風這個「笑面惡魔」的名頭太響,此人又機智過人,詭計多端,適才不可思議地打殺了羅恆便是一例,二人畏懼之下,自然不敢貿然攻來。   只這麼一停頓,葉驚風已看出常、石二人心中之虛實,見龍兆興等人又上來纏住常、石二人,葉驚風道:「龍副幫主你們退下!」龍兆興等人心中一奇,暗道:「他已受傷如此,為何又讓我等退下,難道他有制敵良策?」三人均是無比驚奇地瞧著葉驚風,在他們眼中,葉驚風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神奇小子!   葉驚風命龍兆興等人退下自有道理,其一,龍兆興等三丐根本不是常、石二人之對手,硬撐著跟常、石二人動武,只是以卵擊石;其二,如果龍兆興等三人跟常、石二人交上了手,自己是上前助戰,還是袖手旁觀?若上前助戰,自己此時血氣翻騰下站立尚且不穩,如何跟別人動武,若不上前助戰,不正說明自己受傷甚重,已無力跟人動武?其三,自己一言便可令常、石二人畏懼而不敢上前,看來在常、石二人眼中自己定有制敵之良法,自己何不以此大做文章?   葉驚風暗自壓下翻騰不息之內氣,略略定下心神,笑道:「***,常青、石廣朋,你兩個蠢驢!老子此時身負重傷,站立尚且不穩,你兩個膽小鬼還怕個甚麼鳥,此時不上來取了老子性命還待何時?」葉驚風說的確是實情,可讓別人聽了卻無比驚奇,龍兆興等人暗暗驚道:「你這小子莫非傷了腦筋,壞了心智,這當兒怎地這樣說話?」常、石二人也暗自心驚:「這小子說自己受傷極重,站立不穩,實是受傷甚輕,或是根本無有受傷。以他這等聰明人,怎會說自己受了傷?他既如此說,必定是一個圈套,說不了他已想好了一個絕妙的法子,待我二人上前跟他動武時,他突施怪招打發了我二人!他方才穴道被封,形同死人下尚能打殺了羅恆,此時身得自由,自然不懼我二人!」如此一盤算,心驚下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僅這一步,更讓葉驚風佔了先機,一邊暗暗調息,一邊哈哈大笑道:「常壇主,石壇主,老子知道你二人之機智過於羅恆,不然適才你二人就不會出言阻止羅恆來殺了老子。羅恆他***蠢若豕鹿,哪裡想到老子那樣實是設好了陷阱讓他跳?你二人不願上前來跟老子動武,足見你二人狡若狐兔,使老子之計謀難以得逞。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拐彎抹角地瞎扯淡,更不用大動干戈傷了和氣,這裡堆了數不清的珍寶,咱們大家誰都無法將之盡數帶走,不如就地分了一走了之,管他***甚麼正陽教,甚麼歪陰教,天下如此之大,難道無有老子藏身之處?話說到此,老子倒要問問二位,二位可知老子為何不去正陽宮?」   常青、石廣朋二人面面相覷,不置可否,葉驚風又笑道:「你二人口上不說,心裡想必也清楚,老子這裡不妨將話挑明,讓你二人心裡弄個明白。老子不去正陽宮,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又有誰能管得著?老子若去了正陽宮,將永世不得自由,被別人頤指氣使,任人擺佈,老子閒閒散散一個人,哪裡受得了那等鳥氣?這是其一。其二,老子與『活扁鵲』石天齡交情不錯,此事天下皆聞,那石神醫不愧是神醫,他不但查出『同心一體』針實是一種餵了毒的銀針,而且還幫老子取出了銀針……」話到此,常青忍不住問道:「你體內之針被取出了?石神醫既然查出『同心一體』針是餵了毒的銀針,他可配製出了解藥?」葉驚風聞言心中狂笑:「***,老子只不過信口雌黃,你***竟信以為真,對付你這兩個蠢驢當真是不費吹灰之力!不過既然你二人也懷疑『同心一體』針不是被白鳳閣在其上附了諸多種不同內力,而是餵了毒,看來你二人對『同心一體』針也是一知半解。既然大家都是一知半解,從中做手腳還有何難?」哈哈一笑,道:「以石神醫之醫術,自然能配製出化解同心一體針上劇毒之藥……」話說到此,血手潘安在一旁叫道:「常壇主、石壇主,這小子滿口胡柴,休聽他胡說,這小子此時受傷不輕,正是下手殺他之良機,二位壇主快動手殺了他,不然……」話未說完,毒手時遷已怒道:「你***臭廢人放個甚麼鳥屁,不想讓葉兄弟給配製止癢藥了嗎?要知道再過兩三日咱們體內的致癢藥便又要發作了,你***再多嘴,老子先打發了你!」血手潘安哼地一聲,道:「如今咱們二人都無法動身,你憑甚麼殺了陸某?如今常壇主、石壇主及幾百餘兄弟都在,咱們只顧將珍寶運往山西正陽宮,教主自會將那幾枚止癢丹賜給咱們,葉驚風這小子一向信口開河,他說的話臭似狗屁,又怎能令人相信?」   毒手時遷「呸」地一口濃痰吐向血手潘安,罵道:「你***臭廢人真是糊塗到了姥姥家,雖然教主拿了咱們止癢丹,但那些丹丸夠咱們幾次使用?」血手潘安道:「聖教主神通廣大,我相信他得了止癢丹後定能配製出同樣的丹丸來。」毒手時遷怒道:「***狗屁神通廣大,若不是他的狗屁同心一體針,天下又有幾人願聽他的?他即便真有本事,對醫藥一道也遠遠不及石天齡,石天齡能配製出的藥,他絕不可能配製出,要不然人家石天齡有號『活扁鵲』,他***為何無有此號?」   那邊毒、血二凶爭論不休,這邊葉驚風笑道:「你***兩個蠢豬不用爭了,老子相信那妖教主能配製出止癢丹,說不了他如今正在配製呢。常青、石廣朋,你二人可不必聽信毒手時遷之言,這個賊頭兒說的話狗屁不如,能有幾分可信?你二人這就動手殺了老子吧,老子若還手或是躲避了,便是你們的灰孫子!」   常青、石廣朋二人遲疑良久,常青開口道:「石神醫真的能配製出化解同心一體針上劇毒之藥物?他可將此法告訴給了你?」葉驚風笑道:「石天齡哪有那等本事?再說石天齡與老子無有半點交情,他根本不知老子是何許人,他即便能配製出解藥,又怎會將之告訴給老子聽,你二人只須動手殺了老子便是,無須問得太多!」葉驚風越是如此說,常、石二人越相信葉驚風知道配製化解同心一體針上劇毒之配方,常青笑道:「葉公子莫跟我二人繞彎了,你快說出配製解藥之法吧!」葉驚風哈哈一笑,道:「***,你兩個兔子真正心眼多,待老子說出配方後殺了老子嗎?」常青訕訕的道:「葉公子說哪裡話,我二人哪能那樣?葉公子如此不爽快,莫非是如血手潘安所說吧!」葉驚風又哈哈一笑,道:「這當兒老子還騙你二人作甚,你二人難道未看出老子真真正正地受了重傷,已經不堪一擊了嗎?老子本不願說出老子能配製出解藥之事,試想如果此事傳至正陽教主耳中,他能讓老子及石神醫活命嗎?老子不得已向你二人說出此事,是擔心你二人趁老子重傷之際殺了老子,老子若真有能耐殺了你二人,為何干說大話,不動手殺了你二人?」   常、石二人更是迷惘了:「葉驚風這小子到底是假裝受傷,還是真的受了傷?到底能配製出解藥,還是不能?他若假裝受傷,為何不動手殺了我們二人?他若不能配製出解藥,為何遲遲不肯回正陽宮,聽從教主差遣?要知道正陽教雖非什麼名門大派,可近幾個月來教中已納弟子兩千餘人,正陽教從此成了天下為數不多之大幫派,天下武林人人提起正陽教,無人敢小覷了。再說這數千弟子入教後,大多不願叛教,一者是受了『同心一體』針所束縛,二來卻是正陽宮一心堂中石壁上所載武功太過誘人,只要練了上面武功,便無法半途而廢,並且越練越覺武學一道無有止境,自身之武功也同時突飛猛進。教主設下一心堂,讓教中弟子習練石壁上武功,及用同心一體針制住所有弟子,究竟是何用意?再者教主此來有令,一不讓弟子們殺人越貨,二不讓弟子們多在江湖中行走,三不讓教中弟子開罪武林各大小門派,只是一味收徒授藝,這又是何等居心?我們歸附了正陽教後,雖然武功大進,可平素出任均得受人管制,難有半點自由,若稍稍違了教規,便會引來慘死,這與做了教主之鷹犬爪牙有甚麼區別?今日在此遇到了數不清的珍寶,便是僅得一箱已受用一生,如果葉驚風取出我們體內之銀針,又配製出解藥解除了體內之毒,憑這一身武功,到何處安不得身?」   漸漸地,只見常、石二人雙目一亮,齊聲道:「葉公子,我二人相信你,你說什麼我二人都聽!」二人在正陽教中混了多時,見到上司時齊聲詠誦得多了,這時講起話來也如同事先商量好了一般,聲音之齊,令人驚絕。   葉驚風一計得售,心中大喜,笑道:「二位果是明白人,倒讓葉某無有看走眼!那好,這裡之丐幫弟子都是葉某之好友,二位既不願跟著正陽教主賣命,如今也是葉某之朋友,大家都是朋友,就不必客氣。這裡許多珍寶,咱們便是拼了性命也拿不完,更何況正陽教中許多妖人就在不遠處,咱們此時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拿了珍寶盡快離開此地,免得多生事端。」龍兆興等三丐親眼目睹葉驚風不費吹灰之力便制住了常、石二人,心下大為驚佩:「這小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能耐,真正世間少有!所幸他是受人陷害,並非奸惡小人,不然江湖中有了這樣一個人,哪裡還有寧日?」雖然不敢確信葉驚風是不是真的受人陷害,但知道了苗奇醜事後,一顆心自然而然地走到了葉驚風這一邊,覺得葉驚風是對,別人是錯。   常、石二人聽了葉驚風之言,老實不客氣地跳入巖洞各自負了兩口木箱出來,葉驚風心裡暗笑道:「兩個蠢材的蠻力倒也不小。」吩咐龍兆興等三丐也扛了三口木箱跟在常、石二人身後,解開毒、血二人身上法繩,毒手時遷一得自由便跳起叫道:「***,苗奇那狗賊搶去了萬俟姑娘,咱們快追他去,要這勞什子金銀做甚麼!」足下一用力,飛身鑽入密林,霎時不見了蹤影。聽了毒手時遷之言,葉驚風也命眾人進入西邊密林,只盼毒手時遷腳程快,盡早追上苗奇。   想到萬俟蘭馨落入苗奇之手,而苗奇又不顧珍寶及背叛正陽教攜萬俟蘭馨逃走,萬俟蘭馨必然凶多吉少,葉驚風一時心急如焚,雖在重傷之下,仍拚力跟在龍兆興等人身後,望苗奇逃走的方向直追。由於葉驚風重傷下行走不快,其餘數人除了血手潘安外均負有重物,一干六人行速甚緩,直到日暮時分,才走了不足三十里山路,而以苗奇之腳程,至少跑了二百里。在這樣的深山密林中找尋苗奇,無異於大海撈針,葉驚風只盼沿途遇上一些人家去詢問,不料半日下來,竟無有見到半戶人家,葉驚風焦急下更感黔驢技窮、無計可施。   龍兆興等人捉來數只灰兔,眾人生火烤來吃了,葉驚風果腹後覺得眼皮漸重,極欲睡去,想到萬俟蘭馨被惡賊苗奇虜走,至今未有音訊,哪兒能睡得著?葉驚風強打精神,吩咐眾人繼續追趕,直至天色大黑,伸手不見五指,又由於眾人均是數日勞頓,筋疲力盡,半步也走不得,只得停下休息。   葉驚風身子雖困乏無力,心思卻起伏不停:「如今這裡之人都知道了當年苗奇陷害萬俟玄之事,可除此三丐外,再無其他丐幫弟子得知。如果苗奇那廝帶了萬俟蘭馨回了丐幫,當眾丐之面惡人先告狀,反咬我們一口,到那時天下人對苗奇之言信以為真,我們便生了百張口也說不清了。真到那個時候,恐怕不是我們去追殺苗奇,而是苗奇派人來追殺我們了!如果真是那樣,苗奇定會殺了萬俟蘭馨,我即便找到了苗奇又有何用?如果苗奇鐵了心帶萬俟蘭馨亡命天涯,天下如此之大,卻又該到何處去尋他?但願苗奇真的如後者,雖然一時尋他不到,總不致使萬俟蘭馨亡命,可蘭姑落入他手,那苗奇會對蘭姑以禮相待嗎?但願蒼天有眼,讓蘭姑保住清白之身,讓苗奇死無葬身之地!」想了許久後漸漸不支,沉沉睡去,待一覺醒來,天色已然大亮,葉驚風忙吩咐龍兆興等人,說了自己之擔憂,龍兆興等三丐聞言也深感不妙,當下依了葉驚風之言先行離開,回了丐幫,向眾丐乃天下人述說苗奇惡行不提。   目送龍兆興等人離去,葉驚風去了老大一塊心病,吩咐常青弄了食物吃飽肚子,一時精神大好,又隨常青、石廣朋及血手潘安等人同去追尋苗奇。這三人中血手潘安一心想殺了葉驚風,一來自己也有傷在身,二來見常、石二人對葉驚風言聽計從,不敢下手,只得忍氣吞聲地跟著葉驚風在深山密林中轉悠。   一干四人在深山密林中轉悠了五日,不但無有找到苗奇,就連一個活人也未見到,四人心中開始焦急起來:「苗奇真的會如此老實,躲在這深山中不出嗎?如果他早已離開此山,卻又該到何處尋找?」尤其血手潘安更是焦急,算來他體內致癢之毒藥早該發作,這一日更是四肢發癢,眼見即刻間便控制不住,終於忍不住叫道:「葉驚風,你到底能不能配製出止癢藥?」葉驚風經這五日調養,傷勢大好,內力也恢復了近六成,見血手潘安問話,懶洋洋的道:「老子當然能,但老子此時不想配製止癢藥。」血手潘安哼地一聲,道:「陸某早已看出你小子不懷好意,只是陸某這今日傷勢未痊癒,不敢對你小子下手,此時陸某傷勢大好,這便殺了你小子!」正欲動手,葉驚風叫道:「慢著!你***想不想讓老子配製止癢丹丸了?」血手潘安冷冷的道:「你小子此時便想配製止癢丹丸也晚了,陸某已然等不及了。」跳過來發掌打向葉驚風。   葉驚風時下雖不懼陸思通,卻也無十成把握打殺了陸思通,講身一讓,叫道:「常青、石廣朋,如果葉某死於陸廢人之手,你們想得的解藥便無人配製了,你二人快過來幫葉某攔住陸廢人!」常青這五日來早對葉驚風起了疑心,見葉驚風五日來隻字不提「同心一體」針解藥之事,心中總在嘀咕:「葉驚風言稱自己有法對付同心一體針,若真是如此,正陽教還不早被他給弄散了?他那日聲稱害怕此話傳入正陽教主耳中引來殺身之禍,他便不將此話傳出,教主還能放過他嗎?這小子詭計多端,那日之言必定有虛無實。」見血手潘安跟葉驚風交上了手,忍不住問道:「葉驚風,你到底能不能配製出同心一體針上劇毒之解藥?」葉驚風知道常青心中已然生疑,當下佯裝大怒道:「你***若殺了老子,老子便能,若不殺老子,老子便不能!你***有種,就同陸廢人一道來殺了老子吧!」常青聞言大怒,道:「看來常某人是非殺你小子不可了!」當下也揮動鋼刀,加入戰團,與血手潘安一道向葉驚風身上招呼。   「常壇主,」石廣朋叫道:「不肯魯莽!」言畢拔出長劍跳到葉驚風面前,揮劍抵住常青,常青大怒道:「石廣朋,你做甚麼呢?」石廣朋道:「葉公子身中『同心一體』針數月而不歸正陽宮,必有對付『同心一體』針之良法,此中道理再明顯不過,常壇主你難道想不透嗎?」常青叫道:「葉驚風這小子巨奸大滑,他說的話怎能深信,你若不願殺他就讓開,且看常某人殺了這小子再說!」   這時節血手潘安也叫道:「石壇主,常壇主所言不錯,咱們只有殺了葉驚風這小子才是上策,快動手呀!」石廣朋癡癡呆呆地退於一旁,不知如何是好,這邊葉驚風以一對二,重傷未癒下大感不支,左躲右閃之際開口說道:「陸兄,你這當兒身上何處癢了,要不要小弟幫你撓撓?其實那止癢藥配製甚易,只須三味草藥便可,其中這味黃□……」話未說完,陸思通已叫道:「另兩味是什麼?」適逢常青這一刀劈來,葉驚風裝作躲閃不開,足下一個踉蹌,眼見刀已及身,陸思通斜裡一掌格開常青大刀,叫道:「快說,快說!」葉驚風站穩身子,見常青又一刀劈來,「哎喲」一聲跳開,口中叫道:「死了,死了,今日老子是死定了!」陸思通一時大怒,一掌打向常青,喝道:「你***讓他把話說完好不好?」常青也怒道:「這小子滿口胡柴,他的話你也相信?」陸思通時下癢已攻心,叫道:「陸某此時偏偏信他!」發狠之下,打得常青左支右拙。石廣朋一邊見狀,跳上來揮劍擋住陸思通,陸思通心癢之下,神智將亂,如瘋似狂地打向常、石二人,葉驚風在一旁說道:「這一味黃□雖然須炒了來用,此處無有炒鍋,但大可生火一炙,只要焙乾了,一樣同炒鍋的一般,陸廢人你先擋住常、石二人,小弟這便生火炙藥!」   陸思通聽了葉驚風之言,心下更是急不可耐,掌上威力大增,常、石二人節節敗退,盞茶時分過後,石廣朋一個閃失,肩頭上吃了陸思通一掌,長劍脫手而飛,身子後退數步,再不敢上前。這裡常青一人對付陸思通更是吃力,左支右拙下,忽見陸思通臉色一變,雙掌變爪在自己X口撓了一下,常青趁機一刀劈出,可憐陸思通尚未會過神來,已然身首異處。   殺了陸思通,常青揮刀向葉驚風劈來,葉驚風哈哈一笑,輕鬆閃過,笑罵道:「常青,你***這次被教主派出,所為何來?」常青見問,心裡一怔,道:「一來察看毒手時遷、血手潘安二人動向,二來殺了你這小子!」葉驚風笑道:「這二件事你辦成了幾件?」常青道:「辦成了——你小子問此何干?」葉驚風笑道:「老子若不給你說明白,你***將死得更慘,因為你們不但未有辦成一件事,還跟老子這個正陽教大敵在一起思量著如何叛教,此事若傳到教主耳中,你二人可有好下場?」常青冷笑道:「如果我們殺了你這小子,提了你小子之狗頭去見教主,述說這幾日來是因為追殺你這小子而深入密林,教主又怎會治我二人之罪?」   葉驚風仰天一陣長笑道:「你***到那時便百張嘴也說不清了!老子這裡問你一句,教主命你二人前來察看毒手時遷及血手潘安二人動向,如今毒手時遷身在何處?毒手時遷另有三處寶藏,如今天下皆知,教主得知此訊後必不會殺了毒手時遷。那日你二人答應隨老子一同叛教時說的話毒手時遷都聽到了,若教主見到毒手時遷時,毒手時遷將此話說出,教主又該如何處置你二人?此時你***若殺了老子,說明你不心下老子所說的能配製出『同心一體』針上劇毒解藥,既然你不信,當初為何不殺了老子,跟了老子到了這裡?這說明你***見到那許多珍寶後也起了異心,便是老子配製不出剋制『同心一體』針之解藥,你***一樣背叛正陽教。不管老子能不能配製出解藥,正陽教主一樣不會殺了老子,他若想讓老子死,老子早活不到今日,你***可知個中願意?」常青道:「天下傳聞你小子知道戴妖姬下落,人人都想從你口中得知戴妖姬之下落,這便是你小子活至今日之願意!」   葉驚風大笑道:「想不到你***也知道箇中原因!」常青冷冷的道:「可常某人並不如此認為,常某人敢斷定你並不知道戴妖姬下落!」葉驚風笑道:「老子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眼下重要的是你***與石廣朋二人必須死!」常青冷笑道:「你小子要殺我二人,未必有十成把握。」葉驚風道:「在此之前老子確實無有,如今血手潘安已死,老子對付你***二人如同兒戲……」俯身拾起地上一根木棍,道:「老子此時便用此棍也可輕而易舉地殺了你二人,不信請看——」手中木棍一晃,一記「霧裡看花」施出。   常、石二人原本皆是武林中無名之輩,只因歸附正陽教後才武功大進,堪稱一流高手,但歸附正陽教後甚少行走江湖,對這路雲南點蒼山觀心庵的「雲霧劍法」聞其名而不見其面,見葉驚風以棍代劍,施出一招雲霧劍法中的「霧裡看花」當然不識,一上來常青X前之數處穴道險些被葉驚風手中木棍點中,後退數步後心中大驚:「這小子使的甚麼古怪武功?」心驚之下膽氣挫了三分,一時竟不敢揮刀攻上。葉驚風持棍笑道:「你***一人對付不了老子,你二人都上吧,人愈多,老子才打得愈過癮。」如此一說,常青心下更怯,石廣朋本就不願跟葉驚風動手,聽了葉驚風之言,開口道:「葉公子,咱們既然跟你來此,便從此不是妖教弟子了……」話未說完,常青已怒道:「石廣朋,這小子無有多大能耐,快撿了劍隨我一同殺了他!」石廣朋無奈下只得撿回長劍,攻向葉驚風。   葉驚風木棍一抖,雲山鼓瑟、雲霧縹緲、雲封霧鎖,一口氣施出三招雲霧劍法,一根木棍拿在手中如同拿了一條活蛇,來去自如、輕靈閒適、無拘無束、瀟灑大方,常、石二人身上不知吃了幾棍,雖無受傷,卻已膽寒:「這小子使的甚麼功夫,點穴筆?短棒?刀法?劍法?」幾次欲揮刀劍削斷葉驚風手中木棍,無奈那木棍在葉驚風手中如同長了眼睛,自個兒會躲閃一般,靈動得出奇,招招心不在焉,卻招招暗藏殺機,真不知道那木棍何時在守何時在攻,彷彿盡用守勢,又彷彿盡在搶攻。常、石二人僅招架了葉驚風三招,已然額上見汗,不是耗費了力氣所致,而是心驚膽戰所致。二人心懼下,步伐大亂,緊緊護住門戶,卻又左支右拙,身上無處不是葉驚風手中木棍攻入的突破口,滅了東邊火,冒了西邊煙。   葉驚風所以武功大進,正是悟得了這路「雲霧劍法」中的玄奧精妙之處,從此舉一反三,任何一個招式使在手中都會大顯神威,這也是他數月來武功突飛猛進,與此前相比判若兩人之因。   張三豐一代武林神人,神仙一般人物,曾對此路「雲霧劍法」大加讚賞,足見雲霧劍法之神妙。常、石二人從未見過雲霧劍法,江湖閱歷不豐,見葉驚風以棍代劍使出雲霧劍法,眼下更是不識,幾次吃虧下當然駭然大驚。若不是葉驚風揚言要殺常青、石廣朋二人,又說得輕描淡寫,使常、石二人心存畏懼,常、石二人自不會將葉驚風所使這路雲霧劍法看得神奇無比。由於葉驚風有言在先,又由於葉驚風機智過人,更由於葉驚風渾身透著一種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常、石二人自然不會一上來便吃了葉驚風數棍。若不是一上來便被葉驚風手中木棍打在自己身上打了數下,常、石二人更不會惶亂;若不是葉驚風手中木棍確是靈動異常,難捉難摸,常青、石廣朋二人更不會膽寒。   這當兒,葉驚風手中木棍一抖,又一記「霧裡看花」施出,常、石二人惶亂膽寒下不知如何抵擋,X口數尺穴道被葉驚風點中,再也動彈不得,二人四目癡癡呆呆地瞧著葉驚風,如同白日見鬼。   葉驚風輕而易舉地制住常、石二人,靠的不全是武功卓絕,靠的也是自己一番言語,令常、石二人心中生畏,必然高看自己所施武功。當葉驚風以木棍代劍施出在江湖中甚少露面的「雲霧劍法」時,常、石二人更是茫然不知所措,當然輕而易舉便中了葉驚風的道兒。   葉驚風正欲擊毖常、石二人,心中忽爾想到:「在此深山密林,野獸出沒之地找尋苗奇,不啻大海撈針,即便找到了苗奇,苗奇那惡賊也非尋常人,我一人對付他決無十成把握。再說苗奇那惡賊此時在暗處,我葉驚風在明處,他若在山林中什麼地方設下陷阱機關,我單身一人無有照應,豈非大大吃虧?常青、石廣朋這二蠢材武功不弱,如果能讓他二人跟在我身邊,豈不是省了許多力氣,也省了許多心?」當下哈哈一笑,道:「常青、石廣朋,你二人或許不知老子適才所施是何等武功,老子這裡不妨告訴你二人,老子適才所施乃雲南點蒼山觀心庵清音師太所創之『雲霧劍法』!老子適才手中用的是木棍,不出二十招便制住你二人,你二人心中必定不服,其實老子適才手中用的是真劍,你二人此時可有命在?老子不殺你二人,是因為你二人已然有所悔悟,從此不願受妖教教主之指使,如此大合老子脾胃,這是其一;其二,承蒙二位五日來不曾趁老子重傷之際殺了老子,老子此時當然不能恩將仇報,殺了你二人。如今老子饒過你二人性命不殺,大家互不相欠,你二人若心中不服,老子這便解開你二人身上穴道,自己再來比劃比劃,這次老子仍是只用木棍,且只用五招,若到了第六招上才制住你二人,老子便一頭撞死在那邊大石上!」用手指著身右不遠處一塊千鈞巨岩。   常青聞言七竅生煙,大怒道:「你小子忒也小覷了常某人,你當常某人是不懂武功的三歲小兒嗎?」葉驚風冷笑道:「在老子眼中,你***尚不如一不武之三歲小兒!老子適才制住你二人時用了二十招,看來老子要對付你***二蠢材已不需二十招,僅一招便足夠了!老子若是中間變換了招式,也算是輸,也要碰死在那塊石頭上,你***信與不信?」常青怒不可遏,吼道:「老子信你奶奶個鳥!」葉驚風哼地一聲,拍開常、石二人穴道,握著那根木棍道:「老子這就以棍代劍,僅使一招便打敗你二人,你***兩個蠢材看好了!」手中棍子一舞,一記「雲中採茶」施出,口中說道:「二個蠢材看準了,老子使的便是此招,若二此使出不一樣了,便是老子輸了!」   常、石二人仔細觀看,見葉驚風使的這招雲中採茶除了輕靈自如外並無其他特異之處,混無半點驚天動地的意味,嘿嘿一笑,常青道:「你小子當真只用此一招不變了嗎?」葉驚風道:「便是此一招你***若能從老子手裡討得半點便宜,老子這便撞死於大石頭上!你***若未看清,或是懷疑老子中途變招的話,老子這便再演一遍給你看。」當下又舞了一次雲中採茶,舞動起木棍來緩慢閒適,每一招每一式都看得分分明明,常青嘿嘿一笑,道:「想破你小子這一招又有何難,看刀——」鋼刀上下翻飛,快如疾風,難辨虛實,石廣朋見狀也揮劍攻了上來,劍頭顫顫,靈動異常。葉驚風先時以為常、石二人看出了此招「雲中採茶」的破解之法,待常、石二人刀劍施出,見他二人使的不是「雲中採茶」的路子,心思放鬆了大半,哈哈笑道:「***,好厲害的刀法,好厲害的劍術,看棍——」木棍一晃,登時化作千萬條靈蛇,對準常、石二人X前數十處穴道處咬將過來。常、石二人萬未想到這記「雲中採茶」取的不是敵人性命,而是拿人穴道,並且所拿不止一人,更不止一處!常青大驚下躲閃不及,眼下良法惟有削去葉驚風手中木棍或抓住葉驚風手中木棍,使葉驚風點不到自己,當下右手鋼刀猛砍,左手五指箕張為爪,只求毀了葉驚風手中木棍。這一記「雲中採茶」先後拿敵四十六處穴道,其意不在將敵人身上這四十六處穴道盡數點中,只求任意拿了敵人四十六處穴道中之一處便可,並且拿的這一處穴道無有定所,隨意而定,講究的不僅是個「靈」字,而且還有一個「活」字!   同時被賦予靈性,並且如同活了一般木棍想被人毀去或是拿到當然不易。常、石二人如果嚴防死守住X前門戶,滴水不漏,或許能抵擋住葉驚風這一招雲中採茶,可他二人一上來便思想大亂,不去防守,反而執意去抓葉驚風手中木棍,這不是被葉驚風牽著鼻子走路,自己全無半點主動了嗎?完全被動的打人之法,當然是任人宰割之法。葉驚風這一招雲中採茶尚未使完,常青X口七處,石廣朋身上九處穴道已被點中,雖然仍是張牙舞爪,但這張牙舞爪如同畫中之人,永遠不見其動彈一般。   葉驚風制住常、石二人,後退半步,將餘下半招「雲中採茶」緩緩使完,哈哈大笑道:「常青,石廣朋,你***二蠢材心中可服了老子?老子說過只用一招便可制住你,如今你***二蠢材可看真切了?老子這一招尚未使完,你***二蠢材已變成了泥塑木雕之人,任人宰割。***忍不住老子看在你二人並無多大罪惡的份兒上,哪裡容得你二人活命?老子這一來用的只是一根木棍,如果老子用的是一把利劍,你***二蠢材此時又將變成了甚麼?」常、石二人雙目圓睜,口唇不能動彈,顯然被封的幾處穴道中有致啞之穴。葉驚風一一拍開常、石二人穴道,穴道:「你***二蠢材要不要再試一試?」常青怒道:「老子敗於你手全是一念之差,這次老子定要破了你這一招!」葉驚風沖石廣朋笑道:「你***也是如此想法嗎?」石廣朋渾渾噩噩,漠然無語,葉驚風又對常青笑道:「你***心中不服,老子就成全你,你***就再來破破看吧!」常青哼地一聲,呼呼數刀砍來,刀刀致命,威猛狠辣,心中暗忖:「老子抓你木棍不到,這一次直取你小子性命,看你小子還該敢不敢肆無忌憚地來點老子穴道!」葉驚風微微一笑,對常青來刀不理不睬,木棍一晃,仍是那招「雲中採茶」,常青之鋼刀尚未粘到葉驚風之衣襟,X口七八處穴道已被封住,肢體動彈不得。   葉驚風拍開常青穴道,大笑道:「你***還要試不?」常青怒意盡消,懼意頓生,冷冷的道:「再試一試又有何妨?」心想既然搶攻不得,這次嚴守門戶,葉驚風豈不是望自己身上之穴道而興歎了?   葉驚風雖不知常青心中做何想法,仍是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老子便再配你玩玩。」手臂一抬,還是那招「雲中採茶」!   常青連吃二次虧,這一次再不敢大意,鋼刀飄飄,舞得密密層層,把X前守得嚴絲合縫。葉驚風哈哈一笑,心中有了計較,使的雖還是「雲中採茶」,只不過緩慢得如同一個三歲小兒手端滿滿一碗熱湯,唯恐一不小心幌灑了熱湯燒住自己手腕一般,渾無半點與人動武的樣子。常青見葉驚風如此,心下不禁大怒:「你***耍笑老子麼?」左手閃電般去抓葉驚風手中木棍,抓是抓住了,只不過葉驚風手上忽一用勁,折斷了木棍,手持剩下的半截木棍乘虛而入,常青X口六處穴道先後被點封,模樣甚是滑稽。   葉驚風依然拍開常青穴道,似笑非笑地道:「你***要不要再試一試?」常青心中大懼,但還是冷冷的道:「老子只是中了你小子的道兒,當然還要再試一試!」葉驚風冷笑道:「你就請吧!」   常青終於抓到了葉驚風手中木棍,看到了一絲光亮,這一次索性棄了鋼刀,雙手作掌,死守門戶,只求葉驚風一個不備,雙手上前奪了葉驚風手中木棍。這一次葉驚風不再緩用「雲中採茶」一招,使的快如閃電,木棍上被他注入真氣,棍端真切外溢,嗤嗤有聲,常青雙手不知被那半截木棍點中了多少次,兩隻手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吃疼之下,常青稍稍一緩,僅這瞬間工夫,葉驚風手中半截木棍又乘隙而入,點封了常青X口四處穴道。   葉驚風扔去手中半截木棍,厲聲道:「你***還要不要再來試一試?」見葉驚風作怒,常青大駭下心如死灰,沉沉的道:「不試了。」葉驚風哼地一聲,道:「老子適才用的若不是木棍而是一柄利劍,你***此時又是何般模樣?老子有心不殺你,對你納納一讓再讓,你***卻不知好歹,得寸進尺,真正不知羞恥!你***見血手潘安跟老子動手,自個兒也落井下石,想趁機殺了老子,老子若跟你一般見識,這當兒你***哪裡還有命在?血手潘安欲殺老子是因為自身癢毒發作,已然按捺不住,你***卻又是為了何事?難道你***與血手潘安一般不相信老子?見老子這幾日隻字不提解藥之事便起了疑心?***,配製『同心一體』針之解藥是輕而易為之事嗎?要配製此藥,單引子便極難弄到,這中間用同一地方春日之首場雨水,夏日之首場冰雹,秋日之首次白霜,冬日之首場雪水,用這四種水化作一壇後去煎藥方能徹底化解『同心一體』針之毒性。單這煎藥之水就需一年時間備齊,更何況夏日裡冰雹甚是難得,既然其餘三水備齊,也不一定能得到夏日之冰雹。因此,老子並不敢保證一定能將解藥配製而成,免得話說得滿了,到時配製不出解藥令你們起疑。但是前人有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有了配製解藥之秘方,總有一日能將解藥製成!老子一直不願前往正陽宮,正是因為老子知道了剋制『同心一體』針之法。今日你二人殺老子不得,從此更不敢回正陽宮了,了是不回正陽宮又怎地,只要配製成了解藥,正陽妖教還不被老子玩弄於股掌之上?」言畢拍開常青身上穴道。   常、石二人至此對葉驚風心服口服、視若神人,撲通通跪於葉驚風面前,磕頭道:「今日得蒙公子不殺,並以良言相勸,令我二人心中大悟,自此以後,葉公子便是我二人之再生父母……」葉驚風不願聽此肉麻之言,呵呵一笑,道:「二位年齡均長於我,如此說話還不折殺了葉某?如二位不棄,日後可視葉某為兄弟,咱們三人以兄弟相稱,豈不更顯親密?」常青道:「葉公子既如此說,咱們三人便在此撮土為香,結拜為異姓兄弟如何?」葉驚風笑道:「小弟被人誣陷,身蒙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名,與兩位兄長結拜了,只會辱沒了兩位兄台清名,咱們以兄弟相稱,同心同德,肝膽相照,何必以世俗之見作事,一定要結拜?」常、石二人聞言大喜,齊聲道:「今日得識葉兄弟,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聽了常、石二人之言,葉驚風暗悔自己不該謊稱自己能配製出「同心一體」針毒之解藥,可事已至此,無可更改,只得走一步說一步了。   待常青包紮好手上傷口,三人打來數只灰兔,生火烤來吃了,掘坑埋了血手潘安屍體,三人一直向北摸索,只盼能發現一丁點苗奇的蛛絲馬跡。   向晚時分,三人來到一個十餘戶人家的小山村,村中人口不多,卻離得老遠便可聽得村中雞鳴狗叫,人聲鼎沸,鬧聲甚響。葉驚風忍不住道:「不會是苗奇那惡賊吧?」石廣朋也說道:「這樣一個小山村,出了甚麼事,竟如此熱鬧,難道果真是苗奇在作亂?」三發足步入小山村,卻發現十餘村漢各持槍叉,圍殺一頭金錢花豹。那頭花豹滿身是傷,卻仍威風凜凜,東突西衝,逢人便咬,那干村漢並不敢逼得甚緊,只是不停吆喝,以振聲威。中間六七隻獵犬往來穿梭,不停撲向花豹,咬上一口便掉頭逃走,唯恐一不小心遭了花豹毒「口」。花豹本就是獸中至殘至凶者,這時身處險地,早已激起了凶殘之性,如瘋似狂般乖戾已極,持械村漢及獵犬雖多,一時卻也奈何不得花豹。   葉驚風等三人正瞧得起勁,忽見西邊一茅屋後冒冒失失地闖過一名六七歲的小男孩。那孩童左手牽一土黃色小狗,右手握著一柄三尺來長的木槍,跑過來便放狗挺槍向花豹身上招呼。花豹凶性大發下何懼一稚氣未脫之小兒?嗷地一聲吼叫,那隻小黃狗唧唧嚀嚀地跑了個沒影,小孩童不知好歹,兀自挺木槍刺向花豹,出槍不但柔弱無力,而且更拿不住準頭,當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眼見小男孩已將喪命豹口,驀然間一條身影快似閃電般跳過來,飛起一腳將花豹踢飛數丈開外,左手一探,攬那小男孩入懷,身子一縱,趕上花豹,對準豹頭又是一腳,那花豹之體又擦地而出,早無了性命,可眾獵犬卻仍一哄而上,圍著豹屍大咬起來。   一個三十來歲的壯漢跑將過來,從葉驚風懷中搶去男孩,照小男孩屁股上啪啪便是數巴掌,口中罵道:「你娘的鬧甚麼鬧,娘的不想活了,老子打死你!」那男孩哇哇大哭,口中嘟嘟囔囔的不知辯些甚麼。那漢子見狀更怒,吼道:「娘的還敢跟老子頂嘴,看老子不打死你!」在小男孩的屁股上劈劈啪啪地大打出手。葉驚風見狀心中甚是不忿:「***,小小孩童知道甚麼!若不是你們大人管教不嚴,他怎會出來胡鬧?要打罵也只能打罵你們這些大人。」上前奪過小男孩,說道:「這位大哥,小小頑童,能懂甚麼,值得你如此打他?」那漢子正欲發作,見葉驚風是自己兒子之救命恩人,忙陪了笑臉,正欲跪下給葉驚風磕頭,卻被葉驚風攔住,那漢子道:「若不是這位大爺出手相救,哪有這小崽子的性命?小崽子生來沒了娘,全靠小人一手帶大,平時少了管教,哪料到他會出來胡鬧,險些喪命豹口,真是多虧了大爺你……」感恩之言不下萬全,最後邀葉驚風等人至家,殺雞備酒,不在話下。   閒談中,葉驚風得知此村名為陳凹寨,村中儘是陳姓之人,由於午後村中殺豬宰羊,血腥味兒傳出後引來花豹,便有了這一場熱鬧。時下大年已過,元宵節尚早,這當兒村中殺豬宰羊,當然令人起疑,葉驚風再行詢問,原來是村中五六壯漢打算明日前往二十里外的五元村比武奪親,故而殺豬宰羊,以為壯行。葉驚風數日不聞苗奇之音訊,得知五元村比武奪親,心下更奇,再問下去,眾村漢言語不一,無人能說個明白,葉驚風也難知根由。   次日一大早,陳凹寨中一干五六未婚之壯漢準備停當,直往北方五元村趕來,葉驚風等三人本不願前往,被那個險喪了孩兒性命的陳喜桂執意請求,只得隨了六村漢向五元村方向走來。   一個時辰後,一干九人來到五元村,剛一入村,迎面便走來二人,葉驚風不見此二人便罷,一見之下心火大起,不問青紅皂白,上前便直取其中一人性命,那人正是苗奇!   苗奇於五日前那晚在呂家莊被齊東嶽打成重傷,飛出呂剛家院子後,一時並未喪命,怕呂剛等人追出,慌忙起身逃走。出得村子,又碰上毒手時遷,二人相互提防,又相互依存,相攜來到五元村,氣息奄奄之際被嶺東五虎救起。二人在五虎家養了這五日,保住了兩條性命,可武功僅恢復不足一成,這當兒想出來投機取巧,藉機虜走萬俟蘭馨,不意撞上了葉驚風。時下光天化日,雙方一會面,看得無比真切,苗奇自度不是葉驚風之對手,一上來虛晃一招,奪路便逃,葉驚風哪裡容得苗奇活命,大喝一聲,提身便追。苗奇雖出了五元村,可傷下腳力不快,眼見即刻將被葉驚風追上,口中叫道:「葉驚風,你小子想不想見到小妮兒?」葉驚風身子一頓,道:「她在何處?」苗奇道:「你小子若不殺苗某,苗某便告訴你。」葉驚風道:「你***快說吧,老子不殺你!」苗奇手指往五元村方向一指,道:「村中人正比武爭搶那小妮兒呢,你小子快去吧,遲了便見不得小妮兒了。」葉驚風聞言暗驚:「***,原來這裡比武奪親,奪的是蘭姑!既然他們是奪親,蘭姑便不會有性命之憂,眼下要緊的是先殺了苗奇這惡賊!」這當兒毒手時遷也從身邊跑過,看來他不敵常、石二人,見到苗奇時叫道:「苗奇,你***還愣著做甚麼,快跑吧!」苗奇道:「葉驚風答應不殺我了……」言未了,葉驚風已道:「老子不殺你這惡賊還殺何人!」苗奇聞言沒命似的往山中跑去,葉驚風等三人在後緊追不捨,一干五人分成兩處邊打邊走,不覺間已遠離了五元村十餘里。   葉驚風除敵心切,苗奇逃命要緊,一個似下山猛虎,一個如喪家之犬,不時工夫,葉驚風已將苗奇逼至一懸崖邊,一記「天無二日」,苗奇敵不過,一個閃失,墜下崖去。那邊常、石二人心中算計著毒手時遷的另三處寶藏,只想生擒了毒手時遷,怎奈毒手時遷以「時遷」為號,身子滑溜異常,怎會輕易為他二人擒拿?毒手時遷與齊東嶽交手時吃了大傷,雖然這五日來傷勢已好了許多,但體內之奇癢這幾日來一直折磨得毒手時遷痛苦不堪,所幸這二日來奇癢漸消,不然哪裡是常、石二人之對手?也所幸常、石二人有心擒了毒手時遷,毒手時遷邊戰邊退,常、石二人窮追不捨,少傾工夫不見了三人身影。葉驚風擔心著萬俟蘭馨之安危,無心下崖去查看苗奇死與未死,更無心去追毒手時遷,當下返回五元村,見到村南麥場上二十餘人正打得激烈,便站於場邊人群中觀看。見到那邊萬俟蘭馨被綁於一石柱上,低垂著頭,神情恍惚,楚楚可憐,葉驚風五內如焚,恨不得即時便跳上去,搶了萬俟蘭馨便走。   終於待到刑開義與莊琪二人比武,葉驚風早看出莊琪含而不露,定然練就深厚內力,果不出所料,不多時刑開義便受制於莊琪,大敗而退。眼見莊琪就要帶走母親路咱,到那時木已成舟,自己若強行上前搶人,便是公然與眾人為敵,更何況這裡有莊琪這樣的高手,以及那個暗中未出而教習莊琪武功之大高手!若非如此,葉驚風一上來便搶了萬俟蘭馨而去,他所以久久不動,正是在暗中算計著該如何帶走萬俟蘭馨而不被別人阻攔。   眼見再無人上去跟莊琪動手,葉驚風忍不住叫起陣來,場上百餘人聽得葉驚風之言,都不免一驚:「是誰吃了熊心豹膽,敢與莊三少爺動武?」一齊將目光投向葉驚風。   莊洪恩打量葉驚風良久,冷冷的道:「你是何人?」葉驚風笑道:「小人乃陳凹寨陳喜桂之表弟,山東人氏!」莊洪恩不耐道:「既是外地人,就不用比了。」葉驚風笑道:「莊老太爺不讓我這外地人跟三少爺比武,莫非怕了我這外地人,擔心我這外地人搶去了令郎將到手的仙妻?」莊洪恩哼地一聲,道:「你小子倒猖狂得很哪!你小子可只得我兒練的什麼功夫?」葉驚風笑道:「小人不知。」莊洪恩道:「量你小子也不知,我兒自幼體弱多病,幾不成人,十年前得遇一得道真人,傳我兒一身本事,至此我兒身強體壯,百病不侵,力大無窮,奔走如飛,你小子可知那真人是誰?」葉驚風笑道:「總不會是武當張三豐張真人吧。」莊洪恩哼哼一笑,道:「你小子倒也見識不寡!那真人雖不是張真人,卻也是武當山得道之人,眼下又是武當掌門的靈松道長!」   那靈松本是張三豐的第四代弟子,靈鶴之師兄,自從劉春燕下毒劫走張三豐及靈鶴後,武當一派群龍無首,只得讓靈松來任這個掌門。靈松年與靈鶴相仿,為人沖淡謙和,在武林中甚有人緣,只是武功不高,未能早早執掌武當一派,但由於不見了靈鶴,武當派無奈之下才由靈松來任掌門。得知莊琪是靈松之未記名弟子,葉驚風心裡暗笑道:「這個靈松自個兒糊里糊塗,教出的徒弟卻毫不含糊。這個莊琪僅與靈松有過一面之緣,已練就這一身好功夫,看來武林中所說的『少林武當,泰山北斗』之言真是名不虛傳!」當下哈哈一笑,道:「既然莊公子是武當靈松道長之高足,在下更應該向莊公子討教幾招了。」莊洪恩願以為搬出「武當靈松」這個名頭來鎮住葉驚風,讓葉驚風知難而退,不料卻讓葉驚風順桿兒上爬,弄得自己無了退路,哼地一聲,道:「既然你小子一定要跟我兒比武,老夫也就成全了你!不過我兒乃明師之徒,不能跟你小子死纏爛打,我這裡出三個名目,你與我兒按題發揮,三戰二勝,一來不傷和氣,二來也讓你小子見識一下我二之能耐,不致被我兒弄得灰頭灰臉,讓你這外地人說我五元村莊洪恩欺客。這三個名目便是犁地、擒豹、擊石。這裡的犁地非同尋常之用牛耕地,乃是以你為耕牛,腰上拴上一條大繩,繩後拖上二十人拽著,前進一步,便記一籌,後退一步,便扣一籌,半柱香時間為準,籌多者勝。至於擒豹,這裡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豹子,若你小子不介意,老夫家裡倒有兩頭花豹,待會兒可將之放出,你與我兒同時擒之,先擒得手者勝。這裡的擊石乃徒手擊石,石上置一塊豆腐,石裂而腐不爛,你小子敢與我兒比試嗎?若自知不能,趁早下去,免得丟醜!」   莊洪恩所提三個名目,無一不偏袒於莊琪。第一如犁地,葉驚風初來乍到、人疏地生,無法知道這裡何人力大,何人力小,莊洪恩完全可選出二十個壯漢拖於葉驚風身後,二十個弱漢拖於莊琪身後,這樣一來,莊琪豈非勝定了第一場?第二場如擒豹,擒的不是山中野豹,而是莊洪恩家裡所養之豹,那莊琪熟知自家養之豹的脾性,擒之豈非易如反掌?只有第三如擊石還算公正,比的是內力之精純,力道之拿捏,葉驚風自度不輸於莊琪,可是即便勝了此場,可前兩場已然輸定,勝來又有何用?   自從葉驚風一現身,萬俟蘭馨便精神大振,待見到葉驚風不急於上前來解救自己,萬俟蘭馨又不免暗自來氣。這當兒聽了莊洪恩之三道命題,知道葉驚風難以最終取勝,可見到葉驚風仍不理會自己,心中火氣更大:「莊洪恩這老兒有意為難你,你還跟他講甚麼理,只管殺了搶了我遠去,便是被這些人打殺了也勝似這般被人當作賭注玩物一般爭來搶去好受!」   只聽葉驚風微微一笑,道:「莊老太爺所提三個名目小人無有異議,不過小人遠來是客,聽得莊公子為武當靈松道長之弟子,只想多領教莊公子一些功夫,若莊老太爺無異議,小人倒想再加兩道題目。」莊洪恩自度莊琪前三場必全勝,聽了葉驚風之言,說道:「甚麼題目,你小子只管提出來。」葉驚風笑道:「其一為撿錢,其二為問意。這裡的撿錢是小人與莊公子各拿五十枚銅錢拋向空中,不待銅錢落地時去撿,得多者為勝。這裡的問意是問那個姑娘,看她究竟是想跟小人走,還是留於此地跟了莊公子。莊老太爺你看如何?」莊洪恩料定自己提出的三道命題莊琪全勝,便是輸了葉驚風提出的兩道命題也無礙結果,更何況自己莊家財足勢大,那姑娘決不會跟了葉驚風這樣一個外地窮小子走,而不留在莊家,因此哈哈一笑,道:「老夫依了你,如今是五戰三勝,是你小子先來呢,還是我而先來?」葉驚風笑道:「小人遠來是客,自來客隨主便,小人聽莊老太爺的。」莊洪恩道:「那好!咱們這就先比犁地,老夫敬你是客,有你先來挑選我兒拖後之二十人吧!」葉驚風聞言大喜,當下挑了二十人拖在莊琪身後,那二十人乃適才大比武中決出的最後二十人,而莊琪挑選出來二十人儘是莊家僕役,面上看來葉驚風是勝定了。   雙方綁好大繩,各自挑選的二十人分別拖於對方身後,莊洪恩命人拿來一支香,從中斷開為兩截,點燃其中一截,一聲令下,四十人開始用力。葉驚風只覺腰上繩子一緊,足下站立不穩,後退了三步,忙提氣站定,想前進半步已屬非能。再看莊琪時,但見那二十人雖然拖於莊琪身後,呼呼喝喝地拽繩子,可莊琪仍步步前行。這倒不是莊琪之力大於葉驚風,而是莊琪身後之二十人均是莊家之佃戶,無人敢得罪了莊洪恩,面上呼呼喝喝地甚是賣力,私下裡無一人敢動真力,少傾工夫莊琪便走出了二十二步。   這一來,雙方輸贏立判,莊琪得了二十二籌,而葉驚風卻未得一籌,反而倒欠三籌。再看案上半截香只燃了寸許,不能定出勝負,莊琪拉著二十人仍緩緩前行。   葉驚風這時節早看出了破綻,心中暗罵道:「***,老子倒無想到這一節,莊琪身後二十人雖由我挑選,但他們人出力不出,死樣活氣,裝模作樣地,與無有二十人拽著有何區別?」心中惱怒間,禁不住又後退了一步,看看案上香燃過半,葉驚風心生一計,雙足一用力,雙腿陷入黃土中,直沒至膝,任由身後二十人死拉硬拽,身子只是不動,莊洪恩見莊琪已走了三十餘步,對葉驚風這等做法也不以為意,只盼案上之香速速燃盡。   葉驚風定住了身子,不再後退,口中笑道:「莊公子如此神力,小人佩服至極,看來這一場比試小人是輸定了。莊老太爺能否讓香燒得快一些,免得莊公子拖後小人太多,讓人恥笑。」莊洪恩哼了一聲,並不答話,莊琪聞言,心裡送了一口氣,暗道:「這一場我已勝定,何必多費力氣?」當下不再拚力前行,只待半截香速速成灰。   看著案上之香燃剩五分,葉驚風「哎喲」一聲,假意站立不定,被身後二十人拉出土坑,後退了十餘步,跌到在地。那干人拉拽了多時,早已累得雙膀發酸,這當兒手上力道突然一失,登時把持不住,一個個跌到於地。葉驚風哈哈一笑,站起身來,拖著二十個跌到之人向前狂奔,那二十人大多倒在地上尚未站起,哪裡使得出力來,眨眼間便被葉驚風拖出百餘步,已然甩開了莊琪三十餘步。恰在此時,案上香燃已盡,那個掌籌老者高聲叫道:「陳喜桂之表弟,外地人得籌八十七,莊三少爺得籌五十五,外地人勝!」   莊洪恩騰地站起,啪地一拍案子,沖那個掌籌老者吼道:「候老三,你叫個甚麼鳥,這個也算勝嗎?」那候老三戰戰兢兢地道:「老——老爺,人家比三少爺多——多了三十三籌——」話未說完,面頰上已被莊洪恩一巴掌打中,作聲不得,莊洪恩怒道:「你無有看見那小子使詐嗎?」候老三撲通一聲跪於地上,口中含糊不清道:「小人看見了,小人該死,小人該死!」莊洪恩道:「既然看見了,這場比試還作得數嗎?」   候老三默不作聲,葉驚風哈哈一笑,道:「莊老太爺何必動怒,你說這場比試作不得數便不作數,小人只當莊公子得的是八十七籌,小人得的是五十五籌,莊公子多出小人三十三籌,是莊公子勝了!不過小人知道莊老太爺為人公正寬厚,方圓百里內人人都敬仰,莊老太爺事先只說進一步者得一籌,退一步者扣一籌,並未規定個如何進退法。再者期間莊公子身後二十人個個死樣活氣,均不肯出力,小人身後二十人死拉硬拽,拼盡全力,這也是在場之人有目共睹之事,小人若不用智,怎能勝過莊公子?莊老太爺不敢認這場勝負,小人這就再與莊公子比試一番,不過這一次只有小人與莊公子二人,我二人各自執繩一端,孰勝孰負,一目瞭然,不知莊老太爺意下如何?」莊洪恩哼地一聲,道:「你小子當老夫是甚麼人?老夫自來一言九鼎,說過的話豈能更改,這場算你小子勝了!」葉驚風笑道:「如此多謝莊老太爺成全,咱們這就比第二場吧?」   莊洪恩一聲吩咐,莊丁牽來兩頭花豹,張牙舞爪地甚是兇猛。莊洪恩命人拿來兩段繩子,分與葉驚風、莊琪二人,一聲令下,二莊丁放開花豹,那二花豹撲向葉、莊二人。莊琪自幼與花豹相處,深知豹性,一聲呼喝,那花豹伏於地上不動,莊琪走上前去,拿了繩子便捆豹足。另一頭花豹從不認識葉驚風,聽得莊丁在後呵斥,撲上來便張口咬向葉驚風。葉驚風未賽前心裡已有了計較,見豹撲來,哎喲一聲,爬在地上,未待豹口及身,就地一滾,滾向另一頭伏地不動正被莊琪綁縛的花豹前,冷不丁照那花豹身上便是一腳。那伏地不動之花豹身上吃疼,大吼一聲跳起,張口便咬葉驚風,葉驚風從容閃過,望先前撲向自己的那頭花豹身上便是一拳,至此兩頭花豹俱被激怒,全都撲向葉驚風。葉驚風裝作驚惶失措之際不停向兩頭花豹身上擊打。由於此場比賽以先擒花豹者為勝,不能將花豹打死,葉驚風擊打花豹時僅用半成力道,只讓那花豹吃痛,並不讓花豹受傷。二頭花豹這一來不知吃了葉驚風多少記拳腳,撲咬不住葉驚風下,性子愈來愈凶,任由莊琪怎生呵斥,只是不理。   葉驚風一計得售,心下大喜,躲閃中一個折轉,跳將起來,抓住一頭花豹頭上皮肉,一個縱身,騎在那頭花豹背上。待那頭花豹落於地上葉驚風雙腿一用力,緊緊夾住豹身,那花豹已動彈不得。這當兒另一頭花豹凌空撲將過來,葉驚風手上繩子一抖,纏住那頭花豹脖子,用力拽到身前,伸手按住豹肩,張口咬住繩子一端,另一隻手拿住繩子,幾個纏繞,將兩頭花豹捆在了一起。這幾個動作兔起鶻落,身手如電,直看得場上之人瞠目結舌,讚歎不已,莊洪恩便不承認葉驚風又勝了一場也不行了。   葉驚風連勝兩場,心中大喜,見莊洪恩惱羞成怒地大斥莊琪,哈哈一笑,道:「莊老太爺,小人只不過僥倖勝了兩場,如今尚有三場未決勝負,小人與莊公子都不敢說誰能最終勝出,老太爺何必如此斥責少爺,使其墮了銳氣,剩下三場又輸了?」莊洪恩氣鼓鼓地道:「你小子不用得意的太早,還有好戲在後頭呢!」命人搬來兩塊石頭,石上各置一塊豆腐,命葉驚風與莊琪隔物擊石。青石與豆腐相比,一個堅硬結實,一個柔軟疏鬆,隔著後者擊打前者,要求前者碎而後者無損,講究的不是力量之大小,而是內勁你拿捏,決非尋常武人所能為。莊琪七歲時便跟隨靈松習練道家吐納調息之術,一來習學用心,二來得名師指點,習的又是武林正宗玄門內功,十餘年來已練得內力收發自如、得心應手。靈松教習莊琪修煉內功,旨在使莊琪身康體健、百病不侵,於拳腳上招式卻並未傳授莊琪,這也是莊琪擒豹時敗於葉驚風之因。十餘年來,莊琪雖然跟父親學了一些拳腳上功夫,但其父之武功充其量不過是武林中二三流角色,便是學全了其父之武功,又能高到何處?莊洪恩雖然在這一帶有號「開碑手」,名目聽著唬人,以他的武功,便是打碎一塊寸許厚的木板也難,哪裡能開石裂碑?別人所以如此稱他,只不過看在他是當地一大財主,財大勢強下無人敢惹他,以此稱號送給他,使他心中歡喜罷了。莊琪與其父卻大為不同,莊琪生性靦腆,不善張揚,以致十餘年來已練就了一身非凡內力也不為外人所知。莊琪雖不精拳腳上功夫,內力修為卻甚有成就,數年前已能隔豆腐擊碎屍頭,此時故伎重演,不過是輕車熟路、手到拿來。葉驚風自幼刁鑽頑皮,哪有心思去習練內功,縱然數月來陰差陽錯,內力猛進,遠勝莊琪,可要他隔腐碎石,卻無有那個把握,因為他的內力不是穩紮穩打、一步一個腳印地練出來,無有達到收發自如、得心應手之地步。葉驚風心中清楚自己之能耐,但他卻不清楚莊琪之能耐,在他看來這場隔腐碎石比試,自然是力大者佔便宜,因此一直認為只有這場比試最為公平。殊不知莊琪之內力雖遠不及自己深厚,單拼內力,莊琪遠不是葉驚風之對手,但莊琪習練隔腐碎石已有數年,已深深掌握了其中關竅,而葉驚風自己對此隔腐碎石一道卻是門外漢了。   這第三場比試,雙方都將青石打碎了,葉驚風掌下之青石已碎成無數塊,而莊琪掌下之青石只不過裂成了五六塊,按理應是葉驚風勝了。可再看那塊豆腐時,莊琪掌下之豆腐完好無損,葉驚風掌下之豆腐卻成了一灘爛泥,當然是莊琪勝了此場。   這一場勝利,使莊琪心中大喜,葉驚風心服口服下也並不作惱,莊洪恩面上雖有了笑容,可接下來一場又將如何?   第四場比試撿錢是葉驚風提出的名目,單從第二場擒豹上莊洪恩等已看出葉驚風身手之敏捷,遠非莊琪所能比,這第四場空中接錢比的又是身手之敏捷,莊琪怎能勝過葉驚風?莊洪恩本以為其子莊琪已勝定了前三場,餘下兩場只不過給葉驚風一個面子,勝負無礙大局,可如今形勢逆轉,葉驚風有兩場勝券在握,接下來兩場只須勝得一場,自己便無法阻止葉驚風帶走萬俟蘭馨。接下來這一場莊琪無有半成勝算,難道就這樣讓到手的東西飛了不成?莊洪恩犯難之下,遲遲不肯下令第四場比試開始。   萬俟蘭馨未見葉驚風時,每時每刻都在盼著葉驚風出現,如今見到了葉驚風,可葉驚風只顧跟莊琪比試,雙目很少看向自己,視自己如同陌路人一般,心下不禁厭憎萬分:「你這臭賊死到哪裡去了,這時節才來?來便來了,卻要把我當成賭注跟別人爭勝負,你這臭賊當我萬俟蘭馨是甚麼東西?是貓狗,是鳥雀?若不是你這臭賊鬧氣離去,我怎會落此下場?此時眾目睽睽之下我被綁在石柱上被別人當作玩物來賭賽玩弄,在別人眼裡已不將我當作人看待,難道你這臭賊也不將我當作人來看待?」越香心中越氣憤,恨不得上前狠狠打葉驚風結幾個耳光,然後在他臉上啐一口濃痰,拂袖而去!   葉驚風笑吟吟地盯著莊洪恩,眼光從不瞧向萬俟蘭馨,他怕被別人瞧出自己其實與萬俟蘭馨本就是一對情侶。如果別人瞧出了,自己提出的問意便難被莊洪恩承認,說不了莊洪恩惱怒之下又會提出什麼古怪名堂來,因為莊洪恩是此間地主,也因為莊琪已輸了兩場。   見莊洪恩遲遲不肯言語,葉驚風耐不住笑道:「莊老太爺,咱們這第四場還比不比了?」莊洪恩臉上陰晴不定,吃吃的道:「比——比——不過——」沉吟良久,道:「不過這五十枚銅錢要自個兒備,你小子身上有五十枚銅錢嗎?」葉驚風當然明白莊洪恩言外之意,哈哈一笑,道:「小人雖一時拿不出五十枚銅錢,但小人可向別人去借。」莊洪恩陰沉沉地道:「那麼你小子就去借錢吧,待借足了五十枚銅錢再來跟我兒比試,若借不足五十枚銅錢,休想跟我兒比試!」葉驚風哈哈一笑,抱拳一周,朗聲道:「哪位仁兄肯借錢與在下?在下贏得此場後加倍奉還!」言出良久,場上無一人肯借錢給葉驚風。他們不是無有帶錢,一來葉驚風連五十枚銅錢都拿不出,十足的窮光蛋一個,拿什麼來加倍奉還?二來這裡之人儘是莊家之佃戶,即便不是,也懼於莊家的勢力,他們中間有誰敢得罪了莊家借錢給葉驚風?   莊洪恩嘿嘿一笑,道:「臭小子,你借不來錢,這第四場比試該如何計算?」葉驚風先勝了兩場,料定第五場問意萬俟蘭馨肯定會答應隨自己離去,第四場之勝負無關痛癢,當下笑道:「小人借錢不到,這第四場比試便是小人輸了,咱們用不著比了,只須問問那姑娘願走願留便可。」莊洪恩哈哈一笑,道:「你小子連五十枚銅錢都拿不出,窮得叮噹響,想讓人家姑娘跟了你喝西北風嗎?哈哈……」場上之人聞聲無不大笑道:「人家天仙般的姑娘怎會跟了你這樣一個窮鬼,趁早滾蛋吧!」   葉驚風也大笑道:「說不了那姑娘就願意跟著我這窮鬼走,各位看好了——」走向萬俟蘭馨。萬俟蘭馨聽得葉驚風如此言語,登時勃然大怒:「我萬俟蘭馨是下賤之極的奴婢嗎?這當兒你求我,我也不一定喜歡,臭賊如此說話,當我萬俟蘭馨是甚麼?」不待葉驚風將話說完,開口大吼道:「臭賊,滾開!」 正文 二十八 鳳凰比翼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4 本章字數:22235    二十八 鳳凰比翼   萬俟蘭馨如此動怒,葉驚風始料所不及,如同當頭一盆冷水潑下,怔怔的道:「蘭姑,你——你說什麼?我是葉驚風呀!」萬俟蘭馨惱怒異常,大叫道:「滾開,滾開,本姑娘說的就是你葉驚風!你以為你是甚麼,本姑娘一定要跟你走嗎?你不理本姑娘,本姑娘還不想理你呢!你不將本姑娘當作人,本姑娘也不將你看作人!你這個奸妹殺兄、弒父弒母的奸惡小人,千人唾棄,萬人痛恨的惡魔,本姑娘恨不能親手殺了你!你快滾開,滾得越遠越好,莫讓本姑娘看見你!」   葉驚風聽得萬俟蘭馨如此惡毒之言,心下不禁大怒:「連你也說我是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魔,口口聲聲呵斥我,讓我滾開,並揚言恨不能親手殺了我,我還留於此地作甚?這幾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你,歷經千辛萬苦、九死一生,只盼能見到你,人家見到了你,你竟如此對我說話,難道你心中早已不將我葉驚風當成一回事兒,心中早已有了別人?莊洪恩家大業大,殷實富足,難道你果真看中了莊琪那癆病鬼?哼,Y賤女人之女,自個兒又能好到何處去,你這就嫁給莊琪那癆病鬼快活一輩子吧!」轉身正欲走開,心中猛然想到:「我真的就此離開她而去嗎?如果這樣,這一生將永難見她了。她今日言語如此惡毒,莫非因為這幾日來受苦受驚之下亂了神智?」細看萬俟蘭馨臉色鐵青,面目獰猙,渾不似當初美艷如花,可賽天仙的模樣,心中更斷定這是由於萬俟蘭馨連日來受苦受難,受窘受怕,以致神智大亂,心中當即一軟,溫言道:「蘭姑莫怕,我這就救你離開這是非之地!」伸手去解綁縛萬俟蘭馨身子的繩索。   這當兒,莊洪恩大喝一聲,叫道:「臭小子,你沒聽見人家教你滾開嗎?」一個箭步上來,拉住葉驚風雙膀便往後拽。葉驚風雙膀一抖,莊洪恩拿捏不住,鬆開手來,這時節葉驚風右肘往後一磕撞在莊洪恩X口,莊洪恩站立不穩,一跤跌出。莊琪見父親吃了虧,也跳過來扯拽葉驚風,葉驚風一個閃身,躲了開去,心中一股憤懣之氣登時找到了宣洩口,叫道:「***,蘭姑所以如此,全是你們這干鳥人做的惡!」轉身發掌打向莊琪面門,莊琪之身雖遠不及葉驚風靈活,但自幼習練內力,也是眼明手快,伸手便去抓葉驚風手腕。葉驚風雙腕一翻,反拿莊琪雙手,用力向外一送,莊琪踉蹌數步,雙臂酸麻難當下又幾欲跌倒。   葉驚風斷定萬俟蘭馨心智已亂,轉過身來,不顧萬俟蘭馨口出惡言,呵斥自己滾開,伏下身去解開萬俟蘭馨身上繩子,急切下一時解不開,被萬俟蘭馨一口濃痰吐在臉上,萬俟蘭馨同時又吼道:「臭賊,滾開!」葉驚風知道萬俟蘭馨此時已類瘋人,一時也不計較許多,雙手仍去扯拽分解那繩子。萬俟蘭馨一口濃痰吐於葉驚風臉上,X中憤氣去了不少,稍稍感到快意,這當兒莊洪恩等七八人從後攻了上來。   葉驚風情急之下解不開繩子,聽得身後有人攻打而來,豁地站起,拭去臉上口水,怒罵道:「***,你們這干豬狗蠢驢,如何折磨蘭姑了?她如今成了這個樣子,你們一干鳥人難辭其咎,***一個個都不要狗命了!」心中發狠下,拳打腳踢,掌去爪來,撲撲通通數人身上被葉驚風擊打中,身子飛出數丈後墜落於地,中間尚能活命的恐怕微乎其微了。   打退了這一干人,葉驚風心中怒氣未消,大叫道:「不要狗命的都來吧!」見場上百餘人個個呆若木雞,轉過身來一掌擊斷捆綁萬俟蘭馨那根石柱,雙手拿住繩子一用力,砰砰扯斷繩子,正欲攜萬俟蘭馨走開,不料萬俟蘭馨得了自由後冷不丁地便是一掌打來。葉驚風無有防備,哪裡躲得開,X口登時吃了萬俟蘭馨一掌,身子退後數步,尚未站穩腳跟,萬俟蘭馨又扑打過來。   莊洪恩此時雖然吃傷,卻於性命無礙,大喝一聲,道:「這小子行兇強行劫人,大夥兒快拿住他,不論死傷,莊某日後從厚從重給予撫恤!」有了莊洪恩這樣一句話,場上百餘人中膽子大的數十人紛紛圍向葉驚風,或拳或腳,齊向葉驚風身上招呼。葉驚風萬未料到萬俟蘭馨神智混亂下會發狂如此,見萬俟蘭馨咬牙切齒地踢打自己,知道萬俟蘭馨這幾日吃的苦頭難以想像,念及此節,心下大為悲傷憤慨。悲傷的是萬俟蘭馨受折磨下已然神智不清而發瘋致狂,不知何時才能醒轉平靜,憤慨的是自己一時賭氣,不顧萬俟蘭馨之安危而離開了萬俟蘭馨,致使萬俟蘭馨今日如此。悲憤之下,葉驚風X中鬱悶難當,一口惡氣盡數發洩到別人身上,連施幾個狠著,削瓜切菜般打殺了十餘人,拼著渾厚內力護體,吃了萬俟蘭馨不知多少記拳腳,上前抱住萬俟蘭馨纖腰,提氣離開麥場。場上百餘人中雖有十餘人死於葉驚風拳腳下,但東家莊洪恩已有言在先,同時又不敢不聽東家的,洪水般湧將過來,擋住葉驚風去路。葉驚風身上不知被萬俟蘭馨踢打了多少次,雖然筋骨未損,皮肉卻也紅腫麻木,不知了疼痛,右臂緊緊挾住萬俟蘭馨,左手時拳時掌,打退當先數人,足下一蹬,彈跳而起,踩住一人頭頂,借力前躍數丈,身子落下時又在另一人頭頂一踩,至此脫離了人群,往村南山上無人處直奔。   一口氣奔出了二十餘里,不見身後有人追來,葉驚風之身早被萬俟蘭馨踢打得筋骨欲折,幸而有深厚內力護體,不致傷住了要害,饒是如此,這時整個身子如同散開了架一般不聽使喚,只得放下萬俟蘭馨,停下歇息。   萬俟蘭馨不斷踢打葉驚風,X中怒憤幽怨之氣消了大半,但仍有餘火在X炙烤,脫得身子後,飛起一腳提在葉驚風X口,不知是葉驚風有意吃她這一腳,還是葉驚風手足不聽使喚下躲閃不開。「砰」地一聲,葉驚風X口中腳,身子斜飛出去,一頭撞在一株參天大樹上,身子軟垂垂地倒於樹下。萬俟蘭馨餘憤未消,又深知葉驚風詭計多端,多半是在佯裝,跳過去又在葉驚風身上踢了數腳,腳腳踢出,如中敗絮,萬俟蘭馨心下大快,狂笑道:「你這惡賊不是善於作弄別人嗎,這一次裝死來戲耍本姑娘,本姑娘就讓你死個透!」又是一腳,踢在葉驚風身上,葉驚風哼也未哼一聲,完完全全不知了痛癢,木頭人一般。至此萬俟蘭馨心中積憤盡消,X臆大快下斜了葉驚風一眼,轉身走開。   孤零零地走在深山密林中,萬俟蘭馨心思漸平下頓感絲絲寒意:「如今無了父親,又打殺了臭小子,我又該找何人去?天下如此之大,我又該到何處去?」心中一猶豫,足下停住前行,轉身看去,深山中靜悄悄地空無一人,寂靜下心中又不免害怕起來:「他一直無有追過來,難道果真被我踢死了?」想到自己最後那幾腳踢在葉驚風身上,葉驚風身子一動也不動,心中懼意更盛:「他真的死了?」轉身跑回原地,不見了葉驚風身影,萬俟蘭馨心中又暗惱起來:「這臭賊若不是在耍笑我,便是又賭氣離去了!」轉身欲走時,聽得右側一大石後沙沙有聲,萬俟蘭馨跳上石去,只見一匹青狼咬住葉驚風手臂正往南邊一洞穴中拽。萬俟蘭馨一見之下,心中駭然大驚,呼喝一聲,趕走青狼,跳下去一探葉驚風鼻端,冷陰陰的全無半點氣息,一顆心兒登時涼了個透:「他真的被我踢死了?!」一時不知是怖還是恨,呆愣愣地站著不動。   那頭青狼見萬俟蘭馨站著不動,沉嗥數聲,撲將上來,往萬俟蘭馨咽喉上咬來。萬俟蘭馨這時猛然警覺,身子一側,躲過青狼,順勢一腳踢向青狼腹部,急切下當然用力甚大,再者這一腳又正好踢在青狼心窩上,那青狼飛起丈餘後重重墜下,身子幾個蜷伏,至此不動。萬俟蘭馨一腳踢死了青狼,心下不喜反而驚懼已極:「我只踢了青狼一腳,便將青狼踢死,可我不知踢了他多少腳,他還能活命嗎?」想到自己將葉驚風活生生踢死,心中懊惱異常,忍不住大哭起來。   這當兒,五元村中比武奪親之人中腳程快的呼呼喝喝地追了上來,萬俟蘭馨懊惱之下恨不得迎上前去,將來人一一殺死。想到自己右肘之傷尚未復元,勢單力薄下,貿然上前必然被擒,受辱受苦自不在話下,當即抱了葉驚風死屍,望大山深處狂奔。   向晚時分,萬俟蘭馨抱著葉驚風屍身來到一個崖邊,那崖上離地近兩丈處有一洞穴,萬俟蘭馨顧不得洞中有無凶險,抱了葉驚風跳上崖去,入了洞穴,所幸洞穴內空無一物。細聽身後再無人追來,時下倦鳥歸巢,四野裡野獸吼叫之聲淒厲陰森,彷彿到了地獄之中。萬俟蘭馨想到自己父親被殺,葉驚風又被自己踢死,從此世上再無一個親人,大悲下又痛哭一場,直哭得筋疲力盡,肝腸寸斷,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靜夜中,寒風襲來,萬俟蘭馨不勝寒冷,激靈靈醒轉過來,淡淡的月光照入洞中,見葉驚風直挺挺地躺在自己身邊,木雕石刻一般,心中淒冷下又不盛哀傷:「十年來,我無日無夜不在盼著見到他,天可憐見,終於讓我見到了他,並能和他在一起,若能跟他在一起廝守一生,那將是何等的滋味?可如今他卻死了,並且死於我腳下,被我活生生踢死,我這痛苦哀傷不是自找的嗎?在五元村,他無有幾時上來解救我,他定然有自己的難處。我那般呵斥、辱罵、甚至踢打他,以他的身手,完全可點封了我穴道,使我動彈不得,可他當時為何無有如此?他當時不但不對我發怒,而且還甘願被我踢打,他如此做法所為何來?他能不辭勞苦尋到我,便是對我有情有義,對我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那又是何等的情義?以他的身手,只須一個指頭,便可令我吃不消,他那樣做不正說明他眼中將我看得甚重,不忍碰我一根手指頭嗎?他對我如此情深義重,我卻將他活活踢死,我萬俟蘭馨又算個甚麼東西!」悔恨懊惱下忍不住狠狠打了自己幾下。   身上這一吃疼,萬俟蘭馨心中又道:「無論我此時如何悔恨,總不能使他復生。我此生注定是他的人了,如今他死了更好,免得活於世上受苦。如今他前去未遠,我一定能追趕得上,葉大哥,風哥,你且等我一程,我這便隨你而來!」正欲揮掌自戕,忽爾又想到:「我此生只盼能跟他結成夫妻,如今我二人雖然兩情相悅,卻無有婚配,難道入地到了那個世界上也如此嗎?」起身到外面折了幾根樹枝,插於地上權當紅燭,映著淡淡月色,扶正葉驚風身子,與自己並排面向洞口跪下,口中叨念道:「葉大哥,風郎,都怪我萬俟蘭馨不好,將你踢死,你英靈若在,定然所去不遠……」彷彿看到葉驚風就在面前融融月色下,含笑看著自己,心中一暖,垂淚道:「風哥,今夜咱們二人在此結為夫妻,自此長相廝守,天上明月為證,洞外樹木所賀,咱二人從此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山崩海竭此情不渝!一拜天地——」雙手扶著葉驚風身子與自己同時向洞外拜了下去。一拜起身,萬俟蘭馨扶葉驚風與己面向洞內磕了頭,算是拜了高堂。最後萬俟蘭馨先對葉驚風拜了一拜,又扶住葉驚風對自己一拜,說道:「風哥,從此咱二人便是夫妻了,無論到了何處,咱二人都是夫妻,誰也拆不開!咱們拜了天地,此洞穴便是洞房,你行動不便,為妻的這便伺候你躺下!」輕輕的將葉驚風身子放平,用手輕輕攏攏葉驚風額頭散亂的頭髮,為葉驚風整整衣衫,月色下瞧著葉驚風平靜的面頰,心中說不出是甜蜜,還是苦澀,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一顆顆墜落於葉驚風面頰上,如同粒粒珍珠。   看著葉驚風平靜的臉,萬俟蘭馨彷彿覺得葉驚風在笑自己,忙拭去眼淚,輕輕的道:「風哥,我知道你一定在怪我,說我在大喜之日不該垂淚,可我實在是歡喜,能和風哥你結為夫妻,真是上天垂憐,神仙眷顧,風哥,你也是如此嗎——」此時多麼盼望葉驚風能跟自己說上一句話,不管是什麼樣的話,只要聽在萬俟蘭馨耳中,都將如同仙樂,可惜……   萬俟蘭馨心中不知是悲傷,還是喜悅,總之能跟葉驚風結成夫妻,無論如何都是自己所盼之事,看著葉驚風靜靜地聽著自己說話,萬俟蘭馨多麼渴望葉驚風能跟著自己附和一聲!在萬俟蘭馨此時的心中,歡樂似乎大於悲傷,因為她終於和葉驚風成婚了,此時洞房花燭,二人獨對,中間無有凡事吵雜,無有外人干擾,月色融融,夜風習習,終能和心上人長相廝守於如此良宵美景,真正神仙難比!萬俟蘭馨幽幽的道:「我知道你此時心中也很高興,苗奇說的不錯,你若心中無我,根本不會跟我賭氣。你跟我賭氣越厲害,就越說明你將我看得越重!風哥,今晚洞房花燭,月白風清,為妻的總不能老跟你說話,為妻的幼年學得一首歌,這當兒唱給你聽好不好?」抹去臉上殘淚,輕啟丹唇,柔柔緩緩的唱道:「山巍巍,海茫茫,五湖四海奔走忙。郎啊郎,何時歸故鄉?情深深,意切切,眼望穿,愁斷腸,怎的不見我的郎?夢裡千百度,相偎情話長,恨透曉鶯啼,憤對郎遺裳!郎衣空空,妾心悠悠,愁河斷大江……」歌詞淒婉,歌聲悲惻,更兼萬俟蘭馨自己也不知這當兒是在歌唱還是在哭訴,那歌聲聽入人耳,委婉悲切,令人垂淚。   短短一首歌,萬俟蘭馨唱得很久,不是此歌曲曼長,而是萬俟蘭馨歌唱時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幾乎接連不上,未免拖得久了。萬俟蘭馨一曲歌畢,淚水幾乎流乾,舉起左手手掌,對準自己天靈蓋道:「風哥,為妻的歌已畢,話已了,漫漫長夜,從此咱夫妻二人長睡不醒了!」言畢手掌奮力擊下。   「不可……」一個聲音彷彿從九重地獄中傳出,沉悶而微弱,幾乎不可聽聞,萬俟蘭馨聞得此聲,心中一驚,頓住左掌,凝神環視一周,不見有人,心中暗道:「莫非風哥之英靈果在左近?」到洞穴口一看,外面月色朗朗,樹影婆娑,哪裡有半條身影?   萬俟蘭馨回入洞中,細看葉驚風,但見葉驚風口唇微微張合,似乎在說話,一時大喜過望,俯身抱起葉驚風,覺得葉驚風身子尚自溫軟,狂喜下叫道:「風哥,我未有踢死你嗎?」扶正葉驚風身子,左掌抵於葉驚風背心,一股真氣緩緩注入葉驚風體內。   其實葉驚風之身子一直就未有僵硬,萬俟蘭馨那時悲憤欲絕下,哪裡理會得此節?這當兒見到葉驚風口唇微動,發現葉驚風未死,狂喜之下又發現葉驚風身子尚自溫軟,一時如獲至寶,彷彿喜從天降,令人不敢相信。   直到東方露白,萬俟蘭馨精疲力竭,只得撤開左掌,葉驚風之身軟垂垂地倒於自己懷中。萬俟蘭馨再探葉驚風鼻息,雖然微弱,卻也有進有出。萬俟蘭馨喜不自勝,彷彿看到了天下最可笑之事,也彷彿看到了一生中最不可能得到的東西突然掉到自己面前一般,喉間嗤嗤笑個不停,緊緊摟著葉驚風,唯恐有人搶去了葉驚風,可這樣一個荒山野林中,哪兒來的第三人?   鼻端嗅著葉驚風身上濃烈的男兒氣味,萬俟蘭馨一顆心兒醉了一般,暗想若不是自己一時氣憤,將葉驚風踢成這個樣子,他怎會乖乖地倒入自己懷中?緊緊地抱著葉驚風,萬俟蘭馨心中喜樂無限:「他真是福大命大,那日不但無有被常青等人殺死,而且還尋到了我。他不可思議地殺了羅恆,自身受傷定然不輕,不然苗奇單足跳起踢他時,他又怎能躲閃不開?那時我雖已離去,但我可以想像得出他如何設計,動心思,最後殺了常青、石廣朋二人(萬俟蘭馨無有見到常青、石廣朋二人,見到葉驚風時,不但葉驚風活蹦亂跳地未有死去,並且功力大復,絲毫無有受傷之相,當然認為常、石二人已被葉驚風殺死),昨日裡我那般踢打他,便是一鐵人也扁或碎了,可他卻無有死,莫非他真是天上神仙降世?昨夜他開口勸我莫做傻事,足見他對我情深義重。昨日我沒命似的踢打他,他不但無有點封了我穴道制止住我,而且從未還過一次手,更未躲閃開去,他如此做法不正說明他愛我至深,不忍心傷害我嗎?那日我在萬大刀祠前那般折磨他,他毫不放在心上,昨日我又如此踢打他,他仍不記在心上,見我要做傻事時還出言勸阻我。他拼了自己性命不要,讓我踢打他以洩心中積憤,足見他愛我勝過自己性命!」越想心中越覺得葉驚風可敬可愛,情義蜜蜜下竟忍不住在葉驚風蒼白的面頰上深深地一吻。吻罷見到葉驚風雙目緊閉,氣息依舊微弱,當真的氣息奄奄,生死難卜,萬俟蘭馨又忍不住垂下淚來。   望著洞外天色大亮,葉驚風又昏沉未醒,萬俟蘭馨心中大焦,輕輕放下葉驚風,下得崖來挖了許多治傷靈藥,用山陰處經久不化的積雪擦去草藥上泥土,擠出藥汁餵入葉驚風口中。看著滴滴藥汁流入葉驚風腹中,萬俟蘭馨心下大慰,撿來乾柴在洞中生了火,不致葉驚風受凍,自己又到外面弄來數只山雞灰兔,烤來吃了,喂葉驚風時,葉驚風卻牙關緊閉,一口也吞不下去。萬俟蘭馨歇息片刻,又幫葉驚風推血過宮,只盼葉驚風盡快醒來,跟自己說上一句話。   盼著葉驚風盡快醒轉跟自己說話,又怕葉驚風說話時吃力,消受不得,萬俟蘭馨盡量閉口不言,默默地給葉驚風行功療傷,直至自己氣力將竭。這一番推拿行功,葉驚風鼻息漸強,臉色也漸見紅潤,萬俟蘭馨凝望葉驚風平靜的面頰,又忍不住向葉驚風額頭上吻下。   這一吻下去,口唇如同吻在了燒紅了的鐵板上,燙得萬俟蘭馨大吃一驚,忙又擠藥汁喂葉驚風吃下。葉驚風吞了幾滴,閉口難開,剩下的藥汁順嘴角流下入了脖頸中。萬俟蘭馨愛極了葉驚風下,不容葉驚風身子受污,當下解開葉驚風衣領去擦拭那藥汁。葉驚風衣領一開,但見頸下X脯處肌膚青紫淤腫,萬俟蘭馨大驚失色,扒開葉驚風衣衫,但見葉驚風膀臂上、X腹上、背心上青一塊、紫一塊,凸凸兀兀地淤腫了不知有多少處,身上幾乎無有完好的肌膚。見葉驚風身上如此,萬俟蘭馨又恨又憐,恨自己刁野蠻橫下,大憐葉驚風受此傷痛,淚水又忍不住流出。穿好葉驚風衣衫,將火燒得旺了,萬俟蘭馨哪裡顧得自己勞苦,又到外面尋來許多祛淤消腫之草藥,在青石上一一搗碎,解開葉驚風衣衫,小心翼翼地塗上藥物,唯恐自己手上一不小心,弄破了葉驚風身上淤腫之處使葉驚風吃痛。其實葉驚風此時昏迷難醒,身上便真有了疼痛,又哪裡感覺得出?   如此內服外擦,推拿按摩,運功調息,萬俟蘭馨一連三日未曾合眼,三日來葉驚風迷迷糊糊地不知說了多少話,大多聽得不真切,但能聽得真切的不外乎「不可」、「蘭姑」等等幾個字。這日見葉驚風氣息勻沉,強實有力,實在忍不住,將火燒旺,倒在葉驚風身側,不時便睡了去。昏昏沉沉間,聽葉驚風斷斷續續的道:「不可,不——不可,你不可——我沒——沒死,你不——不可死。」萬俟蘭馨睡夢中豁然醒轉,騰地坐起,見葉驚風之雙目似開似閉,口唇微微顫抖著,似要說什麼話,卻一個字兒也吐之不出,萬俟蘭馨垂淚柔聲道:「風哥,我沒有死,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葉驚風彷彿聽到了萬俟蘭馨之聲音,雙目開了少許,凝神看了萬俟蘭馨一眼,嘴角微微一笑,又閉目昏沉過去。萬俟蘭馨起身在火堆上添了許多乾柴,用三日來捉得的雞兔皮毛往葉驚風身上蓋了一蓋,倒在葉驚風身邊又睡了去。   如此又過了二日,葉驚風已能吃下半條雞腿,並不時地睜開眼來望著萬俟蘭馨笑上一笑,幾次想開口說話,均被萬俟蘭馨阻住,她怕葉驚風重傷之際說話費力,對療傷養氣不利。這中間,萬俟蘭馨不停用藥汁喂葉驚風,塗藥於葉驚風身上淤腫處,並不時給葉驚風按摩推拿,幫葉驚風運功調息,見到葉驚風氣色大好,身子淤腫大消,萬俟蘭馨心中寬慰了許多。   這一日,萬俟蘭馨捉來一隻小鹿,喂葉驚風趁熱吃了幾口鹿血,將鹿皮剝下,分割鹿肉成數塊,挑選一塊肥嫩的置火邊炙烤熟透,葉驚風竟吃了拳頭大兩塊鹿肉。經這幾日萬俟蘭馨悉心調養療傷,葉驚風精神大好,見萬俟蘭馨面色枯黃,頭髮散亂,形容憔悴,葉驚風忍不住心中一痛,輕輕抓過萬俟蘭馨纖纖素手,柔聲道:「蘭姑,這——這幾——日你受——累了。」雙目深深地望著萬俟蘭馨,眼中不覺地模糊起來。   萬俟蘭馨許多未聽過有人喚己「蘭姑」,當下心中一熱,更忍不住垂下淚來,看著葉驚風嗤嗤的神情,甜甜一笑,道:「都怪我不好,將你弄成這個樣子。」葉驚風笑道:「不礙事,我不——不是好——好地活著嗎?只要你——不怪我賭——賭氣離開你,我便是——便是被你——打死——」萬俟蘭馨臉色一變,抽出手來,摀住葉驚風之口,嗔道:「好好的活著,說甚麼死呢?」看著萬俟蘭馨日來為己操勞,一個仙子般的少女變得老太婆般蒼老,葉驚風內心大為不忍,又將萬俟蘭馨素手抓住,緊緊握在手裡,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雖然此前萬俟蘭馨已跟葉驚風行了跪拜大禮,「風郎」、「為妻」的稱呼了不知多少次,這當兒雙手被握,萬俟蘭馨芳心大亂,迷迷糊糊地靠在葉驚風身上,過了許久,心中惶亂才化為甜蜜,深深的道:「日後我再也不打你了。」葉驚風笑道:「你哪裡是——在打我?你是在打——打苗奇!苗奇這惡賊——害得你——我二人受——苦如此,理應被打。這些時日——來,我知道——你受苦——甚——甚——」看著萬俟蘭馨雙目中又流出了晶瑩的淚水,葉驚風深深的道:「若不是我——賭——賭氣離開了你,你——怎會——落入苗奇之手?相較——之下,我比——比苗奇更——更可惡,你便是打——打死了我也理——所應當。更何況,更何況我見——見到你時應該、應該不顧一——切地去救——你,而我卻——不顧你被——被綁在石——樁子上受——苦受辱,跟莊琪那——小子比——試,視——視你若無——物,你便是殺——殺了我——也——也應該!」這句話正說到了萬俟蘭馨心裡,萬俟蘭馨也不知是委屈,還是甜蜜,「哇」地一聲哭出,緊緊抱住葉驚風道:「不是的,不是的!那裡有許多惡人,你若一上來便救我,勢必引起眾怒,那樣一來,你怎能救我出去?我那時打你是因為,是因為——是因為愛極了你,不容你離開我半步,不容你不睬我!」言罷更是嗚嗚痛哭。   此話若在數日前說出,葉驚風定然不知話中深意,可經過這幾日的磨難,他完全懂了。他也找到了那日賭氣離開萬俟蘭馨之因,也理會到了萬俟蘭馨在五元村打罵自己之因,那都是萬俟蘭馨也在跟自己賭氣,賭自己不多理睬她的惡氣!   那日在五元村救萬俟蘭馨時,萬俟蘭馨不但呵斥著讓葉驚風滾開,而且又對他大打出手,先時葉驚風直以為是萬俟蘭馨幾日來受苦受難後神智崩潰下發瘋了,直到萬俟蘭馨那一腳踢在自己X口,直欲取了自己性命時葉驚風才真正明白萬俟蘭馨神智並未混亂,而是出於對自己的憤慨、怨恨、惱怒,她是對自己愛極了而生恨,真正的當自己是仇人,要殺了自己。自己雖然跟萬俟蘭馨無深仇大恨,但自己自幼便讓萬俟蘭馨記在了心裡,她記掛得越深,便對自己看得越重,不容自己在她心中出絲毫差錯,甚至少跟她說一句話,少看她一眼在她心中便是絕不允許的,是大錯而特錯!葉驚風此前弄不懂萬俟蘭馨到底在記掛著自己的哪一點,雖然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從十年前那塊蔥油大餅開始的,但葉驚風承認單單憑這些,遠遠不足以使萬俟蘭馨記掛著自己。因此葉驚風得知這些後對萬俟蘭馨敬重萬分,對她不敢有絲毫褻瀆,以致那晚萬俟蘭馨受傷後,自己深為那一連串的魯莽行為愧悔內疚,深恐萬俟蘭馨責怪自己輕率,故而從此在萬俟蘭馨面前變得莊重而嚴肅,他這全是出於對萬俟蘭馨的敬意!也許葉驚風的想法全是對的,但萬俟蘭馨並不這麼認為,在她心中葉驚風對她少了理睬,就是對她的褻瀆,對她的輕視,對她的不敬,她不願葉驚風整日在自己面前莊重認真,她心目中記掛的一直是那個嬉皮笑臉的葉驚風,調皮活波的葉驚風,機靈古怪的葉驚風,以至於兩人因看法認識不同而相互賭氣鬧彆扭。其實不管對任何人來說,只要自己心裡無有對方的影子,二人中間又有什麼彆扭可鬧?有了彆扭,正說明二人心裡相互在看重著對方,心裡不容對方在自己心裡想像的形相上有絲毫偏差。經過這幾日的短暫分離,葉驚風與萬俟蘭馨心裡都有了深刻體會,他們體會到了什麼是愛,愛並不是只看到了對方的優點,而是能包容對方缺點,何時把對方的缺點和錯誤也看作了愛的一部分,那麼二人就真正相愛了!真正的相愛,是心中不忘對方,這一點葉驚風與萬俟蘭馨都能做到,再下來就是心中不疑對方,對此葉驚風與萬俟蘭馨直到此刻才真正領悟!在他們二人心中,此前二人各自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對方,都是為了這個愛,這就使得他們二人的愛更深了一層。   那日從五元村逃離,以葉驚風的武功,逃離後當萬俟蘭馨踢自己時,根本不可能躲閃不開,讓萬俟蘭馨狠命一腳又一腳踢在自己身上。只因萬俟蘭馨那第一腳太過突兀,也由於葉驚風根本不願意躲閃,只願萬俟蘭馨將她心中那股惡氣宣洩一盡,是以葉驚風無有躲開,只是用渾厚內力護住身體。在葉驚風當時的心中,總覺得自己犯的過錯太大,萬俟蘭馨每打罵自己一次,自己心中的罪惡感便減輕一分。在葉驚風心中,自己對萬俟蘭馨犯的過錯是洗刷難淨的,因此只有待萬俟蘭馨真正原諒自己時,自己才真正能得以解脫。可是萬俟蘭馨一直踢打自己,如果她原諒了自己,又怎會對自己如此憤慨?葉驚風只有等,等到萬俟蘭馨心中之鬱悶、憤慨、惱怒、怨恨之氣全部消散,等到萬俟蘭馨不再打罵自己時為止,這中間自己不能辯解,更不能抵擋,這樣只會增添萬俟蘭馨心中對自己的怨恨。或許對於葉驚風來說,當是時心中已有了一絲懼怕生出,那便是萬俟蘭馨不再理睬自己,視自己若陌路人,如果是那樣,後果將是可怕的,幸好萬俟蘭馨無有如此。到了此刻,葉驚風深深體會到其中的恐懼,如果當時萬俟蘭馨真的不理會了自己,自己將如何是好?因此,無論萬俟蘭馨怎生打罵自己,葉驚風對當時來說,心中是隱隱歡喜的,畢竟對他來說,萬俟蘭馨若對他不理不睬將比打罵他狠毒百倍,區區的打罵又算甚麼?打了罵了說明萬俟蘭馨心中仍在牽掛著葉驚風,葉驚風此時此刻如是想,如是幸慶,如是歡喜,如是甜蜜!   不巧的是萬俟蘭馨那一腳正好踢在葉驚風X口膻中穴上,不但使葉驚風身子不能動彈,而且也同時使葉驚風閉了氣。那一腳將葉驚風身子踢飛,一頭撞在樹幹上後,萬俟蘭馨心中怒氣大消,後來的幾腳便無有如何使力,並且力量一腳小似一腳,即便如此,葉驚風無力抵抗下已吃不消。葉驚風身上經脈被萬俟蘭馨踢得七零八落、散亂如麻,十條斷了八九條,若不是葉驚風吃了萬俟蘭馨第一腳時便用真氣護住心脈,這當兒哪兒還能活轉過來?   萬俟蘭馨踢了葉驚風一陣,心頭惡氣散盡,轉身而去,葉驚風這時雖身不能動,口不能言,昏迷不醒,但一條性命只丟了五六成,那時萬俟蘭馨若回心轉意下及時解開葉驚風身上穴道,幫葉驚風推拿運功,只消半日葉驚風便可完好如初,活蹦亂跳了。只因那時萬俟蘭馨回來時見葉驚風被狼拖著仍不動彈,直以為葉驚風已然身死,草草地一探葉驚風鼻息,無有去摸葉驚風之心脈,當然不知葉驚風尚活著。此後萬俟蘭馨一直當葉驚風是已死之人,無有給葉驚風推拿,葉驚風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又閉氣難出下一條殘命絲絲溜走,直到萬俟蘭馨搬弄葉驚風身體又是拜天地,又是拜高堂,這樣一番折騰,使葉驚風緩過一口氣來,穴道也跟著解開,止剩下的半成性命總算被留住。雖然留住了十成中僅剩的半成性命,但那時對葉驚風自己來說,實不異於一死人,聽得萬俟蘭馨唱完一曲欲殉情時,葉驚風拼著全力說了「不可」二字,僅剩下的半成維持生命的力量又洩了大半,身子已踏進森羅寶殿,幾乎見了閻羅之面。所幸僅此二字已提醒了萬俟蘭馨,萬俟蘭馨也拼著全力給葉驚風推拿,硬生生把葉驚風從森羅寶殿門內拽回。   這幾日萬俟蘭馨日夜操勞,葉驚風外傷淤散腫消下,體內也有了些許力量,只不過這點力量只夠他吃飯說話,無法使他站起走動。葉驚風被萬俟蘭馨踢傷,雖然無有傷到內臟,但七經八脈除了心脈尚自完好外,其餘經脈紛雜散亂,亟待疏導貫通,看著萬俟蘭馨為己累得形容枯槁,葉驚風實不忍萬俟蘭馨再為自己費力,只得靜等下去。   葉驚風靠在萬俟蘭馨懷中,聞著萬俟蘭馨身上絲絲幽香,心中熏然欲醉,深深的道:「蘭姑,我也怕——你離開我,不——不睬我,若非如此,我怎——會賭氣離——開你而去?」說了這許多話,已累得氣喘吁吁,萬俟蘭馨忙摀住葉驚風之口,不使葉驚風再說下去,癡癡地望著葉驚風,心中集聚的愛戀、幽怨、苦悶、憤恨一併湧出,抱著葉驚風身子大哭不止。   「小妮兒,怎地這般傷心?」一個男聲在洞外笑道:「是葉驚風那小子死了,還是他不要你了?***,他若不要你,我可還要你,值得你這般傷心痛哭!」洞裡二人聞言大驚:「苗奇這惡賊又來了?!」   苗奇這一出現,將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心中的甜蜜、愛戀、溫暖一股腦兒全部驅散乾淨,剩下的止有驚恐。葉驚風眼下只是保住了性命,若與人動武,尚不及一個三歲小兒,而萬俟蘭馨這幾日不停操勞,形消骨立,筋疲力盡下也不是苗奇之對手,他二人深知苗奇此來決非只與自己二人話別敘舊,而是要殺了葉驚風並劫走萬俟蘭馨!   看著萬俟蘭馨驚惶失措、魂飛魄散的神色,葉驚風硬撐著站起身來,緩緩走到洞口,這中間他每邁出一步便如同搬開一塊千鈞巨岩,當真費力之極。由於不敢讓苗奇看出破綻,葉驚風走路時異常小心,不能顯出自己體力不支下而踉蹌搖晃。這般走到洞口,葉驚風已渾身汗出,氣喘不止,萬俟蘭馨見狀慌忙走過來站在葉驚風身後,伸左掌抵在葉驚風背心大椎穴處,一股真氣注入葉驚風體內。以為當此凶險危急之際,萬俟蘭馨心中清楚只有葉驚風才能趕走苗奇,她不能讓苗奇看到葉驚風重傷下身子虛弱已極,實是不堪一擊。   見葉驚風在洞口這麼一站,苗奇心中大駭,暗驚道:「原來這小子未死?這可麻煩大了!」嘿嘿一笑,道:「既然那小子還要你,苗某還是不打攪你們為好,告辭了!」單足在地上一蹦一跳,剎那間無了蹤影。   如此輕鬆便讓苗奇退去,葉驚風與萬俟蘭馨始料所不及。看著苗奇走遠,葉驚風趁著萬俟蘭馨那股真切叫道:「好險,好險!但願這惡賊一去不復返!」萬俟蘭馨驚魄未定,顫聲道:「他一定會回來的,那可如何是好?」葉驚風道:「咱們先坐下歇一歇,待那惡賊來時再說!」萬俟蘭馨扶著葉驚風坐下,雙目望著洞外,深恐苗奇真的又去而復反。   果不出二人所料,少傾工夫,但見遠處山林中一條身影一閃,走來一人,真是苗奇。苗奇人未到,聲已到:「***,苗某險些上了當!」身子在洞外崖下五六丈外一站,卻不敢靠近,顯然心中對葉驚風仍存忌憚。   葉驚風坐地不動,萬俟蘭馨又將真氣注入葉驚風體內,雖然那股真氣細小如絲,但已足夠葉驚風生龍活虎般跟苗奇周旋。葉驚風抖擻精神,哈哈一笑,道:「苗奇,你***倒也命大,那日你***墜下崖去,竟也無有摔死你!」苗奇這幾日來道聽途說,得知萬俟蘭馨已將葉驚風打死,這當兒見葉驚風於崖上洞口威風凜凜的一站,駭然大驚下撒腿逃開。逃去了數里,不見葉驚風追來,心中暗道:「那小妮兒對我痛恨已極,那小子對我也無好感,他二人為何不追來殺我,難道那小子雖然未死,卻被小妮兒打成了重傷?若是如此,我這般逃去,可真正錯過了一個千載難逢之良機!」如此一想,忍不住又折返了回來,由於擔心葉驚風受傷不重,不敢離得洞口太近,待見葉驚風說話時姿態大方,神完氣足,心裡又懼了數分:「這小子傷得不重,這可難對付了!」當下又有逃走之意,可轉念又一想,若葉驚風果真身康體健,為何不跳下來取自己性命?   苗奇也是哈哈一笑,道:「全因苗某生得太醜,又作惡太多,閻王老兒煩惡下不肯收留,命那些牛頭馬面在苗某墜下的地方事先種上了一株大冬青樹托住了苗某,最終使苗某還了陽。苗某養了這幾日,打聽到你二人到了這兒,苗某也便尋了過來。苗某不死並不稀奇,可苗某幾日來聽說你這小子被萬俟蘭馨那小妮兒打得不省人事,一點魂魄早飛到了爪哇國中,這當兒不但未死,反而能在苗某面前說話,當真是稀奇之極了。」   葉驚風借助萬俟蘭馨注入自己體內之真氣笑道:「老子確是被蘭姑打得魂飛魄散,一點魂魄飛到了爪哇國中!誰知那爪哇國王當識出老子是葉驚風時,說道他與閻王老兒是至交,既然閻王老兒厭煩你***苗奇而不收留,他也不敢收留了老子,於是命一干神童仙女……」說到這裡,回首看了萬俟蘭馨一眼,目光中滿是甜蜜歡喜之意,在他此時心中,萬俟蘭馨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仙女,正是這個仙女把自己從「爪哇國」接了回來。萬俟蘭馨見葉驚風說到「仙女」二字時回首看向自己,心中的恐懼與愁苦一掃而空,甜蜜與溫暖油然而生,深深地看了葉驚風一眼,覺得即便此刻被苗奇打死了,心中也是甜蜜美滿的,一雙妙目癡癡地盯著葉驚風,聽葉驚風續道:「架一朵五色祥雲,送老子回了這裡。臨去之時,那閻王囑咐老子說如果咱二人相處兩地不得相見,從此世上便無了熱鬧看,要讓老子盡快找到你***苗奇,與你***苗奇再做一番爭鬥,他們一來有了熱鬧看,二來又相互保住了面皮,免得大家相見之下互不好看,老子也因此活了過來。」葉驚風說了這許多話,一雙眼睛從未離開過萬俟蘭馨一刻,這一番話彷彿不是對苗奇說的,而是對萬俟蘭馨說的。   苗奇聞言見狀,心中極不是滋味,哼地一聲,道:「那國王既有如此交待,你小子這就跳下來跟苗某惡鬥一番吧!」   葉驚風心下一緊,暗道:「老子若能下去,哪裡用得著跟你***臭賊這般貧嘴?你***要老子下去,而自己不敢上來,足見你***心裡也犯虛。大家彼此互有提防,互有猜忌,如此最好不過!」當下笑道:「你***臭狗賊倒也眼尖,竟然看出老子受傷不輕,不能跳下去跟你***惡鬥。你***若有膽量,這就爬上來跟老子大戰你***三百回合。」   苗奇雖然料定葉驚風受了重傷,但根據葉驚風的樣子去看,眼下傷勢最少恢復了三成。自己未被葉驚風逼下懸崖之前,身子已多處吃傷,尤其齊東嶽那記頭槌,幾乎要了自己性命,見到葉驚風時,功力只恢復了不到一成。後來被葉驚風逼落崖下,雖然保住了性命,但那一跤跌得自己斷了四根肋骨,而且又使自己將長合而消腫的右足踝再次碎裂,如今腫得更厲害。雖然又經這幾日調養,苗奇之功力恢復了三四成,可自己的三四成與葉驚風的三四成相比,孰優孰劣,苗奇心如明鏡,更何況葉驚風詭計多端,狡猾機靈,便是葉驚風只恢復一成功力,自己也難以對付。這也是苗奇一直懼怕葉驚風的願意,可數日前在五元村聽說葉驚風已被萬俟蘭馨打死,苗奇入深山來找萬俟蘭馨,此時見到葉驚風雖無死,肯定受傷甚重。此時見葉驚風並不敢跳下洞來,苗奇知道葉驚風確是受了傷,而且傷得不輕,可他究竟傷到了什麼程度,苗奇當然不知,因此不敢貿然上前。同時苗奇自個兒也受了傷,在不明白葉驚風到底受傷到如何程度的情況下,苗奇無論如何是不能暴露自己也有傷在身的,因此無論如何也不能貿然去跟葉驚風動武。如今葉驚風言「請」自己上去跟他大戰三百回合,苗奇當然不敢,當下森森一笑,道:「苗某才不上你小子的當呢,你小子若有膽量就跳下來跟苗某大戰三百回合!」   葉驚風聞言心中暗暗好笑:「***,原來你這狗賊心中著實害怕老子,如此便好辦得多了!」哈哈一笑,道:「老子當真無有那個膽量,這倒讓你***狗賊給說對了。既然你***不肯上來,老子又不肯下去,咱們就只有這麼耗著,看看到底誰先沉不住氣。」這句話正中苗奇下懷:「這麼耗著便耗著,苗某在洞外有吃有喝,看你兩個小娃娃吃甚麼,喝甚麼,過不了幾日,待你二人餓得昏了,苗某上去殺一個拿一個還不是手到拿來?」當下哈哈一笑,道:「好好好,苗某不信你二人能變成鳥兒插翅飛了!」葉驚風道:「老子飛是飛不了,不過老子這裡有一年吃喝不盡的東西,一年後老子在這兒練成了絕世神功,下去殺你***還不是易如反掌?既然你***願意等上一年,這就在下面等吧,老子這可要進去練功了。」言罷扶著萬俟蘭馨走人洞內,怕苗奇果真沉不住氣跳將上來,自己難以應付,也趁萬俟蘭馨能給自己體內注入真氣,當下把那招「雲中採茶」說與了萬俟蘭馨,只盼萬俟蘭馨能以此招暫時擋住苗奇,自己便可從中大做文章了。   萬俟蘭馨撤掌離開葉驚風,依葉驚風之言挑一支木柴練了幾遍「雲中採茶」,葉驚風拚力細細說了其中關竅精奧,待萬俟蘭馨練得似模似樣時,二人俱累得幾乎脫力。   這一番勞動,二人費力甚多,躺下歇息片刻,不覺得口渴起來,待見萬俟蘭馨這幾日用以盛水的三隻兔皮袋子中僅剩兩袋子水,二人心中大為犯愁:「這二皮袋水,最多可夠我二人三日飲用,若過了三日後,苗奇仍不肯退去,這可如何是好?若過得三日以上,即便苗奇不上來,我二人少吃無喝,餓也餓死了,哪裡還能跟苗奇動手?」萬俟蘭馨拿來一隻兔皮袋子,喂葉驚風喝了幾口水後,自己也呷了一小口,稍稍止住口渴,犯愁下輕聲問葉驚風道:「風哥,咱二人該如何對付苗奇那惡賊?」葉驚風犯難下笑道:「你且莫——著急,更莫——莫理會我,只——只管自己吃飽喝——足,速速坐下盤膝——運——運功,我教你——的——那招雲——中採茶足——足以對付得——得苗奇!」見葉驚風說話時上氣不接下氣,萬俟蘭馨忙過來給葉驚風續力,葉驚風得力後輕斥萬俟蘭馨道:「我這傷怎是一日半日內能好得了的?你不要管我,速速坐下自個兒練功,不然咱二人都難活命!」萬俟蘭馨道:「能和你死在一塊也好,免得留於世上受苦!」言罷又垂起淚來。   葉驚風聽了萬俟蘭馨之言,心下溫暖甜蜜:「不錯,反正我二人打不過苗奇,果真苗奇沉不住氣跳了上來,我二人拚力跟那惡賊廝殺一番,雙雙戰死於此洞中,豈不是免去了許多活在人世的煩惱苦楚?」心中如此想,口上卻說道:「苗奇那惡賊一見我之下,便撒腿逃走,這當兒又不敢上來,足見他自己受傷也不輕,只要你神完氣好,用那一招雲中採茶足以對付得了苗奇。只要能撐上三日,待我功力恢復了五成,咱們便不懼苗奇了!此時你切莫糊塗,快聽我的一邊運功去!」聽了葉驚風此言,萬俟蘭馨心中不再擔憂,依葉驚風之言喝足了水,吃飽了鹿肉,坐下運功調養不提。   苗奇在崖下聽得葉驚風之言,心下暗自揣度:「這小子說洞中有一年吃喝不盡的東西,顯然是在自欺欺人,這說明洞中根本無有食物。他說一年後練成了絕世武功,又分明是在撒謊。他這些話的用意無非是想激我即刻跳上去跟他動武,他便可趁機設計殺了我,哼哼,苗某怎會如此愚蠢,中了你小子的道兒?」當下坐於一樹下,掏出乾糧來大嚼起來。吃飽了肚子,苗奇心中又想:「那小子說回洞練功,如果真是如此,待他功力一點點恢復,我又怎是他的對手?如今他不敢下來,我不敢上去,他在上面練功,我為何不在下面也練起功來?他們在上面無吃無喝,又能忍耐幾日?」當下也盤膝運起功來。   萬俟蘭馨聽了葉驚風之言心中一踏實,不時便入了定,待運功調養畢了,見葉驚風沉睡未醒,不忍打攪葉驚風拾起木柴又練了一陣「雲中採茶」,悄悄走到洞口,見苗奇在一株大樹下運功入定,忙過來喚醒葉驚風,說了苗奇動態,有意帶了葉驚風趁機離開洞穴,只聽葉驚風笑道:「如今我行走不便,必須由你負著,咱們又怎能走得快?再者咱們若一逃走,等於向苗奇示了弱,那樣與尋死何異?不用怕,你去洞口引苗奇上來,說話時盡量裝作有恃無恐,苗奇那廝定不敢上來!他若真的上來,你便以雲中採茶對付他!」這一番話斷斷續續說了許久,萬俟蘭馨聞言大驚道:「我——我不敢。」葉驚風如此說只不過是給萬俟蘭馨壯膽,並非真要萬俟蘭馨到洞口引苗奇上來,聽了萬俟蘭馨之言,淡淡笑道:「苗奇那廝不會輕易就敢跳上來,咱們且跟他耗著,以觀後變吧。」   苗奇運功已畢,聽崖上洞中無有動靜,心下又開始嘀咕起來:「上面洞中靜悄悄地,莫不是洞中另有秘道,二小娃娃籍此逃走了吧?」遲疑良久,心中暗道:「不行,我須得上去瞧瞧,如果二人尚在,我只看一下虛實,情況不妙時即刻下來,若二人真從秘道逃走,我在此又將等到何年何月?」心念已定,悄悄走到崖下,由於過分小心,反而一腳踩在一根腐木上,「喀嚓」一聲細響,上面洞口萬俟蘭馨叫道:「苗奇上來了!」苗奇聞聲哈哈一笑,跳上去站於洞口,洞內一條身影一閃,面前多了一個人,卻是萬俟蘭馨。   苗奇未待看清洞內虛實,萬俟蘭馨已握著一根木柴打來,使的正是初學乍練的那招「雲中採茶」!   苗奇本無意跳上來跟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大戰一番,所以壯膽跳上來意在察看洞中二人在與不在,再者這招「雲中採茶」乃觀心庵中一絕技,非至萬不得已之際不可擅用,同時觀心庵弟子又甚少涉足江湖,江湖中知道這招雲中採茶之人寥寥無幾。雖然苗奇曾一度和清音共同對付過萬俟玄,見過清音施展過精妙絕倫的雲霧劍法,但是清音在萬俟玄面前施這招雲中採茶時吃了大虧,故而與萬俟玄交手一直未用此招,苗奇當然見所未見了。   萬俟蘭馨突施一招「雲中採茶」,雖然苗奇早有防備,但這招「雲中採茶」太過精妙,瞬息間,苗奇X口吃了萬俟蘭馨數「劍」,其中一「劍」正好搗在他X口肋骨斷裂處。苗奇舊傷未癒,被萬俟蘭馨用木柴這麼一搗,吃疼之下「哎喲」一聲,丟下一招「花繁葉疏」,嗖地跳出洞外,逃了開去,唯恐萬俟蘭馨乘勢追來,更害怕葉驚風跳下來索了自己性命。   萬俟蘭馨一招「雲中採茶」尚未施完,苗奇已落荒而逃,萬俟蘭馨心中狂喜,看著葉驚風叫道:「風哥,惡賊走了,惡賊走了,我不懼他了!」葉驚風淡淡一笑,道:「他還會回來的。」萬俟蘭馨心中一驚,望著葉驚風道:「他——真的還會回來?那可如何是好?」葉驚風笑道:「你僅使半招雲中採茶便打敗了苗奇,咱們懼他作甚!」萬俟蘭馨愁苦道:「雖然打退了惡賊,可只要不殺了他,他一樣會來糾纏不休,咱們這裡食物只夠二日,那可如何是好?」葉驚風笑道:「不用怕,我時下體內已有真氣流動,再過二日便可恢復三成,咱二人那時合力,一定能殺了苗奇。」說話時聲音斷斷續續,哪兒像「體內有真氣流動」之人?   萬俟蘭馨當然聽得出葉驚風只不過是在安慰自己,讓自己寬心,鼻根一酸,滾下淚來,沉沉的道:「都怪我不好,將你打成這個樣子,我——我——」愧疚與悲傷下泣不成聲。葉驚風伸手輕輕拭去萬俟蘭馨眼淚,笑道:「不用傷心了,若不是你將我打成這個樣子,咱二人怎能在此相聚這數日?再說果真苗奇那惡賊又來了,咱二人敵他不過,雙雙死於此洞中,到了陰巢地府後永不分開,豈不遠勝於在這世上受苦受難?」說話時依舊有氣無力,斷斷續續,一段話直說了盞茶時分,說完後喘息不止。萬俟蘭馨聽得此言,心中一激盪,輕輕握住葉驚風雙手,沉沉的道:「但願到了陰巢地府咱二人永不分開。」葉驚風笑道:「咱二人眼下不是在一起不分開了嗎?我葉驚風此生能跟你相處數日,兩情相悅,早已心滿意足了,何況到了地下咱二人又結成了夫妻。」萬俟蘭馨聽得「結成夫妻」四字,想到數日前那晚自己「逼」葉驚風跟自己拜堂之事,臉上一紅,心中撲撲亂跳:「那晚之事他可全聽到了?」當即大窘道:「誰跟——你——結——結夫妻——」鬆開葉驚風雙手,站起身來走到一邊,低頭不語,心中卻喜歡已極。   葉驚風那晚昏昏沉沉下對拜堂一事並不知情,聽了萬俟蘭馨之言,歎了一口氣,道:「我葉驚風身負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名,天下人借視我為惡魔,世上有哪個女子肯嫁給我?蘭姑你不肯嫁給我,原在情理之中,我葉驚風怎能強求?」   萬俟蘭馨豁抬起頭來,見到葉驚風並非說笑,癡癡地望著葉驚風,幽幽的道:「誰說你是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魔了?即便你果真是那樣的人 ,我也——也願意——我也決不會離開你!」聲音細若不聞,卻也異常堅決。   葉驚風聞得此言,心中一熱,淚水也湧了出來,深深的道:「我葉驚風此生能得蘭姑你如此眷顧,真是前世修來福分。」言語下又耗了許多力氣,此時大喘不止,幾欲力竭,萬俟蘭馨大驚下哪兒還理會許多,慌忙過來給葉驚風續力。   這一次,葉驚風有了準備,待萬俟蘭馨之真氣入體,忙將之引導到任、督二脈上,借助那股細小的真氣將支離破碎不能相互貫通的任、督二脈數十處穴道一一貫通,最後將那股真氣匯入氣海穴。葉驚風遭萬俟蘭馨踢打,幾乎喪了性命,由於他那時用真氣護住了心脈,故而保住了性命。葉驚風心脈雖然完好,可除此之外其餘經脈盡數被萬俟蘭馨踢得七零八落,氣血不通下,幾乎死去。後來一連數日,萬俟蘭馨不停給葉驚風推拿用藥,使葉驚風血脈雖通行無礙,無奈氣脈阻滯斷散,體內真氣散入週身各處穴道,不能貫通為一,葉驚風無論說話走路,自然提不起半點勁力來。萬俟蘭馨與葉驚風都是連武之人,當然都知道這個道理,只是萬俟蘭馨一不深懂醫家推拿按摩,針灸導氣之術,二來內力修為不高,遠不能以此為葉驚風打通七經八脈,只有望洋興歎。葉驚風對治病療傷一門雖也是一知半解,不過他知道自己受傷後真氣並未散盡,只是身上氣脈不暢,那些四散的真氣存於週身各處穴道內不能相互貫通,不能為己所用,眼下只須將身上氣脈打通,使散入各穴的真氣融通一致,傷勢必然大好,當下便暗自引導萬俟蘭馨那股細小的真氣試著打通任、督二脈。葉驚風這般自個兒揣摩出來的辦法大合醫理,不過中間凶險之極,稍有不慎,便會喪命,只因葉驚風聽了萬俟蘭馨那句話,心中喜樂下已決定從此不離開萬俟蘭馨半步,包括被人殺了!既然不懼死,又因心中喜樂,精神上無了任何束縛,當然無有任何羈絆,任、督二脈竟如此貫通了。人體之真氣大多流通於任、督二脈中,葉驚風雖然受傷後內力失了大半,但這任、督二脈一通,體內力量大增。精神也是大振,怕萬俟蘭馨過於勞累,背心上一用力,彈開了萬俟蘭馨手掌。   萬俟蘭馨手掌被彈開,一時大驚失色:「莫非他已不治了?」身子登時冰涼。   只見葉驚風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笑道:「蘭姑,咱們不用懼怕苗奇了!」萬俟蘭馨詫異萬分,吃吃的道:「你——你傷癒了?」說到傷癒,葉驚風當然還相差十萬八千里,因為他只不過打通了任、督二脈,只是體內有了力氣,不用萬俟蘭馨再給自己注入真氣已可說話,且行動自如,若與人動武,尚不及一尋常武人。   為不使萬俟蘭馨失望,葉驚風笑道:「不錯,我傷勢大好,真的痊癒了!」說話時雖不是中氣充沛,卻也神完氣好、流利通暢,全無頹廢虛弱之像。   萬俟蘭馨見狀,心中喜悅無限,癡癡地望著葉驚風,心中說不出是何等滋味:「太不可思議了,這一切可都是真的?十年來我無日不盼著見到他,上天垂憐,使我見到了他。見到他後,我無時無刻不盼著他永在我身邊,上天讓他留在了我身邊。我萬俟蘭馨前世究竟做了什麼善事?我幻想著他能幫我揭穿苗奇之惡行,如今他做到了。我幻想著他能在羅恆那一掌下脫得性命,他不可思議地做到了,並同時殺了羅恆。我幻想著他能制住常青、石廣朋二人追上苗奇與我見面,我也不可思議地做到了。我根本不敢想像他傷成這個樣子能於瞬息間復元,他更是不可思議地做到了。這一切都是多麼的不可思議,難道是上天故意安排的?安排這樣一個神通廣大、相貌俊朗、情深義重的他來到人世間跟我見面!」彷彿看到了葉驚風真的是一個天上下凡的神仙,神采奕奕、仙姿道骨、出凡脫塵、光彩照人,世上無有他做不到的事!萬俟蘭馨對葉驚風又愛又敬,忍不住過去緊緊摟住葉驚風,昏昏沉沉、暈暈乎乎的道:「你真的痊癒了,不是騙我吧?」   葉驚風被萬俟蘭馨這麼一抱,整個身子如同酥了一般,神迷意亂下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鼻中嗯了兩聲,低頭吻向萬俟蘭馨凌亂的黑髮。   苗奇吃疼受驚之下,單足一蹦一跳地逃了數十里,不見後面有人追來,坐於地上歇了良久,心下又開始嘀咕起來:「他們為何不追來?單小妮兒適才那一招,我已吃不消,他二人若聯手趁機發難,我苗奇哪兒還有命在?」餘悸未消下忽爾又想到:「不對,適才小妮兒那一招已將我打敗,葉驚風那小子為何不上來跟我為難?莫非那小子真的傷得很厲害?若非如此,他又為何坐著不動,並且一言不發,單讓小妮兒一人上來跟我動武?***,我苗奇真是糊塗!」歇息了片刻,又一蹦一跳地到了洞下,細聽洞內無有任何動靜,苗奇又暗自嘀咕起來:「難道那二人已然逃了去?若如此,正說明葉驚風那小子受傷極重……」想到這裡又猛地想起:「初見這二人時,小妮兒站在葉驚風那小子右側,小妮兒左臂在後攬著葉驚風,後來上去時見那小子坐地不起,莫非那小子重傷之下,連站起的力量都沒了?」正欲上去看個究竟,忽爾又想到:「葉驚風那小子機靈異常,如果他尚未離去,說不了這當兒已在洞內布下了許多陷阱機關,這許久不見動靜,說不了正靜候著我上去呢!」心中如此想,又擔心葉驚風與萬俟蘭馨真的趁機離開了洞穴,當下又盤算道:「如果二人尚在洞中,那麼洞中此時必布了許多機關,如果上面已空無一人,說明那小子受傷極重,由小妮兒負著逃走了!他們即便逃走,所去必定不遠,且待我弄個明白再說。」扯開嗓子大聲叫道:「葉驚風,你小子真的是死了,怎地不作一聲?」   葉驚風正與萬俟蘭馨相擁相抱,陶然沉醉,聽得苗奇一聲呼喝,二人登時警覺,互退一步,離開了對方。萬俟蘭馨想到自己適才情不自禁下緊抱葉驚風,登時大窘,再不敢看葉驚風一眼。葉驚風熏然間猛地一驚,臉上也是一紅,訕訕地難有言語。   「莫非這二人真的走了?」苗奇心裡暗道:「若非如此,上面為何無有聲響?」嗖地躍上洞口,見二人尚在,心中大驚,當即便欲逃開,待見自己無有中了機關,洞中二人又面紅耳赤、渾不自在,哈哈一笑,道:「***,二小娃娃在此練的甚麼功,是顛鸞倒鳳神功,還是鴛鴦戲水神功?」萬俟蘭馨早羞得無地自容,葉驚風卻大笑道:「***,我二人情投意合,便在此結成了夫妻,大拜天地,大鬧洞房,你***又能管得著嗎?」苗奇嘻嘻一笑,道:「原來你二人已結成了夫妻,很好,很好!如此好事,怎地不告訴苗某一聲,讓苗某來湊湊熱鬧,討杯喜酒吃?」葉驚風道:「你***陰魂不散,不請自來,老子何必多此一舉,請你前來?你***既然來了,老子這裡早給你備了一大罈美酒,你***這就過來取吧。」苗奇看這洞穴僅三丈來深,丈許寬闊,裡面除了一大堆乾柴及一些兔皮鳥羽外,哪兒有甚麼罈子,知道這分明是葉驚風在誘自己過去,中了他在洞中布下的機關,當下嘿嘿一笑,道:「讓苗某自個兒去拿酒,這豈是待客之道?你小子大喜之日,應該給客人敬酒才對!」   葉驚風打通了任、督二脈後,體內有了力量,已能自由走路,可要跟苗奇動武,尚差得老遠,根本不是苗奇之對手,當下哈哈一笑,道:「蘭姑,咱二人大喜之日,家中來了惡狗掃興,賴著不走,你過去趕走他吧!」萬俟蘭馨此前僅用了半招便打退了苗奇,此時見葉驚風已然痊癒,更不懼苗奇,聽得葉驚風此言,知道葉驚風必有制敵良策,當下拾起地上一根柴棒,一招「雲中採茶」打向苗奇。   苗奇雖識得雲霧劍法,卻不識得此招「雲中採茶」,見萬俟蘭馨木棍打來,與適才所施招式一摸一樣,心下大驚道:「這是甚麼厲害武功?難道這二人果真得了什麼武學秘笈,在洞內練起了絕世武功?不然為何僅十餘日不見,小妮兒之武功就如此了得?」當下不敢怠慢,施絕技去對付萬俟蘭馨。   萬俟蘭馨所施雲中採茶雖遠不及葉驚風,但此時她心中無了絲毫懼意,思想一開,手腳便無了畏縮與束縛,左手緊握柴棒刺刺打打,輕靈順暢,一招施完,苗奇X腹間仍吃了數記柴棒。   苗奇這一來著意護著X口肋斷處,雖然X腹數處被萬俟蘭馨柴棒打中,卻無有傷到肋斷處,饒是如此,心頭已生了一股寒意:「小妮兒僅此一招,便難以對付,如果她習練得秘笈上數招絕技,我怎是玄門而之對手?」這當兒葉驚風在洞內笑道:「苗奇,蘭姑所施乃一種厲害的劍術,她適才打你時手中所執只不過是一根腐朽的破木棍,如果蘭姑手中所執是一柄利劍,你***此時身上有幾個窟窿了?」苗奇聞言,細看萬俟蘭馨所施招式,果然包涵刺、削、劈、挑等種種使劍法門,正是一種劍術,心下更是大驚:「***,臭小子所言不錯,小妮兒手中所使如果是柄利劍,那還了得?虧得小妮兒所使是根爛木棍,苗某這便宜佔得可大了!」當即變雙手為爪,去抓萬俟蘭馨手中木棍。   兩人這麼一交手,葉驚風已看出苗奇X口有傷,右腿行動也不大靈便,哈哈一笑,道:「蘭姑,苗奇這惡狗X口及右腿均有傷,必然大礙武功施展,你不出三招便可殺了這惡狗為父報仇了。」苗奇本欲奪下萬俟蘭馨手中木棒,聽了葉驚風此言,心中一驚,暗道:「***,胡吹甚麼大氣,苗某是不武之三歲小兒嗎?不敢賊小子既如此說,必然有把握對付苗某。」當下不敢去奪萬俟蘭馨手中柴棒,死死守住門戶,心中思忖道:「葉驚風這小子為何不出手?他是傷得極厲害,還是小妮兒有十成把握能殺了苗某?」當下試探道:「葉驚風,你小子既然看出苗某身上有傷,為何不過來與小妮兒聯手殺了苗某?」   葉驚風聞言,心中一驚,暗罵道:「***,臭賊倒也眼尖,瞧出老子不能跟你***動手。如果老子不受激,跟你***動上了手,那還不全露了家底?」哈哈一笑,道:「此時殺你***惡狗,當真是易如反掌!無奈蘭姑有言在先,說要親手殺了你這惡狗為父報仇,不然老子哪裡容得你***臭狗在此狂吠亂叫!」   苗奇在萬俟蘭馨面前不能佔到半點便宜,心中雖然驚惶,畢竟闖蕩江湖多年,手腳上不致惶亂,見萬俟蘭馨手中柴棒使得密密層層、滴水不漏,中間又縹縹緲緲、層層疊疊、難辨虛實,心下暗自驚佩:「小妮兒這路劍術可當真了不起,如果葉驚風那小子也練會了此路劍術,待會兒小妮兒遇險之際,出手對付苗某,苗某哪裡能招架得住?臭小子言下之意不會馬上出手,這是因為小妮兒此時並未吃緊,如果小妮兒吃緊下險象環生呢?」心中懼怕下又生了退意,一來自己此時並未遇險,二來不願示弱於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嚴守門戶下,覺得萬俟蘭馨劍術雖精,卻無多大威力,心中又盤算道:「小妮兒所使並非利劍,手上勁力也不大,無法傷到苗某,苗某何不用了全力打落小妮兒手中柴棒?」當下雙手一掌一劍,掌風呼呼,劍氣嗤嗤,直向萬俟蘭馨手中柴棒上招呼。   萬俟蘭馨本就無有多大內勁,右臂吃傷下左手使劍,不順手下棍棒上更無多大威力,見苗奇發力打向自己手中柴棒,心下大驚道:「如果惡賊打落了我手中木棍該如何是好?」   葉驚風見萬俟蘭馨劍法散亂,哈哈一笑,道:「蘭姑,苗奇那狗爪子不能擊落你手中柴棒,你不必心慌,全當苗奇是條臭狗,自顧自地施展劍術,時間一久,苗奇那惡狗必然死於你棍棒下!」說完又對苗奇說道:「苗奇,你***狗眼倒也尖,看得出蘭姑臨陣磨槍管不了大用。***,看來你***尚有一時活命,蘭姑三招內是無法取你狗命了。都怪蘭姑說過要親手殺了你這惡賊為父報仇而不願我來幫忙,不然這當兒老子一出手,你***哪兒還有狗命?」苗奇哼地一聲,並不答話,掌上一發力,打向萬俟蘭馨手中柴棒。萬俟蘭馨驚惶之際手中木棍一揚,雖然躲開苗奇一掌,「雲中採茶」這一招卻無法施展下去,X前露出老大一個空擋來。苗奇見此空擋,哪裡容得將之錯過,嗤地一聲,左手指劍乘虛而入,直刺萬俟蘭馨X口要害。   葉驚風見萬俟蘭馨遇險,心中大驚下哪裡顧得自己根本不是苗奇對手,俯身撿起一根柴棒,向苗奇打來。   苗奇最怕葉驚風出手,見葉驚風持棍打來,心驚之下猛地想到:「我此來目的只是搶去了小妮兒,如果殺了小妮兒,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急忙收回指劍,叫道:「葉驚風,你小子不是不出手嗎?」葉驚風聞言下見萬俟蘭馨脫險,急忙停下腳步,哈哈笑道:「誰說老子要出手?老子只不過耐不住性子,手癢之下胡亂活動活動手腳罷了。」萬俟蘭馨脫了大險,急忙使出雲中採茶,向苗奇身上打去。   「苗幫主,你連一個小姑娘也對付不了啦?」洞外崖下一個蒼老乾澀的女聲道:「怪不得呢?原來小姑娘使的是貧尼的『雲霧劍法』!」苗奇叫道:「師太快過來,葉驚風這小子也在這兒!」葉驚風與萬俟蘭馨聞言大驚:「一個苗奇便對付不了,如今又來了清音老賊尼,看來今日必死無疑!」 正文 二十九 天威難測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4 本章字數:26910   二十九天威難測   只聽洞外崖下之清音道:「葉公子不動手取你惡賊之性命倒也是個奇事,他果真傷得不能動彈了嗎?」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聞言心中大喜:「看來清音師太已聽說苗奇之惡事了!」但見洞口人影一閃,清音已躍上了洞口,揮劍刺向苗奇。   苗奇聽了清音之言,當然明白了一切,待清音劍來,將身一側,跳下崖去,仍不死心,怔怔的道:「師太為何對我下手?」清音於洞口哼地一聲,道:「你做的惡事如今天下皆知,貧尼深悔當初受了你的蒙騙,錯殺了萬俟幫主,這幾日貧尼正四處找你不見,今日在此遇上你,貧尼正好取了你性命為萬俟幫主報仇,為天下除害,惡賊休走——」提劍躍下崖去,苗奇自知此時不是清音對手,不敢與清音動武,不待清音到得近前,左足在地上一蹬,躍出數丈逃開,清音跳下後緊追其後,霎時間不見了二人身影。   去了苗奇,葉驚風與萬俟蘭馨大喜,歇息片刻,正欲離開洞穴而去,卻見崖下陸續走過來一干人,卻是丐幫弟子,為首者正是副幫主龍兆興。   龍兆興見到萬俟蘭馨,遠遠地跪下行禮道:「大小姐未遭苗奇那惡賊之毒手,真是丐幫之幸事!我等趕來遲了,使大小姐受驚不小,龍某這裡先行謝罪了!」萬俟蘭馨婉爾一笑,道:「龍副幫主等能識別苗奇之善惡,為我父伸冤昭雪,已是大功一件,小女之父地下有知,定然歡喜,贊丐幫弟兄恩怨分明還來不及呢,眾伯伯叔叔們又何罪之有?龍叔叔等快快請起,莫折殺了小女!」龍兆興等人站起身來,望崖下又近了幾步,龍兆興道:「若非葉公子,我們哪裡能得知真像?葉公子雖非丐幫弟子,能揭穿苗奇之惡行,還回萬俟幫主之清白,此舉丐幫兄弟無人能及,丐幫上下深感葉公子大德!大小姐,葉公子可也在這裡?這幾日裡正陽妖教傳出話來,說不久後便大索天下,揚言要找到葉公子並殺了葉公子,葉公子還是避一避為好,天下如此之大,龍某以為定有葉公子避身之所。」   葉驚風哈哈一笑,從洞內走到洞口,道:「多勞龍副幫主關心了,正陽妖教在找尋葉某,葉某也正想見那干妖人!葉某堂堂男兒,七尺之軀,豈是遇險而畏縮不出,藏身躲命之人?」攜了萬俟蘭馨之手,借萬俟蘭馨之力從洞口跳了下來。   龍兆興呵呵一笑,道:「大家都知道葉公子不肯避禍躲難,故而相商一法,讓葉驚風與萬俟大小姐共同執掌丐幫,帶領丐幫弟兄,殺到正陽妖教總舵,一舉剿滅了妖教。這一年多來,正陽妖教禍害武林,如今武林九大門派更是滅二剩七,這七個門派除了江南鄭莊不多問江湖中事外,其餘六大門派無不對正陽妖教切齒痛恨。如今葉公子揭穿苗奇之惡行,大家也都知道葉公子是受人陷害,蒙受了奇冤,更有傳聞說岳王莊之真兇其實就是鄭元善。鄭元善不單設計害得葉公子身敗名裂,百口莫辨,而且還冒天下之大不韙,率岳王莊百餘弟子歸附了妖教與天下人為敵,此惡不除,天下無有寧日!如今天下皆明白了真像,知道葉公子為人正直,俠義為懷,武功卓絕,智慧過人,只要葉公子登高一呼,率丐幫數萬弟子去滅妖教,其餘各大小門派莫不響應。因此,這幾日來丐幫兄弟們相商之下,都願推舉葉公子來任這個幫主,萬俟大小姐為副,帶領丐幫兄弟們前往山西妖教總舵,一舉滅了妖教!」   葉驚風聞言,心下大為感激,數月來他一直被人視為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魔而為世人所棄,今日聽得龍兆興之言,知道自己在天下英雄眼中已不是個人神共憤的惡魔,雖然未查出真兇到底是何人,但天下英雄已不認為自己是兇手,葉驚風心中何嘗不高興?一時間,葉驚風激奮下熱血沸騰,眼淚隨之流出,開口言道:「多謝各位英雄如此看到葉某,葉某不勝感激!葉某半年前為奸人所陷害,蒙受一個奸妹殺兄、弒父弒母、天人共棄、禽獸不如之罵名,葉某每每思之,無不痛心疾首、度日如年。葉某數月來無日無夜不盼著找出岳王莊之真兇,還回自身清白,可葉某智淺謀短,至今未有找到任何線索,無法向天下人表明自己實乃為奸人所陷害,至今仍脫不了一個罪惡奸邪之名。雖然龍副幫主言稱鄭元善是岳王莊之真兇,葉某此時也如此認為,但以何證明鄭元善就是兇手?岳王莊主夫婦雖非葉某生身父母,岳彩雲雖非葉某同胞妹子,但他們自幼收養葉某自來視葉某為親子親兄,此恩此德更勝生身父母!葉某此生若查不出真兇是誰,自身蒙冤受辱是小,使養父養母及彩雲妹子於地下含恨,真兇逍遙法外,禍害天下是大!葉某若查不出真兇,生於世上如何面對天下人,死後如何面對生養父母?正陽妖教自創立以來,屢與武林各大小門派為敵,禍害整個武林,天下各大小門派中英雄豪傑之士聞其名無不切齒痛恨,葉某亦為九大門派中岳王莊弟子,怎能容得正陽妖教如此胡作非為?先時天下各大小門派無不視葉某為奸惡小人,不肯與葉某為伍,妖教趁機在葉某體內釘入『同心一體』針,欲令葉某歸附妖教,葉某一直未應,故而為妖教所不容。如今各位英雄推舉葉某為丐幫幫主,願讓葉某帶領丐幫兄弟乃至天下英雄共舉大計,一同剿滅正陽妖教,葉某何嘗不倍受感激,受寵若驚?可在葉某心中,一日找不出岳王莊之真兇,葉某自己便多一日當自己是人神共憤之惡魔,多當一日天下武林之罪人。葉某身負如此罪責,莫辨清白之身,如何領得丐幫英雄,如何令天下人信服?龍副幫主等既有率天下英雄共同對付妖教之心,葉某自內心裡贊龍副幫主一聲『好男兒,真丈夫!』葉某也甘願追隨龍副幫主等人之身後,共同剿滅正陽妖教,葉某若稍有退縮,甘受天下英雄唾罵!」   聽得葉驚風一番言語,眾人都知道葉驚風不肯任這丐幫幫主。其實在他們心中,仍不能十分確信葉驚風是受奸人陷害而蒙受奇冤,所以推舉葉驚風為幫主,全是由於他是萬俟蘭馨之心上人,日後二人必然永結同心。而這中間,萬俟蘭馨又丐幫前幫主萬俟玄之女,如今萬俟玄得以平反昭雪,這個幫主之位理應由萬俟玄擔任,可萬俟玄已然慘死,眼下只有讓其女萬俟蘭馨來擔任丐幫幫主了。如果萬俟蘭馨任為丐幫幫主,而她的心上人乃至未婚郎君卻是一個聲名狼藉之惡徒,丐幫人眾有何面目行走於江湖?因此要想讓萬俟蘭馨順理成章地繼任丐幫幫主,還應首當其衝地承認葉驚風實是清清白白、正正直直的君子,並公開推舉葉驚風為丐幫幫主,以此令天下人無有異言。葉驚風不願當這個幫主,自在龍兆興等人意料之中,當下又說道:「葉公子無有找出岳王莊之真兇,若任了丐幫幫主,確是不能服眾,但眼下丐幫群龍無首,形同烏合,總得有個說話之人。萬俟大小姐身為丐幫前幫主萬俟幫主之女,當此時大小姐若不出任幫主,恐令丐幫眾弟兄寒心,我們大家這便共舉大小姐為幫主,日後一言一行全由大小姐安排,萬望大小姐莫要推辭!」   萬俟蘭馨一顆心兒全交給了葉驚風,見葉驚風不任這個幫主,自己當然也不能任這個幫主,嫣然一笑,道:「小女無德無才,哪裡能擔當如此重任,眾位伯伯叔叔莫取笑小女了。以小女看來,龍副幫主德高望重,人所敬仰,任這個幫主再合適不過。」龍兆興聞言誠惶誠恐的道:「不可,不可,小老兒何德何能,曾一度受苗奇那奸賊蒙騙,害得萬俟大哥慘死,如今明白了真像,小老兒愧疚難當,正尋思著自廢去這個副幫主之職位,大小姐如此才真正是取笑小老兒了!大小姐今日若不答應接任這個幫主之位,不答應廢去小老兒副幫主之職,小老兒等將長跪不起!」率先跪在萬俟蘭馨面前。   這一來萬俟蘭馨頓時著了慌,看了看葉驚風,又看了看地上跪的龍兆興等一干人,一時是手足無措,中心無主,戰戰兢兢地道:「各位伯伯叔叔快起,各位伯伯叔叔快起,小女怎能當這個丐幫幫主,小女怎能當這個丐幫幫主?」龍兆興道:「萬俟大哥受苗奇那奸賊所陷害,蒙冤而死,丐幫眾兄弟自感愧對萬俟大哥甚多,大小姐若不任幫主,便是不能寬恕我等,百年之後,到了地下,我等何面目去見萬俟大哥?大小姐出任幫主,眾望所歸,大小姐莫再推辭了!」萬俟蘭馨萬般無奈,看了看葉驚風,見葉驚風含笑看著自己,真想問問葉驚風意下如何,可當著這許多人,又怎能開口詢問,只得答允龍兆興等一干人道:「既然眾位伯伯叔叔如此說話,小女恭敬不如從命,就答應各位暫且任了這個幫主,待日後遇有良才,小女自當禮讓。」言罷有偷偷看向葉驚風,見葉驚風滿面笑容,並無不快之意,忐忑之心算是定了下來。接下來便是龍兆興等一干丐幫弟子向萬俟蘭馨行參拜之禮,禮數異常簡單,只因這百餘年來蒙古胡騎入主中原,中原歷經喪亂,丐幫丟了相傳的幫主信物,後來幫主之繼任者只須幾個長老及一些八袋舵主認同即可,無了繁文縟節、細碎儀式。   萬俟蘭馨既接任了丐幫幫主,龍兆興等人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他們明白了真像後,心中均是不安,覺得無顏面對萬俟玄父女二人,更無顏面對天下豪傑,只要萬俟蘭馨能任這個幫主,說明萬俟蘭馨已不念舊惡,原諒了他們,他們心中怎能不喜?由於龍兆興有言在先,說過要自廢去副幫主之位,萬俟蘭馨無奈下只得任龍兆興為長老。又由於丐幫四長老此前被苗奇設計死於葉驚風之手,萬俟蘭馨不得不另選三人做長老,當下便由常新、至義分舵舵主邱蒙,至智分舵舵主俞喬根任了長老。   一切安排停當,萬俟蘭馨又吩咐龍兆興等人道:「既然各位伯伯叔叔執意讓小女來接任這個幫主,小女當盡力率幫中數萬弟子前往山西正陽妖教總舵剿滅了妖教。如今妖教揚言大索天下,欲找出葉——公子而殺之,咱們若避禍不出,未免為天下人所輕視,不過咱們這裡只有二十餘人,眼下尚不能前往山西,只有稍待時日,匯聚了丐幫所有弟子及天下各路豪傑,一併前往山西。眼下——龍長老,今日是什麼時候了?」龍兆興道:「正月十七。」聽了龍兆興之言,葉驚風心中歎道:「正月十七,正月十七!今年從大年初一至十五別人都在家過年,可我與蘭姑卻在山中受苦受難,不過這年也過得有意味。過了這年,我和蘭姑終於不用在武林中躲躲藏藏地,更不用害怕別人來侮辱,奪命。過了這年,我和蘭姑終於又走到了一塊,從此我二人一刻也不分開,我葉驚風此生能得此佳麗為妻,真正羨煞天下人,從今往後,無論如何我也不會離開蘭姑了。」想到這裡,忍不住看向萬俟蘭馨,只見萬俟蘭馨嬌美秀麗的臉上蕩漾著笑容,也正在看著自己,似乎也在感歎這個年過得有意味。葉驚風拉過萬俟蘭馨雙手,見萬俟蘭馨衣衫襤褸,頭髮蓬亂,心中隱隱一酸,忍不住流出淚來,萬俟蘭馨笑道:「風哥,如今咱二人苦盡甘來,日後再不用害怕別人來折磨咱們了,這當兒你流甚麼淚呢?」葉驚風心中仍在作想:「往年在岳王莊,莊上都張燈結綵,熱熱鬧鬧,穿新衣,放花炮,何等快活?如果今年我和蘭姑不是在這深山中而是在岳王莊,我一定要父母給蘭姑置一身漂漂亮亮的衣服,將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想到這裡,見萬俟蘭馨問話,深深的道:「蘭姑,我要給你賣新衣,將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葉驚風這當兒說出這樣的話來,萬俟蘭馨先時撲哧一聲笑出,當即也意會到葉驚風話中深意,甜甜的道:「風哥,你光顧著我,要買新衣的話,你也要買,要不然我打扮得花枝招展,你卻破爛得像個叫化子……」說到「叫化子」三字猛地想到自己剛任丐幫幫主,正是叫化子中的頭兒,言語中似乎對叫化子頗有不敬,急忙住口不言,偷偷看向眾丐,見眾丐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當下明白了眾丐之意:「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和風哥卿卿我我,他們怎能驚異?」急忙將雙手從葉驚風掌握中抽出,對眾丐說道:「剿滅正陽妖教,此事遲疑不得,咱們眼下先向天下散發英雄帖,約丐幫弟子弟子及天下各路豪傑於三月初一在龍山上會合,三月十五共向山西進發,各位意下如何?」既是幫主之令,眾丐自不能違拗,當下眾丐異口同聲道:「我等全聽幫主吩咐。」萬俟蘭馨當下吩咐眾丐前去聯絡天下各路英豪,止留下龍兆興,常新二人隨著照應葉驚風,一干人離開了山中,往北向洛陽總舵而來。   這一日近午時分,四人來到一個大鎮,正欲尋一大戶人家討口飯吃,只見迎面街道上六個衣著華貴之人騎著六匹健馬疾馳而來,彷彿有什麼緊急之事。那六人中有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正是數月前在淮南一小鎮上仁和藥店中給葉驚風兩千兩銀票的那個貴公子,見到此人,葉驚風心中大奇:「這人究竟是何來頭?這當兒疾馳如飛,又有甚麼要緊事?」一念未了,那六人已騎馬從身邊馳過,他們當然無有識出葉驚風。   葉驚風對那六人感到奇異,萬俟蘭馨卻渾不在意,一雙妙目不停打量街道兩旁店舖及過往行人,彷彿一生中從未見過此等熱鬧場景。葉驚風見此,禁不住輕輕拉過萬俟蘭馨纖手道:「蘭姑,如果咱們此時不是乞丐,身上有了銀子該多好。」萬俟蘭馨聽了葉驚風這麼冷不丁的一言,登時一愣,道:「有了銀子便怎地?」葉驚風微微一笑,道:「有了銀子後,我就給你買來一身光鮮無比的新衣,穿在身上便真成了仙女,走到這街上就不是你去看他們,而是他們爭先恐後地搶過來看你了!」聽著葉驚風似調侃似讚揚的話語,萬俟蘭馨心裡美滋滋的,嫣然一笑,道:「半個月前毒手時遷的那麼多珍寶,你為何不拿一些來?」葉驚風道:「便是將天下所有珍寶都拿到手,若找不到你又有何用?我此生能得你垂青,勝過天下所有珍寶!」聽葉驚風說得甚是真誠,萬俟蘭馨心中甜甜的,將身子輕輕靠在葉驚風身上,柔聲道:「我不要什麼光鮮的衣裳,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不離開我半步!」二人說話聲音都不高,在這喧鬧吵雜的集市上早被掩蓋,自不怕被別人聽去,即便真的被人聽去,二人也決不會羞慚,因為二人此時相愛已深,只盼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二人這一生將永不分開,況且二人一路上這般情義蜜蜜之言已說了不下萬千,這當兒說出這般話來,只是情感表露,只能增加二人感情,哪兒來的羞慚之感?   龍、常二人到臨街住戶家裡討來數個熱饅頭,分與眾人吃了。剛離開鎮子里許,只見迎面大道上一干四人騎馬疾馳而來,其中一人葉驚風甚覺眼熟,只是想不出在何處見過。那四人去得甚急,一樣無有識出葉驚風等人。由於萬俟蘭馨急於趕回洛陽,葉驚風不願路上多生枝節,無有去理會那四人,可未走出數步,心中靈光一現,叫道:「佟國昌!那人是佟國昌!」萬俟蘭馨驀然一驚,道:「佟國昌是甚麼人?」葉驚風道:「是正陽妖教左領壇……」話未說完,萬俟蘭馨已叫道:「是正陽教中妖人?他們奔馳如此急速,所為何來?」葉驚風道:「先前那六人也是急匆匆往南奔,佟國昌等人如此,莫非意在先前那六人?先前那六人中一個貴公子曾有恩於我,咱們快追上去看個究竟。」萬俟蘭馨道:「你說的那貴公子是何等人?」葉驚風當下將適才於鎮上所見之人來歷給三人說了一遍,龍兆興道:「既然那貴公子對葉公子有恩,意欲追殺他的人又是妖教弟子,咱們當然不能視而不見,袖手旁觀,咱們快追上去!」一干四人當下折而向南,望適才那幾人騎馬馳去方向追過去。這幾日來葉驚風得萬俟蘭馨等三人所助,身上七經八脈已打通了大半,傷勢也好了大半,當下攜了萬俟蘭馨之手,提氣如風般繞道越過那大鎮,沿大道直追。   一口氣追了五十餘里,聽得前方一山林中有打鬥廝殺之聲,四人趕上前去,見林中數匹馬韁臥於地,顯是被人所殺。那個貴公子被一四旬左右健壯男子護著,且戰且退,另外四人護在貴公子左右,其中三人身上血跡斑斑,傷處甚多,已然不支。這邊佟國昌等四人出手狠辣,威猛無儔,勢不可擋。貴公子一方一個五旬左右的老者一個閃失,被佟國昌四人中一個三十來歲的清瘦漢子一劍刺入X口,登時喪了性命。貴公子一方六人本就不敵佟國昌等四人,如今少了一人,情勢更見緊急,退脫中一個二十餘歲的年青男子背心被佟國昌一斧劈下,血噴不止下也喪了性命。   葉驚風鬆開萬俟蘭馨之手,大喝一聲,提氣跳將過去,一記「指天沒日」格開佟國昌劈向護著貴公子之人一斧,雙手一翻,直奪佟國昌雙斧。佟國昌等人萬未料到這當兒會竄出四人來護住貴公子,心下不禁勃然大怒,一個手持齊眉短棒之人道:「你們是甚麼人,敢壞我等大事?」葉驚風哼哼一笑,道:「老子是葉驚風,專殺你們這些正陽教妖邪之人!」貴公子在葉驚風身後驚道:「正陽教?你們是正陽教的?」無比驚奇地盯向佟國昌等人。佟國昌神色一緊,陰笑道:「正陽教是甚麼東西,老子早不是正陽教中人了。」葉驚風聞言也是一奇,道:「你***曾任正陽教之左領壇,怎地又叛了正陽教?」佟國昌哼地一聲,道:「這個你小子無須知道。」斧聲豁豁,快疾無比地劈剁向葉驚風。葉驚風時下功力恢復尚不足三成,無法敵住佟國昌,緊緊守住門戶,向身後貴公子一干四人道:「你們快逃!這裡由我們四人抵擋!」那個緊護貴公子之人聞言道了聲:「多謝!」負起貴公子往南奔走。另外一個二十餘歲健壯年青男子及一個四十來歲的白淨面皮之清瘦男子也緊隨於貴公子身後,霎時間跑出了林子。   這邊佟國昌怒不可遏,豁豁數斧逼退葉驚風,一個縱躍,越過葉驚風頭頂,向南追去。葉驚風怕佟國昌傷了那貴公子性命,交待了聲「你們在此擋住他們三人,我去了!」一提氣間,追向佟國昌,萬俟蘭馨當然不願葉驚風獨自離去,丟了一招刀斧門的絕技「春城飛花」,逼退那個持劍清瘦男子,緊隨葉驚風身後追來,這邊三人也不願跟龍兆興、常新二人糾纏,也提氣撇開龍、常二人追上前去。   見佟國昌追來,那個背負貴公子之人放下貴公子,叫道:「無文秀,柴克達,你二人快護住公子南走,我來抵住這惡賊!」那貴公子道:「錢希貴,你非那惡賊對手,快隨我一塊兒逃命吧?」錢希貴急道:「公子快走,莫要管我!」搶上數步,手中戒刀一揮,攔住佟國昌。佟國昌嘿嘿一笑,冷冷的道:「狗爪子也想擋住老子?看斧——」雙斧上下翻飛,威不可擋,錢希貴緊握戒刀,格開佟國昌雙斧,橫裡一刀攔腰砍向佟國昌,佟國昌右手一斧切開錢希貴一刀,左手闊斧當頭向錢希貴剁下。錢希貴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發瘋般一步搶上,手中戒刀直削佟國昌脖頸。佟國昌見對方如此拚命,斜裡一側,板斧橫剁,當地一聲,錢希貴手中戒刀從中斷開為二。這當兒葉驚風從後趕來,嗖地一記飛石,砸向佟國昌後腦。佟國昌聽得身後風聲有異,急側身讓開飛石,那錢希貴發瘋般將所剩下半截戒刀斜裡一砍,砍中佟國昌右腿。佟國昌「啊呀」一聲,跳將開去,那記飛石「通」地一聲砸在錢希貴左肩頭,錢希貴左肩骨頭登時碎裂。   葉驚風打出飛石無有打中佟國昌,反而打傷了錢希貴,心中懊喪憤怒之餘,一個飛身,搶到佟國昌身邊,一記「烈日當空」打將過去。佟國昌腿上中刀,血流不止,所幸未有傷及腿骨,忍痛將身一側,雙斧雪片般砍向葉驚風。葉驚風體傷未癒,內力未復,武功不能盡數發揮,當下只有嚴守門戶,纏住佟國昌,只待錢希貴從後向佟國昌發難。   這當兒,北邊數條人影一幌,跳到近前,卻是萬俟蘭馨等六人。佟國昌被葉、錢二人纏住,一時無法脫身,見到援手趕至,大聲叫道:「喬明理,你們三人莫要多耽,快去追殺那人,莫使他跑了!」隨佟國昌一道追殺貴公子的三人聞言應了聲「是!」撇開萬俟蘭馨等三人,向南追向那貴公子。葉驚風害怕那三人殺了貴公子,抽身一邊,叫道:「龍長老,常長老,你二人同這位錢大哥纏住佟國昌,我與蘭姑前去護住那貴公子!」一時也不等龍、常二人應允與否,攜了萬俟蘭馨往南直追。   無文秀、柴克達二人護著貴公子,沒頭沒腦地往南飛奔,不知不覺間來到一山前,山上無有路徑,光滑陡峭,雖然不高,可想越過山去,卻是不易。正欲折回尋路,只見隨同佟國昌前來追殺貴公子的三人已風般趕來,武、柴二人將心一橫,擋在貴公子身前,怒目直視追來三人。那個貴公子雖然驚怒,卻半步惶亂,神態甚是鎮定,哈哈一笑,道:「無文秀,柴克達,你二人不是惡賊之對手,不用守在此地了,他們要的是我的性命,與你二人無干,你二人快各自逃命去吧!」武、柴二人聞言身如篩糠,戰戰兢兢的道:「主子莫要這樣說,便是我二人被剁成了肉泥,也要保護主子周全!主子宅心仁厚,恩澤四海,萬民所敬,必能感動上蒼,降下神兵天將,救護主子。」言未了,那三個正陽教妖人已然趕了上來,其中一個手持齊眉短棒之人當下跳上,手中鐵棒呼呼數聲,砸向武、柴二人頭頂。武、柴二也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這當兒不閃不避反而迎上前去,一齊揮拳打向那人X口。持棒之人萬未料到武、柴二人會如此不要命,心中一驚,後躍數尺,撤棒回防,武、柴二人並不追來,反而也後躍數尺,護住主子。   那個持劍清瘦妖教年青弟子及令一持劍健壯妖教弟子這當兒也趕了上來,正欲跳上前去揮劍殺了武、柴二人,只聽得背後一物夾著勁風打了過來,二人一時不辨來者是何等暗器,只得揮劍格開來物。只這一耽擱,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已趕了上來,雙雙施展絕技打向兩個持劍只人。武、柴二人見來了救兵,一時勇力大增,撲向前去,直取持棒漢子性命。   那兩個持劍之人同使一路劍法,顯是同門師兄弟,雖然劍招狠辣凌厲,畢竟不夠精絕,看來歸附正陽教時日並不久。雙方四人這麼一交手,僅數個回合,二持劍之人便被葉驚風找出一個破綻,奪了健壯漢子手中之劍,趁機一掌擊毖健壯漢子。那清瘦年青男子見同門師兄被殺,登時生了懼意,一個閃失,被葉驚風用劍刺傷左腿,大懼下棄劍逃開。葉驚風此來意在救那貴公子性命,無心過多殺人,手中長劍一幌,欺到持棒漢子身前,一記「雲霧縹緲」施將出來。那持棒漢子早已無心戀戰,丟了一招護住門戶,掉頭向北而走。   這當兒,北邊一人喝道:「魯雄,胡明,你二人作死嗎?」持棒漢子及持劍年青人大驚道:「狗——狗爪子厲害,我們敵他不過。」那人喝道:「敵不過也得敵,快給我回去!」帶了魯雄,胡明二人又殺了過來,那人正是佟國昌。   佟國昌能持斧前來,顯然龍、常、錢三人無有阻住,說不了佟國昌已將三人殺了。見佟國昌等三人殺來,葉驚風吩咐道:「蘭姑,你帶公子快走,我與武大哥,柴大哥在此抵住他們!」萬俟蘭馨遲疑少許,道:「我要跟你在一起,讓武大哥、柴大哥他們帶了公子走吧!」葉驚風見萬俟蘭馨不用離開自己,心裡一熱,笑道:「你不走最好,咱們正好合力殺了佟國昌。」佟國昌嘿嘿一笑,道:「臭小子有何能耐,敢出此狂言?看斧——」雙斧上下翻飛,分砍葉、萬俟二人。那邊武、柴二人見葉驚風死意救護主子,心裡大為感激,哪裡願撇下葉驚風等二人不管,當即搶上敵住魯、胡二人。   葉驚風手持鋼劍,施展開雲霧劍法,一時迷迷濛濛、縹縹緲緲、層層疊疊、虛虛幻幻,佟國昌哪裡見過此等精妙劍招,一時慌了手腳,雙斧護住門戶,連連後退。   那邊武、柴二人赤手空拳,哪裡是魯、胡二人對手?瞬息間,柴克達便被胡明一劍刺中左臂,疼得「啊呀」一聲,亂了手腳,被胡明一不搶上,一劍刺入X膛,登時喪了性命。剩下無文秀一人,根本無法抵住魯、胡二人,胡明將身一縱,跳到貴公子面前,長劍往前一送,刺向貴公子X口。那貴公子自知必死,驚惶之心盡去,倒顯得神定氣閒,泰然自若,身子一轉,躲開胡明一劍,雖然身法笨拙,卻也簡捷實用。胡明一劍無有傷到貴公子,劍鋒一旋,橫裡一帶,削向貴公子腰身。眼見貴公子無法躲開,將要斃命,只見無文秀大喝一聲,從後抱住胡明斜裡一滾,滾到一邊。貴公子雖然無有被胡明一劍切成兩截,卻也被胡明一劍在腰間劃過。說來也怪,胡明那一劍勁力甚大,雖然被無文秀從後拖走時劍上力道卸去了不少,但要在貴公子腰間劃破一條血口卻是輕而易舉之事,偏偏那貴公子腰間不知穿了甚麼衣裳,僅是外衣被胡明一劍劃破,裡面內衣在胡明劍下只是淡淡一道劍痕,看來那貴公子定是穿了什麼刀槍不入的寶衣。貴公子雖然得救,無文秀卻被胡明一劍回刺,刺中左肩,又被胡明一個肘捶撞開身子,滾到魯雄腳下。這邊魯雄順勢一棒砸向無文秀面門,那邊胡明又跳起身來,一劍又向貴公子小腹處刺去。   葉驚風早看出那貴公子不會武功,根本無法躲開胡明這第三劍,再看無文秀正忙於躲開魯雄大力一棒,無法上前救助貴公子,只得丟開佟國昌,躍到貴公子身前,一劍格開胡明手中之劍,跟著一掌向外推出,胡明不得不後退數步,離開貴公子。   這邊萬俟蘭馨少了葉驚風相助,無法擋住佟國昌,幾次險些被佟國昌利斧砍中,躲躲閃閃下,終於捱到葉驚風身邊,二人並肩站於貴公子身前,護住貴公子,合力對方佟國昌等三人。   佟國昌幾次欲殺那貴公子,均被葉驚風阻攔,心中禁不住大怒道:「臭小子,老子早已不是正陽妖教中弟子了,這人與我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我們幾人追他十餘日至此,眼見今日可以殺了此人報仇雪恨,你小子橫來一槓,管的甚麼閒事?」葉驚風道:「不管此人與你***有甚麼血海深仇,總之此人曾有恩於我,我並非忘恩負義之人,當然要救護此人!再說葉某並不認為此人是大奸大惡之人,更不相信你***屁話,你***要殺此人,葉某偏偏不允!」佟國昌嘿嘿一聲冷笑,道:「看來你小子是管定此事了?那好,反正正陽教這當兒正四下裡找尋你小子下落,欲殺了你小子為天下除害,老子等雖不再是正陽教中人,卻也是武林中俠義之士,怎容得你這奸妹殺兄、弒父弒母、禽獸不如之惡魔存活於世?你小子今日要救此人,老子就讓你與此人一併死於此地!」雙斧一掄,雪片般剁砍向葉驚風。   葉驚風傷勢未癒下殺不得佟國昌,可眼下武功用於保命卻是綽綽有餘,當下站定身子,擋在貴公子面前,施展開雲霧劍法守住門戶,佟國昌等人一時竟奈何他不得。   這時節,北邊龍兆興與常新相扶著走將過來,二人身上血跡斑斑,看來受傷不輕,但二人步履穩健,奔走倒也不慢。葉驚風見龍、常二人並未遇難,心中大喜,呼道:「龍長老,常長老,快過來助小弟殺退這三個惡賊!」龍兆興道:「葉兄弟莫急,仨惡賊逃不得性命!」與常新一道從後打向佟國昌等三人。   無文秀躲開魯雄數棒,見主子無礙,心中大寬,撕衣裹住身上傷口,也加入戰團。這一來,佟國昌等三人腹背受敵,魯、胡二人已生退意,手上兵刃少了狠辣,多見沉穩,死守門戶下,終於尋來一個空擋,二人丟下一招,逼退龍、常三人,拔足向北而去。佟國昌見去了同伴,沉罵一聲,板斧一掃,逼退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箭一般向北逃命而去。   去了賊子,那貴公子驚魄稍定,向眾人一抱拳,打躬朗聲道:「諸位救命之恩,學生沒齒難忘!學生要事在身,不能多做停留,這便告辭!」稍整衣冠,轉向南去。   無文秀隨那貴公子走了數步,忽然跑過來,跪在葉驚風等人面前垂泣道:「四位英雄千萬留步,萬請四位英雄護送我家公子一程,我無文秀這裡代我家公子給四位英雄磕頭了!」未待葉驚風等人開口,那個貴公子已厲聲道:「無文秀,你過來!未見四位俠士也是風塵僕僕、行色匆匆嗎?四位俠士今日碰巧助我殺退賊人,救了咱們二人性命,我這裡已然感激不盡,怎能再讓人家麻煩!」無文秀依舊跪地泣道:「公子爺,這半個月來屢有惡賊進犯,咱們一行百餘人至今止剩公子爺與小人,此去家中,千里之遙,數日路程,難保途中不遇賊子,若途中再遭不測,我——我無文秀何以向——向老爺交待!」那貴公子溫言道:「若途中再遇賊人,咱二人都無了性命,何須向老爺交待!」無文秀泣道:「公子爺千萬莫這般說,我無文秀死則死爾,你這等尊貴之軀,怎能稍有半點閃失……」向葉驚風等人又連磕了數記響頭,哀求道:「小人武功低微,不能保護我家公子周全,四位英雄今日若不答應護送我家公子,我無文秀今日就死於四位英雄面前!」言罷抓起一塊尖石,對準自己頭頂猛力砸下。   葉驚風長劍一遞,「噹」地一聲,無文秀手中尖石砸在劍背上,碎裂開來,而手臂也是一麻,彈了開去,葉驚風笑道:「武兄何必如此!武兄難道無有看出我等均是乞丐,無家可歸之人,不管到了何處俱是一般模樣,先時我等向北而行,如今正要望南而走。再說你家公子數月前曾對小弟有恩,如今公子落難,小弟理應救助,武兄便無有此請,我等四人也願意護送公子回家,武兄快快請起!」   那貴公子凝視葉驚風良久,疑惑不定的道:「壯士言稱我有恩於你,我怎地毫無記憶?壯士不必多沿,更不用送學生回家,你們四人今日救學生一命,學生已感激不盡,難以言表。若天降奇福,保學生不死,學生日後定然重謝四位,怎奈那干匪賊強悍狠毒,欲取學生性命,也是我——我任治邦命該如此,怎能拖累了四位俠士,為我枉送了性命?四為俠士快請速速離去,莫待佟國昌那惡賊去而復反,帶來嘍囉,四位逃命不及。」葉驚風哈哈一笑,道:「任公子不消說了,今日之事既被我葉驚風碰上,決不會撒手不理,如今你便是打我們四人,我們四人也不會離去了。」他第一次見到任治邦時便覺此人氣度不凡,軒昂大度,不類凡人,必然大有來頭,今日見到任治邦為佟國昌等人追殺,也就是為正陽教所追殺,更是斷定此間有重大關節。雖然佟國昌揚言自己已不是妖教中人,但佟國昌說話時神色不定,顯然話中別有隱情。一個人若能讓正陽教追殺,說明這人決非常人,更何況無文秀言中聲稱此人身邊曾有百餘名隨從!   聽了葉驚風之言,任治邦面上不喜,反而略帶難色道:「葉公子與我任治邦素不相識,何須為我任治邦之安危操勞,諸位這便請速速離去,否則我任治邦就站於此地不走了!」葉驚風笑道:「這卻由不得你了。」上前封了任治邦穴道,負於背上,問無文秀道:「武兄,任公子家在何處?」無文秀大喜道:「在京城!」葉驚風心裡一震,暗道:「這個任治邦家住京城,必然出身不凡,不然決不會招致正陽妖教前來追殺!」心中開始推想任治邦必是京城一個王公大臣之子,不慎得罪了正陽教中人,受正陽教妖人追殺至此。想到任治邦一行百餘人被正陽教半個月來殺得止剩二人,那正陽教不殺任治邦,決不肯罷休,自己一干四人實無半分把握護送任治邦至京城,當下說道:「他們知道任公子家在京城,必然一路向南前來追殺,咱們眼下不能向南,惟有向北,以惑敵人!」負了任治邦帶著萬俟蘭馨等人向北而來。無文秀怕撞見佟國昌等人,幾次出言勸阻,葉驚風只是不聽,無文秀心中猛然大驚:「這個葉驚風負了主子一路向北,莫非也是賊人一夥?」當下叫道:「你們究竟是甚麼人?」無文秀冷不丁地這麼一問,葉驚風愕然道:「武兄此言何意?」無文秀道:「我們一干人從黃河以北被賊子追殺至此,如今你負了公子爺又向北走,莫非……」話未說完,葉驚風已笑道:「武兄若信不過葉某,葉某這就放下任公子!」無文秀遲疑未決之際,一干人已到了適才與佟國昌等人惡戰的林子中,只聽得北邊大道上蹄聲隱隱,葉驚風輕聲道:「賊子又來了,大夥兒快藏起身來!」負了任治邦藏於一株冬青樹枝葉茂密處,餘下幾人也各自尋得一個地方藏好,不作半點聲響。   少傾工夫,林東大道上果有十餘騎健馬疾馳而來,馬上十餘人中正有佟、魯、胡三人,顯是佟國昌有搬來的嘍囉。佟國昌自然料不到葉驚風已帶了任治邦不向南走,反而向北隱於道旁林中,而此林子又是適才與任治邦等人惡戰之地,一干人從林邊疾馳而過,頃刻不見,看樣子不殺任治邦,誓不罷休!   看著那干人疾馳而去,無文秀心中暗自嘀咕:「半個月來,主子路遇賊子,百餘人被殺,如今止剩主子與我。如今我們又落於葉驚風這四人手中,這四人究竟是甚麼來頭,莫不是也想從主子身上做些什麼文章的吧?若是如此,我無文秀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殺了此四人,救主子回京!」想到自己主子之身份以及半個月來不停遭賊人追殺,再想到葉驚風等人武功高出自己甚多,無文秀心中大悔:「這幾人殺退佟國昌等人,看樣子跟佟國昌等不是一路人,但他們死賴不走,一定要護送主子回京,並以主子曾有恩於他們為由,難道這幾人也看出了主子之身份?我無文秀真是該死,為何求他們護送主子,這不是引狼入室嗎?如今鑄下如此大錯,這四人武功又如此高強,這可如何是好?」悔恨憂愁間,葉驚風已從樹上躍下,吩咐道:「大夥兒快隨我來!」負了任治邦帶了萬俟蘭馨等人出了林子,繞過林東大道,望東邊山中走去。無文秀雖然心中料定葉驚風等救護主子不懷好意,但如今主子在葉驚風等人手中,自己武功遠不及葉驚風等四人,只有跟隨了葉驚風等人,只求趁葉驚風等人不備時設法殺了葉驚風等人救了主子回京。   葉驚風負了任治邦上得一山來,尋一蔭蔽地方藏下,見無文秀及任治邦均以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拍開任治邦穴道,哈哈笑道:「二位是不是也疑心葉某是歹人?」無文秀默不作聲,任治邦淡淡的道:「是不是歹人一時尚不能得知!諸位既然殺退了佟國昌一干人,救了我二人,為何又帶我二人至此?高閣下說數月前我曾有恩於你,我為何憶之不起?」葉驚風笑道:「任公子既然如此說,葉某不妨直言相告——任公子何處開罪正陽妖教致使妖教中人追殺至此,暫且不說,單說任公子既然被他們追殺,又從黃河以北至此,他們必然知道任公子家在京城,咱們若向南,不難被佟國昌等人追上,到那時葉某可救不了任公子你了。」任治邦仍是淡淡的道:「我家在江南京城中,你帶我若不向南,何時才能回到家中?即便我此前真的有恩於你今日你殺退了正陽教中人,等於報了恩,如今咱們兩不相欠,你們若不是歹人,我二人這便告辭了!」葉驚風冷冷的道:「正陽妖教弟子數千之多,又個個精通武藝,你們這般南去,不時便將被正陽教妖人看見,到那時神仙也救你們不得了!」任治邦哼地一聲,道:「我任治邦是存是亡,於閣下關係不大!」帶了無文秀向南走去。   二人未走出十步,葉驚風喝道:「且慢!」任治邦轉身冷冷的道:「你待如何?」葉驚風跳上前去,說道:「與其正陽教妖人殺了你們二人,倒不如葉某先殺了你二人!」說話間點封了二人穴道,見二人惡狠狠地看著自己,葉驚風笑道:「葉某想殺你們二人,何必如此費神?不管你們跟正陽妖教有甚麼過節,不管你們是何來頭,葉某都會送你們回家!葉某於江湖中雖然名聲不佳,卻也是知恩圖報之人,數月前葉某有位朋友身負重傷,於淮南一鎮上投醫時,由於身無分文,那郎中不肯抓藥,這時來了幾人,中間一貴公子給了我兩千兩銀票……」說到這兒,任治邦面現喜色,道:「哦!我想起來了,那是在淮南縣的一藥店中,老郎中名喚孫俊儒!」葉驚風笑道:「那時我們一干四人衣衫破舊,蓬頭垢面,人見人厭,任公子卻不如此,慷慨解囊,給了我們兩千兩銀票,任公子如此高義,葉某此時見任公子落難,怎能袖手不理?」當下解開任、武二人穴道,二人聽了葉驚風此言,心中疑慮大去。龍兆興與常新二人初時見葉驚風枝外生節去救任治邦心中均是不願意,可看在葉驚風是自己丐幫幫主心上人的份上,不便出言阻止,此時聽得葉驚風之言,心中大為讚歎:「這小子如此多事,卻原來是人家確實有恩於他,他能知恩圖報,當真是武林中的真男子,看來他非岳王莊真兇之說甚有道理!」   待到酉末時分,天色黑定,葉驚風帶眾人模黑來到一山村中,向村中人討些食物吃了後,又向村中人借來六套衣褲,六人都扮作鄉下農夫,中間無文秀掏出銀兩,算是買了六套衣衫。村中人高價賣出六套舊衣褲,當然大是歡喜,吩咐贈送食物,葉驚風用油布包裹好,問明前往北邊信陽府的路徑,模黑前往。   出得村子,無文秀禁不住又問葉驚風道:「我們家在京城,你帶我們往北去信陽何干?」葉驚風笑道:「正陽教妖人甚多,耳目甚廣,他們騎馬南追不見咱們,定有人原路返回找來,若有人得知咱們來了此村,然後按村中人所說找尋咱們,咱們不難被他們找到。如今咱們向村中人問明北邊信陽府路徑,正陽教妖人真的問村中人時,村中人如此一說,他們豈不是都向北前往信陽府追去了?咱們出了村子後再折而向南,又有何人想得到?」任治邦笑道:「葉公子如此用心,最妙不過!」當下眾人又折而向南,沿山道走了一夜,天將破曉之際到得淮水北岸,雇來渡船過了淮水,趁無人注意之際鑽入一廟宇中,一干六人用了食物後躲在廟宇中大睡起來。如此晝伏夜出,不足十日,一干六人已至長江北岸,岸南便是京城應天,任治邦隔岸南望,愁眉大開,心中再不認為葉驚風是歹人了。   一干人正欲渡江,忽見岸北二十餘名江湖漢子往來張望,看樣子正在找人。那二十餘人雖是生面孔,但從服飾及兵刃上可以看出那二十餘人正是正陽教中妖人。葉驚風見岸邊有這許多妖教弟子,怕被那干人識出自己,連忙躲於往來行人中,背向那干人向遠處緩緩而行。這數日來,葉驚風帶著眾人時而向北,時而向南,時而往東,時而往西,躲開數批正陽教妖人追蹤,任治邦早對葉驚風之作為心服口服,凡事盡以葉驚風之眼色行事,從不有違。葉驚風本以為任治邦乃京城裡王公大臣之子,可是數日來遇到官府中人時任治邦總是躲躲閃閃,做賊一般,生怕被官府中人識出自己,葉驚風暗暗納罕間又開始料定任治邦乃一富商大賈,家累巨財,才使正陽教妖人看在了眼裡,欲殺人越貨,或是劫持人質,逼任家費財贖人。   一干人離開江岸數里,來到江北一大鎮上,找一客棧宿下,只待夜裡渡江。葉驚風面上裝作輕描淡寫的樣子,心裡其實甚是發愁:「正陽教妖人都知道任治邦家在京城,這幾日來他們已雲集京城周圍,不再四處找尋,正所謂守株待兔,他們料定任治邦不論到了哪兒,最終還是要回家的,因此守在家門口這麼守著。若非任治邦一再催促,說要盡快回家,這當兒老子只須跟正陽教妖人大玩捉迷藏的把戲,幾個月下來,非把這干鳥人弄得暈頭轉向不可!如今任治邦催著要盡快回家,似乎有什麼要緊事,看來今晚真的要行險了——」想到「行險」忍不住看向萬俟蘭馨,見萬俟蘭馨也正在嗤嗤地望著自己,似乎看出了自己心事,葉驚風道:「蘭姑,不論如何,咱們日後決不分開半步。」這巨話在此時勝似任何甜言蜜語、山盟海誓,萬俟蘭馨輕輕靠在葉驚風身上,深深的道:「對,風哥,日後無論如何,咱們決不分開半步。」   飽睡一日,待夜深人靜,一干人離開客棧,來到江邊,夜色下望著滔滔江水,眾人不免發起愁來:「這深更夜半的,雖無了正陽教妖人糾纏,可哪裡弄來渡船,如何渡過江去?」犯難間,萬俟蘭馨輕聲叫道:「你們看,那邊似乎有漁船——」用手指著東邊數里處幾株楊柳樹下泊著一艘漁船,船上亮著燈火,若非如此,夜裡甚難發現。見到岸邊有漁船,眾人心中不喜反奇異起來:「如此深夜,這漁家怎地仍亮著燈火未有睡去?」由於急著渡江,一時不容多想,向東行走不多時,來到那漁船旁,只見船內亮著三盞氣死風燈,艙內四個三十餘歲的漢子正圍著一隻火爐取暖,火爐上掛一酒壺,爐旁置有佐酒之物,四人正溫酒高談不休。   葉驚風站於岸邊遲疑少許,向船內人打躬道:「船家,能否渡我們過江去?」面向北邊而坐的漢子道:「這是甚麼時候了還要渡江?不渡,不渡,明日再來吧!」葉驚風陪笑道:「各位大哥,全因小弟這裡有急事,不敢多等,務請各位大哥勞動勞動,不辭辛苦,渡小弟等過江去,至於船費,小弟這裡加倍奉上!」那人將頭一抬,斜了葉驚風一眼,道:「這深更半夜、黑燈瞎火的,江上又是風高浪大,難辨東西,便是給了十倍的銀兩我也不送你們過江。更何況這幾日來岸上盛傳那個奸妹殺兄、弒父弒母、無惡不作、喪盡天良的葉驚風要從這裡渡江,誰又敢說你們六人中無有葉驚風在內?」聽得船家此言,葉驚風不免心中火起,正待發作,猛地想到自己此時有求於人,並且那船家如此說,正說明他無有識出自己,當下微微一笑,道:「葉驚風那廝著實可惡,小弟也頗有耳聞,只恨小弟武功低微,不是那廝對手,更恨小弟無緣見到那廝,不然小弟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殺了那廝,為天下除害。」船家聞言,面現喜色道:「這幾日來傳聞葉驚風那惡賊很可能就在江北不遠,不日內便會渡江,江湖中許多英雄這幾日來都匯聚江邊,只待葉驚風出現時合力殺之。那些人同時囑咐我們渡客時千萬留意,不可渡了葉驚風過江。那些人說葉驚風那惡賊不但武功高強,而且狡詐機敏,刁鑽古怪,雖然天下所有人都在追殺他,可至今無一人能取其性命。又傳聞那惡賊不但歸附了正陽妖教,還娶了萬俟幫主為妻,從此更是為所欲為,人不能禁。我們這些人聽得葉驚風這個名字,心中三分憤慨,七分畏懼,深恐不意將一些不中聽的話傳入葉驚風耳中,引來殺身之禍。今晚聽得公子揚言要殺了葉驚風,不管能不能辦到,單是這般言語,已見公子是個有膽有勇之人,深令我等佩服,這就請公子等上船吧,我江老大分文不取公子的船費。」葉驚風笑道:「如此多煩江大哥了!」帶了萬俟蘭馨等人上了船。   待葉驚風等六人入艙坐定,江老大命另外三人一個掌舵,兩個搬槳,小船緩緩離開北岸,駛向江心。江老大不知吃了多少酒,但見臉上紅光滿面,醉態迷離,開口道:「要說怕,我江老大倒也有點害怕那個葉驚風,他連自己父母兄妹都敢殺,還有甚麼人他不敢殺的?這幾日岸上盛傳葉驚風就要到來,誰不怕惹上了那魔頭枉自送了性命?因此,這幾日來除了我江老大,他們都是黃昏收船,天亮開船,只有我江老大敢夜裡渡客。這一帶誰不知我江老大水裡水上功夫均是了得,無人能比!水裡我江老大摸魚捉蝦,趕蛟殺龍,手到拿來,旱地裡我鬥他不過,可到了這水裡,便是十個葉驚風我也不懼,這也是我江老大敢於夜間渡客之因……」言至此處,端起酒壺倒了一碗熱酒,仰脖而干,葉驚風截住話頭道:「素聞那葉驚風乃北方不識水性之人,若真的到了江大哥船上,江大哥稍一動作,弄翻船隻,那葉驚風還不成了落湯雞?那樣一來,江大哥可要名揚四海了!」江老大哈哈一笑,道:「名揚四海我江老大倒不敢求,若真的能殺了葉驚風,為天下除卻一害,倒是我江老大夢裡都想做之事。不過傳聞葉驚風那惡魔機靈古怪,神通廣大,屢殺不死,若真的到了我江老大船上,我江老大倒也不敢惹他。公子方才言稱若見了葉驚風,拼了性命也要殺了葉驚風,以此可見公子決非尋常人,定有非凡藝業,敢問公子出身何處?」葉驚風笑道:「小弟哪有狗屁功夫,怎敢與江大哥相比。不過若問小弟何處出身,小弟倒也不敢隱瞞,小弟雖是北人,卻學藝於江南鄭莊,吳胥延便是!」江老大聞言肅然道:「原來公子是鄭莊弟子,真是失敬,失敬——」臉上醉態登時不見,忙給葉驚風倒了一碗酒,說道:「鄭莊乃江南唯一武林世家,名列武林四莊之首,吳公子既是鄭莊弟子,到了小人這裡便是貴客,小人這裡薄酒一碗,略表敬意,請吳公子吃了!」   葉驚風接過酒碗,一股醇香透入鼻端,令人垂涎,葉驚風道了聲好酒,仰脖一飲而進,尚未放下酒碗,只見他「唔」地一聲跑到船頭,「哇」地一聲將吃入腹中之酒盡數嘔吐出。由於跑得急了,一個趔趄,險些落入江中,若不是船頭那掌舵之人順勢拉了葉驚風一把,葉驚風已然掉入水中。   萬俟蘭馨等人見葉驚風如此,無不駭然大驚:「莫非酒中有毒?」五雙眼睛一齊盯向江老大,只見江老大亦是神色驚惶,萬俟蘭馨怒道:「江老大,你為何在酒中下了毒?」江老大臉色大變,豁地站起,這當兒葉驚風笑吟吟地走入艙中,說道:「你們都莫驚惶,酒中哪裡有毒,適才是我吃得過猛,壓不住酒力,肚裡一翻,忍不住將吃下之酒吐了出來,咳咳——」咳嗽數聲,雙目澀淚湧出,江老大忙過來扶住葉驚風,驚魄稍定道:「吳公子乃名門子弟,當然吃不得劣酒,小人這裡尚有些許佐酒之物,待小人拿出給吳公子壓壓酒,吳公子等少安毋躁。」走到艙尾取來兩隻荷包,打開卻是一隻燒雞和兩隻豬肘。江老大將燒雞與豬肘放於爐邊几上,笑吟吟的道:「小處一時也治不出好東西來,只有以此待客了,吳公子等切莫見外。」葉驚風笑道:「江大哥客氣了!江大哥肯於深夜渡小弟等一干人過江,此恩此德已足令我等不盡感激,這當兒又以酒食款待,小弟如若不食,倒辜負了江大哥一番美意。」從懷中摸出一條汗巾揩淨雙手,抓起燒雞左右一看,笑道:「此雞烤得色澤光艷,定然味美,只可惜小弟此時腹中不空,不能多食,只能——」撕下一條雞腿,笑道:「只能吃這些了,哈哈……」張口咬了雞腿,口中大讚不絕,江老大又將雞肉奉給別人時,葉驚風推脫別人腹飽不能食,江老大只得做罷,一味勸葉驚風吃酒吃肉。萬俟蘭馨等人見葉驚風大吃大喝,雖不垂涎,心下卻也老大不快:「他為何不讓我們吃東西?」   葉驚風啃了半條雞腿,又拿起豬肘翻看了一遍,撕下少許吃了,大讚美味下笑道:「江大哥用此美味款待小弟,總不能自個兒只看不吃,掃了小弟興致,江大哥這也請吃呀!」撕下另一條雞腿遞給江老大,二人對飲一碗熱酒,見江老大神采奕奕,葉驚風笑道:「如此靜夜,江心泛舟,開懷暢飲,豪朋滿座,談故論今,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只可惜日後再難與江大哥如此歡聚,思之不免令人神傷,中心惆悵,遺恨永日,卻也可歎!」江老大雙目精亮,哈哈一笑,道:「人生無有不散之宴席,吳公子何必為此勞神感懷?」葉驚風笑道:「不錯,人生有聚有散,聚若雲集,散若霧去,倒也真正不必為之勞神。不過今夜江大哥與小弟這一聚,小弟終是不忍忘卻。小弟曾聞三國時曹操與橋玄有鬥酒隻雞之約,日後江大哥若遇不測,小弟過往江大哥墓前,必也效仿古人,以鬥酒隻雞祭奠,以謝江大哥今晚宴請小弟之恩。」江老大聞言先是一驚,驚後也大笑道:「江某也是這般想法。」葉驚風笑道:「江大哥此言,真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呀!只可惜死人已吃不得酒雞了,江大哥不覺有恨嗎?」江老大笑道:「覺得有恨的應是吳公子,江某何恨之有?」二人說話暗藏玄機,語意深刻,萬俟蘭馨等人大為詫奇:「這二人說的甚麼話,好端端的,怎地提起了死?」   只見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小弟確是有恨,不過恨的不是死人不能吃酒啃雞,恨的是小弟日後以鬥酒隻雞祭奠江大哥時不知江大哥真實姓名,仍以為墓中人是江大哥,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雞酒?」江老大嘿嘿一笑,道:「江某何嘗不是如此?公子言稱自己乃鄭莊弟子吳胥延,既然真的『無須言』何必編個假名唬人?江某又怎能不敢猜測閣下是葉驚風?」葉驚風大笑道:「閣下果好眼力,若非如此,閣下便不會渡在下過江,更不會在酒中下毒了。葉某如今酒肉俱已入肚,閣下自可放心,不過葉某倒要問問閣下在妖教中究竟是何等身份?」江老大嘿嘿一笑,道:「反正你小子離死已不遠,老子說與你聽了也無大礙,老子便是聖教黑水壇壇主黃蛟,非但外面三人均是聖教弟子,而且此時不遠處仍有聖教弟子,想不到你葉驚風精能古怪,今晚不但自投羅網,到了黃某船上,而且還吃了黃某的毒肉毒酒,哈哈……」看著黃蛟哈哈大笑,萬俟蘭馨等人終於明白葉驚風何以阻止自己幾人吃酒,也悟出適才二人一番言語中之深意,五人心下暗道:「看來葉驚風早已瞧出了江老大不是江老大,可如今不但到了黃蛟船上,葉驚風又中了酒肉中之毒,這可如何是好?」   但見葉驚風面色坦然,哈哈一笑,道:「黃蛟,你***在酒肉中下毒,難道老子就不會施毒了?你且看這是何物——」從懷中摸出先前擦手的汗巾道:「老子這汗巾上也有毒,老子適才將汗巾上毒粉抹於手上,然後在雞、肘上擦了又擦,摸了又摸,你***吃了許多下肚,這當兒可有甚麼異樣?」黃蛟哼地一聲,道:「黃某此來意在取了你們六人性命,自個兒死與不死無關緊要!雖然你們另外五人無有吃酒吃肉,但只要毒倒你小子一人,餘下五人又何足掛齒!哈哈……」葉驚風揮拳在X口一捶,張口將適才吃下酒肉盡數吐出,黃蛟大笑道:「臭小子,此時便是將腸胃都掏出洗了也晚了。」葉驚風笑道:「是嗎?你***倒睜大狗眼看看,老子吐出的是些什麼東西?」黃蛟凝目一看,只見葉驚風吐於甲板上的儘是一些白米豆腐,青菜蘿蔔之類,哪兒有半點肉丁在內,登時驚道:「黃某明明看見你將雞腿、熱酒吞入腹中,怎地入腹後變成了這些東西?」葉驚風右袖一抖,掉出一團物事來,卻是一隻油布包,包內裝有嚼碎了的雞肉、豬肘及許多酒水,眾人見狀無不驚奇萬分:「眾目睽睽下,他如何將酒肉裝入了袖中,那只油布包又從何而來?」   黃蛟面色難看已極,恨恨的道:「我明明看見你將酒肉吞入腹中,怎地到了袖中,那油布包又從何而來?」葉驚風笑道:「你***未見老子吃肉時總是以袖掩面嗎?老子吃酒吃肉時故意大讚肉香酒醇,將到口之物盡數吐入袖中,嚥下的只是一些氣!那些氣吞入腹中,脹得腸胃老大不舒服,當然要將之吐出,老子可不是吃風吞氣之人。至於那個油布包,哈哈……老子初見你***四人時便覺得你們四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其一,老子自從到得岸邊,便見到暗處有許多人鬼鬼祟祟地跟著,老子當然知道這些人所為何來,既然老子一干人之行蹤被妖教中人得知,隱藏已然無用,不如將計就計,裝作不知,以觀其變。其二,時下已近初更,江岸上渡船早停,唯獨你一家亮著燈火,這怎能不令人起疑?其三,老子上得船來,見到你***瞧見任公子時雙目一亮,神態甚是詭異,更端定你***是妖教中人,自此老子便生了十二分防備之心。你***請老子吃酒,老子豈不知酒中有毒?老子淋淋灑灑地吃了一碗,含於口中,跑到船尾吐入江中,裝作不勝酒力,捶X咳嗽,這當兒早將你***賊船上一塊破油布疊好藏入袖中。這一來,老子無有中你***毒,你***反而中了老子之毒,你***可知老子所施何毒?哈哈——老子所施之毒乃『九九堅冰散』,服食後不出兩個時辰,便可血凝如冰而死。此毒乃百花川主石神醫所制,老子一時雖無解藥,可解藥之方甚是簡易,不過舉手之勞,你***若能將老子等六人平平安安地渡過江去,老子自然給你解藥,如若不然,哼哼!老子這裡已做好了拚力一斗之準備,咱們這便在這船上玩上一玩,看看誰的手段更高,誰的福緣最大!」   看著葉驚風似笑非笑的樣子,黃蛟心裡直犯嘀咕:「素聞這小子機智過人,神通廣大,今日一見,果然無虛!可如今上風布下死令,不殺那人,不能生還,並且殺那人時決不能吐露自己是正陽教弟子,如有洩露,格殺勿論!如今我不但無有毒死保護那人的葉驚風,反而中了葉驚風之『九九堅冰散』,同時又說出自己是聖教中人,此話若傳出,哪裡還有命在?眼下只有拚死一戰,如果將這六人全數殺死,或可保住性命!」心意一決,冷冷一笑,道:「黃某有一個時辰可活便已足夠,臭小子,納命來!」一聲暴喝,手中多了兩根七寸來長的峨嵋刺,嗤嗤聲中,連刺葉驚風X腹大穴。葉驚風哈哈一笑,將身閃過,叫道:「且慢!」黃蛟詫然道:「你小子還有何話可說?」葉驚風道:「老子只想問你,你***為何要為難任公子?」黃蛟面色一奇,道:「任公子?他不是什麼任公子,他是——」話到口邊,忽爾頓住,改口道:「這個你小子不須知道!葉驚風此時江面上有數十聖教弟子,你識像的就撇下這個人,聖教決不會為難你!」葉驚風哼地一聲,道:「便是妖教弟子盡在,葉某又有何懼?」黃蛟道:「你真的要為這個人送命嗎?你可知道此人是誰?」葉驚風道:「不管他是誰,他此前有恩於葉某,葉某當然要將之平安送回家中。」黃蛟哼地一聲,不再答話,雙手峨嵋刺又到。葉驚風臨危不亂,雙手一措,一記鷹莊的「雄鷹搏獅」,直扣黃蛟咽喉。艙外三人見艙內人動起了手,不進來助戰,反而撲通通跳入江中,葉驚風叫道:「他們要弄翻船隻,大夥兒當心了!」一語未了,船身一幌,艙中火爐油燈倒灑開來,艙內登時火起。黃蛟眼見艙內對方人多,自己佔不到便宜,蹭地破艙而出,撲通一聲也跳入江中,葉驚風叫道:「大夥兒快護住船隻,待我下去阻住他們!」言罷深吸一口氣,撲通一聲,也跳入水中。   時下乃月底天候,金鉤般的殘月已然升起,照得江面上明晃晃地,萬俟蘭馨等人雖不識水性,卻也劃得船,當下一人掌舵,二人搬槳,望南岸直劃。水中葉驚風趁著月色往來游鬥,阻住黃蛟等人近不得船身,黃蛟等人萬料不到葉驚風非但不是「旱鴨子」,而且還是熟識水性之人,心中一懼,不過逼得近了。   船上火勢越燃越烈,無文秀一人用水猛澆,無奈覆艙之物均是浸油薄板,趁著船行所帶之風烈烈燃起,光照數里。   這當兒,北邊兩隻小船急速駛來,每隻船上均有七八人,看樣子又是妖教中人。這邊大火不熄,那邊又有敵人圍來,葉驚風等無不焦急萬分。露頭換了一口氣,葉驚風於水中逼退黃蛟等四人,蹭地躍出水面,跳到船上,一把拉過任治邦鑽入水中,同時封了任治邦之啞穴。葉驚風一手托著任治邦,使其口鼻露出水面,以便呼吸,自己伏在水中手足並用,游向南岸。船上萬俟蘭馨等丐幫三人只顧划船前行,只覺得有人跳出水來拖了任治邦下了水,究竟是什麼人,一時卻無看清。那個無文秀唯恐大火燒傷了任治邦或是燒燬了船隻,一門心思全用到了滅火上,更無防備是誰劫走了任治邦,這時四人忍不住叫道:「任公子落水了——」火光中依稀見到船前數丈處一人浮於水面上急速南行,那人彷彿就是任治邦,無文秀叫道:「葉公子,他們劫去了任公子!」跑到船頭,用力一跳,跳到江中,奮力直追劫走任治邦之人,水裡功夫倒也不凡。   不見了任、武、葉三人,船上三人無一識得水性,大急下船身一幌,翻轉過來,三人一齊落入水中,卻是黃蛟等人水下作的手腳。那船被大火焚多時,早已禁不住外力,卡嚓擦數聲,碎裂開來,大火登時熄了。   黃蛟等人弄破渡船,見船上之人紛紛落水,鑽水過去便大施殺手。萬俟蘭馨落水時早已吸了一口氣,不致落水時吃了水,身在水中,不辨東西,直覺得身後一股水流襲來,知道有人偷襲,慌忙用力躲閃,無奈水中阻力甚大,身動不靈,身後一物重重撞於身上。也多虧了水中有阻力,那物事無有撞傷萬俟蘭馨,萬俟蘭馨吐了一口氣,身內大舒,轉過身來一掌打出,由於為水所阻,那掌打出毫無威力可言,只是將水推開了許多,衝開了那物事。萬俟蘭馨雖不識水性,可這一掌擊出,受水所阻,有了彈力,登時悟出了一些水性,雙掌用力向下一擊,身子彈出水面,趁機吸了一口氣。龍兆興、常新二人均是不識水性之人,但二人之武功畢竟不弱,內力修為也頗有根基,閉氣沉水良久,也摸到了些許水性,紛紛出水換氣。   在這水中打鬥,靠的不是力氣,而是靈巧。黃蛟等四人在水中滑如游魚,甚是靈巧,在旱地裡四人之武功雖不及龍兆興等人,但到了水中,龍兆興等人哪裡是對手,僅數個回合,常新已死於黃蛟峨嵋刺下,龍兆興也多處吃傷,萬俟蘭馨若不是得到龍、常二人拚力救護,這當兒早無了性命。   葉驚風拽任治邦下水,意在引開黃蛟等人,這當兒見無文秀也跳入水中,水裡功夫不亞自己,心中登時大喜,游速稍減,只待無文秀游過。這時節,黃蛟等人弄破船隻,卻無有追來,反而去殺萬俟蘭馨等人,葉驚風深知萬俟蘭馨等人水裡不是黃蛟等人對手,忙叫道:「武大哥,你快負了任公子走!」倒游數丈,將任治邦交給無文秀,自己潛入水中向黃蛟等人廝殺之處游來。   黃蛟等人正欲對萬俟蘭馨、龍兆興二人下殺手,聽得葉驚風之言,只見南邊水面近十丈處一人托著任治邦迅速南遊,心裡無不大驚:「上風要的是我們殺了那人,如果讓那人逃回了京城,後果不堪設想!」忙撇下萬俟蘭馨、龍兆興二人,向無文秀追來。萬俟蘭馨、龍兆興二人少了敵人,得以透出水面,換了一口氣後,見水面上飄著許多木板,當下抓住木板,借力漂浮。   慘淡的月色下,只見黃蛟等人游來,葉驚風將身潛於水下黑暗處,待黃蛟等人游到頭頂,猛地竄起,猝不及防下扣住黃蛟咽喉,捏斷黃蛟喉管,順勢奪下黃蛟水中峨嵋刺向其餘三人身上招呼,那三人旱地裡功夫遠不及葉驚風,水中功夫也不能與葉驚風相比,幾個回合,盡數喪命於葉驚風峨嵋刺下。殺了黃蛟等人,葉驚風探出水面見不遠處萬俟蘭馨與龍兆興爬於木板上,心中登時大寬,急游過去耳語二人一些划水之法,待二人離去,迎向北邊駛過的兩隻小船游去。葉驚風閉氣潛入水中,雙手緊握峨嵋刺,待到船過頭頂,提氣升起,鑽入西側一船底部,貼身游了丈許,猛地探出水面,快如閃電般刺死三人,撲地又鑽入水中。   這二隻小舟上所乘之人正是正陽妖教中弟子,其一載著白金壇下八名好手,其一卻是黑水壇下弟子,黃蛟壇下弟子均是熟識水性之人,見有人於水中探出刺殺了三名弟兄,紛紛躍入水中,捉殺水下之人。另一隻小舟上八人乃妖教白金壇中弟子,無一識得水性,見水中伏有強敵,一時慌了手腳,不知所措。   葉驚風跳入水中之時已看準了另一小舟之方位,在水中一鑽,鑽到那只載著白金壇弟子的小舟底部,用力一搬小舟,小舟登時大斜,舟上之人登時倒向一邊,使小舟傾斜更甚,撲撲通通幾聲,舟上數人落入水中。葉驚風見舟上所剩之人惶亂不堪,雙手鬆開船舷,出水跳到小舟上,水中峨嵋刺一陣亂刺,那幾人惶亂下猝不及防,霎時丟了性命。葉驚風於舟上站穩腳跟,棄了峨嵋刺,撿起一柄長劍,站於舟上,只要望見水中有人浮上,過去便是一劍,登時又殺了數人。那幾個跳入水中捉殺葉驚風的黑水壇弟子鑽入葉驚風所站小舟底部,用力掀翻小舟,只待葉驚風落水時合圍而上,手中兵刃齊向葉驚風身上招呼。無論人在水中如何靈活,總不如在旱地裡,葉驚風身在水外,看清水下數人合圍向自己將落水之處,暗暗一笑,挺劍刺入一人後背,借力躍上另一艘小舟。水下數人殺不得葉驚風,又見葉驚風跳上另一艘小舟,當下又向另一艘小舟圍去。葉驚風見白金壇弟子所乘小舟一時無有沉下,雙足一蹬,凌空而起,待到中途下落時又用劍在水下一人背上一刺,借力躍上未沉小舟上。時下水中止剩三名妖教弟子,於水中見葉驚風如此厲害,早已魂飛魄散,深潛水中,不敢露頭。葉驚風站於將沉之小舟上,遙望北邊又有四隻小舟駛來,急忙用劍砍下數塊船板拋入水中,待木板浮起,身子一縱,在漂浮的木板上一踩,只兩個起落,便躍入另一小舟,左右雙手各抄一木槳,奮力南劃。   不足半個時辰,葉驚風帶萬俟蘭馨等人乘小舟划至南岸,一干人下得小舟,足踏實地,心中安穩了許多。適才江中一戰,常新喪命妖人之手,剩下五人均是渾身透濕此時冷風一吹,寒冷透骨,再看北邊四小舟距南岸不足半里,一時更顧不得生火取暖,慌忙逃離岸邊。天將破曉時分,一干人尋到一戶農家,敲門進屋,生火取暖,換下身上濕衣,不及吃東西,望京城方向速速趕來。   近午時分,一干人進了京城應天,見左右無有可疑之人,葉驚風向任治邦抱拳道:「任公子,武大哥,如今已到了京城,左右不見歹人,我等這就告辭了,咱們後會有期!」言罷攜了萬俟蘭馨之手走開,剛走出數步,任治邦疾步過來阻住葉驚風,神色上大現感激之情,拉住葉驚風之手道:「葉少俠,這幾日來多蒙你們幾人全力護救,使我任治邦平安回家,如今我任治邦身脫險地,你們幾人又要離去,這個——這個——不管你們眼下有無要事,如今既然到了京城,你們無論如何也要到我家去坐坐,不然我是不會放你們走的!」葉驚風見任治邦神情激動,真情意切,無奈下只得依了任治邦。入得城後,任治邦並不急於回家,命無文秀找來一尋常客棧,安排眾人宿下,葉驚風見此,心下大為奇異:「這個任治邦既然到了京城,為何不回家,卻在這裡宿於客棧中?」飽食一頓後,任治邦安排眾人睡去,待到夜來亥初時分,任治邦喚醒眾人,無文秀早備好了五套光鮮考究的衣物命葉驚風等共同換了。一干人洗漱畢了,吃了晚飯,出店上街,轉悠了大半個時辰,將近子牌時分,來到一個氣派宏偉的宅院一側門處,葉驚風心中嘀咕道:「難道這裡便是任治邦之家?他為何於深夜裡才回家,白日裡為何宿於客棧中?」奇異間,只見那寬闊的側門輕輕開啟,門內一頂轎子緩緩抬出,無文秀過去跟領轎之人一陣底語後,那干人恭恭敬敬地撩起轎簾,躬身肅立一旁,迎任治邦上了轎子,抬入門內,葉驚風見狀更是大奇:「這個任治邦真是怪異,到了自己家中還要坐甚麼轎?」   進入大宅院,葉驚風等人跟於轎後,一路上只見院內亭台樓閣、碧池曲廊,無不建造宏偉,構思精巧,令人眼花,葉驚風心裡暗自納罕道:「這是甚麼人家,規模如此之大,當真的人間罕有!此時雖是中夜,但外面街道上依舊人潮如流,熙熙攘攘,熱鬧非凡,這宅院內怎的靜悄悄地,人人往來竟視而不見,彷彿一群聾啞之人,難道這裡是——」心中一驚,想到這裡位於京城應天,此宅院建造又如此宏大,再看任治邦乘坐的轎子以紅絨為底,明黃鑲邊,上面繡著許多金龍,心中一緊,暗道:「這個任治邦乘坐的轎子繡著金龍,他到底是甚麼人,如此天下除了當今皇上及幾個皇子皇孫外,又有何人敢乘坐繡龍的轎子?這個任治邦年約三十八九歲,根據年齡應該是朱元璋之子,那麼他究竟是誰?葉驚風生於江湖,哪裡知道當是時朱元璋已將大多皇子分封為諸侯王,分別就藩於各地王府,京城中所留除了太子外,便是一些年幼者及皇孫,如今這個任治邦年在四旬左右,又以應天宮中為家,當然是當今太子了。   跟在轎後走了小半個時辰,眾人進入一宮殿中,任治邦下了轎來,登時有八名妙齡女郎輕移蓮步,疾步走過來,在任治邦面前盈盈一拜,輕啟丹唇道:「殿下萬安!」葉驚風心中雖懷疑這個「任治邦」定然非同常人,卻也萬料不到此人是當今大明太子,只覺得頭腦中「嗡——」地一聲響,昏昏沉沉地在心中叫道:「他是當今太子,他是當今太子?不可能,不可能!這麼說我這幾日來一直保護並護送他平安回家之人是當今太子朱標?」他此前雖不知道這個任治邦就是當今太子,但他知道當今太子是朱標,想到這幾日來歷盡千辛萬苦,幾次險喪性命,終於將這個任治邦送回了家,如今這個任治邦竟是當今太子,葉驚風心中狂喜:「真想不到我葉驚風這幾日來出生入死保護的竟是太子朱標!怪不得朱標這幾日來對我一直不冷不熱,直到日間到了京城中我揚言要離開他時他才一改常態,原來他心中一直認為我葉驚風這般救護他是對他別有用心,另有圖謀!***,若不是數月前你給了老子我兩千兩銀票,即便老子真的知道你***是當今太子朱標,老子也不會救你!老子的生身爹娘被你們朱家人給殺了,若早知道你***是朱元璋之子,說不了老子我——」他本意是也要殺了朱標,不過仔細一想,覺得朱標這個人並不十分可惡,反而倒覺得這個人對自己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自己對這個人並不厭憎,或許那根源便是朱標在自己最困難之事幫了自己。葉驚風雖然知道自己生身父母是被朱元璋害死,但他自幼被岳念祖夫婦養大,對自己生身父母並無多深感情,便是連父母生著什麼模樣自己也不知,因此心中對朱明王朝並不多麼痛恨。這時葉驚風得知自己所救之人竟是太子朱標,心中之恨早被喜悅驅散得一乾二淨,心中不停叫道:「***,老子竟救了太子朱標性命,老子雖不貪戀什麼官爵,可這畢竟不是小事,***,即便老子日後找不出岳王莊真兇,但救過太子朱標性命這個名聲若傳將出去,***,這個——哈哈……」大喜之下,幾乎要笑出聲來。   葉驚風心中狂喜,再看萬俟蘭馨、龍兆興二人時,只見二人面色煞白,呆若木雞,葉驚風慌忙一拉二人衣袖,疾步走到朱標面前,雙腿一屈跪於朱標面前,磕頭道:「小人等肉眼凡胎,不識太子金面,這幾日來多有冒犯,望太子恕罪,恕罪。」三人從未進過宮,根本不知道宮中規矩,不知此時該稱朱標為千歲。朱標婉爾一笑,道:「你幾人與我有救命之恩,幾日來更是形同手足,我早已當你們是朋友,這裡哪有甚麼太子——」葉驚風等人聽得任治邦此言,心中嘀咕道:「難道這人不是太子?」遲疑間,聽任治邦道:「你們仍稱我『任公子』便是!」葉驚風等人聽得此言,心下終於斷定這個「任治邦」確是太子朱標無疑,當下說道:「小人等萬萬不敢,萬萬不敢。」朱標笑道:「有何不敢?我此生早已立下宏願,那便是以仁治國,你們稱我任公子或仁公子,正是時刻告誡我不忘此願,是恰如其分!好,你們都起來吧。」   朱標緩步走到一椅上坐下,命人扶起葉驚風等三人坐於兩側,擺手退了宮娥太監,止留無文秀及葉驚風等三人在宮。見葉驚風等人仍侷促不安,朱標笑道:「這裡雖是皇城禁宮,卻是我任治邦之家,在此大夥兒不必拘謹,仍當我是此前之任公子便是。」見葉驚風等人仍是不安,朱標又開口道:「葉少俠,路上聽得那些正陽教歹人說你是個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人,而我卻見你X懷坦蕩,光明磊落,不類那等奸邪之小人,箇中原因卻是為何?」葉驚風道:「那都是為奸人所陷害,小人蒙受冤屈至此。」當下將細節說與朱標,朱標道:「此雖是你們江湖中事,可如今朝廷早又耳聞,父皇早已下旨緝拿你,這也是這幾日來我對你心存疑慮之因。如今你們既已入宮,你葉驚風便不是葉驚風了,從此便成了你所說的鄭莊弟子吳胥延,至於這個萬俟姑娘,本宮日後便稱你萬蘭姑,龍長老為龍昌明,你三人可記下了?」葉驚風等聞言大喜道:「多謝太子賜名!」朱標哈哈一笑,道:「年前父皇命我前往秦川、晉中、冀北察看關防,原定臘月十五日前回宮,不料途中屢遭挫折,誤了近兩個月時間,明日父皇必然責罵。我生性柔弱,素為父皇所不喜,為此父皇曾數次欲廢了我這個太子,另立他人。如今我外出巡查關防,延期近二個月方歸,父皇定怪我辦事不力,籍此廢了我。這次巡防,我無按旨辦事,私自微服出防,正因為此,才招致正陽教歹人追殺。那正陽教一路追殺於我,必然知道我乃當今太子,他們如此膽大妄為,必有後台撐腰,可究竟受了何人指使,我近一個月來百思不得其解。因為正陽教不過是江湖中一個門派,與官府無有瓜葛,因此我也曾暗自猜測,那正陽教必是漠北之蒙古胡虜在中原所創下之教會。二十餘年來,蒙古胡虜雖敗出中原,卻一直未有死心,在漠北厲兵秣馬,屢犯我大明邊疆,大有南下為亂之意,他們在中原設立教會作為內應,只要我不微服出防,他們必不敢輕舉妄動。如今二弟秦王,三弟晉王,四弟燕王鎮守邊關,功高勞苦,我安處中原,寸功無有,小小一個差使又辦得一塌糊塗,父皇哪有不廢我之理?」說到此處,神色凝重,微現憤慨,葉驚風等人屏息凝氣,心下惴惴。   朱標呷了一口濃茶,說道:「在朝廷雖不問江湖中事,卻也知道江湖中有九大門派,更清楚岳王莊主岳念祖是岳飛之後,正是念在他是忠良之後,才不計較他私匿罪臣葉伯巨之子……」言到此處,雙目一凜葉驚風,葉驚風心下大駭:「看來他已知我是葉伯巨之子,不知他將如何處置我?」心中偏撲撲大跳下聽朱標凜然道:「那個罪臣葉伯巨之子生性頑劣,長大後姦殺了岳念祖之女,又弒殺了岳念祖夫婦,真是罪大惡極,天人共憤!父皇聽得此訊,龍顏大怒,頒旨各省緝拿惡賊葉驚風以正法典,無奈半年來無一人能拿得葉驚風,父皇也曾為此痛責王公大臣,如今本宮無意間拿到了你葉驚風,正可以此抵罪,來人哪——拿刺客——」一聲令下,宮外十餘衛士蜂擁而入,直撲葉驚風等三人。   葉驚風萬未料到太子朱標會如此陰險,大駭下跳將起來,奪路欲走,卻被那干衛士死死守住門戶,無路可走,當即施展開平生絕學,幾個回合,打殺數名衛士,正拉了萬俟蘭馨外逃,卻見朱標一個箭步搶上,揮刀砍向自己。葉驚風何等身手,避開朱標一刀自然是容易已極,但此時他恨極了朱標,直欲取了朱標性命,以洩心頭之恨,當下左手一揮,奪過朱標手中大刀,一腳順勢踢出,正中朱標小腹。朱標身如斷線紙鳶,直飛到牆壁上重重撞了一下,倒於地上。見自己一腳踢死了朱標,葉驚風憤怒之心登時去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震驚與恐懼,心中無限惶恐道:「我殺了當今太子,我殺了當今太子?這可如何是好?」呆愣之際,無文秀搶過來一刀砍向葉驚風脖頸,被萬俟蘭馨抵過,拉葉驚風逃命時,頭頂一張大網罩下,自己與葉驚風登時成了網中之魚。那張網堅韌無比,葉驚風落網之際心中猛驚,知道若不逃走,難有活命,可身在一但入網,無論如何使力都無濟於事,心下大駭道:「我今晚百條性命也難保全了!」 正文 三十 孝義之家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4 本章字數:15419    三十 孝義之家   那干衛士網住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又使同樣法子網住龍兆興,一時並不取三人性命,垂立一旁,默然不語。無文秀疾步過去扶起朱標,那朱標面如金紙,氣息奄奄,無文秀叫道:「塊拿參湯來!」話一出口,少傾工夫便見一宮娥端來一碗參湯,無文秀喂朱標服下,朱標眼開一線,開口吃力的道:「眾衛——士拿賊有——功,快賜——御酒!」無文秀放下朱標,入內端來一壺美酒,道:「諸位今晚功勞不小,不但護住了太子殿下,還拿了刺客,太子大喜下賞諸位御酒一壺,諸位請飲了吧!」   那幾個衛士聞言臉上無有喜色,反而面色如土,撲撲通通跪於地上,七口八舌地道:「我等何功之有,怎敢領太子之賜?」無文秀鼻中「嗯」地一時,道:「太子之令,爾等敢不從嗎?」捏開眾衛士之口,將壺中之酒一一傾入眾衛士口中,那些衛士酒一入腹,登時氣絕身亡。   葉驚風等人見狀無比大奇:「這個朱標葫蘆裡裝的甚麼藥?」只聽朱標躺在地上有氣無力的道:「快放——放開葉——少俠,為我療——療傷。」無文秀過來解開大網,放出葉驚風等人,一握葉驚風之手,道:「太子傷得不輕,葉公子快給太子療傷!」葉驚風心中迷惘已極,半點也猜不透朱標這裡演的甚麼戲,癡癡呆呆地來到朱標身前,扶起朱標,雙掌抵於朱標背心,一股真氣注入朱標體內。   一柱香時分,朱標氣強體健,開口道:「行了。」葉驚風鬆開雙掌,仍是癡癡迷迷,朱標微微一笑,道:「葉少俠這療傷之法果然靈驗,只可惜少俠這一腳來勢太猛,本宮恐怕一年半載內難以復元了。不過如此最好,只有如此,才能瞞過父皇。我延期歸來,父皇必然降罪,如此一來,我可以回說途中遇上了正陽教強匪,幾乎喪了性命,故而延期遲歸。數日來本宮日日見到龍長老幾人以此法為葉少俠你療傷,知道此法大是奏效,便行險用了此計,讓葉少俠你打傷我,只要一時不死,以你葉少俠之能,完全可保全我性命,此法果然生效,怎不令本宮心——心喜——」朱標一個不武之人,被葉驚風這樣一個武林高手一腳踢中小腹,若不是他微服出訪時以防不測,事先穿了一件刀槍不入的背心及葉驚風幾日來僅恢復了五成功力,這當兒早已無了性命。饒是如此,朱標時下腹中仍痛如刀絞,整個身子酸軟無力,說了這一番言語,氣力大為不支,幾欲斷息。   葉驚風聞言心下釋然,慌忙又給朱標續了內力,朱標命無文秀將宮內死屍處置停當,掃除了地上血跡,喚過宮娥轎夫道:「爾等一向被本宮視為心腹,今晚之事看在眼裡,但不能記在心裡,更不能傳將出去,若不慎傳了出去,本宮決不輕饒!」那干人道:「我等決不敢多嘴。」佈置了半個時辰,朱標命無文秀不停呼喝:「太子回宮了,太子回宮了——」那些太監,禁衛聞言躬迎不迭,霎時間到了一個宮殿門口,眾人放下轎子,殿門口一太監尖聲叫道:「傳太子覲見——」朱標下得轎來,一個踉蹌倒於地上,無文秀扶起朱標,急切地道:「太子路遇強匪,受傷至重,性命幾乎不保,快快扶太子入內覲見萬歲,晚了一刻便遲了!」宮殿內疾步走出幾個太監,參扶了朱標入內,不時便見一太監飛速跑出,驚惶失措地道:「傳太醫,快傳太醫——」不足盞茶時分,幾個太監擁著數名太醫跑過來,風一般進了大殿中,一時殿內殿外傳話的,端藥的忙個不停。   葉驚風等人隨轎夫在外候了多時,一個太監出來尖叫道:「誰是吳胥延?萬歲傳吳胥延覲見!」葉驚風聞聲跟了那太監入內,只見那大殿正中龍階上擺了一張寬大的金色龍椅,階下兩旁各有兩根合抱粗細的赤紅龍柱,旁邊置一些几椅之類,顯是皇上平素與大臣議事之所。那太監帶葉驚風繞過龍柱,進入西側一宮中,那宮室北側貼牆處是一張寬大得十個人也可睡得下的大床,床上置一矮几,几上放置一疊文書奏章,旁邊筆墨尚濕,顯然是皇上正在批閱奏章,至今未有歇息。見當今皇上如此勤政,葉驚風心下暗道:「此時幾過三更,皇上仍未歇息,世傳當今皇上陰險毒辣,由此就見他無論如何,總還算是個古來少有的勤政好皇上。」龍榻下站立著許多束手無策的太醫及宮娥太監,榻上躺著一人,正是朱標。朱標身側背對自己站著一個黃衣黃褲老者,老者頭上無冠,足下無履,頭上之發半黑半白,足下裹著一雙潔白絲襪,看樣子正是大明天子朱元璋。想到自己一介武夫,草莽百姓,這時竟能見到了當今皇上,葉驚風只覺得渾身冒汗,身上如壓巨岩,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外,足下一個踉蹌,不知是跪還是爬,倒於龍榻前,磕頭道:「草——草民吳——吳胥延叩——叩見吾——吾皇萬——歲,萬萬歲!這一句話無文秀在殿外教了他數遍,葉驚風又在心中默念了又不知幾千百遍,這時仍磕磕碰碰地不能暢言,心下不免又急又畏。   背對葉驚風的那他老者頭也不回一下,急切地道:「免了,免了,快過來給太子療傷!」葉驚風又磕了幾個頭,一句「謝吾皇萬歲!」早忘了個乾淨,站起身來,低垂著頭,冒冒失失地上了龍榻扶起朱標,一股內力透入朱標體內。其實那幾個太醫無一不是人間少有的神醫,以他們的手段,自然也能療好朱標之傷,並且能使朱標甚快復元,只因朱標有意為難他們,有意抬舉葉驚風,以顯得自己受傷極重,葉驚風技藝不凡,不肯讓那些太醫給他推拿按摩,他們只有無計可施了。   半個時辰後,朱標睜開雙目,「嗯」地一聲,道:「行了!」葉驚風鬆開雙掌,垂首退下龍榻,朱元璋道:「你是江南鄭莊弟子?」言語中不冷不熱,甚見威嚴,葉驚風不敢抬頭,沉聲應道:「回萬歲爺,草民正是鄭莊弟子吳胥延!」朱元璋道:「鄭莊中能調教出你這樣的人物,真不愧朕當年賜匾『江南第一家』之稱號呀!你與鄭莊莊主鄭濂是何稱呼?」江南鄭莊於數年前得朝廷御賜「江南第一家」金匾,此事天下皆聞,這也是武林中人抬舉鄭莊,不但將其列入武林四莊之列,而且還尊其為四莊之首,稱為天下第一莊。其實江南鄭莊多出文人,鄭莊之武功在武林中並不是甚響,鄭莊習武弟子也很少在武林中走動,是以武林中人都不以鄭莊之武功為意。鄭莊莊主鄭濂年過九十,一家五世同堂,單以武功而論鄭莊在江湖中原微不足道,只因朝廷賜匾之故,武林中人均將鄭濂拿來與武當張三豐相提並論,九大門派除了少林、武當、其餘均以長者尊稱鄭莊。葉驚風既然冒充是鄭莊弟子,聽朱元璋問話,當然不敢不答,當下恭恭敬敬的道:「鄭濂乃小人之太師祖。」朱元璋聞言道:「鄭莊分設四門,你是哪一門弟子?」葉驚風聞言心中暗道:「這個朱元璋身居內宮,對江湖中事瞭解得如此透徹,真是古來所未有,我說話時可千萬要小心了。」當下道:「小人是三門方敬門下弟子,方敬乃小人之師祖!」江南鄭莊四門中長門、二門均是鄭濂之子,門下多是文人,授文而不授武,只有三門方敬原是武人出身,收徒專授武藝,四門喬笑庸亦文亦武,門下弟子卻甚少,葉驚風謊稱自己是鄭莊三門弟子,意便在此。   朱元璋嗯地一聲,道:「也只有方敬門下能調教出這等弟子來!當今武林中知名的門派有九,名氣小的不下一百。這各大小門派收徒授藝,強我中華之民,原也是件善事,無奈他們各自為營,不肯為朝廷效力,日久必成大患,只有你們鄭莊文韜武略,兩者兼備,並且肯為朝廷盡忠,不失為朝廷之虎賁柱石!如今你的三十七位同門師兄弟均在朝廷,有的成了將軍,有的成了都督,你有如此身手,為何不效仿他們為國出力?」葉驚風到了這宮中多時,心思漸漸平靜,可此時聽得朱元璋這般言語,心裡仍不免一震,暗道:「怪不得武林中甚少見到鄭莊弟子,原來鄭莊弟子大多進了朝廷!我冒充鄭莊弟子,這宮中不知有無鄭莊弟子在內,若被他們看穿我是假冒的鄭莊弟子,那可大事不妙了!」心中一驚,額頭又冒汗道:「小人生性頑劣,又年少貪玩,不為同門師兄弟所容,又恐誤了軍國大事,故而不思上進。」朱元璋道:「此念甚不可取!昔日周處年少時頑鄙拙劣,為鄉里人所患,日後痛改前非,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不也名載史冊了嗎?朕觀你談吐不凡,年紀輕輕,已有如此武藝,若從正道,必有大成!這一次你出生入死,救護太子回宮,已立下不世奇功,只要日後忠直如一,封公封候,名垂千秋,自不在話下!」葉驚風雖為朱元璋之言所動,終是不願留於朝廷身受約束,聽了朱元璋之言,忙說道:「太子千歲能平安回宮,全是皇上洪福齊天,太子百靈護體,小人跟隨太子回朝,不過狐假虎威,哪有半點功勞。」   朱元璋聞言,「咦?」地一聲,格格笑道:「你這小子,倒也會說話!抬起頭來,讓朕瞧瞧你是何等模樣?」其實朱元璋早已看夠了葉驚風之模樣,只因葉驚風適才一席話深合宦途之道,朱元璋深恐葉驚風言不由衷,是個奸詐陰邪之徒,故而命葉驚風抬起頭來,以觀其臉色神情。葉驚風心中實不願留在宮中,他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與萬俟蘭馨一道消遙江湖,因此朱元璋誇獎自己時,盡量將自己的好處與功勞推脫得一乾二淨,以便讓朱元璋盡快放自己出宮,不受這份約束,故而說話時並無多大做作之態。葉驚風將頭一抬,朱元璋心頭登時一震,但見葉驚風雙目湛然,神誠意端,心中暗道:「這小子初次覲見,便如此會說話,看他言誠意坦,要麼是個正直純樸之人,要麼是個機警奸猾之徒,前後二者均可大用,不過後者不可留於後世!我兒朱標宅心仁厚,純直端莊,怎能駕馭一個機警奸猾之人?」朱元璋為帝二十餘載,整日面對王公大臣,公候將相,文武百官,中間孰優孰劣,孰奸孰忠,大多可從其言表神情上看出,今夜見葉驚風初入禁宮,說話便如此高明,不免對葉驚風起疑,待見葉驚風語後神色自若,心下不由更奇,不免思想甚多。   細細打量了葉驚風一番,朱元璋看不出任何破綻,嗯地一聲,道:「你相貌端正,人間少有,眉宇凜然,豪氣橫溢,果是一品好人才!這幾日你護送太子回宮,為太子出生入死,太子也視你為心腹知己,朕這便成全了你們,今夜在此冊封你為六品錦衣衛士,從此相伴太子左右,保護太子周全,若有閃失,滿門抄斬!」   葉驚風偷看了朱元璋一眼,但見這個皇上目含精光,神氣外溢,不怒而威,尤其這一番話說得不陰不陽,不冷不熱,難以捉摸,令人敬肅膽寒,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倒於地,磕頭道:「小人一介武夫,草莽野人,何堪當此大用?若讓小人保護太子周全,小人萬死不辭,若讓小人帶品領銜,朝中為官,小人實不敢當!」朱元璋「嗯?」地一聲,陰冷冷的道:「朕一言既出,哪有更改之理,你嫌朕封你的六品不夠嗎?」葉驚風素聞朱元璋陰險暴戾,動輒殺人,連忙磕頭道:「萬歲爺初遇小人,便封小人為六品,小人心中千喜萬幸,只是有了如此高爵,若日後保護太子不周,小人一家死不足惜,壞了國家大事,落下千古罵名,小人可擔當不起。」朱元璋哼地一聲,道:「想不到你吳胥延也是個愛好名聲之人,倒讓朕看走了眼!你且退下吧,朕這忽爾困了。」往龍榻上一歪,幾個太監慌忙扶住朱元璋,伺候朱元璋躺下,扶起朱標欲走時,朱元璋道:「他傷得這個樣子,你們莫打動他了,今晚讓他在朕這裡歇息,你們都退下吧!」   一連三日,無話,到得第三日,葉驚風尚在睡夢中,被一太監傳至朱元璋出,朱元璋有話道:「吳胥延,幾日來聽無文秀奏說你近十日來拚死護送太子回宮一事,事先並不知太子之身份,全仗一股義氣,朕這裡深有感觸,今日朕欲離京南巡,表彰鄭莊。這一路上朕欲微服出行,特命你隨行,一道前往鄭莊,你可有話說與朕聞?」葉驚風聞言心中暗驚:「我本不是鄭莊弟子,這個朱元璋如今讓我隨他一同前往鄭莊,若被人看出破綻,那可如何是好?」當下說道:「小人護送太子回宮,不過順路隨便而為,談不上半點功勞,再者鄭莊為九大門派之列,莊中弟子自當以仁義為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應有之理,何須萬歲爺前往表彰?」朱元璋嗯地一聲,道:「朕往鄭莊,不全是為了你護送太子回宮一事,鄭莊文才武功,天下少有,一門老少,俱知精忠報國,便無有你這一事,朕一樣前往表彰!朕命你隨行,無非想令天下武林羨慕你鄭莊,俱為我大明效力。你這便退下收拾一下,在應天門外候著朕!」葉驚風無奈下只得回去命萬俟蘭馨扮了男裝,早早候於應天門外。   辰牌時分,只見應天門內走出一干人來,為首者正是朱元璋,但見朱元璋頭戴一頂米黃色生絲唐巾,身著一襲月色江綢長袍,身後跟著六人,四男二女,四男中有兩個太監,一名太醫,另外一人可能是朝中大臣,二女子均是二八芳齡,顯是伺候朱元璋的宮娥。見朱元璋作為大明天子,如今微服出宮,身邊僅隨如此幾人,葉驚風心中暗道:「這個朱元璋真夠膽大,此去江南鄭莊雖不甚遠,卻也有數日路程,他貴為天子,如今離宮,微服出行,僅身邊這幾人怎能保他周全?除非他身後六人均是身負絕頂武功,可從表象看去,那六人似乎均是不武之人,難道朱元璋此番微服出宮,全仗我葉驚風一人?」想到朱元璋如此看中自己,葉驚風不禁暗自興奮。   隨了朱元璋出得京城,早有人於城外備了九匹健馬,同時另有十餘人騎馬隨來。那十餘人體魄健壯,個個精神飽滿,看來個個身負不凡技藝,葉驚風見此方悟道:「原來朱元璋早命好手在城外候著,看來他也擔心路遇不測,身邊人少,不能保護自己周全。」一干人上路後,另有二十餘人騎了快馬往來奔馳,那二十餘騎雖不與朱元璋等一干人答話,但可以看出那也是朝廷選拔出的好手暗中保護著朱元璋,見到這許多人或明或暗隨在朱元璋身邊,葉驚風心裡暗笑道:「朱元璋命這許多人跟著自己,有的在前,有的在後,便真有匪人進犯,也不足為慮了。」   那江南鄭莊在浙江浦江縣境內,自從朱元璋離京後第二日,朱元璋便棄馬改坐大車,大車前後除了葉驚風等八人外,共有二十好手騎馬護衛著,其餘近二十騎或前或後,相隔里許,路上食宿早有人安排妥當,不足三日,便到了浙江境內。   葉驚風與萬俟蘭馨緊隨於朱元璋所乘大車之後,連日來葉驚風深恐朱元璋問自己一些鄭莊瑣事,自己一旦說漏了口,後果不堪設想,所幸這幾日來朱元璋於車中盡與那個隨行大臣說些國家大事,很少與自己說話,倒讓葉驚風省了不少麻煩。眼看日近鄭莊,只要到了鄭莊,葉驚風這個假冒弟子便不難被人揭穿,葉驚風一日愁似一日,只求朱元璋突然改變了主意,就此不去鄭莊了。   這日近午時分,但聽得前方一村鎮上鑼鼓喧天,熱鬧非凡,葉驚風心下暗道:「前方這村中出了何等喜事,竟如此熱鬧?」少傾工夫,村中通通幾聲炮響,跟著絲竹笙簫,鼓樂鐘鳴,樂章悠揚,遠遠地便望見村口一干人披紅掛綵,吹笙鼓瑟,向這邊迎來,葉驚風奇異之際,前方一騎飛速馳來,到得近前,那馬上乘客飛身下馬,跪地行禮道:「萬歲爺,鄭莊到了!」葉驚風一聽此言,頭中「嗡」地一聲,混亂已極,心中叫苦不迭:「這可到鄭莊了,這可到鄭莊了?」惶亂中見萬俟蘭馨深深地望著自己,心中一暖,含笑看著萬俟蘭馨,心中暗道:「若真的遭遇不測,我這就帶了蘭姑遠走,大不了被他們給殺了!」萬俟蘭馨似乎也看出了葉驚風心中之意,向葉驚風緩緩點了點頭,葉驚風心中踏實了許多。   這當兒,前面笙樂一息,有個蒼老的聲音叫道:「小民鄭濂率族人弟子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車內朱元璋溫言道:「鄭莊主快快平身,朕此番前來你鄭莊,又攪得你不能安生了,哈哈……」鄭濂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打躬施禮道:「吾皇肯駕臨敝莊,乃敝莊千古未有之幸事,小民鄭濂未能出郭遠迎,罪該萬死!」車內朱元璋格格笑道:「鄭莊主近百歲之人,能遠出莊子接迎朕躬,有甚麼罪過?」葉驚風生怕被鄭莊中人識出,渾渾噩噩地聽了鄭、朱二人一番言語,迷迷茫茫地入了鄭莊。   伺候朱元璋入莊下車坐定,鄭莊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興沖沖地走到葉驚風面前叫道:「吳胥延,你能引得吾皇萬歲駕臨咱鄭莊,這可給足了咱們鄭莊面子呀!這幾日來莊上聽得你護送太子爺回朝一事,無不大讚你有出息,為師的錢東明更是欣喜萬分,聽說萬歲爺賞你個六品衛士,日後你便不能老在莊上了,當為國家盡忠盡力,切莫辜負了萬歲爺一番美意!」葉驚風從未見過那個自稱是自己師父的錢東明,聽得錢東明如此說,心下暗道:「這個人自稱是我師父,看樣子鄭莊中真有吳胥延這樣一個人?」他哪裡知道鄭莊根本無有「吳胥延」這樣一個人,錢東明所以如此,自有他鄭莊之深意。一來當今皇上既已認定葉驚風是鄭莊弟子,鄭莊若不相認,那不是大掃朱元璋之金面?再者朱元璋肯駕臨鄭莊,全是葉驚風冒死護送太子回京,如此好事落於鄭莊頭上,鄭莊豈有推卻之理?自從朱元璋離京那日,早有快馬報知了鄭莊,說當今皇上為「吳胥延」一事前來表彰鄭莊,鄭莊從無「吳胥延」這一人,既然有人冒充鄭莊弟子吳胥延做了如此好事,鄭莊怎能予以否認,這幾日來早安排了妥當,讓方敬之二弟子錢東明來作這個「吳胥延」之師父。自從葉驚風見到鄭莊弟子以來,鄭莊中人見葉驚風誠惶誠恐,知道葉驚風心中有鬼,苦於當時無有機會相認葉驚風,使葉驚風安心,這當兒朱元璋等到了鄭莊,一切安排停當,鄭莊便不失時機地出來相認,免得雙方麻煩。   見鄭莊鄭濂以下數十不識之人含笑看著自己,葉驚風忙上前行禮道:「自從小徒入門以來,祖師及師父等每每教導小徒,習武之人小者應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大者應為國為民,安邦定國,如此金玉良言,小徒安敢有日稍忘?」至此鄭濂給朱元璋一一引見鄭莊中人,明裡是給朱元璋引見,暗地裡卻是說與葉驚風聽,免得葉驚風不識鄭莊中有頭有臉之人姓甚名誰,鬧出麻煩。   朱元璋在鄭莊留了二日,從中選了十餘文武才子入朝聽用,中間親書「孝義家」三字為匾賜於鄭莊,鄭莊上下歡喜,自不在話下。   這日朱元璋離了鄭莊,途行不足三十里,忽然天上降雨,道路濕滑,不堪車馬,一干人急忙搭下帳篷,侍侯朱元璋入內。葉驚風自被鄭莊相認為吳胥延,不致引來麻煩,一時X臆大開,雖冒雨候於帳外,心下仍歡喜無限,緊握萬俟蘭馨素手,雨中看著郊野林木清新,花紅柳綠,煙雲裊裊,忍不住讚道:「江南春雨,美景如畫,置身其中,宛在仙境……」話未說完,旁邊一衛士笑道:「吳大人久處江南,怎的今日才見江南美景?」他哪裡知道葉驚風此時心石落地,X臆開闊,並且與心上人置身其中,便是荒丘土坡在他眼中也成了人間美景了!   不時雨收,早有人收了帳篷,服侍朱元璋上車時,朱元璋推卻道:「江南春雨,美景如畫,置身其中,宛在仙境。此時雨過雲收,景物清明,朕也不坐車了,這便騎馬與眾卿共賞江南美景!吳胥延,鍾孝直所言不錯,你身為鄭莊弟子,置身江南多年,為何今日才見江南美景?」葉驚風心中撲地一跳,急忙答道:「江南四季,皆有美景,微臣雖久處江南,無奈此前頑鄙貪玩,便有美景也見而不奇。如今微臣伴隨萬歲歸鄉,身受如此厚恩,當真是一步登天,放眼儘是仙境,心喜之下,不免有感,口出斯言,倒讓皇上見笑了。」朱元璋哈哈一笑,道:「朕起身寒微,創我大明江山,日思夜想,無時不盼我大明江山昇平安樂,處處皆為仙境!爾等文采武功,皆出類拔萃,若一心為國,早晚成為國家柱石,到時輔佐朕躬,共創大明如畫仙境,這才是朕之真意,爾等可共勉!」一干人護著朱元璋按轡徐行,但見雨後山野葉鮮花艷,煙雲飄渺,朱元璋於馬上忍不住吟道:「山雲靉靆節初暄,景色清明春水漣。谷鳥喜鳴花淋雨,巖猿悅躍樹籠煙。仙家賣飯雲蒸熟,旅館薇羹氣育鮮。最好滿川渾似錦,漲溪新水印晴天。」一干人你讚我頌之下,已然暮色初上,恰恰山野溪旁林木間有一旅館,眾人擁著朱元璋入內,入內但見那旅館磚新瓦碧,柱潔梁淨,彷彿新建而成,顯然是當地官府為朱元璋苛意初修的旅館。   入得旅館,服侍朱元璋膳畢,侍侯朱元璋睡了,一干人方始用飯。由於館中所宿的是當今皇上,葉驚風等一干侍衛吃飯時並不敢一齊共餐,數十人分作兩批,葉驚風與萬俟蘭馨雖飢腸轆轆,無奈被安排為第二批,只得守於朱元璋房外,靜候首批侍衛吃飯。   盞茶時分後,但聽一聲慘呼,館中吃飯之人亂作起來,不時有人叫道:「飯中有毒!拿刺客——」昏暗中但見五六名黑衣蒙面人兔起鶻落,打殺了所有中毒衛士,向朱元璋所宿房間這邊跳來。葉驚風與萬俟蘭馨見狀大驚:「是何人吃了熊心豹膽,竟敢在飯中下毒,毒殺許多衛士,並要前來刺殺當今皇上?難道又是正陽教中妖人?」一念未了,守衛朱元璋的十餘衛士已跟那六名黑衣蒙面人交上了手。那六名黑衣人中三人手持長劍,一人手握大刀,另一身材瘦小及身材高瘦者均是空手,黑暗中辨不清對方所施何派武功,但聽得眾侍衛揮刀乒乒乓乓地跟六黑衣人打得甚是慘烈。葉驚風這幾日來與萬俟蘭馨一直緊護在朱元璋身邊,見刺客殺來,生怕另外還有刺客伏於暗處,不敢擅離房門,眼睜睜地看著別人跟黑衣人打鬥。   朱元璋此番微服離京,身邊所帶護衛均是一流好手,中間又有五六名今日從鄭莊挑選的好手,一干近二十人圍著六名黑衣人廝殺,唯恐稍有不慎,漏走一人,竄到朱元璋房中殺了朱元璋,雖然朱元璋門口尚有葉驚風萬俟蘭馨等數人護著。   六名黑衣人雖被眾衛士團團圍著,但仍有二人跳出圈子,跳到朱元璋房前,那二人正是手中無有兵刃之二人。見刺客跳來,葉驚風當先便是一記「天無二日」打將過去,二刺客中一人叫道:「狗爪子竟然會使岳王莊中武功!」手掌一措,輕飄飄地打來,葉驚風也叫道:「武當派的武功,閣下是何人?」來者並不答話,手掌飄飄,霎時間跟葉驚風拆了數招,黑暗中葉驚風唯恐刺客傷了萬俟蘭馨,身子擋在萬俟蘭馨身前,口中叫道:「你入內護住皇上!」這當兒有三名衛士揮刀攻來,二刺客不得不分身對付,有人暗中叫道:「快護駕,快亮火把——」喊叫聲中,又有數名衛士跳過來守在朱元璋所在門口,不時工夫又有人燃起火把,但聽聲聲慘呼,那邊四黑衣人中三人被殺,同時也有二名衛士身亡,中間受傷者更是不知有多少。   那邊四刺客被殺三人,餘下一人大刀豁豁,沉猛剛健,無奈勢單力薄,被六七衛士圍著,少傾工夫慘叫一聲,也被眾衛士打發了。   這邊二刺客見同伴死了四人,於眾衛士殺喊聲中,那身材瘦小的刺客叫了聲「青山——」左肩不意被一衛士砍中,「哎喲」一聲,奮力打殺了兩名衛士,開口叫道:「老鬼,狗爪子厲害,快走!」   聽得瘦小身材刺客一聲言語,葉驚風猛然警覺,叫道:「劉春燕,你好大的膽子——」這時他忽然看出所來刺客乃劉春燕母子及靈鶴道長,當下開口呼叫,一言未了,劉春燕已叫道:「臭小子,原來是你,你也當了狗爪子害人?」葉驚風聞言大驚,唯恐劉春燕叫出自己名字,大喝道:「不知死活的老乞婆,竟敢前來行刺皇上,納命來——」呼叫聲中一招葉劍梨花掌中的「花繁葉疏」直取劉春燕性命。在萬劫不復谷中葉、劉二人相遇時,葉驚風尚不是劉春燕之對手,這幾個月來葉驚風之武功幾經精進,已至天下少有之境界,雖然這當兒功力只恢復了七成,但對付受了傷的劉春燕卻綽綽有餘。   劉春燕萬未想到葉驚風也成了朝廷之衛士,更未想到葉驚風眼下武功如此高強,單葉驚風一人她已招架不住,何況還有五六名錦衣衛士助著葉驚風。劉春燕被眾人圍殺,眼見不敵,忽爾開口道:「臭小子,你想不想得到『同心一體』針之解藥?」葉驚風聞言一愣,劉春燕身子一挫,從葉驚風身側搶空溜走,幾個衛士大叫道:「莫走了刺客!」暗中有數人向劉春燕撲過去。劉春燕有號「飛燕仙子」,輕身功夫端的非同小可,明明看見她逃出了館舍,眨眼工夫卻又跳了進來,叫了聲「老鬼快走!」從地上抱起萬青山,越牆而去。   葉驚風聽了劉春燕之言後,心中不停思索:「萬劫不復谷中有石天齡及劉春燕兩大醫道高手,那裡石泓瀅也中了『同心一體』針,難道這幾個月來石天齡與劉春燕已配製出了剋制同心一體針的藥物?若非如此,劉春燕何以說出那樣的話來?劉春燕有話如此,說不了她身上就有解藥,即便無有,問問她配藥之方也極是應當!如今劉春燕負傷之下又背著萬青山,黑夜裡不辨路徑,不難被眾衛士追上並殺了,如果她被殺,該到何處去弄客棧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如此一想,開口叫道:「你們在此護著皇上,待我去追殺那刺客!」言畢飛身出了旅館,望劉春燕等三人逃走方向追來。   劉春燕逃出旅館之際,便有五六名衛士追著,劉春燕與靈鶴邊打邊逃,行速甚緩,不時便被葉驚風追上。黑暗中,只見劉春燕與靈鶴以二對六,左支右拙,葉驚風生怕六衛士殺了二人,忙呼叫道:「皇上有口諭,留下刺客活口,皇上有話要問!」這幾日來葉驚風日日跟在朱元璋身邊,無人不知葉驚風最得朱元璋親信,葉驚風雖只被朱元璋封為六品,實則官同一品,葉驚風之言,無人敢不從,更何況葉驚風所言乃當今皇上聖諭?六衛士聽了葉驚風之言,攻勢登時鬆懈,被劉春燕、靈鶴殺了其中一名衛士,奪路又逃。雖然「皇上」有諭要留刺客活口,但決不能讓刺客逃了,一干衛士當然窮追不捨。   劉春燕逃命中,漸漸覺得兒子萬青山之身子慢慢變冷變僵,沉呼了幾聲兒子之名,不見有應,知道兒子已然身死,悲憤之下棄了兒子屍身,掉轉回頭,嘶聲叫道在:「狗爪子們傷了我孩兒性命,老婆子跟你們拼了!」忍著肩上疼痛,向五名衛士及葉驚風撲來。靈鶴見劉春燕如此,自個兒也不願逃命,轉過身來又與眾衛士廝殺起來。眾衛士一來不能傷了對方性命,二來又不能讓對方傷了自己,當下只有死守門戶,這一來劉春燕二人大佔便宜,頃刻間又殺了兩名衛士,劉春燕叫道:「狗爪子們,還我孩兒性命來!葉驚風,你小子也莫想活命——」發瘋般打來,剩下三衛士聽劉春燕呼「吳胥延」為葉驚風,一時慌了神,其中一衛士叫道:「吳大人,她怎地叫你葉驚風?」葉驚風心中一惶,叫道:「賊子信口胡說,大夥兒莫聽她的,快擒了此二刺客回去見皇上!」手上發力,直撲劉春燕,唯恐劉春燕再胡言亂語。劉春燕吃傷之下武功發揮不足三成,不時工夫便在葉驚風面前左支右拙,大露敗像,三名衛士見葉驚風一人便對付得劉春燕,紛紛圍攻向靈鶴,少傾工夫但聽哼哼兩聲,卻是其中二衛士吃了靈鶴數掌,吃傷下不禁慘哼。三名衛士中二人吃傷,當下三衛士發了狠,三柄大刀發瘋般向靈鶴身上招呼。靈鶴於旅館中也有傷在身,這當兒以一對三,大感不支,一個不經意,腰間被一衛士用刀砍中,身子一個踉蹌,三衛士三刀齊至,靈鶴躲閃不及,拚力一掌打出,其中一衛士中掌後悶哼一聲身子飛出數尺倒地不動,另外二衛士之刀盡數砍在靈鶴身上,可憐靈鶴一代掌門,得道之士,就此死於荒山。   見死了靈鶴,劉春燕叫道:「葉驚風,朱元璋那狗皇帝給了你甚麼好處,竟讓你如此為他賣命?」葉驚風道:「老乞婆,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在何處?」劉春燕哼哼一笑,道:「你小子若幫我殺了朱元璋,我就給你解藥。」這當兒一個叫喬青的衛士道:「吳大人,這刺客是何來頭,她怎地稱你為葉驚風?」葉驚風尚未開口答話,劉春燕已叫道:「甚麼狗屁吳大人,他均是岳王莊棄徒,奸妹殺兄、弒父弒母的葉驚風!」喬青聞言「啊?」的一聲,道:「吳——大人,你真的是葉驚風?」葉驚風叫道:「莫聽她胡說,快過來幫我擒了此人!」喬青與另一衛士揮刀過來,齊向劉春燕身上招呼,劉春燕又叫道:「葉驚風,你小子不想要同心一體針之解藥了?」葉驚風一怔,忽發掌打向喬青,不料喬青早有防備,揮刀化解了葉驚風一掌,哼哼一笑,道:「原來你果是緝犯葉驚風!丁大人——今晚咱二人若同擒了此二人回去見皇上,這可是奇功一件啊!」另一名叫丁滄海的衛士也冷笑道:「喬大人所言不錯,我早看出這位『吳大人』所使武功不是鄭莊武功,並且在下便是鄭莊弟子,哪裡聽得過同門中有叫『吳胥延』的?」這當兒劉春燕也說道:「他哪兒是『吳胥延』?他這是不可言說的『無須言』,因為他就是天下共棄的惡賊葉驚風,『葉驚風』這三字當然不敢說出,無須多言!」   聽了三人如此一說,葉驚風哼哼一笑,道:「不錯,老子就是葉驚風,喬青、丁滄海,你二人知道又怎樣?」話未說完,已施展開所學絕技向喬、丁二人身上招呼。喬、丁二人聽葉驚風親口承認自己不是吳胥延,心中當然大喜,二人也揮刀向葉驚風身上招呼來。葉驚風既已暴露了身份,當然容不得喬、丁二人活命,三人於黑暗中登時廝殺了起來。劉春燕不但痛恨喬、丁二衛士,心中更恨葉驚風,見三人打殺起來,自己並不忙於參戰,一邊煽風點火,葉、喬、丁三人打得甚是激烈。   鬥到分際,葉驚風忽爾住手後退三步,恭恭敬敬的道:「皇上——」喬、丁二人從無領教過葉驚風這樣聲東擊西的伎倆,聽葉驚風恭敬後退,口稱「皇上」,以為朱元璋真的來了,忙回首過去看,葉驚風身子不動,訥訥的道:「皇上,喬青與丁滄海串通刺客——」喬、丁二人尚未看清身後有無有人來,聽得葉驚風此言,忙辯解道:「吾皇萬歲明鑒,吳胥延不是……」話未說完,葉驚風閃電般搶過來,先是一個「風雷小擒拿」奪了喬,丁二人手中大刀,跟著便是一記「霧裡看花」打將出去。喬、丁二人畢竟不是弱手,手中一空,頓覺上當,忙後退數步,但聞刀風呼呼,急忙拉開架式去格擋,無奈二人不識雲霧劍法,更看不懂葉驚風用刀代劍所使的雲霧劍法,癡癡數聲,二人身上中了數刀,雖一時無有喪命,卻也吃傷不輕。   喬、丁二人刀失手空,身上又吃了傷,知道敵不過葉驚風,丟下一招阻住葉驚風,紛紛逃去。葉驚風之身份被喬、丁二人識破,哪裡敢讓喬、丁二人活命?欲追殺喬、丁二人之際,心中又怕劉春燕逃了,當下衝劉春燕說道:「老乞婆,朱元璋那狗皇帝抄了我葉驚風一家,我也正欲取了他狗命為父母報仇,如今我已瞞過了他,混在他身邊,只是一時無有機會下手。你若還想替夫報仇,就待在此地莫走,待老子殺了喬、丁二狗爪子後再來跟你商議刺殺狗皇帝之法!」一時也顧不得劉春燕允與不允,提了一柄大刀飛一般追向喬、丁二人,唯恐二人逃回旅館向朱元璋說明了一切,後果不堪設想。   喬青、丁滄海二人身上吃了傷,一時血流不止,二人根本顧不得包紮傷口,喪家之犬一邊往旅館方向逃去,無奈黑夜中辨不得方向,荒野中又識不得路徑,盞茶時分,便被葉驚風追上。葉驚風意在殺了喬、丁二人,搶上去揮刀便是一記「雲山鼓瑟」,喬、丁二人心慌意亂下不敢接招,死死守住門戶,三人又於荒山中激戰起來。喬、丁二人急於逃命,葉驚風急於殺人,二守一攻,刀來刀往,喬、丁二人越戰越心驚:「素聞葉驚風武功高強,天下人都欲殺了他,至今無有人得手,今晚落入這惡賊之手,看來凶多吉少。」心中一灰,手腳不免亂了,葉驚風一招快似一招,不足頓飯工夫,喬、丁二人盡數喪命葉驚風刀下。   殺了喬、丁二人,葉驚風棄刀向劉春燕處跑來,尚未走到劉春燕身邊,暗中只聽劉春燕冷冷的道:「臭小子,你真的有意殺了朱元璋為父母報仇嗎?」聽得劉春燕話音,知道劉春燕尚未離去,葉驚風心下大喜,笑道:「那當然!老乞婆,你真的配製出了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劉春燕哼地一聲,道:「以老身與石天齡的手段,配製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又有何難?臭小子,你若真的願殺朱元璋,這便速速回到那旅館,殺了朱元璋那狗皇帝,提了他的狗頭前來,老身自會將解藥給你!」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妖教副教主白鳳閣以同心一體針制人,是他用不同力道聚於一牛毛銀針上打入別人穴道,以此來制人,你哪裡能配製出解藥來,老子怎能相信你老乞婆之言?」劉春燕哼地一聲,道:「甚麼不同力道聚於一針,那都是白鳳閣這小子騙人的鬼話!妖教用同心一體針制人,是將牛毛銀針餵了毒,這一點豈能瞞過老婆子我及石師弟?老婆子與師弟這數月來取出了泓瀅體內銀針,得出銀針上所喂之毒後不久便配製出了解藥,解了泓瀅身上餘毒。你小子若不信,這可隨老婆子同回萬劫不復谷一看便知!」   葉驚風聽劉春燕如此一說,心下暗道:「難道同心一體針真是餵了毒的銀針?若真是如此,以劉、石二人之醫術,自不難配製出解藥。可是如果劉春燕所說是一派胡言呢?」當下哈哈一笑,道:「老乞婆,你言稱已然配製出了同心一體針之解藥,這便拿出讓老子看看,若真有此物,老子這便回去殺了朱元璋。」劉春燕哼地一聲,道:「你小子奸猾狡詐,老婆子信不過你。」葉驚風笑道:「你信不過老子,老子自然也信不過你,不然你就拿出解藥來,讓老子瞧瞧。」劉春燕嘿嘿一聲冷笑,道:「老婆子才不上你小子的當呢。」葉驚風道:「如此說來,老子只有親自來搜了!」言畢發招向劉春燕打來。   劉春燕這時節將養了許久,又包紮了傷口,自然不懼葉驚風,見葉驚風打來,忙站起身來應招,不料葉驚風忽爾往後一退,笑道:「老乞婆,老子念在你喪夫亡子,孤苦伶仃的面上,不願跟你為難,朱元璋身邊高手如雲,你來刺殺他等于飛蛾投火,我勸你速速回去,從此滅了此念,安渡晚年吧!」劉春燕哼地一聲,道:「看來你小子是跟定朱元璋,當定朱元璋之狗爪子了?既是如此,老婆子殺了你小子也一樣,看招——」身如狸貓般向葉驚風撲來。   葉驚風又後退數步,笑道:「老乞婆,你若真的願死,老子這就成全你,反正你夫君死了,兒子也一命歸天,獨個兒活著也無多大意味。不過你若一死,到了地下見到了夫君後,如何向他解釋你與靈鶴道長是怎麼一回事,哈哈……」劉春燕聞言又羞又怒,叫道:「臭小子,你作死!」狠命撲向葉驚風,葉驚風大刀一揮,一招「雲中採茶」施將出來。黑暗中劉春燕根本看不出「雲中採茶」這一招的厲害之處來,同時她羞怒下逼得過急,但聽癡癡數聲,X口數處穴道被葉驚風用刀尖點封,身子登時不能動彈。   葉驚風棄了大刀,將劉春燕身上搜了一遍,搜出許多藥物來,中間有粉狀的,有藥水,有丹丸,葉驚風道:「老乞婆,哪一樣是剋制同心一體針的解藥?」劉春燕哼地一聲,道:「你小子一樣一樣試過了不就知道了。」葉驚風哈哈一笑,道:「老乞婆你不願說,信不信老子又要你吃糞便了?」劉春燕良久不語,葉驚風笑道:「這裡或許一時找不到什麼糞便,不過泥土倒是不少,看來老子只有以泥土代替糞便了。」正要挖泥土喂劉春燕,劉春燕忽爾開口道:「臭小子,你先解開我穴道,我便告訴你哪一樣是解藥。」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老乞婆這樣還算明智。」伸手在劉春燕身上一拍,劉春燕得了自由後忽然向葉驚風撲來。葉驚風早料到劉春燕會有此著,忙出招去迎,不料劉春燕身子忽然一頓,舉起手掌打向自己頭頂,登時喪了性命。   葉驚風萬未料到劉春燕會自盡身亡,阻攔劉春燕時已然不及,想到劉春燕之死全是自己所逼,心下甚是愧疚,拾刀在地上掘了一個大坑,將劉春燕、萬青山、靈鶴之死屍放入,捧土埋了。這一番折騰,天色已然大亮,葉驚風看著從劉春燕身上搜出的一堆藥物,實難辨出什麼是客棧同心一體針之毒的解藥,想到劉春燕一向與自己不睦,說不了她根本無有配製出解藥,當下將所有藥物一齊埋於墳頭,跪於墳頭向三人磕了數個響頭後,望旅館方向走來。   大半個時辰後,葉驚風來到昨日宿著朱元璋的旅館前,到了館內一看,館內已空無一人,葉驚風心下大奇:「這裡的人到何處去了?」在館內招尋了一遭,不及任何人的蹤影,葉驚風出得旅館來,於山上弄來一隻兔子生火烤來吃了,心中牽掛著萬俟蘭馨,急匆匆望京城方向追來。   午後時分,但聽前面大道上蹄聲得得,車輪轔轔,遠遠望去,卻是一支官軍,約摸數千人之多,個個甲冑分明,神態威武,中間護衛著數輛大車,其中一車黃布為幔,上繡金龍,顯然車內坐著朱元璋。自從昨夜追拿劉春燕離開朱元璋至今不過六七個時辰,朱元璋已招來許多兵將護著,看來他也害怕繼續微服下去身遭不測。見到朱元璋車仗,葉驚風正欲上前,心裡忽爾想到:「昨晚於旅館中遭遇刺客,我與蘭姑一直守在朱元璋門口,期間劉春燕說的話朱元璋不會聽不到。朱元璋此人陰險暴戾,多疑多慮,他會不會對我起疑心?我此時如果貿然上前,不正好被他下令拿了?可是我若不上前去見他,如何知道蘭姑之安危?」遲疑間,心中又想:「如果朱元璋對我不起疑心,他必定會在旅館中等我,如今他匆匆離開那旅館,又命當地官府派來這許多兵將護衛著,看來他定對我起了疑心!自從離開鄭莊後,朱元璋身邊多了許多鄭莊弟子,他們見朱元璋對我起疑心,必然會揭穿我的身份,如此一來,我若上前去見他,豈不是凶多吉少?如果真是如此,他們必定留了蘭姑為人質,誘我前去!只要他們不殺蘭姑,我無論如何也要將蘭姑救出!」當下不再緊跟朱元璋之車仗,易服來到一山中養好了傷,待功力盡數恢復,出得山來,扮作乞丐模樣,沿途乞討,不日間便到了京城。   入得京城,略一打聽,得知朱元璋已於四日前回京入宮,再問朝廷有何動靜時,京城百姓無一能說個明白。葉驚風幾日來不見萬俟蘭馨,一心掛念著萬俟蘭馨之安危,當夜換作一身夜行衣,悄悄潛入禁宮,逕直來到太子朱標所在的東宮,他只盼太子朱標能助自己,至於朱標眼下如何看待他,他卻全然不顧了。   夜深人靜時分,葉驚風來到東宮門外,見太子朱標尚未睡去,葉驚風入內現身,太子朱標見葉驚風深夜降臨,大驚道:「葉驚風?你無有被刺客殺——這幾日你到了何處?」聽了朱標之言,葉驚風心下暗喜;「聽朱標言中之意,其父朱元璋並未對我起疑,只不過以為我喪命劉春燕等幾個刺客之手,這可太妙了!」當下將那晚自己追殺刺客之事說了,言稱二刺客武功如何高強,雖然最終被誅殺,但自己一干七人僅有自己一人活命,那晚自己也受了重傷,幾日來不聞音訊,全是自己於山中養傷之故。葉驚風對編謊造謠一招用得可謂是爐火純青,朱標聽了葉驚風之言當然深信不疑,當下二人閒談了良久。朱標由於半個月前吃了葉驚風一腳,此時病體未癒,說了許多話後不免氣喘吁吁,大感不支,葉驚風忙給朱標續力。一番折騰已過三更,當晚朱標留葉驚風於東宮宿下,只待來日上朝奏明其父葉驚風已無恙歸來一事。   次日早朝畢了,朱標興沖沖地回來對葉驚風說皇上得知葉驚風平安回宮,龍顏大悅,這便命他帶葉驚風一同前往應天殿覲見。葉驚風聞言,心中當然大喜,隨了朱標及幾個太監出了東宮,來到應天殿前,殿內一太監高聲叫道:「傳太子與吳胥延覲見——」葉驚風扶了朱標,入殿山呼萬歲後,朱元璋開口道:「吳胥延,你能平安歸朝,朕心甚喜,你且扶太子坐下,朕有話要問。」聽朱元璋言語依舊不冷不熱,葉驚風心中咚咚直跳:「不知他要問甚麼話?」忐忑不安地扶太子朱標坐於龍階下右側一椅上,朱元璋開口道:「朱標,半月前你深夜回宮,那晚守衛你東宮的衛士怎地少了十二人?」聽朱元璋言語中微有責怒之意,朱標與葉驚風均是大驚:「看來事情全暴露了!」 正文 三十一 宮廷秘事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4 本章字數:23057   三十一宮廷秘事    朱標見父皇有問,臉色一緊,支吾道:「這——回父皇,兒臣不——不知——」朱元璋面色一沉,道:「你不會不知吧!有人聽得你在宮中呼喊拿刺客,那十二名衛士聞言進了你的東宮,至此不見走出,那是為何?」朱標心中一寒,撲通一聲跪於朱元璋面前,磕頭道:「兒臣有罪,父皇念在兒臣身負重傷——」朱元璋打斷朱標話頭,厲聲道:「那傷是你自找的!你先說說那十二名衛士到了何處?」朱標渾身顫慄,身子一軟,幾乎爬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的道:「兒——兒臣——,不,不,不知——」主要是喝道:「是不是讓你給殺了?」朱標撲地爬在地上,口不能言,葉驚風見狀將心一橫,道:「是小人殺了那十二名衛士,此事與太子無干!」   朱元璋雙目微微一閉,繼而圓睜開來,陰沉沉的喝道:「你這個吳胥言好大的膽子,你為何殺了那十二名衛士?」葉驚風撲通一聲,也跪於地上,朗聲道:「因為他們要殺小人,小人保命之際,不得已出手還擊,取了他們性命!」朱元璋喝道:「他們為何要殺你?」葉驚風道:「太子爺身負重傷,垂危之際,小人不得已之下出手給太子爺療傷,心急之下出手重了,太子爺不堪承受,昏迷之際仍以為身處險地,為匪人所追殺,故而大呼捉刺客。宮外守護禁衛聽得太子爺之言,紛紛跳進,見小人手掌抵於太子爺背心,以為小人是賊子,不由分說,上來便拿小人性命。當此危急之刻,小人一口難辨,清楚太子爺危在旦夕,遲了一刻續力便有性命之憂,哪裡顧得許多,三下五除二地盡殺了那干禁衛,後來太子爺得以保命,見小人殺了許多宮中禁衛,憤恨懊惱已極,當即便欲拿了小人以正國法,不料這一動怒,氣力不接,又昏暈了過去。小人雖然心中無主,可與太子爺相處了近半個月,深知太子爺仁厚智勇,萬載後必為我大明一代明君,千萬有不得半點閃失,當下又給太子爺續力療傷。不久後,太子爺沉沉睡去,小人擅自作主,將那一十二具屍體身上綁了大石,沉入宮內池中。為不使日後有人知道,小人沉屍前在每人口中灑入化屍份,三個時辰後便屍骨無存、毛髮無有!這殺人化屍之法,都是江湖中人慣用的伎倆,小人在此用了此法,只是不想連累太子爺。如今小人犯下彌天大罪,願殺願刮,全決於萬歲爺,小人只求萬歲爺不究太子爺!」   朱元璋「嘿嘿,嘿嘿」兩聲冷笑,道:「你吳胥言果然機敏過人,能言善辯!一番話說得嚴絲合縫、滴水不漏,將事攬得一乾二淨!既然你願意將責任一人擔了,朕今日就成全了你!如今你已不是六品錦衣衛士,而是該挨千刀萬刮、凌遲處死的死囚犯!你捨生忘死,救護太子回宮,又隨朕前往鄭莊,路上為朕殺了刺客,想不到前功盡棄,今日換了一個死罪吧?你若要活命,這裡只有朕與太子二人,根本不是你對手,你這就動手劫持了我二人以尋活命吧!」   莫說這裡只有朱元璋父子二人,並且都是武功低微之人,既便這裡有千百武林高手,如今葉驚風與朱元璋相距不過五步,與朱標更是貼身而跪,他若要活命的話,上前劫持了此二人為質,退出皇宮,又有何人能阻攔得住?可那樣一來,葉驚風將從此不敢再回中原,不但江湖中不容他,朝廷更難容他,以又能逃到何處去,更何況如今尚不知萬俟蘭馨在何處,葉驚風隻身一人逃出了皇宮,活著又有甚麼意味?葉驚風與朱元璋相處之日雖不多,卻也看出朱元璋若要殺人時,必不會事先說出。他既然敢將葉驚風單獨招到應天殿,並且貼身並無護衛,說明他並無殺死葉驚風之打算,他所以如此,必有他的深意。其一,朱元璋可能以為葉驚風也是他鑽營上浮之人,不敢劫持或殺了他們父子;其二,說不了朱元璋有了萬俟蘭馨為質,料定葉驚風得不到萬俟蘭馨前,決不敢行兇殺人;其三,說不了朱元璋另有其他打算。   葉驚風想到這裡,哈哈一笑,站起身來,朗聲道:「萬歲爺忒小覷小人了!」朱元璋見葉驚風霍地站起,心裡一驚,身子微微一顫,見葉驚風並無異常舉動,心下寬慰了許多,聽葉驚風道:「莫說這裡只有萬歲爺與太子爺二人,便是將大內所有高手都招聚於此,小人也能劫持了萬歲爺及太子爺為質,亡命天涯!小人不願如此,只因小人生就中華兒女,長於中華大地,便是死也要死於我中華,決不會因逃命延喘而淪落胡虜夷狄之邦。小人身為大明之民,自然知道大明國法,清楚殺人者必償命,如今小人錯殺了大明皇宮禁衛,自知國法所不容,難逃一死,可男子汗大丈夫怎懼一死?只要死得光明正大,死得心安理得,雖死猶榮!小人與太子爺相交連月,初時小人並不知太子爺之真實身份,故而能與太子爺肝膽相照、意氣相合、車馬斗笠、永不相背,今日小人為太子爺一死,三生之幸!來吧,這就綁了小人出去,凌遲處死。」   只見朱元璋似笑非笑的道:「太子能結交你這樣一個人真是不易!你不但武功高強,膽識過人,而且又思維敏捷,能言善辯,朕真有點不想殺你了!朕若真要殺你,也決不會只殺你一人,真要滅你的九族,九族之人皆凌遲處似!朕暫容你活命,是有話問你,那日朕離了鄭莊,夜間遇到了刺客,那幾個刺客是甚麼來路,是不是正陽教的?」葉驚風道:「不是!」朱元璋道:「你是不是認識那幾個刺客?」葉驚風道:「小人不識!」   朱元璋哼哼幾聲冷笑,道:「不識?那麼你大喊:『劉春燕,你好大的膽子!』是何意?那劉春燕言稱『臭小子,你想不想得到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又是何意?你身為鄭莊弟子,為何會使岳王莊的武功?你到底是不是鄭莊弟子?」   見朱元璋問了這一大串話,葉驚風知道朱元璋已對自己起了疑心,以朱元璋這等精明細緻、雄才大略的人,自己若說謊,必瞞不過他,當下將心又是一橫,道:「最先時不是,中間一節是,如今又不是了。」朱元璋面色一陰,道:「此話怎講?」葉驚風道:「吾皇萬歲智慧通天,才識無邊,當然早已看出小人不是鄭莊弟子!小人所以冒充鄭莊弟子,實乃事出有因,其因便是小人恨透了北方八大門派。小人初見太子爺時,見太子爺為兇徒所追殺,一時氣憤不過,挺身而出,那時小人根本不知所救之人是當今太子爺,只知所救之人是一個文弱書生、飽學儒士。不管所救之人是誰,總之救人比殺人好,小人冒充鄭莊弟子去救人,無非是想以此抬高鄭莊在江湖中之聲望,除此別無他意!吾皇萬歲若問小人為何恨透了北方八大門派,小人可坦言相告,小人正是那個千人唾棄,萬人痛罵的奸妹殺兄、弒父弒母、禽獸不如,天人共棄的惡魔葉驚風……」說到這裡,見朱元璋與朱標均是一驚,朱元璋吃驚的是面前之人正是自己曾頒旨緝拿未得的葉驚風,朱標吃驚的是葉驚風竟敢當著父皇之面抖出自己真實姓名,父子二人心中不由得暗叫道:「你小子不要性命了!」朱元璋早看出葉驚風不是鄭莊弟子,也並無殺死葉驚風之想法,如果他要殺葉驚風,早容不得葉驚風在這大殿上說話了。他所以如此,是他確實看出葉驚風是個人才,如今自己一日老似一日,日後總有一天將大位傳給兒子朱標,他想將葉驚風調教雕琢一番以留後用。可他萬想不到的是這個「吳胥言」竟是葉驚風,聽了葉驚風之言,不免身子微微一震,深恐葉驚風這個窮凶極惡之人突然發難,忍不住後退半步,坐於龍榻上。往龍榻上一坐,朱元璋即刻又覺得自己身為一國之君,真龍天子,被一武夫之言語嚇得後退,大失尊嚴,忙又站起迎上一步,喝道:「你就是葉驚風?!」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那個葉驚風惡貫滿盈、罪不容誅,小人若不是葉驚風,自然不願冒認。小人是葉驚風不假,可若說小人是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魔,小人卻不敢承認。因為小人所以如此,全是受了奸人陷害,小人無智無能,半年多來未有找出陷害小人之真兇,只有被江湖乃至整個天下人認定小人是兇手了。小人本不是兇手,卻被天下人認定是兇手,自不免為不明真相之人所唾棄、追殺,如果小人這麼一死,從此再無人為小人伸張正義,小人從此也將永遠蒙上『奸妹殺兄、弒父弒母』這個罪名了。因此,小人不得不與那些認定小人是兇手而追殺小人之人理論拚殺,小人這一身功夫及見識便因此歷練而來。這半年多來,小人不但要保住自己性命不被別人取去,還要涉足江湖去暗中查詢陷害小人之真正兇手,中間磨難困苦可想而知。既然要找真兇,還回小人之清白,就得深入江湖;既然深入江湖,就得跟江湖中各大小門派中人相見;既然跟他們相見了,就得竭盡全能跟他們理論、周旋、爭鬥、比拚;既然跟他們有了爭鬥,就不得不得罪各大小門派中人。因為他們根本不相信小人之言,一心想殺了小人為天下除害!這中間有丐幫的、有少林派的、武當派的,北方八大門派中弟子都取過小人之性命。小人恨他們不辯是非、妄加論斷,當然與他們誓不兩立,做惡事時,冒充自己是八大門派中人,做善事時則稱自己是江南鄭莊弟子。因為這半年多來江南鄭莊弟子從無找過小人之麻煩,如此可見江南鄭莊不愧為『天下第一家』!」說到這裡,偷偷看了朱元璋一眼,只見朱元璋顏色和悅,顯然自己稱讚江南鄭莊深合朱元璋脾胃,因為這個「天下第一家」的稱號是朱元璋封賜江南鄭莊的。   見朱元璋嚴色冰釋,葉驚風長舒一口氣,道:「小人於半個月前那夜殺了皇宮十二禁衛,已犯下滔天大罪,自知難逃一死,死前將此苦衷訴於吾皇萬歲,只求萬歲爺大開龍恩,處死小人時莫以『葉驚風』此名,以『吳胥言』這個名字處死小人。因為救護太子爺回宮的不是葉驚風,而是鄭莊弟子吳胥言!小人至此話已說完,這就請吾皇萬歲發落小人吧!」   朱元璋當然聽得出葉驚風這是在激自己,更深知像葉驚風這等江湖中入做事往往不按常理,尋常百姓偷雞摸狗被人發現便引為大恥,這等人殺人越貨、攔路搶劫、打家劫舍卻視為等閒,若逼急了葉驚風,他果真拿了自己為人質,或是出手殺了自己父子,決非不可能之事。雖然殿外伏有近百名大內高手,可如今葉驚風與自己相距不過數步,以葉驚風之武功,擒拿或打殺了自己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先時朱元璋尚以為葉驚風不敢擒拿或殺了自己,但此時葉驚風在應天殿中面對自己這個大明天子時直立不跪、侃侃而談、有恃無恐、毫無懼色,還有什麼事他做不出來的?朱元璋原本無有殺死葉驚風之心,故而並無安排大內高手近身護衛,此時卻覺得葉驚風甚不可留,真想一聲令下,命大內高手出來打殺了葉驚風,可此時自己敢下這個令嗎?如果葉驚風真的擒拿了自己為質逃出中國,到那時自己這個大明皇帝的顏面將蕩然無存、遺臭萬年!如今葉驚風暢言自己不是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兇手,而是為人所陷害,如果自己將此人殺了,後人若知道了,豈不大大譏笑自己?更重要的是葉驚風有恩於自己父子,雖然自己登基以來殺了不少功臣故舊,但葉驚風只不過是一草莽布衣,低微渺小之人,實不值得自己這個真龍天子、大明太祖、一國之君為之勞神動威,那樣一來自己這個洪武皇帝將聲名掃地、一文不值!同時朱元璋又從葉驚風身上看出了許多不可殺之的東西來,此人武藝超群,機智過人,膽氣超凡,況且又年紀青青,若此人肯為朝廷所用,實是朝廷之福。眼下葉驚風如此激逼朱元璋,朱元璋心下大為震怒,但眼下要緊的是不但要作出一個皇帝的大度,還要不失皇帝之威嚴,能於波瀾不驚中玩弄葉驚風於股掌之上,方顯得自己這個大明天子深不可測。當下朱元璋嘿嘿一聲冷笑,道:「看不出你倒是個深知國法、懂得禮儀、正直善良、講仁守信之人!朕念在你護送天子回京,勞苦功高,為朕捕殺刺客,忠心為主,被奸人所害,實乃清白的份兒上,暫不追究你打殺十二禁衛之罪。不過你言稱自身被奸人所害,並未澄清、黑白莫辯,今日在廟堂之上,朕躬面前直立不跪,言辭尖刻,大違國體,朕卻容你不得,自即日起,你所犯罪過暫且交由刑部記檔,暫不處罰,仍留於宮中聽用,日後若有半分差池,國法難容!」   朱元璋見自己穩住了葉驚風,心中懸起老高的大石也緩緩放下,穩穩坐於龍榻上,淡淡的道:「你扶天子入座吧!」待葉驚風參扶了魂不附體的朱標坐定,朱元璋開口道:「朕當年也是一介布衣,只因不滿蒙古胡虜在我華夏殘害百姓,魚肉黎民,便仗義而起,率天下英豪驅走韃虜,創我大明天朝。如今天下雖定,畢竟敗走漠北之蒙古胡虜賊心不死,屢犯我大明邊界,欲壞我漢人江山,雖有秦、晉、燕等諸王鎮守邊關,無奈國無良將,賢才智能之士凋零殆盡,朕無日不思著天降一奇才,為我大明驅盡蒙古胡虜,拓我大明江山至無盡之處,永無邊患,百姓安居樂業,國家繁榮昌盛。朕今日聽你葉驚風一番言語,見你智謀過人,膽勇氣豪,世間少有,朕得你如獲至寶,心喜不已,無奈你頑鄙粗野之性未除,與朕所求相差甚遠,朕未免又大為嗟歎痛心。不過古人有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你如今年紀尚青,風華正茂,若步入正道,日後必成正果!朕這一席話你可記下了?」葉驚風道:「吾皇萬歲之言字璣句珠,小人永銘肺腑!」朱元璋道:「記下便好,你日後好自為之,莫辜負了朕與天子一番殷切之望!」葉驚風道:「皇上與太子爺待小人如此,小人日後為國以忠,為民以義,雖肝腦塗地,亦無怨言!」   朱元璋長舒一口氣,問朱標道:「朱標朕年前命你代天子行令,巡查關防,你為何棄了儀仗,白龍魚服,招致正陽教強匪追殺?你既回了皇宮,為何不先向朕稟報,而私自入了你的東宮?」朱標面色一緊,道:「回父皇,兒臣——兒臣以為邊防乃國家大事,一絲一毫也馬虎不得,若兒臣帶了儀仗出訪,那些邊關守將聞得音信,必然粉飾一新,查不出半點疏漏不足之處。所幸秦、晉、燕等諸王領兵有道,勤於政務,邊關上衛所莫不謹遵王令,忠心為國,數月來兒臣竟無查出一絲疏忽不足之處。去年十一月底,兒臣自燕京歸來,途經黃河北岸欲渡河時,忽然一股強匪從山中衝出,不由分說,上來便殺,兒臣之護衛力護兒臣渡過黃河,不料河南岸又有一股強匪殺出,兒臣之百名護衛至此被衝散,只有近二十人護著兒臣,惶不擇路,逃離河邊。兒臣那時無了儀仗,無有憑證可證明兒臣是大明太子,一路上無人理會兒臣,兒臣一路南逃,至豫南信陽府後,止剩五名護衛在側,而後面強匪數人又已追到,將兒臣等人逼至一林中,眼見兒臣將被強匪打殺,這時葉驚風他們四人恰巧路過,救了兒臣。那時兒臣與葉驚風等素不相識,葉驚風救了兒臣後正欲離去,是武文秀苦苦相求,留住他們四人,護衛兒臣一路到了江北。那日渡江之時,葉驚風見江北正陽教中強匪往來穿梭,四下張望,便不敢現身渡江。到了夜間,葉驚風找來一條渡船,兒臣等人上了船,不料那船家乃是正陽教強匪所化,葉驚風等人拚死殺了強匪,救了兒臣過了江。江上打鬥中,正陽教那幾個強匪極熟水性,入水弄翻船隻,兒臣落水時被一強匪打傷,葉驚風奮力托起兒臣,不致兒臣沉江。兒臣受傷下昏昏沉沉,幾不保命,不知葉驚風等人與匪人在江中如何打鬥,待兒臣醒轉時,兒臣已在宮中。葉驚風他們經江中一戰,大多受傷,中間還有一個叫常新的因此喪命,雖然兒臣此番出訪途遇強匪,罪責全在兒臣棄了儀仗不用上,但途中若無葉驚風等人,兒臣此時早化成灰燼了!兒臣被葉驚風等人送回宮中,醒來時見自己終於脫離了危險,大喜下又想到兒臣垂亡之際,朝不保夕,若不盡早回見父皇,只怕夜長夢多,於是不顧夜已入更,命武文秀等抬了兒臣來覲見父皇!」說了這一大堆話,早已累得滿頭大汗,氣喘不止,朱元璋一邊命人呈上參湯,一邊命葉驚風給朱標續力療傷。   頓飯工夫後,見朱標精神大好,朱元璋命葉驚風撤去手掌,問葉驚風道:「葉驚風,你出身江湖之中,可知正陽教是何人所創,教址在何處?」葉驚風道:「回皇上,正陽教總舵設在山西,究竟在何處,小人並不太清楚。至於正陽教這個名字,小人得知不過數月時間,此前並無耳聞。小人以為正陽教短短數月間,由名不見經傳到天下皆知,進展如此奇速,當真的古來未有,的確不容小覷。小人只知正陽教副教主是個三十來歲的俊雅男子,名叫白鳳閣,至於教主是何人,小人也不太清楚。不過小人敢斷定正陽教教主必是一個極其隱秘、高深莫測之人,因為他不但能於數月時間內讓正陽教名動江湖,而且還吞併了九大門派中綠柳、岳王二莊,教中弟子數千人之多,由此可見正陽教主之志必不在小……」說到這裡朱標也言道:「自大明順天應人驅走蒙古韃虜以來,蒙古韃虜身在漠北,心卻在中原,率胡騎屢犯我大明疆界,大有南下為亂之勢。因此,以兒臣斷之,這個正陽教必是蒙古韃虜設在中原之眼線,以便日後大舉南下時作為策應,若不早除,必成大患!」   朱元璋半瞇著雙目,聞言「嗯」了一聲,道:「你能以點帶面,由小見大,也不枉了朕數十載之教導!不過晉王鎮守山西,正陽教……」說到此處,住口不言,沉吟少許,開口道:「朕以為此事未必如此簡單,你二人莫要妄加論斷,你二人且退下吧!」微一擺手,斜躺於龍榻上。   朱標與葉驚風二人都暗自捏著一把冷汗退出應天殿,回到東宮,朱標命內侍宮娥備來宴席,揮退閒雜人,朱標命一直留在身邊的武文秀及龍兆興一同入席,親為葉驚風斟上一杯酒,笑道:「今日若非葉少俠機智伶俐,父皇必定治本宮之罪,少俠請吃了此酒,算是本宮為少俠壓驚!」葉驚風接杯吃了,朱標也自斟一杯與武、龍二人吃了,歎道:「今日父皇雖無有追究咱們,可一直不聞萬俟姑娘音訊,著實令人擔憂。」葉驚風道:「有勞太子爺如此記掛,小人感激不盡,或許皇上另有安排,今日且不提此事。」口上如此說,心中卻老大犯愁:「蘭姑到底在何處,是不是被皇上囚禁了起來?」   朱標看葉驚風不快,說了些閒事,輕聲說道:「葉少俠機智過人,本宮故而有問,少俠可知父皇所言:『此事未必如此簡單』之深意?」葉驚風心煩意亂下搖頭道:「小人怎知?願聞太子爺詳言!」   朱標看了看葉驚風等人,又看了看宮門外,道:「你們幾人都被本宮視為心腹,本宮這裡也不瞞爾等,本宮以為正陽教並非蒙古韃虜在中原設下的內應,而是另有他人暗中操縱!」武文秀聞言怒道:「若不是蒙古韃虜在中原設下的內應,又是何人如此大膽,敢指使正陽教刺殺太子千歲?」朱標道:「究竟是何人,本宮不敢妄自論斷,不過本宮以為操縱正陽教之人決非蒙古韃虜,其一,當今邊關防範嚴密,錦衣衛士遍佈天下,蒙古韃虜不可能輕易步入中原;其二,正陽教若真是蒙古韃虜所創,決不可能單單刺殺本宮一人,而置手握重兵之權的秦、晉、燕、寧等諸王於不顧!本宮自幼被封為太子,萬載後必為大明天子,可在父皇眼中,我朱標生性柔弱,不足以身登大寶、總領天下,我朱標若非父皇之長子,根本不可能被冊立為太子。我朱標當然深知此節,故而數十年來謹慎為事,從不敢出半點差錯,並處處時時回護著眾皇子,免得父皇說我無長兄之量,忌賢妒能,排擠眾兄弟。可這二十餘年來,眾兄弟並不領情,時常向父皇言稱我優柔寡斷,辦事不力及許多莫須有的過錯,尤以秦王、晉王為甚!因此,本宮推測,這個正陽教之指使者若非秦王朱楝,便是晉王朱棡……」葉驚風等人聽到此處,無不大驚,忍不住驚呼而出:「是秦、晉二王?」朱標道:「這般論斷,為時尚早,不過父皇既有疑心,說明此理可通。葉少俠武藝超群,膽大心細,機警敏銳,本宮特有一事相求,那就是有請葉少俠深入江湖,為本宮詳查正陽教之底細,事成之後,本宮決不虧待,葉少俠意下如何?」   葉驚風正不願留於皇宮,聽了朱標之言不免大喜,可想到萬俟蘭馨下落不明,說不了是被朱元璋扣留了起來,自己若離開了皇宮,該到何處去尋萬俟蘭馨?再者朱元璋有言要將自己留於宮中聽用,自己若依了朱標之言外出,若被朱元璋得知,又是什麼後果?可想到自己體內之『同心一體』針不久後便將發作,同時至今未用查出真兇的半點端倪,正要前往正陽教打探個究竟。至於萬俟蘭馨,如果朱元璋父子都有求於自己,決不會在事成之前為難萬俟蘭馨,他們將萬俟蘭馨扣留於皇宮某處,自己正好無了牽掛,單身前往正陽教,於是開口道:「小人願為太子效此犬馬之勞!」   朱標呵呵一笑,道:「人稱我朱標柔弱,不足以用大事,不能坐穩江山,可如今本宮得了葉少俠這樣一個文武全才,世不多出之奇人,真是我大明之福,朱標之福啊!來來來,咱們吃酒!」   次日一大早,葉驚風熟睡之中,只聽門外一人尖聲叫道:「聖旨到——葉驚風跪拜接旨——」葉驚風一骨碌下床,穿好衣褲鞋襪,見門外一太監隨著朱標翩翩走來,顯然是朱標剛從早朝退歸,帶了旨意要給自己宣讀。葉驚風跳到門外,跪拜道:「小民葉驚風叩拜吾皇萬歲、萬萬歲——」朱標側裡一站,早有太監參扶了,其中一太監手捧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候干城。』大明初建,四海粗定。然邊關胡虜為患,華夏黎民猶饑,朕每思之,食不甘味、夜不安寐,求賢之心,每日俱增。齊人葉驚風。武藝超群,機智過人,品貌端正,中心耿直,世不多出,特錄為大內侍衛,官從七品,以備後用。年前太子察訪邊關,歸途遭遇強匪,不得脫身,葉驚風路見不平,挺身而出,驅走匪人,九死一生,如此善舉天下少有,為嘉忠心,特拔葉驚風官升三級,領大內四品侍衛銜。葉驚風驅走匪人,力護太子回京,功高勞苦,為表忠義,再升一級,領大內三品侍衛。然則葉驚風一為罪臣葉伯巨之後,二有『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名,三有擅殺禁宮衛士之罪,罪大惡極、不容伏誅,聖旨到時,剝除一切官職。念在葉驚風護送太子回京有功,及『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名為他人所誣陷,且留命不殺,仍充禁宮留用,領六品侍衛銜。朕今頒旨,命葉驚風帶罪出宮,限半年之內查出刺殺太子之人及誣陷自身之人,若逾期無果,格殺勿論!欽此——」待葉驚風謝畢皇恩,那太監疾步過來輕聲對葉驚風說道:「如今閣下是朝廷六品侍衛,萬事須以朝廷國事為重,且不可輕率魯莽,擅行妄動。皇上命你即日便出宮,察訪真兇,如有發現,及時回報!」將應有之憑證腰牌交給葉驚風,命葉驚風帶了龍兆興離開了皇城。   被朱元璋這般處治並輕鬆出了皇城禁宮,葉驚風雖有脫籠之鳥一般歡喜,心下卻仍不免憂愁:「朱元璋今日放我出了禁宮,命我半年之內查出主使正陽教刺殺太子之人,可我一個小小的六品侍衛,如何去查那個正陽教背後那個不可揣測之人是誰?朱元璋既然放了龍長老與我一同出宮,為何不放蘭姑,他難道真的要拿蘭姑來脅持我?」憂心忡忡地出了京城,恍恍忽忽地走了半日,見天已黃昏,便找來一家客棧宿了下來。   那店主見葉驚風等二人入店,畢恭畢敬地安排了二間上房,備下一桌上好酒席,葉驚風渾渾噩噩地吃飽了肚子,心中一直在想:「朱元璋命我半年之內查出一切真相,若逾期無果,便殺了我,可他僅命龍長老與我一道來查,我二人勢單力薄,半年之內如何查得出?如果蘭姑與我一道離了皇宮,我便查不出,從此與蘭姑一道隱匿起來,不問世事,他若找我不得,又如何來殺我?如今蘭姑被他們扣留,我便真的查出了所有真相,他能讓蘭姑跟我見面嗎?唉——如今不見了蘭姑,我查出與查不出能有多大分別?」悶悶地睡至天明,與龍兆興離開了客棧,恍恍忽忽地騎於馬背上,信馬由韁,從不理會馬兒會走到何處,龍兆興幾次勸阻,葉驚風全然不理。   這日,葉驚風與龍兆興行於一山間小道,忽然天降細雨,龍兆興勸葉驚風避雨,葉驚風只是不理,龍兆興無奈,只得跟於葉驚風身後,任由雨水淋濕了衣裳。   淅淅細雨中,前方雨幕中傳過得得一陣蹄聲,葉驚風心道:「是誰也在雨裡趕路?」催馬過去,但見一青馬上騎著一書生,那書生背對自己,緩緩而行,口中默默吟道:「江南春雨,美景如畫。置身其中,宛在仙境!」葉驚風聞言心頭一震,開口叫道:「蘭姑——」那書生聞聲轉首,但見那書生秀眉如黛,妙目若星,巧口挺鼻,粉腮雪凝,貌賽滿月,佼好艷麗,正是萬俟蘭馨!   葉驚風一見萬俟蘭馨,心中一時狂喜,過去拉過萬俟蘭馨喜道:「蘭姑,你怎會在此?」萬俟蘭馨嫣然一笑,道:「你能來此,我為何不能來此?」葉驚風緊擁萬俟蘭馨入懷,心中歡喜無限,激奮道:「你不是被朱元璋扣留於宮中了嗎?」萬俟蘭馨道:「我萬俟蘭馨身為丐幫幫主,天下乞丐叫化子的頭兒,怎能留於皇宮之中?」葉驚風道:「是朱元璋放了你出來?」萬俟蘭馨笑道:「如果我在宮中,朱元璋怎會輕易放我出來?我這幾日根本就不在皇宮!自從那晚旅館中遇到劉春燕那老乞婆,說到那老乞婆,都是你不好!」說到這兒,將臉一扳,現出怒態,同時推開葉驚風,躍回自己馬背上,不言不語22   葉驚風見萬俟蘭馨生氣不理自己,身子頓時一涼,道:「蘭姑,我——我哪兒不好了?」萬俟蘭馨輕哼一聲,憤然道:「你為何撇下我不管,獨自去追劉春燕那老乞婆?」葉驚風聞言心中「咚」地一聲,暗自驚悔道:「不錯,那晚我追劉春燕出了旅館,留下蘭姑於旅館中,其間劉春燕幾句話許多人都聽到了,朱元璋必定也有耳聞,既便我很快殺了劉春燕,朱元璋也決不會不對我起疑心。如果是這樣,朱元璋必定會拿了蘭姑為餌,誘我到他身邊殺了我。後來到了皇宮,朱元璋一直無有殺我,並非留我有用,而是怕逼急了我弄出宮中大亂來!如果當時蘭姑被朱元璋扣留了,朱元璋以蘭姑為質,想殺我刮我,我又怎敢反抗?今日見了蘭姑,方知朱元璋一直對我客客氣氣,不敢逼迫於我,是因為他未拿住用來脅持我的蘭姑!我那晚只顧去追殺劉春燕,全然不顧蘭姑之安危,險些釀成大禍,今日蘭姑便是打我罵我,或是一直不肯理睬我,我又有何話可說?」見萬俟蘭馨於雨中面色不善,葉驚風柔聲道:「蘭姑,都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   萬俟蘭馨聞言「嗚——」地一聲哭出,葉驚風忍耐不住,輕輕躍上萬俟蘭馨所騎青馬之背,攬著萬俟蘭馨纖腰,不料萬俟蘭馨用力一掙,幾乎將葉驚風推下馬背,口中斥道:「你走開,我不想見你!」葉驚風緊緊摟住萬俟蘭馨,只是不鬆手,口中稱道:「你既不想見我,為何在此等我?蘭姑,莫生氣了,從此我葉驚風決不再離開你半步!」萬俟蘭馨又掙了幾下,終是掙之不脫,在葉驚風懷中哭了一陣,終於停了下來。   葉驚風緊緊抱住萬俟蘭馨,溫言道:「蘭姑,你這幾日都到了何處?」萬俟蘭馨沉默良久,開口道:「自從那晚你離開旅館之後,我便也離開了旅館,暗中尋你不著,待到天亮時,見你去了旅館,本想出來跟你相見,想到你撇下我不管,如此可惡,就一直未出來見你!後來見你入了皇宮,我本想攔住你,想到你——你——我就想讓你入宮後吃些苦也好,最好讓朱元璋把你殺了!」聽到這裡,葉驚風心中一震,道:「如果朱元璋把我殺了,你豈非永遠見不到我了?」萬俟蘭馨哼地一聲,道:「見不到就見不到,你如此負心,誰又願見你了!再說——再說你鬼般機靈,朱元璋又怎能殺你……」聽萬俟蘭馨如此一說,葉驚風知道萬俟蘭馨怒氣已消,微微一笑,道:「我葉驚風如此負心薄倖,如果被朱元璋給殺了,當真是罪有應得,大快人心了!不過上天垂憐,見旅館如此對我,怕我死了後旅館見我不著,故而鬼差神使,使朱元璋留下我一條小命,出宮來與蘭姑相見……」萬俟蘭馨接過話頭道:「你便出了宮我也不願見你!若非這幾日見你——見你魂不守舍、愁眉苦臉的樣子,我——我一輩子也不想見你……」言罷將頭靠在葉驚風肩頭,臉上嬌羞無限。   從此,葉驚風憂愁盡去,唯恐被朝廷中人跟隨了,待到雨收,夜裡到一客棧盜了幾身衣褲,命萬俟蘭馨與龍兆興換了,展開輕身功夫,夜裡跑了五十餘里,天亮時分,到得一小鎮,找來一家小飯館,尚未入門,裡面一個五旬左右的清瘦老者疾步迎出道:「葉大人等一夜奔走,想必困乏得緊,小店這裡早收拾好了三間上房,備下湯飯,葉大人快入內!」葉驚風聞言大驚:「我如此喬裝,仍擺脫不開別人跟蹤,看來此人之腳程不在我葉驚風之下呀!」想到幾日來每到一處總有人暗中安排了食宿,先時葉驚風心中只有萬俟蘭馨,無有察覺,此時心無掛念,聽得店家此言,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店家怎知本大人一夜奔走,並於今晨來投你的小店?」那老者笑道:「今日天還未亮,縣太爺已傳下話來,說不時葉大人就到,命小鎮上各大小客棧備飯相迎,葉大人能光顧小店,真是小人一家之福!」   既然一舉一動盡在朱元璋掌握之中,葉驚風等三人也索性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入店洗漱畢了,用了早餐,入房睡到午時,店家又備酒席,葉驚風等三人用完酒席,揚言離去時,店家又牽出三匹健馬,送葉驚風等三人出了小鎮。至此,葉驚風等三人晝行夜宿,必有客棧迎送,彷彿天下所有客棧都專為三人所開。幾日來,葉驚風等三人細心觀察,有心找出朱元璋之眼線,可幾日來身邊所見之人儘是生面孔,無有一人是曾經見過之人,根本無法斷定誰是朝廷中的錦衣衛。想到朱元璋布下之眼線如此之廣,一連數日擺脫不開,葉驚風心裡漸漸害怕起來:「本以為出了皇宮便可得了自由,不料如此一來,一舉一動盡在別人掌控之中,那些人神出鬼沒,武功必定驚人,不然這幾日早被我們擺脫掉了。有了這干武功高強之人暗中監視,與下獄入牢有何分別?朱元璋這狗皇帝想取我性命,還不是徒手之勞?怪不得朱元璋這狗皇帝急於讓我出宮,老子若在宮中,他若想擒殺了老子,老子逼急了大鬧禁宮,他投鼠忌器,必不敢輕舉妄動。如今老子出了禁宮,他無了後顧之憂,廣佈眼線,監視老子一舉一動,欲擒欲縱,得心應手,看似放了老子,實是監禁了老子!」念及此節,葉驚風心下大寒,深悔當初不該隨朱標入宮,引來一身麻煩。   不止一日,葉驚風等三人來到蘇北一個名叫樊集的小鎮上。入得鎮中,迎面走來七名乞丐,為首的乞丐肩扛六隻破袋子,乃丐幫中六袋弟子,三人近兩個月未見丐幫弟子,這時一見,無不大喜,龍兆興開口呼道:「展飛蓬,你在此幹甚麼?」那個六袋弟子展飛蓬見到龍兆興,疾步過來一抱拳,笑道:「原來是龍長老,兄弟們這幾日正找你們呢!月前兄弟們聽說幫主及龍長老還有葉公子入了皇宮,皇上冊封葉公子為大內六品侍衛,並留於宮中聽用,兄弟們都以為此生再無法見到幫主及龍長老了,想不到今日在此相見,真是丐幫之大幸!」言罷向萬俟蘭馨一施禮,恭恭敬敬的道:「屬下展飛蓬拜見幫主!」萬俟蘭馨笑道:「展大哥免了!邦中兄弟這幾日可聯絡好了各大小門派?」展飛蓬道:「除了綠柳、岳王二莊,其餘七大門派及武林中其他小門派均已收到丐幫所發之英雄貼,定於三月初一在洛陽龍山會聚。今日已是二月二十四,距龍山之會不過四、五日時間,兄弟們真怕屆時無了幫主,今日在此得遇幫主及葉公子,這便讓天下英雄放心了!」萬俟蘭馨笑道:「兄弟們也都辛苦了!如今二月將盡,距三月初一群雄聚會龍山之日甚近,咱們這就快些趕回龍山吧!」   此後數日,沿途所遇武林中人漸多,這些人中,有的是受了丐幫所邀,不得不前往洛陽龍山聽丐幫調遣指使。有的門人弟子被正陽教殺害或逼反,視正陽教為大敵,正想隨了群雄到山西一舉剿滅了正陽教。有的聽說當今太子正是被正陽教所追殺,葉驚風因此救了太子,皇上對葉驚風青眼有加,不但不計較葉驚風「罪臣之後,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罪,反而大封葉驚風為六品大內侍衛,並命葉驚風滅了正陽教,如果隨葉驚風一同剿滅了正陽教,說不了巧得機緣,謀個一官半職,強似江湖中刀頭舔血的日子。   三月初一這日,風和日麗,春光明媚,洛陽龍山上會聚了江湖豪客數千之多,群豪共舉葉驚風為盟主,萬俟蘭馨為副,即日分作五路向山西正陽教總舵進發。   半個月後,群豪會聚山西太原,打聽到正陽教總舵設在中條山中,於是相約望中條山而來。三日後,群豪終於找到了正陽教總舵之正陽宮,萬未想到那個正陽宮早已荒草沒脛,門庭敗落,無有人跡,唯見鳥雀狐兔穿行其間,顯然正陽教中弟子早已四散離開了正陽宮。群豪如今撲了個空,心中大為沮喪,紛紛四散而去。   葉驚風早料到正陽教必然避難逃走,只是怕早說了掃了群豪之興,這時見正陽宮荒廢如此,心中絲毫不奇,目送群豪一一離去,葉驚風攜萬俟蘭馨來到正陽宮門前一山上,望著山上草青樹綠,繁花似錦,葉驚風歎道:「蘭姑,咱們無有幾日可活了!」猛地一聽葉驚風此言,萬俟蘭馨大驚道:「怎地無幾日可活了?」葉驚風道:「皇上命我半年內查出指使正陽教刺殺太子之人,如今已過了近兩個月,不但無有查出此人是誰,就連正陽教中一個妖人也無見到,彷彿這個正陽教突然從世上消失了一般。如今咱們一舉一動盡在皇上掌握之中,若再過四個月找不到妖教之所在,咱們必死無疑!屈指算來,咱們不過有百餘日時間可活,在這百餘日內,誰又能保證不出差錯,而被那些暗中監視咱們之人給殺了!」萬俟蘭馨笑道:「正陽教一門弟子不下千人,中間有著各大小門派中弟子,只要咱們留心,很快便可找到正陽教之所在,你又何必擔心?」葉驚風道:「這一個月來,咱們帶領天下群豪,人數不下三萬,仍找不到妖教一點蛛絲馬跡,如今止剩你我二人,又該如何尋找妖教之所在?」萬俟蘭馨柔聲道:「找不著便找不著,只要你我能在一起不分開,便是只有十日可活,我已心滿意足,何況咱們還能活上三個月。」   葉驚風聞言心中一暖,緊緊握住萬俟蘭馨雙手,溫言道:「蘭姑,我這幾日來無時不盼著能與你長相廝守、直至百年,其實我並不怕三個月後找不到妖教被皇上治罪處死,我只擔心身上這『同心一體』針。以為三個月後正是我體內毒針發作之時,那時若找不到妖教,討不來解藥,便是皇上不殺我,我也難以活命。因此,這三個月內咱們必須找到妖教,我不想讓你陪著我只活三個月!」萬俟蘭馨道:「風哥,莫要沮喪,有道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便咱們找不到妖教中人,風哥你體內之『同心一體』針也不一定無藥可解!那晚劉春燕帶人去刺殺皇上,揚言有『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咱們為何不能前往萬劫不復谷走一趟?」葉驚風苦笑道:「那晚劉春燕帶了五人前往旅館刺殺皇上,當晚六人便盡數被殺,咱們便去了萬劫不復谷,已是人去谷空,又該向何人去討解藥?」萬俟蘭馨笑道:「萬劫不復谷決非一個空谷,此時裡面還應有人!那晚前往旅館行刺的有靈鶴道長,劉春燕母子,另外三人所使劍法彷彿是雲霧劍法……」聽到這裡,葉驚風也猛然驚喜道:「不錯,那三人所使劍法乃雲霧劍法,由此可見,那三人是點蒼山觀心庵中韋世清等三人!韋世清等三人那日進了萬劫不復谷之秘道,劉春燕見到他們三人,若知道了此三人正是——正是玷污了泓瀅妹子身子之人後,決不會簡簡單單地殺了此三人了事!以劉春燕之性子,定會千方百計折磨韋世清等三人,然後命三人隨自己出谷前去行刺朱元璋!如此看來,萬劫不復谷中定然還有人,說不了泓瀅妹子及石神醫便仍在谷中。以石神醫的手段,只要查出『同心一體』針是餵了毒的銀針,就不難配製出解藥來!既便石神醫對『同心一體』針也束手無策,注定我葉驚風只有三個月可活,只要這三個月你伴在我身邊,我此生還有甚麼可恨的!」   萬俟蘭馨輕輕靠在葉驚風身上,柔柔的道:「上天能讓我和你平平安安地單獨相處三個月,那是神仙也比不上!風哥,咱們不去萬劫不復谷行嗎?」葉驚風奇道:「為何又不去了?」萬俟蘭馨粉腮一紅,輕聲道:「眼下咱們二人被人監視,而那個萬劫不復谷又甚少人知道,咱們若去了萬劫不復谷,被那些人暗中跟了去,不但咱二人活不成了,就連你那——那泓瀅妹子也得被殺。如今萬劫不復谷中無了劉春燕這個老乞婆,石神醫及石姑娘等人正好自由自在地在谷中過日子,咱們何必去打攪他們?再說既便得不到『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只要咱們能單獨相守三個月,又有甚麼不好?去萬劫不復谷與找到妖教,均可得到解藥,但找到了妖教後咱們還能查出許多不明白的事,比如究竟是誰陷害了風哥你。只要能查出岳王莊之真兇,咱們便死於『同心一體』針之下……」葉驚風截住話頭道:「要死的話,也只有我死,你無有中『同心一體』針,又怎會死於『同心一體』針之下?」萬俟蘭馨道:「你若被『同心一體』針折磨死, 我能獨自活嗎?」葉驚風微微一笑,道:「蘭姑,日後不許說死,我不許你死,咱們二人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你說不去萬劫不復谷咱們便不去,咱們這就去找尋妖教,查出岳王莊之真兇是何人,我可不願你蘭姑此生跟了一個身負『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賊作妻子!」萬俟蘭馨不願去萬劫不復谷,葉驚風心中當然清楚那是萬俟蘭馨不願讓自己去見石泓瀅!想到自己頂多只有三個月可活,自己若死了,萬俟蘭馨必定不會獨活,在這短短百日內,自己又何必讓萬俟蘭馨傷心?葉驚風知道萬劫不復谷是自己此生傷心之地,但也是萬俟蘭馨傷心之地,既然只有百日可活,就得活得開開心心,快快活活,去正陽教查找真兇云云,只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   萬俟蘭馨靠在葉驚風身上,只盼永遠這般靠下去,無有人來打攪。甜甜蜜蜜,昏昏沉沉間,身邊一人道:「葉公子,有人要見你!」萬俟蘭馨猛地一驚,離開葉驚風站起,發現龍兆興站於面前三丈外,這當兒真想過去狠狠打龍兆興幾掌,踢龍兆興幾腳。   葉驚風道:「龍長老,何人要見我?」龍兆興道:「那人無有報姓名,他說你一定認識他。」葉驚風道:「他在何處,讓他過來吧。」   龍兆興過去後不久,一個十七八歲的年青男子走過,葉驚風識得是班忠志之子班祥。見到班祥,葉驚風心中大喜,因為岳王莊一百餘弟子已隨鄭元善一同歸附了正陽教,班祥身為岳王莊弟子,當然知道正陽教藏在了何處。葉驚風見班祥過來,忙過去迎道:「班——祥——」他本想稱班祥為「師侄」,想到自己早已不是岳王莊弟子,與班祥已無同門之誼,他又想稱班祥為「兄弟」,想到自己此前一直稱班祥為「師侄」,此時無論如何也改不了口稱班祥為兄弟,於是便直呼班祥之名道:「你到這裡作甚麼?正陽教現在何處?」   班祥向葉驚風一施禮,道:「葉師叔,你——我來此正是要見你。」聽到班祥仍稱自己為「師叔」,葉驚風心中甚是驚喜,笑道:「班祥,你此來是不是要告訴我正陽教之所在?」班祥道:「不,不是,葉師叔,我也不知正陽教許多妖人都到了何處,我根本就無有隨鄭元善那奸賊歸附正陽教。」聽班祥稱鄭元善為「奸賊」,葉驚風心裡道:「莫非班祥知道了什麼秘密,看出了鄭元善便是岳王莊之真兇?」於是問道:「你無有歸附妖教?那麼你這幾個月到了何處?」班祥道:「我——葉師叔,我這幾個月一直在找你,我有重要的事要說給你聽……」來到葉驚風面前,將幾個月來所經歷之事,心中之疑惑一一說與葉驚風,最後說道:「葉師叔,其實鄭元善才是咱們岳王莊之真兇,是他陷害了你!」   葉驚風早就懷疑鄭元善是岳王莊之真兇了,如今聽了班祥之言,心中反而生了許多疑團,問班祥道:「班師侄,你說那日鍾義將你帶到此處,鄭元善要殺你時忽然岔了氣?」班祥道:「不錯,那都是祖師爺暗中神靈有知,暗中助小侄,若非如此,小侄恐怕再也見不到葉師叔你了。」葉驚風沉吟良久,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鄭元善如此精細之人,怎會於這當口岔了兩次氣?不可能,不可能,鄭元善這是故意放你走,留下你一個活口!」班祥奇道:「他留下我作活口?他怎會如此,難道他糊塗了?」葉驚風笑道:「他不糊塗,他此舉高明得緊!先時我就懷疑他就是真兇,如今看來就是他了,哼哼!」班祥更是迷惘不解,道:「鄭元善怎地放了我作活口就高明了?他難道很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兇手?」葉驚風笑道:「不錯,他就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鄭元善是兇手,因為如今的鄭元善已不是鄭元善了!」班祥與萬俟蘭馨均是大驚道:「他不是鄭元善又會是誰?」葉驚風道:「眼下尚不能斷定,但他決非鄭元善,鄭元善早被他打殺了!好,咱們這就去找正陽教,到裡面去看個究竟!」班祥與萬俟蘭馨道:「去找妖教,妖教如今在何處?」   葉驚風來回走了一周,察看周圍再無第四人,然後拉萬俟蘭馨與班祥坐下道:「朱標說過,如今朝廷的錦衣衛已遍佈天下,如果正陽教是蒙古胡虜在中原設下的內應,必然會被朝廷察覺!正陽妖教成名不久,短短數月來,『正陽教』這三字已令天下人人皆知,其一是因為妖教幾個月來逼迫了許多武林中人歸附了他妖教,弄得人人驚恐,其二是因為正陽妖教竟敢刺殺當今太子,這說明正陽教主是個極不簡單之人!他不但能讓錦衣衛對他束手無策,而且還要殺了當今太子,逼當今皇上另立他人為太子,你們說這個正陽教主該是何人?」班祥默然不語,萬俟蘭馨說道:「他必是朱元璋眾皇子中其中之一人!」葉驚風雙目一亮,微微一笑,道:「不錯,先時我只認為妖教教主是戴晨鶯或者誠信大師,如今看來此人決非此二人中之一人!此人創下正陽一教,廣收門徒,羅致許多江湖人士到其帳下,讓這許多人為他效命,面上看此人有獨霸武林之野心,想借正陽教一統江湖,可此人若是尋常武林中人,就決不會插手官場乃至朝廷中事,派弟子去刺殺當今太子,由此可見此人決非尋常武林中人!此人命弟子行刺當今太子朱標,目的便是要當今皇上另立他人為太子,或許就是想讓朱元璋改立他為太子!此人有此野心,當然能讓朝廷中之錦衣衛為他說話辦事,故而數月來正陽教在江湖胡作非為,朝廷從未橫加干涉,若換作其他門派如此,朝廷早就忍不住用兵了!你們都知道正陽教總舵設在山西中條山,而此地距太原甚近,正陽教弟子在此胡作非為,晉王朱棡不會不置之不理吧?」萬俟蘭馨與班祥聽到這兒都驚叫道:「你說晉王是教主?」   葉驚風又站起身來走了一周,仔細聽了周圍無有人後,坐下壓低嗓子道:「晉王是不是正陽教主眼下尚不能確定,但可以斷定晉王與正陽教必然有關聯!因此,想要查詢到正陽教眾弟子到了何處,只需前往晉王府一看便知!正陽教廣收門徒,新收弟子大多武功低微,可歸附了妖教後很快便可成為武功高強之人,那晉王是不是教主,一試其武功如何便知。可眼下咱們一舉一動盡在別人耳目之下,那晉王又是皇子,咱們怎能近得其身去跟他動武?幾日來我一直在想,暗中跟隨咱們的人究竟是何人,難道此人真的有鬼神莫測之能,跟隨了咱們這許久仍未被咱們發覺?哼哼,世上有如此本領之人哪裡有這麼許多!這幾日來我處處留心,終於得出了答案,咱們若不殺此人,永遠脫不得身!」萬俟蘭馨奇道:「你說的那人是誰?」葉驚風笑道:「天機不可洩漏,你與班師侄只須看我眼色行事便可!」   這時候,龍兆興率了數名丐幫弟子走過來道:「幫主,葉公子,群豪已然散盡,咱們該如何行事?」葉驚風笑道:「妖教偌大一個幫派,弟子眾多,人物繁雜,不可能一走之後不留半點痕跡,龍長老可吩咐丐幫兄弟四散尋找。咱們丐幫兄弟數萬之眾,眼線甚廣,不愁找不到妖教藏身之所在。龍長老與我一同從皇宮出來,當然知道皇上那半年期限之死令,如果咱們半年內查不出任何東西,皇上降罪下來,咱們必死無疑。如果真是那樣,咱們又何必連累其他兄弟?班祥——」雙目看向班祥道:「眼下我要與龍長老及萬俟姑娘去一個地方,你也是一個局外人,你也隨丐幫其他兄弟去吧。皇上設下半年期限,這裡除了我與龍長老及萬俟姑娘外,你們都是局外人,你們這就離開此地吧,此事於你們無干!」那幾個丐幫弟子及班祥聞言,紛紛離開了葉驚風等三人,葉驚風看向龍兆興道:「龍長老,咱們性命受制,看來只有盡快查出真相了,可是天下如此之大,咱們又該到何處去找尋正陽教?」龍兆興笑道:「葉公子機智過人,必然早有高見。」葉驚風笑道:「不錯,你正陽妖教在此建造下偌大一個正陽宮,不可能棄而不要,咱們只須在此守株待兔,以逸待勞,總有一日能碰上妖教中人。」   葉驚風等三人在中條山正陽宮外候了三日,不但無有見到一個妖教弟子,就連隨同葉驚風前來剿滅妖教的江湖豪客也不見了一個。見到葉驚風X有成竹、勝算在握的樣子,龍兆興不免心中有疑,問道:「葉公子,正陽教中弟子真的會回來嗎?」葉驚風笑道:「如果妖教弟子無有全死,當然會回來,不過何時能回,葉某卻不知了,咱們只管在此靜候便是。」龍兆興道:「皇上命你半年內查找刺殺太子之真兇,如今已過了兩個多月,不但無有查出真兇是誰,就連正陽教妖人也無有見到一個,咱們在此守株待兔,如果正陽教妖人三個月內仍不回來,葉公子你豈非——」話未說完,葉驚風已笑道:「坐以待斃,死路一條?不錯,龍長老說得不錯!可眼下咱們三人之動靜盡在朝廷掌握之中,如同一隻紙鳶風箏,無論飛得多麼高遠,總是被人牽著,完全自由不得。葉某便有心找出指使妖教刺殺太子之真兇,卻也掣肘難行,龍長老,你以為咱們該如何擺脫開錦衣衛之追蹤監視?」龍兆興訕訕一笑,道:「葉公子機智過人,尚且無計可施,老朽能有甚麼狗屁良法。」葉驚風笑道:「龍長老過謙了,咱們三人中,唯有你能想法擺脫別人監視。」龍兆興道:「葉公子說笑了,老朽哪有此能?」   葉驚風嘿嘿一笑,將臉一扳,道:「龍長老,龍大人,你如今官居何職,不妨讓葉某見識見識?」此言一出,不啻龍兆興大為震驚,就連萬俟蘭馨也驚詫萬分:「難道風哥要殺的那人便是龍長老?」   龍兆興面色甚是難看,支支吾吾的笑道:「葉公子開什——什麼玩笑,老朽身為丐幫長老,哪——哪兒有甚麼官職?」葉驚風冷笑道:「我葉驚風何等樣人,怎能輕易被別人給耍了?自離開京城,見到蘭姑以後,葉某想盡一切法子,仍脫不開別人監視,初時葉某只以為那些暗中監視葉某之人必定身負絕頂武功,行動快似飛鳥,可普天之下能有幾個這樣的高手?以葉某之聽力,里許內若伏有人,也能聽得出,就算那些人遠遠跟在里許之外,可那幾日葉某時東時西,往來不定,若果有人暗中跟隨,必逃不過葉某雙目,這說明暗中跟隨咱們之人離得並不近,至少與葉某相距三里之遙。有了這三里之距,葉某完全能夠喬裝打扮、易服易容後擺脫開他們,可一路上葉某改裝易容了不下五次,均未成功,那時葉某便開始懷疑跟隨咱們之人不是武功奇高,而是不被別人注意罷了!有什麼人跟在葉某身邊而不易被人注意呢?除非此人便是咱們三人中之一人!蘭姑與我心心相印,巴不得隨我自由自在地在江湖中行走,不受別人約束,因此她決不會將咱們之行蹤告訴別人。葉某雖蒙皇上恩寵,但在皇上眼中,葉某是一個羈傲不馴之人,他遲早有一日會殺了葉某,因此葉某出了皇宮後如脫籠牢之鳥雀,又怎會容忍別人暗中監視?而你龍兆興龍長老做了近五十年乞丐,雖然如今是丐幫長老,但在江湖中還能有什麼作為?如果你後半生能謀得一個衣食無憂、居則華室、出則車馬之榮華富貴,當然求之不得,所以你甘願充當朝廷之爪牙,暗中監視起葉某來……」龍兆興早已按捺不住,大聲叫道:「葉驚風,你血口噴人、一派胡言!天下誰人不知我龍兆興是個堂堂男兒,仗義任俠之士!我龍兆興雖一生行乞為丐,可在江湖中也頗有微名,充當朝廷之鷹犬,只有你這樣的奸邪小人肯為,龍某一生光明磊落,雖貧有志,怎會為五斗米折腰?」   葉驚風哈哈一聲長笑,道:「龍長老這幾句話葉某倒也聽得,可你瞧瞧這是甚麼?」從衣袋中抓出十餘根細小的木棒,那些木棒有長有短,有直有曲,有粗有細,有糙有光,所相同的便是每一根木棒均是一端光禿禿地無有皮,而另一端卻帶有樹皮。龍兆興見到這些小木棒臉色微微一驚,即刻便靜若止水道:「那不過是一些小木棍,又能說明甚麼?」葉驚風冷笑道:「若在荒郊野外遇到這些小木棍當然說明不了什麼,可在鬧市中,在大道上,在客棧中呢?龍大人,你敢不敢將衣袋翻開,讓葉某瞧瞧裡面有沒有這樣的小木棍?」   龍兆興面色一白,支吾難語,萬俟蘭馨開口道:「怪不得呢?怪不得一路上咱們經過樹林時你龍長老總是折下一根小樹枝,拿在手中玩耍,本姑娘一直以來並不在意,此時經風哥這麼一說,本姑娘方才恍然大悟,原來你這是在給別人留下引路之標記!龍兆興,你此時還有何話可說?」   龍兆興嘿嘿一笑,道:「既被你們看穿了,龍某還能說些什麼?不過你們二人也莫得意,你葉驚風雖為六品大內侍衛,可龍某卻是五品大內侍衛,你們敢對龍某怎麼樣?」葉驚風哈哈一笑,道:「真想不到龍大人還高出葉某一品,若在朝廷葉某當然不敢對你龍大人怎樣,可如今到了江湖中,你便是朝廷一品大員,葉某也敢殺你!」龍兆興哼地一聲,道:「別忘了這左近還伏有數名大內高手,你們若殺了龍某,你二人休想活命!」葉驚風嘿嘿一笑,道:「葉某倒真想見識一下大內高手之武功,龍兆興,看招——」搶上一步,一記「天無二日」直取龍兆興X腹要害。龍兆興之武功遠不及葉驚風,不敢跟葉驚風過招,匆匆躲過一招,拔足便逃,萬俟蘭馨正想追上去,卻被葉驚風一把扯住,道:「他走,咱們也快走,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拉住萬俟蘭馨向龍兆興相反的方向疾走。   二人剛奔出不足五里,只見前面三個農夫模樣的漢子攔路叫道:「葉驚風,哪裡走?」言罷撲向二人。葉驚風根本不理那三人,虛遞一招,奪路向左,未奔出里許,又有三人攔路在前,時下前後各有三人,葉驚風無奈,只得停下腳步,苦笑道:「各位大人,咱們都是朝廷之爪牙,何必自相殘殺,相逼太緊?六位大人請高抬貴手,放了葉某一馬吧!」這時身後逼來的龍兆興叫道:「皇上有口諭,葉驚風若有異動,格殺勿論!殺了葉驚風,每人記大功一件,如今咱們以十對二,諸位齊心合力,莫放走了葉驚風!」龍兆興一語喝畢,又有三人前後從南北二方圍將過來。   聽了龍兆興之言,葉驚風心中暗忖:「龍兆興說他們以十對二,如今十人齊至,難道僅此十人了?如果確是如此,正該老子下手了!」哼哼一聲冷笑,道:「龍兆興,就你們十個鳥人便想跟老子作對?這裡還有無其他人,若有的話一齊叫出吧!」龍兆興冷笑道:「葉驚風你好大的口氣!這裡九人無一不是一頂一的好手,皇上命我們十人跟隨於你,足以致你於死地,你此時若有悔改之意,為時不晚,如若不然,這裡便是你葬身之地!」   葉驚風聽了龍兆興之言,心中暗喜道:「看來就這十個人了!」心中雖喜,面上卻做出愁苦之狀道:「在下並無做錯什麼,你龍大人要坐下悔改甚麼?」龍兆興道:「很簡單,自即日起,你便聽龍某號令,助龍某盡快查找正陽教藏身之所在,找出指使正陽妖教行刺太子之人!」葉驚風哼地一聲,道:「若要葉某去查找正陽教妖人尚可,若要葉某聽命於你這糟老頭,哼哼,那是休想!」龍兆興冷冷的道:「既是如此,龍某今日便容你不得了!諸位大人,這就按旨行事吧?!」一聲喝畢,當即便有一個四十來歲的持刀男子霍地搶上,掄起大刀砍向葉驚風,所施武功出自江南鄭莊。   葉驚風見對方發難,將萬俟蘭馨往一邊一推,搶上一步,一記「風雷小擒拿」,出其不意地奪了那漢子手中大刀,一記「霧裡看花」古里古怪地砍殺了三人。剩下七人中除了龍兆興外,都不曾見識過葉驚風之武功,雖然也曾聽龍兆興說過葉驚風之武功如何了得,但全未料到葉驚風之武功此時已高得出神入化,惶恐中不敢應戰,紛紛四散逃去。葉驚風既已殺了皇宮禁衛,此時覆水難受,當然不敢留下一個活口,幾個縱躍,殺瓜切菜一般結果了另外六人,嘿嘿一聲冷笑,盯著龍兆興道:「龍大人,這便是你說的大內高手?」龍兆興也未料到這九個皇宮禁衛之武功如此不濟,片刻間便被葉驚風殺了個乾淨,微微顫著嗓子道:「你殺——殺了大內侍衛,朝廷命官,你不——不得好死!」葉驚風哈哈一笑,道:「葉某又不是第一次打殺皇宮禁衛了,又有甚麼大不了!龍大人,你此時還能不能再搬些救兵來?」龍兆興面色煞白,道:「你——你——你殺了我們十人,終究脫不了一死!皇上命我們十人監視你,你如今殺了我們,日後如何向皇上交待?」葉驚風笑道:「葉某體內之『同心一體』針不久後便要發作,如果百日內找不到妖教,弄不來解藥,葉某一樣是死。今日葉某殺了你們幾個狗子,從此跟蘭姑自由自在地活上百日,便是死了,又有何憾?龍大人,你隨同葉某多日,想不到葉某今日之武功又進了一層吧?哈哈,若夫如此,今日死於此地的便不是你們幾個狗子而是葉某與蘭姑了!」葉驚風數月前被萬俟蘭馨踢成重傷,這些時日來借助萬俟蘭馨及龍兆興等人之力打通了體內奇經八脈,不但身體痊癒,武功復元,由於他數月來打通經脈時自個兒也運功不輟,此時體內之內力又深進一層。自葉驚風離開京城後,早已發現龍兆興是內奸,那時由於不知到底有多少人跟隨著龍兆興,同時傷勢初癒下無有把握將暗中監視自己之人盡數殺死,因此一個多月來睜一目閉一目,只管暗自運功。此時以葉驚風之武功,江湖中幾乎已無人可比,自從到了中條山後,葉驚風故意支開所有江湖豪士,止留龍兆興及那些暗中跟隨之人,藉機將這些人盡數除去,不被外人所知。雖然那幾個大內侍衛均是好手,可此時與葉驚風相比,終是差得老遠了,自然被葉驚風不費吹灰之力盡數殺了。   龍兆興望著那九個禁衛之屍體,撲通一聲跪在葉驚風面前,哀求道:「葉公子,葉盟主,念在老朽是丐幫長老的份兒上,今日饒了龍某吧!」葉驚風哼地一聲,道:「留作你讓你給朝廷通風報訊嗎?」提起大刀,嚓地一聲,結果了龍兆興性命。殺了龍兆興,葉驚風凝神細聽,確認左近不再有潛伏之人,棄了大刀,剝下死者身上兩套衣褲,命萬俟蘭馨換了,手模泥灰塗髒了臉,二人灰頭灰臉地離開了中條山。   萬俟蘭馨隨葉驚風走了半里,忽爾開口道:「風哥,眼下咱們殺了朱元璋派出監視咱們之人,從此必為朝廷所緝拿,咱們該到何處去藏身?」葉驚風笑道:「如今咱二人真真正正得了自由,從此天下無處不是藏身之良所,無論到了何處,只要咱二人寸步不離,永相結伴,便是刀山火海也是神闕仙境。」萬俟蘭馨聽了葉驚風之言,心裡蜜蜜的甜,緊緊扯著葉驚風,二人也不往人多地方去,只在山野中遊蕩,青山綠水相伴,清風明月為友,蜂蝶鳥雀作陪,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當真快活已極,渾忘了自身仍在塵世。   這一日,葉驚風晨睡方醒,見萬俟蘭馨素手托粉腮,呆坐於一青石,癡癡呆呆地,不知發什麼愣,葉驚風奇道:「蘭姑,你在想什麼呢?」萬俟蘭馨幽幽的道:「風哥,你真的願意永遠陪著我,寸步不離嗎?」葉驚風一怔,道:「那當然,你這當兒問這些作甚麼?」萬俟蘭馨幽幽的道:「風哥,你真的願意陪著我,無論到了何處都很開心嗎?」葉驚風開始奇道:「蘭姑,你今日是怎麼了,為何又問這樣的話?我早說過,只要身邊有你相伴,無論到了何處,我都當它是神闕仙境!」萬俟蘭馨豁地站起,盯著葉驚風道:「那好,咱們這就去晉王府!」葉驚風奇道:「去晉王府作甚麼,咱們在此無了塵世喧鬧,自由自在的,不是很好嗎?」萬俟蘭馨道:「不好!我只想去晉王府!」葉驚風盯著萬俟蘭馨看了良久,終於明白萬俟蘭馨心中深意,柔聲道:「蘭姑,我知道你想找到正陽教中妖人,幫我討來解除『同心一體』針之藥物,可如果妖教就在晉王府,那裡必定戒備森嚴,咱們去了等于飛蛾投火,不但弄不來解藥,說不了從此都走不出晉王府!蘭姑,咱們如今雖然只有三個月可活,但這三個月間咱們朝夕相守,寸步不離……」不待葉驚風將話說完,萬俟蘭馨已說道:「風哥,你莫說了!我不想跟你僅廝守三個月,我要跟你在一起一百年,一萬年,我要到晉王府弄來解藥,解了你體內之『同心一體』針!既便不能成功,咱二人雙雙死於晉王府,又有何憾?只要咱二人在一起,便是一個時辰也很好,更何況你說過只要咱二人在一起,無論到了何處都無所謂!」   見萬俟蘭馨一雙美目盈盈欲淚,葉驚風笑道:「蘭姑,你說得對,只要咱二人在一起,無論到了何處都很快活!既然你此時願去晉王府,咱們這便前往晉王府!」當下攜了萬俟蘭馨纖纖素手,離開中條山,向太原方向走來。   白日裡二人在太原城中飽餐一頓,養足精神,夜來換上夜行衣,望晉王府而來。由於料定那個晉王便是正陽教教主,不但晉王武功高強,說不了府上僕役也是技藝非凡,葉驚風與萬俟蘭馨不敢深入王府。越過王府高牆,故意弄出些聲響來,只聽牆內一側有人大喝一聲,影子一閃,一人撲了過來。葉驚風有意試探王府中人武功如何,以便確認正陽教與晉王府有無關聯,見有人撲來,慌忙攜萬俟蘭馨跳出牆外。二人雙腳剛落地,牆內那人也跟著跳了出來,撲向葉驚風二人便是數掌,雖然力道不大,卻也法度嚴謹,掌法精純,葉驚風與萬俟蘭馨心裡均道:「看此人之武功,果然非同一般,便是隨同龍兆興暗中監視我們的幾個大內高手之武功也未必勝過此人,此人若非正陽教妖人,又會是甚麼人?」二人與那人拆了幾招,有意試探對方武功,那人施了數招見制不住來人,開口喝道:「賊子何人?有賊啊——快拿賊——」葉驚風怕時間長了引來許多妖教弟子,從此脫不得身,手上賣了個破綻,拉了萬俟蘭馨便走。那人見葉驚風二「賊子」膽怯,跳上來便拿二人,葉驚風嘿嘿一笑,猛轉身一記「葉劍梨花掌」中的「花疏葉茂」,左手指劍刺於那人X口,那人哼了數聲,倒地身亡。葉驚風殺了那人,聽得王府內大亂起來,忙攜了萬俟蘭馨閃電般隱於城內民房中,最後潛回客棧。   一連五日,太原城中兵丁往來如梭,拿問可疑之人,葉驚風與萬俟蘭馨自是不敢露面。這日夜裡,二人見王府戒備稍懈,準備停當後又潛到王府,只想拿一個正陽教妖人作個活口,以便詢問王府及妖教情狀。二人從暗中悄悄越過王府高牆,遠遠拋出一記探路石,當即便有二人跳出察看,二人閃電般躍出,猝不及防下點封了二人穴道,拿了二人,飛離王府。這當兒,只見王府內五條黑影飛鳥般跳了出來,所施輕功,天下少有。五條黑影飛離晉王府,閃電一般向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追來,二人急切之下不敢回客棧,趁著黑暗施展輕功飛離太原城,身後那五條黑影鬼魅一般尾隨而至。見來人輕功如此了得,二人知道追來五人決非泛泛之輩,眼看無處藏身,忙棄了所擒二人,迎上前去,施展絕技打向追來之五人。那五人到得近前,匆匆跟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拆了數合,撇下二人,向城南急速奔去,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見狀大奇:「這五人從晉王府躍出,難道不是追殺我們二人?」 正文 三十二 梁摧柱斷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5 本章字數:21225    三十二 梁摧柱斷   見那五人飛速向南奔去,並非衝著自己二人而來,葉驚風與萬俟蘭馨不約而同地奇道:「這五人究竟在作甚麼?」此言一出,更覺那五人行跡詭異,暗中生怕走掉了那五人,一時也顧不得盤問從晉王府中擒來之人,慌忙展開輕功,追向那五人。跟隨那五人飛奔了數十里,天色已亮,只見前方是一小城,那五人一同進了城中。   葉驚風攜萬俟蘭馨遠遠跟入城中,只見那五人在一小飯館中匆匆吃了飯後,又出小城向南急奔,彷彿身有萬分緊急之事要趕去辦一般,這不免令葉驚風二人心中更是奇異,當下又追隨五人向南而來。如此或停或行,向南奔行了四日,出得山西之境,渡河進入豫西。   這日黃昏時分,只見豫西一大道上自西而東急急馳過一輛馬車,馬車前後由十五六名武官模樣的人護著,那馬車高大堅固,外飾華麗,看樣子裡面乘坐的定非尋常人。那五人一見那馬車,跳上去便施殺手,車前車後十餘武官見狀大驚,紛紛亮出兵刃跟來者動武,一干人圍著馬車廝殺起來。那五人所施武功甚雜,但無一不是武林中少有的好手,五人所施武功精純嫻熟,玄妙精巧,一看便知五人出自正陽妖教。葉驚風於暗處見此暗道:「怪不得這五人一路向南,從不理會我與蘭姑,原來他們急著趕過來刺殺馬車中人,可這車中所乘又是何人?」正猶豫未決該不該出手之際,那五人已將十餘武官盡數殺死,五人十掌同時擊向那馬車,只聽「砰——」、「卡嚓擦——」數聲,馬車禁不住五人掌力,登時粉碎坍塌,車內一衣著華貴之中年男子悶哼一聲倒於地上,那五個正陽教妖人風一般逃了去。   葉驚風正悔自己無有出手相救車中之人時,只見那人在地上一撐,哼了一聲,又倒於地上,葉驚風心裡暗叫道:「難道此人未死?」忙從暗處跳出,幾個縱躍,跳到那人身前,見那人伏地不動,一時無有氣絕,心中大喜下扶起那人,一股真力注入那人體內。   葉驚風手掌在那人背心一抵,只感手掌微微一震,繼而手上內力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不免大奇:「此人之內力不弱呀!但他又何以受傷如此?」手上力道徒減,只見那人身子一震,哇地吐出一灘血污,開口道:「多謝俠士相救!」語氣雖低,卻也中氣充沛,不似受了重傷之像,葉驚風心下更奇:「這人並無受傷?這倒奇了!」鬆開手掌,笑道:「閣下既然無礙,在下這便告辭!」那人坦然一笑,道:「不敢當!小王只求俠士留下姓名來。」聽到那人自稱「小王」,葉驚風奇道:「閣下是——」那人笑道:「小王便是秦王朱楝!」葉驚風大驚下忙施禮道:「閣下原來是秦王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望王爺原宥一二!」心下卻暗道:「此人自報名諱,唯恐別人不知,難道是冒充的?」細看那人雙目湛然,神色坦誠,不似有詐,心下奇異已極:「此人難道果是秦王朱楝?」   那個自稱秦王朱楝之人站起身來,見葉驚風疑惑不定地瞧著自己,微微一笑,道:「多虧小王自幼好武,自來練功不輟,也虧得那干賊子粗心大意,做賊心虛,只是讓小王一時閉住了氣,並無多大傷痛。不過若非二俠士及時趕到,給小王推血過宮,那個賊子若去而復返時小王仍昏沉未醒,小王這條性命怕是不保了。這位俠士雖然只是給小王推血過宮,活絡通氣,實同救了小王一命。有道是大恩不言謝,小王這裡要事在身,不能多留,但求二位俠士留下姓名來,待小王日後得以報恩。」葉驚風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正是我輩中人當為之事,此舉不過舉手之勞,談何報恩?小人等區區賤名,不足掛齒,不提也罷。王爺既有要務,這便速去!」   朱楝正欲跨馬而去,忽然轉身訕訕一笑,道:「小王這裡有一事相求二位俠士,不知二位能否答允?」葉驚風笑道:「但是理所當為,力所能及,小人自當遵從!」朱楝笑道:「今日之事,關係重大,小王只求二位俠士視而不見,日後莫將此事張揚出去,如是小王便盛感二位大德了!」葉驚風笑道:「王爺之命,小人理會得。」朱楝道:「如此小王再聲言謝了!」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看著朱楝走遠,葉驚風喃喃的的道:「奇怪,奇怪!」萬俟蘭馨接過話頭道:「確是奇怪!正陽教妖人刺殺秦王,秦王為何不願將此事張揚出去?」葉驚風沉思良久,笑道:「這叫欲遮彌彰!哈哈……蘭姑,你看這人像秦王朱楝嗎?」萬俟蘭馨道:「不像!不過看此人氣質非凡,淵亭嶽峙,倒也非同常人。」葉驚風道:「這中間透著許多怪異,一時難以猜透,蘭姑,咱二人這就跟上前去,看看那人到底是甚麼來路。」拉過兩匹健馬,二人各騎一匹,向「朱楝」馳去方向追來。   二人騎馬奔馳了數十里,來到一個大村鎮上,暮色中見一青磚碧瓦的大宅院門口三四名武士打扮的人正牽著一匹馬往院內進。那匹馬作棗紅色,身高體健,皮毛油亮,確是一匹世間不可多得的千里駒。葉驚風二人騎馬到了近前,只見大宅院門楣上一塊匾額隸書寫道「豫西道靈寶驛」六字,二人見此心下暗道:「此院乃朝廷之驛館,說明他不是江湖中人,而是朝廷中人。如果是朝廷中人,說不了此人正是秦王朱楝。可是正陽教妖人又為何行刺秦王,他們日後會不會一路上糾纏下去?」疑惑不解下,尋了驛館對面一家客棧宿下,問了店家,得知那個「朱楝」確是進了驛館,二人便安心守候,只求最終釋疑。   次日天亮時分,聽得驛館大門開處,一干人從中走出,當先一人正是那個「朱楝」。「朱楝」身後跟著八名士卒,在驛館門口站立不久,有人牽出九匹馬來,「朱楝」在眾人參扶下躍上昨日見到的那匹紅色千里駒背上,其餘八名士卒看著主子上了馬,八人也紛紛躍上馬背離開了驛館,向東而去。由於那個「朱楝」身上透著許多怪異,葉驚風與萬俟蘭馨一心想看個究竟,當下也會了房錢,匆匆備了行囊,又騎馬追來。   如此十日奔馳,眾人已到了江北,那個「朱楝」夜宿曉行,宿的儘是驛館,身邊陪護之人由十日前的八人增至五十人,這五十人個個身強體壯,身手矯捷,至此葉驚風二人開始認定那人正是秦王朱楝。   隨朱楝一干人渡了江,一路來到京城應天,遠遠的早有一干衛士甲冑分明地迎於城外,見朱楝到來,一人呼道:「臣傅友德恭迎秦王爺!」葉驚風知道傅友德此時被封穎國公,由傅友德親自出城來迎,說明所迎之人正是秦王朱楝,見此輕輕一握萬俟蘭馨素手道:「此人果真是秦王,這就奇怪之極了。」萬俟蘭馨輕聲道:「風哥,你瞧出了什麼?」葉驚風輕聲道:「這裡不是說話地方,咱們先入城。」待秦王朱楝入城,葉驚風與萬俟蘭馨也入城尋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宿下。飯後,葉驚風與萬俟蘭馨進了房中,葉驚風道:「蘭姑,這一路上你可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來?」萬俟蘭馨道:「不對勁的地方太多,如果說晉王朱棡是妖教教主,我看有些勉為其難了。」葉驚風雙目一亮,微微笑道:「蘭姑所言不錯,我看此事決非如此簡單,不過最令人猜不透的是咱二人如今仍在別人監視之下……」話未說完,萬俟蘭馨已大驚失色道:「咱們還在別人監視之下?他們想如何對待咱們,咱們能不能脫開?」   葉驚風沉吟良久,輕聲道:「能不能脫開我也不知,不過咱們此時已用不著脫開了!既然受人監視,咱二人無論到了何處都一樣,奇怪的是那個監視咱們之人究竟是誰咱們不能知道,同時既有人暗中跟著咱們二人,必然知道咱們殺了龍兆興一干人,奇就奇在那些人為何不對咱二人下手,難道皇上並不打算殺了咱二人?」萬俟蘭馨道:「說不了根本無有人監視咱們二人,是風哥你多疑了。」   葉驚風淡淡一笑,道:「初時我也這般認為,可如今一想,不由我不起疑。蘭姑半個月前在山西晉王府咱們二人擒了王府二人後,有五人從王府躍出,然後尾隨咱們二人而來。當時咱們二人離開王府後是一路向西奔走,那五人從後跟來到了城西,卻不跟咱二人動武,這說明那五人不是衝著咱二人來的。可他們既然不是衝著咱二人來,為何又跟了上來匆匆跟咱二人拆了幾招後折而向南奔走?以那五人之武功,當然知道咱二人跟在他們後面,可他們為何不理會,仍要當著咱二人之面去行刺秦王?他們既然要刺殺秦王,為何恁地粗心,一擊之後便走,根本不理會秦王死與未死?這種種疑團加在一起,只說明一個問題,那便是秦王自個兒編了一齣戲演給咱二人看!蘭姑,你可仔細想一下,如果正陽教是晉王朱棡所創,他先指使弟子行刺太子,後再行刺秦王,如果這二人都死了,他作為皇上第三子,豈不是成了名副其實的皇長子,如此一來,太子一位當非他莫屬。可是他行刺太子未成,已鬧得天下震驚,他又為何去行刺秦王,他此舉不是自露把柄予人嗎?更令人生疑之處還在這十日來秦王風平浪靜進京上,如果晉王真的要殺死其二哥秦王,他決不會讓秦王平平安安地進京!有此種種疑團,說明正陽一教與晉王並無多大關聯,而與秦王朱楝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萬俟蘭馨道:「如此說來,風哥你認為正陽教後面的靠山是秦王?」葉驚風道:「不錯!正因為此,我才懷疑咱二人仍在別人監視之下。那五個高手從晉王府走出後,有意引起咱二人警覺,使咱二人跟隨他們前往豫西觀看他們行刺秦王一幕,這就說明他們早注意到了咱二人。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帶著你前來京城,因為咱二人既被別人暗中監視,無論到了何處還不都一樣?我如今猜不透的事,其一是皇上既派高手監視咱二人,為何不殺了咱們?其二是皇上這當兒詔秦王進京又所為何事?蘭姑,我有一個打算,那便是咱二人這就潛入皇宮去看個究竟,看看皇上究竟有何打算,你願意同去嗎?」萬俟蘭馨嗔道:「你何須問我,你去哪兒,我也跟著去!」見萬俟蘭馨不喜,葉驚風笑道:「蘭姑,眼下要緊之事不是弄來『同心一體』針之解藥,而是弄明白正陽教究竟在何處,究竟誰是正陽教背後之靠山,那皇上究竟要如何對待咱二人,以我看來,皇上派高手暗中監視咱二人,他若要殺了咱二人,決不會讓咱二人活至今日,咱們此番入宮,不一定是壞事。」萬俟蘭馨幽幽的道:「隨你怎麼說都行,你只是不能撇下我!不過——最好是咱們多慮了,其實根本無人監視咱二人。」   待到夜深人靜時分,葉驚風與萬俟蘭馨換上夜行衣,展開輕身功夫,悄悄潛入皇宮,辨明路徑後悄沒聲跡地來到太子東宮,因為他二人都以為宮中只有太子朱標最可信任。夜色下,只見太子東宮內燈火通明,宮內侍女太監往來不息,葉驚風心裡暗道:「太子宮中出了何事?」在陰暗處苦苦等了一個多時辰,見宮娥太監去盡,葉驚風攜萬俟蘭馨鑽入東宮棟樑之間,俯視下面,見太子朱標躺於一軟榻上,神氣頹廢,萎靡不振,彷彿生了什麼大病。太子朱標身邊站了一個太監及六名宮娥,榻邊另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望著朱標神色惶惶,無比焦急。只見太子朱標緩緩開口,婉爾一笑,道:「本宮用了藥,精神已然大好,你們不用侍侯了,都退下吧。」榻邊六個宮娥及一名太監聞言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那個少年卻仍凝立不動,不肯離去,太子朱標又道:「炆兒,你為何不去?」那少年道:「父王之體如此羸弱,孩兒還是侍侯在此吧!」太子朱標道:「我不過偶遇風寒,你皇爺爺已命太醫診過脈,抓過藥,不日便可痊癒,你又何必擔心?你娘這幾日來日夜操勞,這當口也吃不消病倒了,你這就過去看看她吧!」那少年道:「我娘她不過略染小恙,孩兒看過了,無有大礙,倒是父王你自從北巡歸來,身體便一直不能康健,這幾日又幾乎滴水未進,臥榻難起,孩兒我怕——怕——」竟嗚嗚噎噎地哭了起來。   葉驚風全未料到月餘不見,太子朱標會一病如此,細想起來,太子如此,於自己那一腳也不無關係,這時再也按捺不住,從棟樑上跳了下來。朱標父子忽見有人跳下,登時大吃一驚,正要呼喊之際,卻見來者是葉驚風與萬俟蘭馨,朱標忽地從病榻上坐起,大喜道:「葉少俠,萬俟姑娘,你二人從何而來?」葉驚風過去扶住朱標,道:「太子殿下且莫問我二人從何而來,殿下且告訴我二人,殿下究竟所染何疾?」此時太子朱標蒼白無神的臉上神采奕奕,早無了病態,吩咐那少年道:「炆兒,貴客來訪,速速沏茶過來!」見兒子端茶過來,朱標指著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對兒子道:「炆兒,這二人便是我時常給你說的葉驚風葉公子與萬俟蘭馨萬俟姑娘——」又指著那少年對葉驚風二人道:「這是吾兒朱允炆!」葉驚風二人欲向朱允炆行禮時,卻被朱標攔住,朱標笑道:「今晚得見二位無恙歸來,本宮心病去矣!」當下說出得病緣由。   原來自二月中葉驚風等離開皇宮後,再不聞葉驚風等人音信,同時見到其父朱元璋大派禁宮侍衛高手出宮,並同時傳出葉驚風等人被殺的消息,朱標心裡不免一沉。葉驚風等人之存亡與朱標關係並不甚大,可這一個多月來宮中禁令甚嚴,朱元璋命人嚴加看護朱標,不讓朱標出宮半步,如同將朱標囚禁了起來。朱標自來為其父所不喜,這是朱標心中老大一塊心病,這一個多月來半步也不能離開東宮,不但不讓他上朝議事,而且更不允他會見文武百官,朱標本就性子柔弱,哪裡禁得住其父這般對他?一個多月來,朱標越來越覺苦悶,越來越覺得其父有可能廢掉自己這個太子,由此積憂成疾,漸漸茶飯不思,頹然病倒。這一個多月來,朱標聽傳聞得知龍兆興等人已死,他只認為龍兆興與葉驚風一同離京暗察正陽教之兇手,龍兆興既然被殺,葉驚風等當然不能倖免,想到當初是父皇派此幾人出去,如今這幾人被殺,當然不是出自江湖人之手,多半死於父皇派出的大內錦衣衛之手。葉驚風等於己有恩,被自己視為心腹,如今父皇派人殺了自己心腹,不正說明父皇已對自己灰了心嗎?此時見葉驚風與萬俟蘭馨安然歸來,朱標心中當然大喜。   葉驚風聽了朱標之言,心下也大是納悶,猜不透朱元璋為何這般對待太子,不過見到太子精神大好,又對自己說了心中隱憂,自是將自己當成了最親信之人,當下將自己近兩個月來經歷之事細述與太子。當說到秦王朱楝已然入京時,朱標大奇道:「二弟這當兒被詔入京,難道父皇已斷定了正陽教是三弟所指使,並廢了我這個太子,改立二弟朱楝為太子?父皇素來喜愛二弟、三弟、四弟,封三人為秦王、晉王、燕王,其中二弟朱楝被封關中為王。那關中八百里秦川自來為龍興建國之地,父皇登基以來,曾不止一次揚言要遷都關中,至今未有遷都,一是由於天下初定,黎民待息,二是由於邊關未靖,蒙古胡虜元氣尚存,時來擾邊。父皇封二弟鎮守關中為王,為諸藩王之首,不正有歷練二弟,改日冊立二弟為太子之意嗎?」葉驚風見朱標說了這些宮廷秘事,當下也不敢隱瞞,開口道:「太子之言也不無道理,可論及諸王之才幹,都不及燕王!他就國燕京以來,屢敗蒙古殘虜於漠北,這幾年來蒙古胡虜元氣大傷,不敢覬覦中原,多因燕王鎮守燕京之故,秦、晉二王之功與燕王相比,均微不足道,若皇上行廢立之事,當立燕王為太子,不可能立秦王為太子!」朱標疑慮重重的道:「那麼父皇詔秦王此時入京又是為何?」   這當兒,宮外一太監高聲叫道:「皇上有諭,宣太子覲見——」朱標心裡一沉,低聲言道:「本宮之言,不幸而中了!」精神一緊,又倒於床上。只聽宮外靴聲橐橐,顯是朱元璋知道朱標病體羸弱,命人抬了朱標上朝覲見。聽有人來,葉驚風與萬俟蘭馨忙縮身於一幃幕之後,但聽得有人扶起太子朱標,出宮而去。   太子朱標被四名太監參扶於一軟椅上,緩緩抬出東宮,此時天色微明,皇宮四處可見太監宮娥忙碌著潑水掃地。朱標想到自己被父皇軟禁了一個多月,這當兒莫名其妙地詔秦王進京,不顧自己疾病沉重,命人抬了自己上朝,定是要廢己而另立秦王為太子,越想心情越沉重,只覺眼前一片漆黑,靈魂兒如被抽空了一般,身子飄蕩蕩地不知到了何處。   將至奉天殿時,遙遙望見秦王、晉王、燕王等一干十餘親王早已肅立於奉天殿外,另有一干大臣也肅立靜候不動,朱標心情沉到了極點:「父皇今日突然命我上朝,同時詔回許多皇子,莫非他真的要廢我?」神情恍惚間,隨著一名太監高呼:「皇上駕到——諸臣工覲見——」一聲,朱標被人抬至奉天殿內,被太監參扶著勉強隨諸王公大臣向龍座上父皇行了叩拜大禮後,朦朦朧朧地聽得父皇命人將自己參扶於一軟椅上,上面龍椅上那父皇朱元璋道:「今日朕特詔諸王同眾臣工一同覲見,乃北邊探報,蒙古大將索林帖穆爾……」朱標聽得父皇所言乃邊防之事,於自己無關,心弦一鬆,後來之言便聽而不聞,迷迷糊糊地覺得眾王公大臣你一言我一語,論奏了許久,父皇命眾臣工退下,止留諸親王於奉天殿,朱元璋開口道:「爾等諸王鎮守邊關各地,可聽得江湖中有個正陽教?」   朱標聽父皇將話引到正題上,當下強打精神,只見秦王朱楝道:「兒臣聽說過正陽教之名,也知道正陽教曾行刺過太子,這次兒臣奉詔進京途中也遇到了正陽教兇徒刺殺!」朱元璋聞言「哦?」地一聲,道:「正陽教對你也動了邪念?你可知正陽教址在何處?」朱楝道:「正陽教邪魔外道,喪心病狂,罪大惡極,天人不容,兒臣曾聽說正陽教設在山西中條山中,父皇曾派葉驚風前去查探,不知可有——」朱元璋止住朱楝,道:「好了,你們還有誰知道正陽教?」奉天殿內一陣靜默,諸王面面相覷,默不作聲,朱元璋哼地一聲,道:「如此說來,除了朱楝外,你們都不知正陽教這個名字了?」目光向晉王朱棡臉上一掃,最後盯著朱棡雙目,冷冷的道:「朱棡,你對正陽教也一無所知嗎?」   朱棡身子一震,顫聲道:「兒臣——兒臣知道正陽教之名,也知——知道正陽教在兒臣所轄之地,兒臣與——與正陽教也有所交往,但兒臣對正陽教行刺太子及秦王之事卻是初聞。」朱元璋嘿嘿一笑,道:「初聞?恐怕你言不由衷吧!正陽教設在你山西境內,你也承認與他們有來往,他們之一動一靜你不會一概不知吧?那正陽教副教主名喚白鳳閣,那教主又是何人,你不會不知吧?」朱棡惶恐道:「副教主是白鳳閣兒臣也知道,但他們的教主是何人兒臣至今也不知!兒臣所以容得正陽教在中條山中創教收徒,是那白鳳閣答應教習兒臣及所屬衛所將士武功,兒臣以為只要各衛所將校士卒武功高強,自然不懼蒙古胡騎。再者那白鳳閣在山西中條山創教收徒,二年來遵紀守法,從不侵犯百姓,也無有作奸犯科之事,兒臣一直以來也並不在意,任由他在中條山收徒授藝。至於他派人行刺太子及秦王之事,兒臣確是一概不知,兒臣所言若有半點虛假,甘受天打雷劈!」   聽兒子發下如此重誓,朱元璋心中也有所動搖,但正陽教兇徒行刺太子朱標及二子朱楝二事鐵證如山,而那正陽教副教主白鳳閣與三子朱棡又交往不淺,若不知朱棡指使正陽教去行刺太子及秦王又會是何人?朱棡既敢指使正陽教行刺太子與秦王,膽子之大,野心之大,無以復加,相比這當兒發了個『天打雷劈』之重誓又何足道哉!想到這裡,朱元璋一拍龍案,厲聲道:「你休以重誓來欺瞞於朕!這裡朕便是天,朕言便是雷霆!來人哪——除去晉王冠戴王服,廢為庶人,推出應天門外斬首——」一聲令下,數個如狼似虎般的武士過來架起朱棡,剝掉朱棡衣冠,便往殿外走。   性命攸關,朱棡也顧不得許多了,身子一抖,推開眾武士,膝行至朱元璋面前,磕頭高呼道:「兒臣冤枉,兒臣冤枉哪——兒臣之言千真萬確,父皇萬歲明鑒,兒臣確對此事一概不知呀!」激憤下額破血流,雙目淚湧,朱元璋心中一軟,想到朱棡畢竟是自己親生龍兒,並一貫喜愛這個龍兒,今日怎能忍心殺了此兒?朱元璋嚴色一緩,道:「你既言冤枉,朕便不能一意孤行,草率了斷,朕今日饒你不死!來人哪——將朱棡押入天牢,交刑部詳查後再做定奪!」朱棡大呼冤枉不休,朱元璋哪裡理會得,厲聲問其餘親王道:「你們中有誰認為朱棡是冤枉的?」   諸王面面相覷下,燕王朱棣道:「兒臣以為三哥有冤!」朱元璋「唔?」地一聲,道:「你有何據,敢出此言?」燕王朱棣不緊不慢的道:「兒臣以為正陽教兇徒行刺太子及秦王一案,晉王確實不知情!以晉王三哥之性,雖然有膽量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但他決不會如此輕率!以兒臣推斷,如果三哥果是真兇,他決不會派人刺殺太子未果下再派人行刺二哥,因為他若想趁此機會謀奪——謀奪——太子之位,決不會在太子尚且健在之下又派人刺殺二哥。因此,兒臣以為三哥並非真兇,這真兇當另有其人!」未待朱元璋接話,秦王朱楝已道:「四弟所說真兇另有他人,那麼此人是誰?朱棡指使正陽教兇徒行刺太子未果,但自從太子回京後一直染病在身,多日臥榻難起,同時父皇有諭近些時日來不許太子上朝面聖,更不許太子會見百官,難免會使某些人對此想入非非,做下大逆不道之事。據我所知,正陽教行刺太子未果後很快便離開了山西,至今江湖上不再聽說正陽教之名,以致父皇派葉驚風查詢正陽教時撲了個空,這顯然是正陽教兇徒見行刺太子未果,怕指使他們之人及朝廷治罪,畏懼之下隱藏了起來不敢露面。」見父皇默不作聲,朱棣言道:「二哥之言也不無道理,可正陽教設在山西,與三哥交往匪淺,此事不問可知,若真是三哥指使了正陽教兇徒去行刺太子,他必然知道此事未有成功,並已鬧得天下皆知,無論是誰都會猜測三哥於此事有脫不開的干係!三哥不是蠢人,當然明白此中要害,他這時節勢若騎虎,百口莫辯,為何又派人去行刺二哥你?難道三哥當真昏了頭腦,失了心肝?」朱楝冷冷一笑,道:「或許朱棡真的昏了頭腦,以為太子和我都死了,他便成了真正的皇長子,這個太子之位當然非他莫——」   朱元璋一拍龍案,渾身發抖,面色鐵青,大吼道:「住口!你們這干畜生,你——你——你們都滾出去——」眾親王哪敢違命,紛紛退出奉天殿,朱元璋大喘一陣粗氣,叫道:「朱標,你先留下!」朱標戰戰兢兢地被人參回,朱元璋道:「朱標,葉驚風是不是在你的東宮中,你回去傳他即刻來見朕!」見父皇言語不冷不熱,朱標心思全亂了,唯唯諾諾下退出了奉天殿。   今日在奉天殿中帶病與眾王公大臣議事,父皇雖無有責難自己,更無行廢立之事,但父皇何以知道葉驚風已然回宮並在自己房內?父皇傳葉驚風前來究竟要問何事,是吉是凶?父皇究竟要如何處治自己?朱標混亂之下理不出半點頭緒來,說不出是鬱悶還是畏懼,尚未回到東宮,已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葉驚風與萬俟蘭馨正於太子宮中等待太子回來,忽聽宮外數人如風而至,葉驚風二人躲藏不及,正欲與來人動手,只見來者六人在面前一站,其中一長者道:「葉大人,皇上命你即刻上奉天殿覲見,葉大人這就隨我等前去吧?!」葉驚風頭中「嗡」地一聲,暗叫道:「他怎知我回了皇宮,難道是太子說的?太子如今在何處?我是去呢還是不去?」心中慌亂下又有四人抬來一頂紅絨大轎,先時講話之人道:「葉大人請入轎!」葉驚風一時六神無主,迷迷茫茫地上了轎子,那幾人抬了自己便走,見那些人並不帶萬俟蘭馨一同前往,心下略略寬慰,可想到朱元璋既知自己回了皇宮,並傳自己上殿面聖,必然布下天羅地網,他若想殺自己的話,帶與不帶萬俟蘭馨有何區別?葉驚風在轎中忐忑不安,不但為萬俟蘭馨留在太子宮心喜,而且又為萬俟蘭馨不能同來擔憂,擔憂一旦皇上要殺自己,自己死前見不到萬俟蘭馨。葉驚風幾次想破轎而出,回太子宮攜了萬俟蘭馨逃出皇宮,但心中不能斷定皇上傳自己前往奉天殿究竟是吉是凶,只有走一步說一步了。   昏昏亂亂、恍恍惚惚下,葉驚風已到了奉天殿,入殿行禮山呼畢了,朱元璋道:「葉驚風,你是不是心裡在作怪,朕為何知道你已入了皇宮?朕這裡讓你見一個人,你見後便知——」下頤微微一抬,「嗯——」地一聲,身邊一太監從後殿帶來一人,那人年過六旬,雙目如矩,精神抖擻,葉驚風卻不識得。朱元璋輕聲一笑,道:「葉驚風,你不是曾自稱是鄭莊三門弟子吳胥言,祖師是方敬嗎?你仔細看看此人,可知此人是誰?」葉驚風見朱元璋面和語溫,心中放寬了許多,回道:「皇上恕小人眼拙,小人不識此老先生。」朱元璋輕聲一笑,道:「朕也知道你不識得,此人便是方敬!這一個多月來,方敬一直跟在你身邊,你的一舉一動,從未逃過方敬之雙目。朕這裡且不計較你殺了龍兆興等人,朕先問你,這兩個月來你可查探到了正陽教之虛實?」葉驚風知道朱元璋身邊有了方敬保護,必然向自己發難,雖然眼下朱元璋慈眉善目、言語和氣,不久後必然嚴顏厲辭,心中又開始畏懼起來,顫聲道:「小人無能,未有查出正陽教到了何處。」朱元璋道:「朕無有命你去查正陽教在何處,朕命你查的是何人指使正陽教行刺太子!」葉驚風道:「小人找不到正陽教藏到了何處,無法斷定誰是主使者,不過小人私下裡以為晉王並非主使正陽教行刺太子之人……」朱元璋本待發作,聽了葉驚風這麼一說,「唔?」地一聲,截住了話頭道:「此話從何說起?」   聽朱元璋語氣又緩和了下來,葉驚風心中又是一寬,道:「初時小人也認為正陽教教主就是晉王……」朱元璋又「唔?」地一聲,插話道:「朱棡是正陽教主?這又從何說起?」葉驚風道:「因為正陽教現出江湖以來,江湖中入只聞其副教主是白鳳閣,從不知教主身為何人,因此小人推測指使正陽教行刺太子之人必是教主!這正陽教設在山西中條山中,距太原府並不遠,正陽教在晉王眼皮底下收徒授藝,晉王不可能一無所知,因此小人先時便懷疑晉王便是其教主。正因小人有此疑心,小人才斗膽打算夜闖晉王府探個究竟,可身邊有龍兆興等人掣肘,小人怕人多引起晉王注意,只有殺了龍兆興等人。小人夜裡探了晉王府兩次,見府中人個個武藝不凡,開始斷定晉王就是正陽教主……」朱元璋又插話道:「你既斷定晉王是正陽教主,如今為何又說不是了?」   葉驚風略一正神,言道:「回皇上,讓小人改變此看法的是在昨日!昨日裡小人跟隨秦王入京時,小人發現自己可能判斷有誤。因為半個月前小人從晉王府出來後,忽見五人從晉王府中飛馳而出,直追小人,小人只以為那五人要加害小人,忙逃出太原城。到了城西後,那五人追了上來,卻並無有跟小人動手,卻當著小人之面折而向南飛奔而去,彷彿他們並不是衝著小人而來,並故意將小人引向南方,這是可疑處之一。小人跟了那五人五日五夜,來到豫西,見豫西大道上一馬車由西向東奔馳而來,馬車前後有十餘武士護著,那五人不由分說,上前便殺了那十餘武士,出手快如閃電,狠辣凌厲,令人猝不及防。小人正想不通是該現身去救車中之人,還是靜觀其變之際,那五人已將十餘武士盡數殺死,五人同時揮掌擊向那大車,然後飛身離去。小人見那五人如此,知道那五人意在殺了車中之人,可他們出手擊打馬車後根本不理會車中之人死與未死,就草率離開,彷彿無意殺了車中之人一般。後來小人去救車中之人時,發現那人並無受傷,這不免令小人大感奇異,這是可疑處之二。小人救了車中人後,那人自稱是秦王,小人當時便覺得奇怪,那人如此急於報了自己名諱,難道是冒充的?這是可疑處之三。小人奇異之下,跟了那個自稱是秦王之人一路南下,路上見那人曉行夜宿,宿的都是官驛,小人開始斷定那人有可能就是真正的秦王。想到那人可能不是假冒,小人又開始奇怪起來,小人首次遇正陽教匪人行刺太子時,他們窮追不捨,既便到了京郊也不肯撒手,如果這一次正陽教要行刺秦王,為何僅草草行動了一次便再不見他們身影,除非那人不是真秦王!這是可疑處之四。小人昨日跟了那人進京後,見穎國公傅友德親自去接那人,並稱那人為秦王,小人終於明白了許多,知道晉王確是被人誣陷了……」朱元璋不耐道:「以你說誰是真兇?」   葉驚風本欲說出自己心中見解,忽覺自己一介武夫,怎敢妄言宮庭之事,只說了個「是」字便立即改口道:「回皇上,小人見識淺薄,實猜不透這個真兇到底是誰,不過小人以為太子先時說得有道理,真正的正陽教主可能是蒙古胡……」朱元璋「啪」地一拍龍案,厲聲道:「你葉驚風也要欺瞞朕?你——」正欲站起,忽又坐下,沉思良久,悠悠的道:「來啊,朕乏了,扶朕下去歇了——」兩名太監扶了朱元璋下了龍階後,朱元璋緩緩的道:「葉驚風,你來給朕推拿推拿。」聽得朱元璋如此安排自己,葉驚風心中大喜,忙上前參扶了朱元璋,出得應天殿,進入左側一宮殿中。   參扶朱元璋坐於一寬榻上後,朱元璋袖子一揮,道:「朕這裡有葉驚風侍侯著,你們都下去吧!」揮退了宮娥太監後,見葉驚風惶惶恐恐,朱元璋笑道:「葉驚風,你不願服侍朕嗎?」見朱元璋如此對待自己,葉驚風受寵若驚,撲通一聲跪於朱元璋面前,磕頭道:「萬歲爺如此寬待小人,小人為萬歲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服侍萬歲爺,乃小人百世修來福分……」朱元璋道:「好了,好了,朕不願聽這樣的話,你起來說話吧。」待葉驚風站起,朱元璋道:「葉驚風,朕問你話,你要從實說起,若有半句虛假,朕決不容你!你說朕該不該殺了你?」葉驚風聞言心中撲地一跳,禁不住又跪了下去,心中慌亂已極,不知該如何回答,沉思良久,開口道:「回萬歲爺,小人該殺!」朱元璋將臉一扳,道:「你說說,你為何該殺?」葉驚風料定朱元璋不會殺自己,若夫如此,他決不會讓自己單獨來此,更不會問出這樣的話來,當下說道:「小人該殺之因甚多,其一,小人為罪臣葉伯巨之後;其二,小人身負『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罪名;其三,小人妄殺了禁宮十二侍衛;其四,小人擅殺了龍兆興等人。小人身負諸多大罪,當真不容伏誅,因此小人以為萬歲爺該殺了小人。」朱元璋冷冷的道:「你也知道你確實該殺?但朕一直無有殺你,你可知這是為何?」葉驚風道:「小人委實不知。」朱元璋哼地一聲,道:「你身為葉伯巨之後,朝廷所不容,但你救護太子回京,如此功過相抵,朕便不殺你。你身負『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罪名,但你說這是受奸人陷害,朕不能不明不白地就殺了你。你妄殺禁宮十二侍衛,那是情勢所迫、迫不得已,朕可以原諒了。你擅殺龍兆興等人,是因為他們辦事不力,確是掣肘於你,令你不能全力行事,如此狗才,殺之正宜,朕不追究你。但你今日殿上言不由衷,虛情假意,欺瞞於朕,如此狡詐奸邪,朕豈能饒你?」葉驚風得知朱元璋所惱自己實是為了此事,忙磕頭道:「萬歲爺對小人推心置腹,寬仁有信,小人卻視而不見,搪塞萬歲,真是罪大惡極!自即日起,萬歲爺有問,小人必答,若有虛假,甘受責罰!」   朱元璋嗯地一聲,道:「你起來說話吧!這裡只有朕一人,你只管明說,你到底如何看待正陽教行刺太子及秦王一事?」葉驚風道:「回皇上,小人只敢說兇手並不是晉王,除了殿上所述幾個疑點,小人私下以為,如果晉王真有大逆不道之心,行事必然異常周密,神不知鬼不覺間便可刺殺了太子及秦王。他刺殺太子不得,已鬧得天下震驚,婦孺皆知,許多人開始對他起疑,他又怎會置此於不顧,又派人去刺殺秦王?除非晉王此時已有奪取整個天下之實力,可如果他有如此實力,又何須刺殺太子與秦王?再者,便是晉王已喪心病狂,不可理喻……」朱元璋道:「說到這裡,你這見識倒與燕王頗有相同之處,可朕以為此事並非如此簡單。嗯——你接著說,以你之見,何人又是主使者?」葉驚風沉吟少許,道:「以小人之見,秦王最為可疑……」葉驚風斗膽說了此言,急忙頓住不說,以為朱元璋會大發雷霆,不料朱元璋嗯地一聲,道:「怎麼不說了?」葉驚風心中一寬,道:「皇上明鑒!那五個正陽教賊子刺殺秦王時有意引起小人注意,這便令人起疑,這也是小人不願急於現身去救車中人之因。他們行刺時乾淨利落地打殺了秦王身邊之護衛,行刺秦王時卻拖泥帶水,只是毀了秦王之車馬,待小人救起秦王時,秦王臉色平靜若止水,並無一絲受驚之態,小人以此推斷這彷彿是秦王暗中串通好了那五人演戲給小人看的。小人救起秦王時,他迫不及待地言稱自己是秦王,並囑咐小人不可將此事張揚出去。萬歲爺試想,江湖中有人行刺秦王,如此重大之事,秦王為何不想使之張揚出去?小人以為這是欲擒故縱,欲遮彌彰,秦王囑咐小人不可張揚,實是有意要小人張揚出去!話雖如此,半個月來小人一直對此事守口如瓶,不敢讓任何人知道,可如今天下皆知,又是何人將此事說了出去?」聽到這兒,朱元璋開口道:「此事朕知道,你無有張揚,秦王也無有張揚,但方敬卻張揚了……」葉驚風奇道:「是方敬說的,他為何……」朱元璋道:「方敬之事今日且不提,你只說說你的見解。」   這當兒,宮外一太監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稟——萬歲,太——太子他——他不成了——」不待朱元璋接話,葉驚風霍地跳地抓住那太監,驚詫萬分地道:「太子不成了?你此言當真?」那太監身如篩糠道:「是是……」葉驚風推開那太監,哪裡顧得上這裡是皇城禁宮,當今皇上朱元璋就在身邊,雙足一蹬,箭一般躍出宮門,直奔太子東宮而來。未至東宮,葉驚風便聽得宮內呼喊哭叫之聲大作,心中撲地一沉,閃電般進了宮中,只見一干宮娥嬪妃,王子太監,圍在太子朱標身邊,呼叫號哭,甚是慘烈。那太子朱標躺在宮中那張寬大的錦榻上,雙目緊閉,面色青白,紋絲不動。葉驚風推開眾人,跳上錦榻,扶起太子朱標,一股真力注入太子體內,可真力施出,如泥牛沉海,一去無影無蹤,葉驚風急切下又加數成力道,太子朱標身子一顫,葉驚風感到手掌上有了阻滯,心下欣喜若狂。見太子並未氣絕,葉驚風掌上力道又減,一股真力緩緩注入太子體內,開口叫道:「快呈參湯,快——」語出少許,有宮娥呈參湯上來,葉驚風命人給太子餵下,太子牙關雖無緊咬,參湯也餵下了不少,只是不見太子醒來。葉驚風一手抵於太子背心向太子體內注力,一掌托於太子X腹間不停推拿,只盼那些參湯在太子體內盡快起效。如此推拿良久,只聽太子輕哼一聲,身子微微一動,顯然葉驚風之真力及參湯在太子體內起了效應。太子如此,非同武林中人受了重傷一般,而是精疲力竭,氣血已枯,身子極度虛弱下對外來真力不能接納,無有反應,葉驚風當然深知這一節,掌上力道又增加二成。這一來,雖然九成九的真力到了太子體內未能起效被太子之身體消散掉,但仍有些許真力留於太子體內。頓飯工夫後,但見太子朱標臉色有青緩緩轉白,心脈也漸漸強勁,葉驚風喝道:「都莫哭叫了!」一語呼出,宮內登時靜了下來,許多哭泣之人急忙止哭,戰戰兢兢地望著葉驚風,不知這個葉驚風能不能將太子救活。   這當兒,門外一太監尖聲叫道:「皇上駕到——」除了葉驚風與太子朱標及萬俟蘭馨外,其餘人眾一齊跪倒於地,參差不齊地呼叫著,不少人又哭喊起來。當此時太子朱標命懸一線,最受不得任何打攪,葉驚風又耐不住喝道:「莫作聲!」此時他哪裡顧得這裡許多人都呵斥不得,又哪裡顧得朱元璋已進了宮門?朱元璋疾步走過,聽得葉驚風之言,忙將手一擺,靜靜走到錦榻前,雙目不停打量葉驚風及太子朱標,只盼能從此二人面色上盡快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神色來。   這般以真力救治一個脈停氣絕之人,當真極是費力勞神,葉驚風一掌上真力源源不斷地透入太子體內,一掌不停在太子X腹間按摩推拿,不見太子朱標有何變化,自個兒頭頂卻裊裊騰起白汽,額上汗水淋漓,衣衫幾欲濕透。   又頓飯工夫過去,只見太子朱標臉色緩緩轉紅,葉驚風掌上阻力大增,知道多數真力已被太子身體接納,心中大喜下,顧不得頭暈眼花,緩緩將掌上力道減了下來,另一手掌離開太子X口,食中二指併攏,連連點向太子任脈諸穴。若不是識得石泓瀅後從石泓瀅那裡學來許多治病療傷法門,葉驚風這當兒便是累死了自己也救不活太子。雖然他學得這些療傷手段只不過是滄海之一粟,卻也受益匪淺,不但憑此法救了自己一次性命,此時也挽回了太子朱標已失之魂魄。如果此時將葉驚風換作石天齡或是劉春燕,幾乎不用費多大勁力便可救活太子朱標,畢竟葉驚風之醫道與石、劉二人相比有著天壤之別,能讓脈停氣絕的太子有了一口氣,已是極為不易了。如果將朱標換成尋常百姓,這當兒幾乎是神仙難醫了,因為朱標剛嚥氣不久便引來了葉驚風,及時得以救治,也因為皇宮之人參儘是參中上品,尋常人家哪有如此福緣?   約摸一個時辰過後,太子朱標終於睜開雙目,口唇動了幾動,無人聽清他說了些什麼,饒是如此,已令朱元璋欣喜若狂,「苦」於葉驚風有言在先,不敢做出半點聲響來。葉驚風將一已死之人硬生生拉回陽世,雖只一個時辰有餘,卻如同跟數十乃至上百武林高手大戰了一場,這當兒早已支撐不住,哼地一聲,身子一軟,倒於太子朱標身邊。   這時可慌了朱元璋,一面命萬俟蘭馨救治葉驚風,一面命人呈上參湯,吩咐人喂太子及葉驚風服下後,不久便見葉驚風生龍活虎般坐起,將朱標抱如懷中,雙手疊放於朱標丹田,一面給朱標續力,一面給自己調息。   既然太子性命已回,葉驚風也幾欲累斃,朱元璋忙命太醫選來上等應用之藥,不時熬好了分給太子及葉驚風服下。葉驚風不過用力過度,稍為調養便無大礙,那太子朱標卻是燈油將枯之人,服藥後仍不見醒轉,不過已見氣息勻稱,神態安詳,性命總算保住了五成。   見太子已然命歸,朱元璋看著葉驚風行功畢了,長舒一口氣道:「葉驚風,你先歇息一陣——」轉首吩咐太監宮娥御醫道:「侍侯葉驚風下去歇了,傳御膳房調製些細軟補養之宴賜於葉驚風、萬俟蘭馨,宮中御醫及東宮太監都守於太子身邊,好生侍侯太子,若有半點差池,朕一個也不留!」言罷離開了東宮。   葉驚風自清早起來,便被傳入奉天殿,先與朱元璋一番論對,後又給太子朱標治病,直忙到申牌時分,一來腹中無食,二來費力甚巨,這當兒見朱元璋賜宴下來,早已按捺不住,狼吞虎嚥般吃了個飽,不覺間身困體乏,眼皮沉重,倒下便睡。萬俟蘭馨這一日憂心忡忡,一直擔心葉驚風去而不回,這當兒但見葉驚風無恙歸來,而且又得皇上賜宴,心中之喜,難以言表,見葉驚風沉沉睡去,自個兒也靠在葉驚風身上甜蜜蜜地睡了去。   睡至中夜,但聽皇宮內一陣喧囂,葉驚風與萬俟蘭馨猛然驚醒,只聽外面許多人大叫道:「拿刺客——拿刺客!」葉驚風一骨碌爬起,攜了萬俟蘭馨跳出房外,火光下只見數條黑影狸貓一般穿梭於皇宮間,葉驚風怕那些人對朱元璋及朱標不利,急忙攜了萬俟蘭馨來到東宮,見東宮平靜如常,宮內太監、宮娥、御醫依舊守著朱標,朱標氣息均勻,無有大礙,囑咐禁衛嚴加守護,自己與萬俟蘭馨向朱元璋所居宮殿奔來。奔不多時,便見一干禁衛正乒乒乓乓地跟三名黑衣人廝殺,那三黑衣人且戰且退,大有奪路而逃之勢。葉驚風跳上前去,施展絕技,幾個回合,打得那三黑衣人落敗而逃,葉驚風意在保護朱元璋父子,不敢去追黑衣人,一面囑咐禁衛護著東宮,一面奔向內宮。疾奔間,一名侍衛跌跌撞撞跑來,口中叫道:「葉大人,快——快去——」喊叫間到了葉驚風面前,葉驚風正待問話,那侍衛猛然一個箭步搶上,葉驚風大覺不妙間急忙一個閃身,右X上一疼,仍被那侍衛打中,右X口不但多了一個洞,同時小腹間又吃了那侍衛一掌。萬俟蘭馨見葉驚風吃傷,忙出手打向那侍衛,不料那侍衛一招得手後身子迅速躍開,哈哈一笑,去得無影無蹤。葉驚風X腹二處吃傷,撲通一聲倒於地上,聽得那侍衛之笑聲,心中猛然警覺,叫道:「是苗奇,蘭姑……」一口氣提不上來,登時昏死過去。   葉驚風受傷倒下,萬俟蘭馨一時慌了神,抱住葉驚風一陣推拿,葉驚風悠悠轉醒,萬俟蘭馨大喜過望,抱葉驚風到了亮處。見葉驚風右X傷口處血流不止,先點封了葉驚風傷口處穴道,呼喚太醫拿來傷藥給葉驚風塗上。見葉驚風昏昏沉沉,知道苗奇那一掌傷得葉驚風甚重,一邊給葉驚風續力,一邊給葉驚風推拿,直忙了大半個時辰,葉驚風終於開口說話道:「蘭姑,你——也歇——歇吧,我不——礙事!」這當兒早有宮中太醫調製好了治傷靈藥,萬俟蘭馨喂葉驚風服下後,有人抬了葉驚風回房,萬俟蘭馨擔心又有歹人闖進傷了葉驚風,命侍衛守在門口,自己守在葉驚風身邊,她哪裡知道這當兒宮中之刺客早去了個乾淨。   葉驚風服藥後休息了良久,內息得以平復,睜開眼來見萬俟蘭馨焦急不堪地盯著自己,淡淡一笑,道:「蘭姑莫憂,我死不了,太子與皇上可好嗎?」見葉驚風說話暢順,萬俟蘭馨芳心大寬,輕輕握住葉驚風之手道:「歹人早去了乾淨,想必皇上與太子均無恙。」葉驚風笑道:「都是我不好,竟未看出苗奇那惡賊化裝成了侍衛,要不然今晚定殺了苗奇為你報仇!」萬俟蘭馨道:「風哥你莫說了,待你傷癒後,咱們這就出宮去找苗奇那惡賊。」葉驚風道:「若是我有了防——防備,苗奇那——惡賊怎能傷我?不過他——倉促之下並——未取了我性命,三五日——後,待我——傷——」見葉驚風內息又亂,萬俟蘭馨忙止住葉驚風之口,為葉驚風推拿了少許,見葉驚風沉沉睡去,萬俟蘭馨憂心忡忡,只怕葉驚風永遠醒不過來。   天亮時分,門外一太監高呼道:「皇上駕到——」萬俟蘭馨一驚,忙走到門口去迎,卻見朱元璋大步過來,未至門口已開口問道:「葉驚風傷得怎樣?」萬俟蘭馨道:「回皇上,他傷得不輕,這當兒睡著未醒呢!」朱元璋疾步走進屋,來到葉驚風面前,這時葉驚風已然醒覺,撐著欲起身給朱元璋行禮時,被朱元璋阻住:「不用了,你好好躺著,朕這就命太醫過來給你療傷。」葉驚風道:「多謝皇上,小人昨夜已用了藥,此時只是肢體乏力,調養幾日便可痊癒,倒是太子殿下須精心照料。皇上,小人此時是不能為太子爺療傷了,小人以為方敬之功力不在小人之下,皇上這便命他前往東宮為太子療傷,太子那裡可一刻也耽誤不得呀!」朱元璋聞言臉色一沉,道:「方敬自昨夜宮中鬧了刺客追殺刺客一來,至今未歸,這當兒是生是死無人能知,嘿!這個方敬!來人哪——」門外一個大臣模樣的人走進道:「臣齊泰叩拜吾皇……」朱元璋將手一揚,不耐道:「起來吧,起來吧!齊泰,給朕擬旨——葉驚風出身江湖,心繫國家朝廷,為朝廷多建奇功,即日起著旨冊封葉驚風為武林盟主,於宮中領三品侍衛銜,賜昔日判臣南雄候趙榮宅為武林盟主府。待葉驚風傷癒後,著旨葉驚風率天下武林各派,搜尋並剿滅正陽教,武林中若有不聽盟主號令者,朝廷起兵伐之!葉驚風既為武林盟主,朕特賜宮女四名,太監一名,護衛二十人留盟主府聽用。朕念葉驚風與萬俟蘭馨二人情投意合,至死不愉,特許二人剿滅正陽教後,朕親為之主婚,使二人永結同心,白頭偕老!葉驚風身為盟主,萬俟蘭馨自然不能為白身,自即日起朕便冊封萬俟蘭馨為郡主,賜名順天郡主!」朱元璋一邊說,那齊泰一邊書寫,朱元璋話音一落,齊泰已將一道聖旨寫完,雙手捧著呈給朱元璋,朱元璋接過看了幾眼,尚未看完,門外有一太監跑過來尖聲道:「皇上,太子他……他又……又……」朱元璋霍地站起,顫著身子走了幾步,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葉驚風大驚下忙從床上跳下,不料用力過猛,指使內息翻騰不已,「哇」地一口鮮血噴出,也倒於地上。   一干太監、宮娥及萬俟蘭馨見朱元璋與葉驚風昏倒,忙上前一陣推拿,待二人轉醒後,朱元璋淚如湧泉,有氣無力的道:「朱標吾兒,你好自狠心,就這——這樣——棄——父而——而去了——」不知何人道了聲:「快,快扶皇上回謹身殿,傳太醫侍侯!」朱元璋被人扶起,極為悲憤地道:「扶我到東宮,我,我要同——吾兒一塊兒去——」大悲下竟不再宣稱「朕」。朱元璋話雖如此,怎奈體內乏力,掙脫不得,被眾太監宮娥擁著進了謹身殿。這邊萬俟蘭馨送走了朱元璋,忙扶葉驚風到床上,一陣推拿後見葉驚風轉醒,怕葉驚風又吵鬧著去東宮,不得不點封了葉驚風昏睡穴。   朱元璋被扶進入謹身殿,躺於龍榻上被太醫一陣推拿後服了湯藥,只覺自己的靈魂力量一下子被掏空了一般,身子酸軟無力,心中空空蕩蕩。想到自己起自布衣,半世征戰,創下大明江山,本可安守太平,享樂晚年,無奈天不作美,先是讓自己喪偶,如今再讓自己喪子,心中又悲又憤,又孤寂又淒涼,心下隱隱自問道:「我朱元璋真的因殺戮太重,而得罪於天了嗎?不然這蒼天為何讓我朱元璋喪妻又亡子,如此折磨於我?」想到自己創下江山不易,不能再被他人奪去,因此登基以來,不斷殺戮故舊功臣,其中一重要原因還不是太子朱標過於仁弱,怕自己百年之後,朱標不能駕馭那些大臣!當初江山初立,四海待定,蒙古大軍雖敗走中原,但元氣未傷,仍虎踞塞外,朱元璋為後世冊立儲君,只盼能立一個英武果敢之子為儲君,這其中二子朱楝、三子朱棡、四子朱棣都堪當此任,但若廢長立幼,如何給後世做祖宗成法?當初若不立朱標為太子,不正為後世開創了禍亂之根源嗎?自己那時深思熟慮,廣采眾議,最終立性子柔弱的長子為太子,以免日後生亂。自從冊立朱標為太子以來,怕朱標日後身登大寶,性子仁弱的朱標不能坐穩江山,不能不效仿漢晉之制,大封諸皇子為親王擁兵鎮守邊關各地,既便日後生亂,大權仍在子孫手中。二十多年來,諸皇子逐漸長大成人,尤其秦、晉、燕三王屢敗蒙古胡虜於塞外,使蒙古不能為亂,大明江山終見穩固,自己憂心漸消。   二十餘年來,自己著意歷練諸皇子,並誅殺許多舊臣功將,使朝廷皇權漸趨穩固,此舉雖處處為大明江山著想,卻引來朝野不滿,百官及黎民敢怒而不敢言,惶惶恐恐,不可終日,既便是身為太子的朱標對自己此舉也頗有怨言。一次,為開導太子朱標,自己將一根滿是利刺的棘杖丟於地上,命太子用手拿起,太子畏縮之下無從下手,自己訓導太子道:「朕所誅殺者,皆天下英豪俊雄之徒,就如此杖上利刺,朕若不將之一一拔除,你又如何拿起?」太子朱標不以為然道:「上有堯舜之君,下有堯舜之民。」雖未說出下一句話,自己也知道太子朱標這是在譏諷自己不是堯舜之君,而是桀紂之君,大怒下持棒打走太子。自那以後,自己雖對太子更是不滿,可一來親定祖宗成法不可壞,二來漸漸發現自己登基以來江山漸固,而百姓猶有饑寒之色,正需一仁柔寬厚之君導民以從善,使民安息,使國富強,不但不以朱標仁弱為憂,反而以此為喜。自己登基以來,誅殺太重,後世必評說自己是個暴戾狠毒之君,若讓朱標繼位為天子,施以仁政,緩以刑戮,正可彌補自己之過失。自己雖對朱標之仁弱心中擔憂並稍有不滿,可這二十餘年錘煉之下,朱標不但對諸弟關愛呵護,深得人心,並且處理軍政大事也明睿審慎、井井有條、見思深遠,實是自己諸子中不可多得之俊才,每每思之,自己心中何嘗不歡喜?細想經過這二十餘年訓導教育,太子朱標在大臣百姓心中已牢植其位,自己雖落下肆意誅殺,殘暴狠毒之名,可為後世培養了一個明君,自己落得此名又算甚麼,可如今呢?   朱元璋悲憤已極,懊悔已極!   數月前太子巡查邊防歸來,途遇刺客,險喪性命,自己得聞此訊,何嘗不震驚?若非葉驚風等人捨命相救,自己數十年來煞費心思、艱辛萬苦地育出這樣一個接任自己之仁君之努力豈非付之東流?對自己來說,對朱家大明江山來說,葉驚風堪稱一個大恩人,可正因葉驚風有如此功勞,自己才不得不對此人著意觀察。自初見葉驚風時,自己便對此人既喜愛、又畏懼,喜愛的是此人年紀青青便有如此功夫,如此智謀,真正世不多出,可畏懼的也正是這個年紀青青的葉驚風有如此能耐。為皇權考慮,為大明江山考慮,葉驚風這樣的人可用但不可大用,免得日後尾大不掉,難以制服。自見到太子無恙歸來時,自己便欲除了葉驚風這個人,可眼下能除掉此人嗎?太子朱標作為大明儲君,國家根本,卻於朝廷之外遭遇歹人刺殺,自己當時便覺此事重大,不能草率了事。登基二十餘年來,一個個難以馴服之功臣舊將被誅殺,一個個皇子位尊權重,皇權得以穩固,正是因為自己對諸皇子一味呵護,才使得他們有人不安分起來,太子朱標路遇刺客便可見一斑。有人指使江湖中人行刺太子,自己當然不能委派軍隊去調查此事,免得引起天下大亂,有人渾水摸魚,趁機發難,自己所創的這個大明江山從手中丟棄,因此這時必須重用一江湖中人去調查處置此事,最好於波瀾不驚中將此事處置妥當,這便是自己欲除葉驚風而不能過早下手之因。南巡鄭莊表彰葉驚風及鄭莊後,自己命葉驚風出宮調查此事,暗中派人監視葉驚風,不但無發現葉驚風有何異動,反而見到葉驚風被武林中人推為武林盟主。朱元璋由此想到,自古奸邪盜賊、不法俠士、仗義刺客,大多是江湖中人,葉驚風能被當今江湖中人推舉為盟主,說明葉驚風在江湖中有舉足輕重之地位,只要自己控制住了葉驚風,就等於控制住了整個江湖,因此下旨冊封葉驚風為武林盟主,得以使此人為朝廷效力,並以此籠絡葉驚風乃至整個江湖!   自從得知太子途中遇刺客之際,朱元璋大為震驚下即刻便想到此事於爭奪太子之位有關,故而不信朱標之所說正陽教與蒙古有染之言。心中如此推斷,言行上當然不能表露出來,免得那些爭位之人受驚而鋌而走險,弄得天下大亂,不好收拾。可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呢?朱元璋當此時不但不能將事鬧大,而且也不能坐視不理,因此想出了一計,這便是外面任葉驚風去調查此事,裡面軟禁起太子來。自己軟禁了太子,一來是擔心兇徒復來行刺太子,二來又給外面造成一種假相——太子失寵!自己如此做作,無非想讓那個指使正陽教兇徒之人更加肆無忌憚、膽大妄為,抓緊奪位步伐,正是因此,才又出現了秦王遇刺一事。此前自己一直認為晉王朱棡是指使正陽教刺殺太子之人,因此使太子失寵後,讓他們猜測自己有廢立之意。而自己這些皇子除了朱標外,便以秦王年齡最長,自己若廢了朱標,改立太子,當秦王莫屬,如果晉王想奪太子之位,必然又派人刺殺秦王,從而使自己成了皇長子,因此得聞秦王也遇刺客時,心中更加斷定此人是晉王朱棡。可昨日經四子燕王朱棣及葉驚風這麼一說,自己覺得此事更為複雜了。自己登基以來,不顧眾臣反對,大封諸子為藩王,並處心積慮,誅殺功臣,使諸藩王之地位日益顯赫,為的便是自己這個朱家江山固若金湯。自己這一生大肆殺戮,高壓強權,群臣怒而不敢言,自己如此所為何來?為的不正是子孫後代不被外人欺,大明江山傳至萬世?可如今呢?眾皇子個個腰桿挺了,翅膀硬了,不愁被外人欺了,可他們竟互相構禍,自相殘殺起來!這樣一來,自己百年後將落下何等名聲,暴君、昏君、懦君?自己雖然管制得眾大臣服服帖帖,可眾皇子呢?他們無視自己尚且健在,便開始發難謀逆了!他們今日殺了太子,明日除了東王,後日殺了西王,再後來便敢弒殺了我這個父皇奪權!他們當我這個朱元璋是甚麼,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了?   朱元璋感到深深的傷悲,切切的憤怒,覺得這世上再無一個親近之人,可信任之人!自己彷彿隻身一人來到了這個世上,所見之人個個與己為敵,自己竟是一個孤獨無助、寂寞可悲的老頭兒!   「長江前浪推後浪,江山代有才人出!」朱元璋心中默默地念叨著,他終於感到自己確是老朽了,老朽到了人人可欺的地步。不但那個江湖草莽葉驚風敢欺自己,視自己若無物,就連那個跟隨自己多年,一向被自己視為心腹,老實巴交的方敬也敢欺自己。那個葉驚風根本不識秦王,見秦王有難時仍能挺身相救,那時方敬就在葉驚風左近不遠,他為何不去救秦王?難道他老而眼花,不識秦王了?回宮後,方敬口口聲聲說晉王是兇手,此舉所為何來?昨日葉驚風拚力救回太子性命,可到了晚間宮中又大鬧刺客,有人傷了葉驚風,宮中止有方敬有能力給太子療傷,可他偏偏出宮去追殺刺客至今未歸,以致吾兒朱標喪命。由此看來,他們定是要吾兒朱標性命了!吾兒朱標一亡,諸皇子中對誰最為有利?是何人指使刺客大鬧禁宮?昔日我招方敬入宮,命他教習眾皇子武功,方敬最喜愛的莫過秦王,也正因此,秦王在眾皇子中武功最高。秦王就藩後年年進貢,從不忘給方敬一份厚禮,此事雖做得異常悄密,可怎逃得過我朱元璋雙目?方敬身為侍衛總管,他所以如此,還不是因為他早已與秦王串通好了?他們今日設計害死吾兒朱標,說不了明日就要向我朱元璋發難!這個葉驚風年紀青青,見事卻甚是明白,他推斷得不錯,這個兇手除了秦王,還會有誰?既然斷定秦王是兇手,難道我這就殺了秦王?   朱元璋開始犯難了。他這一生二十六個皇子中,自己最鍾愛的就這麼三四人,而這四人便是太子、秦王、晉王、燕王。如今太子已亡,如果再殺了秦王,後世子孫如何評說自己這個先祖?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我這一生用法嚴酷,誅殺大臣無數,人人心中視我為暴君,可在我心中,暴便暴了,為的可全是後世子孫。如果子孫也因我殺了親子說我是暴祖,我朱元璋還能留於後世些甚麼東西……   朱元璋想著想著,漸覺眼皮沉重,精神匱乏,不覺間沉沉睡去。   輟朝五日後,朱元璋下旨群臣來朝,將太子梓棺置於奉天殿中,自己先圍梓棺泣訴一陣,被太監參扶於龍椅上坐下,命王公大臣對太子梓棺行禮哭拜後,抬梓棺出宮葬於鍾山。   僅過了這五六日,不但朱元璋自個兒覺得自己老了許多,身心疲憊,力不從心,就連眾大臣們也看得出朱元璋大變了模樣,已往鬢邊毛髮半黑半白,鬚眉也是半黑半白,如今卻盡見白髮,鬚眉如銀,臉色更見陰沉,神態更見威嚴,令人不敢直視。   又過數日,朱元璋下旨諸王離京就藩,不但釋放了晉王朱棡,還復位晉王,只是罰俸三年,原因是晉王無有干涉正陽教在山西創教並與之勾結。對於秦王,朱元璋無褒無貶,只是當著秦王之面命人拿了方敬,斬之應天門外,斬殺之因無有片言隻字,其中少數人知道箇中原因,大多數人自然認定這是朱元璋又在濫殺無辜了。對於葉驚風、萬俟蘭馨二人,朱元璋賞賜了二人宅第、太監、宮女,護衛後,又賜金二百錠,命葉驚風盡快養好傷,一時卻無旨意日後要葉驚風如何。 正文 三十三 順籐摸瓜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5 本章字數:21428   三十三 順籐摸瓜   雖然有了富麗堂皇的宅第,有了塊御書「武林盟主府」五個金字匾額,有了御賜太監、宮女、護衛,吃穿坐乘都無須掛心,可想到不久後自己體內之「同心一體」針將發作,葉驚風不免憂心如焚。這日葉驚風上奏朱元璋欲出京查詢正陽教,朱元璋本來不允,當聽得葉驚風體內有「同心一體」針時,便准奏允行,葉驚風回到盟主府與萬俟蘭馨準備了行裝,跨馬出京而來。   來到滾滾長江邊,看著東逝之江水,葉驚風心中暗道:「難道這個正陽教一如東逝之水,再也不回江湖了?難道我這一生也如這東逝之水,漸去漸離大歸之日近了,永不回頭了嗎?」看著萬俟蘭馨笑盈盈地凝望著自己,葉驚風道:「蘭姑,咱二人該到何處去尋找正陽教?」萬俟蘭馨道:「我也不知道該往何方,不過你到了何處,我便跟到何處!」葉驚風見萬俟蘭馨雙目中隱隱透著哀愁、憂傷,與其笑靨如花的面容極不相稱,知道萬俟蘭馨也為自己命不久長而擔憂。聽了萬俟蘭馨之言,葉驚風有心前往萬劫不復谷看看,怕萬俟蘭馨去了見到石泓瀅時心中不快,又擔心石天齡根本無有配製出「同心一體」針之解藥,遂放棄了這個念頭。見到萬俟蘭馨不在自己面前顯露出愁容,全是為了不增自己心中憂愁,葉驚風心中一震,暗道:「她既不願讓我看到她面現憂愁,我又何必讓她看到我臉上愁色?正陽教一去江湖數月,如同冰雪入江,再無半點音信,我又該到何處去找尋?此前蘭姑多次給我說,只要能和我在一起,便是短短百日也心滿意足,如今距我毒發之日不足兩個月,我又為何要在這兩個月內讓蘭姑陪著我受苦?」當下微微一笑道:「蘭姑,眼下已近五月,江南天氣濕熱難當,咱們既離京出來,無了約束,這就渡江到北方去找一個清淨的所在隱居起來,從此不問江湖中事,你說好嗎?」萬俟蘭馨嫣然一笑,道:「好,咱們這就到北方去!咱們到北方尋得一個山清水秀、人跡罕至的地方隱居起來,白日咱二人一塊兒耕田種地,夜間我給你紡織做衣,從此無憂無慮,倒也真如神仙一般。」話雖如此,想到葉驚風體內毒針不久便要發作,心中仍不免沉甸甸的。   葉驚風於馬上輕輕拉過萬俟蘭馨,二人共乘一騎,葉驚風道:「蘭姑,咱二人到北方隱居起來確是不錯,可有一點卻美中不足了……」萬俟蘭馨生怕葉驚風說出「同心一體」針一事來,忙插口道:「只要咱二人能在一起,便是神仙也比不過,哪裡還有甚麼不足!」葉驚風笑道:「當然有不足之處了,皇上答應給咱二人主婚,如果咱二人隱居了起來不見外人,誰來給咱二人主婚?咱二人一男一女,朝夕相處於一深山中,若不結成夫妻,豈非——豈非——哈哈……」聽了葉驚風如此一說,萬俟蘭馨心中雖大寬,但終是羞愧難當,輕輕一推葉驚風,自己躍上另一匹馬,嬌嗔道:「誰願意跟你——結——你再如此取笑我,我日後永不睬你了!」言罷一拍馬臀,那馬兒撲刺刺跑了開去。   葉驚風騎馬追上了萬俟蘭馨,正尋思跟萬俟蘭馨搭話間,聽得岸邊垂柳下一少年捧書吟道:「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那少年吟詩時搖頭晃腦,抑揚頓挫,津津有味,吟得饒有興致,葉驚風笑道:「古人便知揚州好,知道揚州三月,繁花似錦,為天下美景之最!如今雖過了三月,不是繁花盛開之季,可為人一生若不到揚州一遊,當真遺憾!蘭姑,此去揚州並不甚遠,咱二人這就到揚州一遊如何?」當下二人雇了渡船,到得江北,策馬直奔揚州。   渡江以來,二人隻字不提正陽教之事,也不提朝廷及江湖中事,怕因此引來憂愁。一路上或馳馬狂奔,或按轡徐行,情侶為伴,美景相映,倒也快活無比,頓忘了自己生在凡塵俗世之中。   這一日,二人來到揚州城,下馬攜手,相偎相依,城中之人相見,如睹雙仙降世,爭相觀望。二人情義蜜蜜,情話切切,哪裡理會得道人圍觀,不覺間前行無路,猛然發現是人山相阻。二人對視一笑,相擁至一客店中,命店家備酒弄菜,對酌而飲,好不暢快!   一壺美酒吃完,葉驚風又命店家呈上一壺,一盅美酒下肚,葉驚風只覺頭腦昏沉,神智迷糊,心中暗覺不妙,終是壓不住酒力,爬在桌上無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葉驚風只感頭頂一涼,激靈靈一個冷顫後驚醒,發現店家正手端一銅盆,盆中還剩些許清水,另外大半盆清水全澆在自己身上,葉驚風大怒下喝道:「你這是做甚麼?」那店家往後一退,道:「客——客官中了人家蒙汗藥,小人這是讓客官快些醒來。」葉驚風定神下,見桌邊不見了萬俟蘭馨,一時身子涼了半截,喝問店家道:「隨我來的姑娘呢?」店家戰戰兢兢的道:「被——被人劫走了——」葉驚風身子登時涼透,喝道:「甚麼人?」那店家道:「是——是——那三人也在小店飲過酒,適才三人中一個虯髯大漢闖進內堂,給了小人一包蒙汗藥,命小人倒於酒中給客官二人吃,小人當然不肯,那大漢就割了小人一隻耳朵,逼迫小人說,若小人不肯,就殺了小人,並聲稱決不傷害公子爺你性命,小人這才答應了那大漢。後來公子爺與大小姐都被迷倒了,那三人劫了大小姐便走,留下話說,公子爺若想見到那大小姐,就速到西郊白羊寺。」不見了萬俟蘭馨葉驚風哪裡顧得店家所言是虛是實,問明了白羊寺之所在,騎馬飛馳而來。   頓飯工夫後,葉驚風來到白羊寺,尚未入寺,便見寺外倒著三具屍體,其中一人身材魁偉,鬚髯濃密,彷彿正是店家所說的三個劫走萬俟蘭馨之人。劫人者既被殺,顯然是另外有人劫走了萬俟蘭馨。葉驚風心急之下察看了白羊寺內外,發現這個白羊寺早成了廢棄不用的破廟,寺內只有佛像,無有僧人,再看白羊寺左近里許內無有人家,便想找一人問個究竟也難。無奈下葉驚風細看了劫走萬俟蘭馨那三人之死因,發現三人均是被人用重手擊碎內臟而死,由此可見殺人者武功必定不弱.可這三人究竟為何要劫走萬俟蘭馨?那個武功高強之人又為何殺了這三人?那人究竟是誰?他有無傷了萬俟蘭馨?他到何處去了……   葉驚風心亂如麻,六神無主,根本拿不定主意該到何處去尋找萬俟蘭馨,騎上馬後胡亂奔馳了一陣,見不到萬俟蘭馨半點身影,心中更是混亂,忍不住大叫起來。   叫了良久,南邊大道上過來六匹健馬,馬上一人笑道:「葉盟主何以如此大呼小叫?」葉驚風聽得音熟,定神一看,卻是燕王朱棣,也是數月前在牛家營舒秀才家遇到的那個燕高飛。葉驚風識得最早的一個皇子便是這個曾化名燕高飛的朱棣,此前幾日在京城皇宮中二人也曾有多次會面,只因二人均是心中有「鬼」,相見時並不多說話,只是相視而笑。這當兒又在朝廷之外見到了燕王朱棣,葉驚風已不能不跟燕王說話了,當下向朱棣一施禮,道:「小人在揚州城一店中吃酒……」將如何中了蒙汗藥,如何尋找萬俟蘭馨到此細述了一遍,燕王朱棣略一沉吟,道:「先前那三人在酒中放了蒙汗藥迷倒葉盟主及順天郡主,若說他們是劫財,可葉盟主又分文未失;若說那三人是劫色,他們就不會向店家留下話來,讓葉盟主你到西郊白羊寺中去見順天郡主;若說那三人跟葉盟主有仇,他們就不會只在酒中放些蒙汗藥!那三人如此做法,顯然是有求於葉盟主。至於後來又有人殺了先前那三人並劫走順天郡主,小王卻不知出於何因了。不過小王倒以為此事可能與正陽教有關,葉盟主何不去正陽教要人?」葉驚風苦笑道:「正陽教銷聲匿跡數月,卻教小人到何處去找尋?」   燕王朱棣淡淡一笑,道:「正陽一教又不是只有一人二人,十人八人,以小王之見,正陽教弟子至少數百乃至千人以上!這許多人頃刻間消失,總不是一件易事,更何況這許多人藏在了何處才能不被別人發現?因此,小王以為,與其說找不到正陽教中弟子,不如說滿天下到處都可以見到正陽教弟子……」葉驚風聞言一奇,插口道:「王爺此話怎講?」朱棣笑道:「這個道理最簡單不過!正陽教弟子人數眾多,要從一個地方轉移另一個地方藏起來必然跟易被人察覺,再說這天下有什麼地方能一下子藏這麼多人?可是他們如果化整為零,易服易容,散入民間,又有何人能提防得到?再者說正陽教弟子行刺太子、秦王,如此膽大妄為,後面必有老大一個靠山,葉盟主不是笨人,當然對此事也略知一二。如此一來,葉盟主言稱找尋不到正陽教弟子,不是成了笑話嗎?」   葉驚風聞得燕王之言,心中登時雪亮:「燕王朱棣所說甚是,正陽教膽敢行刺太子,後面必有一個大靠山,而這靠山便是秦王,當今知道這一節者不止一二人,我只須找到秦王,何愁打聽不到正陽教及蘭姑下落?」當下喜道:「王爺一席話小人聽得,如同醍醐灌頂,小人如夢初醒、恍然大悟!不過小人還有一事相問王爺,王爺何以斷定劫走萬俟姑娘者是正陽教中妖人所為?」燕王朱棣哈哈一笑,道:「葉盟主身為武林盟主,備受武林中各大小門派尊崇,武林各大小門派決不會在葉盟主你身上添麻煩。當今天下武林除了正陽教敢為難葉盟主之外,還會有誰如此跟葉盟主過不去?哈哈,葉盟主,小王公務在身,不敢多留,這便告辭了!」言罷策馬揚鞭,絕塵而去。   目送燕王朱棣走遠,葉驚風暗道:「這個燕王果然非凡,他只了了數語,卻是高屋建瓴,一語中的!我葉驚風素被人稱機智過人,聰慧非常,可我想了數個月仍未想出正陽教會用化整為零之法,燕王不過聞說數日,已想到了此法,尤其最後那句『大靠山』云云之話,不等於告訴了我正陽教之所在馬?此人有如此才智,當真世間少有!」   既然斷定正陽教與秦王朱楝有關,葉驚風便不再焦急,騎馬向關中秦川而來。走了二日,葉驚風忽又想到:「那個秦王朱楝也不是笨人,他心中當然清楚如今已有許多人開始對他起疑,他此時若將正陽教弟子藏匿在自己王府或是秦川中,這不是授柄於人嗎?除非秦王朱楝當真鬼迷心竅。可如果如此,該到何處去尋找蘭姑?」葉驚風念及此節,心中又憂愁焦躁起來,一連半個月東遊西逛,漫無目的,神情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處。   這一日,葉驚風來到蘇豫魯三省交界之處一個名喚柳樹灣的小村中。時下正是午後悶熱之際,葉驚風心情混亂下一日無食,這當兒早忘了飢餓,只覺口渴難當,於是便來到村中,欲向村中人討口清水解渴。走到村東,只聽村東一人叫道:「旺他娘,快來幫我把麥子收回家,沒看見天要下雨了嗎?」葉驚風抬頭一望天色,果見東南邊天上團團黑雲向西邊壓將過來,不時還聞得陣陣雷鳴之聲。葉驚風來到一農戶家向一六旬左右的老嫗討了一瓢清水喝了正欲離去,那老嫗說道:「公子爺,還是不要走了吧!這柳樹灣前後二十餘里才有人家,伏天這雨說下便下,說停便停,你在這兒等不了多少時候,待雨停雲收後再趕路,望黑就能向北走動亳州城,那裡有你找的住處。」葉驚風左右無計,遂笑道:「如此又要打攪大娘了。」那老嫗瞇著雙目道:「打甚麼攪,老身孤寡一人過了這三年多,巴不得有人來跟老身說說話,公子快屋裡坐,老身再給你舀水喝!」起身入內舀了一瓢清水遞給葉驚風,搬木凳讓葉驚風坐下後看到外面天色漸暗了下來,「哎喲」一聲,道:「五煌六月,淋牛曬馬,這大熱天的,牛可淋,馬可經不得雨淋。我那西邊便有一牛棚,公子快將馬兒拴到牛棚中,淋壞了馬兒可趕不得路了。」見那老嫗如此熱心,葉驚風倍感親切,拴好馬兒,回到屋中,問老嫗道:「大娘說孤寡一人過了三年,那麼大伯他已不在人世三年了?」   老嫗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哀傷,沉沉的道:「我那老頭兒死了都三十年了,他死時給我留下一女一男,女的十二歲,男的只有兩歲。女兒十七那年,被蒙古惡狗虜走,至今不聞音訊,我帶著孩兒來到這兒避禍,一過就是二十一年。由於我那畜生是獨苗,自幼嬌寵得慣了,長大不學好,專幹些偷雞摸狗、翻牆越門的勾當,弄得鄰里怨氣沖天,我幾次想把那畜生送到官府,想到我這下半生要靠他養活,也就忍了下來。三年前,我那畜生跟北村肖老頭家那個畜生肖成一道去城裡玩耍,從此不見回來。我那畜生丟便丟了,可憐肖大叔他因兒子失蹤,氣下了病,不出一個月便也死了。三個月前,肖成那畜生不知從何處帶回一個媳婦兒,聽得他爹已死,也哭了一場。鄉親這幾年剛得安生,見肖成又回來了,大家又喜又怕,都不敢跟肖成說話。我這老婆子一無子女,二無雞狗,又因兒子與肖成一齊丟失,當然敢去問肖成我那兒子到了何處。一連問了數次,肖成一忽兒說東,一忽兒又說西,口中沒個準兒,我也就不再多問了。可喜的是肖成這小子回來後大變了模樣,不但不再偷盜了,而且人也變得很是勤快,種田耕地、打草砍柴,幫東家、助西家,鄉鄰都很喜歡,就連我這幾個月燒的柴,吃的水,都全是肖成一人弄的。那小子這次回來,不但人變好了,手腳力氣也變了不少,田里四五個人幹的活,他一人就能幹下來,三四個人抬的東西,他一個人扛了便走。想到當年我那畜生一道兒跟肖成失蹤,這當兒若回來……」正說著,房外「卡嚓擦」一聲炸雷,驚得老嫗登時住了口,少傾工夫便見大雨傾盆而下,中間還夾著冰雹,打在房頂瓦片上叮叮噹噹,掉在地上蹦蹦跳跳。   透過雨幕,只見村北口十餘丈處一農家跑出一人來,不顧大雨澆身,冰雹砸體,左手拿一銅盆,右手不停撿起地上的冰雹放入盆中。葉驚風見狀奇道:「那漢子這當兒撿冰雹做甚麼?」那老嫗道:「那小子便是肖成,說起這時撿冰雹,老婆子倒又想起一件事來。肖成夫妻剛回來時是春二月,那時冰雪消融,天上下起第一場雨來,肖成那小子也曾用盆接過雨水,老婆子問他做何用時,他說是為了治一種大病……」聽到這兒,葉驚風叫道:「春雨治病,撿冰雹?那肖成是正……」話到口邊,猛地頓住,老嫗奇道:「公子說的甚麼,老婆子怎麼不懂?」葉驚風笑道:「沒什麼,晚輩是說那肖成正在學好。」老嫗臉色更奇,道:「積春雨,撿冰雹也是學好嗎?」葉驚風笑道:「大娘有所不知,近幾年來,人間生出一種怪病,病發時身上又疼又癢,哭笑不得,並且想活活不成,想死死不了,最是折磨人……」老嫗聽到這裡忍不住驚叫道:「那是甚麼病?老婆子活了六十一年,從未聽說過有這種病,難道是上天又降下災禍,派瘟神來到人間,要讓世人受苦嗎?」言罷臉色一寒,不勝畏懼。   葉驚風想到自己也有此「病」,苦苦一笑,道:「雖說不是瘟疫,卻也與瘟疫差不多,不過這病不同瘟疫之處便是有藥可醫。相傳這治病之藥配製甚難,單藥引便須春來首場雨,夏來首場冰雹,秋來首次降霜,冬來首場白雪……」未待葉驚風說完,那老嫗已撲通一聲面向門外跪倒,對門外天地大磕其頭道:「多謝老天保佑,多謝老天保佑……」禱念不止。   待老嫗禱告畢了,葉驚風問老嫗道:「大娘,令郎雖出門三載不歸,但肖成能回來,令郎說不了也能很快回來。也說不了令郎這當兒正在路上呢!晚輩常於外面奔走,說不了何時能見著了令郎,待晚輩見到他時定囑咐他快些回來。只是晚輩一不知令郎之相貌,二不知令郎之名姓,當真見了也不識……」話未說完,那老嫗已抓住葉驚風雙手道:「我那畜生高高瘦瘦,長得也不醜,白白淨淨的,今年三十二歲,他姓鄧,叫一民。公子爺若能在外面見到我那畜生,就教他快快回家,既便公子爺見不著他,公子爺有這個心思,老婆子我也要給公子爺你燒高香了!」葉驚風笑道:「燒高香大娘倒不必了,大娘只禱告著晚輩盡快見到令郎便行了!」二人說了良久,看看門外大雨已停,葉驚風起身欲走時,老嫗忽爾扯住葉驚風道:「公子爺,我老婆子有一事倒忘了給你說了,我那畜生至今不回,說不了是嫌這家裡窮不想回來,你見到他時就說我今年到山裡鋤地時鋤出一罐金子,這當兒家裡不但蓋了新房,還請了兩個丫鬟。那畜生若不相信,你就給他說我已給他娶了個媳婦兒,教他快回來跟媳婦兒圓房,老婆子我裘水蓮都六十一了,急著抱孫子呢!」葉驚風淡淡一笑,道:「大娘放心,晚輩一定將話兒捎到!」摸出十兩銀子給了老嫗,牽馬出了柳樹灣村。   由於斷定肖成及裘水蓮之子鄧一民均成了正陽妖教弟子,葉驚風正找不到正陽教下落之際,當然不肯輕易放過如此良機。葉驚風跨馬在山野閒轉了良久,待到掌燈時分,從外返回,村邊樹上拴好馬匹,隻身向肖成家走來。葉驚風推開肖成家門,開門見山地便問道:「肖成,你在正陽教中司掌何職?」   肖成時下正在低頭用飯,聽得有人問話,猛然一驚,抬起頭來,見門口站著一個相貌英俊的年青男子,著一襲淺藍色江綢長袍,頭裹銀白色生絲方巾,貌似一富家子弟,遂問道:「閣下何人?」葉驚風道:「在下賤名,不足掛齒,在下只想知道你在正陽教中司掌何職?」肖成仔細打量了葉驚風一番,緩緩站起身來,嘿嘿一笑,忽地躍起,雙拳如疾風般向葉驚風打來。葉驚風全未料到肖成會不問來由,一上來便跟自己動武,忙將身子一側,讓開肖成雙拳,左掌向上一撩,撩開肖成雙臂,左足橫裡一掃,肖成雙足登時站立不穩,向前撲倒。葉驚風見肖成武功如此不濟,心中一寬,不待肖成跌倒,雙手一抄,抓住肖成後衣領,手上順勢封了肖成穴道。   這當兒,內屋一婦人手持一對雁翎刀,挑簾走出,呼呼數刀,砍向葉驚風,刀法凌厲狠辣,破顯威力,葉驚風心裡叫道:「這婦人之武功可比肖成高明不少!」當下丟開肖成,將身一挫,躲開那婦人數刀,雙手運使如電,只向那婦人兩柄雁翎刀背上拍擊。那婦人自幼習武以來,從未遇到過如此高手,一時只覺得雙刀上如綁了大石,刀法施展大為受阻,極不靈活,一個不留神,左手雁翎刀被葉驚風揮掌格飛,身子受力不住後退數步,知道不是來人對手,右手橫刀向自己咽喉上抹去。   葉驚風見狀大驚,搶上一步,抓住那婦人手腕,往外一扭,奪了雁翎刀,扣住那婦人脈門,喝道:「你夫婦尚未回答在下所問,想死卻也沒這般容易!」那婦人脈門被扣,半邊身子酸麻難當,使不出半點力來,雙目惡狠狠地盯著葉驚風道:「你待怎樣?」葉驚風道:「我只問你在正陽教中司掌何職?」那婦人冷冷的道:「正陽教是甚麼東西,老娘不知!」葉驚風手上一用力,直捏得那婦人手腕欲斷,面色青紫,口中喝道:「你若不知正陽教,又怎的知道採集春雨、夏冰等配製『同心一體』針解藥所用藥引等物?」那婦人強忍手腕上劇痛,冷冷的道:「採集春雨、夏冰便是為了配製『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嗎?老娘倒是聞所未聞!」葉驚風哼地一聲,道:「誰不知正陽教主以『同心一體』針逼迫天下人歸附正陽教?誰不聞中了『同心一體』針之人須每年服一次妖教之鎮痛神丹?誰不聞正陽教這數月來為朝廷及武林中人所查找剿除?誰不聞當今這武林盟主曾告訴常青、石廣朋二人配製妖教『同心一體』針毒之解藥須以春來首場雨,夏來首場冰雹等物為引?正陽妖教數月來不聞於江湖,誰不知道這是妖教用了『化整為零』之法將弟子遣散入民間?你說你們不是正陽妖教弟子,這當兒收集這春雨、夏冰做甚麼用?如今這正陽教妖人遍佈天下,他們若知道你們暗中配製這『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哪有不取你們性命之理?你說你不識正陽教,何人可信?」   那婦人哼哼一笑,道:「能配製出『同心一體』針之解藥便是正陽教弟子了?當今天下誰人不知正陽教不但禍害武林,為武林中人所不齒怨恨,我們配製這『同心一體』針之解藥正是欲引出正陽教弟子,以便順籐摸瓜,牽出妖教秘址之所在,然後通告天下,合力剿除正陽妖教!」葉驚風嘿嘿一聲冷笑,道:「如此說來,倒是在下錯怪了你們夫妻二人?以你二人之武功,在武林中也非同常人,你二人有此身手,聲稱不是正陽教弟子,又是何門何派弟子?」那婦人將眼一翻,道:「你小子不說出自己何門何派,我們夫妻二人又為何要說出自己是何門何派的?」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在下大廟不收,小廟不受,乃武林中一孤魂野鬼,無有門派。」那婦人也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夫妻二人也是閒雲野鶴,無有門派。」   葉驚風見那婦人腕疼之下氣已發喘,臉上仍是鎮定自若,心中暗讚道:「這婦人倒也硬朗!她若執意不承認自己是妖教弟子,那該如何是好?」手上勁力一收,道:「大嫂真的不願告訴小弟妖教之所在嗎?」那婦人揉了揉手腕,道:「你找正陽教有何貴幹?」見那婦人語氣有所緩和,葉驚風道:「正陽教倒行逆施,天下人所不容,在下正欲找出妖教藏身之所在,一舉剿滅了正陽教!」那婦人哼地一聲,道:「正陽教中高手如雲,單憑你小子一己之力,就想滅了正陽教?」葉驚風道:「在下如今雖只是單槍匹馬,可只要找到了妖教之所在,在下自有辦法通知天下豪傑,一同前往剿滅妖教!」那婦人斜了葉驚風一眼,道:「你小子好大的口氣!你又不是武林盟主,怎能讓天下豪傑聽的號令?」葉驚風笑道:「不巧在下正是武林盟主。」那婦人面色一奇,道:「你真的是葉驚風葉盟主?」葉驚風笑道:「正是在下!」   那婦人聞言神色更奇,便是地上躺著的肖成也「咦?」的一聲,道:「你既是葉盟主,為何只身一人行走江湖?」葉驚風解開肖成穴道,笑道:「箇中原因葉某一言難盡,葉某只想問你們二人妖教如今藏身何處,二位若能見告,葉某感激不盡!」那婦人看了丈夫肖成一眼,道:「如果你真是葉盟主,小女子這裡不妨告訴你,正陽教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化整為零,散入了民間,有的化作農戶,有的化作商賈,有的化作儒士,有的化作僧道,只有教主、副教主、岳王、綠柳別院弟子及正陽八使、內壇五堂等少數弟子未散開,如今藏在一個隱秘的所在,究竟藏在何處,我們夫婦二人在教中職份甚低,無從得知。不瞞你說,我們夫妻二人正是正陽教弟子,都是青木壇……」話未說完,肖成打斷妻子之言,疑惑不定地問葉驚風道:「你真的是武林盟主葉驚風?」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葉驚風有甚麼好,在下何必冒認?」肖成道:「葉驚風被皇上封為武林盟主,官同三品,同時賜宅賞金,聲望何等尊崇?你若真是葉驚風,又為何不在京城安享清福,隻身一人來到這荒村野莊,受這旅行之苦?」葉驚風笑道:「肖大哥有所不知,小弟出身武林,平素閒散慣了,受不得朝廷中約束,出來走走有何不好?再說肖大哥應當知道朝廷封小弟為武林盟主,目的便是讓小弟查找正陽教藏身之地,小弟若老坐在京城中,朝廷怎能願意?」肖成道:「如果你真的是葉驚風,你就應該知道配製『同心一體』針解藥之藥方,你能不能說來讓我夫婦二人聽聽?」葉驚風笑道:「如果你夫妻二人真的不知正陽教之所在,並且真的不是妖教弟子,葉某自會告訴你二人藥方,只可惜你二人不僅是正陽教弟子,而且又知道如何能找到教主等人藏身之所在而不肯告訴葉某,葉某如何給你們說藥方?」   肖成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門外,悄聲道:「我夫妻二人在正陽教中職份甚低,根本無法知道教主等一干人藏身何處,不過你若能告訴我二人藥方,我可將正陽教解散後之聯絡方法說與你知。」葉驚風大喜道:「如此甚好,葉某這便告訴你二人藥方,你二人聽仔細了。這『同心一體』針上所喂之毒乃七花七蟲七草共二十一味毒物配製而成,解藥當然也是七花七蟲七草共二十一味藥物。單說這七花便由冰山紫燕、深海石花、荒漠赤蘭、點蒼鳳冠、華頂白雲、鍾山金梅、東嶽鳳仙、峨嵋墨葵七種奇花。冰山紫燕生於西域冰山上,葉狀如蘭,花作紫色燕飛之型……」一口氣將這二十一種花、草、蟲細述了出來。這二十一味藥物本屬烏有,肖成夫妻二人聽了當然識不出真偽,一時信以為真。胡謅編造原是葉驚風之拿手好戲,第一次用「九花九草九蟲」配製的「喪陽散」唬住了血手潘安,這當兒再唬肖成夫妻,不過故伎重演,略費些心思罷了。   葉驚風所述的七花七草七蟲當真驚奇絕妙,肖成夫婦二人聞所未聞,不由得深信不疑,當下道出了正陽教弟子散入民間後的聯絡找尋之法。   葉驚風離開柳樹灣村,騎上馬兒,信馬由韁,亥末時分,來到亳州,入城買來一身石青色衫褲,扮作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儒士,找客棧宿了一夜。次日起來,葉驚風穿戴好衣襪,會了房錢,牽馬入市,緩行細看,過了多時,便見街道上過來了三個衣衫左袖及左腿褲管高高挽起之人,葉驚風心道:「這便是肖成夫婦二人所說的妖教中稍有職分之人了?!」輕輕搖著折扇,沖那三人「咳、咳」兩聲,那三人見葉驚風左袖及左腿褲子均向上捲著,當下也「咳、咳」兩聲。   葉驚風見那三人有應,心中登時大喜:「看來這三人確是正陽教妖人了!」當下上前問道:「三位大哥可知去西山怎樣走?」那三人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接話道:「在下不知西山在何方,只知有東山,不知閣下願不願去東山?」葉驚風笑道:「在下問經西山,其意便在找到東山,有道是『日不落西,不能東昇!』到了西山,不難找到東山。」那人微微一笑,道:「我三人這裡便往東山,閣下若願意,這便同行如何?」葉驚風笑道:「如此甚好!」當下默不作聲地隨於三人身後出了亳州城。   上面幾句對話全是正陽教中弟子聯絡時的切口,葉驚風從肖成夫妻二人口中得知後牢記於心,萬未想到第二日便排上了用場。正陽教自化整為零退出山西中條山後,教中弟子四散各地,為了聯絡方便,約定教中弟子平日裡必須將左袖及左褲管挽起以便識別。為防別人誤仿,相見時以咳嗽二聲再加以區別。為了防止有人誤打誤撞,在咳嗽兩聲後又加上幾句切口,話中「西山」是指正陽教眼下隱退江湖如同日薄西山,「東山」是指正陽教眼下隱退,正是蓄勢待發,東山再起。經此一問一答,便可完全確定對方是不是教中弟子。正陽教創立未久,卻發展奇速,教中除正副教主外便是護法、護教等八使,教中設金、木、水、火、土五壇,再加上內壇共六壇。外五壇除了三十六天罡星使及七十二地煞星使外,另有數十至數百散徒,至今整個正陽教不下五千弟子。這五千餘人突然消逝於江湖中,最好的方法當然是化整為零,四散各地,只留少數原在武林中有頭有臉之人及司掌要職之人隨同教主隱於一個神秘的地方。正陽教解散後,各壇三十六天罡星使及七十二地煞星使散佈各地做聯絡,這幾百人均挽袖卷褲,至於肖成夫婦二人,均是青木壇下之散徒,當然不用四下往來,挽袖卷褲行於江湖中了。由於這數千正陽教弟子體內均有「同心一體」針,中針前後時間不一,隨時都有人需用鎮痛丹,故而教主便命各壇天罡星之首天魁星,地煞星之首地皇星共十人分散各地,秘密隱起,掌管少許鎮痛丹,命其餘星使帶著需用鎮痛丹之人前來領取。葉驚風體內「同心一體」針距發作之日不過一個月時間,眼下要緊之事便是先騙來鎮痛丹,然後通知天下各大小門派及朝廷突然發難,一舉剿滅正陽教。如今雖然得知了正陽教妖人之聯絡方法,但並不知道教主等一干人藏在何處,並且又未得到鎮痛丹,葉驚風當然不能將此聯絡之法說出,以免打草驚蛇,壞了大事。   跟隨那三人出了城後,見左右無人,葉驚風輕聲道:「三位仁兄,聽說這幾日裡朝廷已派葉驚風出了京城,暗查咱們兄弟,那葉驚風神通廣大,不久後必然查到教主他們藏在何處而帶人跟咱們為難。到那時可就苦了咱們這些弟兄了,教主等人若身遭不測,咱們日後可該到何處去領取鎮痛丹?」那三人聞言均是神色黯然,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白淨漢子道:「怪只怪教主不知為了何事,派弟兄們去刺殺太子朱標,指使朱元璋那狗皇帝大怒下派葉驚風那小子來查詢咱們並剿滅了咱們。不過也多虧葉驚風那小子行動慢了,讓咱們得以輕鬆離開中條山正陽宮,不然這聖教只咱們四五千弟兄,怎是葉驚風那小子所率數萬人之對手?你老兄所憂的也是個道理,如今咱們聖教弟子不但不容於朝廷,而且也為武林各大小門派所不容,這幾個月來咱們幾乎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許多人都聽說葉驚風那小子知道『同心一體』針解藥的配製之法,這數月來已有許多人開始採集春雨、夏冰了,咱們如今真的既盼著葉驚風率領天下武林中人找到聖教,又盼著葉驚風永遠打聽不到聖教主等人下落。這位老兄你可曾想過,如果教主等人被殺了,葉驚風那小子又配製不出解藥來,咱們這些人豈非將隨著教主等人一塊兒殉身?如果葉驚風永遠找不到教主等人,咱們這一生豈非永遠這般躲躲藏藏地活著?」   葉驚風聞言長歎一聲,道:「若不是家中尚有老父老母及妻子兒女,在下早就入了京城,去投靠葉驚風了,就算他配不出解藥來,在下死在他那裡也勝似這般藏頭藏腦地活著。」那白淨漢子也歎道:「咱們這裡兄弟幾人又有誰不是這樣呢?可是……嗨!不說了,這位兄台,敢問兄長你家在何處,及時歸順的聖教?」葉驚風道:「在下家住山東,去年六月才歸順的聖教。」那白淨漢子道:「如此說來兄長倒比小弟等三人晚了三個月,敢問兄台現在哪一壇下?」葉驚風道:「在下如今在青木壇常壇主座下,地煞赤火狐肖成便是。」那白淨漢子笑道:「如此說來兄台在聖教是無有職分之人了?」葉驚風笑道:「在下武功低微,為人又老實,承蒙聖教主不棄,收留了在下於教中,在下已深感大德,哪裡還敢望著有職有分?小弟見三位兄台氣宇不凡,定有非凡藝業,敢問三位兄台如今在教中司掌何職?」那白淨面皮漢子笑道:「我們三人雖無有什麼不凡藝業,幾手莊稼漢的把式倒也看得過去。我們三人本是同鄉,家在豫西韓城,自去年春三月歸順聖教後便在白金壇下,小弟如今是白金壇地煞七十二星使之五十六星使地銳星使——」指著另二人道:「這位韓世傑韓大哥為白金壇三十六天罡星使之二十一星使天鑽星使,這位韓忠貴韓兄弟為白金壇地煞七十二星使之六十九星使地鑽星使。我們三人中我與韓忠貴韓兄弟本是同門師兄弟,哥兒倆武功半斤八兩,至於這位韓世傑韓大哥,卻自由拜少林俗家弟子王慶為師,學得一身正宗少林武功,我師兄弟二人跟他相比,那可是天壤之別了……」將自己及其他二人之家世來歷說與葉驚風,葉驚風聞言心中大喜。   跟隨了韓世傑等人三日,與三人混得熟了,葉驚風聲稱自己體內之「同心一體」針不日便將發作,央求三人帶自己去求鎮痛丹,韓世傑等人便帶葉驚風來到東京汴梁城北一個叫廣平鎮的村子去找一個叫元廣漢的人。那個元廣漢是白金壇三十六天罡星使之首天魁星(正陽教五壇天罡星之首,地煞星之首均為天魁星、地皇星,其餘人根據所在一壇,以其壇命名。如白金壇星使須用「金」或「金」字為偏旁部首;青木壇星使須用「木」字或「草」字;烈火壇須用「火」或「日」字;黑水壇須用「水」字或「血」字;黃土壇須用「土」或「石」字。這些一半出自肖成夫婦二人之口,一半出於韓世傑三人之口,葉驚風聽後當然牢記於心。)如今是個五十出頭的老者,個頭不高,卻膀大腰圓。元廣漢見韓世傑等人帶了葉驚風前來,他雖不識得葉驚風,卻識得韓世傑等三人,出門迎面笑道:「天鑽星使,地銳星使,地鑽星使,你三人今日來找我有何事?」韓世傑笑道:「兄弟們特來向天魁星老兄你討一枚鎮痛丹,這位肖成肖兄弟體內神針將發作了!」元廣漢笑道:「好說,好說,兄弟們稍等,待元某給你們取來。」入內不久,手捏一枚黑色藥丸遞給葉驚風,笑道:「這便是本教神丹鎮痛丹,肖兄弟快吞下了!」葉驚風接過丹丸,心中暗笑道:「***,想不到這鎮痛丹得來如此容易。」將黑色丹丸放於口中吞下。   那丹丸入腹不久,便覺一股涼氣從腹中四散開來,葉驚風大感不妙,叫道:「這是不是鎮痛丹?」元廣漢只笑不語,葉驚風漸感渾身冰涼,肢體如凍僵了一般,心下又不免大驚,叫道:「你——你——」只說了兩個字,頭中一昏,便不省人事,倒了下去。   待葉驚風醒來時,發覺自己被幾根牛皮繩捆著,同時身手多處穴道被封,面前高高矮矮的站著數人,其中那個元廣漢似笑非笑地問道:「閣下到底是甚麼人?」葉驚風開口道:「屬下青木壇赤火狐肖成便是!」元廣漢哈哈一笑,道:「你是青木壇赤火狐肖成,那你看看此人是誰?」用手指著身後一人,那人神情頹萎,正是肖成,葉驚風見肖成被擒,知道自己行跡已敗露,冷冷的盯著元廣漢道:「老子不是肖成又怎樣?」元廣漢笑道:「我們早知道你不是肖成,你自從離開京城以來,日夜盡在聖教弟子監視之下,哈哈……葉驚風,如今你行跡敗露,又落入我等手中,你小子還有何話可說?」葉驚風笑道:「葉某行跡敗露,知道難逃一死,可葉某既能找到你們這些縮頭烏龜,天下豪傑必然也能找到,莫忘了葉某此時乃是皇上欽命的武林盟主,掌管著天下武林……」話未說完,屋內有人哈哈一笑,道:「是武林盟主又怎的,如今你落入我等之手,還能做出甚麼文章來?」話音一落,屋內走出三個人來,三人都為葉驚風所識,其中那個體態肥胖、個頭高大之人是妖教八使之一的左護法慧真,那個高挑身材,相貌醜陋者乃八使之一的右護法無塵,另一個四十來歲,相貌儒雅者卻是八使之一的右領壇徐繼宗。見到這三人,葉驚風心中暗道:「這次老子之命休矣!」面上哈哈一笑,神定氣閒的道:「葉某今日在此得會三位真是不易啊!你們今日雖拿了葉某,可葉某此前早將你們這些縮頭烏龜間相互聯絡之法公諸於世了,說不了什麼時候朝廷及天下武林正派人士就來剿殺你們了,哈哈……」慧真也哈哈一聲,笑道:「可笑,可笑,可笑之至!你***臭小子放甚麼臭狗屁!你小子自出京城以來,我們三人便一直跟隨於你身後,你小子放甚麼屁,拉甚麼屎,豈能瞞過我等?莫說這幾日來你小子根本無有將聖教弟子聯絡之法公諸於世,便是說了,有了知情者,聖教也是見一殺一,見百殺百!」葉驚風笑道:「你***臭烏龜們既然暗中跟著老子,為何不趁機動手殺了老子?」慧真道:「若不是聖教主有令,我們怎能容人活命至今日!」言下憤恨不已。   葉驚風當然知道慧真等人不殺自己必有原因,當下哈哈一笑,道:「葉某真想不到教主如此抬愛,葉某這裡真該謝謝教主不殺之恩了。」慧真道:「教主不讓我們殺你,並不等於教主他老人家不殺你!教主他老人家每每提及你小子時,無不咬牙切齒,還有那岳王莊歸順聖教後,岳王別院中弟兄念及你時『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魔,無不想將你碎屍萬段!你小子今日不死,日後到了教主面前,哪裡還有 小子的活命?」葉驚風笑道:「這許多人都想殺了葉某,葉某能活至今日倒也真是個奇跡。你三個縮頭烏龜既然一直跟著葉某,自然知道萬俟姑娘身在何處,老子既然落入你等之手,生死不能由己,今日能否見告一二?」慧真哼地一聲,道:「你小子休提萬俟姑娘,她如今不但在聖教,而且還成了聖教之聖女,同時聖教主有令,聖女也願意,不日聖女將與白副教主成婚,我們……」話未說完,葉驚風已叫道:「萬俟姑娘果是被你們虜了去?她要跟白鳳閣成婚?你胡說,她不會的,她不會的……」慧真嘿嘿一笑,出重手點封了葉驚風身手數十處穴道,包括啞穴,然後用黑布將葉驚風雙目緊緊蒙上,丟於一大車中。   在車中顛顛簸簸地不知躺了幾日,雖然一路上慧真等人也有解開葉驚風雙目上所蒙黑布,以便葉驚風吃飯,解手之便,但那時總是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房中,葉驚風不但辨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而且也辨不清慧真等人帶著自己往何方走。如此吃了二十八次飯後,葉驚風被揪下車來,被人押著走了很長一段路,臉上黑布被揭開,同時有人解開葉驚風身上啞穴。葉驚風見自己處身於一個寬敞明亮、宏偉雅淨的大殿堂內,殿堂正中一太師椅上坐著一個面戴紫金面具,頭頂鑲玉金冠,身著寶藍色長袍之人,那人由於坐於椅子上,看不出身材有多高,但從那人所穿長袍之寬大上可看出那人身材不甚高大,也頗為削瘦,葉驚風知道此人有可能便是妖教教主。妖教主身坐站著一個三十來歲,面如冠玉的書生,葉驚風識得那是妖教副教主白鳳閣。再往妖教主身右看是,但見他右邊站著一個美艷如花,令人迷醉的少女,見到那少女,葉驚風一顆心兒幾乎跳將出來,忍不住叫道:「蘭姑,你這幾日來可好嗎?」   那少女正是葉驚風這幾日來日思夜想的萬俟蘭馨,葉驚風本以為萬俟蘭馨會驚奇無比地跟自己打招呼,不料那萬俟蘭馨此時卻如同不認識葉驚風,也如同那少女不是萬俟蘭馨一般,對葉驚風視而不見,臉上冷冰冰的,木頭人兒一般。見萬俟蘭馨如此,葉驚風心下大奇:「難道這姑娘不是蘭姑?」仔細看向妖教主身右那少女,見那少女之眉目、口鼻、額腮無一不是萬俟蘭馨的模樣,葉驚風心中又思忖道:「此前慧真老賊禿說過蘭姑確在他們教中,而且被妖教主任命為聖女,那聖女之職分與副教主相差無幾,如今白鳳閣站在妖教主身左,站在妖教主身右者定是聖女!既然那少女是妖教之聖女,就一定是蘭姑,要不然天下哪有相貌如此相像之人?」再看哪少女臉上若籠寒霜,見到自己如同見到陌路人,葉驚風心下大傷:「蘭姑與我分別了這許久,這幾日來她身在妖教,一定是妖教給她餵食了什麼健忘之藥,使她忘掉了前生所有事,以致如今不識我了。要不然就是蘭姑她受不過逼迫真的答允嫁給白鳳閣,怕我見了傷心,故意不理睬我,要不然她為何這般對我?」想到這裡,葉驚風心中又畏懼又悲傷,雙目熱辣辣地盯著萬俟蘭馨,又開口道:「蘭姑,是你嗎?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葉驚風呀!」見萬俟蘭馨冷冷望了自己一眼,然後將目光側向一旁,葉驚風心中寒冷如冰。   這當兒,那個太師椅上戴著紫金面具之人道:「葉驚風,你萬未想到今日會到了這裡,成了我正陽教之階下囚吧?」葉驚風一雙眼睛一直盯在那個極似萬俟蘭馨的少女身上,只盼那少女根本不是萬俟蘭馨,也盼那少女果是萬俟蘭馨,能轉過臉來看自己一眼,對那人之問話聽而不聞,那人微微怒道:「葉驚風,本教問你話呢,你為何不答?」葉驚風終於見到那少女粉腮稍稍一轉,目光看向自己,可那目光仍是冷若冰霜,葉驚風哀聲道:「蘭姑,你真的不識我了?」太師椅上那個教主大怒道:「帶聖女下去,拿拔舌鉗來——」兩個白衫少女過來參扶了那少女,走出殿堂,那少女從葉驚風身邊走過時偷偷看了葉驚風一眼,目光中現出無限關切之情,雖然轉瞬即逝,葉驚風心中卻狂喜無限:「她果是蘭姑,她終是未忘我!她如此待我,不過是情勢所迫!既為情勢所迫,我又何必逼她?」心中狂喜之際,忽感有人捏開自己嘴巴,有一冰涼堅硬之物到了口中,夾住了自己舌頭,葉驚風大驚下叫道:「你們要做甚麼?」舌頭被鉗下吐字不清,連自己也辨不出自己說的是什麼。   太師椅上那教主道:「原來你會說話嗎!放開他!」說話聲音稚嫩,彷彿出自一個十餘歲的少年之口,葉驚風心下大奇:「難道這個妖教教主是個ru臭未干的少年?」見那幾人鬆開自己後恭敬退下,葉驚風叫道:「老子當然會說話!」那妖教主道:「在本教面前稱老子,當真活得不耐了,左右賞他幾個耳刮子!」旁邊有人過來在葉驚風雙頰上劈劈啪啪一陣亂打,直打得葉驚風雙腮紅腫,口中血出,那妖教主才嘿嘿一笑,道:「莫打了--」待那幾個白衫少年退下,妖教主又道:「葉驚風,本教問你,戴晨鶯到底在哪裡,誠信大師到底在哪裡?」   葉驚風此前一直認為正陽妖教教主不是誠信大師便是戴晨鶯,後來正陽教行刺太子及秦王時,葉驚風雖然又懷疑這教主就是秦王,但總以為秦王朱楝不可能親自去做這個教主,既便正陽妖教受他指使,他也只會任命另外一人去作教主,只不過這個教主是個傀儡罷了。自從慧真等人擒了自己,揚言教主有令不殺自己時,葉驚風就開始覺得這個妖教主定是一個極為神秘之人,因為如果正陽教主是秦王所任命,他決不會不殺自己。此時聽了妖教主如此問話,葉驚風心下暗道:「看來這妖教主果然不是戴晨鶯或誠信大師了,否則他怎會向我打聽此二人之下落?聽此人口音,彷彿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當然不是秦王朱楝。此教主若不是此三人,又會是誰?」大奇下說道:「你若答應讓萬俟姑娘隨了葉某離開此地,葉某便告訴你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正陽教主哼地一聲,道:「萬俟蘭馨如今已是本教聖女,並答應嫁給白教主為妻,適才你也看見了,人家見到你如同見到不相識之人,便是本教主答應讓你把她帶走,她又怎會跟你走?葉驚風,你莫做夢了,人家萬俟姑娘早對你死了心,因為你體內有『同心一體』針,若得不到本教之鎮痛神丹,便不死也同廢人一般,人家冰清玉潔、神仙一般的姑娘,怎會跟了你小子受苦?再說你小子如今是欽命武林盟主,我聖教好不容易拿到了你,又怎會放了你?」葉驚風道:「既是如此,你們就無法從葉某口中得知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了。」   正陽教主冷冷笑道:「你今日不說,明日不說,總有一日你會說的!莫忘了你體內之『同心一體』針不足一個月便發作,到那時不愁你不說出此二人下落!來人哪——將葉驚風押入地牢,派人嚴加看守!「一聲喝畢,旁邊過來兩名白衫年青男子,押了葉驚風出了打殿堂。   出了打殿堂後,葉驚風被二青年男子押著繞過兩幢高大宏偉的樓閣,越過一個五六丈長,兩丈多寬的蓮花池,經過一個月洞門,來到一小花園中。那花園佔地約有半畝,中間種有玫瑰、月季、牡丹、芍葯等十餘種花卉,花園中堆了五處假山,假山上也種有各色花草,其間小石徑往來相通,聯著五處假山,雖值盛夏,可到了此處,頓感此處清幽涼爽,舒適無比。葉驚風見到這宅院如此規模,心下暗道:「看這宅院,雖比不上應天皇宮,卻也是人間少見,這裡到底是甚麼地方?」   那二青年男子押葉驚風來到正中央一假山處,伸手在假山正中一凸起的石頭上一按,假山中咯吱吱一陣響動,山上露出一個洞穴來,二青年白衫男子押了葉驚風入了洞穴。入洞後,背後假山之石門自動關閉,二男子押了葉驚風沿台階往了走了數丈,打開洞中一道石門,押葉驚風又前行數丈,最後打開一鐵門後,將葉驚風手足用鐵鏈銬住,解開葉驚風身手繩索,關上鐵門走開。   那鐵門一關,牢內登時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葉驚風時下穴道未解,動彈不得,不能到四周摸索,只得靜靜地躺於地上,以待穴道快快自解。往地上一躺,只覺貼身之處森涼透骨,饒是內勁深厚,葉驚風仍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心下暗道:「這地上鋪的甚麼東西?莫非是塊鐵板?」黑暗中根本看不到身前之物,想到自己所以如此,全因自己耐不住京中寂寞,帶了萬俟蘭馨出了京城,以致落得如此下場。到如今不但未有弄到鎮痛丹,而且又與萬俟蘭馨失散落入正陽妖教之手,那妖教主逼自己說出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自己根本不知,又能說出些甚麼?如果自己一直不說,必將永遠被關在這地牢中,萬俟蘭馨雖是正陽教聖女,可也被迫要嫁給白鳳閣為妻,自己若一直出不去,怎生救得萬俟蘭馨?先前雖然找不到妖教中人,可自己一直跟萬俟蘭馨在一起,如今雖找到了妖教之老巢,卻永遠無法見到萬俟蘭馨。葉驚風想到這裡,暗悔自己不該帶了萬俟蘭馨出京城來尋找正陽妖教以得鎮痛丹,若是那樣,自己怎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悔恨之下,葉驚風又暗想到:「正陽教主囑咐屬下不殺我,難道真是為了從我口中打聽到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正陽妖教中妖人自從歸附了妖教後,武功突飛猛進,難道他們練的不是《龍象玄經》上武功?若非如此,那妖教主又向我打聽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二人下落作甚麼?如果這妖教主不是戴晨鶯或誠信,又不是秦王朱楝,那麼此人又會是誰?此人帶了妖教中有頭有臉之人來到這裡,這裡亭台樓閣、曲池畫廊、山石花園,決非尋常人家所有,難道這裡真的是秦王朱楝之王府?如果這裡是秦王府,那麼這個妖教主又是何人?此人說話時聲音清朗純正,又隱隱透著稚嫩之腔,倒是一個ru臭未干的臭小子,他若是一少年男子,為何不自己娶了蘭姑為妻,卻讓白鳳閣娶蘭姑為妻?此人年紀青青,便做了正陽教主,看來此人必定出身不凡,可天下出身不凡的少年又有幾人?秦王朱楝能指使正陽妖教去行刺太子,大鬧禁宮,最終害死太子,說明這個妖教主與他關係非同一般!秦王朱楝時下年近四旬,若有王子,長者二十來歲,幼者也有十餘歲,難道這個教主是朱楝之子?」想了許久,不得其解,葉驚風心下叫道:「管他是何人,既然他一時不殺我,眼下要緊的是盡快想法逃出此牢!」當下不再胡思亂想,靜下心來暗自調息運氣,一面抵禦身下之寒氣,一面沖解那些被封之穴道。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葉驚風身上被封穴道全被沖解開,葉驚風當下站起身來,往前走了數步,「咚」地撞在牆上,撞得額頭鼻端酸痛不已。用手往前一摸,著手處光滑冰涼,用手指敲打叮叮作響,卻是一塊鐵板。再向西周摸去,發現四面牆壁儘是整塊鐵板,用鐵鏈敲擊時,聲音沉悶,顯然那塊鐵板甚是厚重。摸了良久,忽然發現其中一堵牆上隱隱有一條細縫,細摸之下卻是一道鐵門,門上光滑無比,無有下手推拉抓摳之處。既然置身於一鐵牢之中,想穿牆逃出,顯然是白日做夢。葉驚風絕望之下又用力掙了幾下手足上鐵鏈,不但掙之不開,反而發現身上鐵鏈被牢牢固定於鐵牢四角,便是有人打開了牢門,自己被鐵鏈所牽,逃也逃不多遠。   沮喪下,聽得牢上吱吱一陣響動,隨著一陣腳步聲臨近,鐵門吱嚀嚀被打開,牢內徒現光亮。葉驚風於牢內見到兩個二十餘歲的妖教弟子,其中一人手捧一盞油燈,一人提著食盒及馬桶,二人將這些物事往牢中一放,其中一人道:「葉驚風,今日是六月初十,再過一個月便是你體內神針發作之時,這一個月內你若不說出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教主將永不給你鎮痛神丹。教主同時吩咐,下月初九副教主便要跟聖女成婚,你若不願這樣,就必須於七月初九前告訴教主此二人下落。另外我們每日清晨給你送一次飯,換一次馬桶,添一次燈油,你若何時想通了要出去,只須給送飯之人說你願意說出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我們自會帶你出去!」說罷將牢門一關,走了出去。   葉驚風早已餓得心慌,揭開食盒,見裡面放了六隻饅頭,一盆米粥,一盆青菜豆腐,當下吃了三隻饅頭,喝了些許米粥,借燈光仔細打量鐵牢。但見這鐵牢有兩丈見方,四壁及地板頂棚儘是鐵板,裝有鐵門之牆壁頂部有十五六個雞蛋大小的圓孔,顯是給牢中人透氣所用,牢門對面一堵牆下鋪了一層乾草,是為牢中人睡覺所用。葉驚風既然說不出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當然無法向正陽教述說,知道在這地牢中喊破了嗓子也無人理睬,當下躺於乾草上飽睡了一覺。醒來後開始盤算脫身之策,想了數十條,竟無一條令自己滿意,心中開始一日一日焦躁起來,每逢有人送飯前來,總是大罵大叫一通,有時招得來人一頓痛打,有時也能碰上個對自己不聞不見、默默無聲之人,不免令葉驚風奇心大起。留心觀察了幾日,葉驚風發現每隔二日便有一個對自己不聞不見之人,到得第三次趁那人不備,葉驚風抓過一看,卻見那人舌頭被割,耳鼓被刺破,是個既聾又啞之人,心下方自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幾人對我的叫罵聽而不聞,原來他們又聾又啞!妖教派這些人前來送飯,又是出於何因?」   又過二日,到得第十二日上,又有一個又聾又啞之人前來添燈油、換馬桶、送飯,葉驚風知道那人又聾又啞,一時也無有理睬那人。待那人提了馬桶欲走之際,葉驚風忽然看清那人面孔,發現那人是原來岳王莊弟子,自己二師兄,也就是班祥之父,班忠志門下二弟子秦洪。見到昔日同門中人,葉驚風心中怒火徒生,跳過去抓住秦洪一陣拳打腳踢,待心中怨氣稍洩,一腳將秦洪踢出,見秦洪哼哼唧唧地爬於地上喘息良久,掙扎著站起身來,滿臉淚水地關了鐵門,默不作聲地去了。想到秦洪被人刺破耳鼓,如今又被人割了舌頭,自己卻將他痛打一頓,葉驚風心下大為不忍,畢竟這個秦洪此前與自己是同門,自己怎能對同門弟子大打出手?想到自己打秦洪時,秦洪哼也未哼一聲,更不躲閃抵抗,去時又淚流瞞面,葉驚風心中更是不安,望著秦洪送來飯菜,腹中雖餓,卻無心食下。對著食盒默看了良久,葉驚風終於耐不住飢餓,抓起一隻饅頭便咬,不料一咬之下,被饅頭中一硬物硌得牙齒生疼,葉驚風心中復又大怒,飛起一腳踢碎食盒,裡麵湯菜灑得滿牢儘是。葉驚風踢碎食盒,又摔了手中饅頭,心中憤憤的道:「這個秦洪恁地可恨,送飯便送飯,卻在饅頭中裹了石頭,難道他猜到我要打他,故而事先在飯菜中做了手腳來提前報復?」想到自己適才打得秦洪不輕,心頭火氣大消,只見自己手中摔出的饅頭在地上一跳,登時裂成兩半兒,中間跳出一物事來,其餘饅頭掉於地上卻完好無損,葉驚風奇道:「這個秦洪既然要報復我,為何不將所有饅頭裡都裹上硬物?他僅在擺於最上面的一隻饅頭內裹了東西,難道有什麼深意?」   想到自己痛打秦洪時,秦洪默不作聲,秦洪挨打後臨走時滿面淚水,葉驚風心中靈光一閃,忙拾起那只饅頭中掉出的硬物,拿在手中一看,卻是一塊白布裹著一根一分多寬、薄如銅錢、一寸來上的小銼,白布上歪歪斜斜的寫到:「葉師叔,我是岳王莊班忠志之二弟子秦洪,知道你為奸人所害,今困鐵牢,特送小銼一把,你銼開鐵鏈後靜心等候,十二日後我再來救你出去。」葉驚風見此大喜,用燈火燒了白布,拾起幾隻未摔遠的饅頭吃了,當下精心去銼手足上鐵鏈。由於鏈粗銼小,葉驚風直銼了十日,方才將手足上鐵鏈盡數銼斷。到得第十二日上,果見秦洪推開牢門走了進來,葉驚風大喜下過去抱住秦洪,道:「秦師侄,真虧得有你了!」秦洪推開葉驚風,指了指自己口中及雙耳,葉驚風方悟秦洪不但聽不到任何聲音,而且也說不得話,至於秦洪何以如此,葉驚風卻難以猜想得到。   只見秦洪從懷中掏出一張皮製面具,卻是秦洪自己的模樣,秦洪將面具交給葉驚風,然後又脫下自己衣褲讓葉驚風換了,最後拿出一粒鎮痛神丹交給葉驚風。葉驚風這幾日來體內隱隱覺得疼癢,知道自己體內之「同心一體」針提前發作了,當下服食了鎮痛丹。見秦洪穿上自己脫下之衣褲,讓自己將他銬於鐵鏈中,只見秦洪用手指在地板上寫道:「五日之內,必救萬俟姑娘出去!赤二、黃一、紫三、碧半、白半、黑半、粉一五、籃一、和水摶丸三錢,速去,速去!」望著秦洪最後寫的幾字,葉驚風心中大惑:「秦師侄後來寫的是甚麼意思?」欲問秦洪時,秦洪推了葉驚風一把,又在地上寫道:「速去,速去!」葉驚風垂淚向秦洪做了一揖,戴好秦洪模樣的皮製面具,提了食盒及馬桶走出地牢。   跨出假山洞口,徒見強光,葉驚風雙目酸痛不堪,急忙閉上眼睛,但覺一股熱氣湧向身來,葉驚風急忙躲於一樹蔭下,待雙目適應了強光,葉驚風睜開雙目,只見東方紅日高昇,已是辰牌時分。正發愁不知該去何處時,只見南邊一月形門處走來一名白衫青年男子,那人對葉驚風微微一笑,向葉驚風招了招手,口中嘀嘀咕咕的道:「教主也真是,好好的人不讓去送飯,偏偏派這些又聾又啞之人前去地牢,命別人來接應指引,既然這般麻煩,派好人去地牢多方便!」待葉驚風走近,拿年青男子接過葉驚風手中食盒及馬桶,在葉驚風肩膀上一拍,沒好氣的道:「聾豬啞狗,滾蛋吧!」葉驚風又犯愁不知該去何處時,西側一月形門處一白衣少女向他招了招手,待葉驚風走過去後,那少女領葉驚風穿過兩重悄無人聲的院落,來到一個藍磚碧瓦的小院中。一入小院,撲鼻而來便是一股濃烈的草藥味,那少女引葉驚風來到小院中一房前,葉驚風見那排石塊砌成的房子被隔成九個小房間,每個房間均安裝著鐵門,鐵門都上著鎖,裡面傳出不同的勞作聲音,不知房內之人在做什麼。白衣少女引葉驚風至最西側一間房前,取下腰間鑰匙,打開鐵門上銅鎖,待葉驚風走入房中後,少女關上鐵門,反鎖葉驚風於房內。   那間石室約有兩丈見方大小,四周雖無窗戶,房中卻亮如白晝,因為房中點了八盞油燈。再看石室地上放著八隻尺許見方的木盒,盒中放著八種不同顏色的粉末,木盒左邊是一口大鐵鍋,鍋中盛著清水,鍋邊有一桿精巧的銅秤,另外還有一隻空鐵皮小盒子,一把椅子,一隻小木盒,葉驚風見到這些物事,心中奇道:「這是讓老子做什麼呢?」盯著地上諸物看了良久,終於悟道:「這難道是讓老子配藥?可卻是怎樣個配法?配的甚麼藥?」迷惑良久,忽想起在地牢中秦洪寫下的那段怪異的文字:「赤二、黃一、紫三、碧半、白半、黑半、粉一五、藍一、和水摶丸三錢。」葉驚風心中登時大喜,依著秦洪所寫之言,用小銅秤量了二兩赤色粉末,一兩黃色粉末……將量出的八種粉末傾入小木盒中,掬水和成泥,搓成一個個三錢左右的小丹丸,放入鐵盒中。搓了十餘枚後,葉驚風見那些丹丸大小顏色與秦洪給自己服食的那粒鎮痛丹一般無二,心中猛警道:「老子如今摶的藥丸難道正是妖教中剋制『同心一體』針的鎮痛丹?」想到秦洪又聾又啞時,葉驚風心中大悟:「怪不得秦洪被刺聾了雙耳,割去了舌頭,變得又聾又啞,原來他在給正陽妖教製作鎮痛丹!」如此搓了近百粒藥丸,一白衫少女將門打開,給葉驚風送來飯食,待葉驚風用完,那少女收拾了碗筷,領葉驚風至一茅廁中解了手,又將葉驚風送入石室中。   黃昏時分,鐵門又被打開,進來兩名白衣男子,那二人將葉驚風身上搜了個遍,領葉驚風出了石室,來到一澡堂中看著葉驚風洗完了澡後,帶葉驚風在這宅院中走了頓飯工夫,來到一大飯堂吃了晚飯後,送葉驚風進入一青磚大房內睡覺。入了房中,葉驚風見房內放置十二張板床,床上被褥雖粗劣,卻也乾淨整潔,房中有八張床上均睡了人,那些人不言不語,對葉驚風之到來視而不見,葉驚風識出其中幾人曾給自己送過飯,當下便知那八人均是給妖教製作鎮痛丹之人。   睡到夜半時分,葉驚風悄悄起床,穿好衣褲,趁人不備,溜出房外。葉驚風一心想救了萬俟蘭馨出去,可眼下並不知萬俟蘭馨身在何處,無計下輕輕躍上房頂,攀上一高樓,望見東側一小院中尚亮著燈光,心想那裡定是妖教中首腦人物所居之處,說不了萬俟蘭馨也在那裡。當下展開輕功,跳到那小院中,聽得靠北側一房內有人言道:「念你只是初犯,本座不予計較,日後再犯此錯,本座決不輕饒!眼下咱們聖教秘藏於此,朝廷及武林中人時時刻刻都在查找咱們,咱們之行跡如果暴露,後果不堪設想……」嘮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聽聲音正是妖教副教主白鳳閣,想到白鳳閣既在這裡,萬俟蘭馨定在左近不遠,葉驚風當下靠近那間房,小心翼翼地弄破窗紙,見房內只有一人,心下奇道:「這房內僅有白鳳閣一人,他又是在跟何人說話?」待看那個白鳳閣時,葉驚風幾乎驚叫出口:「這人怎地不是白鳳閣?」 正文 三十四 玉峰山下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5 本章字數:24581    三十四 玉峰山下   只見房內僅有的那一人緩袍疏帶,相貌儒雅,年約四十來歲,正是昔日岳王莊莊主鄭元善。鄭元善時下側身對著葉驚風,面對一面銅鏡,望著鏡子不停言語,語氣及神態無一不是白鳳閣的模樣,葉驚風於窗外見狀心下更是驚奇:「這個鄭元善為何要模仿白鳳閣?難道他得了失心瘋?」   這當兒,只聽得小院外有人走來,葉驚風忙閃身於黑暗處,只見小院月形門外走進一個人,那人身材不高,相貌醜陋,正是苗奇。見苗奇過來,葉驚風心道:「這個苗奇歸附了妖教,如今所任何職?他深夜來此造訪鄭元善,究竟要做甚麼?」只見苗奇走過來輕輕推開房門,輕聲笑道:「鄭舵主還未睡嗎?」鄭元善道:「你苗壇主到了這時候都不肯睡,鄭某怎能睡去?苗兄,小弟交待的事你可辦妥了?」言不再模仿白鳳閣,恢復鄭元善之本來語音,葉驚風聞言心道:「看來鄭元善並非得了失心瘋,他模仿白鳳閣定有重大圖謀!可他究竟要做甚麼?他交待了苗奇何事?」   苗奇輕輕一笑,道:「鄭舵主吩咐之事,苗某怎敢草率了?賢弟你放心,三日後苗某必讓那人來此,到時你只管動手,從此萬俟蘭馨那小妮兒便是賢弟你的人了,哈哈……」聽了苗奇之言,葉驚風心下大驚:「三日後苗奇要帶何人至此?怎地蘭姑又成了鄭元善的人了?難道鄭元善要取白鳳閣而代之?要不然他為何要模仿白鳳閣?鄭元善模仿白鳳閣難道是為了得到蘭姑?」只聽鄭元善壓地嗓子道:「鄭某之意不在那個小姑娘,鄭某只想瞧瞧這個教主到底是甚麼樣的人。」苗奇笑道:「賢弟所疑甚是!正陽教在山西中條山那個正陽宮演武堂內石壁上所刻武功均是博大精深,雖然無有標明掌譜、拳譜,刀譜、劍譜等,但石壁上所載之運掌之法、出拳之法、使刀之法、揮劍之法等無不精妙玄奧,令人一見之下,暗自稱奇,苗某以為那便是《龍象玄經》上所載武功!」鄭元善道:「小弟確是這般以為!這也是小弟說服眾師兄弟一同歸附正陽教之因。那石壁上所刻武功包羅萬有,只是無有白鳳閣那發施『同心一體』針時所施的『銀針索魂』這路武功。再看那石壁上字跡,均是出自白鳳閣之手,白鳳閣能寫下這等武林中罕見的武功,說明那《龍象玄經》定在白鳳閣或是教主手中。這個白鳳閣此前乃武林中無名之輩,他又從何處得到了《龍象玄經》?這個教主整日裡戴著面具,說話聲音陰陽怪氣,不男不女,究竟長著什麼樣子,除了他本人及白鳳閣,天下再無第三人知。這個教主平素深居簡出,並且咱們這些人從未見過他武功如何,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他命慧真、無塵、徐繼宗等人擒了葉驚風至此,面上有言要問葉驚風戴妖姬及誠信大師下落,可他做出的事實令人不解。其一,他若真的有心從葉驚風口中逼問此二人下落,為何不對葉驚風施以酷刑,僅將葉驚風呵斥了一番,略作懲罰後便關了起來養著?其二,他派人給葉驚風送飯,放著這許多耳聰目明之人不用,為何接二連三地用司藥堂中聾啞弟子?其三,他聲稱將葉驚風關押後要嚴加看守,為何並不派一兵一卒守住地牢?有此幾個疑團,苗兄你不以為這個教主很神秘嗎?」   苗奇嘿嘿一笑,道:「鄭賢弟許是想得太多了吧!賢弟莫忘了這個正陽教雖然此前設在山西,卻是秦王爺一手出資給他們建的正陽宮。正陽教從山西遷出,機要之人都來到了這個秦王府,如此可見正陽教實際上是秦王爺自己培植的爪牙,那個難得一見真實面目的教主說不了就是秦王朱楝之子。」鄭元善道:「小弟初時也是這般認為,可若是如此,他們為何不殺葉驚風,他們又是從何處弄來的《龍象玄經》?」苗奇笑道:「說不了山西石壁上所刻根本就不是《龍象玄經》上武功!不過不管那是何等武功,教主那裡必有此武功之秘笈。教主所居的『正陽小居』平時除了那些白衣少男少女能出入外,就只有白鳳閣了,說不了那武功秘笈就在『正陽小居』內。三日後只要你鄭賢弟事成,不愁入不了『正陽小居』,見不到教主之本來面目!鄭賢弟,愚兄還是那句老話,事成後你得萬俟蘭馨,愚兄可要那部武功秘笈了!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賢弟你要的東西愚兄已然備好,你看看合不合適,若無破綻,愚兄這便回去,免得他們起疑。」   葉驚風從暗處走出,來到窗下,透過窗紙小孔見苗奇從懷中摸出兩張人皮面具來,一具是白鳳閣的模樣,一具是鄭元善自己的模樣,鄭元善拿著兩個面具看了良久,笑道:「苗兄弄的這東西果然惟妙惟肖,小弟再次言謝了!」苗奇笑道:「大家各有所求,談甚麼謝,愚兄告辭了!」聽苗奇要走,葉驚風又跳回暗處。   待苗奇走後,葉驚風從暗處跳出,回到自己住處躺下,心中思緒萬千:「看樣子這個鄭元善要殺了白鳳閣,自己扮作白鳳閣模樣來娶蘭姑了!可如今蘭姑身在何處,我如何才能找到她?如果這幾日找不到蘭姑,又怎能制止蘭姑跟鄭元善成婚?看來我不能再扮秦洪了,扮作秦洪,日日被關押於藥房內,又怎能見到蘭姑?可是我若不扮秦洪,又該化作何人?鄭元善為仿白鳳閣,日夜習練白鳳閣之言語神態,這短短數日內,我又該模仿何人?再過五日,蘭姑便要跟白鳳閣成婚,到那時他們必派人入地牢去問秦洪,到那時不一切都敗露了?若到行跡敗露之時,正陽妖教中高手必合力來對付我這個假秦洪,我的武功再高也難以得到便宜,看來我得盡早化作另外一個人。如果這幾日裡能見到蘭姑,悄悄帶她出去最好,可秦王府如此之大,蘭姑究竟在哪一個樓閣內?嗨——看來只有等到蘭姑成婚那日,我硬行闖進去跟他們拼了,大不了與蘭姑一塊兒死於這個秦王府中!」   次日起來,葉驚風又被安排到藥房中配藥,由於得知所配之藥為鎮痛丹,葉驚風手上極是利索,到了近午時分,已配製出一百餘粒。留下十餘粒於藥房,衣袋中裝了一百餘粒,待中午吃飯時將衣袋中鎮痛丹藏於茅廁中,因為只有這一個機會可以向外帶藥。想到秦洪入地牢時給了自己一枚鎮痛丹,說不了秦洪也是用力此法,葉驚風心下暗笑道:「***,如此一來,這些鎮痛丹吃起來不免帶些餿臭之味,可救命要緊,又哪裡管得這許多!」   到了晚間,葉驚風又悄悄溜出房間,來到茅廁內將白日裡所藏鎮痛丹取出,跳出小院,直奔鄭元善所居之處,只想從鄭元善口中探聽到一些與萬俟蘭馨有關之音訊。可到了鄭元善所居之處後,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葉驚風無奈下出了小院,跳上一房頂,夜色下見王府中廚房內有人走動,心中靈機一動,暗道:「我扮秦洪終不是良法,如今有了鎮痛丹,已不懼體內之毒針,不如從此潛入廚房,一來不憂吃喝,二來又可以探聽一些蘭姑之消息。」當下身若飛絮般飄入廚房內,縮身於房內柴草堆中。那柴草堆積如山,藏在其中很難被人發現,確是一個絕佳的藏身之所。葉驚風鑽入柴草堆中,緊靠貼牆一面,將身邊柴草往四周推開,弄出一個三尺來寬,三尺多高,七尺來長的空間,躲在裡面除了覺得些許悶熱外,倒也頗為舒適。   次日清早,葉驚風於廚房內柴草堆中聽得房門一開,進來數個人後,隨著便是一陣切菜生火之聲。半個時辰後,廚房中師傅將飯做好,中間一人道:「許大叔,飯菜都好了,怎地不見有人前來吃飯,往日裡到了這個時候飯堂中早坐滿了人,你說今日這時咋了?」一個抄著秦腔之人道:「許是出了什麼事吧?莫理會他,小候子,你只管敲鐘去。」過後便是當當幾聲鐘響,盞茶時分後,外面走進一干人,中間一人道:「許師傅,是不是早飯好了?」那個抄秦腔之人道:「好了,好了,早做好了,今日是咋的的,到了這個時候仍不見有人來吃飯?」那人道:「今日早起司藥堂中不見了秦洪,大家正四下裡尋他,故而遲遲不肯前來。」許師傅道:「可找到了秦洪?」那人道:「王府裡裡外外都尋了個遍,就是不見秦洪,鬼知道這個秦洪去了何處!教主命我施逸之掌管司藥堂,如今不見了秦洪,我施逸之可有脫不開的干係了!」許師傅道:「施堂主,秦洪曾給葉驚風送過兩次飯,那葉驚風本是秦洪昔日同門之師叔,他被迫到了司藥堂,會不會心中不忿,去了地牢……」話未說完,施逸之已叫道:「不錯,我該到地牢中去看看!許師傅,你先招呼別人吃飯吧!」不久後便聽廚房內操作之聲大作,飯堂中熱鬧了一陣後,終於平靜了下來。   約摸一個時辰後,那個施逸之又走進廚房,語氣慎重的道:「許堂主,地牢中那個葉驚風早被掉了包,如今變成了秦洪……」言未了,許師傅已叫道:「那個葉驚風呢?」施逸之道:「十有八九被秦洪替換了出來後逃出了王府!教主得知此事後大為震驚,說那葉驚風既然逃出了此地,不久後必然派人前來。咱們聖教如今有二百一十六人在秦王府,中間有許多人都為葉驚風識得,他若派人前來,咱們只有死路一條了,再說秦王根本不願讓外人知道咱們聖教弟子藏在他的王府中。因此,教主下令咱們這二百一十六人自今日起開始化裝離開秦王府,到藍田縣玉峰山下,三叉溝會合,只要到了那裡,自有人接應安排。教主命你們司廚堂九人四日後離府,九人最後不要走得太近,也最好不要穿戴一致,盡量扮作一些不起眼的農夫、小商販。你們離開王府後,記著這一次不再是挽袖卷褲,而是身著縫有補丁之衣,只要能讓人看出是白色,無論粗布綢緞都行。同時咱們這個切口也要改一改,其一,換咳嗽為吐痰;其二,改『西山』為『明月村』,改『東山』為『朝陽鎮』;其三,改『日不落西,不能東昇』為『既見明月,朝陽不遠』。你們可都記下了?」許師傅笑道:「記下了,記下了,如今咱們府中兄弟都知道了新改過的切口,可那外面的弟兄又該怎麼辦?」施逸之道:「秦洪昨夜方不見,說明葉驚風逃離王府時間不長。今日清早教主得知秦洪不見時,便命八使及五壇壇主等出王府去通知聯絡外面弟兄了。咱們這二百一十六人共分作二十二批離開王府,一個月之內必須全部趕到玉峰山,逾期不到者,格殺勿論!」   聽了施逸之之言後,葉驚風心中大喜:「妖教這一次搬家挪窩,如此這般一折騰,看來白鳳閣與蘭姑的婚期就不得不拖後了。我這樣一藏,竟攪得妖教上下不安,***,只要他們一亂,我就不愁見不到蘭姑!」   葉驚風暗喜之下,聽那個許師傅說道:「施堂主,那玉峰山在什麼地方?如果這一個月內找不到玉峰山……」話未說完,施逸之已笑道:「這個許堂主不用擔心,你可仔細想一下,這個玉峰山因何而得此名?」許師傅道:「自來藍田多美玉,莫非玉峰山因玉多而得名?」施逸之笑道:「差矣,差矣!先時小弟也這般認為,聽了教主之言後方知那玉峰山乃八百里秦嶺上最高的一個山峰,由於峰高入雲,其頂寒冷異常,積雪經年不化,故名玉峰山。只要上得秦嶺,就不難看見玉峰山在何處,而那三叉溝就在玉峰山下,那裡清幽寂靜,人跡罕至,最是藏身之良所。今日一早,教主便命司築堂兄弟離開王府秦王玉峰山,在山下三叉溝中伐木建房,明日小弟也帶司藥堂兄弟前往。十日後教主帶副教主、聖女及白衣男女內侍共十五人最後一批前往玉峰山。」許師傅道:「施堂主,你司藥堂中弟兄武功被廢,並且只有十二人,司築堂弟兄雖然武功不凡,卻也不過只有八人。雖然你們二堂前兩批去玉峰山,可這短短數日內,怎能建好房舍?」施逸之道:「教主命司築堂先行,我司藥堂隨後,其意並非單讓司築堂兄弟去建造房舍。教主今日給了小弟一藥方,是配製『伏虎劑』所用,若有人服了『伏虎劑』,就如同中了『同心一體』神針。如此一來,小弟只須於沿途廣招山中農夫、樵子,讓他們服下『伏虎劑』,聽命於小弟,然後帶至玉峰山助杜堂主建房。教主命我司藥堂今日不走,便是留下盡快配製些『伏虎劑』來,分給內壇諸堂主,命他們沿途招集人,一同到玉峰山下建造房舍,日後各堂所招集之人均歸各堂所管!」許師傅道:「雖然有了『伏虎劑』,可無有剋制『伏虎劑』之藥物,我等又如何讓那些人聽命?」施逸之道:「這『伏虎劑』之功效與『同心一體神針一般無二,鎮痛之藥當然一般無二。」許師傅又道:「咱們聖教既遷往玉峰山,大家這麼一走,副教主跟聖女之婚禮還辦不辦了?」施逸之道:「當然辦不成了,你老兄問此何干?」許師傅笑道:「愚兄只是想,若副教主與聖女按期婚配,愚兄這幾日必須採購些菜餚美酒,以待婚期使用,若他們不成婚,愚兄這裡許多事可都省了。」施逸之笑道:「教主既命你司廚堂四日後離開,哪裡還用辦什麼酒席,既然不辦酒席,副教主跟聖女之婚禮當然延期。」   葉驚風於柴垛中聽了二人言語,心中更是大喜:「這一來,老子更不用擔心鄭元善或是白鳳閣要娶蘭姑了!既然他們要搬家,並命這些人沿途招募農夫、樵子在玉峰山下為妖教建房,老子今晚便離開秦王府,秦王山中化作一樵子侯著,從此再不用躲躲藏藏了。」如此一想,只盼天色快些黑起來,自己可趁機出了柴垛,離開秦王府。   於柴垛中睡了一覺,醒來後聽得廚房內仍有人收拾碗筷刀盆,葉驚風就牛肉啃了兩個饅頭,不久後便覺內急起來,只想快鑽出柴垛解個手。苦苦等了一個時辰,只聽得廚房中人個個走出,廚房門呀地一聲關上,外面喀嚓一聲上了鎖,一干人出了廚房小院。葉驚風正想從柴垛中鑽出,忽聽得房外有人輕步走來,輕輕開了廚房之門,進得屋來,壓低嗓子道:「葉驚風葉盟主,你出來吧!」聽聲音,說話之人正是那個許師傅。   葉驚風聞言心中駭然:「這人怎知我藏於此間?難道他是在虛張聲勢?我是出去呢,還是屏息不動?」焦慮間,又聽許師傅輕聲道:「葉公子,我對你並無惡意,你只管出來,不然許某這裡就大呼你藏於此間了,到那時你豈非插翅難逃了?」   葉驚風無奈下鑽出柴垛,只見面前站著一個年近五旬的圓臉肥胖男子,那人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神色上果然無有惡意,葉驚風道:「你是何人,怎知我藏在此間?」手上暗蓄內勁,只待那人突然發難時予以還擊。   只見那人微微一笑,道:「葉公子且莫忙於盤問老朽是誰,老朽知道你在此躲了一整日,這當兒必然內急得緊。廚房門外左側拐角處便是茅廁,你先去解個手吧!」葉驚風早已被屎尿憋得發慌,聽了那人之言,戒備之心大去,登時搶步出門,直奔茅廁。   出得茅房,葉驚風體輕神爽,回到廚房中,問那人道:「閣下到底是何人?怎知葉某在此?喚葉某出來作甚?」那人笑道:「老朽賤名許志遠,本不是武林中人,只因老朽做得一手好菜,在關中小有名氣,兩年前被教主招入教中,成了聖教內壇司廚堂堂主。公子若問老朽何以知道公子在此,老朽這裡先問公子一聲,公子可知秦洪送入牢中的小銼等物是何人所備?」葉驚風道:「難道正是許前輩你備的?」這時忽想到秦洪武功盡失,且又被妖教看管得甚嚴,當然無法外出弄到小銼,再者秦洪根本不識一字,那白布上所寫之字自然不是出自秦洪之手。秦洪又聾又啞,既便出去了,也無法弄到小銼等物,這中間自然需要別人幫忙,聽許志遠之言,此人當然是許志遠了。妖教用既聾又啞,更斗大字不識一升之人為其配藥,當然不怕藥方洩漏於外。想到秦洪便是此樣人,心中突然奇道:「秦洪入岳王莊已近三年,這三年來莊中人都知他目不識丁,這便是妖教選中他做司藥堂弟子之因。若說秦洪目不識丁,他替換我出牢時寫的那幾字又作何解釋?難道那幾字是許志遠教會他的?如此說來,真正救我出來的不是秦洪秦師侄,而是許志遠了!」心中對許志遠大為感激。   許志遠笑道:「秦洪出不得王府,又不識字,那些東西當然是老朽所備。」葉驚風感激道:「如此多謝許前輩了!」跪下給許志遠磕頭時,被許志遠阻住道:「葉公子不用謝我,我設計救你出來自有打算……」當下道出緣由。   原來兩年前,正陽妖教在山西中條山創立,不為武林中人所察覺,其因便是當時妖教並不跟武林各大小門派為難。許志遠在長安城經營著一家飯莊,由於手藝非凡,生意甚是興隆,數年來已家累萬金,成為長安城中為數不多的富人。更由於許志遠不是武林中人,不會半點武功,以致被初創的妖教看在眼裡。一日夜裡,妖教主帶了一干人闖入許志遠家,殺了許志遠父母妻兒,劫走財物,本欲殺了許志遠,只因許志遠廚藝非凡,得以保住一條性命。妖教用「同心一體」針制住許志遠,逼迫其為妖教中人做飯。先時許志遠時常尋短見,均被人制止,許志遠自盡不得,只有死心塌地留於妖教,尋機殺了妖教主等一干人為父母妻兒報仇。由於許志遠不懂武功,雖然兩年來經常觀摩中條山石壁上所刻武功,無奈那些武功博大精深、奇絕玄奧,許志遠對武學一術尚未入門,自然看不懂那些論武之言,練不出半點武功了。想到自己此生大仇難報,許志遠無日無夜不憂心如焚、愁思百結。   自從鄭元善率岳王莊一百餘弟子歸附妖教之時,許志遠終於看到了一線光亮,因為前岳王莊弟子秦洪乃自己妻家侄子,當下便督促秦洪練武,以待日後替自己報仇。這期間,許志遠得知秦洪目不識丁,暗中教會了秦洪許多字,不料好景不長,僅過了兩個月,秦洪便被廢去武功,割下舌頭,刺破耳鼓,入了司藥堂,從此許志遠萬念俱灰。   二十餘日前,聽得葉驚風到了正陽教並被關押於地牢中,所喜的是教主竟命司藥堂弟子每隔二日給葉驚風送飯一次,中間竟有自己內侄秦洪。許志遠暗中串通好了秦洪,終於救出葉驚風。   自從秦洪換出葉驚風後,許志遠已開始留起神來,這日早起入廚時先見到櫥櫃中少了一隻碗,然後又見竹筐中少了數個饅頭,另外鍋台邊柴垛也有被人動過的痕跡,許志遠當時便開始懷疑柴垛內藏有人。當聽到施逸之說不見了秦洪後,許志遠開始斷定柴垛中藏的正是葉驚風,於是故意向施逸之嘮嘮叨叨地問個沒夠,以便說給葉驚風聽。晚飯後,許志遠怕葉驚風外出,送走其餘人後急忙回來,這便見到了葉驚風。   聽了許志遠之言,葉驚風心下大喜,說道:「我早該想到單憑秦洪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救我出來,想不到這幕後策劃者竟是許前輩……」許志遠這時插口道:「葉公子且莫如此稱呼我,我那內侄秦洪在岳王莊中是你師侄,按理咱二人是同輩,你呼我許大哥便是。」葉驚風笑道:「我早已不是岳王莊弟子,秦洪與我年歲相仿,我怎能再稱之為師侄?」許志遠道:「葉公子被鄭元善逐出岳王莊門牆,如今武林中已無了岳王莊,秦洪也不是岳王莊弟子了。再說有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秦洪喚了你近三年師叔,這一生無論到了哪兒,你都是他的長輩!愚兄聽說你到了這裡,也知道你不日內身上之『同心一體』針將發作,特命秦洪盜出一些『鎮痛神丹』來,以備賢弟日後不時之需,賢弟這就收下吧!」從懷內掏出一個小布包,裡面沉甸甸的不知包了多少粒『鎮痛丹』,葉驚風將之放入囊中,向許志遠一抱拳,道:「小弟聽了許大哥與施逸之之言後,打算今夜便前往玉峰山,化作一樵子或農人,待杜瑞仙……」不待葉驚風將話說完,許志遠已搖手道:「不可,不可!如此一來,賢弟就不得不服食正陽教中的『伏虎劑』。此物雖無『同心一體』針霸道,卻也非同小可。愚兄這裡早安排好了,我這司廚堂中有一人身材與賢弟相仿,咱們出了王府後,愚兄就殺了此人,讓賢弟化作那人模樣,一同前往玉峰山。這幾日裡賢弟你不必躲於柴垛中了,你隨我來吧!」帶葉驚風出了廚房,鎖上房門,走進右側一間青磚大房中。那個房間乃許志遠一人獨用,白日里許志遠鎖上房門,夜來帶回些飯菜,如此甚快過了三日。   第四日三更時分,許志遠命葉驚風起身先行,到王府外一個名喚「貴妃醉」的客棧門口侯著,天亮後他帶司廚堂弟子到那裡經過,葉驚風可扮作一閒漢或是小商販在後面跟隨。   葉驚風悄沒聲跡地出了秦王府,在王府外找了頓飯工夫,找到了那個「貴妃醉」客棧。看看已近四更天,葉驚風離開客棧,到一小街上轉了半個時辰,天色微明時,只見一老者推開房門,走了進來。葉驚風搶過去封了那老者穴道,扒下老者衣褲自己穿了,道了聲「得罪」後,將老者背到小巷中無人處放下,走到無人處揭下臉上秦洪模樣的人皮面具左拉右拽了一番,變成另外一個模樣重新罩於自己臉上,大搖大擺地來到客棧門前。這時天色已大亮,街上行人漸多,倒也無人理會得葉驚風這個不倫不類之人。半個時辰後,但見西邊一小巷中走出八九個農夫模樣的人,那幾人服色各異,可衣褲上均有一塊白色補丁,葉驚風一看便知是妖教中人,更何況許志遠亦在其內。待許志遠一干人從面前經過,葉驚風也跟在其後,慢慢悠悠地出了長安城門。   葉驚風跟在許志遠等一干人身後走了四五里,近午時分,來到一個小鎮上,只見許志遠等人分別坐在兩家小酒館吃麵。許志遠見到葉驚風,目光微微向南一斜,葉驚風理會得那是許志遠讓自己向南先行,免得引起別人懷疑。   葉驚風出了小鎮,一路南行,半個時辰後,只見身後大道上走過二人來,葉驚風回頭一看,不是正陽教中人,故意放慢腳步,待那二人趕上,上前搭訕道:「二位世兄,這裡距柴家村有多遠?」那二人一愣,道:「這方圓數十里內並無柴家村,你老兄怕是走錯道了吧?」葉驚風故作憤慨道:「***,都是柴清那小子誆我,說柴家村在長安城南五十里處,如今我也走了近四十里路,卻是白走了。」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道:「聽你老哥口音,不是本地人,你前往柴家村作什麼,投親嗎?」葉驚風愁苦道:「小老兒本是山東人氏,這幾年家裡鬧了災,特來關中柴家村找一遠房親戚,如今這盤纏早已用盡,卻仍走不到柴家村,這可如何是好?」那人笑道:「看來你老兄只有拐回去再找柴清了。」葉驚風苦笑道:「我是在華陰遇到的柴清,這若回去找他,不知又是多少天路程。再說我這一連三日未有吃過一頓飽飯,這時節早已餓得前X貼後背了,二位世兄若家離不遠,能否待小老兒到家中弄碗飯吃?」那二人對視一眼,還是那個年紀稍長之中年男子道:「我們家離這兒雖不遠,卻也有二十多里,你老兄這時侯走起路來有氣無力的,幾時才能到我二人家中,你老兄總不能讓我們背著你走吧?」葉驚風笑道:「二位世兄說笑了,只要二位世兄肯帶小老兒到家中吃頓飽飯,莫說是二十多里路,便是二百多里路,小老兒也走得!」   那二人從為見過葉驚風這樣一個討飯的,心中又好氣又好笑,無奈之下只得帶了葉驚風前行。葉驚風走路時故意顯得有氣無力,拖得二人不能快行,一個時辰後,便見許志遠等一干九人先後從身旁走過,葉驚風故意問那二人道:「二位世兄,你們家住之地叫甚麼名字,說不了那裡還有小老兒認識之人呢?」那年長男子不耐道:「我家在大石橋村,村中之人都姓魏,你認識的人中可有姓魏的嗎?」葉驚風笑道:「小老兒認識姓魏的人倒也不少,只是無有聽說有人家住大石橋村的,不過小老兒這就要去大石橋村,說不了是小老兒一時記不起來大石橋村中真的有小老兒認識之人呢!」說話時聲音甚高,尤其「大石橋村」四字一連說了三遍,估摸許志遠已天地了耳中,以便此後在大石橋村會面。   那個年長男子聽了葉驚風之言後「哼」地一聲,道:「天下姓魏之人何止萬千,你老兄便再活五百年也認不完!」葉驚風所言自有深意,此人哪裡理會得,葉驚風見這二魏姓男子對自己已生厭,呵呵一笑,道:「這位魏兄說的也是!」見二人不理睬自己,葉驚風自然也不再說話。   向晚時分,葉驚風在大石橋村用了飯,走出大石橋村,站於村頭高處四下裡一望,只見村南一山崗上隱隱約約似乎有人,葉驚風便走將過去,見是許志遠與一個跟自己身材相仿之人。不待葉驚風說話,許志遠已打招呼道:「賢弟,是你嗎?快過來!」葉驚風剛說了個「是」字,便聽許志遠身後之人道:「許堂主,此人是誰?」許志遠道:「他是——」頓口向葉驚風遞了個眼色,葉驚風搶過去笑道:「老子就是葉驚風……」不待將話說完,那人已驚叫道:「你是葉驚風?你來此何干?」葉驚風此時已搶到了那人身前,哈哈一笑,道:「特來取你的名字用用!」一句話未說完,已然發掌殺了那人。   許志遠見葉驚風出手如此乾淨利索,微微一驚,指著那人道:「此人姓侯名醇和,中州人氏,自幼而孤,學藝少林,去年二月初七歸附了妖教,今年二十六歲……」葉驚風笑道:「許大哥不消說 ,如今小弟便是這個候醇和了!」扒下候醇和衣褲自己穿了,揭下臉上面具,戴上許志遠早已備好了的候醇和之面具,挖坑埋了候醇和屍體,與許志遠一道下了山崗。   二人繞過山崗向南走了五里,來到一山廟中,那裡早有司廚堂另外七人侯著,見二人進來,一個三十出頭,高高瘦瘦,白白淨淨的漢子迎上來問道:「許堂主,可殺了那人?」許志遠道:「殺了!此人自長安城中便一路跟隨咱們至此,行跡著實可疑,若不殺他,後患無窮。小鄧子,拿乾糧來,咱們吃了趁黑趕快離開此地,免得再被人跟蹤!」小鄧子從背囊中取出乾糧與眾人分吃了,九人默不作聲地離開山廟,望南邊更高一山峰上攀去。   自此前行儘是山路,村落漸見稀少,途中多了飛禽走獸,九人武功都甚是低微,走時不敢散得太開,以便前後照應。中間葉驚風雖然身負絕技,但此時扮作武功低微的候醇和,當然不能顯露出武功來。雖然葉驚風外表是候醇和模樣,但神氣與聲音卻不同於候醇和,這幾日他裝作受了傷,每日咳嗽不停,說話時嗓子啞啞的,並且甚少開口,又有許志遠一邊打圓場,倒也瞞過了司廚堂眾人。   這日午時,一干人於崇山峻嶺間行走時,忽聽得左側一林中有兩個女人在嚎啕大哭,九人已有二日不見人煙,這時聽得人聲,心下不免驚奇,過去一看,卻是一老一少兩個婦人在撫著一個五十餘歲的老頭兒痛哭流涕,老的哭夫,少的泣父。這司廚堂中弟子大多是被逼歸附妖教的,並且大多都是心性仁善,行止端正之人,見那二女子哭得悲切,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中間有個四十來歲,名叫張從端的司廚堂弟子過去問道:「大嫂這是哭什麼呢?」那二婦人見有人相問,那個年老者泣道:「老頭兒死了……」抬眼看清來者是幾個不相識之過路人,臉上一驚,問道:「你是誰?到這兒做甚麼?」張從端笑道:「我們都是遠鄉人,行商路過此地……」言未了,那老婦已怒道:「又是遠鄉商人,你——你們這些強盜惡賊——」雙手箕張,向張從端撲來。張從端萬未料到那老婦會如此對待自己,猝不及防下被老婦雙手卡住脖子,按倒在地。另外八人見狀慌忙過來扯來老婦,老婦大喘粗氣罵道:「惡賊強盜,還我老頭兒來——還我兒子來——」許志遠笑慰道:「大嫂這是咋的了?有話不妨慢說,我們不是壞人。」那老婦罵道:「***,操你十八代祖宗,什麼不是壞人!不是壞人為啥搶去我家兩個兒子?你們這些惡賊快還我兒子來!」許志遠笑道:「大嫂看清了,我們都是初來乍到之人,既便是搶,也只會搶錢搶糧,搶兩個大活人又有何用?」那老婦罵道:「***,說的好聽,我們一家在這野豬嶺住了幾十年,及時見到生意人從這兒經過?這幾日活見鬼一樣,連你們這些惡賊,共有兩撥自稱是生意人從這兒經過。既是生意人,怎不見你們拿有貨品?既是生意人,怎地不走大路,偏偏從這深山裡走?」見正論不過那老婦,許志遠哈哈一笑,道:「大嫂既然認為我們是壞人,我們也無話可說了!」命弟子們放開那老婦,出林而去。   約摸前行了三四里,那個叫小鄧子的司廚堂弟子突然叫道:「咱們不能這樣一走了之。」許志遠異道:「鄧一民,為何不能這樣一走了之?」葉驚風聽許志遠喚「小鄧子」為「鄧一民」,心中一震,覺得「鄧一民」這個名字似乎在何處聽人說過,詫異間,聽鄧一民道:「許堂主,那老婦之二子被人搶去,說不了正是杜堂主他們所為!因為司築堂人數不多,不能於數日間在三叉溝建好房舍,途中必抓勞力。如果咱們這麼一走,那老婦將兒子被搶一事傳出,豈不壞了咱們大事?」許志遠道:「鄧一民,你說的不錯,你以為這事該如何處置?」鄧一民道:「殺了那兩個女人滅口!」另外八人中只有葉驚風與另外一個三十來歲的壯漢趙鯤是江湖中人,手上都傷過人命,另外六人都是尋常廚師,只因手頭上有些廚藝,才被妖教羅致帳下,他們聽到鄧一民要殺人,七口八舌地道:「不可,不可,人家無了兒子,怪可憐的,別殺了!」鄧一民道:「此時若不殺她們,留下隱患,日後咱們必被他人所殺!咱們跟了聖教做大事,豈能為一小事壞了大計?你們心慈手軟,不忍傷人性命,我鄧一民一人前去好了!」言罷轉身走開。   待鄧一民走出十餘丈,葉驚風心中忽然一亮,暗道:「這個鄧一民莫不是柳樹灣村裘水蓮之子?」向眾人一抱拳,道:「許堂主,各位兄弟,山野中人,都有些蠻力,我怕鄧一民不能輕易收拾了那二女子,待小弟我前去幫他一把!」辭別另外七人,追隨鄧一民而來。   約摸走了里許,葉驚風追上了鄧一民,拉住鄧一民道:「鄧大哥,你家可在柳樹灣村,令堂可是名叫裘水蓮?」鄧一民笑道:「不錯,你老弟問這個做甚麼?」葉驚風道:「令堂思念你得緊,如今咱們離開了秦王府,無了約束,你何不趁機離開,回到家中去?」鄧一民哈哈一笑,道:「我鄧一民若想回家,此時早到了家中了。跟著聖教有吃有喝,回家做甚麼?再說我體內釘了『同心一體』針,若不在聖教中,誰來給我鎮痛丹?」葉驚風從衣袋中摸出一把鎮痛丹,說道:「鄧兄若以此為慮,小弟這裡幾十枚鎮痛丹足夠你用,你這便拿了回家吧!」鄧一民一把抓過鎮痛丹,神色激奮地道:「多謝候兄弟,多謝,你——你這些鎮痛丹可是——可是真的?你從何處弄來的?」葉驚風道:「鄧兄莫問小弟從何處弄來的神丹,你只管帶了神丹回家便是!」鄧一民收好鎮痛丹,神色恢復了正常道:「候兄弟你既有神丹,為何不自個兒帶了回家,留於教中有何圖謀?」葉驚風道:「鄧兄既然有問,小弟不妨直說,小弟其實……」說到這兒,鄧一民已接過話頭道:「其實你並不是候醇和,你是葉驚風葉盟主!」葉驚風心中一驚,道:「鄧兄何以得知?」鄧一民笑道:「你也莫問我為何知道,反正你此時混入教中有重大圖謀,鄧某也心照不宣,說不了咱二人所謀相同……」不待鄧一民將話說完,葉驚風已道:「你真的以為《龍象玄經》在教主手中,你不肯回家為的便是《龍象玄經》?」鄧一民微微一笑,道:「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至於另外的原因,葉盟主你日後便知!好了,咱們不說這些了。葉盟主你追隨我前來究竟有何吩咐?」葉驚風道:「不敢,小弟只求你兩件事:其一,望鄧兄不可道破了小弟真實身份;其二,鄧兄將那二女子交給小弟來處置!」鄧一民哈哈一笑,道:「葉盟主給了鄧某數十枚神丹,等於救了鄧某數十次性命,如今以兩件區區小事作交換,鄧某何樂而不為?好,鄧某這便回去,那兩個女子交給葉盟主了!」   葉驚風來到林邊,聽得那兩個女子仍在悲泣,葉驚風過去輕聲道:「大娘大嫂莫哭了。」那老婦見葉驚風去而復回,惡狠狠的道:「你這惡賊又回來作甚麼?」偷偷瞧了兒媳一眼,深怕葉驚風搶去了自己兒媳。葉驚風當然明白老人偷看少婦之深意,見到那少婦二十三四歲年紀,膚色雖黑,卻也有幾分姿色,當下笑道:「晚生回來只想告訴大娘大嫂,你們若想見到你家被搶去之人,就得依了晚生一件事。」那老婦大怒道:「丑賊休打我兒媳主意,老身這就跟你拼了——」撲過來又卡葉驚風脖子,葉驚風將身一側,單手抓住老婦手臂,輕輕往前一送,推得老婦坐於地上,葉驚風拾起地上一塊石頭於手中輕輕一搓,登時化成石粉落下,葉驚風笑道:「大娘若要跟晚生用強,除非身子堅過這石塊!」老婦少婦二人哪裡見過這等搓石成粉的功夫,早已嚇得面如土色,老婦壯著膽子道:「大王饒——饒命——」葉驚風笑道:「我不殺你們,也不會打你們的壞主意,我這裡只想問大娘你一聲,你願不願意見到你兒子?」   老婦見葉驚風並無惡意,忙點頭道:「願意,願意!」葉驚風道:「那好,既然願意,我就不再難為你二人,你且告訴我你那兩個兒子都叫什麼,多大年紀,是如何被搶走的,搶去你兒子之人何等模樣?」那老婦道:「我家孩兒姓劉,老大叫根成,老二叫根旺,老大今年三十歲,老二二十二歲。七日前,從這兒走過二十幾個外地人,他們都背著大包裹,看樣子也像生意人。當時我那兩個孩兒正跟他爹在這林中砍柴,被那些人見到後不由分說就打傷他爹,搶去我那兩個孩兒。老頭兒負傷回到家,從此臥床不起,水米不打牙,今日一早便辭了我們娘兒倆而去。老頭兒生前囑咐,他死後一定要讓我們把他葬在這林中,說他在這兒被人搶去了孩兒,一定要在這兒看著倆孩兒回來。如今我沒了孩兒,又死了老伴,往後可怎麼活下去呀!大王——不,公子爺,你看在我娘兒倆孤寡無依的面上,一定要救我兩個孩兒回來呀!」葉驚風道:「搶去你兒子之人可是衣褲上縫有白補丁之人?」那老婦道:「老身無有親眼見到那干惡賊模樣,不知他們身上有無白補丁。」葉驚風道:「你二人能走得遠路嗎?」劉氏二婦人不明葉驚風話中之意,紛紛搖頭道:「我們從未出過遠門,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遠路。」葉驚風道:「不管你二人能不能走得遠路,這個家你們是不能要了,我這就給你們指引一個地方,你們到了那兒後自有人養著你們。你們這就動身前去,千萬耽誤不得,不然那干惡賊很快就會回來殺了你二人並燒了你們的家。你們離家後,一路直向京城走,到京城後找到武林盟主葉府,府中護院的軍士首領叫丘進,府中管家叫文強,你們見到他二人時就說葉驚風葉大人已找到了正陽教,並且葉大人也正在正陽教中,讓他們奏明皇上,讓皇上派兵到藍田縣玉峰山下三叉溝中剿滅正陽教,讓他們越快越好,並切記不能虛張聲勢,弄得滿城風雨、天下皆知。如果官兵一到,剿滅了正陽教悍匪,你的倆孩兒就能回來與你們見面了。」   老婦人聽了葉驚風之言後愁道:「都說京城在江南應天,離我們這兒有十萬八千里之遙,我們娘兒倆一無出過遠門,二來身上無有盤纏,怎能走動京城?」葉驚風道:「無有盤纏也能到得京城,只要你們離家後見到帶有刀劍槍棒之人就跟他們說葉驚風在正陽教中,正陽教在藍田縣玉峰山下三叉溝中,並將你兒子被搶之事說給他們聽,他們都會照顧你二人的。」老婦人將信將疑的道:「葉驚風是什麼人?我這樣說,他們會相信嗎?」葉驚風笑道:「我就是葉驚風……」揭下臉上面具讓二婦人看清後說道:「只要你們將今日所見之事說與那些人聽,他們就肯定能相信你說的話。你們見到那些人時千萬叮囑他們提防衣褲上縫有白補丁之人,因為那些人都是正陽教惡賊,同時你們見了身穿白補丁衣褲之人也要提防著,不能跟他們說話。那些身帶刀劍槍棒之人只要不是官兵,就肯定是江湖中人,他們若得知我在正陽教中,就肯定會來玉峰山,你告訴他們下月十五日,也就是八月十五日讓他們到玉峰山,來玉峰山時不要成群結隊,並不能讓正陽教中人看見,不然又會撲空。我今天說給你們的話只要你們仔細給江湖中人說了,他們肯定會給你們盤纏,如果他們不給,你們就說你們奉了武林盟主,也就是我的命令進京拜見皇上,身上無有盤纏,進不得京城,他們聽說後肯定會給你們盤纏。我今日說的話你們可都記下了?」那老婦懵懵懂懂的,不明所以,那少婦卻點頭道:「葉盟主之言我們記下了!」   見那少婦心思不笨,葉驚風心中大喜,又囑咐道:「你們此去京城,路上切記不能讓身穿白補丁衣服之人聽到了你們說的話,不然你們走不了多遠就會被殺!再者那些江湖中人並非人人都慷慨大方,給你們盤纏,他們給了便接住,不給你們千萬不能計較,免得有人不耐之下也會殺了你們!另外,這一路上你們只能對江湖中人說起我在正陽教這樣的話,不到京城,千萬不能說給官府中人聽,不然也會有人殺你們!如果分不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你們就只給那些衣著破舊的江湖中人說,如果怕這些人也不牢靠,就只對那些肩頭搭著破布袋的叫化子說。那些肩頭扛布袋之叫化子多是仁義忠信之人,他們身上雖無銀兩給你們當盤纏,單只要你們說要進京,路上無有盤纏,他們一定能幫你們。」那少婦道:「葉盟主你這麼一說,我們一路上只敢見了叫化子打招呼?」葉驚風笑道:「如果你們想順利進京走動我府上,也只有這樣了。我葉驚風父母早亡,又無兄弟姐妹,只要你們能將我今日說的話傳出去,並能順利走動京城,進入我府,我日後自會把你們當作親母親嫂看待,決不會虧了你們。你們若願意,這就回家收拾一下快去京城,劉老伯這裡有我來埋葬!」劉根成之母妻二人向葉驚風千恩萬謝了一番離去,葉驚風掘坑埋了劉老兒,出林來見許志遠等人。   司廚堂諸人見葉驚風滿身泥土,眾人知道他已了事,分了些乾糧給葉驚風吃了,樹蔭下稍憩一陣,躲過正午暑熱,又向前趕。   自此一連三日,路上再見不到一戶人家,九人所帶乾糧早已吃完,不得不打些野味充飢。葉驚風扮作候醇和,不能顯露出高超武功,打雞捉兔時故意放過一些,裝作笨手笨腳、力不能及的樣子,饒是如此,打來的野味仍比別人多。眾人這幾日不但飢渴不憂,反而能嘗到野味,心中歡喜尚且不及,哪裡會對葉驚風起疑心,只覺得幸虧司廚堂中有了「候醇和」這樣一個人!   這日行走中,忽聽得走在最前的鄧一民高聲叫道:「快看,快看,你們快過來看——」眾人順著鄧一民手指方向看去,但見西邊崇山峻嶺中一山峰突兀而起,峰頂煙雲氤氳,輕霧瀰漫,雲霧下隱隱透著白亮亮的東西,許志遠喜道:「難道這就是玉峰山?」鄧一民道:「肯定是玉峰山!不然那峰頂一塊塊白色的東西是甚麼?」許志遠笑道:「那肯定不是白玉!當然是白雪了。這樣說來,咱們就快到玉峰山了?」眾人聞言,無不歡騰雀躍,大誇鄧一民眼力好。其實那玉峰山早在兩日前已被葉驚風看見,且在崇山峻嶺中不止一次看到,他見另外八人對眼前那玉峰山視而不見,知道八人內力低微,目中無華,不能及遠,自己說出後令他們起疑,只得裝作自己也是初時看見一般,隨眾人大喜不止。   眼見將至玉峰山,葉驚風面上雖喜,心中卻憂:「這許多日子不見蘭姑,她到底會如何?那次秦王府中相見,她對我冷若冰霜,視若陌路相逢之人,到底是變了心,還是出於無奈,抑或是別有用途?妖教中人說她要嫁給白鳳閣作妻子,如今過了許多日子,他們到底成婚了無有?如果她真的與白鳳閣成了婚,那該如何是好?論武功,論相貌,白鳳閣均勝於我,她會不會真的看上了白鳳閣?如今我到了這裡,她會不會也來此地?她何時會來?來了我又該怎樣……」葉驚風苦思無計,心中愁苦不堪,這當兒他只想見到萬俟蘭馨並救出她後從此隱退江湖,至於「同心一體」針,妖教主究竟是何人,到底誰是岳王莊真兇等皆拋之腦後。   第二日辰牌時分,九人已至玉峰山前,人人但覺山上氣流寒涼,鳥獸漸稀,看著玉峰頂上皚皚白雪,如同到了一個傳說中的仙境。轉過一道險嶺,猛地發現山下一坪地上百餘人正忙碌著堆石削木,建造房舍,鄧一民率先歡呼道:「到了,到了,咱們到三叉溝了——」只見北邊流過一條溪水,在坪地東邊匯成一個十餘丈見方的大潭,大潭南、東兩側各有一條溪水流出,蜿蜒崎嶇地入了群山不見。那大潭之水清如碧玉,平滑如鏡,北側溪流入口處西側有一古廟,古廟西側竟有數廟被人墾耕過的荒地,顯然這裡此前曾有人居住過,葉驚風見狀心中釋然:「怪不得妖教主讓弟子們離開奢華富麗的秦王府,遷至這樣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原來妖教主曾來過這個地方,或許他也曾在此隱居過!可聽妖教主之聲音乃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再看那古廟及荒田的模樣,少說也荒廢了十年,妖教主那時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孩童,他怎記得這個地方?難道妖教主之先人在此安過家?難道妖教主不是秦王之子?他先祖既然在此安家,為何又棄家而走?又為何將家室建成廟宇模樣?這妖教主究竟是何人?」心中種種疑團,無一可解,更覺得妖教主神秘莫測。   山下建房之人見到司廚堂弟子走來,無不大喜,中間一人健步如飛,奔將過來,卻是施逸之。施逸之過來緊緊拽住許志遠,在許志遠肩頭一拍,笑道:「許堂主,兄弟們可算盼到你們了!這十多日來,雖然大夥兒不停弄來雞兔充飢,雖然七日前司糧堂的弟兄們也帶來了米面,不憂挨餓,可弄出的東西哪兒能跟你們司廚堂的兄弟們弄出的相比?大夥兒盼你們都快盼瘋了!司築堂杜堂主,司糧堂馬堂主,司風堂趙堂主,司財堂吳堂主都說你們若不來,他們日後就不吃飯了!」許志遠笑道:「叵耐你們幾堂中弟兄個個武功高強,走起路來飛一般快,我們司廚堂中弟兄卻是庸才,一日只能走數十里山路,哪兒能早早到了這裡?再說既便我們到了,司兵堂中弟兄若不到,這鍋鏟刀勺之類一時無有,用甚麼煮飯燒菜?」施逸之笑道:「這一節許堂主無須擔心,這半個月來兄弟們進入深山來,早已在沿途山民家弄來了十餘口大鍋,刀勺鏟碗之類更是不可勝數,就連油鹽佐料之類兄弟們都已備了不少。你們這一到來,今日中午便快給兄弟們燒些美味,讓兄弟們飽飽口福!」許志遠笑道:「只要廚中物事具備,弄出好飯菜來還不是舉手之勞!」   二人談笑間,已來到碧水潭邊,葉驚風見到杜瑞仙等上百人已在碧水潭北側,溪流東側一個數十丈寬窄的平緩山地上建造了近二十座青石房舍,中間已有三座高大宏偉的房子建造而成。那三座石房各建作上下兩層,鋸木板為階梯,圓木為欄杆,門窗棟樑椽簷之類雖未油漆,仍呈白木之色,但已見得構思精巧,美觀大方,不亞秦王府中宅第,葉驚風暗讚杜瑞仙等個個是魯班在世。除了這三座樓閣分作兩層外,其餘十餘座房屋雖然一樣闊大,卻都是單層,有的已上了房梁,有的卻只是砌好了牆壁。   葉驚風往四周望去,但見那玉峰山聳立於西側,高入雲端,不視其頂。那玉峰山南北兩側都是峻峭無比的青岩石,懸崖上籐蔓不生,刀劈斧削,唯有向東這一側山勢稍緩,身手好者可勉強攀登。這玉峰山下如同一個天然的缸盆,四面環山,靠北一次山最高,靠南一側山最低。玉峰山下這個「盆底」約有數里寬闊,東西約有五里長,南北約有三里寬,呈西北高,東南略低之勢,這也是谷底有水從北邊來,在此匯聚成潭,分叉流向東、南二方之故。   葉驚風等一干人是從正東方趕來,一路上甚少見到溪流,這時見到三叉溝中溪流清澈無比,水中金鱗往來如織,四面山上青松翠柏,倒映碧潭,端的清幽亮麗,宛在仙境。尤其西邊那玉峰山,峰頂煙雲縹緲,如同翩翩款款緩舞不停之仙子,俗世之人居於此地,當然如同生在仙闕瑤池了!   看著如此仙境,葉驚風不禁又想起萬俟蘭馨來:「她這時節會在何處?她幾時能來此人間仙境?如果此生能跟她在此地無憂無慮地,那豈非神仙所不及!唉,都怪我一直把岳王莊真兇及『同心一體』針之解藥看得甚重,心中一直無有她的位置。要不然我這數月來跟她朝夕相處,哪兒會有這等別離之苦?蒼天啊!你能否答應讓我盡快見到兩個並跟她終日廝守不離,既便是世人都罵我奸妹殺兄、弒父弒母,讓我終日飽受『同心一體』針之煎熬,我也甘之如飴!」想到自己自從逃離岳王莊以來,萬俟蘭馨一直暗中跟著自己,一顆芳心早歸屬了自己,自己卻從不領情,葉驚風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碧水潭邊大石上。   午飯後,葉驚風跟著司廚堂鄧一民、趙鯤二人到北邊山中打獵,黃昏時分,滿載而歸。三人來到古廟中歇腳,但見那廟宇中供奉著一尊佛像,那佛像乃泥胎所塑,已然裂損不成樣子,看不出供奉的是什麼佛。再看那廟宇,樑柱椽簷早已腐蝕,看樣子此廟宇已經歷百年。廟宇東西兩側是僧房,房中羅帳被褥尚在,其中西側一僧房掛著幾件僧衣,一應物事均是破敗不堪,觸之即破。廟宇中雖無多大塵灰,卻儘是蛛網,不知有多少年無人居住過。到東側僧房看時,葉驚風大感奇異,只見這僧房中臨窗放置一桌台,台上梳鏡等女子所用梳妝之物雖然破舊凌亂,卻也一應俱全。北側一張大床東頭放置一木製搖籃,床上及籃中擺了不少衣物,有短衣、長袍、衫裙、童衣,葉驚風心裡奇道:「這廟宇裡怎地住著人家?難道這是妖教主幼時之家?他怎會來此在廟宇中安家?他父親難道是此廟中僧人?」想到僧人,葉驚風心中一機靈,暗叫道:「對了,這裡的僧人必是誠信大師,而在此出生的孩童,也就是當今妖教主必是誠信之子!不然妖教主何來《龍象玄經》?不然妖教主怎知這深山有這樣一個地方?天下人都不知誠信大師之所在,原來他得了經書後藏在此地娶妻生子,難怪不為外人所知了!」   這一日,葉驚風正同鄧一民、趙鯤等二人在東邊山林中采蘑菇,忽見不遠處一干人走將過來,那干人走到近處,葉驚風看清那干人雖然衣著鮮麗,可不論前襟或後襟上都有一塊白色補丁,那白補丁搭配著鮮亮的衣褲,樣子甚是彆扭,葉驚風心中忍不住罵道:「***,你們這般穿著,怎能不引起江湖中人起疑?哪兒見過乾淨光鮮、齊整考究的衣服上補補丁的?」暗罵之餘,猛地發現那干人中走著一個相貌醜陋,五十餘歲的老者,那人赫然正是丐幫原幫主苗奇!「   葉驚風已有很長時間未見過苗奇了,想起昔日苗奇打殺了萬俟玄,後來又虜走萬俟蘭馨,折磨得萬俟蘭馨幾乎踢死自己,後來在皇宮中苗奇又趁自己不備差點殺了自己,葉驚風恨不得即時跳過去打殺了苗奇!   跟苗奇前來者約有十五六人,中間另有三人葉驚風識得,一是佟國昌、一是徐繼宗、一是毒手時遷柳鈺。見到這一干人,鄧一民道:「連苗壇主他們都來了,說不了這幾日教主就要駕臨了,都怪葉……」說到此處鄧一民忙住口不言,偷偷看了葉驚風一眼,葉驚風笑道:「鄧大哥說的不錯,都怪葉驚風那小子從地牢中逃出,害得咱們到了這樣一個鬼地方!」這時趙鯤接過話道:「二位兄弟之言差矣!二位難道不聞一句老話道:『不吃苦中苦,難得人上人!』嗎?咱們此時吃點苦,日後自有風光之時!聖教主命咱們教中弟兄刺殺太子未得,可那太子也真不爭氣,別人殺他時他死不了,別人不殺他時他卻死了。太子這麼一死,大明無了儲君,眼下諸親王中以咱們的秦王年齡最長,皇上怎會不立秦王為太子呢?秦王待咱們聖教弟子個個如心腹,日後他若當了太子,再往後登基作了皇上,咱們聖教弟子還不大大翻身了?且莫說教主到那時封公封候,咱們出將入相,最少咱們從此不必再東躲西藏,大可風風光光的過下半生了!想當初聖教主命苗壇主率丐幫弟子刺殺太子,苗壇主初時不肯,中間又有葉驚風這小子從中作梗,害得苗壇主幾乎身死,那時聖教主幾乎派人殺了苗壇主。如今可好了,自從那一次苗壇主等人深入皇宮打傷了葉驚風,令他無力救治太子,致使太子朱標死去,苗壇主這功可立得大了,當即聖教主便下令成立護教內壇,命苗奇為內壇壇主。這苗壇主雖不及八使他們,可全教上下誰不知他如今成了聖教主最親信之人,既便是白副教主也有所不及。咱們司廚堂等內壇八堂跟著苗壇主,日後還無有個發達之日?先初歸順聖教時我趙鯤千個不願意,萬個不願,如今便是趕也趕不走我了!」葉驚風聞言心中暗暗好笑:「***,淨做你的清秋大夢此時你得意,到時候恐怕你哭都來不及了!」   說話間,苗奇等一干人已到了三叉溝中。葉驚風等三人在這人跡罕至、樹木繁雜、腐葉盈尺之地,又值時下乃夏季炎熱多雨之時,不廢吹灰之力就採了數筐草菇。三人挑著草菇,趕回玉峰山下碧波潭邊洗了乾淨,入廚做飯不提。   自此往後,三叉溝中不停有妖教弟子前來,苗奇一面督促內壇弟子盡快建造房舍,一面分派外壇弟子到三叉溝外各處關卡把守,三叉溝如同鐵桶一般,便是只蒼蠅也難飛進,葉驚風見狀心裡暗愁:「苗奇這狗賊如此佈置,莫說外人想進來,就是裡面的人想出去都難!如此一來,江湖中的朋友如何跟我裡應外合?眼見八月十五日將近,也不知劉根成媳婦及他娘將話傳出了無有?還有那個鄧一民,他如今已知我身份,他會不會壞我大事?」心裡一急,便來到許志遠房內,命許志遠喚來鄧一民道:「鄧大哥,我不管你終究有何圖謀,小弟我今晚跟你也把實話說了,我混入此間,只想救出聖女及弄清教主究竟是誰。那日小弟攔住了不殺那婆媳倆,為的便是讓她二人傳話出去,說我葉驚風就在此間,命官府及江湖中人八月十五日齊聚於此,共同剿滅了正陽教……」鄧一民聽到這裡輕輕「啊?」地一聲驚呼,道:「你要滅了聖——教?」葉驚風道:「不錯,葉某不但要救出聖女,而且還要一舉剿滅了正陽教!葉某身為朝廷欽命武林盟主,自要為朝廷及天下武林效命!天下人都說正陽教主手裡有《龍象玄經》,許多人到了這裡不走就是為了得到此經書。可經書只此一部,爭奪之人卻不下萬千,中間不免為之相互廝殺拚命,以葉某看來,你老兄那點本事未必能爭搶到手……」話未說完,鄧一民已笑道:「葉盟主說得對!其實我鄧一民並不是為了什麼經書。既然葉盟主說了實話,我也不妨給盟主你透個實底,我鄧一民的想法跟趙鯤差不多,只想跟著聖——教主混出個樣兒來。如果日後大事成了,不說弄個芝麻綠豆大的官當當,就是混個公差……」說到這兒,葉驚風「哼」地一聲,道:「就為此你連自己老娘都不要了?」鄧一民訕訕的道:「也不是不要,我娘她身板硬朗,少說也能再活個二十來年的,到那時秦王早坐了皇位,我也成了公差,到那時風風光光地回家接了我娘到城裡,豈不比現在偷偷摸摸、灰頭灰臉的回家去見我娘強?」   葉驚風盯視鄧一民良久,開口道:「你說的可都是實情?」鄧一民笑道:「我怎敢騙你葉盟主!」葉驚風哼地一聲,道:「跟著妖教主小命都保不住,你還想陞官發財?鄧一民,我問你,秦王為何命你們去刺殺太子?」鄧一民笑道:「這個還不簡單,這當然是咱們秦王自個兒要當太子。」葉驚風冷笑道:「他刺殺了太子自己就能當太子了?不錯,他是將刺殺太子之事嫁禍給晉王,可如今晉王怎麼樣,他被皇上除去王位了嗎?他被皇上懲罰了嗎?當今皇上是何等樣人,他難道還會看不出?我問你,你可知宮中有個叫方敬的人?」鄧一民道:「這個我當然知道,他可是咱們秦王的心腹。」葉驚風道:「方敬被皇上當著秦王之面給殺了,你鄧一民知道不知?」鄧一民道:「那又怎樣?他不過殺了方敬,他不一樣無有處罰咱秦王?」葉驚風冷笑道:「皇上殺了方敬等於跟殺了秦王一樣!皇上深知方敬是秦王安插在皇宮的眼線,也知道刺殺太子之真兇是秦王,他不但不殺秦王,而且也無有處罰秦王是由於秦王是他親生兒子,也是由於他不想讓天下人知道自己之子為了皇位爭個你死我活。皇上殺了方敬,一則是給秦王一個警戒,二來等於告訴秦王,秦王在皇上心中已死,他決不會立秦王為太子。你跟著妖教主如此胡鬧,終有一日皇上龍顏大怒下不但殺了你們,而且也廢了秦王!皇上冊封我為武林盟主,官同三品,並命我查出妖教下落將之剿滅,為的便是不致走到秦王被自己生身父親給殺了那個地步!如今我已到了這裡,不日皇上便派兵還有江湖各路豪傑都要來此,此舉務必將妖教匪人殺個淨絕!此番大事一了,皇上定給我加封,如果你能在此幫我,日後論功行賞,我少不了多表你的功勞,到那時莫說命你當公差,便是跟在我身邊在宮中行走,弄個四五品侍衛也不成問題。跟著秦王,既便他真的成事,少說也得五年八年,跟了當今皇上,頂多一個月你就能成就大業,你是願等那不著邊際的五年八年,還是等這實實在在的一個月?」鄧一民被葉驚風這一番話說得心裡怦怦直跳,開口叫道:「好,我聽你的!」   自此數日無話,四日後,鄭元善帶著岳王別院一干五十餘人來到了玉峰山下,想到鄭元善暗中模仿白鳳閣一事,葉驚風心中暗道:「看來這玉峰山下,碧波潭邊正陽教總舵不日便有一場惡戰了!」   五日後,正陽妖教教主會同副教主白鳳閣,聖女萬俟蘭馨等人來到玉峰山下。葉驚風遠遠望見萬俟蘭馨神色平淡,姿容端莊,心中撲撲大跳,直想過去拉了萬俟蘭馨之手逃出此地。待見到白鳳閣滿面春風,一雙眼睛直往萬俟蘭馨臉上看時,葉驚風心中憤恨不已:「蘭姑難道已與白鳳閣成了婚?」再看萬俟蘭馨始終距離白鳳閣遠遠的,雖然也不時看一眼白鳳閣,但並無多少歡愉激悅之情,神色仍是平靜如水,葉驚風心裡問道:「蘭姑那般看待白鳳閣,似乎對白鳳閣並無多少好意,只是不知她心中此時有無想著我。」見到自己日思夜想之人終於出現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卻不敢上前相認,葉驚風心中針刺一般難受。   此時玉峰山下二十餘棟大房已然建成,妖教弟子見教主到來,無不大喜。妖教主依然一身白衣,臉上戴著金殼面具,見內壇弟子不日內建造出這許多房舍來,當即大肆讚揚一番,聽了苗奇佈置了弟子分赴各處把守關卡一事又對苗奇頗示嘉許。待谷底喧鬧聲歇,妖教主命苗奇召來谷中弟子盡集碧波潭邊,自己站於高處道:「咱們正陽聖教從秦王府遷至此地,大夥兒心中必然委屈,可眼下情勢所迫,咱們不得不如此。本教主還是那句話,咱們既然跟定了秦王,就只有力保秦王當上太子,日後登基為帝。自四月太子朱標死後,皇上一直未立儲君,以本教主之見,皇上很快便會立秦王為太子了。只要秦王能當上太子,咱們就不用害怕朝廷及武林各大小門派了。秦王月前於咱們遷出秦王府時曾有話於本教,只要秦王能被冊立為太子,日後繼位為大明天子,他便封本教主為國公,副教主及鄭舵主、苗壇主、左右執法、左右護法、左右弘教、左右領壇為郡候,外五壇壇主為縣候,餘下數千弟子為縣伯、鄉伯、子爵、男爵各自不等,這就看日後誰的功勞大而定了!因此,咱們聖教從此往後必須同心協力、上下一致,存不得半點異心,如果有誰壞了秦王及本教之大事,本教決不寬恕!咱們遷址於此,意在躲避朝廷追查,只要朝廷在秦王府中查不出什麼端倪,秦王理所當然的就會被冊立為太子,如今這皇上已年過六旬,一日老似一日,不久之後秦王便可繼位,咱們只要在此安心等候,總有出頭之日!為了日後秦王聯絡方便,本教已給此地啟了名字,從此這裡便叫擁秦宮,以此表明咱們聖教誓死擁立秦王,決無二心!」言罷安排眾弟子墾荒種地,外出採辦兵器糧衣不提。   由於這擁秦宮中房少人多,耳目集中,萬俟蘭馨到來後一直被人看得甚嚴,葉驚風無法接近萬俟蘭馨,心中大為犯愁。眼看時日已近中秋佳節,這日葉驚風終於見到萬俟蘭馨從房內走出,一個人來到碧波潭邊,看著西邊玉峰山發呆。葉驚風本想過去給萬俟蘭馨打個招呼,想到自己所扮之人是候醇和,在妖教中職小權微,根本無法接近萬俟蘭馨這個「聖女」,更何況中秋節將到,江湖上各路豪傑有可能已齊聚集結而來,自己萬不能因小失大、功虧一簣。踟躇無計間,只見白鳳閣走過來喝道:「候醇和,你不在廚房裡做活,站在這兒幹甚麼?」葉驚風一驚,笑道:「屬下見聖女一個人悶悶不樂,面黃肌瘦的,這幾日定然患了什麼病,想到碧波潭中抓幾條魚燒了或煮成湯給聖女吃了將養身子,奈何一時找不到漁具,故而癡癡犯難。」葉驚風這樣一說,白鳳閣面現笑意道:「你能有如此想法甚是可貴,聖女這一個月來茶飯不思,身體羸弱……」聽到這兒,葉驚風心裡暗暗作痛道:「蘭姑啊蘭姑,你這一個多月來茶飯不思,難道我就吃得香睡得甜嗎?蘭姑啊蘭姑,這些日子可真苦了你,我知道你假意嫁給白鳳閣之深意,你如此還不全是為了我?蘭姑啊蘭姑,你不用再愁苦了,再過幾日江湖中的朋友一到,咱們裡應外合,一舉剿滅正陽妖教,從此我就帶了你尋一個幽靜之所在,再不為世事所煩憂,管他甚麼『同心一體』針,管他甚麼岳王莊之真兇!只要咱們二人能無憂無慮地在一起,便只一個時辰,也勝於這般苦苦活上萬年!」遙遙望見萬俟蘭馨形容憔悴,心中一陣刺痛,鼻端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怕被白鳳閣看見,急忙用手拭去,只聽白鳳閣道:「正該找些好東西補一補。這裡多的是翠竹,你何不找來一根細針做成魚鉤,穿線綁在竹竿上,放於潭中釣幾條魚來?」葉驚風笑道:「多謝副教主提醒,屬下這便去釣魚來!」   頓飯工夫後,葉驚風提了竹籃,扛著魚桿來到潭邊,掛上魚餌,放鉤入水,心中暗忖:「我定要釣上幾條大魚,吩咐許大哥悉心做了,親自送給蘭姑,如果她無心下嚥,說不了我就說幾句暗語點撥於她,她若知道我這個『候醇和』就是她風哥,不知該有多喜歡呢!」心中如此想,只盼水中魚兒盡快上鉤。   這時節萬俟蘭馨與白鳳閣二人仍在碧波潭邊未曾離去,葉驚風遠遠的聽白鳳閣在萬俟蘭馨身邊說道:「萬俟姑娘還惦記著那個葉驚風嗎?」見白鳳閣提到自己,葉驚風心裡一震,暗喜道:「你***,蘭姑與我情深似海,她怎會不惦記我?」心中雖如此想,但又深怕萬俟蘭馨說出一些自己不願聽的雷霆之言來,忍不住心中撲撲直跳。凝神看去,只見萬俟蘭馨輕輕一歎,道:「我惦記他作甚!」斯言說得雖輕若蚊蠅,可聽在葉驚風耳中不啻一晴天霹靂:「難道蘭姑真的變心了?不會的,不會的,她曾多次對我說她這一生決不再離開我,她怎的會變心呢?不會,不會!她如今這般說不過是權宜之計,我怎麼能將之當真?當不得真的,當不得真的!」心中如此說,面上仍不免緊張得如籠薄霜。   只見白鳳閣微微一笑,道:「萬俟姑娘,我知道你還在想他,也知道你答應做我妻子是另有所圖,不管怎樣,我白鳳閣這一生若能跟你做上一日夫妻便心滿意足,既便是你洞房花燭之夜就殺了我!」萬俟蘭馨嫣然一笑,道:「我怎會殺了你?我既然答應做你妻子,就答應跟你白頭偕老!此前我雖然對葉驚風也有如此想法,可葉驚風體內『同心一體』針難除,總有一日會死於此針下,我嫁於他做妻子,能快活上幾日?再說葉驚風被人誣陷為『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人,他這一生恐怕永遠查不出真兇,若查之不出,他將永遠不能洗脫這個罪名,我若嫁於他為妻,豈非永遠受世人責罵?」葉驚風聽到這裡,整個身子如同墜入一冰窖之中,一股寒氣漸漸浸入肌體,直入肺腑,心思如同被凍僵了一般,不知該想些什麼,耳中恍恍惚惚地傳來白鳳閣之聲音道:「既然如此,你這幾日來為何愁眉不展,悶悶不樂?」萬俟蘭馨道:「白大哥你應該知道,我與苗奇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這一生若不殺了苗奇,死也不能瞑目!可如今苗奇成了咱們聖教內壇壇主,並甚得教主器重,我如今身為教中聖女,我怎能不顧教主所頒教規,去殺了苗奇?看著殺父之大仇人在面前幌來幌去而無能為力,箇中滋味你可曾嘗過?」   白鳳閣輕輕一聲長歎,道:「我也不知教主有何打算,他既然知道苗奇跟你有仇,卻不顧你心中難受,任苗奇為內壇壇主;他既然早有打算收服並重用苗奇,就不該收你入教並任你為聖女!他日日教導教中弟子團結一心,協力合作,可他同時重用苗奇與你一對不共戴天之大仇人,這不是要讓聖教鬧離心嗎?再說不久你將與我成婚,他這樣作讓我如何面對苗奇?」萬俟蘭馨道:「苗奇只不過跟我有仇,而跟你卻無有瓜葛,白大哥你用不著發愁。」白鳳閣道:「萬俟姑娘,日後你成了我白鳳閣之妻,咱二人便不分你我,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你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你怎能說苗奇與我無有瓜葛?苗奇殺了你爹,就如同殺了我爹,你不容苗奇活於聖教中,我白鳳閣也不容!今日得知萬俟姑娘你心中之事,我白鳳閣不妨也直言相告萬俟姑娘你一聲,只要你真心答應跟我白頭偕老,我白鳳閣這便尋機殺了苗奇,然後帶著姑娘你隱退江湖,從此過個自由自在、與世無爭的日子。萬俟姑娘,你說好嗎?」雙目深深地盯著萬俟蘭馨,懇請與熱切之情溢於言表。   只見萬俟蘭馨緩移蓮步,上前握住白鳳閣雙手道:「白大哥,我萬俟蘭馨能嫁於你這樣一個敢作敢為、有情有義之真男子,當真是前世修來之福分!今日聽得你這麼一說,我心裡歡喜得緊!」葉驚風冰涼的體內有團火開始在緩緩點燃:「她真的變心了!她真的變心了!在此光天化日之下,在我葉驚風面前,她竟如此不知廉恥地對另一男子這般說話!」這當口,他哪兒還記得自己此時不是葉驚風,而是候醇和!   白鳳閣被自己仰慕喜歡之女子握住雙手,一時如沐暖暖春風之中,醺醺然間仍不免道:「能娶你為妻,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忍受得了,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仍是葉驚風……」話未說完,萬俟蘭馨已用手摀住白鳳閣之口道:「此時還說他作甚!都是我萬俟蘭馨瞎了眼,此前曾暗定決心要跟他廝守一生,如今想起來,真是蠢得厲害!論相貌、論武功,葉驚風遠不及你;論人品,葉驚風無有你穩重且俊雅;論情義,葉驚風更無法跟你相比!葉驚風心裡想的只有如何弄來『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及查出岳王莊之真兇,從未將我放在心上!他若心中有我,早該帶我尋一個無人之所在住下,從此不理世事,管他甚麼『同心一體』針,管他甚麼真兇!回想起來,葉驚風非但遠不及你,既便是苗奇也勝過他!苗奇雖然生得又老又醜,並且深知我總有一日會殺了他,可他仍置此不顧,不但放棄了丐幫幫主之位,而且還不顧天下人唾罵,一心要我做他妻子。作為一個女兒家,求的不是尋一個聲名顯赫,相貌英俊的男子為夫,求的只是能得到一個愛其妻勝於自己性命之男子為夫。我萬俟蘭馨也有幾分姿色,正因有這幾分姿色,才會令許多男子對我動心,葉驚風便是其中之一人,可他除了看中我這相貌外,其餘一切都不在眼內,如果我萬俟蘭馨是嫫姆無鹽,他還會如此對我嗎?我想他多半不會!因為以我如今這相貌,他仍不能將我置於心頭第一位,日日去想著怎樣弄到『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岳王莊之真兇是誰,我日日跟在他身邊,對他死心塌地,他卻對我視而不見,待我如玩物,我怎能忍受他如此對我?我若真的嫁給了這樣一個人,這一生不是自討苦吃嗎?今日聽得白大哥你所說之言,答應殺了苗奇後跟我逃離此地,從此不理世事,我心裡怎能不喜歡?要知道如果日後秦王當了皇上,你便是一郡之候,如今你若逃離了此間,等於捨棄了那郡候之顯赫地位,你能僅為我一人而如此割捨,我萬俟蘭馨怎能不歡喜?」   白鳳閣淡淡一笑,情深似海地道:「莫說是個郡候,便是要我當皇上,只要不能娶你為妻,我活著也無有半點意味!」萬俟蘭馨粲然一笑,道:「聽你如此說,我便心滿意足了!」將身子輕輕靠在白鳳閣身上,白鳳閣伸臂攬住萬俟蘭馨肩頭,二人緩緩地向南邊走去。   看到這裡,葉驚風心中之火幾乎要將頭髮給燒焦了,X膛間窩囊之氣幾乎撐炸了X膛,一時按捺不住,跳起大叫道:「萬俟蘭馨,你這個賤女子——」 正文 三十五 無影神鋩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5 本章字數:25081    三十五 無影神鋩   一語喝畢,葉驚風扔了魚桿,疾風般向白鳳閣、萬俟蘭馨二人撲去。萬俟蘭馨聽得有人呼己名字,再聽那聲音異常熟悉,頭中「轟」地一聲,當即知道是誰來了。白鳳閣驚愕之際見那個「候醇和」縱躍時身手不凡,心中又是一驚,叫道:「你是何人?」葉驚風見白鳳閣依舊攬著萬俟蘭馨,心中憤怒酸楚已極,破口大罵道:「操你***,老子便是你爺爺葉驚風!」白鳳閣「啊」地一聲,擋在萬俟蘭馨身前,呼呼數掌,直拍葉驚風X腹要害處。   葉驚風這一次跟白鳳閣動武,武功已非昔比,又兼之心中憤怒酸澀,發掌之下更顯威力,每一掌打出均勢若雷霆,威猛無儔。白鳳閣身為正陽教副教主,武功施展出來更是無雙無對。雙方一交手,心中均是暗自吃驚,葉驚風驚的是白鳳閣之掌法完美無缺,無懈可擊,白鳳閣驚的是葉驚風之掌法層出不窮,靈活多變。一時間二人劈劈啪啪不知拆解了多少招,葉驚風固然佔不到白鳳閣半點便宜,白鳳閣一時之內也奈何不得葉驚風分毫。   這時節,正陽教中妖人聞聲趕來,將葉驚風等三人圍在中間,由於教主無有發話,誰也不敢上前助戰。葉、白二人打鬥多時,只聽妖教主嘿嘿一笑,道:「葉驚風,你真是膽子大得出奇呀!你從地牢逃出不去招集天下武林中人來對付我聖教,反而易服易容,化作候醇和混入我聖教跟隨至此,你真以為你生有三頭六臂嗎?」葉驚風自知今日行跡這麼一暴露,難逃一死,當下也不答話,一副心思全傾注於萬俟蘭馨身上,只盼萬俟蘭馨無有變心,對自己表露出憐憫關切之情來,那樣既便自己被人打死也心滿意足。雙目看向萬俟蘭馨時,只見萬俟蘭馨於瞠目結舌間,微微透出責怨與憤慨的神色,葉驚風心下大哀:「難道蘭姑她真的變心了嗎?我今日若被打死,她會不會為我傷心?」心中這麼一分神,一個閃失,被白鳳閣一掌拍在肩頭,身子向後倒出,幾乎墜入碧波潭中。葉驚風於空中猛然收勢,尚未站穩腳跟,白鳳閣又欺將過來,雙掌出手如電,登時封了自己X口數處穴道。抬眼遙望萬俟蘭馨仍呆若木雞般對白鳳閣無動於衷,葉驚風心下哀傷已極:「看來她確是變心了!」閉起雙目,只待白鳳閣一掌擊斃自己。   過了良久,不見有動靜,只聽正陽妖教教主冷冷的道:「葉驚風,你為何不說話?」葉驚風睜開雙目,氣急敗壞地道:「你***很想聽老子說話嗎?老子這就告訴你,老子已傳出話去,命天下武林群豪於八月十五中秋佳節那日會聚玉峰山下,共同剿滅你們這干妖人,你們若不想死,這就盡快再挪一次窩吧!」正陽教主冷冷一笑,道:「天下誰人不知你葉驚風最擅信口開河、蠱惑人心!苗壇主,你先讓葉驚風看一樣東西!」苗奇喝了聲「帶上來——」只見有人押著兩個婦人走動面前,葉驚風大吃一驚,原來那二婦人正是自己前些時日救下並安排她們到京城沿途給自己傳話的劉根成之母妻。見到此二人,葉驚風道:「你們怎……」言未了,苗奇已奸笑道:「葉驚風,你小子想不到吧,苗某這裡不妨告訴你——也合你小子該斃命於斯!半個多月前苗某在藍田縣遇到這二婦人,那時苗某衣著可沒有今日這麼考究,乃一叫化子模樣。那日苗某正於道上行走,卻見這二婦人匆匆忙忙地迎了上來,見面便問苗某是不是真的叫化子,苗某正沒好氣之際,那年老的婦人已沒口子地將你交待給她的話說與了苗某聽。苗某聽完老婦人之言,心中驚恐不已,當下便問那老婦人,此前將這些話都說與了何人,誰料那老婦人說此前她無有說給任何人聽,哈哈——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葉驚風千方百計命這二婦人到外面傳話,卻不料第一個便給苗某撞上,哈哈——葉驚風,你今日落到這般田地,還有何話可說?」   葉驚風看看萬俟蘭馨,不知萬俟蘭馨因為何故,這時竟轉過身去,自己無法看到萬俟蘭馨是何表情,葉驚風心裡道:「她是不願看到我今日落到這般田地?還是心中另有所屬,不想再見我了?看她適才跟白鳳閣那般親親蜜蜜、卿卿我我的樣子,多半是變了心,從此不想看到我了!罷罷罷,既然她已變心,我還救她出去作甚,讓她一生都恨我、厭我?葉驚風呀葉驚風,既然人家如此對你,你對人家還有甚麼可留戀的?不錯,我葉驚風不但背負著『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罵名,而且自身中了『同心一體』針,性命難保,在這世上多活一日便多吃一日苦,這個世上無人可憐我、眷戀我,我還留於這世上作甚!」萬念俱灰下,葉驚風淡淡的道:「我葉驚風今日如此,原也無話可說,你們這就動手吧!」苗奇嘿嘿一聲冷笑,道:「苗某不信你小子這一次仍能借力解穴,看了——」舉起右掌,直向葉驚風X口拍落。   「且慢!」正陽教主叫道:「且莫殺他,本教有話要問他!」苗奇退向一邊,正陽教主道:「葉驚風本教問你,你此番混入我聖教,決非一人之力可為,你且說說是誰跟你串通好了,把你帶至擁秦宮?」葉驚風哼地一聲,並不答話,這時鄧一民跳出來道:「稟教主,屬下鄧一民知道!」正陽教主「哦?」地一聲,盯著鄧一民,發話道:「是誰?」鄧一民道:「是司廚堂許堂主!」正陽教主哼地一聲,道:「你從何得知,莫不是信口開河,胡賴好人吧?」   聽了教主冷森森的言語,鄧一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道:「屬下不敢欺騙教主,屬下講的是實情!其實屬下早已看出這個候醇和不是昔日之候醇和了……」正陽教主厲聲道:「你何時發覺?為何不早些稟報本教?」鄧一民大磕其頭道:「教——主聖明——,屬下不——屬下那時不敢——屬下怕——怕過早說了,是——是打草驚蛇,葉驚風殺了屬下。其實——其實屬下先時是僅有疑心,並不能篤定,也就不便說出。早在——早在秦王府葉驚風從地牢中被人換出之時屬下便留起了心,那日一早不單許堂主發現廚中東西少了,屬下也有發覺。當時屬下以為是耗子狸貓等物叼走了那些東西,後來一想,那些東西不可能連大碗也給叼走了,再看廚房內柴草垛像是有人動過,屬下當時便猜出柴垛中藏有什麼人,說不了就是從地牢中逃出的葉驚風。那晚眾人都走後,屬下暗中發現許堂主又回到廚房,喚出柴垛中人,當時屬下便想喊人來捉葉驚風,怕葉驚風聽見了趁黑逃走,就無有喊叫。後來屬下等奉教主聖命離開秦王府,路上並無見到可疑之人,屬下納悶間,到了黃昏時分許堂主命屬下等一干七人於一廟中等候,他帶了候醇和說是要殺一個可疑之人離開了我們七人,屬下當時心中大叫奇怪,便又留起了心。待後來許堂主帶何處有完事回來後,屬下細看那候醇和覺得不大對勁,再後來幾日發覺候醇和老是不開口說話,一旦開口,便沙啞著嗓子,那聲音雖有三分相像候醇和,但仔細一聽就知不是候醇和的,屬下那時開始懷疑是有人化作了候醇和模樣,而此人有可能就是葉驚風。此後一連十餘日屬下與司廚堂幾個弟兄無有見到聖教弟子,心想葉驚風武功高強,若無十成把握,決不敢點明他身份。那日在山中遇到兩個女人哭一老者,得知她們男人被司築堂弟兄劫走打傷後,屬下當時便想殺了那二婦人滅口,卻不料被候醇和攔住。那時屬下忍無可忍下點明了候醇和之真實身份,本以為那候醇和會殺了屬下,不料他卻說出屬下家世,勸屬下逃離聖教回家養母。屬下想到聖教中自教主以下對屬下都恩重如山,屬下當然不能背叛了聖教,當下只有跟葉驚風敷衍,答應不說破他行跡,用來保全性命並留於聖教等待時機。自從苗壇主及教主到來後,屬下幾次想將此間實情稟於教主,怕教主見屬下職小權微,不肯相信屬下之言,又怕葉驚風被驚動後不易制服,就一直隱忍未說。今日見葉驚風被制,屬下這就將實情全盤托出!屬下一直以來知情不報,並且權宜之下背了聖教主跟葉驚風說了許多背叛聖教之言,屬下自以為此罪深重,不容伏誅,特肯教主按教規以重刑懲治屬下!」   正陽教主聽了鄧一民之言後,轉身向許志遠道:「許堂主,鄧一民說的可是實情?」許志遠怒不可遏地指著鄧一民道:「鄧一民,你這個狗東西——」張牙舞爪地向鄧一民撲來時,正陽教主斜裡一掌打倒許志遠,未待許志遠站起,早有幾人上來按住許志遠,許志遠大罵聲中,正陽教主冷冷的道:「背叛聖教者,決不可赦,拉走按教規處治!」   帶走許志遠後,正陽教主看著跪於地上的鄧一民道:「鄧一民,你之所作所為本該以教規處治,本教念你揭發叛徒有功,暫不予你計較。今日司廚堂許志遠被處死,本教念你心思機敏且忠於本教,這便命你任司廚堂堂主,你先退下吧!」鄧一民大喜下千恩萬謝去了。   正陽教主盯著葉驚風,冷冷的道:「葉驚風,本教念在你知道戴晨鶯的份兒上,無有殺你,而你卻處處跟本教過不去。今日又讓你栽在本教手中,本教這一次決不容你活命了!」說話時轉首問萬俟蘭馨道:「萬俟姑娘,你自歸順聖教來,本教待你如何?」萬俟蘭馨期期艾艾的道:「教主待小——小女恩情重——重於父母!」正陽教主道:「適才你跟白副教之談話本教也聽到了不少,既然你已實心踏地要嫁給白副教,這便親自動手殺了葉驚風以表對白副教一片真心吧!」   萬俟蘭馨萬未想到正陽教主會想出這樣一個惡毒的計策來,她心中當然清楚自己這一切完全是為了給葉驚風騙取「同心一體」針之解藥,並伺機探聽岳王莊之真兇,眼見機謀初成,這當兒卻現出了葉驚風,幾乎令自己前功盡棄,自己此時怎能不作惱?如今葉驚風被制,如同俎上魚肉,如果別人殺了葉驚風,自己自然會尋機自殺隨葉驚風而去,可如今偏偏有人命自己動手殺了自己心上人,這教自己如何下得了手?萬俟蘭馨一時心思如沸,忽然想起一事,抬足向葉驚風走來。   葉驚風見萬俟蘭馨踟躇難決,心中咚地一跳,知道萬俟蘭馨對自己並未死心,當下哈哈一笑,道:「蘭姑,你動手吧,我不會怪你的!」萬俟蘭馨此時心意已決,哼地一聲,道:「我既然答應做白鳳閣之妻,就當然不容你活下去,你怪不怪我是你的事,跟我毫不相干!」葉驚風聞言心下大悲:「她真的是變心了!她真的是變心了!我歷金千難萬險混入正陽妖教,為的不正是設法救你出去?可你這當兒竟如此絕情,竟容不得我活下去,並親手殺死我!我在你心中真的已一文不值了嗎?葉驚風啊葉驚風,你不但可笑,而且更可憐,是個十足的蠢豬,你怎會對這樣一個女子動真情?你難道不知她是天下第一Y賤女子戴晨鶯之女嗎?」看著萬俟蘭馨一步步走將過來,葉驚風慘然一笑,道:「臭丫頭,賤人,是我葉驚風鬼迷了心竅,竟對你一往情深,哪兒想到你是個水性楊花、Y賤下流的賤人!」萬俟蘭馨秀眉一蹙,哼地一聲,道:「我適才跟白大哥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不是我對你變了心,而是你從來都未有將我放在心上,我若再對你癡情,那才是鬼迷了心竅呢!」運力於掌,眉頭一皺,呼地打向葉驚風X口。   葉驚風此時恨透了萬俟蘭馨,哪裡肯死於萬俟蘭馨掌下?當下運動內力於X腹間被封穴道處,只待萬俟蘭馨一掌打來,借力衝開被封穴道後先殺了眼前這個賤人——萬俟蘭馨!   「砰——」地一聲大響,萬俟蘭馨那一掌重重地打在葉驚風X口,葉驚風不但沒有死,反而霍地跳起,一掌擊出,勢若雷霆,萬俟蘭馨血肉之軀哪兒能禁得住如此大力一掌?這聲大響,當然是葉驚風穴道解開後打向萬俟蘭馨的一掌。   苗奇深知葉驚風有此能耐,待萬俟蘭馨一掌擊出,葉驚風身子稍微一動,心裡就知葉驚風接下來該如何了,因此身子一躍,凌空一掌拍擊過去,只盼能將葉驚風那一掌之力盡數化解開。   葉驚風悲憤之下那一掌幾乎用了畢升全力,恨不能將萬俟蘭馨給打得稀爛,雖然「轟」地一聲,苗奇那一掌抵消了自己這一掌上六七成功力,但仍有一股強勁的力道推向萬俟蘭馨。轟聲過後,萬俟蘭馨身若斷線紙鳶,向後直飛出去。葉驚風一掌得手後哈哈一聲長笑,其聲類哭,提氣趟越過碧波潭,惶不則路地向西邊玉峰頂上跑去。   正陽教中妖人萬為料到萬俟蘭馨不但未有打死葉驚風,反而被葉驚風一掌打得飛了起來,除了白鳳閣慌忙不迭地搶過去接住萬俟蘭馨外,其餘之人皆躍過碧波潭,向葉驚風追來。   葉驚風一掌打出,真的萬俟蘭馨難以活命,心中大快下又不免陣陣地刺痛,自己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知拔足向玉峰頂上無人處狂奔,哪裡顧得上前去是一條死路。正陽教中不乏高手,葉驚風尚未奔到山頂,已被正陽教主、鄭元善、苗奇等五六人追上。葉驚風時下神智混亂,幾已成狂,心中不停地嚎叫:「我打死了她,我打死了她?!」聽得後面有人追來,大叫一聲,雙掌齊發,威猛已極,正陽教主等幾人身處下方,不敢硬接,紛紛閃去,葉驚風藉機向後一躍,脫開正陽教幾個妖人糾纏,幾個起落,已到了峰頂。站於峰頂冰雪上,一陣寒氣襲來,葉驚風混亂脹熱的神智為之一清,發現自己已走到了山峰盡頭。這峰頂到處都是冰雪,厚可盈尺,不知幾千百年所積如此,山峰西、北、南三面都是萬丈懸崖,尤其西邊更是雲封霧鎖,不見其底。從峰頂往下,只有東邊可行,而此時這一面已被正陽教妖人死死把守住,並且已有七八人逼了上來。   想到自己深愛之人變了心,又想到自己打死了那人,葉驚風頓覺天地雖闊,卻無有自己立足之地;世人雖眾,卻無有自己一個親友。葉驚風這當兒只覺得世上僅存自己一人,無邊的孤獨悲淒紛紛壓將下來,活著實無半點趣味,未待正陽教幾個妖人逼近,縱身一躍,跳下西邊萬丈深淵。   正陽教幾個妖人眼睜睜地看著葉驚風縱身跳下深淵,正陽教主恨恨的道:「無有親手殺了葉驚風這小子,真是可恨!」苗奇一邊笑道:「教主你看這懸崖,下望煙霧瀰漫,深不見底,便是神仙掉下去也會粉身碎骨,無了性命,更何況葉驚風只不過是世間一凡人!」正陽教主哼地一聲,道:「正因為下面煙霧瀰漫、深不見底,咱們才不能掉以輕心,如果葉驚風福大命大,懸崖下有一深水潭,或許崖上樹木甚多,他墜下去無有摔死,豈非後患無窮?苗壇主,鄭舵主,你二人這便帶人下去看看,好歹也將葉驚風屍首找回,不然本教難以安心!」苗奇呵呵一笑,道:「教主你也太多心了,再說你看這玉峰頂三面都是萬丈懸崖,教屬下怎生下去?」正陽教主哼地一聲,道:「你們不會從東邊下去後,繞道而行嗎?」苗、鄭二人應了聲是,領了十餘名弟子下了峰頂不提。   正陽教主在峰頂佇立良久,率弟子下了玉峰山,回到擁秦宮,只見白鳳閣正給萬俟蘭馨運功,那萬俟蘭馨氣息若有若無,真正生死難判。正陽教主問白鳳閣道:「她傷得如何?」白鳳閣雙目黯然無光,沉沉的道:「恐怕——恐怕是救不活了。」言語間,雙目已濕漉漉地。正陽教主聞言嗯了一聲,金殼面具後的雙目中閃出一絲詭譎的光芒來,白鳳閣一門心思只在萬俟蘭馨身上,當然無有察覺得道。正陽教主探了萬俟蘭馨之氣息經脈,凝神靜思良久,開口問白鳳閣道:「本教傳你的神功可練成了?」白鳳閣這當兒哪有心思去想什麼神功鬼功,漠然地嗯了一聲,正陽教主道:「既然練成了神功,你這就用神功為她救治,說不了還有一線生機……」話未說完,白鳳閣身子一震,雙目登時一亮,道:「多謝教主指點!」當下便運功給萬俟蘭馨療傷。正陽教主雙目中又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開口道:「且慢!用神功給人療傷,縱然功效如神,卻對自身大大有損,輕則功力大消,難以復元,重則身死,你可慎重想好了。」白鳳閣雙眉一展,道:「只要能救得萬俟姑娘性命,我便是死了也心甘!」正陽教主道:「其實把握好了也不致那般,有言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只要不過於心急,想必不會有甚麼大礙!」白鳳閣喜形於色道:「多謝教主教誨,弟子記下了!」正陽教主又囑咐了幾句,衝門外候著的白衣男女道:「你們幾人這幾日不用侍侯本教了,都留在這裡侍侯白副教及聖女,每日熬上一碗參湯給二人喝,且記聖女可以少喝,白副教必須多喝!」門外幾人齊聲應了是,目送正陽教主走遠。   白鳳閣依了教主之言展開自己所習神功一直給萬俟蘭馨體內輸注真氣,打通玄關,他只希望萬俟蘭馨盡快醒轉過來,跟自己說上一句話,更盼有人弄來靈丹妙藥,盡快使萬俟蘭馨復元。看著萬俟蘭馨蠟黃且又青赤的容顏,白鳳閣心裡異常沉痛:「萬俟姑娘,你可千萬不要死去,你是答應過做我妻子的,我白鳳閣此生能得到你的垂青,真是天降奇緣,你若有不測,我怎能獨生?盼只盼你去前能睜開眼來跟我說上一句話,那怕是僅僅看上我一眼也好,你為何還不醒轉過來?」悲傷之下又湧出不少淚水來。   晚飯時分,有人給白鳳閣送來飯,白鳳閣匆匆吃了後又給萬俟蘭馨續力療傷,儘管他此時也是精疲力竭。在白鳳閣心中只要能救活萬俟蘭馨,自己便是累死了也心滿意足。白鳳閣雖然只與萬俟蘭馨相識了三個月,但自從萬俟蘭馨答應嫁給自己那一刻,他已開始對萬俟蘭馨傾注真情,儘管那時教主言明了如此安排意在引葉驚風上鉤,並以此脅迫葉驚風,令葉驚風心有所忌,不敢公然與正陽教為敵。後來葉驚風被制,到了秦王府,白鳳閣見到萬俟蘭馨面對葉驚風時竟是那樣漠然冷視,白鳳閣心中歡喜無限,從此對萬俟蘭馨更是敬愛歡喜。此前白鳳閣心中雖然歡喜,畢竟擔心萬俟蘭馨如此,只不過是另有所圖,白鳳閣心中仍有隱憂。直到今日,萬俟蘭馨在碧波潭邊給自己說了那樣一番話,並當真出手去殺葉驚風時,白鳳閣心中之隱憂才煙消雲散,盡被甜蜜美滿所充斥。殊不知這種美好的感覺只持續了片刻,待見到萬俟蘭馨被葉驚風一掌打中,生絲難卜時,白鳳閣歡喜已極之心一下子墜入了滿是荊棘的冰窟。   見萬俟蘭馨仍未醒轉,白鳳閣心中暗悔道:「我當時為何不殺了葉驚風?他雖然跟我的武功不相上下,但我這幾日已練成了『無影神鋩』神功,我為何不用此神功去殺了葉驚風?如果那時我施展了『無影神鋩』神功,葉驚風哪裡能敵得上我半招?可是如果我那時殺了葉驚風,萬俟姑娘會怎樣?她會不會因此而記恨於我?雖然她答應做我妻子,但這幾個月來她一直愁眉不展、憂心忡忡,似乎對葉驚風仍念念不忘,我若打殺了葉驚風,她多半會為葉驚風之死而不活!我當時不殺葉驚風,不正是看到她對葉驚風有留戀之情,不忍心葉驚風死去嗎?她去打殺葉驚風時,我見她雙掌都在微微顫抖,她打葉驚風時用的是左掌,而不是右掌,她為何如此?難道她右掌無有左掌力大?難道她並不想殺死葉驚風?難道她打算用左掌打殺了葉驚風後再用右掌打死了自己為葉驚風殉情?」想到這兒,白鳳閣直覺心中如同被一重錘擊中,X中氣血一翻,吐出一口鮮血,至此無了知覺。   暮色漸重,正陽教主一人獨坐於碧波潭邊,自從來到擁秦宮,他幾乎每夜都如此。他看著碧波潭中映出的繁星及將圓的皎月,心中依舊思潮澎湃:「我到底該不該讓他二人成婚?她二人能不能成婚?今日裡見他二人漸有情義,我心中到底是喜還是悲?若他二人成了婚,百年之後我該如何去地下見那個人?」想到「那個人」,正陽教主心頭如中針刺,想當年自己與那人隱居在此,無拘無束,無憂無慮,是何等的幸福!都因為武林中有了這個該死的《龍象玄經》,致使那人棄了自己而去,從此無有音訊,自己一怒之下也棄了孩兒,獨自涉足江湖,為尋那人下落,無奈下自甘墮落,以至於此!想到當年自己與那人來此仙境,墾荒種田,大柴垂釣,觀青山、賞碧水,真是神仙難比!那時自己與那人夜夜來到這碧波潭 邊,一同坐於這塊青石上,望著水中星月,共同起誓:除非天上無星月,潭中無碧水,二人才會分開。那時二人給這雪峰起名為玉峰,以此表明二人之情純潔如玉,不容參雜;給這潭水起名莫離湖,以此表明二人這一生永不分離;給這古廟起名為星月齋,以此表明二人之情皎如天上星月,恆如天上星月,亙古不變。那時二人自從曾說,除非玉峰無雪,除非莫離湖中無水,除非天上再無星月,不然二人誰也不會離開對方!可如今玉峰山上冰雪猶存,莫離湖中碧水尚綠,星月齋上星月依舊閃亮,二人不還是不能在一起嗎?導致二人分開,各奔東西的不正是這個《龍象玄經》?正陽教主恨透了這個《龍象玄經》,恨透了天下所有習武之人,可究竟恨不恨那人,自己心裡實是難以說清!想到那人不肯出來見自己,想到自己此生再無法見到那人,正陽教主忍不住垂下淚來。那淚水滴到莫離湖中,很快與碧水融合,再難分清哪是淚水,哪是湖水。   從無有人見到正陽教主流過淚,但正陽教主自己心裡明白,自己此時不知哭過了幾千百次,也不知流過了多少淚水,自己流過的淚水幾乎比這莫離湖中的碧水還要多!   「教主」身後一個清脆的少女之聲呼道:「副教主他昏倒了,你快回去看看吧!」正陽教主猛然一驚,回過頭來,見說話之人是梅蘭竹菊星月六侍女中的曉月,緩緩站起身來,開口道:「副教主為何昏倒了?」曉月道:「屬下不知!適才屬下給副教主房內燈中添油時,見到副教主嘴角帶血,X前衣襟也滿是鮮血,他面色鐵青,無了氣息。」正陽教主心裡一驚,道:「你快吩咐司廚堂再熬些參湯送到副教主房中!」言罷足下一蹬,身若飄絮般來到白鳳閣房中。正陽教主看了白鳳閣之模樣後,當下便知他是用力過度以致氣血兩竭,又因丹田岔了氣,導致息斷脈停,急忙用手掐住白鳳閣人中穴,一股真氣緩緩透進。片刻工夫,白鳳閣「唔」地一聲,醒轉過來,見教主就在面前,連忙施禮道:「教主,你深夜不睡,來此……」不待將話說完,正陽教主已斥道:「我早說過救治聖女不能操之過急,你卻……」這當兒曉月等幾個侍女端了參湯進來,正陽教主奇道:「司廚堂這參湯怎的熬得這般快?」曉月等幾個侍女臉上一陣尷尬後,曉月支支吾吾的道:「稟教主,這參——參湯其實早就熬好了,其實——其實就是你午後走時吩咐後婢子們幾人熬的,那時婢子幾個端了進來勸白副教主喝,可他——可他視而不見,婢子們一連勸——勸了十一次,白副教主……」說到這兒,正陽教主已怒道:「好了,不消說了,快過來喂副教主喝參湯!」白鳳閣這邊推辭道:「教主,弟子不——不礙事,先——給萬俟——姑娘!」正陽教主厲聲道:「你若累死了,聖女也就跟你一塊死了!」白鳳閣無奈下喝了半碗後執意不喝,曉月等人只好將剩下半碗餵給了萬俟蘭馨。萬俟蘭馨垂亡之際得以白鳳閣真力護命,此時一條性命已撿回了一成,雖然仍是氣息奄奄,卻也喝了半碗參湯,並且無有嘔吐出半點。   正陽教主指著萬俟蘭馨對白鳳閣說道:「你看,聖女喝了參湯而不吐,看來性命已然無礙,你今後且不可心急。你喝了參湯後先調養一個時辰,然後再給聖女療傷,如不出意外,明日聖女便可醒轉。好了,夜已深了,我去了!」   白鳳閣依言調息了半個時辰,想到教主說萬俟蘭馨明日可醒轉,一邊慌忙給萬俟蘭馨療傷,一邊暗自揣度:「難道明日她真的能醒轉過來?她醒轉過來後會不會大呼葉驚風的名字?不管她怎樣,總之她既然答應作我妻子,既然她性命無憂,我就一定要娶她!只要跟她成了婚,既便是只做一日夫妻我也心滿意足了!」想到教主曾勸說萬俟蘭馨作自己妻子,白鳳閣心中歡喜已極:「我白鳳閣之前世究竟做了甚麼善事,修來如此福緣!十九歲之前,我本是一對窮夫婦的兒子,種了村中地主二畝田地,年年填不飽肚子。那年春二月,正值青黃不接、無糧為炊之際,忽然來了一個臉上戴著一個面具之人給了我父母許多銀兩讓他們下半生用,把我從父母身邊帶走,來到山西中條山中,教我習練武功。那人時如慈母,時如嚴父,僅八年工夫,已將我調教成一個武林中少有的武功好手,至此他自稱是正陽教主,命我當副教主,創下了正陽教來。兩年多來,正陽教在江湖中名聲大噪,我白鳳閣從一個鄉下無名少年變成一個天下皆知之人,這全是教主所賜。這半年來,正陽教因刺殺太子未得而被人逼得無處藏身,全是教主屢出妙計,命教中兄弟分散到四海各地,並時常對我說日後大事一成,我便是一個郡候。數月後,教中弟子設計擒住了萬俟蘭馨,是教主下令他們不可傷了萬俟姑娘分毫,並一連勸說了數日,使萬俟蘭馨答應嫁於我為妻。這十餘年來,教主待我如同親骨肉,不但傳我一身好武藝,而且還給我找了個天仙般的少女做妻子,教主如此待我,是出於何因?江湖中都傳聞有一部武學寶典,名喚《龍象玄經》的在誠信大師手裡,說無論何人若習得經書上武功便可無敵於天下,因此世人爭相找尋此經書,千方百計打聽戴晨鶯及誠信大師下落。如今江湖中又傳聞我正陽教所習的武功便源自於《龍象玄經》,如果確實如此,說明經書就在教主手中!如果經書在教主手中,教主究竟是何人?難道教主真是誠信大師或是戴晨鶯中之一人?若是如此,教主為何又逼葉驚風說出戴晨鶯下落?教主若不是戴晨鶯,就肯定是誠信大師,可誠信大師在江湖中傳聞已是個七旬老叟,教主說話之聲卻不類七旬老叟,教主究竟是何人?教主既然勸萬俟姑娘作我妻子,為何又命萬俟姑娘之殺父仇人苗奇與萬俟姑娘共處一教之中?這一年來,自從岳王莊、綠柳莊歸順正陽聖教,教主怎地對我漸漸疏遠,器重起鄭元善、苗奇、毒手時遷三人來?教主如此做法,又有什麼深意?」想了多時,難以想明白,最後索性不去想,不久後便沉沉睡去。   萬俟蘭馨聽得有人呼叫自己名字,當然知道來者是何人了。自五月初自己被人帶到正陽教時,萬俟蘭馨便已決定幫葉驚風辦成兩件大事,其一盡快弄到「同心一體」針之解藥,其二盡快查出岳王莊之真兇,只要此二事能辦成,無論自己吃多少苦受多少難都無所謂,因此她答應了嫁給白鳳閣。雖然萬俟蘭馨知道辦成此二事難如登天,但她實不願看到自己所愛之人為此整日愁苦。為了能使葉驚風體內「同心一體」針毒被解,為了查出岳王莊之真兇還回葉驚風一個清白之身,萬俟蘭馨便是死了也在所不惜,因為她愛極了葉驚風,也永遠忘不了與葉驚風相識以來所處的每一個甜美的日夜。只要能辦成此二件大事,便是只要一線希望,萬俟蘭馨也不容錯過!知道葉驚風為尋自己誤入正陽教,萬俟蘭馨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不過她始終相信葉驚風一定能逢凶化吉,逃出這個虎口。得知葉驚風被人換出地牢,萬俟蘭馨當真是喜出望外,她又一次看到了葉驚風逢凶化吉、大展神通之功,由此她更堅定了辦成那二件大事之決心,因此她再也不願逃出正陽教了。來到擁秦宮後,萬俟蘭馨多麼希望葉驚風也知道正陽教到了這裡,可數日來不見有動靜,萬俟蘭馨又開始擔心起來,她擔心葉驚風如果再不來,正陽教主逼自己與白鳳閣成了婚,葉驚風知道後定然憤怒悲傷。聽到了葉驚風之聲音,萬俟蘭馨心中大喜,因為她相信葉驚風既然能在面前出現,就必定有了充分的準備。可此時自己究竟可不可與葉驚風相認?如果相認了,會是什麼後果?既便能跟葉驚風全身離開擁秦宮,自己所做的二件大事豈非前功盡棄?萬俟蘭馨真是又驚喜又惋惜又憤慨!   見到葉驚風氣急敗壞地向自己撲來,並罵自己是「賤人」,萬俟蘭馨心中針刺般難受,自己的一番苦心終是難為葉驚風所知,可此時自己又無從辯解,只有強忍著對葉驚風之言聽而不聞。   白鳳閣跟葉驚風交手時,萬俟蘭馨多麼盼望葉驚風殺了白鳳閣,可如果白鳳閣一死,自己這三個月來的努力豈非付之東流?萬俟蘭馨又盼著白鳳閣制住葉驚風,可那樣一來,葉驚風有死無疑,自己既便辦成了那二件大事又有何用?怪只怪葉驚風不該這當口出現!當白鳳閣將葉驚風打倒在地時,萬俟蘭馨心中大驚,只想上前阻住白鳳閣,幸虧白鳳閣只是封了葉驚風之穴道。白鳳閣不殺葉驚風,這又出於何因?萬俟蘭馨又從白鳳閣身上看到了一些令自己感激的東西來。   正陽教主命萬俟蘭馨親手殺了葉驚風以表心跡,這對萬俟蘭馨來說不啻一晴天霹靂。萬俟蘭馨深知這一次正陽教主再也不會讓葉驚風活命了,自己若不殺葉驚風,別的人一定會殺了葉驚風,因此萬俟蘭馨決定自己動手。萬俟蘭馨曾見到過葉驚風借外力衝開被封穴道一事,她深信葉驚風此時一定還有此能,於是她便出言激怒葉驚風,不致他神傷情冷下閉目待死!萬俟蘭馨動手前已有兩種計較在心——其一,助葉驚風解開穴道,跟葉驚風逃出擁秦宮;其二,如果自己下手重了,或是葉驚風甘願死於自己掌下,自己接著便是一掌打向自己頭頂百會穴,死於葉驚風身邊!   可一切都出乎萬俟蘭馨之意料,她萬未想到葉驚風被封穴道借自己之力衝開後會向自己打出一掌,若不是自己當時暗運內力於體,若不是那個該死的面前突發一掌抵消了葉驚風那一掌上的許多力道,自己將會如何?   萬俟蘭馨中掌後雖然命懸一線,但心思依舊清晰,覺得葉驚風一聲慘笑後提氣上了玉峰頂,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只有這樣,才能使許多意想不到的事重新歸於正途——葉驚風離開了正陽教,自己仍留於擁秦宮!萬俟蘭馨垂亡之際,多虧白鳳閣及時以真力護住心脈,使萬俟蘭馨逝去的魂魄點滴回歸。昏沉間,萬俟蘭馨得知葉驚風並未死於正陽教主等人之手,卻縱身躍下玉峰頂西邊深淵,萬俟蘭馨一時萬念俱灰!   靈魂兒飄飄蕩蕩間,萬俟蘭馨只想也跳下那深淵到下面看一看,不管葉驚風是生是亡,自己永遠都不回來了。靈魂飄蕩間,萬俟蘭馨見到葉驚風墜入深淵下的深水中,沉下去不久後便冒了出來,最後安然無恙地上了岸;萬俟蘭馨見到葉驚風飄在半空的身子突然被懸崖上一棵橫出的大樹攔住;萬俟蘭馨見到葉驚風飄在半空的身子突然被一仙人接住……總之,葉驚風無有死!在萬俟蘭馨心中,一直都相信葉驚風能逢凶化吉,能做出別人想不到的事來,因此這一次萬俟蘭馨一直都不認為葉驚風會粉身碎骨!既然葉驚風不會亡命,自己就得將這計劃進行下去。   萬俟蘭馨緩緩睜開雙目,輕輕地呻吟了一聲,一旁侍侯的曉月大喜道:「聖姑,你醒了?!」萬俟蘭馨道:「你——教主呢,白——白大哥呢?」一旁沉睡的白鳳閣夢中聽得萬俟蘭馨呼喚,一骨碌爬起,激奮異常的道:「萬俟姑娘,我在這兒!」萬俟蘭馨緩移雙目瞧著白鳳閣吃力的道:「白大——哥,多虧了——你,我不——會死——死吧?」白鳳閣緊握住萬俟蘭馨,深深一笑,道:「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一定讓你傷勢復元!」轉首對曉月道:「你去吩咐司廚堂再熬些參湯來,快去!」萬俟蘭馨道:「深更半——夜的,莫——莫麻煩——人家了,曉——月,你去——歇著吧!」曉月等六侍女向萬俟蘭馨施了一禮,紛紛退去。   看著萬俟蘭馨的臉色略現潤紅,白鳳閣心中大喜,說道:「萬俟姑娘,你此時還有何處不舒適?」萬俟蘭馨微笑道:「我只——只是渾身——乏力,除——除此無——有不適,白——大哥,你也——歇了吧!」白鳳閣道:「我歇多時了,此時全無悃意,你既然肢體乏力,我這便給你運功調治!」口述給萬俟蘭馨一些運功調息之法,自己雙手按在萬俟蘭馨雙手上,兩股真氣緩緩透入萬俟蘭馨體內。萬俟蘭馨雖無了性命之憂,但吃了葉驚風那開山裂碑的一掌,整個身子如同四散開來,各不相連,多虧白鳳閣及時用真氣護住自己心脈,不然萬俟蘭馨確難活命。自受傷以來,萬俟蘭馨體內不但有了白鳳閣的真氣護著,還喝了不少參湯,氣力雖匱乏,精神卻健旺。這時聽了白鳳閣說的運功調息之法,當即依言而行,只覺雙手勞宮穴處一股暖洋洋的熱流沿手臂傳入體內,匯聚於膻中,再由膻中散入任督二脈,在任督二脈循行一周,散入其餘十二經脈。萬俟蘭馨直覺得自己身在暖洋洋的春風中,也彷彿浸泡於溫泉之中,全身舒泰無比。慢慢地,那春風變成夏季燥熱之氣,那溫水變成沸水,萬俟蘭馨燥熱難忍,通體汗出,想開口喊話,偏偏口舌不聽使喚,一時鬱悶已極。這當兒,直感雙手上熱流一消,一個聲音在耳邊喝道:「危急之際,切勿胡思亂想,你忍耐住了!」語畢只覺兩股大力各從背後大椎穴及X前膻中穴處透入,一冷一熱,分別在任、督二脈中聚積,半邊身子如處火爐,半邊身子如處冰窟,寒燥交織,難受已極。不知苦忍了多少時候,兩股力道忽地融合,全身舒泰無比,跟著兩股大力漸漸減弱,最後消失,萬俟蘭馨肢體酸軟,倒了下去。這當兒,又有一股力道如涓涓細流一般注入頭頂百會穴,自頭至足,自足至頭,傳遍四肢百骸,最後流入氣海,萬俟蘭馨頓感體健神旺,忍不住大呼出口。   一聲呼出,只覺體內力氣綿綿不絕,如江河之滔滔,從口中傾瀉而出,身邊一個聲音喝道:「住口!」跟著頭頂力道一消,白鳳閣軟垂垂地委坐一旁,面色蒼白,喘息不止。   萬俟蘭馨凝神望去,只見白鳳閣身上衣褲濕透,面如金紙,驚道:「白大哥,你這是怎麼了?」卻見白鳳閣雙目微睜,有氣無力的道:「我無——礙,你塊——依言調——息,切不可——亂動!」萬俟蘭馨知道白鳳閣為給自己療傷,自己大耗真元,時下正在調息,不敢稍有打攪,忙學著白鳳閣的樣子盤膝坐定,調息運功,納氣歸元。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萬俟蘭馨運功已畢,站起身來,只見白鳳閣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萬俟蘭馨道:「白大哥,你這療傷之法真是玄妙,我此時不但精神完好,似乎體內力氣也大了不少。」白鳳閣微微一笑,道:「你如今不但傷勢痊癒,而且內力又進了一層,從此日夜勤修,不久可至意想不到之境界!好了,你這一靜,便是一日一夜,想必你此時早已餓得不耐,這裡曉月她們早備好了飯菜,你快吃了吧!」想到不覺間又過了一晝夜,自己期間滴水未進,看著房內桌上飯菜鮮香,萬俟蘭馨垂涎欲滴,過去執箸大快朵頤。這當兒,門外一侍女晴梅進來道:「白副教主,苗壇主有要事求你!」白鳳閣道:「我知道了,你去吧!」看著晴梅走遠,白鳳閣低聲問萬俟蘭馨道:「教主命面前到崖下……」說到這兒,猛地住口,怕提到了葉驚風後,又有說不完的話,於是改口道:「他此時回來不見教主,前來見我,有何事相求呢?」   萬俟蘭馨甚想知道葉驚風之音訊,笑謂白鳳閣道:「他既然喚你出去,你何不出去問問何事?」白鳳閣沉吟少許,說道:「此人獨自尋我,不管他有何事,我這就將之引至一偏僻處,趁無人知道殺了他,然後回來帶你離開此地!」萬俟蘭馨喜道:「既然你要殺面前,我這便隨你同去,待你制住他後由我來親手殺了他為亡父報仇!」白鳳閣道:「你如今傷勢初癒,切不可妄自動武,再說你我二人既結同心,此後便是一體,你殺苗奇與我殺苗奇無有分別,你只須在此靜候,待我殺了苗奇之後便回來接你!」萬俟蘭馨囑咐道:「你殺苗奇時可千萬莫被別人看見啊!」白鳳閣微笑道:「你放心吧,我理會得!」言罷出了房門。   出門後,只見苗奇遠遠地向白鳳閣一抱拳,迎上來悄聲道:「白副教主,屬下聽說你乃華陰小崗村中人,你父親名叫白廣田,你母親叫石桂英?此時正有一對老年夫婦自稱是白廣田,石桂英。他們想進擁秦宮來看你,被教中弟子給擋住,以副教主之意,見他們不見?」白鳳閣萬未想到自己父母會於這當兒來尋自己,他深知教主命弟子們遷教於此,決不允外人知道,自己父母並非聖教弟子,他們能尋到此間,若被教主得知定然不妙,沉吟良久,道:「他們在何處?」苗奇輕聲道:「在東山二十里外的禁虎卡外!」白鳳閣道:「他們怎知咱們聖教在此?」苗奇笑道:「這個卻為屬下所不知了!屬下見他們言稱是你父母,自不敢多問。不過此事屬下已紛紛下去了,命他們決不能將此事說將出去,副教主你若想見他們,屬下這便帶你前去。」白鳳閣正欲將苗奇引出擁秦宮後殺了苗奇,忽然憶起教主曾命苗奇前往玉峰頂西側深淵下察看葉驚風屍首,當下問道:「苗壇主,教主不是命你與鄭舵主去察看葉驚風之屍首了嗎?你們查到了什麼?」苗奇笑道:「那是當然,不過葉驚風已跌得粉身碎骨,那屍骨幾乎無人認出,嘖嘖——」白鳳閣聽得葉驚風已死,心下一塊大石算是落了地,隨苗奇徑直前往禁虎卡而來。   隨苗奇出了擁秦宮,白鳳閣心中暗忖:「我為救治萬俟姑娘而大耗真元,待會兒殺苗奇時定然費力,不知這『無影神鋩』神功還能不能施展出?」想到自己練這「無影神鋩」神功練了近三年,只是近一個月來方才練成,練成後一直無有使用過,心下不免惴惴。可想到不久後將要殺了苗奇,從此可帶萬俟蘭馨遠離擁秦宮,白鳳閣心中又急切卻地,恨不能立即便殺了苗奇,回到擁秦宮,帶了萬俟蘭馨遠走高飛。   小半個時辰後,二人來到禁虎卡外,白鳳閣見卡外並無自己父母,心裡登時一懍:「苗奇說我父母來此尋我,怎地不見人影?」看看關卡外靜悄悄地,白鳳閣心中又暗喜:「也多虧這裡無人,正可下手殺了苗奇!」於是定下心神,問苗奇道:「苗壇主,我父母在何處?」苗奇嘿嘿一笑,道:「他們都死了!」言罷呼地一掌打向白鳳閣,白鳳閣雖覺不妙,畢竟心中早有防備,輕輕一讓,躲開苗奇一掌,喝道:「苗奇,你想幹甚麼?」苗奇手上不停,口中陰惻惻的說道:「我想殺了你!」白鳳閣哼地一聲,道:「那好,我也正想殺了你呢!你有甚麼絕技儘管施出來吧!」話音一落,只見四面密林中嗖嗖竄出十餘人來,中間有鄭元善,衛靈通等昔日岳王莊弟子。白鳳閣見來者不善,避開苗奇一招,開口驚道:「你們想反叛本教嗎?」鄭元善一招施出,哼哼冷笑道:「不是我等想反叛,而是我等想滅了你們這個正陽妖教!「一干十餘人各施絕技,向白鳳閣打來。   白鳳閣真元大損下武功只能發揮出一二成,此時面對十餘好手,已全無招架之力,當下深吸一口氣,變掌成爪,左右兩手十指曲曲伸伸、指指彈彈,施展出自己剛剛練成的神功「無影神鋩「來。一時間,但聽嗤嗤有聲,彷彿有什麼暗器從白鳳閣指尖發出,苗奇、師克捷二人「哎喲」一聲,倒於地上,身子不停扭曲,口中哼唧不停,模樣古怪已極。   鄭元善見白鳳閣突施怪招,不禁叫道:「『同心一體』針?這小子發施『同心一體』針呢,大夥兒小心了!」在他眼中,白鳳閣時下施展的正是發施「同心一體」針之功夫。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中了「同心一體」針後,身上痛癢酸麻,諸般痛苦滋味紛至沓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不用說施展武功了。聽了鄭元善這麼一叫,又見苗奇、師克捷二人倒地之慘狀,眾人都知白鳳閣又發施「同心一體」針了,當下人人撤手自防,唯恐一不小心中了白鳳閣手上發出的「同心一體」針。   其實白鳳閣時下所施的「無影神鋩」與昔日發施「同心一體」針所用手法完全一樣,所不同之處便是前者可見有細小銀針從白鳳閣指間發出,而此時卻無有。習練此神功必須有深厚內力,不然極易走火入魔,自身傷殘。正陽教主於三年前將此神功傳於白鳳閣,白鳳閣勤學苦練,一年後已有小成,那時正陽教主開始廣收弟子,命白鳳閣用此神功來制服那些武功高強,不易馴服之人,從此武林中許多人都中了「同心一體」針,不得不聽命於正陽教。這「無影神鋩」原意是由人用體內真氣打人穴道來制服敵人,使用時可將不同內勁推到左右二手十指指尖,用力彈射迸發而出取人穴道。此法與武林中隔空擊物,凌空點穴相差不多,所不同之處便是內力從指尖迸發出去後仍聚而不散,直至打到對方穴道後方才自行散開,使敵人無有還手之力。這團真氣中陰柔陽剛等少則二種,多則十餘種內勁在敵人身體內各顯神通,致使敵人又痛又癢,又冷又熱,難以自控,最終歸服。敵人歸服後可根據敵人之症狀,用不同內勁封住敵人此穴,不使穴道中內勁發作,其中可根據自己內勁施展的強弱來控制敵人穴道內被封之內勁發作時間之長短。由於這「無影神鋩」甚難練成,正陽教主又急於求成,不得不命白鳳閣先以淬毒的牛毛銀針暫為「神鋩」,施展「無影神鋩」神功將之釘入敵人穴道內,然後用不同藥物配製而成的「鎮痛丹」來消除敵人痛楚,使敵人死心塌地地聽自己吩咐。   這「無影神鋩」神功分作打穴、解穴兩套武功,打穴是將自己之內勁用不同手法匯聚於指端,化作無形有質的「神鋩」彈出打人穴道,令敵人無力還手,解穴是當敵人被制服後,用相應內勁及手法封住敵人穴道內「神鋩」不致擴散。此兩種手法都出自「無影神鋩」一神功之中,兩者相輔相成,習練時缺一不可,故而極難習練。據白鳳閣推測,此「無影神鋩」神功似乎教主本人也無有練成,至於自己為何於短短三年內就練成了此神功,究竟是何原因,白鳳閣自己也弄不明白。   白鳳閣前些時日無有練成「無影神鋩」神功時,教主命他用「同心一體」針代替「神鋩」,那銀針雖細小,終是有形可辨之物,怎及得上這以內勁凝聚而成的「神鋩」之無形可辨,無跡可尋,無蹤可察?   只聽得白鳳閣雙手十指上癡癡有聲,片刻工夫,又有數人被「神鋩」打中穴道,倒於地上呼痛喊癢,慘不忍睹。鄭元善自歸附正陽教以來,日夜勤練武功,此時之武功已不低於白鳳閣多少,不待白鳳閣手指彈向自己,早已遠遠躲開,一時倒也無中「神鋩」。鄭元善等人本想今日誘白鳳閣至此,自己一邊十六七名高手共同對付白鳳閣一人,未免勝之不武,哪裡料到白鳳閣將「無影神鋩」神功一施展,自己這十六七人登時成了不武小兒,躲避挨打尚且不及,怎麼還能出手反擊?僅片刻工夫,鄭元善這邊已有八人倒於地上,另外幾人如同驚弓之鳥,左閃右避,狼狽不堪下更是駭然膽裂,魂飛魄散。   鄭元善自歸附正陽教以來,一年中很少外出,大多時間都在對著中條山正陽宮石壁上所刻武功自行習練,若非白鳳閣突然施展出「無影神鋩」,白鳳閣真元大耗下單單鄭元善一人便可將之打發。只因鄭元善怕白鳳閣不敵自己時大呼小叫,或是藉機逃走而誤了大事,才約了苗奇及昔日岳王莊眾師弟、弟子一幹好手相助,意在乾淨利索地、不留痕跡地、不出聲響地殺了白鳳閣,怎料到此時卻變成了白鳳閣乾淨利索地打發著自己一干人?   惶恐不迭地躲避中,鄭元善深知自己今日難逃厄運,情急之下心生一計,撲通一聲倒於地上,蜷曲扭動著身子,喉間唔唔有聲,正是不幸中了「神鋩」之狀。   白鳳閣為救治萬俟蘭馨性命,自身真元大損,此時施展「無影神鋩」,乃屬迫不得已,不顧性命的打法,雖只片刻工夫,已然大感不支,頭暈目眩下四肢百骸如同灌了鉛,沉重無比,一顆心兒也幾乎跳到腔外,便是吸上一口氣也費力之極。看著對方尚有三人未被自己打倒,白鳳閣知道再也不能拖延下去,只得拼出最後一絲真氣,化作數個「神鋩」,向三人彈去。只聽三聲呻吟,那三人幾乎不分先後被「神鋩」打中穴道,倒於地上,白鳳閣此時卻內力將竭,踉蹌數步,雙腿一軟,正欲倒下之際,忽見身邊倒在地上呻吟不停之一人閃電般躍起,斜裡一掌打向自己腰眼。白鳳閣心中雖清醒,怎奈自己此時已是油盡燈枯,莫說去躲避開那人一掌,便是那人不打自己,自己倒於地上後恐怕再也難以站起。將死去留之際,白鳳閣心思並不糊塗,張口欲說一句話,卻已無力可用,只見鄭元善一掌已重重地擊打在自己腰間,白鳳閣根本感覺不出是痛還是癢,靈魂兒登時去得無影無蹤,身子也如同飛絮一般飄出十餘丈外。   雖然一計得售,一掌打死白鳳閣,鄭元善心中仍撲撲大跳不止,額上背上汗湧如泉,雙腿一軟,半躺半坐倒於地上,不知是該站起還是坐起。   「鄭師兄,真有你的!」鄭元善面前兩丈處一個人站起身子道:「小弟我若不是學著你的法子爬在地上,這時早起不來了!」那人哈哈一笑,走將過來,卻是衛靈通。   鄭元善定了定神,站起身來,乾巴巴地笑道:「真險,真險!白鳳閣這小子施的是什麼功夫,真讓人害怕!」衛靈通也是餘悸未消,呵呵一笑,道:「不還是『銀針索魂』神功嗎。」鄭元善搖頭道:「不是,不是,我看了多時,他所用的手法與發施『同心一體』針時所用的『銀針索魂』相同,可並不見他從衣袋中模針,也看不到他手上有銀針飛出,這功夫真是詭異之極!」衛靈通笑道:「那『同心一體』針細若毛髮,咱們當然看不見了。」鄭元善道:「便是細若毛髮,也能看到一道白光,可白鳳閣這小子此時用此怪異之法傷人時只能聽得他手頭上嗤嗤有聲,卻並不見有什麼白光。」衛靈通笑道:「以你說來,白鳳閣這小子施的施妖法?」聽得「妖法」二字,鄭元善身子一震,激靈靈打了個寒噤,偷偷看了遠處不動的白鳳閣屍體一眼,喃喃的道:「是妖法,是妖法!世上哪有這等手指凌空虛彈便能傷人之武功?」   這當兒,苗奇叫道:「你二——二人別爭了,快——快——給我解開——腿——腿——腿上穴——道。」鄭、衛二人走將過去問苗奇道:「白鳳閣那小子點了你何處穴道?」苗奇滿頭是汗,口眼歪斜,吃力的道:「足——足三——」鄭元善問道:「是不是足三里?」只見苗奇微微一點頭,鄭元善撩起苗奇褲管,只見苗奇左腿足三里穴處肌膚微微發紅,與中了「同心一體」針後穴道作青紫色截然不同,鄭元善大奇下在苗奇足三里穴上輕輕一模,只聽苗奇殺豬般一聲嚎叫,鄭元善、衛靈通二人嚇了一跳,鄭元善道:「苗兄,你被點打之穴模也模不得,教小弟怎生給你解穴?看你足三里處作淺紅之色,根本不同於『同心一體』針,這——這——要麼小弟讓你服一粒『鎮痛丹』試試如何?」苗奇微微一點頭,鄭元善從衣袋中模出一粒「鎮痛神丹」塞入苗奇口中。苗奇吞下「鎮痛丹」,原本呻吟不止的他忽然身子一陣抽搐,竟氣絕身亡。   鄭元善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怎的會死去?難道我的『鎮痛丹』是假的?不會的,絕對不是假的,可他為何服了神丹後反而無救?」看著另外十五人躺在地上呼叫呻吟不止,鄭元善沉思良久,嘿嘿一聲冷笑,發掌將那十五人盡數打死,一旁呆若木雞的衛靈通叫道:「鄭師兄,你——你這是作甚麼?」鄭元善冷笑一聲,道:「他們中了白鳳閣之妖法,咱們救不得他們,看著他們活著受罪,怎如讓他們痛快死去?再說咱們此番共舉大事,出不得絲毫差錯,留作這一干人哭哭喊喊,豈不壞了大事!」衛靈通心有不忿道:「鄭——師兄,可他們都是咱岳王莊弟子呀!」鄭元善長歎一口氣道:「自古舉大事者不局小節,咱們眼見大事將成,怎能讓他們壞了前程?所幸還有鐘師弟此次未來,並且咱們岳王莊尚有八十餘弟子,唉——衛師弟,愚兄也是迫於無奈呀!唉——好了,衛師弟,這裡南側山後有深不見底的懸崖,咱們還是快將他們之屍身丟了下去吧!」當下左右二手各抓一具屍體,向南邊山上跑去。衛靈通左思右想,總覺除此之外別無良法,當下也抓了兩具屍體向南扔下懸崖。   鄭元善拋扔屍體時,早將白鳳閣之衣褲扒下自己穿了,模出早已備好的人皮面具戴上,拋完屍體後,學著白鳳閣的神態走到衛靈通身邊,笑道:「衛師弟,你看我這個樣子像不像白鳳閣?」衛靈通端詳良久,笑道:「簡直就是白鳳閣本人!」鄭元善笑道:「有你衛師弟這句話,愚兄這就放心了。好,咱們這邊事了,眼下這便回去,免得那教主起疑。」衛靈通踟躇道:「鄭師兄,今日死了這許多人,回去如何向那教主交待?」鄭元善將口附於衛靈通身邊,輕聲叮嚀良久,撇下衛靈通,自個兒輕步走回擁秦宮。   回到白鳳閣所居的觀松齋,只見萬俟蘭馨站於門口衝自己嫣然一笑,啟丹唇道:「你可回來了,那惡賊呢?」鄭元善一愣,道:「我殺了他後,扔到禁虎卡南側懸崖下了!」萬俟蘭馨心中大喜,過來拉住「白鳳閣」之手,鄭元善身子一震,卻聽萬俟蘭馨道:「白大哥,咱們何時走?」鄭元善更是一愣,道:「何——如今不能走,日後再說吧。」萬俟蘭馨心中一奇,暗道:「他這是怎地了?怎地突然之間對我冷冰冰地,並且又說不走了?」細看「白鳳閣」雙目神色不定,從不敢盯視自己,全無半點往日裡見到自己時癡迷狂熱的神色,心裡又道:「難道他突然覺察到我這般對他,只不過是在玩弄他?可他既然殺了苗奇,情勢所迫,已不能留於此間,他若不帶我逃出擁秦宮,又怎生向教主交待?」於是又問道:「白大哥,你到底殺死苗奇了無有?」鄭元善見萬俟蘭馨一雙妙目直盯盯地看著自己,心裡一慌,笑道:「當然殺死了!」   萬俟蘭馨直覺得「白鳳閣」之手微微發顫,並又火一般熱,大奇下問道:「你受傷了?」鄭元善苦思冥想,正無良策應對,聽得萬俟蘭馨此問,心中登時有了計較,連忙說道:「苗奇那廝功夫真是了得,我險些死於他手,多虧他不知如何突然足下一軟,跪於地上,我趁機一掌打死了他,不過這中間我也中了他數掌,所幸受傷不重,這才扔了苗奇之屍體,趕回來見你。」   萬俟蘭馨直覺得這個「白鳳閣」老大不對勁兒,究竟何處不對勁兒,自己一時也說不清,輕輕鬆開「白鳳閣」之手,道:「白大哥,此時你替我除了苗奇,不久後教主不見了苗奇,定會問你,那時你如何回答?」鄭元善當然知道苗奇是萬俟蘭馨之殺父仇人,此時聽得萬俟蘭馨之言,頓時悟到白鳳閣所以能只身前往禁虎卡,說不了正是由於答應了為萬俟蘭馨殺了苗奇而報父仇。既然白鳳閣要殺苗奇,當然不能再留於擁秦宮,看樣子白鳳閣之意竟是殺了苗奇後帶萬俟蘭馨逃走。想到此一節,鄭元善登時明白了萬俟蘭馨言中深意,當下說道:「這當兒我心中甚亂,並且有傷在身,若現在就走,青天白日的,肯定走不脫,咱們不如到了晚上夜深人靜時再說吧!」   鄭元善雖覺這般說可以唬住萬俟蘭馨,但萬俟蘭馨早已察覺到「白鳳閣」彷彿變了一個人,相貌神態語氣舉止雖是白鳳閣,可跟自己對話時前言不對後語,恍恍惚惚,支支吾吾,心神不定,怪異已極,心中不免奇異:「他忽然間變成這樣,難道他無有殺死苗奇?難道他真的已經覺察道我一直在利用他?不管他覺未覺察,如今風哥生死未卜,況且事已至此,我只有跟他虛與委蛇了!」當下淡淡一笑,道:「既然你這麼說,咱們就等夜裡再計較吧。」   自三日前近午時分鄭元善等被正陽教主派到玉峰頂西側崖下察看葉驚風屍首至今,鄭元善雖然不敢留於擁秦宮,卻也並未前往玉峰頂西邊崖下,而是一直潛伏於擁秦宮附近。他潛伏之處雖能將擁秦宮中人物看得一清二楚,可若想聽到宮中人語,卻是萬萬不能,因此他雖看見萬俟蘭馨被葉驚風打傷後一直居於這觀松齋中,可他並不知白鳳閣已將萬俟蘭馨之傷療愈以及二人所說言語。他入宮回到觀松齋時,乍見萬俟蘭馨不但能站著跟自己說話,並且完全無半點病態,心裡登時明白萬俟蘭馨之傷已被白鳳閣療愈復元,對此一節不再驚奇。可聽了萬俟蘭馨之問話後,鄭元善一時莫名其妙,支吾應對下也看出萬俟蘭馨之神色有異,心中不免犯難,所幸的是禁虎卡外一戰後苗奇死於己手,不然將更難向萬俟蘭馨交待。鄭元善所以敢於這當兒回到擁秦宮,正是由於他以為萬俟蘭馨此時尚在重傷之際,根本無法問自己許多話,自己大可暫避一時,待日後事成自有法子對付萬俟蘭馨。當鄭元善見到萬俟蘭馨站於門口等自己時,鄭元善大感不妙,真想轉身走開,奈何那時已不能一走了之。此時見萬俟蘭馨對自己起疑,鄭元善心中大為犯難:「我此時該如何是好?該如何才能穩住萬俟蘭馨?她若再問我話,我該如何應答?罷罷罷,既然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說一步了!」見萬俟蘭馨悶悶不樂地坐於椅上,鄭元善笑道:「萬俟姑娘,我知道苗奇那惡賊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無時不想著殺了苗奇為父報仇,此時我雖殺了苗奇為你父報了仇,可教主命教中弟子將擁秦宮四周可供行走之處把守得甚是嚴密,中間又有左右執法、左右護法、左右弘教、左右領壇等八使往來巡查於各處關卡,咱們此時根本無法走出這三叉溝,更何況還有毒手時遷守在宮中。既然苗奇已死,你大仇得報,咱們當然不能再留於此地,因此只有等夜來左右執法等八使回宮後,咱們才能離開此地。」   萬俟蘭馨根本想不到白鳳閣已被鄭元善打殺,此時站在自己面前之人已不是白鳳閣,而變成了鄭元善,萬俟蘭馨所以對「白鳳閣」起疑,全是因為見到「白鳳閣」言語不對勁兒,以為白鳳閣根本無有殺死苗奇,或是白鳳閣已識破自己意圖而故意含糊其辭。此時聽得「白鳳閣」言稱苗奇確實已死,並答應晚上帶自己離開,心中當然大喜。自從葉驚風打了自己那一掌跑上玉峰頂,聽人說縱身躍下懸崖後,萬俟蘭馨恨不能立時飛到崖下去看個究竟,若葉驚風已遭不測,自己當即便隨他而去,哪裡還理會得甚麼解藥,甚麼真兇。因此,萬俟蘭馨聽得白鳳閣揚言帶自己出宮時,心中早盼著這一刻到來,只要能離開擁秦宮,她自有辦法讓白鳳閣帶自己到玉峰頂西側崖下看個究竟。這當兒聽「白鳳閣」說話時吞吞吐吐,似乎並不願急於離開擁秦宮,萬俟蘭馨心中當然不喜,此時聽得「白鳳閣」此言,當下柔聲道:「白大哥,咱們今晚走出此地後就找一個無人之所在建立家園,從此不問人間之事,你說好嗎?」鄭元善聞言喜道:「萬俟姑娘,我當然願意跟你白頭偕老,此生咱二人永不分離!我答應咱們離開此地後再不問江湖中事,從此便是天崩地裂,我也決不會讓你受苦擔心!」鄭元善率岳王莊弟子歸附正陽教雖然另有所圖,但他見到萬俟蘭馨時與尋常男子一般失魂落魄,只想把萬俟蘭馨攬入己懷,這也是他突發奇想並深思熟慮後謀劃殺了白鳳閣而代之的原因之一。此時見萬俟蘭馨如此跟自己說話,鄭元善之魂兒早被勾去了大半,說出的話自然發自肺腑,至誠至真!   聽得「白鳳閣」之言,萬俟蘭馨心中更是大喜:「看來他已不再對我起疑了,確信我確是真心對他!」望著「白鳳閣」熾熱的眼神,萬俟蘭馨不免又想起葉驚風來:「風哥呀風哥,這一次你千萬也能逢凶化吉,我不久後便會去見你了,不管你死也好,生也好。風哥,你可一定要等我,不久後我便可為你弄到『鎮痛神丹』之配方了,你可千萬要等我呀!我弄到神丹之配方後自會殺了白鳳閣,然後製出神丹,咱二人從此便不懼『同心一體』針了。到那時,咱二人可再設法潛入妖教,查出岳王莊之真兇!蒼天啊,我求你了,求你千萬開恩,將我的心思轉告風哥,並保佑他多福多壽,千萬不要——千萬不要令我——令我見不到他!」心裡著實害怕葉驚風這一次不能逢凶化吉。   鄭元善見萬俟蘭馨神色上一陣溫柔一陣驚懼,雙目時靈時呆,久久不語,奇道:「萬俟姑娘,你在想甚麼?」萬俟蘭馨一愣,笑道:「我在想咱們今晚若能離開此地,日後再不問江湖中事,隱居於一青山環繞,碧水常綠,人跡罕至的地方,在那兒築起一個木房,門前種上花草,門後種上莊稼,忙時耘籽收割,閒來蒔花弄草,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從此無憂無慮,無拘無束,那該何等幸福!」她口上如此說,心中已幻想著有朝一日在這樣的仙境裡正是自己與葉驚風二人,當然不是「白鳳閣」。   鄭元善何嘗不願跟萬俟蘭馨如此,但他心裡清楚萬俟蘭馨這番話是說給白鳳閣聽的,而不是說給自己聽。雖然自己此時已扮作白鳳閣,但那只是外表,自己的氣血,自己的骨肉,自己的毛髮永遠不是白鳳閣的,而是自己這個鄭元善的。鄭元善雖然化作白鳳閣後已經得到了萬俟蘭馨,但他是替白鳳閣得到的,而不是替自己得到的,如果有一天自己還原了本來面目,萬俟蘭馨還會如此對待自己嗎?難道自己這一生永遠要替白鳳閣活著,而不能為自己這個鄭元善而活著?白鳳閣雖然死了,可他仍將名字留於世間,而自己卻不能將「鄭元善」三字留之於世,此時究竟是白鳳閣死了,還是我鄭元善死了?白鳳閣之人雖死,卻有人代他活著,有人代他現於世人面前,有人代他活於萬俟蘭馨心中!鄭元善自己雖未死,但此時乃至此後,世人將永遠無法見到鄭元善,他在世人眼裡心中已經不復存在,「鄭元善」這三字也永遠無法銘刻於萬俟蘭馨心上!   鄭元善心中之悲傷忌妒遠遠大於喜悅愛憐,他幾乎忍不住要怒罵出口,可他此時仍得裝作一副興奮喜悅的樣子柔聲道:「萬俟姑娘,我白鳳閣今生能與你結成夫妻,真是蒼天垂愛,厚土給恩。日後我若有負於你,可教我肉糜骨爛,天地不容,人神共憤,無處藏身!」萬俟蘭馨嬌叱道:「說得好好的,誰讓你發甚麼誓!」看著萬俟蘭馨雙腮緋紅,目光閃爍,嬌羞無限,楚楚動人的神態,鄭元善的魂兒全部棄體飛出,整個人兒如醉了一般,雙目中卻噴出火一般熱的光芒,不自禁道:「我若不發重誓,怎見得我對你一片真心?」一時竟忘了自己不是白鳳閣,而是鄭元善!   萬俟蘭馨被「白鳳閣」那雙眼睛瞧得心裡發窘,她發現「白鳳閣」的目光由此前的喜悅愛憐、感激迷戀變成驚惶振奮、熱切深摯,彷彿對眼前的一切受寵若驚、不敢相識,萬俟蘭馨再也不敢面對「白鳳閣」之雙目,垂首低聲道:「只要你能真心對我,我不求你發什麼重誓。」   若說此前鄭元善之謀劃是想以此奪了正陽教,得到《龍象玄經》,完成自己一統江湖之宏願,此時卻覺得既便得到了整個天下也不及得到一個萬俟蘭馨。因為在鄭元善心中,他清楚自己不是白鳳閣,而是鄭元善,自己這個鄭元善可取正陽教之位而代之,並且一統江湖,可自己這個鄭元善卻無法讓萬俟蘭馨像對待白鳳閣那樣對待自己!在鄭元善此時之心中,萬俟蘭馨如同天上星月,可望而不可及,而一統江湖卻如俯拾即是的石塊瓦礫。萬俟蘭馨越對自己這個「白鳳閣」好,鄭元善心中就越難受!   或許鄭元善不知道萬俟蘭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葉驚風,如果他知道了這些又會怎樣?   或許鄭元善已開始動搖圖謀一統江湖之決心,可一旦有朝一日萬俟蘭馨發現自己不是白鳳閣,後果又會怎樣?   鄭元善這一生只有為別人活著!   鄭元善之神智開始冷靜下來,他知道此時萬俟蘭馨已不會從白鳳閣之眼前心中失去,也知道自己尚未奪得正陽教主之位,更無一統江湖。眼下自己必須為白鳳閣而活著,只有如此才能使萬俟蘭馨永遠伴在自己身邊。可是白鳳閣已答應萬俟蘭馨殺了苗奇後隱退江湖,自己既然扮作白鳳閣,當真要捨棄了「一統江湖」,帶萬俟蘭馨隱退嗎?自己對實現「一統江湖」這個宏願已失去了太多,不容自己不再一直往前走下去,畢竟這世上尚有許多人知道自己不是白鳳閣!鄭元善此時深知「萬俟蘭馨」不能跟「一統江湖」相比,這也是由於萬俟蘭馨能割捨對葉驚風的真情而轉移於白鳳閣身上,說明萬俟蘭馨並非可望而不可及,她能對葉驚風變心,為何不能對白鳳閣變心呢?   鄭元善想到此節,心中豁然大開,笑道:「萬俟姑娘,我這一生只鍾情於你一人,你說不讓我發重誓,我此後就決不再發重誓了。」萬俟蘭馨見鄭元善由熱切癡迷突然之間變得冷淡平靜,心中不禁大奇:「難道他終是不敢深信我對他說的一切,心中仍有我如此做只不過是另有所圖之隱憂?」當下淡淡一笑,道:「日後你真的願聽我的話嗎?是不是除了我不讓你發重誓時你聽我,別的便不依我了?」   鄭元善聽得萬俟蘭馨如此說只不過是跟自己調侃,微微一笑,道:「當然不全是!如果你日後讓我離開你,我就決不答應!」二人心中互存芥蒂,各有隱情,誰也無法看透對方,誰也不敢說出真心之言,因此倒覺得如此這般調侃嬉笑之言說出來要比惺惺作態舒適得多。   這時節,侍女翠竹從門外走進道:「白副教主,教主命你速到星月齋!」鄭元善道:「你可知道教主有何吩咐?」翠竹道:「婢子不知。」鄭元善無奈下只得隨翠竹來到星月齋,那星月齋乃擁秦宮中建造最宏偉、裝飾最華麗之地,大庭中央一闊椅上坐著正陽教主。只見正陽教主著一襲雪白色綢袍,臉上仍戴著那金面具,面具上露出雙目和鼻孔,正陽教主的雙目中透著一股凜然生威的光芒,見「白鳳閣」走進,正陽教主淡淡的道:「白鳳閣,你可將聖女之傷療愈了?」鄭元善答應:「正是!」正陽教主道:「雖然聖女所受之傷無礙性命,但若將其完全療愈,須費很大內力,本教傳你無上神功,命你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切莫動用,你為了救治聖女,施出此神功,卻大損真元,恐怕至少須半年方能復元,你以為值得嗎?」鄭元善不知正陽教主傳給了白鳳閣什麼神功,只知白鳳閣臨死前所使之功夫出神入化、匪夷所思,如今聽了正陽教主之言,心下更是駭然:「白鳳閣真元大損下仍幾乎將我一十七命高手頃刻間制住,如果他真元未損,我此時哪裡還有命在?白鳳閣這一絕技如此了得,到底是甚麼功夫?正陽教主能將此神功傳給白鳳閣,說明他自個兒早將此神功練成。這正陽教主若有如此神技,我日後如何殺之以成大事?」心驚膽寒下強自鎮定道:「只要能讓萬俟姑娘痊可復元,弟子便是丟了性命也在所不惜!」正陽教主嘿嘿一笑,聽不出是讚許還是斥責,既感平淡又覺奇異的道:「你對聖女之真心倒也深摯!你不怕萬俟蘭馨所以答應做你妻子,是由於想從你口中探得『鎮痛神丹』之配方後殺了你去解救葉驚風嗎?」   鄭元善聽得此言,心中如中棒擊:「難道萬俟蘭馨對白鳳閣的真心是假的?」稍一定神,說道:「葉驚風已於二日前墜下玉峰山西邊深淵,以弟子看來,他縱然不粉身碎骨也將斷氣絕命!如果葉驚風死了,萬俟姑娘還要『神丹』之配方何用?」正陽教主淡淡一笑,道:「玉峰頂西側深淵雖然險峻,但淵下自來雲霧繚繞、水汽瀰漫、難見其底,究竟那淵下何等模樣,世上無人知曉,你又怎敢斷定葉驚風跳下後會粉身碎骨?」鄭元善原本被正陽教主派出,與苗奇一道率著一干岳王莊弟子繞道前往那深淵下察看,只因他想借此良機殺了白鳳閣,三日來根本無有派人前往,因此也就根本不知葉驚風之存亡,所幸自己此時是「白鳳閣」,而不是「鄭元善」,當下訕訕一笑,道:「弟子只是依理推測,弟子以為葉驚風便是不死,也必定受傷不輕,更何況教主你前日已命鄭舵主及苗壇主率弟子前去察看。如果葉驚風真的未死,若被鄭舵主等一干人看見了,哪裡還有活命?」   正陽教主哼地一聲,道:「如果實情確是如此,本教也就放心了,可鄭元善等一干人於前日近午時分前去淵下察看,至今未見音訊,這怎能讓本教放心得下?」鄭元善笑道:「以弟子之見,既便葉驚風不死,到外面招集武林好手來此,咱們擁秦宮此時處於崇山峻嶺之中,地勢易守難功,各處關卡又有本教弟子把守,他們想硬闖進來著實不易。再者咱們手中還有萬俟姑娘在此,關鍵時候也可以此為脅,迫使葉驚風不敢輕舉妄動。同時,咱們這幾日可命弟子廣集錢糧於此,真到萬不得已,咱們死守擁秦宮,他們又能怎樣?」   正陽教主聽了「白鳳閣」之言後,心中大奇道:「這個白鳳閣往日裡跟我說話時總是畢恭畢敬、謹慎小心,今日裡怎地如此狂放?難道他果真被萬俟蘭馨所迷,忘乎所以了?哈哈,哈哈如此最好,如此最妙,哼哼!」微微一笑,道:「你既這般說,本教也就放心了!既然聖女已然痊癒,今日是八月十二……」口中低聲咕噥一番後道:「八月十五日你們便成婚吧!」   鄭元善見正陽教主不但不懷疑自己,反而定下佳期命自己與萬俟蘭馨成婚,心中欣喜若狂,忙跪下向正陽教主磕頭道:「弟子多謝教主賜下婚期!」正陽教主淡淡的道:「既然你對聖女一片癡心,聖女與葉驚風決裂後心屬於你,本教也樂得這個順水人情,你何須對本教言謝?本教命你與聖女中秋節成婚,你心中自然歡喜,可本教不得不再做出一件令你們二人尷尬之事——由苗奇來給你二人主婚!本教知道苗奇與聖女有不共戴天之仇,可聖女既便殺了苗奇,她父親還能活過來嗎?死者已死,事已去矣,何必斤斤計較。本教如此用心,正是要讓正陽一教上下一心,和睦相處,共創大業,本教之用心你可明白?」   鄭元善根本不是白鳳閣,當然體會不到其中滋味,當下笑道:「教主所言甚是,弟子永銘於心!如今苗壇主與萬俟姑娘都是聖教弟子,當然不能再記舊仇故恨,由苗壇主來主婚,弟子當然無有異言,一切聽教主安排!」正陽教主嗯了一聲,道:「如此最好!既如此,本教這裡便定下了,你這就去傳苗奇來此,本教有話於他!」 正文 三十六 龍象玄經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5 本章字數:25593           三十六  龍象玄經 鄭元善聞言,心中大為犯難:「如今苗奇已死,我該到何處去傳他來此?所幸此時衛師弟他們尚未歸來,我只有拖上一時算一時了!」當下向正陽教主一施禮,道:「弟子這便去傳苗壇主!」 正陽教主哼地一聲,道:「白鳳閣,你不用去傳苗奇了!」鄭元善心中微微一驚,道:「教主,弟子……」正陽教主厲聲道:「白鳳閣,你還能找回苗奇嗎?你將苗奇打殺之後,拋屍何處?」鄭元善心中大驚:「他既知我殺了苗奇,當然知道我這個白鳳閣是假的,這可如何是好?」心中一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道:「教主,弟子無有殺死苗奇……」正陽教主嘿嘿一聲冷笑,道:「白鳳閣,你以為本教無耳無目嗎?前日你與聖女在莫離湖畔說的甚麼話?今日你跟苗奇一道兒去了禁虎卡又做的甚麼?兩個時辰後為何只有你一人回來,不見了苗奇?苗奇被本教派往玉峰頂西側深淵下察看,為何一人回來了?這一切是不是你安排的?你回來後又在觀松齋中跟萬俟蘭馨說了甚麼?你以為這都瞞得過本教嗎?」 既然正陽教主已洞悉了一切,鄭元善反覺心裡踏實了許多,不過心中仍存一絲僥倖:「最好他不知我是鄭元善!」當下哈哈一笑,道:「教主,弟子是殺了苗奇,是打算事後帶萬俟姑娘離開此地,教主既然什麼都知道,這就殺了弟子吧!」正陽教主哼地一聲,久久不能言語,過了許久,才恨恨的道:「殺了你對本教來說又有何難?本教此時不殺你,本教問你,十年前本教從鄉下找來了你,傳你一身武功,創下正陽聖教後又命你為副教主,本教所為何來?」鄭元善一聽正陽教主之言,心下大為興慶:「看來他仍將我當成白鳳閣,並未洞悉一切!」心下一平,道:「弟子當然知道教主此舉是為了秦王早日成為太子,早日登基。」正陽教主道:「你以為秦王能被皇上冊立為太子嗎?」鄭元善不明白正陽教主此時何以問出這樣的話來,可見到正陽教主已不計較苗奇被殺一事,心中當然大喜,說道:「太子朱標死後諸親王中以秦王為長,皇上當然會冊立秦王為太子。」正陽教主淡淡的道:「若秦王被冊立為太子,日後登基為帝,本教便是國公,而你也將被封列候。你由一介布衣百姓,變成一個食邑萬戶的候爺,心中還能有何不滿?今日你為一個女子,捨棄了公候之位,欲從此離開聖教,若本教不知的話,你之前程豈非就此毀掉?本教將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農家子弟調教成聲名顯赫、威震四海之人,你還要背棄本教嗎?你雖非我子,但你在本教眼中勝似本教之親子,你難道就為一女子而捨棄了本教十年來對你傾注的一番心血恩情嗎?萬俟蘭馨乃萬俟玄與『奪魂妖姬』戴晨鶯之女,相貌可謂天下第一,有多少男子為之癡迷,本教說服她做你妻子,為的是甚麼?為的不正是讓你從此實心實意留於本教,協助本教共創大業?」 聽了正陽教主之言,鄭元善心中更是踏實,忙跪下向正陽教主磕頭道:「教主對弟子恩重如山,勝過生身父母,弟子沒齒難忘,至此弟子再無異心,一切唯教主之命是從!」 正陽教主目光大緩,語重心長的道:「本教要的便是你能留於聖教,因為當今之天下只有你一人習得『無影神鋩』神功,就連本教也不會施用……」鄭元善聞聽心中更是狂喜:「原來白鳳閣所施神技名為『無影神鋩』!原來正陽教主不會施此神技!真是天助我也!」心中狂喜下聽正陽教主續道:「如今若你練成此神功,天下將無人能敵你,天下人盡在你掌握之中,到那時你就不止是一個候爺國公了,若時機成熟,便是奪了大明江山,成為天下之共主又何足為奇?」 鄭元善從未聽說過「無影神鋩」神功,根本不知道這神功如何練法,可想到午間白鳳閣大展神功,雙手十指凌空虛彈,頃刻間十餘高手盡數被制,難道這「妖法」便是「無影神鋩」神功?想到這無影神鋩如此厲害,心裡羨慕異常:「何時我能習練此神功呢?若練成了此神功,莫說從此天下無敵,便是真的奪了大明天子之位又有何難?」想到「奪了大明天子之位」,鄭元善心中咚咚直跳,這個念頭他此前想未所想,既便是他率岳王莊弟子「歸服」正陽教一事,最大的圖謀也只不過是奪了正陽教主之位,從此稱霸武林,至於日後的封公封候,只不過是夢中所想之事,更何況「奪了大明天子之位,成為天下共主!」!此時聽得正陽教主此言,鄭元善心跳之餘又不免暗自震驚:「這個正陽教主能說出此言,看來必定有此野心!他統領正陽教,短短數年時間,已然稱霸武林,不僅教中弟子個個武功高強,而且個個謹遵教規,號令如一。如今正陽教中分作外五壇、內一壇,外五壇中除了三十六天罡星使及七十二地煞星使外又分無色旗,每一旗下都有數十乃至數百人眾,如此算來外五壇中每一壇便有五六乃至七八百人。這數百人如果人人精通武藝,號令如一,不亞官家數千精兵!護教內壇設有八堂,有管錢糧的、有打造兵器的、有管通風報信的……這與起兵造反有何區別?正陽教主面上是幫秦王奪得太子之位,並且他一直作得不顯山不露水,暗地裡卻是自個兒算計著奪了大明江山!正陽教主有此居心,當真駭人。再看那白鳳閣真元大損下仍將我等十餘高手打得無有還手之力,如果我能習練得如此神功,日後廢了正陽教主自個兒統領數千弟子,這數千弟子若個個身負絕技,戰時以一當百,當真不亞於官家數十乃至數百萬雄兵。到那時若想奪取大明江山,還不果真是易如反掌?」心中由驚懼震畏變得喜悅激奮,戰戰兢兢的道:「聖教主之言,如晴天之霹靂,當頭之棒喝,令弟子茅塞頓開、恍然大悟,想起弟子此前曾為一女子棄教而走一事,真是羞慚汗顏,無地自容!」 正陽教主靜靜的道:「此時你該清楚本教為何說不殺你了吧!苗奇斯人,少仁無義,曾為戴晨鶯一女子設計陷害了萬俟玄,自個兒當了丐幫幫主,又曾為萬俟蘭馨一女子棄了丐幫幫主及一生名聲,此等小人本教早想除之!今日既被你殺,也算為本教代勞,本教將不予計較,只是自今日往後,你決不可再做傻事,枉費了本教十年來對你傾注的一片苦心!」鄭元善大喜道:「聖教主之言,弟子永銘於心,沒齒難忘!」正陽教主道:「你能明白最好!本教先時揚言讓苗奇為你跟聖女二人主婚,意在試探你心中到底是以創業之大事為重還是以兒女之私情為重,見你初聽本教斯言時並不計較,知道在你心中創業大事重於兒女之私情,故而本教消了殺你之念。如果你殺了苗奇後帶了萬俟蘭馨離開聖教,無論你們藏身何處,本教一定將你二人揪出,以重刑處死!如今苗奇既死,這個護教內壇壇主之位便由毒手時遷柳鈺來補上,你與聖女之婚禮也由柳鈺來主持吧!」鄭元善大喜道:「多謝教主成全!」正陽教主道:「你先下且莫言謝!只要你真心真意對待聖女,聖女也如此這般對你,便是天下人都來攔阻,也擋不住你跟聖女最終結成夫妻;若你對聖女虛情假意,聖女也如此這般對你,便是天下人都來撮合,也無法讓你跟聖女最終結成夫妻!所幸本教也看到了聖女親手去殺葉驚風,雖然未有成功,可葉驚風反過來一掌打傷聖女,葉驚風如今又墜崖身死,看來他二人便真的再會面,也難以和好如初,由此也可看出聖女之心全交付於你了!聖女受傷之後,你不但干冒奇險捨命療好聖女之傷,還答應為聖女殺了苗奇離開此地,由此可見你對聖女也是一片真心!你二人既然相敬相愛、情深義重,可謂『天崩地裂,此情不渝』,天下何人又能阻得住你二人最終結成夫妻?」 二日後,亦即八月十四日近午時分,衛靈通與鍾義帶著昔日岳王莊近七十弟子回到擁秦宮,正陽教主見其中少了鄭元善等一干十餘人,大奇下問衛靈通道:「你們可找到了葉驚風之屍身?」衛靈通道:「回教主,屬下等無有見到葉驚風之屍首,卻見到了葉驚風之活人……」斯言一出,聞者大驚,正陽教主叫道:「葉驚風墜下深淵後無有死?」衛靈通道:「他非但無死,而且毫髮未損,屬下等一干人遇到他時他正在那兒練功,見到我等前去,當即大施絕技,鄭舵主等一干十四人不幸死於葉驚風……」正陽教主大驚失色道:「葉驚風如今到了何處?」衛靈通道:「被屬下等人奮力打殺了!」正陽教主長舒一口氣道:「葉驚風若不死,必然後患無窮,這裡多虧你們了。」衛靈通道:「也多虧聖教主見地不凡,命屬下等繞道玉峰山下察看,不然可真是後患無窮!」正陽教主道:「想不到葉驚風竟未死,真是匪夷所思!不過你們既然殺了葉驚風,本教這裡也就放心了,你們都下去吧。」正陽教主哪裡知道衛靈通所說之言乃事先與鄭元善編排好了的謊言? 萬俟蘭馨初聞衛靈通之言時心中大喜過望:「真是蒼天有眼!竟讓他安然無恙!」後來聽得葉驚風被衛靈通等人打殺,心中如中棒擊:「他還是難逃厄運!還還是難逃厄運!我千方百計求得『鎮痛神丹』之配方有何用?他如今死了,我獨自活著又有甚麼意味?」悲痛欲絕下猛然想到:「若風哥無恙,武功雖然高強,決不可能一連打殺鄭元善等一十四名好手。再看這一十四人皆為岳王莊中一等一的好手,難道越是好手越易被風哥打殺?不可能,不可能!如果衛靈通他們真的遇到了風哥,被風哥打殺的也只會是一些功力較弱者,怎麼可能儘是好手呢?難道鄭元善等無有遇到風哥?可這一十四人又死於何因?」百思不得其解間又見衛靈通言語時神色恍惚,萬俟蘭馨又暗道:「衛靈通所言不盡不實,究竟這中間包藏著什麼陰謀?」 到了晚間,萬俟蘭馨見「白鳳閣」悄悄溜出觀松齋,來到岳王、綠柳二別院合居的聞風齋中。「白鳳閣」入門後,裡面數人圍將過來,問道:「鄭舵主,教主起疑心了沒有?」萬俟蘭馨於門外不見房內究竟有什麼人,聽得有人喚「白鳳閣」為「鄭舵主」,心裡大奇道:「他們怎地稱白鳳閣為鄭舵主,難道鄭元善並無死?」她此時不但傷癒,而且也如白鳳閣所說之言,內力比往日長了近倍餘,已非昔日可比,這般悄沒聲跡地跟隨一個人而不被發覺已非難事,當下來到房簷下,伏於窗前,用手輕輕弄破窗紙,只見房內共有七人,除了「白鳳閣」、衛靈通、鍾義外,還有兩名岳王莊二代弟子及兩名昔日綠柳莊中弟子,其中並無鄭元善在內,心中更是奇異:「這裡並無鄭元善在內,他們這是在跟何人說話?」只見那個白鳳閣微微一笑,道:「教主非但無有起疑,還答應我明日與萬俟蘭馨成婚!」說話口音正是鄭元善,萬俟蘭馨心中大驚道:「原來這個白鳳閣是鄭元善所化,怪不得這幾日他跟我說話時古里古怪、含含糊糊。鄭元善既然扮成了白鳳閣,說明白鳳閣已被他們所除。可鄭元善為何要殺了白鳳閣而代之?難道僅僅是為了娶我為妻,還是另有重大圖謀?鄭元善昔日率岳王莊歸附正陽教便有重大圖謀,如今取白鳳閣而代之,看來其志必不在小!此人詭異神秘,不亞正陽教主,跟在他身邊,說不了能探聽到岳王莊之真兇來。可風哥他到底吉凶如何?衛靈通言稱在玉峰山下遇到了風哥,雙方激戰一場後,鄭元善等一十四人及風哥均喪命,如今既見鄭元善未死,說不了還有許多人未死,說明衛靈通之言純屬烏有!既然此一十四人並非死於風哥之手,說明衛靈通等根本無有見到風哥,或是他們根本就無有到崖下去察看,抑或是風哥已然屍骨未存……天啊天,你可千萬保佑風哥,令他多福多壽,令我跟他還有相見之日!」 只聽房內衛靈通笑道:「教主既然對鄭師兄不起疑,咱們所謀之大事已成了一半!」鄭元善搖手道:「聖人有言:『行百里者半九十!』便是咱們真的殺了教主……」聽到這裡,萬俟蘭馨心裡暗自一驚:「他們如此原來是為了殺掉正陽教主?!」聽鄭元善道:「咱們一來不知『同心一體』針之使用方法,二來又不知《龍象玄經》到底在何處,既便殺了教主而代之,一樣控制不住教中數千弟子。」聽了此言,萬俟蘭馨心裡更驚:「原來他們不但要取代教主,而且還要奪取《龍象玄經》!先時風哥也曾懷疑《龍象玄經》在此教中,看來有此念者不止風哥一人!」房內衛靈通道:「只要教主對你不起疑,你一直充當白鳳閣,總有一日咱們能知『同心一體』針之使用方法,並能找到《龍象玄經》!」只聽鄭元善嗯了一聲,道:「衛師弟,這二日來你們可到玉峰山下察看了?」萬俟蘭馨聽得此言,一顆心兒懸得老高,深恐衛靈通說出一些自己不願聽之言,當真是又急切又擔心,真是莫可名狀! 只見衛靈通哈哈一笑,道:「鄭師兄真的以為葉驚風跳下深淵後不會粉身碎骨?」鄭元善訕訕一笑,道:「愚兄我只是放心不下。」衛靈通笑道:「鄭師兄只管放心……」萬俟蘭馨此時之心幾乎跳出腔外,裡面一個聲音不停叫道:「風哥死了,風哥死了?風哥真的死了?」只聽衛靈通道:「玉峰頂西側深淵深不見底,莫說是個活人,便是一個鐵人掉下去也會變成鐵餅。教主命咱們繞道下去察看,全是庸人之憂,多此一舉!」鄭元善道:「如此說來,你們也無有前去察看?」衛靈通笑道:「小弟當然未去,若去了不成白癡了嗎?」鄭元善長歎一聲,無有言語,萬俟蘭馨長出一口氣,心中暗喜道:「看來風哥他並無身死,真是蒼天有眼!」哪裡顧得自己這一想法多麼離奇可笑! 見鄭元善不快,衛靈通笑道:「鄭師兄,咱們處心積慮,所為何來?」鄭元善不耐道:「自然是殺了正陽教主而代之。」衛靈通道:「殺了正陽教主後又怎樣?從此你坐了教主之位?要知道這個正陽教如今已成天下公敵,不但為整個武林所不容,而且還為朝廷所不容,咱們奪了正陽教主之位以代之,仍難在江湖中立足。以小弟之見,咱們不如殺了正陽教主之後再將昔日刺殺太子之人一併殺了,從此解散正陽教,如此不但向朝廷有了交待,而且還能跟江湖中人有了交待。再者說,咱們當初歸附正陽教時儘是被迫無奈……」話未說完,鄭元善已冷冷的道:「以衛師弟之見,咱們殺了教主後應再殺了正陽八使及十名外壇壇主,然後遣散教中弟子,從此瓦解了正陽教?」衛靈通道:「不錯,不錯,小弟之意正是如此!只有如此,咱們才能在江湖中立足!」 鄭元善嘿嘿一笑,道:「若果真如此,咱們如何向秦王交待?如何弄來『鎮痛神丹』之配方?」衛靈通道:「咱們若殺了正陽教主及八使十壇,自然有法命施逸之交出『鎮痛神丹』之配方。」鄭元善哼地一聲,道:「那麼咱們如何對付秦王?難道殺了秦王不成?要知道秦王不久便可被冊立為太子,日後這大明江山可是秦王的,咱們如此做,豈不等於開罪了大明朝廷?」衛靈通一愕,道:「如此說來,鄭師兄不打算殺教主及八使十壇了?」鄭元善道:「正陽教主必須殺,至於八使十壇,則不能急於這一時,要等到咱們掌握了『同心一體』針之用法及弄到《龍象玄經》之後,再看天下形勢而定!好了,今夜暫且議論至此,丁賢弟、呂賢弟,你二人這幾日好生管教綠柳別院弟兄們,只待時機成熟,咱們一併發難,然後共舉大事!」那丁、呂二人均是昔日綠柳莊馬安原之弟子,名喚丁正、呂明,現為綠柳別院正副舵主,二人聽了鄭元善之言,一齊應道:「鄭大哥放心,綠柳莊一百二十四名弟子一切唯鄭舵主之命是從!」 第二日,擁秦宮中張燈結綵,熱鬧非凡,「白鳳閣」與萬俟蘭馨在眾人簇擁下拜了天地。二人入得洞房來,鄭元善滿面春風地掀開萬俟蘭馨頭上紅巾,不見萬俟蘭馨臉上喜色,卻見萬俟蘭馨雙目含淚,滿是戚容,鄭元善不解道:「娘子,今日你我大喜,為何傷悲?」萬俟蘭馨心中想到眼前這人非但不是葉驚風,而且還不是白鳳閣,心中既傷悲又煩惡,冷冷的道:「你終於娶了我為妻子,心中當然大喜。」鄭元善笑道:「你這話是何意,難道是我逼了你不成?」萬俟蘭馨正欲揭穿鄭元善,忽地想到自己正欲從此人身上打探到岳王莊徒遭變故之內幕,強壓心頭煩惡道:「你雖無有逼我,但卻逼——逼死了葉驚風……」鄭元善心中一涼,大驚道:「你此時心中還念著葉驚風?」萬俟蘭馨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雖然我此時恨透了葉驚風,但當初我也無日不想著跟他白頭偕老,他如今雖然身死,可我卻不能很快忘掉他!也許此時教中許多人都會說我萬俟蘭馨是個水性楊花、不貞不節之賤女子,可在我心中,雖不願跟葉驚風白頭偕老,卻也不願跟你拜天地,我自然不願讓世人說我Y賤!我的心思你或許不能明白,但那日在莫離湖畔你只封了葉驚風之穴道而不殺他,足見你已將我之喜憂放在了心上,怕殺了葉驚風後令我傷心並恨你,對此我心裡非常感激你。我這幾日來從未向你問過葉驚風,是怕你聽了不快,也怕葉驚風真的未死,在天下人面前說我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昨日裡得知葉驚風已然身死,我心裡雖也無限傷悲,但想到他那狠命的一掌及這幾個月來你對我的恩情,我心裡又是無限歡喜。今日跟你拜了天地,從此成了你妻子,我仍覺百年之後惡顏於地下面對葉驚風,故而心中煩憂不堪。若說我對葉驚風仍然舊情不忘,當我得知葉驚風確死之訊後應該尋死以隨之於地下,可我無有如此並跟你成婚入了洞房,你應該知道我對你之恩情遠勝於對葉驚風之恩情!郎君,今日咱二人已成了夫妻,從此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在此我特求你一事,不知你能答應不?」 鄭元善聞言釋然道:「娘子,你儘管說吧,莫說是一件事,便是十件百件千件我也答應!」萬俟蘭馨拭去眼淚,換作歡顏道:「我不求你答應我百件事千件事,只求你答應我一事,那便是求你一年之內莫要碰我身子,一年之後,我——我便是你的人了……」言罷羞慚萬狀。 鄭元善心中大為不快道:「這是為何?」萬俟蘭馨羞笑道:「我曾答應跟葉驚風白頭到老、廝守百年,如今他已身死,我與他未有成婚,可在我二人心中已當自己二人是夫妻,如今他死了,我當然要為他守節。原本在我心中,應為葉驚風守節三載,想到咱二人已成了夫妻,且情深義重,故而減之為一年,不知郎君能否答應?」 鄭元善見萬俟蘭馨心中仍牽掛著葉驚風,心中憤慨不已,恨恨的道:「你與我既然成了夫妻,就不能再想著別人!」見鄭元善不允,萬俟蘭馨怒道:「些許小事你便不允,,我嫁於你有何趣味,不如就此死了!」鄭元善憤怒已極,但想到自己並非白鳳閣,二來又怕萬俟蘭馨真的自戕,強壓怒火而笑道:「我哪兒能不答應你,如此說,只不過跟你說笑!你心中不忘葉驚風,我心中自然歡喜,因為這正可看出你是個重情義、專恩愛的好姑娘。如果你對葉驚風忘得一乾二淨,我倒……」見鄭元善不肯說,萬俟蘭馨接過話頭道:「你倒覺得我是個水性楊花之賤女子是嗎?」鄭元善訕訕的道:「我——我不是——我只是認為你如果從此隻字不提葉驚風,反倒令人生疑。」萬俟蘭馨道:「你生甚麼疑!是不是懷疑我跟你成婚是為了從你口中探知『鎮痛神丹』之配方給葉驚風?如果我是這般心思,可如今葉驚風已然身死,我還要那配方作何用?」 鄭元善無有見到葉驚風之屍首,不知葉驚風墜下深淵後究竟是生是死,但在他心中,確信葉驚風已然粉身碎骨,既便機緣巧合,葉驚風無有死,他也不能說出,因為他此時已不是鄭元善,而是白鳳閣,並且這點秘密決不能讓萬俟蘭馨知曉。由於衛靈通已向教主說過葉驚風雖然未死,卻被他們一干人打殺,如今已是滿擁秦宮人皆知葉驚風已死,鄭元善也就不敢再有異言,於是笑道:「既然葉驚風已死,你當然要那配方未用。你能為葉驚風守節一年,我心裡當然讚許。」至此二人再無他言,分床睡去不提。 如此過了月餘,這一日秦王朱楝忽然來到擁秦宮。正陽教中弟子見到秦王,心中自然大喜,當下設宴款待,席間眾人見秦王悶悶不樂,正陽教主問秦王道:「王爺,這幾個月來我們不聞朝廷中事,今日見你面色不喜,莫非朝廷中又生了什麼變故來?」秦王朱楝幽幽的道:「皇上已立儲君了……」正陽教主驚喜道:「王爺你可被冊立為太子了?!」朱楝愀然不樂道:「不是……」正陽教主驚道:「那麼太子又是何人,是晉王,還是燕王?」朱楝搖頭道:「都不是……」正陽教主急道:「那究竟是何人?」秦王朱楝恨恨的道:「皇上這次立的是皇太孫,是大哥朱標之子朱允炆!」 正陽教中人聞言無不大驚,他們全未料到朱元璋會不立自己的皇子為儲君,而冊立一個ru臭未干的黃口小童為儲君,正陽教主道:「朱允炆年僅十二三歲,是個無知孩童,又是皇上之孫,皇上怎會冊立他為大明儲君?朱允炆年幼無知暫且不說,他稟性柔弱,皇上立之為皇太孫,能放得下心嗎?」秦王朱楝憤然道:「父皇真是愈老愈糊塗了!他不立皇太子,反立皇太孫,真是荒誕不經!」正陽教主道:「皇上立朱標為太子時,心中已對太子之仁弱大為不滿,如今太子既亡,他正可藉機立一英武果敢之人為太子,怎地又立一個比先太子更見文弱的少年為太孫?皇上如此做法,真是令人費解!難道——難道葉驚風無有死?」雙目如電般看向衛靈通等人,衛靈通等人心中登時一寒。 秦王朱楝道:「葉驚風阻住本王刺殺太子,皇上封他為武林盟主,用意便是欲用此人來輔佐太子。如今太子已死,皇上立其子為大明儲君,說明皇上已有準備,說不了葉驚風此時已回到了皇宮!」 正陽教中人聽得此言更是大驚,正陽教主道:「如果葉驚風無有死,並回到了朝廷,咱們此後便不能在此了,須得再遷他地!」 秦王朱楝道:「看來只有如此了。可是你們這一次又該遷向何處?」正陽教主道;「遷回王爺你的府中!」不只正陽教弟子聞言一驚,就連秦王自己也大吃一驚道:「遷回長安?這怎使得?」正陽教主靜靜的道:「只有遷回秦王府,才能不被人發覺,因為葉驚風去過秦王府,也清楚我們是王爺你的人,他這次決計不會想到我們離開了擁秦宮後仍回到了王爺你的府中,這是其一;其二只有我們遷回了秦王府,王爺你吩咐我們時才會更方便,咱們既然能刺殺太子,為何不能刺殺太孫?真到萬不得已時,便是秦王你直接進入京城,強佔了那龍椅又何嘗不可?」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從正陽教主口中說出,秦王朱楝不但不惱,反而雙目一亮,喜道:「好,你們這就遷回長安小王之府中。」正陽教主笑道:「秦王能有如此膽識與見地,真不枉了我們數千弟子跟隨你一場,只要王爺你能身登大寶,我們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秦王朱楝激奮道:「如果有朝一日本王登基為帝,本王就封你為正陽王,自你之下均升一級!」正陽教主聞言,忙棄席跪於秦王朱楝面前道:「微臣盛感王——不,萬歲隆恩!」其餘弟子見教主如此,也跟著謝恩不提。 秦王朱楝見正陽教主改口稱自己為「萬歲」,心中飄然欲飛,喜道:「眾卿平身!本王這便先回長安,佈置眾卿回府事宜。」拂袖盈盈而去,儼然一個大明天子之相。 松走秦王,正陽教主雙目凜凜地盯著衛靈通道:「衛靈通,本教命你等繞道玉峰山,前往西邊崖下察看,你們究竟去了無有?」衛靈通道:「屬下當然去了,不然鄭舵主等一十四人怎會亡故。」正陽教主哼地一聲,道:「既然你們已將葉驚風打殺了,皇上為何不立秦王為皇太子,反立朱允炆為皇太孫?」衛靈通支吾道:「這個——這個——」正陽教主厲聲道:「你是不是根本就無有前去崖下察看?」衛靈通道:「屬下——屬下去——去了——」正陽教主怒道:「你真的去了?哼哼!」一步步走向衛靈通,雙臂微微發顫,大有殺死衛靈通之勢。 這當兒,鄭元善走過來道:「教主,殺這等小人,何須你老人家親自動手?」不待正陽教主發話,鄭元善已一掌打向衛靈通,正陽教主去攔阻時,忽見鄭元善掌到中途忽然變向,直打向自己心窩。 出此變故,不僅正陽教主自個兒大驚,就連教中其餘之人也是大驚,許多人不禁大喝道:「白鳳閣,你做甚麼!」話音未了,已聽砰地一聲,正陽教主之X口被「白鳳閣」一掌重重打中,身子尚未飛出,又被「白鳳閣」一把抓住,順勢點封了正陽教主X腹大穴,拿教主為質,對前來救護教主的幾人喝道:「你們都退下,不然白某就用『無影神鋩』來對付你們了!」那幾人無有聽說過什麼「無影神鋩」,可是見到教主在「白鳳閣」手上,一時並未氣絕,生怕「白鳳閣」一怒之下殺了教主,都不敢上前。 鄭元善突然向教主發難時也怕自己一掌用力過猛,傷了正陽教主性命後,那些忠於教主之人無了顧慮,對自己大打出手,故而下手時只用了五成力道,打傷正陽教主後急忙伸手抓住正陽教主,點封了教主之穴道,讓那些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見此計得售,鄭元善心中大喜,吩咐愣在一旁的衛靈通道:「衛師弟,快命兄弟們來此!」 正陽教主穴道被封,動彈不得,這時又被「白鳳閣」所執,憤怒異常的道:「白鳳閣,本教一直待你如親子,並傳你一身武藝,想不到你今日卻反叛本教,你——你——你以為殺了本教後,教中弟兄都會聽你的?你以為殺了本教後秦王也會聽你的?」 鄭元善哈哈一笑,道:「秦王?秦王何許人也?他只不過是一個癡心妄想的蠢材!太子死後,皇上為何不冊立他為太子?哈哈……因為皇上已對秦王這個笨蛋失去了信心!且不說葉驚風未有死,便是葉驚風已死,皇上也不會立秦王為太子。咱們刺殺太子,嫁禍晉王,皇上為何不治晉王之罪?因為當今皇上明察秋毫、燭照萬里,早已看出晉王不是兇手,因為皇上知道晉王不是白癡,知道他不會讓天下人都知道咱們正陽教在他無法附近,並與他來往過密下仍派咱們刺殺太子,那樣一來,還有何人不認為晉王是兇手?再者就算晉王真的是白癡,他也決不可能刺殺太子不成又來刺殺秦王!如果咱們不再設計秦王遇刺一事,天下人或許都會認為晉王是兇手,可咱們竟又鬧出秦王遇刺這一鬧劇,這不是自欺欺人嗎?如果洛西道上咱們首次殺不死秦王,就來第二次,第三次,如此一直追殺到京城,天下人就會深信晉王是兇手,可咱們卻只行刺了秦王一次,這豈非令人大生疑竇?按理當今皇上素來不喜太子之仁弱,早有廢之而立英武剛毅之人為太子,如今太子已死,秦王為諸皇子之年長者,可皇上卻置之不理,立朱允炆為皇太孫,這又雙明什麼?還有,數月前皇上當著秦王之面殺了方敬,這又說明了什麼?這說明皇上已清楚是秦王指使了咱們去行刺的太子!秦王既然敢派人行刺太子,自然居心叵測,終有一日他敢逼宮篡逆,當今皇上雄才大略、睿智英明、千古一帝,他怎能容得秦王如此放肆?如果我猜測不錯,不久之後,皇上必定懲治或廢除了秦王,諸位若不相信,只管拭目以待!」 正陽教主聞言也是哈哈一聲長笑,道:「你能看出朱楝是個蠢材當真不易!不錯,秦王朱楝確是個智謀短淺之人,他不但當不上太子,就連這個親王之位也是岌岌可危,可你知不知道本教為何還要死保秦王?」 鄭元善不屑一顧地道:「你這樣做之目的有二:其一,正由於秦王無能,不可能身登大寶,你只要保他登基,等於為他創下不世奇功,必能得到一個不可估量的封賜;其二,如此之人若登基為帝,必然昏庸而坐之不穩,你大可藉機篡奪其位以代之!可是一來這個秦王不可能有多大作為,二來諸皇子中強手還伺,哪兒容得你行大不敬之篡逆!你如此跟定秦王,將難有出頭之日!」正陽教主大笑道:「跟隨秦王前程不大,這個本教當然知道,可你知不知道本教為何先在山西中條山創教,親近晉王,後來又投靠秦王,再後來行刺太子,留下許多疑點?為何行刺太子時並不派綠柳、岳王二別院之高手,而指使外五壇中武功低微之人?」 鄭元善道:「你如此做法不過是以為刺殺太子乃輕而易舉之事。」正陽教主道:「那麼設教中條山,後又遷至秦王府,刺殺太子不成,又行刺秦王不成又怎麼說?」鄭元善道:「那是你不得已而為之,這裡何須多說!」正陽教主大笑道:「不得已而為之?哈哈……本教向來謹微慎密,怎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再說數月前本教不殺葉驚風而將之關入地牢,為何派司藥堂弟子每隔二日給葉驚風送飯,此舉可有什麼深意?哈哈……那是本教早知教中有人要救出葉驚風,而那人便是司藥堂中秦洪及司廚堂主許志遠!可本教為何故意放出葉驚風?這是以為本教保的根本不是秦王,是有意要陷害秦王這個蠢材!至於本教何以如此,只有天知地知,本教知及那個人知……」鄭元善驚道:「那人是誰?」正陽教主冷笑道:「你若殺了本教便知道了。」 正陽教主之言令聽者心中無不大驚:「原來教主保的不是秦王,而是在陷害秦王!可他說的那人又是誰?難道這人就是太子朱標?太子朱標死前奉旨巡查關防,為何棄了儀仗,微服出行?難道他與教主早有約定?不然朱標死後,皇上為何會立朱允炆為皇太孫?」眾人疑慮重重,而這個答案只有正陽教主一人知道。 鄭元善初識正陽教主時便覺此人神秘難測,此時聽了正陽教主之言,更覺此人鬼神難測。若非正陽教主親口說出,鄭元善根本無法想到還有另外一人暗中指使正陽教主,若自己此時殺了正陽教主,那人必定不會放過自己,但那人究竟是誰? 鄭元善冷森森地問正陽教主道:「你說的那人是誰?」正陽教主笑道:「你莫想從本教口中得知,本教不會說給你聽的。除非你解開本教之穴道,然後死於本教面前,你臨死前本教一定會告訴你,讓你死可瞑目!」鄭元善冷笑道:「你便是不說白某一樣殺了你!白某才不理那人究竟是誰,更不會為任何人賣命,也不願被人封公封候!」正陽教主笑道:「白鳳閣,你既然什麼都不求,又殺了本教作什麼?為了能跟萬俟蘭馨白頭偕老,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哈哈……你之心思本教倒也明白一二,可你知不知本教當初為何選中了你,傳你一身武功,並命你任這個副教主?你可知萬俟蘭馨是何人之女?哈哈……」正陽教主暢懷大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鄭元善最想不通的便是正陽教主為何選了一個濟濟無名的白鳳閣為正陽教副教主,同時最想不通的還是正陽教主為何不自個兒娶了萬俟蘭馨為妻,而把萬俟蘭馨讓給白鳳閣。這中間究竟藏著什麼陰謀,只有正陽教主一人知道! 見「白鳳閣」無有言語,正陽教主冷冷的笑道:「白鳳閣,你注意看過自己相貌無有?你細看過萬俟蘭馨之相貌無有?你不覺得自己之相貌與萬俟蘭馨有幾分相像嗎?哈哈……你可知道這是為何?哈哈……因為你跟萬俟蘭馨一樣,都是戴晨鶯之子女,你夫妻二人其實是同母異父之兄妹!哈哈……」 雖然鄭元善不是白鳳閣,可聽了正陽教主此言後仍是大驚:「怪不得正陽教主選了白鳳閣為副教主,怪不得正陽教主捉來萬俟蘭馨不殺,而勸她作白鳳閣妻子,原來他二人是同母異父之兄妹!可正陽教主如此做法為的是什麼?難道正陽教主也被萬俟蘭馨之美色所迷戀,他拿到萬俟蘭馨逼萬俟蘭馨嫁給自己遭拒絕後設下如此毒計?難道正陽教主果然是誠信大師?不然他為何逼葉驚風說出戴晨鶯下落?看來正陽教主確是誠信大師無疑了!莫離湖西邊角上那座破廟難道不是誠信大師昔日修行之所?那廟中之搖籃難道不是誠信大師之子女所用的?」 鄭元善一時無有答話,萬俟蘭馨卻大驚道:「我與白鳳閣是兄妹?你怎麼知道的?你是何人?」正陽教主大笑道:「我是何人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你跟自己同胞兄長成了夫妻,並且亂倫了月餘,哈哈……可笑啊可笑,可悲啊可悲……」萬俟蘭馨不怒反笑道:「教主,可笑可悲的不是我們,而是你,一來這一個月來我一直跟夫君分床而眠,並未做過什麼不規之事,二來你難道未有發覺白鳳閣比已往大有不同了嗎?」正陽教主笑道:「大有不同又怎地?他無論有何不同,終是改變不了自己是戴晨鶯之子,終是無法改變他與你同母異父之兄妹關係!」萬俟蘭馨輕輕笑道:「教主,如果他不是白鳳閣又會怎樣?」 此言一出,不但正陽教主為之一驚,就連鄭元善自個兒也吃驚不小:「難道這丫頭已看出了破綻,知道我不是真的白鳳閣?」有心阻止萬俟蘭馨,卻無十成把握,只聽正陽教主驚問道:「他不是白鳳閣又會是誰?」萬俟蘭馨道:「他是鄭元善!」 只聽「嗡」地一聲,不知有多少人驚呼出口,鄭元善惡狠狠地盯著萬俟蘭馨口唇不停顫抖道:「臭丫頭,你——你——」正陽教主盯著鄭元善,無比吃驚地道:「你不是白鳳閣?你是鄭元善?那麼白鳳閣呢?」 見眾人一齊看向自己,鄭元善心中惶恐已極:「我該不該承認自己是鄭元善?我該不該承認自己是鄭元善?如果我是白鳳閣,這裡許多忠於教主之人可能會懼我,如果我是鄭元善,這裡環伺許多忠於教主之高手,我豈非凶多吉少?可如今萬俟蘭馨既已一語道破,我若仍不承認,豈非顯得我鄭元善膽怯了,怕了他們!」看看衛靈通、鍾義及丁正、呂明四人已將岳王、綠柳二別院近百弟子帶到,鄭元善哼地一聲,正想揭去臉上面具,忽爾想到一事,忙用手指著自己筆端道:「不錯,我正是鄭元善,白鳳閣已於一個月前被我殺了!」說話時恢復了鄭元善本來之話音。 正陽教主早對「白鳳閣」有疑,只因心中一直盼著白鳳閣與萬俟蘭馨早日成婚,竟對「白鳳閣」之異常處視而不見。這當兒得知白鳳閣早被鄭元善打殺,白鳳閣早已變成了鄭元善,自己設下的白鳳閣、萬俟蘭馨同母異父兄妹成婚亂倫之計謀全部落空,心中又惱又恨,沉沉的道:「你既是鄭元善,何不揭下面具來讓大家看個仔細?」在他心中,仍盼著眼前之人不是鄭元善而是白鳳閣。正陽教主話音一落,旁邊登時有數人叫道:「鄭元善,你既不是白副教,為何不揭下白副教之面具,示我等以真面目?」 鄭元善只想揭下臉上面具,但此時他不能,因為他心中有個極大難處,這個難處究竟是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見眾人逼得厲害,鄭元善微怒道:「既然鄭某已承認不是白鳳閣,諸位又何必看個仔細……」慧真在一旁大聲叫道:「你鄭元善的面目又非見不得人,為何老扮作白副教主的模樣?你自個兒不捨得揭白副教主模樣的面具,難道讓我動手不成?」鄭元善陰惻惻地道:「慧真,你以為鄭某是好欺之人?鄭某既敢殺了白鳳閣以代之,此時又制住了教主,自有法子制住你乃至所有不聽鄭某號令之人!衛師弟、鐘師弟,你二人帶弟子們把住大門,任何人不許外出,違令者格殺勿論!丁賢弟、呂賢弟,你二人帶弟子在此候著,遇有反抗者,亦格殺勿論!」此時星月齋中雖有近百人眾,但大多都是岳王、綠柳二別院弟子,中間雖然高手不多,但一來幾乎以五敵一,二來教主被制人手,端的大佔優勢。慧真看了看另外七名教使及內壇壇主毒手時遷,只盼此八人能跟自己一樣有意上前殺了鄭元善、衛靈通等人救出教主,也因為星月齋中只有這幾人可與岳王、綠柳二莊弟子一戰。當見到那八人默不作聲,慧真大罵道:「***,教主平素待你們不薄,如今教主有難,你們都縮頭烏龜般不動了嗎?」鄭元善冷笑道:「他們不願跟鄭某為敵,乃識時務之俊傑,唯有你慧真這禿驢不自量力、大呼小叫,丁賢弟、呂賢弟,你們先替我殺了這個禿驢,免得他吵吵鬧鬧地煩人耳目!」 不待丁正、呂明等一干七八名綠柳莊弟子走近,慧真當先發難,只見他雙臂一抖,兩隻蒲扇大手緊握成拳,呼呼數聲,逼退數人,跟著雙足向右一跨,來到鄭元善面前,左拳擊向鄭元善X口,拳到半途,又變拳為爪,去揭鄭元善臉上面具。鄭元善自入正陽教以來,整日悉心練武,此時之武功已是天下少有,見慧真撲來,心中自然不懼,劈劈啪啪一陣響動,二人閃電般拆解了數十招,這當兒丁正、呂明等人已然搶上,圍住了慧真。慧真敵鄭元善一人尚感吃力,哪裡敵得住綠柳莊中近十名好手?少傾工夫,慧真身中數記拳腳,身子跟著一歪,軟垂垂地倒於地上,眼見不活了。 鄭元善一整衣衫,高聲說道:「還有誰不服鄭某,儘管上來受死!」話出良久,不見有應,鄭元善冷笑道:「你們不願跟鄭某為敵最好,不過——施逸之,你過來!」施逸之以為鄭元善要殺自己,早嚇得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道:「鄭——鄭舵主有何——有何吩咐?」鄭元善道:「你司藥堂中還有幾枚鎮痛神丹?」施逸之不知鄭元善所問何意,支支吾吾的道:「有——有——屬下不——不知有多少——」鄭元善道:「不管有多少,你現在都給我拿出來!」施逸之道:「鄭舵主要——是,屬下遵命!」起身欲走時鄭元善又喝道:「切慢!」施逸之大驚道:「鄭舵主還有——何吩咐?」鄭元善對鍾義說道:「鐘師弟,你帶幾人跟著施堂主前去拿藥,他若有異動,就地正法!」 不時工夫,施逸之拿來一包丹丸,少說也有千粒,鄭元善問施逸之道:「施堂主,這確是神丹嗎?」施逸之道:「回鄭舵主,這些丹丸正是『鎮痛神丹』,屬下不敢欺瞞鄭舵主。」鄭元善嘿嘿一聲冷笑,道:「既然是鎮痛神丹,你這便吃下一枚給本舵主看看!」施逸之大驚失色道:「鄭舵主,這神丹本身劇毒無比,若非體內神針發作之時,決不可服食此物,不然性命難保。」鄭元善道:「你若不試,本舵主怎知這是神丹?」施逸之道:「屬下決不敢欺瞞鄭舵主,這正是鎮痛神丹!屬下體內之神針三個月後才會發作,此時不敢試服此丹,請鄭舵主明鑒!」鄭元善冷冷一笑,道:「你既不敢試服此丹,就說明你心中有鬼,來人哪——給施堂主服下一粒神丹!」施逸之身如篩糠,面如土色,苦苦哀求道:「鄭舵——主,不——不——」大懼之下,口不能暢言。 這當兒一人叫道:「鄭舵主,你且放過施堂主,讓屬下來試試!」說話之人是綠柳別院弟子丁正、呂明二人之師弟楚無疾,鄭元善道:「楚兄弟,你不可魯莽,還是讓施逸之自個兒試藥吧!」楚無疾笑道:「小弟昨日已感體內有絲絲疼癢,今日尤甚,許是體內毒針提前發作了,若施堂主拿來的是鎮痛神丹,小弟正可服之以消體內之痛楚。」言罷捏起一粒「鎮痛神丹」放於口中吞下,過了許久,楚無疾大喜道:「鄭舵主,施堂主拿來的確是神丹!」 鄭元善臉上一喜,望著眾人道:「這裡人人都是被逼之下歸附的正陽教,體內都有毒針,鄭某也不例外,鄭某深知此針之厲害,故而勸說眾師弟及弟子歸附正陽教。鄭某歸附正陽教無有他求,只盼能弄到剋製毒針之解藥,解除了大夥兒體內毒針之折磨,然後殺了正陽教主,瓦解了正陽教,這也是鄭某協同丁舵主、呂舵主等人扮成白鳳閣之因。如今白鳳閣已死,正陽教主也被鄭某所制,鄭某也得到了千餘粒鎮痛神丹,此物雖不能根除體內毒針之折磨,卻也復用一粒管上一年平安。因此,自即日起,武林中便無了『正陽教』三個字,大夥兒從何而來還歸何處,這裡之鎮痛神丹雖少,卻也能解脫大夥兒數年之病痛,你們這就拿了神丹各自離去吧!」 這裡之人誰不想抓上一把「鎮痛神丹」離去,可是有誰率先動手呢?如今岳王、綠柳二莊弟子已操縱著整個局勢,他們不率先拿藥走人,又有何人敢搶先拿藥?更何況這裡僅有千餘粒神丹,夠得幾人使用? 左執法段執圭呵呵一笑,道:「鄭舵主費了偌大心思才弄到這些神丹,鄭舵主等人自個兒不用,卻將之賜於我等,怎是個道理?鄭舵主,你既然有意解救大家,大家這便聽你吩咐,由你來掌管這數千弟子,待何時神丹夠用時,大夥兒再分了走人不遲。此時段某便認你是教主……」鄭元善忙推辭道:「不——不——鄭某意在瓦解正陽教,解救教中受苦弟兄,怎敢任這個教主?」 正陽教主哈哈一笑,道:「鄭元善,你莫要假惺惺地唬弄別人了!誰不知你處心積慮,為的便是爭奪這個教主之位?你若真的不願當教主,為何不解開本教之穴道,還由本教來掌管正陽教?」鄭元善冷笑道:「從此以後武林中再無正陽教,你休要在鄭某面前提此三字!」正陽教主大笑道:「不提正陽教又提甚麼?提正陰教?你要改正陽教為正陰教,並且任正陰教教主?哈哈……」 鄭元善冷冷的道:「不管鄭某如何,從此武林中再無正陽教一說,你這個妖教主今日也休想活命!」正陽教主笑道:「你殺了本教不打緊,可你知道『同心一體』針之用法嗎?你知道『無影神鋩』之練法嗎?你知道本教說的那人是誰嗎?」鄭元善冷笑道:「鄭某此舉乃替天行道,哪裡理會得這許多!再說你自知難以活命,當然要編出一些大話來蠱惑人心,鄭某怎能相信指使刺殺太子的另有他人?」 這當兒有人叫道:「鄭舵主說得對,咱們本是草莽漢子,做朝廷之鷹犬實無意味,管他說的那人是誰,鄭舵主還是先揭下他臉上面具,看看此人到底是誰吧!」 一句話提醒了鄭元善,鄭元善冷笑一聲,上前抓住正陽教主臉上金面具,星月齋中登時又是「嗡」地一聲,許多人都驚叫起來。只見正陽教主面色潔白勝雪,臉似滿月,娥眉彎彎,雙目勾魂,長相與萬俟蘭馨一般無異,只是略見蒼老。這時只聽一人叫道:「戴姑娘,我總算見到你了!」眾人目瞪口呆之際,一條瘦小的身影閃電般竄出,抱起正陽教主破窗而出。 鄭元善等人根本料想不到正陽教主原來是戴晨鶯。見毒手時遷搶去戴晨鶯,當即大喝一聲,提身阻攔毒手時遷於窗口,毒手時遷於空中將身子一折,避開鄭元善,身法靈活如燕。鄭元善身子一探,右手抓出,本欲住住戴晨鶯將之奪回,卻不料毒手時遷身法更快,抱著戴晨鶯身子一旋,離地而起,鄭元善只抓到了戴晨鶯頭上金冠,而毒手時遷早已抱著戴晨鶯躍上屋頂,望擁秦宮外跑去。 鄭元善怎容毒手時遷走脫,當即大呼一聲「大夥兒快攔住他——」只見十餘人躍上屋頂,攔住毒手時遷,毒手時遷幾個縱躍,下了屋頂,看看左右無路,只得望玉峰山上奔去。鄭元善一邊命人追趕毒手時遷,一邊棄了手中金冠,正欲提身追趕毒手時遷,只聽「啪」地一聲,冠中一物遠遠摔出,彷彿是一本書籍。那本書籍飛出後,不偏不倚,正巧落在隨己追出的段執圭足下,段執圭拾起一看,大叫道:「《龍象玄經》?!」鄭元善聽得「龍象玄經」四字,心裡咚地一跳,暗驚道:「原來《龍象玄經》藏於戴晨鶯之金冠中?」當下大喝道:「把經書給我——」哪裡還顧得上追趕毒手時遷,一個箭步搶上去,直奪段執圭手中經書。 武林中人想找到戴晨鶯,無非是想從她口中探知誠信大師下落,最終得到《龍象玄經》,此時聽得段執圭呼叫戴晨鶯金冠中掉出的是此經書,無不大驚失色,除去岳王莊中十餘弟子前去追殺毒手時遷外,餘下近百人紛紛圍將過來,去搶段執圭手中之《龍象玄經》。 段執圭正因撿到了《龍象玄經》,登時成了眾矢之的,拿著經書尚未走出五步,已被人圍得水洩不通,一時數不清有多少只手向自己招呼而來。瞬間工夫,段執圭已被人打得如同一灘爛泥,手中經書更不知到了何人之手。《龍象玄經》一向被武林中人視為至寶,如今這至寶卻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無論是誰,此時觸之即死,且屢試不爽,端的令人心驚。 萬俟蘭馨何嘗不想得到《龍象玄經》,可她見到一個個拿到經書之人被他人慘山,又見到鄭元善這當兒不但不去爭搶經書,反而負手一旁,冷眼相觀別人爭鬥,萬俟蘭馨也就學著鄭元善的樣子袖手俏立,不去理會別人為了經書而如何拚命。 這裡近百人當然不只鄭元善、萬俟蘭馨二人心中清明。少傾工夫,便見第二個「鄭元善」退出,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 頓飯工夫後,再不聽有人打鬥,只見《龍象玄經》緊緊握在一個人手中,只是那個手握經書之人已無知無覺,靜靜地躺於橫七豎八的屍體中間。那人死前只知道自己拿到了武林至寶《龍象玄經》,卻不知自己究竟被何人殺死。 數十具屍體中站著三十餘人,雖然有幾人伸手間便可從那具屍體手中奪得《龍象玄經》,但那幾人都不敢去拿,他們都知道去拿經書的後果。 鄭元善哈哈一笑,道:「你們為何不搶了?」話出許久,只見正陽教右護法無塵笑道:「是鄭舵主扯掉戴妖姬頭頂金冠,掉出的經書,經書理應歸鄭舵主所有。」鄭元善嘿嘿一笑,道:「你既然認為經書該歸鄭某,這就將經書拿給本舵主!」無塵笑道:「屬下正該如此!」笑吟吟地走過去,掰開那死者雙手,拿出《龍象玄經》,雙手捧著畢恭畢敬地呈給鄭元善。 鄭元善剛接過《龍象玄經》,忽見無塵雙臂暴長,雙掌快似閃電般向自己小腹打來。鄭元善雖對無塵防備在心,但想不到無塵出掌會如此之快,此時想要躲閃,已然不及,危急之中左足一抬,用左膝護住小腹,同時右手一掌擊向無塵頭頂。此時二人為奪經書,都用了畢生所修之功,當真是排山倒海一邊,勢不可擋。隨著兩聲大響,無塵軟垂垂地爬於地上,鄭元善身如飛矢,向後飛出,不待身子落地,已有數條人影疾飛而至,來奪鄭元善手中經書。鄭元善左膝被無塵擊中,早已碎裂開來,不過他雖廢了一條左腿,卻保住了自個兒性命,暗自興慶之際,忽見數人跳躍過來,鄭元善急使力定住身子,去對付那幾人。身子一觸地,猛覺身子往下一沉,左腿大疼下頓悟左腿已被無塵打斷,此時已不能支撐軀體,索性坐於地上,置經書於雙腿間,空出雙手,發掌去對付那幾個爭奪經書之人。 鄭元善雙足不能動,武功自然無法盡數發揮,眼見那幾人拳腳齊至,惶急之中,忽見中間二人兩對手掌忽然變向,四掌分別打向另外四人,這二人一個是十二師弟鍾義,一個是「妻子」萬俟蘭馨。另外的四人分別是綠柳莊正舵主丁正、正陽教右執法魏一峰,右弘教羅芮,左領壇佟國昌。 鄭元善不為丁正也前來爭奪經書而驚奇,因為綠柳、岳王二莊弟子大多死於爭奪經書中,其中包括呂明與衛靈通,他只為萬俟蘭馨這當兒能來救護自己而驚喜,忍不住叫道:「萬俟姑娘,多謝你了!」萬俟蘭馨冷冷的道:「我既成了你妻子,當然要幫你殺敵,你謝甚麼!」萬俟蘭馨斯言雖然冰冷刺骨,可對鄭元善來說卻是暖如春風,入耳心神欲醉。 雖有鍾義、萬俟蘭馨二人相助,一時怎敵得丁正等四人?鄭元善怕萬俟蘭馨有個閃失,身遭不測,當下大喝道:「你們還要不要《龍象玄經》了?」拿起地上一塊青石,雙掌一搓,搓成石粉,然後將經書置於兩手間叫道:「你們再不退下,鄭某就揉碎了經書!」 既然青石能在鄭元善雙掌間變成石粉,那麼《龍象玄經》當然也能變成紙末。這裡未死之人都想得到《龍象玄經》,誰也不願讓《龍象玄經》毀於鄭元善之手,當下雙方罷鬥,丁正笑道:「鄭兄,《龍象玄經》得來不易,怎能給毀去了?」鄭元善哼地一聲,道:「不毀去難道留給你丁正嗎?」丁正訕訕的道:「鄭兄錯怪小弟了,小弟此來只不過是想阻住他們,不讓他們從鄭兄你手中搶去經書。」言語中用手指著佟國昌等三人。 鄭元善仔細看了星月齋前活著之人,這裡近三十人中除了鍾義、萬俟蘭馨二人跟自己一心外,再無一個岳王莊弟子,眾寡之勢,相差十倍,若要與人動武,自己這邊三人幾乎要以一對十,根本討不到半點便宜。再看另外二十餘人中尚有五七名綠柳莊弟子,若能誘說丁正不與自己為敵,並跟自己合力對付佟國昌等正陽教妖人,尚有六成勝算,當下也不敢跟丁正鬧僵,於是笑道:「愚兄早看出丁賢弟是在助愚兄,只要經書留於愚兄之手,愚兄自然要給丁賢弟共同觀研,丁賢弟盡可放心!」 丁正當然也看出了眾寡強弱之勢,知道此時若要殺了鄭元善等三人幾乎是易如反掌,可殺了鄭元善等三人後要想拿了經書走人卻是難如登天,眼下之計只能鋤強扶弱,均衡勢力,待正陽教妖人及鄭元善等殺得所剩無幾是再收拾殘局拿經書走人。丁正見到星月齋前尚有六名綠柳莊弟子,當下衝六人喝道:「徐青、鄢中、任無病、姚無疾、謝昆吾、曲無悲,你六人呆在那兒做甚麼?快過來幫鄭舵主護住《龍象玄經》!」見徐、鄢等六人走過來,鄭元善道:「丁賢弟,《龍象玄經》在愚兄手中,無人奪得過去,你只管幫愚兄先將那些妖人殺了吧!」丁正笑道:「鄭兄腿腳不便,小弟正該為你殺了這些正陽教妖人!」 佟國昌哈哈一笑,道:「你說我等是正陽教妖人,那麼你們又是甚麼?你們當初歸順聖教,近日又設計殺死白副教,今日又逼得教主上了玉峰山至今未歸,你們才是真正的妖人!」鄭元善道:「我等被白鳳閣之『同心一體』針所制,不得已而歸附正陽教,心中實意便在瓦解正陽妖教,為天下武林除害。如今妖教副教主已死,教主被逼上了玉峰頂,多半性命難保,我等正該殺了你們這些妖教餘孽,做到除惡務盡,不留禍根!」佟國昌道:「好個除惡務盡,不留禍根!看來我等今日必要與你等叛徒決一生死了!眾兄弟們,鄭元善等殺死白副教,逼死教主,實是罪大惡極,為我聖教所不容,大夥兒快隨本領壇一道兒殺了這幾個賊子,為二教主報仇!」言罷舞開雙斧,向丁正砍來,另外幾人見佟國昌跟丁正交上了手,也紛紛施展絕技,向鍾義等人打來。 鄭元善不願自己之人跟別人動手,當下又叫道:「你們真的不要《龍象玄經》了?」作欲毀去經書之狀,不料佟國昌卻冷笑道:「鄭元善,你有膽子這便毀了經書!」鄭元善自然不願毀去經書,見數人向自己撲來,將經書咬在口中,單腿站起,發掌向那幾人打去。鄭元善不毀經書,自然令正陽教中人心中大喜,當下許多人向鄭元善圍來。鄭元善吃傷之下怎能敵得住這許多人圍攻,情急之下,將經書望空中一拋,叫道:「經書已不在鄭某手中了!」一語呼畢,登時便見數人高高躍起,伸手去搶空中之經書,這樣一亂,鄭元善藉機發掌打殺了數人,脫開眾圍。見萬俟蘭馨這邊被數人圍攻,已然力不能支,鄭元善忙跳過去打退數人,拉過萬俟蘭馨道:「萬俟姑娘,咱們既殺了正陽妖教二教主,此生宏願已了,還要那勞什子《龍象玄經》做甚麼!」那幾人見經書已不在鄭元善手中,當下撇開鄭元善、萬俟蘭馨二人,跳過去爭奪經書。 鄭元善故伎重演,當然瞞不過佟國昌等一干正陽教弟子,鄭元善這邊剛拉著萬俟蘭馨退出戰圈,只見佟國昌等人也罷手不戰,爭搶經書之人漸漸見少。 鄭元善見此招不靈,忙附於萬俟蘭馨耳邊低語數句,哈哈一笑,道:「《龍象玄經》乃武林至寶,哪有棄之不要之理?萬俟姑娘,他們既覺得經書燒手而要不得,咱們這就過去搶了經書,這叫『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又是哈哈一聲大笑,單足跳起,去搶《龍象玄經》。佟國昌等人不但怕鄭元善不搶經書,而且更怕鄭元善搶去了經書,當下不敢不理,也忙跳過來爭搶經書。 鄭元善與萬俟蘭馨雖然加入戰團,卻並不去爭搶經書,只是佯做搶奪之狀,奮力護住持經書之人。此法施出,果然大見奇效,無論經書到了何人之手,鄭元善二人都不會成為眾矢之的,中間一些人拚命去爭奪經書,一些人又來攔阻鄭元善,如此你爭我搶,你阻我護,星月齋前數十人鬧得熱鬧非凡。 眼見一個個為爭《龍象玄經》而死,鄭元善心中大喜,於亂中又打死數人,驀然察覺施逸之已然被人打殺,心中登時又大驚:「施逸之死後,再無人知道『鎮痛神丹』之配方,日後如何來對付『同心一體』針?」見剩下的十餘人仍為爭奪《龍象玄經》而捨命拚殺,慌忙跳出戰團,躍入星月齋,見房內那張桌子上放著的千餘枚「鎮痛神丹」早已不知去向,心中頓時大寒:「是何人拿去了神丹?無有了神丹,搶來《龍象玄經》又有何用?」驚惶下復又跳出星月齋,不去理會別人如何為《龍象玄經》而拚命,從地上死屍身上一個個模去,卻哪裡有「鎮痛神丹」之半點蹤影? 摸索了許久不見神丹,鄭元善又是沮喪又是憤怒,大叫一聲,雙掌齊發,打向離自己最近的佟國昌。佟國昌此時左手從任無疾手中奪過《龍象玄經》,心中狂喜之下只顧防備別人再將經書搶去,哪裡注意到身後行為古怪的鄭元善會突然發掌打向自己?佟國昌大喜之際,背上連中數掌,悶哼一聲,右手闊斧向後甩出,鄭元善雖慌忙躲閃,卻仍被闊斧在自己右肩上劈開數寸長的口子。鄭元善右肩吃傷,隨著闊斧離肩向後飛出,肩頭傷口處鮮血湧泉般噴出,身子登時仰躺而倒。佟國昌無了闊斧,背心又吃了鄭元善數掌,別人當然放他不過,只見丁正手臂一長,在佟國昌咽喉上一抓,抓斷佟國昌喉管,趁勢從佟國昌手中奪去《龍象玄經》。 丁正奪得經書,登時成為眾矢之的,丁正大驚下正欲跳出走遠,卻被數人阻止,大悔自己不該過早拿到經書下,忙將經書往身邊一人手中一塞,叫道:「要經書嗎?給你!」施展開武功絕技,護住自身要害,也護住了那個手捧經書之人。那人全未料到丁正會把經書交給自己,驚喜之下很快便明白自己此時不能拿穩經書,丁正此著正是移禍江東之計,立即將經書拋出,雙手連施絕技,打死打傷二人,大罵道:「丁正,你***——」發掌向丁正打來。丁正這時看清那人原來是鍾義,身子一閃,笑道:「鍾兄弟,愚兄無有瞧出是你,咱們此時殺敵要緊,莫要窩裡鬥!」鍾義心中雖怒丁正將經書交給自己而嫁禍於己,可此時危急之際並不糊塗,當下不再跟丁正計較,發掌打向前去搶奪經書的杜瑞仙。 那經書被鍾義拋出後,恰巧落於鄭元善身前,鄭元善這當兒已將肩頭傷口草草包紮完畢,見經書掉於自己面前,並不伸手去拿,而是單足一跳,踩於《龍象玄經》上,拾起佟國昌的闊斧,向前來奪經之人劈去。鄭元善足踩經書,身子不能移動,右肩又被闊斧劈傷,右肩不能使力,武功僅僅能發揮一二成,雖然暫且阻住了搶奪經書之人,但只能支撐得一時,怎能長久得了? 時下星月齋前活著之人雖只要十四人,但這十四人都是武功高強之人,中間除了萬俟蘭馨與鍾義不跟鄭元善搶奪經書外,餘下十一人均是沒命似的對鄭元善大打出手。虧得這十一人中又有丁正、曲無悲二人時而救助鄭元善,時而攻擊鄭元善,不然鄭元善早被別人殺死。 鄭元善此時左腿右肩均因受傷而動作不得,武功不能盡數發揮下心中大為憤慨,再加上一時不知「鎮痛神丹」下落,心中焦躁、沮喪、憤怒下神智已不再清醒,不然他決不會死死踩住《龍象玄經》不放。這期間,鄭元善所以久久未被別人打殺,除了鍾義、萬俟蘭馨二人奮力救護外,重要的原因還是搶奪經書之人太多,人人都不想此時拿到經書而遭別人圍攻,故而他們面上是想從鄭元善足下搶得經書,實是以此來暗中打殺所有競爭對手。因為這裡許多人都看到鄭元善受傷之下已不足為慮,只要能將別人殺死,就不難最終殺了鄭元善而奪得經書。鄭元善因踩著《龍象玄經》而罹禍,卻也因為受了重傷而得福,真是令人始料所不及。鄭元善一時雖然危急,卻無性命之憂,而萬俟蘭馨、鍾義二人卻為別人所不容,危急之情遠勝鄭元善。不過由於萬俟蘭馨是女子,又生著天仙一般的容貌,雖然危急,卻也無人真正對其痛下殺手,畢竟這裡爭奪經書之人均是男子!這一來,鍾義便吃不消了。 鍾義於岳王莊中排行十二,武功卻不比前十一個師兄低出太多,隨鄭元善歸附正陽教後習練武功雖不及鄭元善勤,卻也進展神速,武功完全可與正陽八使相比。萬俟蘭馨原本武功遠不及正陽八使,更比正陽十壇主差上一大截,但自從吃了葉驚風一掌幾乎喪命,被白鳳閣運用神功捨命治療後,內力增了倍餘,時下武功已不弱於十壇主。鍾義、萬俟蘭馨二人此時於這十餘高手中雖也算得上強中之強,但對方人數眾多,又有更勝自己半籌的魏一峰、羅芮、徐繼宗,丁正等四人,二人大感力不能支撐,偏偏鄭元善這當兒不知中了什麼邪,死死踩住《龍象玄經》不放,更不肯上來相助。 危急之中,萬俟蘭馨見眾人對自己並不下狠手,清楚其中原因,當下嫣然一笑,擋在鍾義面前,拚力格開魏一峰及徐繼宗二人四掌,不致鍾義喪命於二人掌下。鍾義心中感激之際,卻見丁正、羅芮二人四手已到,丁正雙手分取自己咽喉及萬俟蘭馨背心,羅芮之雙掌則同時擊向萬俟蘭馨X腹。萬俟蘭馨大驚下只見面前白光一閃,丁、羅二人慘呼一聲,地上多了三隻手臂,而鍾義此時也大叫一聲,X口被丁正一掌擊中,斷了兩根肋骨。萬俟蘭馨性命得保,略一定神,趁機一掌打向丁正,身子借力後退數步,看清適才是鄭元善於自己危急之際拋出闊斧,砍掉了丁正之左手及羅芮雙手。 萬俟蘭馨驚魂未定,又見魏一峰雙掌齊發,將鍾義打出數丈之外,跟著向自己撲來。那邊徐繼宗見丁正吃傷,飛起一腳踢向丁正小腹,丁正斷腕之痛所擾,竟無躲開徐繼宗一腳,徐繼宗結果了丁正後又施絕技殺了數人,撲向鄭元善。 萬俟蘭馨自知不是魏一峰對手,不敢與魏一峰硬拚,當下死死守住門戶,卻見那邊四五個人一齊圍向鄭元善,直取鄭元善性命。萬俟蘭馨心中雖對鄭元善煩惡已極,但想到葉驚風能否得到清白,洗脫罪名,全在此一人身上去查找,若此人被殺,從此將永遠無法為葉驚風伸冤,當下虛擊數招,逼退魏一峰,搶過去一掌打向徐繼宗背心。按理萬俟蘭馨在魏一峰面前決計脫不開身,由於魏一峰見丁正死於徐繼宗足下,鍾義中了自己一掌,不死也必受重傷,這裡六七人只有徐繼宗堪與自己一拼,若讓徐繼宗殺了鄭元善奪去經書,自己很難從武功與自己相若的徐繼宗手中奪出經書,故而有意放開萬俟蘭馨,使她替自己除掉徐繼宗這一勁敵。 徐繼宗何嘗無有魏一峰同樣的想法?聽得背後風聲有異,知道背後有人偷襲,急轉身間,見是萬俟蘭馨,雙手向上一撩,格開萬俟蘭馨擊來一掌,身子原地一旋,萬俟蘭馨左側腰眼被徐繼宗踢中,身子踉蹌數步倒於一具死屍身上,一時無法站起身。徐繼宗施絕技傷了萬俟蘭馨,身子尚未停穩,已見魏一峰妖邪般欺近,不知有多少掌擊向自己。徐繼宗料定魏一峰會有此著,百忙中運全力於右臂,勢不可擋地擊向魏一峰。 這當兒,只見西邊牆外大鳥般跳進五六人,見到這邊打得慘烈,幾個起落跳將過來,加入戰團,鄭元善大喜道:「蘇師侄、韋師侄,你們來得正好,快幫我殺了這幾個正陽教妖孽!」來者正是適才外出追殺毒手時遷及戴晨鶯的幾名岳王莊弟子,他們去時有十二三人之多,這時只回來了六人,看來另外幾人已死於毒手時遷手下。這幾人都是岳王莊之二代弟子,自歸附正陽教以來,武功在武林中也說得過去,不過相比魏一峰等人卻差得老遠了,不然他們決不會喪命數人於毒手時遷手下也無有搶回戴晨鶯。且不論這六人武功如何,當此危急之時,鄭元善身邊多了數名幫手,心中當然欣喜萬分,伏身拾起《龍象玄經》放入懷中,過來拉起萬俟蘭馨,激悅且又溫柔的道:「萬俟姑娘,你傷得如何?」萬俟蘭馨冷冷的道:「我死不了,你快去殺了這些正陽教餘孽!」 此時魏一峰與徐繼宗已拼得兩敗俱傷,另外四人被六名岳王莊弟子打得落花流水,鄭元善哈哈一笑,跳到魏、徐二人面前,發狠招擊斃二人,見岳王莊六弟子已結果了另外四敵,吩咐六人道:「你們將這些屍體都扔了——」話一出口,猛地又改口道:「且不忙,你們先搜搜何人身上藏有『鎮痛神丹』!」看著六人在數十具屍體身上一一搜去,鄭元善忍痛接了自己左腿,用木條夾緊後見鍾義身子微微一動,忙跳過去,扶起鍾義身子,大喜道:「鐘師弟,你沒有死?」鍾義眼開一線,見到鄭元善,微微一笑,道:「師兄,我——我——他們都——都死了?」鄭元善道:「都死了——不,萬俟姑娘還——她只是受了些輕傷!」鍾義淡淡一笑,道:「 我無——大礙,快——給萬——萬俟姑娘療——療傷!」鄭元善命弟子扶住鍾義,見萬俟蘭馨已緩緩站起,笑吟吟地道:「我只是些輕傷,鄭大哥你先給鍾兄弟療傷吧!」 萬俟蘭馨能喚鄭元善一聲「鄭大哥」,已令鄭元善心中大喜,又稱鍾義為「鍾兄弟」,更讓鄭元善大喜,因為論年紀鍾義長出萬俟蘭馨數歲,萬俟蘭馨能稱鍾義為「兄弟」,看來心中已認了自己這個鄭元善為夫君。鄭元善為萬俟蘭馨一句話而激奮不已,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但聽鍾義微微一笑,道:「多謝——嫂——嫂子!」萬俟蘭馨雪腮緋紅,低聲嗔道:「鍾兄弟你說甚麼呢!」鄭元善哈哈一笑,道:「你我成了夫妻,我乃鐘師弟之兄長,他不稱你嫂子稱什麼?」萬俟蘭馨心中煩惡之下直想殺了鄭元善,想到自己受傷之下不一定能殺死鄭元善,再者鄭元善另有六名師侄在場,自己決非他們六七人之對手,當下強作歡顏道:「你還不快給鍾兄弟療傷,跟我貧甚麼嘴!」轉首問蘇仲傑道:「蘇仲傑,毒手時遷與戴晨鶯呢?」雖然戴晨鶯是她生身之母,但正是此女子害得自己父親慘死,並安排自己與胞兄白鳳閣成婚,在萬俟蘭馨心中,戴晨鶯實乃奸邪Y賤惡毒之女子,根本不將之當成母親,稱其「戴晨鶯」而不稱「戴妖姬」已是客氣了。 蘇仲傑見問,答道:「我們師兄弟十三人將他們逼下了玉峰頂西側深淵,想來多半活不成了。」萬俟蘭馨既然認為葉驚風未死,當然也不敢相信柳、戴二人已死,於是說道:「如此最好,武林中從此少了此二人,真是天下之福。不過聽人說……」話未說完,鄭元善已道:「他二人墜下深淵後未必就死,因為葉驚風尚未死,咱們且不可掉以輕心!」萬俟蘭馨笑道:「葉驚風究竟死與未死,如今誰也不敢斷定,毒手時遷負著戴晨鶯跳下去後究竟會不會死,咱們也不敢斷定。若想知道真相,咱們只有也跳下去瞧瞧了。」鄭元善笑道:「跳下去卻是不必了,咱們繞道下去一看不就一目瞭然了!」 盞茶時分,蘇仲傑等人已將所有屍體搜索了一遍,卻無有從任何一具屍體身上搜出那千餘枚「鎮痛神丹」,鄭元善見狀大為沮喪,說道:「到底是何人拿去了『鎮痛神丹』?無了神丹,施逸之又於亂中喪命,日後咱們該如何對付『同心一體』針?」萬俟蘭馨見鄭元善悶悶不樂,嘻嘻一笑,道:「從死人身上搜不出神丹,難道活人身上就無有了?」鄭元善奇道:「活人?這兒只有咱們九人活著……」萬俟蘭馨笑道:「罷了,罷了,我也不作弄你們了,『鎮痛神丹』在我身上!」鄭元善大喜道:「真的被你拿去了?好,好,有了這千餘枚『鎮痛神丹』,足夠咱們九人用上百年,哈哈,萬俟姑娘,真是多虧你了!」萬俟蘭馨道:「你且莫高興,這裡有二百餘名妖教弟子,如今只是留守於擁秦宮的數十人被殺,另有一百餘人守在擁秦宮四周關卡處,他們若知道咱們曾自此一場惡戰,殺了宮中所有妖人,必不肯善罷甘休。咱們九人中除了蘇仲傑等六人外,都有傷在身,怎是他們的對手?此時咱們已不可久留於此,眼下快快離開此地才是正經!」 鄭元善聽了萬俟蘭馨之言,心中也害怕在外把守關卡之人回來,急切間問萬俟蘭馨道:「咱們不能在此久留,卻又該去何方躲避?」萬俟蘭馨急於前去察看毒手時遷等人之存亡,當下說道:「速去玉峰山西側深淵!」鄭元善雙目一亮,喜道:「不錯,咱們正該去那裡,一來可脫開正陽教餘孽糾纏,二來又可看看毒手時遷與戴晨鶯到底死與未死!」當下名蘇仲傑負了鍾義,自己與萬俟蘭馨相扶著出了擁秦宮,順著莫離湖西南方向那條小溪往下遊走去。 申牌時分,鄭元善等九人已離開擁秦宮近三十里,這時見到前方半里許之處小溪北岸搭著幾間茅庵,其中一庵中輕煙裊裊,隱隱可聞到一股烤肉香味,看來茅庵中定住有人家。再往前看,只見茅庵西南側不遠處溪水兩旁堆放了數堆大石,溪水到那兒以後再看不到,顯然前方是個瀑布。溪水不見處,兩側懸崖峭壁,高逾百丈,中間止有丈許寬一個缺口,容溪水從缺口間流過,正是一道天然生成的石門。再看玉峰山,已在眾人身後,高高聳立於北側,其頂雲霧繚繞,難視真容。 茅庵中人聽得有人到來,走出一個人喝道:「甚麼人?」鄭元善一驚,見那人五短身材,四旬年紀,卻是正陽妖教護教內壇司糧堂主馬勁松,正要開口答話,馬勁松已改作一副笑臉道:「咦!原來是白副教主與聖女!白副教主來此有何吩咐?」鄭元善此時仍是白鳳閣的模樣,見馬勁松問話,忙改作白鳳閣的神態道:「今日裡秦王來到擁秦宮,述說皇上已冊立朱標之子朱允炆為皇太孫,並言稱葉驚風跳下玉峰山後可能未死並回到了京城。因此,教主命我前來告訴爾等,讓爾等此時便離開此地,速回秦王府。」馬勁松驚奇道:「回秦王府?那怎麼成?」鄭元善道:「既然葉驚風未死,如今天下人已知咱們之行跡,不日後必然大舉前來進犯,止有重回秦王府,才會令武林中人猜想不到,你們這就動身吧!」「白副教主」之令,馬勁松怎敢不從,當下喚出此處把守關卡之十餘弟子,別了此處關卡,更不敢多問「白鳳閣」因何受傷,為何與聖女及鍾義等一干岳王別院弟子至此,拿了兵刃,匆匆而去。 鄭元善等望著司糧堂一個人走遠,來到庵中,見鍋中煮的獐肉已熟,撈出吃了個飽,外出來到石門處,只見石門西南側是個十丈來高的懸崖,小溪至此流下,成了一道雪龍似的瀑布。若在平時無傷時,鄭元善完全可跳下而不致受傷,可此時左腿初斷,有肩乍傷,無法跳下去,只得命蘇仲傑等人找來許多籐條擰成繩子,繫於石門內側一株大樹上,眾人攀繩一一下了崖去。 由於鄭元善身上有傷,同時也害怕毒手時遷及戴晨鶯二人跳下玉峰頂後未死,相遇後自己一方不是對手,出了擁秦宮後故意放緩行速,心想反正《龍象玄經》及「鎮痛神丹」已然得手,世上有無毒手時遷等人已不重要。如此繞玉峰山南側谷底迂迂迴回地走了三日,估摸毒手時遷等人既便不死也必走遠後,這日一個人終於來到玉峰山西邊深淵中。 三日來,鄭元善生怕上面墜下之人未死,心中不停祈禱,而萬俟蘭馨則生怕上面墜下之人成了死屍,心中也不停祈禱。萬俟蘭馨三日來心中不停禱念,千萬莫要讓自己見到淵下有人,更莫見到骸骨或屍身,只盼見到淵下是一灣深不見底的碧水。可一連三日來,雖然行走於谷底也有溪流相隨,但那溪水深不盈尺,闊不逾丈,萬俟蘭馨之心一點點往下沉。三日來,再看到谷底除了小溪外便是嶙峋的怪石,並且從無見到一棵像樣的大樹,萬俟蘭馨一顆心兒已沉至萬丈深淵:「如此地勢,若有人從上面墜下,哪兒還有活命之理?」心中如此一想,臉色煞白下頭腦中嗡嗡作響:「風哥啊風哥,你可千萬莫從這上面跳下,千萬莫從這上面跳下!」 這當兒,韋解道大呼道:「鄭莊主,你看!」萬俟蘭馨當先跳將過去,只見一塊大石後赫然現出一具屍體,那具屍體支離破碎的,可依稀辨出是個女子。雖然單從那具屍體上看不出任何一出像女子的樣子,但從那人衣著上可以看出是正陽教主戴晨鶯,因為戴晨鶯是一女子。既然戴晨鶯從玉峰頂墜下能摔成這個模樣,那麼毒手時遷呢?葉驚風呢?少頃工夫,又發現不遠處又有兩具屍體,其一模樣隱隱是毒手時遷,其一止剩一堆骸骨,看樣子正是葉驚風。 鄭元善等人見到這三具屍體當然大喜,可萬俟蘭馨卻覺得腦袋中轟地一聲,至此無了知覺。 正文 三十七 奇緣妙崖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6 本章字數:25337           三十七  奇緣妙崖 馬勁松等人回到擁秦宮,聽不得任何聲響,個個心中無不大奇:「難道他們都走了?」想到自己一干人迫不及待地離開石門關,一隻將熟的獐肉尚未吃下,此時眾人早已飢腸轆轆,餓得發慌,當下來到司廚堂內生火弄了飯吃下。見到天色已黑,心想夜裡行不得山道,一干人便和衣躺於司廚堂大睡一覺,以待來日離開擁秦宮。 次日天亮時分,只聽得司廚堂北星月齋處一人大叫道:「趙堂主,你快過來——」馬勁松睜開眼來,喚醒其餘弟子,自言自語道:「司風堂中兄弟也未走?」帶眾弟子出了司廚堂,來到星月齋,見到星月齋前橫屍遍地,當即也是一驚,叫道:「這是怎麼回事?」司風堂堂主趙庭貴聽得馬勁松之聲音,扭過頭來道:「馬堂主,你看這是為甚麼?」馬勁松道:「小弟也是初見這裡死者,並不知道宮中出了什麼變故。」 這當兒一人叫道:「你們看——教主的金冠!」只見司風堂中一個叫文童的年青男子手中拿著一金光燦燦的東西,正是正陽教主平素戴的金冠。馬、趙二堂主見到教主之金冠,頓時齊聲驚道:「教主之金冠怎會在此,教主去了何處?」司糧堂下一名三十來歲的健壯漢子烏昌明道:「定是擁秦宮中出了什麼亂子,是白副教主他們!」馬勁松雙目一亮,叫道:「不錯,是白鳳閣!」當下將石門卡見到「白鳳閣」等九人之事細述給了趙庭貴,趙庭貴聞言驚道:「既是白鳳閣他們挑起的禍端,不但殺了正陽八使及內壇許多弟兄,可怎地不見柳壇主及教主二人?這裡到底發生了何事?」馬勁松道:「白鳳閣等人騙我等離開石門卡,我想他們九人定是害怕而逃出此地,可是教主與柳壇主去了何處?」 司糧堂下一個叫公孫春的漢子道:「教主與柳壇主還有白鳳閣都不見了,司藥堂施堂主又死於此地,咱們身上的『同心一體』針可怎麼辦?」烏昌明叫道:「大夥兒快到司藥堂,看看裡面還有沒有『鎮痛神丹』!」一句話提醒了司糧、司風二堂二十餘人,當下這二十餘人不再為死者爭論,一齊來到司藥堂,砸開司藥堂大門,翻箱倒櫃地找了許久,不見有一粒「鎮痛神丹」,眾人沮喪下,只聽西邊一小房內一人叫道:「你們過來看看這是甚麼?」眾人聞聲過去,只見那小房中地上擺了八九隻小木盒,小木盒中盛著各色粉末,東邊牆腳一口大鍋中盛滿了清水,鍋旁放了一桿精巧的小銅秤,馬勁松喃喃的道:「這難道是配製『鎮痛神丹』之物?但是怎樣個配藥之法?」一個叫李天賜的司風堂弟子道:「你們看這木板,上面所書不正是配藥之法嗎?」眾人看向那塊木板,有數人大喜道:「不錯,這正是教中配製『鎮痛神丹』的法門,大夥兒快依法配製!」當下二十餘人開始秤藥粉,和藥泥,搓成一個個小丹丸,忙活了頓飯工夫,已製出百餘粒「鎮痛神丹」,這時節,公孫春叫道:「赤色藥粉用完了!」 看著搓好的百餘粒「鎮痛神丹」,眾人無不大喜,正想均而分之,只見一人突然伸手搶過盛放「鎮痛神丹」的小木盒奪門而出,房中人大叫道:「馬堂主搶走了『鎮痛神丹』,大夥兒快攔住他——」 馬勁松將小木盒中「鎮痛神丹」往自己衣袋中一傾,扔下小木盒,望石門卡方向跑來,剛跑出擁秦宮,司風堂主趙庭貴已從後面追上,一個縱躍,越過馬勁松頭頂,攔住馬勁鬆去路,大喝道:「馬勁松,把神丹留下!」雙拳運使如風,向馬勁松打來。馬勁松自知不是趙庭貴對手,不敢與趙庭貴動武,也不敢向東邊逃走,因為東邊處處是關卡,見到身後二十餘人也已追到,馬勁松情急之下不容思索,趟過莫離湖,望西邊玉峰山頂逃去。趙庭貴見馬勁松走上了絕路,心中登時大喜,也趟過莫離湖,幾個起落,追上馬勁松,發拳向馬勁松打去。馬勁松敵不過趙庭貴,慌忙伸手入懷,掏出一把「鎮痛神丹」遞給趙庭貴,口中叫道:「趙堂主不要逼得太緊,你拿了神丹也快走吧!」趙庭貴接過鎮痛神丹,見有五六十粒之多,足夠自己下半生用,心中自是大喜,將神丹妥善放入衣袋,正欲趁機逃走,身後二十餘名司風、司糧堂弟子已追了上來,擋住了去路。趙、馬二人之武功雖高出堂中任何一弟子,單打獨鬥自是不懼任何一人,但對方有二十五六人之多,己方只不過才二人,若將神丹分給眾人,一人只能得到數粒,自然不夠一生受用,當下將心一橫,向來者硬闖過去。 雙方這一交手,趙、馬二人暗自後悔,大為不敵下向兩側一閃,欲從二十餘弟子南北兩側繞過,但此時那二十餘人早已將下山之路封得死了,趙、馬二人怎能闖得過來?闖不下去,又不能被人殺了奪去鎮痛丹,趙、馬二人只有再往後退,可後退之路便是玉峰山頂,人人都知道那是條絕路。既然趙、馬二人上了絕路,這邊二十餘人當然清楚二人已走不掉,當下並不過於進逼,只是將下山之路死死封住,一步步將趙、馬二人逼上玉峰山頂。 趙、馬二人當此絕境,心中焦急萬分,緩緩退了數丈,忽見馬勁松猛然衝向下面人群,猝不及防地打傷了二人,不待那些人圍過來,雙足一蹬,又躍回山上。趙庭貴見馬勁松此著甚妙,大喜下也學著馬勁松的樣子跳下,不料這一次下面之人已有防備,趙庭貴之武功雖高馬勁松半籌,卻也未曾傷得一人。 下面傷了二人,公孫春大叫道:「大夥兒不用怕他們,他們跑不掉的,咱們一齊上去,看他二人有多大能耐!」一聲呼畢,一干二十餘人齊往上衝,趙、馬二人自知不敵,拔足奔上峰頂。上得峰頂,見前去無路,趙、馬二人心中更是焦急,正尋思著找一個地方避起之際,峰下二十餘人已追了上來。也虧得峰頂冰雪甚厚,陽光照射下霧汽騰騰,十步之外難以見人,趙、馬二人以霧汽掩護,往來穿梭,少傾工夫殺了數人。那些司風、司糧堂下弟子武功不及趙、馬二人,身法無有二人快捷,於雲霧中只要見人撲來,不論是誰,迎面便是一掌或是一拳一腳,中間不知有幾人於混戰中死去,更不知有幾人失足追下懸崖。 馬勁松殺了數人,心中一時大喜,正尋思該如何鑽出雲霧,向峰下逃去,忽見雲霧中一黑影疾閃而來,馬勁松大驚下忙揮拳打向那人,卻見那人身法更快於自己,不待自己雙拳打中那人,那人之右拳已打在自己肩頭。馬勁鬆肩頭中拳,身子登時向後跌出,尚未定住身子,只覺身子已然凌空,馬勁松雙手亂抓,抓不到任何東西,大駭下身子急速下墜,知道自己不幸墜下了玉峰山頂。身在空中,馬勁松心思並不混亂,只感耳邊風聲呼呼,整個身子都被雲霧包圍,辨不清身下是何等模樣。頭暈目眩間,只覺身下一物猛力在背上一托,頓聽「喀嚓——」一聲,身子又往下墜,這次卻墜得甚快,馬勁松只覺背上剛被一物托住,身子已落到了實地上,除了跌得自己頭暈眼花、腰腿麻木外,馬勁松竟發現自己並未死。心中大呼萬幸下,只聽耳邊一個聲音道:「***,這幾日倒也熱鬧,接二連三地給老子添伴兒。」馬勁松定神向那人望去,雲霧中見身邊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相貌英俊的年青男子,馬勁松忍不住問道:「閣下是誰?」那年青男子哈哈一笑,道:「老子是閻羅王!」這時又有一人從雲霧中鑽出,哈哈笑道:「甚麼閻羅王,你***是多命鬼!」只見那人身材不高且削瘦,頭上無發,相貌頗丑,馬勁松叫道:「柳壇主,你怎地在此?」他雖不識那個年青男子是誰,卻識得那頭上無發之人是毒手時遷柳鈺。 既然毒手時遷從玉峰山頂墜下無有亡命,葉驚風又怎會短命?馬勁松不識得那年青男子就是葉驚風,但他確是葉驚風! 葉驚風一個月前那日在莫離湖畔一掌打向萬俟蘭馨後,見萬俟蘭馨哼也未哼一聲並遠遠飛出,葉驚風知道萬俟蘭馨必死無疑,心中憤慨下又添了幾分悲哀愧疚,神智混亂下惶不則路,竟被人逼至玉峰山頂。到了峰頂見前去無路,再看後面正陽教主等人一步步逼將過來,葉驚風心裡清楚難逃一死,想到萬俟蘭馨變了心後又被自己打死,哪兒還願再活下去?葉驚風往後一看,對著正陽教主等人慘然一笑,縱身躍下玉峰山西側深淵,只盼將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了結啦心中諸般痛苦滋味。身子凌空急速下墜,周圍雲霧團團包圍,葉驚風之心思也如雲霧一般混混沌沌。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覺身下一物猛力打來,卡嚓擦之聲一響,葉驚風之身重重摔於地上,至此無了知覺。 更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葉驚風緩緩轉醒,只見眼前雲霧騰騰,綠樹婆娑,泉聲叮咚,青草茸茸,心裡暗道:「這是到了何處?難道我無有掉進陰巢地府,卻到了神境仙闕?難道我無有變成鬼卻成了神仙?」耳邊除了叮叮咚咚的泉聲外,再無任何聲響,周圍一切物事都罩於雲霧之中,縹縹緲緲、虛虛幻幻,葉驚風心中大喜:「我真的是死了,但死後卻到了仙境,我成仙了!」略一定神,見到雲霧外一個紅彤彤的明珠熠熠生輝,照得眼前空空濛濛的雲霧生出五顏六色、燦爛奪目的光芒來,空中彷彿飄浮著無數個奇珍異寶,時而團聚,時而散開,流光溢彩,繽紛鮮澄,不是仙境又是何處? 葉驚風之神智漸漸轉清,終於看清雲霧外斜斜掛著的明珠是太陽,也看清雲霧中並無珠寶飄浮,只不過是陽光照射下雲霧中水汽衍生出的七彩光芒。葉驚風用牙齒咬了一下舌頭,烈烈地疼,心中大怒道:「我原來無有死!此地也不是仙境!」想站起身來,卻覺肢體麻木,不聽使喚,心中又怒又恨:「怎地不讓我摔死,怎地不讓我摔死?她既然變了心,又被我打死,我活著還有甚麼意味?我當初為何跳了下來,為何不束手被正陽教主他們打死?若被他們打死,豈非一了百了!***,都是你這個混帳老天,你為何不讓我死?還有你這個混帳閻羅王,你***為何不索了我性命?你們不讓我死,我偏偏死給你們看!」奮力站起身來,冒冒失失地走了數步,足下被一物絆住,猝不及防下撲通跌倒,一時又無了知覺。 再一次醒來時,眼前漆黑一片,葉驚風恍恍惚惚地,心中一個聲音在叫:「到陰巢地府了,到陰巢地府了!」彷彿覺得無數個牛頭馬面拿著刀鋸在自己身上不停砍劈鋸拉,便是髮梢也覺疼痛。耳中嗡嗡嗤嗤,怪異之聲大作,彷彿是牛頭馬面在哭叫笑鬧,葉驚風想開口叫上一聲,卻覺口舌如被綁住,僵硬得無法開合。少傾,牛頭馬面之叫鬧聲小了,但他們手中的刀鋸砍拉得卻更起勁兒,葉驚風終於忍不住,「啊」地一聲,身上疼痛立消,神智也為之一爽,發覺口中有一硬物,壓迫著齒舌,故而說不得話。葉驚風用力吐出口中硬物,開口叫道:「你們住手!」一聲呼出,神智大清,發現身邊並未什麼牛頭馬面,自己適才只不過被一樹根絆倒,倒地後張口驚呼時,口臉朝地,一塊小石正巧被自己啃入口中。 發覺自己仍未死,葉驚風惱怒已極,奮力爬起,只覺頭腦中「嗡」地一聲,雙腿酸軟得如同棉絮,一下子又跌倒下來,後腦勺碰在適才絆倒自己突兀而出的樹根上,雙目直冒金星,這一次卻無昏厥過去。心中惱憤,身體乏力,葉驚風再無法站起,待雙目中金星消盡,看到眼前並非黑暗一片,隱隱約約地見到一冰盤似的東西懸於當空,卻是一輪將圓的明月。幾次尋似未果,葉驚風已憤怒欲狂,直盼這當兒天上掉下一塊大石砸死自己,或是竄出一隻猛獸毒蟲咬死自己,但四周除了叮咚作響的泉水,便是一隻秋蟲叮嚀也聽不到。 想到自己本該死去,卻被上天故意作弄;想到自己本該讓正陽教主等人打死,卻糊里糊塗地跳下崖來;想到自己本該讓萬俟蘭馨打死,卻暗中借力衝開穴道……葉驚風直恨得齒根癢癢地,盡力不讓心中去想任何事,可心中卻思潮如沸,一忽兒想到自己早該死掉,卻被誠信大師把自己交給岳念祖;一忽兒又想到自己不該從岳王莊中逃出,不該被萬俟玄父女相救,不該……已往的任何事都是不該,若自己早死了,哪有今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痛苦? 該死之人,上天偏偏不讓他死!葉驚風恨極了這上天,恨極了這造物之主,是他們把自己變成葉驚風;變成葉伯巨之子;變成岳念祖之徒;變成岳王莊中十惡不赦之惡賊;變成被世人認為知道戴晨鶯下落之人;變成萬俟蘭馨之…… 想到萬俟蘭馨,葉驚風心中頓時一痛,暗罵道:「***,我為何於十年前救他們父女倆?為何逃出岳王莊後偏偏遇上她?為何被她的美色所迷戀?如果她仍是『蘭姑』那個模樣,我還會這般念著她嗎?」想到自己被人誣陷為「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魔時,葉驚風心中雖也是無比憤怒與無奈,但無論如何憤怒、如何無奈,葉驚風心裡一直有個念頭就是一定要活下去,雖然也曾有過死念,但都是轉瞬即逝,怎地這一次求死之念如此強烈且頑固? 葉驚風不再痛恨任何人,任何事物,開始只痛恨自己,恨自己太聰明,也太愚蠢。正由於自己聰明,才會時常作弄別人,致使別人厭憎自己,提防自己,以致月牙兒潭邊莫辯黑白時別人都落井下石,自己越陷越深,不可自拔;正由於自己聰明,才會讓世人都深信自己所作所為是知道了戴晨鶯下落而眾口一詞說自己是兇手!自己的聰明無有給自己帶來任何好處,卻帶來無窮麻煩及災禍!如果自己是一老實蠢笨之人,又怎會扔掉眾師兄衣服而獨自一人到了月牙兒潭邊,至此成了惡賊?這一切究竟是自己的聰明還是愚蠢?葉驚風終於覺得自己愚蠢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明明知道萬俟蘭馨之母是戴晨鶯,是Y賤女子之女,也稟承了母親之Y賤,自己卻仍幻想著與之白頭偕老。萬俟蘭馨前一次能將自己踢得幾乎喪了性命,這一次為何不能為了白鳳閣而打死自己?「奪魂妖姬」戴晨鶯之賤名遠博四海,她的女兒不可能是一個守節守信,貞淑如一的良善女子! 葉驚風只恨自己,恨自己不該對萬俟蘭馨傾注真情,更恨……恨極之下,葉驚風卻忍不住笑了:「***,我葉驚風真是蠢豬一頭,笨驢一個,這樣的賤女子,值得我為她尋死覓活?哈哈……」畢竟憤恨大於欣慰,畢竟自己曾全心全意地愛過這樣一個女子,那時的心中,不論萬俟蘭馨是美是醜,是貞淑還是Y賤,葉驚風都不會計較。那時葉驚風心中想的不是萬俟蘭馨之容貌,而是萬俟蘭馨的整顆心!萬俟蘭馨心中裝的任何物事,心中想的任何東西,幾乎全到了葉驚風心中,他二人的兩顆心已變成了一顆心,共同痛癢,共同喜憂!可突然之間這顆心被劈成兩半,心中裝的東西盡數洩出,幾乎不留任何東西,僅剩下的只是憤怒、痛苦、哀傷、怨恨,彷彿萬俟蘭馨將原來那顆心中的另一半如愛憐、歡喜、甜蜜、幸福盡數帶走!葉驚風雖然笑了,但那是痛苦無奈的笑!如果這一次上天讓自己死了,自己這半顆心中的諸般苦惱都將隨之死去,但是上天偏偏不讓葉驚風死,他要讓葉驚風永遠活在痛苦之中! 於是,葉驚風更恨自己了,恨自己的癡心,恨自己的妄念。如果不是自己對萬俟蘭馨一片癡心,自己怎會為了萬俟蘭馨之變心而痛苦?如果不是自己想著一死之後可一了百了,自己怎會受到上天如此作弄? 既然上天不讓自己死,既然上天要讓自己永受痛苦煎熬,自己只能安守天命了!或許這個上天正是要世上之人痛苦時不能死,歡樂時不能生,但世上之人一定要聽上天的?上天讓人痛苦,世人偏不痛苦;上天讓人歡樂,世人偏不歡樂! 其實這一切的主宰並非上天,葉驚風開始覺察到這一切的主宰都來自一個人的心中!如果上天給了自己痛苦,自己心裡並不覺得是痛苦又將如何?葉驚風暗暗一笑,心裡說道:「賤丫頭既然對我變了心,我為何還要念著她?如果我為了她的變心而死去,那才是真正的痛苦悲哀,可憐可笑!」從此再不去想萬俟蘭馨,不知不覺間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天色大亮。葉驚風掙扎著坐起身來,覺得除了四肢酸麻困乏外,並無多大損傷。於是站起身來,覺得頭重腳輕,只走了數步路,便覺通體汗出,口中燥渴。循著泉響之聲走過去,騰騰水霧中,走了不足三丈,便見面前一條涓涓細流從左側流向右側。那溪水清澈無比,卻如沸水一般冒著熱汽,葉驚風大奇下用手一模那溪水,卻只是溫乎乎地並不燙手,心中奇道:「這方圓百里內之溪水無不清涼透體,此處溪水怎地溫乎乎地?」口渴之下,也不及多慮,掬起一捧水入口吃了,倒也甘甜可口。一口氣吃飽了水,葉驚風精神大旺,肢體也略添了幾分勁力,沿著溪水向下走去,只走了十餘丈,便見前面是一個大水潭,那潭有五六丈長,最寬處不過丈許,水深卻幾乎沒腰。潭中之水霧氣騰騰,雖不冰涼,卻毫無溫意。沿水潭向下走,見潭下流出之水漸少,約走了半里許,那流出之水已然乾涸,同時樹木也見稀少,地上多是石塊,寸草不生,雲霧也漸漸無有,目及之處,一片明朗。葉驚風向上看去,根本看不到山頂,並非這山頂甚高,只因所站之處向山體內凹進,自己如處屋簷之下。 葉驚風向外看去,只見遠處是一道道崇山峻嶺,自己所處之地不過是一大山之半腰。葉驚風走到「簷」邊往下看,只感腦袋中一陣眩暈,急忙退後坐下。過了許久,葉驚風又往下看,只見下面山體是個垂直上下,刀劈斧削的懸崖,崖上無有樹木,唯有青巖,自己所處之地距崖底不知有幾百丈之高,崖底之物隱約可見,若由此墜落下去,端的是屍骨難尋了。至此,葉驚風才明白自己仍在玉峰山上,自己從玉峰山頂跳下,並無墜至淵底,卻到了半山腰。 葉驚風坐於崖邊,見到白日在左側後方,辨出此處「屋簷」下在玉峰山南,先前雲霧繚繞,有水有樹的一方在西,南邊自己所處之地如在屋簷之下,西側有水有樹之處卻是玉峰山腰的一處平台,自己所以從玉峰山頂跳下而無有粉身碎骨,全是這腰帶一般的平台所賜。 葉驚風此時既罷死念,當然不會想著從這裡跳下。在崖邊坐了少許,頓覺腹中飢餓,可眼前儘是大小石塊,怎能用之果腹? 「西側半山崖上既然有水草綠樹,必有可食之物!」葉驚風這樣一想,忙起身走回樹林,雲霧瀰漫中找了許久,除了見到一些輕鬆翠柏外,並無一株果樹。無奈下只得撿拾地上松子,吃了良久,仍不壓飢火,正沮喪間,驀然看見水潭中有物往來游動,卻是赤磷鯉魚,往來穿梭於潭水中,不知有幾千百條。葉驚風下水模了一條尺許來長的魚兒生吞入腹,心滿意足下心中大奇:「我適才從水邊經過時怎無看見水中有魚兒?難道上天不讓我死,特地裡變出這許多魚兒來救我?」他哪裡想到自己適才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察看身邊環境,有無出路上,根本無有留意身邊生著什麼樹,水中有無魚。既便是適才尋找食物時,由於想到這裡處在半山崖,水中不可能有魚,只盼樹林中有幾株果子樹便已心滿意足,是以只碰到了松子,更不曾理會餓極之下便是林中之蟲蟻也可果腹,其實這半山崖上林中多的是各種蟲蟻飛蛾! 腹中既實,便生了力量,葉驚風又去尋找下崖之路,於是沿溪水向上走。雲霧中,約摸走了二里,已到了盡頭。葉驚風見平台盡頭處與南側一般無異,不但處於「屋簷」下,而且平台漸窄至無有。見此葉驚風暗自苦笑道:「看來我葉驚風將永遠留在這半山崖上了!」 北側平台盡頭處雖與南邊無異,但也有不同之處,不同之處便在北側平台內石壁上到處往外滲水,而南側石壁乾燥異常。葉驚風見石壁上滲出之水大冒熱氣,用手一模,竟感微微燙手。那石壁上滲出之水大多化作白汽蒸騰而起,形成濃濃雲霧,故而難視峰頂,少許流到壁根匯聚成涓涓細流向南流去。這半山崖上的平台並非南北走向,而是從正北繞正西而到正南,一道平台將玉峰山環繞了大半圈,真如一條腰帶。這平台南北兩側甚窄,並且無有樹木,只有靠西一側甚寬,最寬處可達十丈,並且樹木繁茂,青草萋萋,葉驚風若從玉峰山頂南北兩側跳下,便可遂了他當時心願,不能落到這半山崖平台上,而墜入玉峰山下深淵中而粉身碎骨了。葉驚風當時從西邊跳下,正好落到玉峰山半山崖這個平台上,當然只能大違其意了,這也是葉驚風煩惱已極,如今感到幸運已極! 葉驚風既然消了死念,想到自己從玉峰山頂正西跳下,不偏不倚正巧墜到了半山崖中央平台長有繁茂樹木之處,因此得以活命,真是天賜奇緣了。其實玉峰山頂唯獨靠西一側最高,往往有人北逼至峰頂絕路上時,也只有從西側墜下。玉峰山高聳入雲,三面臨淵,有活物從其上墜下,當然有死而已,偏偏它生就西側最高,活物若從西側不幸墜下,恰好在半山崖用一平台接住,不致活物喪命,這難道不是上天的好生之德?葉驚風隔著雲霧仔細向上觀看,於南側霧稀之處隱隱可看到峰頂,推測這平台至峰頂最多不過三十丈之距,若從三十丈高處墜下並被樹木托住,當然不易死去,尤其對葉驚風這樣一個武功高手。這腰帶一般的平台雖距峰頂不遠,只因巖壁上滲出之水溫熱,這熱水在寒冷的環境中大多化作蒸氣升騰而起,因此從峰頂下望時雲霧瀰漫,自然看不到玉峰山頂下三十丈處竟有一道突兀而出的平台,更看不到平台上竟然生著許多高大的樹木,不然正陽教主等人早跳下結果了葉驚風性命。 先時葉驚風心中悲苦憤恨下只盼自己跳下玉峰山頂後被摔死,以致落地後發現自己未死時,更是痛恨上天故意作弄自己。此時葉驚風去了死念,頓覺上天對自己之眷顧真是無以復加了,不但在自己跳下之半山崖上設了一道平台,而且還在平台上生了許多大樹,讓溫水從平台上化成雲霧遮住平台上諸般物事,更奇的是平台上有大水潭,潭中生滿了數不清的魚。這斯言的一切,除了「天賜奇緣」四字,還能作何解釋? 當下葉驚風為平台起名為「奇緣妙崖」,為石壁上滲出之水起名為「難測奇液」,為大水潭起名為「不可思議湖」,為平台上樹林起名為「難得一片林」,為潭中之魚起名為「白服龍魚」,在湖邊搭了一個木棚起名為「天街神闕」。從此葉驚風夜宿天街神闕,晝游奇緣妙崖,渴飲難測奇液,饑餐不可思議湖中白服龍魚,倒也無憂無慮,消遙自在。葉驚風閒暇無事時,曾幾次試圖攀上玉峰山頂,回到江湖中,但每次想到萬俟蘭馨就在玉峰山下擁秦宮中,自己上了玉峰山後自然要回到擁秦宮見到萬俟蘭馨,心中大煩大惡下頓消此念,更兼通往峰頂之石壁峭如刀削,滑溜異常,除非自己腋下生翅,飛上玉峰山頂。葉驚風初時每日能有數次這樣的念頭,漸漸的,此念越來越少,心思漸見開朗,雖無人跟他說話解悶,卻也不覺得孤獨,慢慢地竟覺得這世上只有自己一人,無了任何凡事攪擾,才是最妙。 日復一日,葉驚風自己也不知過了多少日。這日正於不可思議湖中模魚作耍,忽聽難得一片林中「卡嚓擦」一陣響動,葉驚風心裡一驚,手中模到的一尾白服龍魚登時掉於不可思議湖中,心裡叫道:「難得一片林中出了何事?」跳出不可思議湖,只聽得難得一片林中一人「咦?」地一聲,葉驚風大怒道:「***,甚麼鳥東西闖入了老子的奇緣妙崖?」難得一片林中一個聲音哼唧了幾聲,說道:「你***怎地還在此地?」葉驚風聽出是毒手時遷之聲音,怒罵道:「毒手時遷,你***不想活了?」這幾日來葉驚風無憂無慮,清淨自在,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已厭倦了世上任何一人,任何一事,只盼自己一生永遠生在這奇緣妙崖上,生怕有人攪擾了自己之清淨。此時聽得毒手時遷之聲音,葉驚風恨不得立刻跳過去抓起毒手時遷拋於奇緣妙崖下深淵中。 毒手時遷於擁秦宮聽秦王說葉驚風可能未死,並且可能已回到了京城,當下斷定從玉峰山頂跳下來未必就死,這也是他負著戴晨鶯前往玉峰山頂跳下原因之一。毒手時遷從上面跳下時既然心中有了準備,因此落到奇緣妙崖上時受傷甚輕,不似葉驚風有意尋死,全無防備,墜下後跌得筋軟骨麻,動彈不得。聽得葉驚風之聲音,毒手時遷也怒道:「你***,老子怎地不該活?」葉驚風此時已跳到毒手時遷面前,正欲發掌打向毒手時遷,忽見毒手時遷身旁躺著一美艷如花的女子,模樣正是萬俟蘭馨,葉驚風心中登時大惡,口中叫道:「Y賤女子,你也敢來見我?」一掌打向那女子。毒手時遷見葉驚風怒不可遏,心中登時大驚,慌忙斜裡一掌格開葉驚風一掌,大喝道:「葉驚風,你***休要對戴姑娘無禮!」 聽得「戴姑娘」三字,葉驚風心中一震,大奇道:「戴姑娘?她是奪魂妖姬戴晨鶯?」毒手時遷怒道:「你奶奶才是『奪魂妖姬』!這是老子尋找多年的戴姑娘,你***睜大狗眼瞧仔細了!」雖於盛怒之中,仍可看出毒手時遷雙目中透著無限歡喜,無限激悅。 葉驚風停下手來,定神向那女子看去,只見那女子比萬俟蘭馨之臉更見白皙細嫩,眉目鼻口乃至這個面容與萬俟蘭馨相差無幾,只是眼角多了許多細碎皺紋,看樣子已有四十來歲,當然不是萬俟蘭馨。既然眼前之女子不是萬俟蘭馨,單看其相貌,葉驚風已敢斷定此女子確是「奪魂妖姬」戴晨鶯。那戴晨鶯雖然已見蒼老,但姿色絕不在萬俟蘭馨之下,二人雖同樣生著天仙一般的容貌,但從氣色、眼神上看去,萬俟蘭馨於清麗絕俗中透著山野愚鈍、驕橫粗蠻之氣,而戴晨鶯卻於清麗絕俗中透著金馬玉堂、雍容華貴、嫵媚柔雅之氣。尤其二人之雙目,萬俟蘭馨之雙目只是明亮透澈,雖也微微透著機靈狡獪、勾人魂魄之光芒,但怎及得上戴晨鶯之雙目透出的光芒柔媚深湛、綿軟多彩、纏繞多情,彷彿是兩張粘而韌的蛛網,能粘住任何人的目光。萬俟蘭馨是燕雀,戴晨鶯卻是鳳凰! 見葉驚風直盯盯地瞧著自己,戴晨鶯嫣然一笑,道:「你看夠了無有,看夠了就過來解開我身上穴道!」說話聲音如同她的目光,綿軟嫵媚、勾人魂魄。葉驚風得了這幾日清淨,心中塵俗之氣大去,倒也未為戴晨鶯之言所動,哈哈一笑,道:「老子為何要解開你身上穴道?」戴晨鶯一愣,道:「是你師兄鄭元善封了我穴道,你曾與鄭元善同門學藝,自然知道他點穴之法。」葉驚風聞言一奇,道:「鄭元善點了你穴道?他為何點了你穴道?你怎會也到了擁秦宮?」戴晨鶯淡淡的道:「因為我就是正陽教主!」 此前葉驚風雖多次懷疑正陽教主便是戴晨鶯,此時聽戴晨鶯親口說出,心中仍不免一驚,叫道:「你便是正陽教主?那麼誠信大師呢?你為何逼我說出戴——說出你的下落?」戴晨鶯靜靜的道:「誠信那禿驢早被我殺了,我逼你說出我的下落,是由於我不想讓天下人知道正陽教主便是我戴晨鶯。」 既然正陽教主是戴晨鶯,而戴晨鶯此時又在自己面前,葉驚風當然有滿腹的話要問,當下又有話問道:「你殺了誠信大師,自然得到了《龍象玄經》,那麼《龍象玄經》呢?」戴晨鶯道:「被鄭元善奪去了。」葉驚風道:「鄭元善率岳王莊弟子歸附正陽教,必有重大圖謀,不過他是不是早與你有約?你可知道岳王莊之真兇是誰?是不是鄭元善?」戴晨鶯沉沉一笑,道:「鄭元善率眾歸服我正陽聖教,心中必定有鬼,這個我也早已料到!若說他與我是否早已暗中有約,我卻不能告訴你。至於那個設計害你的岳王莊真兇是誰,我心裡當然清楚,只不過此時也不能告訴你,你只要能答應幫我殺了鄭元善並奪回《龍象玄經》,我自會將真相告訴於你!」葉驚風哼哼一笑,道:「你片面之詞,老子怎能相信?」戴晨鶯也是哼哼一笑,道:「我說的話你當然不信,因為你知道的東西太少了!你可知道為何有人要陷害你?你可知道那人為何要用『三日失魂散』毒死岳念祖?你可知道岳念祖之原名?你可知道誠信為何把你送給岳念祖收養?你可知道白鳳閣是什麼人,其生身父母是誰?哈哈,哈哈哈,岳念祖,岳念祖,哈哈……」言語中神情激憤且又怨毒,並有一絲憂傷、一絲無奈,葉驚風聞言當真是如墜五里霧中,迷惑不解的道:「你說的老子連半點都不知道。」 戴晨鶯如瘋似癲地笑了一陣,又設問道:「你可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你可知道我原名叫什麼?生身父母是誰?哈哈……小子,你什麼都不知道了吧?哈哈……在此我不妨都說與你聽吧——我原名為戴魯爾不花,本是蒙古木顏帖木爾之女。三十年前,我那時才十七歲……」葉驚風聞言心中奇道:「原來她是蒙古異邦女子,如今已年近五十?!」只聽戴晨鶯繼續說道:「我奉父王之命,隨族兄脫古思帖木爾到江南打探朱元璋兵力之虛實,尚未到達應天,就被朱元璋發覺,派兵殺了過來。其時我與脫古思帖木爾僅帶了十名隨從,當然敵不過朱元璋派來的百餘名軍士。混戰中,我們十二人被衝散,我惶不則路,拚命往北邊逃,身後二十餘名軍士緊追不捨。那時我身上受了數處刀槍之傷,跨下戰馬也傷了多處,眼見將被人追上,這時東邊來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為我殺退明軍,救了我性命。 「其時我與族兄脫古思帖木爾等十二人均著漢人服飾,那人以為我們是昔日陳友諒或張士誠所部才捨命相救,若他知道我們是蒙古人,肯定不會相救。我們一行十二人被明軍衝散後,我受傷甚重,那人怕我再被明軍發現,不敢在人多之處停留,便帶我到一山中給我療傷。數日後,我傷勢大好,那人問我姓名、籍貫,我謊稱自己是長安人,其時正值清晨,聽得樹上鸝鳥鳴唱,便自稱叫戴晨鶯。 「那人得知我是長安人,便送我前往關中。一路上,那人雖然安排我食宿,照顧甚周,但從不跟我多說上一句話,也從不正眼看我,彷彿他從來就未有遇到過我,或是在他眼中,我長得甚醜,不足以讓他對我正眼相看。我戴魯爾不花在蒙古諸王公大臣眼中自來是貌賽天仙之女,那人卻對我之容貌視而不見,冷冰冰地,不免令我心中有氣。一路上,我故意跟他過不去,一忽兒說他弄來的飯菜不香,一忽兒說他尋的客棧骯髒,不論我如何挑剔,那人均是一笑置之,從不跟我計較,這不免令我七竅生煙。 「行至華陰,我央那人隨我共至華山一遊,那人說不日就到了長安,不答應隨我前往華頂,我一怒之下朝山邊一巨石上撞去。那人大驚下急忙攔住我,無奈下只得陪我上了西嶽華山,可一路上仍是不多看我一眼。我戴魯爾不花雖非人間絕色美女,但無論什麼樣的男子見了我都會目不轉睛、魂不守舍的,十七年來哪兒見過一個青年男子對我視而不見的?攀山路上,我心中又憤又怒,再看那人雖然也是面如冠玉、儀表堂堂,但並非絕世美男子,他對我視若無物,足見在他心中我長得並不美。想到我大元朝日漸式微、分崩離析,漢人四處揭竿,不日將滅我大元,並一向視我大元蒙古人為惡魔,難道那人早已看出我不是漢人,也把我當作惡魔,故而不肯睬我?我大怒下又暗自悲傷起來,覺得天下雖大,已無我蒙古人立足之地,就連我這個皇室貴胄如今落了難,也令一江湖草莽不屑一顧,於是又悲悲切切地涕泣起來。 「那人見我悲泣,莫名其妙下竟也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安慰我,只是不停地勸我莫哭,見那人如此,我哭得更傷心了。那人終於忍不住,發話問道:『姑娘今日好沒來由地哭什麼?是不是我何處惹你傷心了?』神情略見關切,我心中微微一暖,問那人道:『你是不是非常討厭我?』那人一奇,道:『我何時討厭過你了?』我反問道:『你若不討厭我,為何從不跟我多說上一句話,為何從不正眼多瞧我一眼?是不是我長得很醜?是不是因為我是蒙古女子?』那人聞言奇叫道:『你是蒙古女子?』見那人雙目如火般看著我,我冷冷的道:『不錯,我正是蒙古女子,我父王是木顏帖木爾,我名叫戴魯爾不花,都是你們漢人所厭憎之人,你這就殺了我這個蠻夷女子以解心頭之恨吧!』那人哼地一聲,道:『蒙古胡虜魚肉我漢子百姓,殘暴凶狠,大逆不道,原是個個該殺,但今日我不殺你,你這就走吧!』見那人面色鐵青,額上青筋突兀,我知道那人已然怒極,可見到那人並不動手殺我,確是令我大奇,我壯著膽子問道:『你既然如此痛恨蒙古人,為何不殺我?』那人哼地一聲,恨恨的道:『你只不過是個柔弱女子,黃毛丫頭,我中華禮儀之邦,人人自重,怎屑跟你這樣一個弱女子一般見識!』」說到這兒,葉驚風忍不住叫道:「好,說得好!這才是我們中華堂堂男兒當講之言,當為之事!可惜我葉驚風晚生了數十載,不然……」戴晨鶯接過話頭冷冷的道:「不然甚麼?不然你就與此人結拜了兄弟,奉為知己?哼哼!」葉驚風道:「如此好男兒,葉某當然願與之結交,只怕人家見我葉驚風油滑,不肯與我結交!」 戴晨鶯哼哼一聲冷笑,道:「不肯與你結交?哼哼!此人倒傲氣得緊,正是他這傲氣……」面色變得慈和溫柔起來,輕輕的道:「我才——才願跟他鬥氣!同樣頭頂蒼天,足履黃土,同樣一口二目,為何這天下就只能由你們漢人去作主,為何我們蒙古人得了天下你們漢人就不樂意?你們漢子有言:『夷狄之有君,不若華夏之無!』哼哼!在你們漢人眼裡,我們永遠是夷狄、是胡虜,永遠該在草原牧馬放羊,永遠都是卑賤低下之人,你們漢人幾時將我們當成同是父母生身、天地賦命之人了?你們漢人是人,難道我們蒙古人就不是人了?你們不願我們蒙古人入主中原,單單將我們驅逐出中原還不罷休,還要將我們趕盡殺絕、不留根苗,你們漢人之殘暴比我們蒙古人又強了多少?在你們眼中,漢人個個是信義之君子,我們蒙古人個個是奸惡之小人,只有我們該殺,而你們不該殺!在你們漢人眼中,我們是匈奴、是胡虜、是豬狗不如之物,我堂堂皇室宗親,在一個草莽眼中,竟是一個不值得一殺、不屑一顧之賤種,難道只有我是漢人,你們才肯對我另眼相看?」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你便不是漢人,我們也不會輕視了你?你說得不錯,咱們同頂蒼天,共履黃土,一樣是人,自然無有貴賤高下之分,昔日世祖忽必烈大汗入主中原,勸課勵農,與民休息,天下之人豐衣足食,誰不誇世祖是一世英主?可到了後來,你們棄了祖宗成法,殘害我中原百姓,更有甚者,為防漢人造反,頒令盡殺天下張、王、李、趙等姓之人,欲使我漢人從此滅絕,如此暴政,天下何不顫慄而震驚?漢人無有生路,怎會不揭竿造反?你們如此殘暴,與禽獸何異?」 戴晨鶯面色黯然,沉沉的道:「當政者如此殘暴,確是該死,但並非我們蒙古人個個如此,並非我們蒙古人個個都是禽獸,你們——尤其那人說不跟我一個柔弱女子一般見識,目中如此無人便是不該!我們蒙古人治不好這天下,令天下漢人紛紛生怒而大舉義旗,我們何嘗不為此憂心如焚?唉——你們漢人說得對:『水可載舟,亦就覆舟!』又有言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逭!』我們施暴政,令天下人怨聲載道,故而舟覆國亡,當然是自孽所致。眼見朱元璋氣候已成,我大元氣數已盡,我們蒙古人誰不想安生讓出中原,從此重歸草原,依舊安分地牧馬放羊?自那日被明軍追殺而壞了大計,我早厭倦了這種為爭奪天下而你廝我殺的日子,因此傷癒後雖曾有多次機會殺了那人,然後再到江南刺探軍情,可我均無有那樣做。在我眼中,天下無論由誰來作主,只要他愛民如子,和好鄰邦,天下人都該額首相慶,既然我大元喪鼎失鹿,朱元璋大得民心,天下由他來掌管原在情理之中。在我眼中一個漢人肯拚命救我這個胡虜女子自然非凡,尤其那人救我後一直對我照顧甚周,呵護備至,視我如親妹一般,更重要的是那人看我時雙目湛然,無有半點邪念,這是我十餘年來從未見過之奇男子,因此我不願殺了他而重到江南刺探軍情!由此,我漸漸地喜愛上了那人,只盼那人能陪我走遍天涯海角,跟我說上一生也說不完的話,可是那人並不是如此。他雖然對我視若親妹,但同時又將我當成陌路人一般,雖然對我順從,卻從不跟我多說上一句話,從不多看我一眼,這不免令我對那人又敬又愛又憎恨!聽得那人說不屑跟我這個柔弱女子一般見識,我大怒下對那人大打出手,直盼那人能跟我交手,既便死於那人之手也無所遺憾,可那人不但不跟我交手,更是連躲避一下都不肯,看樣子竟真的不屑與我一般見識!我當時已然怒極,大罵那人蠢豬笨狗,那人只是冷冷地瞧著我,不還手也不還口,我終於忍不住,將那人打死。 「打死那人後,我心中怒氣不但絲毫不減,反而又憎數分,深恨那人不但不將我看在眼裡,而且還不屑跟我動手,甘願死於我掌下。我對著那人屍體又哭又罵地折騰了良久,最後發現自己犯下了大錯,因為我親手打死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一個人……」聽到這裡,葉驚風心中一震,暗叫道:「戴晨鶯如此打罵那人,與數月前萬俟蘭馨如此踢打我何其相似!她們母女二人真不愧是母女!可戴晨鶯雖然Y賤浪蕩,聽她今日之言,似乎一直對那人念念不忘,作為其女的萬俟蘭馨會不會對我也是如此?」心中開始疼痛起來,不過這疼痛中竟莫名地加入了些許甜蜜,自己也不知出於何因,但聽戴晨鶯依舊無比憤慨、無比哀怨、無比沉鬱的道:「雖然我對那人憎恨不已,可這個世上能令我恨之入骨之人能有幾多?雖然我生為蒙古皇室宗族,對漢人毀我蒙古江山憤恨不已,但那樣的恨又怎能於這樣的恨相提並論?我所以恨那個人,正是由於他高傲得不肯多看我一眼,不肯跟我動手,使我覺得我在他心中一文不值。愈是如此,我愈是計較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愈是想跟他做伴,以致有朝一日讓他將我記在心中。只要他能記住我,他心中不管是愛還是恨,只要他能記住我!我痛恨的便是那人的傲氣,那人的視我若無物,我無論如何要大消了他的傲氣,讓他一生都忘記不掉我!如今那人被我殺了,我心中鬱悶憤恨之氣不消反長,只盼那人能活轉過來,以便跟他再做一番較量!看著那人靜靜不動,我心中的憤怒終於化為悲哀,因為我始終無有戰勝那人,無有打消了他的傲氣,無有讓他記住我。於是我開始覺得自己多麼的孤獨,多麼的可憐,竟禁不住跪在那人身側大哭起來。這當兒,山上走下一老道,見我撫屍大哭,伸手在那人身上模了許久,然後劈劈啪啪、砰砰咚咚地在那人身上一陣拍打指點,那人竟然悶哼一聲活轉過來。見那人轉醒,老道吩咐我道:『姑娘莫哭了,他喪不了命的,你快負他下山,好生將養幾日,自然痊可如初!』然後下山走了。我見那人活轉過來,心中大喜過望,於是負了那人下了華山,尋醫弄來草藥治療那人,只盼那人痊癒後再跟我較量一番,不過那種較量只是鬥氣——鬥一鬥誰更傲氣,並非手腳上的切磋。幾日後,那人甦醒過來,見我在旁,冷冷的道:『你為何又救了我?』經過這幾日悉心照顧那人,我心中的怨恨之氣早消了大半,那人醒後雖如此問我,我卻並不作惱,反而問他道:『那日你為何不還手且又不躲避?』那人重傷初癒下不肯與我爭辯,冷冷的瞧著我並不說話。此後,我每每給那人餵藥餵食他總是閉口不開,我使盡一切辦法將湯藥飯食餵入他口,並令他吐之不出,那人先時大為憤慨,到後來竟也順從了。眼見他一日日好轉,雙目看我時雖少了敵視之光芒,仍淡淡漠漠,我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那人見我大哭,初時並不理我,待我哭得久了,他似乎心也軟了,忍不住開口道:『莫哭了,你又為甚麼而哭?』見那人終於又開口跟我講話,我心中積壓已久的諸般苦惱一齊迸發而出,泣道:『你不肯還手,是不是真的因為我是蒙古異族女子?如果我不是蒙古人,你還會這樣對我嗎?』那人沉默良久,開口道:『不管是何族女子,我均不會跟她動手。』雖然他說得淡淡的,但聽與我耳,已令我大喜,追問道:『你不肯還手,是不是我真的在你眼中不值一提?是不是在你眼中,我生得極醜,不屑你一顧?』那人又沉默良久道:『你與我前世無怨,近日無仇,我為何要跟你動手!至於長相,你不但不是奇醜無比,反而是世上罕有的絕色女子……』聽得那人誇我貌美及不跟我動手之因,我心中更是大喜,一顆心兒撲撲大跳,臉上也熱辣辣地,忍不住說道:『既是如此,你為何不肯跟我多說上一句話,也從不多看我一眼?』那人這次不再沉默了,聞言訕訕一笑,道:『只因你生得太美,我才不敢多看你一眼,更不敢跟你多說上一句話,因為我怕從此對你著了迷。』 「我聽了那人此言,心中高興得難以形容,暗自大喜道:『我終於勝了,我終於勝了!原來他這不是傲氣,而是自卑!』按理我戰勝他後應該看他不起,卻不知為何聽了他此言後,我心裡竟甜絲絲地,熱烘烘地,迷亂之下輕輕的道:『你不厭我是蒙古異族女子?』那人這次又沉默了,過了許久才說道:『蒙古女子戴魯爾不花是你自個兒說的,我仍當你是戴晨鶯!』我大喜下再不能抑制,過去緊緊抱住那人,只怕那人從我眼前消失了,更怕那人從此又不理我,不料那人猶豫了一陣,也伸臂抱住我,從此——從此我二人便發誓日後再不理世間之事,共至一山中隱居起來,那便是這玉峰山下三叉溝……」見戴晨鶯滿目慈柔,雙腮嬌紅,葉驚風想到自己也曾與萬俟蘭馨山盟海誓、永不相分,可此時卻勞燕分飛,永難相聚,忍不住歎道:「人生聚散如朝露,悲歡離合真難測!」若非他過了這幾十日清淨閒散的日子,心中塵俗之念被洗滌一清,此時早已忍不住發起狂來。 聽了葉驚風之言,戴晨鶯道:「你小子年紀青青,又懂得甚麼?你可知我說的那人是誰?此時我為何不能跟他在一起?哼哼!都是這個誠信老賊禿,都是這個《龍象玄經》!」臉色變得陰沉惡毒,恨恨的道:「我與那人到了玉峰山下後,見那山下有一廟宇,廟宇中有兩間臥室,廟中僅老和尚一人。從此,我與那人給廟西高峰取名玉峰,意在比喻我二人之情真如玉,純潔無暇;給那廟宇取名星月齋,意在比喻我二人之情恆如星月,亙古不變;給那碧水潭取名莫離湖,意在比喻我二人此生永不分離,除非湖中之水乾涸!原本我二人該一生一世長相廝守,可不久後那老和尚圓寂,不知從何處來了一個中年僧人自稱是老和尚之弟子,我二人只得讓他住在星月齋老和尚住的那僧房內。那中年僧人住下不久,有一日不知從何處弄來一部《龍象玄經》給我二人觀看,我二人尚未看完一半,那中年僧人卻拿了經書悄悄離開了三叉溝。從那以後,我的那人便整日魂不守舍,終於在我們兒子白鳳閣……」葉驚風聽到這裡,忍不住叫道:「白鳳閣是你兒子?你丈夫他姓白?你為何命自己兒子跟自己的女兒成婚?」戴晨鶯陰惻惻的道:「都因那個負心漢子,那個天殺的白正陽……」葉驚風又叫道:「那人叫白正陽?你創立正陽教與你丈夫可有關聯?」戴晨鶯不去回答葉驚風之問,恨恨的道:「這個該死的白正陽,他昔日說的與我長相廝守、白頭偕老的話全是假的!這個該死中年僧人,這個該死的誠信老賊禿……」葉驚風又叫道:「那中年僧人便是誠信大師?」戴晨鶯仍不理會葉驚風,仍恨恨的道:「正因這賊禿拿了什麼《龍象玄經》,才使那負心漢子著了迷,在我們的孩兒白鳳閣不到兩歲那年拋棄了我們母子二人,從此無了音訊! 「那時我抱著不足兩歲的孩兒白鳳閣,在三叉溝中苦苦等了數月仍不見白正陽這負心漢子回來,我一怒之下出了三叉溝,將白鳳閣寄養於華陰一戶白姓人家裡,獨身一人復又涉足江湖,去找尋那負心漢子。工夫不負有心人,數月後,我終於找到了那負心漢子,雖然他已化名岳念祖……」葉驚風聞言大驚,叫道:「我師父是你丈夫白正陽?」戴晨鶯仍是不理葉驚風,憤憤的道:「不管他化名後叫甚麼,不敢他如何喬裝,他跟我朝夕不離地廝守了三年多,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一笑一怒早已深記我心,便是化成了灰燼頑石我也識得他不是岳念祖,而是白正陽!我找到他後,他不但不相認,還大罵我厚顏無恥,我大怒下跟他動手,卻遠非其對手,於是我也暗定決心,一定要找到那個賊禿誠信,弄到《龍象玄經》,練得一身好武功,然後找白正陽算帳。可那時節,雖然武林中傳得沸沸揚揚,說誠信和尚手中有《龍象玄經》,但誠信到底藏身何處,天下無人能知。 「想到白正陽之負心薄倖,《龍象玄經》之求之不得,我從此心灰意冷,自暴自棄,甘願淪落為青樓女子,想以此來羞辱白正陽。果然不久後白正陽找到了我,對我大加斥責,然後拂袖而去,看樣子他自己也為我淪落為青樓女子而倍感痛惜。於是我又去找到他,言稱只要他還念舊情,我就跟他重回三叉溝,不料他見到我時卻憤怒異常,說我不該自甘墮落,給他臉上抹黑,並決不肯跟我回歸星月齋,我又悲又憤下跟他動手,卻差點兒喪命他手。從此,我更盼望尋到誠信,弄到《龍象玄經》,於是便與江湖中許多女子廝混,想從他們口中探聽到誠信下落。如此又過了數載,我終於打探到了誠信之下落,於是我找到誠信,央求他賜我《龍象玄經》一觀。那誠信賊禿見我到來,滿臉堆歡,聲稱只要我一生不離開他,他就答應將《龍象玄經》給我,於是不得不跟誠信那賊禿做——做了那事。由於那期間我已答應作萬俟玄之妻,眼見《龍象玄經》已然到手,卻倍萬俟玄找到了我,我不得不離開誠信那賊禿身邊,跟了萬俟玄回了丐幫。 「與萬俟玄成親後,我心中一直未忘白正陽與《龍象玄經》,想藉機逃出丐幫,無奈萬俟玄看得甚緊,日日與我寸步不離。終於有一日,我想出了一個良法,勾引沙秋豐及苗奇,以此來惹怒萬俟玄,讓他休了我。無奈苗奇那廝膽小怕事,一掌將我打成重傷,若非萬俟玄趕到,苗奇第二掌再打來,我哪兒還有命在? 「從此,我到了百花川,不久後又成了石天齡之妻,我嫁於石天齡,無非是想讓他教會我醫藥之術。石天齡那蠢驢倒也聽話,在我面前恭恭敬敬,對我百依百順的,僅一年間,已將所學醫藥之術大半教給了我。給石天齡生下一女後,我逃出了百花川,又找到誠信,其實誠信這期間也在一直暗中找我!說到誠信賊禿,其實他早已對我動了心機。他原本拿了《龍象玄經》到三叉溝修練經書上武功,由於見我貌美,頓時生了歹意,以《龍象玄經》為餌,誘白正陽那負心漢子上鉤,並答應白正陽,只要他將我讓給他誠信,這賊禿便將經書永久給白正陽,這也是白正陽一直不再理睬我之原因!後來誠信見白正陽應了諾,卻又不想將經書給白正陽,於是又設出一條毒計,欲以此來害死白正陽,這便是將你葉驚風這小子交給白正陽亦即岳念祖撫養!由於你小子是罪臣葉伯巨之子,朱元璋若知道葉伯巨有後並在岳念祖處,必然頒旨殺了岳念祖一家,卻不料朱元璋這狗皇帝竟不予計較,致使誠信此條毒計再告失敗。說到誠信這賊禿,他原本不是佛門弟子,只因無意間得到了《龍象玄經》為不引起別人注意,才削髮為僧,暗中習練經書上武功。也因誠信削髮當了僧人,才避開一場大禍,因為誠信便是你小子之舅父……」葉驚風聽到此處大驚道:「誠信是我舅父?」戴晨鶯道:「不錯,若非如此,他又為何將你從葉家偷抱出,救了你一條性命?正因為他是你舅父,朱元璋那時懲治你父親之罪,殺了你一家,他當然也脫不了干係,正因為他早已削髮為僧,才避開了此場大禍!」 戴晨鶯說了這許久,似乎口乾舌燥得說不得話,咕都咕都嚥了幾口唾沫後,又說道:「我從百花川逃出後找到誠信後,於一夜趁他與我交歡而全無防備下殺了這賊禿,尋到了《龍象玄經》,從此隱藏起來習練經書上武功。數年後,我自覺武功大進,便又去找白正陽,他不但大斥我Y賤,而且還罵我狠心棄了兒子白鳳閣,將我驅趕出岳王莊,言稱日後永不願見我。我灰心下又隱居起來,苦練經書上武功,可無論如何習練,終是無有進展,尤其練不成經書上所載兩大神技——一為『龍象神功』,一為『無影神鋩』。苦思不解下,有一日無意間我將經書弄掉於水中,經書被水一浸,封面上登時顯出幾個小字道:『若非童身,莫練神功;無影神鋩,頗身即廢!』由此我才悟到自己何以練了數載仍無多大進展,更悟到誠信得了經書數載,武功也無多大驚人進展之原因。於是我又找到了孩兒白鳳閣,欲將經書上武功傳給他,也幸虧他養身父母因家境貧寒尚未給他娶妻,找到他時他仍時童身。從此僅九年時間,我便教白鳳閣練會了經書上所載武功。 「這期間,得知族兄脫古思帖木爾成了蒙古大汗,我便下決心在中原做他內應,待時機成熟,裡應外合,不但滅了大明,重建我大元天國,而且又可給白正陽一點顏色看看,因此創下了正陽教……」葉驚風聞言叫道:「你創下正陽教果是為了蒙古胡虜?太子朱標當日曾這般說,我將信將疑,一直認為你們正陽教是在什麼親王庇護下所創立……」話未說完,戴晨鶯已冷笑道:「你們漢人都是蠢豬!因為正陽教設在山西,便認為主使者是晉王;因為正陽教刺殺太子不成又行刺秦王,便認為主使者是秦王,你們哪兒想到這背後還有一個燕王?正陽教如此做作,搞垮了秦晉二王,又弄死太子朱標,雖然朱元璋冊立朱允炆為皇太孫……」葉驚風聽到此處又叫道:「皇上冊立朱允炆為皇太孫?皇上真是英明!」戴晨鶯哼地一聲,道:「他這不叫英明,叫老糊塗!他如今已年過六旬,將不久於人世,而皇太孫朱允炆只是個十二三歲的毛頭小子,日後如何繼承他的大位掌管天下?秦、晉、燕等諸王割據一方,權高勢大,人人都欲爭奪皇位,日後朱允炆登了基,如何對付這幾個皇叔?這幾個親王中,最可怕的便是燕王,也正是他暗中指使我行刺太子、秦王等等,如今皇上責罰了晉王,不再信任秦王,諸藩王中便只有燕王最強了,如果有朝一日朱元璋死去,他怎會聽命於其侄朱允炆?哼哼,不過他們都被我蒙在鼓裡,我創立正陽教正是要讓他們大鬧起來,然後我們蒙古人便可從中起事! 「我創立正陽教之真正目的是為我蒙古大元效力,但從不收一蒙古族人為弟子,同時又暗自深交秦、晉、燕三王,深得三王信任,這正好為我日後起事做到未雨綢繆。如今天下知道我是蒙古人的除了同族之人便是白正陽,因此,我得設計籠絡住白正陽,要不然便殺了他!於是,我為所創之教會命名為正陽教,中間用了那負心漢子之名,想以此來暗示他,我對他仍念念不忘,並同時派人勸說他歸服我正陽教,卻不料那負心漢子決意不從,於是我就只有殺掉他了!想到那漢子的負心薄倖,我憤恨下便設下一條毒計,先將他其中一個弟子制住,在他身上釘入『同心一體』針,逼他聽命於我正陽教。然後,我將『三日失魂散』交給那人,命他放入白正陽茶飯中,以致在那負心漢子感覺中毒並將死之際,猛然發現下毒害死自己的是自己弟子,而且是最……」葉驚風聽到這兒,心裡幾乎停住了跳動,見戴晨鶯忽然停住不說,忙開口問道:「最什麼?那弟子是誰?」戴晨鶯嘿嘿一笑,道:「臭小子想知道嗎?那麼你就提了鄭元善項上人頭及《龍象玄經》前來見我,到那時我自然會告訴你毒死你師父之人是誰。」葉驚風道:「是不是鄭元善?你不說我也知道,那人就是鄭元善!」戴晨鶯哼地一聲,道:「那麼你就去問鄭元善好了!」 聽了戴晨鶯此言,葉驚風仍等於未聽到任何東西,他直盼戴晨鶯能說出岳王莊真兇是誰,可戴晨鶯偏偏不說。葉驚風本待聽了戴晨鶯之言後殺了戴晨鶯,可是戴晨鶯竟知道許多自己想知而又不知之事,自己能殺了她嗎? 於是,葉驚風先退讓一步道:「好,我答應你殺了鄭元善……」話未說完,戴晨鶯已冷笑道:「其實用不著我吩咐,你自個兒也願去殺了鄭元善……」葉驚風又試問道:「為什麼?因為他是岳王莊之真兇?」戴晨鶯哼地一聲,並不回答葉驚風之問,仍冷冷的道:「因為鄭元善不但設計殺了白鳳閣,而且自己扮成了白鳳閣,跟萬俟蘭馨成了婚,你小子難道不想殺了鄭元善以洩心頭之恨嗎?」 葉驚風聞言,心中開始煩惡起來,一時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面色鐵青下說道:「那臭丫頭願嫁給誰便嫁誰,我理她作甚!」戴晨鶯嘰嘰一笑,道:「這都全怪你小子自個兒,萬俟蘭馨並非真心要嫁給白鳳閣為妻……」葉驚風心中如同被人搔了一下,神智頓時一輕,「啊?」地一聲,道:「她不是真心?那麼她……」戴晨鶯截住葉驚風之話頭道:「她只是想從白鳳閣口中探知『同心一體』針之解除方法來救你。」葉驚風大叫道:「這是真的?不可能!不可——她——她——早已變心了!」戴晨鶯道:「她是我女兒,我豈能不知她心中所想何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白正陽,也就是你師父,她所做的一切當然也是為了你!自從她歸順正陽教以來,我見她天天悶悶不樂,既便是聽到白鳳閣之甜言蜜語時,雙目中仍有不快之色,我當然知道她心中仍牽掛著你。再者她此前與白鳳閣素不相識,卻很快答應了嫁給白鳳閣,這不正說明她此舉別有用心嗎?那日在莫離湖畔,你被白鳳閣封了穴道,我命她去殺你時,你可曾看見她雙手在微微顫抖,打向你的一掌用的是左掌,而暗運內勁於右掌?她當時如此,正是由於迫於無奈下,如果左掌打死了你,跟著便用右掌打死了自己,死於你身前,這一點難道你小子無有看出?」聽了戴晨鶯之言,葉驚風心中開始暗暗發抖:「不錯,不錯,我是看見她雙手在發抖,可我哪裡理會得她這不是在發怒,而是不忍心親手殺了我?我是看見她打向我的那一掌用的是左手,可我哪兒知道她這中間蘊含這許多深意?蘭姑啊蘭姑,是我錯怪了你!葉驚風啊葉驚風,你真是個豬狗不如的蠢貨!」自怨自艾中,聽戴晨鶯說道:「如今世人都認為我戴晨鶯是個水性楊花、Y賤下流之女子,可他們哪裡知道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人?你小子對萬俟蘭馨之所作所為憤慨惱怒,可你怎知她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小子心裡糊塗,我戴晨鶯之女萬俟蘭馨心裡可並不糊塗!我勸她嫁給白鳳閣只是想讓已死的那個負心漢子於地下仍不得安生,不管她願意與否!萬料不到她很快便答應了,我心裡清楚她另有打算,可只要她能跟白鳳閣成婚,不管她有什麼圖謀我都不在乎!眼見我之計謀將成,卻不料鄭元善這奸賊竟殺了白鳳閣而代之,瞞過了所有人跟萬俟蘭馨成了婚,所幸我女兒萬俟蘭馨無有失身於鄭元善……」葉驚風這時又忍不住叫道:「蘭姑她無有失——她這是為何?」 戴晨鶯嘿嘿一笑,道:「蘭姑她究竟用了何等法子而無有失身於鄭元善我不知,不過我敢斷定既便鄭元善無有殺白鳳閣,她嫁的是白鳳閣,她也不會跟白鳳閣成就那夫妻之事,我戴魯爾不花之女並非Y賤下流之人……」她此時突然改口稱自己為「戴魯爾不花」,顯然是在強調她本人並非水性楊花之下賤女子,而是一個貞淑專一的節烈女子,葉驚風當然明白其中深意:「戴晨鶯所作所為全是為了我師父一人,乃因為我師父負了她,才致使她墮落至此,如果我師父一直對她不變真心,她又怎會如此?由此可見,我對蘭姑一直用情如一,念念不忘,她又怎會負了我一片真心?蘭姑啊蘭姑,你此時究竟身在何處,我們何時才能相見?」愁苦中聽戴晨鶯道:「蘭姑用心如此良苦,只可惜命運不濟,如今落入鄭元善這奸賊手中……」聽戴晨鶯提起鄭元善,葉驚風大怒道:「鄭元善,鄭元善!你這個奸惡賊子,我葉驚風此生若不殺你,誓不為人!」戴晨鶯道:「對,對,這才是堂堂男兒,不是縮頭烏龜!如果你願意,我這便將《龍象玄經》上所載武功盡數傳於你!」葉驚風心中雖喜,卻並非發昏,說道:「你既然熟識經書上武功,為何不自己習練熟了去殺了鄭元善?」戴晨鶯道:「《龍象玄經》上所載武功集佛、道兩家玄門武功真理於一體,所載武功高深莫測,但裡面所載習練內功之『龍象神功』及神技『無影神鋩』均須童子或處子方能習就,其餘武功雖然也是博大精深,但與此二神功相比卻有天壤之別!我作為正陽教主,擁有《龍象玄經》,按理我的武功應高深莫測,但我不是處子,雖勤習苦練了近二十載,終因無法習練『龍象神功』,同時也由於原本武功底子差勁,並無多大驚人進展。正因如此,我才不敢親自出面制服武林中人歸順我聖教,更不敢在外人面前顯露出自己武功來,也正因如此,我才中了鄭元善的道兒,被他所制!你如今年紀青青,已有非凡藝業,並且又是童子身,若習練『龍象神功』與『無影神鋩』當然是手到拿來,輕而易舉!」 葉驚風笑道:「我從上面跳下至此半山崖間,上去不得,下去不能,便習練了『龍象神功』與『無影神鋩』又有何用?」戴晨鶯哼地一聲,道:「你難道不想殺了鄭元善救回蘭姑?你難道不想查出岳王莊之真兇了?」葉驚風道:「鄭元善如此奸惡,蘭姑落入他手,必無好結果,更何況鄭元善此時又不知到了何處,天下如此之大,教我如何去尋他?既便有一天,我找到了鄭元善,到那時或者蘭姑不甘受其凌辱而身死,或者蘭姑迫於無奈而為他生兒育女,我尋到了他們又有何用?」戴晨鶯聞言大罵道:「臭小子,你娘的真是個混蛋!蘭姑為你甘受奇辱歸順了正陽教,並答應嫁給白鳳閣,如今落難於鄭元善惡賊之手,你卻坐視不理,說出這等話兒,真是我女兒瞎了眼,竟對你這等薄倖寡恩、少情無義之人動用真情!你娘的難道就不曾想,打你從玉峰山頂跳下後,擁秦宮中大多人都認為你必死無疑,可蘭姑卻一直認為你福大命大,能倖免遇難,不然她早就不願獨活,而為你尋死了!蘭姑所以忍痛活命至今,正是她一直都認為你不會死,她是在一直等你,不論你何時去找她!既便她如今落入鄭元善之魔掌,她也一定會等你出現,決不容鄭元善這惡賊玷污了她身子,便是被逼迫之下尋死,也只會得到你確實身死之訊後!」 這當兒毒手時遷也忍不住說道:「葉驚風,你***臭小子心中到底還有沒有了萬俟姑娘?萬俟姑娘便是真的失身於鄭元善,並跟他生兒育女了又怎樣?戴姑娘曾跟了許多男子,並為許多男子生了兒女,可她在我眼中永遠是個冰清玉潔的好姑娘!為了得到戴姑娘垂青,我曾落髮為僧,也曾偷盜搶劫、殺人越貨,甘受武林中人責罵,而你***為了萬俟姑娘做了甚麼?萬俟姑娘為了你忍辱偷生,如今落入奸人之手,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你***就不想著去解救人家脫離苦海?若說白正陽是負心漢子,可他哪裡比得上你***臭小子更薄倖負心、寡恩無情!白正陽負了戴姑娘是為了《龍象玄經》,你***又是為了何事?僅僅害怕萬俟姑娘受不得Y威,失身於鄭元善就不去救人家了?***,虧得人家萬俟姑娘曾對你一往情深!如果我是萬俟姑娘,便是嫁給了一個奇醜無比之人也不願嫁於你小子做妻子!***查不出岳王莊真兇又怎樣?此前你一直蒙受奇冤,不一樣深得萬俟姑娘愛憐,並被朱元璋封為武林盟主嗎?況且戴姑娘又承諾,只要你殺了鄭元善並奪回《龍象玄經》,便將岳王莊岳念祖等被殺之真相告訴於你!」 見葉驚風面色難看,幾乎無地自容,戴晨鶯淡淡的安慰葉驚風道:「你小子對我女兒並非薄情寡恩,若不然,你也不會為了她跟白鳳閣假意恩愛而尋死覓活。正因為你對她情深義重,才不容她對你有絲毫忘情棄義之處。你如果仍不忘我女兒對你之深情,這就應該殺了鄭元善,救出我女兒。雖然鄭元善已不是童身,無法練得『龍象神功』與『無影神鋩』,但他殺了白鳳閣並奪了這個正陽教主之位後,下屬嘍囉眾多,並且此人又工於心計,實是一厲害角色,你若想殺了他救出蘭姑,真比登天還難。我戴晨鶯如今已年近半百,經此種種波折後再無昔日雄心,只願平平安安渡此餘生。我此生留下一男二女,如今兒子白鳳閣已然身死,次女石泓瀅又下落不明,我怎能看著僅存之一女萬俟蘭馨落入奸人之手?我答應將『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傳於你,一者是因為你對我兒女蘭姑情深義重,二者還是你一向光明磊落,雖然油嘴滑舌、狡猾機詐,卻無有墮入邪魔之道,習得此二神功後不會為禍天下。同時也由於天賜良緣,無有讓你跳下玉峰山頂後粉身碎骨,這說明蒼天有眼,尚留你有用於天下,這便是天命難逃啊!若不是秦王說皇上已冊立朱允炆為皇太孫,並言稱你有可能回到了京城,柳鈺怎會負了我也到玉峰山頂上往下跳以逃避鄭元善之魔掌?若不是想到你未死,我又怎會被鄭元善制住?若不是想到你未死,我兒女蘭姑又怎會跟鄭元善成了婚並未有輕生,隨你而亡?要知道我女兒其實早已看出她要嫁之人不是白鳳閣而變成了鄭元善……」當下將日間星月齋中萬俟蘭馨及鄭元善二人之言語說與了葉驚風聽。 言談中,天色已黑,葉驚風解開戴晨鶯穴道,引柳、戴二人來到「不可思議」湖邊,從水中模了數條魚來,正待生吃,卻被毒手時遷阻住:「古人已想到鑽木取火,烤熟了東西來吃,咱們為何不學著古人弄出火來,這生魚肉又怎吃得下?」當下三人找來枯樹枝及乾草,用尖石不停在干木上鑽搓,只累得雙臂發酸,終於弄出火來,於是添柴將火燒大,烤魚吃來,端的鮮美可口,味美無窮。尤其對葉驚風這樣一個吃了許久生魚之人來說,簡直是無上美味了。 飽食烤魚後,三人均無睡意,於不可思議湖畔圍火促膝而談,柳、戴二人聽得葉驚風起名的「奇緣妙崖」、「難得一片林」、「不可思議湖」、「難測奇液」時欣然大樂,聽得「白服龍魚」時卻是不解,葉驚風笑道:「在此半山崖上生得一潭美魚,不正是上天不願咱們死,命天上神龍化成魚兒做咱們之口糧嗎?龍化為魚,不正如天子微服於民間,故名白服。若非如此,這兒鳥雀也不見一隻,從何生來的魚?」柳鈺笑道:「不錯,不錯,此魚決非凡魚,定是天上神龍所化,上天有如此美意,咱們真是洪福齊天了!」 三人說笑了一陣,不覺間又扯到了《龍象玄經》上,葉驚風因而問戴晨鶯道:「戴前輩,你說白鳳閣已練成了『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那麼他為何卻又死於鄭元善之手?」戴晨鶯道:「我也無有目睹白鳳閣何以被殺,不過可以猜想得到其中原因有四:其一,他雖練成此神功,但火候未到;其二,鄭元善於猝不及防下對他下手;其三,鄭元善邀了許多幫手,白鳳閣寡不敵眾,以一人之力與十餘甚至數十人相拼,當然凶多吉少;其四,白鳳閣為給蘭姑療傷,捨命相救下大損真元,故而不敵鄭元善等人!」葉驚風又問道:「那麼『無影神鋩』究竟是何等樣功夫?」戴晨鶯道:「其實就是發施『同心一體』針時所施功夫。所不同之處是二者發施之物不同,『無影神鋩』是聚積不同內勁於十指指端,凝成一團聚而不散的氣團,名曰『神鋩』,此物無形有質,從指端以不同手法彈入敵人穴道中,制住敵人。『同心一體』針是以淬了毒的牛毛銀針置於指端彈入敵人穴道中,以藥力制住敵人。所以用銀針代替神鋩,是由於白鳳閣此前尚未練成『無影神鋩』絕技,不能匯聚真氣成神鋩,不得已而用銀針代之。若以神鋩制人,可根據十指指端所匯內勁不同及打入敵人穴道不同,使敵人受制後所感痛楚均不同,此中可化出成千上萬個變化,令敵人難測,而以銀針制人,由於針上所淬之毒相同,無論銀針打入敵人何處穴道,所受痛楚大致相同,其解除方法也就單一無二了。正因同心一體針乃淬毒之銀針,極易被武林中人研製出破解之法來,同時又由於發施同心一體針之手法過於單一,幾乎只能用右手拇、食、中三指發施,時間一久,必為武林中人所熟識而有了防備,因此近幾個月來正陽教又多了『伏虎劑』一物,用來代替同心一體針,敵人武功高強者用針,武功低微者用伏虎劑。鄭元善既除了白鳳閣而代之,並將我逼至此處,看來其心中籌劃蓄謀已久,其志非但在於得到正陽教主一位,而且還在這個武林乃至天下……」葉驚風聞此大驚道:「他志在這個天下?這又從何說起?」 戴晨鶯當下將那日在星月齋中與「白鳳閣」之一席話說給了葉驚風聽,她那日只知「白鳳閣」言行甚為古怪,卻不知白鳳閣早成了鄭元善,此時憶起當日情形,當然再明白不過了。見葉驚風目瞪口呆,戴晨鶯道:「其實我當初初創正陽教,也是意在天下,那日跟鄭元善說了,他初時也是駭然大驚,可後來卻激奮異常,看來他已為我言所動。鄭元善如有如此想法,自然要籠絡正陽教中弟子,他如今已得《龍象玄經》,更是不可小覷,你若出去救蘭姑真是難如登天。可如果你得知了『同心一體』針及『伏虎劑』之解除方法,出去後可將此法公諸於世,正陽教必然瓦解而不聽鄭元善號令,那時對付鄭元善便容易得多了!其實這同心一體針上所淬之毒正是鎮痛神丹……」葉驚風聽到這兒心中大奇,忍不住叫道:「是鎮痛神丹?那麼為何還要以鎮痛神丹來剋制同心一體針?」戴晨鶯笑道:「鎮痛丹原本也是數種劇毒之物配製而成,常人若食之,當即毒發身亡,若中了同心一體針之人服之則無害,同時也能剋制住同心一體針。你聽了當然覺得奇怪,可你知否,世上之毒大致分作幾種?哈哈,以我看來,可分為三種:其一,遇血成毒;其二,入腹成毒;其三,沾膚成毒。譬如蛇蠍之類,其毒屬於第一種,它們咬了人後,毒汁進入人體,與血融合後,便成了劇毒,使人致傷或亡命,但此物食之無害;第二種毒與第一種恰恰相反,只有食入腹中才有害,傷口誤觸卻無害;第三種卻是最厲害,它不論是服食入腹還是傷口觸沾都有害,更有甚者,令人不敢觸摸之。鎮痛丹共八種毒物配製而成,中間除了無有第三種毒物外,第一、第二種均有,單食之或單單以傷口觸之均會中毒,可將此種毒物同時匯之於血,服之入腹,則正好相剋制,兩者互不發作。只因同心一體針上所淬之毒甚微,人中此針後並不能身死,只是針上微少之毒在人穴道內大發Y威,令人痛癢酸麻,莫可名狀,此時若令之服食一枚同樣毒性的鎮痛丹,可正好剋制同心一體針上所淬之毒,消除人體內疼癢。若想讓此毒從人身上徹底消除,只有先取出銀針,然後服食與鎮痛丹劑量相同的伏虎劑,從此體內再無任何病痛。」 葉驚風聞言又奇道:「伏虎劑不也是一種毒藥,它怎能解鎮痛丹之毒?」戴晨鶯微微一笑,道:「唯有鎮痛丹是毒物,伏虎劑卻不是什麼毒藥,它只不過能令人肢體痛如刀割,發不出半點力來,單食之並不能使人喪命。正由於伏虎劑能剋制住鎮痛丹,那麼鎮痛丹也就成了伏虎劑之解藥……」當下將「伏虎劑」及「鎮痛丹」兩種藥物之配方細細說與了葉驚風。 次日一大早,三人睡醒後,戴晨鶯便開始傳葉驚風「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葉驚風心思聰慧,不足兩個時辰已將兩種神功之習練方法記下。葉驚風正欲依言習練,忽聽得難得一片林中卡嚓擦幾聲響動,三人跑過去一看,卻是從玉峰山頂上墜下了四具屍體,砸斷了難得一片林中不少大樹樹枝。見了這四具屍體,葉驚風大喜叫道:「***,真是天助我也!」 正文 三十八 神目如電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6 本章字數:24122           三十八  神目如電 柳、戴二人聽得葉驚風之言,均是不解,柳鈺問道:「掉下幾具屍體又有甚麼可喜的?」葉驚風笑道:「二位還想不想再於江湖中拋頭露面了?」戴晨鶯淡淡的道:「我二人均是年近半百,黃土沒腰之人,經此一場波折,已然厭倦了俗世凡塵,從此只想找一個無人之所在,無憂無慮地渡此餘生!」見柳鈺笑吟吟地瞧著戴晨鶯,醜陋的臉上紅光燦爛,彷彿遇到了一聲最幸福美滿之事,葉驚風只以為柳鈺是為戴晨鶯之言所感,卻不知柳鈺真正高興之事是由於昨夜與戴晨鶯終於成了正直夫妻。 葉驚風看著柳、戴二人甜甜蜜蜜,心中微微一苦,道:「若非蘭姑尚在鄭元善這奸賊手中,我葉驚風也想從此躲藏起來,再不問世事。可是不論日後能不能平安見到蘭姑,若天下人知道咱們尚活在人間,必然又惹出來不少麻煩,不如咱們從此便當作已死之人……」話說到此,柳鈺奇道:「咱們都活得好好的,怎能當作死人?」葉驚風心裡苦道:「你***如今美人在側,如願以償,當然活得有滋有味,可老子與蘭姑如今兩地分離,相見甚難,老子活著與死人又有何差異?」臉上淡淡一笑,道:「這裡幾具屍體正好可代替咱們!咱們只須讓他們穿上咱三人衣褲,扮作咱三人模樣,將之拋下深淵,江湖中人若見得,不就從此認定咱們已死?」戴晨鶯聞言微微一笑,毒手時遷卻大喜道:「妙,妙,此計甚妙!如此一來,我便可與戴姑娘無憂無慮地長相廝守了,***,事不遲疑,咱們快些動手吧!」當下找了三個與自己三人身材相仿之屍體,弄花了三屍之臉,直到面目全非,然後割去其中一人陽物,穿上戴晨鶯衣褲,另將一屍皮肉盡數刮去,止留白骨,穿了葉驚風衣褲,用力將三屍拋下奇緣妙崖。葉驚風如此盤算,雖不失為一條妙策,可他哪兒會想到萬俟蘭馨等人後來要從崖下經過,見到這三具屍體後大作感想? 過不多時,上面又墜下兩具屍體來,三人將幾具屍體掩埋後,片刻間又墜下一人來,卻是馬勁松。 見到馬勁松未死,三人均是一奇,葉、柳二人跳到馬勁松面前,馬勁松不但為自己未死而驚奇,更為柳鈺等人未死而驚奇萬分。得知面前這年青男子是葉驚風時,馬勁松奇道:「你們怎會到了此處?」葉驚風笑道:「你***又為何到了此處?」馬勁松當下將昨日遇到「白鳳閣」及萬俟蘭馨一行九人及今晨在擁秦宮中發生之事說了。 得知萬俟蘭馨跟鄭元善在一起並出了擁秦宮,葉驚風心中煩惡下,直欲立時跳下崖去殺了鄭元善。想到萬俟蘭馨有可能從崖下經過,若她見到自己拋下之死屍時,肯定不願獨生,葉驚風又恨不得即刻插翅飛下崖去與萬俟蘭馨相見。 當下四人開始剝下樹皮,擰成兒臂粗細之大繩,直忙了十餘日,約摸擰搓了近千丈樹皮繩,四人將繩子一端綁於奇緣妙崖邊一株粗樹上,葉驚風當先攀著粗繩下崖。待另外三人都下得崖來,四人抓住粗繩一陣扯拽,弄斷粗繩(他們既然要從此作為已死之人,當然不能被人看見繩子,以此來推測有人從奇緣妙崖上下來),馬勁松隨戴、柳二人又回了擁秦宮,葉驚風獨自一人順谷底一路向西,遠離擁秦宮,去找萬俟蘭馨。 沿著谷底向西走了十餘里,聽得泉響叮咚,前面山谷中綠樹成蔭,鳥雀翻飛,狐兔往來,別是一番天地。依戴晨鶯之言,葉驚風尋來草藥,配製成「伏虎劑」,忍痛弄出穴道中「同心一體」針,服食了「伏虎劑」及「鎮痛神丹」,摘來一些山果吃了,雖然大多酸澀,卻也大快朵頤,遠勝白服龍魚。 這一日,葉驚風終於走出深山,來到一鎮上,白日討來一些飯食吃了,到了晚間,潛至鎮上一大戶人家,盜了些銀兩,從此化成一個三十來歲的閒漢,暗中打聽鄭元善之下落。 這日葉驚風來到漢中城,在一小飯館吃飯時,只聽臨桌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健壯漢子對另一個五旬左右的老者道:「師父,如今已是十月,你我體內『同心一體』針不日便要發作,可到如今仍找不到路星主,這可如何是好?」言語中長吁短歎,神色黯然,那老者歎道:「教主與副教主均被鄭元善所殺,鄭元善此時又不知到了何處……」那年青男子忽然道:「鄭元善昔日是岳王莊主,他會不會在岳王莊?」那老者道:「不管他會不會回岳王莊,咱們師徒二人只有前往岳王莊一看了。」言語中意興闌珊,彷彿對鄭元善在岳王莊一事殊無半分把握。那年青人道:「岳王莊遠在山東,距此數千里之遙,咱們距毒發之日不過半個月,半個月之內怎能趕到岳王莊?」那老者道:「趕到趕不到只有聽天由命了。」二人匆匆結了帳,跨門而出。 葉驚風見那師徒二人揚言要去岳王莊,想到岳王莊乃自己之家,自己在那裡長了近二十年,至今已有半年未有回家,正該回去看看,於是也出了門,悄悄跟隨那師徒二人前往岳王莊。 出了漢中城,葉驚風趕上那二人,上前搭訕道:「二位可知前往明月村如何走?」那師徒二人見問均是一奇,見葉驚風衣褲上並無白補丁,與自己見面時也無有吐痰,那老者道:「閣下是何人?你去明月村作甚麼?」見老者不以正陽教之切口回答,葉驚風笑道:「二位可是欲往朝陽鎮?」聽葉驚風不但說了「明月村」,而且又說出了「朝陽鎮」,那師徒二人對望一眼,老者道:「閣下也是正陽教弟子?」說話聲音甚低,唯恐被別人聽去。 葉驚風微微一笑,道:「在下正是正陽教弟子,不知二位可也是正陽教弟子?出身何壇?」那老者道:「我們不是正陽教惡徒!」葉驚風笑道:「二位既然不是正陽教弟子,又去找鄭元善作甚?」那師徒二人均是一驚,那年青人道:「閣下可是漢中城悅來小店中我們師徒二人東側一桌上吃飯之人?閣下到底是誰?」葉驚風笑道:「二位且莫問在下是誰,在下只想問二位可知道司藥堂施堂主,可知道司築堂杜堂主,可知道司糧堂馬堂主……」未待葉驚風說完,那年青人已喜道:「兄台果是正陽教弟子?兄台可是護教內壇的?兄台在哪一堂?」葉驚風笑道:「在下乃司築堂杜堂主座下弟子。不知二位在哪一壇?」那年青人道:「我們師徒二人都是青木壇下弟子,我師父名丁得眾,小弟叫王盟。兄台既言稱是司築堂下弟子,怎地如此面生?」 葉驚風淡淡一笑,道:「二位近幾個月可去過玉峰山?」王盟搖頭道:「玉峰山除了護教內壇弟子可去及外五壇二壇主可去外,像我等這些外頭弟子是去不得的。」葉驚風笑道:「教主有令將總舵從秦王府遷至玉峰山下三叉溝之事二位可知?」王盟笑道:「這個小弟當然知道。」葉驚風道:「三叉溝位於崇山峻嶺、人跡罕至之地,咱們總舵遷至那兒,總不能居於荒山野嶺中,因此教主早早安排杜堂主帶領堂中弟子前往三叉溝修建房舍。司築堂此前僅八人,怎能於數日之間建造好數十座房屋?因此,司築堂杜堂主便於沿途不斷招收弟子,在下正是此時被招入聖教的。二十餘日前,鄭元善串通綠柳別院密謀殺了白副教主,又殺了教主,逃出擁秦宮……」話未說完,王盟已急不可耐地問道:「鄭元善殺了教主後為何不自個兒作教主?他們可殺了施堂主?他們如今到了何處?」葉驚風笑道:「在下位低職微,其時被苗壇主安排前往石門卡守關,並不知道鄭元善去了何處,也不知道鄭元善殺了施堂主無有,正是數日後杜堂主回到擁秦宮取糧,才發現擁秦宮中已空無一人,回到石門卡說了此事後,石門卡中兄弟殺了杜堂主,混戰一番後,在下僥倖逃得性命,離開了三叉溝。在下於悅來小店中聽二位之言語,正想與二位一道前往岳王莊,於是就跟了出來。」 丁得眾哈哈一笑,道:「閣下能保住性命而不被人殺死,自然有非凡藝業,不知閣下此前出身什麼門派?尊師是那位?名號如何?」葉驚風笑道:「在下此前是淮南狼溝寨苗寨主……」丁舵主奇道:「狼溝寨?苗寨主?無有聽說過。」葉驚風笑道:「狼溝寨乃皖中一小山寨,丁前輩當然無有耳聞。」丁得眾道:「你既是狼溝寨中弟子,那寨主又是誰?」葉驚風笑道:「寨主正是家師苗狗兒。晚輩是他四徒,姓呂名強。」丁得眾道:「你被杜瑞仙逼入正陽教,可也中了『同心一體』針?」葉驚風道:「晚輩乃一無名小卒,怎能被他們看在眼裡?他們只是逼晚輩服食了『伏虎劑』,晚輩無兄弟姊妹,家中卻有父母,若數月後『伏虎劑』毒發作,耐不住死了,撇下父母何人養活?」丁得眾歎道:「是啊!咱們被逼歸附了正陽教,此時教主與副教主被殺,原是解了咱們X中一口怨氣,可眼下無了二位教主,偌大一個正陽教,數千弟子群龍無首,咱們又該去向何人索要『鎮痛神丹』?」葉驚風道:「二位在店中說的路星主是誰,他能弄來『鎮痛神丹』嗎?」丁得眾道:「路星主名喚路忠,本是青木壇散於民間後聯絡眾弟子之人,丁某知道他時常在此出沒,可我們師徒二人一直在此找了數日,不但無有見到路忠,便是一個正陽教弟子也無見到,今日得遇閣下,真是不易!」葉驚風笑道:「晚輩得遇二位也是不易。既然已知道鄭元善殺了二位教主,擁秦宮中出了大變故,並猜測鄭元善有可能回了岳王莊,那麼正陽教昔日數千弟子都可能前往岳王莊。」丁得眾道:「岳王莊為武林九大門派之一,數十年來聲名遠博,岳老莊主——唉!可惜岳老莊主為奸徒所殺,不然咱們前往岳王莊,岳老莊主肯定會賜下『鎮痛神丹』,不過鄭元善鄭莊主也是仁善慈和之人,只是不知鄭莊主可否回到了莊中。」 葉驚風也擔心鄭元善無有回到岳王莊,因為鄭元善得了《龍象玄經》,不可能不潛伏起來大練武功。想到《龍象玄經》,葉驚風心中暗喜道:「鄭元善年過四十,早已不是童身,他得了《龍象玄經》仍是練不成經書上最厲害的『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兩大絕技,他得了此經書等於得了一部無用之經書!他一來無法習練經書上高深武功,二來又殺了施逸之,無法配製『鎮痛神丹』及『伏虎劑』,他當然不敢公然於武林中拋頭露面以致招引麻煩,可是鄭元善又會到了何處?他無法習練經書上高深武功,又無法接納正陽教數千弟子,他又會如何?他會不會帶了蘭姑至一無人之所在,從此隱居了起來?」葉驚風心中沉甸甸地,只怕自己所料不差。 一行三人不停地東行了數日,這日來到襄陽,只見迎面二人沖三人吐了一口痰,笑迎上來問道:「三位可知去明月村怎麼走?」葉驚風見那二人均是三十歲左右年紀,一樣的身材,一樣的肥瘦,所不同的便是其中一人作長臉,另一個作圓臉,適才問話之人正是圓臉之人。 葉驚風也吐了一口痰,答道:「在下不知明月村,卻知道朝陽鎮在何處,不知二位肯否前往朝陽鎮?」那二人聞言大喜,還是那個圓臉大漢道:「三位可是正陽教弟子?這當兒又往何處去?」葉驚風笑道:「擁秦宮出了變故,教主、副教主、八使及護教內壇許多弟子都被鄭元善等人所殺,我們三人正要前往岳王莊,去向鄭元善討要『鎮痛丹』。」那個長臉之人陰沉沉的道:「三位不必去了,一者朝廷今日正派兵前往岳王、綠柳二莊,搜捕二莊弟子以查正陽教之所在,二者我又聽說擁秦宮中一場變亂,施逸之已被人殺死,便是見了鄭元善,他也弄不到鎮痛丹!」此人說的話葉驚風早於二十餘日前在奇緣妙崖上聽馬勁松等人說過,並不為此感到驚奇,丁得眾師徒二人聞言卻大為吃驚,王盟叫道:「鄭元善練施逸之都殺了?他自個兒身上的『同心一體』針怎生解除?他為何殺了施逸之?」圓臉之人苦苦的道:「你們三人可知鄭元善為何要殺教主、副教主及正陽八使?嘿嘿,他並非為了給天下武林除害,而是為了一人一書——這個人就是萬俟蘭馨,這本書就是《龍象玄經》!」 丁、王二人聞言駭然變色,丁得眾道:「《龍象玄經》真的在教主手中?二位是何人?怎地知道這些?」那人沉沉一笑,道:「我二人都是白金壇弟子,他叫田榮,我叫洪廣智,我二人都是中州人氏,與護教內壇司廚堂主鄧一民相識,這些話都是鄧一民說給我二人聽的……」提到「鄧一民」,葉驚風心下暗道:「***,鄧一民這狗東西倒也真是個厲害角色,他當眾反叛並揭穿我,害得我被迫跳下玉峰山頂,他卻代替許志遠作了司廚堂堂主。擁秦宮中一場混戰,死傷近百人,而此人竟也未有被殺!」只聽洪廣智不停地說道:「九月十九那日,秦王駕臨擁秦宮,教主命鄧一民設宴款待,席間秦王說皇上無立他為太子,卻立朱允炆為皇太孫,並推斷葉驚風墜落玉峰山西深淵後並未死,因此教主命弟子再遷回秦王府。送走秦王后,教主詢問衛靈通究竟到未到玉峰山西側深淵下察看,衛靈通支吾難言,教主欲殺衛靈通時,卻被白鳳閣突然發難制住教主。這當兒,教主才發現白鳳閣已不是白鳳閣了,而變成了鄭元善。原來早在中秋節前幾日,鄭元善就已串通了丁正、呂明,合岳王、綠柳二別院弟子殺了白副教主,鄭元善自個兒扮作白副教主,跟聖女成了婚。鄭元善制住教主後,從教主金冠中弄到《龍象玄經》,眾人一見《龍象玄經》,紛紛前去爭奪。這時節,毒手時遷趁機劫走教主,逃出擁秦宮後也跳下玉峰山頂。當時擁秦宮中有近百人,他們為了能搶到經書,無不捨命爭奪,一場血戰後,近百人只有十人活著,其中九人是鄭元善、鍾義、聖女及岳王莊另外六名弟子,還有第十人便是鄧一民鄧堂主。鄧堂主未死之因,正是由於他深知自己武功低微,無法搶到經書,故而早早伏於地上詐死,才倖免遇難!」 王盟道:「你們何時見的鄧堂主?他怎知道施堂主也死於此役?」洪廣智道:「我二人於五日前方遇到的鄧堂主,他說給我二人此事後,命我二人將此話速速傳出,以便人多眼線廣,盡快找到鄭元善。那日擁秦宮一場惡戰,教中八使及侍男侍女等近百人均被鄭元善等人殺死,就連丁正、呂明、衛靈通等人也盡數身亡。此前鄭元善制住教主時,命施堂主到司藥堂拿神丹,施堂主不敢有違,拿了千餘粒神丹交給鄭元善,故而施堂主之死對鄭元善等人並無多大關係。鄭元善得了聖女及經書還有神丹後怎會在人多處出沒?說不了此時早帶了此三寶隱藏了起來。可是天下如此之大,究竟他們藏在了何處?因此,鄧堂主命我二人將此事傳出後,讓昔日教中兄弟分散五湖四海,總有一日能見到鄭元善之蹤影。為了不引起別人懷疑,鄧堂主說得知此訊之兄弟最好莫穿白補丁衣褲,故而我二人這幾日扯去了衣褲上白補丁。衣褲上無了白補丁,便不能自認是正陽教弟子,此後行走時,只要見到教兄弟,便將我二人之話傳出,最好也要讓武林中其餘門派知道,以便及早找到鄭元善。好了,除此之外,別無他話,三位快按鄧堂主之意去行事吧!」言罷匆匆走去。 看著丁、王二人一臉沮喪之色,葉驚風道:「天下如此之大,卻到何處去找鄭元善?如果一年之內找不到鄭元善,教中兄弟豈非都將受不住折磨而死?娘啊娘啊,兒死之後,你們可如何過活?」嗚嗚地哭了一陣,說道:「我家距此甚遠,我身上之『伏虎劑』不出半年便將發作,半年之內又怎能找到鄭元善?便是找到了鄭元善,他又怎肯將神丹給咱們?眼下我只有速速回家,安排了後事,就此死了算完!二位大俠,咱們就此別過了!」 離開了丁、王二人,葉驚風騎快馬不日間便到了嵩山少林寺。由於想到少林寺乃千年古剎,少林方丈智明禪師乃得道高僧,一向慈悲為懷,自己正好將「鎮痛神丹」及「伏虎劑」之配方及用法說與智明禪師。也只有少林方丈得知此法才能普渡眾生,解救原正陽教數千弟子,也算落得一場善果。 這日葉驚風到了嵩山少林寺,看到嵩山氣勢雄偉,又不失清幽之意,寺中輕鬆翠柏,古木參天,僧捨寺院闊大莊嚴,令人肅然起敬。葉驚風於寺門口一站,只見寺內一個清健的四旬僧人迎上合什道:「施主前來敝寺,有何見教?」葉驚風尚未喊話,寺中僧人已迎出問詢,葉驚風心中讚道:「千百年來,少林寺一直在武林中享有盛譽,我初來乍到,尚未開口說話,人家已知有人到來,少林寺真乃龍虎匯聚之地呀!」呵呵一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少林寺前,怎敢說『見教』二字?在下此來,只想見一見方丈大師,不知大師能否引見?」 那僧人雙目一張,盯住葉驚風打量良久,又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欲見方丈,貧僧當然不能不允,不過貧僧這裡須得問明施主名諱如何,見我方丈有何要事?」葉驚風笑道:「在下賤名不足掛齒,不說也罷,至於見方丈禪師有何目的,只有見了方丈後方能相告。」那僧人合什宣了聲佛號,道:「施展一不能見告名諱,二不能說明來意,三不是前來敝寺佈施,貧僧只有不客氣告訴施主,請施主何方而來,還回何方去吧!」葉驚風哈哈一笑,道:「在下四海為家,無有定所,此時更不知該去何處,大師若不答應在下去見方丈禪師,在下只有在此苦等了。」言罷坐於一株蒼松樹下,作一副不見方丈,誓不罷休的模樣,那僧人見狀哼地一聲,道:「阿彌陀佛,施主既願在此苦候,貧僧倒於樂得奉陪?」大刺刺地坐於葉驚風對面一株蒼松下,都都囔囔地大念其經。 那僧人如此怪行,倒令葉驚風一奇,笑道:「大師真好脾性,這當兒又念的甚麼經,可否誦給在下聽聽,讓在下也誦念幾遍?」那僧人怪眼一翻,斜了葉驚風一眼,又閉上雙目,低聲誦經,不理會葉驚風,葉驚風嘻嘻一笑,道:「大師專心誦經,心無旁騖,無暇理會在下,在下自不能閒著。」口中唸唸有詞,含糊不清,不知說些什麼。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寺門內又走出一個四旬左右的僧人來,站於寺門口高宣一聲佛號,道:「靈玄,方丈命你帶那位施主入寺!」靈玄慌忙起身,說道:「靈法師弟,這位施主一不能告知名諱,二不能說明來意,三不是前來佈施,怎能帶他去見方丈?」靈法合什笑道:「方丈有言——有名無名,有意無意,皆是虛空,能枉顧敝寺便是佈施!世間諸物之有號,均是世人稱喚方便罷了!施主不願說出俗名,已足見佛性,施主不願說明來意,便是無有來意。施主無俗世之名,無去來之意,心之所至,任意去留,已然步入佛家虛無空幻之門,即入空門,安敢拒之?」葉驚風於靈法之言似懂非懂,只知道人家已答應讓自己入寺去見方丈,大喜起身施禮道:「如此多謝大師成全了!」靈法婉爾一笑,道:「施主請吧!」將身閃於一側,納葉驚風步入寺門。 來到方丈,裡面坐一七旬左右的老僧,見葉驚風到來,更不起身,淡淡的道:「施主,請坐!靈法,沏茶!」葉驚風笑道:「晚輩此來打攪了禪師清修,罪不在小,望大師原宥!」智明禪師合什道:「修行不在清攪,清可修,攪亦可修!施主能光臨敝寺,足見施主眼中有敝寺,心中有佛祖,施主何罪之有?」與鄭某寒暄了數句,葉驚風道:「大師近幾日來可聽得江湖中事?知不知道正陽教已生了大變故?」智明見葉驚風將話引到正題上,淡淡一笑,緩緩說道:「施主前來欲告知貧僧正陽教何事?」葉驚風道:「正陽教出現武林以來,用『同心一體』針及『伏虎劑』逼迫武林中數千人就範,聽命於一教。如今聽說鄭元善殺了正陽教主及副教主為天下武林除了大害,可此二教主一死,世上再無人知道『鎮痛神丹』及『伏虎劑』如何個配製使用方法,並且鄭元善也從此不聞於江湖。看著昔日正陽教中數千弟子都是良善之人,如今有的體內有『同心一體』毒針,有的被迫服食了『伏虎劑』,若日後無解藥,後果不堪設想。大師內得道高僧,人間活佛,素來慈悲渡世,救苦救難,此時總不能看著這數千人受苦受難,忍受折磨吧?」 智明聽了葉驚風之言,慌忙站起,合什宣佛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施主能說出這等話來,真具發聾振聵之功效,真是佛祖顯靈,蒼生有幸啊!只可惜貧僧見識短淺,智慧微薄,不能想出良法,不知施主可有解救這數千人之良法?」葉驚風笑道:「晚輩正好知道如何解除『伏虎劑』及『同心一體』針之法!」智明大喜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既知此法,何不將之公諸於世,速速解救那數千人?」 葉驚風笑道:「晚輩怎能無有如此想法?只是一來晚輩乃武林中名不見經傳之徒,晚輩說出之言未必有人相信;二來晚輩生性疏懶,不願為此事勞心;三來晚輩知道少林寺乃武林中泰山北斗,人所敬仰,少林寺說出之言天下人都能相信;四來只有少林一派人人都是活佛在世,不會拿了此法來為難那數千苦難之人,晚輩也只對少林寺放心,故而前來少林寺告知方丈大師。另外晚輩還有一求,只求晚輩說出了此法後,方丈大師莫要將今日見到晚輩之事使外人得知。」智明觀看葉驚風良久,面上笑道:「阿彌陀佛,貧僧連施主之名諱都不知道,怎能向外人說?施主若信得過貧僧,就請說出此法吧!」葉驚風向智明合什一施禮,道:「如此多謝大師了!」當下將「伏虎劑」、「同心一體」針及「鎮痛神丹」三者之間關聯及配製使用方法細細說於智明禪師,待少林寺中僧人將之記下後離開了少林寺。 尚未踏出少林寺大門,背後一僧人叫道:「施主請留步!」葉驚風轉身一看,卻是靈法,忙問道:「靈法大師還有何吩咐?」靈法合什道:「不敢當!施主此舉解救數千苦難之人,真乃大慈大悲之菩薩!少林寺方丈在此先代這數千及天下眾生謝過施主了!施主行如此善舉而不留名號,更是難得,方丈禪師本欲留施主在敝寺多盤桓幾日,見施主身有要事,不便多留,自不敢強求。不過敝寺有一僧人倒想見見施主,此僧出家前與施主甚有淵源,不知施主願否一見?」葉驚風不知靈法所說究竟是何人,大奇下笑道:「既然有高僧欲見在下,在下怎敢推卻!」當下靈法引葉驚風來到一僧房門前,站於門外合什道:「慧倫師叔,施主來了!」僧房內一聲音道:「帶他進來吧!」葉驚風聽得此聲音,心中撲地一震:「這聲音如此熟悉,此人究竟是誰?」待入僧房,見那僧人含笑看著自己,葉驚風張口叫道:「是你,原來是你?!」那僧人忙搖手葉驚風不可聲張,拉葉驚風坐於蒲團之上,二人細細談了起來。 葉驚風辭別那僧人,出得少林寺,想到自己此舉可救數千條性命,心中歡暢之極,又細細品味著那慧倫僧人所說之話,葉驚風心中暗暗說道:「原來是他,原來是他!我早該想到是他,可是他卻……」心中又無限愁苦起來:「如今我想見之人都不知去向,看來我葉驚風此生注定要活於孤獨痛苦之中了!」心中又悶悶不樂起來。 踽踽獨行於嵩山間,忽聽身邊一人笑道:「小娃娃,你這下可害苦了智明小和尚了!」葉驚風猛地一驚,心中暗道:「此人是誰?恁地大膽!不但稱我是小娃娃,而且還稱智明禪師是小和尚,這人究竟是誰?」環望四周不見一個人影,葉驚風又奇異之極:「適才明明聽得有人說話,怎地不見一人?」驚奇間,忽見西南側一株蒼松枝葉一動,葉驚風忙提氣躍上樹冠,卻並不見有人,心中更是納罕:「我適才難道聽岔了?適才那不是有人在說話?」再看天上秋陽高懸,朗朗青天,此人便是有神仙之本領也不可能剛說完話便不見了蹤影,於是大叫道:「何方妖邪,快快現身!」話音一落,忽覺有人在自己肩頭一拍,耳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青天白日下,哪來的妖邪?小娃娃淨胡說!」葉驚風大駭下急轉身,只見一團灰影倏地一閃,飄向西南方向,霎時不見。葉驚風一生哪兒見過有人身負如此輕功,心中撲撲大跳下,暗暗叫道:「是鬼,是鬼!我今日撞到鬼了?」驚駭之下又想到有人說過魑魅魍魎只於夜間出沒,白日幾乎難見此物,更何況此處距千年古剎少林寺不遠,既便真有妖怪精靈,也不敢在此出沒,心神微微一定,提氣向西南方追去。 一口氣跑了數十里,葉驚風來到一山坳中,只見那山坳中滿是青松翠柏,其間鳥雀嘰喳,溪流潺潺,清幽無比,葉驚風心裡讚道:「真好去處!」這當兒,只聽前方一人哈哈一笑,道:「小娃娃,快過來陪我玩玩兒!」說話聲音正是適才聽到之聲音。既然聽得人語,斷定對方不是妖邪,葉驚風驚懼之心大去,循聲過去,只見林木中一個鬚眉皓白的老叟騎於一鹿背上,那老叟衣衫破舊,看樣子少說也有八十歲,那梅花鹿彷彿不願讓那老叟騎,正蹦蹦躂躂地亂跳,欲將老叟撂倒在地。那老叟雙手緊握鹿角,面上笑逐顏開,在鹿背上一顛一顛,模樣甚是滑稽。 葉驚風見狀哈哈一笑,道:「張真人怎地玩起了梅花鹿來?」那老叟於鹿背上微微一奇,輕飄飄地跳於葉驚風面前,問道:「小娃娃說甚麼?你怎知老道是張三豐?」葉驚風笑道:「當世除了張真人有如此輕功,如此高齡,天下怎能再找出第二人來?」張三豐笑道:「小娃娃腦筋倒也不壞,功夫也看得過去!你既然自個兒知道救那正陽教數千人之法,為何不自個兒做善事,卻將此大功德讓給智明小和尚?」葉驚風笑道:「因為晚輩是已死之人,無法留名於人間,故而不能去做人間之事。」張三豐又是一奇,笑道:「這麼說你這小娃娃此時已非世間之人,而變成鬼了?老道我活了一百餘歲,今日倒是首次見到活鬼,怪不得你這小鬼頭稱老道是妖邪,這真是同類相識了,哈哈……」葉驚風笑道:「張真人說得不錯!不過晚輩是鬼,老前輩卻不是妖邪,而是神仙。鬼與神仙雖非同類,卻一樣不是人間之物,對世人來說,也算是同類了。」 張三豐大笑道:「小鬼頭說得倒也有意思!老道聽說鬼有善惡之分,小鬼頭能知道解救正陽教數千弟子之法,當然已非凡人,確是鬼無異,並且是個機靈鬼;小鬼頭能將此法告訴智明小和尚去救人,能看出小鬼頭是慈善鬼;小鬼頭將此法說與了智明小和尚,並不懷疑智明小和尚以此挾制那些人,在人間興風作浪,能看出小鬼頭自個也是信義鬼;小鬼頭將此法說與智明小和尚,卻不肯說出自己本來身份,能看出小鬼頭是個多疑鬼;小鬼頭說了此法,讓智明小和尚去救人,卻會招致朝廷前往少林寺捉拿正陽教弟子,不但救不了那數千人,還會將少林寺陷於兩難之地,能看出小鬼頭是惡鬼;小鬼頭此舉害了少林寺而不自知,能看出小鬼頭是個笨鬼!小鬼頭既是機靈鬼,又是笨鬼;既是善鬼,又是惡鬼;既是信義鬼,又是多疑鬼,老道真猜不透小鬼頭究竟是何等鬼。」 葉驚風聞言心中大驚,背上涼颼颼地,頭上卻汨汨汗出,說道:「以老前輩之見,晚輩是不該將此事說與少林寺了?」張三豐笑道:「說得,說得,雖然救人也是害人,但救人總比害人要緊,再說智明小和尚也不是笨人,他自然知道該如何去救人!且不管他如何救人,老道只想知道你這小鬼頭從何處得來的救人之法?此法確實可靠?你這小鬼頭又是誰?」葉驚風道:「晚輩既然成了鬼,從此便是鬼,鬼便是鬼,自無姓名可言!至於那救人之法,晚輩曾親身試過,決無半點虛假,老前輩儘管放心!」 張三豐哈哈大笑道:「如此說來,老道倒也猜到了小鬼頭是誰了,小鬼頭要不要老道說來聽聽?」葉驚風笑道:「老前輩乃當世活神仙,晚輩之行跡自瞞不過老前輩!不過老前輩既已猜到了晚輩是誰,就不須再言明,其實不單老前輩知道晚輩是誰,進來智明禪師也知道晚輩是誰了,不然他也不會留晚輩與一個法名慧倫的僧人相見。晚輩之行跡無有逃過老前輩之法眼,老前輩也必然洞悉武林中大小之事,老前輩能否告訴晚輩,晚輩此時該到何處去尋鄭元善?」張三豐笑道:「所有想不到之地都有可能成為鄭元善藏身之所,小鬼頭並非蠢人,想必不久便可找到此人。好了,好了,先不說這些!老道這很長時間不聞江湖中事,小鬼頭能否告訴老道,主使正陽教刺殺太子之人究竟是誰?」葉驚風笑道:「老前輩乃方外高人,早已超脫了凡世,這些世俗凡間之事,理他作甚!」張三豐笑道:「小鬼頭真是鬼!連老道也拿你無法!不過小鬼頭所言也有道理,老道溜出武當山,正是不願跟徒子徒孫以及凡世之人打交道,想落得個清淨自在。只是清淨得久了,不免孤寂落寞,既然小鬼頭已非凡世之俗人,這就陪老道作耍作耍。老道這幾年悟出一套武功,端的好玩已極,小鬼頭快來跟老道玩玩兒,來來來,快來——」拉開架勢,迫不及待地要跟葉驚風比劃比劃。 葉驚風自從在少林寺聽了慧倫之言後,心中只想盡快找到鄭元善,救出萬俟蘭馨,哪兒有閒工夫跟張三豐作耍子?可想到張三豐乃武林奇人,又是年過百歲,眼下長者之請,不敢不從,再者見到張三豐那急不可耐、躍躍欲試的樣子,不忍心掃了這個人間活神仙之興,道了聲「老前輩留神了!」一記「雙手擎天」使將出來。葉驚風一招施出,張三豐輕鬆拆解了,哈哈一笑,道:「小鬼頭是不是幾日來無有吃飯?雙掌發出如此綿軟無力?」葉驚風訕訕一笑,道:「晚輩只想陪老前輩作耍一陣,原是不必動真格的。」張三豐將臉一扳,說道:「不行,不行,作耍也得用心用力,不然耍著有何意味?小鬼頭,你有多大能耐,只管使出來!」葉驚風無奈下只得使了五成力道,雙掌呼呼而出,張三豐仍不喜道:「無使全力,無有耍頭,小鬼頭快使全力!」葉驚風雙掌上又加三成力道,張三豐微喜道:「這才有耍頭呢!」雙掌一揮,卻不進攻,只是不停地畫圈,彷彿對葉驚風排山倒海般的掌勢不屑一顧。葉驚風自從習得「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以來,雖未將兩種神功練成,自身武功卻大進了一層,時下武功在武林中已少有人及,見張三豐漫不經心的樣子,葉驚風心中暗自敬佩:「張真人乃當世活神仙,武功已臻化境,今日一見,令人歎服!」當下打足精神,與張三豐全力拆解。 無論葉驚風如何用招,張三豐只是大劃其圈,但見張三豐雙掌下大圈、小圈、橫圈、豎圈、平圈、斜圈,看不懂張三豐所施到底是何等神功。再看張三豐衣袂飄飄,姿態瀟灑飄逸,劃出之圈變幻無窮、隨心所欲,雖然看不出中間有多大威力,可要想破了那些圓圈,當真是難上加難。 葉驚風本來無心跟張三豐動武作耍,只想敷衍一陣,待張三豐興盡後自己走人。這當兒見自己無論如何出招。總是佔不到半點便宜,心下不免大驚,細看張三豐劃出之圈層出不窮、無有盡頭,中間不僅看不出任何厲害的攻擊,更看不出任何凶險的防守。既無攻擊,又無防守,在武學一道本是一個大矛盾,可這一個大矛盾竟被張三豐完美結合為一,因為張三豐劃出的圓圈層出不窮、儀態萬千,看似將自己身子護得密不透風,實已將葉驚風之身子全部籠罩於無數個圈子之下。張三豐此舉不但嚴嚴守住了自己門戶,更將葉驚風之門戶看死,令葉驚風無論多麼厲害的招式都被封室內、足不出戶!張三豐護住自己門戶是為了不使自身受害,可他封守了葉驚風之門戶又深意何在? 又鬥片刻,葉驚風更是駭然大驚,猛然悟到:「張真人劃圈封住我門戶,豈非等於讓我足不能出戶?我門戶被封,豈非不管多麼厲害的招式都無法施展出來?我的厲害招式無法施出,豈非等於束手就擒、任人宰割?所幸張真人與我無怨無仇,又只是跟我作耍,不然此時我哪兒還有命在?」既然張三豐只是在跟葉驚風玩耍,無意傷害葉驚風,葉驚風也就X臆大開,索性不去守自身要害,一味採取凌厲攻勢,只盼攻破張三豐在自己週身布下的圈網。 若說點蒼山觀心庵中清音師太創下的「雲霧劍法」迷迷濛濛、混混沌沌,可「雲霧劍法」只是講究一個「藏」字,即將劍鋒劍刃藏於劍招中,意在誘敵深入,那麼張三豐所使的劃圈武功則更是迷濛混沌,根本看不出他是在險守還是在強攻,「雲霧劍法」暗藏殺機,張三豐的劃圈武功則根本看不出中間凶險之處。這層出不窮的圈子中處處顯得平淡無奇,可正是這個平淡無奇,才令人難以找出其中破綻。找不出破綻下,週身要害及所有無關緊要處又盡在圈子籠罩之下,令人防也不是,攻也不是。 葉驚風雖週身盡數被張三豐圈子所籠罩,但張三豐並不出掌攻擊葉驚風,只是自顧自地不停劃圈。葉驚風跟張三豐拆解良久,無論如何施展絕技,都無法破解張三豐之圓圈,無奈下葉驚風雙手都捏成劍訣,使出「雲霧劍法」來,心想張三豐圓圈無跡可尋,無有破綻,強攻不得,不如自己也使用盡採守勢的武功跟張三豐乾耗,時間一久,張三豐年老之下氣血兩衰,不如自己血氣方剛,必然因此敗落。 張三豐見葉驚風不再使掌,反而兩手捏著劍訣,施出「雲霧劍法」來,當即一驚,說道:「這是清音小尼姑的『雲霧劍法』,小鬼頭怎的也會使?」葉驚風笑道:「天下武功天下人都可使得,老前輩何必驚奇。」張三豐道:「老道一生最佩服的便是這『雲霧劍法』,老道這路『神目如電』便是由此悟出!」葉驚風聞言身子向後一縱,躍離張三豐,驚奇道:「神目如電?老前輩使的武功叫『神目如電』?」張三豐哈哈一笑,道:「叫『神目如電』又有甚麼可稀奇的?老道本來創過一路武功叫『太極拳』的,此時又想給這路武功命名『太極掌』,可想來想去,總不如『神目如電』聽著好玩。小鬼頭你看老道雙手不停劃圓圈,不正像人的眼睛?老道這路掌法並無什麼招式,劃出的眼睛全是隨意而發,正是人目見到什麼好玩便去看什麼一般,劃圈如何在自己,不在對手招式之變化!凡人之雙目能辨五顏六色,正因能辨五顏六色,才會被其吸引而迷惑,可老道劃出之圈又絲毫不為別人之武功所動,自顧自地不停劃圈,無意進攻,也無意防守,一旦別人施出厲害招式來,老道所劃任何一個圓圈均可將之拆解,這便不同於人目,而是神目。神不同於人,無七情六慾,神目便也不會為五顏六色所迷惑,不會為對手所使之招式奇異而變換了手法不再劃圈。你若無心傷害老道便罷,若想出怪招傷害老道,老道這圓圈上儘是厲害之著,不待你拳腳進來……」話未說完,葉驚風已大叫道:「不錯,晚輩懂了!」張三豐笑道:「小鬼頭既然已懂,不妨說來聽聽。」 葉驚風哈哈一笑,呼地打出一拳,說道:「老前輩,晚輩這樣一拳打出,對付的只是拳頭前方之人,不能兼顧左右上下之人,可是如果這樣呢——」將拳頭在X前掄了個圓圈,笑道:「這樣一個圓圈施出,不但兼顧了左右之敵,而且還顧及到了上下之敵,便是面前之敵也無法攻打進來。就如用一石塊打人,平平拋出,只能打倒一人,若將石塊綁在一根繩子上,如使流星錘般劃個圓圈打出,卻能打倒周圍許多人。」張三豐笑道:「小鬼頭倒也伶俐,這樣一來,老道的『神目如電』豈非被你學了去?哈哈,不過這路『神目如電』雖好,卻只是於敵人來犯時才用得上,如果敵人靜立不動,任你不停劃圈子,敵人只是躲閃,此路武功便無半點用處!」葉驚風笑道:「那才真正稱得上神目如電呢!人若敬神,神必施恩;人不理神,神亦忘之;人若犯神,神必懲之!武林中人習練武功的,大多是用以強身健體,防身護體,如果人人都不用武功去欺別人,習練武功便只成了強身健體。強身健體意在少生疾病,少生疾病意在多活些時日,可不論活上多久,終歸要有一死,若人人都想到生於世間只不過如一遊客,游得多游得少終有游不到之處,活一日與活兩日只不過是時間長短上的差別,那樣的話,少生疾病無意義,身強體健亦無意義,習練武功更無意義了!可人終歸是人,不是土石,更不是神仙,不是無知無覺無情無慾之物,既然有知有覺、有情有欲,就有飢渴寒熱,喜怒悲懼,有了這些東西,人人都知饑要吃,渴要飲,這便是有求,有求便有欲,有欲便有爭,有爭便有鬥,有斗便有殺。正因世人都有欲有求,有爭有殺,習練武功才不會成強身健體之一個目的!老前輩創下這路『神目如電』無攻無守,卻又全攻全守,殺敵不得,卻能令敵人不能繼續作惡。與人交手時,別人只要無有機心,將不會為『神目如電』所傷,別人若存心不善,將必受『神目如電』之嚴懲。也只有老前輩這樣的方外真人,才創得出如此神妙武功……」話未說完,張三豐已大喜道:「小鬼頭不愧是超脫人間之靈鬼,說出此言確是字璣句珠,倒似老道創的這路『神目如電』是你小鬼頭自己創下的一般。」 葉驚風呵呵一笑,道:「老前輩過譽了!晚輩雖然悟出『神目如電』中間之道理,確萬萬創不出如此超凡脫俗、出神入化的武功來。老前輩這路武功高明已極,用的名字更是高明——神目如電,神目如電!神仙之雙目確是明亮如矩,敏銳似電,任你世上多麼隱秘之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這個『如』字畢竟不是『是』字,既便神仙之雙目真是閃電一般犀利光明,卻仍有許多事瞞過了這雙神目。世上之善人多坎坷,惡人多通順便可見一斑!」言罷微微一聲喟歎,想到自己此生可能再無法洗脫自己「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罪名,說明這神仙之目,並非如電般光明,洞悉一切! 見葉驚風神色黯然,張三豐笑道:「小鬼頭又有何事想不開?是不是覺得將解救正陽教數千弟子之法說給少林寺智明和尚不妥?對此小鬼頭儘管放心,你說的方法老道也聽了個清楚,老道這便將此法說給天下人都知道,這樣便不會讓少林寺為難了。」葉驚風道:「老前輩之好意晚輩心領了!這裡也不用老前輩操心,晚輩自有辦法將此事公諸於世!」張三豐笑道:「你這小鬼頭此時已是個鬼,你說的鬼話天下人怎能相信?」葉驚風訕訕笑道:「老前輩說得不錯,人間世人都知道晚輩已死,已死之人是不能再現於人 世,除非蒼天開眼,神仙垂憐,讓晚輩可向世人證明自己清白之身,並且盡快找到鄭元善,可是——唉!」想到此事實比登天還難,葉驚風禁不住又是一聲歎息。 張三豐見葉驚風如此,輕輕一拍葉驚風肩膀,勸慰道:「只要鄭元善活在人間,小鬼頭總有一日能找到他的;只要岳王莊之真兇不是你小鬼頭,小鬼頭總有一日會證明自己清白!罷了,罷了,小鬼頭心裡有事,陪著老道玩耍實是強人所難,老道這裡也不多留你,老道有心幫你,無奈老道不是神仙,不能洞悉一切。小鬼頭今日跟老道耍了這許久,也算大有機緣,老道自知已不能多留於這塵世了,這幾年離開武當山真武觀後,遍觀天下武學寶典,因而創下這『神目如電』,既然小鬼頭能悟出此間道理,也說明這『神目如電』跟小鬼頭有緣,老道這便將此路功夫傳授於你,或許你日後可用得上!道家武功講究以靜制動,以逸待勞,佛家武功講究以動制靜,先發制人,兩者相同之處便均是以『制人』為要。老道結合道佛兩家武功,悟出『神目如電』,看似全守,卻也是全攻,圓轉如意,貫通如一,剛柔相濟,攻守兼備。清音小尼姑創的『雲霧劍法』雖也是如此,但她的劍法過於嚴謹,有跡可尋,對付會武之人尚可,對付不武之人卻行之不通了……」葉驚風聽到這兒大奇叫道:「對付不武之人行不通?這又是為何?」 張三豐呵呵一笑,道:「『雲霧劍法』藏鋒隱刃,招式嚴密,採取的全是守勢,但卻於防守中暗藏殺機,懂武之人正是看到了這些,才不敢貿然出擊,並且越看越心驚,越心驚越束手無策,終於因為心驚及無計敗於此劍法下。如果是一個根本不懂武功之人見了此劍法,對此劍法中所藏凶險視而不見,冒冒失失地攻入,雖然免不了墜入『雲霧劍法』所布下之陷阱中,但卻也因此破了此劍法。因為『雲霧劍法』採用的全是守勢,全是守勢便無厲害可言,就如一個人靜立不動,雖然看不出他將出什麼招式,但他週身全是可攻之點。如果懂武之人見此人靜立不動,由於看不出他將如何防守,如何進攻,模不清此人動向如何,自然不敢貿然出擊,可不懂武功之人卻不是這樣。雖然以靜制動,以逸待勞也是良法,可若非有著後發制人的把握,任何人都不敢以靜制動,以逸待勞。『雲霧劍法』用的全是守勢,只守不攻當然無有破綻,可一旦守不住要進攻,破綻便暴露無遺。有了破綻便有失敗,因此『雲霧劍法』遇到了不懂武功之人貿然一擊,便會亂了陣腳而吃虧。這就等於『雲霧劍法』遇到不懂武學之人胡亂一攪,使『雲霧劍法』招式大亂而致敗落。『雲霧劍法』中最厲害高明的一招便是『雲中採茶』,此招以攻為守,令對方不能兼顧,除了另外一人同使這招『雲中採茶』從中攪和,不然用任何方法都無濟於事。老道創下的『神目如電』也是如此,只不過此招不僅能守住自己門戶,而且又能封住對手之門戶,並且由於無有招式可言,既便被人攪和,也不致亂了陣腳。『雲霧劍法』招式精妙,以常法難以破解,卻不敵於不懂武學之人,正是因為招式越精妙,越就草率魯莽不得,越要小心謹慎,不敢讓招式走了樣、變了形,這便等於雙手被武功招式所束縛,是被招式所用,而不是用招式,這裡不但招式是死的,雙手也跟著變成了死的。老道的『神目如電』無有招式,隨心而發,同時又破綻百出……」 葉驚風跟張三豐交手多時,不但覺得自己想攻攻不進,而且想守守不住,張三豐所創的「神目如電」無攻無守,卻又攻守兼備,守即是攻,攻即是守,高深莫測,難以捉摸,哪裡有半點破綻之處?此時聽了張三豐言稱「神目如電」破綻百出,葉驚風不禁大奇道:「老前輩創出的『神目如電』博大精深,玄奧已極,哪裡有半點破綻?」 張三豐呵呵笑道:「小鬼頭有所不知,老道便還以你適才說的流星錘作喻吧!用手將流星錘舞作一圈,一圈之敵固然不敢來攻,可是敵人若從上面或是下面來攻呢?錘頭固然不敢去接擋,可是流星錘之索繩呢?老道這路『神目如電』是由大小平豎橫斜正反等不同的圓圈組成,圈沿固然不可抵擋,可是圓圈的中心呢?圓圈的一周是實,中間卻是空虛,實處不可擋,虛處卻可擊!世上任何武功都有破綻,任何武功招式都有不足之處,以靜制動也罷,以攻為守也罷,都不可能完美無缺。越不值一提之武功招式,破綻也就越多,可每一處破綻相應也是不值一提,無有大礙,越高明之武功招式,破綻也就越少,可這一頂點破綻便可釀成大禍。老道的『神目如電』根本談不上什麼高明的武功,若以常人看來,老道只不過是用雙掌胡亂劃圈罷了,既傷不到別人,也護不住自己。若以尋常武人看來,老道胡亂劃的圈子是武功,但他看不出是什麼樣的武功,只知道老道雙掌劃出的圈子層出不窮,難捉難摸,高深已極,玄奧已極,不知如何去拆解。若以高明的武人看來,老道的『神目如電』又根本不是什麼武功了,因為中間破綻百出,要攻無攻,要守無守,胡亂一招便可破了老道的『神目如電』,但自古並無這等高明之武人。因為老道的『神目如電』正因破洞百出,才無法辨認哪一個破洞不值一提,哪一個破洞非同小可,除非此人有神仙一般的本領。也因為老道的『神目如電』是大小橫豎不同的圓圈組成,這些圓圈劃法不同,但都是圓圈,這每一個圓圈外沿是實,中間是虛,外沿無懈可擊,中間卻一擊可懈,這每一個圓圈露出的破洞均是一般,無有分別。若老道的『神目如電』真被神仙看見了,他雖然也能輕而易舉地破了老道的圓圈,但他不得不承認老道的『神目如電』不但是武功,而且還是極高明的武功。老道的『神目如電』除了劃圈之外,再無其他變化,其實前後也就劃圈這麼一招,這一招根本不去理會究竟是守還是攻,可每個圓圈既有攻也有守。如果敵人貿然進攻,碰到了圓圈的外沿,他將受到打擊而敗落,老道也因此護住了自己,如果敵人攻入了老道的圓圈中心,他將擊敗老道,這便是『神目如電』的破綻之處。可是小鬼頭你再看——」雙掌又不停地劃起了圓圈,平圈、豎圈、大圈、小圈、正圈、反圈,圈中有圈,圈圈相套,此圈未了,彼圈又生,每一處既是圓圈的外沿,又是圓圈的中心,除非真的有著神仙一般的本領,以閃電般的手法攻入圓圈中心,不然眨眼間這個圓圈之中心便又變成了外沿,張三豐說得不錯,當今之世,有誰具有這般神仙般的本領? 葉驚風越看越是心驚,忍不住叫道:「老前輩此招『神目如電』雖只一招,卻有無窮變化,小子心思愚鈍,不但領悟不透,更是看之不懂了。老前輩欲將此招傳授於小子,小子怎能學會?」張三豐哈哈一笑,道:「世上越是平凡之事,越令人匪夷所思,老道之『神目如電』亦是如此。小鬼頭若以為『神目如電』高深莫測,那便墮入魔道了。其實老道之『神目如電』甚不值一提,僅此一招,無攻無守,又有老大一個破綻,又稱得上什麼高明武功?小鬼頭想學此招只管不停用雙掌劃圈就是了,除此又有何難?」葉驚風怔怔的道:「劃圈固然簡單,但如何個劃法?」張三豐笑道:「胡亂去劃!實在想不出時,還照第一個圈子一樣劃出,不管大圈、小圈、長圈、短圈,方圈、扁圈,只要自個兒心中認為是圓圈,不停去劃就行。其實劃這圈子並非自個兒心中事先想好了的,劃出圈子來往往自個兒也意想不到,自個兒意料不到,敵人又如何意料得到?」葉驚風大喜道:「晚輩終於懂了!老前輩的『神目如電』說是武功也可,不是武功也可,若當此是武功,對之加倍留心,便會陷入『神目如電』中,對之不理不睬,那不過是你老人家在胡亂劃圈而已。『神目如電』是不是武功,不在使用之人如何去看,而在對手如何評判理解,他不理『神目如電』,『神目如電』也不理他;他弱,『神目如電』也弱,他強亦強;他存心不良,『神目如電』就對他不客氣!哈哈……」大喜中忽然驚道:「不對!老前輩,如果敵人用刀劍、暗器之類對付『神目如電』,使『神目如電』者不過以一對肉掌,如何去抵擋這些刀劍、暗器?」 張三豐哈哈一笑,道:「小鬼頭問得妙!『神目如電』去對付赤手空拳之人自不在話下,可是如果你是個不武之人,劃圈時無有半點力道,既便劃出了不同圈子,又能奈何敵人分毫?因此,這『神目如電』之精妙雖也在招式上,更在運用內勁上,劃圈時凝心守神,抱元守一,思無雜慮,運力於雙掌,手上劃出圈子,內勁力道隨之而出,一個個圓圈便成了一堵堵不見其形的牆壁……」當下將一些運力法門講於葉驚風,葉驚風聽後喜不自勝,大喜道:「老前輩,晚輩今日與你老人家一見,此生已無憾矣!不過相見一面是見,相見一生還是見,『見短』與『見長』無有分別,『相見』與『不見』才有區別,晚輩既然相見了老前輩,除非一雙眼睛一直盯著老前輩不離開,不然便叫做『不見』。既然晚輩不可能一直盯著老前輩,既然晚輩總有將目光離開老前輩之時而『不見』,咱們不如就此別過,日後眼前不見老前輩,心裡卻長見老前輩,此二『見』相同,亦是無有分開過,因此晚輩這便要目不見老前輩而心見了……」話未說完,張三豐已大笑道:「小鬼頭說得有意思!好好好,此前咱二人眼中『見』與『不見』不知有了幾千幾萬次,而心中卻一直『長見』,那麼咱二人就此再來一次四目『不見』吧!」話音一落,身子一動,已不見了蹤影。 不見了張三豐,葉驚風心中頓感寂寥,覺得這世間彷彿片刻間又僅剩自己一人,實不知該抬足邁向何方。凝立良久,忽聽空中一聲鶴唳,葉驚風猛地一驚,發現空中日已西沉,已是暮色初上,倦鳥歸巢之時,想到天下雖大,自己不但無家可歸,更是無有去處,喟然一聲長歎,抬足緩緩前行,更不理會足下步往何方。 這一日,天下零零星星地下起了小雨,時下又值十月下旬天氣,天上只下雨而不下雪已是少見的了。葉驚風頭戴一頂破舊不堪的斗笠,僅能遮住頭臉,身上衣服雖未濕透,卻由於單薄,無有絲毫暖意,所幸葉驚風內力深厚雄渾,便是扒光了衣服站於隆冬之風雪中也無冷意。葉驚風自從奇緣妙崖上下來後,世人都認為葉驚風已死,他此時不想讓別人識出自己,絲毫不敢顯露出半點武功來,故而於風雨中瑟瑟抖簌,顯得不堪寒冷。 道上幾乎無有行人,可不遠處卻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葉驚風抬眼看去,見不遠處有一大城鎮,鎮上城牆高逾五丈,足見那城鎮非同一般。那城牆下冒雨站著數百人,人人都對著城牆上一些物事指手畫腳,議論紛紛。城牆距地面三丈高處有人用白堊粉寫了許多碗口大小的字,那些字歪斜潦草,但均能辨認得清,上面所寫乃十幾種草藥名稱及配製使用方法,正是如何解除正陽教之「同心一體」針、「伏虎劑」等之法。那些白堊字雖然歪斜潦草,卻字字蒼勁有力,葉驚風知道那是出自張三豐之手,也知道那是張三豐故意將字寫得不堪入目,以免別人瞧出筆跡。見城牆上張三豐寫得甚是詳細,葉驚風心中甚喜,從此無了此事縈懷,專心去尋找萬俟蘭馨及鄭元善之下落。由於張三豐曾言「所有想不到之地都有可能是鄭元善藏身之地」,因此葉驚風不辭勞苦艱辛,雙足遍踏大江南北,便是遼東漠北,回疆西藏也前往尋找過,從不聞半點鄭元善及萬俟蘭馨之音訊,葉驚風無奈,竟乘船出海。海上漂流數月,見汪洋之闊不知幾千萬里,便是出遊百年,似乎也無盡頭,葉驚風心中漸灰,又靠岸登陸,心灰意懶、魂去神散。 雖只短短五年時間,可對葉驚風來說,卻如同五十年,無百年。漸漸地,葉驚風更覺得過上一日便如一年,最好更是過上一個時辰也如一年。這五年來,先時尚有人在葉驚風耳畔談論葉驚風、正陽教、武林盟主等,漸漸地,再聽不到有人談論自己了,彷彿葉驚風已從這世上消失。先前幾年葉驚風為防別人識出自己,經常易服易容,到後來寂寞難耐之時,索性露出真面目,盡往人多之處鑽,但世人竟然對他不理不睬,彷彿這時之世上根本無有他葉驚風這樣一個人。 葉驚風五年來不聞鄭元善及萬俟蘭馨半點音訊,心灰意懶下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恍恍惚惚地,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處。這一日,葉驚風躺在一大石旁歇息(不是由於勞累,而是不知有多少日無有進食而已四肢無力),忽聽不遠處一女子聲音道:「妞兒,你去看看那人死未死!」葉驚風不為此女子之言語作惱,因為他此時早無了靈魂兒,根本不知喜怒哀樂為何物,倒是那女子之聲音使葉驚風心中一震,清醒了許多:「這女子是誰?怎地聲音如此好聽?」凝神一看,卻見一飛快跑過來死四五歲女童後面行著一少婦,那少婦荊釵布裙,作山野農婦裝束,可容貌秀麗溫柔,恬靜如月,葉驚風心中激靈靈一震,精神又醒了許多:「這女子不是義妹石泓瀅嗎?!」他數年未見自己親近之人,覺得別人之言語都與自己無關,彷彿都是鳥獸之啼鳴,此時聽得自己熟識並親近之人言語,直覺得此種話音如此好聽,可比天上仙樂。 那少婦正是石泓瀅,數年不見,雖然略顯滄桑苦辛之態,卻一眼便可認出她是石泓瀅。葉驚風此時遇得熟識並親近之人,心中大喜下正欲開口呼叫,卻見石泓瀅見到自己時神色淡淡漠漠,彷彿根本不認識自己一般,葉驚風心中又大灰:「怎地連她也不識我了?」這時那女童已到了身前,鳥雀一般嘰喳道:「娘,這人還活著!」石泓瀅快步過來,盯住葉驚風看了良久,歎道:「此人定是餓得慌了,妞兒,快幫娘扶起這人回家,待娘給她弄些吃的!」說著伏身扶起葉驚風,向一山後走去。 葉驚風被石泓瀅母女扶著,雙目不停觀看石泓瀅,心裡叫道:「難道她不是石泓瀅?不然她為何識不得我?」見那少婦雖然被自己看得嬌羞無比,雙目看向自己時除了現出憐惜同情外,並無一絲驚奇親熱之色,葉驚風暗道:「世上相貌相像之人甚多,此女子說不了正不是義妹石泓瀅呢!」心中如此一想,便不再盯視那少婦。 葉驚風被那母女二人扶著在山道上行了里許,來到一山坳中,但見山坳中幾株大樹下有一茅舍,顯是那母女二人之家。進了那母女二人之家,但見正堂一木條桌上供著數個牌位,上面有「亡父石天齡之神位」、「亡母劉春燕之神位」、「亡夫萬青山之神位」、「亡兄葉驚風之神位」。葉驚風見到這些,心中大震:「此少婦供著這幾人之牌位,看來定是義妹石泓瀅了!」石泓瀅將葉驚風扶於一木椅上坐定,快步入廚少許,已端來兩碗熱面,將其中一碗給了葉驚風,另一碗置於供桌上,跪下磕了幾個頭,口中輕輕的道:「爹、婆婆、夫君、大哥,今日家中添客,我特地裡做了些麵條,你們莫嫌少,幾年來也只有這一頓飯像樣了,你們都快趁熱吃些吧!」用筷子夾了些許麵條放於萬青山的牌位前道:「爹,你先吃!」然後又放於劉春燕之牌位前道:「婆婆你也吃!」接著放於葉驚風之牌位前道:「夫君,你快吃!」最後放於石天齡之牌位前道:「大哥,你也吃!」葉驚風在一旁看見,心中溫暖哀傷下又不免暗笑道:「這個義妹石泓瀅,怎地胡亂敬神!」再看那四個牌位時,卻見萬青山排第一,然後是劉春燕、葉驚風自己的,最後擺的是石天齡,葉驚風心裡悟道:「義妹原本不識一字,也難怪她張冠李戴!」既然此茅舍中正堂上供有此四人之牌位,既然此間女主人不識一字,就說明她確是石泓瀅無疑。想到石泓瀅將自己立牌位供奉,說明她心裡仍記掛著自己,可此時自己明明就在她面前,她為何不識得?葉驚風想到此,心中大哀道:「連義妹都不識得我了,既便日後找到了蘭姑,她又怎會識得我?」哀傷下糊里糊塗地吃完了面,恍恍惚惚地辭別了石泓瀅母女二人,混混沌沌地行走於山林間。不知行走了多少時候,聽得前方有水聲響動,葉驚風口中渴甚,過去吃水時,發現水中現出了一個面黃肌瘦、神情頹廢、雙目無神、形容枯槁之人。那人髭鬚橫生,鬢邊毛髮已現二色,看樣子少說也有四十歲,葉驚風見狀大吃一驚,暗叫道:「我怎地變成了這等模樣?我怎地變成了這等模樣?這水中倒映之人是我嗎?」定神細看水中之人影,耳目口鼻隱約是自己模樣,再看周圍並無第二人,葉驚風心中又悲傷又沮喪道:「怪不得世人都不認識我了,怪不得義妹石泓瀅也不認識我了,我此時變成了這般模樣,就連我自己不細看也認不出來,更何況別的人?哈哈,哈哈……衣袋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短短五年時間無有蘭姑音訊,相思之苦竟折磨得我一下子老了數十歲,若再有數年不聞蘭姑之音訊,我豈非變成古稀老人了?哈哈,哈哈……」按捺不住笑出聲來,不過笑聲似泣如哭,難聽已極。 越笑葉驚風心中越是悲傷憂愁,想到此時便是見到了萬俟蘭馨,人家也一定認不出自己,再說已有五年不聞萬俟蘭馨音訊,誰料她究竟還在不在這人世? 「罷了,罷了!」葉驚風心裡黯然道:「我不但無法向世人說明我葉驚風不是岳王莊之真兇,而且更找不到蘭姑之下落,更何況當世已無人識得我葉驚風,世人已認為我葉驚風不在了人世,我葉驚風於世上多活一日,便多一日孤寂愁苦,既然這世上已無了我葉驚風,我還活於這世上作甚?」 迷迷糊糊地望左近最高一山上走去,只盼那山頂其中一側有一萬丈深淵,自己從那上面跳下,從此了卻了一切煩惱! 不知走了多少時候,葉驚風終於爬上了那山頂,果然見到山頂南側有一萬丈深淵,夕陽餘暉下,但見那深淵下陰暗幽晦,不知幾百丈之深,若跳將下去,必死無疑!葉驚風正欲跳下深淵一了百了,忽見深淵下似乎有炊煙升騰,葉驚風暗道:「難道下面住有人家?」凝神下望,不但望見下面有不少房舍,而且又有許多人在走動,葉驚風奇道:「這下面怎會有這許多人?」再看下面這深谷乃四面環山,四面儘是懸崖絕壁,靠東一側絕壁上裂開一道數丈寬的卻口,缺口外看,可見東邊之群山,這時葉驚風頓時驚叫道:「這深谷不正是萬劫不復谷嗎?是了,是了,義妹石泓瀅家在左近不遠,這裡不是萬劫不復谷又會是何處?可是義妹為何不在谷中居住而遷出了谷外?此時谷中又居住些什麼人?」苦思之下心中又猛然叫道:「張真人曾說天下所有想不到之地方都可能是鄭元善藏身之所,這五年來我遍訪中華大地,甚至出海尋找,均無鄭元善半點音訊,卻不料他竟藏於我葉驚風所熟知的萬劫不復谷中!鄭元善也只有藏身於此,才令我葉驚風意想不到!不錯,這萬劫不復谷中所居之人定是鄭元善一干人!可是義妹石泓瀅為何不在此谷中居住?是她早已遷出谷外,還是來了外人後被逼而遷出谷去?如果谷中來的外人是鄭元善一夥,他為何不殺了石泓瀅而讓其遷出谷外?」又苦思良久,最後斷定道:「如果萬劫不復谷中來的外人是鄭元善,他又不殺義妹而令其遷出谷去,這說明蘭姑也到了萬劫不復谷中,因為只有蘭姑在時,才能保住義妹不死,不然無論是何人到了谷中,都決不容義妹活著離開萬劫不復谷!」 葉驚風想到這些,心中堆積的、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以致最後不願活於世上的陰雲及巨石登時消散一空,蕩然無存,早已死了的心開始有了生機:「神目如電,神目如電!真是神目如電呀!任你鄭元善藏得多隱秘,總有被尋出的時候!天啊,天啊,我終於找到了鄭元善,終於可見到蘭姑了!」大喜之下,心中又道:「如果這萬劫不復谷中居住的不是鄭元善等人又怎樣?不行,我定要下去看看,但願蒼天有眼,下面所居之人正是鄭元善等!」 這一來,葉驚風哪兒還有半點不獨活之意,大喜細看了週遭環境,待天色黑定,望著南側峭壁上一株橫生而出的樹木上跳下。身子一凌空,過不多時,被身下一物托住,葉驚風知道落到了那株樹木上,急忙提氣卻不料這數年來心灰意冷下從未動過武,更未練過功,一口氣竟提不上來,「喀嚓」一聲,身子劇痛下壓斷那株大樹,身子又向下急墜,所幸過不多時身子被一物托住,葉驚風急忙抱住那物,卻是又一株大樹。抱樹之際,但聽「卡吱吱」一聲,所抱之樹似乎要斷,葉驚風再不敢稍有異動,更不敢鬆手向下跳去,因為黑暗中根本無法看清下面是何等模樣。過了許久,不見所抱之樹有聲響,葉驚風緩緩翻坐起身,摸索到樹根崖壁邊,靠於崖壁上,調息理氣,只待天亮時再往下跳。 數個時辰後,天色終於大亮,葉驚風見自己處身之地距谷底尚有四五十丈之高,下面距地甚低處又有幾株橫生而出的大樹,於是看準那其中一棵大樹,又向下跳去。身子剛落到那株樹幹上,只聽崖下一人喝道:「甚麼人?」跟著數條人影升空而起,揮掌向葉驚風打來。 葉驚風於樹上空間狹小,正無法躲避騰挪之際,忽見那人身子又墜了下去,過後又有二人向上躍來,卻不能躍至自己面前,只是凌空數掌向自己一擊之後,身子又落於崖下。不是那幾人不想殺了葉驚風,只因葉驚風此時所處之地距谷底有十丈之高,那幾人縱身上躍,只躍起六七丈,自然無法打到葉驚風。那幾人躍得雖不高,卻也是武林中少見之輕功,尤其凌空打來那幾掌,力道雄渾,雖想割兩三丈,掌風仍刮得葉驚風雙腮生疼,身下樹幹吱吱有聲,幾欲折斷。葉驚風見那幾人武功不凡,不敢輕易下去,細看下面共有五人,那五人均在二十來歲左右,一色的紅衣紅褲,衣衫X口及背心上均繡有一個騰雲駕霧的紅色飛龍,葉驚風自涉江湖以來,從未見過有這等打扮之人。那五個年青男子一縱之下能躍起六七丈之高,此武功在武林中雖非極高,卻也實屬罕見,葉驚風心裡喜道:「這幾人衣著怪異,武功奇高,又都是生面孔,他們不正是鄭元善得了《龍象玄經》下為酬大志而招收的弟子嗎?不然他們怎會有如此身手!」心中一喜,忍不住身子一動,那樹幹「喀嚓」一聲折斷,葉驚風隨斷樹向崖下墜去。 谷底五人見葉驚風墜下,並未向一旁閃開,卻伸出五雙手臂將葉驚風接住,同時封了葉驚風身上穴道。葉驚風五年來未曾跟人動武,更未習練任何武功,此時之武功大不如前,這也是他輕易被五個紅衣青年男子制住的第一原因。其二,葉驚風一直懷疑此萬劫不復谷中居住之人是鄭元善等一干人,自己此時來到了萬劫不復谷,等於自己落入鄭元善手中,如果鄭元善看出自己是葉驚風,後果自然不妙,因此更不能顯露出自己是會武之人。其三,葉驚風自度自己此時武功大減,根本不可能對付這五名紅衣青年男子,是以裝作絲毫不懂武功之人,輕而易舉地被五人擒住並被封了穴道。 那五名紅衣青年男子擒住葉驚風,其中一個高額深目,大鼻大口之人道:「你是何人,為何跳入我飛龍谷?」葉驚風聽得「飛龍谷」三字,心下暗道:「***,甚麼飛龍谷,這裡分明是萬劫不復谷,幾時竟被你們這干鳥人改了名字?」面色一沉,苦道:「小人哪裡想跳下來?只因小人在上面砍柴時不慎失足,才不幸掉到這裡,若不是上面恰巧有一株大樹,小人這次休想活了。五位大爺看在小人上有父母,下有兒女,等著砍柴回去換米餬口的份上,快讓小人回了家去,此後小人定不敢再到上面砍柴去了。」那人哼地一聲,道:「你說得好聽,你不知道這裡是飛龍谷?非飛龍門弟子,擅入者格殺勿論!若非今日有貴人來此,殺了你讓飛龍門染了血不吉利,本壇主定殺你不赦!」中間一個面目清秀,面皮白皙之十八九歲的年青男子道:「喬壇主,咱們赤龍壇地方狹小,以屬下之見,不如殺了此人乾淨。」赤龍壇喬壇主道:「這裡是咱們飛龍門根基之地,掌門早有令旨,不能在飛龍谷中殺人見血而惹來晦氣,不然本壇主早動手殺了此人,哪容得你操心?」尤大壯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押著葉驚風走開。 越過飛龍谷——萬劫不復谷中小溪,迎面走過兩個白衣白褲年青男子,見尤大壯押了個陌生人,左邊一個二十來歲的圓臉青年男子道:「尤兄弟,這人是誰?」尤大壯道:「從南邊崖上砍柴時不小心失足掉下來的,喬壇主命小弟先帶他到赤龍壇,吩咐待貴人走後再交給掌門人處置。」那人笑道:「掌門曾有令旨,不許飛龍門弟子在飛龍谷中殺人,你們拿了此人不殺,也正合掌門之意。你這就將此人先帶回赤龍壇吧,聽說那貴人午後便離去,掌門命我二人先出谷看看路徑。尤兄弟,我二人不敢跟你多說了!」 尤大壯帶葉驚風在飛龍谷中又走了少許,前面一個金衫金褲之人道:「尤大壯,這人從何而來?」尤大壯照實說了,那人看了葉驚風一眼,對尤大壯說道:「你去吧,把此人交給我!」那個金色衣褲之人過來又細看葉驚風一陣,問道:「你真的是在上面砍柴時不慎失足墜了下來的嗎?」葉驚風點頭道:「小人正是。」那人哼地一聲,道:「從上面墜下來不死,也算你命大!你墜下來不死已是天賜奇福,正巧遇到我們飛龍門弟子不在飛龍谷殺人更是奇福,說來你也倒是個洪福齊天之非常人了!可是這裡是飛龍谷,你便一時不死,此後也不一定有什麼好下場,你可知我們飛龍門是做甚麼的……」正嘮嘮叨叨說話間,北邊一房中走出一人,服飾與這邊之青年男子一般無異,只是年齡略長於此人。見那人從房內走出,葉驚風心中大喜:「是了,是了,原來你們全在這兒!」因為葉驚風識得那人便是昔日岳王莊中弟子蘇仲傑。蘇仲傑斜了葉驚風一眼,轉而看向葉驚風身邊之人道:「楚兄弟,掌門命你將那人帶至飛龍堂!」姓楚的年青人道:「蘇大哥,那貴客……」話未說完,蘇仲傑已道:「貴客還在飛龍堂,你只管帶他去見掌門吧!」見蘇仲傑未識出自己,葉驚風心中大喜,隨楚姓青年男子來到一草舍中,見房內坐了八九人,除了其中兩名金衫金褲年青男子不識外,餘下之人葉驚風都識得。葉驚風不但識得那幾人中有鄭元善、鍾義、萬俟蘭馨在內,還識得中間一個和尚,正是曾跟隨燕王朱棣的慶壽和尚。五年來,苦苦尋覓,今日終於見到了萬俟蘭馨,葉驚風心中狂喜難耐,一顆早已死了的心開始沸騰起來,,心中不停叫道:「真是蒼天有眼,真是蒼天有眼啊!」 正文 三十九 飛龍谷底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6 本章字數:21772    三十九飛龍谷底    鄭元善見到葉驚風,哈哈一笑,看著慶壽道:「道衍大師真乃神人,料定今日必有奇人來訪,果不出大師之所料,這人從百丈懸崖上跌下而不死,不正是奇人?!」葉驚風尚不知那個慶壽和尚真實法名為道衍,雙目向道衍瞧去,只見道衍微微一笑,道:「奇的還不是此人從百丈懸崖上跌下而不死,奇的還在鄭掌門有令教飛龍門弟子不許在飛龍谷中殺人,不然此人縱然不跌死,哪裡又能活著來見掌門?」    鄭元善笑道:「鄭某蝸居飛龍谷,數年來不聞於江湖,飛龍門從未在江湖中露臉,為的便是有朝一日為燕王效力。五年來,鄭某約束弟子,不讓他們在江湖中行走,為的便是不引起別人注意,為此鄭某何嘗不想殺了所有擅闖飛龍谷之人?可是,只因飛龍門創建不易,至今收徒尚不足五十人,這近五十人數年來很少外出,既便外出,也是易服易容並且僅在外面採購些柴米油鹽之類,從未與武林中人有過任何瓜葛,因此飛龍一門五年來從未傷過一人,更莫說殺人了!飛龍門五年來不殺一人,為的便是日後為燕王殺盡天下所有不服之人。飛龍門五年來在外不殺一人,在自己家裡當然更不能擅殺一人,這也由於萬俟右使曾囑咐鄭某時說的『家內見血,出門不利!』鄭某有此一令,便是圖個吉利。」道衍笑道:「這個吉利當然要圖,不過今日鄭掌門卻不得不破這個例了,因為貧僧正算出這個人日後必大不利於飛龍門,鄭掌門還是早早除掉了此人為妙!」鄭元善笑道:「他只不過是個山野樵夫,又怎不利於飛龍門?道衍大師未免太多慮了吧!」   道衍仔細瞧了瞧葉驚風,一雙三角眼骨碌碌一轉,道:「鄭掌門以為山野樵夫便不足為慮了?鄭掌門可察看過飛龍谷上面四周地形?」鄭元善道:「鄭某尚無有察看過。不過鄭某知道飛龍谷方圓三十里內似乎並無人家,既便有,也超不過十家。這個樵子能到飛龍谷上面砍柴,想必其家距此不遠,鄭某這便請其家人來此,不然就只有留此樵子於飛龍谷,令派弟子將飛龍谷左近住戶驅走了!」道衍笑道:「鄭掌門若如此,不正將飛龍門從此暴露於外了嗎?貧僧以為,鄭掌門若不殺此樵子,不如就此留他於谷中,以不打草驚蛇為妙!不過貧僧還以為鄭掌門做事失察!五年前燕王命你留於燕王府,你卻推辭說在燕王府人多嘴雜,不能專心致志收徒授藝,也怕牽連了燕王,便離開燕王府尋了這樣一個地方。你來到這裡燕王並無異議,因為燕王也怕你們留於他身邊敗露了行跡,也願意每年給你們錢糧養著你們,可你們到了這裡後,應該先察看周圍地形,怎能如此粗心大意?要知道飛龍谷四面懸崖上多有草石,少有樹木,此人揚言在上面打柴,豈非令人生疑?」鄭元善道:「山裡人四處打柴,這裡人跡罕至,住戶甚少,狼蟲出沒,他們打柴時不一定敢到林木繁茂處。飛龍谷上面草多樹少,想必狼蟲也少,他們到那裡打柴自然在常理之中。」   道衍又是哈哈一笑,怪眼一翻,道:「鄭掌門五年來很少在江湖中出沒,對五年來武林中事知之不多,可你應該知道五年前洛陽城牆上白堊粉所書如何解除『同心一體』針及『伏虎劑』一事,你對此事可知?」鄭元善道:「鄭某當然知道此事。」道衍笑道:「鄭掌門既知此事,難道一直未想過此事是何人所為?」鄭元善不假思索的道:「是施逸之之所為。」道衍大笑道:「施逸之早已死在擁秦宮,他怎能做出此事?」鄭元善道:「應死於擁秦宮之人有許多,那個鄧一民也曾在擁秦宮一戰中死去,但他卻仍在江湖中行走。既然鄧一民能以假死騙得鄭某,施逸之為何不能以此計來惑人耳目?」道衍大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無論一失也好,一得也好,總之多慮必少慮好。鄭掌門一行從石門卡繞到玉峰山頂西側淵底見到了三具屍體,以為是葉驚風與毒手時遷及戴晨鶯,可鄭掌門此後可曾到那裡去看過?」鄭元善道:「既然他們都死了,又有甚麼好看的!」   道衍仰天一聲長笑,說道:「鄭掌門未免太少慮了吧,見了屍體便以為是葉驚風等人的,你此後若再去看一看,必然大吃一驚,因為玉峰山頂西側懸崖下有一根長繩,鄭掌門可知那長繩從何而來?貧僧雖未到崖上去看個究竟,但能猜到那半山崖上,雲霧縹緲處定有古怪。葉驚風等人從玉峰山頂墜下後並未直接掉於崖底,而是落到了那半崖上、雲封霧鎖處!那半崖上雲霧蒸騰處說不了有個大水潭或是有許多樹木,葉驚風等人到了那裡未死後,弄些半崖上樹皮,擰成一根大繩垂下,下了崖後扯斷大繩,然後易服易容混入江湖。」   聽了道衍之言,葉驚風心中大驚:「這個臭和尚真是厲害,竟猜測得絲毫不差,如同親眼見到一般,所幸老子此時已容貌大變,不然早被你這賊禿給認出來了!」只見鄭元善也是一聲長笑,道:「大師說得確實在理,可那三具屍體又作何解釋,難道那半崖上、雲霧深處住有人家?」道衍道:「上面確實有人家也未可知。」鄭元善大笑道:「那裡飛鳥罕至,上下隔絕,如何住人?」道衍道:「那麼以鄭掌門之見,洛陽城牆上之白堊字一事確是施逸之之所為了?貧僧以為未必!在貧僧心中,一直不敢相信葉驚風已死。皇上冊立朱允炆為皇太孫是其中一疑。其二,玉峰山高逾千餘丈,自谷底以上至雲霧升騰處千餘丈間刀劈斧削、滑不留手,其谷底怪石嶙峋,若有人從那裡墜下,定死無疑,若雲霧蒸騰處真有古怪,那裡距峰頂不過三十丈左右,有人從峰頂落於彼處,不一定就粉身碎骨。再說那玉峰山西側絕壁臨頂之處生有雲霧也是一疑,為何那裡有雲霧?這說明那裡肯定有水!有水而不流於谷底又說明什麼?這說明雲霧蒸騰處必然別有天地,而且是個不小的天地!那天地裡有水就必定有樹木,有人從峰頂墜下三十來丈而落於樹木上,恐怕尋常武人都不會亡命!再者貧僧在谷底見到了一大堆樹皮繩,足有千丈之長,貧僧察看谷底左近樹木,並無被剝去樹皮之木,可這樹皮繩又從何而來?這許多疑問結合於一起,貧僧再不敢以為葉驚風已死!鄭掌門若不信貧僧之言,可仔細看看今日落入飛龍谷的這一樵子,你難道未有看出此人與葉驚風有三分相像嗎?」   葉驚風聞言心中更是大驚:「這賊禿果真厲害已極!今日我若被他認出,哪裡還有命在?」大驚下見鄭元善哈哈一笑,道:「天下相貌相似之人何止萬千,大師怎能單憑此人與葉驚風有三分相像便認定此人便是葉驚風?再說大師認為此人與葉驚風有三分相像,可鄭某卻看不出此人與葉驚風有半點相像之處。同時葉驚風若在人世,此時只不過是個二十五六歲之人,而此人神態枯槁,目中無華,鬢現二毛,無精打采,看樣子少說也有四十四五歲,他怎麼可能會是葉驚風?」道衍道:「貧僧並非言定此人便是葉驚風,貧僧只是覺得此人是個對飛龍門不利之人,這雖只是貧僧掐算而得,可貧僧自來算無遺策,貧僧以為鄭掌門還是該殺了此人為妙!」葉驚風聽得道衍此言,心中大罵下,只聽鄭元善道:「此人從百丈懸崖上墜下而不死,乃是一個有福之人,飛龍谷中能降下一個天賜奇福之人,自然是飛龍谷之祥瑞,若降此人殺了,說不了會引來無窮禍患,這是其一。其二,鄭某自創飛龍門以來,對門下弟子管教甚嚴,這是為了日後大用之時他們能團結一致、號令如一,不致生亂,鄭某如此約束弟子,自己自然要身體力行、表率為先,飛龍谷不殺人之令乃鄭某親定,今日若殺此人,是鄭某帶頭壞了門規,如此一來,日後日後約束弟子?其三,道衍大師雖是飛龍門之貴客,但大師終歸是客,而鄭某才是此谷之主,自來客隨主便,鄭某今日不想殺人,大師又何必多言?」言下已有憤憤之意。葉驚風聽了鄭元善之言,心中大喜道:「幸虧鄭元善這奸賊有此一門規,老子方得以活命!不過鄭元善自來是個精細之人,道衍賊禿所言又句句在理,他為何聽而不聞?他如此作究竟有何深意?***,管他有何深意,只要你們不殺老子就好!」   道衍訕訕一笑,道:「殺與不殺此人,主意當然由鄭掌門自個兒拿,貧僧之言,豈能作主?今日貧僧奉燕王之命來見鄭掌門,降該說之話都說了,鄭掌門只須依言而行,日後必為燕王所器重!好了,貧僧言語已了,這便告辭了!」向鄭元善等人合什一禮,轉身走出。   送走道衍,鄭元善摒退蘇仲傑、韋解道等人,止留下鍾義、萬俟蘭馨及葉驚風在飛龍堂內,鄭元善笑吟吟地盯著葉驚風,開口問道:「老鄉,你家可距此不遠?」葉驚風道:「不遠也不近,大概有二十多里吧。」說話時盡量壓地嗓音,並裝作有氣無力的樣子,其實他此時不但容貌大變,幾年來獨自一人很少講話,話音也變了不少,此時根本不須壓著嗓子。鄭元善雙目仍盯著葉驚風不放道:「老鄉,適才那道衍大師跟本掌門所談之言你也都聽到了,本掌門雖不殺你,可從此你只能留於飛龍谷了,如果你想出谷,那就不能活著去見家人?」葉驚風佯裝惶恐道:「大——大王,小人不想——不想死,也——也不願留——於此地,大——王,您——您——您行行好,放小人回——家吧!小人日——後再不敢——到那兒去砍柴了!」鄭元善哼地一聲,道:「你還想著日後?今日你若想出去,就只有一死!既然你不願留於此間——鍾兄弟,帶此人出去!」葉驚風喜道:「多謝大王,你答應不殺小人了?」鄭元善冷笑道:「不殺你難道讓你出去後說我們在此嗎?」葉驚風急忙說道:「不,不,不,小人決不——不敢說!」鄭元善道:「不敢說也不能讓你活著回家!」葉驚風忙叫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小人不回家了,不回家了!只要大王能讓小人活命,小人就留在這裡,作牛作馬都願意!」鄭元善哼地一聲,道:「那好,自今日起你便留於本門,日間燒水、沏茶、掃地,夜間為本掌門鋪床、提夜壺,你願意嗎?」葉驚風道:「願意,小人願意!」心裡卻怒道:「你這奸賊今日如此折辱我,日後定有你的好看!」   見葉驚風如此,鄭元善嚴色大緩道:「你此後侍侯本掌門及左右二使,總得有個名號喚著方便,你叫甚麼名字?」葉驚風略一思索,道:「小人叫伍年喜!」他想出這樣一個名字,其意便在五年來苦苦尋覓,今日終於見到了萬俟蘭馨而欣喜,他說出這樣一個名字後,抬眼向萬俟蘭馨看去,只見萬俟蘭馨雙目癡癡呆呆地看著自己,渾未將自己看在眼內,葉驚風心中又大苦道:「她終是不識得我了!我五年來歷盡千辛萬苦,今日終於見到了她,可她卻不認識我,我今日見了她又有何用?五年來,我度日如年,不但鬢邊已現白髮,而且人也老了許多,如同過了數十年一般,原本二十五六歲的年青男子,在他們眼裡卻變成了年近五旬之老者,也難怪他們都不識得我了。不過不識也好,免得他們此時識出了我之後不容我活於世上。此後我留於鄭元善身邊,待我功力恢復,一定要殺了鄭元善這奸賊,縱然永遠無法還回自己清白,也心滿意足了!」   這時鄭元善哈哈一笑,道:「伍年喜,伍年喜……」轉首問萬俟蘭馨道:「萬俟姑娘,你看此人像葉驚風嗎?」萬俟蘭馨無日不盼著見到葉驚風,睜眼閉眼儘是葉驚風之身影,但眼前這個「伍年喜」確是不像昔日之葉驚風,盯著「伍年喜」看了良久,搖頭道:「不像!」鄭元善大笑道:「以我看來也不像,此人怎會是葉驚風呢?不過既便此人正是葉驚風,萬俟姑娘恐怕也會說『不像』!」萬俟蘭馨雙目一亮,不怒反奇道:「此人是葉驚風?你說此人是葉驚風……」一雙妙目直盯盯看著葉驚風,滿臉驚奇之色,但很快變成了黯淡失望的樣子,喃喃的道:「他怎會是葉驚風,葉驚風早已不在人世了。」聽了萬俟蘭馨之言,葉驚風的一顆心登時冰涼:「她終是認不出我了,她終是認不出我了!我如今這般模樣,她又怎能識得出?」在他心中,多麼盼望萬俟蘭馨認出自己,既便鄭元善知道後殺了自己!可是,萬俟蘭馨終是未有認出葉驚風,單從她的眼神中已可看出,葉驚風心中難受已極:「在她心中,我早已不在人世,可她既知如此為何還要獨活於世,難道她心中早無了我葉驚風?」   其實萬俟蘭馨一直都不認為葉驚風已死。雖然五年前那日萬俟蘭馨在玉峰山西側深淵下見到那三具屍體後一度暈厥過去,但她被鄭元善等人救醒後,仍不甘心下仔細察看了那三具屍體,先是見到「葉驚風」之屍體,雖然只剩下白骨,可骨上殘留之皮肉並非腐朽不堪,再看「戴晨鶯」之屍體時又發現那具屍體之皮膚竟然黝黑粗糙,並且腿上還有毛茸茸的黑毛,萬俟蘭馨當時便大喜過望:「這些屍體怎會是風哥他們的呢?風哥肯定還在人間!」再看玉峰山頂處雲霧縹緲,萬俟蘭馨心道:「那裡定然別有洞天,說不了風哥就在那裡!」可是五年來一直不聞葉驚風訊息,萬俟蘭馨的心開始一絲絲涼了起來。鄭元善創立飛龍門,任命萬俟蘭馨為飛龍右使,萬俟蘭馨建議鄭元善將飛龍門建於萬劫不復谷中,為的便是天下知道萬劫不復谷之人甚少,而葉驚風便是其中僅知之一人,此後葉驚風想到石泓瀅在萬劫不復谷,定然前來尋找,到那時不就可以見到葉驚風了嗎?進入萬劫不復谷見到石泓瀅時,鄭元善定要殺了石泓瀅,是萬俟蘭馨從中阻攔,才使石泓瀅得以活命,萬俟蘭馨派人將石泓瀅安頓於谷外,時常給母女二人送些糧衣,這一切鄭元善自然不知。為使葉驚風來尋自己時不被鄭元善給殺了,萬俟蘭馨囑咐鄭元善下令不可在飛龍谷中殺人,鄭元善竟也對萬俟蘭馨言聽計從。五年來,鄭元善命萬俟蘭馨等人習練「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自個兒也不知出於何因,竟從未強迫過萬俟蘭馨跟他同房,似乎要以此來真正感化萬俟蘭馨,令萬俟蘭馨有朝一日將心真正交給鄭元善。五年來,萬俟蘭馨除了勤習武功外,便是日夜盼著葉驚風到來,誰料到葉驚風此時真的來了,卻由於葉驚風形容大變,萬俟蘭馨竟未認出來。   鄭元善聽了萬俟蘭馨之言,哈哈笑道:「萬俟姑娘,且不管這人是誰,鄭某先問你,你可將『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練成了?」萬俟蘭馨道:「尚未練成,鄭大哥今日問此何意?」聽了二人這話,葉驚風心裡大喜道:「蘭姑也習練了此二神功?習練此二種神功須得是童身或處子,難道蘭姑五年來一直未跟鄭元善……」仔細看向萬俟蘭馨,見萬俟蘭馨臉上雖有滄桑之色,但仍掩飾不住那清麗絕俗、風華絕代的姿容,葉驚風一時竟看得癡了。   鄭元善等人並未注意到葉驚風,只聽鄭元善道:「不管你練成也好,無有練成也好,總之你應該知道練此二種神功必須是童身或處子之身,不然無法習練此二種神功。尤其那『無影神鋩』,只要童身被破,神功也將因此廢掉。鄭某五年來從不強求你跟鄭某同房,讓你與鐘師弟同練此二種神功,為的是甚麼?哼哼,萬俟姑娘你肯定以為這是鄭某在討好你,其實鄭某之意並非在此……」葉驚風與萬俟蘭馨聽到這兒,心裡都不免奇道:「不是為此又是為了何事?」只聽鄭元善語重心長地道:「當今大明皇帝朱元璋已老,將不久於人世,他雖然將位傳於皇太孫朱允炆,但朱允炆秉性柔弱,怎能當此大任?大明開國之時,鄭元善大封諸子,其子手握重兵,就藩建國,各藩王從此貌合神離,表裡不一,誰不存有非分之想?朱元璋尚且健在,就有人圖謀不軌,派人行刺太子朱標,以致太子朱標逝世,而朱元璋卻無能為力,最終連秦、晉二王也先後暴病身亡……」聞言至此,葉驚風心裡大驚道:「秦、晉二王也不在人世了?何時死的,為何死去?」他這五年來心中想的只是如何找尋萬俟蘭馨,對別的事一概聽而不聞,是以雖然身在江湖,卻是行屍走肉,連秦、晉二王暴疾而亡這等大事也不知曉。   葉驚風大驚下,目光從萬俟蘭馨身上轉向鄭元善,只聽鄭元善說道:「此二王雖被世人傳為『得暴疾而亡』,但此二王之死怎能不令人生疑?秦、晉二王年富力強、孔武有力,怎會得暴疾而亡?咱們下了玉峰山後不久,便於道上見到了這個道衍和尚,他邀請咱們前往北平燕王府,欲留咱們於燕王府中收徒授藝,充當其爪牙,並賜給咱們一個名目為『飛龍門』。此名目取意《周易》中『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又說此爻乃乾卦第五爻,是九五至尊。燕王如此究竟有何居心且不說,單說這秦、晉二王相繼身亡,此二人乃朱元璋之次子、三子,自長子朱標死後,此二人又相繼身亡,這難道不令人生疑嗎?朱元璋有子二十餘人,但只有前五子是嫡生,眼下朱元璋嫡生之五親王已有三王不在人世,這三人均是朱元璋器重之人,三人死時正值壯年,他們三人中除了太子朱標體質較弱外,其餘二人均是身康體健之人,這樣的人怎會於青壯之年得病身亡?燕王朱棣暗中結交武林中人,並令咱們創建飛龍門而不為天下所知,其意何在?很簡單,這正是由於太子、秦王、晉王相繼死去後,燕王朱棣已成了朱元璋諸子中的長兄,雖然朱元璋已立儲君,但朱元璋一旦駕崩,朱允炆代之登基,他一個ru臭未干、柔弱稚嫩之人怎是老奸巨猾的燕王的對手?五年前,咱們在擁秦宮制住戴晨鶯時,她說的那人就是燕王朱棣。正陽一教面上是為秦王效力,其實這幕後主使者卻是燕王朱棣……」言語至此,鍾義奇道:「原來那人就是燕王?鄭師兄又如何知道?」   鄭元善淡淡一笑,道:「這都是燕王親口告訴我的,若非如此,我便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出真正指使正陽教行刺太子之人是他燕王朱棣!」鍾義道:「燕王為何將此機密之事說與師兄?」鄭元善道:「他這樣做,無非是想讓鄭某知道當今天下除了朱元璋外,只有他燕王可控制整個天下,他這樣說也是為了讓咱們死心塌地跟隨著他!五年前,秦、晉二王尚在,那時燕王見咱們滅了正陽教主等人並不作惱,反而千方百計尋到了咱們並籠絡住咱們,那時他便有不測之居心了。秦、晉二王相繼暴疾而亡,咱們雖未親眼見到二王何以身死,可也猜得到此二王之死跟燕王不無關係!燕王不但暗中結交中原武林中人,而且與漠北蒙古胡亂也有來往,你們在燕王府難道沒有見到燕王的幾個貼身護衛相貌長得奇特嗎?他們便是蒙古武士!蒙古人與燕王結交自然有他們的打算,因為他們也看出燕王有不軌之野心,知道朱元璋駕崩後,朱允炆登基為帝,不能駕馭天下,燕王可趁機起兵奪權,到那時天下大亂,蒙古人從中漁利,自然不在話下了!鄭某說了這麼多,就是想讓你們知道日後天下之形勢,知道了天下形勢,自然就眼界大開了。咱們——」說了這兩字後,突然住口對葉驚風道:「伍年喜,你去燒些水沏些茶來!」葉驚風道:「小人動不得身。」鄭元善雙眉一展,笑道:「本掌門倒忘了你穴道仍然未解!」過來解開葉驚風穴道,支走了葉驚風。   葉驚風走出飛龍堂,來到飛龍堂西側的一茅舍中,一邊燒火煮水,一邊凝神聆聽。這柴房距飛龍堂雖有近十丈之距,但葉驚風這幾年來武功大降,內力卻無損多少,隔著十丈之距去傾聽別人說話,當然不是難事。   鄭元善支走葉驚風後,仍是語重心長地道:「鐘師弟,萬俟姑娘,咱們雖出身草莽,但所幸得到了《龍象玄經》,鐘師弟已兩個月前練成了『無影神鋩』,練成此種神功,想控制整個武林自然易如反掌。若控制了整個武林,不亞於手中握有數十萬精兵,到日後天下大亂時,咱們因勢而起,功果不可限量……」說到這兒雙目精光大射,面上神采奕奕,神情也激奮不已。鍾義雖也隱隱猜出了鄭元善之心思,知道鄭元善不肯留於燕王府而隱居於此窮山僻壤,自然心存奇志,可此時聽鄭元善親口說出這個「奇志」,仍不免驚懼萬分,顫聲道:「師兄,你——你所說之言太也駭人,小弟——小弟怕——」鄭元善哈哈一笑,道:「鐘師弟怕甚麼!有道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都是堂堂男兒,此生若不做出一場轟轟烈烈的大事,死也不能瞑目!如今天賜良機,咱們收的四十三名童徒已然練成『龍象神功』,若將他們放到武林中,哪一個不可獨當一面?當今武林中有幾人能及得上他們?兩個月前鐘師弟你用『無影神鋩』制住此四十三人,此四十三人已不得不聽咱們號令,到時候咱們教他們往東,他們怎敢往西?日後咱們讓他們出去一一制服武林各大小門派聽命於我飛龍門,他們怎敢不從?昔日正陽教叱吒江湖,靠的是『同心一體』針及『伏虎劑』,可這二種東西怎能跟『無影神鋩』相提並論?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咱們用『無影神鋩控制住武林中人後,命他們都習練《龍象玄經》上武功,當然除了『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經書上所載武功五花八門、博大精深,掌拳指爪、刀劍鉤錘,無所不容,他們任習一項便可突飛猛進。有了絕世武功,戰場上可以以一當十,甚至以一當百,到那時趁亂拿了整個天下,豈非易如反掌?」   萬俟蘭馨聞言大驚失色,無有言語,鍾義聞言至此,面色赤紅,呼吸粗重,鄭元善知道鍾義已動了心,趁熱打鐵道:「愚兄已不是童身,練不成『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可愚兄毫不吝惜地將此二種神功交給鐘師弟及萬俟姑娘習練,愚兄之意你們二人可知?我鄭元善處心積慮滅了正陽教,奪得《龍象玄經》,其意便在習練經書上神功,從此威震天下,可天不作美,讓我鄭元善練不成經書上最神奇之武功,按理我鄭元善一怒之下應毀去此經書,可我無有如此作,正是由於天下事尚可大為。雖然我鄭元善無練成此二種神功,可我的師弟及妹子練成了,我鄭元善無法控制整個武林乃至天下,可我的師弟及妹子能!此時我鄭元善雖為一門之主,可真正到了日後天下大亂時,只有鐘師弟及萬俟姑娘能掌握飛龍門乃至整個天下。這不是掌門在此作自謙之言,這也是天命所歸,運數使然,讓我鄭元善無法坐鎮整個天下,但只要鐘師弟或萬俟姑娘能,鄭某日後身為皇兄,或是什麼王公,這也是無量功果……」葉驚風於柴房中聽得此言,心下大罵道:「***,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且不說你***這個想法能不能實現,單單你鄭元善有這樣一個想法,就是個不簡單之人!你***大奸大滑,如今創立飛龍門,日後若飛龍門真的成了氣候,得了整個天下,你能容得鍾十二及蘭姑活命嗎?你***癡心妄想且不說,這般灌迷魂湯的本事及籠絡人心的把戲,當今天下恐怕已少有人及!」   鍾義聽到這兒,早已氣喘如牛,雙目赤紅,似喜似怒的道:「不不不,小弟這一切全是師兄所賜,日後小弟怎能跟師兄爭功?」鄭元善淡淡的道:「天命所歸,不從也不行!到那時作主的恐怕不是咱們了,而是上天,或者說是整個飛龍門弟子及天下所有人!真正到了那時,你們便是殺了愚兄,愚兄也死得心甘情願,因為愚兄真正的目的並不是自己能稱王稱霸,而是想讓愚兄這一願望最終成為現實,不管日後是誰主宰了整個天下,只要愚兄多年來付出之心血不付之東流便足矣!愚兄真正之目的只是想讓天下人都好好看看,看看咱們岳王莊等草莽中人也可成就一番大事,咱們武林中人也是不容小覷之英雄,咱們岳王莊弟子更是英雄中的英雄!鐘師弟此時也不必過喜,畢竟咱們此時只是個五十來人的小門派,距離那一日尚有十萬八千里之遙。同時,咱們飛龍門此時不能為外人所知,每日用度也全賴燕王,如果燕王不給咱們錢糧,咱們又如何生存下去?唉——為此,我也曾想找到葉師弟……」說到這兒,雙目看向萬俟蘭馨道:「萬俟姑娘,鄭某這幾年來待你怎樣?雖然你與鄭某人成了婚,但鄭某人並未強迫過你,一直待你如親妹子一般,你可知鄭某人這樣做是為了甚麼?」   萬俟蘭馨數年來一直對鄭元善無有好感,這時仍是冷冰冰的道:「這是因為你與鍾義體內之『同心一體』針尚在,而本姑娘這裡卻有千餘枚『鎮痛神丹』!」鄭元善大笑道:「五年前洛陽城牆上已有人用白堊粉書寫了解除『同心一體』針及『伏虎劑』之法,並且人人應驗,鄭某若想除去體內毒針,豈非易如反掌?鄭某無有這樣做,正是有意留你於身邊,引得那人前來。那人究竟是誰,鄭某不說,萬俟姑娘心裡想必也明白,因為萬俟姑娘跟鄭某心裡都清楚,那人並未死,而且還好好地活在人世……」葉驚風見萬俟蘭馨不識自己後,早又心如死灰,對鄭元善先前之言語充耳不聞,這時聽得鄭元善此言,死寂的心又「咚咚」大跳起來:「鄭元善先時當著道衍之面聲稱我已不在人間,後來又大談宏願奇志,這當兒為何又說我尚在人間?這個鄭元善究竟要做甚麼?」當下又凝神去聽,只聽鄭元善說道:「鄭某早看出萬俟姑娘先前答應做白鳳閣之妻是另有所圖,後來得知鄭某行跡後不願離開鄭某也是另有打算,因為你認為鄭某是個詭異之人,說不了能從鄭某口中探得岳王莊徒遭大亂之真相,然後將之公諸於世,還回那人一個清白。鄭某更清楚萬俟姑娘這五年來練功不輟,從未想過離開此地,是因為萬俟姑娘相信那人定會找來,不然五年不聞那人音訊,萬俟姑娘恐怕早已沉不住氣了。天下如此之大,可藏身之地甚多,可咱們離開燕王府後萬俟姑娘勸鄭某來此,鄭某心裡當然清楚箇中原因。因為這個地方世人大多不知,而那人卻知道,咱們隱於此間,雖可逃過天下許多人之耳目,卻逃不過那人之雙目,只要咱們在此不走,那人遲早會尋上來。   「進入此谷之後,萬俟姑娘提出谷中不可殺人,其意正是害怕那人進來時未見著萬俟姑娘而先死於飛龍門弟子之手,萬俟姑娘用心如此良苦,鄭某豈有不知之理?」萬俟蘭馨冷冷的道:「你既然什麼都看透了,為何不殺了本姑娘?」鄭元善道:「如果萬俟姑娘死了,那人又怎會找上門來?其實鄭某人也盼著那人找上門來,這也是鄭某人聽了萬俟姑娘之言來到此處,並下令谷中不可殺人之原因。更重要的也是因為那人曾被朱元璋封為武林盟主,甚得朱元璋及朱允炆器重,此人若願跟飛龍門攜手,端的是如虎添翼。適才燕王之心腹道衍和尚來言,命咱們飛龍門速速走出此谷,盡快控制住天下武林,因為朱元璋年事已高,將不久於人世,他燕王這就要起事,讓咱們在此策應。咱們飛龍門難道日後就真的聽命於燕王,為燕王效犬馬之勞?哼哼,鄭某人才不願做別人的鷹爪犬牙,鄭某人要待他們雙方兩敗俱傷後,忽然發難,收拾一個殘局,坐收一個漁利!因此,只要那人來到此間,肯聽鄭某人安排,鄭某就讓他仍到京城,做他的武林盟主,暗中打探朝廷虛實,鄭某人這裡暗中打探燕王之虛實,兩下裡互通聲氣,不愁他們不弄個魚死網破!正是因此,鄭某人這幾年才一直對你萬俟姑娘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冒犯。天下人都知道岳王莊前莊主——鄭某人之恩師乃為人所殺,也知道恩師之愛女為別人姦殺,許多人都認為葉驚風是兇手,可也有許多人認為這兇手另有他人,鄭某人便是後者……」葉驚風於柴房中聽得鄭元善此言,心中大驚道:「這鄭元善也知道兇手不是我?他今日說了這些,究竟有何目的?難道鄭元善真的有著不測之野心,時下真的有心拉攏我幫他成就什麼大業?」葉驚風初時便以為鄭元善這人不簡單,今日聽了鄭元善此言,更覺得鄭元善這人太不簡單了。   不只葉驚風為鄭元善之言感到吃驚,就連鍾義也大驚道:「鄭師兄,你說殺死師父及師妹之兇手不是葉驚風?不可能,不可能,小弟決不相信這兇手另有他人!」葉驚風在遠處聽了鍾義之言,心中怒道:「這個鐘十二,就你***一直認定我是兇手,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了,我一定好好折辱你一番不可!」   鄭元善淡淡的道:「鐘師弟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但岳王莊之真兇的確不是葉師弟……」鍾義叫道:「你說不是這奸賊?你還稱他葉師弟?你——你——」盛怒之下竟無有言語。   鄭元善臉色平靜如水,心平氣和地道:「鐘師弟,你可想過那兇手為何姦殺了小師妹,又為何下毒手害死師父的?」鍾義怒叫道:「師父不是中毒死的,是被葉驚風這奸賊打死的!」鄭元善哼地一聲,道:「鐘師弟太抬舉葉驚風了吧!以師父及葉驚風當時的武功而論,便是十個葉驚風也不是師父之對手,更何況師父當時也誤認葉驚風是兇手,盛怒之下根本不可能讓葉驚風活命!師父所以死於葉驚風之手,是因為他老人家事先中了『三日失魂散』之毒,到小師妹被姦殺那日正好該發作。那真正兇手深思熟慮,留心觀察了多日,見咱們及小師妹那一連半個月,日日到武穆河上游泳納涼,他也深知咱們師兄弟中以葉驚風輕功最好,故而悄悄潛到月牙兒潭邊,故意讓小師妹大喊大叫,讓下游的葉驚風聞聲後當先到那兒,然後他給自己造下一個葉師弟姦殺了小師妹之假相。師父本該於那日毒發身亡,得知自己愛女被姦殺後自然方寸大亂,這中間又因葉驚風生性頑劣,同時那日葉師弟又恰巧扔了咱們衣褲致使咱們晚到了月牙兒潭許久,咱們一致認為葉師弟是兇手,師父方才大亂下自然也如此認為,因為師父心裡清楚葉師弟並非他親生孩兒,以致殺了葉師弟也不會於心不忍。師父悲憤交加下體內『三日失魂散』之毒提前發作,或是正巧發作而大顯Y威,使師父不敵於葉師弟,被葉師弟出手誤傷。其實那時既便無人跟師父動手,師父一樣骨麻筋軟,如中『攝魂掌』一般死去。因為『三日失魂散』乃慢性劇毒,它進入人體後,漸漸侵蝕人骨,讓人三日後骨蝕而死。那人佈置如此細密,為的是什麼?為的單單是陷害葉師弟?葉師弟雖然生性頑皮拙劣,可並無多大劣跡,怎用得著別人如此陷害他?如果說兇手真的是葉師弟,他又為的是甚麼?為了想從師父口中得知戴晨鶯下落,或是已經知道了?如果如此,葉師弟又何必節外生枝,去月牙兒潭殺了小師妹而被咱們許多人看見?這也是當今世人大多都不認為葉師弟是兇手的原因!」   鍾義聽了重元素這許多言語,怒氣雖然大消,但仍是憤憤的道:「你說兇手不是葉驚風,那麼兇手又會是誰?你說師父死於『三日失魂散』下,你又是如何知道了?」鄭元善微微一笑,道:「愚兄從何得知師父死於『三日失魂散』下,鐘師弟也不必多問了,總之愚兄所說並非一派胡言,至於那真兇是誰,愚兄卻是不知了,不過愚兄並不以為葉師弟是兇手!」葉驚風遠遠聽了鄭元善之言,心中雖開始對鄭元善略生感激,但多的仍是驚奇:「不錯,這個鄭元善又為何知道師父死於『三日失魂散』,難道他此時為了拉攏蘭姑及我葉驚風,故意心口不一地說出了此言?數年前在萬大刀祠前我是說過師父死於『三日失魂散』下,但那時他們都不認可,為何他此時又認可了?」   鍾義冷笑一聲,道:「你說兇手不是葉驚風,我鍾義卻認為兇手正是葉驚風!因為葉驚風素來喜愛胡鬧,他到月牙兒潭邊或可說不是心存歹意,而是好奇之下想去看個究竟,不料被小師妹發現後,無奈之下才殺了小師妹,然後又趁師父不在意之下殺了師父。不錯,此前是有人說過師父死於『三日失魂散』,但那人就是葉驚風,他說的話怎能令人信服?」   鄭元善笑道:「如果真如鐘師弟所言,那麼兇手確是葉師弟了,因為他事先仍了咱們衣服,故意引開咱們,然後單獨一人前往月牙兒潭殺了小師妹。可是這中間也有許多疑點:其一,葉師弟為何赤身前往月牙兒潭,難道他真的想對小師妹施以獸行?其二,葉師弟殺了小師妹後為何不速速離去,難道他要留下來再殺了師父師娘?那時小師妹之武功比起葉師弟來,相差並不甚多,小師妹若發現有人窺視自己,她大叫之後到咱們趕到月牙兒潭不足頓飯工夫,這頓飯時間內,葉師弟怎能速速殺了小師妹?若說小師妹事先已遭別人偷襲,可聽她的呼叫聲,並無受傷之象,她一無受傷,二有防備,葉師弟不可能於頓飯時間內殺了小師妹……」話未說完,鍾義已叫道:「葉驚風殺死小師妹,難道石天鳴殺不死嗎?鄭師兄莫忘了岳王莊咱們恩師及小師妹被殺並非一人所為,乃是葉驚風串通收買了石天鳴等許多人所為!鄭師兄說什麼小弟都願聽,可說葉驚風不是兇手小弟就不願聽!」   見鍾義如此固執,鄭元善輕歎了一聲,道:「好了,眼下不管誰是岳王莊之真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人為何要對恩師及小師妹下毒手!鐘師弟,你以為這是為何呢?」鍾義憤憤的道:「鄭師兄何必多問,天下誰人不知那是由於葉驚風想從師父口中打探到或是已經知道了戴晨鶯之下落而下此毒手!」鄭元善道:「若是如此,葉驚風為何遲遲找不到戴晨鶯?」鍾義道:「這說明師父並未將戴晨鶯之下落告訴葉驚風,葉驚風惱怒之下才設計害死師父及小師妹!葉驚風這奸賊如此可惡,如果有一天讓我鍾義見到了他,定要將他碎屍萬段!」萬俟蘭馨聽到這裡,忍不住「啊?——」地一聲,叫道:「鍾——你——」盛怒之下想到五年來無有任何葉驚風之音訊,心中一愁,淡淡的道:「葉大哥早已不在人世了,鍾大哥這一生恐怕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鄭元善聽了二人之言,淡淡一笑,道:「萬俟姑娘,葉驚風如果真的已不在了人世,你能獨活至今日嗎?你與鄭某人及鐘師弟心裡都清楚,葉驚風他們並未死!五年前,咱們於玉峰山頂西側深谷底見的三具屍體不是葉驚風他們三人的。這一節鐘師弟或許無有注意到,但鄭某人與萬俟姑娘卻都仔細察看過了。那個身著戴晨鶯衣褲之屍體雖然從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來,可從那人的肌膚上鄭某人卻看出了破綻。那具屍體之皮膚黝黑粗糙,上有許多黑毛,這怎會是戴晨鶯之屍體?還有那具無肉骸骨,看樣子任何人都會認為是葉驚風的,可那人的殘留皮肉卻令人大大起疑。若那是葉驚風之屍體,他的皮肉早已腐朽止剩白骨,可那骸骨上卻留有不少皮肉,並且上面之血跡尚未干結!這說明葉驚風與戴晨鶯等人並未死,而躲在半崖上那個雲蒸霞蔚處,也正是因此,萬俟姑娘才獨活至今!葉驚風等拋下這三具屍體,一則說明那半山崖上大有古怪,二則說明葉驚風已見到了戴晨鶯及毒手時遷。他們所以如此,正是因為想讓世人都認為他們都已不在人世,至於那三具屍體從何而來,嘿嘿!別的鄭某不識,可那個穿著毒手時遷衣褲之屍鄭某卻認得,此人雖然身材跟毒手時遷差不多,頭上一樣無發,但此人左手腕卻有一塊銅錢般大小的黑痣,那是毒手時遷所無有的,而此人就是司糧堂下弟子張忠明……」鍾義聞言叫道:「是張忠明?你何以得知?張忠明又為何到了那兒?」   鄭元善道:「張忠明跟鄭某甚熟,鄭某當然知道他手腕上有黑痣。至於他為何到了那兒,鄭某只是猜想而已。五年前,咱們從石門卡走出擁秦宮,把守石門卡之人正是司糧堂中弟子,他們回到擁秦宮見到許多死人後必然大驚,尤其他們見到施逸之也被殺後更是大驚,按理他們發現擁秦宮中有變故後應該追向咱們,可他們無有那樣做,這說明咱們走後擁秦宮又生了一場變故。至於那是何等變故,鄭某無法得知,但可以猜想他們中有許多人被逼之下墜下了玉峰山頂,被葉驚風等人發現後殺掉扮作自己模樣拋下崖來。道衍說的不錯,那半山崖上不但有水,而且還有樹,從道衍說的一大堆樹皮繩上可以看出葉驚風等人已下了那千丈懸崖,說不了洛陽城牆上那些白堊字便是葉驚風所為。當今之世,相信葉驚風等人並未死者少之又少,知道這幾人心裡者更是絕無僅有了。若想見到葉驚風,就必須找到戴晨鶯及毒手時遷,若想見到葉驚風,也只有找到戴晨鶯或毒手時遷。不管岳王莊之真兇究竟是誰,也不管鐘師弟見到葉驚風後會怎樣,咱們眼下要緊的不是討論這個,而是盡快找到戴晨鶯,然後逼毒手時遷說出他另外兩處藏寶在何處,咱們尋到後從此再不必聽命於燕王!」   鍾義此時無話,萬俟蘭馨卻說道:「天下如此之大,五年來從無這三人之音訊,咱們又從何尋起?再說那毒手時遷又怎會跟戴晨鶯在一起?」   鄭元善笑道:「毒手時遷肯為戴晨鶯去殺掉自己父母,肯為戴晨鶯去剃掉頭髮為和尚,肯為戴晨鶯去偷盜搶劫,肯為戴晨鶯而聽命於正陽教,肯為見到戴晨鶯而獻出所藏珍寶,他見到戴晨鶯後自然不會再讓戴晨鶯離開自己。再者那毒手時遷並非笨蛋,武功也不在戴晨鶯之下,他自有辦法纏住戴晨鶯而不致戴晨鶯離開他。第三,咱們毀了正陽教,正陽教約束人之妖法已被解除,戴晨鶯從此無了依靠,也不敢獨自一人闖蕩這江湖了。第四,這一連五年來不聞他幾人音訊,鄭某可以猜想葉驚風這當兒正在苦苦尋找咱們,而戴晨鶯及毒手時遷二人說不了已隱藏到了一個極其隱秘的地方,這個地方究竟在哪兒,或許只有葉驚風能知道,因此只要找到了葉師弟,就不難見到戴晨鶯了。五年來,咱們不聞葉師弟音訊,是由於咱們也不為外人所知,如果咱們飛龍門名滿天下,以葉師弟之能,他怎會找不到咱們?鐘師弟,不管你對葉師弟有什麼看法,總之愚兄並不認為他是岳王莊之兇手,愚兄這幾年來待萬俟姑娘如同待親妹子一般,也正是要待葉師弟來了之後,由愚兄主持給他們二人完了婚,從此咱們岳王莊弟子一起闖蕩天下,稱霸武林!其實愚兄也想盡快找到岳王莊之真兇,可是找到了並殺了此人又怎樣?只不過能給師父等人報了大仇!可如果咱們日後能幹成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從此讓岳王莊名揚天下,讓恩師等人在天之靈得到世人敬仰,那才是咱們岳王莊弟子應為之事!漢高祖劉邦有言:『成大事者,不局小節!』咱們岳王莊弟子日後要率飛龍門弟子成就一番大事,自然要有天大之X懷,不能再像尋常武林草莽一樣時常不忘個人恩怨,睚眥必報,說到底,便是要以大局為重!   「鐘師弟,說到這個『怨』,愚兄心中之『怨』何止百倍於你?昔日岳王莊百餘弟子受制於妖教之『同心一體』針,愚兄為謀生計,不顧天下人唾罵,更不顧自己妻兒性命……」說到這兒,不禁垂下淚來,哽咽道:「我鄭元善也是有血有肉之人,怎忍心親手殺死自己妻兒?這正是由於不願他們將當初咱們約定的『假投降』之計傳將出去,鄭某不得已之下,為了岳王莊之大局,才下狠心——自從——自從歸附妖教後,鄭某見兄弟們日夜練功不輟,想到不久之將來可滅了正陽妖教,心裡何嘗不高興?但這樣的高興卻是鄭某用莫大的痛苦換來的!後來,鄭某設計殺了白鳳閣,咱們又合力滅了正陽教,若不是那是見到了《龍象玄經》,鄭某只待親手殺了妖教主,解散了正陽教後便要自殺以追隨妻兒於地下!自從見到《龍象玄經》後,鄭某忽然覺得鄭某不能如此做,鄭某要用《龍象玄經》來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安慰地下之妻兒及恩師他們,因此鄭某創下了飛龍門。我鄭元善創下飛龍門,其意便在有朝一日真的能飛龍在天,令天下所有人敬仰,可我如今已年過四旬,更是無兒無女,便真有一天我成了天下之共主,我死之後又該將大為傳於何人?因此,鄭某便將所有心血全傾注於鐘師弟你和萬俟姑娘身上。若非如此,鄭某早已逼迫萬俟姑娘給我生兒育女了!鄭某無有如此做,是因為萬俟姑娘一顆心兒早交給了葉師弟,雖然葉師弟被世人認為是岳王莊之敗類,但他畢竟從未親口承認過自己是兇手,並且其間也有許多可疑之處,同時無論他如何,他畢竟曾是咱們岳王莊弟子。鄭某同為岳王莊弟子,深受恩師教誨,自不會做出對不住岳王莊弟子及大掃岳王莊面子之事!」   葉驚風在遠處聽得鄭元善此言,心裡不免大為疑惑:「鄭元善此言說得大仁大義,令人折服,難道他並非我想像中的奸惡之徒?」這時只聽鍾義說道:「不管師兄如何說,小弟此後都會以師兄之命是從,不過小弟終是不認為葉驚風不是岳王莊之真兇。」鄭元善笑道:「不管誰是兇手,若咱們恩師在天有靈,我相信總有真相大白之日!眼下要緊的不是討論誰是兇手,而是盡快找到葉師弟,從而尋找到戴晨鶯及毒手時遷。鐘師弟,自今日起,你便派弟子出去打聽此幾人下落,務必盡快找到此三人!」鍾義不得已領命而去。   葉驚風從此在萬劫不復谷中為鄭元善等人燒水沏茶,做盡僕役之事,每日裡小心謹慎自不在話下,同時暗中修習武功,只待某一日神功練就,出其不意制住鄭元善等人後救出萬俟蘭馨。   轉眼過了月餘,鍾義派出的兩批弟子都先後回來覆命無有自己及戴晨鶯、毒手時遷二人下落,那幾人飽受鍾義及鄭元善斥責自在預料之中。這日葉驚風到溪邊打水,無意中發現水中映出之人大變了模樣,心中大為震驚。但見水中那人模樣不再是形容枯槁,而是神采奕奕,彷彿一下子年青了十餘歲,葉驚風暗驚道:「僅僅過了月餘時間,我已容貌大變如此,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我便要恢復了往日模樣,到那時我神功尚未練成,怎是鄭元善等人之對手?我往日無有蘭姑音訊,真正度日如年,僅短短五年時間,對我來說彷彿過了數十年,整日愁苦,以致形容大變,彷彿一個五旬老者。如今見到了蘭姑,雖然不能跟她相認,心中依舊愁苦,但此時心中之愁苦怎及得上往日之愁苦?心中愁苦大減,自然神完而氣足,一下子年青了許多。這一個多月來,我一直謹慎從事,並未引起鄭元善等人懷疑,也多虧他們日日見我,並未看出我容貌有多大變化。可鄭元善終是世間少有之精細人,我除非能於短期內練成神功,不然總有一日被他瞧出破綻,出手害了我!可飛龍門弟子防守森嚴,我該如何逃出此地?我若離開了此地,日後又如何救蘭姑出去?我究竟是該盡快離開此地,還是留身於此?」踟躇難決之際,見鍾義又派出二名弟子到外面打聽自己及柳、戴二人下落,葉驚風見那二人悶悶不樂,神情沉重,靈機一動,心中已有了計較,當下放下水桶,跟在二人身後。   那二人年紀相差無幾,其中一方面大耳者名尤海,另一長面白皙者叫喬興,二人見葉驚風跟來,尤海斥道:「伍年喜,你不在飛龍堂做事,跟著我二人來此何干?」葉驚風苦道:「二位大爺,小人來此飛龍谷一月有餘,雖然鄭掌門等不曾虧待小人,但小人想到家有七旬老母,今日又是老母壽誕之日,小人昨夜思考了一宿,覺得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回去看望老母。小人自知求不得鄭掌門,這裡見二位大爺慈眉善目,必有菩薩心腸,小人萬望二位大爺可憐小人,代小人出去看看老母吧!」言罷雙目中淚水湧動,骨碌碌順頰而下,其情甚是真切。   尤、喬二人心中本就不大好受,見葉驚風如此,喬興作怒道:「去去去,我二人有要事在身,哪裡聽得你胡亂囉嗦?你要想出去,自個兒去求鄭掌門吧!」葉驚風早料到二人不允,當下湊上輕聲道:「二位是不是要出去找尋葉驚風及戴晨鶯、毒手時遷等人?小人雖是山野樵夫,卻也有一些風聞,知道此幾人一些消息……」話未說完,尤海已問道:「此三人身在何處?」葉驚風苦笑道:「二位若答應帶小人出去,小人自會將小人之風聞說與二位聽,二位若不肯,只管外出找尋,小人包管二位無果而歸。」鍾義連派兩批弟子到外打聽葉驚風等人下落,這兩批弟子均是無果而歸,大受斥責,尤、喬二人作為第三批外出尋人者,心裡當然清楚尋人之艱難,此時聽了葉驚風之言,二人心下均想:「不管這個伍年喜說的是甚麼,我們二人聽了之後回來說給掌門,總比無有任何可回復之言強!這個伍年喜要出去,飛龍門有令不允外人活著出此飛龍谷,我二人正好帶他出去等他說出那些話後殺了他!」當下二人互視一眼,心意已通,尤海道:「你真的知道那三人之下落?」葉驚風道:「那都是近幾年來的傳聞,小人也不知真與不真。」尤、喬二人聽後心裡暗怒道:「傳聞哪有真的?」正欲棄了葉驚風外出,心裡又道:「一個多月來前兩批人都未打聽到任何音訊,我二人若能得知一些傳聞也聊勝於無!」當下帶了葉驚風,步出萬劫不復谷,一路上雖然不少人攔阻查問,但尤、喬二人謊稱是鄭元善命他二人帶葉驚風回家,那些人當然明白這「回家」之意,於是不再攔阻。   葉驚風隨尤、喬二人出了萬劫不復谷,趁尤、喬二人不備,出手封了二人穴道,尤、喬二人大驚下只見葉驚風哈哈一笑,道:「你二人回去就說戴晨鶯及毒手時遷在擁秦宮,鄭元善必不會斥責你二人!」言罷飛身下崖而去。   尤、喬二人待身上穴道解開,慌忙回到飛龍谷,向鄭元善述說了自己二人之見聞,鄭元善聽後果然無有斥責尤、喬二人。待尤、喬二人出了飛龍堂,鄭元善命人傳來鍾義及萬俟蘭馨,將尤、喬二人之言說了一遍後,萬俟蘭馨大驚道:「那個伍年喜是何人?他怎會能輕易制住喬、尤二人?他又怎知戴晨鶯及毒手時遷下落?」心裡驚奇之下竟開始激奮起來。   鄭元善嘿嘿幾聲冷笑後,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後說道:「伍年喜,伍年喜,哈哈!萬俟姑娘,你真的至今仍不清楚這個伍年喜是何人?鄭某若未猜錯,這個伍年喜便是葉驚風!」萬俟蘭馨聞言大驚道:「他是葉驚風?他怎會是葉驚風?葉驚風五年來不聞音訊,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鄭元善大笑道:「葉師弟在岳王莊中被人稱作『閻王難纏』,此後更被人稱為『笑面惡魔』。葉師弟他機智過人,神通廣大,幾經波折,他均能化險為夷,如果他這樣一個人年紀青青就死去了,恐怕這天下再無活人了!這個飛龍谷雖非什麼隱秘之地,可當今天下知之者也並不多,在這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中,葉師弟便是其中之一人!五年來,飛龍谷從無進來或是墜下一個外人,偏偏月前有人墜下而毫髮未損,這怎能不令人稱奇?這個奇人不從飛龍谷之秘道進來,而從南側懸崖上跳下,並非此人不知此谷尚有秘道,而是此人知道秘道中甚是凶險,從那裡進入等於送死,故而選擇了從上面跳下。這飛龍谷幾乎四面環崖,崖高均逾百丈,尋常武人從上面墜下,不死也難,可對於一個武功高深之人來說,卻非難事。葉師弟從玉峰山頂跳下而未亡,後來毒手時遷及戴晨鶯也從那裡跳了下去,由此可斷定此三人已然在那半山腰雲霧縹緲處會了面。此三人一會面,葉師弟必然從戴晨鶯口中逼問出許多想知而不知之言,其中也可能包括萬俟姑娘你並非真心嫁給白鳳閣為妻,若非如此,葉師弟根本不可能活至今日。葉師弟既知萬俟姑娘你仍是一片真心,必然遍踏五湖四海,去尋找你萬俟姑娘。葉師弟苦苦找尋萬俟姑娘,一日見不到,便多一分愁苦,五年中有數百乃至數千日,這數千日苦苦找尋下來,不聞萬俟姑娘半點音訊,葉師弟心中之愁苦有多深可想而知!一個人五年來日日活於愁苦孤獨、沮喪焦慮、寂寞鬱悶之中,真是度日如年了。五年來數千日,對普通人來說,不過短短五載,可對葉師弟來說,何異於千年萬載?他於愁苦鬱悶中渡過了千年萬載而不死,怎又能稱得是凡人?因此,凡間無了葉驚風,自是理所當然之事。凡間武林葉驚風,那麼葉驚風又到了何處?當然不是仙界,因為仙界中只有喜樂,不知有愁苦,因此這五年對葉師弟來說,如同活在地獄中一般,在他心中只有愁苦,無有歡樂。五年來,他日日承受著愁苦煎熬,無有半點歡喜,他會變成什麼樣子?若不是葉師弟心中一直認為萬俟姑娘就在這人世間,正在苦苦等他,他恐怕早已灰飛煙滅,既不在人世,又不在地獄,更不在仙界了!   「雖然萬俟姑娘也一樣苦苦等了五載,不聞葉師弟半點音訊,但在你心中一直都認為葉師弟是個聰明機智、神通廣大之人,只要你一直停在一個地方不走,葉師弟遲早會尋來,故而可以說你心中之愁苦遠不及葉師弟。而葉驚風呢?他雖然也相信你萬俟蘭馨在等他,但你卻是在我鄭元善身邊,在葉師弟心中,我鄭元善雖非什麼壞人,卻也並非一個善與之輩。因為岳王莊甫遭大亂,天下許多人認為葉驚風是兇手,可也有不少人懷疑真正兇手是我鄭元善,葉師弟說不了也這般認為,更不排除你萬俟姑娘也如此認為。五六年前,我不顧門人弟子反對及武林中人斥責唾罵,率岳王莊歸附正陽教,從那日起天下便有許多人認為我鄭元善並非善類。後來,在正陽教我密謀殺了白鳳閣,又滅了正陽教,可我並非重回岳王莊,而創下不為人知的飛龍門,天下人更認為我鄭元善是大奸大惡之人。我鄭元善做下這許多事,留你萬俟蘭馨在身邊,葉驚風能放心得下嗎?說不了在葉師弟心中,他並不認為鄭某如此乃是欲幹一番大事來,而是為了得到你萬俟姑娘,嘿嘿……在葉師弟心中,我鄭元善是個真正的奸邪惡魔,他的萬俟姑娘日日跟著這樣一個人,他怎能安得下心?如此一來,葉師弟怎能不憂心如焚、焦急不堪、度日如年?   「月前墜入飛龍谷的那個奇人伍年喜,認誰一見,都不會認為他是葉驚風,因為那人面目憔悴,形消骨立,如同一個五旬老者,也正是因此,咱們才無一人識得出他便是葉驚風!可是當今世上能從百丈懸崖上面墜下而毫髮未損之人有幾個?當今世上敢說戴妖姬在擁秦宮者又有幾個?先時鄭某只是對那個伍年喜起疑,卻從未想到他便是葉驚風,如今看來,這伍年喜確是葉師弟了!伍年喜,哈哈,五年喜,不管他到底是用了『吳』還是『伍』,抑或是『鄔』等,總之這三個字很有意思,萬俟姑娘,你難道就不覺得這三個字很有意思嗎?」   萬俟蘭馨聽了鄭元善之言,心中開始撲撲大跳:「伍年喜,五年喜,不管他到底是哪三個字,難道他果真是風哥?不然他為何叫這樣一個怪名字?不然他又怎會尋到這裡?如果他是風哥,他見到我之後,為何不跟我相認?難道這一切都是巧合,那人不是風哥?可是當今世上能制住尤海、喬興二人之高手又有幾個?那個伍年喜從上面墜下而不死,說明他有甚高武功,而並非尋常樵夫,他面目無光,形容枯槁,模樣甚見蒼老,那是因為他積苦所致。難道風哥真的如鄭元善之所言,五年來由於思念之苦以致模樣大變?鄭元善所言有理,這個伍年喜若不是風哥,還會有何人?他不跟我相認,是害怕自己勢單力薄,不能從飛龍門將我帶走,也是由於我也無有認出他。如果當時我認出了風哥,相信風哥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救我出去!風哥,風哥,你此時又到了何處?你是不是從此再也不會見我了?你說戴晨鶯在擁秦宮,你會不會在哪兒等我?如果你確是風哥,你千萬莫要離開擁秦宮,我無論如何也要去跟你相見!」當下說道:「不錯,這個伍年喜就是葉驚風,咱們……」不待萬俟蘭馨將話說完,鄭元善已大笑道:「葉師弟留言戴晨鶯在擁秦宮,咱們自然要去擁秦宮,萬俟姑娘,你這就要跟葉師弟見面了,咱們飛龍門也要從此揚名天下了,哈哈……」   鍾義道:「鄭師兄,葉驚風揚言戴晨鶯在擁秦宮,咱們若去尋他,必然中了他調虎離山之計,到那時……」鄭元善大笑道:「鐘師弟多慮了,如今咱飛龍門近五十弟子個個武功高強,江湖中少有敵手,留他們在此,外人誰敢前來滋事?」鍾義道:「鄭師兄之意是咱們此去擁秦宮,並不帶領弟子?」鄭元善道:「若帶了弟子前往,那才是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呢!咱們這次前往擁秦宮,就只有鄭某及鐘師弟你還有萬俟姑娘三人同往。」鍾義大驚道:「鄭師兄,僅咱們三人同往,如果葉驚風在擁秦宮布下天羅地網,咱們此去豈非凶多吉少?」鄭元善笑道:「五年來武林中不聞戴晨鶯音訊,想必戴晨鶯也不願天下人知道她行跡,如果葉驚風約了許多人前往擁秦宮,戴晨鶯必然早有風聞而遠遁他所,故而愚兄猜想葉驚風必不會約許多人前往擁秦宮。如果咱們此番前往擁秦宮,跟隨之人太多,必然引起許多人注意,如此一來,戴晨鶯等說不了也會聞風而逃,咱們也就再難尋到此幾人了。五年來葉師弟不聞於江湖,如今又形容大變,既便是咱們都認不出他是葉驚風,別人又怎能識得他?如果當今天下無人識得他葉驚風,他若約人前往擁秦宮,又有幾人肯聽他的?如果葉驚風揚言我鄭元善就在擁秦宮,以此約天下人前往,試想天下人所以想見我,無非是為了《龍象玄經》,到那時鄭某若以《龍象玄經》為脅,天下人不忍經書毀於鄭某之手,又有幾人敢對咱們動手?真要逼到萬般無奈時,咱們可拋出經書,令天下人紛爭,再來一個五年前擁秦宮中爭書大戰,咱們袖手旁觀,也未嘗不可。再說如今鐘師弟你已練就了『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真到危急之際,施出此二種神功來,天下又有幾人可敵?鐘師弟,愚兄心意已定,你這便去囑咐蘇仲傑他們幾人好生看住這飛龍谷,咱們明日便動身前往擁秦宮。」   次日一大早,鄭元善與鍾義及萬俟蘭馨化作三個行商模樣之人出了飛龍谷,一路向擁秦宮方向走來。三人中除了鍾義憂心忡忡外,其餘二人均是喜不自勝,因為一個急於見到戴晨鶯,一個急於見到葉驚風。三人途中暗中留心,見武林中人並無什麼風聞,說要到擁秦宮及飛龍谷的,鄭元善等心中大喜,唯有萬俟蘭馨心中沉甸甸地:「幾日來不聞江湖上有什麼動靜,難道那個伍年喜不是風哥,他留言戴晨鶯在擁秦宮,有意引我們前往,他為何不約武林中人前往擁秦宮助他?難道風哥所說戴晨鶯在擁秦宮乃是一個謊言,意在誘鄭元善出飛龍谷,他可以於暗中救我?可是這一連幾日來不見有人跟隨,風哥又到了何處?那人究竟是不是風哥?」   這一日,鄭元善等三人來到玉峰山下三叉溝中,一路上竟出奇地無有見到一個武林中人前往擁秦宮,三人開始懷疑那個伍年喜不是葉驚風,更開始懷疑戴晨鶯根本不在擁秦宮。   麗日下,但見昔日之擁秦宮房舍依舊,青山滴翠,碧水長流,關關鳥鳴間,一陣清雅的琴聲從擁秦宮中飄然而出,合著琴聲,一男一女合唱道:「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瞑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唱的是唐人李白之詞,二人之嗓音雖不甚好聽,但歌聲卻意態平和,閒致悠遠,中間並無半點思歸之愁意,只有歡樂和美之態。   聽到歌聲,鄭元善等三人心中均是一跳:「戴晨鶯與毒手時遷果在這裡!」三人飛身進了擁秦宮,鄭元善哈哈一聲大笑,道:「戴妖姬,毒手時遷,你們倒也自在!」話音一落,裡面琴聲甫止,星月齋中走出三人來,那三人是毒手時遷、戴晨鶯、馬勁松,卻無葉驚風在內。毒手時遷等三人見到鄭元善等三人大吃一驚,戴晨鶯說道:「鄭元善,幾年來不聞你音訊,想不到你尚在人世,你今日來此有何貴幹?」鄭元善見到戴晨鶯,雙目中精光大射,嘿嘿一聲冷笑,道:「戴妖姬,幾年來鄭某不聞你音訊,也想不到你卻在此,鄭某今日來此,正是要送你回家,你還有什麼幫手,都讓他們出來吧!」戴晨鶯聽了鄭元善之言,微微一奇,道:「我又有什麼幫手?你——我與你並無多大怨仇,你為何要……」鄭元善森森的道:「你與我仇深似海,我恨不得生啖你肉!葉驚風呢?你為何不喚他出來?」戴晨鶯奇道:「葉驚風?葉驚風在哪兒?」鄭元善嘿嘿一笑,忽然間出手如電,左右雙手十指指端嗤嗤有聲,戴晨鶯、毒手時遷、馬勁松、鍾義、萬俟蘭馨等人猝不及防,身上多處穴道被「神鋩」打中,倒於地上,呻吟不止。   「你——你——」鍾義之身如同被千蟲萬蠆噬咬一般,身子蜷成一團,顫抖不停,模樣難看已極,艱難無比地說道:「你也練——成了『無影神鋩』?」神色駭然下,幾乎不相信這一起是自己親眼目睹!「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只有童子或處女方能練成,鄭元善早不是童子之身,他又如何練成了此二種神功?難道經書上所言是假的?難道鄭元善所施神功不是「無影神鋩」?難道鄭元善仍是童子之身?難道這鄭元善不是鄭元善?   鄭元善根本不去理會鍾義,雙目如同噴火一般盯著戴晨鶯,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彷彿要將戴晨鶯生吞下去,恨恨的道:「戴晨鶯,你這惡婦,你……」憤恨怨毒之下,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惡毒的話來責罵戴晨鶯。   戴晨鶯此時早忘了身上疼痛,驚奇萬分地盯著鄭元善,實在不知自己究竟跟鄭元善有什麼深仇大恨,戰戰兢兢的道:「你——你是何人?你為何也會施『無影神鋩』?」鄭元善恨極之下身子抖動不已,一時並無言語,他似乎正在思索要用什麼惡毒的手法來炮製戴晨鶯。   這當兒,只聽遠處一人哈哈一笑,道:「他會施『無影神鋩』,因為他仍是童子之身,也因為他不是鄭元善,而是昔日岳王莊的大師兄岳紫雲!」話音一落,只見東邊山道上一條身影飄然而至,一個面目俊朗,神采奕奕的年青人到了近前,那人眉宇間隱隱藏著一絲愁苦,彷彿就是數月前墜入飛龍谷的伍年喜,但比那個伍年喜年青了許多,彷彿是伍年喜之子。這裡有許多人見過伍年喜,也有許多人無有見過伍年喜,但此時所有人都知道此人不是伍年喜,而是葉驚風! 正文 四十 真相大白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9-5-23 9:18:19 本章字數:29751    四十真相大白   見到葉驚風飄然而至,不只萬俟蘭馨大為吃驚,便是鄭元善也不敢相信自己之雙目,驚叫道:「你——你——葉師弟?你終於來了!」葉驚風深情地看了萬俟蘭馨一眼,見萬俟蘭馨口唇動了幾動,似乎有話要講,急忙過來解開萬俟蘭馨身手被封穴道,萬俟蘭馨大喜道:「風哥,你——我——我——咱們終於相見了?!」兩串熱淚沿頰而下,葉驚風扶起萬俟蘭馨,望著鄭元善道:「岳紫雲——」話未說完,鄭元善已叫道:「甚麼岳紫雲,我是鄭元善!」   葉驚風大笑道:「你的確不是岳紫雲,你應該是白紫雲,因為葉某之恩師亦即令尊大人不是岳飛爺爺之後人岳念祖,而是白正陽!」鄭元善大叫道:「什麼?你說什麼?我是——我不是——我是鄭元善!」言語中神色慌張,彷彿做錯了什麼事,抑或是對葉驚風之言感到不可思議。   葉驚風笑道:「你不是鄭元善,鄭元善早已化作塵土了,既便他還活著,也根本不可能練成『無影神鋩』,因為鄭元善不是童子之身!早在六年前,百花川附近小山村中一戰,岳王莊之大師兄被我葉驚風打死後,鄭元善已不是鄭元善了,鄭元善已變成了岳紫雲,也就是你白紫雲!」眾人迷惘間,鄭元善大叫道:「你胡說,大師兄既被人打死,他又怎會死而復生,變成了鄭某人?你這簡直是一派胡言!」葉驚風大笑道:「岳紫雲確是被我一掌打中滾下長坡,但他滾下山谷後屍體何在?鄭元善於那一戰並無受傷,可數日後在萬大刀祠前見到他時,他為何性情大變,聲音沙啞?你若不是白紫雲,為何也練成了『無影神鋩』?你若不是白紫雲,為何不除下臉上面具?」鄭元善森森的道:「誰說要練成『無影神鋩』須得童子之身?如果我是白紫雲,我又何必化成鄭元善模樣?」葉驚風道:「因為正是你到月牙兒潭姦殺了小師妹,正是你事先弄來『三日失魂散』令師父身中劇毒。你怕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後,天下人都知你是岳王莊之真兇,故而神不知鬼不覺地化作鄭元善模樣。或許天下大多人都不會懷疑你才是岳王莊之真兇,但是天下人確有人也在懷疑並清楚你才是真正兇手!」鄭元善不耐道:「你一向信口開河,你所講之言天下誰人信得?」   葉驚風哈哈一笑,道:「不管你信與不信葉某之言,葉某在此先問你,你為何不遠千里來此擁秦宮,一定要殺了戴前輩?戴前輩跟你何怨何仇?」鄭元善哼地一聲,道:「戴妖姬禍害武林,人人得而誅之!」葉驚風笑道:「五年前戴前輩身為正陽教主,那時確是為天下人所憎惡,人人欲得而誅之,但自從你密謀除掉白鳳閣,後來又除掉了正陽八使,瓦解了正陽教後,戴前輩被逼跳下玉峰山頂,從此不問武林中事,武林中如同無有此人一般,你又何必苦苦尋出此人而殺之?在飛龍谷中你也曾有言找到戴前輩是為了逼毒手時遷說出其另外幾處藏寶之所在,這或許是原因之一,但並非唯一之原因!另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你必須殺了戴前輩,因為正是她逼你害死了自己生身父親幾同胞妹子!葉某稱你為白紫雲,是因為令尊大人亦即葉某之恩師不是岳念祖,而是白正陽!正陽教主欲害死白正陽,是因為白正陽曾是戴前輩之夫君,是個負心薄倖之人!正陽教所以取名正陽教也正是由於其夫君有名白正陽,戴前輩此意一則不忘舊情,二則盼望夫君回心轉意。三十年前,戴前輩與白正陽邂逅相遇,二人互生愛慕之情,最終喜結連理,成為夫妻,並生下一子,名為白鳳閣。其時一家三口便隱居於此,不問世事,無憂無慮,賽過神仙,只因《龍象玄經》的出現,致使白正陽拋妻棄子,離家出走,找尋《龍象玄經》,從此不聞音訊。戴前輩無計之下外出找尋,見夫君已化作別人,並且不認自己母子,戴前輩一怒之下棄了白鳳閣,從此自暴自棄,欲以此來激怒白正陽,後來又遭白正陽責打辱罵,戴前輩恨透了白正陽,更恨《龍象玄經》,於是也開始四處打聽誠信下落,欲得《龍象玄經》,想從經書上習得武功,以教訓白正陽。後來戴前輩幾經磨難,終於見到了誠信,得到了《龍象玄經》,雖從經書上練得許多上乘武功,畢竟不是處子之身,無法習就『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不能以武力制住白正陽,以洩心頭之恨,於是就找回自己兒子白鳳閣,將經書上神功一一傳於白鳳閣,欲令白鳳閣去殺了生身父親白正陽。當此時,戴前輩忽又悟到一事,覺得白正陽不能殺,其一是由於戴前輩對白正陽舊情未斷,其二也是戴前輩本是前朝元室宗族,欲在中原創立一教為內應,助蒙古日後南下奪取中原,重建元室朝廷。於是,戴前輩便欲邀白正陽歸附正陽教,日後共舉大事,不料白正陽不允,戴前輩怕白正陽壞她大事,就只有將之除去了。這時,戴前輩暗中策反岳王莊中一弟子,命他用『三日失魂散』毒殺白正陽,此弟子得手後心中不安,又生一計,從此嫁禍於葉某,這便是岳王莊一事之內幕。先時天下人包括岳王莊弟子只認為在下姓岳,乃岳王莊主岳念祖之子,而岳王莊之大弟子葉紫雲為葉伯巨之子,因此那個葉紫雲被逼毒殺師父及姦殺師妹並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待後來萬大刀祠前在下被證實為葉伯巨之子時,岳王莊弟子中曾有一人為此大驚失色,他根本不相信這是事實,根本不相信自己毒殺的不是師父,而是生身之父,自己姦殺的不是師妹,而是同胞妹妹。可是大錯已然鑄成,此人大恨大怨下自然要殺了那個逼迫自己之人以解除心頭之恨,因此,白鳳閣及戴前輩便成了那人不共戴天之仇人,只要此二人尚在人間,此人將非殺此二人不可!此人先是殺了白鳳閣,後來由於《龍象玄經》之故,無有當時殺了正陽教主,此後一旦聞聽正陽教主戴前輩尚在人間,此人怎會放過戴前輩性命?大師兄,小弟所言可是實情?」   鄭元善冷森森地道:「你這一番話無憑無據,全是信口雌黃!如果真的如你所言,我是大師兄所化,我曾姦殺了小師妹,如此一來我已不是童子之身,如何習得『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   鄭元善這一問,竟令葉驚風一時語塞,對此一問葉驚風始料所不及:「不錯,習練此二種神功,須得是童子之身,這中間鄭元善不是童子之身,大師兄若真的姦殺了小師妹,當然也不是童身,難道眼前這個鄭元善不是鄭元善,更不是大師兄?難道戴晨鶯所言習練此二種神功除非童身是假的?」見身邊萬俟蘭馨已為「神鋩」折磨得痛苦不堪,忙俯身暗運「龍象神功」為萬俟蘭馨解除了身上「神鋩」,他今日來此之目的之一是為了向「鄭元善」討回公道,揭穿岳王莊往事之真實內幕,但重要的原因還是救走萬俟蘭馨。經過五年來的痛苦見煎熬,葉驚風深深感受到得到萬俟蘭馨比得到清白之身更重要,失去萬俟蘭馨比失去清白之身更痛苦,既然此時遇到了困難,不能指證「鄭元善」,那麼就先救了萬俟蘭馨再說。   萬俟蘭馨身上「神鋩」一解,忙跳起身來說道:「月牙兒潭一事,彩雲妹子只是被人殺死,身子依然清白,並無受辱……」鄭元善怒道:「月牙兒潭邊大夥兒都見到小師妹下體血污不堪,你怎能說她依然清白?」萬俟蘭馨道:「本姑娘當然知道,因為本姑娘曾扮作風哥模樣掘墓盜去彩雲妹子屍身。本姑娘仔細察看下,得知彩雲妹子下體之血污是被人用手指抓傷,並且指痕宛然,清清楚楚。你們男子一見彩雲妹子赤身裸體,自然不敢細看,可本姑娘卻是女兒身,許多你們不敢細看,也不能看到的東西本姑娘都能看到!你說你不是白紫雲,可五年前你在此承認自己不是白鳳閣,大夥兒讓你揭下臉上面具時,你卻不肯揭下,那是為何?哼哼,那是因為你當時臉上只有一張面具,你怕揭下白鳳閣模樣之面具後現出的不是鄭元善模樣,而是白紫雲模樣!這數年來本姑娘對你厭惡已極,但本姑娘為何不尋機殺了你,或是伺機逃走?那是因為本姑娘覺得你這個人太過神秘,本姑娘想留於你身邊最終揭穿你。你未得《龍象玄經》時,曾日夜討好於本姑娘,想跟本姑娘——想跟本姑娘——」連說兩遍,終是難以啟齒,不能盡言,不過聞者均知萬俟蘭馨欲言又止之意,只見萬俟蘭馨雙腮羞紅,繼續言道:「自從你得到《龍象玄經》,在玉峰山頂西側深淵中不慎將經書弄掉水中,得知經書中兩種神功須童子之身方可習練成功時,你漸漸對本姑娘疏遠,從不敢多看本姑娘一眼,更不敢跟本姑娘多說一句話,你怕控制不住自己,做了蠢事,練不成『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到了飛龍谷後,你將經書給了本姑娘及鍾義,讓我們二人習練經書上高深武功,並多次言稱日後要幹一番大事業。你處心積慮、煞費苦心弄到了《龍象玄經》,又創下飛龍門,揚言日後幹一番大事業,用心如此良苦,你又怎會讓別人得到大功果?你自是苦練不成此二種神功,又怎會讓別人習練?」   鄭元善面色青紅不定,雙目中噴射出火一般的光芒,恨恨的道:「你們都在胡說!鄭某人練成『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乃屬奇跡,這個連鄭某人自個兒也未料到。鄭某人讓你們習練經書上神功,正是想讓你們日後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難道鄭某人讓你們練的神功不對?難道鄭某人讓你們都練成了絕世神功也錯了?」鄭元善將《龍象玄經》交給萬俟蘭馨及鍾義,讓二人對著經書習練,所習神功當然無錯,他日日督促二人練此神功並非存心損害二人,這當然也無有錯,萬俟蘭馨一時無語了。   葉驚風這時笑道:「你讓他二人習練神功無有不對,可你自有你的打算:其一,他們二人練成神功,而你『無有』練成神功,日後幹大事時衝鋒陷陣之時自然要讓他們二人去做,而你因為無有練成神功,自然可以安逸地坐於後面看著別人為你衝殺;其二,他們練成神功在明,而你練成神功在暗,常言道:『明槍易奪,暗箭難防!』,不管日後你的大事成功與否,你均可於關鍵危急之時暗箭傷人,篡奪了他們二人所有功勞,或是殺了他們二人將一切惡果交給他們二人,然後溜之大吉;其三,你不想讓蘭姑離開,想以此釣來葉某,因此以此神功為餌,先釣住蘭姑,然後用蘭姑來釣葉某;其四,你知道終有一日葉某會找到你們,當葉某見到蘭姑完好無損,並且又練成了絕世神功,必然對你大生感激之心,從此聽你安排;其五,你多次言稱日後要幹一番大事業,並當著鍾十二及蘭姑之面聲稱葉某不是岳王莊之真兇等等許多令蘭姑感激而令鍾十二費解之言,你如此做作無非想從此來消除葉某對你曾有的疑慮、憎恨、厭惡之心,日後葉某及蘭姑可任由你指使,而不再去計較誰是岳王莊之真兇!可是,你哪裡知道葉某早已對你生疑了?百花川左近小山村一役,你假死後屍首不見,是一疑;數日後萬大刀祠前你化作鄭元善卻性情大變,嗓音沙啞是一疑;萬大刀祠前你得知葉某不是岳念祖之子,而你這個大師兄才是岳念祖之子後,你如聞驚雷,駭然大驚是一疑;萬大刀祠前眾人都中了煙毒昏迷不醒,而你卻跪拜白鳳閣又是一疑……」鄭元善聽到這兒冷笑道:「我跪拜白鳳閣?哼哼,我為何向他跪拜?誰見到我向他跪拜了?」   葉驚風大笑一陣,冷冷的道:「除了正陽教中弟子外,看到你跪拜白鳳閣的恐怕只有葉某一人!因為當時的毒煙『幽冥蘭香』最怕雨水,也正是此後恰巧下了一場大雨,才不致武林群豪都落入正陽教副教主白鳳閣之手。此前只因葉某被人打成重傷,又遭別人淋尿之辱……」說到這兒,恨恨地瞧了地上鍾義一眼,因為只有當日也往葉驚風身上淋了尿。鍾義此時深受「神鋩」折磨,對葉驚風所說之言已不如何厭惡,開始頂頂點點地相信,見到葉驚風狠毒怨恨的目光,沉沉垂下頭去,不敢去看葉驚風之雙目。在此之前,鍾義根本不相信岳王莊之真兇不是葉驚風而是另有他人,直到適才鄭元善突然施展「無影神鋩」制住自己時,鍾義才發現自己一直尊敬信任的「鄭師兄」竟是如此捉摸不定、難以估量,心中開始對鄭元善生出疑慮來。葉驚風見到這個世界上最不相信自己不是兇手之人竟為自己之言低垂了頭,心中長透了一口氣,一下子輕鬆了許多。葉驚風盼望著這一日到來,一直盼了近七年,中間艱辛困苦、憂憤哀愁、孤獨寂寞、委屈鬱悶等等如同一塊千鈞巨岩壓在自己身上,壓在自己心中,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七年來無有一日真正輕鬆快活過,便是跟萬俟蘭馨相攜同游揚州的那段旖旎時光中也覺心中大石猶在,歡愉中隱藏著困苦。如今見到一切都將大白於天下,葉驚風心中怎能不欣喜?欣喜的同時,葉驚風面對「鄭元善」時又不免憤恨萬分,恨不能將此人碎撕萬段、扒皮抽筋!   葉驚風雙目中一樣噴射著烈火一般的光芒,兩道烈火炙烤著「鄭元善」憤憤的道:「尿水也是水,與雨水相差不多,一樣能抵制『幽冥蘭香』之毒!葉某重傷下躺於一灘尿水中,當然最後一個被『幽冥蘭香』迷倒。正是因此,有幸讓葉某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跪於白鳳閣面前,恭恭敬敬地說道:『屬下參見副教主!』這句話,此言葉某聽得清清楚楚,說話之人聲音沙啞,正是當時的鄭莊主!由此葉某已猜到當時的鄭莊主早已歸服了正陽教,也正是他暗中告知正陽教前往萬大刀祠,欲將萬大刀祠前之英雄豪傑一網打盡,逼迫他們歸附正陽教。鄭元善莊主後來假意中了『同心一體』針後,率眾歸服了正陽教,不知出於何因,他竟殺了妻兒。其實不管有無他因,鄭元善莊主都不會容得妻兒活命,因為那時的鄭元善鄭莊主已不是鄭元善,而變成了岳王莊的大師兄,他化作鄭元善能瞞過別人,卻怎麼能瞞過鄭元善的妻兒?後來,岳王莊成了岳王別院,岳王莊二師兄班忠志之子班祥卻無有歸附正陽教,因為他看到了當時鄭元善身上許多別人看不到的秘密,因此鄭元善必不容此人活於世間。可後來班祥見到了鄭元善,鄭元善卻無有殺死班祥,而有意放了班祥一命,這又是為何?因為班祥只是對鄭元善殺死妻兒歸附正陽教一事有疑心,並認定鄭元善是岳王莊之真兇,而根本不知當時之鄭元善已不是鄭元善,而成了他大師伯。你那時放了班祥,便是有意讓班祥到外面遊說岳王莊之真兇是鄭元善,你此舉深意有二:其一,因為你不是鄭元善,故而你不怕別人說鄭元善是岳王莊之真兇;其二,因為正是你毒殺了生身父親,又殺了同胞妹妹,你心中愧疚之下當然願意別人都相信鄭元善是兇手,因為鄭元善跟白正陽只有師徒關係,無有父子親情,由鄭元善來承擔這個罪名,要比你白紫雲來承擔這個罪名心中好受得多,既便你一直化作鄭元善斯人!有了這許多疑點,葉某便開始懷疑起你鄭元善之真偽來,因為此前葉某不能斷定,並不敢向世人說明鄭元善此人可疑,只知道鄭元善這個人定然大有來歷,這也是蘭姑能跟隨你數年都不肯離開之因。數月前,葉某到了飛龍谷,當時葉某見到蘭姑後心無掛念,當時便想揭穿你,一來葉某不敢十分肯定,二來你飛龍谷中有許多高手,葉某那時露面,等于飛蛾投火。在飛龍谷中,葉某無時無刻不尋思救蘭姑出來並揭穿你,由於勢單力薄,不敢輕舉妄動,後來見你們四處打聽葉某及戴前輩下落,因此尋機脫身走出飛龍谷。由於葉某對你生有疑心,當然知道你找到戴前輩並非單單為了想逼毒手時遷說出寶藏下落,肯定另有重要原因,因為這個世上任何人找借口時都不會說出真正原因!一路上葉某尾隨你們至此,待你們三人到了此間,你突然發難用『無影神鋩』制住鍾十二及蘭姑時葉某又驚又喜,因為鄭元善根本不可能練成此神功,由此可以斷定你根本不是鄭元善!又後來你迫不及待地制住戴前輩欲殺了戴前輩時,葉某終於明白了,葉某明白了你此番前來此地之真正原因是為了殺死戴前輩,因為正是她設計讓你親手毒殺了生身父親,又殺了同胞妹妹!白紫雲,你若不是白紫雲,為何不揭去臉上面具?為何不除下上衣來?」   「鄭元善」聞聽了葉驚風這許多言語之後,不怒反而大笑道:「鄭某人原本就是這個模樣,臉上哪有什麼面具?再者你讓鄭某人除下上衣又是何意?難道鄭某人穿的衣服也有不對之處?可笑啊可笑,可笑之至!」   葉驚風靜靜地說道:「不管你臉上有無面具,但你確是白紫雲無疑!因為咱們師兄弟中,只有你白紫雲一人在穿著上一向一絲不苟,別人在炎炎夏日都會赤膀敞懷,而你白紫雲卻不。此時也正值夏日,這裡除了你與蘭姑及戴前輩外,男子當中有誰還依舊將衣衫領口扣得緊緊的?這或許不能說明什麼,可七年前在月牙兒潭邊,小師妹神智不清時猛力一把抓向葉某X口,至今葉某之X口仍有指痕。葉某當時X口被師妹抓破,師妹彌留之際指著葉某X口,含糊其辭地說了『大畜生』三字後氣絕身亡。七年前,葉某一直覺得師妹臨去時舉止奇異,此時終於想明白了。不錯,當時月牙兒潭邊時葉某殺了師妹,但那時是有人化作了葉某模樣前去的,因此後來待真的葉某前去時,師妹見到了葉某後憤恨交加,欲一掌打死葉某。後來小師妹打殺葉某不得,彌留之際心智大開,發現葉某不是兇手,就指著葉某X口傷處說了『大畜生』三字。當時師兄們都已趕到,見到此景,當然毫無疑慮地指責葉某是兇手,當時葉某百口難辯,此時葉某才明白,原來那是師妹在告訴我事情之真相!她指著我X口傷處,說明真兇X口很可能也有類似傷痕,她說了『大畜生』三字,其中『大』字之後拖了很長時間,才說了『畜生』二字,說明這個『大』字後面有許多要講之言,由於氣力不支,只說了『畜生』二字便撒手而去。當時師妹究竟要說什麼?她的『大』字之後應該是什麼?如今看來,那是最明白不過了!她當時所說的『大』字後面當然是『師兄是兇手』或是『師兄殺了我』之類的話,連在一起想必你們都能聽得出,只可惜她無有說出。回想當日天氣悶熱難當,人人熱得都恨不得扒下一層皮來,可大師兄到來時卻穿得甚是嚴整,這似乎並不單單因為大師兄你一向如此吧?你若說自己不是白紫雲,此時只須將衣衫除下,露出X口,讓葉某看看你X口有無傷痕便可!」見「鄭元善」神情難看,葉驚風心中大是得意,雙目直盯「鄭元善」,只待他除下衣衫來。「鄭元善」一時呆若木雞,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擁秦宮中寂靜異常,只有鍾義等人為「神鋩」所困,躺於地上呻吟不已,葉驚風聽得不耐,將鍾義等人身上「神鋩」一一解除。   這當兒,「鄭元善」忽然哈哈一笑,脫掉衣衫,只見他X口肌膚雖然不是平滑細膩,卻也無有半點傷痕,「鄭元善」冷冷的道:「葉驚風,你這次可瞧仔細了?」   葉驚風睜大雙目,驚愕萬分地道:「你X口無有傷痕?難道——難道你的確不是白紫雲?」想到自己X口被師妹抓傷,雖然傷得甚輕,七年來仍可清楚地看到數道指痕,無論用什麼藥物都不會將之清除,因此一直認為師妹抓傷並指著自己傷處必有深意,也因此認為那個真兇也可能有這樣一個傷痕,可如今這「鄭元善」X口為何無有?難道鄭元善確是鄭元善?難道師妹並無抓傷真兇X口?難道師妹死前之舉並無深意?難道不是童身也可練成《龍象玄經》上神功?   鄭元善這當兒大笑道:「師妹抓傷你X口,並至死都指著你,是因為你就是兇手,哈哈……葉驚風,你此時還有甚麼鬼話可說?」   葉驚風心中一團迷霧,實想不出什麼有力的話來反擊,鍾義這時大怒道:「葉驚風,狗賊,惡魔,納命來——」左右二手十指指尖嗤嗤有聲,數十個「神鋩」從不同方位打向葉驚風,這當兒卻見萬俟蘭馨身形一動,跳於鍾、葉二人中間,用力推開葉驚風,鍾義發出的數十個「神鋩」盡數打在萬俟蘭馨身上。葉驚風驚魂未定,見鍾義又發「神鋩」打向自己,連忙施展開「移星挪月」神功,雖然穴道上無有被「神鋩」打中,但那「神鋩」乃真氣凝聚而成,不亞任何厲害暗器,打於人身上任何地方均令敵人吃不消。葉驚風雖然早已知道「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之習練方法,但數年來苦苦尋覓萬俟蘭馨未得,心中焦慮不堪下,哪有心思去習練武功?也只是在數月前,葉驚風於飛龍谷中終於見到了萬俟蘭馨後,心中無了掛念,才開始靜下心來習練起此二種神功來。由於此二種神功須得先從習練「龍象神功」開始,因此葉驚風這幾個月來勤練內功,已將「龍象神功」練至第四層,雖然距最高一層第七層尚有不小差距,卻已能用此神功來解除別人身上「神鋩」,至於發施「神鋩」這等絕技,葉驚風只有望洋興歎了。若想習練「無影神鋩」,必須將「龍象神功」練至第六層,鍾義能使「無影神鋩」,當然已將「龍象神功」練至了第六層,相形之下,葉驚風哪裡抵擋得鍾義的「無影神鋩」?僅僅盞茶時分,葉驚風身上已受傷百餘處,滿身傷痕,不過雖然週身流血,卻並無傷到筋骨,饒是如此,也見葉驚風手腳不靈,左支右拙,狼狽已極。   這當兒,鄭元善突然從背後出手,幾個「神鋩」從指端彈出,無有傷到葉驚風,卻傷了鍾義。鄭元善看著大惑不解且又狼狽不堪的葉驚風,神情大是得意,笑道:「葉驚風,鍾義雖然練成了『無影神鋩』,但他只將『龍象神功』練至第六層,而鄭某卻將之練到了第七層亦即最高一層,你練鍾十二都抵擋不住,如何抵擋得住鄭某之之神功?哈哈……」鄭元善此前一直不敢跟葉驚風動手,正是因為他知道葉驚風既然能化解別人身上「神鋩」,必然也練成了神功,如果真是那樣,自己若跟葉驚風交手,勝負殊不可知。如今見葉驚風在鍾義面前左支右拙,終於看穿了葉驚風之家底,心中所慮便不是葉驚風,而是鍾義了,因此突然發難制住鍾義,然後再對付葉驚風。   葉驚風忍著身上疼痛冷冷的道:「你怎知葉某敵不過你?」鄭元善笑道:「雖然你能解除別人身上『神鋩』,但你適才跟鍾十二一陣交手鄭某已然看出你頂多將『龍象神功』練至第五層。如果你練到了第六層,就不會面對鍾十二的『神鋩』只挨打不還手;如果你練成了『無影神鋩』,你就不會一直不跟鄭某交手!哈哈……」葉驚風冷冷的道:「既然你看透了一切,為何只制住了鍾十二,而不制住並殺了葉某?」   鄭元善大笑不止道:「殺了你?哈哈……鄭某此時想殺任何人都是易如反掌!此時鄭某若殺了你,豈不太便宜了你?不錯,鄭某此來之目的並不是單單為了從毒手時遷口中逼問出寶藏之所在,而是為了找到戴妖姬並殺了她,正是她這妖婦設計讓師父死於自己親手兒子之手,鄭某不殺戴妖姬,此生難以嚥下這口惡氣!鄭某此來還有一個目的你們或許都不知道,哈哈……如今鄭某練成了《龍象玄經》上最厲害的神功,同時創下了飛龍門,也將得到毒手時遷的另外幾處寶藏,鄭某此時除了你們,世上再無一人是鄭某之敵手,鄭某日後若做大事,何人阻攔得住?可是如果不殺戴妖姬,她若將《龍象玄經》上神功傳於別人,日後若有人練成此神功跟鄭某為難,鄭某豈非多了許多麻煩?鄭某欲殺戴妖姬之最後一個目的便是鄭某不想讓世上有第二個人練會經書上神功!此番前來擁秦宮,鄭某只帶了鍾十二及萬俟蘭馨同行,為的便是除了你們一個人後,能輕而易舉地除去此二人而不為飛龍門弟子所知。鄭某一直裝作無有練成經書上神功,此番外出也僅命鍾十二及萬俟蘭馨同行,帶了鍾十二是為了遇敵時由他出手制住敵人,關鍵時候再由鄭某出手。帶了萬俟蘭馨是為了遇敵時如果敵不過你們,可以她為脅,使你們不敢輕舉妄動,哈哈……想不到世間之事竟如此易為!你葉驚風指點只知鄭某此番前來擁秦宮無有邀多少幫手,而且自個兒也無有練成神功,哈哈……葉驚風,鄭某並非癡人,當然知道天下大事不是輕易而為之,成敗不能由己,鄭某先時所說幹一番大事云云,只不過是幌人耳目。不過事在人為,既便日後大事不成,鄭某得了毒手時遷之藏寶,退而求其次,日後做個富人又何嘗不可?古人馮諼為孟嘗君設狡兔三窟之計,鄭某如今已得二窟,這第三窟嗎——便是有朝一日大事不成,鄭某帶了寶藏及萬俟姑娘至一無人知曉之地逼她跟鄭某成婚,哈哈……鄭某不但練成了絕世神功,天下無人能敵,而且又將得到幾出不可估量的大寶藏,同時又得到了天下第一美人為妻,哈哈……葉驚風,你此時心中可知痛苦是什麼了?」   望著鄭元善得意忘形的樣子,葉驚風冷冷的道:「你這一切都是癡心妄想!甚麼幹一番大事業,甚麼大寶藏,甚麼萬俟姑娘!如果毒手時遷不肯告訴你寶藏在何處又怎樣?如果萬俟姑娘不肯隨你前去又怎樣?」言罷走到萬俟蘭馨面前,笑道:「你想得到蘭姑嗎?雖然葉某抵擋不住你的『神鋩』,但葉某此時殺死萬俟姑娘卻是輕而易舉之事!」   鄭元善哼地一聲,道:「既然如此,你就動手殺了萬俟姑娘吧!嘿嘿,嘿嘿!」不見鄭元善身子有動,卻聽嗤嗤有聲,鄭元善已彈出兩個神鋩。鄭元善與葉驚風相距不過丈餘,那兩道神鋩來勢奇速,葉驚風根本無法搶在此前殺了萬俟蘭馨,再說殺了萬俟蘭馨並非葉驚風之本意。見二道「神鋩」打來,葉驚風忙施展開「移星挪月」神功,移開X腹處中府、神闕二處穴道。砰砰兩聲,葉驚風此兩處穴道上被「神鋩」擊中,如同中了兩記勢大力沉的錘擊,葉驚風抵擋不住,身子向後一仰,倒後數尺,鄭元善跟著搶上,同時發出數道「神鋩」。   葉驚風無計可施下,雙手胡亂一舞,只覺雙掌掌沿上火辣辣的疼,砰砰數聲響動,鄭元善彈出的「神鋩」盡數被自己雙掌格飛。   鄭元善見葉驚風雙掌這麼一舞,招式平淡無奇,卻將自己彈出之「神鋩」一一格飛,大驚道:「這是甚麼武功?」葉驚風僥倖逃過一劫,心中欣喜若狂,一跳而起,笑道:「神目如電!」雙掌舞動不停,掌下大圓圈,小圓圈,圈圈相套,此圈未了,彼圈又生,鄭元善大奇道:「神目如電?這又是甚麼武功?」說話間又有數道「神鋩」彈出。葉驚風神定氣閒,不慌不忙,只顧不停劃圈,只聽掌上砰砰有聲,那一個個「神鋩」盡被雙掌格開。葉驚風全未料到這個「神目如電」連「無影神鋩」都能抵擋得住,當下大笑道:「神目如電不是什麼武功,卻不懼你的『神鋩』!」   鄭元善根本不相信這世上竟有能抵擋住「無影神鋩」的武功,見葉驚風笑稱自己所使武功不是武功,心中更是大驚,知道葉驚風所使之武功不但是武功,而且是極高的武功。鄭元善心中慌亂下看不透葉驚風所施武功之玄奧,十指癡癡不停,不知有幾千百道「神鋩」彈射而出。   戴晨鶯雖然武功不高,卻也是武學大家,在一旁看得也是大奇。她熟知《龍象玄經》上所載武功,知道經書上所載武功五花八門、包羅萬有,可葉驚風所施之「神目如電」卻又是何等武功?   只見葉驚風雙掌不停劃圈,看不出中間有任何厲害之處,似乎根本談不上是武功,卻令「無影神鋩」無計可施。天下之武學,除了點蒼山觀心庵清音老尼所創「雲霧劍法」隱藏得最為嚴密,不仔細看,任何人都看不出「雲霧劍法」有何厲害凶險之處,可此時葉驚風所施「神目如電」更是仔細去看了,仍看不出其間有任何厲害凶險之處。「雲霧劍法」講究的是一個「藏」字,即把所有厲害殺著都藏於劍法中,可「神目如電」講究的又是什麼?「雲霧劍法」採取的全是守勢,但卻於防守中盡隱殺敵制勝之攻擊手段,但「神目如電」採取的又是何勢?葉驚風雙手不停劃圈,根本看不出他是在防守還是在進攻。「雲霧劍法」將刺、削、劈、剔、挑、砍等諸般用劍法門融於劍法中藏起,已將劍法發揮到了盡處,可「神目如電」只有這麼一招——劃圈,不停地,接連不斷地劃圈,根本不考慮掌法中的拍、擊、砍、撩、推、打等諸般使掌法門。「雲霧劍法」繁雜迷濛得令人眼花繚亂,「神目如電」卻簡陋已極,便是三歲孩童也能看清那是在劃圈。   戴晨鶯遍觀《龍象玄經》中所載武功心法,經書中雖無刊載拳、掌、指、爪等武功之習練招式,卻道出了任何一種武功的習練及運用的無上心法。葉驚風所使武功是一種掌法,任何人都可看出,但任何人都瞧不出「神目如電」中有掌法中應有的拍、擊、砍、撩、推、打等諸般法門。再戰多時,由於鄭元善無論如何彈射「神鋩」,都無法傷到葉驚風分毫,一來由於施展「無影神鋩」大耗內力,二來由於傷不到葉驚風而心中驚駭,鄭元善額上髮際間顆顆汗珠順頰流下,神情無比驚惶。再看葉驚風仍是輕描淡寫般一個圓圈接著一個圓圈劃下去,那一個個圓圈如同一塊塊精鋼打造的盾牌,能將任何厲害物事格擋開去。   戴晨鶯喃喃的道:「神目如電,神目如電,此功夫真是神奇,葉驚風這小子從何處習得如此武功?」細看葉驚風所使之「神目如電」若說有招,便只有劃圓圈這麼一招,若說無招,他雙手劃的圓圈大小橫斜,平豎扁圓,不一而足,有時一連幾個圓圈似乎都是一模一樣,有時卻截然相反,並且劃了這許久,從無一處完完全全一路相同,根本無有任何招式。正因為無有招式,才見得葉驚風所劃圓圈層出不窮、無跡可尋、難捉難摸。葉驚風劃出了第一個圓圈後,根本看不出他第二個圓圈該如何劃法,端的高深莫測,戴晨鶯心中歎道:「這『神目如電』既平淡無奇,又駭世驚俗,當今世上誰有這等能耐,驚悟出這等高深莫測的武功來?」見葉驚風身法瀟灑飄逸,形態閒適大方,宛如一神仙飄舞於前,猛地驚叫道:「張真人?臭小子,你何時遇到了張真人?這『神目如電』可是張真人傳給你的?」她驚喜之下,竟忘了身上為「神鋩」折磨之痛。   葉驚風笑道:「當今之世,除了張真人,有誰能悟出此等神技?」聽到葉驚風之言,鄭元善神氣登時大挫。先時鄭元善直懷疑自己所施「神鋩」傷不到葉驚風是因為葉驚風習練了「移星挪月」神功,或是葉驚風連就了一個「金剛不壞體」或是「金鐘罩」、「鐵布衫」之類武功而不懼「神鋩」,心想自己彈出之「神鋩」乃真氣所聚,無形之物,總有一時葉驚風不慎露出了練門,只要有一道「神鋩」打中葉驚風練門穴道,任他葉驚風鐵打一副身子也吃不消。此時得知葉驚風並非依靠「金剛不壞體」之類武功護體,乃是從武林活神仙張三豐處學得一套精絕於世的武功而不懼「神鋩」,鄭元善心下更是大駭。又見葉驚風先時劃圈時左支右拙,生澀難看,漸漸地劃出之圈圓轉如意、貫通如一,到後來更是瀟灑閒適、輕描淡寫、漫不經心,鄭元善知道此時只是葉驚風不想殺自己,若他不耐時要取自己性命,又何異於探囊取物?   鄭元善心中大駭下哪裡看得出葉驚風所施「神目如電」如同在弦之箭,若不去碰它,它根本不會傷人,自己發施的「神鋩」雖被葉驚風一一化解開來,只因葉驚風此時仍未領悟到「神目如電」的精奧之處,施展出來雖然達到了隨心所欲之境界,卻無達到無心無我的地步,不能將那些「神鋩」擊回原地,不然鄭元善之十指早已毀得不成樣子,只有來世重生時再施「無影神鋩」了。隨心所欲,無拘無束,雖然也是一種極高的境界,但這裡任何舉止仍有這個「心」來支配,不能完全說是無拘無束,真正達到了無心忘我之境,才能擺脫一切羈絆,真正說得上是無拘無束。「神目如電」無有招式,講究的全是心法、意態,心中所想,意之所料,隨意劃圈,做到這一地步,已屬不易,如果連心也不想了,意也不料了,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雙手是怎樣劃的圈,一切全由外因而定,那豈非真正達到超脫凡世,步入仙境的地步了?張三豐悟出的「神目如電」當然要比葉驚風所悟高明得多,但他仍是人間斥仙,仍未真正超脫凡世,未能讓「神目如電」達到神奇之化境,葉驚風就更不用說了。雖然僅達到了隨心所欲,任意劃圈的地步,仍擺脫不了心意的束縛,但別人怎能看出他心中之所想,意中之所料?   雖只不過是簡簡單單地劃圈,但戴晨鶯這當兒已看出葉驚風劃的每一個圈中,手掌劃到每一個圈中的任何一點上,掌上都同時蘊含著掌法中應有的拍、擊、砍、撩、推、打等諸般法門,一個圓圈上有無數個點,也就蘊含了無數個拍、擊、砍、撩、推、打等諸般法門。一個圓圈有無數個點組成,每一個點在圓圈中的方位都不同,那麼這無數個運作方位、比劃方法都不同的圓圈中又該有多少個厲害殺著?   戴晨鶯雖是一個旁觀者,仍不免額上見汗,心中撲撲大跳下暗暗叫道:「厲害,太厲害了!精妙,太精妙了!也只有張真人才能悟出這等神奇之武功來!《龍象玄經》雖被武林中人奉為至寶,那只不過在世俗凡人眼中是至寶,若到了張真人眼中,豈非成了糞土!張真人數十年來常常閉關,便是武當弟子欲見他一面也難如登天!葉驚風蒙受天下奇冤,難伸難辯,當真稱得上當今之世最倒霉最晦氣之人,可他竟能遇到張真人,並從張真人那裡學得這樣一個超凡脫俗的神奇武功來,這不正是蒼天開眼,神目如電嗎?神目如電,神目如電,哈哈……神目如電!」   鄭、葉二人鬥了約有小半個時辰,雙方誰也奈何不了對方,不過這小半個時辰下來,鄭元善衣衫濕透,頭頂白汽蒸騰,已見不支,而葉驚風卻神定氣閒,安逸自適,雙方之成敗已顯而易見。   戴晨鶯暗讚「神目如電」精妙神奇之際,忽然又暗自驚駭:「葉驚風這小子只顧劃圈,雖然抵擋住了鄭元善之『神鋩』,可這怎能長久?鄭元善如果看出這『神目如電』並非無懈可擊,葉驚風哪兒還有命在?」她這當兒清楚地看出了葉驚風劃出的每一個圓圈外實內虛,認為物事從圈外無法攻入,可圓圈之中心卻空虛無力,是個極大破綻,鄭元善只須將「神鋩」從葉驚風劃出的圓圈中心打入,葉驚風哪有不敗之理?這「神目如電」每個圈子都有中心之破綻,也等於每一招中都有一個破綻,天下哪有既破綻百出,又精妙玄奧的武功?可事實上正是這種矛盾已極又平淡無奇的武功抵擋了無堅不摧的「無影神鋩」!   戴晨鶯心中又驚又喜,又奇又歎,終於發現不是鄭元善不想讓「神鋩」從葉驚風之圓圈中心攻入,而是葉驚風的圓圈劃法不一,此圈未老,彼圈又生,處處都是圓圈的中心,卻又處處都是圓圈的邊緣。不然鄭元善這小半個時辰來不知彈出了幾千萬道「神鋩」,卻無有一道傷到葉驚風,「神目如電」除了「神奇」二字,還有什麼更好的評價?   這時節,只見一干人走進擁秦宮,約有三十餘眾。這干人中有男有女,有長有幼,見到這邊葉鄭二人打得熱鬧,三十餘人默不作聲地站於一旁,冷眼觀看。葉驚風五年來從未跟人動過武,此時乍使「神目如電」,初時不能領悟到中間竅要,時間一久,漸感雙手劃出之圓圈得心應手、無拘無束,渾忘了身邊有許多人到來。   鄭元善施展「無影神鋩」已然太久,此時已感力乏氣竭,見到許多人在一旁觀看,那些人並非自己的「飛龍門」弟子,心中更是惶急,叫道:「大夥兒都知道葉驚風乃岳王莊之敗類,也知道『奪魂妖姬』戴晨鶯知道《龍象玄經》之所在,此時二人都在這裡,大夥兒快幫鄭某人制住此二人!」說話間,手上「無影神鋩」懈怠了許多,可雖然如此,葉驚風並未趁機制住自己,鄭元善心中奇道:「他所施『神目如電』雖然高深莫測,卻並不見得有多大威力,我攻得強時,他的『神目如電』也強,我攻勢弱了,他的『神目如電』跟著弱。奇怪,奇怪,這等功夫倒是生平少見!」雙手上攻勢又減弱數分,但見葉驚風所施之「神目如電」也弱了幾分,鄭元善心中大喜,雙手十指凌空虛彈,並無「神鋩」彈出,等於無了半分攻勢,而葉驚風所施「神目如電」也開始變得平淡無奇,無有半點驚人之處。   這三十餘人中一個三十餘歲的漢子道:「戴晨鶯就是昔日之正陽妖教教主,《龍象玄經》卻在鄭元善手中。五年來不聞這幾人音訊,這當兒卻在此見到他們,大夥兒還愣著作甚?」說話之人正是鄧一民。鄧一民口中雖如此說,卻並不見他出手,身子仍是站著不動。葉驚風哼哼幾聲冷笑,道:「鄧一民,《龍象玄經》確是在鄭元善手中,你***既然知道,為何不上來制住鄭元善,奪去《龍象玄經》?」不待鄧一民等人動手,鄭元善忽然幾道「神鋩」彈出,當即有五人身上穴道被「神鋩」打中,倒地蜷伏扭動不已,鄭元善冷笑道:「《龍象玄經》在鄭某人手中不錯,鄭某人不但將經書上武功熟記於心,而且還練成了經書上最神奇的『龍象神功』及『無影神鋩』。適才鄭某人使的便是『無影神鋩』,你們中間欲奪經書者,只管上來試一試!」這前來的三十餘人無一不是武林中的好手,適才見到鄭元善出手間便制住了己方五人,武功之神奇,手法之高明,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盡皆駭然大驚,有誰敢上千跟鄭元善動手?   鄧一民身邊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男子道:「鄧兄,咱們此來目的並非奪得什麼經書,為的是找到戴妖姬算帳,人間既找到了戴妖姬,大夥兒還是先殺了這Y賤女子吧!」鄧一民笑道:「馬兄弟不用急,戴妖姬此時委地不動,看樣子已被人封了穴道,咱們殺她還不是易如反掌?眼下要緊的是先制住鄭元善,不然咱們今日誰都莫想活著回去。」那個姓馬的年青男子道:「戴妖姬命人用『同心一體』針制住我爹及叔父,最終使我爹及叔父慘死,馬某今日前來正是想殺了戴妖姬為父親及叔父二人報仇,別的馬某可管不了許多!」身邊另一個年齡與馬姓男子相仿之人道:「兄長,我祖父也因身中『同心一體』針而慘死,父親之死也跟戴妖姬有關,今生小弟不報此仇,我也無顏苟活!」言罷有許多人附和道:「程掌門說得對,咱們今日前來擁秦宮為的便是殺了戴妖姬,大夥兒還愣著作甚?」當下只見數條人影一閃,搶到戴晨鶯身前,數人各施殺著,直取戴晨鶯性命。   戴晨鶯身上穴道多處中了「神鋩」,身子動彈不得,莫說這時搶過來取自己性命的都是武林好手,既便那些人都是庸手,數雙手腳齊加於身,焉有活命之理?   這當兒,只聽嗤嗤數聲響,欲殺戴晨鶯之人一個個倒於一旁,喉間嗚嗚慘呼,身子扭動不已,顯是中了「神鋩」。   鄧一民在一旁叫道:「鄭元善,你當初也吃過戴妖姬的虧,此時你也練成了《龍象玄經》上神功,為何不讓他們殺了戴妖姬?」鄭元善冷冷的道:「個中道理你們不須知道!你們當中有誰想活著走出擁秦宮者,這便過來助鄭某人殺了岳王莊之敗類葉驚風,不然你們數十人今日都要死於此地!」言罷手指上又彈出兩道「神鋩」,制住這邊二人作為恫嚇,厲聲道:「鄧一民,馬承業,程之顯,你們三人要不要也嘗嘗『無影神鋩』的味道?」   這邊兩個年齡相仿的漢子姓馬者乃馬安原之子馬承業,姓程者正是中州刀斧門程伊川之長孫程之顯。萬大刀祠前一會,程伊川,馬安原,馬樂原等人都中了白鳳閣之「同心一體」針,程伊川命兒子程一凡打死自己而免受「同心一體」針折磨之苦。程一凡為人雖渾,可親手打殺了父親後,自感無顏活於世上,就自刎於父親屍前。馬安原、馬樂原二人也想讓門人殺了自己,由於一來門下弟子不肯,二來中間又有願歸附正陽教者,三來其時馬安原之子馬承業又下落不明,以致馬氏二兄弟被弟子帶至正陽教,最終死於正陽教。由於馬安原之子馬承業那時跟父親鬧氣私自外出,無有阻止別人將父親及叔父帶至正陽教,至死未見父親一面,對此耿耿於懷,事後悄悄溜回綠柳莊,帶了妹子馬惜雨投奔中州刀斧門。後來程之顯做了刀斧門掌門人,與馬惜雨結為夫妻,日夜勤習武功,以待有朝一日進正陽教殺了戴晨鶯為先人報仇。此後聽得鄭元善顛覆了正陽教,殺死正陽教二教主及八使,幾人見仇人盡死,原已無有他念,卻不料數月前遇到了鄧一民後,眾人又改變了心中想法。原來鄧一民這五年來一直在暗中察訪葉驚風等人下落,數月前見葉驚風從飛龍谷走出,覺得葉驚風形跡可疑,便暗中跟著葉驚風,後來得知葉驚風要到擁秦宮,便相邀程之顯等人暗中來到擁秦宮。由於害怕引起別人注意,一干人化裝後陸續趕至擁秦宮,竟比葉、鄭等人提前到了三日。乍到擁秦宮,見到戴晨鶯確在,程之顯等人便欲入內殺之為先人報仇,卻被鄧一民攔住,鄧一民言稱一來由於戴晨鶯及毒手時遷武功奇高,入內殺之不能輕易得手,二來又由於不知宮中虛實,三來又不見葉驚風等人到來,勸眾人靜候以觀其變。三日後,鄭元善,葉驚風等人先後趕至,待鄭元善制住所有人,又與葉驚風鬥得難解難分時,眾人按捺不住,這才現身。他們原以為自己這一邊三十餘好手制住葉、鄭二人不在話下,卻不料鄭元善之「無影神鋩」竟如妖術一般,令人難逃其厄!   此時聽得鄭元善這麼一說,鄧一民等人心中更是犯難:「是該幫鄭元善呢?還是該幫葉驚風?」踟躇良久,鄧一民微微一笑,道:「鄭大哥費盡苦心殺了白鳳閣,除了正陽教中惡人,實是大快人心,天下莫不感恩。葉驚風乃『奸妹殺兄、弒父弒母『之惡賊,天下所不容,我們當然不容此惡賊留於世間!程掌門,馬兄弟,咱們今日先放了私人恩怨,眼下要緊之事乃替天行道,先殺了葉驚風為武林除害!」言罷出手向葉驚風打來。程之顯、馬承業等一干二十餘人懼於鄭元善之「無影神鋩」厲害,更不敢違抗鄭元善,程之顯道:「當日也正是葉驚風騙去了父親手中的『刀斧法圖譜』及『攝魂掌法』,今日也正該制住葉驚風,向他討回此二種武功寶典!」言罷也向葉驚風打來。   見眾人紛紛圍住葉驚風,鄭元善心中大喜,當即退出戰圈,靜立一旁道:「你們都聽好了,誰若在手腳上弄虛作假,唬弄鄭某人,休怪鄭某人手下無情,給你們一道『神鋩』嘗嘗!」鄧一民等人本想假意跟葉驚風周旋,伺機制住鄭元善,聽得鄭元善此言哪兒還敢如此,當下只得跟葉驚風真刀真槍地實戰。   二十餘人一齊攻向自己,葉驚風心中絲毫不懼,哈哈笑道:「***,你們這干混蛋這可中了鄭元善之計了!當今天下人都知《龍象玄經》在鄭元善手中,無人不想從鄭元善手中奪得經書。你們懼於鄭元善的『無影神鋩』,不敢與之為敵,可老子卻不懼他的『無影神鋩』。鄭元善制不住老子,逼你們這干混蛋來對付老子,若老子死了,鄭元善為了不使經書被殺,他能讓你們這些混蛋活命嗎?老子不求你們這干混蛋幫老子對付鄭元善,老子只勸你們遠遠站於一旁,且看老子如何對付鄭元善。你們這些混蛋若不聽老子之言,將來後悔了可怨不得老子!」一番言語中,雙手不停劃圈,慢慢加上力道,一時只聽得撲撲通通之聲大作,不知有多少人手腳尚未挨住葉驚風衣襟,就被葉驚風以「神目如電」打翻在地。   鄭元善看出了「神目如電」中奧妙之所在,在一旁說道:「你們都聽好了,葉驚風所使之武功叫『神目如電』,此功夫遇強則強,遇弱則弱,你們只要不出狠招傷他性命,他自然奈何不得你們。你們只須將之纏住,鄭某便不會用『神鋩』來傷你們!」鄧一民等人並不願跟葉驚風為敵,聽了鄭元善之言心中當然樂意,當下守多攻少,只是纏住葉驚風,離得葉驚風遠遠地,果然不再有人受傷。   葉驚風被人圍於核心,出不得圈子,見鄭元善靜立一旁調息養氣,心中暗暗發急。見葉驚風心急之下額頭上漸漸冒汗,鄭元善不停指點鄧一民等人圍堵葉驚風,心想長此以往,葉驚風必被眾人活活累死,就算葉驚風大施神威將鄧一民等人都殺了,自己之內力也必然大耗,到那時自己想制住葉驚風將易如反掌。葉驚風當然明白鄭元善逼別人纏住自己之用意,本想定下心來,不用任何力氣,雙手只是隨意劃圈,可見到萬俟蘭馨癡癡呆呆、渾渾噩噩地站於一旁,中了邪一般,自己若不盡快闖出圈子,一旦鄭元善養足精力,制住萬俟蘭馨來脅迫自己,後果可不大妙。當下葉驚風雙手不再劃圈,呼呼數掌,已變成「攝魂掌法」,一一向鄧一民等人打去。葉驚風原本就有高深武功,為武林中所罕見,這數月來又將「龍象神功」練至第四層,內力之深厚天下已少有人比,此時無論施展何等武功,均是神奇無儔,更何況是生平所熟習的「攝魂掌法」。一招「天無二日」施出,轟轟數聲大響,已有數人抵擋不住,有的斜飛出去到地不動,有的後退數步,站立不定。僅施一招便將鄧一民等人圍成的圈子打開了缺口,葉驚風心中大喜,當下又是一招「日不暇給」,打退數人後慢慢向呆立一旁的萬俟蘭馨靠近。眼見葉驚風將破圈而出,葉驚風與萬俟蘭馨僅隔數步之遙,鄭元善在一旁調息未了,不假思索地叫道:「快使『遮天蔽日』攔住他!」情急之下,哪裡想到馬承業等人不是岳王莊弟子,不會使岳王莊「攝魂掌法」中的「遮天蔽日」?   鄭元善一聲喝畢,只見馬承業及其右側一老者雙手向上一舉,然後向兩側擊下。葉驚風那一記「日不暇給」勢若雷霆,變化無多,威力無儔,而馬承業及身右一老者卻不閃不避,四隻手掌向下一擊,正巧打向自己頭頂,葉驚風若不撒手退閃,必然喪命馬承業及那老者二人之手,因為馬承業及那老者所勢正是剋制自己「日不暇給」的正著「遮天蔽日」!   「遮天蔽日?!」鄭元善見葉驚風退閃一旁,心中一緩,驚叫道:「你們二人怎地會使『遮天蔽日』?」馬承業無有開口,那老者卻淡淡的道:「這有甚麼稀奇?」說話間又有數招施出,招招均是岳王莊之「攝魂掌法」中招式。鄭元善越看越是心驚:「岳王莊的武功概不外傳,這老者怎會使岳王莊武功?」忍不住叫道:「閣下是誰?」恰巧葉驚風這當兒也如此問出。   那老者跳於一旁,無作任何言語,這當兒另一老者迎上道:「鄭元善,你不識這位老先生是誰,難道你小子不識得老夫嗎?」鄭元善仔細打量這老者,見此老者約摸六十歲,較之先前會使岳王莊掌法之老者稍為年長,這老者無有先前之老者儒雅,卻比先前之老者清健,鄭元善盯著那人,笑道:「鄭某不認識閣下。」那清健之老者哼地一聲,道:「天下確是很少有人識得老夫,不過有一人卻識得老夫,老夫便是死了化成灰燼,那人也應該識得老夫!二十餘年前,老夫是那少爺家中一奴僕,也是那家少爺之書僮,說是書僮,老夫卻比那少爺大上十二歲,那少爺從不當我是他的書僮,而當我是他的大哥哥乃至叔叔。那一年我陪少爺上京趕考,少爺落第後茶飯不思,日久成疾,臥床不起,又因身上盤纏用盡,店家不肯放我們出店,無奈下我只得撇下少爺行乞回家取銀兩。趕回客棧時,少爺已不在客棧,聽店家說是有人從店中接走了少爺,後來得知少爺被一個武林中頗有聲望之人收為徒弟,少爺也因此接了父母一同到那人家,我也就放了心,從此不再為那少爺操心,隻身離開那少爺家流浪江湖。自此那少爺只以為我早已死去,也不再打聽我下落。我跟隨那少爺近二十年,那少爺的一言一行都深深印刻我心,我的一言一行也被那少爺所牢記,莫說僅二十餘年不見,便是有二百年不見,那少爺也不應該忘掉我!鄭元善,鄭大俠,你便是當年老夫服侍的少爺,你此時仍不知老夫是誰嗎?」鄭元善哼地一聲,道:「不管你是誰,今日休想活著走出這擁秦宮!」言罷左手中、食二指一彈,一道「神鋩」嗤地一聲,打入那老者腹上神闕穴,跟著過來一掌,直取那老者性命。   葉驚風哈哈一笑,攔住鄭元善道:「鄭元善,你終於被人識破了吧?此時你還自稱是鄭元善?」鄭元善陰沉沉的一笑,左右二手食指嗤嗤有聲,數道「神鋩」從指端彈出,打向葉驚風。由於葉、鄭二人相距太近,又由於葉驚風來不及施展「神目如電」,只聽葉驚風唔唔數聲,倒於地上,身子蜷成一團。鄭元善素知葉驚風狡獪,心中不敢大意,又兩道「神鋩」從指尖彈出,打入葉驚風背後神堂、魂門二穴,跟著施指封了葉驚風背腹上數處穴道,哈哈一聲大笑,雙手指尖嗤嗤有聲,擁秦宮中除了萬俟蘭馨外,已五站立之人。   看著身下數十人倒地翻滾不已,葉驚風穴道被封動不得身子,唯見臉上時青時白,難看已極,鄭元善大是得意,一時狂笑不止,笑了許久後說道:「這『無影神鋩』的滋味如何?哈哈……葉驚風,你的『神目如電』確是精妙,讓鄭某人連彈千餘道『神鋩』也奈何不得你,而如今又如何呢?哈哈……」笑得歡暢已極,而別人聽在耳中卻難受已極。   葉驚風也在哧哧地笑,卻由於被「神鋩」所折磨,笑得無聲無息,難聽已極。鄭元善見狀笑道:「葉驚風,你死到臨頭,也能笑得出嗎?」葉驚風啞穴未封,強笑道:「老——老子為——為何笑不——不出?死——死到臨頭——的不是——老子,而是你——你鄭——鄭元善!」鄭元善大笑道:「鄭某人死道臨頭了?可笑,可笑!眼下你身上數處穴道都被鄭某人用『神鋩』打中,同時你又被鄭某人封了數處穴道動彈不得,鄭某人殺你如同探囊取物,而你此時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並且半點力量也使不出,你憑甚麼說鄭某人已死到臨頭?難道你還有別的神奇法門來對付鄭某人?」葉驚風扭曲著雙腮笑道:「老子能——殺你——你的法——門多的是,你——你不要——高興——」鄭元善笑道:「你如今既便說上一句話也難,你憑甚麼還能殺了鄭某人?真是可笑,哈哈……」葉驚風冷冷的道:「就——就憑老——老子習——習練的『移——星挪月』神——功!」鄭元善聽得「移星挪月」四字,心頭暗自一緊:「他這神功可將身上穴道瞬間移位,難道他並未被我『神鋩』打中穴道?」忍不住後退一步,見葉驚風臉上肌肉已扭曲得不成樣子,轉念又想到:「他若真的未被『神鋩』打中穴道,又怎會親口說出,這不是欲遮彌彰嗎?」哈哈一笑,道:「你習練了『移星挪月』又怎樣,此時不一樣被鄭某人用『神鋩』制住了穴道?」葉驚風怒道:「誰說老子——老子的穴——穴道上中——中了神鋩?老——子只是裝——裝給你看的!」這一說更使鄭元善大笑不已:「你裝給鄭某看?你裝得倒也不錯呀!鄭某人倒要看看你怎樣個裝法!」手指上又是幾道「神鋩」彈出,其中數道解開葉驚風被封穴道,又幾道打入葉驚風另外幾處穴道中。葉驚風無法躲閃間,身上又多了幾道「神鋩」,反而張口大笑道:「舒服,舒——服,鄭——鄭——你再——再彈幾——道神鋩給——給老子,老——老子每——中一道——神鋩,內力便——便更進——一層!」說話時臉上帶著笑容,不過那笑容在任何人眼中看去都不是笑容,因為葉驚風笑得難受已極,難看已極。   鄭元善根本不相信葉驚風練就了什麼神奇武功,能使內力在多得一道神鋩下精進一層,他倒相信葉驚風所以這般說,真正意圖在於讓自己盡快殺了他,免得再受「神鋩」之苦,當下鄭元善笑道:「葉驚風,你是不是想再多得幾道『神鋩』後盡快死去?」葉驚風面如死灰,但仍強作歡顏道:「多——多得幾——幾道神——鋩會死嗎?老——子只——想借——神鋩之——力盡——盡快恢復——內力殺——了你!」鄭元善笑道:「你說什麼鄭某人都不相信,鄭某人只相信你此時只想速死,可鄭某偏偏不讓你速死,鄭某要看著你這樣多痛苦一陣,直到最後力竭而亡!」葉驚風大罵道:「鄭元——善,你這——狗賊,老子——此——此生何——何處得——罪了你,值——值得你——你如此對——待老子?」   鄭元善大笑一陣後,臉色陰沉沉的道:「說到得罪,你此生得罪我的地方實在太多,鄭——不白某——你說得不錯,我的確不是鄭元善,而是你說的白正陽之子白紫雲!白某不止恨你一人,白某恨透了這世上所有人,只不過最恨的仍是你葉驚風!因為你葉驚風,致使我父親將我當成他的徒弟,而把你當作他骨肉;因為你葉驚風,致使白某聽信了別人之言,下狠心毒殺了生身之父,又下毒手殺了同胞妹子!不錯,岳王莊之真兇確是我白紫雲,可這一切都是你葉驚風一人所致!因為你葉驚風,使我相信自己是葉伯巨之子,故而聽信別人之言,不然白某怎會做出這許多惡事?那年白某中了白鳳閣之『同心一體』針,他逼我下毒殺了恩師,當時我便是深受折磨而死,也不會聽白鳳閣的。只因為白鳳閣聲稱我母親——亦即葉伯巨之妻、你葉驚風之母未死,而隱於一個隱秘的地方,如果我答應了他,他便帶我去見你葉驚風之母,正因此故,我才下狠心用『三日失魂散』毒殺了生身父親……」說到這兒,只聽戴晨鶯笑道:「白紫雲,你如今方知那是一句謊言了吧?哈哈……葉伯巨之妻不但不是你生身母親,而且根本就早已不在了人世,你便是答應了我們,又怎能去見她?哈哈……除非你死了之後到地下去見她!哈哈……數年前,在百花川附近小山村,你被葉驚風打下山坡,從此江湖中傳言你從此身亡,卻不料你竟化成了鄭元善,不管你化作何人,總之你自個兒心裡清楚,是你自己毒殺了生身父親,並殺了自己同胞妹子,這幾年你心裡可好受嗎?哈哈……白正陽呀白正陽,你這個負心薄倖之人,你無有想到你竟死於自己親生兒子之手吧?你未想到你的親生兒子竟姦殺了自己同胞妹子吧?哈哈……」白紫雲這當兒怒不可遏,大喝道:「Y婦,你住口!我無有姦殺她,我只是打殺了她,你休得胡言亂語!」戴晨鶯冷笑道:「無論你怎生對待了自己同胞妹子,總之她是死於你手!哈哈……白正陽,你這負心賊,你背盟棄約,得到的是甚麼下場?白正陽,白正陽,你可看到了這一切?哈哈……白正陽,你死得可瞑目了?哈哈……」由於受「神鋩」折磨,這番話說得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尤其那笑,如哭一般,難聽已極。她這一番言笑後,更是氣衰力竭,上氣不接下氣間,臉色難看已極,中間有快意、有憤慨、有哀愁、有怨毒,最後,臉色竟平靜如水,雙目癡癡地望著遠處,沉沉的唱道:「山巍巍,海茫茫,五湖四海奔走忙。郎啊郎,何時歸故鄉?情深深,意切切,眼望穿,愁斷腸,怎地不見我的郎?夢裡千百度,相偎情話長,恨透曉鶯啼,憤對郎遺裳!郎衣空空,妾心悠悠,愁河短大江。玉峰猶在,星月依輝,恩情卻已亡。碧水流,湖未竭,恰似淚茫茫。莫離,莫離,離別何匆忙?」歌聲低沉委婉,催人淚下,白紫雲忍無可忍,大怒之下叫道:「妖婦,這當兒你還唱得出來?」右手食指凌空一彈,一道「神鋩」彈入戴晨鶯膻中穴,戴晨鶯臉上一陣扭曲,雙目一閉,竟然辭世長去,去時嘴角略帶笑容,如同見到了昔日郎君白正陽。   葉驚風聽得戴晨鶯之歌,心中不勝哀傷:「她這一切,均是白正陽負心引起,如果白正陽能跟她白頭偕老,廝守百年,江湖中哪有如此風波?莫離,莫離,離別何匆忙?我當日若不思尋找真兇及『同心一體』針之解藥,跟蘭姑隱身江湖,哪有今日之苦?這一別便是數年,如今得與蘭姑重逢,她卻渾渾噩噩、呆若木雞,難道她心中哀傷已極,已然情灰意冷,神亡心死?   白紫雲大怒下竟未覺得戴晨鶯已然死去,見戴晨鶯委地不動,心中歡快已極,笑道:「妖婦,這『神鋩』之滋味如何?你此時是不是也覺得活著比死了更難受?放心吧,白某不會殺你,白某要讓你這干惡人慢慢地死去!你們這般模樣還不夠,白某要讓天下人都嘗嘗『無影神鋩』的滋味,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什麼是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白某活著由於心裡清楚自己犯下大錯而無顏面對世人,死後更無顏面對地下父母,白某活著痛苦,死後更痛苦,白某要把這痛苦分給天下所有人,哈哈,哈哈……」   葉驚風怒道:「瘋子,惡魔——你——你——」白紫雲大笑道:「不錯,我是瘋子,我是惡魔,可這都是被你們逼出來的!真正的瘋子、惡魔不是白某而是你們!哈哈……葉驚風你說得不錯,師妹彌留之際說的『大』字後面確是有話,那便是你說的『大師兄是兇手』之類的話!你說師妹指著你X口傷處必有深意也不錯,你看看——」扯開自己X前衣襟,露出X膛後,伸手到左腋下一揭,揭下一張薄薄的人皮模樣的薄膜來,露出的X膛右ru處竟有一道青色傷痕,那時被人抓傷的,葉驚風當然清楚是何人抓傷的。白紫雲指著傷處笑道:「葉驚風,我知道你智慧過人,許多隱秘之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更知道只要你不死,總有一天你會查個水落石出,可如今你知道了一切又怎樣?你被別人陷害而痛苦,可如今你平返昭雪了,白某一樣讓你痛苦!哈哈……」狂笑下走到萬俟蘭馨身邊,伸手抓住萬俟蘭馨,大笑道:「萬俟姑娘,五年多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誰是岳王莊之真兇嗎?可此時你知道了又怎樣?你忍氣吞聲跟著白某,一切不都是為了葉驚風嗎?你是不是也盼著白某盡快殺了你,讓你跟葉驚風活著不能在一起,死了卻能在一起而心滿意足了?哈哈……白某偏偏不讓你輕易死去,白某也是男子,是男子見了你這樣的美色就難免不動心。你知不知道白某五年來為何一直對你禮敬如賓?一來是由於白某本是童子之身,要習練經書上神功,二來卻是白某要等到某一日當著你母親及心愛之人之面跟你做個真正夫妻,白某今日終於做到了,終於做到了!哈哈……」嗤地一聲撕開萬俟蘭馨衣襟,將手伸入萬俟蘭馨X衣之內。   萬俟蘭馨數年來無日不盼著見到葉驚風,在她心中一直相信有朝一日能跟葉驚風見面,直到今日真正見到了葉驚風時,萬俟蘭馨先是大喜,後來竟悲傷起來:「不可能,不可能,風哥早已不在人世,這個葉驚風是假的,他不是風哥,他怎會是風哥呢?風哥從玉峰山頂跳下,怎會不粉身碎骨?五年來不聞他音訊,他又怎會尚在人間?」心中苦苦思索,實想不出一個葉驚風應該活著並出現在眼前的理由。先時她乍見葉驚風,心中已認定是葉驚風,可越到後來,越覺得眼前所見匪夷所思,因為這數年來她也飽受相思之煎熬,唯有承受這等煎熬時才覺得一切都是真實的,一但煎熬消盡,歡喜幸福繼之而來,卻覺一切如夢如幻。直到這當兒被白紫雲所執,白紫雲那魔爪已到X前,萬俟蘭馨終於如夢初醒,大叫道:「畜生,惡賊,你要作甚麼!」奮力掙脫,卻哪裡能得自由?   白紫雲一把抓住萬俟蘭馨酥X,哈哈大笑道:「葉驚風,你無有想到萬俟姑娘此時不但還是處子,而且下無有任何男子碰過她身子嗎?你知不知道萬俟姑娘的X脯有多柔軟?你知不知道萬俟姑娘的腹有多滑膩?」嗤地又撕開萬俟蘭馨X衣,萬俟蘭馨恨不得一口咬死白紫雲,偏偏脈門被制,使不出力來,雙目恨恨地盯著白紫雲,喉間唔唔有聲,聽不出她說的是什麼。白紫雲此時得意已極,大笑道:「萬俟姑娘,葉驚風有無這樣撫摸過你的X腹?」萬俟蘭馨破口大罵,葉驚風氣憤欲絕,叫道:「白——畜生——」一者憤怒所致,二者「神鋩」所致,一時也講不出太多的話來,由於不忍心看著白紫雲折辱萬俟蘭馨,索性緊緊閉上雙目。   白紫雲扯著萬俟蘭馨來到葉驚風面前,狂笑道:「葉驚風,你不忍觀看嗎?哈哈……白某偏偏要讓你閉不上雙目,在你面前跟萬俟姑娘行雲雨之歡!」伸手扒開葉驚風雙目,跟著去點葉驚風眼邊穴道,想讓葉驚風無法閉上雙目。   在白紫雲右手扒開葉驚風雙目,欲封葉驚風眼角穴道這一瞬間,忽見葉驚風右手向上一揮,閃電般封了白紫雲小腹上數處穴道,然後一掌打開白紫雲,伸臂攬住將倒下去的萬俟蘭馨。   除了葉驚風本人外,在場三十餘人根本不相信眼前這一切是真實的。白紫雲此時一副面容如同死人一般僵硬難看,他更是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不是虛幻。白紫雲嘴巴動了幾動,想說上幾句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並不是他的啞穴被封,而是他驚駭之下根本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葉驚風將萬俟蘭馨之衣襟整理好,見萬俟蘭馨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問了萬俟蘭馨幾句話,萬俟蘭馨唯有嗯嗯連聲,如同無了魂魄,葉驚風忍不住湧出悲淚,細察萬俟蘭馨並無傷處,將萬俟蘭馨扶於一旁坐下,過來惡狠狠地盯著白紫雲,冷冰冰的道:「白紫雲,你無有想到吧?」白紫雲驚駭之下,臉色難看已極,僵硬著口舌道:「不,不可能,不可能!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葉驚風忍不住大笑道:「葉某早跟你說過葉某習練了『移星挪月』大法,能將身上穴道瞬間偏移數分,葉某還曾說過葉某適才那樣是裝給你看的,可你卻偏偏不相信,更未趁此良機取了葉某性命……」白紫雲仍是詫奇萬分地叫道:「不對,不對,我明明點了你穴道……」葉驚風笑道:「既然你的『神鋩』奈何葉某不得,區區點穴又算得甚麼?」白紫雲道:「你既有如此本領,為何還要裝作那樣一副模樣?」葉驚風冷冷的道:「你的『無影神鋩』奈何不得我,可我的『神目如電』也奈何你不得,葉某若不如此,怎能制住你?白紫雲你此時還有何話可說?」白紫雲叫道:「我不是白紫雲,我不是白紫雲!」神情驚駭沮喪下幾乎瘋而成狂。   葉驚風哈哈大笑著解開那兩個老者身上「神鋩」,指著二人問道白紫雲道:「白紫雲,你如果不是白紫雲,就是鄭元善,那麼你應該識得此二人是誰。」白紫雲目光凶狠得嚇人,開口大叫道:「我不是白紫雲,更不是鄭元善……」葉驚風怒不可遏,一腳踢向白紫雲腰眼,白紫雲悶哼一聲,仍不住口道:「我不是白紫雲,我不是鄭元善……」葉驚風冷笑道:「不管你是誰,總之你是當今世上之惡魔,你親手下毒殺了生身父親,又親手打殺了親妹子,此等行徑,與禽獸何異?你不識得這二人是誰,葉某卻認識,他們二人是……」話未說完,白紫雲已叫道:「吳教授,那人是吳教授!」雙目盯向那個年紀稍幼,相貌儒雅的老者。那老者一張蠟黃的臉乾癟異常,尖嘴猴腮的,根本看不出任何一處像吳敬先,可白紫雲此時卻稱那人是吳敬先,難道白紫雲果真瘋癲了?   擁秦宮中數十人都忘了身上痛楚,一雙雙眼睛驚奇地盯過來,他們中間許多人見過吳敬先,更知吳敬先數年前離開岳王莊後音訊全無,他們都知道這兩個老者一個叫歐陽廣德,一個叫石巖玉,如今白紫雲說歐陽廣德是吳敬先,怎不令他們驚奇?便是歐陽廣德本人也驚奇萬分地道:「吳教授?你說我是昔日岳王莊之吳教授吳敬先?」   「不錯!」葉驚風盯著歐陽廣德道:「你就是吳先生!」歐陽廣德道:「小老兒歐陽廣德,怎會是吳先生?」葉驚風哼地一聲,道:「 你若不是吳先生,怎的會使岳王莊的二十四路『攝魂掌』?」歐陽廣德笑道:「會使岳王莊的『攝魂掌』又有甚麼稀奇,你未見到小老兒還會使刀斧門中的武功嗎?」葉驚風冷笑道:「岳王莊中武功概不外傳……」話未說完,歐陽廣德又笑道:「概不外傳又怎樣?你小子原本是岳王莊弟子,不一樣會使許多門派武功嗎?」葉驚風哼哼一笑,道:「葉某會使別派武功可另當別論,而你吳敬先……」說到這兒,歐陽廣德打斷了葉驚風之言笑道:「你小子怎地又稱小老兒為吳敬先?」   這時節,擁秦宮外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阿彌陀佛!吳先生,你就認了吧!」隨話音,外面走進十餘人來,其間有僧有道,有俗有尼,僧者有少林方丈智明禪師,道者有武當山靈松道長及另外三名武當弟子,俗者有班祥及六名丐幫弟子,尼者有清音及二名觀心庵弟子。這十餘人之到來,全是葉驚風於數月前暗中相約而至的,也正因葉驚風跟少林方丈智明禪師有約,才被鄧一民得知訊息,率刀斧門弟子提前三日到了擁秦宮。見到相約之人姍姍到來,葉驚風遙遙施禮道:「智明大師,靈松道長,清音師太,你們可辛苦了!」智明合什道:「阿彌陀佛!葉施主要事相約,貧僧等人姍姍來遲,真正愧對施主,辛苦之說,何堪克當?阿彌陀佛,慧倫,你先出來說個清楚吧!」身後一個五十餘歲,五短身材,圓臉福相的僧人道:「弟子謹遵方丈法旨!」聽口音,正是適才於擁秦宮外講話之人。   見到這個慧倫和尚,白紫雲及歐陽廣德均是一驚,白紫雲叫道:「岳福?你是岳福?你怎地還在人間?你怎地做了和尚?」那慧倫和尚正是岳福,五年前葉驚風身入少林寺,起身欲離少林寺時,被少林僧留住,要他去見寺內一僧人,那人便是岳福。葉驚風不意在少林寺見到岳福,大奇下聽岳福說了許多話,解開了心中許多疑團,因此這便約來岳福,讓他幫自己指證鄭元善背後隱藏著的許多秘密。   岳福又合什宣了聲佛號,盯向歐陽廣德道:「吳先生,事已至此,你何須再隱瞞下去?咱們害得葉公子還不夠嗎?數年前葉公子蒙受奇冤,百口莫辯,而咱們竟又火上澆油,會同馬公子騙了程一帆身上二種武功圖譜……」言語至此,程之顯盯著馬承業及吳敬先道:「是你們,原來是你們?」盛怒之下欲出手間,吳敬先笑道:「程掌門,眼下我等均歸刀斧門下,那二本武功圖譜日後便奉歸掌門,此時先聽慧倫大師之言,日後回去我等自當受掌門處罰!」岳福聞言大喜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吳先生能知錯而改,善莫大焉!阿彌陀佛!」雙目看向白紫雲,道:「冤孽,冤孽!有業因必有業果,因果報應,在所難免,阿彌陀佛!貧僧出家前俗名岳福,雖然不是岳飛爺爺之後人,卻也與岳飛爺爺同宗共族。三十多年前,我陪我家公子岳念祖去投奔當今皇上,道上公子染病,在一客棧臥床不起,並且盤纏用盡,無奈下我答應給店家打三個月的柴來抵帳。一日打柴歸來,見到公子精神煥發,病體痊癒,我心中大喜,只想帶公子快些離開那家客棧,無奈店家不讓走,於是此後公子就開始隨我一道入深山打柴,想盡快抵完了帳。有一日,在山中打柴時,忽聽公子一聲慘呼,滾下山去,我扔了手中物事便向山下跑,到了山下見到公子時,發現公子並未死,大喜之下忙將公子負回客棧,從此我又多了半年打柴時間。僅過了半個月,公子傷勢便好了,從此日日莫名其妙地練起武來,由於公子乃岳飛爺爺八世孫,原也練過武,但多以讀書為業,不像如今這般日日練武不輟,從不讀書,我業因此大為奇異。終於有一日,天氣悶熱異常,人人都恨不得扒下一層皮來,公子也熱得脫了衣衫,這當兒,我猛然發現公子背上一顆銅錢大小的胎記不見了,想到公子傷後神態及話音大變了模樣,我當即理會到眼前之人已不是岳公子了。可是眼前之人究竟是誰,真正的公子又到來何處?其時我只想向那人問個明白,見那人孔武有力,怕鬧僵了對我不利,便虛與委蛇,仍當那人是岳公子,暗中打探真正的岳公子下落及那人真實身份。二十多年來,我隨於那人左右,心裡清楚那人不是岳念祖,口上卻不能說,所幸見到那人數十年來所作所為並無辱沒我們岳家人,也就一直無有去揭穿那人。七年前六月的一天,有個人沏了一杯茶讓我呈給那人,亦即當時之岳王莊主,這本是極平常之事,可見到那獻茶之人其時神色慌張,雙手微顫,令我大起疑心,覺得那杯茶定然有問題。可想到那獻茶之人乃莊主最親信之人,又是莊主的真正骨肉,我也無有多往壞處想,將茶呈給了莊主。看著莊主吃完茶,並未出現什麼異常,並且一連二日都安然無恙,我暗罵自己太過多心。三日後,岳王莊突生變故,先是月牙兒潭邊小姐被人姦殺,後來莊主夫婦也死於別人之手,我心中疑雲有起,知道這中間定有重大陰謀。想到其時岳王莊主武功卓絕,天下少有敵手,怎會輕易死於弟子之手,於是我就斷定莊主之死必於那杯茶有關。想到那杯茶是我端給莊主的,而獻茶之人當時並不知道自己是莊主之親生兒子,日後鬧將起來,我也脫不了干係,再者我也想看看其間究竟藏著什麼陰謀,因此便借新莊主命我向天下散發訃告之際,溜出岳王莊。那幾日在外見到了吳先生及馬公子,他們說程一帆父子手中有刀斧門及岳王莊二派武功之圖譜,並意欲送到岳王莊,我們見馬公子之長相跟其時天下公認岳王莊主之子岳驚風有五六分相像,便讓馬公子扮作岳驚風,我們三人設計從程一帆手中騙出了二部武功圖譜。做了此事後,我更不敢回到岳王莊,想到妻兒尚在岳王莊,心中惴惴不安之際,得遇關東四鷹,便求馬公子出面求他們到岳王莊中接出我岳福一家。貧僧曾聞聽數年前在萬大刀祠前有人說我岳福一家被葉公子等人殺死,其實我岳福一家此時正在一個隱密的所在,根本無有被任何人殺死,當然那也是有人設計好了來陷害葉公子的。我本岳念祖公子之童僕,岳公子被人殺死後我一直都想殺了那人為公子報仇,後來見到仇人竟死於自己親生兒子之手,大快之下心事已了,更因家人也被妥善安頓,我心無所牽掛,便遁入空門,到來少林寺。數年來,得聞岳王莊那個莊主兇手竟陷害別人為兇手,我只想出來向世人說個清楚,一來由於真兇已亡,二來我也弄不清月牙兒潭一事之真相,一直隱忍不發。直到五年前蒙冤者到來少林寺,我見到他後將此事說於了那人,那人聽後心中並不如何歡喜,因為真兇當時已不在人世,向世人說出真相後誰人可信?數月前,被冤者又到少林,聲稱真兇可能仍在人世,並言稱那真兇將於這幾日來此擁秦宮,於是我便告知方丈,由方丈約來靈松道長、清音師太等人於今日到來此間。阿彌陀佛!貧僧如今出家為僧,佛門弟子,決不敢於佛祖面前講半句假話,阿彌陀佛!」   白紫雲聽了岳福之言,哼哼一聲冷笑,道:「你說的話何人可信?」岳福合什道:「出家人不打誆語!你信與不信貧僧管不著,但是葉公子心裡卻非常清楚誰是兇手,還有你白紫雲心裡也非常清楚誰是兇手!白紫雲,行好你不姓岳而姓白,不然這人間地下都難容你!你父親殺了岳飛爺爺之後人,原本是千古之罪人,可此人竟被親生兒子設計殺死,真是報應呀,報應!你白紫雲不但下毒害死生身之父,並且又姦殺了自己親妹子……」說到這兒白紫雲已忍不住怒吼道:「我無有奸她,我只是殺了她……」此語一出,更是懊悔,大叫道:「惡魔,你們都是惡魔!」   事已至此白紫雲仍說別人是惡魔,不肯承認自己之罪行,不免令葉驚風心中大怒,過去一巴掌打在白紫雲面頰上,恨恨的道:「白紫雲——」只說了三個字,白紫雲已大吼道:「我不是白紫雲,我不是白紫雲!我不是任何一個人,我是——我不是人,我是禽獸,我是惡魔……」神態上看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更看不出是喜還是怒,葉驚風怒不可遏下在白紫雲面頰上又是一巴掌,順勢揭下白紫雲臉上人皮面具,眾人見到那面具下一張臉時,無不大驚失色。   那一張臉簡直不能算是一個人的臉,上面傷痕纍纍,凹凸不平,青一塊,紫一塊,醜陋已極,猙獰已極,比傳說中的妖魔鬼怪還要難看七分!   葉驚風呆愣了多時,開口道:「你——你究竟是何人?」那妖魔一般的人雙目中一串串淚水湧將出來,開口道:「我不是人,我是惡魔,是禽獸!是我親手下毒害死自己父親,又親手打殺了親妹子,殺死數名同門師弟,將一切罪責嫁禍於人,我還能算個人嗎?此前世人都認為你葉驚風是不幸之人,是惡魔,可無論怎樣,你都敢以真面目示人,可我呢?雖然人人都認為你葉驚風是兇手,可你心裡清楚自己不是兇手,自己問心無愧,你心中只有委屈及憤慨,可我卻多了愧疚,因為我心中清楚自己犯下之罪!先時我不知道岳王莊主其實就是我父親,在萬大刀祠前得知了這一切後,我心中的痛苦你們何人能感知?從此,我恨透了世上所有人,也更恨自己,於是我就親手弄壞了自己這張臉,因為這是張罪惡的臉,是無顏面對世人的臉!我活著無顏面對世人,死後更無顏面對父母!一個人活於世上永遠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是什麼樣的滋味?此前人人都知道你葉驚風是世上最痛苦之人,可你的痛苦是別人加給的,是暫時的,總有一天你能將之推卸掉,而我的痛苦是自己給加上的,我永遠無法將之推卸掉,相比之下,咱二人誰心中的痛苦更大更深?我活著無顏見人,死後更無顏去見父母,我是個天地人間都不容之人,我不是惡魔還會是甚麼?」說到這裡,激憤痛苦已極,嗓音也淒厲得如鬼哭,似狼嗥,聞者無不毛骨悚然!   少林方丈智明禪師合什道:「阿彌陀佛,冤孽,冤孽!」低聲念起經文來,似為白紫雲在禱告、在懺悔。葉驚風見白紫雲如此,心中之憤慨漸漸化為悲憫,柔聲道:「大師兄,你之過錯事出有因,想必師父等泉下有知,均能寬宥於你!再者師父打殺了岳飛爺爺之後人,他後來得知後多行善事,大仁大義,為的便是彌補自己之過失,可在他老人家心中,始終為錯殺岳飛爺爺之後人而愧疚不堪,生著有何快樂之言?你下毒害死師父,對你來說是一大罪,對天下人來說卻是一大功德,對師父來說卻是解脫。至於你殺死小師妹,打殺同門許多師弟一事,這數年來你坐立不安、痛苦萬分,那也等於暗中做了懺悔!今日你當眾承認自己之過錯,並痛罵自己為惡魔、為畜生,足見你良心未泯,尚未完全墮入魔道……」說到這兒,白紫雲已大喜道:「葉師弟,你——說的可都是實話?你——你真的能原諒我?可……」臉色又黯淡下來,沉沉的道:「可我屢設毒計害你,讓你無端蒙冤,痛不欲生,我——我——便是你能原諒我,我也不能原諒自己,不過——葉師弟,瞧在你我近二十年師兄弟的份上,看在我爹養你二十年的份上,我——我求你一件事,那便是求你解開我穴道,讓我自己殺了自己,然後你對世人說我是葉紫雲,不是白紫雲,你仍是岳驚風,而師父卻是白正陽。你若能答應我此求,我便死亦安心了!葉——不,十五弟,你能答應我嗎?」   看著白紫雲淚流滿面,聽著白紫雲悔恨的言語,葉驚風對白紫雲的恨一時煙消雲散,想到白紫雲所以如此,其因全是由於當初他想見自己母親而致,若非如此,哪兒能生出這許多風波?想到岳王莊有一門規,門人弟子無論犯了何罪,若死於同門之手,將遺臭萬年,永遠不得別人寬宥,若自戕而死,從此可得解脫,當下說道:「好,我答應你!」   白紫雲欣喜若狂,激奮異常地道:「謝謝,多謝你,葉——不十五弟!」葉驚風淡淡的道:「你不用謝我,應該謝你自己,因為你終於有勇氣以真面目示人,並承認自己是兇手,自己的罪惡,也等於你自己把壓在自己心頭的愧疚與痛苦一下子全卸掉了,使自己內心得到了解脫,這些都不是別人能給予的,你想要得到別人寬宥,首先要知道自己之過錯!」言罷伸手拍開白紫雲身上穴道。   白紫雲身上穴道一解,仰天一聲長歎,舉手向自己頭頂擊下,掌到中途,忽爾閃電一般變向,直擊葉驚風X口。這當兒,一個尖厲的女聲「啊?——」地一聲,跳將起來,箭一般疾奔過來,口中大叫道:「風哥小心——」卻是萬俟蘭馨於癡迷混沌間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驚醒,神智大清下過來相救葉驚風。   白紫雲這一突變事先無有半點朕兆,來得實在太過突兀,萬俟蘭馨身子尚未到得近前,已聽「砰」地一聲大響,一個身影隨著響聲斜斜飛出數丈,卻不是葉驚風。   葉驚風仍站於原地,冷冷的盯著飛出的白紫雲,冷冷的道:「白紫雲……」剛說了三個字,萬俟蘭馨身形已到,她情急之下疾奔過來,雙掌上已使了全力,並且勢如離弦之箭,哪有收回之理,雙掌雖未打到葉驚風身上,身子卻重重撞於葉驚風身後,將葉驚風撞出數丈,倒地不動。萬俟蘭馨大駭下大呼一聲「風哥——」不見葉驚風有應,急忙過去抱起葉驚風,鳥一般飛出擁秦宮,身後傳來白紫雲淒慘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道:「葉——十五弟,我——終是不——不敵你,你——你——今生死——死於你手,不——不憾而——恨!」   萬俟蘭馨抱著葉驚風於深山中狂奔良久,仍不見葉驚風醒轉,心中大灰下拚命奔跑,自己也不知奔向何方,為何奔跑,奔跑了良久,忽聽一個聲音笑道:「兩個,跑得夠遠了,停下來歇歇吧!咱們在此說話,他們聽不到的!」於這靜幽的深山中甫聞人聲,萬俟蘭馨大駭下雙手一鬆,葉驚風撲通一聲掉於地上,口中笑道:「蘭姑,你要摔死我呀?!」萬俟蘭馨急忙扶起葉驚風,驚喜萬分地道:「原來你沒死?」葉驚風笑道:「輕輕一碰便死了,哪裡還是你的風哥——葉驚風!」萬俟蘭馨嬌嗔道:「那麼你——你為何緊閉雙目,不言不動,害得人家大驚一場?」葉驚風笑道:「你適才不一樣不言不動,癡癡呆呆,害得我葉驚風擔心了許久?如今我葉驚風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一報還一報!」萬俟蘭馨「噗哧」一聲,粉拳在葉驚風身上亂捶了一通後,忽爾收拳癡癡的盯著葉驚風道:「風哥,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我怎麼總覺得一切好像都在夢中?」葉驚風見萬俟蘭馨神色中仍有淒苦之色,緊緊拉住萬俟蘭馨雙手,淡淡一笑,道:「但願這一切都是假的!」萬俟蘭馨一愣,道:「但願都是假的?你——你不願——你我今日重逢難道都是假的?」葉驚風笑道:「你以為這是真的還是假的?」萬俟蘭馨苦思良久,幽幽的道:「像是真的,卻又讓人不敢相信,像是假的,卻實實在在地現於眼前,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葉驚風沖萬俟蘭馨做了個鬼臉,笑道:「我想這應該是假的……」萬俟蘭馨聽到這兒,「啊——」地一聲驚呼,臉色煞白,卻見葉驚風收起鬼臉,正色道:「不管是真是假,咱們二人從此再也不會分開了,蘭姑,你說好嗎?」萬俟蘭馨「嚶嚀」一聲,哭出聲來,將頭投入葉驚風懷中,緊緊抱住葉驚風,泣道:「風哥,這是真的,是真的!」   ——終——    本站提供的神目如電版權屬於作者金十一。神目如電情節內容,書評屬其個人行為,與網站無關。 作品僅供讀者預覽,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為了讓作者 金十一能提供更多更好的作品,請您購買請購買正版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