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節 勝利 第一章 第一節 勝利   「是誰說魔族軍隊很強的?」羅傑副旗本得意的望著山腳下如同潮水般潰退的魔族精銳部隊,「看起來似乎我還更強上一點。」   白川副旗本白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   長川副旗本悠悠說:「前天某人不是還說我們這次死定了,大家趕緊逃命去吧!」   「這種陣前動搖軍心的人,我是最痛恨的!」羅傑義憤填膺,好像事情與他根本一點無關:「讓我抓到他,非把他處決不可!」   「你患失憶症了!說你那,某人!」   「呵,我哪有說過這樣的話啊?」他轉向白川:「某人是在說你吧?」   白川冷眼看這對情敵在相互攻擊,卻掉轉馬頭:「我去看看大人有沒有指示。」   ※※※   兩萬黑衣騎兵靜靜的列隊在高岡上,卻聽不到一絲喧嘩,只有遠方隱隱傳來魔族敗軍後撤的嘈雜聲,還有的就是風掠過恆川平原低沉的呼鳴聲「嗚嗚」,彷彿戰死者的亡魂眷戀著不願意離開他們最後的生存之地。   一個全身銀色盔甲的武將高高立於山岡最頂峰。他身形高大威武,挺直的身軀露出全軍統帥特有的威嚴,夕陽照在他一身銀甲發出絢麗的光芒,在黑壓壓的騎兵陣中如同天神一般顯眼——看那身招牌似的銀甲就知道他是號稱「紫川家族青年三大名將」中最年青也最傳奇的紫川秀旗本了。   白川遠遠地看到這個令全遠東軍景仰的人物時,卻無聲的歎了口氣。   她騎馬奔近那個「紫川秀」,看看周圍的警衛都是近身衛隊成員,小聲說:「古雷,你好大膽!敢穿大人的盔甲在這裡冒充!」   「紫川秀」(近衛隊長古雷)哭喪著臉:「白川長官,下官也不想的。只是大人非要讓我裝著這身勞什子立這裡不能動…好沉啊,我累的不行了,已經壓垮三匹戰馬了…」   「交戰正激烈,大人去幹什麼了?」   古雷:「他剛剛在後山洗了澡,吃了頓燒烤,現在已經上床睡了。」   ……   「那他有沒有留下指示?」   古雷:「哦,有的,他說了,如果打輸的話,趕緊過去叫醒他,一塊逃命去。」   ※※※   白川在後山樹陰下找到紫川秀的帳篷,他裹在睡袋裡睡的正香,發出陣陣有節奏的鼾聲:「呼——嚕,呼——嚕!」   白川:「大人,快醒醒,快醒醒…」   睡袋裡的人一動不動。   白川歎了口氣:「大人,這可是你逼我的…」   轉身出去拿了瓶開水回來,「我數一、二、三!」   「啊,不要倒,不要倒,我醒了。」   睡袋裡轉出個腦袋,眼睛迷糊著,睡意滿臉——一個很俊俏的年青小伙子,或者說是少年——看他臉上稚氣的笑意。   紫川秀:「什麼要緊事啊?魔族殺過來了嗎?」   白川:「…還沒有。」   「那是士兵嘩變了嗎?」   白川:「那也是遲早的事情,等他們發現你用假人糊弄他們…」   紫川秀:「等他們吵起來再說吧——那些大兵也真是的,這點小事還那麼斤斤計較。那麼是羅傑和長川為你決鬥,結果都死翹了,是嗎?」   「很遺憾,大人,他們都還厚顏無恥地活者。事情是,我們打贏了,魔族軍正在潰退。」   川秀一臉孔的驚奇:「啊,這就出乎我意料了。我們居然贏了?」他把頭又縮回睡袋:「讓我好好思考一陣。」   白川耐心的等啊等啊等啊等…。一直等到睡袋裡又傳出鼾聲:「呼——嚕,呼——嚕。   於是她忍無可忍,將手裡的開水……   「哇呀!」   帝國歷778年,第三次恆川戰役的勝利者,發出一陣絕對不會記載入史冊的慘叫聲… 更多精品書籍盡在飛庫!! 電腦飛庫:www.feiku.com 手機飛庫:wap.feiku.com 飛庫論壇:bbs.feiku.com 第一章 第二節 歷史的真相 第一章 第二節 歷史的真相   白川給睡得半迷半醒的紫川秀分析戰局:「目前局勢是魔族敗軍仍然有超過五萬人的實力,而且其中有戰鬥力極強的裝甲獸在裡面,剛才攻得我們幾乎已經頂不住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忽然退軍了,還很狼狽的樣子。我們幾位帶兵的副旗本都拿不定主意是否應該追擊。請大人指示。   紫川秀迷糊著問:「有誰想追擊的?   白川:「羅傑副旗本,他極力主張追擊。   紫川秀:「那就讓他追去吧。   「旗本大人!」白川又氣又急:「下官理解你對羅傑那個從當上副旗本以後沒幹過一件好事的吹牛大王的心情——事實上我也有同樣的心情。只是他部下的五千名遠東軍官兵是無辜的,沒必要陪著羅傑一起死吧?」   「哎呀,你怎麼能這樣猜想你的上司呢?白副旗本?」紫川秀眼睛裡閃爍著狡猾的光亮,正是那種心事被人看穿的表情:「讓他去吧,沒問題的。」   「可是敵人有五萬到六萬啊,而羅傑部隊卻不到五千人啊。」   「白川,你想想,羅傑的部隊是騎兵,機動力比魔族那些大塊頭強上很多——打不贏他總該跑得掉吧?」   「可是大人也知道羅傑那白癡衝鋒時候是從來不用大腦的,萬一到時候他發起傻來…」   「放心吧,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面對白川懷疑的眼光,紫川秀從帳篷裡幫出一張宣傳廣告紙,上書:皇都殯儀館六月一日到八月三十日,六折優惠,歡迎惠顧!   「我算好了,羅傑今天翹的話,還趕得及優惠期限,另外我跟那個老闆也很熟,說不定他不收我們骨灰盒子的錢……」   ※※※   白川堵著一肚子氣騎馬又回到陣前。其餘兩名副旗本投來詢問的目光。   「秀川大人下令羅副旗本你進攻!」   羅傑一聲歡呼:「萬歲!」扭頭對他的部下大吼:「跟隨我!」策馬飛奔而去。五千名黑色騎兵排成整齊的隊形跟著他,從山坡上急衝而下,蹄聲轟隆,迴響著吼叫:「萬歲萬歲萬歲…」整個隊伍彷彿一條黑色的巨龍,勢不可擋的直洩而下,撲向後撤的魔族軍隊。   「那個白癡!送死還那麼開心!」白川恨恨的罵。   「不見得是送死。」幕僚副旗本長川說:「我感覺到魔族那邊的氣息很混亂,不知道他們發生什麼事情了,可能羅傑真的會成功。」   白川:「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呢那邊?」   長川:「我們不知道,但也許大人知道——每次大人一叫到羅傑出場的時候,就等於說:『現在已經不必動腦子了,只管向前衝就是了。』我們會贏的,我對大人有信心。」   白川「哼哼」兩聲,心想:「那是因為你沒看到他在後山呼呼大睡而且隨時準備逃命。」之所以沒說出來,是害怕動搖軍心,還因為…   這時候戰場上局勢出現出現了令她不敢相信的變化:羅傑的騎兵直衝而下,幾乎一下子就插進魔族的大本營中——就像一把燒紅的叉子插進奶酪中一樣輕而易舉——魔族士兵幾乎沒做任何抵抗就四散奔逃,丟盔棄甲,隊伍散亂   五萬人的魔族大軍給不到他們數目十分之一的人類打得這樣狼狽,那是歷史上從沒有過的!   兩位副旗本同時發出驚歎聲:「咦!」   長川大叫:「太反常了——那是圈套!羅傑已經陷進去被包圍了!」   白川也叫:「不可能是圈套,看他們士兵跑的那麼慌亂,那是裝不出的!就算是圈套,那也大有機會!」   白川回頭揚聲發令:「全軍!給我上!」   長川阻止她:「你沒權利發全軍動員令——只有大人才有這個權利!」   白川的答覆是一拳把他從馬上打得滾下地面,一把馬刀架長川脖子上:「誤了時機我宰了你!」掃了一眼四面看得發呆的衛兵和傳令兵,低沉著聲音發令:「還不去傳令!」   「嗚嗚」聲四面八方響起了號角聲,騎兵們高呼著開始總衝鋒,漫山扁野的直流而下,鋪天蓋地的兩萬把馬刀在夕陽下揮舞,幻出鐵與血的美麗圖畫,喊殺聲驚天動地「萬歲萬歲萬歲……」   ※※※   聲音驚醒了後山某位好漢的美夢,他把腦袋探出睡袋細聽了一陣,喃喃說:」是全軍總攻擊…看來白川已經發現了…真是的,打仗就打嘛,叫那麼大聲音幹嘛呢,吵的人睡不好覺。」他把頭又縮了回去,試圖繼續剛剛被打斷的美夢…   ※※※   紫川家族史冊記載:「帝國歷778年,第三次恆川會戰中,紫川秀旗本親臨前線,身先士卒,奮勇殺敵,極大鼓舞了全軍將士士氣!靡下羅傑、白川、長川三位副旗本不畏強敵,團結合力,指揮鎮定,終於在此戰中以三萬騎兵大敗八萬魔族精銳部隊,擊斃、擊傷四萬餘,俘虜一萬餘。另號稱魔族第一猛將的葛沙亦於此戰中被秀川旗本手擊斃,給魔族以沉重打擊,成為衛聖戰爭的第一個轉折點。」 第一章 第三節 大收穫 第一章 第三節 大收穫   「我們真的贏了嗎?」面對滿目蠶夷的戰場,紫川秀喃喃發出一絲疑問   「毫無疑問,大人,我們大勝了!」親衛隊長古雷激動得臉都通紅了:「這都是您的功勞,請允許我向您祝賀:大人您肯定會因為這次戰功而被提升的為紅衣旗本的,想想,二十歲不到就可以與各個行省的總督平起平坐啦,那是多了不起啊,家族歷史上還沒有過這個先例呢!   「呵呵,同喜同喜,」紫川秀的笑容裡面沒有一毫克的喜悅:「據我記的,你還是小旗武士吧?副旗本的位置有望了。」   古雷大喜過望:「多謝大人栽培!下官一定對大人盡心戮力,以報答大人提拔之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嗯嗯嗯,」紫川秀打斷了古雷的表忠,喃喃自語:「看來人活得單純還真是一種幸福…」   「大人您說什麼呢?」   「哦,我讓你好好幹吧。」   ※※※   一隊騎兵從前面出現,看到紫川秀的旗幟,立刻在馬上行禮。紫川秀停住馬步,揚聲問:「哪個部隊的?幹什麼?」   騎兵隊長回答:「回稟大人,我們是羅傑部隊的第三大隊第七中隊,現在執行運送俘虜任務的。   「哦?」紫川秀忽然動了好奇心:「俘虜多嗎?讓我看看。   「遵命,大人!」隊長回頭吆喝一聲,騎兵們用鞭子把俘虜們驅趕到紫川秀面前,衛隊緊張的圍在他旁邊防止魔族俘虜忽然暴起傷人。但那實在是不必要的,因為這一批俘虜全部是精靈怪——一種綠色皮膚的小愛人,他們在工藝方面極其心靈手巧,但戰鬥力卻極差,性情溫和,很容易屈服於強權——魔族軍隊拿他們多半是做勞役的,人類市場上也可以出售做用人,在皇都據說可以賣到三萬元貨幣一個。   騎兵隊長看到紫川秀彷彿有點失望的樣子,覺的很不好意思,決心要討他歡喜一下:「大人,您知道,我們在俘虜裡面還發現了奇怪的東西啊。」   「哦?」   隊長回頭喊:「帶上來讓大人過目!」   幾個騎兵從後面提著個鼓鼓的麻袋上來,隊長諛笑著解開了:「大人,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啊。」   麻袋裡面裝著的是個少女,還很美!   紫川秀皺皺眉頭:「遠東軍什麼時候改行做綁匪了?」   隊長覺得很委屈:「大人,這可絕對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啊!我們是在一輛很漂亮的馬車裡面發現她的,她周圍還有十幾個衛兵保護,傷了我們好幾十人才抓到她的!這個女孩子肯定身份不一般,還可能是魔族的高級人物呢。」   「盤問她沒有?」   「她什麼也不肯說,我們也沒時間細問。現在將她交給大人您看管,大人可不要錯過機會哦!」隊長用一種很曖昧的的語氣說著。   紫川秀也很曖昧的笑著:「嘿嘿嘿,我一定會好——好的盤問。」那是一種男人對男人之間,一聽就心領神會的語氣,無分等級高低。   等騎兵們的身影消失,紫川秀才奸笑兩聲:「好在白川那婆娘不在,不然就麻煩了…」轉向古雷等衛隊成員:「白川問起來的時候…你們該知道怎麼做的啦?」   古雷板著臉回答:「大人放心,我們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   「那才是聰明人!」紫川秀開始東張西望:「哪裡可以找個沒人的地方搭個帳篷呢?那裡不行,太空曠,沒情調。這裡,嘖嘖,蚊子太多,做起來不爽…」一邊說一邊用色咪咪的眼光盯者那個少女看,直到看得她…   ※※※   「我是神族王第三公主卡丹。我是皇族成員,我要求得到與我身份相匹配的待遇!」少女用帶有顫音的、努力顯得莊嚴的話語表白了身份。   衛兵們一起同時吸氣的聲音顯得特別響亮。   古雷小聲說:「主在上,大人,這個女人可不能亂來,不然軍法處會找我們麻煩的。」   紫川秀頭也不回:「古雷,你苯得像豬頭!」喃喃說:「這可是大收穫。」 第一章 第四節 真面目 第一章 第四節 真面目   黑暗中,白川在騎兵隊中默默的沉思著,白天勝利的喜悅並沒有打消她的疑惑:為什麼會贏得那麼輕而義舉?魔族在戰鬥正處於上風的時候,忽然間自動的撤軍了;當紫川家族的騎兵開始進攻時候,幾乎沒遇到任何有組織的抵抗…這並不是一貫強悍而且善戰的魔族軍隊的作風   當然勝利畢竟是勝利,是無可替代的,不容置疑的。地上象被收割的秋天莊稼般密密麻麻躺著的魔族屍體——那就是證據。這時候她才感覺到背後冷汗摻出了衣裳:要是那時侯的判斷稍有失誤,那麼現在地上成片躺著的就該是紫川家的騎兵了。而她,將要為此而負上主要責任。就算能從戰場上倖存下來,回去也絕對逃不過監察廳的憲兵行刑隊…不能再冒險了,幸運女神不見得那麼慷慨,會照顧同一個人兩次   「停止追擊。」她下了一個命令。   騎兵們如釋重負地停住了馬步,追了整整五個小時,他們都已疲憊不堪。可是沒有誰敢來勸說一下這個女暴君——長川的遭遇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呢,對士兵們而言,她似乎比號稱無敵的大魔神王更可怕。   「各部隊就地宿營,安排好斥侯兵,夜班哨崗由四人一哨改為八人一哨,斥候防衛範圍擴大一倍,火把預警!」   傳令兵應聲而去,白川吩咐說:「現在起大本營交由長川副旗本負責,我要去見秀川旗本。」   長川從騎兵隊中出來,臉色很不友善:「怎麼,交由我負責?白副旗本不怕我把你的功勞都搶走了?」   白川衝他嫣然一笑,笑得長川氣馬上掉了一半,另一半嘛…那是小事了,不值得一提。   「還在生我氣哪?我給你道歉還不好嗎…長川,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要跟我們女流一般見識了,好嗎?」   長川苦笑:「我怕了你。算了,又不是沒被你打過。」   「跟你說個事情,我剛剛訊問了些俘虜,他們的說法很奇怪,說是在他們進攻的時候,指揮官葛沙、副指揮雲沈都被刺殺了,全軍失去指揮,導致了軍心大亂,不戰自潰。」   「哦!」白川相當驚奇:「誰幹的?幫了我們大忙了。」   「他們只知道是個人族干的——你知道,對魔族來說,我們人類長的都一個樣子,就像那些綠皮怪物在我們眼裡都是相同的一樣。很可怕的人啊,把自己埋在沙子裡,等著魔族主帥經過,忽然破沙而出殺人,而且都是一刀致命的。」   白川沉思:「我還不知道遠東地區有這樣的高手,武藝極強還很堅忍、冷酷。把自己埋沙裡…」她打了個冷幛。   長川:「但我想,我們旗本必定是知道的吧?不然,他也不會叫我們進攻的…」   提起紫川秀,白川就一肚子氣:「你把那白癡看得太高了!你知道我們在出生入死的時候,他在幹什麼嘛?洗澡、吃飯、睡覺——就差沒搞女人了——那多半也是因為他沒找到女人罷了。他有哪點像個全軍統帥的樣子…」   長川悠悠說:「只要能打勝戰,他愛怎麼玩怎麼玩,我是無所謂的。你為什麼就這麼生氣呢?」他瞄了一下白川,目光中大有深意。   「這次是因為他運氣好,碰到魔族那邊走狗屎運了!」   「恐怕不止是運氣。這次是運氣好,那6年前的皇都反擊戰也是運氣好啦?兩次對流風家族的大征伐,只有他的部隊能完好無損的跑回來;三年前和流風霜的對峙,也只有他能不損兵折將的逃脫…對一個十一歲從軍,身經大小戰役七十餘次,卻一次也沒有敗過的「白癡」——他的運氣也未免好的太過分了吧?」   ……   白川在夜色策馬奔馳,腦子裡一直迴響著長川的話語,自思著:」是啊,他的狗屎運也好的太過了吧…難道他一直深藏不露?」   對了,我要問他個清楚,揭開他又懶又好色又怕事面目遮掩下的真正面目!   前面就是中軍的***,在紫川秀的衛隊還沒來得及阻攔,白川就策馬而進了大本營。   衛隊長古雷上前迎接:「白副旗本,大人吩咐了,您不能進去!」   「為什麼?」白川理也不理他,心裡想:「難道這時候他正露出了不為人知的一面?非得進去!」   她大步的跨進中軍帳篷,卻看到紫川秀正摟著一個美麗的少女準備親…   立即怒向膽邊生,拔出馬刀就砍過去:「原來這就是你紫川秀的真面目!準備受死吧你!」 第一章 第五節 英雄歸來 第一章 第五節 英雄歸來   「哎呀,幸好我身手敏捷,差點給你給劈了!」   紫川秀驚魂未定,「白副旗本,你也太莽撞了——難道本旗本看起來真的很像那種調戲無知少女的好色之徒嗎?啊,古雷,你們幾個那是什麼表情啊?」   白川不服氣的爭辯:「大人,您想想,在夜黑人靜的時候,在無人的帳篷中,你摟著個陌生的少女——你讓部下我怎麼設想你啊?」   紫川秀:「你應該這樣子想:這個少女一定是魔族的第三公主卡丹,她對我軍是很重要的俘虜,現在她一定是因為被俘虜驚嚇過度而暈過去了,而你品行端節人格高尚的上司秀川旗本正毫無私心雜念的準備為她做人工呼吸——這樣想才是正常的設想!」   白川:「靠……怎麼可能想得到那裡去?!」   紫川秀:「那就證明你看香港電視連續劇還不夠多,裡面這種情節多的是。」   白川:「大人,您說什麼?」   紫川秀:「哦,沒事,我把時空弄混了,大家當沒聽到就是了」   白川:「就算是魔族的公主暈過去了吧——誰都可以幫她人工呼吸的啊,為什麼是大人你來?」   紫川秀:「既然誰都可以幫她人工呼吸的——為什麼我就不能來?」   ……   紫川秀:「報告一下情況吧,白副旗本。   白川:「遵命大人。我部隊經過五個小時的戰鬥,魔族可能傷亡在兩萬到三萬之間,我們已經拿下了他們的大營和糧隊,此次魔族出征的五十三面白披風(白披風指的是魔族的團隊長,穿作白色披風)被我部隊殺了二十一個,長川部隊殺十九個,俘虜三個,有10個是目前還下落不明。   紫川秀點頭:「羅傑副旗本剛剛送來戰報,他那邊拿到了7個白披風,估計殺敵數目也在萬人左右,那就可以肯定魔族主力基本上已經不復存在,餘下的只是戰場掃蕩工作而已。   白川鞠身:「這是一場大勝利,大人,恭喜您了,您真是辛苦了!」肚子裡面罵:「是啊,睡覺、吃喝、搞女人…好辛苦哦!」   「哎呀,難得白副旗本你這麼體諒本官…說真的,我還是真的很辛苦啊。勞累了一天,現在我也該休息了——白副旗本有勞你了,大本營的警戒工作就拜託了!」   白川暗暗比了下中指,恭敬問:「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紫川秀:「哦?」   白川:「根據俘虜說法,魔族軍隊之所以大敗是因為指揮官和副指揮官遭神秘刺客刺殺,這件事我們幾個前線指揮官都不知道,不知大人又是從何得知此事,而下命令讓我們進攻的呢?」   紫川秀一臉的驚奇:「我下命令讓你們進攻?有這回事嗎?沒有吧,這是白副旗本你自己下的命令吧?」   白川:「大人,您當時不是說……」   紫川秀:「哦,當時你來請示我,你說羅傑想去進攻,我說誰愛去誰去…是這樣的吧?這件事從始到終都是你和羅傑決定的啊?我什麼時候下過命令讓你去狂飆了?」   白川回頭想像,事實確實是這樣,但當時紫川秀的口氣…幸好是贏了,要是輸了的話,責任就得自己全背…嚇出一身冷汗。   「你也不用害怕,反正是贏了,檢察廳還來追究你誤傳軍令的罪名不成?」紫川秀彷彿猜出了白川的心事,悠悠說:「明天我們就收隊回沙加市,掃蕩的事情就交給哥西旗本的部隊完成吧。   白川著急:「但是大人,我們好不容易打下來這個局面,應乘勝追擊啊!」   紫川秀:「我們把所有的功勞都佔了,別的部隊會說我們不知進退的——那以後我們的日子就難過了。」   他懶洋洋向帳篷走去:「夜已經深了,白副旗本也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白川恍然大悟:以三萬軍隊大破八萬魔族軍,紫川秀這個功勞之大,是誰也搶不去的,既然這然,就不妨做做順水人情,讓別人不至於太嫉恨他——真是考慮得滴水不漏!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感覺越來越看不清楚他…   ……   第二天傍晚時分,凱旋而歸的紫川秀部隊進入沙加市區,受到市民們熱情到幾乎狂亂的歡迎。沙加市靠近恆川戰線,每次魔族來攻襲總是首先受到戰火摧殘。偏生紫川家族的遠東軍又不怎麼爭氣,每次都是輸多勝少,搞到市民疲於逃命,痛苦不堪。這次聽說魔族大軍壓境,家族只派出個十八歲的年青旗本迎戰——還不是因為他姓紫川的,不然哪可能升那麼快,十八歲當旗本——大家早就不抱希望,開始收拾家產準備跑路。結果居然這個年青旗本不知道走了什麼狗運,魔族軍隊不戰自潰…消息傳來,全城一片歡騰!   在紫川秀部隊列隊入城休整的時候,歡迎的人群幾乎把隊伍給沖跨了   市民胡亂的塞給士兵們不值錢的禮物:煮的半熟的雞蛋、有汗漬的手帕、鑲銀的首飾、會炸傷人的綵球…共同暢飲過期了賣不出去的美酒!城中因此有三十七家酒吧老闆因此而避免破產,十一家酒吧老闆卻因為酒鋪被喝醉了的士兵砸爛而宣告破產…   僧侶牧師為他們大做祈禱:「感謝你們,我們百戰百勝的保護者!願戰神的庇護永遠跟隨你們!」平時也沒有人信他們的神的,難得今天有機會做宣揚信仰而不被人扔石頭砸…   美麗的少女揮舞鮮花和不認識的士兵擁抱,親吻…根據統計,紫川秀部隊在進城的第一個鐘頭,就有七千多名士兵失去了原來打算保留給愛人的初吻,可見損失之巨大!許多動人的千古流傳的愛情故事也由此開始。後來有人計算出來,紫川秀部隊在沙加市駐紮不到一個星期,十個月後,該市的嬰兒出生率高出平時的169%!而且起名大多叫「懷軍」「念兵」「愛軍」…   ※※※   入夜,羅傑、白川、長川三人出來巡視街道,檢查有無軍紀不嚴、亂兵滋事的行為。   長川:「白川,我覺的你今天有點不對勁——過了十二小時,你還沒罵過秀旗本一句——你今天不舒服嗎?」   羅傑裝摸做樣地要去摸白川額頭:「嗯,好燙,你感冒了嗎…哎熱!」   白川收回拳頭:「沒什麼,我只改變了對他的一些看法而已…」這時候大家都聽到旁邊一家小酒吧裡傳來紫川秀的聲音:「綠地啤酒多少錢一瓶?」   服務小姐的聲音:「三個銀幣,軍官先生。」   紫川秀:「哦,比帝都貴了點…我要兩瓶!」   服務小姐:「對不起,請問軍官先生您是秀川大人部隊的嗎?」   紫川秀:「是啊!」   服務小姐:「哦,我們老闆有吩咐,今晚秀川部隊的軍官先生不收錢。」   紫川秀:「為什麼?」   服務小姐:「因為你們是英雄啊!」   紫川秀:「英雄…那我要四瓶!」   服務小姐:「……。」   ※※※   羅傑問白川:「剛才說你對他的看法…   長川面無表情:「現在我的看法又改了…快走,我們不認識他!」 第一章 第六節 晉陞 第一章 第六節 晉陞   瓦倫要塞建於帝國歷456年,扼守在遠東地區與紫川家族中央腹地的唯一通道長河公路上,號稱大陸上第一要塞(除了魔族的大魔神堡外),堅固無比,甚至有傳言說:「只要躲在瓦倫要塞裡,即使眾神發怒也不怕!」事實證明瓦倫是當的起這個美譽的,魔族軍隊四次發動百萬以上的大攻擊,紫川家族都是依靠瓦倫要塞的堅強厚壁來來阻擋,強悍的魔族軍隊在它面前只有□羽而歸。   家族前代總長、一時名將紫川遠星曾說過:「如果沒有了瓦倫,我們早滅亡了二十次。」由此可見瓦倫的重要地位。遠東軍的總指揮部和大本營也就設在瓦倫。   紫川秀等參加恆川會戰的有功之士,被遠東軍副統領羅波約來到瓦倫遠東軍總參謀部見面。可是,不巧…   美麗動人的女秘書彬彬有禮的對紫川秀說:「秀川旗本,實在抱歉--林冰副統領臨時召開軍務會議,羅大人還在開會中。他說如果各位來的話,請在會客廳稍等一下--實在抱歉。」   紫川秀表情嚴肅的湊近女秘書臉邊,向左右張望一下,小聲說:「小姐,你認的那個那個穿小旗武士制服的人嗎?」他指著一個剛從指揮部大樓裡面走出去的軍官。   「哦,那是西南哥西旗本派來的聯絡官,他剛進我們羅副統領辦公室交文件…」   「那是假的!」紫川秀斬釘截鐵的說:「他是流風家族派來的刺客!」   女秘書嚇的花容失色:「可是他有軍官證和關防令,還有文書…」   「你不相信我的話嗎?也難怪你--我們在來的路上見到了真正的聯絡官--他已經快斷氣了,跟我們說了後就死了。」紫川秀不容質疑的說:「刺客的目的在於羅波大人!刺客剛才去過哪些地方?我們得一一細細檢查!」   女秘書被紫川秀話語中表露出來的強大自信所折服,不由自主說:「他剛才去了羅波大人的辦公室——只呆了五分鐘,而且我一直在旁邊的…」   「把辦公室鑰匙給我!」紫川秀不由分說拿過鑰匙:「五分鐘?對方是專業的間諜,五分鐘足夠安上三十個炸彈!」   他走進辦公室關上門:「誰也不許進來——太危險了!」   遠東軍的參謀本部陷入一片混亂,憲兵部隊急忙趕來,卻被紫川秀命令不許靠近辦公室,只聽到裡面在翻箱倒櫃的聲音和秀川旗本的喃喃自語:「在哪裡呢?哪呢?快給我出來,我知道你一定藏有的——我就不信找不到!」   危機持續了五分鐘,直到秀川旗本滿頭大汗的出現在門口:「沒有發現——可能他藏在別的地方了!」   在場的軍官、憲兵、文員無不對紫川秀旗本的勇敢和鎮定萬分敬佩,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帶來的公文包鼓了很多——而且還發出「骨碌骨碌」的水聲。   羅波副統領直到會議結束才得知這件事情,他大驚失色的趕回,打開密櫃的門:空空如也。發出一聲悲號!   部下們紛紛猜測:可能是絕密文件給流風家的間諜偷了……   羅波副統令咬牙切齒:「阿秀,你幹的好事!」   紫川秀誠惶誠恐的樣子:「是!下官知罪!下官不應該沒有看清楚就胡亂說話,攪亂了正常秩序,還害的兄弟部隊同事無辜被逮捕,受不白之怨,下官一定很誠懇的道歉、反省!」   羅波吼道:「我管那個小旗武士去死!」壓低了聲音:「我的酒呢?三瓶百年的葡萄酒,一瓶皇家白蘭地!「」   紫川秀一臉的茫然——彷彿今生今世未曾聽過「酒」字:「什麼酒?」   「少來裝蒜!你從我辦公室拿走的酒……」羅波忽然停住了。   「大人,不可能吧?遠東軍軍紀嚴明,上班時間不許沾酒——難道大人辦公室裡面有酒?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大人遵守軍紀,執法如山,乃我遠東全體將士眾所周知的,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情呢?這一定是有人無恥造謠,目的在於損害大人清譽。下官是絕對不會相信的,請大人放心!」   羅波哀求:「別做得那麼絕嘛…把白蘭地還我就行了。」   紫川秀的回答是一個神秘的微笑——這個微笑羅波是很熟悉的了——他吃過多次苦頭的了。   「算你狠!看下次。」   「統領處有正式文件下來了:由於紫川秀旗本在恆川一戰中指揮的出色表現,為家族鷹旗增光,因此本統領處在請示總長元老會後,給予秀川旗本嘉獎,晉陞…」   羅波拖長了聲音:「…副統領!命令下達者:總統領楊明華。通過:幕僚統領羅明海遠東軍統領哥應星邊防軍統領明輝中央軍統領雷迅黑旗軍統領方勁禁衛軍統領皮古。帝國歷:778年7月28日」   紫川秀也驚呆了:「副統領!從旗本越過紅衣旗本級別,直接晉陞副統領,!」他沒想到這樣子… 第一章 第七節 往事 第一章 第七節 往事   遠東軍瓦倫參謀部   「阿秀,你可明白這次楊明華特意越級提拔你擔任副統領的意義?」羅波的臉色沉重,一點沒有部下被提拔後理應表現出來的喜悅。   「回稟羅大人,下官明白的。」   「哦?」   紫川秀的的神情同樣莊重:「這就意味著:下官以後也可以像大人一樣子可以找個美女當秘書養眼、在辦公室裡藏酒、再也不用怕檢察廳吵三吵四了!」   ※※※   「混蛋,你就不用用腦子,命令看清楚了:是總統領楊明華發佈的!」   「那麼…」   「他是個怎麼樣子的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紫川秀流利地背誦:「我們尊敬的總統領楊明華閣下公務上天生智慧、指揮明斷、英明過人、高瞻遠矚,私德上道德高尚、人品可靠,對待部下親切和藹、嚴於紀己、寬於待人,侍奉總長大人忠心不二,而且更難得的他是從無私心雜念,一心一意只為家族大局著想,受到全軍將士衷心愛戴。無論從仁、智、勇哪個方面說,都是我等紫川軍人的模範楷模,讓下官無比敬仰!天降我家族以偉才,原神賜予他永壽,那對全族上下都是莫大的…「   羅波打斷他:「夠了,我這裡沒有『耳朵』的,你可以放心說。」   紫川秀又露出那種最純真的笑容:「羅波大人何出此言?剛才所說的全部是下官的肺腑之言啊,請相信下官對總統領閣下是一片衷心愛戴…」   羅波死盯著他,彷彿要在那笑容裡面找出一丁點虛假來--「紫川秀的微笑」在後世成了一個流傳很廣的比喻--通常用來比喻假貨推銷人、保險經紀人一類的人物--像以往一樣,羅波一無所獲。   「七年前的事,你不會都忘了吧?」   ※※※   帝國歷771年三月,流風家族發動對紫川家族的大攻勢。流風軍偷襲部隊從小路進入繞開邊防軍防線,忽然出現在帝都城外。上代的紫川家族總長紫川遠星,認為流風軍孤軍深入,必不會有強大兵力,不等援軍到來,就動員了帝都城裡的中央軍和禁衛軍發動進攻。結果遭到埋伏,中央軍、禁衛軍幾乎全軍覆沒,陣亡人數高達八萬餘人,紫川遠星重傷。這時紫川家族才知道,偷襲部隊是由流風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狡猾多智的流風西山帶領,兵力多達十三萬人之眾!   流風西山認為大局已定,並不急於攻擊擁有強大工事的帝都城,分兵五萬回去夾攻邊防軍,五萬步兵留下包圍、進攻帝都。此時家族遠東軍正與魔族開戰到緊要關頭,邊防軍、黑旗軍都被流風家族軍隊牽制無法動彈。帝都城內幾乎無可用之兵,無將指揮,外無增援,人心惶惶,都認為家族滅亡就在旦夕!   此時還在遠東軍校做學員的紫川秀借口說「拉練」,在遠東軍統領哥應星(他也是遠東軍校的校長)的默許下帶了一隊800名騎兵學員,趕回帝都,只趕的及見到了他的義父紫川遠星的最後一面。   紫川遠星死後,家族內部群龍無首,元老會、總長府、統領處、軍務處各個勢力吵鬧不休,互相指責、推卸責任,並且都說只有自己能夠拯救家族於危亡--結果大什麼事情也沒法干,只顧著開會、討論、選舉、投票--卻沒人知道怎麼應付城外虎視耽耽的五萬流風大軍。紫川秀一怒之下用帶回來800名騎兵發動兵變,控制了總長府、統領處、軍務處等重地,取得調兵權。他當即向各路軍團、地方守備隊發佈勤王令,命令他們一個月內務必到達帝都--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們真的過來了,遭受一路追擊,肯定損傷慘重,而且也把別的地方的流風軍吸引到帝都來。   流風家上下哈哈大笑,都說紫川家族的十一歲的新頭目發了瘋,要把紫川家全部兵力在帝都城下拚個精光--他們一直笑到了那個噩夢般的深夜:就在命令發佈的當天晚上,800名精銳騎兵在紫川秀的帶領下穿上流風家的制服踹入流風大營,殺人放火,一邊散佈謠言:「不好了,遠東軍主力殺過來了!」「紫川家族勤王軍隊已經全部到齊了,總兵力超過一百萬!」   睡夢中驚醒的流風軍面對黑暗、烈火、刀槍……根本無法做任何有效抵抗--再說他們也無從抵抗,每個人穿著的都是同樣的服裝,往往有人大叫:「不要打!我們是自己人,那邊才是敵人!」然後一刀砍過來…在這種敵我難辯的情況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先下手為強--造成的結果是當晚的流風家族兩萬陣亡人員中超過一半是死在自己人手下。   就連流風西山本人也是死裡逃生,到天亮,他剛集結敗兵想反撲--但幾乎就在他隊伍將集未集的時候,紫川秀的騎兵就出現了,一陣砍殺,驚魂未定的敗兵們一擊即潰。到傍晚,流風西山又做了一次試圖,企圖控制隊伍,又是人馬剛集結,追擊的馬蹄聲就響起……   同樣的過程重複了七次!   到第八次的時候,流風西山已經敗退到了流風家族與紫川家族交界的邊境,前面是三十萬復仇心切怒氣沖沖的紫川邊防軍嚴陣以待,後面是紫川秀帶著精銳騎兵如狼似虎地追殺——他甚至寧願舉槍自殺也不願再回頭與紫川秀交戰。他之所以能逃脫,只是因為他女兒流風霜的接應,加一丁點幸運——後來很多戰史學家都認為,如果紫川秀不出意外還能指揮全軍的話,就算有天才流風霜的接應,流風西山也不可能逃脫,更不用說回去繼承流風家主的位置了。   但是與流風西山同來的二十萬流風軍士兵顯然就沒有這麼好的女兒和幸運了,能活著回去的不到三分之一。   在紫川家族這邊,勝利者的運氣卻比失敗者還要差的多。紫川秀滿懷著有美女拿著鮮花擁抱勝利者的期望,迎來的卻是:追擊途中,半夜在軍營裡從夢中被叫醒,發現自己的衛隊已經全部被繳了械,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家族檢察廳全副武裝的憲兵行刑隊,只要他稍有異動,馬上當場格殺…   一個彬彬有禮的憲兵軍官不無遺憾的告知他:「根據楊明華總統領的命令,閣下被控有「非法兵變」、「以下犯上」、「擅自調兵」、「專權跋扈」等罪名,已經下令被剝奪軍隊指揮權。閣下有保持沉默的權利,可以到軍法會議上可以陳訴理由…」   控告他的每一個罪名都是死罪。   後來因為紫川遠星女兒紫川寧的極力營救,遠東統領哥應星的暗中幫助,前線將士的強烈憤怒抗議,還有他好朋友——同樣是紫川青年三傑之一的斯特林在軍法會議上的慷慨陳詞:「忠誠無罪!」,才使得紫川秀免除死刑處分。   楊明華想將他終身監禁,可是遠東統領哥應星卻搶先淡淡說:「將他發往最艱苦的遠東地區服役不是更好嗎?我們那裡也需要人。」由於哥應星的威望很高,遠東軍實力強大,楊明華還不敢與他翻面…於是紫川秀就參加了遠東軍,從一名勞役士兵做起,直到記功升到武士、小旗武士、紅衣小旗、副旗本、旗本…   ※※※   現在楊明華忽然要越級提升他擔任副統領!   「大人,我記性一向不大好,不知您指的是七年前哪件事情呢?可否給下官一點提示?」   羅波:「阿秀,你要知道,對於危險的東西,人們總是希望放在他們看得到的地方——你的才能和實力對某人而言是相當危險的。如果讓你老老實實升一級當紅衣旗本,就統帥十萬遠東軍了——某人夜裡因此會夜不能眠的。」   紫川秀:「但下官如果升了副統領,某人豈不是更難入睡?」   「問題是現在遠東軍只有三個現役副統領編製,我們沒有多餘的編制來安置你——明白了吧?」   「下官前兩天聽說雷副統領與哥應星統領意見分歧,說要辭職——那不就有編製了?」   「今早他們已經和好了,雷副統領已經把辭職信收回。」   「聽說我們的林冰副統領要結婚,將去度蜜月休假三個月?」   「準新郎在婚禮前跑了,只留下個字條說:我受不了!。現在因愛成恨的老處女正在安排敢死隊追殺他…」   紫川秀歎一口氣:「現在我只剩一個希望了:大人,您的胃潰瘍有沒有近期癌變的可能……」   羅波:「………」   「所以說你升了副統領後,就只有回到帝都、參加預備役軍官候職這條路了。但哥應星統領也認為這樣比較好,因為紫川寧小姐已經快十六歲了,快到法定繼承期了——難保某人不會因此而起殺機——你回去可以就近保護她。」   「可是下官打架很水皮的…」   「你就少在我面前裝傻了——你那套留著去哄羅傑那群傻蛋吧!在恆川刺殺魔族指揮官的人是你吧?我知道,你不想讓「某人」發現你的才能和武藝,但你想能騙的我過去嗎?」   紫川秀驚訝的看著他:「你…」   羅波露出一絲狡詐的笑:「我是紫川家族的家臣,不是楊明華的家臣。我宣誓效忠的對象姓紫川!」   「楊明華可是你上司啊…」   「我是遠東軍副統領,我的直屬上司應該是哥應星統領。」羅波慈和的說:「哥統領一直叫我關照你。」   紫川秀回想起六年來羅波對自己的無微不至的呵護和關心,心頭湧上一股熱浪,對眼前的老人深深一鞠躬:「紫川秀以菲薄之身,承蒙哥應星統領和大人您的如此關照…此恩此情,今生難報!大人但有所命,紫川秀敢不盡心戮力,無惜此身!」   羅波威嚴的站起來:「當前楊明華總統領飛橫跋扈,無人能制,已經隱然有不臣之心!紫川秀副統領,我以家族前輩的身份命令你:盡一切辦法,保護紫川寧小姐!她是遠星大人留下的唯一骨肉。」   他向紫川秀鞠了一躬!「阿秀,拜託了!」   紫川秀昂首回答:「遵命!紫川秀但有一口氣在,決不會讓小姐受一絲傷害!請大人放心!」深深一鞠躬回禮,只覺胸中豪情激盪。   「哦,另外還有個事情:你剛才不是說用生命報答我嗎?那你拿我的酒…」   紫川秀堅決地:「沒門!我也只是說說而已…三瓶百年葡萄酒,一瓶皇家白蘭地——比我的命值錢多了!殺了我也不還!」 第一章 第八節 秀字營 第一章 第八節 秀字營   在瓦倫市最高檔最好的(也是最貴的)天夢酒樓裡面,羅傑、白川、長川三位剛晉陞的旗本,聯合請客為上司秀川副統領調往帝都餞行!   白川的看了一下菜單,有點被嚇到的感覺:這麼貴!   她(小聲)問羅傑:「你確信身上帶的錢真的夠?」   羅傑苦著臉(小聲):「大不了把你押下來頂了。秀川大人幹嗎選這麼個地方啊,今晚一頓去掉我半年薪水——還是三個人分擔了呢。」   白川(小聲):「我懷疑那個白癡故意讓我們為難的,看他點的菜——黃金烤乳豬、黃金烤龍蝦、黃金燒雞、黃金烤鴨、黃金水果派、黃金拔絲素菜、黃金白蘭地——吃那麼多金子,最好他便秘死掉算了!」   羅傑(小聲):「噓!小聲點!我看他好像用很怪的眼神瞄了你一下,懷疑他聽到了——啊,不好,他又要叫加菜了,是——豪華黃金宮廷八寶!完了,我明年的薪水也進去了!」   ※※※   紫川秀與長川談笑正歡,忽然回頭問:「白川、羅傑,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悄悄話呢?」   白川:「大人,您要調走了,再不能做我們上司了——我們都很捨不得,心裡好難過呢。」   紫川秀:「哎呀,你這麼說,我也是很難過的——不過我看你們的表情…怎麼都不像很難過的樣子啊,倒像是…囚犯剛被釋放的樣子。」   白川:「哦,我們是面在微笑,心在流淚啊!」   羅傑、長川紛紛表示同感:心在流淚——他們的心正在為他們的錢包流淚,無聲地…   紫川秀揉眼睛,好像也非常感動:「有你們這樣子的好部下真是我的幸運啊!我幾乎想不走了…」   「千萬別!」   長川、羅傑、白川同時發出尖叫!   「大人,我們不忍心耽誤您前程遠大啊!」(走吧,走吧,去害帝都的人吧!)   「是啊,大人,有空您回來看我們就是了!」(不回來更好!)   「就怕大人您到時候高昇了認不得我們這些小人物了…」(管你認不認得,反正我是不會再認你的了。)   看紫川秀的樣子,感動到幾乎流淚了,抽泣著說:「我們曾經一同出生入死,患難之交——真朋友豈能相忘?來,就為我們的友誼,大家痛飲!哦,小姐,再開五瓶皇家白蘭地,添個黃金烤全羊!」…   ※※※   等到大家飯飽酒足,滿意地(或者裝著滿意地)摸著肚皮休息時候。   紫川秀忽然想起個什麼事情:「瞧我這記性!有公事呢,忘了跟你們說。」   他從口袋裡面掏出個公文書:「羅波副統領簽發的,你們三個旗本的新任命。羅傑,你拿去自己看吧。」   白川泛起不祥的預感,但隨即安慰自己:再壞也不可能比現在情況更壞了吧?   羅傑接過來,拆開,只看了一眼——這位曾面對上萬魔族毫無懼色的的無畏猛將當場昏了過去。   長川搶過來:「這麼沒用,大不了就是派我們去攻打大魔神堡嘛,就嚇成這樣子了,沒出息!」   說完,他看了一眼——也昏了過去了。   白川顫抖的從地上檢起任命書——紫川秀正在用很同情的目光看著她,建議:「要不要來點葡萄酒鎮定一下?」   ※※※   白川一口氣打開,命令很簡單,就一句話:   「滋調派羅傑、長川、白川三位旗本到紫川秀副統領靡下任職,同回帝都公幹。遠東軍總參謀長羅波帝國歷778年」   白川也覺得眼前一片白光閃耀…但她堅強地頂住了。   她的第一反應是摸刀砍人——但今天並沒有帶武器身上。   她想撲上去拚命——但手無寸鐵。   她想破口大罵——可是看到紫川秀那張很「真誠」的笑臉,知道罵了也是白罵。   最後她想到了最致命有效的一招。   ※※※   紫川秀驚奇的看到白川居然平靜下來了,不由得嘖嘖稱奇:難怪說關鍵時刻女人比男人堅韌!   紫川秀:「哎呀,白川,你看,這樣真是太好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難怪羅傑和長川都歡喜得暈過去了…」   「咦?你怎麼不說話?白川你幹嘛摸羅傑的衣服…你把他錢包拿走幹什麼?還有長川的錢包…」   「難道你跟我有同樣的業餘愛好——把朋友灌醉了就偷他錢包?這樣不好,我還清醒著呢——除非你跟我平分。」   「你開窗幹什麼,我們又不熱…」   白川站在窗邊,運足了丹田中氣,全力大喊:「有人要吃霸王飯了!抓住他!」說完從窗口往下一跳。   後面天夢酒樓傳來人聲沸揚:   「誰吃霸王飯了?快抓住他」   「抓住吃霸王飯的小子!就是他,在窗口那發傻的那個!」   「還想跑,穿著副統領制服冒充軍官來騙吃騙喝!」   「我早看他不對勁了——哪裡有這麼小的副統領啊!」   「大家合力把他打一頓再送警察!」   ※※※   家族史書記載:帝國歷778年7月29號,經過遠東軍總參謀長羅波的批准,當時擔任預備役副統領的紫川秀成立了日後威震天下,連強悍的魔族軍隊都望風披靡的大陸最強軍隊「秀字營」。「秀字營」的建立,在家族歷史上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可以說,這只新銳軍隊是家族新任總長得以得以順利即位、平定內亂、抵禦外敵、橫掃流風、破大魔神堡關鍵所在,影響了家族百年歷史走向!   秀字營的第一批加入軍官計有羅傑、白川、長川三位旗本。他們就在這天在瓦倫市的天夢酒樓秘密向紫川秀宣誓表示效忠。令人讚歎的是三位旗本日後無論在多麼艱苦的情況下都始終堅守此誓言,對紫川秀忠心耿耿,終身不渝。紫川秀也因此踏上了通往日後被稱為「光明王」的第一步…… 第二章 第一節 重返帝都 第二章 第一節 重返帝都   帝都城建於帝國歷335年,本來光明帝國第十一任皇帝建設它目的是在西南地區設立一個防止魔族進襲騷擾的重鎮(那時候瓦倫要塞還沒修建),本名嘉山要塞。到帝國歷553年,光明帝國對西川大陸的最後統制已經分崩離釋,本身為帝國西南鎮守使的紫川雲宣告獨立,乘機奪取了嘉山要塞,改名為「帝都」,並以此為據點,向周邊大肆擴張,創立紫川家族。紫川雲本人就是家族的第一代總長。   從家族開創之年開始,帝都城就一直牢牢控制在紫川家族手中,無論是流風家族的大軍還是洶湧的魔族群落,面對帝都城堅固的城牆工事,和七代紫川軍人的浴血奮戰,頑強抵抗,都不得不無功而返。一串光輝的名字與這座城市的歷史連接在了一起——紫川雲、雅裡梅、沙加、紫川星、雲山河、卡繆——後世還得加上紫川秀。帝都城歷經三百年戰火,始終屹立不倒。   經過家族百年的征戰,家族領地不斷擴大,帝都已經不再是前線了,成為西川大陸上的三大都市之首,排名還在流風家族的「遠京」和林家的「河丘」之上,是大陸上政治、經濟、文化的匯淬點,其繁華驕容,令紫川家族全體為之驕傲。   ※※※   帝國歷778年8月的某天,從遠東前線歸來的一行人進入帝都。其主要成員包括剛在被提拔的副統領紫川秀、衛隊長古雷及其帶領的四十名親衛隊成員,還有三個不情不願的「倒霉蛋」。   白川:「大人,您究竟什麼時候發發好心,放我們幾個回遠東啊?」   羅傑:「是啊,大家相識一場——您就當做好事吧。在你身邊…——我還是童子身哪,不想死那麼早啊!」   長川責備羅傑:「呸!你說的什麼話,有這樣子跟上級說話的嗎?沒禮貌!跟大人請求要恭敬有禮!」   長川掉過頭來,對紫川秀一把淚一把鼻涕:「就請大人看在下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孩的分上,發發慈悲吧!」   紫川秀很無辜的樣子:「哎呀,你們這麼吵了一路了,還不累啊?——我也很為難的啊,調動你們的指示是總參謀長羅波大人的意思啊。」   「看你的眼睛…還笑的那麼賤——就知道你在說謊話了!」   「就是,羅波跟你還不是一夥的!」   「聽人說,你對羅波用兩瓶葡萄酒就把我們給全買下了,太瞧不起人了!——我們每人起碼值一瓶啊!」   「兩瓶葡萄酒是買你們身上的裝備——就羅傑你,最多值個瓶蓋!」   ……   ※※※   在帝都的馬車站前,一行人出來。   「呵,我回來了!帝都,你的美貌依舊啊!」   紫川秀回想6年前,就為了保衛這座城市,初的茅廬的自己,第一次領兵就與強大的流風軍激戰…時光流逝,在這帝都城的人還有多少記的起自己的呢?   「前塵如夢啊!」紫川秀正無限感慨之時…   「少在那發呆了!快餓死我們了!」   「不供應伙食我們就回遠東!」   「賓館我們要住星級的!」   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誰說的了。   ※※※   安置好了古雷和衛兵們,紫川秀和三人逛街。從戰火分飛的遠東來到這種繁華之地,左看右看,什麼都新鮮。羅傑扯住一個過路的年輕人問:「請問飯館在哪裡有?」   年輕人看看他們風塵僕僕,穿著土裡土氣,說話遠東口音濃重,用帝都方言話很不屑的說:「鄉吧佬!」,不理走了。   羅傑聽不懂,回頭問紫川秀:大人,「鄉吧佬」什麼意思?」   紫川秀若無其事:「意思是大陸上城鎮區域居民對非城鎮居民的一種統稱,通常情況下不帶褒義。」   羅傑:「……還是不懂。」   紫川秀歎口氣:「那你總該記得我們是怎麼稱呼那些邊境上村莊的那些穿獸皮的、從不刷牙洗臉的、一生只洗三次澡的那些土帽吧?」   ※※※   羅傑怒氣沖沖:「我是堂堂旗本,他敢這樣瞧不起我?教訓他去!」   五分鐘不到,羅傑又垂頭喪氣的回來了。   紫川秀悠悠問:「怎麼樣?教訓他了嗎?」   羅傑:「他教訓了我——他是紅衣旗本。」   長川一邊走一邊張望:「聽說帝都的女孩子都很大膽新潮的,看她們的衣作就知道了,啊!這個正點!」   他攔住了一個過路的女孩子,用他最優雅的姿態、最溫柔的語氣:「小姐,你相信一見鍾情嗎?就在看到你的一剎那,有棵箭射入我心中…」   「打劫啊!救命!」小姐根本聽都沒聽他的話,逃跑了!   長川不敢回頭面對同伴們的眼神…   ※※※   「我認為,這個城市的女孩子肯定有男性恐懼症——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原因可以解釋!」長川慷慨陳詞。   白川:「知道拉知道啦——她們都是同性戀行了吧?玉樹臨風英俊瀟灑氣宇不凡的長川大爺,您能不能放過我們?一路說了四十片,我耳朵都聽出油了!」   羅傑:「噓,對面又來個很正點的——相貌清秀絕倫,氣質高雅大方——我打98分!」   長川:「我打99分,絕世仙女啊!——就是年紀小了點。」   白川冷眼看這兩個臭男人的嘴臉,不屑的哼一聲:「瞧你們那樣——剛監獄裡放出來似的,一點風度沒有!看我們秀川大人就多鎮定,他一句話沒說就…」   紫川秀一句話沒說就跑了過去。   「沒想到大人比我還搶先了——沒辦法啊,在遠東憋了六年,他也是有血有肉的男人啊,急啊!」   「哈,你瞧他那樣!忽然擋住人家女孩子去路,一句話不說,就死死地看著人家——準會挨個耳光!」   「看把人家女孩子嚇得——臉色都變了?」   「沒錯沒錯,你看嚇得她手上的提包都掉了——我們大人說起來也很可憐的,這麼沒有女人緣,難怪性格古怪啊!白川,你以後要多關懷他啊!」   「他們站著互相對望幹什麼呢?該到喊救命時間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高貴大方動人的女孩子抽泣著一下子撲到紫川秀的懷裡!   紫川秀溫柔但是堅決地扶住她肩膀,凝視著她的淚眼,緩緩單膝下跪行了個吻手禮。   羅傑看得目瞪口呆:「這麼容易就求婚了?!」   長川懊悔不以:「早知道我上就好了———原來帝都的女人真的很開放!」   「你們不許胡說八道!」——三人嚇了一跳:隔著幾十米他居然聽得到小聲說話?而且他的話聲音並不大,卻清晰的像在耳邊訴說一樣。   紫川秀的聲音有著從沒有過的嚴峻性:「這位是家族前任總長紫川遠星大人的獨生女兒、現任總長紫川參星大人的侄女、家族的總長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紫川寧小姐!馬上行禮!」   羅傑、白川、長川紛紛單膝下跪,低頭行禮。 第二章 第二節 紫川寧 第二章 第二節 紫川寧   紫川寧的美麗是超凡脫俗的:飄逸的長髮,如玉般光潔無暇的瓜子臉,淡月般的柳眉,最令人心動的是那雙靈動的眼睛,此時珠淚瑩瑩,但卻並無損於她的美貌,反而平添了一種扣人心玄的哀怨魅力。   她迎上紫川秀去,步伐姿勢之優美無以復加,令長川看得發呆、羅傑看得流口水、白川看得不爽(嫉妒啊)。   紫川秀暗歎一口氣:才十六歲就有這種煙行媚止的魅力,成年後該是如何的顛倒眾生啊?   紫川寧:「哥,你回來了!」她已經控制了自己,短短一句話裡面,蘊涵的感情複雜到令紫川秀不敢去深究。   紫川秀苦澀一笑,恭敬說:「紫川秀參見小姐!小姐一切安好?」   紫川寧一呆,沒想到紫川秀會用這種上下奏對來回答她,一雙深深妙目注視了他幾秒鐘,也換成了公務語氣:「還好!秀川副統領近況可好?幾時回到帝都的?」聲音中卻早沒有方纔的欣喜。   紫川秀:「下官於今早剛進入帝都城區的,未能及時去拜見小姐,深表歉意。」   「哦,那秀川副統領一路真是辛苦了!」   「下官不敢當,願為家族服務。」   紫川寧無語,彷彿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紫川秀也無言。旁邊的人,就算是遲鈍如羅傑也看出:,紫川秀已經的失去了往日的灑脫與靈氣,顯得很呆板僵硬——他們當然不會說話打破沉默:只要紫川秀不好受就是他們最大的幸福!   白川(暗中想):「這對「兄妹」實在很奇怪…」   ※※※   「這幾位是?」白川彷彿第一次發現旁邊還有人。   「他們是跟隨下官調來帝都的遠東軍同事,快過來見過小姐。」   羅傑昂首挺胸地自我介紹:「下官羅傑。羅嚴格,原籍沙加人士,官居遠東軍旗本,年輕有為,奮發上進,前程遠大,芳齡24,未婚,現欲尋覓一溫柔賢惠善解人意之未婚女子…唉呦!」   在他左右的長川和白川目不斜視的收回拳頭,彷彿那狠狠一擊與他們沒有半點關係。   長川很有風度的行了個軍禮:「長川。德裡安,遠東軍旗本,現在於秀川大人靡下任職。很榮幸能有機會認識小姐,請允許我向您致敬!」   白川行禮:「白川。加鈉明,北海人士,現任秀川大人部下旗本。」   「哎呀,」紫川寧對羅傑和長川不置可否,卻對白川的介紹大感興趣:「姐姐這麼年輕就當旗本了,好能幹哦,人又長得漂亮…」   白川不卑不吭的一個鞠躬:「全是有賴秀川大人栽培!」   「不知道白川姐姐這次來帝都住在哪裡呢?」   「下官剛到,還沒安排,估計可能是住兵站吧。」   「兵站不好,又髒又舊——不如你們住我家吧?」   「這個…」白川望向紫川秀,紫川秀乾咳一聲:「這樣不好吧,我們有四十幾個人呢…」   「我家地方很大的——人多不怕,我愛熱鬧啊!」   紫川秀還在另外想理由的時候,羅傑已經急不可耐地開口了:「小姐既然這樣誠意地邀請了,我看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就是就是,」長川也很期盼著:前任總長的住宅,不定多豪華闊氣、還有美女相伴——回兵站去住的就是傻子了!「人家一片好意啊!」   紫川秀無言的點了頭,打打定主意:一找到房子就搬出來,現在拒絕的話就讓紫川寧太難看了。「那就叨繞小姐了!」   紫川寧欣喜的回頭橫了他一眼,彷彿在責怪他還在叫她小姐。那種說不清的風情萬種撩得多少次出生入死的勇者紫川秀心頭狂跳。   ※※※   白川等人都走了,悄悄問紫川秀:「大人,我看,小姐不會是你的親生妹妹吧?」   紫川秀枯澀地點頭:「她是紫川遠星大人的獨生女,我是遠星大人收養的孤兒——沒有遠星大人,我和我媽都要餓死了,也虧了遠星大人,我媽才能安度晚年…」   白川心頭觸動:沒想到這個看似整天無憂無慮的人也有這麼慘痛的回憶…   ※※※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哦,從遺傳學上一看就明白了:白川小姐美貌如仙女,大人您卻…」 第二章 第三節 人事 第二章 第三節 人事   紫川秀看到紫川寧的交通工具大驚失色!「哎呀,這是…這是…!」   紫川寧:「哦,這叫汽車啊…正確來說應該是小轎車!德國出產的奔馳,進口原裝組件,強力引擎,行駛超級平穩,廣告說連滿杯的水在一百二十里時速都撒不出一滴來……」   「我不是說這個——騎兵拿馬刀衝鋒的年代就有人開奔馳?——時空混亂也太嚴重了,讀者會有意見的。」   「美女配名車,作者喜歡!讀者吵的話——威脅他們說一個月不更新!看他們怕不!」   ※※※   坐在車裡面,紫川秀望著繁華都市的一路燈紅酒綠,與遠東彷彿兩個世界,心中一下無限感慨:我們只所以拚死奮戰,就是為了守護這一片和平幸福。   羅傑他們在後面。車裡面只有他和紫川寧兩個人,紫川寧前排開車。   紫川寧:「這麼多年,還好嗎?」   紫川秀心頭暗歎:6年啊,別的孩子在享受少年快樂無憂無慮的6年光陰,他卻是在戰場上度過的,多少苦難多少哀傷——他親眼看過最親密的戰友被魔族生生撕裂了吃掉,那種慘叫多少個深夜噩夢中時時將他驚醒;也曾潛伏在水蟲密集的爛泥塘中一天一夜不敢稍動來躲避魔族的追殺;曾經被圍困的糧盡彈絕,只有從死人身上割肉充飢;更不要提數十次的受傷,疼得半夜裡失聲痛哭…你怎麼將這般深重的苦難,跟一個生活中最大的煩惱就是臉上的青春痘的少女解釋呢?   紫川秀點點頭,淡淡說:「還好,就是伙食太差了。」   轉換話題:「家族目前形勢怎麼樣呢?」   「很好,有了楊明華總統領的英明領導,我們得以朝地獄方向全速度前進。」   「哦?怎麼會事呢?」   「他好大喜功,連續三次向流風家族發動討伐——結果都給人家流風霜給打得屁滾尿流的跑了回來。元老會因此要他去做解釋,他還裝出一副忠心受委曲理直氣壯的樣子發表演說…」   紫川寧學著楊明華的口吻語氣:「「我必須將流風家族消滅——如果這是錯,就讓我錯,我不會逃避承認錯誤,錯不後悔!」結果決然騙倒了元老會,讓他通過了。」   紫川秀不動聲色:「很有魄力的演說。把第一句除掉,後面幾句——倒很像未婚女子愛上有婦之夫的表白。」   紫川寧笑得幾乎撞車。   ※※※   「我們總統領還真是雄才大謀啊…流風那邊局勢如何?我們連戰連敗,他們居然不過來還禮?這不像流風霜的風格啊?」   「哥哥你就有所不知了,流風西山病的快要死了,他的三個兒子各擁兵權在等著搶家長的座位,流風霜是女兒,沒繼承權,他們卻都忌她,把他調離決策中樞,到習冰城堡去擔任前線指揮官了。」   「總統領這就沒公德了——流風家族正在犯錯誤的時候,我們幹嘛去打擾他們呢?——想滅亡流風可以等他們窩裡面打完了有空的時候再過去啊」   「才不是呢!我們總統領才不是想著滅亡流風呢,流風霜這個敵人的出現不知道讓他多高興!」   「怎麼說?」   「以前他看誰不爽想免職,總還得辛苦找個理由「貪污、瀆職」的什麼…現在好了,他只要拍拍他的肩膀:「給我把習冰城給拿下!」那個倒霉蛋算完了——從沒人能在流風霜那賺的便宜的。這半年邊防軍的統領象換走馬燈似的換,全是在流風霜手下吃了敗仗被撤職的,而且全都是跟楊明華不和的人——你說他愛不愛死流風霜了?」   「這樣…斯特林沒事吧?他是最反對的。」   「楊明華是很想讓斯特林去跟流風霜去好好「談談」的,斯特林大哥也很想正面跟流風霜來一場決戰——他們聽說在第二次討伐的時候遭遇過,但沒分勝負——但我叔叔紫川參星死活不同意,把斯特林調入了禁衛軍當副統領,使他沒機會出場。」   紫川秀暗想:大家都說紫川參星平庸無能,可是這個決定卻是非常的明智的。   ※※※   「那你叔叔——總長大人,就不理會楊明華亂來?」   「他都快得老年癡呆症了——我懷疑!」紫川寧說起這個就一肚子氣:「我跟他說了幾次,要提防楊明華。可不到第二天,他又…」   紫川寧學著紫川參星老態龍鍾的樣子:「這事啊,找楊明華去辦吧,啊?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大聲點…哦,今天我精神不濟啊,老了,趁早退休是正經,快不行洛!」   她模仿得惟妙惟肖,逗得紫川秀「哈哈」大笑。不過,他想,事情未必有紫川寧想得那麼簡單。他還記得6年前紫川參星新任總長的銳氣十足的樣子,沒理由6年時光就讓人老成一副這麼膽小怕事的廢物樣子。   「以後,你就不要再去跟他說這種話了。」無論紫川參星是真傻還是裝傻,這種話傳到楊明華耳朵裡面,紫川寧就有麻煩了。   「嗯!」紫川寧順從的點頭,輕輕說:「你回來真好!把事情都交給你,我就放心了。」   紫川秀心頭湧起一股柔情:紫川寧才十六歲,就已經顯示出以其年齡不相應的成熟老成了——可見一個孤零零的女孩子在這種四面敵意的環境下長大,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他也輕聲說:「你就放心吧。」   一時間兩人無語…一股溫情的氣氛忽然充滿車子,兩人不再故意隔閡。   ※※※   「哎呀,忘了問你個很要緊的事情!」紫川秀急忙想起:「你才十六歲,怎麼拿得到汽車駕駛執照的?」   「駕駛執照?哦,作者說不喜歡這種東西,所以我們書裡面是沒有這些東西的。」   「……那你是無照駕車了?!快把車停下,放我下去!我還不想死!」   「不要急嘛,讓我找一下剎車桿…哪裡去了呢?這個嗎?…」紫川寧一拉…。   「更快了!那是加速的——救命啊,原來你真的不會!」   「怎麼可能呢?我明明會的…該不會是那該死的作者說他也不喜歡剎桿吧?…」 第二章 第四節 深情 第二章 第四節 深情   「哇!這麼闊氣的房子啊!簡直——蓋了!」羅傑看到紫川寧家的帶花園游泳池的莊園式別墅,嘖嘖感歎說:「就我薪水,三萬年不吃不喝也買不了。」   長川對紫川秀:「大人,您妹妹有沒有男朋友?可不可以幫下官介紹一下?下官跟隨大人出生入死多年…哎呦,羅傑你幹嘛打我?」   羅傑:「大人您介紹我吧——大人,您別信他的,他經常在背後說你壞話的——只有下官我對大人一直忠心耿耿!?」   「胡說!你才經常說大人壞話呢。上次在遠東時候,不是你罵大人「淨用膝蓋思考」的嗎?我當場就義正嚴詞的批評了你!」   「你才沒有呢,你說的是「那是因為紫川秀的腦子就長在膝蓋上啊」,然後還「哈哈」大笑——大人千萬別相信他的!」   「哎呀,大人,如果讓寧小姐跟羅傑這種惡棍色狼結識,她會發噩夢的…」   「長川是個花心蘿蔔頭——大人我跟你說:在沙加那幾個晚上,天一黑就不見他了,第二天早上才見他回來,腳都提不起來了,累的跟連續打幾個恆川會戰似的,衣服上都是口紅印——長川,老實交代,你幹什麼去了?」   「我是去關懷失足女青年,讓她們知道人間還有真情在、讓世界充滿愛——大人事到如今,我就跟你說了吧:羅傑是個變態,他經常去女兵營那邊偷窺——那邊不是常丟內衣什麼的嗎——你去羅傑包裹裡面一搜就發現了,全都在那,一件不少!你說把小姐交給這種人——她能幸福嗎?」   「這是很正常的業餘興趣愛好——我覺得跟收集郵票也沒什麼差別嘛——小姐跟我一定會幸福的!大人我跟你說,我掌握著長川不可告人的內幕…大人,別走啊。」   「大人,您去哪裡,我還有羅傑的醜事大曝光要跟你說呢,他…」   ※※※   家裡的風貌還是和六年前幾乎沒什麼變化,紫川秀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莊園,走到那棵老橡樹面前:用小刀刻下的痕跡依舊清晰。一切和6年前離開時候一模一樣,只是人變了…就在這一刻,紫川秀深刻的感到了:原來衰老不是歲月造成的、而是經歷造成的。自己似乎已經跨越了青年階段,從少年直接進入了中年、老年。   他抬步走進房間,僕人恭敬的問好他:「少爺,您回來了!」   紫川秀和善地點頭做答,卻嘲諷的想:「瞧,一模一樣,連稱呼都沒變。」   一走進兒時所住的房間,他呆住了:真的完全和6年前剛離去時候一模一樣!物品、書籍、床鋪、甚至枕頭上的枕巾。他在書桌前坐下,右手慣性的一摸,一方扁墨就出現在那裡——甚至連位置都沒變!   難道是沒人進來過?紫川秀摸了下,卻沒發現灰塵的痕跡,看來房間經常有人打掃。他很迷惑…   「一模一樣,是嗎?」紫川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門口了。   「而且連灰塵都沒有,」紫川秀淡淡說:「小姐怎麼辦到的?」   「這個房間我從不讓別人進來,每個星期我自己打掃一次,然後再按原樣子把東西擺回去,」紫川寧翹起鼻子,說不出的俏麗動人:「你那雙臭球鞋我已經擺的怕了,每次動完它我洗七八次還洗不掉手上的味道!」   紫川寧說得很輕鬆,紫川秀卻心頭一陣抽痛:此般深情要怎樣才能報答…   他下意識地想避開這次談話,正在找借口…   「小姐,我…」   「肚子痛了要去衛生間是吧?你的肚子一到關鍵時候就出來幫忙——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6年了,你找的借口一點長進沒有,還是那麼老套!」   紫川秀悲哀的發現:紫川遠星的洞察人心的過人才能已經由他女兒紫川寧全盤繼承、而且還發揚光大…   ※※※   「寧小姐誤會了,我的肚子其實一點不痛——不過我的頭很痛啊,哎呦唉有——一定是感冒了!我得馬上躺一下子…」   「哼!」紫川寧往門外走:「就知道你會來這招!沒用的傢伙…對了,你床底下那堆黃色書刊我已經全部沒收了!你另外再去買新的吧——出了街對面有個書店,老闆一般把它藏起來,你就跟他說是我介紹你去的——我是老顧客了——他會拿最新的《PLAYBOY》給你的。」   紫川秀真的覺得頭好痛…痛得一個有兩個大。 第二章 第五節 統領處 第二章 第五節 統領處   第五節 統領處   紫川家族在最高指揮體系分兩個層次四個機構:第一層次包括:總長府:總長是家族最高領袖,元老會議:由各個行省區域的民選代表組成;   第二層次包括:統領處(由總統領主持,下面是家族的6個統領,負責具體行政事務的執行)和監察廳(總監察長也有統領職銜,但地位比其餘六位統領要高、又比總統領要低——不歸統領處管轄,他獨立負責執行監督行政的,直接向總長負責)。   名義上說,統領處成員是由總長任命(經過元老會議通過),並向總長及元老會議負責,所以總統領不過是總長部下的一名高級幹部而已,但實際上,(由於現任總長紫川參星的無所作為和總統領楊明華的野心勃勃),家族的大權逐漸旁落到統領處去了。就像紫川秀等高級軍官從外地回來,第一個要去的地方絕對是統領處而不是總長府。   ※※※   值班侍衛彬彬有禮但卻冷淡的告訴他:總統領楊明華大人是很事務繁忙的,一個新任副統領要見他,起碼得提前幾天預約。   「明白了,」紫川秀說:「那我現在可以預約嗎?」   侍衛翻看一下登記表:「總統領大人的行程表已經排到了下星期一———您能在那天午後三點過來嗎?總統領大人可以給您抽出五分鐘。」   「可以的!」紫川秀一笑:反正自己的事情又不急,這樣等於多放了幾天假期。   ※※※   此時候一個中年高級軍官走過大廳,看到紫川秀就忽然停住了腳步   「嘿,這不是阿秀嗎?回來拉?」   紫川秀回頭,恭敬地行禮:「方大人您好!真的好久不見了!」   方勁是黑旗軍統領,小時侯曾經是紫川秀的戰術教師,後來在反擊流風的侵襲戰役中兩人並肩作戰,交情很不錯。能在這種充滿敵意的統領處見到朋友,紫川秀也很高興。   「好什麼好!我的得意弟子回來都不來看我一下,你說我好在哪裡?」   紫川秀心頭一陣溫暖:方勁明知道總統領楊明華很忌諱自己,還主動地來跟他打招呼,在這個楊明華權傾一時人人畏懼的時期,對比世道人心人情冷暖…實在很難得。   「下官是昨天才到的帝都,本想今天到統領處報到之後就去拜會大人,沒想到這麼巧…」   「好好好,就別那麼囉囉嗦嗦的了!」方勁一手攬住他肩頭:「如何?住處還沒定吧?住我家怎麼樣?反正家裡面兩個死丫頭也到了青春期了,整天嘰嘰歪歪就發春想男生呢,不如把你送去當一份大禮!」他打量著紫川秀挺拔的身材,嘖嘖稱讚:「小伙子長的好帥!有沒有興趣當我女婿?那兩個丫頭隨便挑…」   「大人,」紫川秀急忙打斷他話:「下官已經暫時住在寧小姐家裡了。」   「哦!」方勁笑瞇瞇的:「難怪,跟寧小姐比起來,那兩個臭丫頭是沒有競爭力了——不錯不錯,小伙子有眼光!」   紫川秀哭笑不得。   ※※※   「今天是統領處開會的日子,阿秀你來幹什麼?」   「哦,我昨天剛調回來,現在要去報到,但說見總統領大人要預約…」   「這樣子…」方勁一把扯住紫川秀:「我帶你進去就是了!」   紫川秀猶豫:「可是統領處會議,以下官的身份…」   「怕什麼!有我呢!」方勁推推拉拉的把紫川秀帶進了會議室。   會議還沒開始,寬大的長條桌子邊上稀稀拉拉坐著幾個人。   ※※※   「來,我給你介紹!」方勁推紫川秀上前:「這位是邊防軍統領明輝!我的老搭檔!」   明輝的外形氣質與方勁截然不同。他斯文整潔、文質彬彬,戴著一副金絲眼鏡、一副博學的書生樣子。他很客氣地和紫川秀握手:「恆川會戰以三萬人破八萬魔族,秀川副統領很了不起啊!」   「哪裡,大人威名遠揚,下官是十分景仰的。」紫川秀說的不完全是客套話:明輝一副弱不驚風的書生樣,卻在最近的對流風族的討伐中,他的部隊沖在全軍的最前面(他又身先士卒沖在部隊的最前面)是第一個攻入流風邊防重鎮藍嶺的軍隊——但在可怕的流風霜出現的時候,跑得最快的也是他,快得——據說流風霜有一次評價明輝的部隊:「剛見到他們的時候,拿馬刀就能砍到他們了;等馬刀拔出來後又覺得長矛才夠得到他們;轉身拿起長矛時候他們已經跑遠了,得用弓箭射才行;等你把箭搭上,他們已經跑到得用加農大炮了!」——近來幾乎所有的邊防軍將領都吃過流風霜的敗仗,只有他沒有,所以一個月前被提拔了做邊防軍統領。   「這位是雷迅統領,中央軍統領,也是家族的「第一高手」!」方勁說到「第一高手」幾個字時候,語氣說不出的諷刺。   紫川秀知道雷迅是楊明華的一邊的死黨,以一身「風雷神功」連續五年在全紫川軍競技大會上奪得第一,所以稱為「第一高手」——他還有一個出名的地方是每次決賽前,他的對手都會莫名其妙的——要不拉肚子、要不被車撞了、要不老婆孩子忽然被綁票、甚至在黑巷裡面被人從後面用木棍敲傻了——結果都宣佈棄權。   他皮笑肉不笑的和紫川秀握手:「小伙子很能幹嘛!這麼年輕就當副統領了。」暗中用上了「風雷功」,存心要讓紫川秀叫痛求饒出醜——不然的話,就廢了他一隻手。   一邊的方勁覺得不對勁,剛要阻止——紫川秀簡潔的說:「全賴大人栽培!」輕鬆的把手抽了回來,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   ※※※   「這位是羅明海統領,大本營幕僚長。」羅明海樣子看起來十分冷冰冰的,黑著張臉,看起來像全世界每個人都欠他兩百塊不肯還似的。他也是楊明華的心腹。   紫川秀本來想與他握手的,可是對方全無伸手的意思,他又猶豫了,乾脆自我介紹:「紫川秀參見大人。」   羅明海依舊是冷冰冰的樣子,半天才從鼻子裡面哼出一個:「嗯!」再無其他表示。   「你別裡他,他是塊木頭樣子,對誰都這樣。」方勁不顧及羅明海就在旁邊,說的毫不客氣。   奇怪羅明海也沒發火,只是從鼻子深處又發出一個:「哼!」   接下來介紹的是禁衛統領皮古,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老得早就神志迷糊了,紫川秀向他問好時,得重複三次他才算聽懂了:「哦,哦,…你叫紫川秀是吧?哦這麼年輕…我是皮古。」   在場的人盡了最大努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至於大笑:他的口音模糊不清,把「皮古」二字讀得就像「屁股」!   紫川秀滿懷惡意的猜想:「楊明華安排這麼個廢物當禁衛統領,該不會是想方便將來造反吧?」   ※※※   「這裡有個和你一樣,都是從遠東趕過來的,哥應星統領,你該認識吧?」   紫川秀還是第一次見哥應星,馬上被他的容貌氣質所吸引:   他是個非常清秀的人,年輕時候必然是個美男子,柔軟的頭髮不羈地散批在額前,已經有點發黃,淡淡的兩道彎眉,看起來極其溫柔。看得出來,他是個病人——臉色慘白如紙,現時是八月酷暑,他居然整個人就裹在冬天用的厚厚的軍棉衣裡面,只露出個腦袋,還有點發抖,彷彿與病魔的搏殺已經耗盡了他最後一分生命潛能——但他的雙眸,卻依舊明亮如星,充滿了深沉的智慧和疲倦,彷彿已經洞測了世間的一切,在望向紫川秀的時候,又是那麼深深的溫暖和關切——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紫川秀看得呆了:原來男人的眼睛竟可以這般的…無法形容的美。   紫川秀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有魅力的人。   一股敬意油然升起:就是這個奄奄一息的病人,是整個遠東的中流砥柱,抵禦了魔族的洶湧而來的進攻;   就是這個病人,始終主持著家族的正流,制衡著驕橫跋扈的楊明華,六年不敢稍動;   如果沒有這個病人的庇護收容,紫川秀早在幼年就給楊明華所害…   紫川秀心頭湧起酸痛的感覺:哥應星看起來是如此的孤獨、脆弱…   兩人眼神交會,哥應星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羅波跟我說過你的事情,」他的聲音跟人一樣低沉而富有磁性:「在這裡好好幹,別給咱們遠東軍丟臉,知道嗎?」   他用的是上司吩咐屬下的口氣,紫川秀聽起來卻覺得非常自然:許多沒說出來的話透過那雙有魔力的眼睛已經都傳達了過來:我們是自己人,多加小心!   紫川秀沒來由的一陣感動——彷彿迷路的孩子見到了父親——他深深的鞠下一個躬:「是,大人!」   兩人心領神會。   ※※※   「喂,我說哥應星,」方勁大咧咧的拍著他肩膀:「怎麼搞成這樣——弄得個臉青唇白的樣子回來?」   哥應星淡淡一笑:「這幾天趕路,有點不舒服。」   方勁:「我說呢!知道的人呢,讚你操勞軍務積勞成疾;不知道的呢,就在那納悶了:不都說遠東的娘們皮膚又黑個子又瘦,怎咱們的哥應星統領就一點不嫌棄,弄得這麼個臉青臉白樣子回來還很耀武揚威的?」   他很關切的說:「老兄,節制點吧?——就算你身體受得了,這麼副樣子走大街上說你紫川家族的統領————有損家族威名啊!」   在場人一起哄堂大笑——只有羅明海扯扯嘴角算是笑過了——哥應星邊笑邊罵:「這個流氓!」   ※※※   大門無聲的打開了,侍衛軍官在門口叫:「總統領大人到!」   全體人員起立恭候。 第二章 第六節 會議 第二章 第六節 會議   楊明華實在是相貌堂堂。   端正而威嚴的容貌,正氣凜然。因為練習波紋內功深厚的緣故,五十多的人了,還像三十歲左右的樣子,自然而言就有其氣度風采。眼神清澈明亮,目光中透露出關懷和慈祥,和藹的笑容可敬可親——怎麼看都像個正直可靠的長者!   紫川秀微笑,因為他想起了紫川寧對楊明華的評價:「楊明華卑鄙到——連把牙刷都不能交他保管!」   楊明華對眾人只是一揮手示意而已,卻笑容滿面地徑直走到紫川秀前面,很老友的重重拍他肩膀:「我們的帥小伙終於回來了!」他上下端詳著,可可笑道:「不錯不錯,羅波沒把你給餓壞吧?什麼時候回來的?不通知我一聲好給你接風洗塵啊!」熱情得有如慈父長兄。   紫川秀行禮:「下官昨天剛到。今天來拜會大人,無意冒昧闖入統領處會議,實在惶恐無地。懇請大人允許讓下官先行告退。」   「唉,你既然來了,就坐這裡聽一下也無妨啊!」楊明華很豪爽的說「反正你也是副統領了,進統領處那也是遲早的事情了!」   「在進統領處之前先被你送進地獄!」紫川秀一點不為他的熱情迷惑,擺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大人如此錯愛,下官怎敢妄受?統領職位乃紫川軍人之最高榮譽,是仁、智、勇三種美德的完美結合。如此高位,豈是我等出身卑微之人所敢奢望?」   「哈哈哈」,楊明華越發高興,似乎紫川秀的馬屁拍得恰倒好處「來來,坐下吧!」   但紫川秀死活不肯坐桌子邊,找張椅子在牆邊坐下觀看,一言不發。   ※※※   會議的第一個議題明輝統領提出的,討論如何應付與流風家族在邊界上的衝突摩擦。   所謂討論,其實也是楊明華一人自說自話,其餘幾位統領幾乎都不出聲發表意見。像哥應星統領乾脆就閉目養神了——他身體有病,誰都不能怪罪他。   接下來的問題就比較瑣碎了。如黑旗軍統領方勁就黑旗軍士兵薪水拖欠、伙食差、沒有蔬菜供應等問題向大本營幕僚長羅明海責問。   羅明海淡淡說一句:「已向後勤部門查問。」後就不發一言,任憑方勁吵的沸反盈天。   中央軍統領雷迅要求今年中央軍可以優先挑選遠東軍校畢業的軍官,理由是中央軍素質比別的部隊要差。這個提議馬上就遭到了方勁和明輝的強烈反對。   方勁吵鬧著:「士兵素質差那是因為指揮官是飯桶!」這幾乎就等於是指著雷迅的鼻子罵蠢了。   明輝則冷靜的闡訴理由:「邊防軍是與流風家抗爭的最前沿,沒理由不把優秀的的軍官補充進來!」   三人吵得亂成一團,最後是楊明華支持雷迅,結束了這場爭吵。   在整個爭吵過程中,羅明海不發一言;哥應星閉目養神,不知道睡著沒有;皮古已經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接著又討論了幾個問題。楊明華幾次問紫川秀:「阿秀有什麼意見嗎?說一下啊。」   紫川秀總是臨襟正答:「承蒙總統領大人開恩賜下官一席之地,得以親見各位統領大人風采,聆聽高見,下官怎麼敢以一己低俗淺見來擾亂各位大人的高瞻遠矚、深謀遠慮呢?萬萬不可!」   紫川秀明白得很:自己身處不恰當位置,只要開口,無論對錯,都是錯!——到時候楊明華一個「妄言干政」的罪名就把自己扣得死死的!   本以為早睡著的哥應星睜眼睛看紫川秀一眼,嘴角露出一絲嘉許的笑容。   ※※※   「我有個問題。」等到大家的話都說完了,哥應星有氣無力的開口了:   「在恆川會戰中,秀川副統領俘虜到了一萬多魔族士兵,其中有魔神王的第三女卡丹公主。此女我們已經帶回了帝都,要如何處置,請示總統領大人裁決。」   楊明華:「以往抓到魔族俘虜都是怎麼樣處理的?」   哥應星:「一般都是送到瓦格拉的勞工營去當勞役,有些有用的精靈怪、矮人之類可以歸抓獲者所有,在奴隸市場上賣掉。」   「但這個女孩子不同一般。她是我們抓到的地位最高的戰俘,而且是魔族的皇族成員,如果也照老辦法處理的話——我們恐怕會有大麻煩的…」   哥應星話沒說透,但大家都明白了所謂「大麻煩」意思:得知愛女被當奴隸販賣的大魔神王怒氣沖沖的帶領幾百萬魔族潮水般殺過來——這種情形想想都叫人頭皮發麻。   方勁一本正經說:「難道我們就要乖乖把她雙手奉還,說:「大魔神王殿下啊,喏,那就是您的女兒,皮肉完好無損——連處女膜都沒破,勞您費心清點好了,下次可別讓她到處亂跑了,現在世界上壞人多多,碰上就不好了!」   滿堂大笑,楊明華笑得直喘氣,指著方勁:「你…你這個統領處第一流氓!」   「這個問題確實難以處理。送回去,於家族威名有損,外人看了好像我們怕了魔族似的;留下來,又恐怕有後患…」邊防軍統領明輝也在低頭考慮。   紫川秀聽得一陣頭大:當初抓到卡丹的時候,還以為是大功一件,可現在看…倒像是自己給統領處添了麻煩似的。   ※※※   楊明華:「有沒有得到什麼口供?那女孩子的狀態如何?」   哥應星苦笑:「她什麼也沒說——沒有特許我們也不敢動刑逼供。每天她就是吃、喝、睡——吃只吃麻雀肝、龍舌蘭的心、燕窩什麼的;喝只喝三百年的蜜露、過濾十七次的凌晨雨水…;睡就更麻煩了,我們得抓來三百多隻孔雀全部撥光了毛給她做睡墊,周圍五十米內不許有響聲——一樣做不到,她就要自殺,而且已經試過兩次了——把看守嚇得心臟病發死了一個了。」   「現在我不敢奢望什麼了,只要魔神王殿下肯把他女兒接回去——我都情願倒貼他一年薪水了!」   一陣大笑!明輝說:「搞不好大魔神王也是因為受不了才故意讓她被俘虜,好把包袱踢過來。」   方勁:「總不能白白放了吧?這樣,我們不如拿她做人質,跟大魔神王來談判停戰如何?說實在的,我們家族要制霸整個西川大陸,主要敵人是流風家族。跟魔族打得實在很無謂啊。」   雷迅:「好主意!——不如就方勁你去跟大魔神王說如何?」   「你娘勒!你這麼會說,怎麼你不去?」在座的全部是紫川家的一流高手,但無論是以方勁或者雷迅的勇猛和浮誇,都不敢誇口說自己敢去見當代號稱「無敵」的大魔神王。   「我有個提議,」皮古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老態龍鍾顫抖地說:「要不我們從魔族戰俘裡面挑些人,讓他帶信去給魔神王?」   「好辦法!薑是老的辣!」楊明華大聲叫好,其餘人也紛紛表示同意。   只有哥應星反對:「我明天就回遠東了,談判事宜來來往往得拖上半年,我不能一直在這裡等候啊!我看得換個人監護卡丹。」   紫川秀泛起不祥的預感…   ※※※   果然所有的人,包括哥應星在內都把目光投向他。   「老子可不想英年早逝那麼早!」紫川秀狠得牙癢癢的,急忙推辭:「下官以為不妥!因為下官剛回帝都,連自己的房子都沒有,不便執行此任務。」   「你現在不是在寧小姐的家裡住嗎?」楊明華臉上滿是慈祥的笑容:「就讓卡丹也住那裡吧,這樣也不辱沒她公主的身份!」   一群人全跟著起哄。方勁擠眉弄眼跟明輝說:「多令人羨慕的差使啊!」   明輝跟著壞笑:「可不是嘛?聽說那妞水靈著呢!」這時候的他,看起來可一點不像統帥三十萬邊防軍的家族重將。   「唉,這樣子的美差咋就輪不到咱老方呢?」   「方統領,」紫川秀狠不得咬方勁一口:「您既然這麼喜歡,不如您就接了去吧!」   「不行啊!家裡母老虎厲害啊!」   ※※※   哥應星也笑著說:「阿秀,人既然是你抓來的,就由你監護吧——自己拉的屎要自己搽乾淨啊!」很明顯,他這時候只求脫身,要找替死鬼——也不顧跟紫川秀是「自己人」了!   紫川秀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哥應星裝做沒看到,把頭縮進棉衣裡面,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病夫樣子。   「好吧,作為總統領,我就拍板了!」楊明華笑說:「不許抗命!」   「大人…」紫川秀哀號一聲,卻沒敢再出聲——命令已下,抗命不遵是很大罪的。   「不許監守自盜哦!」雷迅不懷好意的陰森森說。   「盜了也無所謂嘛!」方勁彷彿已經不記得剛才和雷迅的爭吵了:「搞不好阿秀當了魔神王的女婿,我們也不用打得那麼辛苦了!」   「對對對,為了家族大業,阿秀,你要多努力啊!」明輝笑得喘氣。   滿屋的人一起「嘿嘿嘿嘿」的發出男人特有壞笑聲,讓紫川秀懷疑這到底是統領處還是春街上的回春樓包間…   門口被無聲地打開,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來:「紫川秀你還沒死嗎?」聲音中蘊涵著刻骨的恨意和殺氣…… 第二章 第七節 決鬥 第二章 第七節 決鬥   有人敢在統領處會議上向列席人員挑釁!   連楊明華一向的不動聲色都變了臉色,沉聲喝問:「誰?!」   紫川秀已經霍然起立,怒目以視了:他聽出這是帝林的聲音了!   當紫川三傑之一的紅衣旗本帝林走進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覺得會議室的溫度下降了幾度。   帝林身材頎長,步履間雄行闊步,英氣逼人,容貌卻有點女性化:柳月細眉,汪汪的美目,薄薄的嘴唇,筆挺秀氣的鼻子,嬌嫩如雪的肌膚——若不是他高大的身材,走在大街上非給浪蕩子搭訕不可——事實上他少年時期追求者還真是不下一個加強排——但悲哀的是,幾乎全部是男的,唯一的一個女子追求者卻是同性戀。有人曾驚奇這樣「柔弱美麗」的容貌竟然和他不羈的狂傲和冷酷氣質配合得如此默契,形成他獨特的魅力。   但在此時,沒有人會把他當女人:女人決不會有這麼濃重的殺氣和壓迫力!此時的他,幾乎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散發出挑釁的味道。   他是楊明華一邊的得力猛將。   ※※※   輕蔑地掃了紫川秀一眼,他首先向楊明華道歉:「下官聽說「好友」紫川秀副旗本已經從遠東歸來,由於急於與「老朋友」見面,興奮不能自制,竟至於打擾統領處會議進行,懇望總統領閣下責罰!」   帝林雖然是在跟楊明華說話,但充滿惡意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紫川秀的身上,彷彿怕他會不翼而飛逃脫他視線:可見對紫川秀這「老朋友」仇恨之深。   在場的統領幾乎都知道這段往事:往年紫川家族的青年三傑:紫川秀、帝林、斯特林三人在遠東軍校時期曾情同手足,後來卻愛上同一個女子林秀佳…   經過一番角逐,帝林順利捧得美人歸,三人卻從此反目,勢同水火:紫川秀、斯特林等失敗者一邊,勝利者帝林一邊。雙方多次暗中決鬥,互有傷亡,從此仇恨不共戴天。   結果是斯特林效忠家族總長紫川參星,帝林馬上就投靠總統領楊明華,並以其過人才幹得到楊明華賞識,多次破格提拔,24歲就擔任紅衣旗本職位,成為楊明華身邊的得力打手。   ※※※   「帝林,你也太放肆了!」楊明華厲聲嚴色,彷彿已經憤怒得不能自制:「這是什麼地方?看清楚:統領處!是你隨意的進出吵鬧的地方嗎?」   帝林再次行禮道歉:「下官只是因為心急見到「好友」秀川大人,實在不能自控——實在罪該萬死!」他說的是「罪該萬死」,卻沒有一絲負罪人應有的惶恐不安,語氣中透露桀驁不遜的氣勢。   「不過這也難怪!」楊明華忽然換了口氣:「你們年輕人麻,就愛衝動,為了兄弟哥們義氣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啊?本總統領就看在你是義氣深重的份上,這次就不加責罰你了——下次記得不要了啊!」   「是,下官遵命!一定不會再犯了!」   他們兩人就在那一唱一和的把個可以定死罪的擅自闖入干擾統領處會議的罪名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   「帝林,你闖進來找秀川副統領有什麼事情嗎?」   「下官多年不見秀川大人,心裡思念得很,想請大人去做個單獨的長談,交流友誼——就是不知道秀川大人肯不肯、敢不敢賞面了?」   帝林死死盯住紫川秀,嘴角掛著挑釁的微笑,兩人對視一眼——就如同兩頭餓狼在森林裡相遇的眼神!   這等於是個決鬥邀請了!   紫川秀低沉的悶哼一聲,卻沒有回答,好像在考慮該不該接受挑戰、有沒有贏的可能…這也難怪,帝林的快劍是出了名的可怕,如果排名的話,絕對可以名列家族十大高手之一。   ※※※   楊明華:「哎呀,你也太性急了點——你就沒看到阿秀正在開會嗎?他一定會說:我公務在身不能奉陪的。當然,這是個很好的借口,特別是「好朋友」來要求「暢談」的時候,人嘛,總是愛惜生命的!阿秀,我知道你一定會以公務為重的,是嗎?」   楊明華這樣勸解——不如說是把油往火上澆。   紫川秀臉色晴暗不定。   帝林冷笑著說:「阿秀小弟,該不會是在遠東跟魔族打的多了,學到了他們的本領——不如你買個硬殼子縮進去,那就真正安全了!」他在罵紫川秀是烏龜了。   雷迅陰樣怪氣說:「帝林,你不要把人家秀川大人逼得那麼緊麻——萬一他哭了怎麼辦?」   帝林恍然大悟的樣子:「對對對,我不該誤解阿秀小弟的——以前我竟一直以為他是男的——你說好笑不?」   面對這麼侮辱性的挑釁,連紫川秀也忍無可忍了!   他不顧方勁用力拉他袖子、哥應星連連使眼色,昂首回答:「承望總統領大人成全恩准,讓下官可以與帝林紅衣旗本好好地「暢談」!」   「這可真是令人感動的友誼啊!」雷迅陰笑著說:「我們有什麼理由不成全這對友情深重的「好朋友」呢?」   楊明華也點頭贊成:「既然這樣子,我就提前讓阿秀離席吧!在統領處裡面找個房間給他們好好的「敘舊」!」   紫川秀和帝林同時鞠躬行禮:「多謝大人成全!」   ※※※   帝林和楊明華交換一個眼色,轉身首先向門外走去。   紫川秀正要跟上,後面方勁小聲跟他說:「小心他的快劍!不要給他機會出手,封死他的劍路!」又壓低聲音:「情況不妙,馬上喊救命——我會衝進去干涉!沒什麼好丟臉的。」   紫川秀的點點頭,表示明白。但他倔強的嘴角卻表明了:他已經打定主意寧可戰死決不呼救。   哥應星沒有說話,望著他,眼神中滿是關懷。兩人對視一眼,一切已經盡在無聲中傳遞——哥應星緩緩地一點頭,紫川秀感激的向他一鞠躬,神色已變得坦然,彷彿已經放下心頭大事:哥應星已經許下千斤一諾:如果紫川秀有任何不測,他將負責保護紫川寧小姐。   在大家的目送下,帝林和紫川秀一前一後進了一個無人的房間,關上了門:於是傳出叫罵聲、搏鬥聲、拳風劍風聲、傢俱破碎的嘩啦聲音…   開門的時候,活著出來的,將是誰呢? 第二章 第八節 卑鄙無恥的傢伙 第二章 第八節 卑鄙無恥的傢伙   「紫川秀,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紫川秀,就讓我們今天多年恩怨,就此做一個了結!」   「紫川秀,你沒想到有今天吧?哈哈哈,老天有眼,終於讓我等到了!」   帝林沖房間門口方向一陣大喊,回頭不滿地看正在悠閒地吃朱古力餅乾的紫川秀,小聲說:「好會偷懶你!我嗓子都喊疼了,該你了——你怎麼在吃東西啊!」   紫川秀往嘴巴裡送入最後一塊餅乾,含糊不清喊:「帝林,就讓我們來拚個你死我活!」對帝林小聲說:「聽他們開會廢話了半天,不吃點東西怎麼有力氣演戲啊——秀佳還好嗎?」   「紫川秀,你這個好色無恥的狗賊!今天我要替天行道除掉你!」帝林傳音入密:「她很好!——不過你不要一見面就問候人家老婆好不好?還叫得那麼肉麻「秀佳」——你應該改口叫「帝夫人」或者「嫂子」了!不然我可要翻臉了!」   「哼哼,只怕你帝林沒那個本事!」紫川秀傳音入密:「真是小心眼的男人——當年要不是賭鶻子贏了我們,林秀佳怎麼會嫁你呢!」   「帝林傳音入密:「那只能說明天意如此——林秀佳命中注定是我老婆的,你們要願賭服輸啊!」   紫川秀小聲:「天意?——才怪!後來我把鶻子割開來,裡面都是水銀和磁鐵——怪不得我和斯特林怎麼拋都是「一一二」,你隨隨便便就拋了個三個六!鶻子還沒停穩,你就屁顛屁顛急忙跑去跟林秀佳求婚了——要知道,她本來喜歡的可是我啊!」   帝林小聲:「少來!就算大家公平競爭也輪不到你——你當時虛歲還不足十六歲,鼻涕都沒搽乾淨——我老婆哪只眼睛看得上你啊?」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變了臉色:   「卑鄙小人!」   「乳臭未乾的毛孩!」   「無恥之最!」   「你淫蕩——賤人!」   「去死吧你——下地獄去!」   「你先請!」   ………   ※※※   帝林:「楊明華可是想造反哦!」他一腳把張椅子踢飛到牆上,砸得稀里嘩啦。   紫川秀:「這不算新聞——這句話我在遠東每天聽十遍,回來剛一天又聽了二十遍。」趕緊把自己坐的椅子挪開,生怕給帝林也一腳踢飛,那就只好坐桌子了。   帝林:「你在楊明華的必殺名單上列第三——這算不算新聞?」   「哈!哈!哈!」紫川秀中氣十足的吆喝著,聲音震動整個統領處大樓,彷彿正在做生死打鬥——小聲:「哦,必殺名單上還有誰?」   帝林傳音:「哥應星名列第一,斯特林屈居亞軍,還有就是家族總長紫川參星無緣前三甲,排第四。」   「寧小姐沒事吧?」   「你放心,小姐沒事——楊明華還打算害死總長紫川參星後扶持她上台做傀儡呢!」   「要不要趕緊把這個消息通知哥應星大人呢?他或許還不知道…」   「他會不知道?!什麼事情瞞得過那個老狐狸?別小看他一副病怏怏樣子——告訴你,楊明華曾經總共派過四起共一十七名高手刺殺他!」   「結果怎麼樣?」   「沒有結果:那一十七名身精力猛的高手從此消失——就好像在這世界上根本沒出現過!第二天太陽升起來,我們卻依舊看得到哥應星——奄奄一息,好像下一分鐘就要斷氣似的,或許我們大家都死了這病鬼還能活一百年!——他太精明了,整個遠東都是他的地盤,楊明華的人根本進不了他身邊。」   「但他現在人在帝都,楊明華不是大有機會…」   「楊明華想都不敢想——哥應星帶了六千名衛隊回來,個個對他忠心耿耿,又驍勇無比——除非發動大軍攻擊,否則絕對近不到他住宅的兩公里半徑內!」   「那名列第二的斯特林…」   「斯特林擔任禁衛副統領,輕易不出總長府——再說楊明華手上也沒有能夠無聲無息至斯特林於死地的高手——當然,我就例外了!——你順便告訴他一聲,他部下的禁衛副旗本雲河和方歌已經給楊明華收買了。」   紫川秀轉身把個名貴的花瓶胡亂地砸爛,好讓外面人知道:決鬥正激烈著呢!   帝林很詫異地看著他:「某人就一點都不知道擔心危險——某個既不是禁衛副統領,也沒有六千精銳衛隊保護,卻又不幸名列必殺名單的、無關重要的、死了也沒有人管的預備役副統領——勸你還是趕緊搬離開寧小姐的家——你橫屍街頭不要緊,別把寧小姐給嚇著了,還要麻煩人家幫你收屍。」   紫川秀問:「楊明華手上實力如何?」   「極強!雷迅的十七萬中央軍掌握在他手上,如果真的打起來,一個鐘頭不到就能把斯特林的禁衛軍連鍋端!」   「有些什麼高手?」   「中央軍歷來是家族第一精銳部隊,軍中高手如雲;他們的統領雷迅雖然貪財好色愛慕虛名——每次你叫他「第一高手」,他就馬上滿臉堆笑——但一身風雷功確實驚人;幕僚長羅明海,一直深藏不露——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他練什麼武功;還有楊明華他本人也是一流的高手,他的波紋內功極其可怕…   紫川秀托起下巴思考一陣,很認真的問帝林:「你看,我能不能跟楊明華說:大家忘掉過節交個朋友算了…」   「既然楊明華有這麼強大的實力,他還等什麼?」   「公然造反的話,他害怕哥應星、明輝、方勁等在外地統率重兵的統領——一旦哥應星舉起「勤王討逆」的大旗,帶領百萬遠東軍掉轉頭殺回來,就算有中央軍的支持,楊明華也招架不來的。」帝林用力的揮舞著配劍,發出「滋滋」作響的劍氣聲。   「那他現在有什麼打算?」紫川秀說著又把一古董屏風打碎。   「他分兩步:一:拉攏方勁和明輝——一旦兩人中有一人被他收買,黑旗軍和邊防軍就會相互牽制、糾纏,再無力干涉帝都動亂;二:他派我到遠東軍去,接替你的職務,想從內部分裂遠東軍。」   「要不要我把你的身份告訴哥應星大人——遠東是他的地盤,不告訴他的話,你在那邊什麼事情也沒法做,他會把你卡得死死你的。」紫川秀說著又把一個古董花盆砸碎,發出響亮的嘩啦聲音。   「只能讓哥應星知道——再擴散的話我就很危險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可以相信誰了。」   ※※※   在分別的三年時間裡,三個生死與共的朋友,一個鏖戰碧血沙場,一個以身臥底伴狼共眠,一個赤膽無畏與楊明華正面抗爭——現在帝林要走上沙場廝殺,紫川秀、斯特林卻在帝都這個和平繁化的「戰場」上進行另一種戰鬥——無聲無息,卻更加凶險…   兩人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深深的關切,手緊握,彷彿能感受到彼此間男兒熱血的溫馨、兄弟間的深情!心潮澎湃,卻不能放聲哭泣,一句堵在心中卻沒說出來的話:「兄弟,多加珍重!」   同樣的九死一生,同樣的的熱血忠誠,就為了一個許久以前許下的承諾,一份無悔的忠誠,一個已經離去的但卻沒有消逝曾籠罩著整個帝都的巨大身影——紫川遠星。   帝林忽然想起:「阿秀,你不能就這樣完好無損的出去——他們會懷疑的。我看得…」   帝林一陣拳打腳踢,好給紫川秀留下點「決鬥」的痕跡來。   紫川秀:「停停停!打夠了沒有——我看你怎麼越打越上癮的樣子?」   帝林(悲痛地):「你要知道嗎,不得不對自己的好兄弟下手——我的心情是多麼的痛苦啊——這種心靈上的痛苦,比你肉體的疼痛更難受啊!」   紫川秀:「你笑得那麼開心——不如就讓你的肉體受苦,讓我來承擔良心的譴責好了。」   又是一頓死命的痛扁…。。   帝林:「還缺點傷口和血才逼真…」   紫川秀(奄奄一息):「我不行了——你乾脆真的捅我一劍算了!」   ※※※   「唉,既然事到如今了,我就拿出來吧…」   紫川秀眼睜得老大地看著帝林從衣服裡掏出來一個化妝盒子,一個顏色瓶…   「這是…這是…」   「哦,這是拍戲化裝成傷員用的顏料,這是冒充鮮血的紅墨水——都稀罕東西哦!上次我去好萊烏出差時候順便買的,還花了我好多外匯呢!」   「我才沒問你這個——既然有這種東西怎麼不早拿出來,害得我…」   帝林詭異地笑笑,湊到紫川秀耳邊小聲:「答案A:『因為剛才我忘了!』,答案B:「其實我是故意的,」,答案C:『因為某人在生日派對上趁吹滅蠟燭的黑暗時機偷偷親了我老婆一下」,答案D:『所以我等這天很久了!』——你願意相信哪個答案呢,我的阿秀小弟?」他在紫川秀耳上輕輕親了一下。   房間的門口終於打開。帝林紅衣旗本從裡面昂首挺胸走出,彈彈筆挺制服上的一絲灰塵,輕鬆的拍拍巴掌——顯然決鬥贏得不廢吹灰之力!   紫川秀滿身傷痕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用盡最後全身力氣,戈指大罵:「帝林,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傢伙!」 第三章 第一節 聊天 第三章 第一節 聊天   「阿寧,我愛你!」   晚飯後,紫川秀閱讀了收到的郵件後,深情款款的對正在喝茶的紫川寧說。   「嘩啦」一聲,白川手上的茶杯掉在地上;羅傑一陣強烈的咳嗽——吃了一半的蛋糕噎喉嚨裡,喘不過氣來;長川的嘴巴張得可以塞下兩個雞蛋,口瞪目呆得——連羅傑趁機摸了他錢包都沒有發現…   紫川寧只覺得心頭狂跳,呼吸緊張,臉上熱得像有火在燒——那是喜悅之火在燃燒啊——長期以來,朝思暮想的苦苦期盼的不就是等待心上人說出這句話嗎…今天終於…   「我愛你!」紫川秀神情莊重:「所以——借我點錢吧!該死的統領處,決鬥明明是帝林挑起的,他們怎麼把損壞傢俱的付款帳單寄我這裡來了!上個月的薪水都用去填天夢酒樓那筆爛帳去了——說到這裡我還沒跟白川你這臭丫頭算帳呢!哎,阿寧,你去哪裡,我話還沒說完呢,不要走啊…!」   「真是的,現在的年輕女孩子啊,連人家告白都沒聽完就跑了——對愛情一點誠意沒有!世風日下啊!」   紫川秀歎了口氣,轉向白川,深情款款:「白川,我愛你…」   「啪」的一聲響,紫川秀眼前出現無數金星——個個形狀象金幣!   ※※※   用人來通報,禁衛副統領斯特林來訪。   紫川秀大喜,迎出客房。   此時的斯特林年齡23歲,正處於人生最輝煌的青春顛峰時期,渾身上下散發出熱烈的活力。他個子中等,精神的平頭髮型,淺棕色的皮膚,銳利的眼神,非常的英俊——與紫川秀的紈褲子弟似的細皮白肉的散漫、帝林狂傲冰山似的冷峻不同,他是那種充滿男兒陽剛氣概的、軍人特有的乾脆利落氣質的英俊。光明磊落的作風,端莊的舉止,明快的風格,爽朗的氣質。   後世的歷史學家曾經崇拜的將斯特林稱為「黃金時期的標準軍人典範楷模」。而與其同時代的紫川秀的評價是:「斯特林天生就是當軍人的!」   紫川寧也曾將家族三傑的氣質做過比較:「斯特林是頭猛虎,具有王者之風;帝林象條眼鏡蛇,冰冷而殘酷,難以親近;至於紫川秀——無法形容,只好說他像條鼻涕蟲…」   ※※※   兩人為求保密,在花園裡面談話。   「聽說今天你去了統領處?都見到了些什麼人呢?」   紫川秀將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一描述,斯特林聽得很仔細,最後長歎一聲:「難為帝林了!他的處境最危險,他的心理壓力一定很大。」   「不過他提供的情報確實很有價值——你那邊的兩個內奸打算如何處理呢?」   「我心裡有數就可以了——現在動他們豈不是明擺著告訴楊明華:帝林是我們的人!」   「二哥,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問:既然誰都知道楊明華不是好人,紫川參星總長為什麼還不調回遠東軍來對付他?難道參星總長真的象外面所說的那樣…?」紫川秀把一個「蠢」字吞回去。   「沒有人知道紫川參星的真實面目的,」斯特林發出一聲感慨:「就算我可以算他最親信的部下,我也常常覺得看不透他——不過他絕不是蠢人——不也有很多人說你是笨蛋、紈褲子弟、花花公子、低能兒嗎?」   紫川秀莞爾一笑:他想起了羅傑、白川和長川。   「至於調回大軍來對付楊明華的事,是不現實的——要對付十七萬中央軍,我們起碼要在遠東抽調二十萬軍隊,在邊防軍抽調十萬、黑旗軍抽調八萬部隊——這麼大的部隊調動絕對瞞不過楊明華的耳目,只會逼得他狗急跳牆馬上造反。那我們都完蛋。」   紫川秀苦笑:「那大家是各有所忌了!」   「對,誰都不敢撕破臉皮公開對抗,現在大家都是暗著來。」斯特林:「帝林對你的勸告是真的,多加小心——帝都最近有很多人在黑巷裡被暗算了,每天清早起來垃圾工人都要收一大堆屍體,很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就這樣完了——上個星期我的副手舒副旗本就在酒館裡喝醉後被人帶走,三天後我們在護城河那裡發現他的屍體。」   「那你…」紫川秀太瞭解自己好友的性格,他絕對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哦,沒什麼——不過前兩天聽說雷迅統領的乾兒子雷小雲旗本,被人發現死在情婦家裡——治部少(帝都的治安機構)認為這是一樁入室搶劫案,現在正在那些無業遊民、地痞無賴中搜尋兇手呢——這真是不幸啊!」   紫川秀「哈哈哈」大笑:平時一本正經的斯特林幽默起來更讓人發笑。   ※※※   「所以,阿秀,你有些什麼打算?」   「哎呀,聽你說的這麼危險——老實巴結膽小怕事的紫川秀只好遠遠的躲開,等你們這兩個巨頭清算完了我再回來跟勝利者握手好了。」   「老實巴結膽小怕事——是說誰啊?」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無限笑意。   「來幫我吧,阿秀!一同效忠總長。」   「斯特林,我記得很小的時候。你、我還有帝林,都已經在過世的紫川遠星大人主持下宣誓效忠紫川寧小姐了——你忘記了嗎?」   「我記得的——但現在的情況下,我們只有幫助紫川參星大人對付楊明華才能保護小姐,不是嗎?」   紫川秀還在猶豫…   「我知道,你在為6年前那件事情怪參星大人——但那時候參星大人剛接任總長位置,政局都由楊明華操縱,他不得不和楊明華合夥對付你的啊!不過事後他經常跟我說,好後悔,不該讓你這樣的功臣受屈辱——他是真心悔過的,你就原諒他吧。」   「何況,現在你和他都有共同的敵人楊明華——反正怎麼樣楊明華都不會放過你的,你只有跟我們聯手才有活路啊!」   紫川秀笑笑:「讓我考慮一下——聽說你快要和李清旗本結婚了?」   斯特林也笑:紫川秀有一樣絕招:談到不喜歡的話題時候就會:「讓我考慮一下——哎呀那裡有個老鼠爬過、哎呀那隻鳥好大哦、哎呀今天月亮很圓啊!」   他也不加逼他:「是啊,打算是在處理完危機後再舉行的。」   「我在遠東帶了一批精靈怪回來,給李清送兩對吧!」   「太好了!李清一直想找個精靈怪當用人,可是市價賣到三萬元一個——還是你們這些在外面帶兵的有錢啊!」   「說的什麼話,整個家族軍隊就你們禁衛軍的制服是鑲金邊的——還說沒錢!說好了,這是當結婚賀禮的!」   「少來!一樣算一樣,你不要給我打混了——賀禮另外算!」   ※※※   「現在我們這邊這麼亂,真怕流風家趁機過來插一腳。」   「這你就放心吧——姓流風的也沒空啊!他們家長流風西山快斷氣了,他們也在忙著跟我們差不多的事情啊——爭權奪利。流風西山的三個兒子沒一個成器的,搞得老爸猶豫不決,不知道把位置傳給誰——每個看起來都比另外兩個要蠢一點。」   「老天保佑,幸好流風霜是女的,沒繼承權,不然我們有麻煩了。」   「是啊,不過聽說流風西山已經下令封流風霜為「終身監國統領」了!」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流風西山對哪個兒子都不放心,無論他們誰繼承,只要有流風霜的輔助,流風家族大概也亡不了吧。」   「真是用心良苦啊——聽說你在第二次討伐的時候遭遇過流風霜部隊,怎麼樣?」   說到這裡,斯特林一聲長歎:「流風霜…真乃人傑!」   「當時我們已經把流風明、流風清的將近二十萬部隊幾乎給合圍了——他們已經開始潰散了,就差一口氣就可以開始殲滅戰了——就在這時候流風霜的部隊出現了:不打旗號,人數不到八千人,全部是騎兵。」   「當時我、方勁、明輝、還有揚厲(當時他是邊防軍統領)四個前線指揮官誰也沒把那八千人放在眼裡。方勁只是派了三個步兵方陣去攔住他們——兵法理論上是沒問題的:誰知道那三個方陣十分鐘不到就給砍成了馬刀碎片,她的部隊太勇猛了!又把揚厲的的一個步兵師團給打散了,就這樣一直衝入了包圍圈中。」   「我們才知道有點不妙,趕緊調動主力來對付他們——已經來不及了!一槓白底紅字大旗高高昇起:「流風霜」。二十萬被圍困的流風軍一看到這面旗幟,馬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大喊「萬歲!」「霜大人到了,我們得救了!」「殺光紫川家的狗賊!」——他們打了一天,本來早已疲憊不堪失去鬥志了,可是流風霜一到,馬上就像吃了興奮伎似的,殺聲喊得我們這邊都心驚膽跳…流風霜一個女孩子不顧箭如雨下,居然脫衣服赤膊站在大旗下,讓整個戰場敵我兩方都看的見,高高揮舞著馬刀,高聲大喊:「流風家的士兵們,你們難道連女人都不如嗎?——給我爭氣點!進攻啊!」那種氣概實在…讓人心服。她的衛隊也是瘋子,全部赤膊用身體來替流風霜擋箭,一個倒下另一個就馬上替上…」   「結果流風軍瘋了似的衝我們殺來——明輝那滑頭蛋在一見到流風霜的大旗馬上就往回撤,速度飛快;揚厲還不清楚狀況,居然下令死守戰線——結果他的部隊馬上損失慘重,潰不成軍;幸好我和方勁聯合斷後,邊打邊跑,被她追了幾百公里還放不過——直到邊防線上得到明輝邊防軍的接應,流風霜才停止追擊。」   斯特林又露出一絲驕傲神情:「不過我敢說,我的部隊不比她的差,在她的強攻猛打下,別的部隊都是一衝即潰,就我們還能保持著秩序!近千里追擊,她始終拿我沒辦法!——甚至在最後的一次交鋒中,她還吃了我的虧呢!」   他轉頭看紫川秀:「哎,你怎麼…怎麼…睡著了?」   「廢話了!聽你那麼多無聊往事,我不打瞌睡就怪了!」   ※※※   一走進客廳門口,斯特林恍如電擊似的一愣,呆住了。   「有刺客?」落後他一步的紫川秀馬上反應,加速衝入客廳,作好了戰鬥準備,四下張望…   沙發上坐了白川、羅傑和長川三個活寶,正毫無忌肆的分享紫川寧家裡準備給客人的食品。   「沒問題啊!」紫川秀順著斯特林直勾勾的眼神望過去,發現了第四個人,雖然也坐在沙發上,卻端莊正坐,對桌面上豐厚的食品毫不動心。   魔族卡丹公主。 第三章 第二節 人最怕就是動了情 第三章 第二節 人最怕就是動了情   「沒什麼不對吧?」紫川秀捅捅斯特林的腰。   「啊,哦,什麼?」斯特林語無倫次:「有什麼不對?」   紫川秀古怪的朝他瞟了一眼,沒說話。   斯特林馬上恢復了正常,大步走進客廳。   看著他的背影,紫川秀眼中滿是憂慮:「但願不是如我所料…」   羅傑、白川還有長川馬上起身敬禮:斯特林以過人才幹、迷人的風采和人格魅力成為是家族青年一代軍人的偶像,像白川他們,可能不認識家族總長、總統領,但卻不會認不出斯特林。羅傑等人對他已經是仰慕已久了。   但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他們都有種同樣的感覺:斯特林今天狀態不正常…   摘自白川統領的私人回憶錄:《在大人身邊的日子》:   「…他(斯特林)回禮回得很端正,問候的話語也說的很得體,甚至還坐下來跟我們分享了一個冰凍西瓜,很親切的指點我們在武學上的疑惑…一切都很正常,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到他有一絲魂不守舍的感覺…十分異常。我對自己說,可能這就是所謂女人的直覺了吧?」   日後另一個在場人員軍務統領羅傑統領的說法是:「你別聽白川那鬼婆娘又在那胡吹什麼「女人的直覺」了——她那本回憶錄純粹是為了騙錢找槍手寫的,她自己連「HOWAREYOU?」什麼意思都不懂——當時就是白癡也能發現斯特林大人精神不穩定了!否則的話,像斯特林大人這種超級高手,怎麼會在切西瓜時候差點連自己的半隻手掌一塊切了下來?他又怎麼會連續問了我們五次:「你們什麼時候回帝都的?」、「你們回帝都是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回帝都的,羅傑?」…每次我們都答得清清楚楚,,但隔不到三分鐘他又問:「什麼時候…」   幕僚長官長川統領給他補充:「還有啊,我們的秀川大人一直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奸笑得像兩個楊明華加一個雷迅——看他那壞笑就知道了:肯定有事情發生了!」   ※※※   從紫川寧家裡辭別,紫川秀送斯特林回家。   「今晚的星星很亮啊!」斯特林用下重大結論的口氣,很鄭重的說。   紫川秀抬頭看看烏雲密佈的天空,揚揚眉毛:「沒錯!」   「月亮也很圓啊!」   「是的。」今晚其實並沒有月亮。   「我們帝都的街道多乾淨!」   「正確。」紫川秀不小心一腳踩到只死貓身上。   「其實你不必出來送我的,你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忙的…」   「廢話。」   「…」   「…」   「真是很多謝你的禮物了,李清會很高興的。」   「心領了。」   「紫川寧小姐還好嗎?今晚我沒見到她。」   「還好。」   「她叫什麼名字?」   「卡丹。」   兩人停住了腳步,紫川秀直盯著斯特林的眼睛,後者正在迴避他的視線。   沉默。   紫川秀開口一字一句說:「全稱是卡丹公主,當代魔神王的第三女兒,於第五次恆川會戰中被我抓獲的。現在統領處令我監管。」   斯特林口唇顫抖,再無平時鎮定自若的硬漢風範。   「你早發現了?」   「我不是瞎子。」   「覺得我很無恥是吧?」   「不,」紫川秀歪著頭想了一下說:「一般的無恥而已。」   「我有未婚妻了,而且她很愛我。」   「我知道。李清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   「她是大魔神王的女兒,魔族的人。」   「而且還是魔族中的皇族呢!」   ※※※   兩人又停住腳步對視片刻<   「怎麼辦?」   「你想聽我闡訴一下,作為家族的高級軍官應該如何的克己奉獻、無私無我、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壯麗精神和豪邁氣魄嗎?」   「滾你媽的@#4#&&##!」   「……」   「抱歉,我太激動。」   「沒關係,不過這種事情有好幾種的解決辦法——你想聽長期解決、中期解決還是短期解決呢?」   「先說長期的吧。」   「長期解決又稱「一勞永逸」法。方法一:在房頂天花板上打個結,踩在凳子上,把脖子伸進去,把凳子踢掉;方法二:單槍匹馬跑到大魔神堡去指名找魔神王單挑;方法三:在每年一月一號的閱兵儀式上當眾把楊明華幹掉。你喜歡哪個?」   「……」   「不喜歡?不要緊,我們還有中期的解決方法呢!比如拿把剃刀把自己給閹掉——不過在技術上有一定難度就是了,在有效性和安全性方面不如上面所提方法…」   「閉上你的臭嘴!」   「或許你可以學那些鳥毛沒長齊的中學生一樣,明天就去買十一朵紅玫瑰,送去給卡丹小姐,每天夜裡在她窗口下守侯到天亮,給她唱情歌彈吉他,看到她的倩影就心頭狂跳——只是你未來的岳父可能是出乎意料的嚴厲的哦!」   「我叫你閉嘴!」   「也不喜歡?那就只好用最後一種辦法了——反正卡丹是我監護的,我把她往哪個無人的房間裡一關,再把鑰匙給你…」   斯特林當面狠狠一拳把紫川秀打翻在地。他慢慢爬起來,接過斯特林遞來的手帕,搽去嘴角的血,慢慢開口了:   「至於我,我是寧願你死也不願你走這條路——死畢竟只難受一次。」紫川秀聲音低沉:「放棄吧,兄弟,這根本是瘋狂。要知道,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會幫你的,不惜肝膽塗地,但是這…你已經不是十五歲了你!這只是一時衝動罷了!她根本都不知道你是誰!」   斯特林一言不發,兩眼無神,彷彿在認真聆聽,又彷彿在神遊九天…   ※※※   「我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斯特林聲音微弱,口氣卻堅定:「我愛她。」   「見鬼了你!」紫川秀小聲嘀咕:「那你又愛李清?」   「那是不一樣的!我對李清——那不是愛,只是大家接觸多了,彼此不討厭…」   「你都跟人睡了那麼多次快結婚了才說「那不是愛」——不嫌太遲了嗎?」   「是太遲了——問題是是直到今晚,我才知道,什麼是『愛』!」   「我管你去死!」紫川秀失去耐心勃然大怒:「老子苦口婆心勸你半天,你來跟我談什麼感覺不感覺的,沒事找死——拿把刀子割開動脈血管不更爽快點!」   「我知道。」   斯特林看到路邊的一個小酒館,慘淡一笑:「我還發明了一種解決方法:一醉解千愁啊!進來吧,我請客。」   「哎呀,不行啊!我明天還得去行政處報道呢!楊明華安排我去那當副處長,今晚不能喝酒的…」   斯特林理也不理他,自己先走進了酒館。   紫川秀判斷出:「不好,這傢伙是認真的了!明明李清這麼好的女孩子不愛,卻愛上了魔神王的女兒——什麼世界呦!愛情——分明是頭腦發昏!」   ※※※   發感慨的人怎麼也想不到,數年後,他會不顧一切的投入了一場更加淒婉動人的感情糾葛中,上演了黃金時代最出名、也最感人的一幕愛情悲歌。不過,那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了……   帝國歷778年八月酷暑的這一天,斯特林23歲,帝林24歲,紫川秀18歲。紫川家族的三傑還在時代大潮的漩渦中身不由主的打滾、掙扎,並沒能主宰時代潮流的腳步和方向。不過,距離這樣一天,也越來越接近了… 第三章 第三節 新來的副處長 第三章 第三節 新來的副處長   「閣下自稱新來的秀川副處長?」把門的警衛一副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幽默樣子。   「是的。」紫川秀自知理虧,低聲下氣回答。昨晚與斯特林狂醉後不知道為了什麼理由,忽然和流氓打架——經過這件事情,紫川秀髮現了兩個真理:一、兩個爛醉的一流高手加起來戰鬥力等於一頭豬;二、帝都的水溝實在很臭——特別對那些打架輸了被扔進去的躺了一夜的人。結果早上被收屍的垃圾工人弄醒後,紫川秀也來不及回家換衣服就直奔行政處,結果…   「證件呢?」   「沒帶,放家裡了。」更有可能是被那那些流氓搜身時候連錢包一起拿去了。   「哦哦,又是扔家裡了。」警衛一副很理解的樣子,粗大的警棍拿在手上擺弄著:「小弟,每個月都有三五個人到我們這裡來搗亂的,不過像你這個造型的——還真讓我開了眼界啦!」他皺皺眉頭:「這麼重的酒味!天,你身上黃黃的是什麼?屎還是泥?臉怎麼給人打的跟熊貓似的?」   「拜託了了,」紫川秀小聲哀求,「我要跟你們哥珊處長報到,時間已經過了!」   「恩恩,昨天總長還來跟我匯報呢,我都不急,你急什麼?」警衛擺明是不相信的樣子——當然,紫川秀不得不悲哀的承認:他得完全有道理。   紫川秀象四面看了一下,沒人注意這裡,他深呼吸一口氣:「得罪了,兄弟!」輕輕一拍警衛的肩膀,他馬上一聲不哼地就軟倒了下來,紫川秀趕緊扶住他,裝出是在靠牆打瞌睡的樣子。   ※※※   「處長辦公室在哪裡?」   被問到的工作人員無不大驚失色,只能把手胡亂的一指,而且方向各不相同:所以說紫川秀居然能找到正確地點實在只能歸功於奇跡了。   門口的女秘書被突然闖進的野人嚇得花容失色,死命的攔住他:「你不能進去!你沒有預約…快來人啊,警衛啊!」   紫川秀已經闖了進去。   寬大的辦公室後面,一個俏麗女子在低頭在審閱文件,並沒有因為紫川秀的突然闖進而受驚抬頭。   依靠男性本能,紫川秀馬上給她打了85分。   「請坐,秀川副統領,你已經遲到了15分鐘。」聲音冷冰冰的,絲毫不露喜怒哀樂,甚至連頭也沒抬,只是揮手示意秘書出去。   「哦,大人,對不起,原因是這樣的…」   「我無意干涉你的私人生活,但既然你是我處的一員,希望你能遵守我處的規章制度,要有節制的不檢點,明白了嗎?」   分數自動降到35,紫川秀馬上把她歸入渴望被愛卻由於長期得不到滿足而心理扭曲從而對別人幸福充滿仇恨的老處女類。   「大人,對不起,下次…」   「感謝你的對不起,它對我們相當有用啊,說不定可以追回因你遲到而浪費的時間。」哥珊諷刺的說:「另外,有件事情我要告訴你,我們的品級相同,都是副統領,所以你不必稱我為大人。」   「是,大人,哦,不,哥處長。紫川秀現向您報到,服從您的調遣。」   「秀川副統領,有件事情…你是不是願意幫我個忙?」   「聽候您的吩咐,願為大人效勞。」   「馬上從這裡滾出去,回去洗個澡、刷個牙、換身衣服才回來上班!因為你的緣故,我們要多花三瓶空氣清新伎了!   ※※※   紫川秀端坐沙發上,對面是白川、羅傑、長川、紫川寧、卡丹幾個人,個個神色莊重、表情嚴肅、繃著張臉,嘴巴緊閉——彷彿一開口就能從裡面跳出只青蛙來。   紫川秀歎了口氣,擺擺手:「無所謂,各位,請笑吧。」   「哈哈哈」、「嘿嘿嘿」、「呵呵呵」…   只有卡丹還保持點魔族公主的矜持,抿嘴淺笑   「大人,您眼睛上的兩個黑框…哈哈哈,就像只熊貓。」   白川展開張《帝都晚報》報紙大聲朗讀:「今日趣聞:今日有一精神病人,自稱為從遠東新調回帝都的秀川副統領,忽然打傷值班警衛,進入行政處搗亂,並闖入哥珊處長辦公室,遭到哥珊處長的驅逐。目擊證人之一,行政處的女職員金美麗小姐稱(此處出現一個臃腫、一臉蠢相、奇醜無比的女人照片,正做出楚楚可憐狀):「好可怕好可怕哦,他還想非禮我呢!對我…哎呀,叫人家怎麼好意思說嘛…」而此事件的主要當事人哥珊處長對此並沒發表任何評論。   根據治部少的初步調查結論認為,這可能是三天前精神病院圍牆倒塌的後果,現已經展開調查,務必將此一具有攻擊性心理的極其危險的精神病人抓回,讓廣大帝都市民安心。建議有關部門要加強對這種民政設施的維護和投入。舉報地址:帝都治部少治安維護科第三辦公室。」   一陣狂笑。   紫川寧:「哥,你成了新聞人物了,給我簽個名吧!」   羅傑壞笑著:「大人,您的品味也太差勁了吧——這種女人都不放過?」   長川在偷偷的問紫川寧:「去治部少往哪裡走?」   紫川秀問白川:「文章登在哪裡?頭版還是二版?」   白川看了一下回答:「位置在——專家門症治療梅毒花柳病下面,金槍不倒丸廣告上面。」   又是一陣狂笑。   一直沒開口的卡丹說:「秀川閣下,你眼睛上的傷——也許我能幫你點忙呢。」   紫川秀早就聽說魔族皇族有種種不可思儀的本領,興奮起來:「你是醫療牧師?」   卡丹搖頭。   「你有治療的特異功能?」   卡丹搖頭。   「你會治療魔法?」   卡丹又搖頭。   「那你能幫我什麼忙?」   卡丹從身後拿出個盒子來:「這東西肯定對閣下有用,它可以讓別人看不到你眼睛上的傷——不過這東西價格很昂貴的,只怕…」   是什麼呢?魔法藥丸?神奇靈丹?恢復水?…不管了,紫川秀只求不再當「熊貓」。   二話沒說他就把口袋裡最後兩百元的鈔票全部給了卡丹,   卡丹搖頭:「不夠。」   紫川秀再找紫川寧借了一千元,也給了卡丹。   卡丹很惋惜的說:「唉,便宜你了,要不是我跟你妹妹紫川寧交情好…」   紫川秀一把奪過來,拆開一看…   是一副墨鏡,標價十五元,地攤貨。   ※※※   歷史記載,光明王統治遠東全境後,對待魔族的下層往往十分寬容仁慈,但對於魔族皇族往往是——抓住機會就擺他們一道。至於其原因何在,歷史學家眾說紛紜,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在某個時侯、因某種原因,紫川秀一定曾吃過魔族皇族的虧——至於真相如何,那是歷史永遠的迷了,將永遠不為人知了… 第三章 第四節 紫川參星 第三章 第四節 紫川參星   斯特林從床上掙扎的爬起來,只覺得一時頭痛如裂。   洗了澡出來,覺得好受點,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黃昏了。昨晚的事情,只記得是喝醉後跟人打架,然後就…連怎麼回到家的都記不起來了。口袋裡卻有兩個錢包——另一個是紫川秀的,至於怎麼進自己口袋的,那怎麼樣也記不起來了。   老用人來回報,說李清女士來過,留下張字條。   斯特林拿起來一看,李清娟秀的字跡:「君昨夜未歸,參星總長與吾都大為憂慮擔心。直至君今晨回來稍為放心。君何人也,安能與一般販夫走卒類,沉迷醉鄉。參星大人吩咐,醒後請速去見他。」   斯特林一陣苦笑,李清還是老樣子,十分溫柔而理智、堅定,就連說責備的話也不願意傷了自己的自尊心,有妻賢惠如此,夫復何求。如果沒有昨晚的經歷,她確實是非常適合自己的終身伴侶。   斯特林已經在準備好說給李清聽的借口了:「昨晚見到阿秀,心裡很高興,就多喝了幾杯…沒辦法啊,他硬拉我去的。」斯特林幾乎肯定紫川秀也會給紫川寧撒同樣的謊:「斯特林拉我去的。」——朋友嘛,就是這個時候拿來擋箭用的。   喝了杯茶後,斯特林馬上覺得神清氣爽,那個神采奕奕的斯特林重又回到他體內。   ※※※   來到總長府前,斯特林習慣的審視檢查一下四面的防務:禁衛軍中戰鬥力最強、忠誠度最高的「不死營」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如釘子似的立在四面,處處崗哨森嚴。這僅僅是外面所能察覺到的。暗中還有潛伏的弓箭手密佈總長府的每個制高點,屋頂、牆角、花園處處暗樁,牆頭上安插有無數尖銳刀片,牆角、死角上下面有暗器一觸即發,機關處處——可以說是防衛的滴水不漏。這個防衛系統是由他一手設計,帝林查看後曾發出感歎:「除非發動大軍進攻,否則絕無可能入內。」   值勤的禁衛軍士兵沒加任何檢查留難就敬禮放行了:由於皮古年老精力不濟,事實上早由斯特林一手主持禁衛軍防務了。   ※※※   斯特林直接來到地下幾十米深的總長辦公室,敬禮後開口:「大人?」   「斯特林嗎?」紫川參星從文件堆裡抬起頭來,扶扶額頭上的老花眼鏡:「坐吧。」   這位紫川家族的現任總長現年53歲,6年前他那個威名顯赫的哥哥紫川遠星與流風軍作戰身亡,留下繼承人紫川寧還只有9歲。他也就順理成章的接任登上家族至尊之位。   他的相貌找不到偉大的紫川遠星的一絲影子:平庸又俗氣。小小個頭,豆子眼,微駝的背,參差不齊的牙齒——不少人一見之下就大為失望。拿紫川秀私下評論的話是:「這是位激發不起來部下忠誠感的君主。」   而他政務上的作為也沒能給他的形象增添任何顏色:「沒有錯得不可挽救,但也沒有可以鼓舞人心的成績。」人們在他身上找不到期待的總長應有的王者霸氣風采,一般的看法是:「這是個好欺負的,僅僅是因為運氣好才坐上這個位置的平庸老頭。」   而只有斯特林等少數親信才知道:在那雙無神的眼睛中,一瞬間掠過的光芒是多麼的銳利驚人…。   「聽清旗本說,大人您找我?」   「嗯,」紫川參星點頭:「昨晚喝多了吧?」   「是!」斯特林馬上起身鞠躬道歉:「對不起,大人…」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年輕人,有時候放鬆一下是應該的。只是…不該在這個時候…要知道,這時候「那邊」對你可是盯的很緊的啊!我擔心他們會借此對你下手。昨晚你一夜未歸,我調了兩個禁衛團去找你——如果你真出了事,我就算馬上跟楊明華翻臉也要把你搶回來。」   斯特林心頭一陣感動,哽咽說:「大人,對不起,下官任意妄為,實在…承蒙如此厚愛,願為大人赴湯蹈火…」   」不必那樣,斯特林,我倒願意你為我好好的活著。」紫川參星一笑,笑容竟然給那張呆板的臉添了無窮魅力:「見到了紫川秀?」   「怎麼樣?」   斯特林非常明白這句問話的意義及可怕後果:「他是傾向我們的,但還沒最後下定決心,還在考慮中。」   「嗯,這紫川秀就很不聰明了。」紫川參星站起來說:「他是我去世兄長的義子,楊明華怎麼都不會把他當自己人,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直接乾脆加入我們呢?」   斯特林立在一邊不敢開口。雖然不是他的錯,但由於紫川秀是他的朋友——也因為他未能說服紫川秀,顯得很無能而沒面子。   「要留意他!斯特林,我知道你與他是好朋友,但一旦他認不清楚形勢,加入了楊明華一邊陣型…我們恐怕就得先下手為強了。」   斯特林一陣顫慄,但他只是應了聲:「是,大人。」   紫川參星看出他的心情:「希望不至於到那步,我也不希望有紫川秀這樣可怕的敵人。」   「紫川秀的武功狀況,你是否清楚呢?」   「我只知道,以前遠星大人曾經教過他波紋功的入門,後來他去了遠東後,我就不清楚了…」   紫川參星表情嚴肅:「他肯定有別的師乘…哥應星曾向我報告,他把自己埋在沙堆裡閉住呼吸四個小時,於千軍萬馬中刺殺魔族的統兵大將——兩個一流高手都給他一刀致命,幾乎毫無還手力量——然後又在幾千魔族的圍困中安然脫身——這樣可怕的高手,我去世的兄長恐怕還教不出來。」   斯特林不敢出聲。   紫川參星換了話題:「你對楊明華把帝林調去遠東,有何看法?」   斯特林正色回答:「下官目前只能想到一點:楊明華把帝林調到遠東去,說明他暫時還沒打算與我們翻面——帝林是楊明華的得力高手親信,如果楊明華要動手的話,一定會用到帝林這種驍勇的猛將的——等楊明華什麼時候調回帝林,就是說他要動手了。」頓了一下說:「下官愚昧,思慮淺薄,目前只能想到這麼多。」   「嗯,好,想得也很深了。」紫川參星笑道:「只是有點太樂觀。你有沒有站在楊明華的角度想想?」   「請大人開導。」   「我們在擔心楊明華翻臉,楊明華何嘗又不在擔心我們翻臉呢?在這個緊張時候他居然敢把自己的得力親信大將遠遠的發落出去——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啊…是啊。」   「所以我想來想去,只有兩個可能,使楊明華敢這樣做。」   「請大人明示。」   「可能一,是楊明華已經發現了帝林的真實身份,他要把帝林調開免得礙事——但這樣做不符合楊明華的性格,他可不像這麼有耐性和慈悲的人,把帝林殺了,屍體往護城河裡一扔不更爽快嗎?」   「那可能二是…」   「楊明華有我們未知道的隱秘實力!」紫川參星一字一句說:「他肯定有,不然他不會這麼有恃無恐。而且這個隱秘的高手得符合三個條件:一:他武功足夠高,二:他得常駐帝都,三:他引不起別人懷疑…你想到有誰符合這些條件了嗎?」   斯特林心頭一陣緊張,他已經知道紫川參星懷疑的人是誰了。   「紫川秀回來的時機太巧合了,他一回來,帝林馬上就要出發…除他外,最近也沒有什麼高手進入帝都…」   「大人,」斯特林斬釘截鐵說:「我以人頭擔保,紫川秀絕對不是這種人!」   「斯特林,你們不見已經有三年了,人是會變的…」   「人會變,但是紫川秀和帝林兩人…大人,如果他們有任何不妥,我會自盡以謝罪。」斯特林昂然回答。   紫川參星無言。   斯特林無言。   「好吧,斯特林,你最好趕緊說服紫川秀參加我們。他本人是高手,部下四十多人都是在遠東久經沙場的,驍勇善戰,人數雖少,戰鬥力卻很強,可以算是一大戰力。有他參與,我們的「槍騎兵」計劃就更容易成功。   「是,大人!下官將盡力而為!」   ※※※   「哈鰍!」正摸進白川房間,想偷錢包的紫川秀打了個噴嚏:「誰又在背後說我壞話了?」   「哎呀,白川,你醒了,真是巧啊——我居然在你臥室裡見到你耶!」   「白川,不要用這種眼神盯著你的上司嘛——事情是這樣的,我晚上起來上廁所,回房間的時候,我迷路了,一不小心走進你的房間…這是很合情合理的解釋啊!」   「至於我手上的錢包——哈哈哈,那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你該不會以為我會偷你錢吧?哈哈哈…」   「唉,白川,你幹嘛要摸刀子啊,你等一下啊,我馬上就給你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啊…你不要逼得那麼緊啊,總得給我點時間找借口吧…」   「救命啊……」 第三章 第五節 名將·色狼 第三章 第五節 名將·色狼   在各式人物的努力推動下,時間飛快的流逝。帝都依舊和平安詳,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半年時間過去了。   遙遠的遠東傳來驚雷般的震動,一個耀眼的將星冉冉升起。帝林,繼紫川秀之後,取得了對魔族戰爭的第二個大勝利。在第六次恆川會戰中,擊跨入侵的魔族常規軍隊,擊斃七萬餘,俘虜近五萬。這是人類與魔族開戰以來的最大勝利。但此戰最令人震驚的並不是驕人的戰果,而是帝林的殘暴:他下令將抓來的俘虜全部處死,不留一個活口。   當時遠東軍總參謀長官羅波聞訊後大驚失色,策馬飛馳趕去阻止。等他到了現場,帝林一邊恭敬有加的接待他,一邊卻暗中下令將最後一批五千名戰俘砍頭。等到羅波明白過來時候,已經是屍橫遍野了。看到那一片屍山血海,羅波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指責帝林說:「你這個阿修羅——家族近兩百年七代人熬心瀝血在遠東創立的基業要被你一手毀掉了!」(歷史上帝林的修羅王就此得名)   帝林則正色回答:「下官正在為家族開創千年的基業!」   ※※※   消息傳回帝都,朝野震驚。但由於帝林是打了大勝戰的有功之臣,又是楊明華的心腹,而楊明華此時正權勢驕人,所以也只是有人私下罵了幾句難聽的話而已,並沒有人正式提出彈劾和譴責。不過私下的議論不斷,就連楊明華本人也偷偷跟親信埋怨了兩句:「帝林做得太過火了。」   他埋怨得太早了,事實上,這僅僅是個開始。會戰後,帝林不等休整,馬上帶領二十萬紫川遠東軍乘勝追擊,直撲魔神堡,打破了長期以來魔族主攻,人類主守的遠東戰略格局,打得疏虞防備的魔族邊境部隊措手不及,倉皇后撤。帝林緊追不捨。   一路上,凡是有任何非人類的村落、鄉鎮、城市敢於有一點抵抗的話,他馬上下令屠城,不分老幼婦孺一律屠殺,然後放上一把大火燒掉整個城市。往往大軍過後,身後只剩青天和焦土。   只有親近人類的種族才能從這位長官手中求得活命——為了活命,它們必須貢獻家產、供應糧草、甚至派出青壯年參加帝林的軍隊。帝林用鐵一般的手腕和嚴酷的軍紀把這群桀驁不遜的半獸人、狼人、精靈怪、蛇人…壓得不敢大聲喘氣,生怕帝林懷疑的目光就此落在自己身上。   而帝林的嚴刑鐵腕重壓並非僅僅加在異族身上。紫川家族的士兵同樣在叫苦不迭:遇敵後撤的一千多名騎兵被在全軍面前被處決;四十多個早上集結遲到的士兵被用馬拖了足足五公里;站崗睡覺的哨兵被罰抽了五十鞭——實際上在二十鞭時候那哨兵已經斷氣了,不過執法官不敢違命,還是老老實實抽到了五十,名副其實的是在「鞭屍」了。   於是在帝林的統帥下,無人敢違命,無人敢玩忽職守,更無人敢退縮不前——凡遇敵人,甚至就是戰鬥力極強的裝甲獸,帝林的部隊都敢狠狠的撲上去廝殺,用長矛、馬刀、配劍、弓箭…甚至石頭、空手、用牙齒咬都不敢退縮。魔族驚呼:「帝林的部隊是瘋子!」   於是他的名字成為噩夢和無敵的化身,傳遍整個遠東的魔族控制區域。在他血洗了格蘭克、卡滋、恆蘭、喀什來齊四座魔族城市後,再無一座城市敢於違逆於他。大軍所到之處,魔族城市敞開大門跪拜迎接,城市守備隊要麼倉皇逃匿;要麼繳械投降…   帝林一路剿平魔族小股正規部隊,一面如海納百川似的吸引歸降的其他種族,兵力日盛,等到他挺進到魔族第二大城市格馬拉時候,兵力強達五十萬之眾!人類自開戰以來從沒有過如此凌厲的攻勢,如此深入的挺進。   在格馬拉,他遭遇了開戰以來的首次強烈抵抗,魔族軍的青年名將,具有皇族血統的雲淺雪率兵二十萬在格馬拉,憑借堅固的城防工事嚴陣以待……   ※※※   此時,當帝林正在建立不世之功勳時候,與他同列紫川三傑的紫川秀,卻正在行政處的辦公室裡面,兢兢業業的刻苦工作……   等著他新來的漂亮女秘書走出辦公室,副處長紫川秀舉起個牌子:「38、22、37,我押一百元!」   羅傑舉起個牌子:「38、21、38,我也押一百元!」   長川舉起牌子:「37、22,38,一百元。不過我覺得你們對她胸圍的估計可能有誤,根據我多年經驗,極有可能是用了墊胸的——等一下要問清楚啊,白川!」   羅傑:「對對,還有她的臀部——有點下墜了,我覺得大人估計得太保守了。」   紫川秀:「白川,你還等什麼,快點出去問她啊!」   白川不滿:「我拿什麼理由問人家三圍尺寸啊!」   「哎呀,這還不簡單——就說是人口普查要填資料就是了。」   ※※※   白川給了這群色狼一個白眼,出去後又回來,宣佈說:「38、22、37!」   紫川秀一聲歡呼:「我贏了!拿錢來!」   長川很不服氣地掏錢:「沒理由的,我怎麼會看走眼了呢?」   羅傑:「就是啦——真無聊,等一下我們玩什麼呢,大人?」   紫川秀心滿意足的數著鈔票:「錢的味道真香啊——不如等一下我們來賭她究竟是不是處女吧?我賭不是,押一百!」 第三章 第六節 戰爭與愛情 第三章 第六節 戰爭與愛情   「啊,這才是我希望中的副統領生活!」紫川秀滿意的看著裝修的豪華一新的寬敞的辦公室,威嚴的大辦公桌(暗櫃裡面藏有美酒和色情書籍),舒適地坐在真皮椅子上,甚至可以大聲地給穿著超短裙的漂亮女秘書下命令:「把櫃子頂上那本10年前的日誌給我拿下來!」等她爬上凳子了,紫川秀就托起下巴昂起頭專心致志的欣賞…大家都是男人,沒必要說的那麼明白啦!   而且工作又不辛苦——紫川秀這個副統領顯然並不受重視,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清點各軍團還有多少把椅子、茶杯啊、哪裡的玻璃窗壞了要派人去修啊之類——哥珊處長雖然沒有給紫川秀委與重任,但至少也沒有給他不公平的歧視待遇。   紫川秀髮出感慨:「天堂啊!」   忽然他的視線發現了一些天堂不該有的「東西」。   「羅傑、白川、長川,你們怎麼會在我辦公室裡面的?」   「哎呀大人,您忘了,我們是您的「副處長助理」啊!」   「我不是說這個——你們不有你們自己的辦公室嗎,怎麼都…」   「別提了,我們的辦公室又窄又破,光線也不好!」   「就是,連空調都沒有!」   「女秘書醜得跟魔族他媽似的——大人,您看過《午夜驚魂》嗎?不用去電影院買票,到我們辦公室看看我們秘書就可以了。」   「還有那,他們居然不供應可口可樂!」   「大人,您知道,我們可是旗本那——在遠東,一個旗本可是管著百把萬人的大官啊!」   「可是在這裡,我們連上訪的難民都不如了!」   ……   紫川秀聽得一陣發昏:「別吵別吵——那紫川寧怎麼也在這裡了?」   紫川寧很鎮定的回答:「哦,我是以家族繼承人的身份來視察行政處工作的——秀川副處長有什麼問題嗎?」   「那卡丹公主怎麼也來了?」   「哥!你們太自私了,都跑出來玩,就把人家一個女孩子孤零零丟家裡,多寂寞啊——你難道就不內疚嗎?你的良心難道就不譴責你嗎?」   「人家看到這麼多人聚在我這裡,會有看法的…」   「哦,秀川大人,那您就不必擔心了!」卡丹隨手把一個「會議進行中,請勿打擾。」的告示牌掛門口:「大不了讓他們說:「秀川副處長一個星期開七天會。」,還會誇你熱心本職工作呢!」   「地獄啊!」紫川秀絕望的喊。   「阿秀你在喊什麼地獄呢?」斯特林出現在門口,他含笑著說:「打擾各位開會了!」   「哪裡呢!」大家紛紛起立歡迎他,只有卡丹端坐不動。   ※※※   自從那天告別後,斯特林幾乎是每天造訪紫川寧家一次。大家也不是蠢人,自然很快就明白了斯特林大人之所以頻繁來訪,並不僅是因為跟秀川大人交情非淺——何況當事人斯特林對此也沒有多加隱瞞:一到紫川寧家裡他就睜大了眼睛四處張望,直到找到了卡丹的倩影才肯如釋重負,長吁鬆一口氣。   羅傑曾經感歎的對白川說:「瞧斯特林大人那樣子,簡直像個落入情網的中學生——他昏了頭了。」   白川則回答:「主意在上,誰都是感情的俘虜,無人能免。」然後陷入若有所思的沉思中…   只是當事人之二的卡丹對斯特林的癡情恍如不知,他來就見,他走不留——待他與其他人沒什麼區別。不至於拒人千里外,但也沒有半分熱情回應。   斯特林是帝都的名人,此事本應該坡為轟動,但在紫川秀的高壓之下:他召集家中的用人和部下,惡狠狠的威脅:「誰不想活了就只管往外說!」就連對紫川寧,他也少有的拿起兄長的架子,嚴禁她有隻言片語向她的手帕交李清透露。——因此這件事情才幸好沒有洩露出紫川寧的府邸。   ※※※   眾人含笑的看著斯特林晃如不覺地走進,坐在卡丹邊上的長川趕緊讓開位置:「您坐,大人!」斯特林也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了,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連一向厚顏無恥的紫川秀也不得不佩服此人臉皮之厚。   「大家在聊些什麼呢?」斯特林說的是大家,眼睛看的只有卡丹。   卡丹沒有回答,紫川秀代答:「談遠東帝林的戰局呢!」遞過去一張報紙。   斯特林其實早看過了,他卻裝著第一次看似的展開閱讀,口中「恩恩」有聲,彷彿這則新聞十分有趣,過了幾分鐘,開口問:「你們大家的怎麼看的呢?」   「我們都認為,帝林處境不妙。」羅傑搶先回答,期望給這位心目中的偶像一個精明的形象:「孤軍深入,後援無人;強敵阻道,欲前不能。」   「嗯,阿秀你也是這麼看的了?」斯特林望向紫川秀,兩人目光交接,馬上明白了對方意思。   紫川秀輕輕說:「不,我認為這時候,帝林佔有主動戰略優勢。」   斯特林簡短的說:「同感!」   「為什麼?」幾條嗓子同時發問。   紫川秀笑笑:「你們只看到,斯特林正面向東是格馬拉城市,駐紮二十萬魔族軍隊,由名將雲淺雪帶領把守,可是說是守得固若天湯,因此帝林必然得攻打格馬拉,也必然攻不下——是吧?」   斯特林接口說:「但如果說,帝林不攻打格馬拉,那又如何呢?比如,他可以掉頭向東南的防守較弱的伊卡市發動進攻——打下伊卡市,帝林就能與東南的雷邦副統領的守備隊聯繫上,不用擔心後路和增援問題。同時還可以把近五千平方公里的魔族領土完全孤立起來,大可以慢慢逐步逐步啃掉…」   紫川秀說:「假如帝林也不打伊卡市,他可以向東北方的果森草原進軍,佔領果森草原——就等於端掉了魔族的魔法晶體石和步行龍的產地了。帝林大可以用繳獲的步行龍和魔法石建立一隻十萬人的魔法龍騎兵部隊——那時侯,魔族就更要叫苦不迭了。」   斯特林:「就算帝林也不打果森,他還大可以直接以優勢的兵力將卡馬拉團團圍困,等待雲淺雪的二十萬人餓得受不了,乖乖投降。」   一片沉默。白川遲疑的說:「但這得有個條件,就是帝林的軍團後援物資得源源不斷的運來,不怕被切斷糧草才行啊,不然他沒辦法長期作戰的。但是現在上千公里長的運輸線,又是在魔族的領地內,如何能保障?」   紫川秀與斯特林對視一眼,一起苦笑。   斯特林彷彿甑字酌句的開口說:「這個問題對你我而言,確實是個難題——但對帝林,那是完全不成問題的。這也許就是名將與庸將的區別吧。」口氣中有難言的枯澀。   紫川秀也苦笑:「這與能力無關,純粹是觀念上的問題而已——你也不必太菲薄自己了。」   大家都不懂,望向紫川秀,希望他解釋。   紫川秀歎了口氣,只說了一句話:「就地掠奪,解決糧草問題。」   眾人明白過來:帝林為了能長期作戰,勢必派出各路分遣隊,把田間、鄉村、城鎮、都市所有能充腹的食物一掠而盡,他是決不肯讓自己的士兵挨餓的。這樣,如果說帝林能支持兩個月,那被困在城市裡面的雲淺雪絕對連三個星期也撐不到。   卡丹尖聲叫道:「那我們的平民怎麼辦?就這樣讓他們餓死嗎?」   屋子裡所有的紫川家族的軍官都掉轉過頭來,不敢與少女明亮的雙眸對視。只有羅傑小聲嘀咕了兩聲:「戰爭是殘酷的…」但沒有人理他。   ※※※   「剛才的感覺真是罪惡。」當屋子裡面只剩紫川秀和斯特林時候,紫川秀小聲說:「只顧說得高興,差點忘了卡丹是那邊的人。」   斯特林只是歎了口氣。   紫川秀:「如果是別人,我還有大條道理還擊他:「你就不看看幾百年來都是魔族欺負我們嗎?這麼點小小回報,連利息都算不上呢!」但看到卡丹那雙眼睛,我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斯特林還是歎氣。   「說真的,帝林在遠東這麼搞法,將來這個爛攤子難收拾的。」紫川秀說:「他只顧一時的方便,把俘虜都殺光了,將來誰還敢投降我們?只有死戰到底了。還有啊,屠殺平民,掠奪民糧,這些做法我也實在難以贊成——失掉了民心,我們家族如何在遠東立足啊?」   斯特林無言,想起帝林充滿霸氣和魄力的聲音:「我不需要那些賤民擁護,我只需要他們畏懼和服從!歸根到底,我們之所以能統制遠東,並非靠民意投票和選舉,靠的是我們手上的劍!」   斯特林內心其實也不贊成帝林的狂暴做法,但帝林畢竟是他們的兄長,紫川秀這個小弟可以埋怨兩句,站在他這個二哥的立場卻不便譴責。   他再歎了口氣。   「我說斯特林,你別老像個深閨怨婦似的一個勁的歎氣啊,說點什麼啦。」   「最近有什麼消息呢,我是說帝都你的這裡。」   「沒什麼新鮮事情。一是楊明華不答應給明輝的邊防軍換新裝備,結果那批裝備落到了雷迅的中央軍手裡了;二就是我們處長哥珊為這件事情跟羅明海吵了一通,說楊明華不應該破壞慣例,歷來新裝備都是給邊防軍先配備的——我有點搞不清楚這個老處女的立場了。」   「哦,有這種事情?看來我可以在她身上做點工夫了,說不定能把她爭取過來。」   紫川秀斜著眼睛督斯特林一眼,樣子很古怪。   「幹嗎這樣看我啊?」   「色狼,拜託你追女孩子收斂一點好吧?你喜歡卡丹,也不要搞得這麼明目張膽的,我怕傳出去…我快鎮壓不住了!」   斯特林無言以對。   「李清知道了嗎?」   「她只是懷疑,懷疑我在外面有了第二個女人了,但還不知道是誰。」   「嘖嘖,女人的直覺真是可怕!她通過紫川寧來求我幫她偵察你的行蹤,我好說歹說才把她暫時哄過去了,下次可不能這樣輕鬆過關了。卡丹那邊什麼反應?」   「你都看到了:沒反應!她從不給機會我單獨相處……」   紫川秀罵道:「這個小妖精!這麼狡猾!我說,你乾脆跟總長直說了,只要他支持你,別人也難以干預。你也就不必偷偷摸摸的了!」   「我會說,但不是現在說——楊明華他們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來打擊我們的,搞不好,他會逼我因此引咎辭職的。再說,我也不想總長大人為我的事情在這個時候分心。」   「那也是。」   ※※※   紫川秀望著斯特林的臉龐,已經消瘦下去了一圈,顴骨突出,兩隻眼睛深深的窩了下去。他不明白自己的這位摯友為情而苦竟至於此,外表上還得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每天處理繁重的軍務,與楊明華一夥勾心鬥角,勞心廢力…   他同情斯特林,更深深佩服他的堅毅,甚至想:「要是我,我做不到。——幸好我也不會發這種傻,什麼愛情,我呸!帝都大賓館下面遊蕩的那些年輕女的,哪個不是美若天仙,三百元一晚,何必愛情那麼麻煩!」 第三章 第七節 風雨將至 第三章 第七節 風雨將至   帝國歷779年的二月嚴冬,遠東的戰局又發生了新的轉折。正當帝林的大軍在冰天雪地中重重圍困格馬拉和雲淺雪的二十萬魔族軍隊時候,魔族王國的縱深處出現了新的敵人。魔族的二王子卡蘭率領二十萬親衛禁衛軍部隊趕來增援雲淺雪。在試探性交手幾次後,帝林明白這次所遭遇對手不同以往,魔族的精銳禁衛部隊無論在士氣、戰鬥力、忠誠度上都遠超於一般。由於擔心遭到雲淺雪和卡蘭的腹背夾擊,也因為人類軍隊不利於寒冬作戰、糧草籌集越來越困難等原因,帝林當機立斷,下令撤退。   由於帝林軍隊後撤的井然有序,軍容鼎盛,「先行者不亂,殿後者無懼」,無懈可擊,所以卡蘭和雲淺雪都不敢貿然發動攻擊,以其說是「追擊」不如說是「禮送」的追到了恆川一線,雙方又恢復了了原來陣線,結束了這場歷時半年,日後被稱為「第一次大征討」的軍事行動。   此次戰役,紫川家族陣亡軍人五萬一千三百多人,傷十一萬六千人,(陣亡者中有三萬多是被帝林強行徵入伍的非人類士兵,八萬多傷者也屬於非人類種族)   而魔族軍隊為此付出的代價是陣亡二十七萬三千,傷二十八萬八千(陣亡者中有十五萬六千是投降後被屠殺的)。但這僅僅是軍隊方面的損失。   根據日後紫川家族戰史學者唐川的說法:「在帝林紅衣旗本的第一次大征討行動中,魔族被血洗、焚燒的大城市五座,城鎮七十二個,鄉村超過兩百多個。直接(被集體屠殺的)或者間接(被奪取過冬的食物、御寒的物品而被餓死、冷死的)死在帝林軍團手中的魔族和其他非人類種族的平民多達一百八十萬。」(後來經常有學者批評唐川的說法太過保守,認為他的立場太不客觀——唐川本人也是吃紫川家族工資的,存在美化家族前輩帝林的嫌疑。)   整個魔族的西部邊境被帝林用劍與火狠狠的「巡迴洗禮」了一番,元氣一百年難以恢復,魔族及其他非人類種族對人類的仇恨之深,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這種刻骨仇恨,即使在日後紫川家族統制遠東全境後,大力實行仁政也無法消除,最後只有在被稱為「光明王」的紫川秀重回遠東時候,各種族與人類間交往才從新開始…   此時的帝林,有人稱頌他為家族的「新戰神」、繼雅裡梅以後家族的第一名將,功高蓋世;也有人大罵他是「冷血狂人」、「劊子手」、「殺人王」…   他本人卻無動於衷的回到瓦倫遠東軍司令部,領取了晉陞一極擔任副統領的任命書和一枚戰功勳章。   ※※※   帝國歷779年三月十一日,總統領楊明華代表統領處向總長紫川參星提出建議:「鑒於帝林副統領及其部下長期征戰,功高勞苦,身心疲憊。家族應該對有功之士加與犒勞,提議調遣帝林副統領回帝都接受嘉獎和休養,其部下五萬名立功將士亦一併歸來受嘉獎。」   三月十二日,總長紫川參星簡短的回批:「同意。」   三月十九日,接到指示的帝林,從遠東帶了五萬「立功將士」,浩浩蕩蕩的從瓦倫要塞出發,目標帝都。   統領處的密室裡,楊明華慢慢喝下了一杯葡萄酒,躊躇滿志的對羅明海說:「等帝林一回來…那時侯,你就是新的總統領。」   看看旁邊有點嫉妒的中央軍統領雷迅,楊明華安撫他說:「不要急——等我以後,總長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羅明海只是冷冰冰的一點頭:「多謝大人栽培!」   雷迅感激的對楊明華說:「大人如此厚愛,叫下官如何回報?不過,下官覺得,行動由我們執行就足夠了,不必要等帝林回來啊!這小子太傲慢了,難以調度…」   楊明華爽朗的大笑:「雷迅,你嫉妒了——我調帝林回來自有用處,你就不必多想了,他現在還很有用的…哈哈哈…」   ※※※   總長府裡,紫川參星枯澀的開口對斯特林說:「楊明華把帝林調回來了,他要開始動手了。」   斯特林不解的問:「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請大人開導——在帝都城內兵力,楊明華掌握有雷迅的中央軍,實力遠強於我們,佔有絕對優勢,他為什麼畫蛇添足的又把帝林的軍隊調回來呢,根本不必要嘛。」   紫川參星一笑:「斯特林,今天幾號了?」   斯特林不明白紫川參星的意思,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三月二十號,星期二。」   「下個星期一,就是家族例行的每年一度的旗本級別以上軍官大會,幾乎所有高級軍官都會出席——包括哥應星,他也得回來帝都。」   「大人,您的意思是,楊明華調帝林回來的目的是對付哥應星?」   「對!哥應星會帶著他的六千名衛隊回來,但帝林是五萬人,十比一的比例,絕對能至哥應星於死地。」   「楊明華這樣大膽,就不怕遠東軍會造反嗎?」   「那時侯哥應星已經死,他也無所顧忌——就算哥應星的部下羅波和林冰他們有意見的話——反正兇手帝林是遠東軍的將領,動手的又全部是遠東軍的士兵——楊明華可以借口說這是遠東軍內訌,不關他事,大不了把帝林交出去平息哥應星部下的怒火罷了——計劃得好不周密!」   斯特林一笑:「他機關算盡太聰明了!」   ※※※   紫川寧的家裡,紫川寧對紫川秀說:「哥,聽說帝林帶了五萬大軍,要回來了!——你在找什麼?」   「哦,上次決鬥損壞傢俱的帳單——明明是該帝林賠的,怎麼栽我頭上了!好多錢哦,七千多,再加上半年的利息…   」阿寧,你說我們計算利息是按官價利息計算呢還是黑市價利息計算呢?…看在多年友誼,我就不用利滾利計算復利了…」   「不過就算利滾利也窮不了他是吧?聽說他在遠東那邊當貪官刮地皮——刮得人家可憐的魔族一個個欲哭無淚…」 第三章 第八節 恩愛 第三章 第八節 恩愛   「大人,」親衛隊長哥普拉遞給帝林一封信:「郵箱剛收到的。」   帝林折開信,只有一句話:「園明公開央奇中帝后光會大天光明。」他皺皺眉頭,點點頭。哥普拉知趣的退了下去。   「什麼信啊,追的那麼緊,你剛回帝都就收到了。」林秀佳,他美麗賢惠的妻子走近身邊。帝林本想把信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情書啊?」林秀佳噌怪的說   帝林冷酷得猶如被嚴冰覆蓋的的俊臉上,罕見的露出笑容:「我只愛你一個人。」把信遞了過去。   「開玩笑的了,你這人真是,一點幽默感沒有!」林秀佳嘴上在怪他,心頭卻甜得像抹了蜜糖似的:「是公務上的信嗎?那我不方便看的。」   「沒關係,對你,我沒有秘密。」   聽了這話,林秀佳幸福得幾乎融化掉。她深感當初答應帝林的求婚是她一生中最明智的選擇:「幸好選擇了他…」   帝林年少英俊又才華橫溢、位高權重,不知道有多少漂亮姑娘都被這位「冷俊得說不出的的性感」的紅衣旗本所吸引(現在是副統領了),試圖勾搭上他。但她們全部撞到了一座冰山上——由帝林的冷漠和沉靜所構築的一座拒人千里外的冰山。在帝都的未婚女子曾流傳著一句話:「帝林是座無法跨越的冰山!」   「可惜她們沒有看到他在家裡的樣子。」林秀佳甜甜的笑了。有哪個丈夫在婚後兩年還對妻子抱有這般深切的愛戀和柔情的呢?別人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林秀佳卻覺得:這個墳墓是天堂,因為她嫁了一個幾乎完美無缺的丈夫…   幾乎是,唯一的一點缺陷就是他的身份,極其危險的雙重身份——林秀佳為此常常日夜擔心…   ※※※   「「園明公開央奇中帝后光會大天光明。」什麼意思呢?」」   帝林給她解釋:「這是跳字密碼,你試著跳一個字讀一個字。」   「「圓公央中後會天明…」還是不懂啊!」   帝林調皮的眨眨眼:「倒過來試試。」   「明天會後中央公園…哦,我知道了,有人叫你明天會議後去中央公園見面!」她看到帝林含笑的嘴角,一下撲到他懷裡,拍打他寬厚的胸膛:「我不來了!你一定又在笑人家苯了!」   帝林作勢站起,氣勢洶洶的捋起袖子,左右張望:「誰!誰敢說我老婆林秀佳苯!給我站出來,我跟他拼了!」   林秀佳給他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   帝林又坐下來溫柔地擁林秀佳在懷中:「怎麼會呢?我帝林的老婆怎麼會不是最聰明的呢?」   林秀佳只覺得一陣幸福…但她想起一個問題:「是誰寄來的信呢?」   「哦,一個自以為很聰明的笨蛋!」帝林又泛起一個溫馨的笑容,襯托他一向冷俊的面容顯得極為動人。   「紫川秀!」林秀佳一口就猜出。   帝林又笑:「真高興,你我對他的看法一致啊!」   ※※※   事實上紫川秀這種裝神弄鬼的做法實在無用——信只要落到楊明華一夥的手中,不到一分鐘密碼專家就能解開這種初級「密碼」。只是紫川秀出自天性的喜歡多搞掉麻煩就是了,用他自己的話說:「這才像做秘密工作的樣子嘛!」堅持要在與帝林和斯特林三人間信件往來採取「密碼」,而且密碼方式次次不同,有時候跳一字,有時候跳兩字,有時候是等差數列跳,有時候又是等乘數列跳,甚至還倒跳,中間跳…   結果真正受害的是帝林和斯特林兩人,拿著張天書般來信不知所云。有時候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解開「密碼」,內容往往是:   「今天天氣很好啊——我吃西瓜太多,差點拉肚子了。」   「天夢酒樓來了個很正點的小姐,就是有點假正經。」   「斯特林啊,欠你的錢,能不能緩三個月啊還啊?」   ※※※   林秀佳露出不滿的神色:「又是他,老找你去做危險的事情——我就不明白,當初你們三個人分工,為什麼分配你去做臥底啊?你老說他們是朋友,最危險的事情卻讓給你去…」她看到帝林已經整個寒下來的的臉,知趣的不再說下去了。   帝林緩緩地看著窗外藍天的白雲漂過,沉靜如水。   林秀佳大氣都不敢出。她明白了,自己的丈夫,就算平時對自己是如此的百依百順,恩愛無比,心中畢竟還存在著一片不容觸摸的聖地。   好久帝林才歎口氣:「紫川秀和斯特林不是我朋友——他們是我兄弟。剛才你說的話,我沒聽見。」   林秀佳順從的點了下頭:「是我不好,不該多嘴的。」   「沒什麼,只是…」   帝林沒法再說下去了,他輕輕吻了一下林秀佳,「該去休息了。」   等林秀佳的身影走出書房,帝林自言自語的把剛才的話說齊:「只是你不瞭解我們三個人的感情…不過也很難跟女人解釋,什麼是生死兄弟啊!」 第四章 第一節 喋血 第四章 第一節 喋血   「真是壯觀啊!」第一次參加家族旗本以上級別軍官會議的羅傑驚歎於家族議事大廳的莊嚴肅穆:寬敞壯闊得令人害怕的大廳,已經容納了一千多名高級軍官還是綽綽有餘,一色的高級紅地毯,牆壁上的過千的浮雕栩栩如生,頂層高得讓人不敢昂望,無數的水晶掉燈懸掛得猶如天上的繁星點點…   「這個會議廳有多大呢?」白川問同坐的斯特林。   斯特林一笑:「我也不知道。不過有個一個傳說,說曾經有個旗本帶一個步兵師團來這裡開會。那個旗本遲到了,找來找去都看不到人,就回去了。第二天他的部下告訴他說:其實整個師團三千多人一直坐在會議廳廳的左翼邊廊上等他…」   「哇!」長川叫喚,「那那張掛在正中央的——很帥又很鳥的——那個大畫像上的長頭髮流氓是誰啊!」   「不要亂說!那是家族創始人紫川雲閣下!」   「夷?我們秀川大人哪去了?」   「秀川大人,您蹲在牆角幹什麼啊?」   「哦,我以為這些裝飾的金塊可以撬得下來,誰知道它們嵌得那麼緊…」   ※※※   紫川秀注意的看看四周,會議還沒開始,一千多名高級軍官正在無序的散步,聊天。他問斯特林:「今天不是你的禁衛軍維持會場秩序?」   斯特林笑笑:「楊明華他怎麼放心讓我們來維持——今天負責維持秩序的是檢察廳的憲兵部隊。」   紫川秀點點頭,監察長官蕭龍一向保持中立,只有他來維持秩序才能讓兩邊都能接受。   ※※※   有人過來跟紫川秀打招呼:「好久不見了,阿秀!」   紫川秀回頭:「德雷大人,真的好久不見。」   德雷是黑旗軍副統領,曾在6年前對流風家族的反擊戰中與紫川秀並肩作戰。他含笑地介紹他兒子德科旗本給紫川秀認識:「這是犬子德科,第一次見識這種大場面,以後還要你阿秀哥哥和斯特林大人多指點啊。」   德科是個非常年青的小伙子,嘴角才長出細細的絨毛,看得出來有點羞澀和內向,對紫川秀和斯特林敬了個禮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憨厚的一笑。   斯特林讚許說:「令郎英氣勃發,將來必然前途無量啊!」   紫川秀卻壞笑著說:「小伙子長得好俊,都快趕上我了——德雷大人,真的是你生的嗎?我看不像!」   德雷大笑:「什麼時候把你這條舌頭給割了,我們家族就少了一大半的缺德了!」   「還有一小半在哪裡呢?」   「都在我們尊貴的總統領大人那了!」   大家會心的一笑,德雷告辭去跟別的高級軍官應酬了。   ※※※   鈴聲響起,會議開始。主席台上坐了六位統領:羅明海、哥應星、雷迅、方勁、明輝、皮古。但總統領和總長的位置還空著。總長紫川參星已經很久沒有參加全體會議了,所以這次大家也沒有期待他出席。   楊明華準時的出現在主席台,然而令紫川秀和斯特林有點吃驚的是帝林和他一起出現,在中間找了個位置坐下。帝林回來了,卻一直沒跟自己聯繫…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憂慮。   楊明華泰然自若的坐在了那張紫川雲畫像下面的專為總長準備的椅子,臉上含笑,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會場響起一陣不安的騷動,高級軍官們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望著楊明華,腦子裡轉著同一個想法:「他瘋了嗎?」   紫川秀小聲對斯特林說:「他在為自己造反造聲勢!」   「對!」斯特林說:「同時還想看看高級軍官中有沒有人敢反對他!」   此時會場的中門大開,紫川參星總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會場一時籠罩在一陣令人難堪的寂靜中,軍官們看看紫川參星對這一公然挑釁侮辱,氣得渾身發抖;再看看楊明華泰然自若,絲毫沒有起身讓位的打算…這種難堪的寂靜彷彿會無限制的持續下去。   紫川參星一跺腳,轉身出了會議廳的大門。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暗中鬆了口氣,慶幸沒有當場發生衝突,慶幸和平的假象可以維持,也慶幸自己不必馬上被迫做出選擇…   斯特林的手捏得「格格」做響——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他實在不能忍受總長受到這般侮辱,寧可衝上去與楊明華同歸於盡——一雙堅定的手及時的壓在他肩膀上,紫川秀沉穩的聲音跟他說:「留得此身,將以待有為!」   ※※※   楊明華開始發言:「各位同事,現在開始今年的旗本以上全體會議。。」他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宣佈會議開始。   「總統領閣下,對不起,但是您可能是坐錯了位子…」   所有人扭過頭去看聲音來源:一個稚氣未脫的年輕旗本站起來,很羞澀的說。紫川秀和斯特林都一驚——他是德雷的兒子德科   「哦」,楊明華揚了一下眉頭「這位同事很面生啊,說我坐錯了位子?」   德科第一次在在這麼大的場面上發言,指責的又是如此位高權重的人物——他侷促不安得幾乎有點節節巴巴的說:「下官是黑旗軍旗本德科…請總統領大人不必介意,下官無惡意的…大人可能是無意中坐錯的…不過,下官的看法是,大人剛才是應該給總長大人讓位的,畢竟制度上…」   他的父親德雷馬上站起來罵他:「阿科,你瘋了嗎?胡說些什麼啊!還不快給總統領大人謝罪坐下!」   「好了,德科旗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請不要干擾會議的進行啊,這是很嚴肅的場合啊!」說著,楊明華對帝林使個眼色:意義是明確的、可怕的。   「是!下官失禮了,向大人謝罪…」德科面紅耳赤的道歉——他自己也不知道道歉的理由何在——「下官…」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一柄細長的利劍閃電般刺入他年輕的溫暖而寬厚的胸膛,又閃電般收回,帶出一蓬血花。他呆呆的看著自己胸口上漸漸擴大的血跡,再看著在他面前慢條絲理的拭擦著劍上血跡的帝林,不敢相信的睜大了雙眼…就這樣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睜大的眼睛依舊充滿了稚氣和憧憬…   他的父親德雷副統領怒吼一聲,撲向帝林拚命,背後卻受了重重的一掌,立即鮮血狂噴,「啪」的一聲摔到地上,眼看是不活了。——雷迅不知不覺中已經潛到他身旁,用「風雷神功」給予了他致命的一擊。   全場大嘩,軍官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這種場合楊明華一夥居然敢公然行兇,殺害德氏父子,兩名家族的高級軍官!   幾個來自黑旗軍的軍官已經奮然起立了…   「霹靂啪啦!」一聲爆雷的巨響在會議廳內響起,震得人人耳膜發痛,腦袋發暈——雷迅傲然站立在會議廳的最中央,他的身體彷彿就是一個巨大風暴源頭,發出「嗚嗚」的氣流響鳴,巨大的氣流在會議廳內迴旋,靠近他的人給逼得的睜不開眼、站立不穩,緊鎖的大門也無法承受這股可怕的力量,「啪」的一聲被吹開——更驚人的是他整個人居然憑空升起來,高高凌空俯視眾人,一股強大的殺氣籠罩整個會場——這就是可怕的「風雷神功」運行到最高點的狀態。   ※※※   斯特林喃喃說:「家族第一高手,名不虛傳!」   紫川秀則是撇撇嘴:「跟電風扇差不了多少——他升在半空,那就算他是吊扇好了!」   軍官們被雷迅的氣勢所震懾,不敢出手。   楊明華在高台上站起來,用威嚴的目光巡視會場,彷彿在尋找下一個不知死活敢於挑戰他權威傢伙…沒人敢與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對視,連紫川秀和斯特林也不自覺的移開了眼光…   「原來凶殘到了極點也能成為一種權威的力量,」斯特林痛苦的想,那個少年到死仍然睜大的眼睛一直在他眼前浮現:死不瞑目。「帝林,你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   「好了,會議繼續進行。」楊明華宣告。   所有人噤若寒蟬。   楊明華滿意的笑笑,想:「這群下賤胚子,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還真不知道什麼是怕!」   「接下來…」   「我控訴!」一個女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我控訴,遠東軍副統領帝林蓄意謀殺了黑旗軍旗本德科!   「我控訴,中央軍統領雷迅蓄意謀殺了黑旗軍副統領德雷!   「我控訴,家族總統領楊明華背後指使了這兩起冷血的謀殺,他應該對此罪行負責!」   「下官行政處助理旗本白川,現向家族監察長官蕭龍閣下正式提出控訴。如有虛假,願意承擔全部責任!」   白川清脆的,因為緊張而略帶顫音的女聲迴盪在寂靜的會議大廳。   在紫川家族的高級軍官會議上,一千多名參與會議的堂堂男兒,為一名女子的正義和勇氣,感到汗顏羞愧。   ※※※   會議所召開的日期是:帝國歷779年的三月二十六日。這一天,在後世要以「帝都流血夜」的名字,載入家族史冊。在會議場上如同小溪般流淌的熱血,在當天的深晚,將會匯成一片汪洋大海,將所有人淹沒…   紫川家族百年的悲歌傳奇,也將由這個鮮紅的夜晚,就此拉開序幕。 第四章 第二節 流血前幕 第四章 第二節 流血前幕   此時監察廳長官蕭龍的立場舉足輕重。   不是因為他地位崇高:他是家族的第七位統領,位置卻在其餘六位統領之上;   不是因為他權利很大:他獨立負責監察事務,不受統領處和總統領楊明華的控制;   也不是因為他平時處事公道,執法如山,德高望重,深得家族上下的尊敬和景仰;   只是因為,此時控制會場的幾千名憲兵部隊,完全由他一人指揮!只要他傾向哪一邊,幾千名全副武裝的精銳憲兵就站到哪一邊去,衝突起來,任你身手不凡、武功蓋世也抵擋不住。   何況大家在參加會議前都通過了搜身的安全檢查,完全手無寸鐵,更不是人數眾多、武器犀利、組織有序的憲兵部隊對手。   全場的目光都投向坐在前排的蕭龍,看他對白川的控訴做何反應。   斯特林的臉色慘白,他已經猜到了蕭龍的立場了:帝林的劍是怎麼樣帶進會場的?   蕭龍威嚴的臉上鐵青得像帶了個面具,面對所有人的期待,他慢慢開口說:「謀殺命案不存在,沒有調查的必要,控訴不予接受。」   明明就在他面前發生的謀殺事件,兩具屍體還躺在那裡——他居然說「謀殺不存在」!——這時大家都已經明白了蕭龍的立場了——只要監察長官說「沒有謀殺」,那就算是有也變成沒有了。   楊明華已經一面的慍色,再顧不得風度和舉止——他實在恨透了白川,明明所有人都屈服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婆娘還在這裡搗亂——向帝林使了第二個眼色。   帝林獰笑著向白川逼過去:眼看德科旗本的慘劇又要重演。   紫川秀和羅傑、長川三人馬上霍然起立,檔住了帝林的去路。   帝林看到紫川秀,猶豫的停住了腳步,有點不知所措。   斯特林卻在全神貫注的注意著雷迅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又故記重使再偷襲一次。   蕭龍一聲令下,一群手持弩劍和長矛的憲兵湧進會場來,圍住了紫川秀、斯特林一夥人,一排箭頭就指著他們……   弓拔弩張,此時氣氛十分緊張,一觸即發!   ※※※   哥應星溫和的聲音適時的響起:「監察長蕭龍閣下認為沒有調查的必要——我以為很不然,此事有調查的必要啊!我提議不如大家就來個表決,認為有必要開展調查的人請舉手!」說著哥應星不但舉手,而且還在主席台上站了起來。   他的一番話說的很有技巧,只是說讓大家表決「有沒有必要調查」,並沒有直接指責「楊明華就是兇手」,不至於把楊明華一夥逼得太急,給他留有下台階的餘地。   台下來自遠東軍的軍官馬上霍然起立舉手贊成:他們早就憤怒楊明華的暴行了,只是剛才群龍無首不敢出聲,現在有了哥應星的威望感召,他們馬上敢於挺身而出。   遠東軍是家族的第一大軍團,此時會場上起立的人數幾乎佔了一小半,楊明華臉色大變。   同在主席台就坐的邊防軍統領明輝冷笑著看楊明華:「在下也很同意哥應星閣下的意見耶!」   黑旗軍統領方勁半句話不說就站了起來,臉上神色陰晴不定:被殺的人都是黑旗軍成員,是他的部下,他當然悲憤了。   就連一直被人以為老得已經糊塗的了禁衛統領皮古也顫抖著站了起來表示抗議!   台下一片齊刷刷的起立聲音,幾乎是全場起立了,一道道憤怒的目光投向主席台上的楊明華——他的跋扈殘暴已經激起了公憤!就連楊明華的嫡系軍團中央軍中,也有不少人起立參加了表示抗議。   此時主席台上唯一還坐著的,就只有楊明華的親信雷迅和羅明海了。   他們面對的是一片憤怒的汪洋大海。   ※※※   在台下紫川秀這邊,無數來自遠東軍的、黑旗軍的、邊防的、禁衛軍的…無論認識或者不認識的軍官們紛紛站到他們身邊,赤手空拳但卻毫無畏懼的用胸膛攔住憲兵的箭路。他們拍成人牆,團團圍住白川,不讓憲兵們近身,眼神向手持弩劍的憲兵們無聲的挑釁:「來啊,來啊,射啊!你敢射嗎!」   面對這這一片怒火,訓練有序的家族精銳憲兵也在退縮。   斯特林激動得熱淚盈眶,對紫川秀說:「正義自在人心!」   紫川秀則還是諷刺的說:「對,正義象怕鬼的小姑娘——非得同伴足夠多她才敢露面,單槍匹馬的正義我倒是少見。」   楊明華面對這一片怒海,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他惱羞成怒的對蕭龍比了個手勢:用手掌在脖子下面一劃,意思很明確:殺!   監察長蕭龍卻在考慮:這已經不是遠東軍或者禁衛軍的某個人的事情了,如果對這一千多名來自各個軍團、幾乎代表了家族全部武裝力量的高級軍官下手,那後果是非常可怕的,隨之而來的報復也將是極其慘烈的。自己作為大屠殺的指揮者,那天下之大,將再無自己的容身之處。何況這一千多人中,不乏高手在,自己的憲兵部隊未必就一定能贏……實在犯不著跟楊明華趟這混水。   他歎了口氣,下令憲兵部隊撤出,自己也跟著出去了。   會場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有人大喊:「楊明華——滾蛋!」   馬上有幾百個嗓門和應:「楊明華——滾蛋!」聲勢浩大。   楊明華站起來想找出誰在喊,還想以自己的威嚴將他嚇倒:可他看來看去,都是一張張毫無畏懼地直視他的面孔,一雙雙憤怒的眼神…   回頭看看主席台上人物:哥應星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他正很開心聽到有人大罵楊明華;明輝看都不看他,把頭扭向一邊;方勁的目光中滿是仇恨的怒火;羅明海一向冷冰冰的表情也露出些不安;只有雷迅湊上來小聲說:「大人,中央軍還在我們手裡!請相信我們的忠誠!」   楊明華點頭,一咬牙,也出了會場。雷迅、帝林、羅明海等人也跟著出去。   歡聲雷動!大家歡喜得似乎已經將楊明華完全打倒,卻忘了十七萬精銳的中央軍還控制著整個帝都城市。   ※※※   出了會場大家才發現風聲鶴唳:街邊調動的的軍隊匆匆往來,全副武裝,全部是打著中央軍的旗號。往日安靜和祥的帝都城市已經變得殺氣騰騰。   治部少的騎警在沿街大聲宣告:「奉統領處命令,今晚帝都實行宵禁戒嚴!居民過八點鐘後一律不許外出,否則格殺毋論!」   行人紛紛走避,一副兵荒馬亂的情形…   ※※※   哥應星在大批衛隊的簇擁下,來到紫川秀和斯特林面前:「斯特林,阿秀,我要馬上回遠東瓦倫去了。你們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紫川秀和斯特林對視一眼,紫川秀堅定的說:「不,大人,我們要留下。」   哥應星一點不覺得驚奇,這個答案早在他意料中。他向他倆伸出雙手來:「今晚的帝都會有人掉腦袋的——多保重!」   紫川秀和斯特林緊緊握住哥應星瘦弱而溫暖的雙手,一陣溫暖:是哥應星,今天又保護了他們一次。這個衰弱不堪的病人才真正是家族的中流砥柱、無價瑰寶啊!現在他要趕回遠東去,並非是為了貪生怕死,而是為了能掌握軍隊,可以更好的與楊明華鬥爭,正如紫川秀和斯特林選擇留下一樣,都是為了對家族的一片熱血忠誠!   「大人,路途勞累,您要多保重身體!」紫川秀衷心的說。   斯特林也感激的說:「大人救命厚恩,無以回報。一路請多加珍重!」   哥應星一笑:「我們會再見面的,一定的!」他目光投向一旁的白川:「這位小姑娘很有膽色——你們今晚要好好照料她!」   英雄肝膽豪情,白川在一旁已經看得熱淚盈眶了。她只能深深對哥應星一個鞠躬,以表達對救命之恩的感激。   ※※※   看著哥應星的馬隊遠去,紫川秀問斯特林:「現在我們去哪?」   「去中央公園見帝林!」斯特林回答,臉上已經出現了慍色。   帝林早已經到了,等得不耐煩的樣子。   看到斯特林一副氣勢洶洶興師問罪的架勢,帝林搶先開口:「如果是你們,處在我的地位,你會怎麼樣做?」   紫川秀和斯特林都呆住了,無法回答。   「當時我唯一的辦法就是殺掉那個多嘴的旗本,不然楊明華馬上就會懷疑我,我們多年的辛苦就白費了。」   「當時我們檔在白川面前,你怎麼不把我們也殺了,好讓楊明華更信任你呢?」斯特林冷冷說。   帝林歎氣:「為了我的安全和大家的安全——他必須死!」   斯特林很諷刺的說:「為了你一己利益——就可以濫殺家族的忠臣?」   帝林毫不猶豫:「只要我能活下去——我可以殺光全世界!」   兩人說不下去了,都氣憤的掉過了頭:「哼!」   紫川秀不知道該站在哪邊:理智上他知道帝林的做法是必須的,但感情上他卻難以接受帝林殺人後那種冷血的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打圓場:「好了好了,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斯特林,我們再吵死人也不會爬起來的——大不了我們逢年過節初一十五帶香去拜拜他好了。」   紫川秀又對帝林說:「都你惹出來的禍——楊明華叫你教訓德科,你怎麼就不會刺他屁股、大腿那些地方啊——非要刺胸口!!」   斯特林和帝林都忍不住一笑。   帝林無奈的歎口氣說:「我可以殺掉全世界的人——除了你們兩人。」對他這樣高傲的人來說,這已經是某種認輸道歉的表示形式了——事實上三人以前每次發生爭吵,最後總是斯特林贏,其餘兩人屈服,因為斯特林總是站在代表公理的一方。   「現在你的情況怎麼樣了?」   「我帶了五萬遠東士兵回來,絕對聽命於我——只要我喊聲「殺」,就是天王老子他們也會撲上去動手,就駐在帝都城外!」   「你的軍隊能不能進城?」   「不行!城防由雷迅的中央軍把守,沒有理由我們進不來——事實上楊明華已經給我命令要我帶隊去追殺哥應星了!」   斯特林失望的說:「不能進城…那就沒用了。能不能強行進入?」   帝林沒好氣的說:「你試試去用五萬人去攻打駐有十七萬人城防森嚴的帝都好了。」   「不,有用」,紫川秀露出一個詭笑:「我有個法子,大家看看如何?」……   「難怪有人說阿秀是最難纏的了!」帝林滿意的點頭:「不愧是家族第一智謀,這小鬼頭真陰哪!」   斯特林躊躇:「不過這個計劃與紫川參星大人的『槍騎兵』計劃不符合啊,而且也太冒險了,成功可能性不高…」   「我呸!現在還在死守什麼計劃,眼看今晚大家都要完蛋了,一絲希望總比坐以待斃的好吧?」   「好吧」,斯特林也下定了決心:「那我們就幹他娘的!」他少有的罵了句粗話。   帝林:「太陽一落山,中央軍就要封閉了城門——我們就在那時侯開始行動吧!」   大家一起轉身看太陽:夕照如血映照下,帝都整個城市染上了一片鮮紅…   斯特林堅定的說:「這是個好兆頭——義師必勝!」   帝林冷笑:「誰的血,今晚將會染紅帝都的長街呢?」   紫川秀則喃喃說:「那肯定不關我事——我貧血,沒那麼多血給他們當油漆灑馬路!聽說楊明華倒是高血壓啊…」 第四章 第三節 刺殺 第四章 第三節 刺殺   「我們的處境…現在大家都明白了吧?」在紫川寧的家裡,紫川秀召集了羅傑、白川、長川等部屬來說話。   眾部下都肯定的點頭,表示理解。   「我與總統領楊明華是死敵——你們選擇站在哪邊呢?」   羅傑:「我們本來與總統領楊明華本來無怨無仇…」   白川:「不過他既然是大人您的仇人…」   長川:「那我們當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   三人異口同聲:「支持總統領,打倒紫川秀!」   「受了那麼久的氣,總算有機會回報了!」   「就是,別說楊明華,如果說你紫川秀跟地獄有仇的話…」   「我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投靠閻羅王的!」   ※※※   「好了,大家不要衝動——我會給大家選擇的自由的。我轉過身去算十聲,不支持我的人呢就自己走出房間門算了,大家好合好散。十聲過後還留下來的人就算是堅決地跟隨、支持我的人——喂,羅傑,我還沒開始轉身數呢你就開始跑了,太不給面子了吧?」   「好了,我開始數了:一、三、五、六、八…」   「不行、不行,你數得太快了——還偷工減料,我還沒來得及跑呢!再來!」   「一、二、三、…」   「哎呀,長川,這門口我搞不開!」   「四、五、、…」   「糟糕,那個壞蛋把門上了鎖!」   「我們出不去——他根本就沒打算讓我們出去!」   「七、八…」   「白川,快拿萬能鑰匙開門啊!」   「鑰匙我丟房間裡了——沒時間了,羅傑,你塊頭大,快把門撞開啊!」   「羅傑,快撞啊,不然來不及了——我們又得落紫川秀手裡了!」   「九…」   「砰!」(羅傑的撞門聲音)   「疼死我了,這是什麼做的門啊!這麼硬!」   「十!」   紫川秀回頭解釋:「這是用保險櫃材料做的大門——看來大家一個都沒走啊,真是讓我欣慰——危難見真情,坦蕩識忠誠——在這危難時機,各位對我紫川秀如此忠心耿耿,我好感動哦…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   紫川秀抹了一把鼻涕。   ※※※   「大人,」秘書敲響雷迅統領辦公室的門:「帝林副統領求見。」   「哦,知道了。」雷迅心頭有些不悅:帝林那乳臭未乾的小子越來越受楊明華的寵信,仗著跟魔族打了幾場勝戰就目中無人,二十歲出頭就當上了副統領,將來說不定要超越我的地位呢…他看看時間,已經晚上七點了,再過一個小時,宵禁就要開始了,圍攻總長府的行動也即將開始——帝林在這個時候找來,有什麼事情呢?   「請他進來。」   帝林進入辦公室,恭敬的向雷迅敬了個軍禮,一點沒有平時那種持才傲慢的樣子,讓雷迅心裡舒服了一些。   「帝林,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該去去幹正經事情了!——找我有事?」(雷迅所謂正經事情就是去追殺哥應星。)   「哦,大人,事情是這樣的:在遠東期間下官與魔族作戰時候頗有點收穫,現在想進貢給大人,聊表一點心意。」   雷迅一張繃緊了的臉馬上緩和了下來,口氣也順了許多:「哦,這樣帝林閣下真是太客氣了,有心了。」(誰不知道你在遠東那裡刮魔族地皮,刮得寸草不生,當然撈了很多油水了!)   「只是,本統領身為公制人員,實在不方便接受閣下您的好意啊!」(少拿那些不值錢的魔法石、閃光玉來敷衍老子我——不值錢的東西我是不要的!)   帝林對雷迅崇拜的得有如高山仰止般:「雷統領閣下高風亮節,實在令下官等晚輩敬佩不已!不過這些薄禮本來也只是為大人您一人準備的,就請大人您無論如何給下官點面子,就此收下了吧!」他湊近雷迅耳邊小聲說:「這可不是平常能見到的東西啊,是下官攻下了卡什來齊後從來不及逃跑的魔族貴族手上繳獲的,絕對價值連城啊!」帝林一面的諛笑。   (這小子還挺會做人的!)「哎呀,帝林閣下,你可真讓本統領為難了…要知道本統領平時是絕對不收禮的(因為嫌少)…好吧,這次就看你面子了,破例一次,什麼東西那麼希奇啊?對了,可下不為例了哦!」   帝林神秘的一笑:「絕對下不為例的,大人。請大人讓侯見廳裡我的傭人把東西抗上來如何?」   雷迅吩咐讓警衛放行。   兩個帽子戴得低低的士兵將一個半人多高的鐵箱很吃力的搬了進來,雷迅在心裡盤算:這麼大,是什麼呢?鑽石?黃金?罕見的魔法寶物?…看他們抗得那麼費力,份量一定不輕啊…」   箱子放在雷迅的辦公桌上,帝林神秘兮兮的把辦公室大門關好,才輕輕打把箱子的鎖頭弄開,微笑說:「大人打開就知道了。」   雷迅按耐不住的掀開箱子蓋,呆住了:箱子裡面空空如也。   他機械的抬起頭看帝林:「你…」   ※※※   驚變驟發!   站在他左邊的一個士兵猛然抽刀砍向他脖子——普普通通的可以說是毫無章法和架勢的一刀,唯一的特點就是:快!快得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比電更猛,比光更速!更可怕的是這刀發動得毫無預兆,沒看到什麼動作,一瞬間閃亮的刀已經到了雷迅的頭頸間了——彷彿就是從空氣中生出來了一把刀!   雷迅也是一流的高手,面對這麼可怕的一刀卻只能靠本能做出反應:身子右傾,下意識的舉起左手想阻擋。   「刷」的一聲左手被齊腕割去,刀的去勢也稍微給阻了一下,深深砍入了他脖子下的頸動脈。   幾乎在同時,雷迅右邊的士兵輕輕一拳擊在雷迅肩膀上——輕到雷迅幾乎感覺不到。但馬上一股麻痺感從肩膀處開始,瞬間擴散到全身:雷迅全身上下所有血管、脈門、呼吸都給一瞬間凍結、凝固,就連他臨時提起來準備反擊的一點點真氣也給封住了——什麼人的武功這麼強橫霸道?在此生死一刻,雷迅只想到一個名字——既然是斯特林來了,自己是必死無疑的了,但至少要通知外面的人——雷迅鼓動了最後的力氣,想喊出聲來…   但他只覺得喉嚨一涼,卻半點聲音發不出來…帝林閃電般一劍刺入他喉嚨,切斷了他的氣管。   雷迅意識模糊前的最後一幅景像是,帝林手持一把滴血的劍,獰笑著望著自己,他忽然覺得:這個場景好熟悉啊,彷彿在哪裡見過……   紫川家族的第一高手,顯赫一時的中央軍統領——雷迅,就這樣圓睜著眼睛,直挺挺的站立著死去——至於他到死的時候是否明白原因,那將永遠無人能知了。   整個刺殺過程不到一秒鐘——直到這時候,那只被紫川秀砍斷的左手才「啪」的一聲,落到地上。   紫川秀抽回刀子,斯特林退開一步。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戰士,不是沒殺過人——只是採用這種偷襲並且以眾欺寡的手段,卻讓他倆很——總之,他們不願意和雷迅那張的大大的眼睛對視就是了!   帝林看起來卻很輕鬆,就著雷迅的衣服拭擦劍上的血跡,小聲調笑說:「什麼第一高手,我們宰起來像宰隻雞——看他,死不瞑目呢!」   斯特林小聲:「報應!德雷副統領、德科旗本兩位應該可以安息了。」   「喂,斯特林,你不要咒我好不好——德科是我殺的,你讓他安息,豈不是…」   斯特林橫他一眼,沒有回答:那個少年的死一直是斯特林心頭的一根刺…   ※※※   紫川秀在辦公室門口傾聽動靜,回頭說:「外面還沒有發現。」   三人都鬆了口氣:這裡是中央軍的總部,剛才雷迅哪怕發出一點慘叫或者有一丁點打鬥聲音傳出去——中央軍中高手如雲,他們武藝再好也殺不出去。   接下來就好辦了:把雷迅屍體裝入鐵箱裡面,把打鬥的血跡抹乾淨——這點很容易,因為在斯特林的寒冰真氣下,雷迅體內的血液還沒流出就凍住了,撬開辦公桌暗櫃,找出統領印章和中央軍的調兵符——暗櫃裡面還有很多鈔票和貴重珍寶,某人當然不會客氣了,但斯特林阻止他說:「不要!我們殺雷迅並非是為了私仇——你這樣就侮辱了我們的行動了!」   紫川秀肅然應答:「是。」把東西又放了回去——偷偷的留下了一半。   三人又大搖大擺的抗著鐵箱子出去,誰也沒有對他們加以盤問——帝林一副驕橫的樣子走在前面,誰敢來找麻煩啊。   ※※※   出了中央軍總部,三人一起鬆了口氣,才發現汗水已經濕透了背後厚厚的制服。   街上人煙稀少,冷清寂寞,顯是因為宵禁時間就要到了。   「接下來我們要分頭行動了!」   斯特林不安的看著紫川秀:「阿秀你的工作最危險了,不如你負責去指揮禁衛軍,讓我來…」   帝林也點頭:「我也覺得阿秀太冒險了——讓我來吧,我是楊明華的親信,他們一時不會懷疑我的…」   「不必了!」紫川秀對斯特林說:「二哥,你是禁衛軍的中流砥柱,今晚楊明華要攻打總長府——那裡不能缺了你的!」   「大哥,那五萬遠東軍只聽你一人指揮——你也是不能離開的。」   「所以,能去做這事情的只有我一人。」   「大哥,你要記住了:紅燈為號令!看到城頭亮起三盞紅燈,就馬上帶兵殺進來!」   三人緊緊握手:「明天見!」——這是很平常的一句告別語,可是這各負使命,凶吉未樸的三個兄弟,真的能一起看到明天的黎明的太陽升起嗎?   斯特林終於按耐不住:「阿秀,你有沒有什麼要我跟寧小姐說的嗎?她對你一直是…」   紫川秀慢慢想了一下:「有的有的…   「你叫她不要再穿那種超短裙了,她的身材象矛柴,一點不性感,不適合;還有啊,明天早上回家叫她煮雞蛋粥給我吃——雞蛋放多一點,不要老是一噸米一噸水一個雞蛋,我都吃得淡出鳥來了…哎,大哥,二哥你們兩個去哪裡,我還沒交代完呢:叫她快把那些藏起來的黃色書籍還給我,不然我真的對她不客氣了!我是說真的啊…」 第四章 第四節 奪兵權 第四章 第四節 奪兵權   總長府。   「斯特林,監察長官蕭龍剛才來見我,遞交了辭職書——他也怕了,答應今晚不會介入到我與楊明華的爭鬥中了。」   「這是總長大人您深得人心——經過今天的會議,他也明白了楊明華實在不得人心了——楊明華實在太蠢,那麼急忙的表示要造反。」   「不,你想想:開會前楊明華的實力有:雷迅的十七萬中央軍、帝林在城外的五萬遠東軍、監察廳的憲兵部隊、他自己的衛隊、帝都治部少的警察部隊;而我們,卻只有你的一萬禁衛軍——他不是蠢,是有恃無恐!這麼好的造反機會,不把握可太可惜了!」   「大人,要是下官是楊明華——就不會讓各部隊的軍官們安全離開帝都…」   「關起城門來搞一場大屠殺是很容易的,但那樣會使得遠東軍、邊防軍還有黑旗軍都將會成為楊明華的死敵——楊明華的目的只是想立威,他也不想搞成那樣——超過百分之八十的軍隊反對,就算奪了位置也坐不穩的。」   「但是…」   「只有哥應星是楊明華的死敵,所以他已經安排帝林去追殺了——其他的人楊明華可以等登上總長位置後慢慢分化、收買,這樣可比大屠殺高明多了。」   ※※※   參謀軍官進入臨時指揮部報告:「啟稟大人,在總長府周圍出現大批武裝的黑衣人,防衛指揮官請求指示。」   斯特林霍然起立:「人數?!」   「四千八百二十一人。」回答的居然是紫川參星,「那是楊明華的私人衛隊。」   斯特林並沒有問紫川參星為什麼能一口說出楊明華衛隊的數字——這應該是極端機密的情報,連帝林也不得而知。他很清楚作為部下該守的分寸,不該說的一句話不多說。   斯特林下令:「不必理會他們,但要嚴加監視。」   紫川參星饒有興趣的問:「為什麼呢?」   「大人,這些只是烏合之眾,請不必掛心——還有治部少的警察部隊、監察廳的憲兵部隊也同樣不足為懼,只要禁衛軍交下官指揮,保證一夜間將其全部掃平!」   「哦,那你在意的是…」   斯特林的憂慮的目光轉向南方,那裡是中央軍的城南大營:「下官所唯一擔心的是中央軍——剛才斥候回報,街上的中央軍部隊忽然全部撤回城南大營集結,營門緊閉…」   「這麼大的行動——中央軍在等雷迅做動員令呢。」   「大人英明,正如大人所言——不過他們恐怕會等上好久的。」斯特林不禁失笑。   「未必啊,」紫川參星搖頭:「楊明華不是苯人,中央軍沒在約定時間出現,他自然會派人去接管雷迅的部隊的。」   斯特林凝望著一片漆黑寂靜的城南方向,喃喃說:「全靠你了,阿秀!」   「香煙、啤酒、皮蛋、八寶粥哦!」   「礦泉水、飲料、花生米、口香糖!」   「報紙、雜誌、列車時刻表、撲克牌!」   在中央軍蕭殺、肅穆大會議廳裡面,集結的三百多名中央軍軍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穿著副統領制服的年青小伙子推著輛裝滿食品的小車、一路吆喝著進來了!   副統領葛新怒罵:「紫川秀,你在幹什麼?」   「哦,我看火車上的人都是這麼叫賣的——難道我學的不像?不過也不必發那麼大火嘛——我是跟普快火車上的學的,你不喜歡的話——我學特快的好了!」   葛新:「#·##¥*!」   下面也一片叫罵。   另一名副統領米海儀想到個關鍵問題:「你怎麼進來的?衛兵呢?」   紫川秀亮亮手上的調兵令:「我用這個收買了衛兵。」   叫罵聲忽然全部停息下來。   大家不敢相信的看著紫川秀手上調兵令。有人小聲說:「不可能,假的吧?」   但經過三位副統領的驗證,結果卻是真的。   ※※※   一片肅靜,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究竟怎麼會事?   在場的軍官都已經知道了白天會議上的事件,又接到直屬上司雷迅的指示:「一。把兵力集結在城南大本營,全副武裝,做好開戰準備。二。七點半所有副旗本以上軍官集中在會議大廳等我最後命令!」——再蠢的人也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有人歡喜有人愁,但絕大部分的人的心態是:忐忑不安——在家族兩百多年歷史上,舉兵造反的從沒一個好下場的,但直屬長官的命令又不能不聽…   大家懷著各種複雜的心情來集結,從七點半一直列隊等到將近十點,雷迅卻一直沒出現,也沒有一個有足夠權威的人來告訴他們:該怎麼辦?正彷徨不安時候…   來了手持調兵令的紫川秀副統領!   「秀川閣下,請問有何貴幹?」第三個副統領安寧出聲問。   「哦,是這樣的,最近大家工作都很忙,也很辛苦——聽說很多人都得了痔瘡胃潰瘍什麼的,雷迅統領讓我來慰勞大家,開個心連心聯歡晚會,大家HAPPY一下!」   鬼才信你的!   「哎呀大家不信啊,那我只好說實話了——其實是因為今晚月色很好,雷統領忽然來了雅興,要讓大家一起賞月呢!」   葛新忍耐不住了:「請問秀川閣下,我們長官雷大人在哪裡?」   「哦,剛才我見他的時候是在城北的西山——但現在說不定已經到了城南的清秀山了,那地方風景好,很適合賞月的——你想跟他一起賞月啊?不必了吧,其實這裡的環境也很不錯的,清風明月的…」   「你幹嘛臭著張臉——難道你不喜歡賞月?這麼風雅的事情你都不做——不過幸好我早料到了,不可能大家都那麼有詩意的嘛!——日本的小電影你看不看?女主角身材一流性感,叫得又很甜…」   「你還是臭著張臉,我明白了——你不喜歡日本片!好高尚的愛國情操啊,連三級片都要看國產的!好,我這裡還有香港的——不喜歡?那就台灣的——不過聽說他們最近在搞台獨,估計你也不會喜歡的…」   「好,大家都不說話就是沒意見了——自由解散!」   「喂,葛副統領,你怎麼說我沒有權利發命令?——我掌握調兵權又是副統領,怎麼沒權利發命令?」   「來,來,大家每人一份食品,自己挑喜歡的碟子看——喂,那個,你拿了兩瓶八寶粥了,不許多拿!還有那個穿紅衣旗本衣服的,你把VCD的插頭搞反了——看你,急得什麼似的!」   在紫川秀的拉扯煽動下,列隊站了近三個小時的軍官們本來就疲憊不堪了,既然有個看起來很夠權威的紫川秀(他副統領又掌握調兵令)給他們命令,而且這命令確實也很讓人愉快(休息、吃喝、看碟子),反正雷迅統領的命令只是叫大家等——可是沒規定怎麼等啊——「嘩啦」的一下,整齊的隊列散開了,大家只管言笑歡語,搶吃搶喝——剛才還肅殺森嚴的會場頃刻間變成了聯歡會場。   ※※※   三個副統領臉色陰晴不定,都是一個問號:「怎麼辦?」   安寧提議:「不如就這樣靜觀其變?」——他本來對造反的事情就不太熱心,只是迫於雷迅的壓力才來的了,現在雷迅不出現,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葛新反對:「怎麼可以,現在時機多麼可貴!」——雷迅事前已經給他打了招呼,如果成功,他就是新的中央軍統領了。   米海儀冷笑:「情況不明,現在盲動等於速死。」——造反對你有好處,可不關老子屁事!輸了就是抄家滅族之禍,贏了一點好處沒有——這種蠢事你自己去做吧。   眼見無法說服其餘兩名副統領,葛新一咬牙,跺腳就要走出會議廳:他自己的部隊也有近五萬人,一樣可以決定大局。   ※※※   門口響起一聲嬌喝:「站住!」   白川、羅傑等人領著紫川秀的四十多名衛隊守住了會議廳門口。   紫川秀悠悠說:「如此清風明月——葛新閣下急著去哪裡啊?」   葛新「嘿嘿」一笑:「秀川閣下到我們中央軍來撒野,就帶這麼點人——少了點吧?」   他說得沒錯,這裡就是中央軍大本營,只要打鬥聲一起,十幾萬中央軍一包圍,紫川秀這邊沒一個人能活著回去——就算是大廳裡的軍官人數也遠遠超過紫川秀的衛隊,而且他們都是全副武裝的。   紫川秀也「嘿嘿」一笑,忽然大喝——聲音之驚人有如雷霆怒吼:   「楊明華陰謀叛亂,大逆不道,已被誅殺!」   「雷迅夥同陰謀,罪大惡極,已經伏誅!」   「遠東四十萬勤王軍隊由哥應星大人帶領,已經到達帝都!」   「何去何從,諸君自己選擇!——誰想去跟楊明華和雷迅陪葬的,只管請!他們在下面也很寂寞呢!」   話的內容比蘊滿真氣的聲量更具有震撼性,所有人被震得戰慄不穩!   「他胡說八道!殺了他!」回過神的葛新大聲命令部屬。   「胡說八道?」紫川秀一手把個東西甩到葛新面前:「你自己看吧!」   那麼熟悉的東西——不用看大家都知道是雷迅的最珍藏、最要緊的統領印章。   沒有人理會葛新的命令,都在考慮新的情況:楊明華、雷迅已死,遠東鎮壓的大軍已經開到…自己該怎麼辦?   ※※※   米海儀溫和的對紫川秀說:「秀川閣下,打開天窗說明話,你到底想我們怎麼辦?」他的語氣比開始緩和了很多。   紫川秀肅容回答:「不敢,只是想請各位今晚不要出去,在這裡等到明天早上就是了。」   眾軍官們都鬆了口氣:還以為是要他們去跟楊明華打仗呢,這個條件可以接受——要他們跟著楊明華造反,他們不情願;要他們去平定叛亂,他們又沒膽量——最好就是這樣,靜靜的坐這裡等著風暴過去。   安寧插嘴說:「秀川閣下可瞭解如今的局勢?」(意思是,我們這個時候反正,總長能否放過我們?)   紫川秀很理解他們的顧慮,舉起右手宣誓:「謹以我紫川秀父親的墳墓起誓:只要中央軍的各位今晚能留在這裡不出這個房間,我擔保各位都會沒事的——如有違背此誓言,願神剝奪我生命、榮譽、財產。」   大家都如釋重負:這是紫川家族軍官最重的誓言了,而且紫川秀一向信譽良好,沒人聽過他有發過誓言不算的事情。   安寧和米海儀對視一眼,安寧點頭說:「希望秀川大人言而有信。」他從「閣下」改稱呼紫川秀為「大人」了。   米海儀站到大廳的右邊:「我接受秀川大人的條件——同意我的人請站過來。」   軍官們爽快的、乾脆的、遲疑的、猶豫的——最後幾乎都站了過去,只剩葛新等十幾個人站原地不動。   白川一聲令下,紫川秀的衛隊上前將他們包圍起來。   葛新臉色變幻,紫川秀溫和的對他說:「葛新閣下,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的承諾對閣下一樣有效的。現在大錯尚未釀成,回頭還來得及啊!」   葛新小聲含糊幾句:「多謝秀川大人寬宏…」也站到了右邊去了,他的部下也全部跟去了。   ※※※   紫川秀暗中鬆口氣:「好不容易爭取到了中央軍的中立——那斯特林的禁衛軍不難擊潰楊明華的衛隊了,今晚大局已經定了!」   「好了,沒事了,大家就只管放心開懷玩樂就是了!喜歡吃什麼請隨便,愛看碟子的朋友來這邊看,只要不出門大家幹什麼都沒事的——」   「什麼人!」   「站住了!」門口守衛的紫川秀衛隊發出喝聲!   「啪、啪、啪」幾聲,幾個紫川秀的衛兵被摔得四腳翹天的進來了!   幕僚長官羅明海那永遠陰沉著的臉出現在門口。   紫川秀心頭大叫「不好!」   只要羅明海一揭破紫川秀的謊言,說明楊明華並沒有死、遠東軍也沒有到,再以他幕僚長官的權威身份下命令的話——這群搖擺不定的中央軍軍官難保不會再叛變一次,那時侯…自己和部下將死無葬身!   只有用雷霆一擊的快刀,在羅明海開口說話前就殺了他!紫川秀心中殺機萌動,暗中手已經緊緊握住了刀柄… 第四章 第五節 帝林進城 第四章 第五節 帝林進城   羅明海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紫川秀一眼,彷彿他已經洞穿了紫川秀的打算——他很謹慎的始終不靠近紫川秀的五米距離裡,那正是紫川秀最有把握的出手距離。   「是誰負責城門防守?」他冷冷問那群已經躲在一邊的中央軍軍官——羅明海雖然是文官,但他特有的森冷氣質卻一直讓軍官們敬畏有加——倒不如說是畏懼有加。   一個紅衣旗本戰戰兢兢的出來:「下官是,下官是城門防衛指揮李…」   「馬上把城門打開!」   紅衣旗本一呆:「但是,這要命令的啊…」   「哼!」羅明海的哼聲已經帶了怒氣。   「是,是,下官馬上執行,馬上執行……」紅衣旗本幾乎站立不穩的向外急忙跑去,根本不理會紫川秀先前說的不准出房間的禁令——可見軍官們對羅明海的積威根本沒想到反抗。   紫川秀卻呆住了:羅明海想幹什麼?放帝林的大軍進城嗎?——可是楊明華已經給帝林命令去追殺哥應星了,他不應該知道帝林的軍隊還在城外啊————莫非楊明華還有別的伏兵在城外?……   紫川秀想起帝林對羅明海的評價:「深不可測!」   羅明海向紫川秀走來,手伸進口袋。   紫川秀提高警戒,防範他突起發難。   羅明海的手拿了出來——沒有武器,拿著一個信封,遞給了紫川秀。   紫川秀遲疑的接過,退後幾步拆開閱讀   「為家族利益,本文件持有人、羅明海閣下,根據我的命令,做他應做之事。家族上下文武官員,務必配合行事。   紫川參星   帝國歷七七三年」   紫川參星親書手寫的手令,加蓋總長印章。   七七三年,是紫川秀大破流風軍的第二年,也是紫川參星繼任總長職務的第一年——比帝林混進楊明華身邊當臥底還早了三年,紫川參星剛當上總長就已經在楊明華的身邊安了個間諜!   可憐楊明華自詡聰明,六年了竟然一點不知:他身邊的文武心腹,幾乎全部是紫川參星派去的。   紫川秀難以控制的心頭發寒:紫川參星的城府和心計太可怕了!只有羅明海算是他的真正心腹,自己、斯特林還有帝林都不過是他手上的棋子而已。   ※※※   城外帝林遠東軍駐地。   「帝林大人,城門已經開了!」   「大人,城頭亮起了四盞紅燈!」   親衛隊長哥普拉不安的對帝林說:「大人,與原來約定的暗號不符合啊,應該是三盞燈的吧——恐怕是圈套?」   帝林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天底下除了紫川秀,還有誰苯得會把自己定的暗號也記錯的?」   ※※※   哥普拉給遠東軍做動員令:   「遠東軍的弟兄們,帝林長官奉總長密令,討伐楊明華叛黨!大丈夫建功立業,立千秋美名,勤王立功,榮華富貴,在此一搏…」   帝林打斷了哥普拉的動員,大聲吼叫:「聽到了:街上有人的就給我殺!好好的打,帝老子我升你們官!殺光那些叛黨,他們的女人、鈔票就都是你們的了!」   「叫啊,給帝都的那群窩囊廢知道,我們遠東軍是——獅子!」   給帝林鼓動得殺機已動的士兵們吼出遠東軍的戰號:「萬歲!」,如雷鳴般的馬蹄聲,轟鳴著湧進美麗的、毫無防衛的帝都城…   ※※※   此時是帝國歷七七九年三月二十六日夜,十一點。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將載入史冊,成為歷史永遠的組成部分… 第四章 第六節 帝都流血夜 第四章 第六節 帝都流血夜   第六節 帝都流血夜   在紫川家族的正式史料上,關於帝都流血夜的記載只有寥寥幾行:   「帝國歷779年3月26日,夜,原家族總統領楊明華於帝都發動叛亂。遠東軍副統領奉總長紫川參星令入城平叛。   午夜,大雪紛飛。楊明華敗亡。天明時分,三萬個人頭落地。若干誤傷。」   ※※※   而紫川家族青年史學家唐川對帝都流血夜的過程描述得更為詳細一點:   「夜裡大概十點半鐘,禁衛副統領斯特林發動對楊明華衛隊的進攻。   楊明華難以抵擋精銳的禁衛軍,頻繁向中央軍、憲兵部隊要求增援,均無回應。最後,他派出心腹羅明海幕僚長去接管中央軍。   十分鐘後,帝都城門自動打開。帝林紅衣旗本驅五萬遠東士卒進城,喊殺聲震撼全城。   得知帝林進城後,楊明華及其部隊大喜過望、士氣大震,但只持續了一分鐘——遠東軍開始大馬金刀的砍殺楊明華的衛隊。   楊明華部隊全線崩潰。   在衛隊全部被殲、逃走後,楊明華本人死戰到最後一刻,大罵:「帝林狗賊不得好死!」,惹腦了本來想活抓他的遠東軍士兵,將他亂刀分屍,結果給帝林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他無法向總長證明那一灘血肉模糊的肉泥就是曾經統治強大的紫川家族六年之久的無冕之王楊明華!   得知楊明華身亡後,斯特林副統領感歎說:「帝都之亂終於結束了,我們可以開始和平了。」說完出城追趕楊明華的逃兵——事實上,他這句話說得太早了!   後來我們不得不驚歎歷史的偶然:如果那晚是由治軍嚴謹的斯特林或者個性溫和的紫川秀來負責清剿帝都城內「叛黨餘孽」的話,很多慘劇就不會發生……甚至於後來動搖了整個家族根基的大災難「三傑之亂」,也是在這一夜,埋下了根源。   但我們又不得不敬畏歷史的必然:斯特林必須指揮禁衛軍出城追剿殘餘的楊明華武裝,紫川秀只能「坐鎮」中央軍大本營來威懾親楊明華的中央軍不敢異動——所以當晚在帝都城內清剿「叛黨餘孽」的任務只能由帝林來執行!」   唐川的記錄只寫到了這裡——當他正要詳細寫什麼是「慘劇」的時候,深夜裡他被家族的憲兵從家裡「請」到監察廳去「喝咖啡」——回來以後他再也沒寫任何與帝都流血夜有關的題材了。   ※※※   帝都全城馬蹄轟鳴,到處響起遠東口音的宣告:「楊明華大逆不道,發動叛亂,已被處死!」   「所有叛黨分子,一律殺!」   「任何居民敢於抵抗遠東義師的,殺!」   「任何居民敢於窩藏叛黨分子,殺!」   「任何居民敢於不服從命令、拒不開門接受搜查的,與叛逆同罪,殺!」   楊明華的全家上下(包括傭僕)共二百七十一人,被全部處決。無頭的屍體橫七豎八的擺在帝都白雪皚皚的長街上,潔白的雪變成了紅色。」   已經表示辭職的不介入爭鬥的、而且當晚也確實約束部下沒有參加楊明華叛亂的監察長官蕭龍,被遠東軍士兵從家裡拖出來,在他面前殺了他的父母、妻子、兒子共三十五個親屬(他的女兒是咬舌自殺的,因為遠東軍士兵企圖強姦她)最後將蕭龍用馬拖了十里後還沒斷氣,士兵們不耐煩了,用馬蹄將他活活踩成了肉泥。   帝都治部部少長官,副統領李亞及其部下奉統領處命令(現在看就是奉叛黨楊明華的命令了)執行宵禁任務,等到帝林的軍隊一進城他們馬上就棄械投降了——然後被集中在治部少的總部集體屠殺了。帝林得知這個消息後的反應是皺皺眉頭,然後吩咐部下:「既然已經殺了——把李亞的家屬也都殺了算了,省的將來有人找我報仇。」   楊明華的秘書,紅衣旗本林路全家五十一人被反鎖進自己家裡,遠東軍只是放了把火,把房子燒就了事了——他們已經殺得累了。   ………   後來有很多人認為「帝都流血夜」的全部死者都是出於帝林的命令,這實在是冤枉了帝林——他其實只下令殺了不到一百名親近楊明華一邊的官員及其家屬,最多不過五千餘人,但當晚的死傷人數卻達到三萬之眾——這其實也不難解釋,遠東軍士兵已經殺紅了眼,看到哪個家庭有錢的、有漂亮女人的,他們就大吼一聲:「這是叛黨的秘密基地!」當即就破門而入,接著傳出的就是男人的慘叫和女人的尖叫……   在當晚的大屠殺中,最冤枉的莫過於羅明海家中的慘劇:不知真相的帝林派遠東軍去抓楊明華的「頭號親信」羅明海,士兵們在羅明海家裡找不到他(他下令開了城門後又去總長府見紫川參星,當晚始終沒有回家),就走了——臨走前順手把羅明海全家二十一口人砍了頭,把他房子澆上汽油,扔了個火把過去——釀成了羅明海與帝林間的血海深仇,也就是「三傑之亂」的導火線…   一百多名家族高級官員成了楊明華的野心的隨葬品,三萬帝都的平民的血又成了「隨葬品」的「陪葬」…難怪紫川秀感歎:「楊明華可真是風光大葬啊——這麼多的陪葬!」   整個帝都城市在帝林的鐵蹄下呻吟、流血…從監察廳回來的唐川最後忍不住偷偷的描寫一句:「二十六日深夜的落下的雪花,呈現艷麗的緋紅…」   ※※※   凌晨五點,行政處長官哥珊副統領緊急求見紫川參星總長,請求制止帝林的暴行——她在來從家裡到總長府的一段短短距離竟然遭遇三起亂兵,第一次搶去了她的錢包,第二次搶去她的馬,第三次碰到的士兵竟然想強暴她:幸虧這裡離總長府已經很近了,一隊禁衛軍出來救了她。   (後來紫川秀聽說這事後說:「就算遠東軍太久沒見女人了,發生這種事情也是不可原諒的——他們的品味竟然那麼差!」)   總長紫川參星在接見了哥珊以後的反應是:凌晨五時三十分,一紙命令發到帝林手上:任命他代理監察長職務,進一步清洗中央軍中的楊明華叛黨的「餘孽」! 第四章 第七節 大清洗 第四章 第七節 大清洗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射進中央軍的會議大廳。   三百多人聚集的會議廳裡鴉雀無聲。   軍官們臉色蒼白,眼中佈滿血絲,誰都沒有合過眼。   一夜來,他們聽到了遠東軍的入城的喊殺聲、馬蹄的轟鳴聲、激烈的兵器交擊聲、臨死的慘叫聲、楊明華已死的宣告、婦女的哭啼聲、哀求聲、燃燒房屋的倒塌聲、平民的呼救聲、怒罵聲…還有雪花落地上的輕輕「息息」聲音。   而他們,帝都城內最大的武裝部隊指揮者們,應該說也是此刻帝都城內最有力量的人,卻只能蒼白著臉在聽著,沒有意識到,他們手中的力量完全可以扭轉乾坤,主宰帝都乃至於整個家族的命運……   外面響起整齊的隊列踏步行進聲,遠東口音的口令聲、吆喝聲,騎兵部隊的馬蹄聲,鋪天蓋地的「萬歲」聲——遠東部隊已經開進、控制中央軍大本營了。   本來蒼白的臉色變成了慘白,軍官們望向紫川秀的眼光讓紫川秀聯想起見到狼的兔子。   紫川秀很鄭重的向他們點頭,意思是:請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   大群的士兵湧進來包圍了會場   帝林出現在門口——經過一夜的激戰,他看起來卻異樣的的精神,極度女性化美麗的面孔上沾了幾點血嘖,看起來竟然十分的——「妖艷」!   紫川秀迎上去,笑說:「大哥,一夜激戰,辛苦了!」——這是三年來他第一次公開叫帝林「大哥」。   帝林對紫川秀一笑:「你也是啊,阿秀。」——紫川秀雖然沒有動手,但精神上的壓力並不見得比帝林輕鬆。   「阿秀,把你的人叫出去吧。」   等白川等紫川秀部下撤出會場,帝林輕蔑的掃了一眼惶恐不安的中央軍軍官們,下令:「拿下!」   遠東軍士兵如狼似虎的撲上去,幾個對付一個,把並沒有怎麼反抗的中央軍軍官們捆得結結實實——在可以反抗的時候沒有反抗,現在自衛已經沒意義了。   ※※※   帝林往中央一站:「現在我宣讀總長手令:   「中央軍諸位,爾等居於高位,干領巨酬,身受高爵,本應盡心思報,效忠家族。現竟陰附楊明華、雷迅等巨惡逆賊,殘害忠良,欺君負國。天下之忘恩負義、狼心狗肺者更有甚于于爾等?   為確保家族神聖之鷹旗榮輝,特令代理監察長官帝林,前去整頓中央軍之紀律,清除叛黨餘孽,以確保中央軍自雅裡梅殿下以來之光榮美名不受玷污!   紫川參星   帝國歷779年3月27日」   讀完手令後,帝林一揮手:「根據總長大人令旨,中央軍眾軍官跟隨雷迅作亂,罪大惡極。本代理監察長官下令,中央軍自副旗本以上,全部處決!」   房間裡頓時象炸了鍋,喊冤聲震天:「冤枉啊!我們什麼都沒干啊!」   「帝林大人,開恩啊!」   「我們昨晚好好的就是坐這裡而已啊。」   以葛新的吼叫最為驚人:「紫川秀,你這個狗賊!你敢騙我們!老子做鬼也不饒你!你等著好了!」   ※※※   紫川秀站在一邊,聽得呆了,急忙上去跟帝林說:「大哥,他們真的什麼也沒有干。」   「這是總長的意思。」   「但是,他們真的很冤枉的…」   「阿秀,你真的是太天真了——政治鬥爭中哪裡有冤枉的?差別就在於有人死得值,有人是白死的罷了。你怎麼確定他們中間就沒有人想為楊明華報仇的?那時侯你我就首先倒霉!」   「他們罪不該死啊…」   「阿秀,說了半天你還是不懂:他們罪就罪在他們什麼也沒幹!——手中握有十幾萬軍隊的實力,卻在那坐觀局勢發展,觀風望色——無論哪邊贏了都不會放過他們的。如果是楊明華贏了,你過去跟他說:「咱們忘掉過節交個朋友吧!」你想他會放過你嗎?」   紫川秀深呼吸一口氣:「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他們死:我發過誓要擔保他們的!」   帝林冷笑:「誓言?誓言發了就是為了違背用的——你不要再跟我說了,這是總長的意思。」   「總長只是叫你來整頓,並沒有叫你來大屠殺啊!」   「阿秀!做官有時候得揣摩上意,上官有些話不需要寫到明處的——總長要不是為這個理由他幹嘛叫我來整頓?你就坐鎮這裡,他不會直接發個命令給你就行了?」   「我不懂!總之總長沒有…」   「好了,阿秀!現在我是代理監察長,是我在在執行任務!你讓開!」   「大哥!」紫川秀一聲哀號,叫得鐵石心腸的帝林也心軟了一下。   「你等我一個鐘頭,讓我去見總長問清楚!」   「阿秀,這樣對你前途沒好處,總長不會喜歡有人替叛黨說話的!你的上司哥珊處長已經說過了,結果她被解除了職務,說她立場不堅定!」   「大哥,這麼多年了,我求過你嗎?給我一個小時,求你!」   帝林沉思了好一陣:「好!就一個鐘頭——如果總長不答應的話,你也不必要回來了,這種場面畢竟並不好看。」   話聲未落,紫川秀已經開始往外跑,丟下句話:「大家放心好了,不會有事的!」   在營門口他搶過一個騎兵手上牽的戰馬,往總長府方向急衝。   ※※※   一夜工夫,帝都的美麗的長街完全變成了地獄:橫七豎八的屍體在美麗純潔的白雪中顯示著猙獰,有的街道甚至紫川秀只有策馬踏過厚厚的屍體堆才能前進…   黎明的明朗的天空中無數煙柱在上升,那是被焚燒的房屋…   三五結群的亂兵在任意的砸爛店舖,搶奪物品。有一個看到紫川秀經過,竟然毫不顧忌他的副統領制服,想攔住他打劫——刀光一閃他的腦袋已經掉地。   遠近不時傳來女子的求救聲:「救命啊!」甚至有一個甚至就在紫川秀經過的路邊,他不得不下馬驅趕了幾個正要做禽獸行徑的士兵。   「帝林,你帶的是什麼兵!」紫川秀憤怒的回想時自己在遠東軍擔任將領時候,遠東軍士兵軍紀是何等的嚴明:五米內有長官經過,馬上跳起來行禮;對平民彬彬有禮;嚴禁姦淫掠奪…   現在的帝林部下,不要說軍人,就是連人的稱號也當不上!   ※※※   到達總長府,紫川秀著急的跟值勤軍官說要見總長。   軍官並沒有給他通報,不過答應可以替他預約:大概在兩個星期後吧。最近是特殊時期,總長的安全警衛要加強!可不是阿貓阿狗說見就能見的…   紫川秀急得直跳腳,他又要求見斯特林。   太不巧了,斯特林大人已經出城追擊潰敵去了。   任紫川秀百般哀求勸告收買恐嚇威逼——那個值勤軍官的彷彿是花崗石製造的,就是不肯替通報——最後,他叫來幾個衛兵將糾纏不修的紫川秀趕出了總長府!   紫川秀深呼口氣,沒法子了,只有這樣了。   ※※※   站在了總長府門前,紫川秀朗朗的開口了:「家族行政處副處長、現役副統領,前代總長賜姓紫川單名秀,求見總長紫川參星大人,有緊急事項稟報!」   並不響亮但蘊滿真氣的渾厚話語傳遍了寬闊的總長府每一個角落,大批禁衛軍從大門湧出,將他包圍在中間就要動手……   一個聲音從裡面傳出來:「總長宣紫川秀進見!」   衛兵們讓開了一條路。 第四章 第八節 燈光 第四章 第八節 燈光   只是一夜工夫,紫川參星看起來減了十年的歲數,添了十分的威嚴。   「哦,阿秀,是你啊!這麼早,我才剛上床呢——有什麼急事嗎?」   紫川秀低頭把事情說了一遍——看到紫川參星眉頭越聽越皺,他的聲量也越說越小——但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請求紫川參星赦免那批昨晚並沒有參加叛亂的軍官們。   紫川參星眉頭又舒展開了,和顏悅色對他說:   「阿秀啊,昨晚你的事跡,我都聽斯特林說了,表現得十分出色、勇敢!你的功績可不在斯特林和帝林二卿之下啊,不愧是先代總長看中的人啊,呵呵!」   「下官愧不敢當,但是大人…」   「你的功勞我心中有數的——以後我執掌家族朝政,還得要你多多扶持啊!」   「大人言過了,那是下官的本分所在,不過…」   「當然了,這麼大功勞也不是隨便一個「謝」字就能酬謝的——禁衛長官皮古已經年歲很大了,過幾天我會勸他退休辭職的,那時候,我就向元老會推薦你擔任禁衛統領了。」   「大人錯愛,下官不勝榮幸,但現在……」   「我想元老會他們會給我這個面子的,哈哈,你不用擔心了——二十歲沒到就進入統領處,參與家族決策,那是多大的榮耀啊!」   「是!全賴大人栽培!但現在這件事情……」   「好了,好了!今天就這樣吧!昨晚我可以一夜沒睡啊,畢竟老了,精力比不上你們年青人了。有什麼事情改天你再進來說吧,以後我會給你直接進見權的,現在你就先退下吧。」紫川參星說著就要離開接見廳了……   ※※※   「大人!」紫川秀嘶聲裂肺的大叫:「求您開恩啊,三百多條人命啊!」   慘叫甚至驚動了在房間外面的禁衛進來查看   紫川參星的臉色象凍上了一層霜,一言不發。   房間裡一片難堪的寂靜。   「秀川副統領,你究竟是誰的家臣——我紫川家的,或者是楊明華家的?」   「大人,下官對家族一片忠心耿耿,決無二心!」   「忠心耿耿?你的結拜大哥帝林,對待叛黨分子是一個不留;你的二哥斯特林,又是這般的堅定忠誠——你怎麼就不以他們看齊,卻一再口口聲聲替叛黨餘孽說話?」   「求大人明鑒,下官對總長和家族的忠誠,絕對不在帝林大人和斯特林大人之下。」   「是嗎?那你回答我,自從你回帝都後,你一共來見了我幾次?斯特林要你效忠於我,為何你竟然要拖延了整整兩個月才做回答——作為家族軍官,效忠總長本來就是天經地義之事,你竟然還說要考慮!這叫忠心耿耿?」   紫川秀一句話說不出來。   「小心啊,林河,你如此放肆,是否是恃功自傲了?」   紫川秀身體一陣戰抖:林河是他被紫川遠星收養前的本名,但已經幾乎十年沒有人這麼稱呼過他了,現在紫川參星在這個時候叫出來,無疑在諷刺他:無論怎麼樣,你也沒有紫川血統的……   「大人,下官決無恃功自傲之念,但懇請大人看在下官昨晚也有份參與勤王衛國,所立一點薄功雖微不足道,但如果以此能換取中央軍眾人的性命話…」   紫川秀緩緩雙膝下跪,匍匐磕頭有聲,抬起頭來時候,已經是額頭血流滿面,雙眼淚流,定定的望著紫川參星,不語言。   紫川參星呆住了,旁邊的侍衛也呆住了……   有人跪到紫川秀身邊:「大人,請允許下官同阿秀一同請願:今晚死得人已經夠多了,不能再殺了!」   不知什麼時候斯特林也進了房間,他顯然是剛從城外追擊回來,一身汗水血水,臉色慘白:「下官回來時候,看到帝都城裡到處是屍首,亂兵打劫、殺人、強暴…我們當務之急是整頓紀律安定人心啊!」   「那中央軍的那些餘孽我們就這樣放過他們了?」紫川參星無論如何得給手下這名最忠誠的將領一點面子,口氣已經鬆動   斯特林搶著說:「只要將他們撤職,解除軍權,再從禁衛和遠東軍中抽調忠誠的將領去接替他們職務,他們就是想作惡也無能為力了!」   紫川秀也急忙說:「而大人寬宏大量之仁君美名,必將感化眾蠻泯不化之徒,使其歸心收服!」   「好了,你們先起來了!」   紫川參星思量良久,最後說:「既然秀川副統領請願以功勞換取他們性命,還有斯特林你也一同請願——那我就准予所請吧!」   紫川秀和斯特林都大喜過望,「懇求大人馬上簽下手諭,好交帝林長官知曉。」   紫川秀拿了手諭,飛似的跑出總長府,斯特林在後面追著問:「阿秀,你額頭上的傷,要不要緊?」   「哦,你還記得帝林以前用的拍電影的化妝受傷用的血包吧?上次沒有用完,還剩下一點……」   ※※※   紫川秀一路奔馳回了中央軍大本營,直接衝到會場門口,歡喜的大叫:「還有五分鐘!刀下留人,帝林!」   他走進會場,呆了:三百多名軍官的屍首橫七豎八的攤滿整個會場,血水汩汩的流出門口…   房間裡屍體堆裡唯一站著的人是帝林,他回頭沖紫川秀燦爛一笑:「你回來了,阿秀!我等你好久。」   紫川秀只覺心頭發甜,一片眩暈,眼前一黑…   ※※※   等他張開眼睛時候,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帝林關切的神情   「阿秀,醒醒,醒醒,你不要嚇我!你出事了,我可怎麼跟小姐交代…」   紫川秀微弱的聲音問:「為什麼這樣做…」   帝林沉默。   「為什麼這樣做!「   「我比你更瞭解總長——他是個很計較、猜疑的人。或許他不得不被你逼得簽了赦免令——但如果中央軍的人就此逃過懲罰,他會對你懷恨在心的,我是為你好。」   「阿秀,你要明白:這句話如果傳到總長的耳朵裡面,我必死無疑。」   「還記得嘛?我說過世界上只有三個人是我不忍心殺的:你、斯特林還有林秀佳。」   「我何苦要參加這麼凶險的爭鬥?我何苦要做那麼多年夜夜發噩夢的臥底?紫川參星有什麼好,我何苦為他出賣楊明華?我又何苦沾那麼多的血腥,惹一大堆仇家?」   「阿秀…」   ※※※   紫川秀看著帝林的臉,朦朧中彷彿看到了兩個人   臉上沾有血跡,獰笑著揮手下令屠殺,面對數千計的人頭落地無動於衷的,非常「妖艷」的帝林……   此刻將自己摟在懷中,目光中洋溢著真摯的關切和深刻的痛苦,能夠感受他溫馨的男兒熱血體溫的的帝林…   兩個形象漸漸合為一體。   紫川秀掙扎的爬起來,向外走。   背後傳來帝林聲音:「你還剛醒,去哪裡?」   「回家…」紫川秀喃喃說:「我要回家。」   白川等人出現在紫川秀身邊:「大人,我們回家吧。小姐還在等著你呢。」   紫川秀緩緩看部下們:「好,我們回去——不管了,什麼也不管了。」   一片歡呼雀躍。   ※※※   紫川寧的莊園可能這一晚帝都唯一平靜的地方:儘管知道楊明華對紫川寧並沒有殺機,但斯特林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派了一個禁衛團來守衛;帝林入城後,也派了一隊騎兵過來巡邏,防止出現意外。   天色已濛濛亮,紫川寧居住的小樓房間窗口上還透出燈光。   負責守衛的禁衛軍官是認識的,他跟紫川秀報告說:「一切平安!」   接著又小聲說:「昨晚燈光一夜沒熄。」   紫川秀呆呆地看著燈光,心中反覆吟唱著一首歌曲:   「有位年輕的姑娘,   送戰士去打仗。   他們黑夜裡告別,   在那台階前,   透過淡淡的薄霧,   青年看見,   親愛姑娘的窗前,   一直亮著燈光。」   不知不覺,他已是淚流滿面。 第五章 第一節 安定 第五章 第一節 安定   根據史書上的記載,帝都流血夜雖然慘烈無比,但確確實實只持續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帝都的大街小路上開始出現帝林的告示:   「兔崽子們玩夠了沒有?中午前給我滾回來!   帝林   三月二十七日」   ※※※   歷史學家往往都是兼職的語法學家,他們都認為,這張告示存在很大的漏洞。首先是命令的指示對像不明:誰是「兔崽子」啊?人怎麼能「滾」呢?其次,「中午」的說法也很模糊:所謂「中午」究竟是從幾點開始?是今天「中午」啊,還是明天或者牛年馬月的哪個「中午」?還有啊,什麼是「玩」啊?   總而言之,他們認為:這是張錯漏百出、一無是處的告示,鐵證如山,充分暴露了起草者帝林在小學沒有認真學習、經常逃課的錯誤行徑,從而進一步推論:如果帝林小時侯認真接受思想道德教育,他就一定不會成為這麼冷酷血腥的人——最後得出結論:愛國思想政治教育一定要從娃娃抓起……   但事實是,在那天中午十二點前,遠東軍士兵絕大部分回到了營區——他們可是明白自己的長官帝林不是討論語法學問的好對像——到一點鐘時候,各部隊開始清點人數集合。親衛隊長哥普拉帶了帝林的親衛隊上街,看到還有遠東軍士兵逗留在街上「玩」的——原因各種各樣:沒看到通知啊、看錯了時間啊、對通知理解錯誤啊、「玩」得太投入忘了回來啊——馬上就把他吊死。   兩點以後,斯特林的禁衛軍開始出來巡邏,又鎮壓了一批驚魂剛過,就想趁亂混水摸魚打劫錢財的地痞無賴——結果是在下午,帝都城市的秩序基本安寧下來。   後世的人都不明白:帝林這樣的一個名將為什麼會如此縱容部下掠奪、殺戮平民呢?有很多解釋,但以青年史學家唐川的解釋最讓人信服:「帝林也是沒辦法的。他採取高壓嚴刑的手段統治軍隊,如果不時常給部下一些發洩、掠奪發財的的機會的話,他的部隊早就兵變了——他的部隊始終是全紫川家族軍隊中士氣最旺、戰鬥力最強(後來歷史證明:可以與光明王的「秀字營」媲美!)、忠誠度最高(是指對帝林個人的忠誠,並非指對家族的忠誠)的無敵軍隊!唯一的缺陷是:製造這麼一支軍隊的代價實在太過高昂……高昂到家族所不能承受。」   ※※※   平息叛亂以後,總長紫川參星開始論功行賞,發佈一連串令人目不暇接的人事命令:   原幕僚長官羅明海就任家族總統領職務——聽到這個命令,紫川秀偷偷的跟紫川寧說:「還不如乾脆去廟裡請一尊佛像過來坐總統領位子算了,反正大家都是一樣不開口的——比起來佛像的笑臉還比羅明海的臭臉好看多了。」   原禁衛軍副統領斯特林代理中央軍統領職務,負責整編、重組中央軍工作。——這是紫川參星人事命令中唯一讓大家都贊同的,斯特林可說眾望所歸,人們都預期他會很快把官銜前面的「代理」二字去掉。   最讓人不能接受的是:秩序恢復後,控訴帝林縱容部下、濫殺無辜的狀子雪片般飛進監察廳,害得新任監察長官帝林每天得在幾千份控訴書上一一簽署批復——累得他犯了幾天的指關節炎症。但也有好處的:他從小起就一直見不得人的醜字居然在一個星期內變得可跟書法家媲美了——雖然只局限於有限幾個字:「查」「無」「此」「事」「帝」「林」。   綜合帝林與羅明海間的恩怨,這個任命讓所有人難以揣摩紫川參星真實心意:他是否是故意利用部下間的仇恨,好相互牽制,加與駕御呢,還是……但看他那老糊塗樣子,又不像那麼有政治手腕的人——或者只是單純的無意呢?   結果在羅明海的就職儀式上,本該出席的將接任的監察長官帝林並沒有出席;在帝林的就職儀式上,羅明海倒是來了,只是他眼中的那種如火般燃燒的仇恨之光——讓在場的家族高級官員們覺得,他竟然沒有撲上去咬帝林一口真是不可思議。   監察廳是負責監督統領處行政的,與統領處之間的傳統關係本來就是:週一討論、週二吵架、週三開罵、週四互扔西瓜皮、週五、週六、週日停戰休息——現在大家預計將升級成全周無間歇作戰了,統領處和監察廳的工作人員已經做好了得胃潰瘍的準備,還有不少人預先跑去買了人壽保險。   ※※※   原行政處處長,副統領哥珊,本來已經因為為叛黨說話而被撤職了,但由於平叛後大量的民政工作堆積如山,缺乏高效率處理。經過羅明海的請求,紫川參星同意讓哥珊「帶罪立功」,暫時主持行政日常事務。   原行政處副處長,副統領紫川秀,立場不清,見識不明,仗著自己在平叛過程中的一點點小功勞就狂妄自大,恃功傲慢,居然同情叛軍——你有什麼功勞啊,不就是在那陪中央軍那群死鬼喝酒玩樂看黃碟嗎?你還真以為雷迅是你一個人殺的啊?——還惹得總長紫川參星大人發了火,實在罪大惡極!不過由於監察長帝林和代理中央軍統領斯特林的求情,寬宏大量的總長閣下決定不加追究,只是把紫川秀撤離了現職,編入了預備役——誰都知道,預備役的統領比不上現役的一條狗。   於是未來的光明王就只好與裝修豪華的辦公室、舒適氣派的傢俱還有漂亮的穿超短裙的女秘書揮淚灑別了。他傷心萬分:關於女秘書究竟是否是處女這個打賭疑問將成為永遠的不解之迷了。   ※※※   這個命令隨著帶來的後果是:某天下午:   白川:「有沒有搞錯!為什麼我們也被編入預備役了?」   羅傑:「就是,我們又沒有替叛軍說話!」   長川:「秀川大人,快幫我們查一下,是不是弄錯了——不是聽說斯特林大人現在重組帝都軍務嗎,您能不能幫我們走一下他的後門啊?」   紫川秀沉思:「現在…走後門搞人情很花錢的,再說我的人格和尊嚴也不允許我幹這種事情……」   白川:「我呸!說得你好像有過「人格和尊嚴」似的!」   羅傑:「大人,就看在我們跟隨您多年的份上,求你了…」   長川:「是啊,大人,大不了我們湊錢給你去「運動」好了!」   紫川秀:「你們可真讓我為難了…這不是錢的問題,就算你們拿出厚厚的一疊鈔票給我的話…」   部下三人馬上把長期以來省吃簡用攢下來全部積蓄擺到桌子上。   「…就算白川肯給我親一下又不打我耳光的話…」   這時候紫川寧出現在門口,紫川秀馬上說:「我也不會親的!怎麼能幹這種事情,趁人之危欺負女子——我是最痛恨這種人的!」   「好了,我就拿你們的錢去幫你們活動一下——不過成不成我可不敢擔保哦,最近聽說在搞廉政反腐敗鬥爭…」   三人千感萬謝。   「沒關係的,只要大人您肯幫忙,成不成我們一樣感謝!」   「大人,您真是辛苦了!」   「大人,您走好!」   ※※※   晚上,紫川秀和斯特林在酒樓吃飯。   「阿秀,關於你編製的事情,過兩天我會在總長心情好的時候跟他說聲的。」   「我是無所謂,預備役也沒什麼不好,清閒。」   「對了,阿秀,你那幾個部下,為什麼忽然表示太累了,自己要求要編入預備役呢,我發命令的時候覺得好可惜哦。」   「哦,羅傑的痔瘡犯了,長川正在更年期,白川是要請生理假。」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們都是人才——特別是白川那個小姑娘,很有膽色,我本來打算讓她在新編的中央軍裡面擔任紅衣旗本的,不過既然他們要求…我也沒辦法了。」   「是啊,他們都是很難得的——跟我打了那麼久的麻將,輸了那麼多,居然還看不出我出老千——這樣的凱子那裡找啊?他們走了,我會寂寞死掉的——我又不好意思贏阿寧的錢。」   ※※※   事實證明,羅明海、哥珊等行政文官都具有很出色的才能,他們在大災難後組織撲滅火災、撫恤死者、清掃街道,重建房屋,安排救濟等一連串的重建工作,進行得相當迅速和有效。還加上斯特林對帝都治安環境的大力貢獻——帝都終於從傷痛中掙扎出來,秩序井然,人們開始撫平創傷,重新開始正常生活,正當帝都的人們在慶賀災難終於過去的時候——   帝國歷779年四月一日,一個消息聽起來很像是愚人節新聞的——猶如青天霹靂還是把所有人震撼了:   「遠東統領哥應星陣亡。」 第五章 第二節 亂起 第五章 第二節 亂起   帝國歷779年三月28日,哥應星統領從帝都返回遠東的旅途中,遭到被楊明華收買的原遠東軍副統領雷洪率三萬精銳部隊埋伏偷襲,經過一番血戰,哥應星六千名衛隊成員全部戰死。重傷的哥應星被幾百名衛士的拚死保護殺出重圍,回到瓦倫要塞,不久也斷了氣。   噩耗傳來,帝都震驚。哥應星是紫川遠星時代留下的資歷最老的臣子。他功勳蓋世卻能謙遜自律,位高權重卻從不妄為。作為遠東統領,他一手主持遠東軍政事務,每天經他過手的錢財數以億萬,卻能廉潔奉公,分文不取,衣食簡樸;(相比與帝林紫川秀之流,打場戰都要刮個幾十萬),嚴於紀己卻寬於待人、體惜部下;更令人感動的是他一直主持家族正流,以殘病之軀與楊明華苦苦周旋六年,在軍隊和民眾中都享有極高的威望!   當哥應星的遺體運回帝都,等候在長長街道兩旁的悼念者黑壓壓一片望不到盡頭,百萬追隨者的熱淚濺濕了帝都潔白的大理石長街…   人們發出憤怒的聲浪:「將叛賊雷洪千刀萬剮!」   ※※※   紫川參星為哥應星連續三天舉行國葬,在悼念會上宣佈哥應星統領遺體將進入「聖靈殿」,那是紫川家族歷代總長的墓室:這是相當高的破格榮譽了,在家族歷史上,不要說統領,就是總統領也幾乎沒有過這樣的殊榮。   在讀悼詞時候,長長一篇稿子他只讀了開篇幾句,就泣不成聲,連續哭說「英靈歸來兮,歸來兮…」最後哭昏倒在地——這使得帝都的群眾對這個很少公開露面的總長大為好感——會場內外哭聲震天。   白川也跟隨紫川秀參加了葬禮,雖然她只見過哥應星一面,但念及他的救命之恩,回想起他溫柔的眼光、瘦弱的身軀…她已經哭濕了連續幾條手帕了。這時候她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在她旁邊的紫川秀一滴眼淚也沒流,鐵青著臉色,目光中透露的如冰般深沉的仇恨目光,令人不寒而慄。他的森冷的目光投向追悼會的主席台——紫川參星正在作悼詞。   白川打了個冷戰——她一直以為這種眼神祇能是帝林獨有的呢。   「大人,不要太傷心了,哭出來會好受點的。」   「……」   「大人,叛賊雷洪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你這樣恨法——傷自己的身體啊!」   「……」   「大人,大人,您怎麼樣了?」   紫川秀慢慢開口——每一個字都說得殺氣騰騰:「哥應星大人好冤,死不瞑目啊!」   他站起來,深深對哥應星的畫像一個鞠躬,轉身,不管會議沒開完,自顧竟然走出了會場!   在場人員的一陣議論:「忘恩負義的小子!哥應星大人幾次救他,他居然追悼會沒開完就走了!」   紫川秀在追悼會上的奇怪舉動一直是白川心頭上的一個迷團:哥應星為家族盡忠,遭遇叛徒狙擊,力戰而死,怎麼能說是「冤」呢?   這個迷團在心裡她困擾好久——直到多年後她遇到紫川家族青年史學家唐川,兩人一見鍾情,她對他提起……   唐川不假思索的回答她說:「那是明擺著的事情:楊明華收買雷洪不可能瞞得過羅明海這個頭號心腹的,然而卻沒有人通知哥應星要防範雷洪的伏擊——這很明顯這是紫川參星的意思。楊明華死後,權利的均衡被打破,威望高得人心又正直的的哥應星就成了紫川參星的心頭刺。」   「哥應星對家族忠心耿耿,鞠躬盡瘁,等於說是死在自己效忠的對象手上的,這還不怨啊?——你們當時就一點看來不出來?不會吧,這麼明顯的事情…」   白川啞口無言,深深體會到一個真理:歷史往往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   ※※※   得知哥應星死訊的當天,統領處發佈討伐令,要求遠東軍的另外兩名副統領林冰和羅波去征討叛徒雷洪。   事實上,早在討伐令還沒簽發,哥應星剛斷氣的同一天,憤怒的帶兵將領林冰副統領沒等遠東軍參謀長羅波同意,已經出兵去追殺雷洪的部隊了。   雷洪的打算本來是想把哥應星和他的衛隊全部殺乾淨滅口,他就可以安然的接受「新總長」楊明華閣下的任命擔任遠東軍的統領了——他原猜想楊明華的叛亂一定會成功的。事以願違,不但哥應星沒能滅口,楊明華也在帝都敗亡——這下子天下之大,卻沒有地方可以容他藏得下一隻左手。   面對林冰憤怒的復仇大軍,他根本不敢招架,帶軍隊跑回他自己的防區格洛克行省,下令當地駐軍叛亂。   帝國歷779年四月二日,原屬於雷洪部下的二十五個師團的軍隊嘩變,對紫川家族舉起叛旗。   ※※※   統領處聞迅後並不驚慌:剛剛結束的楊明華帝都兵變、六年前二十萬流風軍陳兵帝都城下、五十年前的邊防軍全軍叛亂事件——相比之下,這不過是邊境地區的一次地方性叛亂而已,危害不到家族大局,根本不必大驚小怪,只要交給林冰和羅波兩位遠東副統領來處理就可以了,他們手上的實力比起叛軍來具有優勢——可能打得慢一點,但最後肯定會贏的。   整個帝都只有監察長帝林一人敏銳的預見到這場叛亂的可怕後果。他當天就建議從中央軍或者邊防軍中抽調三十萬軍隊進入遠東,以泰山壓頂的絕對優勢兵力,務必在一個星期內擊潰雷洪叛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總統領羅明海拿了帝林建議書,看都不看,說:「我剛好肚子不舒服。」當著統領處眾人的面走進廁所。十五分鐘後出來,手中空空如也:建議書已經被「使用」過,被水流衝進馬桶了。   帝林直接向總長紫川參星進言。結果紫川參星的回應是:「監察處任務在於監督家族上下官員是否有違法犯罪、徇私舞弊、瀆職不稱行為,遠東事務屬於統領處行政職權範圍內,已經超出貴官職權。貴官最好不要多加插手。」   ※※※   就在帝都在監察廳、統領處、總長府三地之間進行公文交流、旅行時候,遠東局勢發生了沒被任何人注意的變化——因為實在不值一提,連《帝都日報》都沒有刊登這個消息。   帝國歷779年四月十一日,就在遠東正統紫川軍與叛軍之間大戰一觸即發之時,在遠東沙羅行省一個小到連地圖都沒有標出來的村落——主要居民是半獸人,少部分是蛇族——宣佈獨立,脫離紫川家族統治,並成立不到一百人的「種族聯合自由軍」來武裝保衛家園。 第五章 第三節 小叛亂 第五章 第三節 小叛亂   二十年後,(兼職的)家族副監察長官、(專職的)歷史學家唐川,發表他的宏篇大作《關於779年遠東大叛亂之起因分析——從經濟、政治、人文、地理等方面角度看歷史必然性與歷史偶然性間的辨證聯繫的幾點分析之再思考之我的一點看法》——他發表這個論文的目的其實是想靠它拿個高級職稱,好加一級別工資——真正受苦的是那些審閱稿子的編輯:一口氣讀完他文章題目還能喘得過氣沒昏過去的——一個也沒有。   唐川在文中認為:「779年的大叛亂,看似偶然,其實卻有其歷史、經濟、政治、人文、地理方面的的必然性:   遠東地區的歷史由來:在光明帝國統治全大陸時期,遠東地區其實本是荒蕪之地,該地區與強大魔族王國接壤,卻因居民民風彪悍、桀驁不遜,魔族王國輕蔑的把它們稱為「蠻儀之地」,根本不加理會——說是完全不加理會也不是的,每次魔族侵擾人類居住的核心菁華區域,魔族大軍都要經過遠東地區,順手也燒殺掠奪一番。所以遠東地區的居民——主要是半獸人、龍族、蛇族、精靈怪、矮人族等異族,還有少數魔族——對魔族王國並無好感。   在紫川家族開創初期,危機四伏。創始人紫川雲深知保持實力強大的唯一途徑是盡量擴大領土面積,所以他積極而頻繁的不斷發動對外領土戰爭。但在向西發展的道路上卻遭遇實力強大的流風家族阻攔,雙方激戰數十年,傷亡戰士數十萬——紫川家族竟然沒能奪得一寸土地!   在紫川雲的晚年,他幡然醒悟,不顧所有大將、重臣的極力反對,掉轉方向,竟然向歷來被視為魔族勢力範圍的遠東地區主動進軍。在別人看來,這實在是找死:魔族不過來找你麻煩你就該燒高香慶賀了,居然有人不知死活去主動挑釁它們!   但結果紫川雲的計劃卻進行得極為順利:三十萬紫川家族大軍,打著「魔族殘暴,欺凌各族!團結起來,抵禦魔族!遠東大解放,保護各種族!」的旗號,浩浩蕩蕩進入遠東!各種族歡聲雷動,紛紛支持這支人類的「解放大軍」,並且組成各種自願部隊、義勇軍,與紫川家族軍隊並肩作戰,一同抵禦魔族侵略!恰好,那一年魔族的內部出現爭權矛盾,沒有工夫發動大軍來處理「蠻儀地區」的小騷動,只是象徵性派了幾支討伐隊過來——結果給紫川家族贏得寶貴的喘息時間,得以在遠東扎根立足,再經過兩百餘年歷代總長的銳意進取,開疆拓土,遠東領土已經占家族全境的三分之一…   遠東地區的人口結構:遠東地區的原居住民是非人類的各種族:半獸人、蛇族、矮人、精靈怪、龍族等,占遠東地區生物總數的百分之七十以上,人類佔不到百分三十——然而不到百分三十的人類,卻是遠東的社會階層中的「貴族」,其餘各種族往往只有充當人類的奴僕、傭人、苦力,擔任最苦最累的活兒,替人類耕耘、建造、服侍…——不知什麼時候,紫川家族的「解放大軍」忽然搖身一變,成了鎮壓大軍——各種族當然不會就此罷休的,但在組織有序、武器精良、訓練有述的紫川軍很「耐心」地用血與火給他們「開導」幾次以後,它們也就很誠懇的「認了錯」,迷途知返,回到了紫川家族這個「慈父」的「溫暖懷抱」中。   政治方面原因:遠東大統領哥應星的死無疑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導火線——不僅因為哥應星是遠東軍的總指揮,他死後,遠東再無實力與威望都可以服眾的大將,引起人心動盪——主要原因是因哥應星的死,導致遠東紫川家族內戰,本來駐紮各地的紫川家族守備隊紛紛給抽調——要不是參加叛軍了,要不就是去平叛了——導致各地的統治力量出現空白。   那些桀驁不遜的半獸人、蛇族、魔族之類,一覺醒來,忽然發現長期以來壓在自己頭上的統治不過一張紙那麼厚——它們當然覺得:比起挨管事的鞭子抽、在太陽底下辛苦的耕地之類,還不如舉起爪子把人類主人撕碎更合乎它們的心意。   當然,叛亂能夠如此迅速的蔓延開來,不能不說,家族統治上層對此不加重視,處理遲緩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   在遠東沙羅行省一個無名村莊開始的叛亂,第三天擴大到七個村落,第四天擴大到一百多個村落、六個城鎮,第六天擴展到近千個村落,上百個城鎮。   鑒於此,行省長官林威紅衣旗本緊急派出討伐軍去鎮壓叛亂,但結果是三千名人類討伐軍面對十倍於他們的各種族聯合大軍落荒而敗…   一個星期後,沙羅行省已經全面叛亂,叛亂民眾包圍了行省首府瓏克市,還蔓延到周邊的明斯克行省、雅裡梅行省、雲省……要求增援的緊急請求同時雪花般飛來……   ※※※   「帝林監察長官,你剛才說的能不能再重複一遍?」紫川參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大人鑒於在遠東沙羅行省的叛亂已經成蔓延趨勢,需要用雷霆萬鈞一擊手段將其迅速撲滅!因此,下官建議,將參與叛亂的暴民全部處死,曝屍荒野,震撼讓有心不軌者,以此為戒!」   幾位參與會議的統領均會意的一笑:「又來了!殺人王帝林,他好像除了「全部處死」外好像就沒有過別的主意。」   羅明海總統領更是「哼」的一聲,說不出的諷刺在裡面,冷笑著:「帝林好像把暴民看成跟帝都的平民一樣好殺了——不過你最拿手不就是殺平民嗎?」   方勁統領問帝林:「要全部處死幾萬暴民,需要動用多少兵力呢?」   帝林不理羅明海的挑釁,回答方勁:「估計要動用軍隊二十到三十萬!」   「這麼大的兵力從哪裡來呢?」明輝問:「是不是要從中央軍或者黑旗軍中抽調?我先聲明,邊防軍是不能動的,最近流風霜活動得好猖獗,頻頻挑釁我們,不知道這死婆娘打什麼主意。」   「她的主意就在於牽制邊防軍,不讓你們管遠東!」帝林冷冷回答,心裡暗罵:「這都看不出來!真是春下蟲二!」   帝林對紫川參星恭敬說:「一個星期前,抽調邊防軍或者中央軍都是個好主意,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部隊從這裡調到遠東沙羅行省少說要三個星期,而叛亂必須盡早撲滅!」   「不這裡抽調部隊,兵力從何而來呢?」   帝林輕輕回答:「格洛克行省!」   一陣沉默,眾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你是要我們把討伐大叛賊雷洪的軍隊全部抽調回來對付那幾個鄉吧佬?你要他們在兩軍對峙時候來個敵前大掉頭好給雷洪踢屁股?」   帝林沉聲說:「除此外還有別的選擇:我們可以跟雷洪議和談判,答應他條件:只要他肯出兵平定叛亂民眾,我們就承諾赦免他的罪!他肯定會答應的。」   幾乎所有人都憤怒於帝林的提議,方勁站起怒聲喝:「難道要讓殺害哥應星大人的兇手就此逍遙!?」   帝林還是沉穩不動聲色說:「承諾而已,又不一定要執行的。」   「這個計劃不行。」紫川參星歎口氣:「如果我們赦免了殺哥應星的兇手,不到今晚民眾就會起來暴動,明天一早元老會議馬上就會彈劾罷免我們——可惜了,很好的計劃。」   他轉向參加會議以來一直沒說話的斯特林:「斯特林統領有什麼想法呢?」   斯特林有點神不守舍,聽到紫川參星問話立即思考了一下:「下官同意從格洛克抽調軍隊,但不至於全軍抽調…大概派個幾個師團過去也可以平息叛亂了,叛亂畢竟是烏合之眾組成的,戰鬥力不會太強,也沒有統一協調的系統指揮……下官想平定應該不會困難。」   特林折中的提議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紫川參星宣佈:「好,今天的協調會議就此結束了。下次統領處和監察廳之間要多加交流意見,大家不要動不動就互相彈劾什麼的,傷了同事間彼此的和氣啊……」   大家紛紛出了會議廳,只剩帝林一人在那裡呆呆的站著——斯特林叫他幾聲,他也陰沉著臉沒答應,斯特林也只好自顧走了。   ※※※   「小叛亂?」帝林喃喃自語,對著空蕩蕩的會議大廳放聲狂笑:「哈哈哈,小叛亂!這可是足以覆滅整個家族根基的大風暴啊!你們死到臨頭了,蠢貨!」 第五章 第四節 房地產投資 第五章 第四節 房地產投資   「秀川大人,聽說您最近都沒有怎麼看報紙吧?」長川問。   「誰說的!?我一直都關心關心國家大事,每天堅持閱讀《PLAYBOY》、《藏春閣》、《龍虎豹》,還每天看二十分鐘的WWW。HAPPYSKY。COM——不過你問我這個幹什麼?」   「哦,沒事。最近聽說「那死大個」科技股票爆跌,通貨貶值指數高的比紫川參星的血壓還厲害,銀行利息低得不如白川的高跟鞋釘——最保值的就是投資房地產了!就是想知道大人有沒有興趣?」   「哦,這個……你說的也有道理。有什麼好介紹嗎?」   「啊,大人,太巧了,這你就問對人了!您看了:下官剛好有一處宅子,13*16平方米,三層樓建築,位於沙羅行省首府瓏克中心市區,交通便利,環境舒適,發展前景,必定會升值的!您看,這是地圖和照片,我有屋契。」   「嗯,看起來還不錯,就是不知道價錢如何?我可沒有很多錢啊……」   「大人,咱們什麼關係?談錢?太瞧不起人了!——不過您既然提起來了,就將就意思個兩萬吧!」   紫川秀心頭暗喜:這種地段房子平時要賣上二十萬的——臉上還是裝出很為難的樣子:「這樣啊,長川…你知道你們大人也是個窮長官的,也沒什麼積蓄,一時間也拿不出這麼多來……一萬五如何?」   長川猶豫了一下,最後很捨不得的說:「誰叫我最近缺錢用呢?唉,大人,咱們就馬上交易吧!房契您請收好,錢……」   長川這麼爽快,倒讓紫川秀有點懷疑,他拿起房契左看右看……   長川很受侮辱的樣子:「大人,您怎麼能懷疑我的人格呢和信用呢?您看,房契是沙羅省瓏克市政府頒發的,還蓋有大印——您既然信不過我,乾脆我就去找羅傑談——」   「唉唉,別走別走啊,好好,我給錢你。」紫川秀從床底下的皮鞋裡面掏出一疊發臭的鈔票,一一數給長川……   「好,這下我們就錢貨兩清了,不得反悔!」   兩人同時說,一起「嘿嘿」笑起來——笑容,說不出的賤!   ※※※   五分鐘後,羅傑和白川進來。   「大人,長川說您最近對房地產有興趣?下官在遠東沙加市有一處祖業,最近打算把它脫手…」   「大人,我在明斯克行省的北海有一處房產也打算變現啊……」   紫川秀一一審查了他們的財產證明文件,都無誤。他奇怪:「你們怎麼都要賣房地產啊,剛才長川也是…」   「哦,大人,長川是因為他去逛回春樓,給治部少的「掃黃打非」辦公室抓到了,要罰款。」   「那,羅傑是因為……」   「羅傑是因為賭輸了錢,被高利貸追砍。」   「那白川你又是什麼原因啊?」   白川眼睛一紅,珠淚欲滴,拿出塊手帕搽:「我媽媽的大姨的表哥的未婚妻的弟弟的鄰居得了胃癌,做手術要好多錢……我沒辦法,預備役薪水又不高,只有把祖傳的家產給賣了。」   她拿手帕摀住臉哭了。   紫川秀忽然覺得很對不起她:是自己害她進預備役的,還騙了她的辛苦積蓄去「走後門」……他所剩不多的良心居然有點疼了——這可是近年少有的事情啊!   於是他對他們的開出的低價也只砍了一半就成交了,當場付款。   ※※※   紫川寧進來:「大哥,你對著那堆紙在那裡傻笑什麼?」   「哦,阿寧,你還記得大哥以前說過要送你一個大洋娃娃吧?」   「記得,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不過你一直都沒有送!還有你答應送我的電腦啊、遊戲機、化妝品、香乃爾套裝……還有你借我的好多錢!還有這麼久你沒付過房租伙食,還有…」   「阿寧,我不是常教育你嗎,你是要接任總長的人,心胸要寬廣!那些雞皮蒜毛的小事你記那麼清楚,真是的——別的就不說了,後天我就去二手市場地攤上給你買個洋娃娃回來!等我把這筆地產轉手……」   紫川寧湊近看房契地產。   「阿寧啊,我忽然發現自己很有生意才華啊——我在想該不該辭職下海呢,反正這個副統領也做得要死不活的——哎,你去哪?我在跟你商量正經事情呢!」   ※※※   紫川寧出去,拿了一疊報紙回來,一一攤開,標題一個比一個刺眼:   〈〈遠東叛亂成蔓延趨勢,瓏克市危在旦夕!〉〉   〈〈特快!暴民攻破瓏克市!沙羅行省總督林威紅衣旗本殉國!五千家族子弟殉國!〉〉   〈〈瓏克市被暴民燒成白地!叛軍開始對人類大屠殺!〉〉   〈〈特級危機!雲省沙加市被叛亂軍包圍!〉〉   〈〈緊急請求!明斯克行省出現大股叛軍,北海、桑龍等七地已經淪陷!〉〉   〈〈遠東軍紅衣旗本李科出任討伐平亂軍司令!〉〉   〈〈五個師團大軍出發平亂,軍容威武!〉〉   〈〈「叛軍將很快被平滅!」——李科接受本報記者採訪錄〉〉   〈〈碧血悲歌!遠東平叛大軍喋血記〉〉   〈〈忠心丹魂!李科閣下將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特訊:無恥之尤!在雲省駐紮之半獸人師團守備隊嘩變!〉〉   〈〈沙羅省全境已經陷落,再無一個活著的人類——採訪死裡逃生的小旗武士胡海〉〉   〈〈我與死神接吻——胡海談歷險過程〉〉   〈〈特迅:明斯克行省蛇族駐軍兵變!行省首府明斯克安已經陷落》   〈〈保守估計,參加叛亂人數已經達到三十萬——軍事學家談遠東事變〉〉   《今接到統領處通知:「為穩定軍心士氣,今後你報將不准再報道遠東地區戰事新聞!」》   《以後本報的主題將是「男孩愛上女孩」之純潔話題,歡迎作者踴躍投稿!〉〉   ※※※   紫川秀臉色大變,由青而白,由白而黑…   「大哥,你不要這麼急嘛!這都是我叔叔他們搞出來的大漏子,讓他們自己去填好了!」   「……」   「哥,你的臉色……好嚇人哦!」   「……」   「我竟然一直不知道大哥你是這麼關心大政,憂國憂民…好崇高啊!」   「哥,你沖的那麼急出去——是不是吃壞肚子了要去衛生間啊?」   ※※※   「羅傑,長川,白川!你們三個混蛋給我出來!敢耍我!今晚讓你們欲哭無淚!   「去哪裡了你們?」   「那幾個背包袱行李的,給我站住!別跑!」   「哎呀,大人您認錯人了——我不是羅傑啊,我是羅傑的雙胞胎哥哥籮筐!」   「是啊,這位大人好面熟啊?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自我介紹,我是白川的表妹白皮!」   「哦,那當然我也不是長川嘍——我是長川弟弟的哥哥!這位大人找我們有事?——哎呀大家都是斯文人,有話好說啦,不要這樣啦…」   「就是啊,哎呀——大人你怎麼可以踢淑女的屁股啊!」   「救命啊!」 第五章 第五節 從赤水灘到瓦倫 第五章 第五節 從赤水灘到瓦倫   由李科紅衣旗本所率領的平叛討伐隊三萬大軍居然全軍覆沒,這實在出乎統領處的意料之外。這說明叛亂的民眾並非原來所料想的烏合之眾,而是有系統組織的可怕武裝力量,也說明它們的首領頗具軍事才華:利用李科自大的心理設下圈套,先小敗引誘討伐軍深入,後伏兵盡出全線包圍殲滅。這麼純熟的作戰手腕,居然是出自一直被人類認為是徒具蠻力沒大腦的半獸人手下,有識之士不由深思:如果半獸人具有跟人類一樣狡猾的智慧再加上它們天生的巨力…所謂萬物領袖的人類,前途將岌岌可危啊。   討伐軍失敗後,叛亂如火上澆油,在短短一個月內由原來的一個村莊擴大七個行省區域,參加叛亂民眾多達五十萬!來勢如此兇猛、蔓延得這般迅速,實在讓大家都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這時候有人想起了監察長帝林的原先的預言,不由發出後悔的感歎:「早知道……」   這時候紫川參星召開第二次統領處與監察廳之間的協調會議,討論任何應付當前的局勢。此時統領們已經明白自己先前的失誤和帝林的正確,做好了聆聽帝林臭罵和尖銳冷諷的準備——他們使自己堅定得像石頭一樣。   帝林卻偏偏一言不發,嘴角掛著一絲冷笑,沉默著——讓統領處的眾人好不難受。   最後紫川參星實在看不下去了,連續問帝林:「監察長閣下有什麼意見嗎?說一下吧。」   帝林肅容回答:「回稟大人,下官無意見,願意聆聽各位統領大人高見。」——這簡直要比殺了統領們還痛苦,羅明海的面漲得通紅。   會議沒有達成任何成果,最後草草了事。   ※※※   會後,斯特林找到帝林   「大哥,我覺得你是有話想說的,是嗎?」   帝林苦笑:「說出來也沒用——雷洪剛叛的時候,我就說要調中央軍入遠東了,沒人聽我的;叛亂開始的時候我說要趕緊調回討伐雷洪的部隊對付民變,甚至可以跟雷洪暫時議和,也沒人聽我的,卻說要從瓦倫要塞以西抽調部隊;下一步我猜統領處就會命令遠東軍不必理會雷洪叛軍,全力對付民變——可惜啊,他們永遠慢形勢一個節拍。」   「那大哥你的意見是?」   「我的意見絕對能把羅明海老傢伙嚇出腦溢血的。」   斯特林微笑:「我血壓不高,可以跟我說啊!」   帝林正視斯特林:「那好,你聽好了,我的意見是:」   帝林一字一頓說:   「不必理會雷洪叛軍和民變,遠東軍馬上全面收縮,把所有邊境上的守備隊、對付魔族的邊防衛戍軍全部撤回到瓦倫要塞,放棄所有遠東省份——這樣說不定還能挽救點東西出來。」   看著臉色大變、已經震撼得說不出話的斯特林,帝林歎氣說:「連你也嚇成這樣子——我說出來有用嗎?」   ※※※   統領處的反應果然一如帝林所料,對正在格洛克行省由副統領林冰和羅波率領的的遠東軍主力下令:停止與雷洪交戰,掉頭全力對付民變!   此時遠東軍與叛軍交戰正到激烈時候,雙方戰到難捨難分,這時候忽然下令要撤軍,等於說是亮出自己屁股請敵人來踢了!   接到統領處命令後,林冰副統領憤怒的大叫:「羅明海懂不懂軍事!這個時候掉頭,等於自殺軍隊!老娘·#¥%#*他一萬遍!」   沉穩的羅波一手摀住了她的嘴,開始部署退軍事宜。   但幸運的是,在羅波的老謀深算計劃下,這個本來是破綻百出的敵前大轉身行動給佈置得活像一個圈套十足的埋伏,讓雷洪不敢貿然追擊,在蒙受了很小的損失後,遠東軍順利撤出格洛克省區,開始以三十萬的主力軍隊討伐叛亂民眾。   ※※※   開始時候,討伐進行得很順利,幾乎每天都有戰績回報統領處,讓羅明海大大的吁了口氣。   但就進行到779年6月份,大軍進入叛亂中心的雲省後,就再無一絲消息回報:三十萬軍隊彷彿在一夜之間從空氣中消失了!帝都統領處、總長府陷入一陣歇斯底里中……   只有監察長官帝林無動於衷的自言自語:「雷洪還沒蠢到家啊。」   ※※※   到七月五日,人們才重新得知遠東軍主力的動向:三十萬人剩不到五萬人,丟棄了所有的武器和重甲,狼狽不堪的逃回瓦倫要塞——在他們背後是如虎似狼追來的種族聯合大軍,還有雷洪的十五個師團的叛軍。   自到這時,人們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叛賊雷洪跟異族聯合大軍聯繫,主動承諾幫助它們切斷遠東軍的後路和糧草;從種族聯合軍的角度看,這實在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他們一拍即合,當即在明斯克省區首府明斯克安簽定了後來遺臭萬年的「明斯克聯盟協議」,商議在打倒紫川家族的統治後,瓦倫要塞以東的遠東地區歸各種族自由獨立;瓦倫要塞以西的原家族菁華部分歸雷洪統制。   後人往往奇怪以雷洪曾經身為家族副統領的身份,居然自大到相信有了幾個半獸人、蛇族的支持,就可以徹底滅亡紫川家族——他應該瞭解家族究竟有多強大的。不過也有人認為,雷洪那時侯的根本做夢都沒想到過要推翻家族的大陸上長達兩百年的統治,他唯一的目的是為了保命,提出那個條件也不過是讓雙方協議看起來公平一點,讓對方不至於懷疑他的誠意罷了——怎麼有人類會平白無故來幫我們呢?   事實是,雷洪為了性命優關,確實很好的履行了他協議的職責:派軍隊切斷了遠東大軍的後路,斷了糧草,絕了信路往來——這也就是遠東軍憑空失蹤的原因了。   當遠東軍主力在赤水灘好不容易撲捉到一直飄浮不定的種族聯合軍主力時候,羅波和林冰都終於如釋重負,下令開始打一場正規會戰。   士兵們雖然已經飢餓疲憊不堪,但想起打完這場仗就可以收兵,還是煥發起了生命和活力,戰鬥得相當勇猛——一段時間裡,遠東軍是佔據了戰場的優勢和主動的,那些半獸人、龍族、魔族、蛇族被鐵甲騎兵軍的洶湧衝鋒打的潰不成軍,狼狽四散——所有人都認為,勝利已經是唾手可得了!   直到日頭西落時分,地平線上出現了明晃晃的馬刀和長矛反光,如雷般轟隆鳴——同樣是鐵甲騎兵,只是顏色不同——雷洪的叛軍來了!   精疲力盡的紫川家族軍隊無法抵擋這支生力軍的衝入。   本來已經潰散的叛亂民眾又重聚殺回頭——它們散得快,集得也快。   羅波親自拿刀殺了十幾個後逃的士兵,林冰衝到最陣前去鼓舞士兵繼續作戰——但敗局已成,一切都無濟於事……   赤水灘大戰,遠東軍損失軍隊二十三萬五千,三個紅衣旗本、二十三個旗本、七十六個副旗本陣亡,全軍統帥羅波副統領重傷——自遠東軍建立以來,即使是對付精銳的魔族軍隊,也未有過這般的大敗……   ※※※   叛亂如同滾雪球的似的越滾越大,最後席捲整個遠東地區二十三個行省中的二十一個!   超過一百萬叛軍對瓦倫要塞發動一次又一次猛攻!緊急求救文書如雪花般飛回統領處,口氣一次比一次嚴峻,   「叛軍攻擊瓦倫,勢力龐大!」   「請求增援,我軍難以支持。」   「藥材奇缺,傷兵無法醫治!」   「弓箭、滾石已經用完,我們今天靠吐口水打退叛軍,明天就要吐血了!」   「今天守衛參謀部的憲兵已經調上去了!」   「遠東軍校的學員班也派上去了——我們在靠童子軍打仗了。」   「羅參謀長掩護,林副司令衝鋒。」   最後是一封是由林冰和羅波聯合署名血書:   「一個星期內援軍如果不到,等到的時候,就可以幫我們收屍了。   羅波、林冰」   ※※※   瓦倫要塞是遠東與帝都間的最堅固屏障,瓦倫一旦失守,百萬叛軍將洶湧進入毫無防備的人類居住的菁華核心地帶——這種情況是家族絕對允許出現的!   779年七月三十日,統領處下令,斯特林統領,馬上率領十五萬剛剛整編完畢的中央軍,先行增援瓦倫要塞,方勁統領率黑旗軍隨後跟上。(因為黑旗軍距離比較遠。)   另外,家族還下令進入一級緊急狀態,所有預備役軍官,馬上回歸現役。 第五章 第六節 告白 第五章 第六節 告白   夏日的黃昏,夕陽西落。紫川秀舒坦的躺在屋前大樹的吊網床上,喝著冰凍可口可樂,看著天邊火燒雲,慢慢享受這難得的悠閒心態,心情大佳,忽然有了詩興,做詩:「殘陽如血雲為紗…」   「好像一個大燒餅!」羅傑在下面涼席上接下句。   「大人,你打也好罵也好,我們都能忍——但您能不能發發慈悲不要做詩?」長川說。   「就算你做了詩吧——你能不能不要念給我們聽啊?」白川恨恨的說,摸著屁股,前段時間給紫川秀踢得還很痛呢。   「是啊,要知道我們也是爹媽所生父母所養的,既然不幸做了你的部下——沒辦法,那是我們八字不好,我們認了——但你還要給我們吟你做的詩!太過分了!」   「就是,欺負人也要有個限度嘛!」   ※※※   「不要吵——我好像聽到馬蹄聲響!」   「大人,您少來轉移話題——這麼熱的天有誰會騎著馬亂跑啊?」   話音未落,一個便裝騎手已經出現在街道的盡頭,急弛而前,毫不停留的經過他們身邊,一根紅色羽毛箭準確的射在紫川寧家的門柱上,大聲吆喝:「雅裡梅!」   四人同時跳起來,眼看著騎士的背影已經慢慢消失。   長川臉色發白:「這是家族召集預備役的命令!」   紫川秀大聲命令:「羅傑旗本,白川旗本、長川旗本!上馬,繼續傳達召集令!」   「是,大人!」三人同時手忙腳亂的騎上戰馬,傭人們把已經準備家家戶戶都要準備的紅羽箭給他們搭在馬鞍上!   「架、架、架!」三個人向三個不同方向急弛而去,速度飛快!   一番吵鬧已經驚動了紫川寧出來,她望著三人已經變得很小的背影,憂心重重問紫川秀:「哥,出什麼事情了?」一低頭看到了門柱上的紅羽箭,臉色馬上變得慘白:「召集令?!」   紫川秀無言的點點頭,假裝沒看見紫川寧目光中所流露出的痛苦神色!   ※※※   晚上斯特林來訪。紫川秀很平靜的接待了他。   「明天我就要去遠東了。」斯特林開門見山。   紫川秀皺皺眉頭:「這麼槽糕?」   「比你想像的還要槽糕,瓦倫快失陷了,家族的預備隊還沒召集完畢…」   「我是說你的品味這麼槽糕——襪子都穿反了!」   「……」   「算了,不要在我這裡換——臭氣熏天的。那你今晚來找我是因為…」其實紫川秀就心裡有數。   「我想見一下卡丹。」   紫川秀沉默。   「阿秀!」   「斯特林,想想:你就要帶領十幾萬大軍去遠東跟魔族廝殺了,臨戰前你卻跑來見魔族的公主——這合乎你中央軍統領的身份嗎?你就不怕部下知道了會兵變啊!就不怕統領處會告你叛國啊?」   「還有啊,你見了卡丹你跟她說什麼啊?哦,「卡丹,你好,明天我就去殺你那些叔叔伯伯舅父姨媽了——給我點愛情的鼓勵,來一個吻吧!」」   「你又讓卡丹跟你說什麼呢?「我的好情郎斯特林,加油殺,使勁殺,殺得好,殺得妙,回來我就嫁給你。」」   「要不她抱住你的大腿使勁哭:「不要啊,不要啊。」於是你就心軟了,在遠東看到魔族提不勁來,給人家象頭豬樣痛宰你!」   斯特林出現痛苦神色,這在他如同花崗石般堅毅的面容上顯得特別的「動人」——紫川秀馬上就心軟了:「好,我就給你十五分鐘!」   斯特林感激的雙手緊握住紫川秀的手,情不自禁親了一下   「哎呀,我可沒有那種愛好哦!讓阿寧看到我們兩個臭男人這樣,會有誤會的……哎呀,阿寧,你來了,卡丹在哪裡你知道嗎——你眼睛不要爭那麼大嘛,這是男人間表達友情的很正常方式啦!」   ※※※   寬敞的會客廳裡,斯特林與卡丹正坐,紫川秀、紫川寧還有白川三人目不轉晶的看看他,又看看她。他們吃著瓜子,小聲竊竊私語:「你看,大人臉紅耶!」   「對啊,卡丹也是啊。噓,不要吵,看他們說什麼!」   ※※※   斯特林:「我說阿秀,你不是說給我十五分鐘的嗎?」   「是啊,我說給你十五分鐘見卡丹——現在卡丹不就在你面前嗎?」   「卡丹是沒錯了——但我覺得這房間好像窄了點,容不下這麼多人啊!」   「我覺得還是可以的嘛,除了你和卡丹外,不就我們幾個人嗎?房間很大的,盡可以容的下的啦,你不要再拖時間了,已經過去一分鐘了!」   「問題他們為什麼會在的呢?」   「哦,白川是因為太閒了無聊,長川想學點泡妞的手法,羅傑是想看看有沒有激情鏡頭,我妹妹呢…阿寧,你幹嘛來了?」   「哦,今晚的《東京愛情故事》播完了,又沒有點言情小說看,我就將就點,來看看有沒有告白的場面…哎呀,斯特林大哥,你怎麼能擰我耳朵的啊!疼死我了!好好,我出去還不行嗎?」   等紫川寧出去了,斯特林轉向羅傑,很關切的問:「羅旗本,聽說你最近肚子不舒服是吧?那可要早點休息啊。」   羅傑:「沒有啊,我身體一向很好的,肚子從來不痛…哎呀,痛死我了!好好,我休息去了,你不要再打了!」   斯特林收回拳頭,目送羅傑的鋃鋃蹌蹌出去,微笑:「早點休息對身體有好處啊!」   「長川旗本,你……」   「大人,您不必說了——下官忽然想起來一件很要緊的事情,需要馬上去辦!請允許我先行告退!」   「哦,長川旗本有事情請自便——白川旗本,你是不是很希望以後在遠東戰場上擔任敢死隊的重任啊?」   「大人您誤會了,其實下官的頭忽然很疼了——請允許我失禮了告退了!」   等他們都走出去了,紫川秀憤憤不平的說:「我最討厭這些人,就愛妨礙人家好事,可惡!」   「好了,斯特林,現在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你有什麼話就放心說吧!」   「砰」的一聲門猛的關上,紫川秀被「自己人」一腳踢出了會客廳。   ※※※   一片沉默。斯特林小聲咳嗽一下,清了下嗓子。   「卡丹——哦,不,我應該叫你卡丹殿下的,最近好嗎?」   「……」   「明天我就要去遠東了,去打仗。不過不是跟你們國家,是平息我們家族的叛亂。」   「……」   「這次打仗可能很危險的,我有可能回不來的。」   「……」   「所以,所以…我想今晚來見見你。所以所以,就是說,事情就是那個,我想就是這個了,所以……這麼久了,可能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了…」   「……」   「我很…我很…那個你,卡丹,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很那個…你。」   「……」   「我的出身也不是貴族,是平民…但我想,我的薪水可能能夠兩個人生活的…」   「……」   「我知道,你是公主,出身高貴,是不會看得上像我這樣的,除了把破劍外就什麼也沒有的人的。我今晚過來就是想看你最後一眼,跟你說說話就可以了。」   「……」   「你回國的事情,還要等上一段時間,現在遠東很亂,不安全。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回去的。」   「……」   「你一直不說話,是不是很累了——我是不是耽誤你太多工夫了?」   「……」   「好吧,夜已經很深了,你就早點休息了——今後大家還是朋友啦,哈哈,你不用為我擔心的,哈哈。我一點不難過,哈哈。」   「……」   「好了,我就走了,你好好保重,有什麼難處跟阿秀說,我跟他說了要好好照顧你的,不要怕。」   斯特林悲傷失望地起身欲行,背後傳來櫻嚀小聲:「斯君,沙場凶險,請務必珍重萬千。」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狂喜的轉過身來:「卡丹,你……!」   卡丹已經起身走了,留下一句幾乎微不可聞的話語:「其實我並不是很急著回去的。」   斯特林在空曠無人的大廳裡,雙膝緩緩下跪,高舉雙臂:「神啊,祝福我吧!這樣的幸福,只怕我不配啊!」   只是狂喜的斯特林和羞澀的卡丹都沒有發現,本是完好無損的窗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幾個「小洞」……   ※※※   紫川秀:「喂!長川,看夠沒有?該輪到我了!」   長川:「我呸!本來還以為斯特林大人這麼高明的人,應該手段很不凡的呢,結果——這麼差勁,簡直侮辱了我們泡妞族的美名!」   羅傑:「哎,白川,你也是女生,你說說卡丹那兩句話是什麼意思——答應還是沒答應?」   紫川秀:「上!上!一把按住她肩膀,用力慢慢壓倒!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男人的強有力的臂膀征服她、迷醉她!堅定的抓住她手,把她的紐扣一顆顆的…」   長川:「大人,您輸了!我早說今天不會有激情鏡頭的啦,你不信!錢拿來!」   紫川寧:「大哥,你偷窺斯特林大哥和卡丹姐姐——做這種事情很不好哦!不道德的呀!」   紫川秀:「廢話!你不一直佔住個洞眼看得眼都不眨——跟我談什麼道德!」   ※※※   帝國歷779年八月一日,夜,遠東大叛亂正如火如荼。紫川家族陣亡將士數以十萬,近三千萬遠東軍民在叛亂中苦苦掙扎,家族最堅定的堡壘瓦倫要塞眼見淪陷,一百萬殘酷的叛軍就要衝進家族中原核心地帶肆虐無辜,家族上到從總長、統領處,下到每一個列兵武士、平民無不為此憂慮得夜不能眠時候——   紫川三傑之一,中央軍統領斯特林,度過了他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刻… 第五章 第七節 瓦倫大捷 第五章 第七節 瓦倫大捷   帝國歷779年八月二日,帝都城早早就醒了過來:今天是中央軍統領斯特林率領十五萬大軍出發增援瓦倫要塞的日子。紫川參星總長為大軍餞行,賜酒。由於中央軍士兵主要是帝都的子弟,上百萬居民們夾道觀看大軍威武軍容,試圖在隊伍裡面找到自己親人的身影——老母親牽住兒子的手流出淚水,新婚的妻子緊緊擁抱丈夫泣不成聲。一片哭噓聲。   ※※※   斯特林統領今天是眾人焦點注目所在,總長和統領處全體成員郊送至離開城十幾公里,最後在斯特林的一再跪請下,總長才依依不捨的牽著他手說:「斯特林,送你就到這裡了。要知道,家裡日夜盼望你勝利的消息啊!」   斯特林感動得熱淚盈眶,跪下說:「請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會早日掃平叛亂,回復和平的!如不成功,斯特林寧願戰死沙場也無顏回見大人!」   紫川參星「噓」的一聲,小聲對斯特林說:「說那麼不吉利的話!勝負兵家常事,我只就要你平安回來。要知道,我沒有兒子,一直是把你當親生兒子看待的啊……」說得老淚縱橫。   「李清也來了,你要不要去跟她說上兩句?」   斯特林早望到李清的身影也在送別的隊伍中,但是他只是跟她點一下頭示意而已:「大人,下官肩負國之重任,此時不宜兒女情長,勞煩大人代向李清旗本轉達下官問候之意。」   「唉,雖然說大丈夫國而忘家,但斯特林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剛強過矣!」   李清蒼白著臉色,紫川參星在感歎——他們誰都沒有發現斯特林統領今天一直都有點心不在焉的,在目光不時投向歡送的人群中,以後又失望的收回視線…   ※※※   「我說,卡丹姐姐,你既然跟了這麼遠來了,為什麼不上去跟斯特林大哥說兩句呢?」紫川寧不解的問卡丹。   卡丹戴著一個朦朧的面紗,一直凝望著被眾人鏃擁著的斯特林的身影,輕輕搖頭:「以我的身份,這個時候上去,會讓斯君為難的…」   一滴滾燙的液體滴到紫川寧的手上,她睜大了眼睛透過面紗看卡丹秀美的面容:「你哭了…」   陪在她們身邊的紫川秀無聲的歎了口氣,感慨:「自古以來,國家征塵的背後往往是婦人的熱淚,就算是以斯特林和卡丹這麼優異的男女也不能逃脫例外啊…」   紫川秀一邊深沉的思考、感慨,一邊…   「大哥,你的手…怎麼放在前面女孩子的…那個地方啊!」   「哦,我看她太傷心了,想安慰一下她……」   「啪!」的一個響亮的耳光,站紫川秀前面的一個女子怒容滿面的轉過身來:「流氓!想佔我便宜——我丈夫跟隨斯特林大人出征遠東,為國出生入死——他竟然就在這欺凌我孤身女子——世界上還有沒有公理!」   女子的話激起了眾怒,群眾抹拳搽掌的包圍過來…   「哈,哈,哈,大家聽我解釋——很明顯這是誤會!」   「我一向是最熱愛保衛家族的崇高使者的…哈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   「聽我說,這完全是意外——由於時間、空間、大氣環流、地球磁場還有引力等種種因素作用下,剛才我的手無意之中與這位女士的背後下半身的突出部分,發生了某種程度上的位置重合——是命運的安排啊,怪不得任何人啊,哈哈…」   「哎呀,不要動手啦——阿寧,卡丹,你們兩個去哪裡?還不快幫我解釋一下!」   「哦,我們只是路過的,不認識這個流氓——大家想幹什麼請便!」   「忘恩負義的傢伙!——哎呀,不要踢那個地方啦,好痛…救命啊!」   ※※※   八月六日,瓦倫要塞爭奪戰到了最危急時刻,叛軍經過十幾天的連續攻擊終於在瓦倫堅固的城牆上打開了一個缺口,十幾萬叛軍「哇哇」高呼著從缺口湧入。此時瓦倫城中早已經是全民總動員了,再無預備隊可以抵擋缺口。遠東軍副統領羅波和林冰眼看著城外撲天蓋地的叛軍,相對苦笑。——到此地步,確實已經是山窮水盡了,他們已經做好了自殺殉國的準備…   林冰舉劍感慨的說:「唯一的遺恨是沒有看到殺害大人的兇手雷洪死在我們面前…天理不公啊!」   羅波一把握住她的手:「等一下!」   「到這個地步了,還等什麼——該不會是你想告白吧?」   「死婆娘,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話——叛軍的動向很奇怪!」   確實,叛軍陣中傳出急速的鑼聲,聽起來不想快要勝利的喜悅,旗子到處揮舞,傳令兵來回奔跑,軍官們大聲吆喝,聲音露出惶急。隊列匆匆的進行調整,士兵們猶豫的停下了腳步,不知所措——非常慌亂!……西北方向出現轟隆的聲音!   兩位本以為必死的副統領對視一眼,同時說:「難道援軍到了!?這麼快?」心情激盪下,他們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   「西北方向出現軍隊!」   「是人類的軍隊!大人,援軍到了!援軍到了!」   「全部是騎兵!數量不詳!」   「大人,看清楚旗幟了!是中央軍!中央軍,到了!」   「斯特林…是斯特林大人部隊!」   「萬歲!總長萬歲!中央軍萬歲!斯特林大人——萬歲!」   彷彿是為了證明他們的話。騎兵們發出震耳朵欲聾的吼聲:「雅裡梅!」——確實無疑這是中央軍衝鋒的戰號!」   羅波和林冰在驚喜:怎麼來得這麼快!?   ※※※   等大軍出了帝都,斯特林把大軍中機動力強的騎兵集中起來,組成十個騎兵師團,二十個步兵師團。然後他認為救兵如救火,不顧部屬們的反對,下令由軍團副統領秦路率領步兵繼續前進,而他本人帶了騎兵馬不停蹄的日夜兼程趕往瓦倫——結果創造了強行軍的新記錄:僅用四天就從帝都到了遠東瓦倫。   到達戰場,斯特林眼見叛軍由於匆忙掉頭陣型混亂,馬上下令:「全軍給我衝!」   參謀發出異議:「大人,敵我數目懸殊,我軍遠來已成疲憊——不如先進瓦倫休整後等大軍到來再做打算如何?」   斯特林:「我軍新到,士氣正旺!叛軍十幾天久攻瓦倫不下,已失銳氣,又因不知我軍虛實而驚恐混亂——此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   叛軍陣營匆忙掉頭,慌亂之下,只來的及調了六個以半獸人為主力的步兵方陣出來抵擋——只要能阻攔斯特林部隊一陣,大軍就可以從容集合佈陣以優勢兵力圍攻!   幾千個強悍的半獸人揮舞著巨手,發出狂叫。   中央軍巨吼:「雅裡梅!」馬蹄如雷動,整齊的隊列像一面黑壓壓的牆般急速壓向半獸人!   萬箭齊發!前排的半獸人紛紛倒地掙扎,發出慘叫。   叛軍和城頭觀戰的遠東軍都驚奇:「怎麼斯特林的部隊全部是弓箭兵啊,一邊靠近衝擊一邊射箭——弓箭部隊怎麼能衝擊呢?」   衝擊部隊到了離叛軍不到一百米內,斯特林清亮的聲音傳遍戰場的每一個角落:「前派換長矛!」   「刷」的一聲,正在急速奔馳中的中央軍騎兵同時卸下弓箭端上了長矛——其乾脆利索整齊劃一的動作顯示出中央軍不愧家族第一精銳部隊,於急速奔跑中能做出這樣的完美動作,令叛軍心驚膽跳——馬速絲毫不減,騎兵們開始壓低身體,長矛整齊的超出馬身一米半。   後半部的中央軍騎兵依舊在放箭,增加叛軍的傷亡和混亂。   兩軍越來越接近,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   一聲如雷巨吼:「雅裡梅!」   另一邊同時在吼叫:「哇!哇!」   血戰開始了!   憑藉著巨大的衝擊力,騎兵用長矛毫不困難的刺穿半獸人堅硬的身體——有的甚至把兩三個一起刺穿挑起來——第二排的半獸人開始用木棒、鐵棍反擊將騎兵打落馬下——後面的騎兵又換上了適宜近身作戰的馬刀把半獸人劈成兩截……一瞬間,幾百名人類士兵滾落倒地——他們在遠方苦苦思念的親人將再也難以見到他們——同時上千的半獸人被刺死、砍死……   後續的部隊絲毫不亂不懼,衝擊不斷——頃刻間已經全部衝入,混戰開始!   斯特林部隊在人數上也有絕對優勢,武器裝備也遠遠優於叛民的木棒、鐵鍬。對付為了半獸人的巨力,人類的士兵往往是採取陣型作戰,三個一組對付一個半獸人,以有組織殺無組織,配合無間。叛軍畢竟是草草成軍,面對這種考驗協作和勇氣的混戰更難以抵擋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正規軍,只能各自為戰——不到五分鐘,六個半獸人師團被衝散,四處潰逃。   斯特林一聲清嘯,散亂的部隊陣型夢幻般重新組成威嚴的方陣   「不必理會潰散的部隊,往敵人的大本營衝擊!」   ※※※   受到初戰勝利激勵的士兵又發出一聲呼喊:「雅裡梅!」,如同餓狼般撲向剛剛從攻城戰中撤回根本沒來得及組隊的敵人主力部隊——看到殺氣騰騰的騎兵不到一會就把強悍的半獸人殺個寸甲不留,有很多蛇族、龍族、矮人已經開始腳底抹油了。他們畢竟是烏合之眾,勝利的時候顯得氣勢洶洶,戰局稍有不利就驚慌失措,只想逃跑。   剩下的人呆著有點猶豫:是聽從軍官們的吩咐去列隊擋住衝擊,還是學著人家的樣子一起跑路…——沒等它們想清楚,騎兵已經衝進了它們中間,慘叫連連聲響起——於是大家都不再猶豫了!   蛇族:「古來古的米!」(跑啊!)   半獸人:「哇啦哇啦可!哇家!」(你們這些懦夫!我也跑!)   矮人:「裡轟特!米裡轟特!」(投降!我們投降!)   龍族一聲不吭的大步開走。   叛軍中唯一的正規部隊是雷洪的師團,但他們在前三天就開走了,去對付遠東那唯一沒有叛亂的兩個行省:得亞行省和伊裡巴特行省——他怎麼樣也想不到,幾十萬的叛民居然給不到五萬的騎兵給打成這樣狼狽……   ※※※   八月十一日,一個幾乎跑斷馬脖子的信使給帝都帶來了全城歡呼:   「瓦倫報捷!   殺敵七萬一千,俘虜十一萬六千,叛軍潰敗一百公里,斯特林大人銜尾急追!   瓦倫要塞安然無恙!」   ※※※   總長紫川參星下令,全城為陣難將士祈禱默哀五分鐘。   統領處下令:正式任命斯特林為中央軍統領(取掉了代理二字)   默哀過後,是百萬群眾狂歡之夜---斯特林的名字每次被提起,都會引起萬人歡呼:「萬歲!」   酒館裡為祝賀大捷和「願斯特林大人永壽!」,碰杯三百萬次!   帝都啤酒、鮮花、鞭炮、護身符、綵球的銷售額巨長,大大促進了有效需求,致使從去年起就一直委靡不振的經濟指數大幅度上升。   精明的書商當晚就來趕版:《名將斯特林傳》、《我與斯特林,不得不說的故事——李清旗本絕對隱私》、《走下神壇的斯特林》   記者為了顯示報紙比出書快的優勢,趕緊採訪寫出《朋友眼中的名將斯特林》、   《我身邊的偉人——斯特林鄰居訪談》、   《我和斯特林吃飯的經歷!》、   《當時我就知道他是名將了——斯特林幼兒院老師稱從斯特林撒尿姿勢就可以預見偉人》、   《當年他還給我遞過紙條呢!——斯特林大人中學同桌女同學劉美麗小姐申明:我沒有愛上他!》   ※※※   也在帝國歷779年八月十一日當晚發佈的另外一條消息卻無聲無息,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只在《帝都晚報》的尋物啟示欄目下的一句話新聞裡面:   「鑒於遠東戰事緊張,統領處擬委派預備役副統領紫川秀閣下前去摩索夫、基新、安幸三行省召集預備役士兵組建應變軍隊,新軍命名「秀字營」。」 第五章 第八節 秀字營是如何成立的 第五章 第八節 秀字營是如何成立的   帝國歷779年八月十三日,在烈日炎炎下,負有拯救家族於「水深火熱危難」使命的一行人離開了帝都,目標是家族的中心腹地的摩索夫、基新、安幸三行省。   「大人,熱死我們了!大熱的天叫人家去趕路——讓不讓人活啊!」   「大人,羅明海總統領閣下是不是跟您有仇啊?叫你去這種最辛苦的招集民軍的事情——還把我們都給連累了!」   「你們不用說了,那白癡根本沒在聽——你看他又在那對著張《帝都日報》傻笑了!——大人,究竟有什麼這麼高興的啊?」   「哦,白川你看,我上報了,還頭版頭條耶!好多年我都沒上過頭條了啊!」   「讓我看看,『根據名將斯特林大人的從小到大的某好友稱:「斯特林大人從小就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每年都得三好學生拿獎學金,從小就立下了報效家族的偉大理想。這個神聖的理想猶如一盞明燈,指引斯特林大人前程方向,使得他鼓起勇氣克服任何艱難險阻終於成為一代名將!斯特林大人的立志道路教導我們「有志者,事竟成,理想是人生的燈塔和方向!「這是我們無數有志青年學習的榜樣和楷模…』大人,我沒看到你的名字啊?」   「哦,那個「某好友」就是我了——不過我的原話可不是這樣的啊,我告訴記者斯特林從小就不學好,經常逃課跟帝林一起去打街頭霸王,打輸了他就耍無賴不付錢就跑!考試也是靠抄帝林——但帝林也不是什麼好鳥,結果兩個人就一起年年不及格,老師經常罵他們:『錯都錯得一樣!』——怎麼寫出來就變成這樣了?」   ※※※   兩天後一行人來到基新省區首府。該省的「預備役武裝部」(簡稱預武部)長官金昌副旗本熱情的接待了他們。金昌三十歲上下,看起來樣貌端正,談吐不俗——第一次見面羅傑、白川等人就對他有種很面熟而且很痛恨的感覺:他的笑容跟某人太像了!   「不知貴省預備役民軍集結情況如何呢?金副旗本?」   「哦,秀川大人請放心!我省對於國防大務從不耽誤,堅持每週集訓操練,進行軍事化管理!大家精神飽滿,信心十足,時刻等著家族的第一聲呼喚就為國奔赴沙場,熱血沸騰,不惜此身…」   紫川秀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哦哦,現在我問的是:已經集合了多少人了?」   「自從聞知遠東亂起、下賤無恥之徒肆虐我家族神聖的領土,下官為此而義憤填膺、熱血沸騰,恨不能肩生雙翅膀飛到萬里外遠東,親身與叛軍一決死戰!但奈何下官是家族守備官員,不奉命不得擅離職守,只能將滿腔激情投入到緊張的預備役編製工作中去,以實際行動表達對家族的一片赤誠忠心…」   「好好好,我很理解貴官的高尚的愛國情操——但是究竟集合了多少預備役部隊呢?」   「經過我們預武部全體成員不眠不休的辛苦工作,預備役武裝集結取的了很大的進展,成績是顯著的!——當然,人非聖賢,我們工作中也會難免存在種種缺點和不足,但是我們應該看到,這是九個指頭與一個指頭的關係,成績和貢獻是主要的,是主流,是大局,缺點與不足是次要的,是…」   「到底集結了多少部隊!?」   金昌猶豫了一下,小聲在紫川秀耳邊說了句話。   紫川秀跳了起來:「就這麼點?」   「呵,賢明如大人應該明白我們下面預備武裝部工作的艱苦,辦公經費嚴重不足,福利沒法發放,獎金不能保證,就連公費吃喝我們也只能規定每人每週報銷不得超過三十次…辛苦啊!然而,就在這麼艱苦的環境下,廣大預備武裝部工作人員還是發揚了艱苦作戰的作風,取得這樣的成就,實在是不容易啊。」   「但是也實在太少了點吧…」   「久聞秀川大人通曉軍事,賢明如大人,當然會知道「兵貴精而不貴多」的道理!我們集結的部隊雖然在數量上是…是那個點,但是我們在質量上佔有絕對優勢!精兵一百勝於庸兵一千啊!我們的集結的士兵平均年齡是三十一歲!在結構層次上搭配科學:既有久經沙場、富有經驗的熟練戰士,也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猛小伙子——絕對的精銳之師啊!」   「既然這樣,那貴官就叫他們來操練一下吧!」   ※※※   金昌正要領命而去,紫川秀又叫住了他:「打聽個事情——貴官不會是現役的副旗本吧?」   「哦,下官本來是預備役的,後來遠東事變後才加入現役的。大人,您…?」   「哦,我也是預備役轉的…」   兩人對視「呵呵」一笑——好像找到了知己,又好像說:「原來你也不是好東西!」   白川對羅傑小聲說:「你不覺得這個副旗本,很像某人嗎…?」   ※※※   白川看得呆了:「怎麼這麼多拄著枴杖、牙都掉光了的老頭子在排隊?你看那個,連走路都要人攙扶——不好,走了幾步後怎麼就躺地上了?」   金昌解釋說:「哦,王老的心臟病犯了,讓他躺一會就沒事的了——大人請看,這可都是身經百戰,富有作戰經驗的老戰士啊!甚至有的人還參加過四代總長對流風家族的大討伐呢!都是我們紫川家族德高望重的無價至寶啊!」   羅傑也呆了:「那邊還有堆小毛頭,我看最大不過十五歲,最小——喂,小子,別靠近我,我的褲子不是給你搽鼻涕的!」   金昌:「這就是我們未來的年輕勇士了!他們雖然看起來還嫩點,但只要經歷過幾場戰火的洗禮,必將會變的十分驍勇的!年輕人有無限的可能啊!絕對不能小瞧年輕人!」   長川愁眉:「我看他們連一場戰火也經不下——貴官所說的三十一歲的平均數字就是這麼來的?有沒有真正的二三十歲的壯年男子?」   金昌好像受了很大的侮辱:「長川大人怎麼能說這種話?你看,那不就有個壯年男子嗎?正是三十歲!」   眾人順著他的指示看過去:一個獨臂漢子正坐在凳子上把他一隻假腿卸來…   紫川秀轉頭對金昌說:「貴官是不是誤會了?我們可不是來開養老院、托兒所還有傷兵收容所的。」   ※※※   回到住處。   「怎麼辦,大人,統領處給的集結期限是九月啊,我們沒時間了!」   「大人,我有個提議,要不要下令給那個該死的金昌叫他一個星期內徵集完畢?」   「這些該死的官僚!——靠他們是靠不住的,看來得我們自己想辦法。」   「大人,您在寫什麼?」   紫川秀:「白川,你過來,你有沒有把超短裙帶過來?」   ※※※   第二天,基新行省首府大街小巷到處出現了白川身穿超短裙的嫵媚照片廣告海報:   機會千載難逢!男人萬萬不要錯過!   ——秀字營旅行團報名!歡迎青年男士踴躍參加!   帝都三日游!名勝古跡,輝煌無比!令你大飽眼福!   清純學生妹白川小姐,將向您傾吐一片真情,願與你度過一段難忘的激情時光!   車費、食宿全免!不收分文!   你不敢相信?但這卻是事實!   心動不如行動,來吧!錯過了,你的一生會因此後悔的!   請攜帶有效證件與我們聯繫。   地址:鳳系賓館123號房聯繫人:紫川秀、羅傑、長川   三天沒到,紫川秀完美的完成了統領處交付的召集預備役的重任,帶著家族未來的最強「軍隊」浩浩蕩蕩前往帝都!   ※※※   這個在歷史上稱為「基新大騙局」的行動也導致了一個很讓歷史學家不解的的後果:   在有生之年,光明王和他的三位忠心耿耿的重臣從不踏足基新省份半步——甚至以致於碰到有人是來自基新省份的,長川幕僚長會馬上有了緊急的事務要處理、白川統領的偏頭疼會發作、羅傑軍務統領撒腿就跑——而光明王的反應是:「今天天氣,哈哈哈……」然後從後門偷偷的溜走出去。   這一天,在歷史上的記載是帝國歷779年八月十八日,秀字營第一次完成了補充兵員的行動!這個非常吉利的日子,預示著這只軍隊的前途將會無限美好的!   ※※※   「大人,統領處批准我們給自己的新軍起名了!」白川拿著空白的旗幟回來歡喜的說!   「好!我提議這只部隊就叫羅傑敢死隊如何?」   「我呸!叫羅傑「趕死隊」還差不多!——當然是叫帥哥長川組了!」   「這娘娘腔有夠噁心!白川,兩個名字你喜歡哪個?」   「都不喜歡!我想叫白川紅粉軍就很好聽了!」   「真是低品味——大人,您的意見是…」   「哎呀,大人你在幹什麼?!!」   ※※※   不知何時,紫川秀在一邊已經端端正正在旗幟上寫下一個大大的「秀」字!   「好了,以後我們的軍隊就叫「秀字營」了!我有種預感,這只部隊在將來一定會…哎呀,你們在幹什麼,玷污軍旗是死罪的啊!」   在家族歷史博物館珍藏的秀字營的大旗,是很著珍貴的歷史研究史料。具體是這樣的:   羅傑趕死隊   第一帥哥長川秀羅傑是色情狂!   騷包長川「紫川秀是白癡!」美女白川說 第六章 第一節 紫川之虎 第六章 第一節 紫川之虎   瓦倫會戰後,中央軍統領斯特林沒等到副統領秦路率領的中央軍步兵部隊前來會集,只等把傷兵安置完畢,馬上親率三萬中央軍騎兵主力,直搗叛亂中心雲省——挺進速度之快,幾乎到了可以稱之為冒失的地步,引起帝都一片驚慌:「莫要再來一次赤水灘!」——昔日三十萬紫川軍也就是在雲省的赤水灘一敗塗地,幾乎全軍覆沒的!   來自總長府和統領處的加急傳令幾次追上斯特林,讓他「小心謹慎,穩打穩扎!」在他們看來,以三萬人的弱勢兵力就敢於衝入颱風中心的叛亂省區,這簡直在找死!家族實在再也經受不起第二個赤水灘了!   但是一向穩重順從的斯特林這次卻一反常態,只是匆匆寫了幾行字回報統領處:「戰機稍縱即逝,將在外,君有令而不受!」——彷彿他忙得連寫解釋理由的時間也沒有了。   此時的帝都城中唯有紫川秀和帝林明白斯特林的用意:   一:由於遠東叛亂發展得極為迅速,以至實力雄厚的百萬遠東軍看起來像在一夜之間完全垮掉的。斯特林判斷:在叛亂的省份中必然還存在著大股的邊境守備隊和邊防軍,只是由於被叛亂民眾分割、包圍而無法動彈。如果能將他們會合,積少成多下,將是一隻可觀的的武裝力量。   二:遠東還有得亞和伊裡巴特兩個省份還掌握在紫川家族的守備隊手中。因為在這兩個省份居民都是以人類為主,不受其他種族的叛亂所動搖。但從俘虜口中得知,叛軍頭目雷洪已經率領了十五個師團的強大兵力開去對付他們。無論從軍事戰略還是人道主義的角度來看,斯特林都有義務去援救這在這兩個省份中被叛亂重重包圍卻對家族始終忠心不改的五百萬居民。   三:第三個原因,也是最主要的目的:從瓦倫城下敗退下來的幾十萬叛軍已經成為驚弓之鳥,無論風聲鶴唳都叫他們驚恐萬分——用紫川秀的話說是:「看到這種場面不知道趁機賺便宜的必定是近親婚姻的產物!」——斯特林也深知這種機會難得,如果讓幾十萬叛軍得到喘息機會重又殺回頭,遠東叛亂將曠年月久,等到家族軍隊與叛軍都打得筋疲力盡時候,如果外面一直虎視眈眈的流風家族或者魔族來插上一腳的話——家族就將大勢去也!必須抓緊這個難得機會盡快撲滅叛亂!   但是根據此時斯特林手上的力量,根本沒有能力打包圍殲滅戰——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幾十萬敗軍逼急了反撲回來,三萬人還不夠他們塞牙逢的!這時候他想起了六年前紫川秀與流風西山的作戰……   ※※※   每次等驚魂未定的叛軍停下準備休息進食,斯特林的騎兵追擊隊馬上就出現,幾千把馬刀迅雷不及掩耳地殺進還端著碗的叛軍士兵中間,叛軍士兵們大敗之下,人數雖然多,卻根本無心應戰,「嘩啦」一聲幾十萬軍隊扔下碗就四散逃跑。   斯特林的騎兵也不加攔截,他們只是全力圍殺那些停留原地進行抵抗的(這樣的傻子本來就不多,後來一個也沒有了!)還有那些跑在最後面的(這給叛軍士兵們很大的安慰:跑不過人類騎兵沒關係,你只要跑過自己的同伴就行了…)   同樣的過程重複多次後,看到斯特林的騎兵就跑,這幾乎已經成了叛軍士兵的條件反射——他們已經習慣了,還總結出種種規律:   早餐前殺過來最好,這個時候空氣清新精力充沛最適宜長跑,還有利於增進食慾胃口大開,有益身心健康…   午飯時間過來嘛,馬馬虎虎,我們可以忍受——五千名人類騎兵揮舞著馬刀喊打喊殺追在後面,幾十萬奇形怪狀的各種族叛軍端著飯碗漫山遍野的奪路而逃,有的甚至鍛煉到了能邊跑邊吃……   「我們堅決反對斯特林晚飯後偷襲!」叛軍士兵們宣稱:「這是最不人道的勾當!」——肚子裡面塞得著滿滿的,還得滿山亂跑亂跳,你想想這是多麼痛苦啊!——在追擊過程中常常會出現這種場面:跑著跑著忽然一個半獸人停下腳步捂著肚子打滾直叫喚——它跑得闌尾炎了,害得追擊的騎兵笑得差點從馬背上滾下來…   如果僅僅是在吃飯時間也就罷了,但事實證明斯特林對於叛軍真是「禮儀周到」而且「關懷倍致」:早上起來他會過來道「早安」,中午他會來「問候」,下午他會請大家「吃下午茶」,晚上睡覺前他還會過來說:「晚安!」,甚至在半夜他還會「關切」地過來的看看大家睡得是否「安穩」,——當然,方式是粗魯了些:幾千把馬刀揮舞著,表達著「親情」和「友好」。   斯特林的出擊越來越頻繁,往往一隻部隊剛剛離去,另一隻部隊已經出現——結果有很多筋疲力盡的叛軍士兵寧可做俘虜也不願意再跑了——其餘的人在奇怪:「難道斯特林的部隊就從來不累的嗎?」   斯特林把三萬騎兵分成六隊,每隊五千人,輪番出擊。所以每隻部隊在出擊時候都保持有充沛的體力,而且他也特意叮囑:「不必趕盡殺絕,要讓叛軍有路可逃。」就憑藉著騎兵機動力強的優勢,無論叛軍如何狂奔亂跑,斯特林都保持主力著離他們不到十公里的距離。   以弱勢軍隊追擊遠比自己強大的敵人居然還自己分散軍隊,這實在是違背了軍事學上的常識:這種安排若不是出自名將斯特林之手而且還取得成功,定會給後世所有的軍事學家、戰史學家異口同聲的痛罵:「蠢材!」——現在他們只好歎口氣說這是「奇跡」,然後再七手八腳的忙亂著找理論依據來證明斯特林統領的英明過人——反正任何事情只要發生了,總會有老資格的歷史學家出來說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他們肯定會找得出理由的。   斯特林本人卻知道場追擊看似危險,實際卻是安全的:在這樣的窮追爛打下,就算叛軍想耍什麼圈套或者埋伏也是有心無力的——各種族的聯合軍隊一天遭受十幾次偷襲、騷擾,食不能進、睡不能眠,人數和士氣都在一天天的衰弱…他們根本沒有設圈套的空暇和餘力,整天就忙著跑了!   這場被後世稱為「遠東大賽跑」的追擊戰役途經遠東六個省份,三千多公里,歷時二十三天——自八月十二日叛軍在瓦倫城下還號稱「百萬」(根據遠東軍副統領羅波和林冰的估計:至少有七十萬),到九月五日只剩不到十萬叛軍狼狽不堪的退回叛亂源頭雲省——斯特林就是這樣為家族軍隊在赤水灘的敗績復了仇,幾十萬的叛軍部隊就像是土豆皮般的給他「削」去了。   ※※※   人們彷彿看到:一顆耀眼的新星正冉冉升起於家族的遠東邊陲!強烈的光芒照耀下,從大陸最東方的魔族王國的魔神堡皇宮一直到最西方的流風家的首府遠京大會場,從帝都的統領處到遠東的叛軍陣營、平民……   大陸上各地的人們用各種語言、各種心情、各種神情卻重複著同一個名字:「紫川之虎」——斯特林! 第六章 第二節 預備隊民軍 第六章 第二節 預備隊民軍   帝國歷779年的九月上旬,應統領處的徵集令,來自家族五十六個行省的第一批二十萬應徵預備役後備軍部隊集結於帝都,將要奔赴遠東沙場。   預備役的軍官和士兵們是來自不同省份和地區,操著古怪的口音和方言,留著嚇人的大鬍子,衣著更是千姿百態:城市的貧民士兵衣裳襤褸活像乞丐;公子哥兒穿著華貴的燕尾服風度翩翩,像是來出席晚宴的;鄉下的土貴族披著生蛌瑣唹牷X—歷史悠久得讓人懷疑是從博物館珍藏中偷出來的、騎著的戰馬已經有資格進敬老院安度晚年了;紫川秀甚至有一次還看到有個老頭抗著把五十公斤重的大砍刀吃力的一步一喘氣——他滿懷惡意的猜測:「他拿這把刀幹什麼呢?就算是用來自殺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他們舉著各種恐怖的旗號列隊參加檢閱儀式:什麼「死神敢死隊」啊、「骷髏復仇軍」啊——甚至從洛克辛威行省過來的隊伍就起名叫「斬盡殺絕義勇軍」。——單就外型表現而言,他們比前線的將士勇猛十萬倍,而他們的信心更是前方將士的一百萬倍,整天揮舞著手杖不屑的說:「遠東那些賤民,根本不必要勞動我們貴人動刀子——大爺我只要動動手杖就把他們全部釘死了!」   ※※※   羅明海總統領一向認為自己是個很有涵養很能忍耐的人。他現在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檢閱一批批來自天南地北的徵集部隊:每個歪歪扭扭的步兵方陣從主席台前正步走經過後,光禿禿的閱兵場上總要留下一大堆鞋子(列隊操練時候後排的士兵把前排士兵的鞋子給踩了下來)。   統領處的其他成員一個個都神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臉色發青、肝膽俱裂——惟有羅明海總統領能不動聲色的給鞋子的前任主人們訓話,讚揚他們的「勤於操練、不忘國防大業」,感謝他們的「赤膽忠心,在家族最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並且激勵他們「奮勇殺敵、建功立業」;士兵們回禮,高呼「家族萬歲!」、「總長萬歲!」——就好像那擺在光禿禿的水泥地被太陽正曬著的上的鞋子根本不存在——羅明海實在覺得自己修養好得像個聖人!   但是九月十日這天,當從基新行省過來的民軍穿著休閒裝,抽著雪茄煙,三三兩兩逛街似的的吊兒郎當走過檢閱台時候,「聖人」終於也忍耐不住了!他們的旗幟被塗抹得像抓鬼符似的,非得拿放大鏡子仔細觀察,才能隱隱約約看到旗幟上寫得好像是個「秀」字……   ※※※   「上面那個臉色發青的老頭是誰啊!怎麼覺得好像很面熟啊!」   「你真苯啊!難道你就從不看電視新聞的嗎——那是羅明海總統領啊,大人物啊!」   「哎呀,我怎麼不知道我們「秀字營」旅行團還有這樣的節目安排哪——早知道我把相機拿來合影了。」   「總統領大人,笑一下,好!OK!」   「哎呀大家快看,總統領會笑的耶!笑起來鼻子還一動一動的,好希奇哦!」   「你看你看,他還會說話的啊!兩片嘴唇一開一合的,就像條快渴死的魚!——喂,你去哪裡?」   「機會難得,我去找總統領簽個名!」   ※※※   羅明海抑制著怒火,盡可能平靜的問紫川秀:「貴官能否告訴我,下面的那些是什麼?!」他一手指著下面的民軍——那手勢就像指著人行道上的一坨狗屎。   紫川秀肅然起立,給了總統領一個高度概括而且無比正確的答案:「人!」——然後迅速從後門跑掉了。   深沉的羅明海並沒有當場發作,他只是斜眼藐向在旁邊參加檢閱的監察總長帝林,然後抬頭望天開口(彷彿他在跟上帝交談而不是跟監察長帝林說話):「對於紫川秀副統領在徵集民軍工作中明顯的玩忽職守行為,監察廳將採取何種意見?」   帝林一笑,喝了口濃茶,淡淡說:「有性格,我喜歡。」起身走離開了檢閱場,故意不看羅明海的臉色已經漲成了豬肝顏色。   ※※※   紫川秀狼狽不堪的跑回家,長迂一口氣:「好險!差點當場給羅明海操死!」   紫川寧給他端上一杯熱茶:「電視新聞說我們的總統領羅明海大人在閱兵場上忽然高血壓發作昏倒了——跟你沒關係吧,大哥?「   「天氣好熱,總統領是高血壓,又那麼操勞——應該注意保養身體啊!」紫川秀一副很痛心的樣子,心裡在企求所有認識的(無論信或者不信的)神靈:保佑保佑,最好總統領就此一病不起,死翹了算了!   ※※※   白川急急忙忙的進來:「大人,不好了!我們的士兵又兵變了!」   「他們有完沒完?上個星期一埋怨伙食不好,星期三說沒有艷舞看——已經兵變過兩次!現在他們吃好的喝辣的還可以每晚去看脫衣舞,還要吵兵變?」   「哦,大人,他們說跳舞的小姐身材不好,不夠那個…性感!這群混蛋,居然說要讓我去跳那種舞蹈!該殺!」   白川怒氣沖沖,忽然又有些扭捏:「但是不得不承認:這群混蛋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我呸,什麼眼光!真是的,當兵不到三天,母豬也變仙女了!」紫川秀不理白川的臉色,自顧說:「不過作為長官來說,應該體惜部下,不然將來誰來為你賣命啊!白川,不如你就作出點小小犧牲——這完全是為了家族大業,為了遠東早日回復和平,為了人民的期望,……。」   「大人,拜託你以後在說這麼冠冕堂皇的話語時候,口水不要流出來好嗎?——一點說服力沒有!」   「哦,我想到家族和平大業,心情太過激動了——總之我會盡量滿足那些將要奔赴沙場為國征戰勇士的要求的——他們還要什麼啊?」   「他們還說要紫川寧小姐也來跳艷舞……」   「……。」   「大人,您沒事吧?」   「通知我大哥帝林:叫監察廳的憲兵去鎮壓這群下流痞子——全部殺光算了!」   ※※※   瓦倫會戰後第二個星期,繼斯特林之後,家族統領明輝率領來自家族西部邊境的強大軍團黑旗軍也通過瓦倫要塞,進入遠東平叛。本來原定是由方勁指揮的,但是他突發疾病不能領軍,只有改由明輝指揮黑旗軍了。   自從明輝軍團進入遠東以來,家族統領處就面臨著兩個極端不同的煩惱:一邊是斯特林指揮的中央軍在北路狂飆不止,拉都拉不住;另一方面是明輝的南路黑旗軍如同老牛拉破車似的——兩個星期過去了,十二萬黑旗軍居然還是停留在瓦倫城外的第一個省區伏名克來回磨蹭,跟小股叛軍打打停停,走一步又退兩步——紫川秀形容明輝的速度是:「一頭健康的蝸牛都跑贏他了!」   總統領羅明海恨不得飛過來在明輝屁股上抽上幾鞭。   但是明輝本人卻振振有辭:「如果因為貪功冒進而再蹈赤水灘敗績,誰來擔負此責任?」   沒有人負的起這個責任,於是明輝磨蹭得更加理直氣壯。在與可怕的流風霜作戰時候,他因為小心謹慎和跑得快而得以「不敗」,現在他似乎要把這種謹慎的精神發揮到極點:每一個山頭都有可能是叛軍的巢穴,每一個樹林都可能有伏兵隱藏,每一條道路都可能有設下的陷阱——甚至你隨便掀開路邊的一塊石頭,都可能會蹦出兩三個神出鬼沒的叛軍士兵衝你詭異的裂嘴一笑。   但絕對不能說明輝在無所事事:碰上十幾個從瓦倫城下敗退下來的迷路的散兵游勇,他大筆一揮:「遭遇叛軍主力二十萬!」;一個哨兵被草叢裡的蛇咬傷,第二天明輝就敢報告統領處:「蛇族大規模進襲!我軍傷亡慘重!需要停止前進,進行休整!」   到後來統領處拿著明輝的戰報簡直是哭笑不得:「我軍第一天殺蛇族一百萬,第二天殺半獸人兩百萬,第三天殺三百萬……」相比之下,斯特林的瓦倫大捷簡直不值一提,整個遠東所有種族數目加起來再乘以二都不夠明輝在兩個星期內殺的!——可是前面偏偏仍然還有「五百萬叛軍在頑強阻攔」他的前進!   相形之下,斯特林的戰報就顯得可信了許多,聞者無不動容、淚下…… 第六章 第三節 我到、我見、我退 第六章 第三節 我到、我見、我退   「致以最高敬意之家族統領處總統領羅明海大人:   我軍已於九月十五日到達雲省赤水灘。   中央軍代理統領斯特林」   雲省赤水灘並非軍事要地亦非戰略要塞,但軍務繁忙的斯特林統領(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是正式統領了)卻特意破例抽出時間來給統領處寫戰報,表明此地重新被家族軍隊所控制,具有多麼重大的歷史意義。在帝國七七九年的夏天,這個小得在地圖上都懶得標示的地方帶給紫川家族噩夢般的慘痛的回憶。一個月前,三十萬精銳的家族遠東軍就在這個被河丘分割的狹窄平原上與五十萬叛亂民眾、十五萬雷洪叛軍展開了百萬人空前規模的大會戰。   家族戰歷學者唐川曾如此的評價赤水灘:「就在此地,紫川家族失去了二十三萬忠誠而善戰的士兵。紫川家族對遠東地區長達兩百年的統治、七代人的光榮與夢想、稱霸西川大陸的資格就在雷洪軍隊出現在赤水灘平原的那一瞬間,被馬蹄無情地粉碎了。由於在赤水灘敗戰導致紫川家族實力上的衰弱,也是引起家族後來一系列災難的原因。赤水灘可以稱為紫川家族由強而衰的一個命運轉折點。」   ※※※   斯特林被眼前的修羅場所震撼。   山腳下的廣闊平原,目光所及,到處是的批著殘破戰甲的屍體。家族最引為驕傲的遠東鐵甲騎兵下場就是這樣曝屍荒野。不知是出於仇恨還是炫耀,赤水灘會戰的勝利者們並沒有好心到給失敗者掩埋殘骸,隔著幾公里遠,空氣中傳來的濃烈腐屍臭味使人就難以忍受。   密密麻麻的斷槍殘埂一直蔓延到天邊,遠方一面殘旗幟斜斜地立在夕陽中,晚風「獵獵」捲起旗幟,還隱隱可見「遠東第##騎#軍」字樣,——旗猶在此,持旗的戰士卻早已化成了白骨。   大群大群的食屍禿鷲撲天蓋地,此起彼落,哇哇的怪叫著彷彿在慶賀它們的好運道。   斯特林一陣無名火發,拿出箭颼颼射掉了只怪叫的禿鷲,悵悵地迂出口氣。   身後的高級軍官們不安地看著平日這位穩健冷靜的青年指揮官,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暴躁。   「停止前進了,為友軍掩埋遺體。他們為國戰死,我們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曝曬荒野。」   軍官們一陣騷動。第三騎兵師團旗本馬遠提出:「大人,這樣會耽擱很多時間的。我們會追不上叛軍的。」   斯特林冷冷說:「現在我們就追得上嗎?」   ※※※   十天前,斯特林帶領兩萬中央軍騎兵追擊叛軍主力進入雲省。   自從追擊進入雲省以後,叛軍就像魚兒得了水般靈動,這裡是他們的地頭,他們的家鄉,他們熟悉這裡的地形就如同熟悉自己的房間一樣。相反的,,雲省陡峭的高山和崎嶇的山路卻讓追擊的人類騎兵舉步為艱,再加上地形不熟,經常發生整路大軍早上在雲幕中動身起程,在崎嶇盤旋的山路七轉八轉下辛苦一天直到暮色降臨,於是大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前天晚上睡覺的膏火堆前。   他們前進的唯一嚮導是一本二十年前的<<遠東旅遊手冊>>——在標有公路的地方出現了一條大河流,說有橋樑的地方只剩下幾個木樁子,還說某地「風景優美,環境宜人,最適合野外露營!」結果當晚要不是跑得快,兩萬大軍就要給泥石流給活埋了!——斯特林恨恨地發現:這本錯漏百出的地圖冊是盜版的!   斯特林也考慮過僱傭當地的土著嚮導,但是無論他出多高酬勞,村民們也只是冷冷的象白癡似的(或者象看白癡似的)看著他,那種呆滯的眼神叫人心頭發麻。好不容易有個半獸人老頭「自願」為大軍領路,結果卻把一個中隊的騎兵領進了沼澤地裡吞沒了——於是斯特林只得打消了僱傭當地嚮導的主意,眼看著敵人的潰兵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在視野裡消失……   大軍前進緩慢的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當地民眾對家族的敵意。遠東大叛亂髮起於沙羅省區,卻是在雲省獲得最大的發展:當起事的消息一傳到,全雲省團結得如同一個人似的迅速響應,青壯年馬上抄起簡陋的武器的向當地駐軍撲上去,隨即圍攻行省首府,將被圍困的十幾萬人類軍民全部屠殺完畢。行省總督紅衣旗本楊力城破時候投降,結果被叛軍折磨了足足三天才終於開恩把他殺了。可以說,全省上下不是叛軍就是叛軍家屬。   儘管斯特林事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想到雲省居民對他們的到來的歡迎是這般的「熱烈」——十二小時內前鋒斥候隊遭遇了上百次攻擊、偷襲、陷阱,規模從上千人的大隊伍到一兩個人的自殺性攻擊。隊列前進時候,時而草叢裡射來只冷箭,時而樹林飛出只標槍;大軍停下宿營時候,周圍更是鑼鼓喧闐,沒有一刻安寧;當派哨兵去查的時候,要不是什麼都找不到,要不就是派出去的人無一回歸。斯特林查看戰俘的時候,深感震驚:幾乎全部是老幼婦孺的平民,沒有一個青壯年男子。她們的男子幹什麼去了?答案很明顯。   斯特林才明白,為何以當日羅波的老謀深算輔與林冰的勇毅,再加上遠東軍士兵的英勇善戰,還是有了赤水灘的敗績——當一個種族已經下定了殊死的決心來反抗的時候,他們所爆發出來的破壞力量是驚人的。   斯特林曾的思考:「什麼原因,使得紫川家族在對這片土地施行「恩政」兩百年後,土地上每一個活著的生靈都拼盡最後一口氣地來反對我們?我們錯在哪裡?」但他自覺地阻止了自己繼續尋找答案:軍人不應該干預政治,軍隊有了思想,就是亡國的先兆。   ※※※   馬遠馬上閉嘴。軍官們交換個眼神,明白今天斯特林大人的心情很不好,告戒自己千萬不要去觸霉頭。只是大家都有點摸不清楚斯特林的打算:既不追敵,難道是準備撤退嗎?   軍官們早想撤退了,這麼一隻全部是騎兵的孤軍弱旅前進得太過深入了,把步兵和補給全都遠遠的拋在幾千公里後面,方圓一千公里以內除了叛軍還是叛軍,殺不完的叛軍,各種各樣的叛軍:粗魯的半獸人、陰險的蛇族、愛放冷箭的矮人族、殘忍的魔族、狂嘯的龍族…   支持全軍繼續前進的唯一動力,是斯特林堅定的意志。他以中央軍統領之尊,與士兵同衣同食,啃著難以下嚥的野菜,在泥濘的草澤地裡打滾,就像普通一兵似的戰鬥,夜裡不辭勞苦、事必躬親查崗、輪哨。每晚最後一個入睡的是他,每天最早起來的,也是他。士兵們熱愛斯特林,全身心的擁戴他,死心塌地的執行他發出的每一個命令。   中層軍官們卻感到了危險:無論部隊士氣多麼高昂,軍隊畢竟不能光憑士氣打戰。不停地有軍官前去勸說斯特林:「大人,是該撤的時候了!」「我們已經立下了很大的戰功,打垮了幾十萬叛軍了,功勞夠大的了!」「大人,讓軍隊休整一下吧,他們已經連續戰鬥了將近五十天跑了五千里路了!」——每次來人,斯特林總是很認真的傾聽,不時發出贊同的「嗯!」「是這樣的!」我和你的想法一樣。」的語句。但一說到明天的行動安排時候,他總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按原計劃不變。」   於是軍官們怨聲嘖嘖,有人認為斯特林太刻薄,有人認為斯特林是為了立功陞官而拿士兵的性命去當籌碼,甚至統領處羅明海也三天兩頭來信警告他:「貴官所為何事!?一意貪功冒進,若有類赤水灘之吾不忍言之事,三尺軍法冰臚正為爾設!」   面對部下的誤會、統領處的責難,斯特林不發一言為自己辯解。在他心目中,一己榮辱實在微不足掛齒。他苦悶的是為何打了那麼多的勝戰,打垮了一路又一路叛軍,局面卻沒有一點改善,遠東依舊烽火處處,叛亂依舊此起彼落。,正如帝林在來信中所言的:「百勝不足扭乾坤,一敗則致禍不復。」他現在的處境實在是如履薄冰,以微薄的兵力牽制、威懾幾十萬叛軍(還有幾百萬想成為叛軍的遠東民眾),只能勝,不能敗!雖然說已經打垮了幾十萬叛軍,但斯特林卻知道這沒有任何意義:叛軍是條九頭龍,砍死一個,又長出來幾個!他們垮得容易,但只要一有風吹草動,聚集起來也很快。究竟決定性的戰場在哪裡?   於是他堅信認為,平息叛亂唯一的辦法就是直搗叛亂源頭,與叛軍決一死戰,將叛亂的根源一舉消滅!現在叛軍雖大敗顯得十分衰弱,但斯特林卻深知:叛軍實力依舊雄厚,他們只是被斯特林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進攻給打懵懂了!等他們回過神來,以後家族要平息叛亂,將要付出百倍的鮮血代價。   在這個時候,唯一理解斯特林的只有紫川總長紫川參星了。他來信給斯特林,只有一句話:「吾憂卿解,卿心吾知。」——讀信時候,斯特林忍不住的熱淚盈眶:付出雖然不求回報,但自己為家族這一片鞠躬盡瘁的良苦用心總算被總長所理解。人生在世但貴一知己,沙場鏖戰的艱險、鞠躬盡瘁的悲壯,日日夜夜的操勞、不被瞭解的痛苦,現在看來全都沒有白費。   一陣猶豫後,第一騎兵師團的指揮官文河問出了大家最關心的問題:「大人,那然後我們…」   斯特林沒有回答,他轉身望向身後黑壓壓的士兵們:士兵們飢餓、精瘦、疲憊,衣裳襤褸,筆挺的鑲金邊的制服已經給撕成一條條的,行路像是幽靈不像是人,戰慄的手只能勉強持矛握槍,瘦得彷彿一隊身披鐵甲的騎士骷髏騎著骷髏馬——與當日從帝都氣勢昂揚盔甲鮮明地出發時候相比,已經變得大不相同了:這只部隊變得多麼的小啊!   可就算如此,他們仍然算是最精銳的部隊!每次聽到號角聲響,這些半死不活的士兵馬上活力百倍,奇跡般紅光滿面,眼中閃亮著電光,喊殺高昂。無論敵勢多麼強大,他們都敢大步撲殺上前,寸步不退。——儘管已經中斷補給十多天了,士兵們仍然沒有一絲怨言,只要聽到斯特林的第一聲召喚,他們肯跟他打到天涯海角直到魔神堡。   看著一張張年輕而憔悴的面孔,一雙雙堅定的眼神,想到還有更多的同樣年輕而堅定的小伙子已經長眠在遠離親人和愛人的土地上,從瓦倫要塞的城下一直到雲省的赤水灘的三千多里路上,平均每五十米就有豎立著一個帝都子弟的十字架。   斯特林突然有一種惶恐:   他有什麼權利,讓這些孩子為他的固執付出生命的代價?   利用士兵們對自己的愛戴,將他們引向死亡之路,這是否是一種罪惡?   為了家族的強大統一,為了遠東的早日回復和平、化劍為犁,是否中央軍做出的犧牲已經太大了?   自己的判斷是否準確,真的有一場能夠轉變整個遠東戰局的決定性會戰嗎?   這樣的軍隊還能經歷一場會戰嗎?   轉身面對全軍,斯特林沙啞低沉的聲音清晰的傳進每一個士兵的耳朵。   「士兵們,在我們面前長眠的是家族的遠東軍的同袍。他們英勇作戰,為國捐軀。現在我們要做的是,為他們掩埋遺體,然後——」斯特林閉上眼睛,兩滴熱淚慢慢滾下:「我們撤軍。」   士兵們起了陣騷動,但在良好的紀律約束下,沒人喧嘩。   「士兵們,一個多月來,你們經歷會戰七次,野戰二十五次,突擊戰兩百一十一次,都打贏了,無一敗績!你們擊敗了敵人數目,是你們自身二十倍!你們的表現,令整個紫川家族驕傲,在天涯海角為家族鷹旗增添榮耀!」   「青春不會荒度,熱血無謂浪費。請相信家族,不會忘記各位的忠誠和勇氣!也請各位,一如既往的努力,家族需要你們!   我謹代表家族向各位說一聲:「辛苦了,弟兄們!紫川家族感謝你們!」   斯特林莊嚴地向全軍一個漂亮的敬禮。   回應他的是海浪般的怒吼:「願跟隨大人!」   ※※※   帝國歷七七九年的九月十五日,斯特林率領中央軍一部佔領雲省的赤水灘。   帝國歷七七九年的九月十五日,斯特林主動從赤水灘撤軍,離開雲省,結束了這次瘋狂的大追擊行動。   後來事實證明,斯特林的行動結束得恰到好處。九月二十一日,從叛亂中心重新得到增援的叛軍部隊就瘋狂的反撲過來,企圖再次席捲遠東全境。但斯特林得到休整和增援後,如同釘子般死守著雲省山脈的大公路,掐住了叛亂巨龍的咽喉,鎖死它在雲省境內。   五萬中央軍與二十萬叛亂民眾又在雲省山脈的叢林中打起了你來我往的拉鋸戰,一旦叛軍突破這個出口,前面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   統領處命令明輝部隊緊急增援斯特林,決不能讓叛軍主力衝出雲省。同時命令第一批民軍部隊向遠東進發。   ※※※   九月十六日,一個風雨交加深夜。一個不速之客突然造訪了紫川寧的家。   來人很直接的問紫川寧:「阿秀是在這裡住嗎?」   紫川寧戒備的看著來客:一風韻卓越的成熟女性,開口就阿秀長阿秀短的那麼親熱——她忍不住問:「請問您找他是因為……」   「哦,我是他的前任情婦,現在來找他要撫養費和青春賠償金了。」   紫川寧手中的茶杯「啪」的跌個粉碎。 第六章 第四節 第一高手 第六章 第四節 第一高手   看到紫川寧煞白的面容,來客豪爽的一笑,輕描淡寫說:「開個玩笑——不過你還真沒有幽默感啊!」   沒等紫川寧的心臟和臉色恢復正常,來客已經放下茶杯,端坐肅容開口:「您就是紫川寧小姐吧?深夜打攪,實在冒昧。下官遠東軍副統領林冰,有急事求見紫川秀閣下,相煩通報。」   紫川寧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但林冰的下句話又讓她回到了地獄:「此次前來純是為了公務,至於撫養費、青春補償金問題改天再說了。」   紫川寧起身吩咐用人前去叫醒紫川秀,喃喃自語說:「現在我算明白了,為什麼遠東要造反了……」   ※※※   當紫川秀一見到林冰,條件反射似的馬上跳起來敬禮。在遠東時期,他對林冰這個豪爽開朗的女上司是一直心存敬意的。   林冰還禮:「不敢當,秀川閣下。大家品序相當,都是副統領,你不必這麼客氣的。」雖說品序相同,其實副統領之間也是存在著很大的不同的。像林冰這種大軍團的實權副統領,統帥幾十萬部隊,掌管上千萬人口,幾乎等同於一方諸侯;而像紫川秀這種副統領,連能不能拿到下個月工資都不知道。   紫川秀誠摯的說:「無論什麼時候,您都是我的長官。」   林冰一擊掌:「你不忘本,那就很好了!」   她開門見山說:「我要你幫忙救羅波,他有麻煩了!」   在遠東叛亂中,羅波和林冰以殘兵敗將抵擋百萬叛軍,死守瓦倫要塞,苦苦期盼援軍到來,山窮水盡到幾乎要自刎的地步,終於等到了斯特林的中央軍——也等來了監察廳的軍法調查組:追查赤水灘敗仗的罪責。為了不連累大家,遠東軍參謀長羅波一個人把所以責任都背了。儘管遠東軍的軍官們一再分辨、士兵們大聲抗議,喊冤聲連天,軍法官們還是二話不說的把重傷未癒的羅波從病床上抓了起來,押解帝都接受軍事法庭審判。   林冰馬上跟著軍法組的腳步也來到了帝都,試圖營救羅波。   但是由於統領哥應星的戰死,此時的遠東軍系統在家族的決策中樞已經失去了最有份量和威望的代言人,林冰忿忿不平的說:「遠東軍現在就像是後娘養的孩子,沒人管沒人疼了,誰都可以來欺負一把!」尤其得知這件案子是總統領羅明海在背後操縱的,更是沒有人敢插手幫忙。   多方求救無門之下,林冰忽然想起來:羅波還有個經常偷酒喝的部下紫川秀也在帝都當副統領——雖然聽說他混得也不怎麼得意,但現在是所謂的「急病亂投醫」了,不妨試試……   紫川秀的臉色沉重下來:羅波是他遠東時期的直屬長官,當年楊明華想害他,是羅波、哥應星等遠東軍將領庇護了幼年的他;他能從一個帶罪的流放犯人在短短六年裡升為旗本級別的高級軍官,除了他本身的才幹外,羅波的加意栽培也是重要的原因。可以說,除了去世的哥應星統領之外,羅波對他有最大的恩情。   他堅定的說:「羅大人對我恩重如山,我定當全力以赴!」   林冰定定看著紫川秀堅決的神情,心頭一陣溫暖:幾天來,她遇到了太多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每次求助,對方回應總是:   「啊,啊,這事情啊,你先回去吧,讓我慢慢研究下。」   「要相信家族統領處和總長大人是英明的,不會冤枉好人的!你回去慢慢等消息好了。」   有人冷言冷語:「三十萬人都死了,羅波沒罪?那是你有罪嘍?先擔心你自己吧!」   甚至還有個下流胚子一臉壞笑:「你跟羅波什麼關係啊,為那個糟老頭子這麼賣力……」接著用很曖昧的眼神打量著林冰丰韻的身材,挨近身來:「林副統領,我覺得跟你很有緣啊。只要你答應我,羅波的事情……」(沒等說完,林冰兩寸長的高根鞋釘已經砸到他臉上了。)   ※※※   幾天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這麼堅定的支持表態——雖然只是來自個沒權沒勢的小小副統領,但已經給了她很大的精神鼓勵了。   紫川秀和紫川寧驚異的看著林冰的眼睛漸漸珠光晶瑩。   紫川秀不明所以:「大人,您……」他有點手足無措了。   同為女性的紫川寧雖不明白事情原因,卻很理解林冰此時心理狀態:她阻止了大哥的盤根問底,默默遞過去一個手帕。   林冰接過去搽了下眼睛,很快控制住了自己:「不好意思,風吹沙迷了眼。」   紫川秀與紫川寧一齊點頭,表示接受這個很笨拙的借口。   林冰話題一轉:「阿秀,羅波沒有看錯你,哥應星長官也沒有看錯你,他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說到那位已經去世的遠東統領時候,林冰神情無比的景仰懷念中還帶著種說不出的惆悵(於是紫川秀馬上就在在他骯髒的腦瓜裡面猜想:林冰與哥應星之間的關係可能不單僅是上司、下屬關係……)   「哥長官去的時候,我一直陪在他身邊(紫川秀:「可不是嗎?!」)這時候他有提起你,說將來能安定紫川家族百年的,惟有你。」   紫川秀喜滋滋的,口頭上卻還在謙虛說:「那是哥大人錯愛,怎麼可能呢?」   臉上卻洋洋得意,示意紫川寧,神情分明在說:看看人家是怎麼說我的!   林冰點點頭:「我也認為不可能,那時侯哥大人神智已經不怎麼清晰了。」   紫川寧啞然失笑。   「哥大人還說到:他死後,恐怕楊明華就無人能制,擔心你們鬥不過他。他說:『如果真有那一天,把盒子交給紫川秀,讓他找到盒子的主人,殺掉楊明華!』這是哥大人的原話,我也不懂什麼意思,不過他說你會懂的。」   林冰遞過來一個黑色的小匣子,面上刻有一個金色金堇花圖案:一看就知道是歷史悠久的古董,兩百年前強盛一時的光明帝國林氏王朝正是以金堇花為標誌。   紫川秀鄭重的雙手接過,他被給深深震撼了。   哥應星在生命最後一刻,心中想的仍舊是家族大局,仍舊是如何維繫紫川一族的傳承,這分赤膽忠誠,該如何評價啊。只是世事之奇,往往出人意料,帝都之亂中紫川參星的勝利與楊明華的迅速敗亡,連智慧如哥應星也難以預料。   林冰走後,紫川寧按奈不下心頭的好奇,一把抓住紫川秀問長問短:「哥大人讓你去找誰啊?當時楊明華權擎朝野,誰能說殺就能把他殺掉呢?這個盒子,是古物吧?它主人是誰啊?」   紫川秀珍重地把盒子收好,纏不過紫川寧,只說了四個字:「左加明王。」   紫川寧倒吸口冷氣,馬上停嘴。   ※※※   江山代有俊傑出,各領風騷數十年!   在西川大陸的戰火芬飛的歷史上,每一代都有過無數的武學強者,英雄輩出。武風昌盛的紫川家族,每一代都有個「第一高手」。就像不久前的雷迅。從這個意義上說,聯手殺掉雷迅的紫川秀、斯特林、帝林三人,每人都可以算「三份之一」的「第一高手」。   同樣的,與紫川家族抗衡數百年的流風家族也有自己的「第一高手」。   紫川秀曾經開玩笑說:「幾百年累積下來,所有的「第一高手」加起來可以組成一個師團。」   但在這麼多的高手中間,唯一能得到整個大陸上所有勢力、所有人公認的卻只有一個,林家的第一高手:左加明王。   一個壽命超過三百年的第一高手。   左加明出道於光明帝國末年,驚才絕艷,年僅二十一歲立即為當時的帝國皇帝(也就是帝國的末代皇帝)林堅毅破格任命為國師,對之十分倚重,甚至還給他封王,稱「左加明王」。左加明亦感激帝國的知遇,宣誓效忠。   只是左加明王與光明王朝的關係很快出現了裂痕,至於真實的原因現在已經永遠無人能知了。有人認為是由於當時的帝國元帥魯單言嫉妒左加明王的受寵,故意設計陷害他;有人則堅信說是左加明王與林堅毅的一個風華絕代的妃子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種講法是最傳奇的也是最流行的版本,畢竟大家都願意聽英雄美人、姦夫情婦的故事)也有人說根本沒那會事,大家一直很和和氣氣的。但是有一件史實是確鑿無疑的,當決定整個光明帝國命運的藍河會戰進行得如火如荼時候,帝國最強的高手左加明王正在距離戰場一萬里外的嘉西海岸釣魚。   帝國最後一任皇帝林堅毅、帝國元帥魯單言、帝國軍團五十萬主力於統統葬身於藍河戰場。   ※※※   會戰後一個星期,獲勝的魔族軍隊營門口站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年輕人。   他大聲呼喊著魔族主帥的名字,要求與他決戰。此舉引起了魔族軍團的哄堂大笑,沒有人把他當回事。魔族剛消滅了人類最後的也是最強的軍團,眼看就要統治整個人間了,還有這樣的「白癡」來要求單打獨鬥!   聽到部下含笑著報告時候,魔族主帥雲龍正在批閱文稿,頭也不抬說:「殺了他。」   頃刻間,三千名魔族士兵屍橫遍地。   當左加明王大步踏入主帥帳篷時候,雲龍還能保持鎮定:「壯士如此身手,請問尊姓大名?人族衰弱氣數已盡,何不加盟我神族以共創未來?榮華富貴,隨心所欲……」(他用的是魔族語言)   左加明王皺皺眉頭,很坦白的承認:「我聽不懂。」   拔劍,刺,拭察,收劍回鞘,轉身揚長而去。   旁觀的十萬名魔族士兵噤若寒蟬,無一人敢阻攔。   一個懂得人族語言的魔族軍官把經過都記錄了下來,收錄在魔族的史冊《神典》裡面。   ※※※   自從光明帝國滅亡後,左加明王成為大陸上各個勢力爭先籠絡的人才。他卻很客氣的一一回絕了紫川雲、流風恆、明林等各方霸主的邀請和收買,說:「我無意仕途。」   但是當林堅毅的女兒、七歲的林鳳曦在被人追殺時候,歷盡艱苦找到他,說:「左加叔叔,我們已經走投無路。幫幫我們。」   左加明王深深凝視了這個稚氣的小女孩一會,開口說:「好的。」   此舉讓大家跌破眼鏡,要求被拒絕的明林忿忿不平罵道:「搞不懂!林家又沒錢,又沒實力!左加明那傢伙一定是個變態戀童狂!」   聽到這話,左加明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一個星期後,明林在自家警備森嚴的城堡裡不明不白的死了,渾身上下一絲傷痕不見,也驗不出什麼病症。虎視耽耽的紫川雲馬上趁機把明林家族給滅了,把他地盤全部接收。   大陸上,軍事既不強大、經濟空前富有的林氏家族得以屹立不倒。每個人都知道,林家的背後,有絕代高手左加明王在撐腰。   當然了,幾百年了,也有人不怕邪的:象流風家族的四代家長流風銳看著林家沒有軍隊卻佔有大陸中心最肥沃的土地,擁有這麼多的財富:他經受不住誘惑下令進攻林家。   流風軍隊毫不費力地殺進幾乎沒有抵抗的林家首府河丘。   左加明王也毫不費力的殺掉了全力抵抗的流風銳。   接任的是流風銳的弟弟流風利,他的格言是:「吃進肚子的肉絕對不吐出來!」拒絕從林家領地撤軍。並且把流風家族的精銳「十字軍騎士團」全部調進來守衛家族王宮。   結果流風利也死了。代表流風家族魔法、武功實力最高水平的十字軍七千多名騎士死一半,傷殘一半。   一個星期後流風家又迎接了第三個家長:流風迪。   他的抽籤運氣不好,被他的同族兄弟們逼著坐上了那個發燙的位置。   他說:「我寧願死也不願意做這個家長!」   流風家的元老大臣和貴族們異口同聲說:「哪怕死你也要先做這個家長!」   他上任的第一句話就是:「馬上從河丘撤軍!」   生怕說遲了一秒鐘,可怕的左加明王又殺了進來。從此再沒有人敢於冒犯林家。經過此事,左加明王也奠定了了他牢不可破的「人類第一高手」地位。   這是一百多年前的故事了,但仍舊是大陸最經典、最傳奇的故事之一。從哪以後,左加明王也離開河丘,從此浪跡天涯,不知所蹤,再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但是所有人都堅信:他一定活著,一定還在忠誠的守侯著自己的承諾,默默的擔任著林家的守護神。無論什麼時候,只有有人膽敢對林氏家族有任何侵辱,那他就要準備面對一把絕世無雙的名劍……   ※※※   紫川寧小心翼翼說:「這麼多年了,明王…他老人家還健在?」   紫川秀漫不經心說:「應該還活著吧?那老鬼還欠我一屁股賭債沒還清楚呢,怎麼能就這樣死了!」   紫川寧目瞪口呆。   ※※※   紫川秀卻在苦惱:當時心情激動下誇下海口,現在自己怎麼去救羅波呢?   現在帝都最有勢力的人無疑是總長紫川參星,可是……   紫川秀搖頭:他相信紫川參星對他的感覺正如他對紫川參星的感覺一樣的「良好」。   總統領羅明海?紫川秀吐吐舌頭,想都懶得想他。   看看旁邊的紫川寧,紫川秀又搖頭:雖說紫川寧是家族的未來家長,可現在還沒有誰把這個17歲的「預備役總長」當會事——甚至連紫川秀自己都不把她當會事。   中央軍統領斯特林無疑是很好的人選:他是自己的老朋友,最近又立了大功,得總長信任,對紫川參星很有影響力,唯一可惜的是他在萬里外的遠東作戰,遠水救不得近火。   統領處的其他成員中,惟有方勁跟自己有交情:可惜的是他病了在家休養,人不在帝都。   想來想去之下,紫川秀只能找到一個人。他深得總長信任,權勢如日中天,手掌監察大權,軍事法庭事宜正是他的職權範圍,更重要的是他還是自己的「好朋友」!   家族監察長官帝林。   只是在帝都事變後,紫川秀一直在有意無意地迴避與帝林這個「好朋友」來往,現在有事了才找上門去幫忙,帝林會答應嗎? 第六章 第五節 機密 第六章 第五節 機密   在帝都,若論安全保護的嚴密程度,總長府算第一,第二的就論到帝林了——這也難怪,誰叫他仇家多得連他自己都數不過來呢?   夜晚,當紫川秀去拜訪監察長帝林閣下時候,儘管他已經出示了了副統領的軍官證,忠於職守的憲兵們還是把他搜了又搜,嚴密到——紫川秀憤憤不平地吵著:「你們要不要搜內褲?」對方很有幽默的回答:「不用了,我們沒帶防毒面具。」   ※※※   是林秀佳開的門,她驚喜的說:「阿秀!是你!」   紫川秀癡癡地看著她的如花容顏,少女時的清麗現在更添上了一份少婦的容光煥發,接著才移下目光發現她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有了身孕了。   一時間,心頭湧起如真如幻,如夢如醒的感覺。   他乾咳一聲:「咳!嫂子。」——感覺複雜到難以形容。   ※※※   對他的來仿,林秀佳顯得由衷的高興,領著他走進屋子,一邊說:「你大哥剛剛不知道去哪裡了,你就先在書房坐下等他吧。他快回來的了!」   紫川秀客氣說:「不用了,我在客廳等就行了。」   林秀佳搖搖頭,朝客廳方向努努嘴,做出個俏麗的調皮表情。紫川秀順著望過去,看到客廳裡面都已經坐了好多人,看他們制服肩膀上的星光晃動,都是品序不低的家族官員,卻沒有一個認識的。   紫川秀苦笑說:「好吧。」向客廳的眾人客氣地點頭示意,跟著林秀佳走進了帝林的書房,卻沒發現身後的眾人露出忿忿不平的表情:這小子什麼來頭,我們等了這麼久,連杯茶水都沒有,他卻大搖大擺的進了書房!   ※※※   在書房裡,林秀佳一邊招呼紫川秀坐下,一邊給他親手泡茶水上糕點——平時這種活都是用人幹的。   紫川秀驚訝說:「好多客人啊,平時都這樣嗎?」在他印象中,這與帝林孤傲清高的為人不相符合。   林秀佳笑著說:「平時還更多!今晚是你大哥已經送走了一批。只是剛才監察廳說有急事,催你大哥趕著回去辦,就讓他們在這等著吧!」   「哦,那他們找大哥都是幹什麼的呢?」   林秀佳撇撇嘴,做個不屑的表情:「誰知道?還不是來走後門打關係的吧?自從他當了這個勞什子監察長後,就沒一天清閒過,來人總是沒停過!」林秀佳口氣雖是抱怨的,表情卻很滿足:婦以夫貴,哪個妻子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大權在握、受人尊重呢?   紫川秀卻一陣臉紅,儘管他明知林秀佳的本意不是說他,但他卻正是來「走後門打關係」的!   林秀佳一點沒察覺紫川秀的尷尬:「說真的,那些齷齪官兒趕都趕不走,讓人煩。你是我們的老朋友了,卻總也不來登門看我們!連斯特林都來了幾次,你卻一次都沒來過。現在已經不像從前,又不用擔心楊明華知道。」   紫川秀無言以對,林秀佳顯然還不知道他與帝林在帝都流血夜的衝突。他笑笑說:「一直忙——現在不是來了嗎?」   「好了,不說這個。阿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快二十了吧?聽帝林說,你還一直沒有女朋友?這可不好,你想要找什麼樣的,告訴嫂子我一聲啊,我幫你介紹。」   紫川秀很想說:「就想找你這樣的!」話一出口就變成了:「我還沒這個打算,嫂子你就不用操心了!」   林秀佳抓狹的看著他——那種狡猾的神情和少女時代一模一樣,讓紫川秀看得心裡發痛——「我知道,你心裡有個模子,標準高,也看不上一般的。」壓低聲音問他:   「是不是前總長的那個小姑娘阿寧啊?你要是不好意思開口,我可以出面幫你呀!」   紫川秀喝的一口茶水全部噴了出來,咳嗽連連,慌忙擺手:「千萬不要,好意心領!」   這時候用人進來小聲在林秀佳耳邊說聲什麼,林秀佳皺起眉頭。紫川秀趁機說:「嫂子,你要是有事情就先去處理吧,我在這等就行了。」   林秀佳猶豫下,說:「好吧,那你就自便吧!你可以隨便找點東西看,我去去就來——不過估計你大哥也快要回來了。」   ※※※   林秀佳出了書房,順手的把門給關上了,顯得她對紫川秀極其的信任。   紫川秀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露出了難以形容的表情。他回頭過來打量帝林的書房,在書桌前坐下,書桌最顯眼的地方看到了一張照片:帝林、斯特林和他三人在遠東軍校的合影。三人親熱地攬在一起。紫川秀居左,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帝林在中間,擺了個很酷的POSE;斯特林右邊,溫和地笑著。——冥冥中,這樣的順序彷彿預示了某種歷史的殘酷。   背景是一片桃樹林,正是春天時節,漫天緋紅緩緩落下。紫川秀記起來了,正是在那個春天的日子,他們一起遇上了林秀佳。   照片背後是斯特林題的詩:「花正當春,人亦年少!」字跡蒼勁,下面是紫川秀、斯特林、帝林三人的簽名。   同樣的照片紫川秀和斯特林也每人有一張。紫川秀沒想到帝林如此珍惜這張照片,把它放到了書桌的最中央。一股溫暖的感覺在他心頭流淌。   ※※※   紫川秀並沒有翻動桌子上的文件,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打算欣賞下帝林的花園。   書房的燈光瀉進花園裡面,紫川秀遠遠的看到花園的深處有兩個人在談話。一個就是帝林,另外個人卻讓紫川秀小小的吃了驚:黑旗軍統領方勁。   兩個人都是高手,同時產生感應回頭望過來。帝林泰然自若的看了下書房的燈光,又轉回頭繼續談話。   紫川秀輕輕放下窗簾,但那一瞬間,方勁慌亂的表情已經深深印在他腦海裡面。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呢?他不是說病了在家休養嗎?   ※※※   過了一陣子,紫川秀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喧雜聲,許多個聲音同時在說:「啊,監察長大人回來了!」「加班到這麼深夜,大人真是辛苦了!」「大人您好!下官是……」   帝林含笑的一一回應著家中的客人,林秀佳上來幫他脫下軍外套,噌怪說:「怎麼搞的,這麼晚才回來!沒看到這麼多人在等你啊!」小聲在他耳邊說:「趕緊打發他們,阿秀在書房等你。」   帝林微一頜首,朗聲對眾人說:「有勞各位老兄久等,失禮了!只是今晚還有總長大人交代下來的緊急事務要處理……」   眾人馬上就知趣的表示:哪裡哪裡,他們的事一點都不急!當然是總長大人的事情優先了!紛紛告辭而去。   ※※※   帝林對紫川秀抱歉的笑笑,說:「沒辦法。」   紫川秀打趣:「那是!監察長大人擔負國家重任,日理萬機啊!」   帝林搖頭:「以前還好點,這陣子忙得不得了!主要是那群召集來的民軍,軍紀太差了,整天就酗酒、打群架、甚至還有偷盜、調戲婦女的,搞的一片混亂。帝都這個月的發案率比上月增加了五倍——你知道,凡是碰到軍人犯罪的案子,治部少都是轉來讓我們監察廳處理的!」   紫川秀正氣凜然:「該去追究他們部隊長官的責任!怎麼帶兵的!」   帝林不動聲色說:「說得好!犯案最多的就是某個叫「秀字營」的部隊,有一半的酗酒鬧事打群架調戲婦女都是他們幹的——明天上班我就把他們部隊長官抓來問清楚!」   紫川秀馬上不敢出聲。   林秀佳在一邊聽得笑彎了腰,帝林摟住她輕輕吻了下,林秀佳不好意思的推開他:「不要啦,阿秀還在這呢!——你這做大哥亂教壞小弟!」   「怕什麼,阿秀又不是外人!何況他什麼場面沒見過?」   紫川秀在一邊叫:「哎呀,我受不了了!我很純潔的,經受不了這種場面!」   「滾你媽的,跟我在這裝純情!——小時侯的黃色書籍不都是你借給我嗎?」   林秀佳在旁邊喜滋滋的聽著:「你們慢慢聊,我給你們上點酒菜菜——阿秀吃了嗎?」   帝林說:「吃了!」   紫川秀:「沒吃!」   帝林叮囑她:「記得,等下只用上一雙筷子就夠了!」   紫川秀馬上說:「對!我習慣用勺子和刀叉。」   酒菜很快就擺好了,帝林跟林秀佳說:「好了,你就趕緊下去吧,不用在這陪我們了——免得某人只喝了半杯啤酒就硬說自己醉了,趁機佔我老婆便宜!」   紫川秀抗議:「難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帝林毫不猶豫:「就是這麼不相信!」   林秀佳笑顏如花:「好久沒看到帝林這麼高興了——你們慢慢聊,有事叫我。」   ※※※   目送著林秀佳出了書房,笑容同時從兩人臉上消失。   帝林慢慢說:「你看到了?」   問得沒頭沒腦,紫川秀卻馬上明白他是指剛才與方勁在花園的談話。他大搖其頭:「沒有,我什麼也沒看到!」   「你看到了。」句式從疑問變成了肯定句。   紫川秀只得承認:「是的,我看到了。」望望左右:「該不會是已經在「酒席後埋伏三百刀斧手,只等主人拋杯為號」了吧?」   帝林「哈哈」一笑,把手中的杯子一摔,「匡啷」一聲,微笑說:「刀斧手的耳朵不大靈光啊——阿秀,你有心事,我看得出來。」   紫川秀老實地承認:「是的。」   帝林凝視著他,輕輕說:「羅波?」   紫川秀為帝林敏銳的判斷而驚奇,他反問:「你知道了?」   帝林笑笑:「怎麼會不知道!逮捕他的手令就是我簽的,林冰那婆娘還來煩過我十幾次,不過我沒理她就是了。」   紫川秀直截了當的問:「有救嗎?」   帝林沉思了好久,才慢慢吐出幾個字:「我會盡力而為。」   紫川秀忍不住問:「真的?」——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果然帝林已經冷笑著:「做人真的是要誠實啊!我只對你說了一次假話,看來這輩子你都不會原諒我的了。」   紫川秀沉默,他明白帝林的意思:帝都流血夜那晚的經歷已經給他們本來牢不可破的友誼上劃了條裂痕。剛才大家都一直在有意無意地迴避著這個裂痕,努力修復著友誼,最後還是不得不要赤裸裸地面對那幕慘痛的回憶。   這種事情也無法解釋。他只能舉起杯子向帝林敬酒,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帝林吐出口酒氣:「在這個世界上,少點實力,連從地上拔起根草都不行!更不要說活著了!」他望向紫川秀:「我的實力就是我夠狠!」   紫川秀靜靜地聽著,他知道帝林的這話不光是給他聽的,更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之所以有今天的高位,是十幾萬家族士兵和幾百萬魔族的屍體給我墊出來的!在遠東,提起我「修羅王」帝林的名字,連小孩都不敢哭出聲!」   「我知道,你和斯特林是仁人君子,是正義之士,盡忠家族——但是又有什麼好處?眼前的例子就是遠東的哥應星,夠忠吧?可是你看紫川參星那個老狐狸是怎麼回報他的!?進「聖靈殿」,我呸!他自己幹嘛不進去?」   帝林一邊說,一邊猛的喝酒,看來這番話已經憋在他心裡很久了:「看到方勁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紫川秀點頭:「是的。」卻沒有問「為什麼」。   帝林眼神變得狡猾:「考你個問題:最近一件不該發生的事情卻發生了,你認為是什麼事情呢?提示,是大事!」   紫川秀毫不猶豫回答:「楊明華敗亡——他既然敢公開示威,不應該垮得那麼容易!」   帝林一拍桌子:「正確!還記得那次在統領處我跟你說的嗎?楊明華公開造反必須要滿足兩個條件:一:從內部分裂遠東軍。二:收買拉攏明輝或者方勁中的一人。現在回頭看,雷洪的叛變滿足了第一個條件。」   紫川秀眼皮發跳:「被拉攏的是?」心頭泛起不祥的預感。   帝林平靜的說:「在搜楊明華家的時候,我發現了方勁寫給楊明華的效忠書。」   紫川秀大叫:「不可能!」   「在那夜,方勁還帶了一萬多黑旗軍埋伏在城外,不過我的部隊搶先進了城,他見沒辦法,偷偷的撤走了。」   紫川秀還是搖頭,不敢——或者是不願意——相信,自己從小尊敬的、對自己又十分疼愛的前輩師長,勇敢豪爽的猛將方勁竟然是楊明華的走狗。從感情上說,他更願意相信被收買的是明輝。   「其實在那次會議上我們就應該看出來的:死了兩個黑旗軍的高級軍官,火暴脾氣的方勁竟然沒有當場跟楊明華翻臉,居然還要靠遠東軍的哥應星來為他們出頭。這事情很反常,只是當時大家都太激動,居然沒有察覺。」   回想起那天方勁的表現,紫川秀其實已經相信了帝林的話了:「你為什麼不揭發他?」   「這件事情極端機密,連羅明海都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揭發他?紫川參星對跟楊明華勾結的人是決不留情的,這件事情說出來,肯定有一大批人腦袋掉地的,讓這些腦袋留在原處為我做事不是更好?」   紫川秀睜大眼睛望著帝林:「你要挾他?他同意了?」   「他沒有別的路走。」帝林體諒的說:「我知道,你對方勁很尊敬,但這是他自己站錯了隊,怪不得任何人。世界不是遊戲場,沒有「重來」二字——無論誰都一樣!」   帝林似乎話中有話,紫川秀追問:「無論誰都一樣?」   帝林沒有正面回答,他站到窗前說:「有些事情我也是做到了監察總長這個位置後才隱約知道的。一直以來,監察廳都秘密設有第七司,這個秘密部門是專門監督用來那些掌握實權的重臣大將的。幾乎在每一個他們覺得有必要重視的人身邊,他們都安插有人。以前楊明華就是通過蕭龍的第七司來獲取情報、控制家族上下的。同樣的,紫川參星也有他的一套情報系統,同樣的在家族上下大小官員身邊安插奸細。其中也包括你:你親信的部下中也有他們雙方的人。他們的名字是……」   紫川秀馬上截斷了帝林的說話:「這雞蛋炒得不錯,你試試。」   帝林凝視著紫川秀:「你早已知道了?」   「這個湯做得就鹹了——自從跟了你後,林秀佳的手藝都退步了!」   「你怎麼知道的?」   紫川秀只得歎口氣:「她既不是功勳大將,也不是貴族出身,怎麼可能一下子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副旗本而且還恰好派到我身邊來任職?還有那小白臉根本沒上過戰場,屁都不懂又怎麼能擔任幕僚職務?一看就知道肯定有人在背後安排的。」   帝林笑笑:「我還真是一直小看你了,原來你早心裡有數——要不要我幫你處理下,保證乾脆利索不留痕跡。」說到「處理」時候,他露出潔白牙齒,笑容裡帶出絲殺氣。   紫川秀一副天真無暇的樣子,問:「處理?處理什麼?」   帝林:「差點忘了你不喜歡殺人——還有種辦法,就是我去揭破他們說他們是楊明華的殘黨,你來把他們保下。保證他們從此對你死心塌地。」   紫川秀搖頭:「無論他們倆以前是什麼,在那晚,他們已經以實際行動與楊明華決裂,贖了罪。如果揭破的話,就算我不介意,他們也不能坦然的在我部下任職了。那我就要失去很優秀的部下了。」   「現在的他們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我紫川秀的直屬部下。」他停頓了下,直盯著帝林的眼睛說:「最忠誠的部下。」——這無疑是一個警告,警告帝林不得去騷擾。   帝林也沉默了良久,最後開口說:「我不如你,阿秀。」   紫川秀誠摯的說:「大哥,我一生都是以你為榮的!」   帝林痛快的大笑:「得你叫回我聲大哥,是我最高興的事情!」他坐回來:   「羅明海一心一意想要我的命,我一定要栽培自己的實力來自保,無所不用其極。雖然我有信心不會輸給他,但是世事難料,誰說得定呢?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林秀佳和她肚裡面的孩子就要拜託你了。」   紫川秀的一陣感動,帝林知道他的個性不喜政治鬥爭,並沒有用多年友情來勉強他加入。儘管他對別人是殘忍無情的,但是對自己的這份感情卻是十分的真摯。   紫川秀一飲而盡杯中酒,許下千金一諾:「我答應你,大哥,只要我不死,決不讓林秀佳和她孩子受一絲傷害。」   帝林長感激的伸出手來,兩人用力的一握,目光一同投向桌子上的三人合影照片,只見漫天落花中,三個生死好友緊緊相擁。一時間,兩人的思索一齊回到了那個充滿朝氣和希望的遠東軍校時代…… 第六章 第六節 遠東舊事 第六章 第六節 遠東舊事   776年5月7日,遠東軍校   「各位學員,現在開始上課!大家坐好了。」   五十多名來自各軍團參加軍官進修班的新任旗本軍官學員臨襟正座,聆聽16歲的副旗本教官紫川秀的講課。   「今天我給大家講解兵法:『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是什麼意思呢?很簡單,就是說:夾起尾巴逃跑的時候要快得像風一樣,看到樹林就往裡面躲。萬一敵人要是放火燒樹林呢,那你就『不動如山』死翹算了。大家明白了吧?好,下句。」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意思說呢,打仗這玩意啊,是各位的命根子啊——沒仗打了各位就得下崗,下個月薪水領四成——我們的總長大人是仁君,不忍心看著大家失業,所以才經常跟對面流風家的鬧著玩的,以後大家可不要誤會他的好意了,誰一不小心錯手把流風家給滅了,那大家的飯碗都玩完,我跟他沒完!」   「另外一篇文章的『內無法家弼士,外無敵國外患,國恆忘。』——大家明白了吧?要想保持國家不亡呢,就是多惹麻煩,找多點『敵國外患』回來,國就『恆存』了!」   「打不過怎麼辦?打不過就跟敵人講道理!——這位學員,你可真是苯了,是不是走後門當的旗本啊?——講什麼道理不可以啊,講國際公法,講國際公約,講全人類友愛,講我們熱愛和平不跟你一般見識——都可以嘛!——但是流風家的聽不聽你那又是另外回事了。」   ※※※   下面的旗本軍官們竊竊私語:   「哪來這麼個白癡給我們講課?」   「是哥應星大人特批進遠東軍校當的教官,聽說他們有親戚關係——明知道是白癡你還選他的『戰術理論課』啊?」   「還不是衝著他的學分給得高來的:考試的給九十八分,不考試的給八十九分,交白卷不要緊,名字寫錯扣三分;上課從不點到,每節課只上半截,不留課堂作業——這麼好的教官哪找啊!」   ※※※   「教官,請問書上所說的:通形、掛形、支形、隘形、險形、遠形六種地形有什麼含義?在作戰時候又有什麼具體要求呢?」   「好!這位學員的問題提得好,提得有意義,提得很及時,提得很有水平,提得有見地,提得……」   「教官,請回答啊!」   「不要急嘛,這麼簡單的問題教官我怎麼會不懂?這個,這個,問題的問題就是這個問題啦,我的意思是,哈,一說你就明白了,很簡單的——現在你明白了吧?」   「沒有!」   「哎呀,沒想到你理解力那麼差勁,沒辦法了,只好找個苯點的的人給你講解了——斯特林,快醒醒,別打瞌睡了,幫教官回答下問題啦!」紫川秀趕緊去搖醒斯特林。   「秀川老師,我很苯的,這個問題我不懂。」小聲說說:「一個星期晚餐,上金台吃!」   「斯特林同學,不要著急,慢慢想一下嘛!」紫川秀小聲說:「混蛋,你不如改行搶!今晚請你地攤吃炒麵!」   「老師,我忽然發現自己還是不會耶!」斯特林小聲說:「跳樓價優惠:五頓晚餐,金台酒店吃!」   「斯特林同學,我知道你一定行的!」紫川秀小聲說:「你敲詐啊!三頓炒麵,多一頓都沒門!」   「老師,我忽然有點頭暈,想不起東西了……」斯特林毫不妥協:   「我就是敲詐!——誰叫你上次耍賴!四頓晚餐,還得酒水!」   「斯特林同學,你是太緊張了,放鬆下。」紫川秀小聲:「三頓,可以考慮上金台酒樓,酒水自備!」   「啊,我要昏倒了,老師!」斯特林白眼一翻,就要躺下。紫川秀慌忙扶住,大力搖晃:「醒醒,醒醒,堅持住!斯特林同學!」小聲說:「算你狠!金台就金台!」   「啊,老師我想起來了!」剛才還奄奄一息的斯特林瞬間變得神采奕奕,朗聲回答:「所謂通形就是敵我都可以自由進出的地形,在這種地形呢,要搶先佔領高處和向陽面,保護好補給路線;所謂掛形是指易進難出的地形,在這種地形呢,對突擊沒有準備的敵人是有利的,但是如果敵人嚴陣以待就很危險了;對敵我都不利出擊的地形叫支形,在這種地形,最好是堅守,不要理會敵人的挑釁……」   「嗯,說得也勉強可以了,要點基本上都答對了——那位同學,你明白了吧?」紫川秀轉向斯特林,聲色俱嚴:「斯特林同學,我對你很失望!答這麼簡單的問題都要考慮這麼久,日後在戰場上,你掌握數萬家族士兵姓命,生死決於一瞬,難道你也希望敵人給你這麼長的時間嗎考慮嗎?」   於是斯特林慚愧地低下了頭,對辜負紫川秀老師的期望表示無比的歉意。   紫川秀越說越氣:「天才是什麼?天才就是九十八分的汗水加兩分的靈感!你啊,仗著有點小聰明,不思勤學,玩物喪志——那本《PLAYBOY》到底打算什麼時候還我?——這樣是永遠成不了大器的!來,你跟我來教導處好好反省下!其他同學,自由自習!」   ※※※   兩人出了教室。   「我說阿秀,你也太狠了吧?一節課只上了十分鐘就逃了。還有啊,這個逃課理由好像上次已經用過了吧?我都不知道跟你進多少次教導處去反省了。」   「哪裡啊,你記錯了!上次是說你痔瘡發作了,我得送你去衛生室——這課再上下去我不得破產啊!——帝林哪裡去了,今天他沒來上課啊?」   「他收保護費去了。」   ※※※   在死巷子裡,幾個遠東軍校的低年級學員縮成一堆,畏懼的看著容貌秀美的帝林微笑地逼近:「各位,下午好啊!喝過午茶沒有?」   一個壯著膽子說:「帝老大,我們上個星期已經交過錢了……」話沒說完,帝林的大頭軍靴已經一腳揣到了他臉上。   帝林遞過去張餐巾紙給他擦鼻血,和藹悅色的說:「上個星期拉過屎了你這個星期要不要再拉啊?上次收錢是為了悼念雅裡梅殿下忌辰一百二十五週年,這次是為了慶賀偉大的紫川雲大人誕辰兩百五十三週年,性質根本不同麻!——你身為家族士官生,難道就不為這個偉大的日子感到無比歡欣嗎?各位難道就一點愛國激情都沒有嗎?這樣的話,就讓我太失望了……」   帝林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充分地表達了帝林旗本是多麼的「愛國」,而他對幾個「不愛國人士」又是多麼的「失望」。   這個時候斯特林與紫川秀出現在巷子拐角。幾個軍校生如見救星趕緊大叫:「救命啊,秀川教官!帝林要收保護費!」   「帝林同學,你又在欺負新同學了!看來我非得對你動真格的的!」紫川秀義憤填膺:「各位同學,不要怕,如果帝林再敢欺負你們的話,去教務處告訴我,我剝他的皮!記得啊,一定要報告啊!」——一邊說紫川秀一邊拉著斯特林走了,走得還很快!   帝林看著幾個失望的士官生,「嘿嘿」作笑:「告訴你們個秘密:我的皮給阿秀老師剝過不下一百次了!——好了,廢話少說,現在是拿實際行動表現你們愛國熱情的時候了!我是最痛恨那些不愛國的人!」   ※※※   在校園後面的桃林裡面,帝林找到紫川秀與斯特林,給他們一人一根冰淇凌。   紫川秀不滿的說:「就這些?」   帝林:「沒辦法,經濟不景氣,做流氓也不行。保護費收不上來。」   斯特林一邊吃得飛快,一邊含糊不清說:「我覺得你們這樣不是很好啊,欺負學弟是不對的……」   帝林橫他一眼:「覺得不好你可以不吃啊——每次吃得最快不就是你!」   斯特林馬上閉嘴,飛快的把剩下的吃完。   ※※※   金台餐館是遠東軍校附近最高檔的(也是最宰人的餐館)。斯特林與帝林大模大樣地搶先踱進去,吩咐說:「今天我們要鐵公雞拔毛!儘管上好菜!」   紫川秀愁眉苦惱跟在後面,一張臉上清清楚楚寫著「苦大仇深」四個字,整個一副被壓迫了三千年民族的嘴臉。   三人吃飽喝足。   帝林摸著肚皮滿意的笑:「好久沒這麼爽了!——我覺得吃阿秀的飯特別有成就感覺,吃得特別香!」   紫川秀把手插進口袋裡面又伸出來,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問帝林:「請問流氓帝林,吃霸王飯通常有幾種方法?」   帝林想了一下回答說:「方法一:蟑螂蒼蠅法;方法二:腳上抹油法;方法三:食物中毒法;方法四:凶神惡煞法——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麼,該不會你要跟我說沒帶錢包吧?」   「誰說沒帶,但口袋裡除了錢包以外還有樣東西……」紫川秀把褲子口袋翻出來,露出個很大的洞——大小剛剛好可以掉出個錢包。   斯特林驚奇:「上次付錢時候,你的錢包不是已經掉過了嗎!你的錢包還真是掉之不絕啊—而且每次都掉得恰是時候!」   紫川秀分辨說:「這怎麼一樣呢?上次是假裝的,這次可是真的掉了!」   三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方法四!」   帝林長身而去,一把把盤糖醋魚打翻在地,再狠狠地把酒瓶一摔:「這是給人吃的還是給豬吃的!老子還沒吃過這麼難吃的菜!把廚師給我叫出來!」   紫川秀在一旁捂著肚子叫痛:「啊,我事物中毒發作了!」   斯特林若無其事地閃開,免得給碎玻璃砸到。   跑堂的夥計趕緊上來,一副明白什麼回事的樣子:「明白了明白了!幾位大爺,稍安勿燥,有不滿意的地方,廚師馬上就來給各位道歉。」   就在這一刻,紫川三傑命運中最大的轉折產生了。   ※※※   779年9月16日,帝林府宅。   監察長帝林微笑著說:「我還記得林秀佳穿著廚師圍裙出來的時候,你都看得呆了,口水流得比吃糖醋魚時候還多。」   紫川秀抗議:「當時口水流得最多的絕對不是我!你不也是,剛剛才摔了人家碟子,馬上就裝出副溫柔的樣子:「小姐,這味菜是你煮的嗎?味道真是不同凡響啊!好得沒話說!小姐,我想一輩子都吃你煮的菜,你願意嗎?」——剛見面就這樣,你還真是把肉麻當有趣啊!」   帝林大笑:「你懂什麼!女孩子就是喜歡肉麻,越肉麻她們越喜歡!最可惡是斯特林,當場就做了叛徒:「小姐,我跟你說,他們兩個都不是好人,想吃霸王飯!只有我是好人!」——把我倆氣得!」   紫川秀也不禁婉爾:「是啊,險些就在當晚產生了紫川家族打架大賽的第一名。」   ※※※   夜色已經深了,紫川秀告辭而去。臨別時候帝林意味深長的跟他說:「阿秀,我知道,你馬上就要出發到遠東去了。你帶的「秀字營」什麼貨色,你應該也心裡有數,我就不說了。遠東目前局勢,你要心裡有個地:我們可能會贏一場、兩場、三場甚至一百場戰役,但是卻不可能贏得這場戰爭,無論我們增加多少軍隊都一樣。因為還缺少種能扭轉全局的決定性因素,而這種因素卻是不可能從戰場上獲得的。這句話我對斯特林也說過,但看他現在衝動的樣子,顯然沒聽進去。他要試圖以人力回天意。」   紫川秀:「那你認為,能決定戰局的因素是什麼呢?」   帝林搖頭:「我不知道。要不要聽聽我給你的忠告?」   「說吧。」   「絕對不要離開離哥倫要塞三日馬程的距離,隨時準備應變不測。」帝林神情鄭重。   ※※※   走在回家的路上,紫川秀一路慢慢回味著帝林最後的說話,越想越覺得深不可測。   回首望去,原來***通明的帝林府宅,已經籠罩在一片深深的黑暗當中,令人無法看透……   ※※※   兩天後,發生了件令帝都眾人很不解的事情:監察長帝林閣下突然一反常態,積極推動遠東軍原副統領羅波的失職案子,擺出副要嚴加追究的架勢,聲色俱嚴地放出風聲:「這次非要砍幾個統領處的腦袋讓羅明海知道知道我帝林的厲害!」甚至還表示,在軍事法庭上,他要親自擔任控訴官:「我倒要看看誰敢保羅波!」   消息很快傳如了羅明海總統領閣下的耳朵裡面。他只考慮了幾分鐘,馬上就改變了立場,大力為羅波辯解,還要出席由總長紫川參星主審的軍事法庭擔任羅波的辯護人。   軍事法庭如期開庭,會議上幾乎成了總統領羅明海一人的表演專場,他慷慨陳詞,字字擲地有聲鏗鏘有力:「赤水灘之敗,仍人力不可抗拒之原因!敗兵如潮中還能力保哥倫要塞不失,羅波副統領不失名將風度,有功無過!家族對功臣之士不施分毫獎勵反以鐵索加身,豈不令前方百萬將士心寒!?」——贏得大廳裡面旁聽的林冰等遠東軍官們一片熱烈的掌聲,惹得羅明海更是得意,顧盼左右。   相形下帝林的表現就很讓包括紫川參星在內的眾人失望了:話說得語無倫次,結結巴巴,論證自相矛盾,甚至在起訴書裡面都沒有搞清楚到底羅波是犯了失職罪還是指揮不當罪名,當場就被羅明海駁斥得體無完膚潰不成軍。   結果,當紫川參星宣佈羅波無罪時候,帝林一副被打敗的公雞樣子,垂頭喪氣似乎站都站不起來了。   羅明海不屑地望了帝林眼,接著就洋洋得意接受部下的祝賀,恭喜他「又挫敗了那個可惡的帝林了!」歡喜得他當晚吃多了一碗飯,還破例喝了酒。 第六章 第七節 臨別 第六章 第七節 臨別   第七節 臨別   「哎呀,這話你們是哪裡聽來的?」紫川秀大驚失色,一副秘密被揭穿的驚惶樣子。   「大人您就別裝了,我們跟紫川寧小姐打聽得很清楚了:您是人類第一高手左加明王閣下的的關門第五弟子,已經得到了他的十足真傳,精通波紋神功、閃電刀、霹靂腳、鐵頭功、獨孤九劍、如來神掌、葵花寶典、神龜衝擊波、超級塞亞人三代——總之厲害的沒得說就是了!」   「唉,我不是已經叮囑過阿寧,叫她不要到外面亂說了嘛……」——紫川秀深知道女人跟孩子一樣,如果想她幫你廣為傳播某消息,最好的方法就是多叮囑幾次:「千萬不要說啊!」——果然,效果是立竿見影的:不到第二天羅傑三人就帶著一臉賊兮兮的笑容來了。——而且謠言在傳播過程中還會自動的繁殖,越來越活靈活現,最後定型成為成為了:「紫川秀是左加明王的親傳弟子!」   「唉,事到如今,我只好承認了:沒錯!我就是左加明王的第五弟子!」   「大人,您就放心了,我們會替您守口如瓶的啦!只是,我們有個小小的要求……」   「哦,是這樣:你們三個想跟我學武功!」紫川秀恍然大悟。   三人點頭如雞吃米。   「你們知道,這事情很難辦的…」   白川拿出了一大疊票子,羅傑搬出了大堆的色情雜誌——紫川秀歎口氣說:「你們老是這樣,我有什麼辦法呢?」   「好,既然你們這樣有誠意,我就把我們左加門派最深奧秘的武功傳授給你們!」   ※※※   兩天後,秀字營駐地裡面,三位旗本在進行學習體會交流。   白川先行念誦內功心法,一字一字大聲:「淹叭呢咪轟!」   羅傑:「這是什麼?俺把你來哄?」   長川:「你笨啊!這是佛家的五字真言!」   白川接著讀:「臨兵斗者皆陣列於前!」   羅傑:「這是?」   長川:「這是道家的九字真言。」讚歎道:「阿秀長官真是學問淵博啊,把佛道二家之長都結合在一起了!」   白川唱:「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上起來做運動!」   羅傑把頭扭向長川:「這又是什麼?」   長川:「不要問我!」   白川唱:「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   羅傑:「………」   長川:「………」   「你就像那,一把火!……沉淵臥海,愛是一種信仰,把你帶回我的身旁……丹田如爐……年輕的人們消失在白樺林……   氣走八脈,勁發四肢……青龍沉淵,白虎聚頂……無不自在,唯大覺悟……我愛拉芳!……安爾樂,無微不至的體貼……   似動還靜,察微見至,身無所在……真誠到永遠,我們一直在努力……因為愛所以愛,謝謝你的愛,愛你一萬年……至陽至剛,邪魔消退!哈!」   念到最後,白川一掌擊出,「嘩」一聲,牆壁上出現了個大洞。   羅傑看得口瞪目呆:「居然有用耶!真的功力大增了!」   白川憤憤的說:「那個白癡!每出一掌都要把口訣念一遍,麻煩死了!沒有比這更作弄人的武功了!」   「誰說沒有!」羅傑和長川異口同聲的反駁,樣子快哭出來了似的:「比起我們的來,你這還算好的了!」   ※※※   統領處內務官員李清紅衣旗本踏進秀字營的駐地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羅傑旗本:他蹲著象只蛤蟆似的,面對初升的太陽張大了嘴巴,,喃喃細語像是在念什麼口訣:「我是蠢驢…我是蠢驢……我是蠢驢……」   「羅傑旗本,你在幹什麼?」   「……我是蠢驢,你別干擾我:我正在練功,吸收太陽的元氣……我是蠢驢…練成了就可以無敵於天下了!」   李清吐吐舌頭:「那請問下,你們秀川長官在哪裡呢?」   「……我是蠢驢…大門進去右拐,我是蠢驢……門口貼著張裸體女人照片的就是了!」   「謝了。」李清謝過,往裡面走,只聽到背後羅傑揚聲開氣,一聲暴喝聲傳九里:「我是蠢驢!」   「知道了!不用說那麼多遍!」李清頭也不回。   ※※※   「長川旗本,你這又是在幹什麼?四肢著地趴地上,舌頭吐出來老長,大口喘氣,一隻腳還翹起來搭在電線槓子上,看起來很像一條…一條……那種哺乳類動物啊!」   長川斯文的臉上一紅,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哦,這是目前最流行的自然療法!」   這時候白川走過,目不斜視,口中唸唸有詞:「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反吐葡萄皮…一是一,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不要把一說成十,也不要把十說成一……」   兩人傻傻的看著白川的一邊說一邊走遠,長川尷尬的笑笑:「白川最近打算改行說相聲去。」   ※※※   紫川秀看到李清進來,熱情地起身迎接。因為李清是紫川寧的手帕交,大家的交情一直不錯。   一見面李清就說:「阿秀,「秀字營」什麼時候改做精神病院了?」   紫川秀:「哪裡有這樣的事情啊?——起碼我就很正常啦!」   李清的表情似笑非笑:「一大早就拿著本色情雜誌在那看的人敢說自己很正常!?」   紫川秀趕緊把《藏春閣》塞屁股下面,乾咳一聲:「李紅衣旗本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李清收起笑容:「紫川秀閣下,我奉統領處命令而來,請集合部下,讓我宣讀統領處命令……哎,你怎麼把我的命令搶過去了,不要拆,不要拆……唉!」她埋怨說:「我是欽差大臣,你這樣讓我很沒有面子啊!」   「『秀字營』馬上出發赴哥倫要塞,聽候方勁統領指揮。』奇怪了,不是說新徵集的民軍都有一個月的時間訓練嗎?我們才兩個星期啊!而且裝備什麼的都沒有發齊給我們,有幾個中隊甚至連越冬的帳篷都沒有齊備。」   「這是總統領閣下的意思,表面上的理由是說遠東戰事吃緊,要趕緊支持斯特林,實際上的理由是帝都治部少長官揭副統領的意思,他哭哭啼啼的跑到羅明海那裡說:   「「秀字營」一日不除,帝都一日不寧。』快把那群畜生趕走!——阿秀,你知道帝都民眾是怎麼評價你的部隊的嗎?」   紫川秀一本正經說:「帝都民眾看著秀字營威武的大軍經過,一個個發出衷心的感歎:「威武雄壯,正義之師——真不愧是秀川閣下帶的兵,紀律嚴明,風紀無雙!!」   李清微笑:「你還真能瞎掰!你明知道現在大家說的是:『帝都三害:蒼蠅、老鼠、秀字營!』」   李清起身告辭:「好了,就這件事情了。有什麼事情沒辦妥當的,趕緊處理下。裝備沒齊的部分,可以來找我——你可知道,為了能把你們盡快打發走,後勤處是不惜代價的,你可以趁這個時候多敲詐他們點油水。」   「還有件事情:我有封信要給斯特林的,你要去遠東了,幫我帶下吧。」   紫川秀心頭一震,一直以來他都知道斯特林愛的人是卡丹公主,不提的話,他都忘了在名分上李清才是斯特林的未婚妻。   「記得哦,要親手交給他哦!」   他默默的接過信:「好的。」心裡卻在感歎:女人真是沒見識,以為去遠東就像是去自家的後院似的。卻不知道遠東戰場方圓近百萬公里,斯特林部隊又漂浮不定,如此廣闊的區域如何能一定保證自己可以見到斯特林?   他送她到駐地門口。李清掉過頭來,深深凝視著他意味深長說:「為了阿寧,好好保重自己。」   紫川秀心頭震撼,卻不露聲色:「對,為了家族的下代總長,確實應該保重自己。」   李清秀眉微簇,似是不滿意他的說話,卻沒說什麼,轉身離去。   ※※※   「哥,你回來了?」紫川寧對他的突然出現有種特別的歡喜,「你買了花回來……哇,哥,你好棒哦!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人家的十八歲生日了呢!」   今天是紫川寧的生日!紫川秀嚇了跳:他買花只是純粹為了準備與紫川寧的談話做襯托,卻沒有想到歪打正著,今天正還是紫川寧的生日。看著紫川寧抱著束花歡喜得不得了的樣子,他說不出話來:難道要在這個時候跟紫川寧進行那種談話嗎?   卡丹從房間裡面出來:「讓我看看……怎麼還有人拿黃菊花當成生日禮物送人的?」   「啊,真的呀!我哥老是糊里糊塗的,真是的!」紫川寧雖然在抱怨,但表情卻很陶醉:只要紫川秀能夠記得她的生日,哪怕在路邊摘把草回來她也幸福得不得了。   羅傑、白川、長川都也來參加今天的生日聚會——他們嘴巴上說:「我們為了友誼和祝福而來!」紫川秀卻一眼看穿他們是為了不要錢的美食而來。白川送了一個音樂盒子,羅傑和長川兩個「一到月底就窮得叮噹響的臭男人」合夥送了一包瓜子。   紫川寧的心情很好,無論收到什麼她都真誠的道謝。紫川秀知道,她出身豪門,平時品味很高的,也少有什麼東西看得上眼的。   酒菜很豐盛,遠東來的幾個土包子大開眼界。卡丹微笑說:「都趕得上我們以前的宮廷宴席了。」   吃飯的時候紫川寧給紫川秀敬酒,祝福阿秀哥哥「旗開得勝,平安歸來」——紫川秀這才知道,原來李清早把他要出征的事情通知了紫川寧——紫川秀默不作聲的把酒一乾而盡,眾人陪同,就連平時不沾酒的卡丹和白川都喝得兩張俏臉紅撲撲的。   大家興致很好。羅傑專門挑那些漂亮的女士敬酒,一回提議為在遠東的斯特林乾杯,一回又提議為家族早日平息叛亂乾杯,隔不到三分鐘又提議為出徵人員平安歸來乾杯,慇勤得讓紫川秀懷疑他的動機:他是不是想把女士們都灌倒了好混水摸魚乾些什麼勾當……隨後又釋然:不可能,羅傑太蠢了,還想不到這個辦法,如果是長川的話就很可疑了。   議論的話題老是離不開遠東戰事,紫川寧因為有李清這個朋友,得以知道許多有關遠東的新聞。比如說統領處有意向成立遠東戰區統一司令部啊,只是關於最高指揮的人選一直無法確定。從戰績來看,統領處和總長都很屬意斯特林,只是斯特林當統領的資格太淺,他當總指揮的話,恐怕難以駕御那個與他同級別的老油條明輝,如果要找個在斯特林與明輝二人級別之上的人的話,也只有總統領羅明海合適了。   說到這裡,幾個家族軍官都笑了:羅明海不懂軍事是出了名的。長川給大家說了個關於羅明海的笑話:一次他去指揮作戰,眼看流風家的騎兵就要衝進司令部來了,羅明海依舊端坐不動,一言不發。眼看指揮官如此鎮定自若胸有成竹,部下們勇氣倍增,一口氣打退了敵人的進攻。大家歡呼「萬歲」時候,羅明海才偷偷扯過一個勤務兵來問:「我們到底贏了還是輸了?」笑話並不是很好笑,大家卻笑得不行。   ※※※   卡丹偷偷的扯他下袖子,紫川秀會意的走到外面走廊來。卡丹遞給紫川秀封信:   「請幫我交給他……」這個「他」就是指斯特林了。   紫川秀木然點頭接過,心頭歎息,卻下定了決心:「幫我把阿寧叫出來好嗎?」   卡丹曖昧的看著他,打趣說:「啊,要說悄悄話了!好,我幫你叫。」   不一會紫川寧出來:「哥,什麼事情這麼神秘啊?」不知道是喝了酒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的臉紅撲撲的。   紫川秀笑而不答:「等一下。」反手抽出軍刀往走廊大門一擲,刀子毫不費力的穿透了門板,門後傳來羅傑和長川的驚叫。   紫川寧這才意識到他們在偷聽,笑得彎了腰。   ※※※   紫川秀再用內息查看了下周圍,確定真的沒有人偷聽了。深呼吸了口氣,接下來的談話是需要勇氣的。   夜空晴朗,天上繁星點點,彷彿無數好奇的眼光在窺視著人世間。清爽的夜風吹來,讓醉意的人感到一陣清醒。   「哥,我覺得你今晚好像不怎麼開心似的,都不怎麼說話。」紫川寧語氣清醒了很多。   紫川秀慢慢開口說:「阿寧,我還記得,你小時侯怕黑,又愛哭,眼淚老是流個不停,你爸爸遠星大人臨去的時候,吩咐我說要照顧你,可是你哥哥是個沒出息的,倒好幾次反而要你照顧了。」   「哥,咱們自己人,怎麼說這種話呢?你一直在暗地裡保護我,我怎麼會不知道呢?那一年,帝都暴亂,我爸爸不在家,凶神惡煞的亂民衝進總長府,侍衛都嚇跑了,我嚇得床上直哭,你只有八歲,握劍徹夜守在我的床前——我還記得,從被窩裡面偷偷看出去,你的身影好威武哦!」   紫川秀摸摸腦袋說:「別提了,看到第一個走進你房間的人,我就「啊」的一劍劈過去,結果給人一腳踢得葫蘆似的滾了出去——原來是你爸爸回來了,我足足躺了一個星期。」   紫川寧格格笑說:「可是我覺得你滾的姿勢也很帥啊!」   回想起那段往事,兩人都一陣感慨。紫川秀微笑說:「一轉眼,當年那個掛著鼻涕的小姑娘已經這麼大了。我總算也是不負遠星大人的重托。——阿寧,就讓我們做一輩子的好兄妹,好嗎?」   「紫川寧睜大了眼睛:「我們一直是好兄妹啊!」   紫川寧沒理解他的意思,紫川秀只得歎了口氣,換個角度說:「阿寧,過兩天我就要去遠東了,可能要去很久。」   紫川寧平靜的說:「不管去多久,我等你。」   紫川秀硬著頭皮說:「也有可能回不來了。」   少女的雙眸明亮如星,注視著紫川秀英俊的面龐:「不會的,我等你。」   紫川秀絕望得幾乎要自殺:她怎麼這麼遲鈍!他支支吾吾說:「嗯,我們是好兄妹,你當然等我啦!只是,在等人的時候,還可以做點別的事情,比如,比如……」   紫川寧不明所以地看在著他,印象中這個瀟灑自如的大哥從沒有過這樣的失態。   紫川秀鼓足了勇氣:「比如說,多出去走走,認識些同齡的男孩子。我發現,你好像都沒有異性的朋友的,對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來說,這樣不怎麼正常。」   紫川寧詫異說:「我有很多異性的朋友啊?像斯特林大哥、羅傑、長川他們,都跟我玩得很好的。」   紫川秀哭笑不得:「我不是說凡是異性的就算是朋友……哦,不對,我的意思是說不是異性的朋友都算是那種「朋友」。」   他絞盡腦汁下終於想到一個很好的例子:「比如,那種「朋友」就像是卡丹和斯特林那對狗男女那樣了。」   紫川寧睜圓了眼睛:「那種「朋友」?」   紫川秀肯定:「那種「朋友」!」   「你讓我去找個那種「朋友」?!!」   紫川秀低下了頭,沉默。   卡丹定定的看著他,一言不發,目光中漸漸波光流動,難以形容的表情,就像快要哭出來似的,纖細的身軀開始發顫。   紫川秀鐵石心腸的裝做看不見,他忽然對花園裡的玫瑰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轉身低頭細細研究。   僵持的沉默彷彿可以一直延續到宇宙的盡頭。就在紫川秀快要忍不住轉過身來的時候,身後腳步聲響起,漸漸遠去。   遠去的還有他和紫川寧的初戀。   他轉過身來,黑暗中,白色裙子在漸漸遠去,他突然想起一個詞語可以形容少女臨走的表情:淒婉。   他自嘲地一笑:紫川秀,你是個惡棍,該下地獄。   抬頭望天,遠方的明亮的星光中,彷彿有一雙眼神在注視著他。   一雙威嚴的眼神,時光的流逝絲毫沒能減弱這雙眼神對紫川秀的威力,他的耳邊彷彿又響起了雷霆巨吼:「林河,清楚自己的身份!鍍金始終不是真金!」   紫川秀的嘴角抽動:是的,我很清楚。這等的高門望族,豈是一個沒來歷沒父親的孤兒所能般配?我也清楚,紫川這個姓氏,不過是鍍在自己身上的一層金子,稍微一碰,就看到裡面寒孱的黃銅。再怎麼說「視同己出」,對於紫川這個姓氏來說,我始終是外人。   否則,為什麼,看到我與紫川寧的感情好,您馬上就把才年僅九歲的我遠遠的發配到遠東軍校去?如果自己真的具有家族血統的,當年楊明華敢不請命就悍然抓我嗎?以自己的才幹,家族總長這個位置,又怎麼輪得到紫川參星佔據?   鍍金始終不是真金啊!遠星大人,這樣的結果,是否就是您樂意看到的呢?   星光忽然又變得像少女淚光的雙眸:對不起了,阿寧。今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你將開始女人一生中最美麗的青春時光,女人一輩子漂亮能有幾年?我不想你把這麼珍貴的年華浪費在無謂的等待中。   再見了,阿寧,原諒我的鐵石心腸。當你的視線不再被我的身影局限,你會發現世間原來有更優秀的男子,值得你去愛;當有那麼一天,你真的繼任總長,你會明白我的苦心;當有那麼一天,你與你心愛的人步入婚禮殿堂,我將在遙遠的地方為你們祝福,那時侯,你心裡是否還會惦記著曾經喜歡過的人?   並不是為了在遠星大人病榻前的承諾,我將在遙遠的地方,默默的關注你的身影,只等你的第一聲召喚,我將出現,無論千山萬水。   我愛的女孩啊,願你不老不死,幸福美麗。   而我,將永遠守護著你,縱九死而無悔。   ※※※   「秀字營」八千官兵於當晚半夜出發,開拔遠東戰場。紫川秀走的時候沒有驚醒紫川寧,只是在客廳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年多來住宿的食宿費用和房間鑰匙,悄悄的離開了紫川寧的莊園。   回首望去,紫川寧的房間一片漆黑。他歎口氣,掣馬奔馳,離開了這個他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卻沒發現漆黑的房間裡,窗簾被偷偷的拉開條縫,一雙明亮的眼睛一直追隨著他的筆挺的背影,直到他深藍色的軍官制服漸漸淹沒在淺褐色的士兵隊列裡面。   紫川寧輕聲祈禱:「神啊,我的十八歲生日願望是:請保佑紫川秀哥哥平安。」   珠淚如雨。 第六章 第八節 叢林 第六章 第八節 叢林   「埋伏!」斥候兵的警告在下一秒變成了慘叫:一支土製的投槍準確地穿透了他溫暖的胸膛。投槍如雨點般繼續飛來,慘叫聲接二連三的在隊列裡面響起。   遇襲的中央軍士兵迅速的聚攏起來,圍成個原形防禦圈,一手拿刀一手舉盾的盾牌手們自動的站在最外圍,上百面方型盾牌自動的結成一個圓陣,半蹲著的弓箭手從盾牌的上方向密林的深處射箭還擊。投槍仍然不停的射出,卻再難以傷害盾牆後所躲藏的士兵們。   隊伍的大隊長,小旗武士杜克拉怒吼一聲:「第五中隊,上!把那些暗箭傷人的兔崽子給我揪出來!」   三十幾名手持馬刀的士兵大吼一聲:「雅裡梅!」,猛然向茂密的灌木林後發起了衝鋒。他們原來都是騎兵,叢林戰中不能騎馬,卻沒改變他們彪悍的作風。三個士兵在衝擊過程中中槍倒地,其餘的人卻勇敢的衝近身去,圍住十幾個半獸人砍殺起來。   半獸人抵擋得同樣堅決,它們毫不理會「哇西裡瓦路!(投降不死)」的喊話,勇猛的用簡陋的標槍與鋒利的馬刀對殺,在雨後的叢林泥濘地,雙方不斷的有人濺血、慘叫、倒地,雙方都沒有人後退,胳膊被一刀砍掉了就換只手拿槍,肩膀被木棒敲碎了咬咬牙照舊撲上去,還有個中央軍士兵腿被打斷了,他就滾在爛泥地上繼續揮舞著馬刀砍敵人的腿。   杜克拉看到半獸人已經傷亡過半,回頭喊道:「弓箭手,上!解決他們,你們先退開!」   弓箭手們轟然應答開始挽弓拉弦,正要上前。「哇」的一聲吼叫,四面密林中又湧出來了數以百計的半獸人,高舉著標槍和木棒,凶狠地圍殺上來。士兵們馬上又結成了圓陣抵禦,在陣型的外圍又開始了殘酷的搏殺。   杜克拉的腦子「轟」的一響:「中埋伏了!」高聲叫喚:「第五隊的,快向大隊靠攏!」   離開大隊的第五中隊的三十幾名士兵拚命的往回突,卻被上百名拿著巨棒的半獸人狂吼著包圍了,到處是揮舞著的兵器,寸步難進,一個個被打得血肉橫飛、腦漿迸裂,慘叫聲密集地響起。   大隊的士兵也奮力的靠過去想接應他們,卻被幾百名叛軍擋住了去路,雙方激烈的交鋒,每一秒鐘都有人濺血倒下。他們與被圍士兵隔不到三十米,雙方可以互相看到喊話,卻沒辦法接近一步,看來等不到大隊過去接應,那些沒法結陣抵禦的士兵就要傷亡怠盡了!   一聲清越的呼嘯,一個人影一晃,不知如何竟穿過了幾層的包圍圈,衝入被圍困的士兵中。這個個子不高的人類身法極其快捷又乾脆利落,赤手空拳,但是舉手投足間就有敵人就一聲不響的仆倒地上,竟然沒有人看得出他是如何出手的,素以巨力著稱的半獸人在他面前似泥捏紙糊般不堪一擊,一下子把半獸人的包圍撕開個口子,被圍的士兵就勢一衝,回到了本陣。   眼見埋伏不成,一個高個半獸人指揮官「哇哇」幾聲,剎那間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大群半獸人狼奔兔突的四散逃走,紛紛鑽林藏草的消失無影,消失得就如他們出現得一樣突然。   廝殺聲一下消失了,深秋的密林重又變得寂靜無聲,安靜得可以聽到小鳥的鳴啾聲、雨水從樹上滴下來的滴答聲、傷者躺地上輕聲的呻吟。深秋午後蒼白的陽光無力地透過樹葉進入密林,斑斑點點的照在綠綠的青苔上,照在汪汪的積水潭上,照在戰死者年青而蒼白的臉上。   士兵們大口的喘息著,手指還是用力握緊刀子,肌肉繃緊,殺紅了的眼睛仍舊四處搜尋著下一個廝殺對象,他們還不敢相信那場驚心動魄的廝殺已經結束了。   杜克拉第一個清醒過來,大聲吩咐:「一個個木樁子似的立那裡賣什麼傻啊!還不幫受傷的弟兄們包紮下!你們幾個,砍幾棵小樹,準備擔架。」   士兵們如夢初醒,一個個答應著拿出醫藥包裹傷口,檢查地上的人是否還活著,看看是否可以抓到個俘虜。   杜克拉想起來了:「剛才是誰那麼勇敢衝過去救了我們弟兄啊?」   幾個弓箭手一起指著個東張西望的年青士兵:「是他!是他救了我們的弟兄,他立大功了!」   「是我。」年青士兵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口潔白的牙齒——那也是他臉上唯一白的地方了,面上濺滿了污泥,個子不高,給人精悍感覺,目光銳利又很沉穩,軍服已經髒得看不清楚本來顏色了,光著腦袋,帽子在廝殺中掉落了,他正在四處張望著找尋。   「好樣的,小伙子,好樣的!幹得漂亮!——你不是我們部隊的吧?」   「對,我剛經過這裡,你是部隊長吧……」   「對你個頭!」杜克拉勃然大怒:「你們長官就一點沒教你嗎?跟上級說話要加尊稱,要乾脆利索,要說:『對,大人!是的,大人!』——重來!」   年青人好脾氣的笑笑,立正說:「是的,大人!」   「嗯,這才像個當兵的樣!好了,告訴我你的名字、職務、所屬部隊番號,我會幫你請功的!」   「那可真是麻煩您了,大人。」年青人笑容可掬:「名字全稱:斯特林。左那,隸屬家族中央軍,職務:中央軍司令長官、統領處委員、最高軍事參謀委員會委員——您可打算什麼時候幫我請功啊,大人?」   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帽子,吹吹上面的灰塵,拭搽乾淨污泥水,露出了明亮的金鷹徽章。   ※※※   「大人,今天您又不聽話了!」中央軍參謀長唐平副統領埋怨說,口氣就像是醫生埋怨不肯吃藥的小孩:「您是下去視察部隊防務的,怎麼衝到最前面去了?萬一有個閃失…」   「對!」軍團副司令秦路副統領也幫腔說:「下面的師團長們紛紛抗議說:『我們歡迎斯特林大人來我們防區視察,但是能不能讓他不要老衝到最前面去?萬一大人在我們防區出什麼事情,我們承擔不起啊!』大人,您神勇無敵大家都知道的,但是作為軍團的統帥的職責和士兵是不同的,我們負責的是運籌帷幄,制定計劃,指揮……」   「好了,好了,我知道就是了。」斯特林趕緊岔開話題:「今天我看了下左翼的三個師團,盧寧師團的防務還可以,戰壕也挖得很好;文河師團的就差了,從上到下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走了半天居然連個哨兵都沒來盤問我下,戰壕挖得跟水溝似的,淺得根本藏不住人,甚至還有個二百五大隊長帶了三百多人就要衝進維斯度森林裡去找叛軍麻煩——我不是已經下了禁令:「追擊不許進入森林!」了嗎?」說到這裡,斯特林已經是聲色俱嚴。   秦路忙解釋說:「文河師團原來是騎兵師,善攻不善守,他們的軍官都是習慣進攻的——我會馬上跟文河說這事情。」   「不能再進攻了,我們的傷亡太重了。那個該死的鬼林子,死多少人都不夠!」斯特林歎氣,口氣轉為嚴厲:「督導不嚴,文河是要承擔責任的,你告訴他:他被降職了,從紅衣旗本降為旗本,依舊擔任第三師團的長官,告訴他,要是敢再犯,自己去找軍法處報到去吧。」   秦路和唐平都不禁失笑:文河兩個星期來已經是第三次被降職處分了,每次斯特林都是聲色俱嚴,可是隔不了幾天又找個理由幫他升回了原職——不但文河如此,幾乎所有軍官都知道,斯特林作風雷厲風行,在他部下任職,很容易就可以獲得提升,但跌也跌得很快,因為斯特林是從不寬容懶憊的。以至於軍官們每天早上起來都要打發人來問參謀部:「今天我是旗本還是紅衣旗本啊?」「什麼,我已經降到小旗武士了!前天我還是副統領呢?!」   唐平說這才找到機會告訴斯特林:黑旗軍代理司令長官明輝已經到了,就在司令部等著斯特林。斯特林大喜:明輝的到來即意味著強大的黑旗軍團就在附近,一直孤軍奮戰的中央軍將士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   在木板和樹枝搭建的簡陋的司令部裡,家族在遠東地區最高級別的兩位指揮官會晤了。   斯特林舉手敬禮:「向您致意,大人。我奉命堅守。   明輝回禮:「向您致意,大人。我奉命增援。」   明輝及其隨員一個個深藍色制服筆挺,雪白的手套上一塵不染,軍靴擦得烏黑發亮,肩膀上金色的肩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精神飽滿神情昂揚;相形之下,中央軍的軍官們制服破破爛爛,骯髒不堪,神色委頓,很多人綁著污黑的繃帶,光著腳丫搭拉著爛了大半的靴子,有幾個軍官甚至光著膀子參加會議,就連身為軍團長的斯特林也好不到哪去,一身污泥水,連帽子都沒戴,光著腦袋很不成體統的會見來客。   黑旗軍軍官們交換了眼色,嘴角都露出難以察覺的笑意:這就是家族第一精銳部隊的風采?比群叫花子強不了多少。   兩大軍團高層會面,本來是很有歷史意義的一刻,可是給明輝很煞風景的破壞了,他嚷嚷說:「斯特林,難道中央軍就從不吃飯的嗎?我們走了老遠的路,累壞了,來了這麼久也沒有人給我們點什麼吃的。」   斯特林苦笑,連忙道歉:「對不起,下面人不懂事——馬上給明大人和各位貴客做飯。」   軍團副長官秦路露出為難神色,他是主管後勤的,口號是:「要命可以,要糧沒有!」——這次看到斯特林的命令堅決,他趕緊下去吩咐「做飯!」   熱騰騰的米飯很快端了上來,幾個中央軍軍官掉過臉去,不讓客人看見自己臉上流露出的讒意。米飯香味對他們刺激實在太大了。   明輝奇怪說:「斯特林,你們不吃啊?」   斯特林解釋說:「在下面部隊我們已經吃過了,明大人請儘管慢用。」   明輝笑笑說:「斯特林也學會去下面打秋風,下面的伙食確實不錯——不過沒有點菜這飯可是怎麼下嚥啊!斯特林,你也太小氣了,好東西都藏起來。我知道你們前線生活艱苦,也不要求你們新鮮雞鴨魚肉了,不過點臘肉總該有吧?」   主人們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斯特林苦笑說:「抱歉,也沒有——改天等我們打到點兔子什麼的野味再給明大人您送去吧。」   明輝確實也餓了,埋怨了兩句就埋頭大口扒飯,還不忘一邊教導斯特林:「士兵們吃不好,士氣就起不來,所以啊,軍隊打仗啊,供給問題是關鍵!斯特林,你還得多學學啊!」   言下之意思是老子我吃鹽多過你吃飯,統領處最近打算在挑選遠東戰區司令人選,你小子乳臭未乾,還嫩著呢,怎麼跟老子我搶!   一旁的中央軍軍官都露出憤慨之色:當初軍情緊急,中央軍根本沒來得及籌集補給就上了戰場,又一直深在敵後,供給線常常給切斷;而明輝所帶的黑旗軍不但姍姍來遲,把沿途各省的糧草都搜刮一空,又一直躲躲藏藏的不與敵人正面交戰,現在倒站在一邊說風涼話!   中央軍參謀長唐平忍不住說:「明輝大人的戰報下官也拜讀了,貴部於一周之內殺敵七百萬,神勇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功勳卓著啊!」   一眾中央軍軍官都笑出聲來,對於明輝的虛報戰績他們是恨得牙癢癢的:既然叛軍都給你殺得光光了,那我們還剩什麼功勞啊!   明輝抹抹嘴,漫不在意說:「哪裡哪裡,談不上什麼功勞,都是為家族效力罷了!」竟似一點聽不出來話中的諷刺意味。   斯特林擺擺手,阻止了唐平的進一步諷刺。早在西部與流風霜作戰時候,他就領教了這位「明大人」的臉皮的厚得可以頂上斯特林、紫川秀和帝林三人加起來的,諷刺他就像拿跟火柴戳鐵甲,根本無關痛癢——否則的話,他也不會遠遠的見到流風霜就馬上跑得比兔子還快了。   吃完飯,馬上開始會議。   斯特林給明輝介紹中央軍的情況:「中央軍從帝都出發時候總兵力一共十五萬人,其中五萬騎兵,十萬步兵。經歷了瓦倫戰役、遠東大追擊、雲省維斯度森林阻擊戰等苦戰後,損失兵員將近五萬,其中騎兵的損耗特別大,五萬騎兵已經剩不到兩萬,軍隊中也沒有了後勤的戰馬,幾乎已經失去了快速的機動力,士兵疲憊、傷病嚴重。因此,他請求明輝讓黑旗軍暫時接替中央軍的防務,讓中央軍部隊有個休整的時間。   明輝托著下巴聽著,咋咋嘴皮子:「這事情…難!斯特林大人,您知道了,我們的黑旗軍本來是防守林家的二線部隊,我們的士兵都沒有什麼戰鬥經驗,恐怕難以承擔此重任。還有啊,我們的部隊走了很遠過來,也需要休整啊!再說了,我們不是遠東本地人,水土不服,很多人都拉了肚子,嚴重影響戰鬥力;還有啊,最近我們都沒有了新鮮水果供應了,大家都很不滿意……」   聽著明輝一條條的列數著理由,斯特林心頭一陣火起:黑旗軍部隊不水土不服,難道中央軍就是遠東本地的嗎——全軍半數以上都感染了痢疾了!你們只是沒有水果供應,我們卻只能吃野菜;說你們沒有戰鬥經驗——難道我們中央軍就是一出娘胎就會打仗的?何況,這也根本不可能,那次上幾次對流風家的戰爭黑旗軍不都參加了嗎?   斯特林壓落了火氣,問:「然而統領處命令明大人所部增援我們,大人到底打算如何增援法呢?」   「哦,來之前參謀部的給我說了個計劃,我覺得,這計劃,行!來啊,打開軍用地圖。」   明輝在地圖上比畫:「這裡是維斯度森林,叛軍主力就在其中;這藍帶子是貴軍的防線,我軍呢,就打算在這條紅帶子一線佈防,與貴軍並肩作戰,一同消滅叛軍!」   斯特林一看幾乎氣得罵娘:明輝所說的黑旗軍佈防的紅帶子幾乎全部在中央軍的藍色防線後面,他嘴巴上說得好聽:「並肩作戰」,實際上是躲在中央軍後面袖手旁觀,保存實力。   然而他馬上控制了自己的情緒:明輝並不是自己的部下,自己並沒有權力向他下命令,只能通過自己的上級統領處或者紫川參星給他命令,但是此地距離帝都數千里之遙,公文一來一往起碼要上幾個星期;還有統領處和紫川參星是否同意自己的建議還是個問題,就算他們肯發命令,但你有你的理由,如果明輝也提出他自己的理由呢抗命呢——大家都是統領處成員,他有這個權力的。到時候公文來往官司真的不知道打到什麼時候了。   可是眼前急需要休整的中央軍真是度日如年了,每天都會因傷病和飢餓等非戰鬥原因損失幾百士兵。堅持還能戰鬥的也不過是勉強還能站起來罷了,一個個飢腸粼粼,瘦得骷髏似的。   斯特林只有與明輝好聲好氣商量,可是不管他如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哀求許諾保證,明輝還是油滑得像個玻璃彈子,以不變應萬變:「這事,難啊!」   斯特林幾乎喪失了信心,甚至產生了這樣的念頭:等你明輝部署好了,我就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帶著部隊一走了之,讓叛軍直接跟你打交道好了——但是想歸想,他知道知道自己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萬一明輝那個混蛋也學著他的樣子跑掉了,誰來防守維斯度森林?好不容易平定了幾個省份,叛軍再度衝出來蔓延遠東全境,責任誰來負?   不知不覺中,夜色已經降臨了。明輝起身正要告辭說:「好了好了,這些事情改天再說了,我得回去了。」   斯特林拿他沒辦法,總不能扣押他吧?剩下一群中央軍軍官愁眉苦臉的坐那裡發呆。   斯特林強打精神,對部下說:「沒什麼,仗還是一樣往下打,飯還是要吃的。」勤務兵把大家的「晚飯」端上來:一大鍋稀得見人影的野菜湯。本來菜湯裡面應該有點糧食的,可是今天的糧食定額早給明輝幾個吃光了,大家就只有光吃菜了。   斯特林舀了碗湯水,裡面沒幾根野菜,他苦笑著,想:吃野菜湯的秘訣就是:使勁喝湯,喝到肚子鼓鼓為止就算是飽了,然後一泡尿又餓了。   大家正愁眉不展地進餐時候,門口傳來明輝歡快的聲音:「好啊,我來的時候不吃,好東西都等我走了再拿出來。今個兒,我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我也要一份。」天黑了,黑旗軍官們找不到來時的路了,只得又返回中央軍,打算過一晚明天再說。   斯特林還沒來得及掩飾,明輝已經探頭過來了:「讓我看看斯特林開的什麼小灶啊?」   只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就變了:「你們就吃這個?」   斯特林羞得都不好意思出聲了,唐平小聲嘟嘟幾句:「不吃這個吃什麼?今天的糧食都給你吃完了。」   明輝沉默了,好半天才開口說:「拿個碗給我。」他也舀了碗湯水喝起來,剛一進口就露出難以下嚥的表情,把碗一擱,直盯著斯特林:「這樣多久了?」   斯特林眼看瞞不過去,老實回答:「兩個星期了,我們的供給早斷了。」   明輝眼中射出凌厲的神色,讓人難以相信他與剛才那個打「哈哈」的油滑官僚竟然是同一人:「為什麼不報告?」旋又改口說:「誰搗的鬼?羅明海?為什麼不向總長大人告發他!」他心頭明白了,一定是羅明海嫉妒斯特林戰功卓越,生怕他會取代自己的位置,故意如此。   斯特林正色回答:「事無鉅細,凡令總長大人煩心的,皆我等臣子的罪過。」他不想在這個國難正危的時候跟羅明海鬧官司。   明輝沉默了好久,才緩緩開口:「斯特林,你是好樣的!但我明輝也是條漢子!時間長了不敢說,頂上個把兩個星期,我們黑旗軍還辦得到!你們就撤下去休整吧。」   斯特林大喜,深深一鞠躬:「明輝大人高義,斯特林謹代表中央軍全軍將士謝過!」   三天後,黑旗軍部隊進入陣地,接替中央軍部隊防務,從遠東戰事開始就一直激戰不休的十萬中央軍士兵得以喘了口氣,撤向遠東的得亞行省休整。   C ) 2000-2006 原創文學協會 版權所有 第七章 第一節 征途 第七章 第一節 征途   「大家看清楚了,」白川戰戰兢兢在黑板上畫了個長條的橢圓,在橢圓的上面添了個小圓代表腦袋,再在橢圓上插上四條粗粗的直線代表四肢,想了下覺得不滿意,又在小圓圈裡面添上了眼、嘴、鼻,最後如釋重負地、很滿意地拍拍手,對士兵們說:   「這就是半獸人!大家都得認清楚了,這就是我們的敵人!以後看到長這樣的就動手好了!」   士兵們在竊竊私語:「我怎麼看起來像棵樹?」   「誰說象樹了?這分明就是個冰糖葫蘆啦!」   「看著象羅傑長官——難怪他那麼凶,原來是半獸人化裝的!」   「真的耶,越看越像,咱們揍他去!他上次剛好欺負我來著!」   ※※※   此時「半獸人」正以「久經沙場的老戰士」身份給新兵們講述他的戰鬥經驗:   「那一次,我只有一個人,在我左邊有三千個魔族,在我右邊也有三千個,在我前面有一萬個,我後面……」   「沒那麼多,羅傑,沒那麼多,你記錯了。」一旁的長川以實事求是的口吻糾正他說:「當時我數了下,記得只有九千八百九十五個——就那麼多。」   「敵人大聲喊殺著撲了上來,張牙舞爪的,嘿嘿,要是你們啊,碰到那種場面啊,非尿褲子不可——」   「現在的年青人膽子確實不行了。」長川插嘴說,一副久經風霜舉重若輕的口氣。   「可像我這種沙場的老兵就什麼都不怕了!當時我好整以暇的點了根煙,斜眼都不望那些魔族兵一下——我不記得是什麼牌子的煙了,長川,你還記得嗎?」   「瞧你這記性,那天你抽的不是『555』嗎?」   「哦,對!——然後我朝他們塗了個煙圈——好圓好圓的煙圈,眼皮都不咋一下,伸出中指比了下,努努下巴,意思是:你們一起上來吧,省得老子我費事。」   「唉,」長川歎口氣,很惋惜地說:「羅傑老是這樣,舉止不文明,你們可不要學他。」   一個新兵聽得緊張,趕緊問:「然後呢?然後怎麼樣了?」   「然後那些兔崽子就一起撲上來,然後老子我就滿不在乎的一下……」   「然後羅傑滿不在乎的一下被魔族搞死了,身子撕成五六截,腸子腦漿流得滿地是,躺那裡發臭,幾個過路的螞蟻好心幫他收了屍,啃得只剩一副白花花的骨頭架子擺草叢裡,你現在去還見得著。」   不知什麼時候,「秀字營」長官的紫川秀已經過來了,在一邊冷冷的說。   「大人!」羅傑和長川趕緊跳了起來行禮。   ※※※   「秀字營」的士兵們儘管在帝都的大街小巷裡打起群架來驍勇無比所向披靡,但他們更愛的卻是吃喝享樂,冒著烈日在太陽底下行軍實在讓他們難以忍受。   「哎喲哎喲累死了!老子沒受過這樣的苦!」   「太陽太猛了,會損害我潔白無暇的肌膚的。」   「真的,騎馬太累了,我大腿上的皮都給磨破了!」   於是他們紛紛抗議,威脅說要兵變,以為這樣就能嚇倒那個軟軟的紫川秀——以前拿出這招來是百試百靈的,儘管白川一再好心的告誡他們:「阿秀長官這兩天脾氣很壞的,最好不要惹他。」他們還是執意要如此,貼出抗議書,賴在斯托夫市堅決不走了。   ※※※   當天深夜,紫川秀低沉著嗓子:「說要兵變的中隊就在這裡吧?」   白川、羅傑、長川三人雞叼米似的點頭,不敢說錯一句話。   「嘿嘿嘿嘿,」紫川秀髮出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你們在這等著。」   他一個人拉開營門,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接連不斷的慘叫呼號聲劃破了整個城市的夜空,孩子在夢中被驚醒嚇得號啕大哭,母親趕緊把他抱起來:「寶貝,乖,乖,再哭的話就送你到『秀字營』去!」小孩馬上閉上了嘴巴。   其他參與兵變的士兵更是聽得膽戰心驚,拿幾張被子都擋不住那聲音直往耳朵裡鑽,想了又想,趕緊爬起床偷偷把抗議書撕了下來。   ※※※   半個鐘頭後,慘叫聲忽然全部停止了,又靜得讓人心裡發毛。門口又開了,紫川秀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淡淡說:「他們睡著了。」拍拍手上的灰塵,走了。   一個士兵奄奄一息地掙扎著爬了出來:「報……告長官,剛才,一隻長得很像阿秀長官的怪獸襲擊了我們,弟兄們都…」話沒說完,他吐出了口血昏了過去。   白川大聲喊:「衛生兵,快過來啊!」   羅傑小聲說:「看到了吧?惹了失戀中的阿秀長官就是這個下場。」   長川心有餘悸的看著那個士兵的慘狀,開始祈禱:「上帝啊,你快幫那個小白癡再找個女朋友吧,不然我們都完蛋了!」   「阿門!」三人同聲應和。   ※※※   第二天天沒亮,士兵們就自動的集合了,隊伍又前進了,只見口號嘹亮,軍歌飛揚。紫川秀所到之處,士兵們紛紛大聲交談說:   「哎呀,我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是啊,騎馬真是太有意思了,我越騎越喜歡了!」   「我覺得啊,一天只走一百里路太少了,一天走三百里才合適啊!」   流氓的世界裡,拳頭大就是老大。既然紫川秀的拳頭大到可以頂上一個中隊五十多雙拳頭加起來的,那紫川秀就是無可質疑的老大!   何況紫川秀這個「老大」還是很照顧「小弟」的,也很「罩得住」!在凱格市的酒吧裡,士兵們跟當地的流氓打群架輸了,紫川秀馬上帶了一個大隊五百多人過去幫他們「討回場子」,打得那些流氓鬼哭狼嚎,雞飛狗跳;在達瑪行省的首府,當地的後勤部官員拒絕給他們提供糧草,說:「『秀字營』?沒聽說過這個新成立的流氓團伙。」紫川秀當即下令動手,用棍子把幾個官員包括一個旗本揍的四腳朝天,最後不得不乖乖的給了糧草,還加了一半。   那群流氓圍在一邊樂不可支,他們最愛聽的就是受苦人的叫疼求饒聲,說:「嘿,我們長官硬是一隻獅子!誰要是虧待了他的羊羔們,他可饒不了他!」   ※※※   行軍每經過一個大城市,紫川秀還主動的放士兵的大假,士兵們歡呼:「秀川長官萬歲!」紛紛跑去了酒吧間、歌舞廳——他們確實是很真心地歡呼,走遍天下也找不到比紫川秀更「體貼」的上司了。   白川氣急敗壞:「大人,統領處要我們趕往哥倫要塞聽命……」   「我們不正是在去哥倫要塞的路上嗎?」   「可是時間……」   「他們只是命令我們去,又沒規定我們什麼時候到。」   「但是軍法處……」   「監察總長官帝林是我大哥,你還擔心什麼!」   於是談話結束。   ※※※   每次休假夜色降臨,紫川秀吩咐白川三人留守空空如也的軍營,大搖大擺的把軍官制服一脫,哼著「獨自去偷歡」走出軍營消失無蹤,總是天快亮了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   白川大罵:「白癡透頂!看你怎麼死法!」   羅傑感慨說:「自從阿秀長官被寧小姐甩了以後,他就化悲痛為性慾了!」   長川不滿說:「阿秀大人真是不夠意思,有好門路也不帶我去。」   他試著跟蹤,第一次被幾個流氓打劫纏住了失去紫川秀蹤影,第二次跟蹤又碰上拉客的妓女扯著他不放,等他好不容易脫身了,紫川秀又不見了;第三次是被治部少的巡夜警察把這「在可疑地方逛來逛去的小白臉」當成男妓抓回去關了一夜;最後一次在黑巷裡莫名其妙的被人一棍子打暈了,醒來時候錢包什麼的都沒有了。   ※※※   白天的時候總有不少人來找紫川秀,有男有女,一個個神色詭秘眼光不正,鬼祟得活像要進行毒品交易的黑手黨,跟紫川秀在屋子裡面把門一關就是老半天,最後躲躲閃閃的從後門走掉了。   每次「秀字營「起程時候,後面就跟上了那麼一隊神神秘秘的人,趕著長長一列馬車,日夜尾隨,軍隊走他們也走,軍隊停他們也停,不遠不近就隔著那麼一百米。而且每經過一個城市都不斷的有人加入,最後竟達到了三千多人,近千輛馬車,浩浩蕩蕩儼如一路大軍。   白川疑惑大起,跑去問紫川秀,結果紫川秀羞答答的說:「真不好意思,那幾次過夜我囊中羞澀,答應等發了薪水就還,他們是跟著來討債的……」話沒說完,白川的馬刀已經砍了過去。   ※※※   長川對紫川秀的說法嗤之以鼻:「白川是無知少女,不懂這些。大家都是男人,難道你還以為這種伎倆能騙倒我經驗豐富的長川大爺嗎?」   他對羅傑說:「你想想,我們從帝都出來才幾天?這麼短時間裡,阿秀長官就欠下了一千多人的過夜費——難道他真是超人啊?!」   羅傑豁然大悟:「對啊,怎麼可能有人這麼厲害的——那你的意思是?」   「很明顯,只有一個可能,」長川無比的憤慨:「他一定偷偷的藏有偉哥!太過分了,也不分點給我。」   ※※※   779年十月六日,「秀字營」八千多名騎兵到達哥倫要塞。   哥倫城下,一個騎馬的信使交給紫川秀一封命令書。在信中,統領處派來負責指揮民軍預備隊的方勁統領命令紫川秀不必進城,直接前去掃蕩古迪撒行省殘餘的叛軍部隊。 第七章 第二節 秀字營剿匪 第七章 第二節 秀字營剿匪   呼吸著包涵植物氣息清新的的空氣,眺望著古奇山脈一望無際的青翠,紫川秀與三個旗本都有了感慨,卻不知如何說起。只能在心地輕呼一聲:「又回遠東。」   從瓦倫要塞以東一路過來,到處可見戰火給遠東這塊美麗的土地造成的滿目蠶蟻。戰線已經前移了,激烈的交戰中,恬靜的村莊燃起了熊熊烈火,繁華的都市變成了廢墟,青翠的山林變成了死氣沉沉的焦土,良田變成了荒漠,白骨遍地。   路上到處可見大群大群的難民和乞丐,琅琅蹌蹌的往西走。中間有人類也有遠東的其他種族,大多是婦孺和老人。他們骨瘦如柴,目光呆滯,看到大隊的人類的軍隊經過也不過眼皮搭拉一下,然後蜂擁而上的圍著「秀字營」官兵討吃的,有些時候,甚至只有用馬鞭趕軍隊才能通過。對他們而言,無論是是種族聯合軍所高唱的「遠東獨立,建立我們自己的家園!」還是紫川家族所說的:「平息叛亂、恢復和平!」都不關他們事,他們要求的僅是一塊一百克的麵包,那今天就可以活下去。如果沒有,那就死。   在斯特林部隊經過時候,斯特林也為難民的慘狀流淚,努力把他們安置到瓦倫要塞以西地區,那裡沒受戰火蹂躪,總還能掙扎的活下去。但是斯特林軍務倥傯,也沒有很多時間來處理這事情。最後還是有很大部分難民無家可歸流離失所。   就是雷洪的野心,給遠東帶來如此的災難。   羅傑、白川等遠東出身的軍官面色沉重,他們已經從難民那得知,自己的家鄉明斯克等地區已經被夷為平地,家人生死未僕。白川看到難民的慘狀更是不住的流淚。最後紫川秀決定,從軍糧裡面拿出部分來,給難民點救濟。這是很愚蠢的做法,並不能根本解決問題,但卻沒有一個人反對,但是看到難民們捧著食品歡喜的樣子,大家都覺得心裡好受了點。   ※※※   就在三個星期前,斯特林部隊還在古迪撒行省與雷洪叛軍發生了激烈的交戰,結果是雷洪部隊扔下了三萬多具屍體敗退,還有好大一部分敗兵被打散了,紛紛躲在深山老林裡面不肯出來。他們大多淪為了占山立寨的盜賊,看到大隊紫川家族軍隊不敢招惹,但是碰到運送補給的車隊、郵差隊伍,他們就上前打劫。這些山賊多如牛毛,剿不勝剿,又大多躲藏在地勢險惡的密林深處,看到大軍到來就跑得無影無蹤。坐鎮哥倫要塞的方勁為此傷透了腦筋,這個時候又沒有多餘的正規王軍,最後想到紫川秀是遠東出身,對地形比熟悉,就把「秀字營」派過來。   就在進入行省的當天,馬上有信使前來報告:一群半獸人剛剛襲擊了運輸補給的車隊,請「秀字營」馬上增援。紫川秀當即率部趕去,只來得及看到半獸人的背影消失,一地狼籍的車隊殘骸。在騎兵們緊追不捨下,半獸人躲進了密林中,秀字營馬上把整個樹林包圍得水洩不通。   ※※※   「聯合軍的弟兄們,你們已經無路可走了!趕緊出來投降吧,家族王軍優待俘虜,不要再躲了!」羅傑一個人站在密林前面,扯著大嗓門喊。   「對!就這樣,喊大聲點!」   「跟他們說,出來的我們給飯吃!不出來就格殺無論了!」   「還有啊,記得換成半獸人的語言喊!你這樣喊他們聽不懂的。」在他身後遠遠的,紫川秀躲在盾牌後面,一邊修指甲一邊給羅傑加油鼓勵。   ※※※   白川和長川在很認真的對話:   「聽說半獸人的土製投槍很鋒利的,一槍能把人扎個對穿。」   「對!他們力氣那麼大——而且聽說投槍上面還抹有毒液,見血封吼耶!」   「那——讓我們開始為羅傑的靈魂祈禱吧!」   ※※※   在他們三人後面,幾千秀字營的官兵屏住呼吸遠遠的看著羅傑旗本的勇姿,也在議論紛紛:「你看你看,羅傑長官的臉色越來越白了——白得跟死豬肉似的!」   「這麼涼快的秋天,他居然背後的汗濕透了衣服——還像冷得發抖似的。」   「他喊話的聲音好小,好像生怕誰聽到似的——聲音好像哭啊!」   「秀川長官,是不是再派兩個弟兄過來跟我站一起,顯得更有威勢點…這樣,我覺得有點勢單力薄啊……」羅傑的聲音有點發顫。   紫川秀回頭看看士兵們:「你們有誰願意上去跟羅傑旗本一起喊話的?」   幾千個士兵一起堅決的搖頭。   紫川秀勉勵羅傑說:「不要怕,我們雖然站得遠,但是我們在精神上和你站一起!」   羅傑:「長官,我想站回來一點,大家說話不用那麼費力……」   紫川秀想都不想:「不用了,我耳朵很好使的。」他轉向白川和長川:「你們聽得到嗎,要不要站上去點?」   兩人立即表示:他們聽得清晰無比。   羅傑:「秀川長官,喊了這麼久還是沒回應,敵人肯定跑了!我站回來算了。」   「你走近樹林點,再喊大聲點。」   長川偷偷跟白川說:「那晚吃飯時候,羅傑不知怎麼的惹惱了大人,第二天大人就跑去幫他買了二十份人壽保險,受益人都填上了自己名字。」   ※※※   在羅傑喊了將近二十分鐘後,樹林裡面響起了西西秫秫的聲音,一群手持標槍大棒的半獸人現身出現,向他們很快的衝過來,嘴裡喊話:「哇古裡哇古裡!(殺啊)」   羅傑連滾帶爬的跑回紫川秀身邊:「大人,他們來了!」   紫川秀大喊:「衝啊!——羅傑你打前鋒!」一腳把羅傑踢到了最前面。   雙方很快接近,紫川秀喊話:「投降不殺!你們還不投降,我們有幾千人呢!」   後面傳來了大片的喧囂和叫喊聲:「跑啊!」「沒命了!」——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然後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秀字營的八千士兵一溜煙跑得沒影了,只有地平線上還殘留一線淡淡的背影和大片揚起的灰塵,風吹過,還隱隱傳來聲音:「逃啊!快跑啊!」   現場只留下了紫川秀和三個部下,幾十個殺氣騰騰的半獸人把他們團團圍住。   雙方都被那場景驚呆了,好一陣子半獸人裡面才有人出聲,而且用的是人類語言:「你們要我們投降?」   「不不不,」紫川秀趕緊把馬刀放下:「我是問,你們接不接受投降啊?」   「可是剛才你們喊話的時候不是說什麼『格殺無論』嗎?」   「是他喊的!」紫川秀、白川、長川三人一齊指著羅傑:「不關我們事!」   「呵呵呵,光明秀,這麼久不見,你還是那麼壞。」一個個子魁梧的半獸人越眾而出,黝黑的臉上滿是笑容。   紫川秀驚喜的喊了一聲:「老德倫!」話沒說完,已經被這個半獸人一把抱在懷裡。   紫川秀在擔任小旗武士時候,曾駐紮在瓦格行省的布盧村。他給村裡面人傳授醫藥、農種知識,教授孩子們學習人類語言和知識,與村裡的半獸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被村裡人稱為「哇格丹伊姆」(帶來光明的人)。德倫是村長,當時他得了重病,是紫川秀幫他找來軍醫才救回來一條性命的。兩人的交情很好。   兩人親熱的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你這個老傢伙,好做不做學人家跑來造反打仗!」「咳!你不知道!你走後,換了個駐軍頭目。他和領主都不讓人活了,明明遭了災,他們還是讓我們交那麼高的稅,交不出就打,都已經打殘好幾個小伙子了,我們沒辦法才這樣的。」   紫川秀聽得皺眉:「村裡人還好嗎?」   「不怎麼好。家裡只剩老人和女人、孩子。農活沒人干了。男的都出來了,死了很多在外面。像穆迪家的兩個孩子都在瓦倫城下死了,山姆家的男人也死了,還有德魯家的,四個孩子出來,三個都已經死了,還有一個失去了音訊,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死了還是活著——對了,你看,村裡很多人都在這裡了。」   紫川秀細細分辨下,果然發現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苦笑著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心頭苦悶:當初奉命調離駐紮的布盧村的時候,村人是多麼難過,哭著一直送他送出幾十里。沒想現在卻是在戰場上再見了。   半獸人很友好的回應紫川秀,他們大多當年受過紫川秀恩惠的,有幾個輩分小的年青人沒見過紫川秀,但也聽過他的故事,怯生生的用不熟練的人類語言叫聲:「光明秀叔叔。」   大家很久不見,都有很多感慨,故舊重逢的一幕本來是很動人的,卻被羅傑打斷了——「大人,您們敘舊以後,可不可以把我從樹上放下來?」羅傑被半獸人士兵吊在樹上,抽了十幾棍,奄奄一息問。   ※※※   當紫川秀和德倫一行人回到軍營時候,「秀字營」那群下流痞子正在寫唁文:「我們懷著無比悲痛的心情,沉痛悼念我們最最最敬愛的好上司、忠誠的家族衛士、勇敢的戰士、紫川秀副統領大人!在十月八日與叛軍激戰中,紫川秀大人身先士卒,奮勇殺敵,終於不幸英勇戰死!他的遺言就是:「弟兄們把我的家產都分了吧!」我們滿懷著對大人的懷念,將接過大人的旗幟,繼續堅定的戰鬥下去!紫川秀大人的精神將永遠鼓勵我們前進!他將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唁文到這裡就斷了。因為紫川秀馬上就讓寫文章的傢伙「無比悲痛」而且「沉痛」了,然後又把他交給了身上皮肉發疼正一肚子火的羅傑,說:「隨你處置了!——給他留口氣!」羅傑馬上心領神會地提著那個士兵走了。   德倫搖頭說:「這樣的傢伙,你還讓他活著?按我們佐伊人的規矩,臨陣脫逃的傢伙都要被吊死的。」半獸人自稱佐伊族。   紫川秀苦笑:「人頭不是菲菜,砍了不會再長過來。何況——我總不能命令部隊的一半去吊死另外一半吧?」   德倫大笑,寬闊的大嘴裂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子的紫川軍啊!要是紫川軍隊都像你這樣的就好了!像你們這樣的,要是碰到斯特林,他一個中隊就可以把你們幾千人全部打垮了!」   紫川秀饒有興趣的問:「你們跟斯特林部隊交過手?怎麼樣?」   半獸人們一齊搖頭:「太可怕!」臉上現出心有餘悸的表情:「他們不是人,是戰神轉世!」   年青的半獸人爭先恐後的說著關於斯特林的傳聞:斯特林足足有兩棵松樹那麼高!他的眼睛亮得跟燈塔似的,每到晚上就會噴火!他有分身法,能在相隔幾千公里的不同地方同時出現;他渾身上下刀槍不入,吼一聲能把一個師團的人震死!而且他還會黑暗魔法,每到晚上他就拿出根笛子吹啊吹啊,於是白天戰死的紫川家士兵的屍體就會自己爬起來,回到隊伍裡面去,而且打得更厲害!   關於斯特林的故事他們足足說了十幾分鐘,有個半獸人還當場唱起了個關於斯特林的曲子——但奇怪的是,從這些離奇不經的傳說中,紫川秀感覺到了,遠東各種族對他們的毀滅者斯特林,居然有一種奇特的「愛」。   「你說,」德倫最後總結似的說:「跟這樣一個神打,我們怎麼可能贏『他』呢!?」意思是:我們佐伊族人並非不勇敢,但是對手是「神」的話,那打輸也不能怪我們了!   「是啊,我們怎麼可能贏呢?」一群半獸人可憐巴巴地跟著重複。   白川忍住笑:「既然這樣,為什麼你們不乾脆跟隨斯特林大人算了,還要造反呢?」   「嘿,要真是能跟上你們斯特林,那倒是一件美差使!」   「嘿嘿,咱們敬謝。老人家說了,俺們佐伊族人哪怕敢正眼看斯特林大人一眼,立殺無赦。」   「俺倒是聽說斯特林大人是個好樣的長官,他不糟蹋我們佐伊人的村子。」   紫川秀不理會那群年青人在爭論不休,問德倫:「那你們下步打算怎麼辦呢?還繼續造反打仗嗎?家族會向遠東派來越來越多的軍隊的。」   德倫想了一下說:「咱們不想打了。打不贏斯特林的。」他說:「我們現在只想回家,出來這麼久,不知道老婆孩子怎麼樣了,村子還在不在。」   他們告訴紫川秀:這群來自瓦格行省布盧村的半獸人早就想回家了,只是沿途的道路都給紫川家族軍隊給封鎖了,在得亞行省、拉凱斯行省還有雲省的大通道附近,雲集了大隊的紫川王軍,數目不下幾十萬,無論是東西向還是南北向的通路都給他們給截短了。而且每天還源源不斷地開來新的增援部隊。像他們這樣幾十人的小部隊,離開躲藏的森林走不到十公里一被人發現就會給消滅了。   紫川秀拍手道:「這好辦!我帶你們回去就可以了!」   半獸人們一片歡騰,德倫摟住紫川秀使勁的抱啊抱,白川轉過臉去,不忍心看紫川秀被抱得喘不過氣來臉漲得通紅的樣子。   歡喜過後以後,紫川秀才忽然想起個什麼事情:「但是我現在也沒空啊,我還要負責掃蕩這一帶……」   德倫一拍胸口:「光明秀,你是俺們佐伊族人的真正好朋友!沒說的,俺幫你!天下佐伊族人都是一家!這一帶的人俺大多認識,地形也熟!」   ※※※   第二天,秀字營重新開始了清剿盜賊的工作。德倫並沒有說謊,附近的半獸人果然都很熟的,而且相互間還帶有點不遠不近的親戚關係。   德倫首先去找他的表哥德昆,他是布盧村附近一個村子的村長。德昆眼看幾千大軍過來了,又有自己的表弟保證說投降就可以回家,很爽快的就答應帶著他的人投降;德昆又找自己的表弟德布,他也答應了投降;於是他們又一起找他們共同的表哥德林——白川被那一大堆德*和他們間的親戚關係弄得頭昏眼漲——第一天就招募了投降叛軍近千人。   紫川秀非常溫和的對待投降的叛軍士兵,來了,什麼也不問,先讓他吃碗飯。這些叛軍士兵自從打敗仗後一直提心吊膽的躲深山老林裡面,吃樹葉草根充飢,現在捧著碗香噴噴的米飯,他們感動得的幾乎要流淚了。   叛軍是真的餓急了,有些地方,有些死硬的叛軍堅持不投降的,紫川秀只下令煮上一大鍋肉湯,風把香味一傳過去,叛軍士兵馬上從躲藏的地方爬出來喊:「哇西裡!」(我投降!)甚至還有大隊大隊的叛軍士兵聞風日夜兼程從其他行省趕過來這裡向「光明秀」投降的,一個星期下來,紫川秀的「戰績」連他自己也嚇一跳:一共接納叛軍七萬餘人,將近他自身兵力的十倍。   白川對這種情況深為憂慮:數目如此龐大的叛軍俘虜,萬一要是反抗,一個小時內就能把秀字營連鍋端!   她決心要盡自己輔佐的義務對那個「小白癡」進行一番勸誡。   白川:「大人,我跟你說個笑話吧?」   紫川秀驚奇:「哎呀,難得白川你也會說這個啊?笑話內容要刺激點的才好啊呀!」   白川不理他,開始說:   「一次戰鬥中啊,一個遠東軍軍士兵喊道:『隊長,我抓到一個魔族俘虜!』   隊長說:『好樣的!把他帶過來。』   士兵說:『不行啊,他正要把我帶走呢!』」   紫川秀哈哈大笑:「這個笑話有意思!」   白川啟發他:「大人,你聽了這個笑話後,有沒有點感想呢?你不覺得,這跟我們現在的處境很相似嗎?」   紫川秀摸著腦袋很認真的想了好一陣子回答說:「不覺得,沒感想。」走了。   剩下白川大罵:「白癡!大白癡!超級大白癡!超級超級大白癡!」   但是主管後勤的長川擔心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他向跟紫川秀報告說:由於吃飯的人太多,糧食只能再堅持一個星期了!   紫川秀下命令說:「馬上召集大隊長以上軍官,開始「秀字營」第一次軍務會議。」 第七章 第三節 紫川秀致富 第七章 第三節 紫川秀致富   按照家族軍隊正規編製來說,十人為一小隊,五十人為一中隊,五百人為一大隊。一個騎兵師團有十個大隊,一共五千人;而一個步兵師團有二十個大隊,有一萬人。   「秀字營」有八千餘騎兵,本來是只勉強夠編兩個騎兵師團的,但是羅傑、白川等人吵吵揚揚說他們的身份是旗本,任職應該起碼是師團長;紫川秀沒奈何,只得將秀字營編成了三個師團:第一師團三千人,由羅傑擔任長官;第二師團也是三千人,由長川擔任長官;最後是紫川秀的直屬師團,由白川擔任師團長。於是大家皆大歡喜,紫川秀卻忽然發現他自己手下還是只有三個人,基本上沒變。   在秀字營的第一次軍務會議上,紫川秀語驚四座。   白川嘴都合不上來:「大人,您剛剛說了什麼?那個…那個…什麼的。」   紫川秀很諒解的回答:「哦,我說我們要成立秀字營股份有限公司。」   羅傑:「大人,什麼叫做…那個那個,屁股有限公司?」   長川:「『屁股有限公司』?羅傑,你這個蠢貨!大人明明說的是屁股有限公雞!——不過大人,我還是不明白,我們幹嘛要一個屁股有限的公雞回來啊?」   「所謂股份有限公司呢,是指現代企業的一種資本組織形式,是指將公司資產分為等額股份,公司以其資產為限對公司債務承擔有限責任,股東以其所持有股票為限對公司債務承擔有限責任,利潤分配在扣除法定公積金、公益金後按照股東所持有的股票進行分配,一份股票獲得一份紅利——明白了?」   三人異口同聲說:「不明白!」   紫川秀歎口氣說:「那我只好簡單點說了,就是說騙錢的!先起個好聽的名字(比如說秀字營國際宇宙無限投資實業公司集團),想個吸引人的名目(我在遠東發現了個大寶藏,就是缺點錢挖),找個凱子騙錢(『你給我一塊錢我一年還你十塊』),然後就申請破產(錢到手趕緊跑路去吧)——這就叫股份有限公司!」   師團長、大隊長們一齊煥然大悟:「你早這樣說不就明白了!你一向不就是這樣的嗎?」   只有長川還有異議:「大人,這荒山野領的哪裡找有錢的凱子去啊?這裡有的只是難民,把他們剝光了也搜不出一個銅子。」   紫川秀嘿嘿奸笑:「不要擔心,凱子我早找好了!你沒看到後面那長長的車隊嗎?我們還愁什麼沒有糧食?!」   在秀字營行軍過程中,每到一個城市,紫川秀馬上去找當地的商會組織,跟他們宣揚一個真理:遠東內戰是個發家致富的好機會!大家想想,遠東內戰打了這麼久,以往遠東的食鹽、糧食、醫藥、日用生活用品都是依靠家族中心腹地輸入的,現在一定奇缺;同時遠東又是金礦、鑽石、魔法晶體、水晶石的出產地區,現在又由於內戰而無法進行交易,囤積了老大老大一堆的晶光閃閃在那裡——大家想想,如果你們第一批進入遠東進行交易,那利潤將是多麼的……   商人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但他們很快清醒了下來:遠東戰區很不安寧,且不要說叛軍控制的省份了,就是在家族軍隊佔領的地區裡,也是遍地盜賊多如牛毛,如果沒有師團規模的軍隊保護過境,豈不是送羊入狼口?   紫川秀就很爽朗的大笑:在下就是家族精銳部隊「秀字營」的長官紫川秀大人啊!部下兵多將廣,足有三個師團之多!足以保護各位那筆貨物的安全了!(他沒說一個師團多少人。)商人說:秀字營?沒聽過,賣什麼的?該不會是剛剛組建的民軍吧?那些傢伙靠不住的……   紫川秀生氣說:怎麼可能呢?秀字營歷史悠久,戰鬥力極強,紀律良好,忠誠度特別高,是家族的皇牌戰鬥部隊之一!各位,你沒有聽過秀字營不要緊,但你總該聽過斯特林大人率領的中央軍「不死營」和帝林大人率領的「鐵血憲兵團」吧?   商人們交頭接耳,紛紛同意:斯特林大人與帝林大人都是當代名將,他們的大名我們當然是如雷灌耳的了!但是紫川秀閣下你……   這個時候紫川秀就拿出那張與斯特林和帝林的合影來:各位,看看!如果你們的狗眼沒瞎的話,應該可以看出這兩位是誰吧?良駿不與拙騎為伍,理所當然的,與名將合影的人當然也是名將了!將你們那幾毛錢身家交給這麼一個『能與斯特林與帝林兩位大人合影的當代名將』,他人品端莊,道德高尚,為人誠懇——你們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呢?   就靠這套把戲,一路來紫川秀騙了無數的商人心甘情願的掏錢投資或者親自帶著貨物趕著車子過來(當然,要交納保護費的)。到了這個時候,紫川秀覺得應該給商人們點交代了——或者說,給他們看到點似忽要盈利的希望……   ※※※   於是在一片鞭炮聲中,經過秀字營第一次軍務會議的全體同意,秀字營國際宇宙無限股份投資實業公司集團正式成立了!   公司章程規定:凡是秀字營的官兵,皆自動享有一股股份權,小隊長享有兩股,中隊長享有五股,大隊長享有十股份。年終憑股份參與利潤分配。   紫川秀對商人們說:「為了適應遠東如此廣大的市場以及市場變化的複雜性,滿足多種市場細分要求,實現產業化、國際化,適應市場經濟的要求,增強我們的抵抗風險能力、盈利能力、科技創新能力,實現產業佈局合理化,資產結構科學化,我們要走多元化經營的道路!」   商人們聽得讚歎不以,誇獎秀川長官有商業頭腦,有見識,有預見,高瞻遠矚,具有開拓市場的意識!   羅傑聽得頭混腦漲,趕緊問紫川秀:「剛才你說的是什麼啊?」   紫川秀:「我的意思是說:一個騙局不夠,我們要張多幾個騙局!——何況鞭炮好貴的,燒一捆鞭炮只成立一個公司豈不是太虧了!」   於是當天接著成立了羅傑糧油食品有限公司、白川化妝品股份有限公司、長川鑽石收購股份有限公司、「羅傑的帽子」股份有限公司、「長川的長褲」發展投資銀行、「白川裙子」科技咨詢公司、「白川內褲」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後來因為當事人反對改成了「美女白川」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長川是個色狼」金融實業公司、「羅傑笨蛋」信託投資公司……一共五十六家公司!   公司的牌子多得釘滿了秀字營駐地的大門的門板和牆壁,最後沒地方擺了,只得把「羅傑遠東美食大世界」的牌子釘到了男廁所門口,把「白川芳香香水製造公司」釘到了女廁所門口。   羅傑擔任了二十一家公司的總經理、法人代表、董事長、執行董事……長川名下有十九家公司,而在白川名下有十六家公司。於是大家彼此都以總經理、董事長相互稱呼,叫得好不快活的。   紫川秀採用密封契約方式,每一家公司的股份他都佔有份額,從100%到51%不等。   半獸人們看得眼饞,派德倫過來交涉,要求也給他們一兩家公司——結果紫川秀馬上就滿足了他們,當場成立了「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股份有限公司、「佐伊天使」股份有限公司,還允許在他們家鄉的瓦格省區他們享有「秀字營股份有限公司」的獨家代理權——當然了,老規矩,紫川秀佔有70%的股份!剩下30%股份是你們的!   就這樣半獸人們也覺得很滿足了,如獲重寶地抱著幾塊公司的招牌歡喜的走了:這下可有東西帶回去炫耀了!整個村子誰見過這樣的稀罕物啊,何況我還當了總經理,那更是光宗耀祖的勾當啊!——雖然他們也不怎麼懂什麼是「股份有限公司,什麼是「董事長」——附近村的那些傻帽們還不嫉妒得眼珠子都噴出來了!   ※※※   「大人,您剛才說的,能不能再重複一遍?」   「哦,事情是很簡單的,白川。我們的公司間的基本關係是這樣的:羅傑貿易股份有限公司被「羅傑帽子」股份有限公司佔有47%的股份,又被白川裙子科技咨詢公司佔有38%股份;「羅傑帽子」公司通過融資方式又吸納10000股羅傑美食城的股票,但他們二者間都受一家叫做長川褲子投資發展銀行進行控股,是通過股份交換形式的;但是長川褲子銀行又有18%股份被「羅傑笨蛋」投資信託公司控制,但是「羅傑笨蛋」投資信託公司在財務是個空盒子——這主要是為了對付稅務局的——它的主要財務依靠還是羅傑貿易股份有限公司,但是它的納稅卻是在長川褲子銀行的帳面上體現——是不是,很簡單吧?我一說你就明白了吧?」   白川聽得發昏,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她一萬年也不可能明白。   羅傑進來:「大人,我名下的公司怎麼只剩19家了?前天還有21家的的!」   紫川秀若無其事說:「前天下午我撤消了5家。」   羅傑:「哦,這就是大人你說的經濟蕭條了——不過21減5應該還有16家的啊!大人,你不要欺負我苯啊,數數我還是會的。」   「那是因為我昨天又成立了三家。」   長川氣急敗壞進來:「大人,不好了!我的兩家公司和一家銀行都給『吞併』了!」   「怎麼會事?」   長川喘了口氣:「事情是這樣的,剛才不知道哪裡來了條野狗,把我的皮包給叼走了——於是我的公司就被它吞併了!」   ※※※   十月二十日,秀字營開始向遠東腹地移動。沿途的紫川王軍大驚失色,紛紛發出警報:「數目驚人的叛軍大隊在向得亞行省前進!」、「發現大股叛軍在向雲省集結!」一座又一座的烽火台被點燃——等到他們戰戰兢兢前來攔截時候,紫川秀就很神氣地出來說:「弟兄們辛苦了!我是秀字營長官紫川秀,他們是我的俘虜!」   其他部隊的士兵們眼看著浩浩蕩蕩的連武器都沒有解除的叛軍大隊,驚訝得目瞪口呆。   於是紫川秀趁機說:「各位,你們出來很久了吧?是不是很懷念故鄉的食品?你們多久沒有嘗過美酒的滋味了?乾麵包一定很難以下嚥吧?是不是感到在這裡生活很不便利?生活很苦悶吧?…歡迎你來到秀字營!」   士兵遠征,生活本來就艱苦,在這個地方連牙膏都沒個地方買。秀字營給他們帶來了美食、美酒、新的衣服、鞋子、生活用品——當然,價格是稍微那個了點,但當兵的餉銀還是不少的,就是怕在野地裡沒處花——一傳十十傳百,整個遠東的家族王軍都知道了:秀字營有全遠東最好的伙食,最陳的美酒、最全的貨物、最新奇刺激的玩樂…一時間,來客如潮水。特別是剛發薪水的日子。   當然,也有秀字營不能滿足的需求,像有其他部隊的幾個軍官就偷偷扯住紫川秀問:   「有沒有…那個…那個花姑娘的幹活啊?」   紫川秀很遺憾的回答:「抱歉,鄙公司暫時還不開展這方面業務。」看到軍官們失望的樣子,他又同情的說:「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他把自己的一本《PLAYBOY》賣了個天價。   但是光賺士兵和軍官的錢還是不能讓紫川秀滿足,他還打發大批的叛軍俘虜到各地村落進行宣傳:「十月二十五、二十六兩天在某某山坡上進行商品大展銷!」如他所料的那樣,整個行省都驚動了,成千上萬的半獸人、蛇族、精靈怪、矮人紛紛拿著自家出產的鑽石、金沙、晶體石來換取食鹽、藥品、食品、布匹等生活必需品,盛況空前。在各個礦產地,由於起義軍隊趕跑原來的主人,開採出來的鑽石沒人徵收了,於是採礦的工人們就拿著一籮筐一籮筐的鑽石拿來交換生活用品!   商人高興得不得了,他們積壓的商品很快銷售一空,紫川秀打發長川師團保護商人們回去繼續進貨再來,繼續向東挺進,賣個不亦樂乎——秀字營就似一股旋風,從西往東,經過之處所有的財富都給刮得光溜溜的,無分敵我……   ※※※   最後,遠東戰區的最高司令明輝知道了此事——部下的軍官跟他哭喪著臉說三個月的薪水不到一個晚上就在某個「長川」娛樂大世界輸了個精光。   他極其憤怒,當即就義正詞嚴的寫信去痛罵紫川秀:「時勢多艱,家族上下務求團結一心,以度國難!前線戰士正在捨生忘死,浴血奮戰;而紫川秀你,身受家族兩代國恩,竟然在此危難時刻,一心只想到自己的蠅頭小利,致家族大局於不顧,對自己同僚下黑手,私下用戰略物資通敵!你,你,若不改悔,小心軍法無情!」——信的結尾還有幾滴顫抖的墨水,顯示明輝大人在寫信時候是多麼的心情激憤!   紫川秀的回信只有一行字:「給你4%股份!」   明輝回信措辭更加憤怒:「紫川秀,你真的是無可救藥了!枉我對你好生開導,你竟然還是不知改悔,竟然想用區區4%就想收買賄賂我,堂堂統領處委員,遠東戰區最高司令員明輝統領!這是對我人格的最大侮辱!」   紫川秀回信:「5%!——不干拉倒。」   明輝回信:「成交!」   於是秀字營的生意越加的紅火,向遠東腹地縱深一步步推進,在各行省開設分公司,設立辦事處。在遠東進行戰鬥的各部隊當中,惟有秀字營是最讓其他部隊羨慕的:在別的部隊啃乾麵喝髒水時候,秀字營官兵吃的是牛排西餐喝的是白蘭地;別的部隊都是衣裳襤褸破舊不堪,惟有秀字營是衣服光鮮筆挺,氣色紅潤——原因無他,就是因為秀字營的後面總是跟著幾千輛補給的車子(受利潤的吸引,參加的商人越來越多了),上面滿載著新鮮食品美味,還有就是秀字營每個月都會發下大筆大筆的股票紅利,士兵們腰包裡塞滿了鈔票。全營上下象神一樣崇拜紫川秀。   ※※※   當然,也有虧損的時候。某天,在倫郎行省,一群蛇族打劫了「羅傑貿易股份有限公司」的運輸車隊。紫川秀勃然大怒,在帳本上「營業外開支部分」寫上重重一筆,然後找來羅傑罵個狗血淋頭。   憋了一肚子氣的羅傑召集部下,宣佈:「這個月大家的紅利被扣了!」   羅傑師團的士兵們激怒得像狼一樣「嗷嗷」直叫,然後在羅傑的帶領下追殺那群蛇近千公里,哪怕直到深入叛軍佔領區域都不怕,經過一番惡戰,用馬刀將對方砍得屍橫遍野,搶回了貨物。   蛇族的叛軍總算見識了什麼叫「流氓本色」,但事情還沒有完——秀字營的另外一個股東明輝憤怒紅利減少,派來大隊步兵將他們的老窩給端了,一把火燒掉;好不容易逃生的最後殘餘幾個蛇族不幸又碰上了一群怒氣沖沖抗著標槍、狼牙棒的半獸人,自稱是什麼「阿里巴巴」公司的經理們,將蛇族殘兵一個個全部剝了皮。   消息傳開了,整個遠東的叛軍和盜賊團伙都在相互告誡:「千萬不要惹秀字營啊!」   眼盯著白花花的銀子、黃曾曾的金沙、明晃晃的鑽石…潮水般湧進自己的口袋,紫川秀樂開了心,把它們全部塞床底下,覺得壓著這麼一堆財富睡覺起來特別的香…… 第七章 第四節 豪門宴席 第七章 第四節 豪門宴席   十月五日,斯特林率領中央軍離開了雲省,進入了德亞行省。   德亞行省和伊裡亞行省都是以人類居民為主體,當席捲全遠東的大叛亂爆發時候,行省總督古藍頗有名將風度,處險不亂,招募當地居民組織了近十萬人的行省守備隊,與領近的伊裡亞行省的守備部隊互為呼應,兵力雖不足以平叛,守備行省卻是足夠的了。終於使這兩個行省成為遠東唯一沒有遭受戰火蹂躪的地區,人們生計得以維持。   自雲省的山澤泥沼中跋涉出來,斯特林終於可以喘了口氣。回到了煙火人間花花世界,看不到兩軍相交白刃格鬥性命相博的慘烈場面,眼見鄉村裡村姑笑語,牧童逐羊,繁華都市車水馬龍,酒紅燈綠,沿途商家吆喝叫賣……種種世情俗態,入眼都覺得陌生新奇,滿腦的刀槍劍戟的影子才漸漸散去。   他是以統領身份指揮軍隊的一品大員,所經過之處,家族各地守備官員無不遠接近送、極力奉承,萬民空巷煙火爆竹香花美酒,前來瞻仰王師軍隊威武隊列,眼見的儘是大小官員阿諛笑容。而且每到一地,當地貴族、士紳、官員紛紛前來宴請這個「中央軍統領大人、戰功卓著的家族第一名將且深受總長寵信的、前途無量的重量級人物」,個個熱情似火,口吻親熱得彷彿跟斯特林一出世就是光屁股的好友,口口聲聲:「大人務必賞光,給個面子!」   斯特林又是個好脾氣的,誰也不想得罪,結果是往往給人半請半綁票似的架走。但是,他在前線習慣了清湯淡水,一下子每頓都是山珍海味、杯觥交錯的,腸胃實在難以承受,不到三天就開始上吐下瀉——不單是他,中央軍從副司令長官、參謀長官直到下面的師團長們都一個接一個的在宴席上倒了下來。   這群帝都出身的軍官這才曉得遠東貴族生活的奢華得厲害。   直到德亞行省的首府德亞市,斯特林的病情稍有起色,一張帖子就催命鬼似的發了過來:「德亞行省總督古藍、省長柳子風、伊裡亞行省總督伊林寧、省長羅林雙及行省官員、貴族為欽命平亂大使、中央軍統領斯特林大人及靡下眾位將領接風洗塵!」   斯特林實在不耐煩見那群齷齪官員,問參謀長唐平:「能不能不去?」   唐平搖頭:「大人,他們職位雖然說只是紅衣旗本,但現在我們的糧草供應還是要靠德亞和伊裡亞行省兩個省區,而且就說古氏家族本就是遠東的名門望族,遠東二十三個行省的總督和省長中他們家的人就佔了九個,還有那個古藍和羅林雙都是元老會成員,過去的哥應星統領大人在世時候聽說也得對他們客客氣氣的——這個面子不能不給。」   斯特林苦笑著說:「知道了,這又是個不能得罪的——大家準備下一齊去吧。」   ※※※   當地的官員和貴族確實禮儀周全,在府邸的大門外遠遠的就列隊恭候斯特林一行,斯特林深感不安,還沒來得及講話,好幾捆鞭炮同時就霹靂啪啦的轟響起來,一群人就如同蒼蠅找到屎似的「轟」的馬上圍了過來來:一張張笑臉,一句句問候:   「大人路途車馬辛苦了!」、「大人旗開得勝,名震天下!」   「大人為吾等萬民操勞辛苦,遠東民眾同感恩惠!」、「斯特林大人少年高志,將來必定前途無量,鴻程萬里!」   斯特林忙著一一回應時候,一個著軍服的官員上前行禮:「下官古藍參加大人。」   斯特林忙回禮:「古藍總督閣下辛苦了!」細細打量面前的中年人:肥胖而臃腫的身軀,白白胖胖的臉,保養得很好,隱隱透出抹酒色過度的蒼白,紅紅的酒糟鼻子,雙眸無神,眼珠裡泛著血絲——第一眼,斯特林就把他歸進了酒囊飯桶、紈褲子弟的類別,卻在暗暗稱奇:傳言中古藍總督在危難關頭處經不亂、鎮定自若,難道就是這麼一個酒色之徒嗎?嘿,世上還真有人不可貌相哩!   古藍以主人的身份給斯特林一一介紹宴會的其他參與人員:   德亞行省的省長柳子風,一個乾巴巴的老頭——一見到他斯特林就聯想到了軍隊中儲備用的風乾肉片——他的年紀比古藍大上很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事事以古藍為馬首是瞻,連問好說幾句話他也不時偷偷望古藍的臉色幾次,讓斯特林不解:按理說,行省總督與省長是平階官員,只不過一個管軍務一個管民政罷了。   ※※※   伊裡亞行省的省長羅林雙,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   斯特林友好的說:「羅閣下,你好!」   羅林雙迫不及待的炫耀的說:「斯特林大人,或許你還不知道:算起輩分來的話,羅明海大人是我的遠房二叔父哩!」   斯特林再打量這個渾身上下貴族驕橫氣息十足的年青人一次,歎氣說:「羅明海大人的遠房侄子閣下,你好!」   ※※※   這麼幾個人中唯一讓斯特林看得比較順眼的是伊裡亞行省的總督伊林寧。他中年,身材魁梧,氣宇軒昂,舉止乾脆利落,措辭有禮而有分寸,相對於其他官員們表現出的那種奴顏婢膝的嘴臉,斯特林倒是對他觀感不錯:「這還像個軍人的樣子,就是嘴邊老掛著絲冷笑看起來很陰。」   在座的紅衣旗本級別的官員除了他們外,還有幾個來自淪陷省區的省長和總督,他們自己的轄區已經叛亂糜爛,都是來德亞行省避難的。   ※※※   一陣鞠躬、作揖、行禮、問好、握手、抱肩、拉手、寒暄後,大家終於都入了席。古藍暢開了嗓子喊:「今日為斯特林大人和中央軍諸位大人接風洗塵,請各位盡請隨意!」   在豐盛的宴席上,斯特林滴酒不沾,表現得不矜不持,隨和平易,和貴族們一一述話,輪番給士紳們勸酒,口中侃侃而談,不離遠東的風土人情、氣候特點,卻絕口不提當前戰事,當有人恭維他旗開得勝時候也不過一聽一笑,隨即轉換話題。大家無不為這位當今總長座下的第一名將的風采所傾倒。   席間有人提起當前的大叛亂,在座人士無不對叛軍的無恥狡詐、背信棄義、殘忍無道而扼腕痛恨。   從邊境省區逃難來的總督魯海痛恨的說起自己本來擁有七個半獸人師團、三個蛇族師團的將近八萬餘人的軍隊的,後來叛亂一起,他們馬上就反叛了,令他損失慘重,否則他也有力量與叛軍一搏,不至於狼狽逃離了。   大家同聲安慰他說是:啊是啊,那群賤民叛軍就是這樣無恥,不講信義的。   坐斯特林右邊的伊林寧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斯特林猜想這其中大有文章,輕聲問:   「怎麼?他說的不對?」   伊林寧嚇了跳忙說:「沒有什麼,下官多事了。」   斯特林含笑,詞鋒卻銳利得如刀:「怎麼,伊林寧閣下不肯跟我說?」   伊林寧頂受不住,湊近他耳朵邊輕輕說:「魯海逃難來我們這裡時候,光是大小老婆就有一個中隊,行李中金條鑽石足足有幾車子。」   斯特林皺眉,輕輕說:「他一個守備官員怎麼這麼有錢?」   伊林寧小聲說:「他的軍隊名義是八萬,實際上不到三萬人——那五萬多人的薪水都落他口袋裡了!就算那三萬士兵也只發他們三分之一的薪水——我要是他部下,不反才怪!」   斯特林一驚:「喝兵血、吃空餉?」   伊林寧點頭,斯特林的臉色沉了下來,兩人都不再出聲。   ※※※   有個老貴族哭泣著說他想不通為什麼他對其他種族的人如此友好,「照顧他們得無微不至」,他們卻如此忘恩負義,竟然要造反造反!   伊林寧冷笑著跟斯特林說:「確實是無微不至了!在他領地區,半獸人連刷個牙都要交稅。」   ※※※   還有幾個貴族在議論他們家鄉那裡的非人類種族凶殘異常,見人類就殺。大家一起贊同,都說這群賤民不知好歹,家族對他們如此大恩,居然不思回報,還舉逆手犯上,侵犯人類——特別是人類貴族——的神聖權威!該全部殺光了事!   還有人說:以前的哥應星統領——他人都死了,本來不應該說他壞話的——可就他不好,對那些賤民心軟手軟的不夠強硬,老是偏袒賤民欺負我們貴族,如果那時侯對他們更狠一點的話,今天說不定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又恭維斯特林大人對叛軍真是殺得好殺得妙,堅決果斷,「跟那個膽小怕事的哥應星真的不一樣!」   說完以後大家都看斯特林的表情,見斯特林臉色淡淡的不置可否,於是大家都知道這個馬屁拍在了馬腿上,沒有人附和笑。拍馬屁的人自己乾笑兩聲,就趕緊埋頭吃菜不敢抬頭了。   斯特林輕聲問:「這是個什麼人?」   伊林寧同樣輕描淡寫回答:「郎格行省的省長唐過。」輕聲說:「他平時剝削蛇族敲詐半獸人伸手要錢時候勁頭十足,亂子一起,下令全省官員「堅守崗位不得擅離」,自己卻腳底抹油溜了;跟著他笑的那個大鬍子是加林行省的總督,當初叛亂才起來,叛軍勢力還不強,眼看明斯克行省首府被包圍時候他帶著三萬多部隊近在咫尺不敢去救援,借口說:「我們要保衛加林,絕不離開一步!」——結果明斯克總督林威戰死殉國,叛軍真的大股大股的撲向加林,這位「絕不離開一步」的好漢半夜裡居然丟下城池、部隊和百姓半夜裡跑了,軍隊沒打就散了,叛軍進城去殺了十幾萬人,屍體擺得滿街都……」   「不要說了!」斯特林厲聲打斷了伊林寧的說話,眼看著眼前的這群衣裳華麗,舉止優雅、笑容可親的「家族棟樑」,只覺得一陣說不出的鬱悶噁心。   席間的喧囂、歡笑、談話聲突然一下平息了,大家不知道斯特林大人為什麼突然生氣大發厲聲,驚得都不敢出聲。無數憤怒的目光一齊投向斯特林身邊的伊林寧:你這個混球,居然敢惹斯特林大人生氣了!   眼見席間一下寂靜無聲,斯特林覺察了自己的失態,擠出個笑容,夾了口菜慢慢品嚐,說:「這雞有點鹹了。」   氣氛一下又活絡起來,大家都表態:堅決擁護支持斯特林大人,一個個說:「不錯不錯,這雞確實鹹了!」表情認真嚴肅,彷彿剛領會了斯特林大人的重要指示。有人還做報告似的當場總結個一二三點出來:「關於雞為什麼做得比較鹹!」   身為主人的古藍看得清楚:明明是那個伊林寧跟斯特林竊竊私語,不知道怎麼的斯特林發火了。他本來今天還有點嫉妒伊林寧可以坐在斯特林身邊跟斯特林套近乎的,現在卻很幸災樂禍了:好啊!伊林寧你這個傢伙平時陰陽怪氣,這會馬屁拍錯地方了吧?   他決心要趁熱打鐵,湊近前去:「大人,今天的菜味道是重了點——回頭我叫人抽那個混蛋廚子去——大人,我們遠東有味特色菜,味道是很鮮美的,也不油膩,我們這就給你上來。」   斯特林哭笑不得,沒想到隨意一句話他們卻鬧成這樣。只見兩個用人端著一鍋白花花的豆腐似的東西上來。   伊林寧驚訝道:「是這個!」他望向古藍冷笑:「你還真是捨得啊!」   古藍矜持說:「沒什麼,斯特林大人大地方出來的人,見多認廣。咱們遠東偏僻地方也沒什麼東西拿得出手的,這也就是我們下面的人對大人的一點心意罷了。」   斯特林聽得驚奇,問:「這東西,很名貴嗎?那我可怎麼受得起?」   伊林寧和古藍一齊說:「不名貴。」   伊林寧陰惻惻說:「這材料現在倒是很好找的。」   古藍笑容滿面:「咱們鄉下土包子,拿不出什麼好東西,家常便菜而已,就請大人嘗下吧。」   斯特林看這局面,自己勢必要第一個嘗,不然大家都不肯動筷子的,微笑著說:「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伸手拿勺子舀了一勺,細細品味,果然是美味,滑嫩而不膩,鮮美可口。同來的中央軍軍官們也嘗了,同聲讚好,只是大家都說不出來這是什麼材料做的,這般美味。   古藍熱情說:「沒什麼,大人覺得還能入口的話,以後大人在我省區停留期間,下官每天都給大人送一份過去!」   斯特林連忙推辭:「不行不行,那太麻煩的。」不過他也好奇,問:「這到底是什麼材料做的呢?似豆腐,比豆腐更嫩;似雞蛋,又比雞蛋更鮮美——我竟然吃不出來?」   「也沒什麼。這麼一鍋,也不過是十來個半獸人的腦子罷了,古藍大人,我說得對不對啊?」伊林寧冷冷說——他已經摸透這個斯特林的性格,深知古藍眼看就要倒霉了。   古藍笑道:「單是半獸人的腦子還做不出這般美味,我這次還加上了蛇族和精靈怪的腦漿——大人,您就別推辭了,就讓我給你天天送吧?要不,我把做法寫給你?   這東西材料不希奇,我們有好多奴隸又抓了大堆的戰俘——關鍵是做法,要新鮮,要生生的把腦殼敲開還得讓他們活著,拿個特製的勺子舀,才能取出新鮮的——大人,您的臉色不對?」   斯特林臉色蒼白的站起來:「洗手間在哪裡?」——唐平等中央軍軍官早已經飛快地跑到門後大口大口的嘔吐起來了。   ※※※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轟隆的聲音,越來越大聲,宴席中大多是軍人,已經聽出來了:這是大隊大隊的軍隊在行進的聲音,而且這聲音越來越逼近!大家不禁面面相覷,互相詢問:怎麼回事?誰的部隊進城了?我沒有啊!我也沒有。那是叛軍嗎?附近沒有叛軍大隊啊?何況城市裡面駐紮有三萬守備部隊還有斯特林將近十萬的精銳中央軍,哪裡有這麼不上路的叛軍敢來找死啊?   古藍的一個衛隊士兵匆忙衝進宴席中,湊近古藍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古藍立即臉色大變,連話也不及說跟著衛兵出去了。   斯特林覺察勢頭不好,轉身吩咐唐平:「拿我的調兵令,把我的直屬師團和文河師團叫過來。」唐平立即帶上幾個軍官,快步出去,但不一會他就回來了,向斯特林報告:「大人,總督府被武裝士兵包圍了,我們出不去!」   斯特林一驚,問:「他們是哪裡的部隊?」   「他們不肯說,不過照衣著來看,應該是德亞城的守備部隊。」   斯特林心頭驚駭:德亞城的守備隊?那不就是古藍的部下嗎?他想幹什麼?後悔當初來赴宴時候太過放心,竟然連警衛隊都沒有帶來。現在禍起倉促……   他起身四望:「古藍總督在哪裡?」賓客們都一齊尋找,卻不見了古藍的蹤影!   斯特林心頭震撼,臉上卻若無其事說:「不要緊,副司令員秦路還留守大營,看到事情不對,一會他就會帶人來接應我們的。」   聽到斯特林這話,宴席間眾人都鬆了口氣,安心下來。參謀長唐平卻依舊愁眉不展:   秦路就算覺察事情不對馬上帶人過來,也要半個鐘頭後;但眼前如果古藍馬上發難的話,就憑席間這十個不到的中央軍軍官絕對撐不到援軍到來。   斯特林轉頭回看大廳眾人,包括行省省長柳子風在內一個個臉色發白驚惶失措,顫抖個不停,那個剛才還很囂張的「羅明海大人的遠房侄子」羅林雙現在竟然怕得把坐都坐不穩了——斯特林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卻也明白了,事情跟他們沒關係。   但還有一個人在若無其事的大口吃菜,喝酒,吃得嘖嘖有聲——伊裡亞行省的伊林寧總督   斯特林心念一動,湊近去問他:「你一定知道是什麼回事吧?」   伊林寧停下手恭敬的回答:「大人,您就等著看好戲吧——古藍的守備隊兵變了!」 第七章 第五節 正義 第七章 第五節 正義   斯特林冷冷看著伊林寧得意的笑容,說:「你跟我來。」轉身首先向飯廳外的走廊走去。   伊林寧一愣,連忙起身跟上。   走廊裡靜悄悄的沒有人。   斯特林站定了:「你煽動的兵變?」他頭也不回的問跟在背後的伊林寧。   伊林寧大驚,連忙辯解:「大人,這可跟下官沒關係啊!下官怎麼也算是家族官員,怎麼可能幹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啊?何況,士兵都是古藍的部下,我怎麼指揮得動啊?何況……」   斯特林彷彿根本沒聽見伊林寧的辯解,轉過身來笑吟吟問:「你策劃的兵變?為什麼要幹這種事情?」。   「大人!下官只是碰巧知道古藍的部隊不穩,隨便亂猜的,當不了準的……」   「碰巧?」斯特林微笑:「你「碰巧」就坐我邊上,別人說話時候又「碰巧」笑了讓我「恰好」看見,又「不小心」說了很多事情給我聽——真那麼「碰巧」啊,他們的事情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碰巧」的是,古藍的部隊要鬧兵變,他自己都不知道,你卻未僕先知了!」   斯特林微笑著:「總督閣下,我的朋友帝林跟我說過句話,我一直都記得很清楚的:一次是偶然,兩次是巧合,第三次就是——」他湊近伊林寧的耳朵邊輕聲說:「惡意事件了!」   「現在,策劃惡意事件的伊林寧總督閣下,你到底有什麼打算,現在可以說出來了。」   伊林寧臉色蒼白:「大人,下官真的沒有什麼惡意的,下官只是想……」   「你只是想:第一:遠東本來有三個副統領編製的,雷洪叛變了,就有了一個空缺;第二:副統領歷來是從紅衣旗本提拔的,遠東二十三個行省當中,惟有你鎮守的伊裡亞行省和古藍鎮守的德亞行省沒有淪陷,功勞最大,你們兩個是最有資格競選副統領職位的;第三:如果古藍部下搞兵變,就算平息下去也必然惹得我很不高興,他也失去了和你競爭的資格,那遠東副統領的位子這個肥缺就穩當當落你手中了——你想的是不是這個呢?伊林寧總督閣下?」   斯特林臉上還是掛著溫和的微笑,說出的話卻句句誅心刁鑽。伊林寧給他轟得方寸大亂,這才知道,這個總是掛著和善笑容的、彷彿一心只知道打仗、對政治很迷糊的年輕統領竟然有這般洞察入微的判斷力。「君子可欺之以方」這句話對他根本不適用。伊林寧一直以精明強幹自詡,可是在斯特林面前一站,感覺就像個赤裸裸嬰兒一樣不到一秒鐘就給對方看透看穿,可笑自己還沾沾自喜,以為已經將這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掌握在了鼓掌之中。   在這樣一個對手面前,唯一也就是最好的辦法就是說老實話。   「大人,下官承認,確實有過你說這樣的想法,妄想升任遠東副統領。」   斯特林的口氣和緩下來:「水往下流,人往上爬,你已經是紅衣旗本了,想百尺竿頭再上一層那也是人之常情,你為家族孤軍堅守死地,保護了幾百萬人的安全,是有很大功勞的!但你不應該採用這種手段,誣陷同僚,甚至要煽動部隊兵變……」   「大人,」伊林寧打斷了他的說話:「您認為我剛剛所說的是污蔑?」   斯特林不出聲的看著他。   「大人,我承認,我的動機確實齷齪,想陞官發財,想故意表現讓您注意我記得我,想要您在統領處會議上提上那麼一兩句:「我看伊林寧那人不錯,值得做個副統領!」——我承認,比起過世的遠東統領哥應星,他清廉剛正一文不取,我不如;比起在明斯克堅守城池殉國的林威總督,我也不如。我承認,我也吃點空餉,大概虛報十五個士兵的名額,不然紅衣旗本的薪水實在也太少,不夠應酬開支;我也貪生怕死,打仗時候老躲在士兵後面喊:「弟兄們,向前衝啊!」這些,我都承認!」   「但是,」伊林寧露出咬牙切齒痛恨的神情:「比起屋子裡面那群人渣,老子就是拉泡屎也比他們乾淨一百倍!」   「大人,你不信?您問我要證據?簡單,這群混蛋自己坐那裡本身就是證據!就是他們丟棄民眾、丟棄軍隊、丟棄領地逃跑的證據!林威總督死了,討伐軍司令李奇紅衣旗本死了,三十萬遠東軍士兵死了,上百萬無辜的百姓死了,可他們為什麼還能活著在這裡逍遙快活?他們可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們啊!」   「他們平時橫徵暴斂,半獸人已經窮得連褲子都穿不上了,拿著個樹皮遮羞——就這樣了還是要徵稅!交不出的就打得嗷嗷直叫,狼哭鬼嚎的!他們簡直是——畜生!——對,就是畜生!剛才您已經看到了,活吃人腦對這群人渣來說算不了什麼新鮮事情,有些事情光是聽著都覺得讓人毛骨悚然了,我就不說了,免得髒了我的嘴,也嚇著大人您了!」   「好了,他們惹得民憤處處,狼煙四起了,惹得每一個半獸人都對我們人類恨得咬牙切齒時候,眼看勢頭不對了,就趕緊跑——坐著輕便馬車,帶著衛隊、帶著百萬身家、帶著大小老婆跑——剩下了根本沒有抵抗能力的老百姓,給叛軍殺了洩憤!他們做了孽,卻讓普通的百姓和士兵承擔!遠東有幾個省區,本來是最繁華的人煙密集區域,現在大人您去看,除了死人骷髏外連個屁人也找不到!」   斯特林安靜的聽著伊林寧激動的演說,心裡卻旋起了一陣又一陣波浪。結合一路過來的見聞,他知道伊林寧所說的是真話。其實就看著伊林寧激憤得通紅的臉也知道:這個人現在說的不可能是假話。   他平靜的說:「還是有不錯的官員的。除了林威總督以外,古藍總督不也是堅守了崗位沒有逃離嗎?」   「哈,哈」伊林寧誇張的笑笑:「古藍?!他比上面那幾位還要無恥!如果他真那麼「忠於職守」,他的部下吃飽了撐著鬧兵變啊?」   伊林寧接著告訴斯特林:遠東叛亂一起,古藍就慌了手腳,下了個荒謬到絕頂的命令:把德亞行省內全部非人類種族全部殺掉,理由是怕他們成為叛軍的內應。守備隊中的一個平時很有人望的師團長帶領大家抵制不肯執行這個命令,告訴古藍:如果真這樣做了,只怕外面叛軍還沒有打進來,裡面的就先起義了!   斯特林露出笑意:「說得好。這個師團長叫什麼名字?」   伊林寧回答:「他叫加西亞,任職是旗本。」繼續說下去:「接著就傳來王師在赤水灘大敗的噩耗了,古藍嚇得手腳都軟了,連夜收拾家產準備逃往瓦倫要塞。那個師團長,加西亞知道如果讓總督古藍真的跑了,那整個行省上下就軍心渙散,不戰自潰了。他當機立斷,帶人連夜把古藍抓了回來,軟禁他在自己的總督府裡,不讓他與外人接觸。自己以總督代理人的身份,發佈命令,徵集民軍,號召全省上下團結一心。又把古藍的家產都拿了出來做軍費,好不容易組建了支將近十萬人左右的軍隊,將來犯的叛軍擊退,甚至在危急關頭還過來救援過我伊裡亞行省。」   斯特林讚歎說:「有膽有識!這個人在哪,今晚他有沒有來?你介紹我認識下。」伊林寧搖頭:「大人,他已經死了。」   斯特林驚訝:「與叛軍戰死了?」   「不,給古藍秘密殺了。」伊林寧感歎道:「危機一過,古藍又擺起了總督老爺的架勢,把加西亞召進了總督府,說要給他發勳章晉陞。陳隱滿心歡喜的帶著幾個有功的軍官過來受勳,卻讓古藍埋伏下的衛隊給全部抓了殺了——古藍要報仇洩憤,也害怕加西亞將他的醜事報告你。至於孤軍堅守、力挽狂瀾的事跡,不好意思,就全部變成了古藍總督大人的功勞了。」   「這個事情很秘密的,外面還不知道。現在外面的守備隊是加特的部下,來找古藍要他們的舊長官的——我倒是看看古藍怎麼跟他們交代!?」   斯特林沉默了好久,問到一個最關鍵的問題:「你是怎麼知道的?」   「大人,古藍動手殺加西亞前,問過我想我派些人過來幫他——他不敢用自己的守備隊。我沒答應。守備隊兵變前,也聯絡過我的部隊,想兩個行省的駐軍一起幹,聲勢更大點。大概我平日待部下還不算很壞,我的部下也沒有答應,還告訴了我。」   「你明知道古藍的部隊要兵變而沒有通知他?」   「大人,我不是古藍的爹,他也不是我兒子,我幹嘛要通知他啊?大人,您不用擔心,這次的兵變完全是衝著古藍一個人來的,只要您亮出身份,那群大兵是絕對不敢得罪您的,您可以放心的回大營去,沒有人敢攔您路的。」   斯特林深深的凝視著伊林寧,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那麼多?你不也和他們一樣,是遠東的總督嗎?」   面對著斯特林的眼神銳利得有如實質,伊林寧毫不迴避,坦蕩的回答:「大人,除了總督以外,我還有人的良心。」   ※※※   大門開了,兵變士兵們看見一行人走出來,領頭一人個子中等,神態微有疲憊,顧盼間自有種不怒而威的氣質,讓人不敢正視,最顯眼的是他肩膀上一顆閃亮的金鷹徽章——在整個遠東,只有三個人有資格佩帶這個標誌,而現在在得亞行省區域,只有一個人。   士兵們自動的齊刷刷的敬禮:「斯特林大人,向您致敬!」   斯特林還禮:「辛苦了,各位。」   一個領頭的軍官站出來說:「大人要去哪裡呢?」   斯特林平靜的說:「我想,我沒有義務要向閣下解釋吧?」   軍官一時語塞。他想了下說:「大人,我們無意與您為敵。我們只是想要古藍交出我們的長官加西亞。對您以及您部下的無禮,我們表示歉意。」他回過頭揮手:「給斯特林大人讓路!」   後面的士兵齊刷刷的讓開了一條道路,那軍官躬身做個「請」的動作。跟在斯特林後面中央軍軍官一齊鬆口氣:沒事了,總算可以走了。   但斯特林卻停住了腳步:「我想知道,各位在這裡幹什麼呢?」(一群中央軍軍官急得在後面直跺腳:什麼時候了,不走還這麼囉嗦!)   那軍官微微提高了聲量:「大人,這與您無關吧?您還是趕緊離開吧,趁我們現在還能約束部下……」   斯特林截斷了他的說話:「我是統領處成員,也是最高軍事委員會委員,可以說,家族境內發生的事情我都有權力過問——莫非德亞行省已經不再是紫川家族的領地了嗎?莫非各位已經不再是家族軍人了?」   軍官皺起了眉頭,後面的士兵們也起了不安的騷動:他們只是不滿古藍的行徑,但是並沒有想造反的念頭。   軍官無奈的說:「大人,下官已經向您報告過了:我們在等古藍交出我們的長官加西亞旗本——您還是快走吧,大人,這是因為我們對您非常敬重,不想有人冒犯了大人您的千金之軀……」   斯特林再次截斷他的話頭:「謝謝閣下的好意,但是我,斯特林,只是家族的一名普通軍人,談不上什麼『千金之軀』的。——我還想請問,如果古藍不肯交出你們的長官,你們打算怎麼辦呢?」   那名軍官堅決的說:「那我們就繼續的等下去!直到他肯為止!」   斯特林心頭震撼:那名從沒謀面的加西亞旗本竟然有這麼大的人格魅力,即使他死後,他的部下仍舊是對他這般的忠心耿耿,甚至不惜發動兵變來解救他!假與時日,這樣的人無疑是家族的無價至寶,將來的將相之才——當然了,假如他還活著的話……   斯特林歎口氣,說:「加西亞旗本已經死了。」   全場震驚,士兵群裡嗡的響起了議論。伊林寧在後面直扯自己的頭髮:這個消息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憤怒的士兵一旦失控,那後果……   那名軍官驚訝得不敢相信:「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加西亞大人那麼好的人,怎麼可能……」看到斯特林凝重的臉色,他明白過來:這是真的。五大三粗一個漢子,居然蹲下來抱頭痛哭,而士兵們嗚咽著說:「加西亞大人不在了?以後我們怎麼辦?誰帶領我們?誰來保衛德亞行省?…可恨的古藍啊!」   有人高呼:「把古藍揪出來殺了!」   一呼立即萬應:「對!衝進去!把古藍宰了!」士兵們群情激憤,拔出刀子就要往裡面衝。   「住手!」一聲暴喝如同雷霆震怒鎮住了所有的人!   斯特林身影矗立如山,正擋在大門前:「你們可知道你們在幹什麼?你們是在造反啊!士兵們!」   「你們失去了可敬可親的長官,家族失去了優秀的軍官——我們同感悲痛!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士兵們,但你們可知道,你們是在幹什麼?你們這一衝進去,你們的刀上一旦染了血,你們就成為了叛賊!萬惡無恥的叛賊!」   「我們都是軍人,我們並不畏懼死亡!但是世界上還有比死更甚的事情啊!你們戰死了,你們在遠方的親人會難過,會為你們流淚,會懷念你們,但他們也會每年在你的墳前獻上聖潔的花朵,驕傲的說:「我的好丈夫,我的好兒子,他為國捐軀,面對上帝和祖國,問心無愧!」你的兒子將以你的姓氏為榮,在眾人面前挺起胸膛!」   「但如果你們是以叛賊身份死去的話,誰來懷念你們?誰會為你們痛心?你的屍體甚至不允許進公墓埋葬,只能拋屍荒野喂野狗!你的名字會讓你的整個家庭蒙恥,你的家人面對鄰居和親戚,將羞愧難當,不敢抬頭!士兵們,好好想想,克制自己!」   斯特林響亮的話語有如鳴雷轟響,兵變士兵們都停住了腳步,凝神傾聽。有一個士兵喊:「那加西亞大人的仇就不能報了嗎?那大人不就白死了?」   斯特林神色莊重:「願加西亞大人英靈永存!士兵們,我在此謹向各位保證:行不義者必將自滅!這是我,斯特林。左那,中央軍統領對各位的一個承諾!」   「加西亞旗本為國戍邊,不幸遇害,我代表統領處追認其二級晉陞,任副統領銜!」「士兵們,跟我走,聽我的命令!我代表紫川家族!回到你們的軍營裡面去,相信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士兵們猶豫不決,最後還是那個痛哭的軍官站了起來,對斯特林說:「大人,你答應過我們的!?」   斯特林毫不猶豫的回答:「是的!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這就是我的承諾!」   「好!我們相信斯特林大人,不是無信之人!」那個軍官轉身喊口號:「全部列隊!向左轉!起步走!」士兵們一一遵命而行,大隊的人馬往回走,漸漸消失,只聽見傳來「嗒嗒嗒」有節奏的步伐聲,越來越小……   ※※※   大家都鬆了口氣,總算沒有當場發生流血事件。唐平等中央軍軍官上前埋怨斯特林太鹵莽了,萬一出事了可怎麼辦……   斯特林微笑說不會有事情的,他理解士兵們的心態和感情。   ※※※   伊林寧呆呆看著斯特林,眼睛發直:剛才斯特林孤身一人阻擋大群士兵們,那一刻,斯特林那英氣逼人的身影、凜然的氣勢、不怒而威的氣質已經深深烙刻在他腦子中了。   慕然間。伊林寧腦中一個想法冒了出來:「此人必將立於萬人之上!」   斯特林的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一群遠東的官員們從門後躲藏的地方走出來,領頭的就是剛才一直失蹤找不到的古藍!   他帶著一臉的諛笑快步走近,大聲說:「哎呀!斯特林大人,剛才可是太驚險了,幸虧大人您大義凜然,從氣勢上就壓倒了那些下流丘八,看得我真是熱血沸騰啊,恨不得出來與大人您一齊並肩作戰!可惜出來晚了點,大人以一人之力就把他們給趕跑了,真是勇猛蓋世、豪勇無雙啊!下官今天這算開了眼界了!」   後面一群人七嘴八舌說:是啊,是啊,真是當今第一勇士啊!」   一眾中央軍軍官交換了個鄙視的眼神:剛才你們都躲到哪裡了?現在一齊出來大吹大擂!   斯特林倒是不在意的笑笑。   伊林寧實在受不了他們的無恥,諷刺說:「各位大人出來的時機剛剛好啊!」   古藍恬著臉皮說:「下官本來是想早點出來與斯特林大人一齊並肩作戰的了——可是這肚子不爭氣,剛才吃壞了,只有去茅房——等出來時候,幸虧斯特林大人神勇,以一敵千……」話沒說完,長街盡頭又湧出現了大批的軍隊。   古藍臉色發白:「不好,我的肚子,哎喲哎喲,又出毛病了——大人,您稍等,我這就來……」轉身欲逃,被斯特林有力的大手一把鉗住肩頭,頓時動彈不得。   斯特林微笑說:「古藍總督不必驚慌,看清楚旗號:那是我的隊伍來了!」   古藍臉皮雖然厚,這下也只有「嘿嘿」訕笑,說不出話來。   中央軍的副司令長官秦路帶著一個師團的步兵過來了,他笑著對斯特林說:「剛才聽說有些不穩定士兵包圍了總督府,我就帶人過來看看。現在一切都很好嘛,看來我是白來了。」   斯特林也微笑:「誰說你白來了?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德亞行省的總督古藍、這位是省長柳子風、這位是羅林雙省長、這位是總督魯海閣下,這位是省長唐過,還有這位是名門貴族……」他微笑著把那些人一一給秦路介紹,對方受寵若驚的滿臉堆笑趕緊上前握手。   最後,斯特林還是笑著說:「這幾位都是我們遠東的名門、高官,是我們遠東的精華啊!秦路,你可認清楚了?」   秦路不明白斯特林的意思,老實說:「是的,都認清楚了。」   「好!」斯特林笑容一抹,眉宇間露出森森殺氣:「把他們幾位都給我拿下!」   ※※※   一下子抓了將十來個高級官員,斯特林卻有點不知道怎麼處理了。徵求部下們的意見,眾說紛紜,弄的斯特林自己都有點糊塗了。他寫信去問帝林和紫川秀的意見。   紫川秀聞信大吃一驚,他深知道古藍這些人本身並沒有什麼才幹,但他們所代表的勢力卻非同小可,惹上他們斯特林會有很大麻煩的。   他連忙回信給斯特林,提出:解決方案只有兩個:一:立即把他們全部放了,由斯特林向他們道歉,就算是事情沒發生過(斯特林看得直搖頭);二:或者把他們全部殺掉,把帳賴在叛軍身上,否則的話,留下一個活口都是後患無窮!   斯特林對紫川秀的意見很不以為然:古藍等人誠然有罪,但有些人罪不至死,再說了,他們也應該有得到公平審判的權利,應該經過合法的司法審判,確立罪名,明證典刑,以讓天下人心服。自己就這麼偷偷摸摸殺了,怎麼能體現正義的伸張?跟古藍偷偷摸摸殺加西亞有什麼區別?   帝林的做法就很讓斯特林就欣賞了:帝林很正式的派了一個軍法官,帶著大隊憲兵過來,讓斯特林把犯人都移交給了他們。   斯特林很高興他們的到來,他交給軍法官一張訴狀——這是他花了好大力氣收集證據、證人證詞,幾個晚上不睡覺才趕出來的——說:「軍法官閣下,這是我寫的,對他們各人的分別控訴以:臨陣脫逃、貪污、謀殺、瀆職等罪名,麻煩您在審判時候交給法官大人過目,當庭宣讀。」   軍法官彬彬有禮說:「請大人放心吧,軍法處一定會依法給予他們正式的審判,必定會做到公平、公正,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他很有禮貌地告辭,帶著人犯離去,在出了得亞行省的第一個拐彎路口的第一個樹林裡面就把古藍等人全部吊死了在樹上。   看著古藍的兩腳在半空晃悠晃悠的擺來擺去,哥普拉——兼職的軍法官,真實身份是帝林的親衛隊長,拿出斯特林的控訴書點著了火,問部下的憲兵們:「誰抽煙要火的?」   然後哥普拉全速趕往瓦倫要塞,以監察長信使的身份求見方勁統領,立即得到接見。兩人在密室裡商議了一陣,哥普拉告辭,悄悄離去,同行的憲兵們則被留下當作敢死隊,被方勁派到了最前線去了。   第二天方勁起草報告:「得亞、伊裡亞兩行省遭受不明身份的叛軍攻擊,全體軍民同心協力,奮勇作戰,終於將叛軍擊退!得亞行省總督古藍、省長柳子風、守備隊師團長加西亞、伊裡亞省長羅林雙等一十三名高級官員在作戰中身先士卒,奮不顧身,前仆後繼,不幸以身殉職,三軍將士無不悲痛落淚。建議統領處對以上有功人員追認晉陞嘉獎!   附:作戰犧牲的有功人員名單以及犧牲經過。」   ※※※   報告被送了上去,羅明海很快將它送呈紫川參星閱讀。   紫川參星由衷感歎道:「誰說我紫川家族官員貪生怕死?誰說我家族當今已經再無豪傑人物?這就是一份明證!雖然時勢多艱,但只要我們家族官員還保留有這份豪邁正氣,只要我們還有這樣的豪傑壯士,就沒有跨不過的山,沒有趟不過的河!這都是難得的優秀官員,一定要對他們重重嘉獎啊,勉勵後來者,以彰現公義!「公義」二字,正是我紫川家族立國之基——帝林,你的意見呢?」他把頭扭向帝林,報告送來時候,後者剛好在向他匯報監察廳工作。   帝林謙卑的低下了頭:「偉哉聖言,殿下明見!使善行得其彰,惡者得其報,此正為正義之伸張!」 第七章 第六節 聯合會議 第七章 第六節 聯合會議   當哥普拉回到監察廳時候,帝林正穿戴整齊準備出發,給一群監察廳的軍官們訓話:「聽好了:眼神放凶狠點,表情繃緊點,口氣粗野些,手按刀子上——今天哪怕路上有人問個時間,回答時候也給我帶點殺氣!」   軍官們轟然答應,紛紛捋起袖子橫眉立目的,來回走動時候腰上蹭亮的軍刀鏗鏘做響,一副凶神惡煞殺氣騰騰樣子,彷彿流風軍已經打到了帝都城下。   哥普拉明白:帝林這是準備出發去參加所謂的「聯合報告會」了。這個「聯合報告會」是由紫川參星提議並主持的,其目的據說是為了「增進統領處與監察廳部門間的溝通、瞭解,減少摩擦,團結一心,群策群力,共度難關!」   但是照哥普拉的看法:「紫川參星根本是把油往火上淋,他壓根就不想統領處和監察廳之間相安無事。如果單獨把羅明海和帝林兩人關在一個房間裡面,他們不用醬油調料就能把對方生吃了——把這樣的兩個人聚一起談什麼『群策群力』?!」   也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每次的「聯合報告會」總是遵循著以下不變的會議程序:   一.大家就坐   二.紫川參星開場白(「時勢多艱,大家務必化開私人恩怨,以大局為重!」)   三.羅明海報告   四.帝林冷嘲(「做得跟豬一樣聰明!」)   五.羅明海反擊熱諷(「不要臉的人妖!」)   六.開始對罵(「……」「…」(此處被刪去兩百字)總而言之都是表示願意跟對方的直系女性親屬發生某種不正當且不合法的強迫性肉體關係,並且還表示這完全是因為自己具有悲天憫人的慈悲胸懷,不嫌棄對方老醜。)   七.說到激烈處,為表示對對方的無比輕蔑,大家隔著寬大的會議桌互相吐口水(大家都是內家高手,肺活量充足,口水吐得既急且勁,就是準頭差點,有好多都浪費在了紫川參星身上)   八.拿起茶杯砸過去(為了節省經費開支,每次開會前內務部都要把陶瓷茶杯換成不袗的,但還是弄壞了不少。後來哥珊做了幕僚長以後,對內務部說:「苯啊!你們就不會用紙杯嗎?」)   九.相互挑釁(「丫挺的你敢動我下試試!」「老子動了你又怎麼樣?」「丫挺的你敢動我下試試?」「老子動了你又怎麼樣?」「丫挺的你敢動我下試試?」「老子動你又怎樣?」……——類似「雞生蛋」「蛋生雞」似的哲學問題,可以循環往復直至無窮。)   十.動手開打(紫川參星提醒大家:「會議時間不多了,大家趕緊回到正題來!」還沉浸在哲學討論中的雙方這才恍然大悟:「是啊,不能再浪費時間了,該干正經事情了!」因為不能帶武器進場的緣故,一個個趕緊抄起椅子動手——但有一次大家坐的都是沙發,而且是紅楠木的,特別沉重——結果那場架打下來大家可累死了,相當於幫內務部搬了一次家。)   十一.紫川參星拍著桌子怒罵:「你們這樣胡鬧,成什麼體統!」(伴著說話聲,大群禁衛軍拿著警輥衝進來亂敲——管你位高權重,哪怕總統領、監察長什麼的也照打——將群毆雙方隔離)   十二.各受一頓訓斥,作出深刻檢討。   十三.會議圓滿結束。(收工下班,回家吃飯。)   ※※※   帝林對軍官們凶狠的樣子很滿意:「對!就是這樣!要從氣勢上壓倒他們!」扭頭發現哥普拉,眼中一亮,招呼他過來,問:「回來了?休假玩得還愉快?見到你伯父了?他身體還好?」口氣很隨意。   哥普拉明白帝林的意思,恭敬回答:「有勞大人費心了。下官的假期過得很愉快,沒留下什麼遺憾。伯父身體好,他向大人您問好。就是最近因為我堂兄在遠東打仗,所以我讓伯父對那邊——特別是德亞和伊裡亞兩個行省來的信件和人都多加關注,問清楚看仔細。」   (「大人,事情辦得很乾淨,沒留下什麼手尾。方勁統領對您依舊聽命服從,我已經讓他最近對從遠東德亞和伊裡亞兩個行省的來信和來人都要仔細盤查,務必不使走漏風聲。」)帝林看看哥普拉一身天藍色的軍法官制服已經給路上的黃沙風塵染成了褐色的樣子,分明是剛回帝都沒有回家休息就馬上趕來覆命了,讚許的點點頭,心裡讚許:「我並沒有吩咐去檢查信件,他卻自己想到了。」   可是帝林也知道,哥普拉正是紫川參星安排在他身邊的探子。兩人一直維持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帝林凡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都派哥普拉去做,對他極其的信任;而哥普拉也很清楚該如何完成對紫川參星的任務,每次寫秘密報告時候都拿去問帝林:「大人,這個字該怎麼寫?我不懂,您能不能幫我看看?」   ※※※   「哥普拉,你累了嗎?可以回去再休息陣子。」帝林問他。   「不用了,大人。在這種場合的話,下官應該在您身邊,不然就太不自然了。」哥普拉的言下之意是:我身為大人您的親衛隊長,在外面被稱做「帝林的影子」。這種場合我居然不在您身邊,萬一紫川參星這個有心人見不到我,見了起疑心來追查我動向的話就麻煩了。   帝林略一思索已經明白了哥普拉的意思,安慰的拍拍他肩頭,意思是:辛苦了!   哥普拉觀察下隨行人員,發現有幾個身體瘦消、面黃肌瘦的人,跟帝林說:「大人,我們應該帶點強壯點的人過去吧?這幾位……」   帝林笑笑:「哥普拉,你還記得嗎?上次開會時候,羅明海故意挑釁,有一個好噁心的傢伙口水吐得又多又遠,我們吃大虧了!今天我們非報這個仇不可!」   哥普拉驚訝,不明白這幾個看上去面黃骨瘦的傢伙如何能「報仇」,遲疑著說:「他們很會那個…那個吐口水?」   「那倒不是。」帝林湊近哥普拉的耳朵邊:「他們都是肺結核傳染病患者。」   ※※※   雙方都到場坐下。羅明海和帝林自動的在屋子裡面相隔最遠的兩個位置坐下,隔在他們中間的是一排統領處的官員和一排監察廳的官員,雙方壁壘分明,好像兩排絕緣層似的把羅明海和帝林兩個正負極隔開。紫川參星坐會議桌的首席,威嚴又慈祥的看著大家,好像一個大家長看著他不聽話的兩個倔強兒子。   帝林皺眉,他在統領處的官員中間看到了紫川秀以前的長官哥珊副統領。哥珊素以能吏著稱,以前開會都沒有她的,這次羅明海卻把她帶來了,這可能說明羅明海今天真的打算正正經經的開個會議。   帝林歎氣,如果真這樣的話,原來準備的戰術就派不上用場了。   紫川參星做開場白,內容幾十年如一日般不變,一如既往地廢話、空洞無昧。大家已經聽過一千零一遍了,每次聽還是得做出深受啟迪、受益非淺樣子,表示總長殿下說話意義深遠,令人回味無窮。   ※※※   接著羅明海開始向紫川參星做統領處的最近的工作,其中的主要內容就是遠東戰況。羅明海剛說:「現在我讀一下遠東戰區總司令明輝統領的報告。『回稟總長大人及總統領大人……』」   另外一邊的監察廳眾軍官馬上就異口同聲接上去:「遠東戰局又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羅明海怒視帝林:「帝林,總長殿下駕前,你也不約束下自己的部下!」   帝林漫不經心回答:「怎麼?我監察廳的同事就不能在殿下駕前發表自己對遠東戰局的看法?礙你什麼事情了?」   羅明海氣得條條青筋暴起——羅明海素來深沉,自從當了總統領後,更是講究宰相城府,凡事不動聲色,惟有碰見帝林時候,什麼「深沉」「城府」全都給拋到了九霄雲外:帝林特別善於挑逗人生氣。只要他用那種很特別的誰也模仿不來的拖長了的、帶尾音的貴族腔調,帶著副「老子就是這樣,你拿老子怎麼樣?」的神態,漫不經心說上幾句,再用眼角末梢輕蔑地掃對方一下——「能把死人氣得爬起來再死一次,只要帝林願意的話!」紫川秀曾經這樣說。   ※※※   紫川參星打圓場:「好了好了,帝林,你就讓部下安靜點。羅明海,你就繼續讀吧。」   羅明海狠狠盯了帝林一眼,繼續讀:「……回稟總長大人及總統領大人:遠東戰局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監察廳軍官那邊「嘿嘿」笑個不停,連統領處這邊的人也泛起無奈的苦笑:自從明輝在羅明海的極力推薦下當了遠東戰區的最高司令以後,遠東戰局逢星期二星期四就會出現一次「最關鍵的時刻」,每到這種「關鍵」時刻,當然不用說的吵著要增兵增餉增補給了。   ※※※   羅明海:「明輝十月七日的報告是:『在這關鍵時刻,如果再不給我們增援——哪怕一個師團也好,我們的戰線就要崩潰了!』」   紫川參星不悅:「這個兵痞子,又在威脅我們了——跟他說,沒有!」   羅明海點頭:「是的。我當場就回復他:「如果戰線崩潰了,我第一個送你上軍事法庭!』」   紫川參星讚歎道:「說得好!就該這樣!不過後來你為什麼又派了增援過去?」   「因為他後來又來報告說:『在這關鍵時刻,只要再給我一個師團,我就能讓叛軍崩潰!』」   帝林在一邊冷笑:「只不過換個說法而已,就被人家騙倒了。」   紫川參星也微帶責備的說:「是啊,羅明海,他只要一個師團,你也不用從西部邊境一下子抽調了三個整編師團給他啊!」   「他一共來了三次同樣的報告……」   帝林冷笑,抬頭望天花板,一副「你蠢得沒話可說」的神態,卻不出聲——那樣子比說了什麼更讓羅明海氣憤。   紫川參星也啞然失笑,搖頭感歎說:「遠東真是個無底洞啊,前前後後我們都派了六十多個正規師團,近二十萬民軍過去,花了我們幾百個億的軍費,現在還是看不到點結束的跡象。難啊!帝林,你在遠東呆過,你的看法呢?」   帝林恭謹回答:「大人,下官認為目前已經不能再從西部邊境抽調兵力了。目前西部邊境我們與流風家的兵力對比已經達到2:3了,在有些防線地段已經出現了1:2的危險比例。如果再抽調兵力的話,西部防線就顯得太空虛了,萬一引得流風雙那個女魔頭起壞心的話,我們就得不償失了。」   紫川參星點頭:「言之有理。雖說流風家目前在鬧爭權奪利,但是我們也不能太大意。但是如何回復明輝的增援請求呢?」   「這就要從新組建的民軍師團中想辦法了,殿下。」帝林明知道羅明海是負責民軍籌建工作的,故意把難題踢過去。   羅明海硬著頭皮回答:「大人,最近由於已經是收穫時節,民軍大多都留在家中收割莊稼,來應徵的越來越少了——這種狀況等收穫時節過了以後可能會有好轉。」   紫川參星皺眉:「這樣啊…軍情如火,不能等啊!能不能籌建一兩個師團的僱傭軍呢?這樣比較快點,戰鬥力也比一般的民軍強。」   羅明海一時候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具體情況,能不能批准哥珊來談下。」   紫川參星同意。   哥珊站起,先向紫川參星鞠躬致意,神態自若,語音響亮:「回總長大人、總統領、監察長三位大人的問話:如果要成立僱傭軍團的話,估計一個僱傭軍師團的成立費用為一億一千萬,每個月的常規維護費用為三千萬。而一般常規部隊的成立費用不過五千萬左右,維護費用僅僅為每月七百萬左右。而經過元老會的審核,我們今年的軍費開支是一百七十八億三千二百萬,由於遠東戰事,嚴重超支,已經花到了三百三十二億五千一百萬。現在還只是十一月初,到來年一月新的財政年度時候,還有將近兩個多月時間,我們估計會花到超過四百億。如果還要成立昂貴的僱傭軍的話,只怕到時候我們難以跟元老會交代。」   哥珊說得乾脆利索,十幾個詳細數字脫口而出,無愧統領處第一「能吏」之稱。   帝林聽著哥珊簡練的報告,心思卻不在報告上:哥珊與羅明海之間的關係頗有意味,哥珊素來以才幹和大膽直言著稱,凡是有她看不順眼的,無論對方地位多高,她照樣讓他下不了台。有次甚至因為意見不合,她當眾就敢把自己的直屬上司羅明海罵個狗血淋頭,兩人吵得面紅耳赤,旁觀者看得臉色發白——但事情過後,羅明海還是照樣維護哥珊,甚至在上次帝都動亂時候哥珊表態失誤也是由羅明海保了下來,現在還極力推薦她接任幕僚長的位置——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她就是統領處第一位女性成員了。   帝林沉思:「除去和自己間的恩怨不談,不得不承認,羅明海倒是很具有愛惜人才的的宰相胸懷的,而且善於民政、軍務後勤工作,而且也不怎麼貪婪,不弄權——他當這個總統領倒也不算差勁到哪裡去,至少比他的前任強上好多,只可惜,他與自己勢同水火…」正在沉思中,卻聽見紫川參星對哥珊發問:「那照你的意思,我們現在是不宜成立新的僱傭軍隊的了?」   「是的。」哥珊毫不猶豫回答:「不然赤字太嚴重,無法跟元老會交代。」口氣硬梆梆的,毫無其他臣子回答時候那種委婉、恭敬和謙卑的神態語氣:「總長聖明,容下官發表一點淺薄俗見……」   帝林苦笑,心頭猜想:「難怪!即使有了羅明海的大力推薦,這樣的脾氣,她也是很難坐上幕僚長的位置的了。」   紫川參星果然不悅,沒有出聲。   羅明海趕緊轉換個話題:「總長殿下,明輝還有個大規模作戰計劃來讓我們批准實施。計劃代號「藍月」,估計要動用到將近四十萬部隊,包括了黑旗軍、中央軍的全部主力還要加上二十萬左右的民軍。這麼大的行動明輝自己一個人不敢自作主張,要請示總長殿下。計劃如果順利的話,有望在今年結束遠東戰事!」   如他所料的,紫川參星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過來了:「哦?什麼計劃?說給我聽聽。」   「是,殿下!」羅明海回頭招呼個參謀軍官:「把作戰用地圖打開。」   明輝的計劃是這樣的:遠東叛亂軍隊的中堅和死硬分子大多都已經集中在了雲省的廣袤的叢林和山地裡,正在想衝出雲省來。明輝和斯特林的部隊都曾經在雲省的森林邊緣地帶佈防攔截他們。由於家族王軍大多是來自家族腹地,在森林地區由於不適應環境,作戰相當困難,傷亡也大。明輝的意見是:乾脆放開路,由黑旗軍佯敗把叛軍引誘到藍河與灰水河交叉的三汊河平原地帶。然後黑旗軍渡河,然後把橋樑拆掉,再在河的對岸佈防,讓叛軍無法渡河。中央軍和方勁指揮的民軍從叛軍後面出現包抄。三汊河平原兩面臨水無路可走,叛軍唯一的出路又給中央軍和民軍圍困了,不用一個月,叛軍就會被餓得撐不下而自動投降的。把這批叛軍的主力除掉的話,遠東各地的叛亂就不難平息了。帝林還沒聽完就明白了,冷笑一聲:「真不愧是明輝訂的計劃啊!」   他接著跟紫川參星解釋說:「殿下,下官以為這個計劃很不公平。明輝的部隊過了河,只要把橋一毀,叛軍勢必難以渡河追擊。而當叛軍被在三杈河被圍困無路可走時候,為求生路,勢必做困獸之擊,那時侯承受叛軍拚死反撲壓力的就是在平地佈防、無險可守的中央軍了!——而明輝只需要在藍河對面悠閒的「佈防」,拍著手喊:「斯特林——加油!」就夠了——這樣來說對斯特林太不公平了。」   紫川參星還沒有說話,羅明海已經搶著說了:「斯特林統領閣下深明大義,已經同意了這個計劃。」   帝林強辯:「那是斯特林閣下知其難而為之,精忠體國一片苦心!總長大人乃當今仁君,最為體恤臣下,必然不會同意讓斯特林獨力承當如此苛刻任務。」   「怎麼是獨力承當呢?不是還有方勁的民軍在協助防守嗎?」   「哈,羅明海。你搞的那些民軍——我一個師團就能把你們十萬人打得滿地找牙齒——總長殿下,民軍雖名為協防,但是主要的重擔肯定會落斯特林那邊。可憐斯特林部隊一直戰鬥不息,經歷諸次戰役,傷亡已經很重了!不能光讓帝都子弟流血啊,殿下!斯特林部隊負責誘敵好了。就讓明輝的部隊來擔任這個任務如何?」   「帝林你胡說八道!中央軍不是剛剛結束休整從德亞省區回來嗎?黑旗軍殺敵數目也不少啊!上百萬呢,比斯特林還多!」   「羅明海你這個豬頭懂個屁!全世界都知道明輝在虛報軍情,就你還一意維護他,你到底有何居心?!中央軍傷亡率在35%以上,這麼大的損傷豈是一兩個星期的休整能補回來的?——你不懂軍事就給我乖乖閉上你的鳥嘴!」   「帝林你這狗屁憑什麼說明輝虛報?就你這廝你也敢說自己懂軍事!不就是殺了幾個老百姓嗎?囂張個鳥!我……」   ※※※   「夠了!」紫川參星一拍桌子:「都給我住口!」   帝林和羅明海一齊鞠躬行禮,為御前無禮表示謝罪。   紫川參星出了口粗氣:「早晚給你們兩個混蛋氣死。」,扭頭看哥珊:「哥珊,你怎麼看?」   大家都很意外:紫川參星剛才神色間還對哥珊很不滿似的,現在竟然放著在座那麼多高官將領不問,特意徵求她的意見。   帝林卻是心下雪亮:在座那麼多人中,不是羅明海派別的就是自己派別的,也惟有哥珊不依附任何人,立場最為客觀公正。   哥珊站起來回答:「大人,下官不懂軍事。不過大人既然垂詢了,下官只能說:此地距離遠東前線萬里,文書來往得半個月,我們無法及時知道前線實情,實在不宜妄下命令,以免有貽誤戰機之失。」   此番話說得有理而且不偏袒任何一方,爭吵雙方都不由得心中贊同。   「那你的意思是……」   「大人,遠東前線明輝、斯特林還有方勁三位統領大人都是久經沙場熟知兵事的老行家,並非無能之輩。我們只需要做好後勤補給工作,指揮作戰的事情就交給專家來做好了。跟他們說:「以盡快結束戰事為目的,一切相機行事。」我想三位統領大人身臨其境,應該知道如何應付處置,不必我們多加饒舌。」   「這話說得在理!帝林,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眼見紫川參星主意是已經打定了,實在不適宜再反駁了,帝林躬身道:「哥珊閣下言之有理,下官敬服。」心中遺憾:「羅明海這個庸才竟然有這麼出色一個部下!明明是幫他說話了,還不露半點痕跡,理由還很光明正大——我部下怎麼就找不到這樣一人呢?」   ※※※   「好,那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我批准實施「藍月」計劃,馬上起草文書加急送過去。還有,哥珊,軍糧補給的事情你得一手抓起來,這真的是關鍵時刻了,不能出漏子,否則就真的全功盡棄了!——難得今天大家的會議開得這麼和睦成功啊!這就對了,要顧全大局,要……」   這時候內務部的李清旗本匆匆闖進會議廳來——會議進行中且總長正在說話,這是很失禮的舉動。大家正驚訝,她走過去在紫川參星耳朵邊說了句話。   「什麼?」紫川參星失聲叫了出來,當即站了起來,立即又坐了下去,臉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著:很明顯是來了個很壞的消息。   面對部下們詢問的眼光,紫川參星一字一句說:「元老會蕭議長通知我:三年一次的元老評議會在今年提前召開,就在下個星期二開始。」   羅明海、帝林一起同聲痛罵:「***!」——這還是家族總統領和監察長首次達成了一致意見。   紫川參星臉色沉重:「真是不幸,屋漏逢下雨,米少又沾鍋——事不宜遲,馬上把命令傳下去!加急通知明輝:一定要在元老會議開始干預前把藍月計劃給執行了!」   遠東瓦倫要塞,方勁接到八百里加急文書,拆開看,馬上就罵開了:「狗娘養的!元老會又要開了!」   雲省前線,聯合指揮部。一個勤務兵快步走過來:「回稟兩位統領大人,八百里加急!」   明輝接過來先看,只說了一個字:「操!」轉而把信遞給斯特林,「你看看,那群混蛋在帝都瞎搞!」   斯特林默默的看完了信件,卻不出聲,抬頭昂望蒼天,只見烏雲密佈,眼看著就有一場暴雨將致,心頭忽然起了一個念頭:「難道真的是天滅我紫川族嗎?」 第七章 第七節 元老會議 第七章 第七節 元老會議   第七節 元老會議   元老會議的歷史由來是這樣的:一代梟雄紫川雲鐵血戎馬半生,開創紫川一族的根基。在晚年時候,他的精神、體力都逐漸衰弱,漸漸難以再承當家族首腦的重擔。   可是他對權利實在太執著了,堅持著不肯退位,明明神智已經不怎麼清醒了,還喜歡事必躬親,整天指手畫腳的亂指揮,而且喜怒無常,稍有不爽就大喊大叫:「殺了他!殺了他!拖出去砍了!」死在這種命令下的近身侍從多達百人,有時候還禍及到家族的文武官員。   戰功卓越的大將明蘭前一天剛剛凱旋,就因為在覲見時候鞋子弄髒了總長府漂亮的地毯,紫川雲立即像個玩具被人搞壞了的小孩子般又哭又鬧,連聲吼叫:「殺了他!殺了他!」結果一代名將明蘭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處決了,給兒子留下的遺言是:「千萬把鞋子擦乾淨點!」   更冤枉的是:第二天一覺睡醒,紫川雲問左右:「明蘭怎麼還不來見我?我等他好久了!」侍衛們面面相覷:他完全不記得了昨天的命令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紫川雲的健忘症越發的嚴重了。功臣貴族們最怕的就是接到紫川雲的傳話:「老朋友,好久不見你了,進來陪我聊聊天吧!」--聽命進去的話,萬一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命令,就會大喊大叫:「刺客啊!你不宣而入,是想舉逆行刺我嗎!」不進去的話,萬一他還沒忘記自己的命令,就會很生氣:「你竟然無視我的意旨,對我如此輕蔑!賜你自盡好了!」   在他的積威下,無人敢反抗,家族上下無論官員還是貴族,無不戰戰兢兢,度日如年,心中都存有一個不能出口的願望:紫川雲早點死就好了!偏偏事與願違,紫川雲晚年雖然身體很差--夏天會感冒冬天會中暑--卻就是不死,苟延殘喘的活到了九十八歲!很多盼他死的人都等不及了,只好自己先死了。   結果舊王去世新王繼承交接的時候,貴族們聯合發動了政變,說:「權力不能單集中在你紫川一姓那裡!不然我們的生命、地位和財產都毫無保障!」   事情眼見要演變成流血內戰了,幸好接任的新王紫川星英明,他深知道如果在此時爆發內戰的話,成立未久根基不穩的紫川家族會就此覆滅的。何況貴族們的要求也不過分,權力過於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無法節制將會形成腐敗和專橫,也不利於紫川家族將來的發展。   他通情達理與貴族們商量,同意改變家族政治制度,成立元老會。元老會議由來自個行省的民意代表組成(絕大部分是大貴族和地主豪門)。同意元老會議具有監督家族行政運作的權利,對總長的命令覺得不妥當可以修改,甚至在必要時候可以彈劾、撤換總長。   為了保證家族血脈傳承,紫川星加了一條:「無論如何彈劾撤換也好,坐總長位置的人必須具有紫川一族的血統的!」貴族們也同意了。   後世的歷史學家大多認為:元老會議等於懸掛在當權者(歷代總長、總統領)頭頂上的一把銳利的魔劍,讓他們明白自己頭上還有更高的權威,時刻警惕自省不敢太過胡作非為。在制衡總長權利、防止官僚系統腐敗、主持正流、反應民眾心聲、提高民主化程度、維護家族統治等方面都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危急關頭,還起到了維護家族歷史傳承的重大作用。例如在紫川遠星戰死後,元老會議破除父子繼承的陳規,確立紫川遠星的弟弟紫川參星為總長,確立紫川寧為第一順位繼承人。   唐輝寫道:「如果不是這樣,而是墨守成規讓年紀輕輕且不通事務的紫川寧繼任的話,上台不到兩年就肯定就會被心狠手辣的楊明華篡位害死。而元老會慧眼選定的繼任總長紫川參星不但堅忍深沉,在手段的狠辣方面也與楊明華不相上下,惟有他才能對抗狼子野心的楊明華——也因此,光明王得以脫穎而出,推動家族百年氣運——元老會議在此過程中功不可抹。」   儘管後世給予給予元老會議如此崇高的評價,但是處於當時的人們,可沒有一個對元老會感恩戴德的,他們對於元老會議的普遍評價是:「這是一群妨礙我們做事的蒼蠅——綠色的大頭蒼蠅。」甚至名將斯特林在聽說元老會議已經召開時候竟然有「在這個時候開元老會,真是天滅我紫川家族啊」的感想。   元老會議的召開是舉國轟動的大事。當年的睿智的紫川星為了防止元老會議為野心分子所操縱把持,對後世子孫的統治構成威脅。他苦思:「如何能使元老會議既發揮對權利的制約和監督,又不能架空總長、成為第二個權利中樞?」   幕僚的一句話提醒他:「大人,自古以來,會議的效率與參加會議的人數成反比的。要想有效率的決定任何一件事情,參加決策的人絕對不能超過五十人。」   紫川星恍然大悟,他當即就決定:「每界元老會元老人數是五千人,每次會議必須有全體元老的五分之四出席才能召開,每個會議決議的通過必須有參加會議人數過半贊同才能通過。如果有關彈劾總長提議,必須由參加會議人數的五分之三同意才能通過。」如此鬆散、決策緩慢的權利機構,勢必再難以對集中、決策迅速的總長權利系統產生威脅,但是謹慎的紫川星還是決定了再加一條:總長自身亦為元老會成員,他一人擁有十票的投票權。   ※※※   帝國歷779年的十二月初,紫川家族第七十八次全體元老評議大會提前召開。   本來應該是在明年八月份才召開的會議,據元老會的蕭平議長這樣子說:「因為今年發生了楊明華叛亂、遠東事變這麼多的事情,在這個風雲變幻、歷史轉折的關鍵時刻,代表紫川家族廣大民眾利益的、被被廣大人民寄托以厚望的元老會以及各位元老們怎麼能坐觀袖手?!」   各位參加會議的元老都表示:「對,我們說,是這樣子的!」——五千個人每人表態說一句話,第一、二天的的會議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而帝林的說法是:「操!他們只是太閒了無聊,在家裡呆不下而已!」--一向膽大包天的他這次也只敢跟哥普拉偷偷摸摸的說。   不止他,就連當年跋扈一時的楊明華在風頭最勁的鼎盛時期也不敢得罪違背元老會,因為元老會議不但在制度上是家族的最高機構,具有最高決策權,在現實中,如今的元老會議也是彙集了來自家族七十九個行省的貴族、豪門的實力代表,無論是在政治、經濟各方面他們都擁有強大的實力,足以左右家族命脈。就連當代總長紫川參星當年也是由元老會大力扶持而上台的,對他們也不得不畢恭畢敬。   會議的第三天終於可以進入了正題。來自洛克辛威行省的元老發言,提出一個大家都很關注的問題:今年家族的經費開支嚴重超過預算了!雖然說遠東叛亂了,但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超支了一倍多!前幾年與流風家大戰,動員的兵力比這次還多,但也沒見超支這麼厲害的?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貓膩?會不會統領處的某些人、在某些時間、某些環節上藉機中飽私囊,大發國難財?   元老們都同意:這裡面肯定有貓膩!有人提議:「徹底清查軍務處、後勤部等花錢大戶的今年的來往支出帳目,弄個水落石出!」經過連續兩天的舉手投票,通過此決議。   蕭議長宣佈:「從現在起,後勤部、軍務處的所有物資、金錢都被查封凍結,等候元老會派人檢查!成立「檢查軍務處、後勤處財產委員會」,委派十名元老擔任委員,負責此事。直到檢查完畢,兩部門才能重新開始運作!」   元老會一片歡欣雀舞。他們倒也不是對軍務處和後勤處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因為元老會議三年才開一次,平時也沒什麼人理會他們,現在終於「一朝把權掌,便把令來行!」,找個機會想試一下手上的權力到底好不好使——就像小孩子有了雙漂亮的新雨鞋就天天盼著下雨好穿出去,如果實在不下雨的話,晴天他也穿了。——元老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自己第一次行使權力的結果。   結果很讓他們失望:第二天,前去查封的元老們就鼻青臉腫的回來了,向同事們訴說自己作為尊貴的元老會使者所遭遇的不幸:他們來到後勤部,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一個看起來很冷的女人上下那樣把他們打量一下(象看馬路上的性病專醫廣告那樣看他們),然後下巴一努,幾個膀寬腰粗的衛兵就走了過來,提著他們的腳——跟提著菜市買來的小雞似的——把他們「請」了出去(丟垃圾袋似的一扔,「砰」的把門關上。)   元老會因為憤怒而沸騰了!竟然有人敢於公然挑釁元老會的尊嚴和權威!要知道,連總長紫川參星都要對他們恭恭敬敬啊!這個行為比把十萬人腰斬還要可惡,比流風霜、楊明華和全體遠東叛軍加起來還要可恨!經過迅速調查,終於確認這個罪大惡極的女魔頭叫作哥珊,目前是行政處處長,戰時兼理後勤部。   元老們立即開始投票表決,通過臨時決議:撤掉哥珊的一切職務,把她開除!行動十分迅速,八個小時不到就作出了決定!——隨帶著還成立了「調查哥珊罪行委員會」、「懲治哥珊罪行委員會——並且命令總統領羅明海必須馬上到元老會接受質訊,給個交代:」你到底是怎麼樣管教部下的!「如果交代得不夠滿意的話,他們就連羅明海也一塊撤了!   ※※※   羅明海來得飛快,他可知道這群大爺是得罪不起的。   羅明海由衷的贊成元老會撤去哥珊的職務(那有什麼關係,只等會議一結束,他就可以把她官復原職)痛心疾首的表示:自己居然一直沒有發現哥珊是條隱藏很深的美女蛇,讓她臥在自己身邊那麼多年。幸虧各位元老閣下神目如電,一眼識破她的偽裝,純潔了家族的公務員隊伍。他代表統領處感謝大家!!   掌聲如雷,元老們交口稱讚:「這位羅明海總統領還是很識大體的嘛!」   「但是,」羅明海話風一轉:「哥珊誠然罪無可赦,但在她背後還存在著更大的元奸巨惡!此人心狠手辣、殺戮無辜、野心勃勃、滿手血腥——這些都算了,我們可以不計較!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他經常捏造事實、惡意中傷、污蔑誹謗我們最最最神聖的各位元老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可以肯定,哥珊的行動就是他在背後指使的!!——我羅明海吝為家族總統領,聞聽到此種狂徒惡言,激憤痛心到寢夜難眠,卻因為此人權勢熏人、一手遮天,我官輕職微,無力對他進行懲制,十分內疚啊!」   元老會議大廳內,五千條嗓門雷鳴般狂吼:「他是誰?!說出來,將他碎屍萬段!!!」   羅明海很為難:「這樣不好吧?他畢竟也是我的同事,外面人不明真相,還當我喜歡在背後亂說別人壞話呢……」   「說出來!說出來!!不許你包庇他!!!」   羅明海被逼得沒辦法了:「既然你們非要這樣的話,那我就只好……」   那個狂徒的名字叫帝林。   元老們當即成立了「帝都流血夜罪行調查委員會」、「遠東大屠殺罪行調查委員會」、「帝林貪污受賄罪行調查委員會」、「帝林目無法紀罪行調查委員會」等二十一個委員會,四百多名元老歡天喜地的擔任了委員:「終於有事情可幹了!」   元老們發出質訊文,要求帝林馬上來到元老會進行聽證。   ※※※   帝林按時出席了聽證會。並非想像中那種滿臉橫肉、粗俗不堪的狂徒,帝林衣裳樸素整潔,舉止嫻熟,元老們一見就大為好感:「此人相貌秀美,語調溫柔,細聲慢語,還很容易害羞,面對面跟人說話時甚至會面紅低頭——這麼個比女孩子還要女孩子的人,真的是羅明海嘴裡的滿手血腥的暴徒嗎?」   帝林的話也很讓人相信,他誠懇的說:「真的不關我事的。大家想想,哥珊是統領處的官員,我是監察廳的首腦。而統領處歷來和監察廳勢同水火,怎麼可能是我指使哥珊幹下這種萬惡不赦的罪行呢?」   說得似乎也有道理,但是:「為什麼總統領羅明海一口指證是你幹的呢?   帝林比女孩子還要光潔的臉上染上了一抹緋紅:「這個…大家能不能不要問了?這事情有關羅明海與我的私人隱私啊!」   元老們的好奇心被煽動了起來:「不行不行,你非要說!」   帝林猶豫著,遲疑著,口張了幾下,最後開口說的還是:「我怕啊…說出來羅明海會殺了我的。」   元老們一齊保證:「我們全體元老會為你做主!」   勸說了好久,帝林最後才吞吞吐吐的給元老們提示:大家有沒有注意過,羅明海的眼神呢?有沒有在裡面看到點很…很那個的東西?有沒有發現,當羅明海提到我的名字時候,他的整個表情、神態、說話語氣都變了?   經他這麼一說,元老們才回憶起來:「是啊,那個平時很深沉很冷靜的羅明海,一說到帝林名字的時候,整個人都變樣了,好像公牛看到塊紅布似的,眼睛裡都要噴火了,難道說……」   帝林鄭重的點頭:「你們猜得沒錯!是這樣的!」   「真的是那樣的?」   「就是那樣的!!羅明海是個變態被虐待狂!他是同性戀!」帝林堅決的說:   「他對我懷有種很不正常的感情,對我多次進行性騷擾!甚至對我提出我種種無恥的要求,要挾我說,如果不答應的話,他就要打擊報復我,讓我好看!」   元老們張大了嘴:「所謂『無恥的要求』是……」   帝林鼓足勇氣紅著臉說:「他要我跟他騎木馬!」   「哦!」   「還有滴蠟燭!!」   「哦,哦!!」   「甚至把他捆起來用皮鞭抽,跪下來求我說『女王殿下,懲罰我吧』!還說要玩喝尿遊戲!」   「哦,哦,哦!!!」元老們聽得如癡如醉,一個個露出悠然神往、很羨慕的樣子。   帝林語氣一變:「當然了!我帝林身為堂堂好男兒,家中還有賢惠的妻子,當然不可能答應幹這種無恥下流的勾當!從此他就對我懷恨在心,處處找機會打擊報復我!甚至還派手下哥珊來侮辱各位元老大人,卻誣陷是我指使的!」   元老們恍然大悟:「對啊!哥珊明明是羅明海的部下嘛!剛才怎麼我們就沒想到呢?」   再看看帝林的「嬌艷容顏」,已經氣憤傷心到「花容失色」了……   他們當場就相信了!   大家破口大罵:「羅明海這個衣冠禽獸!」(前一天跟羅明海握過手的元老趕緊去找消毒水洗手,生怕已經被傳染上那種以「A」開頭「S」結尾的不治之症了。)語氣雖然憤怒,心情卻很激動:堂堂家族總統領竟然是個變態的同性戀!?這下子回到家鄉可有大新聞跟左鄰右社說了!!!   大家鼓勵帝林:「不要怕,都說出來!元老會為你做主!羅明海敢動你一根寒毛,我們閹了他!」   在大家的鼓勵支持下,經常被羅明海性騷擾淫威壓迫已久的帝林,壯著膽子告訴主持正義的元老們:   羅明海不但道德敗壞私生活糜爛——他常常找些未成年的女生一起玩「皇帝」遊戲;晚上還喜歡穿上水手裙抹上胭脂口紅在公園逛來逛去問人家:「朋友,你寂寞嗎?」——而且他在公務上也是極端不稱職的!在遠東叛亂初期,他拒絕了帝林提出的合理措施建議,故意旁觀坐視叛亂勢力坐大,以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罪惡目的!   「大家好好想一想,羅明海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帝林意味深長的說,用恫恫有神的目光啟發元老們。   「是啊,到底是什麼呢?」元老們議論紛紛,經過長達五個小時的討論,終於得出結論:「很明顯,羅明海是大叛賊楊明華的餘孽!他繼承了楊明華的罪惡野心,與遠東的叛賊勾結,借叛亂之機抽調家族主力軍隊前往遠東,嚴重削弱家族的實力,只待時機一到,他就要象雷洪一樣,對家族公開舉起叛旗了!同時他又利用總統領身份,網羅黨羽,大肆侵吞貪污家族的經費,為將來的反叛做準備!這次的哥珊事件就是一個信號!」   帝林卻有些不敢相信:「你們說羅明海貪污、受賄、調戲女生、玩SM遊戲、在女更衣間偷窺什麼的我都相信,但是說他想造反…我看他還沒那麼壞吧?」   元老們很生氣:「帝林啊,歸根到底,你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在統領處潛伏著那麼一條野心狼,你身為監察廳首腦,對此居然絲毫不覺察!失職啊!!!」   面對元老們語重心長的批評,帝林慚愧的低下了頭,表示:「沒辦法,自己就是太善良了,把別人設想得跟自己一樣好,所以常常受騙。各位元老大人明察秋毫,看出羅明海大奸大惡的本質來,揭發了這麼一條野心狼。國家之幸啊!!!」   會議一直開到晚上上,元老們迅速通過決議,成立了「羅明海性騷擾案件調查委員會」、「羅明海造反謀逆調查委員會」、「羅明海貪污腐化調查委員會」、」羅明海道德敗壞調查委員會」…一直到「羅明海隨地吐痰事件調查委員會」、「羅明海大便完畢不搽屁股調查委員會」等六十一個委員會,一千三百多名元老喜氣揚揚的當選了委員。   落選的元老有點垂頭喪氣,但蕭平議長安慰大家:「大家不要急,慢慢來!麵包會有的,奶油會有的,新的委員會也會有的!」   ※※※   等帝林疲憊的走出元老會會議廳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等候在門外面的哥普拉上前迎接,目光躲閃著不敢與帝林對視。   「幹什麼那種眼神?」帝林馬上發覺了。   「沒什麼,大人。不過您剛才說的,羅明海對您那個,還想和您騎木馬滴蠟燭什麼的。。。是不是真的啊?」   帝林一拳把他打飛到街的對面去,揪著他領子厲聲說:「下次你敢再提起這件事情的一個字,我殺了你!!」他秀美的面上佈滿殺氣。   哥普拉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點點頭,和著血吞下了兩顆牙齒。   ※※※   眼看家族的最高層的兩位官員總統領和監察長在元老會糾纏不休,大打官司。下面的官員也有樣學樣,紛紛跑到元老會去,把自己的仇家給給告了。每天來到元老會告狀的人絡繹不絕,元老們忙得不亦樂乎,成立了多如牛毛的委員會,很快元老的數目就不夠了,只得辛勞一些元老,一人兼任幾個委員會的委員。   一時間,帝都官司成風。熟人相見,相互招呼:「今天你告了嗎?」   人人都是原告,同時人人也都是被告。以總統領羅明海為例,他要在七十一個委員會擔任原告出庭指控,同時他又要在八十三個委員會裡面作為被告受審,每天要接到厚厚一疊的傳票,內容五花八門——他不滿地大吼:「為什麼「保護未成年女童身心健康委員會」和「大力提倡母乳餵養宣傳委員會」都要把我當作被告叫去?!」——整天就在這樣一個又一個委員會之間疲於奔走,再無餘力處理統領處的事務。   唯一可以讓他得到安慰的是:帝林比他還要慘,控告他的委員會多達一百五十六個!忙得帝林連進廁所的時間都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家族上下大小官員整天忙著就是出庭、聽證、辯論、控訴,無人再專心公務,各部門運行陷於癱瘓。唯一還能勉強堅持運行的只有哥珊領導的後勤部,她知道自己部門工作關係前方幾十萬將士衣食飽暖,是致關重要的生命線,絕對不能有一日停頓。雖然她已經被免職了,但在部下們的支持和羅明海睜一眼閉一眼的包庇下,她還是勉力支撐大局。最後被元老會發現:「哥珊這個死婆娘還賴在那不肯走!」一紙公文下去,她就被投入了治部少的拘留所裡面,「看她還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   兩個星期後,官司風發展到了顛峰。連一向頗有清譽民間口碑很好的中央軍統領斯特林也被告了,原告是從遠東千里迢迢趕來的一群半獸人、蛇族、矮人、精靈怪等各種族的長老代表,他們哭哭啼啼的向元老會訴說著:   「俺們是對家族最最最忠實的臣民了!雖然和家族王軍之間發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可那完全是誤會!——那真是不幸的誤會啊!俺們所針對只是當地的貴族,可是對俺們的仁君總長殿下,可是全心全意的愛戴啊!——哦,剛才俺忘記說了:俺們偉大的仁君總長殿下光芒普照大地,溫暖了俺們的身心!太陽有一天會失去它的光輝,可是俺們遠東各種族,是永遠不會忘記仁君殿下的恩德的!俺祝願最最敬愛的總長殿下永壽!   剛才俺又說到哪裡了?等下,讓俺看下稿子,哦,是這樣的:俺們和家族王軍之間發生了些小小的誤會,俺們已經認識了自己錯誤,幡然悔改了,不信看俺們懺悔的淚水!(代表們使勁的憋眼淚,憋啊憋啊憋啊憋,憋出了鼻涕和一個很響亮的屁)總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俺們一再提出,大家不要再計較過去的那點小恩怨,和好算了,俺們不過一時走上了歧路,明明已經很真誠的在悔改了——請再看俺真誠的眼淚——可是,就有某個斯特林,就是不依不饒、死追爛打的,整天跟在屁股後面攆啊攆啊攆,凶殘得很啊,把俺們殺得血流成河的,俺們明明已經說:「俺不來了!不想打了!」——不要誤會,俺們遠東人是最勇敢的,不是說俺們怕了那個斯特林,那是因為俺們尊敬總長大人,不與他計較——可是他為了立功,還是窮追不捨、死纏爛打的!!   總之,都是那個斯特林不好,要是他不抵抗的話——哦,不對,俺說的是要是他不故意挑釁的話——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的,天下馬上就太平了!俺們實在受不了了,請各位高貴的元老大人為俺們這些老實巴結的家族忠實的臣民做主啊!狠狠懲治那個斯特林,然後大家和好,齊心合力,把遠東變成一個美麗的樂土!」   ※※※   遠東的叛軍想和談!正在為居高不下的軍費傷透腦筋的元老們大喜過望。經過一天一夜的和談,元老會與叛軍的代表達成了臨時停戰協議。   元老會往遠東發佈軍令:家族王軍在遠東的所有部隊,一律保持原有戰線不得移動;不得主動向叛軍攻擊;一切等候元老會與叛軍代表們會談結果後的進一步指示!   同時元老會還召回了在遠東的中央軍軍團長斯特林,要他回帝都接受質詢:為何對遠東民眾如此凶殘,是否為立功心切緣故,有意挑起戰釁? 第七章 第八節 重逢 第七章 第八節 重逢   七七九年十二月,斯特林接到元老會的質訊令,從遠東前線趕回帝都。途中經過「秀字營」的駐地,他特意去探望下自己的好友紫川秀。許久不見的兩位摯友在戰火紛飛的遠東戰場上終於會面了,出現了久別重逢的感人場面……   ※※※   「恭喜發財啊,秀老闆!聽說最近財源廣進啊!」   「呵呵,同喜同喜!——白川,快給斯特林老闆上茶!——最近生意如何?有沒有發財啊?」   紫川秀一個響指,於是一排身穿深色西服、腳登白漆皮鞋、戴著名牌墨鏡的秀字營士兵向斯特林一齊彎腰鞠躬:「老大好!」   長川向斯特林遞過來張名片,鞠躬:「請多關照鄙公司的生意!」斯特林粗粗看一下長川的名片,密密麻麻寫上了幾十個公司董事長、總經理頭銜。斯特林看得驚歎不已,難以想像這麼一張皮竟然包得下那麼多的頭銜。   「這個www。秀字營。com電子商務公司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呵呵,斯特林,在前線呆太久你真是落伍了!現在是什麼時代?E時代!——E時代什麼意思?我怎麼知道,大家都這麼說的——出來混走江湖後面沒有個。com怎麼見人啊?——雖然我也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啊,不要誤會,這不是我說的,是張家輝說的。」   「什麼,連張家輝誰你都不知道,呵呵,斯特林,你真是落伍了——雖然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   部下們都出去了,只剩紫川秀和斯特林兩個。   紫川秀問:「斯特林,你怎麼有空到我們這來?中央軍不是還在前線嗎?你不在,誰指揮部隊啊?」   斯特林苦笑著把事情跟他說了,掏出張質訊令:「我得馬上回去,這下有得好受了。   那群傢伙煩死人了!但是又沒辦法,畢竟制度上他們是……啊?!」他驚訝地看著紫川秀從垃圾桶裡找出滿滿一桶的廢紙,張張都是跟他一樣的元老會質訊令!   「你,你,這可是……」   「哎呀,時間就是金錢!我現在生意這麼忙,誰有空回去陪那群蒼蠅聊天啊!不過不要緊,我已經請了一個中隊的律師幫我出席聽證了!   斯特林笑:「這麼有錢了?聽說你現在生意做得很大了,幫我個忙如何?」   「沒問題!!咱們什麼交情?」紫川秀一副慷慨大方的樣子:「想借錢的話,三毛五毛儘管開口跟我說好了!」   斯特林搖頭:「不是借錢。最近帝都那群混蛋瞎搞,最近我們都快斷糧了!我想向你買一百萬公斤大米——明輝介紹我來的,他說你們辦得又快又好,還送貨上門。」   「沒問題!」紫川秀一聽頓時眼睛發亮:「價格按軍需糧食的基礎上加10%,定金20%,十五天內送到你指定地點,超期一天違約金按合同金額千分之三算。你們要在交貨後十天之內把貨款全部結清,超期一天也要加收千分之三。至於交貨條款你喜歡適用FOB條款還是CIF條款呢?」   斯特林聽得頭腦發昏,老實地承認:「這些我都不懂。」   「呵呵,你不懂就更好!——哦,我說的是你不懂,我懂就可以了!來來,你身上帶了支票沒有?先把定金交了。還有在這個合同條款下面簽個字,就在「對於本合同條款我已經全部理解並同意。」的下面簽上你的名字,對對對,就寫上中央軍統領斯特林!對了,還有日期!OK!」   斯特林胡裡糊塗給紫川秀擺佈著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紫川秀滿意的吹吹墨跡:「我說,斯特林,你早該把供應的事情交給我們辦了!你看明輝的不早就讓我們全權負責他的補給供應?比後勤部辦得好多了,黑旗軍的伙食就比你們中央軍要強上好多了!再說了,後勤部他們也樂於這樣啊!最近他們在忙著跟元老會瞎搞,根本沒空工作——喂,你這是什麼眼神啊?好像很懷疑我騙你似的?咱們是老交情了,怎麼可能呢?」   紫川秀趕緊把合同藏了起來,不讓斯特林再看。他轉移話題:「前線最近什麼情況呢?」   斯特林長歎一口氣:「停戰了!我們失去了迅速結束遠東內戰的最後機會了!」   「本來我們實施藍月計劃,一切都很順利,叛軍已經給我們引誘離開了叢林地帶到了平原上。平地上打野戰,他們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眼看包圍圈就要合上口子了,幾十萬叛軍前有大河後有我和方勁的軍隊,根本無路可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忽然元老會來命令說:停戰!不許攻擊!於是我們就只有一動不動眼巴巴看著叛軍的大隊人馬就這樣從容跑掉!太可惜了!這都是叛亂的中堅和骨幹啊!如果把他們消滅了,那叛亂就完結了!就差那麼一點啊!」   紫川秀聽出斯特林口氣中隱藏著深深的痛苦和惋惜,想起他日日夜夜的操勞的,無數次沙場血戰的勝利,那份不求回報的忠誠和熱血……現在就因為元老會的一紙命令下來,全都就被斷送了!一時候他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兩人都沉默了。   還是斯特林先開口:「帝都最近有什麼新聞啊?我那裡連報紙都看不上,真的跟你說的那樣,落伍了。」   「老樣子,總長說:「大家加油干、好好幹!」,帝林和羅明海在那相互吵鬧。現在吵鬧的主題變成了:戰還是和?你看看帝林在元老會的演說。」紫川秀遞過去張報紙:「羅明海提議說就當作家族給遠東的叛軍施恩,寬恕他們好了。帝林馬上起來反駁:「戰勝者施恩,可以得到尊敬;戰敗者也來談什麼施恩的話,得到的只是輕蔑!」」   斯特林粗粗看了下報紙,奇怪說:「我們並沒有戰敗啊?」   「帝林的意思是我們在經受了赤水灘等幾次失敗後,家族的體面和威嚴已經丟光了,如果眼看著打不過就招安,那會招惹天下人恥笑的。遠東派系的貴族大力的支持他的意見,主張對叛軍嚴加鎮壓懲治,殺一儆百,維護貴族的尊嚴!而來自家族內地的貴族們就只想早日結束戰爭,好減少軍費開支的壓力。羅明海是主和派意見的代理人。   現在雙方鬧得不可開交,帝林大罵羅明海是叛軍派來的奸細和賣國賊!兩個人在元老會差點打了起來。」   斯特林皺眉:「帝林不應該這樣子。無論是主戰還是主和,都是出自公心,都是為了拯救家族的目的,只是大家走了不同的道路而已。」   紫川秀暗暗偷笑斯特林的天真:哪裡有什麼公心了?羅明海贊成和談的唯一原因就是要和帝林作對。如果帝林明天說:「大家和談吧!」,羅明海準會說:「不!為了維護家族尊嚴,我們一定要死戰到底!」   「好了,斯特林,看了這麼多,你有什麼看法?」   斯特林一笑:「我只是一介軍人,這不應該是我考慮的問題。那些事情應該是政治家的工作。我現在只有在等待,等待元老會或者總長作出命令發佈給我們,如果是「戰」,我們就繼續打;如果是「和」我就撤軍。——服從,這才是軍人的工作。」   想了下,斯特林再加了一句說:「軍隊是國家手中的劍,如果這把劍有了自己的思想就會凌駕於整個社會之上,那是極其危險的事情。」   紫川秀細細的品味斯特林的話,笑笑說:「你又來了!我並不是問中央軍軍長斯特林的意見,我是問我的老朋友斯特林對局勢有什麼看法。」   斯特林考慮了好久才慢慢說:「我不怎麼懂政治,也對什麼「貴族的尊嚴」不感興趣。不過像現在這樣,兩個政治集團有如此巨大的利益分歧,又各自擁有強大的武裝力量,我不怎麼相信能靠談判就能換來和平。就算是,那也是非常虛假的和平,難以維持長久。最終還是要通過戰場上的實力較量來見分曉。說來是很矛盾,但是我認為的,真正的和平,只能通過戰爭獲得。」   「也許你不願意看見流血和相殘,但我只能說,家族要統一遠東,要走向強大,就必須要付出代價。」   紫川秀肅然起敬,他沒想到斯特林在前線軍務倥傯日理萬機時候還保持有這麼深刻的思想。   「阿秀,你的看法如何?」   紫川秀說:「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我和你們不同,我出身帝都,卻是在這裡長大的,遠東可以說是我的故鄉。當年,我是親眼看到了人類貴族是如何毫無憐憫的壓迫和欺凌各種族的居民,現在,我又看到了當年的被壓迫者又是如何殘忍的回報主人。無論誰輸誰贏,這都是一場同室操戈兄弟相殘的悲劇。這場戰爭打下去的話,不會產生什麼勝利者的,只有兩敗俱傷。如果元老會可以通過不流血的方式解決問題的話,我是贊成的。——這話我也只敢在你面前說,不然別人會罵我是賣國賊了!」   斯特林聽得很認真,笑笑:「我說過了,無論戰還是和,都是為了挽救我們家族的目的,只是走了不同的道路而已。我不會因為這個跟你吵架的。不過在帝林面前你可要收斂點啊,我們大哥可是個火暴脾氣的。」   「我知道啊!對了,差點忘記個事情:李清和卡丹都讓我帶信給你。你等下,我找給你……」紫川秀找了好久,才在一堆上廁所用的草紙堆裡面找到了那兩封信:「喏,拿好了!」   斯特林顫抖的接過了卡丹的信,崇敬的吻了一下封皮。拆開,還沒來得及看,又吻了下信紙,忽然疑惑大起:信紙上有水浸泡過的痕跡!他可是太清楚紫川秀的習慣了,揪住他問:「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偷看過?這水是怎麼會事?」   斯特林知道現在一個回答不好自己馬上就會血濺五步,慌忙回答:「這是淚水!是卡丹公主由於思念你而流下的淚水啊!你可知道,你走的那天,卡丹是多麼的傷心啊!   寫信的那天,更是哭得死去活來的,晶瑩的淚珠一顆顆的濕透了潔白的信紙……」   「哦!」斯特林釋然,開始讀信:   「斯特林君上:   這是我第一次用人類的語言寫信,如有不妥之處,望君見諒。   君安否?遠東地勢高寒,請君上務必留意身體。   自君別後,我一切都還好,請不必為我掛念。寧小姐對我很照顧。前天,我去了個神廟,人家都說,那裡的神靈是專門保佑出征的戰士的。阿寧小姐告訴我,以前她就常常去那裡祈禱,為秀川閣下平安祈禱,結果很靈驗的,秀川閣下真的平安的歸來了!   現在,是我在那裡為你祈禱,就如同寧小姐為秀川閣下祈禱一樣,希望你能早日平安歸來,希望我的禱告也能像寧小姐的禱告一樣被神靈所聽見,希望神靈也能像庇護秀川閣下那樣也庇護你。我的看法是,既然秀川閣下那麼壞的傢伙也能得到神靈的保佑,那斯君你那麼好的人就更有資格請求神的憐憫了……」   紫川秀趁斯特林看信入迷的時候,躡手躡腳往外邊走,只走了兩步,忽然間斯特林銳利的軍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紫川秀乾笑兩聲,趕緊又坐回了位置上,不明白斯特林明明根本沒有抬頭的,怎麼能發現自己呢?   斯特林長噓一口氣,看完了卡丹的來信。他銳利的目光審視著紫川秀,彷彿要看透他的五臟六腑:「真的沒有偷看過?」   「真的沒有偷看過!」   「那信封口上為什麼有個口子?」   「那是老鼠咬的!」   「為什麼咬得這麼整齊?」   「這是只鑲了假牙的老鼠!」   「那信紙上為什麼有好多黑黑的手印?還有點什麼東西?黃黃的帶點褐色?」   紫川秀無言回答時候,外面傳來羅傑和長川的對話:   羅傑(捏尖了喉嚨):「君安!遠東地勢高寒,請務必留意身體!」   長川(粗著聲音):「羅傑君,我為你祈禱!既然秀川閣下那個壞傢伙都能靈魂得救了,那你羅傑你這麼好的人就更有資格下地獄了!」   羅傑大聲地:「斯特林大人,我向您揭發!那信紙上那黃黃的水跡是這樣的:一次大人上廁所時候沒有新的報紙,他就拿了那封信進去邊看邊笑,結果笑得太厲害了信掉進去了糞坑裡,好不容易才撈了上來……」   他已經不必再說了,屋子裡面已經傳出了驚天動地的打鬥聲和紫川秀淒厲的呼救聲:   「救命啊!快來人啊!——羅傑,你這個混蛋!——救命啊!」   ※※※   告別了紫川秀,斯特林日夜兼程趕回帝都,速度之快,大大超過了接受元老會聽證期限的必要速度。越接近帝都,道路就越擁擠,由於是元老會開會的日子,幾乎全國的貴族和豪門都趕來帝都看熱鬧。道路上擁擠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斯特林心急如焚,不得不請求他們讓路。那些傲慢的貴族公子哥們和少爺們派出僕從打聽:「後面的是誰啊?」   斯特林的近衛們自豪的回答:「中央軍統領!」   僕從立即鞠躬如也,趕緊回報他的主人。無論是高官還是望族,無不馬上乖乖把馬車靠邊讓斯特林先行。有的還出來向斯特林的旗幟行禮表示敬意。並非為了畏懼統領的權勢,他們只是出於對斯特林敬重。斯特林已經成為民眾心目中的第一名將了!   儘管他不希望引人注目,但是,他回帝都的消息還是馬上飛速傳開了。   ※※※   「阿寧!」卡丹一陣風的衝進客廳,激動得臉通紅:「我去祈禱的路上聽到個消息!   聽說了嗎?斯特林回頭了!他回來了!滿城都在說這個消息,到處都在說,他要回來了,他要回來了!怎麼辦啊!他要回來了!」她激動得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忽然間,她呆住了:正坐在客廳裡背對著她的人轉過身來,卻不正是斯特林!兩人四目相對,都傻住了,巨大的歡喜中呆呆的都說不出聲來。   斯特林的變化多大啊!不過幾個月工夫,他老了許多。遠東灼熱的太陽把他的臉曬得又黑又粗糙,年輕英俊的臉牢刻上風霜的痕跡,雙鬢已經出現了絲絲白髮——蒼老而憔悴,他才二十五歲啊!卡丹心頭湧出股溫柔的憐憫,淚水盈眶。當時惜惜依別的心上人已經成為了紫川家族最堅定的捍衛者,萬眾矚目的英雄,但自己對他的期望只有一個,就是平安歸來,神明啊,你終於聽見了我的祈禱了。   她控制住了自己,對斯特林深深一鞠躬:「好久不見。君安!君之風采更勝往昔!」   斯特林同樣鄭重地鞠躬:「卿安。卿卻能保持青春之光彩永不凋零,永如束鮮花般美麗!」雙手奉上一束怒放的紅玫瑰,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溫柔和愛戀。   卡丹再也忍受不住了,接過鮮花。眼淚奪眶而出,卻還能把話說完:「鮮花會凋零,容貌會衰老,世間萬物,惟有勇氣最美。君擁有無限的勇氣,君最美!」   ※※※   紫川寧一直在旁邊安靜的看著,眼看著有情人終於能見面,她也很為他們高興,卻也感覺好笑:雙方明明都已經愛對方愛得要死,卻還是要裝做一本正經的對答,真是不坦白啊。饒有興趣的正想繼續地看下去,卻發現斯特林銳利的眼睛和卡丹的美麗的雙眸一齊望過來,目光柔和而堅定透露出這樣的意思:紫川寧小姐你無疑是美麗的、可愛的,但是如果現在你能幫我們個忙出去的話,那你就稱得上偉大了!   「嘿嘿。」紫川寧乾笑聲,向門口移動了一步。   斯特林和卡丹無聲的望著她,什麼也沒有說,目光中蘊涵了多麼豐富的思想。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紫川寧剛剛踏出門口一步,就驚訝的發現門已經在她後面無聲的自動關上了,她看到的屋子裡最後的景像是:卡丹一下撲到斯特林的懷中,兩個人已經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卡丹是幸福的。」紫川寧在心中下了結論:「斯特林具有男性的一切優點:他正直、勇敢、溫柔、對愛情忠誠,前途遠大。這樣的人值得卡丹付出一切去愛。」   她感到一陣失落惆悵:為什麼有人會愛上一個不正直、不勇敢、不溫柔、對愛情不忠誠、又毫無前程的男人?   天空一片碧藍,一直延伸到遙遠的東方,到遠東,到所愛的人戰鬥的土地上。我想你啊,阿秀,在遠方的你可曾知曉? 第八章 第一節 幸福 第八章 第一節 幸福   帝國歷七七九年十二月十日,當中央軍統領斯特林在家族總長紫川參星的陪同下步入元老會殿堂大廳時候,元老會沸騰了!元老們全體起立歡迎,潮水般熱烈的掌聲持續了好幾分鐘,一陣又一陣歡呼:「向我們的不敗名將致意!」「萬歲!萬歲!!」千萬人景仰的目光同時集中到了斯特林身上,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元老都紛紛上來跟斯特林握手致意:   「在下是來自基新行省的伍祈,擔任本屆元老。很榮幸今天能親眼目睹我們當今第一名將的風采!」   「在下是來自遠東的元老,感謝斯特林大人為我們懲治了那些無恥叛逆,維護了家族尊嚴!」   「斯特林大人,您的輝煌戰績為家族鷹旗增了光,元老會代表整個紫川家族感謝您!」   擔任大會主持的蕭議長大聲的說:「到高台這來,斯特林大人,到這來!讓大家都能看到!給大家講幾句話吧!」   受到如此隆重的歡迎,斯特林深覺不安。何況,自己是和總長一齊進來的,單是自己受到如此歡迎,總長卻沒人理睬,致總長紫川參星於何地啊?還有,現場還有比自己階級更高的官員羅明海總統領和帝林監察長在場,自己卻先上去說話,那也是很不禮貌的。   紫川參星覺察到了斯特林的困窘,微笑著說:「上去吧,斯特林。這不單只是對你,也是代表了大家對遠東前線幾十萬將士的敬意。你代表他們,當之無愧的。」   眼見四面八方都是一片喊聲:「上來啊,上來啊,斯特林!給我們講幾句話吧!」,斯特林無奈只好對紫川參星一躬身,不好意思說:「殿下,下官失禮了。」   紫川參星含笑著拍拍他肩膀,表示鼓勵。   斯特林走上了高台,四面立即又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掌聲。斯特林謙遜的低了下頭,等掌聲稍有回落,他做個手勢,示意他有話要說,會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聽見斯特林清朗的聲音在大廳內迴盪:   「今天很榮幸的,我被邀請出席神聖的家族元老會,得以親眼目睹的各位高貴的元老大人的風采,傾聽你們充滿的智慧的談吐,領略你們是如何明智的制定家族政策,決定我們偉大家族的命運,並且還能參與其中過程,貢獻一點淺見,為此,我感到無上的光榮,感謝各位元老大人給我這個機會!(掌聲如潮)   在剛才,我受到了元老大人們熱情的歡迎,我十分榮幸並且感謝大家!但是,各位大人給了我過高的榮譽,我斯特林只是一介軍人,不配如此殊榮。如果說我們有功勞的話,那也應該歸功於總長紫川參星殿下的無上威德,歸功於總統領羅明海大人運籌帷幄,歸功於前線將士的英勇奮戰和無私奉獻。至於我個人,只是沒有犯下很大的錯誤而已,實在不值得大家如此看重。   戰爭的烏雲籠罩在整個紫川家族的天空。我們將何去何從?紫川家族將走向何方?戰還是和?生存,或是死亡?這些,都將有賴於在座的各位元老大人的明斷,在你們的手中,握有我們家族的未來!請各位大人務必為此團結合力,同心同德,為我們家族,為跟隨我們、信任我們的千萬民眾做出明智的選擇!   至於我,只能說:家族軍隊始終是忠於家族,忠於總長,忠於元老會議的!我們已經做好了執行命令的準備!無論是「戰」或者是「和」,我們都將聽命,都將一絲不苟的執行!請相信,軍隊,始終是家族手中最忠誠的利劍,這把利劍將隨時為了捍衛家族利益而出鞘,讓敵寇血染沙場!」   斯特林簡短的演講結束,會議大廳上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好樣的!」。   斯特林想下去,但是大家用掌聲挽留他,逼得他不得不停留在高台原地向眾人致意。   他雖然謙遜,卻也感到非常的自豪:軍人的一生還有比這更為榮耀的時刻嗎?   在一張張熱情的臉孔中他看到羅明海冷漠的表情,斯特林點頭致意,羅明海生硬的點頭回禮,只是那麼僵硬好像脖子抽了筋。斯特林心中暗笑:他知道羅明海此刻心裡一定很不爽。轉移了目光,他又發現了帝林。   ※※※   帝林笑著對斯特林讚許地翹起大拇指。他對斯特林的受擁戴是由衷的高興,不單是因為斯特林是他的好兄弟,也因為斯特林的成功會讓羅明海難受。他心下盤算著:軍方現在有三位掌握兵權的重將,其中方勁已經偷偷地站在自己一邊了,現在再加上斯特林的得勢崛起,現在羅明海那邊的就只有明輝了,而明輝那個逃跑大王又是個很靠不住的牆頭草———當然,依斯特林的性格他是不會公然參與他與羅明海之間的政治鬥爭的,但無論如何,目前他至少會保持種善意的中立,在將來鬥爭激烈化非要他做出選擇的時候,那他肯定會傾向自己一邊。呵呵,誰能料到,我已經不知不覺的在軍方建立了的優勢的勢力了呢?他泛起個念頭:為什麼不幫助斯特林從羅明海那裡把總統領的位置給奪過來呢?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情:斯特林有名望,有戰功,既受軍方系統的擁護,又深受民眾和元老會的愛戴,紫川參星對他也很寵信……如果成功了,那真是給羅明海一個最致命的打擊了。   他忽然想到個事情,不由笑出聲來,心裡想:「斯特林也學會了玩政治演說了!剛才洋洋灑灑的似乎很慷慨激昂的說了一大堆,其實等於什麼都沒說。究竟是贊成「戰」還是「和」的這個關鍵問題上,始終沒有表露自己的觀點。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明了?誰教他的?」   ※※※   帝林以及參加會議的全體元老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斯特林演說詞的起草人其實是來自魔族的卡丹公主。昨晚卡丹一再的叮囑斯特林:「斯君切記:所謂政治,就是一門如何說廢話的藝術。高明的政治家,可以滔滔不絕連續不斷說上五個鐘頭,但沒有一點內容。為避免樹敵,明天無論人家問你什麼,你都千萬不要給出明確答案!」   斯特林笑笑,問:「如果人家問我些很淺顯的問題,比如說問我一加一等於幾呢?」   卡丹毫不猶豫:「那你就這樣回答:『我認為一加一等於二以外的任何數,但我也不排除它等於二的可能!」   ※※※   夜幕降臨,一天的會議終於結束了。斯特林和帝林聯袂走出會場,一齊長噓一口氣。   揮走了跟隨的侍從,兩人漫步在帝都深秋的街道上。   斯特林感歎:「終於結束了!   帝林微笑:「只是今天結束了,明天還得再來。多點耐性啊,兄弟,你今天好像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樣子,我隔著好遠都聽見你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斯特林失笑:「是嗎?當時我的表情一定很嚇人了,那幾個什麼洛克辛威行省的元老嚇得面色都發白了。不過他們確實也在無理取鬧,居然從後勤部搬來半米高的帳本一葉一葉一項一項的盤問我,從武器裝備直到糧食補給。問我:『你看,這不明明白白說了:後勤部九月初已經供應了中央軍五萬捆箭。你們怎麼現在又說沒有了?』「我說,全部拿去射叛軍了。他居然板著臉說:「在哪裡?什麼地方?射了哪些叛軍?他們叫什麼名字?射在什麼部位?有沒有醫生證明?他們有沒有給你開收條?沒有?這些必要的證明都沒有,究竟你是不是拿這批裝備給貪污私吞了?」」   斯特林憤然說:「我怎麼可能去找那些被射死、射傷的叛軍開收條啊?我貪污五萬捆箭又幹什麼,拿回家也當不了柴火燒啊。」   帝林還是笑:「忍耐點。沒聽說過嗎?「當天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有一個特徵可以幫我們辨認出他來:所有的傻瓜都聯合起來向他進攻。」」   「不過他們倒也不是成心跟你過不去的,他們都是主和派的元老,而你是主戰派心目中的英雄,他們不過是想通過打擊你來打擊主戰派勢力罷了。你如果大發雷霆,倒正是中了他們的圈套了。」   斯特林平靜下來:「我明白的。現在究竟元老會是個什麼態度?戰還是和,無論那樣,都得趕緊拿出個主意來啊!現在幾十萬軍隊就在遠東那等著,一天的軍費就是十幾億啊!」   帝林搖頭:「你知道,元老會勢力一向分成了兩派:遠東嫡系和家族內地的。本來元老會中遠東貴族的勢力一向是佔優勢的,但是因為在叛亂中很多遠東貴族都喪命了,遠東貴族那巨大的領地和財富也灰飛湮滅了,遠東派系實力大挫,內地的貴族趁機搶奪那些名額席位,力爭取得元老會控制權,而遠東派系則極力反擊,現在雙方正相持不下呢!此次的「戰」「和」之爭就是他們兩派角力的一個關鍵戰場了!」帝林沒說:其實這也是他與羅明海爭鬥的一個關鍵戰場。   斯特林有點明白了,又問:「為什麼那他們不來一場投票表決呢?輸贏最多一個下午就可以得出結果了!」   帝林微笑:「政治鬥爭其實跟戰場是差不多的。一樣要講究戰術謀略。投票表決,那就相當於是一戰決生死了!——就比如說斯特林你,在這種情況不明、實力相持的情況下,會不會投下全部兵力來打一場生死會戰?」   斯特林搖頭:「不會。我會耐心的等,等到敵人露出破綻,等待我們的後續部隊趕來,同時我派出部隊騷擾,引誘敵人分散兵力,然後打擊對方的側翼和後方,直到我們確立了優勢——那時候我才肯投下主力軍隊與其決戰,一戰將其擊潰。」   帝林讚許的說:「道理是一樣的。元老會裡面現在雙方也都在避免正面決戰,也是在等候援軍——比如拉攏中立勢力的元老、分化收買對方的人,也是在尋找對方側翼打擊——比如說打擊你斯特林就等於打擊主戰派勢力的側翼了,直到有一方確信自己已經佔到優勢票數了,那他才會要求立即表決。」   斯特林明白了,感歎:「幾十萬大軍的傷亡,幾百億軍費的耗費,想不到是為了這個原因啊!」他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難怪我們空空擁有大陸上最強大的軍隊,歷代總長又勇猛如獅,又是名將輩出,偏偏卻是向西不能克流風、向東難以抵禦魔族。家族的疆土自從第三代總長以後就幾乎沒有增加過。   他望向帝林:「大哥,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但不知道……」他停下了不說。   帝林停住腳步回望,兩人目光相交。帝林的目光清澈而明亮:「你想問我為什麼要極力主戰,其中是否也像那些的元老一樣,帶有骯髒的私人動機?是吧?」   斯特林老實的承認:「是的。」抗議說:「不過「骯髒」什麼的這個詞語我可沒有想過啊,是你自己說的啊!」   帝林失笑:「自家兄弟還這麼不坦白,你真是不可愛。」   他語調轉為嚴肅:「我反對議和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我察覺叛軍一點誠意都沒有。   他們口口聲聲說要和平,說要既往不咎,但對於一些關鍵問題卻含糊其詞。比如,我們要他們交出那個大叛賊雷洪來,他們卻說,雷洪已經失蹤不知去向;我們要他們停止騷擾我軍的補給線路,他們卻說那不關他們事情,是盜賊干的,而他們的種族聯合軍對盜賊沒有命令權——這很明顯是說謊,盜賊絕大部分都是被打散的了的聯合軍敗兵;我們要求既然家族王軍已經停止下來了,那種族聯合軍是否也應該表示誠意停留在原來戰線上呢?他們卻借口說秋天到了,種族聯合軍的士兵必須回家收割莊稼,然後把部隊分解,派遣到了整個遠東每個村落去——在我們還在那裡傻呼呼等著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招募、動員來年再戰的新兵了;還有他們口口聲聲說要建立所有人和平的「遠東樂園」,但是這個「樂園」究竟是什麼樣子?誰掌權的?還承認紫川家族的主權嗎?還算不算家族的領土?這些問題他們都隻字不談,看不出一點誠意來。」   「綜合起來,其實叛軍要求停戰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眼看冬季就要來臨,遠東的土地就要被凍住了,無法再挖壕溝——而沒有了壕溝到了平原開闊地帶上,叛軍就成了廢物,兵力再多也根本不是我們騎兵的對手。他們在拖延時機,等明年春季雨水綿綿泥土泥濘,那時侯我們重甲騎兵難以機動,死豬肉似的陷在一堆爛泥裡面等著他們砍。」   「對一個全民皆兵、如此好戰的民族來說,我們殺他個幾十萬根本無關痛癢,只要他們願意,隨時可以補充幾百萬軍隊。而經過議和以後,家族將會更加衰弱,當他們重新帶領更加強大的軍團來與我們再戰,再次圍困瓦倫要塞兵臨城下——那時候,我們拿什麼去與他們對抗?」   斯特林聽得悚然驚心,問:「剛才那是原因之一了。那原因之二呢?」   帝林傲然道:「叛逆是最大罪行,絕對不可饒恕的!也許遠東貴族暴虐、也許遠東官員貪婪,但是我們必須讓所有民眾知道:無論出於什麼理由和原因,反叛家族只有死路一條!如果我們今天可以寬恕遠東叛逆,那明天我們就要面對第二個、第三個、第一百個遠東叛亂,整個紫川家族就會像當年的光明帝國一樣分崩離析!」   斯特林搖頭:「要把幾千萬遠東民眾全部殺光是不可能的。」   「是不可能。最終我們必須還是要寬恕的,但那必須是在勝利以後。惟戰勝方能施恩。戰勝以後寬恕他們,可以顯出家族的仁德和寬容,於家族威信無損;但是眼看像現在那樣打不下來就趕緊和談也說是「施恩」的話,那就讓天下人都看到紫川家族的軟弱了。這樣只會招來更大的禍害的!」   「斯特林,你很有威望。元老們都很敬重你,你說出話來是很有份量的。到時候你一定要站在我這邊來——這是為了家族百年前程著想!像羅明海那樣的妥靖政策是行不通的。」   斯特林本來是打定了主意保持中立的,現在聽帝林說得誠懇,心裡也不禁動搖了,又想起了卡丹的話:「千萬不要給任何人明確的答覆。」   他猶豫再三,最後說:「好的,如果我非要選擇的話,我一定站你這邊來。」   這個承諾還是帶點模糊不定,但是已經讓帝林很滿意了。他明白斯特林的個性,一諾千金決不改悔,承諾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他的最大極限了。這對帝林已經很有利了。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走到了分岔路上。   帝林心裡由衷地輕鬆高興,停住了腳步:「怎麼樣?一起去看看你嫂子秀佳吧?她一直念叨著你和阿秀不知道在遠東怎麼樣了呢,去嘗下她的手藝吧?」   如果是往日斯特林會對這個邀請是求之不得的,但是今天他只有婉言謝絕了:「呵呵,改天吧。今天約了人了。」   對邀請被婉絕,帝林也覺得意外,仔細打量下斯特林,突然笑出聲來:「是啊,月落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我說呢,今天看你一臉的笑容,原來是:春——意——盎——然啊那!大哥我還真是不識趣了!人家那是:小——別——勝——新——婚啊那,難怪人家是:見——色——忘——義啊哪!」   每句話的後面帝林都用詠歎調拖長了唱出來,最後不倫不類加個「啊哪」。斯特林臉紅,還在嘴硬:「哪裡的事情啊,大哥你不要亂說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這個了。」帝林湊近來,很嚴肅的說:「要不要大哥我給你個忠告?」   「啊?什麼?」   「『干體力活』可千萬不要太辛苦了,不然將來回遠東時候連馬都爬不上去了,那可怎麼辦啊?」帝林眉頭緊皺,一副很是憂慮擔心的樣子。   好一陣斯特林才明白過來,舉拳欲追打他,帝林早已經一溜煙的跑了,遠遠的留下句話:「找個時間把李清帶過來跟你嫂子一塊吃個飯吧,大家都快是一家人了還怕什麼羞啊!」   笑著望著帝林遠去的身影,斯特林眼睛裡卻出現了一抹淡淡的愁雲,李清,是啊,差點忘記了,自己還有一位很賢惠的未婚妻,怎麼辦啊!?   ※※※   當斯特林快步來到約定的公園亭子看到卡丹俏立的身影時候,所有的不快和憂愁馬上被拋到了九霄外。為掩人耳目,卡丹圍上了圍巾戴上了墨鏡。現在已經是初冬了,這個裝束並不惹人注意。斯特林從她背後接近,忽然衝上去一把摟住她肩頭。   卡丹「啊」的驚叫一聲,回頭看見是斯特林,手撫胸口露出個「你嚇死我了」的表情,甜甜的笑了下。斯特林看得心頭蕩漾,對著卡丹嬌艷的紅唇正要吻下去……   「警告:以下內容含有不健康成分,未滿十八歲人士請在家長陪同下觀看。」斯特林身後傳來紫川寧悠悠的聲音,她坐在亭子的長欄上饒有興趣的觀看:「不過我已經滿十八歲了,兩位請繼續,就當我不在好了。」先前斯特林太過專注於卡丹竟然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斯特林大失所望,鬆開了卡丹,投過去個噌怪的目光:你怎麼把這個壞蛋帶來了?   卡丹滿臉通紅,小聲說:「我不認識路。」   斯特林無奈的歎口氣,昨晚與卡丹約定在外面見面目的就是為了避開這個紫川寧——她的調皮搗蛋是與紫川秀一脈相傳的——結果還是沒辦法。   「對不起,我遲到了。等了很久了吧?」斯特林握著卡丹的手含情脈脈的說。   卡丹輕輕搖頭:「才一會兒。」   「撒謊!」紫川寧很生氣的說:「他遲到了一個小時二十分!我算過了,平均每十分鐘有個蚊子在我胳膊上叮個包,現在斯特林你看,一個兩個…一共九個!」   斯特林不看紫川寧的包,對著卡丹問:「餓了嗎?」   卡丹還是搖頭:「不餓。」   「我餓了!」紫川寧趕緊說,然而沒人理會她斯特林:「你渴嗎?」   卡丹習慣的搖頭,然後又點頭:「有一點點渴。」   紫川寧不甘落後地說:「我也渴了。」   斯特林領卡丹進入路邊的一家飲料店,紫川寧恬著臉皮跟進去。   斯特林問卡丹:「你喜歡什麼飲料?咖啡?茶?果汁?」   紫川寧搶著說:「我愛喝咖啡,加糖加奶的!」   卡丹考慮一下:「果汁就很好了。」   斯特林招呼服務生:「一份果汁,一份茶。」   紫川寧嫣然笑著說:「斯特林真體貼,知道女孩子不宜含太多熱量的東西。茶也很好嘛,清淡。」——斯特林發現她還真是不愧稱為紫川秀的妹妹啊,起碼臉皮的厚度絕對不輸於紫川秀。   不過他還是不理她,等飲料一上來,他大模大樣的端起茶杯就喝,故意不看紫川寧的臉色。   卡丹看不下去了,偷笑著把果汁推到了紫川寧面前,她正要喝,斯特林手疾眼快的把杯子又放回卡丹面前。   紫川寧很委屈的叫道:「斯~特~林~大~哥~哥~~!你~好~過~分~哦!這樣對待淑女很~不~禮~貌~的~~丫~~」聲音甜得要讓人去自殺。   斯特林假笑得像個競選中的元老:「這樣吧,紫川寧小妹妹。你口渴了吧?來,斯特林哥哥給你錢,你到對面去買冰淇淋吃哦,乖!」   斯特林數出張一千的鈔票:「快去吧,不用找了!」   紫川寧:「可是人~家~想~吃~的~冰~淇~淋~好~貴~的~丫~!」   斯特林加了一千:「好,斯特林哥哥給你錢。快去吧!」   紫川寧:「聽說那種冰淇淋裡面有很~神~秘~的~配~方~丫!」   斯特林再加一千。   紫川寧:「聽說那種冰淇淋原料是從外國進口的,好~貴~哦!」   斯特林再掏錢。   「可是人家吃完以後還得買手巾擦手呢!」   斯特林再次摸腰包。   「然後人家一個人怎麼回家啊?還得坐~公~吧~丫!」   斯特林想掏,可是發現錢包已經空了。他歎口氣說:「阿寧,你到底想怎麼樣啊?敲竹竿也得有個限度啊!」   紫川寧笑得又甜又可愛:「說得好~過~分~哦!人家是怕你們年輕人,血氣方剛容易衝動犯錯誤——青青的果子摘不得啊,後果是很嚴重的啊!」   斯特林小聲嘟嘟說:「我都已經摘了你還想怎樣啊?!」   卡丹滿臉通紅的在桌子下面猛踢他一腳。   紫川寧失聲:「什麼!?」   斯特林馬上警醒:「我是說,摘不得就不摘。勞您費心了!」「嗯,你們知道就好!總之,我是為你們好啊!多謝就不用了,請我吃點東西吧。」   斯特林眼看沒辦法擺脫她的糾纏了,只有使出最後一招:「阿寧啊,在遠東的某人托我給你帶個話,啊,你不要激動,話的內容是什麼來著,好像挺重要的?糟糕,我最近心情不好,記不起來了,你看這怎麼辦好呢?」   至於怎麼樣才能讓斯特林大爺心情舒暢呢?   那也是非常簡單的……   ※※※   卡丹笑得彎腰:「斯君你真壞,虧你想得出那種點子!寧小姐本來還很神氣的,一聽你提到秀川閣下,馬上就蔫了!——不過秀川閣下真的有話帶給寧小姐嗎?」   斯特林回憶起在遠東與紫川秀見面時候,自己確實也問過他:「有什麼話要我帶回去給寧小姐嗎?」紫川秀沉默了好久,最後回答說:「她如果問起來,你就說,沒見過我。」   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呢?斯特林搖頭:「沒有,其實我根本沒有見過阿秀。不過你可千萬不要跟阿寧說,不然這招就不靈了。——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卡丹瞄他一眼,神情很複雜。斯特林奇道:「怎麼了?」   「斯君,你剛才說謊了!如果你在遠東沒見過秀川閣下,那你就不會察覺他們之間的異樣,那你也就不會問出那句話來。事實是不是你見過了秀川閣下,而他要求你回來說沒見過他呢?」   斯特林大吃一驚。沒想到卡丹只從自己一句話的漏洞中,便能看出自己說謊,而且把事情的真相推測得有如目睹。生平所見人物中,若論反應的靈敏、思維的縝密,當以帝林為第一。但是現在看來,就連帝林恐怕也不及卡丹這個來自魔族的少女了!   他心頭忽然泛起這麼個念頭:幸好她被俘在我們這邊。如果她是在魔族那邊能委以重任的話,那必定也跟流風霜一樣是個不世出的女名將了!將來我們的遠東軍就有大麻煩了!絕對不能把她還給魔族!   隨即又覺得自己過敏得可笑:卡丹是自己的情人,怎麼會跟自己為敵呢?   卡丹看見斯特林的臉色變幻不定,趕緊說:「對不起了,斯君,我不該亂說的。你生氣了嗎?」   斯特林深呼吸口氣,把種種念頭排出腦外,笑著說:「沒有,我確實沒說實話,是我的錯。」把事情跟卡丹說了,最後還是叮囑她:「千萬不要跟阿寧說!」   「好了,我們不要老是說他們的事情了。談談我們的事情吧。卡丹,過來我們這邊這麼久了,你想家嗎?」   卡丹點頭:「想,我好想家,好想我的爸爸和哥哥們。想得好難受。」   斯特林一陣心疼,安慰她說:「不要緊,等我們平定了遠東,就可以送你回去看望他們。」   「可是那樣的話,我就不能再見到你了——那我會更難受的。」   斯特林無言,忽然下定了重大的決心說:「怎麼會呢?我們不是發過誓嗎?天下地下,永不分離。我會陪你一起回去的。」   卡丹睜大了眼睛:「不可能的,我爸爸和哥哥們會殺了你的!他們常常說了,神族與人類不兩立!」   斯特林一驚,卡丹反而安慰他說:「何況,我被俘那麼久了,家裡人都當我已經死了吧?就讓他們這麼想吧,最多難過一陣子就沒事了。我也習慣了這邊的生活了,比家裡的更舒適點。」   斯特林一陣感動,眼前的女孩為了自己放棄了親人,放棄了錦衣華食的公主身份,這是何等難得的真情。他柔聲對卡丹說:「你放心好了,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我發誓,一生一世,都會對我老婆卡丹公主好!如背誓言,叫我萬箭穿心而死!」   卡丹一手摀住了他的口不讓他再說,眼睛裡滿是喜悅,臉上卻有愁意。   斯特林馬上問:「怎麼?你不高興?」   「不是。我想到,我的身份是神族的人。而斯君你卻是紫川族的高級軍官,娶我為妻的話,恐怕會對你的前程有礙……」   斯特林微笑:「我想問題不會很大。總長殿下對我很好,我去懇求他的話,想必他會答應的。」   「如果萬一他不答應呢?」   「那我就辭職好了。」斯特林的語氣斬釘截鐵毫不含糊。   「這麼些年下來,我也略有積蓄,咱們可以開個麵包店。我呢,就在裡面做麵包——你不知道,我做麵包也很拿手的;你呢,就在外面招呼店面,你這麼漂亮一定會引來很多客人的。」斯特林望向卡丹,目光中充滿歉意:「就是太委屈你了。」   卡丹輕輕在斯特林臉上一吻,紅著臉小聲說:「怎麼可能呢?我一點不好看,又苯手苯腳的,一定會把客人全部嚇跑的了。」   斯特林繼續說:「我最擔心的就是阿秀那個小色狼,一定會天天來想要吃白食,我們一定要把他趕走,堅決地!」斯特林做出個猛踢一腳的姿勢,逗得卡丹笑個不停。   「然後呢,等我們生意紅火以後,我們就可以請兩個工人回來,你就可以專心的做你的老闆娘了,再然後呢,我們會開一家、兩家、三家…好多好多家分店——跟我們生的孩子一樣多,那時侯我們兩個都不用做事了,整天就是旅遊啊,逛街啊,再然後都老了,等著孩子們長大,那時侯我們就跟他說:「大毛,二毛啊,你知道你爸爸媽媽當年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哦!你爸爸是家族統領,你媽媽可是個公主哦!」你說他們會不會相信呢?」   卡丹心頭甜蜜,笑著說:「那時侯他們肯定會說:『兩個老不死的在那胡說些什麼!』」   「這樣的生活,不用再打仗,不用再勾心鬥角,不用再擔驚受怕,你喜歡嗎?」   卡丹裝著很嚴肅的樣子:「你讓我考慮下——恩,將來店裡面請來了年輕漂亮的女侍應生,你會不會調戲她們呢,麵包店老闆斯特林?」   斯特林也很嚴肅的托著下巴思考:「你也讓我考慮下——有多漂亮呢?麵包店老闆娘卡丹?」   「你壞死了,看我收拾你!」   「哈哈哈哈……」   花叢中,相愛的一對沉浸在甜蜜中,卻沒有發現,遠遠的有幾雙陰沉的目光地冷冷地盯著他們……   ※※※   羅明海閱讀了手下密探的報告,拍案而起,吩咐:「不惜代價,無論手段,務必把那個女孩子的身份給我搞清楚!」   第二天,一份關於卡丹身份、來歷以及與斯特林相識經過的調查報告就放到了羅明海辦公桌上。羅明海冷冷問:「情報準確嗎?」   「回稟大人,我們是拿了二十萬收買了紫川寧的傭人得來的情報。他不敢說假話的。」   羅明海陰沉的臉上露出微笑:「這二十萬花得值——我要馬上去見總長。」   ※※※   日常匯報完畢以後,羅明海漫不經心的跟紫川參星提起:「殿下,昨天晚上我去公園散步。真巧,在那碰見了斯特林統領。他跟一個姑娘在那很親熱的樣子。」   紫川參星微笑:「斯特林跟李清也很久沒見面了吧?他們也該好好聚聚了!呵呵,年青可真好,讓我們這些老傢伙們嫉妒啊!」   「可是,」羅明海說:「下官看那個姑娘不像是清旗本啊!」   「哦?」紫川參星的神情有點重視了:「那是誰呢?」   「下官不知。殿下可否批准讓下官去打聽下?」   紫川參星想了好一陣子,慢慢說:「行,你去打聽下。」   紫川參星的口氣很隨意,但雙方都知道,這決非像表面那樣隨口說出的話。   ※※※   不到兩個小時,羅明海就「打聽」回來了。   不出聲的聽完報告,紫川參星不動聲色:「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嘛!羅明海你就先下去吧,記得不要在外面亂說。」   羅明海有點失望,沒想到紫川參星對這個重大的情況是這麼淡然——他沒有看到等他剛剛退出,紫川參星馬上就吩咐近侍:「馬上請李清旗本過來。」   經過與李清一個多小時的談話,紫川參星的臉色冷得像是被霜冰過了,說出話來卻還是那麼和藹可親:「你過去,問問斯特林統領今晚有沒有空,願不願意抽出點時間陪我這個糟老頭子吃頓便飯呢?」 第八章 第二節 攤牌 第八章 第二節 攤牌   斯特林按時的到了總長府,紫川參星熱情的迎接他,領他到飯廳來。斯特林發現,這確實是如同紫川參星所言,是一頓家常便飯,因為除了他以外再無其他客人。而菜餚卻是很豐盛的,斯特林心中奇怪,這不符合紫川參星習性。擔任內務官員的李清曾經笑著跟他提過:「我們的總長是歷代總長中最不奢侈浪費的。」暗示著紫川參星在某些方面是很吝嗇的,他可以毫不猶豫的花三十個億武裝一個軍團,卻捨不得給自己晚餐上多加一條魚。「殿下,太豐盛了,殿下,您太破費了,我們吃不完的。」   紫川參星毫不在意的說:「沒事,吃不完我下頓繼續吃。」呵呵笑道:「來來來,既然來作客,就不要那麼拘束了。放鬆點,把胃口敞開使勁吃!唉,這陣子在遠東真是苦了你了,斯特林你看看自己,幾個月工夫下來,就又黑又老了。」   「願為家族服務!那是臣下應盡的本分職責,實在不敢當如此……」   「哎呀,我不是跟你說不要拘束嗎?斯特林你就這點不好,老是放不開。今晚不許你說什麼「大人」、「殿下」什麼的。你就把我當作你的長輩,叫我參星叔叔如何?」   斯特林本來心裡一直有點忐忑不安,見到紫川參星如此和藹的樣子,心頭一塊石頭也落了地,笑著說:「那下官就暨越了。」   兩人開始就坐,紫川參星不停的給斯特林介紹各種菜餚:「這是來自西部的花紋鯽魚,一年只有幾個星期能捕捉得到,還要把它活生生的送到帝都來,很難得的。」一個勁的給斯特林夾菜,斯特林應接不暇,也感到很不自在,只是總長一番好意,實在難以拒絕,一頓飯吃得滿頭大汗。   飯後兩人在客廳喝著咖啡閒聊。紫川參星關切的詢問了在遠東的戰況。他尤其關心的是各路徵集來的民軍的士氣和戰鬥力,這些民軍佔了在遠東紫川王軍的一半多。   斯特林考慮了下,坦誠的跟紫川參星說:「民軍隊伍大多是各地的貴族武裝和農民,他們雖然草草成軍,但憑著那股血氣之勇和悍不畏死,一旦他們殺起了勁頭,一時間可以跟正規師團打個不相上下。但在落於下風進行防守時候容易驚惶失措,我聽到個事情:一路民軍去剿匪,半獸人只出來那麼幾十人應戰,就把我們幾千民軍嚇得奪路而逃;還有一次是在半夜裡,是在方勁的大營裡,一個民軍士兵晚上發噩夢喊了句:「魔鬼啊!」結果馬上就炸營了,士兵們哭著喊著:「不好了,魔族來了!人哪,快逃命吧!」黑夜裡大家一群無頭蒼蠅似的亂竄,搞不清楚方向只是在哭嚎:「逃啊!逃啊!」方勁想把他們彈壓下來,舉著火把喊:「鎮定鎮定!大家向我靠攏,向我靠攏!」卻根本止不住潮水般的人流,要不是他的衛隊拚命搶救,當晚方勁就會被人群踩死了。天亮以後,發現昨晚被自己人踩死的、被淹死的足足有幾百人。方勁足足花了一個星期才把潰散的士兵再集,可是已經少了幾千人,要不是當了逃兵,要不是是落單時候碰上叛軍被殺了。」   現在家族王軍在遠東有四路人馬:我的中央軍,十萬人左右;明輝的黑旗軍,也是十萬人左右;方勁統帥的各路民軍,二十五萬人左右;還有就原來遠東軍的餘部,經過整理後還有個十一萬人左右,不過比較分散,包括了在瓦倫要塞的守軍和德亞、伊裡亞兩個行省的守備隊了。我們幾個帶兵的統領都認為,方勁的部下人數最多,但論起作戰能力來,方勁卻是最弱的,因為他部下連一個正規師團都沒有。叛軍如果要打開我們的缺口,肯定會從方勁那邊下手的。我和明輝都打算調派一到兩個師團去充實方勁部隊作為支撐。」   紫川參星聽得專心,不住的點頭:「是啊!兵得練過才行啊!我已經安排了五萬民軍在瓦倫要塞接受正規訓練了!」   斯特林點頭附和:「殿下英明。」   紫川參星隨即轉換了話題:「對了,斯特林,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跟李清的事情也該抓緊辦了吧?」   斯特林一驚,馬上回答:「下官感謝殿下垂懷,但是目前山河破碎,遠東國土未靖,叛亂未息,幾十萬叛軍喧囂塵上,我斯特林身受總長及家族重恩,在此國難時刻正當盡力回報,實在不宜分心考慮個人事情。」   「這你就不對了,斯特林。」紫川參星很鄭重的說:「平息內亂,外禦敵寇,那是家族上下全體都有責任的事情。你不能把它說成你一個人的事情啊!難道沒有你,我們就平不了遠東的叛亂了?」   斯特林惶恐,起身行禮:「是,下官狂妄,望殿下恕罪。」   紫川參星揮手讓他坐下:「所以說啊,你也不要自覺負重太多。千斤的擔子大家一起分擔就是了!從你的角度說,固然盡忠家族是本分,但是家族又嘗忍心讓忠臣受苦受累還要耽擱了青春年華呢?你說要等叛亂平定以後,我看如果議和不成,這場仗我們可是有的打。難道還真的迂腐到非要等它個十年八年後再來結婚嗎?那就是笑話了。   斯特林勉強說:「可是下官軍務緊急,馬上就要趕回遠東部隊中去……」   「艾,不急。現在反正是在議和談判,你回去也沒什麼事做。不如就在帝都多留上幾天,把婚事辦了才走。當然,時間上是倉促了點,可是你就交給我好了,我來主持,保證辦得風光體面!」   總長賜婚並主持婚禮,那是很大的榮耀了,如果一般情況下,斯特林就該跪謝應允了。可是斯特林此刻腦子亂糟糟的,竟然找不出話說,呆住了。   紫川參星也不責怪他無禮,自顧自說:「那時候啊,大家名分定下來,才可以安心廝守等候啊!不然的話,人家李清可是女孩子啊,你就忍心讓她在等待中度過青春年華嗎?」   「斯特林啊,戰場殺敵誠然重要,但是為家族培育下一代,那也是很要緊的。你和李清都是很優秀而且都對家族忠心耿耿的,我相信你們的後代也一定是非常優秀且忠誠的!」   「好,斯特林啊,我看你也沒什麼意見。那就這樣定了吧。嗯,我剛翻過日曆,後天的日子是很吉利的,斯特林,你沒什麼意見吧?那,就定在後天吧。然後你度一個星期的蜜月,然後再回去遠東。」   「你手上有多少積蓄啊?夠不夠辦婚事呢?如果不夠的話,我可以幫你出一部分的,李清是名門出身,我們可不能辦得太寒酸,委屈了她。」   斯特林腦子亂哄哄的,卻始終有一條是清醒的:「現在絕對不能鬆口答應。」他嘶啞著嗓子開口說:「殿下,下官懇望能推遲婚約。」   紫川參星的臉色沉了下來,這可是斯特林第一次違背他的意旨。   「斯特林,你怎麼這個態度?難道是認為自己身份不凡,李清配不上你嗎?」   話既然說出口了,斯特林覺得膽子大了很多:「下官不敢。李清小姐出身高貴,容貌秀麗,為人賢惠大方,又相當的能幹……」   紫川參星不住的點頭:「是啊是啊,那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啊?」   「不。下官只是認為,以李清小姐如此容貌人品,應該可以選擇更好的歸宿。下官只是一介武夫,又出身貧寒,身份、家底無一足道,不配如此賢妻。」   紫川參星站了起來,一字一句說:「斯特林,你是不是想悔婚呢?」   斯特林咬緊牙關,輕輕說:「是的。」   話出口以後全身一陣虛脫,他硬著頭皮閉上眼睛等待即將到來的雷霆震怒。   然而卻是一片平靜,紫川參星的語氣出奇的和藹:「斯特林,你不喜歡李清,是不是因為看中了別的女孩子呢?告訴我,我幫你做主。無論誰,你只管說好了。」   「大人?」斯特林有點弄不清楚紫川參星想法了。   「無論是誰,你只管說好了。」   「確實,下官已經心有所屬了。」斯特林眼見紫川參星態度和藹,壯著膽子說了出來:「我喜歡的人是卡丹。」   紫川參星揚揚眉毛:「魔族的那個公主?」其實對於卡丹的身世來歷他早就一清二楚,但是現在還是不得不做出毫不知情的樣子來。   斯特林鼓起勇氣把事情說了一遍。紫川參星聽得很仔細,卻不發一言,在屋子裡面走來走去,最後他在窗台立定,緩緩開口說:「我已經老了。」   斯特林不明其意,只得接口說:「大人您才六十不到,還算年富力壯、精力充沛的。   怎麼談得上個「老」字呢!」   紫川參星不理他,繼續說下去:「照理說,活了那麼大把年紀,還當過了總長,算是賺到了,應該是什麼都看淡了。但是惟有一件事情我是放心不下的。」   斯特林不出聲的望著紫川參星。今晚這個老謀深算的總長好像放下了一直戴著的面具,顯出少有的坦誠。   「從我們的始祖紫川雲披荊斬棘開創紫川一姓,一直到當年從我兄長血戰而忘臨終托危,我紫川家族血統歷經風雨滄桑,傳承達七代之久!「紫川」這個光榮的姓氏絕對不能從我手而滅!否則的話,七代人的血戰成果亡於我手,那我死後實在無顏見我兄長,無顏見我家族列祖列宗!所以我不惜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維持家族長久百年。所犯下罪孽,我甘願一人承受,即使死後因此墜入萬丈地獄,我敢言無悔!」   斯特林出聲安慰:「殿下言重了,遠東叛亂雖然嚴重,不過手足之患,不足以威脅到我家族的生死存亡。」   「我所言並非指遠東。」紫川參星的目光恫恫:「在我死之後的十年間,我們家族的傳承將處於最危險的時期。紫川寧年紀既輕,見識又淺,兼身為女流,並無半點威望,如何能夠壓制眾多反對勢力,威懾群臣呢?野心勃勃的重將文臣,眼看主少國疑,肯定會有人起不軌之心;各地諸侯,眼看中央王權衰弱,也會有人鋌而走險,試圖取而代之!就如我紫川家族當年之於光明帝國境內崛起一般,誰能預料,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紫川,從我家族境內分疆裂土,自立為王呢?那時侯的紫川寧,既無軍隊支持,又不得文臣擁戴,單憑她一介弱質女子,將如何應付這從內到外的遍佈朝野的亂臣賊子呢?」   斯特林聽得悚然,隨即又安慰紫川參星說:「我認為殿下還是過於憂慮了。家族上下臣子、文武官員對家族都是還是忠良的,願殿下永享天年,但若有日山崩陵,我相信家族的臣子們必定還是會像愛戴殿下這般愛戴寧小姐的,對她忠心耿耿的。」   紫川參星搖頭:「斯特林啊,你把人想得太好了!現在我在世,他們當然一個個很乖啦。你只要等我一死,哼哼!我還記得,大叛賊楊明華在我兄長在世時候,不也是顯得非常的忠良嗎?」   「那殿下的意思是……」   「紫川寧是女流,需要個強悍的男子掌握攝政大權,守護在她身邊!他就像一把鋒利的劍,震懾亂臣賊子們,讓他們望而怯膽,不敢妄動。如此才能保護紫川寧安然度過執政之初的那最初十年的危險時間!這個人既需要才幹魄力,才能威懾群臣;又需要忠誠赤膽,否則就會起適得其反的作用。斯特林,你看誰擔任這個任務比較合適呢?」   斯特林考慮一下回答:「這是家國大事,本不應由下官多嘴。但是既然總長垂詢,下官只能說,照目前的情形看:總統領羅明海對家族對您都是忠心耿耿,又勤勞王政,善於民政,深得眾人擁戴。我認為他比較合適。」   紫川參星微笑道:「我相信羅明海是不會有什麼二心的。但是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他不懂軍事,缺乏軍方的擁戴。他現在看起來很不錯,那只是因為有我在背後撐他的腰,到那時候我不在了,他根本應付不過來。」   紫川參星心頭暗暗說:首先他根本就不是帝林的對手!羅明海啊羅明海,你始終對你家人的死耿耿於懷,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和理智,這不應該是擔當大事的政治家的器宇啊!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難過,會傷心,但我會把它當成一場天災,就如同海嘯、地震會死人一樣,戰爭中的誤傷也是常有的事情。你為什麼就不能平淡的對待呢?以至跟帝林弄得不共戴天?政治爭鬥中,只要有必要的話,一個冷靜的政治家可以毫不猶豫的同意和殺父仇人合作。你居然看不出這一點,看不出作為總統領的你如果要圖謀任何大事,都必須要有監察廳長官帝林的支持。當年的楊明華,不也是在取得蕭龍的支持後才敢公開造逆的嗎?如果你們兩人聯手的話,足可以為所欲為,橫行無阻,甚至可以將我架空、罷黜——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原因,我也不會選你和帝林分別擔任總統領和監察長了……   ※※※   斯特林沉思說:「大人,那監察長帝林又如何?他能幹且強悍,通曉軍事,堅決果斷……」   沒等他說完紫川參星就揮手打斷了他:「帝林有才幹我是知道的,但是他殺戮過重,仇家太多了,實在也難以服眾。不宜考慮他。」   ※※※   他有一句話忍住沒說出來:斯特林,你有沒有注意看過帝林的眼神?裡面燃燒著野心勃勃的火焰啊!我從沒有看過誰對權力有這般赤裸裸的熱切渴望!我怎麼敢把我侄女的生命、我家族的命運,交託給這麼一個野心家和殺人狂魔呢?之所以還讓他活著,是因為我需要他來制衡羅明海。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把他除掉!不然他將成為我紫川家族最大的威脅,比楊明華還要危險一百倍!   但安排誰去執行好呢?嗯,羅明海一定會很樂意地去辦的,然後斯特林和紫川秀一定會哭哭啼啼地為他們的大哥報仇,又和羅明海鬥個不亦樂乎……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了,讓他們在下面糾纏著牽制著吧,那樣我侄女紫川寧的位置才能穩當,我紫川家族的氣運才能長久。   過去兩百多年的風風雨雨,我們紫川不是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再過兩百年,我們也將如此……   ※※※   接著斯特林又提議方勁和明輝,紫川參星笑著說:「我怎麼可以放心把家族的命運交給那個逃跑大王呢?」   斯特林也笑了,接著說:「有一個人:他對寧小姐忠心耿耿,又智勇雙全,能征善戰——我覺得如果是他來掌握攝政大權的話,那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哦?是誰呢?」   「紫川秀。難得的是他與寧小姐相親相愛,將來他們成親以後,紫川秀就以總長夫婿身份擔任攝政親王,掌握統領處。他們既然是一家人了,當然不會有什麼爭權奪利的的事情,將來他們的後代兒女就理所當然的成為下一任總長,權力可以順利的交接,也保證了家族血統的繁衍。而且如果是紫川秀掌權的話,我和帝林一定會全力支持,再不會出現目前這種統領處與監察廳這樣勾心鬥角的局面,上下團結和睦,一心對外,離我家族稱霸大陸之日就不遠了!——殿下覺得如何呢?」   先前斯特林所提議人選,紫川參星都在心中嗤之以鼻,但在這個時候,他確實有點怦然心動了!特別是保持家族血統繁衍和稱霸大陸這兩條,確實誘人。成為天下霸主,那是七代人的夢想和輝煌!   但是他迅速的冷靜了下來:紫川秀太狡猾,太難以琢磨了!所有人都有目標:帝林的目標是權力,羅明海的目標是帝林的人頭,斯特林的目標是盡忠家族還有卡丹公主……有目的的人,他們的行動和意圖也比較容易揣摩。我卻不知道紫川秀的目標是什麼!他為了幫叛賊求情居然放棄了進統領處的機會;他也不近女色,雖然與紫川寧相處得好但卻始終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態度……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帝林危險,但是帝林畢竟還是可以看透的,但我卻看不透紫川秀!說他膽小怕事嗎?當年他敢以八百騎兵直揣流風西山的大營!敢孤身潛入魔族的中軍刺殺對方的統軍大將!敢在中央軍大營裡把家族的第一高手當場格殺!敢冒被亂刀砍死的危險去說服叛亂的中央軍軍官!   但又不能說他勇敢:當年我和羅明海聯手把剛立功的他放逐到遠東一去六年,他回來居然一點怨言也沒有!我故意激怒他把他閒置到預備役去,他居然也乖乖聽命,不出一聲。這樣深沉的城府太可怕了!這樣的人幹出什麼事情來都不希奇,今天他可以效忠你,明天他可能把整個紫川家族都賣給了流風!   ※※※   紫川參星收回了自己的思想,和顏悅色的說:「阿秀是不錯,但是他年紀太輕,恐怕難以服眾。我覺得有個人比他還更合適的。」   斯特林沒能幫紫川秀求情成功,覺得有點失望:「下官聆聽總長明示。」   「嗯,我覺得斯特林你就很合適了!」   所有的血一時都湧上大腦,斯特林搖搖晃晃的起身:「大人,不,殿…殿下。如此重任榮譽,我斯特林如何敢當?」   「斯特林,你坐下聽我講。」紫川參星更加的慈祥:「你的人品和忠心,我是放心得過的。你戰功顯赫,出身行伍,軍方肯定會極力支持你的!在民間你的口碑也很好,清廉剛正,民眾也愛戴你,甚至元老會那幫挑剔的老傢伙們提起你來也是交口稱讚!   你又是帝林和紫川秀好兄弟,你來掌權,他們也是一樣支持的!你看看,滿足這麼多的條件的人,非你莫屬了!」   斯特林的腦子嗡嗡作響。他雖然正直,但是也並未清高到無慾,眼看前面為他展開了一派無比光耀奪目的前程景象,他也不覺呼吸加快心臟怦怦直跳,一陣眩暈。   「到時候,你任總統領兼中央軍統領,手中掌握家族第一精銳部隊,坐鎮守衛京畿!   只要有你在,內部叛黨亂賊絕對不敢妄動!對外,你又是我家族名揚天下的頭號名將,威名之下,流風小賊安敢犯我?!」   「如何,斯特林,為了家族,為了我,你就答應了吧?」   斯特林心情激盪下,顫抖著聲音說:「斯特林出身卑微,如此高位,本不該是我所敢於企望的。但既然總長如此重托,身受家族如此隆恩,斯特林也難惜此身,惟有鞠躬盡瘁,死而後以,以圖報家族萬一!」   紫川參星拍案叫好:「這樣我就放下心來了!有你擔當大任,即使死我也瞑目了!你有這般忠心,相信將來我侄女紫川寧也不會虧待你的,將來你斯特林家族必定將與我紫川族同進同退,榮衰與共!你和李清的後代也將綿延百代,富貴榮華……」   斯特林象突然給人撲了一盆冷水,蒼白著臉色說:「殿下,您所言的,我與李清成親之事,臣實在難以應允。臣已經與卡丹有了白首之約。」   紫川參星溫和的看著他:「我並不是對卡丹公主有何偏見,我相信她必然也是個難得的好女子,才會讓你如此動心。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娶李清,家族境內,無論你看上了哪家的閨秀,我都可以應允你一定幫你玉成——但你絕對不能娶卡丹!」   「為什麼?殿下?」   紫川參星歎口氣:「斯特林,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清醒一點!魔族又是我們的大敵世仇,你將來又要成為統領處首領,統帥整個家族軍隊的人物,你娶他們的公主為妻的話,那就將威信蕩盡了!你將如何服眾?那時侯遠東方面的軍隊就第一個不答應了!」   「再想一想,你和卡丹生活經歷差異很大,彼此的生活習性都有很大的不同,你們現在還不覺得,但是在一起生活,肯定會不自在的。愛情與婚姻是很不同的!」   「何況,以你的人品地位,哪裡找不到般配的女孩子呢?甚至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阿寧都許配給你!那時你就是總長的夫婿,堂堂的攝政親王了,你將屹立於萬人之上!」   「好好想一下,斯特林,男兒當以事業為重,以國家為重!兒女私情不過是過眼雲煙,轉眼而逝的!那樣更重要:一個魔族的女子;還是你將來千秋不朽的偉名和功業?你是聰明人,斯特林,應該可以為自己做出明智的抉擇!」   斯特林的臉色慘白,紅一陣白一陣的,兩種想法正在心裡進行著殊死的搏鬥,耳朵邊裡紫川參星充滿誘惑的話語轟隆作響:「千秋偉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眼前又出現了卡丹含淚的雙眸……一時間他只覺得天旋地轉,頭疼欲裂!   「殿下,我已經拿定了主意了。」斯特林站起來深深一鞠躬,沙啞著嗓子說:「我將娶卡丹為妻。」聲音中透出義無返顧的堅決。   紫川參星軟軟的依在椅子的靠背上,不出聲的望著他,目光中不見憤怒只有悲哀「對於殿下的的盛情恩寵,斯特林實在十分感激。實在抱歉,讓殿下您失望了。我也希望能殿下原諒我的任性,但是請殿下您相信,無論如何,我對家族的忠誠始終不會更改,將一如既往的……」   紫川參星揮手打斷了斯特林的說話,疲憊的閉上眼睛。   兩人一時出現了沉默。   好久,紫川參星才睜開了眼睛,輕輕的問:「你主意已經打定了嗎?真的要辭職?」   「是的,十分抱歉,殿下。但是我不會放棄自己的職責的,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等平息了這次遠東叛亂以後再辭職,然後才結婚。我不會讓殿下您為難的。」   紫川參星神情迷茫,彷彿在專心的聽,又彷彿一句話沒聽進去,最後他悵悵的歎口氣:「人算不如天算啊——你走吧,斯特林。」   就在這一刻,斯特林第一次發現總長其實已經是個力不從心的老人了。在這一刻,他一下老了很多,筋疲力盡、氣喘吁吁,表情很疲憊,臉上一路路皺紋都鬆懈了下來,臉上的老人斑越加的明顯。   斯特林的心中起了憐憫之心:這個老人的身上壓著副多麼沉重的擔子啊!他本來是期待自己能幫他分擔一下的,卻被自己無情的拒絕了。   斯特林有了種很內疚的感覺:「殿下,您……」   「你走吧,斯特林。」紫川參星第二次說。   斯特林泛起個念頭:眼前的老人好虛弱,好孤獨啊!   他深深鞠了躬,誠懇的說:「斯特林告退了!請殿下務必保重身體,那是萬民之福啊!天下大事自有其氣運,請殿下也不必太過勞累傷神了。」   紫川參星沒有回答。   走到門口斯特林再次回頭懇切的說:「請殿下千萬保重。斯特林告退了。」轉身欲出去,身後傳來聲音:「等一下。」   斯特林回頭:「殿下?」   紫川參星巍巍峨峨的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一個黑色皮小盒子:「拿著。」   斯特林不明其意的接過來,打開看,是一個鑲鑽石的藍玉手鐲子。手工精美華麗。斯特林雖然不是行家,卻也知道這麼一個東西是很珍貴的。   「拿去送給卡丹吧。我知道,你手頭也不闊綽,人家的身份是公主,你拿不出什麼像樣的定情禮物的話,就太委屈她了。」   「殿下,我不能收的,這太珍貴了……」   「沒什麼的。這手鐲子我本來就打算是在你結婚時候送給李清的,現在送給卡丹也是一樣的。就當是我這個老頭子對你們的祝福吧!祝你們白頭到老,幸福美滿。」   斯特林想推辭,但喉頭像是給什麼噎住了發不出聲音來。   「你不用難過。我也明白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不能勉強的。就按你說的辦吧,等遠東打完了仗,你就辭職成親。我就不參加你們的婚禮了。結婚以後記得要趕緊遠離帝都,你太善良了,這裡不適合你。」   「等孩子出世以後,你和卡丹就可以帶孩子回來看我了,來幫我掃墓地,燒燭香,除草,擦一下墓碑。你和卡丹都是很優秀的人,孩子一定也很漂亮可愛吧?記得跟孩子說,下面躺的人是參星爺爺。我想,那時候也只有你還會記得我,還來看我了。記得到時一定要來哦,……」   斯特林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放聲痛哭:「殿下……」撲到紫川參星懷裡,泣不成聲。   紫川參星緊緊擁著斯特林的頭,低聲說:「我一直想,如果你是我的兒子,如果我有個兒子像你一樣的,那該多好,那該多好啊……」同樣的老淚縱橫,一滴滴的濺落在斯特林烏黑濃密的頭髮上。 第八章 第三節 歲末 第八章 第三節 歲末   帝國歷779年的冬天來得特別的晚,直到十二月,第一股寒流才滾滾的越過瓦倫要塞,由東而西,席捲整個大地。氣溫在十小時之內降到了零下,第一場雪卻遲遲不見蹤影,反而卻雷聲轟隆起,一個霹靂將總長府門前值勤的兩個衛兵劈倒,旗桿被劈斷。以後下了傾盆大雨。三天三夜的暴雨之後,終於雨過天晴,在東方出現了了一抹靚麗的彩虹,同時卻在西方天際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十字架。   人們記憶中還沒見過如此反常的氣象。見多識廣的老人們回憶起五十年前那個冬天,也是同樣的冬雷轟隆暴雨不斷,而在那年的開春就發生了三十萬邊防軍集體叛變的事件,就在離帝都不到三十里的古度平原上,紫川軍與得到流風軍助陣的叛軍展開慘烈的大戰,死人多得一層層的疊滿了上百公里的戰場,野狗吃得眼都紅了。老人們信誓旦旦的說:這必定昭示著來年家族王軍與遠東叛軍將會有一場空前規模的大戰,死人多得恐怕還要超過五十年前的那次。人們聽得紛紛點頭,儘管元老會已經通過了與叛軍和談的決議,議和談判正在進行中,但是從家族官員、貴族到普通民眾,幾乎所有人都有這麼種預感:與叛軍一場慘烈大戰不可避免,空前的災難就要來臨。   帝都市民人心惶惶,流言四起,都認為這必然是因為有人罪孽深重,導致憤怒天譴的緣故。(關於究竟是誰罪孽深重的問題就眾說紛紜了,比如說總統領羅明海和監察長帝林就有不同的說法。)一時間,帝都的大小寺廟教堂,各種宗教團體得以紅火了一把。所有的和尚、神甫、托鉭僧、尼姑、牧師、修女、毛拉、道士、先知、教主都宣稱:   是因為帝都市民你們貪婪、無知,不信奉神靈,作惡多端,現在我的上帝、佛主、真主、神靈、聖徒(或者管他什麼東西)生氣了,他的怒火將降臨大地,洗清一切罪惡。懺悔吧,你們這群罪人,你們的罪孽深重啊!(重得跟你們的錢包似的!)只有誠心相信我們的才能得救!至於如何表達你們的虔誠的心意呢?(這個時候一個穿白衣服的聖潔的少女捧著功德箱出現)來來,大家,拿出你們的誠意來!記住,吝嗇的人是進不了天堂的!上帝早就說過了:富人想進天堂跟駱駝想通過針眼一樣的困難。(呵呵,我們的神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啊!)錢財是罪惡的象徵!是魔鬼用來誘惑世人的!想得救的唯一途徑就是把這些「罪惡」讓我們來替你承受……不要誤會了,我們一心侍奉神靈,世間的榮華享樂早已不放在我們心中,我們這是用我們多年的清修功力要替你贖罪啊!懷疑我們這些神的使者,那就等於懷疑神啊!你要下地獄的!   帝林每經過一個街口就看到有個奇裝異服的人在路邊指手劃腳或者哭天搶地的高呼:   「神救世人!」「信我者得救!」在一條街道上,兩個「神的使者」還因為要搶地盤演說當街氣喘吁吁的對罵:「你是魔鬼!」「上帝要消滅你的!」「神的怒火要要降罰你!」——這樣罵了半天,結果他們的神和上帝不知道是沒聽見他們的召喚呢還是沒空,好久都沒有過來。   結果他們兩個就只有代替自己的上帝來懲罰對方了,當街扭打起來。旁邊圍了一大群人在那觀看這場「諸神之戰」。   帝林開始以為那些人都是瘋子,後來明白了,冷笑著:「這真是各種盛行宗教的極大收益,我們民族心智的極大損失啊。」   一個長著大鬍子的托鉭僧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突然竄出攔住帝林:「朋友,你願意聽聽來自上帝的意旨嗎?」帝林的衛兵們敬畏的對托鉭僧敬禮。   帝林頭也不回著:「不用了,上帝住我隔壁,有什麼話他自己跟我說好了。」大步地走過。   托鉭僧憤怒的追上來:「你這個不信神的傢伙!你這個魔鬼!你要下地獄受烈火煎的!你會被詛咒的!」他大聲的叱罵,口沫飛濺,衛兵一個個驚恐的在胸前劃著十字,不敢靠近。   帝林猛然回身將那個托鉭僧一下壓到了牆上,壓低聲說:「其實我真的是魔鬼,上帝是我的對頭!現在既然被你發現了,那我就只好來個殺人滅口了……」   帝林薄薄的嘴唇淺笑著扭曲,眼中閃著詭異的光芒,如同剃刀般鋒利的殺氣直壓過去,劍不出鞘的壓在在托鉭僧的喉嚨上。   托鉭僧臉色發白,一瞬間他就明白了:眼前這個人真的會殺了自己的!他當場就失禁了,褲襠濕淋淋的。   托鉭僧連滾帶爬的逃走,哭喊著:「魔鬼啊!魔鬼啊!上帝救救我們吧!」   帝林放聲的狂笑:「哈哈哈哈哈!」轉向衛兵們說:「開個玩笑,哈哈,魔鬼,哈哈哈!!」   衛兵們一個個臉色發白,心中一齊泛起個念頭:搞不好,這可並非玩笑。   ※※※   彷彿是為了驗證不詳之兆,年末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帝都發生了流血事件。   事情的起因是很簡單的,在帝都的雙龍酒吧間裡面,幾個喝醉了酒的統領處軍官鬧事,和巡邏的憲兵打起了群架——究竟打群架的原因如何,那已經是無從調查了,因為最初的當事人都已經不能再開口了。   帝都憲兵們大多是帝林從遠東一手帶回來的遠東軍士兵,他們飽經戰火,經驗豐富,一會兒就把那些個本來就喝醉了的統領處軍官揍得鬼哭狼嚎的。其中一個軍官跑到街道上大喊:「統領處的快過來啊!!監察廳的在欺負我們的人哪!」這天正是週六晚,帝都所有的酒吧裡面都坐滿了喝得腦子發熱、拳頭發癢的統領處軍官們,那一聲呼喊就如導火線般引爆了統領處與監察廳之間多年的積怨,他們從四面八方的酒吧裡面出來衝向雙龍酒吧,那副勁頭就像雙龍酒吧已經被魔族軍佔領了,他們要馬上去解救一般,呼喊「打倒帝林的走狗!」,把憲兵給反包圍在了雙龍酒吧裡面,用酒瓶和磚頭雨點般投擲進去。   憲兵們眼見形勢逆轉,敵眾我寡,一面死守著酒吧的門口,一面吹響了警哨。   附近的幾支憲兵巡邏隊趕來時候,眼見的是大群的「暴徒」(帝林是這麼說的)正在圍攻他們的同事,立即怒火燃燒,掏出警棍上前參戰解圍。戰團進一步的擴大,從一個酒吧擴展到整個街道,空中是橫飛的啤酒瓶、火把、磚頭,暴怒的男人們一邊拳打、腳踢,一邊咒罵聲不斷,一方高呼:「打倒羅明海的走狗!」另一方馬上回敬:   「打倒帝林的走狗!」雙方都在不斷的在呼叫,招來自己的援軍。   二十分鐘後,帝都治部少的警察趕來想制止混亂——在後來的調查會上他們說自己是:「很公正的對待混戰雙方,試圖使他們冷靜下來」——卻專挑那些憲兵的後腦用警棍「輕輕」的打:不奇怪,因為治部少是聽命於幕僚長命令的,也算是統領處方面的人——不過帝林的部下們可也不是挨打不還手的和平主義者,憲兵們馬上連治部少的警察也一齊打,混戰擴大了。   這個時候統領處在人數上佔了優勢,但是帝林的部下卻因為驍勇而取佔了上風,越戰越勇,眼看就要取得帝林對羅明海的大勝利了。在這個時候大批惟恐天下不亂的民軍士兵們聞風趕來。他們一向最愛的就是鬥毆、群架,眼看面前有這麼大場面的一場群架,馬上激動全身顫抖,根本不問原因、不管理由,興高采烈大呼小叫的加入了戰團,彷彿身家性命、前途命運全部在此一戰。民軍士兵時而高喊:「總統領萬歲!」   幫著統領處一塊打監察廳的憲兵;時而又高呼:「打倒羅明海!」掉頭和統領處的軍官們和警察混戰;時而忽然什麼也不喊自己人跟自己人又打了起來。本來壁壘分明的雙方因為他們的加入變成了亂成一團。   帝都本地的地痞流氓們眼看著機不可失,也加入了進來。他們喊著:「我們愛戴總統領!」一邊砸開了路邊商店、民居的大門,蜂擁而進掠奪一空,一邊又喊著:「帝林萬歲!」威迫經過的行人把錢包交出來,趁機非禮女性;善良的市民和業主們不甘受損,街區的居民委員會叫著:「羅明海萬歲!帝林萬歲!   女人和孩子不要出來,男人們拿起武器,保衛我們的街區!」——對於這兩個巨頭他們是誰也不敢得罪的——男人們響應著號召,用菜刀和鐵鍋把自己全副武裝了起來,戰戰慄栗的抵抗著入侵者。   戰火從商業街擴展到了民居,又到了公園:在那裡兩個對立的宗教主正號召他們的信徒投入一場聖戰,懲罰對方那些不信神的異教徒;帝都最大的兩個黑幫團體也藉著這個難得的機會來解決他們之間的恩怨,幾百名穿黑西服戴墨鏡的黑手黨在殺得血肉橫飛……   幾十家的商店被點燃,火光沖天,映得帝都的夜空一片紅亮。暴徒們在燃燒的廢墟旁邊肆無忌憚的歡呼、縱情喝酒。從這裡到哪裡,到處是混戰,軍官打憲兵,憲兵打軍官,然後他們又一齊合力痛打警察和流氓。樓上的居民往下面扔花盆把下面人砸得腦袋開花,下面的人拿著火把燒掉整座大樓作為報復……   到處是橫飛的棍棒、傷者在呻吟、女人和小孩在尖叫、男人們殺氣騰騰的在尋找下一個目標。回憶起七七九年年末的那一個夜晚,人們只有一句話形容:「那一夜,帝都瘋了。」   事件發生不到半個鐘頭,羅明海得到了報告:「帝都發生大騷亂!」   他馬上出發趕去總長府,一路盤算著該在紫川參星面前如何告狀:「我的部下是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這完全是因為帝林縱容部下,向我們這邊惡意挑釁,引發事端!我們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是他們先動的手!帝林及其部下應該對今晚所發生的一切不幸負全責!請總長殿下對他們藐視法紀的行為嚴加懲治!」他在心裡準備好了一段完美的說辭,自覺很滿意。   他剛進會見室,就聽到帝林對紫川參星嚴肅的說:「總長殿下,下官的部下都是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這次騷亂完全是因為羅明海縱容部下,向我們這邊惡意挑釁,引發事端!我們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是他們先動的手!羅明海及其部下應該對今晚所發生的一切不幸負全責!請殿下對他們藐視法紀的行為嚴加懲治!」   羅明海一時間幾乎暈了過去。   像往常一樣,他們在總長面前又展開了各種爭辯、挖苦、謾罵。直到紫川參星一拍桌子:「夠了!現在不是來追究誰對誰錯的問題!現在我們要做的是馬上把這次騷亂平息下去!」   兩人一齊閉嘴。帝林開口:「總長殿下,這次事件請交給下官負責吧!維護帝都秩序正是下官憲兵部隊的職責。下官保證:在天亮以前,讓帝都回復秩序!」   羅明海聽得不寒而慄:只要紫川參星一點頭,帝林會馬上帶著他的四萬憲兵部隊衝進城來,重演一次帝都流血夜的翻版,天亮以前,站在羅明海一方的所有官員都會被屠戮殆盡。   搶在紫川參星開口前,羅明海搶先說:「殿下,我覺得此次參加騷亂的人員不但有軍方的還有民間的,不宜出動憲兵部隊。建議讓治部少的警察部隊來執行平亂任務如何?」   「現在很明顯你治部少的那群飯桶們已經控制不住局面了!」帝林馬上回口:「殿下,無論如何,警察是難以和正規部隊對抗的。不要延誤時機讓騷亂進一步擴大了!   我的部下已經作好了馬上出發的準備!」   「混蛋!這次的事件就是你的那群部下搞出來的!你還讓他們來平什麼亂……」   「放屁!明明是你拉的屎現在我好心幫你擦屁股你居然還說三說四!」   「夠了!」紫川參星再怒喝一次。他轉向羅明海:   「羅明海,現在在帝都附近有沒有可以馬上抽調的駐軍?」   羅明海略微思考回答說:「從西部戰線抽調往遠東的五十一步兵師團正經過帝都,有四個大隊就在城外宿營。還有遠東軍校的三個學員大隊也在城外,不過學員他們都沒有武器的。還有水軍有三艘軍艦也停留瓦涅河上。嗯,大概就這些兵力了。」   「通知五十一師團馬上進城,發武器給那些學員兵,把水兵從船上調下來,嗯,再從禁衛軍中抽調五千人,把兵力集和起來,應該也可以了!帝林,你的憲兵部隊也集合起來,兵力不足時候作為預備隊。」   「是!遵命!」兩人一齊行禮。   ※※※   二十一日晚上深夜十一點,在燃燒的火光映照下,來自瓦涅河的水兵靜悄悄的從西城門湧入帝都,他們冒著密集如雨的磚頭和火把,默不作聲的對暴亂的人群發起了衝擊,剛毅而勇敢的水手們以寡敵眾,與暴徒展開了激烈卻是無聲無息的搏鬥,黑色的水兵槍刺在夜晚中閃亮著光芒。經過十幾分鐘的激烈的搏鬥,水兵們將人數是他們幾倍的大群暴徒驅散。   在城東區,遠東軍校的學員們握著剛發下來的刺刀和長槍武器,吶喊著衝入了居民區,受到居民們熱烈的歡迎,他們與居民們一齊並肩作戰,將掠奪的暴徒驅趕了出去。居民區上空迴響著一片歡呼:「軍隊萬歲!」   在城北區,這裡正是暴亂的中心地帶,在這裡混戰的不僅有普通市民、業主、流氓、黑幫分子……還有不少是職業軍人,人數多達近十幾萬人,擠得大街水洩不通!五十一師團的步兵們只有四千餘人,加進去的話,只不過使混戰再增添多點混亂,根本無濟於事。師團長很異想天開的從城外找來幾十頭公牛,在它們屁股後面燒上把火,發狂了的公牛群直衝人群,大街上頓時雞飛狗走的,頃刻間就清開了一條道路,大批禁衛軍跟著衝入,用皮鞭見人就猛抽,打得人群鬼哭狼嚎叫的。   天亮時分,經過各路平亂部隊的一夜的努力,帝都終於回復了秩序。儘管騷亂造成了很大的損失,死了不少人。但是活下來的帝都市民們都感到:太刺激太過癮太爽了!   為了記念那個盡情狂歡、為所欲為的激情夜晚,從此每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大家都舉行一個遊行來慶祝,為了求得效果逼真,每次都找上幾十頭公牛屁股後面綁上火把追在人屁股後面亂跑,然後大家就像當年舉火把燒房子一樣每個人拿著根蠟燭滿街走。   這成為了帝都每年最大的節日了。據說後來這個風俗還流傳到另外些個大陸去,他們那邊的國家有樣學樣也跟著發瘋……   ※※※   事情過去了,但是統領處和監察廳之間的關係變得空前的緊張,發展到雙方首腦連上下班都要全副披甲大隊警衛保護,他們的部下針鋒相對,在街道上設起了街壘對立,衝突隨時一觸即發。大家都感到:不能再把帝林與羅明海兩個冤家放一起了,否則同樣的騷亂隨時還會發生的。羅明海上書,請求將帝林派到遠東前線去——其實在此之前,早就有元老提議認為將帝林這樣的名將閒置在帝都是一種很大的浪費。   本來紫川參星一直存有顧忌:帝林是頭兀鷹,放飛他是很容易的,但是想收回來就很難了!他這把劍殺敵人是很鋒利,但也會讓自己人流血的。但是現在眼看帝林與羅明海已經勢同水火,已經是不得不將他們隔離了。   他徵求帝林的意見。帝林兩眼發紅很傷心的說:「殿下,我又沒做錯什麼事情,為什麼要遠遠的被發配走呢?」很無辜的表情。   紫川參星安慰他說:「這怎麼是發配呢?這是家族對你的信任,遠東戰局複雜,需要有一個高級的監察軍官去督戰啊!這完全是工作需要啊!」   「可是殿下,我捨不得離開您啊!」   「唉,帝林!你在遠東能更好的發揮你特長,服務家族,就算你不在我身邊我也一樣高興的。」   紫川參星好說歹說勸了好久,一再解釋:這並非流放,而是家族對他的重用,帝林才不情不願的答應了,抹抹眼淚點頭,心裡樂開了花:羅明海你這個蠢貨!到了遠東後,天高海闊,就數我的階級最高,幾十萬家族軍隊就自然的落在我掌握中!只等紫川參星一斷氣,那時候我統帥五十萬紫川軍回帝都,左有紫川秀,右有斯特林,你拿什麼與我對抗!那時候要你狗命輕而易舉!   「殿下,既然您都這麼說了,下官同意去遠東。不過有個事情下官放心不下……」   「哦,有什麼事情你就儘管說吧。」   「下官的妻子林秀佳已經懷孕即將臨盆,殿下您知道的,羅明海那個人渣對我恨之入骨,什麼勾當都幹得出來的!萬一他趁我不在帝都時候對我妻子有什麼不利的話……」帝林的意思其實是想紫川參星批准讓林秀佳也隨軍離開帝都,免去了自己的後顧之憂。   「哦,」紫川參星很爽快的說:「原來帝林你是擔心這個啊!不要緊,我已經幫你想好了,就讓林秀佳搬進總長府跟我一起住吧。羅明海再大膽他也不敢進總長府騷擾吧?保證你妻子不會掉一根毫毛!」   帝林一驚,立即回答:「殿下真是太體貼了,但是這樣實在太麻煩殿下了,臣不敢當。臣本意是想讓林秀佳隨我一起走就可以了,怎麼好意思去叨擾殿下呢。。。」   「唉,帝林,這你想得就不對了。林秀佳已經有了身孕,怎麼可以長途跋涉呢?何況,讓佳麗冒刀兵之險,又豈是智者所為?莫非你不放心我這老頭子?呵呵,我的年紀都做得你和林秀佳的爸爸了!」   帝林的額頭摻出了汗水:「殿下開玩笑了。」心裡不斷的叫「糟了,糟了,偷雞不成丟把米!怎麼辦呢?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好了,那事情就這樣辦了。帝林,你如果再推三阻四不肯答應的話,我可是當你在懷疑我的哦!」紫川參星的口氣轉為嚴厲。   帝林渾身一震,低下頭來:「臣,遵旨!」背後的汗水濕透了厚厚的衣服。   帝國歷779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監察長官帝林率領四萬憲兵部隊開始離開帝都,前往遠東前線督戰。   ※※※   七八零年新年的一月一日,遠東瓦格行省山區,一個半獸人騎兵映著拂曉的陽光沿著山路狂奔,衝進秀字營的駐地,人和馬都是汗水淋淋的。他跳下馬,用字正腔圓的人類語言跟醉眼朦朧的哨兵說:「八百里加急!我要當面交給光明秀!」   秀字營昨晚徹夜狂歡慶祝新年,剛剛才睡著的紫川秀又被白川叫起來:「阿里巴巴股份公司的總經理德倫有緊急消息。」他馬上就清醒過來,文書裡面德倫向他報告:在沙加行省地區新出現了大股身份不明的叛軍在出沒,已經搗毀了「秀字營」的三家分公司,損失十分嚴重。   紫川秀馬上派人去通知了斯特林。   斯特林高度重視這個情報。他寫了一封長信給駐紮在杜莎行省的遠東戰區最高司令長官明輝。在信中,他認為近期叛軍的動向相當反常,應該馬上加強戒備,把部隊收縮集中,以防任何突變。   本來是應該讓傳令兵把信帶過去的,但是中央軍的參謀長唐平正好有事情要找明輝,斯特林就把信交給了他,托他帶過去。   但是唐平最終並沒有能夠到達明輝的司令部,在距離杜莎行省不到七十公里的野外,他遭遇了魔族先遣隊的埋伏。鋒利強勁的箭一下子射穿了他的肺部,把他從馬背上射了下來。躺在冰冷的雪堆裡,唐平口裡不斷的咳著血,面對著步步逼近的魔族龍騎兵,他顫抖著把斯特林的信撕成碎片,隨風撒向白雪皚皚的遠東平原……   ※※※   就在這天晚上,烽火染紅了五更的夜空。魔族的大軍越過了魔族王國與紫川家族的國境線的界碑,無敵的大魔神皇御駕親征,兵力共計四百一十七個團隊,一百三十二萬人。七十多萬遠東各種族聯合的叛軍在他們前面開路,作為先導。 第八章 第四節 天崩 第八章 第四節 天崩   灰濛濛的天空,雨雪不斷。   遠東叛軍破壞了停戰協議重新挑起了戰火,他們突然襲擊了家族王軍的巡邏隊,然後逃竄。急於立功的方勁統領率領十多萬大軍前去追擊,大軍行進到了月亮灣平原,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前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大片陰影。   氣喘吁吁的士兵們猶豫地停下了腳步,張望著:「那是什麼?枝枝椏椏的一大片,是樹叢吧?」   「看起來很像,只是怎麼越來越大了似的?」   老兵張起眼簾來張望,忽然高聲嚷道:「都還在在動著哪!這那裡是樹啊!那是一路大軍朝我們過來了!」   隊伍起了騷動,民軍士兵們紛紛嚷嚷:「好大一路兵馬啊!是叛軍吧!」「怎麼辦啊!」指揮官方勁騎在馬上巡視著吆喝:「怕什麼!叛軍不過烏合之眾,人數再多也不是我們對手!擺好陣勢等著他們過來!」他的鎮定和威嚴壓制了全場的騷動,軍官們劈頭給了慌張的士兵一個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你!慌什麼?站回隊列裡面去!」拳打腳踢的把他們趕回了原地。隊伍安靜了下來。   一路路師團開出來,在平原上展開陣型。一個個巨大整齊的鋼鐵方陣頃刻間形成,佈滿了整個月亮灣平原。傳令兵騎著馬奔馳在於各個方陣之間,高呼:「準備!」步兵們整齊劃一的豎起長矛,方陣的上方一片鋼鐵冰冷的閃光。騎兵紛紛上馬,在兩翼作為反衝擊的預備隊,一排排高舉的馬刀明亮如雪,彷彿一條耀眼的光帶,雪花安靜的落在戰士的頭盔上,肩膀上,積了淺淺的的一片。   悶雷般的蹄聲傳來,大地在輕微的震動。黑壓壓的敵群在迅速的切近著,猶如浪濤,猶如海嘯,那如雲頭樣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那黑壓壓的陣頭,擁著長長的刀槍,還有那成千上萬的馬蹄濺起的雪粉,漫天飛舞,那威勢,彷彿整路大軍是踏著一朵雲,在地上飛!就如同傳說的黑暗深淵中出現的惡魔,駕起雲朵,要把所有敢於阻攔它去路的人和物一口吞下!「紮穩陣腳!」傳令兵奔來喝嚷:「第一排,蹲下!」士兵們把長矛的桿托擱在地上,矛尖前指,彎腰迎敵。軍官們在他們的耳朵邊上大叫大吼:「為了保衛紫川家族,為了你們的榮譽,勇敢的去戰鬥吧!」   「紮穩陣腳!」傳令兵再次號令。聽命的士卒們,更加把腳牢牢的釘在地面上,緊握著長矛,所有人的心都在砰砰狂跳。前排士兵的牙齒不由自主的發出「咯咯」的碰擊聲,臉色發白。在方陣的後面,督戰的軍法官指揮憲兵們排成了散兵線,亮晃晃的箭頭對準了前面的士兵的背後。   敵軍在以難以置信的高速度壓近!每一眨眼,就貼近一點!可以看見了,那如雲的旌旗,那密密麻麻的刀槍,騎兵那猙獰的面孔,馬鼻孔噴出的的白氣,兵馬奔騰向前,勢如風暴,厲若狂飆,以密集的陣型卷殺而來,成千上萬的洶湧而致!   風吹開一片雪幕,人們的眼界清楚了些。突然,一個恐怖的嗓音在方陣中嚷起:「天哪!那不是叛軍!那是魔族!」所有的方陣一下出現了混亂,士兵們不顧軍紀的叫喚著:「是魔族!魔族殺來了!」「天啊,快跑吧,我們會沒命的!」一個接一個的士兵丟下武器,從隊列中跑了出來,軍官們大喊大喝的攔住他們:「不許跑!誰跑就殺了誰!」「站住!我命令你站住!」   「放!」面無表情的軍法官一揮手,憲兵們開始射箭,逃跑的士兵一個個中箭慘叫著倒下,但是逃跑的士兵卻越來越多!   方勁騎在馬上大聲呼喚:「不要怕!這是叛軍偽裝的!不要怕,回到隊列中去!為了保衛我們的……」   一聲巨大的呼喝,忽然裂天而起,將他的話淹沒:「塞姆嘿林!」(吾皇萬歲!)魔族兵狂嘯著:「嗚拉格!」(殺!)再無疑問了,這正是魔族王國軍隊衝鋒的戰號!   大地在崩裂,天在塌!對於魔族那些綠色皮膚長著猙獰面孔的怪物,人類有一種來自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人類不會忘記,兩百年前,就是它們的先輩毀滅了強大一時的光明帝國文明。不到二十萬的魔族軍團橫掃整個西川大陸,讓光明帝國最後的皇帝戰死,皇家軍團陳屍五十萬於藍河戰場。魔族,傳說中會吃人會噴火的怪物,代表了人世間最凶殘、最強大的邪惡!   ※※※   所有的方陣立即土崩瓦解了,士兵們不再理會命令,爭先恐後的丟下了武器,轉身逃跑。那潰散的兵勇象開了閘的水,像江河浪頭,人潮洶湧,一下子把後面的督戰隊伍衝垮。到處是一片喧囂聲:「逃啊!逃啊!」「沒命了!」人們四散逃走,互相踩啊、擠啊,軋啊,衝撞著,白花花的武器丟了一地,到處是丟棄的旗幟。頃刻間,整路大軍煙消雲散,不復存在。魔族騎兵衝進了潰逃的人群中,歡呼著開始了一場大屠殺。成千上萬魔族的歡呼聲與成千上萬人類臨死的慘叫同樣高入雲霄。   方勁停止了無用的呼喊,這時候也再無任何力量可以挽救大軍的潰敗了。他靜靜的看著面前自己的十幾萬大軍在整個平原上狼奔兔突,看著一群又一群的潰兵從自己面前跑過,看著魔族在他們後面放聲的狂笑,開始屠殺,看到滿地的旗幟被踐踏。   恥辱啊,尚未交鋒,十幾萬大軍就不戰自潰!相比之下,赤水灘算得了什麼?   他的親衛隊長明柯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大人,魔族已經殺過來了,我們也趕緊撤吧!」方勁扭頭看了他一眼,沉默,目光脫離殺戮的戰場,投向茫茫的天際。   明柯以為他沒聽見,重複:「大人,我們撤吧!留得青山在……」   「你走吧!明柯。」方勁翻身上了自己的戰馬,望向明柯:「回去以後,告訴我那兩個女兒,她們的爸爸是個膽小鬼,但是,幸好他還沒有做出玷污自己名字的事情。」長歎一聲,輕輕說:「生死,不過就這麼回事了!我以前真是太傻了!」   明柯撲上去拉住韁繩:「大人,您要去哪裡?」   方勁笑而不答,拔劍噌的割斷了韁繩,掣馬奔馳。方向與所有人相反,他直直對著魔族軍隊的陣頭衝了過去。明柯呆呆的立在原地,目送著一個偉岸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逆向的人流中,方勁最後的那個笑容已經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腦海中。這就是後世人稱「忠烈」統領的方勁留在人世的最後一面。沒有人明白他那句遺言的意思——除了帝林以外,後者明白,方勁正是以這種方式,避免了受自己要挾而身敗名裂的結局。   帝林小聲罵句「笨蛋」,然後脫下帽子,面對遠東方向久久佇立。   方勁是在衛聖戰爭中陣亡的第一個統領級的軍官。他死得完全像個英雄。在五十米外連人帶馬就給魔族射成了一個刺蝟,他卻依然活著,掛著滿身的箭依靠著一棵大樹隻身抗擊許多塞內亞騎兵。魔族兵看出他是一個高級軍官,原來想把他活抓的,但是每個靠近他五步以內的魔族兵都被他一劍砍倒,屍體圍著他環成了一個圈。最後看實在沒辦法近身,指揮官一聲令下,十幾把長矛同時刺入他的身體,鮮血噴湧濺出。方勁倒下了。一個渾身上下長著綠毛的步兵和一個皮膚漆黑、滿口爛牙的騎兵搶著要割方勁的人頭,方勁忽然站了起來一劍把那個綠毛步兵砍成了兩截,然後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倒下。於是那個失去了競爭對手的騎兵非常高興。他小心翼翼的把方勁的腦袋割下,和自己的馬鞍下的那串人頭掛在了一起。   當天的月亮灣平原上空,陰沉沉的,雨雪不斷,彷彿是上蒼也不忍心眼著這一場大屠戮展開,用彤雲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十幾萬人類逃,二十幾萬魔族追。空中迴盪著魔族的興奮的歡呼和人類士兵的哀求、慘叫。儘管人類士兵已經舉手跪下了,哀求著企求活命,魔族騎兵仍然毫不留情的把他們從頭到肩膀猛劈下去。它們心裡有數,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付得起高昂的贖金,帶著俘虜只會妨礙自己殺敵的利索,不如直接割腦袋去領功的好。為了逃魔族魯帝軍團的追殺,大群大群的士兵爭先恐後的跳進了結著薄冰的河流,拚命的向對岸游過去。但是遠東叛軍早已經在對岸嚴陣以待了,箭如雨下,人們在水中掙扎著發出陣陣慘叫和哭號,河水馬上被染成了淺紅,湍急的河流把上下浮沉的人體不斷的沖走……   參加月亮灣會戰的十一萬五千名紫川軍,能逃過當天屠殺不到五千餘人,由於遭受魔族和叛軍的一路追擊,最後能活著回到瓦倫要塞的只有八十七人。雪仍舊下個不停,掩蓋了十幾萬具無頭的屍體。月亮灣平原依舊那麼寧靜,那麼潔白無暇。   在接下來的三天裡,紫川家族受到了血淋淋的重創。各路紫川軍由於處在和談時期,松於戒備,接連不斷的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   二更時分,幾乎在哨兵警報的同時,魔族龍騎兵迅雷不及掩耳的揣進了黑旗軍的西部大營,對睡夢中驚醒的紫川軍展開屠殺。赤手空拳、驚惶失措的士兵們被馬刀砍死、被長矛戳死、被箭射死、被自己人踩死、被大火燒死、被水淹死……第一縷陽光照過來時候,西部大營已經遍地屍骸,兩萬多人連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一路民軍被魔族給包圍了。他們毫無戰意,發現突圍無望後便馬上舉手投降了。繳械後,卡頓親王一聲令下,魔族立即把他們全部砍了腦袋。在堆積如山的屍骸邊上,魔族塞內亞士兵在興高采烈的歡呼嬉戲,飲酒作樂,把死人腦袋當球似的拋來接去玩樂,把血淋淋的腸子扒出來套在同伴的脖子上取笑……   在開戰的三天內,紫川就被殺了二十四萬士兵,另外有十一萬投降(其中的大部分也是被屠殺了,只有很幸運的向雲淺雪將軍投降的士兵才能取得活命。等待他們的是作為奴隸被販賣的命運……)紫川家族費盡心機才集合起來的這六十萬大軍,統領處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工作的成果,轉眼間,灰飛湮滅。   ※※※   此時,在家族主力軍中唯一沒有遭到毀滅性打擊的惟有斯特林的中央軍。因為中央軍所處位置比較縱深,很幸運的逃過了魔族第一輪的打擊波。雖然不斷遭到魔族先遣隊的騷擾偷襲,但是由於斯特林早已經把部隊集中警戒防衛了,並沒有造成很大的損失,只是損折了幾路斥候兵馬。 第八章 第五節 狂瀾 第八章 第五節 狂瀾   有人打開了窗子,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伴隨著雪後清冷的空氣一同進入房間。   從瞌睡中驚醒的斯特林馬上從桌子前抬起頭來,問剛進來的中央軍的副統領:   「有消息了嗎?」由於連續幾夜的熬夜和焦心,他憔悴極了,眼睛滿是血絲。   秦路搖頭。斯特林不死心,追問:「我是說明輝和方勁兩位大人的下落,還有兩軍的主力所在——難道一點消息都沒有?」   秦路還是搖頭:「對不起,大人。到處是魔族的先遣隊在活動,他們專門挑軍官和傳令兵下手,派出探聽的傳令兵都一去不回了!我們的消息已經被隔絕了,到處都是亂糟糟的!」   斯特林站起來反覆的走來走去,腦子裡在急速的思考著:魔族究竟來了多少人?他們的目的何在?是想奪取遠東?還是想牽制我們對遠東叛軍的軍事行動?或者不過是大魔神王午覺後的一時心血來潮?他們的主力何在?他們的主攻方向指向哪邊?開戰三天了,我們對此仍舊是一無所知道,蒙著眼睛挨打!更糟糕的是,連自己友軍的去向所在都不清楚。   ※※※   斯特林不由得說出聲來:「我要魔族的活口!哪怕一個也好!」   秦路不出聲的看著他,兩人面面相覷:兩天前,中央軍的斥候隊長盧真副旗本前去偵察魔族動向,出發前向斯特林應口說保證十小時內給抓個活口回來。現在已經過了兩天兩夜還沒有回來,怕是已經給魔族抓了「活口」。   ※※※   糟透了,斯特林心想,一切都亂了套!   他強打精神,問:「有沒有秀字營的消息?」   「大人,秀字營整路人馬都已經不知去向,駐地已經給燒成了一片白地。恐怕紫川秀閣下已經……」   「不要亂說話。阿秀精明又能幹,一定不會有事情的!」   秦路自知失言,忙說:「是的,希望一切正如大人所言。」   斯特林深呼吸一口氣,把對紫川秀的擔憂排出腦外:「好了。秦路,我認為不能再這樣乾等著了!我們馬上去杜莎行省與戰區司令部會合,你認為如何呢?」   ※※※   「大人,若依下官所見,最穩妥的方法還是馬上向瓦倫要塞後撤,這才是最安全的。」   斯特林搖頭:「我們沒有接到後撤的命令,放著友軍不管就這樣跑的話,小心將來要上軍事法庭。馬上出發吧,去杜莎行省。」   晨光中,戰馬在迎風長嘯,伴和著武器的鏗鳴,車聲轔轔,中央軍開始向東方前進。大軍行進在遠東大公路上,斯特林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流猶如一條長龍,從東邊滾滾不斷的湧來,一直向西。人們都知道:凶殘的魔族就要過來了,只有向西走,進了瓦倫要塞才有活路。   有人趕著馬車滿載大箱小箱,有人氣喘吁吁的抗著全副家當,有人空著身子什麼也不帶,窮苦的老人趕著兩頭羊腳步蹣跚;一隻手抱小孩的婦女一手提著沉重的行李在冰冷的雪地上艱難的跋涉,跌倒,孩子在懷裡嚎啕大哭,母親在抽泣著,不斷的有人經過,卻沒有人伸出手去幫摻扶一把,戰爭深沉的苦難使得人們的心靈都變得自私和麻木了,一個個目光中透出茫然和呆滯:失去了生活的家園,失去了土地,失去了親人,我們的未來將會怎樣呢?   平民以外,也有很多是軍人。重傷員在路邊的擔架上昏迷著哭著叫喚:「媽媽,媽媽!」,傷了條腿的士兵拄著枴杖一邊瘸著走一邊罵,他的同伴已經把他拋下不管了;一個滿身泥污血污的士兵坐在雪地裡不斷大聲的哀求:「我是七十一師團的!有誰知道我們部隊在哪裡?!求求你,把我帶走!我的腿斷了!求求你!」人們大步的從他身邊走過,沒有人停下腳步。直到聲帶撕破喊不出聲來,他無聲的哭泣著,手抓住露出雪地上的草,像蟲子般一點點的掙扎著挪動著爬行。   有很多是身體健康的士兵,他們已經很識羞恥的把制服和帽子脫下,裝成平民的樣子的耷拉著腦袋走,見到這些潰兵,著實令人心痛。不久前,他們還是頂盔貫甲、制服筆挺,嘴邊唱著戰歌,眼裡閃爍著傲氣,滿心要報效疆場,保家衛國的,而今,他們衣裳襤褸,滿身泥污,以其說是軍人,不如說是一群乞丐。這些丟臉的傢伙如果說還有什麼可以自慰的,那就是說丟臉的不只是他們幾個,同伴還有成千上萬。但也有毫無廉恥的,一個軍官騎著高頭大馬吆喝著:「快讓路!我是某某旗本大人!」士兵們毫無反應,軍官大怒,揮鞭子胡亂抽打,結果給幾個憤怒士兵轉身合力將旗本大人連人帶馬推下了山崖,慘叫聲久久迴盪。   在一個路口,一個渾身血污的軍法官宣佈他奉有遠東最高司令部的命令,要攔住從這裡經過的每一個士兵,將他們重新組織起來投入戰鬥!「士兵們,不要害怕!站住!回來!」他聲音沙啞著:「人類遭受侵略!紫川家族面臨強敵!保衛家族,保衛人類!士兵們,這是一場聖戰!絕對不再後退!勇敢點!回來!」他說了一遍又一遍,潰兵群從他身邊毫不停留的走過,他拉住一個士兵的手,後者頭都不回的把他甩開,他憤怒的抽出武器,大喊大叫的威脅、咒罵,又去攔另外一個士兵,那個士兵一把把他推了個大馬趴……   ※※※   中央軍隊伍穿過人馬密集的公路,穿過亂起八糟的車隊,穿過逃難的潰兵和平民,以戰鬥隊型穿插向前,這只部隊秩序井然,軍容煥發,與逃難人們的方向剛好相反,他們直直向東!所到之處,麻木的人們都給渙起了點活力,有人喝起彩來:「好樣的,中央軍!」   但是也有人惡意的喊:「咳!弟兄們,不要給當官的騙了!他們要派你們去送死!」   ※※※   斯特林到處詢問敗兵們,所得卻很紛雜:   「嗯,我的部隊是在沙加被打垮的。」   「我們是在明斯克省區被打垮的,我們旗本死了。」   「方勁統領?我們不知道,聽說是死了,要不是被俘了,反正我們沒見過他。」   「明輝?聽說也死了吧?我們不清楚啊!我們的部隊被魔族包圍了,幾千人就我們幾個跑了出來。哪裡有空管那麼多閒事。」   至於魔族到底有多少兵馬的問題,那更是說法不一了。有人說,多得很,他親眼看到了幾十公里長長的一隊魔族;有人嗤之以鼻,說最多有那麼幾個團隊,那些逃兵被嚇破膽了亂吹;甚至還有人說,他親眼看到了大魔神王在那殺人哪,好不嚇人啊,足足有我們平常人四個人加起來了那麼高,頭有石磨那麼大,眼睛裡直往外噴火,血盆大口的,一口吞下一個活人!   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紛紛流傳,有人說在前線的家族王軍已經全部覆滅了,方勁和明輝都已經被殺了;有人說明輝已經開始了大反擊,沿著灰水河一線開始進攻,魔族已經倉皇敗撤了。   ※※※   最後還是一個傷兵告訴斯特林:明輝的遠東司令部已經從杜剎行省撤退往了伊裡亞行省的首府伊本市。斯特林經過反覆盤問與證實,再與幕僚們商討,覺得這個情報的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當即下令大軍轉變方向,轉向伊裡亞省區。   ※※※   兩天後,斯特林部隊進入伊本市。這裡同樣充斥著一派兵荒馬亂的景象,從杜莎前線潰敗下來的大批的逃兵紛紛湧入伊本,人流車馬,晝夜喧囂不斷,亂成一鍋粥似的感覺。各個部隊的建制已經給打垮,廣場上到處是潰兵和倉皇的市民,都在說:   「魔族就在後面!」,卻沒有人擔起指揮城市防衛的任務。人們恰似一群無頭蒼蠅似的亂竄,彷彿在城市裡面做著無目的的布朗運動。   中央軍的進城,引起了全城的轟動,伊裡亞行省的總督伊林寧一聞知斯特林到來,馬上過來見面。   「情況如何了?」斯特林剛下馬還沒寒暄就馬上問,又追問:「明輝和方勁兩位大人是否在這裡?魔族到哪裡了?」   伊林寧樣子很疲憊,身心交瘁的樣子:「斯特林大人,情況很糟糕,真的很糟糕!您來了真是太好了,明輝大人在市政廳,您要不要見他?」   「好!你帶路!」斯特林乾脆的丟下馬,穿過廣場上人群和傷兵,進入了市政大廳。在裡面的一個房間裡,他見到了遠東戰區的總司令明輝統領。   第一眼他就看明白了:明輝已經完全的垮掉了!他渾身縮成一團,肩膀顫抖著,縮在牆角里把臉埋在手裡,不出聲的抽泣著,渾身上下衣服邋遢不堪,發出難聞的臭味——往日那個文質彬彬、神采飛揚的明輝統領,已經完全的崩潰了。   在他旁邊的黑旗軍副統領給斯特林解釋說:「明大人三天前自殺過一次,但給我們攔住了。從那起他就這樣了,縮在這裡米水不進,誰都不理。」   斯特林走過去輕聲說:「明輝大人,是我,斯特林。」叫了三次,明輝才有反應。   他慢慢抬起頭來,面色慘白得可怕,鼻涕口水淌了一臉,目光空洞又充滿了恐懼,看著斯特林就像看著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似的,不出聲。   斯特林看得心頭難受,問:「大人,貴部的狀況現在如何呢?」   「知道方勁大人在何處嗎?」   「正面一共有多少魔族部隊?」   明輝呆滯地看著斯特林,卻一直不出聲,最後還是那個副統領回答:「斯特林大人,三天前,司令部遭受了魔族的突然襲擊,我們是死裡逃生出來的。」   斯特林轉向他:「西部大營還在?各路兵馬都還在?」   「西部大營給魔族拿下了!四個師團都給砍成了碎片。我們已經失去了和所有部隊的聯繫,已經知道的十幾路部隊都被打垮了。」   「方勁和他部隊的下落呢?」   「民軍隊伍全都垮掉了,沒垮的也都跑了。我們昨天問了一個逃兵,已經證實方勁的民軍在月亮灣確實已經全軍覆沒了,死了十幾萬人。至於方勁……有傳言說他在月亮灣已經被殺了,也有人說他被俘了,我們都還不清楚。」   斯特林覺得腳一點點的發軟。他已經預感到前線的情形不妙了,沒想到竟然敗得如此的淒慘。整整一路大軍被全滅,一路被擊潰,一個統領戰死,另一個被嚇成了白癡。他強行鎮定下來,問:「魔族到底出動了多少兵力?他們已經到了哪裡?」   那個軍官慢慢的回答:「全部兵力我們還不清楚,不過目前確定的,不會低於三十萬。」斯特林倒吸一口冷氣:這已經是中央軍目前數目的三倍了。   「至於他們到了哪裡,我們也不知道……」   斯特林一直壓抑著的憤怒終於爆發了,責問:「這都不知道?你們一直在幹什麼?魔族殺到窩裡了才發現?連現在也不知道人家到底多少人?」   軍官畏懼了吞了下口水:「大人,您知道,在叛亂以前,遠東軍本來在邊境上設有數目龐大的半獸人師團、蛇族師團,專門是預警偵察魔族的入侵的。現在他們都叛變了站到了魔族的一邊,我們倒成了瞎子,直到魔族撲到鼻子底下才發現。。。而我們的部隊都是叛亂後從家族腹地抽調來的,不像原來的遠東軍,他們沒有對魔族的作戰經驗,突然遭遇上了,大家都慌亂了手腳,損失很大,現在連明大人都這個樣子,司令部已經亂成了一團,我們都不知道怎麼是好……」   一直在旁邊旁聽的伊林寧這時候插嘴說:「大人,我想這不是檢討的時候。現在我想請示:該怎麼辦?像我們行省,守衛還是撤退?我們都在等候一個指示呢,但是象明輝大人這副樣子……」   斯特林想了下,壓抑下怒火,吩咐同來的秦路:「你們拿出紙筆來記錄。」   等秦路準備好了,斯特林一字一句慢慢說:「鑒於原遠東戰區總司令明輝閣下的精神和身體狀況極差,我,中央軍統領斯特林認為,他已經不繼續適宜擔任此項職務。根據作戰條例第三十二條第二款的規定,作為在場職位最高的家族軍官,我將接替明輝閣下的職責,指揮遠東境內的全部家族軍隊。斯特林。左那帝國歷780年1月8日」   斯特林接著說:「此命令一式三份,中央軍保留一份,一份交由原遠東司令部保存,一份送交統領處。——對此命令,你們有沒有人有異議?」   在場所有人,包括黑旗軍軍官和伊林寧,一起搖頭:「沒有!我們願意服從斯特林大人命令。」在這個時候斯特林肯出來指揮和承當責任,他們不知多高興,心頭都覺得安心了很多。   「好。你們聽好了。」斯特林轉向那個黑旗軍的副統領:「你叫什麼名字?」   「下官叫藍齊,官職是黑旗軍的……」   「聽好了,藍副統領,我現在任命你為黑旗軍的代理統領。」   藍齊一楞,隨即面露喜色:「下官感謝大人栽培!下官一定會盡心盡力,努力……」   「藍齊,黑旗軍現在還有多少人?」   「大人,我們與下面的各個師團都失去了聯繫,現在只有司令部的警衛中隊……   「你現在馬上帶上警衛隊到街道上去,宣佈我的命令,把所有散兵集中起來,不管他原來是哪個部隊什麼職位的,統統編進了新的部隊裡面。各個新部隊的長官由你任命。編好以後,去找伊林寧要武器!天黑以前,我要街上再也看不到一個游手好閒的人!不聽命令的,就地正法!我的軍法隊也交給你使用!」   ※※※   被斯特林語氣中斬釘截鐵的堅決所懾服,藍齊一個有力的敬禮:「是,大人!」轉身出去。   斯特林轉頭吩咐秦路:「從我的警衛隊裡派一個中隊,護送明輝大人回瓦倫要塞!」   秦路明白了斯特林的意思:名為「護送」,實際為「押送」!他出去招呼一聲,幾個膀大腰粗的警衛進來,斯特林好聲對明輝說:「明大人,請上路吧!」   明輝眼睛睜得圓圓的,充滿了恐懼,小聲說:「不要,不要……」身子使勁的貼在那個骯髒不堪的牆邊上,彷彿在那裡他感覺到最安全。   斯特林不忍心看下去了,使個眼色,警衛們七手八腳的把明輝給架了起來往外抬。明輝淒慘的大叫:「不要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不要送我去軍法處啊!不要啊!」   斯特林面無表情的說:「吩咐他們,不許對明大人無禮!」把頭擰過一邊,不忍看明輝的慘狀。   看著明輝掙扎著被強行架走,在場的軍人們都不禁流露兔死狐悲的黯然。大家心裡都明白,這位紅極一時的統領,將再也看不到了。在瓦倫要塞,等待著他的將有軍法處的行刑隊了。   ※※※   斯特林坐了下來,問伊林寧:「你手上還有多少部隊?」   明輝臨走的慘叫太嚇人了,伊林寧還處在心有餘懼中,一愣,趕緊回答:「大人,我伊裡亞行省本來有守備部隊七萬餘人的,現在只剩不到三萬人了,其餘的部隊我們都聯繫不上了……」   「那也夠了!」斯特林一口打斷:「你現在馬上向南北兩個方向派出斥候隊伍偵察,主要任務是看看魔族的先頭部隊到了哪裡,主力又在哪裡。可能的話,盡量抓個活口回來。還有,把你手上的部隊都集結起來,派幾個大隊到城市裡面維持秩序!把城市裡所有的民間的車馬都徵用了!」   「是!」伊林寧聽得分明,馬上轉頭出去執行。   在危急的驚惶的時刻,人們都需要一個堅強和又自信,可以聽命和依靠的人。軍官們都返回了自己的崗位開始工作,司令部的慌亂逐漸停息了,街道上出現了安民告示和巡邏隊,浪蕩街頭的大批的散兵潰勇開始重新組隊,一隊又一隊的斥候部隊被派出去左右地區偵察敵情。臨戰準備開始走上正規了。   傍晚時分,司令部的外面響起一陣興奮的叫嚷:「斥候隊抓到俘虜啦!魔族的俘虜!」士兵們都跑過來興奮的觀看,議論著:「嘖嘖,看他這個毛茸茸的腦袋!夠嚇人的了!」「天哪!看他那眼睛多凶狠哪!那爪子,那粗粗的胳膊!」「這還是被我們抓到的呢,那邊的說不定還更可怕!」   斯特林十分高興,誇獎了伊林寧幾句。守備隊的軍官中有幾個懂魔族語言的,由他們審問和翻譯,斯特林親自到場旁聽。   事實上要這個魔族兵開口並不是什麼難事,他已經嚇壞了,稍微放在火上一烤就受不了,馬上就同意招供。   問:「你叫什麼名字?」   魔族兵小聲回答了幾個字音,翻譯們馬上同步翻譯:「穆左西。」   「在魔族軍隊中是什麼職位?」   魔族兵又回答:「卡拉米。」。翻譯解釋說:「大人,這個職位相當於我們的列兵。」斯特林有點失望,從這樣的人身上是挖不到什麼重要情報的。   「你什麼時候參軍的?為什麼參軍?」   「今年秋天。是為了響應至高無上的神皇陛下的命令。」   「魔族軍隊為什麼要進犯我們紫川家族?」   「神皇說,人類中有個叫帝林的大魔頭,屠殺我們神族的兒女,讓我們血流成河。紫川家族還把我們美麗的鮮花,公主殿下也給人類害死了,我們必須要報仇!」   ※※※   「你是哪裡人?參軍前是從事什麼的?」   「我是忽求林山區的一個農夫。」   這時候,斯特林等得不耐煩了,插嘴問:「這次魔族一共來了多少軍隊?」   軍官翻譯過去,俘虜展開雙手做個鳥飛翔的樣子,咕嚕咕嚕說了幾句。翻譯回頭跟斯特林說:「大人,他說他不知道一共是多少。反正多得就像是天上的鳥群飛過一般。」   「問跟他一同參軍的有多少人?」   「他說他也不清楚,他說,從去年的春天就開始徵兵了。他們村子裡,每五個男的就有一個參軍了,城市裡的更多。」   斯特林問:「問他,魔神王隨軍出動嗎?他在不在軍中?」   回答來得很快:「皇在。」   斯特林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說:「沒事了,你們繼續問。」   他走出房間,腦袋裡翁翁直響: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魔族王國為了這次行動,是蓄謀已久的了!他們在冷眼旁觀紫川家族跟遠東叛軍在消耗兵力,等到紫川家族的國力、軍力都已經嚴重衰弱了,他們才挑選了最適合魔族作戰的寒冷的冬天,由號稱當世無敵的魔神王帶領,舉傾國之力來犯,以雷霆萬鈞之勢,閃電般一舉將紫川家族的主力軍團擊潰!無論時機的選擇,戰略、戰術的運用,均是那麼完美無缺,不出半點差錯。印象中的魔族是些頭腦簡單,就會一個勁的喊著「烏拉格」前衝,輸了就抱頭向後跑的傢伙,這次怎麼變得這麼聰明了?   伊林寧走近:「大人,往南北兩路的偵察部隊都回頭了,距離不到三百里,他們在公路上都發現了大批的魔族軍隊向西前進,沒法子再前進了。」   斯特林冷靜的問:「估計有多少部隊?」   伊林寧臉色發白,回答:「無法估計,太多了,鋪天蓋地。」   「把各個斥候隊長都找來,我要當面問他們!」   詢問只花了半個鐘頭。情況已經相當危急了,雲省、明斯克省、沙加、杜莎甚至到已經很縱深了的瓦格行省,都已經出現了魔族的大部隊。作戰地圖,兩個猙獰的黑色箭頭已經深深的插入遠東的縱深腹地,代表得亞和伊裡亞兩個行省的一塊紅色被兩個箭頭夾在中間,就像鐵鉗中的一個雞蛋,隨時可能被壓得粉碎!但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攻擊已經很接近了的駐紮在伊裡亞行省的中央軍呢?稍微思考下,斯特林就得出了答案:「魔族企圖要來個鉗形夾擊,要把在包圍圈中的幾百萬人類軍民一口氣吞掉!」   斯特林猛然說:「這城市不能再守了!伊林寧,你帶領你的人,連夜組織伊裡亞和德亞兩個行省的居民撤退!」   伊林寧抗議:「大人,我只有三萬人不到,這麼幾百萬人撤退起碼也要兩三個星期,魔族不會放過我們的……」   「你動作盡量快,能救出多少就救多少!中央軍為你們斷後。」   伊林寧心裡想:那也不夠啊!中央軍只有那麼十萬人,魔族軍那麼寬闊的進擊面,怎麼擋得住?但聽出斯特林沙啞的聲音中透出深切的焦慮和緊迫,他沒有再問,馬上出去準備。   ※※※   「鐺鐺」連續不斷的鐘聲敲響,響徹整個城市的夜空。伊裡亞行省的官員們連夜開始組織民眾撤退。   秦路出來跟斯特林說:「大人,已經問出來大魔神王的駐地了。王駕就停留在杜莎的楓葉丹林。」   「好!現在你馬上把師團長們都集合起來,我有命令!」   秦路二話不說的馬上出去召集部下,二十分鐘不到,中央軍的三十個師團長全部集合了起來。斯特林往中間一站,揚聲說:「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們馬上回去自己部隊去!兩個小時內做好出擊準備!」   師團長們面面相覷,部隊才剛剛行軍歇下,士兵們還沒休息夠,馬上又要出發?最後還是文河師團的長官問出了大家心裡的疑問:「大人,下官能否知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呢?」   斯特林一字一句的說:「去殺大魔神王!」   匡啷一聲,有人在椅子上摔了下來。 第八章 第六節 魔族 第八章 第六節 魔族   在明斯克行省蜿蜒的遠東公路上,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的大軍正在向西前進。這就是剛剛在月亮灣會戰中贏得大勝的魔族魯帝軍團。目光所及,一片旌旗飄揚如海,刀光似雪,長矛如雲,遠東大地的新的征服者氣勢如虹,軍容鼎盛。   靠近公路的山坡上,魯帝公爵正在觀望著他自己意氣風發的大軍。一瞬間,權利無邊的感覺充滿了他的頭腦:無比強大的力量握在我的手,用這只軍隊,我要摧毀號稱永世不落的瓦倫要塞,我要將強大的帝國踏在腳下,我要將征服整個大陸,將人類的屍體壘成高山,在上面建立我不世的偉業!   彷彿洞察了他的想法,羽林將軍雲淺雪淺笑道:「好一支威武的大軍啊!公爵閣下可真是了不起!」   雖然是讚揚的話語,但雲淺雪這麼似笑非笑的說出來,臉上掛著讓人琢磨不透的笑容--魯帝很是不爽,弄不清楚那個陰洋怪氣的小白臉到底是在讚揚還是諷刺。   魯帝出身低階魔族,面對雲淺雪這種很有教養的皇族子弟,他有種很深的自卑感;也因為這樣,他就格外的賣弄著自己的傲慢和粗魯,時刻在人前顯露他那一身的粗壯的肌肉和傷疤,擺出一副:老子是大老粗,瞧不起你們這些吃軟飯的小白臉!試圖以其粗魯來壓倒那種自己羨慕不已卻又無法模仿的優雅風度。   魯帝鼻孔向天「哼」了一聲,彷彿沒聽見雲淺雪的說話,也不搭理。   作為欽使的雲淺雪相貌斯文,書生的儒雅氣息中又帶著幾分軍人的英氣勃勃。他出身雲氏家族,雲家歷代名將輩出,被認為是魔神王國中「名門中的名門」。而雲淺雪的表現也是不辱家門,一向被認為是這一代皇族子弟中的佼佼者,其氣質、風度就連當代魔神皇帝見之也為之讚賞不已,並親口將愛女卡丹許配。若不是去年卡丹公主殿下在與紫川軍的交戰中不幸遇害,雲淺雪就是被人稱為「駙馬親王」的人物了。儘管如此,但是神皇陛下對雲淺雪仍然恩寵不減,封其為統帥近衛部隊的羽林將軍。   看到魯帝的無禮,雲淺雪不怒反笑。來之前,二皇子卡蘭曾對他說過:「魯帝以三個特點名聞於世的:粗魯無禮、在戰爭中殘暴,還有一個…」卡蘭故意停頓了下:   「他長得實在實在實在--很醜!」   現在從側面近看,魯帝象猴子一樣毛茸茸的面孔,像牛一樣的耳朵,像狗一樣的鼻子,像金魚一樣的眼睛,像山羊一樣的角,像馬一樣的脖子,像熊一樣笨重的身軀--「再加上象豬一樣聰明的腦子」,雲淺雪趕緊把臉轉開,不讓魯帝發現自己臉上開心的笑容。   ※※※   整理了一下表情,雲淺雪肅然開口:「公爵閣下,您這次在月亮灣首戰告捷,大長我神族威風,神皇陛下十分歡喜!」   既然提到了至高無上的神皇陛下,就連魯帝的傲慢無禮也不能裝做沒聽見,想起眼前這人的身份,既是深得神皇親信的近臣羽林將軍,又是那只「瘋狗」的心腹,更是不能得罪的。魯帝勉強的謙虛:「全部是有賴陛下洪福所……」   「但是你既然殲滅了紫川的整路大軍,卻惟獨放跑了敵酋方勁,使得我軍不能完勝,神皇陛下對此很是不滿,言:『魯帝素稱能幹,想不到竟然如此疏忽無能!』」   夠了,就是這樣!雲淺雪滿意的看著魯帝的臉迅速地赤紅得像猴子的屁股,連臉上那一層厚毛也遮掩不住他的憤怒!其實這話全是我編出來逗你的,其實神皇只是淡淡的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根本沒有什麼「十分歡喜」,也沒有什麼「很是不滿」。不過我諒你這頭熊也不敢真的跑去跟神皇對質吧?   魯帝憤怒的咆哮著:「羽林閣下,我已經說過一萬遍了!方勁確確實實是給我們殺了,我可以拿出他的軍服和金星統領肩章給你看!」   「我看過了,一具無頭的屍首。」雲淺雪淡淡的說。   「那就是…」   「可是我們怎麼能拿這個向神皇陛下證明這就是方勁呢?」   「有肩章和軍服可以…」   「也有可能是方勁狡猾的把制服脫下讓部下穿,他自己趁機跑了。人類都是很怯弱又卑鄙的,您不是常常這麼說嗎?」   「可那確實是…」   「我知道,也相信。可是您怎麼能讓神皇陛下也相信呢?」   無論魯帝如何暴跳如雷,雲淺雪始終淡淡的淺笑著,輕輕的捻著手上的野花把玩。這更讓魯帝怒不可遏:當時砍下的人頭上十萬,堆積如山,怎麼可能在其中找出一個根本沒見過不認識的人來!如果眼前這帶著可惡笑容的小白臉不是神皇欽使而是自己部下的話,早一刀砍掉他的腦袋了!   眼看已經戲弄得他差不多了,雲淺雪悠悠說:「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哦?」魯帝停止暴跳,等著雲淺雪說下一句。可是雲淺雪忽然眼望天,望地,看路邊的小樹,看草地上的野花,就是不開口,臉上神情明明白白寫著四個大字:「來求我吧!」   魯帝勉強的說:「羽林閣下,您怎麼不說話了?」   「哦!」雲淺雪彷彿剛剛醒悟起來身邊還有人,眼望藍天悠然說:「天氣多好啊!」魯帝乾笑著附和:「嘿嘿嘿,是的,是的。」   「風景也真是不錯!」   「嘿嘿嘿,不錯不錯,是不錯。」   雲淺雪自顧自說:「其實遠東這塊美麗地方其實早該屬於我們神族的了,可惡的紫川狗賊竟然膽敢霸佔了這麼久!而且還一直抗拒我神族天軍,實在是罪無可赦!幸好我皇陛下神武雄才,以其不世英姿,將橫掃天下!紫川跳欖小賊,將全體死無葬身之地!我神族榮光,將永遠照耀整個大陸,光垂千古!距離這一天,已經為期不遠了,我族全體臣民,無不歡欣雀躍,感謝天賜我以偉才,慶賀吾皇萬歲……」   雲淺雪忽然開始東拉西扯,稱頌一會神皇萬歲,又罵兩句紫川狗賊,說得又長又臭又累贅,足足扯了半個鐘頭,魯帝在一邊乾笑不敢打斷,一邊急得跺腳。最後好容易逮住雲淺雪喘口氣的空子,他趕緊問:「敢問羽林將軍剛才所言之事…」   「我剛才說了什麼了?」雲淺雪一點不明白:「是說我神族將一統大陸嗎?」   「啊,不,前面一點,前面一點。」   「哦!那就是說紫川小賊卑鄙無恥,末日已近了,是嗎?」   「還要更前面一點,更前面一點。」   「那一定是稱頌吾皇萬壽無疆了--難道公爵閣下對此有意見?」   魯帝嚇了一跳,忙說:「哪裡哪裡,我是陛下最最忠誠的部下…」   「嗯,神皇陛下一定很高興得知公爵閣下您如此忠心耿耿,小使的任務也已經完成了,就此告辭了。祝賀公爵閣下旗開得勝,再立新功!」雲淺雪說完轉身欲走。   魯帝不得已只得出聲挽留:「羽林閣下請留步。剛才所言的,似乎方勁一事還有可能挽回的餘地,不知……」   魯帝故意停頓了下來,想等雲淺雪接口,誰知道他彷彿忽然得了白癡症,傻呆著就是不出聲。魯帝沒辦法,只好自己說下去:「希望欽使指點一二,魯帝我感激不盡。」   「哦!是這事啊!公爵您早說嘛,您不說我差點就忘了!」雲淺雪恍然大悟的樣子,心裡一陣得意:終教你開口求我!「公爵閣下您想啊,現在的問題就是難以辨認方勁的首級是吧?」   「正是。」   「那就乾脆不要辨認了!您隨便拿上一個腦袋,和肩章、軍銜和制服什麼的一起交上去,說這就是方勁的首級和衣物就可以了!」   「但是,但是,萬一被戳穿,這可是欺君大罪啊!」   「呵呵,公爵您糊塗了!你想,在宮裡面,有誰是真的見過那個方勁的?唯一能辨認方勁面目的,也只有平靖侯而已。只要平靖侯說:『是的,這就是方勁本人!」那誰還更有資格出來反駁呢?」   「平靖侯?那條狗?」提起這個名字,魯帝的話語中充滿了輕蔑:「可是他怎麼會幫我說謊呢?」   「呵呵,公爵您又糊塗了!您不是說,方勁已經確實死了嗎。這怎麼能叫作說謊呢?為人臣子,努力取悅陛下,使陛下安心,這難道有錯嗎?」   「欽使所言極是,但是我與平靖侯素無往來,他又怎麼會幫我…」   「嗯,公爵所言甚是。但平靖侯對二殿下一向極為尊敬,只要二殿下出面說一句話的話,想來平靖侯必然會答應的!」   二殿下就是卡蘭,魔神皇的第二子。因為整天沉迷酒色,瘋瘋癲癲,行事荒誕不羈,魔族當面稱他為「瘋少」,背後則稱他為「瘋狗蘭」。不知為何原因,具有皇族血統的前程一向被人所看好的青年名將雲淺雪卻婉言謝絕了魔族的太子卡頓的邀請招攬,卻與這個人稱「瘋狗」的卡蘭玩得的親密無間。   聽到卡蘭的名字,魯帝脫口而出:「瘋狗蘭!」   雲淺雪的面色一寒,目光突然變得陰森冰冷。接觸到對方冷若冰霜的目光,魯帝一陣沒由來的心寒,身上的竟然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戰!   雲淺雪迅速壓抑了自己的殺氣:魯帝,你竟敢在我面前這樣侮辱殿下!一年前,就憑這句話,我就要你血濺五步!魯帝,你儘管囂張跋扈好了,真的打起來,我二十招以內絕對取你腦袋!但是,殿下吩咐了,現在還不是殺你的時候…   雲淺雪露出一個笑容說:「公爵閣下所言正是。儘管公爵閣下與二殿下交往不深,但是殿下卻是久仰閣下的武勇了,十分希望能結交象公爵閣下這樣的豪傑之士!他願意首先表達自己的友誼,讓平靖侯作證,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魯帝心頭還在驚懼不已:剛才那一陣突如其來的寒意是怎麼一回事?凌厲的殺氣?怎麼可能,我魯帝身經百戰,殺人無數,怎麼會被這個文弱的小白面給嚇倒!錯覺嗎?對,一定是的。嗯,最近天冷了,得多穿點衣服才行。   ※※※   對於雲淺雪的提議,他還是在考慮中。魯帝雖然鹵莽,卻也知道:欺君瞞上是大罪,特別當代神皇聰明睿智,萬一被看出破綻來……   雲淺雪倒也不勉強他,朗朗笑道:「想不到豪勇的魯帝公爵竟是個方正的君子,在下十分的佩服!這個大功既然將軍不感興趣也罷了,當我沒有說過好了。我另外去找南路的凌步虛將軍去談了,聽說他也擊殺了不少紫川軍,想必也會很感興趣的」   效果是十分的立竿見影的。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打了一個大仗,結果擊殺敵大將的首功卻要讓給凌步虛那個可惡的死啞巴不聲不響地拿到手了…魯帝肺都要氣炸了!嚷嚷:「這怎麼可以呢!羽林閣下,就照你說的辦好了!至於二殿下那邊,就拜託您多加美言了!」   「不同的魚要用不同的誘餌,對於那頭狗熊,呵呵,最好就是在他面前揮舞著一塊蜂蜜了!」嘿嘿,殿下,您可真是神機妙算啊!魯帝,只要你吞下這塊蜂蜜,你這頭狗熊就一輩子隨著殿下的手勢翩翩起舞吧!   「呵呵,好說好說,爵爺可能還不知道,我們殿下一向是最敬重豪傑之士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了,這個小忙,我現在就敢包票,殿下是非幫不可的!」   「嘿嘿,嘿嘿。」魯帝乾笑了兩聲,隱隱然覺得有哪裡不妥。   雲淺雪不給他時間思考,催促說:「既然如此,爵爺就請馬上起草奏章,把人頭和物件交由在下轉呈交陛下,以免有人先一步搶功了,那就夜長夢多!」   魯帝無暇細想,趕緊起草奏章,信誓旦旦說在月亮灣一役中,是自己親手把敵酋方勁擊殺,使得紫川軍聞之喪膽,當即全軍崩潰,「其中詳情,托由羽林雲君轉呈述陛下」,並且把所有的證物都交了雲淺雪。   雲淺雪匆匆瀏覽了下奏章,嘴角露出冷笑:這個親筆奏章,只要日後翻出來,隨時可以證明的魯帝欺君死罪!--當然了,如果他肯識趣乖乖聽殿下話的話,那這面底牌倒也不用那麼急忙的打出來的。   他也有點悲哀:欺負這頭沒什麼大腦的狗熊,自己不落得了跟馴獸員同等的水準了?實在找不到什麼樂趣。其實,統帥大軍,跟具有更高水準的人物在戰場上鬥智鬥勇、一決高下那才是自己的願望。雲淺雪望向遙遠的西方,暗暗祈禱:帝林啊,在我一洗前恥之前,你可千萬不要敗在別人手裡了!那樣的話,集合二人之力才能與你戰個平手的殿下與我,就太沒有立場了!但在擊敗你之前,我先要拿下與你齊名的斯特林,用他的人頭,為我你宿命的一戰,增添行色!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帝林!   一名的騎兵傳令兵匆匆出現在視野裡的山坡下,筆直奔來。魯帝的衛隊上正欲前攔截,雲淺雪看出這名傳令兵的汗水淋淋的樣子十分著急,心念一動,跟魯帝說:「爵爺,讓他過來吧!」   魯帝一揮手,衛隊放開了攔截。騎兵跳下馬,連汗水都來不擦就匆匆跑近,單膝下跪:「緊急軍情稟告爵爺!」   魯帝哼了一聲:「講!」   「人族的中央軍部隊大舉進攻,已經強渡了灰水河,打垮了我族的三路兵馬,七個團隊!穆伊男爵戰死!目前斯特林已經逼近了陛下御駕所在的楓葉丹露!」   魯帝和雲淺雪同時大驚,雲淺雪搶先問:「斯特林兵力如何?」   「斯特林兵鋒極強,俘虜傳言說他已經繼任了遠東戰區的總司令,統帥全部遠東軍,兵力多達五十萬之眾!」   魯帝和雲淺雪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裡的恐懼:魔族兵和叛軍在總兵力上雖然超過兩百萬,為了消滅人類的有生力量,魔族最高的御前軍事會議上,總軍師無月先生佈置了一個橫跨七省區的空前巨大的包圍圈,目的在於全殲集結在德亞和伊裡亞兩省的人類敗兵,魔族的兵馬早按計劃分散各處。   本來以為人類兵力不過五六十萬,經過頭一輪的打擊波後已經支離瓦解,不足為懼了,卻沒想到斯特林的手上還掌握有那麼強大的實力!這樣魔族分散的各路大軍就有被處內線作戰擁有機動優勢的斯特林就以局部優勢兵力逐一擊破的危險了!   更為可怕的是,斯特林的目的似乎就是御駕!此時在御駕跟前,隨行兵馬不過二十萬而已。萬一那個紫川之虎真的如傳言中那麼可怕的話……   魯帝咆哮如雷,破口大罵:「平靖侯這條死狗!給的我們什麼爛情報!說什麼紫川家只有那麼六十萬不到的兵力!回去看我剝你的皮!湘無月,你這個裝神弄鬼的傢伙,你擬的什麼爛計劃!」   雲淺雪一言不發,翻身上馬,火一般熾熱的戰鬥激情在他體內熊熊燃燒:紫川之虎啊,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啊!來吧,你是我的!   魯帝看著雲淺雪急著要走,趕緊問:「羽林將軍,我軍團怎麼辦?按計劃繼續前進,或者還是……」   「爵爺,指揮軍團是您的職責,請您自斷好了!軍務緊急,我告辭了!」雲淺雪毫不停留的領著一隊羽林騎兵掣馬奔馳而去,只留下滿天灰土飛揚,嗆了魯帝一鼻子,惹得他又是破口大罵了一陣。   等到雲淺雪的身影已經絕塵消失,魯帝停止了罵罵咧咧,開始思考:該怎麼辦?不像雲淺雪等高等皇族,魯帝之所以能從最低階的魔族一直爬到公爵和軍團長之尊的高位,憑著是他的強悍和殘暴以及對魔神皇死心塌地的忠心。用腦子思考並非他的長處,他習慣的是聽命和執行。   但是現在情形突變,神皇不在身邊,二位殿下不在身邊,總軍師湘無月也不在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聽命的對象,魯帝就不得不求助於他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腦子認真的思考:怎麼辦?進或是退?   也許是奇跡出現而福至心靈,魯帝頭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這不是天賜良機嗎!立功的大好機會啊!如果能擊敗那個號稱紫川第一名將的紫川虎的話,那這次的首功就非我莫屬了!殺再多的潰兵和老百姓也比不上這個功勞啊!更何況,如果再幸運點的話…   魯帝已經在頭腦中幻想中這麼一副情形:斯特林狂濤般大軍湧殺而來,那個可惡的小白臉雲淺雪已經被被嚇得逃之夭夭了,神皇身邊無人護駕,神皇陛下著急的大喊:   「來人啊!來人啊!哪位卿家快來護駕啊!朕重重有賞!救命啊!」這時候,自己率領一彪大軍忽然殺到如同神兵天降,一下將斯特林擊退。自己單膝下跪:「臣魯帝護駕來遲!請陛下不必驚惶,一切交給臣好了!」   於是神皇安心的撫胸:「果然還是魯帝卿家最為赤膽忠心啊!朕就封你為魯帝親王!什麼雲淺雪啊、凌步虛啊、湘無月啊、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你看他們哪個不順眼就只管殺好了!」於是自己第一個要殺誰呢?凌步虛還是雲淺雪呢?這可真是傷腦筋啊!乾脆兩個一起殺好了……   魯帝臉上神情變換,忽然眉開眼笑,忽然咬牙切齒,忽然又眉頭緊簇,不時發出「嘿嘿」的傻笑聲。衛兵們不安的交換著眼色:他該不是瘋了吧?這次不知道又是誰倒霉了!   「好了!」魯帝已經下定了決心:反正瓦倫要塞又不會長腿跑掉,以後再攻打它也不遲。這種擎天護駕的機會可是百世難逢的,放過了就太可惜了!   魯帝發佈命令:「傳令下去:全體掉頭,我們原路返回!」長長的大軍聽命的掉頭,後隊變前隊,重又回頭。   魯帝暗暗佩服自己:我真是太太太聰明了!竟然能想得出這麼好的主意!這下等我立了大功,看誰敢說我魯帝沒有腦子!只是這事可得保密,不然讓其他部隊的人知道了也來搶功,那就麻煩了!--他不知道的是,這時幾乎所有的魔族統軍將領,都與他得出了幾乎同樣的結論:這可是千載難逢的立功機會!   或者為了搶奪危難關頭緊急護駕的功勞,或者為了擊敗人族的第一名將斯特林的榮譽,或者為了向魔神皇顯示出自己的忠心耿耿,已經深入遠東縱深的魔族的統軍將領們紛紛撤軍掉頭,爭先恐後的殺向杜莎行省,要趕在其他人之前把中央軍擊潰,拿下斯特林的人頭。魔族的總軍師湘無月在面罩後面氣得噴火:本來是完美無缺的包圍圈,結果將領們的一個個吐著舌頭大呼小叫的跑回來:「陛下沒事吧?臣救駕來遲!都交給臣好了!」然後就擺出一副忠心耿耿要以身體當盾牌的架勢--他們都受寵而驚地挨到了偉大的魔神皇陛下的玉趾痛踢和一句天音怒叱:「飯桶!」   湘無月跺腳喊著:「回去!快回去!」可是將領們怎麼捨得這個立功的好機會?一個個磨蹭著死賴著,趕也趕不走。白天他們裝著要出發,晚上就偷偷摸摸的又跑了回來,埋伏在了魔神皇御駕的周圍--為了強佔靠近點的一個好位置甚至相互間還大打出手。大家躲藏在雪堆裡、水溝裡、糞坑裡、高樹上,忍凍挨餓,蚊叮蟲咬,不眠不休,就為了一個偉大的夢想:勤王保駕的一定是我!   楓葉丹林的每棵樹上都擠滿了立功心切的魔族兵。他們望穿秋水地盯著地平線,就為等待著斯特林的身影出現。魔族的驕兵猛將們長吁短歎著:「斯特林,你怎麼還不來呢?」,哀怨得像個老公死了十年的寡婦。   ※※※   也因為這樣,德亞和伊裡亞兩行省的總數為四百萬的人類軍民得以勉強的逃脫包圍圈,紛紛通過瓦倫要塞逃往家族腹地。七八零年的一月二十一日,三十萬平民,也就是最後一批逃難的居民進入瓦倫要塞。在他們身後不到十公里,負責斷後的兩萬多遠東守備部隊與魔族凌步虛軍團--凌步虛是第一個醒悟過來的魔族將領--且戰且退。在此戰中,遠東伊裡亞行省的總督伊林寧戰死殉國,被統領處追認晉陞副統領,他的餘部也大多撤退進了瓦倫要塞。   而這個時候,斯特林軍團還是停留在距離瓦倫要塞上千公里的杜莎行省那裡吸引魔族的注意力。以他為中心的五十公里半徑內內,上百萬的魔族和叛軍的聯軍已經聚集,而且新的部隊還在日夜兼程的不斷趕到… 第八章 第七節 反攻 第八章 第七節 反攻   帝國歷七八零年的一月九日,深夜,一輪發紅的大月亮從一片光禿禿的樹林後面托上來,月亮閃爍著戰爭和火災的血紅的折光,煙霧朦朧地照耀在灰水河的兩岸白雪覆蓋的山脊。   半夜裡,駐紮在灰水河西岸瓦加渡口魔族駐軍感覺到身下的大地在不停的震動著下沉著,在睡夢中驚醒的魔族兵倉皇的赤腳跳出帳篷,不由自主的一起發出恐怖的尖叫:「格路西!」(救命啊!」)   猶如黑夜中突然出現的鬼魂,一萬名重甲騎兵組成的方陣正向他們衝來!整齊密集的黑甲騎兵彷彿一面鋼鐵的牆壁,又彷彿一座迎面撲來的刀山劍海,陰沉、漆黑的兩翼無聲的伸展開去,陰森可怕。乾裂刺耳的馬蹄聲如同霹雷滾滾而來,他們就如同一陣旋風襲來,橫掃、摧毀一切。在這股可怕的毀滅洪流面前,魔族的圍欄、帳篷、房屋、人馬如同紙糊似的摧潰瓦朽,四散逃命的魔族兵發出一片死亡的絕叫,被這股鋼鐵的洪流壓成齏粉……   斯特林軍團開始向魔族發起了反攻!凌晨時分,一萬重甲騎兵首先搶奪了瓦加渡口了,把驚慌失措的幾千魔族砍成了碎片。隨即,在魔族的遺屍旁,五座浮橋架起在灰水河水面上,強大的步兵集團迅速的渡過了寬闊的遠東第一大河。拂曉時分,斯特林部隊出人意料的出現在灰河東岸的帕伊城下。   節節勝利沖昏了魔族指揮官穆伊男爵的頭腦,整個部隊前一天晚上剛剛縱酒狂歡,大意到連崗哨都沒有安排。在黎明前最後的黑暗時候,大群大群的人類步兵靜悄悄地湧入了熟睡中空蕩蕩的城市,無數的刺槍尖在黑暗中閃爍著光芒,就如同草原上的點點火星。他們迅速佔領了城市中的主要交通要道,封鎖了兩個城門,五千把強弓勁弩瞄準了敞開的營門。   一切都準備好了,斯特林統領一聲令下:「動手!」士兵們開始傾倒燃油和投擲火把,魔族大營突然間陷入了一片沖天烈火。只有很少數保持點清醒的魔族士兵能火海逃生,一個個從營門口裡面跳出了來大喊:「度莎拉?」(怎麼回事?)回答他們的是一根正中眼睛的利箭。兩萬多魔族被封在了大營裡面被活活燒死嗆死,有一些好不容易赤手空拳的逃了出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成千上萬手持利刃、滿腔仇恨的人類士兵--斯特林本想制止這場狂熱的屠殺行動,但是沒有效果,就連表面上接受命令的各個師團長本人也是陽奉陰違,暗地裡偷偷鼓勵士兵們:「給我殺!」最後斯特林只能派出自己的衛隊出去,從自己部下瘋狂的屠刀下搶下了十幾個魔族的活口:這也是魔族穆伊軍團最後的倖存者了。   從俘虜的口中得知:三個團隊一萬多人的魔族新部隊正在趕來,他們是前來帕伊城市與穆伊男爵集結會合的,估計也是在今天到達。得知這個珍貴的情報的斯特林當場親了那個髒兮兮的魔族長毛兵一口,然後又覺得噁心,吩咐:「把他推出去砍了!」他趕緊下令:馬上撲滅大營的烈火,特別是想辦法搶救出軍需倉庫裡的魔族制服和盔甲……   其實那個俘虜還是沒有說實話:到來的不是三個團隊,而是魔族歐樂軍團的全部十個團隊!等他們來到帕伊城下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城門打開著,下面懶洋洋立著幾個衛兵,城頭上還有一些在曬太陽,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城市上空一道粗黑的煙柱扶搖直上,空氣中瀰漫著焦肉的味道--不過這也是正常的,特別是在魔族大軍剛剛佔領的地區。   軍團長歐樂皺眉頭:穆伊那個傢伙,玩了那麼久還不膩啊!真是有夠血腥的,把人類的俘虜都殺完了,我們來這裡拿什麼消遣啊?他悶悶不樂,竟然沒有發現那幾個看守城門的魔族士兵一個勁的給他又眨眼睛又做鬼臉。因為這裡是魔族的大後方自己人的地盤,也因為開戰以來,所向無敵的魔族大軍根本沒有遇到過什麼像樣的抵抗,歐樂犯了跟穆伊男爵同樣的毛病,連派個先頭部隊進城查看的行軍程序都省去了,三萬多大軍就這樣毫無戒備地進城,隊列鬆鬆垮垮的,士兵們說說笑笑,連武器都放在馬袋裡沒有拿出來。   眼看著歐樂的部隊已經進城了一小半,連歐樂本人都快要進去了,關門打狗的慘劇又要再重演一次,一個十分愛國的魔族俘虜實在受不了了,大呼:「歐樂大人,有埋伏……」一支不知從哪裡射出來的利箭迅速穿透了他的喉嚨,他喉頭發出「咯咯」的響聲倒下。   部隊亂成一團,搜尋那個膽大包天的刺客。就在這時候,「嘎吱嘎吱」的可怕聲音響起:沉重的城門閘突然落下,將正在下面的幾名魔族騎兵壓成肉醬!此時,歐樂本人也在城道裡,差一點也成了肉製品。他憤怒的退出來,戈指大罵:「上面的怎麼回事!壓死人了,快開門!不然老子就一箭射死你!」一箭應聲飛來把他射死了。   城頭上出現了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箭如雨下的傾瀉到毫無防備的歐樂部隊頭上,一時間,人翻馬仰,突然關閉的城門把歐樂部隊截成了首尾不能相應的兩段,部隊失去了長官無法決定進退,亂成一團。在城內也在上演著同樣的場面,人類士兵埋伏在屋頂上、水道裡,突然出現對毫無掩護的行進在街道上的魔族兵用箭射矛戳刀劈,魔族軍驚慌的四散逃跑,卻更是一個個落入了各個陷阱中。   城頭上有人用魔族語言大喊:「你們這些該死的人類想冒充我們神族!讓你們瞧瞧厲害!」   歐樂部隊的副長官是個反應遲鈍的二百五,到現在了他還以為這是個誤會,高呼:「不要放箭,我們是友軍!」結果卻是引來了更密集的箭雨和一陣哄堂大笑。等他終於明白過來:「上當了!是人類!」被人類愚弄的怒火頓時燒昏了他的頭腦,他高呼:「為大人報仇!殺光他們!」強行命令自己已經是傷亡慘重了的部下們攀爬城牆強攻中央軍。唯一的結果是在城牆下又留下了幾千具摔死的屍體,並且錯過了逃跑撤退的時機。等他終於覺察到似乎不妙的時候,身後風雲雷動,黑壓壓的人類重甲騎兵又從後面的密林中出現,排山倒海卷殺而來……在這次戰鬥中,歐樂軍團能逃得掉的不多,特別是已經已經進城了的那批先頭部隊,連一個都沒跑掉。   一天之內連續消滅了魔族的兩路軍團超過五萬人的兵力,斯特林還是沒有滿足,為了收到震撼魔族的最大效果,他把部隊一路路派遣出去「示威」,吩咐他們「盡量打多點旗子!」   軍需官抗議:「大人,我們沒那麼多軍旗啊!」   斯特林不耐煩說:「誰說一定要軍旗的?只要是一根竹竿上面頂著塊布的就可以!」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當天傍晚,杜莎行省的幾條公路上同時出現了人類的大部隊。   晚霞中,浩浩蕩蕩的大軍隊伍,氣勢如虹,馬如龍,人如虎,士兵們披堅持銳,殺氣騰騰,在他們頭頂,一片旗海迎風招展:   「伊本市第一百貨公司開業一週年大優惠!」   「吐血價!跳樓清倉大拍賣!」   「靚詩洗髮水,烏黑又光亮,沒頭屑!」   「小痘痘不見了!--潔白化妝品系列!」   ※※※   一路上,魔族的小部隊給這遠處飄揚的這一片旗海嚇得魂飛魄散:按照人類軍隊的慣例,一個大隊一面軍旗計算,那這起碼有……他們落荒而逃之前把自己的手指加腳趾數了又數,還是數不出來,最後只得找同伴「把你的手指也借過來我一起數!」--他們跑得太早了,竟然沒有發現這些氣勢洶洶很嚇人的空殼大軍只等太陽一落了山,就趕緊捲起旗子抄小路跑回了帕伊城。   第二天太陽出來,斯特林的部隊又跑到原來的地方上逛來逛去,頭頂飄揚著好多面廣告旗,讓魔族心驚膽跳:又一路增援開來了!   ※※※   (後世的唐川認為:「讓斯特林陰謀得逞的主要原因是:魔族的探子都不識字,竟然分辨不出軍旗與廣告旗的區別!可見魔族王國沒有普及全民教育實在是他們失敗的根源,也從另外一個側面證明了我們偉大的光明王的全民教育政策又是多麼的英明和高瞻遠矚,起碼我們不會再讓廣告給騙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們的光明王本人就是個最大的歷史騙子!」)   ※※※   探子們回去跟魔族統帥部描繪了這麼一幕可怕的情形:數目驚人的人類大軍猛撲而來,鋪天蓋地。歐樂部隊的殘兵為了逃避臨陣脫逃的懲罰,也過來幫腔:「是啊是啊,我們實在是英勇地戰鬥了,可是敵人實在太多了,多得整個灰河平原都擠得站不下了,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斯特林軍團的十萬餘人在層層逐級匯報中不斷的自動繁殖,變成了二十萬,三十萬、四十萬……而且數字還在不斷的上升中!   而且,根據情報,源源不斷的大軍正向魔神皇的駐地所在楓林丹葉開近!令魔神皇的護駕軍官們發狂的是:這些大軍只要接近到某一個距離,馬上就銷聲匿跡了,不知去向!這更證明了這些狡猾的人類居心叵測:他們一定已經潛伏在了某個隱蔽的密林裡面,只等陛下的皇駕經過,他們就將突然殺出,與盤踞在帕伊城的斯特林部隊裡應外合,來個前後夾擊!人類的兵書上不是常說嗎?擒賊先擒王!首先打擊對方的指揮中樞,使得全軍動搖潰亂,最後逐一擊破對方的外圍部隊!這是兵法上的ABC了!   紫川之虎啊,你真是狡猾大大的!幸好我們已經識破了你的詭計,你的陰謀絕對不會得逞的!   負責統帥全部護駕兵馬的禁衛總帥雷歐公爵戰戰兢兢向魔神皇懇求:「目前敵將斯特林囂狂,兵鋒極強,陛下一身以系天下,實在不宜親冒矢鏃之險,微臣斗膽懇請陛下先行迴避……」   神皇淡淡一笑,言:「朕無須迴避任何人。」   文武官員齊聲讚歎,異口同聲:吾皇神武,天下無敵!斯特林跳樑小丑,不自量力,竟膽敢來犯,必將自取滅亡!   一片歌功頌德之聲中,侍立在神皇身後的黑衣黑紗的神秘軍師在面具後輕輕的吁歎:「陛下,來的如果是左加明,那又如何呢?」   魔神皇轉過頭來,聲音輕得只能讓湘無月聽見:「即使明王親致,我同樣將他斬於馬下。」神皇淺淺一笑,瑰麗的雙眸一片碧藍,深邃不可捉摸有如浩瀚的大海,迷離又如冬日清晨的濃霧,美得讓人沉醉。 第八章 第八節 夜襲 第八章 第八節 夜襲   其實魔族完全是多慮了:斯特林再瘋狂,也不可能以中央軍一支孤軍去進攻魔族最精銳的二十萬宮廷近衛旅,並且這支精銳部隊的後面還有號稱大陸無敵的魔神皇在壓陣。   他的原本的計劃是在杜莎行省招搖三到四天,吸引魔族的注意力,然後在魔族的外圍部隊趕回之前撤退。他賭的是魔神皇不可能幹冒風險和自墮身份,主動向他進攻。四天過去了,魔神皇強悍的護駕兵馬並沒有出現。似乎當初的一寶已經押對了,斯特林鬆了口氣,吩咐部下:「放棄帕伊城,準備撤離。」——就在這個時候,雲淺雪率領的羽林軍出現了。   偵察部隊向斯特林匯報:一路魔族兵馬在在五十里外接近,五萬上下的兵力。起初時候,斯特林並沒有把這路兵馬放在心上:既然不是魔神皇全力來攻,那自己完全可以應付得了。一月十三日上午,大軍秩序井然的撤出帕伊城,向西行進。這時敵軍兵馬突然逼近,距離已經不足十公里了,擺出一副要全力攻擊的架勢。   中央軍停止撤退,在灰水平原上布開陣勢防禦,靜靜的等候著敵人的到來。可是太陽一直從東邊升到了正中,地平線上敵軍已經隱約可見了,卻就是不接近,竟然就停在了那不動了!   斯特林一聲令下,主動發起了攻勢,中間的步兵組成龐大的鋼鐵方陣,整齊的逼近,騎兵在兩翼保持著跟步兵同樣速度,緩緩推進——斯特林並不想在這裡耗費寶貴的兵力和時間與對方對決,他只是想讓對手看到中央軍可怕的氣勢,知難而退。   果然的,對方看到中央軍陣勢森嚴,馬上撤退了。中央軍轉而繼續西撤,可是走不到十公里,那支敵軍又出現逼近,中央軍大軍掉頭準備攻擊,敵軍又開始後撤了。   同樣的過程重複了好幾次,雲淺雪的兵象條打不退的癩皮狗似的死跟著斯特林,吶喊作勢虛張聲勢,斯特林走,他就追上去,斯特林停下,魔族兵也停下;斯特林回頭趕,他們就趕緊後退幾步——就如同一帖膏藥似的死死貼在中央軍的後背,尾隨不捨,廝攪瞞纏的一直追到了灰水河邊。斯特林心下凜然:自己是碰上了那種最難纏的對手了。對方指揮官已經完全看破了自己急於西歸的的想法,目的並不在擊敗自己,而是卻是把自己拖住,等候他們的外圍兵馬趕回合圍。   斯特林心下也明白了對方的目的:敵將等候的就是斯特林軍團後撤橫渡灰水河的那個時機。用兵家都知道,一支軍隊在渡河時候是最脆弱的時刻:此時不但軍隊分處河岸兩端首尾不能相顧,而且士兵的心理這時候也最為脆弱,如果這時候被敵軍衝擊,那非全軍潰亂不可。中央軍想安全的渡河後撤,必須要先解除掉後面的這個威脅。   斯特林讓大軍主力繼續前進,自己親率鐵騎埋伏在樹林裡:如果敵軍敢繼續追來,就給他來個前後夾擊!結果雲淺雪發現了鐵甲軍留下的大批的蹄印,竟然就把部隊圍在密林的外面不走了,並且還打算放把火燒樹林,讓藏身在密林中的斯特林進退不得,十分狼狽,幸好統帥主力的中央軍副統領秦路發覺不妙,馬上帶領大批步兵回來增援,雲淺雪馬上就撤退。斯特林得以解脫。   連續設了幾個圈套來埋伏,都給敵將識破了,斯特林真是非常的惱怒:並非自己在謀略、戰術上不如對方,只是對方抓住了自己急於抽身時間不多的弱點,無論斯特林如何千變萬化渾身招數使出,對方只用一個「拖」字,就足以不變應萬變了!   現在對於中央軍十萬將士而言,時間就是生命線!想到這一點,斯特林心急如焚。   就在今天,對面人嚷馬嘯,已經有一路兵馬趕來與對方會合了,從旗幟上看,好像是屬於叛軍的——這是個危險的信號,說明更多的增援兵馬也隨時可能到來……   ※※※   雲淺雪猛然驚醒,從行軍毯子上一下坐了起來!那一陣喧嚷是怎麼回事?   「劫營!」衛兵衝進來:「大人,敵人來偷襲了!」   「誰!是誰!」雲淺雪厲聲喝道:「斯特林部隊嗎?」心下難以置信:不可能!我明明已經安排人馬嚴密監視了中央軍的部隊了!對方即使調動一個中隊也瞞不得過我的眼睛,怎麼可能會給他來襲營呢!   「不知道,大人,是後面打過來的!快起來吧!敵人快過來了!」   雲淺雪「噗」的跳起,衝出帳篷,只見後軍營寨那裡火光沖天,到處是一片驚恐的呼叫和報警的吆喝:「敵人襲營了!後軍完蛋了!」   雲淺雪著急的嚷嚷道:「給我備馬!快!」但在這慌亂之中,各人要找到自己的坐騎也並非易事,營地帳篷之間,一片黑裡咕咚裡,到處是人碰人,慌亂的士兵從胡亂的跑著,散佈著一個比一個可怕的消息:「人類全部殺過來了!」「他們來了!我們被包圍了!」全營變得人心恐慌,   軍官們呼號:「集結!集結!向我集結!」,卻沒法整軍,沒法佈陣,甚至沒法分辨敵我。成群的赤步士兵,跟騎馬的士兵黑夜裡瞎碰瞎撞,在這黝黑之夜響徹著一片嚷叫。雲淺雪身邊只帶了十幾個衛兵,催馬狂奔趕去喧嚷聲最大的地方,他要馬上制止慌亂的擴大。他們屏息疾走,黑暗中,有人被暗中的籬笆所拌倒滾落馬下。   喧囂聲首先響起在大營的後方,這裡已經燃起了沖天大火,軍需倉庫和物資車隊都已經籠罩在一團烈火中了。雲淺雪一趕到,馬上抓住了一個慌張的軍官:「怎麼回事?值班軍官在哪裡?叫他來見我!」   「大人,特柯威已經被殺了!」   雲淺雪怒喝:「誰幹的?斯特林部隊嗎?」   「大人,不是中央軍!襲擊來自我們背後!好像是平靖侯的部下干的!」   雲淺雪不可思議說:「平靖侯!他竟敢……」今天一路遠東種族聯合軍的兵馬前來與羽林軍會合,雲淺雪當時是很高興的,安排他們駐紮在自己羽林軍大營的後方,沒想到……雲淺雪實在不敢相信這個念頭:平靖侯又叛變了?那會連累到一力保舉他的二殿下,連同自己的立場都會變得岌岌可危了……   此時,馬廊已經燃著了,火亮通明,趁著這火光,雲淺雪隱約看到了好多的人類騎兵在追著砍殺著自己的部下。從睡夢中驚醒的的羽林軍勇敢的抵擋著人類猛烈的進攻。但是阻擊時間並不長:全副武裝對赤手空拳,這簡直就像一場屠殺。雲淺雪憤怒的帶領了幾百個集合到的士兵,吶喊著開始反衝擊,但是不一會就被打退了,他兩次奮力整理兵馬,兩次都給打散了。敵軍像那不可阻礙的怒濤,猛撲中軍,中軍行帳已經給一把火燒掉了。根本擋不住!他開始後撤,而且越撤越快。地面上遺屍狼籍。魔族只得依靠弓箭來掩護撤退,眼看就要演變成一場大潰敗。   幸好這個時候,羽林軍的負責監視斯特林部隊的前軍趕回來。這支部隊因時刻在警戒中,所有能保持著比較好的秩序的投入作戰。在他們步兵的弓箭掩護下,他們猛撲向來敵。黑暗中,雙方騎兵鏖殺在一團,馬刀的光芒在漆黑中不時一閃而逝,隨即響起淒厲的慘叫和騎兵的落馬滾地聲。雙方就像兩個大力士似的廝搏,你卡我的喉嚨,我踢你的小腹。雙方殺得難分難解。   雲淺雪已經恢復了冷靜:現在還不到考慮自己和殿下立場的時候,現在要緊的是趕緊把這路襲營兵馬擊退。他的嘴唇咬得出了血,心頭充滿了羞辱的憤怒:平靖侯,你這條濺狗!竟敢陰我!把我搞得如此狼狽!   他大聲的吆喝著,叱罵著脫逃的士兵,驅趕他們重又投入作戰。經過努力,在他身邊聚攏了許多驚惶的士兵,他指揮他們,各就各位,紛紛殺向自己的攻擊點。羽林軍證明了自己不愧為魔族精銳的禁衛部隊,他們剛剛挨了打,一回過神來,馬上又悍不畏死的撲殺上前!戰局逐漸向魔族一邊一點點的傾斜了!   黑暗中一個傳令兵出聲問:「哪位是羽林閣下?有緊急軍情通報!」   「我就是!快說!」   滿身盔甲的傳令兵一邊跑近雲淺雪跟前,一邊揚聲說:「有消息說平靖侯已經背叛了……」這個聲音引起了魔族士兵一陣不安的騷動。   雲淺雪冷「哼」一聲,這個消息並不出乎他的預料,那個反覆無常的小人,遲早會死在我的手下!他忽然覺得有點疑惑:「『羽林閣下』?一般由低級魔族擔任的傳令兵怎麼會用這樣文雅的用語……   雲淺雪猛然把身邊的一個士兵推了過去,借勢後躍。幾乎是同時,漆黑中雷光電閃,雪白的刀光猶如一道耀眼的閃電突然裂過空間,那個士兵一下憑空像個火柴棒被折斷似的攔腰被斬成了兩截!雲淺雪人在半空,還沒來得及慶幸,身子一晃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想站起來,才發現右邊肩膀處涼晃晃的,接著,被撕裂的劇烈疼感潮水般淹沒了他的腦神經,難以抑制的發出慘叫:「啊!」——他還是沒有躲過那可怕的一刀,整個右手連胳膊已經被砍去了,傷口處鮮血噴湧如泉,整個人疼得在地上不斷的打滾。   「傳令兵」全身披甲的可怕身影從黑暗中浮現,他沒有料到雲淺雪可以躲得過這必殺的一刀,追近來要再補上一刀。一個衛兵奮不顧身的撲上去阻攔,刀光再閃,那個衛兵的腦袋已經落地了。他踢開無頭的屍體再次衝近,又一個魔族衛兵已經從後面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腰,另外兩個手持長矛同時刺過來。雪亮的刀光在黑暗中憑空劃了一個幾乎完美的圓弧,無形無影的刀氣離刃射出,矛折人亡,接著「傳令兵」一側身,左手一個剛猛的肘錘,抱腰的魔族兵被擊得腦漿迸裂,乾脆利落的一個後踢腳把他的屍身踢飛。   但就這下的耽擱,衛兵們已經在受傷的雲淺雪面前排成了密集的人牆保護他,對著「傳令兵」樹起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盾牌和長矛,黑暗中到處響起尖銳的呼號:「刺客!」   「保護大人!」,急速的腳步從四面八方趕來。「傳令兵」有點不甘心,他猶豫地向為衛兵們所密集保護著的雲淺雪望了一眼,最後轉身一躍,沒入了黑暗中。   衛兵們一起吁口氣,心有餘懼:這個刺客太可怕了!有人虛張聲勢的的朝黑暗中吆喝幾聲,裝著要追趕,卻被軍官制止了:「不許離開,保護大人要緊!」一切發生得那麼突然,結束得也突然。那個被腰斬的魔族到現在也沒有斷氣,半截身子在泥裡翻來覆去的掙扎著,慘絕人寰的叫聲讓人聽得牙根發軟。直到他自己的同伴實在受不了了,發慈悲一刀了結了他。   此時侯有人來報:襲營的兵馬已經給打退,請示大人是否追擊。雲淺雪強忍著劇疼包紮傷口,盡可能鎮靜的說:「不必了,我們也馬上撤退。」這場襲擊讓他以及部隊都是傷亡慘重,他已經無力再跟蹤斯特林了。   此時,咬著牙忍受著劇疼,雲淺雪努力保持清醒指揮部隊撤退,但是沒法冷靜:   那刀光,燦爛到近乎輝煌的一刀,已經灼傷了他的眼睛,不時在他眼前出現。腦海中盤繞不去的一個念頭:是誰?那個可怕的刺客是誰?對方面目隱藏在盔甲下,但在那回頭一望的瞬間的,重傷後的恍惚中,雲淺雪已經看清了對方眼神:充滿了無比熾熱的瘋狂火焰,猶如地獄最深淵浮現的絕望!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多可怕的刀!多麼可怕的人!斷臂處又一陣劇疼襲來,他呻吟一聲,不可抗拒的墮入無邊的黑暗中……   ※※※   (七八零年的一月十四日的深夜,魔族羽林軍青年將軍雲淺雪在杜莎行省遭受身份不明的軍隊襲擊,損兵折將,並且後來人稱「安國將軍」的雲淺雪本人也在此役中身負重傷,終身殘疾。。因為雲淺雪是魔神皇的親信將領,此事引起軒然大波。根據雲淺雪本人的證詞:該支兵馬所打番號是遠東種族聯合軍的571軍團,出面接洽的人員確實是遠東的半獸人,旗幟、口令也均驗證無誤。怒火中燒的神皇第二子「瘋狗」卡蘭甚至手持利劍到處尋覓平靖侯。後者眼見不妙,馬上改投入魔族太子卡頓親王麾下求得庇護。   雙方爭執不下,只得在魔神皇面前求得裁決。平靖侯向神皇發誓說當雲淺雪遇襲時候,自己的所有部隊都還在灰水河以西並沒趕回(卡頓親王也為其證明其時遠東種族聯合軍的主力確實與他同行)並且拿出所有部隊花名冊佐證,並無所謂的571軍團。考慮到遠東叛軍在此時對於魔族而言還是不可缺少的戰力,魔神皇陛下接受了平靖侯的解釋,恕其無罪。但是因為此事,魔族軍隊與遠東聯合軍隊之間本來融洽的關係已經出現了不小裂痕。魔族歷史上將此次事件稱為:杜莎夜襲事件,而那只神秘出現突然又消失的部隊成為了魔族歷史上一個不解之迷……   一直到若干年後,白川統領的回憶錄《南征北戰——在大人身邊的日子》出版問世,魔族這才恍然大悟:「可惡啊!」)   ※※※   黑暗中,一路兵馬在灰河平原上行進,他們的前方就是***燦爛的中央軍大營。   長川:「大人,剛才是你叫得最大聲:衝啊!衝啊!……」   羅傑:「結果一開打就不見你了!幸好老子我機靈,不然跑都跑不掉……」   白川:「紫川秀,你這次非得給我們個交代!每次都是這樣,一到關鍵時候你就不見了!我們實在是忍無可忍……你在我的衣服上擦什麼?你手上黑黑的,那是什麼?」   「哎呀,不好意思各位,剛才事情是這樣的:我忽然肚子疼,哎喲哎喲受不了了,只得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來解決……」   「混蛋!你居然拉了兩個小時的——那個?」   「啊,我也想快點解決的,但,沒辦法:這實在是個很蕩氣迴腸的——那個。」紫川秀神情肅穆:「但各位請相信,和你們一樣,我同樣的做出了自己力所能及的貢獻,為我們的勝利,盡了自己的一分努力!」   「你幹了什麼?」   「哦,剛才我一邊那個,一邊遠遠的,默默的,為你們英勇的身姿加油喝彩,祈禱你們平安歸來——我一邊使勁的拉啊拉啊拉,一邊大聲祈禱啊祈禱啊,終於,神靈聽見了我的聲音……」   「混蛋!去死!」   「吃屎去吧!卑鄙膽小的傢伙!」   白川皺眉頭:「你們不要罵得那麼骯髒,好噁心!——喂,大人,你還沒回答我呢?你一直在我的衣服上擦什麼?」   「這個說來又話長了,不過白川你得先保證不生氣哦!」   「快說,別囉嗦!」   紫川秀清清嗓子:「事情是這樣的:我剛才那個的時候居然忘記帶紙了,又沒有水洗手,所以不得不……你明白了?哎呀,剛才你不是保證說不生氣的嘛?你竟然說話不算數!你!太卑鄙了!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無恥的人!……啊,救命!!」   ※※※   一月十五日的深夜,灰水河濱,「秀字營」的騎兵與中央軍的大軍會合。   兩位好友再次聚首,斯特林的面色沉重,見面第一句話就是說:「阿秀,你不應該來的。這下我沒辦法向寧小姐交代了!」   「呵呵,大哥,不用擔心!後面那個跟屁蟲我們已經甩掉了!我們馬上就可以連夜渡河了!」   「你不該來的,阿秀。」斯特林還是重複著那句話,他拉著紫川秀走上了一個高坡,指點著河的對岸:「你看吧!」   漫山遍野的火把,佈滿了視野所及的河岸、山巒,無數飄揚的旗幟迎著夜風獵獵飛舞。而且還可以看見,在更遠處,幾條不見首尾的火把長龍正連夜趕來彙集,數量之多,令天上的繁星也黯然失色。   卡頓親王的部隊第一批趕回,封鎖了灰水河的西岸,截斷了中央軍和秀字營的後撤道路。 第九章 第一節 前奏 第九章 第一節 前奏   帕伊城原是屬於杜莎行省的一處駐軍要塞,——當然,此帕伊要塞當然不可以與號稱大陸第一的瓦倫要塞相比,在防務的工事的程度上都要簡陋很多,但作為一個要塞起碼的城牆和護城河也是有的,雖然城牆也不是很高很厚,護城河連個孩子都淹不死。   在遠東內戰中原來駐紮此地的遠東軍眼看叛亂狼煙四起,主動放棄了它,連同城裡的居民一起跑掉了。由此,這座城就被曾多次更換主人了:遠東叛軍的各路部隊曾經進駐這裡,把它當作攻打伊裡亞行省的司令部基地,不久明輝統領的黑旗軍部隊把它奪回,當作討伐叛軍的一個後勤基地,在這裡貯存了大量的軍用物資;接著數目龐大的魔族軍隊也大搖大擺的過來了,他們把這裡當作一個「驛站」,是魔族王國的各路軍團從王國本土開往瓦倫要塞前線途中的一個行軍休息點。而現在,要塞最新的主人是斯特林統領率領的中央軍——如果要塞它有知覺的話,或許會感到非常的榮幸,因為這個坐落在邊陲省份上一直不起眼的小城,在將來是要以偉大的「帕伊保衛戰」的名義載入史冊,吸引全大陸的目光聚集的。   因為魔族的卡頓親王的軍團在最後一刻及時趕來,封鎖了灰水河的西岸,在這種情況下,中央軍軍團再想渡河繼續西撤已經是不可能的了。為了避免停留平原地帶無險可守四面受敵的危險,斯特林不得不把軍隊又撤回了帕伊城,瘋狂的進行備戰,忙著在敵軍來到之前趕緊加固城牆,深挖護城河,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這天黃昏,從西邊的灰水河方向,開始發現了一些倬約的黑色影子。全城敲起警鐘,吹響軍號,騎兵備好戰馬,步兵登上城堡,一切開始各就各位。前沿鴉雀無聲,只有風吹捲大旗,忽忽作響。   敵軍兵馬漸漸接近,甚至可以用肉眼把他們看見了。   這是出現的第一路魔族軍馬,他們裝備著長弓、長矛、刀劍,渡過了灰水河以後,他們蜂擁而致,展開長長的新月陣形,從西面包圍琶伊城堡。那如雲的魔族兵,刀山劍林,有如一座黑沉沉的森林。無數面招展的大旗,遮蓋了西邊的天空與大地——這還並非魔族和遠東叛軍聯合的主力兵馬,不過是由十萬名魔族塞內亞士兵組成的先遣隊,由魔族卡頓親王率領。   敵軍在距離城池三公里處停下了腳步,開始紮營,可以看得很清楚,魔族兵那裂嘴哧牙的猙獰面孔,十幾個魔族騎兵驅馬到臨近城下指手畫腳的叫嚷了一陣,扮鬼臉做手勢,揮舞著手上的鬼頭矛恫嚇著,一個騎兵還下馬對著城池方向拉尿,至於他們說什麼——紫川秀聽得很清楚,只是他不想複述就是了。騎兵們很謹慎的沒有進入城頭弓箭的射程。   夜幕降臨了,但是天並沒有漆黑,因為帕伊城周邊的所有、村舍、莊園凡是肉眼看得見的,都給一把火燒掉了。煙霧騰騰,火光沖天,入晚映紅雲霄。受驚的鳥群從森林、池澤飛起,盤繞迴旋,悲鳴不已。   所有靠近城池的樹林都給砍掉了,這是為了方便將來的進攻,也是為了建築魔族的營寨。卡頓親王的部隊連夜工作,點起了無數的膏火堆,大營一片光明,叮叮噹噹的敲打聲一直響亮到天明,城下的樹林變成了一片毫無遮掩光禿禿的平地,而在五里外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構造,一座木做的小小的城池初見規模——雖然還趕不上帕伊城的規模,但是魔族工程部隊的迅速和效率還是讓人不得不驚歎。   斯特林禁止部隊的出擊,讓魔族先頭部隊不受打擾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在這一夜,魔族的後續部隊不斷的趕到。第二支、第三支、第十支、第一百支軍隊開始接連不斷的出現,黝黑的地平線上出現無數的火把,組成了一條又一條光帶,光帶越來越長,越來越近,卻還是無法看到它的盡頭,一直曼延到遙遠天邊,地面上的無數光點與星光混同,最後猶如江河流入大海,這無數的運動的光點統統彙集到到了帕伊城下,融合成了一片浩瀚的汪洋。   黎明到來了,讓人可以將敵軍看清楚,觸目驚心:已經沒有什麼陣型了。清晨的薄霧中,無數的團隊兵馬,擁擠的排列在一起,難以分清誰是誰。雲集的隊列,沿綿不斷的人群馬隊,黑壓壓一片用肉眼無法看到邊際。這密密麻麻的兵馬,彷彿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巍峨的沉重的自己長腳移到了帕伊城外,整個城堡、營塞,都在承受著無窮的重壓,索索顫抖著。   王軍士兵屏息靜氣的觀看著魔族強盛的軍容,心頭砰砰狂跳。因為敵軍的面目是那麼的猙獰可怕,人數是如此的眾多,簡直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而在這海洋上空的遮天雲朵,就是那無數飄揚的旗幟,人們目光所及,都是一片人頭簇擁。   這是人類與魔族的最大對決。開戰以來,一直戰無不勝的紫川第一名將,將遭遇如雲的魔族最強軍團,遠東叛軍的全部兵馬。雙方全部是高手,誰對誰都是可怕的強敵,在即將發生的正面會戰中,究竟是誰壓倒誰呢?   魔族的陣頭上,卡頓親王、魯帝公爵、雲淺雪爵士、布拉伯爵等一路路的軍團長們冷眼觀看,觀看著霧氣漫繞中若隱若現的高高矗立的帕伊城堡,心裡在計量著:「我最厲害的對手在這裡!這是最後一戰了!只要收拾掉他,我軍面前就是一馬平川了!」   可以預料,兩軍這一殊死決戰,將會是非常殘酷的、持久的。但結果卻不難預料:斯特林軍團加上秀字營兵力,不到十萬,而另一方,則統帶了遠東地區幾乎全部的叛軍集團,從最邊遠的沙加一直到瓦倫城下的廣大地帶的全部民軍部隊,跟著而來的,還有魔族王國來自魔神堡、塞內亞、古拉、亞速達的驕兵悍將,來自各個草原、山谷、林區、村舍、城鎮、田莊無計無數的如煙似海的士兵。   這簡直可以稱做一次最大的種族展示會,彷彿所有噩夢中的怪物都化為實體出現於人們面前:   渾身黝黑的低階塞內亞魔族兵跳出來咬牙切齒的叫罵,一片喧囂,他們個子不高,但卻很兇猛,渾身充滿著精力,攻擊性十足,一個個盤算著破城以後要搞一次終生難忘的大屠殺,激動得渾身顫抖。他們以殘暴、強悍和愚蠢三個特點聞名於世,並且堅信無知就是力量——反正動腦子的事情也輪不到他們來做,那是高階魔族該操心的事情;   身材高大有著濃濃毛髮的高大的半獸人無動於衷的觀看著魔族兵的表演,一邊忙著啃他們的玉米梆子早飯,一邊不忘祈禱——他們是最迷信的,害怕神、閃電和一切不可理解的東西,比起魔族來,性格也比較溫善只要不是有別的人故意招惹他們,他們也非常重視戰士和種族的榮譽感,打起仗來一鼓作氣往往沖得非常勇猛,但只要戰鬥超過一個鐘頭他們就會非常的厭倦,逃跑起來也非常的果斷;   蛇族兵長著跟蛇一樣的腦袋,上半身跟人很相似有兩隻手,下半身卻是蛇的身軀,尾巴在泥地裡扭來扭去的,瞇著的紅色眼睛顯示出狡詐和多疑,說起話起來發出「嘰嘰」的刺耳聲,吐出尖尖的舌頭,裝作很莊重的樣子走來走去卻遭到了其他人的一片鄙視的:在瓦倫會戰中,蛇族軍隊是第一批逃跑的,而且在後來與斯特林的幾次戰鬥中,他們的所做所為也充分的證明了一個真理:蛇族逃跑的本領實在比他們戰鬥的才能要好上很多。現在他們正力圖向其他種族證明:我們勇敢的布塞戰士一點也不害怕某個叫斯特林的傢伙!你看我們不是來了嗎?甚至我們還敢在距離他不到十公里的地方大聲的咒罵斯特林,甚至還敢於在他名字上吐上口水再踩上一腳!這是多了不起啊!   龍人團隊的士兵在不出聲的打量著城頭,彷彿在掂量自己未來的對手到底有多強大。據說他們的臂力比高大的半獸人還要可怕。他們身體四肢跟人很相像,但是腦袋卻跟——如果強要比如的話,跟鱷魚倒是很像的——但根據龍人他們的說話:是象龍,某種遠古傳說中的騰雲駕霧的神物。他們自稱是自己的祖先是龍與人類的繁衍產生的,所以自稱龍人——沒人知道這種說法究竟有何依據,因為沒有人真的見過龍,但是當一個龍人不出聲的陰沉的盯著你,巨大的下顎一開一合的露出尖利的牙齒——這個時候無論他說什麼你最好還是相信的為好。龍人沉默寡言,不喜歡與外種族的人交流,堅韌善戰,十分的團結,打起仗來無論進攻還是廝殺都默不作聲,可以算是遠東種族中最可怕的部族,但幸好數目並不多。   而魔族軍中最可怕的主力精銳種族則是被稱為「裝甲獸」的中階魔族,他們身材高大,一般是超過兩米的身高,渾身長滿堅硬的鱗片和硬殼,這些鱗片的防禦力甚至可以跟人類的盔甲相媲美,力大無窮,但是腦子並不比低階魔族好,他們優越的是戰鬥力。但他們的缺點是速度不快,行動緩慢。歷次戰爭中,人類已經意識到這種對手的可怕:他們最善於正面衝擊,無論多麼堅固的方陣他們都能輕易突破,是最適宜打先鋒的部隊,只有人類的重甲騎兵才能與之正面對抗。   但在魔族的階級中,居於最上層的統治地位的卻是高階的魔族(也稱為皇族)。從外表上看,魔族的皇族跟人類沒什麼區別,但是他們所擁有的可怕力量卻不是普通人類所能企及的。他們是力量與智慧的完美結合。幾乎每個男性皇族子弟天生不用鍛煉的都是武學的高手,而且領悟能力極強——在魔族的皇族中特別容易出現那種超級的高手——反應非常的敏捷,擁有極高的智慧,而且殘酷無情,壽命多達一百五十年:這是一個可怕的幾乎是完美無缺的種族,但是這個種族的繁衍不易所以人數總是非常的稀少,即使是魔族王國人丁最旺盛的時候皇族中的男性也沒超過一百人,而且他們相互之間喜歡爭鬥,很難有團結一致的時候——這真是魔族的不幸人類的大幸。   除了他們以外,在軍隊還有矮人族的團隊:看到這些的不到人類腰部高的長著大鬍子的小個子搖搖晃晃走近實在是件很滑稽的事情,但是他們的手上的斧頭和重劍可千萬不要以為是好笑的事情:即使拿精鋼的盾牌去擋,一般人類的手腕也會骨折的;還有數不記數的精靈怪,他們性格和善,各個種族的軍中都有精靈怪的的僕役,他們善於護理兵器和侍侯主人……   這是全大陸上幾乎全部種族合力對付人類的戰爭,在他們的包圍中,帕伊城就如同大海中的一葉孤舟,搖晃著彷彿隨時可能傾覆。此時,不但魔族如此認為,就連帝都也不幸的預感:為魔族和叛軍驕兵悍將所包圍的帕伊城,將成為紫川家族十萬英雄豪傑和名將統帥的最後葬身墳穴!   ※※※   城頭上,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眼看著這規模空前的大軍,那如海的汪洋起伏的人頭,那如密集森林般樹起的刀山劍林,那如雲頭般飄揚的旗幟,統統面色發白,眼中流露出驚駭之色,頭腦中想著同一個問題:「我究竟還能活多久?」這是一場可怕的風暴,無論是對於整個偉大的紫川家族還是對於他們個人,這都是一場生與死、存與亡的考驗。   此時,中央軍的指揮官斯特林正在城頭上巡視防務,很細心的看出西邊城牆的城垛太單薄了要加固,並且親自在場指揮士兵們工作,跟士兵開著很粗俗的玩笑,跟一個士兵說:「苯手苯腳的,不如回家玩老婆去!」眾人一起放聲大笑。他的鎮定感染了士兵和軍官們,人們都相信,這位一直戰無不勝的指揮官,一定會把大家都好好的帶回家去的。他所到之處,人們都鼓起了勇氣,燃起了希望,卻沒人看到斯特林那開朗笑容後面眼神裡的焦慮。   走到秀字營防衛的地段,斯特林的笑容收斂了,他看見紫川秀趴在城剁那不知在寫什麼。他走過去,問:「你在幹什麼?」   紫川秀頭也不抬:「寫遺囑呢!」自言自語道:「滋將我全部動產、不動產、債卷、股票、現金等全部財產統統留給紫川寧小姐,總財產折合總計一共…」紫川秀抬頭思索一下,神態跟那些已經得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身家的富豪們一模一樣:「…八元五毛錢。」   斯特林啼笑皆非:「你…真是的。」語調轉為嚴肅:「有件事情我一直瞞著大家:我們不可能會有援軍來的。家族已經元氣大傷,現在能勉強守住瓦倫要塞已經不錯的了,絕對不可能有餘力派出上百萬的大軍前來解救我們的。」   紫川秀繼續寫:「哦,我知道了——那明天有沒有早餐供應呢?」   斯特林正容:「不要開玩笑。答應我:一有機會,你千萬不要顧忌我們,自行脫身——你為我而來,如果你有個什麼閃失,叫我如何向寧小姐交代?」   紫川秀頭也不抬:「有能力殺得出去不止我一個吧?」   斯特林搖頭說:「我不能如此。中央軍的十萬將士是為了信任我才到這個死地的,就算我不能把他們活著帶回帝都去,但我至少還能做到與他們共死。」   「而你認為我就能棄你不顧了?」紫川秀抬起頭來,順手把寫好的遺書塞入口袋:「嗯,我主意已經打定了,要把內褲捐獻給國庫,這樣說不定他們會追認我為統領的。」   斯特林苦笑:「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嗎?我們在談很嚴肅的事啊。」   「我是很認真的,大哥!」紫川秀神情莊嚴,慷慨激昂:「我們是是兄弟,當然就要同生死共患難。我就不信區區幾個魔族能把我們兄弟怎麼樣!何況,我紫川秀既然身為家族軍人,就要堂堂正正,顯示我家族威嚴!敵人蹂躪我國土,屠殺我民眾,我對其恨之入骨!主動求戰還來不及呢,他們既然送上門來了,我豈有臨陣脫離的道理!大哥,就讓我們團結一心,挺起胸膛投入血戰,讓這些魔族崽子知道下我們紫川三傑的厲害!」   斯特林面無表情:「說得很好!——但你的後面是怎麼回事呢?」   後面,秀字營的士兵們載歌載舞,手上舉著彩旗和標語上面用魔族語言寫著:   「我們投降了!請神族軍隊優待俘虜!」   「神族人族親善!共建大遠東共榮圈!」   「神皇萬歲!神族軍隊萬歲!」   三位旗本在一起大合唱:「神族神族我愛你,就像那老鼠愛大米!神族神族我愛你,就像那嫖客愛妓女!」   ※※※   「哎呀,羅傑你這個笨蛋!我不是跟你說了嗎,要等城破了才把這些東西拿出來!這麼早就亮出來…」   「大人,我們是在排練啊!動作不熟練點,萬一到時候來不及了可怎麼辦啊!」   「這個,說得也是——不過你們的唱得真是太難聽了!「我們愛神族」唱得跟「我們干神族」似的,不如改成詩歌朗誦吧?名字就叫做《日出東方,神族不敗》如何?」   「啊,斯特林,你不要走啊,我話還沒說完呢?我剛才說到哪裡了?哦,這個這個我們要奮戰到底,堅貞不屈…」   ※※※   魔族大營的中軍指揮陣裡,一個衣飾華麗,面目陰森的高瘦魔族中的皇族坐著在沉思著什麼。帳篷外響起腳步聲,又猶豫的停下,有個怯生生的聲音問:「殿下安好,微臣平靖前來…」   「進來!」皇族不耐煩的打斷了問候。   平靖侯戰戰兢兢的進來了,剛一進門就馬上撲倒在地匍匐著向皇族行禮,抓住對方的鞋子不停的親吻,嘴裡不住的說:「臣恭祝殿下安好…」   皇族厭惡的把腳抽開了,卻沒有叫他站起來,厲聲說:「平靖侯!」   「是是,是,微臣在!聽候殿下吩咐…」   「你傷了雲淺雪的胳膊,害得他損兵折將,現在我弟弟正拿著把刀子到處找你呢!」   匍匐地下的平靖侯發出絕望的哀號:「殿下明見,那不是臣干的啊,臣是被冤枉的啊…殿下救命!」   「你不是說過全遠東的半獸人、蛇族、矮人、精靈怪都是聽你指揮的嗎?雲淺雪已經說了,那支部隊先前出面交涉的正是半獸人,而且他們也說是受你派遣而來的,還有你部隊的口令和旗幟——你倒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恩?!」   「殿下,這是無恥的紫川軍嫁禍給我的啊!這是紫川軍偽裝我的部隊干的啊…」   「我已經查過了,紫川家族現在在遠東的唯一部隊只剩斯特林部隊了,而斯特林部隊是沒有半獸人士兵服役的,他們純一色都是人類——我告訴你,平靖侯,陛下非常的震怒,因為雲淺雪是他很寵愛的將領,而你又把他害成了殘廢。」卡頓親王心裡有一句話沒說出來:「你如果真的把雲淺雪做掉了那倒好了!」   「求殿下為我向吾皇解釋,臣對神族絕對的忠心耿耿,那完全是敵人的挑撥…」   「我已經解釋過了,不然你以為你的人頭還會好好的安在這裡嗎?」   「謝謝殿下,謝謝殿下!臣願意為殿下做牛做馬,效犬馬之勞…」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事情沒完!我是解釋過了,但我弟弟也有他的說法——我父皇現在還很猶豫——平靖,你得顯示出你的忠心來!」   「是的,是的,求殿下指點一條明路!」   卡頓親王猛的揭開門簾,指著遠處高高矗立煙幕籠罩下的帕伊城堡:「把斯特林的人頭給我拿來!——給你一天,夠了吧?」   平靖候小聲吞嚥了一聲口水,枯澀的說:「微臣一定辦到!」 第九章 第二節 帕伊會戰 第九章 第二節 帕伊會戰   帝國歷七八零年的一月二十三日,在帕伊城,魔族與遠東叛軍聯軍完成了圍城的集結工作,上百萬兵馬從四面八方把帕伊城包圍得水洩不通,密密麻麻的各路軍團一路接一路的紮下了營。對付孤城的大攻擊即將展開。   此次圍城的前線最高總指揮是魔族的皇太子卡頓親王,他負責指揮的兵馬不但包括了魔族本土軍隊,還包括了平靖侯部下的大批遠東叛軍。起初,出於保存自家實力的考慮,卡頓親王原來打算是此次攻城行動完全由遠東叛軍獨立完成,魔族的本土正規軍隊不參與。   但是在日前,神皇語談間對於帕伊城的攻擊竟然花費如此多的時間而表露出不耐之意,卡頓親王不得不考慮到:如果遠東叛軍如果不能在一兩天之內將城池奪下,那自己在神皇面前就顯得非常的無能,而且傾百萬之師竟然不能乾脆利落的拿下小小一座城池,未免也有墮神族軍隊的威風了。所以,他還是命令各路魔族正規軍團也做好了出戰的準備——儘管他自己也認為,這完全是不必要的,光是那幾十萬叛軍的一個浪頭就足以把小小的帕伊城池衝垮了。   ※※※   一月二十四日,從黎明開始,在魔族與叛軍的陣頭喇叭齊鳴,軍號鏗鏘,鑼鼓咚東,轟如雷震。無數的兵馬一起發出山洪海嘯般的吶喊,跟著就向城池下猛撲而來。攻擊開始了,守衛的紫川王軍士兵一下感覺到,整個城壁連同大地都在顫抖,連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兵都不曾見過這樣兇猛的攻擊。   清晨的密霧散開了一點,王軍士兵可以清楚的看到了敵人的第一波攻擊,驚得目瞪口呆:奔湧於敵方陣頭第一線的,不是耐戰的叛軍步兵,也不是驍勇的魔族騎兵,竟然而是無數的人類俘虜。這些俘虜大部分是先前來不及躲避魔族兵馬被抓的人類的平民,大多是老人、孩子還有婦女,還有很多的是青壯年,是在先前的作戰中被俘的人類官兵。他們的肩上背著沙袋,是奉命填充護城河的,叛軍和魔族的兵馬跟在他們後面趕押,用皮鞭抽,用槍刺戳、用馬刀砍,逼著他們前進。他們一邊跑一邊哭著哀號著:「不要放箭,我們是自己人。」一片哭聲和哀號聲高入雲霄,讓人聞之落淚。敵人期望用這種辦法強渡護城河,更瓦解帕伊城守衛者的鬥志。   督戰的軍法官們狂吼:「放箭!放箭!不能讓他們靠近!」但是士兵們卻猶豫了,手中的箭矢垂下,怎麼忍心能把箭石射向自己的同胞呢?不忍心看這殘酷的一幕,有幾個士兵哭著想離開城頭,被誤認為是想逃跑遭到督戰隊無情的射殺。很多條嗓子向著城下大叫:「不要過來了!快跑吧!不要過來!」有些俘虜們稍稍停住了腳步,但是馬上遭到魔族騎兵毫不猶豫的砍殺,幾百人瞬間屍橫遍地。剩下的俘虜們大駭,又開始前進。   斯特林清厲的聲音傳遍整個城頭:「我命令,立即放箭!」所有人都看見了,他臉上的靜靜流淌著的兩行淚水的。   有人射出了第一箭,第二箭,士兵們猶豫著,箭如雨下,看著自己的同胞在自己的手中慘叫著撲倒,連鐵石心腸的督戰軍法官都黯然淚下。但是敵人並不罷休,驅趕來一批又一批的俘虜,逼著他們前進,護城河變得鮮紅,漸漸被沙石和血肉所填平。   踩著血肉搭建的橋樑,魔族與叛軍的聯軍跟著吶喊著衝上,密集得個挨著個殺來,衝在最前面的是強悍的半獸人步兵,這五萬人是叛軍中的精銳之師,是專門挑選出來打頭陣的,平靖侯知道,在這裡,他將遭受最頑強的抵抗。半獸人喘著粗氣,身上批著簡陋的狼皮,巨大的狼牙棒在他們手中揮舞得來虎虎做響。   二線配置的是十萬生命力強韌的蛇族軍團,蛇族軍隊不善於打野戰,但是卻特別適合攻城作戰,因為他們具有天賦的攀爬本領;他們裝備著刺槍和長矛,將開始近身搏擊戰,接著,又是二十萬叛軍的聯合部隊,這是一支包括了半獸人、蛇族、矮人族、龍人甚至裡面還有人類叛軍的混合隊伍,他們都被許諾:如果今天可以破城,人人都可以拿到老大一筆獎賞,第一個進城的士兵,無論士兵還是軍官,都可以獎賞十萬金幣而且任命為遠東任意一個行省的總督;而拿下斯特林人頭的,魔神皇陛下將封其為侯!聽到這麼誘惑的條件,叛軍的眼睛都發紅了,臨戰前都喝足了烈酒壯膽,嚷嚷著:「爹媽生我只一次!」,卯足了勁頭向前衝。   接著來的是是魯帝公爵指揮的強大的魯帝軍團。相比下叛軍部隊的雜亂無章的隊型,魔族正規軍就顯得秩序井然,隊列整齊。隊列成散兵線前進,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刀斧手、刺槍隊、盾牌手組合得井然不亂,整齊中顯出肅殺。由於攻城戰中騎兵無法派上用場,他們就統統下馬高舉著馬刀前進。該部隊聲名顯赫,戰鬥力極強,是開戰以來的功勳部隊,單在月亮灣一地,他們就一舉消滅了十一萬紫川軍,使得紫川統領方勁戰死,而自身損折不到兩千人;跟在他們後面的是魔族的布西軍團,這支軍團開戰以後因為運氣不好的緣故,竟然一直沒立下什麼像樣的戰功,軍團長布西伯爵下定決心,要在今天第一個破城拿下斯特林人頭,一舉成名,對於今天的次序安排,他也很不滿:「為什麼不把我們的隊伍排去打頭陣?」他們的隊列顯得有些急噪,前隊幾次衝撞了前面魯帝軍團的後隊;在他的後面,還跟著無數的魔族生力團隊。他們由古刺、塞木兒、尤加、鐵倫等魔族將領所統帥,由於太過擁擠,再也難以分清誰是誰了,密集的人流如海水流淌般滾湧向前,緩慢但是卻不可阻擋。   在遠方,卡頓親王本陣的皇家軍團按兵不動,方陣堅如磐石。皇家軍團其中包括有五萬戰鬥力極強的宮廷近衛旅(也就是俗稱的裝甲獸),他們天生的鱗片堅硬如盔甲,刀槍難入,是魔神皇的親衛部隊,神皇此次特意派遣部分前來給卡頓親王助陣,期望他能一舉破敵。   幾百部高高的登城雲梯逼近城下,一路擺開的攻城車夾在人流中轔轔的慢慢的駛近——這些裝備本來是魔族為了攻下瓦倫要塞而準備的,卡頓親王認為,這下提前使用牛刀小試,準能一下子把這個小城帕伊蕩平!   如此之多的兵馬,擁擠滿了帕伊城下的大片平原,他們比肩接踵,前排後排緊挨著,擠得難以呼吸——遠東叛軍領袖,也是此次攻擊的指揮官平靖侯不在乎什麼兵法陣型、什麼謀韜,他只期望憑借這數量上的優勢,用漫山片野的兵力將斯特林一下子淹沒。儘管城頭下已經擠得水洩不通了,他還在一個勁的調兵譴將,將生力團隊一個接一個的派上去,命令後面部隊推逐前面部隊,這樣一個勁頭的擁上前,誰不想前進都不行。   城下的兵馬如此密集,以至城頭上人類的弓箭手甚至都不用瞄準了,只管漫天射、射、射,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輪番不斷的密集射擊,幾千把強弓不停的「吱」拉成滿月,「擻」的一下射出,箭像那連續的暴雨一樣傾瀉到叛軍和魔族兵馬頭上。在那條被填平的護城河上面,無數的遠東子弟中箭倒地,同樣的無數塞內亞士兵喪命在弓箭之下,屍體壘成了一座環著帕伊城的小山坡,可是他們照舊在前進,撲過護城河,直搶城牆下,但是在那裡,更可怕的災難在等著他們。照舊不斷的箭雨傾瀉,城頭下不斷的下落滾石把他們砸成肉泥,傾倒滾燙的熱油淋在他們頭上,城牆上油滑陡峭,難以攀爬,有時候才爬上去,一陣刀劈矛刺,人就給從高高處打落地面。因為人太過於擁擠了,像本來是用來攻城的雲梯和登城車等器械陷在人流中動彈不得似的根本靠不到城下。在城池下面狂熱的攻城者們等得不耐煩,竟然一個個徒手攀爬城牆,遭到守軍弓箭滾石的猛烈攻擊,傷亡無數。   遠東叛軍的精銳部隊如明斯克團隊、雲團隊、加沙團隊等部隊,還沒有等衝到城牆下就已經被打得落花流水,傷亡過半了。一部分團隊給打垮了,想撤回,但不行,後續的部隊已經衝了上來,他們就在道上被踩死。一路又一路兵馬就這樣踐踏著自己兄弟的鮮血,大步向前,城牆下面,敵遺骸多得壘成了第二道城牆了,可是敵軍攻勢仍在繼續,在平靖侯的督戰下,後續的瓦格拉團隊、杜莎團隊、還有龍人團隊冒死的突進,像是平靖侯非要把自家兵馬全部殺盡才高興。   踩著壘著的屍山血海,第一批蛇族兵馬終於登上了城頭,守城的中央軍文河師團寸步不讓,頑抗死戰。雙方展開白刃戰,激烈的廝殺開始,從這裡到那裡,無數的銳兵利器在對砍對殺,鏖戰雙方咬牙切齒,流血殷然,到處是刀光劍影,城頭上人體很快也壘了起來,雙方就踩在傷者、死者的人體上繼續廝殺,慘叫聲接連不斷。魯帝軍團的一支分隊也登上來支援了,敵軍一下子取得了數量上的優勢,士氣大旺,有個魔族兵甚至搶奪了文河師團的旗幟,他興奮的高舉著向城頭下的同胞展示著,魔族人群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瓦格拉!」(殺),一時間,所有人都以為:破城就在眼前,興奮萬分!   可是就在這時候,中央軍的副軍團長官秦路迅速帶領了三個大隊趕來支援文河師團,秦路一馬當先手起刀落砍倒了那個魔族兵,奪回了軍旗。人類開始反攻,勢不可遏,由盾牌馬刀長矛組成的方陣,一下子將叛軍和魔族壓往外線,弓箭手在後面的空隙裡不停的放箭給予敵人重大殺傷。幾分鐘不到,登上城頭的兵馬損失慘重,丟下了上千具屍首,被趕下了城頭。   這個時候,磨蹭著慢吞吞的攻城雲梯和登城車子終於靠近了城牆。站在跟城牆平高的登城車上,魔族的弓箭手開始放箭還擊城頭的守軍,牽制了守軍的動作,與此同時,幾百架雲梯「咯咯咯」的靠在了城頭上,面目猙獰的魔族兵、半獸人嘴裡咬著匕首,爭先恐後的向上攀爬著,不管上面箭如雨下,不管滾燙的熱油淋沉重的石頭砸,一個個勇悍得像有九條命似的,一時間城牆上密密麻麻的佈滿了攀爬的士兵,就像螞蟻爬滿了一塊方糖。   城頭上的人類守軍以牙還牙,把勾在城頭的梯子用力撬開往外一推,那在梯子上的一串的敵軍士兵統統都高高的摔了下去,跌成了肉餅。但是敵軍憑著這種不要命的攻擊,加上他們弓箭手的掩護,在付出了重大的傷亡以後,竟然第二次登上了西面的城頭,與守軍展開了激烈的白刃戰。這次他們碰到的是「秀字營」的羅傑師團防守的地段。   羅傑旗本大吼一聲:「弟兄們上啊!」,帶領眾人衝上前去攔截了登城的魔族兵,雙方混戰作一團,魔族兵兇猛的左衝右突,但羅傑部隊的士兵這次也十分的英勇——羅傑部隊的士兵平時並不是很勇敢的,比起打仗來,他們更喜歡的是賺錢做生意,就算不得不打仗他們也更樂意幹些偷襲啊陷阱啊什麼偷偷摸摸的勾當,不喜歡跟對方明刀明槍的來幹。但是這次大家都清楚:如果真的讓魔族破城了,那誰都不想活了!生死關頭,這次他們也少有的勇敢了一次,他們白刀利刃的與魔族兵展開對攻,憑藉著人數上的優勢,兩千多人一湧而上(羅傑被推在最前面的當盾牌)群起而攻,瞬間登城的一百多個魔族士兵給統統給亂刀砍掉了,重又奪回了城頭。   不單只在秀字營的防區內,整個帕伊防線此時都經受著暴風驟雨嚴峻的考驗,攻擊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叛軍和魔族聯軍曾多次突破了防線,突進城頭,但是他們碰到的是人類死的抵抗,為同胞慘死而胸中懷著怒火熊熊,帕伊的守衛者顯示出無比的堅韌和頑強,殊死反擊,勇不可擋,又多次將敵人趕了下去,在人類挺起的胸膛的面前,魔族一次又一次氣勢洶洶的攻擊浪潮被擊得粉碎,就像那海潮衝擊礁石,只留下遺屍纍纍。   在東面城頭,是今天激戰的焦點,敵人往這裡投下了總共三十個團隊的龐大兵力,企圖在此一舉突破防線。但是斯特林對此也早有預料,在這裡配置了中央軍四個最精銳的師團,其中包括了整個紫川家族的驕傲,皇牌師團「不死營」——「不死營」本是屬於禁衛軍的核心部隊,帝都叛亂後,為控制中央軍,特意將這支精銳部隊改編到中央軍去。這支部隊的每一個士兵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銳好手,在這裡他們與魔族的軍團展開最慘烈的血肉廝殺!   城頭上風雲變幻,一會兒被魔族軍奪得,一會被人類搶回,雙方在此激戰無數次,城頭多次易手!屍體漸漸的壘積了起來,一層、兩層、三層……耳朵在嗡嗡直響,到處是一片慘叫、咒罵,魔族兵喊著:「瓦格拉!」人類回應:「叫你死!」接著就是武器猛烈的抨擊聲,火花飛濺,傷者在呻吟,士兵們已經殺紅了眼,嫌累贅連披甲都脫了,擎著蹭亮的馬刀赤膊上場,一刀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腳上滑膩膩的的,那是踩著的人體,不知是自己人還是對方的,濃濃的血腥味道嗆鼻。長槍給打折了,刀刃給殺得鈍了,匕首給折斷了,不死營的士兵赤手空拳的就敢撲上去搶奪敵人的兵器!明明已經給刀子砍去了半個腦袋、胳膊斷了腿折了、給槍在胸膛刺了對穿、渾身給射得跟刺蝟似的,不死營的士兵還能撲上去咬敵人的喉嚨,手指摳敵人的眼睛,腳踢對方的下陰,氣勢簡直只能用癲狂來形容!無論叛軍還是魔族,儘管佔了人數上的優勢又是生力軍,但是面對這種瘋狂的反擊,看到那群渾身浴血獰笑著的人類,他們統統寒了心破了膽:那不是人!是凶剎惡魔!一天之內,敵人曾十幾次搶上城頭,但是碰上了「不死營」的銅牆鐵壁,每次都被碰得頭破血流,落荒而逃。   日頭從東邊升到了正中,又從正中下落到了西邊,攻城戰持續了整整一個白天,雙方大軍的搏殺,就如同兩個巨人,在拼盡最後一分力氣做生死搏鬥,氣喘吁吁,傷痕纍纍。   ※※※   遠處魔族金黃的大旗下,看著激戰著的城頭,卡頓親王面色發白。   傳令兵一個又一個急速奔馳來往於他身邊報告:「半獸人第五團隊上去了!」   「鐵倫軍團上去了!」   「平靖侯要求增援!他說蛇族第十七團隊頂不住了!」   「報告!古刺大人戰死了!」   「尤加軍團上去了!」   「塞內兒團隊傷亡太大,已經無力再戰!」   親王的手在輕微的顫抖:激戰已經十個小時了!帕伊城像個無底的黑洞,吞噬了一個又一個的團隊,無數精兵強將就此消失,帕伊城卻依舊巍然聳立。他不能理解,這究竟是怎麼一會事:神族戰無不勝的百萬大軍苦戰一天了,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和犧牲,居然連在城頭上奪一個據點都沒辦法做到!激戰了一天了,對方士兵難道不累嗎?怎麼能一直保持著這麼高昂的鬥志和旺盛的精力?難道,守衛著這座城市的真的是一群超人或者神怪嗎?為了攻下這個小小的帕伊城,我們還要死多少人呢?   他輕聲的咒罵著:「斯特林,你這個魔鬼!」揚聲發令:「命令,遠東第五十一龍人團隊,第六十三半獸人團隊,塞內加第三十六、三十七團隊立即前進!阿部羅迪軍團,做好出擊準備!」   ※※※   黃昏,經過十多個小時的激戰,魔族的攻勢仍然在繼續,他們在城下丟下了厚厚疊疊一層又一層的屍首,儘管指揮官仍舊在不停的調兵譴將派遣生力部隊上來,魔族和叛軍的士兵的身心已經開始疲憊了,眼前這個聳立的帕伊城就像個絞肉機似的,一個又一個生龍活虎的團隊活生生的送上去變成了屍首,空中瀰漫著強烈的血腥味道,腳下一片爛爛軟軟的血肉模糊,血流得堆積成了汪汪小河,無論是魔族兵還是叛軍士兵都已經開始心驚膽跳,只是軍令在耳邊響鳴,不得不前進,於是大家開始磨磨蹭蹭起來,慢吞吞的一點點向前挪,只盼太陽早點下山好結束攻勢,或者別的部隊快點進城,不要讓輪到自己去攀爬那座「絞肉機」,早上那股爭先恐後、一馬當先的勢頭再也沒有了。   敵軍攻勢已經開始衰弱了,首先敏銳的覺察這一點的是斯特林,他對紫川秀說:「是時候了,拜託了!」   紫川秀神情凝重,簡短的回答:「請放心吧!」   斯特林昂首望天,蒼天碧藍,落霞如血。眺望遠近山陵壯麗,萬里江河水清,一瞬間,許許多多的往事同時湧入腦海,繁雜紛擾,難以形容,奇妙的是很多已經記不得的童年回憶忽然很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第一次見到紫川秀是在後街的花園被他偷了五毛錢、第一次見到帝林是跟他打了一架、三個人被街上的流氓團伙打得滿街逃竄的回憶……最後定格在他頭腦中的卻是卡丹公主帶淚的如花容顏。他輕聲吟道:「對不起啊,卡丹…」   他的心境充滿了平和,進入了一個很寧靜的境界,微笑著想:生命,是如此的美麗啊! 第九章 第三節 鐵甲騎兵 第九章 第三節 鐵甲騎兵   整整一個白天過去了,血戰到了黃昏。無論是魔族還是叛軍都已經疲憊不堪,對今天之內能結束戰役都已經不抱希望了,大家做好了收兵回營的準備。正在這時候,聯軍攻勢較弱的南城門突然自動的打開了!   魔族布西伯爵的部隊正在此地做最後的強攻,眼看城門忽然開了,魔族兵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一個步兵分隊大呼小叫的要衝進去做第一批進城的「光榮部隊」--結果他們統統被滾滾湧出的鋼鐵洪流壓成肉泥。中央軍的鐵甲騎兵出擊了!   在紫川雲時期,紫川家族的鐵甲騎兵就以其可怕的衝擊力和破壞力震驚世界,令人心寒。鐵甲騎士的每次衝擊,常常可以把十倍於自己的對手打得一敗塗地。不到一百多年前,當年的遠東統領卡謬只用了三千鐵甲兵,就在沙加將兩萬多魔族兵馬輾成了灰塵;而在西部戰線上,一個師團的鐵甲騎兵的突擊,也曾把把流風家的幾萬大軍打得四分五裂。   但是隨著時光的推移,敵人逐漸也明白了對付鐵甲騎兵的方法:設下地刺、拌馬繩等防守工具就可以輕易把刀槍不入的鐵甲騎兵打得人仰馬翻。尤其是在遠東赤水灘的一戰中,擁有五萬鐵甲騎兵的三十萬遠東軍仍然被裝備簡陋的叛軍打得落花流水,魔族逐漸就對紫川家的鐵甲兵有了輕視之心。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這麼一個細節:叛軍頭目雷洪用來擊敗遠東鐵甲軍的,同樣是鐵甲騎兵部隊!   一萬五千騎兵全部人馬批著黑甲,頭上飾有飄帶,平端著如雲的槍刺,在城下迅速的完成了出擊佈陣準備,排成了一個五十路的方陣。天空已慢慢地暗淡下來,天邊血紅的晚霞,映照著帕伊城下來中央軍的騎兵們,反射出一片妖艷的亮光,一片微風輕輕地帶起了戰士們頭上系的飾帶。斯特林排在方陣的前排,他平靜地望著前方如潮水般湧來的魔族和叛軍聯軍,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身後的隊列一片肅穆。猛然間,高舉的手用力的向下一壓,騎兵們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光榮屬於我們!」這是中央軍新的戰號!   全軍一萬五千鐵甲兵伏鞍躍馬,鐵騎的洪流猛地衝向迎面而來的魔族和叛軍聯軍,馬蹄聲如雷般轟隆鳴響。儘管對方敵軍是如此的人多勢眾,隊列黑壓壓的如同雪崩似的漫溢整個灰水河平原,連看都看都不到盡頭,但鐵甲騎兵們□然不懼!   位於鐵甲軍衝擊方向的是布西伯爵的三個團隊,由於距離最近,他們是最能感受到迎面而來的隊伍的可怕氣勢的:中央軍的鐵甲騎兵軍本身就是一支身經百戰的精銳部隊,每一個成員都是久經戰火的老手,現在他們都抱著有了必死的覺悟來衝鋒!強悍的軍隊是可怕的,一支強悍又泯不畏死的軍隊,那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無敵!鐵甲軍的隊列之間,呼嘯之中,時刻可以讓人感受到那種如獅如虎般的可怕鬥志,令迎面的叛軍顫慄不已!   ※※※   大地在腳下劇烈的顫動,站立不穩,馬蹄在耳朵邊轟隆,整齊的鐵甲兵隊列沉重得像座巍峨的大山般,卻急速地壓向敵軍陣列,前排的魔族兵的連第一聲驚呼聲都沒來得及喊出就被巨大的衝擊力掀飛,再落在後排的鐵蹄下,第二排、第三排…排列整齊的魔族軍團一排接一排的被一股不可阻擋的鋼鐵洪流所衝倒,彷彿紙糊泥捏的一般不堪一擊!「殺!」人類騎兵的振天的吼聲淹沒了一片人馬落地的慘叫、兵器碰撞的鏗鏘,在他們排山倒海的駭人攻勢中,布西伯爵的三個團隊連抵擋片刻都做不到,頃刻間就被這股黑色的鐵甲洪流所淹沒,而且覆滅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布西伯爵眼看不妙,吶喊著帶領自家親衛兵馬衝殺上前,他要馬上遏止重甲騎兵的衝勢,三萬魔族兵馬勇撲上前,雙方兵力正面衝撞,就如同兩個浪頭正面衝撞,激起無數的飛濺的浪花,那就是雙方騎兵的廝殺的刀槍濺出的火花!魔族兵十分的勇敢,但是他們手上的武器叮叮噹噹的敲在人類戰士的鐵甲上根本無濟於事,而相反的,人類士兵的每一揮手,就有一個魔族兵發出慘叫倒地!一會兒不到,魔族兵馬就大片大片的被擊倒,人馬倒地就像那颱風襲過的稻浪,後續部隊奮不顧身的跟隨撲上,同樣給那片堅甲鐵壁打回,被鐵蹄踩成肉泥!無論是人,無論是馬,在鐵甲洪流的重壓之下,紛紛給揣倒在地,那勢頭,彷彿是一頭巨大的龍,而漫天的敵軍隊伍不過是巨龍旁邊隨風飄蕩的雲朵,被巨龍只伸出了它巨爪輕輕一排便煙飛雲散散!   終於,理智戰勝了勇氣,魔族兵終於明白了:這批全身披甲的怪物根本是擊不倒的怪物!一聲恐怖的號叫,布西伯爵的兵馬當即潰不成軍,四散逃竄,只求躲開那後面那道死亡的鐵流。   此時時候無論是平靖侯還是魯帝公爵,都發現自己的處境很不妙了:自己的側翼已經被擊潰,敵人要從側翼給那些正面攻城的部隊捅一刀了!   魔族陣型裡響起了一片驚恐的叫聲:「小心!騎兵來了!騎兵來了!」   後面觀戰的卡頓親王馬上掉頭下命:「近衛旅準備出戰!」--惟有裝甲獸步兵的堅韌可以抵擋鐵甲兵的衝擊威勢!平靖侯想把軍隊掉頭對付斯特林的騎兵,但多個部隊混雜在一起,兵馬擁擠,你妨礙我,我妨礙你,根本難以移動,平靖侯的一連串命令下去不過增添了部隊的混亂罷了!兩翼爆發出一陣吶喊,令人驚惶:鐵甲軍的洪流飛瀉直下,已經逼近了!   鐵甲軍再次開始衝擊,軍旗迎風呼啦嘩啦的響著,刀槍鏘鏘鏗鳴,他們專門挑敵人最多的地方衝擊,倬著長矛,頃著馬刀,撲向敵人壁立的人牆!這股勢頭猶如狂飆,披靡一切,毀滅一切,雷霆般的聲勢,沒有任何人,任何命令,任何統帥所能遏止得住!魔族和叛軍的精兵良將全部給這股毀滅天地的聲威嚇破了膽!位於鐵甲兵衝擊方向的部隊,無論魔族還是叛軍士兵都給嚇得死命的向後逃,但軍令匆匆,後面的部隊一個勁的向前擁擠,推著他們向前,相反方向的兩股人潮碰撞,隊列亂成一團,前面的隊列是一片驚恐的叫喊:「讓我們走啊!」後面卻在喊:「上啊,上啊!殺了斯特林!」混亂像那石子投入水中激盪起的波紋,一圈又一圈的擴大。   ※※※   風在頭頂呼嘯,馬在耳朵邊嘶鳴,如山的刀槍在身邊揮舞!鐵甲騎兵已經衝擊進來了!他們全身披黑甲,猶如那復仇之神從黑暗中浮現,神威凜凜,勇悍無比,他們殺得興起,不畏刀砍入肉,不懼矛刺入體,即使殷血從戰甲的裂口中汩汩流出也不當一回事,眼睛被箭矢射入他們毫不在意隨手就拔出,他們彷彿生來就不知道死亡是何事!那瘋狂的氣勢,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做的,單身一人的鐵甲騎兵就敢去單挑敵人的整整的一個隊列,而且一個個憑空生出了無窮的力氣,鋼矛一揮之下就能把幾個騎兵一起掃了下馬,一個人就能把對方整個隊列殺散,還追著滿地亂逃的士兵打,口中發出瘋子般的吼叫:「兔崽子,來啊!狗娘養的!上來啊!!」被這種瘋狂的氣勢所懾,凡是靠近他們的叛軍和魔族都嚇得不得了,手顫心驚,一個個停住了腳步不敢上前圍攻,猶豫著向後一步步的後退,握著武器的手都哆嗦得不行……   斯特林位於那衝擊陣列的最前端,他一馬當先,首先躍進了叛軍團隊的刀山劍林之間,一手持重鋼矛,一手擎劍,沉重的重劍和鋼矛在他手中就猶如死神手中的鐮刀,凡是接近他這個勇猛的旋風的三米半徑內,再無一個活著的敵軍!在他面前,強悍的魔族兵馬忽然變成了一群小母雞,驚惶著呼喊著逃命,他個頭雖然不高,但在此時的魔族兵馬看來,他簡直就不是人,是一尊發怒的死神!   鐵甲軍的洪流,追隨著他的背影,向縱深突擊,擴大戰果。敵人碰刀刀下死,碰矛矛下亡,成片成片的叛軍兵馬殞命倒地的,密集得就像狂風吹麥浪!密集的隊列猶如一把鋒利的尖刀,深深的切進了龐大而笨重的敵人身軀內,每一動彈就讓敵人不斷的流血!面對這無堅不摧的攻勢,敵人的堅甲利兵統統給打得稀巴爛,一個又一個看似固若金湯的團隊方陣被打得潰不成軍,打散的士兵們驚惶的四散躲避逃命。   無論是在後面觀戰的卡頓親王還是在前沿指揮的平靖侯,都發現事情很是不妙,企圖馬上阻止這把尖刀的運動。一個個生力部隊被派遣進來攔截,但卻因為太多了擁擠不堪,部隊不是陷在混亂的人流裡動彈不得,好不容易擠了上去,剛一接近就給呼嘯而來的鐵甲軍打得落花流水。措手不及下,魔族和叛軍的聯軍龐大的隊列亂成了一團。   ※※※   鐵甲軍順利切入了敵軍的中路,引起了魔族和叛軍聯軍的極大恐慌。不擅野戰的蛇族軍隊頭一批丟下了武器,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失魂落魄的轉身想逃。但是後面已經給後續的魔族部隊堵死了,魔族軍隊「刷」的對這群逃兵亮起了刀槍,用一陣箭雨迎接他們,蛇族無路可跑,只得向兩翼潰散,又衝擊了魯帝軍隊的陣型,那如山的刀槍劍陣頓時亂成一團,趁著混亂,鐵甲軍的鐵流瞬間跟著殺入!   魯帝軍團頑強的阻擊這支狂飆風暴,企圖為宮廷近衛旅的出動爭得時間,塞內亞騎兵揮舞著無數的長矛刀劍,叮叮噹噹的敲打在鐵甲兵的鎖子甲上,敲在鋼盔上,砍在胸甲上,他們拚死奮戰,可是在鋼鐵人馬的雷霆萬鈞的重壓下,他們頂不住,立不住腳步,節節後退。一個接一個的被重矛戳個對穿,被馬刀劈落塵埃,被馬蹄踩成肉泥,人馬落地的越來越多,先是幾個,後是幾百,然後是幾千,再是幾萬…………戰場上佈滿了塞內亞士兵的屍骸,鐵甲騎兵的凌厲攻勢如同那大雪崩似的狂濤迅湧,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魯帝軍團的陣腳在一點點的鬆動,一點點的鬆動,最後「嘩啦」一下,這個威名顯赫的軍團第一次給打得土崩瓦解,,發了瘋似的倉皇逃竄,鐵甲兵跟在後面緊追不捨,又衝入了尤加軍團的兵馬。   ※※※   皇族的尤加將軍素來以勇力著稱,一直被認為僅次於號稱神族第一猛將的雲沈將軍。自從雲沈死於第三次恆川會戰後,他就常常以「神族第一猛將」的身份自居了。這次眼見自己的部下在鐵甲軍的猛烈攻勢下,一個個不是被殺得滾落馬下就是掉頭逃跑,尤加簡直氣得發瘋了!身邊的人眼看越來越少,他礞然不顧,一步也不肯後退,正因為憤怒,他加倍的勇悍,七十斤重的鋼矛在他手中就如同牙籤般輕便,即使是鐵甲騎兵的盔甲也不能抵擋他那猛烈無比的一擊,幾個圍攻他的騎兵不一會統統給他鋼矛敲在頭上腦漿迸裂而死,他更加的囂張,就主動出擊,揮舞著鋼矛左衝右突,所到之處不停的有人類騎兵慘叫落馬!   尤加狂笑,用很蹩腳的人族語言高呼:「我乃神皇座下第一猛將,誰敢與我交手?!」   斯特林不出聲的拍馬迎上去,尤加再次狂笑:「你這個小不點,也敢來送死?!」確實,相比於尤加超過兩米的巨大身軀,不過中等身材的斯特林確實顯得有些可憐。   兩人馬頭相向,對馳而近,尤加雙手持鋼矛,藉著馬的衝力,從上而下猛擊對方的腦袋,他要一擊殺了這個小不點的人類軍官!   鋼矛帶著淒厲的風聲在空中劃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弧線擊下,尤加的嘴角邊露出猙獰的笑容:「偉大的神族豈能被渺小的人類所擊敗?」他期待著對方腦漿崩裂的那一聲悶響…   但是那一聲並沒有出現。斯特林使了一個靈巧的錯身動作,就像是一陣飄過的風,在馬背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尤加十拿九穩的一擊落空了,兩騎對馳而過。尤加還沒來得及驚訝,忽然看到了一幕很奇怪的景象: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高,還可以看到自己的無頭的身軀沉重地滾落馬下,頸口處一腔紅血噴得老高老高,連那個小個子人類軍官的手上的重劍都染得通紅……   眼看自己勇猛的主帥殞命,尤加軍團的士兵發出一聲悲鳴,失去了最後的鬥志。眼看著斯特林一手提重劍一手提著尤加血淋淋的人頭猙獰著撲殺過來,無論哪路兵馬都嚇得魂飛魄散:「這是魔鬼!這是惡剎!!不是人了!「無論是魔族的功勳部隊還是身經百戰的叛軍團隊,他們全都喪了膽子,擋都不擋,回身就溜。各路的精銳團隊:蛇族團隊、半獸人團隊、龍人團隊,塞內亞步兵團……一個又一個給打得潰不成軍,浪奔兔突。大群大群被打散的士兵驚惶的拔腿逃走,不辨東西南北,鐵甲兵砍殺著,驅趕著他們,他們根本不敢回頭交手,溫順得猶如被牧人所驅趕的羊群一樣,大片大片的從後面被砍殺。其他的看如此,更是不敢停留,跑得更快了,為了求得安全庇護,他們專挑那些自家人特別多的地方跑,人同此心,逃兵們頓時匯成了一條洪流衝向後面的自家隊伍!   後面的幾個魔族新力部隊,尚沒有交兵,眼看鐵甲軍的震天聲威把前面的團隊給打得如此狼狽,再被如同潮水般敗兵從自己身邊湧過,不名所以的慌亂和恐懼一下子傳染開來,士兵們毫無鬥志,只要有人一聲喊叫:「快逃啊!」嘩啦一下子,人同此心,整個部隊一下子散掉了,士兵們紛紛趁著混亂加入了逃兵的洪流中,不管軍官們的斥罵威脅。魔族軍官開始拿起武器砍殺自己部下想阻止崩潰,但根本無濟於事,成千上萬人的洪流將他們一下子淹沒,連他們自己也身不由自的陷入了逃跑的人流中,一個又一個的整編團隊沒上得戰場就先給自家人給衝垮了。   這個人流越來越壯大,將越來越多的部隊捲入參與,最後演變成不可遏止的大潰逃。無數人嚷嚷著:「完蛋了,完蛋了!」、「快跑啊!他們殺來了!」士兵和軍官都喪失了理智,一片歇斯底里的恐慌。在擁擠混亂無數人馬中被自家人所踐踏而死,逃難的魔族和叛軍士兵,猶如那瀑布奔流,一瀉千里,統統往大營方向逃竄,因為只有憑借那裡的工事,才可以抵擋鐵甲兵的無敵攻擊。   為跑得快捷點,魔族兵們丟下長矛、丟下刀劍、丟下弓箭,那各個團隊那各種花花綠綠的旗幟丟棄了一地,在他們後面,是一條可怕的黑龍在追趕著,肆虐著,威風凜凜!絕望的卡頓親王原想出動裝甲獸方陣來力挽狂瀾,但是沒辦法,幾十萬敗兵如潮般湧來,準備用來抵抗鐵甲軍的裝甲獸的方陣給沖得落花流水,不見蹤影,最後連皇家軍團的本陣也給衝垮了,威嚴的皇旗在混亂中不知所蹤。   ※※※   幾十萬魔族大軍在灰水平原一敗如水,現在正倉皇往大營方向退卻。往日神氣活現的魔族兵們狼狽不堪,丟盔棄甲,倒拖著旗幟,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今天會落入這麼個景況,一片呼天搶地的喧囂。   從大營的嘹望的高台上下來,雲淺雪右邊膀子上纏滿了繃帶,不知是因為重傷後的失血過多還是因為剛剛眼見紫川家族的鐵甲騎兵可怕的攻勢,臉色蒼白得嚇人。   他走到一個帳篷前,裡面傳出女人嬌喘吁吁的呻吟:「啊,啊,啊!」和男人粗重的喘氣聲。雲淺雪臉上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敲敲帳篷的欄杆,恭謹的出聲問:「殿下,打擾您一下:親王閣下這個時候好像很不妥的樣子,您不出去幫忙嗎?」   靡靡之音停止了,不一會聽見裡面傳出摩挲的聲音:「寶貝,等我會,很快就回來的。」   一把嬌滴滴的聲音甜得像摻了蜜糖似的:「嗯,不要嘛……」   帳篷門的簾子被揭開,「瘋狗」卡蘭精神抖擻的走了出來。   從身材上,這位魔神皇的第二子與他哥哥卡頓親王非常的相像,都是寬肩窄腰長腿的矯健體形,相貌也有幾分相像,碧藍的眼睛都是遺傳自他們的父親,但是他們的氣質卻截然的不同:卡頓親王是平頭的短髮,眼神冰冷無情,透出殘酷和自信,薄薄的嘴唇緊抿著,刀刻般的臉部線條彪悍和冷峻,舉止乾脆利落,一看就知道這是位種久經風霜的好手,可以依靠和信賴,讓敵人望而生畏;而卡蘭則是披肩的長髮,臉上總是充滿了笑意,碧藍的眼睛顯得那麼的純真,深邃的眼神彷彿包含了無限的深情,鼻子小巧尖挺,嘴角上彎顯得很溫柔,時刻準備著對女孩子說出深情告白,那些甜言蜜語淹沒女孩子的芳心就像廚師用酸醋醃蘿蔔乾那麼的容易,皮膚白皙,舉止文雅到有點矯揉造作的地步,說出話來奶聲奶氣的。總而言之:一個花花公子。但他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氣質,在讓女人喜歡他的同時也並不讓男人討厭他。   兩個人的表現也是截然的不同。卡頓親王是個驍勇的猛將,身經百戰的高手,同時也是個老練、具有敏銳洞察力的政治家。魔族王國國內對他有很高的評價,希望是他來接任魔神皇的皇位,神皇陛下也已經正式將他立為親王和皇位的繼承人了。   而卡蘭則自稱是個後現代主義的藝術家,隔三隔五總拿出幾塊塗滿了一團紅或是一團藍的畫布回來進貢給他的父皇,稱這個偉大的作品表達了某種焦慮某種期盼,包含了天地間的最高奧秘,或者找了幾個破桶破盤鐵絲拿膠水粘在一起,說這是立體美學作品,名字就叫做《宇宙、未來、天地、歷史、宗教、生命、武學與神族的思考》。--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就是宮廷僕役們得辛苦多倒幾次垃圾就是了。   他的另外一個毛病才要命的:他非常的好色。本來真英雄唯好色,魔族國內的禮教也並不的很嚴厲,再加上去他的皇子身份,多搞兩個魔族女人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是這位皇子的好色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只要對方漂亮,他從不顧忌對方的身份與地位,甚至連他父親的妃子他也敢調戲,險些弄出殺身之禍。身為皇族,他武功稀鬆平常,卻以另外一項才能自豪:他敢說自己把馬子的功夫舉世無雙!--偉大的魔神皇最後放棄了把他培養成為一名出色的武將的想法,由得他自生自滅去了。   一出來他就唉聲歎氣地埋怨雲淺雪:「你知道嗎,剛才你哪怕如果遲一分鐘叫我,那我就上極樂的天堂了!太可惜了,那個女人可是尤加的老婆!他老公那麼凶又愛吃醋,我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個時機趁他老公不在…恩,這個就不說了!你叫我出來什麼事啊?」   雲淺雪微笑,他太熟悉這位皇子的脾性了:「殿下,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您想先聽哪個?」   「嗯,先聽好的吧!」   「好消息是:殿下以後可以放心的去找尤加的老婆了!尤加先您一步上了天堂。」   「哦?」卡蘭一點不吃驚,笑說:「那男人也太蠢了,就那三腳貓功夫,也敢沖得那麼前面,她成寡婦那簡直是必然的!不過我還是更喜歡跟有夫之婦偷情,那樣更刺激點…你還是快說壞消息吧!」   「嗯,壞消息是:跟尤加一起上天堂的還有好多幾萬神族的子弟。卡頓殿下的攻城戰役已經失敗了,我軍傷亡慘重。」   卡蘭一楞,呆住了。他張大了嘴巴,露出象狼一樣的潔白鋒利的牙齒。一點一點的,邪惡的笑容在他無邪的臉上漸漸的綻開:「哦?雲淺雪,你還真是幽默啊!這正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哈哈,哈哈哈!」 第九章 第四節 苦戰 第九章 第四節 苦戰   卡頓親王在帕伊城下的敗戰掀起了軒然大波。誰也沒有想到,帕伊城下激戰第一天的結果會是這樣,尤其是信誓旦旦在卡頓親王面前誇下海口要「一天之內拿下帕伊和斯特林」的平靖侯。在自家的營帳內,他痛苦得揪自己的頭髮,惶恐不安。為了在親王面前挽回面子,他咆哮著命令敗退下來的叛軍隊伍連夜出動,繼續強攻城堡。但沒一個人聽從他的命令。失敗使得他威信喪盡。遠東種族軍的團隊長們吵翻了天,就連平時最聽話的軍官也在那嘟嘟囔囔。大家搶著說:「你在自殺咱們的遠東自家兵馬!」「你那樣的攻擊法子簡直是發瘋!」   「你鬥不過斯特林的。」有個半獸人頭領說。   大家一條聲的附和:「是的,你鬥不過斯特林的。」   平靖侯咆哮:「誰說我鬥不過斯特林!想想看,弟兄們,咱們打了那麼多的勝仗,赤水灘,月亮灣,哪次不是大獲全勝?現在咱們兵多將廣,手下人馬是他的七八倍,還有神族的大軍助陣。斯特林算什麼,他現在要兵沒兵,要糧沒糧,只能縮那等死了!弟兄們,只要大家再加加油,加把勁,我們準能一下把他收拾掉!」   「赤水灘也罷,月亮灣也罷,斯特林都沒在那裡。」一個蛇族頭領抱怨說:「咱們啥時候贏過斯特林哪怕豆丁點大的一場仗了?」   「咱早看出來了,斯特林他是戰神轉世,」一個半獸人頭目說:「咱們凡人如何能跟他較量呢?」   大家嗡嗡議論說:「沒錯沒錯,不然凡人哪裡有這麼凶的…」   「是耶!斯特林有煞神護身咧,今天不有人看見了?說好不嚇人的一個煞神咧,足足有咱們的七八個人疊起來那麼高,咱們的人上去一個捏死一個,跟捏死個臭蟲似的。咱們的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有人贊同:「是的耶!今天我也看見了,好大一片金光咧!聽老人家說,天上星宿下凡,身邊有五鬼六煞保佑的耶!」   「準是這樣的咧!要不然他們只有那麼丁點人,怎麼殺得了我們這麼多弟兄?死得跟那秋天割麥子似的,一倒一大片。」   平靖侯絕望的嘶叫道:「那怎麼辦好!我已經答應了卡頓親王,今天是一定要拿下帕伊的!」   大家一條聲的說:「就算你把命答應給了親王,那也是你的事!只是別把咱們的命也搭上。再吵我們不如把你捆起來送給斯特林,或許這樣他能饒咱們條活命!」   不管平靖如何暴跳如雷的威脅恐嚇叱罵勸誘,叛軍的團隊長們就是不肯出動,像那壞掉的留聲機似的反覆重複著:「反正我們不去斯特林那送死…要去你自個去…你鬥不過斯特林的。」這些桀驁不遜的各種族的頭子,無論跟家族的哪路兵馬遇上了,他們都可以殺得挺兇猛的,惟獨就是碰上這個斯特林,他們馬上就蔫了,手也軟了腳也哆嗦了,只想往回跑。   門口聲音響動,一個魔族傳令兵進來了:「平靖侯,有命令叫你馬上到中軍指揮陣去!」   平靖侯渾身哆嗦了一下。   ※※※   天空黑沉沉的一片,雲層壓得很低,雲霧中月色朦朧,星星幾乎看不到。在指揮陣的空地前和帳篷的空隙間,魔族士兵們苯手苯腳的推推搡搡,一個個都很惶恐,戰馬焦慮不安的踢著前蹄,發出陣陣讓人心煩的嘶鳴,軍官們脾氣都很暴躁,嚴厲得完全失常了,大聲的發佈著命令,嚇得膽戰心驚的士兵們慌慌張張的跑進跑出。   火把發出微弱的霹靂扒拉聲似乎異常的響亮,空氣十分的沉悶,充滿一種恐怖而壓抑的氣氛。處罰命令已經下來了:五個指揮不力的軍團長已經被神皇下令立即剖腹自殺,其中包括了今天從鐵甲軍鐵蹄底下死裡逃生的布西伯爵;六十八個白披風(魔族的團隊長)被砍了腦袋,現在他們的腦袋已經高高懸掛在魔族中軍的營門橫樑上,掛了長長的一串;最先退卻的幾千個魔族士兵被捆綁起來塞進麻袋裡,兩個騎兵團隊不折不扣的執行了神皇的命令,縱馬在上面反覆踩過,直到每個麻袋都變成了一包稀爛的肉漿。幾十萬魔族士兵圍得密密麻麻觀看了這一壯觀的場面,個個面色煞白。   平靖侯戰戰兢兢的走進了中軍的指揮陣內,停住了腳步。他也是心驚膽跳:橫樑上那一串腦袋,其中包括了今天上午還一起談過話的布西、鐵倫等熟人。現在卻都被掛在了上面,那眥嘴裂牙的表情,好像在嘲笑著什麼。平靖侯嚇得魂飛魄散:他們都是正規的魔族將領,平時聖眷尤在自己之上,卻也落得這麼個下場,那自己將面臨的命運也是可想而知了…他想拔腿就跑,馬上離開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但卻腿腳發軟,挪不開一步,而且左右都是魔族的正規士兵對著他虎視耽耽,身邊連一個自己的部下都沒有。他汗下如雨,眼前一片眩暈,恍惚中,他已經想像出自己的腦袋掛在上面會是什麼樣了…   「平靖嗎?」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他猛然的轉身。一個黑衣人影如同幽靈般出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平靖侯的心臟狂跳,他已經認出了眼前黑衣人的身份:魔族的總軍師湘無月。   黑紗軍師湘無月可以說是魔族宮廷中最富有神秘氣息的人物了。他似乎從天而降臨,某天忽然就出現在了魔族的宮廷裡,並且得到神皇無條件的絕對信任。除了魔神皇本人,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沒有人見過他的面目,無論春夏秋冬,他整個身子都裹在一件寬大的黑袍裡面,面上罩著厚厚的黑紗。魔族們甚至連他的種族、性別都難以判斷:從體形看,應該是屬於魔族中的皇族,但也有可能是人類;魔族的高官們對這個神秘人物的來歷充滿了好奇,提出了諸多揣測,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得到魔神皇最高度的信任和寵愛:曾有過一個醉酒後的將軍在酒宴上喝過了頭,提出要看湘無月面紗後的面貌。遭到冷冷的拒絕後,他裝著轉身,卻忽然出劍挑開了面紗。事後,為防止機密外洩,神皇不得不親自出手,第一時間內親手將參加酒宴的七十一名見過或者是有可能見過湘無月面目的軍官全部殺了。   「軍…軍師大…大人安好!」平靖侯沒想到在卡頓親王的大營裡會遇上這個魔族的頭號權勢人物,吃驚得結結巴巴,頭腦裡閃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莫非由他執行對我的死刑命令?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跟隨在對方身後的一隊宮廷禁軍,他們個個身強力壯,陰沉著面目全無表情。   「你跟我來。」湘無月簡短的說。聲音很低沉卻悅耳,給人很冷的感覺。   平靖侯心下驚駭,急忙說:「軍師大人,但我還在等候卡頓親王的會見呢,他叫我來的…」   「叫你來的是我。親王已經被解除了部隊的指揮權,現在已經被看管禁閉起來了。」   平靖侯腦子轟的一下子亂了:自己最大的保護者已經失勢,再沒有人會來救自己的了,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他腦子裡亂哄哄的,腿腳哆嗦得支撐不住身子。幾個宮廷近衛旅的士兵不由分說的將他架起來,跟在著湘無月的後面進了一個帳篷。湘無月轉身,說:「陛下有命令給你。」   平靖侯立即跪下,臉色慘白:來了,來了!不知是飭令自己自殺呢還是拖出去斬首?千萬不要是腰斬或者凌遲,那樣的話他寧願馬上就咬舌頭自殺…   「陛下有令:平靖勳侯自從歸順吾族以來,一直對吾族忠心耿耿,作戰勇猛。陛下十分的歡喜,現特予獎賞,晉陞你為平靖公爵!?!」   平靖侯--不,現在應該是平靖公爵了--腿腳發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實在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眼睛盯得老大老大。   湘無月的聲音轉為嚴厲:「平靖公,還不謝旨?」   「是,是,是!」平靖磕頭如蔥:「臣跪謝陛下洪恩,粉身碎骨難以報答陛下,今後一定盡心孥力,對吾神族忠心耿耿…」結結巴巴說了一大堆,心裡卻仍舊難以接受這個現實:自己不但沒死,還升了職!   湘無月發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冷哼,聲音和藹了很多:「平靖公請起吧。今後你有權直接覲見陛下了,有什麼感謝的話,可以當面向陛下說。」   「平靖公」還難以習慣自己的新稱呼,怯生生的起來,小聲問:「這個。。這個…軍師,可以的話,我能不能知道,為什麼升了我的職務呢?要知道,我們畢竟是打了場敗仗,這個這個…好像…」   湘無月打斷了他的說話:「平靖公,你這就搞錯了!陛下獎勵的是你的忠誠,一場小小敗仗不算什麼,陛下怎麼會責罰你呢?當然,」湘無月意味深長的說:「也是有人在陛下面前為你說了好話的。」   平靖公賠著笑臉:「啊,是,是,神皇陛下英明,英明!臣一定赤膽忠心報答,也多謝軍師大人您的提拔,有機會請您代我向親王問候…」他心裡猜想,一定是卡頓親王為我說了好話,嗯,一定是這樣,當初投靠親王真是個明智的選擇啊!   「軍師,沒有別的事情的話,微臣這就告退了!」   湘無月點點頭。   新任的平靖公點頭哈腰訕笑著倒退著離開了,看著他的背影,魔族的總軍師發出意義不明的哼聲。他慢慢的斟起杯茶,卻沒喝,出聲說:「該出來了。」   帳篷後面的簾子掀動,雲淺雪走了出來,他恭謹地向湘無月行了一禮,總軍師回禮,出聲問:「剛才都聽見了?如何,雲君,你還認為是此人襲擊了你了嗎?」   雲淺雪苦笑:「開始以為是,但現在…他不像有那個膽子的人。」   湘無月點頭:「而且他也沒有動機,雲君。他比我們更害怕紫川家,那邊如果抓到他會活剝他皮的。襲擊你的應該真的另有其人,一個更狡猾更陰險的敵人。」   雲淺雪有種忍不住想笑的感覺:「更狡猾更陰險?是在說你自己嗎?」他當然不會真的說出來,附和著說:「軍師明見。小將有一事不明,想求教軍師。」   「請說。」   「今天的御前會議上,諸將都眾口一詞的指責說平靖是今天的罪魁禍首--布西說是他的部隊第一批逃跑的,導致全軍崩潰;古刺說他驚慌失措,指揮不當,導致我軍敗亡;那個魯帝乾脆就說他是吃裡爬外,企圖自殺我神族的兵馬,就連平靖的保護人卡頓親王贊同他們的說法--我想知道,為什麼這樣軍師還是極力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們這樣說一點也不奇怪,」湘無月輕笑:「布西他們想保住自己的腦袋,就必須要把戰敗的責任推卸掉,本來最好的借口就是推說「指揮不善」,但可惜是今天的指揮官是卡頓親王,未來的魔神皇,他們不敢得罪他,就只好找平靖做替死鬼了。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候,親王閣下也顧不上講義氣了。」說到「講義氣」三字時候,湘無月的口吻說不出的諷刺。雲淺雪明白他沒說出來的話了:親王身為上位者,卻沒一點擔當的膽量和氣魄,只會對部下推委卸責,如此器宇,怎能擔得皇者重任呢?   「你不用多想了,平靖他現在對我軍還有很大的用處的,所以我保了他,沒別的意思。只是可惜了布西他們,好話說盡、費盡心機,還是未能逃脫一死。魯帝只是因為身有戰功才可以免死,卻被剝奪了公爵的爵位。我們的陛下真是雷厲風行啊,就連親王親王也被剝奪了兵權,禁閉反醒去了。」   雲淺雪不禁問:「軍師大人,不知部隊新的總指揮是誰呢?」心底下,他希望是二皇子卡蘭。   湘無月笑而不答,雲淺雪俊臉一紅,自嘲說:「這是機密大事,下官冒昧了,請軍師當沒聽見好了。」   湘無月喝了一口茶,說:「雲君,無妨。你是羽林軍統帥,高級軍官,有權力知道的--對了,陛下很關切你的身體,不知康復得如何了?」   湘無月突然轉換話題,雲淺雪不明其意,忙說:「有勞陛下牽掛了,身子已經大好了,沒什麼妨礙了。」   「武功可也恢復了?可以上陣了?」   「啊?這個,武藝有些退步,但並沒有大損。如果陛下有所差遣,請軍師儘管吩咐,誤不了陛下的事的。」   「嗯,」湘無月很滿意點頭:「雲君,剛才你不是問新的總指揮人選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彷彿為了取得最大的震撼效果,他語氣故意停頓了一下。   「就是你。」   最初十秒鐘的震撼過去了,雲淺雪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謙虛自己才疏學淺,不配如此重任,恐怕有負陛下知人之明,並且聲明軍中才能威望在他之上之人多得是,請軍師三思另外考慮人選…等等等等。   湘無月笑笑說:「這是陛下的意思,雲君你就別再推辭了。」他的語調轉為嚴肅:   「陛下任命你為總指揮,是賞識你的才華。斯特林小賊所帶部隊實為百戰精銳,本就強悍過人,現在他們已經無路可逃了,必然作困獸之死鬥,反撲之力強大異常,這一仗並不好打的。卡頓親王為了在陛下面前邀寵,輕敵躁進,現在已經吃了大虧了。希望你不要讓陛下失望了才好。」最後一句話他故意講得又輕又慢,讓雲淺雪慢慢體會話中的含義。   想到了大營門口掛著的那一串腦袋,雲淺雪的背後出汗了:「是!小將一定牢記軍師教誨。」   「有件事情我不得不要提醒你:其實在今天指揮重甲騎兵擊敗親王的人並非斯特林,敵人還隱藏著一個極其高明的指揮官。你要留意他。」   雲淺雪驚訝:「啊?軍師,我親眼看見斯特林本人在出擊的隊列中,尤加將軍也是他殺害的…」   「雲君,用點腦子!」湘無月聲音帶上了少許不耐煩:「「你要想想:當時斯特林本人一馬當先的殺進了我們陣內,當時是那種刀來槍往、人仰馬翻、塵土飛揚的局面,人馬擁擠得看不清楚五步開外。這樣子斯特林還能廝殺自保一邊將自家近兩萬多兵馬指揮得如臂使指,絲毫不亂,他是怎麼做到的?就算他能做到,那兩萬多人馬在那麼喧嚷混亂的環境裡,又是怎麼樣接收他的指令呢?」   雲淺雪還是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這個…」   「雲君,敵軍的指揮官極為高明。你留意下對方的攻擊線路就發現了:鐵甲軍擊潰了側翼的布西軍團以後,並沒有直接的攻擊最為靠近的半獸人軍團,而是繞了一個弧線反去攻擊中路的蛇族軍團,從戰鬥力比較弱的蛇族部隊那裡打開缺口--你看這個弧線繞得非常的有學問,既避免了把自己右側翼暴露在尤加軍團攻擊正面威脅之下,又使得攻擊的角度、方面非常的巧妙,擊潰的蛇族士兵都被驅趕、壓逼往魯帝軍團,等於免費替他們打了頭陣衝亂了我軍的陣型。--這並非偶然的,後面這種手法還多次出現,都是用我們的人來衝亂我們的後續部隊。   對全局準確的把握,敏銳地察覺我軍的破綻並能迅速調集兵力製造局部優勢,善於製造我軍的混亂然後趁機擴大,有意分割我軍部隊與指揮系統之間的聯繫--對方指揮官的用兵手法巧妙到了藝術的境界!我們雖有近百萬大軍,卻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只能像塊笨重的死豬肉似的被人家一點點的宰割,在混亂中漸漸的崩潰--你想想,斯特林身處混戰最激烈的漩渦中心,自保尚且不及,這樣幾近完美的指揮,他有可能做到嗎?」   順著他的思路,雲淺雪的腦海中回憶起當時的場面:天色黃昏,人山人海,刀山劍林,塵煙瀰漫,落日底下幾十萬人馬在混亂的廝殺、逃跑、死亡、流血,殺聲、慘叫聲、呻吟、馬蹄、腳步聲混雜,喧囂一片,騎兵殺得性起,汗水淋淋一個頂二十個,城頭上旗幟飄揚,自家兵馬則氣勢上完全被壓倒了,丟盔棄甲,兵器、旗子丟了一地…   他猛的睜大了眼睛:「軍師!我明白了!是旗幟!他是在城頭通過旗幟來遙控指揮全軍行動的!也只有在高高的城頭上,他才能看得清楚全局形勢!」   「非常對,但是,」湘無月的語調安詳:「這個未知的指揮官是誰呢?」   「軍師請放心,」雲淺雪語氣十分的自信:「無論他也好,斯特林也好,在我軍百萬之師面前,只有死路一條!」   ※※※   此時的帕伊城,是一片歡騰的海洋。從這裡到那裡,一群群血染征衣的勇士們在歡呼:「萬歲!萬歲!光榮!紫川萬歲!」人們激動得淚流滿面,抱頭痛哭。從東到西,到處是揮舞的旗幟,到處都是人類驕傲的歡呼聲:「萬歲!烏拉!萬歲!」不管軍官還是士兵,無論什麼階級,在這一時刻,人們的心情是相通的,無論認識或者不認識,人們挽手高歌、擁抱、歡呼,「我們贏了!我們贏了!」歡呼的浪潮此起彼落,只要有一個人起頭,就有幾千個人自發的跟著和唱:「戰士們告別了家鄉,再見了親愛的姑娘,戰鬥中步步前進…」雄壯嘹亮的歌聲唱了一遍又一遍,響徹雲霄。   這是人類最為光耀的一天了!區區不到十萬人的孤軍弱旅,親手打敗了魔族的百萬大軍,為無數死難的人類同胞、戰友復仇雪恥!就連大陸最精銳的魔神皇近衛旅也在他們面前落荒而逃!在他們挺起的胸膛面前,洶湧的魔族和叛軍浪潮被擊個粉碎。開戰以來人類的羞辱和無奈終於得以發洩:自從帕伊一戰以後,誰還敢說我人類怯弱?紫川家族的中央軍團,從此名揚天下!   那些親眼看見鐵甲軍團的進攻場面的人更是激動不已:那真是氣壯山河驚天動地的威勢啊!自己一生之中能親眼看到這一幕,再無遺憾了!就連秀字營的那群流氓兵,看到鐵甲軍那一往無前的威勢,也不由自主的熱血沸騰,羨慕感歎說:「英雄好漢啊!如果有一天我們也能這麼威風,真是死也甘心了!」繳獲的魔族叛軍軍旗,一面面的被摔在地上,大家在上面興奮的踩啊踩啊(有人還在上面尿尿)然後把它們掛在城頭當展覽,讓魔族和叛軍「免費參觀」。   望著人們歡騰的身影,白川旗本淚水漫溢。你們有權利驕傲,畢竟,是你們,為了這一刻的到來,付出了太多太多……   許多熟悉的面孔已經離我們而去,不再出現。年輕而朝氣的小伙子們,長眠在了異鄉的土地上,靜靜的,永遠的。在未來的日子裡,落葉、枯草還有遠東的漫天大雪將陪伴著孤獨的你。秋天的風啊,請將英魂帶回故鄉,帶回母親和愛人的夢裡…   白川雙手合十,輕聲的為今天戰死的亡靈禱告,祈禱英靈安息。   ※※※   「勝利了!我們勝利了!」長川旗本歡呼著一路跑到了醫務隊,專門跟那些年輕漂亮的女護士說:「朋友,我們贏了!我的心情好激動啊!」然後就「激動不能自制」的抱住人家,而且死死不肯放手,嘴裡喊著:「斯特林大人萬歲!」手已經開始兮兮索索的…一會兒不到,他臉上已經掛上了兩個巴掌印。他毫不氣餒,接著直奔的參謀部情報組去了--據說那裡有美女軍官多多。不料在門口遇上了…   「秀川大人,您…您在這裡幹什麼?難道你也是…」   「這就是廢話了!」紫川秀壓低了聲音,牙縫裡崩出冷氣:「這裡是老子的地盤!   滾,別在這裡礙著地球轉!」   「大人,羅傑已經霸佔了秘書科,您又…大人,反正這裡美女多多,您一個人又用不完…獨樂樂與眾樂樂,孰樂?」   「當然是獨樂樂了!這還用問?」紫川秀拳打腳踢的把長川給趕跑了。看到那麼多如花似玉的女軍官,他心裡樂開了花!先整理一下面部表情,紫川秀朝美女們開口了(神情肅穆,語調莊嚴):   「朋友們!在這個偉大的日子裡,我們經受住了考驗。正義戰勝了邪惡,光明打敗了黑暗!讓我們緊緊的擁抱,一起慶賀神賜予我們的最光榮的日子吧!」   他張開了雙臂,微微的朝天宇方向昂起了頭,顯得非常的虔誠,他的面龐籠罩著聖潔的光芒,不帶丁點私心和邪氣,誰看了他的樣子都得感動:「好一位大慈大悲的聖人啊!」   忽然一個男軍官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擋住了「聖人」的去路,該軍官赤著膀子,鮮血、汗水和污泥什麼的沾了一身,一看就知道這是位勇敢的帕伊保衛者。他熱情地迎上了紫川秀張開了膀子:「兄弟!你說的真是太好!讓我們擁抱吧!」   紫川秀撒腿就跑。   ※※※   騎兵師團歸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黑得有點看不清景物了。人們蜂擁來到城門,迎接今天立下最大功勞的勇士們,看到騎兵們握著的武器、長矛或是重劍都已經破損不堪,身上鐵甲支離破碎,一個個發出驚歎:「天哪,他們幹得多凶啊!」   勇士們真是太累了。背著幾十公斤的鐵甲,在馬背上顛簸衝殺近三個小時,當時心情激盪下沒覺察什麼,現在鬆閒下來才覺得實在是脫力了,騎兵們累得抬不起了胳膊,累得都下不了馬,累得連身上的盔甲都卸不動了…馬匹喘著粗氣,搖搖晃晃,隊伍中不時出現有馬走著走著就支持不住了撅了前蹄一下子跪倒,穿著重甲的騎兵整個人就沉重的給摔在了地上,無力再爬起來了。人們趕緊過來七手八腳的幫忙,幫他卸下盔甲,人卻已經昏睡過去了,人們才發現解下來的盔甲內面濕轆轆的,都是汗水,漸漸的凝結成了冰塊…   連身為領隊的斯特林也沒比別人好了多少,他雖然比普通的士兵強壯得多,不過今天他始終衝殺在隊伍最前面,運動消耗量也比一般的士兵大上許多。在侍衛們的摻扶下,他卸下了沉重的鐵甲,脫下頭盔,現出英俊的面容,面色白得嚇人。   紫川秀嚇了一跳:「你受傷了?」   斯特林一笑:「沒什麼,只是一時候太累了。」左肋處疼得好厲害,可能是斷了根肋骨,但他用笑容掩蓋了痛楚:「情況怎麼樣了?」   「有些變化了,你上來看就明白了。不過我看你還是先去睡上一會兒?」   斯特林沒有去睡,他跟紫川秀一起上了城頭,後面跟著中央軍的一眾將領們。一路上碰到許多士兵和軍官,他們都恭恭謹謹的給他敬禮,他平靜地蒼白著臉色,一一還禮,態度十分溫和,氣度安詳。多少年後,許多當事人還能清清楚楚地記起那個年輕將軍的身影:他從自己身邊走過,步伐沉穩,神情恬靜,平和。他既沒有說什麼激動人心的豪言壯語,也沒有佩帶華麗的金帶勳章,身上僅僅披著一身普通的士兵服,天邊的最後一抹紅霞映襯在他的身後。   普通的人,平常的畫面,卻因絕代名將的風采和氣度,讓一切變得那麼的感人、這麼的絢麗。人們讓開一條道路,夾道安靜地看著斯特林走過,卻沒有人出聲歡呼,彷彿害怕破壞了空氣中某種玄妙的東西。在萬千追隨者的眼裡,斯特林並不高大的身形卻如同高山般的巍峨堅定,沒有任何力量能把他擊倒,他們為之陶醉不已,從心底裡甘願為他赴死。   ※※※   廣闊的灰水河平原上,白天在此廝殺的幾十萬雙方大軍已經潮水般退去,殘留下血淋淋的一層屍骸,鋪滿了整個大地,密密麻麻的斷槍殘埂一直蔓延到天邊,展示著戰爭的殘酷。   遠方出現了一線黑壓壓的影子和金屬的反光,輪廓越來越大,可以看清楚,那是無數的魔族部隊在朝這邊前進。就像那蝗蟲吞噬大地一般,各種各樣的雜色的帳篷就像那無數綻開的花朵,覆蓋了白雪皚皚的平原。   斯特林與紫川秀相視駭然:白天剛剛給了敵人那麼大的重創,不到幾個鐘頭,敵人的生力團隊就上來了。和這麼一個回復力驚人的敵人作戰,真是可怕,他們擁有幾乎無盡的後援。而今天白天不到十二個小時的激戰就幾乎消耗盡了中央軍所有的資源,現在弓箭、滾石和熱油等防禦工具幾乎已經全部告罄,全軍上下都已疲憊不堪。   一路又一路魔族步兵舉著火把前進,那勢頭像是敵人不甘心白天的失敗要連夜再戰。帕伊城頭重又吹響了告警的喇叭,士兵們再次進入了崗位。但魔族兵們卻沒有再前進了,到了離開城頭不到一千米的地方停留下來開始叮叮噹噹的敲打著什麼。不一會,他們都明白了:敵人是在佈置專門對付騎兵的柵欄和拌馬繩,還有人在地上埋著什麼,紫川秀猜他們是在裝地刺,那是種有尖銳突起的小東西,也是用來對付騎兵的。在魔族兵的後面又出現了大群大群的遠東叛軍士兵,他們肩膀上抗的不是武器卻是工兵鏟,圍著帕伊城開始敲擊凍土挖壕溝。在這種嚴酷的冬季,這實在是件很費氣力的事情,可以看出叛軍士兵幹得並不怎麼起勁,不過有很多的魔族軍官握著鞭子在監視著,很粗暴的抽那些幹得不埋力的傢伙,所以叛軍士兵們也不怎麼敢偷懶。   斯特林沉重的歎口氣。他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敵人已經改變了策略,不再強攻,而是改為正式的圍困。以百萬對他們這麼一小撮,這是幾乎沒有突圍的可能。對於生死,他自己是早已經不在乎了,但是對於跟隨自己到此地的部下們,他始終有一種無法解脫的負罪感。   猜出他的心思,中央軍的軍團副長官秦路安慰他說:「大人,沒什麼好難過的,拼一個夠本,拼兩個有賺,我們現在已經賺夠了。」   「就是,」秀字營的長官紫川秀也笑著說:「用我們秀字營的話說,就是成本已經收回,現在開始收進來的每個錢都是純利潤了,而且是稅後的。」   大家都笑起來了。以前,對於秀字營這種既無紀律又無勇敢的的雜牌軍,中央軍的一眾軍官們是根本不放在眼裡的。但是紫川秀不懼生死前來救援斯特林,他們倒也佩服他的膽色和義氣,再加上紫川秀也是個隨和開朗的人,大家處得很好,同生共死幾場仗打了下來,早不分彼此了。   斯特林笑笑,繼續觀察。相比起白天的狂燥雜亂,現在敵軍顯得沉穩又秩序,一批又一批分工合作井然有序又有效率。斯特林喃喃道:「奇怪了,他們是否是更換了指揮官呢?」   ※※※   斯特林的感覺是對的。魔族新任的總指揮官雲淺雪個性沉穩。他深知中央軍的強悍,這種部隊一旦做困獸死鬥,那爆發出的戰鬥力將是非常可怕的,白天的戰鬥已經充分的證明了這個。自己雖然掌握有壓倒性的兵力,但就算強攻下了這座城堡,那也只能是個慘勝。   他決心改用穩打穩扎的打法,下令魔族與叛軍部隊開始挖掘壕溝,建造工事,防止城裡的敵人脫逃,先確保己方立於不敗之地。   「殿下,您等著瞧就是了,」雲淺雪指著***通明的帕伊城頭,對著卡蘭微笑:「目前固若金湯的城堡,最多一個月,我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把他拿下!」   後者滿意的點著頭,深感欣慰。因為雲淺雪的成功對比於卡頓的無能,必定會強化他在魔族宮廷內的地位。   帝國歷七八零年的一月二十三日的深夜開始,對帕伊城的圍困開始了。帕伊保衛戰開始進入最艱難的時刻。魔族新統帥雲淺雪,決心用「飢餓」這個武器來迫使迄今為止一直長勝不敗的無敵軍團屈服。為了防止中央軍殊死一戰突圍的可能,遵照雲淺雪的指令,魔族和叛軍的各路部隊開始在這兒、那兒構築起壕塹來。大群大群的魔族、叛軍士兵埋頭苦幹,辛勤勞累。儘管這是冬季嚴寒土地結凍,但是由於大家都期待著早日結束戰事,幹勁都很高。兩天之內,壕塹就構築成繞城的環形,接著以很快的速度,工事陣地分幾路向著城下切近。這樣做的目的非常的明確:把壕溝修到帕伊的城下,讓兵力隨時可以安全的調到城下展開強攻。到那時候,如果可能的話,雲淺雪還打算派工兵挖空帕伊的牆角,製造點崩塌在城牆上搞個缺口什麼的。   斯特林軍團為了阻撓工事的進行,不得不每天派部隊出來劫營。只要人類的軍隊在城門口一露面,在工事裡面早就等待著的魔族伏兵馬上就猛撲上前,雙方激烈廝殺,每每損失慘重,遺屍纍纍。那城河,那平原,那壕塹,到處都成了墳崗。還有許多來不及掩埋的屍體就在地上擱著,堆成了一座小山。好在現在是冬季,也不用害怕屍體發臭。   除了挖掘工事以外,對帕伊城的攻擊仍沒有停息。五萬一組的魔族或者叛軍隊伍輪番上陣,日夜不斷的偷襲、突擊、鼓噪不停,目的是消磨城內守軍的體力和鬥志。   這種攻擊有時候差點還奏效了。一月二十六日的夜晚,魔族統帥部調集了兩萬生力軍,準備了攻城梯,為了不讓哨兵發現兵器的反光,他們手上的利刀都用黑布給包了起來。他們由最靠近城頭的壕塹出來,藉著夜色的掩護,赤腳躡行。由於太過疲倦了,值勤的哨兵瞌睡竟然沒有發現他們。他們突然出現在東面城下,幾十架攻城梯同時支上在城頭,塞內亞步兵猛不可擋的緣梯而上。等得哨兵發現他們並發出警告時候,第一批近百名魔族兵已經上來了!他們驍勇異常,將人數不多的哨兵迅速砍死,黑暗之中一片魔族兵鼓噪之聲!   如果按照正常的速度,增援的兵馬從營地趕來趕到起碼要十分鐘。但十分鐘的時間裡,魔族兵馬足可以上來了並在城頭上取得據點了,只要他們站穩了腳跟,後援兵馬就可以從這個缺口源源不斷的開來,將整個城池淹沒!   但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只能說,上蒼還是沒有捨棄勇敢的帕伊保衛者們。盡責的斯特林統領帶領衛士中隊巡夜剛好經過這個地段,發現魔族兵正如潮水般湧上城頭。大家的面色「刷」的變白,根本不用命令的,衛士們猛的衝殺上前,與魔族兵展開了對殺。一方是勢在必得,一方卻是拚死力保,刀鋒對白刃,雙方殺得難分難解。魔族一邊人數佔了優勢,但人類這邊卻有另外一個優勢:他們有斯特林這個超級高手在!在斯特林雄厚的內力面前,沒有一個魔族兵擋得下他猛烈的一刀!就算是勉強的格住了兵器,那刀氣卻同樣可以侵入心脈,致人死命。眨眼工夫,依靠白刃對殺斯特林一口氣就拼掉了二十幾個魔族兵!剩下的魔族兵驚叫:「故煞!古煞!(死神)」不敢靠近,四散躲閃。人類攻到了城亙邊,衛士們趕緊把敵人搭在城頭的攻城梯給撬開,一邊還得應付身後的廝殺,敵人則不斷的重新又裝上,重又螞蟻般密集地攀爬上來,情勢仍舊十分的危急。   ※※※   這時候第三十一師團一個大隊剛交接下崗,在回去的路上經過此地,聽到喊殺聲。大隊長知道不妙馬上上來增援。兩處人馬一會合,人類終於守穩了陣腳。五分鐘後,增援的師團也趕來了。他們以密集的箭雨,劈頭劈臉向城下蟻集的人群射去,更把預先準備好的滾木、石塊,沒頭沒腦的砸下。在這樣的重壓之下,魔族的攻城梯紛紛給壓成了碎片斷裂,許多魔族兵慘叫著從半空跌落。更後來趕來的部隊搠起了長矛,而魔族兵用的是短刀,沒法子應付這種長兵器,更是死傷慘重。兩千多名最精良的塞內亞步兵陳屍城腳。剩下的人馬,在弓箭的追擊下,慌忙的又撤進了壕塹中。至於登上城頭的一百二十三名魔族步兵,除了有幾個無路可逃跳下城頭被摔死了,其餘的全部給砍成了碎片。   得知夜襲失利,雲淺雪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可惜了。」他本來就沒把希望寄托在這種小規模鏖戰中,成了那就相當於意外賺到了。不成,那也沒什麼關係。對於最後的勝利,他有著堅定的自信。   儘管一線上的兵力已經相當的充足了,將帕伊城包圍得水洩不通。但是雲淺雪個性謹慎,為了盡量穩妥,還是下令近一百個團隊的三十多萬魔族預備隊進入第二道防線,參與包圍,務必「讓一隻耗子也跑不掉」。帕伊的四畿,滿坑滿谷都是五顏六色的帳篷,彷彿在平地上新蓋建了一座新城市,其佔地之廣,喧囂繁忙,還勝過遭受圍攻的帕伊城。   準備完畢以後,雲淺雪請求卡蘭幫他下參謀意見。在巡視了雲淺雪親自設計和規劃的陣地佈置以後,就連一向追求完美的卡蘭也找不出任何缺陷和破綻,微笑著說:   「阿雲,你就放心吧!斯特林想要跑掉,除非是人類的神仙下凡來救他!」   兩人相視而笑,彷彿已經看到了斯特林的人頭被托在了金盤子上進貢給魔神皇的情形…   ※※※   雲淺雪自認為已經有十足的把握,足以應付一切突發事件的挑戰。但是一月二十八日,突如其來的一件事情還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令得叛軍陣形驚慌不安,魔族全軍騷動。   傳令兵口水飛濺地報告:「卑鄙的魔頭、冷血的殺人狂、殺害我們的嬰兒與母親的兇手、整個魔神王國的死仇大敵——來了!」他一口氣喘不上來,口吐白沫的昏了過去。   一月二十八日,魔族的前鋒斥候發現帝林軍團主力突然出現在得亞行省區域,正朝帕伊此地而來,速度相當的快,現在前鋒已經逼近了灰水河的西岸飲馬了! 第九章 第五節 瓦倫 第九章 第五節 瓦倫   帝林部隊由於一路招募新兵,趕路的速度並不是很快。在中途的達瑪行省,帝林得知魔族開始大規模進犯人界,馬上就下令部隊加快速度,於一月九日趕到了瓦倫要塞。瓦倫城的鎮守司令林冰副統領聞風馬上就出城來迎接他的到來。   「監察長大人一路遠來,辛苦了!」在瓦倫城的門口外,林冰副統領微笑著歡迎著帝林。她的身後還站著幾個遠東軍的高級將領,都在列隊恭候監察長帝林到來。歡迎的場面雖然不很熱烈,卻禮儀周全,規格也很高,幾乎所有在城中的遠東軍高級將領都出席了。就算再小心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哪裡。有勞林副統領遠迎了。」帝林也在說著客套的場面話,一邊打量著對方。遠東軍原來的三位副統領,當中雷洪已經叛變,羅波由於承擔了赤水灘敗戰的責任被免職,昔日偉大的哥應星麾下顯赫一時的遠東三重將中,此時只剩下了林冰一人了。若是不知道的人,實在難以想像面前這個丰姿卓約、渾身充滿魅力的成熟女性,會是遠東軍的最高將領。   林冰也在不出聲的打量著監察長帝林。帝林依舊是那麼白皙的皮膚,相貌斯文,長得有點…相貌幾乎可以用秀麗來形容,舉止優雅,談吐溫文,但很奇怪的,並不給人娘娘腔的感覺。這是個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人。又誰能想到,就是這麼個優雅有禮的人,在帝都流血夜一晚就屠殺平民數以萬計,以「冷血修羅王」之名,令整個紫川家族甚至魔族都為之聞名寒慄?   兩人本來是認識的,往日帝林在遠東軍擔任紅衣旗本時候,上司就是林冰,但可能是個性方面的原因,兩人之間的交情並沒有建立超出公務範圍以外。現在大家地位逆轉,昔日的部下已經是整個紫川家族舉足輕重的巨頭了,還前來督導自己…林冰抿緊了嘴唇,感覺十分的複雜。   兩人見面時候只做了短暫的寒暄--禮儀周全而又冷漠。由林冰在前面指引,帝林以及其隨行兵馬從西邊城門進入瓦倫。帝林一路走著,一邊不出聲的打量著雄偉的瓦倫要塞。   他的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石頭城,城牆足足有十五米之高,上面佈滿了聯鎖、箭孔、稜堡和外堡。門大開著,是由鐵板裝成的,又高又大。鐵鑄的吊閘門已拉起,外面是一座木橋,近兩百步長,橫跨在護城河上,一頭連著一座巨大的吊橋。護城河的的河面距離地面有五六米深,河裡到底多深,那就難以測量了。進了外城門,又是第二道城牆。帝林這才發現,無論外城牆還是內城牆,都是用巨石建造的,砌得均勻整齊,天衣無縫。   帝林並非第一次見到瓦倫,但每次都被為其無比的雄偉和龐大所震懾,這次他看得特別仔細,因為他知道,這座人類所建造的最偉大的城堡,即將面臨最嚴峻的風雨考驗。對一路所看的情形,他很是滿意,心裡想:這裡是不可能被攻下的,城外是一片平坦,沒有任何制高點可以供敵人利用。即使敵人搶下了外圍工事,防守者仍然可以輕易將敵人拒之於堞牆之外,護城河也是無法渡過的,太寬了,用通常的法子肯定不行的…哪怕給我一百萬兵,我也不願意對這個地方發起攻擊。守衛者只需要將外圍防禦工事毀掉,一把火燒掉吊橋,這樣他們就可以在裡面安然無事——當然了,這是假設城堡的守衛者們人手充足又有足夠箭石糧草的情況下。但是守衛一個這麼大的要塞需要多少兵馬呢?五萬?肯定不夠的,考慮到要日夜換班的因素…如果給我十五萬訓練有素的人馬,足夠的糧草武器,我可以把整個魔族王國再加上流風家統統都消滅在城牆下面!   ※※※   安頓好帝林的隨行兵馬,林冰邀請帝林進了要塞的司令部詳談,司令部設在可以俯瞰整個要塞的城堡之中。為上次帝林暗中幫助羅波脫困的事情,林冰鄭重地向帝林道謝。帝林只是禮節性的謙虛幾下,馬上進入了正題。   他直截了當的問林冰:「魔族已經到了哪裡?有多少兵馬?我軍實力是否大損?如果再被圍攻,瓦倫能不能頂住?」   對第一個問題,林冰回答是:「抱歉,我們還不知道。」   對第二個問題,林冰回答是:「抱歉,我們也是不知道。」   對第三個問題,林冰回答是:「抱歉,我們還是不知道。」   帝林劍眉一軒,迅速壓抑了怒氣,沉靜的說:「貴官身為瓦倫的要塞司令,遠東軍的負責人,給出這樣的回答,不覺得有點失職嗎?」由於監察廳和統領處屬於不同系統的,所以帝林雖然官職比林冰高上很多,卻也不能用上司的態度來高壓她。   林冰起身恭謹的躬身道歉,然後解釋理由:「魔族的這次進攻來的非常的突然,我們的指揮系統和聯絡系統已經給打亂了,與在前線的各個軍團已經失去了聯繫。現在我們已經派出了大隊的斥候出去,希望能得到比較準確點的情報。」   帝林點點頭,表示諒解。   「至於關於我們能否頂住的問題--大人,我們現在正在全力備戰,修復在上次大戰時候破損的城牆,準備備戰物資,但這需要時間。請原諒我直言:如果魔族能在一個星期之內到達並全力攻城的話,我們是很難守住的。」   帝林驚訝,問道:「為什麼?難道瓦倫不正是大陸上最堅固的堡壘嗎?」結合剛才他所看到的情況,他實在難以相信林冰的話。   「大人,剛才您看到的是西面的城牆。那裡幾乎從沒受過攻擊,一直是完好無損的。但是東面的防務就很差了,上百年間,那裡屢次遭受魔族的大規模攻擊,破損情況已經很嚴重了。特別是上次叛軍聚眾百萬前來圍攻,已經給造成了很大的損害。東面有幾處長達百米以上的城牆幾乎已經全部給摧毀,出現了很大的缺口。就是剩下的部分也是非常的脆弱,搖搖欲墜。」   帝林震驚異常:「有這種事情你們怎麼不早說?」   「大人,我們早就說了。就在哥統領在世時候,他就一直向帝都提出申請要重修瓦倫的城牆,希望能調派民工和物資過來,但是楊明華故意跟他作對,壓著一直沒給辦。後來楊明華垮台了,我們直接向羅明海閣下申請,他卻說:現在統領處資源預算緊張,只能優先供應在前線作戰的部隊,至於瓦倫,一時間也不會成為前線,擱一陣子再說。這樣一擱就擱到了今年,羅明海閣下總算也同意給我們點預算了,但是這時候元老會又開了,元老會又沒通過這筆開支。元老們說,誰不知道瓦倫是千年不可摧毀的要塞,哪裡用什麼重修,分明是你們遠東的這群傢伙是虛報危險、想趁機卡油水。」   帝林恨恨的罵聲:「瞎搞!」問:「現在呢?」   「嗯,自從得知魔族開始進犯的消息,帝都就突然就對我們慷慨起來了,要人有人,要料有料。但是物資人員的調運、修建工程的進行,這些都需要時間,要做到起碼的程度,我們起碼需要兩個星期。而且,要守衛這麼大一座城堡,我們手上的兵力只有三萬餘人,還略嫌不足。」   帝林聽得很認真,說:「根據作戰條例,在特殊的危急時候,軍法官可以越權指揮部隊。在來之前,總長就跟我說過了,在寇司行省有五萬民軍正在進行集訓。我已經給該行省的總督發去手令,命令他們緊急趕來,估計也就是這兩天他們就會到的了。另外,跟隨我前來的還有四萬餘名憲兵,如果確實必要的話,他們也會投入作戰的。——林副統領,我來這裡名義上是督戰,其實就是幫助你做好後勤保障的工作,具體作戰指揮的事情我不干涉,全拜託你了。如果還有別的難處的話,請儘管說,我會盡力而為的。」   林冰喜道:「帝林大人您真深明大義,我代表遠東軍全體將士感謝您了!」帝林來之前,林冰就一直在擔心。按理說,督戰的軍法官只應該處理軍紀事宜,但是帝林的職銜高出自己太多,如果他提出向自己要部隊的指揮權,那可怎麼辦?給還是不給?一軍二帥的問題可歷來是兵家大忌。   她接著說:「大人請放心!我們的困難是暫時的,只要熬過這個星期,城牆修好時候,估計從帝都的援軍也會到了!」   帝林點頭,心裡卻在想:「我是沒什麼不放心的,該擔心的人是你自己。你熬得過這個星期再說吧!如果瓦倫出了什麼紕漏,我第一個拿你腦袋!兵貴神速,帝林假設自己是魔族指揮官的話,也是不可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的。   其實在來之前,帝林確實是有奪兵權和要塞指揮權的念頭的,但是現在形勢如此險惡,這麼危險的擔子還是留給林冰閣下您自個挑吧,恕帝林爺爺我就不奉陪了。再說了,現在外面魔族虎視眈眈,如果要塞內部再起什麼糾葛紛亂的話,那很傻了。帝林雖然想奪取權力,但倒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   ※※※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從前線逃難下來的人流不住的湧入瓦倫,帶來了各式各樣的壞消息:魔族傾師百萬來戰,遠東全體叛軍都投靠了魔族,方勁戰死,十幾萬民軍被全部殲,黑旗軍瓦解了,指揮官明輝失蹤,…   帝林尤其關切的是中央軍軍團與秀字營這兩隻部隊的消息,卻沒有人能告訴他兩軍的確切去向。有人在遠東大公路上見過中央軍的大部隊在向東行進,目的地「要不是杜莎行省就是得亞行省,不過誰管得了那麼多!」至於秀字營,根本就沒有人見過他們的行蹤。有個士兵言之鑿鑿的宣稱他在遠東叛軍的隊列裡看見了秀字營的兵馬,說秀字營已經全部投靠魔族了。帝林當即賞了他一個巴掌,叫他滾蛋。   一個星期過去了,魔族的大部隊並沒有象料想中那樣迅速的出現在瓦倫城下。帝林和林冰都為此迷惑不解,但卻實在為此高興:有了兩個星期的時間準備,瓦倫要塞會強大到敵人連碰一碰都是十分危險的。   瓦倫要塞是紫川家族--也是人類--抵禦魔族最重要的堡壘,是絕對不容有失的。帝都方面也明白這個道理,王師徵集令頻頻發出,諸侯武裝、地方守備隊從最遼遠的邊城被調集前來,特別是在瓦倫周邊的幾個行省——他們明白如果瓦倫被破的話,他們會是最首當其衝的遭受殘暴的魔族軍團蹂躪的——更是不遺餘力得連童子軍和老人合唱團都給派了過來。   一個星期以內,瓦倫城中蟻集了近二十萬人類部隊,這裡面包括了來增援的各地武裝守備隊和貴族私人武裝,還有從前線敗退下來的士兵,而且新的部隊還在不斷的趕來。帝林以總軍法官(監察軍官在戰時就是軍法官)的身份下令:從遠東前線敗退下來的官兵,無論原來是屬於哪個部隊,全部在瓦倫接受重新編組。敢繼續向西後退一步的,格殺毋論!   儘管兩人相處得並不是很好,但是林冰實在很感謝帝林的到來:當時幾乎所有的軍法督戰官都有種喜歡干涉部隊指揮權的傾向。他們常常濫用自己的權限,在具體的作戰指揮上對著指揮官們指手畫腳的。而帝林這個最大的軍法官頭目卻很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從不逾越權限一步。有他在,遠東軍中的軍法官們安靜了很多,乖乖的不做聲了。   不但這樣,在林冰需要的時候,帝林確實也是說到做到,非常的合作。像現在的瓦倫要塞中雖然集中了數目高達二十萬的大軍,但這些部隊卻大多是各地貴族和諸侯的親兵武裝。對這些部隊的協調,實在是個很煩人的事情。那些貴族指揮官一個個眼高於頂,部隊軍紀渙散,閒得發慌的士兵們在城市裡游手好閒,常常幹些偷雞摸狗、酗酒鬧事、打群架的勾當。林冰去勸那些指揮官們嚴加管教部下,他們卻根本不把林冰這個副統領放在眼裡:「怎麼著?老子是來增援你的,給你幫忙的,難道你還想命令我不成?」   更麻煩的是,這些初出茅廬的貴族指揮官們個個傲氣十足,以為自己是紫川雲或者卡繆再世,紛紛向林冰提出各種足以「一夜之間殺光百萬魔族的好提議」。林冰聽得哭笑不得,跟他們說:「魔族出動百萬之師,必不能持久作戰。我們只要守穩了要塞就算是贏了。」   但年少氣盛又立功心切的貴族指揮官們根本聽不進去,一個個各行其道,紛紛要去實行他們的「絕妙好計」去了。好端端的大軍給他們弄得軍心渙散,四分五裂。   林冰沒辦法,只得把情況告訴帝林,請他幫忙。   帝林什麼也沒說,當天就把那群貴族軍官們召集,說總監察長要跟他們訓話。大家在校場上呼嘯的寒風中苦苦等候五、六個小時,帝林卻遲遲不出現。直到太陽快下山了,他才施施然批著毛皮大衣踱出來說:「解散!」   第二天,貴族軍官們在寒冷的校場上吃西北風,帝林在裝有暖爐的屋子裡吃西北烤鴨。   第三天下起了大雪,一打血統高貴的人裹著狐皮大衣在風雪中哆嗦得像片葉子。由於天氣太冷,帝林根本就懶得出去了,天黑以後馬虎的派了個傳令兵過去跟那群「冰棍」說:「帝林大人讓你們解散。」   貴族軍官們叫苦不迭,有人抗議,說這是故意刁難體罰,是對他們貴族尊嚴的侮辱。   帝林冷笑著:「有誰對命令有意見的?站出來讓老子看看。」他一邊說,一邊慢絲條理的剔著牙齒,雞湯實在太膩了。   沒人敢站出來給「老子」看。那些驕傲的貴族指揮官可以不買林冰這個副統領的帳,但是卻不能無視整個紫川家族監察系統的最高首腦的份量。他不但是此地軍銜最高的官員,還是擁有戰事決斷權的最高軍法官,可以先斬後奏甚至斬而不奏。而且大家都知道,這個修羅王的外號可不是白得的。這個好殺嗜血的傢伙單在帝都流血夜的那一晚就殺人數以萬計--在帝都,直到現在大人們還拿帝林的名字嚇唬那些愛哭的小孩--死在他手上的高級官員不計其數,現在添你幾顆腦袋還不是是小菜一碟。   幾天不到,貴族軍官們就受不了了,紛紛找出各種理由來請假:   「我病了!」   「我爸爸病了!」   「我老婆生了!」   「我家的小貓生了!」…   監察長閣下笑瞇瞇的批准了他們請假,但是,「你們可以走,你們的部隊可得留下來!」林冰重新委派軍官指揮他們的部隊,統一了部隊的指揮權。幾天後,從帝都派來的增援的兵馬也趕到了,糧草和武器也運送來了,大批的民軍和潰兵在帝林鐵碗的統治下重又變成了一個個堅強的部隊…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眼看著在自己的努力之下,瓦倫要塞一點點變得強大起來,帝林卻依然感覺不到丁點輕鬆:眼看魔族的前鋒都已經快出現在瓦倫城下了,在撤退回來的部隊中卻一直沒有斯特林和紫川秀二人的身影。他為此心急如焚,夜裡不得安眠。 第九章 第六節 惡魔帝林 第九章 第六節 惡魔帝林   從一月十四日開始,有從得亞、伊裡亞兩行省過來的大批難民進入瓦倫。他們告訴林冰:這是有組織的撤退,奉的是斯特林大人的命令。林冰知道帝林對斯特林的消息很關切,立即通知了他。   帝林詢問了許多難民,但大多都只是知道斯特林大人已經到了得亞行省一帶。至於以後到了哪裡,那就沒人知道了。帝林很是焦慮不安,這時遠東軍法處的一個軍法官來報告:「斯特林派來一個中隊的衛士,將明輝大人移交給了我們。大人要不要親自去審訊他?」   帝林只是去看了明輝一眼,看到他那副垂頭喪氣的可憐模樣,幾乎嚇得成了白癡了。連帝林都懶得跟這個倒霉的傢伙為難了,說:「將他好好照顧,不許虐待了他。」比起明輝來,他更感興趣的是押送明輝的隊長,吩咐說要見他。   不一會部下回報:隊長已經給林冰大人請去了,問要不要等他回來就把他叫來?   帝林想了下,說不必了。他自己去了林冰的辦公室,敲下門,輕輕的走了進去。除了林冰外,辦公桌的後面還有好幾個遠東軍的高級軍官,面對著一個身著中央軍制服的青年軍官正在說著什麼。有人見到帝林要起立行禮,但帝林輕輕擺擺手示意不要打斷了問話。他自己也找了張椅子在牆邊坐下旁聽。   問話好像正進行到關鍵處。那個身著中央軍制服的青年軍官說得面紅耳赤的在爭辯著什麼:「…林大人,您誤解了。我們送明輝大人回來是執行斯特林大人的命令,有斯特林大人的手令為證的。中央軍沒有孬種的!我們是執行任務,不是逃兵!您不應該這樣對待我們!」   林冰歎口氣:「你誤會了,小伙子,我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剛才不過是想確認一下罷了。好了,現在--」她發現帝林坐在牆邊了,眼睛一亮,停頓了下。後者對她使個手勢,她微微點頭下,繼續說:「--我們進入正題:你走的時候,斯特林打算要幹什麼,你知道嗎?他要去哪裡?他打算撤退嗎?」   那個青年軍官笑了:「林冰大人,您這就問得奇怪了:斯特林大人要幹什麼,我們下面的人怎麼知道?」   林冰一時氣結。幸好,在她著名的火暴脾氣發作之前,那個軍官已經趕緊往下說了:「不過當我們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些事情很奇怪的事情:大人在審訊魔族的俘虜。然後,部隊剛剛歇下,馬上就又有命令下來,說集中準備出發。師團長們都已經集中了開秘密會議。」   林冰:「出發?去哪裡?幹什麼?」   「聽有人說是在杜莎行省,不過具體我們也不清楚。秘密會議以後,軍官們都怪怪的,有好幾個高級軍官托我帶信給他們家裡的人,其中有秦路和文河幾位大人…」   「信都在哪裡了?」帝林第一次出聲發問。   青年軍官回頭看了一下帝林,看到他黑色的軍法官制服有點詫異,卻因為不知他的身份沒有出聲回答。   林冰出聲說:「這位是監察總長帝林大人,你也應該知道,他是你們斯特林大人的好朋友了。回答他的問題吧。」   那個軍官不情願的回答:「都在我身上了。」   帝林冷冷說:「都交給我。」   青年軍官出聲抗議:「我答應了秦路將軍。我是要親手交給他們的家裡人的,就算你是軍法官,也無權檢查高級軍官的家信…」   帝林「霍」的起立,走到門口拍拍手:「來人!」附近值勤的幾個憲兵應聲進來。   林冰也急忙站了起來:「帝林大人,不必這樣,我們好好勸說他就是了,大人…」   「搜他的身!」帝林指著那個中央軍軍官說。   憲兵們立即如虎似狼的撲上去,那個軍官被幾個人合力按倒在辦公桌上,拚命掙扎咒罵:「你這個混帳!我是家族軍官,你無權這樣對我!我要告你的…」一個訓練有素的憲兵順手抽了他幾個耳光,他不出聲了。憲兵們不一會就從上衣的口袋裡找出了幾封密封的藏得很好的信件,交給帝林。   帝林把信放在手裡掂掂,翻看下封面:「至吾妻秦路」「拜託請親手交給我的女兒梨沙文河旗本」、「請交帝都公園路四十八號收」等等台款。帝林示意憲兵們將那個軍官帶了出去,然後哼了一聲,一點不客氣的動手撕封口。   林冰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大人,您這樣做,犯法的!」   「犯法?我就是法律,犯什麼法?」。他把信件統統的抽了出來,一張一張地仔細的看,看完一張就遞給林冰一張:「看不看?」   林冰猶豫了下,還是接過了信件,也看了起來。   信件內容並不是很長,裡面充滿了抒情的感傷和悲壯的憂鬱,可是帝林和林冰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他們專門挑那些有實質內容的語句看。在秦路副統領的家信中有一句話讓兩人都屏住了呼吸:「斯特林大人說,我們要出發去殺大魔神皇。所以,親愛的,如果…」   兩人對視一眼,一切都明白了:為什麼魔族這麼多天竟然沒動靜?為什麼遠東的難民竟然可以安然不受阻撓的進入瓦倫?為什麼魔族竟然放過了這麼大好的機會沒有攻打過來?…發生了的這一切的怪事,現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魔族的主力已經都給斯特林軍團拖住了。他們用自己的生命為瓦倫要塞換得了最寶貴的時間,換來了千萬平民的得救…   林冰肅然起敬:「斯特林大人真是偉大。」   帝林恨恨的罵道:「笨蛋!」   「他拯救了幾百萬平民,拯救了瓦倫要塞,也等於拯救了整個人類世界…」   「所以我說他是笨蛋!」帝林破口大罵:「幾百萬賤民的命算什麼?拯救國家靠的是軍隊!他把自己和家族最精銳的部隊都送進了死路,愚蠢之極!他以為自己是什麼?救世主啊?我呸!笨蛋一個罷了!」   帝林越說越氣,連手指都氣得發抖:「還有紫川秀那個蠢貨,我敢打賭,他一定是和斯特林泡在一起了!大蠢帶小苯,豬屎教大糞,兩個蠢得半斤八兩!活膩了不會拉泡尿把自己淹死了算了?還連累那麼多人!去殺大魔神皇?豬!你還真的以為自己是左加明啊!」   林冰駭異的看著這位監察總長閣下。她印象中這位鎮定而冷漠的人從沒有過如此的失態,甚至已經不顧自己的風度和監察長的身份,罵得就像個趕大車的馬伕似的,尖酸又刻薄。   帝林罵罵咧咧的往外走,一邊吆喝:「哥普拉,備馬!把我們的人集合!帶足六個星期的糧草,還有過冬的帳篷!***,哥普拉,你這***死哪裡去了?還不快去辦!三個鐘頭後出發!」   林冰一下子追到門口:「大人,您要去哪裡?」   「廢話!我找那兩個笨蛋去了!要塞就拜託你了!」   林冰大駭:「大人,你瘋啦!城外到處是魔族,你這點人馬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帝林沒有回頭搭理她,大步開走。   林冰一下子追上去拉住他:「帝林,你這是自殺!你剛才不還說:他們的行為非常愚蠢嗎?」   帝林腳步不停,恨恨的罵道:「沒錯!他們是兩個蠢得無可救藥的笨蛋!」   「啊,是啊!那你還…」林冰一把扯住了他:「你給我站住!」   帝林慘淡一笑,秀美的臉容上出現了一絲淒婉:「我是第三個笨蛋。」   ※※※   一月十五日的下午,帝林從瓦倫出發,目標是遠東的杜莎行省。所帶三萬多兵馬,全部是一式迅捷的輕騎兵。他們以前在遠東軍服役時候就曾跟隨帝林一直打到了魔族王國的縱深,可以說個個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特別關於和魔族作戰,他們經驗十分的豐富。又大多是出身遠東本土,熟悉當地的地形和風土。在他們的嚮導下,帝林軍團專門走那些不為人知的山路小道,避開了遠東大公路上滾滾而來的魔族大隊。大軍前面廣派斥候,小心翼翼的前進。一路隱秘行蹤,隊伍裡用布包裹了馬蹄,對士兵們下達了噤口令,還則採取了晝夜顛倒的行軍方式,白天士兵們躲在密林中宿營休息了,晚上天黑下來以後大隊人馬才偷偷摸摸起程。   帝林盡量謹慎,採取了這樣的行軍方式,這樣可以躲過了大公路上魔族和叛軍的大部隊,但對於那些星散各地山野的叛軍的游勇、散兵、斥候,要想完全的避開,那是做不到的。遵照帝林的命令,大軍一路開來,在隊伍前三十里就廣派了斥候和前哨。碰上了過百上千的大隊,帝林軍立即隱蔽或者避開;至於那種無計無數的幾十的小部隊,帝林部隊的前鋒都是經驗豐富的打叢林戰的老手,有心算無心之下,他們往往都能先於敵人而發現目標。而那些毫無警戒鬆鬆垮垮的魔族、叛軍小隊,往往只有在最後一刻才發現自己已經給上千的人類騎兵包圍了。眼看突圍無望了,他們很少有殊死抵抗的,只要人類騎兵吆喝兩聲「投降不殺。」大多都是兵不血刃的給解除了武裝。這時候帝林往往要親自問上幾句口供才把下令把他們殺了,屍體往路邊的密林裡一扔,估計十年以內都不會有人會發現的。   帝林大軍是取道伏名克行省的小路,經古迪撒行省一路過去。儘管帝林已經是盡量挑選那些人跡罕見又難以行走的道路前進了,但是還是要經過不少偏僻的村落還有那些山林中勞作的村民。大軍過境,想要完全的做到不驚動、不留痕,完全瞞過他們的耳目,那是幾乎不可能的,而且這一帶的居民都是同情叛軍的,也難保裡面沒有叛軍的探子。帝林下令:「見人殺人,過村屠村!決不放走一個活口!」   就因為這個命令,無數的慘劇開始了。在冬季寒冷的夜晚,沉睡的村舍一片安寧的寂靜。突然,黑暗之中響起了一片鼓噪之聲,馬蹄轟隆,大群的人類騎兵闖進村舍。村子裡的青壯年早已經奔赴前線,只剩下毫無抵抗能力的各種族婦孺老人,睡夢中突然驚醒的村莊啼哭、哀求,人類指揮官高聲喝令:「不要放走一個活口!」到處是慘叫、哀號,血流汩汩,屍首遍地…。   在那個罪惡的五更之天,帝林的軍隊經過哪裡,哪裡便立即被鮮血給淹沒。無數安靜祥和的家園,剎那時變成一個個火海,那些曾經生氣盎然的村舍,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天亮時分,只剩下一股黑煙緲緲,還有那嬰孩斷斷續續的啼哭聲,有氣無力。潔白的大雪無聲的飄落,悄悄的,悄悄的,把這一切掩蓋。戰爭的鐵蹄,就是如此蹂躪著無辜的人們。   ※※※   晝伏夜出專門抄難走的小路前進,還得顧及著一路滅口。採取這樣的行進方式,現在帝林足足用了十二天才到了得亞行省,這裡距離杜莎還有兩天的路程。而平時走遠東大公路的話,從瓦倫到杜莎也不過需要七天時間而已。但這樣做也有好處的:帝林軍團一路過來,居然沒有被敵軍的大隊發現,這幾乎算是個奇跡了。   但是在以平原地形為主的得亞行省,帝林的好運氣似乎已經用完了,部隊剛從山地出來,馬上就措手不及地遭遇了魔族一隻龐大的運糧隊,足足有三千多人。   這次遭遇對於雙方都是很不幸的。運糧隊並非正規的軍隊,是從魔神王國徵集過來的民夫,任務是往瓦倫前線的魔族軍隊運送糧草,裡面只有不到兩百人的正規兵押解,見到突如其來的人類的大軍,民夫們嚇得魂飛魄散,丟下糧車四散逃跑,鑽密林藏草叢,帝林的騎兵追都追不上。那批押解的士兵們倒還有點硬氣--因為他們知道丟了糧隊回去也是死路一條的--拚死抵抗到最後一刻,沒有一個投降的。   帝林十分的惱火。這場仗打下來,他的唯一收穫就是抓到了幾百個嚇得哆哆嗦嗦的民夫,還有繳獲了堆積得山那麼老高的一車隊糧草。糧草當場他就下令一把火就燒掉了;從民夫的嘴裡倒也問出些消息來:在杜莎行省的帕伊城,還存在著大規模的戰事,據說是某個叫斯特林的很凶的傢伙還在那裡跟我們神族的大軍在頑抗著。--不過這麼丁點的收穫跟洩露了行蹤的的損失比起來,那真是微不足道的了。   既然蹤跡已經暴露,猶如人在絕望之時會自暴自棄一樣,他就索性大幹起來:幾百個魔族民夫全部給砍了腦袋。高高的屍堆和燃燒的糧草車隊旁邊,帝林留下血淋淋的親筆題字:   「給神皇陛下的一點薄禮,請笑納。   微臣帝林敬上」   他不再隱蔽自己,再不在深山老林裡躲藏。他堂堂正正的掛起了自己的旗幟。大軍疾進,毫不停留,士兵們在鞍□上打睹,在馬背上吃喝,手捧馬料餵馬。河溪,森林、村舍,一一留在身後。得亞的首府附近,他們遭遇了魔族步兵的守備隊,帝林前鋒連一口氣都不歇,直截了當的撲上去開戰,隨後殺來的部隊緊跟其上。來不及結陣抵禦的魔族步兵只得倉皇的打起野戰來,這樣一個鐘頭不到,兩個團隊的魔族步兵全軍覆沒,沒留得一個活口可以回去報信。   帝林大軍緊接著前進,迅如風,急如火,快得令得魔族統帥部根本反應不過來:剛剛才得知人類大軍的到來,接著就傳來了得亞步兵團被全殲滅的消息,又來了糧草隊被消滅的噩耗。無數沒來得及得到通知的毫無防備的魔族小隊一個接一個的被擊破,威勢就如那狂風清掃落葉,迅雷不及掩耳。   也有不少魔族兵從帝林的大軍手裡死裡逃生,但被及關於人類軍隊的兵力、人數等細節時候,他們根本就說不出來,嘴裡只是念叨著:「黑色骷髏旗!黑色骷髏旗!」--光是這面旗幟就足以讓這些勇敢的魔族戰士精神崩潰、不戰而逃了!帝林的黑色骷髏旗,代表死神和毀滅的旗幟!   沒有一個魔族士兵會忘記,就在這面旗幟下,帝林給整個魔神王國帶來的災難。在他瘋狂的屠殺中,超過百萬的神族居民喪生。他所到之處,繁華的城市化為廢墟,美麗的鄉村變成焦土,昔日人煙密集的地區現在只剩烏鴉在盤旋。魔族對於帝林懷有刻骨的仇恨,但也伴隨著深深的恐懼。   在魔族王國的民間傳說中,最令人恐懼的惡魔就是帝林了。關於他的故事流傳著有各種各樣的加工版本:帝林是專門吃神族小孩子的肉;帝林專門喝神族美女的血;帝林每天飯前要殺一萬個神族,便後也要殺一萬個;帝林睡覺被子是拿神族的皮做的;帝林睡覺的床可是拿神族的骨頭堆起來的;帝林渾身刀槍不入;帝林有九條命,七個腦袋,砍下一個再長出十個八個來…等等等等。   當然了,根據魔神王國文化部的規定,每個故事的最後一定要附加一個光輝而美好的結局,以顯示正義是一定要戰勝邪惡的。於是故事的結尾通常是:我們偉大的神皇陛下受命於天,最終手持勇士之劍出來拯救世界。他與人類的邪惡魔頭帝林大戰三天三夜,陛下高喊:「伊木拉撒!」,使出了拿手絕藝,紅光(或者白光)一閃,「轟隆」巨響聲中,邪惡無比的魔頭帝林終於給消滅了!於是善良的神族人們從此過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走村竄戶的說書賣唱的藝人都把邪惡魔頭帝林的故事作為最後的壓軸戲表演,這是最受歡迎的節目了。文化程度不高的魔族居民們聽得津津有味,蹉吁不已,並且深信不疑。   但是不幸的是,這樣正統的民間故事也產生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後遺症。在頭腦簡單的魔族士兵腦子裡,逐漸形成了這麼一個定見:能打敗邪惡帝林的,也惟有我們舉世無雙的神皇陛下!也就是:在授命於天的陛下出手之前,沒有是那個惡魔的對手,其他什麼的勇士、強者、名將、偉人…最多只配做惡魔的犧牲品,更不要說我們了。   灰水河的西岸響徹一片恐怖的喧囂:「九條命的怪物、吃小孩和女人的魔頭、刀槍不入的鬼怪、冷酷無情的惡魔,世界上最恐怖最可怕的怪物…帝林,他來了!」魔族士兵是勇敢的,為了他們尊敬的陛下,他們可以悍不畏死,一往無前。但是對於惡魔帝林的恐懼,在他們內心深處實在已經根深蒂固,幾乎到了迷信的地步——就像對鬼神、天地的恐懼一樣,這是種實在無法用勇氣所壓抑的恐慌。想起就要和那個傳說中的惡魔對陣,幾乎沒有人不感覺到絕望的。   小股部隊慌成一團,慌慌忙忙跑去跟大隊會合;大隊的部隊又驚惶失措,趕緊化整為零藏進了深山老林裡不敢冒頭。有些勇氣可嘉的魔族指揮官說要跟帝林決一死戰,命令剛下來,一半的士兵就當了逃兵,另一半就鬧哄哄的要搞兵變;大家你跑到我這裡,我又跑到你那裡,慌成了一團,不知道到底哪裡是安全的。   那些本來就不怎麼堅定的叛軍部隊眼見如此,更是有樣學樣。一夜之間,駐紮在灰水河西岸的十多萬蛇族、半獸人的混合部隊竟然一哄而散。叛軍士兵們趕緊跑回了自己的村莊裡,丟下武器拿起生蛌瑣S頭,一副老實巴結的樣子,聲稱:「我們是最最忠於紫川家族的良民了!」道路兩旁的半獸人、蛇族、矮人族村莊都跪拜迎接人類軍團的過境,不用說就自動上繳了糧草和村裡的寶貝:一塊很漂亮的骨頭、三隻腳的蛤蟆啊、還有在他們看來是美若天仙的半獸人「美女」(黑得跟塊煤似的,身高接近兩米,臉上還長著很長的毛)   ※※※   除了第一天的戰鬥,帝林軍團竟然再沒有遇上像樣點的抵抗,馬蹄一路不受阻攔的踏過空蕩蕩的叛軍營帳,毫不費力的將它接收。前鋒一直挺進到了灰水河的西岸,與雲淺雪統帥的圍城大軍隔河相望。在這裡,隱約可以看見帕伊城的一點影子。   但是在援軍和帕伊城的中間,卻隔著數目超過百萬的強大的魔族叛軍聯軍。目光所及,都是魔族軍陰森的陣型,五顏六色的帳篷,延綿幾十里的戒備森嚴的工事防禦… 第九章 第七節 第九章 第七節   儘管雲淺雪已經極力封鎖消息了,但是帝林的到來還是給東岸的圍城大軍還是帶來了不小的衝擊。各種小道消息在軍中不脛而走:「帝林來了!」   「他帶來了人類的一百萬大軍!」   「我們去攻打瓦倫的四十萬前鋒已經全部完蛋了!」   「天哪!聽說那個帝林抓到我們的人都要一口一口的生吃呢?」   「誰說不是哪!我都親眼看見了:帝林早上起來就吃我們十幾個神族清蒸的,中午要吃咱們十來個神族小炒的,晚飯又吃咱們十來個神族煮湯,據說他晚上還要吃夜宵!你說這嚇人不?」   在第一次征討戰爭中,雲淺雪就曾與帝林遭遇過,他自己是當然不相信什麼「帝林是惡魔、帝林是怪物」之類的無稽之談,但是指揮官的想法卻不等於千萬部下的想法。儘管他一再向部下灌輸這樣的正確觀點:「帝林是很優秀的人類將領,但並不是怪物,並非不可戰勝,刀砍槍刺,他也一樣會受傷、會流血、會死亡的。」但是功效卻並不大,部下們表面上點頭如許,背後又竊竊私語傳誦帝林大魔頭法力無邊、神通廣大的故事了。   魔族與叛軍大營軍心浮動,一日三驚。常常莫名其妙的有人大喊了一聲:「他來了!」整隊整團的士兵們立即被嚇得四散逃竄。在叛軍那裡,每天晚上都有大批士兵企圖逃跑被抓到的。雲淺雪不得不狠狠的殺了一批逃兵,但是部隊的軍心仍然極不穩定,叛軍部隊的驚惶情緒甚至也傳染給了魔族的正規軍隊,士兵的逃亡勢頭不但沒能遏制,反而在正規的魔族軍中也出現了逃兵——對於開戰以來一直戰無不勝的魔族軍隊來說,這簡直是不能想像的。最絕望的時候,雲淺雪甚至考慮過是不是要撤軍來避開帝林強勢的兵鋒。   得知雲淺雪的苦惱,作為監軍的魔族二皇子卡蘭一笑,拍著胸口說:「都交給我吧!」   他神秘兮兮地召集部下們,宣稱神皇陛下料事如神,掐指一算就預料了惡魔帝林的到來,並特意交給他「皇家法寶」——一大疊看起來很像草紙的東西,其實也是草紙——專門用來克制帝林魔力的。現在,「是該法寶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卡蘭祭起了香壇,一片香煙渺渺中,只見卡半仙手持桃木劍手舞足蹈,口中唸唸有詞:(「阿爸爸是你老母、你老母是爸爸他爹啊、姨母拉殺拉肚子要吃洩立停啊、胃疼要來四大叔啊!」)——神族的幾十萬官兵屏息圍觀卡蘭王子作法,心中充滿了敬畏。   最後,卡蘭殿下作法完畢,一身汗水淋淋的。他把「法寶」燒了,紙灰分別倒進了很多罈酒裡面,每個士兵都分了一碗。冬天裡燒酒下肚,大家都覺得肚子裡面有一股熱氣正「騰騰」的升了上來。   卡半仙很嚴肅地說:「這就對了,法寶起作用了!大家不用再害怕魔頭帝林了!」   神族的戰士們有了正氣護身,於是立即勇氣倍增,對戰勝邪惡的帝林有了必勝的信心!士兵們吵嚷著要立即過河去與帝林軍團決戰,決心要為家鄉的父老鄉親報仇雪恨。   儘管軍隊有著這樣高昂的士氣,但是統帥部卻遲遲沒有下達開戰的命令,主要是因為作為全軍統帥的雲淺雪還在遲疑不定。自從上次與帝林的一戰後,雲淺雪就已經在為與帝林再次相遇做準備了,對於帝林指揮的歷次戰役,他傾注了極大的精力來研究,得出一些結論來。   說起帝林,世人往往都提起他的好殺與殘酷,彷彿他除了殘忍以外就沒別的能耐了。雲淺雪認為,其實好殺、殘酷只是帝林一個特點,只是這個特點太過於顯著了,以至掩蓋了帝林在用兵方面的光芒。其實,帝林是個十分全能的將領,無論是全軍統帥所必須的運籌帷幄,還是實戰的指揮和戰術運用,他統統精通,而且也不缺乏克服戰場上種種危險的勇氣。無論在哪個位置上,他都可以非常勝任。   他精通所有的作戰方式和手段,但尤其擅長主動進攻,其動作迅猛如雷如電,用兵之犀利有如刀鋒,而且不擇手段、不按常規,敢冒巨險,大膽得叫人匪夷所思。   僅僅從這些來看的話,似乎可以得出結論了:這是個十分大膽的賭徒,常常喜歡孤擲一注,只是由於運氣好,才沒有把家當一下子輸光罷了。而雲淺雪則從中發現了其中更為深層的東西:帝林十六歲出道,親自指揮的大小戰役不下幾十起,竟然沒打過一次敗仗。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同樣凶險的政壇上,他都同樣的無往而不勝。如果說他僅僅是個賭徒的話,那他的賭運真是好得沒法解釋了。   經過進一步的研究帝林的歷次戰役,雲淺雪發現了對手的真正可怕之處:他具有驚人的洞察力,善於看穿事物的內涵而從不為其繁雜的外表所迷惑,一下子就能抓住那些最本質的東西,無論如何凶險迷離、錯綜複雜的戰局,他都能輕輕鬆鬆的掌握,局面越為混亂,越為凶險他就越高興。   這個看似冒險的賭徒,卻是個出奇謹慎的傢伙。他的每一個步驟和決定,看似冒險,其實往往都是精確的計算和慎重的考慮後的結果。對於可能發生的一切危險,他自信可以安全地解決,從不做超出實力範圍以外的冒險,也從不打無把握的仗。   斯特林號稱紫川家的第一名將,他勇猛、善戰,他所指揮的鐵騎軍團,在平原上橫衝直撞,無人能擋。但斯特林有原則,有感情,會衝動、也會犯錯——很明顯的,這次斯特林和中央軍留下來掩護平民的撤退就是犯了個非常大的戰略錯誤。而帝林卻絕不會犯這樣的毛病。   在戰場上,他冷靜得有如棋局中一流的棋手,只相信冰冷的邏輯和事實,思考就如同數學一樣的精確,不摻加個人感情。為求得勝利,他可以像毒蛇一樣冰冷、殘酷,毫無感情,又像狼一樣的凶殘、卑鄙,不擇手段。雲淺雪想,這是個毫無破綻、也絕不會犯錯的對手,從這點上,他比斯特林更為可怕。   帝林軍團在灰水河的西岸紮了營,與雲淺雪的圍城大軍隔著結著薄冰的河面相望,視力好的士兵可以透過冬日的薄霧看到對方的旗幟飛舞。彼此敵對的兩軍相距如此之近卻相安無事,這實在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雖然灰水河是遠東第一大河,而且河上還結有一些薄冰,但這些並不足以阻擋強悍的魔族軍隊步履。在帕伊一帶,魔族具有壓倒性的兵力,他們不但足夠圍城,還足以打援。如果對手是別的指揮官,雲淺雪早就毫不猶豫的揮師渡河迎擊過去了:三十萬大軍將分三路出擊,一路正面強攻吸引對手注意,另有兩路從下游和上游區域悄悄渡河,斷絕敵人後路,從敵人側翼出現,分進合擊,然後三路大軍合圍,以強勢兵馬壓過去,對方必然崩潰!   然而雲淺雪不敢。對手不是別人,是恐怖的帝林,冷酷的帝林,同時也是算無遺策、從不犯錯的帝林。如此高明的對手,不會犯下這麼低級的錯誤。只帶了那麼點兵馬,就敢於與自己隔江相望,他到底憑的是什麼呢?又有些什麼樣的陰謀呢?   清晨,雲淺雪登上了高台,呆呆的觀望河對岸,看著河對岸的帝林大營忙忙碌碌,士兵們匆忙的進進出出,餵馬、鑿冰打水、煮湯、吃早飯,集合,操練、休息、士兵玩耍嬉戲,有人在河裡打水燒開洗澡,有人放風箏,有人飲馬……一直看到太陽落山。   雲淺雪揉著疲倦的眼睛:他什麼也沒看出來。夜幕降臨,他坐在高台上冥思苦想:對方就如同任何一個普通軍營日常的生活一樣,一切都非常的正常而且自然。這正是最大的不正常。一百萬的神族大軍正在對他們虎視耽耽,他們怎麼能這樣從容不迫,這樣的不慌不忙?   雲淺雪苦苦的思考。他試圖分析帝林的行動,就像他平常所習慣的思考方法一樣,他先把所有的已知資料都擺了出來:1、帝林的目的很可能是前來為斯特林軍團解圍。   2、帝林的兵力並不多。   3、我軍實力雄厚,一次野戰就能叫帝林全軍覆沒。   4、帝林明明知道以上2、3兩點,還是不遠千里,故意跑來向自己挑釁。   雲淺雪苦笑。無論怎麼分析,從上面的那些資料上來看,他就只能得出三個可能:1、帝林活膩了。   2、帝林瘋了。   3、帝林有恃無恐,他另有詭計。   前兩個可能是不可能的,立即給排除了。但所謂詭計到底是什麼呢?看不出來。雲淺雪絞盡腦子,思考得痛苦不堪。自負聰明過人的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智慧的貧乏和不足……   就在雲淺雪苦苦思索的同時,他的部下(一群勇氣過剩而智慧不足的魔族將領)紛紛前來提議:「大軍立即渡河,一戰將對方葬送!」   面對這群思慮淺薄、鼠目寸光的傢伙,雲淺雪真是頭疼。他不得不引導將領們進行深層次的思索:「對手不是別人,是帝林,是我們王國的頭號大敵,紫川家族名將中的名將!大家想想,他會那麼蠢,送上門來讓我們一口吃掉嗎?他的行動包含了什麼詭計呢?會不會設下了什麼圈套呢?」   大家都覺得雲淺雪說得很有道理,都在認真的思考起來,只有頭腦簡單的魯帝——他一直不甘心自己竟然成了那個可惡的小白臉的部下——還在不服氣地吵嚷著:「管他什麼詭計,他既然送上門來了,我們就一口把他吃掉不就得了!」結果雲淺雪不得不生氣地把他趕了出去,然後拍著桌子給會議定下了方向:「我們不是要討論對方有沒有詭計的問題——詭計一定有,必定有!只是我們現在還看不出來。我們要討論的是:到底是什麼樣的詭計?」   只要會議的主持人有了決心,往下的進行就會很順利了。魔族的將領們紛紛提出各種駭人聽聞的想法來:1、帝林軍團帶來了毀滅性的可怕新武器。   (「聽說人類有所謂的魔法師,魔法大炮一炮可以轟死幾萬人……」   雲淺雪怒吼:「那他還在等什麼?」)   2、帝林軍團的士兵個個全部是左加明王的師弟、或者劍聖拉歐的師傅。   (「想想看,三、四萬個左加明王、拉歐加在一起,可以輕易毀滅整個魔族王國再加上魔界本土……」   雲淺雪:「我情願他先毀掉你這個豬腦袋!」)   3、整個灰水河的河水都給帝林變成了易燃的黑油,只等我們一渡河他就點火。   (雲淺雪:「你每天喝的都是黑油,怎麼到現在還沒死?」)   4、對岸看似平坦的平地,其實帝林軍團已經埋伏了無數的機關和陷阱,有幾十個萬人坑在等著神族的大軍踩上去。   (雲淺雪:「這種天氣,土地都給凍結了,我給你一萬人,你倒試試給我挖一個萬人坑出來?挖不出我先把你坑了!」)   神族將領們充分發揮了想像力,編造出一個又一個嚇人的假設來,最後連他們自己都聽得毛骨悚然。還算好,總算沒有人敢舊事重提,扯出帝林大魔頭法力無邊的故事來。   唯一比較有可能的想法是:「目前我們所看到的部隊只是一支強大部隊的斥候,他們只是個誘餌,有強大的後援埋伏在附近,只等我們的大軍一渡河,他們就突然殺出來,中途將我們攔腰截斷,前後殲滅!」   雲淺雪和絕大多數將領都贊同了這個觀點,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了:那支「強大的後援部隊」到底埋伏在哪裡呢?大家面面相覷:冬季嚴寒,樹葉已經大多脫落了,能藏人的地方實在不多,更不要說能藏得下幾十萬大軍的了。   將領們紛紛表態:「不能輕舉妄動,給敵人可趁之機!」   雲淺雪很是欣慰,經過他的一番教導,魔族的將領們終於成熟了不少。他給會議做總結:「對!我們要謀定而後動,先把敵人的底細摸清,不動則以,一動手就讓他萬劫不復,死無葬身!」   遵照統帥部的指示,大批的斥候隊伍被派出,魔族和叛軍的探子們沿著灰水河的兩岸來回奔走,到處搜索。日落以後,他們大多無功而返。統帥部認為,這是搜索得不夠細心的緣故。第二天,統帥部又加派了人手充實斥候隊伍,搜索的半徑也更加擴大了,但還是一無所獲。最後,偵察兵們得到了死命令:「找不到敵人的伏兵就不用回來了!」   一連三天的時間,魔族的偵察兵們頂著寒風,冒著大雪,忍饑挨餓。遵照命令,他們要在平地上找出一隻不存在的部隊來,實在辛苦。冰天雪地裡,他們來回穿梭於風雪中,沒吃一口熱食,也喝不到一口水,渴了就只有從地上捏一團雪進嘴裡慢慢融化解渴。他們不眠不休的工作,兢兢業業。地上的每一塊石頭都給他們翻過了三遍,查看了樹下的每一隻螞蟻的身份證(如果有的話),還給天上飛過的鳥都編了號。發現了一行淺顯模糊的腳印能叫他們欣喜若狂,然而最後都沮喪的發覺這個腳印是自己或者同伴一刻鐘之前留下的。   三天以後,最嚴密的搜查也宣告失敗了。斥候隊長拿人頭向雲淺雪保證:「方圓兩百平方公里以內,找不到第二隻人類部隊。如果有的話,那這支部隊必然是會隱身術的!」   這三天的時間裡,雲淺雪憔悴了不少。這幾天,帝林大營的動向非常的詭秘,安靜得反常,而反常的安靜往往是驚人風暴之前的預兆,很明顯的,帝林想要動手了!雲淺雪為此擔心得每晚夜不能眠:帝林有備而來,潛伏良久,已經把我軍的情形摸清了,不動則以,一動必然石破天驚!   雲淺雪十分的擔憂,他晝夜苦思帝林到底有什麼詭計陰謀,卻百思不得其解。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可怕打擊,他嚴禁部隊的出擊,緊密的收縮部隊,防止給帝林逐個擊破。但他更擔心的卻是給那支行蹤不明的詭秘部隊襲擊,重蹈上次被襲營的慘劇,他擔心得夜不能眠,半夜裡常常爬起來去查崗,辛苦得白頭髮都出來了不少。最後,他破釜沉舟地下定了決心:不管了,出了兩百公里這個範圍,就算帝林有伏兵也來不及救他了!   七八O年的二月三日,結束了五、六天的僵持,三十萬魔族和叛軍聯軍分三路渡河,氣勢洶洶的向河對岸的帝林軍營撲殺過去,順利的完成了合圍,把帝林的大營包圍得水洩不通,卻沒遭遇任何抵抗。   大營裡靜悄悄的,不見有人放箭,也不見有人出來抵抗。   雲淺雪心裡泛起不祥的預感,但已經來不及了,不等他命令,鹵莽的魯帝已經帶了五千敢死隊先衝了進去,只聽見裡面魔族兵一陣驚人的喧囂,雲淺雪大叫:「不好!快撤出來!」   半晌,出乎他預料的,魯帝居然帶著安然的帶著人馬出來了。他破口大罵:「兔崽子的!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雲淺雪呆住了,不信。他親自帶了兵馬入內,只見空蕩蕩的大營,一片狼籍。倒塌的帳篷,遺棄的物品、木片、碎紙,滿地都是。   就在昨天半夜,帝林已經偷偷摸摸的帶了兵馬,悄然離去了。   雲淺雪不可思議張大了嘴巴,只覺得胸口發悶,喉頭一甜,一口殷紅的血吐了出來。   他痛心不已:自己竟然被帝林的空城計給擺了一道,又輸給他一次!但是,有個問題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帝林冒了這麼大的危險到這裡,卻打個晃就走了。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帕伊城,黃昏。望著那一片無邊無際的敵人營帳,斯特林統領輕輕歎了口氣,心頭泛起一陣無力的疲憊感。他本來是寄希望於魔族軍隊的不耐久戰自己撤離的,但現在看來,這個希望是要落空了,被包圍已經是第九天了,魔族兵馬毫無撤退的跡象。   他正要離去,視野中忽然一件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灰暗的天空下,佈滿了高高飛舞的風箏。奇怪的是,放風箏的不但有人類方面的士兵,連魔族的陣地上都飛舞著好些風箏。   「怎麼回事?」斯特林指點著城頭上己方陣地上幾個正在放風箏的士兵問。   隨行的文河師長不經意地解釋說:「可能是這幾天太無聊,士兵們找點事情玩耍吧?大人請放心,我一定會加強紀律控制的。」   「不是這個。」斯特林低頭沉吟說:「現在並不是放風箏的時節,我也沒聽說過魔族那邊有放風箏的風俗。為什麼兩邊的人突然玩起了同樣的遊戲呢?很反常啊。你給我叫個人過來問問。」   文河心中很不以為然:有什麼反常的?兩邊的大兵無聊透了,放放風箏有什麼稀奇的?想歸想,他還是對一個正在閒逛的士兵喊:「你,過來!斯特林大人問你話呢!」   士兵嚇了一跳,趕緊跑近來立正:「報告大人,我是中央軍第七師團第三大隊第五中隊第……」   「好了好了,」文河不耐煩地打斷他:「沒人對你是第幾小隊的感興趣。」   士兵的臉漲得通紅。   「讓他說完。」斯特林溫和地說。   士兵感激地看了斯特林一眼,再次大聲報告:「稟報大人,中央軍第七師團第三大隊第五中隊第一小隊中士掌旗官李季向您報告!」   「李季士官,」斯特林不動聲色地向文河旗本瞟了一眼,接著說:「現在,我有件事情想問下你,士官。」   「願為大人您效勞!」   「我看到這裡有很多人在放風箏,不但我們的人放,對面……」斯特林指了一下魔族的陣地:「……也在放。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李季士官?」   李季咧開嘴巴笑了:「大人,這再簡單不過了:前兩天,不知哪裡飄過來好多斷了線的風箏,有的落到那邊,有的落到我們這邊,大伙閒著也是沒事,就拿起來放著玩玩。那邊的魔族兵也有樣學樣,跟著我們放——就這麼回事了,大人。」   斯特林點頭:「謝謝了,中士。」當李季敬禮想離開時候,斯特林忽然又叫住了他:「中士,能不能幫我個忙,找一個風箏過來讓我看看?」   「當然可以……哦,不,願為您效勞,大人!」他離開,很快地跑步回來了,遞過來一隻風箏:「大人,您看!」   斯特林和幾個高級軍官湊近去看。這是一個用木片和薄紙紮得非常簡陋的風箏,軍團副長官秦路在旁邊笑著評價:「這手藝可不怎麼樣啊!」   斯特林把風箏翻過來,看到這面的紙面上歪歪扭扭的寫著一行字:「到來身軍令今援如密日無可七三五十之一二惟有持去了堅。」他眼睛一亮,頓時呼吸急促起來,低聲說:「快給我一隻筆,一張紙!」聲音有點沙啞。   隨行軍官趕緊按吩咐辦到。斯特林又低著頭考慮了一下,在紙上急速地寫著。寫著寫著,他又抬起頭問李季:「中士,還記得風箏是從哪個方向飄過來的嗎?」   李季想了一下,指了一下:「那邊吧!」   「西邊?你肯定?」斯特林語調中有難以抑制的興奮,眼中放出喜悅的光芒。眾位高級軍官面面相覷:大人這是什麼了?為一個破風箏這麼激動?   秦路疑惑地出聲問:「大人,您……?」   「沒什麼。」斯特林指點著紙面上那行莫名其妙的字句:「從右到左,跳兩個字讀一個字,你試試。」   秦路猶豫著,結結巴巴地開始讀:「堅——持——二——十——七——天……」   「堅持二十七天,援軍到。」斯特林一口氣讀了出來。他抬起頭環視各位軍官:   「諸位,援軍已經到了。是監察總長帝林閣下來了!」他盡量想平淡,但聲音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第九章 第八節 第九章 第八節   鴉雀無聲,一片寂靜。等軍官們終於反應過來了,他們爆發出一陣狂熱的歡呼。這個好消息一個鐘頭之內就傳遍了整個帕伊城,飢寒交迫的士兵們一個個激動得淚流滿面,不但是為了可以生還的希望,更重要的是他們感覺到:「為了保衛國家,我們忘我犧牲,我們浴血奮戰,身陷重圍,我們並沒有被拋棄!家族還在盡力的營救我們!遠方的親人還在極力的營救我們!」   「大人,」勤務兵輕輕叫醒了睡得很輕的瓦倫要塞司令林冰副統領:「今晚的值班軍官要見你,他說情況很緊急。」   林冰一下子就清醒了,坐了起來:「讓他等等,我就到。」從一月十日起,當得知魔族開始對人類大規模進攻之後,她睡覺就沒脫過戎裝,總是穿著軍裝和衣就寢。她只是匆匆梳理了頭髮就出門了。   在門口肅立等候的不但有今晚的值班軍官,還有林冰的副手阿特蘭紅衣旗本。看到林冰從容不迫的身影,他眼中流露仰慕的神情。林冰給部下們的感覺永遠的是那麼從容,即使在現在這樣半夜裡突然被人叫醒,她也不顯一點狼狽,衣著和舉止照舊是邵麼的優雅而無可挑剔。   阿特蘭敬禮,很簡潔地說:「大人,打擾您休息了。值班軍官報告,魔族那邊有情況。」   林冰揚揚眉:「他們要偷襲嗎?」她望向今晚的值班軍官。   「不像是。」阿特蘭猶豫了下,欲言又止。林冰有點驚訝,印象中阿特蘭是個很爽快的人。最後他還是說了:「大人,很難描述。最好您還是親自上城看下?」   現在正是午夜兩點,正處於冬季最寒冷的季節,白雪飄飄,北風呼嘯。林冰詫異的看了看阿特蘭,發現後者的臉色非常認真。   她點點頭:「好的。」心底下暗暗發誓:如果沒有任何情況的話,她會把這個膽敢打擾她美夢的傢伙親手打下十八層地獄。   寒風凜冽,儘管已經穿了厚厚的冬季軍裝,但是在衣服遮蔽不到的面龐和手指處,風刮過就像針剌般的疼痛。一路過來幾乎沒碰上什麼人。踏著台階上的薄冰,兩人一路走上了城頭,林冰的護衛們跟在後面,舉著搖晃的火把照路。昏黃的城頭火把下,值勤的守夜哨兵凍得縮成一團,一見到他們的到來就立即跳起來敬禮,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著。在有些哨崗,他們還碰上了些哨兵已經睡著了的。這時候林冰就會很不客氣的朝那個倒楣傢伙的屁股上猛踢一腳。看著值班軍官目瞪口呆的樣子,阿特蘭解釋說:「這樣是為他好,睡著了就危險了。」   遠遠看去,東面城頭上什麼人也沒有,一片漆黑之中,薄冰和堆雪在反射著熒熒的雪光。林冰還沒有走近,黑暗中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站住,午夜星光。」   林冰和阿特蘭都一愣,跟在他們後面的值班軍官已經搶先回答了:「卡妙。」林冰這才反應過來,這是暗哨在盤問口令。   幾個全副武裝的弓箭手從城牆避風的黑暗中出現,見到是林冰,趕緊敬禮:「大人!」   林冰回禮,很真誠地說:「各位辛苦了。」她望向阿特蘭,他趕緊給她指點:「大人,看那個方向,一片光亮的那裡。」   林冰轉身,舉目遠眺。在無邊的一片白茫茫雪地,漆黑之中,顯眼的一片火光通明。那正是魔族大營的方位。紅紅的火光之中,可以看見好多黑黑的影子在晃動著。雖然距離很遠,但還是能聽見順風傳來的那一片喧囂,依稀能辨認出裡面混雜著魔族兵的吶喊、軍官的喝令、馬蹄聲、兵器的鏗鏘聲等雜音。   生怕她不明白,阿特蘭還在一邊給她解釋:「大人,那不是篝火的光亮,篝火不會有那樣的亮度。」林冰點點頭,她已經看出來了,原來誤以為是篝火的那一片光亮,原來是熊熊燃燒的沖天大火。   林冰轉過頭來問:「什麼時候開始的?」   阿特蘭解釋:「大概二十分鐘前。我觀察了大概五分鐘,馬上就去報告您了。」   林冰點點頭,直截了當地問:「半夜裡魔族大營突然失火了,你們怎麼看?」   值勤軍官和阿特蘭還有那幾個哨兵對視一下,都沒有出聲。林冰皺皺眉頭,催促他們:「說啊!」   阿特蘭鼓足了勇氣:「大人,我認為是那是我們的友軍正在突圍。他們對魔族發起了夜襲,現在正在衝擊魔族的封鎖線,而且人數還相當的多。」   在魔族對瓦倫要塞剛形成封鎖時候,斷斷續續的有許多沒有及時撤退的人類軍民試圖衝過魔族的封鎖線進瓦倫來,但成功的很少。第二天的清晨,圍城的魔族兵總是得意揚揚地把失敗者殘缺的屍體丟棄在瓦倫城外的空地上,以此向守城的人類軍隊示威。到後來,突圍的人類軍隊已經越來越少了,現在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見過了。   沉默之中,一個弓箭手提出反對意見:「也有可能是魔族想引誘我們上當?」他的聲音很小,彷彿他也知道自己的話沒有什麼說服力。   值班的軍官責備他說:「為了引誘我們上當,他們燒掉了他們的半個營地?」   阿特蘭喊道:「大人……」他不知如何說好,只能焦急地看著林冰。   林冰疲憊的抹了一把臉,沒有出聲。在這個時候,她是多麼希望身後那雙明亮的眼睛依舊存在,在眼睛主人嬴弱的身軀裡,卻擁有當代最偉大的靈魂。在他注視下,無論做什麼她都充滿了信心,只要有他在,無論什麼樣的困難都可以克服……   哥應星大人啊,如果你還在的話,您將會做怎樣的決定呢?   林冰抬起了頭,說:「下命令給部隊,立即出城接應友軍!」   最寒冷而漆黑的凌晨,瓦倫守軍對城外的魔族陣地發起了猛烈而突然的進攻。踩著鬆軟的積雪,人類步兵排成十幾列散兵線向魔族陣地跑步著推進,他們手上的火把在黑夜的雪地上整齊地排成了一行又一行,十分壯觀。   因為天氣嚴寒,魔族在前沿並沒有安排有多少部隊,夜間巡邏隊出來稀稀落落象徵性地射了一陣箭,遠遠地看到人類騎兵馬刀上的反光,弓箭手馬上就逃走了。他們不傻,在這種漆黑的夜裡,弓箭幾乎毫無用處,弓箭手碰上了快速衝鋒的騎兵那簡直就是死路一條。   順著撕破的口子,人類軍隊快速的突進。林冰親自領隊,向著火光最明亮的地方殺去。一路上並沒有遭遇到魔族的任何抵抗,那些零星的魔族小部隊一見到是人類的大軍馬上就嚇得落荒而逃。進展得太過順利反而讓林冰懷疑這是不是魔族的圈套。特別是在一些應該駐紮重兵的營地都是空空如也的。他們的軍隊到哪裡去了?林冰開始狐疑了。   幸好她的疑問馬上得到了解答:在魔族軍的中軍大營裡,一大片成百上千的營帳都在燃燒,沖天的火光映紅了漆黑的三更天際,明亮得如同白晝。在燃燒的營帳之間,兩軍正在進行激烈的廝殺。   藉著火光,林冰看到了令她震撼的一幕:幾千手持長矛盾牌的魔族步兵組成了散兵線和方陣防禦。隊列的前方密密麻麻地樹起了無數鋒利的刀槍和盾牌,遠遠看去,一片金屬反光讓人毛骨悚然:這座活動的刀山劍林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死亡陷阱!   在營帳之外的陰影中,大群的人類騎兵從黑暗猛然跳躍而出,高舉著馬刀對魔族的隊列發起了衝擊,卻一個接一個在幾步之外被魔族的長矛刺穿、挑倒在地,慘叫連連。後續的部隊奮不顧身地衝上,前赴後繼,有許多騎兵甚至就像存心要自殺一樣以極高的速度撞入了那一片刀山劍林之中,以身體為後續的部隊當盾牌,以血肉之軀在魔族可怕的隊列中砍開一條道路,殊死而猛烈的攻擊就像那洶湧的波濤浪潮般的一波接著一波連續不斷!   一片混亂嘈雜,震耳欲聾的殺喊叫聲、臨死的慘叫聲、斷了腿的戰馬躺在地上在悲慘地嘶叫,馬刀砍在盾牌上冒出了點點火星和震耳的嗡嗡聲,受驚的戰馬長聲嘶鳴著拖著受傷的騎兵到處亂闖,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魔族傷兵被馬蹄踐踏發出驚人的慘叫,當林冰所部到達時候,地面上已經滿是屍骸,情形就如同地獄修羅場般的慘烈。   林冰面色發白:印象中不知有哪支人類部隊是這般的勇猛和悍不畏死,以至於連善戰的魔族軍隊也被他們壓制得步步後退?她馬上命令自己部下從後面對魔族發動攻擊,接應突圍的友軍。   腹背受敵的魔族方陣頓時大亂,整個隊列一點一點的被壓向兩邊後退,最後乾脆就散開了向兩邊逃跑,防線中間的薄弱部分一下子給衝垮了,大群的突圍騎兵就從那個被衝垮的口子裡衝殺了過來。   林冰躍馬上前,高聲問道:「請問突圍的友軍是哪路兵馬?」   應聲迎面上來一彪人馬。在幾十名黑衣騎兵的簇擁下,一個騎兵平靜地回應道:   「是我。」在他的頭頂上,一面黑色的大旗迎風習習作響,猶如和夜色混為了一體,以至林冰先前竟然沒發現。   林冰倒吸一口冷氣:「監察長大人!」   第十三章孤身犯險   七八O年的二月七日深夜,當瓦倫要塞的鎮守司令林冰重又看到安然出現在她面前的家族監察總長時候,她吃驚得像是看到了一條史前恐龍。   上個月的十五日,帝林不聽她勸阻,率部強行出發救援斯特林,打那以後就沒了音訊。在魔族和叛軍遍佈的淪陷地區失蹤超過二十天,林冰以為帝林和他的三萬多人馬早完蛋了。從心底,林冰確實為帝林這位年輕又有才幹的高級軍官喪命感到些惋惜,但更令她發愁的是如何向統領處報告帝林的死訊。前來督戰的家族監察總長竟然死在自己防區,儘管自己確實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阻止,但是要解釋給帝都聽並且讓他們相信自己對此完全沒有責任,耶是很難的。所以,當她看到帝林軍團安然地返回時,她真的感到非常的高興。   「大人,您平安無事,這真是太好了!」林冰由衷地說。   帝林點頭致意:「多謝了,林副統領,多謝你接應。」   他望望四周,周圍已經再沒有抵抗的魔族兵了,但是遠處的交戰聲還不斷地在傳來,林冰的部下還在追擊潰逃的魔族軍隊。他跟林冰說:「冰閣下,我們剛才遭遇的只是敵人的部分兵馬,魔族統帥凌步虛的主力兵馬正在朝這裡過來了,我們還是先撤吧。」   林冰點點頭,勝利的喜悅並沒有沖昏她的頭腦。她自己也清楚,現在的勝利只是因為突然襲擊打了魔族個措手不及,如果真要在平原上與魔族主力正面開戰的話,光靠自己帶出來的突擊兵馬和帝林的殘兵,那是遠遠不夠的,而且現在也沒必要冒險與魔族決戰。   趕在凌步虛的部隊趕到之前,林冰下令打開了瓦倫城門,迎接帝林的兵馬進城。她與帝林並肩巡視在瓦倫城頭,看著下面的兵馬魚貫而入。林冰轉過頭來問帝林:「監察長大人,我發現一件事情很奇怪的:貴部怎麼沒有運送傷員的後軍醫護隊的?」   帝林搖搖頭:「我的部隊沒有傷員。」   林冰睜大了眼睛,道:「貴部在魔族淪陷區作戰長達二十多天,竟然一個傷員都沒有?」   帝林淡淡說:「在伏名克行省,為了加快部隊速度,我把傷員和失去戰馬的士兵都給丟掉了。」   林冰一震,停住了腳步。   帝林走出了兩步才發現,轉過身來:「怎麼啦?」   在帝林的眼神和表情裡,她看不到絲毫開玩笑的痕跡。凝視著帝林冰冷的瞳孔,她只覺一陣不可抑制的寒意從心底升上來。   林冰並非迂腐呆板的絕對人道主義者,她也相信有時候,是必須要犧牲少數人的利益來拯救全體的。但是做到像帝林這樣的……林冰搖搖頭。想到在伏名克行省的公路邊,被丟在雪地裡等死的那幾千傷員那慘絕人寰的哭號和哀求聲……她的手指在不由自主的顫抖,帝林轉過身去,他明白她在想些什麼,但他並不在意。對這件事情,他也不覺得有任何愧疚、懺悔之類的感情。因為當時必須這樣,所以他就這樣做,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件很自然而平常的事情。當時只有趕在魔族指揮部有組織地調集兵馬前來攔截之前,逃回瓦倫那才是他們的唯一生路。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跑、沖、跑、沖、跑……   這簡直是一個噩夢。遠東大公路上,帝林的輕騎兵瘋狂的奔馳,把傷員和落馬的同伴統統丟在了後面,就猶如那凌空的飢餓禿鷲在逃避獵人的追殺,他們一路沖關奪卡,兇猛的砍殺將各處的魔族警備部隊打得紛紛慌了手腳逃散。等得魔族終於糾集了足夠數目的大軍回頭過來時候,帝林大軍只留下一陣塵煙黃霧,轉瞬已消失在遠方。   縱使這樣,雖沒有遭到大規模有組織的攔截,但與星羅密佈的敵軍隊伍卻還是不斷地遭遇開戰,而且在越接近瓦倫的地區,敵軍兵馬就越為密集。特別是最後瓦倫城外突破魔族封鎖的那一仗,知道只有擊垮敵人才是自己唯一的生路,騎兵們對魔族密集的隊列發起了瘋狂而絕望的衝擊,卻因為凌步虛部隊善戰驍勇,他們的步兵尤其頑強,以弱勢兵力死命的抵抗,帝林軍苦苦不得突破。幸得林冰的及時接應,不然等凌步虛親自調集主力包抄過來的話,帝林恐怕就得全軍覆沒了。就算這樣,帝林軍團出發時候的三萬多人馬,現在能夠安然回到瓦倫要塞的只剩下了兩萬,其中大部分的傷亡都是因為這一仗。   帝林簡單扼要地把一路的所見聞情況給林冰介紹了一番。   林冰面色凝重。魔族軍勢的強盛超過了她的想像。她明白了,現在壓在她肩頭的責任是多麼的沉重。一旦瓦倫失守,百萬魔族長驅而入,人類將再無可抗。她沉默的點頭,詢問:「大人,您的意思是?」   「目前來說,依靠軍事力量來拯救斯特林和中央軍,那是不可能的。」帝林說:   「拯救他們的唯一希望,並不在帕伊戰場,而在帝都。而且要快,他們撐不了多久的。——林副統領,有件事情我想麻煩你,你能否幫我準備一輛去帝都的馬車,最快的?」   「啊,馬車?」帝林的話題轉換得太快了,林冰一時反應不過來。   帝林皺了皺眉頭,把話再說了一遍:「我要一輛最快的馬車,幾個最好的車伕日夜替換,還有,派前哨通知沿途驛站準備替換的馬匹。要快,馬上。」   林冰吃驚之下,卻沒有再問,馬上就去辦了。持有她手令的前哨剛剛揚塵出發,帝林連衣裳都沒有來得及更換就坐進了馬車。林冰小小地吃了一驚,她沒想到是帝林親自回去,勸阻說:「大人,您一路過來已經很辛苦了。路途勞累,不如先歇息下,或者派個部下回去處理算了?」   帝林搖頭:「事情很複雜,非我走一趟不可。而且,時間就是生死線,我也不放心交給別人。」他點頭向林冰致意:「謝謝了,林副統領。」揚聲喊:「出發!」   車伕一揚鞭子,在轆轆響動聲中,馬車開始出發了,後面跟著一隊騎兵在周圍護衛著,一行人從西門出了瓦倫。   此時,天色還沒有發亮,東方隱隱發紅。佇立在原地,望著車隊揚起的風塵,林冰細細咀嚼著帝林的話語,卻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她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對帝林離去她感到一陣莫名的輕鬆。   從瓦倫要塞到帝都,一路所經過的鄉鄉鎮鎮,村舍城市,到處都已經響起了警鐘,活著的人都拿起刀劍,準備抗擊入境的魔族毀滅者,連最偏遠的鄉村都自發的組織了自衛團前來集結。道路上塵土飛揚,不時可見大隊新募集的民軍士兵在行進。他們大多是鄉下貧苦的農民,身著破舊的襤褸衣裳,手中還是拿著簡陋的鐵叉鋤頭當武器。從外表上,比起幾個月前那批制服筆挺、武器閃亮的正規貴族兵馬,他們顯得非常的簡陋而寒孱。民軍的隊列寂靜無聲,沉穩而肅殺,只有赤腳的步子踏在泥路上沙沙做響的聲音,士兵們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上,嘴唇緊抿著,流露出堅毅和決心。   帝林仔細觀察他們,以一個沙場老手的眼光,他對士兵們的氣質很是滿意:這正是帝林一直在尋覓的、那種沙場決勝所需要的氣概。但是這種氣概,在幾個月前的紫川王軍中,卻是沒能見到的。在如今的生死存亡之際,帝林才終於將它尋覓到了,這使得他感到了一點欣慰,感覺到人類並非已經完全地絕望,似乎還存在著一絲微弱的光亮。   一行人日夜兼程,毫不停留。當帝林以及隨行人員進入帝都城門時候,已經是二月十一日的的深夜了。   往日寧靜和祥的帝都,現在已經處處充滿了戰爭即將到來的緊張痕跡,警戒森嚴。城外到處是軍隊的營帳,白茫茫一片。連城畿的大路兩旁都隨處可見熟睡中的士兵躺著。從旗幟和服裝上看出,那些部隊大多是從西部邊疆抽調回來的邊防軍,他數了數,單是他所看到的兵馬和番號就不下五、六個師團的兵力。整個帝都早已軍事化戒備,城門衛兵嚴厲的盤查過往行人,帝林讓護衛們出示了遠東副統領林冰的手令,證明他們是來自瓦倫的信使隊伍。他不敢公開自己的真正身份。帝都城現在已經處於羅明海的控制之下,自己身邊只帶了這麼百來個護衛就公然進城的話,未免太過冒險。   一行人路過市中心的大廣場時候,遊行的隊伍堵住了街道。從車廂的窗子裡觀察,可以看到浩浩蕩蕩的遊行隊伍舉著火把和各種各樣的橫幅正從面前走過,標語上寫著:「打倒魔族,抵禦侵略!」、「遠東是我們的聖戰!」隊伍裡大多是老幼婦孺的平民,也有不少是身著制服的軍人,一個個神情悲憤。   隊伍前面的高台上,有個老頭子在聲嘶力竭的好像是在進行著什麼演說:「……奪回我們的土地!士兵們,挺起胸膛投入血戰!魔族兵已經近在眼前!勇敢的進攻,將敵人粉碎,就像我們的祖先曾經做過的那樣,你們將會證明……」   這時候街道出現了一個空隙,馬車開始行駛,下面的話聽不清楚了,只聽見遊行的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萬歲!」、「打倒魔族!」、「進攻,進攻,奪回遠東!」   車聲轆轆中,帝林壓抑了內心的憤怒,安靜的閉上了眼睛,心裡想:「蠢貨!你們難道就看不出來嗎?離開了瓦倫要塞的庇護,對於魔族的任何主動攻擊,都將是極其愚蠢的自殺行為!如果我們的軍隊在遠東平原上被消滅掉了,那我們就失去了最後的抵抗力量。整個人類種族將被滅絕,我們的文明將被毀滅,我們的子子孫孫,也將世世代代淪為魔族的奴隸!」   馬車停住了,有人掀開車簾探頭進來說:「大人,到了。」帝林睜開了眼睛,下了馬車,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他眼前的,正是前任總長遺留給他獨生女兒紫川寧的莊園。   當紫川寧在熟睡中被傭人惶恐的叫醒時,已經是深夜一點多了:「小姐,外面來了很多兵。」迷糊中,紫川寧過了半天才明白了傭人的意思,匆忙穿好衣服抄起把劍趕到了客廳時候。   前門的走道上一片明亮,影影綽綽,到處是神情肅殺、手持火把照明的士兵,他們的軍靴氣勢洶洶在名貴的地毯上留下了鳥黑的腳印。一隊身穿黑色制服的憲兵正把卡丹挾在中間往外走,憲兵們的動作很是粗魯,推推攘攘的。 第十章 第一節 第十章 第一節   紫川寧看到,這個寒冷的冬晚,卡丹身上還只是穿著睡衣,可以想像到她是剛從睡夢中被士兵們從被窩裡抓起來的。自己的傭人們手足無措的在一邊圍觀,神情驚惶,沒有人敢上去阻攔干涉。   看到這種情況,紫川寧只覺得一股怒氣陡然從胸口升起。她幾步搶到門口,堵住大門,向士兵們喝到:「站住!」   領頭的一個小隊長很粗魯的喊到:「小妞,讓開!再吵我們連你也——」他突然說不下去了,一把冰冷的劍已經逼在他面前,紫川寧秀髮略微蓬亂,眉峰蹩緊,眼睛中卻射出逼人的寒光,低沉著聲音說:「聽著,我是紫川遠星的女兒,紫川參星的侄女,家族的下任總長——紫川寧!你打算連我也怎麼樣,恩?」   她的話語冷森,其中充滿了騰騰的殺氣,更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嚇得那群平日刀口舔血的漢子們都不由自主的齊齊後退了一步。   小隊長驚惶地後退幾步,趕緊下跪行禮:「下官不知紫川小姐身份,多有冒犯!請小姐恕罪。」跟著他,齊刷刷一客廳的兵都跪了下去,齊聲說:「請小姐饒恕。」   「起來!」紫川寧沉聲發令,看到那些士兵如此的害怕自己,她心裡隱隱倒也有幾分得意。她問那個誠惶誠恐的爬起來的小隊長:「是誰下的命令讓你們過來抓人的?」   小隊長支吾著:「這個——這個——」在紫川寧逼人的目光審視下,他低下了頭,卻沒有出聲。紫川寧目光掃射四周,士兵們紛紛低頭,躲開她的目光。   門外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我。」   在幾個舉著火把的士兵簇擁下,帝林微笑著出現在門口。他剛才一直在門外,不出聲的看到了整個過程,心裡暗暗罵自己的部下:「全是廢物!這麼多人居然給一個小姑娘嚇倒了!」本來他是不想出面的,這下也沒有辦法了。「   紫川寧有點愕然:「監察長大人?」   跟著士兵們一樣,帝林也下跪得了個單膝禮:「下官監察廳帝林參觀寧小姐。   好久不見。小姐一切還好?「   紫川寧壓抑了怒氣:「還好。監察長大人請起。」看在他是紫川秀大哥的份上,紫川寧的口氣已經和緩了很多,詞鋒卻仍舊咄咄逼人:「大人不是已經出發去了遠東了嗎?今晚怎麼突然帶了這麼多兵到我家來抄家抓人?莫不成了找紫川寧犯了什麼罪,要勞動大人親自出馬?」   帝林鞠躬表示歉意:「下官萬萬不敢冒犯小姐萬金之軀。我們要找的人只是魔族的公主卡丹。只因為事態緊急,剛才已經是深夜了,下官不敢叨擾了寧小姐,所以才沒有通知小姐。下官已經吩咐部下務必不可驚動小姐,誰知他們笨手笨腳的還是冒犯了小姐。實在非常抱歉,就請小姐看在他們賣命廝殺的可憐份上,饒過他們一條小命,下官回去一定好好將他們軍棍責罰!」   紫川寧微微出了一點氣,問:「你們為什麼要找卡丹?」   帝林飛快的瞟了一眼被士兵夾在中間的魔族公主,後者一直安靜的聽著,臉色有點蒼白,神情卻很恬靜,彷彿面前兩方爭論的事情根本與她無關。   稟報寧小姐,不久前魔族大規模進犯人界,現在我們與魔族王國已經處於全面戰爭狀態,這樣的話,卡丹殿下的身份也從賓客變成了我們交戰國的人質了,是我們整個紫川家族的敵人了。「   紫川寧最怕的就是帝林說這句話。她柳眉一挑,反問:「那又怎麼樣?」   「小姐,在目前的緊急狀態下,我們需要對卡丹殿下來加看管。防止其逃逸。   另外。下官也覺得,把這樣一個危險人物安置在小姐家中,也對小姐的安全極為不利。從這幾點考慮,下官認為有必要給卡丹殿下換一個居住的地方。「   紫川寧大聲說:「卡丹性格十分溫順,不會給任何人構成危險,她也不會逃走。」   帝林微笑:「寧小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魔族生性狡詐凶殘,您可不要給她的友善偽裝給蒙騙了。」他臉上笑著,心裡去非常的不安,自己在帝都城內不能停留太久,否則難以逃避羅明海的耳目。現在已經給這個橫裡插來攪事的紫川寧耽誤了不少時間了。   他鞠身說:「小姐,這些事情請交給臣下處理就好了。下過一個魔族女子,小姐不必為此勞神費心,夜已經很深了,請小姐還是回去歇息吧。」使個眼色,憲兵們又開始粗魯的推著卡丹往外走。   急切之間,紫川寧忽然想到了個理由,喜出望外說:「帝林大人,卡丹是統領處交於我看管的重要人質,你要帶走她可以,但請先拿出統領處的書面命令來。」   紫川寧知道現在的總統領羅明海與帝林勢同水火,是絕對不會給帝林簽發什麼「書面命令」的。她滿心歡喜,以為這下就可以難倒這個可惡的帝林。   卻不料帝林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敏捷,連想都不想就說:「那就麻煩小姐先出示統領令您看管卡丹的書面命令,如何?」   紫川寧瞠目結舌,當時總統領楊明華一時心血來潮,再加上幾個統領起哄,大家故意作弄紫川秀而把卡丹交給了他看管,是當面吩咐的,根本沒有簽發什麼命令。   看到紫川寧發呆的樣子,帝林心頭暗笑,說:「既然統領處沒有正式命令說要您看管卡丹,那她現在還是無人臨護。既然這樣,就讓監察廳來看管此女子吧。   麻煩小姐,請您讓路。「   作為家族的未來繼承人,紫川寧地位高貴,受人尊崇。儘管她為人隨各可親,但骨子裡已經養成了一股子傲氣,不容忤逆。從沒有人敢這樣公然違背她的意旨!   因為憤怒,她的臉已經變得嫣紅,橫劍當胸,堅決的擋住了門口,低沉的說:「帝林,你無權帶走卡丹!」   帝林也動了微怒,也有點擔心:這樣糾纏下去何時完結?他整理一下衣裳,正色說:「下官是監察總總長,手掌整個紫川家族刑律和司法權,戰時兼信總軍法官,有臨時決斷權!」   「我是紫川家族的總長繼承人,難道你想以下犯上?」   突然間,馬長嘶一聲,車子一下停了下來。卡丹坐立不穩,險些給摔倒,幸虧帝林手疾眼快,一把扶穩住了她。帝林怒道:「外面的,怎麼回事?」   車伕喊說:「大人,有人擋住我們的去路了!」   帝林憤怒的探出頭去,卻看到自己的前面的長街上大概二十步開外,火把傳動,影影綽綽不知道有多少人把道路堵得嚴嚴實實。帝林知道情況有變,一個呼哨,身後的護衛立即圍了上來,將車廂保護得密密麻麻。帝林回頭吩咐卡丹說:「待在裡面,不要出來!」卡丹鎮定的點了點頭。   帝林這才放心了點。隊伍前面的哥普拉匆忙的跑近身來,說:「大人!」   「怎麼回事?是哪部分的人馬?衝我們來的?」   「不知道,大人。他們有的穿軍服,有的是便裝,看不出身份來。」   「你把咱們的旗號亮出來,叫他們讓路!」   「是!」哥普拉回到隊伍前面,揚聲喊道:「監察總長帝林在此!誤會的話,請借過!」他把身份挑明,希望對方有所顧忌。   對面的人群毫無反應,手中火把的火焰搖晃著,霹靂啪啦的燃燒。   帝林馬上就明白:這次絕對不是什麼誤會了。哥普拉又回到了帝林的身邊,喘著粗氣說:「大人,他們不肯讓路!」壓低了聲音說:「大人,我們馬上派人去向治部少求援吧!」   帝林狠狠的盯了他一眼,罵道:「笨蛋!」如今的帝都,戒備森嚴。自己的仇家雖多,但敢於並且能夠在這種情況下糾集大批人馬前來攔截自己的,除了羅明海以外以外還有誰!哥普拉竟然提議向羅明海部下的治部少求援,簡直是蠢到了極點。   帝林跳下車來,好整以暇地斜睥著攔截的人群,一副漫不在意的樣子,腦子裡卻在急速的思考:自己被出賣了!究竟是誰通知羅明海的?林冰?不會,她坐擁重兵,如果想害自己,在瓦倫城裡多的是殺自己的機會,而且時機抓得這麼準,她辦不到。紫川寧?   也不會,這樣做等於害死了紫川秀,她不會那麼傻的。對了,紫川寧家裡的僕人中肯定藏有羅明海的奸細!自己怎麼就這麼蠢,當時竟然沒有想到:像紫川寧這樣身為未來總長的重要人物,羅明海怎麼會不在她身邊安幾個耳目?太愚蠢了,還在那耽擱了那麼久,足夠他調遣人馬來攔截了!   若是往常,帝林倒也不怎麼害怕。對方那邊的人雖然多點,自己的部下也不是易與,若實在不行,靠自己的身手,若只想脫身的話,量他們也攔不住。但現在問題是自己這邊有個不會武功的卡丹,她是關係紫川秀與斯特林性命的重要人物,是絕對不能落入羅明海手裡的!怎麼辦,怎麼辦?   一瞬間工夫,他腦子裡轉過了千條萬條計謀,卻沒多少行得通的。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殺開一條血路衝過去!他小聲的吩咐哥普拉:「通知弟兄們,抄傢伙準備上!我打頭陣,你專門負責保護卡丹的車子,她掉了一根毫毛,我要你腦袋!」   哥普拉咬著牙說:「大人,您就只管放心吧!」   兩邊人馬慢慢的接近,直到靠近到相隔十步,大家一起停下了腳步,狠狠的逼視著,毫不示弱,企圖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帝林發現,攔截的人馬比他預料的多出許多,長長的火把佈滿了整個長街,怕不有三兩千人。帝林的眼皮一點點的跳動著:這麼多的人馬,自己可不一定有把握殺得過去,而且前面也不知道有沒有更多的埋伏人馬。   他試探著向前稍微邁進了一步,他對面的人的手馬上閃電般伸向劍柄,帝林的憲兵們立即統統以手按劍。剎那間,幾百個人的手一起按到了劍柄上。現在他們就等著一個約定的暗號、一聲號令,馬上就會攻了過來了!氣氛劍拔弩張,十分的緊張,激戰一觸即發。   帝林方的背後傳來急速的馬蹄,帝林心神一震:「不好!在我們的後面,羅明海也安排了埋伏!」卻發現對方的瞼色也是同時大變。   蹄聲激揚,從長街的黑暗中飛快的奔馳出了一個英姿颯爽的女騎手,帝林認出她是內務處的紅衣旗本李清。她越過馬車,衝到對峙兩方的中間空地大聲喝令:「總長有令,不得動手!傅令:著監察總長帝林立即入總長府見總長!」這時侯跟在她後面的一隊禁衛軍騎兵這才趕到,排成人牆擋在了兩方人馬的中間。   對面的人群起了陣騷動,看到氣勢洶洶的李清紅衣旗本和禁衛軍的騎兵,很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卻沒有散去,依舊停留在原地。   街道旁一楝房子的二樓,羅明海正站在窗戶的邊上眺望著。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可以把街面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面色變幻,正在猶豫:這是個殺帝林的難得機會。   但現在的情形,要殺帝林就必須先攻擊總長的親信李清和禁衛軍的隊伍,這樣會引來總長什麼樣的反應,他實在無法預料。   「總長有令:不得動手!」李清紅衣旗本大聲的把命令再宣讀了一遍。她清叱一聲,禁衛軍騎兵們齊齊掉轉了馬頭,對著攔截的人群亮起了鋒利的馬刀。人群不由自主的向後再退了幾步。其實從人數上說,李清的人馬和帝林的人加起來,也是遠遠少於攔截的人。但是李清的禁衛軍代表的卻是總長的權威,代表著整個紫川家族最高首領的意志。   攻擊他們的話,就等同於造反作亂了,這樣從心理上給了人群很大的壓力。   羅明海悶哼一聲,下命令說:「叫他們撤。」既然李清敢於擺出這種不惜一戰的氣概,說明總長的意志是非常的堅決的。再不走的話,釀成流血衝突就難以收場了。   人群中,不知哪裡響起一個聲音:「撤!」大群氣勢洶洶的攔截者面朝著帝林,一步步的向後退,彷彿是生怕給帝林的人馬偷襲似的,直到走到好遠,他們才轉過身去。   大群人退潮般漸漸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   帝林輕輕的吐一口氣。他欣賞的看著李清。平時那麼文弱賢淑的一個弱質女子,關鍵時刻敢於單身衝入即將混戰的人群中,高呼:「總長有令!」帝林讚賞的是她那種為執行命令而萬死不辭的氣魄和膽色,這就是在男子中也是少有的。   李清已經下馬走近了。帝林很鄭重的向她道謝:「清閣下,救命大恩,實在無以為謝!」   「不敢當。」李清汗水漉漉,臉色蒼白,看來她剛才也是緊張得可以的了。   她露出一絲笑容:「下官不過是執行命令職責罷了。何況,以大人的武功高強,他們也未必能傷得了您的。大人不必多禮的。」   「不,清閣下太客氣了。我還是欠你一條命的,他日必當回報。」帝林還是堅持這麼說。   李清不好意思的笑笑,紅暈上臉。帝林不覺想:「斯特林的這個未婚妻還真是漂亮呢!有才有貌,這樣的人才配得起斯特林啊!」   兩人並肩而騎,馬車和部隊跟在後頭十幾步開外。   帝林問李清:「聽說總長要召見我?我剛回來,總長就知道了?」   李清一笑,委婉的回答:「大人,您剛回來,羅明海不也知道了嗎?」   帝林一笑,明白她話中的意思:總長的耳目絕對不比羅明海的要差。又問:「不知總長召見下官有何事,清閣下可知道嗎?」   李清笑而不答,帝林馬上就明白,她是知道,但不肯說。她絕對忠心於紫川參星,是不會透露任何與他有關的情報。帝林轉換了話題,「我去遠東已經有好多天了,不知帝都情形有什麼變動沒有了?元老會最近在幹些什麼?」   果然李清馬上就回答了:「元老們?聽說他們正在研究一個議案,名字就叫《會議發言程式的修改和增補的若干細節的討論的安排的意見》,已經討論了四天了,現在正在進行第五次表決。」   帝林吃驚:「魔族軍已經大規模進攻了,難道元老會還不趕快研究如何應付魔族的方法?情況如此緊急,應該馬上下達全民備戰令了,立即強制召集義務軍了。」   「那有什麼辦法?我們的元老們忙啊!誰叫魔族軍進攻沒有預先預約,讓元老們好在日程上安排呢?」李清的語氣溫和,詞鋒卻十分的辛辣:「何況我們還有瓦倫防線呢,保衛紫川家族千年不倒的要塞,我們的元老急什麼?」   帝林不覺多看了李清兩眼。以前他一直覺得她只是個能幹的文職官員而已,沒想到她還有這麼豐富的思想和銳利的詞鋒。他想想也好笑:怎麼我這些兄弟的未來老婆,個個都是這麼厲害的?幸好林秀佳跟她們不一樣,不然我只好上吊了。   「那西邊的——我是說流風家的那邊,有什麼動向嗎?」   「開始我們也很擔心這個問題,但是魔族進攻後不久,流風霜就在習冰城發表聲明,宣佈魔族是全人類的大敵,她將支持紫川家抗擊魔族軍隊,流風家軍隊絕對不會趁人之危的,請我們放心。還說若紫川家有需要的話,流風家還可以派軍隊參戰支援的。流風霜是很可怕,但是聽說她還是一向說話算數的。至於她說派軍隊過來助戰……」李清笑笑:「我們總長說:」霜小姐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您還是不用客氣了吧,那怎麼好意思呢?『「帝林也笑。他細細的思索剛才的話,流風霜作出這種表態一點不奇怪。這樣不但站在人類的角度從道義上站住了腳,也符合流風家的利益。儘管大家是世仇,但如果這個時候流風家敢抽紫川家的後腿牽制紫川家兵力,搞不好魔族就會破瓦倫關而出,那樣不光紫川家完蛋,流風家也完蛋。——不過流風霜嘴巴上說得好聽,」全力支持「,又不用她出一毛錢,只需站在那裡冷眼看著紫川家與魔族拚個你死我活。可悲的是己方,明知道是被人利用當盾牌了,卻一點辦法沒有,只能乖乖的接受流風霜的」好意「。   引發帝林深思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按照常例來說,發佈這種代表整個國家的聲明,應該是由流風西山或者別的中央官員發佈的,而且應該是從流風家的首都遠京發出的。   但現在卻由流風霜這個前線指揮官,在前線習冰城來發佈。她這個越權的行為,中間可有什麼奧妙呢?這是否意味著:流風家族首屈一指的重兵大將流風霜,現在已經獨立成系統了?或者說,這表明著流風家的遠京中央王權已經嚴重衰弱,再也無力節制她了呢?   帝林一路推敲著,一行人已經到了總長府門前。   他吩咐哥普拉:「一定要嚴加看管卡丹!她有什麼閃失,我要你腦袋!」哥普拉一口答應下來。帝林還是不放心,擔心哥普拉手上的兵力太弱,若有人來搶卡丹,他擋不住,於是又向李清請求幫忙,李清也應允了,抽調一隊禁衛軍過來聽從哥普拉的指揮。   辦妥了這些,帝林這才放心地進去見總長紫川參星。   帝林在會見室外輕輕的敲下門,裡面傳來紫川參星低沉的聲音:「進來。」   帝林推門進去,小小的吃了一驚:一個月不見的工夫,紫川參星原來斑白的頭髮已經全白了,皺紋加深了很多,蒼老得他幾乎不敢認了。他馬上明白了,肯定是魔族的入侵,還有家族軍隊在遠東的慘敗,使得他身心憔悴。   一見面,紫川參星連寒暄的話都省了,直截了當地問帝林:「遠東如今怎麼樣了?   瓦倫能不能守住呢?聽林冰說你出了瓦倫關,找到中央軍和斯特林沒有?「   帝林簡單扼要地把情況說了一下。當得知魔族軍勢非常雄厚,斯特林被重重包圍住了,紫川參星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臉上肌肉抽搐著,皺紋變得更加的深。   接著帝林又說到關於原邊防軍的統領明輝的敗戰失職行為,請示紫川參星如何處理。   紫川參星無力的揮揮手:「算了。這不是他的錯,那種情況,誰去指揮都會輸的。   統領處現在已經死得沒幾個人了,我們正缺人手。明輝他是有過功勞的,就放他一馬吧。「帝林明白,所謂明輝的功勞是指當年紫川參星與楊明華的鬥爭中,作為邊防軍統領的明輝當時站到了紫川參星這邊。現在輪到紫川參星來報答他了。   帝林低頭應聲:「是。那監察廳就不對明輝提起起訴了。」   紫川參星沉重的點點頭,問:「帝林,你是打仗的老行家了。你說,我們有沒有辦法打破帕伊外的圍城,把斯特林他們救回來呢?如果是你指揮,你需要多少兵馬?你說,我想辦法給你籌集!」   帝林搖頭說:「殿下,我親眼看過魔族的主力軍列。」帝林腦海中浮想起灰水河對岸,那霧靄中浮現的魔族陣列,龐大又森嚴,綿延百里,巍峨恐懼,幾十里開外就可以讓人感受到那股可怕的壓迫力。帝林只在那強撐了不到三天,承受著這股沉重的壓迫,即使以他過人的意志力也感覺到幾乎要精神崩潰了。他實在想像不出斯特林究竟是如何頂過那麼多天的。   「非常的可怕!一旦在平原上與魔族主力正面交戰,無論我們投入多少兵力下去——就算我們的遠東軍、禁衛軍、中央軍、邊防軍、預備隊、民軍全都完好無損,再加上流風家的全部軍隊——都必然以我們人類的一敗塗地收場。三百年前毀滅了整個光明帝國的那次災難性入侵,比起現在來,不過是一次小小的騷擾。   而且遠東叛軍也站在了魔族一邊,使得魔族實力大增,再無後顧之憂!「   「殿下,何況現在,我們實力大損。就是把全部家當都拚上,也不過五十來萬兵馬。   而且這裡面大部分是草草成軍的民軍,他們是經不住與魔族的野戰。到那時侯,流風霜就是派一個大隊過來,也可以輕易把帝都拿下了。「紫川參星的臉部肌肉鬆弛了下來。剎那間帝林感到,在這個以老奸巨滑出名的老人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閃光,但一閃而逝。這位紫川家現任的總長重新掌握了自己,淡淡地問:」   那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平靜的聲音中,蘊涵著深深的悲痛和無奈。   帝林搖頭說:「殿下,其實下官有個辦法——起碼有個五六成把握!但就怕您不肯同意!」   「你說!」紫川參星精神一振:「什麼辦法?」   帝林飛快的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   聽完,紫川參星一言不發,起身在屋子裡來回的踱著步。走了足足五六分鐘,他在窗口停住了腳步,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跟帝林說:「這樣做,元老會肯定會彈劾我,我將會成為家族歷史的罪人啊,死後將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啊?」   「殿下!您不必愧疚!」帝林跪了下來:「請容許下官陳訴幾點理由!」   「你說。」   「第一,在如今的戰亂局勢,武力與軍隊是一切的關鍵,只要我們還擁有軍隊,失去的一切將來我們都可以再奪回來的。而中央軍是我們的最後一隻精銳部隊了,我們無論如何要把他們保住!」   「嗯!第二呢?」   「殿下,第二,這幾年我們經歷了太多的災難。楊明華叛亂、雷洪叛亂、遠東叛亂、魔族的入侵、赤水灘、月亮灣……接踵而來。我們已經喪失了上百萬的軍隊了,那都是家族最純淨的血液啊!我們家族現在已經是渾身創傷、鮮血淋淋了,您還要讓她與魔族王國如此可怕的敵人搏鬥,背後又有一個凶狠的流風霜在虎視耽耽?殿下,我們的形勢實在非常的危險!這樣下去,臣斗膽敢言,三年以內,我們必定亡國!那時候殿下您又如何面對家族列祖列宗?」帝林一口氣說完,反而被自己的言辭嚇住了:「說得太大膽了吧?」   卻見紫川參星毫不在乎的揮手說:「說下去!」   「是!第三,家族需要休養生息,我們需要時間休養生息,讓我們的母親重新養育孩子,等候我們的新一代成長。殿下,只要十年的時間,我們將重又擁有兩百萬軍隊!   那時候,在斯特林這樣的名將指揮下,我們的軍隊將重返戰場,現在我們所失去的一切,到時我們將給您一一討回!「」十年?「紫川參星喃喃自語:」那時候我是否還活著那還說不定呢!「   「殿下,」帝林語重心長地說:「時間與忍耐,是我們唯一的武器。在這十年裡,我們內強國政,外息戰事,臥薪嘗膽,家族必將可以很快的重新強大起來!   您今年未到六十,即使十年以後也不過六十多,正是春秋鼎盛之時!願神保佑您永壽,但即使說,發生了令吾等微臣最悲痛之事,還有寧小姐繼承您的位置,她是必然能親眼看到紫川家族鼎盛光耀之時的!「   「時間與忍耐?」紫川參星慢慢咀嚼著這句話,慢慢轉過身來面對帝林。帝林驚疑的發現,他已經淚流滿面。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總長。」紫川參星喃喃地說,淚水順著臉上的皺紋滾下,一滴滴的濺落衣裳:「不管怎樣,紫川家絕對不能亡於我手。在我走的時候,我總得留下點東西給阿寧的,不能讓她兩手空空的做這個總長。」   帝林喜道:「殿下?」   「你說的對,就算千秋罵名,那又算什麼?,比起紫川一族的存亡,我個人的榮辱,根本不足道。」一瞬間,紫川參星的眼神變得清澈而銳利:「帝林,就照你剛才說的,放手去辦!一切責任,由我來背!」   帝林肅容鞠躬:「是,殿下!」 第十章 第二節 第十章 第二節   七八O年的二月中旬,遠東地區已經出現了一絲春天的氣息,冰雪已經在消融,冰封的河流一點點的崩裂,大地露出了斑斑點點的褐色。可以預見,春天的到來,已經不是什麼很遙遠的事情了。   但在這裡,杜莎行省的帕伊地區,對於勇敢的孤城守衛者來說,春天還是遙遙無期的,似乎還離得很遠很遠,這裡正處於最嚴酷的季節之中。二月十七日,中央軍迎來了堅守帕伊的第三十個早晨。   像往常一樣,斯特林統領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西面城頭眺望,看看帝林許諾下的援軍,是否已經神奇出現了。也像往常一樣,他失望了。目光所及,冬天的灰水河平原,一片白雪皚皚,還有那黑壓壓的一片,全部都是魔族的陣地和帳篷。   然後他又轉而巡視各處的哨崗和防禦部隊。這個時候各處防區正在進行著交接班,一列列交了班的士兵,拖著疲倦的身軀往營地走去,腳步蹣跚。隊列裡大家的服裝真是五花八門,因為冬季寒凍,士兵們原來的破爛的軍服早不堪御寒了,大家把找得到的東西都往身上掛,好多一層御寒保暖。有的士兵連帳篷布、裝糧食的麻袋啊、包裹布什麼的都給披上了,看起來十分的狼狽。   看著部下們走過,斯特林心裡真的非常的難過。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兵們,都給餓得面露菜色,走起路來像是幽靈似的。他們辛勤勞累,缺睡少眠,沒有吃的,只有飢餓;沒有安眠,只有苦戰。步兵們舉步艱難,他們顫抖的雙手只能勉強的持矛握槍。就連在戰場上威風顯赫的鐵甲騎兵們,現在也不過是一群身批鐵甲的骷髏罷了。   許多人得了傷寒,卻沒有了醫治的藥物,同伴們只能眼睜睜看著病人在痛苦中死去。嚴寒、飢餓、疾病……這些戰場以外的敵人,比起魔族的刀劍更加讓人無法抵禦,它們無情地摧殘著這只疲憊的兵馬,使得他們日益哀弱。   怛是縱使如此,這支兵馬仍舊算是整個紫川家族中最精銳的部隊。每次魔族一上來,軍號一吹響,彷如奇跡般的,這支半死不活的部隊馬上就煥發起了新的活力。那些又病、又弱、骨瘦如柴的漢子們,頓時變得精神煥發,眼裡閃爍著光芒,迅速的列隊成陣,大步挺進,朝著人數比他們多上幾倍的魔族兵們凶狠的撲殺上去。那抄刀持矛的狠勁頭,那高昂的喊殺聲,哪裡像出自那些病弱者之口。儘管魔族和叛軍佔了人數上的優勢,但每次交鋒,他們都給帕伊守衛者的這股狠勁嚇得魂飛魄散,殺得落花流水,氣勢洶洶的上來,又狼狽不堪的敗退下去。   勇敢的中央軍將士們,究竟和仇敵鏖戰苦殺過多少回合,大家是誰也記不清楚了。單是雲淺雪繼任指揮官後,二十萬人規模以上的大型進攻就發動了二次,更別提那無數次的突襲、夜戰。究竟在帕伊城下的每平方米土地裡,埋葬了多少入侵者的屍體,又摻入了多少人類勇士的鮮血,那更是誰也無法說清楚的。   七天以前,魔族對帕伊發動了最後一次大規模攻擊。魔族統帥雲淺雪滿以為寒冷、飢餓、傷病這幾個有力的盟軍,已經幫自己把中央軍給打垮了,對於這次進攻他是勢在必得,單是魔族的正規軍他就出動了二十萬人馬,更別提那無計無數的叛軍民團了。他信心十足等著向神皇陛下報喜了。   但日落時分,所有進攻團隊都給垂頭喪氣的回來了。團隊長們哭喪著臉,他們損失慘重,他們最精銳的士卒已經喪命沙場。   小小的帕伊城,卻依舊巍然聳立。   魔族指揮官雲淺雪和卡蘭不由相顧駭然。迄今為止,號稱大陸最強悍軍隊的魔族大軍所面對的,只是人類的一隻孤軍弱旅,他們缺衣少糧,他們後繼無援。若論其兵馬,在一場舉國大戰中,這點人馬不過是一隻先鋒斥候的實力而已。就是這麼點人馬,這麼座並不險竣的城,卻足足阻擋了魔族舉國大軍的主力一個月,使得他們付出傷亡無數,損了六、七員將軍,更使得魔族大軍主力遲遲不能與早已經在瓦倫城外封鎖的凌步虛前軍會合,完成奪取瓦倫的任務。   雖然包圍住了斯特林,但是魔族軍隊本身日子同樣也很不好過了。因為在這種等於是雙方「拚吃飯」的僵持消耗戰中,魔族軍隊兵力強大的這個優勢反而成了累贅,人多的唯一好處就是可以多吃飯。要供應這近百萬規模的大軍作戰,所需全部糧草都是從國內運來,經過上千公里漫長的運輸線,平均每運送一斤糧食運到前線就要在路途上耗費一斤。這個損耗比例實在是可怕。有部下提議就地掠奪,解決糧草的供應,但是遭到了指揮官雲淺雪的反對:此次不同以往,神族與遠東軍隊結成了聯盟,遠東地區也並非糧食的出產地,平時此地的糧食都是依靠家族內地輸入的,如果在幾乎同樣貧瘠的遠東地區進行掠奪,即使硬要掠奪恐怕也掠奪不到什麼東西,只會白白得罪了遠東的盟軍。   魔族王國地域寬廣,但土地貧瘠,資源也並不豐富。日前,魔族軍師黑沙已經與雲淺雪談了話,表示因為戰線漫長,又要供應大軍曠月持久的作戰,後勤補給越來越困難。他叮囑雲淺雪,最好在春季之前結束帕伊戰事。因為那時候雨水連綿道路泥濘,會使得供應更加的困難,而且那時候,不論魔族軍也好,遠東叛軍也好,士兵們都會牽掛家中的播種而無心作戰,希望雲淺雪最好能盡快結束帕伊戰事,等候來年冬季再戰。   感覺他話語中有意無意中透露的不耐,雲淺雪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詳:自己已經拖得太久了,陛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可以想見,一旦陛下有限的忍耐耗盡,自己的下場絕對要比前任指揮官卡頓親王要淒慘得多……他開始不安了,腦子冒出了一個罪大惡極、不可思議的念頭:單是一個被包圍的中央軍、一座小小的帕伊城,就如此的難以對付,有朝一日要與紫川家族舉國之兵鏖戰,要攻下號稱大陸第一要塞的瓦倫城堡,神族即將面臨的抵抗,又將是如何的強大呢?何況人類之中也是英傑輩出,名將如雲。除了斯特林以外,紫川家中還有另外一個棘手的傢伙帝林。聽說大陸更西邊還有個更了不起的女名將叫流風霜……   雲淺雪感覺到有種要沒頂的恐懼,對於神族天下無敵的堅定信仰,他第一次產生了不小的動搖——但無論怎麼想,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是絕對不會宣諸於口的。特別是今天這個日子,神皇陛下將親臨帕伊前線,親自檢閱軍隊,查看敵情。對於擔任全軍指揮的雲淺雪來說,陛下親臨,這無疑是個難得的榮耀,但這也是個不祥的預兆信號:陛下已經失去耐性了……   二月十七日,大雪。   天空灰濛濛的,灰色的雲壓得很低,遮住了太陽。嚴寒透骨,密集的雪花悄無聲息的落下,落在塞內亞士兵排列整齊的方陣上,落在他們堅硬的肩膀上,也落在他們凍得通紅的面上。士兵們以立正姿勢一動不動,身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掩蓋了他們原來參差不齊的裝甲和外衣,白茫茫一片,彷彿排列在那裡的不是活生生的士兵,而是一群用雪堆成的僵硬雕塑群,這群雕塑排成了十個萬人方陣,整齊而肅殺。   「這是個獨特而能忍耐的民族……」站在帕伊城的城頭,斯特林統領不出聲地想:「也是個可怕的民族。」   從早上六點鐘天還沒亮開始,魔族陣地就開始忙碌了起來,在距離帕伊城不到幾里的空地上,一個又一個部隊調了過來,排成了多個龐大而壯觀的方陣,上十萬魔族兵一個個站得釘子般筆直,一動不動。   開始時,人類守軍以為魔族又要發動大規模攻擊了。緊急的軍號響起,鳴徹帕伊營區。睡夢中驚醒的戰士們匆匆穿起衣裳,抓起武器跑步進入自己部隊所在防區,各就各位。一片紛亂的腳步聲、武器碰撞的鏗鏘聲中,卻不聞絲毫人聲喧嘩,顯示出中央軍並非一般烏合成軍的雜牌部隊,不愧是整個紫川家族乃至人類世界第一流的精銳部隊。   但是三個小時過去了,魔族龐大的方陣並沒有向帕伊城下接近,而是原地不動地肅立在雪中。人類開始驚訝了。   「大人,好像有點不對勁。」夜班值勤指揮官秦路副統領對斯特林說:「他們都在那列隊,排得整整齊齊,怕不有個十萬人吧?不像要殺過來的樣子,倒像是在接受檢閱似的?」   斯特林點頭,剛要說話,忽然間,魔族陣營中鑼鼓喧天,在整齊的萬人方陣中,一聲巨大的呼號齊天裂起:「塞姆黑林!」——與魔族交戰多次,中央軍的戰士們早已經熟悉,這是魔族軍隊衝鋒時候的戰號。通常情況下,只要這個聲音一響起,跟著就是幾十萬魔族如同潮水般的湧殺過來。城頭上立即高度緊張,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城外魔族軍隊的動向。卻發現,喊完口號以後,魔族陣列卻還是沒有移動。   士兵們開始竊竊私語:「今天魔族是怎麼回事了?」你問我,我問你,卻誰也不知道。   後面傳來的聲音:「怎麼回事?魔族一大早就吵得人睡不好覺。」紫川秀睡眼惺忪地上來,呵欠連連。   斯特林問他:「阿秀,你看這是怎麼一回事?魔族喊了戰號,卻沒有衝上來?」他知道紫川秀在遠東多年,會講一口很漂亮的魔族語,對他們的情況也比較瞭解。   紫川秀走近城牆邊:「讓我看看——嗯,排得那麼整齊,倒像是參加檢閱似的。斯特林,你可知道,『塞姆黑林』一句話在魔族語裡的原意嗎?」   「啊?不是他們衝鋒喊的口號嗎?」   「口號是引申出來的用途,它的原來意思是『吾皇萬歲』,是專門用來稱頌他們的皇帝的。」   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周圍旁聽的軍官們臉色刷的一下子全白了。   紫川秀輕鬆的說:「今天我們有福了。大家可以免費瞻仰魔神皇陛下尊貴玉容了。大家要不要跟著我一齊喊『吾皇萬歲』啊?」   雄壯的軍樂聲響起,在平原上排列整齊的十個萬人方陣發出驚天動地的呼喊:「吾皇萬歲!」軍官大聲地號令:「拔刀!」筆挺的近衛旅士兵「噌」的整齊地拔出了長刀,一片藍色的刀光,反射明亮的光帶。   一行人甲盔鮮明,衣裳華麗,跟隨著魔神皇到此的還有大群的顯貴、將軍。神族幾乎所有的高級將領都隨著陛下駕臨此地了。   魔神皇陛下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身著黑色披風,裡著白色絨大衣,帶著任誰也無法模彷的雍容高貴氣質,他行走在隊伍的前面,檢閱他雄壯的軍隊,舉手投足之間,一豪氣鷹揚。   當代魔神皇才華蓋世又風華絕倫,士兵們狂熱地崇拜他,因為他不但是他們的君主,他們的偶像,甚至還是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神!就為了他的一聲召喚,魔族的千萬士兵們毫不猶豫地拋妻棄子,背井離鄉,甚至奔赴死亡!今天,大家終於能親眼看到心目中最崇拜的偶像時候,三軍將士無不為陛下的絕世風采所傾倒,狂熱的情緒就如同奔瀉的河流,再也不受控制,士兵們自發的歡呼之聲此起彼落:「吾皇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但這邊的呼聲剛落,卻聽見帕伊城頭那邊的人類守軍那裡也響起了一陣呼聲:「塞姆黑林!」——同樣的聲音高昂,氣壯山河,就是發音有點不太準,聽起來怪怪的。   雲淺雪與諸位隨行的重將大臣們面面相覷,還沒來得及反應,人類的第二次呼聲又來了:「塞——姆——黑——林——」調子拉得長長的,怪腔怪調,有氣無力,好像快斷氣似的。   接著來得是第三次呼聲。一個破鑼似的嗓子在給大家起音:「塞姆啊那個——」   幾萬人類守軍一齊和應唱著:「黑林!」   「塞姆啊,那個——」   幾萬人又合應高唱:「——黑林!」   破嗓子:「塞姆啊那個黑林啊,塞姆黑林那個,呀霍!」曲子在一個高調末尾結束。城頭上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夾著拍掌的、吹口哨的、叫好的聲音,混雜成一片。   場面非常的尷尬。諸位王公大臣們一個個板著臉,不敢露出絲毫表情,生怕讓陛下誤會自己在偷笑。下面的土兵群早忍不住竊竊小聲笑起來,軍官們在呼喝:「不許笑!不許說話!安靜!!」只是連他們自己臉上的肌肉都抑制不住的抽搐著。隊列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了,但是剛才那種熱烈又感人的氣氛,那種讓人陶醉的感覺是再也不復存在。   雲淺雪非常的惱火。   本來今天的檢閱安排進行得非常得妥善。陛下檢閱三軍部隊、三軍將士高呼萬歲、陛下登上高台給三軍將士訓話,激勵將士們奮力作戰、將士們高呼回應:「陛下萬壽無疆!」,然後陛下進帳歇息、進餐、接見高級將領和作戰有功的士兵、與各重將、大臣們一起進行軍務會議——一切都計劃得非常完美,時間的銜接、接見人員的安排、陛下的歇息住處、飲食準備……他苦心安排,準備得妥妥當當,好不容易才有了剛才邵麼完美的一幕。   但是現在,一切都給弄得亂糟糟的。   他恨不得天上立即打下一個霹靂,好將自己和整個帕伊城一起毀掉,趕緊誠惶誠恐的上前請罪:「臣下該死!臣下無能讓陛下受此侮辱……」   魔神皇啞然失笑,轉而凝望冬季霧藹環繞下若隱若現的帕伊城堡,搖頭說:「想不到,人類之中,還有斯特林你這麼一頭不容小視的獅子啊!」   神皇的話說得很輕,卻不可思議的傳遍了幾十公里內的每一個角落,敵我兩軍的每一個士兵都聽得清清楚楚,聲音就好像在他們的耳朵邊上發出的一樣。   斯特林和紫川秀對視一眼,相顧失色:當代魔神皇不愧大陸第一強者的稱號,單是這句話中顯示的功力,就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自己將面臨著平生未遇的可怕高手!   遠處那個看不清楚面目的黑色身影,只是隨隨便便地往那一站,一手跟旁邊的人指點著,非常放鬆而自然的姿態——不知怎的,就是這麼個身影,卻給了城頭上人無比沉重的壓迫感。他一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勢,竟然壓過了身邊幾十萬大軍的鬥氣。   人類軍隊從上到下,一齊感覺到了陣莫名的壓抑,就像是空氣忽然變得凝滯,產生了無形的重量,壓得他們心神不定,恐懼莫名。身具武藝的軍官,因為感覺比一般士兵敏銳得多,他們感受就更為強烈了:一股強大到幾乎不可抵禦的可怕氣息撲面而來,心頭產生了無名的恐懼,不可抑制,讓人全無鬥志。   斯特林提功運氣,鎮定了下來,環顧左右,發現許多軍官都已經面色發青,身體顫抖,額頭上卻汗水淋淋。許多人已經發出了慘叫,抱著頭軟在了地下。他們已經被這可怕的氣勢逼得精神崩潰了!   斯特林驚駭:「這是什麼樣的武功,竟然如此可怕!一個人的氣勢,幾千米外就可以將整個大軍壓制!」   他望向紫川秀,卻發現他面色鐵青,目光中流露出深切的恨意,牙齒緊咬得「格格」作響,可以見到嘴唇邊流出的血絲。   斯特林大駭,出聲問:「阿秀,你沒事吧?」伸手搭他脈門,想查看他的經脈,是否已經走火入魔了。   紫川秀反手按住他的手,噓了一口氣,說:「我沒事。」斯特林這才發現:他的指甲已經深深的掐入了肉中。   斯特林追問:「你怎麼了?」   紫川秀抬手抹去了嘴角的鮮血,說:「沒什麼。」他指點給斯特林看:「你看,站在魔神皇左邊第四個,以前我認識的。」他很隨意的笑笑:「老熟人啊!」笑容中,流露一股森寒的殺氣。   斯特林覺得奇怪,魔神皇身邊必定是魔族的高級將領,這樣的人物,紫川秀怎麼會認識?他也張目極力的眺望,發現那是個瘦高的中年人,正點頭哈腰的對魔神皇說著什麼,卻因為太遠看不清楚他的面目。   「他是誰?我看不清楚。」   「他現在叫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以前他是雷洪,遠東軍的副統領——化成灰我也認得他的!」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其中蘊涵的仇恨,傾三江水難清。   斯特林一震:「是他!」   兩年前的遠東,還是一片寧和,如今卻處處烽火,叛亂四起,國土破碎。歸結其原因,雖然有著其政治和經濟方面的因素,但在短短的兩年間,竟然有了這麼巨大而激烈的災難巨變,紫川家族的頭號叛賊雷洪,無疑是其中的罪魁禍首!   是他,忘恩負義,為謀求權勢榮華,對一直器重、栽培、提拔他的遠東統領哥應星突下毒手,動搖了整個遠東的中流砥柱;是他,眼見事情敗露,悍然舉兵反叛,在赤水灘與遠東種族叛軍合謀,導致了遠東軍將士骨肉相殘的悲劇;眼下,又是他,眼見家族王軍平定叛亂,叛軍已經是無力回天了,又馬上見風使舵,再次將遠東出賣給了魔族。其為人的無恥,真是天下少有!如果詛咒可以致人死亡的話,雷洪早該死上幾萬次了。整個家族境內,千萬臣民,無論山夫野老或者貴族華顯,沒人不想把他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的!   紫川秀緩緩說:「這次到遠東來,我最大的目的就是要找他,卻一直找他不到。沒想到,他居然跑到魔族的陣營裡面去了。真是預料不到啊!」語氣十分的平靜,眼中卻淚水長流。斯特林黯然,他知道在紫川秀心目中,那位英年早逝的遠東統領哥應星,一直佔據著一份神聖而不容替代的位置。   他很理解紫川秀此時的心情:為報仇,他千辛萬苦的尋覓,歷盡艱難,終於親眼見到了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卻已經窮途末路,眼看連性命都難保!而雷洪此時卻意氣風發,得到了魔族皇帝的寵信,在魔族大軍的保護之下得意揚揚回來了!自己竟然一點都奈何不了他,世間還有什麼天理和公道,這是最大的悲哀和無奈啊!   斯特林沒把想法說出來,他握著紫川秀的手,緊捏了一下,表示支持。紫川秀用力的反握,卻沒出聲,眼中淚水卻一點、一點的濺落。 第十章 第三節 第十章 第三節   中午時分,難得的出來了個大好的太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讓人心情大好。魔神皇陛下也沒有因為剛才突發的時間擾了興致,他饒有興趣的觀看了魔族軍隊所佈置的龐大而設計巧妙的防禦工事,臉上浮現意義不明的微笑。忽然出聲說「雲淺雪。」   跟在後面的雲淺雪趕緊出列回應神皇的呼叫:「臣在。」   「現在你可否跟我說說,這二十幾天裡面,我們神族的大軍,可取得什麼樣的進展呢?」   這正是雲淺雪最為害怕的問題,就像沒做作業的小學生害怕老師的提問一般。儘管作為聯絡官和監軍的卡蘭已經盡量在他父皇面前說了雲淺雪許多好漢,還編造了許多不少虛報的戰績來安撫陛下的面專。但雲淺雪卻深知魔神皇的厲害,那些編造的戰績恐怕他也心裡有數,只是一直沒揭穿罷了。   雲淺雪強自鎮定,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述自己所採取的一系列措施:挖掘壕溝若干公里、構築的防線是多麼多麼的龐大而堅固,而且這些措施也取得了顯著的成績:中央軍已經被圍困在城中,他們缺衣少糧,飢寒交迫,一天一天的衰弱,正一步步走向滅亡。而我們神族的將士又是多麼多麼的勇敢,消滅重要軍的士兵若干若干……   神皇揮手打短他的說話,威脅著說:「已經消滅了終於軍三十萬六七千多人——這個數字恐怕是當不得准吧?」儘管神皇是帶著笑容說的,但當著這麼多的高官貴族的面,雲淺雪還是窘得滿面通紅,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可以讓他鑽進去。他偷偷看看自己的同謀卡蘭,這傢伙的臉皮卻厚的很,根本不當回事。這才讓雲淺雪鎮定了些,含糊著說:「陛下英明,神威萬里,機智過人……」   「你的工作朕也看了,確實很辛苦,工事確實也構建得非常完美,防線組織得井井有條,可見你是花了很讀心血的。」魔神皇撫慰說。   雲淺雪稍微好過了一點,謝恩:「陛下褒獎,微臣實在是愧不敢當。」   「嗯,當雲淺雪,你可知道:我神族此次出兵,舉國之力西向,目的是要與人類爭奪大陸霸權,我族百年氣運,將在此一戰!朕派百萬大軍過來,不是專門為了在帕伊這地方挖幾個溝,蓋幾個工事就了事的了——那樣的話還不如派一隊泥水匠過來,他們說不定挖的還更快點。」   難得陛下也幽默了一會,左右臣子都想湊趣,只是顧忌雲淺雪深得陛下寵信,卻大都沒有笑出聲,惟有卡頓親王的聲音笑得最刺耳:「哈哈哈哈!」他剛剛結實了禁閉反省的生活,再次出現在神皇的身邊。雲淺雪面紅耳赤,他是很明白新王的心態的:原先卡頓親王殿下以為帕伊是塊肥肉,搶著想一口吞掉,卻不料一口咬到了塊鐵板,蹦了幾顆牙齒,結果反倒便宜了雲淺雪與卡蘭二人。他當然希望自己的繼任者也跟著同樣出醜,好讓自己不那麼難堪。   「阿雲,朕知道你是員好將領,你愛惜自己的部下,用兵謹慎,這也是朕方向把軍隊托付給你的緣故。」神皇的語氣漸漸變的嚴厲:「但你應該知道,戴著白手套,是沒法子贏對手的,不付出點代價就想奪取勝利,世界上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你知道保護自己部下,讓他們不至於傷亡太重,但你可知道,為了供應你圍城的軍隊,我們一天要消耗多少糧食?每顆糧食從我們王國本土運過來,又要耗費多少人工、車船馬力?今年冬季眼看就要過去了,春季雨水延綿,土地鬆軟,不利於大軍運動作戰。我們的士兵,還有遠東友軍的士兵,到時也會想趕著回家播種,到時候士氣必須會低落。」   魔神皇用力的一揮手:「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大軍持年曠久的拖延作戰,國家不堪負荷。阿雲,你作為國之上將,應該學會從國家全局來考慮!」   舉座寂靜,傾聽神皇的訓導。神皇停下訓話,問雲淺雪:「究竟還要多久才能拿下帕伊?」   雲淺雪更是大氣不敢喘,鞠身鞠得低低的,額頭上汗水淋淋:「回稟陛下,就在近期,很快的了!」   寂靜中,卡頓親王「不小心」的「哈」的一笑,面上流露嘲笑的笑容,說:「近期?有多近?」口氣十分輕蔑。   卡蘭笑咪咪的問他:「大哥如有意接任重披戰甲上陣??大哥可是有把握立即破城建功?如果是,阿雲,你立即讓賢。」   卡頓親王臉色大邊,猶豫幾下,卻沒有出聲的,於是大家知道:他已經給死特林打怕了,根本不敢接這個燙手山芋。   神皇皺眉:「近期?阿雲,你能不能給朕比較確切戰的日期?」   雲淺雪偷偷望向卡蘭,後者對他輕輕點頭,暗中豎起了三根手指。雲淺雪咬咬牙:「回陛下的話,三天之內,我定當拿下帕伊!還有死特林本人,無論死活,我都將帶過去給陛下過目。」   魔神皇擊掌而起:「好!這才是朕想看到的將軍氣概!就此一言為定!從今天起,朕就再等三天,靜候你的好消息!」魔神皇的語調轉為低沉:「今天是十七日,阿雲你可記住了:如果二十日的日落時分,帕伊還是沒能拿下,朕可就要親自帶隊上陣了!」   雲淺雪渾身一陣戰慄,他很明白魔神皇沒有說出來的話:竟然要勞煩陛下親自上陣動手,那些無能的敗軍之將真是罪大惡極,要拿腦袋的話,自己將是首當其衝跑不掉了!   他斬釘截鐵地回答:「請陛下放心!雲淺雪要不拿下帕伊,要不死在城下,沒有第三條路好走!臣的頭顱,絕對不用勞煩陛下來取!」他說的激動,卻沒有看到卡蘭在比旁對他大打手勢拚命做鬼臉。   等陛下一行出去,卡蘭一把拉住他:「阿雲,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還要三個星期,這下糟糕了!」這位歷來玩世不恭的皇子臉色發白。   「殿下,我知道的。」雲淺雪面上充滿了決斷的顏然,他慢慢地說:「但我們已經沒有退路。」   二月十七日,雲淺雪承受了魔神皇巨大的重壓,不得不許諾在三天之內拿下帕伊城池。像巨大的彈簧一樣,他把這股壓力更加重十倍的轉移給下面的軍團長們。   神皇剛剛離開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召集糜下他所統帥的十六個軍團長官,直截了當地跟他們說:「大家都知道了吧?我已經在陛下跟前下了軍令狀,三天內拿不下帕伊的話,陛下就拿我腦袋!我可是把話先跟大家都說明白了:我雲某可是個很自私的人我怕黑怕死更怕路上一個人寂寞!在我自個腦袋送給陛下之前,我可先得拿你們幾個腦袋墊墊底,不然我雲某心裡不平衡!」   沒有一個軍團長敢懷疑他話的真實性。雲淺雪臉色鐵青,臉上肌肉緊繃著,渾身上下殺氣騰騰,目光中流露駭人的凶狠光芒,彷彿一頭正要擇人而噬的野獸,人們終於才發現:這個平時溫文爾雅的斯文將軍,還有這麼可怕的一面!   軍團長們紛紛應諾:「絕對拚死作戰!」他們承受了著股可怕的壓力,回去他們又各自召集自己的部下的「白披風」(團隊長)們,幾乎是原封不動的話跟他們把話再重複了一邊:大家都知道了,我已經在羽林雲將軍面前立了軍令狀,三天之內拿不下帕伊的話,雲將軍就拿我腦袋,到那時候別怪我不說在前頭,我可是要你們腦袋墊底的!「   團隊長們回去又把這番話跟各自部下的大隊長們說——把話中的主語和人稱變換了一下,通常是以「大家可聽清楚了」開頭,又以「拿你們的腦袋墊底!」結尾——然後大隊長們又以同樣的方式和中隊長們做了威脅,接著中隊長們有跑去跟小隊長們恐嚇一番……這樣的有趣的傳話遊戲一直進行到最後一個環節:一個胖頭胖腦的豬頭小隊長尖聲尖氣跟幾個步兵說:「弟兄們,你們可要清楚了:三天以內再拿不下帕伊,我們幾個可要被砍腦袋了!」   士兵們面面想賜,莫名其妙,不明白為什麼拿不下帕伊城就要砍自己的腦袋。莫非不知不覺間,自己的腦袋已經到了這麼重要的地步,如果砍了它,帕伊城就拿下了。   一夜之間,整個魔族大營已經互相威脅了一遍。從上到下衝軍官到士兵計劃所以的人都被告知:「如果再攻不下帕伊,閣下的小命就不報了!」——如果所以這些威脅真的統統實現的話,百萬魔族大軍只怕剩不下幾個了。   在二月十七,十八兩天,魔族的統帥部進行著最後決戰的準備,調兵譴將,積攢著每一份力量。卡蘭明白,現在自己的命運已經和雲淺雪緊緊的連在了一起了。這一仗贏,他就有可能取卡頓親王而代之,成為皇儲人選;若輸了,那就永世不得翻身了!他不但把手頭所能調用的所有部隊都給雲淺雪派過來了,還苦苦哀求神皇從楓葉丹林抽調了二十個團隊的皇帝近衛旅過來,又越權調集了魔族王國最後的預備隊,五十個團隊的近衛軍,外加近一百二十遠東叛軍團隊。總人數近一百一十萬人!這樣可怕的兵力,已經超過魔族王國全部兵力的半數了,甚至足以橫掃整個大陸稱霸天下了!   雲淺雪給全軍做動員:「這是最後一戰了!不打埋伏,不留預備隊!拿下帕伊,統統有獎;拿不下,大家就一齊完蛋吧!」連那些文職的非武裝人員都給分到了一把鋼刀,到時連他們也得準備上陣,好酒好肉好不吝嗇的發給士兵,讓大家好好休息,補充體力。   不可質疑的,這些法子確實是非常的有效,由於圍城拖延,魔族的士氣已經低落了好久,現在一下抖擻起來了。魔族陣營高度緊張,部隊調動頻繁,整個陣營散發出可怕的殺氣,連帕伊城的人類守軍都可以輕易感覺得到。   進攻時間定在二十日的凌晨四點,那正是人類一天之中最睏倦的時候,雲淺雪的打算是先偷襲,猛烈的突擊,無論如何要在城頭上奪取一個據點,然後從這裡,大軍源源不斷的開上去,與人類打肉搏消耗戰。擔任突擊任務的三千勇士,每個都是從全軍中千里挑一的猛士。他們已經被告知:「突擊成功的話,每個人賞金子一袋!敢後退的,格殺勿論!」勇士們聽得殺機萌動,牙關咬得格格作響,臉上肌肉緊繃。   看著部隊的士氣,雲淺雪非常滿意,他相信這批虎狼之兵絕對不是帕伊城上面那些又病又殘的衰弱部隊所能抵擋的,何況又是半夜措手不及的偷襲。但他還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偷襲失敗的話,那就正面強攻!不怕跟人類打消耗戰,哪怕十個拼他一個都可以!中央軍剩的人不多了,他就不信他們還有力量像第一天那樣以騎兵出城反擊。這場戰鬥,只要自己不怕傷亡,捨得付出代價,那幾乎是十拿九穩贏定的了!   但是這個作戰計劃卻沒有來得及時實施。二月十九日深夜,大家已經厲兵秣馬,士兵們在進行最後三個鐘頭的休息。突擊隊已經磨快了刀子,綁緊了衣裳,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凌晨兩點一刻,一員飛馳的信使突然奔入了雲淺雪的中軍大營,他背後的金色小旗表面他是來自神皇陛下的看家信使。全軍統帥雲淺雪接到了來自楓夜丹林的神皇陛下的命令。   陛下命令他立即停止對帕伊的攻擊,本人則馬上趕到楓夜丹林,有要緊事務交代。   寒夜靜悄悄地藏在了山崗後面,新月高高的掛在了頭頂方向,積雪反射出月亮冷冷的螢光。山崗下面的一片霧色中朦朧發白的樹林,那就是全遠東最美麗的勝景——楓夜丹林。它以其美麗的山水風景和冬暖夏涼的溫泉聞名整個大陸。現在,君臨天下的魔神皇陛下進軍遠東,陛下對此地的風景也十分迷戀,將御架駐地設在此地。陛下隨行擴駕軍隊是近六十個團隊的精銳近衛旅(俗稱裝甲獸),大軍營帳連綿,將整個楓夜丹林山嶇包圍得滴水不漏。   帝林眺望那一片愛明的***,看到了營帳上空飄蕩的那一面代表魔神皇的金黃大旗,他輕鬆地吐了口氣:終於到了。   現在,已經沒有必要掩飾自己了。帝林跳下比他還要更加疲憊的戰馬,只覺得渾身上下骨頭一起酸痛,為了趕路,他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睡眠了。這次出瓦倫來,他一兵一卒也沒有帶,單騎偷偷混過瓦倫城外的封鎖線,終於趕到了目的地。   他對著大營的那一片光亮走,順著山坡的積雪的小路下去。剛走下山坡,忽然心頭一警,迅速出劍,「噌叮!」兩聲,黑暗中,長劍準確地攻落了兩枚射向頭部和胸口的箭頭,另外有一隻從身邊擦過。   幾乎是同一時刻,面前的黑暗中,三把長矛毫無預兆地同時對著他胸和小腹部位刺了過來,大驚之下,帝林剛一個翻身滾地躲過,還沒等他爬起來,只覺得面前藍光閃爍,一把鋒利的馬刀正惡狠狠地照他面目砍來,那勢頭,如果給砍中了,腦袋非開瓢不可!   千鈞一髮之際,「叮」的一聲響,火星四濺,帝林的長劍再次擋住那把馬刀。藉著馬刀的那股衝力,他平躺在雪地上的身體迅速地後滑出了幾米,脫離了敵人的攻擊範圍,隨即一挺腰彈跳了起來,起身時候已經擺好了自然防禦面對敵人。   一切全部發生在一瞬間,幾個動作使的兔起鷲落,迅疾又一氣呵成。這時帝林才覺得心頭狂跳:剛才真是太驚險了,只有他反應稍微有一點緩慢,此刻早已一命嗚呼。   「蓬蓬」。連續不斷輕響聲,面前的黑暗中隱約隆起的雪堆猛然地一個接一個炸開,從裡面蹦出了十幾個手持各式武器的魔族哨兵,如狼似虎地圍殺上來。   帝林暗暗駭異,魔族近衛旅士兵的堅韌超出了他的預料,放哨時候他們竟然可以把自己埋在雪地長時間潛伏,而且凶殘異常,連問都不問,見面就殺。他連忙高聲喝叫:「不要動手!我是來談判的信使!」   魔族士兵彷彿沒聽見似的,動作絲毫不停,衝在最前面的一個矮個子全身硬甲的魔族兵已經惡狠狠的一刀又砍了過來,帝林認出他就是剛才偷襲的幾人之一。   帝林急忙後退幾步躲開了那一刀,他奇怪魔族兵為什麼沒反應,難道裝甲獸就這麼蠢,不知道使者是不殺的麼?四面八方都有急速的腳步聲傳來,帝林知道那肯定是附近的潛伏哨兵聽到動靜趕了過來。   面前的魔族兵再次凶狠撲殺上來,馬刀,長槍,鬼頭刀等多種武器發出尖銳的風聲同時攻來,一片耀眼的金屬閃光,帝林不得不再次後躍躲避,他真的不知怎麼辦才好了:自己來的目的是想和談,不能動手殺傷對方;但現在他們這樣越圍越多,自己遲早招架不住的?怎麼辦好呢?難道只有撤退了麼?那這一趟不是白辛苦了,斯特林與紫川秀怎麼辦?「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傳來:」住手!「(魔族語)魔族兵們立即應聲停住了動作。   帝林恍然大悟,大罵自己愚蠢:情急之下,剛才自己用的是人類語言,魔族當然是聽不懂了!他望向剛才那個發聲的人,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在魔族士兵群中之中多了一個全身黑衣蒙面,幽靈般的身影,相比與旁邊高大彪悍的魔族士兵門,他那纖瘦矮小的身軀顯得特別的顯眼。帝林看出,這個黑衣人的地位好像很高,一喝之下,剛才還怒氣沖沖的士兵們現在連動都不敢動一下,而且他們總是很敬畏的與他保持一段距離,不敢接近。   帝林趕緊用魔族語言把自己的話再說了一遍。黑衣人一言不發,帝林感覺到他彷彿正冷冷地在面紗後面暗暗的審視自己。良久,他對士兵們說了幾句什麼,說得很快,帝林聽不清楚。然後幾個士兵上來,帝林很配合的舉起雙手。   士兵們對帝林搜了身,他們拿走了帝林用的長劍。搜身完畢,帝林想說明自己想見魔神皇,卻驚訝地發現:剛才那個黑衣身影說站立的位置,現在已經空無一人了。帝林吃驚得顧盼左右,那個黑衣人不知何時已經再次神秘地消失了,以帝林的耳目之靈動竟然也沒有察覺,雪地上無痕,連一個腳印也沒有留下,就像他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帝林產生了種很奇異的玄妙感覺,他想起了童年時候所聽說的幽靈故事。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剛才自己第一次說話是用人類語言說的,那個神秘人物好像聽的懂?不然他為什麼讓魔族士兵停手?他到底是誰,是不是人類呢?   二月十九日深夜,雲淺雪突然接到了陛下的旨意,要他馬上趕到楓夜丹林,魔神皇和隨行的宮廷近衛旅人馬正駐紮在此地。雲淺雪心中忐忑不安,不明白魔神皇為什麼突然召見自己。莫非是因為軍事上的毫無進展而要懲罰自己?可是距離最後期限還有一天啊!   趕到時,天色剛剛發亮,陛下還沒有起床,為穩妥起見,在覲見陛下之前,他先去見了魔族的總軍師黑沙,想從他那探探口風。   軍師黑沙告訴他:「紫川家那邊派來了一個談判的使者,因為你的人類語言說的最好,陛下召你回來做翻譯。在帕伊那邊的作戰暫停,一切都等陛下見了人類的使者後再做定奪。觀察下看看他是什麼貨色,對陛下有沒危險。」   雲淺雪長噓口氣,頓時輕鬆下來。他低頭應聲:「遵命!」從黑沙那裡問清楚了使者的所在,他徑直便過去了。   人類的使者被安排在一個帳篷中。外面守衛的魔族兵來回穿梭,警備森嚴。雲淺雪向負責看守的軍官說清楚了自己身份和使命,馬上就被允許進帳篷去了。他卻沒有立即進去,站在門為從帳篷的縫隙中觀察裡面情形。   首先他看到是三個魔族的將軍,其中一個是魯帝,另外兩個不認識,他們三位共同特徵是相貌醜惡,舉止粗魯。儘管現在大家語言不通,他們還是揮舞著雙手,作出種種嚇人的姿勢,正咆哮著跟那個人類的使者說著什麼。   雲淺雪略一思索就明白:這準是狡猾軍師黑沙的注意。派魯帝他們幾個過來嚇唬下這個人類使者,給他個下馬威,打心理戰術。他覺得好笑:我們的軍師真是人盡其才!魯帝這個蠢材派這個用場,真是再適合不過了!他那副醜樣,不用動手說話就可以把人嚇死。「   他不再理會魯帝他們,把目光轉向那個人類使者,立即大為讚賞:好俊的人!   人類使者身材修長,長得跟女孩子似的斯文又秀氣,偏又氣質卓爾不凡,一見之下就讓人大起好感,而且更讓雲淺雪感到讚歎的是,深入魔族大營,外有魔族重兵看守,面前又有三個凶神惡煞的怪物張牙舞爪地威脅著,生死不知,一般的人類早嚇得軟成一團了。而這個使者卻十分的平靜,寂靜地微笑著,還在好整以暇地品著茶!   這才是真正的置生死於度外英雄氣概!雲淺雪不禁感慨,少點膽色少點氣度的人,是裝也裝不出來的,儘管彼此彼此敵人,他還是對這個人類使者的勇氣與鎮定十分的欽佩,暗想:「如果是我出使紫川家,還能保持這樣的氣度?」   自從昨晚開始,帝林就被囚禁在了魔族的營帳之中,輪番不斷的有幾個魔族過來跟他大吵大嚷,一個個張牙舞爪的,說得又凶又快。以帝林的魔族語水平,只能勉強的聽出幾個字眼:「殺了你!」、「把你亂刀砍死!」、「挖你的腸子!」、「挖你的眼睛!」——反正就是差不多這麼些話。身為檢察長,帝林自己也常常審訊犯人,知道對方目的無非就是想用疲勞攻勢想逼迫自己精神崩潰罷了。   帝林暗暗冷笑:「要論審訊逼供,你們可是碰上了大行家了!這麼簡單就想壓垮老子,沒門!」表面看來,他好像在很專心的聽著這些個魔族不知所云的咆哮、恐嚇,其實他早已經進入了夢鄉,養精蓄銳去了。   不知什麼時候,帝林猛的一凜,突然地醒來了,就像在冬天裡突然被澆了一頭冷水,讓他全身上下一寒。他明白:有魔族的高手到了,正在營帳外窺視著自己。 第十章 第四節 第十章 第四節   營帳的門簾被牽開,門口處出現了個新的魔族——其實帝林一開始也不敢肯定他是魔族,他看起來就跟人類沒有什麼兩樣的,除了那代表魔族特徵的碧藍眼睛。帝林明白自己是碰上了傳說中的魔族皇族了。   此人年紀應該還很年輕,書生的儒雅氣息之中帶點軍人的英氣,十分的英俊。美中不足的他右手的袖子空蕩蕩的,手臂已經沒了。他面上掛著和藹的笑容,看起來非常的友好而親切。   帝林站起來迎接他,笑容同樣的親切又和善,瞳孔卻在一點點縮小:此人身上若隱若現的散發著種很危險的氣質,卻含而不露,是個非常棘手的傢伙。他注意到那個皇族很快的說了幾句話,那幾個青面獠牙的低階魔族,就乖乖的退了出去,看的出他的地位很不低的。   對方轉向帝林,微笑的又說了句話,帝林細細分辨,才聽出他是問自己能不能聽懂魔族語言,帝林點點頭,用魔族語言結巴的回答:「我會一點貴方的語言,但請閣下說得慢一點,句子簡單一點,這樣我才聽的懂。實在抱歉。」   那個皇族皺皺眉,馬上有舒展開了來,用流利的人類語言,微笑著說:「那我們還是用人類的語言交談吧!這樣無論對閣下,對我都省事得多。我叫雲淺雪,在神皇陛下的糜下任職羽林將軍。不知閣下在紫川家族中任何官職,姓名又是什麼,可否告知?」   帝林心頭震撼: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雲淺雪,與自己交手過多次的勁敵!他驚訝對方的年青,而且竟然能說這麼漂亮的人類語言,雖然語調帶點口音,但吐字卻是非常的清晰。   帝林鞠身行禮:「雲將軍乃神族名將,在下久仰。在下哥普拉,擔任紫川家族禁衛軍的紅衣旗本。」他不敢公開自己的真正身份,因為魔族對自己可是恨之入骨,所以只得杜撰了一個子虛烏有的身份出來。為了防備對方驗證,他來之前還借了哥普拉的軍官證和身份牌過來。   但雲淺雪並沒有要檢驗他身份的意思,問:「哥普拉將軍,你這次前來求見吾皇,有何要事?」   帝林正容回答:「我為神族與人族之間的和平而來。」   雲淺雪笑了,說:「難道哥將軍認為,神族與人類難道如今還有和平的可能麼?」   「為什麼沒呢?無論對神族或者對我紫川家,和平都是非常的有益的。」   雲淺雪微笑著:「目前的情形看,我相信和平對紫川家是非常的有益的,但是對我們神族,實在沒有必要。我們大軍意氣風發,勝利指日可待!」   帝林露出一個狡猾的微笑,並不正面回答雲淺雪的話:「目前真實情況究竟如何,雲將軍,您是軍事上的行家,應該清楚的。」   雲淺雪也笑,他發現這個哥普拉準是個交涉的老手,油滑的很。   正在此時,一個魔族的近衛軍官走了進來,跟雲淺雪小聲說:「陛下已經起來了,吩咐您帶人類的使者過去見他。」   他點點頭,轉向帝林:「哥將軍,既然您這麼說了,可願意隨同我一切覲見神皇陛下?」   帝林一鞠躬:「在下十分的榮幸,有勞將軍指引了。」   通過三步一崗守衛嚴密的警衛,雲淺雪帶著帝林來到了一個巨大而氣派的帳篷前面,上面飄揚著一面金色的獅子旗幟,顯示這正是魔族的至尊,高貴的神皇陛下住處所在。   兩排高大的近衛旅的士兵守衛在帳篷的門前,他們個個身高超過兩米,身型彪悍,常務披甲,黑的頭盔上面有兩隻牛角,手中長矛噌亮,散發出絲絲寒光。看到雲淺雪這個高級軍官過來,他們也不行禮,站立得釘子般筆直,一動不動。雲淺雪明白,近衛旅屬於神皇的親衛部隊,對魔神皇的忠誠就如傳說般的神奇。除了近衛司令雷歐公爵和魔神皇本人這兩個人,他們是誰的帳也不賣。   當帝林走過時候,兩把銳利的長矛突然交叉擋住了他的去路,手持長矛的近衛旅軍官對他虎視耽耽,卻一言不發。   雲淺雪解釋說:「哥將軍,對不起,他們想看您身上有沒有武器。」他故意隱去了「搜身」的字眼。   帝林點頭,很配合的舉起手來讓他們搜查。搜身的兩個軍官動作非常的老練,什麼也逃不過他們的搜查。然後他們轉而對近衛旅士兵們做個手勢,守衛們讓開了一條路。   雲淺雪領著帝林來到寬闊的會客廳。這裡雖然是神皇臨時的住處,卻佈置得同樣的金碧輝煌,氣派不凡。猩紅的大地毯上,壁立著兩派持立著的大臣和重將,其中卡頓親王、卡蘭殿下等核心級別的人物外,還有宮廷近衛軍指揮官雷歐、加納總督羅斯、布魯總督古薩等一大批的重將,幾乎整個魔神王國的精英都在這裡了,氣氛森嚴而肅穆。   雲淺雪立即意識到了,一定是由於目前戰局的僵持,使得神皇非常重視這次會面。他對著神皇下跪,深深的磕下了頭去,等到陛下低沉的聲音傳來:「進來。」他才站起來,示意帝林也跟著他這樣行禮。   帝林卻呆呆的站在原地,盯著魔神皇的面目,一動不動。   在人類的傳說中,魔神皇是世間最醜陋最恐怖的生物。在帝林的想像中,自己將看到這樣的一個可怕、的怪物:面目猙獰,渾身上下長滿黑毛,血盆大口,眼神凶狠,厚厚的嘴唇裡冒出可怕的獠牙,說起話來嗡聲嗡氣的……儘管他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好一瞬間,他還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幾乎要脫口喊出:「哥應星!」   幾十根明晃晃的蠟燭將屋子照得通亮通亮。一個年輕的男子正做在案前看書,他身型高挺纖瘦,相貌清秀而憂鬱,眼睛如同藍寶石般明亮卻又那麼的清澈,目光中透露出深遠的機智。他更像個洞察世事人情的哲人或者懷才不遇的詩人,而非統合六軍的魔族至尊。不時間,他輕輕搖頭,手指撥弄下頜邊緣遮住眼睛的散發,動作靈巧而悅目,讓帝林看的呆了。   那一瞬間,帝林真的以為面前的是那位已經去世的遠東統領哥應星復活了!後來他才奇怪:細看之下,其實魔神皇與哥應星根本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自己開始為何竟然會將他誤識?隨即恍然:他與哥應星相似的並非容貌,而是神韻。就如同當年的哥應星一般,他有種很深的氣質,讓人感覺如水般的恰靜平和,卻不敢對他有任何輕視。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醒悟過來,對著魔神皇深深的一鞠躬。   大家憤怒的目光一齊盯著帝林。站在門口的兩個侍衛已經把手按在了劍把上。雲淺雪低聲而急速給帝林再次提醒了一次:「跪下行禮!」   帝林感到眾人注視的目光如同釘子般刺在自己身上,但他一動不動,外表泰然自若。   魔神皇慢慢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眼眸一片碧藍,如天空,如大海,又如最純淨的藍寶石水晶,深遠不可琢磨,彷彿在其中有無限博大的宇宙,卻看不出任何感情的表現。   寒冬時節,帝林的背上卻滲出了汗。他知道,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世界上最大的邪惡化身,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權力者。他統御的疆土,比當年的光明皇帝還要遼闊;在他糜下,有著整個大陸人數最多、最強悍的軍隊,他有幾百萬狂熱的追隨者,只要他手指一指,他們可以毫不猶豫的為他赴湯蹈火。近百萬魔族「轟」的向西殺了過來,整個遠東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幾百萬人喪命,無數的城市和鄉村被摧毀——這一切的一切,就因為他願意!以他的能力,他的權力,這是個幾乎接近身的存在了!   帝林眼睛中露出堅定的目光,臉上表情十分的鎮定。   神皇的目光同樣的鎮定。   一股幾乎不可抗拒的逼人氣勢撲面而來:將整個大地踐踏的捍揚,吞併天下的霸氣,讓人不寒而慄的刺骨殺氣,讓人如同面臨地獄的最深淵的絕望、窒息、黑暗、殺戮、死亡、毀滅、血腥……   這,就是毀天滅地的皇者霸氣!在如此可怕的氣勢面前,帝林感覺自己的一身武功就像個嬰兒般無力,根本無法與之對抗。他在苦苦支撐,強迫自己慢慢的數,數到第七的時候,他身子前傾,再次深深鞠了一躬,外表還是鎮定如昔。   神皇微帶驚訝的打量他一下,仍舊不露聲色,又低頭去看書了。那種強大得讓人窒息的氣息忽然消失了,帳篷中的緊張氣氛這才緩和了下來。   雲淺雪輕鬆了口氣,他不禁對這並不出名的人類使者哥普拉刮目相看,卻暗暗奇怪:「在神皇舉世無雙的霸氣面前卻能不露半點狼狽,傲然而立。以他的定力和武功,應該是很有名的高手才對。為什麼我卻沒聽過他的名字呢?」   他懷疑「哥普拉」是個假名,在自己腦海中搜索:年紀輕輕就有如此的功力,紫川家中有哪些著名的高手呢?紫川家的第一高手雷迅?不會,他已經死了;明輝?也不會,明輝比他年紀要大得多;斯特林?斯特林已經給困在帕伊了,不可能來……那還有誰呢??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心頭大震:是他?傳說中那個人的相貌也是十分俊美……雲淺雪趕緊端詳使者的容貌;秀美而柔弱。他只覺得一科心在不住的「砰砰」狂跳:若真是那個人的話,那他就真是膽大包天了,竟敢到這來!   他端正的行了個禮,開口說:「陛下,微臣帶來了紫川家的和談使者哥普拉。請問陛下可願意接見他?」語氣恭敬而平靜,絲毫沒有顯示內心激烈的思想。   神皇心不在焉的點頭,「恩」了一聲,招招手,一個宮廷侍衛過來,小心翼翼地收拾好神皇案子上的書本。   帝林上前一不鞠躬行禮:「紫川家族使者哥普拉,前來參見神族皇帝陛下!」   「哥普拉,一路辛苦了。」神皇扣頭,深深凝望著他,目光銳利:「昨天休息得還好麼?」不知為何,平時魔族那鼓噪刺耳的語言從他的口中出來就變的非常的悅耳,彷彿如同流水般的流暢。   雲淺雪飛快的同步翻譯。   帝林躬身行禮:「有勞陛下掛懷,在下休息得很好,感謝神族的友善款待。」肚子裡面罵道:「好個屁!」   雲淺雪又翻譯,魔神皇點頭:「那就好,不知你此次來見朕,有何貴幹呢?」   「陛下,我帶來了紫川家總長對您的問候,還有雙方和平的願望。」   「和平?」魔神皇慢慢的說出這兩個字,語調裡帶有一絲難以形容的嘲諷意味:「哥普拉,如果朕沒有理解錯誤的話,你是代表紫川家來和我們神族和談的吧?和平,是弱者才需要的東西,我們神族身為強者,不需要這個。」   帝林威脅道:「陛下,可否聽我一言?」   「你說。」   「陛下,當今的西川大陸上,魔甚王國與紫川家族相臨,本應該做友好相臨的兄弟之邦。不幸的是,這幾百年以來,兩國相互征戰不斷,目前戰役更是慘烈無比,傷亡人馬無數,各自損失慘重。為了一些無謂的分爭,我們大動干戈,遭殃的是兩國的無辜子民,還有那無數的孤兒寡母。陛下身為一國之君,應以臣民為念,天下蒼生為念,早日停止兩國之間的戰事。」帝林神情悲滄,言談之中滿含著憫天憂人的慈悲。誰看得出來,他竟就是魔族王國境內那數以百萬計的「孤兒寡母」的最大製造者?   神皇淡淡一笑,說:「你的口才很好。」   於是帝林明白,剛才的那番話,魔神皇根本就沒有聽進去,不過這也在他意料之中,如果說就這樣幾句「仁義道德」的話就把這個號稱當今最強者的魔神皇感動。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了。他轉換了種述求方式,說:「陛下明見,應知道紫川家族與貴國同為大陸強國,各自擁有強大的實力,可以說和則兩興,戰則共亡。目前雙雄並立,誰也奈何不了誰。這樣打下去只有徒然增加雙方國力的消耗而已……」   魔神皇一直平靜的聽著,突然出聲打斷了帝林滔滔不絕的陳述:「哥普拉,你一路來,可見到朕的軍隊了?」   「啊?在下有幸見到了。」   「怎麼看呢?」   「陛下的大軍軍容鼎盛,氣勢雄壯,真乃威武之師。」   神皇莞然一笑,問:「比起你們紫川家的軍隊來,那又如何呢?」   帝林默然。他明白魔神皇的意思:這樣的軍隊,豈是你們紫川家所能抵擋的?確實,如果單從軍事層面上來說,魔族軍隊確實比一般人類的軍隊要強悍上很多。   眼看帝林無言以對,兩旁的臣子們趕緊大聲稱頌:「吾皇神威,天下無敵!」說的整齊又洪亮,顯得訓練有素,熟練無比。   帝林不禁莞然,問:「陛下對歷史很熟吧?」   「朕略知一二。」   「貴國歷史上有名的黃金汗、卡拉十三世,當時他們的兵力之雄厚,可並不亞與陛下眼前啊!」   黃金汗與卡拉十三世都是魔族歷史上的君主,他們分別於帝國歷六o二年、六九八年向人類發動大規模進攻,也是傾舉國之力,興師百萬,結果都在瓦倫城下一敗塗地,□羽而歸。卡拉十三世甚至還在瓦倫城下戰死了。   雲淺雪聽得臉色發白:對於這兩次的戰敗,魔族一直諱莫如深,視為最大恥辱。這個人類使者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在這裡提這個禁忌的話題,甚至還把當今魔神皇與他們並列!他猶豫著,不知該不該直接把話翻譯過去,神皇如電般的目光掃過,他馬上驚醒過來,一字不漏翻譯。 第十章 第五節 第十章 第五節   果然,在群臣中起了陣憤怒的騷動。血氣方剛的將軍們緊緊握住了刀柄,無數充滿殺意的目光齊齊集中在了帝林身上。若不是在陛下面前,他們早衝過去把這個狂妄的人類使者亂刀砍死了。卡頓親王出列說:「父皇,使者無知而狂妄,竟然膽敢侮辱您的無上神威,我等身為陛下忠實臣子,實在是忍無可忍,請求陛下允許,讓兒臣立即殺了他!」   神皇皺眉道:「你的禮儀哪裡去了,卡頓?你打算要殺一個使者,讓整個王國為你的行為蒙羞麼?」   卡頓親王訕訕的退下。   神皇轉向雲淺雪說:「你跟他說說,說話要小心點。」   「是。」雲淺雪轉而跟帝林說:「哥普拉閣下,請明白,我們並非不講道義、不遵禮儀的野蠻人,我們保護使者的人身安全。但是您作為使者,也請注意您的言辭。不然我們是很難控制住眾位將軍的憤怒的。」   帝林微一鞠躬,為剛才的發言道歉,卻說:「在下無意侮辱任何人,在下只是闡述了曾經發生過的事實而已。」   神皇冷冷說:「朕是不是跟卡拉十三一樣的,多說無益,你們——你和你們所以的軍隊——很快應該看到的,哥普拉。」語調平靜而低沉。帝林心頭一稟:面對這樣的挑釁竟然一點都不動怒,當代魔神皇的冷靜和城府實在超出了他的預料。這樣看來,自己的那張底牌究竟能不能奏效,還是個未知數。   帝林慢慢的說:「在下斗膽猜測,以陛下雄才偉略,出動如此大軍,目的應該是想建不世之偉業,開疆拓土吧?」   神皇點點頭:「正是。」   「陛下,瓦倫要塞是大陸最堅固的堡壘之一,駐紮有我紫川家精銳部隊數十萬。誠然,陛下的軍隊非常的強大,但要強攻瓦倫的堅牆厚壁,恐怕也難言必勝吧?」   魔神皇微笑著說:「就算喝茶也有人被嗆死,打仗哪裡有必勝的事情?」   「陛下,你勞師動眾,舉傾國之兵過來,冒如此風險,在下實為您覺的值。在下有一個淺薄見解,既能實現兩國的停戰與和平,又有實現陛下開疆拓土的願望。不知陛下可感興趣呢?」   「有這麼兩全其美的辦法麼?你說。」   「很簡單,只要陛下同意停戰和平,我們紫川家願意將遠東作為停戰的禮物,雙手奉送給陛下——這樣不勝與陛下出動大軍,冒著這麼巨大的風險更好麼?」   紫川家竟然要自動放棄他們兩百多年的遠東基業!魔族的重將顯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發出了輕聲的感歎:「哦」一時間,寂靜的帳篷中響起了嗡嗡的交頭接耳聲。   魔神皇驚訝的說:「你在開玩笑吧,哥普拉?」   帝林從身上抽出幾份文件,說名:「這是我家族現任總長紫川參星殿下親筆簽署的文件,承認從此以後遠東二十三個行省不再是紫川家族領土,移交給神族王國統治,這是委派我簽署這些文件的授權書——陛下,只要您一點頭,不用再動一兵一卒,整個遠東都將合法的成為您的新疆土,另外,為了表示我們的善意,我們將贈送給神族大軍白銀一百萬兩。?   魔神皇微笑問:「不是這麼簡單的吧?紫川家如此的慷慨有些什麼條件呢?   「那對陛下來說實在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目前我中央軍所部,依舊停留在杜莎的帕伊省一帶,被神族的大軍所困。我們懇請陛下寬寵,能憐憫將士遠征,家妻兒盼望之苦,希望陛下能下令兩軍停戰,放開一條道路讓中央軍西歸,還望陛下恩准成全,紫川家族上下將永感陛下寬宏大恩,兩國永為兄弟友好邦國!?   聽到帝林的條件,雲淺雪的心「砰砰」直跳,很希望魔神皇答應這個停戰協議。他作為前線指揮官,清楚部隊現在的狀態:一股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由於久攻孤城不下,部隊的軍心和士氣都已經受到很大的挫折,就算自己死戰苦戰的拿下帕伊,也必須要付出可怕的代價,還要繼續西向攻擊人類的話,那橫在神族大軍面前的,將是比帕伊更為堅固百倍的瓦倫要塞了。一想起要讓士兵踏著泥濘的泥土攀爬強攻高聳入雲的瓦倫城牆,雲淺雪就感覺到心急如焚,寒顫不已。   此刻,不只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魔神皇身上,等候他的答覆。   「嗯,你們想拿遠東換回中央軍斯特林,」魔神皇神情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來:「不過朕有個問題搞不懂,想請教。」   「啊?陛下有何疑惑?在下將竭盡所能的解答。」   「你們怎麼能拿朕的東西再送給朕呢?」   「啊?」   「遠東全境朕是已經拿下了的!」魔神皇劍眉一軒,勃然變色,說得又快又急,詞鋒銳利如劍:「並非靠你們的贈送,靠的是朕的利劍,朕的東西你們卻又拿來送給朕,真的當我們神族是白癡麼?朕不如把帝都送你們好了!」你們紫川家害死了我女兒卡丹,還派遣帝林來我國境內大肆燒殺劫掠,是你們首先破壞了和平,現在還來談什麼和平?想放中央軍回去?可以,把瓦倫交出來吧!「   群臣轟然叫好,為魔神皇的豪言喝彩,由卡頓親王領頭,一群好戰派大臣們紛紛出聲來嘲笑這個愚蠢的人類使者居然不自量力,敢在「最窘智、最聰明的陛下面前耍手段!」   雲淺雪十分的失望,暗罵道:「蠢貨!你們懂什麼!」   他望向帝林,卻發現被神皇拒絕後,他依舊還是那麼的鎮定自若。雲淺雪疑惑:都到這個地步了,他為什麼還能這麼有自信?難道他還有什麼底牌沒亮麼?   恰好這個時候,帝林也轉過頭來看他。倆人目光交錯,都覺的對方的眼神亮的刺眼,都不自覺避開。帝林遞過去一個小木盒,說「除了遠東以外,紫川家還給神皇陛下準備了些小小禮物,勞煩將軍轉呈陛下。」   雲淺雪沒有馬上接過,他向魔神皇請示道:「陛下,使者說有東西送給您,請您過目。」   魔神皇點點頭,一揚手,就像有根無形的線牽著似的,帝林手中的木盒子竟然自動的緩緩飛到了他手中!帝林後退一步,臉上駭然變色:雙方相隔五、六米,魔神皇憑空一抓就把自己手中緊握的盒子給吸過去,自己竟然拿捏不住!難怪傳說魔神皇是當今的第一高手,世上還有沒有能夠克制他的人?   眼看神皇露了這手神奇的絕技,帳下群臣無不大聲叫好,一時間頌聲如潮,其中還夾雜著對帝林的恐嚇。魔族的將軍們叫罵道:「吾皇神威,宇內無敵!放下武器,立即投降我們神族,這是你們紫川家唯一的出路!」、|不投降的話,滾回去擦乾淨你的脖子挨宰吧!「帝林一言不發,冷笑著聽著魔族將軍們的辱罵吹捧。他在心底暗暗祈禱,希望魔神皇的反映能如他所望。   魔神皇打開了盒子,看到裡面的那個耳環,他目光一亮,抬起頭來看看帝林。帝林莊重的點點頭。   盒子裡面還有封信。魔神皇輕輕拿了起來,拆開,上面只有寥寥幾行字:父皇:敬好?女兒十分想念父皇,日夜盼望歸來。他們說,若父皇不在二月底之前,將中央軍全部放回,他們就要殺了女兒女兒卡丹帝林緊張的看著魔神皇讀信。這封信是用魔族文字寫的,當時來不及找懂魔族文字行家去檢查了,無法知道她寫了什麼。現在,中央軍的命運、斯特林和紫川秀的性命、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去,甚至還有整個紫川家族的命運、統統都寄托在這封信上了!   魔神皇不動聲色的把信合上,從容的起身,從會客室的邊門走出去,丟下一層愕然的臣子,身後拋下一句話:「你跟朕來。」   跟隨在魔神皇的身後,帝林進入了一個小小的閣間。他環顧左右,發現這是個比剛才房間小了很多的閣間,佈置得非常雅致。屋子裡沒第二個人,連剛才的翻譯雲淺雪也不在了。他看到魔神皇卻已經做在牆邊一張茶几的旁邊,心中叫苦:自己那蹩腳的魔族語,怎麼跟他對話呢?   神皇抬頭看了他一眼,微笑說:「請坐。」說得竟然是非常純正的人類語言,語調流利而純正,竟然說得比剛才那個翻譯雲淺雪還好!   帝林吃驚:魔族皇帝竟然會說人類語言,而且說得那麼好!那剛才在眾人面前,他為什麼又要找個雲淺雪來做翻譯呢?他要隱瞞什麼?他又有什麼目的?   一瞬間,帝林已經轉了好多的念頭,卻一聲不出的走過,先向魔神皇鞠躬,然後在他茶几的對面坐下,一言不發。   魔神皇端起茶杯,微笑著說:「這茶不錯,你不妨試試。」   帝林安靜地端起了桌前的精緻的茶杯,輕輕茗了一口,讚歎道:「確實是好茶,很難得。」   魔神皇靜靜的凝視著帝林:「相比你們人類的茶,又如何呢,帝林閣下?」魔族皇帝藍色的雙眸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深窮不可琢磨。 第十章 第六節 第十章 第六節   帝林驚訝地揚了揚眉毛:「這茶確實不錯,不過還不如我們人類的--順便說一聲,陛下,您認錯人了。我並非帝林。」   魔神皇不出聲地凝視著他,氣勢凌厲,目光銳利得彷彿要在他臉上燒出兩個洞來。帝林抬頭坦然地面對神皇的注視,眼神誠懇。兩人都沒有出聲,房間裡一片寂靜,可以聽見營帳門口宮廷侍衛來回走動的「噠噠」腳步聲。空氣中瀰漫著無聲的殺機。   「帝林,你是這十年中我所見過的最出色的人類高手,」魔神皇淡然一笑說:「也是在我面前說謊說得最鎮定的人。只是不管你如何高明,有一樣東西你是怎麼樣也裝不了的:剛才你的瞳孔突然縮小了。」   帝林微笑著說:「突然面對尊貴的陛下和當世第一高手,誰都會緊張的。」   「以你的武功,應該是很出名的高手,然而為什麼朕卻完全沒聽過你的名字?」   「在下一點淺薄功力,如何敢稱高手?紫川家中歷代名將輩出、高手如雲,軍中又多有藏龍臥虎之士,勝於在下之人甚多。在下淺名不揚,不為陛下所知,那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情。」   「你自稱是禁衛軍的軍官,穿的卻是監察廳的軍法官制服;你自稱是紅衣旗本,但你的肩章卻表明你是旗本--這又怎麼解釋呢,帝林?」   帝林暗暗吃驚。當時時間匆忙,他來不及準備禁衛軍的服裝,只借了哥普拉的衣裳就穿上了。他沒想到這個原來以為久居深宮的魔族皇帝竟然對紫川家的情況如此的瞭解,連各個軍團的制服、肩章,這麼細微的情報他都瞭解得那麼清楚。   「我原隸屬監察廳任旗本職務,因受總長之命前來貴國出使,臨時調入禁衛軍,臨行前總長特意獎勵越級晉陞我為紅衣旗本。只是戰時太過匆忙簡陋,未能更換制服肩章,讓陛下見笑了。」   魔神皇搖頭歎氣:「帝林,你這個傢伙實在機靈!雲淺雪如果有你一半聰明,也不至於在帕伊下碰得焦頭爛額了。」   帝林還是很平靜地說:「陛下,很抱歉,但是您真的弄錯了。」   魔神皇拍拍掌,門外有人應聲說:「是!」門簾掀動,進來一個人。   來人身著魔族將領的盔甲,個子瘦高,面目倒也端正,神情得意,只是掩飾不住骨子裡的一種猥瑣之感。看到他,帝林的一顆心直往下沉,他已經認出來人的身份了:紫川家族最大的國賊,原遠東軍三重將之一的雷洪。當年在遠東時候,擔任紅衣旗本的帝林與擔任遠東副統領的雷洪有過數面之緣。帝林也明白了,難怪魔族這次一路過來勢如破竹,原來有雷洪這個大叛賊在一邊給他們出謀劃策。雷洪擔任家族的高級將領多年,對家族的兵力分佈還有作戰方式等機密都瞭如指掌。他的叛變,讓家族付出了可怕的代價。   雷洪十分的得意。他先對魔神皇恭敬地施了一禮,起身笑著對帝林說:「帝林閣下,您如今出任家族監察長,大富大貴了,可還記得當年遠東的故人?」   帝林一言不發,沉靜地睥睨著雷洪,目光中充滿了輕蔑,顯示他不屑與之答話。雷洪一直在笑著,只是在帝林銳利的目光逼視下,笑容變得越來越僵硬,竟然有點手足無措了。   魔神皇微笑問:「帝林,你為何不回答?」   帝林轉而面向神皇,微笑道:「陛下,您叫我怎麼跟一條狗答話?」   魔神皇縱聲大笑。雷洪的臉色變得青一下白一下的,破口大罵:「帝林,你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囂張!吾皇英明,遲早將一統大陸!你若知道好歹,馬上跪地求饒歸順我陛下,說不定可以揀回一條小命!不然的話,我將你千刀萬……」   「陛下!」帝林打斷了雷洪的話。   他起身直接面對魔神皇:「我敢出使貴國,本做好一死的準備。既然身份被認出了,性命就全在陛下掌握中,要殺要剮,陛下一句話就夠了!但如果陛下想跟我談判,就請派個純種的神族過來!至於他--」帝林蔑視地望了雷洪一眼:「--最多只配跟我的狗談判!」   雷洪大怒,張口欲回罵,魔神皇不出聲地擺擺手,雷洪吞回了一肚子的髒話,卻仍忍不住出聲說:「陛下,帝林這廝不光蔑視我,他連您也不放在眼裡啊!陛下,我們萬萬不能讓他活著回去的……」   「朕知道的,自有分寸。」魔神皇淡淡地說,平淡的語氣中卻含有一種凜然的魄力:「平靖公,你可以退下了。」   雷洪知趣地閉嘴,乖乖地從邊們離開,出門時候回頭一望,目光中滿含著對帝林的刻骨恨意。   帝林深深一鞠躬:「感謝陛下成全。如果陛下已經再無別的吩咐,請允許讓我自盡。」自己實在與魔族結下了太深的仇恨,魔族無論如何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與其讓他們殺,不如自己動手落得個痛快。   魔神皇沒有回答,卻說:「好久沒有見到像你這樣的人類高手了,我很欣賞你,你比雷洪強上百倍。如果我建議你到我們這邊來,你會不會以為這是一種侮辱?」   帝林沉吟道:「如果是任何別人提出的這種建議,我確實會認為這是種侮辱。但既然是陛下您親口提出的,在下實在感到是種莫大的榮幸。」   魔神皇微笑:「嗯,那你的答覆是?」   帝林很認真的思考了一陣,才說:「不。承蒙陛下看得起,但是我還有點廉恥,讓我與雷洪那種人並列,實在難以辦到。」拒絕了神皇的要求,帝林心頭一陣悵然,長歎口氣。他知道這實際上是斷絕了自己生存的最後希望。   魔神皇慢慢把玩著手上的茶杯,深邃的目光投向帝林:「像你這樣的人類高手,我都有幾十年沒有看到了。你應該是劍聖拉歐的傳人吧?」   帝林生出種什麼都給看透了的可怕感覺:自己並沒有動手,只是憑很少的舉止動作,他就看出了自己的武藝和流派。不過有一點他可是萬萬想不到的……   「回稟陛下,在下沒有任何師承,是靠著一本劍譜自學的。」   「哦!你的劍譜是哪來的?」   「回稟陛下,那是在下買來的。」   魔神皇再次驚訝了:「這朕倒不知道了:拉歐的劍譜,這樣的東西居然也買得到?一定很珍貴吧?」   帝林正顏說:「正是。」肚子裡偷笑:也不是那麼珍貴。紫川秀賭輸了沒錢還債,丟下兩本髒兮兮的冊子就跑了。斯特林與帝林兩個大贏家沒辦法,只得勉為其難的每人一本把冊子收下頂債了--這還真是有史以來最便宜的武功秘笈了,總共價值七個銅板。   幾天後紫川秀哭喪著臉想把書贖回去,結果給兩人七手八腳地打跑了--帝林暗暗下定了決心:這次如果能活著回去的話,非要抓住紫川秀好好審審,這個鬼鬼祟祟的傢伙到底還藏有什麼好寶貝?   「劍聖拉歐,人類世界繼左加明之後的最強高手……」魔神皇喃喃自語,忽然低沉了語氣:「現在,帝林,朕真的很想知道:你為什麼敢到這裡來?莫非是你自恃武藝高強?像你這種程度的人類高手,早在三十年前朕就殺過無數!」   帝林沉靜地回答:「陛下,我是以使者的身份前來的。」   魔神皇諷刺地微笑:「你不是那種死守道義的人,我也不是。就算使臣是受保護的,但你卻是特例。」   帝林打個冷戰,魔神皇意思分明是,你帝林濫殺平民和戰俘,早已經惡名昭彰。我們神族把你殺了,誰能說我們不對?   他長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四個字:「卡丹公主。」   魔神皇神色不為所動:「就算沒有斯特林和中央軍在我手中,單就現在的局勢,我神族強而紫川弱,卡丹對於你們而言不知有多珍貴!我諒紫川參星也沒這個膽子敢動我女兒一根汗毛!」   帝林冷笑:「忘記告訴陛下了,卡丹並不是控制在紫川參星手上的,她由我的人看管。如果我沒能按時回去,十二小時內,卡丹的腦袋就要落地了。」   魔神皇冷冷說:「你在嚇唬朕嗎,帝林?」語氣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恐嚇味道。   帝林毫不退縮:「陛下,您該知道,像我這麼卑鄙的人,敢深入貴國大營,當然不會一點準備沒有。您要殺我,容易,但您若想要回卡丹的活命,沒門!」   兩人針鋒相對,怒目以視。帝林毫不退縮,目光死死的盯著魔神皇。在魔神皇注視下,他感到巨大的壓力,卻知道,這個時候萬萬不能示弱,稍給魔神皇看出破綻,自己就完蛋了。   片刻,還是魔神皇先開口了。他壓抑了自己怒氣,緩緩說:「很好,開出你的條件來吧,帝林。記得,不要太過分了!」   「陛下,我已經說過了:我們放卡丹回來,你們給帕伊撤圍,放中央軍回來。」   「你不覺得這樣的條件太過分了嗎?用卡丹一個人想換中央軍的幾萬人?」   「陛下,你們得到不止卡丹,還有遠東全境的領土!何況,神族的公主可只有一個。她的身份尊貴,比一百萬大軍還要值價。如果換得太便宜,那也有失卡丹殿下的身份啊!」   魔神皇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帝林明明是佔了老大的便宜,還做出一副「我是為你著想」的架勢。   他考慮良久,慢慢開口問:「卡丹還好?」   帝林肅容回答:「公主殿下非常的安好,並未受過任何虐待。我紫川家待公主殿下如上賓,將她安置在我前任總長紫川遠星女兒紫川寧府邸中,禮尊異常。根據在下所知,公主殿下還與寧小姐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呢!」   魔神皇緩緩地點頭,說:「當初派卡丹這孩子到葛沙那裡去,原是想讓她學點軍事好充當大任的,卻不知反倒便宜了你們。--這真是天意,看來紫川家還是氣數未盡啊!」   他沉吟道:「這樣,你們先把卡丹放回來,朕立即給帕伊撤圍,放你們的中央軍回去。」   「在下斗膽,請求陛下先行撤圍,只等中央軍一進了瓦倫,我們便立即奉還公主殿下。」   魔神皇揚揚眉毛:「你不相信朕的承諾?」   帝林站起深深一躬身:「在下不敢。只是陛下知道,我們交還卡丹比較容易,只要在瓦倫城外雙方做個交接就可以了。但中央軍的撤圍卻是個大問題,需要雙方協調,信使來往,加上大軍行進,路途遙遠,途中非常容易發生不測之變--這是個很煩瑣的過程,所以希望能將這個事務先行辦理了,以後的交接就非常的容易了。」   帝林揚揚灑灑說了一大堆的理由,看到魔神皇的臉色越來越壞,他歎了口氣說:「陛下,我就直說了吧:我相信陛下是言出如山的,但正如陛下所說的,現在的局勢是神族強而我紫川弱,如果我們放了卡丹,而神族不肯放中央軍回來的話,我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所以我們不敢。這點還請陛下諒解。」   魔神皇啞然失笑:「那朕又怎麼知道,你們的中央軍回去以後,你們還會放人嗎?你們拿什麼擔保呢?」   「我認為,陛下您的實力就是最好的擔保。以陛下本身蓋世武功,神族的強悍軍力,如果可以選擇,誰也不會願意與陛下為敵的。如果我紫川家敢於反悔,區區瓦倫城,安能阻擋神族的大軍和陛下這種舉世無雙的高手?」   魔神皇沉默不語,忽然縱聲大笑。帝林吃驚地望著他。   「這個馬屁拍得好!帝林,朕就上你一次當好了!朕可以答應你,讓斯特林部隊西撒。你現在就下去,跟雲淺雪談談協議簽定的具體問題。」   帝林沒想到魔神皇竟然會這麼爽快,驚喜之下深深鞠躬:「陛下宏德,紫川家族上下感激不盡!請陛下放心,只等部隊進了瓦倫,公主便立即交還給神族!在下就先告退了。」魔神皇點頭,在帝林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出聲叫住了他:「帝林!」   帝林轉過身來:「陛下有何吩咐?」   魔神皇一笑:「記住,紫川家那邊如果呆不下的話,我們這裡隨時歡迎你。」   帝林一愣,隨即笑說:「如果真到那時候,我一定前來投靠陛下。」   魔神皇「哈哈」」笑,揮手讓帝林退出。   帝林出得帳篷來,重又看見青天和白雲,陽光耀眼。帝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可以活著出來。冷汗已經濕透他的衣服,他忽然發現,生命實在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心頭隱隱擔憂:當代魔神皇驚才絕艷又志圖遠大,果然有過人之能。他能懾服群臣,將歷來亂如散沙又桀騖不遜的魔族居民統合成如此紀律嚴明的強大軍隊,並非光靠皇帝的頭銜和蓋世武功。縱然此次和談成功,他也仍舊是紫川家族乃至於整個人類世界的最大威脅。   一個小時後,軍師黑沙緊急求見魔神皇,當即得到了批准。   黑沙快步進來:「陛下!我有緊急情況向您報告!那個人類使者已經走了嗎?剛才雲淺雪向我報告……」   「朕知道的,軍師。」魔神皇很安詳的撫摩著懷中獵鷹柔順的羽毛:「你是打算向朕報告帝林的事情吧?」   「啊?陛下已經知道了?」黑沙驚訝:「他現在人在哪裡?我們馬上派人去追!」   「呵呵,剛簽完協議,他已經回去了。」   魔族的總軍師簡直不敢相信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您明知道他是帝林還是放走了他?」   「總軍師,」魔神皇悠然說:「剛才,你有沒有看過他的眼睛?」   「陛下!」   「在他的眼睛裡,我看到了野心勃勃。」魔神皇彷彿在喃喃自語:「這個人有一顆魔鬼般的心。讓他活著,對我們更為有利。」   黑沙佇立良久,忽然深深的一鞠躬,由衷的說:「陛下,有了您英明的指揮,我們怎麼可能會失敗呢?」   魔神皇微笑,喃喃說:「如果天意要我失敗的話,那也容易得很……就讓紫川家再多掙扎幾年吧,打了那麼久,我們也該歇歇了。」   帝國歷七八0年的二月二十日,紫川家族禁衛軍「紅衣旗本哥普拉」,在楓葉丹林與魔族皇帝簽定了那份臭名昭彰的「哥普拉--雲淺雪楓葉丹林協議。」協議規定:   一:立即實現兩國停戰。   二:魔族王國放回紫川家族被圍困的中央軍將士。   三:由紫川家族用錢贖回此次戰爭中被俘的所有人類官兵。   四:遠東全境二十三行省全部割讓給魔族王國,作為戰敗賠償。   五:除去俘虜的贖金外,紫川家族另得支付一百萬兩白銀,作為戰敗賠償。   六:紫川家族交還在上次戰爭中被俘的魔族公主卡丹。   在楓葉丹林協議上簽字的魔族方面代表是羽林將軍雲淺雪,而在人類的代表則是「紫川家族禁衛軍紅衣旗本哥普拉」--後世為這個實際上並不存在的神秘人物究竟是何身份做了無數次的研究,為此出版的長篇累櫝研究和論文養活了無數濫竽充數的歷史學家。他們爭論不休,傷透了腦筋。   由這天起,這場持續了一個多月,死傷軍民數以百萬計的慘烈大戰,終於宣告結束了。後世的歷史上將這次戰爭和遠東叛亂戰爭合併稱為:「第一次遠東戰爭」。 第十章 第七節 第十章 第七節   第一次遠東戰爭是紫川家歷史上最為慘痛的一頁。在這場戰爭中,紫川家族失去了七十多萬的勇敢的士兵,失去了二十三個富裕的遠東行省,家族歷代先人兩百多年辛苦創立的遠東基業全部毀於一旦,還不得不割地賠款,承受了難忍的屈辱……   二十一日,停戰命令傳達到帕伊前線,百萬魔族士卒歡呼萬歲。他們早就膩煩帕伊這個該死的絞肉機。在這裡,他們死了無計無數的同伴,連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膩人的鮮血,每一塊泥都散發著熏人的屍臭。   魔族統帥雲淺雪親自舉著白旗,進得帕伊城,告訴了中央軍停戰的消息。為了證明他的話的真實性,他帶來了停戰協議的副本,還有那個人類使者「哥普拉」給帕伊守衛者的證明信--雲淺雪本人是非常歡迎這個協議的,不但因為這樣可以免除他的攻城軍令狀之苦,還因為和談成功,卡丹公主也即將歸來,榮升成為駙馬親王的美好前程在等著他。   當他進入帕伊城時候,立即給深深的震撼了:就是這麼群衣不蔽體、骨瘦如柴、衰弱到連走路都快支持不住的人,居然擋住了神族的主力大軍!   雖然彼此站在敵對的立場上,但作為一個軍人,雲淺雪懂得尊重勇士,他深深的佩服人類守軍的堅韌和頑強,他們創造了戰爭的奇跡。對他們的統帥斯特林,雲淺雪也懷有極高的敬意,他並不把他當做戰敗的將領看待,而是主動的向他行了一個莊重的軍禮。   斯特林禮儀周全地回了禮,不卑不亢。   令雲淺雪感到有些驚奇的是:當閱讀停戰協議時,斯特林統領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立即像已經支撐不住的樣子,搖搖欲墜。旁邊有個很年輕的俊俏人類軍官上前一把扶住他,回過頭來,望向雲淺雪的眼光很古怪。   雲淺雪自己對他也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但是斯特林立即就恢復了過來,雲淺雪釋然了:他是太激動了,可以理解的。   雙方高級將領通報了彼此的身份,雲淺雪得知,那個很俊俏的年輕軍官名叫紫川秀。不知為何,雲淺雪對他很注意。在與他握手時候,雲淺雪一愣,隨即恢復正常。接著就是進行協商以後的交接問題。為了避免人類部隊在歸途中與沒接到命令的魔族軍隊發生誤會衝突,雲淺雪提出由自己率領部隊「護送」中央軍一路回瓦倫,斯特林深深的表示感謝。   在當眾宣讀簽定的停戰協議時候,本以為必死的人類軍官、士兵全都陷入了巨大的狂喜之中。幾萬衰弱、飢寒交迫的士兵在高聲歡呼:「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得救了!」到處是飛舞著的帽子,搖擺的手臂,人群歡呼雀躍。   在升騰的歡呼之中,卻夾雜著一個很不協調的雜音:在牆角,一個年輕的女護士在輕輕的哭泣,淚水一滴滴的濺落在她懷中年輕的面龐上。那是一個重傷的年輕軍官,就在停戰消息公佈的那一刻,他停止了呼吸,嘴角還帶著恬靜的笑容,彷彿他只是睡著了。歡呼聲中,女性斷斷續續的、抽搐著的聲音顯得格外的刺耳、清晰……   望著人類士兵忽然歡呼萬歲,忽而痛哭流涕,雲淺雪說不出心裡是什麼一種味道。在魔族王國境內,戰士以勇敢為光榮,他們尊崇的是男兒應該如同鐵石般剛強。難過、傷心、惆悵……等一切流露個人感情的表現,在他們看來都是軟弱的表現了,至於當眾哭泣,那更加是被瞧不起了。   與雲淺雪同行的魔族護衛兵輕蔑地說:「人類真是懦夫。他們竟如此的怕死,真是丟臉!」   「不。」雲淺雪輕輕的說:「正是對生命的熱愛,使得他們如此的強大。」他心裡默默加上一句:「這是一個我們永不能征服的民族。」輕輕的,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二十三日,中央軍開始撤出瓦倫,向西行進。雖然雲淺雪已經吩咐了部隊讓開了一條道路,但是魔族士兵的好奇心大發,他們紛紛蜂擁過來圍觀人類的部隊。   先行撤出的是鐵甲騎兵部隊。由於飢餓、傷病、死亡等等原因,曾經在戰場上讓魔族聞風而喪膽的精銳鐵甲騎兵部隊,如今只剩下了那麼一點點,稀稀落落的一行人,再也看不出當時的威風。有很多戰馬都給宰殺了充飢,失去了坐騎的騎兵只得把盔甲放在馬車上,自己像大頭步兵似的徒步前進。   接著開出來的是大隊的步兵。他們不再衣甲光鮮,不再有什麼整齊的方陣隊列出來。隊伍踉踉蹌蹌,士兵精瘦、飢餓、虛弱,傷口處包著骯髒的紗布,身上的衣裳也破爛不堪、五花八門,有人連什麼麻袋、帳篷布什麼的也套在身上。   魔族兵十分驚訝:自己與之苦戰一個多月而不能征服的敵人,就是這麼一副樣子?!他們放肆地嘲笑人類軍隊的寒酸衰弱:「哎呀,笑死我了!看他們穿的什麼衣服啊!連麻袋都穿上了!」「跟群叫花子差不多!我們這邊就是做僕役的精靈怪都比他們體面點!」   面對魔族士兵放肆的嘲笑譏諷,人類士兵回應以沉默與堅毅,一聲不發。漸漸的,漸漸的,魔族兵的笑聲低落下來了。空氣開始變得肅穆。中央軍士兵雖衰弱,但他們仍舊十分的傲氣,毫不畏懼的把目光直盯著魔族兵們,彷彿在無聲地宣稱:「我們並沒有被征服!」在如此慘痛的傷亡之下,仍舊百折不撓,保持這樣的傲氣,在場的魔族軍官士兵無不駭異,他們越圍越密集,想把自己的對手看個清楚,雲淺雪的親衛團隊不得不用馬鞭亂抽,把他們驅趕開來,才給中央軍部隊讓開了路繼續前進。   七個魔族團隊在前面導行,中央軍的殘兵跟隨其後,後面又跟上了十四個魔族團隊。隊伍渡過了薄冰漂浮的灰水河,馬開始小跑起來,蹄鐵清脆、刺耳,令人心碎。大路向西伸延開去,兩旁是一片消融雪水結成的薄冰,如白色的流火在閃爍。光禿禿的橡樹林,無聲的向身後旋轉、消退。回頭東望,落日餘暉之中,像寶石般閃爍的帕伊城堡,巍然聳立,孤獨又寂寞。   中央軍團是在七八0年的三月二日進入瓦倫要塞的。同日,紫川家族釋放魔族公主卡丹,在瓦倫城外將她交給了魔族前鋒軍的凌步虛部隊。由於時間上的不巧,卡丹與斯特林剛好錯過了,他們並沒有見到彼此的最後一面。   路途漫長而遙遠,鄉鄉鎮鎮都響起了祈禱的鐘聲,迎接歷經滄桑的帝都子弟歸來。中央軍終於回到帝都時候,已經是三月的十五日,天上下著濛濛細雨。   斯特林自覺羞愧,不想驚動太多人。他特意把進城的時間安排在子夜。   部隊剛剛踏進帝都的長街,斯特林驚呆了:深夜的街道兩邊站滿了人,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密密麻麻。人群長的看不見盡頭,延綿數十里。這麼多的人,卻聽不見一絲人聲,氣氛壓抑而沉重。人群絕大多數是平民,也有很多是著軍服的軍人。   當中央軍的部隊開始列隊進城時候,寧靜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人們爭著搶到前面去看自己的子弟兵們。當初離家時候稚氣未脫的少年,現在變了何等模樣。一張張嚴酷的臉,一張張給風吹日曬變得黝黑粗糙的臉,因為苦戰飢餓而瘦削的臉,年紀輕輕的,不少人就已經皺紋滿面,白髮上頭,軀體上滿佈了刀削劍啄的傷痕。當初出發時候浩浩蕩蕩的十五萬大軍,現在能回來的不到四萬人,幾乎五個人中才有一個能回來,而且幾乎個個帶傷。許多婦女含著淚水在尋覓自己丈夫,白髮蒼蒼的母親們尋找自己的愛子,呼喚著他的名字,卻無人回應,只得聽得徒勞的淒婉叫聲:「我的兒,我的兒,你在哪裡啊?」   是啊!在哪裡呢?她們魂牽夢縈、日夜不忘的兒子們,已經消逝在遙遠的他方。他們陳屍在瓦倫開闊的高地上,在雲省的莽莽密林中,在帕伊的城牆下……那些年輕而充滿朝氣的年輕人,鮮血灑遍了遠東的每一寸土地,被掩埋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現在,這些陣亡將士的墳墓已經艾蒿叢生,被雨水沖刷,大雪覆蓋,或者曝屍荒野,白骨皚皚。   風靜靜的悲鳴著,彷彿要把這許多哀號,帶到白雪皚皚的遠東,帶到已經塌陷的陣亡將士的墓碑邊……   整條長街一時給哭聲所充盈了。人們除了悲痛自己親人的離去,還有更深的痛苦。他們實在是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們的戰士英勇善戰,不可征服;我們的親人灑血疆場,為國捐軀!我們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卻依舊是要割地、要賠款、要承受這樣的屈辱!   斯特林羞愧難當。他感覺中,彷彿人群的每一聲哭泣都是對他的一聲痛罵:我們相信你,將自己最寶貴的孩兒托付給你,你帶走了他,現在你卻沒能把他帶回來!你枉稱紫川家族第一名將,現在卻只有依靠我們割地賠款才能把你給贖了回來!   軍隊是應該保衛國家的,現在卻是犧牲了國家來保存軍隊!   斯特林感覺巨大的內疚,尤其為自己曾與敵寇的公主卡丹相愛,他無顏面對那些哭泣的母親和妻子,愧疚自己罪惡深重。面對這種國仇家恨的巨大災難,山盟海誓的愛情一下子變得這般的蒼白、無力。   解散隊伍以後,斯特林拖著疲憊的步子邁向總長府。他準備承受紫川參星總長最嚴厲的懲罰。但沒想到,總長並沒有責罰他,而是張開雙臂歡迎他的歸來,淚水縱橫。而在場的統領處的另外兩位成員,總統領羅明海和新任的幕僚長哥珊也沒有對他冷言冷語,大家都只是好言撫慰他,勸他好好養傷--大家這樣的對待,反倒讓斯特林更加感覺愧疚不安。   出了總長府,他正要回自己家中。卻看到一身素白色裙子的紫川寧就站在總長府門邊的小道邊,手中捧著一束鮮花。   斯特林無言的走過去。兩人相對,心情感慨不已,卻不知該說什麼。   還是紫川寧先開了口:「她走了。」   斯特林明白,那個「她」指的是誰。他點頭,卻沒有出聲。   「她給你留的花,還有信。」紫川寧把花遞了過來,斯特林呆呆的看著這花,藍藍的帶點紅色,因為時隔多日,已經有點枯萎了。他沒有伸手去接,出聲問:「這是什麼花?」聲音枯澀。   「這花叫『毋忘我』。」紫川寧柔聲回答說。   斯特林喃喃說:「毋忘我?毋忘我……」他細細咀嚼著這個名字,突然出聲說:「你幫我把它扔了吧。」   紫川寧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彷彿她已經看透了斯特林的全部心事:「我不扔。要扔你自己來扔。」她一把拉過斯特林的手,強行把花和信都塞到了他手裡:「好好拿著!」   斯特林面無表情的順手把它們塞進了右手邊的垃圾桶。   紫川寧的面色立即變得慘白:「你真的……」   斯特林點頭:「是的。」   紫川寧深深凝視著斯特林:這是個遭受過巨大苦難的人,那麼的蒼老、憔悴,白髮沾鬢。他才年僅二十六歲啊!紫川寧默默地原諒了他的無禮,低下了頭。   該說的話已經說了,她卻依舊沒有告辭的意思,死站著不出聲,欲言又止。   這回輪到斯特林洞察入微了。他開口說:「阿秀這次沒跟我們一起回來。他說他還點事情要辦。秀字營的人馬也都還沒回來。放心,他很好,沒受什麼傷。」   少女的臉上一片緋紅,紫川寧小聲的嘀咕說:「我又沒問他,我是想問……」   「哦?他本來有句話叫我帶回來給你的,既然你不關心,那就……」斯特林故意抬頭看天,不出聲了。紫川寧馬上就憋不住了,跳起來扑打著地:「斯特林大哥,你壞!你說不說:你說不說?你不說我扯你耳朵!」   斯特林笑著躲避紫川寧的追打,心裡卻一陣陣刀割似的痛楚。什麼時候,一個嬌嫩的聲音也曾這樣的拍打過自己,說過同樣的話:「麵包店的老闆,斯君,你好壞哦!」當初告別時的珍重之聲猶在眼前,卻不知道一別已是永訣,如今已是天涯海角,今生將永不再見……   紫川寧忽然停止了拍打,她驚異地發現,斯特林的眼中已經湧出了淚花。   「他讓我告訴你這句話,」斯特林喉頭哽咽,卻依舊一字一句說的那麼清晰:「『我愛你』。」   短短三個字,已經傾注了斯特林全身的感情和力量,說得那麼的深情,那麼的動人,那麼的痛苦。斯特林淚水流淌,他彷彿不是在轉達一個消息,而是在傾吐內心深處最澎湃的感覺,對一個已經不在此地的愛人,做絕望的告白,淒婉又悲壯。他是多麼的羨慕紫川秀,因為他可以的對自己所愛的人光明正大的說出這句話來:「我愛你!」萬里之外的卡丹啊,你可聽得到我的聲音呢?   在傻傻的。無法抒發自己的喜悅,她忽然一把摟住斯特林,飛快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個:「這是代替卡丹姐姐給你的!」沒等斯特林反應過來,她已經羞澀的跑掉了,那背影,是那麼的歡樂,那麼的喜悅。   斯特林定定的看著她走遠,苦笑了一下,拿出手帕來輕輕擦掉了臉上的吻痕。忽然,他想到一件事情……   三月十五日的深夜,總長府門前值勤的衛兵,還有幾個過路的行人,看到了一幕讓他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場面:家族的高級軍官,中央軍的統領長官斯特林大人,在三更半夜,不顧身上著的高級軍官所專用的名貴深藍呢子制服,在路邊的垃圾桶裡面賣力的翻找著什麼,那狼狽的樣子,就像個挖洞的老鼠一般……   兩個月後,在總長紫川參星的催促和推動下,斯特林統領與李清小姐成婚。斯特林是家族的中流砥柱,軍方的頭號人物,而李清則是帝都名門之後,端莊賢淑,本身也是才幹不凡,在內務部擔任紅衣旗本。眾人都認為,這是一對朗才女貌的完美組合。   婚禮由紫川參星總長主持,場面相當大。紫川家族的檯面人物,除了總統領羅明海稱病不到場外,其他幾乎全都出席了婚禮。其中,擔任男方伴郎的是監察總長帝林,他是斯特林大人的好朋友。當迎親的隊伍經過帝都的長街時候,圍觀路人都為斯特林大人的婚禮歡呼祝福。   作為新郎的斯特林,時時都掛著笑容,回應著人們的祝福。只是看在熟悉他的帝林眼裡,覺得這笑容實在很呆板。他忍不住跟斯特林說:「你怎麼了?笑得跟頭快被送進屠宰場的豬似的?這是大好的事情啊,你應該笑得開心點才是!」   斯特林收斂了笑容,望了他一眼,忽然說:「你知道我這輩子最想的是什麼嗎?」   帝林曖昧的笑著:「想洞房花燭夜吧?大哥我可是過來人,理解你的!」   斯特林卻沒笑,指著路邊一家麵包店,認真的說:「我這輩子最想的,就是做這樣一個麵包店老闆。」   帝林望過去,看到一個滿頭大汗的麵包店老闆正端著一托盤熱氣騰騰的新出爐麵包出來了;櫃檯前面,同樣胖乎乎的老闆娘在旁邊熱情的招呼著客人。   帝林莫名其妙,想:莫不成現在賣麵包的收入比家族的統領還高了? 第十章 第八節 第十章 第八節   七八0年的三月十五日深夜,遠東平原。天地一片蒼茫,刮著很強的風,鵝毛大雪沒等落下就給吹得漫天飛舞。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中,一輛裝飾得很豪華的馬車正在向東行進著,後面跟著大隊的騎兵人馬護衛著,風雪太大,路又黑,他們行進得十分艱難。   從馬車裡傳出一個嬌嫩的女聲來:「凌將軍,我們這是到了哪裡了?」聲音在風雪中非常的微弱,幾乎不可聽聞。   一員彪悍的魔族將領拍馬靠近車廂,大聲的回應說:「稟報殿下,我們已經進入了杜莎行省的地界了,這裡是帕伊城的周邊,距離楓葉丹林最多只有一百多里了。殿下很快就可以與您父皇見面了!」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凌步虛趕緊湊近車簾問:「殿下有何吩咐?現在外面風雪太大,請殿下不要出來,以免著涼了。」   「凌將軍,現在風雪太大,天又黑,弟兄們趕夜路太辛苦了。吩咐大家就地宿營吧!明日我們再繼續起程趕路。」   「是!殿下體惜咱們弟兄,大夥十分的感激!」   一眾魔族兵如同被大赦似的同聲謝恩。在風雪中趕了一天的路,他們早累壞了,趕緊尋覓背風的山坡,七手八腳的燃燒篝火,搭建帳篷。   車簾掀動,卡丹公主靈巧的跳了下車來。她身上披著一件雪白的貂皮大衣,襯托她蒼白的膚色,令她美艷的容貌顯得十分的雍容華貴,氣度高雅,如同仙子般的美麗端莊。一眾魔族兵看得呆了。   凌步虛趕緊跑近來:「殿下有何吩咐?外面太冷,陛下還是先回車裡裡去吧,等我們準備好了帳篷、篝火之後……」   「凌將軍,帕伊城在哪裡呢?我想看看。」剛才在馬車之中,卡丹忽然感覺心無名的悸動起來,好像什麼事情正在發生,她卻不知道。她煩躁、她不安。儘管外面風大雪急,她在馬車裡再也坐不住了。   「殿下請看。」   紛揚的雪花中,遠處的地平線上,一片片淡淡的淺藍色樹林之間,夜幕中若隱若現的聳立箸一座城池,黑暗中,它巍峨高大的身影是那麼的高不可攀,那麼的莊重嚴肅,彷彿在不出聲的沉思著、凝視著。呼吸著草原特有的苦艾、馬汗和冬天大雪的冰冷的氣味,頓時間,所有不安的感覺全部消失了。卡丹的眼眶一點點的濕潤了:這就是我的心上人曾經戰鬥過的地方,他在這裡生活、呼吸、睡覺、戰鬥……   卡丹喃喃說:「這是天地下最雄偉的城池!」   凌步虛覺得不以為然,盡量委婉的糾正她說:「公主殿下,這是在夜裡,景物看起來比白天大一點的。比起咱們的神堡,還有瓦倫那種大城來,帕伊不過是個小要塞,說不上什麼最……」   「不!」魔族的三公主執拗的堅持:「這是天下最偉大的城了!」她在心底默默的說:「就像他的人一樣。」眼淚漸漸的掉落,一滴滴的濺落到雪地上,濺出一個個小洞。她不願被人發現,昂首向天,一片雪花剛好落進了嘴裡,冰冰涼涼的。細細品味,她忽然發現:雪的味道,是苦   紫川第十五章叛國降將(全)   歷史就像一條蜿蜒的河流。絕大多數時候,這條河流是和緩的、平穩的。它緩緩流淌,經過草原、平原、森林,波瀾不興。這時候的它給人錯覺,以為這條河流是一成不變的,將永遠都是那麼緩慢,那麼平靜,節拍從容。   但是當這條河流在經過懸崖峭壁時候,在一瞬間,它的流速會突然加快,一瀉千里,激昂澎湃,勢不可擋。這時候人們往往會驚訝:「我所習慣的生活,那是怎麼了?」這急速轉變的一瞬間,就被後來的人們稱為:「黃金時代」。   帝國歷七八0年二月,遠東戰爭結束,人類戰敗,割讓遠東二十三行省。   帝國歷七八0年三月十五日,魔族公主卡丹回國。魔神王國舉國歡慶,慶賀遠東勝利。魔族與人類之間出現了短暫的和平。   七八0年的三月,距離遠東戰爭的結束已經有一個多月了。看著帝都子弟陸陸續續、成群結隊地從前線返回家園,其中卻不見秀字營部隊歸來的身影,紫川寧又開始擔憂起來了,她的心頭充滿了焦慮。於是她開始三天兩頭地往斯特林的家裡跑,追問紫川秀的下落。對於斯特林與紫川秀分手時候的每一個細節、紫川秀所說的每一句話她都反反覆覆地盤問了十幾遍,那勁頭,就像是懷疑斯特林有心謀財害命,害死了紫川秀似的。   斯特林也開始覺得事有蹊蹺:戰爭結束已經一個多月了,現在遠東已經全部是魔族的領地了,為什麼紫川秀還是遲遲不見蹤影呢?他與帝林商量後,由同樣關切紫川秀下落的帝林派了個信使,以他們倆的名義聯合派信使前去瓦倫要塞,向要塞的鎮守司令林冰長官查詢有關秀字營的消息。   過了兩個星期,林冰的回信才遲遲到來。信上,林冰說:在瓦倫要塞的正面,魔族駐紮了數目相當龐大的軍隊,設立了西南大營,封鎖得十分嚴密。關於紫川秀以及其部隊的下落,流言很多,但由於魔族的封鎖消息被隔絕,目前她還無法立即確認其下落。   林冰的來信有點含糊其辭,她並沒有詳細說究竟都有了些什麼流言,也沒有說究竟什麼時候可以確認秀字營的下落。從她纖細的筆跡間,帝林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祥。   四月十五日,由於紫川參星的授意和監察長帝林的安排,邊防軍的統領明輝結束了被軍法處審查的禁閉日子,從瓦倫回到了帝都。跟隨他回來的還有一大批根據停戰協議被家族用巨款從魔族那裡贖回來的被俘人類軍官和士兵。剛回到帝都,明輝就立即求見總統領羅明海和總長紫川參星進行秘密匯報。   四月十八日,這是個陽光明媚的清晨。紫川寧早上還沒起來,忽然就聽到門口處門鈴響動。驚喜之下,搶在了傭人之前,她跳下了床,幾乎是飛也似的跑過去開門。   門口處站的並非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而是內務處的紅衣旗本李清。紫川寧乾巴巴的笑了下,來掩飾心頭的失望,有點驚訝的說:「清姐?這麼早?」   李清微笑著不出聲地望著自己的手帕交,目光卻落在了紫川寧的衣裳上。紫川寧「哎呀」驚呼一聲,趕緊把李清拉進了房間,關上了門,還沒說話,兩個女孩子突然一起「咯咯」的笑了起來,笑得彎腰又搭背的,彷彿天下再也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事情了。   「阿寧,你還真是不害臊,穿著睡衣就敢出來給人開門。」   「哼!」紫川寧很想擺出一副「本姑娘怕什麼來著」的架勢,卻怎麼也嚴肅不起來,最後還是撲上去打李清:「看你說!都是你害的!哪裡有人這麼早來敲門的呀!」   李清笑咪咪的看著她,卻不出聲。紫川寧使勁的乾咳兩聲,臉上飛起了一抹緋紅。兩人你來我往地閒聊了一陣,李清收斂起了笑容,說:「有件事情我要問你:最近你有沒有他的消息?」   說起這個話題紫川寧就傷心。   她惆悵的搖了搖頭:「沒有,一點都沒有。我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語調哀怨。   李清不出聲的看著紫川寧,好像想探究她話中的真假。紫川寧奇怪地說:「你想知道阿秀的消息,找斯特林不就可以了--你們不是快結婚了嗎?」   李清笑笑,卻避而不答,說:「阿寧,今天我過來,是奉你叔叔總長大人的旨意。他希望你現在去參加個統領處會議。」   紫川寧奇怪說:「統領處會議?關我什麼事情?我又不是統領處成員。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李清只是簡短的說了兩個字:「知道。」,然後就不出聲了。紫川寧知道她的脾氣:儘管她們倆的交情非常的深厚,但若是與紫川參星命令有關的情報,她是一個字也不會透露的。   「很要緊的嗎?」   李清點點頭:「十分要緊。」   紫川寧歪著腦袋想了下,說:「你等我換身衣服。」起身向臥室走了去。   看著紫川寧窈窕的背影,李清明澈的眼睛流露出了同情。她突然出聲叫定了紫川寧:「阿寧!」   「怎麼?」紫川寧轉回頭,看到李清猶豫的神情,她笑了:「清姐,你知道嗎?你今天的樣子很古怪啊!一副要說又不敢說的樣子,就像是來發陣亡通知書似的……」紫川寧忽然停住了話頭,臉色「刷」的變白:「清姐,不會是真的……」   「不是。但我倒寧願他是這樣了,這樣對你更好點。」   紫川寧的心頭泛起不祥的預感,她睜大了美麗的眼睛盯著對方。   看著紫川寧蒼白的臉,李清紅衣旗本慢慢地、彷彿字斟句酌,一字一句說:「這是會議機密,本來我是不應該說的,但我想你等下該有個心理準備。」她深深吸了口氣,一口氣的說了出來:「秀川閣下已經叛國了,他投靠了魔族。」   紫川寧想笑,看著李清嚴肅的表情,卻笑不出聲。等她終於明白對方並不是在開玩笑時候,只覺得腳底下像是踩在棉花堆裡似的軟軟的,彷彿十萬個鑼鼓同時在耳朵邊敲打,轟隆一片。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黑幕,鋪天蓋地的將自己籠罩……   《監察廳文件紫川秀叛變事件之審訊記錄》   保密等級:機密   監察廳軍法處調查員   受調查人:原黑棋軍第七步兵師團第三大隊大隊長楊林副旗本   旁聽:監察廳帝林總監察長、幕僚總長哥珊統領   調查員:「楊林閣下,現在我們--代表家族監察廳請您來談一下您在遠東戰爭中的經歷。」   楊林副旗本:「你們還要我重複多少次?我前天說了三次,昨天又說了兩次,你們監察廳有完沒完……」   調查員(打斷):「楊林閣下,現在我們代表家族監察廳--「請」您來談一下您在遠東戰爭中的經歷!請務必配合!」   楊林:「……好吧。」   調查員林德:「謝謝您的配合。現在,我們從頭開始--楊林閣下,您的姓名?」   楊林:「楊林!--你都知道的還問什麼!年齡三十七歲、帝國歷七六三年加入家族軍隊、現任職務是原第七步兵師團第三大隊隊長、官銜是副旗本、嘉獎記錄兩次。受罰記錄:無。在一月十一日於遠東杜莎行省受傷後被魔族雲淺雪部隊俘虜、被押送到魔族的西南大營、關押六十七天、沒有變節……」   調查員林德:「年齡?」   楊林大吼:「三十七歲!」   (帝林:「進度快一點!下面還有十幾個證人,我們沒時間慢慢磨!」)   調查員:「是!楊林閣下,請您說說你被俘的經過,請詳細點--不要隱瞞任何細節!」   楊林:「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從一月五日開始,我們的部隊就在沙加市給魔族的先頭隊打散了。我們與大部隊失去了聯繫,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眼看到處都是魔族,我就帶著我身邊的人--那時候我們整個大隊就剩下不到七十來人--邊打邊跑地往西逃。一月十一日,在杜莎行省的灰水河東岸,我們碰上了一個魔族巡邏隊,後面就是灰水河,實在是無路逃了。我跟弟兄們說:『這個天氣,大家跳進河裡也是個凍死,不如回頭跟他們拚了!』」   調查員:「接下來呢?」   楊林:「大概有個四十來號人肯跟著我回頭殺過去,剩下的人都自己跳河逃生了--其實他們也沒能逃過去,對面魔族的弓箭手沿河排成一行日夜巡邏的,河面上有個什麼響動的他們看都不看就馬上放箭,那河裡死屍浮得都蓋住河面了,慘啊!我老是在想,與其這樣死,倒不如像我那樣跟他們拚了!唉,世上的事情也真奇怪,像我這樣想死的倒沒死成,他們反倒死了,真是……」   調查員:「回正題!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楊林:「發生了什麼事情?拚命唄!四十幾個又饑又餓又困又累的漢子,去跟人家幾百個全副武裝的魔族騎兵打,不到兩分鐘就全給人家馬刀砍成了碎片。幾個騎兵圍著我用馬刀亂砍,我給砍掉了一個胳膊,有個騎兵一刀砍向我後腦,我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就到了戰俘營了--後來才知道當時他們沒仔細檢查,以為我就這樣完蛋了,直到打掃戰場時候才發現我還有口氣,又看到我是個軍官,他們就沒割我的腦袋,把我送到了戰俘營去了。戰俘營裡大家都說是我運氣好,碰到的是雲淺雪的部隊。要是其他的部隊,管你死的活的,統統先割了腦袋再說。」   調查員:「後來發生了什麼?」   楊林:「接著,我就做了戰俘。戰俘營裡大概有個七、八萬戰俘吧?跟我差不多,都是在遠東戰爭中被俘的家族官兵,統統做了奴隸。我們被分成幾百個組,安排各有不同。有的到兵器製造廠去,有的到營房裡面給人家打雜做僕役,有的被派到了礦井去,有的到工地上給他們蓋營房和魔神皇的行宮--聽說他們的皇也在附近,不過我們沒見過就是了--幹活時候都有魔族兵拿著鞭子在後面監視,動作稍稍慢那麼一點,一頓鞭子是逃不掉的了。幹得辛苦,吃得又差,那日子,苦得沒法說。每天都有戰俘受不了,活生生的被折磨死,看守就很乾脆的把屍體拖去餵狗。那時候,誰也沒指望能活著回來,都在想著早死早超生算了……」   (帝林:「叫這個白癡直接說重點,我們沒時間聽他那麼多廢話。」)   調查員:「把你三月十八日的經歷說一下。」   楊林:「其實在二月底戰俘營裡就有小道消息傳開了,說家族跟魔族已經議和了,還說家族要把我們贖回去--這消息太好了,我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但是在以後的日子裡,魔族對我們是比以前好了很多。直到三月十八日的那天,我們被集中起來了,就在這時候,魔族的羽林將軍雲淺雪帶著一個人進來了,那個人,我們都是認得的……」   紛紛飄落的春雨像一層迷離、溫柔的薄霧籠罩在半空,灑得讓人心頭惆悵。軍營的上空籠罩著一片朦朧的迷離。凝視著那條被踏平的遠東大公路,延伸著消失在苦艾般白茫茫的地平線後面,順著這條公路,通過巍峨的古奇山脈,就是人類紫川家族的中心腹地,他的家園。耀眼的夕陽染紅了煙霧朦朧的西半天。   面對著西方,紫川秀在靜靜的出神。   在他身後幾步開外,魔族的羽林將軍雲淺雪也在不出聲地注視著叛逃者落寞而孤獨的身影。他在想些什麼呢?他在後悔自己的抉擇嗎?他是否想念著他的故土?山脈的那邊,是否有他思念的人呢?他對自己是否有怨恨呢?身為一個叛逃者,他是否也有良心的愧疚呢?   雲淺雪托起了軍師黑沙給自己的命令:「用一切手段、盡可能地搞清楚他的來意--真正的來意!」十幾天過去了,雲淺雪仍然感覺對方就像剛認識的那樣,熟悉卻又陌生。   表面看來,這是個很隨和的年輕人,熱愛生活、意志軟弱、沒有很堅定的信仰和忠誠,言談舉止有禮顯示他受過很好的教育,興趣卻不高雅,追求金錢、美女、權勢以及一切可以帶來快樂的享樂--這是雲淺雪對紫川秀的第一印象。然而,他總感覺,在紫川秀黝黑的眸子深處,閃爍著某種與他所表現出來的不一樣的東西。   紫川秀是個難以猜透的謎,他想,他不同於平靖侯。但到底哪裡不同,雲淺雪卻又說不出來。   紫川秀回過身來,溫和地望了過來。雲淺雪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坦然地笑笑說:「剛才……對不起了。」雲淺雪暗暗地怪罪想出這個缺德主意的總軍師黑沙: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一定要用這種令人難堪的方式來考驗投誠者的忠誠嗎?   紫川秀也笑笑:「沒什麼。」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衣服,上面已經污跡斑斑,滿是污穢了。他皺皺眉頭。雲淺雪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這身衣服你先交給我,你我身材差不多,你先換我的衣服。」   紫川秀也不推辭,笑說:「就麻煩你了,羽林閣下。」兩個人都不想再深入提起剛才發生的一幕,故意迴避著,因為這實在是個尷尬的話題。   不到一刻鐘前,身著魔族將領服飾的紫川秀出現在幾萬紫川家的戰俘面前,向戰俘們發表演說。他公佈了自己的身份,勸戰俘們跟自己一樣順應潮流投降神族,不要再回去了。   戰俘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和耳朵:紫川三傑之一、冠有紫川之姓的家族副統領紫川秀居然首先投靠了魔族,還厚顏無恥的以自己為榜樣號召大家來跟著學!悲憤之下,傷痕纍纍的被俘士兵傷心得痛哭出聲:「我們為國征戰,不幸落入敵手,經受嚴刑拷打,但我們始終寧死不屈,沒有變節。深受兩代國恩還擔任副統領職務的高級軍官,卻第一個出賣了國家!」   戰俘們憤怒至極。「畜生!」、「買國賊!」、「叛徒!」幾萬人異口同聲的唾罵,口水、鞋子、雜物雨點般的落到高台上,砸到紫川秀身上。若不是外圍的魔族衛兵及時上去把紫川秀給拖了出去,一擁而上的憤怒人群會當即把他撕成碎片的。   雲淺雪注意到了,在震耳欲聾的唾罵中,口水、髒物如同雨點般砸來時候,紫川秀顯得冷漠而鎮定,站得筆直,身影落寞,溫和的目光中流露出深切的悲哀。   雲淺雪深深的被震撼了:這是個怎麼樣的人?一個貪圖權勢富貴,背叛了自己的國家、出賣了自己靈魂的人無恥叛徒,怎麼會有這樣高潔的眼神?   兩人默不作聲的回頭走。雲淺雪的衛兵--個子不高的黑色低階魔族--趕緊上前迎接,很恭敬地向雲淺雪行禮,但望向紫川秀的目光中卻多了一份好奇和猜疑:他的外形跟魔族的皇族很像,但眼珠卻是黑色的,很顯然是人類。   這是一個可以眺望整個軍營的高坡上,魔族精銳的近衛部隊,羽林軍大營就屯紮在此,杜莎行省哥吉查森林邊上的丘陵地帶,距離神皇陛下御駕所在的楓葉丹林約兩百里。往下望去,整個魔族大營由五顏六色、團團簇簇的無數帳篷組成,晚霞下,大營上空升起了裊裊的炊煙,是晚飯的時候,可以看到大群大群的魔族兵螞蟻般的挪動著聚集著,三五結伙地圍坐在篝火前興高采烈地準備晚餐。西邊,鮮紅的太陽正在落下。   雲淺雪停住了腳步,忽然出聲說:「可以問你點事情嗎,秀川閣下?」   紫川秀點點頭,知道關鍵的考驗時刻到了。「您請說。」   「您為什麼要過來我們神族這邊呢?據我所知,紫川家那邊待您還是不錯的,像您這樣二十來歲剛出頭就做了副統領級別的高級軍官,並沒有幾個。」   紫川秀淡淡說:「紫川家待我是不錯,但我要的還更多,那是他們給不了的。何況,與我同級的雷洪副統領不也是投靠了你們,並得到熱烈的歡迎了喲?聽說他還封了侯。」   「您說的是平靖閣下吧?他現在已經是公爵了,還很得陛下的賞識呢!」雲淺雪笑笑,暗想:是的,叛徒我們總是歡迎的,但永遠不會受重用和信任。聰明如你紫川秀,怎麼會不懂這個道理呢?   「但我覺得,秀川閣下您……跟平靖公不是一樣的人。」雲淺雪目光如鷹般的銳利:「您不像是那種為了權勢富貴榮華而拋棄自己曾堅持原則的人。如果您真的有心要過來--恕我冒昧--在帕伊時,時機不是更好嗎?那時候,您只要和我們神族裡應外合,攻下孤城帕伊應該是易如反掌。」他死死盯住了紫川秀的眼睛,觀察他的反應。   紫川秀坦然地面對著雲淺雪的目光,眼中滿是真誠:「羽林將軍,我與紫川家的中央統領斯特林交情不錯,他對我有救命之恩,若是我那樣做就等於害死了他。」   「但是,我豁出命來陪斯特林堅守孤城帕伊一個多月,算得上是仁至義盡,對得起他了,我再不欠他什麼了。現在我一心忠於神族,日後如果戰場上見面,斯特林他就是我的敵人,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雲淺雪點點頭,這個答覆還算合情合理。他繼續問:「秀川閣下,您來投靠我們神族,為什麼沒把您的部下們也帶過來呢?您的部隊哪裡去了呢?」   紫川秀兩手一攤,厚著臉皮笑著:「沒辦法,他們不肯跟我走,造起反來了,離開我走了。這群鼠目寸光的傢伙,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有遠見的。」   雲淺雪奇道:「遠見?」   「羽林閣下,」紫川秀的語調相當的真誠:「我長期在與貴國接壤的遠東地區生活,又一直在第一線作戰。比起其他人來說,我對貴國有更深刻的瞭解。在歷次作戰中,貴國軍隊的強悍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像。戰鬥力、智慧、知識、紀律、團結……無論從哪方面來說,神族的整體素質都遠遠的高於人類。此次神皇陛下揮師百萬而西向,以摧枯拉朽之勢,一個月內殲滅紫川家族軍隊六十萬。   「羽林閣下,我曾經是紫川家的高級軍官,我清楚紫川家的實力:那已經是他們的全部主力軍隊了,紫川家的氣數已經盡了。相比之下,本就處於劣勢的人類不但不思警醒,還鬧得四分五裂,自家征戰不休,我可以預見,不出三年,紫川家必亡,將來的天下必定是屬於神族的。   「良禽擇木而棲,既然紫川家的那棵大樹已經中空腐朽,我當然要另選一條出路。羽林閣下,您不妨等著看了:只要神族大軍一出現在瓦倫關以西,那前來投誠的人類將會是成千上萬的,我不過比他們提前一點罷了--不過等那時候再過來的話,就不值錢了。」   雲淺雪靜靜的聽著,他讚許地說:「秀川閣下,您是個人才,也很有眼光。如果您真心歸順我們神族的話,那我們是非常歡迎的。吾皇陛下知人善任,懂得賞識俊傑之才。只要您忠於我族,那您所得到的,將比您所期望的還要多得多,權勢、富貴、榮華,那是不在話下。」   紫川秀諛笑著:「還得勞煩羽林閣下多多提拔,閣下深得陛下寵信,到時候還得為我多多美言幾句,請務必代我向陛下轉達在下的一片赤誠之心,在下對神族絕對是忠心不貳的,只要陛下有所差遣,即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雲淺雪只覺一陣厭惡,肚子裡面罵:又一個雷洪。人類還真是他M的厚顏無恥,這樣的傢伙也能做副統領,難怪紫川家要完蛋了。望著紫川秀那燦爛的笑容上,不知怎麼的,他腦中想起的卻是那些在灰水河河面上漂浮著的一片又一片的人類官兵的屍體。那些重傷的人類官兵以一種瘋狂的、絕望的英雄氣概,拚死地反擊,一個接一個地在馬刀的劈刺中倒下了,而在垂死之際,卻還不顧一切地衝向死亡和毀滅,寧可跳進結冰的河裡去也不願被俘。成千上萬圍觀的魔族士兵為之震撼。   現在,雲淺雪真替他們覺得有點不值。他掉過頭吐了一口痰。   將紫川秀在軍營裡安頓好了,雲淺雪偷偷的吩咐自己的衛兵隊長:「二十四小時輪班,嚴密地監視他,哪怕他撒泡尿你都得馬上跟我報告。」隊長領命而去。   雲淺雪這才放心地回自己的營帳,一路盤算著:紫川秀的話聽起來是很合情合理,但他的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十幾天的考驗期過去了,不宜再拖了,關於如何處置紫川秀,今天是該下個決定了。只是雲淺雪還不知道該如何向等候的魔族總軍師黑沙報告。   走近自己的營帳邊上,他發現自己的整個營帳的周邊已經給個子高大的宮廷近衛旅士兵密密麻麻所包圍起來,自己原來的守衛卻被趕得遠遠的,縮在牆角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   雲淺雪皺了皺眉頭,明白這一定是黑沙軍師的手筆,心中不以為然:這裡畢竟是羽林軍大營中心,將近七萬精銳部隊護衛在周邊,用得著防衛得那麼森嚴嗎?何況,再怎麼說這也是羽林軍的中軍營,是自己的地盤,不跟自己說一聲,就把衛兵全部換了,那也太過分了。   儘管心裡不舒服,他卻依舊不露聲色地走了過去。身高超過兩米的裝甲獸衛兵大手一欄,霸道地喝問:「通行證!」   雲淺雪一愣,問:「什麼?」   裝甲獸衛兵板著臉毫無表情地重複:「通行證!沒有通行證,不能進去!」   身為一軍主帥,回自己的營帳居然要向外人出示通行證!雲淺雪只覺得胸中一股怒氣上升,呼吸急速起來。正在這時,帳篷的裡間傳來魔族總軍師低沉而悅耳的聲音:「雲君嗎?快進來吧。」   裝甲獸衛兵一聲不吭地讓開了一條路。雲淺雪迅速地深呼吸幾次,壓抑了胸中的怒火,大步的走進了帳篷去,一見到那個全身遮蓋的神秘身影,他盡可能禮儀周全的行了一禮,說:「軍師大人安好?」   蒙面的頭巾下傳來黑沙爽朗的笑聲:「雲君請起,為何呼吸如此急速,語音顫抖?」   雲淺雪掩飾說:「沒什麼,剛才走了一陣,還回不了氣。有勞軍師牽掛了。」   面巾下面傳來低沉的輕輕歎息聲:「雲君,您神色中帶有忿忿之意,我豈能不知?是我失禮了,未能及時通知你,陛下已經到了,就在裡間。」   雲淺雪失聲喊道:「什麼?」   「噓!噤聲!」黑沙小聲地叮囑他:「陛下行蹤乃是機密,切勿聲張。」   「是……是!」雲淺雪小聲應承,只覺得額頭一時汗如雨下,暗暗慶幸:好在剛才沒有說什麼失禮的話,不然這個麻煩就大了。   當雲淺雪進去時,魔神皇陛下正在沉思,凝視著窗外的晚霞出神,眉頭微皺,深邃的眼神中透露出絲絲惆悵不知為何,雲淺雪總是覺得,陛下有著滿懷的憂思,很少見他開懷歡愉的時候。他不能理解,以陛下的權勢和武功,可以說世上幾乎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得不到的珍寶,為什麼總是鬱鬱不樂呢?   在這個手握重兵、睥睨天下的魔族第一人身上,雲淺雪感覺不到一點威嚴的王者霸氣和壓迫力。然而不知為何,魔族那些戰場上破陣殺敵從不知恐懼為何物的桀騖猛將們,一來到陛下面前,立即就渾身哆嗦、寒慄顫抖,很多連一句話都說不完全。在陛下溫和的外表所蘊藏著的,是他凜然的氣質和不怒而威的皇者尊貴。   聽到雲淺雪和黑沙進來的聲音,魔神皇抬起頭笑笑:「阿雲,回來了?」   雲淺雪急忙跪下行禮:「微臣不知陛下御駕光臨,竟然勞煩陛下久候,實在是罪該萬死。」   「起來吧,朕也沒事先通知你。我們也是剛來的。」聽陛下的口氣,似乎並沒有生氣。雲淺雪站了起來,這才發現侍立在魔神皇身後的還有幾個人:皇儲卡頓親王、二皇子卡蘭、加納總督羅斯。在門邊,還站著身為禁衛總帥的雷歐公爵。再加上跟自己一起進來的總軍師黑沙,魔神王國的菁華幾乎都在這裡了。雲淺雪突然意識到:這實際是一次最高級別的核心機密會議了。想到自己竟然有資格出席這種會議,實在讓雲淺雪一陣激動。   他又有點驚訝:神皇陛下竟然屈尊地親自跑到了自己的大營裡?當年雷洪帶著十五個師團的兵力自願來投誠時候,陛下也不過是派二皇子卡蘭出面接待罷了,為什麼陛下對於紫川秀這個來投誠的人類敗類這麼重視呢?論實力,他手上一兵一卒沒有,雷洪來的時候可是帶來了十多萬的紫川家的叛軍啊,還幫忙結成了魔族軍與遠東叛軍之間的聯盟。   陛下的心意可真讓人琢磨不透啊,雲淺雪暗暗想。   魔神皇點點頭示意開始。由魔族的總軍師黑沙開始發問:「雲君,您與那個紫川家的來投誠的人類相處了三天,感覺如何呢?」   「和十幾天前一模一樣,感覺就像不認識他似的。」雲淺雪心裡暗暗說。   「三月二十一日,奉陛下之命,我進入帕伊城與人類談判。第一次見到紫川秀時,他在斯特林身邊,在場還有幾名中央軍的高級將領。我們進行了自我介紹。當時我還沒怎麼留意他,但在握手時候,他塞給我一個紙條。談判休息時,我拆開了,上面只有一句話:「我欲投誠。」是用神族語言寫的。   當時,我嚇了一跳,以為這是個什麼陷阱。但是又想想,發現如果要陷害我的話,他得不到任何好處。我決定冒險試試,在談判結束時候,我與他再次握手,我向他用眼神示意,微微點頭。他的領會能力很強,當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兩天後,在斯特林部隊撤退時候,紫川秀及其部隊留了下來--後來其部隊嘩變,離開了他--二月二十五日,他獨自一人向我們投誠……」   他把十幾天來與紫川秀交談、來往的詳細情節給一一講述,特別是對於剛才與他在山坡上的對話,更是一字不漏的複述,其中沒有附加任何個人觀點和評論。他實在摸不透這個紫川秀,不敢給他下什麼斷言。 第十一章 第一節 第十一章 第一節   第一節   聽完雲淺雪的講述,屋子裡魔族的幾個重量級人物交換了眼色,一時也沒什麼人出聲。最後還是總軍師黑沙發問:「如何,雲君,您是怎麼看這個人的?你認為他是不是真心地來投誠的?感覺他的話可信嗎?」   雲淺雪迷茫地搖搖頭:「陛下、軍師,微臣實在不知道。他的話很真誠,微臣認為是可信的。但是,微臣又感覺,他這個人絕對不可信--對不起,陛下,微臣很矛盾。微臣智慧低淺,實在無法判斷,只有留待陛下聖斷。」   魔神皇不動聲色地「恩」了」聲,點點頭說:「大家都說說看吧。」這也是魔神皇的一貫風格,他從不在會議開始時候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意見,總是先讓部下暢所欲言。   加納總督羅斯,一員身經百戰的魔族老將,素來以武藝高強和殘暴而聞名,在魔族中享有極高的威望,沉聲說:「殺了他!」   二皇子卡蘭慢條斯理地說:「這個紫川秀什麼來頭,我們都還不知道呢!」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黑沙的身影。黑沙發出淺淺的笑聲:「我的情報未必是準確的,可能還有遺漏--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會害羞的。」   帳中一陣哄堂大笑。笑聲中,魔族的總軍師一字一句的慢慢說:「紫川秀,原名林河,帝國歷--我說的是原來光明帝國的曆法,人類一直延用這個--七六0年出世,出生地:不詳。父:不詳。母:不詳。六歲時候即為紫川家當時總長紫川遠星所收養,賜姓紫川……」   這時候魔神皇出聲問:「紫川遠星為什麼要收養他?」   「……收養原因:不詳。七歲時候,其母去世,原因:不詳。」   卡頓親王撇撇嘴角說:「這還真是詳盡的情報啊!」   黑沙彷彿沒聽見親王的諷刺,平板的聲音不見絲毫顫動:「七六九年,紫川秀入遠東軍校。七七一年,流風軍圍帝都,紫川秀自行增援,率八百學員兵大破流風西山軍於帝都城下,隨即與流風家趕來的增援軍團大戰,七戰而七捷,將流風西山逐出紫川家領土。」   「哦!」一屋的魔族巨頭們都給震動了,發出了輕聲的感歎。流風家當代家主流風西山的名聲,他們也略有所聞,知道是人類世界中以足智多謀而聞名的一員將領,卻不知他有過如此慘敗的經歷,曾給十一歲的紫川秀玩弄於股掌之上。   黑沙繼續講述:「當時紫川遠星已死,新的總長尚沒確立。當時掌握大權的是總統領楊明華--」   「不久前帝都的動亂中死的那個楊明華?」魔神皇溫和地問。   「對,陛下英明,正是此人。紫川遠星死後,此人一直野心勃勃了,有意獨攬大權。此時新銳人物紫川秀的迅速崛起引起了他的警覺。一個月後,一場宮廷政變閃電般發動了,紫川秀被解除了兵權,發配遠東。」   「十一歲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孩對一個擁有超過二十年政治鬥爭經驗的老手,那根本是不成比例的對手。無論那個紫川秀在戰場上如何的天才了得,但在政治方面,閱歷和經驗的缺乏那是難以彌補的致命傷,從這個事情我們可以看得很清楚。」卡頓親王一本正經地說。   雲淺雪趕緊把頭低了下來,好掩飾臉上的笑意。他沒想到卡頓親王會這麼的愚蠢和急不可耐。誰都聽出了,親王表面上說的是紫川秀與楊明華的鬥爭,其實卻是暗示:本親王殿下自然是那個「擁有豐富閱歷和經驗的老手」了,至於那個「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孩」是誰呢?大家不妨隨便猜猜就是了。   「親王殿下所言甚是。」黑沙平靜地說,彷彿一點聽不出卡頓的言外之意:「正如您所料想的那樣,在這場宮廷政變中,紫川秀敗下陣來了。但他並沒有放棄,七年以後,也就是帝國歷七七八年,他又捲土重來,以副統領身份出現在了家族爭鬥的中心舞台帝都。」   魔神皇問:「那時候紫川家掌權的是楊明華吧?他怎麼會這麼的愚蠢,肯放他的大對頭回去?」   「其中的奧秘,我們恐怕是難以明曉的了。但我的推測是:楊明華也沒有辦法。當時他最大的敵人並非紫川秀,而是表面上深藏不露,暗地裡咄咄逼人、步步進逼的家族七代總長,老狐狸紫川參星。他已經顧不上理會紫川秀這麼一個無兵無權,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副統領了。」   「但是,這次他又錯了:正是這個紫川秀,在帝都的事變起了關鍵的決定作用:他殺了當時號稱紫川第一高手的中央軍軍團長雷迅,並把他的部下威懾並收編,使得楊明華一方失去了在軍方最大,也是最強的支持--諸位都該知道,楊明華也好,紫川參星也好,無論哪個勢力,如果沒了軍方的支持,那他的末日就到了。這應該是帝都事變中楊明華敗亡的最主要的原因了。否則的話,就算是帝林帶著他的遠東人馬倒戈,擁有絕對強勢兵力的中央軍也可以一夜之內將帝林和為數不多的斯特林禁衛軍部隊統統消滅。--順便說一句,現在我們神族的兩個最大敵人:斯特林和帝林,都是因為在帝都事變中立下的功勳而迅速飛黃騰達起來的。他們一個當了拱衛首都的重兵統領,一個擔任了紫川家族的總監察長。相比之下,若論那個晚上的功勞和表現,紫川秀絕對不比他們來得小。」   卡頓親王出聲問:「紫川秀的功勞這麼大,紫川參星給了他什麼樣的獎賞?」   「什麼也沒有。」黑沙淡淡的說。   「什麼?」   「事變後的第二天,紫川秀就給解除了兵權,剝奪了現役軍軍人的身份,被安排到預備役去了。據說是因為他與紫川參星政見不合的原因。」   雲淺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開始明白為什麼紫川秀身上總是若隱若現地散發出那麼種不得志的憂鬱。   魔神皇出聲道:「這樣看來,紫川秀確實有理由對紫川家不滿的。--有沒有他性格方面的資料?」   黑沙笑出聲來了:「各位,有沒有人聽過『秀字營』的?」   怎麼可能沒聽過呢!在座的魔族巨頭們都笑了。卡蘭說:「我剛進遠東就聽說了,聽說是個很有名的飯店吧?」   「錯了!」卡頓親王毫不客氣地糾正他的弟弟:「『秀字營』是個大商會,專門買賣遠東物資的。」   羅斯總督也出聲說:「我倒是聽說『秀字營』是人類開辦的一個大賭場是我部下跟我說的。」   「各位說的都對。」黑沙語氣安詳:「但都只是一部分。其實,但各位可知道,『秀字營』的創建者和首領是誰呢?」   魔神皇揚揚眉頭:「莫非正是紫川秀?」   黑沙起身恭敬地對神皇躬身行禮:「陛下睿智無比,明見萬里!」   魔神皇淡淡一笑,聳聳肩膀說:「朕隨便亂猜的,誰知道真的是。」   魔族的巨頭們再次哄堂大笑,魔神皇也笑,說:「朕有點明白軍師的意思了:紫川秀身為家族的帶兵將領,在紫川家族生死存亡的關鍵時期,心思不放在打仗上面卻一心刮斂錢財,是不是說明他很貪婪呢--或者至少可以說,他對於財富的熱愛要遠遠高於他對紫川家族的忠誠呢?」   黑沙肅然回答:「陛下英明,說的一針見血!除了貪婪以外,據說紫川秀還是個好色之徒。在他的縱容下,『秀字營』軍隊,可以說是全紫川家族中軍紀最差、最為惡劣、最為放蕩不羈的部隊了。」   魔神皇輕輕地說:「就是這樣惡劣、差勁的部隊,在帕伊城足足支撐了一個月,使得我神族無敵的大軍竟然不得寸進?」   神皇語氣雖然輕,但其中的份量可一點不輕。有份參與帕伊作戰的雲淺雪、卡蘭、卡頓等人一個個額頭出汗,立即跪下請罪。卡頓親王顫聲說:「臣等無能,作戰不力,有辱陛下神武聲威,還請陛下嚴加責罰。」   「起來吧。」魔神皇輕輕一揮手:「現在不是請罪的時候。」他沉吟一下:「關於紫川秀的事件,你們都是怎麼看的呢?」   「吾皇陛下,」加納總督羅斯口音中帶有濃厚的邊陲口音:「微臣還是那句話:殺了他!人類都是不可信的,人類的叛徒更加是不可信任。他今天既然可以為了錢財背叛紫川家族,明日他也將可以同樣的為錢財背叛我族!紫川秀越有才能,那他就越危險。讓這麼一個危險人物留在我族,甚至還委以重任,那是極大的威脅!」   大家微笑:心直口快的加納總督這樣說法一點不奇怪。歷來他都是最頑固的魔族至上論者,堅信除了魔族以外,其餘的種族根本不配生存,只配給他們殺戮用。   「我的看法與閣下相同,」卡蘭沖羅斯總督笑笑:「殺了他算了。」   雲淺雪奇怪地望著卡蘭。前天晚上,卡蘭還在他面前說過:紫川秀對於神族而言,是個無價的瑰寶,因為他身居中央的要職,熟悉紫川遠星、紫川參星還有即將繼任總長的紫川寧等家族領袖,和斯特林、帝林等家族名將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深知紫川家決策中樞的內情。與他相比,雷洪不過是個地方級別的將領而已,重要性是遠遠不如的。   「他是可以幫助神族打開紫川家大門的鑰匙。」卡蘭最後是這樣形容紫川秀的重要性。   殿下的態度怎麼轉變得這麼快,而且沒跟我打個招呼?雲淺雪相當疑惑。   忽然,他發現在這位看似一本正經的皇子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閃而逝。雲淺雪恍然大悟,明白了卡蘭的用意。   果然,卡頓親王立即急切地開口了:「父皇陛下,兒臣的看法有所不同。紫川秀比雷洪精明強幹百倍,如果他能為我族所用,對我族一統天下的大業必然大有益處。他現在已經背叛了紫川家和人類,已經無路可走了。只要我們肯收留他,給他榮華富貴,他肯定會死心塌地效忠我們。」   卡頓親王話音剛落,卡蘭立即接口說:「大哥所言很有道理,比我所見似乎又高出了一層。大哥深謀遠慮,見識過人,佩服佩服。既然大哥肯為紫川秀擔保,那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我收回自己的看法。」   卡頓親王一陣得意,臉上浮起謙遜的笑容:「哪裡、哪裡。」他隱隱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妥,卻說不出來,勉強地強裝出個笑容。   雲淺雪忍住捧腹大笑的衝動,微笑著說:「既然親王殿下願意為紫川秀擔保,那微臣當然沒有意見了。」他望向卡蘭,兩人交換了個會心的眼神:這下卡頓親王這個擔保人是板上釘釘的跑不掉了!   「我有意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總軍師黑沙平靜地說:「微臣認為,這個紫川秀很可疑。」   魔神皇驚訝地問:「為什麼呢?軍師閣下,聽您剛才的介紹,朕還以為您是贊同收留紫川秀的呢。」   「陛下,微臣認為,紫川秀叛逃的理由不充分。他投奔我族很有可能別有所圖。」   卡頓親王皺皺眉頭:「軍師,剛才也是您說的,紫川秀貪財好色、貪生怕死,再加上紫川參星對他也很不公平,他對紫川家肯定有不滿之心--這樣不就是很充分的叛變理由了嗎?」   黑沙沉默。好半天他才出聲:「對不起,陛下,二位殿下。這純粹只是微臣的一種感覺,並沒有任何依據:微臣怎麼都覺得紫川秀不應該是會叛變的人,他與雷洪不是一路人。」   雲淺雪一震。他與黑沙有同樣的想法,只是沒法用具體的語言表達出來。純粹只是一種感覺,紫川秀給他的印象並不是一個會背叛自己國家和民眾的無恥之徒,他的眼神相當的清澈。   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了魔神皇,再沒有人出聲了,大家清楚總軍師對魔神皇的影響力,他既然這樣說,那就等於判了紫川秀的死刑。大家都在等待著一個清脆的「殺」字從陛下口中吐出,房間中的沉寂充滿了血腥的味道。   魔神皇輕輕歎息一聲,閉上了眼睛,頭向後靠在椅子靠背,神情平靜,手指輕輕地敲擊著面前的桌面。這是他在沉思時候的習慣動作。帳篷中只聽見桌几被敲打的「咯、咯、咯」的清脆響聲。   片刻,魔神皇睜開了眼睛,雙眸之中精光四射:「你們說,我神族作為大陸最強的種族,與人類交戰數千年,為什麼就是不能征服遠遠比我們神族弱小的人類呢?」   雲淺雪等人面面相覦,他們不明白,魔神皇為什麼這時候問了這麼一個與當前議題似乎根本不相及的問題。   大家都皺起了眉頭:魔族為什麼不能戰勝人類?明明數千年以來,魔族與人類交戰的歷史都是贏多敗少,然而有史記載以來,魔族王國的疆土卻從沒能越過古奇山脈以西。   這個看似單純的軍事問題,仔細分析,卻涉及到了極其複雜的政治、經濟、歷史、人文和地理方面的諸多因素。一時之間又怎麼能說得清楚呢?   看到大家為難的樣子,魔神皇笑笑:「看來朕這個問題出得不好,朕換一個說法:大家認為,當前我族要征服人類,最大的障礙是什麼?」   卡頓親王搶先回答:「父皇陛下,兒臣認為,我們的最大障礙就是瓦倫天險。歷史上我族多次對人類發動攻擊,都是因為攻不下瓦倫而失敗。在平原上野戰,人類絕不是我們的對手,只要突破了瓦倫要塞,我族大軍前面就是一馬平川,征服大陸,易如反掌!」   卡頓親王說得激揚,以為這次一定會得到神皇的讚賞。魔神皇卻輕輕地搖頭:「瓦倫要塞的建立不過是一、兩百年的事情,而我們與人類的戰爭卻是從有史以來就開始了,持續了上千年。三百年前,我族軍隊也曾進入了人類的中心腹地,只是……」魔神皇歎息著不再說下去了,大家都在心裡幫神皇補足了那句話:「只是不幸碰上了絕代高手左加明王,一敗塗地。」   「陛下,」羅斯總督說:「臣認為,我族此次的受挫全是因為那個紫川家的頭號名將斯特林。他堅守帕伊,以微弱的兵力牽制了我族的主力大軍,延誤了我們攻擊瓦倫要塞的時機,讓我們錯過了大好的機會,導致功敗垂成。此人兵法高明,用兵如神,麾下士卒精銳且忠誠,有他在,將來必定是我族進軍大陸的最大阻礙!」   魔神皇點點頭,卻沒說什麼,轉向卡蘭:「你怎麼看呢?」   「父皇,」即使在威震天下的魔神皇面前,卡蘭依舊是那麼一副漫不經心,無所謂的樣子:「比起斯特林來,我更擔心的是帝林。他凶殘極端,名聲顯赫。碰上他,我們的士兵嚇得不得了,根本沒法作戰。」   「聽說,在斯特林和帝林兩人之上,西邊還有個名聲更響亮的流風霜,號稱人類的第一名將。雖然目前我們還沒與流風家的軍隊遭遇過,不清楚她是否浪得虛名,但是流風家能與紫川家抗衡數百年,實力絕不在紫川家之下。若我們西進,流風家肯定不會坐視的,那時我們可要小心這個流風霜了。」雲淺雪也出聲發言。   一時間,魔族的高級統帥們紛紛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卻見魔神皇神情淡淡的不置可否。黑沙恭敬地問:「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諸位說得都很有道理。」魔神皇若有所思:「但朕想,我們最大的敵人並不是這個,不是堅固的瓦倫要塞,不是左加明王,更不是斯特林、帝林、流風霜等名將,而是人類的抵抗意志!」魔神皇加重了語氣:「人類作為一個民族的整體殊死抵抗意志,這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一直以來,人類都以大陸文明傳承的正統自居,把其他種族--包括我們--全部視為異族,視為不開化的野蠻人,視為妖魔鬼怪、吃人的怪物。他們排斥我們,卻又害怕我們。每次我們神族大軍進擊,人類不分老孺,統統全民皆兵奮起抵抗。我們神族雖然能夠在戰場上擊敗人類的正規軍隊,卻每每給人類的這種全民戰爭搞得元氣大傷,無力再進。」   「我們無法征服一個萬眾一心的民族。欲征服人類,我們就必須要先瓦解他們的鬥志,摧毀他們的抵抗意志。在這件事情上,紫川秀有很大的利用價值。」   神皇結束了講話,望著他的部下們,目光中帶著期待。   還是黑沙首先領會了他的意圖:「我明白了。陛下深謀遠慮,微臣贊同收留紫川秀。」   雲淺雪略一思索,也明白了魔神皇的意思:不管紫川秀是不是懷有目的前來,他是紫川家族前任總長紫川遠星的養子,繼任總長紫川寧的大哥,七年前的帝都還擊戰令他名聲大噪,被認為是紫川家最優秀的將領之一,聞名於人類世界。雖然同是副統領,但是他的政治影響力是遠遠大於雷洪這個地方將領。只要神族肯接納、重用紫川秀,並把這件事情廣為宣揚,那將給人類帶來極大的思想衝擊。下級的人類士兵和軍官會想:連紫川秀這樣的高級軍官也貪生怕死投降了,那我們又何必這麼拚死賣命呢?人類中的那些見利忘義的敗類,眼看紫川秀受到如此豐厚的獎賞,更是會趨之若騖,他們會成群結隊地跑過來投誠的。   領會了神皇的意圖後,眾位臣子無不大表讚歎,紛紛表示我皇英明睿智,高瞻遠矚,人所不及。面對部下的一片讚歎之聲,魔神皇謙遜地低下了頭:「因此,朕決定依照雷洪過來時候的慣例,給紫川秀封侯。諸位有沒有意見呢?」   怎麼可能有意見?雲淺雪等人把頭點得飛快。乖巧的卡蘭皇子出聲問:「父皇,不知您打算給紫川秀封個什麼名號呢?」   魔神皇微微沉吟,眉頭舒展開來:「阿雲,朕記得你們明天晚上有個宴會是吧?」   「正是,陛下。為了慶祝我們剛剛在遠東打敗了人類,我們今晚打算舉辦一個盛大的宴會,所有在遠東的高級將領都會參加的。」   魔神皇微笑道:「很好。也為了紀念在遠東的這次勝利,我打算給紫川秀封號:『遠東侯』--如何?」   雲淺雪等人大加讚歎,深深佩服神皇陛下起名起得才思敏捷,寓意深遠。   三月十九日晚,夜幕漸漸的降臨了。天空卻沒有暗下來,魔族正在為遠東戰爭的勝利舉行盛大的歡慶儀式。羽林軍大營之中,無數燃燒的火堆照亮了天際,令天上的繁星黯然失色。大營正中最大的營帳門口插滿了像徵勝利的紅色杜鵑,人潮簇擁,洋溢著一片熱鬧歡樂的喜慶氣氛。   巨大的營帳之中,***通明,人聲喧嘩,中間不時著夾雜著「陛下萬歲」的祝酒之聲。   燃燒的火光照亮了魔族將領們肩膀上的彩羽和胸前的紋章,塔爾希軍官學校的軍樂團正在高奏悠揚的進行曲,幾個粗嗓子的低音正在跟著調子合唱,贏得了軍官們的陣陣喝彩。充滿了盡情享樂的氛圍。   「乾杯,為勝利!」一個情緒激動、渾身綠毛的塞內亞將領舉起了酒杯,大聲地嚷嚷。   「為勝利!」魔族將領們異口同聲地回應,同樣高舉了酒杯一飲而盡。大家一同哈哈大笑。   衣香發影,幾乎和出席的將軍們同樣數目的魔族女性正周旋於男人們之間,到處都是打情罵俏,你來我往的調侃之聲,這是在戰場上九死一生歸來的勇士們最中意的節目了。在營帳牆壁邊上寬大的桌子上,擺滿了美味的食品和美酒,任由他們自由享用,儘管各種美味已經堆得像座小山似的了,矮小的精靈怪傭人還在不斷地端著盤子往上面加,完全不管有多浪費。   雖然按規定是只有團隊長級別以上的高級軍官和將領才能出席這次慶賀會的,但不少低級的軍官,甚至士兵卻也偷偷摸摸地混進了會場,他們在擺滿美味的餐桌前大飽口福--他們知道,在今天這個大喜的日子裡,不會有人這麼掃興來干涉他們的--然後沒等抹乾淨嘴邊的殘渣,他們馬上就裝出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跟女士們搭訕,企圖找到今晚的臨時伴侶。   然而他們很少成功的。女士們對這些慇勤的小軍官們不屑一顧,她們目光都投注在那些更為耀眼的高級將領身上。當雲淺雪和卡蘭聯袂步入會場時候,引起了一場小小的騷動。他們是目前到達的身份最高的將領,皇族,而且都是獨身,又都英俊不凡。交際花們簇擁而上,一個比一個嫵媚:「二殿下,您還記得我嗎?那晚過後,您就沒來找過我……」   「雲將軍,您真的好英俊哦!」   「羽林閣下,給我們講講您打仗的故事吧?」   等到雲淺雪堅決又不失禮貌地從一群鶯鶯燕燕的包圍中脫身時,他長長地吐了口氣,感覺這並不比面對人類的大軍容易。回頭四顧,人群紛雜,已經不見卡蘭的影子。雲淺雪苦笑,他知道這位皇子肯定是帶著美女進閣間講故事去了,而且肯定是那種非常恐怖的鬼故事。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紫川秀。   一個孤獨的身影佇立在牆角,端著酒杯,無聲的注視著歡慶的人群,目光中流露出寂寞。沒有人和他交談。魔族的將領們驚訝地注視著他漆黑的眼睛,警惕地和他保持距離,目光中流露戒備。偶爾有些愛吵鬧的交際花接近想跟這個陌生的將領攀談,一看到他黑色的眼睛,馬上停住了腳步,彷彿看不到他肩膀上代表高級軍官的彩羽,匆匆而過。   喧鬧的人群、美食、音樂、美酒、美女……這一切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這是個不屬於他的世界。這是勝利者們的歡慶,而你,則是屬於失敗的種族。無論怎樣表白你的忠誠,你都不屬於他們。   雲淺雪也不明白,為什麼在千百人的會場之中,他卻偏偏注意到了站在角落的他。   紫川秀,這個人類即使在悲傷和落寞的時候,也總是那麼的耀眼。不知為何,雲淺雪這時忽然有了一種接近他的衝動。   「很熱鬧吧,是嗎?」雲淺雪走了過去,他揚揚手上的酒杯:「乾杯!」   紫川秀目光中流露感激之色,舉起了杯子:「乾杯!」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遠東侯,現在你也是我們神族的貴族了。來,我來為你介紹些朋友!」神皇今天剛剛下旨,封前來投誠的紫川秀以「遠東侯」的稱號。   紫川秀猶豫一下,卻敵不過雲淺雪的熱情,被他硬拉著到了一群正在談話的魔族將領旁邊。將領們打住了話頭,警惕地望著這個新的加入者,態度遠說不上友好。   雲淺雪笑容滿面地給紫川秀介紹:   「這位是加納總督羅斯閣下,兼任加納軍團的軍團長。」   「這位是魯帝公爵,王國第十一軍團長官。」   「雷歐將軍,近衛軍團的統帥。」   「凌步虛將軍,陛下的愛將,此次立下大功的前鋒集團統帥。」   「這位是葉爾馬將軍,塞內亞本族軍團長官。」   紫川秀忙著跟魔族的大老們行禮問好,一邊暗暗感歎:這些魔族的將領都是人類的宿敵,自己早就聽聞過他們的名聲。沒想到還真的有這麼一天,自己竟然是在這麼一種情況下見到他們本人。他也暗自好笑,盛名之下,沒想到他們真人是這麼一副樣子。   羅斯總督是個威嚴的乾瘦老頭,衣飾華麗,皺巴巴的臉就像那被風乾的牛肉,表情嚴肅,滿臉的傲色,銀髮覆蓋前額,目光炯炯,望向自己時候皺起了眉頭,一副不屑的樣子。   魯帝則是個五大三粗的低階魔族,精力十足,一道很深的刀疤從他眉骨處一直貫穿到下巴,使得他本來就醜惡的面容變成了猙獰,顯示此人可怕的驍勇和曾經出生入死的經歷。   近衛統帥雷歐,一個身高超過兩米多的高大裝甲獸魔族,面目黝黑,一身皮膚烏黑堅硬,表面覆蓋著天生的鱗甲,因為個子太大了,給人笨重的感覺,魁梧的軀幹之中彷彿蘊含著無窮的力量。紫川秀暗暗心驚,在戰場上,這樣力大無窮又刀槍不進的敵人是最可怕的,一千個這樣的戰士組成的突擊隊列,可以輕易突破人類的任何陣列。   塞內亞本族軍團的長官葉爾馬,一個渾身長滿了莊重的白毛、看起來很有威儀的肥胖老魔族。他和他部隊都是最近停戰以後才從王國本土趕來的,並沒有參加過戰鬥。   而且這些魔族之中,最引紫川秀注意的卻是魔族前鋒集團的長官凌步虛。他已經得知,在瓦倫要塞的正面,魔族將囤積重兵設立西南大營,這是與人類最為接近的第一道防線,其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即將被任命為西南大營統帥的凌步虛,可見魔神皇對他的信任。   紫川秀細細觀察:凌步虛是皇族與低階魔族的混血兒,身上兼有皇族的細膩特徵和魔族的粗曠,骨格高大,卻很瘦沒什麼肉,皮膚白皙,長著很粗的毛髮,氣質粗曠。他一直瞇著細長的眼睛,很認真地傾聽其他人的說話,自己幾乎沒有說過話,雙眼偶爾開合之間,兩眸精光四射。   紫川秀暗暗警惕:魔族軍中強將如雲,難怪魔族王國能與人類抗衡數千年而不敗。僅僅自己目前所見的有限幾個將領,魯帝的驍勇、凌步虛的深沉精明、雷歐的強悍、雲淺雪的聰慧,無不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心頭泛起了不安的憂慮:我們將要面對的是這樣可怕而團結的一個種族,人類會有勝算嗎?   當雲淺雪領著紫川秀走過來問好時候,魔族的幾位將領神色間都表現出了一種毫不掩飾的輕蔑態度,只是點了點頭,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有葉爾馬很勉強地轉身向紫川秀打了個招呼:「你好。」紫川秀估計他也多半是看在自己的介紹人云淺雪面子上才搭理自己的。   雲淺雪彷彿沒看到紫川秀的尷尬,微笑著問:「各位在聊些什麼呢?」   沒有人回答,大家目光卻都集中在了紫川秀身上,露出嘲弄的笑容。於是雲淺雪馬上就知道了,剛才他們肯定是在議論紫川秀這個新來的投誠者,而且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羅斯總督問雲淺雪:「二殿下到了嗎?」   雲淺雪:「殿下已經到了,可是……」他望望四周走動的那一群花枝招展的交際花,無奈地攤開手掌。大家都笑了,羅斯總督笑著說:「二殿下還是老毛病啊!那今晚,親王殿下會來嗎?我們還沒看到他?」   葉爾馬代替雲淺雪回答:「這麼隆重的場合,親王大人肯定會來的。」   「為什麼?」   一直不出聲的凌步虛忽然出聲說:「因為二殿下來了。」   魔族的重臣們紛紛莞爾。他們都是王國的重臣,關於卡頓與卡蘭之間的種種明爭暗鬥,他們都有所瞭解的。現在魔神皇陛下還身體健康,年輕力壯,還沒到擔憂繼承人的時候,所以也沒有人把這件事情看得太嚴重,只是這個話題比較忌諱,大家一般不公開談論就是了,特別是現在眼前還站著一個雲淺雪,明擺著是卡蘭的親信。   「忘記恭喜你了,羽林閣下。公主殿下平安歸來,您一定很高興吧?您的前程一片光明啊!」羅斯總督說,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話語中暗示雲淺雪是靠著與卡丹的公主的婚約才能夠得到陛下的賞識的,並非靠自己的實力。   雲淺雪很明白他的話語中的挑釁味道,平靜地回答:「公主殿下是我們神族美麗的花朵,她能夠平安歸來,靠的是吾族軍隊的強大和陛下的神威,可以視為是我們對人類的一次大勝利,是我們整個王國的驕傲,我們全體上下都應該為此而高興。」   雲淺雪的回答不軟不硬,讓羅斯總督吃了個軟釘子,總督一時語塞。老將軍葉爾馬出來打圓場:「吾神在上,確實,公主殿下是我們神族最美麗的花朵。我們都為她的平安歸來感到慶賀啊!不知現在她身體還好?我很想去向她請安啊!」   「公主殿下昨天晚上剛剛從楓葉丹林來到哥吉查,因為路途跋涉辛勞,還在休息之中,暫時還不接見人。老將軍,您的問候,我會轉達給殿下的。」   一直在旁邊傾聽他們說話的幾個高級魔族將領起哄:「呵呵,雖說卡丹殿下現在還不能接見一般人,但是羽林閣下,您肯定是例外的!」   「就是啊!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啊?可要通知我們一聲啊!」   凌步虛與雲淺雪握手,很簡潔地說:「恭喜了!」雲淺雪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謝謝。」   紫川秀在一邊靜靜地聽著。卡丹的名字令他回憶起了在紫川寧家中的那一段時光,想起了羅傑、白川、明羽三個部下,想起了與卡丹苦戀的斯特林,想起了紫川寧……一股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短短的一段時間裡,人事已經全非了。曾經與斯特林相愛、發誓永不分離的卡丹還是回來了,回到了她的故國,即將成親。遠方的斯特林,你是否還深深地愛著她呢?   阿寧,將來,你也會有這麼一天,像卡丹一樣嫁為人婦嗎?那時候,你心裡牽掛的,究竟是誰呢?別了,我愛的姑娘。我們來生再見了。   「既然親王殿下會來,那平靖也該會來吧?他最近跟親王跟得很緊呢,那個人類的馬屁精。」魯帝說,神色間有掩飾不住的嫉妒。   最近因為取得了對人類的整體性勝利,陛下龍心大悅,重又恢復了他的公爵爵位。   「那可不一定,」羅斯總督很不客氣地說:「今天是慶賀我們神族對人類的勝利,他這個人類的叛徒也有臉來?就算無恥也該有點限度吧?」   「總督閣下!」雲淺雪責怪地打斷了羅斯的說話,提示他該注意:還有另外一個人類的叛徒紫川秀在場呢!   羅斯不理,挑釁地轉向紫川秀:「我該怎麼稱呼你呢?紫川秀?還是什麼遠東侯?請問,看到今天我們神族對紫川秀家的勝利,你的感受如何呢?曾作為紫川家的高級將領的你,殺害過我們神族多少戰士呢?」   「總督閣下!」趕在紫川秀回答之前,雲淺雪挺身攔在了他面前:「閣下,請您注意:決定冊封紫川秀閣下爵位,並親自賜予他稱號『遠東侯』的不是別人,正是吾皇陛下。既然陛下對此已經有了決斷,身為臣子的吾等如果還再持有什麼異議,那就是對陛下的不敬了。」   羅斯總督「哼」了一聲:「我不知道陛下是受了什麼蠱惑。反正我只知道:人類都是些厚顏無恥、貪生怕死的廢物,不管你們怎麼說的,我是絕對不相信人類的。」   雲淺雪還想再說什麼了,紫川秀在後面拉著他離開了。身後只聽見羅斯說了句什麼,魔族的將領們哄堂大笑,隱約可聽見「窩囊廢!」、「膽小鬼」等聲音。   雲淺雪忿忿不平:「他們太過分了!」隨即又安慰紫川秀:「不要往心裡去,有陛下給你做主呢!」一邊很留意觀察紫川秀的表情,卻看到紫川秀神色自若,只淡淡說了句:「沒什麼。」就又談笑風生了。   雲淺雪很佩服他的氣度,面對這麼重大的侮辱居然一點不動聲色,卻也不得不同意羅斯的意見:他確實是個沒膽子的傢伙。   他沒有注意到,在紫川秀眼中一掠而過的寒光。 第十一章 第二節 第十一章 第二節   第二節   「那邊的矮個子,是布魯總督古薩。」吸取了上次的經驗教訓,雲淺雪不敢再貿然地把紫川秀帶入魔族將領們的社交圈中。他只是遠遠地幫紫川秀指點,幫助他認識魔族的大人物們。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向厭惡平靖侯的自己,為什麼對同樣是人類叛徒的紫川秀卻這般的關照。   紫川秀十分感激。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雲淺雪都是個很優秀的人。他聰慧、溫和、文雅,而且又不缺乏才幹,待人接物,堪稱得上是個好表率。這樣優秀的人物,不要說在向來被視為野蠻的魔族之中,就是在人類之中也是少見的。與他相處多日,實在蒙受了他不少關照。對此,他只能在心裡對雲淺雪說一聲對不起了。   「那邊的那個皇族,那個穿戴得很花俏的年輕人是誰呢?」紫川秀問。   雲淺雪笑了:「那是卡蘭殿下,陛下的二皇子。」想了下,他又補充:「我的朋友。」   紫川秀有點驚訝,來魔族這麼幾天,他早聽聞了魔族二皇子的很多事跡。卻沒想到本人竟然是這麼一副德行:長髮披肩,叼著根香煙、戴著副淡色墨鏡,敞開了花格子襯衣的紐扣,脖子上很顯眼的掛著一條俗不可耐,拇指般粗的金鏈子,右手抱著一個笑得花枝亂顫的美女--這麼一個帝都街頭隨處可見的小流氓打扮的角色,竟然是魔族的皇子,而且有可能是下任的魔神皇。   紫川秀難以置信地看著雲淺雪,後者只有苦笑地點頭:「二殿下很有性格,不是嗎?」   紫川秀也笑了:「確實,讓我大開眼界。」抑制不住的狂喜之下,他差點要放聲大笑了。根據他的觀察,這位魔族的卡蘭殿下腳步虛浮,武功實在差得不成體統,與他重要的身份根本不成比例。這麼一個抵抗力極弱又是地位極高的人物,這正是他一直要找的安全保證。他默默的估算了一下自己和卡蘭之間的距離:一步、兩步……大概八步,而且中間沒有任何阻礙,非常理想的出手距離。   紫川秀心頭狂跳,事情到此地步,幾乎已經可以說是成功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要看天意了。他壓抑緊張的心情,盡量平靜地問雲淺雪:「羽林閣下,請問,平靖公今晚有沒有來呢?」   雲淺雪皺皺眉頭,反問:「你找他有事?」雖然軍師黑沙已經證實了偷襲事件與平靖侯無關,但是他還是很不願意提起這個名字。   紫川秀有點不好意思:「羽林閣下,不怕您笑話了。我畢竟是來自紫川家的,初來神族,我想,向與我有著同樣經歷的平靖閣下交談,可能會對我盡快適應神族的生活有所幫助。」   雲淺雪點點頭:「我明白了。」他向四處張望,卻看不到平靖侯的蹤影。最後他扯住一個從他們身邊經過的軍官:「哎,阿穆,有沒有看到平靖那傢伙?」   「那條狗?」叫「阿穆」的軍官說到平靖候時候,一臉的不屑:「剛才還看到他的……羽林大人,您要見他嗎?我去把他叫來。」   雲淺雪點點頭,軍官快步走開了。看著那個軍官的身影逐漸淹沒在擁攘的人堆裡,紫川秀的呼吸一點點的急速起來。他知道,當那個軍官回來的時候,最關鍵的時刻就要到了!   他再次往卡蘭的方向確認一下,彷彿感應到了他的視線,卡蘭恰好也抬起了頭望過來。倆人的目光交接,卡蘭錯愕、驚訝的表情在他臉上持續了兩、三秒。慢慢地,魔族的二皇子笑了,笑容中帶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味道。彷彿預感了危險了似的,他拉開了身後的門,悄然地離去。   計劃一下子給打亂,紫川秀睜大了眼睛,腦子嗡地亂了。   素雅的房間裡寂靜無聲,充滿了檀香的芳香,還有沙漏的輕微沙沙聲。遠遠的,可以聽見慶祝晚會上人群的喧嚷和樂隊的喇叭聲,一片混雜而毫無意義的雜沓噪音。在外面的喧嘩相襯下,屋內的無聲顯得更加的寂寥。   「殿下,外面的晚會很熱鬧的樣子,您不去參加嗎?」老傭人小心翼翼地問正在寫東西的卡丹。   卡丹安靜地翻過了一頁紙,沒有回答。茶几上的燭光映照在她面龐上,嬌艷的肌膚有如白玉般的無瑕,玉容平靜如水,不見一點波動。   老傭人暗暗歎了口氣。從小一直看著長大的卡丹公主,打從人類的那邊回來以後,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她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那種靈氣和活潑,變得沉默寡言。回來那麼多天了,自己就沒見她笑過,也不像往日那樣喜歡四處走動了,老是待在屋子裡發呆,臉上總是帶著一種鬱鬱寡歡的落寞神情。自己每次問她,她卻總是苦澀地笑笑,什麼也沒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卡丹殿下貴為公主,回到了自己人這裡,未來的夫婿雲淺雪大人年輕有為,無論人品才貌都是十分的優秀,她不應該不開心的啊!   老傭人繼續努力:「殿下,今天晚上的宴會,陛下很希望您能出席的。王國的高級將領們都參加了,肯定有很多有趣的節目的。還有親王殿下和二殿下都參加了,還有羽林閣下今晚也會來--您不想見見他嗎?他可是您未來的夫君啊,這樣都不去,未免有點太失禮了。」   「我沒有興趣。」卡丹低著頭平靜地說,也不知道是說對晚會沒有興趣,還是說對雲淺雪沒有興趣,手一直寫個不停。   老傭人放棄了努力,低著頭說:「是。那我告退了,公主殿下請好好歇息了,有事請儘管吩咐。」   「嗯,你下去吧……」   門口外兩個女傭的竊竊私語聲傳進來:「今晚,羽林閣下身邊那位年輕的大人可真是俊得很啊!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他呢?」   「嘿!你看上人家了吧?告訴你,那個人是從紫川家那邊過來的,名字好像是叫紫川什麼的……對,紫川秀!他是最近才來投奔我們神族的,聽說他在那邊可是個大人物呢!」   老傭人大聲叱喝:「外面的死丫頭,唧唧喳喳說什麼呢!公主殿下正在休息呢!」   外面的竊竊議論聲立即停止了。老傭人低頭請罪:「公主殿下,都怪我管教無方,我下去一定將她們重重責罰……」   卡丹打斷了他的說話:「剛才她們說什麼?紫川秀?這是怎麼回事?」她放下了書本,一反剛才的冷漠神情,突然變得十分的關注。   「啊?公主殿下,您不知道嗎?她們說的是紫川家那個新投奔我們的副統領,叫紫川秀。哦,殿下,您最近才回來的,難怪您不知道了。帕伊停戰以後,他獨自一人主動地向我們的軍隊投誠了。陛下很賞識他,封他為侯--這都是很轟動的新聞呢!」   「阿秀?」卡丹蹙起了秀眉,低頭思索了好一會,喃喃自語:「不會的,他不可能的……」   「公主殿下,您說什麼?」   「今晚都有誰參加宴會?」   老傭人一愣,隨即回答:「很多。王國在遠東的所有高級將領幾乎都會到場的。包括有親王殿下、二殿下、羅斯大人、凌步虛大人、羽林大人、葉爾馬大人、魯帝大人……陛下和總軍師黑沙大人說不定也會來的……」   沒等她說完,卡丹已經扔下筆霍然起立:「馬上帶我去會場,快!」看著老傭人目瞪口呆的樣子,卡丹不耐煩了,自己動手換衣服,一邊想:「阿秀,你是個瘋子!……沒有人這麼大膽的……難道你以為自己可以活著回去嗎……該死的傢伙,你就一點不顧及阿寧對你的一片苦心嗎?」   雲淺雪覺察了紫川秀的異樣:「你怎麼了?」   紫川秀微笑著搖搖頭:「沒什麼。我看到卡蘭殿下出去了。」   雲淺雪也往那個方向望了下,搖頭笑說:「殿下……」他露出一個是「男人就該明白的」的曖昧笑容,紫川秀哈哈大笑,心理卻仍舊難以釋然:臨走時候,卡蘭那個詭異的笑容究竟有怎麼意義?他是不是已經看透了自己目的?   兩人仍舊在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言談之間,雲淺雪一直把話題往武學方面引導,他特別關心的是:紫川家有哪些著名的用刀高手?特別是第一次遠東戰爭期間,他們都有誰在遠東地區活動過的?   紫川秀苦笑,對於雲淺雪的目的他是很清楚的。不過……   不過這個人啊,呵呵,阿秀大人睜大了無邪的大眼睛想了好一陣子,終於記出來了:哦哦哦哦,用刀的高手是吧?多著呢!據我所知,比如說什麼「一刀鎮九州」張三啊、「龍鳳鴛鴦刀」李四啊、「大刀」王五啊、「刀神」趙六啊、「神刀」錢七啊、「無敵金刀」陳八啊……等等等等。   至於他們的武功啊?啊啊啊,那可真是厲害著呢,(紫川秀說得口沫飛濺,連比帶劃)有的人能一刀殺死一頭豬!(有人甚至能殺死兩頭!)你說厲害不?   雲淺雪聽得忍不住要打呵欠。他非常的失望。從紫川秀的描敘上來看,那些所謂的「高手」不過是空有一身蠻力的殺豬屠羊水平而已,不可能是那個晚上的神秘刺客。   儘管事情已經過去幾個月了,現在自己是身處安全的宴會中,周圍熙熙攘攘、人來人往,但這並沒有給雲淺雪任何安全感。一想到那個可怕的夜晚,雲淺雪就忍不住的發抖:太可怕了!那個惡魔般的身影,那雙充滿了殺氣和絕望、彷彿來自地獄最深淵的赤紅眼睛,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噩夢裡,接著就是斷臂處的劇痛,鮮血飛濺,整個世界變得一片緋紅……世界上竟然有這樣可怕的刺客!   雲淺雪不自覺地摸著斷臂處,眼中流露恐懼。一瞬間,紫川秀的眼神變得很奇怪:憐憫、嘲笑、無奈、愧疚……或者,什麼都沒有。當他轉過頭時候,眼神已經變得正常了。   東門傳來巨大的喧鬧雜音,有個聲音在喊:「親王殿下已經到了!」人群大嘩,為了親眼目睹未來魔神皇的風采,許多人嘩啦地往門口方面湧了過去,擁擠的人流堵住了門口,引起了陣激動的混亂。   紫川秀與雲淺雪應聲望去。雲淺雪介紹說:「看到了嗎?高個子的那個,就是親王殿下。」   即使在擁擠的人群中,卡頓親王的獨特也很容易讓人辨認出他來。他身型矯健,平頭的短髮,臉部線條如刀刻般的冷峻,眼神冰冷無情,顯得冷酷而自信。紫川秀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魔族的第二號人物。他看出來了,這位魔族王國的未來繼承者必定是個十分冷酷的權力主義者。   雲淺雪繼續介紹:「在殿下旁邊的那個人族,」他若有所思地望了紫川秀一眼:「是平靖公爵。你們認識嗎?」   看到那個瘦高的身影,紫川秀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湧上了腦,眼前的世界有點眩暈。往事的碎片令人措手不及地出現腦海……   「我們會再見的,一定的!」哥應星統領爽朗地一笑。他望向了一邊的白川:「這個小姑娘很有膽色,你們今晚好好照顧她。」   他們互道珍重彼此離別,卻不知今生再不能相逢。   紫川秀緊緊閉上了眼睛,不讓眼淚奪眶而出。他聽見自己在回答:「不認識。」   雲淺雪點點頭,問:「等一下我介紹你認識他們?」   「嗯,」紫川秀淡淡地點頭:「就麻煩羽林閣下您了。」他說得很無所謂的樣子,卻抑制不住的心頭狂跳。正在這個時候,他感應有人在背後注視著自己,馬上轉頭。   透過紛攘嘈雜、人來人往的人群間隙,他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曾經是自己階下囚的卡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正在遠遠地注視著他,眼神冷靜而凌厲。   卡頓親王的到來引起了會場的一場騷動。魔族的將軍們爭先恐後地擠上去跟親王打招呼、攀談,交際花們也紛紛不甘落後地上前,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睞。一時間,大門口處的人群擠成一團,全場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裡。   也就在這個時候,卡丹到達了會場,她悄然地從另一個門口進入,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幾乎在她發現紫川秀的同時,紫川秀猛地轉身,兩人眼神交會。   一瞬間,紫川秀絕望得全身冰涼。他知道卡丹已經識破了自己的殺機。這個時候,她只要振臂一呼:「紫川秀是奸細!」自己會立即給周圍的魔族將軍們亂刀分屍。死亡,自己並不害怕。但是,在目標達到之前,自己實在不甘心啊!紫川秀緊緊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一聲尖銳的女聲叫喊和隨之而來的災難。   「……恭喜閣下了,加沙新總督……」   「……三河地區並沒有參戰,蓋兒公爵很沒有面子……」   「喲,大人,您可真會開人家玩笑啊……」   毫無意義的閒聊混雜如同流水般的灌進紫川秀的耳朵裡,五秒鐘的等待時間漫長得有如一個世紀,但卻沒有期待中的女聲尖叫。紫川秀睜開了眼睛,依舊是卡丹那雙明亮的眼睛在不出聲地凝視著他,奇怪的,其中卻看不到惡意。   紫川秀生出了一線希望:卡丹不打算告發自己?為什麼呢?   卡丹望向正在忙著與眾人招呼應酬的卡頓親王,用目光無聲地詢問:「是他嗎?」   紫川秀明白她的用意,微微搖頭。   卡丹又望向站在紫川秀身邊的雲淺雪,紫川秀再次搖頭。   卡丹微微昂頭,目光投向營帳的頂棚。紫川秀有點不解,隨即明白她指的是魔神皇。他含笑搖頭,用目光告訴她:「我又不是瘋子。」除非是瘋了,沒有人會想到行刺當世的第一高手。   卡丹揚揚眉頭,檀口輕啟,卻沒有聲音發出。分辨她的嘴型,是一個「誰?」字。   紫川秀點點頭,目光卻落在了平靖侯的身上。卡丹順著紫川秀的視線望過去,恍然大悟。她衝著紫川秀做了個調皮的鬼臉,嫣然一笑,轉身融入喧嚷的人群中,漸漸地消失了。   紫川秀呆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卡丹到底是什麼意思?   「遠東侯,遠東侯!」雲淺雪連續拍了幾下紫川秀,他才回過神來:「什麼?」   雲淺雪小聲說:「親王他們往我們這邊走過來了,他一定是來找你的。你要作好準備,要與殿下談話了。」   紫川秀奇怪:「也有可能,親王是來找你的啊!」   雲淺雪神秘地一笑:「絕對不可能。」自己是屬於卡蘭一邊的死黨,親王對自己恨之入骨,怎麼可能來找自己呢。親王準是希望像當初收容雷洪一樣,把紫川秀也收納進他的私黨裡去,好趁機擴大自己的實力。不過這些現在他還不打算跟紫川秀說,只是拍拍他肩膀:「我走開一下,你自己好好把握。」沒等紫川秀反應過來,他已經悄然的走開了,丟下孤零零的紫川秀在原地。   紫川秀微笑,就算再遲鈍也可以看出,雲淺雪是故意躲開不與卡頓親王見面的,這說明了,這位手握重兵的羽林將軍與下任的魔神皇之間的關係,很有問題。   紫川秀暗自竊笑:原來看似一塊鐵板的魔族上層,也存在著派係爭鬥,敵人內部也存在著分歧。只是不知道他們派系間的力量對比的情況如何?在將來與魔族的作戰中,怎麼樣才可以最大程度的利用這個珍貴的情報呢?   沒等紫川秀想出個究竟,卡頓親王已經走近了,身後跟著羅靳、平靖、凌步虛等高級將領。卡頓親王停住了腳步,上下審視了紫川秀一番,開口說:「遠東侯嗎?我是皇族太子,卡頓。」親王的自我介紹十分的簡潔,透出強烈的自信,舉手投足之間,氣勢凜然,顯出這位皇族太子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藝,並非一般的富貴子弟。   紫川秀鞠身微笑行禮說:「殿下大名,在下早已久仰大名。」是的,紫川秀暗暗想,遠東戰爭中,卡頓親王下令屠殺四萬名放下武器的人類戰俘和三十萬平民,臭名已經昭彰了。但是,幸好,我今晚的目標不是你。   「歡迎加入我們神族,你做了個明智的選擇,遠東侯。我們是不會虧待那些忠於我們的人的。」卡頓親王吊著嗓門說,語調中有一種生硬的裝腔作勢的味道,就像是朗誦一般。   「感謝神族給我的這個機會。」紫川秀一臉卑屈的笑容:「我一定會對神族絕對的忠誠,願為殿下您效犬馬之勞!」   旁聽的幾個魔族軍官紛紛露出鄙夷之色。羅斯總督不屑地說:「你對紫川家效忠時,也是這麼說的嗎?這就是你們人類的忠誠?」   眾位魔族將領哄堂大笑。笑聲中,雷洪侷促不安,目光中流露痛苦之色。他來到魔族已經多日,曾為魔族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馬功勞,也封了爵,卻始終得不到眾人的認同。他的地位雖高,卻得不到任何尊重,連那些最低級的魔族軍官都不把他放在眼裡,對他呼來喝去的,更是常常淪落為同伴譏諷嘲笑的對象。   紫川秀顯得很坦然。他微笑地回答羅斯總督:「大人,究竟什麼是人類的忠誠,我會以實際行動向您證明的。」   「哦,」總督的嘴角扭曲了:「怎麼證明法?」   「就是這樣。」紫川秀轉身向雷洪走近,伸出右手:「這位想必是平靖大人了?請多指教了。」紫川秀的微笑是那麼的甜蜜可親,就連老虎看了都想跟他交朋友。   雷洪也伸手出來,強打笑容:「你好。」   剛一握手,雷洪的臉色就變了:紫川秀的手堅硬得簡直像鐵鉗一樣,緊緊地夾住了自己。他吃了一驚,抬起頭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紫川秀的眼神冰冷,其中蘊涵森森的殺機,與他臉上燦爛的笑容一點也不相襯。   雷洪驚惶地想退後,但右手被抓住抽不出來。他想出聲叫喊,忽然感覺腹下一涼,紫川秀快步搶上一步,貼近他耳朵小聲地說:「哥應星大人向你問候!」   雷洪呆呆地下移目光:一把雪亮的刀子已經深深地捅進了他下腹部。紫川秀親切地笑了下,接著用力把刀子使勁的一攪,同時側著身子遮擋住旁人的視線。雷洪劇痛,卻喊不出來,渾身劇烈地一陣痙攣,整個身子軟成一團爛泥似的,整個臉縮成了一團,看起來就像是笑似的。 第十一章 第三節 第十一章 第三節   第三節   眼見兩人這麼親熱,紫川秀又笑得這般的甜蜜,周圍的魔族都看不出什麼異樣來。卡頓親王對左右說:「想不到他們兩個這麼好交情啊!」   羅斯總督不屑地撇撇嘴:「那是當然。他們都是人類的叛徒,有共同語言啊!」   周圍的幾個魔族將領們都笑了起來,但他們只笑到了一半:雷洪淒厲的、已經不像人聲的慘叫聲撕裂了整個會場:「救命啊!」   一瞬間,所有的聲音和動作都忽然被一把無形的刀忽然砍斷了似的,連正在演唱的歌手也停止了表演,上一秒鐘還是上千人聚集喧嘩噪雜的大廳,突然變得安靜無聲起來。各處受驚的人們循聲望去,給眼前的一幕驚得呆若木雞   紫川16-18(全)   《光明王本紀》第一卷第五節開篇:   七八零年,歲中三月。魔族猖狂,長驅直下,王師敗北,遠東淪陷。王堅忍守辱,偽降而深入。於魔酋聚集之時,王忽暴起,誅殺大逆賊雷洪,呼:「叛紫川者,雖遠必誅!」   群魔震駭,繼而大嘩,群起而攻。王無懼,白刃迎之,以寡擊眾。此戰,碧血橫飛,日月變色。王左衝右突,所向披靡,群魔喪膽,竟無敢迎者。當場格殺魔酋二十有二,重創三十有一,魔酋群懼,相歎:「血肉山河,非我族特有。」   於狼虎之穴,雪山河之恥,揚家國之威。英雄豪氣,直衝霄漢。   大廳的西邊角落,傳出了非人的慘叫。在此次遠東戰爭中立下汗馬功勞的平靖公爵全身是血,正在聲嘶力竭地狂喊:「救命!」他一邊捂著腹部的淌血的傷口,一邊拚命地推開面前的人眾,踉踉蹌蹌地往外跑。但沒跑出一步,只見刀光一閃,鮮血飛濺,雷洪的一條腿已經從大腿處被砍斷了。他再次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整個身子「撲」的倒下,在地上滾來滾去,傷口處血噴如泉,在繡錦的名貴地毯上灑出一片猙獰的鮮紅。   越過人眾,紫川秀揮刀狂砍躺在地下的雷洪,高呼:「紫川家誅殺叛賊,無論天涯海角!敢叛紫川者,殺無赦!」殺氣騰騰的嘶啞叫聲,混雜著雷洪淒慘的哀求和慘叫、刀砍入肉的聲音,可怕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讓人從骨頭底下都在發抖。   眼看白刃如雪,眼看鮮血橫飛,在場上千的魔族軍官們像身處噩夢中一般目瞪口呆。前一秒鐘還是充滿了歡樂和喜慶的會場,下一秒鐘卻變成了地獄。發生的這一幕實在是超出所有人的想像,超出了他們的反應能力。他們就像被拖了什麼魔法似的,僵立地眼睜睜的看著這可怕的一幕,眼看著雷洪給活生生地砍成了一堆肉泥,竟然沒有一個人想到出來阻攔這場慘劇。   哀求和慘叫聲漸漸地低下去了,紫川秀停下了手,殺氣騰騰地睥睨四周。他的眼睛赤紅,在他手上,雪亮的快刀還在一滴-滴地淌著血。魔族勇敢的將領們恐懼地望著他--包括了雷歐、魯帝等魔族出名的勇士--竟然沒有一個人敢正視他的眼睛,腳步不自覺地一點點後挪。在紫川秀的身上,縈繞著一股瘋狂的殺氣。   曾經浴血沙場無所畏懼的魔族猛將豪傑傑們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恐懼捆住了他們的手腳,動也不能動。他們都曾身經百戰,不是沒見過殺人的場面,令他們恐懼的是紫川秀殺人時所表現出的那種殘酷和癲狂,那種遇神滅神、遇佛誅佛的可怕氣勢,猩紅而模糊的血肉濺了他一臉,他微笑的面孔簡直就如同鬼怪一樣的猙獰。   大家想著同一個念頭:他不是人,是惡魔!   雲淺雪僵立原地,一動不動。   當紫川秀迎上去與雷洪握手時,他已經隱然覺得有點不妥了:紫川秀的身上隱隱散發出一股陰森的氣息,給雲淺雪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印象中,好像在哪裡感受過同樣的氣息?   沒等他想出個究竟,驚變陡生:紫川秀整個人變了!就像著了魔鬼似的,一瞬間,那個溫文有禮、舉止文雅的紫川秀突然變得瘋狂又血腥,殺氣逼人。雲淺雪失聲叫出來了:「是他!」   雪亮的刀光,可怕的殺氣,來自地獄般瘋狂的眼神,燃燒的營帳,亂奔的戰馬、飛濺的鮮血,淒厲的慘叫,斷臂處身子撕裂般的劇痛,雜亂的腳步聲,「保護大人!」的呼喝,眼前一切全部給鍍上了一層紼紅……令他無數次夢中驚醒的惡魔突然重現眼前,雲淺雪受到的震撼比在場其他任何人都要強烈。他的腦子裡亂成一團:「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當紫川秀初來神族的時候,他也曾懷疑過:紫川秀曾參加過帕伊會戰,他是否有可能是那晚襲擊他的兇手?但他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懷疑:雖然那晚的刺客全身罩在盔甲之中,無法判斷體型,但是這個擁有著溫和的眼睛、暖暖的微笑,還有散漫氣質的好脾氣的年輕小伙子,怎麼可能是那晚的可怕刺客呢?他很快的放棄了自己的懷疑。   看著眼前這個野獸般狂暴又絕望的瘋狂怪物,他想像不出:不到一秒鐘時間裡,一個人怎麼會有這樣巨大的變化,轉眼間,他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不,變成一個魔!他已經認出來了:那逼人的凌厲殺氣,那雙可怕的眼睛、赤紅的眼睛,燃燒著癲狂的火焰和地獄般的絕望殺氣的眼睛。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雙這樣的眼睛。紫川秀就是那晚的可怕刺客!   但也因為有過一次的經歷,雲淺雪比其他人更快地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紫川秀又「叛變」了!不,自始至終,他根本就沒叛變紫川家!他是專門來殺雷洪的!他第一個行動了起來,就手抄起了身邊的一張椅子遠遠地朝紫川秀砸了過去,大聲喊道:「遠東侯反了!」   「啊!」女子尖銳的嘶叫打破了會場的沉默。一瞬間,會場亂成一團,人群丟下了手上的碗碟和食物,女子慌忙走避,四處都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男人們紛亂的腳步聲。大廳裡的桌椅、食物、照明的蠟燭一隻接一隻地給驚恐的人群沖翻在地。   「抓住他!」混亂中,可以聽見卡頓親王的大聲命令:「關門,不要讓遠東侯跑了!」,站在門口附近的軍官慌忙遵照卡頓親王的指示關門。軍官們吼叫連連,從四面八方朝紫川秀撲了過去,一個個神勇無比。他們都明白:這是表現自己勇敢的最好機會,這麼多大人物在場,誰能當眾拿下紫川秀,那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但是他們後退得更快:一道華麗的刀光裂過空間,衝在最前面的三個魔族團隊長同時被攔腰砍斷,還有一個被砍去了一條腿,血花橫飛,慘叫聲撕裂了黑暗的夜空,遠遠的傳開去。軍團長官克松男爵想從後面偷襲,紫川秀頭也不回,反手一刀,克松軍團長頓時定住了。半晌,他脖子上出現了一條紅線,接著紅線處鮮血崩出,腦袋從脖子上滾落下去,創口處鮮血噴湧,身子卻還站立原地不動。   「啊!」婦女們歇斯底里地尖叫,震耳欲聾。   魔族的軍官悚然,同時停下了腳步。來參加宴會時候,他們身上並沒有攜帶武器,現在大家只有幾個人拿著隨手拿的椅子和餐刀,幾乎等於是手無寸鐵的。紫川秀的刀竟然如此可怕,這樣赤手空拳地撲上去不等於找死嗎?雖然前程和獎賞是很讓人動心,但是畢竟還是自己的性命更加要緊點的。   但幸好,表現勇敢還有別的方式。魔族軍官包圍著紫川秀成了一個***,大家躲在遠遠的安全地方七嘴八舌地吆喝:「咳!遠東侯,你跑不掉的了!」   「遠東侯,馬上就擒聽候殿下發落,說不定可以饒你一死!」   紫川秀慢慢抬起頭來,伸出舌頭慢慢舔了下刀刃上的淌著的鮮血,臉上浮起了滿足的笑容,彷彿正在享受難得的美味。那漫不經心的不羈態度和陰森的目光,透出了一種可怕的殘酷。這時的他,簡直就是一隻嗜血的野獸!   魔族們不由自主的心頭發寒:我們究竟要死多少人,才拿得下這個可怕的惡魔?他們更擔心的是,犧牲者的名單上千萬不要有自己的名字。   「上!」卡頓親王再次命令。幾乎是命令下達的同時,紫川秀不退反進,縱身一躍衝進了一群魔族軍官當中。霎時間,一大堆人一湧而上,無數的手腳從四面八方朝他伸過來,有人興奮的大叫:「我抓住他了!」、「是我抓住他的,親王殿下!」   魔族的軍官們還是高興的太早了。紫川秀冷冷的一笑,也不見他怎麼動作,手中的銀刀光芒大作,一個耀眼的光球突然出現在他身邊。誰也數不清,在那一瞬間,他究竟發出了多少刀。   「啊、啊啊!啊啊啊啊!」慘叫聲連續不斷。幾乎是一瞬間,最靠近的四名魔族軍官首其沖當地給光球絞成了碎片。稍遠一點的也難以全身而退,他們被砍斷了手和腳。耀眼的刀光中,無數破碎的人體肢體、肉片、鮮血等殘骸向四面八方激射,大量的鮮血被濺到了十幾米開外的牆壁上,可怕的慘叫聲接連不斷。以紫川秀為中心的三米半徑內,再無第二個站立的魔族了,只剩下散落一地的肢體殘骸和鮮紅的血泊。幾個重傷的魔族軍官在地上滾來滾去,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光是這副場景就足以讓最勇敢的魔族戰士勇氣全消了。   一陣可怕的沉默籠罩整個大廳。不知哪個角落傳來了牙齒打顫的咯咯聲,魔族的權貴們恐懼地望著中央的那個人類。有人顫抖著說:「魔鬼,他一定是魔鬼!」   眼見沒有人敢上來動手,紫川秀輕輕一笑,說不出的輕蔑和驕傲,又彷彿在嘲笑對手的膽怯。孤身一個人類面對著幾百上千的魔族高手,居然可以發出這樣的笑容,這對於高傲的魔族來說,這是比死更難堪的恥辱。   卡頓親王勃然大怒,吼道:「誰殺了他,晉陞兩級,賞金一萬!我們神族的勇士難道就死光了嗎?」   魔族的軍官們這才如夢初醒:「是啊,怎麼會這樣呢?我們是神族啊,是天地間最強大的種族啊!沒有理由我們會被一個人類嚇倒!」他們的血氣給激怒了,魔族的男子們吼叫連連:「瓦格拉!」抄起了身邊的桌椅當武器,呼啦一聲就全部衝了過去,一場一人對幾百的混戰開始了。   但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在這場混戰中,佔優勢的卻是少數的一方。   在這天晚上,一向以勇敢自傲的魔族軍官們終於見識了什麼叫做「恐懼」。低聲咆哮的紫川秀就如同一股可怕的旋風,直衝進了魔族密集的人群中,瞬時間,一陣血肉的風暴被掀起了,魔族人群發出了慘叫連連,面對紫川秀髮瘋似的狂飆,周圍的魔族就像那被狂風吹倒的稻草般的一個接一個倒下。這時候,人數上的優勢反而成了魔族的劣勢,因為怕誤傷自己人,大家礙手礙腳的不敢發揮。而反之,紫川秀則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在他而言,只要是會動的就給他一刀,根本不必思考。   沒人擋得過紫川秀的快刀雷霆一擊。他的出招看似簡單,只有那麼簡單的幾式:砍、劈、剌,沒有任何的章法和招數,卻快得不可思議,迅如電、猛如雷。魔族們往往都是只看到人影一晃,白光一閃,電閃雷鳴之間,自己的身體的某一部位--手、腳、腦袋--就已經失去了,竟然完全看不到紫川秀是如何出刀的。有很多魔族竟然是的死也沒看清楚殺自己的人的模樣。   雲淺雪臉色蒼白,他發現更可怕的是,紫川秀可以在身體的任何角度出刀!正面、背面、側身、反手、甚至胯下,他都可以出手,而且速度絲毫不減。對他來說,沒有防衛上的死角,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的攻擊,他都可以抵擋。   這怎麼可能?雲淺雪暗自想,這簡直違背了武學的所有規律!神族也好,人類也好,無論是任何種族的高手,一般都會有一個習慣的最佳身體姿勢和角度,在這個姿勢和角度之下,他們才可以發揮最大的力量和速度。為了達到這個姿勢,在出手之前他們一般都要做一些預備的動作:比如敵人在後面的話,他們就需要轉身後才能出手;習慣右手用刀的人出手前會習慣將身子向右邊移,使得敵人處在相對比較好用力的左邊的位置;而習慣左手的人則相反。這樣,高手往往可以從對手的預備動作中預測出手的動作和方向。   而對於紫川秀,這個規則完全的失靈了。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左右手都同樣的靈活,而且出手前沒有任何的徵兆。一次,雲淺雪甚至看到他身子不動,右手隨手的反手一刀砍斷了他身後魔族的腿,角度刁鑽之極,幾乎在同時,沒看到任何的動作和停頓,那把刀不知怎麼竟然又出現在了他的左手,向前輕輕一推,恰好切開了他面前一個魔族將領的喉嚨,順手又用刀柄砸碎了另外一個魔族將領的腦袋。整個動作流暢得一氣呵成,雲淺雪不得不佩服:這簡直比魔術大師玩魔術還要神奇。   他時而正面衝擊,彷彿不要命地猛打猛衝,殺得勇敢的魔族軍官們又哭又喊的,卻在大群的敵人圍截上來之前,人影一晃,他卻已經消失,衝到了大廳的另一處去截殺那些落單的了。他那進退如電的可怕速度對魔族構成了可怕的威脅。他從不停留在一個地方,左衝右突,飄忽不定。上一秒鐘他還在平地上揮刀追趕受傷的魔族軍官,下一秒鐘他已經跳上了餐桌殺人,身法之快,形如鬼魅,不可捉摸。魔族一邊完全失去了發揮人數優勢進行圍攻的可能。   血肉橫飛,慘呼不斷。整個晚會成了一個鮮紅的修羅地獄場,亂七八糟的肢體和鮮血滿地。誰也不知道混亂之中,究竟有多少魔族的華族顯貴莫名其妙地做了紫川秀刀下之鬼了。他攻擊的對象全部是魔族的那些武功並不是很強的中、上級的將領和貴族--除了少數高手外,魔族將領們的強項在於指揮部隊,白刃近身作戰並不是他們的長處--卻遠遠地避開了魯帝、雷歐等高手。雖然他們一個勁地追著他不放,卻怎麼也趕不上紫川秀的速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在他神出鬼沒的殺傷下,魔族軍官接連不斷地倒下。到後來,再也沒有人敢於阻擋他的去路了。一看到他可怕的身影接近,魔族軍官紛紛慘叫:「救命!」狼狽逃避。   這天晚上,「人多力量大」的常識給徹底的推翻了。一大群的魔族高級軍官,被一個紫川秀殺得「哇哇」直叫,上蹦下跳。因為大門按照卡頓親王的命令關閉了,大家連逃都沒地方逃,一群人像無頭蒼蠅似的在屋子裡亂竄,紫川秀殺往東,他們就往西躲,紫川秀殺往西,他們趕緊又往東邊湧,像是大家在屋子裡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有些精明點的,乾脆就躺在,地上抹點血在自己面上扮死屍(於是一大群人就在他臉上踩過。)   魔族軍官們紛紛躲閃,求他們的神保佑紫川秀不要衝往自己這邊來。斷手斷腳的受傷魔族躲在翻倒的桌椅後面小聲的呻吟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探出個腦袋,看看那個可怕的惡魔是不是殺來了,順便舔食著身邊翻倒的葡萄酒,發現味道還很不錯。   羅斯總督慌慌慌張張地繞著牆壁走,那速度,像是他忽然年輕了二十歲。紫川秀似乎已經認準了他作為目標了,一直追著他不放。他部下的幾個軍官想要上前阻攔的,卻給紫川秀一刀一個地砍倒在地。驕橫不可一世的老貴族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了淒慘的求救聲:「救命啊,快來人啊!」--不到一刻鐘前,他還在驕傲地發表議論:「人類都是卑劣的的膽小鬼!」   可惜啊,紫川秀暗暗偷笑,如果有空閒的話,他真的想去問問羅斯:被「卑劣的膽小鬼」所追趕的,那又算是什麼呢?   卡頓親王簡直要發狂了,這麼多的人,卻拿不下一個人類!看看倒了一地的屍首,他怒不可遏:死的可都是魔族王國的菁華,那些能征善戰的高級軍官,他們可是魔族王國最寶貴的財富啊,現在卻在這裡一個個手無寸鐵的給紫川秀這條瘋狗所追殺。   他低聲的怒吼:「衛兵呢!都死光了了嗎?怎麼沒人進來?」   圍在他身邊的侍衛們如臨大敵的注視著紫川秀的舉動,其中一個軍官小聲的提醒他:「殿下,是您命令關門的啊!外面的衛兵進不來……」   卡頓親王恍然大悟,高聲叫道:「快打開門,把外面的士兵叫進來!」   他的聲音吸引了紫川秀的注意。他停住了追趕羅斯的腳步,轉身走了過來,踩著一地的鮮血和屍首,森冷的目光投向被警衛們所重重包圍著的卡頓親王。   卡頓親王停住了叫聲,小聲的吞了口口水。他暗暗責怪自己的愚蠢,竟然在這個時候出聲,引起這個可怕魔王的注意。他聽到了警衛們牙關打顫的聲音,他們的身子發冷似的在顫抖。   雷歐公爵沉穩地說:「殿下請不必驚慌,臣等在。」雷歐、魯帝、凌步虛等人紛紛聚集,他們在卡頓親王的面前排成一排,炯炯的目光注視著紫川秀。雷歐是魔神皇的護駕統帥,同時也是王國出名的高手。魯帝和凌步虛等人也是王國一流的勇將,有他們在,卡頓親王安心了不少。   在幾百雙眼睛的注視之下,紫川秀一步一步的逼近了,漫不經心的表情,刀子悠閒地提在右手,沒有絲毫的緊迫感,彷彿他只是來參加一個宴會的賓客,步子中帶有一種奇妙的節拍韻律感。在快要接近時候,他拔地飛身躍起,帶有種一往無前的氣勢,揮刀直取卡頓親王。   雷歐低喝一聲,眾位高手紛紛躍起,半空攔截。不同於剛才烏台之眾的圍攻,現在聚集在卡頓親王周圍都是魔族王國的精英高手,他們各施絕學,無數的拳勁、掌風交集,發出了「嗚嗚」的低鳴,匯成了一股可怕的力量,攻向半空之中的紫川秀。雖然是倉促組合,但是他們聯手出擊的威力卻不是任何肉體之軀所能抵擋的!   「砰」的一聲悶響,紫川秀在空中與攔截他的雷歐對掌一擊,借力改變了飛躍的方向,正投向洞開的大門方向。大家都擊了個空。有人驚呼:「不好!他要逃走了!」話音剛落,魔族名將凌步虛與葉爾馬斜斜地又飛出攔截,他們都知道,雷歐掌力雄厚號稱魔族第一,任紫川秀如何的了得,與雷歐對了一掌後,此時必然還沒能回過氣來,正是擊殺他的大好機會!   卻不料紫川秀在半空用舉刀點了下屋頂,借力再次反彈突然落地,再次改變了方向。半空中的魔族高手們再次撲了個空,大家正懊喪,突然又有一條人影飛快搶上,形如鬼魅地貼在紫川秀背後:羽林將軍雲淺雪無聲無息地在紫川秀背上印了一掌,立即借力退開。順著掌力,紫川秀飛躍的身影一下子頓住了,踉踉蹌蹌向前走了幾步,彷彿受傷不淺。   「好!」魔族高手們齊聲叫好,終於有人傷了這個可怕的傢伙了。大家都知道,雲家絕學暗黑掌是魔族的七大絕技之一,中者必死。紫川秀完蛋了!   卡頓親王眼看機不可失,揉身上前再「砰」地補了一掌將紫川秀打得往前飛去,正待打第二掌,凌步虛驚呼:「小心!」   親王急退,只覺得眼前刀光耀眼。慌忙之下,他退得撞翻了兩張桌子才停住後退的勢頭,狼狽不堪地坐倒地下。站起來,他正要慶賀自己得以全身而退,忽然發覺胸口處涼颼颼的,低頭看時,才發現那裡的烏蠶金絲護身甲已經給砍了一道裂縫,不由大駭:刀槍不入的護身金絲甲竟然頂不住紫川秀重傷後的隨意一刀!   這是紫川秀在今晚的第一次失手。魔族高手們精神大振,知道筋疲力盡之下連受兩擊重創,他已經快不行了。大家正要上前搶攻,忽然同時停下了腳步發出驚呼:「哦!」順著卡頓親王的掌勢,紫川秀向前一撲,恰好落在了卡丹公主的身邊。卡丹驚呼一聲,正要躲避,卻被紫川秀一把抓住,拉在身前當盾牌,順手把刀架在了卡丹的脖子上。   一時間,魔族的高手紛紛硬生生的收回了勁頭住手,退開。他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殺人狂魔紫川秀居然劫持了魔神皇最寵愛的公主!怎麼辦?   雲淺雪氣急敗壞,破口大罵:「媽的!」眾人都以為他是在罵紫川秀,卻不知道他是罵卡頓親王的愚蠢。從一開始,他就猜到了:如果紫川秀想要脫身,他必須劫持在場的一位重要人物,而眼前最合適的人選正是卡丹。因為她地位重要,自身卻沒什麼抵抗能力。當其他人都為紫川秀的兩次假動作所迷惑時候,只有他瞭解紫川秀的真正意圖,抓住時機從側面重創了他。眼看紫川秀已經無法再動了,卻不料卡頓親王畫蛇添足,又上來從後面打了一掌。這等於助紫川秀一臂之力,把他往卡丹方向推了過去!   紫川秀冷冷睥睨著眾人,一言不發。鋒利的刀刃上,猩紅的血珠一滴滴濺落在卡丹雪白的脖子上。被殺人魔紫川秀所「劫持」的卡丹公主還很鎮定,臉上的表情十分的古怪,似笑非笑,眾人都不禁佩服她的勇氣。   「砰」的一聲巨響,會場的門口被從外面撞開了。腳步聲紛亂,大群身著灰色盔甲、手持刀劍強弓的魔族羽林軍士兵衝了進來--不知道怎麼的,對著這群威風凜凜、全副武裝的救援士兵,大家都有種「該來時候你們不來」的奇怪怨恨,特別是那些被砍斷了手腳,奄奄一息地躺在凌亂桌椅堆裡的傷員。   只是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沒力氣罵了。   第十六章勇者無懼   「嘩啦嘩啦」連續不斷的巨響聲,裝飾華麗的牆壁給鑿出了一個個大洞,按著被大片大片地推倒,可以看到,會場的外面也是一片的武器和盔甲的金屬反光,火把通明。羽林軍士兵們齊刷刷地列隊扎陣,訓練有素而且配合默契。隊列的前面整齊地豎起了一列盾牌的牆壁。盾牌牆的後面,無數的弓箭手、長矛手和適合短兵相接的刀手正嚴陣以待。包圍圈一層又一層,足有好幾千的羽林軍的精銳部隊包圍了會場。士兵們高度緊張,刀出鞘,箭上弦,殺氣騰騰。   躲在了盾牌陣的後面,被數以千計的魔族精銳部隊保護著,卡頓親王頓時安心了下來,就算紫川秀再厲害,也傷害不到自己了。   他喊話:「紫川秀!你聽著,這裡已經全部給包圍了!馬上放下卡丹公主投降,否則的話,我們就……」卡頓親王喊不下去了,他本來是想說:「不放公主我們就殺了你!」,話到嘴邊了才想起:紫川秀本來就是死得不能再死的罪了,自己說的簡直是廢話。   紫川秀諷刺地笑笑:「就怎麼樣呢?親王殿下,難道你還能殺我兩次不成?」身陷重圍,他沒有一點畏懼,語調輕鬆地調侃親王。   雲淺雪遠遠地望著他,暗暗感慨:這個傢伙有著魔鬼般的膽子。難怪他可以與帝林、靳特林二人齊名了。他注意到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紫川秀的眼睛又由紅色恢復了往常的黑色,那種令人恐懼的瘋狂味道已經消失了。現在的他看來,跟平時沒什麼兩樣。   他更奇怪的是,對方明明已經中了自己必殺的絕技,為什麼卻一點事都沒有?凡是中了暗黑掌力的,都是在十秒鐘之內七竅流血而死,從沒有過例外。何況還有卡頓親王上去再補了一擊--親王的「魔神功」可是由神皇陛下親自傳授的啊,就算有十個紫川秀也應該當場了帳的。   雲淺雪偷偷地遞個眼神給親王,暗示拖延時間。親王會意,再次喊話:「紫川秀,陛下仁義為懷,你只要放下公主,重新投歸我族,必定能得到寬恕。」   旁聽的幾個魔族高級將領露出了冷笑:親王明擺著是在說假話了。今天晚上,魔族傷亡慘重,死的將領比打一場遠東戰爭死的還要多!如果紫川秀那麼蠢,真的重新投降的話,他們會把他活生生的剁成肉醬的。   「你來我族這麼多天,我們神族對你可不薄啊……如果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可以說出來大家商量啊……何必搞成這樣呢?……放下武器吧……」卡頓親王東拉西扯,意圖拖延時間,最好拖到紫川秀傷勢發作。   在親王喊話的同時,雷歐、雲淺雪、魯帝、凌步虛等十多名魔族王國的頂尖高手散佈在各處侍機,他們從各個方向緊緊地盯著紫川秀的一舉一動,只要他稍有疏忽,他們馬上就撲上去救人。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紫川秀身形如岳沉淵,面無表情,持刀的手腕鎮定得不見絲毫顫動,不露一點破綻,他們根本無機可乘。   安靜地聽著親王喊話,紫川秀冷笑一聲,也不答話,推著卡丹就往門口處走,刀子始終架在了卡丹的脖子上。雷歐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沉聲喝道:「要走,把公主放下!」   紫川秀微微一笑,手上稍微用力,卡丹「哎呀」一聲嬌呼,顯然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雷歐慌忙讓開了路,不知所措的回過頭來望著親王。在場這麼多人中,以親王的地位最高,究竟該怎麼樣,得他下決定。   卡頓親王正左右為難:神族死了那麼多人,如果放走了紫川秀,自己肯定難以回去跟魔神皇交代的;如果不放……那更麻煩。現在的紫川秀就像條亡命的瘋狗,沒有什麼事情他做不出來的。萬一把他逼急了,他隨時會對卡丹下毒手……。卡頓不寒而慄:自己這邊的高手雖多,但紫川秀的刀如此之快,雖然王國頂尖高手幾乎盡集中於此,卻沒人敢說有把握把卡丹給救回來。如果卡丹死了……卡頓親王不敢往下想了。倒不是說他與卡丹有著很深厚的兄妹情誼,只是卡頓深知卡丹在魔神皇陛下心中的份量。為了她,陛下甚至肯放走了神族的大敵斯特林和中央軍。   他求助的眼光投向了雲淺雪--說來也奇怪,儘管平時雲淺雪是他的死敵,但卡頓發覺,在這種危急的時候,最能保持冷靜的人還是雲淺雪。既然有著共同的敵人和利益,即使是敵人也不妨暫時合作一下。   雲淺雪明白親王的為難。他揚聲說:「遠東侯,不妨說出你的條件來。不要太過分!」   紫川秀冷冷說:「放開大門讓我出去。從現在起二十四小時之內,不准有人對我出手,不准跟蹤盯啃。如果你們做到了,時間一到,我就放人。如果你們違反了哪一條……」   「……就是這樣!」刀光一閃,雷歐低聲悶吼一聲退回了原地,胳膊上血如泉噴。剛才紫川秀說話時候精力稍有分散,他想從後面偷襲,卻不科剛一按近,紫川秀的刀像是長了眼睛似的來得更快,只是一閃,他的手筋已經給挑斷了。看著他摀住傷口痛苦的樣子,魔族相顧駭然:雷歐天生厚厚的一身鱗甲,又擅長一身外練硬工夫,外皮堅韌得可以說是刀槍不入了,卻不料還是擋不住紫川秀的隨手一刀!   紫川秀也微微驚訝:剛才的那一刀他是有把握把雷歐的一隻胳膊給卸下來的,不料卻只破掉了對方的一層表皮,對方的護身功夫十分的高強,出乎他的意料。此地高手眾多,不宜久留。他冷笑地接著說:「……再發生這樣的蠢事,你們公主的腦袋可就不保了!」語氣中殺氣陰森,沒有人敢懷疑他是不是會說到做到。   卡頓親王低聲地傳令:「通知大家,先不要動手。」竟然連魔神皇陛下駕前的第一高手也失敗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上千軍隊一擁而上的話,縱然可以把紫川秀砍成肉醬,卻救不回卡丹性命。   雲淺雪大聲問紫川秀:「那我們又怎麼知道,二十四小時後你會守諾放卡丹呢?」   「你們沒得選擇,只能相信。或者你們更喜歡讓我現在就殺卡丹,然後再跟你們拚個你死我活?殺了那麼多,反正我已經夠本了,死了也沒關係……」一邊獰笑著,紫川秀一邊拿刀子在卡丹的脖子上比劃來比劃去,白皙嬌嫩的皮膚上出現了一條淡淡的血痕。   雲淺雪失聲喊道:「不要!」   「很好!從現在起,我喊十聲,如果還有人擋我的路,那你們就準備為卡丹收屍吧!一、二、……」   魔族王國的重臣將領們慌成一團。卡頓親王失聲說:「怎麼辦?」語調中竟然已經帶了哭腔。這時候他是多麼希望自己不在現場,可以不必擔負這個責任。沒有人敢出聲,只有羅斯總督在一邊暴躁的叫道:「殿下,下命令吧!讓這個傢伙活著出去的話,我們王國的臉都要丟盡了!」   「……三、四……」   「可是,卡丹還在他手上。萬一……」   「卡丹殿下視死如歸,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已經有了與叛賊紫川秀同歸於盡的覺悟了!」羅斯粗暴地怒吼著。   卡丹立即喊:「救命啊!」   大家面面相覷。   「……五……」紫川秀平板的數數聲中帶有了一絲決然。   雲淺雪暗暗罵了一句:「操!你他媽怎麼就沒有視死如歸的覺悟呢?」他想起了剛才羅斯東躲西藏、狼狽逃竄的樣子,忽然後悔剛才怎麼沒有幫紫川秀忙,絆這個老傢伙一腳呢?他沒死,真是一大損失。   他湊過來,小聲地跟親王說:「放走了紫川秀,明天我們還可以殺。但公主殿下若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遺憾可就無法彌補了。」 第十一章 第四節 第十一章 第四節   第四節   親王恍然:是啊!活著的人隨時都可以讓他死,逃跑了可以再抓回來,但死了的卻是活不過來了。眼前的紫川秀重傷在身,只剩半條命了,說不定走不到大營門口他就會傷勢發作死掉了,何必冒著讓卡丹被殺的危險來阻攔他呢?如果因為自己的決策失誤導致卡丹一死的話,那自己肯定前途無「亮」,不要說下任的魔神皇與自己無緣了,盛怒之下的父親把自己親手處死都有可能。   「……六、七……」   想通了這一點,卡頓親王卻還是沒下命令。他盯著雲淺雪:「這可是你的主意哦!」   雲淺雪一愣,明白了卡頓親王的心態。雲淺雪咬咬牙,喊:「停!」   「……八……羽林閣下,您說停就停,我不是很沒面子?……九!」紫川秀獰笑著,作勢要動手。   「外面的弟兄立即收隊,不得阻攔遠東侯以及公主殿下,違者斬!」雲淺雪一口氣喊了出來,只覺得渾身無力,幾乎要軟倒在地。在場的所有人也都鬆了口氣。   「收隊!」聽到直屬長官的命令,羽林軍士兵齊齊應聲:「是!」,收起了盾牌的陣列,擎起刀劍,讓出往門口的道路。   羅斯總督暴跳如雷:「雲淺雪,誰給你權力這樣做的!放走了這條瘋狗,你這是叛國,你這是犯罪!我要到陛下面前告發你的!」他擋身攔在了門口,戳指狂叫:「紫川秀,有我在,你休想出去!」   紫川秀冷眼看著羅斯總督瘋狂的表演,一言不發,只是在拿刀子在卡丹脖子上輕輕的劃了一下,立即,殷紅的血流了下來。卡丹眉頭緊皺,露出痛苦的表情……   「把他拖下去!」雲淺雪勃然大怒,指著羅斯總督。   總督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你敢!雲淺雪,你好大膽子!我是陛下的重臣,加納軍區的統帥,王國七大部族之一的韃塔族的首領,地位遠在你之上!--誰敢動我一下,明天我就讓他掉腦袋!」他回頭呵斥四周的羽林軍士兵,士兵們猶豫地望向雲淺雪,不敢上前動手。   雲淺雪二話不說,上前一腳將羅斯踹翻在地,喝道:「捆起來!」士兵們再無畏懼,跟著如虎似狼地撲上,將羅斯捆得嚴嚴實實。羅斯嘴角出血,猶自叫罵聲不停:「雲淺雪,你等著!我們韃塔族不是好欺負的,明天我就看你怎麼死法!」   雲淺雪湊近去,壓低了聲量:「再不住口,我現在就可以要你死!不要忘了,這裡是羽林軍大營,我的地盤,這裡的士兵部都我的人!」冷冷的話語中殺機隱藏,羅斯總督打了個寒戰,乖乖地不出聲了。   眼看大門的出路已經敞開,紫川秀冷冷說:「記住我的條件,二十四小時內不准出手、不准派人跟蹤。違反了任何一條,你們就準備為公主收屍吧。」他將卡丹推在面前當掩護,大步地走出了門,魔族高手們紛紛在他面前避讓開,在兩邊虎視眈眈的望著他。   「遠東侯--哦,不,紫川秀,請留步。」身後傳來雲淺雪的聲音,紫川秀停住了腳步,卻不轉身,冷冷地說:「怎麼了?反悔了嗎?現在殺我還來得及的。」   「不是的。」雲淺雪慢慢的走近,平靜地說:「紫川閣下,我們會遵守你的條件,二十四小時之內,不會有任何敵對行動。也請你遵守你的諾言,務必保證卡丹殿下的安全。多日相處,我自問待你不錯,請看在這個份上,拜託了。」對著紫川秀的背影,雲淺雪深深的一鞠躬,當他抬起頭時候,表情已經毅然:   「但,如果你敢不遵守諾言對殿下有任何傷害的話,我雲淺雪在此發誓:即使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殺掉你,殺掉你的家人、朋友、親戚,殺掉任何愛你和你愛的人,殺掉與你有關係的任何人,用世界上從沒有過的最殘忍、最可怕的手段!」   「紫川秀,你武藝高強,是我見過最可怕的人類高手。也許你認為我不是你的對手,但你若毀諾,我發誓,縱然落敗身死,我也將化為厲鬼,從十八重地獄深淵中爬出,索你性命!」   「公主殿下,請多保重。臣,雲淺雪在此恭候您平安歸來!」   聽著雲淺雪情真意切的話語,卡丹公主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迷離,朦朧一片,眼中的神情十分古怪,難以形容。   紫川秀冷哼一聲,繼續大步前進,出了羽林軍的中軍營門,沒入營外的一片叢林的黑暗之中,漸漸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魔族眾高手呆呆地看著他兩人離去,卻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追趕。   卡頓親王冷冷對雲淺雪說:「放走他是你的主意,現在怎麼辦?」   雲淺雪心頭一陣鄙視,回答說:「殿下請放心,在陛下面前,一切責任由我來負。但現在還請殿下多點耐性,先不要派敢死隊出去,一切等公主安全回來再說。現在我們先盡快把事情報告陛下。」   透過密密麻麻的樹林,東方出現了魚肚白。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已經照了進來,照亮了黝黑的樹林,潮濕的泥濘地,在枝頭唧唧喳喳的不知名的受驚小鳥,還有筋疲力竭的逃亡者。   「哇!」喉頭一甜,紫川秀吐出了大口的鮮血,眼前一陣發黑,整個人一陣無力的虛脫,幾乎要軟倒在地。胸腹之間,疼得簡直像有一股火在燒,五臟六腑被撕裂般的巨痛。兩腳沉重得像灌了水銀一樣,每向前挪動一步都要付出全身的力量和意志。陽光沒有給紫川秀帶來任何的希望,紫川秀一陣絕望:五個小時過去了,自己拚盡全力,卻走不到十里路。這樣的速度,怎麼能逃得掉魔族的追捕?   「你受內傷了,」卡丹在一邊關切地望著他:「歇一下再走?」   紫川秀搖頭:「沒有時間了,在天亮之前,我必須通過開闊地,進入前面的山林中。」說話之間,又是一口血湧上來。他輕聲的咳嗽連連。   卡丹不出聲了,她把紫川秀的胳膊搭在肩上,攙扶起了他。後者一陣苦笑:自己真是個差勁的劫持者,竟然需要人質的幫忙才能走路。   「你中了兩掌。第一掌是雲淺雪的暗黑掌力,第二掌是我哥哥卡頓的神魔功。」   紫川秀聽得很仔細,喘著粗氣問:「怎麼醫治法?」   卡丹猶豫了一下:「沒有醫治的方法。暗黑掌是魔族皇族最可怕的七種密傳武功之一,掌力陰毒霸道,表面的症狀並不明顯,潛伏的暗勁卻快速地腐蝕人的五臟六腑。而神魔功卻是天地間的最兇猛的外門功夫,是我父親傳授給卡頓的,剛猛強霸,中者即刻全身骨骼粉碎,軟成一團。」   「兩種掌力都是必殺的絕技,沒有醫治的方法。其實無論中了哪一種,你都早該死了。當時你好像一點事沒有,我哥哥他們一個個都驚呆了。」   紫川秀哈哈大笑,笑聲中夾雜著咳嗽連連。卡丹望著他,表情嚴肅:「這並不好笑。我們神族的絕學,不是可以開玩笑的。」   卡丹早就感覺到了,當時,紫川秀抓她的手臂根本一點力氣沒有,站都站不穩了,只是因為倚著自己才沒有跌到。在親王等人看來,是紫川秀推著自己走,其實根本是自己拖著紫川秀走的,剛脫離了卡頓等人的視線,紫川秀馬上就倒在了地上縮成一團,嘔吐不止,連膽汁、胃液和鮮血都嘔了出來。可就是這樣,他還能拖著自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樹林中跋涉了整整一夜,沒有休息。   這個男人有著超人的意志。卡丹暗想:高明的身手、過人的頭腦、冷酷的心腸、魔鬼的膽量、不懼死亡的勇氣、堅定的忠誠和信仰、還有最可怕的堅韌和忍耐……成功所需要的一切品質,他都有。假以時日,他將會成為我族最可怕的敵人,比起斯特林和帝林更可怕。--當然,這是假設他能逃過追捕活下去的話,現在的他,虛弱得就連自己也能輕易地至他於死。   到底還要不要救他呢?或許就這樣讓他聽天由命,讓天意來作出安排?……卡丹歎了口氣,在整個種族的利益和自己個人的感情之間,她實在無法取捨。   「為什麼要救我呢,卡丹?」紫川秀問。這個問題實在困擾他很久了,他本來不想問的,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無論從哪個角度上說,自己都是魔族的敵人,身為魔族公主的卡丹,實在沒有理由拯救自己的。   卡丹白了他一眼:「誰說我救你了?我是沒辦法,被你劫持的--小心,你踩到洞裡去了!」   紫川秀身子一歪,險些摔倒。幸好卡丹一把將他扶穩,恢復了平衡。兩人都是大口大口地喘氣:卡丹是公主出身,嬌生慣養;紫川秀則是重傷在身,走了一夜的路,兩人都已疲憊不堪。   喘著粗氣,紫川秀斷斷續續地說:「……你明明早就知道我的目的,卻不告發也沒有離開會場……當我動手以後,在場所有的女賓都嚇得東躲西藏到處亂跑,只有你還一直待在原地不動,甚至主動地向我靠近……還有你當時不斷地向我使眼色……我剛過去你就非常配台地被我『抓』住了--當時我連中兩掌,都快昏過去了,是你使勁地捏了我一下讓我保持清醒……我根本沒怎麼樣,你救命叫得天響,嚇得雲淺雪他們動都不敢動--這不是幫我是什麼?」   卡丹笑笑:「這都是你的想像,事實只有一個:我是被你這個萬惡的殺人狂劫持的。你這麼厲害,殺了這麼多的人,我一個弱女子有什麼抵擋能力呢?被劫持也是沒辦法的事--哎,把你的刀拿過來,很吃力吧?我幫你背,你要盡量保持體力。」一邊說,卡丹一邊拿過了紫川秀細長的刀子,背在身後。紫川秀不禁苦笑:世界上哪有這樣的人質?   「阿秀,我也問你件事。」卡丹問:「你特意假裝投誠我們神族,就是為了殺雷洪?冒這麼大的風險,這樣值得嗎?為什麼?」   紫川秀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說:「雷洪該死,因為他背叛了紫川家族。」   「他該死,但不一定要你出手。就為了一個叛徒,你豁出命來?」卡丹追問:「阿秀,這不像你的為人。對於紫川家,你並不像那麼刻板的人……」她停住了話頭,言下之意卻很明顯了:對於紫川家,你並沒有很高的忠誠。你並不是那種沒腦子的愚忠者和死士。   紫川秀望了她一眼,他沒想到魔族的這個公主對他的性格這麼的瞭解。   「雷洪是出賣並殺害哥應星大人的兇手。」紫川秀淡淡說:「哥大人生前對我恩重如山。」   卡丹恍然大悟。千金一諾,恩怨分明,重意氣而輕生死。她沒想到,平常那個看似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紫川秀也有這樣男兒熱血的一面。不知為何的,卡丹也感到胸中一陣豪氣激盪,但嘴上卻仍舊不依不饒:「真是愚蠢,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你當你自己有幾條命啊……你就不為阿寧著想一下嗎?男人啊!真是的……」   「好了好了,」紫川秀舉手做投降狀:「放我一馬吧,卡丹大姐,下次再不敢了。」   「呸!你還想有下次啊!」卡丹很認真地說:「你知道嗎?剛才是你運氣好。剛才如果我父皇在場,你根本沒有機會的。--瘋子,你真是個瘋子!」   紫川秀苦笑。他知道自己能成功脫身,除了卡丹的暗中助力以外,確實有很多偶然的幸運因素在裡面:魔族的第一高手魔神皇不在場、雲淺雪對卡丹的一往情深不敢下辣手……   「阿秀,如果剛才我哥哥他們真的不放人,你怎麼辦?」   紫川秀微笑:「怎麼可能呢?你是魔神皇的心肝寶貝,他們怎麼敢不放人?」   「我是說如果!如果不放人,你會不會真的……?」   紫川秀猶豫了一下,笑笑說:「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必說了。」   看著紫川秀的笑容,卡丹心裡隱隱發寒:這個魔鬼!他是真幹得出來的!   天灰濛濛的,在林間雨後泥濘的潮濕的小路裡,逃亡者與人質相互攙扶,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不知名的野鳥在他們頭頂喳喳的發出刺耳的吵鬧聲。   「雲淺雪很喜歡你呢。」沉默中,紫川秀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卡丹一震,卻沒有出聲。她想起了雲淺雪的話:「若你敢傷害公主,即使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殺掉你!……縱然化身為厲鬼,我也將從地獄爬出,索你性命!」心頭一陣酸楚,百般滋味齊齊湧上,卻不知是苦是甜。對於雲淺雪這份真情,她心中湧起了愧疚之情。   「當我在你脖子上劃了一下時,他整個眼神都變了,那是裝不出來的。他真的是很喜歡你。」紫川秀說。   卡丹注意到,他用的是「喜歡」而不是「愛」字。卡丹苦笑,心中暗道:或許男人都一樣,不習慣說「愛」字?什麼時候,也有人曾結結巴巴地跟自己說:「我很……我很……那個你,卡丹,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很那個……你。」   本來已經是一流的名將,帕伊一戰後,以單薄兵力狙擊魔族王國傾國之軍而不敗,他的形像更加增添光彩。現在的他,已經隱然成為了整個人類世界景仰的英雄偶像了。但是為何,留在自己心中的形像,卻仍舊是那個慌張的、手足無措的羞澀小伙子,連一個「愛」都說不出口,目光流露出對愛情的惶恐?   風吹雨打,凋謝了多少了花朵。現在他身在何處呢,我的愛人?或許真的是天意弄人,世間滄桑,相愛的人注定沒有結果?   「雲淺雪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忘記斯特林吧,這樣對你比較幸福一點。」紫川秀淡淡地說,轉過頭目光盯著路邊茂密的樹叢,彷彿他是在和某棵樹說話。   「傻瓜。」卡丹輕聲地說,眼波朦朧,也不知是罵紫川秀還是罵雲淺雪--或許都不是,而是距離此地萬里,遠在帝都的某人?   在森林外圍的一個路口處,紫川秀停住了腳步:「卡丹,到這裡就行了。你回去吧--二十四小時之內你回不去,雲淺雪會抓狂發瘋的……咳咳……我可不想他真的變成鬼來纏我……咳咳……」紫川秀想開個玩笑,卻咳嗽連連,殷紅的血絲滲出了嘴角。   卡丹默不作聲地把刀遞還給了他,看著他微笑的臉,心頭一陣憐憫:遠東全境已經全部是魔族的勢力範圍了。此地距離瓦倫要塞近千里,重傷在身的他如何能經歷這艱難的長途跋涉,逃脫魔族的可怕追捕?   猶豫了一下,她拿下了胸前的項鏈,揭開上面的密蓋:「這裡有兩顆藥丸,是我們皇族世代密傳的,用很珍貴的材料所製造,對療傷養氣有很好的功效,我父皇送給我帶在身邊以備不測的。對於暗黑掌力和魔神功造成的傷害,說不定也有點用處的……記住了,這可不是我給你的,是你自己搶去的。我被你劫持了,沒辦法!」   「知道啦,知道啦!」紫川秀苦笑著接過,感覺自己這個劫持者真的是好沒面子。他毫不猶豫吞了一顆下去,胸腹之間頓時感覺一陣清涼,那種像是被熱火炙燒的熱辣辣感覺頓時減輕了不少。他把另外一顆很小心地藏好。   「那麼,我們就此再見了--不,最好是不要見了,就讓我們就此告別吧。」兩人相對苦笑,都明白:大家身份敵對,若是再見的話,肯定有一方是已經淪為了俘虜或是階下囚了。   「嗯,卡丹,你多保重。」紫川秀真誠地一鞠躬,抬起頭時,卡丹纖細的背影已經沒入了來路的樹叢中。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大聲喊道:「卡丹,你還沒回答,為什麼要救我?」   叫聲迴盪在清晨的樹林,沉睡中的鳥鵲被驚起,發出哇哇的怪叫聲,噗嗤噗嗤地從頭頂飛過。隱約地,傳來卡丹清脆的聲音:「紫川寧。」   聽到回答,紫川秀茫然若失,呆立原地。抬頭望天,透過林間的空隙,灰濛濛的天空,初升的太陽蒼白無光。一連十幾天的春雨連綿後,這是個很難得的晴朗天氣。   帝國歷七八零年的三月十日,光明王誅殺紫川家叛徒雷洪後,在魔族公主卡丹的幫助下,他幸運地逃離了魔族的羽林大營。在哥吉查茂密的森林中,光明王告別卡丹公主,彼此都相信,這是永別了。   他們不知道,在未來的日子裡,兩個身份截然不同的人,命運中卻有著千絲萬縷的牽連,多次重合。當他們再次見面時候,已經是在四年後的第六次桓川會戰了……   此時的魔族大營中,一場可怕的風暴正在醞釀著。   第二天的凌晨時分,接到快馬緊急稟告的魔神皇連夜從楓葉丹林趕來。看著一屋子蓋著白色床單的屍首、血泊,還有大群呻吟的傷員,魔神皇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好一陣子他才出聲:「這,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我們一共死了多少人?」   卡頓親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二十二個。其中,有四個軍團長,十一個團隊長,七個貴族。」   「傷了多少?」   「重傷三十一個。就算能治好,他們也殘廢了。傷員中,地位最高的是平靖。至於輕傷員,」卡頓親王搖搖頭:「還沒統計出來。」   與魔神皇一同到來的黑沙進來向魔神皇報告:「陛下,宮廷近衛旅已經封鎖了會場,昨晚所有的目擊者已經被軟禁起來了。」魔神皇點點頭,表示同意。   黑沙又轉過頭驚訝地問親王:「平靖居然沒死?」現在大家都已經知道了,紫川秀是專門為哥應星報仇而來。但是現在死了這麼多不相干的魔族將領,本主雷洪卻沒死,這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卡頓不知如何措辭是好,卡蘭在一邊幫他解釋:「雖然沒死,但也不能說他活著了。」他壓低了聲音:「軍醫剛才報告:雷洪的手和腳全部給剁掉了,胸腹之間給戳了十幾刀,肋骨、脊椎全部給砍斷了,卻偏偏沒一刀是致命的。這真是奇跡了,看來紫川秀是故意留他口氣的。平靖現在痛得昏過去又醒過來,他哭著求我給他一刀痛快。」   魔族的將領們齊齊打了個寒戰。如此冷血殘忍的手段,縱然是在以殘暴出名的魔族之中也不多見。想起剛才那一幕驚心動魄的殺戮,他們思之猶寒。   魔神皇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壓抑著聲音說:「紫川秀一個人來到我們大營,當著我們上千人的面,殺了投奔我們的雷洪,殺了我們二十幾個高級將領,傷了三十幾人,然後他拍拍屁股不說聲多謝就走了,順便還帶走了朕的女兒!」   魔神皇怒不可遏,拍案而起:「神族的軍隊都死光了嗎?這麼多的將軍、勇士、高手……平時一個個在朕面前自吹如何英雄了得,竟然拿不下一個人類,救不回朕的女兒?」   一向平靜淡薄的魔神皇這次大發雷霆,眾人嚇得面色慘白,心驚膽戰。以卡頓親王為首,所有昨晚有份參與宴會的將領齊齊跪下,匍匐在地。魔族勇敢的將領們此時恨不得自己能學會鴕鳥的本領,可以把頭埋進土裡等神皇的怒火風暴過了以後才重新露頭。   「卡頓,你說,昨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被點到名的親王心裡大呼倒楣。他戰戰兢兢地匯報了昨晚的經過:到會場以後見到紫川秀,跟他聊了幾句,羅斯總督嘲笑了他,他回答說要讓大家看看「人類的忠誠」,大家還不清楚怎麼回事,他突然捅了雷洪一刀,負傷的雷洪想逃跑卻被追上,砍得血肉橫飛,自己下令大家群起而攻,卻遭到紫川秀暴起傷人,因為事出突然,倉促之間大家沒有武器,被紫川秀殺得傷亡慘重……   屋子裡一片沉寂,只剩下親王平板的敘述聲。親王的描述基本上還是符合當晚實情的,只是他隱去了在事發當時自己驚慌之下命令關門的失誤,把著重點放在形容紫川秀是如何的凶悍殘忍,氣焰囂張。但是,「沒有什麼可以嚇倒我們英勇的卡頓殿下!」   面對突發的事件,親王殿下是那麼的鎮定從容,指揮若定,號召眾人團結抵擋,甚至還親身上前,英勇應戰,「與紫川秀大戰三百個回合,最後使出拿手絕技打了他一掌,壓倒了他的囂張氣焰」--當然了,其他的諸位將領,如雷歐、雲淺雪、凌步虛等人,他們也是有一定功勞的,只是沒我們卡頓殿下大就是了。   「父皇,兒臣所言,句句屬實!昨晚在場的諸位將領都可以為我證實的。」   卡頓親王語音剛落,地下匍匐的將領們紛紛抬起頭來證明:「句句屬實、句句屬實!」   為了證明卡頓親王的話,他們紛紛自稱昨晚又是如何的奮不顧身。雷歐舉起了那只被紫川秀砍傷的胳膊,以此為證據驕傲地向魔神皇陛下證明自己的勇敢。其他人紛紛倣傚,找出些十年前的舊傷疤、五年前的燒傷痕甚至腳指頭上的雞眼,也說是在昨晚的戰鬥中英勇負傷的,就連昨晚被追得滿屋亂逃的羅斯總督也說自己是「誘敵深入,巧妙地用計謀消耗紫川秀的體力。」說到後來,大家越來越得意,越說越起勁,彷彿昨晚剛剛打了一個大勝仗,大家正在魔神皇陛下面前請功呢。   「噗嗤!」卡蘭皇子的一聲輕笑打斷了眾人的自吹自擂:「大哥,死了這麼多人,抓不住紫川秀,連妹妹也給劫走了,開始我還以為是我們輸了。聽你們這麼一說,我才明白過來:敢情還是我們贏了!」   卡頓勉強地回答:「卡蘭,你不明白當時情形。紫川秀凶悍得很,手持銳利的刀子左砍右殺,我們這邊將領們都是來參加宴會的,倉促之下都沒有武器,所以傷亡就很大了……」   「嗯,為什麼不通知衛兵進來處理?我記得值勤的警衛隊都是帶武器在身的。」   「因為門被關了,警衛進不來……」說到一半,卡頓親王自知失言,急忙閉嘴,卻見卡蘭笑吟吟地追問:「那又是誰關的門?紫川秀嗎?他還真有空啊,一邊一人對你們上千人還順手有空關門打狗。」   沒有人回答。卡頓對卡蘭怒目以視:殺得天昏地暗的那一陣,這個可惡的傢伙不知躲哪裡去了。危機剛過去了他就悠悠出現,大發感歎:「哎呀呀,這麼好的菜餚給浪費了,真是可惜!嘖嘖!」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剛才一直偷偷摸摸地躲在門後看熱鬧,現在就跑出來大加諷刺,故意揭自己短。   卡蘭繼續說:「有件事情我也不怎麼明白:增援的羽林軍士兵趕來時候,整個營區應該已經被封鎖,怎麼還能讓紫川秀給逃了呢?」   「這個不關我的事!」像是被誰在屁股上狠狠剌了一針,卡頓親王急忙回答:「是雲淺雪下令放走了他的!」   羅斯總督聲淚俱下:「陛下,你可要為老臣做主啊!雲淺雪叛國了!他與紫川秀勾結,故意放走了他!當老臣出來阻止的時候,他竟然下令把老臣捆了起來,在我臉上踹了一腳,甚至還威脅說要殺掉老臣呢!這是對我們整個韃塔族的侮辱啊,陛下……」   魔神皇不耐煩地說:「這件事情等等再說--雲淺雪,是你下令放走紫川秀的嗎?」   雲淺雪匍匐不敢抬頭,輕聲回答:「是的。」   「為什麼?」   從魔神皇壓抑的問話中,雲淺雪預感到風暴就在眼前。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陛下,因為他當時劫持了卡丹殿下,如果我們不讓步,他就要殺了公主。在那個時候,我只能以公主殿下的安全為重。」   「哼!」羅斯總督冷哼一聲說:「他只是嚇唬人的!害死了公主殿下,他自己也得沒命。雲淺雪,只有你這個蠢貨會上他的當!」   雲淺雪沒有出聲,現在爭辯這個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其實就是現在,他也沒有把握: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對了。那雙黝黑的眼睛,是個永遠猜不透的謎。雲淺雪不能想像:勇敢無畏和堅韌忍耐這兩種可貴的品質,竟然可以幾近完美地共存於一個人身上。   紫川秀是不是真的在嚇唬人的呢?每個人都在想像著當時的情形,卻沒法得出結論。魔神皇搖搖頭,問黑沙:「你怎麼看,軍師?」   「我認為,」黑沙依舊是那麼不疾不徐的聲調:「當時的情形,紫川秀已經是條亡命的瘋狗,逼急了,反正都是一死,他什麼事做不出來?羅斯閣下,您當時那樣做,等於是逼著紫川秀下毒手啊!這個後果,不是您所能承擔的。雲君以公主安全為重,是很明智的。」   羅斯總督額頭出汗,不敢出聲。 第十一章 第五節 第十一章 第五節   第五節   雲淺雪輕輕地吐了口氣,心頭充滿了感激:幸好在陛下身邊,還有個明白事理的總軍師在。他對陛下有著莫大的影響力,有他說一句話,自己小命算是保住了。   「陛下,我奇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根據剛才大家的說法,雲淺雪和親王殿下每人打了紫川秀一掌。你們當時都是用的什麼掌力攻擊他的呢?」   雲淺雪低頭回答:「暗黑掌力。」   卡頓親王也回答說:「我用的是神魔功。」   「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了。」魔族總軍師若有所思:「暗黑掌潛伏在內,神魔功爆發在外,兩種掌力都是十分霸道的可怕武功,應該是中者立斃的。為什麼紫川秀還能好好地地劫持卡丹殿下出去,甚至還能出刀傷人呢?」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羅斯總督嘲諷地說:「該不會是雲淺雪被砍了一隻胳膊後,以前的武功全部給廢了吧?」   魔神皇拍拍手:「拿兩塊木頭進來。」侍衛立即出去,找了兩塊五寸見方,一寸來厚的楠木板呈上。魔神皇吩咐:「把這個交給卡頓和雲淺雪--你們兩個,按照當時出掌的力道,擊一掌看看。」   兩人明白過來,同時出掌。「砰」一聲悶響,卡頓親王打中的那塊木板當即粉碎。一瞬間,堅固可比鋼鐵的楠木全部碎成了米粒大小的木屑,碎片四濺,威勢驚人。   而雲淺雪擊出的一掌則輕柔無比,看起來就像手掌輕輕的在木板上拂過一般,沒發出任何聲音。一擊之下,木板完好無損。   「哈!」羅斯總督幸災樂禍說:「還說不是!雲淺雪,你的武功真的給廢了,難怪打上去像是給紫川秀撓癢似的……哈……」   羅斯的笑容突然僵住了:雲淺雪輕輕一吹,看似完好的木板突然軟了下來,散開了,變成了一條條柳絮般的絲狀物,輕飄飄的飛舞起來。   屋子中都是武學好手,同時喝彩:「好!」大家都知道這個道理:剛猛易練,陰力難成,尤其是魔族的體質比較適合那些剛猛的武功。雲淺雪能將極其難練的陰力練到這個地步,那是非常不容易的。   魔神皇也點頭嘉許:「很好!雲淺雪,受傷以後,你的武功不退反進,掌力更加精純,這很不容易。」   雲淺雪低頭應承:「陛下過獎了,微臣實在不敢當。」   黑沙點頭說:「我們都看到了,卡頓殿下和羽林閣下二位的掌力都是如此的犀利。這就無法解釋了:為什麼紫川秀可以沒事的呢?」   一直沒有出聲的凌步虛突然說:「也許是他武功高強,護身氣功厲害?」   「不可能的。」魔神皇搖頭說:「我們的皇族絕學,本來就是在數千年來與人類的戰爭中,專門針對人類體質發展起來的武功。諸位也看到了,剛才雲淺雪的暗黑掌力,就是以前戰場上專門為克制人類的鐵甲騎兵而設計的。就算紫川秀穿著厚厚一層的鐵甲,我們皇族絕學也輕易穿透他的防禦,直接破壞他的五臟六腑。管他再厲害的人類,只要中了,就一定死!」   既然魔神皇這位舉世無雙的武學大師這樣肯定地發話了,再沒有人懷疑。卡蘭出聲說:「父皇,照您這麼說法,我看,就只剩下兩種可能了。」   「你說說看。」   「第一,紫川秀不是人類。他來自不屬於人類的另外一種高等種族,擁有極高的武力和智慧,外表上卻和人類是一樣的。所以,我們的皇族絕學對他無效。」   卡蘭說得認真,卻引起了屋子裡一陣哄堂大笑。他的父親笑得喘氣,說:「怎麼可能有這樣的種族?」   「有的。」卡蘭輕輕說:「我們不就是嗎?」   笑聲嘎然而止。所有人都為卡蘭的想法所震撼:紫川秀竟然是魔族的皇族出身!這個駭人聽聞的念頭,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讓人發瘋了。有些人這才理解了,為什麼外表斯文的卡蘭竟然有著「瘋狗蘭」的綽號,他的大膽真是沒有邊際的。   好半天,才聽到卡頓親王出聲反駁:「怎麼可能……紫川秀的眼睛我們都看過了,明明是黑色的啊!」   「誰規定我們皇族就一定要藍色眼睛的?」卡蘭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何況,你們確定:紫川秀的眼睛真的是黑色的嗎?」   「怎麼不……」剛說了一半,卡頓停住了。他想起來了,在揮刀殺人時候,有一段時間裡,紫川秀眼睛變得赤紅,好像血一樣的紅,望之讓人恐懼。人類的眼睛可以變色嗎?他打了個寒戰,不做聲了。   黑沙問卡蘭:「那你認為的第二個可能是什麼?」   「總軍師,父皇說,我們的皇族絕學是與人類數千年的作戰中來發展出來的。那我想,有沒有可能,在這麼長的時間裡,人類那邊也同樣發展出了克制我們皇族絕學的武藝呢?」   這個想法還比較有道理。人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魔神皇。關於武學上的問題,他是最有發言權的。魔神皇沉吟了下說:「可以克制暗黑掌的武功?……人類是曾經有過這樣的武功,不過……」他望向了總軍師黑沙:「你來解釋一下吧,軍師。這事你比較清楚。」   黑沙點頭:「陛下,您是不是想說,三百年前林氏家族的鎮國武功,『光明波紋』?』   「正是。我記得,林氏家族正是以『光明波紋』起家的,依靠這套武功,他們屢敗我族高手,建立光明帝國。」   「但是這套武功早已經失傳了,陛下。」黑沙輕輕說:「早在三百年前就失傳了。」   「為什麼?」幾條嗓子同時發問。   黑沙歎了口氣:「這套武功雖然威力強大,但是練習的條件卻非常苛刻,必須是具有光明林氏家族血統的,而且要人親口傳授--至於為什麼這樣,因為年代久遠,其中奧妙,我們也難以知曉了。我只知道的,林氏家族一直人丁不旺,所以這武功也一直流傳不廣。自最後一任光明皇帝林堅毅戰死於藍河之後,光明帝國覆沒崩潰,這套武功就此失傳了。」   「軍師大人,但是林家血統還有人在啊?」   「林堅毅戰死時候,他的女兒林鳳曦--也就是現在河丘林家的始祖--年紀還小,並沒習得這項武功,所以武功就此失傳了。至於後來的紫川家揀了光明帝國的一點招式皮毛拼湊起來,也說是「波紋氣功」,把它視若珍寶--但骨子裡,那已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了,二者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卡蘭若有所思:「我記得紫川秀原名是林河……有沒有可能,他是光明帝國林氏的嫡系呢?」   總軍師笑了:「二殿下,您剛才沒有聽清楚:學習『光明波紋』,除了林氏血統外,還得有人親口傳授。就算紫川秀確是光明帝國的後裔,但是光明波紋最後一任傳人林堅毅已經死了三百多年了,與林堅毅同時代的人也早已死光了,他哪裡找人來親口傳授給他呢?」   「真的全部死光了嗎?」卡蘭反問一句。   「怎麼可能有假?三百多年過去了,誰能不死?除非那個老怪物左加明瞭……」總軍師突然停住了,好半天,他才慢慢地說:「二殿下,您的意思是?」   「嗯,就跟你想的一樣。」卡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嬉皮笑臉的表情與他所談論話題的嚴肅性根本不相襯:「我是想說,與林堅毅同時代的,起碼還有一個人活了下來。那個人,傳說中與林堅毅有很深的淵源,又被稱為人類空前絕後的『第一高手』。」   明白了卡蘭的意思,在場的魔族高手無不心頭震撼:對魔族而言,有一個不能出口的忌諱名字,一個最深的可怕噩夢。讓光明帝國最後,也是最強的五十萬皇家軍團葬身沙場的強大魔族軍隊,卻被一個人類所粉碎;就因為那一人一劍的存在,強大的魔族王國空有強盛的軍隊和如雲的名將,卻三百年不敢西進!   雲淺雪低下了頭,掩飾面上的激憤。他抑制不住的心頭激盪:當時被殺的魔族軍統帥雲龍,正是雲家的先輩。每一個雲家子弟剛開始懂事就被告知了那段歷史。殺掉左加明,為先祖報仇雪恥!對雲家子弟而言,這個目標甚至超過了神族一統大陸的整體野心--不過二者其實也就是一回事,若不是那可怕的一人一劍,早在三百年前神族就完成了征服人類,一統大陸的偉業。   魔神皇問:「最近的這些年,有沒有明王活動的消息和傳聞?」   卡頓親王回答:「最近的這一百年來,已經很少有……有『那個人』出現的傳聞了。甚至有傳言說『那個人』已經死了,不然以『那個人』的性格,怎麼會一百年沒什麼動靜?」卡頓親王說得吞吞吐吐的,他甚至不敢直言「左加明王」的名字。   眾位魔族高手連忙紛紛贊同:「對對對,那是不可能的!三百多年都過去了,『那個人』不可能還活著的。卡蘭殿下,您太敏感了,老愛胡思亂想嚇唬我們,哈哈哈哈哈……』笑聲很響亮,有點像怕鬼的夜行人吹口哨給自己打氣。   卡蘭撇撇嘴,喃喃評論說:「缺乏直視事實的基本勇氣。」   「倒是有那麼一個傳聞,不過還沒得到確認……」雲淺雪若有所思:「兩年前,第三次桓川會戰時,擔任全軍統帥的葛沙和他的副將雲沈被來歷不明的人類高手刺殺身亡。--當時葛沙號稱我族的第一猛將,能力敵千軍,對上了那個人類的高手卻毫無抗拒之力,聽說連一招也接不下就被砍下了腦袋。   葛沙身死後,副將雲沈立即命令部下上前圍攻,但重重的防禦層竟然擋不住對方的一衝,幾乎是剛下完命令的同時,雲沈也死了,同樣的一擊即斃。然後刺客遠遁,幾千衛隊組成的包圍圈竟然攔他不住。   消息傳開了,軍心立即動盪,士兵紛紛丟下了武器逃跑,軍官攔也攔不住--好像他們也沒怎麼攔,因為聽說連軍官自己都在害怕。結果遠東軍趁機殺過來,我軍大敗。也就是在那一仗中,卡丹殿下失陷。那個神秘的人類刺客,身份至今沒有查明。目擊者們都說:那種雷霆般一擊即殺的可怕武功,與傳聞中左加明王的手段非常相像,大家都認為是明王本人來了,所以他們才嚇得不戰而潰的。」   將領們聽得入神。神族第一猛將戰死,全軍大敗,公主失陷,可怕的左加明王重現人間……這些當時都是轟動一時的新聞。關於那一仗的傳聞,他們也略有所聞,只是沒有專門調查過的雲淺雪來得詳盡。   黑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問:「雲淺雪,那一仗中,人類方面的統軍將領是誰?」   「啊?」雲淺雪愣住了。調查時,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個決定勝負的神秘高手上面,至於對方將領的身份,在他看來,根本無關緊要。他支吾了一下,還是老實說:「我沒有留意過。很重要嗎,軍師大人?」   「我不知道,」黑沙淡淡說:「我隨便問問的。」   雲淺雪點頭:「我出去向資料官查一下。」徵得魔神皇的同意後,他匆匆離開。回來時,他的臉色灰白:「陛下,軍師,那一仗中人類方面的統帥我已經查清楚了。他就是--」他吞了口口水:   「紫川秀。」   一陣突如其來的可怕沉默籠罩著整個候見大廳。   魔神皇站起了身子,臉色冷峻:「傳令下去:動員王國在遠東地區的所有部隊,從現在開始,在整個遠東範圍內搜捕紫川秀!此次行動,由朕親自指揮。一切以殺死紫川秀為最高目的,他已經負傷,這是難得的機會,絕對不能讓他成為第二個左加明王!必要時,可以不必顧忌卡丹的性命。傳喻官兵:有提紫川秀來見朕者,無論死活,朕立即封其為侯!」   「是!」魔族高手們肅立,轟然應答。   「陛下,我建議下達噤口令:禁止所有與會人員洩露關於三月十九日夜所發生的一切。」黑衣面具的魔族總軍師說,沒人能夠透過面具看清他的表情。他自言自語:「難道,紫川秀就是……」   即使最靠近他的人也聽不見他的喃喃細語。   天還沒有完全透亮,位於哥吉查森林邊上的羽林大營中,清晨的寂靜給一遍又一遍的高聲宣讀聲打破:「緊急命令:陛下有旨:立即出動,捉拿人類奸細紫川秀者!」   沒等從夢中被驚醒的魔族兵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什麼了事情,軍官已經衝了進來對著他們耳朵狂吼:「集合!快,穿衣服集合!」懵懂的魔族兵抓起武器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空地上,沒集合完畢,軍官們就急不可耐地踢著他們屁股:「沒來的不必等他們了!快,快!快!走!走!」--他們倒不是害怕紫川秀逃跑了,只是怕抓紫川秀的大功給別的部隊搶去了。   整個羽林大營像剛被捅了的蜂窩似的狂亂地行動起來,大隊大隊的步兵不斷地從營地開出,爭先恐後地衝入了茂密的哥吉查森林中。臉色冷峻的步兵們手持銳利的長矛,在濃密的樹蔭下排成了一列又一列的散兵線,逐行逐行地清查樹木、灌木叢、草叢、小路。稠密的樹梢、茂密的草叢、長滿野草的淺淺的溝塹、黝黑的山洞……每一個可能藏人的角落,魔族兵們都沒有放過,他們用長矛使勁地往裡面亂戳亂掃,沒有一處遺漏。   士兵們已經被告知,他們要搜尋的傢伙是個高度危險的人物,特別擅長近身搏鬥,為了防止第一線的長矛手不是對手,佈置在第二道防線的魔族弓箭手全神貫注,稍有風吹草動他們就立即放箭,結果是無數的野兔、山雞、狐狸、松鼠遭了無妄之災,成為魔族士兵的意外收穫。   在森林的外圍,大群的騎兵部隊日夜來回巡邏,嚴密監視,連一隻蒼蠅也別想瞞過他們的耳目。在這裡,為了防止對手太強,一般的魔族士兵不是對手,由精選出來的好手組成的精英隊在外線隨時待命,只要一接到有警的訊號,他們會立即趕到。   於此同時,紅亮的霞光中,背後掛著金色小旗的信使騎兵亡命地奔馳,他們的馬匹已經跑到口吐白沫了。他們將把魔神皇的密令傳達到遍佈遠東各地的王國軍隊。從東到西,從森林茂密的杜莎、得亞、伊裡亞、古迪撒、伏倫……一直到最西邊的瓦倫城下的伏名克等一十三個行省的廣袤土地上,遍佈遠東的一百二十萬魔族軍隊、六十萬遠東叛軍接到了同一個命令:「找到一個重傷的年輕人類。」附在信中的還有紫川秀的通緝畫像--不知出於何種因素的考慮,魔族的總軍師在命令中隱去了紫川秀的名字。   一個無比龐大的巨人開始行動了起來。 第十一章 第六節 第十一章 第六節   第六節   在叢林密佈的杜莎行省,由雷歐統帥的宮廷近衛旅壓陣,近三十萬魔族精銳部隊開始對整個行省範圍內進行了搜查。紫川秀就是從杜莎行省開始逃跑,而且王國的上層認為:他受了傷,應該跑不了多遠的,該還沒有脫離該行省的區域。再加上該行省也是魔神皇的駐駕所在,為了皇駕的安全,搜查得特別嚴密。魔族兵囂張的蹄子幾乎把整個行省給翻了。   加納軍團負責對得亞、伊裡亞兩行省的搜捕。這兩個行省原來是人類在遠東最後的據點,不少偏僻的地方還藏有不少沒來得及撤退的人類居民。大本營認為:紫川秀有可能藏跡於此。為了徹底剷除紫川秀的藏身可能,再加上對魔族來說,人類長得都差不多,要辨認究竟哪一個是紫川秀比較困難。加納總督羅斯下令,見人類就殺,殺到光為止。   帕伊軍區是王國兵力最為強大的集團軍群,所以他們負責的範圍也最廣:瓦格、古迪撒、伏倫、辛加……等十行省都是他們的搜捕範圍。為了解決搜索範圍過大兵力不足的問題,將近五十萬的遠東種族聯合軍也將與魔族正規軍一起協同行動,參與搜捕。   凌步虛軍團,也就是魔族王國的前鋒集團,負責把守王國的最後一道防線。他們將嚴密封鎖瓦倫要塞的東側以及伏名克行省的區域。他們的任務是絕對不要讓紫川秀進入瓦倫。   在縱橫遠東的主幹道遠東大公路上,由塞內亞第十一步騎旅負責封鎖。騎兵們日夜巡邏。從杜莎到伏名克一千來裡的路程上,步騎旅設立了近三百多個卡啃檢查來往行人,而且在哨崗之間,一隊又一隊的騎兵來回梭巡。入夜,巡邏騎兵手上的火把組成了一條閃亮的長龍,這條婉蜒巨龍從頭到尾貫穿了整個遠東大公路……   這是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搜捕,龐大的魔族軍隊徹底動員。遵照魔神皇的指示,他們封鎖了每一條道路、路口、渡口,搜查每一個村落、樹林、山頭,盤查每一個行人。照理說,在這樣的嚴密的搜尋下,是沒有理由找不到一個重傷的人類的。魔族的將軍們信心十足:「即使是一根繡花針,我們也可以把它找出來!」   當天的下午,搜索行動就取得了巨大的進展。在哥吉查森林的外圍,魔族搜索兵發現了被劫持的卡丹公主--當被發現時,公主正坐在一塊石頭上很無聊地數著手指,她不滿地對救援的魔族隊伍埋怨:「怎麼來得這麼遲?有沒有吃的,我餓死了。」   根據軍醫現場初步診斷,公主身體狀況很好,安然無恙。消息傳回,魔族大本營歡聲雷動,指揮該搜索中隊的魔族軍官當即被越級提拔為團隊長。   卡丹公主提供了寶貴的情報:「我親眼看見紫川秀往那跑了!」   大本營高度重視。根據卡丹的情報,他們重新調整了搜索的重點地區。大批的魔族士兵被調遣到了距離哥吉查約一千公里外的一個渺無人煙的荒漠地帶,他們被告知:「紫川秀就在這裡面,找到他!」望著一望無際的沙漠,烈日炎炎,魔族兵絕望得要自殺。   一個星期過去了,他們沒能找到紫川秀的下落。   兩個星期過去了,紫川秀,這個神秘的人類就像憑空消失在空氣中。由開始的信心十足變得心下忐忑,再由忐忑不安變得徹底絕望,各路將軍不得不接受這麼一個殘酷的事實:紫川秀過去不,現在不,將來也不大可能被他們找到了。   根據搜尋的常規來說,如果在第一周之內抓不到人,那以後成功的可能就很小了。有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搜捕對象可能已經逃得很遠了,搜查的範圍會變得難以確定,難度會成倍數增長。而且即使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紫川秀都能逃脫這麼嚴密的追捕了,那傷好以後,他更加不可能給找到了。   三個星期過去了,各路部隊紛紛將結果傳到楓葉丹林:「很抱歉,陛下,沒能發現紫川秀蹤影。可以肯定,他肯定不在我部隊的區域內……」   魔神皇不怒反笑,喃喃說:「紫川秀啊,朕現在真的有點佩服你了,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呢?」   左右臣子不敢出聲,生怕惹了心情不好的神皇。魔神皇環顧左右:「說吧,你們都怎麼看的呢?紫川秀究竟去了哪裡?」   大家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黑沙出聲:「陛下,搜尋沒有找到他,只有三個可能。第一,他已經傷勢發作死了,但是目前屍體還沒有被我們發現。」   魔神皇點點頭,問:「其餘兩種可能呢?」   「第二種可能:他還活著,躲藏在遠東的某處,正試圖通過瓦倫要塞返回紫川家。第三種可能就是:他已經返回了紫川家。三種可能必居其一。」   大家都不出聲地聽著,有點不明白:這些分析看上去近似廢話,好像一點用處沒有。卡頓親王有點不明白:「軍師,您的意思到底是……?」   「殿下,如果是第一種情況的話,我們就不必操心了。我們所要準備的是,如何應對第二和第三種可能--特別是第三種可能,因為那是可能出現的最壞可能。」   「我明白軍師的意思了!」卡頓親王立即出聲:「我們立即派使者前去紫川家,要求他們把紫川秀給交出來!跟他們說,如果敢包庇紫川秀的話,我們就開戰!」   黑沙搖搖頭:「不行。」他緩緩地說:「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紫川秀為什麼要那樣殺雷洪?」   「啊?雷洪殺了哥應星,紫川秀為哥應星報仇,就殺了他……」   黑沙點頭:「是的。但是你們不覺得,紫川秀選擇那樣的動手方式,不是太奇怪了嗎?」他環顧左右,聲音透過厚厚的面紗低沉地傳出來:「當時紫川秀已經取得了我們的信任,他已經可以自由出入我們各處軍營了。他要殺雷洪,私下有的是機會,何必要挑選大庭廣眾之下那麼危險的方式呢?而且還挑選在我們高手雲集的慶祝會議上?難道,他就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眾人都沒想過這個問題,愣住了。   「想想看,孤身的一個人類,就在我們慶賀遠東戰爭勝利的時候,單槍匹馬地闖入我們神族的大本營裡面,殺了他們的叛徒,還殺傷我們近百名的高級軍官,而且最後他安然無恙地走了,我們竟然拿他沒辦法?」黑沙的語調越來越高:「殺雷洪,不過是順帶的。打擊我魔神王國的威信為人類揚威,那才是他的主要目的!陛下,對於三月十九日晚上所發生的一切,我們絕對不能洩露出去,否則,我們神族--作為大陸最強種族--的威信和尊嚴,就會蕩然無存,而由此帶來的後果,將是災難性的!」   「你說得對,軍師。」魔神皇插口道:「這樣的消息洩露到外面去--特別是洩露到人類那邊去所會造成的災難,是怎麼估計也不過高的。而另外一個方面,在我們國內,有人也將散佈流言蜚語--要不了多久,就會變得不僅僅是流言蜚語而已。至於造成的影響,我讓你們自己去想像。」   在場的所有高級官員和皇族一起點頭,難得他們有這麼意見統一的時候。他們都知道,維持國內秩序和統治,與相信魔族王國軍隊的強大和不可戰勝的信念,是多麼緊密地相聯繫著。一旦這個榮耀的神話出現了裂痕,那對魔族王國的統治--尤其是對遠東新領土的統治,將會陷入非常困難的境地。回憶起可怕的毀家滅國的王權戰爭,八十年前那個恐怖的黑暗滅絕時代,誰都不認為魔神皇的估計有絲毫誇大。   黑沙接口說:「所以,剛才親王所言向紫川家要人,那是不可能的。如果那樣做的話,我們就無法保守那個晚上的秘密了,人類那邊會把紫川秀當成英雄偶像一樣崇拜的,這件事只會讓我們白白成為他們的笑柄。」   大家默默點頭。黑沙說的完全是真理。神族現在面臨著兩難處境:如果要向紫川秀報復,就難以保持秘密,從而也就難以維護自身的尊嚴。   羅靳總督不滿地嚷嚷說:「難道我們就這樣便宜了那條瘋狗不成?」   沒有人出聲。想到眼看大敵紫川秀逍遙自在沒法報仇,難以忍受的痛苦就像蟲子一樣啃咬著大家的心頭,心高氣傲的魔族貴族們實在是嚥不下這口氣。   沉默中,卡蘭陰陰地笑了下:「當初考驗紫川秀忠誠的時候,我們不是派他去跟紫川家的戰俘演講嗎?這批戰俘聖今還在我們手上。紫川家一直要求用錢財來贖他們回去。如果我們把他們放回去的話,大家猜猜,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羅靳總督第一個拍案叫絕:「妙計,殿下!那樣紫川家一定容不下這個叛徒,紫川秀會死在自己人手上的!」眾人也紛紛贊成:好計謀!甚至就連卡頓親王也不得不點點頭,表示贊同。   黑沙長歎一聲:「好計謀,只是……」他搖搖頭,不往下說了,淡淡說:「留待陛下聖裁吧。」   魔神皇沉吟道:「計謀倒是很好……卡蘭,既然是你自己提出的,就讓你自己去實施吧!」說話時面無表情,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卡蘭肅然:「是,父皇!」   猶如一陣冰寒突然從心頭經過,雲淺雪一陣顫抖:殿下,您的權謀真是太可怕了!最忠誠的戰士卻被污蔑成叛徒而死在自己人手上,那種痛苦和折磨,想必超出了人間的想像。   雲淺雪明白軍師黑沙沒說出口的評價:如此陰毒,非皇者堂堂氣魄。不知為何,在望向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同伴時,他第一次有了種陌生而畏懼的感覺。   七八零年四月五日,魔族王國對外發佈正式人事公告:   「原遠東地區總督長官平靖侯閣下因為身體不適,已經回到魔族王國本土休養了。新任總督長官人選已經確定,由遠東侯擔任。他將接替原來的平靖侯,管轄二十三個遠東行省,統帥六十萬遠東本土軍隊。魯帝公爵任其副手。因遠東侯負有緊急任務,在他到任之前,暫時由魯帝公爵負責全權事務。」   人事公告的下面有一行小字註釋:「遠東侯,原名紫川秀。原為紫川家族副統領,後棄暗投明,加入我神族。吾皇陛下寬宏愛才,賜姓:遠東。」   第二天,魔族宣佈同意紫川家贖回遠東戰爭中被俘的人類官兵。令負責交涉的人類官員喜出望外的是,魔族方面開出的贖金價格,比他們預想中的還要低得多……   在接下來的幾天了,整個遠東都傳開了一個「秘密」。半獸人、蛇族、龍人、精靈怪、矮人……紛紛交頭接耳:「我跟你說一件事情,你可不要跟人家說啊……這幾天,一個叫紫川秀的人類叛徒為魔族潛伏做內應,準備裡應外合拿下瓦倫要塞!……魔族答應給他當遠東王呢!千真萬確!這是我表哥的表哥的表哥親口跟我說的……什麼?他幹什麼的?呵呵,說出來嚇死你!我表哥的表哥的表哥在羽林軍中當廚師的!怎麼樣?怕了吧?……呵呵,他見多識廣,什麼事情不知道?」   四月十八日,帝都。   會議還沒正式開始,氣氛沉默而壓抑,空氣中蕩漾著不安的波動,所有的高級官員們,全部緊緊地抿緊了嘴唇,保持著死一般的沉默。就連歷來是死對頭的羅明海與帝林兩人,也失去了開口吵架的興致。一個是木無表情地板著臉,另外一個卻靈巧地轉動著手上的鉛筆,目光死死地盯著屋頂的天花板,彷彿在上面有一個仙女在跳舞。   家族剛剛失去了四分之一的領土,丟失了超過一百萬的軍隊,蒙受了血淋淋的重創,正處於強敵的環繞之中,前有百萬魔軍兵臨瓦倫城下,後有絕世名將流風霜虎視眈眈。曾經有過輝煌歷史稱霸大陸多達一百多年的紫川家族,正面臨空前的危機。她正由全盛之時,一步步的走向衰亡。   現在,繼遠東副統領雷洪之後,連冠有紫川之姓的家族核心人物之一的紫川秀都公然地背叛了,這是個危險的信號,將家族的衰弱明明白白的昭示於天下人眼前,預示著分崩離析就在眼前。這個由盛而衰的全過程,每一步都是那麼清晰地讓人看得清清楚楚,又那麼讓人絕望地無能為力,彷彿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在惡意地作弄著無辜的人們。   當紫川寧在李清陪同下進入會議室時候,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少女蒼白的面色,流露同情的眼光。帝林不出聲的與斯特林交換了個眼色,斯特林起身迎接紫川寧的到來。在滿屋子陌生和猜疑的目光中,惟有斯特林熟悉而堅定的身影讓紫川寧感覺到了一份慰籍。她向她叔叔總長紫川參星行禮問了個好後,快步的來到斯特林跟前,還沒出聲,眼眶裡已經滿溢了淚水。斯特林不由得暗暗祈禱她不要當眾的哭出聲來或是一下子撲到自己懷裡,不論別的,光是羅明海的冷笑聲就夠自己好受的了。   但幸好沒有。紫川寧平靜地問斯特林:「中央統領,聽說秀川閣下叛變了,有這樣的事嗎?」   斯特林很欣賞紫川寧的冷靜和堅強,他也很正式地回答說:「寧小姐,有一此這方面的流言,但還沒能確認。」低聲說:「我不信!」坐他旁邊的帝林也贊同地點著頭。   紫川寧定定的看著斯特林堅毅而削瘦的面龐,目光中流露出感激。她不出聲地在他倆的旁邊坐了下來,心頭突然一陣澎湃:世界上,也只有我們三個人是相信阿秀的了。我們是戰友,為了維護阿秀的清白而並肩作戰的戰友。   看到家族的未來總長這麼清晰的表明了立場,會議室裡的其他人不安地交換了個眼神。羅明海冷冷的哼了下,卻沒有出聲。邊防軍統領明輝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了身子,也不看誰,看著面前的紙面無表情地說:「人都來齊了--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從魔族那邊贖回來的戰俘向我們告發,說在魔族大營裡面看見了紫川秀。瓦倫軍法處托我帶點資料過來,就放在大家的面前。」那神態,彷彿說的話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明輝是個很謹慎的人,紫川秀叛變事情明擺著牽涉到兩大勢力爭鬥傾軋。對於以總統領羅明海為首的文官體系和以軍方重將帝林、斯特林為首的軍政體系,他哪方面都不敢得罪,只是把那些證詞原原本本地記錄了下來,卻不敢加以任何評論。   大家也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桌面上厚厚一疊的資料副本,除了紫川寧以外,沒有人去翻動,也沒有人出聲。她手指發顫地只翻看了兩頁,馬上就抬起了頭,逼視著明輝:「這不可能!這個證人在撒謊!」   明輝顫抖了一下,卻沒有出聲。這時羅明海出聲說:「小姐,下官也以為這確實很難置信。但是,他們--那些被俘的我們紫川家族官兵--親眼目睹了紫川秀穿著魔族的服飾,出現在魔族的杜莎魔族戰俘營裡面,宣佈說自己已經投靠了魔神王國,並號召戰俘們也跟著他走,不要再回紫川家了。」羅明海平板的語調裡面含著幾分幸災樂禍的喜悅。   「紫川秀沒有理由也沒有動機那麼做!在一個多月帕伊圍城戰鬥中,他與我並肩作戰,奮勇殺敵。在那麼艱苦的情況下都沒有動搖,證明了他對家族的忠誠是無可懷疑的。在解圍以後他反而自己跑去投靠了魔族?這可能嗎?」中央軍統領斯特林平靜地說。   羅明海反問:「證人--也就是在場的被俘官兵--共有三萬二千七百五十三人,他們都在撒謊?」   帝林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對,他們都在撒謊。」   這次輪到羅明海被氣得面目通紅,說不出話來了,指著帝林叫:「你--」他實在後悔,不應該在那個晚上放過帝林的,就算拚著連李清一起殺,也應該把帝林做掉。   紫川參星責備說:「帝林,你身為執掌刑律的家族監察長官,在這種大事上不應該被私人感情所左右。你說我們的幾萬戰俘都在撒謊,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總長殿下,在下說的是很認真的。」帝林一本正經,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樣子:「在下現在就可以列舉出幾個可能性來。」   「你說。」   「第一個可能,是魔族在使反間計。他們找了一個很像阿秀的人裝成阿秀的樣子,藉我們戰俘的口迷惑我們,讓我們自毀長城。」   會議室中的眾人交換了個眼神,微微點頭。帝林的話不無道理。這裡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和紫川秀打過交道,無論是敵是友,對他的為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瞭解。比起相信紫川秀投誠叛變,魔族假扮陷害紫川秀,這個倒是更能讓他們接受點。   卻聽幕僚長哥珊發言說:「這個我覺得不怎麼可能。且不說魔族怎麼就恰好找到一個和紫川秀這麼像的人出來,我只是想說,如果魔族的目的是想使我們自毀名將的話,那他們陷害的對象不應該選擇紫川秀。這裡很有矛盾。」   斯特林責問:「為什麼?」   哥珊向斯特林微微稽首表示歉意,說出話來卻還是那麼直截:「在當前,魔族最忌諱、最想除之而後快的人,應該是斯特林統領您,還有監察長閣下二位。因為你們二位大人是我們家族最出名的一流名將,對魔族的威脅最大。如果魔族想應該設計陷害,那目標應該選擇你們二人。至於紫川秀閣下,雖然他也是不錯的將領,但--恕我直言,還輪不到他。」   紫川寧對哥珊怒目以視,旁邊的帝林遞過來一張紙條:「不要急,到時候罰她去洗馬桶。」儘管滿腹愁思,紫川寧還是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她知道,帝林所謂「到時候」是指到她接任總長親政時候。   她微笑著向帝林點了頭,目光中表示:「好主意!」後者微笑示意,接著發言:「還有第二個可能:就是這幾萬戰俘全部給魔族給收買了!他們故意陷害紫川秀!」   帝林目光堅定:「大家想想,我們該相信誰?是那位不管生死、自投絕地前去營救斯特林,並且與之並肩作戰堅守帕伊的英勇家族戰士,還是那群意志不堅、做了魔族俘虜的投誠分子?不錯,一方是有幾萬張嘴巴,另一方只有一人。但是從法律的角度上說,比起證人的數量,我們是不是更應該重視證人的質量呢?那是一群什麼證人?全部是戰敗的俘虜和投降者,全部是給魔族洗過腦的傢伙!這種人的話,我們能相信嗎,諸位?」   帝林竟然可以一本正經地把這麼荒謬的道理說得頭頭是道,大家都泛起啼笑皆非的感覺。斯特林強忍住笑,低聲跟帝林說:「你還真能掰啊,大哥。」   羅明海冷冷道:「那你又如何解釋:紫川秀一直停留在遠東敵占區不肯歸來呢?」   「嗯,這個有可能是魔族封鎖了道路,紫川秀回不來;有可能是他發生了什麼意外,扭了腳趾;有可能是他迷路了,忘記了回家該走哪條路;更有可能是他迷上了哪個妞,捨不得回來了。」說到最後一句時,帝林沖紫川寧歉意地笑笑,後者毫不介意地哈哈大笑。她已經明白了帝林的用意了,他就是故意搗亂,把一個嚴肅的會議搞得亂七八糟,得不出任何有效結論。   「還有第三個可能,」帝林一臉的嚴肅:「出於某種我們不知道的野心和目的,紫川秀閣下已經被這裡的某個人暗中偷偷殺害了。為了掩蓋他的罪行,此人夥同、收買歸來的戰俘,做出了假口供。至於那個人是誰呢?大家就不妨看看,這幾天誰跑戰俘營跑得最勤,又是慰問金又是許諾休假什麼的,還說什麼『只要我當總統領一天,我是絕不會虧待你們的……』」   「放屁!」沒等帝林講完,羅明海已經勃然大怒地站了起來:「我身為家族總統領,難道去看望受傷的戰士們也有罪嗎?」   帝林「哼哼」冷笑了兩聲,卻說:「我並沒說那個陰謀家是誰,有人就這麼激動了,可見這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羅明海更加怒不可遏,正要開罵,哥珊輕聲說道:「紫川秀究竟有沒有罪,我提議付諸表決。」   帝林心頭一凜,知道哥珊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打算。會議的主題本來是「如何應付紫川秀的叛變」,但在經過自己的努力,主題已經不知不覺地變成了「紫川秀有沒有可能叛變?」自己已經成功地在與會人員心頭種下了懷疑的陰影,卻不料給哥珊快刀斬亂麻地破壞了。她要求直截了當的表決,省得自己和羅明海糾纏不休越扯越遠,然後大家都忘記原來想說什麼,最後得不出任何結論。   果然紫川參星也出聲同意說:「就表決吧,我們也沒有很多時間磨贈了。羅明海,你先說。」   羅明海點點頭:「有罪。」   「皮古?」   「有罪。」   「斯特林?」   「無罪!」   「阿寧,你怎麼看?」   「無罪。」   哥珊沉默了一會,說:「紫川秀曾做過我部下,我覺得,他不像是會投降魔族的無恥小人。」   紫川寧等人喜出望外,但哥珊接下來的話已經打破了他們的希望:「但是,比起自己的感覺來,我更相信確鑿的事實和證據。他有罪。」   「帝林,你怎麼看?」   「無罪。」   「明輝,你呢?」   明輝猶豫不決。現在,這已經很明顯是兩個宗派之間的鬥爭,現在還看不出來究竟哪邊的勢力更大點。站在哪一邊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呢?   他慢慢說:「有罪。」   紫川參星若有所思:「四票對三票。」他輕聲說:「我自己一票贊成他有罪。」   「現在,可以確認:原副統領紫川秀已經背叛了我紫川家族,背叛了整個人類。他比雷洪更可恨,雷洪畢竟是走投無路才投奔魔族的,而紫川秀卻是自動叛逃的!他是我們整個家族、整個人類世界的恥辱!我,紫川參星,謹以紫川家第七代總長的名義宣佈:解除紫川秀在我家族的一切職務,剝奪他的『紫川』姓氏。傳諭我家族上下軍民,林河及其部隊『秀字營』是我紫川家族的叛徒。懸賞十萬,要他的人頭!」   隨著紫川參星鏗鏘的話語,少女的臉色慘白如紙。 第十一章 第七節 第十一章 第七節   第七節   七八O年四月末的一個下午,天氣晴朗,悶熱。遠東大公路上伏名克行省的路段上,一支魔族的巡邏隊正在進行日常巡查。   前方的道路上塵土飛揚,蹄聲清響,遠遠的,一大支隊伍正從東往西迎面而來,已經可以看清楚了,這是一支人類的軍隊。魔族兵們睜大了眼睛,一個個發出驚呼:「這是哪裡來的人類部隊?」   「我們的軍隊呢?」   二月遠東戰爭結束以後,已經很長時間見不到曾經統治整個遠東多達兩百多年的紫川家族軍隊了,取而代之的是矮小而精悍的魔族隊伍,突然見到大隊的人類兵馬,魔族們十分震驚。魔族隊長一聲命下:「拿起武器,準備投入戰鬥!」   魔族士兵們轟然應諾,瞬間排列成了戰鬥隊型,盾牌刀斧手在前面,弓箭兵壓陣。腳步忙而不亂,顯示凌步虛部隊不愧為魔神王國的精銳部隊。魔族剛剛取得了遠東戰爭的勝利,全軍從上到下正意氣昂揚。雖然眼前對方人數眾多,但他們卻絲毫不放在眼裡。魔族兵常常驕傲地說:「一個魔神王國的戰士,足可以消滅十個同等的人類士兵了!」   雙方一點點接近了,人類部隊遠遠的就舉起了白旗,示意自己毫無敵意。魔族隊長開始時還懷疑是否這其中是否有詐,等到雙方接近到可以互相看清楚隊列的距離了,他的眼中露出鄙夷:這也叫軍隊?簡直就比那群沒經過訓練的平頭老百姓還不如。士兵衣裳不整,歪歪扭扭的隊列,馬蹄、腳步拖沓紛雜,隊伍的旗幟無精打采地耷拉著,也看不到他們手上持有武器,感覺不到一絲軍隊應該有的剽悍和殺氣。   隊長釋然,隱然明白是什麼回事了:聽說神皇陛下已經與人類和談了,同意放人類的戰俘回家。這群傢伙應該就是被放回去的戰俘吧?真是一群可憐的倒楣蛋。   由於雙方的語言不通,大家並沒有進行過長的交流。魔族的巡邏隊比畫幾個手勢,詢問人類軍隊的去向。人類方面也出來了一個個子很壯的軍官出來交涉。他指手畫腳,「啊啊啊」地嚷嚷幾下--白川奇怪道:「羅傑什麼時候學會魔族語了?他說的話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魔族軍官同樣也聽不懂。不過幸好他明白一件事:對方手指著西邊,遙遙指著遠方那座似小山般高高聳立的瓦倫要塞,又指指自己和身後的隊伍。   「哦,成程!」(原來如此!)魔族軍官明白了,這確實是一支人類的戰俘隊伍,正在返回瓦倫要塞。神族在遠東戰爭中俘獲了近十萬的人類戰俘。這幾天來,這種返鄉的隊伍他們見得多了。   魔族隊長回去跟部下們說了句什麼,士兵們一下子全部轟然大笑起來,笑聲放肆又輕蔑,很顯然正在嘲笑眼前這群人類的可憐樣。聽到魔族兵那狂妄的大笑,白川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卻不作聲。即使語言不通,她也可以猜出對方笑的是什麼了,心頭卻泛起了一陣難忍的屈辱感:他們是戰勝者,所以他們有權力去嘲笑。   隊長轉身,很瀟灑地大手一揮,示意放行。人類軍官點頭哈腰地表示感謝,繼續前行。   到夜幕降臨繁星點點時候,隊伍到達了瓦倫要塞周邊的城畿。這裡,已經可以看到在夜幕中高高矗立的瓦倫城頭,以及上面值勤哨崗的昏黃***。看到這座人類所建立的最強大的堡壘,讓秀字營的官兵們感到一陣溫暖:「我們就要回家了。」   在通過前沿的壕溝時候,黑暗中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是哪支部隊?馬上報告番號和來意!」   不知怎的,這個嚴厲的喝問聽在秀字營官兵們的耳朵裡,簡直有如天籟之音:一路上聽的都是魔族刺耳語言粗魯的盤問,現在第一次聽到了人類的聲音。自己已經來到了人類控制區,終於安全了。   隨著喝問,一個舉著火把的高個人類軍官從黑暗的壕溝裡出來,他身著淺藍色的軍官制服,肩章上的銀劍圖案,顯示他的身份是隸屬於林冰將軍統帥之下的瓦倫守備隊。在他身後,影影綽綽地立著無數的弓箭手,已經全部弓箭上弦,銳利的箭頭在黑暗中反射金屬特有的冰冷光芒。   「啊!終於到了!」羅傑疲憊不堪地跳下馬,不理會那無數近在咫尺的利箭,大剌刺地上前拍著遠東軍軍官的肩頭說:「咳!夥計,那麼緊張幹什麼?快叫你的人把弓箭收起來,不然誤傷誰了可不好玩了。」   軍官警戒地向後跳了一步離開羅傑,一手按在刀柄上,聲音由於緊張變得有點變調:「我重複一遍:說出你的部隊番號和部隊名稱!還有,把你們的所有武器都交出來。」   「嘿!小伙子,你開什麼玩笑,要我們交武器?老子現在很累了,沒空跟你磨蹭。快讓開路!老子可是旗本!還有啊,告訴你,我部下的脾氣都是很壞的,他們最近心情又很不好,你最好還是不要惹我們。」   彷彿是為了印證羅傑的話,身後秀字營的士兵一陣不滿的鼓噪。有人喊:「揍他!看他老實不!」   「再不讓路,給他死!」   有人摩拳擦掌地上來想動手。他們已經走了整整八天,又累又餓,眼看目的地就在前方,卻不能進去洗個澡吃頓熱飯,實在叫他們難以忍受。   軍官向後一躍,一聲呼哨,後面的士兵一湧而上,銳利的刀槍箭矢前指,守備軍的士兵們臉色冷峻。一片武器和腳步的鏗鏘聲中,一個低沉的嗓子在一字一句的宣讀著:「奉瓦倫司令部的命令,為防止魔族奸細,即日起,嚴查所有從遠東回歸進入瓦倫的部隊。命令,所有的部隊在進城之前必須先交出武器接受審查!違令者,軍法處置!」   「軍法處置!」守備軍士兵吼叫一聲,持著武器前進一步。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威嚴和殺氣,秀字營的士兵們給嚇得連連後退。白川和明羽眼見事情不妙,趕緊上去拉開羅傑:「你怎麼說話的?給我下去!」   明羽在一邊給守備隊的軍官賠著笑臉:「誤會,這都是誤會!我們部隊裡怎麼可能有魔族的奸細呢?我們部隊可是家族的功勳部隊呢,曾經陪著斯特林大人堅守帕伊一個多月……」   軍官的臉色緩和了一點:「是嗎?請問貴部的番號是……?」   白川出聲說:「哦,我們是新成立的部隊,您可能還沒聽過……」   (明羽趕緊順手給軍官發業務名片:「請多關照敝公司的生意,在下是明羽銀行的總經理……」)   「我們是秀字營的。我叫白川,在紫川秀大人麾下任職,官旗本。」   一瞬間,軍官的笑容頓時在臉上凝住了,他那冷硬的表情,在火把光亮的映照下,顯得十分的怪異。彷彿所有的空氣突然全部凝結,氣氛十分的壓抑,周圍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住白川,目光炯炯,彷彿她長了兩個腦袋。   白川不明所以,她偷偷地捅捅明羽:「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明羽:「好像沒有……」   「那他們怎麼這麼看著我?--難道他們這輩子就沒見過美女嗎?」白川感覺難以理解,卻又暗自竊喜。   足足過了五秒鐘,軍官才反應了過來。就像被蛇突然咬了一口似的,他整個人跳了起來。   「你!你!你在這裡等著!」指著白川,他匆匆忙忙地說,轉身踉踉蹌蹌地走。走不到幾步他又折回頭:「你們幾個,都不許離開,等著我回來!」   軍官跌跌碰碰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遠遠近近同時響起了刺耳的警哨聲,白川只覺得實在不明白。她向守備隊的士兵們詢問:「你們的長官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   「不許過來!不許走近!再過來我們就放箭了!」士兵們大聲地命令著,一個個戰戰兢兢藏在壕溝的裡面作好了備戰準備。他們不斷的揮舞著火把:「增援,增援,我們要求增援!」遠遠地,無數火把從四面八方的圍攏了過來,黑暗中到處是影綽的人影,銳利的兵器在黑暗中閃著光,一片忙亂的腳步聲和武器碰撞的鏗鏘聲音中,不知哪裡傳來了嘶啞的叫聲:「警戒!警戒!快調強弓團過和憲兵隊過來!快!是秀字營來了!」   目瞪口呆地看著瓦倫守軍如臨大敵的表現,秀字營一行人驚得呆了。明羽掉頭結結巴巴地跟部下們說:「該不會是你們哪個,偷竊了林冰大人的內衣吧?--羅傑,是不是你幹的?這種事情你最拿手了!」   「笨蛋:那個女人跟白川差不多凶,我哪裡敢!長川,該不會是你這採花大盜……」   「我的品味會那麼差嗎?」   長川很受侮辱的樣子:「就她那貨色,也就跟白川一個檔次,我再怎麼飢不擇食也會……哎呀,救命!」   「白川,幹得好!砍了這小白臉,不用給我面子,我支持你!……哇呀呀,救命!」   秀字營的士兵在一邊無動於衷地觀看他們的打鬥,有人趁機吆喝起來:「快來買哦!一賠三,白川長官單挑羅傑長官……一賠五,明羽長官今晚究竟會不會掛?快來買哦,最後一分鐘,大家快看,明羽長官只剩一口氣了,要買抓緊!死了就沒得買了!」   士兵們蜂擁而上,「我買一千,明羽長官今晚一定會掛!」   一邊戒備的瓦倫守備士兵驚訝得目瞪口呆:哪裡有這樣的部隊的?兵不像乒,官不像官。當著部下的面,幾個帶兵師團長大打出手,與他們印象中長官威嚴的形像大相逕庭。   事實上,白川等人也是心下忐忑:聞風趕來的警備部隊越來越多,與自己部下們保持著十幾米警戒距離,一個個刀出鞘,箭上弦,目光中敵意十足,這可完全不像是迎接友軍的架勢啊!他們不明白,卻又暗暗安慰自己:這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不要緊,瓦倫守備軍的司令是林冰長官,她是認識自己的,只要見到她,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了。   等待中的時間過得特別慢,半個鐘頭的時間在此時的秀字營士兵看來,漫長得有如一個世紀。遠處黑暗中出現了幾個搖晃著的火把,正在一點點接近,慢慢的,可以看到火把下面模糊的身影了。剛才去報訊的那個軍官回來了,又帶回來了幾個更高級別的軍官。白川等人有點失望,因為在其中他們沒看到期待的林冰身影。   不過他們很快就得到想要的回應,一個年紀比較大的軍官,用溫和的聲音問:「你們就是秀字營吧?」   白川等人用力地點頭。   「請問貴部的負責人是誰?」   「是我!」三個聲音異口同聲地回答,彼此看了一眼,又一起異口同聲地說:「是我!他們兩個不算!」   「好了好了!」那個軍官沒想到有這樣的局面,打斷了他們的吵鬧:「這樣吧,你們都跟我來吧--部隊留在這裡不要動。」   「去哪裡?」三人又異口同聲地問。   「林冰大人要見你們。」軍官淡淡地說。   不到兩年之前,遠東軍還是家族的第一大軍系,實力雄厚,名將如雲。但是隨著楊明華叛變以後的一連串災難中,遠東軍實力大損,統領哥應星殉亡,一個副統雷洪叛變,還有另外一個副統羅波被免職。曾經耀眼一時的遠東群星之中,只剩下了林冰一人。碩果僅存的她,對於出身遠東軍系統的白川、羅傑、明羽三人來說,有一種難以描敘的親切感和歸屬感。見到她,就不由想起哥應星大人,想起遠東軍如日中天的那個時代,心頭一陣溫暖,就如在外漂泊的遊子見到親人一般。   白川還記得,上一次見到林冰,是在被調派往帝都以前,她也曾經出席了羅波為紫川秀舉行的餞行酒會。同為女性的自己,當時就為這名聞遐邇的遠東重將幾乎完美的優雅氣質和風度傾倒,暗暗把她作為自己模仿的榜樣。上次從帝都開拔前往遠東前線之時,只是匆匆經過瓦倫,並沒有與她見面,不知不覺,一別已經是兩年了。   「請坐吧。」支開左右的護衛,林冰招呼幾位「秀字營的負責人」,依舊是那麼優雅的風度和氣質,流逝的歲月幾乎沒能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增添了一種成熟的美感。令同為女性的白川自慚形穢,恨不得向她請教有何美容秘方。再看看旁邊……   她狠狠地踩了羅傑一腳,讓他把嘴巴合上,不然流下的口水都快把地毯給淹沒了。三人呆頭呆腦地坐下,一邊擔心自己風塵僕僕的衣服弄髒了會客廳名貴的真皮沙發,活像幾個剛進城的鄉巴佬。   「叫你們來,是想跟你們打聽點事情……」林冰問。   三人雞叼米似的點頭。   林冰嫣然一笑,挑起了酒杯:「貴部長官紫川秀在哪裡呢?他沒有跟你們一起回來嗎?」   三人搖頭。白川解釋說:「回稟大人的話,秀川大人不在我們軍中。他沒跟我們一起回來。」   明羽補充說:「其實在二月底,他就已經離開了。臨走時候交代我們前往杜拉密林中潛伏,說他很快就會回來和我們會合。」   「那他回來沒有?」   三人一起搖頭:「沒有!」   「從二月底一直到四月中旬,我們等了一個多月,糧食都快吃光了,也還是等不到他回來。我們沒辦法,只得先撤退了。」   林冰的樣子有點吃驚:「你是說,你們這兩個多月一直都躲藏在杜拉森林裡?就沒和外界接觸?一點不知道外面的消息?」   三人點頭。看見林冰的神色如此鄭重,他們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白川問:「大人,剛才在城下,守備兵對我們的態度很奇怪……」   「這個等等再說,我們時間不多了。」林冰打斷了白川的說話。三人不解:什麼叫做時間不多了?   沒等他們提問,林冰的問話已經連珠炮似的轟了過來:「紫川秀去了哪裡?分手是哪一天?在哪裡?他走的時候跟你們說了什麼?當時他的態度有沒有異樣?有沒有鼓動你們跟他一起走?他有沒有……」   白川等人給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轟得昏頭轉向:當帕伊戰事結束以後,秀字營與斯特林的中央軍部隊分道揚鑣,斯特林部隊返回瓦倫要塞,秀字營則停留在了原地。此舉讓白川等人很是不解,紫川秀卻不做解釋,只是說:「過幾天你們就會明白了!」想到自己的長官做事一向習慣出人意料,大家倒也沒什麼異議。   第三天,紫川秀召集軍官們,聲稱自己有緊急事情要處理,要部隊先行撤退往杜拉森林,他隨後就到。幾個熟悉的半獸人給大家引路,幫助他們在杜拉茂密的叢林中安營紮寨。出乎意料的,等待的時間長得超出了原來的估計。一個多月過去了,紫川秀還是沒有出現,士兵們在樹林裡憋得慌,強烈要求返回家鄉,白川等軍官經過商議,最後還是決定不要再等下去了,直接返回瓦倫要塞。恰好這時候正碰上魔族王國釋放紫川家戰俘,結果一路的魔族守備部隊都把他們當成了歸國的紫川家戰俘,都沒怎麼為難他們。當他們正慶幸一路順利的時候,反而在自己人這邊遇到了麻煩……   順著林冰的問題,他們慢慢回憶:紫川秀當時說了什麼話?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大家苦苦思索,一邊說:沒有啊,當時大人的笑還是那麼賊兮兮的,說話還是一樣的沒頭沒腦,分別以後大家才發現自己錢包不見了……基本上都是正常的。   林冰哭笑不得:「我不是問你們這個!我是問你們,他有沒有透露他要去那裡?做什麼?有沒有鼓動你們跟他一起走?」   「沒有!」三人一起回答:「大人去了哪裡,他根本就沒跟我們說。我們也沒問,反正他以前也常常這樣神神秘秘的失蹤,我們都習慣了。只是沒想到,他這次失蹤的時間那麼長。」   白川奇怪:「林大人,您的說法有點奇怪:大人想要我們跟他一起走的話,根本不要『鼓動』啊!他是我們上司,下個命令給我們就行了嘛!」   她有點擔心:「林大人,是不是我們不遵守命令犯了軍法呢?可是我們實在也是沒辦法的啊,因為糧食都快吃完了,士兵們的情緒也很壞,一個個都想著回家……」   林冰仔細地聽著,一邊觀察面前三人的言談舉止。可是無論她怎麼看,面前三張年輕而樸實的面孔上找不到一絲撒謊的影子。尤其她是知道羅傑的直性子性格的,如果他撒謊的話,不可能騙得過自己的眼睛。那個年輕的女軍官有些擔憂的話語中,更是透出了一股質樸的真誠。他們更像三個大孩子,直覺告訴自己:他們不可能是在說謊的--但直覺裡,紫川秀不也是個好人嗎?結果他卻投靠了魔族。平生第一次,林冰對自己靈敏的直覺產生了懷疑。   裝扮成傭人的女軍官端著茶水進來,對林冰使了個眼神,暗示著屏風後面埋伏的敢死隊已經準備就緒。林冰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摔手上的杯子。三人停止了說話,一起望著林冰,目光中充滿了不解與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林冰輕輕咳嗽一聲,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面對三人真誠、毫無準備的清澈目光,就連老練的她也實在覺得接下來的話很難以啟齒。   「我們沒有很多時間,就長話短說好了。現在,監察廳駐瓦倫要塞的軍法官正在往這裡趕來,他是來逮捕你們的。」   開場白的效果是震撼性的。白川三人一下子呆住了,他們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羅傑蠕動著嘴唇:「為……為什麼?」   林冰同情地看了他一下,這個高大壯實的男子正控制不住地顫抖著。她問:「你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知道……知道什麼?大人?」   林冰沉吟了一下:他們的反應是假裝不來的,特別是那種措手不及的震驚表情。現在,她真的可以肯定他們是無辜的了。但是,命令畢竟是命令,來的非常明確:「紫川秀及其部隊秀字營都是我家族的叛徒,要他們性命。」   林冰的神色冷峻:「有很可靠的消息,你們的長官紫川秀已經投靠了魔族。總長紫川參星殿下非常憤怒,已經對他,也對你們整個秀字營部隊發出了格殺懸賞令。」   猶如天上突然打下一個霹靂,三人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了起來。   羅傑嘶啞地說:「林長官,您剛才說的……說的是什麼?秀川大人叛變了?怎麼回事?」   「是的,紫川秀已經叛國投敵了。這是確切無誤的消息。」   三人呆若木雞。他們還沒從得知紫川秀叛變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更大的打擊接踵而來。林冰環視一下瞬間變得慘白的幾張臉,很乾脆地接下去說:「你們已經不是我們紫川家的人了。我不能把一支有可能是魔族內應的部隊放進瓦倫城來。這個風險太大了,雖然我覺得你們不像是叛徒,但我身為瓦倫要塞的鎮守司令,我必須對我的職責負責。」   明羽結結巴巴地開口了:「可是,林大人,可是我們沒有叛變啊,我們一點都不知道紫川秀叛變的事情……」   林冰歎了口氣:「即使我放你們進來也是沒用的,格殺令已經通告全國,從這裡到帝都,任何一路家族軍隊都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你們去領賞的,整個人類世界都與你們為敵。我放你們走,已經算是違反了總長殿下的命令。三分鐘後,瓦倫的軍法官會帶著軍法處的憲兵行刑隊過來的。你們最好在他到來之前離開。」   「對不起,但我無能為力。」   林冰輕盈地站起身,示意談話結束。她走到門邊推開了門,卻停住了腳步:「有件事情忘記跟你們說:出了這個大門走廊往左拐第二個樓梯口,有一條快捷的通道。軍法官和行刑隊是從走廊的右邊過來的。」說完,也不等他們答覆,她已經出去了。   眼睜睜地看著門「砰」的一下輕輕關上,秀字營的三名軍官呆住了,一個個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是好。這個巨變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突然了,前一分鐘他們還認為自己是立功載譽歸來的家族軍官,下一分鐘他們卻已經變成了被追殺的叛徒。這個巨大的變化,他們實在反應不過來。   遠遠的走廊處響亮的急速腳步聲打破了房間裡的寂靜,有一個很粗的嗓子在吆喝:「快,不要讓秀字營的奸細跑了!」   白川第一個省悟了過來,她跳起身來,朝發愣的羅傑和明羽屁股上每人一腳:「我們快走!」兩人如夢初醒,踉踉蹌蹌地跟著白川衝出了門口。走廊裡沒有人,但不知哪裡傳來了混雜的急速腳步聲,越來越接近。白川低叱一聲:「快!走左邊!」   在第二個樓梯口,他們下去。果然一路上並沒有碰到攔截的憲兵。一路經過的軍官和士兵看見三個身著旗本軍服的軍官正在沒命地奪路而沖,無不投來詫異的目光。幸好,沒有人攔住他們。下了主樓,順著來路他們一口氣跑到了瓦倫的東城門,發現雖然已經是深夜了,東城門卻還是敞開著的。白川驚奇地發現,吊橋上負責守衛城門的軍官和警衛哨兵對他們三個連夜出城、神色慌張的可疑人物居然一句話也沒有問就放行--當他們經過時,他們統統轉過了身子,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彷彿他們一個個學會了透明隱身術。   出得城門,同樣順利地通過了外圍工事防線,他們又回到了剛才離開的地方。這時候,空地上只剩下了秀字營的士兵,剛才嚴陣以待的大群軍隊不知何時已經撤走了,空地上多了很多馬車,沒有任何標記。白川探頭進去一看,裡面裝的都是糧食。一個士兵跟她說:「剛才不知道是誰送來的,也沒留下名字。」白川點點頭,心亂如麻。她知道這是林冰的一番好意。   明羽剛集合了部隊,沒等他把事情跟士兵們說清楚,瓦倫城門處響了一陣巨大的喧囂,大批手持火把的軍隊從城門處湧出,氣勢洶洶地撲殺而來,一片高呼之聲:「不要放走了秀字營的奸細!」呼聲此起彼落。瓦倫軍法處的憲兵部隊出來追擊了。   白川當機立斷地跳上馬:「秀字營,上馬!各部隊立即跟我向東撤退!」   明羽攔住了她:「你瘋啦!東邊是魔族的地盤!」   白川一腳踹倒了他:「我們沒得選擇!如果我們不走,軍法處會把我們殺得一個不剩的!如果我們反抗,一旦開戰,他們就更加有理由說我們是叛徒了。現在我們只要保全得性命,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白川高聲向士兵們大聲呼喊:「快,想活命的跟我走!」轉身掉頭往東邊的黑暗中奔去。   士兵們不明所以,眼看著氣勢洶洶的大群人馬殺來,一個個嚇得趕緊上馬,跟在白川的身後而去。   明羽呆立在原地,眼睛發直。當羅傑騎馬經過他身邊,喝問:「你還不走,想找死嗎!」   「如果我們走了,他們不更當我們是投靠魔族的叛徒?我要跟他們解釋清楚,我沒有叛變啊!我明明是無辜的啊!」明羽的聲音中已經帶了哭腔。   羅傑呆了一下,回答:「就算是當叛徒也比當死人好啊!活下去,才有可能弄個水落石出,死了就什麼也不用說了。」說完他也策馬走了。   眼看著大片馬蹄踐踏碎泥轟隆從自己身邊經過,明羽口中喃喃念叨幾個字:「活下去?」掉頭望去,黑暗中逼近的隊伍中閃爍著一片刀刃的閃光,寒氣逼人。明羽打了寒戰,大叫:「等等我啊!」他急忙跳上了自己的戰馬跟上隊伍。   風在耳朵邊吹,兩旁的樹木在飛快的後退。回首望去,黑暗中的瓦倫要塞巍然聳立,默不作聲地看著這悲慘的一幕。回望著身後黑暗中巍峨的要塞,不知不覺的,白川的淚水已經盈眶:瓦倫啊瓦倫,什麼時候,我才能再次堂堂正正地踏入這大門呢?這輩子,我還能不能再看到你呢?   站在城頭看著著秀字營的隊伍迅速地撤退,沒入東邊的那一片黑暗之中,林冰輕輕舒了一口氣,暗暗慶幸:秀字營的負責人還算冷靜,沒有當場與軍法處發生衝突。   城道口處一個怒氣沖沖的身影朝她走了過來。林冰轉身,微笑:「怎麼了?盧真大人,什麼事這麼生氣啊!」   「林副統,你幹的好事!」瓦倫軍法官大吼道:「你剛才放走了秀字營的奸細!」   林冰吃驚:「秀字營的奸細?在哪裡?」   她作勢環顧左右:「沒有啊!」揚聲問左右隨從軍官們:「有誰看見了秀字營的奸細啦?」   軍官們紛紛回答:「沒有!」、「我沒有看見。」一個個嘴角含笑。   盧真氣得說不出話來,渾身哆嗦著:「你!你敢,我一定會上報的!」   林冰冷冷一笑:「請便。」   看著軍法官怒氣沖沖地離開,林冰的副手,阿特蘭紅衣旗本眼中流露憂慮之色。他趨前一步靠近林冰:「大人,您這樣幹,軍法處是絕不會罷休的。」   林冰輕笑:「不必擔心這個蠢貨。想動我這個級別的將,必須得帝都監察廳同意。帝林應該明白:現在情況下如果想守穩瓦倫要塞,就不能輕易動我。盧真這個笨蛋,急著想立功,卻不動動腦子:自己的頂頭上司帝林跟紫川秀是什麼交情?你們就放心好了,帝都監察廳絕對不會追究這件事情的。」 第十一章 第八節 第十一章 第八節   第八節   深夜,一支流亡的人類軍隊在遠東大公路上從西往東前進。騎兵們神情沮喪,一個個無精打采的,連馬蹄聲也顯得那麼有氣無力的。在一個路口,隊伍前面的女軍官揮手示意大家停步。隊伍慢慢的停止了下來。   「後面還有沒有人追來?」白川問羅傑。   羅傑停住了馬步,跳下來把耳朵貼在地上側頭傾聽。過了一陣子他抬起頭來:「沒有。他們已經回去了。」   白川環顧左右,看到那夜幕中黑黝黝的一片丘陵和林木,喃喃說:「對,這裡已經進入魔族的地盤了。軍法處的人不敢追過來的。」   明羽從隊伍的後面趕上來,哭喪著臉:「這下怎麼辦好!這下怎麼辦好!我們被當成叛徒了,有家也回不了!」   危險已經過去了,大家又想起了現在的處境,頓時覺得人心惶惶。隊列騷動起來,士兵們也跟著吵吵嚷嚷:「就是,我們怎麼辦好?」   「都是那個該死的紫川秀害我們的!」   「閉上你的鳥嘴!」白川一聲大喝,明羽嚇了一跳,趕緊收聲。白川沉重地喘了口氣,吩咐傳令兵說:「各部隊到路邊的樹林裡休息,做早飯。保持警戒,安排雙倍哨崗,預警範圍擴大一倍。通知,大隊長以上級別的軍官到我這裡來集中。」   看到白川鎮定自若地發佈命令,周圍六神無主的一群人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也鎮定下來。士兵服從地紛紛下馬,炊事兵在林子裡架起了鍋爐準備做飯,其他的士兵忙著開始選地盤扎帳篷、找柴火、鋪睡袋,給馬匹喂糧草和水,準備吃早飯和休息。   白川也跳下了馬,只覺得一身酸痛。漆黑的天邊已經泛起了紅暈,她才發現,不知不覺的,原來已經黎明了。她隨便找了個樹墩子坐下盤算著,從距離來看,這裡應該離瓦倫要塞超過了五十多里路,已經超出了紫川軍的守備範圍,卻還沒進入魔族西南大營的防區。這個地區正是兩軍勢力範圍之間的一個空白地帶。白川苦笑:這就像自己和秀字營如今的處境一樣,既不屬於紫川家,也不屬於魔族王國,卻被兩方同時視為敵人。   究竟該怎麼辦好?白川迷茫。剛才她雖然在眾人面前表現得很有主見的樣子,事實上,她心裡也很彷徨的。只是她知道,草草成軍的秀字營部隊本就是烏合之眾,士兵們根本沒什麼紀律和忠誠觀念的,如果這個時候沒有一個有威望的人出來主持,秀字營將冰消瓦解。只是可恨隊伍裡其他的兩個將領明羽和羅傑實在不爭氣,一到關鍵時刻就六神無主,不得已,自己只能以女流之身挑起了這副擔子。   然而自己何必挑這副重擔呢?「秀字營」散了不是更好嘛?畢竟這支部隊已經被家族總長視為叛軍,現在已經以背叛的惡名而臭名昭著了。何不讓這個番號就此從世間消失,大家散伙自謀出路不更好嗎?   白川實在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這樣做。她只能解釋為有點捨不得,捨不得拋棄這些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的朋友們,羅傑、明羽,還有秀字營那些年輕的士兵和軍官,那些傢伙雖然有點壞、有點下流、有點無恥、有點卑鄙、有點小氣、有點色瞇瞇的,但還是……   還是……   白川的思維堵住了,她忽然發現自己找不出他們的任何優點。   不,白川輕輕地對自己說,應該說是捨不得自己的這一番心血。秀字營雖然說名義上是由紫川秀創建的,但實際上成立的所有過程,從招兵買馬到籌備、制訂紀律、購買馬匹武器防具、管理、行軍、作戰……有哪一件事情不是自己的心血?眼看著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眼看自己親手組建的這第一支軍隊已經初見規模,這其中的過程,不知傾注了自己多少的心血和期待。   在這面旗幟下,身為弱質女子的自己毫不退縮,和同伴們一起浴血奮戰,奮力抵擋著潮水般洶湧而來的魔族大軍;為了捍衛這面旗幟下,無數戰士的鮮血染紅了旗幟上飄帶;就是這面光榮的旗幟,曾經光榮地與中央軍的黑鷹旗幟一起同樣飄揚在帕伊城頭,在鋪天蓋地的魔族軍隊猛攻濫打下,旗幟屹立不倒。草草成軍的「秀字營」曾與偉大的中央軍團並列,同樣地被整個世界所矚目。在那一刻,為自己是秀字營的一員,白川感到無上的光榮與驕傲。   現在,這個光榮的名字已經被玷污了,而且是被它的命名者所褻瀆的,自己的夢想和心血也都被毀掉了。想到這裡,白川忽然真的很恨、很恨,她始終難以接受紫川秀已經叛變的事實。無論怎麼想,那個有著壞壞笑容、無憂無慮的爽朗上司都沒有理由投誠魔族的。   達達的腳步聲響起,有人向她走過來。她抬起頭,是羅傑和明羽,後面還有秀字營的其他中層軍官。大家一個個神情憂鬱。白川站起來拍拍手掌,問:「都來齊了嗎?」   明羽代替大家回答:「十六個大隊長,再加上我和羅傑,都在這了。」   「好,大家坐下吧。讓我們討論一下,究竟該怎麼辦吧。」   軍官們圍著一個篝火堆團坐下來,一群人坐得密密麻麻。白川首先開口說:「情況大家可能還不怎麼清楚,我詳細說說吧。」   她從頭開始敘述,將從進入瓦倫要塞和林冰副統領的談話的過程,一一講述給部下的軍官們,最後以一句話結尾:「各位,我們已經被拋棄了。」   軍官們大嘩。他們異口同聲地痛罵:「紫川秀那個混蛋!這下害死我們了!」   許多士兵圍攏在周圍旁聽的,也跟著七嘴八舌地叫嚷:「找到他,大家痛扁他一頓!」   等到亂七八糟的叫罵聲告一段落,明羽拍拍巴掌:「好了好了,罵也沒有用,現在要緊的是想想我們的去向和出路。大家有什麼想法的,可以自由提出來。」   沒有人出聲。明羽又把話說了一遍:「隨便講,不要緊的。」   氣氛凝重,軍官們少有的神情肅然,一個個臉色蒼白,但還是沒有人出聲回答明羽的話。明羽皺皺眉,指著他部下的一個大隊長:「尤格,你來說說吧。都有些什麼想法呢?」   尤格大隊長站起來,撓撓腦袋,有點困窘:「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好。當然了,我最想的是回家,可是,這個,這個,我們已經回不去了。該怎麼辦,由大人你們下命令吧,我尤格是做小弟的,一定聽老大的話。」   白川記起來了,在參軍以前,這個人是地方上的流氓,專門收保護費的。   眾位軍官紛紛贊同:「對對,該怎麼辦,由白老大、羅老大、明老大你們三位拿主意就是了。現在阿秀龍頭不在了,我們就跟你們了。」   看到這情形,白川不禁回想起了秀字營的第一次軍務會議--參加會議的幾乎是同樣的人,當時也是陷入了困境,隊伍快沒糧草了,但隊伍裡卻充滿了歡樂和笑聲,絕不像現在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別呢?就因為少了一個人。那個色咪咪的、整天無所事事、游手好閒沒有一點尊嚴的紫川秀,他在的時候,沒有人把他看眼裡,他可以被稱為「史上最不被部下所尊重的上司」了,大家都說:「哪怕路上隨便揀一條狗來當指揮都比他強得多。」   直到現在,白川才明白過來:其實那個看似無能的紫川秀,才是秀字營的真正靈魂和支柱。這時她才真正體會到領導這麼一支流氓軍團的為難。執行命令是一回事,但作為領袖,為部下八千多人的命運負責,那種精神上的重負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她輕輕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引得大家的目光都向她看來。她若無其事地說:「廢話我就不多說了,現在我們有三條出路。第一,大家回瓦倫要塞去,放下武器向軍法處投降,接受審查;第二,前方就是魔族的西南大營,大家向魔族那邊投降;第三,我們就地解散,大家各謀出路,願意去哪裡的,我們都不勉強。你們喜歡哪一條?」   沒有人出聲,三條出路看起來都不像是什麼美好的選擇。白川點點頭:「那我們就來表決吧:願意回瓦倫向軍法處投降的,請舉手。」   軍官們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舉手,大家都在猶豫著。有一個軍官問:「我們回去,軍法處會怎麼樣對待我們嗎?會不會殺了我們呢?」對於秀字營的官兵來說,「軍事法庭」、「軍法審判」這些字眼--雖然他們並不怎麼明白是什麼意思--聽起來卻是挺嚇人的。   白川沉默。她思量:如果是向林冰投降的話,自己這群人起碼會得到正式的軍事法庭審判,有機會當庭陳述辯解,自己也可以向總長進行書面報告,而且在正式法庭開始之前,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軍法審查不在林冰的權限以內,而瓦倫城的軍法官盧真簡直就是所有軍法官最惡劣品質的典型化身,他心胸狹隘、自大狂妄又殘酷無情,為了向帝都方面邀功,他很有可能根本不給自己說話的機會,直接割了腦袋就去領賞的--對,林冰肯定就是看到了這一點,不然,她應該會留自己下來接受軍法審判的。   好半天她才歎了口氣說:「我不知道。但總長確實是已經對我們下了格殺令。這是林副統領當面跟我們說的,她勸我們快走。」   軍官們嘩然。大家紛紛搖頭:「我們不回去。」   明羽環視一下四周,沒有人舉手贊同。他猶豫地說:「那我們表決第二條出路:願意向魔族方面投降的,請舉手。」說到「投降」幾個字時,他的嗓子就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聲音含含糊糊的。   「不用表決了!」白川一聲低喝:「如果選擇這樣,我更寧願回瓦倫去受死。」   「白川,你不要意氣用事,這關係到大家的性命……」   白川霍地站起:「誰想叛國的,說!我現在就殺了他!」   不知是被白川咄咄逼人的氣勢所壓倒,還是大家都對祖國懷有最堅定的忠誠(白川暗想,根據自己對這群傢伙的瞭解來說,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也沒有人出聲。白川喘了口氣,慢慢地坐下:這正是她最擔心的事情。這支被祖國和希望所拋棄的軍隊走投無路之下,真的很有可能走上那條萬劫不復的道路。   明羽無可奈何地說:「那我們只剩最後一個選擇了:秀字營就此解散,大家各謀出路去吧。你們回去跟士兵們說一聲,我們散伙了,想去哪的就去哪吧。--散會了,大家自己好好保重吧。」   雖然已經說了散會了,但好半天了,沒有人起身離開。有人問:「不表決嗎?我反對這個提議。」   明羽苦笑:「這已經是最後的出路了,不用表決了。」   軍官們一個個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了,他們已經習慣了在上司指揮下過團體生活,不用自己擔心明天,無論死活,起碼身邊還有許多同樣命運的夥伴,不會感到孤獨。現在他們被祖國拋棄,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漂浮,將要一個人孤立無助地面對那前途難測的未來,他們實在感到十分的恐懼。   還是剛才的那個大隊長怯生生地問:「白川長官,那你以後都不管我們了嗎?那以後,誰來給我們下命令呢?」   軍官們一窩蜂地吵起來了:「是啊!沒人下命令,那我們怎麼活啊?」   「白川長官,讓我們跟你走吧!你叫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我們一定會聽話的!」   「你們不能這樣就丟下我們不管啊!」   白川低下頭摀住了臉,她不敢面對那一張張熟悉而熱誠的面孔,是自己把他們從故鄉騙到萬里之外的遠東來的。以個人而言,他們有許多的缺點和惡習,但為了捍衛祖國,這些人確實是為國家流過汗、流過血的。他們曾經冒死跟隨自己直搗魔族腹地,與強大的魔族軍團殊死鏖戰。   現在在這種最困難的情況下,自己卻想把他們拋下不管?   白川抬起頭來,跟羅傑和明羽說:「不能把他們拋下。如今的環境下,如果我們拋下他們,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投敵了。」   羅傑也點頭:「我看也是,確實不能這樣做。」   明羽卻反對說:「遠東已經是魔族佔領區了。如果我們還保持著這麼大一支部隊,魔族是絕對容不下我們的。倒不如化整為零,目標小了,大家更好找出路活下去。不然你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白川緩緩搖頭:「我不知道。但法子我們可以慢慢想,但無論如何,隊伍不能垮!」   聽得白川的話,軍官們轟然喝起彩來:「白川老大,不愧是老大,豪氣干雲!」   「等下就開香堂飲血酒,白老大,我們跟定你了!」   「老大您一聲吩咐,我王老五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哪個敢不聽白老大的話,我趙小七將他三刀六洞!」   聽著部下們紛紛表忠,頌聲如潮,三個旗本面面相覷,羅傑苦笑,小聲說:「天,我們帶的都是一群什麼兵?」   大家商議了半天,卻沒得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方法。有人不禁歎息說:「如果阿秀長官在就好了,如果他在,隨時都能想出十七、八個點子出來的。」話沒說完,他已經被人摀住了嘴巴。   大家都沉默下來了,想到那位已經失蹤多時的前長官,大家都懷有一種奇怪的感情。這個玩世不恭的長官有一種奇特的魅力,儘管明知道他已經背叛了人類,還害得自己落到了這麼淒慘的境地,但是說真的,大家都感覺自己真的沒有辦法去恨他。沒有一個人咬牙切齒地發誓:「一定要殺了他。」,大家只是恨恨地罵:「再見到他時候,一定要痛扁他一頓!」   秀字營軍官們以前是地痞流氓出身,幹的就是那種「見不得人的勾當」,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那是常事,現在雖然出來當了軍官,但是見識和學問都有限。如果要他們打架砍人的話,比吃飯還容易不過,但若要他們正正經經想個主意,比殺了他們還難了。   有人大聲感慨:「這樣下去,還不如回去當強盜算了!」   白川眼睛一亮:「當強盜?這倒是個好主意……」   看到白川在很認真地思考的樣子,明羽害怕起來,連連搖頭:「白川,你該不會是真的想改行去做強盜吧?我們可是紫川家的正規軍啊!」   「我呸!」羅傑罵道:「紫川家早把我們給甩了,現在誰還承認我們是正規軍啊?」   出身黑道的部下們紛紛贊同:「對對對,佔山為王,大盤稱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工作輕鬆,節假日長,喊一聲『留下買路錢』就有大把大把的銀子花差花差,比當兵快意多了。」   「對啊!」白川彷彿一下拿定了主意,理直氣壯地說:「我們不是強盜,我們是專門打劫魔族的復仇游擊隊,是正義的!」   (先哲早就告訴我們了:其實人人心裡都懷有種種的惡念,只是苦於師出無名。一旦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名義,就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了。)   大隊長們積極獻策:「我們先要挑一個地勢險要的山頭做基地--比如我看杜拉森林就很好,叢林茂密,我們又熟悉地形。」   「再起一個嚇人的名字,比如說黑風寨、狼牙溝什麼的……」   「……推舉寨主首領,找面骷髏旗子當標誌……」   「……定下幫規,立下刑堂,喝血酒歃血為盟……」   「接著就出去幹活了,找幾頭肥羊……」   「還可以兼營副業:綁票、走私、收保護費……」   部下們說得頭頭是道,顯得非常熟悉又有經驗的樣子,三個出身正規軍的軍官聽得簡直毛骨悚然。明羽戰戰兢兢地問:「可不可以打擾一下,請問……你們以前究竟是幹什麼的?」   部下們非常憨厚地「嘿嘿」笑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大人,這個您就甭問了。」 第十二章 第一節 第十二章 第一節   四月二十七日,午夜魔族士兵小心翼翼地前進,火把在他們手中辟里啪啦的燃燒著,但火光能照明的地方卻有限,整個樹林裡全部是茂密的樺樹、荊林、山毛櫸和橡樹,簌簌響動的樹枝就像牆壁一樣的包圍著他們。平坦的地面上長滿了綠苔和厚厚的雜草,人走在上面,幾乎沒什麼響聲。看不到什麼小徑,即使有,也早已經被茂密的荒草湮沒。   到處是亂蓬蓬的葉冬青、野李樹、蕨草,密密麻麻而高大的荊棘,十步以外就看不到人。   士兵們輕輕撥開灌木林,悄無聲息地一步步向前搜索,鳥兒在刺槍的上空啁啾。他們心中惴惴不安,害怕碰到自己要搜索的的人。不到三天前,友軍的一個中隊發現了他。   當增援的部隊看到信號趕到時,五十多人的中隊僅剩下十一個活人,個個身上帶傷,要追趕的目標已經遠逸。這件事情在搜索的部隊中引起了極大的恐慌,這說明了大家要追捕的對象絕非溫順的兔子。士兵們高度的警惕,灌木叢裡不時有飛起的鷺鷥和雉鳩,每次都引起了他們的一陣驚恐。   忽然間,隊列前面的純種契卡獵狗狂烈地吠鳴起來,對著前面一個黑黝黝的樹叢。   頓時間,所有的人緊張起來,他們似乎看見樹叢裡面動了下。士兵們相互打著手勢,不用軍官指揮,他們已經開始佈置包圍***。隊長害怕自己的力量太過單薄,向天射了兩顆帶火的箭矢,這是請示增援的信號。   夜空中,火箭在黑暗的夜幕中畫了一個耀眼的弧線軌跡,輕飄飄地隕落在茂密的樹林中。弓箭兵偷偷地退到隊伍的後面去,防止對手突然襲擊。握著利於近身作戰的砍刀和刺槍的步兵不出聲地站到了前列。大家都沒有出聲,寂靜中,只聽見風吹過樹梢發出輕輕的「嘩嘩」聲,還有不知名的鳥在樹叢中刺耳的叫聲。   援軍來得很快,窸窸窣窣枝葉響動聲中,一大群個子高大的半獸人扛著巨大的狼牙棒穿過密密麻麻的樹林出現了。隊長皺皺眉頭,他沒想到來的是遠東聯合軍的支援,對於這些圍著獸皮「呼哧呼哧」噴著粗氣的鄉巴佬,他沒有什麼好感,對他們的戰鬥力,他也沒有任何的期待——這其實也是魔族上下對他們盟軍的普遍看法。   不過戰力畢竟是戰力,隊長壓抑了心中的不快,開始給半獸人們分配任務:一百人從左邊過去,一百人從右邊包抄,剩下的人從中間過去,為了穩妥起見,隊長在每一個方向都佈置了一些魔族的正規軍。他不相信那些半獸人的作戰能力。   「進去吧!」一聲低喝,隊伍前列的偵察兵放鬆了契卡獵狗的繩,獵狗低沉地「嗚嗚」咆哮著,第一個衝進了灌木叢林中。大批武裝的士兵緊跟其後,他們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包圍圈。   在叢林中間的一塊草地上,契卡狗狂暴地吠鳴起來,用力地前撲,挖著草地上的浮土。士兵們追了過來:踩倒的草叢,淡淡的腳印,還有血跡斑斑的樹枝和衣裳碎片。很顯然,就在不久以前,目標曾經在這裡停留過,他在這裡包紮過傷口。   「他就在附近,而且受了傷,走不了多遠的!」偵察兵斷言道。隊長不出聲地點點頭,想到了神皇陛下許諾下的大筆懸賞,他呼吸都急促起來了。這時他反倒暗暗慶幸了:好在和自己在一起的是遠東的種族聯合軍而不是其他的魔族正規部隊,如果有什麼功勞和獎賞,那就都歸自己了。   「快,放狗繼續追!」隊長回頭望著後面慢吞吞地跟上來的半獸人部隊,出聲催促:「快,動作快點!」   又對自己的部下們說:「大家加油,拿下了欽犯,每人賞五十個銀幣!」(他在心裡對自己說,當然是活著的人了。)   契卡狼狗奔跑得越來越快,前面的偵察兵幾乎都是被它拖著走的。大家開始跑動起來,只是林子裡實在太暗了,很多人邊跑邊被那些坑窪、蔓籐絆倒,「哎喲、哎喲」的叫聲連續不斷。由於那大筆獎賞的動力,魔族兵跑得很快,沖在了隊伍的最前面,而高大的半獸人則被拉到後面,本來密集的隊列被拉得很長很長,稀稀拉拉的一長串火把在黑暗的密林中躍動著。   狼狗的鳴吠聲音越來越響,四面八方都響起了嘈雜的人聲和口令,魔族的搜索兵在大聲報告:「我聽到裡面有人聲了!他就在裡面!」火把的光亮也越來越明亮:他們正朝這個地方搜過來了。   這已經是逃亡的第三十一天了。魔族的搜捕行動仍舊在持續,紫川秀感覺自己就像是掉進了一張無邊無際的網一樣,無論自己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身後陰魂不斷的搜捕者。   開始時,因為魔族反應的延誤和卡丹的掩護,他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將身後的追擊者甩開了一段很大的距離;但是魔族方面迅速地發現了自己的失誤,重新調整了搜索範圍。他們採用快馬和狼狗——經受過特別訓練的純種契卡狼狗,它們的嗅覺靈敏到可怕的地步,可以在五十步以內覺察哪怕是最細微的一個嗅覺分子。   紫川秀曾嘗試過藏進沙地裡、躲進隱蔽的山洞裡、爬到樹上,甚至在小溪裡涉水前進——每次當他以為自己已經甩掉背後的追蹤時,最多半天,背後又傳來了大片的人聲和喧嘩,而且追得越來越緊了,越來越近。在一次實在無路可逃的窘況中,紫川秀不得不與追捕者正面衝突,殺掉了十一個追兵後奪路衝出,代價是自己身上多了四道深深的傷痕外加內傷發作吐血不止,魔族弓箭手的箭矢深深地射進了他的後背,拔下那帶著倒鉤和血肉的箭頭時,紫川秀疼得幾乎昏了過去。   日日夜夜不間斷的逃亡與追擊,這對雙方都是一種意志和體力的殘酷考驗。但問題是一方擁有幾乎無限的體力和援兵,隨時可以把那些疲憊不堪的士兵換下而派上活蹦亂跳的生力軍;而另一方卻只有孤立無援的一人,沒有食物,沒有休息,沒有睡眠,沒有飲水……更重要的是,沒有希望:他感覺自己像是落入了一個天羅地網中,不可能有掙脫的機會。   連續不斷的逃亡,長達六十個小時無法睡眠,即使以他超人堅強的意志也實在經受不住這種折磨。他原來打算是前去瓦格行省與白川等部下會合的,但在幾天前慌不擇路之下,他早已經迷失了方向,昏天暗地的跑了幾天,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   已經三天三夜沒能合眼了,剛剛躺下不到五分鐘,敵人馬上找上來。他細心地聽那一片人聲和喧嚷,得出結論:敵人尚沒有把包圍圈合攏——也許是故意,也許是沒來得及,自己還有唯一的逃生之路,穿過那密集的灌木林衝入林子的另外一邊。 第十二章 第二節 第十二章 第二節   他艱辛地爬起起來,活動著自己麻木的雙腳,使得它們變得活絡起來。可以感覺得到,傷口又在流血了,但沒有人給他包紮,也沒有東西可用來包紮。他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一頭載進了裝滿雨水的樹坑裡,又趕緊掙扎地爬了出來,渾身濕漉漉的。靴子早已經爛掉了,受傷的赤腳踩在遍佈荊棘的地面上,那密密匝匝的枝條彷彿有意識地直往身上腐爛、發炎的傷口裡鑽,每一步都伴隨著刺骨的疼痛。他不得不咬住自己的衣裳,免得喊出聲來,面上肌肉抽搐著:即使是鐵骨錚錚的英雄也難以忍受這樣可怕的酷刑,每前進一步都要在尖銳的荊棘從中留下淡淡的血跡。   身體疲憊到了極點,腳步拖杳,沉重得抬不起來,他只能扶著樹一點點地往前挪,踉踉蹌蹌,跌跌爬爬。渾身的傷口都在火辣辣地痛。內傷又要發作了:胸腹之間連續不斷的撕裂般的疼痛,口渴得要命,嘴唇已經乾裂了。   面前的世界開始扭曲了、變形,意識一點點模糊……他恐懼地發現,自己慢慢的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這正是意志開始崩潰的前兆。純粹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他只知道一件事情:「跑,跑,跑,盡量往樹林茂密的地方躲,不必考慮方向,只是想躲開背後陰魂不散的那一片人聲和火光!」心底卻有一個聲音跟自己說:「沒用的,算了吧,躺下吧,不要再躲了,你逃不過的。」頭腦開始昏昏欲睡,腳步軟了下來。   「不,我絕不放棄!」紫川秀猛地咬破舌頭,尖銳的疼痛刺激下,他清醒了很多。   聽到後面契卡狼犬凶狠的叫聲,他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追到了一處空地上,前頭的魔族兵停下了腳步。帶路的契卡犬轉來轉去地兜***,不知所措地發出了「嗚嗚」的哀鳴,可憐巴巴地看著它的主人。   「怎麼回事?」隊長氣喘吁吁地趕上來,問。   「長官,」偵察兵一臉的不解:「我們好像追丟了。在這裡,契卡犬已經找不到目標的氣味了……」   「怎麼可能?」隊長睜大了眼睛:「不是說契卡犬是最靈敏的狼狗嗎?沒有任何東西能逃得掉它的追捕?」   「是的,長官,是的。」偵察兵非常困窘:「抱歉,長官。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種事情我們從沒遇見過的,它們從沒失手過。」   隊長正要發怒,後面的隊列中傳來一聲拖得長長的淒慘叫聲:「啊——」大家臉上變色:這是他們同伴的聲音。因為跑得不快,他被拉在了隊伍的後面。後面傳來弓箭手們驚恐的叫聲:「他在這裡!他藏在樹上了!快來人哪!」   大家立即掉頭。   紫川秀苦笑,對那只壞了他計畫的鳥兒苦笑。   危急之下,剛才他靈機一動:他向前跑了將近一百米後,立即順著原路返回,用盡全身力氣爬上了一棵大樹,藏進了樹上茂密的枝葉中。他賭的是契卡狗會順著他原來的痕跡追過去,等到一定距離後,智慧不高的狼犬會忽然發現氣味的蹤跡突然消失,那他們就會失去他的蹤跡。   屏住呼吸藏在茂密的樹葉中,他眼睜睜地看著大群的狼狗和魔族兵狼奔兔突地從自己藏身的樹下跑過,看到了無數燃燒的火把光亮,甚至看到了魔族兵高舉的刺槍尖頂上紅褐的血跡和刀刃的反光。跟隨在狂吠的狼犬後面,魔族兵急速地經過,沒有發現自己的痕跡。   等到大隊經過以後,紫川秀輕輕鬆了口氣,稍稍伸展放鬆自己疲倦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腳。幾天來毫無停息的逃跑,雙腳沒得到任何休息的機會,疲憊到麻木無知覺的地步了。這時他才發現耳朵邊有點異樣:不知什麼時候起,自己身邊來了一隻花斑雉鳩,它死命地在他身邊扑打著,用厚厚的爪子撕打著自己,發出刺耳的嘶叫:「哇哇!」   紫川秀這才發現,剛才慌張之下,自己竟然趴在了一個鳥巢上,想來這就是那只雉鳩的窩了。他慌忙移開身子,卻發現自己胸口一片模糊的潮濕:巢裡的幾個鳥蛋已經被壓得爛了,蛋黃蛋清什麼的模糊一片,正一滴滴地往地上滴。失去愛子的雉鳩發出了憤怒的嘶鳴,拚命地用爪子抓他的臉部和手臂,翅膀劈哩趴啦地扑打著,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尖叫聲忽然嘎然而止,這引起了隊伍最後面一個落伍的魔族弓箭手的注意。他抬起頭來望著茂密的大樹,卻險些給掉下來的死雉鳩砸個正著。他後退一步,蹲下翻看地上的死雉鳩,脖子上的銳利傷口,很明顯是人為的。   魔族兵猛然站起,正要喊叫,猛然間,一道可怕的刀光忽然從天而降。   「啊——」長長的一聲慘叫,血花飛濺,魔族兵根本連躲避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刀光就從頭到腳地將他劈成了兩半,他臨死的慘叫撼動了整個樹林。   那一刀透支了身體裡最後的潛能,紫川秀連站都站不住了,一下子軟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他苦笑,看來天意真的是讓自己死在這裡了。四面八方傳來了魔族急促的腳步聲和吆喝聲,他躺在地上乾脆閉上了眼睛,他疲倦得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鋪天蓋地的黑暗恍惚中如同無邊的黑幕,慢慢地卻是不可抗拒地,將他吞噬…… 第十二章 第三節 第十二章 第三節   魔族隊長喘著粗氣趕到,看到一個衣裳襤摟、虛弱不堪的人類一動不動地躺在自己面前,好像已經昏迷過去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好運,拿出通緝令上的畫像對照,對,就是他!他的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副無比美麗的圖畫:封侯、晉陞、重賞……隊長欣喜若狂。但是他還是保持了最大的警惕:這個傢伙一動不動的躺那裡,是不是有什麼詭計?   畢竟,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旁邊地上自己部下那具血淋淋的屍體已經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自己可不要這麼倒楣,獎賞沒拿到,卻先把性命給丟了。想到這裡,他回頭給半獸人們下命令:「你們幾個,上去把他捆起來!」   隊列肅然無聲,個子高大的半獸人們一個個毫無表情的板著面,沒有人行動。隊長把命令再重複了一遍:「你們快把他捆起來!快,事情辦好了,我給你們獎金!」   一個老半獸人出來很恭敬地向他鞠了個躬:「請問大人,捆誰啊?」   隊長詫異地看著他,破口大罵:「你瞎了眼嗎?上去抓住他,快!」心裡,他還是對被稱為大人感到喜滋滋的……   老半獸人恭敬地再鞠了一個躬:「遵命,大人。」   他抄起背後的狼牙棍,不慌不忙地把棍子舉了起來,一棒就把魔族隊長的腦袋砸得粉碎,白色的腦漿和紅色血花濺了一地。魔族的軍官站立原地,帶著一臉錯愕、不敢相信的表情,好一陣子,他才慢慢的、慢慢地向前傾,整個身子沉重地砸進了草叢裡,發出撲通一聲悶響。   空地上死一般的沉默,只聽見鳥兒婉轉的鳴叫聲。盯著半獸人手上滴著血的棍子,魔族士兵黝黑的面寫滿了驚訝,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個個呆若木雞。一聲恐怖的喊叫撕裂了林中的寂靜:「他們殺了隊長!」--像是非得喊一聲來確認他們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是事實。   他們的反應太慢了。沒等他們明白過來,身後的半獸人們已經紛紛抄起了狼牙棒、刺槍從後面朝他們殺去。他們幾乎是同時毫無防備地被從背後過來狼牙棒砸死、被標槍刺穿,一時間,魔族士兵們死傷慘重,慘叫接二連三地響起,劃破了密林深夜的寂靜,猩紅的鮮血濺上了青翠的草叢。   一個魔族長矛手靈活地一跳,躲開了背後狼牙棒凌厲的一擊。他憤怒地罵道:「你們在幹什麼?」揮舞起了長矛自衛,挑傷了一個半獸人的胳膊,但幾十個半獸人立即從四面八方圍攻了上來,漫天揮舞的「忽忽」狼牙棒中,魔族兵迅速地被砍成了肉漿。   最後一個站在外圍的魔族兵見勢不妙轉身想逃跑,那個老半獸人頭領一聲令下,淒厲的風聲響起,十幾根銳利的標槍帶著可怕的勁頭同時刺穿了他的身體,魔族士兵發出一聲撕裂的慘叫,撲倒地上。   不到一分鐘時間,魔族王國帕伊軍區第六十一團隊第十五大隊第三中隊軍官連士兵一共五十三人,連一個活口都沒跑掉。見證這一事件的,除了兇手以外,就只有林中啁啾的鳥兒了,林子裡又恢復了剛才的寧靜。   那個老半獸人帶著嚴肅的神色吩咐:「四周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不能留下一個活口。」半獸人士兵們哄然應答,紛紛查看,在那些受傷的魔族兵身上加了一刀,打死了那些失去主人的契卡狼狗。十幾個人挑選了一塊土質比較鬆軟的地方開始挖坑,準備掩埋屍體。大家都做得非常的認真,因為他們都知道,殺魔族士兵是非常嚴重的罪行,事情一旦洩露出去,不但他們個人,連他們的家人、村落、甚至連他們的整個種族都會遭到魔族最殘忍的報復,招致滅族之禍。   一個半獸人土醫生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紫川秀的身體,過了一陣子,他抬起頭來說:「德倫叔,光明秀有幾處外傷很嚴重,但不是致命的。現在關鍵是他太虛弱了,需要休息。」   德倫上前輕輕搖晃著紫川秀的肩頭說:「光明秀、光明秀,醒醒,快醒醒!」   紫川秀昏迷不醒。德倫無奈地搖搖頭,起身吩咐那些年輕的半獸人們:「砍樹和籐蔓,做一頂擔架,我們把大人抬回去。」   一個帶著稚氣的半獸人少年不解地問:「回去?回大營裡?」   德倫瞪了他一眼:「笨蛋,我們這樣子能回軍營嗎?」他放柔了語氣:「我是說回家,回我們自己的家鄉。」   半獸人們發出了小聲的歡呼。出來已經很久了,連續不斷的殘酷戰爭中,他們早就厭倦了接連不斷的流血和殺戮,連夢裡都在懷念著家園的故土和寧靜的生活,期盼著可以回家的那一天。   他們七手八腳地搭造了一個擔架。醫生給紫川秀的傷口做了簡單的包紮後,他們輕輕地把紫川秀放了上去。老德倫親自挑選了十幾個精幹的小伙子專門負責抬擔架。   出了林子後,他們找了幾輛馬車,外表偽裝成運糧草的車子,卻暗暗地把紫川秀藏在了裡面的暗格裡,上面堆上了一堆稻草。一行人開始沿著遠東大公路,向瓦格行省前進。一路過來得非常順利,路上碰到的魔族巡邏隊眼看這是半獸人的隊伍,根本連查都不查就放行了。但德倫並沒有因此而放心,他知道,最危險的關口還在前方……   黎明,在灰水河的瓦加渡口,一支半獸人的隊伍出現在灰水河的東河岸。   河對岸黑暗中的魔族巡邏隊喊叫發問:「瓦度沙亞里?(什麼人)?」   在隊伍前前導的半獸人老德倫回應道:「遠東聯合軍五七一團隊,奉命公幹。」   對岸沒了聲音。吊橋的木板發出「唧唧」的怪聲,幾個魔族巡邏兵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渾身綠毛的塞內亞魔族軍官對著老德倫「兀哩哇啦」地一頓盤問。老德倫很沉著的回答出了當日的口令和部隊番號等內容後,那個塞內亞軍官這才釋然,卻把懷疑的眼神投向了馬車:「那是什麼東西?」   「糧草。」德倫很鎮定地回答。他注意到了魔族軍官眼中一閃而過的貪婪,想起一個可怕的可能,不由得恐慌起來。   「我得檢查看看。」果然,那個魔族軍官嘟嚷著,彷彿有點不好意思,他又補充說:「這是神皇陛下的命令,我們正在搜捕一個逃犯。」--他沒有注意到,這時候隊伍前排的半獸人那恐懼的神色。   他一聲令下,魔族兵開始跳上了前面的幾輛馬車,開始查翻起來。他們用刺槍穿透馬車的車壁和糧草的袋子,把糧草都給粗魯地倒了出來,細細檢查有沒有夾層,動作十分粗魯,簡直就像是存心破壞似的,不到一分鐘時間,他們就把第一輛車給翻過了,接著走向第二輛,又是第三輛……   德倫額頭上滲出了汗--幸好天還沒有亮,不然魔族軍官看到了非懷疑不可--按照這麼徹底的搜查方法,連一隻青蛙也躲不過去。當他們發現一個受傷的人類正躺在馬車裡的時候……德倫不敢想像下去了。他暗暗做個手勢,示意大家做好準備。   他身後的半獸人們對視一眼,手已經握上了武器,只是心裡十分擔心:這裡並非那種荒無人煙的叢林地帶,在瓦加渡口的橋頭,魔族就設有哨卡,附近更是駐紮有強大的兵力,自己並沒有把握將他們一點痕跡不留的全部殺死--如果在這裡開戰,即使可打贏,但暴露後,魔族可怕的追擊也將隨即而來,天涯海角將再無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魔族兵已經搜到了最後一輛馬車--也就是紫川秀所躲藏的那部,德倫滿面堆笑地上前跟軍官說:「長官辛苦了,一點小意思。」他偷偷地塞過去一小袋銀幣。   魔族軍官的眼神一亮,慢悠悠地掂量錢袋的份量--德倫急得直剁腳,魔族兵已經舉起了刺槍開始作勢要刺進車廂裡去了。   「哧!」的一聲清響,刺槍已經刺進去了一點,軍官喊道:「不用檢查了,放他們走吧!」   魔族兵們紛紛應諾,將刺進去了一小半的刺槍紛紛抽出。盯著他們手上的武器,德倫幾乎屏住了呼吸:如果在刺槍上面哪怕只沾了一滴血,魔族都會發現事情不對勁。只要有一個人叫一聲:「裡面有人!」那整個哨卡都會被驚動,接著就是附近駐紮的大軍也會趕來……   他長吁了一口氣:沒有血跡,也沒有魔族兵的叫聲。前面阻攔的士兵已經讓開了一條路,遠東聯合軍「五七一團隊」,又開始繼續前進了。天剛剛微亮的黎明時分,隊伍安然地渡過了灰水河。幾乎所有人都同時鬆了口氣:終於過了灰水河! 第十二章 第四節 第十二章 第四節   紫川秀呻吟一聲,從深深的噩夢中醒來,睜開眼睛時,周圍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身下是硬硬的木板,鋪著一層柔軟的東西,從那帶有泥土芬芳的氣味來判斷,應該是新鮮的稻草。可以感覺到周圍的世界在一陣陣有節奏的輕輕搖晃著,時而左,時而右,時而上,時而下,讓人噁心。他只覺得頭痛如裂,嘴唇乾裂,渴得要命,不自覺地呻吟一聲,說:「水。」   搖晃忽然停止了。輕輕咯吱一聲,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條光亮。紫川秀瞇瞇起了眼睛,他在黑暗中太久了,還不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亮。光亮處有個聲音在關切地問:「大人您好點了嗎?」看不清是誰,遞過來一杯水。   紫川秀搶過水來一口飲盡,清涼的液體進入乾涸的喉嚨裡,他感覺一陣難以形容的舒暢。剛喝完,沒等他開口問,那人又遞過來一杯水,他咕嚕咕嚕地再次飲盡,感覺全身一下輕鬆了許多。   這時他才想起自己的處境:記得自己昏迷過去以前,看到的最後事物是一群魔族兵,他們張大的嘴巴和猙獰的面孔……他猛然警醒:那就是說,現在自己已經是被俘了?他下意識地反手一摸自己的身後,自己的隨身配刀「洗月」還在,暗暗舒展下手腳,也沒有發現捆綁的鐵鏈和繩索。紫川秀不自覺地冷笑,魔族兵真是太大意了,以為自己昏迷了就不加提防。只等自己體力再恢復多點,他可以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   那個聲音的主人一直在旁邊很耐心地等候。等紫川秀喝完了水,他才再次出聲問:「大人,您感覺怎麼樣?」   聲音很耳熟,卻聽不出來是誰的。紫川秀猛然發現,對方用的是半獸人的語言,自己先前竟然一直沒有反應過來!他一下子記得這聲音了:「德倫!是你嗎?」   「呵呵,是我。」聲音中帶了一份喜悅:「光明秀,你終於清醒了!」這時紫川秀的眼睛已經慢慢可以適應光亮了,看到的是那老半獸人那喜悅的笑臉--此時在紫川秀的眼裡,老半獸人那醜陋的笑臉簡直有如天仙一樣的可愛。明白自己並不是落在敵人手中的時候,他心頭一陣狂喜,他不敢相信地問:「我這是在哪裡?」   「光明秀,你這是在我們的馬車上,你足足睡了兩天兩夜了!你放心,你現在很安全。」   紫川秀一陣放鬆,呻吟一聲,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週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痛的,好像全身骨頭都要碎了。老半獸人又遞過來一杯水:「光明秀,醫生說了,你傷得很重。你繼續休息,我給你拿點吃的。」   等了陣子他才回來,懷裡抱著幾個玉米棒子、烤熟的紅薯、還有幾片風乾的肉片,老半獸人很不好意思地說:「呵呵,大人,正在趕路,我們也沒什麼好東西,就將就著點吧。」   紫川秀顫抖的手接過了食物,他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但奇怪的,餓的感覺倒並不是十分強烈,連續不斷的緊張逃亡已經使得他失去了食慾。但當烤紅薯誘人的香味一傳進他的鼻孔,似乎早已麻木、死亡了的胃口忽然一下子活了過來,他聽到了自己喉嚨裡吞嚥口水的味道。連皮都來不及剝,他兩三口就把一個已經冷下來的烤紅薯吞進了肚子裡,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德倫帶著憐憫的神情在一邊看著紫川秀進食,心裡想著:「光明秀,你真是受苦了。」本來他還存在心裡的一點懷疑,這下已經全部消失了。眼前這個餓得瘦骨嶙峋、傷痕纍纍、被魔族追趕不休的年輕人,不可能是魔族所宣傳的什麼「新任遠東大總督」,這種慘狀和一身血肉模糊的傷痕,是偽裝不來的。   「大人,慢點吃。不要急。」生怕紫川秀吃得太急把肚子撐壞了,德倫趕緊把食物收了起來,只留下一個玉米棒子:「您慢慢吃,不要急。」   紫川秀點點頭,輕輕打了個飽隔。剛才吃得真是太急了,他也知道這對身體不好。久餓突然暴食過度,有時候甚至有生命危險的。他壓住了繼續狼吞虎嚥的強烈慾望,抬起頭來問德倫:「我們這是在哪裡?我睡了多久?」   「大人,這裡還是得亞行省的地域。你昏迷過去以前,是在辛加行省的森林裡--你逃跑的時候,把方向搞錯了,應該向西邊跑的,但你卻越跑越東。你已經休息了兩天了。我們正要帶你回去布盧村養傷。」   「我們過灰水河沒有?」   德倫明白紫川秀的意思:灰水河是遠東第一大河,不可逾越的天塹,河上幾個可以通行的渡口都有魔族的重兵把守,想過去必須得受到嚴密的盤查。他點頭說:「你放心,光明秀,我們已經過河了。」   紫川秀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原先是他最擔心的一關,卻在昏迷中不知不覺的度過了,又問:「我記得那個時候,周圍有很多魔族兵包圍了我,他們怎麼肯讓我走?」   德倫點點頭,目光裡透出陰冷,他做了個手勢,右手在空氣中虛切一下。   紫川秀什麼都明白了。他點點頭,明白自己欠下了老半獸人一輩子也報答不了的恩情。如今的情形下,幹這種事情要冒著巨大的風險。如果稍有風聲走漏,那後果絕對不堪設想。為了拯救自己,德倫實際上已把他自己的性命、他的家庭、甚至整個村莊和部族的命運都給押了上去了。   他低聲說:「太冒險了,你們不該這樣,太冒險了。」   「大人,你不要擔心。」德倫也壓低了聲量:「他們連一個活口都沒跑掉,屍體我們也埋好了。」   紫川秀點點頭,心裡仍在憂慮:與人類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如今已經是和平的年代了。在這種沒有戰事的情況下無緣無故地有一個中隊的魔族兵失蹤了,他們上司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是要追查的。德倫所帶領的半獸人隊伍也同樣的失蹤了,到時候肯定要懷疑到他們頭上的。想到這裡,他再次輕聲歎了口氣:「太危險了,你們真的不應該這樣。」   德倫真誠地說:「光明秀,你是俺們佐伊族的真正朋友。為了朋友,我們不惜一切。」   紫川秀輕輕歎息一聲,迴避了德倫的視線。朋友嗎?他在心裡苦笑一下,其實對這群布魯村的半獸人,自己並沒有什麼友誼的感覺。當年對他們的恩惠不過一時的善心發作憐憫而已,出身帝都的自己,心底裡根本不曾把這群野蠻又粗魯的鄉下土包子當作可以與自己平起平坐的朋友。當初招降叛軍的時候把他們當作可以利用的對象,而組建股份公司時候簡直就是以愚弄這群頭腦簡單的傢伙為樂。   但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卻是他們屢次幫助了自己:幫忙招降叛軍部隊、在魔族進攻之前給了自己最寶貴的情報、掩護秀字營混進了遠東種族軍裡去、襲擊了雲淺雪部隊,現在,為了掩護重傷的自己,在現在這種魔族勢力強盛一時的情形下,他們竟然豁出了身家性命來襲擊魔族的正規軍。   這是一個重情誼的種族。他們不擅長表白,也不會把什麼友情、忠誠等詞句經常掛在嘴上,只會憨厚地微笑著。長久以來他們飽受輕蔑,只要別人對他們有一點好,他們會默不作聲地長久記在心上,不聲不響地奉獻,甚至比你期待的還要多。   紫川秀暗暗發誓:將來自己若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必定要好好地報答他們。   德倫誤會了紫川秀的沉默:「光明秀,你一定累了吧?這裡有一壺水,一包乾糧,我放在這裡,你繼續休息吧,到了地頭我叫醒你。」   紫川秀點點頭,正要休息,外面傳來兩聲尖銳的呼哨,一長一短,接著又是一聲短的,聲音十分刺耳。德倫和紫川秀都聽出來了,這是布盧村半獸人傳遞警報的訊號。德倫更是明白,自己先前曾派了十幾個人在隊伍前面充當警戒斥候,他們肯定發現了什麼緊急的異常情況了。   難道魔族這麼快就發現追殺過來了?兩人心裡驚駭,卻都不敢出口。外面有急速的腳步聲接近,馬車外面有個半獸人大聲報告:「村長,德倫叔,有……」   「知道啦!我就出來!」德倫大聲打斷了報告,他勉強裝出個笑容:「沒什麼大不了的,那些小毛孩老是喜歡大驚小怪的,真讓人煩。光明秀,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紫川秀抬手輕輕拍拍他肩膀,微笑說:「讓他進來吧。讓我也聽聽什麼回事,說不定可以出出主意呢。」   德倫猶豫了一下,自己和外面的族人雖然說身體強壯、力大無窮,在戰場上殺來殺去那是家常便飯,但都比較遲鈍,並不擅長機變應對突發事件。而眼前的這個光明秀是出了名的詭計多端--哦,不,應該說是足智多謀。他現在看來已經完全清醒了,由他來想主意一定比自己好很多的。   他出聲喊道:「德昆,你進來說吧!」   一個高大的年輕半獸人跳上了馬車,紫川秀認得他是和自己也很熟的德昆,是德倫的侄子--其實整個布魯村全村上下,無論誰或遠或近的都有點親戚關係。小小的馬車裡居然容得下他那粗壯巨大的身軀,實在不能不讓紫川秀嘖嘖稱奇。他呼赫呼赫地喘著粗氣,那碩大的鼻孔簡直就跟個鼓風機出風口一般。他看到紫川秀已經醒來了,喜道:「光明秀,你已經好了嗎?」   紫川秀微笑地點頭,問:「外面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發警報?」他知道跟這些半獸人說話不用什麼客套感激打招呼什麼的,他們沒這個習慣,一說話就是直切主題。   「光明秀,德倫叔,剛才德明家的小子--就是前哨的那個領隊--他報告說,前面有人攔路打劫。他們擋住了我們的隊伍不讓過!」   兩人都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魔族軍隊就好,一般的那些小毛賊和強盜還比較好應付點。   德倫訓斥道:「你們是怎麼搞的嘛!有人打劫,趕他們走就行了嘛。還用發警報報告?」   德昆苦著臉:「德倫叔,你不知道,強盜足足有好幾千呢!」   哦?紫川秀和德倫都吃了一驚。不久以前的遠東雖說遍地草寇多如牛毛,但那多是被人類軍隊所擊潰的遠東種族軍的殘兵。自從魔族入主遠東以後,為了確保他們後方糧道的通暢和安全,魔族已經進行了多次大規模的清剿和收編,盜寇基本上已經被清肅一空了。現在竟然出現了數目多達幾千的大匪幫,那確實是非常少見的。   紫川秀問:「他們是哪個種族的?魔族?佐伊族?蛇族?龍族?還是混合的?」   「都不是,光明秀。都不是。」德昆搖頭晃腦地說:「他們是人類。」 第十二章 第五節 第十二章 第五節   「咕咕咕咕!」前面傳來四聲規律的維鳩的叫聲,山頭上的一棵小樹無風自動,左右搖晃著。白川和羅傑都是精神一振,從樹上吊著的網床上探出個腦袋看看究竟。   一個士兵快步跑過來:「白長官,羅長官,山上的了望崗報告,有肥羊到了!好大的一群半獸人,還有幾輛馬車,看來上面裝的是糧草。」   白川吩咐:「叫前哨把數目看清楚點,到底有多少人。還有,他們有沒有武器?有沒有打旗號?是不是軍隊?這些都要查清楚。」   「是!!」士兵領命而去。   羅傑嘿嘿笑道:「今天一直沒有開張,誰知道一下子來了這麼多!」   白川瞪了他一眼:「別高興的太早。來得多沒有用,關鍵是看你吃不吃得下!」   「咳!怎麼可能吃不下呢!我們有幾千人呢,而且都是埋伏好的,佔有地利優勢。」   「哼哼,萬一來的是遠東聯合軍的精銳團隊,比如說像雲省龍人團隊,明斯克團隊那種隊伍,那時侯你哭也來不及了!」   兩人都不再出聲了。清涼的風靜靜的從茂密的森林頂上吹過,夏日的陽光透過樹梢斑斑點點的在地上投下光點。夏日的午後,最容易讓人瞌睡的時刻。森林外不遠的遠東大公路上,三五成群的秀字營士兵正倚靠在樹下大打瞌睡一個個睡的正甜,因為天氣炎熱,披甲都沒穿身上,和武器放在一邊。   不一會,傳令兵又跑了回來:「報告大人!對方足有五,六百人,沒打旗幟,但有武器。隊列整齊,很有秩序。」   兩名旗本長官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睛裡的猶豫。真的是說中了,來得是遠東叛軍的正規軍。這塊骨頭不好啃。   白川低聲說:「怎麼辦?」她有點猶豫。相比於以前打劫的落單路人,正規軍無論實力還是抵抗意志上都要強上很多。雖然他們人數不多,但一旦與他們正面衝突起來,無論輸贏,自己方面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的。她實在不想損傷部下們的生命——為了有意義的事情還好說,但是如果為了打劫而送命,那死的實在太沒價值了。   羅傑一咬牙:「咱們今天還沒開張呢!連一頭肥羊也沒抓到,今晚的晚飯還沒著落呢!」   白川無言了。羅傑說得也是實話,現在已經是午後了,今天連一點生意都沒有,再這樣下去。今晚整個秀字營八千多人真的要吃西北風了。   她點頭:「那我們就試試!先禮後兵,最好能不動手,叫他們讓幾車糧草過來。」   羅傑走過去,一個個踢著士兵們的屁股:「起來了,起來了,要幹活了!」士兵們擦著惺忪的眼睛爬起來,趕緊穿好披甲拿起身邊的武器,快步進入自己的埋伏崗位。大家們摘了很多青翠的枝葉蓋在自己的身上,特別是在兵器的上面,以防止刀劍的金屬反光給敵人所察覺。弓箭手藏身與路邊的溝渠裡,那裡雜草叢生,人一進去就看不見了。   眼看大家都已經進入了位置,白川回頭望去,山上那棵消息樹急速的搖晃了兩下,意味著目標即將到來了。羅傑輕輕吹個口哨:「呼!」   剎那間,士兵們的竊竊私語聲統統聽了下來,一片寂靜。森林裡只聽見風吹過樹梢,樹林有節奏地發出的「嘩嘩」的輕響。   目標已經出現在林子外面的的公路上了,遠遠的,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的身影了。走在前頭的是十幾個偵察兵,他們距離隊伍大概兩百米,警惕性相當的高,樣子有點躲閃一邊走一邊探頭探腦地向前方的大路張望,卻不怎麼留意兩邊的樹林。這讓白川很不解:戰爭已經結束了,紫川家已經不再統治遠東了。遠東叛軍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了,何必那麼鬼祟呢?   接著過來的是大部隊,五百多名半獸人士兵排成四縱隊前進。士兵們圍著獸皮,身材高大,肩膀上扛著半獸人習慣使用的傳統武器:沉重的狼牙棒和標槍,隊列寂靜無聲,只有整齊的「嗒噠」腳步聲響,士兵的氣質沉穩而冷峻,步履整齊,人數雖然不多,但整個隊列卻透出一種蕭瑟和肅然。可以看出。他們並非那種草草成軍的雜牌民團,而是一支經受戰火考驗的精銳之師。她想找到他們的旗幟辨認一下是哪支部隊的,卻找不到他們的旗幟。   她注意到,在他們的隊列中夾著幾輛糧草的車子,士兵們一邊兩列地將糧草車隊保護在中間。這並不符合遠東叛軍的行軍序列,一般來說他們都是把糧草輜重隊放在後軍,跟在大隊伍的後面。而這次他們好像非常重視這幾車糧草似的,用主力兵力來重重保護,特別是最後一輛車子,除了外層的保護以外,裡層還圍著幾十個剽悍的士兵,密密麻麻圍著車子的四周,很顯然就是專門護衛這輛車子的——白川暗想,這完全沒有理由的啊!糧草車子再值錢也不至於這麼珍貴吧?   她本來還想先禮後兵向對方討幾車糧草的,現在看來對方對這幾車糧草非常重視,大概是不可能妥協的。那,就只有動手一條路了?白川的心直往下面沉:對方雖說人數少點,但卻十分的精銳和強悍,恐怕不是秀字營這樣散漫的雜牌部隊吃得下的。   她輕輕的向羅傑靠過去,輕聲跟他說:「還是把這次行動取消掉算了,對方不是好惹的,太冒險了。」   羅傑點頭應是,他雖然勇敢,但並不愚蠢。像他們這種久經沙場的老兵,對手實力如何,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了。他也輕聲說:「那我們通知前面不要放攔木……」   「古離答木?(什麼人?)」走在前面的半獸人偵察兵一聲喝問,猛然轉身,一甩手,一根標槍已經閃電般向羅傑和白川藏身的草叢中射來。白川暗暗叫苦,她居然忘記了半獸人的耳聽覺是出了名的靈敏,而羅傑又是出了名的大嗓門。這下,想不動手都不行了。   幸好羅傑的反應也算飛快,猛然拔刀,只聽「叮」的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擊響聲,刀槍碰撞濺出幾點火花。標槍的勢頭給打偏了。斜斜插入鬆軟的泥土中。   ※※※   眼看四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敵人,自己已經陷入了埋伏之中,半獸人的隊列中起了陣不安的騷動。白川滿意地點了下頭:這次出來的秀字營士兵全是羅傑的部下,只有三千人不到,但這樣突然現身的效果給了對方很大的震撼。隱藏在樹林、草叢中的士兵若隱若現,給了對方一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錯覺,彷彿有好幾萬的大軍藏身於森林之中,而且對方在明處,自己在暗處,這給對方心理上增加了很大的壓力。   半獸人一方處於劣勢不敢動手,而秀字營一方卻是因為指揮官不願意進攻,雙方一致僵持著。羅傑做個手勢,事先安排好的一個人類弓箭手快步上前,躲在盾牌的後面用半獸人的語言喊話:「你們聽著,把糧草全部留下來,再交納一萬個銀幣的保護費,我們就放你們走。」   半獸人陣列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的回應。弓箭手又喊了第二次,白川冷笑著,做個手勢示意他不用再喊了。她知道談判的慣例向來是誰先出聲要求交涉誰就落了下風。現在己方已經開出了價碼,就看對方如何回應了。現在五百公里的範圍之內沒有第二支魔族或者叛軍的隊伍了,而自己方面除了羅傑的部隊以外,還有明輝和自己的部隊隨時可以上來增援,自己這邊正佔著全面的優勢,不必急著交涉談判。時間拖得越久,對方的心理壓力就越大,對自己有利。   她下令:「放一陣箭,嚇唬他們一下。」   弓箭手們依令放箭,箭雨稀稀疏疏地落在對方面前的空地上,半獸人陣型又不安的騷動起來:箭全部刻意地射在半獸人防禦圈面前的空地上,這很明顯是恫嚇,說明人類方面絕對有實力將毫無遮掩的半獸人隊列全部消滅,現在只是給個最後警告而已。在這麼嚴峻的威脅下,她相信對方的指揮官一定會有所反應。   果然,半獸人陣列中有人用生硬的人類語言回答:「請問你們是哪方的?為什麼要攔截我們?」   哪方的?想到這個問題白川就一陣心酸,自己這群人究竟算是什麼呢?曾經是一名家族軍官的自己,現在已經被祖國所拋棄,被人們所不齒、唾棄,又不願意投靠魔族,無依無靠,先在的秀字營,不過是一群四處飄蕩,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罷了。想到這裡,她怒上心頭,跟喊話手說:「讓他們少廢話,乖乖交錢,不然就讓他們死。」   羅傑卻說:「報上我們的大名,讓他們害怕一下也是好的。」   沒等白川阻止,他已經揚起了公鴨般的嗓門叫起來了:「你們聽著,我們就是鼎鼎有名的秀字營軍團!老子我就是軍團指揮官羅傑大人!怎麼樣,怕了吧!哈哈哈哈哈……」為了顯示自己自信心十足,勝券在握,羅傑放聲大笑,昨晚吃下的野草湯在飢腸轆轆的肚子裡面咕嚕咕嚕地搖來晃去。   「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聽完羅傑的介紹,半獸人陣營裡頓時爆發出了雷鳴般的笑聲。半獸人士兵笑得前俯後仰,有很多人笑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連武器都拿不穩掉落地上,而且笑聲是那麼的放肆,那麼的毫無顧忌。防禦圈隊列一下子就放鬆開來了,半獸人士兵們紛紛從當掩護的馬車後面走了出來,笑容滿面。   他們給這個轉變搞得莫名其妙,羅傑更是被笑得面紅耳赤,他大吼道:「你們在笑什麼!」   一個半獸人從隊列裡出來,他逕自向羅傑走了過來。前排手持標槍和盾牌的士兵攔住了他:「你想幹什麼?」幾十把明晃晃的強弓和長矛立即瞄準了他。   半獸人高舉雙手,示意身上沒有帶武器,白川點點頭,揚聲吩咐說:「讓他過來。」   她猜他是來談判的使者。半獸人走近,沖羅傑恭敬地行禮說:「羅傑大人,好久不見了!哦,原來漂亮的白川小姐也在這裡。」   羅傑和白川面面相覷,自己什麼時候有這個半獸人熟人了?白川試探地問:「閣下是……」   「我叫德布,是瓦格行省馬蘭村的村長,我們村就在布盧村的旁邊,布盧村村長德倫是我表哥的表哥的表哥的表哥。當年,我們曾一起投靠過你們秀字營的——你們都不記得了嗎?」   白川和羅傑恍然大悟。他們依稀記起了,當年確實有個叫德倫的老半獸人和紫川秀交情不錯,至於他的那一堆親戚……當時來投誠的人成千上萬,自己那裡一個個記得這許多!何況,在人類的眼裡,每個半獸人長得幾乎都一樣:高大的個頭、粗壯的軀體,渾身粗粗的黑色毛髮。誰會仔細去看一個半獸人長得什麼樣,反正跟大猩猩差不多就是了。   雖說記不得,但大家這麼一說,怎麼也算是攀上了點交情,羅傑乾咳一聲:「嗯,我說,德布,事情是這樣的,這個,嗯,這個……」他的面紅成一片,旁邊白川更是羞得不敢抬頭:堂堂正正的家族軍官,現在居然淪落到出來做強盜的地步。而且大家既然是認識的,再說什麼「留下買路錢」之類的話就有點難為情了。   德布卻很豪爽:「羅傑大人,當初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秀字營幫助過我們,我們是絕對不會忘記朋友的。現在如果您有什麼為難的,儘管跟我說就是了。我們一定盡力而為。」   羅傑鬆了口氣,神色這才坦然起來:「哦,好的好的。不瞞你說,我們最近還真的有點為難了,我們的糧草有些不夠了……」   沒等羅傑說完,德布已經回頭大聲吆喝一聲:「把糧車趕過來。」半獸人轟然應答,把前面幾輛裝滿糧草的車子趕過來,然後他們跳下車,把車子移交給了秀字營的士兵。白川注意到了,他們上交的只是外圍的幾輛糧車,而中間的那輛車子,他們依舊圍得密密麻麻,死死地保護著。表面看上來,車子跟一般的運糧馬車沒什麼兩樣,卻封得嚴嚴實實,外面一點也看不到裡面。白川相當疑惑:「這裡面裝的究竟是什麼呢?」   沒等她想個明白,德布又遞過一個沉甸甸的布袋給羅傑:「這裡面是銀幣,可能不夠一萬,但也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不要嫌棄。」   哪裡有嫌棄錢的道理!羅傑偷偷打開袋子看了一下,銀光閃爍,份量沉甸甸的。他眉開眼笑:當時喊一萬個銀幣,那完全是漫天開價,等著對方討價還價的。現在有這麼多,已經令他們喜出望外了。他連聲道謝。   白川卻感到越來越疑惑:對方豪爽的實在太過分了。糧草被打劫了不說,還主動地送上錢財進貢,自己雖說對他們有一點小恩,但並不值得對方如此慇勤。那麼,他們主動送上錢財的目的是……   白川只想到了一個可能,他們是想隱瞞並保全更大的財富。   這並非沒有可能。在剛剛結束不久的遠東戰爭中,無數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但同樣的也有無數人在這場可怕的毀滅戰爭中一舉致富。常常流傳著這樣的傳說:某某叛軍部隊攻下了一座大城市,該部隊在富裕無比的大城市中大肆掠奪三天三夜,連部隊裡最低級的列兵都成了百萬富翁了。他們最後一把火燒掉了這個城市,而掠奪的黃金、白銀、珠寶、名貴寶物等財寶多得不計其數,足足裝了一千輛馬車才運走,這筆巨大的財富如今下落不明,誰能發現它就立即富可敵國了……   她突然出聲問德布:「那輛車上裝的是什麼?」她指著遠遠的被半獸人留下來的那架馬車問。就是這輛車子最為可疑了,對方保護得最為嚴密。   德布的眼中掠過一絲慌張,旋又恢復鎮定,若無其事地:「哪輛馬車?哦,是這個啊!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些餵馬的乾草和燕麥罷了。」   「真的嗎?」白川的目光咄咄逼人。德布有點忍受不了了,避開了視線,這更加堅定了白川的懷疑:這輛車子上一定有鬼!   羅傑過來打圓場:「哎呀,白川,你幹什麼呢!」他小聲地跟白川說:「人家已經交了錢財和糧草了,我們就不要再為難他了,放他們走吧!」   「笨蛋!」白川低聲罵道:「你不要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羅傑訕訕地退下。   她轉向德布,努力地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逼問:「車上是什麼,嗯?」   德不很無可奈何的樣子:「白川大人啊,我都跟您說了,是一些不值錢的糧草……」   「打開來看看」白川的口氣不容分說。   德布很不情願,但是白川一聲令下,秀字營士兵又再次將他們包圍,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劍,弓箭手再次弓箭上弦,那邊的半獸人士兵眼看如此,也馬上拿出武器戒備,與人類士兵對峙。氣氛一時間變得劍拔弩張。   過了好一陣子,德布慢慢地、無奈地高舉了雙手:「好好,我就打開。」看來他是權衡了局勢,知道這種情況下與白川頂撞並沒有什麼好處。   「白川大人,這裡是樹林,車子進不來,您跟我過去看好嗎?」   白川一時間有點猶豫:到對方陣營中是否太危險了?羅傑已經出聲了:「德布,我跟你過去。」   他低聲跟白川說:「我過去就行了。部隊得有個人指揮,你留下來。」看來他也覺察到這件事的危險性:離開森林的掩蔽到開闊的公路上,如果對方突然翻臉的話,幾百根銳利的標槍同時射來,即使有左加明王的身手也難以全身而退。   白川心頭一陣感動,她知道是羅傑體貼自己身為女性,故意把危險的工作搶了下來。   大家雖然常常打打鬧鬧,但是不知不覺的,在患難之中朝夕相處多日,幾個同伴之間已經建立了極深厚的感情。   她也不推辭,只是低聲說:「多加小心,有什麼不對,趕緊叫一聲。」同時叫過來一隊盾牌刀手,低聲地吩咐隊長:「你們跟羅傑旗本過去。——記住了,要保護好羅傑旗本的安全,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隊長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他咬著點頭:「白川大人,哪怕死,我也要保護羅傑旗本安全回來。」   又有點擔心地說:「大人,如果有什麼情況,您得趕緊派人過來增援。」   白川點頭。由德布在前面帶路,羅傑和幾十個刀盾手跟著出了森林,上了遠東大公路,朝半獸人的隊列走過去。羅傑面無表情,走路的時候一頓一頓的,姿勢僵硬,顯出他內心的緊張。這種情緒也感染了與他同去的人類士兵,大家統統繃緊了臉,手用力地握在刀把上,將羅傑簇擁在中間,在外層以盾牌樹起一面牆壁,把半獸人隔離開來。在後面的密林中,三千多名人類士兵們已經磨亮了兵器,弓箭上弦,做好了開戰的準備。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前面的一舉一動,白川暗暗地下定了決心:如果這群半獸人敢耍什麼花樣害了羅傑,哪怕損失和犧牲再大,自己也要把他們殺得一個不剩。   相比於人類的緊張兮兮如臨大敵,半獸人方面就顯得非常輕鬆了。他們的士兵有的根本連兵器都沒拿出來,笑呵呵地站著在毫無遮掩的地方傻笑著,好像不知道等一下如果衝突一起來,人類弓箭手會立即把他們射成魚網。看到羅傑和一群衛兵過來,他們都非常友好的讓開一條路到馬車前,面上笑瞇瞇的,看不到一絲敵意。   白川心念一動:他們那副樣子,倒像是幸災樂禍地等著看什麼好戲似的。他們為什麼這樣自信呢?難道他們還有什麼殺手鑭沒有使出來嗎?她猛然明白過來了:他們的殺手一定就在那輛神秘的馬車上面。上面說不定有什麼可怕的毀滅性武器。   羅傑一行人在馬車前站定。那個德布說了句什麼話,有個半獸人士兵上去把馬車門打開,一下子,白川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上:圖窮匕見,敵人如果要發動,就是現在了!她猛地站起來,想大叫:「羅傑,快回頭!」   但是在她行動之前,羅傑已經探頭進馬車裡面了。   「啊!」羅傑一聲大叫,居然整個人都驚的在原地跳了起來,遠遠的,白川雖然不知道羅傑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深知羅傑個性勇敢,多次經歷出生入死,並不是那種很容易大驚小怪的人。一定有什麼古怪的事情發生了! 第十二章 第六節 第十二章 第六節   白川猛地站起來一揮手:「所有人,跟我上!」沒等部下們跟上來,她已經身先士卒的衝了上去,進入了半獸人的***裡。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看到羅傑臉色發白,瞠目結舌的樣子,不禁問。   實在是太驚訝了,羅傑說不出話來,她只是指了指洞開的馬車門……   拉著馬車上的把手,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從車門裡探出個腦袋來,接著是整個身子從裡面鑽了出來。他形銷骨立,臉色呈現失血過多的蒼白,沒有戴帽子,頭髮長長的披散在肩頭,下巴和嘴角邊長著很長的黑鬍子,肩膀處包著多處沾著血污的布條,已經變得髒兮兮的,發出難聞的味道。身上的衣服骯髒又破爛,被刮成一條一條的,就像幾塊破爛的布隨便地披在他身上。透過褲子的破洞,裸露出滿是淤結血斑、傷痕纍纍的膝蓋,血肉模糊的腳掌從破爛的皮靴裂口露出來,傷口還在流著血,在公路的泥地上留下了一絲殷紅。   旁邊有幾個半獸人一把扶住了身子搖晃的他,將他輕輕地接了下來。他在泥地上踉蹌一下,扶著馬車的架樑站穩了。大家都看得出來,這個人現在非常的虛弱。   從黑暗的車廂裡忽然來到正午的陽光底下,他一下還適應不來,身子晃了一下,一手打起了眼簾,環視四周,看到圍攏在四周的人群,他笑了。   白川倒吸一口冷氣,退後一步,吃驚地說道:「紫川秀!」先前她怎麼樣都無法把眼前這人與自己那灑脫不羈的俊俏上司聯繫到一起,直到他笑的時候,她才認出了他——紫川秀的笑容帶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有點困窘,又有點自嘲,但又帶有那種新鮮陽光般的樂觀,非常的特別。   秀字營的士兵從各處走近來,認出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舊上司,他們震驚不已,驚愕地看著他,小聲議論紛紛:「那個就是秀大人嗎?」   「是他,真的是他!」   「他好像受了傷了。」   白川有點猶豫,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她遲疑地說:「大人……」馬上又覺得後悔了:他已經不是自己的長官了,他已經被剝奪了所有軍職,從紫川家開除了出去,自己應該直呼其名紫川秀才對。——不,就連紫川秀也不應該叫的,就叫他林河就好了,但不知為什麼,滑到了嘴邊,出來的一就是那個稱呼:「大人,你,你受傷了?」聲音中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關懷。   紫川秀笑笑,說:「不怎麼嚴重。」他那明晰的笑容,彷彿已經洞穿了白川的所有心理活動。她立即後悔了:自己是不是顯得有點傻里傻氣的,居然去關心一個叛徒?   在一邊的老半獸人德倫打圓場說:「我們都有很多要談的,咱們先到那個林子裡面坐著說吧,光明秀的身子還很弱,老這麼站著不行。」   大家都同意了。羅傑小聲召集了部隊裡面大隊長以上的軍官過來。白川揮手把傳令兵叫來:「你馬上跑步回大本營,把今天休息的明羽長官叫過來。叫他快點過來,我們這邊有很重要的事情。」傳令兵領命而去。   在半獸人的攙扶下,紫川秀來到了林子中間的一塊空地上。他看看頭頂,微笑著說:「就這裡吧,倒也涼快。」首先盤膝坐下,背靠著一棵大樹。   羅傑、白川和秀字營的軍官也默不做聲地坐下了,圍著他成了一個半圓的***。白喘不出聲地看著紫川秀:輕輕感慨:不過兩個月沒見面,他的變化是多麼的大啊!不但是外形上的變化,他的氣質也變了很多,相比於往日的玩世不恭,現在的他。外表虛弱、骯髒,動作卻很沉穩,氣質恬淡、目光明澈。整個人就如同一潭不見底的水,平靜卻深不可測,這給了白川一種安寧祥和的感覺,她回憶起來了,在昔日的遠東統領哥應星身上,自己也曾感受過同樣的氣質。   究竟什麼樣苦難的經歷,會使人有這樣的改變呢?   她覺得有點不對,猛然醒悟過來:這種做法不跟以前開會時候一樣嗎?紫川秀在中間說,眾人則恭敬地圍繞著他。看來潛意識裡,大家對他的那份尊敬,並沒有因為身份的改變而變化。不一會,明羽帶著部下幾個軍官匆忙地趕來,看到紫川秀,他同樣吃驚得目瞪口呆。   一時間,大家心裡都有很多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其實細細一想,大家分別的時間不過兩個多月,但是際遇之奇特,已經是恍如隔世了。   最後,還是羅傑先開口說話:「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呢?他們說,你投靠了魔族。」   紫川秀奇道:「誰說的?」逃亡路程中,多日不與外界接觸,他一點不知道魔族的陰謀。   「是瓦倫城的林冰長官說的,還說,總長閣下已經對你下了格殺令,下令各路紫川軍見你就格殺勿論。」   紫川秀微笑著說:「這是個誤會,我並沒有叛國。——不過不要緊,只要我回去,總有辦法可以解釋清楚的。」   他想,這一定是帝都方面聽到了什麼傳言。但不要緊,只要自己本人回到了帝都,流言將不攻自破。另外,監察廳首腦帝林是自己兄弟,有他幫忙,這事情不難解決。   一直在一邊旁聽的德倫乾咳一聲:「光明秀,有件事情我們一直沒敢跟你說,大概三個星期前,魔族大本營發出了正式公告,宣佈說你將擔任遠東的大總督。」   明羽也說:「還有人說,你就要回去家族那裡潛伏,準備幫魔族作內應,準備裡應外合拿下瓦倫……」看著紫川秀蒼白的臉已經變得鐵青,他不敢往下說了。   紫川秀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沒想到,魔族的報復是如此的狠毒,他們不但要消滅自己的肉體,還要徹底的毀滅掉自己的靈魂和名譽。自己的後路已經給徹底地截斷,這下變成了魔族一邊要追殺自己,紫川家也要追殺自己。天下雖大,自己卻再無容身之地。   這條計謀好不狠毒,是誰想出來的?皇太子卡頓?雲淺雪?或者是那個神秘的軍師黑沙?要不然就是魔神皇本人了。通過多日的接觸,紫川秀瞭解,魔族雖然能征慣戰,但他們的將領都是習慣之來直去的,並不善於權謀。能想出這麼狠毒的計謀,想來不出高層那區區幾人。   「大人,大人,你沒事吧?」紫川秀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看到的是白川關切的眼神。   他心念一動:即使在這種眾口鑠金的情況下,他們還是肯稱呼自己為「大人」,這已經是很難得的了。他也明白了,羅傑他們之所以不能回家而淪落到要做強盜的地步,想必也是受了自己的牽連。   他歎了口氣,問:「你們是怎麼想的?也相信我投降了魔族嗎?」   幾個軍官對視一下,有點難為情的樣子,最後還是白川回答:「我們是不相信的,可是大家都這麼說……」   她不好意思往下說了,又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大人,您能跟我們說說嗎?」   紫川秀點頭:「我殺了叛軍首領平靖侯——也就是人類的叛徒雷洪。」   「什麼?」幾條嗓子同時驚呼出聲。   紫川秀肯定地點頭,把這幾個月的經歷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但當說到晚宴上浴血的那一幕時,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殺了雷洪後,我與他們的高手交手幾下,受了點傷。我劫持了魔族的公主卡丹,他們不敢攔我,就讓我出來了。」   眾人聽得入神,緊張莫名,都知道紫川秀只是說得輕鬆,實際過程一定驚險無比。想當時魔族高手雲集,數萬精銳大軍就在側邊,能在那種場合下殺了雷洪還劫持魔族公主,這其中的凶險和艱難,自然是非同小可。   這故事就是連半獸人也是第一次聽說的。德倫有點明白過來了:「難怪魔神皇陛下要親自發佈通緝令抓你了……」   他翻翻自己的獸皮,從裡面找出一張還很新的羊皮紙來,上面用魔族文字寫著:「抓住此人,無論死活,立即封侯。」下面附有紫川秀的畫像。羊皮紙邊上鑲嵌的金邊和鮮紅的御印證實這確實是魔族皇帝親自頒發的命令。   「當初還在軍中時,這種通緝令和畫像發了很多給我們。」   德倫苦笑:「大家都說,竟然要驚動魔族皇帝親自下御批捉拿,不知這人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當時我們也奇怪,為什麼要抓人,卻不告訴我們名字?原來他們還有這個考慮啊,如果對外公佈了名字,就無法誣陷光明秀了。」   德倫把通緝命令交給了羅傑,秀字營的軍官傳閱著那張羊皮紙,一個個發出了嘖嘖的感歎,議論紛紛:「原來是這樣的啊」   「看來他們是故意冤枉我們大人的。」   「魔族真夠狠毒的啊。」   明羽輕輕扯了下白川和羅傑兩人的衣角,兩人會意地跟著離開。三個帶兵旗本躲在一棵大樹後面商議對策。   羅傑問:「怎麼了?」   明羽急速地說:「你們相信他的話嗎?一個人進魔族大營去,殺了雷洪,然後拍拍屁股就出來了?」   「啊,為什麼不信?」   「我是說,他說的話什麼證明也沒有!他說殺了雷洪,這根本是無法證明的事情,難道我們還能跑去跟魔神皇詢問?」   羅傑:「可是德倫說魔神皇通緝他啊,這證明了他是無辜的了……」   「第一德倫是叛軍的人,他的話不能當證據;第二,他拿出來那個命令,說是魔神皇的御令,我們誰知道是真是假?第三,除了紫川秀之外,我們誰也看不懂魔族的文字,想說什麼還不是光憑他們自己一夥人說的?還有第四:如果他真是魔族的奸細想混入我們紫川家的話,那準備這麼點小道具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白川不耐煩地說:「明羽,你想說什麼就直接點吧。」   明羽有點難以出口:「我是說,他什麼證明也沒有,可能是在騙我們的。」   一陣難堪的沉默。   好半天,白川出聲道:「我覺得,這不像是假的。他受那麼重的傷,那麼虛弱,那時偽裝不出來的。何況他根本不可能預料到今天會碰到我們,怎麼可能事先準備好道具來騙我們?」   明羽皺皺眉頭:「白川,你不要太輕易相信人了。」   白川柔聲說:「我不是輕易隨便相信人,只是,我相信大人。」   白川像是在說服明羽,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並非出於理性的分析,她純粹是基於女性的感性和直覺,她相信紫川秀是無辜的,相信那雙清澈又明亮的眼神,相信那陽光般爽朗的笑容。   羅傑也開口說:「我也覺得,大人不是那種人,我相信他。」   眼見兩個同伴都這麼說,明羽沉默了,良久,他突然啞然失笑:「作為軍團幕僚參謀,想到一切最壞可能,幫助長官決策時參考,為你們提醒,那是我的職責和任務。   現在,我的職責已經盡到了。——其實,從我個人來說,我也是相信他的。」   「只是,我們現在該怎麼對待他好呢?」明羽欲言又止,大家明白他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他畢竟是家族下了懸賞捉拿的叛徒。   羅傑想說什麼,卻停住了,最後說:「白川,你拿主意好了,我聽你的。」   白川暗暗感歎,其實大家都是一樣的想法,卻誰也不好意思說出口,都想讓別人說出口。   她搖頭:「我也出不了什麼好主意。只是有幾個想法:第一我始終相信大人是清白無辜的。」   羅傑和明羽一起點頭。   白川忍住笑:「第二,大家都推舉我來當頭,但是我覺得,我的才幹和魄力都有限,實在是當不好這個家,前面該怎麼走,我心裡一點底沒有……」   明羽試探地問:「你的意思是想把位置還給他?」   「其實這位置本來就是他的,只不過是他不在時,我暫時代理而已。既然他現在已經回來了,那我就該理所當然的退位了——何況我是什麼料,你們也是知道的。」   白川說的是真心話,她明白個人有各方面的才能,自己雖然被稱為「能幹白川」,而實際長處在接受和執行命令,如果有人給自己一個命令,自己往往就能夠迅速而明快的完成。但如果說要獨當一面全盤統籌——特別是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下——無論是經驗、實力、威望等各個方面上,自己都不足以統御全軍。   羅傑點頭贊同:「就是啊!我也是覺得,還是以前在大人帶領下的時候過得踏實一點。哪裡像現在,一天三頓都吃不飽,明天該幹什麼也不知道,心裡淒淒惶惶的,沒底。」   白川問明羽:「你看呢?你如果不願意的話,我們不勉強的。」   明羽很勉為其難地說:「本來我是不怎麼願意的,但是你們兩個既然這麼說了,那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就先這樣吧。」   白川暗暗罵一句:「可惡的滑頭,這傢伙明明心裡想得跟自己一樣,卻怕將來紫川家追究他為什麼讓一個叛徒當首領,故意裝出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好推卸責任:我有什麼辦法啊,都是羅傑和白川這兩個傢伙同意的,我一個人反對也沒用……」   「那麼我們說,就這麼定了?」   「對,就這麼定了」   ※※※   根據正史的記載,帝國歷七八零年的四月末,在魔族公主卡丹和瓦格行省布盧村半獸人的幫助下,未來的光明王結束了被魔族所追殺的慘痛逃亡日子。在杜拉森林外,他又遇到了昔日的舊部,關於這些未來的開國元勳重將們,當時在杜拉森林中幹些什麼勾當,歷史學家們往往含糊其詞。但根據帝國重臣白川統領閣下的回憶錄《在大人身邊的日子》說的是:   「羅傑統領在森林外圍的遠東大公路上搞法制宣傳,主要宣講《國家道路法》和《全民義務植樹法》,他的宣講通常是這樣開頭的: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大家又拼湊了幾塊木板作了條小船在附近的藍河渡口經營水上運輸業務,招牌上寫:「免費渡河。」等船到了河中央,明羽統領——對,就是現在當幕僚統領的人模狗樣的那個傢伙,他現在居然敢大言不慚地自稱:「是我第一個旗幟鮮明地擁戴光明王殿下的!」   ——他呢,就向乘客提供免費套餐服務,問:「你是想吃板刀面呢還是餛飩麵?」   ……   至於以公正嚴明而被民眾所愛戴,被人們稱為「無冕宰相」的白川統領,本人在當時究竟幹些什麼?回憶錄裡並沒有提到,但有一件事情很耐人尋味:每次光明王找白川統領借錢,一旦遭到拒絕,他就會喃喃自語,像是在念什麼咒語:「七八零年,四月……杜拉森林十字坡……一枝花黑店……人肉包子……」   「你要借多少?」白川統領已經拿出了錢包。 第十二章 第七節 第十二章 第七節   帝國歷七八零年的五月二日,經過十幾天的跋涉一行人到達瓦格行省的布盧村,也就是德倫等半獸人的家鄉。一路上曾多次遭遇過魔族守備部隊和巡邏士兵盤問,但都同樣地由德倫出面應對,自稱是「執行命令的遠東軍聯合分隊」。當時的遠東聯合軍中確實有很多跟隨著雷洪一塊叛變的人類士兵,這種半獸人與人類的混合部隊是很正常的。   他們之所以可以順利過關,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因為那場空前規模的搜捕行動現在已經接近了尾聲,高峰期已經過去了,各路的搜索部隊已經鬆懈了下來。現在的遠東剛剛平定,秩序還沒有建立,諸事煩亂,要幹的事情多著呢!魔族的巡邏隊沒空來細細檢查一支外表看起來毫無破綻的盟軍隊伍。   布盧村位於瓦格行省東南的偏僻地區,背靠天塹古奇山脈,地處山林地區,遠離行省的首府,道路崎嶇難行。   由於地理位置的偏僻,此地土地並不肥沃,物產也不豐富,再加上偏離遠東大公路的主幹道,不具有任何戰略上的軍事價值,常常被歷代的統治者們所忽略,他們往往只派駐很少或者乾脆就不派駐任何駐軍。就像以前的遠東軍,乾脆就把紫川秀這樣一個毫無經驗的二十來歲的毛頭小伙子派了過去當駐軍首領,可見歷代統治者對於此地的重視程度。   但也因為這個原因,在這場持續了將近一年的遠東戰爭中,無數曾經繁華一時的都市和肥沃的鄉村在連綿不斷的交戰、爭奪和反覆易手的過程中成了焦土和廢墟,而瓦格村,連同周邊的地區卻奇跡般的倖存下來了。就在三個月以前,為了解救帕伊之圍,紫川家可怕的毀滅將軍帝林曾經過瓦格行省,他行軍路線範圍以內的幾十個村落和鄉鎮,統統被夷為平地,大軍過後,身後之聲一片血海和廢墟。唯一倖免的,只有躲藏在深山老林裡的瓦格村。   取得勝利以後,為了鞏固新佔領的領土,大批魔族軍隊進駐遠東各地,幾乎在所有的大城市和比較重要的鄉鎮中都派駐了守備部隊,但卻沒有往布盧村派駐,偏遠的布盧村不但北帝林的屠殺行動遺忘,也同樣地被魔族的遠東指揮部所忽略了。   山路太過崎嶇,不能騎馬,大家只得牽著馬在崎嶇的山路上步行,足足走了一天一夜,即使連那些身體強健的半獸人都感覺有些疲憊,秀字營的那群老爺兵更是快撐不下去了。   羅傑喘著粗氣去問德倫:「老大,究竟還有多遠才到啊?我的腳都出了水泡了!」   德倫呵呵地笑著:「很快了,過了這個山頭就是了。」   「不會吧,好像我昨天問你時也是這樣說的吧?到底還有多少個山頭啊?」   「真的很快了……過了這個山頭,再過一個山頭,再過一個山頭,然後就……」   「就到了」羅傑滿懷希望地問。   「就只剩一百里路了」   羅傑口吐白沫,一頭栽倒在地。   紫川秀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教導部下們:「你們這群傢伙啊,平常不注意鍛煉身體啊,走了那麼點路就叫個不停,你看我,怎麼就一點都不覺得累呢?」   白川暗暗罵道:「廢話,要是像你這樣還叫累,天下就沒有輕鬆的事情了!」   這時候她不知多羨慕受傷的紫川秀了,因為山路崎嶇馬車上不來,一隊半獸人做了擔架輪流地扛著他走。在別人走得汗流浹背時,這傢伙喝著冰涼的飲料,舒服地躺在擔架裡悠然地打著扇,一邊欣賞著路邊群山蒼翠的美景,一邊還不忘大放厥詞,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在前面帶隊的半獸人德昆揮手示意休息。人類官兵如遇大赦,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不起來了,反之那些半獸人還有餘力活蹦亂跳地到處去找水源摘鮮果吃。   翻過一個又一個山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羅傑已經累得沒力氣問德倫到底還有多遠距離了。德倫卻自動地跑過來跟他說:「看到了嗎?前面就是布盧村了。」   大家精神一振,抬起頭來,前面的黑暗中遠遠地出現了許多亮點,半獸人向他們介紹:「那就是村子裡人家的燈光啦!」   午夜,當先頭部隊進村時,家家戶戶的看門狗一個勁地吠個不停,匯成一片大合唱。村裡的人家給驚動了,開門出來查看,卻高興地發現是自己的子弟兵回來了。一下子,整個村莊都醒過來了,他們紛紛出來迎接自己的親人。   布盧村的半獸人們當初為了反抗紫川家的暴政,離家征戰,大多數人已經快一年沒回來了,又消息不通,村子裡的人都十分掛念。有些家庭中企盼的親人終於平安歸來了,整個家庭上下都洋溢著一片歡笑和快樂,而有些家庭,親人們苦苦等待,等來的只是一句:「他已經在瓦倫城那裡死掉了……」   悲傷和絕望立即籠罩了整個家庭,老人老淚縱橫,婦女則開始嚎啕大哭,而年幼的小半獸人則睜大了亮晶晶的眼睛,不明白為什麼媽媽會失聲痛哭呢?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爸爸了。 第十二章 第八節 第十二章 第八節   秀字營的士兵遠遠地看著這團聚和離別的一幕,心裡給深深地震撼。征塵與熱淚,原來無論哪個種族都一樣的啊!並非只有人類才懂得悲傷與歡笑。   當村長的德倫匆匆與家人見上一面,又跑回秀字營的隊伍裡跟紫川秀說:「光明秀啊,你們怎麼不進村呢?也過來一塊吃點東西吧,弟兄們都挺累的了。」   幾個帶兵將領交換了目光,紫川秀乾笑著說:「我看,我們還是不用進去了。我們就在村子外面的那片林子裡面宿營就是了。」   「對對對,我們就不進去了。」白川、羅傑等人紛紛贊同。他們肚子裡雖然也是挺餓的,但是聽到那些慘遭喪夫之痛的婦女們的哭聲,及對紫川家的咒罵聲,他們恨不得撒腿就跑,趕緊離開這個尷尬的地方。   「這樣啊……」德倫有點不明白:怎麼大老遠過來了,光明秀居然連村門都不進呢?   「好吧,我送你們過去吧。」   在村外的林子裡,秀字營一行人開始安營紮寨,士兵們開始把馬腿拴起來,由於太累了,大家連警衛和崗哨都沒有派,找了點枯枝和乾柴點起了篝火,取水的行軍壺串在一起叮叮咚咚地響個不停,各中隊值日的士兵們提著他們跟著半獸人的嚮導去水源那裡打水。可以感覺到,大多數人的情緒都不佳,沒有人像平時那樣說笑了。   看到了那個偏僻、簡陋的村莊,軍官們都感覺有點失望。他們集中到了紫川秀那裡。羅傑問出了大多數人的心聲:「大人啊,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明天開始,我們就要在這裡暫時扎根,找一塊立足之地住下來了」   白川問:「大人,可是,我剛才觀察了一下,這個村子的人口總數應該不超過一千來人。以這樣的經濟規模要供養我們這一支八千多人的大部隊,恐怕是不怎麼可能的吧?其實說如果要立足的話,在杜拉森林不是更好嗎?在那裡,起碼我們還可以靠打劫魔族的糧草來維持生活。」   「杜拉森林並非長久之地。那裡的位置太重要,就在遠東大公路的周邊,而且還倚靠藍河渡口。現在魔族只是因為剛剛打完仗,事情太多而顧不上理會你們。一旦他們騰出手來,他們是絕不會允許有一股不服統管的人類勢力在那裡出沒,威脅著他們的遠東大動脈。如果你們再這樣張揚的打劫,過不了一個月,魔族的鎮壓討伐軍就要開過來了。一旦他們封鎖了公路,並在河面上佈防,到時候,你們就是想跑都沒路走——當初是誰那麼笨,決定把營地安在那裡?」   三個旗本都面紅耳赤不敢出聲。白川聽得悚然,暗暗自責,也感到奇怪:「紫川秀這麼一解釋,事情就好像變得非常簡單似的。可是當初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問題呢?羅傑和明羽兩人更是一個勁地在說:贊同、贊同!對,是個好主意!……」   紫川秀和緩了語氣:「當然,杜拉森林的位置確實不錯,非常適合打游擊戰。要是我們的力量再大點,或者魔族的力量再小點,在那裡扎根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現在,魔族勢力正如日中天,我們還不能與他們正面對抗。我考慮過了,在布盧村建立基地有這麼幾個好處:第一,此地比較隱蔽,容易被魔族所忽略,如果我們注意隱蔽,在幾年之內不讓魔族發現是完全有可能的,這段時間足夠讓我們在此發展、壯大了。   第二,從軍事的角度上說,此地背靠古奇山脈,前面就是科加叢林,地形有利於防守。距離這裡不到五里有個無人居住的山谷,我們可以在哪裡扎根。魔族如果要進攻這裡,他們必須冒險經過外面的科加叢林,要跋涉幾天幾夜的山路——這種辛苦你們也剛剛體會到了。這種地形,無論敵人有多麼龐大的兵力也難以展開縱然他們兵力多我十倍,我們只要戰術運用恰當,完全可以以逸待勞的將他們擊潰。即使有什麼不利,我們也可以輕易地逃進古奇大山裡,不用擔心被魔族斷後路;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裡的民眾與我們關係良好——當然,剛才的一幕你們也看到了,他們對紫川家是沒什麼好感,但是我與他們關係不錯,在遠東平叛時,秀字營也幫助過他們,半獸人是很懂得知恩圖報的。所以,我們可以與他們放心合作。有他們這批耳目靈動的地頭蛇在,魔族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們。   第四,早在魔族開始進攻時,德倫已經提前向我報告了危險。那時候我就已經把秀字營的財產交給德倫他們幫我們保管了,他們把那批財富藏在村後面古奇山上的幾個大洞穴裡,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糧草,足夠我們吃上半年了。   弟兄們,這半年時間就是我們養精蓄銳、發展壯大的時候了。現在,我們要隱藏自己,在魔族勢力的眼皮底下潛伏下來,一邊訓練軍隊擴充實力,積攢我們自己的每一分力量,等到時機轉變的那一天,我們就趁勢崛起,讓魔族看看我們的厲害!」   眼看自己的長官如此深謀遠慮,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一眾軍官聽得精神振奮、熱血沸騰,一掃前些時候落難的頹氣。大家紛紛發言,表示堅決支持秀川長官的英明決策,誓死跟隨大人。   只有白川沉默不語,等到眾軍官紛紛離開時,她拖到了最後一個走,想說什麼又有點猶豫。   紫川秀抬起頭來,驚訝:「白川,你還沒走?夜已經很深了,明天還得幹活呢。」   白川嫣然一笑,問:「大人,你的傷勢可好些了嗎?」   「嗯,差不多吧——白川,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啊,沒什麼啊,我只是關心大人您的傷勢……」   紫川秀微笑道:「有些人撒謊時候就像頭上刻有字似的,非常好認。」   白川也微笑:「大人,您今天所說的,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你說好了。」   「大人您剛才說的那些……我只是有點不明白:窩在這麼個小山村裡面,縱然可以站住腳,那也只是苟活而已,難以有什麼發展。我想知道,大人您這樣做,目的到底是什麼?」   紫川秀沒有出聲。   「大人,今天晚上您的話中,隻字不提如何返回家族的事情——其實以大人您跟家族監察總長帝林大人的交情,還有您與寧小姐的關係,我想,只要你回去了,洗清冤情,還你清白,這並不是很難的事情。」   紫川秀深深的凝視著白川,與剛才的那群人不同,眼前的無疑是個極聰慧的女子,自己的計劃是瞞不過她的。他沉吟一下,低沉地說:「時光若能倒流,讓我再選擇一次的話,我還是會去殺雷洪。有些事情,是男子漢不能逃避的責任,雖然魔族的陰謀使得我身敗名裂,但我並不後悔。」   「去殺雷洪之前,我沒敢跟我大哥斯特林說,不然他一定會阻止我的,同樣的,我也沒敢跟你們說,是害怕機密洩露。沒想到,因此而連累了大家,連累了你,這個我真的沒想到……」紫川秀慢慢地說,語調低沉,,透出一股少見的真摯味道,顯得非常的內疚。   白川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想了一下,她輕輕地說:「哥大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殺雷洪為他報仇,並不是大人您一個人的責任,我也有份的。大人您一個人出生入死,承擔那麼重的責任,我們卻不能為你分擔絲毫,已經讓我們幾個當部下的很自責了。所以,連累什麼的,這種話您就不要再說了——至於下面的弟兄們,他們也很佩服大人您的勇氣,都讚揚大人您是條漢子。大人,您不過做了件該做的事,沒有人怪你的。」   紫川秀感激地望了白川一眼:這個平時看起來很凶的女孩子,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和善解人意的一面,他點點頭,繼續說:「被家族冤枉和誤解,在我而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如果我們現在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的話,那就只有以待罪之身接受審查的份了。靠著我大哥和阿寧的庇護,你我也許可以保得性命在,但叛國者的屈辱和嫌疑,會讓我們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的。」   真正的原因紫川秀忍住了沒說出來:「沒混出什麼名堂來,就這樣灰溜溜、屈辱地回去,我怎麼有臉去見阿寧?」   ——雖然他並不明白這個規律:古往今來,無數的英雄好漢犯了與他同樣的錯誤,他們血染疆場,建功立業,都只是為了那淺淺一笑。男人往往都是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而奮發圖強的。   ——但他卻真的很想,有朝一日能以配得起紫川寧身份的地位,滿載功勳與榮耀,驕傲地出現在她面前。而現在這副屈辱的落魄樣,他是寧願死也不願意回去見紫川寧。   「想洗清嫌疑,方法有很多,語言辯解只是其中的一種,但也是最無力的一種。實力,也是一種辯解的方法。」   紫川秀慢慢地說,一瞬間,他的眼神變得十分的銳利:「我的命運,不想再讓別人左右。」   「我想要的,並不只是苟活而已。用一年到兩年的時間,把秀字營訓練成一支強悍的精銳部隊,推翻魔族對遠東的統治,光復遠東全境,建立一個獨立的遠東自治政權,這就是我的計劃。那時候,所有誣陷我們的流言蜚語,都將不攻自破。我們可以堂堂正正地昂首返回故鄉!」   白川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她沒想到紫川秀的計劃竟然是如此的「遠大」——或者說,是如此的荒謬。現今,魔族正雄踞遠東,他們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四百多個團隊的龐大兵力正駐紮在遠東,又有如雲的名將,還有號稱當世第一高手的魔神皇。這樣可怕的實力,就是當今最大的兩個人類勢力:紫川家族與流風家族也不敢與之正面交鋒。以秀字營八千多人的烏合之眾就想擊敗強大的魔族王國/那簡直比天方夜譚還要天方夜譚,白川即使在睡得最香甜的晚上都沒有做過這樣的美夢。   她很想放聲大笑,卻笑不出來:眼前的紫川秀,纖瘦、疲憊、虛弱,臉色呈現失血過多的蒼白,但卻散發出一種從沒有過的凜然氣質。白川心念一動,卻無法把那種感覺具體地用語言描述出來。一瞬間,他想到了一個最恰當不過的詞語:英氣逼人。   她努力使自己跟上紫川秀的思路:「大人,想建立一支軍隊,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打家劫舍的盜賊團伙是一回事,但是一支紀律嚴明、裝備精煉的正規軍隊,需要大量武器、裝備、糧草等物資的補給,需要一個穩定的後勤系統。我們缺乏一個可依靠的後勤基地。單靠布盧村這些半獸人,那是不成的。」   她跟自己說:他是個瘋子,我更是,居然跟他討論起具體實施的可能性來。   紫川秀神秘地一笑:「剛才我沒說:選擇在這裡搭寨,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在這個偏僻的村落後面,有一條秘密的山路可以通過古奇山脈。也就是說,不必經過瓦倫要塞,從這裡可以與紫川家的內地交通。」   「什麼?」白川霍地站起來,一臉不敢相信的震驚表情。   自古以來,人們就知道,古奇山脈號稱不可逾越的天塹,它分隔了家族內地和遠東地區,瓦倫走廊是山脈唯一的缺口,而瓦倫要塞就坐落於通道中。只有通過它,人們才可以進出家族內地和遠東。——這幾乎已經成為人們思想中的一種定型了,這種單一的險峻地形在戰略上的意義是極其重要的,就因為古奇山脈只有一條通道,紫川家才能夠數次依靠瓦倫可怕的堅厚牆壁,,阻擋住魔族的大軍。   現在,亙古不變的格局即將改變了。一旦魔族知道了這個秘密……   白川已經在腦海中想像出這麼一幅可怕的情形:通過秘密的小路,魔族的主力大軍在瓦倫防線的背後突然出現,他們蜂擁而進毫無防備的家族腹地,從瓦倫到帝都之間的每一個人類城市,都將淹沒在血泊與火海中……看到白川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紫川秀不出聲地望著她,那無聲的目光彷彿在問:「現在你知道問題有多嚴重了吧?」   白川坐下,又急切地問:「有多少人知道這條通道?村裡的半獸人們知道嗎?」   紫川秀帶著欣賞的神色看著她:白川確實是個非常難得的優秀人才,非常的無私。得知有第二條通道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慶幸自己終於可以回家了,而是為整個家族和人類的命運擔心。   紫川秀輕輕地搖頭:「村裡的人不知道。你不必擔心,事實上,世界上知道這個秘密通道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你,另外一個是……」   他猶豫了一下,說:「是一個絕對不會洩密的人。」   「沒有那種人!」白川尖銳地說:「只有死人才是絕對不會洩密的。魔族的酷刑會讓再堅貞不屈的好漢變成一條軟蟲!」   「問題是!」紫川秀悠然地說:「這是一個連魔族都拿他沒有辦法的人。」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白川猛然停住話頭,神情變得惶恐:「難道是『他?』」   紫川秀肯定地點點頭。   「真的是他?」   「真的是他,他就在這附近的山林中隱居著,一直守護著那個秘密通道。」   白川長吁一口氣,喃喃說:「我明白了。」   這時她才真正瞭解了紫川秀的用意:將秀字營的藏身之處設在這裡,那是絕對安全的。有「他」在這裡,即使魔族的整路大軍統統殺過來,也不必有任何擔心。這時她才明白,為什麼紫川秀一路上非常警惕而緊張,一到了布盧村卻立即輕鬆起來了,竟然連斥候也沒有派,就敢安心吩咐大家安營睡覺了,原來是因為強援就在周圍。   震撼剛過去,白川的好奇心又起來了。想到傳說中的「他」,她激動得心臟怦怦直跳。   她不禁輕聲問:「大人,你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布盧村了吧?你怎麼知道他還在這裡?他長得什麼樣?帥嗎?一定很厲害吧?」   震驚之下,白川不顧淑女的形象,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吃驚道:「在哪裡?在哪裡?」驚慌的左看右看,卻不見任何人影。   紫川秀微笑道:「你冷靜下來,仔細用耳朵聽。」   周圍靜得出奇,空氣中蕩漾著奇異的波動,彷彿空氣已經不再流動了,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剛才一個勁地嘈雜不安的夏蟬,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已經乖乖地閉上了嘴巴。遠遠的村中聽不到任何的犬吠聲,河譚裡的青蛙不做聲了,甚至就連涼爽的夜風吹過針葉林所發出的那種特有的嗚嗚聲也停止了。   五月酷暑的晚上,一股壓抑的陰寒使得白川不禁打了個寒顫。她偷偷地向紫川秀挪近了點。這時的她,雖然身處數千大軍環繞下的中軍帳篷中,卻依舊感覺自己是無遮無掩的,心頭泛起的那陣莫名的無力感,怎麼也無法消除。   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後面推著似的,帳篷的簾子無風自動,一點一點地向裡面敞開了,外面卻看不到人影。若不是紫川秀溫暖的手及時地搭在她的肩頭,下一秒鐘白川就要大叫:「有鬼!」了。她轉身「啪」地打了紫川秀一個巴掌,罵道:「下流!」   「噗」的一聲輕響,四支照明的火把同時熄滅了。一瞬間,帳篷裡變得一片漆黑。   白川猛地抽出了馬刀,「叮」的一聲輕響,雪亮的刀光在黑暗中一閃而逝。   「白川,不要亂來!」紫川秀喝道。   忍住了一刀劈下去的衝動,白川持刀靜靜地站在黑暗中,努力想看清楚眼前的那一片黑暗。從光明到黑暗的整個過程太快了,她的眼睛還無法適應,眼前一片赤紅。她使勁地揉著眼睛,想把眼前的黑暗看個清楚,卻無法辦到。只是隱約感覺在原來紫川秀所坐的位置,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在黑暗中沒有任何聲音,死一般的沉寂。   黑暗中,白川也不知過了多久,五秒鐘,十秒鐘……當她的眼睛慢慢地開始適應那黑暗的時候,眼前又是突然一亮,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躲避那陣刺眼的光亮。   她馬上又睜開了眼睛:四支照明的火把不知怎麼的,竟然又恢復了燃燒,在牆角里啪啦地燃燒著,散發出松木特有的清香。屋子裡仍舊只有紫川秀和她二人,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下子,白川猛地掀開帳篷簾子衝了出去,張望四處,外面空無一人,只有那連綿的帳篷。營地邊上的林子裡,知了在永不厭倦的嘶鳴著,遠遠的,村中的狗在發出嗚嗚的怪鳴,可以聽到遠近軍營中,士兵們走路的腳步聲、帳篷裡聊天的竊竊私語聲、巡邏士兵武器的鏗鏘聲,那股奇異的壓力已經消失了,一切恢復了正常。頭頂,滿天星光燦爛。   幾個士兵舉著火把圍著營地正在巡邏,經過主帥帳篷時,舉手給她行了個軍禮。白川悵然而失,心裡知道「他」已經走了。她輕輕地還禮,又走了進來。   「他……走了?」   紫川秀依然是半躺在臥鋪上的姿勢,微笑地看著白川。白川這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提著馬刀,臉上一紅:當時純粹是出於下意識的自衛反應,一下子拔出了刀子。自己到底想幹什麼?自己難道想跟人類歷史上最傑出的超級高手交手?那豈不是荒謬?她趕緊把刀子入鞘,這才發現,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本薄薄的紙冊子。白川拿了起來,看到冊子的封面上寫著:《玄天刀》。   紫川秀微笑道:「他說,幾百年來敢對他拔刀相向的,你還是第一個,這個小姑娘很有趣,所以特意送給你這個,讓你好好練——你不要小看這個,這是他親手抄寫的。」   白川一陣狂喜:有「他」手裡拿出來的武功,定然是非同小可的秘籍,這真是意外的巨大收穫啊!她輕輕翻開了冊子,略一瀏覽,一行行俊秀又挺拔的字跡映入眼簾。從字跡之中,她感受到了一種含而不發的英氣,就如想像中他的人一樣,孤高又狂傲:「刀者,百兵之王。下者以力運刀,中者以氣而御,上者以意運之。以天為刀,則為最高之境界……」   她覺得一陣暈眩,趕緊合上了封面:這本書的字裡行間,彷彿蘊含著一種神秘的魔力,沒看幾行字,丹田中的真氣就開始隱隱萌動,就像江河澎湃失去控制,竟然有點不聽使喚的感覺了。她知道這種高深武功得靜下心來,慢慢地修煉,一點都急躁不得的,心頭充滿了歡喜:「只要耐心的修煉,假以時日,自己的高手夢有望實現了!」   她又有點黯然,因為傳說中的絕代高手剛才就在自己面前,自己竟然不能一睹「他」的風采,實在是終身的遺憾。   她輕輕地說:「太可惜了,我竟然沒能見他一面。」心裡暗暗有點怪罪:他架子也太大了吧,看一眼也不會少一塊肉。   洞察了她的心思,紫川秀搖頭:「你不明白的,只是……」他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只是長長的歎息一聲,想:「其實他是個很不幸的人。」   「剛才的事情,你不要說出去。——現在,你還覺得我的想法是做夢嗎?剛才他答應了,他不參加我們的對外作戰,但在這段時間裡,他會盡力幫助我訓練軍隊的。」   白川連連點頭,事情既然有「他」參與,那就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就是不用紫川秀吩咐,她也知道剛才所聽到的是關係整個大陸命運的最大秘密,絕對會守口如瓶的。她非常的高興,又有點惶恐,小聲地說:「大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秘密?」   紫川秀安靜地看了她一下:「我相信你。」   「這是條非常危險的道路,在你走上去之前,你有權利知道,在前方等著你的是什麼。」   聽到「相信」二字,不知怎麼的,白川竟然有了點流淚的衝動。她輕聲說:「大人,我跟你走!」   紫川秀滿意地點點頭,他知道白川在軍中的威望極高,爭取到了她的支持,就等於爭取到了秀字營的真正指揮權。   「現在,我們隊伍中最大的問題不是糧食不足,也不是魔族的威脅。而是士兵們的軍心。大家都感到對未來沒什麼信心,提不起精神來——這樣的部隊,是沒有戰鬥力可言的。」   白川聽得稱是,紫川秀說的確實是一言中的,她也感覺到了,目前部隊的精神狀態確實很令人擔憂。   「大人,您有什麼辦法?」   紫川秀淡淡地說:「給他們希望。」 第十三章 第一節 第十三章 第一節   第二天清晨,紫川秀召集秀字營全體集合講話,清晨的霧中,八千多名士兵在林子邊上排成了個方陣。士兵們安靜肅立,隊列整齊——這是秀字營有史以來秩序最好的一次集會了。一身戎裝的紫川秀出現在眾人面前。他雖然臉色蒼白,但一身天藍色的軍官制服,肩膀上代表副統領軍銜的銀星灼灼閃亮,襯托他挺拔的身軀,顯得英氣勃勃。   看到長官少有的穿上了正式的軍服,神情肅然,部下們無不精神一振,預感到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弟兄們!」紫川秀臉色蒼白,語調嚴肅而低沉,他並沒有特意提高聲量,但隊列中的每一個人無論遠近,都聽得清清楚楚,低沉的話音迴盪在空曠的平地上,遠處群山響起陣陣轟隆的回聲。   「這些天所發生的一切,相信大家都已經知道了。總之,是我太過任意妄為,連累了你們。對此,我感到非常的抱歉,在這裡,請允許我謹向各位說一聲:對不起!」   面對著士兵們,紫川秀深深的一鞠躬。士兵隊列中一陣騷動,有人不安地挪動身子:按照紫川家軍隊的傳統,長官就和神一樣,是絕對不會犯錯誤的。現在,副統領級別的高級軍官居然向自己的部下們——那些最低等的列兵們道歉?家族歷史上從沒有過這樣的事情。   「縱使在這種最困窘的環境中,我看到了,大家對我的忠誠依舊沒有更改,這使得我非常的欣慰。在這裡,我想問各位一個問題:你們最大的希望是什麼?」   下面鴉雀無聲,士兵們睜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的長官是什麼意思。白川三人面面相覷,他們也同樣不明白紫川秀的意圖。印象中,沒有哪一個將領會對部下這樣演講的。   紫川秀隨手指著前排一個高個子的穿黑色騎兵披風的士兵:「你,出列!告訴我,你最希望得到的是什麼?說實話!」   被叫出來的士兵手足無措,他第一次被這近萬人的目光注視著,結巴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大人……我……我我……」   看著紫川秀那嚴厲的目光,他嚇得渾身哆嗦。突然,他彷彿福至心靈,他大聲地開口了:「大人,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早日消滅萬惡的魔族侵略者,家族早日光復遠東,我們偉大的總長殿下萬壽無疆……」   紫川秀一腳把他踢得沒影了。   第二個被叫到的士兵結結巴巴地說:「我祈禱世界充滿和平,讓人類充滿愛,今年風調雨順……」   紫川秀一拳把他打翻,叫羅傑過來:「挖個坑,把他給埋了。」   被叫到的第三個士兵是個很年輕的小伙子。看到自己兩個前任的可怕下場,他幾乎站也站不穩了。   紫川秀恐嚇的跟他說:「要講實話:你的願望是什麼?」   士兵戰戰兢兢,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忽然鼓足了勇氣,大聲喊道:「我最希望的就是娶隔壁的阿花為妻!」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   幾千人「哄」的一下暴笑起來,大家笑得前俯後仰,就連站在前排的軍官也不禁莞爾。士兵的臉紅得像那初升的太陽,不敢抬頭。   紫川秀沒有笑,他很嚴肅地看著那個小伙子,忽然問:「那你為什麼不娶?」幾千人的嘈雜笑聲中,紫川秀聲量並不高的問話聲遠遠地傳開來,就像在耳朵邊上說話似的,每個人都聽得非常清晰。   士兵依舊不敢抬頭,低頭說:「他家裡人看不上我,嫌我窮,又沒地位。後來,她嫁給了一個有錢的當官的。但她喜歡的人是我。」   笑聲和嘈雜聲漸漸地低落下來了。聽到了年輕士兵的話,大家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秀字營的士兵絕大部分人都是地方上的小混混、地痞、流氓之類,他們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沒錢、沒地位、沒有一份正當的職業、也沒有可以正當謀生的技能,很多人都曾有過同樣慘痛的經歷。   紫川秀同情地拍了拍那個年輕士兵的肩膀,示意他退下。又問下一個士兵。這個傢伙咧開了大嘴傻笑著:「大人,我最希望的是有錢!好多好多的錢,多到堆滿我的房間!」   他張開兩手比劃著:「這麼一大堆……」   「大人,我想要一座很大很漂亮的房子!」   「我的願望是娶一個美女當老婆。不,是娶一大群美女當老婆!」   「我要當大官:當個旗本最好,看誰不順眼,就拿鞭子教訓他!」   士兵們興奮起來了,一個剛說完另外一個又搶著說,越說越荒謬。有個傻乎乎的大兵說他最大的願望是每天可以吃上二十個肥得流油的包子,大家笑得簡直要發瘋;還有個傢伙只是吞吞吐吐說了半句:「我的願望是……」任憑大家怎麼威脅他也不肯再往下說了,只是一個勁地用色迷迷的眼神望著白川,結果白川大人少見的臉紅了一下,當場就把他砍成了二十段。   大家亂七八糟地嚷嚷了一陣,紫川秀揚起了手示意安靜,所有嘈雜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弟兄們,你們的願望和夢想我都聽見了。你們想發財,想當官,想美女……不客氣地說,以你們的條件,按照正常的努力,這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   士兵們發出了一陣輕輕的笑聲,這個他們自己何嘗不知呢?   「但是,現在正有這麼一個機會出現在你們面前:魔族已經侵佔了遠東,魔族與紫川家族之間,一場大戰勢不可免,這樣的亂世中,正是有志男兒建立功勳的時候!王侯將相本無種,回想三百年前,紫川雲不正是從光明帝國的廢墟中崛起的嗎?誰能料定,在你們中間,就不會出現明日的高官重將呢?」   士兵們聽得入神,一個個身子前傾,眼睛中射出渴望的光芒。幾千人聚集的會場一片寂靜,紫川秀聲音顯得特別的響亮:   「在一個龐大的帝國的建立和它的崩潰中,同樣是可以獲得大量財富的,而且後者來得更快!這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所需要你們付出的,只是勇氣和膽略。只要你們夠膽子跟我干,我紫川秀是絕對不會虧待你們的!」   「當然,這中間有危險,魔族勢力現在還很強大,戰爭會流血、會死人。但你們本來就一無所有,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沒人看得起你們,連條狗都活得比你們威風——」   紫川秀提高了音量:「——這樣的生活,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兩樣?」   「我不能保證你們每個人都能活著回到家鄉去,但是我可以保證,只要能回去的,每個人都將成為將軍、軍官,成為富豪、貴族,成為那些——」   他停住了話頭,突然大吼一聲:「你們想不想有大把大把的鈔票?」   士兵異口同聲地巨吼:「想!」巨大的聲浪嚇得林中的鳥兒振翅飛起。   「你們想不想當將軍、當統領、當旗本、當總督、當市長?」   「想!」   紫川秀高聲一呼:「受人尊重、有權有勢、榮華富貴、身邊美女如雲——用你們原來那平庸、煩瑣、貧窮的日子,來博取這樣的生活,你們願不願意?」   士兵們聽得熱血沸騰,他們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的亡命之徒,從不害怕失去,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可失去的。現在看到命運轉變的一線契機,他們一起雷鳴般的怒吼回答:「我們願意!」   紫川秀響亮地清叱一聲:「聽我的命令,服從我,跟我走!願意的,請舉起右手!」   一瞬間,八千多人全部舉起了右手,一片密密麻麻的手臂豎立了起來,一眼望不到邊際。士兵們激動得像狼崽子一樣嗷嗷直叫:「跟著大人走,寧死不回頭!」   「殺人放火,赴湯蹈火,只要大人您一句話!」   「大人,我們跟你,豁出這條命了!」   旗本們面面相覷,他們原先誰也不曾預料到今天會出現這樣的場面,紫川秀居然只用那麼簡單的幾句話,就把八千多人全部變成了他死心塌地的擁護者?他的煽動能力真是太可怕了。有人甚至在腦子裡想起了這樣的問題:「優秀的部隊指揮官、卓越的演說才能、可怕的煽動力、對人性的深刻瞭解……這些才能聚在同一個人身上的話,那真是太危險了。」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嬉皮笑臉的色狼加財迷嗎?   紫川秀轉過頭來望著幾個旗本:「羅傑,你們幾個呢?」話音並不高,卻帶著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白川的反應最為平靜,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一點也不驚訝。什麼時候起,自己所熟悉的那條鼻涕蟲,已經長成到這一步了?也許在潛意識裡,她早已預感到了這一刻的到來,腦子裡在靜靜地翻轉著一個念頭:「龍之潛,乃龍之必騰……」   她向前走出一步,聽到自己的聲音不高但清晰的說:「我,白川。加納明,在此發下血誓:終我一生一世,誓死效忠秀川大人。就像鮮血成灰、水不能收回,我的誓言,也永不能更改。對大人的忠誠,至死不渝!」她抽出馬刀來在自己的手腕上輕輕一割,平舉手腕,任憑殷紅的鮮血順著白皙的玉手安靜地滴落地面。   羅傑站出來與白川平行,大喝一聲:「我,羅傑。羅嚴格,謹在此發誓:誓死效忠於秀川大人,為了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同樣的以血宣誓。   明羽第三個站出來,一割手腕,很簡練地說:「我,明羽。德裡安發誓:忠於大人,永不背叛!」   帝國歷七八零年的五月六日清晨,就在這一刻,後世歷史上的最強軍團秀字營,終於誕生了。誰也沒有想到,在遠東瓦格行省莽莽叢林中,一群烏合之眾的熱血效忠之聲,居然有如此的威力。在以後的日子裡,這股震撼的呼聲,穿越了茫茫的時空,傳到了遙遠的帝都,傳到了冰天雪地的魔神堡,傳到了炎熱的遠京,浩浩蕩蕩,一直傳到了大陸的最盡頭。整個大陸的歷史,也就在這一刻開始了改變。   也在這一時刻開始,被後世的詩人所謳歌崇拜、被史學家記諸歷史的偉大人物,開始了他生命中最輝煌的傳奇。 第十三章 第二節 第十三章 第二節   斯特林統領抬頭看看窗外,已經是一片漆黑,萬家***了,他驚訝地自言自語:「原來已經這麼晚了!」把手頭處理好的文件整理完畢,交給秘書,叮囑他:「明天發統領處。」   秘書領命而去今天的事情特別多,一早起來,先是視察了帝都郊外的中央軍新營地,接著又為裝備和糧草的事情與後勤處的負責人交涉,後來又來了幾個中央軍的中層指揮官向他報告部隊的整編情況。   斯特林一一做了具體的指示。回到辦公室後,就開始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等到搞完時,沒想到天已經黑了。   斯特林從辦公室出來,站立在門口的衛兵立即立正向他敬禮,喊:「大人!」   不像別的那些高級軍官——他們往往是理都不理就昂著頭徑直走了——斯特林很禮貌地還禮,說:「辛苦了!」——他看到了,一瞬間衛兵那感動的神情。   馬車已經等候在軍務處的門口了,車伕跳下來快步走近,笑著說:「大人真是辛苦了,工作到這麼晚現在要回家嗎?」   斯特林猶豫了一下,他還不想回家。他想起好久沒見過帝林了,吩咐車伕說:「你自己回去吧。我去逛逛。」   「可是,大人,夫人吩咐我的,一定要接送您……」   想起這個斯特林就感到厭煩,李清關懷得實在太無微不至了,以至斯特林竟然有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覺。他揮手說:「你回家告訴夫人,我去監察總長家逛逛,告訴她不用等我吃飯了。」   聽出斯特林的話語中已經帶有了一絲慍意,車伕不敢多說什麼了,點頭哈腰地說:「是,是,我回去跟夫人說。大人,您不用我送您過去嗎?」   「嗯,你去吧。我自己走過去就行了。」   車伕看著他一身戎裝,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說了:「大人,依我看,如果您要走路去監察長大人家的話,最好穿便裝或者乾脆就由我用馬車送您過去好了。」   斯特林看了一下自己身上那平整潔淨的深藍色呢子制服,奇怪道:「軍裝怎麼啦?」   傭人猶豫著,吞吞吐吐卻不敢說話。斯特林不耐煩了:「好好好,你回去就是了。」揮手遣走了他。   晚上八點鐘左右,正是大城市夜生活剛開始,一天中最熱鬧的時段。繁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從身邊經過,裝飾華麗、琳琅滿目的兩邊陳列商品,五光十色的裝飾和街燈,那種大城市特有華麗、鮮活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剛從一天繁重的辦公室工作中解脫出來,漫步在帝都最繁華的大街上,斯特林不由精神一振,感覺一種久未有過的輕鬆和喜悅。他微笑著看著周圍的熱鬧場面,享受這難得的輕鬆。   忽然,他感覺點異樣的情況:空氣中好像散發一陣對他的惡意波動。當自己走過時,周圍的行人紛紛側目。——身為家族的高級將領,被別人注意和矚目,對斯特林來說,那是常事了。但這次略有不同,在路人投來的目光中,不見往日常見的那種尊重和崇拜的感覺,倒顯得非常厭惡,好像還帶有點不屑和輕蔑。   斯特林很不自在,心裡納悶:「這是怎麼了?」卻不好扯住別人詢問。   在路過一家水果店時,他記得帝林是最愛吃香蕉的,進去買了一袋。在交錢的時候,他隨口問了老闆。   老闆表情似笑非笑:「年輕人,你還是趕緊把這身衣服給脫了吧。」   「啊!」斯特林想起了車伕之前也說過同樣w的話,趕緊問:「為什麼呢?」老闆笑而不答。不管斯特林再怎麼問,他再也不肯說了。   斯特林悶悶不樂地出來,剛走不到幾步,聽到後面有人喊:「咳,當兵的!」   斯特林聞聲轉身,迎面什麼東西飛來,他一下躲閃不及,那東西正砸在他胸口,「啪」的一聲,胸口濕糊糊的一片。   接著又是第二個飛來,斯特林一閃,那東西沒砸中,撞到了牆上,「啪」的一下又碎了,液體飛濺。斯特林這時看出來了,剛才用來砸自己的是個雞蛋。   他抬起頭來,看到滋事者,一個留長髮、很年輕的小混混,就在前面不到十米地,正得意洋洋地望著自己。看到斯特林憤怒的樣子,他掉頭跟身邊的幾個同伴說:「看那當兵的,一副傻樣!」幾個小流氓一起放聲「哈哈」大笑。   斯特林怒氣沖沖,正想過去教訓他們一頓。小流氓喊道:「當兵的,在帝都的大街上,可是保衛不了祖國的啊!有空逛街,不如去把遠東搶回來啊!」   彷彿突然被天上的雷電擊中一樣,斯特林一下子僵住了。流氓的話語,就像一把尖刀似的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心臟。他失去了動彈的能力。剛才滿腔的怒火,現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羞愧難當。   過路的行人停下來,議論說:「正是!這叫什麼軍隊啊!」   「被魔族打得落花流水,一個勁地跑,連武器和旗幟都丟光了!」   「丟了遠東二十三行省不算,還得賠款!」   「靠我們老百姓出錢才把他們贖回來的,真是丟臉!」   「你就不害臊,還好意思穿軍服上街!」   斯特林臉色蒼白,渾身發冷似的哆嗦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敢,也無法與眼前的人爭辯什麼,推開了眼前的人群就走,耳邊傳來了人群的喊聲:「看,那個當兵的想跑了!」、「他不敢跟我們頂嘴。」、「膽小鬼!」   眼前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迎面撲來的每一個人彷彿都在衝自己大吼:「膽小鬼!」   腦子裡,一個巨大的聲音在反覆轟隆作響:「軍隊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軍隊辜負了人民。軍隊辜負了國家。這樣的軍隊和軍人,已經成為了恥辱!」   他踉踉蹌蹌地跑進一個小巷,看看周圍沒有人,趕緊把制服給脫了下來,只穿著裡面的白襯衣,找了個口袋把外套裝了進去。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氣,努力平靜了下來,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就像小偷剛剛逃離了作案現場,原來想買給帝林的香蕉不知什麼時候也丟了。   現在他明白了,為什麼一路過來都沒看到有穿制服的軍人上街了。仔細想了一下,他改變了方向。   門口的侍衛官恭敬地過來:「斯特林大人,您請進。總長在裡間等您。」   斯特林點點頭,整理一下衣裳,大步走進了總長的辦公室,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軍禮。紫川參星從寬大的辦公桌的後面站起身來迎接,微笑著說:「斯特林,你來了!快坐下吧。」   斯特林道謝以後坐下。紫川參星笑咪咪地說:「往常你想見我,不是直接地就進來了,今天怎麼這麼隆重,還要讓他們通報呢?」   斯特林微微欠身:「下官往日疏忽了禮節了,現在想起,實在不安。何況,現在下官的身份已經變化了,自然不能再像往日那麼隨便了。」   紫川參星微一思索,已經明白了斯特林的意思:那時候斯特林擔任的是禁衛副統領職務,以那個近臣的身份自然可以隨便點。但是現在他已經是手握重兵的軍方重臣了,以這個身份,如果再像往日那樣隨隨便便地不宣而入,恐怕會引起諸多猜忌和懷疑。   紫川參星歎息:「斯特林,你還是一樣的謹慎啊!你也不必太在意那群小人的言論了。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是絕對相信你的。」   斯特林深深一低頭,表示感謝總長殿下的垂愛。紫川參星在心頭歎息不止,斯特林本來就端正謹慎,自從在遠東歸來後,他變得越加的深沉冷峻,不苟言笑。那段痛苦的經歷使得他改變了很多,那份沉穩和嚴肅簡直就跟久經世事的老人差不了多少。   紫川參星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原因,除了遠東戰爭的失敗以外,恐怕還有與魔族公主卡丹之間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糾葛。紫川參星希望他能早日解開這個心結,但也知道這種東西是誰也無法勸解的,只能等待時間的流水慢慢地沖淡傷痕。畢竟,他還年輕啊!   「嗯,斯特林,那你這麼晚了,找我有事?」   斯特林點頭道:「是的,下官有一不情之請想請總長大人批准。」   「哦,什麼事情,你說吧。」   「下官知道,自從哥應星大人逝世以後,遠東統領一職務還一直空缺著,並沒有任命新人。本來說臣屬是不應該提出非分的要求,但是,下官這次冒昧請總長大人恩准,將此職務授予下官。」   紫川參星有點驚訝。他沉思一下,問:「斯特林,你可知道遠東統領職務的份量和意義?」   「是的。因為長期以來,為了要抵禦魔族的侵擾,以單一軍團承擔家族東面防線的全部防務,遠東軍是家族諸路軍團中責任最為重大的一軍。但也因為這個原因,歷來遠東軍都是家族最重視的第一大軍團,管轄地域最廣泛,統帥兵力也最為強大,所以,歷任遠東統領都是由總長親自指派最親信的將領擔任。在下冒昧,懇望總長能將此重任交託於我,我定會盡心努力,不負殿下重托。」   紫川參星歎息說:「斯特林,若是一年以前,我會毫不猶豫地當即任命你。但是現在,情況已經大大不同了,遠東二十三行省已經全部淪陷,現在的遠東軍,頂多只能管瓦倫要塞了。無論從權限還是掌握的實力來說,這都遠遠比不上拱衛帝都的中央統領來得重要。何況,若說等級和重要程度,即使以前的遠東統領位置都比不上你,你又何必捨重而揀輕呢?」   「殿下,這些情況我都很清楚。只是現在的瓦倫要塞已經成為我紫川家與魔族爭戰的最前線了,關係我家族存亡的最關鍵堡壘,卻只有林冰副統領在坐鎮。殿下,一介弱質女流,卻要承受如此重任,在下擔心,這是否對林冰閣下過於沉重了?如果有個什麼疏忽閃失的話,魔族大軍就將長驅直人了……」斯特林故意停住了話頭。   紫川參星一時悚然:斯特林說有道理,將舉國命運交託給一個女性,是否過於冒險了?但他馬上清醒過來:很顯然,斯特林是在故意危言聳聽。他的目的不難猜到:在帕伊城被魔族圍困,最後只能靠家族割地賠款才能把他救回來,他將其視為最大恥辱,急著與魔族重新開戰一洗前恥。如果讓他過去,恐怕上任不到三天他就會下令傾城而出與魔族決一死戰了,這才叫真正的危險呢!相比之下,還是富有經驗、善於忍耐的林冰來負責安全得多。   紫川參星打個哈哈:「哈哈,斯特林啊,你可是太小瞧林冰了!她可是哥應星一手帶出來的學生啊,又一生戎馬,經驗豐富。你就放心好了,你說的那種情況不會出現的——或者說,你認為自己比她要強很多,瞧不起她?」   斯特林下意識地謙遜道:「下官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了……」   「嗯,那就行了嘛!」紫川參星飛快地打斷了斯特林的話頭:「瓦倫城的守軍都是遠東軍的舊部,一直是由林冰來帶的,她最熟悉情況了。換一個新手過去,可能不是很好吧?再說了,我們這裡也不能沒有你!新軍的組建和中央軍的整編,事情多著呢,你怎麼走得開?」   「這個……」   「斯特林,我記起來了:你現在應該還是在新婚期間吧?怎麼不好好陪陪李清?   你這樣做可不好啊!結婚不到幾天你就過來了,李清那丫頭會在背後罵我老頭子刻薄的……哈哈哈,記得啊,一個月蜜月過完了再過來工作,不許提前,這是命令……哈哈哈……」   在紫川參星哈哈哈的爽朗笑聲中,斯特林狼狽不堪地退出了辦公室。他失望地歎了口氣,看看時間,也還早。 第十三章 第三節 第十三章 第三節   帝林和林秀佳夫婦的驚喜地歡迎斯特林。自從從遠東回來後,斯特林還是第一次到帝林家中拜訪。帝林三兩下就打發走了其他的客人,林秀佳剛生產完不到一個月,還是下床很快地做了幾樣精緻的小菜送上來。斯特林不安地說:「太客氣了,嫂子,你不應該起來的。」   帝林罵道:「你這麼晚過來,還不就是為了我老婆炒的菜,現在又在這假惺惺說:『太客氣了!』——斯特林,你這個傢伙就是不好,喜歡假撇清!」   林秀佳語笑嫣然:「沒什麼,你大哥帝林晚上睡得很晚,每晚都要吃點夜宵的。   有你來陪陪他喝酒,他會很高興的。改天你也該把李清帶過來,讓大家一塊聚聚啊?」   斯特林笑笑,沒有說什麼。林秀佳知道這兩兄弟見面一定有其他話要說,很快地告辭:「我去隔壁做點家務,有事你們叫我。」   看著林秀佳的身影離開書房,房門輕輕在她背後合上,斯特林打量著帝林樸素的書房,他不打算跟帝林說剛才的遭遇。這件事情,連複述一次都是種難以忍受的恥辱,他不想把這種難堪也帶給帝林,強打精神笑了笑:「嫂子真是賢惠,月子剛過就又操持家務了。」   帝林輕笑:「其實有時候我覺得她是自找的,家裡明明有傭人的,她還是不放心,非要自己動手下廚。」   「話是這麼說,但嫂子的手藝,一般的傭人怎麼比得上?你吃慣了嫂子做的菜,再叫你去吃平常的,你準是意見一大堆。」斯特林斟了一杯酒,微笑道:「做爸爸了,感覺如何?」一個月前,林秀佳剛剛分娩,順利生下一個兒子。當時斯特林正與李清在外地渡婚假,一時趕不回來,只是遣人送了一份賀禮。   帝林苦笑道:「百感交集啊!」他也斟了一杯酒與斯特林一碰:「一眨眼突然就成了人家的爸爸了,一時間,還真是適應不過來。小傢伙一天到晚鬧個不停,真讓人揪心。」他微笑地望著斯特林:「你呢?做人丈夫了,感覺又是怎樣?」   斯特林神色淡淡的:「也就那樣吧,就當是一份任務,完成了也就是了。」低頭悶悶地喝酒。   帝林立即明白了,斯特林的家庭生活過的並不是很愉快。他用勸慰的口吻說:「你跟李清吵架了?剛結婚,兩口子一下子難以適應,那也是常有的。李清這個女孩子我見過,她不像林秀佳,她是名門之後,個性是強了一點,也可能有點性子,你要多讓著她點。」   「李清沒什麼不好。」斯特林沉沉地說:「學識、性格、相貌、才幹……她樣樣都優秀,而且還是內務處的紅衣旗本,在家裡也沒什麼脾氣,家務又勤快——嗯,沒什麼不好的。只是我配不起她罷了。」   帝林吃了一驚,正要細問,斯特林已經變換了話題了:「剛才我去見總長了,我想換個職位。」   「啊?」帝林更加吃驚了:「換個職位?換什麼職位?」   「嗯,我想調任遠東統領。」   帝林更加吃驚了。他伸出一隻手在斯特林面前晃來晃去的,問:「這是幾根手指?」   「兩根。大哥,你別鬧,我很清醒的。」   「我看你就不怎麼清醒!你應該也知道,遠東統領這個職務現在等於是只剩了一個空殼子,實質上就等於瓦倫總督罷了。你居然好好的中央軍統領不幹,想跑去守邊疆——你知道嗎?現在瓦倫軍法處的頭頭盧真現在天天給我打申請報告,他拚命的想調回帝都監察廳,哪怕是調回來掃地擦桌子他也願意!那裡有什麼好?又遠、又偏僻、又危險,哪天魔族一旦攻過來,首當其衝瓦倫就是!這個地方就像個火山口,危險得燙屁股,多少人跑都來不及呢,你還主動地想過去?」   斯特林沉默不語,其實他就是希望和魔族開仗來一雪前恥,但說不出口,那樣的話,帝林就更把他當瘋子來看了。帝林停止了訓斥,忽然說:「我猜,總長一定沒有答應你吧?」   斯特林驚訝:「你又怎麼知道呢?」   帝林神秘地一笑,一副高深莫測狀。他暗想:理由其實也非常的簡單,現在的帝都表面平靜,暗地裡卻是波濤洶湧,形勢緊張。自從上次遭羅明海伏擊以後,自己與羅明海之間的矛盾已經相當尖銳,幾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兩人各自掌握一定的武裝實力,都有忠於自己的軍隊。在這種大規模的衝突一觸即發的情形下,紫川參星怎麼可能同意讓自己在軍方最有力,也是最忠誠的大將離開帝都呢?一旦權力的平衡被打破,他也害怕局勢失去控制的啊!   帝林轉換了話題,問:「你那邊新軍的整編,進行得如何了?」   斯特林皺皺眉頭:「進度還算可以吧。民眾倒是很熱情,一個星期不到,報名參加自願兵的就有幾十萬人因為大家對魔族都很憤怒但是資金卻不怎麼充足。我屢次向羅明海要錢,他都說現在財政困難,我們沒那麼多錢來擴充軍隊,等一兩個月再說吧。大哥,你也知道的,這幾十萬人等著訓練、吃飯、裝備,我們哪能等啊!新任幕僚長哥珊倒是很配合,我一說她就撥了七千萬過來,讓我們暫時緩了口氣——不過她說,再多的話,她也沒權調撥了,得總統領簽字才行的。」   帝林恨恨地罵道:「羅明海這個蠢貨,他是故意為難你的,一點大局不顧!他都不知道,我們現在的局勢有多緊張!我們剛剛戰敗,主力軍隊在遠東全部丟得乾乾淨淨,家族正處於最虛弱的時候。東邊那邊的防禦還好說,有古奇山脈幫我們阻攔魔族的大軍,瓦倫要塞又易守難攻。形勢還不怎麼要緊。但那邊的……」   帝林指指西方:「除了薄弱的邊防軍以外,原先佈置在第二道防線的黑旗軍已經在遠東傷亡殆盡了,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的預備兵力了!而且從西部邊境一直到帝都,地形全部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我們根本無險可守!快馬全速的話,流風霜的輕騎兵不到一個星期就可以殺到帝都城下。到時候,我看羅明海這個老混蛋拿什麼去擋!」   「斯特林,我給你看點東西。」   帝林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低聲地讀:「西部邊境多倫湖一帶,流風家軍隊侵入我地盤,我邊防軍第七十一師團巡邏隊與之發生衝突。雙方各有傷亡,我方陣亡七人,傷一十一人,其中的一個傷者是小騎武士——恩,事件發生在今天早上六點二十分,明輝統領向帝都緊急請示可否主動還擊。一個星期後,你可以到軍務處收發室去查證。那時候明輝的正式報告也應該到了——斯特林,現在統領處的軍務基本上由你主持,你怎麼看?」   斯特林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們是在故意挑釁,想試探我們的底細:媽的,如果是我做主的話,我就讓明輝狠狠的打,把他們的氣焰壓下去!他NN的,欺負我紫川家無人了嗎?」   「正是!」帝林一拍桌子,恨恨地罵道:「現在他們沒過來,只是因為還不知道我們在遠東戰爭中損失到底有多大,還不清楚我們底細。其實擋在他們面前的就只有一張紙,如果我們稍微示弱,他們馬上就明白過來了:紫川家確實是傷亡慘重。那我們就全他M的完蛋了!狗娘養的羅明海,這個時候還跟我們過不去!」   兩人都是紫川家的高層負責人,現在時局艱辛,外有強敵窺視,內有政敵牽制,肩頭壓力都十分重大。現在兩個知己好兄弟聚在一起痛飲暢談,痛快地罵了一陣娘,心情都大為爽快,感覺壓力也像輕鬆了很多。   斯特林忽然想到了什麼,驚訝道:「不對,從這裡到西部邊境,即使快馬奔馳不休息,起碼也要五天以上!今天早上前發生在那裡的事情你怎麼今天就知道了?」   帝林高深地一笑,面有得色:「這就是我們監察廳的皇牌秘密武器了!只要是在我家族境內發生的事情,只要那裡有監察廳或者軍法處的分支機構,一天之內我就立即能得到消息,比總長紫川參星還快得多!」   斯特林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感歎道:「太神奇了!這完全是奇跡,西部邊境的消息,不到一天你就收到了,難道你的信使是在天上飛的……」   他眼睛一亮,說:「我想到了!你是用信鴿來傳遞消息的!」   (鴿子有一種獨特的本領,即使被帶到千里之外也能準確地找到自己的家。這已經被人類所瞭解,當時有不少商人就把鴿子當做傳遞商務信息的工具。就人提出過這樣的設想:利用信鴿為傳遞工具,營建一個遍佈全國的通訊網絡。但這事情說起來容易,但實施起來卻相當的困難,存在資金、設備、資源、人力和權限上的種種條件制約。大規模地把這種先進通訊方式引進到軍事和政治領域,構造了一個遍佈全國的快速通訊網絡的,帝林還是第一人。後世的歷史上,他因此而聞名。) 第十三章 第四節 第十三章 第四節   帝林哈哈大笑:「你終於才想到啊!如果是三弟在,恐怕我一說他就明白了!其實這件事情我從開始構思到實施總共也沒多長時間:就是在上次遠東戰爭期間,魔族勢如破竹地過來,大家都給打懵了,亂成一團。那時候我就想到了這個問題:靠騎兵信使通訊太慢了又不安全,很容易被敵人攔截破壞。如果我們有一個更快的通訊網絡的話,那局面就完全不一樣了。就拿上次遠東戰爭來說吧,假如我們在邊境上安置幾個信鴿通訊員,只要魔族大軍一越境,他們就馬上發報,那遠東司令部起碼就有了三天到五天的預警時間了,何至於打得那麼狼狽呢?」   斯特林聽得連連點頭。當時的情形他也清楚,雖說失敗的主要原因是魔族軍隊兵力過於強大了,但是己方的指揮失誤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各部隊各自為戰,亂成一團,不但不知道敵人在哪裡,就是連自己的友軍在哪裡也不知道。這樣打法,如何不敗?   他假想道:假如當時有這個通訊網的話,就完全是另外一個局面了——當然了,力量對比是敵強我弱,魔族方面是蓄謀已久,來勢洶洶,要說取勝呢,那是很難的。   但如果有準備的話,起碼可以勉強守住幾條重要防線,可以沿著灰水河、藍河一線做內線防禦,也可以更退縮一點……更穩妥點就乾脆就保全主力,全部退回瓦倫。最低程度,怎麼樣也不至於非得靠自己冒死突進,吸引魔族注意力來拯救幾百萬民眾啊!   斯特林由衷地讚歎說:「真的,你這個創舉,比二十個整編師團更有價值!大哥,你是個天才!」讚歎之餘,他也在暗中心驚:建設這麼巨大的一個工程,勢必動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資金,牽涉到無數個部門的運轉,而自己身為軍務處的負責人,居然對此一點都不知情……不知怎麼的,他竟然隱隱有了種恐懼的感覺。   他猶豫了下,問:「你是怎麼做到的?真的,這麼大的工程,我們事先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帝林避而不答,輕描淡寫說:「咳,我們監察廳本身就是干情報和保密的,如果讓你都知道了,那我們也不用混了。」他馬上轉換了話題,問:「你有沒有三弟的消息。」   一說起這個來,斯特林就煩心:「沒有。奇怪了,我已經拜託瓦倫的林冰閣下幫我留意了,她也答應了我,最近卻沒有什麼消息過來。」   帝林:「這個我倒是比你有更多的情報了。情報處的消息,魔族大本營統帥部發佈了人事通告,說三弟即將代替雷洪就任遠東大總督。」   斯特林點頭:「這個我已經知道了,是上個月的事情吧?」   「哦,那還有一件事情你應該還不知道吧?三天以前,白川等幾個三弟的部下帶著秀字營部隊到瓦倫要塞請求進入——他們想回家,卻被瓦倫的指揮官林冰拒絕了。」   斯特林精神一振:「他們在哪裡?我要見他們!」   「我也想見他們,但沒辦法。被林冰拒絕以後,瓦倫的軍法官盧真要殺他們,他們被嚇走了,再也沒回來過。」帝林狠狠地罵道:「盧真那個蠢貨,淨干蠢事,居然把這麼重要的證人給嚇跑了,還洋洋得意地向我來報告!我遲早把他派去當敢死隊。」   「哦,」斯特林神色有點黯然,又問:「他們有沒有說什麼?有沒有關於三弟的去向?他是不是真的……」他有點說不下去,「叛國」兩字被咽在喉嚨裡。   帝林搖頭:「在離開以前,他們與林冰曾有過幾分鐘的接觸交談——這是盧真報告的,但是林冰本人卻堅決不承認,說根本就沒見過這幾個人。我猜,她可能對我監察長官的身份有所顧忌,不敢說實話。這件事情,最好由你出面跟她私下談談更好,你當初解瓦倫之圍救了她和羅波,她欠你人情,可能會跟你說實話的。」   斯特林點頭:「我明天就派信使去瓦倫。」   帝林端起杯子:「根據我的分析,阿秀很有可能是被魔族陷害的。」   斯特林平靜地說:「其實從頭到尾,我始終都不相信阿秀會叛變,他不是那種人。你找到什麼新的證據了?」   「嗯,就是魔族的那個人事公告,太讓人懷疑了。你想想,即使是阿秀真的投誠了魔族,那也不過是一、兩個月的事情。魔族怎麼可能把遠東大總督這麼重要的位置交給一個新來乍到的投誠者,而不任命曾為他們立下汗馬功勞的雷洪?阿秀有什麼被魔族看中的呢?他既沒錢又沒有兵,根本無法跟雷洪那種手握重兵的老資歷競爭的。」   「順便跟你說,上次我去談判時候見到了雷洪,這個傢伙現在很囂張,居然有資格到魔神皇面前晃來晃去——這解釋不通,很有可能是魔族方面為迷惑我們放出來的煙幕。」   斯特林聽得仔細,卻感歎說:「你講得很有道理,但這個只能算是一種間接的分析而已。」   「對,我知道,如果說要說服總長和統領處的話,單靠上面那點理由是不夠的。   我們還需要更有力的證據,如果能綁架幾個魔族的高級軍官過來就好了。」   斯特林搖頭:「且不說這種事情危險極大,但是如果魔族是故意陷害阿秀的話,那必定是極度的機密,一般的軍隊將領恐怕不知內情……」   帝林冷冷一笑:「知不知道內情不要緊,只要他們落到監察廳手裡,要他說什麼還不是全由我們?到時候證詞隨便編就是了。」   斯特林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隨即明白過來,覺得帝林的做法有點歪門邪道的味道。但是細細一想,發現捨此之外,又沒有什麼別的好法子:你總不可能抓魔神皇來證明紫川秀的無辜吧?   他搖頭歎息道:「不管怎樣,事情的真相總要阿秀出現才能明瞭。現在這麼久沒有阿秀的消息,我真的擔心他已經……」他硬生生地吞下了那句不吉利的話。   帝林站起身來,在窗邊仰望東邊的天際,喃喃說:「老天保佑,希望他平安無事。」   東邊的天際,一顆大星正耀眼。 第十三章 第五節 第十三章 第五節   在安定了軍心以後,秀字營的第一件任務就是確認名冊。在基新行省招募時,秀字營的總兵力是八千四百多人。在經歷了諸場戰鬥清剿叛軍殘餘、杜莎偷襲戰、帕伊保衛戰以後,秀字營兵力的損失居然不到二百來人——相較於中央軍的十五萬大軍只有不到五萬可以回家的可怕傷亡率,秀字營的傷亡比率之低居於遠東的諸路家族軍隊之首,幾乎可以稱得上奇跡了。   大家說:「哪怕是做飯的廚子都沒這麼安全。」   其實仔細一追究,原因也並不怎麼奇怪:自秀字營成立以來,根本就沒打過一場實打實的硬仗。清剿叛軍殘餘靠的是利誘和招降;與雲淺雪部隊的那一仗靠的是出其不意和放火偷襲;至於帕伊保衛戰,每次魔族一上來,秀字營的痞子們就趕緊躲到了中央軍防線的後面,一邊賣力地大叫:「加油!加油!」   也因為這個原因,紫川秀看出了秀字營最大的弱點就是單兵作戰能力的薄弱。這樣的烏合之眾,嚇唬盜賊還可以,如果真的實打實遭遇了魔族的精銳團隊,恐怕頂不到五分鐘,八千人會一下子就灰飛湮滅了。   為此,他想出了一個辦法。   他跑到軍營裡宣佈:「等下我們來娛樂一下,舉行比武大賽,誰都可以參加,大家快來報名!」   士兵們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沒有人理會他。大熱天的,有這閒功夫,不如抓緊時間睡個午覺。   「冠軍獎賞一百個銀幣,外加白川的貼身內衣一件!」他把聲量壓得低低的:「剛換下的!」   這還得了!深山老林裡,士兵們早就憋得發慌了,一聽到這個,鼻血都流出來了。「嘩啦」一下子,幾百士兵激動地一湧而上,大家齊齊嚷著:「我參加!」   「給我報名!」   紫川秀悠然地扛著桌子過來登記名字,一個人忙不過來,他又把羅傑和明羽都給叫了過來幫忙——等這兩個傢伙明白是什麼回事後,馬上就舉起了手:「我也要參加!」   這麼熱鬧的喧囂吸引了附近幾座軍營的人,一看到這麼熱鬧的情形,一大堆人擁擠在那裡不知幹什麼,他們不問三七二十一就衝進人群裡:「給我報個名!管他做什麼呢,反正這麼多人參加的,準是好事!」   消息越傳越開,整個秀字營的士兵都知道了,而且不知不覺的,消息在傳遞的過程中變成了:「比武大賽的冠軍獎賞一千個金幣,而且還可以與白旗本共度良宵!」   (事後白川追著紫川秀砍了四十公里。)幾乎全體秀字營都報了名了。   那天真是盛況空前,人山人海。因為參賽人數太多了,紫川秀不得不分了幾十個賽場進行小組賽和選拔賽,秀字營的各路豪傑各自施展拳腳,大打出手,只見一片拳風腳影,刀光劍影,端的是精彩無比,賽場外的觀眾席響起了如雷喝彩。   裁判紫川秀困得打起了瞌睡,吩咐說:「打完以後,活著的那個來叫醒我就是了。」   最有希望的種子選手明羽旗本艱難地闖過了五關,卻因為體力不支在第六回合就給累得趴在了地上,他最後的遺言是一聲大喝:「究竟是誰編排的賽程表?怎麼我的對手全部是那種身高超過一百八的大漢?」   樹陰下,紫川秀裁判在大打呼嚕,睡得正香,忽然打了個噴嚏。   羅傑旗本的運氣也沒比他好多少。他碰上的第一個對手善於使大力金剛指,敲斷了他的兩根肋骨,第二個據說是鷹爪門的高手,在他屁股上抓了個洞;第三個使無敵鴛鴦腿,踢斷了他一根腿骨,第四個一看就知道是鐵砂掌的高手了,手上的繭子厚得足足有半寸,只輕輕摸了下,羅傑當場就嘔血不止。   羅傑明白過來了,怒氣沖沖地跑下去質問紫川秀。   紫川秀安慰他說:「你的下個對手是女的,手上功夫軟得很,不用怕。」   等羅傑興奮地回到擂台上時,紫川秀才懶洋洋地說:「她練的是撩陰腿。」   「你怎麼不早說!啊……」一聲長長的慘叫之後,羅傑也被人抬了下來了。   激烈的比賽一直進行到深夜。最後,一個渾身是血、傷痕纍纍的小個子士兵慘勝決賽對手,奇跡般的獲得了勝利。紫川秀如約把銀幣和獎品發給了奄奄一息的他,順便將他提升為中隊長,並向大家宣佈:「以後會常有這種比賽!誰都會機會的!」   這次比武大賽給秀字營的安定留下了無數後患。秀字營的士兵原來大多是那些桀騖不馴的地痞流氓,他們最講究的就是「面子」。   而現在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給人打得落花流水,實在是終生的恥辱,他們想方設法地想討還這個場子——他們可不講什麼江湖道義的,偷襲、暗器、圍攻、在飯菜裡下蒙汗藥、陷阱……什麼卑鄙下流的招數全部給使了出來。連續幾天的晚上,各個營地不斷地傳出慘叫,那些老兵就歎息說:「又一位好漢歸了天。」   因為比武大賽是層層選拔的,張三輸給了李四,李四又給王五打敗了,最後王五給陳六一腳揣下了擂台。幾乎每個人都打贏過一、兩個對手,又每個人都是別人的手下敗將。——要理清這些錯綜複雜的恩怨關係得一個師團的會計過來才行。人人都想報復別人,卻忘記了自己也是別人報復的對象。失敗者努力復仇,勝利者也不敢鬆懈,步步為營,時時提防,生怕什麼時候讓人給黑了。一時間,整個大營裡人人自危。為了自保,軍中練武之風大盛。   恰在這個時候,大量的藏寶圖莫名其妙地出現散落在軍中各處:營地操場上、廚房空隙裡、睡覺的枕頭底下、餐檯下、兵器庫裡,甚至上廁所用的草紙堆裡都發現了——誰都不知道這些圖到底是哪裡來的——這些藏寶圖往往只有那麼幾句話:「絕世武功藏於山上某某山洞裡的大石頭下!」(後面簡略地畫有地圖)   「絕世武功藏在某某林子裡第五棵松樹的頂端!」   「絕世武功埋在村子裡大路的距離門口二十米處下面!」   開始誰也沒把這些藏寶圖當回事,大家都以為這不過是個惡作劇罷了。直到有一個閒得無聊的士兵抱著反正也沒有損失,姑且一試的心理,按照地圖的指引,他爬上了後山找到山洞,真的在裡面找到了一本《飛龍槍譜》,裡面記載的武功厲害無比,練習不到三天,他就把比賽時贏了他的對手——某身高超過兩百公尺(別懷疑,原書中就是公尺^_^)的彪形大漢,全秀字營出名的勇士——打得七孔流血滿地找牙,得意洋洋地走了。   消息傳開了,整個大營沸騰了。前天還被人們當廁紙用的藏寶圖,現在一張張變得價值連城。按照藏寶圖的指引,在那些高山之顛、深淵之底、密林深處、半獸人藏白菜醃酸菜的地窖、豬圈的食槽下面、水潭裡千年烏龜的背上……大家挖地三尺,找到了一大堆什麼:《九陰真經初級教材》、《九陽神功普及版》、《小學義務教學二年級叢書:九陰白骨爪的七種煉法》、《降龍十八掌入門講座》、《中學生健身指南:螳螂拳》、《如來神掌九八版》、《婚前衛生知識教育讀本:玉女神功陰陽雙修》……這些藏寶圖和武功秘笈層出不窮,取之不竭,不但滿足了人手一冊的需要,有的人甚至有了幾冊,同時修煉幾種武功。   大家簡直樂不可支,想到在第二次比武大賽上自己揚眉吐氣的情景,一個個瘋了似的沒日沒夜地苦苦練習各種秘笈,進步日新月異,一日千里。整個秀字營簡直成了古往今來各種奇門絕技的集合大演示了:被派去開荒種田的農墾兵不用牛不用犁,立樁站馬一聲大喝:「降龍十八掌!」「砰!」的一聲巨響,只見塵土飛揚、飛沙走石,半畝地一下就開出來了;派去傳遞消息的通訊兵施展「凌波微步」和「八步追蟬」的輕功,一個個飛牆走壁、踏雪無痕地從房頂、樹梢等半空飛過,嚇得附近幾個村的半獸人大叫:「老婆,快出來看上帝!」   廚子炒菜時候運鏟如飛,手法中暗含獨孤九劍之精髓,奧妙又神奇,炒出的菜沒一根能吃的,不是焦了就是生的;某天晚上,幾個下流坯子前去偷窺白川大人出浴,結果全部給抓獲。白川怒氣沖沖地提著他們過來找紫川秀,說:「秀川大人,把那本《葵花寶典》給他們練練!」剛才還寧死不屈的幾條好漢當即就變成了軟蟲,連連磕頭求饒……   大家武功越練越熟練,越練越上癮,報復滋事的事件卻少了,因為大家都知道,現在人人都有武藝,如果自己本領沒到家就過去滋事的話,說不定對手比自己的武藝還要高強,那自己過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一個漆黑的夜晚,在布盧村的牛欄,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埋著什麼。   「大人,您何必做得這麼麻煩呢?您乾脆把那武功秘笈發他們每人一冊好了,何必這麼麻煩,每天晚上都要出來鬼鬼祟祟做賊似的埋東西呢?」   「把位置記下了,等下回去畫藏寶圖——白川,如果我直接發給他們,那他們得來得就太容易了,他們是不會珍惜的,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麼用心修煉的。一定要讓他們費一點力氣,他們才懂得珍惜!——我這裡還算好的了,你不看那些武俠小說,為了爭奪一份武功秘笈,足足死了四、五萬人了,結果發現是假的!」   「大人,您說的是什麼?我聽不怎麼懂……」   「沒事,我又把時空給混淆了——走吧,去下一個藏寶點。嗯,其他的地方都藏過了,不如把這本《碧天神功》藏在村裡的茅房裡怎麼樣?」 第十三章 第六節 第十三章 第六節   在強化軍隊作戰能力的同時,紫川秀也不忘他賺錢的老本行。他派出德倫等半獸人帶著糧食和食物到各地去換取那些珍貴的礦產:黃金、白銀、金剛石、魔水晶……   恰好這一年遠東莊稼收成不好,再加上天災人禍等各種因素,遠東各地普遍饑荒,糧價大幅飆升,德倫等收購人員乘機提高糧價,一顆高純度的二十克拉藍寶石居然只換到了不到一百公斤大米!各地的民眾一邊大罵德倫(他們不知道德倫的後面有個紫川秀)是吸血鬼,一邊乖乖地來交易:沒辦法,寶石再漂亮也當不了飯吃。   等到各種珍貴的礦產送回了布盧村,紫川秀親自挑選了一批絕對忠誠的士兵,由白川帶領他們把礦產通過後山的秘密通道偷偷運回家族內地。   一個月後,當他們回來時,帶來了大批的糧草和秀字營軍隊訓練所急需的武器裝備:一萬多精良的披甲、堅固的盾牌、五千把能射到三百步以外的強弓、近萬捆上等的弓箭,還有五千多匹活蹦亂跳的優良戰馬。   對於那些幫助過他們的布盧村以及周邊幾個村落的半獸人,紫川秀十分地慷慨,他分文不要就將足夠一年用的糧食贈送給了他們。七八O年的這年,在遠東的大饑荒中,幾乎每一個村落都有人大批窮苦的民眾餓死,惟有布盧村以及周邊村落因為紫川秀的周濟得以度過難關。村民對紫川秀感恩戴德,一時間,「光明秀」之名傅遍了周圍幾十個村鎮。   整個瓦格行省都知道了,在布盧村有個救苦救難的「光明」大人。各村鎮的村長和長老們匆匆忙忙地跑來布盧村求見「光明大人」,帶來了他們村落裡最珍貴的寶貝,求求大人行行好救救他們快被餓死了的村民,哀哭之聲日夜聞於軍營。   好心腸的光明大人沒辦法,只得勉為其難地收下了他們進貢的各種珍寶,將一車車的糧食送給了他們。那些長老和村長們感激不盡地離去,發誓說會一輩子記得光明大人的恩惠,只要大人有所差遣,全村上下水裡來火裡去,絕對不皺眉頭!   羅傑吃得飽飽的,練習了上層武功,渾身精力過剩卻沒什麼事情可幹,閒得無聊,他吵吵嚷嚷地要求找一份工作。於是紫川秀派他帶著幾個中隊出去找點「外快」。   從這天起,魔族佔領軍的瓦格行省守備隊有福氣了,從此接二連三,不斷的有怪異事情發生:補給的糧車連續被劫;運送的道路橋樑被毀壞;派出去偵察的斥候部隊竟然像藏進了地裡,只有出去,沒有回頭的;晚上就聽見大營邊上的密林傳出可怕的號吼喊殺,士兵們不敢睡覺;三個團隊長級別的高級軍官竟然在同一個晚上離奇地死去,找不到一點原因;甚至就連在大營門口值勤的哨兵也會不可思議地失蹤,彷彿地上長了嘴,將他們一口吞了進去。   魔族士兵們紛紛猜測:有鬼怪作祟!為了安定軍心,佔領軍的司令請教了幾個當地的巫師,他們都說這是因為風水不好,有妖孽在作怪——不奇怪,哪怕你上廁所忘了帶紙他們都說這是有妖孽作怪——司令好酒好肉地招待了巫師們一頓,於是巫師們也很賣力地唱啊跳啊,在太陽底下舞了半天,搞得渾身大汗。   巫師們說:「行了,妖孽已經被驅趕走了!」   魔族大營加強了戒備,增派巡遊。一連幾天無事,大家都以為平安全無事了,剛剛有點鬆懈,怪事又來了:半夜裡軍中莫名其妙的失火,燒掉了幾百個帳篷和半個儲糧倉庫!一時候,人心慌亂,魔族士兵白天不敢歇息,夜裡不敢睡,不敢出營門口,小股部隊不敢離開大營超過五公里。士兵們沒吃沒睡,士氣沮喪到了極點。無論士兵還是軍官,大家一個個睜著紅紅的眼睛,走路時候不斷回頭打量著自己的身後,人人自危。   明羽則負有另外一個使命。紫川秀指出,在剛剛結束的遠東戰爭中,由於魔族軍隊進展得太過快速了,在遠東各行省的偏遠地區,很可能還存在著來不及撤退的人類軍隊。為了躲避魔族軍隊的搜捕,他們躲在深山老林,淪落為了佔山為王的強盜,依靠打劫為生說到這裡,三個旗本一齊紅了臉低下了頭。   紫川秀認為,那些人類士兵雖然戰敗,但能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堅持這麼久,與魔族兵交戰多次,戰鬥力一定非同小可,而且對於和魔族作戰以及叢林游擊戰,他們肯定也積累下了豐富的經驗。這些分散的、不起眼的武裝力量一旦被集結起來,那就將是一支很可觀的力量了,足可以攻城略地。   這些人,對魔族的仇恨最深,最為強韌,將來可以充當秀字營的戰鬥核心。交託給明羽的任務就是盡量與他們聯繫上,把他們組織起來,周濟他們武器、食物和藥品,定下聯繫的方法,恩威並施,想辦法讓他們服從我們的指揮。   明羽領命而去。果然,在紫川秀特別指出的地方,像在原來黑旗軍的西南大營駐地周圍、杜莎行省、維斯度森林、得亞行省、伊裡亞行省等各地的偏僻地方,他發現了很多紫川家的戰敗士兵。在魔族剛開始進攻時候,他們就與上級失去了聯繫,沒接到撤退的命令不敢後退,眼看不敵大股的魔族軍隊,他們往往幾十人,甚至上百人一起躲進了山林裡繼續作戰,一直沒與外界接觸,甚至連紫川家已經與魔族議和的消息也不知道。眼看一天天過去了,魔族勢力越來越強大,統治越來越穩固,自己人卻遲遲不見來,他們已經幾乎絕望了。   這時候,明羽來了,他宣佈說是奉副統領「光明大人」之命來收編你們的,奉命將你們整編,重新投入與魔族的戰鬥。雖然那些士兵們誰也不知道有這麼個「光明大人」,但是他們久已經不與外界聯繫了,看到明羽一身深藍色的紫川家軍官制服,又說要與魔族重新開戰,他們激動得眼淚直流,說:「我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了!家族終於要反攻了!」問都不問就毫不猶豫跟明羽走了。   明羽出發時候只有一個中隊的人馬,回來時候足足有好幾千——這還是因為他顧忌人數太多,一路上難以躲避魔族的巡邏,只帶回了一小部分的人馬。其他的給他留下了食品、藥品和武器,吩咐他們潛伏在原地,等候命令。各地的游擊隊都說了,只等「光明大人」的命令一到,我們馬上出山跟魔族拚個你死我活!   紫川秀知道,在目前這種魔族強盛一時的形勢下,自己這個脆弱的小政權無論如何發展,都無法與強大的魔族軍隊正面抗衡。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最要緊的保證就是情報的封鎖。為了隱蔽蹤跡,他嚴厲禁止部隊擅自出擊。凡是負有特殊任務不得不離開布盧村的叢林地帶的,都必須得到紫川秀的批准——經過紫川秀同意派出去的人員都具有高級忍者的水準,一個個行蹤神秘,晝伏夜出,潛行如飛,魔族的巡邏隊連他們的影子都摸不著。   而相反的,紫川秀卻投下大量精力和物資來收集魔族的軍事和政冶情報。借助德倫等半獸人的力量,他建立了一個覆蓋整個瓦格行省以及周邊地區的高效率情報網絡。在整個行省區域內,森林與森林之間,村落與村落之間,田莊與田莊之間,全部設有秀字營的情報傳遞網點。   秀字營的情報員無處不在,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個路過的半獸人老農民,看起來呆頭呆腦的,手中中空的棍子卻藏著密碼快信;路邊嬉戲的孩子,一看魔族的士兵經過,會不出聲地把山上的消息樹放倒,房頂的炊煙,原來是用來傳遞警報的信號。   這些地下戰士的消息非常的靈通,他們收集的範圍無所不包,能一直刺探到魔族守備隊司令的書房,從整個行省魔族駐軍的兵力情報到行省總督的衣服號碼,他們統統瞭如指掌。而且,他們消息的傳遞也無比的迅速:從這裡到那裡,彷彿整個地區是一個共神經的有機體,只要一個地方有情況,一眨眼功夫,消息會馬上傳到幾百里之外的瓦格村。沒到中午,瓦格村的地下戰士就可以知道魔族軍駐軍早餐的菜譜。   看著部隊人數一天天的擴充,領地一天天的擴大,呈現一副幅欣欣向榮的趨勢,所有人都對未來充滿了信心。特別是白川等高級軍官,看到部隊如今是如此的昌盛,人心團結,比起不到幾個月前躲在杜拉森林裡饑一頓飽一頓、人心惶惶的情形,大家都感覺到當初選擇跟隨紫川秀真是一個明智的決定。想起紫川秀保證大家衣錦還鄉的承諾,從上到下,秀字營的官兵們都像崇拜神一樣地崇拜他。大家卯足了幹勁,準備著跟魔族大幹一場。   帝國歷七八O年的夏天,在所有人都沒有發覺的情況下,除了魔族與紫川家之外,遠東的一個第三勢力開始了它悄悄的發展。以布盧村為中心,輻射三百多公里以內,東以科加叢林為界,背靠天塹的古奇山脈,這就是他們的領地。   把一部分人類在魔族的奴役下保存下來,紫川秀這一偉大的計畫成功了。魔族的佔領軍司令部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存在,就在這裡,未來的光明王靜靜地、對魔族時刻保持警惕地擴展了自己的勢力。一個即將震驚世界的強者,就將誕生了…… 第十四章 第一節 第十四章 第一節   七八0年春季,遠東全境一片祥和。   戰爭已經結束了,早在三月,遠東種族軍的戰士開始從軍隊裡回到溫暖的家園。他們扔下了殺人的武器,拿起生了蛌熔p地工具,在田地裡滿頭大汗地幹起農活來。   在那些被戰火摧毀的村鎮和城市,重新冒出了裊裊炊煙,出現人跡。人們開始重建家園,日子過得相當的平靜,從前方歸來的半獸人躺在妻子身邊享福,一個個吃得胖胖的。   五月份,魔族遠東佔領司令部(後來改名為遠東總督府)派遣大批魔族部隊進駐遠東各行省的省會城市,在各行省設立政府,展開了對遠東的統治,所有人的噩夢開始了。   司令部發佈的第一個命令是:遠東各種族——無論哪個種族——在一個月之內,每戶須按人頭數每人繳納一百公斤谷子。魔族的地方官員解釋說:「這是軍糧,是用來犒賞勞苦功高的遠東解放者,偉大的神族大軍。」   其實早在帕伊圍城時候魔族就有過從遠東當地徵收糧食的念頭,只是當時的魔族軍統帥雲淺雪擔心這樣會激怒遠東聯合軍的士兵,當時還需要他們的助力。而到了現在,形勢丕變,新任的遠東總督魯帝公爵不怕天,不怕地,尤其不怕人民,他全無顧忌。   這個命令使遠東各種族一片怨聲載道。   遠東本來就不是糧食產地,往常這裡的糧食都是依靠家族內地輸入的,再加上連續兩年摧殘極大的毀滅戰爭,青壯年都被抽調去當兵,土地荒蕪,導致糧食生產大幅度減縮,很多家庭裡都已經沒米下鍋了,這個時候要拿出這麼大一筆糧食,實在很困難。   遠東各種族紛紛抱怨,都說:「就連紫川家執政時,也不會在這個青黃不接的時節收糧。我們浴血奮戰,趕走了紫川家的統治者,卻換來了更壞的!   我們犧牲了那麼多的年輕人究竟是為了什麼?」   民眾的反應是如此激烈,以至於魔族的徵糧隊不得不用棍子亂敲,將半獸人、蛇族的老幼婦孺打得嗷嗷直叫,交出了他們最後一條褲子。到了六月初,好不容易才勉強地完成了一半的徵糧任務。對於這個成績,魯帝大人很不滿意,他對部下們(也就是遠東各行省的長官)說:「你們就是不夠幹練。」   魯帝親自在杜莎行省為大家做了一個示範:魔族軍在每個家庭都抓一個人當人質,如果在兩個星期之內,這個家庭還無法繳出規定的糧草,就把人質給殺了。   兩個星期過去了,杜莎行省基本上完成了徵糧任務。   遠東各地的總督們紛紛倣傚上司的作法,但不知什麼原因,效果卻不是那麼的理想。   砍了幾萬人質的腦袋,任務才不過完成了七八成。   七八0年的春夏之交,整個遠東地區千里饑荒,餓死四十七萬人。   掙扎於生死一線的饑民不甘心全家妻兒老小跟著自己一起餓死,紛紛起來打劫魔族的運糧車隊。整個遠東盜賊遍地,秩序大亂。魔族守備部隊則回報以最殘酷的鎮壓手段,一旦抓到搶糧的,全部活活剝皮。一時間,從最東邊的沙加行省到最西邊的伏名克行省,道路邊的每一棵樹下,幾乎都吊著剝了皮或者燒焦的屍體,魔族駐軍每天來回奔走,忙得不亦樂乎。   緊張的形勢到了八月底逐漸緩和了下來:又到了每年的糧食收割時節。   恰好今年遠東的糧食收成不錯,隨著一批批新糧的收割,搶糧的強盜漸漸少了,最後幾乎全部銷聲匿跡。   大家都鬆了口氣,以為苦難的日子終於熬過去了,將來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但他們還是高興得太早了,完全沒有感覺到,比起戰爭和剛過去的饑荒中的經歷更加沉重的災難和痛苦正在家門口等著他們。   九月初,遠東大總督府又發佈了今年的第二次徵糧任務,每人徵收糧食四百公斤,同時下令每戶出一名青壯年服勞役。   後世往往認為,是魔族的遠東大總督魯帝過度急功近利,導致了魔族遠東政權的夭折。他們都說,如果魔族委任的遠東總督不是魯帝的話——比如說,換成仁厚點的葉爾馬,或者手段更溫和點的雲淺雪——那麼魔族在遠東的統治應該能維持更長久的時間。   畢竟,當魔族剛進遠東時,遠東民眾甚至是歡聲雷動,夾道歡迎魔族的大軍進入,那熱烈的情形,讓人想起了兩百多年前,紫川家首任總長紫川雲進軍遠東的一幕。   但青年史學家唐川獨持己見,他認為:歷史不會因為偶然而改變。無論是誰擔任遠東的總督,結局都是必然的。   雖然遠東地區已經畫入了魔族地區的版圖,但是魔族王國卻未把遠東的民眾當成自己的臣民。   貧瘠的遠東地區被魔族當成他們與人類戰爭的後勤補給地和殖民地,在魔族看來,不過是為了實現他們征服紫川家與人類世界的目標所需要的一塊墊腳石罷了——誰會對一塊「墊腳石」有任何的憐憫和同情呢?有很可靠的證據顯示,七八0年夏秋時節的第二次徵糧任務,完全是出於魔族上層對魯帝的授意和命令。由於戰爭,當年魔族國內耽誤了春耕時機,糧食欠收,有出現饑荒的可能。   根據我們手頭的御前會議記錄可以證實,當談到如何應對這個問題時候,魔族的二皇子卡蘭提議:「我們可以從遠東的那群鄉巴佬身上撈一些。」他甚至沒有費心勞神把他們稱為「遠東友軍」。   御前會議以全數贊成票通過了這個提議。由此就可見魔族王國對於遠東究竟是抱著一種什麼樣的態度了,魯帝的橫徵暴斂,不過是執行上層的命令罷了,只不過他選擇了一種他認為是最簡單、最有效的方式——同時就是最殘酷、最野蠻的方式。   鄉鄉鎮鎮,到處響起了魔族守備軍的馬蹄聲響,他們大聲的吆喝著,宣佈最新的徵糧命令:「每人四百公斤糧食,馬上交出來!」(雖然來自國內的命令只要求每人徵收兩百公斤,但是魯帝也長了點私心,他想為自己的部隊積攢點軍糧,將徵糧額度提高到了三百,而他麾下的總督和駐軍頭目則有樣學樣,層層加碼,最後達到了這麼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字:四百公斤,足夠一個成年半獸人吃一年的口糧。)   一片雞飛狗跳中,魔族士兵挨家挨戶地搜查,將那些交不出糧食的人家搜了個底朝天,砸碎了所有的米缸、鍋爐,茅草房屋被一把火點著了,熊熊烈焰中,冉冉上升的黑煙燻黑了黃昏的天際。半獸人、蛇族、精靈怪和龍人的老幼婦孺被吊了起來用棍棒亂打,村子的上空迴盪著一片鬼哭狼嚎的淒厲叫聲。   整個遠東大地都在佔領軍的鐵蹄下流血,呻吟……   為了糧草的徵集已經搞得怨聲四起了,但魔族的需索並不局限於糧草。   在上次戰爭中他們已經發現:雖然驍勇的魔族軍在平地上打起野戰來稱得上所向無敵,但在對帕伊城的攻擊中,近百萬的魔族大軍居然拿不下堅守孤城的少數人類守軍,這暴露了魔族軍隊作戰能力上的薄弱環節——不善於攻城。   而魔族如果打算繼續西進,所要遭遇的第一仗就是堅不可摧的瓦倫要塞,這可是比帕伊要強上數百倍的堅城。   魔族最高統帥部認為:攻城能力的薄弱,主要是因為缺乏武器裝備。   在魔族軍中,雲梯、沖車、登城車、攻城車、鐵甲盾等攻城武器數量遠遠少於人類,技術上也遠比人類來得落後,這是魔族軍隊作戰能力無法突破的瓶頸。   另外,上次的戰爭中,斯特林在帕伊城下橫衝直撞的鐵甲騎兵也讓魔族的參謀總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魔族迫切地想擁有同樣的戰略性特種兵種,以圖在即將與人類展開的大規模野戰中取得優勢。   所有這些新式工具和武器的製造,都需要大量的金屬和煤。   大批大批的遠東種族青壯年平民在魔族兵皮鞭的驅趕下,進入了新開闢的礦裡進行高難度、高危險的開採作業。   在魔族開挖的礦井中——這些礦井比迄今為止所挖的任何礦井更深——人們掙扎著,成群地病倒、死去。在不見天日的黑暗地底,成千上萬的礦工因為坍方、倒塌的災難事故而送命,他們的軀體被上億噸的石頭壓成齏粉,深埋地下。   由於把一切的生產能力都集中到了魔族國內的軍事建設上,造成了遠東地區的經濟幾乎徹底崩潰。為了躲避勞役和徵糧隊,村民們離鄉背井,丟下了剛播種的糧田。於是種了一半的土地開始荒蕪,長滿了野草。   人們回憶起剛過去不久的饑荒,開始了極大的恐慌。   七八0年的十月,遠東五大種族——也就是半獸人、蛇族、精靈怪、矮人、龍人——各自推舉自己的代表,聯合向遠東大總督請願。代表們來到總督府,流著淚哀求魯帝大人給久經苦難的遠東人民一點點喘息的時間,請求   能夠減少徵糧的任務數額(起碼把能活命的最低限度糧食和來年的稻種給留下來),能夠把一部分抓走的青壯年壯丁放回家,哪怕就讓他們回家幾個月,到了冬季的農閒時節再過去也是好的。   魯帝非常詫異,說道:「你們這群遠東的賤民,居然不想著如何回報遠東各民族的解放者——我們偉大的神皇陛下和他忠實的臣子魯帝大人,不想想有多少勇敢的神族戰士為了解放你們獻出了生命和熱血,反而斤斤計較,說什麼任務太重承受不了!這完全是胡說八道!目前的任務已經是神皇陛下的優惠恩典了,是陛下對遠東民眾的最大關懷!   你們明明是企圖蠱惑人心、擾亂秩序!幸好,我魯帝大人的火眼金睛一眼就識破了你們的企圖,你們的陰謀是絕對不會得逞的,遠東民眾對神族的忠誠和熱愛,你們是絕對動搖不了的!」   「至於你們,你們這些忘恩貝義、罪大惡極的傢伙,哼,殺了你們還真是便宜了你們呢!」魯帝將軍邊說邊動手把他們給殺了。   同日,總督府發佈命令,宣佈過幾天就是偉大神皇陛下的誕辰,每人再徵收一百公斤糧食,以表示遠東民眾對偉大的神皇陛下的熱愛和忠誠。   一般來說,遠東的民眾是淳樸的,刻苦的,他們可以忍受貧窮,忍受飢餓,忍受家徒四壁、一無所有,他們忍受了上千年的苦難,像駱駝一樣的溫馴,又如老黃牛一樣的忍耐。但是,這所有的一切忍耐都得有個最起碼的底線:只要可以活下去。一旦這個底線也不能保障時,他們就會變得非常的狂暴和桀騖不馴。也就是這個原因,他們可以忍受紫川家長達兩百年的統治,但如今面對魔族的暴政,他們卻連一年也受不了。   遠東的沙羅行省素以民風剽悍和熱愛自由而聞名,當年,就是他們第一個起來反抗紫川家的暴政,如今,又是他們再一次給整個遠東做出了光輝的榜樣:為了抗議魔族的橫徵暴斂,行省的首府瓏克市爆發了大規模的暴動。   幾萬衣裳襤褸、大叫大喊著的半獸人和蛇族佔領了這個城市長達兩天之久,他們大聲地譏諷和嘲笑當地的魔族總督,喊叫聲淹沒了魔族一位正規軍團隊長的威脅喊話。憤怒的暴動群眾向全副武裝的魔族兵隊投擲泥塊發起攻擊。   被激怒的當地總督要求駐軍出兵鎮壓,冷靜的駐軍首領不得不指出:「眼前這一片憤怒的人山人海足足有十幾萬人,而罄盡魔族在當地的全部武裝力量也不到六千餘人,一旦激怒了他們——勝負姑且不論——他們隨時可以地衝垮總督府門口那道薄弱的衛兵人牆,後果,大人您可以自己想像。」   明白這點之後,魔族總督渾身哆嗦著躲進了總督府總部的地下室裡,自作囚徒。   遠東總督府的反應是非常強烈的。紫川家因為疏忽和反應遲鈍而導致小小的叛亂蔓延、發展,成為席捲整個遠東的大災難,最終失去了整個遠東。   魯帝決心不犯與紫川家族同樣的錯誤。   二十個團隊的魔族正規軍迅速地被派往叛亂地區。通往那裡的每一條道路、每一條小徑都被封鎖,整個叛亂地區成為一個與外界隔絕的真空地帶,那裡所發生的一切將永遠不被世人所知。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位於沙羅行省下游的明斯克行省的村民發現,藍河的河水無法再飲用了:往日清澈見底的整條河流都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還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凡是見到這一情形的遠東民眾,無不嚇得臉色發白,噤若寒蟬。   魔族官員對此的解釋是上游正在進行大規模的水利修建工程,那種紅色是由於一種特別的紅泥溶解於水中造成的。但在民間——特別是在一些與沙羅行省相鄰的地區,那裡的半獸人村民耳朵聽力相當的好,視力也不怎麼差——卻流行著另外一種說法:「魔族在沙羅行省實施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這種說法迅速地傳遍了整個遠東。   對於先前魯帝的橫徵暴斂,遠東民眾還發出了諸多抗議和不滿,但對於這次的沙羅行省事件,他們卻回報以壓抑的、死一般的沉默。因為他們已經覺悟到,自己所面臨的對手,不是可以用語言和道理來說服的。   一片沉默之中,仇恨的種子一天天的生根、萌芽…… 第十四章 第二節 第十四章 第二節   帝國歷七八0年的十一月,酷熱難當的炎熱天氣漸漸消退,雖然第一場雪的蹤跡還遲遲不見,但濃濃的秋意卻已經清楚地表現在凋零的落葉和光禿禿的枝頭上。   落日在西邊的天際發出最後的無力光芒,映照在馬蹄踏過的枯黃野草。   騎兵偵察隊迎著落日方向疾馳而過,落日的餘輝在騎兵們跳躍的身影上鍍了金亮的一層。   隊列的前頭指揮的軍官突然一舉手:「停下!」勒緊了戰馬,馬匹長長的一聲嘶鳴。   後面的騎兵也跟著一個接一個地停下,不羈的馬蹄踢打著枯草,胡亂地原地兜著圈。後面的另一個騎手趕上來問:「白川,幹嘛停下?」   白川沒有回答,偏著腦袋側過頭去,彷彿在傾聽著什麼,鼻子使勁地吸著氣:「明羽,你聞聞,這裡的味道有點不對!」   明羽使勁地吸了一下,空氣中瀰漫著草原特有的土地和乾草的芳香,晚風吹過,他卻感覺到了另外一種不協調的味道。他很快反應過來,遲疑地說:「血腥味?」   白川點頭,指著位於他們南方的一個小樹林子:「是從那裡傳過來的,我們過去看看。」   明羽還有點猶豫,白川已經掉轉了馬頭直奔而去,騎兵們也跟在她的身後,他無奈地歎口氣,暗暗祈禱那不要是魔族的大部隊才好。   越接近林子,血腥味就越濃烈。在林子的旁邊,白川發現了他們要找的東西:一道天然形成的淺溝裡橫著被砍死的魔族兵屍體,橫七豎八的,足足有十幾具。可以看到嘴唇上血跡斑斑的黝黑臉孔,以及藍棉褲外面的赤腳。   屍首的旁邊並沒有武器,連身上的制式鐵甲也給剝掉了,傷口的血還沒乾,正不斷地往外滴淌,顯然離死亡的時間並不長,兇手——無論他是誰——一定還沒有走遠,很有可能是聽到了馬蹄聲才匆忙走開的。   明羽皺著眉頭,吩咐部下們:「挖個坑,把他們埋了。」騎兵們一片叫苦連天的埋怨:要收拾這麼噁心的死屍,長官實在太多事了。   明羽倒也不是具有菩薩慈悲心腸才替魔族兵收屍,他只是擔心若是讓魔族發現屍體,肯定會對這一帶的居民進行報復,說不定也會波及到秀字營的藏身之處。   偵察兵來向白川報告:「從血跡判斷,對方有幾個可能負了傷,血跡一路地滴進了林子裡,還是濕的,腳印也很雜亂,他們一定尚未走遠。」白川點點頭:裡面很有可能是自己人,她揮手招呼一隊騎兵:「跟我進去。」   這是一片樺木林,樹木稀疏,在這深秋時節葉子都快掉光了,很適合追蹤。騎兵們沿著林間的小路跟著血跡而去,秋天深深的一層落葉在馬蹄底下咯吱咯吱地發著聲響。   「他們就在那兒!」前面的騎兵叫喊道。   白川也看到了,淺白色的樺樹林間有一堆活動著的異樣顏色,非常的顯眼。她精神一振,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加快速度趕上去。馬蹄響徹林間的小路,棲息的斑鳩給驚得飛起。   知道自己絕對跑不過戰馬的速度,對方不再躲藏,反倒朝著白川等人迎了上來。白川生怕有埋伏,下令騎兵們減慢速度,小踏步地前進。相隔不到二十步,已經可以互相看清楚了,雙方警惕地相互接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對方。   這是一群衣裳襤樓的人類士兵,裝束各異。有的人穿著軍大衣,有的人穿著紫川家的士兵制服,胸腹之間處綁著一塊殘缺不全的護身甲,還有的人甚至就穿著魔族兵的戰甲,上面沾著血。士兵們面目黝黑、精瘦、骯髒、飢餓,有幾個身上還帶著傷,連站都站不直了。他們手上都有武器:刀、劍、弓箭、魔族兵特製的勾式刺槍、釘了釘子的木棒、磨尖的鐵片………   白川目光炯炯,她已經隱約猜到了面前這群人的身份。她跳下馬,把腰上掛的馬刀放在地上,然後舉起手,拍拍自己的腰間,示意自己身上沒有武器,然後緩緩向他們走近,臉上帶著微笑。   「站住!」   一個長著落腮鬍的高大漢子大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追我們?   再走近我們就放箭了!」這個漢子顯然是這一夥人的首領,他話音甫落,「咯吱咯吱」的聲音就響起了,幾個弓箭手已經將箭上了弦。   白川身後的騎兵一陣騷動,血氣方剛的騎兵們齊齊拔出了馬刀,一片藍色的刀光閃爍。隊長凶狠地叫罵道:「你們敢動我們大人一下,我把你們全部砍成肉醬!」   「別鬧!」白川回過頭,嚴厲地壓制騎兵們。她又轉過頭,停住了腳步,把手攤開,輕聲道:「我沒有武器的,只是想跟你們談談。能讓我再走近點嗎?」   或許是給白川溫柔的語氣給打動了,更有可能是因為後面閃亮馬刀的效果,落腮鬍大漢語氣柔和了些:「你過來,慢慢的。」弓箭手也把裝上了箭失的弓垂下,指著地面。   白川走了過去站到他們面前,雙方已經可以隨意地交談了。   白川乾咳一聲,問:「外面的那些魔族兵,是你們殺的吧?」   落腮鬍子猶豫一下,點了點頭:「是我們幹的。」否認是沒有用處的,身後很多人的兵器上還沾著血跡,還有人身上穿的就是魔族兵的盔甲。   白川點點頭,帶著讚許的神色問:「有沒有人受傷?」   「有幾個兄弟掛綵了……」   白川立即說:「稍等一下。」掉頭往自己隊伍方向走去,吩咐騎兵隊長兩句。隊長從塞得鼓鼓的馬鞍袋裡面找出點東西交給白川,她又走了回來,將一瓶傷藥和幾卷乾淨的繃帶交給隊長:「趕緊給弟兄們處理傷口,不然等下就發炎了。」   落腮鬍子連忙接過,這正是他們最缺少的東西。他轉頭把藥交給一個披著魔族盔甲的小伙子低聲吩咐他去包紮傷口。   轉過頭,他對白川由衷地說:「十分感激。」   幾個傷兵被扶到一邊倚在樹下進行包紮,他們也呻吟著七嘴八舌地表達了謝意。雙方之間那種緊張得繃到極點的氣氛已經鬆懈下來了,大家都長舒了口氣,鬆開了捏在武器上的手。   白川微笑著說:「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請問您的身份?」   「我叫杜克,是紫川家遠東軍第三十一師團第五大隊小騎武士……」落腮鬍子苦笑一下,才訕訕地道:「曾經是。」   周圍的軍官和士兵都沉默著,神色頗為尷尬。   白川不解,但隨即恍然:「三十一師團?那不是原來駐紮在格洛克行省的……」   在兩年前的遠東動亂中,駐紮在格洛克行省的二十五個家族師團奉雷洪之命叛變,三十一師團也是其中之一。   這批叛亂隊伍後來加入了遠東種族軍,成為遠東叛軍中的中堅力量。後來在魔族入侵時,他們成為了魔族侵略人類的幫兇和爪牙,同胞手足相殘,這是紫川家歷史上最為慘痛的一頁。   白川沉默了,好半天了才輕聲說:「原來是這樣。」那就是說,眼前站的人也是叛軍的一員了。   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杜克輕聲說:「是的,你想的沒錯,我們最叛徒。」他揮一下手,指著後面沉默不語的人眾:「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都是叛徒——雷洪起兵時,凡是忠於家族不肯叛變的官兵,全部給他殺了。現在活下來的,全部都是叛徒——紫川家的叛徒,也是人類的叛徒。」他面無表情,語調中卻有難以掩飾的蒼涼和無奈。   白川看著眼前這群人,憔悴而消瘦,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   被人污蔑為叛徒時的悲哀,自己也曾深深體會過。其實就是現在,自己和秀字營的一行人也依舊背負著背叛者的污名,只是自己一行人是無辜的,而眼前的這些人則是真的是貨真價實的背叛者,他們的感受又是怎樣的呢?   她默默地點了點頭,問:「那些魔族兵——外面的那些魔族兵死屍,又是怎麼回事呢?」   「雷洪死了,魔族派魯帝來做了遠東種族軍的首領,魯帝對待部下太殘暴了,我們不想再干,開了小差。外面的那些人,是魔族派來追殺我們的執法隊。結果……」   杜克自嘲地一笑:「你都看到了,我們把他們給做掉了。」   白川有點驚訝,魔族執法隊是魔族軍中的督戰隊,往往都是由魔族軍中的精銳部隊擔任。眼前這一夥疲憊不堪的逃兵居然能反過來把對方給消滅棹,那麼,這群人的戰鬥力比他們表面上要強得很多。久經沙場富有經驗的戰士,再加上優秀的作戰指揮官,這此都是秀字營目前很需要的人才。   她問:「你們下一步打算去哪裡呢?有沒有想過乾脆就返回紫川家呢?」   杜克搖頭:「我們手上染過自己人的血,家族不會寬恕我們的。下一步怎麼辦,我們走一步算一步好了,哪天被魔族追上,我們拚了也就算了。小姑娘,謝謝你的藥,你們還有沒有多餘的藥品和食物?我們用金幣跟你買。」   出於自慚形穢的心理,他不想與眼前的人類有太多的糾葛。雖然大家同為人類,卻不是同路人。   白川叫住了他,「我們這裡沒有,但是我們基地有,食物和藥品都很充足。既然你們沒什麼地方可去,你們願意跟我們一起走嗎?」   杜克十分驚訝:眼前的人類明知道自己的身份,還肯接納自己?他反問:「你們是什麼人?」   事實上,他們早就有這個疑惑了。魔族勝利後已經開始進駐遠東各地,許久以來已經見不到曾經統治遠東的紫川家軍隊了。而眼前的這個年輕的女軍官身著紫川家特有的呢子藍色軍大衣和高統皮靴的軍官制服,她身後的部下也統統身穿黑色的騎兵制服和披風,肩膀上縫有部隊番號的紅色肩章,一言一行流露出受過嚴格訓練的軍人舉止,身手矯健、氣質沉穩,很顯然這是某支正規部隊的一部分。   白川看出了他的疑惑,笑說:「你放心,咱們是同路人:我們也是叛軍。   我們是秀字營的。」   「啊!」   「哦!」叛軍士兵齊齊發出了驚訝的呼聲。   杜克顫抖著問:「你們是秀字營的……那紫川秀是你們什麼人?」   「紫川秀是我們上司。」白川奇怪對方的反應,問:「怎麼了?」   杜克激動地說:「他是個大英雄!他的事情,我們軍營裡都傳遍了——魔族最初想封鎖消息,但是死了那麼多的高級軍官,他們實在無法解釋,消息最終還是洩露了出來。   聽到他的名字,魔族連從睡夢裡都會嚇得哭起來呢!   因為他,連我們都沾光,跟著揚眉吐氣了好一陣子,我們都把他當偶像來崇拜呢!   他是我們紫川家族的光榮!」激動之下,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叛逆身份,脫口而出「我們紫川家族」。   另外一個叛軍士兵補充說:「整個人類世界的光榮!」   白川和秀字營的騎兵們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自己的上司在家族內地臭名昭著,在遠東卻是這麼的名聲顯赫。   有人小聲說:「英雄……有賭輸了就賴帳的英雄嗎?」話沒說完,有人已經把他的嘴給堵上了。   「我跟你們走!」杜克毫不猶豫地說:「跟著秀大人,哪怕死我們也干了!」   他回過頭去,急速而響亮的一個口令:「敬禮!」   衣裳襤褸的漢子們齊齊行向白川軍禮。杜克嘶啞而響亮地對白川喊話:「原遠東軍第三十一師團第五大隊,全員請求歸隊!請長官指示!」   白川緩緩回禮,說:「杜克小騎武士,歡迎你和你的部下歸隊。我是秀字營旗本白川。你說這是第五大隊全員?其它的人在哪裡?」   「報告長官,我們整個大隊全部都在這裡了!」   白川倒吸口冷氣,按照紫川家的正規軍隊編制來說,一個大隊應該有五百多人,而眼前的人最多不過五十來人,而且幾乎個個帶傷,可見這隊人經歷的戰鬥是多麼的殘酷。   她也不多說什麼了,帶著他們與明羽等人會合,一起撤退。   隊伍一直往西走,由於路上耽擱了些時間,等隊伍離開草原進入山區時,已經是深夜了。這種森林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那密匝匝的荊棘和枝條,交錯糾結,鑽在裡面就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那望不到邊的灌木叢,就像一個城市,沒有比這更僻靜、更幽深、更陰森的地方。   在黑暗的叢林裡經過二夫的跋涉,新加入的士兵被不見天日的黝黑樹林弄得昏天暗地、不辨方向。他們不能理解,秀字營士兵怎麼能在黑暗中這麼準確地辨認方向和道路呢?   到第二天的上午時分,隊伍脫離了叢林,進入一個險要的山谷,那谷口狹隘到只能容納兩騎並行。谷口處修建有一個簡單的石頭堡壘,一個了望的弓箭手在堡壘頂上看見了過來的隊伍,遠遠就中氣十足地大喊:「站住,什麼人?」   白川停下了馬,她知道這時候的應對只要稍有不慎,谷口兩邊的伏兵會立即對他們放箭。她揚聲回答道:「口令:三河旗本。我是直屬師團長官白川,奉大人命令,剛剛執行完偵察任務歸來,請放行。」   弓箭手的身影消失了,騎兵們耐心地在原地等待。過了一陣他又出現了,大聲說:「歡迎歸來,白旗本,您辛苦了!」   隊伍接著前進,通過了谷口,走了大概半個小時,眼前豁然開朗。杜克等新加入的官兵被眼前的景物驚得目瞪口呆:眼前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城鎮和軍營。   他們如同夢遊般,慢慢走進了小鎮子裡面。道路的兩旁是新搭建的木房子,街上非常熱鬧,道路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商人在路邊賣力地叫賣著,兩旁的店舖琳琅滿目,商品十分豐富。在其中,杜克等人看到了產自家族內地帝都地區的紅花薯、狼果等水果特產,這些產品甚至還保持著新鮮著呢!   人群中有軍人,更多的是不穿軍服的平民。其中有不少的老人、婦女和孩子,有人類的,也有半獸人的,這令杜克等人十分驚訝,人類和半獸人竟然在同一個城鎮中和睦地居住、交流和買賣?在目前的遠東,這種景像是讓人難以想像的。半獸人歷來是魔族軍團中的主力,在先前的遠東叛亂戰爭中,他們對紫川家、對人類懷有最深切的仇恨,歷來是見人類就殺,怎麼可能這麼和睦的相處呢?還有另外一件事情也讓杜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裡的人,無論是半獸人也好,人類也好,統統面色紅潤,神態中流露出一種富足平和的味道。相比於外面的千里饑荒、餓殍遍野,杜克不禁感歎:「這裡真是個天堂了!」   白川輕描淡寫地跟杜克解釋說:「這地方本來沒有這麼多人的,自從我們在這裡定居以後,收留了很多在遠東戰爭中流離失所的人類難民,漸漸地就聚集成了這麼多人。   後來,大人又大力發展商業,用我們的糧食與遠東各種族貿易礦產,又用礦產與人類交換糧食和武器,漸漸的,跟我們做生意的人就多了起來,這裡就繁華了起來——當然了,我們發展的時間還不長,連半年多不到。所以這裡的設施都還很簡陋。」   隊伍從城鎮繁榮的街道上通過,引起了路邊小販們一片賣力的叫賣。隊伍沒有在城鎮中停留,直接地進入了軍營。軍營就建在城鎮的邊上,幾百間外牆粉刷成淺綠色的木房子排列整齊,一行接著一行。房子蓋得跟城鎮中的建築一樣的規格,只是比起城鎮建築的雜亂無章,軍營的設計就顯得比較整齊,一批批身穿淺褐色制服的士兵在列隊出操,有的在進行空手格鬥訓練,喊「殺」之聲轟鳴天際;有的在跑步;有的在空地上進行馬術訓練。校場上,整齊的隊列一行接著一行,看也看不到盡頭。   杜克等人看得精神一振:許久已經不見紫川家的軍隊了,今日能重見如此軍容鼎盛的兵馬,他們實在感到非常興奮。   周圍的人看到白川回來了,態度也非常友善,不時有人過來跟白川打招呼:「白川長官,這次出去有什麼好收穫回來?」白川微笑地一一回應。   杜克身邊的一個士兵小聲地跟他說:「長官,不知怎麼的,一站到這裡的人身邊,我就像矮了一個個頭似的,怎樣都不自在,連話都說不俐落了。」   杜克小聲的「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他本身武功雖然不是很高,但眼光卻很不錯。他早發現,他在這裡所見到的無論軍官或者士兵,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有些人步履沉穩,行走路來片塵不起,眼中神光含而不露,這分明是已經到了宗師等級的高手境界了,但看他身上的標誌,卻不過是小隊長的軍銜。   杜克暗暗心驚:這裡的一個普通士兵,放到紫川家任何一支部隊裡,起碼都可以擔任軍官了。   剛見到白川等人時,他已經發現對方騎兵無一是庸手,遠遠強於其它的部隊,這固然很難得,但想到一般來說,斥候部隊都會挑選軍隊中最精銳的好手擔任,所以尚不足為奇。但是到了他們的大本營一看,更是高手如雲。   路上,他看到了一個洗馬的士兵舉起水缸就往馬身上淋水,馬匹受涼水一澆,驚得要跳起來,另外一個士兵馬上一手按住馬身,硬是把一匹高大的軍馬壓得動彈不得,一個勁的長嘶不已,蹄子胡亂地踢打著地面,浮土飛揚。   大家一個個嚇得目瞪口呆:看那裝得滿滿的缸子,怕不有個百十來斤吧?還有另外一個能力強壓驚馬,這是多可怕的力量?可是看他們那舉重若輕的輕鬆樣子,就像是捻著根稻草似的,一邊幹活還一邊哼著小調。   杜克一個勁地拉著白川的袖子!「白長官,白長官,快看,快看哪!」   白川轉過頭去,漫不經心地望了下,又轉過頭來:「洗馬有什麼好看的,我們每天都洗的。」   「啊,洗馬?啊,長官,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   白川已經走得遠了。   杜克等人站在那裡發呆。他暗暗心驚:如果一支部隊每個人都有如此的武學水準,再加上訓練有素的默契配合,這麼幾千人的戰陣組合起來的威力,將會以幾何級數增長的。印象中,這樣可怕的部隊,在人類軍隊中是沒有第二支的。即使在魔族中,恐怕也只有他們最強悍的精銳部隊:宮廷近衛旅(裝甲獸軍團)可以與之抗衡了。   在營地前,白川跳下了馬,叫上軍需官:「今天有五十幾個新加入的人,為他們每人準備衣服和武器,有傷的先去醫務室,其他人可以進營地,先洗個澡,然後休息。杜克,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大人。」   杜克連忙應是。統御如此強悍軍隊的將領、單槍匹馬殺入魔族大營、視千軍萬馬如無物的英雄人物,應該是怎麼樣一種相貌的呢?他已經在頭腦裡勾畫出他的樣貌了:   魁梧高大的中年人,不苟言笑,嚴肅的眉頭總是蹙得很緊,不怒而威,目光銳利得連牆壁的背後都能看穿,說起話來聲音洪亮渾厚,震得整個屋子嗡嗡迴響,口口聲聲:「小鬼,不錯嘛!」並用力拍打部下肩膀表示鼓勵(過後部下們要去看骨科醫生塗跌打藥水,身體弱一點還有可能當場內傷吐血而亡),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信心十足,能給全人類指示前進方向的領袖人物。   想到就要見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不知怎的,杜克的緊張得心臟怦怦直跳。他挺直了腰板,整理一下已經破舊不堪的舊軍裝,努力想在第一眼就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   「快來人啊,又有流氓在偷窺女更衣室了!」   遠遠的傳來驚呼聲音,中間夾雜著女子的尖叫,杜克還沒反應過來時,「呼啦啦」   一大群鎮民就拿著菜刀拐棍,殺氣騰騰地從面前衝了過去。   望著鎮民衝去的方向,白川旗本的臉色立即變得十分古怪,咬牙切齒地小聲罵道:「這個混蛋,趁我不在……」   杜克沒聽清楚,問她:「長官,您說什麼?」   「沒什麼,你跟我來就是了。」   白川在前面帶路,方向跟著鎮民的方向相同。走不到一百米,前面人聲鼎沸,一大群鎮民圍聚在一起,中間是一個樣子很清秀帶一臉賊笑的小伙子,正很鎮定地跟大家說:「各位父老鄉親,你們誤會了,我並不是在偷窺。」   「那你趴在女更衣室的通風窗台上幹什麼?」   「哦,這個是因為更衣室的玻璃壞了,我正在修理,順便考察我們隆乳技術的最新成就罷了……。」   群眾一擁而上,將偷窺的淫賊打翻在地,一群人將他圍住使勁地拳打腳踢。   「該死的淫賊,這次我們總算抓住你了!」   「這個月我女兒丟了三件內衣,一定是他幹的!」   「好好的教訓他!」   「打!我打!我踢!我踢!」   連經過的杜克也順便走過去踢了這個流氓幾腳。   流氓發出了慘叫:「各位父老鄉親,不要誤會……救命啊……哎喲,白川,是你啊,快來救我,白川!——你這個死婆娘,居然見死不救……」   杜克有點驚奇:「長官,他好像在叫你啊!」   白川頭也不回:「那是錯覺。不過你不應該那樣子打他的。」   「啊!對不起,長官,我是一時忍不住……」   白川猛地拔出馬刀遞給杜克:「用這個砍了他!」語調中殺氣騰騰。   白川把杜克帶進軍營中間的一間很普通的房屋:「這是大人的會客室,你在這裡先等著,我去看看大人回來了沒有——那種程度的打擊應該還搞不死他的。」   杜克不明白她的意思,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是,長官。」   白川點點頭,從房間的後門走了出去。杜克在椅子上坐下,環顧四周:房間並不是很大,牆壁刷得很白,帶有新房子特有的木頭味道,房間中的傢俱卻不多,只有簡單的一張茶几和十幾張椅子,還有一張大桌子,樣子都很簡陋,連油漆都沒有刷,露出了木材本身的淡白色。屋子裡唯一的擺設是牆壁正中一幅龍飛鳳舞的大字,杜克看了半天才明白原來這是:「制霸天下」   四個大字,但掛反了。   等了一陣,聽到外面「答答」的腳步聲正在接近,杜克立即站起肅立恭候。白川領著一個人進了屋,介紹說:「這就是我們部隊指揮官,紫川秀大人——杜克,杜克,你怎麼了?」   她過去探探鼻息,抬起頭來:「他昏過去了。」   「奇怪了,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說昏就昏呢?」紫川秀滋滋地吸著冷氣,面上青一塊腫一塊的,滿是傷痕。   清醒過來的杜克眼神直勾勾的,白川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小聲安慰他說:「偶像破滅的感覺很難受吧?慢慢你就習慣了。」   白川吩咐他說:「把你知道的情況都向大人說一下吧,我們現在很缺乏魔族方面的情報。有一件事讓我感到奇怪,你們部隊的傷亡率怎麼那麼高,一個大隊就剩你們幾個人了?」   「是!大人,白長官,一向以來,魔族的軍隊都分成幾個等級,其中,塞內亞部族的軍隊是最受優待的,他們待遇最好,武器裝備最精良,供給也最充足,餉銀最優惠。   而魔族其他種族的軍隊就被分為第二等級,待遇次了一等,但也遠遠比遠東種族軍的好;在遠東種族軍裡面,魔族最看重的是半獸人和龍人軍隊,前者的人數最多,後者的戰鬥力最強,其次是蛇族的軍隊。」   杜克語帶悲憤,接著說:「而最受歧視的軍隊,就是我們人類了,哪裡危險哪裡傷亡大,他們就派我們去哪裡。像上次攻擊帕伊時,我們被派在第一輪攻擊波,後面跟著魔族的督戰隊,很多弟兄連受傷了都不許後退,只能活生生地被後續部隊踩死了,他們成心是想用我們的屍體幫他們鋪路!我們的待遇,說起來連軍中做僕役的精靈怪都不如,不但餉銀經常被扣,發給我們的也都是發霉的糧食,我們連吃都吃不飽……   長官,魔族軍成心不把我們當人看。其實不光是我們,種族軍裡的所有人類官兵沒有一個不希望能反正的,就是沒有機會。雷洪死了以後,我們大批大批地逃亡,魔族派出執法隊來追殺,他們抓到逃兵後吊在樹上活生生燒死!在杜莎行省一帶,到處都是燒焦的死屍味道。我們以牙還牙:你想我們的命,我就先殺你!那天我們設下了埋伏,把追來的執法隊殺得一個不剩,出了一口氣。」   紫川秀點點頭,讚許地說:「幹得好!問你件事情,杜克:現在在魔族軍中,像你們一樣的人類士兵還有多少呢?」   杜克非常健談,問一答十:「大人,當初雷洪起兵叛變時候,一共是二十五個師團的兵力,其中十個是騎兵師團,大概有二十萬人的兵力。但是打了這麼久的仗,各部隊傷亡都很大,特別是雷洪死後,又有很多士兵自己偷偷開了小差——現在魔族軍中大概也只有個十萬左右的人類傀儡軍了,但編制上依舊保留著二十五個師團的編制,實質上一個師團連以前的一半兵力都不到了。各部隊軍心極其不穩,管理混亂,紀律極差,經常有士兵逃亡,軍官們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做沒看到,甚至有的軍官乾脆就帶了自己的部下一起離開,比如說像我這樣。」   紫川秀滿意地點著頭,與白川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喜悅。   躲藏於瓦格的深山密林之中雖然相對來說比較安全,但也有不足之處,就是缺乏外界的信息。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關於魔族軍隊的情報了。   正如紫川秀開始所預料,高峰過後是低谷,在征服了遠東的狂喜過後,魔族這部龐大的戰爭機器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士氣的低落。   「現在魔族在遠東各地的兵力分佈情況,你可清楚嗎?」   杜克有些為難,皺著眉頭想了一下,猶豫地回答:「這個,大人,在魔族軍中我們人類的地位是很低的,很多重要的情報我們都接觸不到。只是我倒是聽到了許多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說就是了,我們不會怪你的。」   「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魔族現在的兵力現在已經不比剛開戰時了。   在遠東戰爭中,他們雖然贏了人類,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特別是斯特林大人在帕伊城的那一仗,大家都說,魔族軍的傷亡一定很大,不然魔神皇是不會那麼輕易地答應談和的。據說損失了好幾萬的精銳軍隊,還逼得不得不陣前換將,將皇太子也撤了。   「戰爭結束以後,他們國內的農業生產需要人力,魔族又將大批的軍隊抽調回去復員。魔神皇的行宮撤消了,戰鬥力最強的宮廷近衛旅回國了,王國各主力軍團也都已經跟著離開,比如說像卡頓、卡蘭、雲淺雪、葉爾馬、羅斯等重將,聽說都已不在遠東了。   「現在魔族在遠東留下的主要力量只剩下魯帝軍團和凌步虛軍團。魯帝是新任命的遠東大總督,他的部隊大多已經分散進駐遠東各地;而凌步虛軍團則部署在西部的瓦倫要塞周邊,專門負責監視和防禦瓦倫要塞裡的人類守軍。除了他們以外,魔族手頭上的兵力就只剩下遠東的種族聯合軍了。」   紫川秀吃驚地說:「魯帝已經任了遠東大總督?不是雲淺雪?」   「這是有原因的:當初開戰以前,魔神皇就與部下諸將約定:誰殺敵最多,誰就是新任的遠東大總督。結果到戰爭結束以後,大家一比較,發現雖然在瓦倫城下有戰敗的經歷,殺敵最多的還最魯帝軍團,光是在月亮灣一戰他就全殲了十幾萬家族民軍,光憑這個,他就遠遠超過了別的將軍。所以,魔神皇也遵守諾言,讓他當了總督。」   紫川秀沉吟,當初在魔族軍中時,他就聽過許多關於魯帝的傳聞,明白他的作風。   白川先領著杜克下去休息了。   等候在外面的明羽進來報告,紫川秀問他:「這次出去,外面的情況如何「。」   「大人,我們這次出去探查了幾個行省,情況都差不多,乾旱、饑荒、災難。我們一路過去,田莊都給拋空了,沒人耕種,路邊到處都有餓死的屍體。老百姓都躲進了深山老林裡不敢出來,既怕魔族軍拉壯丁徵糧款,又怕盜賊洗劫村莊——到處都是盜賊,我們一路過去,少說也碰上了百來起打劫的。在我們瓦格行省還算好一點,可能是因為這一帶的人有我們周濟,總算可以過得下去吧。」   「有沒有碰到魔族的巡邏隊?」   明羽不自然地笑出聲來:「巡邏隊?您要說是整團整隊的魔族正規軍,那還差不多。   在遠東大公路沿線的幾個行省,那裡擠滿了魔族的軍隊。我們至少碰到了他們五十次!   有十幾次都是靠快馬加鞭又殺又砍我們才闖了出來。   至於他們是否在後面跟蹤我們,我沒有把握。」   紫川秀吃了一驚:「不是說魔族軍主力都集中在西南大營和杜莎嗎?」   明羽回答得很肯定:「是的,大人。看來魔族確實是在策畫著什麼行動,他們在沙羅、明斯克一帶集結了重兵,兵力至少在三十個團隊以上。我懷疑有可能是針對我們。」   紫川秀搖頭:「不可能的。他們並不清楚我們的實力,如果是要對付我們,他們不會如此大費周章,最多派幾個討伐團隊過來就是了。你有沒有進入雲省?」   「是的,大人。我進入了雲省,但我未能見到長老。真是十分抱歉,我未能完成任務。」   紫川秀皺起眉頭:「為什麼?你沒跟他們聯繫上?你沒出示德倫等十幾個村落的半獸人給長老的聯名推薦信嗎?」   「大人,剛到那裡我就向當地的人表明了身份和來意,但他們長老拒絕見我。弟兄們惱火了,都喊說:『屠了這個村子!』但那裡的半獸人還真有種,刀子已經在眼前了,他們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千萬不要在那裡見血,那裡是聖地。如果在聖地殺人,全遠東都會站起來反對我們。」   明羽顯得有點窘迫:「是的,大人,您說得完全正確。當時我馬上制止了弟兄們,跟他們說聲抱歉就走了。真的很失禮,我未能完成任務。」   「你有沒有把德倫的信給他們看?」   「大人,我給了。他們完全知道我們的身份,可就是故意不理睬我們。   真讓人生氣。他們還說:『要見我們村的長老,讓你們的光明秀自己過來。』」   明羽忿忿不平地罵了句髒話,又說:「什麼狗屁長老,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一個破村子裡的鄉巴佬嗎?」   紫川秀輕笑,卻不出聲。這不奇怪,因為明羽不清楚雲省聖廟在遠東民眾心目中的地位,他也沒有聽說過聖廟長老布丹的名字——他是遠東的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也是半獸人的精神領袖。   當年,就是他,率領還處於劣勢的叛亂民眾,設下埋伏將李科紅衣旗本率領的三萬紫川討伐軍全殲,從而使得叛亂得以在遠東全面蔓延。後來不知為了什麼原因,當種族軍發展壯大起來以後,他卻突然離開了遠東種族軍的領導核心,退隱回到了聖廟。據說,這是因為當時遠東種族軍的大多數首領都贊成與魔族軍結盟,而布丹一個人獨持異議,認為與魔族結盟無疑是與狼為伴,但無人支持他,他憤而辭職。後來,形勢的發展也確實證明了他的先見之明。現在,他在遠東民眾心目中的地位高得無以復加,半獸人的十三部落都尊他為長老,他掌管著遠東的聖廟。   與自己熟悉的德倫、德昆、德布等半獸人都說,如果在遠東欲圖謀大事,就必須要取得布丹長老的支持。自己聽從了他們的說法,才派白川和明羽兩人帶了禮物前去與他結識——他不敢派羅傑過去,是害怕羅傑的火暴脾氣會壞了事。不料他派出底下最高級的兩名部下過去,還帶著附近十幾個村莊村長的聯名引薦信件,卻依舊吃了一個閉門羹。   果然就如傳聞中的一樣,布丹長老孤傲得很。但幸好在回來的路途中,他們遇到了杜克等逃亡的叛軍,才不至於空手而歸。   紫川秀想想,說:「好吧。明天我過去一趟吧。」   「啊,大人,去哪裡?」   紫川秀淡淡說:「他們不是說要我自己過去嗎?那我就過去好了。」   明羽十分震驚:「大人,那不過幾個鄉下土包子,不值得您親自前往。   不如這樣,我再跑一趟,帶著弟兄們過去請他過來,他要是不肯,我屠了那個村子!」   明羽說得咬牙切齒的,顯然對上次受到的冷漠待遇還懷恨在心。   紫川秀搖頭說:「不行的。我需要他的合作,不能用強。再說,長久不走動了,我也想出去見見外面的世界了。」   這時候白川推門進來,聽到紫川秀的話驚訝地說:「大人您要親自過去嗎?可是您的身子還沒有完全恢復……」   說到這裡,幾個人都沉默了。紫川秀因為身受嚴重的內傷、又夾雜著外傷、以及逃亡路途中惡劣的環境對身體的傷害,他的病情一直沒能痊癒。經過村子裡半獸人的土醫用秘方救治,外傷倒是很快就收口了,只是那兩種內傷掌力纏綿不去,對經脈和丹田的傷害很大。現在,紫川秀根本就沒法運氣提力,等於是完全不會武功的一個廢人。   紫川秀嘿嘿一笑:「不要緊的。不是還有你們嗎?」笑容中帶了幾分無奈的慘淡。   白川看得心頭發酸:曾經敢單槍匹馬獨闖魔族大營的好漢,如今變成了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竟然得依靠部下的保護才敢出門,英雄氣短,看得著實讓人心酸。幾個部下私下裡都為他難過,虧得他自己卻一點不在乎,整天樂呵呵就忙著偷窺女更衣間。   她趕緊低下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憐憫之意:「是的。那我們就下去準備護衛隊了。」兩人出來低聲商議了一陣,再去找羅傑把事情說了。   白川對他二人說:「我們一定要保證大人在路途上的安全。你們把手頭上最好的高手都給我調過來。羅傑,你親自跟我走一趟吧!」   兩人都是二話不說就滿口答應了,明羽說:「我的部隊裡,你看中哪個隨便挑就是了。大人安全要緊。要不我也跟你走一趟?」   白川猶豫一下,還是說:「算了,我們幾個都出去了,家裡得留個坐鎮的,好應付突發的狀況。」   接下來的半天,白川都在忙著為紫川秀挑選護衛隊的事情。她的要求很高,既要身手好,要近身格鬥、白刃對殺、輕功、騎射……樣樣技術都要精通;又要頭腦好,反應敏捷;還得絕對的忠心耿耿,要有那種在關鍵時刻以身體為長官擋箭的勇氣——都滿足這些條件的人確實不多,但幸好如今的秀字營人才濟濟,經過一番挑選,她最終還是把人找齊了,一共五十名護衛,他們不但都是技術全面的高手,而且都有自己的特長。比如有的人特別擅長馬刀格鬥,有的人是空手搏擊的好手,還有十幾個百步穿揚的神箭手。   這樣就構成了一張攻守兼備的防禦網。   特別有幾個是擅長外家功夫的高手,一身硬功夫刀槍不入。白川的計劃中,他們將作為紫川秀最貼身的護衛,專門防備那些鋌而走險的亡命之徒。   在坐騎方面,白川想辦法挑選了一群辛加行省的戰馬,給紫川秀以及護衛們裝備。   辛加行省素來以出產駿馬而聞名,他們的馬,能負重、善於衝刺耐力堅韌,比起魔族的戰馬,無論在速度還是耐力上都要強上很多。紫川家的鐵甲軍團歷來都是到辛加地區去選購戰馬的。這樣如果遭遇上了魔族的大部隊,大家起碼還可以逃走。 第十四章 第三節 第十四章 第三節   第二天,隊伍終於啟程了。隊伍將近百人,除了帶隊的紫川秀和羅傑、白川三人以外,隊伍裡還有將近五十名護衛,三十來個半獸人,他們有的是跟隨紫川秀一起到雲省去的,有的則是出去做生意,用糧食來交換礦產。在這種秩序喪失、盜賊遍行的年代,如果沒有充足的武力,沒有人敢出門。而紫川秀這麼一行人,人數雖然不是很多,但戰鬥力卻很強,除了紫川秀以外,隊伍裡無一是庸手。紫川秀曾戲稱:「他們組合起來,戰鬥力頂得上半個魔族團隊了。」   隊伍一路過來得相當順利。由那些熟悉道路的半獸人們指引,他們避開了大路,專門走那些偏僻的小路。這樣的好處是可以避開了魔族的巡邏隊,壞處卻是要不時和另外一批好漢不期而遇了。常常路上走著走著,「噌」的一聲響,林子裡殺出一群半獸人或蛇族的好漢來——遠東的半獸人種族是很有自尊的,就算是打劫,他們也是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在搶劫。有的羞答答地捧出一個箱子,自稱是為了募捐,目的是救助那些貧困的孩子上小學接受教育,同時他又聲明自己是絕對不貪污;有的聲稱這條路是他家的風水寶地,裡面埋有他最尊貴的祖先。現在你們這群外鄉人在這裡踩過,侮辱了他神聖的祖先,還壞了本地的風水,斷了他們的財路,實在是罪大惡極;有的捧著地上的一隻蟑螂嚎啕大哭:「小強,小強!是誰這麼狠心踩死了你!」   相比之下,蛇族就坦率得多了,通常是一聲大喝:「想活命的,交出錢來!」   而龍人族更直接,他們只是在路中間一站,手中握著刀槍,陰沉著臉看著你們,什麼都不必說,你馬上就明白了。   每次碰到這種事情,紫川秀總是笑著打趣白川和明羽:「瞧,你們的老同行又來了!」   兩位旗本臉紅得像蘋果一樣,下令驅趕。   秀字營士兵稍微顯示實力:比如說羅傑一聲大喝,赤手空拳打斷了一棵大樹;白川刀光一閃,盜賊們手中的武器全部給削斷了;幾個弓箭手哧哧幾下,射掉了半獸人們耳朵邊上的耳環,把他們嚇得面無人色,等明白眼前這一行人並非好惹的了,他們會跑得飛快。   德倫在隊伍裡唉聲歎氣:「他們丟光了我們佐伊族的臉。佐伊族戰士的傳統是寧可死,不後退的。」   「得啦,」紫川秀微笑著安慰他:「難道你們佐伊族戰士的傳統裡有喜歡打劫的嗎?   怪不得他們的,只能怪這個壞世道,好人都給逼得去做賊了。」   這個安慰使得德倫好受了一點。   剛出瓦格行省地界,派在隊伍前面的偵察兵就報告說:前面幾公路處,來了魔族的徵糧隊,隊伍在三百人上下,六十多輛糧車。這等於是送上門的肥羊了。附近的盜賊出於對魔族軍的忌憚不敢打這隊伍的主意,而紫川秀一行人卻是百無忌憚的。他和幾個帶兵旗本一商議,很快就決定下手劫了這糧車。他的目的倒不是為那幾車糧草,主要是想看一下經過那麼久的訓練,自己部下的實力到底到了什麼程度了。反正這裡離家已經很遠了,也不用擔心魔族會追查到自己的基地。   戰鬥打得非常順利。先是突如其來的一陣箭雨,使得魔族徵糧隊的隊列大亂。那些箭矢的準頭高得驚人,例無虛發,每一箭射出都帶來一個魔族兵的慘叫倒地。光是這一輪攻擊就要了三十來個魔族兵的性命了。驚魂未定的魔族押解兵紛紛跳下馬車,企圖隱蔽起來,但是那些弓箭手埋伏的角度實在刁鑽,居高臨下,無論魔族兵躲哪裡也逃不過他們的射擊線路。   林子中響起了勸降的喊話聲:「投降不殺!」是紫川秀用魔族語喊的。   眼看對方弓箭實在太犀利了,魔族兵們失去了衝鋒的勇氣,一個接一個紛紛丟下了武器舉起了手嚷嚷道:「特模!古村丹穆!」(不要放箭!我們投降!)   幾個首領面面相覷,他們早就預想到會勝利,卻不料勝利來得這般容易。   甚至連白刃格鬥也沒有發生,光是弓箭攻擊就迫使了人數是自己三、四倍的魔族軍隊投降了。   羅傑興奮地嚷嚷說:「原來我們真的很強:這麼看來,魔族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在隊伍接收俘虜和投降的時候,紫川秀陷入了沉思。一直以來,他都沒把魔族給搞懂過。今天的情形,與其說是自己很強,倒不如說是遇到的這一批魔族太弱了,居然沒經過白刃格鬥就投降了,這在以前來說,那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帕伊保衛戰時,他曾遭遇過另外一種的魔族士兵:那種蠻勇、狂妄、年輕的亡命之徒,在衝鋒時候很勇猛,睬著同伴的屍體向前衝,肉搏時候很頑強,赤手空拳也要用牙齒去咬人;而追擊時,他們就像狼狗一樣咬住不放——不,如果他們是那種之前交過手的那種魔族,早在第一根箭射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像閃電一樣隱蔽起了自己,會馬上判斷出箭是從哪裡射來的,直接對著箭射來的方面猛撲過去,不管付出多大的傷亡,他們都會猛撲向前直到投入近身格鬥,在廝殺中,他們要嘛勝利,要嘛被全數消滅但絕不會後退。   是的,就連斯特林統領當初也對他們的這種氣概十分佩服。要是今天碰到的是那種魔族兵,自己應該還是會贏的,只是不可能贏得這麼乾脆俐落,竟然連丁點傷亡都沒有。   白川過來報告:「大人,他們一共是二百一十三人,全部已經捆綁起來了。請示大人,下一步該怎麼辦。」   紫川秀站起了身子,吩咐說:「詢問他們的口供,問問他們是哪裡來的,什麼部隊的。」   白川猶豫了一下,說:「大人,這個恐怕還是得您自己來。我們都不懂魔族語。」   紫川秀啞然失笑。剛才思考得太投入了,他居然忘記了這一點。   俘虜們被聚集成一群蹲了下來,全部被反手捆綁起來,眼睛裡透露出恐懼和不解,可憐巴巴地望著周圍全副武裝的人類土兵。他們實在搞不明白,眼前的這一群人類究竟是哪裡來的。   紫川秀看了看俘虜的隊伍,用魔族語大聲問話:「誰是隊長和軍官的,站起來。」   俘虜的隊伍裡一片寂靜,沒人出聲,也沒人站起來。   紫川秀把話再重複了一遍,但還是沒有人回應。他冷笑著點點頭:「很好。」指點著隊伍前排幾個肩頭上有彩羽的魔族——那是軍官的標誌,用很純正的魔族語說:「你!   你!還有你們幾個,給我出來。」   幾個軍官明白他的意思,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卻沒有出來。一邊的人類土兵如狼似虎地衝進去,像抓小雞似的把紫川秀指點到的幾個給提了出來,一把摔在地上。紫川秀做個手勢,人類士兵手起刀落,當即在眾人面前將那幾個魔族軍官亂刀砍死,鮮血飛濺,慘叫連連。俘虜群中響起了一片鼓噪之聲,有人叫道:「你們不守信用!明明說好了投降不殺的!」很多魔族兵開始騷動起來。   看守的秀字營士兵恐嚇道:「誰在亂叫?」動手用馬鞭亂抽,將旁邊幾個不安分的魔族俘虜打得哭爹喊娘的。   等騷亂給鎮壓下來了,紫川秀才重新冷冷地開口了:「信用?你們守過信用嗎?單在得亞行省,你們的卡頓親王就屠殺了四萬放下武器的紫川軍!   何況,我已經警告過他們了,是他們企圖隱瞞身份才自己找死的!現在,我再說一次:誰是隊長和軍官的,給我自己站出來!」   魔族兵們給唬住了,不敢出聲。紫川秀清楚魔族的特性,他們對弱者殘酷無情,但卻敬畏強者。   從本質上說,他們一個欺軟怕硬的民族,光是跟他們講道理是不行的,想讓他們畏懼,自己就必須得更狠,得顯示出自己不怕殺人而且也有殺人的能力——從這點來說,帝林做得非常成功。他的手段殘忍得叫人發指,但是無庸置疑的非常有效,魔族軍怕帝林怕得像鬼一樣。雖然同為紫川家的一流名將,無論戰績和功勳都不比帝林差,但是魔族對斯特林就並不怎麼害怕,原因無他,就因為他不夠殘忍。   稀稀落落的,俘虜隊伍裡站起來了十幾個魔族,都是身上有彩羽的。他們早發現了,那個會說魔族語言的人類,一直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自己如果再不主動站出來,恐怕下一個挨刀子的就輪到自己了。   白川吩咐將這些人與普通的魔族士兵隔離起來。   紫川秀向他們問話:「誰是隊長和副隊長?快說,不然我又要殺人了。」   一個綠皮的魔族舉起了手,嘶啞著聲音回答說:「我是隊長。我有兩個副手,但他們已經死了。一個是被箭射死了,一個是剛才被您殺了。」   紫川秀走近,二話不說就把他的腿給砍斷了。   在魔族滾在地上撕裂般的慘叫聲音中,紫川秀冷冷地對其餘的人說:「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想對我撒謊的只有死路一條。他自稱隊長,可是身上的羽毛卻是黑色的,而這裡就有好幾個羽毛是青色的,他的等級比你們還不如,怎麼可能是負責人?——不要欺負我不清楚你們的底細:我再問一次,誰是隊長?」   魔族軍銜以肩頭上的彩羽顏色鑒別。其實哪個是隊長,看看彩羽和盔甲的樣式紫川秀就心裡有數了。只是他故意給眼前這群俘虜來個下馬威,讓他們回答問題時不敢耍花樣。   果然,那個級別最高的,戴著白色羽毛的老魔族舉起了手:「我是隊長。」他悲哀地歎了口氣,又說:「人類的將軍大人,請不要再屠殺我的部下了,您要什麼,我都會跟您合作的。如果您發現我說謊了,您也可以殺了我——但請您不要為難我的部下了。」   這個老軍官的氣度倒是讓紫川秀很驚訝。他不覺多看了他兩眼,開始滾瓜豆子般地問口供了:「姓名?官銜?」   「剛瓦,百人中隊長。」   「部隊番號?」   「加來軍區第三團隊第六中隊。」   「你們部隊長官是誰?」   「蘇地爵士,他是剛剛新任的團隊長。」   「加來軍區一共有多少兵力?多少個團隊?馬上回答!」   「一萬三千多人,四個團隊。」   「你們部隊的任務是什麼?」   「大人,我們是徵糧兵。我們剛剛從附近的幾個村莊徵收糧草回來,命令要我們把糧食從加來地區送到明斯克省份的駐軍的。」   「為什麼明斯克軍區不在當地自己解決糧食供給?你們魔族的各軍區不是一向自己解決的嗎?」   「最近在明斯克行省採集了很多不同番號的部隊,他們的糧食供應開始不足了,要從別的地方抽調。」   「你們的軍隊聚集在明斯克省份到底打算做什麼?」   「大人,我不知道。」   紫川秀問得很快,對方剛回答完,新的問題毫不停頓地又來了。那個老魔族回答得不敢有絲毫猶豫,因為害怕紫川秀會懷疑他在說謊。何況問題一個接一個,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了,也根本沒時間思考來撒謊。   說著說著,魔族老軍官開始哆嗦起來。他隱約明白自己以及部下們的下場了。眼前的這支人類部隊行蹤詭秘,顯然是要隱蔽蹤跡,他們是不會留下活口來暴露自己的行蹤。   他回答的話語聲中帶了哭腔,如哭如訴,嗚嗚咽咽地說不出話來。他把兩隻顫抖不已的手伸了出來,合在胸口做企求狀,眼中淚水汪汪的。   他對紫川秀說,他們的身份並非士兵,其實只是王國徵調來的民夫——這給了羅傑和白川很大的打擊,他們一直還以為自己剛剛擊潰的是魔族王國某支赫赫有名的精銳部隊呢——從來沒有參加過實際作戰,所以,他們手上也從來沒有沾染過人類的血。   他向紫川秀解釋說,半年前攻打帕伊要塞的是第二、第七、第十二、第十三等塞內亞軍團,他們是魔神皇的同族人,另外還有羽林軍團和皇家近衛旅,他們塞內亞種族才是王國的真正作戰力量。而自己一夥人並非塞內亞族的,長來自一個叫葉塞的小部族,自己原來是部族裡一個盟的長老,家裡還有三個未成年的孩子。自己和自己的族人都是被強行徵調來的。因為魔神皇已經下了命令,敢不參戰的話,整個葉塞族將會面臨滅族之災。但是自己和族人們並不好戰,也沒有殺過人類。   老魔族忽然嚶嚶啜泣起來,身子縮成一團哆嗦得厲害,又哇啦哇啦說得很快,連紫川秀都不怎麼聽得懂他的話意了,只知道他在反覆強調一件事情:並不是自己願意來參戰的,而且自己手上也沒有沾過血。從他們臨戰時候那笨拙的反應上來看,紫川秀相信那個老魔族軍官說得完全是真的,他們真的是沒有參加過實戰的。   雖然不懂魔族語,旁聽的白川也看出來了:這個老魔族嚇壞了,他正在求饒。   紫川秀簡略地把魔族軍官的話翻譯給大家聽。   該怎麼處置他們呢?紫川秀心頭沉重:誠然,這個魔族軍官和他的部下們並不想打仗,更不是自己樂意離開三個孩子從大老遠的家鄉來到遠東,來到這個可怕的、充滿了呻吟、血腥味的戰場上,他的族人們也不是自己樂意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具冰冷的、躺在血泊中的屍體。自己完全明白這一點,但依舊要無情地完成自己的職責。   他眼睛抬也沒抬地說:「勞駕你們了。我們不能帶著他們上路,但是放走他們是很危險的,他們已經見過我們了,讓魔族司令部知道有我們這麼一支部隊存在是非常危險的。羅傑,白川,你們兩個誰去?」   沒有人出聲,大家心裡都充滿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與戰場上躍馬揚鞭、快意殺人完全不同的一種感覺。如果剛才他們不肯投降死戰到底結果被全部消滅,大家根本就不會有那種感覺了。因為剛才消滅的只是一個符號抽像的「敵人」,一群罪惡的侵略者,自己完全可以做到問心無愧。而現在,要殺的就是一個非常具體、非常形象的人物:三個孩子的父親,一群不願意打仗卻來到了戰場的可憐平民。   過了好久,羅傑不安地挪動下身子,站了出來:「我去吧。白川,你和大人在這裡等著。我等下就回來。」   「不,」白川也站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白川,你是女孩子,這是……」   「我知道。」   白川固執地說:「我跟你一起去。」   羅傑望了她一眼,心頭充滿了感激。白川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跟著來,是為了分擔自己完成任務後的內疚和痛苦。   他向紫川秀報告說:「大人,那我們過去了。」   紫川秀點點頭。   羅傑開始指揮秀字營的士兵們,把魔族的俘虜們驅趕進路邊的一個樹林裡。雙手被反綁的魔族兵們臉色煞白,拖著沉重的兩腿走著,東歪西扭的,身子顫抖得厲害。   那個老軍官明白了,在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樣的命運。他站著,搖搖晃晃地,目光呆滯地凝視著自己前方。一個秀字營士兵過來在他背後抽了一鞭,吆喝道:「走!」   他的背被汗水濕透了,出現逐漸擴大的汗斑,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一直沒入了那一片茂密的叢林中。   秋風輕輕地吹拂著樹林,樹葉發出輕微的沙沙摩擦聲。紫川秀靜靜地站在原地等著,等著那馬上會響起的密集慘呼聲和哭天搶地的哀號聲。然而聲音遲遲沒有傳來。   樹林處傳來沙沙的枝葉響聲,紫川秀抬起頭,看到羅傑和白川帶著秀字營的士兵又出來了。羅傑低著頭走近來,說:「大人,您處分我吧。我沒完成任務。因為實在下不了手。」   看著他們的神態,紫川秀就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問道:「他們已經走了嗎?」   白川搶著回答:「大人,是我下令放的他們。你處分我吧,大人,不關羅傑的事。」   紫川秀沒有出聲。他只是轉頭看了看那什麼也看不見的叢林,又看看那公路上一片狼籍的糧車隊列和喪身於弓箭下的魔族兵屍體——還在泊泊地流著血。他沉默了許久,才說:「大家繼續趕路吧。」   他們把失去主人的糧車留在原地,附近村落的災民會過來收拾它的,其餘的人上馬,隊伍無聲地繼續前進了。有人聽到了,紫川秀輕輕歎了口氣,彷彿如釋重負。   經過加來行省向東南方向,就是遠東中部的大省明斯克行省。在這裡,大家都感覺到,魔族的戒備明顯地嚴格了很多。道路上出現了盤查行人的崗哨,手持刺槍的魔族騎兵在大路上來回巡邏著,日夜不停。紫川秀一行人不得不採用晝伏夜出的方式,一路走小道前進。經過七天的跋涉,他們終於進入了雲省的地界。   雲省地面多為山林地帶,其中有遠東最大的森林:維斯杜森林。   這種地形與紫川秀藏身的瓦格行省布盧村一帶很相像,只是這裡的山脈更加綿延廣闊,幾乎整個行省都處於山地地形,道路崎嶇難行。親眼看到了這麼險峻的山勢和茂密的叢林,紫川秀才明白,為什麼平叛時,斯特林所向無敵的鐵軍幾乎踏平了整個遠東,卻惟獨不能征服雲省。   在雲省,魔族的統治比別的省區薄弱得多了,紫川秀一行人走了幾天,竟然還沒有遇見過一個魔族的巡邏隊,至於本地村落的武裝自衛隊倒是碰見了不少,他們對這支過境的人類小分隊頗有敵意。幸好德倫他們在隊伍裡幫忙交涉,一路倒也平安無事地過來了。   紫川秀觀察了一陣,發現當地居民的生活比起遠東其它省份的居民來,好了不知多少。他非常驚訝,一路過來,他看到了貧窮這個惡魔在遠東即使以最富裕聞名的省份都留下了罪惡的痕跡,貧苦的人們被逼得鋌而走險,打家劫舍,而在雲省這個以土地貧濯而出了名的省份內,人們卻還能吃飽安居。   德倫向紫川秀解釋說:「魔族的徵糧隊不怎麼來雲省。一來這裡的民風剽悍,為了五公斤麥子,這裡的半獸人可以拚命;二來這裡的土地貧瘠,確實也沒什麼撈頭,與其在這裡費那麼大的力氣,不如去別的富裕省份搜刮。」   一路上,眾人經過了著名的戰場赤水灘。那場空前慘烈的大戰役已經過去一年多了,戰場已經被掩埋,但是在那個被無數河丘所分割的平原上,落日下荒草蕭瑟,迎風捲動,眾人依舊能感覺當時的肅殺氣氛,感覺到那悲壯的一幕。   秋風中,他們彷彿親眼看到了,紫川家的忠誠軍隊是如何的前仆後繼地倒下,勇猛的鐵甲騎兵如何視死如歸地衝向叛軍的隊列,衝向死亡;旗手是如何聲嘶力竭地宣佈著最後的進攻命令;當看到雷洪叛軍明亮的刺槍尖反光出現在地平線上時,那些筋疲力盡的人類士兵們爆發出的絕望和恐怖……   蒼涼的秋風吹過,彷彿正是那些示屈的亡魂們的不甘和無奈。那些祖國的健兒,他們的名字,不會見諸於史冊。他們長眠在遠離家鄉的異鄉他國,儘管他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卻沒能阻止祖國的衰落。   赤水灘,一個強大帝國夢想終止的地方。   曾參加過赤水灘會戰的半獸人德倫也由衷地讚揚他當時的對手:「他們非常有種。」   眾人默默肅立了三分鐘,摘下了頭頂的帽子。為了那些曾英勇戰鬥過,但最終卻失敗的勇士們默哀,也在心裡暗暗祈禱,自己不要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   第二天下午,隊伍到達了哥達村,這個村就是聖廟的所在地。在村前半里處,紫川秀就吩咐眾人下馬,大家步行前進,以顯示對聖廟的尊重。一行人的到來驚動了村中耕種的農民,村口處已經有人在守侯他們的到來。一見到白川就認出了她來了,上次就是這個半獸人來接待他們的。   白川小聲跟紫川秀說:「他就是哥達村的村長布森——就是他最可惡了!   上次沒少給我們壞臉色看,怎麼說他們都不肯讓我見布丹長老。上次我們恨不得揍他一頓!」   紫川秀輕笑。看那個布森村長體型粗壯,四肢孔武有力,兩眼炯炯有神,顯然一身本領不凡。他料想明羽和白川定是在他手上吃了點虧,不然怎麼這麼好說話就自己乖乖離開了,所謂「恨不得揍他一頓」,想來不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而已,這裡是人家的地頭,看看人家身後那幾十個威武的壯年半獸人,如果明羽他們當時再出言不遜的話,不被人家揍一頓就算是幸運的了。   布森村長臉色不善,遠遠地就叫了:「怎麼你們又來了?上次不是說了嗎,要見我們長老,讓你們光明秀自己過來!」   紫川秀大感尷尬,幸好隊伍裡還有個同為半獸人的德倫趕緊出來介紹:「布森大人,這就是我們的光明秀。」他指著紫川秀介紹說。   白川小聲問紫川秀:「德倫怎麼叫他大人?」   紫川秀小聲回答:「不奇怪。在遠東聯合軍時期,布森曾做過德倫所在團隊的團隊長。後來他跟著布丹長老一超脫離了遠東聯合軍,但是德倫他們依舊稱呼他為大人。」   布森低頭把紫川秀渾身打量了一番——彷彿要在他身上找到一處能叫他特別蔑視的地方似的——然後說:「德倫,別開玩笑了,這個病懨懨的小子就是傳說中那個了不起的好漢光明秀?這樣的人我一隻手就能抓起三個!」   紫川秀身後的部下們紛紛叫罵:「混蛋,說話小心點!」   「再敢胡說八道,我們把你這個狗屁村子給一把火燒光,」   有人摩拳擦掌地就要上前去動手,特別是羅傑,想到為了見一個長老竟要他走了這麼上千里的路,更是一肚氣,在人群中不住地煽風點火:「這群鄉巴佬竟然敢看不起我們!」有人一邊罵一邊拔出了刀劍,半獸人一方眼看如此也連忙戒備。   紫川秀輕輕舉起右手,所有人立即閉嘴,罵聲嘎然而止。他走前一步,按照半獸人的禮節拱手行禮說:「在下確實是光明秀。在下有要事相商要見布丹長老,麻煩村長您通報一下。」   布森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以他這樣經驗豐富的老手,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這個青年人類臉色蒼白,腳步虛浮,身子孱弱,身上確實是不帶武功的。   但他的部下們——布森已經看出來了,跟在這個年輕人後面的那些隨從,全部是難得一見的好手,特別是那個一直沒有出聲的年輕女孩子,目光明澈,眼神銳利得讓人不敢與之對視。她已經到了罕見的練實還虛的宗師境界了。   就連這樣的高手也不過是眼前這個人類的隨從和部下而已?他只是輕輕做個手勢,所有人就立即不再言語,顯得對他絕對的聽命和服從。這個人類的來頭還真是不小呢!   他不由得多看了紫川秀兩眼:均勻的身材略顯瘦高,脊樑挺拔,膚色白得有點病態,隨和的笑容,清秀的面容,淡淡的眉毛——不知怎麼的,看著地,布森竟然感覺到一種無名的壓迫感覺,在這個年輕人類身上,有一種讓人不敢忽視的凜然氣質。曾上過戰場的布森認出來了:這是那種多次經歷過出生人死的險境才能培養出來的獨特氣質。   難道他真是傳說中那個孤身殺入魔族大營,無人能敵的魔族剋星?   他不動聲色地說:「請稍等。」轉身吩咐自己身後的村民,幾個半獸人小伙子聽話後飛跑起來了,朝村子中的方向跑去。   布森又轉過來跟紫川秀一行人說:「各位請跟我進村去喝杯茶吧。」   紫川秀很有禮貌地點頭說:「麻煩村長了。」他吩咐白川等人將隨身帶的禮品奉上。   一行人來到村中的一間屋子中,布森介紹說這是自己的家。外間的待客室的佈置倒也簡陋,只有三張蓆子,一張小几子。由於人太多了,待客室坐不下這麼多的人,跟紫川秀一起來的秀字營士兵都待在路口下的樹陰下乘涼。   只有紫川秀和白川、羅傑和德倫幾個頭待在會客室裡。   德倫向布森介紹了紫川秀一行人以後,大家就不知道談什麼的好了。   屋子裡只聽見德倫和布森兩個老半獸人在高談闊論,談論在當年的叛亂戰爭中是如何的意氣風發,如何將「可惡的紫川家鬼子」打得落花流水,出身家族軍官的羅傑和白川略通半獸人語言,兩人聽得好不難堪,不時偷看紫川秀表情,卻看到他好像沒聽見似的,端著手上的茶杯在出神。   但幸好難堪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多久,紫川秀第二杯茶還沒喝完,那幾個半獸人小伙子已經「咚咚咚」地跑了進來,跟布森說:「村長,長老他老人家說想見見遠道而來的光明秀。他在聖廟等候。」   「那太好了!」   羅傑興奮地站了起來:「那我們走吧:」   一個小伙子搖頭:「對不起,長老要見的只是光明秀一人。其它人不用跟來。」   「什麼?」羅傑和白川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不行!」白川毫不妥協地說:「我要對大人的安全負責,我不能讓大人身邊一個護衛也沒有地過去。」   「對!」羅傑也說:「這不但是安全問題,也是面子問題。德倫,你幫忙解釋一下,秀大人在我們這裡是很重要的人物,如果他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見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身邊居然沒有一個護衛,那太失體統了。」   德倫把話翻譯過去,幾個半獸人在嘰裡咕嚕討論了一番,最後還是布森說:「對不起,但是長老的命令是不可違背的:只見光明秀一人。如果你們擔心安全的話——其實這是完全不必要的——我們允許他攜帶武器。如果你們不肯遵守這個條件的話,那就請回吧。」   白川和羅傑都臉上變色。紫川秀現在的身體狀況他們都很清楚,嚴重的內傷已經腐蝕了他的體力,現在的地,連個普通的士兵都不如,即使攜帶了武器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如果對方有敵意的話,他絲毫沒有抗拒的力量。   他們正要出聲拒絕,卻見到紫川秀已經站了起來,輕鬆地拍拍手,笑說:「很好的茶,謝了。聖廟在哪裡?誰給我帶個路?」   白川著急說:「大人:」   「放心,」紫川秀微笑地說,語調說不出的安詳,他望向白川:「放心,不會有事的。」   與其說是被他的話語,不如說是被他眼中的自信給折服,白川低下了頭:「明白了,大人。我們在這裡等你回來——一直等到你回來!」說到最後一句時候,她對著布森示威似的握了下馬刀的把柄,暗示他:「如果紫川秀不能安全回來,那各位的未日也就到了!」   布森對白川的威脅視而不見,站起來對紫川秀說:「光明閣下,我為您帶路。」   沿著村中的主幹道,布森在前面帶路,紫川秀跟在後面,兩人不緊不慢地走著。正是黃昏時候,一路經過的村莊茅屋中已經燃起了炊煙,在路邊玩耍的半獸人小孩睜大了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這個陌生的人類,卻不敢過來說話。紫川秀注意到了,除了在村口處看到的那些年輕人,一路上看到的大多是老人、小孩還有婦女,很少見到壯年的男子。   兩旁的房屋逐漸稀落,最後完全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未經過整理的灌木叢和挺立的白樺樹,夕陽下,白樺樹拖著長長的影子,道路荒蕪又漫長,長滿了野草,越來越顯得荒涼,荒草在風中不住的搖擺著。   在紫川秀的想像中,全遠東景仰的聖廟應該是一個金碧輝煌,佈置得莊嚴肅穆的地方,與眼前這個荒無人煙的野地根本沒一點重合的地方。   他不禁問布森:「聖廟不在村中嗎?」話一出口他才發現,原來這麼長長的一路過來,兩人竟沒有交談過一句話。   布森頭也不回,簡單地回答說:「就在前面。」   紫川秀不出聲了,跟著他默不作聲地前進。轉過一個樹林,他看到在道路的兩邊有許多高大的石碑,這些石碑隱藏在荒草中,若隱若現,遠遠的一路過去,密密麻麻,彷彿一排排忠實的哨兵在盡忠職守地看守著這條荒蕪的道路。   紫川秀有點好奇,問布森:「這些是什麼?我可以看看嗎?」   布森沒有出聲,紫川秀把這當做是同意的表示。他走近一塊石碑,輕輕拂開上面的雜草。發現這塊不起眼的一人高的白色石碑竟然是用很名貴的玉質大理石做的。他暗暗吐舌:如果這裡的石碑全部都是由同樣的材料製造,那這就是一樁很浩大的工程了。   石碑的上面刻著半獸人的文字,藉著夕陽的餘輝,紫川秀一字一句地讀出了上面的句子:   一三一二年,為了抵禦人類對聖廟的侵略,佐伊第二十一自衛團全數戰死於此。   紫川秀輕輕吸口冷氣。他知道與人類喜歡採用光明帝國的曆法不一樣,遠東種族習慣採用的是他們自己曆法——傳說中,歷史上曾有過一個強大的遠東帝國存在,但現在已經無從考證了:——一三一二年,折換成光明帝國曆法就應該是帝國歷二0七年。   雖然紫川秀歷史學得並不是很好,但他至少也知道:帝國歷二0七年,那時候的光明帝國國勢正處在顛峰的極盛時期,歷任的帝國皇帝勇猛如獅。   鼎盛時期的光明帝國為了顯示其強大,曾多次對遠東發動了戰爭。紫川秀記得,帝國的每任新皇帝上台時,照例都要對遠東發動一次戰爭——這種戰爭通常是沒有的任何意義,即便搶來了領土,但因為有魔族王國這個可怕的大敵在側,也是絕對守不住的,發動戰爭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在新皇帝的武功成就上添上漂亮的一筆罷了,史官大筆一揮:   帝國歷二0七年,吾皇神武,遣師征伐遠東蠻夷之地,四方蠻夷懼。王師斬首八萬,凱旋而歸。聖朝威名,響徹四方!   紫川秀看了看布森,發現這個半獸人已經回過了身子,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紫川秀輕輕地對這塊石碑鞠了個躬,然後又去看下一塊:   一六八二年,魔族龍騎兵進犯聖廟,哥達村自衛隊將其擊退,一千八百九十一人犧牲於此。   一七八九年,英勇的佐伊族英雄德寧在抵抗紫川家對聖廟的侵略中不幸身亡。他的子民永遠懷念他。   一六三六年,為保衛聖廟,遠東佐伊第一團全部戰死於此。魔族未能進入聖廟。   石碑一塊接著一塊,密密麻麻,數不勝數。上面記載的都是為了保衛這座遠東聖廟而犧牲的佐伊族戰士和平民。   紫川秀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他明白了,他所看到的,不單是人名和事跡,這裡記載的是一個民族千年的沉重和抗爭。這是一個飽受苦難的民族,一千多年來,東、西兩方——魔族也好,人類也好——對他們進行了太多的欺凌和侵犯。同時,他們也是個性格倔強、意志堅定的民族,面對強敵決不彎腰,不屈不撓。在那碑林之間,草叢之中,他依舊能感覺到當年那些戰士眼看著自己家園被侵略者所蹂躪的悲憤和無奈,他們惟一的選擇就是拿起武器,以死還死。   不知怎麼的,站在這一片碑林之中,紫川秀想到的卻是來路上看到,飄揚在赤水灘戰場上的那一面殘缺的紫川家戰旗,想起的是那些同樣頑強、同樣英勇地戰鬥過的紫川家騎兵,他們已經化成了荒原上的白骨。   一個是為了自己的生存和自由權而用全部力量去捍衛、殊死戰鬥的民族;另一個是決心維護和延續自己的統治而不惜一切的民族,在未來歷史公正的審判面前,究竟誰是正義的一方?他實在無法評價,一時間,他有了許多的感觸,卻無法具體地說出來。   秋風無語,夕陽西下,他蕭瑟的背影被拖得長長的,映照在如同波浪般搖綴的荒草之間。   經過那一片碑林,再過一座小山坡,紫川秀遠遠地看到了座落在半山腰的聖廟。雖然並沒有像他想像中那麼金碧輝煌,但是這座全部由兩米長、半米寬高的巨石疊砌而成的方形巨大建築還是深深地震撼了他。   他難以想像,以半獸人那樣落後的技術,是如何將那些上噸重的巨石從深山開採出來,通過狹窄的小路運上山腰,再將它們一塊塊地堆疊起來的? 第十四章 第四節 第十四章 第四節   在聖廟前大概半里路,山路鋪上了青石的台階。兩人踏著台階上去,眼前已經看到了聖廟巨大的紅色大門和石頭圍柱了,布森對紫川秀說:「長老就在廟中的大殿裡。你等一下進去就看到了。這一千多年來,你還是第一個進入聖廟的非佐伊族人。」聲音很鄭重。   如果沒經過山下的那一片碑林,此刻紫川秀可能就要對布森的話嗤之以鼻了:「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鄉下的一間破廟嗎?比起我們帝都紫川家的議事大廳差遠了。」但現在,他明白,聖廟對於遠東半獸人的意義確實是十分重大,為了捍衛它,千百年來佐伊族的戰士死傷無數。   他嚴肅地點頭說:「謝謝。」   想了一下覺得不夠懇切,又補充說:「我感到十分榮幸。」   布森滿意地點頭,他在前面領先帶路,兩人進入了大門。紫川秀看到了,聖廟的結構與人類所經常供奉的廟宇差不多,正中是大殿,估計是供奉半獸人景仰的神靈。兩邊各有側房,裡面是什麼情形卻無法得知。   他們進入大殿,布森先恭敬地對大殿正中供奉的神像行跪拜禮。一見之下,紫川秀幾乎笑出聲來了:在人類通常擺放佛像、觀音像的大殿正中位置,現在擺了一個三米多高的半獸人雕像,雕像做得相當惟妙惟肖,連那個半獸人祥和的表情都表現出來了,想來這就是半獸人們所信奉的神靈了——這本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每個民族都有自己崇拜的偶像。只是紫川秀在平時習慣了擺人類神像的位置,卻看到了一頭渾身是毛的大神,這讓他一時很有點難以接受。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跟著布森跪下去,只是對著神像恭敬地施了一禮。   「你為什麼不跪呢?」   忽然背後傳來了低沉的說話聲,紫川秀嚇了一跳。他現在雖然武功暫失,但是以前那敏銳的感覺本領還是保留下來了,竟然有人可以無聲無息地潛到他身後極近的地方而不被自己發現!   他猛然轉身,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年輕半獸人正站在他面前,望著紫川秀。回過神來,紫川秀打量了對方一番、這個半獸人的個頭不高、瘦削、眉目開朗、膚色白皙,一身的毛髮梳理得乾淨平整,身上的衣服整潔得過了分,一塵不染,年紀似乎也不大,像個少年,但氣質舉止卻予人很沉穩的感覺。   紫川秀覺得,這個半獸人與他以前所見的半獸人似乎有點不一樣——但是哪裡不一樣自己又說不出來。比起那些披著獸皮,扛著血淋淋的狼牙棒,渾身髒兮兮的同族兄弟們來說,他太整潔、太斯文了,與一般半獸人那種晦暗的眼神不同,他的眼睛相當的明亮。另外,他的皮膚白得彷彿是透明的,彷彿隱隱可以看見血脈在流動似的。這給了紫川秀一種異樣的感覺。   看到紫川秀髮愣,布森走上來介紹說:「光明閣下,這就是我們的布丹長老。長老,這就是德倫他們聯名推薦介紹給我們的光明秀。」   雖然先前已經有了預感,但是等布森證實時,紫川秀還是吃了一驚:眼前這個年輕得幾乎帶了稚氣的半獸人,真的是全遠東名聞遐邇的天才戰術指揮家,同時又是幾百萬半獸人的精神領袖嗎?   紫川秀深呼吸一口氣,鎮定說:「布丹長老,久仰大名了。您年輕得超出了我的想像。」   布丹淡淡一笑:「請放心,年輕不會傳染。光明閣下,您不也是很年輕嗎?請跟我來吧。」布丹用的是人類的語言說話,而且說得非常的流利。但不知怎的,看在紫川秀眼裡,他的笑容中帶有種少年不該有的感傷。跟在他的後面,紫川秀往大殿的側房走去,他注意到,布森村長留在了大殿,並沒有跟著過來。   兩人進了大殿旁邊的一間小屋,裡面的陳設很簡單,有一張几子和半獸人習慣會客時用的坐席。   紫川秀輕鬆地鬆了口氣。剛才的那個大殿實在太寬闊高大了,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   現在換成這種比較隨和的小客廳,他感覺好了很多。   兩人分賓主席坐下,布丹微笑說:「光明秀,剛才您還沒回答我呢:您為什麼不對我們佐伊族的守護神——奧迪大神的雕像行禮?難道您懷疑他的神力和存在?」   紫川秀沉吟了一下,選擇了個不至於觸怒對方的溫和回答:「我尊重貴族所信奉的奧迪大神,但是很抱歉,一直以來,我都有自己信奉的宗教,而且目前我還不打算改變信仰。」說到這裡,紫川秀才想起,其實一直以來,自己並沒有一個信奉的宗教。   布丹輕輕點頭,說:「我們都堅信,是奧迪大神開闢了天與地,創造了世界上萬物,也創造了世間的諸種族,對於我們佐伊族來說,奧迪大神是致高無上的。」語氣中並沒有多少責備的意思,倒像是在為自己解釋。   紫川秀微笑,他知道了對方是個很文明的人,因為他懂得尊重別人的信仰。   「那麼光明閣下,前陣子您的部下來過,現在您又親自大駕光臨,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呢?」   布丹語氣溫和,問得卻很直接。紫川秀覺得非常的難以回答,他總不能直接就說:「我是來找你合夥一起造反的!」   他沉吟了下,說:「長老,您居於深山之中,對於外界如今的局勢,您瞭解嗎?」   「我不敢說全部知道,但您說的是哪件事情呢?」   「魔族在遠東開始大肆橫徵暴斂,遠東民眾如今千里饑荒,餓殍遍野,苦不堪言。」   「我知道。」布丹平靜地說。   「在明斯克、沙加、杜莎等七個省區,魔族徵召了大批的遠東民工從事高度危險的礦業開採工作,每天因為意外事故死亡的不下千人。」   「我知道。」   「在杜莎的遠東總督府門前,魔族總督魯帝用最殘忍的手段殺了前來請願的佐伊族代表,將他們曝屍鬧市。」   「我知道。」   「在沙羅行省,魔族軍隊進行了駭人聽聞的大屠殺,濫殺平民,鮮血將藍河都給染紅了。行省的首府幾乎成了一個無人區。」   「我知道。」   從頭到尾,布丹的語調都是那麼的平靜,彷彿他們談論的不過是日常的瑣碎小事罷了。紫川秀詫異地看著他,不禁問:「長老,這些您都知道嗎?   您認為這些事是正常的嗎?作為佐伊族人的領袖,有人對佐伊族進行這樣的侵害,您怎麼能這樣無動於衷呢?」   布丹輕輕歎息:「我並非無動於衷。但是,您想讓我怎麼辦呢?」   紫川秀猶豫了一下,決定直接跟他攤牌講重點:「長老,作為遠東佐伊族的領袖人物,您在民眾中有極大的威望。在這個時候,當佐伊族的子民受到這麼殘忍的對待、當你們種族的尊嚴被這麼粗暴地踐踏時,您是不是應該履行您的義務,帶領您的子民起來反抗魔族的暴政——就如同不久以前,您帶領他們反抗紫川家的統治一樣?」說完,他定定地看著他,觀察他的反應。   布丹平靜地說:「光明閣下,如果我沒弄錯您的意思的話,您是想勸我謀反?」   「並不是謀反。因為魔族並非遠東的合法政權,自由而光榮的佐伊族也並沒有主人——這怎麼叫謀反?你們只是推翻一個強加於你們頭上的、用野蠻和暴力來維繫自己統治的殘暴政權而已。」   布丹浮起一絲諷刺的笑容:「鼓舞他們手無寸鐵地起來,然後大批大批地被屠殺?   你想讓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孱弱的老人、小孩、婦女們,讓他們跟魔族的裝甲獸進行巷戰肉搏,戰鬥到最後的一兵一卒?」   紫川秀笑笑:「布丹長老,據我所知,您手中的力量並非僅僅是那些孱弱的老人和婦女。遠東聯合軍中,起碼有五、六十個團隊的軍隊是直接聽命於您,而且您在幾百萬佐伊族平民中也擁有崇高的威望,只要您一聲召喚,他們隨時可以加入,成為您源源不斷的預備軍。再加上我手中的力量,我們並非沒有戰勝的希望。」   布丹搖頭:「光明閣下,對您和您和所掌握的力量,我已經略有所聞了。   但是光憑這些——小部分殘餘的人類部隊和一群沒經過訓練的老百姓想要戰勝強大的魔族王國,那是不現實的。他們還很強大——」   布丹眼中流露恐懼的神色!「光明閣下,您見過魔族的皇帝沒有?」   「沒有。」   「我見過。在他們剛進入遠東的時候,魔神皇召見了我和種族軍的其它領導人物,我親眼見到了他。我第一次看到,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可怕的人。   他擁有神鬼一般的力量,我們是無法反抗他的。還有魔族的軍隊,他們人數眾多而且強悍無比,足可以毀滅天空與大地!」   紫川秀正容說:「紫川家的中央統領斯特林以微薄兵力,在小小的帕伊城重創了魔族的大軍,堅守不降,魔族舉國之兵圍攻兩個多月不能下!紫川家的帝林曾單槍匹馬進入魔族大營,面對面與魔神皇談判,逼得他答應給中央軍解圍——世界上從沒有不可反抗的力量,魔族也並非不可戰勝,關鍵是看我們的決心!」   紫川秀的話語鏗鏘有力,其中流露強大的自信,他看到了,布丹平靜的表情第一次動容變色。   沒等他回答,紫川秀接著說:「在來的路上,我看到了一排排的碑林,上面記載著佐伊族千年來為了保衛聖廟而付出的犧牲和代價。這令我非常的敬佩,敬佩你們祖先的勇敢和頑強,他們無所畏懼。但是,在長老您身上,請原諒,我感覺不到那種無畏的勇氣,如果說,這就是你們遠東佐伊族的氣概,那我就要說,你們已經喪失了那種驕傲的勇氣和尊嚴。你們的祖先在九泉之下也會因你們的膽怯而蒙羞!」   布森臉帶慍色:「光明閣下,你是我們的客人,但你無權來羞辱我們!   這情況根本不同,現在騎在我們頭上的統治者,比起以前的來,強大得太多太多!   而且現在也並沒有人進犯聖廟,如果一旦魔族敢對聖廟下手,那我們也會像我們的祖先曾做過的那樣,殊死抵抗!」   「那時候已經太遲太遲了!」紫川秀立即說:「長老,恕我直言,看來您並不很懂聖廟的意義。」   布丹一瞬間激動起來:「你說什麼?光明閣下,我身為聖廟的守護者,在聖廟修行十多年,我清楚它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我敢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對這聖廟更瞭解!」   「抱歉,但我還是要說,您不怎麼懂聖廟。」   沒等布丹開始反駁,紫川秀自顧自地說下去了:「為什麼聖廟在遠東民眾的心目中的地位那麼高?為什麼,你們的祖先,曾經那麼捨生忘死地保衛它?為什麼呢?」   布丹一愣,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他馬上回答:「聖廟是我們供奉奧迪大神的聖地。我們當然要崇拜它,保衛它了!」   「您錯了,長老。並不僅僅是這個原因。聖廟在遠東民族心目的地位是如此神聖,因為他們所捍衛的,並不是僅僅是一座廟宇,更是他們民族的自尊和光榮,是他們的自由和傳統的象徵,是所有值得他們所珍惜、所不能割捨的一切美好事物的象徵。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埋葬著你們祖先的遺骨,浸透了他們的鮮血!正是因為他們的勇氣和輝煌,使得聖廟之所以神聖!   「您身為聖廟的守護者,如果因為無知、懦弱、膽怯或者別的什麼原因——對外面千百萬佐伊族人民正在遭受的苦難和摧殘不聞不問,視若不見。   那麼,等到整個遠東都已經變成了魔族的奴役場和奴隸工廠時,所有佐伊族都變成了魔族的奴隸——或者死人——之後,即使您還守護著聖廟,那還有什麼意義呢?信奉聖廟的人民已經不復存在了。」   布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當初那種平靜自若的風度已經蕩然無存了。紫川秀詞鋒犀利得超出了他的想像,讓他完全無法反駁。   想了好一陣子,他才說:「我承認,光明閣下,您是一流的演說家。但現實的情形是:魔族還很強大,即使我們把整個遠東全部動員起來,我們也還是無法與魔族王國進行整體抗衡的,不到一個星期,他們就摧毀了紫川家的所有軍隊。如果我們起來反抗,那是自取滅亡。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佐伊族戰士,我當然可以說『不自由,毋寧死』,但問題是,我的一舉一動牽涉到上百萬人的性命,我不能光憑自己的意氣用事。如果因為我的莽撞而導致整個佐伊族遭受滅族之災,那我就將成為整個種族的罪人了。」   「魔族並非你想像的那麼強大,正是因為你們的恐懼和退縮,使得魔族更加的囂張和跋扈。你們再退讓和忍耐下去,他們會把你們逼得無路可退,直到跌進深淵的。那時候再進行反抗就為時已晚了。再說,我並沒有說我們一定要擊敗整個魔族王國,爭取一定限度的獨立和自治權利還是有可能的。」   布丹奇怪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光明閣下?」   「長老,您見過水中的蝌蚪嗎?這是種很弱小的動物,身上既沒有堅硬的外殼,又沒什麼尖銳的刺,任何一條大魚都可以把他們輕易吃下——但實際上,大魚卻是從來不吃蝌蚪的,就因為蝌蚪身體裡含有一種毒素,大魚如果吃了它,會被毒死的。現在的情形,我們遠東就好比一隻蝌蚪,而魔族就是那條大魚了。蝌蚪想要擊敗大魚,確實是很難,但如果只是想從大魚的嘴邊保全自己,並非沒有可能。   「我在魔族軍中待過,我知道,魔族並不是很在乎遠東的土地,他們垂涎的是古奇山脈以西,那片遼闊而肥沃的人類領土。向西、向西、不斷向西,那就是魔族亙古不變的渴望。為了從人類手中奪取土地,他們勢必要與人類有一場大決戰,而在這之前,他們是不會願意消耗他們的軍事力量,特別是為遠東這塊不毛之地。   「只要我們表現出足夠強烈的反抗意志和強硬的實力,讓魔族意識到,遠東並非一塊任人宰割的肥肉,如果他們做得過分了——比如說,像現在的這種情形——我們也會狗急跳牆的,即使他們最後能消滅我們,他們自身一定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我想,在權衡利弊以後,魔族上層也有不少的明智之士,他們會懂得如何取捨的。」   布丹沉吟:「光明閣下,您所謂的『足夠強烈的反抗意志』,是不是指戰爭呢?」   「對!發動一場全遠東規模的大起義,在正面戰場上消滅三十到五十個魔族團隊,那時候魔神皇就會考慮我們的實力,他很有可能會同意與我們談判,妥協答應給我們遠東有限自主權,畢竟他的主要目標並不是我們而是人類。」   「但是沒有了遠東這個跳板,他是無法攻擊瓦倫和人類的。」布丹心平氣和地說。   「我們可以答應讓魔族的軍隊借道經過我們的土地,我們甚至可以向魔族答應保證他們後方糧草線的線路安全,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地進行與人類的戰爭。而我們,看著他們雙方的實力在戰場上一天天的消耗、一天天的衰弱,而我們則贏得了時間,一天一天的積累起來我們的實力。然後,等我們的實力足夠強大以後——」   紫川秀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個強大的遠東政權將建立。所有的種族,不論是佐伊族、人類、蛇族、龍人、精靈怪、矮人甚至還有魔族,一律平等。   遠東,將成為遠東人的遠東。」   布丹聽得眼睛一亮,卻不出聲,靜靜地沉思了好一陣子,他才重新開口:「光明閣下,您說得很動聽。但這是不可能實現的。我們被夾在魔族與紫川家兩個巨人之間,他們無論那一個都可以輕易將我們壓成齏粉。要對兩條防線進行防守,我們手上的實力不夠,但如果我們只防衛一邊的話,另外一個會馬上從背後捅我們一刀。再說了,而且,若沒有了外來輸入,我們是很難以獨立生存的。遠東缺乏工業,我們的土地也很貧瘠,糧食剛剛能勉強自足。」   「但我們有礦產,無比豐富的礦產!長老,我並不是主張說遠東閉關自守地與外界隔絕,為了彌補我們那規模不大的糧食缺口,還有別的什麼東西,我們可以向紫川家購買,用我們鐵礦和煤,用我們寶貴的鑽石和晶體。在家族內地,商人們對這些東西渴望得很呢!而在那些糧食產地行省裡,他們富餘的糧食堆積如山,完全可以解決我們不多的需要。   「而為了解除東西兩面的威脅,我們要善於利用魔族與人類之間勢均力敵的平衡,新生的遠東政權可以宣佈不參與魔族與紫川家的戰爭,保持中立的地位——這是表面上,但實質上,我們是偏向紫川家一邊的。因為在目前的情形下,對我們威脅最大的,是魔族而並非紫川家。   「當然,也有可能魔族不能容忍我們的存在而前來攻打我們。一旦這種情形出現,我們將會得到紫川家從瓦倫源源不斷輸送過來的的糧食和精良的武器裝備,有了這個,再加上佐伊族戰士的勇猛,我們便可以組建自己的國防軍體繫了,完全可以抵禦魔族的進攻!」   「可是,」紫川秀話說得太快了,布丹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了:「您所說的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紫川家為什麼要援助我們呢?對他們而言,我們是叛軍,是死敵。」   「在政治利益中沒有永恆的敵人和朋友,長老。紫川家是一定會樂意看到在他們東邊出現一個強大的遠東政權的,這對他們而言,比起一個附庸於魔族的遠東來要好得太多了,不但對他們構不成威脅,還會成為他們與魔族勢力之間的一個緩衝和戰略掩護區。   紫川家的上層不是傻子,這麼明顯的好處,他們是看得到的,為了這個,他們會不遺餘力地支持、扶持我們——甚至還有可能以自願兵方式前來援助我們。」   布丹無話可說了,紫川秀說的完全是實情。他再想了一陣,問:「可是這樣做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呢?我們掙脫了魔族的控制,又重新成了紫川家的附庸?這樣先前我們的一切努力和犧牲不是成為荒謬了嗎?」   「長老,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我們可以擺脫政治上外來勢力對我們的一切控制,紫川家和魔族都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對待我們了,或者表面上,為了滿足他們的自尊心,我們可以同意將他們稱為宗主國,但實質上,我們將恢復遠東地區被奴役以前實行的自由傳統,建立一個完全自主的地方自治政府。」   「但是我們被夾在兩大勢力的夾縫中間,這種平衡能維持多久?五年,或者十年以後,誰來保證我們的政權不被紫川家或者魔族輕易地把持呢?」   「長老,遠東今天的貧窮和衰弱,多數是由於歷代統治者——紫川家或者是魔族——對你們的殘酷剝削造成的。我們擁有無比豐富的資源,我們有貫穿東西的大陸交通線,我們的糧食生產可以自足——我們缺什麼呢?我們什麼也不缺!只要我們的政治獲得獨立,只要我們能熬過獨立之初那最困難的幾年,在五年以內,通過從外界輸入工業的方法,我們就可以大幅提振我們的經濟,我們會比今天富饒十倍;我們將擁有由佐伊族戰士和龍人軍團組成的、最強大的、能征善戰的陸軍,那時候不要說紫川家,就是魔族也不敢侵犯我們的領土。我們將成為大陸的第四大勢力,與魔族、紫川、流風三家鼎足而立!」   布丹不出聲了。   他眨著眼睛,若有所思地望著紫川秀的背後,那裡除了素白的牆壁外,什麼也沒有,他卻盯得入神,臉上表情十分豐富,眉頭一會緊皺,一會又開朗起來,彷彿那面素白的牆壁上正在上演著十分精彩的故事。   紫川秀也不出聲了,他自顧端起了茶杯喝茶。現在,需要陳述的一切理由都說完了,就看對方如何決定了。廟宇中一片寂靜,外面已經入夜,一片漆黑,可以聽到,黑暗中晚蟬在樹梢上的輕聲鳴唱。   過了好久,布丹長長舒了口氣,他對紫川秀說:「對不起,光明閣下,對您的建議,我只能拒絕了。」   紫川秀感到意外,在剛才的那一番勸說過程中,他看得出對方是很感興趣的。他不失禮節地問:「如果不冒昧的話,我能不能問,為什麼?這是解放佐伊族的戰爭啊,對你們來說,這是掙脫壓制於你們身上鎖鏈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光明閣下,兩百年前,紫川雲與您說過同樣的話,他也說要從魔族的爪子下面解放我們。就為了這個承諾,我們的士兵與人類士兵並肩作戰,為了反抗魔族,我們毫無怨言地奉獻了我們士兵的血肉和靈魂,奉獻了我們種族最純正最寶貴的血液,但結果呢?   我們的奉獻,換來了紫川家兩百年的統治。   「兩百年後,又有一個人類跑來跟我們說:『相信我,我給你們遠東的獨立!』那個人也是你們紫川家的高級將領,他的名字叫雷洪。我們相信了他,我們再次群起反抗,殊死奮戰。一年前,就在距離這裡不到三百公里的赤水灘,為了阻止紫川家軍隊向聖廟的推進,手持禾叉、鋤頭的各族農民與裝備精良的紫川家軍隊激戰十八個小時,三十一萬人戰死。我們的士兵被斯特林的鐵甲騎兵踩成肉泥,我們的老幼婦孺被你們崇拜的偶像帝林燒成焦炭,整條村子、整個城市地被屠殺。   「我們付出了這麼巨大而慘重的代價,但我們沒有並放棄:一個民族為了贏得解放所能做的一切,我們都做到了,誰都不能指責我們不夠勇敢、不夠堅強、犧牲得不夠徹底。但歷史驚人的相似,我們再次被自己的人類盟友所出賣:雷洪把整個遠東雙手奉獻給了魔族,做為魔族為了他加官晉爵的回報。數十萬將士的生命與鮮血,幾百萬人的努力,一千年來對自由的渴望和期待,一切的一切,我們浴血奮戰的成果又被魔族輕而易舉地接收。我們敲鑼打鼓地迎來了自己的毀滅者。」   敘述那段慘痛的歷史時,布丹的聲量不見絲毫提高和激動,依舊是那麼平淡和從容。   但他端坐的姿勢、他平靜的神情、他顫抖的話語、他黝黑的眼神,無不籠罩著沉重的痛苦和悔恨,千言萬語無聲地匯成一句話:「我們被你們人類出賣得太多次了!」   對方彬彬有禮,對紫川秀並沒有任河的惡語相加,紫川秀還是感到十分難堪,生平第一次,他為自己身為人類感到了羞恥。他想不出什麼能為自己辯護,在這種血淋淋的歷史事實面前,無論用任河言辭來表白自己的真誠都是蒼白無力的。   布丹繼續說下去,面帶微笑:「現在,光明閣下您又再次來勸說我們繼續奮戰,用我們土兵的肉體和鮮血,去充當人類與魔族戰爭的前鋒,來為紫川家的強大開疆拓土嗎?   光明閣下,您剛才曾把我們遠東比做一隻蝌蚪,我倒更願意把它比做一塊骨頭,而你們紫川家和魔族——」   布丹停頓沉吟一下,忽然問紫川秀:「光明閣下,您看過兩條狗為了搶一塊骨頭打架嗎?」   紫川秀明白他的意思,還是老實地回答:「是的,我見過。」   「那麼,」布丹悠然說:「那塊骨頭,它參戰了嗎?」   紫川秀啞口無言。   布丹歎氣說:「光明閣下,我們也累了,需要休息。」這句話一語雙關,既表示他不願意介入人類與魔族的戰爭之中,也巧妙地下了逐客令。   紫川秀站起了身子,施了一禮,說:「今天很高興能見到長老,實在非常榮幸,在下深受教益。長老,如果您什麼時候改變了主意,我隨時歡迎您。」   布丹也站了起來,微笑說:「彼此彼此,今天我也是獲益匪淺。很抱歉沒能答應您的要求。光明閣下,您是個很有思想的人,日後如果有空,還請多來,我也很想與您多交流。」他起身拿起油燈送紫川秀到廟宇門口。   在門口,布森村長帶著幾個半獸人正在等候紫川秀出來。紫川秀向布丹說:「您不必再客氣了,到這裡就行了。長老,我有一句話想說。」   布丹微笑說:「請賜教。」   紫川秀低沉了聲量:「一個民族要走向自由,總要付出代價的。」說完,他向著布丹深深的一鞠躬,轉身跟著那幾個帶路的半獸人離開。布丹整個人一震,隨即鎮定下來。   他呆立在原地,定定地看著紫川秀消瘦的身影消逝在夜幕中的小路上。   在回去的路上,紫川秀的心情很壞,他滿懷希望,不遠千里跋涉而來,結果卻被對方拒絕了。一路悶悶不樂。那些帶路的當地半獸人小伙子卻用一種很崇拜的眼神看著紫川秀,讓他很驚訝:「你們怎麼了?」   「大人,您不知道,我們接送過很多人去見長老,長老從沒有送誰送到大門口的,就連上次我們佐伊族的十三部族首領會議的首領們去參拜聖廟,長老也只是把他們送到殿門而已。大人,您是第一個被長老送到大門口的,您一定是個大人物吧?」   紫川秀笑而不答,雖然提議被拒絕了,但在那位眼高於頂的布丹長老心目中,自己還是有一定份量的。這讓他那受創的自尊心得到了一點安慰。   在村頭,白川等人早就舉著火把在等著他了。   看到他回來,不但他的部下們大大安心了,就連村子裡的村民也安心了不少:他去了這麼久不見回來,他的部下們早就急得冒火,一個個凶神惡煞地對村民發出各種各樣的威脅——這些威脅如果通通實現的話,就是整整一個軍團的魔族也應付不來,這給村裡的半獸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們紛紛祈禱這個素不相識的光明秀千萬不要在自己的地盤上「掉下一根毛」來,不然,整個村子就麻煩了。   白川迎上來問:「大人,談判進行得怎樣了「。」   紫川秀搖搖頭,說:「布丹長老沒能答應我們的請求。」   白川很樂觀地說:「沒關係,以前沒有他們的協助,我們不是一直幹得很好嗎?我們總歸會一直幹下去的,直到把魔族打倒為止!」   紫川秀含笑說:「對,我們一樣會幹下去的。」他嘴上說得響亮,心裡卻明白,如果沒有那位布丹長老的協助,沒有大規模的遠東全民起義,沒有那些迄今為止還停留在魔族陣營中的遠東種族聯合軍的反戈一擊,如果單靠自己所統帥的少數人類部隊想擊敗魔族王國,那將是不可能的。   羅傑上來詢問說:「大人,天已經很黑了,我們是今晚走還是明早走?」   紫川秀想了一下說:「我們就在村外宿營好了,明天早上再啟程。」   夜晚,人類士兵紛紛在村外的林子邊上的空地上搭建起了帳篷,準備露宿。深夜,當眾人都已經進入了甜蜜的夢鄉時,紫川秀卻難以入睡。在厚厚的行軍毯上,他輾轉難眠。第一次,他為自己一直為之努力的事業是否能取得成功產生了懷疑。   自己是不是高估了魔族的殘暴,也低估了遠東種族對暴政的忍耐力?他們能忍受人類貴族長達兩百多年的壓迫,為什麼就不能再忍受魔族一、兩百年呢?魔族的統治才剛剛開始,遠東民族已經習慣了忍耐,比起揭竿而起,他們更願意的是等待和觀望,他們抱有希望,期待著統治者明天會不會比今天更仁慈點,為了這個希望,他們可以忍受著目前的一切痛苦和災難——如果遠東民族普遍抱有這種心態,紫川秀明白,自己完全沒有機會。   在他的戰略考量中,半獸人、蛇族、龍人等善戰的遠東種族佔有很重要的地位,一旦和魔族正面交鋒,他們將成為自己最可靠的後方支持和戰略兵員補給,同時也對魔族的後方造成極大的威脅——但他們如果站在魔族那邊的話,自己必敗無疑,跟隨自己的所有戰士都將會以戰死告終,自己是不是該現在就把這場鬧劇結束了呢?   一時間,紫川秀心裡想了很多很多,再也難以入睡。他披起了衣服走出去。慘白的月亮懸掛在黑黝黝的林子樹梢上,夜靜如水。部隊的營地宿營在林子邊上,一邊是沉睡中的村子,一邊是靜悄悄的樹林,一邊是曠野荒涼,還有一邊,月色下的小路通往今天去過的聖廟。   看著那一輪皎潔的圓月,紫川秀想到的卻是紫川寧,想起了她秀麗的容貌,心裡一陣陣的鬱悶,一陣陣的惆悵。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多愁善感的翩翩少年了,苦難的閱歷和崎嶇的命運,已經把自己年輕的心靈鍛煉得如同歲暮老人一樣的平靜無波。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可以把紫川寧忘記,但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畢竟無法抵禦情感的誘惑,只是在戎馬倥傯的白日,那份思念一直被深深地埋藏著在內心的最深處。在這個人靜月圓的夜晚,感情卻突然強烈到無法壓抑,讓他回憶起那些遙遠的初春和仲夏來……   阿寧啊,這個時候,千里之外,你是否也對著這一輪明月出神呢?   這個時候,所有的宏圖大業全被他扔出腦外。他唯一想的是拋開一切,趕回帝都去見自己心愛的姑娘最後一面。   他暗中已經下定了決心:明天一早啟程,回到布盧村以後,發給大家遣散費,將部隊解散,帶領大家從小路返回紫川家內地。自己呢,潛回帝都見上紫川寧最後一面,與斯特林和帝林告別,然後離開帝都,在家族境內找個偏僻的省份隱姓埋名地平淡過一生。   反正自己武功已失,已經不再適合戰場廝殺,積累下來的財富也足夠自己一輩子生活無憂了。   打定了這個主意後,他頓時輕鬆了下來,像放下了心頭上的一塊大石頭:是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既然遠東民族自己願意被魔族壓迫,那就讓他們去吧!自己不是救世主,沒必要為他們操這個心。   他放心地回帳篷中呼呼大睡,鼾聲大作。 第十四章 第五節 第十四章 第五節   第二天早上,隊伍開始啟程返回。由於放下了心頭的大事,紫川秀一路非常的輕鬆,騎在馬上指點著一路的景色,顯得興致勃勃。部下們看到長官如此好心情,自然也有所猜測,都認為定是與聖廟的談判中,紫川秀取得了很大的收穫。   隊伍走在崎嶇的山路上,由於這一帶不必擔心魔族的巡邏隊,不必掩藏自己的蹤跡,所以大家走得很安心,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忽然,隊伍後面響起了清脆的馬蹄聲,擔任後衛的騎兵上來報告:「一個半獸人騎馬朝我們這邊過來了!」   紫川秀心念一動,吩咐隊伍停了下來。清晨的晨光中,一個半獸人騎兵出現在小路的盡頭。遠遠的,他就在叫:「光明閣下,請留步。」士兵們讓開了一條路,讓他縱馬直衝到了紫川秀面前幾步。紫川秀認出來了,這就是昨天那個給自己帶路的小伙子。他翻身下馬,朝紫川秀快步走過去,行了一禮說:「光明大人,我們的布丹長老請您回去,有要緊的事情商量。」   紫川秀奇怪道:「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半獸人騎兵不知道,他只是十分執拗又可憐巴巴地請求紫川秀跟著他回去,說長老吩咐了,有很要緊的事情,求求光明大人您了。紫川秀正猶豫著,隊伍裡面的半獸人德倫也上來說:「既然長老這樣說了,光明秀我們還是回去一下吧,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   德倫是紫川秀的救命恩人,他不能不給他面子。他點頭說:「好吧。」   吩咐大家掉頭回去。   一行人回到村口,也不進村了,只在村口停留了一下就直接就往聖廟方向去了,嚇得村裡的半獸人紛紛出來阻攔,說是不能讓這麼多的武裝士兵進入聖廟。   這時候白川告訴他們:「是你們布丹長老請我們光明大人過去的,我們是大人的隨從。如果不讓我們跟著去,那我們大人也不去了——你們看著辦吧!」說完看著對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樣子,她十分的得意:這是前一天村裡的村長布森所說的話,現在她幾乎原封不動地回敬給了這群鄉巴佬,那種揚眉吐氣的快意真是無法形容。   結果再沒有人阻擋,紫川秀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開進了聖廟。但是為了表示對聖廟的尊重,在經過那片碑林時,紫川秀吩咐所有人統統下馬步行過去。   在進廟時候,他也只帶了白川、羅傑還有德倫三人,其他人都在山下等候。   布丹長老、布森村長都在廟門口迎接他們。紫川秀注意到了,那位年青的遠東半獸人領袖臉色十分凝重,至於那位急性子的布森村長,更是一副急得彷彿身上滿身皮毛已經著火了。於是紫川秀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他故意裝著沒看出來的樣子,慢條斯理地向他介紹了羅傑和白川二人的身份,至於德倫,早在遠東聯合軍時期,大家就是認識的了,自然也有一番寒暄,大家一陣:「久仰久仰、失敬失敬、您的大名我如雷貫耳!」、紛紛謙讓座位(「您先請,請上座」、「不不,還是您先請!」)分賓主席入坐、上茶…………   在紫川秀刻意的客氣下,這套程序進行得分外悠長。他看到布森村長急得眼珠子都要冒出來了,一張黑黝黝的大臉漲得通紅,額頭上汗珠不斷地滴落。他幾次急著想說什麼,但都給旁邊的布丹用眼神給制止了。   等到大家的客氣話講得差不多了,(其實是紫川秀覺得將他們戲弄得也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問:「長老召我等前來,不知有何指教呢?」   沒等布丹回答,急性子的布森已經脫口而出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魔族崽子要對我們聖廟下手了!」   布丹責備地看了他一眼,說:「布森,貴客面前,你太失禮了。」人高馬大的布森竟然像十分畏懼這個小個子的年輕半獸人似的,喏喏地不敢出聲了。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早上,我們剛剛接到附近村子的佐伊族人通知,魔族駐明斯克行省的七十三團隊已經朝我們這邊過來了。根據一路上他們的表現和行動的方向來看,他們很有可能是衝著我們聖廟過來的。」   紫川秀皺眉說:「這沒有理由。魔族不是傻子,應該知道他們如果對聖廟下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就算魔族利慾熏心吧,想對遠東的聖地下手,但是根據我所看到的——恕我冒昧了——雖說聖廟是遠東的聖地,但廟中並沒有什麼值得他們長途跋涉來下手的珍貴東西啊!」   布丹和布森對視一下,最後還是布丹開口了:「光明閣下,您有所不知。   聖廟中不但供奉著奧迪大神的佛像和我們歷代英烈祖先的骨灰,它還收藏著一些遠古時候眾神留給我們佐伊族的聖物,自我們的先祖一直流傳下來給我們的——它們具有不可思議的神秘魔力,價值不可估量。這本來應該是我們佐伊族的最高機密,但不知怎的,魔族顯然已經知道了。」   紫川秀驚訝道:「遠古時代?您是不是說,一直到……」   「對,就是眾神時代!」布丹一字一句地說,語言中帶有無比的驕傲:「奧迪大神將寶物賜予我們佐伊族,我們一直妥善地保管著,這是大神賜予我們佐伊族全體的無上光榮!」   大陸上,分處各地的各種族都有一個共同的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遠古時代,曾經存在過一個神話般的年代。在那個時代,大地上存在著眾神,他們在大地上修建了高聳入雲的建築,他們可以飛上蔚藍的天空,可以下到漆黑的海底,甚至可以瞬間千里,到達天上閃爍的群星。他們神通廣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擁有極其可怕的武器,那種熾熱的光芒和火焰可以瞬間毀滅大地和天空。   在如今的人們看來,這當然是極其荒誕不絕的神話。但是,讓當今的歷史學家們完全無法解釋的是,為什麼每個種族——不單是半獸人族、人類、龍人族、蛇族、矮人,就連一向自視甚高的魔族也擁有幾乎相同的傳說,只   是在細節上有稍微的差異(比如說每個種族都堅持說自己才是眾神的正統子民,而魔族乾脆就毫不慚愧地自稱「神族」。)而傳說中那個神奇的時代,就被稱為眾神時代或者神話時代了。   幾個人類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驚訝。他們不但吃驚在聖廟中有來自眾神時代的寶物,他們更加驚訝的是布森肯將這個驚人的秘密告知自己。紫川秀隱隱然已經猜到了原因: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或者套句紫川秀的話:「沒事笑咪咪,非奸即盜。」)   他問道:「那麼,長老,您叫我們回來,是為了什麼?」   布丹歎口氣:「這實在很難出口的。魔族部隊來得太突然了,他們現在距離聖廟已經不到五天的路程。而最近的遠東本土部隊:明斯克第一、第三和第七團隊都在五百多公里以外。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他們了,但他們肯定來不及在魔族到來之前趕回來。為了堅持到我們的軍隊回來,我已經向周邊的村莊下達了集結動員令。但情況您也看到了,可怕的毀滅戰爭使得我們男丁稀少,我們壯年男子大多數已經參加了遠東聯合軍了,村子只剩下了老人、婦女和孩子,還有一些是沒有軍事經驗的小伙子。憑他們,是無法阻止魔族對聖廟的入侵。現在,方圓數百里以內,唯一有戰鬥力的正規軍隊就是光明閣下您所統帶的衛隊了。」   「光明閣下,值此聖廟處於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我懇求您和您的部下,助我等一臂之力,共同保衛聖廟。整個遠東都會感謝您的行為的!」說完,布丹起身對紫川秀深深地一鞠躬。在他身後,布森跟著起身,同樣九十度隆重鞠躬。   紫川秀急忙起身還禮,卻不作聲。眼前是收服人心的極好機會,但是,紫川秀卻不敢馬上答應:這個任務實在太過艱險。根據一般的估計,魔族士兵的單兵作戰能力要比人類強得多,一個魔族團隊的戰鬥力就幾乎等於一個五千人的人類師團的戰鬥力了。單靠自己那五十人的衛隊,再加上一群只懂得敲鑼打鼓、虛張聲勢的老幼婦孺,自己真的一點把握沒有。   彷彿看出了他的顧慮,布丹出聲說:「光明閣下,我們並不是要跟魔族正面強拚。   我們所需要做的,只是拖延、阻撓他們的行動,為我們的軍隊爭取時間——我們不會強人所難要求您去跟魔族拚到最後一兵一卒。您只要做到力所能及的地步就行了,如果您覺得有危險,也可以先行撤退,我們也不會怪您的,畢竟您不是我們佐伊族的人,沒有義務為我們冒這麼大的風險的。」   紫川秀問:「長老,您既然知道魔族的目標是聖廟中的寶物,何不馬上帶著寶物轉移呢?」   布森立即拒絕了:「聖廟周圍的每一寸土地,都埋藏了我們祖先的遺骨,他們為了保衛這裡,寧死不屈。我決不允許魔族兵的蹄子褻瀆他們神聖的陵墓!何況,作為當代聖廟的守護者,如果我就這樣走了,我將無顏面對我的先輩們,如果保衛行動最後失敗,那我將與聖廟共存亡。」他的語氣中顯出不容置疑的固執。   紫川秀目瞪口呆,他沒想到布丹長老,這個看似理智、開明的遠東佐伊族領導人思維中也存在著這麼固執、古板的一面。作為一個軍事指揮員來說,每一個決策都應該是出自深思熟慮的理智選擇,而不應該被盲目的狂熱感情所左右。   「我與聖廟共存亡」之類的豪言壯語,出自一個普通士兵口中那誠然可以說是勇氣可敬,但如果是出自一名身負重任的高級將領的話,那就不值得稱讚了。他的思維應該更靈活、也更積極一點。實力上本來就已經處於劣勢的佐伊族,如果在今後的作戰中,還是死抱著這種死板僵化的思維模式,那他們會吃大虧的。   紫川秀收回了自己的思想,比起將來的事情,目前有更迫切的問題要解決。   屋子裡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著自己,等待著他做出決定。   他看到白川和羅傑兩人目光中的茫然,很明顯,無論自己怎麼決定,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執行;他也感覺到了,布森和布丹兩人焦切的眼神,他最後看到的是自己的老朋友德倫:他一直沒有出聲,眼神無聲地流露出企求。   紫川秀明白了,身為佐伊族的一員,德倫對於聖廟的命運同樣非常的關心,但他卻一言不發:他不願意利用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來干預自己的決策,讓自己完全自由地做出選擇。這份體貼使得紫川秀非常的感動。   「長老,我們願意與您並肩作戰,為保衛聖廟貢獻自己一點菲薄的力量。」   布森長老喜形於色,開顏道:「太好了!感謝您,光明閣下。有了您和您勇敢的部下加入,我們就有信心擊退魔族的進犯了!」   (紫川秀心想:「我可沒什麼信心……」)   「那麼,長老,關於如何打好這麼一仗,您可有什麼計劃了嗎?」   「是的,請稍等。」布丹起身出去,一陣子回來時候,他的手上已經多了一幅白布,待他將白布攤開時候,紫川秀才看見白布上面用顏料畫有些粗粗細細的線條,這原來是一幅土製的地圖。布丹在地圖上面指點著:「光明閣下您請看,這個粗黑的圓點就是聖廟位置。今天來的情報已經報告了,現在的魔族軍前鋒已經出現在了多馬村周圍,您看,多馬村就是這裡,紅點的這裡。」   紫川秀瞇起了眼睛,他習慣了專門的軍事地圖,一時還不能習慣這種半獸人手繪的、沒有標記出比例和地名,只有一堆線條和各種標記點子的土地圖。看了好一陣子,幾個人類軍官這才反應了過來,羅傑驚呼說:「那他們不是距離聖廟很近了?恐怕不用兩天就到了!」   布森解釋說:「這只是平面上的距離,實際上,因為我們這裡的道路比較曲折又崎嶇,多是山路,得經過維斯杜的叢林地帶,很多地方根本是不能通行的,他們要繞過龍牙山的後腰,得再多繞一個大圈才能找到可以過河的渡口——所以,我們尚有三、四天的準備時間。」   紫川秀在地圖上審視良久,抬起頭來:「那麼,長老,您的計劃是怎樣的呢?」   「光明秀,還是用我們佐伊族的老辦法,分進合擊。」布丹開始向紫川秀等人介紹了他的計劃:   第一階段:將手頭所有能夠集結到的幾百名半獸人戰士,分成幾隊分頭自由出擊,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對魔族開展游擊騷擾襲擊,盡量削弱魔族的士氣,拖延他們前進的步伐。   第二階段:若第一階段的騷擾行動沒能阻止魔族軍隊的前進,等待魔族進入了千尺崖一帶的險要地形,將所有出擊的游擊力量集中起來在那裡堅守,正面狙擊魔族的前進,直到己萬的增援部隊趕到。   最後,布丹補充說:「當然,在第一階段,若魔族受到我們打擊以後就自動離去,那是最好了。」大家點點頭,卻都知道這個可能實在不大。   「我明白了。」布丹沒說完紫川秀就明白了。   他想起了斯特林在進入雲省時候受到的日夜不斷的騷擾襲擊,想來也是出自眼前這個布丹長老的手筆了。這種作戰的重點不在於殲滅敵人的力量,而在於通過不斷的襲擊來使得對方疲於奔命,摧毀對方的士氣和作戰意志。   好處是既可以發揮分散作戰的靈活,在必要的時候又能形成堅強的合力,是適合目前敵強我弱的實際的。紫川秀心想,布丹雖然在戰略的思想上僵化了一點,但在具體的戰術安排上還是很靈活主動的。   大家又討論了一下人員的安排、武器和指揮、聯繫的方法等作戰中的具體細節,紫川秀凝視著布丹,問了最後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長老,就如您剛才所言,我們的武裝村民,或者是應命前來增援的遠東軍隊,他們一旦與魔族正式開始交戰,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布丹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語調卻很平靜:「光明閣下,昨晚你走了後,我一直沒能睡,想了很多。今天就算是沒有發生魔族入侵聖廟這件事情,我也會請您回來。   您說得沒錯:一個民族要走向解放和自由,必須要付出代價。我們不能等待神仙和救世主前來拯救我們,要自由,就必須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就必須要有犧牲。如果今天我們吝於犧牲,那明天,我們的子孫就要為我們的懦弱付出百倍的代價。   所以,不單為了保衛我們的聖廟,也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為了我們的土地和自由,更為了我們佐伊族從今天起直到一千年後的命運……」他沉默了下來,開始找一個恰當的詞語來表達心中那股已經沸騰的熱血和激情。   「我們不惜一戰!」半獸人布森很洪亮地說。   大家都沉默了,在這沉默中蘊藏著一種不為苟且偷生而低下頭顱的人們的最大驕傲。   在一陣令人肅然起敬的寂靜中,只聽到紫川秀不高卻很清晰的聲音說:「那就戰鬥吧!」   中午時分,來自周邊村莊的助戰民兵一群群地來到了哥達村。村中的主要幹道上到處可見那些扛著大棒和禾叉的半獸人農民。為了躲避正午的烈日,他們零散地分散在村中的屋簷和樹林下面拿著大葉子煽風乘涼,哥達村的婦女給他們送上了清涼的茶水。當看到人類騎兵從村子中的街道上經過時,半獸人們怒吼一聲,紛紛抄起放在手邊的武器霍然站起,就要撲上來動手。這時候跟隨在紫川秀身邊的布森村長一聲呵斥:「不得無禮,這些是布丹長老請回來的貴客!」   聽到布丹長老的名字,那些看似氣勢洶洶的半獸人漢子們頓時軟了下來,一個個訕訕地吐著舌頭退下。   布森向紫川秀道歉並解釋說:「這裡很少出現騎兵,他們以為你們是魔族的先遣隊。」   紫川秀微笑,算是接受了布森的解釋。   他知道這根本不是原因,一路上他們已經感覺到了,這一帶的半獸人本來就對紫川家和人類懷有極深的敵意,正如布丹長老所言,單在雲省赤水灘一戰,戰死的遠東聯合軍士兵就有三十一萬人之多,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男丁死於與人類的戰爭中。紫川秀注意到了,集結前來的半獸人很多都是那些稚氣未脫的少年,還有的是年邁的老人,壯年男子的比例並不高,其中還要除去不少身上殘疾的。   紫川秀深感憂慮,這樣的老弱殘疾,如何跟魔族的狼虎之兵拚殺?心頭隱隱的,他感到了自己的卑鄙,竟然想利用這麼一個已經飽經苦難的民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隨即又安慰自己說:魔族欺壓各族,前來侵擾聖廟,遠東種族早已經忍無可忍。就算沒有自己的出現,半獸人與魔族之間的戰爭仍舊是遲早不可避免的,自己不過是在其中推了一把罷了,但良知並沒有得到多少安慰。   在路過村口的大樹時候,他看到人們圍聚在樹陰下,一個老半獸人正在給那些已經集結好的隊伍交代任務。那個披著粗布衣裳的老半獸人說話既果斷又凶狠:「……到時候跟著我沖,千萬不要停頓,什麼也別想,衝近去,消滅他們!任務清楚了嗎?」   「清楚啦!」初出茅廬的年輕半獸人戰士們精神抖擻地回答。   「可是用什麼去消滅呢?」一個還帶著稚氣的年輕士兵皺緊了眉頭問,他不像別人那樣身上隨便裹一塊獸皮就算了,他的身上披著一件手工很精緻的獸皮外衣,紫川秀猜測很有可能是某個慈愛的母親給初上陣的兒子縫製的:「我手上只有這條木棍,連根尖鐵條都沒有——不然我就可以做把刺槍了!   可是村長不肯發鐵條給我……」他不無遺憾地搖著頭。   「用牙齒去咬!」老戰士大聲地說:「那不是嗎?抓起那塊石頭!為什麼要提這麼愚蠢的問題?手裡沒有武器的,就用木棍、石頭、尖瓦片——隨便什麼武裝起來,用力朝著他們頭上砸,同樣能砸爛魔族崽子的腦袋!打了第一仗,我們就什麼武器都有了…   …」   紫川秀等人已經走遠了,聽不到那個老半獸人戰士後面的說話。他想了一下,拔出了自己的匕首遞給布森:「村長,麻煩你把這個交給剛才的小伙子,跟他說,我祝他首戰勝利。」   布森驚奇地看了紫川秀一眼:這把匕首做工精良,刀刃鋒利,隱隱露出藍光,顯然是一件價值不菲的武器。他的目光中露出一絲讚賞,不多說什麼,跑步過去那個隊伍中。   半晌,在半獸人隊伍中爆發出一陣驚訝的歡呼,布森又回來了,後面跟著那個捧著匕首的年輕士兵。布森對紫川秀說:「光明大人,那個孩子非常高興,他十分地感謝。他說,他一定會勇敢地戰鬥,決不辜負光明大人您的期望!大人,他很想您親口跟他說點什麼。」   望著那個激動得漲紅了臉的年輕士兵,看著他那稚氣的眼睛,紫川秀沉默良久,慢慢地、低沉地說:「活下去。」   戰鬥在二十一日的凌晨開始了。   在此之前,當地半獸人的代表曾前往魔族宿營地,請求魔族軍隊停止向聖廟的前進。   但這個請求被魔族第七十三團隊的指揮官馬克團隊長傲慢地拒絕了。(其實魔族這次對聖廟的進犯並非出於遠東總督府的命令,完全只是馬克團隊長的個人行為。透過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得知聖廟中藏有無數的奇珍異寶。)   半個小時後,三個在宿營地外散步的魔族士兵被草叢中突然戳來的刺槍給射穿了。   當他的同伴們趕到時,兇手已經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中了。   在這之後的半個小時,又有一名值勤的哨兵被人用匕首殺死了,兇手留下了一灘血跡通往密林的深處。一個中隊的塞內亞步兵跟蹤血跡而去。但超過了集合的時間,他們沒有回來,黝黑縱深的叢林彷彿一張不見口的大嘴,將他們一下吞噬了。   當時已經深夜了,魔族不敢冒著遭受狙擊的風險進入密林,直到第二天的清晨,由五個武裝中隊組成的一支搜索隊伍才開始進去尋找他們的同伴。   在距離宿營地大概五里處,他們找到了他們的全部同伴。在樹林間一片開闊的空地上,五十一名塞內亞官兵橫屍處處。有經驗的魔族軍官當場就確認了,   從現場那凌亂的腳印和絕大部分屍體上那種狼牙棒和刺槍留下的可怕傷痕都可以看出,兇手絕對是附近的半獸人居民。   直到這個時候,魔族方面才開始確認了:這一連串的事件並非那種出於一時之憤的意外衝突,而是一場有組織、處心積慮的冷血謀殺,或者說是,這已經是一場已經準備就緒的叛變。團隊長馬克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當天中午,魔族軍隊衝進了半獸人和蛇族聚居的多馬村。村子裡早已經空無一人,村民不知所蹤,這更加堅定了魔族的懷疑:這確實是一場有組織的叛亂。魔族軍隊反覆搜索後,找不到一個活人。無奈之下,他們把整個村莊都給一把火燒掉了。   但就當滾滾濃煙升騰冒起在多馬村的上空之時,一個渾身血污的魔族輜重兵跑來跟馬克團隊長報告:「大人!我們的糧草車隊讓人給燒了!」   大驚之下,馬克團隊長馬上率領部隊趕去。   現場混亂而血腥,只看到熊熊的沖天大火,一百多輛滿載著軍中急需糧食的車輛在火中化為了灰燼。地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魔族押解兵的屍體,血流汨汨,充滿了強烈的嗆鼻血腥味。   馬克狂暴地咆哮:「把古博林(魔族輜重隊的押解隊長)給我找來!他在哪裡?我要親手宰了他!」   沒有人敢接近盛怒下的馬克團隊長,最後還是那個混身是血的魔族押解兵戰戰兢兢地領著他過去,用腳尖指點著已經熄滅的火堆邊的一具屍體:「大人,您要見的古博林……就在這裡了。」   屍體的後腦被人用重兵器砸了個大裂口,看到傷口那裡猩紅的血中混雜著白色腦漿的慘狀,馬克一陣難以抑制的噁心,竟開始嘔吐不已。他不能相信,自己那一百多名勇敢的部下——雖然他們只是押解兵,但他們畢竟也是魔族王國的正規戰士,居然被一群半獸人的鄉巴佬給打敗了,幾乎全殲。   經過詢問為數不多的幾個倖存者,魔族大概瞭解了事情發生時候的情形:中午時分,落後在大隊後面大概五里的輜重隊為了躲避熾熱的正午太陽,在樹陰下面乘涼瞌睡時,敵人突如其來地出現了。不知他們是從哪裡來的,四面八方都是他們的人,漫天都是射來的箭矢和半獸人那鋒利的投槍!一隊騎兵猛烈地突擊,衝破了車隊外圍的哨兵倉促結成的防線,順著缺口,大批的半獸人突了進來。有很多魔族士兵甚至還沒從午睡中醒來就受了重重的一擊殞命。剩下的士兵拚命抵抗,他們想結陣抵抗。但是已經太遲了,半獸人戰士已經衝進了車隊裡將他們分割包圍,魔族的士兵一個個只能各自為戰了,結果更是寡不敵眾。有幾個機靈的魔族兵眼見不妙,偷偷地從樹林裡逃跑了,不然就連報信的人也沒有了。   總的來說,這是一份破綻百出的報告。馬克認為,這很有可能是那些殘餘士兵為了逃避懲罰而編造的。卻不說半獸人方面如何能集結到這麼多的戰士,也不說他們怎麼能情報如此準確,能如此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魔族軍隊的後方,作戰後又能絲毫不露蹤跡地逃脫,單只是「一隊騎兵猛然突破了哨兵們倉促間組成的人牆防線。」這句話便有很大的問題,根據一般的常識,半獸人最擅長和喜歡的兵種是步兵,他們的軍隊中一般很少騎兵(因為供養一個騎兵的耗費要遠遠的大於供養一個步兵,而半獸人一般又是比較窮的)。   這些窮鄉僻野的窮苦山村居然有能力擁有一支訓練有素的騎兵軍隊?   但是魔族殘兵們的解釋就更加讓人覺得是天方夜譚了:「這些騎兵並非是半獸人騎兵,他們都是人類!」   他們甚至指天誓日地發誓:他們親眼看到了人類騎兵統統身著黑色騎兵披風,肩膀佩帶著紫川家族的紅色肩章,使用的武器都是鋒利的制式馬刀,還看到了一個女騎兵軍官衝殺在隊伍的最前面:有一個參加過與人類戰爭的魔族老兵甚至很有把握地斷定,從他們那種騎馬的姿勢和控馬技術就看出來了,這些人類騎兵肯定受過紫川家的正統訓練。   這些報告統統被馬克團隊長一律斥為荒誕不經:人類已經在遠東戰敗了,紫川家軍隊正龜縮在瓦倫不敢出來。即使他們真的有膽子過來,駐紮在瓦倫前方的西南大營和凌步虛大人也不是易與的,他們不可能通過。   最後沒辦法之下,魔族只能以集體幻覺來解釋這件事情了。為避免在士兵中產生不必要的恐慌,馬克在軍隊中嚴密封鎖消息,嚴禁大家談論。至於那支不幸的輜重隊,馬克以「車隊在經過山崖時候碰上了泥石流,全體人員不幸遇難」來向大家公佈。   但是不幸的,這樣的「不幸意外」卻越來越多了:十二個塞內亞偵察兵在林子裡也遇上了「泥石流」,「泥石流」非常「碰巧」地將他們的腦袋給沖不見了,只剩下了血肉模糊的身子和一灘鮮血;一個行軍中的魔族列兵不識趣,非要跟一根過路的箭矢過不去,硬要拿腦袋去擋,結果一命嗚呼,一個小分隊在狀況很好、也沒有岔道的山路上行車時,忽然莫名其妙地「迷路失蹤」了,同伴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們……   五花八門的「意外」層出不窮,三天之內,有七十一人死於「泥石流」,有四十三人死於「公路坍方」,有五十三人死於「山路失足」,有二十五人被「沼澤地」吞噬了……團隊裡的文書參謀痛苦得像拘一樣呻吟:他已經絞盡腦汁,可以用的理由都用光了。   走投無路之下,他只能宣佈十幾名渾身箭孔的魔族士兵是死於「流行感冒」。   事情的真相越來越難以掩飾了,魔族軍隊開始驚慌不安,各種流言蜚語開始在軍中流傳。無論是軍官還是土兵,他們已經意識到了,在維斯杜那黑暗的叢林中,隱藏著可怕的敵人。這些敵人並不與魔族軍正面交手,也沒有出來攔截,但卻越跟越近,人數也越來越多,打擊越來越頻繁,不分晝夜,不管天氣陰晴。在魔族軍隊的前面,橋樑被破壞,糧草被劫得空空如洗,一切村莊都被堅壁清野——半獸人的態度非常堅決,不用魔族軍隊動手,他們自己就把自己的家園給燒掉了,讓魔族想找一處可以遮風擋雨、舒坦睡覺的地方都沒辦法;幾百公路的山路,魔族軍連個活影都看不到。士兵們猶如行進於荒漠之中,無處休息,無物充飢,沒法休整,沒法恢復體力。   但也正是因為絕望,魔族越加的殘暴,每找到一處有人煙的村莊,他們燒殺、他們掠奪、窮凶極惡,讓無辜的各族平民血流成河。   一旦抓到俘虜,他們總要施盡酷刑,將長長的一串俘虜用繩子吊在樹上火烤,誰都別想活命。他們戰鬥起來也越加的凶悍,因為知道對方絕對不會寬恕自己。   儘管受到了一連串的打擊,魔族軍隊的士氣受到了重創,但是他們軍隊的主力依舊保持完好,這給了他們信心,他們相信:敵人的實力有限,不敢跟自己正面交手。為了對付神出鬼沒的游擊隊,他們開始緊密地收縮隊伍,取消了小部隊的單獨出擊,行動都以五百人的整個大隊為基本單位,認為這樣就可以讓那些游擊隊束手無策了。   雖然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但在貪婪心的支撐下,魔族軍隊仍舊不顧一切地頑強前進。   深夜,隊伍已經進入了陣地了。在密林的上面,風在盤旋,樹林中冷霧瀰漫。馬匹已經放置在了林子的深處,士兵們都徒步沿著覆蓋著厚厚一層樹葉的山林坡地前進,風捲起陣陣的秋葉。儘管只是深秋時節,在這片不見天日的樹林裡卻已經有了陣陣寒意,沁入骨髓。 第十四章 第六節 第十四章 第六節   布森帶領的半獸人戰士陸續地在對面的叢林間出現,當紫川秀部隊到達時,他們正散開來,或躺或坐地歇息。看到人類的士兵加入他們的行列,半獸人眼睛裡露出了厭惡和蔑視,卻沒有人出聲。想來事先他們已經得到了布森的警告。   漆黑中,一個骯髒的半獸人攔住了他們,費了一番勁頭紫川秀才認出了,原來眼前的這個骯髒的傢伙正是他們一直在找的布森。他的頭上包紮著一塊血污斑斑的土布繃帶,身上散發出一股血腥和汗酸混雜,難以形容的味道,有潔癖的白川退後了一步,屏住了呼吸。   「是光明秀嗎?」布森原先洪亮的嗓子現在已經變得沙啞而疲憊。   紫川秀走上來:「我在這裡。您受傷了嗎?」   「我看不見了!」布森嚴厲而委屈地喊道:「我為什麼會看不見的?為什麼?魔族兵不過只是朝我腦上敲了一下,又沒打著我的眼睛——結果我就看不見了。為什麼?」   就著樹林間滲下來的星光,紫川秀呆呆地看著對方那圓睜的雙眼,看上去毫無異狀,只是瞳孔呆滯。雖然紫川秀不是醫學方面的專家,卻也明白了,很有可能是因為對腦袋的強烈的一擊導致視膜受損失明。   他輕聲地安慰他說:「不要緊的,不要緊的,只是暫時的,你會好的。」   布森漠然地點點頭:「光明秀,我們盡力了,但沒能阻止魔族,他們仍舊在前進,我們傷亡慘重。」   就是不用布森說,紫川秀也可以看出了,他們確實傷亡慘重。在林子中間的草堆裡,躺著奄奄一息的重傷員們——肚皮被魔族兵刺槍挑破流出了腸子的、斷胳膊少腿的、腦袋開花的——傳入耳朵中的嘶啞呻吟聲連綿不絕。   幾個瘦骨嶙峋的半獸人婦女正在傷員附近忙碌著,用燒酒給傷員們清洗傷口——這引起了傷員一陣可怕的吼叫——用土布做成的繃帶和半獸人慣用的草藥給他們包紮傷口。   更遠的,躺著的是那些已經不會動也不會叫的人,屍體整整齊齊地排成一片,一片白茫茫的草蓆蓋住了那些戰死士兵的臉。   「魔族仍在前進……」布森喃喃地說,他伸出手在面前舞動著,彷彿想抓著什麼並不存在的東西,紫川秀連忙抓住這雙顫抖而慌亂的手,感受出對方的焦慮。布森用力地反握住紫川秀的手,突然平靜了下來:「絕對不能讓他們到達聖廟!絕對不能!」   「是的,他們不可能到達聖廟的。」紫川秀安慰布森說:「這幾天,我們給了他們很大的打擊,我們燒了他們糧草車隊,我們殺了他們的一百七十三個士兵,他們現在前進得越來越慢了、越來越小心了——他們已經在害怕了!只要我們堅持住,援軍會很快趕來的。」   布森側著腦袋傾聽著,他長舒緩了一口氣:「你們幹得很漂亮,光明秀,比我們這組幹得好多了。我們只殺了不到一百個魔族兵,卻死了六十多個弟兄,傷了七十多個——光明秀,現在我看不見了,你領著我的人繼續干吧。」   紫川秀習慣地點點頭,馬上想起來對方現在已經看不到了,他用力地握緊了對方的手,表示同意。布森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旁邊的半獸人士兵攙扶著他下去了。   「準備聽候您的指示,光明大人。」   紫川秀回頭看了看,一個年輕的半獸人士兵站在後面。紫川秀認出來了,他就是前幾天當紫川秀從聖廟回來時候給紫川秀領路的。紫川秀點點頭,問:「你們隊伍還有多少人?」   「報告大人,我們隊伍裡保持有作戰能力的還有二百一十七人。」   「叫他們跟我走。三里外的龍牙山下有魔族的一個大隊,我們把他幹掉。你們的人,編入我的隊伍中。」   「是的,大人。」那個半獸人小伙子毫不猶豫地執行了紫川秀的命令,從樹下把那些睡著的士兵一一叫醒,半獸人士兵們沉默地加入了紫川秀的行列。   相比於紫川秀這邊清一色地佩帶馬刀,他們的武器就顯得五花八門了。   有刀刃上袑騑陷釭滌角M,有的是手工打磨的標槍,有的是狼牙棒,有的只是一根鐵棍,但無論誰都不敢小看他們,半獸人那魁梧的身軀和滿溢的戰意彌補了他們兵器上的不足。看得出來,他們對自己的指揮官突然變成了人類有點不情願,但還好,並沒有人出聲抗議。   白川在小聲地清點人數,過了一陣子,她小聲地湊過來跟紫川秀說:「大人,我們一共是兩百七十人,其中有五十三人是人類,其餘的都是半獸人。」   紫川秀點點頭。可以說,保衛聖廟的武裝力量中最強大的一支已經掌握在自己手上了,因此責任也落在自己身上了。他盤算著用這麼一支不大不小的部隊可以幹些什麼。   魔族已經加強了警戒,現在他們行動都是以整個大隊為單位的,再想像前幾天那樣找到那些落單的中隊下手已不可能了。可是,自己啃得下整整一個大隊,五百多人的魔族軍嗎?   紫川秀沒有把握。   但是,現在魔族距離最後防線千尺崖已經不到一天的路程了,如果今天晚上還不能給魔族軍以重創,那按照布丹原先的安排,全部的游擊隊將收回去嚴密防守千尺崖一帶,再也沒有出擊的機會了。   他走到隊伍的前面,揚聲問:「有熟悉這一帶地形的嗎?」   參差不齊的幾隻手舉了起來,幾個當地的半獸人士兵出列,面無表情地看著紫川秀。   紫川秀把他們叫過來,打開地圖指點他們看:「三里外,魔族軍的一個大隊正背靠著龍牙山歇息,他們正面防範得很嚴密,但是背面靠懸崖的那邊,卻是根本毫無防備的。你們誰知道上龍牙山的路嗎?」   半獸人們都不出聲,面面相覷。   最後只有一個穿著狼皮背心的半獸人舉起了手:「光明大人,我是多馬村的採藥人,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上去,但是這條路非常危險的。」   「再危險我們也不怕!」那個先前為紫川秀帶路的半獸人小伙子搶著說:「大人,你讓我們去吧!」   其它的士兵也紛紛表態:「為了保衛聖廟,我們不怕危險!」   紫川秀默默地看著土兵們激動地表態,一個個群情激憤。他忽然覺得布丹實在很可惡,為什麼要這麼愚蠢,犧牲活的生命去守護一座死的廟宇呢?   在他原來的設想中,寶貴的兵力不應該這樣浪費的,應該在一個更大、更廣闊的範圍內與魔族廝殺作戰,伺機消滅魔族的力量,而不應該這樣毫無迥旋餘地地跟魔族死拚爛打。戰略上的錯誤定位局限了自己戰術上的選擇空間,現在,只有依靠破釜沉舟的一戰來阻止魔族的前進了。   「那好吧,我們出發。」   星星在頭頂上閃爍著光芒,長長的一行人攀爬在陡峭的山壁上。這是條非常險窄的小路,一邊緊靠山壁,只有不到幾寸的地方可以落腳,如果踏空了,另外一邊就是萬丈深淵。害怕引起魔族的注意,隊伍裡沒有點火把,只有依靠頭上那片依稀的星光照明。   士兵們扶著山壁,戰戰兢兢的前進,生怕重心不穩失足——先前已經有一個半獸人士兵因為一腳踩在鬆動的浮士上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子突然向外傾斜,他的手無力地在空中舞動了一陣,卻抓不到什麼可以穩住的。他後面的士兵也不敢伸手去救他,因為害怕會被他一起拉下去。整個隊伍都看到了,當這個士兵傾斜著身子掉下去時,面上那絕望的表情。   但令紫川秀佩服的是,在整個過程中,自始到終,他一聲都沒出,就這樣默不作聲地掉了下去,就像一塊石頭似的沉默。   望著他掉下去的深淵,紫川秀默默致敬:這個不知名的半獸人士兵,表現了他所理解的英雄氣概。   在危險的山路上攀爬了大概兩個小時,當部隊到達山頂那塊比較平坦而安全的區域時,已是凌晨三點鐘了。   紫川秀擔憂地看了下東邊的天空,害怕清晨的到來會讓他們一夜的辛苦成為白費。   不知為何,到了山頂上才發覺,天上的星星反而顯得比平地時候更高了。   那個領路的半獸人走近來說:「從這裡去,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到魔族背後的懸崖去。」   他首先在前面領路,帶著大家從另外一個方向下山。在黑暗中,下山比上山更為困難,幸好今天的運氣都還不錯,下山的一路上沒有人摔倒。   到了龍牙山懸崖的頂端,在前面引路的半獸人舉起一隻手,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舉起手來,把噤聲的信號傳遞下去。其實就是不用信號,大家也可以看到前方懸崖下面密林盡頭跳躍的那一叢光亮,那是魔族部隊休息營地的篝火。   紫川秀看了下天色,一片黑黑的烏雲,壓得很低,黑暗更加濃重了,估計是凌晨四點多了,正是夜襲的好時機。他喃喃:「正是時候。」揮一下手,秀字營士兵開始解開纏在腰間的長繩,一頭牢牢地綁在懸崖頂的大石上。十幾條繩子緊貼著山崖,同時悄無聲息地放了下去,繩子的落點正在魔族營地的後部,懸崖下面的那片黑暗密林中。   幾個當地的半獸人上來向紫川秀請戰:「大人,讓我們先下去吧!」   紫川秀搖搖頭,這種特種作戰正是秀字營的特長,正好讓秀字營展示下特訓的成果。   他小聲地問:「羅傑,白川,你們兩個誰先上?」   「我來!」兩人幾乎同時回答。   紫川秀點頭:「是白川先說的,白川,帶你的小隊上。」   「明白了,大人!」白川非常興奮,她輕聲招呼十幾個秀字營士兵,帶著他們順著繩子爬了下去,那種輕盈的動作和快捷的速度讓半獸人士兵看得呆了:他們的動作比猴子還要靈活敏捷,十多米懸崖,不到幾秒鐘就下了,而且沒發出一點聲響。   落地的秀字營士兵立即擎出了隨身的弓箭,半蹲著身子。他們形成了一個半包圍圈散佈在落地點周圍警戒保護,一雙雙警惕的眼神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第二組!」隨著紫川秀的一聲輕聲命令,羅傑迅速帶著第二批人類戰士同樣迅速地攀爬而下,這組和第一組會合後,土兵一下子向四面散開,伏倒在厚厚的樹葉層中,遙遙圍住了那一片閃爍的、跳躍著的火光和影綽的營帳。   接著又是第三組秀字營土兵,紫川秀就在這一組中。他剛下來,白川對他做了個手勢,意思是:「第一組偵察完畢,沒有發現敵人有潛伏哨。」   紫川秀點點頭,虛切一下,意思是:「動手吧!」   白川有點驚訝,用手指比出個問號來,意思是:「不等半獸人部隊下來嗎?」   紫川秀堅決地搖頭。等半獸人部隊下來雖然可以人多點,但是他們沒受過這種專門的訓練,肯定會弄出聲音來的。如果讓魔族有了警戒,那就失去了戰術上的突然性了。   他再重複了一下先前的動作:「殺!」   白川用目光示意:「收到!」起身一揮手,隊伍分散成一字的散兵線,秀字營的士兵們彎著腰地快步前進,不時撥開擋在他們面前的樹梢和枝葉。   出了林子以後,隊伍步子變成了小跑,只聽見靴子踩在地上密集的刷刷輕響聲。由羅傑帶領著,第一道散兵線如同幽靈般閃入了帳篷之間,他們行動非常的輕,一點也沒有驚動熟睡中的魔族士兵。   雖然只是臨時的宿營地,但是魔族軍的軍營佈置得非常有規模,帳篷擺得整整齊齊,行與行之間,列與列之間都有一米的距離。這給紫川秀計劃中的火攻造成了一定的困難:距離太遠了,火勢難以蔓延,而且沒等火焰蔓延起來,魔族士兵就會被驚醒了。羅傑一時間有點難以抉擇,他從帳篷之間探出個腦袋打手勢向紫川秀請示。   紫川秀一揮手,示意按照原來計劃干。   他心裡有數,雖然不能靠火攻來大量的殺傷敵人,但是熊熊的烈火會給剛從睡夢中驚醒的魔族兵心理上巨大的恐慌。他計劃的就是在魔族軍從被驚醒到恢復秩序之前的那一段短暫的時間內,給予魔族最大的打擊和殺傷,盡可能地削弱他們的實力和抵抗意志以後,再將半獸人的軍隊投入作戰,期待一舉能將敵人擊潰。這是冒了一定的風險的,敵人數目是自己的兩倍,魔族正規軍的戰鬥力也不是倉促組合的鄉民所能比擬的,如果自己不能在第一個回合打垮敵人,如果敵人能穩住陣腳轉為相持戰的話,那就要輪到自己這邊挨揍了,更不要說附近的魔族部隊得知消息後會馬上趕來增援,那自己真的想逃都沒地方逃了。   所以,第一輪打擊必須要罄盡全力,要狠、要重、要將敵人打得回不過神來。紫川秀想了一下,最後把跟在自己身邊的弓箭隊也給派了過去。二十幾名弓箭手們搶佔了營中的制高點和要害的有利位置,箭頭瞄準了一個個帳篷的出口,裡面隱隱傳出了魔族兵呼呼的鼾聲。   羅傑的部下開始點火,把篝火堆中燃燒的木炭一塊塊地挑到帆布的帳篷上去,帳篷的外布上冒出了裊裊青煙,赤紅的火苗一點點地大了起來。   「度莎拉(怎麼回事?)?」營地的另外一邊傳來叫聲,一個在外圍值勤的魔族哨兵看到了冒起的輕煙,大步地走了過來。弓箭兵馬上閃入帳篷背後隱蔽起來,來不及找帳篷的士兵則閃電般就地臥倒在帳篷中間的陰影裡。   魔族哨兵單手提著刺槍,一邊接近一邊不滿地埋怨著:「度諾西!」   (該死!),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同伴不小心燒了帳篷。   走著走著,他突然一下子警惕地停住了腳步,雙手端起了刺槍,朝埋伏的地方大聲地喝道:「瓦度沙亞里?(什麼人?)」營帳後一個人類弓箭手的影子被他身後的火堆清清楚楚地映在了地上。響亮的喊話在夜色中遠遠地傳了開來。   埋伏在營帳之間的人類戰士大叫不妙:雖然他們不懂魔族語,但也可以看出這個魔族哨兵喊話聲中敵意十足,握槍的姿勢緊繃,全身充滿了戒備的味道。沒等紫川秀髮令,白川已經低聲下令了:「殺了他!」   「嘍!」的一聲弓弦脆響,魔族哨兵痛苦地呻吟一聲,倒在地上滾來滾去,身子痛楚地縮成一團。他的喉嚨上中了一箭了,再也喊不出聲來了。   但是損失已經造成了。遠處傳來了雜沓的腳步聲,其餘的哨兵已經聽到了動靜,成群結隊地朝這邊過來了。   全盤計劃都給打亂了,紫川秀顧不得隱蔽了,大叫一聲:「快動手!」   弓箭手們紛紛從躲藏的地方放箭,「颼颼颼颼!」第一輪弓箭準得非常驚人,幾名趕來的哨兵一個接一個栽倒塵土,慘叫和呼號撕破了夜空的寂靜。   沉睡中的魔族士兵聽到聲響,一個個睡眼惺忪地從帳篷裡探頭出來:「度莎拉(怎麼回事)?」看到的卻是一片瀰漫的煙幕和熊熊的火光,刺鼻的濃煙熏得他們睜不開眼睛也喘不過氣來。眼看著四面八方到處都是一片跳躍的火光,魔族士兵大叫:「失火了!   失火了!」連盔甲和武器也來不及拿,他們連滾帶爬就從帳篷裡滾了出來。早就虎視耽耽地埋伏在一邊的秀字營士兵馬上就凶狠地撲了上去,一陣凶狠的鋼刀劈砍,還沒清醒的魔族士兵被殺得慘呼連連。有人驚呼:「敵人襲營了!」   「是人類的軍隊!紫川家來了:」   「救命啊!著火啦:」   魔族大營一片喧嘩,人群中,大隊長舉著火把高聲呼喊著:「弟兄們,弟兄們,不要怕,鎮定,向我靠攏!向我靠攏!」   結果慌亂的人群紛紛向他湧過去,活生生地把他踩死了。   還有一個責任心很強的魔族百人隊長舉著火杷,在人流中跑來跑去地安慰大家:「這裡是很安全的,弟兄們,不要驚慌!」話音未落,他的眉頭就中了一箭,現身說法地教育了大家這裡有多「安全」。   等到幾個舉著火把的魔族——其中有軍官也有士兵——接連不斷地中箭倒地後,魔族兵也明白了對方的目標選擇,他們哇哇怪叫著像被燙著了似的,一下子丟下了手中的火把。火把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更加增加了人群的恐慌。   秀字營的士兵抓住了魔族慌亂的機會,對著魔族人眾大聲吶喊著發起了衝鋒。他們埋伏在一邊蓄勢待發,銳氣正旺,猛撲上前,又砍又劈的。碰到了他們,睡眼惺忪的魔族兵馬人數雖多,卻如同一群肥羊碰到了惡狠,根本無從抵擋,一個個遇刀刀下死,碰劍劍下亡。   最可怕的是領頭的羅傑,他提著一把足足有兩米長的斬馬刀,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彷彿在漫無目的地閒逛,但一有哪個驚惶失措的倒楣鬼進入他身周的三米範圍內,那把斬馬刀馬上就像有生命似的動了起來,彷彿就似天上的雷打下來一樣不可躲閃,將敵人連人帶武器地斬成了兩截,非死即傷。   看著他手中摘著血的刀刃,沒有人敢阻擋他的去路,一見到他走近,魔族兵立即自動地分開一條路來。   混亂中,驚惶的情緒是可以傳染的。不知是誰大叫一聲,「哇,逃命啊!」魔族的人群立即潰散,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魔族士兵昏頭昏腦的,心頭只有一個念頭:「跑到人多的地方去,那裡最安全!」於是他們從東頭湧到西頭,又從西頭湧到東頭,方向相反的人潮互相衝撞著,到處是人碰人,士兵們擁擠成一團,擠得哭爹喊娘的。在騷亂的中心地帶,幾十個帳篷被大群大群逃難的士兵踩平了,有一些沒能及時爬出來的士兵被帳篷壓在底下,又被大群人從他身上踩過,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聚成一群的魔族兵馬被這麼小小的一撮人類兵馬殺得四分五裂,四散逃走。潰散的人群中,魔族軍官盡力地整隊,他想反攻,但他實在沒法辦到。人群剛剛停腳聚攏,那群如狼似虎的人類馬上就撲了上來,毫無鬥志的魔族敗兵一擊即潰,狼狽到了極點,步兵們亂成一團,驚惶、恐懼,拚命地躲開後面追殺的人類,直往兩邊黑暗的林子裡鑽。   趁這時候的混亂,隱藏在黑暗中的人類弓箭手乘機大肆放箭偷襲,那些奔跑中的魔族士兵常常忽然慘叫一聲就一頭栽倒地上,慌亂中,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後面的魔族兵就毫不猶豫地將他踩在腳下。   營帳的中間部分,魔族兵人數雖然多,卻因為措手不及和驚惶失措,給只有幾十人的秀字營殺得落花流水。但魔族兵營的左翼並沒有受到襲擊,他們的軍官和士兵被中間傳來的巨大的喧囂吵醒後,只愣了一下,馬上回過神來:襲營的敵人並不是很多。   他們迅速地武裝起來,在魔族軍官的指揮下,這批魔族兵避開了逃跑的人群勢頭,從左邊包抄了上來,正好遭遇上了正在追殺潰兵的秀字營部隊。   混亂的衝突中,雙方都沒能形成有組織的陣形。此時,中軍營帳的火勢已經蔓延了,火亮通明。燃燒的一片營帳之間,雙方展開了激烈的廝殺,叫罵聲、清脆的兵器碰撞聲、戰馬嘶鳴聲連續不斷,大家在捉對搏殺,進行著一對一的單桃和白刃戰。這正是魔族所期待的:人類兵的單兵作戰能力一般弱於魔族,特別是在短兵相接的肉搏時候,一般是人類吃虧的。有些想揀便宜的魔族兵更是猛撲向弓箭手:近在咫尺的弓箭手卻沒有步兵保護,真是再好不過的目標了。   但魔族很快發現,眼前的這批人類比起他們以前遭遇的,強得太多了。   那些近身戰的刀手,一個個身法靈活,刀技嫻熟,而且力道大得異乎尋常,雙方兵器剛一相格,魔族兵的手立即出奇地打了個抖,整個手臂連同胳膊都麻了。就連那些通常被認為是害怕近身戰的弓箭手們,同樣也不好對付,乾脆俐落地把弓箭往背上一掛,赤手空拳就能迎戰。   激戰中,秀字營士兵便出了自己的奇門絕技:一掌十二層功力的降龍十八掌打過去,十個八個魔族兵齊齊倒下,內傷嘔血不止,有的士兵使化骨棉掌的,把敵人打得全身骨骼盡碎,連身上的披甲和厚厚的盾牌都擋不住那可怕的掌力;有士兵修煉的是九陰白骨爪加大力金剛指,直勾勾的一爪摧枯拉朽似的擊穿了敵人的盾牌和披甲,直接挖出了魔族兵的心臟;還有幾個修練的是金剛罩、鐵布衫一類外家功夫的,任憑幾個魔族圍著他刀削劍劈,他只當是撓癢…………一對一的交手下,魔族兵完全不是對手,不到三、兩個回合,幾十魔族兵有的七竅流血死,有的全身骨骼盡斷而亡,有的吐血不止死,有的被挖去了心臟,有的腦殼上被人用手指活生生地抓出幾個洞來……死得千奇百怪,慘不堪言。   第一次見識人類高深武學的魔族兵們嚇得直叫:「有鬼!」   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戰士,並不是沒見過戰鬥和死人,但是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超越了他們的認識範圍:一向被認為弱小的人類竟然有這麼可怕的本領,血肉之軀可以刀砍不進槍刺不入,隨便一拳一爪可以碎鋼破鐵,一掌能將人打得全身骨骼粉碎,軟得像條布口袋似的癱在地上卻又偏偏不死,叫聲淒慘得哪怕老虎聽了也掉眼淚;有一個魔族兵心臟被挖去了,他整個人痛楚地捲成一團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卻一聲也喊不出來;還有一個的後腦頭骨被九陰白骨爪抓了五個洞,他整個身子縮了起來,雙手死死地抱住後腦,彷彿是想把流出來的白色腦漿塞回去似的…………   這一幕場景實在太可怕太詭異了。在魔族兵的眼裡,這群黑夜中突然出現的人類彷彿是傳說中的惡靈降世,不可以人力對抗。剩下的魔族兵不敢戀戰,趕緊退入那一片黑暗中。   魔族軍官大聲地呵斥著敗退下來的魔族士兵:「怕什麼,他們只有那麼一點人,我們再上!!」   士兵們一個個語帶顫抖地哭訴:「長官,他們不是人類啊!人類不可能有這麼可怕的!」   「他們是魔!他們是妖!我們怎麼能跟妖魔打啊?」   魔族軍官勃然大怒,揮手一刀把那個倒楣的傢伙砍了:「混蛋!他們明明是人類,哪裡是什麼妖魔?即使他們真的是妖魔,我們有無比英明睿智的神皇陛下庇佑,正氣護身,不畏懼任何惡靈!再有胡言亂語動搖軍心、臨陣逃脫的,就是這個下場!」   想起了最尊敬的神皇陛下,魔族士兵們的勇氣大增。恰好在這個時候,宿營地右翼沒受到損傷的四個魔族中隊完成了集結,他們大聲吶喊著,朝佔據著大營中間的人類部隊衝來,殺聲震天。看到這幕情形,受到鼓舞的左翼魔族兵頓時忘記了剛才的慘敗經歷,軍官趁機高呼一聲:「瓦格拉!殺光人類!」   「瓦格拉!殺光人類!」魔族兵們異口同聲地應和。   有人第一個衝了出去,接著,所有的魔族兵跟隨在後,全部又殺了上去。   這次他們吸取了上次的經驗教訓,不再急躁和冒進。   黑暗中,魔族軍官熟練地發佈著各種口令:   「刺槍手,第一排!」   「盾牌手,第二排!」   隨著急促的口令聲,剛才還亂成一團的魔族士兵立即肅然無聲,只聽到軍靴在奔跑的聲音。頃刻間,一個又一個隊列排列完畢,各種武器很快地完成了組合,顯示出訓練有素的魔族正規軍與草創民軍的極大不同。   大群的刺槍手在前面開路——魔族已經發現了,與眼前這群人拚近身白刃戰是最愚蠢不過的事情。他們改用長刺槍,目的是用刺槍的長度來克制人類的武功——而近身戰刀手跟隨身後,一排又一排,行與行之間絲毫不亂,相互接應,各種兵器配合有素。   眼見剛才失敗的魔族重又捲土重來,秀字營的士兵一個個大笑:「那群廢物又回來了!」剛才的勝利沖昏了他們的頭腦,為了顯示自己的勇敢,他們一個個比賽似的衝了過去,口中大呼小叫:「看老子的!」、「來吧,哈哈!」   儘管白川在一個勁地高聲命令:「回來!我命令你回來!」但士兵們猶如不聞。   他們很快就後悔了——等到秀字營的士兵衝到面前,魔族的隊列突又一變,正面的魔族兵且戰且退,吸引人類的土兵深深的突進。這時候魔族軍官一聲呼喝:「包抄!」   立即的,魔族的兩翼快速地分出幾個小隊穿插了上來,將衝進來的人類分割包圍在中間。   一時間,秀字營的情形十分不妙,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儘管在一對一的廝殺中,魔族並非秀字營的對手,但現在他們佔了人數上的優勢,往往是幾個甚至十個以上的魔族兵來圍攻一個人類,一時間,無數的槍林箭雨一齊朝中間被包圍的人類土兵傾瀉而來。   這時候大家才明白過來,擁有絕世武功並不是就等於戰場無敵。   戰場拚殺與江湖爭鬥完全不同,前者講究的是效率,招數要乾脆、直截、凶狠,要一擊致命,不能有一絲的拖杳和花招。相比之下,他們所修煉的武功裡有太多不必要的虛招,招式也太過繁瑣太過複雜了。   一個秀字營士兵剛使了個「白鶴亮翅」的虛招,火候十足,立即成功地達到了誘敵的目的:十幾把刀同時「呼呼」地斬了下來,將這位未來的武學大師劈得血肉模糊。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不是我武藝沒學好,只是敵人不按照秘籍上說的來打,我有什麼辦法?」   而且,戰場廝殺更重要的一點的是同伴之間的配合默契,你進我退,互相之間要相為呼應。不然,縱然是一流的好手,如果單身在亂軍之中,最後也只有落得力竭身死的下場。   這些,缺乏實戰經驗的秀字營官兵都不懂。紫川秀、羅傑等有沙場經驗的軍官事先也忘記跟他們說了,為此,他們付出了血的代價: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到處都是武器。   被圍在中間的人類士兵憑著過人的身手可以躲開一把砍刀,擋住一支刺來的長矛,躲開幾根射過來的箭天——但他卻躲不過從不同方向同時戳過來的十幾支刺槍再加無數的刀削劍劈。而且在這種被圍攻的情況下,只要受一點傷,那就等於死亡。   一個被包圍了的人類士兵慘叫:「羅傑大人,救我!」   可是羅傑正被魔族的刺槍手們糾纏著,數次衝擊都被對方遠遠的挺刺逼了回來,面對著由配合得默契十足的幾把剌槍,羅傑空有一身好武功卻無從發揮,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受傷的士兵被魔族刺槍手活生生地刺穿,然後魔族刀手猛撲上來,將他砍成肉醬。   羅傑看得血脈賁張,怒不可遏,卻又絕望地無能為力。不到幾分鐘時間裡,人類士兵傷亡慘重。隊伍被一點點的壓縮、分割,人數在漸漸地減少。   得手後的魔族越戰越勇,已經佔據了全面上風。白川見勢不妙,一邊周旋一邊呼叫:「向我集合!殺過來,向我集合!」   羅傑猛烈地向前一衝,「颼颼」風聲響動,四把刺槍同時凶狠地直戳過來。   羅傑悶哼一聲,忽然一側身一移,刺向面目、胸口的那兩槍統統落空,刺向下腹的那槍斜斜擦著他的腰過去了,「哧」的一聲,左肩頭中搶,鮮血噴湧——但拚著受傷,羅傑已經逼近了對手,大吼一聲:「去死!」斬馬刀奮力一揮,面前的兩個魔族刺槍手被一起攔腰砍斷,慘叫聲中,猩紅的鮮血噴了羅傑一身一面。其他幾個魔族怪叫一聲:被羅傑那不要命的氣勢所攝,也為了重新拉開距離好發揮長兵器的威力,他們齊齊後退了幾大步。   得到自由的羅傑立即脫身,轉而向白川衝去。看到他那滿身鮮血殺氣騰騰的猙獰模樣,一路上的魔族竟不敢阻攔,讓他毫無阻礙地衝了過去。兩人背靠背地並肩作戰,有了羅傑護住後方,白川精神大振,刀光一閃,魔族兵只感手上一輕,四把刺槍同時被削掉了槍頭。沒等他們回過神來,白川已經揉身而上,逼近了魔族的刺槍手做近身搏鬥。   她的動作並不大,就如水銀瀉地般,手上的刀光時而翻舞如浪,無孔不入地透入魔族的槍陣內,時而忽然大開大闔,勢若雷霆,十幾個魔族刺槍手竟然抵擋不住這麼一個看似柔弱的女性!不一陣,就有五人被一個接一個地被砍翻在地,啃了個滿嘴泥土。其他人竟然看不出他們是如何被殺的!雖然是多人圍攻,但是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受攻擊的主要目標,對方的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是對著自己而發的,自己萬分危險。他們被這細膩而犀利的刀法逼得立不住腳,步步後退。   兩人一步步地艱難前進,將分散在四處戰鬥的人類士兵一點點地聚攏起來,眾人背靠背地圍成了一個小***,將傷兵保護在中間。但因為人類的集結,魔族方面的攻擊也隨之集中了起來。他們將人類包圍在了中間。白川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鋒利的刺槍、砍刀和魔族兵猙獰的臉,一陣吶喊聲響徹在魔族人群密集的人頭上方:「不要讓他們跑了!」   大群大群的魔族刺槍手、刀手猛撲而來,一時間,那刺過來的長槍密密麻麻,簡直就如林子裡的樹木一樣密集。大群魔族兵不斷地吶喊,衝鋒,拚殺,鮮血飛濺,倒地,新的又衝上去,廝殺…………可怕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就像那大海漲潮時候的洶湧浪頭一樣連續不斷,不但沒有絲毫減退,反而越來越凶狠。魔族軍巨大的壓力將人類的***壓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收縮。   但秀字營仍舊在堅持抵抗,沒有一人投降(因為知道魔族絕對不會寬恕自己的)。   在人類拚死抵抗的***周圍,雙方遺屍無算,一層又一層,雙方傷亡如此之重,屍體竟如同在平地上疊起了一堵牆,甚至可以讓人類士兵以這屍體堆來做遮擋的胸牆了,而猛衝而上的魔族便跳上了屍堆上居高臨下地攻擊,直到他自己被砍倒,成為了這屍堆新的一部分。   魔族猛攻不止,人類死戰不歇,雙方殺得血流成渠。在這次的戰鬥中,初出茅廬的秀字營士兵非常勇猛,他們的雙手累得麻木了,馬刀捲了刀,可是依舊鼓起餘勇,亡命地向進攻者猛砍猛劈;有的人已經到了死前的彌留狀態了,眼前已經變得一片黝黑,有人已經站都站不起來了,只能屈膝於地,即使這樣,他們仍舊做拚死搏鬥,沒有後撤,因為也無處可撤了,身後就是同伴的背脊。   白川奮力地抵抗,這時候什麼見招拆招、後發制人統統派不上用場了,面對著那一片撲面而來的刺槍、砍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舞動著手中的馬刀,與敵人的武器相格,發出了連續不斷的「叮叮噹噹」響動聲。誰也不知道,這一瞬間究竟有多少致人死地的攻擊結擋了回去,但新的馬上又來了,一波又一波…………白川累得氣喘吁吁,汗水淋漓。繁忙之中,她抽空看了下身後,看到了羅傑臉上那絕望的表情,能戰鬥的士兵已經不多了。   於是她明白了,自己的死期就在眼前。   忽然,從魔族兵的後方,傳來了可怕的吼叫,這吼聲越來越響亮。魔族兵人群裡出現了騷動,士兵們停止了攻擊,臉上現出奇怪的狐疑表情,互相詢問:「那是怎麼回事?」   一個赤手空拳的魔族兵面無人色地跑了過來,嚷嚷道:「不好啦,半獸人殺過來了!」   在他身後,可以看見大群大群的魔族兵狼奔兔突地湧過來,他們昏頭昏腦不辨方向地撞了過來,將圍攻白川等人的魔族***給衝散了,一邊跑還一邊嚷嚷道:「半獸人!   足有好幾千哪!他們殺來了!」   彷彿是為了證實他們的說法似的,營帳邊緣外的那一片黑暗中傳來了半獸人低沉有力的戰號聲:「呼——卓——拉——」戰號越來越響,第一批手持鐮刀、刺槍的半獸人戰士已經出現在營地的邊緣了,正大步地衝近。   頓時,魔族人群亂成一團,沒有人再去理會那群還能勉強站立的人類士兵了,現在要緊的是如何應付那批新來的、更可怕的敵人。軍官大聲地號令:「不要慌,不要慌!」   疲憊的魔族兵掉轉了槍頭,勉強地列陣,準備迎擊新的入侵者,但機靈的卻已經偷偷地腳底抹油了,他們看出來了:今晚魔族軍連續被挫,銳氣已喪,士卒疲憊。而眼前的這群半獸人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看他們那種如獅如虎般的可怕氣勢,今晚的戰鬥魔族肯定凶多吉少。   紫川秀甦醒起來以後,已經摸不到自己的刀了。他扶著一棵樹艱難地爬起來,站也站不穩,馬上又坐下。他吐出了嘴邊的血,陣陣噁心泛上喉頭,頭像是要炸開似的疼痛如裂,胸口很悶。他慢慢地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活著。   一點一點的,他努力地回憶,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剛才的混亂中,一個魔族兵跑進了懸崖邊的那片黑暗的樹林中,正好碰到了在那觀察戰場的紫川秀。這次遭遇把雙方都嚇了一跳,紫川秀猛的向後跳躍了一步,魔族兵停住了急速奔跑的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浮出了困惑的表情:究竟該怎麼辦?   兩人相隔幾步,警惕地對峙著,恐懼又敵視。紫川秀心頭叫苦:他身邊最後的護衛兵已經給派了上去,現在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奮戰了。他表面不露半點恐懼,雙手握空拳,低伏了腰,逼視著對方湛藍的眼睛。為了避免刺激對方,他的手並沒有向腰間的馬刀伸去,一動也不動。   這個魔族兵上身歪歪扭扭地掛著件軍服,身體壯實,手上沒有武器,顯示他醒來得非常驚慌。盯著比他高了一個頭的紫川秀,他咧咧嘴,伸出舌頭來舔舔厚厚的嘴唇,神情漠然。兩人對峙了好一陣子,汗水不斷地從紫川秀的額頭上往下流,迷糊了他的眼睛。   他不敢眨眼,眼睛睜得大大地逼視著對方。   突然地,眼前的魔族嘴唇扯動獰笑了一下,呆滯的藍眼露出凶光,肩頭不安地動了動。依靠著豐富的戰鬥經驗,紫川秀馬上就知道:要糟!他立即摸袖中的匕首,卻摸了個空,才想起來了,匕首已經贈送給了一個不知名的半獸人少年了。   就在這稍稍的耽擱時間,那個渾身長著綠毛的魔族兵怪叫一聲「呀!」,「蹬蹬蹬」   幾步衝上來,側身用肩膀死命地往紫川秀胸口一頂,巨大的衝力將紫川秀一下子撞翻在地。沒等他爬起來,魔族兵已經緊撲了上來,狠狠的一腳揣向紫川秀的臉面,紫川秀急忙在地上身子一滾,躲過了。他立即還以顏色,在地上使個拌腳一掃,失去平衡的魔族兵立足不穩,一下子摔了下來。   但他也是十分凶悍,倒地後立即就伸手去掐紫川秀的脖子。   兩人滾在地上扭打起來,用盡全力,氣喘吁吁。滾動中,紫川秀的馬刀被壓在了身下,拔不出來,他沖這個魔族兵的面上打了幾拳,還用膝蓋使勁地頂他的肚子,那個魔族兵的嘴角被打得鮮血直流,但他的反應只是咧咧嘴,滿不在乎地就承受了這幾下打擊,那神情,彷彿他不過挨蚊子叮了幾下。仗著力氣大,魔族兵很快佔了上風。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膝蓋頂著紫川秀的胸口、半蹲著壓在紫川秀的身上,雙手掐著紫川秀的喉嚨,不時用力地搖著紫川秀的頭去撞身後的樹幹,發出了「蓬蓬蓬」的響聲。   紫川秀擰直了脖子,臉漲得通紅。他能感覺到,對方喘氣時候那熱乎乎的潮濕氣息一陣陣地噴到自己臉上,他兩手使勁地扳著對方的手指,卻無力撼動那強壯得猶如銅澆鐵柱似的毛茸茸大手。   漸漸地,漸漸的,紫川秀越來越喘不過氣了,胸口憋得發痛,頭腦暈乎乎的,眼睛的全部視線都被面前魔族兵那碩大的鼻孔所佔據,越來越逼近,耳朵裡充滿了「咿呀、咿呀」的怪叫聲……眩暈中,他起了個奇怪的想法:自己曾一人盡挫魔族王國頂尖高手,卻死在個不知名的普通魔族兵手上。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嗎…… 第十四章 第七節 第十四章 第七節   紫川秀坐在樹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費力而默然地回憶著,力圖想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記憶裡的最後的一幕是自己被一個強壯的魔族兵掐得幾乎窒息了,現在自己怎麼還活著呢?他再次努力地想站起來,腳邊卻碰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他俯身探頭,看到了一張血肉模糊的大臉,本來是眼睛的地方現在只剩下兩個血糊糊的黑洞,還在往外淌著血水。被砸裂的下巴骨上晃悠著幾根殘缺的牙齒、血紅的口水和吐出的腫脹舌頭。   紫川秀打了個寒顫,他已經認出來了,這就是剛才那個與自己打鬥的、企圖掐死自己的魔族兵。想起了剛才生死搏鬥的一幕,他仍舊心有餘悸。昏迷中,是誰救了自己?   紫川秀張望四周,黑沉沉的樹林中空無一人。   然而紫川秀沒時間多想這個問題,現在還有更緊迫的事情要考慮:自己一方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隱隱地,他有個不敢去想的恐懼:自己的戰士是不是已經全部被消滅了?   ——不過這個看起來還不怎麼可能,因為遠遠近近的還在不斷地傳來交戰聲。   他小心地觀察四周,掙扎地走了幾步,站在樹林的邊緣上。在黑暗中,紫川秀遠遠地往宿營地方向——也就是剛才激戰的中心看過去。火焰沖天,在那片飛揚的火焰邊上,一場殘酷的肉搏戰正在進行著,在一片黑暗與赤紅的火光交織下的空間裡,無數活動的身影在你進我退地對擊。士兵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暴怒地對罵著,一邊扭打廝殺。剛才黑暗樹林中發生在紫川秀所經歷的搏鬥成百倍地大規模重演了,扭打中的雙方士兵掐喉嚨、挖眼睛、撕嘴巴、用槍桶、用刀砍、用石頭砸,用牙齒咬……一片可怕的叫罵哭號聲,有人在呼喊什麼,但沒有人聽得到;奄奄一息的傷兵躺在地上無力動彈,他發出了野獸般的哭號和吼叫:火焰已經燒到他身上了。   紫川秀揉揉自己的眼睛,把戰場看得再清楚一點。透過那紛擾的零星拚殺和滿眼的血腥,他已經確認了,是自己的人佔了上風了,半獸人正在節節推進,魔族正在一步步後退,堅持戰鬥和抵抗的人已經不多了,只要稍微加重一點打擊——紫川秀看得跺腳痛惜,只要他手上再有二十個士兵,從側翼方向突入魔族的薄弱處,馬上就能讓魔族已經岌岌可危的戰線崩潰。但問題是,他手上一兵一卒也沒有,而這樣拖延下去,對自己是不利的。這麼大的火光,附近的魔族部隊肯定已經看到了,他們一定正在趕來中。   紫川秀想了一下,又藏到了大樹後面,將手盤在嘴邊,模仿起半獸人衝鋒時候的低沉而有力的喊聲:「呼——卓——拉!呼——卓——拉!」   同時他馬上又改變了腔調,用惟妙惟肖的魔族語喊道:「不好啦!他們又來了!」   「呼——卓——拉!呼——卓——拉——!」   「救命啊!啊皞G叫)」(魔族語)   這陣精彩的口技表演產生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那些筋疲力盡的魔族士兵聽到聲音,以為側面出現了一支新的半戰人軍隊。就像那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似的,魔族士兵們所剩不多的戰鬥意志終於堅持不住了。由第一個人領頭,接著所有人都跟著,士兵們丟下了受傷的夥伴,撒開了腿就跑,鑽進了黑黝黝的林子裡。猶如風捲殘雲一般,整路魔族部隊頃刻間崩潰,隊伍裡的軍官連續殺了幾個人都不管用。他只好也跟著跑了。   筋疲力盡的半獸人戰士並沒有去追擊,他們驚疑地停下了手,望著樹林的方向。他們不明白,哪裡來的第二支半獸人軍隊在最關鍵的時候來幫忙了他們?   幾個半獸人快步上前走進樹林裡,探頭探腦地想迎接友軍,林子裡卻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排排樹木靜悄悄地矗立在黑暗中。   「你們在找什麼呢?」   從樹後突然出現的紫川秀嚇了半獸人士兵們一跳,等他們認出了這個就是他們失蹤已久的長官時,大家紛紛激動地報告:「大人,我們贏了!」   「我們打得魔族兔崽子們落花流水!」   一向沉默寡言的半獸人士兵忍耐不住勝利的喜悅,開始喋喋不休。大家擁著紫川秀說啊說啊說個不停,最後他們才想起了自己進來的目的,一個個奇怪地向四周張望:「嘿嘿,奇怪了,剛才我還聽到的,這裡有俺們的弟兄的,怎麼一個都看不見了?」   「就是,我都聽到了,起碼有上千人的大隊伍的!」   紫川秀微微一笑,將手盤在嘴邊再次模仿:「呼——卓——拉!呼——卓——拉!」   半獸人們張大了嘴巴,一個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他們才終於明白過來,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幾個激動的半獸人小伙子上前將無力抗拒的紫川秀一下子扛上肩頭,抬出了樹林。外面的人看著從樹林裡出來的這又唱又跳,歡呼雀躍的一大群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幾個半獸人搶著向大伙把事情說了,驕傲地宣告說:「是他,光明秀大人,拯救了我們大伙,也拯救了聖廟!他是我們的英雄!」   許多條嗓門在嚷嚷著:「今天,他的功勞最大!」   半獸人們爆發出一陣陣熱烈的歡呼聲:「光明大人,萬歲!」   頓時,喝彩聲響應做一片,那股熱烈的勁頭,彷彿又要開始一場新的戰鬥似的。   大家把紫川秀使勁地往天上拋得高高的,然後又一下子把他接住,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紫川秀被拋得暈頭轉向,他知道,對那些淳樸而粗魯的漢子來說,只有這種方法才能表達他們內心的激動和喜悅。他苦笑,曾經聽德倫說過的,以前有一位很出名的半獸人好漢,他平生有過無數的英雄事跡,上山就打虎下海能擒龍,破陣殺敵如入無人之境,一根毫毛沒損。可就在他回來時候接受族人的歡呼祝賀時,被大家拋得高高的,結果一下子沒接住——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的——這麼位英雄好漢就這樣掛了。紫川秀不由暗暗祈禱,只希望那群熱情衝動的傢伙把自己拋上去以後,不要忘記接住。   歡呼過後,接著是清理戰場。汗水淋淋的老半獸人德倫驕傲地把繳獲的魔族旗幟拋到紫川秀腳下,就那麼仰著臉站著,一手叉著腰,鼻孔朝天,一聲不吭,那氣概,彷彿對他老人家來說,這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罷了,但他面上那期待的表情和眨巴眨巴著的眼睛,分明就在說:「表揚我吧!快表揚我吧!」   紫川秀沒有讓他失望,他忍住笑,用力的拍著德倫肩膀,著實誇了他一通。老半獸人豎起了耳朵,把那那讚揚的話語聽得一字不漏,一邊還裝出很不在意的樣子說:「啥啊!這算啥啊!看咱年輕那頭,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情,哪還值得一說!俺年輕那時候,這事情根本不值一提……」不過看他那快活的樣子,這事情還是很值得一提的。至於他年輕時究竟如何的呼風喚雨、英雄了得,他老人家就有點語焉不詳了,所以紫川秀也就不得而知。   其他的半獸人士兵們也不甘落後,拖著一具具血肉模糊的魔族軍官屍體來到紫川秀面前,展示著他們繳獲的軍官彩羽和緞帶,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光明大人,我是多馬村的德列!我殺了一個魔族軍官!」   「大人,我殺了他們一個,打傷兩個,活抓一個!大人,我是哥達村的布喬!」   「大人,我殺了三個魔族兵!我一個人就殺了他們三個!大人,我是哥達村的布毆!   我一個人就殺了他們三個!大人,記得我的名字啊,我是哥達村的布歐!」   士兵們圍攏在紫川秀的周圍,說啊說啊說個不停,一個個有點興奮得忘乎所以。紫川秀開始時還在奇怪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後來才恍然大悟:「是了!他們之所以這樣,說明他們真正承認了自己是他們的長官。」打完勝仗後,理所當然地要到長官面前請功表現一番的了。   一種難以形容的狂熱在那些汗水淋淋的勝利者們之間蔓延。兩百多名倉促組合的半獸人民眾,擊垮了一個五百多人的魔族大隊,奪得了旗幟,將對方殺傷無數,殺了對方的十七名軍官。開戰以來,這是最大的一場勝仗了!   激戰後的戰場,呈現著的是一副殘酷、淒慘的景象。魔族軍、半獸人還有人類的遺屍多達三百多,散佈各處。   他們就像鋪石似的,個挨個躺在地上。那些同歸於盡的敵我士兵屍體,常常是一個伏在另一個的身上,互相用牙齒咬著,用指甲抓掐著,抓得是那麼緊,以至收屍的半獸人竟然沒辦法把他們分開。   那些沒辦法逃跑的魔族傷員紛紛舉起了手表示投降,也有的負隅頑抗的,很快被收拾戰場的半獸人一刀一個地收拾了。那一片燃燒的營帳中間,現在來回的只剩下半獸人士兵的身影,他們在地上的屍體堆中尋找還活著的同伴,那些年輕的小伙子則忙著收集那丟棄滿地的兵器。   紫川秀在戰場上來回梭巡,心急如焚,在那些歡呼的半獸人中間,他一直沒能看到羅傑和白川等人的身影。他特別注意在剛才激戰最激烈的地方尋找,那裡屍體堆得一層又一層,密密麻麻。在屍體堆裡他找到了幾個血肉模糊的人類士兵的屍體,這個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在心裡責怪了自己多少遍了,當初不應該那麼莽撞,讓兵力單薄的秀字營孤軍深入,以至給魔族包圍了。   他不住地詢問附近的半獸人士兵:「有沒有看到我的同伴們?」   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沒有,大人。」幾個半獸人士兵也跟著紫川秀一塊尋找,他們不時在屍體堆中發現幾具人類,便讓紫川秀來一一辨認。這時候紫川秀的心就一下緊緊的繃了起來,等到後來又發現並非羅傑和白川二人時,又一下放了下來。   「大人,我們在這裡。」   聽到羅傑那熟悉的聲音,紫川秀猛地轉身:在一座燒了一半的帳篷旁邊,幾個人類官兵正在互相扶持著。   紫川秀猛地衝了過去,一下子衝到了羅傑的身前,緊緊抓住地壯實而寬厚的肩膀,「太好了!你在這裡!白川呢?」紫川秀的聲音中竟然已經帶了哭腔。   白川的聲音疲憊又憔悴:「大人,我在這裡。」   紫川秀驚訝地看著羅傑身邊那渾身血污的人,費了好大工夫,他才總算認出來了:「你是白川?天,你怎麼弄成這樣了!」   白川無力地苦笑一下,指著周圍那一層又一層的魔族兵屍體,什麼也不用說了,一側身就癱坐了下來。紫川秀這才發現,除了這幾個站著的人類土兵,地上還有幾個或坐或蹲的人類士兵,個個身上負傷。他望向羅傑,羅傑明白他的意思,回答說:「都在這兒了,大人。活著的人都在這兒了。」   紫川秀陰沉了下來,當初跟自己一起出發的五十多名秀字營的精銳好手,現在死得不剩十人。在維斯杜叢林中擊垮魔族的一個大隊,就為了叢林中這場既無戰略意義又無戰術價值的交戰,為了這個微不足道的勝利,跟隨自己一起出戰的部下們幾乎傷亡怠盡。   望著歡欣雀躍的半獸人士兵,一時間,紫川秀只覺得一陣無力的空虛疲憊感。在一次偷襲戰中殺傷了幾百名魔族士兵這麼個小小的打擊,對擁有百萬之師的魔族大軍來說,這不過是在它那龐大的身軀上撓撓癢,對方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他腦子裡冒出來一個念頭:「我們費盡全力地做了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有沒有人受傷?」紫川秀環視眾人問道,問了又覺得不妥:眼前幾個人哪個不是身上大傷小傷處處的,趕緊更正說:「我是說受重傷的?」   大家一個個地檢視自身,都說沒有,都只是皮肉傷,還有太累了,並不嚴重。白川眼尖,驚呼一聲:「大人,你的手!」大家這才發現紫川秀的手上血淋淋的,兩隻手從手腕到手指都是猩紅而粘稠的鮮血,在火光映照下,血一滴滴地流下,看上去竟然是黑色的。   紫川秀也嚇了一跳,趕緊也檢查起自己來,卻沒發現身上哪裡有傷口和疼痛的。   大家放心下來,白川問:「大人,您是不是與敵人交過手了?」   紫川秀記起來林子裡碰到的那個魔族兵,點點頭,心頭卻仍舊難以釋然:記得當時與他搏鬥時,兩人都沒有見血啊。他閉上眼睛,突然又清晰地看到了那張血肉模糊的大臉,露出的幾顆牙齒和那碎裂的下巴上滴著的血紅口水。   他身子搖晃一下,心頭卻突然有了種很恐懼的感覺,卻難以具體說清楚那是什麼。   他也沒有時間來細想,幾個半獸人頭領跑來請示:戰場收拾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撤退了?還有,抓到的魔族俘虜怎麼處置?   紫川秀一一做了指示,命令他們把戰場再細心地搜索一遍,特別注意那些受傷的己方戰士,他們有的只是昏過去了還沒死,要把他們帶走。而戰死同胞的屍首,就放一把大火將他們就地火化了。至於那些魔族俘虜,還能走路的將他們帶走,重傷不能行走的……   紫川秀猶豫了一下,腦中浮現出那些死去的同伴,咬咬牙說:「殺了。」   黎明時分,完成了戰場打掃後,半獸人的隊伍開始撤退進了山林中。整個襲擊過程不到兩個鐘頭,遠遠的,可以看見山下的公路上長長的一串火把連綿,那是魔族的增援部隊聞訊正在徹夜趕來。紫川秀冷笑一下:留給他們的,只有那一片大火肆虐後的焦黑營房和滿地的魔族士兵屍首,他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幫他們的同伴挖墳立碑。   雖然打敗了敵人,但是半獸人的隊伍也同樣的損失慘重。六十多人戰死,受傷的有近百人。這還不包括一同行動的人類部隊的傷亡:五十多名精銳的人類好手,能活著回來的只剩九人了。這是秀字營出戰以來的第一次慘重挫折,一下子失去了那麼多的同伴,隊伍裡的人類非常的鬱悶,情緒低落。   參加這一次戰鬥的戰士身體都十分的疲憊。考慮到這一點,紫川秀直接把隊伍帶回了聖廟附近的哥達村,給了大家兩天的休整時間。剛一解散部隊,他自己就先跑到村長半獸人布森家中,把剛剛經歷的那場血腥、殺戮還有保衛聖廟的偉大責任……統統往腦後一拋,鞋也不脫地爬上床去把被子一蓋,馬上就呼嚕呼嚕地睡著了——他實在是太累了,身心疲憊。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中,他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可是眼皮沉重得像有幾千公斤重,睜都睜不開,他翻身過去把被子摀住腦袋,身子縮成一團。可是聲音依舊固執地直往他耳朵裡鑽,斷斷續續的,卻不明白什麼意思。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個半獸人小伙子的笑臉,他嘴巴一張一合的,紫川秀卻沒聽清楚地說了什麼,腦子裡一片昏沉,迷迷糊糊的。有人端過來盆水和毛巾給他擦了下瞼,又有人遞給他一杯漱口的水。他機械地做了下簡單的洗漱,清醒了一些,問那個始終笑容滿面的半獸人小伙子:「你剛才說什麼了?」   那個小伙子恭敬地回答:「光明大人,布丹長老和布森村長都來了,就在外面客廳等您。」   紫川秀「哦」了一下,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經是黃昏了。依稀,他還記得自己是快晌午的時候入睡的,喃喃說:「原來我才睡了四、五個鐘頭罷了。」   可是那個半獸人的一句話嚇壞了他:「大人,您是前天上午開始入睡的。   昨天晚上,長老已經來過一次了,可是我們叫不醒您,沒辦法,他又回去了。」   紫川秀大吃一驚。自己竟然一口氣睡了三天兩夜,五十多個小時?這是從沒有過的事情。他還沒來得及想這是什麼緣由,那個半獸人已經在催促了:「光明大人,我們長老一直在等您,已經等了很久了……」   「知道了,我就出去。」紫川秀整理一下衣裳,衣服都還是睡覺前穿的,幾天沒換了,發出股難聞的餿味來。照照鏡子,面龐已經長出了黑黑的鬍子渣,頭髮亂得像鳥巢。   他也懶得理會了,隨便梳理了一下就出去。   客廳裡,布丹與布森正襟危坐,紫川秀走出來,施了一禮抱歉地說:「不知怎麼的,竟睡得這麼死,有勞長老您多次枉駕,真是失禮了。」他暗暗揣測面前這兩人的來意,莫非是不滿自己把部隊帶離開了前線,要求自己再次去作戰?若真是這樣的話,自己可真的要跟他們說「***」了。自己帶來的部隊已經幾乎傷亡怠盡了,他們還想怎麼樣?   為了保衛這座該死的「聖廟」,他們莫非是想把整個遠東都拉來陪葬嗎?   出乎他預料的,對著紫川秀,布丹端坐著深深地一鞠躬,兩手踞地,額頭都幾乎碰到地板上了。布森跟著做了同樣的動作。   紫川秀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他嚇得跳了起來:「長老,村長,你們這是幹什麼?   這般大禮,我怎麼受得起?」他趕緊上前去攙扶起兩人。   布丹長老卻不肯起來,沉聲說:「光明閣下,在最危急的時刻,您拯救了我們的聖廟,我代表全體佐伊族人向您致謝。今後,但凡光明閣下您有所差遣,遠東佐伊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完他才慢慢地挺起身,端坐起來。   紫川秀趕緊說:「長老您言重了。」自己前來的目的總算是達到了,但付出的代價是否太過昂貴了呢?又問:「魔族前進到哪裡了?到千尺崖了嗎?」他猜這恐怕就是對方前來的目的了,肯定是魔族已經逼近了,需要有人去指揮作戰,不然這兩個驕傲的老小子怎麼會跑過來對自己又跪又拜的。   布森的回答很讓他吃驚:「光明大人,魔族已經撤退了。」 第十四章 第八節 第十四章 第八節   紫川秀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撤退了?」   「是的,那天晚上您給了他們沉重的一擊,打垮了他們的兩個大隊……」   紫川秀打斷布森:「我們只打垮了一個大隊——七十三團的第五大隊,不是嗎?」   布丹乾咳一聲:「光明閣下,這件事情說起來真是很抱歉。魔族七十三團隊的第五大隊後面還跟著第六大隊,但是行軍時,第六大隊並沒有把旗幟打出來,所以我們的探子弄錯了,以為那支隊伍只有一個大隊的兵力。因為時間比較緊迫,他也沒去仔細驗證細數,報上來的消息就說只有一個大隊五百多人的兵力。但實質上,足足有上千人——這個是後來我們拷問俘虜得到的情報。」   紫川秀明白過來。按照魔族軍的編制,一個團隊一般有七個大隊的兵力。   現在一下子給自己擊垮了兩個大隊,而且糧草輜重隊也給燒燬了,魔族搞不清楚半獸人到底有多少兵力,自然是非撤退不可的了。也難怪那天晚上的戰鬥會如此的激烈和殘酷,魔族的抵抗比自己預想中要強得多,自己一方佔了出其不意的優勢還有五十多名秀字營的特種兵助陣,卻依舊只是個慘勝的局面,原來是對方的兵力比預料中多了一倍。   這是個小小的誤會,但是我們卻差點死於這個誤會。他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同伴,歎了口氣,不知該說什麼。   布森彷彿看出了他的想法,低聲說:「光明大人,在那晚的戰鬥中,一共有四十三位人類弟兄戰死。今天,我們已經找到了他們的屍骨。他們是為了捍衛我們的聖廟而犧牲的,我們想把他們下葬在聖廟的陵園裡供後人懷念,希望您能同意。」   紫川秀點頭:「謝謝了。」他知道對於半獸人來說,能下葬在聖廟是一種崇高的榮譽,這次他們破例讓非佐伊族的人類土兵進入,確實是非常有誠意的,也算是種變相的道歉了吧。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村長,你的眼睛……能看見了嗎?」   「前天就能看見了。村裡的醫生說了,這是因為腦子被震了一下引起的失明,慢慢的就自然恢復了。只是現在看東西還有點模糊。」   紫川秀「哦」了一聲,說:「那太好了。」接著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天色已近黃昏,黑雲在西邊的天際湧起,這些黑雲邊上鑲了一帶紫色的霞光。透過竹排的紗窗,西斜的陽光照進了客廳來,在地上映出一塊模糊的光斑,變幻不停。一瞬間,紫川秀一陣莫名的輕鬆,彷彿一直背負著的重擔突然地被卸了下來,身體竟一時間難以適應這種輕鬆。   「魔族已經撤退了,」紫川秀彷彿是在自言自語:「那麼說,一切都結束了?」   「不,」布丹輕輕搖頭:「這只是個開始,一切才剛剛開始。」   他開始解釋:就在紫川秀昏睡的這段時間裡,外界的形勢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魔族對遠東聖廟的侵犯引起了遠東各地民眾的極大憤怒,消息傳出,得亞、伊裡亞、古迪撒、伏倫、伏名克……等十一個遠東行省,甚至包括了遠東總督府所在地杜莎行省,相繼爆發了大規模的民眾暴動,魔族駐軍正在罄盡全力地殘酷鎮壓。而接到聖廟增援請求的明斯克遠東第一團隊、第三團隊和第七團隊——還有別的遠東部隊,他們已經發動了兵變擺脫了魔族軍官的控制,正從四面八方全速趕來拯救聖廟。但是魔族在接到七十三團的報告後,也派遣了增援兵力向雲省趕來。雙方的軍隊在路上遭遇,已經糾纏起來,從小的碰撞和鬥毆,現在發展成為大規模的混戰。   從雲省邊緣的維斯杜森林到明斯克行省、瓦格行省、伊裡亞等幾個行省的區域內,叛變的各路遠東軍隊正分散幾處與魔族在進行著犬牙交錯的混戰。   但現在的情形並不容樂觀,遠東的軍隊是在行進中匆忙投入了作戰的,他們缺乏統一的指揮和組織,各個部隊分散四處,各自為戰。一旦魔族反應過來,他們可以很快地從這種混戰狀態中抽身出來,輕易將他們擊垮、消滅。   紫川秀不敢相信:「已經開戰了?」   布丹肯定地點頭:「是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紫川秀拍拍自己的腦袋,他非常吃驚,沒想到自己只睡了一覺,外面的世界就發生了這麼天翻地覆的大變化。   「光明大人,情形非常危急,魔族正從四面八方調集軍隊,企圖將我們的起義扼殺在萌芽階段。陷入混戰中的那批遠東軍隊,不但是聖廟最堅定、最忠誠的子弟兵,也是遠東民族的中堅和精銳。這些部隊,也是我們能掌握的精銳全部力量。一旦這批嫡系部隊被消滅,損失將會是巨大的,」布丹停頓了一下,神色中透出焦慮:「——是我們難以承受的。」   紫川秀默默地點了下頭,表示理解他的意思。他當然明白,無論在戰場上或者政治鬥爭中,擁有一支忠於自己的軍隊——哪怕是最小不過的一支武裝力量,與手無寸鐵那是大不相同的。特別是現在這種情形,如果能將那批組織完好、訓練有素的子弟兵保存下來,那就等於為了即將到來的遠東大起義準備了燎原的火種。沒有了他們,要在魔族嚴密的統治和監視下重新組建一支民族軍隊的話,困難度會大到幾乎不可能。不過,他還是不怎麼明白,布丹長老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   「那麼長老,您的意思是……」   「我們什麼都不缺,我們有軍隊,我們有充足的糧食,我們有支持我們的人民,我們唯一缺少的,是一位果敢的統帥。昨天,各個團隊聯合派來的信使已經到了,團隊長們要求我們為他們派去一位統帥全軍的領袖。」   紫川秀揚揚眉頭:「難道在起義的各團隊中,竟然找不到一位合適的軍官來擔任首領嗎?」   布丹輕笑起來:「光明閣下,您也應該知道的,我們軍隊前身就是為反抗紫川家而倉促組建起來的,成員幾乎全部是各個鄉村的農民,而軍官往往是各個村的村長和長老。   在他們中間,並不缺少斬將奪旗的英雄好漢,也不缺衝鋒陷陣的猛將——是的,這樣的人,我們不缺。   「我們缺的是那種統帥人物。他該受過專業、正規化的軍事教育,懂得韜略,懂得如何張羅後勤和補給,能從全局著眼,冷靜地審時度勢,而且要意志堅定,冷酷無情——總的來說,要一個全才!這種人,在我們隊伍裡恐怕是很難找到的。   「跟你說吧,光明閣下,起義的那幾個團隊長,我全部認識。貝特羅是廢物一涸。   他當原來的村長,跟鄉親們在村口曬曬太陽,聊聊天,那是挺好的,但當職業軍人,他不適合;   「維拉是一個優秀的下級軍官,但不適合擔任全軍統帥,他沒有什麼頭腦,整天就等著別人給他下命令,如果要他自己思考的話,他壓根就弄不清楚太陽是從哪裡升起來的;   「布蘭——順便說一下,他是我的侄子——英雄氣概十足,就是心慈手軟。愚蠢之極,他還沒搞清楚現在我們現在面臨的是一場什麼樣的戰爭: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沒有道義可言,越殘酷越好,必須大開殺戒,絕不寬恕,絕不憐憫——他不懂這個,腦子裡塞滿了那種決鬥之前先扔敵人一個白手套的騎士禮儀,如果讓他來當指揮,我們會死得很慘的;   「而且,還有另外一點是很重要的,三位團隊長之間也是互不服氣,誰也不會甘心本來是平起平坐的同僚忽然成為了自己的上司。要成為他們首領的人,必須是一位更有威望的、見識更廣博的、比他們都要優秀得很多的人,這樣他們才會服氣。」   紫川秀微笑,他又一次領略了布量言辭的犀利,他品評各人特點時候話語不多,但卻一針見血,毫不容情。   「我明白了。如果要滿足這些條件的話,我看,也只有長老您親自去才行。您以前就是種族聯合軍的首腦,是他們的舊上級,您去,他們應該是都會服氣的。」   布丹長歎一聲,沒有出聲。布森在一邊解釋說:「光明大人,您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長老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而且在以前與紫川家的戰爭中,他受過很多傷。再讓他過那種戎馬勞頓的生活的話,他的身體和精力都無法支撐的。正是為了這個原因,不然,他以前也不會離開種族聯合軍了。」   紫川秀吃驚地望著布丹白皙的膚色。對方的臉色毫無血色,蒼白得嚇人。   他這才發現,比起幾天前第一次見面時候,對方的膚色好像更加蒼白了,皮膚下似乎隱隱可以看見血液在血管裡流動,腦子裡冒出來一個嚇人的名詞:「白血病」。   紫川秀隱約明白過來了,作為曾領軍擊敗紫川討伐軍的名將,原來是身有痼疾。難怪在魔族進犯的危急關頭,他也沒有親自領兵,只能拜託布森和自己出戰。   紫川秀茫然地點了點頭:「明白了。長老,那您來找我的意思是……?」   隱隱的,他已經猜到了,可是不敢相信。   布丹與布森對視一眼,布丹開口了:「我們希望光明閣下您能幫助我們,擔任西北戰區和中部戰區——包括明斯克、瓦格、得亞、伊裡亞等九個行省——的統帥,全權指揮那裡的佐伊族軍隊,抗擊魔族的暴政!」   「可我並非佐伊族的族人啊!」   「光明閣下,您的為人,我們也略有所聞,德倫等十幾個村的村長和長老也向我們推薦過您,擔保說您是我們佐伊族人的好朋友。在這次的聖廟保衛戰中,您與您的部下,不為任何利益,浴血奮戰,勇敢地捍衛了我們的聖廟,這證明了您是我們佐伊族的真正朋友。我們信任你。   「而且,在這次作戰中,您表現了出色的軍事才能,以極少的兵力擊敗魔族大隊。   我們知道您的過去,您曾擔任過紫川家的軍團統帥,有豐富的軍事經驗,而且戰績非常顯赫;您刺殺平靖侯,證明您與魔族勢不兩立;同時您又是被紫川家通緝的懸賞犯人,那您與紫川家也沒有任何糾葛了。像您這樣的出色的人才,正是我們所需要的統帥。」   紫川秀深呼吸一口氣,把所有的想法都排出腦袋外。他平靜地說:「長老,我很感謝您的器重。可有幾個問題,不知您是否考慮過了?第一,我並非佐伊族的族人,擔任主要由佐伊族士兵組成的軍隊的統帥,這合適嗎?第二,正如您剛才所說的,我是魔族的深仇大敵,魔族恨我入骨,一心一意想要我的命。一旦知道我是統帥的話,他們會不惜一切地全力剿殺我們,絕對不會同意與我談判和妥協;第三,同樣的,因為我也是紫川家的叛徒,家族這邊也會敵視我們的。這樣兩面受敵,對我們的壯大和發展是很不利的。」   布丹輕輕咳嗽一聲:「光明秀,老實說,您所說的這些,我們都考慮過了。遠東佐伊族十三部族的首領聯合會議曾授權給我,在緊急狀態下,我可以代表整個聯合會議,有便宜行事的權力。現在正是這種緊急狀況,我任命您擔任軍隊的統帥,您就是軍隊的合法統帥,程序上完全合法。而且讓外族人來擔任軍隊統帥,這種事情以前也有過先例的,就如……」說到這裡時,布丹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沒什麼不合適的。」   紫川秀和布森都明白了,他所說的「先例」,實際上就是指雷洪曾以人類之身曾擔任遠東種族軍的領袖,只是這個「先例」也太讓人難堪,他故意省略了不說。   「如果軍官或者是士兵中有不服從您命令的,您不妨就按照軍法處置他好了,不必客氣的。忘記跟你說了,布森也會跟您一起上任,他將擔任您的副手,他會支持你,全力維護您的威信的。這個您不必擔心。」   布森向紫川秀點頭致意,紫川秀微笑回禮,心下明白:布丹雖然口口聲聲說「絕對信任」,但還是特意把親信布森安排過來制衡和監視自己——不過讓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異族來擔任這麼重要的職務,多多少少有點不放心,這倒也是人之常情。這麼一想,紫川秀馬上就心平氣和了。   「另外,您所說的另外一個問題,光明秀,您的名聲確實是太響亮了,魔族把您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紫川家也通緝您,這樣確實不大好。我們想了一個解決的辦法,把您的名字改動一下,對您的來歷,我們將作為最高機密保存,除了少數幾個人以外,誰也不知道。這樣怎樣?」   紫川秀一愣:「改名?這倒是個好辦法。不知改成什麼名字好呢?」   「改動得不多。德倫他們稱您為『光明秀』,我只改動一個字,今後,我們就稱呼您為「光明王」,對外,我們則稱呼您為『光明殿下』,這樣也符合您作為全軍統帥的身份,好處是可以迷惑魔族,也利於號召民眾,您看如何呢?」   「光明王,光明王……」紫川秀暗暗把這名字在心中念了幾遍。他想起了三百年前,那面以金堇花為標誌的旗幟曾經覆蓋了大陸上所有的藍天與大地,廣褻無邊的領土,四海一統,腦海中出現了藍河平原的塵囂,皇家騎士那破碎的戰甲,凋零的戰旗,血汗戰馬的悲鳴,傳說中風華絕代的美人香消玉殞,雄偉宮殿上空的熊熊烈火和滾滾濃煙吞噬了華麗的長街。西邊天空,一輪鮮紅的壯麗落日,緩緩落下。   一個已消逝的強盛國度,五百年的光榮和夢想……一瞬間,歷史上最輝煌的那些瞬間,如同流星般掠過紫川秀的腦海。   紫川秀微笑:「光明王?這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第十五章 第一節 第十五章 第一節   「警報!」後面的哨兵噠噠地邁開步子,從大路上追上隊伍,可以很清楚地聽到他肺部吸著空氣的響亮呼吸聲,他張開了大嘴喊道:「魔騎兵來了!」   半獸人的行軍隊列頓時混亂。   天空雨雪朦朧,籠罩著一層柳絮似的薄霧。大路後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模糊的、迅速擴大的黑線。   耳邊隱隱的傳來了馬蹄敲打地面發出的聲音。   這是一支落伍的半獸人分隊。看著逐漸逼近的魔族騎兵群,他們慌亂起來。士兵們聲音發顫地互相詢問:「該怎麼辦?」、「我們會沒命的!」   隊伍的指揮官,一名年老的半獸人軍官也在猶豫不決。他還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辦:該立即抵抗,還是趕緊把隊伍分散,各自逃生?自己怎樣跟長官交代呢?一個一百多人的分隊就這樣硬生生地不見了?他咳嗽了一聲,終於下定了決心:「小伙子們,拿起武器,保衛我們的聖廟!」   「保衛我們的聖廟!」士兵們給鼓舞起了勇氣,回音似的響應著。   他們佔據了道路的兩邊,弓箭兵張弓挽箭,列陣準備迎擊魔族的追擊騎兵。   敵人騎兵越來越接近了。   朦朧的雨雪中,兵馬成千成千地席捲而來,他們彷彿是從地獄中出現地面的魔靈,撲殺而來,毀滅一切。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眾人彷彿已經可以看見魔族兵那猙獰的嘴臉、聽到他們恐怖的吶喊了!   這時候隊長改變了主意:敵人太多了,不要讓小伙子們無謂的犧牲!他發一聲大喊:「撤!我們快撤!快,我們走!」   隊伍「嘩」的一下散開了。   恐懼控制了士兵們的心靈,眾人邁開步子,向大路的前方狂奔,企圖躲開背後那群可怕的死神。魔族騎兵的陣頭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有人狂吼:「瓦格拉!」   (殺!)   「瓦格拉!」騎兵們的叫聲驚天動地。他們毫不費力地追上了潰逃的半獸人隊伍,狂笑著用馬刀將逃跑的半獸人士兵一個個從背後砍倒,慘叫聲接連不斷,殷紅的鮮血飛濺在皚皚的積雪上。   隊長眼看逃跑已經無望了,帶著幾個最忠心的士兵擋在大路中央,企圖狙擊魔族騎兵,掩護其他人的撤退。但只一個衝擊,幾個半獸人便被那黑色的狂潮所吞噬,鋪天蓋地的馬蹄將他們踐踏,他們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不可聞。騎兵繼續追擊,互相炫耀似的使出各種各樣漂亮的刀式,將逃跑的半獸人潰兵們一個個砍得血流殷然。   有時候他們故意壓低馬速,看著半獸人出於恐懼感的驅使,使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狂奔、在泥濘的大路上踉踉蹌蹌地跌倒、一身泥水狼狽不堪、回頭張望時候那種由於恐懼而扭曲了的面部表情——這些都讓嗜殺如命的魔騎兵們感到快活無比,一直到半獸人實在再也跑不動了,只能在趴在地上一點點地爬行,或者魔族兵對這個「玩具」感到了厭倦,他們就很乾脆地上去砍斷了對方的四肢,然後縱馬在上面反覆踐踏,將他踩成一團肉泥。   往大路兩邊的原野逃跑的半獸人也沒能逃脫厄運。   在草木凋零的初冬時節,原野中根本藏不住人。魔族的各路小分隊追躡而去,將他們一個個抓了回來,用繩子綁住,毫無憐憫地用馬拖著他們在佈滿尖利石頭和荊棘的道路上飛奔,經過了一座座城市和鄉鎮。   魔族騎兵走村竄戶地宣告:「這些叛徒辜負了神皇陛下的重恩,背叛了偉大的神族。   這就是他們的下場!」他指點著馬後面那一團團血肉模糊、已經看不出原樣的起義軍俘虜宣稱。   各族平民側目觀看,婦女們眼中含著淚水,卻不敢流下來,男人們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中噴出了怒火。在七八O年的年未,熱血志士的殷紅熱血,汨汨地流遍了整個遠東。由聖廟發動的起義,在魔族的殘酷鎮壓下,遭受了慘重的打擊。   早在七八0年的五、六月間,魔族在遠東的統治已經出現了不穩的趨勢。因為他們的橫徵暴斂,各族民眾一片怨聲載道。由於饑荒,各地相繼爆發了規模不等的民變和騷動,但很快被強大的魔族軍隊迅速平定了,但魔族的刀劍卻沒能平定人們心中的憤怒,特別在十月的沙羅行省屠殺事件以後,各地民眾放棄了對魔族統治者的最後一絲幻想。   人們開始懷念當年紫川家的統治來,發現那時候的日子倒也沒想像中那麼壞。   走村竄戶的賣唱老人唱起了歌頌斯特林大將軍的歌曲,歌頌他在帕伊與魔族大戰的豐功偉績。人們記起來,那位年輕的紫川名將,不但戰績如神,而且風紀嚴明,雖然當年就是他把各路遠東軍隊打得嗷嗷直叫,但他統御下的軍隊,對各族平民卻是秋毫無犯。   一句神秘的預言在各地暗暗傳誦: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我們的王即將降臨大地……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知道這是來自雲省的聖廟,但這就足夠了,人們竊竊私語,一個傳一個地把這句話傳了下去,很快流傳整個遠東。茶館裡、飯館中、道路的樹陰下,互不認識的人們聚在一起暢談,悲歎當前魔族殘酷、時事艱難。   當談話即將告一段落時候,總會有人出來壓低聲量說出那句著名的預言:「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這時候他的表情變得十分的耐人尋味。   所有人都心領神會地點頭:「當我們的王降臨!」大家交換個眼神,紛紛散開。   沒有任何根據,但大家都確信,這樣的日子絕對不會長久,很快會有一個變化來臨。   各個村莊、田舍、城鎮出現了各種神秘的組織,鄉鄉鎮鎮剛解散的自衛隊重新又自發地組織了起來,大家把埋藏好的武器又挖了出來磨光上油。   城市、鄉鎮、村舍中充滿了一種異乎尋常的氣氛。在那些平常的清晨和黃昏,人們外表平靜,就如往日一般外出工作,回家歇息,內心卻是波濤洶湧,騷動不安。在那些平常的日日夜夜,人們焦急地等待著,卻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麼——他們只是在等待著任何可以打破平常的事件。   在等待中,緊張的烏雲籠罩在整個遠東的上空,越來越濃,越來越黑。從中部行省吹來的秋風中,已經帶有了戰爭的味道。   儘管人們一直專心的在等待,但是當他們的等待的事物真的來到了他們面前時,卻往往被等待的人們所忽視:十一月,由聖廟發動並指揮的明斯克各省遠東團隊的兵變,起初並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魔族還很強大,它擁有百萬大軍,誰也不敢奢望遠東能從壓迫的魔爪下那麼快地解放出來。   在民眾的眼裡,魔族是不可能以人力打敗的,只有依靠超現實的神力或者身披金甲手持利劍的救世主從天而降,就如歌謠裡傳誦似的:「當我們的王降臨……」   七八O年十一月十七日,駐紮在明斯克行省重鎮下羅的遠東第一團和第三團,知道魔族對聖廟侵擾的消息後,憤怒的半獸人士兵當晚就發動了兵變,將魔族委派來的團隊長和隊伍裡為數不多的魔族軍官全部殺掉了,推舉出了新的軍官:遠東第一團的新團隊長維拉,他歷來在士兵中享有一定的聲望;第三團的團隊長是貝特羅,他原來是雲省一個大村的村長兼酒鋪老闆,他之所以被選舉為團隊長,是因為團隊裡百分之八十的士兵都是不可救藥的酒鬼。   起義的團隊當晚就開拔,直奔雲省的聖廟方面而去。   第二天,駐紮在得亞行省巴格拉的加凌沙團隊兵變。兵變隊伍斬殺了守城的一個魔族步兵分隊,衝出了巴格拉城,直接奔往雲省方向去了。   同日下午,在明斯克的瓦林城城郊,遠東佐伊第七團發動兵變。在半獸人軍官布蘭的指揮下,兵變隊伍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守城的瓦林城魔族駐軍發動進攻,將一個魔族步兵大隊擊潰,佔領了瓦林城。在魔族的增援部隊聞訊趕來之前,兵變部隊已經秩序井然地撤出了城區,開始向雲省轉移。民間的情緒同樣十分激昂,在每個城鎮和鄉村,牆壁上到處可見以粉筆書寫的憤怒語句:「綠毛賊,滾出聖廟!」、「還我聖廟,還我遠東!」、「打倒綠毛賊!」   明斯克的首府明斯克安的城牆門口,在青色的城牆磚上,有人用白色石灰寫了一行字:「綠毛賊,敲落你們門牙、砍斷你們右手的時候到了!」每個字都有斗大,寫得高高的,離地足有七、八米,正在城門口的正上方。白天裡,就是瞎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明斯克安的地方官員嚇得連忙組織人手把標語洗刷掉,但這句話很快傳遍了全城。   十一月二十日,在明斯克行省的各個大城市,相繼爆發了大規模的遊行和示威活動。   遊行的半獸人當眾焚燒了魔族王國的國旗:黃金獅子旗幟。這引發了魔族警察與示威群眾的激烈衝突,雙方發生鬥毆,一千多名武裝警察被四萬多憤怒的遊行群眾打得落花流水,五十多人死亡。   隨後,示威群眾衝破了由魔族警察組成的人牆,衝進了明斯克行省的魔族總督府,將官府裡所有設備搗毀一空。魔族總督因為躲進了衣櫃裡才倖免一死。在持續五個小時的衝突中,距離城市不到三里的魔族駐軍卻沒有出動。   儘管求救的信使一批又一批地來回於軍營與城市之間,軍隊卻冷冷的、默默的在一邊旁觀了騷動的整個過程,始終按兵不動。比起民間的群情激湧,魔族駐軍中的氣氛表面顯得平靜,暗地裡卻更加的波濤洶湧,就像個裝滿了炸藥的火藥桶似的,一觸即發。   在魔族正規軍中,魔族兵對於半獸人士兵的態度歷來是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的,而半獸人的士兵也只有默默忍受的份。自從聖廟事件爆發以來,忽然之間,一向馴服、坦誠的半獸人士兵開始變得難以琢磨,眼神閃爍。他們不再惟命是從,脾氣變得很壞,為了雞毛蒜皮大的事情,半獸人士兵敢於向魔族的軍官很嚇人地吹鬍子瞪眼,甚至破口大罵,這令得魔族官兵大為震驚。   雙方不斷發生摩擦、打架、鬥毆。雙方之間緊張的對立情緒不斷地加溫、升級,越演越烈。十一月的十五日,為了用餐排隊先後順序的爭吵,幾個魔族與半獸人士兵在食堂中大打出手,混亂中,一個半獸人兵被人用餐刀捅死了,剩餘的半獸人士兵們大叫:「同伴們,過來啊!」午睡中的半獸人士兵們聽到爭吵,從四面八方趕來。   他們大批大批默不作聲地加入了戰團。開始時不過三、五人的幹架,最後竟然演變成幾千上萬人的規模,雙方都動用了兵器。   鬥毆中,軍用食堂被夷為一片碎磚爛瓦。就在這片廢墟的上面,幾千半獸人士兵和幾乎同樣數目的魔族士兵相隔著幾米面對面地對峙,鼻孔裡呼哧呼哧地冒著怒火,那副情形,像是如果一言不合,立即就要開始一場真正的兵變火拚似的。   幸好魔族司令卡拉軍團長還有幾分理智,他趕到後,命令所有在場的魔族士兵立即退回兵營去。於是自尊心得到滿足的半獸人士兵也答應了收隊。儘管卡拉司令在最後關頭阻止了一場迫在眉睫的兵變當場爆發,但是軍中的形勢卻沒有任何轉圜的跡象。魔族跟半獸人之間,那是真正的視若寇*了。雙方開始相互隔離,互相之間,不搭話,不理睬。   吃飯的時候,他們也不在一個食堂進食;哪怕是在路上見到了,雙方的唯一的反應就是那惡狠狠的目光,再加上挑釁的吹鬍子瞪眼。除此以外,凡魔族士兵單獨離開大營的,都會莫名其妙地失蹤,屍體幾天後漂浮在營地旁邊的河流裡,嫌疑只能落在各個半獸人團隊上。   現在,哪怕是膽子再大的魔族士兵都不敢在日落以後靠近半獸人的駐地。而魔族軍也發出了禁令,嚴禁半獸人士兵進入魔族的軍營。兩軍兵馬靠邊紮營,儼如不共戴天的仇敵,互相都在等待時機以放手一戰。   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各個半獸人團隊雖然還停留在魔族軍的軍營裡,但是他們已經不再受魔族的控制。對於他們,卡拉現在是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他下令增加半獸人士兵和軍官的軍餉,下令改善他們的伙食,發給他們新的衣裳和裝備…………他們說什麼,卡拉就辦什麼。為了避免激怒他們,他甚至不敢下令魔族駐軍出去鎮壓明斯克安城中的騷動——安撫他們還來不及,怎麼敢下令他們出動去鎮壓他們的同族兄弟?那些本來就不穩的軍隊,要是受到示威群眾的宣傳蠱惑,說不定會當場倒戈相向。   軍區司令卡拉一邊進行著安撫工作,一邊緊急向設立在杜莎行省的遠東大總督府報告了目前的緊張形勢,希望能派來增援。他十分擔心,他自己的隊伍裡,純粹的魔族軍隊並不是很多,大部分的軍隊都是由遠東當地的土著和投降魔族的人類組成的。在遠東民族反抗情緒逐漸高漲的這個時候,連續不斷地出現的兵變和叛亂證明,遠東本土軍隊已經明顯地不可信任了,而人類士兵所組成的軍隊——雖然他們一向是最被瞧不起的這時候倒顯得比較可靠了。   他們是不會因為「聖廟、佐伊族的偉大傳統、自由」,或者別的什麼莫名其妙的鬼東西而感動的,更不可能捲入那場遠東本土化的暴動,因為那根本與他們無關。卡拉正在考慮,把那些靠不住的遠東本土部隊加以改編,或者用比較堅強的、可靠的部隊加以包圍,使他們與外界隔離。但是這個命令還沒等執行下去就遭到了幕僚們的堅決反對。   他們說:「在這個危急的時刻,一旦事發突然,我們手頭需要有一支堅定的軍隊,應該把為數不多的魔族部隊集結起來,緊緊地捏成一個拳頭。將軍大人您卻把他們分散到那些不穩定的部隊中去,這簡直是自取滅亡。」面對著言之成理的反對意見,卡拉司令遲遲下不了決心。他在猶豫不決。但在另一方面,他卻是相當堅決的:已經參與叛亂的各路兵變部隊,必須立即消滅,恰好在這個時候,從沙羅行省執行完鎮壓任務,準備返回杜莎行省的十三個團隊的正規魔族軍正好途經明斯克行省,他們集結在明斯克行省的帕羅平原一帶。   遠東大總督府明白告訴卡拉,新的增援是不會來的,因為遠東總督府本身已經被杜莎行省境內皮索軍團的叛亂鬧得焦頭爛額了,但卡拉可以動員這批過路的生力軍隊,用於「撲滅已經迫在眉睫的可恥叛亂」。   得到授權後,卡拉迅速地行動了起來。在明斯克行省的藍河河段岸邊,魔族輕騎兵追上了叛亂的遠東半獸人第三團,用馬刀將叛亂的半獸人士兵砍得落花流水,屍體佈滿了整個沙灘,被潮水沖刷,一具具地漂浮在水面上。半獸人的隊伍完全潰不成軍,士兵們爭先恐後地逃跑,但卻跑不過四條腿的馬匹,身後那片藍色的馬刀在日光下面閃閃發光。   就在遠東第三團即將面臨全軍覆沒的危急關頭,前面的半獸人第一團回頭增援,他們以密集的隊形對魔族的騎兵進行了有效的狙擊,擊退了魔族的第一輪攻勢。魔族騎兵大吃一驚,為了追趕叛亂的半獸人團隊,他們已經連續趕路一天一夜了,人馬疲憊,而且主力尚未到來。眼看敵人擺出這麼一副拚死作戰的架勢,他們也不敢戀戰,騎兵們掉頭收隊,退後三里等待增援的到來。   激烈的戰鬥中,雙方都沒有發現,在戰場旁邊的山坡上,幾個不速之客已經悄然而至。   「太可惜了。」紫川秀輕輕鬆開了手掌,掌心裡全是汗。剛才他們遠遠地看了激戰的整個過程,半獸人一方面錯失了大好的機會。當魔族擊潰第三團以後,他們自己的隊列也已經分散混亂,騎兵戰馬的體力已經不能支撐了,追擊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如果回來增援的第一團在正面狙擊的同時,能分出部分兵力從河岸的右側來個迂迴包抄,那就能形成非常完美的伏擊包圍圈。因為另外一邊就是藍河,人馬疲憊的魔族騎兵根本無處可逃。   但是第一團並沒有這樣,他們擺開了一字陣勢,以密集的堅強人牆阻擋魔族騎兵的前進,挽救了即將覆沒的第一團。彷彿他們的指揮官僅僅滿足於將魔族的騎兵驅趕走,這就足夠了。   紫川秀想起了離別時候聖廟布丹長老對第一團指揮官維拉的評價:「他是個優秀的下級軍官,但卻缺乏自己的腦子。」   紫川秀想,他更缺乏的是一種主動進取的積極性。   跟在紫川秀後面的半獸人布森輕輕咳嗽一聲:「光明殿下,情況不妙,我們要抓緊時間。」   紫川秀回答說:「好的。」   他從行李囊中取出了一張青銅打造的鬼怪面具,戴在頭上,青面撩牙的模樣相當猙獰。這張面具是臨行前布丹長老的贈禮,手工非常的精巧,戴上去感覺很舒服,呼吸和視野都不會受阻。   據說這是出自歷史上某個很有名的矮人族大師的手藝,只是紫川秀一直沒能想明白,矮人族的大師要做這個面具幹什麼?莫非他也同樣的仇家遍佈天下,被魔族追殺、被紫川家通緝嗎?   戴上了面具,紫川秀再披上了一條很寬大的黑袍子,於是他整個人的感覺就變了,猙獰的面目,黑袍飄飄,詭異又猙獰,充滿了神秘氣息。白川和羅傑差點笑破了肚子。   山腳下的戰場上,雙方的軍隊都已經退兵。收拾完戰場後,半獸人開始繼續向東——也就是雲省方面——繼續前進。追著他們隊伍的方向,紫川秀一行人策馬前進。入夜,他們追上了第一團的後衛部隊。後衛部隊的官兵被突然響起的蹄聲弄得緊張兮兮的,他們以為是魔族的騎兵又回來了,一個個弓箭上弦刀劍出鞘,如臨大敵地做好了戰鬥準備。   半獸人布森向後衛的官兵出示了聖廟標記的權杖後,半獸人士兵們發出一片驚訝的歡呼:「聖廟來人啦!」   士兵們從四面八方圍攏上來,詢問聖廟的安危,詢問魔族是不是已經進入了聖廟。   布森做了堅決的否定回答:「聖廟安然無恙,魔族已經被擊退!」   霎時間,響亮的歡呼聲在夜晚裡遠遠地傳了出去。布森向後衛部隊詢問團隊指揮部所在地,幾個士兵搶著給他們帶了路,順著道路走了大概不到五百米,在稀疏的樹林中出現了星羅棋布,用樹枝蓋成的窩棚和平地上張起的帆布帳篷。   一個穿著軍服,個子不高、光著腦袋的中年半獸人軍官站在中間一個帳篷門口沖黑暗中迎面過來的來人喊:「是誰?」   帶路的士兵搶著回答:「聖廟的使者到了!」   布森走前一步,把權杖往面前一亮:「我是布丹長老派來的,我叫布森。」   軍官的聲音很疲憊,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圈:「是的,我認識你,布森團隊長。」   「我想找你們的團隊長維拉。」   「我就是。」軍官低沉地回答,掀起了帳篷的門簾,「請進來吧,各位。」   就像所有的行軍帳篷一樣,空氣中裡面瀰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那是種帆布、汗酸還有泥土混雜成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大家圍坐在昏黃的臘燭周圍坐下。維拉團隊長警惕地看了一下戴著面具穿著黑袍的紫川秀,目光中流露出驚訝,卻沒有出聲問。   他也是首先向布森詢問了聖廟的情況:「聖廟是否安然無恙?」   布森肯定地點點頭:「依靠奧迪大神的庇護,我們將魔族給打退了。」   維拉長舒一口氣,低聲說:「感謝奧迪大神,絕不能讓魔族蹂躪我們的聖地!」他口中低聲喃喃有詞,像是在念叨什麼禱告文。   紫川秀看得很不舒服,心想你有空去感謝奧迪大神,不如來感謝老子我。畢竟打退魔族的是我和我的部下,而不是什麼奧迪大神。拚殺的時候,我可沒看到一個叫奧迪的傢伙出來跟魔族拚馬刀對砍的。   彷彿猜到了他心裡的想法,布森馬上就向維拉介紹:「團隊長,這就是我們的光明王殿下,他在捍衛聖廟的戰鬥中立下了最大的功勞!」   維拉望望紫川秀,望著他那發光的青銅面具和詭秘的黑袍,遲疑地打了個招呼:「光明王殿下?」   他平靜地對紫川秀說:「願奧迪大神的榮光庇佑著你,勇敢的人類戰士。」   紫川秀莊重地點頭示意,卻沒有出聲。看在羅傑和白川眼裡,紫川秀這副故作神秘的樣子實在很可笑,他像是恨不得在自己的胸口寫上:「我是一個神秘的蒙面男人。」   「部隊目前的情況如何?」   「不是很好。今天我們與魔族交戰了一次——」   羅傑插口說:「我們看到了。」   維拉冷漠地瞟了羅傑一眼,自顧說下去:「第三團幾乎被打垮了,他們的團隊長貝特羅已經失蹤,很可能——不是戰死,就是被俘了。他們團剩下的已經加入我們團了,部隊現在在清點人數。」   布森嚴肅地點著頭:「我們看到了交戰的過程,貝特羅——和他的部隊,真的很不走運,幾乎給砍個精光。」   維拉低著頭,呆呆地重複著:「是的,他們真的不走運。但幸好,第一團的主力還保持著完好。」   紫川秀觀察著這個初識的團隊長,他顯得疲倦、悲觀,整個人彷彿都蒙在一層濛濛的陰影裡似的,心事重重。布森乾咳一聲:「團隊長,我帶來了布丹長老的命令。聖廟方面已經確定了起義軍司令的人選。」   維拉眼中一亮,謙遜地低下頭說:「我服從來自聖廟的命令。請問,新的司令長官是誰?」他的語調平淡,但臉上忽然出現的紅暈暴露了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像表面那麼平靜,眼睛裡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長老已經指定了光明王殿下擔任中部戰區的軍事統帥。今後,你和布蘭、貝特羅——哦,不,他已經死了——今後,你和布蘭的部隊,以及明斯克地區的所有佐伊族軍隊,全部歸光明王殿下統管。他是你們的新上司。」   他慢慢地說:「布丹長老認定,他就是預言中驅除黑暗的王者,光明王。」   紫川秀詫異地望著他:光明王的名字是布丹根據自己的外號「光明秀」改變而來的,跟什麼「預言中的王者」有什麼關係?他隱隱覺得,那個半獸人長老布丹好像有很多事情瞞著自己的,自己有種落入圈套一腳睬到了牛屎的感覺。   維拉有黑眼圈的疲憊眼睛睜得大大的,望向紫川秀,又望向布森,嘴巴張合兩下,卻沒能說出聲來。帳篷中緊張的肅靜好像是某種不詳之兆,昏黃的燈光不安地跳躍了一下。維拉平靜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布森團隊長,我有話想跟你說。」希望的火焰早已經消失了,現在他的臉色一片死灰,布森明白他的意思:「請說吧,維拉團隊長。」   維拉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紫川秀和神情冷漠的兩個人類,猶豫了一下:「我想單獨跟你說,團隊長。」   布森立即拒絕了:「不行。」   維拉深呼吸一口氣,轉向紫川秀:「請問光明殿下,您的真實身份是?」   紫川秀還沒出聲,布森已經搶著回答了:「殿下的身份是機密,你不能知道。」   維拉漲紅了臉:「可是我怎麼能讓一個身份不明的人類來擔任軍隊的統帥?就算我答應了,我們佐伊族的勇敢戰士們能答應嗎?布森,你忘了嗎?長老說過的,所有的人類都是騙子和叛徒!他們會再次出賣我們的!」   布森皺著眉:「維拉,你太無禮了!當初也是你們說需要一個長官來統帥全局的,現在長老給你們指定了一個,你卻——你打算違背長老的命令嗎?」   「可是布森團隊長,他,明明是人類啊!人類怎麼能當我們佐伊族軍隊的首領呢?   而且他還這麼鬼鬼祟祟——」   「放肆!」布森低沉地咆哮道。   「——鬼鬼祟祟,不敢公佈身份,甚至不敢以真面目見人!誰知道他是從哪個老鼠洞裡鑽出來的?布森,你讓我怎麼放心把軍隊交給他?」   「維拉,你要明白,光明殿下是長老任命的軍事統帥,而長老的命令是代表著十三部族的首領聯合會的……」   「……我並沒有惡意,我也不是想違抗長老,只是……」   「……以下犯上,那是叛逆行徑!」   「……我的一切想法都是為了佐伊族的大局著想……」   「兩位,安靜一下好嗎?」紫川秀磁性的安詳聲音在兩條越嚷越高的激動嗓門中間顯得特別的突兀。兩人一下子住了嘴,驚訝地看著那個一直沒有開過口的銅面人。   「羅傑,從包裹裡拿出行軍地圖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紫川秀在桌子上緩緩攤開了行軍地圖,抬起頭來,面具裡露出的兩隻眼睛,如同鬼火一樣發著光,他緩緩的說道:「今晚魔族會對我們發動突然襲擊。」   他的聲量並不高,但所有人都給震撼得說不出話來。維拉脫口而出:「你……你怎麼知道的?」   沒有回答,冷漠的青銅面具全無表情,有一半處於燭光下,另一半則處於陰影中,那種半明半暗的猙獰面孔透出了一種奇異的詭異氣氛。於是大家都明白了,這位「神秘的黑衣蒙面人」不屑於回答這麼淺顯的問題,那種了不起的成竹在胸,從氣勢上就壓倒了維拉。維拉立即自覺慚愧,彷彿他剛才問了個很幼稚的問題。他不敢再問了,自顧喃喃地說:「夜間偷襲,那正是魔族軍愛用的一貫伎倆。今天白天他們沒能打垮我們,晚上他們確實很有可能過來。」   「我們必須馬上做好準備,阻止魔族的陰謀得逞!」布森堅決地對維拉說。(三個人類在肚子裡面齊聲嘀咕:「廢話。」)他彷彿已經忘記了剛剛的爭吵了。這麼多人當中,他是對紫川秀最有信心的人了,在聖廟保衛戰期間,他已經領教了紫川秀這個人類的厲害了。他帶領二百多民眾擊敗了一千魔族正規軍,正如布丹長老對他的讚許那樣:「這是一個能夠創造奇跡的男人。」因此,無論紫川秀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不會感到驚奇的。   「我出去準備。」維拉起身正要出去,身後又響起紫川秀平板的聲音:「第一攻擊點是在營地的西側。」   維拉猛地轉身,眼睛瞪得圓滾滾的:「你……」   紫川秀沉默。   維拉吞了口口水,喉結上下蠕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深深望了紫川秀一眼,掀開門簾出去了。   外面響起了維拉沙啞的喊話:「傳令兵,通知各部隊立即集合,警戒!」接著是一陣可以刺破耳膜的尖銳哨聲,遠處有人大叫:「傳令兵!傳令兵!快過來!」   一陣忙亂的腳步聲,被吵醒的半獸人士兵的小聲抱怨,就像蚊子在鳴叫似的,逐漸匯成嗡嗡一片、不知哪裡傳來的鐵桶碰撞的「匡啷匡啷」響聲、有人在「哎喲哎喲」地大聲呻吟著……帳篷中一片寂靜。搖晃的燭光將紫川秀臉上的青銅面具映得半明半暗,高深莫測。夜風吹動門簾「嘩嘩」作響。   忍受不住這種沉默的壓力,布森也站了起來:「光明殿下,我出去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紫川秀點頭,他也出去了。羅傑和白川兩人對視一眼,羅傑急切地問:「大人,您怎麼這麼肯定魔族今晚會來偷襲?怎麼連他們兵力和進攻的方向都知道了?」   面具下面傳來紫川秀懶洋洋的聲音:「我猜的。」   兩人差點從椅子上跌倒。 第十五章 第二節 第十五章 第二節   兩人差點從椅子上跌倒。白川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大人,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斷言說魔族今晚一定會偷襲我們,將從營地的西邊殺進來——這些,難道全部是你自己猜想的?」   紫川秀老實地承認:「全部是我想像的。」   「大人!現在什麼時候了,你還開這種玩笑!你這麼謊報軍情,如果讓維拉他們白忙活一夜,等天一亮,那些半獸人空等一夜,以為我們是在故意作弄他們——」   羅傑:「他根本就是故意在作弄他們!」   白川:「——又累又氣,他們會一腳把我們踢得飛過古奇山的!」   紫川秀很爽朗地「呵呵」笑著:「不會的。我是他們的統帥啊!部下怎麼能打上司呢?」   「你這個白癡!」羅傑和白川異口同聲地痛罵道:「現在誰承認你是上司啊?你都看到了,那個半獸人維拉本來就不信任你,你再這麼亂搞的話。。。」   兩人開始快手快腳地收拾行李:「快點,再慢就跑不掉了。謊報軍情,這可是大罪!」   「真的,遲早給這個小白癡害死。」   「哎,我們能不能去跟維拉說,剛才大人是開玩笑的,叫他不要當真?」   「對啊!現在還來得及,部隊還沒集結完畢,讓士兵回去睡覺就行了。羅傑,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去跟他們道歉,說這個小白癡三歲時候得過小兒麻痺症,腦子有點不靈光。。。」   「為什麼非得要我去道歉?那些半獸人脾氣都很暴躁的,去道歉的人不是很危險?」   「正是這樣才要你去啊!」白川很乾脆地回答。   沒等兩人討論出個究竟,忽然覺得周圍安靜得出奇:不知什麼時候,剛才集合時候外面那大片的嘈雜已經停息下來了。門簾響動,維拉那粗壯的身軀已經出現在帳篷的門口:「光明殿下,隊伍已經集結完畢了,做好了戰鬥準備!」   「匡啷」一下子,羅傑手中的杯子一下子跌在地上,摔個粉碎。   按照紫川秀的意見,半獸人的隊伍全部從宿營地裡撤了出來,裡面只留下少數的兵力來迷惑敵人。而團隊的主力將埋伏在營地四周的林子裡,特別是在營地西側的道路——那裡是紫川秀預計的敵人進攻方向,半獸人將保存最完好的四個大隊埋伏在那裡,準備一舉將魔族的主力擊潰。至於攻擊的時機,維拉主張等敵人的主力一到,趁他們立足未穩馬上發起衝擊;而布森則主張說,敵人剛到時候銳氣正盛,不如等敵人進入營地後發現上當了,那時他們肯定會慌張的,這才是進攻的好時機。兩人起了點小小的爭議,最後還是布森說服了維拉,將攻擊的時間押後了。   「光明王殿下」一言不發,眼睛在面具下面骨碌骨碌打著轉。沒有人知道這位神秘莫測的客人在想著什麼,大家望向他的目光裡全是敬畏。   埋伏的隊伍伏在林子中的草叢中,不知為什麼的,除了羅傑和白川外,幾乎所有人都對紫川秀的預言深信不疑。半獸人士兵懶洋洋地四散各處,或坐或臥,有的已經發出了輕輕的鼾聲。有人用沉重的低音哼起了小調:「。。。我出生的故鄉,我再也見不到。。。。瑪麗啊瑪麗,美麗又善良的姑娘。。。」   羅傑和白川縮在一個角落裡盡量不引起別人注意,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想了這群血氣方剛的半獸人大兵守了一夜發現上當之後的憤怒,兩人發冷似的打著顫。   紫川秀輕笑一聲,他忽然發現,從背後看去,半獸人那粗壯的、毛茸茸的身軀,看起來跟一頭站起來的熊非常的相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兮兮梭梭的草叢聲響起,一個大步跑來的半獸人斥候兵出現在草叢外面,他徑直地跑到團隊長維拉的身邊報告:「他們來了!」——聲量並不高,卻像一道掠過天際的閃電似的,瞬間傳遍所有人的耳朵。士兵們都緊張起來,一個個趕緊伏低身子趴下,睡著的士兵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清醒了過來,兩隻碧綠的發亮的眼睛在草叢中眨巴眨巴著。   「他們來了!」羅傑和白川驚訝得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下子站了起來。後面一個很高的半獸人兵壓低了聲量但卻很凶地地對他們嚷道:「幹什麼?幹什麼!蹲下隱蔽,快!快,該死的,你笆├段頤塹模?   兩人又伏了下來,趴在軟綿綿的草叢中,尖利而柔軟的草尖隔著衣服刺了進來,渾身發癢。羅傑晃如在夢遊似的,傻傻地對白川說:「他們來了?」   「他們來了。。。」白川不明所以地把話重複了一遍,忽然問:「誰來了?」   「嗤!」伏在旁邊的一個半獸人士兵笑出聲來了:「當然是魔族來了!」他俏皮地說:「難不成,你以為是——老媽媽來了嗎?」   「魔族真的來了!」兩人心中震撼:這怎麼可能?紫川秀竟然有了未僕先知的本領?或者只是完全的湊巧罷了?他怎麼能這麼有把握,簡直就是指揮著魔族行動似的?   大概四百米外,道路的轉彎處,出現了第一個魔族輕騎兵。黑暗中,看得並不是很清楚。完全聽不到馬蹄聲響,只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在越來越接近,可以看清楚了,他並不高大,戴著尖頂的頭盔,披一塊深色的不知什麼質地的大披風,裹住了身上的盔甲,應該是害怕盔甲的金屬反光會讓人察覺吧,腰間掛著一把沒有出鞘的馬刀,身子在伏低在馬背上,一搖一晃的。   從他後面,影影綽綽地出現了好些模糊的身影。三三兩兩的魔族輕騎兵從黑暗中現身,匯成一隊。這顯然只是一個偵察的前哨隊伍。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面林子中亮著膏火的半獸人營地,對路邊黑黝黝的林子沒有任何興趣,就這樣從埋伏的半獸人身邊奔了過去。   偵察的前哨過去以後,大概過了六、七來分鐘,從前哨部隊出現的那個方位,大隊的騎兵人馬跟著出現了。魔族輕騎兵偷偷摸摸地接近,刀子叼在嘴上,挎著長長的刺槍,一隊過完又來了一隊,長長地看不到頭,足足走了十幾分鐘才走完。這就是魔族騎兵的主力了。令維拉吃驚的是,面前這隊騎兵前進時候,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馬蹄已經用軟布包了起來。整個隊伍簡直就像沒有實體的幽靈在前進,只有戰馬在搖顛馬嚼,發出輕微的鐵質的聲響。   半獸人團隊長維拉在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如果不是那個神秘的蒙面人提醒,在熟睡中遭到敵人優勢兵力突襲,今晚自己的隊伍非全軍覆沒不可。   魔族騎兵的前鋒在距離營地大概三百米的一塊開闊地上停止了前進,後面的部隊跟著最前面的騎兵看齊,面對著半獸人營地的方向紮下了陣。這時候,半獸人大營處留守的部隊也發現了魔族軍的到來,有人驚恐地嚷著什麼,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遠遠地傳開了。營地處的光亮處,影影綽綽的無數人影在來回奔跑著,叫嚷著,像是驚慌失措地在準備防禦。於是魔族更加相信半獸人一方對自己的到來是完全沒有準備的。   指揮官尖銳的嗓門刺破夜空:「塞穆黑林!」(吾皇萬歲!)   魔族騎兵高呼:「塞穆黑林!」巨大的聲浪將黝黑的林子震得梭梭作響,無數被驚醒的夜鳥從林中「呀呀」怪叫著撲哧撲哧飛上天去。   魔族騎兵催刺戰馬,躍馬揚鞭。大批人馬排成了密集的散兵線開始衝擊,千千萬萬的裹了布的馬蹄敲打著地面,匯成一片沉悶巨響,就如同地震前從地下發出的轟鳴。馬匹速度之快,像在地面上飛行一樣,他們要以這可怕的衝擊力量,將半獸人的大營一下子揣平。三百米的短暫衝刺距離對於他們而言,不過一閃而過,騎兵的前鋒一下子殺進了樹林中,有人在空中晃動著馬刀,興奮地叫嚷:「瓦格拉!」、「瓦格拉!」(殺!)   突然,衝在前面的十幾個騎兵同時「哎喲」一聲怪叫,連人帶馬跌倒重重地栽到地面上。有人在慘叫:「小心!有拌馬繩!」在說的同時,「撲通」、「撲通」又有十幾騎倒地,折斷了前腿的戰馬在悲哀地長嘶;騎手被跌得頭破血流,昏頭昏腦地站不起來,更糟糕的是,後續的騎兵已經剎不住自己的勢頭了,他們大群大群、勢若雷霆地衝殺進林子中,結果一個個被拌馬繩拌倒、被地上自己的同伴給拌倒、被草叢中的溝溝坎坎拌倒、長長的槍桿「砰」的一下拌在樹林的樹幹上,將人給從馬上拉下來、被樹木的橫枝所打倒。。。。。。林子中的一切自然條件都在和他們作對,魔族方面一片人仰馬翻。   大片受傷的魔族士兵躺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呻吟著,一邊痛苦爬行著,結果他們後續的同伴就毫不容情地——事實上也無法留情,速度太快了,林子中又很暗——縱馬從他們身上踩過。被同伴馬蹄踐踏的士兵們發出了一片淒慘的痛苦叫聲,聽著讓人心寒。接二連三的,還是有不少騎兵倒地,半獸人的拌馬繩防禦佈置得十分縱深而密集,從林子的邊上一直到宿營地這整整的五百米距離都佈置滿了,讓魔族是防不勝防,騎兵們叫苦不迭。   魔族的指揮官這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驚人的錯誤:在黑暗的密林中使用騎兵密集衝鋒,那簡直是叫自殺軍隊。軍官們呼叫:「下馬!快,下馬!步行前進!」騎兵們將韁繩勒得死緊,戰馬一個勁地嘶鳴,蹄子猛烈地踢打著地面,揚起了一片塵土。他們紛紛下馬,拔出了馬刀,端著長槍向林子中央光亮的半獸人宿營地衝殺而去。營中留守的半獸人軍隊已經和他們交上手了,接著左右兩邊的伏兵也和魔族遭遇上了,戰鬥全線在黑黝黝的林子中展開了。   看著剛才驚心動魄的那一幕,維拉緊張得呼吸都喘不過來了。這時候旁邊有人捅捅他的胳膊。他猛的轉頭,看到了那張發光的青銅面具。他吞了口口水:「光明殿下。。。」聲音壓得很低。   「該出擊了。」面具下面傳來模糊不清的幾個詞。   維拉立即醒悟:現在出擊,可以斷掉魔族主力的退路,將他們逼進樹林裡面打纏鬥戰。如果讓他們好整以暇地退了出來,在開闊地上交手,以半獸人的步兵對魔族的騎兵是很吃虧的。他立即向身邊的軍官下令:「叫大家做好準備!」士兵們一人傳一個低聲地將命令傳了下去。沒等命令傳遞下去,那個銅面人幾次不耐煩地用手亂捅維拉,催促他快一點。   維拉猛的從草叢中站起了身子:「弟兄們,為了聖廟,為了遠東!衝啊!」   「為了遠東!」半獸人士兵雷霆般的怒吼:「呼——卓——拉——」一下子,剛才還空無一人的草叢中冒出了無數的半獸人士兵,他們平端著刺槍,大跨步地跑步前進,湧到了魔族兵們發起攻擊的開闊地上,那裡放置著騎兵們的戰馬。守衛戰馬的一小群魔族兵看到後路出現了大隊的半獸人,一下子拔腿就跑。半獸人士兵沒有理會那群無主的戰馬,直撲進了樹林中,猛攻魔族軍的後路。措手不及的魔族後衛部隊被殺得步步後退,魔族軍在驚呼:「我們上當了!」   同時,四面埋伏的其他部隊也紛紛開始發動,從四面八方朝中間的魔族軍隊開始了猛攻。魔族軍恐懼地叫嚷起來了:「我們被包圍了!」魔族被打懵了:敵人一股又一股地從四面八方不斷出現,他們到底有多少兵力?   半獸人布森領著一支精銳的隊伍,不顧一切地死命直往魔族隊列的中間切入,魔族隊伍亂成一團,到處都是一片亂哄哄的,人聲鼎沸,廝殺刺耳,黑黝黝的森林中,目不見人。在這樣的混亂狀態中,魔族方面的指揮官沒辦法掌握情況,沒能及時對那支切入自己隊伍中的敢死隊展開反衝鋒。那支精銳的敢死隊在魔族軍的隊列裡橫衝直撞,把魔族本來就混亂的隊伍搞得一團糟,士兵看不到自己的長官,長官也找不到自己的部下。在漆黑的密林中,雙方混戰成一團。魔族兵看不到同伴,也看不到長官,不知道敵人在哪裡,不知道他們有多少,四面八方都是他們的殺聲,到處都是他們的人影,他們人多得彷彿把整個林子都給塞得密密實實。慘叫聲就在身邊近在咫尺地響起,又有一個同伴完蛋了,半獸人已經殺到了身邊!偷襲者反而被偷襲,從充滿信心的顛峰一下子跌到谷底,承受不住這個巨大的反差,魔族兵心膽俱寒,戰意全失。   比起魔族方面的混亂驚恐,半獸人方面卻是養精蓄銳、早有準備。兩軍的氣勢截然不同。維拉集中了兵力,對著混亂的魔族左翼猛打猛殺,將他們徹底包抄,然後撲上前去,用鋼刀砍殺,用長矛捅戳,將他們一一驅散。面對氣勢如虹衝殺而來的半獸人軍隊,這部分魔族首先動搖了,他們眼見落入了伏擊,今晚取勝已經無望了,死亡的恐懼壓迫著他們,嚇得發瘋的魔族兵丟下了武器,撞斷了灌木,連滾帶爬地往林子外的開闊地跑。跑不掉的就只有往地上一躺,往同伴的屍體上抹了點血塗自己臉上,一動不動地扮死屍。還有的眼看已經被包圍了,只得舉起了手,把武器舉過頭頂,嘴巴裡嚷嚷著:「我投降!我投降!」大咧咧的半獸人步兵拿起了他的武器,一腳就把他揣倒,魔族兵毫不反抗地順勢跪倒地上。。。   從很近的方向,在樹木叢生的陡坡方向,傳來一陣又一陣震耳欲聾的殺聲還有大片大片的慘叫聲、連續不斷的金屬的鏗鏘碰撞聲。空地上無人理會的戰馬被戰場上傳來的巨大聲響驚得驚躁不安,不斷地發出一聲聲長嘶,鼻孔裡呼哧呼哧地噴著氣,卻因為被馬繩拴住了不能逃走。距離戰場大概五百米的草叢中,當起義的半獸人與魔族的軍隊正在進行著殊死的搏鬥時候,幾個人類趴在那看得目不轉睛,小聲議論著:   「好像是半獸人佔了上風?」   「他們正在進攻呢!開始肉搏戰了!」   「維拉是個笨蛋,他不應該包得那麼緊,該給魔族一條逃生的路——你看你看,左邊的那裡故意放開了個缺口了!魔族開始鑽樹林逃跑了!」   「嗯,他們開始完蛋了,要崩潰了。。。」   這時候一群逃跑的魔族兵光著腦袋渾身血污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從草叢前面的道路上跑過,連戰馬也來不及取,就這樣赤著腳跑過去。草叢中的議論聲音一下子停止了下來,等這伙潰敗的魔族兵兵跑得遠了,又重新響了起來:   「這是一場大勝仗啊!」   「大人,你是怎麼知道魔族今晚一定會來的?」   「我猜的。。。哎哎,白川,你不要那麼粗魯嘛,我說我說——我真的只是猜的,不騙你們。。。哎呀,救命!」   紫川秀無奈地苦笑。他有件事情一直沒跟白川和羅傑他們說:經歷過雲省的那次生死搏鬥和莫名其妙的長時間昏睡以後,紫川秀髮現自己的武功開始恢復了。損傷的丹田和經脈裡,又開始出現真氣流轉了,受損的經脈正在一點點的復原,而且恢復的速度相當的驚人。自己的武藝正在一點點的恢復,他驚訝:按照這樣的速度,要不了兩年,自己的武功不但能完全完全恢復舊觀,或者還有很大的長進呢!至於為什麼會這樣,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而且,他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不只武功的恢復那麼簡單。自己的感覺越發的靈敏了,剛才一路過來,他感覺到後背上像是有根針刺著似的,鼻子裡彷彿聞到了低階魔族身上那股特有的腥臊味和馬汗的味道,不用回頭他就知道了,是魔族騎兵在暗中跟蹤著自己。靈光一閃,他忽然也知道了,魔族將會在今晚發動夜襲。   自己究竟是怎麼知道的。。。紫川秀痛苦地撓撓頭,或許是某種直覺或者靈機一動吧?夜間偷襲作戰是魔族的特長,今天白天他們沒能將半獸人的隊伍打垮,如果自己是魔族的指揮官的話,晚上肯定會過來的。如果要過來,半獸人營地的三面都是密林,只有西面有一塊開闊地,利於騎兵運動,那他們肯定會從這裡殺進來——不過這些都是事後才想到的理由,就像小學生抄來了正確的答案再去編造幾步運算過程一樣。當時那個念頭來得那麼突然,就像閃電劃過長空,毫無來由:「今晚魔族會來,而且他們會從樹林西面過來。」雖然沒有任何根據支持的,自己卻對它確信無疑,就像確信一加一等於二一樣。   事到如今,看著眾人吃驚得目瞪口呆的表情,紫川秀也無法改口了。他只能擺出一副胸有成竹、自信十足的架勢,反正沒有人看得到他面具下的驚惶表情。如果到時候預測失誤的話,自己這個「光明王殿下」可真沒臉見人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夾著尾巴連夜逃走了,剩下的這副爛攤子交給布森去收拾好了。   戰場方向的巨大喧囂已經停息,半獸人鎖定了勝局。魔族軍隊吹響了撤軍的號子,但是他們已經失去了有組織地撤退的時機。急於逃生的魔族隊伍在軍官的帶領下突破了一處包圍圈,從那裡灰溜溜地逃了出來,隊伍潰不成軍。來時候軍容整齊威風凜凜的魔族騎兵團隊,轉眼之間化成了烏合之眾,他們丟棄了戰馬,亂七八糟地在溜在逃,慌不擇路地鑽林子躲草堆。有組織的抵抗已經宣告結束,還有些逃不掉的魔族兵,三三五五的分散在各處做困獸之鬥,但更多的卻是舉起了武器投降,畢竟,並不是所有的魔族士兵都具有寧死不屈的精神。既然長官可以丟下自己逃命,那為了活命,投降也並非一件很可恥的事情。   半獸人們欣喜若狂,他們繳獲了大批完好的戰馬,對起義軍而言,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   紫川秀正倚靠著一棵大樹閉目養神。維拉大步地走過來,血跡斑斑,神采奕奕,勝利使得他的疲倦一掃而去。布森跟在他的後面,兩個半獸人軍官徑直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布森嗓門很響亮地嚷嚷道:「光明殿下,我們贏了!」   「嗯,我看到了。」紫川秀頭也不抬,心裡想這個布森不知是怎麼回事,老是說廢話,明明是眾人皆知的事實,他非要出來縐有介事地再說一遍不可。   布森「嘿嘿」一笑,盤腿坐下。維拉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坐下。   「大人,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呢?」   紫川秀也「嘿嘿」一笑,卻不出聲。他並不是氣量狹窄的人,只是維拉對自己的態度,實在太傷他的自尊心了。   半獸人雖然耿直,卻並不蠢。兩個軍官都明白了紫川秀的意思了。布森望向維拉,目光帶著催促。維拉扭動下身子,猶豫地開口了:「光明殿下,這次實在多虧了您的提醒,不然,我們的部隊會吃大虧的,我十分感謝。」   紫川秀「恩」了一聲,聲音像是鼻孔裡面發出來的。   維拉更加侷促不安:「光明大人,我為先前的態度,感到十分抱歉。我太無禮了。。。」他邊說邊習慣地探望著對方的臉色,但是看到的只有那張發光的面具,完全無法知道紫川秀的心理,結果他越說越慌,腦袋低得幾乎磕在了胸口上。   布森在旁邊打圓場:「好啦好啦,維拉,光明殿下不會跟你一般計較的。」   「布森團隊長,我道歉是為我的態度,但並不是為我的看法,」維拉抬起了頭,小聲但是說得很堅決:「光明殿下,我不知道其他的兵變部隊現在狀況如何了,但照我們這邊的情形看,貝特羅的團隊已經垮了,布蘭的團隊已經與我們失去了聯繫,凶多吉少了。這樣,我手中的這支部隊很可能就是聖廟所剩的最後一支武裝力量,我不能不慎重行事。   布森團隊長,我並不是貪戀權位。我們需要一個統帥,是為了統籌全局,率領全軍,如果長老打算任命布蘭或者死鬼貝特羅——願奧迪大神保佑他的靈魂——或者別的佐伊族人擔任我們的統帥的話,誠然說,作為將才,我不認為自己比他們差到哪裡去,但我會服從長老的命令,毫無怨言。但是說,長老讓我把軍隊交給一個——」他猶豫了一下:「——交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類,我實在無法受命。」   「光明殿下,我不是在侮辱您,對您的軍事才華,我非常的敬佩。您預計了魔族的襲擊,指定了作戰計劃,今晚的勝利,您是最大的功臣。但是,在我知道您的真實身份以前,或者說,確認您是值得我們信任的人以前。。。請原諒,我是不能承認您的指揮官職務的。否則的話,我無法向我的戰士們交代,也無法向家鄉的父老交代。」   開始時候紫川秀還有些惱怒,但越聽越是悚然,最後竟然對眼前的這個半獸人有點肅然起敬了。他開始理解了:維拉並不是眷戀權位,他的抗命,完全是出於公心,出於一種對自己種族高度負責的可敬態度。   紫川秀想了一下,緩緩地摘下了面具,露出清秀的面容。維拉「啊」的一聲驚呼:他沒想到紫川秀竟然如此年輕。旁邊的白川善解人意,遞過去一塊濕毛巾。紫川秀擦了擦臉,滿意地吐口氣:面具下悶了這麼久,滋味真是難受。   「維拉團隊長,你是對的。我的真實身份,確實是應該讓你知道的。」   旁邊的布森插口說:「光明殿下,您——」   「不要擔心,我相信維拉團隊長是不會洩露的。我叫林河,原來是紫川家族的軍官,後來為了些事情與家族鬧翻了,流亡遠東。在聖廟保衛戰中,我與你們的布丹長老結識,他對我很信任,請我代他領兵作戰。布森可以為我作證的,我說的都是真話。」   維拉一面孔的茫然。現在他雖然知道了紫川秀的「姓名」和真實面目,可是自己對「林河」這個名字照舊是一無所知。紫川秀看出了他的為難,笑笑:「我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但是現在紫川家族禁止我使用了,所以我剛才沒說:我叫紫川秀。」   「呀!」的一聲驚呼,維拉整個人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震驚:「紫川秀!殺了平靖侯的那個紫川秀?和斯特林大將軍一同堅守帕伊的那個紫川秀?被紫川家通緝的那個紫川秀?」   白川小聲地嘀咕:「多麼多姿多彩的人生啊。。。」   羅傑酸溜溜的:「欠我們賭債半年不還的紫川秀。」   紫川秀苦笑地摸摸自己鼻子:「好像都是我吧?不過你可以坐下來嗎?」   維拉慢慢地坐下,臉上帶著不敢相信的表情,敬畏地看著紫川秀,忽然說:「我明白你為什麼不能以真面目見人了,知道你還活著的話,魔族會瘋狂的,他們恨你恨得入骨,怕你又怕得要死。」   「你的許多事,我們都聽說了。內戰期間,你待我們的俘虜很好,周濟我們的難民,大家都說你是我們佐伊族的朋友,難怪長老會信任一個人類。」維拉說著,忽然笑了起來,神情一下子豁然開朗:「既然是你,紫川閣下,沒說的,你與魔族勢不兩立,我是白擔心了。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請說。」   「你曾經是紫川家的將軍,現在帶領我們佐伊族的軍隊。但是若有一天,我們佐伊族與紫川家開戰,你會站在哪一邊?」   眾人面色大變:這個問題實在太尖銳了,布森想阻止,猶豫一下卻沒出聲:他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紫川秀若無其事笑笑:「這是不可能的。紫川家與佐伊族都有共同的敵人魔族,是盟友,不可能開戰的。」   維拉追問不休:「我只是說「如果」!假如開戰了,你怎麼辦?」   紫川秀沉吟下,回答:「我會盡一切努力,不讓這種事情發生。但若真有那麼一天。。。紫川家是我的出身地,佐伊族於我有救命恩情,我最多只能兩不相幫。」   維拉很乾脆地拍一下巴掌,滿意地說:「這話實在。」紫川秀很理解半獸人的性格,他們豪爽、耿直、熱情,最厭惡的是叛徒與欺詐。若剛才自己回答說幫助佐伊族一方打人類,且不說對方會不會相信,單是說自己身為人類一員卻掉頭打人類,背叛了自己的種族,半獸人是絕對不會欣賞這樣的行徑的。當然,若是說站在人類一邊打半獸人那更是會激怒眾人的。   「紫川閣下,你能保證,除非是碰上與人類的戰爭,你都能忠於我們佐伊族,不會背叛嗎?」   「不能!」紫川秀很乾脆利落地回答。所有人一愣,紫川秀微笑:「我發誓忠於遠東的解放事業,直到將魔族的軍隊驅出遠東,建立一個所有種族平等的遠東國度!」   半獸人們對視一眼,目光中出現欣喜。維拉站了起身,莊重地以右手按在胸前:「紫川大人——哦,不,光明王殿下!我將聽從您的指揮!在解放遠東的戰爭中,請允許我們,遠東第一團的全體官兵跟隨於您!在您的領導下,我們一定會奮勇作戰,絕不後退!」   紫川秀也站了起來,同樣的以手撫胸:「謝謝!我發誓,絕不會辜負各位的信任。」 第十五章 第三節 第十五章 第三節   在帝國歷七八O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之前,形勢的發展對魔族相當有利。   往聖廟方向移動的遠東各路叛變部隊,在各條道路上拉成很長的距離。支離破碎的叛變團隊彼此間已經失去了聯繫,不知道友軍在哪裡,甚至就連下屬的各個隊伍也不知道在哪裡。   士兵們沿著遠東大公路成群結隊地前進,像蝗蟲似的把公路沿線的城市掠奪一空,吃光了所有找得到的食物,悄悄地偷平民的東西,搶劫糧食倉庫,招致了沿途居民的厭惡。   起義軍的軍官們習慣了惟命是從,在沒有上級命令的情形,他們茫然不知所措,頻繁地發出一些互不妥協、甚至是相互矛盾的命令,使得本來已經相當緊張的氣氛變得更加惶惶不可終日。部隊只是按照慣性的作用,持續地向雲省方向行動,但是這種行動已經毫無意義了,因為魔族對聖廟的威脅已經結束了,而且,他們的行動已經被魔族完全看破了。   在通往雲省的所有道路和關卡,各地的魔族守備隊在嚴陣以待,準備阻止他們。   在他們的後面,魔族的野戰團隊正在日夜兼程地猛撲而來,已經有兩支起義的隊伍在途中被打得全軍覆沒。在魔族看來,他們已經完全控制了局勢,魯帝將軍已經開始向魔神堡起草奏章,宣稱:「接連三個星期來在遠東地區內發生反抗神族的可恥叛亂,已經被我神勇的神族大軍撲滅。」   聲勢浩大的叛亂已經近了尾聲,就像騰起的煙火似的自由火花,已經熄滅了。   但在魔族完全無法覺察到的情況下,在十一月二十五日的深夜,一個轉變發生了,形勢開始悄悄變了,因為一個人的緣故,時代開始變化了……   傍晚,飄起了初雪,寒凝的大地上,雪花飛舞。   漫天的風雪中,一支半獸人的步兵隊伍正在冰天雪地裡艱難地跋涉,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足跡。入夜時分,隊伍進入了位於遠東大公路側邊的一個叫切爾諾的小村子。村民們站得遠遠的,敬畏地看著士兵們粗壯的胳膊和大腿,鋒利的刀槍,嘴裡嘖嘖稱讚。   紫川秀裹在厚實的軍大衣裡,原來削瘦的身材變得異常臃腫。   不知什麼時候起,那套神秘的青銅面具和黑袍早被他壓到了行李的最下面。   天天這麼裝模做樣地扮酷,他實在無法忍受,乾脆就直接以真面目見人了。但是對外,他的真實身份還是十分保密。   維拉向士兵這樣介紹他:「這位是光明王大人,是聖廟派來指揮我們的,以後大家要聽從他的命令。」   士兵們抓著身上毛髮裡的虱子,亂七八糟地嚷嚷道:「光明王好!」——紫川秀失望地發現,對他們而言,這個偉大的名字根本毫無意義,就跟人類的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差不多。他走在隊伍的後面,望著疲憊又飢餓的士兵們,心情憂慮。   維拉前來請示隊伍是否在這裡休息一夜,紫川秀細細計算了一下自己部隊和魔族追兵之間的距離,同意了。隊伍開始散開,士兵們一家一家地拍響了村民的房門要求借宿——當然,看到了他們肩上的刀槍,聰明的村民們立即知道,最好還是同意的好。值勤軍官在村口處安排值日的哨崗。村長是個矮個子的蛇族老頭,喜歡用斜斜的眼睛望人,軍官們就住在他的家中。他慇勤地招呼軍官們,無論紫川秀說什麼,他都一口一個:「老爺,是,開水馬上就來!老爺,遵命,飯馬上就好!」——但等了很久,飯也不見來,開水也沒有,連那個蛇族村長也不見了。大家餓得飢腸轆轆,只能就著爐火把冰凍的行軍水壺烤開,開水拌著硬梆梆的乾糧。維拉走到紫川秀的身邊坐下。   「光明大人,您的那位部下回去了嗎?」   這個時候,紫川秀正用盡全身力氣撕咬著一塊老得堅韌無比的牛肉,含含糊糊地回答:「恩羅傑昨天上午就走了,家裡得有個人主持大局,白川留下來陪我。」   一向以來,紫川秀都是非常器重白川的,這次為什麼派羅傑回去指揮軍隊行動而不派白川呢?這其中是否有什麼深意呢?後世的戰史研究家對此有長篇累牘的論述:光明王殿下不但在戰場是個無敵的統帥,而且在統御部下方面也非常的有心計。   歷史早已證明了,當一個指揮官長期離開軍隊時候,就會有失去對軍隊控制的潛在危險,這個危險的程度大小往往與他離開的時間成正比。   在七八O年末與七八一年初的這段時間裡,由於承擔起了統帥半獸人軍隊的任務,光明王殿下不得不推遲了自己的返程,這樣,他離開的時間就比預先估計的要多得多。   而這個時候,帝國的三重臣中只有明羽閣下一人在軍中——雖然事實已經證明了,明羽閣下對殿下的忠誠是無可挑剔的——但這種副手獨自長期掌握的軍隊的局面中蘊含著一定程度的危險,光明王殿下也非常敏銳地覺察到了這個危險,為此,他採取了措施:派遣軍務統領羅傑大人立即返回軍中,而不是派遣一向更器重的白川統領回去。由於這個決定,我們不得不敬佩光明王大人的用心巧妙之極:假如他派遣的是帝國三重臣中的另一位:白川統領大人的話,如果白川閣下有不臣之心——請白統領原諒我的不敬之處:由於她在軍中的威望和對另外兩位重臣的感召力,一旦她回到軍中,她能很容易地說服明羽,兩人聯手控制軍隊而排斥光明王殿下。而光明王殿下對這個威脅也非常的清楚,他派回來的是羅傑統領,而他和明羽統領一向不和睦,兩人絕對沒有勾結的危險,只會互相起牽制和監督作用,使得光明王可以很放心地在外面領著他那支新組建的半獸人軍隊征城伐地,不用擔心後院起火。這麼輕描淡寫就預防了如此重大的危機,由此可見,光明王的權術手腕、高明之處,比他同時代玩弄權術出名的紫川參星和楊明華二人高明得不知到哪裡,而且表面上顯得那麼的自然,不露絲毫斧鑿痕跡。   但當有人就這件事情問白川統領的意見時候,她對此說法嗤之以鼻:「你們太高估那個小白癡了!我保證,當時他絕對想不到那去!啊,你問我為什麼他派羅傑回去嗎?   這就是廢話了,你想想,根據你對紫川秀的瞭解,你想他會願意身邊帶著一個美女還是一個具男人?「   自稱美女的白川統領是這麼解釋的。   維拉茫然地點點頭,問:「大人,這兩天,我們好像走錯了路?雲省是往東北方向去的,而我們卻去往西偏南的方向去了。」   紫川秀丟下了手中的牛肉乾,抬起頭來,眼睛裡滿是驚訝:「走錯了路?不會吧,我們不是正要往西南方向去嗎?」   「啊,大人,我們不是去救援聖廟的嗎?」   「問題是,聖廟根本用不著我們救援。」紫川秀的一邊擦著手上的油汁一邊說:「侵犯聖廟的魔族軍隊已經被擊退了,現在聖廟自個好好的。如果我們再往那裡過去,只會把新的魔族給引過去,給聖廟造成威脅明白了嗎?」   維拉耷拉著腦袋,目光裡滿是失望。   紫川秀理解他的心情:兵變的半獸人官兵懷著激情和理想,想去拯救佐伊族的偉大聖地,卻被告知「如果你們不來,聖地會更安全。」這對他們的豪情壯志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   白川在走道裡「鐺鐺鐺」地敲打著一個破桶,示意學習班又要開講了。聽到這個聲音,那些剛才還是精神抖擻的半獸人軍官們一個個嚇得雞飛狗跳鑽桌子爬床底,來不及跑的就趕緊躺地上裝出一副累得快奄奄一息的樣子:「大人,我不行了……這是我的遺書,這是我的全部遺產(一雙破了兩個洞的臭襪子),我把它捐獻給反抗魔族、拯救我們種族的偉大事業…………同志們,努力啊…………」——結果這些裝神弄鬼全無用處,鐵石心腸的白川一個個揪著他們的耳朵把他們抓到一個房間裡。紫川秀正賊笑兮兮地在那裡等著。   「人都來齊了嗎?」   「報告大人,都來齊了!」   「很好!」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紫川秀分給半獸人們紙和筆:「現在,各位把上節課講授的內容:步兵運動之十二要點及其六細則默寫一次,限時十五分鐘。沒完成任務的,今晚守夜!」   一片哀鴻遍野,半獸人軍官們那欲哭無淚的悲哀表情,像是在懷念他們過世了的母親。自從紫川秀接管以來,他發佈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在軍隊中強制開展學習班。   紫川秀認為,時代已經變了,半獸人真的要自立自強,不但需要驍勇的戰士,也必須要在自己種族中有一批懂得思考的楝梁之才,如果不能在本族中產生這樣一批有頭腦的人才的話,所謂獨立只是一句空話。徒具體力的半獸人遲早會為那些更狡猾的種族所利用、吞併,成為他們的僱傭軍團。   而人才的儲備要從現在開始準備,他專門在軍官和士兵中挑選了一部分比較機靈的進行培訓。在行軍途中的休息時間,他與白川兩人分別教授他們一些軍事和科學上的知識,對他們進行文化培訓。這就是後世被稱為:「光明王軍校」的來由了。   從第一期培訓班中出去的二十四名半獸人軍官,有七人在那場殘酷的遠東自由戰爭中陣亡,活下來的,全部成為了後來遠東軍團的骨幹將領,是紫川秀在遠東民族中培養的第一批親信大將。但是在目前來說,他們對紫川秀可有點………   紫川秀老師說:「一個人知道得越多,他的力量就越大!」   半獸人們說:「俺們疙瘩村,有個不識字的村婦生了五個兒子,個個人高馬大,傻憨憨不懂法律不識事理,霸道又橫蠻,結果全村人都怕他們,他們做什麼都佔便宜!」   紫川秀老師說:「我們的將領應該博覽兵書,懂得文韜,懂得武略,懂得佈陣,懂得審時度勢,文武雙全!」   半獸人們說:「這些跟咱們都不相干!咱們只知道猛衝向前,撲向敵陣,舉起大棒,猛砍猛殺——不一樣將魔族崽子們打得屁滾尿流嗎?」   每節課光是應付半獸人那些似是而非的謬論就讓紫川秀大傷腦筋。最後,他不得不大喝一聲:「上課不准說話!不准搞小動作!不准跟老師頂嘴!」於是,整個世界清靜了。   濟濟一堂的漢子們,規規矩矩地把手放在膝蓋上,小眼睛眨巴眨巴著,聽著紫川秀老師在那滿嘴胡縐什麼「騎兵運動戰術的精要」和「番茄的十二種作法」。   他們不敢不專心,因為等下如果提問和作業答不出來的話,會被罰去守夜站崗。   但是今晚的課程只進行了一半就被打斷了,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巨大的呼嘯,聲音是如此之大,如此尖銳,以至眾人都嚇了一跳,過了好幾秒,軍官們才反應過來:「警報!是哨兵在發警報!」值班軍官也是學習班的學員之一,他第一個面色慘白地站地撲了出去。緊接著,所有的人都跟著一湧而出,趕往自己的中隊。   警報就像雷響電閃,動盪了整個村莊。士兵們從各自歇息的房間裡撲出來,面帶懼色。他們簡直不能按照序列列隊、扎陣。軍官們忙著大聲吆喝著、踢打著,整肅軍紀。   紫川秀衝出去,迎面就見到了匆匆跑回來的值班軍官,大聲問他:「怎麼回事?」   「敵人襲營了!」軍官大口喘息著,一臉的張皇失措,大聲地說:「敵人襲營了!」   他的聲音引起了周圍一陣恐慌,很多人的目光都往這裡望過來。紫川秀恨不得將他痛打一頓,一把就揪住他的棉衣領子,把他拉扯到偏僻的一個角落:「有多少敵人?從哪個方向過來?他們屬於哪個部隊的?」   但這些,值班軍官都說不上來。他所知道的只是剛才一個哨兵驚惶地向他報告:「敵人襲營了!」他馬上回來原封不動地把話報告給紫川秀。紫川秀朝軍官的屁股上狠狠揣了一腳,叫道:「把那個哨兵給我找出來!」   給踢了一腳後,這個軍官反而鎮定了許多,連連地敬禮:「是,大人!是,大人!」   轉身邊滾帶爬地衝了出去。過了一陣,他帶來了那個哨兵,但那個哨兵向紫川秀報告說,他是聽另外一個哨兵說的,而那另一個哨兵說,他是聽另另另外一個哨兵說的……   就在這裡折騰得一塌糊塗時候,白川已經跑過來報告:「大人,後衛的偵察騎兵報告,一路兵馬正在接近我們!」   紫川秀轉頭:「人數?距離?方位?」   「西北方位,大概還有三里路,步兵,數目不明!」白川極其乾脆俐落地回答。   紫川秀髮現,畢竟還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部下幹練好使。他鬆了口氣:還有三里路,無論是打是跑,自己都還來得及。他開始發號施令,讓維拉團隊長前去指揮士兵們集隊,白川帶了偵察隊前去警戒,問布森:「先前不是說,這一帶沒有魔族的守備隊駐紮嗎?」   布森也很納悶:「是啊!我們問了十幾個佐伊族的族人,他們都說這帶是安全的,沒有魔族軍隊駐紮……他們沒有理由欺騙我們的。」   紫川秀抬頭望天,沒出聲。過了一陣子,又一個偵察兵回來報告:「已經可以看見過來的兵馬了。」   「做好作戰準備!」紫川秀銳著嗓子喊。   士兵們借助著村頭的各種村舍和房屋,弓箭手們爬上了村頭的屋頂,居高臨下地瞄準。步兵們隱藏在茅舍的後面,做好了投入戰鬥的準備。遠方飄雪的地平線上,一道蠕動著變化的黑線正在接近,正是一路好大的兵馬。紫川秀皺起了眉頭,對方的數目超過了自己。如果懷有敵意,恐怕是很麻煩的。   「滴答滴答」的馬蹄聲響動,二十名新訓練的半獸人騎兵上馬,朝對方迎了過去。   他們的任務是盡量地接近對方,看清楚一切,然後立即回來報告。旁邊的幾個半獸人軍官顯得心神不定,布森一個勁的啃咬著自己的指甲,維拉使勁地握著拳頭,眼睛不安地左右張望。   過了一陣,他們聽到了一陣喧囂,有人在叫嚷著什麼,但是聲音中沒有驚惶,倒似乎是很驚喜的樣子。接著,派出去的幾路偵察兵紛紛回頭報告著同一個消息:來的是佐伊族的兵馬,並非魔族的軍隊。密集的蹄聲響起,偵察的騎兵們已經回頭了,他們撲進村頭來,呼嚷著:「遠東第七團到了!是友軍到了!」   村口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半獸人士兵們舉起了刀劍,迎天揮舞,嘴裡嚇人地嚷嚷著:「萬歲!萬歲!」幾個半獸人軍官齊齊鬆了口氣,維拉搶著說:「布蘭的人馬到了!大人,我們馬上組成儀仗隊,列隊歡迎他們吧!」   紫川秀瞟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說:「等一下。」   對著那些歡呼雀躍的士兵們,白川厲聲喝令了:「回自己崗位去,在警報沒解除以前,不得擅離!」   半獸人軍官們面面相覷。布森問:「大人,您莫非認為有詐?」   紫川秀笑笑:「不,我也相信來的確實是第七團的兵馬。但是還沒能得到確認以前,小心點總沒有錯的。」他沒有把自己真實的憂慮說出來:如果說是一個團隊的話,那眼前的兵馬未免多了一點。   一會功夫,第七團的前鋒兵馬已經在村口停住了腳步,他們以嘹亮的小號向主人致敬。第一團的官兵則回以巨大的歡呼聲:「萬歲!萬歲!」接著,中軍的隊列也到了。   團隊裡帶頭的軍官們出現在村口。紫川秀第一眼就看見了布蘭。他的個頭很高,即使在普遍身高超過一百八的半獸人中間也算是鶴立雞群的,膚色很白,面部輪廓酷似自己曾見過的布丹長老。但與孱弱而憂鬱的長老不同,他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股青春的熱烈活力,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神情爽朗,身上充滿了陽光的氣息,讓人一見就覺得充滿了信心。   紫川秀不禁讚歎:這正是那種天生的領袖人物,一看到他,他就想起了斯特林。沒想到在蒙昧的半獸人中間,也有這樣的人才。   布蘭和跟隨而來的軍官們遠遠地就行禮,神情非常恭謹:「光明王殿下嗎?我是第七團的布蘭。」他說話簡潔而有力,讓紫川秀頓生好感。   紫川秀還禮,微笑:「你好!」轉身向他介紹了自己身邊的高級軍官們,布蘭與布森、維拉等軍官原本就是熟識,一見面就親熱地擁抱。   在一個點著暖爐的小屋子裡面,起義軍的首領們濟濟一堂。   布蘭向紫川秀通報了自己一路的戰況:「我部自從十一月十八日從瓦林起兵,一路朝雲省方向殺去,十天之內與魔族軍隊交戰十六次,擊潰魔族軍三個大隊,外加無數的小隊零星兵馬。另外,我團隊還收編了加凌沙團隊的餘部,他們的主力已經被魔族軍隊所擊潰。」   布蘭的神情中不無驕傲,畢竟,在這麼困難的情況下,還能將起義軍隊的主力保持完整,這並非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證明這個叫布蘭的青年將領自有其過人的才能。紫川秀微微一笑,他發現第一團的遭遇與第七團的遭遇驚人地相似,第一團本身也是收編了第三團的殘部。他點頭示意,維拉領會,也出聲介紹了自己一路來的戰況。   布蘭傾聽得十分用心,得知紫川秀所統帥部隊曾擊敗了整整一個魔族野戰騎兵團隊時,他毫不掩飾地表示了艷羨之意:「光明殿下,幸運女神是跟著您走的,她向您露出了笑臉。向您恭喜,這是一場大勝仗啊,殿下!」神情間十分的爽朗。   紫川秀搖頭,微笑著說:「這是全體佐伊族戰士的光榮。」不知怎麼的,這個光明磊落的青年半獸人將領言談之中有點什麼很對自己的味道,雖然是初見面,自己對他卻有一股親切的感覺。   兩人各自通報了自己方面的敵情:追在紫川秀後面的是魔族的第五十一野戰團隊、第五十三野戰團隊,兵力強大,足是紫川秀部隊的兩倍。但幸好,他們都是步兵團隊,而紫川秀本身就是追擊戰的老行家了,數次設下埋伏,幾次將對方貿然追近的先鋒打得落花流水。現在,他們已經不敢追得那麼靠近了,總是全軍擰成一團似的前進,給紫川秀幾次急行軍,將他們遠遠地甩在後面。   而追在布蘭團隊後面的是魔族的第六十五團隊和第七十一團隊,數目不詳,他們貼得就比較近了,前隊幾次衝擊了布蘭的後隊。   布蘭說得很無奈:「光明殿下,我們被魔族崽子們追得實在沒辦法了,只得來投靠您了。有他們這群勾魂的傢伙貼在身後,日夜騷擾不停,我們哪怕停下來喝一口水都得提心吊膽的,什麼都沒法子做啊!」   紫川秀問:「你如何能知道我軍的行蹤?像我軍,對貴軍的行蹤就一無所知。」   「這是聖廟告知我們的。」看到了眾人驚訝的神情,布蘭解釋說:「大概一個星期前,聖廟的使者來到我們軍中,告知我們光明王殿下已經被長老任命為首領,統帥全軍,通知我們馬上轉向西南方向前進,以圖與貴軍會合。我們得知以後日夜兼程趕路,終於碰到了你們。」   「哦!」眾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沒有人再追問了。   只有紫川秀聽得手心出汗:改變行軍方向的事情,是自己在接手軍隊以後臨時決定的,事先並沒有向聖廟報告。而這個布蘭卻說是一個星期前就已經知道了,那說明在自己改變行軍路線之前,聖廟已經預先知道了自己的行動?他們是怎麼知道的?推測出來的?他們有未卜先知的神奇本領?紫川秀想起了布丹長老那雙漆黑的眸子,心頭泛起一陣難以形容的恐懼感。   儘管自己對長老並無任何成見,但是自己的一舉一動萬里之外的人竟如此瞭若指掌,讓他感覺到相當的不舒服。   布蘭對開始眾人講述自己一路過來的見聞:當部隊經過沙羅行省時,上百里的地方,看不到一個活人,呈現在戰士們眼前的只有焦土、白骨、荒野、廢墟。而這個行省,三年前還可以算是遠東最富裕、最繁華的行省之一呢!路上碰到了幾個衣裳襤褸的各族民眾,都是大屠殺的倖存者,他們說起魔族的殘暴殺戮時的情形,連那些最久經沙場的老戰士都聽得心膽發寒,不敢相信人世間竟然有如此慘事:七八0年的十月二十一日,魔族的騎兵包圍了行省的首府嚨克市,從東門衝進去,見人就殺…………   「見人就殺?」團隊長維拉驚呼一聲,急切地問:「難道他們連婦女、小孩都沒放過?」   布蘭做了肯定的回答:「正是!他們見人就殺,沒留得一個活命。」   他繼續講述:屠殺整整進行了三天三夜。根據倖存者的敘述:屍體在廣場上堆成了一座山,鮮血浸得淹沒了腳脖子。最後為了掩蓋罪狀,魔族軍放火將整座城市一焚而空。   曾經擁有有三十萬人口的這座遠東名城,最後只剩下了一堆焦土廢墟。   「這群畜生!」   「禽獸不如的東西!」   佐伊族的軍官們聽得屏息室氣,一起憤怒地破口大罵。   團隊長維拉陰沉著不出聲,臉上肌肉一動一動地抽搐著。有人告訴布蘭:維拉的祖籍就是沙羅行省的,他的妻子、兩個孩子還有老母親都在瓏克市居住。沙羅事件過後,他已經與他們失去了聯繫。   布蘭團隊長猛然醒悟,大聲說:「家仇國恨,我們與魔族不共戴天!」說到這裡,他已經聲帶哽咽,揮刀猛然砍在桌子上:「不滅魔族,我們誓不罷休!」   維拉團隊長抽刀猛砍,一刀就將桌子劈成了兩半,眼中淚水長流,每個字彷彿都是從牙逢裡蹦出來的:「不滅魔族,我們誓不罷休!」   布蘭收起了刀子,站到紫川秀的面前,以那種軍人特有的嘹亮嗓門出聲道:「光明王殿下,奉聖廟指示,遠東第七團,現在聽候您的命令!殿下,追在我們的後面的魔族第六十五和第七十一團隊,他們都是剛從沙羅行省調回來的野戰部隊,參與了那次的大屠殺,他們手上沾滿了我們同胞的鮮血!讓我們立即殺回頭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為我們的兄弟同胞報仇啊!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第七團甘願當前鋒!」   「第一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維拉陰沉地說:「光明王殿下,我們不要再躲了,跟魔族拚個痛快吧!只要能殺魔族,哪怕您就是把我塞路上給大軍當墊腳的石頭,我也心甘情願!」   眾軍官紛紛表態:「是啊!我們不要再躲藏了,我們已經厭倦不斷地逃跑、躲避了。   現在兩軍會合,我們兵強馬壯了,讓我們一次跟魔族追兵干個痛快吧!「   紫川秀手托著下巴,「嗯嗯」出聲,聳拉著眼皮,神情很是莊重。   看在其他人眼裡,彷彿了不起的光明王殿下正在思考著如何解救遠東的「家國大事」,只有看在熟悉他的白川眼裡,立即就知道這傢伙又走神了,她在後面捅了紫川秀一下,紫川秀才回過神來,恰好聽到了布蘭最後半句話。聽到眾人的請戰,他只是眼皮聳拉了一下,很乾脆地說:「不行。」   起身出了屋子,身後丟下一句話:「早點休息,明天我們還要趕路。」   屋子中的眾人驚得目瞪口呆,眼睜睜地看著紫川秀出了屋子。沉默了一秒鐘,半獸人憤怒地嚷嚷起來,低沉的咆哮像風暴似的,幾乎把屋頂給掀翻了。白川苦笑,她知道這個時候,安撫這些憤怒的軍官們的任務,只有留給她了。 第十五章 第四節 第十五章 第四節   半個小時後,紫川秀的房間。   「進來吧,白川。」正要入睡的紫川秀聽到敲門聲,揚聲說:「門沒鎖。」   白川推門進來,驚訝:「大人您怎麼知道是我?」   紫川秀沉吟:「像我這種程度的高手,三十步內飛花落葉,沒有什麼瞞得過我的耳目。」   白川張大了嘴巴:「真的?」   紫川秀:「假的。」他歎氣:「維拉他們見我,哪次不是用腳來開的門?特別是今晚,他們怒氣沖沖的,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禮貌?」   想起剛才的那一幕,白川仍舊心有餘悸:十幾個怒氣沖沖的半獸人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眼睛噴著火,一起嚇人地大吵大嚷,手臂用力地在空中揮來揮去的,那副凶神惡剎的神情,白川覺得自己沒有當場被他們撕了下菜還真是奇跡。   「他們已經回去睡覺了,還有幾個人不服氣的。明天估計還得有一頓吵。」   紫川秀邊鋪被子邊說:「不要跟他們吵。明天,不按命令出發的,通知布森用軍法處置他們。」   白川立正:「是。」欲言又止。   紫川秀停下了手,揚揚眉頭:「你有話要說?」   「是的,大人。我也有點不明白,為什麼我們一直要逃呢?先前我們還可以說是因為兵力不足,躲避他們,現在我們兩路軍隊會合,兵力已經與哪一路追兵都不相上下了。   我們完全可以利用時間差,對他們來個逐個擊破……」   「兵力幾乎相同——那我們能贏嗎?」紫川秀問。白川沉吟著回答:「如果是別人指揮,我不敢說。但是大人您來,我想是可以的!您不止一次以少勝多地打敗敵人,我對您有信心。」   紫川秀安詳地說:「如果要開戰的話,憑著手上的兵力,我可以應付五個、甚至十個魔族團隊——如果再給我一點運氣的話。縱然敵人兵力是我的兩倍、三倍、四倍,憑著我軍的這股悲憤之氣,我都有信心將他們一舉擊潰、殲滅!」   「啊,啊,」白川發出感歎聲:「那為什麼……」   「你沒搞清楚嗎?白川。我們現在面臨的,不是一場戰鬥、一場大戰的勝負問題,不是關於某個城市、某個行省的得失問題,這是一場種族戰爭,佐伊族與魔族,兩個種族之間的生死存亡問題。這是一場死戰,沒有談判、沒有緩和,直到一方無情地把另一方消滅。   「而現在,形勢對我們是相當不利的。這裡地處偏僻,人丁稀少。縱然我可以在這裡打敗兩個、四個、五個甚至十個魔族團隊,那也只是局部的勝利,對全局毫無影響,魔族可以不斷地派遣新的生力團隊過來圍剿我們,直到將我們這一支孤軍弱旅徹底粉碎。   在這裡贏得再多,也只是戰術上的勝利,於全局無濟於事。」   「我們現在最急迫的任務,不是如何與魔族交戰,而是如何盡快到達人口稠密的明斯克平原地帶。那裡位於遠東的中部,輻射整個遠東。哪怕我們兵力損折過半,哪怕只有一個中隊的起義軍在那裡出現,只要他們亮出旗號,形勢立即會發生轉變:整個明斯克行省會馬上暴動起來,整個遠東都會飛奔過來與我們會合!在那裡,只要我們願意,一個小時內我們就可以招募上萬的新兵,一個禮拜之內,我可以讓明斯克全境之內再無一個活著的魔族兵。」   「現在的遠東,就如一個曬得乾乾的柴堆似的,而我們這支孤軍弱旅,就是燃燒的火種。如何才能讓寶貴的火種不被狂風吹滅,讓整個柴堆燃燒起來,點燃光明?」凝視著白川的雙眼,紫川秀一字一句的說:「我們身負重任啊,白川!」   白川沉默地聽完了紫川秀的話,一言不發。   當她抬起頭時,目光中滿是敬意。她不出聲地後退一步,拉開了房門。紫川秀頓時愣住了:門口擠滿了個子高大的半獸人軍官們,一個個扭捏不安的。紫川秀張大了嘴巴:「你們……」   軍官們推推攘攘的,布森以葬禮上致悼詞似的調子高聲說:「多麼明智的真知灼見啊!光明王殿下,您的睿智洞澈未來,簡直就如奧迪大神親自降臨一般,天降我族以偉才,有了您的領導,我們定能將魔族一掃而空,回復我遠東山河!」布森一邊說一邊偷偷翻著手上的小本子,這些文縐縐的恭維話是剛剛從奧迪大神的祈禱文裡剽竊出來的。   「正是,正是!」軍官們異口同聲地應和著,彷彿他們全然忘記了剛才是誰在那裡喊打喊殺地嚷嚷:「把那個蠢蛋司令幹掉!」   布蘭走出一步,站到紫川秀面前,聲音很響亮:「光明殿下,我們都只是粗魯的軍人,只知道戰場殺敵,什麼政治、策謀、戰略,怎樣才能打敗魔族,怎樣才能拯救我們的祖國,這些家國大事,我們是不懂的。我們只知道,既然光明殿下您是長老信任的人,我們就信任您:下一步怎麼走,我們第七團全體官兵,惟光明大人您馬首是瞻!只要您一聲令下,哪怕天涯海角,哪怕就是打到魔神堡,我們也跟您一條心!」   「跟大人您生死同心!」維拉急匆匆地應和著,他依舊是陰沉著臉,眼皮耷拉著,想了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只有那雙可憐巴巴的眼睛瞅著紫川秀,目光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子在老師面前一般。那副狼狽的樣子,讓紫川秀覺得好笑。顯然,這是個不善於表達自己內心感情的人。   他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用安慰的語調說:「兄弟,節哀順變!我向你保證,參加了沙羅屠殺事件的兇手們,他們一個都跑不掉!我們現在暫時迴避他們,只是為了將來能夠收拾他們!」   他抬起了頭望向眾人:「我宣佈,我們不接受魔族第六十五團隊和七十一團隊的投降。對這兩個團隊的魔族士兵,我們不必留俘虜!對他們,哪怕就是追到魔神堡,我們也要來個聚而殲之,報仇雪恥!」   維拉點點頭,伸出骯髒的袖子擦擦泛紅的雙眼,眼淚已經大滴大滴地流下了。   「光明王殿下,萬歲!遠東萬歲!」軍官們歡呼雀躍,那股熱烈的勁頭,放在白川眼裡實在有點好笑:現在給人追得東躲西藏,如同喪家之犬般的一小股叛亂軍隊,現在居然開始大言不慚地談論起「不留俘虜」的問題,那副了不起的氣概,彷彿他們已經拿下了魔神堡、已經將整個魔族王國踏在腳下了。   第二天,起義軍隊伍繼續前進。   清晨,他們取道遠東大公路,從切爾諾出發,目標是遠東中部的明斯克平原地帶。   然而,沒等隊伍走上一百里,前方已經傳來了緊急的警報:前方出現了相當強大的魔族軍隊。   原來,當日明斯克軍區的魔族司令卡拉曾經傳令諸路魔族野戰團隊追擊向聖廟方向前進的叛亂半獸人軍團,可是紫川秀接手軍隊以後,半獸人軍團數次莫名其妙的轉向,讓魔族的團隊長們措手不及,通通追錯了方向。   從紫川秀那看似雜亂無章的行進路線中,卡拉推測出,叛亂軍團的目的很可能是遠東中部人口稠密的地區。他認為,與其讓部隊被紫川秀牽著鼻子四處亂跑,倒不如按兵不動,先行佔據了各處戰略要道,以逸待勞地等待對方送上門來。   在切爾諾的西南方向,側靠灰水河與藍河,背依奧倫山脈的三角洲地帶,正是明斯克平原的門戶。明斯克軍區司令卡拉親自統帥該路魔族兵馬。他是魯帝麾下一員很受寵信的將領,也是能征善戰的猛士,其氣概武藝,在遠東的諸路魔族將領中無人匹敵。   為了嚴密防止叛亂軍團進入明斯克平原,他將明斯克軍區的主力全部佈置在此,擁有三萬魔族步兵,一萬魔族騎兵,在遠東大公路的沿途廣撒兵馬,編織羅網,自信這樣嚴密的防禦能嚇退任何來犯之敵——至於敵人退了以後往哪裡跑?那是其他行省的魔族將軍們該操心的事情,只要自己鎮守的明斯克行省沒事,卡拉大人就不管那麼多了。   但紫川秀卻偏偏揮師疾行,一頭就插入了這個羅網中。   因為後面追擊而來的魔族已經越來越近,時間緊迫,他不得不兵行險著,抄這條最近的路線走。即使自己落入了羅網中,但紫川秀對於這種游擊的戰術卻是最拿手不過的。   敵人雖然看似氣勢洶洶,號稱四萬之眾,但是要嚴密地防守如此廣闊的區域,他們還是力有未逮。敵人的撒網過廣了,網眼間的間距自然就很大。由於當地人都支持起義軍,熱誠地為他們領路,通過各種小道的迂迴穿插,他不但可以輕鬆而過,如入無人之境,甚至可以反過來圍捕敵人!他突然強渡了藍河,切入了三角洲地帶,沿河岸進軍,於十二月六日的黃昏抵達了小鎮尤道爾,半獸人步兵不聲不響地包圍了鎮子,先聲奪人地把駐紮在鎮裡的三百名魔族騎兵全部聚而殲之,全部砍成碎片,沒放走一個活口。   這下好了,就像馬蜂窩被人捅了似的,魔族軍抓狂了,守備隊立即從四面八方向小鎮尤道爾湧過來,卡拉甚至親自統帶著一萬精銳步騎前來,目的是想尋覓半獸人主力,來一場正面決戰。   可是當大軍過來以後,卻沒能發現半獸人的軍隊。   村民們信誓旦旦地向魔族軍報告:半獸人軍隊襲擊了魔族以後,已經連夜渡河逃竄了。由留下的痕跡和足跡推測,卡拉推測他們很有可能又到了藍河的那一邊。他立即下令徵集渡船過河追擊。沒料到,就在大軍已經過去大半時,半獸人步兵又突然從尤道爾方向出現,猛襲依舊停留在河東岸的魔族後衛,魔族全軍驚恐萬狀,亂成一團。   殿後的五百多魔族後衛被打得落花流水,半獸人順手還把魔族的輜重隊和糧草車隊掠奪一空。從地平線那裡、河的對岸,魔族軍即使憑肉眼都能看清半獸人的軍隊,但若是想接近求戰,卻沒有那麼多的渡船。若分批過去,只會被敵人個個擊破。   勇猛的魔族兵將一籌莫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敵人將自己的後衛們砍殺得乾乾淨淨,把自己的輜重大把大把地掠奪。卡拉將軍已經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得出了血。就在卡拉還呆呆地在河邊候船時,半獸人軍團已經悄然消失在黃昏的河岸邊,向三角洲的縱深推進,一路將那些落單的守備隊、斥候兵馬揍得落花流水。   卡拉過河後猛然急追,卻不料半獸人軍隊像是會了魔法似的,時隱時現。   明明自己一路不停地追趕著他們,他們卻能神秘地消失,彷彿溶化在空氣中,時而又能同時在幾個地方出現。清早傳來消息,半獸人軍隊在某處猛攻魔族的守備隊,魔族大軍立即出發增援。中午時分到達,卻哪怕挖地三尺都找不到一個半獸人士兵。魔族兵忙活了半天,正要休息,卻又傳來消息:半獸人大軍已經到了某某地,於是又得馬上出發……   魔族的驕兵悍將都給磨蹭得快累死了,卻硬是連個影子也摸不著,而半獸人卻偏能時時打他們個措手不及,讓他們叫苦連天。對於紫川秀來說,跟魔族在眼皮底下捉迷藏,看似驚險萬分,實質上安全得很。   因為這裡的百姓,對於起義軍的到來熱情得要命。他們自願為自家的子弟兵通風報信,掩蓋消息,甚至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幫起義軍傳達假軍情去唬弄魔族。因此,魔族軍即使最小的斥候分隊,甚至每個步兵分隊的去向,紫川秀都瞭如指掌。   由於雙方資訊的高度不對稱,這簡直不是打仗,簡直就是他在耍弄著魔族的大軍似的。有一次,半獸人甚至就是趴在草叢裡睡覺,而魔族的上萬大軍從草叢前面不到二十米遠的公路上從東到西跑,正急如星火地趕去增援某某「被圍攻的城市」;一覺醒來,又看到魔族大軍從西到東地跑回頭去剿滅某地「神秘出現的叛亂軍團」,汗水淋淋;一個小時後,還是同一支魔族部隊又出現了,這次他們往南跑,接著又跑回頭,又跑過去……那樣子,像是整路魔族軍隊都發了瘋,徹夜不眠地練習長跑。   半獸人們看得津津有味,興高采烈地議論道:「光明王殿下把他們耍弄得真是夠狠,他們連舌頭都跑得吐出來了……」   就這樣且戰且躲的,紫川秀越來越深入敵境,一路將敵人玩耍得疲憊不堪。這時,他突然又做了個出人意料的決定,下令部隊轉向,離開了平坦的遠東大公路,進人了奧倫山脈地帶。   這一著,再次令追擊而來的魔族軍隊措手不及。卡拉只有望著奧倫連綿的群山興歎了:雖然說魔族已經征服了整個遠東,但是那只限於平原地帶。山地高原對於魔族來說,還是十分陌生的地域。離開平原地區,冒險進入山地地帶,他是不敢的。自從沙羅行省事件和聖地事件之後,山地百姓恨透了魔族的兵馬。那些半野半蠻的山民,秉性剽悍粗曠,一見到魔族軍經過,也不管人數懸殊,哪怕只有一個人,他們也敢掄起柴斧朝整個中隊人馬殺過去,然後藉著茂密的叢林、崎嶇的山勢,轉眼走得無影無蹤。   在這些地段,魔族一旦進入了,便很容易遇害。某些小規模的分遣隊,一旦進入人跡罕至的深山迷宮,馬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果他真的統帥大軍追著紫川秀進去,那不要一個星期,自己的軍隊馬上就如冰消雪融,問題就會從「怎樣才能追得上叛軍」變成「怎樣才不被叛軍追上」。   何況,奧倫山脈連接明斯克、得亞、加來、雲省等六行省,既然敵人進去了,他們的目標未必就是自己的轄地,卡拉大人自然也就睜一眼閉一眼,暗暗盼望這群該死的流寇最好是往別的行省去,不要再在自己的地盤搗亂了。 第十五章 第五節 第十五章 第五節   起義軍進山去了。紫川秀所統帥的隊伍,曾經不止一次遇見過山地的民眾們,他們穿著麻布衣裳,或者披著狼皮,狐皮或者熊皮的衣著。起義軍曾不止一次在狹窄的山路上被這些人攔住,被他們盤問:「你們是些什麼人?你們是不是魔族派來的?」   「不是!我們是殺魔族的!」隊伍裡的軍官總是這樣回答說。   「願奧迪大神庇佑著你們!」   山民們立即欣然歡迎他們,要糧食給糧食,要嚮導給嚮導。   有了他們的帶領,哪怕是雪封大山,哪怕懸崖峭壁,哪怕是號稱連「鳥都飛不過」   的禁區,起義軍照舊進出無阻。一見到這些長期在森林中居住的人們,隊伍裡的人類不免好奇地打量著他們,他們的臉因為很少接觸太陽,白得跟帝都的貴族一般,表面上看去,衣裳襤褸,然而你若是用心看的話,會發現裹住他們的衣裳都是極其名貴的獸皮。   那些半獸人,個個都個子高大,活像某種食肉的猛獸,膽大無比。以一個沙場老手的眼光,紫川秀極其欣賞這樣的兵員,他一路上極力招募他們加入,勸說他們直接下山揍魔族去。但可惜,成果並不是很大,山地人秉著他們多疑的性格,對一切外來的人和事抱有天然的戒心,他們並不十分信任外鄉人的軍隊。即使在同為佐伊族人的布蘭、維拉等軍官的極力勸說之下,也只有一百多名血氣方剛的山地小伙子加入了起義軍的行列。   在他們的帶領下,起義軍忽而攀山入雲,甚至雲霧環繞於他們腳下,在那裡,他們極目遠眺,所見的只是無邊無際的雪野,廣表闊遠,彷彿那就是藍天的盡頭,而在某些密林遮天的山路上,即使是白天,也一片漆黑漆黑的,不見天日,只有雪光。   這些地段,從來恐怕都只有野獸出沒。而在山間的那些小屋,居住著各式各樣的山民。雖然在外界看來,他們是些粗莽野蠻的化外之民,但他們卻非常熱情地款待了過路的遠東子弟兵。   隊伍在山地裡跋涉,白天行軍的休息時候,紫川秀總愛跟各個中隊的士兵走在一起,跟士兵們一起閒聊、玩笑,一邊留意聽取士兵們意見,把隊伍裡的每一個細節牢記在心。   在維拉的團隊裡,就因為閒聊時士兵們的檢舉,他把兩個貪污的司務長給降職了,讓士兵們另外選舉了值得信任的司務長。在布蘭的團隊裡,他又撤換喜歡對士兵們濫施暴力的四個大隊長——雖然他自己倒是常常喜歡對軍官們拳打腳踢的。他設立了申訴和控告的制度,讓士兵們可以向他揭發那些粗暴的、不稱職的下級軍官們。對於軍隊中發生的各種糾紛、摩擦事件,他總能及時地公正調解,讓糾紛雙方和旁觀的眾人都無話可說。   士兵們都感慨地說:「有事情請找光明殿下!」   不到兩個星期,他對這支軍隊已經熟悉到了這個程度,不但對軍隊中半獸人士兵的生活習慣、工作能力和特長瞭如指掌,可以一見面就隨口叫出隊伍中士兵的名字,甚至可以說出出他父母或者妻兒的小名。   對於這份超人的記憶力,隊伍裡的軍官們無不駭然。這一點,即使是在軍中多年的老軍官也未必能做到呢!士兵們從沒見過這樣的長官,能這樣平等地這樣對待他們,而且治軍公正,辦事公道,他們都從心底裡歡迎他,愛戴他呢。   說來也奇怪,儘管紫川秀和藹可親,並無任何架子,但卻沒有一個士兵敢在他面前放肆胡為的。隊伍裡那些最頑皮搗蛋的兵痞子,他們曾出生入死多次,生死早看得淡了,一般軍官,他們壓根就不放在眼裡,可是他們一到了紫川秀面前,只需紫川秀用那雙黑不見底的眸子一掃,不用說話,他立刻就吃不消那份量了,結結巴巴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乖得像小綿羊見了獅子一般。   這個時候,白川總要圍住紫川秀左看右看,硬是看不出這小白癡有什麼過人之處,能讓士兵們這麼的敬畏。   士兵們跟她說:「光明王殿下不是一般人哪!他身上有股虎氣,不用說話都能讓人害怕!」   就連那些近身的高級軍官們也常常感到:「光明王殿下彷彿是深不見底的潭水。他平易近人,誰都可接觸他,卻誰都不能接近他。他和藹可親,哪怕跟最低級的食堂伙夫他都能坐下攀談半天,聊天氣、聊莊稼,赤著膀子跟大家一起用火爐烤紅薯,親熱得跟自家人似的,卻沒人敢對他有半點的輕視。」在他身上,有一股凜然的氣質,士兵們愛他有多少,對他敬也就有多少了。   維拉說:「長老給我們選了一個再好不過的領導人。」   布蘭也心服口服地承認:「天降我族以偉才,這正是那種天生的統帥人物!我們佐伊族中興有望了!」   行軍路上,每到晚上,紫川秀總是召集軍官們開展各式各樣的會議。由於目前的緊迫形勢,第一團和第七團的軍官們都認為,兩支部隊的合併勢在必行。合併後的新軍被命名為:「遠東自由軍團」。   眾位軍官都一致推舉紫川秀擔任軍團長官,但他很謙虛,不肯擔任軍隊的任何實職,卻主管著軍事作戰的指揮、後勤、財務、人事任免等重要實務——他不想太拋頭露面引起魔族的注意。所以軍團長職務就留給了布森擔任,他主管清潔衛生工作。   軍團下設兩個團隊,分別為遠東自由軍的第一團和第二團。第一團團長為維拉,第二團的團長為布蘭。而隊伍裡的基層軍官,都是由士兵們推選的。紫川秀所下的第一個命令是所有半獸人士兵都必須盡快學會騎馬。   在藍河的那一役中,半獸人軍隊繳獲了大量的戰馬。深知騎兵的強機動性在游擊戰爭中的重要性,紫川秀用這批戰馬裝備第一團,成立了遠東本士的第一支騎兵部隊。這支部隊的訓練場地就在那崎嶇山地的小路上,高大魁梧的半獸人士兵看著面前分配到手的戰馬,一個個興奮得要命,沒聽白川教官的指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爬了上去。結果不到三分鐘,他們一個個坐在地上「哎喲哎喲」地捂著屁股直叫喚了,引起旁邊圍觀的步兵們一陣哄堂大笑,寂寥的山路上充滿了歡聲笑語。   歷來半獸人士兵並不擅長騎兵,他們的傳統兵種是步兵,而軍人往往又是最懷舊的一群,就像世界上任何事情一樣,凡是有改革,總會有人出來攔阻的。這次改變引起了隊伍裡一些頑固分子們的怨言:「這有背於我們佐伊族光榮的傳統戰法。」   紫川秀聽到以後,什麼也沒說,第二天他就吩咐已經學會騎馬的士兵騎上戰馬全速前進,讓那些不肯學的頑固分子們在後面步行追趕。不到十幾分鐘,那群「甩開蹄子大步前進」的步兵已經從騎兵身後的視野中消失了。   騎兵隊伍一口氣奔跑了五個鐘頭,黃昏時分,紫川秀吩咐騎兵們停止前進,在樹陰下歇馬紮營,悠哉游哉地休息等候——這一等等到了月上柳梢頭。直到第二天的黎明,那群傢伙才抗著沉重的行李和武器趕到,腳步蹣跚,氣喘吁吁,汗濕重甲,面無人色。   紫川秀很和藹地對他們說:「你們來得太巧了,我們正要出發呢,走吧!」從那天起,再也沒有人敢提什麼「我們佐伊族光榮的傳統戰法了」。   紫川秀所做的第二件事情,是擴大了自己的軍官培訓班的參加人數,招募了大批有志於此的佐伊族官兵參加。在交談和日常的作戰中,紫川秀髮現,雖然說組成了軍隊,但是半獸人的戰術意識和水準仍舊停留在原始的氏族社會裡。他們作戰時向來沒有什麼陣型和隊列,更不要說什麼戰術和韜略。進攻時,他們就只會一群人「轟」地撲上去,披煙帶火地和敵人砍殺,如果砍殺不下,就被敵人砍殺。   紫川秀不得不改變半獸人們的觀念,教育他們,並不是一看到敵人就得馬上殺上去作戰的,在情形對己方不利時,暫時迴避敵人的強大軍隊也並不是可恥的事情。他教授給半獸人軍官和士兵們各種先進的陣型和戰術,該如何列陣才能做到相互照應配合有序,如何隱藏部隊,如何用疑兵去引誘敵人分散兵力,而自身又能集結最大的兵力投入會戰,進攻時候如何集結兵力進攻敵人的一處,在部分地段實現自身的兵力優勢,如何先把敵人的側翼擊潰,在防守時候又該如何的挖掘壕溝佈置陷阱,如何將騎兵、刺槍兵、弓箭兵、盾牌手、近身戰刀手等各兵種最有效地配置,教授他們如何去有效地打擊敵人側翼,在作戰時候準備一支生力預備部隊的重要性,而且投入預備隊的最恰當的時機是什麼時候紫川秀高度重視預備隊的作用,他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在一場百萬人規模的大會戰中,在最恰當的時候將最後一個中隊投入作戰的,就能決定戰爭的勝負。」   半獸人軍官們一個個聽得眼睛發亮。他們接觸到了當今最先進的戰術思想,打開了一個以前完全想像不到的世界:「原來仗還可以這樣打!」他們的眼界頓時開闊起來,開始對紫川秀崇拜得五體投地,就連以前那些對人類抱有偏見的軍官們也發現了紫川秀的可貴之處,開始對紫川秀言聽計從。自願報名參加紫川秀學習培訓班的軍官也越來越多,最後場地容納不下了,很多人就站在窗口那裡旁聽著,一站就是幾個小時。   蒙昧了上千年的人們,一旦接受到知識的海洋,就像渴得快死的人嘴唇上沾了一點水滴,馬上如饑似渴地吮吸起來。   那焦慮的眼神對知識的渴望是無窮無盡的。無論紫川秀說什麼,他們都聚精會神地用手中的小本子一字一句地記錄下來,當講課結束後,大家又把各自記得的匯總起來,把遺漏的補全,交頭接耳地討論,直到深夜,他們依舊談論不休。   白川對此心有顧慮:一個如此強悍、勇敢,又人數眾多的民族,如果讓他們與先進的軍事思想結合起來,他們會很快變得地強大,對人類的安全會不會造成威脅呢?私下,她向紫川秀說了這個顧慮。   紫川秀想了一下:「我們是別無選擇,在目前來說,如果不提高半獸人的戰力,他們就無法與魔族相對抗。即使半獸人種族很快地強大起來的話,由於他們不喜侵略的特性,他們也只會成為人類防禦魔族的最堅強的壁壘。」   在往日的平叛戰爭中,紫川秀早就發現了,半獸人士兵有一個顯著的特色,他們很容易熱血沸騰地衝動起來,但也很容易沮喪洩氣。他們在進攻時候殺得相當的凶狠,一鼓作氣,往往能與那些最精銳的部隊殺得平分秋色,但是戰鬥時間一長,那他們就會洩氣了,這時候只要有人大喊一聲:「走啊!」整個軍團就會突然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一團散沙,溜得無影無蹤。   他們強大的爆發力的確超過了其他種族,但是他們在持久力和堅韌性方面卻大為不如。由於瞭解了半獸人的這個特色,紫川家名將斯特林往日都是用這樣的方法對付他們的:列陣堅守,等到半獸人軍隊的銳氣已挫,再派遣鐵甲騎兵從側翼猛烈出擊,很輕易地就能將他們擊潰。如果不改變他們的這個特性,那無論如何傳授給他們什麼樣的先進戰術,最後也只能淪為他們逃跑的遮羞布。   為了擺脫半獸人這種民軍習氣,紫川秀參謀長下的第三個命令是整頓軍紀,對士兵們進行正規的軍事訓練。他制訂下了嚴厲的軍規,召集士兵們宣讀,對他們說:「你們為什麼而作戰?不是為了你們的長官,不是為了你們的薪水,而是為了保衛你們的祖國!   ——不要說你們沒有祖國,你們的祖國就是遠東,就是聖廟,就是你的家鄉、你的莊稼、你的父母妻兒!你們之所以作戰,是為了保衛你家中財產不受魔族橫行剝奪,是為了你家中的父母不被魔族殺戮,是為了你的妻兒不受異族欺凌!記住,今天的你與昨天的你,已經截然不同了!你們不再是充當魔族爪牙的輔助軍士兵,更非那種散兵游勇的烏合之眾,今天的你們,是遠東的第一批正規軍隊,是遠東民族的希望!祖國的劫難,從沒有過像今大這樣深重。除掉雲省以外,遠東的二十二個行省,無處不在受魔族所虐害。整個遠東都在睜大了眼睛,對我們翹首以待。祖國的期望,就在你們身上!」   一席簡短的演說,讓半獸人士兵們沉默良久,繼而歡呼雀躍,掌聲如雷。   有人甚至感動得熱淚盈眶:「祖國!我們也是有祖國的!」長期受異族統治和壓迫的遠東人,已經一千年沒有聽說過這個詞語了。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們感受到了那種崇高的民族自豪感,感覺自己確實身負重任。有了這種覺悟的士兵,那無論什麼樣的苦難都能承受。   對於紫川秀幾乎是嚴厲到冷酷的訓練命令,他們毫無怨言地執行了,一絲不苟。他們忍受著紫川秀有意的高強度訓練,一天之內在崎嶇山路上強行軍四十公里;也可以忍饑挨餓,披著單薄的毯子在沒膝的雪地中行軍,連續數天不見人煙,只能睡露天吃野草野果,這些,他們都毫無怨言,甘願承受。   這種英雄的男兒氣概,令身為人類的白川也深深的感動:「有這樣的軍隊,這樣的士兵,半獸人種族必然能崛起!」經過一個多月的特訓,隊伍整個變了個樣子,他們所呈現出來的精神面貌截然不同於入山之前了,士兵們變得剽悍而整齊,堅忍如鐵。在奧倫的群山峻嶺間經過了一個多月的跋涉,隊伍前面的嚮導帶著莊重的味道向紫川秀報告說:「這是最後一個山頭了,大人!過了這裡,前面就是平原地帶了!」   隊伍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萬歲!」在寂寞的奧倫山脈裡跌跌爬爬了那麼久,馬上就可以回到山下平原地帶的花花世界中,士兵們無不興奮萬分。在山頭的頂峰,紫川秀極目遠眺,看到了反光的雪原廣袤無涯,彷彿見到了整個天際的盡頭。在雪原上面的星羅棋布、芝麻般的小黑點,那是無數的城市、鄉鎮、村舍。這就是遠東最大的平原,也是最繁華的地區:明斯克平原。此時,落日西下,眼睛所望到的一切景色,都被深沉的暮色所籠罩。大地的盡頭,一輪紅日正在慢慢落下,落日最後的餘輝將整個雪原灑遍紅光。   六千多起義軍官兵站在山峰上,滿懷希望地望著這壯麗的一幕,鴉雀無聲。   「我們終於來到了。」紫川秀努力使得自己的話聽起來不動聲色:「我軍面前,已是一馬平川。」   身後的將領們一起點頭,有的已經落下了淚水。   在帝國歷七八一年一月二十七日的下午,紫川秀率領半獸人軍團通過了明斯克東南部的奧倫山脈,擺脫了魔族的追兵,突如其來地出現在明斯克平原上。   ※※※   天空下著鵝毛大雪,萬里雪原一片皚皚。在奧倫山的山腳下,起義軍在一處林子裡宿營。   巡視完營地,回到點著火爐的指揮帳篷中,幾個半獸人軍官已經在那裡守侯著了。   布蘭向紫川秀報告:隊伍中有十幾個士兵已經被凍傷了。維拉則報告說,儘管已經採取措施限制伙食了,但是這麼久沒有補充,隊伍裡儲備的糧食快完了。他還補充說,連取暖的柴火和焦碳都開始短缺了。   紫川秀安靜地聽著,火苗的閃光映在他瞼上,映得他的俊臉紅撲撲的。他心情憂慮:戰士們疲憊又憔悴,這樣冰天雪地的寒冷天氣還要露宿野外,士兵們一個個縮在營帳裡裹著行軍毯子靠著篝火嗦嗦發抖,他們實在是經受不起。遠東的嚴寒是出了名的,滴水成冰。再這樣下去,沒等到與魔族交戰,隊伍就要先垮掉了。   「必須要搶奪一個過冬的御寒基地。」他在心裡想著,不知不覺地說了出來。幾個半獸人軍官對視一眼,心有疑慮:依照起義軍現在的薄弱的兵力,不要說強攻那些大城重鎮,即使是想吃掉那些鄉鎮村公所裡面的魔族守備隊都有難。但現在,起義軍確實是迫在眉睫地需要一個地方熬過寒冬。   維拉介紹說:「我知道這附近有幾個村子,比較偏遠,裡面魔族的守備隊也不是很多。」   紫川秀連連搖頭,否決了維拉的提議。起義軍唯一的優勢是魔族目前還不知道自己的到來。如果自己跑去襲擊那些路邊的鄉村魔族守備隊,等於是向魔族報告:「我們來了!快做防備啊!」   布蘭開玩笑地笑說:「是啊,維拉,你那些窮鄉僻野,光明殿下當然看不上眼了。   殿下,我知道這附近有幾個小城,聽說防禦力並不是很強,城牆也不高,我們可以試試?」   紫川秀還是搖頭。他很清楚,戰術上的突然性和出其不意是自己唯一的優勢了。如果以這優勢去換取那些貧瘠的小城小鎮,那實在是划不來。他問:「附近有沒有大一點的城市?那種城牆堅固、儲糧豐富,可以跟帕伊那樣當堡壘堅守的?」   幾個半獸人軍官面面相覷。他們都搞不清楚紫川秀想幹什麼了。依靠起義軍區區兩個團隊的單薄兵力卻想動那些大規模城池的主意,豈不是癡人說夢?   維拉介紹說:「明斯克東南部最大的城池就是科爾尼城。該城城牆高八米,有護城河,城內駐守有魔族的三個步兵守備團隊。」   看到眾人不以為然的樣子,他趕緊補充了一句:「科爾尼城還是魔族在遠東中部最大的糧食儲存倉庫!」   他繪聲繪影地向眾人描述:科爾尼城內,一個又一個的高大的糧倉聳立,每個糧倉裡新鮮的糧食堆積如山,那都是魔族從各個行省掠奪而來的,足以供應整個明斯克行省的魔族駐軍半年的用糧!眾人悚然動容:糧食!這正是起義軍當前最需要的東西。   布蘭也介紹說:「瓦林,也是遠東大城。裡面駐紮有一個魔族團隊,城牆並不是很高,哪怕正面強攻,我們也有機會奪取他。還有亞加諾城,裡面駐有兩個魔族團隊,如果偷襲的話,我們有機會的……都蘭城也不錯,是魔族的後勤軍需倉庫,防禦也很鬆懈,但問題是它距離明斯克安太近了,只有五十公里,魔族一個反撲我們就頂不住了……」   「我覺得達魯城也不錯,只是裡面駐守的魔族兵多了點……」維拉也很認真地和他討論著,他與布蘭以前都曾經在魔族軍中待過,對魔族在明斯克行省的駐軍情況比較熟悉。紫川秀靜靜地聽著兩位團隊長的討論,苦笑:現在情形,眾人就像一群窮光蛋,卻垂涎著櫥窗裡那些五光閃爍的珠寶,正在煞費苦心地盤算著自己那微薄的荷包究竟能買得起什麼。他出聲打斷了討論,問:「距離我們最近的是哪座城?」   「稟告殿下,是科爾尼城。」   「那我們就要科爾尼城。」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維拉結結巴巴地說:「但……但是,殿下,科爾尼的駐軍很多,多得超過了我們的軍隊!要強攻倚靠堅牆防衛的三個魔族團隊,我們的兵力起碼得要多一倍……不,哪怕五倍也不行啊!」   「我有個想法。」紫川秀微笑著把計劃說了一遍。眾人幾乎絕倒,齊聲狂吼:「這簡直是兒戲!打仗哪裡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試試看,如果不成,那也沒什麼損失嘛!」光明王漫不經心地說。   帝國歷七八一年的一月三十日,破曉時分,天光方明,天際已經被濃雲所布,稠密的雪花紛飛而落。明斯克東南重鎮科爾尼的城頭上,正懶洋洋值班的魔族哨兵忽然站直了身子,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在那遼遠的天地相接處,升起了一片藍青難辨的霧靄,裡面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閃動、在接近,人影影綽,由朦朧到可見,這分明是一路軍隊過來了!哨兵腦袋一陣發暈:莫非自己昨晚喝多了,宿醉未醒?   但他很快清醒起來了,跑著步向值班的小隊長報告了情況。   「鐺鐺鐺」的警鐘響遍了城頭。魔族在科爾尼的駐軍司令一頭霧水:最近並沒有什麼大規模流寇在附近出沒,看來這路兵馬是敵人的可能並不大。而且兵馬是從西北方向過來的,那裡正是明斯克行省的首府明斯克安的方向。但若是從首府派來的增援部隊,為何自己並沒有得到預先的通知?他迷惑不解,親自爬上了城頭觀望。隊伍滾滾前來,變成了一條奇長無比的長蛇陣,蜿蜒宛轉,越來越接近。逐漸的逐漸的,魔族可以在城頭上把這兵馬看得清楚了:前鋒逼近的是近千名騎兵,接著前進的,是大隊的步兵。在隊伍的上空,如雲般聳簇的矛刺,在冬日的陽光下,發出淡淡的反光。   駐軍司令長長地鬆了口氣:很明顯的,來的是一路正規軍。流寇行軍時絕沒有這般凝重的氣勢。等隊伍再接近點了,他發現,隊伍裡全部是半獸人的士兵,統統身著魔族的軍服。這是一路半獸人的魔族輔助軍。但是他仍舊有點不能釋懷:從行省首府派增援到此,為什麼沒有事先通知他呢?想了一下,他吩咐身邊的部下:「不用關城門。」   在友軍面前關閉城門,這是相當粗魯的行為,他不想激怒這些半獸人援軍,但也留了個心眼,下令守備隊的弓箭兵上城牆警戒,並且派了三個魔族軍官到城門處去吊閘處監督警戒,只要看看形勢稍有不對,警報一響,馬上砍繩關門。隊伍保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在城門前五十米自動停下了腳步。一個小號手站出隊列來,向著洞開的城門吹響了致敬的號子。   司令微笑,對左右說:「看來那群野蠻人還是很懂禮貌的,至少他們在我們面前裝出懂的樣子。」左右大笑。城頭的號手回敬。一隊魔族騎兵從城門處奔出,迎著隊列前頭的旗幟而來。魔族騎兵遠遠地就朝隊列裡喊話:「古昔遮卡!」   幾個半獸人軍官面露驚惶,紫川秀小聲地安慰他們:「不要怕!他們在問你們的部隊番號和來意。」   懂得魔族語言的老半獸人德倫迎著騎兵們上去,對著那幾個魔族騎兵唧唧咕咕地說個不停。不用聽紫川秀也知道,他一定又在販賣「遠東聯合軍五七一團隊」的老把戲了。   ——在前幾次的假冒行動中,德倫似乎從這種危險的行徑中找到了什麼樂趣,一有機會,他馬上就自告奮勇,樂此不疲。這個老傢伙的演技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了。   一個神色傲慢的魔族騎兵軍官在檢查了德倫的各種證明以後,感覺很奇怪:這支半獸人軍隊雖然各種身份證明都無懈可擊,但他們既然自稱是受行省軍區派遣而來的,卻缺少一道由卡拉將軍簽署的書面派遣命令,使得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他用懷疑的目光盯著德倫,想從這個老半獸人的從容不迫的神情中看出什麼東西來。   德倫漫不經心地打著呵欠,表示派遣命令在自己的副官身上,而他在後面的輜重隊伍裡,過一陣子才能趕到。現在要緊的是趕緊讓部隊進城歇息。急行軍走了一個通宵,士兵們都累壞了,又冷又餓。   魔族軍官猶豫了一下,表示自己不能同意放一支身份不明的部隊進科爾尼城。   他說道:「請你們在原地宿營歇息,等你們的副官帶著命令趕到後,經我們檢查過才能進城。」   參與交涉的半獸人們像是聽到了一個不合理的命令,全部在原地跳了起來,大吵大鬧,吵得凶狠得模樣啊,哪怕二十天沒吃飯的餓漢都沒這麼厲害。團隊長德倫大人冷哼一聲,一副懶得跟你說似的樣子,大步就往城門走去。幾十名半獸人吵吵嚷嚷地跟在他的身後,嚇人地抖擻著身上的長毛,叮叮噹噹地在擺弄著刀劍,像是如果有哪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敢阻攔他們進城的話,那些刀劍馬上就要落到他的頭上。   那個魔族軍官嚇壞了:魔族與半獸人之間的關係本來已經夠緊張了,如果在這裡引起一場火拚的話,誰也承受不起這個責任。他趕緊跑到德倫身邊,好言相勸,向他保證:讓勞累了一晚的士兵們又累又餓地在冰天雪地裡紮營,確實不太合理。他本人是充分地理解五七一團隊的處境,但是要讓他的上司——也就是該城的魔族駐守司令——明白這一點,得花點時間。   德倫老大不耐煩地摸著手上的刀柄,斜睨著眼前的魔族軍官。洞開的城門離自己不到十米,他完全可以一刀把這個囉唆的傢伙砍了,再領著身邊的四十多人立即衝進去,很可能來得及搶在敵人關門之前把城門給控制住,然後大軍源源湧入——這確實是個很大的誘惑。   但這時,他看到在隊伍裡的紫川秀拚命地對他搖頭。於是德倫很不耐煩地說:「去去去,快去!給你兩分鐘,不然我們哪怕攻城也要進去了!」(半獸人士兵們都明白,這句話真是再真不過了。)魔族軍官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微笑地趕緊掉轉馬頭回去請示了。   紫川秀順手把鋼盔的帽簷壓得低低的,用半獸人士兵魁梧的身軀隱蔽自己削瘦的身影。飛揚的雪花輕輕地落在戰士們的身上,戰馬在不耐煩地打著響鼻,蹄子踢打著地面。   他打量著眼前高達五米堅固的青灰色城牆,心有憂慮:在這樣寒冷的天氣,如果事情演變到不得不發起強攻的話,那將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旁邊的半獸人維拉憂慮地問:「殿下,如果他拒絕讓我們進入的話,那可怎麼辦啊?」   ——紫川秀髮現維拉實在是個無可救藥的悲觀主義者,一有問題,他馬上會想到最壞的可能。哪怕得了個感冒,他都會預先把遺囑寫好。   「那我們就甩開蹄子開步走,去別的城池碰碰運氣,直到找到一座肯上當的城池為止。」   維拉驚疑地望著紫川秀,不知道他是說真話還是開玩笑的。這樣的作戰計劃,幾乎近似於兒戲。   足足過了五分鐘,那個魔族軍官才重新姍姍出現,遠遠就喊開了:「德倫團隊長,歡迎你進城歇息。」   德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這麼容易就成功了?紫川秀那個傢伙,這麼簡單的點子,卻真的管用啊!他還有點懷疑,悶哼一聲:「那我的部隊呢?」   魔族軍官板著臉,很不情願地回答道:「可以一同進去。」   隊伍開始進城。看到旁邊的半獸人一個個喜形於色,紫川秀也在微笑,心卻一下緊緊地揪緊了。他沒想到魔族竟然這麼輕易地就讓一支來歷不明的半獸人部隊進城。是他們太過麻痺了?是他們有恃無恐?或者是他們有著什麼詭計?望著那黝黑深長的城門道,望著那沉重的閘門,紫川秀想起了斯特林的親身經歷:在遠東戰爭時期,中央軍曾假扮為魔族的帕伊守備隊,誘騙一支遠道而來的魔族部隊進城。等魔族的軍隊進了一半時候,那道沉重的城閘門突然地落下,將下面魔族隊列截成兩段,首尾不能相應,然後人類的伏兵突然殺出……   紫川秀望望城頭上森嚴的魔族軍隊列,看看城垛後面那些密密麻麻、面色冷峻的魔族弓箭手,手心不禁出汗了。在這種無遮無掩的開闊地,如果對方突然翻臉,光是弓箭就足以將半獸人給全部消滅掉。但是,現在自己已經別無選擇,只能冒險孤擲一注。 第十五章 第六節 第十五章 第六節   部隊安全地進入城中,走在白雪皚皚的長街上,紫川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城市西邊的糧倉,那高大的圓形儲糧倉每個足有五、六米高,一個接一個地聳立著,密密麻麻,一時間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這些糧倉遠遠地高出城中的民房建築,非常的顯眼。   城市的街道邊上,人煙稀少,三三兩兩地散佈著圍觀的魔族士兵,也有些是本地的半獸人。回頭望去,高高的城牆上面,軍官正在響亮地喊著口令,魔族的弓箭隊正在解除警戒,收隊從城牆的走道上下來。他們的隊伍從半獸人的隊伍身邊經過,兩隊人馬同方向前進,都是去城中的魔族軍駐地。半獸人的士兵們餓叨叨地打量著近在咫尺的魔族弓箭手,像是一群狼在打量著羊群似的。幾個高級軍官不斷地向紫川秀使眼色,示意現在正是下手的好機會。:紫川秀也感覺現在確實機會不錯,但他忍住了:在隊伍的未尾,自己還有將近三分之一的人馬沒有進城,如果魔族突然關閉了城門,那自己就變得首尾不能呼應。   他觀察了一陣子,城牆周圍的魔族弓箭手大概也就是三、四個大隊的樣子,並非魔族軍隊的主力。他們的主力很可能還在駐地裡沒出來呢。   他低聲咳嗽一聲,小聲說:「留意周圍地形。」眾軍官們立即會意:巷戰將起,熟悉地形和環境的一方往往可以大佔便宜的。   忽然,幾個半獸人士兵開始吵架,」大群人在勸架,但那些憤怒的士兵怎麼勸也勸不聽,越罵越激烈,最後居然動手打了起來,又有一大群士兵在旁邊圍觀、評論,連那些路上的半獸人平民都過來看熱鬧了。整個街道都給堵住了,連正要回營地的魔族弓箭隊都不能通過,本來整齊的隊列變得凌亂起來。弓箭隊領頭的魔族軍官跑向德倫:「咳!   你!你的部下擋了我們的路!快整理你的部下,亂糟糟的成什麼樣?」   德倫裝模做樣的吆喝幾聲,根本沒起到什麼效果。他走近去指手畫腳地下著命令,大聲地嚷嚷著,罵得口沫橫飛,吸引了全場所有人的注意:魔族的弓箭手們瞪大了湛藍色的眼睛,用一種傻呼呼的、幾乎稱得上是可愛的表情看著他,卻沒注意到,就在眼前這個老半獸人軍官指手畫腳、口沫橫飛地進行這番表演的時候,其他的半獸人早就不聲不響地散佈了各處,佔據了路口和各處要害的地點,隱隱對魔族的弓箭隊形成了包圍之勢。   而紫川秀則帶著一隊人,有意無意地晃到了城牆的階梯口處,一個小隊的魔族步兵正在那守衛著,為首的一個魔族士兵衝他們喊:「你們在這幹什麼?」   「看太陽。」紫川秀隨口回答。頭腦簡單的魔族士兵不由抬頭望天,天空彤雲密佈,陰沉沉的。   他不由自主地問:「哪裡有太陽了?」   「所以我們在找嘛!」紫川秀很不耐煩地說,彷彿那個魔族兵問了個老大愚蠢的問題,干擾了他專心致志的工作。遲鈍的魔族兵一時不知道如何答話,眼睛眨巴眨巴的,硬是反應不過來。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會看太陽,而且看太陽非要在警戒區內看?可是看眼前這個「半獸人」這麼理直氣壯的樣子,想來是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吧?   既然他們不是想上城樓的話,那讓他們在這裡「看看太陽」,似乎也沒什麼妨礙吧?他不出聲了。   紫川秀望望城門方向,自己的隊伍已經全部進城了。再看看街上,吵鬧越來越大聲,一大團人堵住了街道,這裡,幾個半獸人在打架,幾百個城中的閒人在圍觀著,擠得水洩不通;一輛城中的馬車輕輕擦了一個半獸人士兵的衣服,那個士兵立即一聲不吭地「暈倒了」,他的夥伴們立即感到不滿,扯著車主吵吵嚷嚷地聲稱:「俺朋友的身體很脆弱的,給你撞了一下,起碼也要四十萬兩銀子的賠償!」結果馬車停在街道的最中心,又堵住了後面的馬車,堵了長長的一串。混亂的程度比剛才還要嚴重。   幾個半獸人軍官在人群中大聲地吆喝著,指手畫腳地發出各種前後矛盾的命令:「一半人到左邊,一半人到右邊,還有一半人留在中間!」他們手忙腳亂地想整隊,卻像是一個能力不足的新手軍官一樣,老是把事情弄砸,那種笨拙的程度讓旁邊的魔族軍官看得恨不得過來殺了他。結果隊伍越整越混亂,越來越散,局面被搞得一塌糊塗。魔族的帶隊軍官小聲地咒罵著,命令弓箭隊往街道的一邊壓縮,好騰出地方給那個「笨蛋軍官」整隊用。   「是時候了。」紫川秀向周圍的半獸人們使個眼神,士兵們一聲不吭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眼睛瞟著那幾個渾然不知大禍將至的魔族守衛士兵。一聲尖銳的呼哨壓倒了街上所有的混亂,正是紫川秀髮出的動手暗號。一瞬間,長街沸騰了,半獸人的隊列中,「噌——」的一聲長長的清響,四千把砍刀同時出鞘,密密麻麻的刺槍林在空中反射著陽光。   「殺!」一聲雷霆般的怒吼,正是布蘭在大吼:「為我們的骨肉同胞報仇,不要手軟!」一瞬間,血肉的風暴被掀起了。半獸人士兵怒吼一聲,猛然撲向近在咫尺的魔族弓箭手們。魔族弓箭手們連武器都沒來得及拿出來,恐懼地睜大了眼睛看著撲來的敵人,面色煞白。   有人在驚叫:「這是怎麼回事?」沒等得到回答,一把刺槍已經從胸口捅入,將他刺個對穿。有人徒勞地舉起了手上的木弓想格擋,半獸人那彷彿無窮的巨力揮舞著砍刀連人帶弓地將他砍成了兩截。有的人顫抖著開始挽弓搭箭,可是雙手直發抖,只射出了一、兩箭,已經被撲近身來的半獸人一刀了結;有的人嚇得兩腳發軟得癱坐地上,面色發白,眼睛發直,反應不過來;少數配備有近身戰武器的魔族兵試圖自衛,但下一秒鐘他們就被上千半獸人的海洋所吞沒了,就像風暴之下的一朵小浪花消失在巨濤中,他們連個泡泡都沒發出來。因為雙方的距離本來就距離不到數米,混戰一起,不利近戰的弓箭手大大地吃虧。在半獸人勢如狂飄的砍殺下,弓箭手們一個接一個地發出慘叫倒地,受傷的跌倒在冰雪泥濘的街道上,於是進攻的半獸人毫不憐憫地將粗重的大腳從他身上踩過,繼續砍殺下一個。   半獸人那驚心動魄的喊殺聲中,夾雜著魔族弓箭手的呼嚷聲,響亮的呼救聲。他們長長的隊列已經被壓縮到了長街的一角,突然受到攻擊,連躲避和佈陣的地方都沒有,一群人擠在一起施展不開,半獸人那沉重的狼牙棒一棍敲下去,總能打死四五個的。   在發出呼哨的同時,紫川秀手起刀落,一刀就砍下了一個魔族士兵的腦袋,接著猛撲向城牆的階梯方向。剛才的那個魔族兵頭腦有點不大靈光,看著面前血花飛濺的一幕,他發出了驚恐的呼叫:「你們在幹什麼?」   「看太陽!」紫川秀依舊是那種漫不經心的腔調,身法卻迅猛如虎,一瞬間已經撲到了他的面前,一刀就刺進了魔族兵的胸口。那個魔族兵不敢相信似的看看胸口的傷口,帶著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慢慢地軟倒了下去,口角噴著血沫,喃喃地發出了最後的疑問:「哪裡有太陽啦?」   「所以我們在找嘛!」紫川秀抽出了刀子,看著魔族兵那睜得大大、死不瞑目的眼睛,不知怎麼回事,他突然起了種愧疚的感覺,似乎欺騙這個老實人實在是件很不應該的事情。抬起頭來時,周圍已經是一片刀光劍影,自己所帶領的分隊正向城牆上的魔族守衛猛攻。台階上方,十幾個魔族弓箭手還在不斷地放箭,刺槍手正在做最後的殊死抵抗,企圖等到自己的援軍趕到。但很顯然的,他們快頂不住了,幾百上千的半獸人沿著台階猛攻而上,不顧傷亡,不顧頭頂箭如雨下,一個中箭倒下另一個立即替上,只是一個勁地往上衝,這股剽悍的殺勁,看得著實讓人心寒。城頭的攻克,就在瞬間。   「大人。」紫川秀轉過頭,這才發現,白川一直在自己的身後,以手按刀,在剛才混戰的人群中默默地護衛著自己。這時候,她的眼神裡滿是疑惑:「您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嗎?」   「啊?」紫川秀這才想到這個問題。其實早在與那場伏擊戰時,他已經覺察到自己的武功已經有恢復的跡象了,內力已經恢復了一部分,卻一直沒有告訴白川他們。在剛才的激動之下,他自然而然地使出了自己慣用的招式,難怪白川他們有疑惑了。他還沒來得及回答,白川一聲驚呼:「小心,」一根流矢正從上面斜斜地往這個方向飛來。   紫川秀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拔刀。「叮」的一下,流矢卻已經被白川搶先一刀擊飛了。但就這一下出手,白川已經看出了,紫川秀武功確實已經在恢復了,但是卻還沒達到往日的水平,甚至與現在的白川也有一定的距離。但他畢竟是在恢復了,只要假以時日,總有一天可以回復往日的水準。   「這真是太好了,大人!」白川凝視著紫川秀,眼睛中充滿了喜悅。   紫川秀心念一動,就在這個時候,城頭上響起了一聲巨大的吶喊:「萬歲!」半獸人戰士已經攻下了城頭,魔族的黃金獅子旗幟已經被從城頭上被拋了下來,成千的半獸人在城頭上面歡呼雀躍,揮舞著手中的刀槍,叫啊,喊啊!紫川秀大叫不好:這群頭腦簡單的傢伙,以為佔據了城頭就等於是萬事大吉了,魔族的主力尚沒有出動,他們已經在大慶勝利了。勝利之心往往使人驕墮,士兵們肯定沒有了剛才拚殺時候那種一往無前的銳氣了。   紫川秀立即把布蘭給叫來:「在城頭上留下一百個弓箭手,其餘的,下來準備巷戰!   別再叫了,我們還沒贏呢!」   布蘭立即地執行了紫川秀的命令。   他還沒把部隊從城頭拉下來,街道的對面已經傳來了轟隆的馬蹄聲:魔族在城中的主力已經到來了。大路的盡頭一片喧囂,在那的雪屑與塵土的灰濛濛中,出現了成千的魔族騎兵,出現了漫天的刀光,他們正在呼嘯著接近了,鏗鏘的馬蹄、鐵器碰撞聲震耳欲聾。兩千名魔族騎兵在前面為先導,其後是三千多名魔族步兵跟隨其後。這樣的軍隊氣勢本來也是極其盛大的,只是因為被拘柬於狹窄的街道上,兵力沒辦法展開。   這時的長街,已經是一片空蕩蕩的,剛才激烈的廝殺剛一開始,所有圍觀的平民和街上的行人、小販都在一秒鐘內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剛剛獲得勝利的半獸人士兵們呆呆地站在長街上,聽到那轟隆的馬蹄聲,看到那撲殺而來的魔族狂潮,他們心臟怦枰直跳,手用力捏緊了手中的武器,眼神中透出茫然。站在城樓上,紫川秀的面色凝重。長街上狹路相逢,雙方實力相當,這是無可避免的一場惡戰。   贏了,就能一舉拿下整個城市,輸了,起義軍那點微薄的家當就得全部賠光出去了。   白川在旁邊小聲地出著主意:「大人,命令部隊密集收縮,在城門地段與魔族決戰。這裡我們佔據了城樓,弓箭手可以掩護下面的弟兄。」   「不能退!」紫川秀搖頭說:「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一退,士氣就墮了,魔族的騎兵得了氣勢會一口氣衝過來,弓箭手擋不住他們。」   他走下城樓,躍上戰馬,來到長街的半獸人隊列中,大喝一聲,聲音如雷鳴般畷T在每一個人的耳邊:「七兵們,祖國的命運,盡在你我手中!今日的一戰,將決定遠東從現在乃至一千年後的遠東的命運!是身為自由人而死,還是作為魔族的奴隸而生?」   說到這裡,他把鋼盔制帽掄落地面,接著拔刀在手,刀鋒前指著那一片滾滾而來的魔族騎兵:「誰忠於遠東,忠於聖廟,忠於祖國的,統統跟我殺過去!」   說罷,他猛刺戰馬,高舉馬刀,挺身而前。白川立即尖叫:「保衛殿下!」帶著七名人類高手護衛,縱馬跟隨紫川秀。這小小的一撮人衝殺向魔族洶湧的陣列,就如同一個不滿週歲的嬰兒向巨人挑戰一樣。周圍的半獸人士兵無不給他們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   一聲尖銳的喊叫打破了全軍的寂靜,半獸人布蘭躁急得像是鼻孔都在噴火了:「保衛我們的遠東,卻讓人類的女人衝在前面!佐伊族的戰士們,你們都是一群沒種的懦夫!」   接著,他跟著衝了上去。   「走運的兒郎,跟我上啊!」半獸人布森狂吼:「奧迪大神會保佑最勇敢的人!」   一瞬間,人群沸騰了。半獸人騎兵義無返顧,衝殺向前。步兵緊跟其後,人潮洶湧,氣勢比起魔族的騎兵來,毫不遜色。就在這個時候,紫川秀已經與敵人的騎兵先鋒遭遇上了。魔族騎兵的領隊軍官眼看幾個人類的騎兵向自己衝來,他沒想到這是敵人:哪怕再狂妄的瘋子也不敢做這樣瘋狂舉動,敢以不到十人的數目衝擊多達兩千的魔族騎兵。   「你們是什麼人?」他盯著這接近而來的青年人類,以魔族語問話。   紫川秀不回話,只是一個勁地策馬前奔,自己與魔族的最前面的一個騎兵已經近得馬頭相碰了,他直截了當地手起刀落,「唰」地一刀砍下了這個騎兵的腦袋。魔族騎兵立即爆發出一陣鼓噪,衝在最前面的十多名魔族騎兵齊齊向他圍來,五、六把馬刀從半空劈下,直砍他的腦袋,卻只見人影一晃,紫川秀身子一擰,已經消失在了馬鞍底下,藏身於馬腹之中,所有的攻擊統統落空了。   就在這稍微耽擱的時間,白川已經殺進來了,七名人類騎兵也跟著殺進,躍入與魔族的騎兵們相鬥。這些騎兵都是秀字營的精銳好手,是千中挑一,專門出來護衛紫川秀的,個個身手不凡。   小小的人類騎兵如同一陣可怕的旋風,轉眼中殺入了魔族的陣列,護住了紫川秀。   這陣旋風所到之處,只聽見一陣叮叮鐺鐺的激烈金屬敲擊響聲,那是馬刀砍在魔族的鐵甲、盔帽上面,濺出了點點火花。場面混亂之極,前面的魔族毫無準備之下,給殺得寒了心,失魂落魄地倉皇後退,後面的魔族卻在一條聲地喊:「瓦格拉!瓦格拉!」(殺!   殺!)由於長街狹窄,他們的兵力施展不開,沒辦法增援他們的前軍。人馬擁擠互相推擁,戰馬跟戰馬撕咬,互相踹踢。後面響起雷霆般的巨大響聲:半獸人的騎兵已經殺來了!紫川秀立即面色發白。他知道騎兵的高速衝擊時的破壞力極其可怕,自己與部下們身處魔族之間,地方狹窄無可迴避,自己這幾個人類必然會首當其衝地受到衝擊。一瞬間,他已經拿定了主意,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棄馬,上房頂!」   部下陡然聽到這個命令,都是一愣,沒等他們明白過來,紫川秀已經身先士卒地為他們做了示範:他從馬鞍上一個翻身下來,輕輕一躍,人已經上了路邊平房的屋頂,回頭朝下面喊:「快上來啊!」   白川等部下們恍然大悟,紛紛跟著做。他們都是精選出來的好手,躍上這麼一間低矮的平房頂,那是不費吹灰之力。只是當最後一個護衛跳上去時,魔族已經反應了過來,幾個弓箭手連連放箭,把身在空中無從遮擋的他射成了箭靶子,他慘叫一聲,真氣一洩,立即墜了下去,摔到在雪地上。   正在這時候,雷霆般的馬蹄轟然響起,上千半獸人騎兵狂衝而來,向魔族軍發起了攻擊。那氣勢,猶如山供海嘯,無可抵擋。被紫川秀他們所丟棄的戰馬,被這種可怕的聲勢所嚇倒,發出絕望的嘶鳴,卻是無處可躲藏。那個墜落下去的護衛頃刻間被一片赭色的狂潮和巨大的馬蹄轟鳴聲音所淹沒。   趴在屋頂上,所有的人類都閉上了眼睛,不忍心看面前發生的慘禍,心裡卻已經想像出那人被幾千隻馬蹄踐踏時候血肉橫飛的慘劇。下方傳來了巨大的喧囂與叮叮鐺鐺的兵器交戰聲,震耳欲聾,兩軍已經交手了。   半獸人憑一開始的猛攻佔據了上風,他們的前鋒深深地殺入了敵陣,只聽見一片哀號和呻吟聲,半獸人舞動著狼牙棒,以可怕的力量,迎頭劈下,砸得魔族兵腦漿迸裂。   魔族騎兵一排接一排地仆倒在地,被馬蹄踐踏。這番聲勢猶如雷霆摧毀小樹,所向披靡。   但魔族軍的抵抗仍舊相當激烈,他們慢慢地立住陣腳了,開始反攻。雙方軍隊都有強烈的求戰意志,但是客觀的環境卻限制了他們投入更大的兵力。上萬人規模的大戰,卻因為兩邊街道的房屋的限制,只能擠在一條狹窄得只能讓十人並行的街道進行,交戰面非常的狹窄。在那條交戰線上,幾乎每一個空隙都插進了無數的武器:尖銳的長矛、鋒利的砍刀、漆黑的標槍,武器密集到這般的程度,竟然遮蔽了雙方士兵的視線,人們都看不到對面的敵人了,唯一知道的就是不斷地向前刺出手中的長矛,揮下手中的砍刀,用力,接著就感覺到槍刺入肉體的觸感,利刃砍削骨頭「咯吱咯吱」的摩擦聲音。同一時候,自己也被對面的武器一個接一個地砍倒、捅穿、劈裂……殺人者亦被殺。慘叫聲接連不斷,一片密集的金屬反光,密密麻麻猶如樹林一般的長矛群,人們難以想像,有任何的血肉之軀體能在這樣的可怕的金屬風暴中倖存。   每一秒鐘,都有一個魔族士兵慘叫著仆倒,同時也有一個半獸人呻吟一聲,無力地躺下。   由於地形的限制,雙方誰都沒有辦法進行更大的攻勢,只能把全部力量都傾注在狹窄的接觸面上,雙方陣形同樣的厚實,誰都不可能對對方進行突破。   白雪皚皚的長街像一個可怕的攪肉機,無情地吸納著雙方士兵的鮮血。半獸人團隊長維拉首先發現事情不妙!如果照這樣的速度拚下去,等消滅了魔族,自己的部隊就也要完蛋了,根本沒有力量去應付魔族的增援力量,但是現在的局面,已經不可能撤退了:哪一方如果首先後退,另外一方肯定會乘勝追殺的,慌亂之下,肯定會全軍崩潰的。   正在這時,紫川秀在屋頂上探出腦袋,朝他叫嚷:「上來!我們的步兵,快上來!」   維拉立即如夢初醒,高聲嚷道:「弓箭手大隊,刺槍大隊,爬上屋頂去!快,佔領制高點!」沒能擠上去參戰的半獸人士兵們紛紛響應命令,有的找梯子,有的找行李包墊腳,有的搭人梯,踩在戰友的肩膀上,匆匆忙忙地爬了上去。在半獸人那笨重的身子重壓下,那些簡陋的平房屋頂「咯吱咯吱」做響,躲在裡面的居民聽到外面那巨大的喧囂,不禁簌簌發抖,祈禱自己的房子千萬不要在下一刻鐘塌了下來。但現在,長街上的戰鬥者們誰也顧不上這個了。   「快!到魔族的頭頂上去,狠狠地打!」對著那些將近三百多名爬上來的半獸人士兵們,紫川秀明快地下著命令。士兵們轟然響應,他們剛才一直被擠在隊伍的後面,沒能參加戰鬥,早就憋著一股殺氣了,現在得到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一個個咬牙切齒地摩拳擦掌。由於城市規劃方面的原因,科爾尼街道邊上的房屋是同樣規格,同樣大小的,而且一間間房屋之間是相連著的。那就是說,如果爬上了一個屋頂,那所有的屋頂都可以暢通無阻。在紫川秀的帶領下,這支特遣隊在魔族完全亳無知覺的情形下來到了魔族的那一邊的屋頂上。當隊列中段的魔族軍隊正在等候著上陣殺敵的時候,猝然間,他們的頭頂傳來了咯吱咯吱的響聲。一個好奇的魔族步兵抬起頭張望,一聲大叫:「啊!看上面!」   魔族的步、騎兵們紛紛抬頭張望,面前出現了一幕令他們目瞪口呆的景象:正對著正午的太陽,陽光耀眼,頭頂的屋簷上突然出現了無數的半獸人弓箭手、刺槍手,在屋簷上密密麻麻地排成了幾行,幾百張拉得滿滿的強弓正對著他們!在錯愕的沉默之後,魔族士兵發出輕輕的驚歎:「杜那極(天哪)!」   雙方距離不到十米,而且對方是居高臨下的角度,而且己方的兵馬完全擁擠在狹窄的毫無隱蔽的街道上動彈不得,那將是最好的弓箭殺傷靶子了!驀然間,一聲恐怖的呼號撕破了寂靜:「塞特那拉!(救命啊。)」   魔族兵群頓時亂成一團,大家拚了命你推我擁,都想躲藏在別人的身後,引起了整個隊伍的極大騷亂,那種狼狽樣,是從沒有過的。與此同時,只聽到一聲清叱:「放!」   漫天的利箭猶如一陣暴雨傾瀉到了毫無掩蓋的魔族士兵頭頂。由於雙方距離如此之近,目標又如此的擁擠密集,這陣暴雨的幾乎每一個「雨點」都沒有落空,每次落下都會引起著不停的慘叫和鮮血。半獸人弓箭手不間斷地輪番射擊,不到幾分鐘時間,這幾十米地段內的魔族軍隊已經潰不成軍,地上遺留下了一大片的屍體和呻吟的傷員。剩下的一些魔族兵只是拚命地往後擠,想藉著別人的身體來掩護自己,但是其他魔族也不是傻子,人同此心的結果是這個地段的所有魔族兵都拚命向後退,衝撞了後面部隊的秩序。但是半獸人的攻擊仍舊沒有停止,大批的刺槍手從屋頂居高臨下地投擲標槍,那凶狠的標槍帶著可怕的力道輕而易舉地穿透了魔族兵的身體。魔族兵馬於是顫慄著、呻吟著、失魂落魄地亂做一團,潰不成軍。   突然襲擊的殺傷並不是很重,百來個魔族喪生,但造成影響和後果卻是可怕的。整個隊伍開始騷動起來了,其他部份的魔族眼看這裡的混亂也不明所以,有人第一個嚷嚷著:「不好啦!半獸人斷我們後路了!」   不到十分鐘,所有的魔族都在嚷嚷著:「我們被包圍了!快跑啊!」   魔族的後方出現混亂,波動立即影響到前線,聽到說半獸人已經包抄了後路,在前線拚殺的魔族兵們士氣不禁一衰,開始微微向後一退。在第一線督戰的布蘭立即發現了魔族兵的哀弱,他立即乘機發動猛攻,鼓勁大叫:「我軍已勝!魔族正在敗退!弟兄們,上啊!」   此消彼長之下,半獸人士氣大旺,狂攻不已,步步前進,魔族則是節節後退,一步、兩步、三步……在半獸人凌厲的攻勢下,他們站不住腳了,陣腳已經開始鬆動,開始時候後退還是有意識的,後來卻是身不由己了:當所有人都在向後退時候,退得最慢一個自然就成為了對方所有的武器的攻擊目標,於是他們越退越快,從且戰且退後變成了背對著敵人落荒而逃,有組織的後退終於變成了徹底的潰敗。   成千的魔族士捽髮一聲大喊:「走啊!」潰敗猶如風捲殘雲,從長街上一瀉而空。   半獸人的騎兵們緊追不捨,騎兵們呼嘯著追趕上前,激揚的馬蹄將路面上的薄冰踏得粉碎,冰沫飛濺,猶如長街上忽然刮起了一陣旋風,閃亮的馬刀在正午的太陽地下一片耀眼。他們凶狠地從後面砍殺那些逃跑的魔族士卒,弓箭手則在街道上的屋頂上不斷地發箭殺傷魔族的潰兵。   魔族兵馬的潰敗已經是不可避免了。太陽從彤雲裡面探出頭來,陽光淡淡的。紫川秀騎著馬,在白川、布森等高級軍官的陪同下,縱馬奔馳長街。迎面一路路傳令兵紛紛飛馳而來報告:「殿下,維拉團隊長報告:第一團已經拿下了魔族軍的大營!」   「殿下,第一團已經拿下了糧倉!所有糧食完好無損!」   「殿下,第二團追擊魔族潰敗軍隊,已經將他們包圍在了西城門方向!我軍已經控制了西門,他們無處可逃了!布蘭團隊長要求增援!」   「殿下,魔族在本地的最高軍官已經被發現,他已經自盡了!」   捷報頻傳,望著馬蹄邊一路狼籍的魔族兵屍首,那成堆的人馬屍骸,他心頭充滿了一種征服者的昂揚感覺:龐大的都市在我腳下,這是屬於我的第一座城市!所到之處,浴血獲勝的半獸人士兵紛紛對他舉起了武器歡呼:「光明王殿下,萬歲!」士兵們都清楚,今天的戰鬥,是誰的功勞最為顯著。儘管紫川秀是聖廟任命的司令,但是通過這一場大勝仗,他在半獸人軍中的地位才得到了真正的確認。   一行人意氣飛揚,快馬捷蹄,踐踏冰雪,濺得雪團四飛,紛紛如雹霆驟落。   「白川!」   「是!」墮他身後一步的白川應聲而出。   「持我令箭,通知布蘭:打開西門,放魔族殘軍一條生路。」   「困獸死鬥,魔族兵無路可逃,必然做拚死反撲,那時我軍傷亡必重。我軍目的本就是佔領本城,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不必無謂犧牲我們戰士的性命。」   白川面上現出為難的神色,紫川秀的聲音略顯嚴厲:「還不馬上執行命令?」白川歎了口氣,湊近紫川秀輕聲說:「大人,我們哪來的令箭啊?」   紫川秀:「…………」   兩人忙活找了半天,最後白川不由分說地把紫川秀的外套給剝了下來:「我用這個當信物!」   (紫川秀憤怒:「這麼多魔族兵死屍,怎麼不剝他們的?」   白川:「我呸!讓女孩子拿死屍的衣裳,虧你說得出口!」   紫川秀:「那還有這麼多的佐伊族戰士……」   白川:「我跟他們又沒仇。」)   有人找來墨水,紫川秀歪歪扭扭地在外套上面寫了個「秀」字,簽上日期。白川挾著外套,一陣風地奔去傳令了,剩下紫川秀在馬背上直哆嗦。這時又有軍官前來報告,有進城的半獸人士兵對當地的居民正入屋搶劫當地居民。   紫川秀一聽,勃然大怒:「我們是起義軍,不是土匪!」   「布森,你去整頓軍紀!把那些下流痞子好好地殺上一批!」   「沒問題!」半獸人一口答應了下來,但是:「殿下,我也需要一個『令箭』!」   他把紫川秀的靴子給扒走了,喃喃說:「這靴子料子還真是不錯,上好的狼皮,捎回去給家裡婆娘那是最合適了!就是有股臭鹹魚的味道,曬幾天就好……」看著紫川秀對他怒目以視,他立即改口正容道:「殿下,您忘記在上面寫個『秀』字了!」   接下來,德倫拿走了紫川秀的錢包。他自稱是為了去封存糧倉,但紫川秀看到他剛走出兩步就打開了錢包使勁地瞅裡面——當然,紫川秀惡意地冷笑著,裡面當然是空的。   布蘭聽得消息,立即聞風而回,過來搶走了紫川秀的手錶。維拉來遲了一步。他到的時候,紫川秀幾乎已經給扒了個精光。他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在冰天雪地中哆嗦著的光明王,眼中閃著不懷好意的光芒。   紫川秀哆嗦著:「你,你……你想幹什麼?」   維拉獰笑著:「我要這個!」他把紫川秀的熊皮帽子拿走了。   屍骸狼籍的長街上,勝利者發出了沉痛的嚎叫:「這真是一次慘勝啊!」   這後來成為了遠東軍團的一大傳統,每次打了勝仗以後,那些立了大功的半獸人將士總是興高采烈地跑來向他們的光明王要求各種各樣的隨身物品獎賞,並逼著他在上面簽名留念。後世的歷史學家往往說這是光明王大人又一英明舉措,目的是增進遠東軍團的團結力凝聚力,上下同心,所以遠東軍團才能保持這麼旺盛的士氣和鬥志云云,長勝不敗……   「胡說八道!」紫川秀含著淚水說:「都是白川那個臭婆娘害的!我損失慘重啊!」   午後時分,魔族在城內有組織的抵抗基本已經肅清了。但中間仍有不少勇敢的士兵尚沒放棄抵抗,從城市的東門一直戰到城西門,長街上一團一團的,到處是混戰的人群。   落單的魔族士兵,儘管被過十上百的敵人包圍,仍舊奮戰不息,背靠著牆壁揮著武器對半獸人做最後的抗擊。更有幾十魔族士兵負隅頑抗,佔據了居民的房間,憑藉狹窄的出口,做最後的抗擊,在門口處,進攻的半獸人死屍狼籍。魔族士兵的頑強和耐戰令半獸人十分驚訝,他們紛紛感歎魔族軍隊之所以能縱橫大陸,自然有其過人之處,無愧大陸最強軍隊之美稱。   但他們的首領紫川秀可並沒有多少的武者尊嚴,不懂得去尊重這種令人肅然起敬的玉碎精神。他下令放了一把火,把那伙寧死不屈的魔族兵統統燒死在裡面。下午,城市中戰鬥已經平息了下來了。但是街道上仍舊空蕩蕩的,居民們以為是哪路來歷不明的流寇佔領了本市,不敢出門。但是看到起義軍秩序良好地入住魔族的駐地,清掃街道上的屍骸,並沒有騷擾平民的舉動,居民們稍微放下了心。有膽大的,扯住了起義軍的士兵問身份。士兵們回答:「我們是光明王統帥的聖廟軍隊!」   回答閃電般傳遍了整個城市。居民們從躲藏的家中湧了出來,早街道兩邊夾道歡迎起義軍的隊伍。一時間,「聖廟萬歲!」、「光明王萬歲」的歡呼聲此起彼落。此地居民們大多是遠東本土的半獸人、蛇族,還有少量的矮人、精靈怪等弱小種族。他們受魔族的壓迫久已,早就等待著一個解脫的良機。特別是半獸人,自從魔族對聖廟的進犯以後,他們早就在心中對魔族壓著一股火了,現在,壓在他們身上的鎖鏈終於被粉碎了,各族民眾無不歡呼「萬歲」!   入夜後,上十萬民眾齊聚廣場,慶祝自己的城市的解放。篝火點點,彷彿漫天星光都已經移到了地面上。各族民眾載歌載舞,慶賀自己的解放日。晚會會場上,半獸人們、蛇族、龍人族、矮人、精靈怪等各族居民忘記了往日的隔閡,親和得簡直如同一家人似的。為了款待自己子弟兵,他們從自己不多的口糧裡面擠出了部分,煮熟的雞蛋、豬肉、麵條如同流水般的上來,慰勞起義軍的官兵。更有的民眾為了慰勞勞苦功高的起義軍首領們,給他們送來了美女。   那群半獸人軍官們快樂得簡直要忘記自己姓什麼了:比起一天前在冰天雪地裡流浪的淒涼,現在的世界簡直是天堂了!但是他們還記得把最漂亮的一個姑娘留給了紫川秀,跟紫川秀說:「殿下,今天辛苦了,進帳篷去歇息吧!」   紫川秀很義正嚴詞地推辭著:「我身為義軍的首領,遠東尚未光復,魔族尚肆虐於我們國土之上,千萬同胞尚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我豈能沉溺於美色之中,玩物喪志!萬萬不能!諸位不必再說了……德倫,你不要拉著我,你怎麼拉我也不會進這個帳篷的!   我堅決不進!」   德倫:「我沒拉你,是你抓住我的手不放的。」   德倫把手一甩,今天早上還能上陣殺敵、活蹦亂跳的紫川秀現在虛弱得站立不穩,「踉踉蹌蹌」地「摔」了下來——剛好「摔」進了帳篷裡面,嘴裡還在嚷嚷著:「你們不要這樣啦……真是受不了你們,你們這麼堅決的話,再拒絕就傷害民眾對我們起義軍的一片殷切之心了,我就只好就勉為其難地……」   白川表情古怪,似笑非笑地看著紫川秀的表演。   「……勉為其難地……」紫川秀的笑容僵住了。   帳篷中,紅燭燃燒,充滿了溫馨的浪漫氣氛。一個大紅衣裳打扮的姑娘正坐在床邊面對裡面。聽到紫川秀進來,她轉過身子,超過一百五十公斤的體重壓得床板「咯吱咯吱」直響,面上毛茸茸的,分不清是毛髮還是鬍子。她沖紫川秀「嫣然一笑」,露出雪白的大板牙,牙縫中夾著幾條肉絲和青菜葉。   「大人,夜已經很深了,我們還是趁早歇息吧!」美麗的半獸人姑娘很溫柔地對紫川秀說,她是遠近聞名的半獸人「第一美女」。她開口說話的時候,紫川秀屏住呼吸,大滴大滴的汗滾了下來。   白川輕輕地敲敲帳篷的帆布:「大人,春宵一夜值千刻,今晚您就好好地『勉為其難』吧!」她冷笑著走了。   「不要啊!」紫川秀髮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白川,救我啊!」   半獸人軍官們望著緊閉的帳篷門口,一個個羨慕得嘖嘖有聲:「要我是光明王殿下的話,這時候不曉得多快活呢!聽,他又在叫了!準是快活過度了!我寧願少活十年去換這個晚上!」   當晚,城中不少平民紛紛找到起義軍的軍官們,報名要求參軍。   軍官說,想參加起義軍必須得經過考核,我們只需要那些健壯的男子,年齡也有限制。那些小伙子們當場就急了,為了表示自己身強力壯,他們當場就扛來了斗大的一個石磨,每個人輪流把它舉了起來。經過那裡的白川當場就拍板:「要了!」   後來,這個石磨就一直擺在那裡,想參加起義軍的,只要把它舉起來就算體檢合格了。來應試的人絡繹不絕,甚至一些頭髮、鬍子都已經銀白的老頭也來了,軍官趕緊把他請出了隊列,老頭子們憤懣不平,一個勁地分辨著:「其實俺也舉得起那個石磨的…   …不信讓俺試試……真的,俺年輕時候,這樣的石磨,一隻手俺能舉起三個!」他們一個勁地磨蹭,白川沒辦法,只得說:「那等你年輕了再來參軍吧!」   到第二天的日落時分,已經有五千多平民新加入了軍隊,其中大部分是佐伊族的,也有少量的蛇族和龍人族。在攻克城市的戰鬥中,起義軍亦是傷亡慘重。各部隊缺員都是非常嚴重。新加入的士兵們被紫川秀安插、補充到各個戰鬥部隊裡,因為現在是非常時期,沒有時間和空隙來慢慢訓練新兵,只能通過實戰讓他們慢慢成熟。但是,報名參軍的平民仍舊是絡繹不絕。   佔據了科爾尼城,這在於起義軍而言是一次巨大的轉折和勝利。這標誌著起義軍擺脫了那種東躲西藏的游擊戰階段,不但擁有了一個牢固的城池作為基地,而且解決了迫在眉睫的糧食危機。   就在攻克城市的第二天,紫川秀迅速成立了「遠東自治政府」。   (後世往往笑話說:「七八一年時,遠東自治政府簡陋到什麼程度?舉一個例子就明白了:政府的印章是拿紅薯做的。」)政府的行政首腦由布森擔任,照舊主管全民愛國衛生工作,另外也管理婦女和兒童的保健工作。下面設立各個部、司的機構。軍隊改名為遠東自由軍,國防部長由布蘭擔任,兼任第一軍團的司令,軍隊的總參謀長由維拉擔任,兼任第二軍團的司令。   老半獸人德倫閒得發慌。紫川秀認為,依照他的年紀,衝鋒陷陣已經不再適合他了,於是請了一群街道上同樣閒得無聊的半獸人老頭子回來一起喝茶聊天,結果紫川秀乾脆就成立了一個議會,德倫為議長(兼任科爾尼市的市長),其他的老頭子統統封他們做議員,每個月領工資,主要任務就是在紫川秀講話時候鼓掌和舉手投贊成票,也可以歡呼,叫:「說得好啊!」、「好樣的!」——但不能投反對票,否則工資沒了。於是光明王每次提案都得到了議會的迅速「全數通過」。一直到後來,紫川秀都非常得意自己的舉措:「有了這個議會,我們就是民主政府啦!順便也把建養老院的經費給省了下來,划得來!」   新成立的遠東政權當天就對外發動了戰爭:在魔族尚未從科爾尼城市失陷的消息中反應過來以前,紫川秀迅速地向城市的周邊鄉鎮派遣各路分遣隊,攻打駐守那裡的魔族守備隊,同時把起義軍已經到達的消息廣為公佈。直到這個時候,紫川秀才真正地感覺到聖廟的布丹長老的高瞻遠矚。   魔族的殘暴已經失去了民心,而聖廟事件,正是壓垮他們統治的最後一根稻草。紫川秀髮現,自己先前的估計完全錯誤了。聖廟事件不能以軍事的角度來衡量,這完全是一個政治事件。這並非關係區區一座廟宇的得失,也不是一場小規模叢林戰爭的勝負問題。魔族對聖廟的進犯,激怒了遠東民眾最敏感的宗教信仰。   紫川秀到現在才算真正理解到布丹長老的用心良苦了。他懂得自己的使命,拚死抗戰,崛然傲立,給遠東的上千萬民眾做出了光輝的榜樣,在黑暗中為沉淪的大地點燃復國的火焰,目的在於喚醒了沉睡中的民眾。這樣一來,他的目的就達到了。至於聖廟或者他本人的存與亡,那場阻擊戰的勝利與否,生也罷,死也罷,哪怕聖廟的守衛者全部陣亡,聖廟最後失陷於敵手,這些都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聖廟的抗戰終於喚醒了民眾的精神,長久以來蘊藏於遠東民族心中的憤怒終於爆發了。聖廟抗戰的喊殺之聲,瓡漲b遠東的每一個鄉村、城市、鄉鎮、田野、森林,在每個活著的人心中激起了迴響。於是,從最西邊的古奇山脈之巔到碧波蕩漾的藍河之濱,到處都聽見了恐怖的殺聲。巨人在沉睡中崛起了!   那些沉默不語、耐心十足的半獸人居民,彷彿是一夜之間被喚醒了,一個變成兩人,兩人變成一群,群體又與群體會合變成了隊伍,掄起了鐮刀和大棒,橫刀立馬,奮不顧身地撲向就近的魔族守備隊。如果他們勝利,他們就將整個守備隊砍成肉漿;如果他們失敗,他們就馬上躲藏上山,直到齊集了更多了兵馬,他們重又下山。   「他們完全變成了另一種人了!」駐守各地的魔族將領們被嚇壞了。他們已經習慣了面對那些馴從的、溫良的、逆來順受的民眾了,而現在,他們忽然感覺到腳下的大地正在崩潰。人民突然間變得如此的驍勇,泯不畏死。魔族的小分隊被他們打得心膽俱寒,不敢露面。於是忙不迭地收兵,會合到那些大的城市中,於是更多的地區開始得以自由,更多的民軍兵馬開始聚集。   既然民軍隊伍散佈四野,那紫川秀要集結義勇軍團,那絕對不是難事。風聲傳開,聽說有一支反叛魔族的遠東軍隊正駐紮在科爾尼,甚至還成立了一個「政府」,人們立即增添了信心,有志之士聞風而動,紛紛從四面八方星夜兼程的趕來科爾尼投靠遠東政府。   在行省西南部的幾個村莊裡,三個小時內有八百人要求參加起義軍。在科爾尼城市周邊的一個城鎮裡,當紫川秀和白川率領的先遣隊到達時候,當地的半獸人村長敲起了村頭的大鐘振臂一呼:「我們的小伙子們快過來啊!」彷彿是從地裡面突然冒出來似的,無數手持鐮刀、刺槍的半獸人從四面八方湧來,當場就拉起了兩千多人的民兵隊伍。民眾的熱情竟然到達了如此的地步,當聞知起義軍先遣隊到達時,整個鄉村的民眾都從數百里外跨郡跨縣地趕來,當他們到達時候,先遣隊早已經開拔了,於是他們就順著先遣隊前進的方向追趕而去,一路懊悔自己消息知道得太遲了。由於來者不拒地吸收他們,紫川秀的隊伍日益龐大。原來的兩個團隊的編制已經不能容納如此多的新兵了,紫川秀不得不擴充部隊的編制,團隊從兩個變成了四個、八個、十個……   不到一個月時間,紫川秀部下的數目已經超過了七萬,足足二十個團隊。——紫川秀當然知道,雖然一個團隊人數是三千五百名士兵,但是三千五百士兵卻絕不等於是一個團隊。作為一個戰鬥單位來說,要求的不單只是人數。雖然這麼多的部隊都是倉促成軍新組建的團隊,但是遠東民族素來驍勇善戰,新加入的大多參加過對紫川家那場戰爭,有過從軍和作戰的經驗,其中不乏經驗豐富的老兵。這些有經驗的老兵往往被提拔為士官,充當部隊的戰鬥核心。而本來最難以解決的問題:缺少有經驗的團隊級別指揮官現在也很容易地得到了解決:「光明王軍校」的學員中已經儲備了大量的後備高級軍官。   紫川秀非常果斷地從學員中大量提拔年輕指揮官,甚至在一天之內,他就任命了五個團隊長。起義軍一路打打走走,一路攻城掠地。紫川秀有意地讓那些新組建的部隊迅速地投入戰場,藉著和沿途魔族的小股守備部隊的作戰,訓練部隊對各種陣型和隊列的熟悉程度,讓各個部隊輪流上陣練兵,「磨合」各個部隊的凝聚力和協調能力,用實戰來提高他們的戰鬥力。原本是平民的新加入士兵,本來並不是很熟悉戰鬥的,可現在,面對著無窮無盡的魔族正規軍、守備隊、城防軍、輔助隊,經歷了數也數不清的埋伏戰、遭遇戰、野戰、攻城戰,在不間斷的鏖戰中,他們鍛煉了廝殺的本領,很快地去掉了那種原來的民軍習氣,士兵們一個個變得剽悍整齊起來。 第十五章 第七節 第十五章 第七節   起義軍出現在了要害的明斯克平原上了!這個消息令整個遠東的魔族將軍們都在震驚發抖。他們不會忘記,當年正是明斯克平原上,反叛紫川家的幾支小分隊如何迅速地成長成為可怕的強師勁旅。此地物產豐富,擁有廣袤的糧田,有遠東糧倉之美稱,同時也是整個遠東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區。想到當前魔族與遠東種族之間的緊張對立形勢,將軍們不禁心寒:起義軍若佔領了明斯克行省的話,他們可以在此輕而易舉地招募三十萬強悍的生力軍!   將軍們的擔憂很快被事實所證實。一名可怕的敵人,一個自稱「光明王」的瘋子(或者英雄,二者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差別)率領下,反叛軍隊自二月一號從科爾尼城市出發,揮師北上,迅疾如虎,直撲行省首府明斯克安。   起義軍一路西來,旌旗所至,萬民景從,響應如雲。   在達魯城,突然出現的半獸人軍隊猶如山洪海嘯一般衝入,與魔族的達魯守備隊展開巷戰。半個小時過去了,所有的魔族兵馬都給砍成了碎片。在亞加諾城外,兩個團隊的魔族騎兵被殺得潰不成軍,殘部慌慌張張地棄城而逃,被一支半獸人騎兵追殺三百餘里,沿途又被各地的游擊隊襲擊,遺屍纍纍。半獸人的軍隊強大如斯,不但足以攻城,還足以打援。前來增援亞加諾的魔族步兵團隊在距離城池四十里外的森林邊被殺得片甲不留,整整一個團隊只得十三人逃生。   而在距離明斯克安不到五十里的都蘭城,就在明斯克安整整二萬的魔族軍隊的眼皮底下,佩帶著光明王紅色火焰標誌的半獸人騎兵洗劫了魔族的後營倉庫,將一個團隊的魔族守備軍隊全殲,揚長而去。那激烈的攻城交戰喧囂聲音甚至連明斯克安城內都可以隱約聽聞。擁有兩萬多步、騎兵的魔族駐守司令卡拉竟然不敢出城救援。他害怕會落入起義軍的埋伏圈。   他的擔憂是對的。那一晚,環窺包圍在明斯克安城池周邊的半獸人軍隊足足有五萬,還不包括跟隨其後的民軍、游擊隊兵馬。他們隱藏在茂密的森林中,安靜而耐心地等待著,一直等到了次日太陽升起。眼見魔族始終緊閉著城門不肯出戰,紫川秀歎了口氣,下令撤軍。   從科爾尼到達魯,從達魯到亞加諾,又從亞加諾進兵都蘭。。。一路又一路的魔族守備隊在起義軍強勢軍力之下崩潰,一個又一個城池在起義軍強攻之下陷落。起義軍一路過去,勢如破竹,大軍鋒芒所指,各路小股魔族守備隊被殺得如風捲殘雲。大軍所經過郡縣,無不響起了警鐘,求援信雪花般飛往行省首府。魔族守備隊龜縮於城牆之內,不敢出戰——但這也沒有用,只要起義軍在城門口喊話:「起來吧,同胞們!」聲音剛落,城中早已經躁動的各族百姓立即蜂起而湧,群起而攻,用磚瓦、石塊將魔族的守衛兵打得頭破血流、狼狽逃竄,從裡面打開了城門,歡天喜地地迎接起義軍隊入城。   而在那些起義軍尚未到達的城鎮,民眾則在翹首以待,期待著他們的到來。只需要一聲號令、一聲呼叫,他們立即揭竿而起。在曼諾城,一個在做菜的精靈怪廚師隱約聽到有人叫了一聲:「他們來了!」廚師當即抄起了菜刀衝到街上,大叫一聲:「他們來了!」   」他們來了?!」蛇族裁縫聽到叫聲,趕緊也拿著剪刀出來了。   「他們來了!」半獸人屠夫揮舞著殺豬刀,滿身油汗地過來了。   「他們真的來了!」矮人鐵匠拿著鐵錘和鉗子,氣喘吁吁地擺動著小短腿過來了。   龍人瞅瞅這個,瞅瞅那個,眨巴眨巴著扁平的眼睛,拿著砍柴用的斧頭跟著出來了,一聲不吭。   「他們來了!」聲音匯成了一片聲浪。城鎮的人都湧到了街上,鄉下的農民聽到消息,脫手丟下了手中的犁耙抄起了禾叉直往城裡奔,道路上人流川流不息,大街上人山人海。居民們激動得滿頭大汗,大家翹首張望,望東又望西,互相打探:「在哪裡?在哪裡?我們的人在哪裡了?」   魔族的守備隊眼見大群人集會,列隊前來驅趕。騎兵們揚起馬鞭,亮出了馬刀,馬隊朝著示威的人群直衝過去,馬蹄將他們一排排地揣倒。——往日這招是百試百靈的,只要一看到軍隊的影子,那些示威的人群跑得比受驚的兔子還快。   但今天,他們可大大打錯了主意了:起義軍即將到來了,民眾已經不再害怕魔族。   憤怒的人群發一聲喊,一陣可怕的風暴爆發了,半個城市的居民怒吼著,「轟」的一湧而上,一下子撲到魔族兵的身上。幾百人魔族守備隊在這片人海中就像那風暴中的一片樹葉一樣,隊列頃刻間給打得粉碎。傲慢的軍官被從馬上拉下來,士兵們狼狽逃竄,幾十個人甚至上百人圍住一個魔族兵打,往日驕橫跋扈的魔族兵被打得嗷嗷直叫,打得不敢還手,哭泣著喊饒命,但沒有誰被饒恕的,憤怒的人群當即將他們撕得粉碎,踩成肉漿。   激動過後,雙手鮮血淋淋的劊子手們氣喘吁吁地噴著粗氣,相互詢問:「他們來了!在哪裡呢?在哪裡呢?」   幾個送外賣的餐店工人怯生生地舉起了手中的盒飯:「在這呢。叉燒飯,五個銅幣一份,誰要的?」   光明王大軍以風捲殘雲之勢,迅速席捲整個明斯克行省的全境。面對日勝一日的普遍起義浪潮,魔族勢力日弱。他們現在能控制的區域只剩下首府明斯克安等少數幾個重鎮。一出城外,那就是各種星羅密佈的游擊隊和土匪的天下。除非有整團整團的大軍出去,否則那就是送死。如果說由紫川秀所率領的起義軍還有點人道可言的話——他們允許投降,不殺戰俘。那些游擊隊的手段則是極端的殘酷和野蠻了。因為游擊隊的隊員都是有家人喪生於魔族手中的,他們對魔族的仇恨最為深刻。一旦落到他們手裡,魔族兵唯一的指望就是能早一分鐘斷氣。   至於行省的西南區域,以科爾尼城為中心的廣大平原地帶,那更是起義軍的兵威鼎盛之地,儘管來自杜莎行省遠東大總督府的軍令匆匆,命令卡拉迅速「收復失地,撲滅叛亂!」魔族卻是不敢逾越雷池一步了。在那裡,起義軍軍隊日夜籌劃,已經組建起了相當強大的軍隊,足以與魔族的正規兵馬一決高低了,或者還更有強之。魔族駐紮明斯克行省的兵馬惶惶不可終日。他們的駐軍司令卡拉已經絕望了: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如何去「撲滅叛亂,收復失地」了,而是如何才能不被叛亂所「撲滅」了。一旦起義大軍撲殺而來的話,即使借助明斯克安的堅牆厚壁,恐怕也是難以守住的。棄城而逃嗎?卡拉將軍想起了魔族殘酷無情的軍法,不寒而慄。絕望之下,他甚至想到了率領自己的部下投降起義軍算了。   但是,十二月二十三日,以騎兵裝備的半獸人團隊出其不意地強襲並佔領了加來行省的重鎮喀斯特,這一著大大出乎了魔族的意料。喀斯特是聯結明斯克行省與加來行省的要地,起義軍打下此地,說明他們有心向西南方向的加來行省發展,那對明斯克行省首府的壓力就大大地減弱了。   果然,接下來的幾天裡,大股的起義軍部隊不斷地撲向加來省區。不像明斯克那樣的大省,加來行省的駐軍兵力相當薄弱,在行省首府總共也只有三兩個團隊的駐軍,如果沒有外來增援的話,起義軍要拿下整個行省,不費吹灰之力。起義軍一路過來,沿途各郡縣少有抵抗的,魔族守備隊紛紛棄城而逃,各地各族居民紛紛加入了起義軍隊,大軍兵力日盛,兵鋒直逼行省首府。加來行省的首府發出了一片哭泣般的哀號。   杜莎的遠東總督府嚴厲地譴責明斯克行省這種不負責任地放任禍水東流的態度,命令明斯克駐軍立即出擊,痛擊叛軍後路,牽制叛軍向加來行省的攻擊。和命令一同到來的還有總督府給明斯克行省派來的增援部隊:四個不滿編的人類師團。這證明了,杜莎行省的魯帝爵爺本身也是兵力日蹙,為了應付如此大規模的叛亂,他竟然派不出一個純粹的魔族部隊。   卡拉堅決抗命,回復魯帝公爵說如果就這點兵力去主動出擊,等於是給那些反叛的半獸人送貨上門,而且還是免費的。   魯帝沒奈何之下,只得從明斯克周邊的幾個「相對安定一點」的行省抽調增援。從得亞行省軍區抽調兩個步兵團隊(其中一個是半獸人的),一個騎兵團隊,從塔傑行省抽調兩個步兵團隊(一個是蛇族的團隊),從伊裡亞行省抽調三個魔族團隊——這個命令讓行省總督們拔牙似地慘叫,他們行省內也是逢星期二就叛亂,逢星期五就暴動,自身也是兵力奇缺,他們向魯帝一把淚一把鼻涕地哭訴,說抽調了那麼多的兵力,行省軍區已經再無防禦能力了,明天早上一覺醒來,那些暴民准已經殺到自己床前了,那可怎麼辦好啊!?   魯帝爵爺的回答是:「今晚臨睡前在枕頭底下放把刀子。」   帶著這批浩浩蕩蕩的增援部隊,魯帝親自來到了明斯克行省的首府。聽了行省軍區長官卡拉的匯報。魯帝勃然大怒,既而破口大罵:卡拉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給敵人嚇破膽了!堂堂魔神王國的將軍,居然給一群抗土製標槍披獸皮的半獸人嚇得閉門不敢出戰!   「可是他們的人數確實太多了,而且周圍的百姓都盲目地支持他們。。。」卡拉鼓足了勇氣,小聲地分辨著。   「我呸!」魯帝很響亮地吐了一口濃痰。他大聲地嚷嚷著:「想當年,在月亮灣的紫川軍多不多?足足有五十萬!而我們只有十萬人,結果怎麼樣?還不是給我們不到一仗把他們打得全軍覆沒!那天。。。」   部下們無奈地互打眼色:月亮灣一戰是魯帝生平最為得意的戰績,一有機會,魯帝總愛把話題往這上面引,而且一說起來就沒完。月亮灣一戰,紫川家參戰人數才十來萬,到了魯帝大人口中,立馬就變成了五十萬了。   「那天,我親身上陣,一個人就殺了七十六個紫川家士兵!——殺得刀都卷刃了,老子換把刀繼續殺!後來嘛,我一直盯著紫川家的那個騎兵軍官,一直追出了六七里,跟他拚殺三百餘招式才砍了他腦袋,打得真是爽快——你們猜,他是誰?」   「紫川家統領方勁。」卡拉在心裡說,表面卻是十分急切地問:「爵爺,那軍官是誰呢?」   「紫川家統領方勁!」魯帝一拍大腿,呵呵大笑:「你們都沒想到吧?是我親手殺的!」   「才怪!」所有人都在心裡嘀咕著:方勁根本不是你殺的,你編的這個故事都已經說過一百遍了,每一個情節大家都已經熟記於心,現在還要我們裝出一副十分驚訝、讚歎、羨慕、佩服、感動、景仰、崇拜、激動。。。的樣子,實在是讓人有點為難了。   但幸好,所有人都做到了。   「沒想到啊!」一員魔族將領誇張地大叫:「方勁居然是爵爺殺的?那廝可是人類世界的第一高手啊!」(左加明王在千里外黯然哭泣。)   魯帝爵爺謙遜地低著頭:「我這個人比較謙虛,一直都不怎麼想宣揚這件事情。。。」   「魯帝爵爺神勇無匹,宇內少有敵手,殺個小小方勁還不是跟捏死只螞蟻似的,不費吹灰之力!」   「我神族高手雖然多,但若論沙場廝殺的真本領,恐怕還得數我們魯爵爺!」   魯帝爵爺連連擺手:「話不能這麼說。。。人家聽了會不高興的。我這人,不怎麼習慣跟人家爭這類虛名,沒什麼意思。」   「魯帝爵爺是我們神族的第二高手!」有人高聲嚷嚷著,大家駭異地望著他,心裡轉著同一個念頭:「你瘋了嗎?」   魯帝笑容可掬的臉立即陰沉了下來。那人不慌不忙地添上一句:「第一高手當然就是吾皇陛下了!除了陛下,誰配排在我們爵爺面前的?什麼雲淺雪、凌步虛,全部是浪得虛名之輩!有本事,叫他們來跟我們爵爺一對一,單挑!」   大家立即附和:「對對對,沒錯!陛下第一,爵爺第二!」頌聲如潮。   魯帝呵呵大笑,樂得昏了頭。他不敢相信,憑自己的百戰百勝的顯赫軍威,竟然有任何的肉體凡胎敢於揭竿反抗這樣的半神人物?他當即就下令:「明天出發,我親自統軍,一個星期內平定叛亂!」   卡拉長歎一聲,只得著手準備征討叛軍的隊伍。他手上的兵力計有:七個團隊的魔族守備隊、七個團隊的魔族野戰部隊(他們原來是去追擊叛亂的半獸人軍隊的,由於半獸人的突然掉頭向西南,結果他們統統追錯了方向,只得無功而返)、十個團隊的遠東軍隊(其中六個是半獸人團隊,三個蛇族團隊,一個龍人團隊),另外還有四個不整編的人類師團。這麼一合計起來,卡拉忽然發現,自己手上的兵力還是相當的可觀的,即使在扣除了必要的應付游擊隊的留守部隊以外,自己還能以超過十萬的大軍去征討叛軍。   他對前程感到稍微光明了一點。   征討行動進行得相當的順利,浩浩蕩蕩的魔族平叛軍隊從明斯克行省首府的明斯克安出發,直撲行省的西南部起義軍的根據地。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游擊隊不敢與魔族軍的主力交手,一見到魔族軍的旗幟就跑得飛快。沒經過什麼戰鬥,魔族軍迅速收復了達魯、瓦林、考薩、亞加諾、戈利等十五座城市(這些城市大多只剩下一座空城了,得知魔族要來反撲,居民們跑得精光),幾乎將起義軍從整個明斯克行省的西南部全部驅除了,掌握在起義軍手中的城市只剩下最後一座:科爾尼城。意氣昂揚的魔族大軍迅速向科爾尼挺進,魔族軍隊從上到下喜氣洋洋,無不以為自己勝券在握。   軍隊已經宿營下來了,但喧囂卻仍舊那麼巨大,腳步聲、說話聲、車聲轆轆。。。根本沒法睡覺。紫川秀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發呆:在科爾尼城的郊外,已經集中了起義軍的全部主力,另外還附加無數的民軍隊伍。此刻,在理論上來說,自己統帥下的軍隊,單憑人數上是靠遠遠地超過了魔族的討伐軍,但是質量上。。。紫川秀苦笑。   他今天下午接見了一支來投靠的民軍隊伍,他們的武器是綁在竹竿上的菜刀,成員從八歲一直到八十歲,而且完全沒有軍事經驗的。隊伍的後面還跟著一大串的馬車,上面有他們的全部家產:臉盤、床板、大鍋、一頭哼哼直叫喚的母豬,五串臘肉,還有紅著眼睛的半獸人女人和哇哇大哭的小孩。。。   那些半獸人民軍跟紫川秀解釋說:「把他們丟在家裡俺實在不放心。」   「可是把他們放在這裡我更不放心。」紫川秀忍住了這句話沒說,他懷疑,當戰局稍有不利的時候,這些英雄好漢們是先顧著自己的衣服、床頭櫃、馬車、母豬、老婆、孩子。。。還是先顧著勝利呢?   「殿下,」一個半獸人傳令兵走了近來:「會議時間已經到了。」   「嗯。」紫川秀爬起身來,整理一下衣裳,跟著傳令兵走了過去。   根據一個星期前的統計,自己的麾下的正規軍馬一共是四十個團隊,將近十五萬人。跟隨正規軍後面的民軍數量估計也在二十萬上下。而每天都有大量的民軍投靠自己的部隊,自己的兵力與日俱增。山坡下,那五顏六色的土布帳篷,漫天的膏火,一直蔓延到大地的盡頭,這就是遠東軍隊的主力了。雖然已經是深夜兩點了,但是營間的悉悉嚷嚷的嘈雜仍舊是那麼響亮。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了小孩子的哭聲。士兵們在營帳間的小道上川流不息,道上有兜售食品、武器生意的小販在吃力地叫賣。遠處又響起了車聲轆轆、馬匹的嘶鳴聲和大片的喧嘩,又有新加入的隊伍到來了。   紫川秀苦笑:這以其說是軍營,倒不如說是集市更合適點。   穿過密集的帳篷群落,紫川秀進了中軍的大帳篷。隨著遠東軍團實力的擴充,參加到自己軍中的各種族居民越來越多,自己在軍中的地位卻日見低落。除了半獸人外,還有成千上萬的蛇族、矮人族、精靈怪、龍人族也加入了自己軍隊。比起半獸人來,他們算是少數種族,但是他們卻迫切地尋求在軍中的發言權,認為遠東聯軍這種由半獸人一家(其實是紫川秀)獨享指揮大權的局面不正常,也不符合民主的原則。   紫川秀冷笑著,他想起了斯特林的名言:「軍隊一旦有了思想,那就是亡國的預兆。」軍隊本來就不是適用民主原則的地方。但為了謀求全軍的團結,紫川秀最終還是做出了讓步,說服半獸人們成立了「遠東聯軍軍事委員會」,作為全軍的最高領導機構,由各種族按人數比例選派代表參加。   現在,這個新成立的委員會為了顯示其存在,要開工幹活了。   空氣中散發著皮甲的潮濕味道,與會人員圍坐在一個紅紅的火爐前面:自己的助手白川,半獸人頭領布森、布蘭、維拉,另外還有新加入的蛇族的代表索斯,龍人族的代表門羅,矮人族的代表魯佐,精靈怪的代表——紫川秀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反正那個矮個子一直都縮在角落裡沒有出聲,紫川秀也懶得記他的名字了。   當他走進去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把注意集中到正在發生的爭吵中。他意識到氣氛並不是很友善。   「懦夫!」蛇族頭子索斯正在咆哮著,他的聲音又尖又刺:「軍隊居然不戰而逃,連續丟棄了一十六座重要的城市!是誰下的命令?我們要追究他的責任!」   索斯的聲音剛落,白川清亮的聲音立即響起:「我們並非逃跑!這是主動的戰略撤退!」   「見到敵人不戰而退,這就是逃跑!」索斯憤怒地咆哮:「我們哈特族(蛇族的自稱)裡面絕對沒有沒有這樣的懦夫!現在,民眾都管我們叫膽小鬼了!」   (「他們叫得一點沒錯。」紫川秀小聲嘟嚕著。)   「這是為了消耗敵人實力!」白川的聲音很鎮定,可是紫川秀看到她的額頭上已經涔出了汗。孤獨一個人應付這麼多人的指責,她的壓力非常的沉重:「大家可以算算,魔族每佔領一個城市,他都要留下必要的軍隊來駐守。假如魔族在每一個城市都留下最低限度的駐守兵力——比如說,一個大隊五百人,那要守衛十六座城市,他們要從主力軍隊裡面去掉整整八千人!這樣就大大減輕了我們跟他們決戰時候的壓力。。。」   「可是這樣做有必要嗎?我們的軍隊要比敵人強大得多呢。」矮人族的代表魯佐也出聲來質問白川,他的聲音又沉又悶,像是從地窖裡傳來的地震的前兆,語氣比索斯溫和了些,但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味道並沒有減少多少。   白川抬手拭擦了下額頭上汗水,略帶疲憊地說:「就現階段實力來說,我們並不比魔族強。。。」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加入了辯論,是那個一直沒有出聲的精靈怪的的代表:「根據統計結果,到昨天為止,我們的總兵力大概在四十萬左右。而魔族的兵力只得十萬。」   「誰強誰弱,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那個蛇族的頭子索斯由於得到了那麼多人的支持,他顯得得意揚揚:「那個人類的光明王,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他到底是為了打敗魔族,還是別有什麼目的?」   矮人族的頭子用力地一捶桌子,發出沉悶的迴響:「我們遠東人,為什麼要聽一個人類的使喚?嗯,佐伊族的各位,你們要好好地想一下!指揮遠東軍隊的,只應該是我們光榮的遠東人!」   紫川秀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場針對自己指揮權的爭鬥。龍人族一直一言不發,但瞧他們的神情,恐怕不會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那些新加入的種族和士兵,並不是聖廟的信徒,也沒有經過起義軍創建之初的那些艱難歲月,並不知道紫川秀的功勞。自己以外來人身份指揮遠東人的軍隊,隊伍裡始終有一股反對自己的聲音。只是自己一直連戰連捷,這些聲音都給壓制了下去。但現在,由於自己連續放棄了一十六座城池,隊伍裡很多人不能理解,就連那些曾跟隨自己一起征戰的老部下們,現在也開始在竊竊私語了。   紫川秀只覺得一陣悲涼:聽得這麼明顯的挑釁,只有布森出來寧事息人地出來勸說幾句:「大家不要吵啦,都是戰友,這樣成什麼話。。。」但沒人聽他的。曾經與自己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半獸人戰友們,維拉、布蘭等人垂下了眼簾,一言不吭,任憑白川一個人在那孤軍奮戰。   紫川秀感覺一陣痛心:雖然自己為他們盡心盡力,出生入死,但對方並不把自己當成自己人。老德倫如果在這裡的話,他肯定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早就捲起袖子痛揍那幾個可惡的索斯了。但可惜,老德倫並不是軍事委員會的成員,這種級別的會議他還沒資格參與。。。   心神恍惚之下,接下來的爭吵他沒有聽得很仔細,只是感覺到白川與那幾個種族的頭領爭吵得越來越激烈,雙方語氣越來越尖銳。他定一定神,聽到那個蛇族頭領在尖銳的叫嚷:「我們光是吐口水也把魔族軍給淹死了!」   「如果我們處於猿猴襲擊人類的地位,數字上的優勢有什麼意義?」紫川秀冷冷地出聲,大步地走進門來。   幾個半獸人軍官首先跳了起來行禮:「殿下!」神情間有點狼狽。   紫川秀點點頭,目光又掃向蛇族和矮人族的頭子。他們雖然桀驁不遜,但在紫川秀那銳利的目光逼視,他們吃不消了,就連沉默的龍族在紫川秀彷彿也感到了巨大的不安,一個接一個慢慢地站起來,勉強地問好:「光明王殿下。」   紫川秀輕蔑地笑笑,淡淡地回答:「各位好。剛才在討論什麼呢?繼續說吧。」   沒有人出聲。幾個半獸人軍官坐立不安,剛才還在大吵大嚷的蛇族與矮人代表,現在已經乖乖地不出聲了,目光中透露出惶恐,龍人的代表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紫川秀,不做聲。   白川輕輕鬆了口氣,紫川秀終於來了。即使他一言不發,剛才大吵大嚷的那些委員們,現在連個屁都不敢放。這畢竟是他一手創建的軍隊,任何人都無法忽略他的存在。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她想起了一句古老的諺語:「貓上了屋頂也是貓,老虎餓得再瘦也是虎。」   最後,軍隊的司令,半獸人布森微微欠身:「殿下,我們在討論明天的決戰。他們——」他把下巴往蛇族頭子索斯的方向微微一點,這個動作充分地顯示了他對其的蔑視:「他們認為,您的作戰提案難以接受。」   紫川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在魔族開始進攻之初,紫川秀已經製出了一個完整的作戰計劃:放棄沿線防守薄弱的城市,引誘魔族分散兵力。在科爾尼城中由布森和白川兩人組織防禦堅守,自己親率主力大軍在外窺候。他估計,一旦發現科爾尼城中有起義軍的部隊,急噪的魯帝肯定會全力攻擊的,但科爾尼城牆堅固,糧食充足,留守部隊應該不難堅守上十天半月。同時自己親率精銳的主力軍隊在外截斷魔族糧草和後路,等待魔族在城牆下碰得頭破血流又無糧草和增援,時間一長,魔族必然支持不下去。而自己就打算在魔族後撤時候士氣低落的機會來與之決戰——這個計劃,紫川秀認為起碼有個七八分把握。但現在,將近十萬的魔族討伐軍距離此地不到一百公里,明天就要開始遭遇並決戰,這群混蛋竟然在這個臨戰前要求變換方案?   他壓抑了自己怒氣,盡量平靜地問索斯:「嗯,怎麼說呢?」   索斯吞了口口水。不知怎麼的,一看到紫川秀那黑黑的眸子,他就感到莫名的恐懼,特別是現在跟他作對的時候,他怕得要死。但他還是壯著膽子說:「情報已經過來了,敵人最終能夠投入決戰的兵力,不會超過十萬,其中還包括了四萬多遠東的軍隊,真正的魔族軍不到六萬。而我們這裡,光是正規軍就有十五萬了。我們完全不必那麼躲躲閃閃的與魔族打游擊戰,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上前去迎擊他們。這將是一場壓倒性的勝利!」   「壓倒性的勝利嗎?」紫川秀嘴角浮著一絲冷笑:「誰對誰的壓倒性勝利呢?」   「毫無疑問,勝利是屬於我們偉大的遠東聯軍的!」索斯出聲再次強調說:「我軍四十萬,敵人只有不到六萬的魔族軍,誰比較強,一眼就看出來了!」   「敵人有十萬軍隊,就算除去四萬遠東本土軍隊,他們起碼還有六萬是堅定的魔族士兵。這支軍隊的前身是魔族王國的精銳軍團魯帝軍團,他們曾在月亮灣一地以少勝多,一舉擊潰了十幾萬的人類軍隊,士兵們全部是老兵,訓練有素,紀律嚴明,驃悍善戰,一式的精良的裝備,尤其是他們擁有若干騎兵團隊,戰力之強,甚至超過人類的騎兵。   而我們呢?我們的軍隊少訓練,少裝備,少武器,缺有訓練的弓箭兵、缺戰馬。。。凡是說得出來的,我們什麼都缺。各單位匆忙組建的,士兵們倉促組合,絕大部分沒有作戰經驗,彼此間也缺乏默契與信賴。軍官匆匆上任,連自己部隊裡的人數都不清楚,部隊秩序與紀律奇差,和土匪沒有沒什麼兩樣。我們甚至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騎兵團隊,而在平原上作戰,騎兵的衝擊力是至關重要的。   至於那些民軍——那些自行其事的烏合之眾,他們是帶著老婆孩子和外祖母一塊上陣打仗的,隨便從地上揀塊石頭就是他們的武器了。」   紫川秀靜靜地瞟了索斯一眼,平和地說:「你說得對,誰比較強,一眼就看出來了。明天,大家準備靠吐口水來淹死魔族吧。」   索斯滿臉通紅。一片沉默,一會兒,矮人族的魯佐出聲說:「人類的軍隊怎麼能跟我們光榮的遠東聯軍比呢?何況我們有四十萬!四、五個打一個,難道還會輸嗎?」   紫川秀一陣厭倦。戰爭絕非數學,這正是那種軍事門外漢最愛犯的低級錯誤。在戰爭中,雙方的力量對比並不是簡單的人數對比。四十萬比十萬絕對不能簡單地除公約數看成四個打一個。隨著人數的增加,數字上的優勢卻是越來越不明顯。人多的一方只能說是佔有一定的優勢,但勝利卻是取決於多種的因素的共同作用:雙方戰士的士氣對比、武器的對比、訓練水平、情報的完整、信息傳遞的速度、將領的統御能力、後勤補給的完備。   「究竟該採取哪個方案,讓我們來投票表決。」蛇族頭子索斯提議說,臉上一副自以為得計的樣子。   紫川秀理都不理他,他這樣說,肯定是有把握自己一定能拿到多數的選票了。   「有組織的百分之五,可以輕易壓制無組織的百分之九十五。」紫川秀盡量耐心地給他們講解說:「即使統合魔族在遠東的全部兵馬,總共也不過三十五萬左右,而超過一千萬的遠東人卻被他們壓制了整整一年不敢反抗。當年斯特林帶領的騎兵軍不到三萬人,照樣把六十萬的遠東軍隊打得雞飛狗跳,一敗如水。人數不是問題,關鍵是看整個組織的威力。我們的軍隊人數雖然多,但大多是民軍和游擊隊匆匆組合而來的,但並不適合打正規的會戰。與魔族正面決戰,那正是魯帝所一直期望我們做的。」   維拉團隊長乾咳了一聲:「光明殿下,我們也知道明天的一仗絕不輕鬆,我們要面臨巨大的挑戰。可是我們保衛我們的家園,反抗魔族的欺壓,乃正義之師。奧迪大神會庇佑我們的戰士的,義軍必勝!」   「正義必勝!」眾人異口同聲地讚頌道:「我們定能取勝!」   紫川秀非常詫異,深深地凝視著維拉。他沒想到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忠厚的維拉也站在了他們那邊。維拉避開了他的目光,低下了頭。紫川秀一陣失望,隨即一股怒氣湧上心頭。他懶洋洋地起身,逕直大步出了營帳,身後丟下一句:「隨便你們了。」。   背後有幾個聲音同時在叫:「大人!」、「殿下!」但他沒有回頭,心裡冷笑:正義必勝?這句話一般是這麼理解的:勝利的就是正義。 第十五章 第八節 第十五章 第八節   星夜滿天。躺在山坡的草坪上,仰望著深黑色的星空,紫川秀在出神。那深邃的宇宙,總能讓他忘卻一切的煩惱。三百年前,當光明帝國的軍隊縱橫天下之時,覆蓋在他們頭頂的,是同樣的一個星空。人世間的滄桑變幻,不過星光的一眨眼。紫川秀產出種感覺,彷彿自己一直所從事的,都是虛幻。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名君英主,聖賢英豪,元奸大惡,百年以後,莫不有死。唯一能保持永恆的,只有此刻頭頂上的星光而已。   人類一直期待永恆,這是人類的潛在慾望。或許,正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短暫,人類才企望能造出身後能流傳下去的事業吧!名君英主締造了傳承數百年的輝煌王朝,英雄好漢們做下了留名丹青的宏圖偉業,而那些沒有能力和幸運成為名君和英雄的人(通常管他們叫惡棍和敗類)也下定了不能流芳千古便要遺臭萬年的堅定決心。最不濟的是那些芸芸眾生,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勁多生幾個孩子,讓子孫後代綿延不絕了。   紫川秀正在胡思亂想,白川已經近來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布森和布蘭兩個半獸人   「殿下。」   紫川秀沒有起身,淡淡問:「投票結果已經出來了?」   白川輕聲地回答:「是的。五票對兩票,決定明天正面迎擊魯帝軍團。我不是委員會成員,沒能參加投票。」   布森則小聲地說:「我投了反對票,我侄子布蘭也投了反對票。但是維拉…」他搖搖頭不知該怎麼說。自己的同族人幹出了這種幾乎等於背信棄義的事情,他也感到面上無光。   紫川秀沒有出聲。蛇族、精靈怪、龍人、矮人四個種族的代表都反對他,這本來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沒想到的是在半獸人中間也有人反對自己,而且是一直對自己言聽計從的重臣維拉。他是起義軍資格最高的元老,在軍隊中的威望和份量,可不是那些新來咋到的代表能比擬的。   布蘭出聲說:「殿下,維拉跟其他那些人不同。」他慢慢地說:「參與沙羅大屠殺的魔族六十五和七十一團隊都在魯帝的軍中。他托我來向你解釋,他並不是反對你,他只是急著要復仇,希望你能原諒他…」   紫川秀心下恍然,卻撇撇嘴角:「他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我原諒?」語氣很是平和,但放在熟悉他的半獸人眼裡,卻知道紫川秀說話越是平靜,他的憤怒就越大。   布森和布蘭對視一眼,有點不知所措。紫川秀忽然問:「布森,我還記得第一次見維拉時候,你曾介紹說我是聖廟預言中的王者——那個預言是怎麼回事?」   布森詫異:「殿下,長老沒跟您說嗎?」   紫川秀緩緩搖頭:「沒有。」   「那…」布森猶豫了一下,看到紫川秀的臉色越來越壞,他知道現在的紫川秀是絕對沒有工夫考驗耐性的,慌忙說:「我也只是知道一點點。在聖廟中相傳了一千五百多年的預言詩中,預告在這個時代將有一位「我們的王」出現,他將給我們佐伊族帶來光明,領導我們掙得自由脫離黑暗。在你去見長老的那個晚上,你回去以後,長老一整夜都在研究著那本預言書,徹夜不眠。結果第二天早上就傳來了魔族進犯聖廟的消息。長老大吃一驚跟我說:『天意,難道那個人類就是我們的王?』當時我也不敢相信,但長老也沒跟我多說。一直到你帶兵擊退魔族的進攻,長老才歎氣說:『天意,當真是他!』雖然他沒跟我明說,但是長老給您起名『光明王殿下』,我想他肯定就是這個意思,認定您是傳說中的王者了吧?」   白川大感興趣:「哦,那句預言詩是怎樣呢?」   布森低聲念道:「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當我們的王降臨,一千年的強壯奴隸,掙脫了身上的枷鎖,見到撕破黑暗的曙光。」   白川呆了呆:「這不是那些小孩子們唱的民謠嗎?我早聽過了。」   布森「嘿嘿」笑說:「聖廟故意洩露了一點出去,好讓大家知道光明王即將降臨。這只是預言詩的一部分,長老曾給我看過那小節的全部內容呢!預言詩嘛,不可能說得那麼清楚的。——其實也已經夠明顯了嘛,殿下號稱光明王,正好吻合了『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這句話。」   紫川秀還是不說話,眼睛眨巴眨巴著,不知在想些什麼。白川好奇地問:「那一小節的全部內容,你還記得嗎?」   布森想了下,低聲吟唱著:   「東方的綠色烏雲,遮住了藍色的天空。   年輕的猛虎,在灰河岸邊發出不屈的咆哮。   崇拜獅子的將軍們,在藍河兩岸的廢墟尋找傳說中的財富,   當我們的王降臨,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   一千年的強壯奴隸,掙脫了身上的枷鎖,見到撕破黑暗的曙光。」   他的聲音低沉而低沉,曲調蒼涼,聽起來有一股特殊的韻味。幾個人都聽得入神了。   「還有呢?」   「沒有了!」布森喪氣地說:「長老只唱了這麼多給我聽。其他的內容,只有長老知道,那本預言書也是長老一個人保管的。」   那些歌詞白川聽得似懂非懂,正要向布森仔細詢問意思,紫川秀靜靜地出聲了:「我很睏了,需要休息。你們去吧!」   兩個半獸人一愣,不知道說得好好的,紫川秀為什麼突然下逐客令。最後還是白川對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先下去,由她來勸說。兩個半獸人點點頭,用眼神向白川致謝,小心翼翼地告辭:「那殿下,我們先下去了?」   「嗯,好好休息,明天加油干吧!」   半獸人面面相覷,紫川秀平板的聲音不帶一絲喜怒,搞不清楚他是否在說反話。他們趕緊走了。草坪上只剩下了白川和紫川秀。白川嫣然一笑,在躺著的紫川秀身邊坐下,問:「大人,你怎麼不讓他說下去呢?我很想聽聽呢!」   紫川秀淡淡地笑笑:「你相信這些東西嗎?」   「恩…我有些搞不懂,想讓布森幫我解釋下。」   「『東方的綠色烏雲,遮住了藍色的天空。』這預言了魔族對遠東的進攻,紫川家戰敗。因為魔族的皮膚是綠色的,而我們紫川家的軍官制服和旗幟都是藍色的。   「年輕的猛虎,在灰河岸邊發出不屈的咆哮。」很明顯了,這說的是斯特林在帕伊對魔族的頑強抗擊。   第三句:『崇拜獅子的將軍們,在藍河兩岸的廢墟尋找傳說中的財富。』這就是說魔族軍隊在遠東的橫徵暴斂了。魔族軍旗上有一隻金色的獅子。   最後一句:『當我們的王降臨,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一千年的強壯奴隸,將掙脫了身上的枷鎖,見到撕破黑暗的曙光。』其實前面三句都是鋪墊,都是為了這句來的,就像賣假藥之前先在櫃檯上擺點真貨一樣。這根本是個騙局。」   白川很詫異:「騙局?」   「你想想,『預言書珍藏在聖廟中,只有長老一個人看過全文。』那預言是真是假,靈驗以否,也只有長老一個人知道了,說什麼全由他,這很明顯就帶有騙局的味道。我從來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什麼預知道未來的蠢事,如果布丹真有那麼了不起能未僕先知,那他當初就不應該同意與魔族合作,以至引狼入室。」   白川呆了呆:「大人,我記得先前布丹好像就是反對與魔族結盟的啊!」   紫川秀一愣,才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他把手一揮:「那不是重點。關鍵是,這預言書根本就是心理戰武器!我記得當年我在遠東時候,還根本沒有這樣的預言詩流傳。既然是一千五百年前的預言詩,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宣佈出來,非得等事情發生以後才能公佈?還記得五十年前的邊防軍的集體叛亂事件嗎?當時那些叛亂頭目不也是用什麼『日落東方,天命歸西』之類的歌謠來煽動邊防軍叛亂的嗎?說什麼天意注定他們一定成功的!結果呢,還不是照樣給當時的遠東統領雲山河殺得血流成河。那布丹長老太狡猾了,他懂得人的心理了,故意說得含含糊糊、似通非通,讓人得費勁思考一番才能理解他的意思,於是大家就對此深信不疑。正好糊弄那群頭腦簡單的蠢蛋!」   紫川秀的語氣尖酸又刻薄,白川笑了:「大人,你今天的火氣好大啊!好久沒見你這麼生氣了!」   「哼!我哪裡有生氣!為這群傻瓜生氣,不值得!他們愛怎麼玩怎麼玩吧,照他們那樣打法,如果說天意注定他們勝利的,除非天下掉下塊石頭把魔族軍全部砸死了!」   白川「噗嗤」一笑,不出聲了。等了一陣子,紫川秀看白川沒有出聲,自己倒先忍不住出聲問:「誰擔任明天會戰的總指揮?」   白川忍住笑:「他們都希望最好您能擔任指揮官…」   紫川秀搖頭:「我沒興趣。」   白川微微一頓:「如果大人您不肯的話,很有可能是維拉閣下。他一意主戰,積極性最高。而且,他在士兵中間有威望,人們都把他當成一名精通韜略、戰術精良的猛士。」   「維拉,精通韜略,戰術精良…」紫川秀苦笑著,維拉那兩下子還不是從自己那裡偷師來的。他苦笑著:「他不是壞人,只是…」他停住了沒說,想:「歷史上,那些「好心人」無意造成的禍害往往比惡棍們有意的破壞還要慘重。」   「明天,遠東軍團如果正面強撼魯帝軍團的話,必遭慘敗。」   白川安慰紫川秀說:「管他呢,大人,我們已經盡力了,是嗎?」   紫川秀悶哼一聲:「誰說不是呢!」   「日後您的朋友和救命恩人德倫他們問起來:『為什麼我們要眼睜睜地看著佐伊族的軍隊覆沒?』我們也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問心無愧,不是嗎?」她的嘴角含笑,表情很是古怪。   紫川秀不看她,悶頭悶腦說:「太正確了!」   「我們完全對得起布丹長老對我們的重托和信任,還有那成千上萬把性命托付於我們的各族將士,還有他們家中的妻子、母親、孩子了,我們問心無愧了,不是嗎?」白川的語氣溫柔,雙眸明亮如星,深深地凝視著紫川秀。   「受不了你啊!」紫川秀抱著腦袋在草地上痛苦地滾來滾去地呻吟。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白川,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是!」白川一陣欣喜。   七八一年的三月五日,遠東軍團與魔族軍隊的第一次大對決,科爾尼會戰開始拉開了序幕。   中午,兩軍的主力開始遭遇。天空下著小雪,千軍萬馬在雪霧中,飄蕩似的若隱若現,戰線如同長蛇般蜿蜒動盪。   下午四點,起義軍的主力陣容出戰。起義軍的隊伍如同烏雲般緩緩逼近,他們的隊伍覆蓋了整個大地,黑壓壓的兩翼長長地伸展開來,一眼望不到盡頭,揚起的塵囂遮天蓋日,「沙沙沙」的腳步聲就如同行走在魔族士兵的心頭上似的。魔族官兵開始臉色發白了。   魯帝冷笑著:「跳樑小丑,也敢出來囂張!」雖然叛軍數目眾多,但他毫不畏懼:叛軍如果躲躲藏藏跟自己打游擊的話還真的難以對付,但是如果要打起野戰來,他們不配。叛軍裡面的正規軍並不多,絕大部分是倉促成軍的老百姓和民軍。而自己的部下的魔族都是紀律嚴明久經戰火的戰士,驍勇無比,全都是最有經驗的老兵,他們曾參加過與人類的戰爭,經歷過無數次的沙場鏖戰。魯帝相信,光憑這支虎豹之師,自己就足以將叛軍一掃而空了,何況自己還有著數目極其龐大的輔助軍隊呢!   魯帝發表了慷慨激昂的臨戰演說,宣稱:「一個下午結束會戰!」而布森則向軍事委員會保證:「日落前把魔族軍打垮!」這是一場奇特的會戰,雙方的指揮官都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起義軍方面首先發動了猛攻,冒著迎面的風雪,十五萬半獸人、蛇族聯軍開始緩慢地向   前沿移動,無數披著獸皮喘著粗氣的半獸人高舉著狼牙棒、刺槍,蛇族兵「吱吱」地吐著紅舌頭,他們一邊揮舞著武器,一邊嚷嚷著:「佐伊族必勝!」、「哈特族必勝!」,聲音驚天動地。黑壓壓的隊列如同潮水似地湧向魔族的陣頭,鼓聲滾動,號角齊鳴,士兵們興高采烈,彷彿是去參加免費午餐。   魔族軍陣勢巍然不動,相比於遠東聯軍的喧囂,魔族軍的陣營一片森然,如山的長矛林高高地朝天豎起,風吹捲旗幟,發出獵獵的聲響。滴答滴答的馬蹄聲接連不斷,騎馬的傳令兵奔走於各個方陣之間的通道,高聲地發佈著口令:「紮穩陣腳!」、「做好準備!」前排的魔族步兵聽命地蹲下,將盾牌和長矛托深深地插進泥裡,組成一字擺開的防禦陣勢,在陣勢的後面,八千弓箭兵分成六列縱隊,正在給自己的強弓上箭,表情冷峻。   兩軍接近到一百步距離時候,沉不住氣的蛇族弓箭手首先放箭了。空中密佈飛舞的箭矢,落入了魔族軍密集的隊列中,濺起了一片血花和呻吟。中箭的魔族兵一聲不吭地倒下,後排的士兵不出聲地站前一步,補上了隊列中的空缺。指揮官一聲號令:「盾牌!」唰的一下子,盾牌手們紛紛把盾牌舉向天空遮擋,從上空望去,整個魔族軍的陣營的前排呈現一片金屬的反光,彷彿他們突然間多了個金屬的屋頂。一下子,蛇族的箭矢叮叮鐺擋的射滿了那一面盾牆,卻造不成什麼傷害。   「弟兄們,為了遠東,衝啊!」半獸人的前陣指揮官一聲大喝。   「呼——卓——拉!」遠東士兵們如雷鳴般怒吼,發起了衝鋒,他們大跨步地跑步前進,以排山倒海的洶湧氣勢衝向敵陣,灰色的人群海浪般的奔騰、擴展開來,喊殺聲驚天動地。整個隊列漫天地撲向魔族軍的陣頭,氣勢驚人。等他們衝到了五十步左右距離時候,魔族的指揮官一揮手:「放!」第一排弓箭隊應聲站起放箭,那密集的箭雨,就如同一陣撲面的暴雨打向遠東軍的陣列。在這種距離遭遇強弓射擊,造成的損傷十分可怕,一陣驚人的喧囂,「啊、啊…」慘叫聲接連不斷,衝在最前面的幾百名勇士當即就倒下了一半。後繼者奮勇向前,但此時魔族的第一排箭手已經蹲下為自己弓箭上弦,第二排弓箭手又開始了射擊,又是一陣可怕的金屬風暴捲入半獸人中間,接著是第三排、第四排…由於起義軍方面缺乏和披甲等防禦裝備,遭受弓箭襲擊時候傷亡尤其慘重。雖然在出戰前起義軍的指揮官們曾建議士兵們盡量找一些可以遮蔽要害的防具,比如說門板啊、鍋蓋之類擋在胸前,但是狂熱的半獸人士兵們為圖殺得利快,大多把護具拋棄了。就在魔族軍陣前那五十步距離,起義軍傷亡慘重,那些最勇敢的士兵還沒能靠近魔族的方陣就已經倒地。   「衝啊!」迎面被弓箭射倒下了一大片,前鋒的人潮已經變得稀稀落落了,但頑強的半獸人仍在前進,高舉著狼牙棒、標槍、土矛等各式武器,他們接近了魔族的陣頭,投入了近身戰。魔族的前排刺槍手們揚聲吐氣,齊聲大喝:「哈!」盾牌一側,無數的刺槍同時向前攢刺,將衝在最前面的上百名半獸人刺個對穿。第二排的半獸人怒撲上來,卻被一陣箭雨撲頭襲來,渾身被射得刺蝟似的,慘叫倒地。遠東軍士兵們一排又一排地倒地,衝鋒的半獸人團隊一個又一個上去,卻一個又一個地給打退,在魔族的陣前,空中散發著刺鼻的血腥,紅霧迷漫,那是半獸人士兵的鮮血被太陽灼曬蒸發了形成的霧氣。他們的血,在白白地流淌。魔族的方陣簡直是一個攻守兼備的高效率殺人機器。儘管半獸人有滿腔的戰意,但是武器和實力上的差距卻是相當無情的,比起訓練有素和裝備精良的魔族正規軍,民軍實在是差得太遠。連一個方陣都沒攻破,半獸人就已經傷亡了最前沿的四個團隊。在魔族陣前,他們遺屍纍纍,傷亡慘重。半獸人的洶湧的攻擊浪潮就像海浪撲到了礁石上,統統給打個粉碎。   起義軍的指揮部也發現了這個情形,指揮官下令撤退。號手「嗚嗚」地吹響了撤軍號,傷亡慘重的各路進攻部隊也無心再戰,隊伍象退潮似的從前線向後湧了下來。但就在這個時候,魔族軍陣頭也響起了雷鳴般的呼聲:「塞穆黑林!」(吾皇萬歲)魔族開始進攻了!   佈置在左翼的兩萬魔族騎兵開始出陣,他們猛然突進,撲向後撤中的半獸人各路團隊的側翼。三個團隊的蛇族步兵被匆忙調集,企圖前去攔截這路魔族騎兵,為撤退的半獸人贏得時間。但是蛇族的步兵實在不經打,稍一接觸,他們就被打得四分五散,潰不成軍。魔族騎兵毫不耽擱地追上了正在倉皇后撤的半獸人軍團。   前沿指揮官下令士兵們停止撤退就地抵抗,他期望能堅持到援軍到來。但半獸人強攻不下,士氣已經衰。魔族騎兵聲勢驚人,一片馬刀的閃光灼眼,整個隊列黑壓壓的,只聽見刀劍的撞擊之聲和鐵甲的摩擦聲,殺氣逼人。那鋪天蓋地的馬蹄要把半獸人整路大軍踩扁似的,忽然,兩萬張猙獰的面孔齊聲喊道:「吾皇萬歲!」,天崩地裂!   魔族騎兵就已經殺至!他們悍不畏死,以密集隊列猛攻防禦陣勢的一處,勢頭凌厲如火,勢如破竹地切入了半獸人的陣營中,狂暴地旋轉著,迅速向左右擴散,半獸人陣勢隊列頓時潰亂。失去了陣勢掩護的半獸人步兵驚慌失措,紛紛向後方逃跑,卻大片大片地給魔族騎兵砍殺,就像那秋風掃落葉,勢不可擋。魔族騎兵進行了可怕的突破,十幾萬名半獸人、蛇族步兵給打得散亂如水,潰兵將後面的起義軍軍隊給沖得大亂。魔族的騎兵就像一陣暴風,在他們的鐵蹄下,就像平靜的海洋被旋風捲起波濤一般,龐大的遠東軍隊全無抵抗能力,那些密密麻麻的方陣一個接一個的崩潰,隊列開始混亂,士卒驚慌失措地逃命。特別是那些民軍士兵,魔族兵還沒衝到他們就嚇得呼天搶地地大叫:   「綠毛鬼好凶!大寶,收拾衣服快走啊!」   「誰看見我的被子啦?」   「媽,你在哪呢?快跑啊!」   「二毛他爹!二毛他爹!你死哪去了?還不快走,綠毛鬼殺來啦!」   魔族軍騎兵擊垮了了半獸人的前鋒方陣,直撲中軍。半獸人陣頭響徹一片鬼哭狼嚎的慘叫聲,魔族騎兵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這簡直就像兩萬頭狼群衝入了十萬隻綿羊中間!   看著魔族騎兵那勢若雷霆的衝擊,起義軍的將領們一個個臉色如土。他們一直以來都只是與魔族的那些地方守備部隊打打鬧鬧,何時能得見過魔族皇牌正規軍的可怕威風,這時才算明白了,為什麼魔族軍隊能夠縱橫大陸,從無抗手。魔族士兵的凶悍是從血液裡面帶出來的。他們以戰鬥為樂趣,天生的嗜血好殺,凶殘野蠻。而遠東民族,無論半獸人也好,蛇族也好,龍人也好,他們的本性都是溫和的,每次戰鬥都是迫不得已的。這就像食草動物與食肉的動物的對抗一樣,魔族兵這種如狼似虎的可怕凶性是溫和的半獸人怎麼訓練也訓練不出來的。   維拉站在高處看著,指甲已經深深地掐入了手心。眼前,傳令兵一個接一個地奔來報告:「維拉大人,佐伊第六團已經被全滅了!」   「大人,第十一團已經被擊潰!團隊長陣亡!」   「大人,第一軍團的布蘭閣下請求允許後撤!他們頂不住了!」   維拉下令說:「布蘭軍團絕不可以後退!哪怕戰死到最後一個人!」布蘭軍團是起義軍的中軍主力,如果他一退,別的部隊也會跟著退後,接著就是兵敗如山倒,勢無可挽。但是形勢已經非常嚴峻,雖然布蘭還在前線盡量地整頓兵力想進行反衝鋒,但是他們就像碰到了一塊鐵板上似的,每次都給打回,每次都給打得十損其一,只能留下遺屍纍纍。布蘭軍團中,已經有士兵開始不顧命令開始向後跑了。   蛇族代表索斯奔過來狂吼:「快調增援上去!我的孩兒們快頂不住了!我們還有預備隊!」   維拉匆忙揮舞著旗幟,後方的預備隊裡,一個又一個的新團隊加入了戰線。但都是沒用。前方儘管起義軍的人數佔了絕對優勢,人多得到了擁擠的地步,卻總是落在下風。魔族兵照樣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他們衝到哪裡,哪裡就是潰亂,那些看上去很有幾分氣勢的方陣隊列,一碰到魔族狂暴的騎兵暴風,簡直象泥捏紙糊的一樣,不堪一擊。聯軍陣頭一片混亂,士兵們不聽號令,不再抵抗,狼奔兔突。蛇族丟下了武器,半獸人發發出了絕望的嚎叫,矮人兵已經在慌慌張張地往後跑了,潰逃的士兵是如此之多,相互竟然擁擠得水洩不通,到處是一片慘呼:「不好啦!」、「跑啊!」。在潰逃部隊的後面,魔族的騎兵已經在大馬金刀地砍殺潰敗的半獸人步兵。已經可以聽得到魔族那刺耳的喊殺了,他們距離指揮陣已經近在咫尺!   維拉呆住了,索斯呆住了,門羅呆住了,起義軍的將領們一個個傻了眼睛。這樣混亂的局面,即使調來任何新的生力軍,捲入這漩渦之中也會被搞垮的。這時候他們才後悔,自己先前為什麼沒有聽紫川秀的話。   布森急得大叫:「光明王殿下在哪裡?現在能救我們的,只有他了!」   沒有人能反駁他的話,維拉陰沉的面上,已經深深地刻上了「痛苦」兩個字。有人回答布森:「殿下今天沒有出戰…」   「快回城去請他過來!」幾個傳令兵翻身上馬,正要出發,紫川秀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不用了,我來了。」   他削瘦的身影出現在指揮帳門口,維拉大步迎上去,一把抓住了他:「殿下,我…」他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現在什麼都不要說。」紫川秀打斷了他的懺悔:「維拉,你手上有沒有一個團的預備隊?」   「有!」維拉毫不猶豫地回答。他不明白紫川秀要一個團隊幹什麼,自己已經投入了十六個團隊上去,卻一點效果沒有,形勢仍在惡化。   「前方並不缺部隊!」紫川秀一字一句地說:「他們缺的是死戰的精神!」隨即下命令:「維拉,佈置督戰隊,你當督戰隊長!前面敢退回來的,殺無赦!」   維拉一震,凝視著紫川秀平靜的面容,心頭一陣說不出的滋味。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猶豫著:「殿下…」   「快去!」紫川秀神色平靜,但他的心裡也是心潮翻滾,深深地厭惡自己的行為。   維拉匆匆敬了個禮,下去佈置督戰隊了。三千名蛇族弓箭手和一千名半獸人刺槍手被匆匆站到了陣列的後面——這個舉動的象徵意義要遠大於實際的意義,一旦第一線的上十萬主力軍隊潰散下來,這麼一點督戰隊是決計鎮壓不住的。但是在射殺了幾十上百個逃兵以後,效果已經出來了,眼看著自己的後面已經被佈置上了督戰隊,無路可退的士兵們只得發一聲怒吼,轉身迎戰魔族的騎兵。魔族騎兵們大吃一驚:沒想到這群土包子還能打呢!   同時,紫川秀下令左翼沒有受到衝擊的蛇人族軍隊立即出擊,直搗魔族的大本營。三萬蛇族們拖著長長的刺槍,呼哧呼哧地吐著舌頭,一路喊殺而去。他們遭到了一萬魔族步兵的猛烈抗擊,雙方開始了纏鬥,但是蛇族同樣頂不住魔族的攻勢,左翼陣勢同樣一點、一點地後退。但趁著蛇人族與魔族步兵纏鬥不休時候,右翼的一支半獸人騎兵突然出擊,切入了出擊的魔族騎兵與大本營之間的空隙,隨即從後方向魔族騎兵發起了攻擊。   後路被切斷了!一瞬間,魔族的騎兵陣列處於十分不利的位置,自身已經深深地切入了半獸人的隊列中,唯一的後路又被對方的騎兵切斷了,好像被包圍了!士兵們出現了慌亂。這個慌亂被敏銳的前線指揮官布蘭捕捉到了,他立即指揮手上還能控制的為數不多的部隊,發起了一次反衝擊,雖然不十分成功,卻把魔族的攻勢被暫時地遏制住了。   但是魔族騎兵的指揮官十分有經驗:半獸人是不可能對自己的形成包圍的。雖然他們成功地切入了後路,但是他們的前線卻十分混亂,無法形成有效的打擊。他當即下令全軍掉轉馬頭,向後猛攻。生疏的半獸人騎兵無法與久經沙場的魔族騎兵爭鋒,隊列硬生生被撕開了一個裂口,從中間被截斷。魔族騎兵殺開一條血路,從容地回到了自己陣地上。   遠東軍隊也在緩緩地後退,但在紫川秀和各級前沿指揮官的努力下,隊伍總算保持著一定的陣型,防止魔族軍的追殺。幸好疲憊的魔族軍似乎已經滿足於這樣的戰果了,並沒有發動新的猛攻。   頭頂上,日頭開始西落。黃昏已經到來了。兩軍都開始脫離接觸,人群就像潮水般的漸漸離開了戰場,遺留下滿地的屍骸。   站在戰場的高處,望著下面自己灰褐色的一敗如水、垂頭喪氣的軍隊,紫川秀想起了在帕伊城被斯特林的鐵甲軍打得狼狽不堪的魔族軍。他苦笑:風水輪流轉,自己也有今天啊!   旁邊的將軍們連笑都笑不出來了。魔族軍的強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作為盟軍時候感覺似乎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一旦與之為敵,魔族軍隊就立即顯示出其可怕的實力,他們與遠東的民軍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軍隊。這支軍隊曾擊敗過人類的六十萬大軍,縱橫整個遠東,而他們的目標是整個大陸。單只一支普通的討伐隊就有如此可怕的實力,魯帝在魔族的將軍群中也並非十分傑出的將領。若有一天要面對魔族的諸路名將:凌步虛、雲淺雪、卡頓親王、葉爾馬、雷歐、卡蘭,還有他們所統帥的那些聲名顯赫的精銳軍隊:皇家近衛旅、塞內亞軍團、羽林軍團…他們簡直不能想像那是一副什麼樣的情形。   遠東人要建立自己的國家,這是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啊!   前線的將領們一個個回來了,血染征袍,傷痕纍纍,落日的餘輝照在他們面上,昏黃死灰。誰都沒有預料到,會戰第一天的結果會是這樣的慘敗。魔族軍只出動了一半的軍隊,遠東軍團就一敗如水了。他們圍聚在紫川秀的周圍,茫然不知所措。所有的目光都望向紫川秀,這個時候,保持鎮定的紫川秀是他們唯一的期望。他們望著他,目光殷切,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等著阿姨分蘋果似的。   紫川秀暗暗痛罵:「這群傢伙的腦子像是給魔族的馬蹄踩過似的,呆成這副樣子!」他比其他人鎮定,是因為他早就預料到了第一天的戰局會是不利的,但也沒想到遠東軍隊竟然如此的不經打,敗得如此徹底。但在這個時候,炫耀自己的先見之明毫無用處,喋喋不休地聲稱:「我早就說了…」更是惹人討厭。歷史上,預言不祥的巫師都是要被綁到柱子上燒死的。   他大聲地吆喝著,下著各種指示:「回到自己的部隊去,統計傷亡的情況,趕緊報上來。」   「各部隊的長官今晚連夜召集自己的部隊!召喚隊伍裡失散的士兵回來。有別部隊的散兵在自己隊伍裡的,可以將他編入自己隊伍裡。」   「各部隊長官可以便宜行事,從民軍隊伍裡面挑選合適的士兵加入,補充隊伍裡的傷亡空缺。」   「精靈族的醫療兵,給傷員們最好的救治。連夜將傷員送進科爾尼城的後方醫治。」   將領們聽到紫川秀的命令,彷彿得到了什麼依靠似的,一個個如夢初醒地行動了起來。大概在午夜時分,根據各部隊送上來的情報,白川把傷亡報告大概地統計出來了。   傷亡最重的是布蘭的第一軍團,今天白天的戰鬥中,該軍團承受了魔族騎兵的主要攻勢,二十個團隊中,最前線的四個半獸人團隊幾乎全滅,隊伍連建制都沒法保持了,紫川秀只得下令撤消該部隊的番號,殘部編入預備隊中。剩下的十六個團隊大多也是傷亡過半,只得命令一部分部隊合編成新的部隊。二十個團隊長中,六個陣亡,九個重傷。該軍團的陣亡人數大概在二萬上下,受傷的更多,還沒統計出來。兩翼的蛇族和矮人族的軍隊傷亡比較輕,也達到了六千多。   營帳中,昏黃的燈光下,望著這個傷亡報告,遠東的將領們臉色發白。自己煞費苦心建立起來的這麼一點家當,一天之內就幾乎敗得精光。那麼,一切就這麼完結了嗎?遠東的崛起和勝利,難道只是水中花月嗎?如此眾多的兵馬,一千年的對自由的期望,那麼多的豪傑猛士的犧牲,難道都變得像煙塵似的蕩然無存了嗎?脾氣急噪的半獸人們急得撕扯自己的頭髮,急得滿身冒火;其他的種族的代表們一個個面面相覷,矮人族的魯佐和蛇族的索斯正在互相埋怨:「都是你想出的這個鬼主意,把我們害成這樣!」   「閉嘴吧,你們兩個!」損失慘重的軍團長布蘭怒氣沖沖:「頂好是你們兩個互相害死算了!都是你們惹的事,若是聽光明王殿下的話,那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   他們兩個不敢出聲了。但過了一陣子,索斯小心翼翼地反駁說:「其實我們的主意是很好的,只是今天的指揮官(維拉)指揮失當,把事情給搞糟了…」   布森和布蘭兩個半獸人霍然起立,撲上去痛揍這個無恥的傢伙,蛇族的索斯發出了尖利的慘叫:「我是委員會成員,你們不能這樣對我…哎喲!」   白川一邊上去勸架,一邊用高根鞋狂踩索斯的手指。索斯慘叫不絕:「哎喲!哎喲!救命啊!」看著這副情形,兔死狐悲的矮人魯佐自覺危險,很識羞恥地想躲在帳篷的角落頭,卻發現那個安全的位置早給精靈怪的代表給捷足先登了。   當營帳中混亂一片時候,紫川秀走了進來。所有人都看著他,目光殷切:現在,這位年輕的人類將領是大家唯一的希望了。他剛去視察傷兵救護營地回來,眉頭緊簇。面對眾人的注目禮,他輕輕向大家點點頭示意,坐了下來,奇怪說:「維拉沒來參加會議?」   布森和布蘭對視一下:戰鬥結束之後,維拉把自己反鎖在營帳裡面一直沒見人。大家理解他的心情,也沒什麼人去打擾他。布森掀開門簾吩咐站在門外的衛兵:「快通知維拉軍團長過來!」衛兵領命跑去。   布森還沒坐下,索斯彷彿是害怕紫川秀責備他似的,搶著發言了:「光明王殿下,我們都認為,您的戰略是正確的!我們的軍隊立即撤退,不要與魔族軍正面交鋒。」   「遲了。我們與魔族軍已經正面頂上了,」紫川秀一邊翻看著傷亡記錄,面無表情地回答說:「現在,已經沒有逃跑的可能了。若我們撤退,魔族勢必銜尾追擊,我軍非全軍覆滅不可。」他合上了本子,抬起頭來,眼神中滿是深深的倦意。   眾人都不說話了。門外,急速的腳步聲響起,衛兵掀開了門簾衝了進來:「大人!」   布森叱罵道:「你不懂規矩嗎!進來要先請示,你…」   「大人,維拉大人自殺了!」衛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紫川秀霍然起立。   《紫川》第十五章完 第十六章 第一節 第十六章 第一節   維拉用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口,一刀致命。屍體側臥在地上,地上流了一大攤的血,已經凝固,屍身冰冷。桌上有他的遺書,只有三個字:「我有罪。」   看著死者安詳的面容,紫川秀沉默不語。他想起與維拉幾個月來的相處,那些點點滴滴的往事,一下子忽然從記憶深處浮現。維拉是個毫無野心的人,當時擔任軍隊首領的他,毫無怨言地將指揮權交給了自己,即使自己是布丹長老親自任命的司令,若沒有他的鼎力支持,自己是不可能這麼輕鬆地拿到遠東軍隊的指揮權;當自己提出要建立一個遠東國家時候,他竟然歡喜得像個孩子似的,眼中閃爍著憧憬的光芒。   他也是個盡忠職守的軍人,當自己在全軍面前威風凜凜地演說,慷慨激揚地揮手高呼:「前進!」時候,不出聲地從事那些煩瑣、雜亂的基層事務,為大軍張羅糧草、佈置崗哨、尋找嚮導、訓練士卒、招募新兵的人,是他。紫川秀還記得,在那段艱苦的行軍逃亡路程上,每天晚上堅持巡營全軍,最後一個入睡而第二天最早起來查崗的人,也是他。   這個沉默寡言的半獸人軍官,是起義軍資格最老的元老功臣,更是起義軍的中流砥柱,是他堅韌的脊樑,默默地支撐著起義軍,度過了創造最初的那些艱難日子。而在他在世的時候,自己卻對他沒有什麼好感,認為他孤僻、悲觀。自己更賞識的是性情開朗的布蘭,或者是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布森,且有意無意的疏遠他。而他,卻沒有任何怨言,一個人默默地完成自己的職責。   紫川秀的眼角濕潤了。為什麼一樣東西只有當失去以後,才能發現它的珍貴呢?維拉不該死的。烏合之眾的民軍不敵魔族的精銳軍團,並不是他的指揮有過錯。錯在做出正面迎戰魔族軍隊的決定的整個軍事委員會,而不是他一個人。但他卻一個人背起了這個責任,以死贖罪。   紫川秀心潮起伏,自己曾對白川說:「我們已經盡力了。」但自己是否真的盡了力?   當布森指揮著半獸人軍團在苦戰時候,冷眼旁觀的自己,心裡難道就沒有想過:「活該!   讓你們吃點苦頭才知道我的厲害。」,這種等著看好戲的幸災樂禍心理,難道自己就一點沒有嗎?如果說做出錯誤決定的軍事委員們是敗戰的主要責任者,那意氣用事袖手旁觀的自己,是否也該擔負上責任?現在,維拉已經以死向全軍將士們交代了,自己又將如何承擔自己的那份責任呢?   旁觀的將領們一聲不吭。紫川秀望向布森,問:「通知他的家屬沒有?」   布森和布蘭對視一下,布森回答說:「殿下,維拉的家眷已經全部在沙羅大屠殺中遇害了,他孤獨一人。」   紫川秀聽得心頭一震,他幾乎都忘記了。親人慘遭殺害,看到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卻只能一再要他忍耐、忍耐、再忍耐維拉的感受怎樣,自己有沒有體諒過呢?   他緩緩地開口了:「各位,維拉軍團長是在與魔族的戰爭中英勇陣亡。這件事情,大家要記清楚。」   「是!」將領們響亮地回答,一陣輕鬆。紫川秀這麼說,即是表示不打算計較眾人先前的不服了。   「第二,從現在起,軍事委員會立即解散。」紫川秀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彷彿都重若千鈞:「軍隊只能有一個聲音、一個指揮、一個權威,所有命令都只能由軍團司令部發出,任何組織和人都不能違抗。」   眾將領呆若木雞。蛇族的頭子索斯壯著膽子叫道:「這侵害了俺們的民主和自由權力。」   「軍隊不是講自由的地方!」紫川秀立即回了他一句:「你不妨向魔族申請你們的民主權力!不服的話,你現在馬上帶你的部下走,我們不需要不服從命令的土兵。」   蛇族索斯立即軟了下來,嘀咕著:「俺又沒說走,俺只是商量下而已,何必那麼凶。   你說不行就不行好了。」聲音越來越低。他心裡明白:軟弱的蛇族軍如果被逐出遠東聯軍,沒有了其他種族的支撐,非給魔族立即滅了。以前幾次他都是瞎起哄而已,只是紫川秀不跟他計較。現在,看紫川秀生氣了,態度堅決,他立即軟了下來。   「有什麼問題嗎?」壓制了牢騷最多的蛇族代表,紫川秀斜睥著其他的將領們。   代表們趕緊齊聲地回答:「沒有!我們唯光明殿下您馬首是瞻!」   當晚,傷亡慘重的布蘭軍團悄悄地從前線撤了下來,調換到後方換上了在第二線待命的原屬維拉的第二軍團,布森接替維拉擔任該軍團的長官。陣地上的調駐一直忙碌到了第二天清晨,黎明的到來帶給疲憊的遠東士兵一絲希望:「今天我們應該比昨天走運一點吧?」   事實證明;這完全是幻想。第二天從中午開始,兩軍在左、右兩翼、中間地帶同時陷入了一場無秩序的混戰。而這場混戰一直持續到太陽下山,以魔族軍的勝利告終。遠東聯軍從原來戰線上被打退了足足五公里。   第三天開戰,一場混戰,魔族照舊大獲全勝。遠東聯軍又退了三公里。   第四天開戰,混戰,魔族獲勝。   第五天開戰,再次近身混戰,魔族勝。他們又一次對遠東軍進行了成功的中央突破。   第六天開戰,魔族再次獲勝。他們打得遠東軍士兵丟盔棄甲,全線後退十多公里。   但此刻,魔族軍中已經再無第一天那樣的氣勢了。所有人都在奇怪:明明魔族軍佔據上風,每天都在打勝仗,卻始終沒辦法將遠東叛軍徹底擊垮——不要說徹底擊潰,就是像第一天那樣消滅一個的團隊都沒有了。魔族軍一上去,正面的敵人稍加抵擋,立即後撤,正當魔族軍要全力剿殺後撒的部隊時候,側後和兩翼馬上就出現了新的叛軍部隊,魔族軍隊不得不掉頭,而當魔族軍將他們打退後,剛才潰散的正面敵人又集合起來,回頭攻上,於是魔族軍不得不再次掉頭。   這樣幾次掉頭跑來追去的,魔族軍士卒開始疲憊,銳氣已經喪,隊伍變得混亂,兩軍隊列往往由一開始的壁壘分明變成亂成一團,兩軍在混亂中打得煙塵滾滾,雞飛狗跳,一直到太陽下山。雖然魔族軍往往都能依靠他們士兵的凶悍,在混戰中取得勝利,但此時他們的體力已經消耗得太多,無力再去追趕落荒而逃的遠東叛軍遠東種族打仗雖然不行,但逃跑的本領簡直是天生的,追都追不上。   一連五天都是這樣,魔族已經意識到,這種膠水般混戰的局面並非出自偶然,完全是起義軍方面指揮官有意造成的。起義軍部隊之間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繫,每個新部隊出現的時間都那麼恰到好處,正好可以威脅魔族陣營的薄弱處,逼得魔族不得不掉頭應戰。   魯帝惱火萬分:在這種毫無秩序的混戰中,魔族正規軍的默契優勢得不到發揮?只能依單兵作戰能力上的優勢來打「跑」敵人,卻不能徹底地消滅敵人,這麼幾次下來,黃昏已經到了,士兵的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快快地收兵。   他破口大罵:「沒見過這麼無賴的戰術!簡直就是跟成心磨時間似的!」這就好比兩個高手正在比武,其中一個跑來跑去就是不停下,讓對手到處追,渾身本領無法施展,一直捱到比賽結束。起義軍雖然每次都敗得狼狽不堪,但實力卻沒有多少損傷。第二天早上再見,他們又精神抖擻地施展了他們的逃跑、騷擾、纏鬥戰術,讓魔族陣頭一片叫罵:「混帳!」、「膽小鬼!」   紫川秀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草草成軍的起義軍在隊伍、配合、組合的威力等團體戰方面,再怎麼訓練也不可能是魔族正規軍的對手,他逆向思維,既然不能提高自己的水準,那就乾脆就把敵人拖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算了。他放棄了與魔族的正面交戰,改用這種牛皮糖似的「纏鬥」戰術來消磨魔族的兵力。魯帝不知道的是,看似混亂無章的戰鬥,其實都是出於紫川秀和將領們每天晚上研究到深夜的結果。這種看似耍賴皮的戰術並不是人人能玩,需要極其高超的指揮技巧、需要研究地形;揣摩魔族指揮官的心理,料敵機先,預測魔族突擊動向,安排伏兵;又要以極其快的速度重整潰散的部隊將他們重新投入戰場。這是玩火,稍微不慎,那就等於是引火自焚。比起第一天那種大喊一聲「衝啊!」,然後全軍向前湧的場面,這種戰術的難度不知要高多少倍。   在兩軍開始進入長期戰以後,起義軍後勤方面的優勢開始凸顯出來。一到晚上,在陣地的後方響了巨大的喧囂和車水馬龍聲音,大片大片的火把一直蔓延到大地的盡頭,傷員被轉送往大後方,無數的新兵又加入了他們的軍隊。   第二天清晨,出現在魔族軍面前、黑壓壓的陣頭,人數不見絲毫減少。而魔族雖然是獲勝,但幾百上千的傷亡總是有的,比起第一天那種好幾萬起義軍陣亡,而魔族軍方面只傷亡不到兩千人的狀況,現在雙方的傷亡比例已經大大的接近了。從魯帝一直到最下級的士兵,都開始感覺到惶惶不安:敵人彷彿有無窮無盡的補充力量,雖然他們屢戰屢敗,但無論受到多麼沉重的打擊,只要有一個晚上的休息,他們馬上能恢復元氣,而且力量大增。就像傳說中的怪物一樣,無論受到多麼重的創傷,但一到晚上,這個怪物都能將所有的傷口撫平,自行痊癒。這樣的「勝利」,何時才會有盡頭?   而且遠東軍方面還有一個優勢:他們兵馬眾多,可以養精蓄銳地輪番上陣。現在,會戰進行了整整一個星期,得不到休息的魔族土兵越打越疲備,士氣開始衰退。儘管魔族軍每天都還是威風八面地橫衝直撞,所向披靡,但是他們的攻勢卻是日見哀落。而起義軍這邊,無數的新兵們在實戰中得到了經驗,他們在最殘酷的環境下學習,已經漸漸習慣了如何「打敗仗」。紫川秀的鎮靜感染了大家,就連一開始最悲觀的人也相信,形勢正在一點點地轉變,在這位不動聲色的將領統帥下,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自己的!   夜晚,又是一天血戰的結束。今天的戰役,照舊以起義軍的失敗而告終。兩個蛇族團隊被擊潰,一千五百名魔族土兵陳屍沙場,遠東軍團又從戰場上向後撤了近兩公里。   雙方軍隊已經開始脫離了接觸,舉著白旗的雙方救護隊進入了激戰後的戰場,開始搜尋各自的傷員。雖然沒有經過任何協議,但是雙方軍隊都很有著默契地對敵方的救護隊不加攻擊。   夜幕降臨時候,大批遠東軍團的傷員被用擔架送了回來。低沉的呻吟聲音在營帳中間迴盪著,精靈怪的土醫師正對他們進行著盡可能的救治,但是,同時出現了幾千名傷員,讓再高明的醫生也措手不及。這裡面,很多人是等不到醫生的到來就已死去,他們將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紫川秀從傷員的帳篷裡出來,心情沉重。魔族的攻勢依舊那麼凌厲,屬下的各個軍團都已經傷亡過半。自己的軍隊,真的能堅持到最後嗎?   「殿下!」   紫川秀抬起頭來,看到半獸人軍團長布蘭正站在面前。   「怎麼了?」   「殿下,」布蘭神情難過:「今天,我又損失了半個團隊,全部是那些最堅定的小伙子。」   紫川秀點點頭:「傷亡情況,剛才白川已經跟我報告了。部隊的缺員,你今晚就可以從預備隊——」紫川秀指指大營後面那一片明亮的火把和無邊的營地:「——民軍中補齊。你的部隊有一天時間的休整,明天輪到布森上陣了。」   「殿下,補充的新兵,怎麼樣也沒法跟那些有經驗的老兵相比。雖然部隊的人數還能保持一定的數字,但我們的士兵素質和實際戰鬥力卻在每天下降。殿下,這些您應該是知道的。」   紫川秀點點頭,承認:「我知道。但是魔族也付出了代價。他們的攻勢已經開始衰弱了。我們現在是在跟魔族比拚堅韌與耐力。」   「但是殿下,這樣下去,軍隊恐怕堅持不下去了。」   「他們必須堅持下去。」紫川秀打斷了他的說話:「必須堅持下去!除此以外,別無他途。」   他轉身向中軍營帳走去。   望著紫川秀疲憊又憔悴的背影,布蘭突然提高聲量問:「殿下,什麼時候才可以轉機呢?」   紫川秀頭也不回:「明天!」   「但昨天你就這樣說了!」   「那就後天——不,大後天!」紫川秀很不負責任地說,躲開了後邊扔過來的一把四十公斤重的狼牙棒。 第十六章 第二節 第十六章 第二節   七八一年的三月十七日,科爾尼會戰的第十二天。   天空下著今年最後的一場雪,土地泥濘,冬天即將過去。   「嗚嗚嗚——」淒涼的戰號吹響,起義軍出戰列陣。整個陣營一字擺開,中間佈置的是六個強悍的半獸人團隊,都是起義軍的正規軍部隊,以著名的遠東第一團為整個中路方陣的核心。這個團隊與第七團的官兵都是起義之初的班底,是紫川秀手中最精銳的部隊,這麼多天來,遭遇上魔族部隊,別的部隊往往都是一擊即潰,惟有堅強的遠東第一團能在敗軍潮中堅定如磐,穩住了整個陣腳,掩護全軍撤退。   左翼佈置的是蛇族與半獸人的混合軍隊,數量為六個正規軍團隊。蛇族軍隊這麼多天的表現是有目共睹的,令全遠東民族丟臉。蛇族代表索斯辯解說:「我們的哈特族不是害怕魔族!我們是為了表達我們對魔族軍隊的輕蔑,轉身用屁股對著他們,大步開走!」   左翼軍隊的部隊裝備比較簡陋,即使在正規軍裡,大多也是用土製的標槍,有的甚至在大棒上釘幾根釘子就算武器了,很少有人有正規的制式馬刀和長矛。將領們都很擔心,如果魔族要打開缺口的話,左翼將是他們的最佳突破點,他們只能寄托希望於占左邊陣營中部分的半獸人士兵能夠發揮奇跡。   右翼佈置的是矮人族和龍人族的混合軍隊。矮人族的軍隊在步兵對戰中,由於個頭矮小是很吃虧的。但是實戰中,紫川秀意外地發現了矮人族軍隊倒是魔族騎兵的剋星。   想想看,要從高頭大馬上彎腰去砍一個身高只有七十公分的小人,那是多費勁的事情啊!   很多魔族兵為此失去平衡從馬上摔了下來,更有很多人為了做這個高難度的動作扭傷了腰,最後發現自己砍的只是矮人頭頂上戴的尖頂高帽子罷了。而矮人們卻能很輕易地揮舞著巨斧砍下魔族戰馬的蹄子,讓他跌個人仰馬翻。   而龍人軍隊,是紫川秀最為得意的兵種。這是一個沉默而強悍的兵種,他們不用訓練,天生就是戰士,而且非常團結,戰鬥之間的默契非常好,常常不出一聲地捲殺過去,秩序絲毫不亂,讓紫川秀懷疑他們是不是有心靈感應的能力。他們力量強悍,是紫川秀統帥下唯一能在個人戰鬥力上超越魔族的種族。令人遺憾的是,他們的數量不多,總共只有兩千來人,而且,他們的自尊心很強,很有那種我行我素的作風,對於外種族指揮官紫川秀的命令常常愛睬不睬的,這令得紫川秀非常的頭痛。   同一時刻,魔族陣頭也響起了淒厲的號角聲,接著,鑼鼓喧囂。一個又一個魔族步、騎兵團隊開出大營,在兩軍之間的空地上展開隊列。魔族軍中的輔助軍團,六個團隊的半獸人軍隊和蛇族軍隊按兵不動——這麼多天來,魔族一直都只出動了純種的魔族部隊,而遠東種族的軍隊一直被佈置在後方沒有出動過。紫川秀至今還沒有搞明白對方指揮官的主意:他是想把這一批生力軍留下來當成充當決定勝負的預備隊呢?還是不放心半獸人士兵的忠誠度,害怕他們會陣前叛變?   魔族軍出戰的隊伍中清一色都是純種的塞內亞士兵,這是魔族王國的統治種族。塞內亞兵通常是綠色皮膚,雖然個子不高,卻是相當的凶狠、堅韌、殘忍,充滿了侵略性。   五萬多名塞內亞士兵在金黃色獅子旗幟下整齊地展開,人馬眾多卻不混亂,一切井井有條。魔族士兵奔來奔去,安靜、肅殺。士兵們表現出的那種準確、訓練有素、乾脆利索的勁頭,簡直可以稱得上賞心悅目。   持續了十天的會戰,雙方軍隊都已疲倦不堪。因為起義軍兵馬眾多,他們還可以輪番上陣和休整,而在兵力方面處以劣勢的魔族軍隊卻沒有這個福分,只能全師動員,他們的精力消耗更為嚴重。持續了十天的激戰以後還能保持這樣的鼎盛軍容和士氣,不顯得絲毫疲怠,諸路遠東聯軍將領都不由為魔族軍隊的頑強而變色。   布森首先開始了動搖:「期待依靠長期戰鬥來消耗魔族軍的體力和士氣,這恐怕不怎麼可能。魔族軍隊堅韌耐戰,恐怕就算再打上十天他們也照樣頂得住。」   他憂慮的目光望向被將領們環圍在中間的紫川秀。今天的紫川秀,穿一副銀色披甲,腰上掛著的配刀叮噹叮噹地敲在馬刺上,他仰頭西望,站起來又坐下來,等一下又站了起來,反反覆覆多次,不像往日的平和鎮靜。今天的紫川秀顯得有點浮躁不安。   布森深感不安:全軍統帥在開戰前這麼沒氣勢,這是個不祥之兆。   一聲巨大的呼喝打破了戰場上空的烏云:「塞姆黑林!」(吾皇萬歲)魔族軍又開始進攻了,照舊是中央突破戰術,六個步兵團隊在中央列陣前進,在魔族兵那整齊的步伐下,大地彷彿在下沉。緊接著,轟雷般的馬蹄聲響起,佈置在右翼(就是起義軍的左翼)的魔族騎兵軍也開始了前進,由開始的小跑一點點的加速,最後變成了飛馳,魔族的騎兵很快地超越了步兵的前沿,鋪天蓋地的馬蹄震耳欲聾,大片的馬刀在太陽底下閃光耀眼,他們直撲起義軍的左翼而來。   魔族開始進攻了!一時間,戰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個宏大的場面所吸引,布森也收回了注視紫川秀的目光投入戰場中。他沒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從幾天前就一直失蹤、不見蹤影的白川從外面進來,湊近紫川秀跟前輕聲地說了幾句。霎時間,紫川秀的猶豫神情一掃而光,他低聲和白川交談了大概一分鐘,白川點頭,又往外邊走,消失在了那片人山人海的半獸人步兵隊伍中。   看著白川的身影消失,紫川秀輕輕鬆開了拳頭。就在魔族騎兵與前沿的半獸人、蛇族前鋒開始接近的時候,他叫來了布蘭、布森、索斯、門羅等諸路指揮官。   「全軍總動員!」紫川秀盡可能平靜地說:「這是最後一天,我們決死一戰,決不後退!」   諸位將領一愣,隨即大聲應道:「遵命!」他們立即回到自己部隊,興奮地將這個命令傳達下去。竊竊私語聲在隊伍中響起,士兵們交頭接耳,所有人都在傳遞著這句話:「決死一戰,絕不後退!」,沒人知道為什麼,躲避了那麼久的光明王終於下定了決心,但是大家都精神一振:會戰足足打了十天,自己一直躲躲閃閃地挨打了那麼久,今天終於可以殺個痛快,揚眉吐氣!   但是這個命令來得太遲了。還沒等佈置在左翼的蛇族團隊接到命令,他們的方陣已經給魔族騎兵的馬蹄踩平,被打垮的蛇族士兵慌張地四散逃跑。魔族騎兵乘勝追擊,又與半獸人方陣衝殺了起來,戰鬥進行得相當激烈。魔族意外地發現,今天敵人的抵抗相當頑強,叛軍部隊居然沒有像往日那樣很快地逃散,然後採取你進我退的騷擾戰術,今天叛軍的各路部隊都牢牢地守住陣地,擺出副要跟魔族軍一決高低的氣概。這令得魔族軍從上到下一陣莫名的狂喜!這群兔崽子終於肯打了!想到結束戰鬥後馬上就可以回家了,魔族軍團迸發出巨大的戰鬥力,「塞姆黑林!」「塞姆黑林!」狂呼爛吼聲接連不斷,魔族軍隊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他們大步地前進,儘管遠東起義軍已經在盡力抵抗,他們做出了最大的努力,聯軍士兵戰得非常勇敢,但是不行:他們的武器簡陋,他們力量孱弱,上十萬半獸人、蛇族、矮人、龍人聯軍擋不住魔族騎兵尖刀似的切入。   魔族騎兵猙獰著狂笑,揮舞著馬刀狂砍爛殺,他們的衝擊箭頭已經深深的切入起義軍的中路,勢頭就像燒紅的刀子切人奶油蛋糕一樣。在魔族騎兵的來回衝殺下,起義軍的兵馬一排接一排的倒伏下來,就像秋天的麥浪被農夫收割。   「大人!」布森衝到紫川秀的身前:「綠毛鬼太兇猛了!快下令撤吧!」   眺望著喧囂雜亂的戰場,紫川秀搖頭。   「殿下,您在讓我們遠東的兵馬自殺!」   「堅持住,我們的增援就要到來,勝利就在眼前。」   將領們面面相覷:集合整個明斯克地區的起義軍力量都已經在這裡了,哪裡還有增援?如果來的是那些匆忙拼湊的民軍,實在不堪魔族的一擊,來了也沒有用。   沒等他們的疑問出口,魔族軍右後方的西北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淡淡的黑影,伴隨著隱隱約約如同天邊傳來的悶雷似的低沉響聲:這是大片馬蹄的聲音。那片陰影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大,正急速地擴大,已經很明顯了,這是一路新的參戰軍隊,數目足有好幾千,而且都是高速的騎兵!   一時間,兩軍都在騷動不安:這是誰的增援?魯帝跑到了高崗上,使勁眺望。這是一路大軍,太遠了,他看不清楚對方的人影,只能看到了在隊列上空飄著一面黑色的旗幟。沒辦法看清楚旗幟的圖案,但他覺得這肯定是自己的友軍,理由很明顯:那群窮光蛋叛軍哪有錢籌建一支騎兵部隊?他心頭歡喜:自己的部隊已經取得了全面上風,再加上這支生力軍,擊敗叛軍是易如反掌了。   突然,一個視力比較好的魔族兵喊了出聲:「是人類!他們是人類!」   「胡說八道!」魯帝叱罵道:「哪裡來的人類部隊?」   部下們不敢作聲了,看著那路軍隊越奔越近,大概十幾分鐘,他們距離已經不到五百米了。士兵們叫嚷起來了:「真的是人類!」   「好像是紫川家的軍隊!」   魯帝陣無名火起,直想把那幾個叫嚷的士兵宰了。但他自己也愣住:戰馬上的人影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人類的軍隊!熟悉的控馬方式、迎風招展猶如一團黑雲在平地上飛舞似的黑色大披風,還有那種斜舉馬刀過肩的預備砍殺姿勢,無疑的,這正是紫川家遠東軍的標準衝擊隊列!在黃昏日光的映照下,紫川軍分明可見,成千上萬地洶湧而至,以密集的隊列卷殺而來,兵馬奔湧向前,勢如風暴。   「這怎麼可能!」魯帝咆哮一聲:「紫川家已經戰敗了!他們是怎麼混過西南大營過來的?」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軍官們慌成一團,幾個傳令兵匆忙上馬迎著來敵撲上去,遠遠地就扯開了嗓門叫話:「是哪一路軍隊?魯帝爵爺在此清剿叛軍,請貴軍馬上停步,報上番號和來意!」他們一共叫喊了三次,尖銳的聲音甚至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也聽得清清楚楚。但騎兵軍團恍若不聞,直撲向前。傳令兵匆匆忙忙地掉轉馬頭逃跑。   至此,這路軍隊的敵意表露無遺。魯帝下令:「欄截他們!」一隊的魔族輕騎兵從作戰的隊伍中抽調了出來,匆忙掉頭準備迎戰。魔族的騎兵們吶喊作勢,揮舞著無數的刀槍劍戟,鼓噪不斷為自己鼓勁加油,倒也有幾分氣勢。但放在眾人眼裡,總覺得有點虛張聲勢的味道,比起來敵那種不發一言,只管卷殺向前的如虎氣勢,立即就給比了下去,彷彿一隻小哈巴狗對著沉默的老虎鳴吠似的。   兩軍人馬交錯而過,互相砍殺,短兵相接。兩路騎兵擠在一起砍殺,風馳電掣,全線刀光閃灼,猶如天上閃電。凶狠的刀鋒砍劈,砍在胸甲上、砍在頭盔上,叮叮噹噹地響徹整個戰場。魔族兵震撼地發現,眼前這批人類騎兵的單兵作戰能力十分驚人!他們身披黑色披風,養精蓄銳,以不可思議的敏捷,猛砍、猛劈。士卒們刀術嫻熟,裝備精良,用的都是精工鍛火製造的馬刀,刀法快得簡直不可思議,只見刀光閃過,接著就是血花和呻吟,一員魔族騎兵栽倒塵土。旁邊的魔族兵駭異:他們連對方是如何出刀和收招的都看不清楚!沒等他們回過神來,眼前只見一片白光閃爍,只來得叫一聲:「哎呀!」   血花噴湧,腦袋就已經飛上了天空。   在凶狠的對殺中,魔族兵的衝擊勢頭完全地被壓制,人類一陣可怕的馬刀劈削之下,前排的魔族兵全無還手之力,一個接一個地落馬倒地,接著,成千上萬的馬蹄將他們踐踏,慘叫聲完全淹沒在那片喧囂之下。而人類方面,竟然連一個落馬的都沒有。   遭到人類騎兵頭一個衝擊,鏖殺的戰線開始扭曲,變成了彎曲的弧月形。魔族給打得步步後退,站不住腳。敵人雖然是輕騎兵,但他們那撲殺的勢頭,比重甲騎兵還要凌厲。即使以魔族兵的堅固護身甲、鎖字甲也擋不住對方的砍削,連人帶甲被砍成了兩截。   被激起凶性的魔族兵拚命反撲,高舉重矛、馬刀,撲殺向前,可是沒用,人類騎兵連看都不看,隨手一刀,後發先至,連胳膊帶刀地卸下了他的手臂。被砍掉胳膊的魔族騎兵傻傻地坐在馬上,眼睛發直地看著人類騎兵潮水般從身邊湧過,沒人有興趣補給他一刀。   好半天,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麼回事,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滾落馬底。人類土兵默不作聲,只管砍殺,收拾魔族兵就像莊稼漢收拾田里的禾苗似地,並不顯得匆忙。戰線上到處一片白刀如雪,魔族的前軍給一個個地砍落塵囂。在敵人那看似漫不經心的攻擊之下,他們根本發揮不出他們強悍的戰鬥力,看起來就像一地凋零的落葉,被可怕的狂風席捲,身不由己。魔族兵矛折刀斷,清脆的金屬斷裂響聲,刺耳可聞。在人類的攻擊之下,他們頂不住了,整個隊列「嘩」的被人類軍隊從中路衝破,兩翼騎兵慌慌張張掉頭,向步兵們會合,人類騎兵立即追殺。追擊人馬竟然近到如此程度,在後面的魔族步兵看來,人類的騎兵彷彿是撲在他們的騎兵背脊上又砍又殺似地!沒等魔族騎兵逃回步兵的掩護之中,他們已經給打得四分五裂,潰不成軍。   兩軍人馬看得屏氣凝神,士兵們甚至停止交手。遠東軍團膛目結舌:這是何等可怕的戰鬥力?在這群人類的面前,強悍的魔族兵如同嬰兒一般的脆弱。這是哪裡來的可怕軍隊?   這個時候,戰場上的局勢十分複雜,魔族軍隊的前鋒衝入了半獸人的陣營之中,正面面臨半獸人的強烈抵抗,而他們的後路,卻給突然出現的人類部隊切斷了。魔族的處境十分不妙,面臨前後夾擊,有全部陷入包圍的可能。魔族軍隊正慌慌張張地掉頭。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戰場的總指揮:紫川秀。他微笑著,走到全軍都看得到的高崗上,姿勢優雅地對著如同潮水般撤退的魔族軍隊深深一鞠躬。   一瞬間,所有人都理解了紫川秀這個動作的意思:魔族軍的敗亡就在眼前!遠東軍團沸騰了!只聽見一聲號令,起義軍全線掩殺過去。各路民軍戰團,猶如氾濫的江潮,洶湧地撲向魔族的隊伍,喊殺聲驚天動地,連大地都在輕微地顫抖著。起義軍最先突進的是魔族軍的左翼,兩翼包抄回來,對魔族形成了合圍。   魔族兵戰鬥得十分英勇,眼看形勢忽然逆轉,他們立即轉攻為守,排成了對付騎兵的密集防守方陣,盾牌兵和長矛手在前面,弓箭手在後,堅決地阻擋。那如同銅牆鐵壁似的堅強盾牌陣,從陣勢的空隙間伸出無數雪亮的長矛,密集猶如樹林;弓箭手在盾牌的後面以猛烈的強弓射擊,箭雨傾瀉有如冰雹。   誰都沒有看見過,世間竟有如此可怕的攻擊!被人類軍隊的勝利所激勵,一連十二天的忍耐終於爆發,半獸人戰士的決死拚殺,可謂史無前例。他們不在乎頭頂箭如雨下,不在乎面前鋒利的長矛,數以萬計的狼牙棒、戰斧、刺槍、鐮刀,相互推湧著、擠壓著,一起湧向敵陣。無數赤膊的怒吼戰士,拚命地衝上去,人踩人、人推人,拚命擠、拚命沖,彷彿他們都是在故意覓死。渾身插滿了箭矢的戰士,怒吼著用胸膛對著尖利的長矛直直地撞了過去,以身體為盾牌,死死卡住了魔族兵的長矛。後面的兵馬馬上填補了他的空缺,猛撲上前,用刺槍從盾牌的空隙中朝魔族弓箭手又刺又戳;他們殺紅了眼,揮舞起狼牙棒、戰斧劈砍阻擋他們前進的盾牌,甚至狂暴得用腳踢、用肩頭頂、用腦袋去猛撞魔族的盾牌陣勢。在這樣巨大的重壓下,幾面巨大的木盾牌「喀啦」一聲被撞倒了,連在後面支撐的魔族兵都給壓在底下。魔族方陣出現了缺口!   巨大的喊聲響徹戰場上空。半獸人們狂熱地歡呼:「呼卓拉!」魔族則驚惶地叫喊:「堵上缺口!」立即的,從缺口處冒出了無數的矛尖,密集如林。但半獸人彷彿得了不死的祝福似的,猛衝直上,人潮洶湧,就像沖絕一切的洪波巨浪,一往無前,他們喝嚷著:「佐伊族必勝!」的口號,高舉戰斧,一下子殺進了魔族的方陣內。魔族從四面八方猛烈地攻擊,刺槍、馬刀、飛箭所有的武器統統湧來,勢如驟雨。幾乎是一瞬間,衝在最前面的上百名半獸人勇士倒地殞命。但後續的部隊已經洶湧跟進。   與此同時,人類騎兵也穿透了魔族軍的後衛部隊,殺入魔族的主力陣營之中。   在數十平方公里內的科爾尼平原上,半獸人、人類、魔族三族殺成一團,混作一個密集的人群,這個人群在蠕動、在抽搐、在流血。魔族兵的黑色盔甲、半獸人褐色的獸皮、蛇族的灰色軍服、人類騎兵的黑色披風,現在已經混成一團,再難以分清誰是誰。   場面簡直如同地獄般的猙獰,到處是凶狠的拚殺。頭頂上箭雨橫飛,眼前是一片明亮的金屬反光,無數的刀劍砍劈、長矛戳刺。腳下鮮血淌流滿地,深深的滲進了泥土中,血腥撲鼻。士兵們的喊殺聲、死者的慘叫聲、傷者的呻吟聲、魔族兵粗魯的叫罵、半獸人憤怒的咆哮、鋼刀劈骨的響聲、兵器撞擊的鏗鏘聲、格鬥者的喘息、戰馬的嘶鳴,所有聲音混成一團,巨大的聲浪直到十幾里外也聽得清清楚楚。   由於人類軍隊突然參戰,魔族軍隊已經喪失了所有的優勢,陷人了混戰中不得脫身。   「嗚嗚嗚」的淒厲戰號瓡漲b魔族陣營的上空,魯帝緊急下令佈置在左翼的六個半獸人輔助團隊出擊,從側面突擊半獸人的陣營,掩護軍團主力撤退——儘管魯帝自己也知道半獸人的軍隊並不是十分靠得住,但是現在已經到最危急的時刻了,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十幾分鐘過去了,半獸人的陣形紋絲不動。   魯市下令第二次鳴號,並且派傳令兵過去催促他們出動。但一陣子以後,傳令兵慌張地跑了回來報告:半獸人團隊拒絕與自己的同胞兄弟作戰。   魯帝勃然大怒,扭著由於長久不運動而臃腫的身子,親自來到了半獸人的軍營中,召集了半獸人的軍官們談話。對著表面上還算恭敬的半獸人軍官們,他高談闊論,大談魔神皇陛下對佐伊族戰士的恩寵和信任、魔族王國和佐伊族的戰士曾經並肩浴血奮戰的壯舉、佐伊族與魔神王國歷史悠久的傳統友誼等等、等等。他氣喘吁吁地講著,口沫飛濺。   半獸人的軍官們只是微笑著,沒有人打斷和反駁他的說話。但是一提到進攻,軍官們臉上的表情立即變了,低垂的眼皮下面流露不安和陰森的敵意。最後直到魯帝許下重酬,並以出動執法隊相威脅的情況下,半獸人的部隊才勉強地、不情不願地出動了。   半獸人的散兵線慢吞吞地向前移動,士兵們拖著腳步,長矛懶洋洋地擱在肩上,刀子甚至根本就沒拔出來,一步一張望,三步一回頭,搖搖晃晃、無精打采地朝對面走過去。若不是凶神惡煞的魔族執法隊在後面拿著鞭子亂抽催促,恐怕兩軍之間這短短的距離夠他們走上一年。   紫川秀下令德倫率領一支半獸人的民軍部隊攔截他們,並吩咐德倫:「不要先動手。」   遵照這個命令,德倫帶領的半獸人軍隊沒有放箭。他們在輔助軍的前進方向佈置了三路散兵防線。在防線後,魔族軍正與遠東軍團砍殺得如火如荼,戰團的喧囂聲震耳欲聾。   而這裡,兩軍的陣營都是一片寂靜,這些步履蹣跚的進攻者,一點點的緩慢地接近了對面的防禦者:同樣毫無戰意的半獸人隊伍。   走在最前面的半獸人士兵慢吞吞來到了起義軍的前面。他垂下眼皮,看著面前表情嚴肅的起義軍半獸人,臉上籠罩著一種悲哀的表情。   大家都沒有把武器指向對方。   終於,他彷彿是下定了決心,慢條斯理地拿出了一支土製的捲煙,叼在嘴裡向前湊:「兄弟,借個火。」   他面前的起義軍士兵宛爾一笑,從腰間的布兜裡掏出火石,幫他點著了捲煙。兩人同時張開臂膀,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四周像敲大鼓一樣,轟然響起一片熱烈的歡呼聲、掌聲,響徹雲霄。千萬佐伊族士兵在一起高呼:「我們是同胞兄弟!我們不打自己人!   佐伊族絕不互相殘殺!」嘩啦的一下子,進攻的半獸人湧入了起義軍的行列,他們與起義的同胞兄弟親熱地擁抱。無數人在歡呼、在鼓掌,「萬歲!萬歲!」無數頂帽子被拋上了天際,人們揚起了手中武器,高聲歡呼,高舉的手臂就像海洋一樣,一眼望不到盡頭。   看到這副情形,魔族心都涼了。執法隊的騎兵們舉起了刀子,開始斬殺那些落在後面的半獸人士兵。頃刻間,數十人屍橫就地。被激怒的各個半獸人團隊掉轉了槍頭,對著魔族執法隊亮出武器。有人高呼一聲:「打倒魔族!」,嘩變的部隊立即響應,上萬人雷霆般怒吼:「打倒魔族!」   嘩變的半獸人軍隊以與剛才完全不同的氣勢,猛攻魔族的執法隊,對於這支一直在身後壓迫自己上去送死、放冷箭的督戰部隊,半獸人早就積怨已久,現在他們將積累已久的怨氣一下子爆發出來,拚得特別凶、殺得特別狠,驍勇異常。魔族的執法隊被打得潰不成軍,倉皇向陣地的中央逃竄。半獸人軍隊緊追不捨,又和阻攔的各個魔族團隊發生了激戰,一時間,魔族的戰線亂成一團。因為半獸人輔助軍的陣前嘩變,魔族戰線上空出了老大一個缺口,洶湧的浪潮直接向蛇族輔助軍殺來,眼看著氣勢洶洶的半獸人大軍,蛇族軍隊又一次發揮了他們牆頭草的優良傳統,高呼:「遠東人不要自殺殘殺!我們起義了!」將魔族的旗幟撕下反向魔族的軍隊殺去。   魔族軍中的四個人類師團早就從右翼撤下,遠遠地避開了戰場,沒有參戰。他們對魔族平時的嚴厲壓迫早就心懷不滿,對魔族軍隊的忠誠心——如果有的話——加起來也不到一湯匙的份量,沒人有興趣陪著魔族一起「戰鬥到最後一滴血」;但蛇族和半獸人所說的「解放遠東」,也引不起他們共鳴:關我屁事。總而言之,這是場與自己無關的戰爭,不值得自己去流血。他們找了個涼快的山坡,站得高高地在看著兩軍砍殺,一邊抽著旱煙。   太陽已經落下,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其實早在半獸人團隊嘩變的那一刻,被包圍的魔族軍敗亡已經確定,只是由於魔族士兵的驍勇和堅韌,才能將戰線堅持了那麼久。   但現在,他們再也無能為力。後面,人類騎兵軍彷彿一把尖刀,刺向了魔族最薄弱的防禦環節,銳不可擋。前面,半獸人軍團儼如滾滾洪濤,洶湧推進,在前沿的七個魔族步兵團隊統統砍成了碎片。魔族軍的中軍已經被貫穿,他們的主力陣營已經給切成了兩塊。   眼看著事情已經不可能以人力挽回,魔族軍的統帥魯帝帶著佈置在後面的半個騎兵團隊,丟下了陷入混戰中的部隊,拚命殺出了一條血路,向東方可恥地逃竄了。半獸人騎兵隨即追上,一路追擊,將他們砍殺得七零八落。   魔族軍潰退的情形十分淒慘。激戰到了晚上七點,苦苦堅守了五個多小時的軍隊,不知從哪個地區首先響起了魔族語的呼叫:「叛徒!」接著,所有的士兵都叫嚷著:「叛徒!叛徒!」,有人高呼:「趕緊逃命吧!」於是,軍隊潰敗,猶如江河解凍,一切都摧折、瓦解、崩潰、倒塌了。土兵們互相衝撞,相互推擠,忙亂慌張。   魯帝的失蹤是魔族軍隊喪失鬥志的直接原因。身後的黃金獅子的戰旗消失了,自己的長官已經逃跑了!覺察到這個事實的魔族兵,發出了絕望而憤怒的嘶叫,支撐他們在被包圍情形下仍舊堅持苦戰、決不後退的唯一原因——魔族王國戰士的榮耀與忠誠,現在已經遭到了無恥的褻瀆和背叛。他們再無鬥志,望著圍過來的半獸人戰士,一個魔族兵茫然地拋下了武器,蹲下抱頭痛哭,毫不理會頭頂就要落下的血淋淋斧頭。彷彿有傳染性似的,「噹啷」、「噹啷」的聲音連續響起,魔族士兵的武器一件接一件地跌落塵埃。他們放棄了抵抗,眼巴巴地望著勝利者們響入雲霄的歡呼,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在不停地淌著血。   部分軍隊做了戰俘,部分軍隊卻在死命逃生。敗兵呼號著,丟棄了武器和裝甲,踩著同伴的身體爭相後退。魔族兵已經失去了理性,大路、小道、山岡、原野、谷地、樹林,全部被上萬的魔族敗兵給塞滿。魔族的輜重隊被丟在路邊,輜重兵解下了車子,騎上馬匹逃命,無數的糧車四輪朝天地攔在路上堵住了敗兵們的去路,只留下很窄的通道,這造成了慘劇。為了爭得一個逃生的機會,魔族士兵不惜動刀子砍殺在前面阻擋自己的同伴,踩著他們的屍首通過。在潰敗軍隊的後面,人類的軍隊正在銜尾追擊,騎兵們飛也似地追來,一個勁地殺、砍、削,見魔族就殺。各地的農民游擊隊、村莊自衛團也來幫忙圍剿,他們在各處的村落、山林、草叢中痛打落水狗,將落單的魔族逃兵一個個活生生地吊上樹上剝了皮,魔族軍的屍體從戰場一直散佈到十多公里外的原野上。魔族王國的功勳部隊,月亮灣、帕伊、藍河等地的勝利者,氣勢囂張不可一世的魯帝軍團,現在已經盡數躺在那片浸透了雪水和血液的科爾尼城前的開闊平原上。   遠東軍團本來是不殺戰俘的,但為了報復魔族對沙羅行省平民的屠殺,光明王下令,對魯帝軍團中第六十五和七十一團隊的士兵,一個不留。但一連十二天的殘酷戰爭已經扭曲了人性,因為戰友的犧牲而滿腔怒火的半獸人和人類士兵都充分利用了這個命令。   見到魔族的傷兵和俘虜,他們就冷笑著問:「你是不是第六十五團?是不是七十一團的?」   魔族聽不懂人類和半獸人的語言,茫然地望著他們,嘴裡在可憐巴巴地哀求著,眼中流露出驚惶。但是心硬如鐵的土兵不管那麼多,上去幾刀就把他砍死,提著血淋淋的腦袋向軍官報告說:「長官,他自己承認是六十五團的!」   軍官說:「殺得好!」   直到當晚的午夜,紫川秀才覺察抓到的魔族俘虜少得驚人。統計各部隊報告上來的數字,屬於魔族第六十五團和七十一團的戰俘竟有近兩萬人——即使是一個整編的魔族團隊也不過三千多人,何況經過十二天的激戰,數量已經大大地被削弱了。他立即下令禁止這種濫殺的屠戮。但在此之前,已經有一萬多魔族兵在被俘後遭殘殺。   在七八O年一月五日這天,魯帝軍團在月亮灣會戰中屠殺了上十萬的紫川家軍隊。   在一年後的三月十七日,他們為此得到了報應。   此戰,六萬五千多魔族軍參戰,五萬三千人陣亡,八千人被生俘,四千多潰逃。魔族軍團總司令魯帝逃亡,明斯克駐軍首腦卡拉戰死,德亞總督樂雲戰死,杜莎總督葉爾柯戰死。經過此戰,魔族在遠東中部省區最大的軍事力量被徹底摧毀,這宣告了起義軍在遠東中部的六個行省從此再無可以抗衡的敵手。起義軍取得了巨大的勝利,但他們也付出了血的代價。八萬多名遠東各族戰士英勇地獻出了生命。   科兒尼城外的荒野上,戰場上一輪可怕的屍山血海,屍體堆積如山,空氣中散發著強烈的血腥味道。在血流成渠的戰場上,黑衣騎兵軍團安靜地列隊站立著,鋼鐵般的隊列,沉寂一片,只聽見晚風吹拂大旗的獵獵呼聲。   蛇族士兵、半獸人士兵、龍人族敬畏地望著他們——今天會戰勝利的最大功臣,口中喃喃讚歎,心裡卻在狐疑:這是哪裡來的軍隊?   他們不敢上前去問話,在這些人類的身上,有種與平常人類不一樣的氣質,冰冷、堅強、沉默,那種如同刀鋒般的銳利感覺,讓人一見生寒,鑄造他們的彷彿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真正的鐵與鋼。不用動手對戰,單只是這樣面對面站著,也能讓人感覺到他們的可怕實力。見到了他們,遠東的將領們才醒悟:由血肉之軀組成的軍隊,竟然可以強大到這般地步!與之相比,自己先前光是拼湊人數而組成的軍隊,根本是天差地遠了!   遠東的將領們竊竊私語:「怎麼辦?誰上去與他們交涉?」大家互相推拖:萬一這群來意不明的人類突然翻臉,把自己動手宰了,那就死得就太冤枉了。   紫川秀笑笑,領著眾人來到黑衣騎兵軍隊伍的面前。一聲呼哨,一聲清脆響聲,一萬多騎兵同時拔刀出鞘,高舉過頭,一片藍色的刀光耀眼。   蛇族頭子索斯拔腿就跑,矮人族頭子魯佐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精靈怪的代表白眼一翻,很乾脆地昏了過去。幾個半獸人將領立即環身護在紫川秀身前,布蘭站前一步叱道:「你們想幹什麼?」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騎兵整齊劃一地下馬,向著他們單膝下跪,行了個禮,又翻身上馬,舉刀過頭,猶如雕塑般一動不動。   「參見大人!」騎兵們如同雷鳴般地齊聲高呼。   紫川秀越眾而出,面對那黑壓壓的隊伍,高聲回答:「弟兄們,幹得漂亮!辛苦了!」   「大人辛苦了!」騎兵們齊聲回應,同時結束禮節收刀,動作整齊得賞心悅目。   「不必擔心,」紫川秀向遠東的將領們介紹說:「這是我的部下。」他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指著隊列上空迎風飄揚的旗幟:「這是我的軍隊『秀字營』——旗幟上明明寫著了,你們沒看到嗎?」   看著旗幟上鬼畫符似的字跡,遠東將領們嘀咕著:「誰看得懂啊!」   看著各族將領們口瞪目呆的吃驚表情,紫川秀偷偷發笑,卻高聲問道:「帶隊長官何在?」   騎兵隊列中,三員將領縱馬出列,一個接一個地行禮:「第一師團長官羅傑,參見秀川大人!」   「第二師團長官明羽,參見秀川大人!」   「直屬師團長官白川,參見秀川大人!」   「稟告大人,秀字營前來增援,請指示!」羅傑渾厚的男低音像敲大鼓似的,傳得老遠。   紫川秀騎在馬上,帶著滿意的表情審視著排列整齊的騎兵隊伍,心中充滿喜悅。這是自己一手建造的精銳軍團,不是當年那種烏合之眾,更不是那些倉促組合的民軍,而是身手不凡,經歷嚴格訓練和考驗而錘煉出的雄師勁旅,在全世界都可以稱得上是一流的鐵軍驃騎,即使比起流風霜的鐵軍恐怕也毫不遜色。十年磨一劍,他們的堅強實力,通過了今天的實戰,已經得到了可怕的驗證。而今後,不用懷疑的,他將倚靠他們南征北戰,與魔族爭霸天下!   他再看看目瞪口呆的遠東將領們,心中竊笑。半獸人士兵雖然強悍,但終究不是自己的親衛部隊,要打天下,必須還得靠自己擁有一支絕對忠誠於自己的軍隊。否則,不管付出了多少努力,有著怎樣好聽的官職和稱號,在全部是遠東種族的起義軍中,自己的身份始終是個「客卿」而已。既然布丹長老可以任命自己,那麼遠在雲省的他,只需要一紙文書,同樣也可以免去自己的職位。這種寄人籬下的滋味,往日在紫川家時候,自己已經嘗得太多了。想要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遠東勢力,—人成事是絕對不可能的,必須有屬於自己的真正實力。有了秀字營的到來,自己才算取得了對遠東軍隊的真正控制權。   當下半夜,月亮西垂時候,各路軍團已經完成了戰場的打掃。平原上不時地響起馬嘶人聲,各路的凱旋兵馬,紛紛返回營地。大群大群被解除了武裝的魔族俘虜,正被布拉統帥的半獸人戰士們看守著。   「殿下!」布拉過來向紫川秀請示:「請問殿下,這批魔族俘虜我們如何處理好呢?   數量太多了,足有上萬!」   紫川秀一愣:他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呢。想了一下說:「先關押起來,派一個團隊過去看守他們。或許將來我們要建一個專門的戰俘營了。哎,叫戰士們不要亂殺,魔族的奴隸很值錢的。」   旁邊的將領們中有人提議:「殿下,我們不如把整個魔族王國都建成戰俘營吧!」   血染征衣的將領們一起哄堂大笑。紫川秀也笑。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笑容斂了起來,對布拉說:「吩咐下去,我們不接受魔族王國六十五和七十一野戰步兵團隊的投降,交代戰士們,凡是碰到這兩支部隊的士兵,殺無赦!」心裡在暗暗感慨:維拉,太可惜了,你沒能親手復仇。   布拉神情肅然,立正應命:「是,殿下!」他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這樣,維拉兄弟可以瞑目了。願奧迪大神庇佑他的英靈。」   「殿下,」半獸人布森前來報告:「魔族軍中沒有參戰的人類輔助軍代表請求覲見我們的最高首領。」他壓低了聲量:「他們的軍隊現在還保持著武裝。」   紫川秀抬起頭,眺望著南邊山岡上那一片明晃晃的火把,那是魔族軍中人類輔助軍的方陣。在今天的大戰中,他們沒有參戰,看來是想觀察時機,看看哪一邊比較強。從個人感情上,紫川秀很鄙視這種卑劣的牆頭草行徑,但也為此慶幸:今天的大戰,勝負只是一線之差。如果他們不顧死活地站在魔族一邊,那魔族軍中的半獸人輔助軍也不會那麼堅決地叛變,到時候鹿死誰手,就很難說了。   他問布森:「他們有些什麼要求?」   布森搖頭:「他們沒說,只是提出想見我們的首領。」   紫川秀點點頭,布森退下。紫川秀揮手招來白川,小聲跟她說了幾句,白川領命而去。一會兒,幾個穿著魔族制服的人類軍官在布森帶領下,來到了紫川秀面前。旁邊是舉著火把、站得釘子般筆直的長長兩列秀字營衛兵,被這般威嚴所震懾,那幾個軍官的神情有點驚惶。他們剛才親眼看到了全部的作戰過程,親眼目睹了強大的魔族軍團是如何崩潰在這支神秘騎兵部隊的狂砍濫殺之下的。如果對方翻臉的話,光是一次衝擊就足以讓自己那群人心惶惶的輔助軍全軍覆沒,更不用提旁邊還有幾十萬的半獸人軍隊了。   他們左右張望,看著環伺週遭、虎視耽耽的半獸人和人類武士,不知道到底誰是起義軍的領袖。   所有的人都站著,只有一個身著輕甲的人類盤膝坐在地上,低著頭,對他們的到來毫無感覺。他的身後,是遠東軍團迎風飄揚的旗海,他的面前,是一堆堆血跡斑斑的魔族旗幟,正是今天的戰利品。那些鎧甲鮮明的人類衛兵、魁梧高大的半獸人護衛、神情凶狠的蛇族戰士、沉默剛毅的龍人兵士、威風凜凜的各族將軍們,如同眾星環月地把那個坐著的人類擁在中間,神情恭謹。   軍官們如同夢遊似的目瞪口呆:幾十萬遠東軍隊的統帥、魯帝軍團的終結者、威名顯赫的起義領袖光明王,竟然是這麼一位斯文、削瘦的青年?那個人雖是坐著,腰身筆挺,卻給人種疲倦的感覺,身形蕭瑟而落寞。第一眼,他們同時有了種感覺:這個人的氣質,非同一般。在殺戮而血腥的戰場上,看到這麼一個人,就像在炎炎烈日下徐徐拂過身邊的一陣清風,讓沉浸在血腥之中的心靈突然平和了下來。   紫川秀抬起頭來,望著他們,目光明澈。他笑笑:「辛苦了,各位。」   軍官們臉上一紅,說不出話來。整整一天,人類輔助軍連根箭都沒放過,一直在旁邊看熱鬧,何來辛苦之說?但他們又不能肯定對方是在譏諷,因為他臉上的笑容是那麼親切,語調溫和。雖然他很不禮貌地盤膝坐著對客人講話,卻沒有人覺得他的態度倨傲,反而覺得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他的凜然氣質,彷彿天生就該立於眾人之上。   半獸人布森在旁邊提醒:「這位就是光明王殿下,我軍的最高領袖。」   人類軍官們如夢初醒,紛紛敬禮。紫川秀只是輕輕一點頭,就算還禮了。他故意表現得傲慢點,先在氣勢上壓住這群搖擺不定的牆頭草,這樣才方便跟他們交涉。   人類軍官紛紛介紹自己的身份。他們一共是三個人,都是師團長的級別。一個叫李勒,一個叫梅羅,還有一個叫杜亞風。紫川秀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三位的職務是師團長,那麼在紫川家時候,各位的級別都應該是旗本吧?」   三人面色一變。紫川秀的話,觸到了他們心底深處最痛的傷口。一朝身為叛逆,永世不得翻身。   杜亞風師團長含糊其詞:「我們是遠東事變以後才任職的,原來並不是旗本……」   「哦?那是誰提拔的各位?雷洪副統領?還是各位的魔族主子?」紫川秀微笑著,但他的話語卻像是針一樣深深刺入幾個軍官的心頭,連旁聽的秀字營軍官都面上變色。   羅傑向著白川打眼色:「大人頻頻挑釁,看來是打算要跟他們翻臉了,我們要做好動手的準備。」   幾個軍官的面色變幻,青一陣白一陣的。梅羅陰沉著臉,李勒氣鼓鼓的地嚷嚷著:「龜兒子才想為魔族做事!不要以為我們日子過得舒服!」杜亞風在後面連連扯他衣裳,但李勒還是一個勁地說下去:「有本事,把我們全部殺了算了,何必這麼羞辱人呢!走到這一步,我們也是迫不得已的!魔族瞧不起我們,家族要殺我們,現在連遠東的鄉巴佬都瞧不起我們了!我們的苦衷,誰知道啊?」   紫川秀淡眉一軒:「有什麼苦衷?說來聽聽。」   「呸!」李勒一口痰唾了出來:「老子才不跟你這小鬼說!你懂個屁啊!」   「蹭」的一片輕響,周圍的秀字營衛兵同時拔刀出鞘,整齊得像是只有一聲響,一片刀光耀眼。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紫川秀:只要他一個點頭,一個眼神,他們馬上撲上去把這個無禮的傢伙亂刀砍成肉漿。   紫川秀微笑著搖搖頭。   士兵一起收刀。杜亞風鬆了口氣,只覺得汗水已經浸透了後背的衣裳。他趕緊出來打圓場:「光明殿下,您大人大量,不要跟這粗人計較。如果殿下對這事有興趣的話,讓我來說好了。」   「事情還得從七七九年的事變時候說起。那時候,我們幾個都還只是小旗武士的職務,各自帶領一個大隊,隸屬於雷洪部下。七七九年的三月份,帝都旗本級以上高級軍官會議召開,哥應星統領大人應命前去帝都,臨走前命令三位副統領堅守崗位,準備兵馬隨時應變不測。那三位副統領分別是遠東軍團的副司令雷洪、參謀長羅波,還有瓦倫要塞的鎮守司令林冰大人……」   紫川秀打斷了他的說話:「你不必從頭說起。接下來的就是帝都事件吧?這些我都知道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敢對自己的上司哥應星下毒手?當時是怎麼回事?」   白川和羅傑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想到,那個已經逝世的遠東統領對紫川秀影響之深,竟然到了這種程度。事情已經過去兩年多了,世事變幻、天翻地覆,人事已經全非,但紫川秀依舊在楔而不捨地追查哥應星之死的真相。白川看著那幾個人類軍官,不禁為他們捏一把汗:如果他們幾個有份參與當年的事件,想活著出去恐怕很難了。   李勒忿忿地吵嚷著:「當時誰想過對哥大人下毒手,誰就是狗娘養的!我們根本不……」   杜亞風扯了他一把:「夠了!讓我來說!」他面向紫川秀,緩和了語氣:「光明殿下,您不是紫川家的人,我們也不必騙你:我們今天活到這種地步,算是夠無恥的了。   但是當年我們也算是堂堂的家族軍官,再怎麼說也不敢舉逆犯上,更不要說對哥應星大人了。」   「那天的半夜裡,忽然吹響了緊急軍號。我們昏頭昏腦地被召集起來,雷洪副統領對我們訓話,說帝都發生叛亂,哥應星大人正緊急召集我們,秘密前往帝都勤王救國。   當時的情形非常緊張,到處都在傳說楊明華要謀位叛亂,而且又是我們的直屬長官、哥應星大人的副手雷洪大人們親口說的,大家哪裡有什麼懷疑?」   「我們當晚緊急出發,三萬人偷偷地出了瓦倫。行到黃石山一帶時候,上面又傳來命令,說有一隊楊明華的叛軍,穿著我們遠東軍隊的制服,打著哥應星大人的旗幟,冒充哥應星大人的親衛隊要前去要偷襲瓦倫要塞。我們聽了都很生氣:該死的叛軍,居然用這麼無恥的手段!雷洪跟大家說:『不要衝動,我們埋伏起來,殺他們個出其不意。   』我們全部埋伏在山崖周邊,一看,那路兵馬果然都打著哥應星大人的旗幟,穿著遠東軍的制服。沒等他們出山崖地帶,雷洪一聲令下,我們就拚命地放箭,結果……」   他黯然搖頭,李勒「砰」的一拳打在了地上,煙塵飛揚。另外一個一直沒出聲的梅羅,眼中淚光閃動。   「我們知道大錯釀成後,有四個旗本軍官當場自殺了,整個營地哭成一片。該死的、那個雷洪,他也在哭,他說自己也是被人陷害,人家用假消息騙了他,而陷害他的人,就是林冰和羅波兩個副統領。他哭的傷心啊,連老虎見了都會掉眼淚的。結果我們又一次相信了他,起兵與林冰和羅波兩位大人對抗。——當然,也有人不信,指著雷洪大罵:『叛賊!』,但那些人後來都被雷洪和他的親信殺了。」   「我們這些中下級的軍官懵懵懂懂的,直到很久以後,我們才知道真相,但那時已經晚了。雷洪跟我們說,我們手上有了自己人的血,家族已經不可能饒恕我們了。回頭是死路一條,倒不如跟他一起幹吧,說不定還能尋條活路!」   「我們也是貪生怕死,那時候也沒別的路走了,就只好這樣一直錯下去了……」他低下了頭,說不下去了。   全場一片沉默。直覺地,紫川秀知道他們說的是真話。長久以來藏在心頭的迷團終於解開了,由一個親身參與者口中,他知道了當年的叛行到底是怎樣發生的,心中波濤洶湧,表面卻是依舊平靜。   「那麼,各位來見我,有何指教呢?」   幾個軍官對視一眼,最後還是杜亞風出聲:「殿下,我們是想來向您請求幾件事情。   第一,今天我們的軍隊並沒有與您作對,希望您能允許我們安全離開。」   紫川秀詫異道:「你們當然可以走啊!沒有人攔住你們!」   「謝謝殿下宏恩。只是您麾下的各路軍團正在追擊魔族的潰兵;還有游擊隊也在攔截魔族的敗兵我們擔心一旦碰上他們,會發生什麼誤會和衝突。想請求殿下您頒發一個手令或者路條,讓我們可以向您部下的各路軍隊、游擊隊證明。」   紫川秀點頭:「這個沒問題。」   杜亞風面露欣喜之色:「謝謝殿下!第二件事情,在殿下繳獲的輜重車隊中,有一部分裝備和物資是屬於我們部隊的,想請殿下開恩還給我們。」   紫川秀沉吟了一下:「車隊裡的物資,都是魔族從各地搜刮來的財富,是屬於遠東民眾的,不能給你們。但我可以從裡面撥出部分糧食給你們,省點的話,足夠你們路上吃。」   雖然要求沒能完全滿足,但是幾個人類軍官已經十分滿足了,感覺這個光明王雖然有點尖酸刻薄,但總還算通情達理。杜亞風鞠躬道:「謝謝殿下,謝謝殿下!」連一直忿忿不平的李勒也說了幾句「謝謝」。   「但是,」紫川秀問:「你們打算去哪裡呢?」   幾個軍官對視一眼。杜亞風苦笑著:「殿下,我們這兩萬多人,也沒別的地方可去了,只有回魔族。請放心,如果下次與您遭遇,我們一樣不會與您為敵的。魔族不值得我們賣命。」   紫川秀淡淡地笑笑:「不會有下次了。你們知道魔族是怎樣對付逃兵的嗎?包在麻袋裡,用馬蹄活生生的踩死。你們袖手旁觀魯帝軍團戰敗,他們不會放過你們的。」   幾個軍官面露驚惶之色,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紫川秀溫和的問:「如果你們沒有別的地方去了,到我這裡來怎麼樣?」   幾個人有點猶豫,杜亞風問:「殿下,我們這種身份,貴軍肯接收我們嗎?」   紫川秀笑笑,揚聲:「杜克!」   杜克從眾衛兵中出列,站到紫川秀面前:「殿下!」   那三人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杜克,你沒死?」   紫川秀微笑:「杜克,你跟他們說。」   「是,殿下!」杜克轉向那三人,把自己走投無路後被光明王收留的事情簡略說了一下,他還興奮地告訴自己的舊上司:在光明王軍中,自己不但沒有被歧視,還由於作戰勇敢,已經當上軍官了!   「但是,」三人都被說動了,但是還有點猶豫。杜亞風說:「但,我們都還不知道殿下的真實身份?」   杜克回轉頭望向紫川秀,紫川秀向他點點頭,示意批准。於是杜克湊近那幾個人的耳朵,小聲地說了一句話。那三個人吃驚得原地跳了起來。他們立即下定了決心。杜亞風激動地說:「殿下,請允許我們加入!」   紫川秀靜靜地站起來:「歡迎你們加入秀字營。如果真相真如你們所說,未來只要你們在對魔族的戰爭中,奮勇作戰,以雙手洗清罪孽,有朝一日,我保證會讓你們堂堂正正地重返紫川家!但是,你們如敢有任何不軌之心,無論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們,雷洪就是榜樣!」他語調森嚴,冷峻得猶如顛峰上終年不化的積雪。   三人一下子拜服在地:「秀……不,光明王殿下,以後我們的性命,就都交給殿下您了!」 第十六章 第三節 第十六章 第三節   對於紫川家族來說,七八一年是個動盪不安的年份。遠東戰敗了,但是災難並沒有結束。   七八一年的九月,伏名克行省的一支半獸人游擊隊遭受凌步虛軍團的追捕,走投無路的半獸人士兵向人類的瓦倫要塞方向逃跑,想在那求得庇護。但城牆上的人類守軍看著一大群半獸人突然跑過來說:「救命!」後面煙塵滾滾大隊的魔族騎兵正趕來,他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敢開門。   轉眼間,魔族騎兵殺過來了,就在要塞前不到兩百米的地方、就在人類軍隊的面前,他們慢條斯理地將半獸人游擊隊砍成了肉漿,根本就沒把近在咫尺的人類軍隊放在眼裡,一片慘叫和哀鳴響徹瓦倫城頭。   近萬人類官兵看得怒火中燒,血脈賁張。雖然死的只是遠東的居民,而遠東全境已經劃給了魔族,哪怕魔族把整個遠東的居民都殺光,嚴格來說,也只是魔族王國的內政,但人類官兵們眼看這血淋淋的一幕,看著敵人對自己竟然如此輕蔑,長久以來對魔族的憤怒此刻終於再也無法壓抑。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射死那些綠皮雜種!」有人射出了第一箭,士兵們紛紛響應,頃刻間,城頭上箭如雨下,暴露在射程以內的魔族騎兵張大了愕然的嘴巴,一個個中箭從馬背上栽倒。熱血沸騰的少壯派軍官甚至打開了城門,衝殺而出,與魔族騎兵激戰成一團。   魔族軍隊目的只是追剿半獸人游擊隊,並沒有想到會與要塞的人類軍隊衝突,因此追擊人數並不是很多。遭受人類軍隊的突然打擊,他們睜大了眼睛,亂成一團,在丟下了三十來具屍體後,就像人類官兵得意揚揚地宣稱的那樣:「他們灰頭土臉地夾著尾巴跑了!」霎時間,城頭上人類的歡呼響徹雲霄。   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從開始到結束不到十幾分鐘。當要塞的鎮守司令林冰得到消息:「我軍與魔族發生衝突。」而匆忙趕往現場時候,事情早已結束了。參與作戰的官兵們爭先恐後地向她報告:「大人,看,我們打了個大勝仗!」、更有的官兵高興地向林冰開玩笑:「大人,什麼時候為我們請功啊?」   林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陰沉,她突然大喝一聲:「請你個頭啊!」在場的官兵頓時都呆住了。   林冰也不多說,轉身就走,一邊吩咐下去:「有份參與事件的,自己到軍法官那裡報到。這次你們闖的禍太大了,我保不住你們了!」她想,我連自己都保不住了。現在,流風霜的四十萬大軍正聚集在習冰城對紫川家虎視耽眈,光是來自西部的壓力就讓人喘不過氣來。為了防禦西部,連家族的頭號名將斯特林都到了西部邊陲重鎮亞特城親自坐鎮。如果因為這次的事件挑起家族與魔族之間的戰端,在流風霜大舉進攻的同時,魔族也兵逼瓦倫要塞,那紫川家鐵定完蛋了。   瓦倫的駐守軍法處代表盧真詳細報告了事情發生的始末,並在報告的最後請求帝都監察廳追究林冰以及其部下在這次事件中的責任。帝林面無表情地把報告最後瀏覽了一遍,將目光投向馬車的窗外。他的馬車伕拚命地想在擁擠的遊行人群中間辟出一條路來。   遊行的人群正從通向總長府廣場的其他路上湧來,反對魔族的口號聲響成一片。   盧真的報告來得太遲了,魔族已經採取了報復行動。瓦倫要塞的一個巡邏分隊遭到了魔族的包圍伏擊,一個小旗武士和七十多名士兵被俘,他們經受殘忍的折磨後,已經不成人樣的屍首被拋在瓦倫要塞的城牆下。   這件事情被報紙報導了出去,惹起了軒然大波。記者們很聰明地對先前遠東軍首先攻擊魔族的事件隻字不提,整件事情在他們筆下看起來就像魔族蠻橫又不守信用地首先破壞了二月停戰協議,「殘忍地殺害了家族的優秀戰士。」報導中最煽情的一段是記者對陣亡的小旗武士母親的採訪錄。在他們筆下,這位不幸的軍官擁全世界美德於一身,忠、孝、禮、義兼具,是個完美無缺的聖人。   九月事件在民間激起了滔天大波,民眾憤怒了:「魔族崽子佔了我們的遠東不說,還不講信義,卑鄙地殺害了我們的戰士!」要求對魔族開戰的遊行和示威在各地接連舉行,連帝都都受到了這股好戰風潮的影響,元老會連續三天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因為死了一個小旗武士,於是紫川家遭受了重大而不可修復的創傷?」帝林微笑著跟哥普拉說,嘴角輕輕下撇。   哥普拉也笑了,很委婉地說:「他死的時機太好,恰好是在節骨眼上。」   帝林望著窗外激奮的人群,輕輕地感歎說:「是啊!現在,群眾的情緒就像一個炸藥包似的,他怡好就是那根導火線。你看,盧真報告的這件事情,我們怎麼批覆好?」   哥普拉想揣摩帝林問話的真正意圖,卻發現上司英俊的臉上全無表惰。他只好放棄了揣摩帝林意圖的打算,斟字酌句地說:「如果單從事件本身來說,儘管不是出自林冰的命令,但她御下不嚴,導致輕啟戰端,身為瓦倫要塞的負責人,她是有責任的。」說完他偷偷瞄了帝林一眼,發現這位上司微笑的面上依舊看不出一點線索,他只好自己說下去了:「單從案子本身來說,這件事情並不難處理,按照紀律對林冰撤職、訓誡、或者軍事法庭查辦都可以。但結合當前的形勢,就有點難了。」   帝林轉過頭來,歎氣說:「是啊!如果我們對林冰的違規不加理會,那羅明海會大叫大嚷:『監察廳失職啊!』但如果我們對林冰加以處罰,羅明海也會煽動元老會來找我麻煩:『魔族是我們紫川家的最大敵人,林冰副統領殺敵何罪之有?監察廳究竟站在哪邊?』無論我們怎麼做,都是錯。」   哥普拉不出聲了。過了一陣子,他小聲地建議:「或許我們可以報告總長,讓殿下裁決?關於這件事情,殿下是什麼意思?」   帝林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總長的意思是沒意思。」   哥普拉頓時明白。紫川參星那隻老狐狸老奸巨滑得很,這件事情如果照規定處置的話,肯定會激怒元老會和民眾,他才不想惹這種麻煩上身。相反的,他恨不得帝林跟羅明海鬥個你死我活,他好在一邊坐享其成。   到了總長府門前下了車,帝林逕自走向大門,大群的保鏢護在他身邊,擠開人群為他開路。示威的人群聚集在總長府門前的大廣場上,人山人海將總長府大門圍得水洩不通,人們舉著手呼喊著口號:「打倒魔族,報仇雪恨!」、「出兵遠東,拯救我們的同胞!」   帝林暗暗好笑,遠東的半獸人什麼時候又成了他們的同胞了?記得大概一年前,遠東叛亂剛起的時候,也是同樣的這麼一批人喊著口號:「將遠東的賤民斬盡殺絕!」   又一陣口號聲傳進帝林的耳朵裡,令他全身一震:「軍隊開到遠東去!」、「軍隊無能,辱權喪國!」帝林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動了一下。現在,民眾憤怒的矛頭已經指向了軍隊。帝林開始為斯特林擔心,他太忠直了,不懂應付。到時候元老會若要平息民憤的話,肯定要找一個夠份量的人來做替罪羔羊的。而現在軍方的負責人正是斯特林,他的處境很危險的。   大批禁衛軍如臨大敵地排成人牆擋在大門口,帝林向帶隊的禁衛副旗本出示了證件,禁衛軍士兵讓開了一條路,等帝林一走過,他們立即又合上了缺口,彷彿生怕群眾中藏有無數的亡命之徒。   在總長府門前的候見廳裡,帝林意外地見到一個人。他驚喜地喊出聲來了:「斯特林!」   斯特林獨自站在一個角落裡,聽到帝林的喊聲,他轉過了身來,面上露出了驚喜:「大哥,你怎麼來了?」   「這是我要問你的話!」帝林一把攬住斯特林的肩頭:「你不是在亞特鎮的嗎?什麼時候回帝都的?怎麼樣,流風霜那個女魔頭沒把你吃掉吧?」   「我今天早上才回來的。」斯特林微笑著,緊緊握住帝林的雙手:「殿下吩咐我回來準備參加新年的閱兵儀式——到時候你也要參加的。」   「我是沒什麼問題的,」帝林仔細地端詳著斯特林。比起出發前,他瘦黑了很多,神情更穩重沉靜了,才二十六歲的人,隱然已經有種讓人安心的大將風度。帝林笑著說:「反正監察廳是個閒職,我閒著也是閒著。倒是我們的斯特林統領大人,您一身負國之重任,沒有你坐鎮西部,明輝恐怕應付不了那個女魔頭吧?」   斯特林淡淡地笑著:「監察廳是閒職?恐怕沒有這個說法吧?」他環顧一下左右,看看並沒有人在身邊,才壓低了聲量跟帝林小聲地說:「我們得到確切的消息,流風霜並不在軍中。我們暫時不用擔心她。」   帝林把眼睛瞇得只剩一條小縫,也壓低了聲量:「哪裡來的消息,不會是她故意放出來的煙幕吧?」   「應該不是。我們在風霜團中也有人,通過幾個管道查證過,流風霜確確實實不在軍中,連大督軍流風路都不見了。據說流風西山的兒子間出了點問題,他們回遠京調解了。」   帝林輕輕「哦」了一聲,放下心來。連流風西山的弟弟,大督軍流風路都不在軍中了,這確實不像是故弄玄虛。流風路並不是以能征善戰聞名的名將,他的才能是在政治領域,擅長折衷調解,在流風家內很有威望,自從流風西山重病不能理事以來,他在流風家的實權派人物中排名第二。如果流風霜要耍什麼花樣的話,沒必要連流風路也一起失蹤。看來流風家內部確實是出問題了。帝林心中竊喜:敵人的不幸就是自身的幸福。   流風家遲一天進攻,紫川家就多一天時間準備,力量就增強一分。   看到帝林欣喜的樣子,斯特林心裡一陣苦澀!顯赫一時的紫川家竟然淪落到這麼可憐的地步了?整個帝都都被流風霜那巨大的陰影籠罩,壓得喘不過氣來,從家族總長一直到軍務統領、總監察長,就為了一個女人的動向而戰戰兢兢,惶恐不安?實在太諷刺了。兩年前,家族還是處在強盛如雲的顛峰時期,五大主力軍團齊全,兵力鼎盛。要是在那個時候,自己早豪氣十足地放聲:「流風霜有膽儘管放馬過來!」但現在……唉…   …   「你要來見總長嗎?怎麼不進去?」   斯特林撇撇嘴:「羅明海在裡面。」帝林吐吐舌頭,做個鬼臉。兩人低聲訕笑起來,感覺又回到了軍校時代,兩個軍校生正在背後談論自己討厭的教官似的。   一陣巨大的聲浪傳進候見室裡,把他們帶回現實中來。那是示威群眾的口號:「軍隊無能,辱權喪國!」   斯特林就像突然挨了一句耳光似的,面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在他的思想裡,對軍隊懷有堅定不移的信念。正是因為對軍隊的熱愛,他非常厭惡這些狂呼亂叫的群眾,更對軍隊如今蒙受的屈辱非常憤怒。但這個憤怒卻沒有一個可以宣洩的具體目標:怪誰呢?   怪元老會?怪總長紫川參星?總統領羅明海?或者,怪自己?好像誰都沒錯,但是軍隊卻被至於這樣束手無策的屈辱境地,無法擺脫。   他對帝林說:「你看到國內發生的事態了吧?」   帝林點點頭:「我看到了高喊著反對軍隊口號的群眾遊行。」   斯特林難受而煩惱地回答道:「還不止。整個國家都處於極其動盪的局面。我巡視了西部幾個行省,各地的官兵紛紛要求發給他們武器,出兵遠東,洗雪恥辱。有的地方,正規軍的士兵甚至參加了群眾的遊行,參與演說。在洛克辛威行省,駐軍的武器庫被遊行的群眾哄搶一空,幾千官兵眼睜睜地在旁邊看著,沒有人加以阻擋;在都靈行省,一個駐軍旗本被暴民毆打成重傷,他的住宅被焚燒了,這一切就只因為他勸說遊行的群眾們保持克制和冷靜。地方政府和警察竟然在一邊袖手旁觀,不加干涉。這樣下去,局勢會發展到什麼程度?」   帝林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局勢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自己竟然一無所知?監察廳分駐各地的軍法處也負有監視當地政府和維持社會秩序的職能,局勢已經發展到幾乎要喪失統治秩序的地步,各行省的各個軍法處卻沒一個向帝都報告的,可見就連一直以來被視為如磐石般堅定可靠的軍法官們,也自覺或者不自覺地靠向了群眾一邊。他感覺到了一種深切的危機。   斯特林非常憤怒:「他們搞得太過分了。並不是動機良好就可以為所欲為的:不能因為愛國,我就可以去打劫銀行。」   帝林陰沉地笑笑:「可能他們感覺正是這樣的。這樣下去,不用等魔族或者流風霜過來,家族就先毀在這群愛國者手中。還記得七七九年年末的那場騷亂嗎?這次的事件如果不趕緊平息的話,後果將會比七七九年的騷亂嚴重一百倍。既然地方治安警察已經不能控制局勢,那就應該出動紀律部隊!」   「不行。」斯特林幽幽地說:「總長不會同意的。」   帝林原想問「為什麼」,但略一思索,他也明白了。自從遠東戰爭失利以後,紫川參星在民眾中間的威望降到了最低點,元老會幾次傳出風聲要彈劾他。雖然最後還是讓他過關了,但是現在的他已經是驚弓之鳥,絕對不敢去招惹元老會,更不要說出動正規軍去鎮壓民眾。天知道到時候那些人會不會舉著血衣,在元老會大堂裡訴說自己受到了殘忍的迫害,聲淚俱下。   斯特林望望左右,壓低了聲量:「其實我有點事不明白,總長何必那麼在乎元老會呢?我紫川家人丁稀少,如果撤換了參星大人,那元老會想讓誰來當總長呢?寧小姐年紀還小,駕馭不了局面的。」   帝林冷冷一笑:「斯特林你太天真了。元老會並不是想找一個能駕御局面的,他們只是想找一個聽話的傀儡。像寧小姐這種年紀輕輕、不懂事的正好,到時候元老會說什麼她還不是照辦什麼?你千萬不要小看元老會的勢力,他們把持著家族的經濟和政治命脈,在地方擁有莫大的權力。如果總長與元老會決裂的話,我敢打賭,家族的五十六個行省中,跟總長走的不到十個。」   「但軍隊會跟隨總長的。」   「軍隊方面更慘。家族的正規軍已經在遠東傷亡殆盡了,在正規軍重建之前,我們只能依靠各地的地方貴族武裝和民兵來支撐局面。那些部隊是受誰控制的?元老會。」   帝林壓低了聲量:「何況,我們家族雖然姓紫川的少,但擁有紫川血統的可不止參星殿下與寧小姐二人啊!你忘記了,我們還有那幾位公爵呢!」   斯特林一驚,小聲問:「我不在帝都期間,那幾位公爵有什麼異動嗎?」   「呵呵,何止異動啊,簡直上竄下跳了!天天跑到元老會發表演說,抨擊現任總長無能喪權辱國,又到街頭哭天搶大叫大嚷說是要發動民眾,弄得從河丘過來的商貿代表團問我:『監察長大人,請問帝都怎麼這麼多瘋子?』好像天底下愛國的只有他們幾個,看他們忙碌的樣子,像是總長府下個月就輪到他們坐了。」   斯特林皺緊了眉頭,緩緩說:「我不認為參星殿下是完美的統治者,但在這種風雨飄零的危急關頭,也只有他才能駕馭得了局面。那幾個公爵恐怕只是在癡心妄想,他們沒有這個魄力與才幹。」   「嗯,這個你知我也知,但元老會怎麼知道呢?他們只知道看誰叫得大聲、誰罵魔族罵得狠、誰的演說精彩、誰的燕尾服漂亮、誰給他們許諾得多,他們就支持誰。至於紫川家的死與活、存與亡——去你媽的,誰有空想那些東西啊!」   學著元老會馬克議會長的西部方言,帝林俏皮地罵了一句,神態語調惟妙惟肖。   斯特林不禁失笑,隨即憤慨:為什麼權力總是在那些不配擁有的人手上?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兩人沉默了下來。「咯吱」一聲,候見室的門打開了,一位身材高大、服飾漂亮的禁衛軍軍官進來了:「監察長大人、統領大人,總長殿下在等你們,請跟我來。」   兩人跟著他穿過了一個走廊,走向紫川參星的辦公室。到達的時候,羅明海剛好從裡面出來,後面跟著哥珊幕僚長。斯特林對他們微笑點頭問好,羅明海有點生硬地點了下頭,哥珊則很友好地還以微笑,小聲說:「總長在裡面等你。」隨即大步地走開了,對帝林視若不見。帝林則連正眼都沒瞧羅明海一下,只當一團空氣在面前飄過。   斯特林暗自歎息:帝林也好,羅明海也好,能夠坐上今天的位置,他們都絕非無能之輩。但這些英明神武的政治人物,一牽涉到個人恩怨,立刻變回原形,跟幼兒園小朋友爭糖果沒什麼兩樣。   帝林先進去匯報。在紫川參星面前,他簡單地把瓦倫要塞的九月事件講了一下,把正式的報告遞了上去,然後一言不發,不加任何評論。紫川參星不得不出聲問:「這件事,你們監察廳是什麼態度呢?」   帝林很嚴肅地說:「林冰閣下確有違紀之處,然當時情況特殊,似乎也情有可原。   究竟該如何處置,還得請總長殿下聖心默斷。」他外表一本正經,話卻說得很滑頭:你紫川參星不是想置身事外嗎?那我就把這個皮球踢還給你好了。   紫川參星不出聲了。兩人都保持沉默,房間中的尷尬氣氛像是在考驗他們的耐力似的。最後還是紫川參星長歎一聲說:「你把報告放這裡吧。」   帝林肅容回答:「是。」接著起身告辭,他心裡有數,林冰的九月事件就到此為止了。   出來時候,他向候在門邊的斯特林扮個鬼臉,斯特林笑笑,接著推門進去。紫川參星從寬大的桌子後面站起來歡迎他:「斯特林,還好吧?」   斯特林端正地行了個禮,不出聲地端詳著總長。與自己三個月前離開帝都時候相比,紫川參星的精神好了很多。見到得力的大將,他的興致很高,很詳細地問了斯特林一路的見聞,感慨說:「斯特杯,看你,又黑又瘦,這一次西部巡遊把你累得夠嗆吧?」   斯特林起身輕輕一躬身又坐下:「臣不過盡自己的一點微薄之力而已。」   客套完了以後,他馬上進入正題:「回稟殿下,我們先前所得到的情報可能有誤。   西部邊境一帶目前風平浪靜。流風霜所部並沒有異常動向,流風家並沒有進行戰爭動員,邊境部隊也沒有大規模集結的跡象。根據明輝大人的報告和我的實地考察,流風家近期進行大規模入侵的可能性不大。」   紫川參星神情為之一振:「好!這是個好消息!如今對我們來說,和平的時間比什麼都可貴!」他又自言自語道:「那先前的情報又是怎麼回事呢?哥珊並不是喜歡大驚小怪的人啊!」看到斯特林迷惑的表情,紫川參星笑笑:「說起來有點好笑。你知道是誰向我提出流風家有可能大規模入侵的嗎?不是邊防軍,也不是軍務處的情報科,反而是統領處的後勤部。」   斯特林微微驚訝:「哥珊閣下?她是怎麼得來的情報?」   「她是推測的。她發現,在九月份,正是秋糧豐收的時節,市場上的米價不但末降,反而比五、六月份升了二十五個百分點,而黃金的價格比往年的同期下降六個百分點,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斯特林不假思索地回答:「有人在用黃金暗中收購秋糧!」   「嗯,哥珊她還有點不敢相信,又調查了幾個行省今年以來的物價數據,結果發現了些很反常的現象:自從遠東淪陷以來,我們的礦材、稀有金屬等原料因為少了來自遠東產地的供應,價格一直居高不下。同樣,因為少了遠東這個大的消費市場,我們的糧價自七八0年的三月份起就一直低落。   但從七八O年的六月起,這種局面開始改變了。糧價開始回升,普遍上漲百分之十七到二十七,在有的月份甚至超過了戰前。而且價格上揚的不單是糧食,連武器、戰馬、布料、藥品、日用等與軍事相關的產品價格都開始大幅度上揚,達瑪行省的兵器產業一片興旺,大小工廠和作坊忙不過來,連哥珊去採購後勤裝備都被告知缺貨。同時煤、鐵等原料和黃金的價格卻開始了下落。這並不是個別行省的情況,東部的二十七個行省和西部的二十九行省都出現了同樣的情況,只是有的地區比較明顯,而有的地區比較輕微,甚至連中立的河丘都出現了同樣的情況。各行省的長官對此都沒加留意。」   斯特林震驚:「殿下,您的意思是說,有人一直在暗中囤積戰爭物資?」   「是的。」紫川參星很肯定地說:「最有可能的是流風霜。她通過地下交易,暗中從我們家族處收購糧食。如果哥珊的說法正確,她從去年六月起就開始準備了,用心險惡啊!昨天,我已經讓羅明海向元老會遞交了提案,建議實行戰略物資禁止自由流通,元老會如今正在討論中,估計通過是沒問題的。」   斯特林強忍住笑。紫川參星不懂經濟,哥珊是軍事上的外行,他們都不懂後勤。雖然自己也不懂經濟,但對軍事後勤方面卻非常熟悉。根據自己的情報,流風家至今還沒有動員預備軍,那他們要那麼多的武器裝備根本就沒有用,因為他們的正規軍團都已經裝備齊全。而且以流風家的軍事工業能力,似乎也沒必要從紫川家進口。紫川家今年糧食豐收了,但流風家同樣也豐收。而且從六月份就開始囤積糧食,但到了第二年的一月底都還沒有開戰的跡象,這就有點不可思議了。如果從現在才開始行動,等到部隊集結完畢,那糧食早發霉了。   如果說像紫川參星所說的,流風霜用黃金、鐵和煤礦來購買紫川家的戰略物資,那斯特林只能說,她發瘋了。戰爭一起,紙幣貶值,只有黃金是硬通貨,徵集軍隊也好,維持經濟也好,穩定物價也好,都要依靠黃金。而鐵和煤更是工業原料,流風霜把工業原料送給紫川家,換去的卻是製成品,又給了家族大半年的準備時間,只會造成一個後果:紫川家的軍事工業越來越發達,生產的武器會越來越多。   實行這種禁止物資流通的法律,對經濟損傷極大。而且,還沒調查清楚,就憑幾個價格數據貿然下了決定,紫川參星和哥珊太冒失了點。但斯特林沒有出聲,因為這不是他管轄的領域,不好開口。   他沒想到的是,在遠東的某人,開始大吐苦水了。   發生在遠東地區的大叛亂以及七八一年三月科爾尼會戰中的魔族軍隊慘敗,快一年過去了,消息一直都被遠東總督魯帝牢牢地封鎖,不讓國內得知。他惶恐不安:神皇陛下對於敗軍之將是從不留情的,特別是先前自己已經拍胸膛保證說,起義已經完全被平息了,不到幾個月時間又屁滾尿流地改口:「大事不好了!我們不行了,快派增援來啊!」   想想被欺騙的陛下會有什麼反應?魯帝打了個寒戰。寬恕從不是神皇陛下的特點,神族對於失敗者是殘酷無情的,特別是自己在科爾尼會戰中偷偷丟下部隊逃跑的這件事情,等陛下知道了真情,自己的腦袋如果還能保住那可真是奇跡。   他封鎖了遠東與魔族王國之間的邊境,檢查來往信件,斷絕消息。為了掩蓋事實,他甚至暗中派出殺手,暗殺了西南大營司令凌步虛派往國內的信使,反正兵荒馬亂的,這筆帳就賴在了叛軍游擊隊的頭上好了。卡頓親王幾次表示想來遠東巡視,也都給自己以各種理由回絕了:「大雪封道,道路不通。」、「殿下,遠東如今正流行瘟疫,您千金之軀,不宜涉險。」但快一年過去了,真相越來越難以掩蓋。雲淺雪那個傢伙已經有點懷疑了,開始在和卡蘭嘀嘀咕咕,隨時可能上報陛下,請求對遠東進行巡查。現在擺在自己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以自己的實力迅速將叛亂鎮壓下來,縱然將來事情敗露,但畢竟是贏了,在陛下面前也比較好說話。   但事與願違,不到幾個月時間,光明王的軍隊已經拿下了十多個行省,軍隊發展到了數十萬,而自從科爾尼一戰之後,魔族軍的幾次反攻統統宣告失敗,魔族在遠東的駐軍屢戰屢敗,實力大受重創。魯帝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單靠自己的力量,已經不可能對起義軍進行任何行之有效的鎮壓。現在,分散各地的魔族駐軍擔心自己的皮毛都來不及了,要鎮壓叛亂,需要更加強大的力量,這也就意味著要向國內請求增援,勢必再難隱瞞自己敗戰的事實。   魯帝左右為難,焦頭爛額,痛苦不堪。兇猛的羅傑軍團正如同山洪海嘯般猛攻特蘭要塞,試圖打開通往遠東東部行省的通道,魔族的軍隊正苦苦堅守著最後一條防線,苦不堪言。一旦這條防線失守,魔族王國的本土就將毫無遮掩地暴露在遠東叛軍的面前。   上一次游擊隊對王國本土的騷擾,被自己以「盜賊鬧事」的名義搪塞過去,但既然幾百個抗著土製標槍、大刀的半獸人都敢衝進王國本土燒殺掠奪一番,那在擊敗自己的軍隊之後,面對著赤裸裸、毫無遮掩的魔族王國本土,復仇心切的光明王軍隊有什麼理由不殺進去?一旦由光明王的軍隊發動大規模攻擊,戰火燒到王國的本土。無論輸還是贏,自己的腦袋卻是先掉定了。   絕望之下,魯帝曾做了最後的努力。他還有最後一個希望:除了自己的守備軍團以外,魔族在遠東還有另外一支強大的力量,那就是駐紮在伏名克行省的凌步虛軍團。這支軍團並沒有與叛軍正面交戰過,是一支可怕的力量——二十八個團隊近十萬的王國正規軍保持完好。現在,叛軍主力已經被自己吸引到東部的特蘭要塞周邊,只要凌步虛從西部的伏名克行省出兵,直搗叛軍的老巢明斯克行省,那局勢肯定立即改觀!因為叛軍的主力,幾十萬的半獸人軍隊大多是從明斯克行省招募的,當那些半獸人士兵得知家鄉已經被魔族重新佔領以後,他們的軍心必然動搖,一定會從特蘭要塞城下撤退的。那時候,局勢肯定就會大大好轉。但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凌步虛與魯帝是多年的夙敵,凌步虛肯幫這個大忙嗎?   凌步虛不肯。派往伏名克行省的信使已經回來了(為了防備一路上的叛軍和游擊隊,魯帝一共派出了持自己親筆書的五路信使,結果只有一個人回來。),使者的話斷絕魯帝爵爺最後的希望。儘管使者已經哀求得幾乎涕淚交加了,而凌步虛的反應只是冷冷地說:「下官的任務是防禦來自瓦倫要塞的人類威脅,而維護遠東的秩序與安定,那是魯帝爵爺的職責,下官不敢越俎代庖。何況,在沒有神皇陛下旨意之前,部隊更不能擅離防區。」   聽到這個消息,魯帝徹底地絕望了——雖然他本來也沒在凌步虛身上抱多大的希望。   當晚他準備好了毒酒和匕首準備自盡。但他怕痛、更怕死,怎麼樣也鼓不起勇氣來喝下那杯酒,就這樣猶豫著拿起杯子又放下,反覆無數次,長吁短歎地呻吟了一晚,最後竟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在天色才濛濛亮的,近衛軍官衝進來興奮地叫醒了他:「爵爺,好消息!特蘭解圍了!」   魯帝一下子整個人跳了起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黎明時分,特蘭要塞派來信使,向魯帝報告說:圍攻特蘭要塞多達數十天、鋪天蓋地的叛軍部隊,已經於昨晚入夜以後潮水般退去,去向不明,原因不明。但魯市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特蘭保住了,東部六行省就保住了,王國的本土就保住了,自己的腦袋也保住了!他欣喜得簡直想放聲高歌。但魯帝和他殘餘的部下們怎麼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眼看勝利已經在握了,光明王的軍隊為何突然撤離了戰場? 第十六章 第四節 第十六章 第四節   七八二年一月,遠東,科爾尼城。   天空灰濛濛的,寒風凜冽。白川和她的隨身衛隊兵馬從西門進城。穿著嶄新制服的半獸人城門衛兵很認真地看了她的證件以後,對她肅然一個敬禮:「大人!」   白川點頭還禮,看到那個半獸人眼中閃爍的驚訝與敬佩,她心中隱然升起一陣自一豪。這一年來,白川旗本作為北路軍司令,一路征城伐地,所向披靡,作為光明王麾下最能征善戰的三大重將之一,她的名聲隨著光明王的神奇傳說一同流傳於遠東大地,廣為遠東各族所知曉。但很少人知道,這麼多神奇傳說的主角、遠東義軍中屢建奇功的北路集團統帥,竟然是這樣一個二十多歲、看起來嬌滴滴的小姑娘。   白川一路策馬慢步行走。雖然是寒冬臘月,但是街面依舊繁榮。道路掃得乾乾淨淨,連一點積雪都沒有。街道上人流往來熙熙攘攘,車水馬龍。旁邊大小店舖林立,建築華麗,整個景象洋溢著一派喜氣揚揚的氣息。白川不禁佩服明羽的能耐,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將一個本來飽受戰火摧殘的城市恢復得如此迅速,已經超過了戰前水平。看著現在和平繁華的景象,誰能想像新生的遠東政權正處於與魔族王國的戰爭之中?為了捍衛這個脆弱的政權,幾十萬遠東軍隊還在邊境上與魔族軍隊征戰不休?   迎面跑來一隊人馬,白川遠遠地就認出來了,最前面的騎兵就是羅傑,他在使勁地揮著手,在他後面一點的是明羽。她驚喜,策馬上前迎接:「羅傑怎麼也過來了?」   三人聚頭,紛紛跳下了馬。沒等白川站穩,羅傑已經向她張開了臂膀,她毫不猶豫地一頭撲進了他懷抱,緊緊擁抱。她知道,在羅傑熱情的擁抱中,並沒有男女之情,他只是想表示對久不見面的戰友的那份熱烈感情。昔年存在的那種朦朧好感,經歷了無數次的生死考驗後,現在已經昇華成為一種更高尚、更純潔的感情。現在的關係,以其說是戰友情,不如說像兄妹情。   「好久不見了,明羽!還好嗎?」白川微笑著對明羽打招呼,後者一直微笑著看著他們,現在卻故意抬頭望天,撇撇嘴:「好什麼?姦夫淫婦,看得我怒火中燒,簡直想殺人放火啊!」   話沒說完,白川已經一把抱住了他:「來來來,我們也抱一個,省得你在那邊吃乾醋。」兩人擁抱時候,她順便輕輕在明羽的額頭親了一下,問:「這下心理平衡了吧?」   「喂喂,白川,你不能差別待遇啊!你剛才沒親我啊!」羅傑在後面大聲地嚷嚷著。   「哈哈哈!」三人一陣大笑,異口同聲地問:「一年沒見了,大家都還好嗎?」   沿著科爾尼整潔的街道,三名將軍一邊走一邊聊。白川向明羽感歎說:「這座城市的變化好大啊!一年前攻佔下的時候,我記得這裡並沒有這麼大的規模,人口也沒這麼多,更不要說這麼繁華的景象了!」   明羽笑笑:「是啊!科爾尼是我們的行政中心和軍事的大本營,總得有個首都的樣子吧?這座城市現在已經成為遠東中部、我軍控制區的商業和物流中心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白川卻知道,能在戰火紛飛的時候取得了這樣的成果,明羽不知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她暗暗感歎:人有各方面的才能,有的人擅長破壞,有的人擅長建設。這一年時間裡,明羽雖然沒有像自己與羅傑一樣親臨第一線作戰,但他的存在卻對勝負起著關鍵的作用。他在後方招募、訓練新兵,整編新生的增援部隊開往前線,為起義軍制定紀律、建立秩序,彙集、整合起義軍有限的力量,安排新佔領區的統治與秩序,為軍隊籌集補給,組織民夫、車隊開往前線。那些瑣碎而繁雜的事務,在他的指揮下,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妥妥當當。連自己也能感覺到,起義軍越來越壯大,也越來越正規。在行政籌劃方面,明羽的確是個天才。大人挑選他來擔任行政和後勤幕僚長的職務,那真是人盡其才,再合適不過了。   白川好奇:「你是怎麼辦到的呢?」   「很簡單,就是減免賦稅,這樣,商業自然而然就發展起來了。相比魔族那邊的橫徵暴斂,我們的賦稅簡直是天堂。這樣,遠東各地的商人自然來投靠我們。」   「但減免稅以後,我們的財政收入不是減少了嗎?那我軍的開支怎麼辦?」   明羽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我軍的開支?我軍有開支嗎?白川,你什麼時候給你部下的半獸人士兵發過工資了?」   白川笑了。這是起義軍後勤上的一個大優勢,參加起義軍的各族民眾為了自由、解放、獨立等崇高的理想而來,並不在乎個人的得失。於是紫川秀趁機說:「現在是困難時期,我們要共度難關!」把起義軍士兵的薪水給省掉了。憨厚的半獸人們一心只想打倒魔族,也不跟他計較。白川忽然想起,應該給紫川秀換個名字,叫他「紫川剝皮」更合適點。   一直在旁邊旁聽的羅傑也產生了興趣,插嘴說:「但有一些開支是少不了的。比如說糧草損耗、武器的損折補充、輜重裝備的購置、藥品、日常用品。這些東西雖然不起眼,但計算起來,那可是一筆了不起的數目啊!」   明羽想了下說:「其實我們有其他的收入。主要收入是家族內地與遠東之間商品價格利潤差。現在,我們已經成為了在遠東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內地產品供貨商。   我們雖然不對商人徵收稅,但是只要我們把產品價格稍微往上那麼一提……」明羽做個手勢,意味深長地笑笑。白川和羅傑都明白過來了,也笑了:「敢情你是明兔暗收?」   明羽接著說:「另外,中部行省的十六個金礦、九個鑽石開採點,還有十幾個煤礦和鐵礦現在都已經落在我軍控制之中,產量一直不錯。」   白川插嘴問:「誰去開採?」她知道,人力資源的短缺一直是遠東起義軍的最大困擾。輕壯年男子都上了前線,後方只剩下婦孺老人,生產力必然會下降。   「白川,單在科爾尼一戰中,我們就抓獲了上萬的魔族俘虜。大人說了,在交換俘虜之前,他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幫我們去幹活吧!不但開採礦山,他們還得種田——忘記跟你們說了,就用這批魔族的俘虜,我們新開闢了上萬畝的軍田,九月份已經收穫了一次。那次收穫的糧食,我們全部分給了附近的百姓。」   羅傑不解:「為什麼?軍隊也很需要糧食啊!」   「大人說,我們與魔族的戰爭是一場長期戰爭,我們必須把目光放長遠,不能竭澤而漁。明斯克行省連年征戰,民眾飽受戰爭的摧殘,損失很大,很多家庭連過冬的糧食都沒有了。民眾是我們起義軍的根基,如果老百姓都給凍死、餓死了,即使我們在戰場上取得了勝利,那也是暫時的。而且我們子弟兵很大一部分是來自該行省,這批糧食等於是發給他們家屬的。無論從穩定軍心的角度,還是從爭取民心的角度來說,這都是必要的。現在,大人在民眾中的威望很高,四面八方的群眾都對我們擁護得很,一說起光明王,到處都是一片『萬歲』聲。」   「等到今年的五月夏糧收穫時節,那時候軍田的糧食就全部歸我軍所有了,再加上從民間徵收的部分糧食,我們就連糧食也可以自給自足,不必從家族內地進口了。到時候,大人打算用省下來的錢購買家族內地的機器和聘請技術人員,在遠東興建我們自己的兵工廠、醫院。」   聽明羽侃侃而談,想到遠東軍團的未來一片光明,羅傑和白川都不禁精神一振。   一行人走過了商業區,遠遠的,長街的盡頭一楝雄偉的建築物出現在視野中,明羽指點說:「看到了嗎?那原來是紫川家的總督府,後來變成了魔族的司令部。現在,那就是我們的指揮中心了,我們都叫它『大本營』。」   三人進了那楝建築物,兩邊的衛兵肅立敬禮:「大人,」白川注意到,在這座樓前面站崗的土兵不是普通的半獸人兵,而是秀字營的特種兵。顯然,這楝樓是遠東起義軍嚴加保護的大腦部位。   明羽領著他們倆進了一間辦公室,裡面裝飾得很華麗,寬大的真皮沙發和楠木的大辦公桌,牆壁上掛著名貴燈飾。看到兩人異樣的眼神,明羽笑笑:「別誤會,我可沒有揮霍公款、假公濟私。這是大人的辦公室。其實這些東西都是接收魔族駐軍司令的,並沒有花錢。」   倆人才恍然。白川張望左右,卻沒看到紫川秀的身影。她驚訝:「大人呢?是他叫我們回來的,他人呢?」   「你們先坐下。」明羽招呼他們坐下以後,神色變得鄭重起來:「白川旗本,羅傑旗本,從現在起,你們聽到的都是機密,絕不能向外洩漏,明白了嗎?」   「是!」兩人同時站起立正。   「坐下,坐下。」明羽揮揮手,有點遲鈍地一字一句地說:「大人此時並不在遠東,他已經返回家族內地了。」   「什麼?」倆人再次跳起:「這……這,怎麼可能?」家族懸賞十萬要紫川秀的人頭,他還主動往裡面跳?。   羅傑憤怒:「明羽,你明知道大人幹這種蠢事,為什麼不阻止他?如果大人有個什麼閃失,那怎麼得了?」   白川說得更是尖銳:「你作為幕僚長嚴重失職,還假傳軍令,我代表前線的將士要追究你責任的!」   「你們先聽我說完好不好?」明羽把手一攤:「我怎麼阻止他?他根本就沒跟我說,只留下封信就跑了!信上說,在他不在期間,由白川你來擔任代指揮,如果有重大決定,由我們三人共同商討後決定。我看事情重大,我一個人不敢擅做主張,才召你們兩個回來商議的。」   說著他遞過來一封信,已經拆開口了。急性子的羅傑三下、兩下抽出信紙,匆匆讀了一遍,又遞給了白川。白川一接到信就認出來了,這確實是紫川秀的筆跡。上面說他有事情要離開一陣,由白川代為指揮,重大決定由三人共同商討。信末簽署的日期是五天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白川的口氣緩和了很多,她已經冷靜下來,確實不能怪明羽,神出鬼沒的紫川秀一直喜歡玩失蹤遊戲,誰也防備不了。又問:「大人並沒有說他返回家族啊!」   「事情還要從一個星期前說起……」   「明羽,我們恐怕有麻煩了!」紫川秀輕描淡寫地說。   明羽嚇了一眺。他知道,以自己上司那不動聲色的性格,哪怕孤身一人面對上萬魔族裝甲獸,他也不過說:「一分鐘乏內,如果我們跑得不夠快的話,就會碰上點小麻煩了。」   「怎麼回事,大人?」   「最新的《帝都日報》你看了嗎?」紫川秀說的「最新」,其實已經是十天以前的了。雖然秀字營在帝都的眼線,每天都很盡職地搜集各類精報,通過古奇山脈的小道送往遠東,但由於路途遙遠,當消息送到時候,往往己陘失去了它的時效性。但紫川秀仍然對這些情報投以極大的熱情進行研究。他常常說:「新聞事件只是現象,而我研究的是現象下面隱蔽的規律和趨勢。」   明羽拿過來一份報紙,在標題欄匆匆一閱:「《藍都商場今天特價大優惠》、《中心公園驚現暴露狂》、《治部少破獲特大盜竊團伙案》、《無知少婦的血淚心聲》、《元老會討論通過戰爭物資限制自由流通法案》……戰爭物資?」   紫川秀在旁邊很耐心地解釋說:「包括大米、小米、小麥、谷孑、制式軍刀、制式長槍、戰馬、鎖子甲、護心軼甲、長程強弓、騎兵式便攜折疊弓、箭、馬刀、鬼頭刀、刺槍、布匹、醫藥用品。」   「這不幾乎是我們要的全部東西嗎?」明羽驚叫道。   「嗯,帝都元老會己陘通過了《物資法案》,宣佈紫川家進入了戰時狀態,三十四種物資被列為戰略物資,禁止流通和買賣。被禁止商品中包括了四種可食用糧,還有我們同樣急需的藥品、武器、戰馬等物資,統統都被列入了被禁止自由買賣的目錄裡頭。」   明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身為主管後勤的幕僚長,最為瞭解遠東軍團的後勤儲備情況。武器還好說,雖然自己製造的簡陋一點,但還能湊合著使用。最要緊的是糧食和藥品。現在,科爾尼糧倉的儲糧己挖空,距離今年的夏糧收穫還有三個月時間,起義軍唯一的出路就是靠家旌內地的糧食進口了。為了向家族內地的商人購買糧食,早在幾個月前,明羽就做好了準備,往雲省和加來省等六個行省的金壙裡輸送了大量的戰俘,還有發展鐵、煤礦、錫等礦材的生產,產量每個月都在穩定的遞增中,誰知道……   「購買糧食的黃金,我們好不容易籌集起來了。現在我們有黃金,卻買不到糧食!   第二天,大人就離開了,只留下了那封信。」   明羽結束了講述,屋子一陣沉默。誰都知道,在一場持年月久的漫長戰爭中,失去了後勤供應,那就意味著一敗塗地。現在,支持遠東起義軍的唯一供應命脈已經被人掐斷了。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那幾個佐伊族的將軍,布森和布蘭,他們知道了嗎?」   「他們還不知道,現在只有我們三個知道,大人吩咐不要擴散,以免動搖軍心。」   「元老會為什麼要訂立這個法案?家族要和流風全面開戰了嗎?」白川問。這種限制物資流通的情形會對商業造成極大的損害,除非是非常緊迫的全面戰爭期間,一般不輕易使用。這讓她覺得很不可思議,紫川家剛剛從遠東戰敗,立即又要在西部開始一場全面大戰了嗎?   明羽攤攤手:「我不知道,不要問我。」   白川問:「這個法案主要針對誰的?是否針對我們?」   明羽茫然地搖頭:「不知道。」想了下,他補充說:「其實我們在帝都一直都安排有線人,但他們對這個法案的訂立也是一無所知。實施禁止法案以後,糧食商人只能把糧食賣給軍方和各地的民政專賣部門,不許出售給私人了。」   「明羽,大人有沒有告訴你,他要去哪裡?」   明羽搖頭說:「沒有。但我猜,他這次的失蹤一定與我們短缺的糧食有關係。」   白川想了好一陣子,才抬起頭:「明羽,我們現在的存糧還能支撐多少時間?」   明羽低頭盤算了一陣,說:「如果沒有大規模行動的話,節省點用,加上各地的庫房餘糧,我們還能支撐四、五個星期。」   白川心頭一陣揪緊:也就是說,在一個月之內,事情若沒有轉變的話,軍隊就要開始餓肚子了。   三個旗本討論了一陣,很快做出了幾個決定:一、不知紫川秀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但為了謹慎起見,從現在開始各部隊必須要節省用糧了。   二、為了節約用糧,就要縮短戰線。各部隊停止對外進攻,等待糧食危機解除。因此,羅傑對特蘭要塞的圍攻要停止,羅傑軍團從特蘭城下撤軍。   三、全軍調整進攻的方向,由原來主攻東部,變成向西北方向發展。因為在西北行省區域,有兩個行省是產糧的大省。   由於匆忙做出這麼大的調整,各個軍團之間有許多需要協調、銜接的細節問題待商議。會議由下午一直開到深夜一點才結束。在走出辦公室時候,看著紫川秀那張寬大的辦公桌,白川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問明羽:「大人這次回去,帶了多少護衛?」   明羽一愣,說:「一個也沒帶。他自己走的。」   白川「哦」了一聲,隱隱明白紫川秀的用意了:人多了反而會引起注意。而且,十萬金幣的懸賞畢竟太動人了。萬一在隨行的護衛中有人經不住這個誘惑,而去告密的話,紫川秀處境反而非常危險。這種情況下,孤身一人上路是最安全的選擇。她心思一動:紫川秀平時給人一種漫不經心的大而化之性格,實質上他是個非常小心而警慎的人。她心裡默默地祈禱著:「大人,願你盡快平安歸來!」 第十六章 第五節 第十六章 第五節   頭頂是紛紛揚揚的白雪,越來越大,腳底下是深一腳、淺一腳的泥濘道路,越來越難走。紫川秀不住地歎氣:自己還真倒楣。長途跋涉了整整六天,眼看距離帝都已經不足二十公里了,自己的坐騎卻在路上的冰窟窿裡折了前足,損了一匹好馬不說,那一跤跌得還真疼得回味深長啊,走出了足足五、六里路,屁股上還在隱隱作痛。   他抬起頭,從風雪斗笠的帽簷下面看去,天地一片皚皚蒼莽,鮮紅的一輪日頭掛在西邊地平線,天色已經近黃昏。今天是到不了帝都了,雪那麼大,入黑以後路更難走,今晚得找個地方過夜了。看到路前方的叢林中好像有座孤零零的房子,他精神一振:過夜的地方有著落了!   但走近一看,他又失望了。那屋子破破爛爛的,門板虛掩著,一推就開,顯然已經荒廢了。   「有人嗎?」紫川秀叫喊幾聲,無人回應。他走進去,一股微臭的味道撲鼻而來,門外昏弱的陽光斜斜地照下來,房間裡到處是亂七八糟的垃圾,顯然這房子的主人早已把它放棄了。看來,一切都只有靠自己了。   野外露營,對過習慣了軍旅生活的紫川秀來說,完全不是什麼難事。他點著了火摺子,打量下房間裡的東西,骯髒又破爛,沒一樣用得上的。紫川秀動手掃開了一塊乾淨的地方落腳,從房子外邊的林子裡面抱回來一堆柴火,在房間裡的廚房中搜索一下,發現了一個沒了把手的鐵茶壺。他用雪把裡面的圬垢擦了下,發現裡面居然還不怎麼髒。這讓他精神大振,扣上房門擋住風雪,把地板上雜亂的東西清掃開,搭起了一個簡單的爐架,把茶壺放上去,到外面地上找了一捧雪放進茶壺裡,用火摺子引燃了柴火。樹枝大多被雪浸濕了,忙了好久,柴火才總算點燃。   望著跳躍的火苗,紫川秀滿意地長吐一口氣,把隨身的行軍毯鋪開在火堆旁做了個被臥,舒坦地伸直了長腿躺下。窗外,天色已經暗下來,雪下得更大了,淒厲的寒風呼嘯得讓人心寒,屋子裡面卻是暖洋洋的。勞累了一天終於可以休息,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躺在這裡,等著水燒開、喝茶和吃乾糧,光是這種悠閒的感覺讓紫川秀舒服得不得了。   望著黑黝黝的窗外,紫川秀在出神。荒山野嶺的野地、荒蕪的破舊小屋、閃爍紅亮的膏火,粗糙得難以下口的乾糧。在自己不到二十二歲短暫的生涯中,曾經度過了多少個這樣的夜晚?連自己也記不清了。自從童年時代起,自己就一直在戎馬中度過。同齡的孩子還在享受父母關愛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拿起馬刀上戰場砍殺了,殺不完的敵人,流風家、魔族、叛軍。從西部戰線一直到遠東,自己的足跡踏遍了整個家族領地,見識到了許多常人無法想像的景觀和奇跡,卻惟獨缺少一個常人都能擁有的家。   家啊!紫川秀輕輕感歎,眼角已經濕潤了。自己是一個沒有家的人。沒有親人,沒有牽掛。自己在遠東的事業已經紮穩了根基,在別人面前,自己是威風顯赫的光明王,叱吒風雲的英雄,追隨自己部下以數十萬計,但是當深夜獨自一人的時候,那份落寞和孤獨卻無人能解。他驀然想起,那麼多年了,唯一讓自己有家的感覺的,是在紫川寧家中度過的那段不到一年的日子裡。   分別已經兩年了,紫川寧是否已經改變了呢?得知自己叛國的消息後,她是不是很傷心呢?會不會相信呢?紫川秀不敢去想了。被祖國拋棄的日子裡,紫川寧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正在胡思亂想著,水咕嚕嚕地燒開了。他爬了起來,俐落地用隨身攜帶的行軍壺和茶葉泡了一壺茶,然後把乾糧放進了壺裡,看著肉乾、小米在沸騰的開水裡面翻騰著,他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心裡卻是喜悅的。   突然,他停住了手:外面的風雪聲中夾雜著某種異樣的聲音,有東西踩在枯枝上面的清脆裂響聲。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樣大的風雪,就是野獸也不會出來覓食的,怎麼會有人到這個荒廢的野外小屋來?但隨即,聲音更清晰了,有人正在朝這個小屋過來。   紫川秀的反應迅疾如電,一瞬間,擱在毯子邊上的「洗月」刀已經到了他的手中。   刀鞘尖靈巧地向前一挑,恰好把擱在火上的茶壺給挑到了地上,動作迅疾又平穩,茶壺裡滿滿的湯水連一滴都沒有濺出來。他正要把火撲滅,忽然停止了動作,啞然失笑:自己過於緊張了!這次從遠東秘密歸來,由古奇山脈下的都靈行省到帝都,一路沒露過痕跡,紫川家不知道自己回來了,更不可能有人來追捕自己。他搖頭苦笑著:沒辦法,身為紫川家有史以來最高懸賞金額的通緝犯,自己不得不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稍有風吹草動就風聲鶴唳。   他把茶壺又放回了火堆上,將刀子往風雪蓑衣裡一藏,剛開門,迎面就是一陣狂風夾雜著雪團打來,讓紫川秀睜不開眼睛。   雪好像更大了,風中隱約夾雜著女子淒厲的呼救聲:「救命!」,紫川秀翻起了眼簾,在林子外面的茫茫道路上發現了漸漸變大的黑點,有人正在朝這邊過來了。雖然雙方距離還是很遠,但以紫川秀的眼力,已經看得出是一群男人正在追逐一個逃跑的女子,一追一逃,雙方正朝自己方向來,快要進入林子了。   知道事情與自己無關,但紫川秀好奇心大發,反而迎著他們掠了過去。他的動作迅疾卻沒發出絲毫響聲,一邊前進一邊藉著樹木隱藏身形,就像貓一樣安靜又詭異;再加上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那一追一逃的雙方竟都沒有發現迎面有人在接近。紫川秀藏身在一棵樹後,看著他們從前面跑過。那群男子一個個身形彪悍,殺氣騰騰,即使在急速奔跑之中,他們的呼吸也並不顯得急促,想來武功也不會很差。為什麼勞師動眾地來追殺一個女子呢?   被追殺的女子穿一身秀已經撲入了他懷中,膝蓋狠狠地撞進了他的小腹。這一撞帶著紫川秀一衝之勢,力道好不凌厲,撞的又是人體的脆弱部位,那個人高馬大的殺手當即倒在地上,像蝦米似的縮成一團,口中不住地嘔吐著膽汁。   耳朵邊風聲響動,紫川秀聽風辨形,立即知道一左一右同時有人夾攻。兩個殺手反應也算是快了,紫川秀剛收拾了一個他們馬上就攻上來,嘴裡「呀呀呀」地怪叫著,黑色的大刀帶著尖銳的風聲落下,看似凌厲,但在紫川秀這種用刀的大行家眼裡,他們的動作簡直慢得像烏龜打劫蝸牛,處處是破綻。   紫川秀突然一側身,雙手在空中畫個玄妙的半圓,一牽一引,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法,「啊、啊」兩聲慘叫響起,血花飛濺。那兩個殺手明明是用盡全力對著他劈過去的,刀子卻在半空莫名其妙地改變了方向,砍到的卻是自己的同伴!沒等那兩人倒下,紫川秀突然縱身倒退,一個手肘凶狠地打在身後殺手的肋骨處,骨頭清脆的碎裂聲在寂靜的夜晚聽得清清楚楚,讓人牙根發軟。那個企圖從身後偷襲的殺手一聲不吭地暈了過去。   雙方的實力實在差得太遠了,這群殺手的實力頂多比一般的魔族士兵好點,對曾無數次出生入死的紫川秀,完全不構成任何威脅。對付他們,他連刀子都沒拔,赤手空拳、輕輕鬆鬆地就解決了四個。他拍拍手,笑容可掬地望著殺手們,意思十分明白:你們不是我對手,不要無謂送死。   殺手們嚇得從他身邊四散走開。   黑虎幫老大黑虎拔出了刀,卻不敢上前砍殺,臉上神色陰晴變化不定:對手武功十分古怪。他的力道倒不是很大,關鍵是速度,忽前忽後,騰挪翻飛,每一個變化都讓人無從把握。現在己方已經倒下了四人,可是看對方輕鬆的樣子,他根本還沒用真正的實力。黑虎明白了:這次自己是碰上了真正的高手。這次十三個人出來,有三個死在暗器之下,現在又有四個一擊即倒,已經失去了戰鬥力,剩下的六人無論如何不是對方的對手。若在平時,自己早就下令撤退了。只是這次實在關係太大,如果事情洩漏,自己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沒有活路。   他喊道:「請問閣下是哪條道上的?為何要強出頭?」   紫川秀噗哧一笑。他自己對這些江湖切口一竅不通,但秀字營中多有來自三山五嶽的豪傑之士,跟他們混得久了,紫川秀也學到了一點,也明白對方是在詢問自己的身份、為什麼出來多管閒事。   他笑笑:「我是誰不用你管。只是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女人,我看不過眼。」   黑虎仔細地打量他一下,連說幾聲「好、好、好」一抱拳:「閣下武功高強,我們不是對手!算我們栽了,我們可以走嗎?」   紫川秀點點頭。   黑虎老大抱拳很恭敬地說:「謝謝閣下不殺之恩,日後江湖相見,必有回報!」他轉身叫道:「弟兄們,我們——」   與此同時,一個女聲尖叫:「小心!」   「——殺!」說到最後一個字,黑虎陡然提高了聲量,聲音幾乎變成了尖叫。他突然轉身,像豹子似的整個人撲起,揮刀直取紫川秀面門,刀勢又快又狠,「殺」字剛出口,那泛著藍光的刀鋒已經到了紫川秀面前,勁風驚人。   紫川秀看黑虎說了這麼多場面話,加上心裡對這些二、三流的江湖人物確實也有點輕蔑,也鬆懈了。不料黑虎突然撲近身偷襲,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紫川秀就地一個草驢打滾,狼狽地躲開了那一刀,長刀帶著尖銳的風聲從他耳邊驚險萬分地掠過,幾條被削斷的髮絲順風吹起,刀鋒冰冷的勁風吹得紫川秀皮膚生痛。   他狼狽不堪地就地打了個滾,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黑虎知道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絕不能讓紫川秀緩過氣來的,撲上去又砍了第二刀。紫川秀躺在地上,根本無法躲避,眼前那片湛藍的刀光已經佔據了他的全部視野,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他下意識地閉了眼睛,等待那無法躲避的結局。   一聲脆響,那一刀遲遲沒有砍下來。只聽見黑虎長長地慘叫一聲:「啊——」接著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幾個殺手驚慌地叫喚:「老大!」、「老大,你怎麼了?」、「老大死了,點子太硬,風緊扯乎!」   紫川秀心知有變,睜開眼睛爬了起來,只見剩下的幾個殺手正倉皇向外跑,連那幾個被自己打傷的人、也連滾帶爬地逃。黑虎老大仰面躺在距離自己幾步開外的地方,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紫川秀戒備著走近,才發現他臉上的右眼只剩下了一個血洞,黑血從這個洞裡不住地往外流,嘴巴大張著,那只完好的左眼鼓鼓地凸了出來,面上蒙著一股黑氣,臉上肌肉扭曲,顯得十分猙獰。   暗器!紫川秀立即明白過來,有人用劇毒暗器打中了黑虎的右眼救了自己!想起剛才那一刻他仍舊心有餘悸,汗濕重衣:太險了!就在那一瞬間,自己的事業和理想、數千萬遠東民眾的解放,一切的一切差點就成了泡影。如果自己死在這個三流的強盜偷襲之下,魔族會笑掉大牙的。   他轉頭向倚靠在門邊的女子,打個手勢,先進了小屋。那女子跟在後面進去。   紫川秀朗聲說:「這位女士,救命恩情,實在無以回報,敢問您芳名?」   那女子倩倩地鞠躬還禮:「您太客氣了,我姓林,名雨。應該是我多謝您的救命之恩才對,如果沒有您,我今天定難倖免他們毒手。您武藝高強,收拾這幾個毛賊本來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只是您太過仁慈了,不防那些小人狡詐。」   那女子語調溫柔而斯文,若不是親眼看見,紫川秀真的不敢相信外面有四條大漢是死在她無影無蹤的毒辣暗器之下。那個女子十分明白男人的心理,幾句感激的話讓紫川秀聽得心裡喜孜孜的,但接下來的一句話差點讓他一頭栽倒地上:「大叔,請問您尊姓大名?」   紫川秀啼笑皆非地摸著自己多日不刮、已經長出黑黑鬍子渣的下巴,沒去糾正對方,只是說:「快把門關上。」外面的寒風夾雜著飛雪不斷地捲進來,讓屋子裡的溫度降低了許多。   (紫川秀心裡叫苦:「大叔?」英雄救美的夢想破滅了,自己沒戲唱了。)   林雨說了聲:「謝謝」,轉身關上了門。她在火堆旁邊的地方找了個地方坐下。不知是無意還是出自女子天性的警覺,她選擇坐在紫川秀的對面,與紫川秀之間恰好隔著一個火堆。兩人都沒有說話。林雨風衣上積著白白的一層雪,進入了暖和的房間裡被火一烤,融化的雪水一滴滴地濺落在地上,發出了「滴答滴答」的響聲。   紫川秀忍不住說:「快把大衣脫下,不然雪水浸進衣服裡,會生病的。」   林兩「啊」一聲,彷彿第一次知道有這麼一回事。紫川秀猜測她的身份可能是來自某個富貴人家的千金,不然怎麼會連這麼基本的生活常識都不懂。但世家千金之女,怎麼會使用這麼狠毒的暗器?   她猶豫了下,還是照著紫川秀的話把罩在外面的風衣和頭罩掀下了。   整個房間彷彿一下子亮了起來。紫川秀驚呆了:世界上竟然有這麼漂亮的女子!   白玉般皎潔的瓜子臉,淡淡的眉毛,長長的眼睫毛,高挺的鼻子,完美的輪廓線條。紫川秀越看越覺得漂亮,越看越有韻味。他尤其注意的是她的眼睛,眼波像籠罩著煙一般的薄霧朦朧,彷彿在其中隱藏著無窮的心事。   看到她,紫川秀才算明白,什麼叫傾城傾國,什麼叫紅顏禍水。自己見過的美女並不算少,像英姿颯爽的白川,風姿卓越的林冰副統領,高貴典雅的卡丹公主,俏麗的林秀佳,還有自己的心上人紫川寧也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了。但若與眼前這女子相比,她們全部給比了下去。眼前這女子不但是天生的美,她還具有一種獨特的、讓人難以揣摩的朦朧氣質,十分有女人的韻味,就像一朵乍開的、還帶著清晨露珠的玫瑰,正散發著誘人的芬芳。她兼備十八歲女孩的容貌與成熟女性的韻味,與之相比,林冰副統領就顯得過於成熟,而紫川寧則不過算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   紫川秀想,如果她走到大街上,可能會引起道路堵塞。這樣一個美女,可以讓那些熱血的小伙子心甘情願地為她從帝都的城牆上往下跳。不過,紫川秀早已過了那種熱血沸騰的年代。他給下了個結論:「很漂亮。不過,也僅僅是漂亮而已。」對於這個美麗的女子,他也僅僅是抱著欣賞的眼光讚歎一番而已,讚歎造物的神奇,就像驚歎大漠落日的感動,或者流星掠過夜空的燦爛,心裡並沒有泛起一絲的漣漪。   他自己也奇怪,美色當前,自己竟能這樣的無動於衷。是時代已不流行一見鍾情了呢,還是自己不再是一見鍾情的年紀?大叔?   林雨放下心來。這個男子與旁人不一樣。他有高度的自制能力。在乍看到自己相貌的那一瞬間,跟別的男人一樣,他的眼神中也出現了迷惑和讚歎,但只是一瞬間,他的眼神立即清澈了下來,整個人都很平靜——並不是那種當面假裝若無其事,趁自己不注意時候卻在偷看自己的假道學,他是真的能很自然地看著自己。   她暗暗慶幸:看來今晚的安全應該沒問題了。她主動地開口問:「大叔,您叫什麼名字呢?您是住這的嗎?」   紫川秀正要說:「不是,」隨即又改變了主意,說:「我叫張阿三,是個流浪漢,住這裡。」   女子環視著周圍破爛不堪的東西和髒兮兮的牆壁,露出駭異的表情,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在這麼骯髒、簡陋的地方生活下去。紫川秀也覺得這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圓謊說:「這個小屋是我暫時住的,因為很久沒來了,有點髒了。」   紫川秀在暗暗猜測著對面人的身份,這個女孩子容貌秀麗,氣質高貴,應該是某個富商或者高官家的閨秀,但奇怪的是,他又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種深閨小姐不應有的滄桑感覺。好奇心差點把他給吞沒了,但他還是忍住了自己:她就是再美、再漂亮也不關我事,正經事情要緊,白川他們還在等我找糧食回去下鍋呢!   鍋裡的食物「呼嚕呼嚕」地煮開了,紫川秀把茶壺從火上拿開,揭開壺蓋。他從隨身的包裡裡找出一個小碗和勺子,從裡面倒了一份小米粥出來,遞給對面的女子。女子搖搖頭,輕聲說了聲謝謝,卻沒有接過碗去。紫川秀猶豫了了一下,還是把碗放在她面前。他自己拿起了還很燙手的茶壺,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大口大口地喝粥,他感覺到,對面那雙很亮的眼睛一直灼著自己,讓他感覺很不自在。三下兩下扒光了自己的那一份,看到女子對面前的小碗連碰都沒碰,紫川秀感覺大為後悔。但這時也不好意思說:「您不吃的話,還給我吧。」只得把飢腸轆轆的感覺忍了,在牆角為自己打掃了一處地方準備睡覺。把行軍毛毯遞給了對方,沒等那個女子推辭,他已經把毯子往她身上一丟,說:「火爐就交你看了,記得放柴進去。」地大搖大擺地躺下,伸個懶腰,不一會已經傳出了輕微的鼾聲,睡著了。   女子啞然失笑。自己還沒見過這麼有趣的人,行事像個小孩子似的。但是幸好,他還算是個君子,沒有對自己囉囉唆唆問個不停,甚至連話都不多說一句。印象中,第一次有男子這樣對自己無動於衷,這倒讓她對他產生——好感和好奇。   窗外寒風淒厲,風從門板中的空隙中灌進來,刮得掛在牆上的蓑衣沙沙作響,火苗不安地搖晃著,火堆裡的枯枝燃燒,發出輕輕的「啪啪」聲音。仰面睡著的紫川秀,半邊臉被映得通紅,他睡得十分安詳,表情恬靜。   林雨凝視著紫川秀,她這才仔細端詳紫川秀的樣貌。烏黑的頭髮,俊朗的外形,嘴唇處和下巴上有粗黑的鬍子渣,她忽然發現,就是這鬍子使得自己把他判斷成了「大叔」,其實仔細一看,這個人還是個年輕小伙子。   這下可真是失禮了,她想,等他醒來時候要跟他道歉才是。但這個人,可真怪,讓人琢磨不透。一進來她就發現了,這個人一直在努力地隱藏自己的身份,但還是處處露出破綻。他的衣服很髒,蒙滿了風塵,一點不起眼,但放在行家的眼裡就看出這衣服的料子是很名貴的毛皮,整件衣服價格不菲;他的皮膚很白皙,手指修長而靈活,這根本不是雙流浪漢該有的手,倒像個貴族或是藝術家;其次,他搭的那個爐架,簡單又實用,幾根木柴就把茶壺支撐得穩穩當當的,這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這種手法只有軍隊中那些最有經驗的老兵才會。他那筆挺的身材,是久經訓練的結果,舉止中有意無意中流露出的那種陽剛的、硬朗的氣質,銳利的目光,那把帶鞘的刀被習慣地放在右手邊最方便拿到的地方,還有他的身手,那並不是一般江湖人的身手當然更不可能是能靠打獵鍛練出來的身手。   她回憶他剛才打鬥時候的動作,沒有什麼招數,動作乾脆又直接有效,連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一擊就能讓敵人徹底失去戰鬥力,這種簡練、明快的戰鬥模式往往只能通過血腥的戰場砍殺,千錘百煉得來。   可以肯定,這個人曾經受過長期的、嚴格的軍事訓練,而且經濟狀況良好。這樣一個人,在這風雪之夜要趕路往哪裡呢?   林雨突然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到底是什麼身份?強盜?不會,他的眼神中沒有一絲邪氣,不像那種蠻橫的亡命之徒。而且他的江湖經驗太差,心也太軟,這麼容易被人偷襲,若是行走江湖,不到三天就要了他的性命。紫川家的軍官?有可能。但他為什麼沒有隨從和車馬隊伍?如果說是軍官,他太年輕了,簡直還是個大孩子,但他的眉目間卻有種飽經風霜的感覺,有一種奇特的魅力。他形跡落魄,躲藏在一個小屋裡,但舉止、應答卻那麼自然,給人種平和感覺,這正是那種貴族世家子弟的天然氣質。他也非常懂禮節,若是普通的男子,難得救了個美女,早湊上來問個不休了:「小姐貴姓芳名?哪裡人?家裡住址?那群人為什麼追殺你?你爸媽媽是幹什麼的?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一個人出來走夜路呢?那群人為什麼追殺你?為財?為色?他們是強盜嗎?哎呀呀,今天好在有我,不然你真的很麻煩了。」   為了應付盤問,就在進屋之時,林雨已經準備了大堆說辭。誰知道這個人救了自己後,竟然連一句話都沒問,美色當前,他也沒有絲毫動心的表現。他僅僅向自己的援手道謝了一聲,吃飽了就睡。   「簡直像豬一樣!」林雨不滿地嘀咕說。   女孩子就是這樣,碰到一個喋喋不休的傢伙她會非常討厭,但碰上自己感興趣的人這麼沉默寡言,對自己不理不睬,她也會感到像是受了輕視。林雨不滿地嘀咕兩聲,忽然發現肚子也在一起嘀咕著。她猶豫一下,宛爾一笑,端起了面前的小碗,輕輕喝著粥。   不知是不是肚子餓了的原因,這碗粥吃得特別的香甜。吃完後,她把碗輕輕擱在地上,靠在牆角,把毯子一蓋,和衣漸漸也睡去了。 第十六章 第六節 第十六章 第六節   清晨,紫川秀醒來。他爬起來,發現柴火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熄滅了,那個女子按昨晚的姿勢輕輕倚靠在牆壁邊上瞌睡,還沒醒。打開門,只見眼前雪光耀眼,一片白茫茫。這是一個大晴天啊!想到距離帝都只有二十里路了,紫川秀心情大好,開始收拾自己的行裝和包裹準備上路。準備就緒以後,他看到那個女子還一直靠在牆邊睡,叫了她一聲:「林雨小姐,天亮了!」   林雨輕輕呻吟了一聲,聲音很痛苦。紫川秀心生疑惑,走近去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林雨小姐,醒醒。」   林雨低沉地呻吟一聲,悶聲說:「我。我頭痛得很。好渴。」   紫川秀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摸了下她的額頭,額頭熱得燙手。這個女孩子正在發著高燒:不過紫川秀想想,這也很正常: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半夜在風雪天裡趕路,不生病才怪!   紫川秀再次推推她:「小姐,醒醒,你發燒了,我們得趕緊看醫生去。」   林雨睜開了眼睛,昨晚明亮的雙眼此刻浮腫、黯淡,她又閉了上了眼睛:「不要管我,我想睡。」   紫川秀歎口氣。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真是想不管她,但說歸說,自己是做不到的。放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病倒在荒山野外不加理會,萬一自己走了,昨晚被趕跑的殺手捲土重來,那她就死定了——紫川秀忽然發現做女人真的很佔便宜,這個世界會虧待很多人,但是絕對不會虧待美女。比如說,像今天這種情形,如果換成了個臭男人,自己連掃一隻眼睛過去的工夫都不會有,說不定還會趁他人事不清時候摸走他錢包去。   紫川秀放下了行李,他又到外面揀回枯枝,架起爐子生火,燒開了水。像他這樣過著長期野外生活的人來說,風寒發燒藥品是必備的。等一切都忙完了,他輕輕地把林雨扶起來,把藥碗端到她嘴邊:「來,吃藥。」   女孩子高燒得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當紫川秀餵藥時候,她忽然伸手摟住紫川秀的脖子,湊近他面前使勁地喊:「爸爸!爸爸!」   一瞬間,紫川秀呼吸急促:如軟玉般光潔的面頰近在眼前,溫香在抱,如蘭的幽香撲入鼻子,他的眼前一陣眩暈。他畢竟也是個健康的年輕男子,荒山野林的小屋,孤男寡女。這個女孩子發著高燒,如果自己有什麼不軌企圖的話,她是絕對沒有抵抗能力的。   紫川秀用力地扳開了她的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勺一勺地把藥餵她喝了下去,然後趕緊退到屋子的另外一個角落中去,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這個女孩子實在太漂亮了,再來一次那種誘惑的話,自己實在沒什麼自信抵擋得住。聽著林雨睡夢中低沉的呻吟聲,他實在忍受不了了,跑出門去,像鴕鳥似的一頭埋進雪堆裡,藉著冰雪的寒冷讓自己冷靜下來,暗暗罵道:見鬼了!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凡是男人都會動心的!神啊?你明知道我不是正人君子了,又何必用這樣的誘惑來考驗我呢?   過了好久,等翻騰的心情恢復了平靜,他才進了小屋,躲在屋子裡距離她最遠的角落裡,盤膝練功,努力平心靜氣,只是心神一直不能平靜,過好久才進入境界。   在他不知不覺時,外面又下起了雪。   當林雨清醒過來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候。她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骯髒的牆壁、快腐朽的梁木、昏暗的爐火,身上的毛毯,腦子裡昏昏沉沉的。   「你醒了?好點了嗎?」耳邊傳來聲音,林雨抬起頭來,看到了一雙灼人的眼睛,一個長著鬍渣的漢子正站在面前,樣子有點面熟。她低聲呻吟了一聲:「你是誰?」   紫川秀一呆,隨口答道:「我是李阿五。你發著燒,不要多說話。」   女孩子沉默下來,過了好一陣子,她才認出來,這就是昨晚救了自己的流浪漢。   「我睡了多久?」   紫川秀看看窗頭已經變黑了。他笑了下:「一天一夜了。」   女子動容:「這麼久了?」秀眉微蹙,就這麼一個簡單的表情,放在她臉上,竟然也美得無法形容,讓紫川秀不覺心跳加速。   女子掙扎著坐了起來,看到了地上的藥碗,記得恍惚中,有人給自己餵藥。她明白過來了:就是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落魄漢子,為了自己特意逗留下來,照顧了自己一天一夜。想到在這個風雪郊外,如果沒人照顧的話,那後果……   她輕輕長吐一口氣,幽幽說:「先生,您兩次救命大德,小女子實在無以回報。」   紫川秀微微一笑:「舉手之勞而已,林小姐不必太客氣的。你好點了嗎?」他嘴巴上說得好聽,心裡卻在嘀咕:自己身負重任,幾十萬遠東軍隊群龍無首,正焦急地等待自己回去指揮,自己卻有空為路上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耽擱了時間?你真是個蠢貨,紫川秀。   風寒發燒之類的疾病,症狀來得凶狠但去得也快,往往出一身汗就好了。經過紫川秀一天的照料,加上藥物對症,林雨感覺頭已經不痛了,燒也退了,只是還有種大病後的無力感。她的腦子已經清醒過來,雖然紫川秀說得平淡,但林雨觀顏察色,看出地眉宇間努力隱藏的一絲焦慮。她心念一動:這個人跟自己一樣在這種大風雪天趕路,肯定是有要事在身。但為了自己,他耽擱了整整一天。她覺得很不好意思,覺得不把自己的來歷交代一下好像很對不起他似的:「這位大哥,我是帝都人氏,家父是帝都的商人,昨晚與家人前往東部的達瑪行省探望朋友,不料路上遭遇上大夥盜賊。我匆忙之下與家人失散,幸好得大哥您援手,不然我弱小女子一人孤苦伶仃淪落荒野,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林雨一邊說著,連自己也感動了,眼角濕潤,摸出了手帕擦著眼淚:「大哥兩次救命恩德,讓小女子如何回報好呢?」   紫川秀很用心地聽著,一邊「嗯嗯嗯」地點著頭,摸摸鼻子:如何回報?你的病趕緊好了就算是報答我了。他忽然發現林雨對自己的稱呼,已經由昨晚的「大叔」變成了「大哥」,少了點尊重,卻多了份親近,這算是進步還是退步呢?   聽林雨說完,紫川秀斟字酌句地說!「林小姐,關於你的身份來歷,還有與昨晚那些人的恩怨糾葛,我並沒有問。如果不方便,您並不需要向我說明的。」   林雨睜大了無辜的眼睛:「那怎麼行呢?大哥您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怎能在大哥您面前有所隱瞞呢?」   紫川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虧她還有臉提什麼「救命恩人」,剛才的那堆話,沒一句是真的。首先她絕對不是帝都人氏,她的口音與帝都口音有點像,但在紫川秀這個土生土長的帝都人耳裡,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來了:那絕不是天生的帝都口音,而是後天學來的,帶有點西部腔。何況,如果帝都有這樣的美女,那一定是很出名的人物,自己不可能不知道。何況,一個商人的大小姐怎麼會有那麼歹毒的暗器和那麼高明的暗器手法?他還記得昨晚那幾個殺手與她的對話,細細一想頗有意味:「殺了她,賞金十萬!」   「你們竟敢這樣對我,不要命了嗎?」   「大人,您權大勢大。」   「放她括著出去的話,我們沒一個能活命的!」   昨晚的人絕對不是普通的強盜團。他們的身手很不錯,之所以不堪一擊,是因為碰到了自己這個超級高手。她也絕對不是一介普通的平民,她被人懸賞十萬,與自己平等。紫川秀還記得,她昨晚說的:「你們竟敢這樣對我,不要命了嗎?」那並不是普通的威脅,話語中透出的那股凜然威勢、冰冷的自信,就連旁聽的自己也是心中一寒。如果不是那種習慣於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盡在我手的人,絕對沒有這般的威勢和自信,這是裝不出來的。   自己已經夠委婉地告訴她,關於身份來歷,如果不想說可以不說,沒必要編造假話來騙人的。但她還是沒醒悟。   紫川秀一瞪之下,林雨也有點做賊心虛,訕訕地住了嘴,臉微微一紅,吐了吐舌頭——不知怎麼,紫川秀覺得這份小女孩的動作放在別人身上叫肉麻,放在林雨身上就叫可愛。過了一陣,她輕聲地說:「對不起。」   紫川秀淡淡地說:「沒關係的。」   林雨為隱瞞身份而道歉,紫川秀也體諒她的苦衷。一個「對不起」、「沒關係」之間,兩人已心照不宣。林雨驚訝於紫川秀的精明,更對他的體貼大度懷有一份感謝之情。她暗暗想:這個人很有自尊,揭穿自己是為了表明他並不是受人愚弄的笨蛋;但他也很有分寸,行事、言語都非常委婉得體,並沒有讓自己當場難堪,更沒有對自己的來歷盤根問底。這種成熟寬容的為人處事方式,讓她對他很有好感。   「這位大哥,請問您的真實姓名?」   「啊?我不是說我叫李阿五了嗎?」   「可是昨晚你又說你是張阿三!」   紫川秀又摸摸鼻子,發現自己剛剛露了個破綻。他強辯說:「我早上叫李阿五,中午叫王阿四,下午叫張阿三。」   林雨給逗得撲哧一笑:「胡扯!」心裡明白:這個人是不願意向自己透露真實身份。本來自己也是隱瞞了真實身份的,對方這樣做倒也公平。但不知為何,她心頭還是一陣難受。   「那現在該怎麼稱呼您呢?」   「嗯,現在是晚上,我就叫張阿三吧!」   「張先生,您是去帝都的吧?」   紫川秀微微一笑:「林小姐,叫我阿三吧!先生什麼的太難聽了。」   林雨又撲哧一笑:「那您又叫我林小姐?」她柔聲說:「我的朋友都叫我阿雨。」   「阿雨。」紫川秀喃喃念著,不知為何,當他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腦海中出現的卻是紫川寧的倩影。   「三哥,你是帝都人吧?是回帝都的嗎?你是幹什麼的?」   紫川秀一愣:這丫頭還真是會攀交情,現在已經管自己叫「三哥」了。他不想多說,淡淡回了一句:「是的。」頓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口氣太冷,他又補充說:「我回帝都是探親。」   「探親?探什麼親呢?」   紫川秀笑而不語,林雨恍然大悟:「三哥,你是回去看嫂子吧?」   紫川秀笑著搖頭:「我們還沒結婚呢。」   「那就是說女朋友——不,應該是說是未婚妻嘍?」林雨笑得燦爛,但不知為何,當得知紫川秀已經有了未婚妻,她的心好像什麼地方被刺了一下。   紫川秀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微笑:「我們並沒有婚約。兩年沒見,也不知她是不是有了別的人了。」   林雨凝視著紫川秀,兩天以來這是她第二次仔細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他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劍眉星目,神情俊朗,下巴和臉頰邊上有點黑黑的鬍子渣,讓他本來俊秀的瓜子臉上平添了幾分陽剛之氣。但讓她坪然心動的並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的氣質。這個人的氣質絕對不同尋常,那種經歷殺伐、常常處於生死邊緣中的人,所特有的那種漫不經心的灑脫,還有那種應該是久經風霜的中年人才有的成熟與寬容,形成了他獨特的男人魅力。不知為何的,一到他身邊,自己就覺得非常的安心。當知道他已經有未婚妻時候,自己心頭竟然湧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覺。   「不會的。」林雨的聲音很誠摯:「像三哥您這麼優秀的男人,沒有哪個女孩子會捨得放棄的,您女朋友一定在等著您的。」   紫川秀輕輕說:「謝謝。」   「三哥您是幹什麼的呢?」   紫川秀笑笑:「你看呢?」   林兩猶豫了一下:「我看,三哥有這麼好的身手,您恐怕是軍人吧?」想了一下,她又開玩笑地補充說:「要不是就是強盜?」   紫川秀並不感到意外。自己身上軍人的特徵太多了,這個女孩子又這麼冰雪聰明,實在也無法遮掩。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一副很沉重的表情:「既然都被你看穿了,事到如今,我就只好實話實說了。」若是換了熟悉他的白川在這裡,馬上就知道接著從他嘴裡出來的話最好連一個字都不要信。   林雨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焦切地等待著。   「其實俺張阿三是很有名的強盜,匪號『草上飛』獨往獨來,劫財又劫色,縱橫七省從無敵手。正好今天還沒開張,碰上你這麼個嬌滴滴的姑娘,嘿嘿嘿……」配合著陰森的話語,紫川秀獰笑著慢慢地向林雨伸出了「魔掌」。   林雨誇張地雙手護在胸前,裝出了一副很害怕的樣子:「草上飛大俠,不要!救命啊。」眼中淨是盈盈笑意。   「來,小姑娘,乖乖跟俺回去做押寨夫人吧!荒山野嶺的,你叫也沒有用,不可能有人來的。」   話語剛落,紫川秀神色一凜,收斂了笑容:他聽到了外面有大片的馬蹄聲正急速向這個小屋接近。   林雨看見他臉色突然嚴肅起來,趕緊問:「怎麼了?」   紫川秀張望下四周,也找不到什麼可以藏身的地方。他若無其事地對林雨說:「你到廚房去。我沒叫你,你不要出來。」   那些人馬十有八九是衝著這個女孩子而來。紫川秀暗暗後悔,昨晚心應該再狠一點,不該讓那幾個殺手跑掉,現在他們又找幫手過來了。而且聽蹄聲,數目還相當多,恐怕有上百人之譜。這次應付起來就相當麻煩了。   林雨正要問「為什麼」,臉色陡然一變,她也聽到馬蹄聲響了,就在這一剎那,蹄聲又近了很多,顯然那些騎手趕得相當急。   她臉色一下子煞白,急切地說:「三哥,這件事情與您無關的,嫂子還在等著你回去。等下您不要插手,讓我來應付。」   紫川秀搖搖頭:「昨晚我打了他們的人,那就與我有關係了。你快進廚房去吧。」   林兩感動地望了他一眼,一瞬間,千言萬語的感激已經透過眼神傳遞過去了。昨晚的出手,還可以說是一時路見不平的義憤,現在眼看敵人聚眾而來,勢所難敵,這個人依舊這麼堅定地維護自己。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是為了自己的美色;不顧凶險,目的就是為了維護一個弱質女子不受欺凌。一時間,林雨只覺得一股熱流胸中滾燙:雖千萬人矣,我獨自前往!這才叫俠義的英雄氣概,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她輕聲說:「我不走。」不知不覺的,她的手已經緊緊握住了紫川秀溫暖的手,心裡有一句滾燙的話不敢說出口:「我與你同生共死。」   紫川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又釋然:隨她去吧。廚房並不是什麼隱蔽的場所,藏與不藏並沒有多大區別。至於被她抓住的手,他並沒有抽出來,他只當她小女孩心裡害怕了,總得找一個依靠。   屋子裡一片寂靜,兩人都沒有說話,都在留神傾聽外面的聲響。蹄聲由小變大,越來越接近了。在風嘯馬鳴之間,隱約夾雜有一陣陣的狗吠聲。紫川秀的心一下子涼了:敵人帶有狼狗,自己想帶林雨趁混亂脫圍逃跑的主意就很難實現了。   這下得拿出真本事了!紫川秀冷笑著,心冷如鐵,右手輕輕按上了洗月刀冰冷的刀柄。   馬蹄聲在門外停住了,外面傳來了繁雜的人聲:「這兒有具屍首!」   「這兒也有!是黑虎幫的人!」   「大夥散開來找!」   「大人,這裡有座屋子。」   「你們幾個人進去看看!」   紫川秀聽說話聲,那些人大多是西部的口音,一個個中氣充足,內力很不錯的,比起昨晚的那批人強得太多了。他越想越是奇怪,林雨小小年紀,怎麼會惹上那麼了不得的仇家?   「叩、叩、叩!」門口傳來劇烈的敲門聲。紫川秀並沒有理會,只是安靜地站了起來,一手握刀,身形在黑暗中站得筆直,那傲然的男兒氣概讓旁邊的林雨看得枰然心動。   「砰!砰!」眼看沒人開門,敲門聲變成了粗魯的撞擊。「砰」的一聲,屋子的門被踢開,有人闖了進來,外面冰冷的月光灑了進來。   但在同一瞬間,屋子中出現—一輪更耀眼的明月!冰冷如雪,凌厲如風,凶狠如雷,迅疾如電,即使是天上的雷突然打下來,也不比紫川秀的刀更讓人震撼:洗月刀一出鞘,那凌厲的刀氣已經籠罩了從門外進來的三人。縱使他們三人全都無一弱者,但在那一瞬間,沒有一個人來得及反應。他們連閃避、拔刀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張大的瞳孔裡滿是那一輪圓月般耀眼的刀光,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字:死!   「住手!」   刀光嘎然而止,突然消失,錚的一聲脆響,紫川秀已經收刀回鞘,他詫異地望著林雨,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喊停。   林雨歉意地說:「他們是我的人。」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呼吸有點不暢。剛才帶著那刀給她的印象太強烈了,她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啊!」那三個進來的人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從鬼門關裡轉回來了!他們慌慌張張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叫:「來人啊!大人在屋裡!有人劫持了大人!」   衣袂風聲響動,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彙集過來,團團圍住了小屋,到處是一片驚喜的呼叫:「找到小姐了!找到小姐了!」   有個威嚴的蒼老聲音在下著命令:「破牆!攻進去!」   那群人轟然應答,接著,四面牆壁都響起了猛烈的敲擊聲音,整間屋子簌簌發顫。   紫川秀一不動,安靜地看著林雨:「他們是你的人?」   林雨點點頭,平靜地說:「下命令破牆的那個人,是我的叔叔。」   紫川秀凝視著林雨美麗的臉。不知為何,他覺得一陣不捨。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他搔搔頭髮:「可惜了,這房子很不錯的。」   話語剛落,「嘩啦啦拉」一陣雜亂的響聲,一片牆壁已經給外面推翻了。人影綽綽,大群的武裝人員站在外面冰冷的月光下,燃燒的火把將雪地照得一片明亮,十幾副弩弓對準了紫川秀。一個很威猛的聲音喝道:「大膽狂徒,竟然冒犯我家小姐!快把小姐放出來,不然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紫川秀一愣,林雨一笑:「再好的房子,也有壞的那天,不是嗎?」看在紫川秀眼裡,她的笑容竟有幾分淒苦。她輕輕抓住紫川秀的手,把一個圓形的東西塞進他的手心。紫川秀低頭一看,是一個很漂亮的圓形玉珮。紫川秀看得出來,這方玉石溫暖圓潤,玉色蒼翠,乃難得一見的極品,價值一定不菲。他正想推辭,林雨卻把玉珮塞進他手心,堅決地把他的手合上。   「這不是給你的,是給嫂子的,三哥。日後如果有空的話,記得到河丘的聽雨咖啡館來找小妹啊!」林雨說完,正要離去,紫川秀在背後叫了一聲:「請留步。」   林雨一震,轉過身來。紫川秀看看自己身上,也沒什麼比較拿得出手的東西。最後只得把洗月刀拔了出來(外面的弓弩手們一陣緊張),把刀鞘雙手遞了過去!「這副刀鞘是我祖上傳下來的,做工還算不錯,上面嵌的寶石說不定也值幾個錢的。收下做個紀念吧。」   林雨微微一笑,也沒有多加推辭,雙手接過。   「那麼,祝你一路順風了,阿雨小妹!」   「嗯,也祝你和你愛人早日團聚,三哥!」   林雨深深地一鞠躬,轉身向外走去。外面的人看她出來了,一起彎腰鞠躬,齊聲問好:「小姐安好!」   林雨只是點頭回禮,她和一個老者輕聲說了幾句,那老者不住地點頭,然後向紫川秀走來:「張先生嗎?」他牽著一匹馬過來:「雪夜行路沒有坐騎很不方便,先生如果不嫌棄的話,就用這匹如何?」   紫川秀連忙推辭:「那怎麼好意思呢?」   「先生不要說這種話。先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區區一匹馬,又算得了什麼?」   紫川秀正要推辭,卻見遠處的林雨正目光炯炯地望向自己,神情哀怨。紫川秀一震:這種悲傷的眼神自己好熟悉啊!是在哪裡兒過呢?   老人見紫川秀不出聲,微笑著說:「那就祝先生一路順風了!」   林雨看到紫川秀收下了馬,嫣然一笑,嬌容如花。她深深地凝視了他最後一眼,彷彿要把他的形象牢牢地銘記心中,轉身翻身上馬,策馬而去。大群人馬緊跟在她後面,一行人,逐漸消失在月光下寒風冷雪的夜色中,蹄聲轟隆,漸漸變得微弱,終不可聞。   紫川秀看著他們絕塵而去,不知為何,心裡空蕩蕩的,像是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若有所失的悵然。腦子裡揮之不去的,全是林雨那明亮的眼睛。 第十六章 第七節 第十六章 第七節   七八一年二月十五日,帝都,今天是紫川家開國元首紫川雲的誕辰,被定為家族的國慶紀念日。天空紛紛揚揚地下著小雪。廣場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受檢閱的軍隊,一望都是褐色的人群,一排排的馬匹,佩帶著各種號碼肩章的年輕士兵凍得通紅的臉。穿著鑲金邊制服的禁衛軍士兵,比普通部隊的士兵要高出一個頭,站在隊伍中,他們鶴立雞群。   在憲兵警戒線的外面,站滿了穿著節日盛裝的群眾,他們冒著雪觀看這規模盛大的閱兵式。望著部隊那龐大的軍容,他們一個個輕聲地發出感歎:「天啊!」視力好的觀眾,可以看見檢閱部隊後面的高台,那裡,紫川家的巨頭們齊聚。   今天是家族的國慶日,按照慣例,家族要在這個日子檢閱軍隊。往年只是應景似的從城中的衛戍部隊中抽調幾個師團過來,在廣場上走一圈就完事了,但今年的檢閱儀式搞得特別的隆重,不但帝都城中的中央軍和禁衛軍全體動員,還從瓦倫要塞和西部戰線上抽調了部隊回來。原因是很明顯的,在家族剛剛戰敗、強敵環伺的形勢下,用紫川參星的話來說:「這是展示我強大力量、恢復民眾對軍隊信心的機會,順帶還對那些覬覦我家族的外敵發出警告,這可一定要隆重,不可簡慢!」   「就像病人膏肓的病人卻偏要強調自己肌肉飽滿一樣。」帝林暗想:「依靠檢閱和授勳來恢復民眾對軍隊的信心?家族軍隊在戰場上失去了尊嚴,卻想在檢閱場上挽回?這簡直是笑話了,世界上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不過看著下面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湧動,看著群眾們讚歎得張的大大的嘴,眼睛裡滿是驚歎,帝林忽然發現,紫川參星的這個笨法子還是很管用的,世界上畢竟還是蠢人比聰明人多得多。只是不知道紫川家的「外敵們」——比如說流風霜或者魔神皇——會不會被這個「警告」嚇倒,這就很難說了。   下面的人群中響起了歡呼「萬歲!萬歲!」,禁衛軍的受檢閱隊伍過來了。一個師團排成三個方陣,隊列整齊得猶如用刀子切過的一樣,士兵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正步擺手前進,腳步聲轟隆作響,悶雷似的迴盪在整個廣場上。在他們整齊而沉重的步伐下,大地彷彿在向下沉。當他們走到主席台正前方時候,前導軍官尖銳地一聲喝令:「敬——禮!」   「嘩」的一聲,士兵們齊齊舉起了手,轉頭向主席台方向,袖口上的金邊齊刷刷地成一直線,腳下步子絲毫不亂,動作整齊得賞心悅目。群眾中又一次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以紫川參星為首,高台上所有的家族高級軍官一齊起立還禮,連沒有穿制服的文官幕僚長哥珊也起身肅立致敬。當隊伍走過以後,大家又坐了下來。看看群眾們那讚歎的嘴臉,帝林忽然覺得他們都是一群白癡,竟然會為這種空有架勢的方陣操列式讚歎。任憑帝林絞盡腦汁,他也想像不出這種整齊的方陣隊列在戰場上究竟有什麼用。如果真有哪個指揮官會把隊伍會排得整整齊齊,操著正步來衝鋒的話,那,帝林想:他還真不是一般的白癡。   斯特林掉過頭時候,剛好看到了帝林面上的詭笑。他湊過頭來:「什麼好笑的?說來聽聽。」   「我在想,這種隊列在實戰中究竟有什麼作用?他們操列得那麼賣力,竭盡全力地做了件對誰都沒有好處的事情。」   斯特林露出了笑容:「別當真了,必要的儀式總是需要的。昨天的《帝都日報》看了沒有?」   「你說的是哪篇文章?」   「題目叫什麼我忘了,一個叫哥斯拉的瘋子寫的,說我們丟了遠東二十三省反而在戰略上更加有利了,陣線更鞏固了。——這是什麼的胡說八道,就算是拍政府馬屁也不能這麼亂來啊!」   帝林板著臉:「哥斯拉是我的筆名。」看著斯特林吃驚的表情,他笑說:「開玩笑的啦!這文章是我部下寫的,不過我確實很贊同這個觀點:遠東對我們是一個大包袱,對我們而言,有害無益。」   「大哥,你在開玩笑的吧?」   「呵呵,我是說真的,我。」帝林忽然停止了說話:紫川參星不滿的目光朝正在竊竊私語的兩人掃來,兩人趕緊停止聊天,帝林小聲地說:「儀式結束後,今晚你有時間嗎?喝杯咖啡去?」   「天,沒想到這個狗屁儀式竟然搞了那麼長!」   夜幕降臨,便裝坐在溫暖的咖啡屋裡,通過玻璃櫥窗看著空蕩蕩的街道上雪花飄蕩,帝林小聲地發著牢騷。   斯特林淡然一笑,沒有附和帝林的說話:如果讓帝林繼續說下去的話,十有八九一定會把罪名扯到羅明海身上。斯特林已經發現了,在帝林眼裡,哪怕就是路邊有只青蛙叫,那也一定是羅明海指使的。羅明海是世間一切罪惡的根源,如果沒有他,那魔族絕對不會侵略過來、流風家早就被剷平了、遠東壓根就不會叛亂、軍隊也不會打敗仗、物價也不會上漲。   斯特林不得不提醒帝林回到正題來:「大哥,剛才,你說的那個觀點,失去了遠東反而對我們更加有利嗎?」   「沒錯。」帝林一臉理所當然:「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叛亂初起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了,應該徹底放棄遠東——但那時統領處沒接受我的提議,最後還是放棄了,還得賠上了黑旗軍和遠東軍,差點連你和中央軍也給賠進去了。幸好,現在還不是太遲,我們終於擺脫了那個包袱。」   斯特林聽得一頭露水:「大哥,你說的是什麼?什麼包袱?」   「嗯,斯特林,你有沒有想過,就總體實力來說,我們比流風家要強,但兩百多年與流風家的交戰中,我們輸多勝少,每打十場仗,我們往往就輸了七、八場,甚至還出現過流風軍長驅直入到帝都城下的事情,為什麼呢?你先不忙插話,這不關流風霜的事情。其實就在流風霜時代以前,這種局面就已經開始了。」   斯特林思考了一陣,回答說:「這恐怕是因為他們的兵力比我們強吧?」   「為什麼他們的兵力比我們強?論總體實力,我們比流風家只強不弱!」   沒等斯特林回答,帝林把手一揮,飛快地說下去了:「問題就在這了,就在遠東:其實當年紫川雲進軍遠東,根本是個錯誤!為了在魔族嘴邊保住那二十三個遠東行省,家族絕大部分的軍事力量都給死死地捆在那裡了!十年前,流風西山圍攻帝都,眼看我們都快完蛋了,哥應星竟只能派阿秀帶幾百童子軍回來救援。那個時候,如果把分散在遠東二十三行省的駐軍全部集合起來,我們可以擁有超過一百個師團,不要說擊退流風西山,就是掃滅流風家,縱橫整個大陸,那也足夠了。」   「每次與流風家作戰,人家是動員傾國之軍殺過來,我們卻把上百萬的軍隊閒置在遠東,綁著一邊手跟人家打,怎麼可能贏呢?而同樣的,在遠東這邊,我們與魔族的對抗也是處於挨打的被動狀態。我們是兩面作戰,兩面都挨打。我奇怪歷代的家族總長怎麼就沒想過這個辦法呢?徹底放棄整個遠東省份,只用少量軍隊——比如說十幾萬步兵就夠了——守衛著瓦倫要塞,那魔族就休想寸進,然後我們把從遠東調集回來的軍隊加上我們原來的邊防軍、中央軍、黑旗軍等部隊,統統朝西邊殺去,嗯,我就不信流風霜真的三頭六臂!」   帝林說到後來,語氣中已經帶了幾分譏諷。斯特林聽得悚然:從單純軍事的角度上說,帝林的計劃確實是有可能擊敗流風家的。但是家族歷代總長,其中不乏足智多謀、雄才大略的人物,為什麼竟然沒有一個想到這個辦法呢?他隨即明白過來:這個計劃實施的第一步是先要主動放棄二十三個富裕的遠東省份,可是有哪個總長捨得把好好的領土割捨呢?他們唯一的念頭就是如何保住這片領土,根本沒動過要放棄的念頭。帝林能想到這個,無非是因為他旁觀者清罷了。   斯特林點頭贊成:「你說的是道理。」他有點黯然:「但現在,遠東已經丟了,說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不要灰心嘛!」望著玻璃窗外白雪皚皚的長街,帝林有了點感慨:「歷史早就證明了,一個民族如果被擊敗,只要不是被徹底摧毀,兩三代人以後,這個民族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我們會重新強大起來的,我對此確信無疑。」   斯特林微笑說:「兩三代人?希望我們能看得到吧。」他舉起了咖啡杯,整個人忽然一震,手中的咖啡竟然灑了一點出來,目光定定地看著窗外的長街。帝林馬上警覺地望過去,順著斯特林視線的方向,長街上空無一人。   「怎麼了?」   斯特林回過頭來,面色古怪:「剛才我在街的轉角處看到了一個人。」   「是誰?」   「是誰我不知道,但她拿著三弟的洗月刀!」   帝林猛然起立:「追!」兩人旋風般地從咖啡屋的門口衝了出去,老闆慌忙追出門口,卻只見到兩道小小的人影已經消逝在長街的盡頭,只在雪地上留下兩行淡淡的足跡。他不由感歎道:「操!現在吃霸王飯的水平真是高多了!」   寒冷的風在耳朵邊刺耳的掠過,兩邊的景物急速地向後退。寒冷的冬夜裡,長街上空蕩蕩的,正適合使用輕功急速奔馳。兩人運起輕功,全力急衝之下,同時到達了百米左右距離街角。兩人對視宛爾一笑,都知道對方武功又有精進。   斯特林笑容一斂:「剛才她就在這兒的,怎麼現在一個人都看不到了?」他低頭看地下的足跡,只見雪地後的大街被踩得七零八落的,泥濘的雪水和泥漿混雜,哪裡找得到一個人的腳印?   帝林想問斯特林!「你真的看清楚了嗎?」話到嘴邊,他又吞嚥下了:斯特林為人行事素來沉穩,如果沒有把握,他是不會輕易出口的。他望了下四通八達的街道,提議說:「咱們分散找一下吧。他是個什麼人?」   斯特林沉吟道:「也好。對方是個年輕女子,身材高佻,外穿紅色風雪披風,遮住頭臉。她腰間掛著三弟的洗月刀,一眼就能認出來了。如果有什麼發現的話,你長嘯一聲通知我。即使動手也好,一定要把她留下來。要弄清楚三弟的下落,關鍵就落在她身上了。」   帝林很乾脆地回答:「好!」兩人擊掌一下,帝林向左,斯特林向右,開始分頭尋找。   斯特林一路奔來,心頭也有疑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呢?剛才那個女子從街邊經過時候,他馬上就覺得她身上有什麼突兀的地方,可就是反應不過來。等到她走了過去,斯特林才猛然想起:那個女子腰間的配刀,就是紫川秀的洗月刀!   因為他跟紫川秀相熟,一眼就認了出來。據他所知,洗月刀是紫川秀先祖傳下來的,他對此非常珍惜,現在,這把刀怎麼會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女子身上了呢?難道,阿秀已經……   斯特林驅散了心頭不祥的疑慮,專心搜索,心下奇怪,怎麼不到幾分鐘,那女子竟然走得無影無蹤了呢?他沿著長街走了一段路後,忽然醒悟,一下子躍上路邊房子的屋頂,站在堆滿積雪的屋頂上居高臨下地觀察四面八方。忽然,他看到遠遠的一個淡淡身影在街道兩邊的屋頂上面一起一伏地躍動,飛簷走壁有如平地。斯特林一驚,隨即醒悟過來:那是帝林。看他現在的速度,比起剛才奔跑時候的速度又快上了不少,顯然剛才他還沒用全力,可能是怕會傷斯特林的自尊心吧!   斯特林失笑,心想:「大哥,其實我剛才也沒用全力啊,」他不再理會那個身影,轉過了頭,瞭望周圍的街道,空無一人。他不甘心地再躍上另外一個屋頂,忽然看到了對面的一條黑暗的巷子裡,一個人正在下面走著,看身形,應該是個年輕的女性。   斯特林大喜,連續躍過了幾家屋子,從巷子頂上飛身躍下。黑暗中,一女聲尖叫:「非禮啊!有採花大盜啊!」頓時,整條街上的民房窗戶都亮了起來,不知從哪兒湧出大群手持棍棒的群眾,只聽見人聲鼎沸:「採花大盜?在哪裡?」   「看!在那哪!他要逃了!快追!」   「哎呀,他飛上屋頂了!這傢伙原來是個飛賊!」   「快派人去報告治部少!我們這裡發現飛賊了,請他們快派高手過來!」   斯特林狼狽不堪地跳上了屋頂,一口氣飛簷走壁地逃出了幾條街,直到聽不到後面那一片喧雜,他才敢停了下來,趴在積滿了厚厚白雪的屋頂上輕聲的喘氣,只覺得心臟跳的「撲通撲通」做響:幸好巷子裡很黑,估計沒人看得清自己的面容,不然的話,明天《帝都日報》的頭條準是:「中央軍統領竟是採花大盜!」那自己可真的沒臉見人了。   他抬起頭,天空烏雲密佈,冷月無聲,雪光耀眼,冬夜的帝都城沉浸在一片寧靜中。他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慌不擇路之下,已經來到了城西方位。下面的街道並沒有人,斯特林輕輕地躍了下去,落地無聲。今晚接到警報後,估計治部少會派高手四處巡查「飛賊」,自己再這麼在人家屋頂上轉來轉去,萬一給逮到了那可太冤枉了。他想起了帝林,暗暗偷笑:「要不要通知他呢?當那些巡邏的治部少發現自己逮到的人是帝都的憲兵長官時,該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呢?」   這樣想著,他轉過一個街口,猛然愣住了:走在前面一個穿風雪披風的婀娜女子,從背影看,正是自己在咖啡館看到的人!不過吸取了剛才的教訓,斯特林不敢再貿然地上前,他加快了腳步,想趕上對方,卻不料對方的腳步也跟著急了起來,距離反而拉開了。斯特林沉不住氣了,開始奔跑了起來,一邊喊:「前面的小姐,麻煩您停一下!我不是壞人,只是有點事情想請教。」   那位女子並沒有停下,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只是一個勁地快步走。斯特林運起輕功,轉瞬便追到了對方的身後,出聲說:「小姐,請留步。」伸手拍向她的肩膀。   「嗤」的一聲輕響,光芒一閃,一劍從旁邊突然出現,無聲無息地斬向斯特林拍過去的手腕。斯特林大驚之下來不及縮手,翻腕食指一彈,「叮」的一聲輕響,正好彈在劍的側面上,將長劍一下子盪開。他還沒來得及慶幸,「嗤」的又一聲輕響,第二把劍又出現了,刺向他的喉嚨,劍氣犀利,招式狠毒,凝聚著強大的氣勢。這樣近的距離之下,劍手對自己劍法有著充分信心!但他眼前一花,劍刺了個空,斯特林竟然消失了!   劍手一愣才發現,倉急之下,斯特林突然使了個鐵板橋,整個身子從膝蓋處彎了下去,凶險無比地躲過了這一劍。沒等第三劍出來,他就地一滾,雖然狼狽一點,卻總算和敵人拉開了距離,一個魚躍起身,這時候他才看清了敵人。   敵人一共是五個。正中間是那個穿紅色風衣的女子,她始終沒有回頭,斯特林只看到了她的背影,身材高跳,身形和氣質都很俊雅,直到這時候斯特林還是不能確定她是否就是剛才從咖啡屋中見到的人。   旁邊的有四人,三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手中長劍閃爍,剛才正是他們偷襲斯特林。另外兩人手攏在長長的袖子裡,看不出有沒有武器,透出一股神秘莫測的味道。四人服飾各不相同,都是普通的平民服飾,外面套一個防風雪的斗笠,面容隱藏在斗笠之下看不清楚,不過眼神都很亮。他們四人先前在街上分散地走著,斯特林早就看到了他們卻沒加留意,沒想到他們竟然與那個風衣女子是一夥的。   提劍的青衣女子發出一聲驚歎:「咦?」,她對斯特林竟然能在那種情形下逃生十分驚訝。斯特林內力之強、反應之敏捷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倉促之下竟能以手指彈開劍鋒,見勢不妙就迅速不顧身份的一個打滾,脫出了包圍圈。看他先前所展露的武藝,誰都想不到這樣一個大高手竟然會用這麼失身份的招式。   斯特林心中惱怒:這些人究竟什麼來頭,這般狠毒?自己不過問個話,他們就想殺了自己?若不是自己的武功高強又反應迅速,早成劍下鬼了。但表面上卻不露分毫,冷靜地先看了下四周:身後出現了七個穿平民服飾的人,先前斯特林以為他們是過路的行人,但看到這邊打鬥後,他們並沒有離去,反而緩緩地圍了上來,所站的方位恰好堵住了自己所有的退路。而正面又有五個同樣用風雪斗笠隱藏住面目的人出現,站到那個穿紅色披風女子的身邊。   「前面十個,後面七個。」斯特林有點緊張了:居然整條街都是敵人,而且還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更強的高手潛伏。如果這些敵人都有和那兩個劍手有相同,或者近似的水準的話,這一仗實在沒法打了。   這是怎麼回事?會不會是一個針對自己的陷阱?斯特林有所疑惑,但立即釋然:自己雖然從軍從政多年,但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並沒有結下那種深仇大恨的私仇。就算有人對自己不滿,也是因為公事,沒必要到取命的地步。況且想像中的那幾個人也沒有能力動員這麼多的高手來暗殺自己,他們更不可能預料到自己會在深夜出現在這個偏僻的街道上。這一切很明顯是因為自己追趕那個女性才引起的,純粹是出於偶然。對方這種不發警告就出手要命的乾脆作風,讓斯特林想起了職業殺手,或者是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   他們所護衛的這個女子是什麼人?斯特林疑惑。   雪花靜悄悄地落下,地面上一片積雪的反光相當刺眼。   雙方僵持著,十幾股刺冷的殺氣已經將斯特林籠罩,前後左右,敵人那環窺的眼睛就跟狼一樣發著光。雙方都沒有通報姓名,對方似乎忌諱斯特林內力強勁,沒有上來動手。   突然,斯特林放聲大笑,聲音中蘊含內力,爽朗的笑聲遠遠地傳開了去,迴盪在空蕩蕩的長街上。對面幾個人一錯愕,一個沙啞的男聲低沉地說:「他在召喚幫手!」   剛才向斯特林出手的那個女子出聲說:「小姐請先走,這裡交給我們處理。」那個穿紅色風雪披風的女子聽話地向前走。斯特林不由著急喊:「小姐,請留步!」   話音剛落,後面響起尖銳的破風之聲,衣袂風聲響動,不用回頭斯特林就聽出來了,有三把劍同時分取自己的後腦、後頸和後背三處要害,又快又狠,都是一流的劍法。   斯特林心下惱怒:「大家並沒有什麼仇怨,你們下手怎麼這般毒辣?」   他也不回頭,突然向後斜斜滑步一退,恰好躲過了那幾劍。影子一閃,不知怎麼的,他已經到了那三個劍手的中間。劍手們大驚失色,連忙想向四面分開。斯特林「嘿嘿」一笑,也不用看,兩手左右一分,準確地抓到了左右兩個劍手持劍的手腕,後腳踢出,「蓬」的一聲正中第三個敵人的胸膛。那人「啊」地叫了一聲,整個人向後飛出去了,口中鮮血狂噴,重重的摔雪堆裡。緊接著,清脆的「喀啦、喀啦」兩聲,讓人聽得牙根發軟:斯特林惱恨那幾個劍手下手太過狠毒,已經折斷了他們的手腕,寒冰真氣順勢一衝,又將他們整個身體的穴道都給封凍住,他們倆頓時僵立原地,手中長劍脫手,「叮叮」兩聲落在了地上。斯特林手指輕輕一點:「倒吧!」兩個劍手帶著一副痛苦的神情,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蓬蓬」兩聲砸在雪堆裡。   他輕鬆地拍拍手,像是不過完成了一件很輕而易舉的小事似的,抬頭微笑道:「還有誰來的?」他贏得看似輕鬆,其實十分凶險。他兵行險著,不進反退,突然貼近身去,才打了對手個措手不及。如果真要正面一招一式地開打,單是那三個劍手聯手起來已經是非常難對付,如果再有新敵人加入的話,那就危險了。所以斯特林故意做出這麼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震懾敵人。   但他很喪氣:那個女子已經走得遠了,聽到這麼激烈的打鬥聲,她連頭都沒回一下。跟自己對峙的那幾個人也毫無反應,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低眉垂目,對自己的挑釁恍如不聞。斯特林突然明白過來:對方的目的只是把自己攔在這裡,不能去追趕那個女子。看來,一切的關鍵都在那個女子身上。   想通了這一點,他清嘯一聲,整個人向前衝去。   「叮叮」的金屬響聲連續不斷,面前的敵人紛紛拔出了武器,作勢阻攔,後面衣袂風聲響動,後方的敵人也在急速地撲過來。斯特林身形忽然平地裡一拔,前衝的勢頭突然轉變了方向,人已經躍上了道邊的屋頂,踏著屋頂上的積雪飛馳而去,瞬間已經脫出了包圍圈。只聽到身後人聲鼎沸,那群人正大呼小叫地追趕而來:「站住!」「我殺了你!」但他們絕對已經來不及了。斯特林在屋頂上一個躍身,向著那個神秘女子斜斜地掠過去。那女子身邊空無一人,這是最好的機會了!斯特林下定了決心,這次非得一睹她的廬山真面不可。   他從半空中直撲而下,猶如神鷹天降,人沒到,懾人的氣勢已經把那個女子鎖住,右手探出擒拿對方的左肩,出手中帶著強烈的氣旋,激得對方身上的風雪披風呼呼作響,空中的雪花被勁氣激盪,迴旋四轉。   眼見斯特林凌空而下、聲勢驚人,那個女子不出聲地前衝一步,隨即旋風般轉身,身上的披風旋成了一朵鮮紅的大花,手中已經多了一把長劍,劍鋒反挑斯特林的落足點。   斯特林暗暗讚歎:這向前衝再轉身的一步大有學問,她避開了斯特林從半空而下凌厲一擊的銳氣,隨即立即反擊,不讓斯特林佔絲毫上風。對方的劍法確實不錯,又快又準,但在斯特林這種高手眼裡,還不能構成威脅,他更欣賞的是對方那種臨場機變的敏捷和迅速判斷的準確。瞬息之間,她能看出斯特林人在半空時,最薄弱的一處就是他的腳,眼光老辣獨到,即使那些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也大有不如。對方面目隱藏在風衣的頭罩裡面,無法窺知她的真面目。他特別留意她的腰部,凝神一望,可見半截黑色鑲銀絲的刀鞘,那獨特的樣式,正是紫川秀的配刀!   斯特林心頭震撼,身法卻絲毫不亂,右腳尖前探,點向對方的劍鋒。   但沒等他點到,那女子突然變招,「颼」的一下劃破空氣的急響,劍鋒已經改成斜指斯特林的腹部,速度比先前那一劍不知快了多少,若斯特林繼續這樣落下的話,無遮無擋的小腹必然先中劍!   斯特林腦子裡轟的一下:「上當了,這婆娘先前在隱藏實力!」對方身為女子,竟使用這樣下流的招式!情急之下,他急運氣聚於右手,狠狠一掌朝對方的劍上劈去。「啪」的一聲輕響,對方長劍應聲拍開,斯特林也覺右手一陣劇痛。雙腳踏實,人已經落地了。   從屋頂落到地面的這一短短過程中,兩人極盡本領,招式變幻多次。斯特林雖然武功遠勝對手,但那女子卻是極富狡猾機變,使計讓斯特林判斷失誤,交手之下,斯特林竟吃了個小虧。他氣怒交加,使出了真本領,一個劈空掌遙遙劈去,「砰」的一聲悶響,那女子「哎呀」驚呼一聲,已經被掌風掃中,整個人向後拋飛了出去,口中鮮血狂噴。   雖然斯特林的掌力並沒及身,但此時的斯特林一身內功之強,幾乎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一掌擊出,掌風凌厲有如實質。先前兩人比拚招式,那女子還可以憑機敏佔上風,但現在斯特林使出了劈空掌,這是絕對的內力比拚,一點都取巧不得,那女子立即就抵擋不住了。還是因為斯特林顧及她是女性,又想留下活口、追追問紫川秀下落,不然光是這一掌已經要了她性命。   他正欲撲上去揭開她頭罩時候,身後衣袂響動,尖銳的破風之聲直追自己後腦,那幾個護衛已經追上來了。斯特林不得不回身先應付他們。那個女劍手喊道:「這傢伙打傷了小姐,不能讓他活下去了!」聲音淒厲。隨著喊聲,護衛們奮不顧身地圍攻過來,氣勢瘋狂。   瞬時間,斯特林眼前到處是一片劍光閃爍,對方不顧江湖規則,以多打少,哇哇怪叫著要拚命。斯特林歎了口氣,使出了絕技,劈空掌連發,「蓬蓬蓬」連續響,又有三個護衛被應聲打飛出去。被斯特林那雄厚的氣勁所壓迫,圍攻過來的護衛們沒有一個能近身的,但他們仍舊在奮不顧身地撲上,前赴後繼,就算是被打飛的那幾個也很快地爬起了起來,吐著血再戰。在五個劍手不顧死活的圍攻之下,即使以斯特林之能也應付得手忙腳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劍手,上去扶起了受傷的神秘女子,在其餘的護衛們擁護下逃向長街的盡頭,眼看就要消失在視野中。   斯特林正著急,逃走的人卻同時停下了腳步:街道盡頭的路口出現了一個高佻的身影。他漠然地注視著幾個神秘來客,面上全無表情,目光比街上的積雪更冰冷,顯得冷漠、孤傲,正是帝林。斯特林大喜,叫道:「大哥,攔住他們!這夥人有問題!」   一個護衛低沉地喝道:「讓開!」帝林冷笑一下,反而向前逼近了一步,那凜然的殺氣壓得幾個護衛呼吸不暢。他們相顧駭然: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一步之間也不見如何作勢運氣,怎麼就能產生如此可怕的殺氣?   一個護衛悶喝一聲,如豹子般向前猛然躍出,閃亮的一道光芒劃過黑夜,一劍刺向帝林的眉心,又快又狠,確實已經到了一流高手的水平。   帝林哼了一聲,右手慢慢在空中劃個***,左手一迎,電閃雷鳴間,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法,衝出去的那個劍手一聲慘叫,整個人倒飛回來,「蓬」地剛好摔在他衝出去的地方,手中的劍莫名其妙地深深地插在他自己的眉心處,手腳抽搐兩下,已經斷氣。   那群人齊齊後退一步,目光中流露恐怖之色:這是什麼手法,如此恐怖?望著地上的屍首,帝林緩緩搖頭,慢慢地說:「他不該在我面前使劍的。」語氣中一點炫耀的味道也沒有,卻帶有種說不出的疲倦和蕭條,彷彿只是說出了一個很淺顯的事實。   斯特林雖然身處圍攻之中,卻還能注意到帝林那邊的情形,看到帝林一出手就殺了人,心下大是不願,叫道:「大哥,留活口啊!」   「知道啦!」帝林沒好氣地回答說,抬起頭打量著面前的眾人,挑選下一個下手的目標,那眼光,簡直是黃鼠狼在打量一群小公雞似的。   蒙面客們見勢不妙:後面的那個小流氓(他們以為斯特林是那種調戲女性的小流氓)武功高得出奇,自己已經應付不過來了,面前又堵著一個神秘莫測的高手,舉手投足都能殺人。這下大大的不妙了!   一個老者沉穩地發號施令:「阿迪,你跟小姐先走,這裡我們來應付!」   「知道了!」那個女護衛低聲答應一聲,攙扶著受傷的神秘女子就要離開,帝林「嘿嘿」一笑:「走得那麼容易嗎?」閃身正欲阻攔,「哧哧」的劍氣響動,五把劍同時刺過來,四劍分取自己的頭、頸、胸、腹等各處要害,另外一劍凝在自己身前幾步,含而不吐,劍氣卻如毒蛇吐信似的將帝林籠罩。   帝林大吃一驚:這些劍客單打獨鬥,誰都不是自己對手。但他們一旦組織起來,卻非常的有默契,攻者攻、守者守,顯然是一套訓練有素的劍陣,能使得他們組合起來時劍上的威力成倍增加。這刺來的幾劍已經籠罩了所有能進擊的路線,即使以帝林也無法從中找出破綻反擊,他只好一個旋身又回到了原處,心下恍然:難怪連斯特林也無法把對方留下。他打起精神,一邊小心周旋,一邊觀察對方的招式,尋覓機會破陣。   黑夜的長街上,風雪飄舞,兩處生死搏鬥正在進行,紫川家青年一代中最出色的兩名高手遭遇來歷不明的神秘劍手,雙方激戰正烈。只聽見劍氣縱橫「嗤嗤」連響,低沉的的拳風勁氣「蓬蓬」有聲,漫天的雪花被勁氣激得在空中來回飛揚,迷漫不見人。雙方打得天昏地暗,不見日月,奇招妙式層出不窮,如果有人在旁邊觀看的話,肯定大叫:「精彩,過癮!」雙方當事人卻都在叫苦不迭:這場仗打得可真是冤枉了。對手身份不清楚,砍殺的理由不清楚。一方是做賊心虛:「哪裡來的這兩個高手找我們麻煩?我們暴露了嗎?」另一方卻覺得很委屈:「我只是想問句話而已,你們何必大打出手呢?」誰也不知道,這一切完全是出自一個小小的誤會。但歷史卻常常是由各式各樣的「誤會」構成。   幾分鐘過去了,還是帝林首先脫出困境。他賣個破綻,引得四個敵人同時攻擊自己踢出去的右腳,等到他們招式使老,帝林的腳忽然「颼」的收回,四人都刺了個空。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帝林長嘯一聲,左腳就地一鏟,大片的雪花像煙一樣在他腳下散開,一時間,空中雪粉瀰漫不能見物,四人一驚,生怕被帝林偷襲同時後躍,合擊劍陣不破自散。等到空中雪粉散去時候,不知什麼時候,第五個劍手已經倒下了,他的長劍到了帝林手中。   一劍在手,帝林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眼睛中閃著嗜血的光芒,嘴角泛出獰笑。沒等剩餘的四人重新組合,他已經如射出的箭般直衝了過去,殺招連續使出,劍光如閃電般劃過黑暗。「啊、啊、啊」連續三聲慘叫響起,三名敵人同時倒地,緋紅的熱血灑在皚皚的雪地上。   帝林輕鬆地把玩著手上的長劍,望著面前最後一個劍手——就是這位老人發令說:「阿迪帶小姐先走」。帝林知道他是個頭目,特意留他活口下來問話的。帝林什麼也沒說,嘴角含笑。   那老人明白他笑容中的意思:你們五人聯手已經被我破,單你一人絕對不是我的對手。他長長地歎息一聲:「住手吧!」那邊圍攻斯特林的幾個人聽命地退開,奔了過來,個個身上帶傷,口角鮮血直流。其實如果斯特林想殺他們,早就可以辦到了,只是斯特林想擒拿幾個活口,才讓他們支持了那麼久。幾人在那個老人身後站成一行,雖然傷殘戰敗,卻仍有一股不屈傲氣。斯特林也跟著過來,站到帝林旁邊。   老人把手中長劍拋下,翻手揭開頭上的風雪斗笠,露出滿頭的蒼蒼白髮和一雙很亮的眼睛,面上皺紋縱橫,感慨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劍法,如此武功!老朽也是學武之人,栽在二位閣下手裡,算心服口服了。只是到現在還不知二位閣下尊姓大名,死不瞑目。請問閣下何人?」他聲音蒼老沙啞,透出一股莫名的滄桑味道,神色間透出一股凜然氣勢,毫無畏懼,氣勢絲毫不像戰敗的人。   斯特林感慨於這位老人的氣度,肅然回答:「這位是家族監察總長帝林閣下,在下斯特林,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幾人齊齊「哦」了一聲:紫川家的斯特林與帝林,已經是天下有數的高手了,可謂家喻戶曉,無人不知。老人眼睛一亮,旋又恢復平靜:「老朽何其榮幸,原來碰上了紫川家的兩位頂尖高手,我們輸得心服口服了!至於我們幾個手下敗將,賤名實在有辱尊耳,不提也罷。」   帝林冷笑一聲:「這只怕由不得你了!」語氣中透露森森的寒氣。   老人淡淡說:「帝林大人的手段,老朽也是略知一二的。監察廳的三木之下,何言不能求?」   帝林冷笑不語,一副吃定了對方的架勢。老人又望向斯特林:「斯特林大將軍,您以孤軍弱旅力抗魔族不屈,揚我人類威風。縱然我們是敵人,但對您,老朽是神往久已,今日一見,果然風采照人,足以告慰平生了!」   斯特林不安地謙虛道:「不敢,老人家你太過獎了——不好!」那老人手中寒光閃動,不知何時已經暗藏匕首,斯特林與帝林同時飛身撲上,卻還是遲了一步,老人狠狠把匕首往心頭一刺,刀鋒深深插入,已是無救。   帝林反應得十分快!「活口!」馬上又撲向老人旁邊的那個蒙面人,剛一碰到他身軀,卻已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嘴角黑血直流,身體卻已經冰冷了。其他幾個同樣一聲不吭地倒下。帝林掰開其中一個下巴,只看了一眼就惱怒地一腳將屍身踢得高高飛起:「他們嘴裡藏有毒!」   斯特林也想起來了:「那邊還有幾個被我打傷的!」兩人快步跑了過去,走到雪堆那裡,只看那兩個被斯特林用寒冰真氣封住穴道的人,也已經咬破了嘴裡的毒囊、七竅流血死了。 第十六章 第八節 第十六章 第八節   空蕩蕩的長街上擺著十幾具屍首。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是好。斯特林只覺得心頭很煩亂:只為了問一句話,事情怎麼會搞成這樣呢?   帝林小聲地罵了兩句:「***!」望向斯特林,關切地說:「你手上受傷了!」   斯特林低頭,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手上鮮血直流,疼得厲害。仔細一看,他鬆了口氣,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帝林從地上揀了把劍,把襯衣裡子割了一截下來給斯特林包紮傷口。   街邊響起了腳步聲,一個掃雪的清潔工推著小車、抗著籮筐慢慢走近街口,看到了滿地的屍首、鮮血和站立的兩個人,他嚇得整個人從地上跳了起來:「殺人啦!救命啊,快來人啊!殺人啦!」丟下了車子和籮筐,頭也不回地逃跑了,一邊跑一邊叫:「來人啊!殺人啦!」   帝林狠狠地罵道:「吵個屁吵?再吵我連你也殺了!」   斯特林試著活動一下受傷的手掌,說:「等一下治部少會來人的。我們是不是把這些屍首交他們處理,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   帝林搖頭:「不。還是讓監察廳來收拾吧。他們比較有經驗,說不定可以找出些線索,我們順籐摸瓜地查下去。」   說歸說,其實兩人都清楚,這夥人準備得如此周密,連嘴裡的毒藥都準備好了,這種人身上絕對不會留下什麼線索可以追究的。帝林從懷裡掏出個哨子放到唇邊使勁地一吹,刺耳的警哨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遠遠地傳了出去。   過了一陣,遠處迴響起了同樣尖銳的哨子聲。   帝林一個個翻開屍體上的斗笠,查看他們的面容,卻沮喪地說:「一個都不認識。哪裡冒出來這麼多的好手了?」他喃喃自語:「他們是夥什麼人?」   這也正是斯特林心中的疑惑。他問帝林:「你看到了那個女的了嗎?怎麼樣?」   帝林凝神思索了一下,點頭說:「我沒看到她面目,不過確實有個八、九分把握,她身上那把刀確實是阿秀的。你跟她交過手了嗎?」   斯特林點頭:「略為接觸了一下,她的武功不錯。」想了下,他又補充說:「很不錯。」   「三弟的刀為什麼會在她身上?」   帝林面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卻沒答話。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恐懼:莫非紫川秀已經死了?   帝林緩緩開口說:「我有個想法,但現在腦子裡很亂,你幫我整理一下。」   斯特林很有默契,立即說:「好,你說。」   帝林急速地在原地走了幾步,猶豫地開口說:「第一:三弟是在遠東淪陷區失蹤的。如果他有什麼不測——我是說如果,那很有可能是魔族下的毒手。那他的刀,應該也落到了魔族的手上。」   斯特林點頭表示贊同。   「第二,如果三弟是死在魔族手上的話,因為我們與魔族之間已經斷絕了交通,這刀是不可能出琨在這裡的。」   帝林沉吟著緩緩走近那堆屍體,突然說:「那老傢伙的話,你都聽清楚了?他說你力抗魔族,他很是佩服。這是不是說明他並非魔族一方的人?刀落在這夥人手裡,也就說明三弟肯定沒有死在魔族的手中!關鍵要找出這群人的身份,才能查下去!」   斯特林不斷地點頭,想了一下,他說:「我發現,有件事很奇怪:那群蒙面人都是吃毒藥死的,只有那個老人是拿匕首自殺。若是想保守秘密的話,他為什麼不吃毒藥呢?那樣比較簡單,痛苦也少得多。」   斯特林說到一半時候,帝林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那老人的屍體前蹲下,掰開他的嘴巴仔細查看,然後搜那個老人屍體的衣裳,動作非常的熟練,連每一處暗袋都沒放過。結果只找到了一疊鈔票、一把指甲刀。他仔細辨認了指甲刀,發現是帝都生產的,表情有點失望。過了好一陣子,他就著路邊的雪擦手,站起來沖斯特林點頭:「你猜得沒錯,他口中沒有預備毒藥。你的意思是說,那些嘴裡準備了毒藥的人是敢死隊,而這個老人並不屬於敢死隊的一員,而是屬於受保護的人物,身份比較尊貴?」   斯特林愜意地點點頭,他發現跟帝林談話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他的思維機敏,很多事情自己心裡只是有個模糊的念頭,稍微一提,他馬上就能很有條理地接下去。   帝林接著說:「也就是說,連這樣尊貴的人物也不得不留下來,最後還得自殺,目的就是為了掩護那個女的撤退;也就是說,那個女的身份比他更為重要?或者說,那個女的身份如果暴露了,後果會非常嚴重,甚至嚴重於他的生命?」   斯特林不住地點頭:「對,我想的就是這樣的!那麼說……」他忽然發現自己又想不下去了,只能沖帝林尷尬地一笑。   帝林大踏步地在屍體邊上急速地走來走去,像位陷入重圍困守孤城的將軍。他停下了腳步,直視著斯特林:「斯特林,失蹤了一年多後,三弟的刀突然出現,這絕對不是偶然的。俗話說,『看到熊的足跡,那熊也就在附近不遠了』。我有個感覺,三弟說不定已經回到帝都了!」   斯特林一驚,他知道帝林的直覺非常靈敏。在很多次危機中,他往往是靠著本能而不是靠頭腦來應對的。他說出來的話,一般都有幾分把握。想到紫川秀有可能已經回帝都了,斯特林一陣欣喜,但隨即又疑惑:紫川秀回來了,為什麼不來見自己呢?他還有什麼顧慮嗎?難道,他真的……   斯特林不敢——或者說不願意想下去,但腦子卻不受控制:「難道,阿秀一年多遲遲不回,真的已經投靠了魔族?那他千里迢迢地從遠東回到帝都,又是為了什麼?是刺探人類的內部軍情?在家族境內佈置魔族的情報網?勾結紫川家的某位手握重兵的大將與魔族裡應外合?」   斯特林幾乎笑出來了:若是最後一個可能的話,自己與紫川秀的交情最好,是他勾結的最好目標了。可是明明沒人找過自己啊!   猜出了他在想什麼,帝林露出詭異的笑容:「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不關我事哦!」   兩人一起捧腹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彎了腰。這實在太好笑了,自己竟然能想到那一步去,素來以忠誠耿直的中央統領斯特林與殺戮魔族無數的監察總長帝林竟然可能是魔族的內應!這個可以當做今年的年度最大笑話了,即使是恨帝林人骨的羅明海聽到這個罪名時候,恐怕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三弟的刀子怎麼落到她手上,這裡面一定有什麼我們沒想通的的關鍵。現在線索太少,斯特林,我們現在還不要亂下結論。」帝林沉吟著說:「這件事情,我們先不要向外說。」   斯特林心悅誠服地點著頭。   「那邊的兩個人,站住不要動!」遠遠的傳來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長街盡頭的黑暗中,大批點亮的燈籠正在急速地接近。斯特林望向亮光的方向,皺皺眉頭:「治部少的巡夜警察到了。」   「他們把我們當成嫌疑犯了。真過分,難道我們看起來很可疑嗎?」   帝林的語氣中帶有幾分埋怨,斯特林幾乎笑出聲來了:漆黑的午夜、白雪皚皚的長街、橫七豎八的屍首、凝結的鮮血、一輪慘淡的明月、屍首邊上大笑的兩個男子——半夜裡突然看到這一幕,想不得心臟病也難。如果說這還不算可疑,那世界上就沒有可疑份子了。「嫌疑犯」還說得太輕鬆了,從法律的角度來說,兩人正是不折不扣的兇手,而且是當場抓獲,證據確鑿。   「斯特林,等下你不要出聲,一切讓我來應付。」帝林微笑著,眼中浮現出孩子般的頑皮。   斯特林立即明白他在打什麼主意了:「不要玩得太過分哦!」   「放心吧,怎麼會呢?」   腳步聲雜亂,四面都是刺眼的燈籠包圍著二人。看到地上屍積纍纍,治部少的警察們嚇了一跳:這兩個傢伙極度危險啊。喊道:「兩個人聽著,馬上放下武器,手舉在頭上!」   兩位家族重臣相視一笑,帝林把手中的長劍一丟,兩人高舉起了雙手。警察們如虎似狼地撲了過來,一下子反剪了他們雙手,將他們制服。一個胖胖的警察頭子威風凜凜過來,先一腳踢在斯特林身上,勁頭十足,斯特林只當是給自己撓癢。   「這些人是誰殺的?說!」   被兩個強壯的警察夾在中間,帝林微笑道:「報告長官,有一些是我們殺的,有一些是自殺的。」   警察們詫異地睜大了眼睛:有這樣殺人犯嗎?一問就招了。   那個警察頭子一愣,問:「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帝林慢條斯理地回答:「這個個說起來就話長了。」輕輕一掙,身邊的兩個警察立即像泥捏紙糊似的倒下了。警察頭子大聲喊道:「敢拒捕的話,當場格殺勿論!」警察們紛紛刀劍出鞘,撲上去就要動手。   斯特林皺皺眉,心想這個玩笑開得也太大了,正要出聲解釋,忽然發現有點不對頭,抬頭一看,在警察們身後幾步的黑暗中,大群身穿黑色制服的憲兵就如融化在夜色中的幽靈一般突然出現,正悄然無聲地接近,他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包圍了現場。   斯特林隨即明白過來:憲兵們肯定是在警察剛到時趁混亂過來的。不然他們輕功再好,也不可能躲過自己的耳目。   那個警察頭子也發現身後有點不對勁了,轉身一看,驚訝道:「你……你們是什麼人?」   沒有人理他。一個身材高大的憲兵軍官越眾而出,以標準的正步走到帝林面前,肅立敬禮:「報告大人!監察廳特別行動隊前來報到:請大人指示!」   「太慢了!」帝林表情嚴厲:「接到警報反應如此緩慢,竟然連巡夜的警察都比不上?你們丟了監察廳的臉!今晚的值班軍官是誰?責罰二十軍棍,官職降一級!」   「是!」值班軍官面如土色地出來,就地趴在雪地裡,兩個土兵上去行刑,只聽到一五一十的數數聲和「辟辟啪啪」的軍棍聲,連續打了二十棍。軍官咬緊了嘴唇,一聲不吭,鮮血從咬緊的嘴角流了下來。   帝林帶兵的風紀竟然如此的嚴峻!斯特林不禁心頭感歎,心想:「各人有各人的風格。若是自己,在這種情形下,最多是等回去以後再訓斥就是了,沒必要當場行刑。」   周圍的警察都看得面色發白,看著那個品序不低的憲兵軍官,只因為眼前這個「殺人犯」一句話就被打得血肉模糊,就算是白癡也看出來了,這個斯斯文文的便裝年輕人絕對不是一般人。那個警察頭子敬畏地看了下周圍那群憲兵冷峻的面色,心裡打起了小鼓,只盼望等下自己不要也「以下犯上,責罰二十軍棍」。   「劈啪劈啪」的響聲很快結束了,行刑過後,那個軍官臉色灰白,居然還沒有昏過去,行刑的土兵將他架了起來拖著走。他忽然出聲喊:「大人,下官有話要說!」   「講!」帝林負手傲然挺立,冷峻得猶如站立於頂峰上的眾神。   「報告大人,因為今天的大雪,西河橋已經給壓斷了,我們只能繞道下游的蘭橋跑步過來,所以延誤了時間。很抱歉,大人!」   帝林這才轉過去深深望了他一眼:「剛才為什麼不說?」   「報告大人,失職沒有理由。」   帝林大笑:「好一句『失職沒有理由』!你現在是什麼官職?」   「報告大人,我原來是紅衣小旗,降了一級後是小旗武士!」   「我現在越級提拔你當副旗本!」   那個軍官掙脫了士兵的攙扶,忍著劇痛單膝下跪說:「謝大人栽培!」一句話沒說完,他已經痛得昏了過去。帝林點點頭,揮手叫來幾個士兵:「你們把他抬回去護理,好生照料。」   看帝林現在的煞氣已經少了一些,那個警察頭目小心翼翼地上來,陪著笑臉:「這位大人,剛才真是多有失禮了。我們真該死,有眼不識泰山。請問大人如何稱呼?」   帝林冷然一笑,旁邊一個憲兵出聲喝道:「混帳東西,這位是家族重臣,監察總長帝林大人!」   警察們頓時僵硬得如木頭人一樣,齊齊舉手敬了禮。那警察頭子的面一下子變得慘白:家族境內,誰沒聽過殺人魔王帝林的名字?此人位高權重,心狠手辣,他連對自己人都那麼狠心,來遲一點就把人家打得半死,自己竟然惹到了他的頭上?即使羅明海出頭都未必罩得住自己,恐怕自己有性命之憂了。嚇得他一個勁地哀求、懇求、道歉,嚇得連話都說不俐落了:「帝林大人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們這些小人計較。我……我……」   帝林微微一笑,指點還被幾個警察反剪住雙手的斯特林,和藹地問:「你可認識他?」   警察頭子迷茫地望過去,搖頭:「不認得。大人,您的意思是……」   「他是統領處委員,以中央軍統領兼任軍務處長官的斯特林閣下……對,就是你剛才踢了一腳的那個人。看,他屁股上還有你的鞋印呢!」   警察頭子雙腳一軟,整個人嚇得像團泥似的癱下了。斯特林於心不忍,上前攙扶住了他。   警察頭子面如死灰,聲音發顫:「大。大人,我該死,我該死!」   斯特林微笑著說:「那位是監察總長帝林大人,我是斯特林,都不是什麼可疑的人。這是我的證件。」   「是是是。我們該死,冒犯二位大人。」   「今晚的事件另有蹊蹺,不是一般的治安刑事案件。我的意見是讓監察廳受理,治部少就不要插手。」   「是是是。我們遵命。」   「至於貴官,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你就先回去休息吧。等案件有進展以後,我會向貴上司哥珊大人和歐陽閣下通報情況的。」   「是是是。謝謝大人。」   「這麼晚出來,你們也辛苦了,走好。」   警察頭子他如臨大赦,感激得眼淚都要流了出來了:斯特林等於是救了自己一命了。他彷彿生怕斯特林等下又改變主意似的,帶著一隊人跑得腳下生風,一溜煙就不見了。   帝林也沒空理會他們,轉過頭命令自己的部下:「把這些屍體帶回去好好檢查,看能不能查出他們的身份。」   憲兵們轟然應答,那些專門的刑事憲兵開始有模有樣地查看屍體,查看腳印、搜查錢包和衣裳,一個個煞有其事的,顯示他們的重要性。帝林心下雪亮:家族境內,凡是用劍的好手沒有自己不認識的,現在突然冒出來了這麼多不明身份的死士,其中必然有蹊蹺。這群人行蹤詭秘,為了保持身份的秘密他們甚至能視死如歸,那他們自然有把握不會在屍首上洩露秘密了。   他拉拉斯特林的衣裳邊角,斯特林會意地跟他走到人跡偏僻的邊角:「大哥,怎麼樣?」   「斯特林,現場就讓我們來料理好了,你就先回家休息,有什麼進展我馬上通知你。你這麼晚沒回去,李清該怪我把你帶壞了。」   斯特林想了一下,帝林說得確實也是道理。他點頭:「那我就先回去了。這裡就辛苦你了,大哥。」   看著斯特林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長街盡頭,帝林的雙眼中少見地露出一份溫暖,心想:「斯特林,你還是忘記了,除了我們以外,在帝都還有一個人跟三弟的關係十分密切。」但當他望向部下們的時候,眼神重又變得冰冷如刀:「沒用的東西,平時一個個自吹如何了得,現在一點線索都找不出來。飯桶!」   憲兵們低著腦袋,不出聲地挨訓。   「哥普拉來了沒有?」   哥普拉應聲出列:「大人?」   「今晚,你帶隊跟我去辦點事情。」   「遵命,大人!不知要多少人手?」   「這裡的人就足夠了。」帝林冷冷地說:「上次回帝都時候,我夜闖寧小姐家中,雖說是事急從權,但這畢竟大大冒犯了小姐,不合臣下對君上的規矩。今晚風清月朗,難得機會這麼湊巧,我跟你一起過去,當面向小姐道歉。」   哥普拉點頭應聲:「是!」轉過頭去向著憲兵們喊:「留十個人下來處理屍首,其他人跟我走。」他心下奇怪:已經是午夜了,漫天的風雪飛舞、烏雲密佈,這個時候既不適合訪客,更不適合「道歉」。   「等下,」帝林慢條斯理地說:「你們一身軍裝沾泥帶血的,這樣過去太失禮了,會嚇著小姐的。給你們三十分鐘,你們統統換成便服,再跟我過去。」   哥普拉愣住了,不明白帝林打什麼主意。他試探地問:「請問大人,要什麼式樣的便服呢?」   「什麼式樣都無所謂,關鍵是臉上要記得蒙上塊布,省得你們的醜臉嚇著小姐了。還有啊,等下跟我過去的人輕功要好、身手要棒,不然粗手笨腳的碰壞了寧小姐家裡古董,你們賠不起的。」   哥普拉恍然,心下好笑:帝林你的「道歉」方式,就是帶著大隊人馬,再闖入寧小姐的家一次嗎?只不過上次是公開闖入,這次則要偷偷摸摸的了。上次闖入寧小姐家中是為了魔族的公主卡丹,這次帝林又想幹什麼呢?他為什麼不和斯特林一起去呢?   因為這次行動有很大風險,帝林不想讓斯特林也連累進來?   或者是,帝林打算要採取什麼行動,是斯特林不可能贊同的,他要瞞著他去進行?   都有可能。哥普拉心裡泛起一陣說不出的滋味:帝林那張無表情的臉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了。 第十七章 第一節 第十七章 第一節   七八二年二月十五日深夜,在帝林與斯特林分手的同一時間,在帝都某個漆黑的巷子裡,一個年輕女子在急速奔跑。她身子前傾,腳尖點地急速地移動,速度快得像整個人不沾地似的飛。兩邊房子中的居民從視窗中只是看見影子一閃,她已經去得遠了。   在巷子裡一座不起眼的房子前,她停住了腳步,回頭張望一下,進了門道裡,在鐵皮門上輕輕敲打了三聲,等了一下,又敲打了兩聲。   「咯吱」一聲,鐵皮門輕輕地打開了,林雨站在門口。看到門外的人,林雨鬆了口氣,把她迎進來。   「阿迪,怎麼樣?」她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焦切。   姬文迪摘下了斗笠,沒有說話。   林雨後退了一步:「二叔他們?」   「憲兵已經封鎖了現場,到處是監察廳的憲兵,裡面高手太多,我不敢走近。他們用擔架抬出來了很多人,一共……」姬文迪擔心地望了望林雨:「一共十四副擔架,都是用白床單蒙著面的。」   「十四副擔架……」林雨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忽然胸口撕裂般的巨痛,抑制不住的」陣劇烈咳嗽。自己的肺腑已經受了內傷,今晚遭遇那個神秘人物,武功高得出奇,直是自己己生平罕見,掌力尚未及體,掌風便已重創了自己。   房間中一片寂靜,隨便扔在牆邊的風雪斗笠上面積著白白的一層雪,進入了暖和的房間裡,融化的雪水一滴滴地濺落在房間地板上,發出了「滴答滴答」的響聲。她緩緩走到窗邊,打開窗口,一股新鮮的空氣夾雜著冰冷湧了進來。林雨順手揭開了頭罩,露出了清麗脫俗的容顏,仰望著深邃的星空,她閉上了含淚的雙眸:「二叔,你難道就這麼去了嗎?」   林雨喃喃自語,也不期望誰能回答,緊閉的雙眼中,抑制不住地淚水長流。帝國歷七八二年二月十五日的深夜,在紫川家族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他們取得了對流風家的空前大勝利。流風家的第二號人物,當代家長流風西山的弟弟,流風家軍隊的總參謀長兼任遠京衛戍司令、習冰城大督軍流風路,在陪同流風霜秘密潛入紫川家腹地進行實地偵察時候,突然遭遇神秘的高手狙擊,喪命於帝都城內。與他一起陣亡的,還有流風霜衛隊中的十三名高手。不但如此,紫川家在這個晚上的輝煌業績還包括重創了紫川家族最大的敵人,號稱當世第一名將的流風霜。   這成了長久困擾流風霜的迷團:究竟我們在什麼地方露出破綻?那兩個神秘的高手,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要追趕我們?即使以流風霜冠絕當代的智慧,對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震驚:這次自己暗自前來紫川家的行蹤十分機密,居然被人伏擊,還有人要懸賞十萬要除掉自己!是誰那麼大膽敢對自己下毒手?   如果自己死掉了,對誰最有好處呢?流風霜百思不得其解,但她明白,除了紫川家之外,自己背後還有隱藏著可怕的敵人。她唯一的線索就是:此人必然在流風家身居高位,否則無從得知自己的行蹤。   自己的大哥流風清?二哥流風明?或者是三哥流風波?流風霜在腦海裡一一排除,覺得都不像。她知道,他們三個都嫉恨自己,自己身為女子,卻擁有罕見的軍事才華;但他們更怕自己,自己掌握著流風家最大也是最強的實戰軍團,權勢驕人,一旦事情敗露,陰謀者必死無疑。他們應該知道,自己沒有繼承權,對他們不構成威脅,而且他們無論誰繼承家業,都需要自己來幫助他們鞏固政權,抵禦東部紫川家的威脅。冒著巨險做這種對自己毫無好處的事情,他們三個都不像這麼蠢的人。——但也難說,有時候人的愚蠢真是不可理喻的。   父親重病臥床,無法理事。在遠京城內,三個哥哥各擁實權,時時明爭暗鬥,遠京城內一片烏煙瘴氣。以前每次衝突鬧得不可收場的時候,都是叔叔流風路趕回去調解的。現在叔叔去世了,誰來擔任這個調停緩和的角色呢?   上次回遠京的時候,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眼前的父親已經瘦得不成人樣,只剩下皮包骨頭了。每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那樣子就活像是一個餓死的人。衰弱的父親倚在床頭一遍又一遍地勸說、勸喻三個強壯的兒子:「要團結,流風家族只有團結一致才能生存下去。你們是骨肉親生兄弟,手足不應相殘。流風家要依靠大家共同的努力。無論誰掌權都好,你們的妹妹是流風家的支柱,要相信她……」   目睹這一情景,流風霜熱淚盈眶。這是自己的父親嗎?八年前,他率領少數軍隊,從多侖湖一直打到帝都城下,險些一舉覆滅了整個紫川家,令世界震驚。現在這個奄奄一息的老人,真的是當年那個風華正茂,英姿颯爽,渾身光芒四射,號稱「流風狐狸」的當代名將嗎?   然而父親的用心並沒有被兒子們所理解,三個兒子傾聽著,帶著不耐煩的表情,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些荒誕不經、滑稽可笑的言論,不過是一個老人臨死前的胡說八道罷了。他們很敷衍地答應:「知道啦!」然後匆匆忙忙逃跑似的下去,剩下一個女孩子和一個垂死的老人面面相覷,淚水縱橫。   父親真的老了,流風霜想,早該把這件事情定下來了。三個哥哥中雖然沒有特別優秀的人才,但即使隨便從他們中間挑選一個出來獨掌大權,總也比目前這種三人割據似的局面好啊!自己已經想好了,在大舉進攻紫川家之前,自己和二叔必須先回一趟遠京,把這事情跟父親好好地說清楚,向他保證,無論是挑選誰當權,自己都會忠心地輔助他,希望這樣能幫助父親下定決心吧。但沒想到的是,二叔竟然這樣莫名其妙地喪生帝都城內!   這打亂了流風霜的計劃。每次自己出征,往往都是由二叔為自己全盤料理後方。二叔雖然沒有出類拔萃的軍事才華,但他做事踏實、一絲不苟,更重要的是,他為人正直,輩分高,在族中素有威望。有他坐鎮後方,幾個哥哥都老實了很多。但在二叔已經不在了的現在,流風家內部的勢力均衡已經被打破,一個大的動盪即將到來。如果不先找出背後的敵人清除掉,被這麼虎視耽耽地窺視著,自己實在無法安心出兵紫川家。   「糟糕透了……」流風霜不自覺地呻吟出聲。   今晚衛士中唯一的倖存者,姬文迪忍不住安慰流風霜說:「事情未必就那麼壞,十四個擔架裡面說不定就有那兩個傢伙的屍體,有可能是大督軍打敗了他們,然後……然後……」姬文迪說不下去了: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了。若自己人能逃脫,自然早該來這個秘密的落腳點聚集了。他們到現在還沒來,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已經全數戰死了,二是可能已經被抓了。而以流風路的身份來說,活抓比戰死更慘。   「大人,您千金之軀,不能再在這裡停留了!我們馬上返回吧!這樣太危險了,帝都城中高手太多,您已經受傷,單我一個人,實在沒把握保護小姐您的安全。我們馬上出城去與大隊會合吧!那裡還有席亞和英木蘭兩位大人在,可以保證您的安全。」   「大人,您……您有沒有在聽呢?」   「咯咯咯」兩人同時轉過頭去,門口毫無預兆地響起了敲門聲,先是三聲,停頓了一下,又是兩聲,正是預先約定的暗號。   「去開門,姬文迪。」流風霜吩咐說,右手握在了劍把上。   姬文迪小心翼翼地把門一拉,立即問到了門後,手中的武器已經出鞘。   兩個穿黑衣的男子進了屋。看到了流風霜,一個男子深深地一鞠躬:「大人。」他年輕,寬肩窄腰,身材矯健,動作相當地靈活,一看就知道是很不錯的高手。他是流風路的衛隊長英木蘭。另外一個卻只是隨便點了下頭,懶洋洋地說:「大人。」他個頭很矮,留著稀疏的小鬍子,長著一雙明亮而冷冰冰的黑眼睛,有著一頭烏黑發亮的頭髮,走起路來像只大貓,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他冷嘲似地瞧了姬文迪一眼,卻沒說話。不知怎的,姬文迪很討厭這個傢伙,怎麼看怎麼覺得他討厭。他叫席亞,是流風霜的秘密組織十字軍的高手之一。   「不知大人深夜召集我等前來,有何吩咐?」   「路大人已經去世了。」流風霜直截了當地說。   「什麼?」英木蘭震驚萬分:」這不可能……啊,抱歉,大人。但……」流風霜做個手勢,姬文迪站出來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做了個說明。   英木蘭流出了淚水:「下官失職了,沒能保護好大人……請大人責罰。」「你沒有錯,」流風霜感傷地說:「犯錯的人是我。」   風嗚嗚地從窗邊吹過,吹拂了她身上的白衣似雪。她靜靜地站在窗前,纖細的身影彷彿融入了烏雲密佈的夜色中。身後幾個部下都沒有說話,望著流風霜的背影,一瞬間,他們第一次感覺到,這個筆挺纖細的背影實在太憔悴了、太疲憊了。傳言中,她號稱流風家有史以來最傑出的軍事家和統帥,聽起來好像神乎其神的人物,但實際上,她畢竟也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壓在她肩頭上的擔子實在太過沉重了。   「席亞,十字軍這次來了多少人?」   席亞一言不發地走到門邊,把門一拉。姬文迪輕輕驚呼出聲:「啊!」   門口的門道上,四十多個漢子站成了整整齊齊的四排,他們有高有矮,服飾、衣著各異,有點穿蓑衣,有的披風雪披風,有點戴著斗笠,統統是普通平民的打扮。從外形看,他們一點都不引人注意,是屬於那種走在街上沒有人會注意的類型。這群人樣貌不同,服飾各異,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每個人都站得筆直,面無表情地平視前方,目光又亮又冷,那種冷靜、沉穩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儘管外面雪下如麻,近在咫尺就有可以遮蔽風雪的屋簷,但沒有一個人進去,任憑刺骨的寒風吹在面上,雪花在身上積了薄薄一層,紋絲不動。房間的門突然在面前被打開,出現了自己的首腦和長官,他們卻毫無反應,沒有絲毫的喧嘩和動作,彷彿眼前什麼都沒有發生。流風霜看著他們,目光中流露讚賞之色。這就是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十字軍,冷若冰霜,堅如磐石。她點點頭,席亞一聲不出地把門又關上了。   流風霜望向英木蘭:「英木蘭,這次又要辛苦你了。」   英木蘭深深一鞠躬:「實在不勝榮幸。請大人儘管吩咐!」   流風霜從窗前轉過身來說:「流風家已經死了一個人,以血還血,紫川家也應該死一個人。」   「小姐!」姬文迪驚呼。紫川家的總長府有重兵駐守,禁衛森嚴,而且中央軍的大營就在左近,要打紫川參星的主意,無疑自尋死路。她卻不敢出聲勸阻,流風霜一旦做出了決定,邵是絕無更改的。   英木蘭同樣吃驚,看了席亞一眼,發現後者冷冰冰地全無表情,黝黑的眼珠裡流露嘲諷的味道,彷彿在問:「怕了嗎?」   他沉穩地回答:」帝都是敵人的大本營,大人您身負我族興亡,下官實在不放心大人您身邊只帶少數護衛留在此地。請大人您先行一步,殺紫川參星為大督軍和諸位弟兄報仇的事,請交給下官來辦吧。」流風霜輕笑,笑容中帶有幾分溫馨:「有膽色,不愧是我叔叔一手帶出的人。你搞錯了,我並沒有打算讓你刺殺紫川參星。帝都總長府的防衛周密,就你們幾個人過去,那是白白送死。」   「大人,您的意思是……」   「除了紫川參星以外,還有一個具有紫川家純正血統的人,而她簡直是不設防的。」流風霜望望窗外的天空烏雲密佈,感覺胸口有一股血氣在上湧,像是有一股火焰在灼燒著。她輕輕咳嗽一聲,拿手帕摀住了嘴,轉過身去攤開雪白的手帕,那手帕卻已經染成了殷紅。她不動聲色地將它放進了口袋裡,轉身對席亞說:「帶上你的人,跟我走。」   無聲飄著的細雪,時斷時續。躲在城門旁的小屋裡,守衛的士卒很驚訝地望著這個渾身是雪的深夜來客,一邊檢查他的身份證明,一邊看著他說:「聽說您是從瓦倫那邊過來的,這麼大的雪,路一定很難走吧?」   紫川秀抖掉了積在蓑衣上的雪,一邊微笑地回答:「還好吧!」通過了城門衛兵馬虎到敷衍的檢查,他漫不經心地走在帝都的街道上。大雪下面的帝都街道,滿目蕭條。店舖都早早地關了門,路上的行人稀少,來往匆匆,就連巡夜的治部少員警都把頭縮到了厚厚的棉大衣裡面,沒有人來對紫川秀多看一眼,更不會想到,眼前這個披著蓑衣、神態悠閒的年輕人,會是紫川家有史以來布下了最高懸賞的通緝犯。   看到了大雪下皚皚的熟悉街道,立裡年時候走過的親切石板街道,物是人非,一種難以描述的心情湧上心頭,似悲似喜,說不出的滋味。   他閒逛了一下,看到路邊的一個小旅館還開著門,進去訂了個房間。很快的,他又出來了,已經洗了個澡,把旅途上風塵僕僕的髒衣服給換下了,換上了一身潔白的長衫,照舊被著風雪蓑衣,帶著遮臉的斗笠。   出了旅店的門口,他先去找斯特林。在他家的門樑上,貼著「白頭到老、百年好合」字樣的紅對聯,那紅紙已經有些發黃了。紫川秀輕輕感慨:卡丹嫁給了雲淺雪,斯特林終於也還是結婚了。天意總愛作弄有情人。只是不知他的新娘子是不是李清呢?頓時,一種世事滄桑變幻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猶豫一下,敲響了斯特林的房門。敲了好久,才有一個皺紋滿面的老頭打開了房門,看到外面那個披蓑衣的陌生人影時候,他瞇起了警惕的小眼睛:「你找誰?」   以前到斯特林家時候,沒見過這個老頭。紫川秀輕輕把蓑衣的領口鬆開一點,露出了一點面容和雪白的牙齒:「請問斯特林大人在家嗎?」他故意把聲音說得含含糊糊的,模仿著鄉村人第一次來到大城市時候那種怯生生的神態。那老頭的神情一下子傲慢起來,吊起了嗓門說:「你是誰?」   「我是他鄉下一個親戚……是他七姑姨媽三舅六嫂岳母娘的兒子……」   沒等他把話說完,那老頭已經把門「砰」地關上,門縫裡丟出一句話來:「老爺不在家!」紫川秀急忙後退一步,鼻子險些被突然關上的門打扁。對著紅漆的門板,他啞然失笑,轉身離去,卻沒有看到裡面發生的一幕。   李清穿著睡衣出來:「王伯,什麼事啊?」   老頭轉過身來,恭謹地回答:「小姐,是老爺鄉下的土親戚,說是老爺七姨媽什麼的表弟。那些鄉巴佬,太過分了,老是來這裡打秋風……」王伯是看著李清長大的老傭人,李清嫁給斯特林以後,他跟著來了斯特林家,儘管李清已經嫁為人婦了,他卻習慣地照舊稱呼她為小姐。   李清秀眉微蹙:「王伯,這麼大雪的天,你把遠道來的客人趕走了,他回來會生氣的。快把人請回來。」   王伯不情不願地應了」聲:「哦。」打開了門口,卻只見白茫茫、空蕩蕩的一片雪地街頭,已不見了來人蹤影。他又回去報告:「小姐,那人已經走了!」李清微微驚訝:「走了?」她想起來了:斯特林出身帝都軍官世家,和他結婚都一年了,沒聽過他有鄉下的親戚。她抬起頭凝神思考:剛才那聲音有點耳熟,記不得是誰的了。   「王伯,那人長什麼樣?多大年紀了?」   「小姐,那人穿著蓑衣,遮住面目了,我也看不清楚他的面貌,牙齒很白的,聲立很嫩,估計也就二十來歲人吧!人又高又瘦,大概有————」王伯比劃一下:「大概有這麼高!」隨即又為自己己辯解:「那人樣子有點鬼祟,躲躲藏藏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李清秀眉微蹙:行蹤神秘,年輕,高瘦,來找斯特林……她霍地站了起來,面色變幻,她記起這個聲音了!這個大叛賊,他居然敢回帝都來,膽子真是不小!李清的第一反應是立即出門去總長府,但又猶豫了:丈夫和此人情同手足,自己與紫川寧的交情深厚……但若是知情不報,自己又愧對參星總長對自己的信任。   定定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李清才終於下定了決心,道:「王伯!」   看到少奶奶如此神色緊張,老傭人大氣不敢喘,肅立待命,響亮地應了一聲:「是!」   「燒洗腳水,我要睡覺了!」   離開了斯特林的家,紫川秀又想去找帝林。但距離帝林的莊園門口還有老大一段距離,巡夜的憲兵已經攔住了他:「站住!再往前是禁區了,你是誰,找什麼人?」   紫川秀只有報以苦笑,說:「抱歉,我走錯路了。」走出了很遠,他還是感覺到,身後那幾個憲兵懷疑的目光就像釘子似的停留在自己背上。   怎麼辦呢?紫川秀在雪地裡急切地來回兜著***。   他此次回帝都,目的不光是為了糧食,還有藥品和武器,這些東西都屬於軍事物資,同樣列入了禁賣名單。前段時間與魔族的大戰之後,產生了很多的傷員和病號,急需大量的刀傷藥品和治療器械。由於缺醫少藥,隨軍醫生們連一些常見的創傷都無法處理,傷病員們在營帳中由於疼痛發出了可怕的吼叫和呻吟,一點點的衰弱、死去。想到這場景,紫川秀心如刀割般的疼痛。他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請求在軍中兩位極有勢力的兄弟幫忙了。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連想見他們一面都如此困難。以前是大批人馬前呼後擁的副統領時沒有感覺,這次他才真切地體會到了身為無權無勢的平民的痛苦。   現在,只剩下一條路了。找第三人幫忙,把話傳給斯特林和帝林二人。不過這個第三人可不好找,第一是要可靠,第二此人的地位要夠高,能方便地見得到斯特林和帝林二人。   紫川秀想來想去,想去又想來,最後只想到一個人:紫川寧。其實一開始他就想到了她,只是遲遲下不了決心。自己以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出現在紫川寧面前,而且還是求對方幫忙,他實在是不願意。再說了,知道了自己叛變的消息後,紫川寧是不是相信呢?見面時,她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態度待自己呢?內心深處,他隱隱有點恐懼,不敢面對這個事實。若是有可能,他會盡量拖延自己與紫川寧見面的時刻。   但是現在,自己已經再無選擇。   紫川秀歎了口氣,大步開走。到達紫川寧的莊園時候,已經是午夜一點了。透過紛紛揚揚的雪霧,他看到了矗立在莊園中紫川寧的小樓,心頭有一種急切、哀傷的感覺。他想起,幼年時候,他躺在窗後自己的臥室裡憧憬著未來,微風吹來茉莉花的幽香,猶如愛人呼出的一股氣息。   童年時候,莊圍那高聳的圍牆,在他看來是那麼的雄偉高大,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堅固堤壩,他隔著莊園的高牆仰望著她,確實就像眺望著一道堤壩。現在一看,不知是否自己長高了呢,或者是圍牆縮小了,這道高牆看起來並沒有想像中邵麼高,以他現在的身手,可以很輕鬆地翻越了。但精神裡的堤壩卻是依舊保持著,自己無論幹什麼,無論處於什麼環境中,都無法從心底消除這種童年時的感受,也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從小房間裡眺望著府邸高牆後面、夢境中的迷人公主時的感受。   可是現在,那個公主的近況如何呢?她是否已經尋覓到了自己的白馬王子了呢!紫川秀搖搖頭,把一切雜亂的思緒拋開腦後。他沒有驚動在大門打著瞌睡的看門人,從圍牆那裡翻了牆進去,正好落在花園裡。他很熟悉莊園的地形,在黑燈暗火中,藉著密集的樹木掩護,輕鬆地往紫川寧居住的三層小樓直掠而去。來到那熟悉的小樓前,紫川秀一陣惆悵,又有點激動:自己心愛的女孩子就在裡面。他記得紫川寧是住在二樓,而這棟樓的頂層有一間空置的客房。他打算今晚就在那客房先睡下,明天一早再出來與紫川寧見面。看下周圍,莊園內的建築群黑燈暗火的,沒有一個人影,紫川秀輕鬆地一躍,上了二樓,腳尖在樓的欄杆處輕輕一點,借力又往上一躍,手已經抓著了三樓的屋簷,手臂用力一拉身體,整個身子已經翻了上去,就地一滾,將上來的衝力給卸掉。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順利流暢,紫川秀心裡很是滿意:自己的武功恢復得很快啊!紫川秀站在樓頂的平台上,腳下一片冰涼,那是樓頂的積雪,冰冷的夜風掠過肌膚,俯瞰著大雪下沉睡中的莊園,樹木、房屋、花園、小道,一切的輪廓在雪空下呈現朦朧之感,空曠又寂寥,腳下是廣袤無邊的大地,彷彿整個身軀都在夜空中隨風飄蕩,漸漸地融入了明月、繁星和飄雪構成的深邃夜空之中。無意中感受到這動人的境界,紫川秀閉上了眼睛,放鬆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去慢慢體會、享受。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尖銳的衣帶破風聲傳入耳中,紫川秀睜開了眼睛:在剛才自己進來的樹林邊緣處,此時又出現了大群黑衣的人影,正在向住宅區快速地移動接近,隊伍散成扇形,隱隱對整個住宅區形成包抄。在黑衣人的腰間,有著亮晃晃的金屬反光。這群人一路彎腰伏低了身子前進,步子急速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顯然無一不是好手。在他們影影綽綽的身影中,凝聚著有如實質的可怕殺氣。   「自己已經被發現了!」這是紫川秀的第一個反應。他馬上趴了下來,只探出了一點點腦袋觀察對方,感到很奇怪:自己進帝都以後一點破綻也沒有露出,以自己靈敏的感覺也沒有發現有人跟蹤,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在紫川寧家中。那麼,這群是些什麼人,敢隨便闖進紫川寧的家中?莫非是一夥強盜?   但紫川秀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帝都的黑社會是絕對不敢到紫川寧家中來惹事的,哪怕她家裡少了喂貓的碟子,治部少第二天都會把整個帝都城翻個底朝天。那些大大小小的黑社會頭目都會被抓回去好好修理,所有的賭場、妓院、走私倉庫等見不得人的場所,全部會被掃蕩一空,遊蕩街頭的扒手、妓女、賭棍、嫖客、打手也會被統統抓起來痛打一頓,然後關上幾個月。這個損失,黑幫是承擔不起的。帝都本地的黑社會不但不敢來騷擾紫川寧,就是知道有外地的團伙打這裡主意的話,他們也會向治部少方面報告,或者在暗中偷偷阻止。而且眼前這群人速度極快,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們已經在雪地上掠過了好幾米,這麼好的身手,黑幫團伙之中恐怕沒有這樣多的人才。   「一,二,三……五,六,七……十一,十二,十三……」紫川秀清點著對方的人數,像是有所感應,走在前面的三個黑衣人忽然同時抬頭,往這邊望了過來。紫川秀立即把頭壓入雪堆裡,屏住全身的氣息,大氣不敢喘,不敢再望:對方全部是蒙面,一個個目光銳利得有如鷹隼,全部是一流的高手。   現在,已經不必懷疑了,對方蒙面前來,肯定是對紫川寧不懷好意。這樣的人,即使是自己己在武藝全盛時期,應付起來也很費一番功夫的,何況現在自己武功尚未完全恢復!而且他們竟然有幾十人之多,怎樣才能保住紫川寧的安全?沒等他想出來個辦法,一陣淒厲的慘叫聲音傳來:「啊!」   紫川秀心頭發緊,忍不住又把頭探了出去,小心翼翼地觀望……   一行五個人的警衛舉著燈籠走過花園的邊緣,走在最後的一個警衛聽得風聲響動,轉身舉起了燈籠喝問:「是誰在那裡?」他炯炯的目光直盯著花園樹叢目光不能及的陰暗處。   「呵呵,你太過敏了……」走在前面的同伴回身說,卻駭異地張大了嘴巴:從樹叢的陰暗處,出現了黑衣的人影。只見黑色衣裳飄動,無數身影躍起,悄無聲息卻飛快地向自己逼近。接著,前面和左右方向同時出現了黑衣的人影。在朦朧的雪霧中,影影綽綽的黑色人影,不知有多少。那些黑影形狀模糊不清,散成扇子形狀,隱然已經將他們包圍了。   巡夜的警衛們紛紛拔出了武器,心中恐懼。這麼多年了,雖然帝都動盪不安,紫川寧的莊園卻一直十分平靜,即使在秩序最混亂的楊明華叛亂時期,莊園也沒受過外來的侵犯,他們作為守衛兵,根本沒有實戰的經驗。匆忙中,隊長小手指被自己的刀刃削破了老大的一個口子也沒有覺察,握刀的手腕一個勁顫抖個不停,於是閃著微光的刀刃也晃個不停。「什麼人!」   語音沒落,黑暗中幾個人影已經撲了上來。隊長低喝一聲,朝著最靠近的黑衣蒙面人一刀砍了下去。那個人影一閃,已經躲過了這一刀,隨即飛起一腳,將隊長踢得刀子脫手,斜斜飛出幾米一頭栽進一個雪堆裡。   「啊——啊!」只聽得短促的交戰聲、武器碰撞的鏗鏘響聲,受傷士兵的慘叫,男人們憤怒的咒罵聲……戰鬥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很快,一切又回歸沉寂。隊長狼狽不堪地爬了起來,嘴角流著血。他失魂落魄地望著地面上的屍首,自己的部下已經全部倒在那裡,黑暗中,一個沙啞的聲音問:「紫川寧在哪?」   隊長抬起頭:「你們是什……什麼人!這裡是寧……寧大人的府邸,你們不怕……怕殺頭嗎?」   一個黑衣蒙面人從黑暗中漸漸浮現,他個子不高,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陰森的殺氣,那種可怕的壓迫力使得沒有人敢輕視他。他右手一抬,一把鋒利的長劍直指著隊長的喉嚨,劍鋒上冰冷的銳氣將隊長逼迫得喘不過氣來。那個蒙面人一字一頓地問:「說,紫川寧在哪?」   隊長大點其頭,蒙面人把劍一收,隊長立即跪倒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發出粗重的喘息聲音。蒙面人不耐煩地踢了他一腳,催促:「快說!」   「我說,我說……」隊長一邊喘著氣,一邊慢慢地說:「寧小姐就住在……」他突然放開了聲量大吼:「警報!刺客來了……」   「哧」的一聲輕響,他叫不下去了,那把冰冷的長劍已經穿透了他的喉嚨。矮個子把劍一抽,帶出了大蓬的血花。隊長雙手摀住了喉嚨,「咯咯」響動著,再也說不出話來,指縫間大量血液仍舊不斷地湧了出來,將地上的白雪灑得猩紅。他的身子慢慢地、一點點地躺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彷彿怕冷似的,蜷縮成一團。蒙面的席亞漠然地看著,輕輕吹拂下手中的長劍,任憑劍上的血跡在寒風中漸漸滾落。   英木蘭走上來,輕輕把隊長趴著的屍體翻過來,那雙圓睜的眼睛,彷彿仍在凝視著什麼東西。他摘下了面具,歎息一聲,輕輕把死者的眼睛給撫上,抬起頭說:「一個還沒成年的女孩子,究竟有什麼本領,教人為她心甘情願地赴死?」沒有人回答。隊長臨死前的慘叫聲驚動了整個莊園。遠遠近近的窗口一個個亮了起來。有人從窗口裡探頭探腦地張望,有人在喊叫。其餘的警衛們從沉睡中被驚醒,慌慌張張地從屋子裡奔出來。傳來了皮靴踏雪的聲音,同樣一身黑衣蒙面打扮的姬文迪從後面走上來:「席亞,你們把事情辦砸了,驚動警衛隊了!」她響亮地吹了個呼哨,隨即,黑暗中響起了回應。   頓時,更多的黑衣蒙面人從暗處竄出來,圍成一個扇形展開,形成保衛圈。這時流風霜出現了。她已經除掉了女裝,身上披著戰士的輕質盔甲,外面罩著一身素白的孝服,面上蒙著黑色的面紗,額頭上纏著白布飄帶以示哀悼,腰間掛著劍。   她一步步走近,刺骨的北風吹拂她素白的長裳,白衣飄飛如雪,她恍如不覺,一手按劍,嬌小的頭顱微微昂起,目光平視前方,步伐堅定。雖是纖纖弱質,卻是那麼的威嚴、雄壯,飛揚的氣勢,簡直如千軍萬馬正在逼近。黑衣殺手們的保護圈在她身後收攏,護衛著她,密集的隊列在快速地接近。   看著她走近,蒙面人們讚歎感動:這就是當代第一名將的風采,是值得自己用生命來跟隨的主人!為了她,縱死無悔!   姬文迪的眼中流露迷茫:這時的她,與那個失去親人無助哭泣著的脆弱女孩子,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流風霜?   「大人,十分抱歉,我們失手了……」   「不用說了。」流風霜打斷姬文迪的道歉,很乾脆地下著命令:「改變計劃,將刺殺改成強攻。」   「雅思諾,你帶人負責排除門口的警衛,然後監視門口,掩護大隊撤退————一定要守住門口,起碼要守住十五分鐘,」   「格羅,你負責莊園中殘餘的警衛力量,消滅他們!注意,封鎖所有出口,不要讓一個活口跑出去!」   「是!」雅思諾和格羅同時站出一步,挺直胸膛應答,隨即回頭一聲低喝:「雷組,跟我走!」「風組,跟我走!」   望著大批黑衣人的背影湧向莊園中的樓群,流風霜眼中流露複雜的神情,但隨即恢復正常:「英木蘭、姬文迪、席亞,你們這組跟我走。」「大人,我們還沒查清紫川寧的確切住處……」   流風霜望了姬文迪一眼,大步地向前走了。   後者趕緊跟上:「大人?」   「姬文迪,要學會觀察。」流風霜邊走邊說:「觀察整個莊園的格局,哪個建築的視野風景最美,哪個建築安靜又精緻,從群落的架構很容易就能判斷出哪個是主房————」她指點著遠處的一座三層小樓,那棟坐落在花園邊上的小樓並不是莊園中最高的建築,卻十分的精緻,正面面對整個花園,與周圍的建築物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而且那棟小樓的周邊佈置得特別的整齊。   流風霜慢慢說:「如果我是紫川寧,我會選那裡。」   周圍遠遠近近的,不時傳來女性的尖利慘叫聲立和淒厲的「救命」聲。正值午夜,往日平和寧靜的美麗莊園,已經變成了一片殺戮的修羅場。四週一片鬼哭狼嚎的叫喊聲音,從睡夢中醒過來的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驚叫聲震天動地。手持銳利兵器的黑衣殺手們突然破門而入,逐屋逐屋地搜查,對著熟睡著的人亂刀砍下,追殺著逃跑的傭僕和護衛們。他們從黑夜中突然出現,恍如索魂猛鬼,人數雖然不多,卻十分的凶悍,一個黑衣人就能迎戰四、五個護衛,又冷酷無比,即使面對手無寸鐵的女性和孩子,他們也會毫不留情地舉起刀子,直劈而下。   活著的人驚恐地尖叫、四處逃散。但慌亂逃難的人群中,偶爾也會出現幾個只穿內衣、一手提著刀子一手抱著棉被的漢子,這是守衛莊園的武裝警衛們,他們從睡夢中突然被驚醒,慌慌張張地出來了,安撫著驚慌的人群:「不要慌!刺客在哪裡?」他們逆著人流方向而上,三三兩兩地投入了戰鬥,勇敢地迎擊入侵者。但這種抵抗毫無用處,就像大海漲潮時候濺起的一個小浪花似的,交戰總是很快就結束了,倉惶迎戰的護衛們完全不是黑衣人的對手們,他們一批一批地被利劍刺死在花園的林蔭道下,被刀子砍倒在潔白的大理石台階上,屍身被拋進漂亮而雅致的噴水池裡。目睹這一場景的傭僕們,更是驚駭萬分,尖叫著四散逃跑。在一灘灘鮮血和屍首之間,黑衣蒙面的殺手們來回梭巡,尋找著下一個目標。花園中,如同真人大小的紫川遠星的雕像,還有旁邊家族歷代總長的雕像,都給沾染了斑斑血跡。   雕像們瞪大無生命的石質眼睛,慈祥地、高瞻遠矚地、寬宏大量地微笑著,目擊這片屠戮和死亡。   望著遠處黑暗中那一片跳躍著身影,耳邊聽著淒厲的呼救聲,一直沒有出聲的英木蘭忍不住說了:「大人,請恕我冒昧,但這種屠殺完全沒有意義。」周圍的霜組成員對他怒目而視,但他還是一字一句地說了下去:「我覺得,今晚行動完全沒有必要。」   流風霜不動聲色:「英木蘭,你忘記了大督軍的血仇了嗎?』「大人,我時刻不忘為大督軍報仇雪恨。但,請原諒,直到現在我們還不能肯定大督軍不幸遇難是否真的出於紫川家的陰謀。即使真的是那樣,有像大人您這樣的無敵名將和我流風家族的強大軍勢,我們可以堂堂正正地在戰場上擊敗紫川家,討回這筆血債,完全沒有必要這樣……這樣偷偷摸摸地竄進一個女流家中,對平民大加居戮。這種卑劣又可怕的行徑:請原諒,但我不得不說:這種行為是有損大人您的聲望和尊嚴的。暗殺的恐怖行動是卑鄙的,尤其是針對一個沒有參與政治活動的孤兒,她根本沒有參加紫川家的政治活動。」   周圍一片寂靜,流風霜靜靜地望著英木蘭,黑暗中,她的眼神亮得灼人。英木蘭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我同意你的看法。」她靜靜地說:「暗殺活動是卑鄙的。但我有這樣做的理由,作為流風家在此地最高級別的指揮官,我對你下命令如此:英木蘭,你是否服從命令呢?」   英木蘭面色煞白,微微行了一禮:「大人,我服從命令。」   流風霜微一點頭,大步向前走。之所以走得那麼急,是因為她不敢面對英木蘭蒼白的臉色,她害怕會動搖自己的決心。這是個正直的人,她心裡想,但他不明白事理。二叔死後,流風家的勢力平衡已經被打破。前來接應自己的二叔喪生於帝都城內,這給了敵人攻擊自己的理由:「就因為流風霜你的任性妄為,導致我族元老喪命……」   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來彌補這個過失,而最好的結果就是殺一個紫川家血統的人。這樣,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辯解說:二叔死了,但紫川家也死了一個,我們完全夠本了——這種邏輯看似荒謬,但在實際上卻很管用,可以平息後方的怒火。   遠處傳來了廝殺和慘叫的聲音。另外一組刺客正在收拾駐紮在莊園門口的警衛中隊,順便為自己望風斷後,阻攔紫川家的增援人馬。一個氣喘吁吁的雷組成員飛快地跑過來:「稟告大人,已經問出紫川寧的住處了!就在花園邊上那棟小樓裡!」   頓時,周圍響起一片輕微的讚歎聲。姬文迪心悅誠服:「大人英明,您料事如神。」   流風霜笑笑,心想如果連這點判斷力都沒有,我怎麼統帥軍隊?由流風霜領頭,黑衣人排成一個扇形的隊列,直撲紫川寧的小樓而來。 第十七章 第二節 第十七章 第二節   「不好啦,刺客來了!」黑暗中的樓道裡響徹一片恐怖的叫聲。貼身丫鬟衝進房間裡,叫醒了紫川寧。   睡得正香的紫川寧迷糊著,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嚷著,「嘩」的一下,一杯冰冷的涼水已經撲到了她的臉上。她尖叫一聲坐直了身子,茫然地望著丫鬟:「你幹什麼!」   「小姐,不好了!有刺客來了!」   「刺客……」紫川寧喃喃自語,水從她頭髮間直往下流。過了幾秒鐘,她尖叫一聲:「刺客!」」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說:「快去通知警衛們過來!」「來不及了!他們已經朝這邊過來了!」丫鬟的聲音中已經帶了哭腔。   紫川寧從床上跳了起來,光著腳丫子幾步「騰騰騰」地走到窗口邊。透過緊閉的窗戶,隱隱可聽見一片淒厲的「救命」聲音和慘叫聲。她從視窗望下去,馬上又把頭縮了回來,心裡打了個突:樓前邊空曠的雪地上,一群黑衣人正朝這邊猛撲而來,殺氣騰騰。在自己的小樓前,殘餘的衛兵們匆匆集結,組成了最後一條防線。黑衣人們猛撲過來,衛兵們拚死抵擋,空中到處閃爍著兵器的金屬亮光,兵器交擊和咒罵的聲音,激烈的交戰中,警衛們一個又一個地被殺掉,那一陣陣的慘叫裂破夜空,雪地上流淌的鮮血猶如一朵朵盛開的紅花。剩餘的警衛正在倉皇後退,蒙面的黑衣人們正在大步前進,已經逼近了小樓前。   紫川寧看得面色發白,她第一次目睹這種大場面的廝殺和血腥,那種血淋淋的殘酷,與平時的風花雪月有著太大的差距,一瞬間,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被男人世界中野蠻的殘酷所震撼,她失去了思維的能力,腦子裡一片空白。   「大人,我們必須馬上撤離!」門口傳來一個粗壯的男聲,紫川寧慌忙轉過身來。一個壯實的男子站在門口,他赤裸著上身,手裡提著一把刀,臉部受了傷,鮮血直往下流。紫川寧竟沒能立即認出他就是自己的警衛隊長。   「大人,我們得馬上撤離!他們殺過來了!」隊長把話又說了一遍,說得又急又快,呼吸急速。看著紫川寧發呆的樣子,他發怒地大聲喝道:「大人,快走啊!弟兄們頂不住了!」   紫川寧如夢初醒,跟著隊長衝出了門口,丫鬟慌慌張張地跟在後面。走廊裡燭火通明,還有三個衛兵手持利劍站在外面,看到紫川寧出來,他們匆忙地行了個禮。「怎麼樣了?」隊長問。   「報告大人,他們已經到了庭院的前門外圍!」   「刺客是什麼人?」紫川寧不禁插嘴問。   隊長望了她一眼,很短促地回答:「還不知道!」於是紫川寧明白了,現在並不是問這個問題的時候。   「砰砰砰!」樓下的大門響起沉重的敲擊聲,鐵器在撞擊著大門,叮叮噹噹亂響,一個很粗魯的聲音在嚷著:「開門!快開門!」   紫川寧和警衛們相顧失色:敵人來得這麼快!防守正門的衛兵已經全部陣亡了嗎?   「戰鬥!」隊長大喝一聲。兩個衛兵衝下樓梯守在正門前,第三個挺身而出,獨自守住了樓梯口,劍舉得高高的。隊長一把拉著紫川寧往下走:「跟我走,大人!」   「我們這是去哪裡?」   「正門已經給敵人封鎖了,我們從後門撤!」   跟在後面的丫鬟尖叫說:「但是後門說不定也有敵人啊!」   隊長身形停頓了一下,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說:「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賭一把!」   紫川寧頓時明白過來:大門處的出口已經被敵人所堵死,雖然正門是用很堅固的楠木造的,但是照敵人這麼猛烈的撞擊法,肯定堅持不了多久的,絕對拖不到援軍到來。前門撞得這麼厲害,後門處卻是悄然無聲。現在的情況,乾坐著等肯定是完蛋的了。現在唯一活命的機會就是像隊長說的那樣,賭敵人可能忘記封鎖後門了。如果運氣好,後門沒有敵人的話,可以從那裡出去,躲進莊園中的花園裡,從莊園的後牆可以逃生。   她走到一樓的樓梯口時候,只聽到巨大的「砰、砰、砰」巨響,門口的撞擊聲簡直震耳欲聾,隨著每一次撞擊,彷彿整個房子都在震動著,牆壁上的白粉不住地「簌簌」往下落。紫川寧經過正門處時匆匆望了一眼,倒吸一口氣:釘在牆上的門鏈承受不住巨大的撞擊力量,幾乎已經給扯了出來,只剩下一點點釘子還卡在牆壁裡。守在門口的兩個衛兵慌亂地搬著桌、椅子等家俱過來頂在大門處,連他們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用處。   「能不能守住?」隊長厲聲喝問。   「我們一定守住!」站在中間一個眼睛大大的、很英俊的小伙子斬釘截鐵地說。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紫川寧,衝她燦爛地一笑,露出了雪白整齊的牙齒。紫川寧努力回應他一個笑容,心頭慘痛:為了掩護自己的撤退,爭取時間,他們必須堅守在此,可以預料,這個小伙子的生命最多只剩下幾分鐘了。就這麼一個命在頃刻的人,怎麼會有這麼燦爛的笑容呢?   隊長大步地衝向後門處,紫川寧和丫鬟跟在他後面,卻跟不上他的步子,落後了一大截。隊長一邊拔門閂一邊回頭叫:「大人,快過來啊!」   「來了!」紫川寧一邊跑一邊應道:「我就到……」   「啊———!」隊長一聲慘叫,他剛打開了後門一條縫,光影一閃,一把利劍立即如同毒蛇般從打開的縫隙中突然刺入他的胸膛,那猛烈的勁頭將他整個人刺了個對穿。   「砰」的」下,大門豁然洞開,外面的陰暗中影影綽綽的,不知有多少人。一個黑衣蒙面的人影出現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僵立在原地的紫川寧,手中的長劍上,殷紅的鮮血還在一滴滴地濺落。   一瞬間,時間凝固了。紫川寧彷彿被施展了定身術似的,呆滯地站在那裡。那個黑衣人的眼神中閃爍著可怕的凶光,正是那種殺人如麻、出生入死的亡命之徒的眼神,他盯著紫川寧,彷彿盯著青蛙的蛇。對於一向養尊處優的紫川寧來說,這種可怕的眼神實在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在他的注視下,紫川寧渾身發抖,一動也動不了。   「小姐,快走啊!」僵立原地的丫鬟清醒過來,撕心裂肺地一聲大喊。守護在正門的兩個衛兵拿著劍撲殺過來,那個英俊的小伙子大叫:「混帳!」將劍舉得高高的,揮劍直取刺客的面目。   就像從夢裡忽然被叫醒來似的,紫川寧猛然醒悟過來,轉身就往樓上跑。守在樓梯口的衛兵眼見情形危急,從樓上跑下來增援自己的同僚,他與紫川寧擦身而過,對著紫川寧喊了聲什麼,但紫川寧卻只看到他張得大大的嘴巴,耳朵裡一片嗡嗡作響,什麼聲音也聽不到。身後傳來巨大的交戰喧囂、雜亂的腳步聲、兵器碰撞聲,警衛們撕心裂肺的喊殺聲、瀕臨死亡人的慘叫聲。   殺手們蜂擁而入,衛兵拚死地抵抗。黑暗中只見武器寒光閃閃,四處飛舞。進攻者們人多勢眾,砍倒了小樓底層最後的三個衛兵,但死守的衛兵們仍像瘋狗一樣在地上揮舞著武器,跟殺手們糾纏了好一陣子,最後統統被砍成了肉泥。「上,紫川寧在上面!」席亞第一個衝進屋子裡,氣勢洶洶。剛才就是他殺掉了警衛隊的隊長。他正欲追上去,卻忽然感覺腿下一緊,已經被那個受傷的丫鬟緊緊抱住:「你不能去,我不能讓你過去……。」   席亞掙扎了兩下沒掙脫,嘴裡嘀咕聲:「真煩人。」手中長劍一插,一聲慘叫,長劍已經將那丫頭從背心一直到前胸,捅了個對穿。   「怎麼回事?」第二個蒙面人走進客廳裡。   「這丫頭挺煩的。」席亞低下頭來用力掰開那雙抱著自己的手,但那手抱得是那麼緊,死了都沒辦法解開。席亞弄了好一陣子還是解不開,最後只得向同伴求助:「基羅,幫我搞開這個!」   叫基羅的蒙面人外面披一身風雪蓑衣,他淡然地看了看,出刀砍下,鮮血飛濺。那兩條至死不休的手臂終於和身體分開了。席亞終於可以掙脫了,他低頭看著褲子上濺上去的血點,抬頭說:「你搞髒了我的褲子!」   「是你叫我的。」基羅冷淡地說。   「嘿!你敢這樣跟我說話,基羅?你小子……」   「不要吵了,紫川寧在哪?」後來進來的姬文迪插話進來。   「剛才還看到她的,結果給這個該死的丫頭擋了一下,我……她現在上樓去了吧?只有一個出口,她跑不掉的。」   姬文迪一揮手,十幾個黑衣人蒙面人從後門處衝入,湧上樓梯。在一片急速的腳步聲中,聽到姬文迪冰冷的聲音:「搜查每一個房間!見到紫川寧,不必留活口,把她腦袋帶回去就夠了!」   「是!」蒙面人們轟然應答。   聽著那轟雷般的腳步聲,紫川寧臉色慘白。   「世間險惡人心難測,你將以女流之身掌管整個紫川家族,權勢傾軋更是凶險莫測。」紫川寧想起了卡丹臨別時候的贈語,不禁悚然:沒想到這句話應驗得這麼快!今晚的場景,紫川寧恍惚中覺得竟然有點熟悉的感覺。她記起來了,自己父親還擔任總長的那一年,帝都暴動,大群凶神惡煞的暴民衝進了家中,侍衛們都嚇得逃光了,六歲的自己嚇得躲在被窩裡直哭。   是誰橫劍當胸,把守門口,徹夜不眠?   從被子裡的縫隙偷偷望去,那個瘦削的背影,堅定、沉穩,從此深深地銘刻在女孩的心頭,永難磨滅。一恍已經十二年了,女孩已經成為了青春勃發的少女,但她心底裡的那個背影,卻依舊清晰如同昨日,彷彿就在眼前。   果然就如卡丹預言的一般,權力之路凶險萬分。可是她預言那個會一生保護我的人,那個可讓我依靠的堅定背影,現在可在哪裡了呢?今天晚上,還會不會有人橫劍當胸,為我把守房門,就如同十二年前一樣?那個並不寬厚的背影,一直為自己遮擋了世間所有的風雨。和他在一起,即使走遍天涯海角,面臨風霜雨雪,槍林箭雨,哪怕深下地獄魔境,自己也不會有半點恐懼。紫川寧心頭刺痛: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那個人,已經是家族的叛徒、人類的叛徒了,受到懸賞通緝,他是不可能出現的了。今生今世,自己恐怕是再難,也無顏再見他。   客廳裡的應答,自己聽得清清楚楚,那群人確實是想要自己的命。現在,自己真的走投無路了。他們到底什麼來頭?為什麼要殺自己?那個女聲是誰?這些自己都不知道,實在死得很冤。   紫川寧環顧臥室,裡面並沒有多少可以躲藏的地方。自己是不是該躲進床底或者衣櫃裡呢?紫川寧很快否決了這個念頭。因為二樓處一共才四個房間,敵人一個個地搜過來,肯定能找到自己的。與其狼狽地被人在床底下亂刀砍死,還不如堂堂正正地正面迎戰而死。自己畢竟是紫川遠星的女兒,家族的未來繼承人,就算死,也要表現出堂堂的氣魄給他們看。   「人總是要死的……」紫川寧這般安慰自己,但心底裡卻在無聲地吶喊:我不想死,我才十九歲,我正青春年華,我有無限美好的前程……我實在不想死啊!「不要慌,不要慌……」握著長劍冰冷的劍柄,她鎮定了少許。她站在二樓的樓梯口,一手握劍。在她面前,黑衣人們正沿著樓梯蜂擁而上。見到了一個穿著睡衣的女子居高臨下地站在樓梯口,黑衣人們停住了腳步,隨即一陣歡呼:「找到她了!找到紫川寧了!」那聲音,如同一群餓狼在嚎叫。   「我就是紫川寧!」右手緊緊地握著沒出鞘的長劍柄,望著下面一雙雙狼一般擇人而噬的眼睛,已經放下一切思想,紫川寧一字一句地說:「紫川遠星的女兒、紫川家族的繼承人!閣下是誰?與我有何仇怨?為何深夜闖入我家,大肆殺戮無辜?」紫川寧語帶鏗鏘,在她身上,帶有弱質女流身上所罕見的凜然氣質,讓人不敢輕視。被她堂堂正正的氣概所震懾,一時間,殺手們竟然逡巡不敢上。憤怒而不失禮節,看似柔弱卻十分堅韌。己方氣勢洶洶,殺氣騰騰,多少壯漢剛才一見之下已經被嚇得軟倒在地了。她卻一點沒有被這種氣勢所壓倒,還能毫無畏懼地侃侃而談,堂堂正正,一瞬間,她高貴而凜然的氣勢竟然將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凶悍殺手們壓制了,這真的是傳言中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嗎?   流風霜站在黑衣人的中間,無聲地感慨:膽色和勇氣,真的是天生的嗎?這種氣質,自己那三個不成器的哥哥沒一個具備。看到紫川寧,她感受莫名的熟悉,就像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紫川家真的是好了不起啊,歷代明君名將輩出,就連一個小女孩也如此地出色。但也因為如此,她更加堅定了殺紫川寧的決心:此人不除,將來等她接任後,必然是我流風家的大患。   慢慢排開眾人,流風霜越眾而出,向紫川寧拱手行了一禮:「紫川寧小姐嗎?今晚來得失禮了。我們與你並無任何私人仇怨,但我們與紫川家有仇,抱歉,我要你的命!」   紫川寧眉頭一挑,下面那個蒙面的女子就是要殺自己的人?她身披素色外套,面上用黑紗蒙面,只能看見她那雙明亮的眼睛,秋水流動,相當有神。紫川寧嫣然一笑,說:「我不知閣下與我家族有何仇怨,但無論男女,我紫川家絕無不戰而降的懦夫。想要我性命,恐怕還得勞煩閣下親自動手了!」「噌」的一聲脆響,她已經拔劍出鞘,劍鋒斜斜前指,眼睛凝視著劍鋒,正是紫川家正統劍法的起手式。   流風霜緩緩點頭:「那就得罪了,寧小姐。」心頭暗暗遺憾,不知怎的,紫川寧氣質裡有某種很讓她喜歡的東西。眼看這麼一朵嬌艷欲滴的鮮花,現在要自己親手將她毀滅,那種感覺就像毀壞一件名貴的古董瓷器似的。   「若不是彼此的立場不同,我們可能會成為朋友的。」她對自己說。   姬文迪掉頭做個手勢:「上!」黑衣人們蜂擁而上,由於樓梯處並不寬敞,只能容三人並行,所以黑衣人們只能分批投入作戰。在大家料想中,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懂什麼劍法,抱著那把劍也只是做個樣子罷了,最多一、兩個回合,她很快就沒命了。   最先攻到一個黑衣人單手持劍,正面一劍狠狠刺向紫川寧的前胸,劍招狠辣,但取的部位卻很輕浮。紫川寧秀眉一蹙,向上一揮劍,「噌」的一聲清脆的金屬響聲,兩劍相格,濺出了點點火花,黑衣人的劍竟反而被格得向上盪開。抓住空門,紫川寧立即反手一劍刺他額頭,又快又疾,那黑衣人慌忙向後一躍,險險躲過了這一劍,面頰邊卻已經給刺出了一條血痕。他雖然躲過了這劍,卻忘記了自己身後就是樓梯,一個落地不穩,身體失去了平衡,整個人滾皮球似的「骨碌骨碌」順著樓梯摔了下去。   下面有人喝彩:「好劍法!」正是流風霜的聲音。   紫川寧回劍,嫣然一笑:「過獎了!」長劍如雪,貌美如花,說不出的風姿颯爽。   眼看自己的同伴一劍就滾下了樓梯,黑衣人們無不悚然,紛紛收起了對紫川寧的輕視之心。又有兩人上去搶攻,紫川寧奮力阻擋。一時間,劍光閃耀,劍氣縱橫,樓梯口處乒乒乓乓打得好不熱鬧。   這次上去的兩人身手比剛才那個的要高得多,以一敵二之下,紫川寧劍法雖然不錯,但由於她缺乏實戰經驗,立即就落在了下風,應付得艱難無比,只是憑藉著居高臨下的地勢,倒還能勉強支撐。她氣喘吁吁,卻是死死把守著樓梯關口,寸步不退,但也因為這樣,她應付得更加為難,有時候明明只需要向後一躍就可以躲避的殺招,她卻只能跟對方硬拚死格,不敢用那些靈活閃避的身法躲避;若是樓梯口失守,敵人可以蜂擁而上,群起圍攻,自己的處境將會更艱困。   不一會,肩頭、手臂、小腿……紫川寧的身上已經多處受傷,雪白的睡衣上,處處是濺落的鮮血,就像是睡衣上點綴的紅花似的,儘管如此,她兀自在孤力奮戰不休。為這個女孩子的頑強堅韌,黑衣殺手們看得悚容屏息,一時間,整個房間只聽到「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格聲立。   過了一陣子,站在後面的席亞排開人群越眾而出。   「讓開!」他冷冷說。   正在與紫川寧交手的兩個黑衣人聽命地收劍,退開一步,讓出位置給席亞上前。   紫川寧趁機大口地喘著氣,握劍的右手已經麻木了,她把劍換到了左手,右手捂著肩頭上的傷口,感覺一陣陣錐心的疼痛,心裡在絕望地祈禱:增援啊,你們怎麼還不來?   眼前新上來的這個黑衣人與剛才的那幾個有點不一樣,憑直覺紫川寧就感覺到了,對方身上有一種猛獸般的凶殘氣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絕對不會與這樣的對手交手,但是現在,自己已經再無退路了。   席亞站前一步,已經到了樓梯的最上面一格了,卻沒有出手,只是冷冷地睥藐著紫川寧,那冰冷的目光中含著一種說不出的輕蔑。紫川寧看得火大,搶先出手,一劍朝他眼睛刺去:「先廢了你這雙可惡的狗眼!」   席亞冷冷一笑,隨手一擋,兩劍在空中相格,凝住了。紫川寧大叫不好,對方劍上有一股奇怪的黏力,一碰之下,自己的劍不是應聲磕開,反而像是被什麼東西沾住了似的,被對方的劍纏住了。紫川寧立即想回奪,席亞也不見如何動作,手中長劍一轉一攪,口中輕叱:「去!」紫川寧的劍立即應聲脫手,向空中飛去,「叮」的一聲刺在橫樑上。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湧來,她站立不穩,踉踉蹌蹌地一屁股跌倒在地,心下慘然:這下可是真的完蛋了……   席亞一招擊敗紫川寧,正要上去結果了她,忽然感覺一股銳利的寒意襲向自己的後腰。饒是他反應迅速,立即將身子一扭,避開了正中脊椎部位的要害,「哧」的一下,後腰的左肋下方一陣冰涼,一樣尖銳的東西刺了進去,一陣鑽心的疼痛。   席亞悶哼一聲,反手一摸,傷口處濕漉漉的,全是血,卻摸不到什麼暗器的影子。回頭望去,身後一色的黑衣蒙面人,全部是自己的同伴,正愕然地看著自己。他心下驚駭:那暗器是從哪裡射出來的?暗器上有沒有上毒?憤怒之下,他倒也十分機靈,立即從樓下跳了下來,避進了人群中,免得對方繼續發射暗器,大聲嚷嚷說:「有人偷襲!」   人群一陣騷動,幾個人同時出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席亞卻不回答,一個一個地環視眾人。當他那狼一般惡狠狠的眼光盯在身上時,儘管在場的無不是流風霜軍中的精選好手,卻都感到一股寒意從骨髓裡冒了出來,就像有一條蛇在自己背上爬行似的。特別是他眉宇間的那股陰森之氣,叫人不寒而慄。   「誰幹的?給我站出來了!」他嘶啞地嚎叫道。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眼中透露出迷惑,沒人明白席亞說的是什麼意思。在眾人眼中,席亞剛剛大展神威,一招擊敗了紫川寧,隨手再補上一劍就可以將紫川寧給殺了,他卻莫名其妙地自己怪叫一聲跳了下來,叫什麼「有人偷襲」?眾目睽睽之下,並沒有誰接近過他啊?   席亞凶狠地盯向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剛才正是他站在席亞的身後:「蒙雷,可是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蒙雷嚇得兩手連連搖晃,人高馬大的他,看起來竟對小個子的席亞怕得厲害:「席亞大哥,不關我事啊,弟兄們都可以幫我作證的啊!」   幾個人附和:「是啊,蒙雷剛才動都沒動過,我們都看到了。」   席亞惡狠狠地盯了蒙雷一眼,轉向另外一個人。那人沒等席亞開口就連忙表白了:「席亞老大,小弟跟你沒仇,沒必要做這種事的啊!」   「哼!」席亞悶哼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他還想繼續查問下去,流風霜突然出聲:「夠了!席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席亞憤怒地回答:「大人,有人用暗器從後面偷襲我!」對流風霜,他的態度好了很多,但卻依舊掩蓋不住那種桀驁不馴的狂暴氣質。   「什麼暗器?」   席亞反手伸手在傷口處摸了兩下,奇怪的,卻找不到暗器的痕跡。他迷惑不解:當時明明感覺傷口處一陣冰涼的啊?看到他把手伸到背後摸啊摸啊摸,卻拿不出什麼東西,面上一副茫然若失的表情,有幾個人「哧」地輕笑起來。   流風霜放柔了聲音:「席亞,你太緊張了,會不會是錯覺?」   「錯覺?」席亞陡然提高了聲量,幾乎到了尖叫的地步了,刺得人人耳膜發痛。他把手一攤,手掌上鮮血淋淋,全是血:」這個也是錯覺?」   幾個人倒吸一口氣。流風霜鎮靜地點點頭:「確實有人偷襲過你,不過這個回去再查。羅威、葉森,你們上去先把事情了結了!」   兩個黑衣人應聲而出,提著武器就要上去動手,席亞卻搶著說:「讓我去收拾她!」搶在那兩人面前,他幾步就上了樓梯,大步逼近癱坐樓梯口走廊處的紫川寧,眼裡露出猙獰的凶光。   「哼」的一聲悶哼,席亞忽然猛然轉身,身子一晃,左手反手摀住右手的胳膊。這次,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在他右手胳膊的動脈處,斜斜插著一塊銳利的冰片,手臂上鮮血直流了。這下大家才恍然,明白剛才他為什麼找不出暗器來:冰片被熱血一激,當即就溶化了,哪裡找得到暗器來?   流風霜急速地叫:「羅加文、基羅、辛嚴峻、布拉、潘海、德龍!你們上六個,立即放下武器,上來!」從席亞上去時候,她已經開始提防了。但縱然以她的好眼力,也只能看得一道微弱的淡淡線影在空中一閃而逝。循著暗器發射的線路逆向望去,正對著樓梯口轉折,而那裡,自己帶來的六個部下正擠成一團地站著,偷襲者只可能來自他們中間!!   站在邊上的基羅馬上應聲:「是!」解下了腰間的配刀,雙手捧著上前。但其他的五名黑衣人蒙面人一動不動地僵立原地,彷彿沒有聽到流風霜的命令似的。   流風霜命令再重複了一遍:「羅加文、辛嚴峻、布拉、潘海、德龍,你們五個,立即上來:」聲音中已經多了一種威嚴的味道了。   五個人卻依舊沒有反應,一動不動地僵立原地,這時候,其他人也知道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故。靠近那五人的其他黑衣人退開了一步,對著他們拔出了武器。沒有人知道那五個人為什麼突然抗命,莫非是想反叛?但這是很沒有理由的,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跟隨流風霜征戰多年的老部下,對流風霜的忠心是毋庸置疑,怎麼會突然出現五人一起抗命的事?   流風霜統軍嚴厲,抗命只有死路一條。如果真的反叛的話,一場廝殺是免不了的了。除了留在莊園門口望風斷後的伏兵,在場的霜組成員連流風霜、英木蘭一共十九人,大家曾並肩作戰多年,都瞭解彼此的武藝水平,今天跟流風霜過來的人,無一是弱者。除了他們五個,剩下的人還有十四個。雖說自己佔了絕對上風,但如果真打起來,就算能除掉他們,己方恐怕也要付出血的代價。   一種緊張的詭異氣氛壓抑著眾人。所有人的注音心力都集中在那五人身上,那五人相互緊緊挨著,姿勢很怪異。只等著流風霜一聲命下,血肉橫飛的廝殺就要開始了。   流風霜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地說:「姬文迪,你去繳了他們兵器。」   「是!」姬文迪毫不猶豫地拔劍出鞘,大步向那五人走了過去。四個人跟在她的身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他們一點點地接近那五個姿勢怪異、緊緊挨在一起的黑衣人。   一米外,姬文迪站住了腳步,把左手向辛嚴峻伸了過去:「奉大人命令,嚴峻閣下,請把您的武器暫時交由我保管。」她的右手緊緊地握住了劍柄,警戒地蓄力待發,盯住了對方露在面具外面的眼睛:對方的眼神十分怪異,有點茫然,又像是在凝視著什麼東西似的,呆滯、驚訝、充滿血絲。聽到姬文迪的說話,他連眼珠都沒往她這個方向轉一下。   近距離觀察下,姬文迪頓時生疑:辛嚴峻的這種眼神,倒像是……她突然欺近身去,出手如風,伸手一揭便把對方的蒙面紗給揭下了,不可抑制地發出一聲呻吟:辛嚴峻的鼻下有兩道長長的血跡,嘴邊溢血,鮮血已經凝固了。他表情十分怪異,臉部肌肉扭曲著,像是在笑,又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似的,十分驚駭。姬文迪顫抖地伸手輕輕一碰,發現對方的肌膚早已經冰涼。   「他已經死了。」姬文迪喃喃說。身後四人發出了一陣驚疑的叫聲。姬文迪迅速把另外幾個人的面具揭了下來,發現他們也都死了,死狀一模一樣,顯然是在同一種手法下喪生的——其實就是不用再看,姬文迪也知道,他們肯定都死了。   是誰殺了他們?   突然的,姬文迪猛然轉身,朝站在樓梯處雙手捧著武器走上去的基羅叫:「基羅,把你的面具摘下!」   基羅渾身一震,停住了腳步,緩緩伸手摸向面具   就在同時,幾個人一齊喊出聲來了:「霜大人,小心!」   基羅摸面具的手突然閃電般下移,誰也看不清楚他是怎麼動作的,一瞬間,他已經握刀在手,幾乎在同一時刻,長刀已經出鞘,就如邵閃電劃過長空,閃亮的刀光灼傷了所有人的眼。   「啊———啊————啊!」連續三聲短促的叫喊,聽起來就跟一聲拖得長長的慘叫聲似的。兩名黑衣殺手同時中刀,慘叫著從狹窄的樓梯處滾了下來,基羅直撲站在樓梯中段的流風霜。但黑衣殺手們的反應亦是一等一的快,一瞬間,有兩人立即挺身擋在了流風霜面前護衛,四把劍同時攔截,一劍從下而上狠狠刺向基羅的腦袋,又有一劍砍他的雙腳。基羅一個縱身躍起,避開了所有的攻擊,腳尖在樓梯扶手上一點,人已經躍上了二樓,身子還沒站穩,身後風聲響動,席亞已經從後面襲來了。他頭也不回,準確地反手一刀,「叮」的一聲火花四濺,恰好擋住了席亞那滿懷仇恨的復仇一劍。沒等席亞發出第二劍,巧妙到顛峰的一腳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在席亞受傷的腰部。他連喊叫都來不及了,整個人連被踢得一下子順著樓梯滾了下去,又將正要衝上來的兩個黑衣人絆倒。毫無意義的驚叫聲音,咒罵聲,肉體碰到了牆角的沉重回聲、傷者的呻吟聲,下面一片人仰馬翻的混亂。   流風霜驚魂未定,後退一步,剛才的混亂中,那個基羅朝著自己猛撲而來,氣勢洶洶,幸而身邊的部下們十分英勇,兩個人挺身而出地擋住他,都吃了一刀,倒了下去————他的刀快得竟看不見!但這時別的部下也湧過來了,這個基羅可能是害怕被圍攻吧,立即放棄了流風霜,縱身向上面跳去,擺脫了被包圍的危險,隨即將軟倒地上的紫川寧一把挾起,順著樓梯往三樓方向逃逸,轉瞬已經消失,只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在頭頂一直響個不停。   「追!」流風霜已經恢復了鎮定,迅速地下命令:「上面沒有通道,他們絕對逃不掉的!」   黑衣人們都是能應付任何突發事件的精銳好手,雖然突然之間事發巨變,但他們反應也十分之怏,流風霜命令剛下,除了幾個受傷的,其他的人立即如狼似虎地跟著追了上去。   「你是誰?」紫川寧問抱著自己的黑衣人。剛才只是風聲響動,眼前黑影晃動,一股大力湧來,自己就已經身不由自己地雙腳離地,被這個蒙面人像挾著一個棉花包似的抱著走了。那姿勢,讓她怪不好意思的。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地沿著樓梯向上狂命地奔跑,可以聽見,面具下面他在「呼哧呼哧」地輕微喘著氣,奔跑時候全身熱力放射,在他懷中的紫川寧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男子氣息,讓她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奇怪的,她卻並不是十分討厭這種感覺,反而有了一股親切而熟悉的感覺。儘管她連這個人的面目都沒見過,卻感覺到,這樣在他的懷抱中,是十分安心的事情。   那蒙面人沒有在第三樓停留,迅速又上了第四樓的樓梯。紫川寧不禁出聲說:「上面是平台了,沒有路了!」   蒙面人沒有理會,直奔而上,奔到頂端時候,一道木門擋住了去路。他放紫川寧站了下來,很快打開了門閂,把門一拉,一股寒冷的清新空氣湧了進來,平台上的雪光耀眼。   出來平台上,站在冰冷的月光下面,紫川寧這才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三樓以上的樓層都沒有點燈,一片漆黑。而在黑暗中,那個黑衣人能毫不困難地找到上四樓的路,而且在飛快的奔跑中能避開一些路上那些磕磕碰碰的小障礙,沒被絆倒,還能那麼迅速地在黑暗中打開四樓平台的門閂:這都顯示這個人對屋子中的環境相當熟悉。   紫川寧不禁問:「你是我的朋友嗎?我們見過嗎?」伸頭過去想看他的眼睛(她不敢揭開他的面具),可是黑衣人卻故意偏過頭來,不讓紫川寧看。   這時候急速而雜亂的腳步聲音已經響起,追兵即將趕到了,黑衣人做了個手勢,示意紫川寧馬上躲到一邊去。紫川寧明白事情緊急,自己在旁邊對這位身份神秘的救星是個妨礙,馬上退到了距離門口遠遠的平台上,凝神觀看,心臟緊張的「怦怦」直跳,今晚自己是否能得救,就要看這位神秘的高手是否能將來敵殺退了。平台上積雪厚厚,寒風呼嘯,但只穿了睡衣的紫川寧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寒意。   「基羅」一人巍然站立在四樓平台的門口處,等候著追兵的到來。下面第一批追兵,三名黑衣的殺手,已經趕來,看到基羅站立在這個險要的位置,他們同時停下了腳步:平台的門口處相當的狹窄,只能容一人上去。這種地形,他們的人數優勢根本無法發揮。   緊接著,流風霜帶著五個人又趕來了,看到這種局面,她也有點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姬文迪又帶著四個人從下面趕了上來,一邊叫道:「他們都死了!他們都死了!」   「誰死了?」   「羅加文、辛嚴峻、布拉、潘海、德龍他們五個人全都死了!都給基羅給殺了!」   「留守屋子外面警戒的四個弟兄也給幹掉了!」   「他不是基羅!」不知什麼時候,剛才滾落樓梯的席亞也地趕到了,他怒氣沖沖地擠開眾人上前,額角青一塊腫一塊的,剛才的那一跤跌得可真是不輕:「用內家手法突然截脈,殺人於無聲無息,基羅可沒這麼好的身手!」剛才跌下去時候,他已經順便看了下屍體。   不知不覺的,局面又恢復了剛才的狀態,黑衣人從下往上攻,防衛者居高臨下地把守著樓梯口狹窄的出口,只不過大家心裡都有同一個感覺:這個防衛者可比剛才的紫川寧麻煩得多了!所有人望著居高臨下地把守在樓梯口的基羅。席亞站前一步仰起頭喊:「喂,朋友,現出面目吧!這麼好的身手,做個無名鬼太可惜了!」   披著基羅的風雪蓑衣的年輕人發出了輕微的笑聲,他輕輕地把黑色蓑衣和斗笠的紐扣解開,隨手脫下一甩,剛好落在了站在他身後的紫川寧面前的平台地上。脫下了蓑衣後的白色寬袍,迎風鼓動,發出獵獵的響聲,在夜幕中顯得格外耀眼。二十一歲的俊俏高手,身形高挑,前額上覆著長長的黑髮,露在面具外的雙眸明亮如星。他站在樓梯的最高處,構成了背水一戰的陣勢。一輪滿月就在頭頂,他整個人就站在青白的月亮光輪裡,雙手下垂,雙足微微叉開,有如猛虎臨川似的站立著。   仰望著對方臨戰前那迅疾而漂亮的動作,流風霜不覺驚呆了。對方並沒有擺出什麼厲害的架勢,只是那麼漫不經心的幾個動作,就讓她感覺到了一種無法與之對抗的感覺。不用動手,她已經被對方的氣勢所懾。對方那自然站立的姿勢,就彷彿一個高速旋轉的陀螺,外表極其平靜,但只要自己稍微一觸摸,便會立即被切斷手、刮斷肉。對方的渾身上下,都是鋒利的刀,但表面上卻極其自然而平靜,就如同樹林一樣的寂靜。   「這是個高手。」一片寂靜中,只聽到席亞在小聲地嘀咕。眾人已經明白了,這個人不知什麼時候殺掉了真的基羅,穿著他的衣服混進了黑衣人的隊伍,再在隊伍的後面一個一個地把自己的同伴收拾了。想到這一點,每個人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如果剛才是自已落在了後面,如果剛才他選擇的人是自己……   「暗青子招呼!」姬文迪下令,霜組的殺手們轟然應答。一瞬間,空氣中金光流動,無數的金錢鏢、梅花針、飛羽石、銅幣、粉筆、小石塊齊齊向擋在門口的紫川秀飛去,紫川秀往門邊一躲,所有暗器全部落空。身形一閃,紫川秀又再笑吟吟地出現在門口,依舊擋住他們的去路。   殺手們一個一個魚貫衝上。第一個衝到紫川秀面前的是一個同樣拿單刀的中年漢子,人還沒到,逼人的刀氣已經將紫川秀籠罩。他選取的部位也非常地巧妙,利用自身比紫川秀地勢低的特點,揮刀砍削紫川秀不易防守的雙足,想把紫川秀逼得向後跳避,那他就有機會搶佔門口了。   紫川秀沒有動,眼見那刀光已經逼近了自己的雙腳了,他的右腳忽然一動,動得迅疾無比,一下子就把那刀子踩在了地上,就像捕蛇人忽然出手捏住了毒蛇的七寸,那猛烈的一刀一下子停頓住了,一動不能動。中年漢子大駭,用力回奪刀子,卻不料紫川秀這個時候忽然鬆開了腳,那漢子用力過猛,所站的只是狹窄的樓梯,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啊啊」驚叫一下,整個身子向後仰去,手臂使勁地在空中像是游泳一樣胡亂的揮舞著,險險剛要站穩,紫川秀微笑一下,伸出腳尖在他額頭上輕輕一點:「去吧!」   「哎呀!混蛋,哎喲……你給我記住了……哎喲……」那漢子一邊往下面滾一邊嘴裡一邊不住地咒罵著,伴隨著「哎喲哎喲」之聲和腦袋不住磕碰樓梯稜角的聲音,他像個大冬瓜似的一路滾了下去,順道又把幾個同伴也絆倒。   骨碌骨碌的聲音迴響一直到了第三層才停止住,那漢子爬了起來,面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怒氣沖沖,不知怎的,看起來卻很是怪異。眾人紛紛探出腦袋,看著那個人到底滾了多久,不禁面面相覷,面上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突然的,不知是誰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彷彿放開了某個閘門,「哈哈哈!」所有人都跟著笑了起來,有人甚至笑得前仰後伏,笑得彎了腰。這麼滑稽的一幕出現在慘烈的血肉廝殺中,讓人很有一種不協調的錯愕感,越想越是覺得難以抑制。姬文迪笑得咯咯出聲,就連嚴肅的流風霜也不禁宛爾。紫川秀笑著招架第二個進攻者的進攻,那個黑衣殺手一邊笑著一邊狠狠揮劍猛刺紫川秀下腹,又快又狠的連續七劍,卻給紫川秀快刀連挑,連削帶打,反手一刀削向對方的腦袋,笑著砍下了他的耳朵和半邊面頰。那人笑得直喘氣地一頭栽了下去。   接著又是第三個、第四個殺手上去,卻都戰不到幾個回合,都一個個地給紫川秀擊敗,狼狽不堪地退下來,個個身上帶傷。望著那個高佻的身影,流風霜怒意湧上心頭:霜組的每一個成員都是自己親自挑選而栽培的親衛高手,他們忠心耿耿又英勇善戰,是自己最為之驕傲的子弟兵。現在,竟然在一次這麼簡單的行動中莫名且一妙地至少損折多人,都是給這個傢伙用這麼卑鄙的手段暗殺的。她現在十分後悔,為什麼沒有帶弩箭一起過來呢?自己先前把這個任務看得太輕鬆了!   旁邊的姬文迪已經恨恨地痛罵出聲:「卑鄙!」旁邊的霜組成員也跟著一陣叫罵:「無恥的傢伙!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   「有種的下來,真刀真槍跟爺爺我大戰三百個回合!」   那些粗魯的漢子們更是粗言穢語罵個不停,完全不顧身邊就有兩名女性同伴在場,詞彙之極其表現力、想像力之豐富,讓同樣出身軍旅生活的紫川秀也大開眼界。   讓紫川秀啼笑皆非的是,深夜裡黑衣蒙面地闖入別人家園,濫殺無辜婦孺的這群人,十幾個圍攻自己一個,居然還可以振振有辭地罵自已「卑鄙」?明明是自己不敢上來一對一地動手,卻在那叫囂「有種的下來,咱們大戰三百回合」!而且叫得這麼理直氣壯,讓紫川秀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世界上竟然有這麼無恥的傢伙。一時間,紫川秀不禁對對方的「強悍」有了新的體會:他們的嘴巴遠遠超出了他們的實力,而且他們堅信自己是絕對正確的,對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堅信不疑,堅信所有的錯誤都是對方造成的,就像侵略者說的:「如果他們不試圖抵抗的話,就什麼都不會發生了。」   流風霜感覺自己進退維谷。眼前這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高手連連擊敗自己麾下的好手,又恰好堵住了唯一的入口;但自己一方今晚死了這麼多的人,實在也不容退縮。但是再不走,拖下去,萬一紫川家的增援大批趕到,自己真的很麻煩了。   旁邊的席亞低聲說:「那個傢伙很怪……」   姬文迪精神一振:「怎麼說?」   「他擊敗我們的人都是依靠借力打力的巧招,幾乎沒有硬拚過。他的刀法巧妙,但並不怎麼凌厲,也不夠兇猛,似乎是內力不足的原因?他的刀法遠在他的內力之上,似乎內功是他的薄弱點……但這很沒有理由的,能使這樣刀法的人,內力不應該這麼差勁的……」   姬文迪聽得不耐煩:「簡單說,怎麼才能幹掉他?」   「跟他拚內力,逼他死拚,消耗他的體力!聽他的喘氣聲,他快頂不住了!」   姬文迪馬上醒悟,下令:「大家不要急噪,慢慢跟他纏鬥!古羅,用劈空掌對付他!」   「是!」古羅應答一聲,沉悶的聲音在房間裡激盪起陣陣回聲。他巍然如山的身形一步步踏著樓梯逼近,每走一步,整個樓梯都在簌簌顫抖著,樓板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彷彿承受著千斤的重壓。這個古羅的個子又瘦又小,估計連五十公斤都不到,但他身上那股凜然沉岳如淵的氣勢,讓紫川秀覺得自己彷彿面對著一個恐怖的巨人。他駭然:此人內力之深厚,比起紫川家的第一名將斯特林來,恐怕也只是稍遜一籌。究竟是哪裡來的神秘組織,竟然擁有這麼多的高手?   紫川秀調整著自己急速的呼吸,心中暗暗叫苦:那個矮個子的眼光很高明,自己受傷一直沒能完全恢復,現在丹田里的內力還不足以前的三分之一,激戰良久,自己內力早就消耗殆盡,幾乎到枯竭的地步了,只是靠著豐富的作戰經驗和犀利的刀法在支撐。但面前的這個敵人,絕不是一兩成的功力所能對付的。逃跑又是絕無可能的———不,即使可以跑掉,但紫川寧卻仍將留在此地。為了保護她,自己必須和眼前這個人,還有他身後的無數高手硬拚到底。   他緊緊咬緊的牙縫裡發出了輕輕的喊聲:「來吧!」   在紫川秀的劍距之外,古羅揚聲吐氣,「喝!」一掌擊出,掌中帶有悶悶的風雷之聲。   「砰!」的一聲悶響,紫川秀只覺得心口如被一把鐵錘重重敲擊了一下,全身一震,身不由己地退後了兩步。他緩一口氣,正要衝近身去,「砰、砰!」第二、第三掌連連攻到。他再次後退了五步,一時間,胸口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呼吸困難,全身乏力。   他心一橫,用刀柄朝自己胸口狠狠一戳,隨著鑽心的刺痛,「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全部吐在了遮面的面紗上,殷紅一片。胸口的那塊堵著的東西隨著鮮血一起被吐了出來,那種鬱悶的感覺好了一點。   紫川寧在後面看得清楚,驚呼一聲要跑過來。   紫川秀厲聲喝道:「不要過來!」他苦笑:劈空拳、劈空掌這種武功練得既辛苦用處也不大,自己一直是不屑一顧的,還常常笑話埋頭苦練的斯特林:「練這種武功的最大用處是跟牛頂架。」誰知道在今天這種避無可避的狹窄地形中,就是這種看起來粗笨無用的武功讓自己吃了大虧。   耳邊一片喧嚷,殺手們在歡呼:「他受傷了!他受傷了!」紫川秀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震退了五、六步,已經離開了那個平台的門口。殺手們正從樓梯處蜂擁而上,紫川秀急忙衝上去想搶回那個要衝的位置,但平時靈動的身子此時沉重得像灌了水的沙袋似的,動作笨拙又緩慢。剛跑過去,敵人已經搶先一步到了,兩刀一劍同時向自己殺來。他急忙後躍一步,心中叫苦:完了!敵人已經搶奪了門口,再也無險可守,在這麼多高手圍攻下,縱然明王親至也難免一死。   月光照耀下,天台上的積雪在反映著冰冷的光輝。敵人緩緩地圍了過來,一共是十個人,他們充滿殺意的瞳孔在月光下灼灼發亮,彷彿月光下的狼群。   紫川秀後退一步,橫刀當胸,護在了紫川寧的身前。身受重傷,內力耗盡,支持他站立的,僅僅是他堅強的毅力和燃燒的鬥志而已。一定要保護紫川寧的念頭,支撐著他堅持到了最後一刻。   但放在風霜組的高手眼裡,誰都看得出他只是強弩之未了。此時的他,跟一個死人沒什麼兩樣了。   「他們兩個是我的,你們誰都不要動!」席亞叫嚷道,他冷笑著瞄著紫川秀,又看看顫抖著的紫川寧,心頭湧起一種使得全身熱血沸騰的快感:在他面前進行著軟弱的抵抗和掙扎的,不過是兩個可以任意宰割的對象。只要他雷霆一擊,他們兩個都將斃命。但是他還不想這麼快讓他們死,特別是那個蒙面的高手,他暗中偷襲自己,讓自己蒙受了難忍的恥辱,一劍捅了他還太便宜他了!他要讓他經受各種痛苦和折磨後再殺了他。   姬文迪皺皺眉頭:「席亞,乾脆點!」   「知道啦!」席亞殺氣騰騰地向紫川秀走去,長劍輕浮地扛在肩頭,輕蔑之意表露無遺。   沒等他走近,紫川秀悶聲一喝,一刀劈下,但放在席亞眼裡,現在的紫川秀已經與剛才迥然兩人了。這刀已經再無先前的殺氣和靈動,軟綿綿的根本構不成危險。他哈哈一笑,長劍從肩膀上「擻」的彈起,輕鬆地一格就擋住了紫川秀的刀。紫川秀抽刀,但刀子像是被劍黏住了似的抽不回來。這正是席亞的拿手好戲「纏劍」。   看到紫川秀驚慌的神色,席亞十分得意,悶喝一聲:「脫手!」長劍一絞一揚,旁邊的紫川寧看得驚呼出聲:剛才她就是被這招打得武器脫手的。果然,紫川秀的長刀應聲向上蕩起,席亞正得意,瞳孔猛然縮小:被蕩起的長刀突然像活過來似的閃電般劈下,他只來得及一側身,左手從胳膊起被一刀砍下了,鮮血大片地噴灑在雪地上。   席亞倒也十分硬氣,被砍了一手後,他叫了一聲:」這傢伙耍詐!」右手劍閃電般還擊,紫川秀急忙後躍,只聽見「嗤」的一聲輕響,他外衫從胸口到左腰處被劃了長長的一道裂痕,險些便是開腔剖腹之禍。「叮」的一聲輕響,什麼東西從他被劃破的衣服口袋中掉了下來。   「殺了他!」席亞一聲怒吼,身子搖晃兩下,軟軟地倒下。這個驚變實在出人意料,眾殺手看得目瞪口呆,這時才反應過來發一聲怒吼,齊齊持兵器圍逼近。   頭暈目眩,視線模糊了,眾多的敵人在自己眼前只剩下一個個朦朧的活動影子,手腳的感覺已經遲鈍了,身子像灌了鉛似的,難以挪動。全身失去了力量,紫川秀知道自己也到了極限,現在的自己,便是勉強站立也十分困難了,手一鬆,浸濕了汗水的刀柄再也拿捏不住,「叮噹」一聲掉了下去。   他情知已經無望了,「咕咚」一聲坐在了地上,在轉瞬即將到來的死亡面前,他顯得十分輕鬆,身子一點點地軟倒。他仰面朝天,視線中,那輪蒼白的圓月孤獨地懸掛在漆黑的夜空中,那銀白的輪廓一點點地擴大,漸漸佔據了整個視野……   霜組的殺手們大氣不敢喘,他們還不敢相信這個可怕的敵人終於倒下了。這會不會又是他的詭計?   站在最前面的英木蘭抓緊了武器,小心翼翼地走近,看到紫川秀沒有動靜,他又接近了一點,舉劍就要刺下。   「等一下!」紫川寧跑過來擋在昏倒的紫川秀面前,出聲道:「你要殺的人是我,跟他沒關係。放過他吧!」   眼見紫川寧如花般嬌艷的容貌,英木蘭持劍的手顫抖了一下。他回頭望向姬文迪,姬文迪緩緩地搖頭。英木蘭垂下了眼簾,低聲說:「紫川寧小姐,我很遺憾。」他抬起了劍,正要出力……   「等一下!」   英木蘭的劍僵在了半空中,他回頭詫異地望著流風霜:「大人?」   流風霜快步上來,在紫川秀腳邊的雪地上揀起了一個綠色的玉珮,放在手心仔細地端詳著。她蹲下身來看著昏迷中的紫川秀,身子在輕輕地顫抖。   過了好一陣子,她又走到紫川寧的面前。兩人目光交會,紫川寧毫不退縮地與她對視。流風霜細細端詳著紫川寧的容貌,眼神中閃爍著裡一樣的神采,喃喃說:「怪不得……」   她突然出手,食指突然點了紫川寧的麻穴。此時紫川寧根本就沒起反抗的念頭,身子一顫,身子撲倒。   旁邊的姬文迪看得不耐煩,催促說:「大人!」   流風霜輕聲說:「我們撤。」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驚愕。姬文迪出聲驚問:「小姐,我們好不容易……」   「我們沒時間了。」   彷彿是為流風霜的話語做註解似的,遠處響起了短暫而急速的呼哨聲。這正是負責掩護斷後的隊伍在示警。紫川家的增援已經來到了,比原來預計中提早了十幾分鐘。   「把受傷不能行動的弟兄們扛走,英木蘭,你背席亞走。其餘的人,在後面負責掩護。快,動作俐落點!」   流風霜不停地催促著部下們,語調急速。各人精神恍惚,像是在夢遊一般:好不容易殺了進來,死了那麼多的弟兄,最後眼看紫川寧就在眼前卻放過了她?但遠處的警哨一聲比一聲急促,顯然外面的情形已經非常危急了。此時也不容他們多發問,所有人急匆匆地下了樓。   莊園中一片紅亮的光芒,正門附近的樓台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劈啪啪的爆裂聲、求救聲和哭號聲,響成一片。剛才一直在鳴響的警哨聲已經停止了,影影綽綽的,無數的黑影從那個方向朝他們蜂擁而來。大家心頭駭然:從樓上下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佈置在大門,力量不弱的掩護隊伍已經給消滅了?   流風霜也不多說,領著眾人朝剛才進來的花園後牆方向逃脫。突然,兩個蒙面人從正面方向的道路衝了出來,「站住!你們是什麼人?」   英木蘭和姬文迪一聲不吭地迎上去,舉刀就砍。對方兩人靈活地向後一跳,隨即回擊。叮叮噹噹的打鬥聲響成一片。眼看對方大群人馬正在蜂擁趕來,姬文迪一邊打鬥一邊叫道:「大人您先走!這裡我們來應付!」   流風霜也叫:「就交給你們了!趕緊跟上來!」她暗暗詫異:紫川家的增援來得好快。她事先已經做過調查的,紫川寧的住處距離最近的保衛部隊也有二十分鐘的路程。就算他們得到消息後立即趕來,加」集合部隊的時間,起碼需要二十五分鐘。這樣自己就有了將近四十分鐘的時間可以安全撤離,但事件從一開始到現在還不到二十分鐘時間,大批人馬就趕到了現場,而且都是好手。   「他們簡直就像一直躲藏在旁邊等著看熱鬧似的!」這是哪支部隊的增援?為何這夥人同樣也是蒙面?他們怎麼來得如此迅速?流風霜隱隱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蹊蹺,但是現在沒時間來思考了。敵人是從正門殺進來的,還沒有完成對整個莊園的包圍,流風霜領著部下們從進來的圍牆處翻了出去,沒入了那一片黑暗中。   看到流風霜已經安全撤離了,英木蘭和姬文迪兩人打個眼色,在大批敵人糾纏上以前,呼嘯一聲齊向後退,轉身就跑。一對一之下,他們雖然收拾不下對手,但是卻穩穩地佔了上風,說退就退,對手毫無辦法。看到身後的兩人大呼小叫地追來,他們相視一笑,逃往與流風霜不同的另外一個方向,很快地將對手甩開了。 第十七章 第三節 第十七章 第三節   七八二年年初的二月十五日午夜,家族的未來總長紫川寧遭遇大批不明身份殺手襲擊,整個莊園幾乎慘遭滅門,遇害的護衛和傭僕多達一百一十三人,偌大的一個莊園,幾乎僅紫川寧一人倖免於難,震驚整個帝都。   為了二.一五事件,總長紫川參星大為震怒:就在家族國慶之日,帝都之內,家族的繼承人差點被人滅了門,家族威嚴何存?臉面何存?   帝都治部少長官歐陽春紅衣旗本以「治安不靖,玩忽職守」的罪名被逮捕;   負責帝都城門保衛的中央軍副統領秦路被連續降三級處分,從副統領一路降到副旗本;   中央軍統領斯特林受到訓斥並且停薪一年處分,留職查看;   統轄治部少的幕僚統領哥珊被降級為副統領,暫時以副統領身份主持後勤部工作;   總統領羅明海也受了牽連:雖然不是他主管帝都的日常治安,但治部少是屬於哥珊統轄的,而哥珊又是他推薦的幕僚統領———他被下令停職反省三個月,罰薪一年(其實只閉門不到兩天。羅明海既然被罰離職了,紫川參星只得親自主持統領處,但統領處的事務又實在大繁瑣了……兩天之後,幾個禁衛軍軍官將羅明海從家裡抓到總長府中,在那裡,他被紫川參星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命令:「明天你給我滾回來!」);   統帥憲兵部隊,也負有維持帝都城內治安職責的監察總長帝林——呃,他沒事,被下令嘉獎。在這次事件中,他親自帶隊,以快得出乎意料的速度第一批到達了現場的(當治部少和中央軍的指揮部才剛剛得到消息:「紫川寧小姐家中遇襲!」時,帝林已經帶著大批憲兵殺到了現場),而且殺傷殺手多人,搶救出了家族繼承人紫川寧殿下。奮勇作戰的監察、官旗本哥普拉因此被晉陞一級,任紅衣旗本。至於帝林本人,因為監察總長職務實在已經位極人臣,升無再升了,紫川參星送了他另外一樣獎賞:「監察廳負責調查此次襲擊事件的真相,授予其最大的權限。無論案件牽涉到誰,通通一查到底!」   對於紫川參星的這份厚禮,帝林感激得幾乎沒流下眼淚來:這可是很了不起的大棒!他持起袖子,舉起這根棍棒大幹起來。僅僅在二月十八旦天時間裡,在帝都就有一百一十二名高級官員被英明的帝林大人發現與這次的襲擊有關,他們通通遭到了逮捕;在軍隊中,六十六名副旗本以上的高級軍官被發現有嫌疑,他們同樣遭到了肅清。   羅明海本人一覺醒來,忽然發現自己的黨羽已經給翦除一空。   肅清活動不只限於帝都地區,各地的監察廳、軍法處聞風而動,採取霹靂手段,那些平時一直奈何不得的仇家,這下都有難了。   「經調查,您涉嫌參與『二.一五』事件,請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有用的藉口了,為了方便,軍法官們乾脆把這句話印上了傳訊書上,看誰不順眼就發一份。   當然,那些當事人會大叫「冤枉」的,他們會極力狡辯說自己與「二.一五」事件根本沒關係,證據是七八二年的二月十五日,自己還身在偏遠行省,怎麼可能跑到帝都去殺人放火呢?但聰明的軍法官們可不聽你狡辯,反駁說:「誰說不在帝都就不能殺人了?說不定你能飛劍萬里之外殺人呢?」這個反駁真是有力得很,聽了這話,沒有一個當事人不渾身顫抖、臉色發白的,有的甚至口吐白沫,一頭昏了過去了。當然,這更是作賊心虛,鐵證如山了。   根據那一年末監察廳的統計,「一.一五」事件總共有九千六百三十一名策劃者,他們遍佈於家族境內的五十六個行省,年齡從十六歲到六十歲。以至於後世的唐川感歎:「從莽莽叢林一直到戈壁沙漠,這近萬里的陰謀分子究竟是怎麼聚到一起策劃的呢?也真是難為他們了!」   一時間,監察廳偵騎四出,所到之處便帶來一片哭號和哀求。整個帝都籠罩在一片恐怖的氣氛裡,人人自危。誰都沒想到,羅明海與帝林之間長久以來相持不下的政治鬥爭,竟然因為這樣一個意外事件而得到了結局。帝林方面大獲全勝,順帶著,整個監察廳跟著揚眉吐氣。而羅明海派系遭到了沉重打擊,站在羅明海一邊的官員給橫掃一空,剩下的不是戰戰兢兢地擔心自己的皮肉,就是趕緊思量著改投門庭。   一連七天,帝林家中賓客盈門,官員們一批批來了又走,幾乎排著隊過來向監察總長大人表示效忠之意,順帶著送上了黃金、珍寶、巨款,甚至連羅明海身邊的秘書方秋旗本都在半夜裡偷偷摸摸地跑了過來表示:自己對帝林閣下仰慕已久,只是一直沒機會表白……   帝林啞然失笑:「抱歉,我對男人沒有興趣。」   方秋尷尬萬分。看到帝林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咬咬牙,告訴帝林,自己並不是空手過來的,雖然自己沒有帶來錢財和珍寶,但卻帶來另外一份無價的「見面禮」。   「無價的見面禮?」帝林揚揚眉頭:「是什麼呢?」   方秋支支吾吾了,言語變得閃爍其詞,吞雲吐霧,意思暗示:「某人一直冥頑不靈,不知死活的跟我們英明的監察長大人過不去,雖然大人您胸懷寬廣,不跟他一般計較,但我們這些正義之士卻實在看不下去了!只要大人您一聲令下,我們就……」他在脖子處做了一個虛切的動作,笑了一下:「以此來證明我對大人您的忠誠吧!」   帝林的表情凝重起來。他知道,像方秋這種羅明海身邊的近人,想殺羅明海的話,確實有很多機會的。情形居然發展到了這種地步,彷彿自己一點頭,最大的仇家性命就要歸天了,這是帝林事先沒有料想到的。   但他只是淡淡一笑,很客氣地將那個聰明過頭的旗本送走了,既沒有許諾,也沒有暗示,只是說:「有事我們多聯絡。」   方秋心領神會:這等於要求自己在羅明海身邊擔任帝林的探子了。只是他不明白,帝林神情間對殺羅明海這件事顯得興趣缺缺,這是為什麼呢?羅明海可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帝林的命啊!難道世界上真有這種聖人嗎?   在窗邊,帝林目送那個旗本消失在花園中的小路上,冷冷地一笑。他回過頭來指示哥普拉:「這個傢伙極其危險……有機會的話,你找個藉口除掉他。」   哥普拉立即回答:「是!」   他猶豫了一下:「大人,難道大人您覺得叛逆者都不可靠嗎?可是您不也接受了雷賓、杜丘等很多位官員的投誠了嗎?為什麼惟獨不能接受方秋旗本呢?他在羅明海身邊,依下官愚見,這個人應該對我們很有用的。」   帝林微微一笑:「雖然我討厭叛逆者,但保護自己本就是人的本能,在官場鬥爭中,當靠山倒了以後,另投門庭是很正常的事,沒什麼值得恥辱的。但方秋不同,他的目的並非保護自己,而是不顧一切地往上爬,甚至不惜將一直栽培自己的恩人的腦袋拿來獻寵,作為自己晉陞的台階,不顧廉恥、不論生死、不擇手段,這種人是最危險的。趁現在他沒成氣候趕緊消滅他,絕不能讓他坐大!」   哥普拉歎服。帝林沉思著,其實他沒把真正的原因說出來,在方秋旗本的眼中,他看到了勃勃的野心。他十分震驚,那雙如同火焰燃燒般的眼神,幾乎和十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樣。就在那瞬間,他就下定了決心:絕不能給他機會發展下去。這個世界上,一個帝林已經太多了,容不下兩個!   至於羅明海,帝林心裡有數:儘管羅明海一心一意要自己的命,但他的存在對自己卻是相當必要的。長期以來,兩人之間一直保持著一種相持的平衡狀態。如果自己徹底地擊垮了羅明海,局面就會演變成為自己一人獨尊的狀況。帝林可不傻,他可記得當年楊明華死後,紫川參星是怎麼對付有可能坐大的哥應星的。只有讓羅明海留下來牽制自己,紫川參星才會對自己放心,不會那麼急著消滅自己。   「一百一十三名保衛者遇難,三十一名刺客陣亡,這是絕對不能置若罔聞的事情。」帝林監察長大人吩咐哥普拉說:「一定要徹底查下去:」   在剷除羅明海勢力的同時,除了應付紫川參星的任務外,自己確實也有很大的興趣,帝林下了大力氣來追查當晚事件的真相。但是當晚雖然有三十一名殺手陣亡,但己方卻連一個活口都沒有抓到,從屍體上也無法查證刺客們的身份。當晚的事件實在太過複雜,誤會加誤會,巧合加巧合,事情的因果關係就像是一團掉進了襁糊裡的毛線球,太過錯綜複雜。當晚的各個當事人,流風霜也好,帝林也好,紫川秀也好,紫川寧也好,誰都沒有辦法完全掌握整件事件的來龍去脈。每個人都只能掌握一部分的真相。   當事人之一紫川寧是這樣陳述的:   「二月十五日晚上,我突然被小英叫醒————小英是誰?哦,小英是我的丫鬟。她告訴我,大群蒙面人殺了進來。我們在後門遇到了大隊蒙面人刺客,小英被他們殺了。」   紫川寧的陳述到這裡尚且算是條理清晰,但是接下來:「第一個進來的蒙面人殺了小英,還想殺我,第二個進來的蒙面人救了我,他殺了第三、第四、第五個蒙面人,還把殺了小英的第一個蒙面人打傷了。接著第六、第七、第八、第九個蒙面人一起上來,又把救了我的那個蒙面人打傷了,但救了我的那個蒙面人又把殺了小英的那個蒙面人砍了一隻胳膊,他自己昏了過去。殺了小英的蒙面人同夥的蒙面人想殺那個蒙面人,但殺了小英的那個蒙面人又被另外一個蒙面人制止了,那個蒙面人說不行,突然點了我的穴道讓我動彈不得。接著又來了大隊的蒙面人,接著這隊蒙面人就和那隊的蒙面人打了起來,接著那隊的蒙面人打不過這隊的蒙面人,接著那隊蒙面人就跑了,接著這隊的蒙面人上我的小樓來,有一個蒙面人抱走了被殺了小英的那個蒙面人打傷的那個蒙面人,接著他們又走了,接著又來了……」   負責記錄的調查員無力地呻吟一聲:「接著又來了一隊蒙面人?」   「不,接著是你們來了。」紫川寧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很無辜地說。   對於這份筆錄,帝林的評價是:「稱得上簡單明瞭。」   他笑著說:「看起來像是寧小姐在家舉行蒙面派對,大家走馬燈似的輪流登場亮相。」部下們唯唯諾諾,如此驚天大案,總長府三頭兩天地來文催促,監察長閣下竟然還有餘暇開玩笑,這份鎮定實在人所難及。   帝林心中有數:當晚最後到的那一批蒙面人其實是自己的部下,自己本打算偷偷搜查紫川寧的府邸,卻沒想到碰到了刺客。當時情形尷尬,若是亮開身份的話事後反而難以解釋,乾脆就下令蒙著面與刺客們交手。等刺客一退,他馬上出去轉了一圈,把面具一摘又回來說:「微臣監察廳帝林護駕來遲,請小姐放心,刺客已經被我等擊退!」   他心裡在暗暗嘀咕:死了上百個護衛和僕役,三十一個刺客被殺,正主兒紫川寧武功差勁,運道卻實在不錯,硬是一根毫毛沒損。他感歎:紫川家的人可真是邪門啊!難道,冥冥中真有一股超乎人類力量之上的力量幫助紫川寧化險為夷?   一片漆黑無邊無際,黑暗之中又出現了血紅的光線,到處都是猙獰的鮮血和殘缺不全的屍體,那些屍體都在廝殺著,無數的刀光劍影正向自己湧來,漆黑中,幽靈的眼神像狼一樣發著亮,一層又一層地包圍著自己,漸漸逼近……   「啊!」的一聲慘叫,紫川秀坐了起來,身上的冷汗已經濕潤透了睡衣。頭腦中一片混亂,腦子像是被十萬頭駱駝踩過似的。模糊的視線中,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一雙溫暖的手關切地按住自己肩頭。   紫川秀不禁喊叫出聲:「大哥!」   「清醒了嗎,阿秀?」雖然帝林還是不動聲色,紫川秀卻能從他眼中看到了一掠而過的喜悅:「感覺怎麼樣?」   「還好,就是有點酸痛……」紫川秀頓住了,忽然驚叫出聲:「大哥,阿寧非常危險,有人要殺她!」   「六千禁衛軍保護著寧小姐,比你安全得多。」   紫川秀睜大了眼睛:「她傷得很嚴重?」   帝林沉痛地拉下了臉,看著紫川秀驚駭的面色,他偷笑:「她掉了幾根頭髮!嚴重吧?」   看到紫川秀如釋重負的樣子,帝林笑笑:「多虧了你啊,我帶隊到的時候,阿寧已經被點穴昏倒了,一個蒙面人躺在她身前,沒想到卻是你。」   紫川秀也笑,暗暗慶幸:好在第一批趕到現場的是帝林而不是別人。但他疑惑:當時自己已經昏過去了,在自己昏迷以後,到帝林趕來之前的這段時間,那群蒙面人為什麼不對紫川寧和自己下毒手?   「大哥,那群蒙面人到底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要對寧小姐下毒手?」   帝林抬起頭來:「這是我要問你的問題。」   兩人面面相覷。帝林嗤嗤地吸著冷氣:「這下麻煩了,我還以為你清楚他們的身份呢。我說阿秀,你殺了他們好幾個人,卻連他們身份都沒搞清楚,太糊塗了吧?」   紫川秀不好意思地摸著頭,反譏道:「監察長大人,您身負國之重任,帝都城內安全監護您是有責任的,對家族首腦如此大規模的行刺行動您竟然毫無察覺,您未免有點……嘿嘿!」   「別有事沒事學元老會那群流氓的下流話。告訴我,這兩年你都死哪去了?」帝林隨手拉過來一張椅子在紫川秀床頭坐下。   紫川秀吐吐舌頭:「怎麼,監察總長大人要審查了?」   「對!你小子給我老實交代!」帝林板著臉,眼睛裡卻滿是盈盈的笑意。對於紫川秀在失蹤兩年之後突然出現,他是由衷的歡喜。紫川秀忽然有了點內疚:為了自己的失蹤,帝林足足擔心了兩年,自己其實應該找機會給兩位兄長報個信的。   「大哥,我沒有投靠魔族。」   帝林淡淡地說:「自始至終我都不相信你投靠魔族,他們那邊又沒有美女。」   紫川秀捧腹大笑。兩年沒見了,帝林的幽默感越發進步了。他有那種天賦,可以煞有介事地把那些很搞笑的話語一本正經地說出來,讓人搞不清楚他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事情要從七八0年的帕伊圍城開始……」紫川秀正要開始自己的敘述,門口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紫川秀吃了驚,條件反射地把手伸向腰間摸武器,卻抓了個空。   帝林笑笑:「不必那麼緊張,這裡絕對安全。————哦,忘記告訴你,你的刀,我已經從現場幫你拿回來了,就掛在床邊,只是怎麼找也找不見刀鞘。」他一邊說一邊站起來開了門,紫川秀聽到斯特林的聲音:「大哥,你有要緊事找我?」   「對,有點事。你跟我過來。」帝林把斯特林讓了進來,順手把門給關上了。斯特林走進屋,第一眼就看到了倚躺在床上壞笑著的紫川秀。   他驚呼出聲:「二弟!」不敢相信地回頭看看帝林,後者微笑著點頭,像是在證實:「對,這就是我們的三弟,他回來了!」   斯特林歡呼一聲,撲上來一把緊緊抓住了紫川秀的肩頭,像是怕紫川秀突然憑空消失了似的,捏得那麼緊、那麼用力,以致紫川秀一陣疼痛。但他絲毫沒有表露出來,笑著反手抱住斯特林的肩頭,兩位兄弟緊緊地擁抱。   用什麼言語來描繪斯特林見到紫川秀時的驚喜和激動都是不過分的。   最疼愛的小弟、那個已經失蹤了兩年,在自己想像中早已不存生存希望的兄弟,不知多少次,他深深地後悔自己當初不應該讓紫川秀獨自一人在帕伊留下,以為那一見已是訣別了。現在終於見到了他,最初的震驚過去後,斯特林的喜悅再也無法抑制,英雄眼裡滾滾流著熱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回來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嘴裡反反覆覆地,只會說這麼幾句話。   在斯特林寬厚而溫暖的懷抱裡,紫川秀同樣的淚流滿面。那些生與死的考驗,九死一生的危險,困難的艱辛,不為人知的委屈,那些日日夜夜裡,自己獨自一人孤獨戰鬥的寂寞,這一刻,彷彿都隨著淚水靜靜地流淌出來。   「好了,兩個大男人一見面就哭哭啼啼的,真是難看。」帝林走過來拍拍兩人的肩膀,只是不知為何,一向被世人看作惡魔和冷血狂人的他,此刻也同樣的眼中晶光閃動。他開口了:「三弟,你這兩年,都去了哪裡?我們沒有你的消息,都很擔心。」   紫川秀微微笑,他知道帝林所言的「擔心」,並不單只是對他生命安全的擔心,其中還包含著另外一個含義:你是否變節了?   紫川秀一五一十地將情況慢慢地說了一遍,從與斯特林在帕伊城分手說起,當說到他一人偽裝前去殺雷洪時候,斯特林與帝林同時驚呼:   「哦!」   「天!你瘋了!」   誰都想不到,看似柔弱的紫川秀,竟然有這樣的膽色和氣概!   斯特林霍的站了起來,激動得在屋裡來回走動。他站住了,目光炯炯地望著紫川秀:「雷洪死了?這可是天大的喜訊!這為家族消除了最大的威脅!三弟,你幹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情!」雷洪曾擔任紫川家的高級軍官多年。自從得知他在魔族軍中以後,主管全面軍務的斯特林一直為此憂心不已:有雷洪在,他對瓦倫要塞防禦的弱點和缺陷瞭若指掌。他一死,魔族軍立即失去了指路的棍子,等於成了睜眼瞎子,來自東方的壓力大大地減輕了。   「阿秀,你殺了雷洪以後,魔族怎麼會讓你活著出來?」   紫川秀笑笑:「我殺了雷洪後,卡頓親王下令拿我。但魔族的高手們當時都沒有武器在身上,反倒給我殺了個措手不及。我殺了他們幾十人,劫持了魔族的卡丹公主脫身。」   斯特林與帝林長吸一口氣。紫川秀說得輕描淡寫,但兩人知道,當時情形定然凶險萬分。內有魔族高手齊聚,上萬大軍包圍中間,紫川秀孤身一人竟把素以強悍的聞名的魔族高手殺傷數十人之多,還能在眾多高手眼皮底下硬生生地劫持了公主,這份武功和膽色實在人所難及。   帝林大笑:「阿秀是卡丹命中注定的剋星吧?兩年前,她給你俘虜了一次,靠她,我救了你們倆。這次,她又被你劫持一次,又救了阿秀一次。這個公主還真是與我們紫川家有緣啊!啊?哈哈哈哈!」   趁帝林不注意,紫川秀飛快地瞟了斯特林一眼,看到當提到卡丹名字時候,斯特林臉上一閃而逝的哀傷和牽掛。帝林放聲大笑,兩個心中有鬼的小弟偷偷對視一眼,也跟著訕笑起來,一個笑得勉強,一個笑得苦澀,連淚水都快流出來了。這個時候,帝林也好,斯特林、紫川秀也好,紫川家族的三傑都不知道,在帝林剛剛的笑話中,隱藏著某種真實的殘酷。   「阿秀,我有個問題。」帝林問:「你說殺了雷洪,可有什麼證據嗎?比如說,雷洪的首級或者那些魔族將軍們的首級?」   紫川秀無奈地攤攤手,表情苦澀。當時魔族高手環伺,情形如此緊張,自己險些連脫身都不得,哪裡有空暇拿雷洪的首級?   帝林皺皺眉頭,繼續問:「那,有沒有人可以為你證明這段經歷的呢?」   紫川秀再次報以苦笑。   「那,問題就有點難辦了。」帝林的神情十分凝重:「我相信三弟所說的每一個字,但魔族十分狡猾,已經偽造了假象來陷害阿秀,先入為主的印象是很重要的,這時候,事實的真相如何倒並不怎麼要緊,要緊的是它看起來是怎麼樣的。這樣一無證據二又沒有證人的情況下,我們如何去說服統領處和參星總長,為阿秀洗脫冤情!」   斯特林緩緩說:「大哥,你的意思是?」   「現在阿秀還不能公開露面。」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了。紫川秀明白:帝林說得完全正確,想說服統領處和紫川參星,單靠自己的證詞是遠遠不夠的,尤其是在統領處還有個對帝林虎視眈眈的羅明海。 第十七章 第四節 第十七章 第四節   從七八0年的帕伊圍城開始,紫川秀接著講述自己兩年多來的經歷:偽裝投誠,刺殺雷洪、威懾魔族中軍、幸運脫逃、布魯村藏身、秘密練兵、聖廟之行、遠東起義……這其中的波瀾起伏,讓一向習慣於不動聲色的帝林也不禁悚然動容:紫川秀的這一連串經歷,每一件都是可以震驚世界的歷史性事件。這兩年多來,魔族西南大營封鎖了一切來自遠東的消息,紫川家對遠東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在紫川秀口中,他們得到了最詳實的第一手資料,很多以前冥思苦想不得結果的疑問都有了答案。   斯特林十分驚訝:「遠東人跟魔族幹起來了嗎?我們一點消息都不知道!」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場發生在萬里之外、目前尚未有人知曉的戰爭,將給紫川家族如今舉步維艱的困難處境帶來一線希望和轉變的契機。如果真的能實現遠東種族的自立的話,那對紫川家族將是極好的戰略屏障,目前看得到的最起碼好處就是,家族立即可以從東部抽調十個到十五個師團的預備隊調往西部,傾力加強西部的防禦。   帝林分析道:「不奇怪。魔族在瓦倫要塞正面設立西南大營,他們封鎖了一切來自遠東的消息。不管怎麼說,遠東的起義對我們是個好消息,如果真的能實現遠東種族自立的話,那將在人類世界與魔族之間建立起一個戰略緩衝帶。」   「這是難得的機會,這個時候我們該和遠東的民眾聯手,一同打擊魔族。在遠東軍團被魔族的優勢兵力消滅之前,我們必須盡快插手!這下,收復遠東有望了!」斯特林統領激動得滿臉通紅。他對遠東大起義的很多細節反覆追問、確認:魔族在遠東的兵力配置、起義軍的實力、雙方現在的兵力對比、起義軍所佔據省份和城市、要塞。紫川秀憑著超人的記憶力,給他做了很詳實的回答。兩人一問一答地說得投機,卻忘記了旁邊還有個一直沒吭聲的帝林。   帝林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考慮問題的!家族的好處未必等於自己的好處。他出自本能地感覺到,必須要將這件事情繼續保持機密,才能保持自己的情報優勢。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地利用這個情報,從中獲利,更加鞏固自己的地位呢?他還沒想好。但看著斯特林雙頰通紅,和紫川秀討論得眉飛色舞的那種投入樣子,令他很是不安。這不應該是一個身負重任的家族決策人員應有的心理。他應該第一要冷靜,第二要冷靜,第三要的還是冷靜,而斯特林現在的表現,太過於狂熱了。   「大哥,你在想什麼呢?」   「啊!」帝林這才回過神來,笑笑:「沒什麼,有幾件事情我覺得有點奇怪。照你剛才的說法,自從去年三月的科爾尼會戰以來,你們就一直跟魯帝的軍隊在作戰。但這麼長的時間裡,魯帝連戰連敗,為什麼還沒有新的將軍來接替他呢?而且魔族也沒派新的增援軍隊到遠東來?你對魔族比我熟悉得多了,應該知道魔族軍法是十分殘酷的,這位魯帝大人在科爾尼打了敗仗還率先逃跑,結果直到現在一點事情都沒有————王國上層的反應太遲鈍了,這很反常!」   「第二,在你剛才的作戰計劃中,我發現你好像忘記了伏名克行省的凌步虛。他統帥十幾萬魔族正規軍,素來以行動迅速果敢聞名。如果我是他,從伏名克行省出發,急行軍的話,一個星期就可以打到你們的大本營明斯克行省。你的主力正在東線外圍跟魯帝糾纏不休,在西線和大本營並沒有配置重兵。你們的士兵大多來自明斯克行省,一旦得知家鄉被佔領,他們將士氣盡喪,你的基地和後勤網絡將頃刻瓦解,全軍將不戰自潰。」   「雖然根據你說的,凌步虛與魯帝不和,但是一旦魯帝的軍隊崩潰,他還會不會繼續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熱鬧呢?雖然凌步虛的主要任務是防衛瓦倫的人類守軍,但他畢竟也是魔族派駐鎮守遠東的兩大重將之一,如果讓你就這麼拿下了遠東,他如何向魔神皇交代?到那個時候,他參戰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你要做好兩線作戰的準備。」   猶如冰天雪地裡突然被人潑了一頭冷水,紫川秀渾身一陣寒慄。遠東大起義是自己生平的得意之舉,但在人類世界卻沒多少人知道自己的功績,有個機會把這件光榮的業績講述一下,自己不免得意,帶有幾分炫耀的味道。但給帝林這麼一分析,紫川秀才猛然發現其實自己是站在萬丈懸崖的邊緣上,險得不能再險了。平時軍務繁忙,再加上屢戰屢勝,自己不免有點托大了,根本沒有抽身出來好好想一想自己的處境。部下那些頭腦簡單的半獸人更是對自己盲目地崇拜,自己無論說什麼,他們都一個勁地鼓掌:「說得好!不愧是光明王殿下!」潛移默化之下,自己還真的以為自己是戰無不勝、永遠正確的了。聽得帝林分析,他背後冷汗涔涔直下,恨不得馬上飛回遠東去提醒白川他們。   看到紫川秀目瞪口呆的樣子,帝林淡淡笑笑:「依阿秀你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到這些的,只是一時可能有點疏忽,我不過白提醒一句罷了。」   紫川秀向兩位兄長請教:「西邊有凌步虛,東邊有魯帝,那我該如何應付這個局面呢?」   兩人笑了。帝林笑說:「阿秀,這麼謙虛,可不像你的風格哦!」   「當然是先擊破凌步虛。」斯特林分析說:「當前,魯帝的殘兵敗將對你已經構不成威脅了,對你威脅最大的是凌步虛西南大營。那裡陳師十萬,一個星期可以直搗你腹地,是你的心腹之患。如果不在魔族王國的增援軍隊到來之前除掉凌步虛,你就變成兩面受敵,處境會很艱難的。」   「主動進攻?」   「對,主動進攻!」斯特林堅決地說:「當魯帝垮台以後,凌步虛軍團已經成為魔族在遠東最大的軍事力量了,你與他之間一場大戰勢不可免。與其讓他攻進你的領地裡內線作戰,倒不如你趁現在兵強馬壯先去外線攻他,這樣可以避免民間的損失。如果是在伏名克行省交戰的話,凌步虛還得顧忌背後的瓦倫要塞,不敢全力對付你。」   紫川秀沉思良久,慢慢地問:「如果我出兵攻打凌步虛軍團,瓦倫守軍能否出兵從後面牽制他的部分兵力?不瞞你們說,凌步虛是魔族王國首屈一指的名將,手中兵力雄厚,靠現在的遠東軍想要吃掉他,恐怕有些困難。」   家族的總監察長和中央軍統領對視一眼,面有難色。紫川秀立即明白了,馬上望著窗外笑說:「今晚的雪好大啊!」   斯特林歎了口氣:「阿秀,我明白你的難處。但我們剛剛從可怕的毀滅戰爭中掙脫出來,損失慘重。如今,流風霜一百三十個聯隊的龐大軍隊集結在西部邊境對我們虎視耽耽,我們的壓力非常沉重。現在的這種情形下,總長恐怕是不會同意我們再在東部與魔族開戰的。」   像是為自己的話感到難為情似的,他補充說:「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用其他方式給你幫點小忙的,比如說提供你們裝備、糧食、武器,我還可以向林冰下令,配合你的進攻搞一次軍事演習,發動佯攻來吸引魔族的注意力,分散他們兵力。當然,這要經過瓦倫的軍法官同意才行。」他望向帝林。   帝林點頭笑說:「軍法處對此無異議。」   紫川秀真誠地說:「謝謝。」   他真的是很感激。在家族如今的艱難處境下,自己提出的要求實在也太過冒昧了。斯特林雖然謙虛地自稱是「幫點小忙」,但紫川秀知道,即使以斯特林中央軍統領兼軍務處長官的身份來說,那些「小忙」也是承擔了巨大的風險。在瓦倫城與西南大營之間的兩軍相鄰地區本來就是高度敏感的危險地帶,紫川軍在這個地方進行軍事演習,必然會與魔族的巡邏隊發生摩擦衝突,一旦衝突失去了控制升級為戰爭的話,斯特林就要為此負全部責任。他為了自己,輕描淡寫地甘願冒如此的風險。   斯特林想起個事情:「阿秀,有個事情我想問你的。二月十五日的晚上,我們碰到一個女孩子,她手持你的洗月刀……」想起這件事情他頭都要大了,望向帝林。   「我們向她詢問,她不分青紅皂白地向我們攻擊。為了自保,我們不得不殺了些人。」帝林很簡明地當晚的事情概括成幾句話斯特林不得不佩服帝林的概括能力:給他這麼一說,自己好像一點錯誤都沒有。   「洗月刀一直在我身上啊:」紫川秀驚訝說:「我一直隨身帶著的。」   「怎麼可能?我明明是看見她掛在腰間的……」   斯特林詫異地望著紫川秀,後者以同樣的表情望著他。兩人異口同聲地出聲:「你說的是什麼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兩位,」帝林慢悠悠地說:「這中間恐怕有什麼誤會。斯特林,你先把我們這邊的情況說一下吧。」   斯特林開始說,他從咖啡屋的閒聊一直說到了長街的喋血。至於帝林為什麼會帶兵到紫川寧家中來,他很客氣地解釋說:「我們都認為,既然你的配刀出現了,你也有可能回來了。而如果你回來,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就是寧小姐的府邸了,所以……」   紫川秀臉色越聽越難看,儘管斯特林說得客氣,他還是隱約猜到了當時他們的想法。他冷冷問:「進紫川寧家來找我,需要這麼多的兵馬嗎?」   斯特林望了帝林一眼,目光中略帶責備,回頭向紫川秀歉意地笑笑:「帶兵馬在身邊,是我的主意。是為了防備羅明海的突然襲擊,沒有別的想法。阿秀你不必多心。當時我們想,如果發現了你,身邊沒多點人馬護衛的話,恐怕難以保證你的安全。」   「沒必要假裝。」帝林搖頭說:「阿秀,我當時確實是有這個擔心,擔心你真的變節了。如果那樣的話,我定會親手殺了你,絕不讓你死在那些三流貨色手上。」   他正視著紫川秀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因為,你是我的兄弟。」   「你是我們的兄弟,所以我要親手殺掉你。」帝林這種狗屁不通的邏輯並沒有讓紫川秀生氣,反而莫名其妙的一陣感動。在帝林一針見血、毫不掩飾的鋒芒言語中,他感覺到了那種熱血男兒的坦誠:若你背叛,你不但背叛了紫川家,你更是背叛了我對你的信任,侮辱了我們的兄弟之情。背叛人類投靠魔族的紫川秀不再是真正的紫川秀了,那只是一具頂著你名義的行屍走肉而已。作為你的兄弟,我有責任將這失去了靈魂的軀體徹底的埋葬。   他點頭:「我明白了。」   帝林平靜地看著他:「我知道你會明白的。我們都只是凡人,不可能不犯錯誤。但有些錯誤,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被原諒的,一旦犯了,糾正的方法只有一個。」   他打開窗戶,一陣新鮮而冰冷的冬天氣息湧進屋子。冷漠地望著飄雪的夜空,帝林疲憊地說:「如果有那麼一天,當犯錯誤的人是我,我希望來糾正這個錯誤的,是你們。」   紫川秀平靜地凝視著帝林漂亮的眼睛,那眼珠彷彿黑色寶石做的,一片漆黑。就猶如帝都流血夜那晚的感受一樣,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大哥的感覺,好陌生。但很奇怪的,他又能毫不懷疑帝林對自己感情的真摯。   當自己被圍困在帕伊時候,冒著生命危險救援自己的,是他。   當自己被懷疑叛逆時候,冒天下之大不韙,第一個站出來為自己辯護的,也是他。   但是苦自己真的投降魔族時候,紫川秀相信,第一個出來殺自己的,也一定是他。   這是種很奇特的感受,紫川秀莫名的一陣感動:殘酷與溫情,熱血與冷酷,這些極端矛盾的性格竟然可以如此融洽地出現在一個人的體內。   帝林提出了一個過於沉重的話題,讓大家心頭沉甸甸的。斯特林笑著出來打圓場:「阿秀不是好好的嗎?大哥,你是白擔心了。」   帝林笑笑,承認:「是的,我性格多疑。」他馬上轉換了話題:「那天晚上我們殺傷了三十一個刺客,卻一個活口也沒抓到,受傷的全部服毒自盡了。這種手法與街上碰到那個神秘女子如出一轍!————幾乎可以肯定,他們是同一夥人!」   紫川秀心神一震,現在他幾乎可以肯定了,那晚襲擊紫川寧府邸的就是林雨和她的部下。因為斯特林說看到了自己洗月刀的刀鞘,而自己的刀鞘正是送給了林雨。   他猶豫一下,說了自己的經歷:進帝都來後,訪二人都撲空了,來見紫川寧時候卻碰到大群蒙面刺客正在行兇,為保護紫川寧一場血戰之後,自己力不能敵昏倒,醒來卻是莫名其妙的安然無事。不知為什麼,他故意隱下了自己遇見林雨一行人的經過。   「……從那晚倖存者的口供中,我們得知當晚襲擊寧小姐府邸的足有幾十人。以阿秀的武功,等閒幾十人是奈何不了他的,但那晚他罄盡全力也無法阻止對方,這說明,跟你交手的那些人,身手一定很不錯吧?阿秀?」   「啊!」紫川秀回過神來,點點頭。帝林繼續說:「這麼多的高手,不可能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一定是出自某個強大的勢力。斯特林,他們有沒有可能是我們家族軍隊中的高手?」   斯特林沉吟一下,回答說:「軍務處的資料裡沒有這些人的記錄,他們肯定不是正規軍。有沒有可能是某個大權貴的私人秘密武裝,比如說,羅明海的?」   「不可能是羅明海的部下。」帝林一口就否定了這個可能性:「羅明海的部下有些什麼貨色,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們被我盯得嚴嚴實實,連放個屁我都知道,更不要說這種大事了!」   「那麼,有沒有可能是魔族方面派出來的高手?聽說他們中間有所謂的皇族高手,跟我們人類長得一模一樣的?」   兩人的目光都投向紫川秀,關於魔族的事情,他是最有發言權的。紫川秀心不在焉地答道:「也不可能是魔族方面。魔族的皇族數目並不多,男女老少加起來也只有百來個,一次派出了幾十個壯年的男子過來,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他們的武功雖然很不錯,但還是跟皇族的高手差了一大截了。」   「那麼說,」帝林一五一十地翹著手指頭說:「不是我們紫川家的,不是魔族的,不是阿秀你的,那只可能是————」他故意拖長了聲音,用目光暗示他的兩位弟弟,現在,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斯特林沉吟道:「流風家出動了嗎?他們想故意謀害寧小姐?為什麼呢?L   沒有人能回答他。帝林陷入了沉思:紫川寧雖然是家族的繼承人,但她平時行事比較低調,很少出頭露面,而且到目前為止,她也沒表現出什麼值得讓流風家恐懼的才幹,如果流風家目的是要刺殺紫川家的重要人物使得家族內亂的話,那他們選擇的目標也差得太離譜了。即使他們刺殺成功,那造成的後果頂多也就讓元老會忙活個把星期,從那些遠系的公爵們當中再挑選一個繼承人罷了,達不到讓紫川家混亂的目的。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流風家會不擇手段地謀害紫川寧這麼一個「與世無爭」的女孩子。   「想不通啊!」他歎氣著搖頭。   「這不是給你的,是給嫂子的,二哥。日後如果有空的話,記得到河丘的聽雨咖啡館來找小妹啊!」美人的輕聲軟語猶在耳邊,紫川秀心頭翻來覆去出現的,全是林雨那雙明亮的眼睛,心潮翻騰不定:那麼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是冷血的流風家兇手?這實在讓他難以接受。隱隱地,他有一種被欺騙了的憤慨,卻又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惆悵:卿本佳人,奈何為賊!下次見面時候,自己與她也許就是生死相拚的敵人了。   帝林問紫川秀此行回來帝都的目的,紫川秀照實說了。   帝林和斯特林一愣,帝林指著紫川秀大笑:「暗中收買我們糧食和武器的人,原來就是你?」   紫川秀尷尬地笑笑。斯特林也笑:「阿秀,你知道嗎,你弄得我們從總長一直到軍務處全都心神不寧……」   帝林插嘴說:「幕僚長哥珊還要求監察廳出面調查這件事。」   「對,大家都說,這是流風霜要進攻的前兆。哈哈,沒想到卻是你幹的!」他漸漸收斂了笑容:「嗯,我明白了。現在,你碰上麻煩了吧?」   「對。」紫川秀簡單地回答。兩位義兄都是聰明絕頂的人物,尤其是帝林,反應機敏,思維嚴密,跟聰明人說話就有這個好處,可以節省很多口水。   「你想好了什麼方法了嗎?」   「有幾個打算。一是你和斯特林幫忙,出面勸說總長大人取消這個法案……」   「這個很難。」帝林說:「法案是總長提議、經元老會通過了,實施才不到一個月又馬上要取消,我們缺少一個能說服元老會的理由。至於總長,他拉不下這個面子,我總不能跟那群老頭子們說:老傢伙們,你們搞錯了,暗中收買戰略物資的不是流風霜,而是反抗魔族的遠東戰士們……不會有錯的,那是紫川秀親口跟我說的,對,就是那個紫川秀,向魔族投誠的那個紫川秀,他回帝都來親口跟我說的————你猜猜,我的下場會怎樣?」   紫川秀揉揉鼻子:「我的名聲不會那麼臭吧?」   「和新鮮狗屎一樣香。快說,你還有什麼別的計劃呢?」   「我也想好了,如果正面解除法案不行的話,我們就偷偷摸摸地來幹。物資法案中授予軍方部門以購買權,我想斯特林用中央軍的名義代我購買,當然,費用我出。」   斯特林想了一下:「你需要多少?」   「目前最緊迫的是糧食和藥品,這兩種物資我們的需求最大,需要購進三百噸糧食,大米、大豆、玉米、小米、大麥……什麼品種都可以,能填飽肚子就行,除了供食用以外,我們還需要來年春天可以播種的種子和餵養戰馬的乾草。至於藥品方面,我們急需可治外傷的藥品、醫療器械、消炎藥。還有,我需要至少五百名戰地救護醫生:一場仗打下來,我們死在傷病下面的戰士比死在魔族兵刀劍下的還要多,我們在武器和裝備上面的需求也很大,需要組建一支強弓部隊來抵擋魔族的高速龍騎兵,至少需要一萬把上等的強弓和五十萬捆箭。還有,希望你能幫我們採購五千匹辛加地區的戰馬……還有……」   紫川秀滔滔不絕地一口氣說了下來,看到斯特林被嚇住了似的、目瞪口呆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問:「我的要求,不算很過分吧?」   「你說呢?」帝林反問。   紫川秀只得承認:「是有點過分。」   「按照阿秀你的要求,三百噸的糧食足可以供應十萬人的軍隊食用將近一個多月了,如果斯特林幫助你大量的購買後勤物資的話,那就很令人奇怪了:『斯特林大人,您只有不到十萬人的部隊,卻要了二十萬人的糧食和武器裝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紫川秀笑了:「我已經想好了辦法。」   他給兩位義兄解釋了自己的辦法:斯特林不只是中央軍統領,他同時還是家族的軍務處長官,統管家族的所有軍隊後勤,每日經手的財物數目極其龐大而繁瑣,他可以暗中把軍用物資賣給自己,至於帳面上的空缺,他可以用紫川秀提供的黃金向地方上的商人再購買一批物資來填補上,那樣無論誰都看不出破綻了。   斯特林陷入了沉思,紫川秀的方法看似簡單卻非常有效,只要沒有人故意來查的話,應該是不會露破綻的:應該說是天衣無縫的,因為家族監察系統的最大頭目正坐在身邊,與自己合謀。但是,這樣做就意味著要欺騙對自己信任有加的參星總長殿下,與自己一貫的誠實原則相違背。   他輕聲問:「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我們可以跟總長好好談一下,跟他說明阿秀是冤枉的……」   「這個你最好想都別想。」帝林一口打斷:「阿秀的叛賊身份是總長一手指定的,現在又要否定,等於是他自己要打自己的耳光,就算是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他都要死撐到底!一旦阿秀身份暴露,如果他沒有給當場一刀宰掉的話:我覺得這個可能性是很大的,畢竟他腦袋值十萬————那他就要面臨軍事法庭的叛國罪審判了。如果想證明自己是無罪的話,你要拿出證據來————阿秀,你不妨去找魔神皇殿下,問他有沒有空幫你出庭作證。」   斯特林苦惱地說:「我知道事情難辦,但是這樣欺騙總長殿下……不好。」   帝林從鼻子裡發出了響亮的「嗤」聲。他想,欺騙總長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更大逆不道的事我也做過,為了從元老會貴族的手中保護你,我殺了十幾個紅衣旗本級的高級家族官員,結果那老狐狸紫川參星照樣被我哄得服服貼貼。當然,這番話是不能跟你斯特林說的。   「斯特林統領,」帝林用一副很莊重的語調肅然說:「當前形勢下,對我紫川家安全構成最大威脅的,一是流風世家,二是魔族。阿秀在遠東浴血奮戰,與魔族殊死抗擊,這舒緩了我紫川家的東部壓力。遠東的戰爭與我紫川家安全息息相關,遠東的戰爭是為了我紫川家而戰,拯救遠東就等於拯救我紫川家,保衛遠東就等於保衛我紫川家,您身為國之上將,知道怎樣做選擇才是對家族最好的。真正的志士,應時刻將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這才是真正的忠誠,至於個人原則啊,那只是小節。」   帝林的聲音很低沉:「斯特林統領,家族的安危存亡,與你一人的榮辱名聲,何者為輕,何者為重?」   「當然以家族安危為重,但是,這……」斯特林回答,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水滲出,順著消瘦的臉龐流下來。   帝林站了起來,雙手壓在斯特林肩頭,居高臨下威嚴地注視著他,嚴肅地說:「斯特林統領,本官以紫川家現任監察總長的名義命令你,接受紫川秀副統領的提議,著手援助遠東的起義軍!」   「遵命!」斯特林條件反射似地跳起來立正敬禮。隨即,他的表情變得很古怪,苦笑得像剛吃了一隻蒼蠅。   帝林壞笑著,他已經摸清了斯特林的心理習慣了。先用雄辯的長篇大論使得他方寸大亂,突然改用強硬的口吻命令他,這時候斯特林那種慣於服從權威的軍人習性立即出於本能地做出了反應,說出「遵命」以後他才發現事情不妙,但這時已經不好改口了。   他壞笑著跟紫川秀說:「阿秀,我早發現了,我們的老二是個天生的賤胚子。你要好好跟他商量什麼,那他一定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後什麼事情都難辦。要他幫忙,你非得板起臉來給他惡狠狠地下命令,他馬上什麼都一口答應你了!」   斯特林抗議:「大哥,別把我說的那麼笨。我是經過了深思熟慮,認為這樣對我家族有利……」   「斯特林統領!本官命令你脫光衣服繞房子跑一圈!」   「遵命……啊,阿秀你這個混蛋,你敢陰我!」   「斯特林統領聽令,本官命令你跑到門口學三聲狗叫!」   「混蛋,你們去死吧!」斯特林張牙舞爪地撲上來,一頭將帝林和紫川秀撞倒在床上,「光明王很臭屁嗎?老子照打……哎呀!」   「哈哈,知道我的厲害了吧!秀字營戰無不勝!哎呀,大哥你偷襲,太卑鄙了!」   「呸!不要以為監察廳的好漢怕了你們統領處的……哎喲,斯特林你敢下手那麼重!」   三人你一拳我一腳地扭打成一團,像幾個小孩子在打架似的,最後再也打不動了,氣喘吁吁地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看著平時道貌岸然的統領大人、監察長大人面上都是青一塊腫一塊的,忽然同時放聲大笑。紫川秀笑得尤其響亮。解決了回來的頭等任務,他放下了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笑得特別開心。和兩位意氣相投的兄弟在一起嬉戲打鬧,他感覺有種時間倒流的感覺,彷彿回到了六年前那無憂無慮的軍校時代。   接著,三人開始商議計劃執行的具體問題。斯特林深得總長紫川參星信任,掌管統領處的軍務部門,而統領處的來往帳目又都是歸帝林的監察廳監督,由他們二人聯手作假,被人查出來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但帝林的心思比較細緻,他要盡量把水弄渾,讓人想查都無從下手。他提出,如果紫川秀的後勤物資都要通過斯特林來購買的話,來往手續太多,實在太過煩瑣,倒不如紫川秀自己光明正大地去購買,方法也很簡單:   在軍務處起個虛擬的名字和番號,比如說,家族預備軍第五十三師團,或者是洛克辛威行省國民自衛團,名字越含糊越好,這些部隊都是屬於二線的籌備軍隊或者地方民兵武裝,不會引人注意。在結束不久的遠東戰爭中,大批的二線武裝部隊的實際力量已經被魔族殲滅了,那些部隊剩下的就只有一面破破爛爛的旗幟和還沒來得及刪除的番號而已。而現在,家族的國防系統又正在重建,整個家族境內從東到西都正在徵集新兵,大批的新部隊正在籌建中。帝林認為,這種混亂的狀態是有機可乘的。沒有人有空去檢查軍務處帳本上的那些部隊番號是否真的存在。   然後,紫川秀的五十三師團可以開工了。第一步是先在各行省設立後勤辦事處,該辦事處的職責是專門負責「為家族預備軍的五十三師團採購糧食、武器、裝備等後勤物資」。這個部隊的採購量非常龐大,這肯定會引起當地的軍法處注意的。但是,如果某人有個在監察廳當總監察長的大哥,這就沒問題了。各地的監察廳和軍法處會得到指示,今後凡是五十三師團的物資,一律免查放行。   但還有個問題,說不定地方政府也可能有不識趣的官員感到好奇:「這個五十三師團究竟是屬於哪個部門管轄?他們究竟駐紮在哪裡?」接著,他就要尋根刨地地追查———這種可能性雖然很小,但也不是沒有。但他只要查到軍務處,那就一切完結了。在那裡,帳本上赫然標明了———預備軍五十三師團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家族軍隊,番號都具體的列在本子上呢!但您還想知道該部隊的駐地和人數嗎?這個……   這時候,深得總長信任,以正直、中心誠為全家族所景仰的斯特林統領大人出來了,很嚴肅地告訴他:「預備軍五十三師團是屬於家族的秘密部隊,該部隊的一切情況是屬於軍事機密,貴官最好還是……不要多事的好。」   一般來說,斯特林大人這幾句不輕不重的訓話已經足以將那些芝麻綠豆大的官嚇得魂不附體了,但說不定有個把膽子特大的,一時還嚇不倒他,還是不停地追查,那可怎麼辦呢?   「不必擔心,」帝林監察長微笑地說:「監察廳會解決的。」   斯特林和紫川秀望著自己大哥眸子中隱而不露的殺氣,腦子裡想起辣椒水、老虎凳、血跡斑斑的夾棍,鋒利的竹籤和鐵絲、黑衣的殺手……於是齊齊打個冷顫。   「不要那樣看我,」帝林揚揚秀美的眉毛:「監察廳沒你們想像中那麼暴力,我們做事是講法律、講原則的,一切按照法律程序辦事,嚴格依法行事!」   紫川秀試探地問:「比如說……」   「哪怕在路上吐過一口痰,我都判他三十年監禁!」執掌法律的監察總長是這樣說的。   「阿秀,這樣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直接收購物資,不必那麼麻煩地又要做假帳,又要搞暗中交易,提心吊膽的————你覺得怎麼樣?」   紫川秀由衷地說:「這實在太好了,比我預先希望的還要好得多!」他知道,對於帝林的這份厚禮,自己無論怎麼感謝也不會過分的。在先前的黑市交易中,因為擔心被發現,自己受到了諸多限制,價格上也大為吃虧。現在用軍方的名義來交易,很多事情都方便了,價格上肯定也能享受優惠,對於資金緊張的遠東起義軍來說,那真是雪中送炭了。   「你先別高興,」帝林的神情很嚴肅:「這有條件的!」   紫川秀一愣:「什麼條件?」   帝林莞爾一笑:「跟我去見一個人。」 第十七章 第五節 第十七章 第五節   雪後的中午,三個披著風雪蓑衣的年輕人走在雪後一片泥濘的街道上。旁邊的兩人雄行闊步,氣宇昂揚。若有人能透過斗笠看清他們面目的話,定然會感到十分的驚訝。   「我們是去哪裡啊?」被夾在中間的紫川秀小聲地問著。   帝林冷「啍」一聲,掉過頭「慈祥」地看著紫川秀,於是紫川秀乖乖地不作聲。走過一條熟悉的道路,紫川秀認出來了:「大哥,你該不會是……帶我去見寧小姐吧?」   「對!」帝林很乾脆地回答。   紫川秀面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強笑說:「軍情緊急,我不能離開太久。遠東軍成分比較複雜,各種種族都有。我不在的話,恐怕白川他們壓不住陣腳……紫川寧那裡,我還是以後再……」他轉身想偷溜,帝林惡狠狠地罵道:「晚回去一天地球會怎樣嗎?要真的魔神皇殺過來了或者軍隊兵變了,那你回去頂個屁用!來,乖乖跟我進去!」   「不要!」紫川秀髮出了殺豬般的慘叫,但帝林和斯特林不由分說,一邊一個地夾住了他,拖著他走。   前面就是紫川寧的府邸了。經過二月十五日晚上襲擊事件,家族對紫川寧的保護嚴密了很多。大隊的禁衛軍守衛著門口,另外還有便裝和軍裝的巡邏沿街穿梭於附近。望著那森嚴的警衛們,紫川秀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洩得一乾二淨:「我看,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廢話!」帝林摸著臉上的青腫罵道,一早他就看出來了。阿秀外表灑脫,但在紫川寧的問題上,他有比較重的自卑感。對紫川寧尊貴的出身,他常常自慚形穢。他對紫川秀此時的心理非常瞭解:雖說他在遠東闖下了不小的事業,但比上紫川寧那種正牌的名門貴族來說,他說得好點是一方起義軍領袖,說得難聽點不過一群流民草寇的頭目,而且身上冤屈未洗,他不想以這樣的身份去見紫川寧。   「阿秀,女孩子是需要呵護,需要哄的。當年我們三個追林秀佳,怎麼你們兩個沒追到只有我得手了呢?不是因為我比你們優秀————當然,我確實比你們優秀那麼一點————」   斯特林小聲地嘀咕:「這傢伙皮癢了,敢提這件事情!」   「就是!」紫川秀趁機挑撥:「給他死算了!」   「————而是因為我比你們會哄,什麼甜心啊,親愛的你是我的生命啊,沒有你我活不下去啊……我張口就能來!女人是最感性的動物,她不在乎你是否名門出身,不在乎你有沒有本事、官職高低,甚至你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她都不管,她只看一條:你愛不愛她!只要你是愛她的——不,只要你能哄得她相信你是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哪怕你十惡不赦也沒關係,至於身份高低那更是小事一樁。————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阿秀?」   紫川秀眼睛睜得又大又亮:「不明白!」   帝林狠狠罵一聲「笨蛋!」自己這個三弟雖然在戰場上叱吒風雲,但在感情方面,他幼稚得像個小學生。男人要感動女人,並不要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業,有時一句不經意流露的話語或者一個輕輕擁吻,便能打動女人的心。但紫川秀卻一心想要做出一番「豐功偉業」以後再去向紫川寧「報驚喜」,他期盼的是那種百戰英雄載譽歸來後,在萬眾矚目下將美人輕輕擁入懷中的場面,功業不成他就無顏回見紫川寧。這實在太愚蠢了!驚天動地的功業往往需要時間,與魔族的戰爭不是十年八年能結束的,而紅顏易老,女人大多沒有這個耐性,而且「驚天動地」感動的只是天地,感動不了女人。紫川秀實在傻得要命,即使他能夠拿下了遠東,那又怎麼樣?當年的遠東統領也不過紫川家的一介家臣而已,身份的差異依舊沒有改變。如果真的等十年八年後戰爭結束了才回來,恐怕紫川寧早已經嫁為人婦,那就只能握著她手默默流淚不出聲。   看來,這件事自己不插手是不行的。   碰巧,守在門口的禁衛軍官是斯特林的老部下,斯特林跟他打了聲招呼,解釋說:「監察長大人要向寧小姐瞭解案情。」   得知是家族的兩大巨頭駕到,那禁衛軍官肅然起敬,雖然不知道與斯特林和帝林大人一齊前來、戴斗笠的那位年輕人是誰,但誰敢上來查問?兩旁的衛兵們立即讓開了一條路,三人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了莊園。   入得莊園內,三人都小小吃了一驚。昔日紫川寧的莊園綠樹成蔭,小樓流水,樓台亭榭,幽雅美麗,是帝都有名的一景。但現在,眼看往日的樓台處只剩一片赤地黑瓦的廢墟,那些茂密的梧桐樹只剩下了大火焚燬過的一截截黑黝黝的樹樁,夜裡還沒有發覺,但現在這一切赤裸裸地曝露在日光底下,分外刺眼。   紫川秀默不作聲。他慢慢地走近那棵老橡樹,在那殘缺的、被烈火燒得黑黑的樹幹上,自己童年時候用小刀刻下的痕跡依稀可見。就在這個莊園裡,自己度過了童年時代。對他來說,紫川寧的莊園並非僅僅意味著美景。這裡是他成長的地方,這裡的每一草、每一木、每一面牆壁上,都深深地刻有自己成長的痕跡。現在,這一切都化成了廢墟。   紫川秀聽見斯特林在向負責守衛的軍官提議:「在現場整理完全之前,是否可以讓寧小姐另找別的住處歇息呢?讓她繼續住這裡,觸景傷情,怕寧小姐接受不了。如果一時找不到方便的住處的話,我是很歡迎寧小姐暫住我家的。」   那個軍官恭敬地回答:「稟報統領大人,總長殿下也曾邀請寧小姐住進總長府,但是寧小姐堅持說要住這裡。如果大人能勸說寧小姐暫時搬離這裡的話,那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們勘察現場和安全保衛工作都輕鬆很多。」   斯特林點點頭,望見紫川寧的小樓附近沒有遭到火災,他指著問:「寧小姐是否還住裡面?」   「正是。是否需要下官事先通報一聲?」   斯特林搖頭:「不必了,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李清是紫川寧的手帕交,自己與紫川寧一向熟呢,來往之間都是不拘束禮節的,而他今天還有意給紫川寧一個驚喜。   三人走進那小樓。小樓附近雖然守衛有不少的禁衛軍士兵,但眼見自己的上司陪著這幾個人進來,誰也沒有過來盤問,結果一行人不受阻攔地進了小樓裡,順著樓梯上了二樓。那裡,會客室的大門正虛掩著。   眼看小樓裡空蕩蕩的,斯特林隨口問:「傭人呢?都去哪裡了?」   禁衛軍旗本的臉沉下來:「很不幸,都遇害了。」幾個人的心情頓時沉了下來。   「斯特林大人,帝林大人,先請進去稍候,我上去通知一聲寧小姐。」   「麻煩你了。」斯特林一邊說邊推開了會客廳的大門,突然間,他像是被蛇咬了似的向後猛地一跳,臉上表情震驚莫名。   「怎麼回事?」   「不,沒什麼……。」斯特林想阻攔,但紫川秀和帝林二人已經進去了。   房間裡有一男一女,但這一瞬間,秀過敞開的房門,紫川秀只看到了自己朝思慕想的女孩子。   兩年多沒見了,紫川寧依舊是那麼漂亮,比他多少次在夢中見到還要漂亮。兩年的時間足以把當年略顯稚氣的少女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此刻,她臉上洋溢著甜蜜、溫馨的笑容,開心得如鮮花般綻放。這種笑容是紫川秀非常熟悉的:只有在自己的面前,她才會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無憂無慮。   紫川秀情不自禁地跨前一步,他彷彿已經聽到了那甜蜜的呼喚:「阿秀哥哥!」在看到這笑容的一瞬間,所有的顧慮、打算、憂愁,全部被他拋在了腦後。他唯一想的就是大步向前,張開寬廣的臂膀,將心愛的女孩子一把攬入懷中。   突然,他僵住了:紫川寧並沒有望向這裡來,她也不是對著自己笑,她一直仰面望著旁邊的一個男子,笑容如花。兩人低頭竊竊私語,根本沒注意到有人在門口。他呆呆地下移視線:紫川寧潔白無瑕的小手被握在那個男子的手中。   猶如九萬個雷同時打在自己頭頂,紫川秀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腦子裡一片空白。房間裡彷彿有十萬隻蜜蜂同時飛舞,耳朵邊嗡嗡直響。面前的一切是那麼虛幻地的真實,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面前的人嘴巴在一張一合的翕動,奇怪的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努力想看清楚,但一切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朦朦朧朧的,腦子裡突然出現了一句詩歌,反覆地鳴響:「皇圖霸業,轉眼空……」   發現門口有人在,紫川寧一聲驚呼,掙脫了那男子的手跳了起來。那男子也轉過頭來,喊:「外面的是誰?」   斯特林平靜地走了進去,紫川寧頓時滿臉通紅,隨即迎上來笑道:「斯特林大哥!好久沒見你過來了,最近很忙嗎?清姐還好嗎?」   斯特林緩緩點頭:「李清還好……」跟在他後面,帝林也進了房間。   紫川寧驚訝道:「啊,監察長大人,你也來了……」   「打擾了,小姐。關於那晚的襲擊,本官受總長委託,想向寧小姐您詢問幾個問題。」帝林回答著紫川寧的問題,眼睛卻是盯著紫川寧旁邊那個身材英挺、相貌端正的那個男子——不止是他,三雙如刀子般的眼睛都在盯著那個男子,目光中蘊涵的森森的殺氣,銳利得簡直能殺人!被如此逼視,那個男子卻顯得很坦然,好奇地看著進來的幾個人。   一片寂靜,屋內的男女和門口的三人面面相覷。   順著兩人的目光望去,紫川寧尷尬地笑笑:「我來介紹下,這位是馬維公子……馬維,快過來。這位是斯特林大人,這位是監察長帝林大人。」   斯特林面上肌肉輕輕抽搐了一下,和帝林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絕望。他本來還保有最後一絲希望,希望紫川寧能解釋,希望一切都是出自誤會。但現在,紫川寧那種熟不拘禮的親熱口吻、那眉目中隱藏不住的風情、那面上蕩蕩的甜蜜笑容————這已經解釋了一切:這並非誤會。   那男子走近來伸出手:「是斯特林大人和帝林大人嗎?我是馬維,久仰兩位的大名了,今旦見,果然風采照人,不愧我家族揚名天下的名將!」   斯特林看得清楚,這人相貌不錯,聲音低沉而沙啞,帶有種對女性很有吸引力的磁性,身材高挺,服飾光鮮,談吐和風度都很優雅,一看就知道是貴族出身。帝林和斯特林都覺得,這傢伙有幾分像紫川秀。   面對馬維伸出的手,斯特林沒有理他,只是定定地看著紫川寧,目光中流露豐富的感情:詫異、痛心、惋惜、憤怒、譴責……   誰也沒有說話,房間裡籠罩著一陣難堪的沉默。   「這是怎麼回事?」紫川寧驚訝地問。   沒有人回答。寂靜得令人尷尬,也許一根針掉地上也聽得見了。   馬維看看這個:斯特林的臉陰沉得像快要下雨的雲;看看那個,帝林冷笑著,薄薄的嘴唇扭曲著成了一條線。若是帝林的部下、那些即使最久經沙場的老兵,看到帝林這個表情都要嚇得魂不附體了:在帝都流血夜的那個晚上,帝林的表情和現在一模一樣。   紫川寧想到了什麼,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低下了頭,眼睛直盯著地下,都不敢瞧人了。   自己伸手過去,對方卻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面對這樣的羞辱,馬維有點難堪。只是顧忌面前二人位高權重,尤其是帝林更是以心狠手辣出名,讓他無法發作,一陣冰冷的氣息從面前暗暗湧過來。他竟然無法分辨這敵意的來源:是那個嚴峻的斯特林,冷笑著的帝林,或者是他們二人後面那個一言不發的神秘男子?雖然他不清楚紫川寧與面前幾個人的關係,但花花公子的直覺告訴自己,此地不宜久留。   他聳聳肩頭:「你們有事情要談嗎?那麼,我還是先走吧?」   還是沒有人出聲,房間裡的空氣彷彿都凍結了。過了好久,紫川寧小聲地說:「嗯,馬維,你先走吧。我們要談點事情。」   馬維輕鬆地吹著口哨踱往門口,斯特林給他讓開了一條路。他出了門,轉身對紫川寧一個飛吻:「拜!明天再來找你!」   紫川寧面紅耳赤,頭都抬不起來了。   馬維呵呵一笑,轉身欲行,身後傳來帝林低沉的話聲:「請留步。」   馬維轉過身來,微笑著:「監察長大人有何指教?」   「再讓我看到你到這裡來,我殺了你。」帝林淡淡地說。   馬維詫異地望著帝林,若有所思:「有意思。」   他笑笑:「我是家族元老會元老,而殺害家族元老————」他放緩了聲音:「可是重罪,監察長大人。」   儘管很討厭他,但紫川秀還是不得不佩服眼前的這個傢伙。面對殺氣畢露的帝林,他竟還能保持如此的鎮定,難怪紫川寧對他有好感,此人果然有其過人膽色,花花公子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當的。   帝林冷啍一聲,馬維哈哈一笑,揚長而去。望著他的背影,帝林眼中的瞳孔縮成了針眼似的。放在熟悉他的斯特林與紫川秀眼裡,知道他此刻殺機已動。 第十七章 第六節 第十七章 第六節   「放了他吧,沒必要跟元老會過不去的。」紫川秀出聲勸說帝林。他站前一步,脫下了頭上的斗笠,站到了紫川寧面前。   「啊!」紫川寧驚呼一聲,退後一步,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阿秀哥哥!」   紫川秀深深地一鞠躬:「好久不見了,小姐可安好?下官紫川秀向小姐您請安。」儘管他已經被驅逐出了紫川家,但他卻依舊像以往一樣稱呼紫川寧,儘管語調安詳,但蒼白的臉色已經暴露了他此刻心情的激盪。   比起臨別時候,紫川秀身材更高了,肩膀更寬了,當年略顯稚氣的柔和面部線條,被歲月如刀子般將其雕刻,如今已經有了風霜之色。不變的是他的眼睛,依舊是那麼明亮、清澈,顧盼之間,目光如電。   冷靜,挺拔,削瘦,俊美,他站在那裡,整個人就如一棵挺拔的白楊樹,英氣逼人。英俊的容貌,久經風霜的沉穩氣質,成熟的魅力,瀟灑的風度,自如的氣質,比起當年那個玩世不恭的少年,如今的紫川秀,已經是一個令女性傾倒的成熟男子漢了。   一瞬間,紫川寧的面色蒼白如紙。她呆呆地看著他,心碎欲絕。自己朝思慕想的心上人終於回來了,她多麼想撲到他寬闊的懷抱裡痛哭,訴說離別後的痛苦,那些思念的日日夜夜,看著黃昏月落的寂寞。靠在他懷中,呼吸著他氣息,感覺他胸口怦怦的心跳,溫馨的體溫,無比安心。   她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在問:「阿秀哥哥……你還好嗎?」   「托小姐福,一切都還好。」紫川秀伸手進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盒子,雙手遞過去:「這是我給小姐您帶回來的一點小小禮物,希望您能喜歡,就權當————」他停頓了一下,不動聲色的說:「————權當賀禮吧。」   「什麼賀禮?」紫川寧一愣,隨即明白:「婚禮的賀禮。」她想辯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默默地接過了小盒子,打開一看,眼前出現了一個耀眼的光圈:盒子中,一顆硬大的藍鑽石發出絢麗的光芒。這是非常罕見的高純度藍鑽石,非常名貴。若是過去收到紫川秀這麼貴重的禮物,她會歡喜得跳起來,但現在,那顆價值連城的鑽石在他眼中,與一顆小石頭沒什麼兩樣。   「對小姐您剛剛遭遇的劫難,下官也深感難過。請允許下官對你表非最誠摯的慰問,還望小姐您節哀順便,堅強起來。————時候已經不早了,下官不敢多打擾小姐您,還請小姐您盡早歇息。祝願您早日康復。」紫川秀深深又一鞠躬,轉身向外走去。帝林跟著他向外走。   「阿秀哥!」紫川寧追了出來,紫川秀的身形頓了一下。   紫川寧吞吞吐吐地說:「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   紫川秀轉過身來,溫和地笑笑:「阿寧,祝你幸福。」轉身大步出了房門。   帝林冷冷地看著紫川寧哭喪的臉,低頭朝著燙金線的華麗地毯惡狠狠地吐了口痰,跟著也出了門。   站在門口望著紫川秀的背影漸漸遠去,紫川寧一陣難過,淚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雖然她不願意承認,但內心處,她明白自己犯了不應該的錯誤。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她一陣悲傷,後悔自己一時的軟弱和糊塗,心頭充滿了深深的負罪感和內疚。悲從心來,她放聲大哭。   「寧小姐。」   耳邊傳來斯特林沉重的聲音。紫川寧抬起頭,淚眼朦朧:「斯特林大哥,你……你也要不理我了嗎?可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我知道你們怪我……但……但那個時候,阿秀哥哥不在,大家都說他已經死了啊!」   斯特林靜靜地聽著,心頭翻起了波浪。自己既不是紫川寧的長輩,又不是她的男朋友,沒有資格來教訓她,而且,嚴格來說,她又做錯了什麼?正如她說的,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子,既然男朋友已經失蹤兩年多了,不是叛國就是投敵,那她另外找一個伴侶,有什麼錯呢?她已經等了兩年了,難道真要正當青春年華的女孩子守一輩子活寡嗎?   他又想起了紫川秀:年輕的戰士,為了保衛祖國,在遠離故鄉和親人的地方,他面對強大而殘酷的敵人,忍受著恥辱和冤屈,孤軍奮戰。當他做出輝煌的成績浴血歸來的時候,見到的卻是他心愛的姑娘卻已經投入了別人的懷抱。命運啊,你對紫川秀是何等的殘酷啊!   這是誰的錯呢?好像誰都沒有錯,但結果卻是讓癡心的人承受了世間最大的苦難。斯特林感覺深刻的痛苦,他想起了自己與卡丹的相聚、相愛、離別。冥冥之中彷彿有個命運之神,他就像個頑皮的孩子,總愛作弄那些相愛的人們。   「寧小姐,」斯特林慢慢地說:「也許你沒有做錯。但,你還記得二月十五日晚上的事情嗎?一個蒙面的男子,為了保衛你不落在刺客們的手上,與刺客誓死周旋,捨生忘死,英勇抵抗————你還記得嗎?」   紫川寧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目光中充滿了好奇和不解。她不明白斯特林為什麼要說這些看似與現在毫無關係的話。   「那人就是阿秀。」斯特林懊惱地皺皺眉,轉身向外走。他不知該怎樣往下說了,更不知該如何面對紫川寧那雙含淚的雙眼。身後,屋子裡響起了紫川寧淒涼的哭聲。   「那些日子,你許下心願,未來日子相見……牽牽手一放已是多年,滄桑容顏……」   紫川秀慢慢地走在帝都的街頭,口中輕輕地吟唱著一首童年學過的歌。雪後的太陽曬在身上暖烘烘的,熙熙攘攘的人流從身邊經過,沒有人有對這個失魂落魄的年輕小夥子多看上一眼。他呆呆地站在街頭,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和平的景象,看著這生氣勃勃的男人和女人,彷彿在看著另一個世界的人和物。   感覺有人正走到他身後,紫川秀也不回頭:「大哥嗎?」   「是我。」帝林走到他面前,安靜地看著他。   紫川秀的笑容慘淡:「你讓我過去,是因為你早就知道了嗎7」   帝林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麼表情:「我聽過一些傳聞。」   早在半年以前,監察廳安排在紫川寧家中的臥底早就向帝林報告了:「帝都幾個出名的花花公子正在拚命地追求紫川寧小姐。」   一接到那個報告,帝林立即知道大事不好。由於紫川寧家族繼承人的特殊身份,又是罕見的美女,哪怕白癡都知道:誰能娶了這個女孩子,絕對有莫大的好處。那些野心家會不遺餘力地奉承她、討好她。雖然紫川寧秉承了紫川遠星的血性和智慧,受過良好的教育,形成了她優秀的品性。但她畢竟還是女性,帝林深知,女性出自天性的愛慕虛榮,意志軟弱。比起男人用理性考慮問題,而女人考慮問題卻是依靠感情。她們容易被一些耀眼奪目卻毫無價值和內涵的東西所吸引:無邊無際的鮮花、舞會、華麗的衣棠、美麗的鑽石、絢麗的焰火晚會、說不完的甜言蜜語、讚美的話……涉世未深的少女,哪裡經得住那些歡場老手們的花言巧語?   帝林知道這個危機,但他卻無能為力。紫川秀失蹤了兩年多,誰都認為他已經死了————要不就是叛變了。在情郎已經不在了的情況下,剛剛進入十九歲的紫川寧正是少女情懷,如何忍受得了這種寂寞?紫川秀出現後,帝林意識到,必須讓他們倆馬上見上一面。即使他們暫時還不能在一起,但只要知道紫川秀還活著,紫川寧會馬上把那些花花公子們像鼻涕一樣甩到一邊。   但他想不到,紫川秀還是回來得太晚了。   「阿秀!」斯特林跟在後面匆匆地趕來,一把抓住了紫川秀:「你……沒事吧?」   紫川秀笑笑:「我很好。」   「但……這可能有點誤會的,寧小姐現在也很後悔,我想你們應該好好地談一下————對,冷靜一下,好好談一下,事情可能還有轉機的……」   「斯特林!」帝林低沉地咆哮一聲:「別出餿主意了!難道你還想讓阿秀握著那對狗男女的手,默默流淚祝他們幸福嗎?」   「但是……」   「阿秀,記住,男子漢要堅強,要有尊嚴,我們生來就是忍受痛苦的。時間會沖淡一切,包括那些刻骨銘心的感情和回憶。只要挺住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阿秀,寧小姐始終是愛你的,她不過一時糊塗,應該給她一個機會……」   紫川秀呆呆地望著長街上的人流,對兩人的話恍若不聞。適量的痛苦使人喋喋不休,真正的痛苦卻使人沉默。此刻,紫川秀的思想已經進入了一個超越凡人的境界。   帝林、斯特林與自己親如手足,但他們難以理解自己對紫川寧的那份感情。從孩提時代,自己就被灌輸信念:「守護紫川,守護寧小姐」。小小年紀,自己曾發下誓言:「要一輩子守護在寧小姐身邊。」對他而言,紫川寧的存在不單是他心愛的女孩子,還是他心目中最純潔的偶像,不可侵犯的神祉。   對紫川寧的愛,是促使他奮鬥的人生信念,是他生命的全部。在遠東艱苦戰鬥中,在那些出生入死的日日夜夜裡,支持他的只是這個信念:「建立不辱她身份的功業,與她相聚」。   但突然,大地在腳底下裂開了,整個世界都在崩潰。自己率領軍隊在遠東孤軍奮戰,折死抗擊魔族的時候,她卻投入了別人的懷抱。一切的夢想和憧憬,希望和理想,都被無情地粉碎。那些雄偉的業績和輝煌的功勳,已經再無意義。   在這一瞬間,紫川秀真切地感覺到了斯特林失去了卡丹公主時的痛苦。他難以比較,是哪種痛苦更為深切呢?相愛的人遠隔萬里只能在心裡默默想念,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愛人變心投入別人懷抱?斯特林比自己幸運,沒有了卡丹公主,他還有另外一個支柱,那就是他的事業,他效忠家族的理想。他把所有的痛苦都深埋心底,全心全意地撲到了事業上,以此來化解悲痛。而沒有了紫川寧,自己就像個紅了眼的賭徒一樣,一無所有。   籠罩帝都多日的雲層已經消散,溫馨的太陽從雪後探出了頭。冬日裡看到久違的陽光,人們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喜氣洋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路邊的飯館裡傳出了烤肉的香味,一架馬車從他身邊駛過,激起的雪泥濺了他一身,車音轆轆,車伕探出頭來對他做了個鬼臉,叫嚷幾聲,一匹拉車的馬在放聲長嘶,於是車伕的聲音便消逝在馬的嘶鳴中了。人們腳步匆匆,那種人群獨特的氣氛撲面而來。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的真實,生活的氣息是那麼的鮮活。在這麼美好的日子裡,竟然有人會悲傷,會難過,會傷心落淚,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啊!   「好大的雪,今年又該豐收了。」紫川秀喃喃說。   帝林和斯特林面面相覷,腦子裡轉著同一個念頭:他該不會失心瘋了吧?   紫川秀轉過頭來:「我要回遠東去了,補給的事情就拜託你了,斯特林。具體的事情,負責後勤的明羽會和你聯繫的。」   「請放心吧。」斯特林點頭,有點不放心地試探著問:「那……你沒事吧?」   紫川秀笑笑:「我很好。」   三人一路走回了帝林的府邸,收拾了包裹和行李。二人送他,一直送到了帝都的城門口,一路無言。天空又下起了雪。   「那,就在這裡分手吧。」   帝林點頭,出聲說:「保重。」隨即壓低了聲音:「戰況不利的話,趕緊逃回來吧。我會安排人手在瓦倫接應你的。」   斯特林沒有說話,只是擔憂地看著紫川秀。他太平靜了,平靜得反常,讓他很不放心。   紫川秀鄭重地道謝:「謝謝。那麼,你們也要多保重啊!」牽著馬走了好遠,回過頭一看,那兩個身影依舊立在城門下,遙遙地望著自己。對著身後的人影,他深深地鞠躬下去,輕聲說:「謝謝!」   遠遠的,他們也向他鞠躬還禮。   不知不覺的,紫川秀已經熱淚盈眶。他翻身上馬,向著日出的方向飛馳而去。他老是用馬刺踢馬,好像想逃開在後面追逐著他的驚恐、悲哀和痛苦。黑馬像旋風一般地向前疾馳,鬃毛迎風飛舞,吃力地喘息著,張大了鼻孔,噴出一陣陣的熱氣。馬越跑越快,撲面而來帶著冰冷氣息的寒風吹刮著他眼角的淚水,這使他感到神清氣爽。兩旁的景物在飛快地後移,那種風馳電掣的速度讓他興奮。   當時,他聽到了紫川寧哭泣的聲音,他沒有回頭看她,因為沒有必要。愛情不是依靠哀求和憐憫得來的,縱使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但總還留下了尊嚴。他知道,他已經將生活的熱情和以往對她的愛慕通通留在了她腳下。他相信自己再也不會獲得激情,再也燃燒不起男女間的情火,再也不會癡迷狂熱。如今他的心境,清澈而冰冷,就像那天空落下來紛揚的白雪。   他默默地說:感謝上蒼,你解除了我的精神枷鎖。如今,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束縛我了。我今年二十二歲,就已經是遠東的光明王,已經遠東軍隊的統帥。哪怕就是顯赫一時的流風霜也不曾擁有這麼龐大的軍隊,這麼多的精銳士卒。有了這支軍隊,自己即將橫掃遠東全境,滿可以封疆裂土,傲視當世!如此風雲際會,豈是當年小小的紫川家副統領所能祈望? 第十七章 第七節 第十七章 第七節   帝國歷七八二年的三月一日,光明王紫川秀從家族內地返回遠東。在布盧村留守的秀字營軍隊的護送下,三月八日,光明王回到了大本營明斯克的科爾尼城。他風塵僕僕,立即召集將領們開了一次核心會議。所有還留在科爾尼的高級將領都參加了,他們是明羽,白川,半獸人布森,半獸人布蘭,半獸人德布,蛇族索斯,矮人魯佐,龍人門羅,還有精靈怪的代表————到現在紫川秀也還是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在我離開的時間裡,情形怎麼樣了呢?」紫川秀問。   沒有人回答,看著將領們那哭喪著臉的表情,紫川秀就已經知道了答案了。剛剛從前線歸來的布森和布蘭的衣服上沾滿了塵土,面目憔悴,那濃濃的毛髮暗無光澤,目光黯淡。   「總的來說,情況不妙。」布森乾咳一聲:「魯帝已經開始反攻了,他從邊境的省份抽調了守備軍,重新又組織了十五個團隊的重兵。主力出現在得亞行省東南,前鋒已經強渡了藍河,直接威脅到我們的明斯克行省了。我們拿下不到幾個月的得亞、杜莎等多個行省,現在又被魔族軍奪了回去。」   「藍河是條天塹,渡口的守備軍隊為什麼不加抵抗?」   「殿下,我們抵抗了!」蛇族的索斯哭喪著臉:「我們拚死抵抗了,三十多名哈特族的小伙子們都死在了陣地上。但敵人實在太多了,他們坐著小船,密密麻麻地湧過來。我們沒吃沒喝,足足打了一天一夜,又累又餓,弓箭都消耗光了,還是不見援軍的蹤影!沒辦法,我們只能撤退:我們是在英勇戰鬥給予敵人重大傷亡後才光榮撤退的!」   儘管索斯自稱是「英勇戰鬥」,但是紫川秀一聽就聽出了毛病:如此險要的地勢和關卡,蛇族只死了三十多人就棄守了,估計他們所謂的「英勇戰鬥」也不過是拿著弓箭對渡河中的魔族軍狂射一通罷了。   他問明羽:「為什麼不派增援過去?」   明羽面露尷尬之色:「殿下,那時候我手上的唯一的軍隊就是秀字營了,而您交代過的,沒有您的命令,誰也不准動秀字營。」   紫川秀想起來了,他確實是下過這樣的命令,目的是將秀字營這支精銳力量盡可能完好地保持下來,一來是為了隱藏實力,二來也是為了保存實力,在將來與魔族的關鍵性會戰中充當致勝的決定性力巨裡。   「那別的部隊呢,佐伊族的團隊,還有龍人團隊……」   「除了秀字營以外,其他團隊已經被我分散了,派駐到了各個鄉村和城鎮去。所以,命令的傳達和軍隊的集結都需要時間,等我們集合了三個團隊的步兵時候,渡口已經失守了……」   白川舉起了手:「大人,抱歉,我的部隊也分散了——我只保留了秀字營的軍隊和遠東第一團,其他的部隊都暫時分散了。」   紫川秀震怒:「為什麼幹這種蠢事?自動分散軍隊,那是自尋死路!」   白川輕輕地說:「大人,我們沒那麼多糧食啊!」   紫川秀恍然,他皺起了眉頭:「有這麼糟糕了嗎?!」   將領們陰沉地點著頭。紫川秀若有所思地托起了下巴。   接下來,由白川進行敵情的介紹:魯帝親自統帥的軍隊主力,約十一個野戰團隊的兵力——已經佔領了得亞行省。那裡,羅傑軍團正藉助沿途城池的防禦盡力抵抗,且戰且退。但同樣因為糧食問題,本來作為起義軍最強大的軍事力量的羅傑軍團也變得衰弱了,無法與魔族相持,正在逐步後退。   魔族的塔傑總督率領塔傑的守備隊,從明斯克行省的東北方向沿著培傑公路向明斯克逐步逼近,新任命的伊裡亞總督巴特率領三萬騎、步兵朝科爾尼前進,沿途一路彙集小股守備部隊,剿滅起義部眾,燒殺掠奪,手段十分凶殘,但他的進軍速度比較緩慢,很有可能打算在明斯克行省的西北部與塔傑的守備隊會師,然後在魯帝拖住起義軍主力的時候,他會直衝遠東軍的大本營科爾尼。但也不排除他會突然迂迴,對後撤中的羅傑軍團形成合圍的可能。   另外,南方出現了新的魔族部隊————白川懷疑他們是加來和古迪撒兩行省的魔族守備隊的殘餘力量:他們奪下了起義軍曾佔領的加來行省,切斷了起義軍主力和瓦格行省布盧村後勤基地之間的聯繫,主力位於加來行省首府,但按兵不動,估計他們是想等候北方的魔族軍團南下時候才與之呼應,一舉圍殲起義軍主力。這支部隊雖然實力不強,但他們所處的位置十分險要,威脅著起義軍的後勤補給線。   等白川說完,明羽站起來補充說:伏名克行省的游擊隊已經發來報告,凌步虛軍團最近部隊頻繁調動,大批騎兵部隊連夜拔營不知所蹤,其動向十分可疑。他提請紫川秀要考慮到這一點,不要放鬆了對西邊的警戒。   「大人,您是否在聽呢……」白川看著紫川秀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提醒他。   「啊,啊……」紫川秀回過神來:「剛才你說到什麼了?」   白川把話又重複了一遍。她發現,這一次回來,紫川秀的精神狀態似乎差了很多。   紫川秀在思考著,情形確實十分危急,起義軍正處於最衰弱的時期,魔族也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他們步步進逼,從四面八方對起義軍的根據地構成了一個龐大的包圍圈。並且,他們吸收了上一次科爾尼會戰中魯帝因為孤軍深入而失敗的教訓,這一次的進攻明顯是經過周密策劃和準備,各魔族部隊的行動相當有默契。最糟糕的是,起義軍如今太衰弱了……   「情況比您想像的還要嚴重,」明羽沉重地說:「大人,我們的糧食儲備差不多已經枯竭了。現在,我們把絕大部分的糧食都給了羅傑軍團,因為他要抵擋魔族的主要攻勢。至於其他的軍團,我們只保留了那些最主要的部隊,別的部隊只能暫時把它拆散,讓士兵散落到各個村鎮去,化整為零比較容易找到食物。————大人,我們知道這個主意很蠢,但是我們只能用這麼個辦法了。不然的話,早一個星期前我們就撐不下去了。」   其他的將領們七嘴八舌地贊同:「確實是這樣的,我的部隊也走了一大半了。」   「沒辦法,餓著肚子怎麼打仗?小伙子們現在連武器都拿不起來了。」   布盧村的半獸人德布舉起了手:「我的部隊還是保持完好的,但有半個月得不到糧食補給,騎丘都已經開始宰殺戰馬充飢了,軍官無法阻止他們。」   精靈怪的代表也舉起了手:「報告光明王殿下,我們的藥品已經用完了,現在,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對傷病人們進行治療:情形十分危急,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傷員因為得不到救治而死亡。」   「大人,弓箭隊的箭矢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實在沒辦法再投入作戰了。」   「稟告殿下,為了找食物,昨晚佐伊族的步兵洗劫了都蘭城……」   大家議論紛紛,將領們吵吵嚷嚷的,互相抱怨,會場越來越喧雜。   「目前的困難,我已經瞭解。糧食缺乏、藥品短缺、武器短缺,這些困難都是暫時的,將很快得到解決。」在紫川秀低沉的聲音裡面,蘊涵著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他聲量並不高,但喧嘩立即停止了,會場變得鴉雀無聲,宛如荒山野林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抬起頭,以嚴峻的目光環視全場。   「明羽!」   明羽肅立起立:「是,大人!」   「不要吝嗇你的庫存了,通通清出來,立即發到各個部隊去!」   明羽猶豫了一下,大聲回應:「遵命,大人!」   「將軍們,立即行動起來,目標只有一個:徹底、完全地把魔族趕出遠東,消滅他們!」   「是,殿下:」各族將領齊聲回答。看到光明王如此信心十足的樣子,他們通通給鼓起了勁,一掃剛才晦暗低落的情緒,會場的氣氛變得昂揚起來。   在紫川秀的引導下,起義軍的高層達成了共識:坐等消極防守是沒有出路的,只會看著領地被魔族逐步蠶食、越來越小。紫川秀提出:在近期,必須要組織一個相當規模的反攻,將魔族的進攻勢頭給打下去。魔族四面合圍,看似氣勢洶洶,但其實正給了自己各個擊破的機會。   蛇族的索斯提出,是否可以集結手上的預備兵力,對敵人那些兵力比較弱的部隊比如南面的加來守備隊,或者塔傑守備隊,進行一次打擊。但這個提議被紫川秀否決了。消滅那些小股部隊對改變整個戰略形勢毫無幫助;即使南面的加來守備隊被擊敗,但北邊的巴特軍團照樣會前進,那樣起義軍就要面臨連續作戰的困境。敵人最強的地方也正是最弱的地方,只要自己打一個勝仗,在魯帝的主攻軍中消滅三到五個魔族野戰團隊,敵方主力將喪失大半戰鬥力,無法再進;而其他的呼應部隊沒有了主力的配合,他們絕不敢單獨向起義軍的根據地發起進攻。這樣,圍攻之勢自然就被化解了。   紫川秀引經據典,又是兵書,又是謀略、戰法,講得頭頭是道,各族將軍們聽得心悅誠服,紛紛贊同:「高,實在是高!不愧是光明王殿下!」   時間到了中午,會議暫時休息。紫川秀單獨把明羽和白川兩個人類將領叫了進來。明羽惶恐地道歉:「大人,實在抱歉,下官自作主張……」   「不,大人,是下官提出的主意,明羽不過執行罷了。對不起大人,當時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只能把部隊拆開了,分散到各個郡縣去,那樣比較容易找到糧草供應……很抱歉,下官願意接受大人懲罰。」   紫川秀笑笑,他知道其實兩人其實上並沒有表現出的那麼慌張,不過是博取自己的同情的手段了。在糧草緊張的情形下,把不在第一線作戰的部隊解散,那是減輕糧食消耗的一種辦法,但太消極了。紫川秀知道,還存在著另外一種比較積極的辦法。   「為什麼不考慮以戰養戰呢?」紫川秀心平氣和地問:「記得我離開的時候,部隊還是有戰鬥力的,既然我們缺糧,那就向魔族要去!主動進攻,擊敗他們的軍隊,奪取他們的城池,拿下他們的輜重和補給——這樣不也可以解決問題的嗎?為什麼要那麼消極地乾等著呢?」   倆人對視一下,不約而同地移開了視線。明羽乾咳一聲:「大人,我們也考慮過了,但是不行,當時實際的情形不允許。」   白川點頭。當時他們三人確實也討論過這個方案:是否在糧食消耗完之前與魔族來一場決定性的會戰來決定勝負?但結論是否定的。她想,這就是紫川秀的價值所在了。如果他在的話,那就會有一場正面會戰。光明王鼓舞人心,有他指揮,土兵和將領們都信服,認定他是偉才,他們便能一鼓作氣。但無論自己也好,羅傑也好,儘管都是通曉軍事的驍將,卻沒有紫川秀那種威望和鼓動力,那些桀驁不遜的異族將領們未必買自己的帳。連最基本的上令下行都辦不到,這種情況下與魔族決戰等於找死。   紫川秀看著侷促不安的兩名部下,若有所思。他想,這就是臨時留守政府的局限了,他們缺乏那種大刀闊斧敢於決斷的魄力,不敢採取比較冒險的措施和手段。比起一個人的獨斷專行,三人聯合決策討論出的結論往往傾向一個比較中庸的辦法,不可能是最好的,但也不會是最壞的。他們傾向於把局面維持下來:不過這不正是自己安排他們三人聯合決策的用意嗎?   「我有一個想法,想和你們商量。」剛才會議時候,當明羽提出已經把部隊解散了,紫川秀在震驚之餘,馬上就醒悟過來了:破而後立,這不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機會嗎?   「我軍的現狀迫切地需要改革,」紫川秀緩慢地斟字酌句地說:「我們的軍隊結構龐大而臃腫,人數雖多卻形成不了戰鬥力,一年前的科爾尼會戰中就看出來了,各個嫡系各自為戰,雖然號稱四十萬大軍,卻被六萬訓練有素的魔族軍打得雞飛狗跳。軍隊龐大而遲鈍、動作緩慢、毫無效率、戰鬥力低下,武器裝備差——在過去的一年間,科爾尼會戰之後,我軍曾多次向魔族發動進攻,卻進展甚微,這就是原因所在。   「而且,我們龐大的軍隊也給後勤帶來了沉重的壓力,可以說,我們如今的困境就是過去毫無節制地擴軍帶來的惡果。我們一手訓練出來的秀字營和原來的佐伊族第一團、第二團都是很精銳的部隊,但是過於龐大的民軍雲集和大批沒有經過訓練的老百姓加入,給我軍的運動帶來極大的不便,我們努力籌建的正規兵馬最終淪落為行動不便的烏合之眾。」   他總結說:「從長期戰爭的角度來考慮的話,供養一支過於龐大的軍隊,對整個國家都是一場災難,特別是現在的遠東,正處以青黃不接的貧濯時期。即使是在遠東經濟鼎盛時期的哥應星時代,整個遠東地區也不過供養八十萬軍隊而已,而現在單以明斯克、雲省等數個省份的經濟要供應四十萬軍隊,實在無法長期堅持。從實際情況來看,我認為保留十五到二十萬比較精銳的常備軍就足以抵禦魔族的進攻了。」   白川和明羽長期在第一線作戰,對紫川秀所說的弊病深有體會。軍隊的裝備落後、戰鬥力差,往往只能靠著人海戰術來抵禦魔族的少數但精銳的軍隊,每次征戰下來損傷都非常嚴重,於是不得不從地方上抽取更多沒有經驗的老百姓加入,於是軍隊的素質又進一步下降,這幾乎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了。他們也曾苦苦思索解決的辦法,但始終沒有結果。現在紫川秀提出了辦法!裁軍一半,重新進行軍隊的組編,組建一支人數較少但更精銳的軍隊,這份破而後立的魄力讓他們不得不佩服。   聽得兩人連聲贊同,紫川秀笑笑,開始一一講解自己的計劃。   白川安靜地傾聽著,心下讚歎。她提出建議,裁減下來的兵員可以成為地方民兵,可以讓他們回到地方上去一邊生產一邊訓練,自行組建地方武裝,以游擊隊、鄉鎮自衛隊等形式配合正規軍,在必要的時候隨時成為正規軍的預備力量。   紫川秀對這個主意大加贊同。他提出了自己的改編方案!組建三個大的軍團作為軍隊的作戰主力,每個軍團由十八個團隊組成,取消目前這種各個團隊都是由單一種族構成的狀況,改編後的各個團隊由各種族混合組成,每個團隊都是半獸人佔百分之五十五,蛇族佔百分之二十,龍人族戰百分之十,精靈怪、矮人等種族佔百分之十,人類佔百分之五。每個軍團安排一個大隊————約一千人的秀字營騎兵充當軍官教導大隊,該部隊是全軍團的特種突擊力量,獨立組編,由軍團首腦直接掌握。   此外,在三大軍團之外,組建了光明王親衛軍團,由紫川秀親自帶領。該軍團囊括了遠東軍中那些戰鬥力最強的部隊:秀字營的主力騎兵師團、佐伊族第一團、佐伊第七團,還有龍人族的五個團隊、蛇族的兩個強弓團隊。   明羽和白川兩人聽得心馳神搖。   改編的最大好處就是削減了帶兵將領們的自主權,建立了中央首腦的權威,遠東各族將領們再不能像以前一樣擁兵自重。比如說,蛇族的首領索斯擔任一個團隊長,他親信的蛇族子弟兵已經被分散到各個軍團、各個團隊去了,而分配給索斯指揮的部下大半是半獸人、龍人的士兵。在這樣的牽制下,如果索斯再想像以前那樣桀驁不遜地反對光明王殿下,那是不可能的了,他的部下大多都是異族的士兵,不可能聽他煽動。   白川心下讚歎:「各種族混合在一個部隊裡,互相監視,互相牽制,軍隊中無法組織任何的陰謀活動。這種制度防止了忠於私人的親衛軍隊出現。各族將領們只能指揮部下們作戰,卻無法帶領他們作亂。更妙的是,作為紫川秀親衛軍的秀字營在各個軍團中都保留有整編的部隊作為紀律部隊,這支絕對聽命於紫川秀的精銳部隊由軍團首長親自指揮,可以隨時鎮壓任何反叛的苗頭。這麼高明的主意,那個小白癡怎麼想出來的呢?」   到下午的軍務會議上,紫川秀突然拋出了軍事改革的方案,整個會場「嘩」的轟鬧起來。在這次的改革方案中,蛇族的軍隊、矮人族和精靈怪的軍隊變動最大,以上幾個種族的軍隊通通被拆散,分配到了混合部隊中。索斯和魯佐他們吃了啞巴虧,紫川秀打著精簡人數、提高素質的大旗,大刀闊斧地削減了他們的實力,他們有苦還說不出。   緊接著,紫川秀宣佈了改革之後的軍團領導人名單,他很客氣地自稱這是「供大家討論參考」,但誰都清楚,光明王的主意已經拿定了。第一軍團長官分別是布森,副長官羅傑,參謀長是蛇族的索斯,第二軍團長官是白川,副長官是布蘭,參謀長是龍人族的門羅;第三軍團長官明羽,副長官是半獸人德布,參謀長是矮人族的魯佐——表面看來,似乎非常合理,每個軍團的領導階層都是各個種族組成的。但是白川和明羽知道,紫川秀策劃已久,不把對手屠個精光他是絕不會罷手的。果然,在接下來的軍隊領導分工職責中,軍隊的實權都給軍團長和副軍團長們掌握,留下給參謀長的唯一工作就是給各個團隊送草紙。他們連哪怕調一個巡邏隊去看門口的權利都沒有。   在團隊長級別的名單中,人類和半獸人佔了絕大多數。擔任團隊長的半獸人多數是出身布盧村的半獸人,或者是遠東大起義之初紫川秀軍官培訓班的學員。原來擔任指揮官的其他種族的軍官們,都給調離了掌握軍隊的實權部門,紫川秀把他們高高地提拔,慷慨地分封他們一個又一個好聽的官職:「軍團掌旗官」(打仗時候扛著旗衝在最前面的傢伙,敵人最喜歡瞄準的靶子)、「軍團掌劍官」(可以扛著一把八十公斤重的大劍)、「工程兵總指揮」(專門負責挖戰壕的)、「軍團特別行動隊隊長」(趕馬車的車伕)……   「不對,這樣不對!」蛇族的索斯還在做掙扎,他隱約知道這樣不妥,但到底如何不妥法又說不出來:「這樣咱們哈特族的種族部隊都沒了!咱們吃大虧了!」   紫川秀笑咪咪地說:「這次改革是很公平的,對各個種族都一樣。佐伊族不也一樣沒了自己的種族部隊嗎?」   坐在旁邊的布森、布蘭、德倫、德布等一排的半獸人立即點頭表示贊成,姿勢整齊得像事先排練過一樣。他們心裡有數,這次改革,除了紫川秀的秀字營以外,他們是最大的得益者。在改編後的各個混合部隊中,由於人數眾多,半獸人士兵佔了每個部隊的絕大多數,相對之下,其他各族的士兵都處於少數弱勢,這下自然而然的佐伊族勢力將掌握軍隊的控制權。   「我反對!」矮人族的魯佐的聲音又低又沉:「矮人族的士兵拒絕改編!矮人族戰士不願意和其他種族一起混合作戰,我們要保持我們種族的純粹性!」   紫川秀望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那也隨便你。但因為糧食緊缺,大本營決定只對那些接受改編的部隊發放糧草。如果不願意的話,各位隨時可以離開。」   魯佐目瞪口呆,他知道他如果再堅持的話,紫川秀真的會順勢將矮人族的勢力從新生的遠東政權中排擠出來。於是他乖乖地不作聲了。   白川坐在會場的一角,不發一語。她知道紫川秀已經與斯特林、帝林等家族巨頭秘密達成了協議,糧食危機將很快得到解決。但紫川秀卻將這個情報秘而不宣,藉此機會大刀闊斧地搞「屠殺」。如此善於把握機會,化危機為機會,她不得不佩服紫川秀的機敏。   「各位請放心,」紫川秀安撫眾人:「軍事改革只是為了提高我們的作戰力和改進指揮方式,我們的宗旨和理想並沒有變化:解放遠東,各種族平等。大本營一直關心各族的利益,將不偏不倚地對待各個種族,這次改革也將如此。新生的遠東是所有種族的遠東,絕不是某個種族、某個人的遠東,關於這點,請各位儘管放心。」   看著紫川秀微笑的臉,白川第一次有了種畏懼的感覺:這個工於心計和權謀的光明王,真的還是自己熟悉的紫川秀嗎?對於這次的帝都之行,紫川秀守口如瓶,只是說:「還算順利。」但放在熟悉紫川秀的白川眼中,他變了很多。外表上,他依舊那麼春風滿面,笑得更從容了,但骨子裡他更堅毅了,溫和的眼睛中多了些與以前不一樣的東西,利如刀鋒。在他輕描淡寫的話語裡面,殺機暗藏。   在紫川秀如簧之舌的演說下,再加上遠東最大的種族半獸人對紫川秀毫無保留的全面支持,光明王的提議得到了通過。   帝國歷七八二年的三月九日,遠東軍隊的第一次改革開始了。通過這次軍事改革,紫川秀鞏固了他在遠東軍隊中的領導權力,建立了一支受其絕對控制的遠東混合軍隊,光明王踏上了爭霸之路。 第十七章 第八節 第十七章 第八節   帝國歷七八二年的三月九日,遠東軍隊的第一次改革開始了。通過這次軍事改革,紫川秀鞏固了他在遠東軍隊中的領導權力,建立了一支受其絕對控制的遠東混合軍隊,光明王踏上了爭霸之路。   三月二十三日,從家族內地採購來的第一批糧食運到了瓦格行省的布盧村,這批用黃金購買來的糧食包括了大米、大豆、玉米、小米、大麥等多項品種。糧食被分散,村村寨寨的半獸人們齊齊動員,用推車、牛車、人扛、馬拉,躲開了魔族的封鎖,從大路和密林中的小道上將糧食迅速地送到了軍隊手中。這批物資到的真是再及時不過了,各部隊已經開始斷糧。紫川秀指示,集中全部補給,先讓疲憊的白川軍團得到補充。在隨後的日子裡,從家族內地輸進的糧食、武器、藥品、裝備、補給……   源源不斷地輸進了遠東。   四月十日中午,埃羅平原。正午時分,陽光照不進來,陰森的寒意籠罩著樹林。   風吹動烏雲,天空的氣像瞬刻萬變。遠處的風聲隱隱傳來了兩軍交戰的可怕喧囂。   臨時指揮部設在林子裡面。紫川秀躺在網床上,閉目養神。軍官們一邊在輕聲低聊著,心頭暗暗擔憂:這種陰暗的天氣,一場大雨會讓自己苦心謀劃的會戰化為泡影。   「能做的一切我們都做了,如果真有大雨的話,那是天意要讓我們失敗,也是沒辦法的事。」紫川秀淡淡說,翻個身把棉被又蓋上。   到了中午一點鐘時候,天色明朗了一點,於是大家的心情也跟著明朗起來。一個人類傳令兵快步跑進來,低聲報告:「來了!」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紛紛跑到了樹林邊緣的草地上,隱藏著趴在草地上觀看。從遠處望去,敗退的蛇族隊列零零落落地沿著小道過來,半獸人的隊伍稍微稠密一點,他們在慌張地越過一道紅土溝,繼續向前進。沒有軍官出來維持隊列,隊伍大群大群地通過,士兵們驚恐萬分,手中的武器和旗幟丟棄了一地。   紫川秀擔心地摸摸頭髮。羅傑不折不扣地執行了自己的命令,甚至做的比自己要求的更多,如果自己是魔族方面的指揮,也同樣會相信這是一支已經給徹底打垮了的部隊。現在自己反而擔心他是不是扮失敗扮得太出色了,搞不好會弄假成真。在等一下的伏擊中,羅傑部隊還要充當預備隊的角色,他希望該部隊的實質損傷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嚴重。   大隊大隊的潰敗軍隊通過以後,平原上一片寂靜。遠處的荒草在隨風搖綴,風呼呼地刮過。三十分鐘後,東邊傳來隱約的兵馬喧囂,魯帝的軍隊壓了過來,越來越近。一片潮水似的綠色人海中,可以看清楚了,魔族士兵頭上飄揚的旗幟和五顏六色的羽毛,那是他們軍官的標誌。在隊伍的頭頂,閃爍著一片金屬的明亮反光,剛剛取勝的這支魔族隊伍十分凌亂,騎兵和步兵們混雜在一起前進。可以聽見,魔族兵那刺耳的嘈喧,像一群麻雀。   紫川秀安靜地屏息觀看,等待著。他相信白川,這個女孩子有著過人的判斷力,她能敏銳地準確抓住那轉瞬而過最有利時機。   魔族隊列漸漸放慢了速度,大概他們的指揮官也覺得這個地形實在危險,兩座高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埃羅平原。從隊伍中分出了十幾個騎兵,他們分別向兩旁的高地策馬前進,想來是派來偵察兩旁高地的偵察兵。   紫川秀皺皺眉頭,如果那樣的話,自己必須提前發動了。   此時,魔族軍隊伍中忽然爆發出一陣驚人的喧囂,大軍出乎意料地繼續前進了,速度加快,派出來的偵察兵也立即轉向,向前衝去。遠遠的,紫川秀鬆了口氣。按照他的命令,羅傑部隊在後撤中故意撒落了大批的黃金和鑽石。這批戰利品被魔族軍發現了。   當走在最前面幾個士兵拾到了閃亮的鑽石和金條時候,周圍士兵眼都紅了。   「前面有大批的金銀財寶!」消息瞬間傳遍了隊伍,貧苦的魔族士兵們激動萬分,爭先恐後地前進。與剛才的追擊不同,追擊是與敵人賽跑,而現在卻是與自己的同伴賽跑。魔族士兵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沖,沖,衝!超過自己的同伴,財寶就是屬於自己的了!頓時,混亂像水的波紋一樣迅速傳散開來,騎兵揮起馬鞭驅趕擋在自己面前的步兵,所有人都發狂似的向前奔跑,前軍瘋狂地、毫無秩序地前進,軍官們無法阻止這種狂熱的混亂。後面的部隊不明所以,眼見前面的部隊開動了,他們很自然而然地跟了k去。   當魔族軍隊伍的中段進入了夾口處,「嗚————」長長的軍號鳴響,一瞬間,從南面長滿枯草的高地上,突然出現了大軍,出現了太陽的旗幟,出現了明亮的刀光劍影。   「光明王萬歲!」從半獸人寬闊的胸腔中發出的渾厚呼喝聲響徹平原,地動山搖!兵馬奔騰向前,勢如風暴!進攻開始了!   白川部隊採取的是波浪式進攻,在光明王的太陽旗幟下面,二十道散兵線居高臨下地從山上直衝而下,衝向魔族的隊列。灰色的人群海浪般擴展開來,洶湧衝擊。   在不可能出現軍隊的地方出現了敵人的預備隊!魔族的隊伍騷動起來。軍官們大聲地嚷嚷著:「結陣!結陣!」但在急速的行軍中,要組織起有效的防禦體系並非易事。步兵和騎兵們混雜,各個部隊交錯,相互妨礙。士兵們昏頭昏腦地跑來跑去,軍官們聲嘶力竭地呼喝著,戰馬急躁地踢打著蹄子,狂熱地奔走,將上面的騎兵摔下來……保持完整的一隊弓箭手被匆忙地調往前沿,還沒等他們進入陣地,衝在最前面的半獸人擲矛手已經接近了!   「嘿唷!」三千名半獸人士兵們揚聲吐氣,一起投出了手中的標槍。這陣標槍雨帶著可怕的力道落入了魔族密集的人群中,帶出了一陣恐怖的慘叫。   投擲出了標槍的半獸人們拔出了砍刀,衝近身去。在他們後面,第二排半獸人士兵又開始投擲標槍,掩護同伴的衝鋒。接著,又是第三排,第四排……蛇族的弓箭手已經搶入了貼近的位置,開始與魔族對射。密集的標槍和利箭雨點般一陣又一陣地落入魔族的陣頭,令他們損失慘重。措手不及之下,魔族在接近戰中吃了大虧。而更令他們恐懼的話,素來以力大無窮、善於近戰而聞名的半獸人戰士幾乎不受損傷地撲近了!   行進中措手不及之下,突然遭遇敵人,魔族軍亂成一團。沒等他們組成最拿手的方陣防禦了,恐怖的呼聲已經近在耳邊:「幹掉綠毛鬼!」半獸人士兵的呼聲猶如山洪海嘯,一陣高過一陣,明晃晃的刀劍已經近在眼前!第「波洶湧的人浪正面衝入了魔族的隊列中,激起恐怖的廝殺,接著是第二波,第三波……魔族長矛兵刺穿了衝在最前面的半獸人士兵,但那個瀕死的半獸人士兵卻狂吼一聲,用身體卡住了長矛,死死抱住了他。在那個魔族長矛手絕望的叫喊聲中,跟上的半獸人兵用狼牙棍將他的腦袋砸得粉碎,但隨即又被後面的魔族刀手砍得血肉模糊……場面殘酷而慘烈,到處是漫天揮舞的長槍和砍刀,武器的金屬光芒在陽光下閃耀,熱血在噴灑,倒地的士兵在慘叫,受傷的戰馬躺在地上驚慌地嘶叫,混亂的腳步在匆忙地移動。   半獸人成功地衝破了魔族的陣勢,雙方陷入混戰,就像兩個勢均力敵的巨人在進行著生死廝殺,他掐著他的脖子,他咬著他的喉嚨,不死不休。   「白川幹得很漂亮,我們也要開始了。」紫川秀站起身子來,擺擺手。一瞬間,五千黑衣的人類騎兵從魔族軍側後的密林中撲出來,猛撲魔族防線的背後。   「掉轉頭,敵人在後面!」魔族軍官淒厲地叫喚道。   魔族龐大的隊列開始搖晃,士兵們猶豫著回頭,倉皇地掉轉了長矛。密密層層向前伸出的長矛陣勢匆匆忙忙地轉身,沒等他們準備好,一陣恐怖的號嚷撕裂空間:「天,這是黑衣軍!」   科爾尼會戰中,八千秀字營騎兵破魔族軍兩萬餘人,自身損傷卻少得驚人。那些死裡逃生的魔族士兵無不在偷偷宣揚著這支神秘人類軍隊的可怕:他們全部著黑衣,迅如風,侵如火,勢如狂飆!他們是從地獄裡來的死神的代表,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沒有任何活著的生物能與他們為敵:儘管沒有正面遭遇過,但是「黑衣軍是最可怕的」這種觀念已經深深在魔族軍頭腦裡留下了可怕的烙印。突然遇到這支傳說中的死神部隊,魔族軍軍心大亂。   「萬歲!」騎兵們猛砍猛殺,五千把亮晃晃的馬刀如同金屬的潮水一般卷殺而來,他們已經撲上了魔族軍側後,一片刀光似雪、耀眼奪目,馬蹄轟隆。   「黑衣軍來了!」魔族陣頭響徹一片恐怖的吶喊,看到秀字營騎兵那如虹的氣勢,沒有人敢在秀字營的進擊路線上做抵抗。士兵們掉轉槍頭,丟棄盔甲,連忙往兩邊閃。魔族軍本就混亂的陣列頓時像水一般散開了。   幾乎沒受到有效的狙擊,騎兵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了魔族軍的後背,將魔族軍切成了首尾不能呼應的兩截。白川眼見機會,立即投入了手上的預備隊,對著魔族的前軍重點進攻。   在隊列的後方的中軍內,討伐軍總司令魯帝狂吼連連,叫得像挨宰的豬一般淒慘。在去年的科爾尼會戰中,他已經見識到這支神秘的人類軍隊的可怕了。這支軍隊士兵無一不能以一當十,雖然只有數千人,但即使以數萬大軍也末必能穩勝他們。對上他們,一般的魔族兵毫無還手之力,只有弓箭才能對他們構成威脅,但偏偏弓箭隊又給調到了前面對付半獸人,無法回轉。而且現在所帶的部隊也不過是倉促拚湊的各地守備隊組合,雖然人數眾多,但無論從戰鬥力還是紀律,這支部隊都不能與一年前科爾尼會戰時候所統帥的塞內亞野戰精銳相比。現在,各個部隊都已經陷入混亂中,士兵無心迎戰。在去年科爾尼會戰中,他率先逃跑,這令得他在軍中的威望一落千丈。儘管他狂吼連連,但士兵也好,軍官也好,無人遵從他。   隊伍的前軍首先開始潰亂,敗兵就像洪水缺口一樣不可阻擋,人們丟盔棄甲,軍官找不到部下,部下也找不到軍官,許多士兵為了逃命,連武器都丟光了。人人都在逃命,誰都知道,魔族軍落入圈套,失敗已經不可避免,混亂就像瘟疫一樣迅速擴散,死亡的魔鬼在敗兵身後緊緊追逐,而這個魔鬼在人間的代表就是那群穿著黑衣的人類騎兵,他們所到之處,魔族兵便大片大片地淹沒在可怕的血泊中。   軍隊一旦崩潰就很難挽回。傻傻地看著這個淒慘的場面,看著自己的部下如同羔羊一樣被敵人屠殺,看著自己苦心籌劃的軍隊一敗如水,一瞬間,魯帝腦子裡只剩下兩個字:「絕望。」   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黑線,敗退中的羅傑軍團轉過身來,也參加了圍殲行動。魔族軍的防線全面潰散。紫川秀抬頭看天,看著天上白雲變幻莫測,雲朵飄浮得那麼溫柔,他的表情安詳。   四月十一日,在東南戰線上,位於得亞行省西部一個叫埃羅的小平原上,在光明王指揮下,羅傑軍團、白川兩軍團悄悄地集結重兵,出其不意地開始了反攻,擊敗了企圖趁起義軍虛弱之機奪回明斯克行省的魯帝部隊。一萬八千多名魔族兵戰死沙場。   紫川秀靜靜地立在山岡上,在他身後的,是今天會戰的主力功臣,強悍的白川軍團。在他面前,凱旋的軍隊一隊接著一隊,士兵和旗幟佈滿了整個平原,猶如一張巨大的地毯,看都看不到盡頭。當紫川秀披著普通的鎧甲、騎著黑馬在三軍列隊的平原上出現時,各路團隊歡呼雀躍,向他們的領袖熱烈地致敬。追擊潰敵的半獸人騎兵歸來了,血染征衣的半獸人軍官驕傲地把魔族王國的黃金獅子帥旗摔到了紫川秀面前,摔到了那一堆小山似的敵方旗幟上面,繳獲的武器和輜重堆積如山。   在明媚的陽光下,千萬人的矚目之下,光明王宣告:「士兵們,今天的勝利僅僅是個開始!我們將繼續討伐魔族,徹底解放整個遠東:」   在紫川秀煽動的演說下,士兵們的狂熱再也不受控制。在那海洋一樣的人群上空,歡呼聲猶如山洪海嘯的呼嘯,掀起了一個又一個高潮,無數的帽子給甩上了天空,無數的刀槍朝天高高舉起,鋼鐵的海洋一眼望不到盡頭。士兵們淚流滿面,勝利來得太艱難、太珍貴了!魔族王國依然強大,距離獨立之日路途依然遙遠,前途艱險,但有生以來第一次,遠東人面前出現了自由的曙光!千萬人的喝采之聲有如雷鳴,有如海嘯,地動山搖:「遠東————萬歲!光明王————萬歲:」   「埃羅」會戰的勝利在歷史上留下了不朽的美名,後世往往將這次戰鬥和隨後一系列戰役聯繫在一起,光明王的「春夏攻勢」開始了。   帝國歷七八二年四月十一日,在得亞的埃羅平原,光明王殿下主持誓師大會,宣告天下:「討伐魔族,解放遠東!」得亞行省位於遠東的中部,地勢居高臨下,威懾周邊的七行省。得亞一失,魔族在遠東的統治受到了全面的威脅,東南的十幾個行省同時告急。   遠東軍團分兵三路。同時向東、南、北三個方向進軍。西路軍明羽旗本留守科爾尼城,統兵五萬,威懾魔族的西南大營。   北路軍首傳佳音。埃羅會戰後的第三天,沒等部隊休整恢復,白川旗本已經兵貴神速地撲向了得亞行省的首府。那時候,留守的魔族軍甚至還沒得知魯帝兵敗的消息,起義軍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撲到了城牆下,只一個衝鋒就拿下了城門,衝入了城內與魔族展開巷戰。城內的兩個半獸人團隊立即陣前倒戈,三千魔族守備兵在巷戰中全部被消滅。   四月二十一日,在得亞行省境內的落日平原,在一個陰沉的清晨,紫川秀親自統帥的東路軍遭遇了前來堵截的波拉加、伊裡亞、杜莎三行省的魔族守備聯軍。那天清晨,天空先是下著小雨,接著,雷鳴電閃,大雨傾盆。在刺耳的雷電和傾盆大雨中,光明王出人意料地發動了進攻,投入了近六萬的主力軍隊,魔族軍全軍迎戰。在那泥濘的泥地上,兩軍殊死搏殺,士兵們渾身泥漿,地上流淌的分不清楚是血還是雨水。   兩軍你進我退,成膠著狀態。到黃昏時分,秀字營終於出動,五千鐵騎猛烈突擊,貫穿敵陣,一舉將疲憊不堪的魔族聯軍擊潰。波拉加總督果森戰死,濫殺平民和婦孺、以凶殘聞名的魔族軍的總指揮————伊裡亞總督巴特將軍被俘,經過了迅速的審判後,他被吊死在一棵大樹上。在那個血紅的夜晚,兩萬魔族兵人頭落地。   五月十一日,光明王軍隊佔領伊裡亞行省的首府。隨即,四方義軍雲集響應,三天之內,該行省已經再沒有一個活著的魔族了。光明王軍隊乘勝追擊,五月二十日平波拉加行省,麾下軍隊數目增加到十萬,兵鋒直指魔族在遠東的指揮中心:杜莎行省。   五月十三日,南路軍在加來行省與該省的魔族守備隊激戰。戰鬥持續四個小時,秀字營的騎兵軍突然衝擊,破陣殺將,魔族軍隊的指揮官、新任命的加來總督被南路軍統帥羅傑旗本斬殺於馬前。魔族全軍潰散,被南路軍一路追殺,死傷無數。留守行省首府的三千蛇族步兵向起義軍投降獻城。起義軍重新收復了加來行省。   五月二十日,南路軍平瓦格行省,與留守布盧村的秀字營士兵會師。至此,秀字營的後勤基地已經與光明王的佔領區域已經聯成了一片。交通線恢復了,來自紫川家內地的大量後勤物資源源不盡地輸送往作戰的最前線。   五月二十一日,白川旗本率領北路軍入塔傑行省,破塔傑守備隊,斬殺該省魔族總督,殺魔族兵三千餘人。北路軍兵鋒鼎盛,魔族守備隊殘部不敢迎戰,死守堅城不出。但縱使六米多高的堅城也無法抵擋光明王的軍隊。三百多名秀字營特種兵飛牆走壁地躍上了城頭上,突襲魔族的守備隊,搶佔了城門。半獸人起義軍一湧而入,魔族守備隊即刻投降。北路軍迅速佔領了塔傑全境。   五月二十五日,東路軍收編了叛亂的蛇族皮索軍團,東路軍攻佔社莎行省,佔領魔族的遠東統帥部。魯帝不敢應戰,率部逃跑,光明王的軍隊捲土重來,再次兵臨特蘭要塞城下,直接威脅魔族本土。   至此,遠東二十三行省中,已經有十四個行省納入了光明王的勢力範圍。一個顯赫的名字震驚世界,遠東各地的人們正在爭相傳誦:「光明王!聖廟的代表,給我們帶來光明的王者,遠東的希望之星!」這位神秘的勝利者英名嘹亮,軍威炙人。人們紛紛傳誦著他的事跡:傳說他是如何神秘出現,拯救了處於危險中的聖廟;如何巧計迭出,挽救了垂於滅亡的起義團隊,在魔族的包圍圈中進出自如,翻越了高聳入雲的奧倫山脈;如何智慧過人,用計謀巧妙地奪取了重城科爾尼。他由一小部分半獸人起義軍起家,屢戰屢勝,兵力日增。各族義軍都投奔了他,他用鐵的風紀和手腕駕馭著這支桀驁不遜的遠東軍團,使這支兵馬紀律嚴明、風紀無匹,越戰越強,魔族無不聞風喪膽。   這位光明王是位神秘的人物。沒有人知道他出身何處,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何方,甚至連他的種族也很少有人知道。這一切,給光明王籠罩上了一層神秘的光環。在智慧不高的遠東民眾心目中,這位光明王正是上天派遣下來拯救萬民的使者。   走村竄巷的賣唱藝人唱頌著:「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啊,我們的王已經降臨,偉大的光明殿下!」   他們紛紛宣稱自己親眼見過紫川秀:「殿下的人足足有小山那麼高大(遠東半獸人一向認為人的偉大程度與他的個頭成正比),渾身光芒四射,雙眼放出閃電,一張嘴就是雷霆震怒,轟隆轟隆直響。他力大無窮,一拳能打垮一座小山頭!   「他神通廣大,有千萬分身,可以在相距千里的幾個地方同時出現。他還精通魔法,俺們親眼見過的,在科爾尼會戰時候,眼看俺們的軍隊敵不過魔族兵馬,只見殿下不慌不忙地唸咒,黑衣黑甲的天國兵馬立即從天上飛奔下來,殺得綠毛鬼血流成河!他部下的將士,個個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綠毛鬼一見到他們就跑!」   「來來來,這裡我這裡有光明王親筆簽名的護身符出售,買一張貼在門板上,只要區區三個銅幣,從此保佑你闔家大小出入平安,驅魔辟邪,強身健體,招財進寶,百病不生…………」   一半獸人問:「管治牙痛嗎?」   賣藝人(斬釘截鐵):「當然管!不光可以治牙痛,連風濕關節炎、膀胱炎、糖尿病、失眠、痔瘡、小兒麻痺、傷風咳嗽、生孩子難產、便秘都管用!」   「光明王萬歲!」位於遠東最東陲的沙加,熱血方剛的半獸人、龍人念頌著這個名字,組織成軍,不但大刀闊斧地砍殺當地魔族的守備隊駐軍,甚至衝入了魔族王國境內,燒殺掠奪,震驚魔族朝野。   「光明王萬歲!」位於遠東最西邊的伏名克瓦倫城周邊,蛇族、半獸人的游擊隊不斷地襲擊魔族的西南大營,截他們糧車,燒他們營帳。對他們,凌步虛大加圍剿。   當那些失手的游擊隊隊員被魔族抓獲時候,面對著密集的絞刑架,游擊隊員們視死如歸,念著這個名字,慷慨就義。酷刑嚴懲再不能嚇倒勇敢的遠東人,後來的人義無反顧,前仆後繼。   「光明王萬歲!」鄉鄉鎮鎮的小伙子都跨上了戰馬,每個活著的人都拿起了武器,甚至連婦女都武裝起了自己,所有人團結得如一個人似的,撲向了魔族的刀劍。   成千上萬的各族戰士高呼著這個名字,衝入魔族的刀槍劍林,衝向死亡。為了天邊那一線微弱的曙光,為了他們崇拜的偶像,他們奮戰不休,以血還血。   於是整個遠東開始了雷鳴怒吼,「光明王萬歲,」恐怖的聲浪從沙加一直到伏名克的瓦倫城下,處處激浪翻滾,怒濤洶湧。不甘屈服的各族居民,從此崛起,勢如風暴,保衛自己的家園,驅逐魔族的軍隊。人們心中看到了希望,人們眼中閃灼起了怒火,迄今為止還顯得不可摧毀的魔族強敵,在大家心中變得渺小起來。   「光明王萬歲!」這個光耀的名字在遠東民眾的心目中,已經成為一種代表,象徵著自由、獨立、解放、幸福、希望……等生活中一切美好的東西。此刻,他麾下的各路軍隊已經佔據了遠東的十四個行省,得到各地民眾的熱烈支持,響應如雲。而在其他的行省,魔族的統治已經搖搖欲墜。各種游擊隊、小股起義軍在村野間神出鬼沒,指揮他們的,是起義軍派去的正規軍軍官。那些戰敗的紫川家軍人先前隱蔽在各處山林間,接到光明大人的命令後,他們也乘時而動,紛紛下山,襲擊魔族的糧倉與輜重車隊,拉起大旗,招攬人手。   面對共同的敵人魔族,各族居民拋開了以前的一切恩怨,與人類攜手抗敵。魔族的守備隊只敢龜縮於堅強的城堡之內,不敢外出,城堡的外邊,是一片仇恨的汪洋大海。   人們都相信,光明王一統遠東的時刻,已經指日可待了。 第十一卷 第一章 愚民暴民(接網絡版第十七章) 第十一卷 第一章 愚民暴民(接網絡版第十七章)   「請進。」斯特林從檔案堆裡抬起頭來。   「大人,」秦路從門外探頭出來:「紫川寧小姐求見。」   斯特林一陣慌亂。儘管他已經結婚成家了,但他還是承認自己不懂女人。在他看來,女人是很麻煩的動物。他知道紫川寧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麼——他寧願面對著二十個魔族團隊也不願應付一個哭哭啼啼的哀怨少女。他托著下巴,好聲氣地和秦路商量:「能不能跟寧小姐說,我不在?」   「晚了。」秦路面無表情地說:「我已經跟她說你在,而且很有空。」   「你!」斯特林一時氣結,他苦笑。   七十三個師團的預備役士兵要轉入現役,家族要增添近五十萬的軍隊編制,要給這批部隊安置集結點和部署在各個戰略要地上;流風霜在西部蠢蠢欲動,流風家的十字軍已經開到了多倫湖前線,大兵壓境,西部軍十個師團的部隊面臨被包圍的危險,明輝統領的告急文書如同雪花般飛來。在瓦倫前線的軍事演習中,演習部隊又和魔族發生流血衝突,二十一個士兵和三個軍官在衝突中陣亡,凌步虛向紫川家正式遞交了警告,火藥味非常濃烈,第二次遠東戰爭已經近在眼前。   同時,各行省駐軍發來的報告堆得有小山那麼高。行省總督們深通為官之道,為了讓自己的檔案得到重視,每份信封上都用紅字標明了:「緊急!」、「十萬緊急!」、「火急!」、「極端重要!」、「危急!」自己哪一份都不敢遺漏,一一批覆,結果大多的報告都只是:「對某某軍官的調令的請示」、「缺少一百套夏季服裝申請補給」、「駐地營地水澇,請示是否轉移駐地?」   昨晚自己工作到凌晨三點,早上七點又起床繼續干,八點進總長府做簡單匯報,九點到元老會答覆關於帝都駐軍擾民事件的處理結果,十點視察新組建的部隊,聽取師團長官們的匯報,中午也不能休息,自己和部下們忙得像狗一樣把舌頭都吐出來了,而現在……   「給我準備一杯茶,要濃的。」斯特林吩咐進來的秘書,同時站起身跟秦路說:「走吧,一起出門去迎接寧小姐。」   「寧小姐大駕光臨視察,軍務處全體同仁同感榮幸!」領著部屬們站在門口,斯特林微笑地歡迎紫川寧,深深地鞠了一躬。   儘管已是初春時節了,天氣還是很冷。紫川寧靜靜地站在門口,披著一件潔白的紹皮大衣,纏著紅色的圍巾,美麗得令人目眩神馳。那些第一次見到她的年輕軍官們被這位家族繼承人的美麗所懾,不敢抬頭正視。她身邊沒有一個隨從。看著斯特林擺出了這般隆重而正式的儀仗,她秀眉一蹙,隨即開顏:「斯特林大人大客氣了,我只是隨便來看看。叨攪各位了?」她望向一邊的秦路等人。   「哪裡,哪裡。寧小姐大駕光臨,這是我們的榮幸,請都請不來呢!」秦路笑著說。   斯特林微笑著不作聲,在紫川寧的目光中,他看到了焦急。他和她都明白,這次拜訪絕非一次「隨便看看」。   雖然紫川寧並沒有擔任任何實職,但她是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這個身份相當於家族首腦,凌駕於任何家族官員之上。斯特林將紫川寧請入了辦公室,按照正式的程序,他和一眾軍官開始給這位前來視察的家族繼承人進行匯報。   「不知小姐有意瞭解軍務處哪一方面的工作呢?」斯特林問。   紫川寧不動聲色地望了他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微笑說:「隨便談談吧。」   斯特林非常瞭解這個眼神的意思:「斯特林,你這個傢伙竟敢和我裝傻!」   於是他就憨憨地傻笑起來,吩咐秦路說:「老路,給寧小姐匯報一下西部邊境的局勢吧,那邊情況比較重要。」   「明白!寧小姐、斯特林大人,眾所周知,在西部對我家族構成最大威脅的是流風家族。它是我們家族的死敵!流風家族的軍隊分為三個系統,國防軍系統,十字軍系統、還有就是遠京衛戍軍區。」   「一說到流風家就不能不說到流風霜。在流風家族內部,流風霜無疑是首屈一指的重將和權臣。但人們往往不知道,雖被流風西山冊封為『終身護國統領』的榮譽稱號,但是就實際宮職來說,她不過是習冰軍區的司令,轄地不到三千平方里,論職位,她不過和我紫川家的一個行省總督差不多。但實際上,習冰軍區位於流風家與我紫川家和林家接壤的三角地區,是兵家必爭之地,流風家族在此地部署了重兵死守。就在習冰軍區以及周邊鄰近地區的防守地域,部署了十字軍的主力和國防軍系統的一百三十個聯隊,而且自從流風霜在遠京失勢來到習冰地區後,得到了流風路的大力支持,她一直致力於流風家軍力的加強,自行在三大系統外一手創建新軍——風霜團。她所指揮的部隊包括了流風家族最強的實戰部隊,是流風家實質上的「兵馬大元帥」。就目前來說,她和她的軍隊對我紫川家的安全造成了最大的威脅,而且近來的諸多跡象表明,她對我紫川家懷有強烈的野、心……」   秦路抓住了機會,從當前形勢一直說到展望未來,「我神勇的家族軍隊必將戰勝無恥的冠以流風姓氏的無恥人類敗類」云云,說得滔滔不絕。   斯特林默不作聲地觀察著:表面上,紫川寧聽得非常認真,身子微微前傾,不時輕輕點頭:「哦,是這樣的嗎……」、「嗯,對……」但她那雙游離不定的眸子已經暴露了她內心的焦急和心不在焉,白皙的手指抓住了衣角,緊緊捏住。   斯特林暗歎一聲:「何必呢。」   匯報進行得又長又臭,接下來軍務處所屬的幾個高級軍官分別進行了關於各地區戰備工作的匯報,一共進行了兩個多小時。眼看時間已經是中午了,斯特林微笑著終止了匯報會:「好了,大家說得都很好,寧小姐,您還需要瞭解些什麼情況嗎?」   「啊,」心不在焉的紫川寧回過神來,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猶豫一下,她笑笑說:「斯特林大人,有個情況我想向你瞭解一下。」   斯特林平靜地說:「好的。」   旁邊的軍官們識趣地起身,離開了辦公室,最後一個人出了門,腳步聲漸漸遠去。   他看著她,她卻侷促不安,眼神遊離不定。   斯特林輕聲咳嗽—聲。   「斯特林大哥,」紫川寧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就直奔主題:「阿秀哥哥,他……他在哪裡?」   斯特林猶豫一下,還是回答了:「遠東。這幾年,他一直在遠東。」   紫川寧猛然後退一步:「啊!難道,他真的……」   「情況不是你想的這樣。」斯特林站了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園子裡,樹木已經長出了嬌嫩的綠葉。他回過頭來,直視著紫川寧,緩慢地說:「阿秀對家族的忠誠,沒有誰能比得上。他是個真正的忠貞之士。」   紫川寧呆呆地看著他。   「事情要從七八九年的帕伊圍城說起。」   斯特林開始講述紫川秀兩年多的經歷:他忍辱負重,偽裝向魔族投誠,講述他英勇過人,於魔族聚會之時將雷洪當場格殺,殺傷魔族將領無數,國家得以懲罰奸逆,洗刷恥辱,魔族囂張的氣焰遭到沉重打擊。他憑著大智大勇,經歷九死一生的磨難,終於逃脫了魔族的魔掌。但狠毒的敵人不甘心失敗,捏造出可恥的謊言來中傷他,讓他有家歸不得,被迫流亡遠東。但就在這種艱難的情形下,紫川秀仍舊沒有放棄他對家族的忠誠與堅貞,在遠東臥薪嘗膽,秘密練兵,苦心積攢力量,終於等到時機成熟,他一手發動了遠東大起義,給予魔族沉重打擊,在不為人知的情形下默默地捍衛了紫川家的東方防線。當他從遠東歸來時候,又恰好遭遇神秘的刺客對紫川寧的行刺,他單槍匹馬狙擊對方全部高手,力保紫川寧得以倖免於難,自己卻被敵人所重創……   紫川寧安靜地聽著,腰挺得筆直,身形一動不動。儘管知道紫川秀後來一定沒事,但聽得斯特林敘述紫川秀經歷之險,她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緊張的神情。當得知那晚紫川秀為拯救自己受了重傷,她低下了頭側過瞼去,以免讓斯特林看見她眼中的波光閃動。   斯特林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自己心上人非但不是叛逆,而且還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這更讓她自己的作為顯得難以容忍。   「一個人,在遠離親人與朋友的地方,斷絕了消息,蒙受恥辱和罵名,默默地戰鬥。沒有得到家族一兵一卒的援助,憑個人的努力,他已經收復了遠東國土的大半,這在歷史上是從沒有過的!此功此業,足可光耀日月,彪炳千秋!可以說,阿秀他完全無愧於當年遠星大人對他的栽培,無愧於哥應星大人對他的厚望,也無愧於——」   斯特林若有所思地看了紫川寧一下:「——寧小姐您曾經對他寄予的期望。」   紫川寧一直在壓抑著自己,告誡自己要冷靜。但聽著斯特林平和有力的陳述,不知不覺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她再也忍受不住了,起身在房間裡急切地走來走去。彷彿發著高燒,她蒼白的臉上現出了斑斑紅暈,心胸在起伏,呼吸急速,彷彿她正在承受著巨大的苦痛。不敢面對斯特林嚴肅的臉,也因為雙腳已經不能支持自己了,她雙手扶著牆,對著牆壁長久地站立。   斯特林暗歎一口氣,他打開窗戶,大量湧進來的新鮮空氣中飽含著春天的氣息。黎明前下過一陣短時間的綿綿細雨,花園中的泥土被雨水沖過,到處留下了水流的痕跡,園子裡,大量的新芽正在乾枯的枝頭上爭先恐後地綻放,雨水洗過的新芽像是泡沫似的在陽光下閃著光芒,充滿了勃勃生機。他聽到了身後隱隱傳來的啜泣聲音,但卻故意忽略了。   過了幾分鐘,哭聲低了下來,斯特林轉過身去,走到紫川寧身邊,善解人意地遞上手帕。紫川寧沒有回過頭,低聲說:「謝謝。」接過了手帕。   當她回轉頭時候,她已經能控制自己了,除了眼睛有點潮濕相通紅外,她看上去一切正常。對著斯特林,她苦澀地一笑:「斯特林大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不客氣,這是你應該知道的。寧小姐,你——」   彷彿害怕什麼,紫川寧匆匆地說:「我知道,斯特林大哥你是很忙的,我已經耽誤你很多時間了,實在不好意思。這就告辭了,代我向清姐問好。」   斯特林默默地點頭,看著紫川寧向門口走去,他突然出聲:「寧小姐,請留步一下。」   紫川寧的身影僵住了,詫異地回頭望來。   斯特林有點懊悔地揮一下手,卻不知該說什麼。為了紫川秀——也為了紫川寧,他只是知道,絕不能讓紫川寧就這麼走掉。他總想為自己最疼愛的小弟做點事情,好挽回這段感情。   「寧小姐,以我的身份,也許我不該說,但是……有些事情……有些事情……你也許真應該好好的考慮一下呢?」他皺著眉頭在苦苦思索,想找一個恰當又不傷害紫川寧自尊心的方式把自己的真正意思表白出來。   這時候,紫川寧反倒是善解人意,她笑了:「斯特林大哥,你是想不是想說,我和阿秀還有在一起的希望?」   紫川寧挑破了這層紙,斯特林大感輕鬆。他道:「正是。」   「阿寧,你是家族未來總長,是我的主君,以我紫川家家臣的身份,有些話我是不該說的。但我又是看著你和阿秀長大的,承蒙你不棄,一直稱我為大哥,那今天,就允許我逾越一下臣子的本分。」   紫川寧柔聲說:「斯特林大哥,從小我是一直真的把你當大哥。你想說什麼,我大概也猜到了一點。你是想勸說我回頭,和阿秀哥哥重歸於好吧?」   「正是。」   「前天早上,我已經和元老會的馬維閣下談過了。」紫川寧欲言又止。   斯特林急切地追問:「怎麼樣?」   她嫣然一笑,美麗得猶如海棠帶雨:「今後,大家都還是好朋友。」   花了足足半分鐘斯特林統領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不禁感慨:青春年華的女孩子都能無師自通地擁有和外交官相媲美的言辭,明明是無情的分手絕交,她們卻有辦法說得那麼動聽:「我們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吧!」讓男人吃了啞巴虧還得扮出一副很有風度的樣子表示:我不要緊,我真的一點都不要緊,最後還得深情脈脈地祝她永遠幸福。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同情是站在那個花花公子的元老議員一邊的。   他欣喜說:「那就好!寧小姐,只要您……」   「斯特林大哥,你不明白的。」紫川寧柔聲卻堅決地打斷了他的話:「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裡。我配不上阿秀。」   斯特林詫異地望著她,她笑了,笑得淒婉又堅決:「真的,我配不上他。他是那麼高尚,那麼勇敢。為了國家,為了人類,他浴血奮戰,捍衛國土。面對祖國,面對上天,他問心無愧。而我呢?就在他冒著生命危險,為我紫川家斬奸除逆;就在他九死一生,被魔族追捕的那些最危險的日日夜夜裡;在他衝鋒陷陣,冒著魔族的刀劍弓箭奮勇殺敵的時候,我沒能為他祈禱一聲,甚至我還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投降魔族了!」   斯特林安慰說:「這並不是小姐您的錯,當時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但我不是『一般人』,我是他的……我應該是最瞭解他的人!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懷疑他,我也應該相信他,堅定不移。何況,斯特林大哥你,還有監察總長帝林閣下——你們始終都相信阿秀,不是嗎?而我更應該相信他,相信他不會死,相信他的忠誠,相信他對我的承諾!」   紫川寧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了:「但我沒能做到。愛情是對雙方的考驗,而這個考驗,我沒能經得住。誠然,我紫川家對阿秀是有所虧欠,但我對他的負義更是超過任何人。從孩提時代起,我欠他的,實在太多。多少次,他為我出生入死,但我能回報他的,只有傷心和痛苦。我不是個值得他愛的人,如果沒有我,他會更幸福的。   「人們常說破鏡重圓——但破了的鏡子,裂痕還在,始終不可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斯特林望著她,他想到了阿秀告別時候那悲哀的背影,他理解紫川寧此刻的心情,深深的罪惡感使得她無法坦然地面對他,而紫川秀傲氣和自尊更是使得他是不可能回頭的——誤會已冰消瓦解了,但隔閡依舊存在。彼此思念的兩個人依舊不能在一起,感情的事情真是複雜。   兩人心頭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該怎麼說起。最後,她盈盈地站起來:「斯特林大哥,謝謝你了,我想,我已經耽誤你太多時間了,該走了。」   「阿寧!」斯特林第二次叫住了她:「你再坐一下,我有些話要說。」斯特林站起來,傾身直視著紫川寧:「寧小姐,以我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來看,我不相信世界上沒有不可挽回的事情。即使有,縱使凶難臨頭,縱使形勢險惡,作為人類,我們只要一息尚存,就要盡最俊一分努力。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你與阿秀的感情遇到了挫折,相互之間存在著誤會,但無論什麼時候,絕不可放棄希望,絕不可自暴自棄,就權當一切回到了空白,一切重頭再來,那又怎樣?只要我們努力爭取,付出真心,事情並非不可挽回!」   斯特林語調鏗鏘有力,其中流露堅定的信心。紫川寧聽得霍然動容。她明白了,為什麼斯特林能成為首屈一指的名將。他平時行事並不高調,也不引人矚目,但無論在如何艱難困苦的環境中,他都能顯示出真止男子漢的氣度,他堅定的信心就像陽光一樣灑遍左右,給周圍的人們依靠,成為人們精神上的支柱。   「阿寧,現在他遇到了麻煩,需要你的幫助。你願意嗎?」   「我願意,哪怕赴湯蹈火!」紫川寧立即回答,隨即又有點猶豫:「將來有那麼一天,當我——到那時候,我自然會為阿秀平反,恢復名聲。但現在,我無職無權,如何能對阿秀有所幫助呢?」   「首先,關於阿秀的一切情況,你還不能向外公佈。阿秀的名譽還沒能恢復,如果洩露了,監察長大人、阿秀本人還有我都會很麻煩的。」   「我發誓,在沒得到斯特林閣下同意以前,我絕不將今天在這裡的談話內容向外洩露。若違此誓,讓我千刀——」   「行,行了。寧小姐,沒必要發毒誓那麼嚴重,只要你答應就可以了。」斯特林打斷,笑說:「要未來的總長向我發誓保證,我還沒那麼大膽子啊!」   「斯特林大哥!」紫川寧嬌嗔道,不依地跺著腳,那女兒家的嬌態讓斯特林看得呆了。他簡單地跟紫川寧形容了一下紫川秀的處境:儘管他在遠東屢戰屢勝,但後勤供給能力的薄弱卻限制了他進一步擴展戰果。自己與帝林已經想盡辦法為他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籌集補給,但總還有存在著一些障礙和阻攔。   「軍務處這裡的事務我可以處理,監察廳的監督帝林閣下也可以解決。在家族的高級官員中,我們唯一顧忌的就是幕僚長哥珊閣卜。她負責後勤部和行政處,全面統籌家族軍隊的補給和財政開支,是家族的文宮之首。她精幹明練,眼光老辣,上次就是她從各行省物資價格的變動中發現蹊蹺,最後導致了「戰略物資禁止流通法案」的頒布,讓阿秀十分為難。我們要長期這樣瞞天過海,大規模供應阿秀各種物資和補給,恐怕難以瞞過她。   「現在的問題是,哥珊閣下是總統領羅明海閣下的人,在她的後勤部系統內,我們缺少一個夠份量的人來配合我們牽制和監視她……」   說到這裡,斯特林瞇起了眼睛,故意停住了話頭。紫川寧想了一陣才明白他的用意:「斯特林大哥,你的意思是……」   「我什麼意思也沒有。」斯特林笑瞇咪的,慈祥得一面和氣。他彷彿是不經意地提起:「據我所知,根據傳統,總長繼承人在正式接位之前都要到統領處的具體部門工作一段時間,鍛煉才幹,熟悉業務和環境,為將來的正式接位做好準備。寧小姐,您今年已經二十了吧?該做準備了。」   他起身和紫川寧握手,送她出門。馬車定了好久,紫川寧才理解斯特林的用意。儘管心情鬱悶,她還是啞然失笑。紫川家的三傑,果然名不虛傳,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就連最以耿直方正聞名的斯特林,在情況需要,只要他願意的話,也是能要點詭計的。   「也好吧。」想到能對紫川秀的事業有所幫助,紫川寧的心裡稍微有了點慰依。她細細品味斯特林的話:「就權當一切回到了空白,一切重頭再來又如何呢?世界上沒有不可挽回的事情!」   世界上有種人不會輕許諾言,但一旦答應,他做的會比預期的多很多。斯特林無疑就是這種人了。紫川寧心頭重又燃起了希望,她默默地想:「阿秀在遠東做出了那麼大的成就,我也不能光等著。就讓我來見識一下,號稱「統領處千年堅冰」的哥珊閣下,您到底是如何的三頭六臂了不起吧!」   站在門口,看著馬車漸漸遠去,斯特林嘴角浮出了會心的笑容。回到辦公室,他開始寫信,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記述下來,這封信將通過秘密渠道寄給遠東的紫川秀。信中他詳細地把今天紫川寧的言行給記錄下來。阿秀是個聰明人,他會領會自己用意的。   斯特林邊寫邊想:媒人是最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了。自己是不是有點傻里傻氣的呢?但他還是做了。經歷過那場無望的苦戀,他深深懂得失去所愛的痛苦,多少次夢中徘徊纏綿,醒來卻只剩眼角淚水的痛心,夢中人遠在天涯。   願世間有情人終成眷屬。如果有可能,他希望紫川秀和紫川寧能有個比他們好的結局。   「就當是我為他們做點事吧。願他們知道,生命中最值得他們珍惜的,並非百萬財產,更非權勢榮華。」放下筆,打開窗戶,湛藍的天空一望無際。仰望東方的天際,斯特林長久站立,眼角早已經濕潤。   祝你幸福啊,卡丹。   ※※※   帝國歷七八二年的六月,一陣罕見的酷暑襲擊了整個西川大陸。在往常四季如春的帝都城內,最高溫度突破了攝氏三十六度。但比起惡劣的天氣,更惡劣的卻是人間的形勢。伴隨著遠東的淪陷,數以百萬計的難民湧入了家族本土。這批失去了土地和生產原料的人群一貧如洗,他們露宿街頭,在每個城市的周邊構成了龐大的難民營和貧民窟,乞丐群到處都是,衣裳襤褸的男子遊蕩在街頭,飢腸轆轆,對城市和鄉鎮的安全構成了極大的威脅,刑事案件發案奉直線上升,警察機構疲於奔命。   家族的軍事力量在遠東和西線都遭到挫敗,但家族的經濟力量——規模龐大的農業、工業產業沒有受到損害,他們的生產力量是保持著完好的。在七八二年這罕見的豐收年,農民卻因為農業產品價格暴跌處於飢餓邊緣——這真是極大的諷刺:一邊是成熟的糧食大片大片地爛在地裡,一邊卻是失業居民們被餓得飢腸碌碌。因為失去了龐大的遠東市場和原料基地,數以千計的工廠和工作坊因無法忍受高昂的原料產品和維持銷路而倒閉,成千上萬的工人失去工作,不得不露宿街頭,物價卻直線上升,低層的政府官員無法忍受低廉的薪水而公然索要賄賂的醜聞不斷。   就連一向是社會支柱的軍隊機構也未能倖免。由於軍隊的大量擴展和經濟不景氣,很多年輕人,尤其是出身小地主和小商人家庭的年輕人,選擇了以軍官為職業。他們從士兵口中更深地瞭解到社會的狀況已經到了災難邊緣,這些士兵每當收到家信都會失聲痛哭:由於兒子遠離,全家人都處於飢餓邊緣。而同時,軍官們卻親眼目睹了他們的上級:那些出身良好、擁有巨大財富的貴族們生活的糜爛和奢華。面對現狀,軍隊浮躁不安,忠誠度下降。人們迷失了生活的信仰、希望和方向,低迷、糜爛的挫折感瀰漫在心頭。人們不知道該信仰什麼、奉行什麼,甚至不知道該仇恨什麼。   面對著無能和腐敗的指責,元老會逢週二、週四的彈劾威脅,統領處雖無能力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卻善於尋找替罪羔羊。家族統領處宣稱:一切都是魔族的錯!是魔族強佔了我們的遠東二十三行省,讓農民的產品無法銷售!是魔族,強佔了我們遠東的鐵、煤、礦石,讓我們的工廠無法開工!更是魔族的侵略,導致了數以百萬的難民流入內地,導致我們社會不安定,就業率直線下降!魔族對遠東的侵略是我們一切不幸的根本原因!   就如猛烈的狂風突然吹散迷霧,在七八二年的年中,熾熱的烈風突然襲來,低迷的濃霧一吹而散,人們找到了宣洩仇恨的對象,整個民族異口同聲地歡呼:「戰爭!戰爭!」——監察總長帝林曾預計紫川家需要十年的時間恢復,他估計得太保守了。恥辱是一個民族成長的加速器,僅僅兩年不到的時間,創傷表面上才剛剛癒合,善忘的民眾立即好了疤痕忘了痛,好戰的浪潮又一次狂熱地席捲家族領土。從上到下都是一片喧囂:「開戰!開戰!奪回遠東!用魔族的鮮血洗刷我們的恥辱!」彷彿在一夜之間達成了共識,從上到下——從家族元老到一貧如洗的乞丐——普遍都認為,只有通過一場戰爭奪回遠東——或者管他什麼地方,反正打仗就行——才能對現狀有所改善。   帝都街頭每天都有宣戰遊行,人數從千人到十萬人不等。遊行人群舉著各種各樣的旗幟招搖地從總長府、元老會和統領處面前經過,口號聲排山倒海:「打倒魔族!」、「為遠東事變中死難的同胞復仇!」、「為九月事件復仇!」、「直搗黃龍,踏平魔神堡,活抓魔神皇!」遊行人群一望無際,他們堵塞了帝都大大小小的道路,治部少的員警們在烈日下徒勞無功地呼喊和指揮,卻成效不大。反倒是帝都的市民們對遊行的激進分子們抱有極大的寬容心,容忍了他們在街頭的牆壁上亂寫亂塗,和砸爛「禁止通行」的交通欄杆。   由於軍事上的連續失利,軍務部成為眾矢之的。那些熱血沸騰的軍校學生和精力過剩的小伙子們為發洩胸中燃燒的激情,把軍務部當成了魔神堡,斯特林當成了大魔神皇,三天兩頭地圍攻,高呼著「軍隊無能,辱權喪國」的口號,他們不斷地向守衛們投擲石子、瓦片、垃圾、污水袋,用顏料將軍務處的大門塗抹得一塌糊塗。斯特林不得不向帝林借調了一個中隊的憲兵來守衛門口,當他們回去時,身上傷痕纍纍,全是斑斑點點的污跡。   在六月十一日的一次遊行中,遊行的隊伍和維持秩序的員警們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十四人死亡,一百多人受傷。   同日,四個後備役軍官口袋裡藏著折疊的刺刀衝入後勤部,他們要殺死家族幕僚長官哥珊——她反對擴大軍隊的徵召範圍,和再增加軍隊已經極龐大的軍費開支——結果由於過於慌亂,其中一人的刀子從口袋裡露了出來,引起了值班守衛的留意。他喝住了他們。四人以為事件敗露了,立即抽出刀子襲擊了警衛,將其活生生地捅死,旋被趕來的其他警衛制服。四人立即被捕。   這極其殘酷而無視法紀的襲警和謀殺案件,引起了公眾極大的關注。在公開審判時候,兇手表達了對那位失去丈夫的員警遺孀的歉意後,公開宣稱:「國家狀況令人擔憂,民眾困苦不堪,國防軟弱無力,官吏腐敗成風」。他和他的同夥對哥珊統領和遇害的員警並沒有私仇,他們的目的為「喚醒沉睡的祖國而敲醒警鐘」,要除掉「阻礙祖國強大的一切障礙」!   哥珊從嘴邊輕輕吐出兩個字:「蠢貨!」   旁聽的公眾全體起立鼓掌,掌聲經久不息。在民眾的心目中,他們是烈士,是代表民眾利益的鬥士。對兇手的同情竟然高達這般地步,以致有幾萬人自發地簽名為其求寬恕,甚至有人寄來用血寫的請願書。在元老會最後出面干涉下,本該以謀逆罪處死的四名軍官全部判了無期徒刑,預計用不了幾年,他們將很快就從監獄裡出來。還是老規炬:任何採取暴力行為者,如果是為了國家榮譽,都應該特赦。   軍隊竟然發生此種目無法紀的行為,軍務處長官斯持林向哥珊幕僚長鄭重地書面道歉,並保證將盡量約束軍隊,絕不會讓同類事件再行發生。後者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你現在要做的不是道歉。」哥珊面無表情地說:「局勢的發展並非你我能夠控制,下一個的目標很可能就是你了,你應該調一些可靠的部隊到身邊來。小心啊,斯特林,你是軍隊最後的一絲理智。如果你死,我們就再也無法遏制軍隊的盲動了。」   斯特林愕然。   ※※※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   天氣非常的好,午後兩點,氣溫高達三十三度,陽光熱辣辣的,曬得馬路成了一片白地。   連那些歇斯底里狂叫口號的激進分子也忍受不了這樣的酷暑,帝都街頭出現了罕見的平靜,人們懶洋洋的悠閒地在綠蔭底下乘涼,搖著蒲扇。啤酒店門口五光十色的招牌在烈日下生輝,穿著清涼的美女姿態婀娜、目不斜視地從綠蔭道上走過,引起乘涼的小伙子們的一片口哨聲。倚靠在奔馳的馬車窗口,斯特林望著街景出神,看著那打情罵俏的俊男俏女和燈紅酒綠,這使他感到心情輕鬆。   但在經過一個十字路口處,他的心情被小小地破壞了一下:迎來趕來了兩輛馬車,在前面的車子趕得飛快,車伕大聲地吆暍著:「讓路!讓路!」馬鞭「劈啪」地揚得天響,行人和路邊的商販們趕緊躲避,大街上平靜的氣氛給鬧得雞飛狗跳。   斯特林皺皺眉,對隨行的秦路說:「那是誰的車子?街上那麼多人,怎麼能這麼快馬,治部少怎麼不管?你查一下。」   秦路也探出頭去窗外觀察,轉而對斯特林說:「大人,那是監察廳的人,我們管不了。」   「喔?」斯特林微微驚訝,再認真看去,果然,那輛馬車的車轅上面懸掛著藍底金色的劍與盾牌的旗幟,表示車上有監察廳的高級軍官在。   他淡淡說:「知道了。」心頭卻老大的不是滋味。   在二月十五日的紫川寧事件,帝林率領的監察廳立下大功,檢查官們的氣焰也隨即張揚起來,言行囂張。斯特林一向認為,因為軍隊身負保衛國家使命的特殊性,它本身是國家內最大也是最強的武力集團,如果失去約束,它成為凌駕於整個社會之上的暴力集團,那些高級軍官會墮落成為超越法律和政府的「軍隊貴族」,所以,監察和軍法系統的設置對於軍隊來說是十分必要的。但事情不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負責監督的監察系統變得如此乖張,這絕對不是國家設置監察系統的本意。他決定改天找帝林好好談一下,勸他約束一下部下。自己的大哥最近把羅明海打得大敗,春風得意之下,他有點忘形了。   那兩輛馬車在十字路口來了一個右轉彎,上了寬闊的皇都大道,正好與斯特林的馬車同向並行。斯特林正琢磨著,這車該不會也是去總長府的吧,正在這時候,驚變驟發。   在人行道上閃避的人群堆裡突然斜斜竄出一個壯漢來,手持一條長長的鐵棍。斯特林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漢子猛虎般撲近了懸掛監察廳旗幟的前面那輛馬車,狂吼一聲,將鐵棍猛然插進了飛速旋轉的右邊車輪裡。   「噹啷」一聲巨大的響聲,接著就是像是刮玻璃一樣刺耳的鐵器摩擦聲音、「格啦格啦」連續清脆的鐵器粉碎聲,右邊車輪被鐵棍死死地卡住,「砰」的一聲巨響,漫天的碎片中,馬車的右輪整個飛了出去,右邊車廂外皮傾斜擦到了路面上,火花四濺,奔馬卻仍在死命地往前拉,整個車子沒有停止前進,「吱——」車廂摩擦地面的石頭路基發出了巨大而刺耳的聲音,令人聽得牙根發軟。   「砰!」的一聲巨響,馬廂碰上了路邊花圃的台階上,傾斜的車廂整個兒翻倒過來。「哎呀!」一聲怪叫,馬車伕已經從駕駛座給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車子前面的路面上,半天爬不起身來,不知死活。   路邊的人眾中衝出了幾個手持兵器的男女,朝著翻倒的馬車撲將上去。衝在最前面的青年女子高舉著單刀劍,披著一件淺黃色的大衣,嘴裡尖聲尖氣地喊著:「呀——呀——呀!」的怪聲,後面跟著四條拿單刀的漢子,沉默地撲殺上前。那個最先衝出來卡住車輪的壯漢也從衣服下面抽出了一把砍斧,一下就將那個掙扎著要爬起來的車伕砍翻在地。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街道上的行人都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幕。一個女聲尖叫刺破錯愕:「殺人啦!」一瞬間,目瞪口呆的行人們發出了各種各樣的驚呼聲,慌忙四散。   衝在前面的女子速度極快,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衝到了翻過來的馬車前,但卻無處可下手:車子已經整個翻過來了,車門被壓在下面。她圍著車廂團團轉,暴躁地用劍亂砍車廂壁,將車廂外面的木板砍出了一道道裂痕,露出了裡層黑黝黝的鐵板。   「讓開,讓我來!」那個使用板斧的壯漢撲近身來。他放下板斧,蹲下抓住車廂的一側,全身用力,低喝一聲:「呀!」車廂動彈了一下,緩慢地又翻轉了過來,恢復了原來的位置,露出了車門的一側。刺客們喜形於色,那個領頭的女刺客嬌叱一聲:「帝林受死!」迫不及待地就要從開了一半的車門裡爬進去。   斯特林心下一震:這是帝林的車子?!他這才反應過來,馬上出聲:「停車!」車伕猛拉韁繩,馬車緩緩地停下了,斯特林從馬車裡衝了出來,但距離太遠,無論如何已來不及。   「噌!」一聲響亮的弓弦脆響傳得遠遠的,一個使單刀的男刺客慘叫一聲,反手摀住了自己後背。他的後背上中了一箭。斯特林看得清楚,事變突發,跟在翻倒車子後面的第二輛馬車出於慣性的無法停住車子,衝出前面數十米才慌忙停住的。箭正是從那輛馬車視窗處射出來。「砰」的一下車門洞開,幾名憲兵從車上跳了下來,領頭的軍官暴喝一聲:「大膽狂徒,造反了嗎!」   刺客們只一愣,有兩人回轉身來迎擊憲兵們,剩下的仍舊圍著那輛車子。那個使板斧的壯漢兩下劈掉了殘缺不全的車門:「帝林,這下看你往哪裡跑!」語音未落,車門處寒光一閃,一柄長劍閃電般刺進了他的右眼。壯漢痛喝一聲,向後翻倒。   其餘的刺客驚駭於這一劍的威勢,不由自主地向後退開幾步。   沒有任何預兆,帝林頎長的身影出現在車門口,風度翩翩,手中長劍閃爍,溫柔的眼睛此刻殺氣畢露。除了衣裳稍微凌亂以外,他毫髮無傷。一瞬間,斯特林安下心來了。同時他也知道,那幾個刺客的命運了。   憲兵們七手八腳地將被打得半死的刺客們抓著腳拖上馬車,經過的地方赫然留下一條讓人心有餘悸的鮮紅血痕。看著馬車運著俘虜往監察廳方向去,帝林轉過頭對斯特林說:「如果你去總長府的話,我們就同路了。載我一程吧!」   斯特林點頭:「沒問題。」他轉過頭跟秦路商量了下,秦路讓出了車廂裡的位置,到外面和車伕同坐。   上了車,帝林舒服地伸展了下身子,把腳攤得開開的:「你的車子很寬敞,坐起來很舒服。改天我也要去訂做一輛同樣的。要多少錢呢?」   斯特林笑笑,沒有出聲。   「今年的天氣有點怪,六月熱得要死人了,恐怕收成不好。對了,斯特林,秀佳很掛念著弟妹李清,說很長時間都沒見過她了,掛念得很。」   「啊,這麼巧,清也說過該去拜訪下你們了,她想跟嫂子學點廚藝。」   「嘿嘿,秀佳也說清弟妹的針織手藝好,她也想學——瞎!娘們兒,就淨關心這些東西!我都納悶了:一天到晚就是房間裡那點玩意,她們怎麼就不煩?特別是弟妹,那麼出眾的一個人,怎麼也跟一般婆娘一樣,整天就熱哀什麼針織啊、廚藝啊什麼的?多可惜啊!斯特林,你得給她說說!」帝林侃侃而談,隻字不提剛剛遭受的襲擊,神色平靜,好整以暇,除了衣服稍微有點凌亂,他根本不像一個剛剛遭受刺殺,死裡逃生的人。   「剛才那是些什麼人?」斯特林忍不住了,突然問。   帝林奇怪地揚揚眉毛,斯特林說明:「我是說剛才的那群刺客。」   「誰知道呢?一小撮野心勃勃的叛亂分子?某個圖謀不軌的權臣——比如羅明海——對我懷有敵意所派遣的僱傭殺手?楊明華一夥死心不息的殘黨?家族敵人的陰謀?誰知道?」帝林笑著說。   斯特林微微搖頭:「從行事的方式上看,他們不像是訓練有素的職業殺手。職業殺手講究冶靜,以最小的代價謀取成功,要求迅疾和效率,一擊不中立即撤退,而這夥人——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公然強行襲擊,他們太過於張揚和狂熱了。」   帝林嘿嘿一笑:「也許吧。」他轉了話題,談論起當前帝都的流行服飾和歌曲——不像斯特林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工作狂,帝林是個時代潮流的追隨者,尤其對流行歌曲和文學情有獨鍾。但斯特林一個字也聽不下去,他腦子裡卻總是想著剛才發生、驚心動魄的一幕:一灘灘殷紅的鮮血,紛雜的軍靴聲,人聲鼎沸,那個受傷女刺客撕心裂肺地吶喊:「打倒帝林!」   「混蛋,叫什麼呢!」幾個強壯的憲兵強將她按倒在地,一個憲兵小旗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頭髮,把她的腦袋按進了路邊污水溝裡,使勁地往下壓,她的臉被浸進了黑色、發臭、冒著白色泡沫的污水裡,但她腦袋每次從水裡掙扎出來,總要用盡全身氣力、沙啞地、含糊不清地喊:「打倒帝林!——帝林不死,紫川家不寧!」圍觀的路人和斯特林都為之動容。這種不在乎成敗和生死的氣勢,決非職業殺手所能辦到,倒像是某種信念的狂熱殉道者。   望著帝林那快活的笑容,出於某種直覺或者靈犀一閃,一瞬間,斯特林看到了他眉飛色舞的表情下掩蓋的真正感情:那種隱藏在眼眸深處的、一閃而逝的絕望和厭倦。心底的聲音告訴斯特林:這就是權力之路的代價。在顯赫一時的光耀背後,他恐怕沒有一個可以安心睡眠的夜晚。在權力這條道路上,自己又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呢?他想起家中那束早已經枯萎,卻一直被自己珍藏著的「勿忘我」花,心頭一陣刺痛。   車聲嘎然而止,秦路從外面敲敲車門:「監察長大人、斯特林大人,總長府到了!」   當斯特林和帝林踏入時候,會議室裡早已經濟濟一堂,家族的重量級人物齊集。紫川參星坐在會議桌的頂端,望向斯特林的目光中帶有幾分疑惑:以嚴謹守時出了名的斯特林,怎麼也會有遲到的事情呢?   斯特林朝眾人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路上發生點意外。」   他坐下來環顧四周:以總長紫川參星為首,總統領羅明海、禁衛統領皮古、幕僚長哥珊,就連一直戍守西部邊疆的明輝統領、瓦倫要塞的鎮守司令林冰副統領等邊區重將都在場。而且在這群人中,斯特林還看到了個新面孔(其實也不能算是新面孔,是個大家都很熱的人!)紫川寧正端坐在總長紫川參星的旁邊,正襟危坐。   紫川參星諒解地點點頭:「人都到齊了。現在可以開始了。緊急召集大家過來,有個事情想聽聽大家意見——明輝,你給大家說說。」   西部邊防軍區司令明輝統領乾咳一聲:「總長殿下,諸位大人,近來我邊防軍部門得到一個很重要的情報:流風家的家主流風西山病情已經快不行了。」   會議室中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幕僚副統領哥珊輕聲地嘀咕了一句:「廢話!」   若不是發言的人是掌握重兵的家族重臣明輝的話,那大家真的要嘩然了:這也算是情報?哪怕就是帝都街頭的小混混都知道的,號稱「流風狐狸」的流風家當代家主自從九年前給紫川秀一個少年殺得大敗回去以後,鬱憤交加之下他一病不起,一直纏綿病榻。   「這真是了不起的情報啊!」遠東副統領林冰讚歎地說,帶著淺淺的笑容,誰也搞不清楚這位遠東重臣的真正意思。   明輝面紅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正常:「我知道諸位大人的意思。打從七七二年到現在,都快十年了,我們哪天得到都能得到消息說流風西山快死了,但這次不同了,消息的來源非常可靠:流風西山的貼身醫師逃亡到我們這邊來了。」   幕僚長哥珊懷疑地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流風西山是注定不治了,流風家內部的傾軋爭鬥非常激烈。流風波公開威脅:「如果父親有什麼不測,治療組的全體人員都要為他殉葬!」而流風清、流風明兩位——他們內心怎麼想的,無人能知,但外表上,他們也會做出義憤非常的樣子,很可能殺幾個「無能」的醫生來表現自己的孝心。醫生很擔心在流風西山死後,自己會成為政治鬥爭中的犧牲品。」   哥珊微微點頭,又問:「多長時間?」   「『即使採取最好的藥物、技術和最恰當的醫護手段,他的壽命也不可能超過五個月!』——這是他的原話。」明輝的語氣相當肯定。   「明統領的消息應該是真的。」在寂靜中,帝林緩緩地開口了:「與他的消息渠道來源不同,我掌握遍佈流風家族境內數以百計的間諜,他們時常有報告送來——根據流風霜的命令,習冰行省與遠京之間緩衝地帶——加頓軍區已經開始佈防,禁止任何武裝部隊通過,六十個聯隊從東部陣線抽調過去以戰鬥隊伍駐守,對遠京虎視眈眈;流風清在自己領地內動員了二十萬士兵修築工事;流風明不顧禁令,命令其兩萬近衛部隊公然進駐其在遠京的住所:遠京總參謀部連續一個月發佈宵禁令卻不公佈敵人是誰——如果流風西山還健在,這些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這證明,他的病情已經惡化到無法控制局勢的地步了。」   屋子中一時間安靜得可以聽見呼吸的聲音,人們在沉默中消化這個事實:流風家的首腦流風西山即將死去。此人是紫川家不共戴天的仇敵,曾給家族造成了巨大的災難,但是聽聞他的死訊,斯特林不禁還是有了點莫名的黯然感慨:隨著哥應星的逝去,曾經是上個時代中最燦爛的星辰中,又有一個重要人物即將消失。他有種眼看著歷史發生的感覺。   哥珊問:「可知道是誰將接任?」   「目前還很難說。」帝林搖頭:「目前流風家的局勢太過混亂,三個皇子在軍中有各自的支持者,勢力難分高下——任何一個佔了上風,另外兩個立即聯手把他壓下去,然後勝利者又內訌,開始新一輪的爭鬥。而流風西山又沒指定繼承人。」   「到這個地步,一個行將就木的垂死老人,他指定與否其實已經毫無意義了。」林冰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的關鍵:「決定流風家命運的只有一個人:流風霜!無論她支持哪一個繼承人,他立即可以以絕對的強勢壓倒另外兩人,成為流風家新的霸主!」   帝林表示贊同,又說:「但流風霜尚未表明態度。」   哥珊冷冷說:「如此非常時刻,流風霜態度曖昧,難道她有野心謀求至尊之位?」   屋子中眾人面面相覷,紫川參星緩緩說:「她掌握流風家將近四成的精銳軍隊——不是沒有可能。但,無論如何,這次流風家的亂像已成,這次權力交替決不可能和平進行。」   眾人一起點頭,表示贊成總長殿下的深知睿見。   紫川參星繼續說:「如果我們可以樂觀地猜測,流風家即將出現大規模混亂或者內戰局面的話——」   帝林插嘴說:「流風家的內戰勢不可免!問題不是會不會打,而是什麼時候開打!」   「——那我們家族將如何應對呢?」在紫川參星望向眾人的目光中帶有幾分殷切的期待:「我們是不是應該趁這個難得的機會,一舉將流風家摧毀,完成我們一統天下的霸業呢?——斯特林,你怎麼看?」   斯特林勉強地笑笑,他選擇了盡量委婉的措辭:「摧毀流風家,這是個非常龐大的戰略目標,要有計劃地分多步進行,需要做長期的計算、謀劃和準備。軍事層面的較量是最終的手段,但在我們的軍隊到達戰場之前,家族在經濟、組織、動員、後勤、財政方面的準備是非常必要的,就這些方面來說……」   「這些方面你不用擔心!」紫川參星豪氣十足:「我只問你,作為我家族首屈一指的名將,你有沒有信心打敗流風霜?」   明輝、林冰等統兵將領都皺起了眉頭,帝林則對斯特林投來同情的目光:這就是那種外行領導內行的悲哀。斯特林沉吟一下,他很不願意敗紫川參星的興,但作為統管全面的軍方代表,把真實的情況告訴總長,是他的責任,儘管這實情有時候讓人不快。   「這個……要視乎當時的具體情況而定,殿下。要看流風家的軍隊在內戰中遭受了多大的損傷、他們的士氣和武器水平,還有我們家族軍隊恢復程度——」   斯特林看到紫川參星的眉皺了起來,但他只當沒看見繼續說:「殿下,很抱歉,沒有人能保證自己一定能打勝仗——除非他是騙子。戰場上,將領的工作是搜集盡可能齊全和準確的情報,根據情報選擇戰術,指揮軍隊行進,給部隊下達各種作戰命令——僅此而已。優秀的將領能把這些工作完成得較好,但不可能百分百保證勝利。戰場形勢變化莫測,不可能有人能完全把握。假如在騎兵衝鋒時候突然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或者山洪爆發衝垮了一座重要的橋樑使得增援軍隊不能及時趕到、或者一根流矢擊中了敵方或者我方的重要人物——那會完全改變整個戰場的形勢。」   「這就是所謂三分努力七分天意了,殿下。」帝林適時地插嘴,他笑著說:「但幸好,我們的斯特林統領運勢一直很強——我跟他賭錢就沒贏過,除非作弊。」   幾個人輕聲地笑出來了,把緊張的氣氛化解不少。   羅明海總統領冷冷說:「斯特林統領可能沒有理解清楚。—場戰鬥結果有可能出乎意料,但就一場長期戰爭來說,勝負一般是取決於雙方的軍事力量對比的。總長想詢問斯特林閣下,如果開戰,我們的軍隊能不能取勝?」   「再加上了新徵集的預備部隊和民兵武裝後,在數量上,我軍對比流風軍並沒有處於太大的劣勢,但我們存在著不少問題:軍隊的訓練程度較差;熟練兵員的比例,比起七八一年以前,下降的程度非常明顯;在年齡結構相身體方面,士兵的總體素質不能令人樂觀;武器裝備的生產和補充尚需要時間;戰略補充能力比較薄弱,地方預備武裝機構尚沒做好新一輪大規模徵召的準備——」   「斯特林統領你能不能簡單地回答我:究竟能不能?」   斯特林不動聲色地掃了他一眼,羅明海咄咄逼人的態度令他很反感。他苦澀地吞了口水:「如果要摧毀流風家,那需要舉國動員——目前軍隊還沒做好承擔這個任務的準備。」   羅明海心滿意足地「嗯」了一聲,面上得意的表情分明在說:我早知道這樣。   「需要多少時間呢?」   「軍務部會盡自己的最大努力,但這取決於很多外來因素:經濟上,家族對軍隊的財政投入已經很大了,但要達到讓軍隊在短時間內恢復甚至超過遠東戰前實力的這個要求來說,還是略有不足;元老會宣佈國家是處於戰備狀態,但卻沒有授權我們發佈全民動員令;我們曾提出建議把兵役時間適當延長,另外,擴大徵兵範圍——但都沒能得到批准。」   「延長兵役時間是我反對的。」哥珊副統領推推黑框的寬邊眼鏡,淡淡說:「在家族尚未受到外來攻擊的情況下,我們不能任意延長兵役時間,這是對士兵們失信,會導致家族的威望敗壞。另外,斯特林統領所提到的擴大徵兵範圍——你實質上指的是在農村中實行七男一征,城市中實行十男一征吧——我可以明確表態:我堅決反對!」   沒有人出聲,哥珊副統領喝了口茶水,又說了下去:「斯特林統領,從七七八年起的這五年,家族軍隊的損失總數,你們軍務處應該有個數字吧?」   斯特林略顯尷尬:「沒有正式的統計,但哥珊閣下您如果想要的話,我可以立即讓人計算……」   「沒這個必要。」哥珊乾脆地說:「我這就可以給你個大概的數字。七七八年是我紫川家運氣較好的一年,雖然在西部吃了流風霜敗仗,在遠東卻打了勝仗,一年下來,我們士兵的損傷人數約為三萬——可以稱得上正常消耗。」她在紙上迅速地寫了個「3」字。   「七七九年開初,帝林大人在遠東非常活躍,連戰連捷——但我估計,五、六萬的傷亡肯定是有的吧?」   面對哥珊的問話,帝林面無表情,默不作聲,於是哥珊又在紙上寫了個「6」字。   「接下來就是在平定楊明華的叛亂中,帝都軍民的損傷程度——起碼又是4萬人,帝林大人,您沒意見吧?」哥珊的語氣中充滿了憤怒和嘲諷的味道,誰都知道,在帝都流血夜中,正因為企圖阻止帝林的暴行,哥珊被總長紫川參星處分過。   「在遠東的叛亂中,雷洪二十五個師團的兵力叛變,我們立即就損失了二十萬的軍隊卻增加了二十萬的敵人、遠東叛亂初期,拋開平民的損傷不計,各行省的守備軍隊的損傷起碼在十五萬左右;接著就是可恥的赤水灘,非常慘重:二十三萬軍隊傷亡!   「從七七九年八月到七八零年年初將近豐年的時間裡,那是家族王軍和遠東叛軍之間的拉鋸戰了,雖然我軍取得了相當的戰果,但傷亡估計不會低於七、八萬。」   「再往下就是魔族的突然襲擊了。這段時期的傷亡資料非常混亂,很多部隊名義上還存在,但事實上只剩下一面旗幟加一個司令;有些部隊在最初的報告中是落入了魔族的包圍圈全軍覆沒了,但結果我們卻在瓦倫要塞看到他們在安然無恙地吃烤紅薯,一個人沒少,連廚房的爐子都帶出來了。——但總體來說,傷亡之慘重是空前的。民眾的損失那是沒辦法計算了,軍隊的損失——有沒有達到四十萬?」   斯特林枯澀地吞了下口水:「三十八萬七千。」   「好!最後就是斯特林大人您在帕伊抗擊魔族的壯舉了,這個就比較好計算了:中央軍在開戰前有將近十一萬的兵力,最後能回瓦倫的不到五萬。」   「現在,資料基本上已經齊全了——聲明一下,這是按照最保守資料統計的,還有很多我沒注意到的可能遺漏了。」哥珊將手上白紙高高舉起,上面一個大大的紅色數字連瞎子都看得清楚:一○六○○○○○○「一百零六萬!各位大人,一百零六萬!」一片寂靜中,只有哥珊略顯沙啞的嗓音在彷彿空無人跡的會議室中迴盪:「對於各位大人來說,士兵、部隊可能都只是一個數字,但軍隊和士兵不可能憑空生成!每一個士兵都是爹媽生父母養的,把他從嚎啕的嬰兒養成一個成年男子起碼需要二十年的光陰,耗費的社會勞動力和物資資料難以計數!   「本應該是生產主力的壯年男子被大量地抽調到軍隊中,毫無裨益地被消耗在戰場上,本來就衰弱的工業生產力,絕大部分還要傾注在軍工產業上,而極大地壓縮了其他部門的生產能力,導致生活物資匱乏、物價飛漲、黑市交易氾濫,我們的整個社會經濟都正在萎縮之中!   「如果是為了應付迫在眉睫的危機,短時間地節衣縮食,我相信民眾可以忍耐。但僅僅是為了一個爭霸天下的虛名,我們毫無目的的窮兵黷武,軍隊還要擴大徵召的範圍和延長兵役時間、我們還要把日益龐大的軍費賦稅加諸於不堪負荷的民眾——」   帝林插嘴說:「增加軍費的問題,絕大部分民眾是贊成的。」   「——那是因為你們欺騙民眾,說一切災難都是因為魔族的入侵造成的!別以為我不清楚你們監察廳私下干的骯髒勾當,無恥之極!我們面臨的本來就是一個經濟困難,經濟的問題的解決完全可以依靠經濟手段:調整產業結構、減免賦稅、減少對工商業的控制和審批,採用積極的財政政策,用各種渠道增加就業——只要持之以恆,形勢肯定會逐步好轉。但你們卻利用了民眾的無知,借助對外戰爭來轉移內部視線,把民眾的絕望心理煽動成好戰!   「一旦開戰,兵火連接,傷亡慘重,我們都將成為罪人!我們將如何向歷史交代?家族還有多少個一百零六萬青壯年?一旦民眾醒悟過來,他們還能忍耐多久?」   沒有一個人出聲。斯特林眼盯著自己面前光滑的桌面,脊背上汗水直流。而且,他相信這絕不是他一個人的感受,會議室中人人面色鐵青,像是帶了個金屬的面具。   紫川參星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哥珊,後者毫無懼意地抬頭與之對視。僵持了一陣,他移開了眼睛,毫無表情地宣佈:「散會,大家休息十分鐘。」   斯特林從總長府七樓休息室的窗戶向外望去,夜色蒼茫。帝都的萬家***呈現在眼前,遠遠近近,密集的***如同海洋一樣蔓延開去,一直到目光不能及的天際。星星在大地上空悲哀地眨著眼睛,夜霧似煙,朦朧,飄忽。習習的夜風透過敞開的窗戶吹進來,把充滿了夏天和泥士氣息的空氣帶進房間裡。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沉穩,堅定。來人一直走到了自己的身邊才停下腳步。帝林由衷地讚歎:「好美的夜景。」   斯特林笑了一下,回答道:「是啊,只是你我平時都沒留意。會議什麼時候開始?」   帝林聳聳肩膀:「羅明海正在總長辦公室裡。」   斯特林笑笑,這十分鐘的休息時間還真是漫長啊,從下午四點一直到晚上七點,三個小時過去了,還沒有要重新開始的通知。   「哥珊已經被逮捕了。」帝林平淡地說,彷彿在說著與自己根本無關的事情。   斯特林點頭。一個小時前,他從休息室的窗戶裡看到哥珊在一隊憲兵的簇擁下經過總長府門口的小廣場,上了一架掛有監察廳標誌的馬車。   「帝林,我知道哥珊一直對你抱有偏見,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放心,她不會受到任何虐待和暴力。」望著窗外的***,帝林說:「我不是那種公報私仇的人。不過,在會上她讓你那麼難堪,你還要保護她?」   「無論立場怎樣,我很佩服她的勇氣。何況,她的話不無道理。」   「就算有一萬個道理也不能在那個場合說!哥珊很會做事,卻不會做人,總是不懂判斷形勢和氣氛。總長很固執又好強,自從遠東失利後,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在後世的歷史上他會被冠以稱號:『丟了遠東二十三行省的八代總長紫川參星』,他如何甘心?好不容易流風家有了內亂的跡象,他當然希望把自己稱號變成:『滅亡了流風家族的八代總長紫川參星』。   「八代總長紫川參星殿下在遠東遭受小挫,失敗之後忍辱負重,臥薪嘗膽,在六十多歲的高齡最終一舉滅亡我紫川家百世的仇敵流風一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這是堪與雲殿下開創紫川一姓的豐功匹敵的壯舉!紫川一族香火延綿,後繼有人了!家族列祖列宗部應該在天國為此喜笑顏開,讚歎不已!後世的子子孫孫更是對其崇拜得五體投地,無限嚮往!紫川家族罕見的英主,中興的偉大君主,紫川帝國的開創者,紫川參星陛下萬歲!」   帝林說得很小聲,只能讓斯特林聽見,後者一邊聽一邊「哧哧」地偷笑。   「——斯特林,你想想,如果能在家族的史書來上這麼一段,那多帶勁啊!這次會議,他把明輝和林冰都召了回來,表示他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了。偏偏哥珊不識趣,這個時候來談什麼『窮兵黷武』,甚至敢罵我們是採取『愚民政策』——她罵我無所謂,但宣傳的口號和政策那可是總長自己親自製定的啊——那不是自己找死嗎?你也不用為她擔心,被革職和拘禁在她也不是第一次了,羅明海會保她的,她很快就會出來了。」   「我不是擔心她……」斯特林搖搖頭:「我擔心的是總長。」   帝林瞇起了眼睛:「我看得出,剛才你有所保留:能不能跟我說實話,如果開戰的話,軍方——軍務處和總參謀部——認為有多少勝算?」   斯特林斟字酌句地回答:「我們目前所有的部署都是著眼於防守反擊,要突然轉變成為主動進攻,需要時間調整軍隊的佈置。」   「流風家不會明天就內亂,調整有的是時間。」   「流風霜很可怕,她從沒打過敗仗。」   「人總會犯錯誤,何況一個女人,那她就更有理由犯錯誤。」   「流風家的軍隊龐大而強悍。」   「而這龐大的軍隊眼看著就要在三個皇子的帶領下來一場自相殘殺了——斯特林,你該不會給那個該死的哥珊傳染了吧?難道你也反對開戰?」   「你呢?」斯特林反問。   帝林輕輕一笑:「哥珊是從民生的角度考慮,我考慮的卻是紫川家的長期戰略。斯特林,跟你說實話:從現在開始的五年之內,如果我們打不垮流風霜的話,那我們就只有注定被流風家消滅的命運。」   「什麼?!」   「奇怪嗎?你想想,在遠東戰爭之前,我們與流風家一直保持著相對的均衡狀態,不分上下。但失去了遠東二十三省後,均衡的狀態已被打破,隨著時間的推栘,實力的對比會更加地不利於我們。流風的內戰是上天賜予我們的最後機會,一旦流風家從內戰中恢復過來,不用五年的,他們的國力就會將我們遠遠拋在腦後!那時候的流風家,會強大到連碰一碰都是危險的事情。」   斯特林眼角微微抽搐,帝林考慮問題的方式令他震驚,但聽起來不無道理。   「但我們剛剛戰敗,也是很衰弱。」   「還有時間,軍隊——要盡量為此做好準備,恢復實力。現在,我們還有一拚的機會,但錯過這個機會,我們就連拚的機會都沒有了!」帝林忽然笑了:「聽過一個笑話嗎?烏龜打劫蝸牛,蝸牛跑去報案說:『當時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了……』」   斯特林一笑。   「現在,我們是烏龜,就是要趁內亂時候打劫流風家那只蝸牛!雖然我們也是傷痕纍纍,但只要趁流風家混亂,在最脆弱的時候給他們致命的一擊,這就足夠了!」   「如果這一擊沒能奏效呢?」   「那戰爭就要持年況久了。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有拚命打下去,耗盡最後一分潛力:把從十六歲到六十歲的最後一個男人都送上了戰場,把最後一把勺子鑄成鋼刀,燒光最後一畝稻田,拆掉最後一間房子做掩體——我相信流風家也不會比我們好過多少的。」   斯特林不寒而慄,帝林描述的前景令他心寒。他沉重地說:「紫川家拚光了,流風家也奄奄一息。這樣,在我們——紫川與流風——兩家的廢墟上,最後還會剩下什麼呢?人類如此自相殘殺,最後只便宜了魔族。」   「這樣不是很好嗎?分裂已經兩百年了,打打歇歇了兩百年,該有一個結局了。」帝林開玩笑地說:「說不定,一個統一的新帝國即將在廢墟上誕生呢!」   「但我們真的有必要打到如此程度嗎?」   「不是我們希望如此,而是事實和形勢逼迫我們必須如此——我們也不得不戰!國民的熱情和好戰精神必須尋找一個宣洩點,否則的話,他們對於外部侵略和經濟災難的不滿就會演變成為對於家族當局——也就是我們——無能和無所作為的不滿,進而威脅政權。何況,如此狂熱的好戰精神和激情,那種萬眾一心的國民意志,身為家族的領導人如果任由其毫無目標的發洩,讓他們把這種熱量傾瀉在毫無意義的遊行和示威上,那將是極其愚蠢的浪費。民眾這種狂熱的好戰情緒,將會導致元老會進入一種狀態——」   「在這種狀態下,元老會會同意我們提出的任何瘋狂的提議,哪怕是同時對流風和魔族開戰,哪怕是今年的賦稅加三倍!」   「已經提出了,斯特林,已經提出了,甚至不用我們開口。」望著驚呆了的斯特林,帝林笑笑:「元老會今天上午已經自發地通過提議,今年的賦稅加兩倍,用於新增加的軍費。他們現在正在討論通過給予總長宣戰權的問題——斯特林,你的消息落伍了!——正是因為這樣,總長這才緊急召集我們開這個會議。反戰的最後一個障礙是哥珊,嗯,她的下場你也看見了。」   斯特林無力地呻吟一聲:「天,這該死的鬼天氣把大家都燒昏頭了嗎?」   「呵呵,不客氣地說,如今國民陷入的這種自發的狂熱狀態,正是多少統治者曾夢寐以求的,多好的國民啊,一個勁地嚷嚷著:『戰鬥!戰鬥!我們要戰鬥!』我們的任務是,用一場戰爭來引導這股好戰的能量——」他笑容一斂轉為嚴肅:「斯特林,上個月,你不是提出擴大徽召範圍沒得到元老會同意嗎?明天你把提案再交上去,准行!」   「就算批准也需要程序,起碼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   「在得到批准之前,你可以幹點別的事啊!我有個辦法可以避開元老會。不過當你擴軍時候,你也得分我一杯羹:隸屬監察廳的憲兵紀律部隊也要擴充二十萬人。」   斯特林驚訝:「哦,說來聽聽。」   「附耳上來!」   帝林小聲在斯特林的耳朵邊嘀咕了一陣,斯特林一拍手:「哎呀,我怎麼就沒想到?」   「不過,」他凝視著帝林:「這麼好的法子,你怎麼不在會議上提出呢?」   「呵呵,斯特林,軍務是屬於你的管轄範圍,我怎麼好插手?我提的話,羅明海準會出來反對,由你來提這個建議,那是順理成章的事,誰都沒話說。」   有人輕輕敲一下候見室的門,兩人都住了口。一個身材高大、服飾漂亮的禁衛軍官出現在門口處:「監察長大人、統領大人,會議即將開始了,請下來吧。」   家族的重員們再次聚集在會議室時候,時間已經將近晚上八點了。大多數人的眼中已經露出疲態,與會成員中年紀最大的紫川參星反倒是精神矍鑠,他揚起嗓門招呼大家:「快進來,坐好了!」   哥珊的位置空了出來,望著那空蕩蕩的椅子,沒有人表示驚訝和詢問,冷漠得就像那位置本來就是空的。畢竟能在這個房間裡有一席之位的人,像哥珊那麼不懂進退的畢竟是很少的。   「會議繼續進行——剛才忘記介紹了,這位大家應該都很熟悉,我侄女紫川寧。」   紫川寧婷婷起身,朝各位重臣們欠身示意,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大家都對自己未來的君主報以親切的微笑。   「阿寧還是第一次參與家族的決策會議。」紫川參星的臉上有幾分感慨:「呵呵,小女孩終於長大了,知道為家族分憂了。阿寧是很能幹的,但經驗有所欠缺,需要鍛煉。我考慮,她暫時不掛實職,任總長助理,在各部、處實習——大家看怎麼樣?」   若是哥珊在的話說不定會尋根刨底:總長助理?這到底是什麼官職?級別是紅衣旗本還是副統領?許可權有多大?但她不在,誰會幹這種殺風景的事情。   「寧小姐出來為家族分憂,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邊防軍統領明輝笑得親切無比:「我家族又一棟樑之才即將成長起來了!歡迎小姐來邊防軍視察和指導!」   大家暗暗罵明輝:滑頭!這傢伙心裡有數,以紫川寧家族繼承人的身份何等尊貴,紫川參星絕不可能放她到隨時有可能爆發戰爭的西方邊境第一線的,於是他就放心地大說漂亮話,惠而不費。   遠東副統領林冰也笑說:「兩年前我見過寧小姐,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一眨眼,呵呵,變得這麼漂亮了!家族後繼有人啊!我代表全體遠東將士歡迎寧小姐前來瓦倫視察!」她的情況與明輝相同,並不太擔心紫川寧會真的前往瓦倫。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說了些讚美的話:「寧小姐天生聰慧,前途定然無量!」   「小姐只要稍微鍛煉個兩年,呵呵,我紫川家也有個『流風霜』啦!」   「有著遠星大人血統,在參星大人的栽培下長大,準是好樣的!」   帝林結結巴巴也說了兩句:「歡迎寧小姐到監察廳視察。」只是比起林冰和明輝來,他語氣勉強了很多。斯特林微笑,他是明白怎麼回事的,他更明白帝林在擔心什麼,換成自己也不會希望這麼一個有著未來總長身份的特殊人物到自己的部下工作,每天都得小心翼翼地侍候她,一下小心就得罪了未來的總長,那還有什麼前途?更何況,統領處和監察廳,哪個部門沒有見不得人的手段和花樣?如果這些都讓紫川寧看到了,不說將來,只要她跑回去跟她叔叔打個小報告:「參星叔叔啊,監察廳私設小金庫,他們很有錢喔!」   「參星叔叔喔,帝林的辦公室裝飾非常豪華,嚴重超標喔!他的錢哪裡來的呢?」   「參星叔叔喔,今天維加副統領來見帝林,他們兩個鬼鬼祟祟單獨關上門說了足足有半個鐘頭,也沒留下談話記錄,不知搞什麼花樣?——不是說監察系統官員不得私下結交行政官員的嗎?」   光是這些就足夠讓帝林頭疼的了。   幸好,紫川參星立即就解除了他的擔心:「我先前已經和阿寧商量過了,女孩子不適宜到弄刀弄槍的軍隊中去,打算還是讓她先到文職的後勤部和行政處去學點東西——呃,羅明海,以後阿寧可就是你的手下了,她有什麼做得不對的,你只管批評她!」   紫川事盈盈起身向羅明海行一禮:「總統領大人,以後請多指教了!」   羅明海起身回禮,強笑道:「請多指教。寧小姐冰雪聰明,我們統領處又多一名棟樑之才啊!」   看到羅明海的困窘,帝林恨不得放聲大笑:有這個未來的總長做部下,今後羅明海的日子就難熬了。只是……帝林皺起了眉頭:後勤部統籌家族軍隊的財政和物資補給,行政處不但是家族文職官員的管理中樞,還管轄著帝都治部少這個強力部門。兩部門都是家族的要害部門,歷來是歸幕僚長官親自掌握的。只是現任幕僚長哥珊正在監察廳的大牢裡面,在兩部門權力出現真空時候,紫川寧這一強勢人物進去,勢必統攬全局。她雖然沒有正式任職,但位置絕對舉足輕重。   哥珊剛剛被逮捕失勢,紫川寧立即取代了她的位置——是無意中的巧合,還是這個女孩子刻意的安排?日後即使哥珊從獄中出來,但紫川寧已經先入為主了,你哥珊唯一的出路就是輔佐紫川寧大人吧!   望著微微顫抖的長睫毛低掩下那雙漂亮的眼眸,帝林發覺,比起往日的天真爛漫帶一點少女的調皮,今日的紫川寧,表現出了與其年齡不相符的沉穩。她一直保持著低調,話語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有分寸,得體大方,眼神遊離不定,從這個看到那個,臉上始終帶著笑,讓人琢磨不透。——再不能以那個愛哭愛鬧的小女孩來看待她了!今後的紫川寧,將正式成為那些手掌天下命運的重量級政治人物之一。   等紫川寧的介紹告一段落,接下來是聽取東面、西面兩條戰線的負責防務長官的匯報。   瓦倫要塞鎮守司令林冰向總長和統領處報告:在瓦倫正面,魔族狀態十分平靜。魔族的西南大營已經放棄了貼近瓦倫要塞的第一線陣地,戰鬥部隊從設置了壕溝和堡壘的前線後退,也停止了那種挑釁性的十分靠近瓦倫要塞周邊的日常巡邏。魔族在第一線的部隊人數大大地減少了,人類的偵察部隊甚至可以越境深入近十公里還沒有碰到一個魔族士兵,即使碰到了,魔族士兵的態度比先前也要溫和了許多,他們往往採用語言警告的方式而不是戰鬥來驅趕人類出境,彷彿他們的指揮官也在有意識地避免發生與人類軍隊的摩擦和戰鬥。   有傳言——注意,僅僅是未經核實的傳言——在魔族王國的遠東境內發生了大規模的反叛事件,魔族第一線的作戰部隊都被抽調回去鎮壓了,也有傳言說是在魔族王國的本上發生了魔族皇族之間的內訌,魔神皇已經被迫下台了。估計在近期,今後的半年之內,魔族是不會對人類世界發動大規模的攻勢。   邊防軍統領明輝笑笑:「我的情況與林冰閣下驚人地相似。」他報告說,在西部邊境上,十字軍的部分精銳部隊已經向西開拔,流風家族的戰鬥部隊已經停止了經常性的挑釁活動,一片風平浪靜,邊境發生大規模戰事的可能不大。   「這是個好消息。家族一天天地強大起來,我們的敵人已經在害怕了!好,就是要讓他們更害怕!大家要注意到,戰略性轉折的時機已經到來了!家族已經擺脫了受威脅的被動狀態了,但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   紫川參星總結說:「——無論什麼時候,軍隊的加強始終是我們當前迫在眉睫的問題,斯特林,你身為統領處內軍務的主管,對此要切實地負起責任來。」   「總長殿下,各位大人,軍務處有兩個提議。」斯特林平靜地舉起手來。   「哦?你說說。」   「元老會一直擔心過度的擴軍會影響第一線生產,遲遲不肯批准實施國民徵召令——為此,我提議,軍隊把下一次徵兵重點放在遠東的流亡難民中。」   此言一出,舉座震驚。林冰睜大了眼睛望著斯特林,喃喃道:「絕妙!」   明輝拍拍自己的腦門:「怎麼我就想不到?」   遠東戰爭中,數以百萬計的遠東人類居民失去家園,流亡在瓦倫要塞以西的家族行省,他們失去了生存的工作和上地,流離失所,到處流浪。這大股大股的難民潮所到之處給當地的社會治安造成了極大的隱患,各行省政府都為此極其頭痛。為了安置這批難民,紫川家族的民政部門每個月都要耗費上億的金錢給他們發放補助和食品。   「將流亡難民中的壯年男子徵收入伍有以下幾點好處:一、是避開元老會的控制。難民在當地政府中都沒有戶籍和土地,屬於無業人員——既然沒有戶籍,從紙上作業來說,他們是不存在的。徵收他們,不算是從生產第一線抽調勞動力,不會引起元老會的反對。   「二、減輕家族民政系統的負擔和開支。從理論上來說,一個從軍的戰士,他所得薪水可以養活一個三口之家。如果我們假設在五百萬難民中哪怕就有四十萬人參軍,那就解決了一百二十萬人的溫飽問題。   「三、對於增強軍隊的戰鬥力也有好處。難民們在遠東戰爭中失去了土地、家園和親人的,再沒有什麼牽掛和留戀,對魔族懷有最深刻的仇恨——在我的經驗裡,由這種人組成的軍隊,只要稍加訓練和數導,他們會很容易就成為那種無所畏懼的敢死之師!——不知總長殿下意下如何?」   「好!好!」紫川參星聽得眼睛發亮,連聲地說好:「這是個好主意!統觀全局,面面俱到。斯特林,你是用心的!」   斯特林低下頭表示謙虛,抬起頭時候,他微微向帝林使了個眼色表示感謝,後者則若無其事地在一邊低頭看報告。   羅明海在一旁潑冷水:「斯特林統領的主意雖好,但將大批的難民徵召,組編成軍,訓練——沒有個一年半載的時間恐怕還看不出效果吧?但流風家的內亂卻就在眼前,恐怕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斯特林一笑:「是。總長殿下,總統領大人,下官還有第二個提議:我紫川家族並不是沒有軍隊,只是軍隊並不在我們手裡。」   「在誰手裡?」   「在元老們的手裡!就在軍務處為兵力的缺乏而大傷腦筋的時候,貴族們卻掌握著大量私人軍隊,擁兵自重。例如——」   斯特林攤開了手上的一張紙,那是剛才帝林交給他秘密報告:「洛克辛威行省的元老會代表杜丘伯爵在其封地內養了三萬多私人軍隊,達瑪行省元老會代表的費沙男爵蓄兵一萬六千多人,辛加行省的元老會代表余蘭女伯爵擁兵兩萬七干人;瓦林行省的馬維伯爵(這個名字讓他覺得有點耳熟)擁有四個僱傭師團,總共兩萬三千名僱傭兵:利加行省的元老會代表,大富商祖巴的護衛團有一萬一千人……」   帝林的報告來得又長又詳細,一共有四十三個元老貴族藉以護衛隊、自衛團、鄉鎮治安聯防隊、城市保安團等名義私下組建軍隊,總兵力多達近六十萬。   沒有一個人出聲,大家看著斯特林慢吞吞地將那張紙折了起來裝進口袋裡,有種坐在火山口的感覺。當代總長紫川參星與元老會的關係一向是敏感中之最敏感,現在,斯特林摸到了這條最高壓的線上了。   總長看著斯特林,問:「情報確切嗎?」   斯特林誰也不看:「基本上可以肯定了。軍務處的提議是,將這批私人軍隊收編列入正規軍編制,由家族軍務處統一指揮。」這是一次對紫川參星的反將軍。如果他對此報告裝聾作啞,那就不要再跟大家提什麼『爭霸天下,擊滅流風』,元老會始終是一道必須面對的考驗,現在就看總長有沒有勇氣了。   「據我所知,」帝林慢條斯理地說:「在二代總長紫川星殿下與貴族們達成的協議中明確規定,貴族的私兵不能超過三千,這是寫進了元老會法案裡面的鐵律。以上的諸位貴族元老,毫無疑問地,他們觸犯了法律。」   誰也沒有出聲,所有人都在看著總長。感覺到無數的目光聚在自己面上,紫川參星的表情漸漸變得僵硬,臉上肌肉繃緊,手上的拳頭捏緊:「監察總長帝林,我命令你,以謀逆罪——」   「等一下!」   令所有人吃驚,出聲的人竟然是剛剛任命的「總長助理」紫川寧。她匆匆地說:「叔叔——哦,不,總長殿下,各位大人,很抱歉,但在您做決策之前,能不能先讓我說兩句呢?」   「啊,阿寧啊。」看到出聲的人是自己的親侄女,紫川參星的表情緩和了下來:「你有什麼要說的呢?」   「是。總長殿下,各位大人,誠如監察長大人所言,剛才提到名字的貴族們違反了法令。但貴族蓄兵不得超過三千的這條法令頒布是在二代總長時代,距離如今有近兩百年了,很多人都忘記了。平日裡,大家都對此習以為常了。——就連我,如果監察長大人不提起的話,我也記不起有這麼規定的了。他們未必就有謀逆的心。所以,懇請總長殿下給以上犯錯的貴族們一次機會,只要他們交出兵權,配合軍務處做好改編工作的話,對此就不加追究了,顯示家族的寬容的胸懷。」   她一邊說一邊對紫川參星使眼色,後者立即領悟了她的意思,口中「嗯、嗯」有聲,好像正在思考該不該給那群犯錯的貴族顯示下「家族的寬容的胸懷」。   帝林眼中流露讚歎之色,故意問:「如果他們不肯交出兵權呢?」   「他們應該會肯的。否則,我們就將此事提交元老會,由元老會議來裁決。」   「但這些貴族本身就是元老會成員……」   「四十三名貴族在近五千的元老會議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我相信這不會妨礙元老會作出正確裁決的。畢竟,這件事的事實和法律都非常的清楚。而且當前的形勢下,元老會更不可能包庇他們。如果拒絕交出兵權,那些貴族立即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建議軍務部給予那些貴族必要的補償,或者將『徵用軍隊』的說法改成『購調軍隊』,讓人更容易接受。   「而監察廳注意搜集相關的證據和材料,以便我們能在元老會議上能明確地指證。   「命令各行省正規駐軍進入戒備狀態,對私人軍隊進行嚴密監視,造成聲勢和壓力,也防止有人鋌而走險,行大逆不道之事。   「建議軍務部為此事做好必要的準備工作,在整編的談判中堅持重點突破。人人都有從眾心理,只要有一個同意了,剩下的人會想:『連某某大貴族都同意,我還撐什麼呢?』那剩下的談判就比較好解決了。」   紫川寧侃侃而談,大家像不認識似的睜大了眼睛望著她。就在這一眨眼的時間,她已經提出了和平地奪取貴族兵權的一系列步驟,而且分輕重緩急,有威脅(各行省駐軍整軍監視,擺明一旦不服從改編就要動手),也給出路(服從改編的,給予適當的經濟補償),恩威並施。   帝林微笑著輕輕一欠身:「寧小姐思慮周到,下官十分佩服。」   帝林說的是真心話。他是最清楚這件事的厲害關係的:如果按照剛才紫川參星惱怒之下的決定,真的逮捕了那些元老貴族的話,將會徹底激怒元老會,搞不好在流風家全面內戰之前,紫川的內戰就先爆發了。而紫川寧則提議把事情先交元老會審判,算是給了元老會的面子,還藉元老會的力量來壓制那些坐擁私兵的貴族——即使他們不服元老會的裁決,那家族要對付的敵人也只是四十三名貴族而非整個元老會,阻力少了很多。整個步驟環環相扣,妥當又切實可行,即使那些最有經驗的老手也不過如此。誰也沒想到,這個家族未來的繼承人,會是這般能幹和睿智的一員政治家。   帝林輕輕捅捅斯特林的胳膊:「怎麼樣?」   斯特林小聲:「非常了不起!見事極快,應變敏捷,稍加鍛煉的話,很有可能是不輸於遠星和參星兩位殿下的一代明君!」   「是啊。」帝林輕聲感歎著。有一句話他忍住了沒說出來:「正是這樣我才擔心啊!」 第十一卷 第二章 不義之降 第十一卷 第二章 不義之降   七八二年六月一六日。大魔神堡,卡丹公主府。   凌晨,貼身傭人戰戰兢兢地喚醒了熟睡中的卡丹公主和駙馬親王雲淺雪:「公主殿下、親王殿下,陛下有緊急旨意到。欽差就在前廳等候,請兩位大人速去迎接。」   兩人手忙腳亂地披上睡衣,趕到前廳。那裡,明晃晃的一片火光通明,影影綽綽的到處是武裝的士兵。雲淺雪心頭一突,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高大魁梧的近衛旅軍官快步迎了上來:「是羽林親王殿下嗎?」   「正是我。」   「十分抱歉,親王殿下,陛下緊急召見,請立即隨我前去。」手持火把的軍官說得太快又含糊,睡眼惺忪的雲淺雪幾乎一個字都聽不清楚,問:「你說什麼?」   軍官再重複了一次。   雲淺雪輕輕地「哦」了一聲,過了一陣,他反應過來,「啊」的一聲驚叫:「請稍等,讓我換件衣服。」手忙腳亂地找正式覲見的服裝,卡丹早已將服飾準備好了。她一邊幫助雲淺雪穿上,一邊問傳令的近衛旅軍官:「父皇有沒有叫我一同過去?」   「回稟公主殿下,陛下只讓我們通知親王閣下立即到,並沒有提到公主殿下您。」   「是嗎?」卡丹看看一片漆黑的夜色,幾顆星星在黑暗的夜幕中閃爍著光芒,正是凌晨三點左右時分。她心頭不安,如此緊急的深夜召見,絕非好事。   雲淺雪匆匆換好衣服,卡丹迎上來,小聲說:「一切小心。」   雲淺雪點頭:「知道了。」他跟著舉著火把的近衛旅士兵一同出了門。   走過漆黑的長街,迎面就是巍峨的皇宮。整個皇宮沉睡在一片黑暗中,彷彿一頭沉睡的巨獸。火把的光亮映照在米亞大理石圓柱上,給整個柱子染上了一片猩紅。走近這雄偉的建築,在那華麗堂皇的圓柱裝飾之間,寬闊的走廊中迴響著近衛旅工兵空洞的腳步聲,雲淺雪彷彿嗅到了一種殺戮和血腥的味道。   八十年前,就在這潔白的大理石台階上,加林族的士兵將葉塞族的皇族全數屠殺,連嬰兒都一一被撞死在石頭上;接著,又在同樣的地方,躊躇滿志的加林族皇帝被囚禁在地窖裡活生生地餓死,他的整個家庭被通通投入了火堆中;佔據皇宮的雷族皇瘋狂一時,殘酷好殺,終於連他的族人也無法忍受他的殘酷,受雷族長老會的指示,一個雷族近衛軍官一刀砍下了他的腦袋,他的斑斑血跡灑在皇宮門口的接見走廊裡。接下來爆發長達三年的雷族內戰,雷族的皇族們率領各自的軍隊互相攻擊,直到更強大的冬日族出來取代了他們……   雲淺雪長長地呼吸一聲,不知怎麼回事,每次到皇宮來他總感覺到很不舒服,今晚這種感覺尤其明顯。或許真如傳言中所說的,這座皇宮已經給詛咒了,每一面牆壁都曾迴響過那些臨終的人的呻吟和斷氣時候發出的呼嚕聲,每一塊華麗的石頭後面都隱藏著一個屈死的冤魂。   筆宮門口處,兩排近衛旅士兵乎持火把肅立,近衛旅統帥雷歐公爵正守候在門邊,看到雲淺雪的到來,公爵毫無表情地說:「你來遲了,陛下在裡面等候。」   別把搖動的光亮照在公爵如同花崗石似的呆板面上,照著他毫無表情的臉。旁邊的兩行近衛旅士兵一手持矛,一手舉著火把,臉色冷峻。   雲淺雪瞧瞧他,也沒跟他寒暄。雷歐神經兮兮的,讓他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聯想到最近兩位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雲淺雪心頭一緊:莫非衝突已經爆發了嗎?是誰先發難的?不可能是卡蘭,否則自己不會一無所知,但陛下還健在的時候,卡頓也不應該這麼蠢吧……   一邊胡思亂想著,雲淺雪沿著華麗的紅地毯走向宮殿的議事大廳,他注意到,今天皇宮的守衛比平日森嚴了很多,在宮殿門口到議事大廳之間的長長的走道上,肅立著手持鋒利武器的近衛旅士兵在守衛,冷峻、陰森、肅靜,只有自己沉重的腳步聲在迴盪,火光搖曳,陰影幢幢,這種感覺叫人不寒而慄。   一個傭僕為他推開了議事大廳的門,近三百根大蠟燭將整個大廳照得一片通明。在靠近陛下座位的地方,幾個人聚在一起。雲淺雪快步走近,他已經清楚了,葉爾馬公爵、米羅總督、達科總督、加山侯爵等王國重臣已經先到了。   「可知道是什麼事情呢?」顧不得寒暄了,雲淺雪問幾位重臣。   大家都是茫然地搖頭,目光中流露出惶恐。   看到他們那彷徨的樣子,知道自己並不是被孤立的,雲淺雪稍微感到輕鬆一點了:「大家都一樣被蒙在鼓裡呢!」   等了不到兩分鐘,接著,卡頓親王和卡蘭兩人先後急匆匆地過來了,衣服有點凌亂,都問:「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沒有人可以回答。空氣中蕩漾著不安。   「陛下到!」站在門邊的宮廷侍衛揚開了嗓子清朗地喊了一聲,所有人立即匍匐在地。邊門打開了,魔神皇出現在門口,披一身黑色的絨披風,身影蕭瑟、孤獨。不知為什麼,往常總是和他形影不離的黑沙軍師沒有出現。雷歐從外面進來,順手把議事大廳的門口給關上了。   「都起來吧!」魔神皇清朗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倦,隨即嚴厲起來了:「根據報告,出現了叛逆,朕和朕的國家被叛徒出賣了!」他冷冰冰地說,然後緩慢又毫不留情地從這張臉看到那張臉。   空氣一瞬間凝結成了固體。過了好久,沒有人敢稍動一下,每個人感到了深切的恐懼,魔神皇那可怕的威嚴幾乎將整個議事大廳壓成了齏粉。   卡蘭起身向魔神皇深深地一鞠躬:「父皇陛下,不知您所稱的叛逆是指何事?」   「魯帝!遠東的魯帝,他背叛了國家,背叛了朕!」魔神皇一掌拍在几子上:「出此逆賊,那是國家的恥辱!這廝欺騙了朕整整一年!」堅固的檀木几子瞬刻間無聲無息的粉碎,細小的木碎片化成了一片粉末。眾人暗暗心驚,神皇武功已經至化境,他的涵養也深藏不露,近年來鮮少出手,沒想到今晚竟然有這麼失態的表現。   魯帝的小命完蛋了!這是所有人的感想。   「雷歐,你把事情給大伙說說!」   站在眾人身後,一直沒有出聲的近衛統帥雷歐公爵應聲:「是!」轉而面對大家:「今天晚上我們收到西南大營凌步虛的報告,簡直是駭人聽聞!我王國軍隊一敗再敗,傷亡慘重,遠東國土幾乎已不屬王國所有了!可恨魯帝,辱國喪師不說,還一直封鎖消息,隱瞞敗績,甚至派出人手截殺求援信使,欺君瞞上。這廝罪無可赦!」   眾人震驚。葉爾馬公爵出聲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魯帝敗給了誰?紫川家捲土重來了嗎?」   「不是紫川家——比敗給人類更可恥!魯帝居然被一群遠東的造反刁民打垮,在科雨尼、在亞速達、在雲省、在楓林丹葉,我們的軍隊一敗再敗,近十萬王國士兵被殺害,丟棄行省十幾個,甚至讓人一直打到了我們的王國本土!憊記得年初邊境上的那次盜災嗎?那根本不是什麼盜賊,那是造反的半獸人殺了進來!」   雷歐花崗石似的淳樸面容漲得通紅。   「夠了。」魔神皇不耐煩地打斷了雷歐的陳述,這個力大無窮的戰士在戰場上殺來殺去縱橫無敵,但要他有條有理地敘述事情根本是奢望。他激動地說了半天,根本還沒說到要點,讓人一頭霧水。   「把凌步虛的信拿出來讓大伙看看。」雷歐聽命地取出信件,讓眾人傳閱。雲淺雪最後一個拿到信件,看到淡黃色羊皮紙上凌步虛那已經凝固成了黑色的血書,雲淺雪心頭一震:局勢竟到了要用血書來傳信的地步了?   他低下頭來匆匆一閱:「七八一年的科爾尼會戰王國軍傷亡六萬多、亞速達會戰、得亞會戰、雲省事件、楓林丹葉會戰、明斯克行省淪陷、塔傑行省淪陷、杜莎行省淪陷、西南大營面臨被叛軍包圍的威脅、派出的信使不見回頭……」凌步虛的筆調就如他的人一樣低調,他並沒有在信中對魯帝加以評論,只是把發生了的事情一樁樁平靜地羅列出來,那份冷靜簡直叫人毛骨悚然。   雲淺雪額頭上冷汗滲出。雷歐說得一點沒錯,魯帝所作所為,死一千次不足贖其罪。他抬起頭來,看著眾人慘白的臉色,於是也做出一副沉痛而憤慨的表情:與眾不同是要冒風險的。   「消息可靠嗎?可否把凌步虛的信使召上來,讓我們當面問話?」葉爾馬公爵問,他個性素來沉穩,這件事情實在太駭人聽聞,就在大家都還蒙在鼓裡時,遠東國土已經有大半不屬於王國領土了,讓人難以接受。   「應該是真的。」卡蘭皇子也看完了信件:「凌步虛不是那種信口雌黃的人,結合遠東去年和今年的貢糧拖欠的事實,可以確認遠東地區真的發生了大規模的民亂。我只是奇怪,去年發生的大叛亂,他怎麼如今才報告?」   「信使已經殉職。」魔神皇冷冷說,眾人悚然。   雷歐給大家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就在今天晚上的深夜十二點,一個風塵僕僕負傷在身的塞內亞族人自稱是西南大營派回的信使,緊急求見魔神皇,卻在門口被值勤的近衛旅士兵攔住:「陛下已經休息,任何人不得驚擾!」   信使幾番勸說:「軍情緊急,麻煩各位通融通報!」   但近衛旅士兵頑固得猶如花崗石一樣蠻冥不化(用雷歐公爵的話說是紀律嚴明),堅決不肯通融:「此是皇宮禁地,深夜禁止生人靠近。任何事情都可以等天亮再稟告。」他們將那個年輕人趕出了宮殿門口,但那人並沒有離開,徘徊在門口梭巡,嚎啕大哭。這激怒了衛兵們,他們將他痛揍一頓然後丟到了大街上,警告他:「再敢靠近我們就放箭!耙出聲驚擾了陛下休息,我等將你格殺當場!」   但僅僅過了十幾分鐘,值勤的士兵聽見外面傳來雜亂、大聲的喧嘩和搏鬥聲音,他們趕到時候,兇手已經逃離,那個使者要害處身中五刀,奄奄一息了。他只來得及說了最後一句話:「魯帝謀反!」在他的屍身上,他們發現了王國遠東地區西南軍團總司令凌步虛的親筆信和身份證明,確認此人是西南軍團凌步虛麾下第三十一團隊的標騎軍官。   士兵們再不敢怠慢。他們立即通報了當晚的值勤軍官,值勤軍官眼看事情重大,又通知了近衛旅統帥雷歐公爵。雷歐公爵到來後,只把信看了一遍,立即意識到事關重大。他低沉地向宮廷的侍從吩咐說:「相煩喚醒陛下,微臣雷歐有急事稟告。」   「不能責怪凌步虛。他在信中報告說,他已經是第九次派出信使,都沒有得到回音。可以想像,前八次的信使都給魯帝一手遮天的暗殺掉了!這個運氣好一點,雖然身死,卻終於完成了任務。」   「魯帝好大膽子!」聽了陳述,幾個重臣同時被如此肆無忌憚的狂妄震驚了:「就在陛下身邊、皇宮的咫尺之遙,他竟不畏陛下的神聖天威,派遣殺手行兇!就算沒有其他事,光這一條已經足夠讓他碎屍萬段了!」   「兇手抓到了嗎?」   「還沒有。」雷歐回答:「我們已經封鎖了城門,嚴密盤查出入,一定要把他拿住!」他說得豪氣,但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說說而已。魔神堡一日進出人流數以十萬計,兇手面上又沒刻字,混跡人群中被發現的可能幾乎被零。   「這件事情的發生,近衛旅防禦不嚴,是有責任的。」卡頓親王很嚴肅地說。   雷歐默默地屈膝,向魔神皇請罪。   卡頓親王繼續發言:「父皇陛下,我建議,立即派執法使者前往遠東,誅殺魯帝!」   卡蘭冷冷一笑,和雲淺雪對視一眼,又無聲地移開了視線。   米羅總督與達科侯爵連忙出聲附和,異口同聲地宣稱:早二十年自己就看出魯帝這傢伙的腦後長有反骨,但幸好現在也還不晚,陛下的如電神目看穿了他的偽裝。堅決支持陛下誅殺魯帝!   魔神皇望向卡蘭和雲淺雪:「你們是怎麼看的?」   卡蘭恭敬地回答:「皇兄所言甚是。只是到目前為止,我們所有的證據都只是凌步虛的一面之辭,魯帝和西南大將都是手掌兵權的王國重臣,對他們的爭議,我們必須要慎重。我相信西南大將絕非那種信口雌黃之人,但為了穩妥起見,在做出下一步決定之前,無論在程序上還是實質上,我們需要立即派遣欽差前往遠東調查!」   神皇眼中流露讚賞之色,又問:「若調查確為事實,那又將如何呢?」   「父皇,我等必須賦予欽差以全權,責令其判斷事實,伺機而行!若西南大將所稟報確為事實,則欽差不必回稟,當機立斷,果斷將魯帝拿下以待陛下處置,並安撫其軍隊——賦予欽差的權力極大,所以,對於欽差的人選必須慎重!我們派遣的欽差既要絕對忠實於陛下,精明幹練,又要與魯帝和凌步虛兩人都沒有過節恩怨,這樣才能做到對魯帝和凌步虛都不偏不倚,公正明斷。」   卡頓親王出聲說:「皇弟所說很有道理。只是魯帝竟敢在皇畿行兇,公然藐視吾皇神威,此人實在膽大狂妄!他反跡已露,證據確鑿,我看此事不宜拖延,必須盡早解決!我建議不必再浪費時間了,立即派執法隊前去取魯帝人頭就是了!」   「光憑一個統兵大將的證詞就殺掉了另一個高級的貴族將領,這樣行事恐怕難以讓天下人心服。」   「此等狼子野心之徒,殺了就殺了,還有什麼不妥?」   在魔神皇面前,兩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論起來,卡頓親王力主立即下旨誅殺魯帝,卡蘭卻主張必須先經過調查程序。放在不明就裡的人眼裡,還真的以為魯帝是卡蘭皇子的嫡系親信。雲淺雪微微一笑,其實恰恰相反,魯帝是卡頓親王派系中的得力人物,他能當上遠東大總督,卡頓親王的推薦在其中作用不小。   現在眼看他闖下了彌天大禍,卡頓忙不迭地與他劃清界線,他現在恨不得一刀殺了魯帝,好早日去掉這個讓自己丟臉的禍害。   二皇子卡蘭卻有意把這件事情擴大,加以調查——不是調查魯帝是否該死,那麼嚴重的罪行,魯帝便是有一千個腦袋也不夠砍——魯帝擔任遠東大總督搜刮民脂民膏無數,這麼大的財產他一個人獨吞不下,那上億的財產究竟是私下進貢給了魔神堡的哪位大老?有哪些大人物從中得了好處?不需要天才的腦筋,只需要想想魯帝的遠東大總督是誰推薦的,自然可以明瞭了。但這樣順籐摸瓜,卡頓親王殿下馬上就坐不住了。魯帝您還是趕緊一死百了的好!   「夠了!」魔神皇聲音不高,卻自有一番威嚴。兩位皇子都住了嘴。   「關於魯帝種種,只是小事而已;遠東的叛亂如何處置應對,這才是要點!」   雲淺雪平靜地出聲說:「如果陛下允許的話,微臣願率本部兵馬前往遠東為陛下掃平叛亂。至於取魯帝人頭,只要陛下一聲令下,那不過舉手之勞。」他表現得盡量鎮定,讓卡頓親王的失態顯得格外可笑。   葉爾馬公爵沉聲說:「陛下,羽林閣下剛剛大婚,此時讓他出征,豈不讓人笑話我王國無人?還是讓老臣前去吧!」   「陛下,近衛旅願為陛下斬殺叛逆,掃除禍害!」   卡頓親王、達科侯爵等重臣也紛紛表示自己願率軍前往遠東,指日內將蕩平遠東的叛亂,氣勢豪邁。但魔神皇都不置可否,最後還是卡蘭皇子出聲說:「陛下,遠東之亂,不過一群暴民鬧事而已,何必驚動我王國重臣甚至於太子?」   卡頓親王斜睥著弟弟:「難道王弟可也有意親臨敵?」   「不是。我只是想向父皇推薦一員良將,保管可以殺敵破陣!」   「是誰?」   「加納總督羅斯。羅斯大人乃我王國名將,久經沙場,經驗豐富,麾下兵將眾多而精銳——由他前去,保管可以一舉撲滅叛亂!」   雲淺雪詫異地望著卡蘭:自從上次的紫川秀脫逃事件以來,羅斯總督就與自己結下了仇怨,這點卡蘭明明是知道的。現在他為什麼又要保舉羅斯呢?何況,羅斯部下的軍隊除了少數以外,大部分都是募集而來,並非常備軍,現在要重新籌集的話需要大量的時間,而且戰鬥力比起自己的麾下的羽林軍來差了一大截。   包令他意外的是,魔神皇聽了卡蘭的推舉,竟然立即同意了:「好!筆兒所薦之人甚合朕意!雷歐,快馬傳令,通知加納大人著手準備出征!」   「給西南大將發去命令,責令他配合加納大人的行動,立即出兵,剿滅叛亂的各路暴民!」   魔神皇站起了身子,往常這往往意味著會議已經結束了。但這次,他的身形頓了一下:「卡蘭,你跟朕進來!」   「是!」卡蘭喜孜孜地應了一聲,故意不看卡頓親王。後者整張臉都已經漲得通紅了:卡蘭那小子竟然得到父皇賞識,這比遠東打了一百場敗仗還要讓他痛心疾首啊!   走出皇宮的大門,微紅的霞光照在潔白的台階上,—隊威武的宮廷近衛旅士兵正在換崗。天色才剛剛濛濛亮。盡避一夜沒睡,雲淺雪卻毫無睡意。剛才發生的一幕讓他不解,他心存疑惑:陛下的意圖到底是什麼?卡蘭二皇子莫名其妙的提議為什麼能打動陛下?   他感覺一頭霧水,而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的滋味是怪難受的。   雲淺雪傻傻地站在宮殿門口好一陣子,那些換崗的近衛旅士兵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若不是看出他是皇族,他們早舉起長矛驅趕他了。   必到家中,卡丹迎上來:「沒發生什麼事吧?」   「呃……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猶豫了一下,雲淺雪把剛才的樞密會議經過給妻子講了。雖然樞秘會議規定是絕不能向外洩露的,但如果自己的妻子是王國公主的話,那當然又另當別論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陛下要調羅斯軍團去遠東平叛?羽林軍難道不是王國最精銳的部隊之一嗎?難道在陛下心中,我還不如羅斯?我實在無法理解。」——這正是雲淺雪最大的擔心:難道,在陛下心目中,我已經失寵了嗎?   卡丹一手托著下巴,靜靜地聽著雲淺雪忿忿不平的抱怨。等雲淺雪說完,卡丹微微一笑,她已經知道雲淺雪擔心卻又不便說出口的話了。   「雲君,你過慮了。請不必擔心,父皇對你的信任和倚重一如從前。」   「啊,但是為什麼……」   「呵呵,雲君,我相信以您的智慧,一定能看出來的。」卡丹微笑說:「您想想,羅斯閣下與您最大的不同是在哪裡呢?」   「他又蠢又醜,而我既聰明又帥!」雲淺雪一本正經地說。   卡丹給逗得笑出聲來了:「真是不要臉的傢伙!」   夫妻相視而笑。   「雲君,您出身我塞內亞的皇族,部下的羽林軍團士兵大多來自我塞內亞族的戰士,而羅斯閣下則是韃塔族的首領,他統帥的軍隊絕大部分都是來自韃塔和葉塞兩族——這其間的差別,您可想明白了嗎?」   雲淺雪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最後浮出一絲淺笑:「我明白了。」   卡丹讚許地微笑:雲淺雪是個很聰明的人,他不但在軍事方面才華出眾,對政治領域的種種人心鬼蜮,他的領會力奇高,只要稍加點撥,他馬上就能明白過來。   不知怎麼的,她又一次想起了那個人,暗地裡將他與雲淺雪比較:遠方的他與自己的丈夫一樣,都是馳騁沙場的武將,但兩個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雲淺雪出身名門,精明能幹,才華出眾而且深通生活情趣,品味高雅,詩人接物,可謂無懈可擊。遵照父皇之命,也為了雲淺雪對自己的癡情有所感動和愧疚,自己在半年前與雲淺雪成親。應該說,自己對這件事情並沒有後悔。與自己成親後,他對自己一直體貼關懷,而且尊重自己,凡事與自己商量,並沒有一般魔族男子那種視婦女如無物的大男人主義。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女孩子能嫁給像雲淺雪這樣的男人,可以說是再無遺憾了。但不知為何,自己卻一直不能忘記遠方的那個人類:那個人,應該算是自己國家的敵人。他粗獷,耿直,固執,就拿他自己的話說:「我是個除了把劍以外一無所有的窮大兵。」相比之下,他更有那種真正男人特有的剛強血性,不屈不撓,面對困難絕不妥協,他是那種天生的頂天立地的英雄。就是這個窮大兵,那剛毅中帶出的一分笨拙的柔情牢牢地繫住了自己,讓自己一生不能忘懷……   「……你說什麼?」雲淺雪正在說什麼,卡丹走神了沒聽清楚。   雲淺雪好脾氣地笑笑,把話再重複了一遍:「你真的有把握,事情是……我意思是說……」他有點難以啟齒,最好還是吞吞吐吐地說了:「陛下為了保證我塞內亞族的地位而……」   卡丹還以一個同樣意味深長的微笑:「你沒注意到嗎?剛才參加會議的人,葉爾馬公爵、米羅總督、達科總督、加山侯爵、雷歐公爵——再加上大哥、二哥和你,全部是出身塞內亞族的皇族。從地位上來說,羅斯公爵的地位在你之上,他也在神堡,卻沒通知他參加。從這個就可以看出父皇的用意了:會議的重點並非遠東,更非魯帝,這是關於一次如何維持我族統治地位的樞密會議!只有二哥領會到了父皇的意思。」   「難道陛下認為羅斯閣下有謀反之心?」   「韃塔部族近年迅速地擴充實力,還吞併了沒落了的葉塞部族,他們一躍成為了僅次於我族的王國第二大族。至於羅斯本人是否有反意、他如何想的,這並不要緊,關鍵的是韃塔族破壞了神族部族之間歷來的實力均衡,擁有了可以威脅我們的實力!」   「如果光是韃塔一族的謀反,我們可以輕易將其鎮壓,但是事情一旦開始,就會產生連鎖反應,看到我族與韃塔族戰鬥後出現衰弱,新的挑戰者會接踵而至,最終我們將陷入沒頂之災,就如八十七年前的葉塞族一樣!」   雲淺雪凝視著妻子美麗的容顏,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在魔族國內,王者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可以號令百族。但是王權的傳承並非像人類一樣從世襲而來,而是依靠實力。魔族各部族一直信奉實力至上的真理,王者一直由最實力強大的部族產生。按照這個原則,如果該部族實力衰退了,或者是出現了新的強大部族前來挑戰他的霸權,那新舊兩個部族之間就會出現一場不可避免的戰爭來決定究竟新的王者。按照歷來的傳統,無論對原來的王多麼忠心耿耿,其他的部族是不能插手進這場戰爭裡來的。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那靜靜的看著,等待這場戰爭的勝利者產生,那就是他們新的王了,他們好趕緊上前祝賀歡呼吾皇萬歲,然後合力發兵將在這場戰爭中落敗的部族來個斬草除根,好向新主子表示自己的效忠之意。所以,贏則號令天下,敗則全族滅亡,魔族王國的權力交替比起人類,來得更加的直接,也更加的血腥。無論是原來的王也好,新的挑戰者也好,這都是一場絕對輸不起的賭博,這場襖賭被魔族敬畏地稱為:「王權戰爭」。   魔族的老人們還能回憶起最近一次的王權戰爭,是在八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掌權的葉塞族王突然暴亡,實力大損的葉塞族想維持他們的統治,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挑戰。——當然,他們不失尊嚴地戰鬥了,但最後還是作為一個勇敢的民族被整個消滅了,葉塞皇族從此成為了歷史名詞。   前後共有近十個部族參加了這次的角逐,那次戰爭前後持續近七年,被稱為恐怖的滅絕戰爭。最後,當今魔神皇祖父卡雷(人稱恐怖的紅鬍子),依靠了塞內亞戰士的驍勇與忠誠,連連戰勝了冬日族、傲族、雷族等當時遠比塞內亞族強大的幾個部族,並將他們從原來的土地上驅趕、放逐到了僻遠的不毛之地去。就在這個恐怖的紅鬍子將半個國家殺得血流成河、其霸主地位得到所有部族都承認了的第二周,一場莫名其妙的暴病又奪走了他生命。   就在王國將要又一次陷入可怕的內戰、流血衝突將繼續重演的危急時刻,當今魔神皇的父親卡林即位。他對外隱瞞了他父親的死訊,在族中元老的幫助下,以太子身份掌握朝政。幾年後,當塞內亞族的統治已經鞏固以後,他才正式對外公佈自己父親的死訊。雖然引起了一陣騷動,但是經過卡林幾年的精心經營,此時的塞內亞族已經是無庸置疑的魔族第一強族了,再加上塞內亞戰士強悍的名聲,並沒有什麼部族敢冒著滅族的巨大風險出來挑戰,這次危機於是平安無事的度過了。   但是由此以後的八十多年來,對自身部族實力會被其他部族趕超的恐懼,就像幽靈那樣的陰魂不散,始終縈繞在塞內亞皇族高層的心頭,而這個幽靈從沒有追逐得像現在這般的接近,幾乎就要化為實體從想像中走了出來。經過近百年的休養生息,在上次戰爭中戰敗、幾乎要滅族的幾個部族已經恢復了生氣,重新強大了起來,其中並不乏對王座有覬覦之心的野心狂徒。正是基於這個考慮,當今魔神皇才發動了對人類的大征討。這是一舉兩得之舉:為整個魔神王國開疆拓土,求得生存空間。同時通過對外的戰爭,使得整個國家、所有部族同仇敵愾,團結起來,減少內鬥;也通過對外戰爭,用人類之手消耗那些對王權構成威脅的部族實力——這當然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了。   「難道,陛下已經感覺到我塞內亞族的地位已經不鞏固了嗎?」   「目前來說,還沒到那種地步。」卡丹安靜地說:「在神族的所有部族之中,我族的強大依舊是不可懷疑的,無論韃塔族也好、哥昂族也好、亞昆族也好、葉塞族也好,都不能與我族相提並論。但是,發生在遠東的這場叛亂可能會改變形勢。光在科爾尼城下,就有六萬多的精良騎、步兵,一整路大軍被毀滅性全殲:這樣的慘敗,在我塞內亞族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比起軍事上的直接損失——喪失了大概二十來個團隊的精銳部隊,我更擔心的是這件事在政治上帶來的影響……」   她注視著雲淺雪,後者立即領會了她的意思,不寒而慄:被清滅的五萬多人,並不是魔族王國普通部族的雜牌軍隊,也不是車草成軍的遠東叛軍,而是整個魔族王國的驕傲,純粹的塞內亞血液,與當今神皇陛下同族的嫡系子弟兵!塞內亞族的本身實力遭受了沉重的打擊,更可怕的是,塞內亞軍隊天下無敵的神話,被徹底地打破了。軍團長魯帝逃跑,大批精銳士卒喪生——對於王國的最高層來說,這次的慘敗,甚至比上次卡頓親王在帕伊城下敗給斯特林更令人難以接受。斯特林是人類世界最出色的將領之—,中央軍也是名聲卓著的功勳部隊,大家還勉強能夠承受這個事實。但是敗給一群披著獸皮、扛著土製標槍的半獸人,這件事情會讓塞內亞部族成為整個魔族王國的笑柄。統治的力量來自尊嚴和畏懼,而一旦落於被嘲笑的地位,尊嚴將蕩然無存。   「你認為,陛下和二皇子派遣羅斯出征的目的,就是為了消耗韃塔族的實力,以維護目前實力平衡的嗎?」   「很有可能——雖然目前我們還沒看出韃塔族有不穩,但作為王者,應該有比常人看得更遠的眼光。陛下是想把威脅消滅在萌芽狀態。」   「但是這樣會不會造成相反的後果?如果羅斯將叛亂給平定下來了,他將順理成章地成為新任的遠東總督,實力和威望都會大增,這樣不是更不利嗎?」   「目前所得資料太少,我們還無從得知遠東的具體情形,但有一點是無庸置疑的:魯帝定然敗得極慘,很可能已經無力再戰了。不然,他不會幹出這種刺殺信使的蠢事來。而且這場叛亂的規模肯定超乎我們的想像地巨大,不然凌步虛早就獨力把它平息下來了,他不可能對遠東總督的位置一點野心沒有吧?   「雲君,魯帝為人雖然粗俗無禮,但是他出身低層,卻能依靠戰功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身經百戰,作戰經驗異常豐富,絕非你想像中的那樣無能。他敗得如此淒慘,可見此次遠東叛亂來得不尋常,像羅斯總督——請原諒,雲君,不過我認為,魯帝起碼還有經驗和強悍,羅斯卻只有一肚子的傲慢自大!」   雲淺雪微笑著接下去說:「所以,羅斯必然也遭慘敗?嗯,羅斯敗後,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叛軍實力肯定也會受到重創,這時候……」   「陛下必然會派遣我族的主力軍團出戰,雲君你,或者是葉爾馬爵爺,或者是我的大哥——都有可能。雲君,你要為此做好準備!」   「為什麼不能是卡蘭殿下呢?」   卡丹笑笑:「你知道的,二哥不是打仗的料子。他耍點小報樣還可以,到沙場上,他不行的。」   對於這點,雲淺雪的看法不同。但他只是笑笑,說:「如果陛下差我出戰,我定然懇請陛下任命你為我的隨軍參謀。」   「呵呵,雲君,你太看重我了。婦人之見只擅長紙上談兵,真正的沙場廝殺真刀真槍,來不得半點虛假,我的那點小見識未必派得上用場。」   「公主,我們夫妻之間,你又何必過謙呢?」雲淺雪笑咪咪地說,心情大好。   經過卡丹這麼一剖析,他對前程頓時明瞭,那種如在霧中的彷徨感覺消失了。   他暗暗慶幸:對女人來說,美貌與智慧往往難以並全。美女因為外表上的優勢而懶於運用自己的腦子,她們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找到一個有錢的老公;而不得不依靠自己腦子的女人往往在外表上又難以恭維,所以人們常常看到那種空有著一張漂亮臉蛋卻蠢得像白癡的女人,要不就是另外一種女人,那種為不傷自尊心,人們通常委婉地以「心靈很美」來稱讚的女人。自己是幸運的,上天竟然賜給自己一個如此完美的妻子,不但美麗、聰慧過人,而且對自己的前程大有裨益。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   帝國歷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天氣炎熱,氣候潮濕。在魔族王國前往遠東行省的路上,旌旗飄舞,塵土飛揚。長長的隊伍正在由東向西徐徐前進,這是魔族討伐軍的羅斯軍團。應魔族皇帝的欽令,韃塔和葉塞兩族的農民暈頭轉向地從忙碌的田地裡,丟下了鋤地的犁耙集結起來,徵兵官發給了他們武器,告知:「遠東地區發生了反對我們神族的大叛亂!勇敢的神族勇士們,去吧,討伐他們,消滅他們,顯示我們神族的光榮!」   「噢!」士兵群中響起了稀稀落落的回應聲,更多的士兵拿著武器茫然不知所措,他們那貧乏的頭腦還搞不清楚遠東發生叛亂,與自己突然被從家裡叫出來有什麼必然的關係。葉塞族並不是像塞內亞族、傲族、雷族一樣以戰鬥力出名的種族,有人想起了剛剛結束的遠東戰爭,想到了喪命在帕伊城下、瓦倫城下的叔叔和舅舅,想到可能要從此見不到自己那醜陋的婆娘、白癡般的兒子,還有快塌掉的老房子,於是神情黯然。   與士兵們心情截然不同,軍團長羅斯公爵心情舒暢,他策馬揚鞭走在部隊的旁邊,不時回頭張望著浩浩蕩蕩的軍隊,躊躇滿志。這是他第二次前往遠東作戰了,他還記得在七八零年的那場戰爭中,他的軍隊連續血洗了得亞和伊裡亞兩行省的十一座人類城市,成千上萬的人類被砍掉了腦袋,那種鮮血噴湧的壯觀場面讓他激動得不能自已,體內彷彿有一股熱流在滾動,渾身顫抖。在接下來的掠奪城市時候,那如山般堆積的戰利品更讓羅斯大開眼界,發出由衷的感歎:「人類可真會囤積財富啊!」   遠東戰爭結束後,陛下與人類議和了,羅斯以為再也沒有機會重溫一遍過去的好時光,重溫那種殺戮和掠奪的快感了,誰知道,機會來得這麼快,遠東發生了叛亂,而陛下則把平亂的任務交給了自己,而不是王國出名的戰將雲淺雪,或者幹練的卡頓親王。   羅斯公爵不由得衷地感謝上蒼…真是待我不薄啊!   促使他欣然接受任務的,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陛下指明要他作為欽使取魯帝的人頭,其中含義不言而明:等鎮壓下了叛亂,羅斯閣下您就是新的遠東總督了!想到佔據了遠東這二十三個富裕的行省可以給自己帶來的巨大好處,羅斯抑制不住地微笑。魯帝,你這個狂妄自大的傢伙,你也有今天!彷彿生怕陛下改變主意似的,羅斯急不可耐地派出前軍,手持魔神皇手令去逮捕魯帝。想到魯帝的腦袋被掛在旗桿上那齜牙咧嘴的狼狽樣子,羅斯興奮不已。遠東的賤民們,你們的末日到了!   「爵爺!」一員傳令兵急匆匆地從前面策馬迎來,馬匹都已經跑到口吐白沫的地步了,隊伍前面的步兵自覺地讓開一條路,讓這通信兵不受阻攔地衝到羅斯跟前。   「什麼事情?」   「報告爵爺,加朗大人派我前來報告……」   羅斯滿意地點頭:「可把魯帝給逮住了?」   「十分抱歉,大人!在加朗大人到達之前,魯帝已經率軍逃跑了,目前行蹤不明。現在,特蘭要塞十分混亂,守軍已經潰散,加朗大人懇請大人迅速趕到主持大局!」   「什麼!魯帝逃了?!」羅斯震驚莫各。   ※※※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遠東杜莎行省沙丘高地,遠東起義軍光明王軍團宿營地。   烽火漫天。朦朧的月亮已經升上了半空,荒郊的野地上,豎立起了無數頂帳篷和樹枝搭建的小棚子,像是在平地上忽然出現了一片林子,光明王進攻特蘭要塞的主力大軍正在此地安靜的睡眠。泛黃的沙地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在一座又一座營帳之間的空地上,棉絮似的薄霧被風吹著,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經過一天辛苦的行軍跋涉,士兵們在打來水喂完戰馬後早已經睡下,各個營帳中響起了忽高忽低的呼嚕聲。安排值夜的哨兵們也無精打采地圍坐在火堆前打著瞌睡,空曠的原野靜得嚇人。   中軍大帳篷內依舊***通明,在接到西南軍團長官明羽的失利報告後,紫川秀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他乾脆起來繼續完成那份寫了一半的作戰訓令:「……經過六個月來同敵人強大兵力頑強而殘酷的搏鬥,我軍在各條戰線上都取得了相當的成就。各軍團累計殲滅了裝備優良的魔族地方守備部隊與野戰部隊的大部分。魯帝軍團實質上已經喪失了大部分的突擊力量,而且也逐漸喪失了以其兵力對我軍進行反擊的能力,遠東軍已經收復了國土的百分之七十以上。我軍已經擺脫了被動的游擊逃亡局面,轉而控制了戰場的主動權,我各軍團指揮官應該適時主動地將戰爭形式轉向頑強的防禦和積極的進攻!」   煤油燈小小的火種輕輕地跳躍了一下,紫川秀停住了筆斟酌一下,又繼續寫下去:「形勢是樂觀的,但我們決不能就此掉以輕心。要清楚地認識到,遠東的解放是一條很遙遠的道路,我們還要經歷無數的苦戰和艱爭。   一、在西南前線,魔族的凌步虛軍團對我佔領區側後構成了很大的威脅。魔族軍曾兩次對古迪撒行省發動進攻,遭到了我西南軍團的堅決抵抗。凌步虛是一員十分靈活的指揮官,他的作戰具有高度的彈性。凡是他的騎、步兵遭到我正規軍和地方游擊隊有組織的堅決抵抗的地方,他就拋開這個地段,轉向其他方向,尋找我防禦中的薄弱環節進行突擊,然後穿插滲透,在部分地段上製造局部兵力優勢,實施包圍殲滅。   再者,用小辨模的全騎兵機動部隊進行長距離的突擊,襲擊我們的糧倉和輜重車隊,屠殺我們的平民和襯莊,然後在我軍保衛武裝進行有組織的抵抗之前,敵人機動部隊已經轉移。初次面對這種靈活而殘酷的戰術,我軍付出了不應有的損失。」   紫川秀考慮了一下,把「不應有的損失」劃去,代之以「很大的代價」。這樣是為了照顧明羽的自尊心。在馬蘭湖一戰中,凌步虛利用小鄙部隊引誘馬蘭城的半獸人守備隊離開城池,然後在馬蘭湖一帶全殲了該守備部隊,五千多半獸人戰士戰死,四個團隊失去了戰鬥力,番號從此消失在戰鬥隊伍中。但損失並不僅於此。趁著馬蘭城守軍被殲滅防線上出現的缺口,凌步虛趁機攻進城裡,一把火燒掉了半個馬蘭城,城中儲備的糧草全部被繳獲了。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了半年的黃金,好不容易從家族內地購買來的糧食,最終卻餵了凌步虛和他部下的綠毛鬼,紫川秀差點想把明羽活生生地掐死。抑制了下憤怒的心情,紫川秀盡量用冷靜的語句繼續寫作戰訓令:「……鑒於此情況,大本營堅決要求西南軍團所屬各部隊以及地方民兵、游擊武裝均應在防禦前沿展開最積極的行動。為此,應該不停地進行偵察,廣泛地設立觀察哨卡並輔以靈敏的交通線。前沿部隊指揮官切不可滿足於被動防禦,要與敵人展開以牙還牙的堅決反擊,晝夜派出小分隊和小集群襲擊敵人的營地、指揮中心、糧倉、輜重、倉庫等重要戰術目標,對敵人的哨卡、巡邏隊以及機動營地實施出其不意的打擊,破壞其後方,使敵人不得安寧;消滅敵人的偵察哨卡與突擊騎兵部隊,尤其注意消滅敵人的騎兵部隊,以便限制敵人大規模突進我軍內部的機動力量。   另,大本營建議西南軍團指揮官注意兵力的有效配置。就以往三個星期的戰鬥來看,處於防守姿態的西南軍團將兵力分配得過於平均和分散了,難以形成對敵人有效打擊力量,在戰鬥中處於被動狀態。建議西南軍團指揮部考慮將分散於沿戰線一帶的三十六個城市和六百一十三個村莊中的駐守部隊進行集中,組建兩個到三個規模較大且具相當戰鬥力的野戰集群(十到十五個團隊為一集群,駐地可由軍團根據實際情況自行決定);另外籌建若干全騎兵機動縱隊(兩列三團隊),該機動部隊將用於偵察、大規模騷擾敵人後方以及攔截、消滅敵人的騷擾部隊。各部隊原駐守地區,除有糧倉、指揮中心、重要礦產中心等需要重點保護的戰略目標外,正規部隊撤離後,防務原則上移交給地方政府組織的民兵、游擊隊、自衛隊來接管。」   紫川秀非常煩惱,明羽在凌步虛手上已經吃了幾次虧了。今天被吃掉一個團,明天又拿下一座城,這樣零碎的打下去,雖沒有決定性的大會戰,但損失加起來也相當可觀。紫川秀曾考慮過換一員將領,但白川和羅傑都各自統帥大軍在執行任務,此時不宜抽調他們。半獸人將軍布蘭倒是智勇雙全,只是對上凌步虛這樣的經驗豐富的老手,他還太嫩。換他去,未必能比明羽更好——明羽怎麼就不想想,把他分散在那十幾個城市、幾百個鄉鎮裡的守備隊集結起來的話,足可以組織十萬人、三個整編軍團,可以使他在總兵力凌駕於凌步虛之上,足可以威懾敵寇保衛整個西南戰線了。   想了下,紫川秀又加上一句:「在尚未建立地方政府和地方武裝的地區,正規部隊應組織地方居民進行民主選舉,選出地方政府,待地方政府控制住局勢並組建起足以維護本地區安全的武裝力量後再行撤離。   「鑒於西南戰線的重要性,大本營擬從東南軍團(羅傑軍團)和大本營預備隊軍團(紫川秀直屬軍團)中抽調力量增強西南軍團的力量。增援總計有:佐伊一六團、佐伊一九圖、佐伊八九團、哈特三三團、龍人四團,及秀字營之九、十、一一、一二等四大隊。以上部隊將在五月底之前全部劃歸西南軍團指揮。」   寫完這一段作戰訓令,紫川秀放下筆來,長長地舒了口氣。   「凌步虛,王國一流的名將。」紫川秀輕聲地喃喃自語。他打開帳篷的簾子到外面伸伸懶腰舒展身子。遠遠近近的一切都沉浸在靜謐的夢鄉中,彷彿連大地都沉睡,習習夜風撲面。   天上的星星顯得更高了,黑暗更加濃重。   他又回到帳篷中來,夜已經很深了,他卻也沒有睡意,心頭像梗著點什麼事似的覺得不自在。當年在魔族軍中的時候,凌步虛那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眼紫川秀就看出來了:那是個極其聰明幹練的人。凌步虛的戰鬥經驗十分豐富,明羽雖然也是自己麾下屈指可數的防守型好手,但凌步虛經驗的老辣不是他所能比擬的。他計算了下,加上了增援部隊,明羽手上的力量應該可以和凌步虛持平,紫川秀並沒有奢望明羽能戰勝對方,他只是希望明羽就算贏不了,也不該輸得很慘,只要可以維持住戰線,拖住凌步虛就可以了。   在他的計畫中,現階段的目標分三步。第一步是先全力剷除掉魯帝的殘兵敗將,奪下魔族在東部最後的據點——特蘭要塞,起義軍在東部就有了一個堅實的防守堡壘。接著留下一員可靠的將領,比如說白川,鎮守特蘭要塞,建立遠東的東部防線。   第二步,將遠東軍的主力掉頭西向,與凌步虛決戰,力爭盡快將其部隊擊潰。   第三步,擊敗凌步虛後,遠東境內基本已經肅清了魔族的大部隊,除了由少量部隊進行境內的治安和剿匪工作外,接下來可以將防衛的重心放在東部。紫川秀打算以特蘭、沙加等幾個大的要塞為要點,重建遠東的東部防線。   當然,紫川秀想,等到可以禦敵人於國境之外,自己就可以將精力放在國內的建設上面,戰爭時期拋荒的耕田要重新耕種、要進行土地的平均分配、要建設工礦業、要從家族內地引進遠東自己的工廠和技術——用不了五年,自己曾向布丹長老許諾過的新遠東就將要出現了!   當然,這一切得有個前提,前提是魔族不再向遠東派遣新的鎮壓部隊,起碼在自己擊敗凌步虛之前不要派遣,否則,自己將重又陷入東西兩線雙面作戰的困境。紫川秀也知道,要魔族王國眼睜睜地看著它手邊的肥肉被人奪走而不做聲,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既然魔族王國的高層在一年多的時間裡都沒有對遠東的反叛做出反應,也沒有發現新出現的鎮壓部隊,這令紫川秀產生了一絲希望:也許奇跡會出現呢?   等到新遠東建立……紫川秀心頭泛起一陣悲哀:此生已經注定孤獨了,再多的豐功偉業,又有什麼意義?他記得,在那些最絕望的日子裡,最為了排斥心頭那荒漠似的空白,自己亡命地戰鬥,在每次戰鬥中都身先士卒,策馬衝鋒在全軍陣頭的最前面,近乎瘋狂地冒險,無數箭矢「颼颼」地從耳邊擦過的風聲連續不斷,體驗那生死邊緣的極度刺激來使自己忘卻孤寂,並且以此為樂。他意識到,在戰爭初期自己種種顯得幼稚的心情,已經變得一去不復返了。他變得冷酷無情,懷著冷漠、蔑視的心情拿自己和別人的生命當兒戲,這贏得了部下們的尊重:「光明王好樣的!」只有自己知道,這不過是一種自暴自棄,是一種失去摯愛之人後,絕望地自尋死路。   隱隱地,他泛起了一絲恐懼:當有那麼一天,真的驅逐了魔族恢復了遠東的自由,自己將何去何從?到哪裡再去尋找這種出生入死的刺激來使自己排遣寂寞?哪裡還有新的戰場可以讓自己忘卻悲痛?或者,難道,曾經叱吒風雲的偉大光明王,他的下半輩子就要在酒精的浸泡中度過了嗎?自己會變成一個渾身酒氣、口齒含糊不清的乖張老頭,每天最大的事業就是調戲稍有姿色的女招待?   紫川秀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與其這樣慢慢地糜爛沉醉,倒不如在與魔族的戰爭中壯烈地戰死——當真相大白,消息傳回帝都的時候,她還會不會為自己痛心?   想哭嗎?   夜已經很深了,外面傳來了孤獨的荒外野狼鳴叫聲,聲音淒涼又悠長。今天大軍一氣走了四十多里路,想到明天還要繼續趕路,紫川秀收回思索,打了個呵欠打開了行軍毯子。忽然,他住了手:帳篷門外傳來窸窸嗦嗦的布簾響聲和輕微的腳步聲。   紫川秀反手按上了腰間的洗月刀,出聲問:「誰?」   「光明濟世。」一個清朗的男聲隔著門簾回答,正是今晚的安全口令:「殿下,我是布蘭大人派來的傳令兵,有緊急軍情求見!」   「永照大地,請進。」紫川秀回答了口令的下半截,白光一閃,洗月刀無聲地出鞘,緊緊握在手中。他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帳篷門簾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滋!」突然響起一陣撕裂耳膜的尖銳剌響,厚帆布製造的帳篷門簾無聲無息地被擊個粉碎,碎片迎風捲進了帳篷中,片片銳利如刀。猶如平地裡忽然出現了可怕的風暴,無數的光點像雨點般傾瀉灌湧進了帳篷中,無堅不摧的劍氣如同風暴般席捲一切,一陣密集的「哧哧哧」輕響,紫川秀原來站立位置後面的帳篷壁上已經出現了無數的洞眼,蠟燭的光亮從洞眼裡斑斑點點地射進營帳外的黑暗中。   紫川秀來不及反擊,就地一個翻身滾出好遠,一腳踢飛了擺蠟燭的案台,營帳頓時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聽到「哧哧哧」幾聲尖銳的劍氣破風聲和劍刺入鈍物的聲音,自己原來的座位已經中了無數劍。聽風辨聲判斷敵人的位置,紫川秀在黑暗中像豹子般無聲摸近,揮刀還擊,耀眼的刀光在黑暗中一閃而逝,洗月刀在黑暗中劃了個弧線,卻少有地落空了:對方早已經轉移了。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他與其說看到,不如說是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劍氣正在向他的胸口襲來,紫川秀機敏地一個閃身,躲過了這一劍,心裡明白:是剛才落空的那一刀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通過那劍的劍路,紫川秀再次捕捉到對方的位置,揮刀還擊。   「叮!」的一聲剌耳的金屬交擊聲,刀劍在空中激烈地斬擊,蹦出了幾點火花,倆人同時悶哼一聲,接著是沉寂。   紫川秀屈膝半蹲在地上,用衣袖蓋住了刀刃的鋒銳閃光,一動不動。他屏住棒吸,壓抑了全身的生機,閉上了眼睛,聚精會神,兩隻耳朵幾乎像兔子一樣豎了起來。營帳內籠罩在可怕的沉寂和黑暗中。可以聽到,在營帳帆布的縫隙中,風在輕輕的嗚鳴著,靜得讓人心寒,黑得簡直像掉進了一個大墨缸裡,伸手不見五指。   刺客還停留在帳篷中。現在雙方的眼睛都沒辦法適應這突來的黑暗,只能依靠耳朵來捕捉對方的位置。對方從破門到偷襲殺人,自己則立即躺倒並且踢滅蠟燭,這一連串的動作全部發生在電閃雷鳴間,雙方全都是以快打快,他連看清楚對方面目的機會都沒有。紫川秀知道,自己碰上了平生罕見的高手。對方的劍法太可怕了,劍光簡直如雨點般傾瀉,剛才一瞬間就同時剌出十幾劍,放眼望去,劍光形成了一個耀眼的光團,如雲霧般向自己罩來,不要說見招拆招,他根本連哪一劍在先哪一劍在後都無法分辨。幸好自己反應迅速踢滅了蠟燭使得營帳中一片黑暗,否則不到幾個回合,自己早就被刺得千瘡百孔了。恍惚中,紫川秀有種感覺,這人的劍路和好友帝林有幾分相似,但更快、更狠、更可怕!   沉悶的黑暗中充滿了殺機,恐怖,壓抑,像是繃得快要斷掉的弦。面前的漆黑中隱藏著自己的大敵,軍隊就在咫尺左右,紫川秀卻不敢發聲求救:誰先發出聲音暴露自己,勢必會引來對方如同狂風暴雨般的攻擊。而對於這種層次的高手,一擊就足以致命了,自己絕對撐不到軍隊趕來解救自己。他思維裡一片空白,緊張得腦筋都快斷掉了——這是種難以忍受的考驗和折磨。紫川秀的背後,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裳。盡避他一再強迫自己要集中精神,但大腦已經在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了:這是哪裡來的可怕高手?這麼可怕的快劍,防守是守不住的,如果真的面對面比試的話,自己唯一的機會就是只攻不守,拚命跟他來個同歸於盡了……   「嗒嗒」的腳步聲傳來,主帥營帳裡的響聲驚動了幾個過路的值勤警衛。有人在外面很近的地方喊話:「我們是今晚的警衛,大人,您沒事吧?」   紫川秀暗自歡喜:自己的人終於來了!他沒有出聲。   擺暗中的刺客也沒有做聲。   帳篷門簾處出現了火把的一絲光亮,一個半獸人衛兵舉著火把走進了漆黑一片的帳篷中,大聲地喊道:「殿下,我聽到聲音。你……」   紫川秀突然覺察不妙,他冒著暴露的危險猛然喊出聲來:「不要,快出去……」   「哧」的一聲輕響,半獸人衛兵整個人僵住了,臉上表情古怪,火把昏黃的火光照耀下,他嘴咧開,似笑非笑地像是看到什麼非常荒謬的事情似的。手漸漸地鬆開了,燃燒著的火把掉到了地上。半獸人喉嚨中發出「咯咯」的怪聲,卻是說不出來話來:一把鋒利的銳劍從脖後剌入,已經穿透了他粗壯的脖子,血淋淋的劍鋒從喉嚨部位伸了出來。   「嗖」的一聲,劍被抽了回去。半獸人士兵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了兩步,一頭撞到了紫川秀身上。紫川秀急忙扶住他,手上觸摸到了一種滾燙而黏稠的液體。半獸人徒勞地大口喘著氣,摀住喉嚨的傷口,殷紅的鮮血大股大股地從手指裡滲透出來,喉嚨處發出了「咕咕」的怪聲。他含糊不清地喊道:「殿下,小心……」   向後一掙扎脫離了紫川秀的扶持,整個人仰倒摔在了地上,身體恰懊壓滅了火把。營帳中又回復了一片漆黑。   「砰、砰」兩聲響門簾被撞開,又有兩個衛兵覺得不妙,拿著刀衝進了黑暗的營帳中,紫川秀再次發出警告:「小心!」   衛士一愣:「殿下您說什麼?」他們從月光下忽然進入黑暗的營帳中,眼睛還無法適應這變化,一個幽靈般的影子已經無聲無息地貼在了他們身後,黑暗中一道劍光如閃電般掠過,只聽見「嗤嗤!」兩聲輕響,接著就是兩個士兵的慘叫:「啊——」   慘叫聲在寂靜的夜晚裡遠遠地傳了出去,整個大營都聽得清清楚楚。沉睡的起義軍士兵紛紛給驚醒了:「那是怎麼回事?」   「哪裡來的叫聲?」   忠實的士兵慘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束手無策!那種無力的挫折感使得紫川秀憤怒,他血脈賁張,熱血上衝,視野裡充滿了一片紅色,意識變得模糊,腦子混沌,只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不斷地迴響:殺死他!殺死那個畜生!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一種奇妙的變化,整個身體變得滾燙,像是在火爐裡悶燒似的,感覺器官數以倍增地靈敏,尤其是視覺:剛才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已變成一片深紅色……看到了,看到了:朦朦朧朧,一米外的帳篷邊上,一個深紅色的人影正一點點地逼近自己。   刺客無聲地冷笑:如果這個光明王像剛才那樣繼續躲藏在黑暗中,自己不敢點火把在黑暗中找他,他的大批衛士正在趕來,拖延下去對他是有利的。但沒想到他那麼愚蠢,看到幾個士兵被殺就失去了理智,竟然主動出聲暴露了身形。他悄無聲息地接近了紫川秀的位置,一劍剌過去,又慢又穩,不帶起一點風聲。   「叮」的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響,紫川秀身形一轉,洗月刀在黑暗中分毫不差地架住了敵劍,鋼刀順勢靈活地一絞,刺客手腕頓時一陣酥麻,險些拿不住劍。   紫川秀旋風般轉身,「唰唰唰」就是三刀,刀光如雷霆閃動,刀刀不離刺客的要害。刺客狼狽地一個草驢打滾險險地躲過,這個變化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了,要刺殺的對象突然變得如此強悍,他的速度和兇猛比起剛才簡直有天淵之別!包可怕的是,黑暗中他是如何能如此準確地格擋自己招數的?   「去死!」紫川秀猛喝一聲,直衝過來。刺客立即放棄了偷襲的想法,正面揮劍迎擊,一時間,兩人刀來劍往,殺成一團。漆黑之中,刺客目不能見物,只能依靠那刀刃的閃光和風聲來判斷對方兵器的來路,這就格外的驚險,稍有不慎就是白刃加身。他唯一可倚靠的是那豐富的臨陣經驗和超乎常人的快劍,努力封擋紫川秀的層出不窮的殺招,頃刻之間,他已經落在下風。他的反應亦是一等一的快捷,立即就明白過來:「你能看見了?」   紫川秀不答,報以更加瘋狂的攻擊,刀刀迅如風,猛如雷,刀子快得已經看不出本來形狀了,彷彿無數銀白色的閃電罩住了兩人,雙方全是以快打快,刀劍以快得超乎常人聽覺的速度,連續不斷地碰撞:「叮叮叮叮叮——」聽起來就像一聲拖長的撞擊似的。   「喝!」紫川秀一聲暴喝,刀光陡然暴漲,雪白的刀光中已經帶了一抹殷紅。   「嘿!」刺客低沉地怪叫一聲,左邊肩頭已經掛了彩。但拚著受這一輕傷,他已經脫離了紫川秀的刀氣籠罩,只是人影一晃,他已經退到了帳篷邊,身法之快,形如鬼魅。   「想跑!?」紫川秀低喝一聲追了過去。但刺客並非想逃,只聽見「哧」「哧」   兩聲裂響,刺客反手一劍,身後的帳篷帆布一劃之下已經多了兩條半尺長的交叉劍痕,從那個三角星的裂口處,清亮的月光灑了進來。——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帳篷裡人和物的輪廓都可以看得清楚了。這下,雙方都可以看見了!   紫川秀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也不作聲,挺刀上前再戰,刀上已經運上了內力。刺客看得清楚,長劍如同毒蛇般吐出,後發先至地擊上刀脊。火星四濺,刀劍再次交擊,發出震耳低沉「嗡」的一聲,雙方都是手臂酥麻。刺客只覺得一股麻痺感從手腕向上延伸,一直到了肩膀,大驚之下他向後一跳,喝問:「住手!這波紋功,你哪裡學來的?」   紫川秀悶聲不吭,把刀換到左手。剛才那一下碰擊,他也同樣的手臂酥麻不能動彈,但幸好他的左右手都是同樣靈活,上前又要拚殺,刺客又再次向後一跳,喊道:「住手!扁明王,你到底是誰?與「河丘林家」有何淵源?」   紫川秀不答,刀光一閃,刀子斜斜翻上去,刀鋒閃電般從下向上削往對方脖子。這正是他絕技「逆雪」中的一招。該套武功的招式全部是逆反常理習慣而行的,在這種以快打快的戰鬥中,雙方都沒有時間來思考,只能憑著平時的習慣來應戰,紫川秀相信,任他武功再高,碰上了這種反常的刀法也要吃上大虧。   不料紫川秀刀才只砍了一半,對方就已經閃電般一劍回刺紫川秀的面目,逼得他不得不後跳躲避。紫川秀跳起,舉刀欲劈砍對方腦袋,但刀才舉到一半,對方又一劍刺往他空門大開的胸口部位,逼得紫川秀再次倉皇後退。   紫川秀使盡彪身招式,奇招妙式層出不窮,但這些全歸無用,無論他如何騰挪變化,對方都始終比他快一點,自己的招式變化全部落入對方掌握之中,往往一刀沒出對方的劍已經料敵機先地先行破解了,還屢次遭遇危機幾次險些中招——奇怪的是,對方彷彿也有留情之意,有些時候明明紫川秀都已經躲避不及了,對方卻故意把劍一緩,放了紫川秀一條生路。   紫川秀氣急敗壞,要能這麼料敵機先地準確破解自己的招數,除非這人對自己的武功和招式瞭若指掌,但自己的武功來歷除了一個人以外,世界上無人知道——但這不可能的事情卻偏偏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紫川秀怒吼一聲:「去死!」手腕一翻,一片雪花般密集的刀光護住了全身上下,整個人旋風般撲近前。   刺客的瞳孔猛然收縮:「漫天雪花!」   他知道這招的可怕,這本來是防守的招式,一把刀極盡變幻之能事,幻化出無數的刀花,刀花就像那紛紛揚揚的雪花一樣,環繞飄落地保護住全身上下——這本是無懈可擊的防守招式,但紫川秀憑著悍不畏死的氣勢和膽色,竟然把這招演化成了可怕的進攻招數,只要給他撲近身來,自己會在一瞬間給那無數看似美麗的「雪花」絞成碎片的!   危急之刻,刺客「哈」的一聲大喝,揮劍直刺:對這種繁雜的招式以變化來破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破解就是以攻對攻,以強勁的內力正面克制對方!那耀眼的雪花雖然有無數,但真正的刀卻只有一把,只要制住了那把真正的刀,這招將不破自解!   「叮!」一聲響,刀劍再次格擋,兩人都是全身一震,各自退後一步。   「我知道你是誰了,紫川秀!」刺客開口說,盡量忍住手臂上對方真氣入侵的痛楚,那種如同螞蟻在血管裡爬行般的痛苦,正是「波紋功」特有的殺傷力。   紫川秀連話都說不出聲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五臟六腑如被火燒似的熾熱感覺,痛得像是有人用沙子在磨自己的內臟。對方的真氣十分犀利,稍一接觸就直接殺傷自己的內臟和丹田,這種古怪的真氣自己還是第一次接觸。現在自己正在運氣企圖化去那股古怪的殺傷真氣,一時再無法上前廝殺。紫川秀本來期望自己能比對方更快地將攻入體內的真氣化去,但突然被對方叫破身份,他心神一震,真氣震盪不安。   「沒有用的。」黑暗中傳來刺客冷冷的聲音:「你我真氣同源同種,造成的殺傷力是雙倍的。紫川秀,沒有一個時辰,你休想動彈。」   紫川秀反口譏諷道:「你不也一樣?外面是我的人,挨下去你只有等死了!   只要我大叫一聲……」彷彿為他的話做註釋似的,遠處,半獸人士兵粗魯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有刺客!」、「快去保護光明王殿下!」人聲沸騰,喧囂聲雜亂無章。這深夜的格鬥和慘叫聲已經驚動了大營,盡避雙方都是動彈不得,但紫川秀的部下正在趕來,刺客的處境十分不妙。   紫川秀突然停頓住了:對方冰冷的劍鋒正壓在自己的喉嚨處,寒氣逼人。接著身上的幾處要穴同時一麻,對方已經點了自己的穴位。   「嚓」一聲輕響,刺客收劍入鞘,左手單手打著了火折子,把翻落地上的油燈重又點燃,動作十分靈巧,營帳中重又恢復了光明。於是紫川秀得以看到了今晚的大敵,平生罕見的絕頂高手。   被打翻的几子前,一個穿著秀字營黑色制服的蒙面人一手拿著油燈,若有所思地望著紫川秀,目光中充滿了好奇。他的身材碩長削瘦,只有一雙眼睛露出面具外,眼神亮得驚人。兩人目光對視,誰都沒有說話。紫川秀震驚:對方竟然這麼快就恢復了!他更不服的是,刺客彷彿對自己的一身武功瞭若指掌,盡避自己已經在最好狀態下出了全力,卻還是不得不以落敗收場。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武功失去了信心。   在營帳的外面,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伴隨著武器金屬的鏗鏘響聲,大批人馬從四面八方圍近了指揮帳。起義軍的將領們已經發現了主帥出問題了,紛紛率領自己的部下前來營救。他們團團圍住了帳篷,金屬冰冷的反光透過營帳的破洞照了進來,樹林一般密集的刀槍劍戟的在帳篷上投下了清晰的影子,火把的光亮搖綴不定。   這種場面讓紫川秀有種熟悉的感覺:他記起來了,當年自己也是這樣劫持卡丹公主逃跑的。   刺客突然出聲道:「外面的人聽著,光明王在我手裡。想他死的話,你們盡避進來吧!」話聲帶著渾厚的內力傳出好遠,驚得旁邊林子中沉睡中的斑鳩噗嗤噗嗤飛起。趕來的士兵們一陣慌亂,紛紛停住了腳步。軍官們不明白營帳中的實際情況如何,連忙約束部下們。   外面有個半獸人在喊:「你是什麼人?休想騙我們,光明王大人神勇無比,你根本不是他老人家對手!不馬上出來的話,我們進去將你千刀萬剮!」紫川秀聽出這是布森的聲音。   刺客用劍鞘點點紫川秀的喉嚨,紫川秀知道他的意思,無奈地開口了:「布森,是你嗎?你們先不要進來。」   「殿下,你還好嗎?」   「我很好,再好沒有了——」刺客不耐煩地用劍鞘亂戳紫川秀胸口,紫川秀心頭大罵卻不得不出聲:「你們退後一點,退出十步。我和這位朋友有點事情要談。」   布森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遵命,殿下!」隨即大聲發令:「所有人,離開帳篷十步,不得靠近。」軍隊開始像潮水一般後退,一片混亂的腳步聲中,紫川秀聽到有個不知名的半獸人軍官在小聲地發令:「弓箭隊哪裡去了?快把弓箭隊調來!——給我瞄準了門口,只管射!」他說得小聲,卻不料帳篷中兩人都是高手,同時聽得清清楚楚。   紫川秀尷尬地乾笑一聲:「嘿嘿。」   蒙面人安靜地凝視著他,眼睛一眨不眨,查看著紫川秀的面貌和輪廓。   紫川秀對他怒目以視,卻發現對方的眼神非常溫和。不知是否錯覺,在對視的一瞬間,紫川秀感覺到對方流露複雜的感情:關切、惋惜、感慨、慈祥……並沒有殺意。   餅了好久,刺客才開口說:「真是沒想到,光明王就是你。」他的聲音清朗而悅耳,語氣中帶有種秋風蕭瑟的感慨。   紫川秀皺皺眉頭:「你認識我?你是誰?」對方的眼神令他有種熟悉的感覺,卻偏偏想不出是在哪裡見過。按道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對方武功之高自己生平罕見,如果自己曾經碰到過這樣的人,絕對沒有理由記不得的。   蒙面人笑笑——他蒙著臉,紫川秀也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在笑,只是看到他眼角的魚尾紋突然地堆積了一下。——看來他年紀不輕了,紫川秀暗想。   「你不必知道我的真名,但魔族都叫我黑沙,」頓了一下,他慢慢地補充說:「黑沙軍師。」   紫川秀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眸子突然緊緊地收縮。對這個名字,他早有所聞。在投靠魔族的時候,他多次聽過他的名聲:魔族王國權勢熏天的第一權臣,神皇最信任的大臣,來歷詭秘的神秘人物,當年在魔族軍中沒有機會見到的人物,如今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敢於孤身潛入起義軍大營刺殺自己,而且武功那麼好,能在一對一交手時候將紫川秀擊敗。   「紫川秀,我的口令應該是正確的,你看起來卻像早有準備——你是怎麼樣發現我的?」黑沙問,口氣和藹又親熱。他不像是問被一個被自己擊敗的敵人,倒像是在問候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紫川秀「哼」了一聲,本來不想答的,但想想對方已經回答了自己一個問題,自己不答倒顯得有點小家子氣了。   「你剛才的口令是軍隊的一般口令,進我的營帳則需要另一套級別更高的口令。而且就算有緊急軍情,通報的也應該是我的親衛們,不應該是個陌生的通訊兵。——我身邊的衛兵們怎麼樣了?」   擺沙歉意地點了下頭:「非常抱歉……」   紫川秀秀眉一軒:「都死了嗎?」   「我不喜歡無謂的殺戮,但他們的身手都很好,我實在沒把握在不驚動你的情形下制住他們。實在很抱歉。」   紫川秀悶哼一聲。他實在搞不懂這個黑沙,大家既然是敵人,他實在沒必要這麼假惺惺地連續兩次道歉。   「紫川秀,你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黑沙安靜地讚歎道:「全世界都以為你已經死了,你卻在遠東建立了那麼大的事業!紫川家放棄你,實在是有眼無珠。」   紫川秀冷冷地看著他,一聲不吭。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並不打算殺你,知道為什麼嗎?」   紫川秀冷笑道:「因為你暗戀我?」他實在難以相信黑沙的話,自己殺了魔族高級將領多人,讓魔族損失慘重而且臉面盡喪,現在更領導著遠東起義,魔族絕對是應該除自己而後快。   擺沙好脾氣地笑笑:「不要開這種玩笑。真是可惜,如果光明王不是你紫川秀,那該多好!只要殺了他,整個遠東的叛軍將土崩瓦解,平定叛亂將指日可待。」   「那是辦不到的。殺了我一個,還有千千萬萬的遠東人將站起來,卑鄙的陰謀和暗殺絕不能改變歷史的潮流,遠東的解放將不可阻止!」   「呵呵,說得真好,紫川秀——或者你更願意讓我稱呼你為光明王殿下?——「卑鄙的陰謀和暗殺絕不能改變歷史的潮流?」說這話的人,還真難讓我相信他就是在第三次裡川會戰中暗殺了魔族的葛沙、雲沉兩員將領、在帕伊大會戰中暗殺雲淺雪爵士——雖然只是砍掉了他一條胳膊、在帝都流血夜裡暗殺了紫川家中央軍統領雷迅、在魔族慶功大宴會上暗殺了紫川家叛徒雷洪、殺傷魔族高級將領六十多人而舉世聞名的「暗殺大王」紫川秀閣下啊!您也太謙虛了吧?」   紫川秀哭笑不得,他沒想到黑沙對自己的歷史這麼的清楚,現在他娓娓道來,更有一種諷刺的味道。   「對魔族而言,我不過是個死人而已,你怎麼對我的資料這麼熟悉?」   「呵呵,你太謙虛了。你已經成為魔族眼中最可怕的敵人之一了,就算你死,他們也要盡量搜集你資料的。何況,在沒看到你屍體之前,我是不會相信你死的。——明王殿下還好嗎?」   紫川秀心頭一震卻裝傻:「明王是誰?」   擺沙友善地笑笑,隨即避開了這個話題:「遠東叛軍成分複雜,人類、半獸人、蛇族、龍人、精靈怪、矮人族,而且各個種族內部又分成很多的派系,比如半獸人內部就分成了什葉派、加拉派、德系、布派等十幾個派系相部落,這些勢力和派系彼此之間長期互相猜疑和仇視——這麼多的種族和勢力之所以能夠團結在一起,靠的就是你光明王一人的威望。阿秀啊,你是聯結遠東叛軍不致分裂的唯一樞紐,只要你一死,他們馬上就會變成一團散沙,為了爭奪領導人的位置,說不定還會大打出手。   就說你最強大的軍團黑衣軍——我猜應該就是你的嫡系部隊秀字營吧?白川是弱質女子難當重任,羅傑有勇無謀,明羽是個好官僚,但缺乏指揮實戰部隊的威信和魄力。如果你不在了,誰會來接替你的位置呢?沒有實力和威望足以服眾的領袖,分裂和自相殘殺就在所難免,你的親信部下們將率領各自的嫡系部隊火拚不休——即使秀字營不分裂,你能肯定,秀字營新的繼承人能像你一樣,得到半獸人和遠東種族完全毫無保留的信任嗎?你有把握,秀字營新的繼承人還將繼續執行你的政策,將反抗魔族的戰爭進行到底嗎?沒有了你的指揮,烏合之眾的叛軍究竟還剩下幾分戰鬥力?阿秀,你一人生死,關係一國興亡啊!」   擺沙一口氣長長地說下來,紫川秀只聽得背後汗出如雨。   「本來,要平定遠東叛亂,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殺了你,但偏偏你又是個殺不得的人……」黑沙歎息:「阿秀,你讓我苦心經營的計畫全盤擱淺了。」   紫川秀聽得一頭霧水:「我是個殺不得的人?什麼意思?」   擺沙笑而不答:「阿秀,你要記得,你領導的遠東叛軍妨礙了我,但你本人不是我的敵人……」想了一下,他更正說:「應該不是。我們是同路人。」   紫川秀一口打斷他的話:「我和那些投靠魔族的人族敗類不同路!」   「在你無力抵抗的時候侮辱你的對手,是很愚蠢的,這點你要好好記住。何況——」黑沙意味深長地問:「你怎麼確定我是人類呢?」   紫川秀一愣,是啊,黑沙也有可能是魔族中的皇族——可是自己怎麼就有感覺,眼前的這個人應該是人類呢?   看著紫川秀髮呆的樣子,黑沙笑笑,又問:「你又如何確定,你自己是人類呢?」   「這不是廢話嗎,我自己難道不知道……」   說了一半的話突然頓住了,黑沙從睡袋旁邊順手揀起紫川秀洗漱用的鏡子遞到他的面前,紫川秀僵住了:鏡子中這個面目猙獰的傢伙是誰?他與自己面貌一致,但……但……怎麼有這樣可怕的傢伙?他的眼睛紅得像血一樣,那可怕的鮮紅彷彿要從眼眶裡滴出來似的,透出了一股嗜血的殺氣,相當恐怖。   「這……這是誰?」慌亂之下,紫川秀語無倫次了:「這……這不是我……」   「他難道一點都沒有跟你說?」   紫川秀茫然地搖頭,他的腦袋裡亂烘烘的,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擺沙笑笑,將鏡子放回了几子上:「真是幼稚,以為世界上每件事情都是理所當然——你還沒能自如地控制好自己的狂化體質,不必擔心,眼睛的顏色很快就會恢復正常。」   「你到底是誰?我……我又是誰?」   「有朝一日,我們會再見面的。那時候,你將明白一切。紫川秀,雖然我們走不同的道路,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黑沙掀開了門簾,閃身出去了,身形快得如同沒有形體的幽靈,只是一閃就不見了。   外面傳來了半獸人驚惶的叫喊聲:「有人出來了!那不是大人!」   「刺客!那個人是刺客!」   「殺了他!」   怒吼聲音響成一片,無數箭矢射向門口——紫川秀嚇出一身冷汗,那些箭都射穿了帳篷朝自己射來,他狼狽不堪地就勢滾倒,偏偏還能好整以暇地感想:「弓箭隊還得多訓練才行。」——接著就是刀劍斬擊的廝殺聲、慘叫聲音,打鬥聲音漸漸去得遠了,無數條嗓子在嚷:「他跑了!那傢伙是妖怪,會使妖法!」   「那傢伙會飛!那傢伙竟然會飛!」   「快追!——不,快進去保護殿下!」   無數中獸人士兵急匆匆地湧進帳篷裡,燃燒的火把將整個帳篷照得一片通明,人聲鼎沸,只聽得布森的大嗓門在嚷嚷著:「殿下,光明王殿下!您在哪裡?」   半獸人士兵嚷嚷著:「殿下不見了!」他們一個勁地嚷啊,叫啊,焦急地上竄下跳,直到聽到腳底下傳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我在這裡。」躲在倒塌的几子下面,被幾十個半獸人踩過,身邊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箭矢,紫川秀艱難地發出了一聲呻吟。布森搶上來,焦急地問:「殿下,您沒事吧?會不會死?」   紫川秀有氣無力地呻吟一聲:「沒事,在你們進來之前沒事……」——除了被你們踩斷了一根肋骨、胸腹間受了內傷、吐了幾口血,其他一點事情都沒有。   「哦,那就好!」布森很乾脆地點頭,掉頭向大家宣佈:「光明王殿下一切平安!是我們,英勇地拯救了殿下!」   「哦——哦——哦,呼——卓——拉!」半獸人士兵們歡呼雀躍。   紫川秀哭笑不得:「真是辛苦各位了。」   「咳!不必客氣,咱們是自家人嘛!」布森大剌剌地說。   ※※※   營帳外有人朗聲說:「稟報光明王殿下,布蘭將軍從前線派回使者,有緊急軍情求見!」   迷迷糊糊剛睡下的紫川秀幾乎要跳起來拿刀砍人:「又來了!黑沙你這個混蛋,老用這麼一套煩不煩啊?」上半夜因為刺客事件折騰得沸沸揚揚,一共死了七個衛兵,半獸人派出了搜索隊去追擊卻無功而返,好不容易大家才重新入睡,又有人跑來說緊急軍情!   紫川秀胡亂地把衣服套在身上走出帳篷,身邊立即就跟上了一群衛兵。幾米開外,十幾名秀字營的衛兵團團圍住了一個半獸人信使,對著他虎視眈眈——自從今晚的刺客事件以後,布森已經下令把對紫川秀的安全等級提高了。   那個半獸人信使受到這般「隆重」的接待,惶恐不安。他轉過臉來,紫川秀立即認出了他,幾乎要驚呼出聲。他轉身揮手斥退了身邊的護衛們:「沒事了,這是我認識的人。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衛隊長官古雷搖頭:「大人,我們接到命令守著你,寸步不離。再發生今晚那樣的事件,我們全部都要自殺了。」   紫川秀歎口氣:「好吧,那你們守在帳篷外吧——傳令兵,你跟我進來。」   那個半獸人進了紫川秀的帳篷。紫川秀笑著問他:「怎麼回事?第二軍都沒有傳令兵了嗎?竟然要搞到軍團副長官親自跑回大本營傳令。」   遠東第二軍團的副長官,半獸人布蘭尷尬地:「事情比較重大,我不能放心交給一般的通信兵,怕他們會洩露——白川長官和我的看法一致。很抱歉,打擾大人休息了吧?」   「沒什麼。」紫川秀的表情凝重起來了:「說吧,什麼事情那麼神秘?」   盡避這是在處於嚴密保護的紫川秀營帳之中,布蘭還是有點猶豫。他貼著紫川秀的耳朵小聲地嘀咕了一陣。   「什麼!?」紫川秀驚呼出聲,他立即壓制了自己的聲量,低聲地問:「魯帝叛逃過來了?!」   「還沒有,殿下。」布蘭回答說:「昨天,一支魔族部隊主動跟我們的前沿駐軍聯繫,說願意整個隊伍叛逃過來,問我們是否願意接納。因為開戰到現在,還沒有魔族軍隊主動叛變的,白川長官擔心這其中有詐,沒有答應,回答說我們要需要時間考慮。但那支魔族部隊非常急迫,下午和晚上都連續派使者過來催問,最後向我們透露出,遠東大總督魯帝就在他們軍中,他願意向我們提供魔神王國的情報。白川大人和我都非常震驚,不敢做主。向殿下您請示,是否可以接受魯帝的投降?」   紫川秀眨巴眨巴眼睛,問:「你的部隊在哪裡?」一邊翻出了行軍地圖。   「摩克鎮,嗯,那個小鎮距離特蘭要塞大概一百多公里的樣子……」布蘭很快在地圖上找到了摩克鎮的位置。紫川秀凝視良久,長長地吐一口氣:「若是真的話,我們真的有望了……」   ※※※   解決了後勤的危機以後,遠東軍團再次出擊,又奪下了三個行省。至此,遠東的二十三行省中已經有十五個行省落入紫川秀手裡。得到了來自紫川家的大力支援後,此時的遠東軍不論在質量還是數量上都大為提高了。除明羽統帥一部留守明斯克行省防衛魔族的西南大營,其他的各路軍團,在紫川秀親自統帥下,以泰山壓頂之勢向魔族在遠東東部最大,也是最後的防線——特蘭要塞猛撲過去。   白川統帥三萬多人馬作為全軍的左前隊,首先進駐下摩克鎮。羅傑統帶右軍從另外一面進發,紫川秀帶主力中軍跟隨在這兩軍之後。沒想到還沒開戰,魔族的首腦指揮就主動說要投降?這運氣未免也太好得過分了吧?   紫川秀胡亂地套上披甲,走出帳篷叫一聲:「古雷!」   「是,大人!」   「給我備馬——順便通知布森閣下過來。」   迸雷盡避心裡有點疑惑:已經是午夜凌晨了,大人還要馬幹什麼?但古雷還是毫不猶豫地執行了命令,命令衛兵牽來了紫川秀的坐騎,派人去通知了布森將軍。不一會,布森急匆匆地趕來了,衣服凌亂,顯然是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遠遠地,一見到紫川秀他就問:「殿下,有緊急軍情嗎?」   紫川秀望向布蘭,布蘭搖搖頭,小聲說:「這消息我只通知了殿下您,我叔叔還不清楚。」   紫川秀讚賞地望了他一眼。盡避兩人是叔侄之親,但布蘭還是懂得這件事實在事關重大,連布森都沒通知就直接報告了自己。紫川秀欣慰地看到,在自己的統領下,一向散漫的半獸人越來越有紀律觀念,現在的他們,比起以前幾個月前,越來越像軍人了。   「布森,我到前面的白川那一下,部隊暫時交由你指揮。」   布森一愣,很乾脆地回答:「遵命,殿下。」他眨巴眨巴著眼睛,對自己的侄子深夜突然丟下了部隊從前線跑回來感到十分驚訝,卻沒有出聲問,只是說:「殿下,我軍還沒能完全控制這個地區,偵察兵匯報,還有魔族的游哨在周邊活動,請您務必注意安全,讓第一團的小伙子與您一同去吧。」   「不用了,衛隊跟我過去就夠了。」馬匹已經牽過來了,紫川秀乾脆俐落地翻身上馬。他的身後,古雷率領的親衛隊也做好了出發準備,身手矯健的騎兵們一個接一個地跳上了戰馬。紫川秀笑著說:「讓第一團的小伙子們好好睡下吧,今天他們已經累得夠嗆了。」和布森打了個招呼以後,他掉轉馬頭向營地外衝去,布蘭和衛隊的士兵們趕緊跟上。   一行人策馬奔馳,經過沉睡中的遠東軍營地。熟睡中的豐獸人和龍人士兵橫七豎八地仰面睡在掛滿露珠的草叢中,有人被急速的馬蹄聲驚醒,睡眼惺忪地抬起頭時,一行人已經如風一樣從身邊掠過了。在營地的邊緣,他們碰上了一行半獸人的巡邏隊,紫川秀只是把象徵自己身份的令箭往前面一揚,巡邏隊立即放行,他們暢通無阻地出了大營,沒入那一片黑暗的原野中。   初夏時節的深夜,一股濕潤涼爽的空氣迎面撲向策馬奔馳中的戰士們。紫川秀雙腳夾緊了馬腹,不斷地揚鞭,坐騎跑得飛快,沖在了整個隊伍的最前面,以至古雷不得不幾次喊叫:「大人,慢一點!」黑暗中,這樣高速地縱馬奔馳是很危險的。不要說碰到魔族的游騎兵,即使路上有個什麼小坑、石頭的,萬一馬失了蹄摔下來,輕者骨折,重者致命。每次聽到古雷的喊聲,紫川秀總是稍微把馬速降低了一點,但很快的,他又開始縱馬狂奔了。那熱切的匆忙勁頭,讓布蘭簡直以為魯帝是光明王殿下的初戀情人。   紫川秀心情激盪,花了好大力氣他才控制住了自己沒有放聲歌唱起來。雖然明知這一帶還是魔族軍與遠東軍犬牙交錯的交戰地,自己只帶幾十名衛兵上路是相當不安全的,但一想到魯帝的投降給起義軍帶來的好處,紫川秀甚至等不及第一警衛團的人集結,就急不可耐地上路了。   魯帝要投誠了!紫川秀相信,在整個遠東起義軍中,不會有多少人理解這件事的意義之重大。兩軍交戰,瞭解敵方情報是非常重要的。對人類而言,魔族王國是個神秘的國度。這個國家的幅員有多廣闊?人口有多少?有多少個種族?該國的武裝力量總數是多少?軍事潛力如何?人們對此一無所知。魔族王國就像一個籠罩在鐵幕之下的神秘世界,就連已經被當成是首屈一指魔族情報專家的自己,雖然曾冒巨險進入魔族軍隊投誠,但是對他們的內情卻依舊知道得非常有限。無知產生恐懼,面對魔族王國這麼一個強大的對手,如果不瞭解它的底細,自己一點勝算都沒有。   現在,情勢有了轉機:魯帝一直擔任魔族軍隊的高級軍官,深知魔族軍的內情,有他幫忙,一直神秘莫測的魔族王國將在自己面前揭開鐵幕——正是因為有了雷洪的投誠,遠東叛軍才那麼容易地發展起來,魔族才能勢如破竹地擊敗了紫川家的大軍!而且魯帝不是一般的高級軍官,他擔任的是遠東總督,魔族在遠東的最高指揮宮!有了他的投誠,自己有可能將整個遠東的魔族駐軍兵不血刃地降伏了,遠東的建國大業一夜之間就可變為現實了!這是個轉捩點,其意義之重大——無論在軍事上還是政治上——不亞於在正面戰場上摧毀二十個魔族團隊!   現在,剩下的唯一問題是:魔族王國的高級將領,位至極品的貴族,為什麼要投降一群遠東的叛逆草寇呢?無論從哪方面,這都說不過去的。但直覺卻告訴紫川秀,這很有可能是真的。原因說起來也有點滑稽:就因為這太不自然了,所以紫川秀相信這是真的。若魔族方面有心搞反間計的話,他們定然會編出一個完善的謊言,製造苦肉計,放出點風聲來鋪陳,然後派出一個中級的軍官跑過來,說自己一直對魔神皇的殘酷壓迫心懷不滿,現在要投奔殿下您,並給您帶來了重要情報云云——這是有可能的,但絕對不會讓全軍的最高指揮來擔任反間計的主角。   紫川秀努力在腦海中描繪魯帝的相貌來,但怎麼想也無法完整地記憶起來。   印象中,只記得他個頭很魁梧,面上有道疤痕,樣子很凶,舉止粗俗,總是帶著副瞧不起人的神氣,說起話來粗聲粗氣的把房間震得嗡嗡迴響。紫川秀不由得感慨:世事難科啊,當初在魔族軍自己是以投誠者的身份與魯帝見面的,誰知道不到兩年,卻是魯帝當了叛變者來投奔自己了。   「大人,」半獸人布蘭奔上來與紫川秀並騎相行:「前面就是我們的摩克鎮了!」   「啊。」紫川秀回過神來,他們這一行小小的騎兵隊伍從叢林中出來,上了一條平坦的大道上。前方遠遠的,出現了稀稀落落的***,那是白川部隊宿營的***了。   「布蘭,」紫川秀壓低了聲音:「如果說,魯帝真的叛逃過來了,你怎麼看?」   布蘭欲言又止,紫川秀催促他:「說啊!」   「殿下,我一切聽您的。您認為該怎麼樣,我們就怎樣。」   「不,我是想問你自己的看法。」   「那,魯帝這廝如果真的敢過來的——」一說到這個名字,布蘭的面孔扭曲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剝他的皮,抽他筋!」   紫川秀吃驚地看著凶相畢露的半獸人。於是他想起了月亮灣大屠殺、沙羅大屠殺,格洛克慘案……魯帝和他的軍隊的曾經粗暴地將整個遠東踐踏在腳下,無數人家破人亡,他從頭到腳的每一個毛孔都浸透了遠東人的鮮血,汩汩流淌的鮮血匯成了汪洋大海。遠東人恨魯帝甚於恨魔神皇。如果自己接受了魯帝的投降,就勢必要保證他的人身安全,那自己這個光明王,又怎麼跟千萬恨魯帝入骨的遠東民眾交代呢?失去了遠東民眾對自己的信任和支持,那這場仗根本就打不下去了。   紫川秀沉默了。在通往白川大營的道路上,他們碰到了幾隊巡邏的啃崗來回穿梭。暗哨突然地從黑暗中向紫川秀一行人吆喝:「口令!」   「光明濟世!」布蘭回答說。   擺暗中響起了兮兮梭梭的枝葉聲,一隊持標槍的半獸人士兵從黑暗中鑽了出來,站到了紫川秀衛隊的火把面前。領頭的一個半獸人軍官認識布蘭,向他問候了一聲:「布蘭大人!」布蘭上去跟他小聲地交談了幾句,說明來意,要他領路。那軍官立即遵命,領著紫川秀一行人進了鎮子。   ※※※   深夜的摩克鎮靜悄悄的,月光如水地傾瀉在光滑的街道石板上,照在那些熟睡的半獸人士兵恬靜的睡容上。摩克是個只有不到兩千戶人家的小鎮,突然進駐了數萬人的大軍,鎮中民居無法容納這麼多的部隊,連豬圈和馬房都住滿了人,無奈之下,一部分士兵不得不露宿街頭。   已經得到了紫川秀將要到來的通知,白川站在鎮子上唯一大街的路口上迎接紫川秀的到來,跟她一起的,還有秀字營的幾個大隊長們。看到紫川秀策馬而至,軍官們肅立敬禮。白川則大步地迎了上來。她按照禮儀微笑地說:「主帥來到我營中,第二軍全體官兵深感無上光榮!」   「拉倒吧你白川,少來這套!」紫川秀無精打采地下馬。他遠遠地就聽見白川在大聲地命令軍官們:「快,大家把自己的錢包都藏好了,小心被偷!憊有,趕緊去通知醫護隊的姑娘們躲起來,色鬼紫川秀來了!」   這讓紫川秀實在氣餒,但這時他沒興趣追究這個,直截了當地問:「魔族的使者在哪裡?」   「他已經回去了,說明早上再來聽我們回音。」   「哦……」紫川秀有點失望,白川說:「也不需要這麼急的,大人您一路風塵僕僕,先進去坐下吧。」   「呃——也好。」紫川秀進了屋,屁股還沒坐定立即就問:「白川,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人,我們已經查清楚了魯帝叛變的原因了。」第二軍團的長官,三重將中排名第一的白川旗本說:「在今年和過去的一年裡,魯帝連續吃敗仗。他害怕魔神皇的懲罰,隱瞞著不敢上報,如今事情敗露了,魔神皇要取他腦袋,捉拿他的欽差大臣羅斯已經帶著大軍上路上,魯帝走投無路,惟有投靠我們。」白川說得極其既簡單又扼要,一下子就把問題給講清楚。   紫川秀明白過來:這就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啊!就因為這位魯帝大人一直隱瞞了軍情不敢上報,魔族王國一年多來都沒從國內派增援過來,自己還真是托了他的福啊!有了一年的時間,小小的遠東政權安全度過了從萌芽到成熟的一段危險時期,戰士們獲得了經驗,大批的軍官被培育出來,建立了後勤體系,隊伍變得正規化、紀律化——自己的軍隊,已從科爾尼會戰時候的鳥合之眾,磨練成了能征善戰的強大軍團,實力迅速壯大!現在,紫川秀有信心,即使魔族王國真的從國內抽調軍隊過來,在自己的指揮下,經歷一年多戰場磨練的半獸人軍隊也完全能夠抵擋得住。   他輕輕地笑出聲來:「想不到,魯帝還幫了我們這麼大一個忙呢!」   白川沒有笑,神色極為鄭重:「大人,這件事我們對外還是封鎖消息,就不知大人您將如何決定呢?」   屋子裡沒有人出聲。白川十分精明,和紫川秀想到了同樣的問題:這件事非常敏感。洩露出去的話,得知自己景仰的光明王大人竟然包庇殺害自己妻兒老小的罪魁禍首魯帝,憤怒的半獸人士兵會當場暴動的,搞不好會釀成兵變,遠東軍從此分裂也是有可能的。   光明王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晚上都沒能睡好。我先休息下,魔族的使者到了就通知我。」   天明時分,從前線方向奔來一隊人類騎兵,全部以寬大的披風遮住頭臉。他們徑直進了白川的指揮營。四周,幾百名秀字營的士兵密密實實包圍著營帳,沒有白川大人手令的,一律不得接近。那些早起的半獸人和蛇族士兵看到這麼一副情形,不由得嘖嘖稱奇。   進了以帳篷布圍起來的指揮帳中後,騎兵們紛紛下馬,把外面的披風脫下。   其中一個個子高大的騎兵脫去了披風,赫然露出了魔族特有的綠色皮膚和猙獰的面目。在一隊人類士兵的夾擁下,魔族的使者走進了白川的中軍帳篷。那裡,起義軍的高級將領們早已在等待了。   白川坐在最中間,布蘭坐在左手邊,右邊的下首是秀字營的幾個大隊長,手上按著刀一動不動,鋒利的刀刃上閃著藍光。營帳中氣氛肅然。   魔族使者大步地走了進來,看到這番陣勢,他滿不在乎地咧嘴笑笑,露出了滿口雪亮的牙齒,那笑容顯示他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並沒有被這番陣勢壓倒。   他漫不經心地行了個禮,開口問:「將軍大人,關於我們昨晚的提議,不知各位大人考慮得怎麼樣了呢?是否願意接受?」   白川在心中歎氣:看來對方真是給逼得很急了,連寒暄的客套話都沒空說,絲毫不加掩飾地直接問出軍人最為忌諱的問題,真是連一絲羞恥都沒有了。按照紫川秀事先的吩咐,白川說:「在做最終決定之前,我想多瞭解一點貴部投誠的真正原因和誠意——還有你們的條件。」   魔族使者臉上露出怒意:「昨晚我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多重複一遍沒有壞處的。」白川悠悠地說,口氣帶有幾分調侃。   使者臉上浮出了慍怒,那滿面橫肉的帶疤痕的臉一時間竟然顯出了幾分威嚴的莊重,表示他是個習慣於發號施令的人,但此刻,形勢比人強,相比於魔族使者的焦切不安,起義軍方面卻好整以暇。對魯帝和他的部下來說,每一分一杪的時間都是寶貴的。事情已經敗露,羅斯派來的追兵隨時有可能殺到,如果那時候還沒能達成協議進入起義軍庇護範圍的話,被夾在羅斯的魔族軍與光明王的起義軍之間,自己的部隊勢必被壓個粉碎,叛逃者將全部被活活凌遲的。   想到那殘酷的刑罰,使者打了個冷戰,強行壓下了自己的憤怒:「條件我昨晚已經說過了,我最後重複一遍。」他顫抖地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張紙,瞇起眼睛用力地看著:「第一:我部自願向貴軍投誠,不再與貴軍作戰;第二:貴軍要保證我們的人身安全和財產的安全;弟三:我部士兵是自願投誠的,要保證我們的人身自由,不能當做戰俘對待,更不能強迫我們充當奴隸和勞工;第四:鑒於目前遠東地區居民和貴軍——呃,部分士兵對我們神族的盲目敵視態度,為了保證我部官兵安全,允許我部士兵攜帶武器,在人身受到威脅情況下可以用來自衛;第五:我們對現任神族皇卡特不滿,但我們畢竟還是神族一員,我部士兵拒絕與神族軍隊作戰;第六:請貴軍供應我們必要的維持生活所需的食品和其他補給。」   使者一口氣說了六個條件,白川笑笑:「不用作戰和幹活、免費吃喝還可以攜帶武器——看起來倒像我向閣下投誠似的。」   人類軍官們大笑,使者的面孔漲得通紅:「這只是些很起碼的條件而已,一點都不過分!如果連這個都不能答應的話,那你們就太沒有誠意了!」   「呃,說到誠意,你們又如何保證你們的誠意呢?我怎麼知道,你們不是想混進我軍內部搞破壞的呢——特別是你們不肯放下武器,這可讓我很不放心啊!」   「我以人格擔保……」   白川嗤之以鼻:「以你的身份,不覺得說這種話很好笑嗎?」(叛徒有什麼資格講人格!)   「你!」使者大怒,偏又發作不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你們一點誠意都沒有!」   白川冷冷說:「現在,你們面前只有一條路,那就是……」   「放下武器,無條件投降。」一個聲音從使者身後響起,淡淡的卻帶有種說不出的威嚴。使者大驚,猛然轉身,一個黑袍的蒙面人正靜靜地站在自己身後,面上戴著猙獰古怪的青銅面具,黑袍隨風飄蕩,說不出的詭異。   「啊!」使者的面陡然扭曲了,慘叫道:「黑沙軍師大人!」像是看到鬼似的,他整個人癱在了地上,嘴巴張得大大,眼珠凸得像是要從眼眶裡噴出來。   營帳中的人類軍官和半獸人布蘭齊齊起立,躬身道:「光明殿下!」   紫川秀皺皺眉頭,走近了使者:「你說什麼?」自己的造型雖然有點詭異,但大白天的,對方怎麼會嚇成這樣?尤其是他叫了黑沙的名字,更是讓自己覺得事有蹊蹺。現在,紫川秀對這個魔族的總軍師充滿了好奇,覺得他渾身是謎。   使者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手撫著胸口,沒有出聲,他死死地盯著紫川秀那青銅的面具,彷彿想透過面具看到紫川秀的真面目。   白川大喝道:「殿下在問你話呢!」   使者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不是黑沙大人?」   紫川秀搖搖頭,問:「我是光明王。你為什麼認為我是黑沙?」   使者鬆了口氣,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還在盯著紫川秀看,嘴裡小聲地嘀嘀咕咕不知講什麼。   紫川秀歎息一聲:「魯帝閣下,久違了!」聲音小到只有跟他面對面的使者才聽得到。   身份突然被人指出了,魯帝陡然一驚:「你是誰?」   紫川秀不出聲,默默地打量著魯帝。遠東的大總督、魔族王國的大將軍、位極人臣的高級貴族,驕橫不可一世的劊子手,兩年不到的時間——不,也許僅僅才幾個月時間,他的變化多麼大啊!紫川秀還記得當年在魔族的宴會中見到他時候,這個滿臉紅光和橫肉,說起話來粗聲粗氣,氣派十足的魔族將軍,驕橫又狂妄,曾給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現在的他,滿臉的橫肉不見蹤影,臉頰整個地消瘦了下去,皺巴巴的面部皮膚鬆弛地掛在顴骨邊上,像個空癟癟的袋子似的,神態疲勞已極,臉像蒙上了一層濃密的、死氣沉沉的陰影,眼中佈滿了血絲,呈病逼色,兩眼無神,昔日那粗壯的身形此刻只剩下個骨架子。   紫川秀冷冷啤睨著他,冷笑著,沒有一絲同情。他想起了死在月亮灣的方勁統領,想到了那十一萬具無頭的屍首,十一萬個冤魂至今還在陣亡之地徘徊,不得歸去:想到了那一座又一座燃燒的城市,無數被活活燒死的遠東平民,想到了慘絕人寰的沙羅行省屠殺事件;想到了死不瞑目的半獸人維拉將軍……這個人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他使遠東大地鮮血流淌遍地,就是這麼個罪無可赦的傢伙,自己卻要庇護他?   紫川秀陡然湧起一種衝動,很想一刀把眼前這個傢伙攔腰砍成兩截,或者高呼一聲:「來人啊,魯帝就在這裡!」然後蜂擁過來的半獸人會把這個傢伙活生生、不加油鹽地吃掉的。殺了魯帝,為民眾除掉了大仇,自己光明王的名聲就會更加的如日中天,燦如日月!   他聽到自己在輕聲說:「放下武器投降,我保證你的安全,魯帝閣下,這就是我們的答覆。」   魯帝驚疑不定,眼前這個蒙面的人類就是遠東起義軍的領袖,屢次擊敗自己的對手,大名鼎鼎的光明王嗎?剛才一見之下,他把他當成了黑沙軍師,嚇得魂不附體。——他實在太像黑沙軍師了,不但衣著打扮像,連身高、體型都差不多,更重要的是同樣有種說不出的氣質,那種讓人無法琢磨的神秘特質。雖然聲音不同,但他們說出來話卻同樣地讓人安心——這個人類與黑沙一樣有種領袖氣質,讓人很容易就信任他。   他有點不敢相信地重複了一句:「你能保證我的安全嗎?」   「是的,我願意接受你的投降,並同意保證你以及跟你一同叛逃過來的魔族軍人的安全——但你和你的部下必須馬上放下武器,接受我軍的監管,而且要全面服從我軍的命令。」   紫川秀說得平淡,但口吻卻是不容妥協的堅決,他的自信來自手中掌握的強大力量。魯帝立即就知道,跟這麼一個人是不可能討價還價的。他猶豫不決,臉上神情變幻,眉頭皺了又展,展了又皺。紫川秀看在眼裡,知道他正在進行激烈的內心鬥爭,而且還知道,他最終肯定會屈服的,因為他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紫川秀倒是更希望魯帝能頑抗到底,這樣自己就可以拋開一切顧慮,下令布蘭將這支魔族小部隊斬盡殺絕,將魯帝來個明正典刑公告天下。   餅了一陣子,魯帝黝黑的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用種獻媚的口氣說:「光明王大人,請允許我投入您的麾下,為你略效犬馬之勞。從今天起,我定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紫川秀微微閉上了眼睛,他淡淡地說:「那就好。」轉身向外走去。   這一刻,他心頭充滿了強烈的厭惡感,那種吃了只蒼蠅般的噁心感覺,差點使他嘔吐。同時他也知道,就在這同一刻,魯帝的投誠標示著自己的事業和遠東的起義,已經上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第十一卷 第三章 歷史借鏡 第十一卷 第三章 歷史借鏡   魯帝的失蹤最終被證實為投誠了,這在兩邊都掀起了軒然大波;   魔神堡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第二反應還是:「不可能!」頭腦固化的魔族怎麼樣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王國在遠東最高的政治和軍事指揮,出身塞內亞族的高級將領,被魔神皇所寵信的高級貴族,居然奉軍投靠了遠東的流民草寇?由於魯帝也是出身塞內亞族的將領,魯帝的投誠讓身為統治階層的塞內亞族淪為十三部族中的笑柄,威信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魔神皇震怒異常,由於是卡頓親王推舉魯帝擔任遠東總督,卡頓親王幾次磕頭請罪都沒能清除神皇的怒火,到了幾乎要自殺以明心志的地步,最後被剝奪了皇位繼承權,禁閉反省去了。   卡蘭王子一路哼著歌兒,歡天喜地告訴雲淺雪這個消息。就連一向厭惡魯帝的雲淺雪也吃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在他的估計中,事情敗露以後,魯帝要不自殺,要不就是乖乖就擒,怎麼樣也想不到他會投奔叛軍。那個傻大黑粗、看起來很莽撞又毫無機心的傢伙,居然這麼的貪生怕死,這實在出乎他的預料。   「歷史就像一個車輪,轉來轉去,總是那幾根不變的軸線總是在週而復始,發生的事件往往驚人地相似的。其實我們早應該有所警惕了,當年紫川家的遠東統領雷洪在無路可走情況下,不也同樣投靠了遠東的叛軍嗎?」聞知消息,卡丹公主淡淡地說,並不顯得如何驚奇。   卡丹是魔神王國內部事先唯一能想到魯帝有叛變可能的人。被神皇下了格殺令,如果魯帝不想死的話,就只剩下兩條路走了,一條是在遠東起兵獨立,二是投靠叛軍。但遠東的駐軍大多是出身塞內亞族的神皇嫡系部隊,還有凌步虛那個威望和功勳都不在魯帝之下的名將坐鎮,如果要公開叛變的話,魯帝是指揮不動他們的。   卡丹公主猜到了,她卻沒有向她的丈夫或者父親提出警告。因為她知道,當刺客攔截失敗以後,魯帝肯定就已經知道事情敗露,這時候無論採取什麼措施都來不及。   卡蘭王子不滿:「你既然猜到了,就應該跟我說一聲嘛!」   卡丹公主嫣然一笑,沒有出聲。她想,既然說了也無能為力,那還不如不說。不得不報告壞消息的本身就是一個壞消息。   雲淺雪向妻子請教:「公主殿下,您看,局勢接下來會怎樣發展呢?」   「雲君,您實在太謙了,您應該看得到的。」卡丹公主語笑嫣然:「剛才已經說過了,歷史往往是驚人地相似,當一個國家發生內部叛亂時候,往往會引起外部勢力的覬覦和干涉的。二哥,您想想,當年紫川家發生遠東叛亂時候,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紫川家失去了遠東輔助軍團的屏障,接下來就是我神族大舉西向……」卡蘭突然一下子頓住了,和雲淺雪面面相覷。   「天,老妹,你該不會說紫川家會……」   雲淺雪表示懷疑:「但是紫川家剛剛戰敗,他們應該沒有能力干涉遠東事務的吧?」   卡丹想了很久,這才慢慢地說:「我曾在紫川家的首府帝都居住餅很長時間,對他們情形有比較深的瞭解。雲君、二哥,你們都太小看紫川家的實力了。他們在上次的遠東戰爭中雖然損失了大批軍隊,但那些部隊大多是烏合的民軍和二線的預備隊,紫川家西部漫長邊境線上,一線的近百個師團的邊防部隊,還有西部諸省份數目龐大的地方駐軍,還是保持完好無損的。   「我曾見過紫川家的一些高級將領,如斯特林、帝林、林冰、死了的哥應星、紫川秀——哦,他也死了。不客氣地說,比起我族的將領們,人類的將領要強得多了,他們更懂得什麼是戰爭,什麼叫韜略。遠東之戰我們能勝利,並不是我們強大,而是當時他們恰懊是最虛弱的時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還記得嗎?哥應星時期,我族曾四次討伐紫川家,通通在哥應星手上無功而返,這證明人類軍隊的實力並不像我們想像中那麼差勁——起碼不像我們所宣稱的:三個神族士兵頂得上十個人類士兵!」神族士兵的單兵作戰能力稍強,但在團體戰中,人類軍官的戰術指揮能力和水平都遠高於我們,很容易就能抵消我們單兵作戰中的優勢。人類還有另外一個優勢,他們的武器科技水平比我們高得多,而且他們的將領也善於將這種優勢發揮到淋漓盡致。記得帕伊之戰嗎?我們神族傾百萬之師,竟然拿不下一個孤城,但如果圍攻的是人類軍隊,他們早就用投石車、燃燒瓶、衝擊弩把城池轟得稀爛了。   「紫川家今天的孱弱,多半是由於他內部的明爭暗鬥相互相傾軋造成的,這嚴重消耗了他們的精力。只要他們能醒悟到這一點,他們的潛力是無限的。因為在大陸上人類的三大勢力中,以紫川家的人口最為龐大,足有一億三千多萬,他們的軍事生產能力最為強大。有這樣的人口基數,如果三思窮兵黷武的話,那他們很容易就能恢復兩百萬的軍事編制。」   「但西邊還有流風家牽制他們呢!」   「流風西山命已不久,等他一死,流風家族必有內亂。那時候,失去了西部威脅的紫川家,必然會重新強大起來的。那時候,他將成為我們神族的真正威脅——事實上,即使是現在的遠東叛亂,我也懷疑這其中是否有紫川家插手的痕跡。」   「怎麼會呢?」   「遠東種族驍勇善戰,但是他們的政治組織能力不行,社會組織還保持在氏族社會的水平,各個部族互相猜忌、懷疑,即使在同一部族之間,他們也分成很多小的部落群體,散亂得如同一團散沙。但現在,幾支分散的流寇在不到一年的時間成為跨省、跨郡縣,龐大而高度向心團結的武力集團,這需要非常高超的政治組織能力和領導才能。如果說沒有外來勢力的暗中操縱,而單是遠東種族本身就能取得這樣的成就的話,我實在難以相信。   「叛軍並非那種胸無大志的流民草寇,他們的目標也不是打家劫舍,而是要分裂我們國土,把遠東從王國境內徹底決裂出去。而遠東的分裂對誰最有利呢?不問而知,紫川家。將來如果說紫川家捲土重來的話,就一點也不希奇了。」   「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小見識,未必準確的。」最後,卡丹公主很謙遜地說。   對天下大勢如此深刻的瞭解和分析,這分敏銳的洞察力與犀利的見解,即使王國那些最老練的政治家也未必能做到。卡蘭卻毫不奇怪,他早就知道在頭腦謀略方面,她的妹妹是個罕見的天才。   他站起身:「老妹,你比那個裝神弄鬼的黑沙強得太多了——那個傢伙最近不知到哪裡了?都沒見過他的人影。將來我如果能坐上那個位置的話,我一定請你做軍師。怎麼樣,願意幫我嗎?」   卡丹一笑:「你是我哥,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呢?」   卡蘭「哈哈」一笑,笑聲卻毫無歡喜之意,馬馬虎虎地一點頭:「走了!」   雲淺雪趕緊起身送客,一直送到門口,回來時候,卡丹神情凝重地對他:「雲君,大哥出事以後,老二得意得忘形了,這種心態會招致大禍。你最好不要再跟他那麼緊了。」   雲淺雪一愣,笑道:「二殿下只是高興了點,並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啊!」心中卻想:我的命運早巳經和二殿下緊緊聯繫在一起了,現在想退縮,已經太遲了。   ※※※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四日,遠東,杜莎行省摩克鎮   太陽衝出了雲層,但是陽光仍然顯得陰暗。天空灰濛濛的,烏雲密佈。   「要下雨了。」從設置在摩克鎮的臨時司令部的窗戶往外望去,紫川秀喃喃地說。   司令部的參謀人員部坐在牆壁邊的木箱上,小聲地交談著。大幅的作戰地圖掛在牆壁上,代表遠東聯軍紅色箭頭和代表魔族的黑色箭頭在地圖上錯綜複雜地交錯著、糾纏成一團。在這半年的時間裡,遠東軍隊急速擴充,大大增強了光明王的實力,但帶來的後果是原來的組織結構再難以適應如此龐大的軍隊,特別是在調動將近三十萬軍隊的龐大武裝力量進行一場大戰役時,大本營指揮力量薄弱的缺點立即就暴露出來了:近百個團隊,近二十個大大小小各有不同任務的戰役集團,光是要掌握各個部隊準確位置和路線就是一件工作量駭人的任務了,更不要說還要根據瞬息萬變的形勢給他們準確地下達作戰指令。   如果是紫川家的大規模正規軍團,那就不存在這個問題。各個正規軍團往往都有一批專業的參謀軍官,專門負責輔助司令員的指揮,但遠東起義軍街缺少這麼一批人才,缺少有經驗的專業軍官,特別是參謀人才。雖然從秀字營中匆匆選拔了一批比較有文化的七兵來擔任輔助職務,但是他們顯然還不夠老練。看到他們遞交上來對魯帝殘部的作戰計畫,紫川秀啞然失笑。   十二萬人的主力大軍團要突然迂迴一百四十公里到敵人背後發動側翼打擊,但卻只給了他們三天不到的時間完成戰役部署,他們的路線。按照紫川秀的經驗,即使是紫川家最精銳的中央軍團,要完成這麼巨大的戰役動作起碼也需要一個星期時間。更讓紫川秀覺得荒謬的是,在規定的行軍路線上,八萬人要在五個小時內通過一條只能容兩人行走的木橋,而且這座橋還是處於特蘭要塞的弓箭射程以內。而且計畫中沒有在行軍路線上安排側翼警戒部隊,如果隊伍中行進中一旦碰到襲擊,事情將演變成一場災難。   紫川秀苦笑著將那份報告扔進了垃圾桶。   所以,擔子就幾乎全部壓在紫川秀身上了。   紫川秀知道,從人的管理能力上來說,最適合的下級指揮單位最好是四到六個,目前遠東軍的作戰單位是太多了,但鑒於遠東聯軍如今複雜的內部形勢,軍隊過於集中的話,會造成軍閥化和派系化的後果,他還不敢冒這個風險。   他走出指揮部的房間,外面同樣是陰沉沉的,太陽被遮蔽住了。遠方傳來了低沉的轟隆雷聲,夏季的一場暴雨即將到來。在白川營帳指揮部所在地的住房面前,身穿紫川家制服的秀字營士兵在來回巡邏,安全保衛工作做得相當嚴密,正如他預先交代的那樣。   遠處,村莊邊上的公路上,排成兩縱隊的半獸人騎兵正在經過小鎮的道路向前方推進,騎兵們披著獸皮,肩頭掛著起義軍的金色太陽肩章,扛著標槍,後面跟著的是步兵弓箭手。紫川秀認出了,這是布盧村半獸人德昆指揮的一支半獸人騎兵。那個浮躁的毛頭小子,現在已經成為一員團隊長官了。他統帥著一支六千人的半獸人騎兵部隊,被編在白川的部下服役。   如果說秀字營的人類士兵是紫川秀在人類中的親衛部隊的話,那布盧村的半獸人就是紫川秀在半獸人中間的親信了。為了報答他們當年的救命之恩,紫川秀對他們青眼有加,在布盧村的青年人中大力提拔將領和軍官。現在,當年那六百多名參與拯救紫川秀行動的半獸人上兵,大多都已經被提拔為基層軍官了。除了他們以外,還有當年參與起義的那兩個團隊的士兵也得到了特別的關照,很多大隊長、團隊長級別的中高級軍官都是出身於當初的起義軍。此舉被蛇族酸溜溜在背後稱為「光明王又在任人唯親了」。紫川秀心裡有數,民主政治是一回事,但軍隊需要凝聚力和向心力才有戰鬥力,他確實迫切地需要在軍中建立一股忠誠於自己的勢力。既然論功勳和才幹,布盧村的小伙子們比起任何人來都毫不遜色,自己有什麼理由不優先提拔這麼一批對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呢?雖然他們中間還沒有人擔任軍團長級別的高級軍官,但長期熟悉軍旅生活的紫川秀卻深知,比起元帥、將軍那些看起來威風凜凜的人物,基層的團隊長們才是實際上掌握軍隊的實權派人物。   紫川秀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但政治往往是殘酷無情的,由於哥應星的前車之鑒,他必須要為這種最壞的情況做好準備:如果身邊的某位大將被魔族收買,有謀反的企圖,一旦事起倉促,自己只需要向他部下的團隊長們一聲令下:「從現在起,一切部隊調動由我直接指揮!」那位將軍就根本調動下了部隊,任何陰謀都無從進行。   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黑沙的行剌,魯帝的投誠,魔族新的增援軍團在羅斯統帶下即將到達遠東,事情接踵而至。尤其是黑沙臨走時候那曖昧的話語,更是隱隱暗示了一個令紫川秀恐懼的可能,但目前軍事上的緊迫形勢卻使得自己無暇顧及於此,這令得紫川秀焦躁不安。   接受魯帝的投誠會否會給自己帶來後患?一旦事情洩露,軍隊能否接受這個事實?   魔族王國已經知道遠東地區的叛亂了嗎?可怕的魔神皇將採取什麼措施來對付自己?   羅斯軍團是單獨前來,還是只是作為一個龐大的鎮壓部隊的前鋒?鎮壓部隊的兵力如何?遠東的自由剛剛出現希望的曙光,又要陷入兵火連接的災難中了嗎?   案頭的工作已經積累了厚厚一疊,但他沒有心思去處理。最後他乾脆把那堆工作拋開,走到了白川營帳的大門外,急速地來回走動,卻沒有進去:裡面,白川正帶著特工處的人員對投誠的魯帝和其他的魔族軍官進行突擊盤問,已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了。   門口處,一個善解人意的參謀軍官上前問:「殿下,可需要我進去向白川大人詢問一下進度?」   紫川秀點點頭,軍官往裡面走,但沒走幾步紫川秀又叫住了他:「回來!」他焦慮不安地揮揮手:「不要干擾審訊。」軍官愕然。   親衛隊長占雷從外面走進來,報告說:「大人。」   紫川秀不動聲色地抬抬眼皮看著他:「事情辦得怎麼樣?」   「回稟大人,事情辦得很順利。看到魯帝的手令,他們立即就聽令了。按照您的指示,已經將他們全部帶到我軍防線以內保護起來了,現在他們由西加將軍看守,總共兩千三百人,其中七人是女性和孩子。」   紫川秀奇怪:「怎麼回事?」   古雷神色尷尬,低聲說:「他們是魯帝的妻妾和小阿。」   紫川秀啞然失笑,他沒想到魯帝也有這麼人性化的一面,這個屠殺了無數的女性和嬰兒的人,也有妻子和小阿的嗎?   「保密做得如何?」   「回稟大人,這次任務是由您的親衛隊和白川將軍直屬師團的人類工兵執行的,沒有半獸人和蛇族士兵參加。西加將軍已經命令亡兵們了,敢對外洩露此事的,殺無赦。途中,布森將軍麾下的一支巡邏隊曾攔住我們盤問,我不得已之下向他們出示了大人您的手令,宣佈說這批是我們抓擭的魔族俘虜,他們當場就放行了。外界應該不會得到風聲的。」   紫川秀點頭:「還好吧。」用人類士兵是他自己的主意,秀字營的工兵跟隨自己比較久,不需要擔心洩密,另外,他們對魯帝的仇恨也沒有遠東居民來得那麼強烈。   他沒有指出古雷行事的不足。在碰到巡邏隊的時候,只需要跟對方說這是魔族的俘虜就夠了,沒必要出示自己的手令,這種畫蛇添足的舉動只會讓對方起疑心:抓到區區千來名俘虜何必要勞動光明王親自下手令?這等於明擺著告訴對方,這批俘虜不同尋常。但還好,碰到的是布森的部下,若是蛇族的索靳或是矮人族的部隊,那對方准要大肆宣揚,吵鬧得連每一隻螞蟻都能聽見。   在魯帝投誠後的第一時間,紫川秀立即就把事情的始末相自己的決定,詳細地給雲省的布丹長老寫信用快馬送去了。他相信,以布丹長老的智慧,應該能看出自己的用心良苦。殺了魯帝,只是得一刀痛快而巳,對大局並無任何影響,但留下他,這就是顆很有用的棋子了。可以靠他來獲知魔族的軍事內情,探聽機密。政治上,他也很有利用的價值,可以蠱惑魔族的人心,動搖他們的鬥志——甚至到迫不得巳的時候,自己還可以用魯帝的人頭來作為相魔族談判的條件。如果布丹長老能夠贊成自己的行動,他只需傳喻說:「奧迪大神要我們以寬大、慈悲的胸懷,寬恕我們的敵人。接受魯帝的投降吧,不信的話請看預言詩,人神早在上面寫得清清楚楚了!」那占軍隊絕大部分的半獸人軍官相士兵會馬上二話不說地磕頭同意的,但在長老明確表態之前,自己必須將此事嚴格保持機密,否則將有動搖軍心的危險。   想了一下,紫川秀吩咐占雷:「你進去告訴白川,讓她告訴魯帝,他的族人和妻兒都已經在我軍的保護之下了,讓他不必再有顧慮,放心說。」   古雷應命進去。   午後時分,天空更是烏雲密佈,雲層低得有點嚇人。紫川秀正在睡午覺,被通報的衛兵叫醒了:「報導殿下,白川將車緊急求見!」   沒等衛兵把通報的話說完,白川已經一陣風地衝進了房間裡,面頰緋紅,聲音激動得有點變調了:「大人,魯帝已經全說了!大收穫,這是大收穫!」   「怎麼回事?」紫川秀趕緊坐起來問,他也是早巳等得心焦。   「魔族在特蘭要塞的防禦空前虛弱!整個要塞的守備軍不足三千人,而且幾乎全部是魯帝的部下,由於魯帝叛逃了,現在他們軍心渙散。魯帝說了,只要我們派一路大軍跟他過去,他有把握兵不血刀地讓要塞的守軍投降,將要塞完好無損地交給我們!——但是我們動作得快,因為羅斯的部隊也正在朝特蘭要塞趕來。」   紫川秀立即清醒了過來。他問白川:…坦裡距離要塞多遠?」   二百三十多里,有熟悉的嚮導的話,騎兵十個小時可以趕到!但現在的問題是……」白川有點猶豫:「我不敢肯定,魯帝說的是不是真的?萬一他是專門想騙我們入埋伏呢?」   「立即行動!」紫川秀沒有猶豫,魯帝的族人和老婆孩子都在自己手中,他相信他沒有這個瞻子欺騙自己,就算是冒險吧,自己以弱勢兵力與魔族對抗,若不兵行險著,那根本沒希望的。他問白川:「有哪些部隊是可以馬上出動的?」   「現在是午睡時間,士兵們大多休息了……要把部隊調齊需要時間。德昆的遠東第七團是騎兵團隊,他們剛剛經過摩克鎮還沒有紮營,可以要他們立即出發。還有秀宇營的直屬師團有兩個大隊正在值勤中,應該也可以動用他們,還有大人您的警衛團也是整裝的……」   「這就夠了!」紫川秀一口說:「吹響進軍號!我帶這些部隊先出發,你帶著剩餘的部隊跟上,通知布蘭和布森帶中軍跟上支援,各部隊動作要快!」   窗外白光一閃,霹靂一聲巨聲雷響,震得二人耳朵生痛。大顆大顆的雨點惡狠狠地從天上砸下來,劈啪劈啪地打在窗台上,水花飛濺。陰了老半天,終於下起了雨了。白川皺起了眉頭,恨恨地說:「這雨下得真下是時候!泥濘的道路會遲緩部隊的行進速度。」   「一樣。」紫川秀站起了身子,望著窗外那茫茫的一片白點:「大雨同樣會遲緩羅斯部隊的動作的。現在就看誰的部隊更頑強、更堅決了。」他望向白川,目光很溫柔:「拜託了,白川。」   一瞬間,不知為何,白川有了種熱淚盈眶的感覺。她肅然一個敬禮:「是,我們定能拿下特蘭!」   嘹亮的集合號聲壓倒了暴雨聲,聲音中透出幾分倉促。半獸人七兵紛紛拿著斗笠蓋著頭,從自己的帳篷裡跑出來相互詢問:「怎麼回事?魔族殺來了嗎?」軍官們扯著嗓門一個個營帳地召集自己的部隊:「出來!快,緊急集合令!」半獸人一個接一個地跑了出來,雙手抱住頭,嘴裡不滿地嘀咕著:「當宮的發瘋了嗎?這種天氣要集合?」   相比之下,人類士兵自覺得多了。一聽到「嘀嘀」鳴響的集合令,他們閃電般從各自的帳篷中猛衝出來,衝進了馬廊裡,尋找自己的戰馬。由於太多人同時進行,一時間,場面有點混亂,人聲喧雜,一陣陣剌耳的馬嘶聲,一張張圓睜的眼睛和張開的嘴巴,每個人都在叫嚷著什麼:「讓路!讓路」、「見鬼,你擋著我的道了!」、「那邊的,借過一下!」結果聲音混雜進了雨聲風聲裡,什麼也聽不見了。   一部分取到了戰馬的騎兵彙集到了村中的主幹道上,整個小鎮像是被狠狠踢了一腳的馬蜂窩,整個地忙亂起來了,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手忙腳亂的士兵在跑來跑去,半獸人、人類、蛇族、精靈怪、矮人族,各個部隊混雜成一堆,主幹道上人擠人,午睡中被叫醒的人們暴露在狂暴的大雨之下,一個個暴躁得像填滿了火藥似的,有幾個人類士兵甚至不顧頭頂上軍號嗚叫正緊,而跟擋路的半獸人士兵打了起來。一個過路的騎兵軍官用鞭子將這小小的騷亂鎮壓下去了。但更多的地方,卻是人擠人,士兵們慌慌張張地從東邊跑到西邊,再從西邊又跑回東邊,就是找不到自己的部隊和上司。軍官徒勞地呼叫苦自己部下的名字,卻是沒人回應。   望著這混亂的場面,白川秀眉緊蹙:「要是魔族趁這個時候打過來,那可真的完蛋了!」   紫川秀笑笑不出聲,自己軍隊本來就不是那種以紀律嚴明的聞名的部隊,這種混亂場面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對此也早有準備。在混亂的大街小巷上面,紫川秀派出的幾十個傳令官正在沿街大聲地宣告:   「跟著旗幟走,快!跟著旗幟走!光明王殿下就在我們前面!」   「步兵的弟兄們,給騎兵的弟兄們讓開一條路!」喊聲透過茫茫的雨幕傳人披甲的士兵耳朵裡,變得模糊不清了。每隔幾十米就有一名扛著金色太陽旗幟的騎兵給大家帶路:「往這邊走!苞著我走!」一批又一批騎兵根本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昏頭轉向地就跟著傳令兵縱馬衝出了小鎮,馬蹄踏濺泥水飛濺,一群群的人馬投入了茫茫的雨幕中,漸漸消逝。   「我也該出發了。」紫川秀把斗笠戴上,一個呼哨,古雷率領的親衛隊立即全部上馬,整裝侍發。紫川秀正也要上馬,身後傳來聲音:「等一下。」   白川拿出自己的雨衣給他披上,一邊輕聲說:「大人,一切多加小心,不要太過勉強。對於我們,對於遠東,您比一百個特蘭要塞還要重要。」   紫川秀一愣:「白川,從什麼時候起,你變得這麼關心我的安危了?」   「從你向我借一千個銀幣的那天起。」白川旗本不動聲色地說。   茫茫的雨幕中,在杜莎行省蒼茫的叢林道路中,一支騎兵隊伍在前進,旗幟已經被捲了起來,他們行動迅疾如電,蹄聲轟隆,成千上萬急速翻動的馬蹄將道路踐得泥水飛濺,金屬鏗鏘的碰撞聲與人聲、馬鳴響成一片,這聲音透過雨幕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盡避隊伍已經在以極快的速度前進了,但尖利的吆暍聲仍舊不時從隊伍的前面傳過來:「快!快!目標就是特蘭要塞!」雨點劈劈啪啪地打在工兵們的頭上,為了加快速度,也為了躲避迎面打來的雨點,騎兵們都俯低了身子,濕透的衣服在盔甲下面緊緊地貼著身體,快速奔跑的戰馬在雨中渾身冒起了熱氣,像是一層煙。   「大人!」一員騎兵快馬超出了隊伍,向紫川秀追來。   紫川秀放慢了速度,打開頭盔的眼罩,撥開額頭上濕漉漉的頭髮回頭望去。騎兵貼近了紫川秀的坐騎。因為聲音喧雜,盡避他已經是俯在紫川秀的耳朵邊大聲地吆喝了,但聲音顯得非常模糊,以致紫川秀只能依靠對方的嘴型判斷他要說的話:「第二軍團的軍官教導隊已經趕到廠,已經和本隊會合!」   紫川秀停住了前進的馬步,到路邊的小坡高地搭起眼罩觀看。果然,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中,住自己隊伍的後方,黑色的騎兵隊伍分幾個方向向自己的隊伍迅速地接近,每支隊伍彷彿一條黑色的長龍,一眼看不到盡頭。其中有一隊黑衣的騎兵已經趕上了自己隊伍的後軍,跟在後軍部隊的背後。就像無數溪流融入小壩一樣,小壩又流進大海,一支又一支的隊伍加入到了自己的行列中,使自己出發時候略顯單薄的部隊迅速地壯大了起來。鐵騎鏗鏘,蹄聲轟隆,雨幕中,那奔騰的騎兵軍團顯得異常的壯觀,儼然示一路大軍。   紫川秀笑著對著軍官豎起了大拇指,示意讚許。秀字營沒有辜負自己一年多的訓練,接到緊急通知後,他們在二十分鐘內就完成了集結,迅速趕上了自己親自帶領的先遣隊。有了他們,自己就更有把握完成奪取要塞的任務。雖然這一次的行動開始得很倉促,看似鹵莽,但紫川秀從自己的經歷中得知,很多時候,那些事先策劃已久、看似準備周全的行動,卻往往會因為一些思想不到的因素而流產,反倒是一些無意之中臨時決定的行動容易取得成功。理由很簡單,自己想不到的,敵人同樣也不會有準備。   一個小時後,羅傑軍團的軍官教導團隊也趕到了。緊接著,紫川秀直屬軍團的軍官團和三個騎兵團隊也趕上了大隊。隊伍疾馳,只有晚上和第二天的午時在叢林中休息了兩次,讓馬匹可以歇力活命,騎兵們就地台衣睡覺。當從馬背上跳下來時候,就連紫川秀的體魄也大感吃不清,全身酸痛,兩腳麻木,大腿處被磨破了皮,熱辣辣剌心地疼。考慮到要保持部隊相應的戰鬥力,於是他不得不宣佈將休息延長三個小時,士兵們無不歡呼:「光明王萬歲!」   在第二天的午後,隊伍出了叢林,進入了一片開闊地帶,雨又下了起來。   嚮導宣佈說:「前面就是特蘭要塞了!」——就是不用他說,紫川秀也看到了,茫茫的雨點中峨巍聳立的灰色龐然大物。特蘭要塞的陰影給紫川秀很大的壓力,想到自己既無步兵又沒帶攻城器械,單靠騎兵就想拿下這座僅次於瓦倫要塞的遠東第二大堡壘,自己是否在做白日夢。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把頭盔的眼罩拉了下來,吩咐傳令兵:「把那個魔族帶上來。」魯帝的投誠被紫川秀列為最高機密,目前僅僅有極少數的最高級人類將領得知此事。至於一般的人類士兵,他們只是奇怪為什麼大人緊急出擊要帶上一個魔族俘虜。   請續看《紫川》第十二卷 第十二卷 第一節 第十二卷 第一節   從七八一年到七八二年,在廣袤的遠東大地上所發生的那些可歌可泣的事件,長時間地不為人類世界所知曉。沒有歷史學家來研究,吟遊詩人也不會讚美,儘管那場戰爭是如此的波瀾壯闊,熱血沸騰。蒼茫大地,鐵騎橫野,投鞭斷流,那是個英雄和英雄的傳說流傳的時代,是個難以分辨事跡與神話的時代,是個充滿了激情與夢想、光榮與希望的時代。   在這幕壯闊的歷史巨劇中,兩支軍隊在其中扮演了主要的角色:魔神王國軍(簡稱王國軍)與遠東種族聯合軍(簡稱遠東聯軍)。在蔥蔥鬱郁的莽莽叢林中,在一望無際的碧血沙海,在蒼莽無垠的草海,在人煙繁華的都市,在荒蕪人煙的山間小路,在百萬平方公里的遠東大地上,兩軍縱橫馳騁,你進我退,犬牙交錯,拉鋸絞殺,戰線如長蛇,蜿蜒數百公里,兩軍士兵的鏖戰遍佈遠東大地的每一個城市、鄉鎮、村莊,在科爾尼,在杜莎,在埃羅平原,在帕伊,在高崗,在特蘭,衛國勇士壯烈的痕跡無處不在,二十年後,開荒的農民仍可在偏僻的荒野發現身披戰甲的皚皚白骨。   是死,是活,當時已不是問題,全民皆兵,連婦孺也拿起了武器,在任何需要的地方,遠東子弟慷慨奔赴死亡。這已經不能簡單看做兩支軍隊的對抗,這是兩個世界的較量,兩種完全不同的文明在交戰,兩種截然相反的信念在廝殺:一方豪邁奔放,他們渴望呼吸自由的空氣,要求本應是生來得到的平等權利,要求得到尊嚴,反對踐踏人性,認為人們有權過上不受欺凌、壓迫和殘酷剝削的生活;另一方象憎恨洪水猛獸一樣憎恨這種思想,他們堅信塞內亞皇族的統治絕不可動搖,竭盡全力地致力於將這種思想扼殺在萌芽中——是的,刀劍無法謀殺思想,但卻可以消滅思想的載體。   遠東政權成立不到一年,最初保衛這個政權的僅有六千名惶惶不安的半獸人逃兵,他們缺衣少食,武器簡陋,常常餓著肚子打仗,赤著腳在雪地上行軍,孱弱,疾病,飢餓;他們的對手是一個強大的、歷史悠久的龐大帝國,他們擁有一百四十萬精銳的軍隊,組織嚴密,武器精良,戰鬥力強盛,士卒彪悍善戰,將領出類拔萃——這是當世最強大也最恐怖的軍事力量,就連大陸上頭號的人類勢力也不敢應戰,望著他們,紫川家族的精兵強將躲在瓦倫關後哆嗦顫抖。脆弱的遠東政權誕生不到一年,卻要向這股可怕的力量正面挑戰?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不是一個等量的、勢均力敵的戰爭,猶如嬰兒對巨人的挑釁。   面對挑釁,魔神王國出動了一個軍團,由韃塔族首領、王國高級貴族羅斯所統帥的王國第九軍團(也稱「浴火鳳凰軍團」)而就為了對抗這個軍團,新生的遠東政權傾國應戰,出動了全遠東百分之七十的軍隊,動員了所有的預備隊,出動了遠東的秘密武器「秀字營」,——像這種規模的軍團,王國一共擁有十五個!遠東人連吃奶的力都使出來了,但對於勝負,他們還是惴惴不安,毫無把握。遠東人若是戰敗,他們就徹底失敗,就全軍覆沒,就被徹底剷除,但如果他們打贏了,即使把第九軍殺得一個不剩,那也不過讓魔神皇在午睡後煩心一小會。   儘管如此,得知魔神王國大兵壓境,遠東人還是毫不妥協地作出了反應:寸步不讓!光明王不退反而進,親率一萬三千鐵騎,冒著酷夏暴雨突死猛進,抄小道越過了蒼蒼莽莽的原始叢林,突然出現在特蘭城下,先聲奪人,引起了城內魔族的極大恐慌。這次勇敢的冒險,揭開了特蘭大會戰的序幕。   特蘭要塞,這是兩個強力世界首次有意識的正面較量,兩股強大力量的猛烈碰撞。在七八二年六月的酷夏,圍繞著這個遠東第一大堡壘所發生的一系列戰事,在後世有個好聽的名字:「特蘭會戰」。在二十年後的遠東大地上,關於特蘭大會戰,有無數個版本的神奇故事在流傳。那些光耀的名字,猶如黑夜中璀璨的繁星,照亮大地。   英勇豪邁的布蘭將軍,他與他足智多謀的叔叔布森同被稱為「佐伊族的民族英雄」,還有那洞察先機的佐伊族長老布丹,是他第一個號召抗擊魔族,給遠東大地做出了光輝的榜樣,民眾對他崇拜得無以復加,尊為「聖者」;   而哈特族(蛇族)則把他們首領索斯的事跡編成歌兒到處傳唱,說他「英勇又頑強,立功不驕傲,嫁人就要嫁索斯這樣的人」;   沉默的龍人族不善於言語,他們只是把自己首領門羅的真人石像立在部族議事大堂的中間,出入的龍人長老都要向石像敬禮;   還有那聲名顯赫的人類三重將:智勇雙全的女將軍白川、勇猛的羅傑將軍、心思縝密的明羽將軍,他們與及他們統帥下勇敢的「黑衣軍」戰士,他們不遠萬里地來援助遠東的起義,幫助遠東人民的解放,傳授給遠東人各種各樣的知識與本領,被稱為「遠東永遠的真朋友」。在他們身上,遠東民眾看到了人類正直和高貴的一面,曾被紫川家的官吏和貴族所敗壞的人類聲譽得到恢復,遠東重又接受了人類,各種族的交流又開始了。   那些光耀的名字,無疑是這個大時代中的風雲人物。但是,細心的歷史學家會發現,這段歷史中存在著許許多多無法解釋的矛盾之處,存在著大段大段的空白,彷彿歷史突然在那裡產生了斷層。猶如繁星圍繞月亮,那些璀璨的群星都被一個巨大的存在所吸引,那些光耀的英雄傳說和顯赫的名字後面,一個不滅的幽靈在徘徊,那是個戴著青銅面具的身影——遠東聯軍的真正靈魂,給千萬民眾帶來光明的王者,他自身所處卻是無邊的黑暗。他的名字,悄無聲息地謐滅在歷史的長河中,不為人知。。。   雨幕中,一隊騎兵在向要塞馳去,那是魯帝和負責監視他的秀字營騎兵。魯帝負責招降要塞中殘餘的魔族士兵,給大軍打開城門,而那隊秀字營士兵則負責監視他,防止他耍花樣給起義軍設置圈套。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城門口,紫川秀很是擔心:如果魯帝招降失敗的話,那小隊人馬還不夠魔族當早餐的,但瞧士兵們出發時那滿不在乎的神情,彷彿一點也意識不到這個任務的危險性。亂世中人,誰都不怎麼把性命當回事。   遠遠望著那淡青色的巍峨輪廓,渾身被雨淋得精透,紫川秀打了個冷戰,想:「這不是靠蠻幹能拿下的城池。」   特蘭要塞位於杜莎行省的東北邊陲,靠近遠東與魔族王國的邊境,是紫川家族為了防禦魔族的侵襲而於帝國歷六一二年興建,號稱遠東的第二大堡壘,僅次於瓦倫要塞。特蘭要塞高二十五米,城牆輪廓呈橢圓形,外圍全部用一米寬兩米長的巨石堆砌而成,城牆厚度達四米,城牆上足以讓七人並行,那淡青色的高聳城牆給人種沉重的壓抑感。城牆上築有半永久性的木製欄杆,可以抵擋從地面發動的大部分遠程攻擊,城牆上的守衛者可以很輕鬆地從欄杆的空隙射殺地面的進攻者,再加上星羅密佈於城頭的那些防禦武器:重裝弩、連擊弩、投石車、弓箭手,這是所有進攻者的噩夢,連靠近它五百米以內都是危險的。   在遠東大叛亂之前的百多年間,此地一直是紫川家與魔族征戰的第一線,家族對此地非常重視,駐紮重兵。在哥應星時代,魔族曾多次侵襲,都在特蘭要塞下面大敗虧輸。但在七七九年的叛亂中,駐守該要塞的半獸人師團突然反叛,殺光了駐守此地的人類官兵,於是這座聞名遐邇的要塞也和遠東境內大大小小無以計數的堡壘工事一樣淪陷,沒能在接下來的一連串的戰爭中發揮作用。一年前,遠東聯軍以勇悍出名的大將羅傑曾率領二十萬大軍猛攻特蘭,企圖一戰而克之,結果他龐大的軍隊在特蘭堅固的城牆工事面前吃盡了苦頭。羅傑不得不改變主意變成圍城戰。沒等守衛者的糧食先消耗光,遠東軍的糧食倒先見底了,於是羅傑只好灰溜溜地帶著他的大軍跑了。   天空陰沉沉的,黑色的雲朵罩滿了天際,雨又下了起來,白茫茫的雨水彷彿永無止境,遙遠的地平線上,傳來了悶雷低聲的轟鳴。遠遠的,從要塞前方的公路方向奔來了一隊騎兵,領頭的一個軍官徑直朝著紫川秀奔來。   紫川秀抬起了頭盔的眼簾:「什麼事,小旗?」   「大人,魔族軍到了!」   紫川秀的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正東方向的遠東大公路上,他們過來了!騎兵、步兵混雜,光我們看到的就有二十一面旗幟!距離我們還有十公里。他們的旗幟。。。」軍官跳下了馬,在地上畫了個圖形。儘管很模糊,但紫川秀還是認出來了,這是一隻鳥的旗幟。據紫川秀所知,魔族各部族分不同的旗幟標誌,最出名的當然是以獅子為標誌的塞內亞族,而以鳥為標誌的只有靼塔族,他們以浴火的鳳凰為旗。也就是說,這是新從國內調來的靼塔族兵馬,魯帝的命令對他們是沒有絲毫效力的。   紫川秀震撼:他們來得好快!   能不能先發制人地攔截他們?但在平地上交戰,一萬多饑累交加的人類、半獸人騎兵對上五萬或者更多的魔族軍,勝算有多少?白川率領的增援部隊能不能在十個小時內趕到?   魯帝的招降是否能順利?他對他舊部的威懾力和感召力,是否真有他自己形容的那麼「影響巨大」?在特蘭的守軍中,哪怕只有一百人是對魔神皇保持著忠心耿耿的,那麼「保皇派」和「保魯派」之間勢必要發生流血衝突,那些忠於魔神皇的士兵只要堅持一個小時,增援就會趕來,那麼站在魯帝一邊的官兵勢必也會產生動搖,那時候——紫川秀忽然懷疑:莫非這是個圈套?是個要把起義軍精銳一網打盡的陰謀?   紫川秀仰面朝天,大顆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讓他清醒。他望向部屬們,在距離要塞一里外的綠草地上,全軍先鋒的一萬三千名騎兵散成了略不整齊的四邊形,那整齊排列的盔甲和刺槍一眼望不到盡頭。雨水淌濕了頭盔,順著帽簷的縫隙進去,從士兵們消瘦的下巴處流淌下來。誰都沒有出聲,只有嘩嘩的雨水濺落在盔甲的鐵片上密集的滴水聲,在黑色的鐵盔下面,是一張張流淌著雨水被烈日灼曬得黝黑的面孔,是那帽簷下面那由於疲倦而略帶陰森的眼睛,在士兵們的眼神裡,紫川秀看到了毫不動搖的期待、忠誠、信賴、熱誠,只要光明王一聲令下,他們立即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擒龍。   十分鐘過去了。   二十分鐘過去了。   雨依舊淅瀝淅瀝地下,戰馬在不安地踢打著地面,低聲地輕叫兩聲,連它們也被那沉寂中孕育的殺氣所壓抑。士兵們保持著隊型,但騷動還是無聲地出現了,隊伍中有人輕聲嘀咕,流言蜚語從這頭傳到了那頭。   不知是第幾次看時間了,三十分鐘過去了,紫川秀狠狠地咬下唇,張口欲喊:「撤軍!」   「大人,要塞來人了!」   城門處遙遙奔來兩員人類騎兵,看著他們衝刺的身影衝過茫茫的雨幕越奔越近,紫川秀心臟蓬蓬直跳動,兩腳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成還是敗,幾秒鐘之內就要見分曉了!   整個隊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目光裡流露出渴望。突然地,那兩個奔馳中的騎兵同時高舉了雙手揮舞著,形成了兩個大大的「V」字形。一瞬間,整個隊列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萬歲!」   紫川秀渾身輕鬆下來。他隱藏著狂喜,把頭盔的眼罩放了下來,不動聲色地一揮手。頓時,千萬隻馬蹄開始奔騰,上萬人類騎兵猶如一道滾滾河流,浩浩蕩蕩地湧進了敞開的特蘭要塞。   剛入城紫川秀就得到通知,魯帝率領部下們在總督府門口等候,他立即馳馬奔去。遠遠就看到了,在特蘭要塞魔族總督府大門的白色台階上,聚集了高高矮矮的魔族軍官近百人。他們穿著褐色的制服,帽子和肩膀上別著代表軍官身份的彩色羽毛,身後披著紅色或者銀色的斗篷。幾面王國的軍旗丟在地上,軍官們的長筒軍靴胡亂地踩過,金色的綢子上留下了沾泥帶水的黑色腳印,骯髒,凌亂。   在人眾的最前面,魯帝雙膝跪地,雙手捧著遠東總督的印信,腦袋壓得低低的。眼見紫川秀接近,他彎下粗壯的腰身,兩手趴地,以頭磕地。他身後的魔族軍官跟著磕頭,上百人一排排地跪倒,各種顏色的斗篷如同波浪一樣起伏著。   這是個歷史性的事件,魔族的遠東佔領軍全面向聯軍投降。一時間,聯軍官兵和圍觀民眾都有了種眼看歷史在眼前發生的震撼感覺,將領們自發地簇擁在紫川秀身後,沒有人出聲。   魯帝顫抖、空洞的聲音在寂靜的大街上迴盪:「罪臣魯帝恭候偉大的光明王殿下!謹獻上特蘭要塞以彌補臣罪孽之萬一,還望殿下寬宏大量,不要計較罪臣以往之冒犯,今後罪臣將忠心侍奉殿下,與王國再無關係!」   紫川秀穩穩地端坐在馬上。他俯視著昔日最大的對手跪倒面前,胸口湧過了一股熱流,不知為何,此時此刻,他感到的並不是征服者的昂揚快意,反倒眼睛一酸有種想落淚的感覺。穩定了下情緒,他說:「魯帝閣下,這次幹得很好。以後也希望你能繼續為我軍效力。」   「罪臣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魯帝響亮地喊道,魔族軍官們也參差不齊地跟著喊:「願為殿下效勞!我們棄暗投明了!」   街道上響起稀稀落落的笑聲。棄暗投明?紫川秀一曬,但笑容隱藏在面具之下無人能見,他很寬容地擺了下手:「都起身吧!諸位回總督府休息。請放心,我軍歷來寬待俘虜,各位不必擔心人身的安全。」   魯帝忍不住聲明:「光明王殿下,罪臣等人不是俘虜,我們是自願投誠——不,我們是起義的!」   紫川秀一愣,隨即笑說:「那就更加寬待了,哈哈,哈哈!」笑聲中,他策馬揚塵而去。   魯帝等降將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以為這番大功準會讓光明王殿下讚歎有加,說不定還會封個官職給自己,不料殿下如此輕慢,連馬都沒下就走了。   午後街道陰沉沉的,烏雲密佈,行人稀少。一隊騎兵護衛著他,從要塞中心鋪著青石板的街道上經過,「滴答滴答」的清脆蹄聲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迴盪。紫川秀暗笑。他深知魔族的特性,他們只尊重強者。自己如果對魯帝很感激的話,那些新降伏的魔族軍官對自己的敬畏立即會大打折扣,說不定還會萌生反意。自己擺出副「特蘭要塞不過小事一樁」的高深莫測,他們反倒敬畏有加,不敢起異心。   騎兵開赴城市各處,在一路上,他們見到了很多魔族士兵。魔族兵風紀極差,不時見有醉熏熏的三五成群的士兵地遊蕩在大街上,不見有軍官出來約束他們。空氣中迷漫著濃濃的劣質酒味。看到大隊人類騎兵經過,魔族兵震驚,有人呼叫:「遠東佬進城了!」有人破口大罵,有人遠遠地朝人類隊伍投擲石頭和雜物,更多的卻是表現出一副麻木的呆板表情,無動於衷地坐在街邊喝酒。沒有人上來動手。   在多次戰敗以後,魔族軍本來就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了,再加上指揮官的失蹤,這支曾威名遠揚的正規軍在自暴自棄之下已經墮落成了一團散沙。紫川秀樂觀地估計,不會出現大規模、有組織的反抗事件,但在增援部隊趕到之前,城市的佔領軍將處於最危險的狀態。他思考著,一邊明快地發佈命令。依照他清晰的命令,一隊又一隊兵馬依令開出,鐵騎鏗鏘,奔赴城中各處要害部門。兵力將集中在幾個城門、城牆和武器庫房,對於城中的廣大地區和魔族營地置之不理——實際上也無法理會,兵力全部用來外線防禦都不足,無法分兵監視城中的魔族降兵了。   在城市東門口,紫川秀下了馬。這裡是整個城市的防衛中樞,不但有城門等防衛要害,武器倉庫也在這裡。聯軍士兵正將大捆大捆的箭矢、石頭往城樓上運送,城市中的遠東平民也自發前來幫助子弟兵。看到紫川秀帶領大隊人馬到來,居民們發出熱烈的歡呼:「歡迎光明王到特蘭!光明王萬歲!」   紫川秀向人群揮手致意,謙遜地回應道:「遠東萬歲!」   在城道的出口處,魔族的軍隊正在撤退。他們是原來駐守城防的部隊,在軍官命令下交出了陣地。隊伍裡,十幾個魔族兵是被擔架抬著走的,地上留著大灘大灘的鮮血,觸目驚心。軍官向紫川秀介紹,就在幾分鐘前,駐守此地的魔族部隊拒絕撤出,與前來接管的起義軍士兵發生了衝突,從語言對罵到肢體衝突,最後雙方都動了刀子,十二個魔族兵被打成重傷,七個起義軍官兵也見了血。幸好,在釀成更大規模的騷亂之前,這場衝突被趕來的魔族軍官壓制下來了。   望著魔族隊伍的背影,紫川秀十分擔心:這伙新降伏的魔族兵人心浮動,魯帝能否一直彈壓他們,實在難以預料。在魔族兵那直勾勾、毫不掩飾的仇恨眼神裡,他看不到絲毫對征服者的獻媚,而這種表情,今天入城以後,在魯帝以下的高級軍官身上他已看到了太多了。所有的高級軍官都毫不猶豫地投降了自己,反倒是那些普通士兵中卻存在對遠東軍的強烈敵意。魔族如此,人類也如此,最後關頭,為什麼往往那些平常被人所瞧不起的卑賤人物反倒比高官貴族更忠誠於國家呢?這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大雨剛剛過去,城道上濕漉漉的,到處是汪汪的水潭。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臨戰氣氛,緊張、混亂、棘手。匆忙之下接手了一座重鎮,各部隊隸屬不同,缺乏統一的指揮系統,於是大家自行其事。傳令兵在焦急地跑來跑去,喊啞了喉嚨,人類在尖酸地臭罵,半獸人則大叫大吼。弓箭、投石車、弩機等堆放得雜亂無章,堵塞了道路,川流不息的部隊來來往往,互相堵塞、衝撞。人聲嘈雜混亂,哪怕是面對面說話都聽不清楚。看到這情形,紫川秀大皺其眉。看到光明王駕到,正焦頭爛額的部隊指揮官連忙上來迎接他,敬禮致意。   紫川秀回禮:「各位是哪個部隊的?」   軍官們報告了各自部隊隸屬,其中有紫川秀的一個熟人,半獸人團隊長德昆,他是出身布盧村的。在場的軍官除了紫川秀外,以他的職位最高。紫川秀迅速給他們劃分了防守區域。分清了職責之後,混亂狀態立即大為好轉,各項備戰工作逐漸上了正軌。   紫川秀登上城樓高處,極目眺望。公路的盡頭出現了黑色的影子,出現了旗幟和大隊的人馬,急速的馬蹄聲響遙遙傳來,敵人正火速朝特蘭趕來。比起羅斯,自己只早了十幾分鐘,勝負也就是這一線之差了。他轉身走到了城道的一個箭垛上揚聲道:「弟兄們!」各處忙碌的起義軍官兵都聽到了,轉過身來。   紫川秀的聲音非常誠摯:「弟兄們!大家長途跋涉二百三十里,一天沒吃沒睡,十分疲倦,這些,我都是知道的。謹代表遠東,代表千千萬萬從魔族魔掌下被解救出來的遠東民眾,感謝各位的努力!」   士兵們凝神傾聽著。在這個疲倦、暴躁的午後,紫川秀平靜的聲音彷彿有種神奇的魔力,在最雜亂的紛擾中都可以讓人聽得清清楚楚,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如同一道清泉流淌過躁亂的心頭,疲倦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劈劈啪啪的掌聲、歡呼聲逐漸響起。但在歡呼和掌聲中,紫川秀平靜的話語照樣清晰可聞,彷彿就在眾人耳朵邊:   「我們十九個小時內長途奔襲二百三十里,奪下了魔族在遠東最後也是最大的要塞!我們俘虜了相當多魔族高級軍官還有不計其數的兵馬!我們解救了幾十萬在要塞中受奴役受壓迫的同胞!我們的努力,為我軍取得了主動權!今天的大勝,我們將是頭功!」(掌聲)   「我們已經擊潰了魔族總督魯帝的軍團,但是魔神堡並沒有甘心失敗,他們以為遠東是永遠屬於他們的後花園,遠東的千千萬萬民眾——無論是佐伊族、哈特族、魯特族(矮人族)、龍人族還有人類——都不過是他們蓄養的奴隸,他們可以隨意欺辱,任意搜刮掠奪,哪怕奪走我們的最後一條褲子抽光我們的骨髓都不會放過我們!」   憤怒的咆哮長長地迴盪在要塞前的原野:「殺光綠毛鬼!」   「為了繼續他們的統治,為了像昨日一樣繼續掠奪我們、欺侮我們,現在,魔神堡派來了他們的高級貴族:羅斯公爵,還有他為數眾多的爪牙們!這是一支強悍的軍隊,在與紫川家的戰爭中,他們焚燒了遠東最美麗的那些城市:格蘭特、巴界、露伊、傑西亞,他們將被俘的人類生生活埋,砍下的腦袋堆積如山!   就是這支滿手血腥的部隊,他們來到了遠東!他們又想像昨日一樣燒燬我們的家園,將我們的戰士,將我們在遠方的親人,將那所有愛我們的和我們所愛的人活埋,將他們掛到樹上活活吊死!是的,如果我們不能今天在這裡阻止他們的話,這一切就要發生!   士兵們,身後就是你們的家園,就是你們的妻子、孩子、母親,你們退無可退!」   「不,絕不後退!」士兵們的憤怒呼喝猶如狂瀾厲飆,尤其是半獸人的士兵們,想到自己的親人有可能遭到羅斯軍團的屠戮,他們漲紅了臉,胸口驚人地起伏著,呼哧呼哧噴著氣,他們胸中戰意燃燒。   「那麼,就在今天,就在這裡,我們要給予魔神堡迎頭痛擊!」   士兵們異口同聲地呼喝:「打,打,打!」   「我們兵力不足,但我們的兄弟和戰友正在趕來增援我們!白川將軍率領十萬大軍距離我們只有一百多里,羅傑將軍也正在趕來與我們會合!遠東的千萬人民在身後支持我們!我們擁有地利,在我們腳下的是遠東最大也是最強的防禦工事!我們擁有萬眾一心的戰鬥意志!與這些相比,那些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前來侵略我們的綠毛鬼,算得了什麼!公爵的稱號嚇不倒我們,我們打跨了一個公爵(魯帝),難道我們會害怕另外一個嗎?給綠毛鬼一個永世難忘的教訓,要他們世世代代記得,永遠不要打遠東的主意!」   「對,殿下說得真是再對沒有了!」半獸人喃喃讚歎道:「就該這麼辦!」   「還要辛苦大家再努力一把,把羅斯給幹掉!打完這仗,我給大家每人三天假,獎金(紫川秀飛快地盤算了一下,把最初想到的數字減去了一半,然後又減去了一半)每人五兩銀子!」   「光明王萬歲!」士兵們歡呼響徹雲霄。彷彿突然給灌注了能量,人人充滿了活力,瞧那股歡呼的熱烈勁頭,倒像羅斯軍團已經給全殲了。   午後兩點左右,要塞的近郊出現了羅斯軍團的先鋒,全是不著甲的輕騎兵。經歷一路跋涉,魔族騎兵本來褐色的披風已經髒得沒法辨認本來面目了,人數約為五千。   紫川秀本想渾水摸魚地順手將他們做了。他大開城門,城頭上全部安排魔族降卒巡邏,城頭上飄揚的依舊是魔族王國的旗幟,偽裝得全無破綻。但是該部隊指揮官彷彿有著某種神秘的第六感,他突然下令部隊全速轉向,脫離了城頭弓箭的射程。紫川秀急忙下令,城頭埋伏的半獸人弓箭手紛紛現身,卻只射掉了最後一名騎兵馬尾巴上的幾條毛。   計劃功敗垂成了。這伙死裡逃生的魔族兵還很不識抬舉在城池四周來回奔馳喊殺,對著城頭拉尿扮鬼臉做出種種侮辱的動作,紫川秀面漲得通紅,容易衝動的半獸人兵更是激奮得嗷嗷直叫,他們推舉了代表到紫川秀面前請戰。一個邋邋遢遢的半獸人大漢在紫川秀面前朗誦詩歌似地大喊:「我實在受不了這個侮辱了!請殿下千萬不要阻攔我!」   「我不攔你。」憋了一肚子氣的紫川秀一腳把他踢下了城牆:「那就去吧!」   毫無遮掩地對著幾千張牙舞爪的魔族,這個半獸人當場就嚇壞了,腳一軟坐到了城牆根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在全城人的哄笑聲中,最後還是紫川秀下令用根繩子把這個寧死不辱的好漢給吊了上來。   當天下午的六點十分,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魔族軍團的主力出現了。   東邊地平線上,隱約可見那一抹朦朧的黑線,就像鑲嵌在土黃色大地上的黑色花邊,不斷地蠕動、擴大,那黑線在迅速地膨脹。千萬人聚成黑色的輪廓,千萬隻腳步踐踏著大地,揚起了沙塵,濃煙滾滾,那灰黃色的塵土將大軍掩蓋,只能隱隱約約地露出一角黑色的輪廓,彷彿魔王從籠罩自己的黑雲中露出了鋒利的爪子。而在那黃沙飛煙間,密集的光點時隱時現,一片又一片,那是高聳的刺槍林在夕陽下的反光。   即使從遠處觀看,一支正在行進的大軍也是令人震撼的。魔族軍從地平線上不絕的湧出,就猶如一隻醜陋的怪物,那龐大的身軀已經覆蓋了目光所至的天空和和大地,而且還在不斷地擴大。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旌旗如海,槍尖如林,騎兵的斗篷密集如雲,各種顏色的羽毛冠爭相輝映,各個方陣森嚴,整齊,壁壘分明。一個又一個步、騎兵方陣開到城下,延綿不斷,眼看要塞東面那片寬廣的平原上已經擠滿了軍隊,而後續部隊還在不斷地趕來。在距離要塞兩公里處,魔族軍隊停止了進逼,向左右兩翼展開,從南、北兩面對要塞展開合圍,正面陣列蜿蜒足有十里,旗海飄揚一眼望不到盡頭。   遠東的獨立戰爭開始以來,遠東軍還沒曾經歷過這樣壯闊的場面,與如此龐大的魔族正規軍對戰。一瞬間,被魔族大軍進逼的氣勢所震懾,起義軍官兵面露恐懼。   紫川秀一驚,情知若不設法挽回士氣,絕對堅持不到白川趕來。他故意大聲問:「德昆,你看,這該有多少兵馬?」   半獸人德昆打起了眼簾:「我說不好,殿下。但看這方陣的厚度和兩翼的展開,起碼有十萬人馬。」   紫川秀笑笑:德昆還是嫩了點,要營造如此龐大的氣勢,這起碼要十五萬大軍——更準確地說,魔族有步兵十四萬三千多,騎兵三萬一千,總共十七萬四千兵馬,全部隸屬魔族王國第九軍團,這是剛剛從魯帝那得到的情報。魔神王國的第二大部族韃塔族這次傾巢來戰,看來羅斯公爵對遠東勢在必得。   紫川秀大聲說:「防守戰是很佔便宜的。當年的帕伊之戰,魔族又有多少兵馬?不下百萬!而且全部是魔族軍那些最強的精銳軍隊,結果怎樣?不照樣給打得落花流水嗎?」   周圍的士兵神色一振,紛紛交頭接耳。紫川秀繼續說:「我們所在的是僅次於瓦倫的遠東第二要塞,城高河深,更不是小小的帕伊城可比的,而且武器精良,援軍在側,糧食充足,哪怕魔族就是再來百萬大軍,我們也毫無畏懼!不,兄弟,我們不光是守住城池!我們要的是一次大勝,要徹底擊潰他們,全殲他們!」最後幾句話,他揚起了嗓門,聲量大得整個城頭都聽得清楚,站得近前的一隊士兵激動得鼓起掌來,跟著大喊:「打敗他們!消滅他們!」   紫川秀讚賞地對他們翹起了大拇指,想:「傻蛋,當官的說什麼你也信啊。」   魔族軍雖然來勢洶洶,但據紫川秀觀察,他們軍中並沒有重型的攻城車、登雲梯、投石車等必備的攻城武器。這場遭遇戰對雙方都是突如其來的,對於在這裡會碰見聯軍的大部隊,羅斯毫無準備。有帕伊的前車為鑒,除非他蠢到要讓士兵以血肉之軀填滿特蘭的護城河,否則在造好必要的攻城工具之前,他應該不敢對要塞發動攻擊,而要長期圍攻的話,龐大的兵馬並無助於成功,反而徒顯其短。   遠東聯軍還是第一次與韃塔族的軍隊對陣。科爾尼會戰時候魯帝帶領的全是塞內亞族的士兵,儘管遠東聯軍最終還是依靠人海戰術擊敗了他們,但那六萬精悍、勇猛的塞內亞野戰軍給剛誕生的遠東聯軍上了血淋淋的一課。自那一戰之後,很多遠東將領才明白什麼叫一流的軍隊。韃塔族的軍隊實力究竟如何,現在還不得而知。但以一個軍事老手的眼光,紫川秀平心而論,他們確實不能跟塞內亞族比,看他們行軍列隊的情形,他們缺少塞內亞族那種如獅如虎的可怕鬥氣,那種壓抑的森嚴殺氣,更沒有那種渾身充滿精力的可怕的爆發力和嗜血的狂熱——倒很像創建之初的遠東起義軍。   「殿下,他們有人過來了!」   紫川秀聞聲望去,魔族軍主陣中出了五名身佩白羽的軍官,朝著城池方向徑直策馬前進。在進入城頭的射程範圍之前,領頭的一人向城頭喊話:「城上不要放箭,我們有話要說!」   城頭靜悄悄的,沒人回應。魔族軍官們心有恐懼。他們商量了一下,只有一個人繼續策馬前進,其餘的人在原地等候。那個軍官很有膽色,一口氣衝到了城前二十米處,朝城頭喊話,大致內容如下:   「前任遠東總督魯帝大逆不道,背叛神皇陛下。我軍奉陛下之命而來,將要對其進行懲罰,並平定遠東地區的叛亂。我軍由韃塔族首領、高貴的王國公爵、加納軍區的總督羅斯大人親自統帥,軍隊足有二十個萬!奉勸各位神族將士不要執迷不悟,陪著魯帝只有跟他殉葬了。以王國和陛下的名義,命令你們立即打開城門迎接公爵大人,立功者有賞,否則大軍一旦破城必將玉石俱焚,那時候就將後悔莫及了!」   對這個魔族軍官來說,這真是一場成功的演講。既充滿了感情,又意味深長,唯一不幸的是,他搞錯了演說的對象。城頭上的守軍士兵只聽得一通嘰裡咕嚕的噪音,除了紫川秀,沒有一個懂他在說什麼的。他冷冷地下令:「殺了他!」立即,「颼颼颼」風聲急響,那個很有才華的演說家頓時渾身插滿了箭矢。他一聲不吭地向後軟倒,雙腳卻依舊綁在馬鐙上。戰馬受驚之下掉頭奔跑,將屍體一路軟軟地拖了回去。   守在外面的魔族大驚,同時退後幾步確保安全,然後齊齊破口大罵,發誓說一定要踏平特蘭,將全城人殺得一個不留。聽得下面那惡毒的咒罵,魔族降兵都快哭出來了。   紫川秀陰險地壞笑著,因為奸計得逞而沾沾自喜。   他靜靜地屹立在城頭的最高處,挺拔、威嚴。士兵們都在無聲地望他,十七萬魔族軍也在仰望著他。夕陽餘輝落在他身上,金屬的面具灼灼閃亮,黃昏的晚風中,黑色的戰袍襲襲飄舞。光明王在最前線!單是他的出現就給了士兵最堅定的信心了,士兵們無聲地傳遞著這個信息:光明王還在,我們不會輸!   夕陽西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城郊響了一片叮叮鐺鐺的敲打聲,魔族大軍開始打樁建寨紮營,然後各處營地冒起了炊煙渺渺。從城頭上看去,那散落在火堆邊三三兩兩時聚時散的魔族兵簡直跟螞蟻一般。   紫川秀這才想起自從入城以來,起義軍還沒能進食,他大手一揮:「開飯!」   在士兵們吃飯的時候,他叫來了魯帝,向他詢問要塞的糧食儲備情況。魯帝回答說絕無問題,還帶著紫川秀親自去糧倉看了一次,那巨大的糧食袋一堆一堆地壘成了小山,紫川秀只有吐舌頭的份。他順便又查看了設在東、南兩個城頭的四個武器倉庫,更是心頭狂喜:各式各樣的武器一捆又一捆堆滿了整個倉庫,那些新造的刀、劍統統用稻草密實地包裹起來,隨便拆開一把,黑色的鋒刃寒光閃閃,保養得非常好,比起義軍目前裝備的土造砍刀鋒利得多。最讓他高興的是弓箭倉庫,那裡儲備各式各樣的騎、步兵用強弓共三萬多把,箭矢竟達二十萬捆,更有造價昂貴的攻城車、箭台、雲梯、衝擊弩車等大型攻城裝備,這是魔族軍隊為將來攻擊人類的瓦倫要塞而準備的。紫川秀想,如果讓城外的羅斯看到這些東西,一定羨慕得要吐血,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個了。   魔族歷來都是把特蘭要塞當最可靠的後勤保障基地的,從遠東各地掠奪來的糧食和新造的武器裝備大多儲藏在這裡,現在讓紫川秀輕輕鬆鬆地揀了個大便宜。估計,這裡儲藏的糧食,可以供應部隊吃上兩個月,這下不怕羅斯搞長期圍攻了。他當即下令,將倉庫裡所有的投石車和重型弩機都搬到了城頭開封啟用,加強城牆各處的防禦力量。   入夜,為了防止魔族搞突然襲擊,起義軍都沒有進營房休息。士兵們合衣躺在陣地上,武器就放在身邊。紫川秀帶著衛隊舉著火把巡查各處陣地,查看是否有懈怠、脫崗的事情,結果很讓他滿意,無論他到哪個角落,值勤的哨兵都能警惕地先發現他,盤問口令。   在西邊城頭,紫川秀望向西方的地平線,來路黑黝黝的全無動靜,那深藍色的叢林死水一般的安靜。他心有疑惑: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來說,白川部隊應該到達了。出什麼事了呢?   繞著整個城頭轉了一圈,他又回到了東面。黑黝黝的夜幕中,魔族的營帳中燃燒起了熊熊的膏火,那無數閃爍的火光從城下一直延伸到目光所不能及的深黑的天際,和天上的繁星融合在一起,彷彿是天上的星星都落到了地上。   半獸人團隊長德昆負責東面城頭的防禦。他向紫川秀敬禮,報告一切正常。半獸人誠懇地說:「殿下,您太辛苦了,請早點休息吧。」   「你也早點休息吧,德昆。」   德昆靦腆地笑著,卻不肯回去睡覺。他陪著紫川秀一起在城道上巡查。魔族的營帳中,有人在出色地彈奏冬布拉琴——魔族的一種民間樂器。夜風吹過,風中帶來了一陣隱約的歌聲,那是從魔族的營帳裡傳來的歌聲,曲調陰沉,帶有種淡淡的傷感和淒涼。紫川秀只隱約聽得這麼幾句:   「喔,我出生的故鄉啊,   我再也見不到你。   再見了親愛的姑娘,   清晨的花園裡再也聽不到黃鶯在歌唱,   讓我們來生再相會。。。」   紫川秀停下了腳步,仔細地傾聽著。他抬起頭來,夜空中閃爍的星辰在窺視著浸滿鮮血的大地。曲調裡那種樸素的憂鬱情調有力地感染了他,一瞬間,記憶中無緣無故地再現了過去的生活畫面,想起了一些早被遺忘了的童年場景,想起了花園中那條開滿了紫紅色蠟菊的小徑,還有在那小徑盡頭等候自己的白裙子。在這一刻,他充滿了一種懷念的鄉愁,懷念著童年走過的小徑,懷念著那棵刻著自己名字的大榕樹,懷念著那些沒有戰爭、沒有鮮血、沒有飢餓的美好年代,無限惆悵。在輕柔的樂曲中,他那冷酷的、線條分明的俊臉罕見地流露出溫馨的表情。   「殿下,他們在唱什麼呢?」   彷彿被夢中突然被驚醒一樣,紫川秀聞到了空氣中刺鼻的血腥味,野狗拖長了的淒涼叫聲,它們正在撕咬著今天被打死的魔族兵屍體。他的思緒很不情願地回到了現實,板著臉說:「沒什麼,一些無聊的東西。休息吧。」   第二天清晨,紫川秀習慣地在六點鐘醒來。他起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觀察魔族的陣營。早上霧很大,像牛奶一樣白色的霧藹被風吹趕著變幻不定,朦朦朧朧,看不清百步開外的景色。紫川秀心下一沉:這種天氣對於防守是很不利的。   古雷跑過來給他送上了早餐,他卻先問:「值勤軍官在哪裡?白川部隊到了沒有?」   答案很讓人灰心:白川部隊尚沒到達,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們即將到來。   紫川秀一凜。他想不出白川有任何理由遲到。只不過兩百多里路,步兵行進兩天足夠。而且魔族的主力已經在自己面前,附近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白川,除非——紫川秀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一想到這裡,他如同墮入最寒冷的冰窟,全身發抖。隨即他又笑話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他還記得,在臨出發前白川那發自內心的話語:「大人,請多保重自己。對我們而言,你比一百個特蘭要塞更可貴。」在少女那真摯的眼睛中,他看不到一絲虛假,純潔透明猶如水晶。   當軍隊正在吃早飯時候,遠處傳來了哨兵嘹亮的叫聲:「警戒!魔族崽子——上來了!」頓時,整個營地沸騰了。軍官們急速地命令:「上城頭,各就各位!」士兵們丟下了飯碗拿起武器撒腿往各自的崗位跑,各處響起了讓人牙根發軟的「咯吱咯吱」的響聲,那是重型弩機的弓弦被拉開了。所有人都在嚴陣以待,等候那即將到來的殘酷搏殺。   晨光中,魔族軍展開了陣勢:每個步兵團隊做一小方陣,每五個小方陣又匯成一個中方陣,每三個中方陣又集為大方陣,共作五大方陣出動。騎兵在步兵方陣的兩翼展開隊列,雄壯廣闊,海一般的頭盔,馬刀和刺槍,浩浩蕩蕩,直抵天邊。鼓聲雷動,喧囂震天。   大軍出動,指揮營中的韃塔族將領齊齊下跪。羅斯公爵焚香禱告:「願大魔神保佑我韃塔族,一戰而克!」 第十二卷 第二節 第十二卷 第二節   白茫茫的霧氣中,人頭簇擁。千軍萬馬從霧氣中現身,人頭密密麻麻,數都數不清。隨著嘹亮的口令聲,第一個步兵陣開始前進。千萬隻裹著綁腿的腳抬起、同時落地,步伐整齊劃一,跨過的距離整齊得像尺子量出來似的分毫不差,「咚、咚、咚!」隨著那有節奏的整齊腳步聲,連特蘭堅固的城牆都在顫抖。魔族士兵行進一邊舉起了武器,高呼:「瓦格拉!」 呼聲地動山搖。刀如山,槍如林,鋼鐵的海洋耀眼奪目,千萬人聚集的壓迫力迎面而來。   在步兵方陣的兩翼,騎兵以散兵線推進,騎兵群快速地越過了步兵方陣,潮水般湧過了城頭五百米的接近距離,城頭上卻靜悄悄沒有反應。比起那邊大張旗鼓的喧鬧,這邊卻是死一般的寂靜。那種莫測高深的神秘感覺給人壓力,更讓人恐懼,衝在前面的騎兵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駐足觀望。指揮官大喝:「臨陣退縮者斬,上啊!」正在這時,他聽到了一種異樣的「嗡嗡」鳴響。   「殺!」   天空忽然暗下來了,一百三十五台連發弩機和兩千五百五十三多名弓箭手同時發射,大片的飛箭象雲朵一樣遮蔽了陽光,烏雲瞬間又變成雨點,金屬的瀑布從天而降!那弩機發射的箭矢是如此強勁,衝在最前面的魔族指揮軍官像是被個隱形的巨人正面猛擊了一拳,整個人突然向後倒飛了出去,身子在半空中扭曲成不自然的姿勢,翻轉著被射成了刺蝟。那些重型弩機依靠強力機簧發動,在五十米內強得可以洞穿盾牌,而且一瞬間連續發射七次排箭。   一時間,整個東面城牆猶如一座突然爆發的火山,無數的箭矢遮天蔽日。在這陣可怕的金屬風暴中,沒有盔甲和盾牌保護的血肉之軀紙糊般脆弱,前排騎兵連喊一聲「救命」都來不及,連人帶馬瞬間被絞得粉碎。這絕對是個最可怕的噩夢。慘叫、呻吟、鮮血、死亡,慌亂的人馬相互踐踏、馬蹄聲、尖叫,箭雨如蝗蟲般飛來,而箭矢破空的尖銳風聲充斥了整個空間,逼得那些最勇敢的戰士都要發瘋。到處都是箭!箭!箭!   電光火石間,如同突然被狂暴的雷擊中,前列騎兵人仰馬翻,不斷有魔族兵噴灑著血花騰起在半空,慘叫著從馬上栽倒塵土。身體瞬間被洞穿,箭矢帶著血花又將第二個人射得飛起來;有人甚至被整個人釘在了地上,血花在半空綻放。士兵們尖叫、哭號,你撞我推地擠成一團,自相踐踏;有人臥倒躲避,卻給驚慌的戰馬踩過後腦,腦漿飛濺。騎兵不斷地倒下,瀕臨死亡的短促而尖銳的可怕慘叫聲、中箭受傷的戰馬在地上翻滾,長長的嘶叫聲慘絕人寰。   後排騎兵眼見如此,立即心生恐懼,有人企圖掉轉馬頭,卻立即被執法隊射殺。軍令頻傳,冰冷無情:衝!衝!哪怕死剩最後一個都要給我衝!   騎兵陣開始了衝鋒,士兵們齊齊大喝:「瓦格拉!」儘管時時刻刻有人中箭落馬,但是龐大的陣列洶湧推進,蹄聲轟隆,如同山洪海嘯般勢不可擋。一瞬間,前列響起了一片呼天搶地的慘叫,那些受傷落馬的騎兵統統給自己人的馬蹄踩成了肉泥。為發洩那無力可施的憤怒,騎兵們暴躁得撕開了制服的領子,裸著胸口長聲嚎叫。   眼見城頭弓箭犀利,羅斯公爵急忙舞動旗幟,第二方陣五千步兵將盾牌擋在身前,大聲呼喝著衝鋒。只聽軍官號令聲聲,盾牌手紛紛立定,排列成行,行又成列,將盾牌高舉過頭頂,轉眼間,一個巨大的鋼鐵方陣赫然出現。那漫山遍野的盾牌反射耀眼的陽光,就像大片雪亮的光帶。五萬步兵呼喝著衝鋒,他們彎著腰從那個鋼鐵天棚下面走過,快步衝近。   紫川秀下令:「所有投石車都聽著,距離校對為兩百步,方向正前,給我——放!」   「劈啪劈啪」的機簧發動聲連續不斷,猶如鳥群突然從空中飛過,無數的巨石帶著淒厲的風聲從天而降,雷霆般落到了密集的盾牌方陣中間。魔族連躲閃都來不及,也沒有任何盾牌能夠抵擋這種恐怖的武器,大群大群地被砸成了肉漿,腦漿飛濺。比起實際的殺傷效果來,震撼效力更是大了幾十倍。很多魔族兵都是第一次見識到人類強大的防禦武器。眼看同伴們死得如此淒慘,恐怖感控制了魔族步兵的心靈,他們歇斯底里地狂叫,丟下了手中盾牌抱頭四散,排列整齊的盾牌在投石的密集打擊下四分五裂,潰敗下來的士兵像是放野的羊群一樣撒滿整個平原。   羅斯當即下令:對逃回頭的魔族放箭射擊!   頃刻間,對著跑回頭的自家士兵,執法隊萬箭齊發。魔族兵給射倒一大片,那些慘叫著中箭倒地的士兵,睜大了眼睛,至死仍不能相信這個事實:自己是死在自家人手上的!前沿軍官更是凶殘,他們用刀砍、用槍刺、用鞭抽,殺畜生似的砍殺潰散士兵,全然不像對待自己的同胞。   後退是死,前進更是死。巨大的特蘭要塞巍然聳立,落石箭矢有如狂風暴雨,難以想像有任何生物能在這樣的打擊中倖存,一層又一層的屍體堆成了小丘,血水汩汩流成了小河,把整個護城河都給染成了紅色,傷兵被壓在屍體堆中慘叫救命,無人有空暇理會。走投無路的魔族兵發出了恐怖的吶喊,精神崩潰。他們像瘋子一樣狂笑著,絕望地以頭撞牆,腦漿迸裂;有人躺倒偽裝受傷,但新的部隊又轟轟地開上,將他踩成肉漿。   五萬人齊聲喊殺,兵馬滾滾衝鋒向前,天地間充斥著可怕的震撼聲浪,密如雨點的巨石和箭矢猛烈地轟擊人海,濺起的是恐怖的鮮紅浪花,是血肉和慘叫的波濤。憑著這種決死的進攻,不在乎傷亡、無懼犧牲,魔族大軍就這樣一步步地推進,一直壓到了護城河下。   城下深深的護城河阻住了魔族大軍的步伐,羅斯下令工程兵迅速將其填平。但是由於被城頭的打擊所阻隔,背負著沙包的魔族民夫根本無法接近。前鋒步兵等得焦躁不安,不知是誰第一個帶頭,士兵們紛紛將同伴的屍體扔進了護城河裡,甚至把未死的傷兵都丟了進去。護城河漸漸變淺,河水變得猩紅一片。踏著這血肉的鋪墊,魔族兵將武器高舉過頭,鳧水前進。一時間,河面上黑壓壓的一片,全部是露出水面的腦袋,人馬密集,簡直形成了一座新的橋樑,人可以一腳不濕地走過對岸!   無數人就在那猩紅的水中中箭倒下,於是自身也變成了新的鋪墊。衝到城下的騎兵們憤怒地用馬刀斬擊城牆,騎馬繞著城牆圈轉,卻一點用處沒有。緊接著,大群步兵亦登近了城牆。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在城牆下的射擊死角里,步兵們搭起了人梯,把刀子捆在背後,攀著城牆的縫隙嗷嗷直叫地往上爬,城牆上黑壓壓的一片,像是黑色的螞蟻爬滿了一塊方糖。   眼見部隊壓近了城頭,魔族全軍慕然爆發出熱烈的歡呼:「瓦格拉!」第四個方陣轟然出動。兩萬弓箭手衝鋒上前,以密集射擊掩護他們的步兵,上萬的箭矢在空中飛舞,那真是一幕驚心動魄的奇觀:一道閃亮的金屬瀑布自下而上逆流!堅固的城牆也無法抵擋這打擊。城牆上磚屑橫飛,裂縫處處。從欄杆的間隙、城垛的射擊孔、從每個窗口、每個通風洞、每個石頭縫裡都噴出了箭矢,整個城池都在呻吟。   城亙上不時有人中箭倒地,守軍伏屍喋血,欄杆上滿是血淋淋的手印。空中箭矢橫飛。傳令兵在城頭上奔來跑去,呼叫聲此起彼伏,投石車、強弓發射的聲音連續不斷,震得人耳膜隱隱生痛。全部預備隊都投入了作戰,就連城中的居民也加入了助戰行列。他們雖不能親自拉弓挽箭,卻組成了各個小隊,為戰士們運送箭矢、石頭,燃起大鍋,扛著一桶桶的熱油上城頭,照著魔族兵迎頭迎面地澆下去,那些攀爬的魔族立即渾身冒火,鬼哭狼嚎。   但防守如此漫長的陣地,兵力實在不足。在守衛者無法兼顧的地段,魔族兵偷偷摸摸地攀上了城牆,巡邏隊立即撲上去攔截。防線的壓力一刻比一刻沉重,魔族一次比一次沖的近,人數越來越多。鏖戰雙方咬牙切齒,鮮血橫飛,到處是刀光劍影,慘叫聲接連不斷。上城的敵人越來越多,十點十分東門告急,緊接著,南、北兩門也響起了鐺鐺的警鐘,急速的跑步聲接連不斷,機動部隊在各處奔忙,增援薄弱的各處防線。以單薄兵力承受沉重的壓力,防線危如覆卵。   《光明王本紀 特蘭會戰篇》:「七八二年歲中六月,義師橫掃遠東,群魔跳梁。魔酋魯帝畏王聲威,自縛出降。王率鐵騎強襲特蘭,俘魔酋魯帝以下五千。王寬厚,不殺。   同日,魔酋羅斯興師二十萬來攻,魔卒如蝗。義軍上下皆露驚惶,王曰:「滅之!」全軍乃定。魔軍恃眾而攻,飛矢遮日,攻勢如潮。義軍憑堅而守。自晨至午,兩軍廝殺慘烈,相持不下,屍橫遍野,血流汪洋。」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六日的早晨,來自魔族加納行省的十七萬魔族軍隊猛攻特蘭的要塞的外牆。韃塔和葉塞兩族的士兵頂著漫天的飛矢和落石,數次被擊潰又反覆衝鋒,踩著同伴的屍體攀爬陡峭的、覆滿了青苔的外城牆,大批大批地被消滅,從城外五百米到城牆下的土地上都躺滿了屍體,尤其在城牆下那更是呈現一副悲慘的景象:殘缺不全的屍體疊了一層又一層,血水浸滿了護城河。   眼見部隊遭受如此重創,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子弟兵被大批大批地消滅,韃塔族前鋒將軍奧金一屁股坐地上號啕大哭:「羅斯你這個混蛋不得好死!你是在自殺軍隊啊!你在把我們的小伙子派去送死啊,那是不可能攻下的!」   前線指揮官們紛紛跑到中軍營去勸說:「大人,暫且收兵吧!」   「等我們造好了攻城器械再進攻也可以啊!」   費加長老擔任一個大團隊的司令,他泣不成聲:「爵爺,給韃塔族留點種子吧!」   但魔族方面的總指揮羅斯公爵這天卻像是被鬼迷了心竅一般固執,至所有的勸告於不顧,鐵青著臉下令:「沖,給我衝!敢後退的,給我殺!弟兄們,再堅持多一個小時,勝利就是我們的了!」三個因素迫使他不能放棄:   一:自己已經在神皇面前立下了軍令狀,時間緊迫;   二:為了掩護混進特蘭要塞中的加郎大將,自己必須以強有力的攻勢吸引守軍的注意,把他們的兵力全部吸引到外線,便於加郎從空虛的內部奪取要塞;   三:守軍不會比自己好過多少。戰爭是實力與意志的較量,羅斯堅信:誰能堅持最後五分鐘,誰就最終勝利。   羅斯猜得很對,魔族軍橫屍遍野,聯軍同樣的傷亡慘重。由於沒有可以替換的預備隊,守軍將士困憊得無以復加。駐紮南面城牆的秀字營第一大隊幾乎死絕,陣地上寂靜無聲,士兵們遺屍枕籍於城道的青石板上,汩汩血流地順著台階淌到了大街上。活著的人也僅僅是比死人多了口氣罷了,身上全部帶傷。   指揮官杜克滿頭大汗,他的左胳膊只剩一層皮和身體連著。望著部下,他淚流滿面,慢慢地說:「弟兄們,我們都是家族的叛逆,曾參與殺害哥應星大人,曾參加魔族軍助紂為虐,屠戮同胞,我們罪孽深重,該下地獄!感謝光明王!他給我們機會,以人類的身份與魔族戰鬥,死得堂堂正正!殿下曾承諾我們,他將替我們平反,讓我們回家。   弟兄們,說出你們的名字來!」   傷兵們聽得出神,目光中閃爍著憧憬。他們一個個地回答:   「我叫蘇羅米,是帝都人,住帝都東北大街五三一號。如果我陣亡,請把通知寄這個地址的蘇蘭女士,她是我姐姐。」   「我叫莫非,來自辛加行省,地址是首府都靈市的龍馬街一十一號。」   「路小軍,來自洛克辛威行省,馬郡的白沙鄉河塘村,請寄給我爸爸。」   「羅真,我來自西加行省,我有五年沒有回過家了,不知家裡人還好嗎。請寄給西加行省的雷珊女士,地址是。。。她是我未婚妻,不過應該已經嫁人了。」   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說著,杜克用那只完好的胳膊艱難地寫著,額頭上痛得滿是汗。他將資料記進了一本筆記本裡,小心翼翼地揣進了胸口的口袋。   他抬起頭,眼睛中淚水閃動:「東西在我胸口這,到時候你們把它拿出來。活下來的弟兄,你們要負責把大家的骨灰帶回家鄉埋葬。告訴親人們,我們曾迷入歧途,但幡然醒悟,告訴他們,我們死得堂堂正正,為人類流盡了鮮血,俯仰無愧天地!——讓我們發誓吧!」   「我發誓,如果我倖存,一定辦到!」眾人齊聲應答。   「至於死的人——」杜克環視眾人,狂吼道:「就讓我們壯烈吧!光明王萬歲!」   眾人眼裡流出了淚水,雷霆般齊齊呼喝:「光明王萬歲!」   遠處響起了轟隆的腳步聲和魔族兵那刺耳的鼓噪聲,數不清是第幾次了,魔族又上來了,傷員們蒼白的臉泛起了紅暈,眼睛發亮,表情平靜。他們默默聚到一起,排成隊列。城下傳來了兮兮梭梭的攀爬聲,城牆上露出了第一個綠色的腦袋。   一個被砍斷了雙褪的清秀小伙子靠在城垛上吃力地微笑著,無憂無慮地垂著他那雙深沉的眼睛,抬起沒有血色的臉,他回頭一笑:「我先走一步了!」他猛然挺身撲上,魔族兵大駭,舉刀便砍。小伙子不閃不避,一把抱住這個魔族,縱身滾下了二十米高的城牆,長長的淒厲慘叫迴盪在空中。   這彷彿是一個開始的信號,頓時,刺耳的鼓噪聲大作,無數的人馬越過了城牆猛撲上前。肉搏開始了,短兵相接,用槍戳,用刀砍,用拳打,遠處,近處,從上面,從下面,到處皆是武器,到處都是鮮血。   杜克一劍戳進了一個綠皮的魔族兵胸口,還沒抽出劍來,只覺下腹一涼:一根刺槍已經捅進了肚子。看見那個年輕的魔族刺槍手眼中的恐懼,杜克猙獰地笑笑,逕直前衝,竟然就這樣讓刺槍把自己捅了個對穿,一劍把他腦袋砍了下來,也把自己的劍給砍折。他隨手把斷劍一扔,慢條斯理地把肚子的刺槍抽出來,腸子都流了出來,可是他依舊保持著笑容,右手握著血淋淋的刺槍尋找廝殺對象,被砍斷的左手悠悠地掛在身前晃蕩。   魔族兵嚇得魂飛魄散,沒有人敢與他對陣,這個蹣跚的身影走到哪裡,魔族兵便被嚇得哭喊逃跑。不止杜克,此時陣地上所有的人都變成了渾身浴血的怪物,那些形容憔悴、衣衫破爛、疲憊不堪的士兵們,他們幾乎都受了傷,頭或手臂都用發黑的血污的布條包紮著,衣服的破洞中流出鮮血,有的武器只是折斷的長槍和舊而鈍的刀。就是這樣的戰士,他們抗擊的是魔神王國的精銳軍團,寸步不讓,人人視死如歸。在死神接走他們的最後一刻,他們懷念的,是故土。   慘烈的場面在各個地段同樣上演著。在七八零年起就跟隨紫川秀的秀字營二隊,他們負責東城門主要防守,遭受到十二個魔族團隊的連續圍攻,就在這天,三分之二的人戰死。在經歷魔族十一次進攻以後,遠東第七團傷亡過半,指揮官請援,光明王回答:「沒有增援了,戰死吧!」   太陽接近了正中,魔族攻勢狂如波濤洶湧拍岸,紫川秀憂心如焚:「白川再不來,就完蛋了!」他暴躁得像頭困在籠子裡的老虎,在城樓裡來回走動。現在,唯一的希望是曾為自己階下囚的魯帝,因為他手中有兵:雖然只是幾千士氣低落、組織混亂的潰兵,但畢竟是一支真正的武裝力量。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只要這幾千的士卒能投入作戰,就能改變整個戰局。   紫川秀通知把魯帝給叫來。從總督府到東城門距離很近,魯帝來得很快。紫川秀向他瞭解要塞中魔族的兵力情況,魯帝回答得很遲疑:由於幾次戰役的失敗,慘重的傷亡又導致大量的逃兵出現,部隊缺員非常嚴重,實際兵員連他也沒個準確的數字。   「應該在四千人到八千人之間吧!」   紫川秀吐吐舌,這個「之間」相差一倍,從此可見這位遠東前總督大人是如何「牢固」地掌握部隊的了。   「那又有多少是靠得住的?」   魯帝不解地眨著眼:「所謂靠得住是?」   「能聽你指揮,你說砍誰他們就往上衝——甚至敢跟王國軍對抗的那種!」   魯帝的面色一下子變白了:「殿下是想用他們上城作戰?這樣。。。這樣。。。」他猶豫著,最後還是說了:「他們本來就是王國的士兵,剛剛投誠。。。這樣恐怕不合適吧?」   「不合適嗎?」紫川秀嘴角扭曲著冷笑著,眼睛裡噴出了怒火。他猛然一把揪住魯帝的頭髮,擰著他頭對著戰場方向,低沉著聲音吼道:「看看!看看!我的孩兒們已經血流成河,你的人可流過一滴血?上千上萬的遠東戰士戰死,你的人就在一邊幸災樂禍地看熱鬧?   看看,看看啊!——不合適嗎?猜猜看,羅斯的兵如果打進來了,你有什麼下場?他們會活生生地將你剝皮的!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扔出城外跟羅斯聊聊天如何?來啊,來啊!」   紫川秀狂暴地抓住魯帝的頭髮往城牆方向拖,魯帝整個人癱坐地上哭著哀求:「殿下不要啊,不要啊!饒命,饒命啊!」他感覺,光明王的手像一把可怕的鐵鉗子,自己使盡力氣也無法掙脫,被一點點地拖往城頭方向。   從沒見過溫和的光明王如此暴怒,旁觀的起義軍士兵們被嚇得目瞪口呆。跟著魯帝過來的幾個魔族衛兵想上來阻攔,但紫川秀只是抬頭冷冷地橫了他們一眼,那可怕的殺氣立即震懾住了衛兵們,他們嚇得僵立原地,一動不敢動。   兩人一拖一拉地到了城頭邊上,無數的箭矢「颼颼颼颼」從身邊掠過,魯帝嚇得嚎啕哭號起來:「殿下饒命啊,我照辦就是了!」   紫川秀鬆開了手,魯帝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安全地帶,滿頭大汗。紫川秀看著他,感覺到那目光的冰冷,魯帝渾身哆嗦。沒等紫川秀開口,他急忙先說了:「城防守備隊和總督府衛隊都是我家鄉的族人擔任的,應該可以信任——但其他的部隊,我真的沒把握!殿下,我真的沒辦法了!」   冷冷地看著魯帝,紫川秀不出聲。他知道,魯帝說的是真話。把剛剛放下武器的魔族兵重又組織起來發給他們武器,這本身就蘊藏著極大的風險。如果有別的選擇,他絕不會把這件大事交給這個剛投降的魔族將領。但現在,自己只能相信魯帝——倒不是相信他的人格,只是期待他能判斷情勢:一旦城破了,他自己也活不成。   紫川秀正要給魯帝佈置任務,急速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魔族兵跑過來:」總督大人,不好啦!」   在自己的部下面前,魯帝的精神氣忽然又回來了。他很威嚴地訓斥著那個魔族兵:「嚷什麼嚷!大驚小怪的,沒看到正在打仗嗎?」   「總督大人!不好啦!八十三團兵變了!士兵們——造反了!」   唰的一下,魯帝的臉白如紙。他哭喪著臉轉向紫川秀:「殿下,不好了!八十三團兵變了,士兵們造反了。。。」   「嚷什麼嚷,大驚小怪的!沒看到打仗嗎?」紫川秀絕望得想撕自己的頭髮,但外表上,他卻顯得很輕鬆:「那你找我幹什麼呢?」   「啊!我來請殿下您下指示。」   「那好啊,殺掉他們。」   「。。。。。。」   魯帝大吼:「殿下!」   紫川秀擺擺手:「不要嚷——我沒有兵了,連一個中隊都抽不出來。」   魯帝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眼裡露出了絕望。他沉重地喘了一陣粗氣,抬起頭來說:「明白了,殿下!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不是讓我失不失望的問題。」紫川秀很輕鬆地說:「這關係你自己的性命——現在,幹活去吧!」   帝國歷782年6月的特蘭要塞大會戰中,魔族軍隊投入兵力十七萬四千人,遠東軍投入兵力二十五萬八千人。在決定遠東命運乃至整個大陸走向的宏大的戰役中,誰都沒想到,決定結果的並非後世號稱「運籌帷幄智計無遺」的光明王殿下,也不是魔族軍隊的統帥羅斯,而是一個早已被交戰雙方忘記了人物:曾經的魔族總督魯帝。   受到潛伏城中魔族特務的蠱惑,本已經投降了的魔族部隊出現了騷動,駐紮城內的兩個步兵大隊中,部分士兵不顧禁令衝出了軍營,與負責警戒的部隊發生了零星的交戰,有的部隊受到了叛亂分子的鼓惑,士兵們三五成群的、甚至是整隊整列地加入了叛亂的行列。在有的地段,暴亂的軍隊與城中平民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叛亂的軍隊凶狠地用刺槍和長矛捅破民居的房門,屠殺支持起義軍的平民。巷戰在處處展開,各處都用沙包和門板築了街壘,使得軍隊的自由調動變得不可能。暴亂在迅速地蔓延,如果不能盡快將其鎮壓,這火花很快會將全部魔族駐軍感染。形勢越發地嚴峻。   以魯帝為首的魔族軍官們惶恐不安,他們急於撲滅剛冒頭的火災,卻感覺手中的力量象冰一樣在融化,各個部隊都顯得不大堅定,士兵們對與自己同胞交戰表露出極大的厭惡情緒。   大批密集的武裝部隊在街道上行動,沒有人知道這是站在哪邊的部隊。騎兵隊斷斷續續的奔馳聲,步兵步伐一致發出的沉重的震動聲,突然傳來的嘹亮口令與喊殺聲在城市的上空迴旋,交戰中的雙方燒掉了阻隔的房屋,黑色的煙雲在屋頂上冒起來,到處是火光、濃煙、廝殺,處處鳴響的警鐘此刻已成嗚咽。   形勢最嚴重的地區在東大街,「叛亂分子」——這個名稱實在很值得商榷,王國稱遠東聯軍官兵為「遠東叛軍」,又把魯帝的部下稱為「魯帝叛軍」,但本來屬於魯帝部下卻反抗魯帝的軍隊究竟該如何稱呼?只好管他們叫「叛叛軍」了——數次衝擊防線奪取城門,但遭到了頑強的抵抗。抵抗一方面來自仍舊忠誠於魯帝的軍隊,他們雖然鬥志不高,但數量和組織上的優勢使得他們仍舊不可忽視;另外一方面就是城中居民自發組織的義勇軍,這支無處不在的隊伍給予了叛亂的魔族軍很大的打擊,光是應付從屋頂不斷扔下的破壇爛罐和背後射來的冷箭就讓暴亂的魔族士氣大喪。眼看調集而來的鎮壓軍隊越來越多,「叛亂分子」被迫轉入了防禦,將身體躲藏在厚實的街壘陣地的後面,堅守死戰。隨即,忠於魯帝的軍隊立即將這段街道包圍,街壘曾數次受到圍困、攻打、攀登,但始終未被佔領。   「總督大人!」看到魯帝的到來,現場指揮的魔族軍官興奮起來。要強迫士兵們對著自己的同胞衝鋒、廝殺,光是壓制士兵們的厭戰情緒就讓軍官們心驚肉跳,他們很擔心,如果再強迫進行一次進攻的話,誰能保證那些絕望的魔族士兵不會掉轉槍頭?魯帝來得正是時候,姑且不論真正的實力,這位總督大人曾經擁有的地位和名聲是鎮得住場面的。   「情況怎樣?他們有多少人?」   「不清楚,但不會少於五百人。有一些是我們自己的士兵,他們嘩變了。四次進攻都給打退了!」   「飯桶!」魯帝凶狠地吼道:「居然讓部隊造反了,你們是怎麼帶兵的?」   軍官們垂手立正,低著頭挨訓,一聲不敢吭。   「不要廢話,立即進攻吧。」站在魯帝身邊帶著銅面具的黑衣人冷冷地說。   無數憤怒的目光統統集中了他身上:「閣下是誰?沒看到那裡嗎?」他們手指的方向,陽光和浮雲點綴著的燦爛的青天下,在那破破爛爛的門板和石頭、泥土構建成的街壘前,進攻者的屍骸鋪了一地。   「不得無禮,這是光明王殿下。」魯帝肅然說:「從現在起,指揮權移交給殿下。」   「不,總督閣下,還是您來指揮吧。」紫川秀很客氣地說。在魔族降兵面前,他刻意給魯帝保留了幾分面子。作為身經百戰的一員驍將,魯帝在戰術指揮方面的能力還是讓人放心的。而且這是他的舊部,由他來指揮比較熟悉。   得知蒙面人將是自己以後的大老闆,魔族軍官頓時收起了不屑之色。大家開始緊急商議,紫川秀深知魔族軍隊的特性,魔族兵頭腦簡單,習慣於惟命是從。如果沒有外來人的唆使和煽動的話,他們絕不敢反抗自己的軍官的。   「所以,不光要打敗這群叛兵,更關鍵的是要把煽動叛亂的頭目除掉!」紫川秀堅決地說:「斬草就要除根!所以,一個都不要放過!」   「殿下的話大家都聽到了?」魯帝惡狠狠地吼叫道:「想活命就殺光他們!瓦格拉!」   進攻開始了。大街上無法展開兵力,進攻部隊呈縱深的戰列,向街壘跑步衝鋒,他們擂起戰鼓,刺槍平端,直抵街壘。立即,掩體後面探出了無數身影,「颼颼、颼颼」風聲接連不斷。可是進攻者吸收了前幾次的教訓,最前面的士兵手持盾牌站成一列,密實的盾牌遮擋得密不透風,儘管箭雨落在盾牌上「叮叮噹噹」響得熱鬧,但部隊仍舊跑步前進,逐漸逼近街壘。   進攻部隊疊成人梯,再利用斷梯,爬上牆,翻越街壘,人在街壘上面競相攀登,攻打是如此猛烈,一時整個街壘都被圍攻者所覆蓋。叛亂者猛烈地還擊,從掩體後面伸出了密密麻麻的刺槍,將攀爬的士兵們戳成對穿,慘叫著墮地。進攻士兵亂成一團,有人驚惶地後退,但魯帝此時手持利劍站在第一線,凶狠地將後退的魔族兵砍倒,大聲吼叫道:「上!上!孩兒們,想活命的給我上!」他絕望的吼叫讓兩邊的戰士們都聽得清清楚楚,街壘後面傳來了憤怒的叫罵:「王國的叛徒!無恥的狗東西!」   在魯帝熱烈的督戰下,突擊連續不斷。在進攻者的歡呼聲中,第一個進攻者翻越過了街壘,他幾乎轉眼間就被保衛者們砍倒在地,但這個時候,第二個、第三個人也爬了過去,進攻者如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地翻越了街壘,於是戰鬥就在街壘內部展開。雙方同樣是魔族王國的戰士,操著同樣的語言,喊著同樣的戰號,甚至連制服都是一樣的。來自加納、亞速達、蘇海、維京、米古林斯的魔族正在砍殺來自神堡、都山、黑河流域、亞平寧的魔族,雙方遺屍遍地。同種同源的種族為何要自相殘殺?交戰的雙方都沒空暇考慮這個問題,他們只知道,現在唯一要緊的事情是活下去,而活命的唯一途徑就是砍掉眼前的人,否則就被他砍。   突然,街壘的後方傳來聲響。兩邊的屋頂上出現了憧憧的人影,出現了馬刀的寒光。這是紫川秀最後的預備隊:他的衛隊。人類士兵身手靈活,他們攀爬房屋進入了街壘的後路。這是一招巧妙的聲東擊西,眼看人類突然出現,叛亂分子驚慌失措。   「殺!」人類狂吼,震得廝殺中的魔族士兵齊齊心驚。秀字營如同猛虎下山,猛衝向前,雖是百人規模的突擊,卻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明亮的陽光下,陣頭一片刀光閃爍,只聽得一連串的慘叫聲密集地響起,還有那「劈劈啪啪」的響聲,那是魔族連人帶兵器被劈成了兩截。魔族兵鮮血飛濺,人頭落地,快得旁人都看不清楚!人類如閃電,如霹靂,他們衝到哪裡,哪裡便響起慘叫、出現血光,那「僕僕」的倒地聲接二連三地響起,眨眼功夫,地上已經躺下了一大片叛亂魔族的屍首,血流殷然。   魯帝見是機會,發出強攻的命令,軍隊舉著如林的刺槍向前猛衝,勢不可擋。叛亂分子混亂地退卻,大勢已去,他們隊列給截斷,他們的人眾被屠戮,勝負之勢哪怕就連孩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了。一些死硬的魔族兵破門闖進了街壘旁的民屋,憑借狹窄的入口負隅頑抗。有些人燃起了模模糊糊的求生慾望,屈膝跪下把武器高舉過頭,嘴裡嚷著:「投降!投降!」   古雷快步向紫川秀走來,身上的制服濕漉漉的,那是汗水和斑斑的血跡。他大聲報告:「稟報殿下,敵人已經被消滅了!」   「抓到活口了嗎?」   「有一個軍官,我們特意留了活口。」古雷回頭喊道:「帶上來!」   幾個秀字營官兵推攘著俘虜上來,俘虜雙手被反綁在背上捆得嚴嚴實實,胳膊和腿上有幾處傷得很重,但都不在要害,想來是秀字營官兵們特意手下留情了。雖然已經淪為了階下囚,他的表情依舊十分凶狠,咬牙切齒的,陷在深深的眼眶裡的雙眼綻露凶光,嘴邊淌著血絲。   魯帝驚呼出聲:「你是加朗!」   「你認得他?」   「他是羅斯部下的前鋒大騎。當年打遠東的時候我見過他,為分戰利品的事——這傢伙什麼時候進特蘭來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紫川秀笑笑:「可我知道。」就是不用審問紫川秀也可以推理出,這是一支為羅斯公爵打前哨的偵察部隊。在魯帝失蹤的時候,特蘭城人心混亂城防鬆懈,一支數百人的魔族部隊進入是不會引起注意的。他們想不動刀兵地接收特蘭,但是紫川秀來得太快,打亂了他們的計劃。由於他們的力量太弱,不敢正面抵抗,於是先潛伏在城中,在羅斯攻城時候再煽動駐紮城內的魔族駐軍裡應外合。   魯帝厲聲喝問:「加郎,你來遠東幹什麼?」   魔族軍官斜眼看著魯帝,突然一撇頭,一口痰準確地吐魯帝鼻子上,咬牙切齒地罵道:「叛徒!黃金族怎麼出了你這個懦夫!」   魯帝黝黑的臉全無表情,慢吞吞地拿出手帕地將臉上的痰跡擦乾淨,恬不知恥地說:「叛徒?總比死人好。」 第十二卷 第三節 第十二卷 第三節   紫川秀不由看看他,這位殺人無數的將軍這般赤裸裸地表露出對死亡的恐懼,這證明了殘暴與勇氣根本是兩回事。他想起了死於魯帝手上的方勁統領。一個站著死,一個跪著生,同樣是統領大軍的將軍,二者的人品高下直有天地之壤。月亮灣戰役真是歷史開的一個大玩笑,高貴的勇士敗給了卑劣的懦夫。   魯帝如此坦白,倒讓加郎無話可罵了。他看見旁邊戴著面具的紫川秀,又是一口濃痰:「遠東狗,你看什麼!」紫川秀一側身躲過了。   幾個衛兵同時厲喝:「放肆!敢對光明王殿下無禮!」   加郎微微驚訝,臉上肌肉抽搐著,破口大罵:「狗屁光明王,不過叛黨逆賊而已,也敢妄稱殿下!遲早死無葬身!」   紫川秀笑吟吟的,一點不生氣。他一擺手,幾個士兵合力將加郎掀翻在地,他掙扎著嘶叫:「魯帝你勾結外人叛變神族,你不得好死!——還有你們,遠東的賤民們,等著看吧,陛下會把你們殺得一個不剩的——」   「殿下,在他懷裡口袋找到了這個!」衛兵呈上了一方折疊得很整齊的方錦,魯帝失聲叫道:「這是陛下的聖旨!」   紫川秀白了他一眼,魯帝自知失言,連打自己耳光。紫川秀不理他,抖開了聖旨。他的魔族語說得很好,但對魔族文字掌握得就很一般了,這方錦布上有很多文字都不懂,但他又不想把這個給魯帝和投誠的魔族軍官看,模模糊糊只懂個大概:魔神皇已經知悉了遠東的叛亂,魯帝欺君瞞上,神皇下令擒拿他與及同黨,加納總督羅斯公爵將接管魯帝的軍隊,並負責剿滅叛亂事宜,西南大將負責配合——紫川秀隨口問:「西南大將是誰?」   魯帝回答是凌步虛,並解釋說這是因為他統帥西南大營。   最令紫川秀不安的是聖旨中最後一句話:「本旨一式兩份,由加納總督負責傳達並執行,抄送西南大營。」也就是說,凌步虛也將接到一份同樣的聖旨?在接到魔神皇的命令後,他將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告訴我,羅斯派誰去西南大營傳令?走的是哪條路?」   「遠東狗,你們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任何情報!你看錯人了!光明王,不是所有的神族都像這條狗這麼沒種的,今天,讓你見識下真正的王國將軍!」   「王國將軍嗎?失敬了。」紫川秀笑笑,就在笑容在臉上綻開的那一瞬間,他的出手迅疾如電,刀光一閃,鮮血飛濺,魔族將軍已人頭落地,面上卻仍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像是在驚訝:「好快的刀!」   面無表情地看著滾落塵埃的頭顱,紫川秀髮了好一陣呆,慢吞吞地說:「找根竹竿,把這個腦袋掛到城頭上給攻城的魔族軍看看。」   紫川秀把收拾戰場的任務交給魯帝,帶著衛隊回到了城頭。城下,魔族的攻勢已經停止了,大軍開始撤退。滾滾塵土中,一路路的兵馬相互交替掩護著,潮水般後退。那海一般的盔甲和旗幟逐漸遠去。各處的守軍都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人人如釋重負。   東城頭的指揮官德昆向紫川秀報告:「殿下,真是奇怪了!照您的吩咐,俺們把那個頭顱往城上一掛,魔族崽子那邊立即就騷動起來了,然後,他們很快就撤了!」   紫川秀笑笑,沒有答話。羅斯不是笨蛋,看到加郎的人頭,他立即就明白裡應外合的計劃失敗了。這時候再繼續進攻已經毫無意義了,他當然得撤。   從東城頭出發,沿著橢圓形的城牆防禦,紫川秀巡視了東、南、北三個城門和各處重點地段,各處都是傷亡慘重。陣地上呈現一副極淒慘、殘酷的景象。在那箭台,城垛,台階,木製的欄杆上,城壁的缺口,凡是目光所及,處處躺著聯軍士兵與魔族的屍體,光是他看到的數目就上千了。士兵們像是鋪在城道上的石板似的,個挨個躺在地上。許多死者都是糾纏在一起的,一直到死,他們還互相掐著對方的脖子、用牙齒咬、扯頭髮、摳眼睛、捅刀子,同歸於盡。幾個秀字營士兵倒在木欄杆上,像在觀察著城下的敵人,屍體都不知中了多少箭,給射得稀爛簡直不成人樣了,還是斜斜地掛在那木製的欄杆上,屍體呈現千奇百怪的姿勢。到處是觸鼻的血腥,窒息得人都喘不過氣來。   稀稀落落幾個人圍著一面旗,就標誌著一個中隊的防地,某些部隊只剩了指揮官和一個軍號手;防守南城門地段的秀字營分隊只剩下八十五個人,而三個鐘頭前,他們還有五百多人。在另外一處,在魔族兵強打出來的城牆缺口處,三百多名秀字營戰士布成人牆,阻擋一萬魔族步兵近一個鐘頭,直到城牆被修復,阻擊的人類戰士全部在那送了命。秀字營二隊的指揮官杜克戰死,他被魔族刺槍手捅了五個大窟窿,血肉模糊。出身布盧村的半獸人頭領德明戰死,身中百箭。北城門曾一度失守,後又被奪回,守衛此地的所有軍官都戰死了。第六團和第七團都被打殘了,秀字營一隊和二隊幾乎全滅。   紫川秀巡視各處,心旌搖搖。自從秀字營建立以來,還不曾有過這麼慘重的傷亡。他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這是自己的菁華部隊,是那些最忠誠於自己的勇敢戰士,如今伏屍處處,傷亡怠盡。這都是聯軍創建之初就跟隨自己的子弟兵,是整個遠東聯軍的菁華。自己曾經許諾給他們榮華富貴,許諾給他們自由和獨立,但最後,帶給他們的卻只有死亡。   站在城頭眺望遠方,江山如畫,殘陽如血。城郊外一片鋪天蓋地的魔族屍骸,血水將整個土地都浸泡得發軟了,斷槍殘旗,夕陽下,大群的烏鴉興奮地上下飛舞,刺耳的鼓噪不絕於耳。   紫川秀十分迷茫,一將功成萬骨枯。爭霸天下的道路是如此艱辛,要達到遠東的解放,還要經歷多少場這樣的苦戰?遠東人為了自己故土的解放,自己卻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六日,魔族王國的第九軍團對特蘭要塞發動了進攻——規模巨大卻成效不大,勇敢的魔族將士用屍首填平了特蘭要塞前縱深的護城河。在中午約十二點的時候,魔族司令羅斯公爵下令停止進攻。其實大半的作戰部隊早就自行撤了下來。軍官們辯解說:「單憑血肉之軀和勇氣是無法對付二十米高的城牆的。」而第一線的魔族士兵說得更是一針見血:「干!那根本是送死!」 哪怕執法隊用刀子砍、用鞭子抽他們也不肯再向前衝了,有些部隊甚至對督戰部隊動起手來。   羅斯公爵為此大傷腦筋。遠東叛軍來得太快了!前一天還得到報告說叛軍在幾百里外,一夜之間他們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奪取了特蘭,如此駭人的神出鬼沒,如此頑強的抵抗,自己實在低估了那個自稱光明王的叛軍首領!   事實已經非常明顯地擺在面前了:想拿下特蘭要塞,必須要先摧毀那堅固得可怕的城牆,這需要大量的投石車、衝擊車,需要能壓制城頭的弩箭塔、需要搭起高台、挖掘壕溝來貼近城牆,而裝備要從國內運來,或者就地製造,都需要時間。但自己立下了軍令狀,要在一個月之內把魯帝帶到神皇面前,從時間上看,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   烈日炎炎,經過了一個上午的暴曬,指揮帳裡熱得跟蒸籠似的,而羅斯感覺自己就像那蒸籠裡的蝦子。他在營帳中快步地走來走去,眉心的皺紋深深地疊起。他痛罵著自己的愚蠢,竟然接下了這麼棘手的任務!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而神皇的笑容比那陽光更明媚,他撫摩那只最心愛的純黑獵鷹,談笑風生。自己起初還有點拘謹,但後來就完全放鬆下來了。   「最近一段時間,朕可能要離開神堡幾天。加納啊,你是王國的重臣,可要多擔當點。卡頓和阿雲他們都還太嫩,你要多指點他們。」   「是,微臣不敢。」被陛下賦予重托,羅斯渾身骨頭都輕了幾兩。他隨口問:「不知陛下欲往何處?」   神皇抬頭,目光在羅斯面上微微一凝,那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羅斯這才發現犯了大忌,急忙下跪:「微臣罪該萬死!微臣絕非有心探究,只是陛下身為王國至尊,萬民所望,身份尊貴,不宜輕離神堡,以免人心動盪啊!」   「哈哈!」神皇笑得很歡愉:「加納卿快請起,不必惶恐。事情其實也不大:新佔領的遠東區出了點小問題,魯帝這廝,平時牛皮倒是吹得轟轟響,辦事卻無能,竟然鎮壓不下來,還欺騙朕!朕決定要辦了他,抄他家,隨便懲治遠東的亂民。其實,這事卡頓、小雲還有葉爾馬他們幾個都搶著要去,但——」   神皇搖搖頭,意味深長地說:「他們幾個辦事,朕實在不敢放心。」   當時自己究竟是著了什麼迷?困坐在帳篷中看著青色的要塞發呆,回憶起當時的情形,羅斯直想哭。一聽到可以抄魯帝的家,自己就渾身發熱:魯帝擔任遠東總督數年,搜刮民脂民膏手段之狠辣在整個王國都出了名,他的家產肯定相當可觀,這可是件大有油水的差使!而且根據傳統,被派往外省查辦的欽差歷來都會繼承被查辦者的職位,遠東有二十三個行省,可比土地貧濯的加納地區富裕百倍,被派駐到那裡去,不單是自己,整個韃塔族都會跟著受益的。   神皇剛說完,自己馬上就開口了,說願為陛下分憂,這點小事哪裡用陛下親自去,太抬舉魯帝那廝了!他願領著本族兵馬前往遠東捉拿魯帝,懲辦亂黨,包準辦得讓陛下滿意。   神皇猶豫,說:「卿的才幹我是放心的,但愛卿年事已高,軍旅干戈不比尋常差使——」   沒等陛下說完,自己就拍著胸膛打包票:「微臣還不老!保證一個月之內將魯帝鎖拿到陛下面前!至於遠東的叛賊們,哼哼,兩個之內包準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辦不到的話,微臣自己抹了脖子去!」   「愛卿真的要去?」神皇還是在微笑,目光卻鋒利如刀。   那時候,自己應該有警覺的了——可惜那時候根本就是昏了頭,一口咬定:「要去!要去!」   「好吧,既然愛卿戰意如此堅決,朕就准卿所請。至於期限,就按照愛卿所說的。另外,朕會派人通知西南大將,配合愛卿的行動。自然,一切行動以愛卿為主。」   自己千感萬謝,接著神皇就頒發了欽差使節和鎖拿魯帝的聖旨給自己——坐在營帳中慢慢回憶當時的情形,羅斯的眼皮突然一跳,他發現不對了:神皇當場頒發了欽差使節和聖旨,那,寫有自己名字的欽差使節和聖旨都是早已準備好的了?就是說,神皇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派自己過去了?   羅斯站起身來在帳篷裡來回踱步,眉頭不安地皺成一團。作為韃塔族的首領,他決非無能之輩,只是因為利慾熏心而昏了頭腦,但冷靜下來以後,幾十年在權力圈明爭暗鬥鍛煉出來的經驗終於發揮了作用,他隱約聞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很明顯,自己上當了!   神皇為什麼要算計自己呢?他隱約想到了可能,握著白玉權杖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爵爺,有緊急軍情稟報!」警衛在營帳外急切地叫喚,卻不敢進來。   思路被打斷的加納壓抑著怒火,吼道:「進來說話!」   衛兵慌慌張張地進來了:「稟告爵爺,前方游哨送來緊急軍情:在特蘭西南的叢林中發現了不明身份的步兵部隊,正向我們逼近中!」   「爵爺,我軍的左翼出現了來路不明的半獸人部隊,數目不詳,但規模極其龐大!」   「爵爺,我軍的側後出現了敵人步兵!」   「爵爺,我軍右前方出現了蛇族兵的弓箭部隊!右軍開始交戰了!」   「爵爺,」最後一個進來的魔族傳令兵連滾帶爬,聲音已經帶了哭腔:「我軍後方的亞露城遭到圍攻!畢羅將軍說,半獸人軍隊鋪天蓋地!他緊急請求增援,否則存放在亞露的糧草就危險了!」   「啪」的一聲輕響,羅斯手中的玉權杖被捏碎,碎片深深地陷入了肉中,嫣紅的血絲流淌在晶瑩的權杖上,分外嬌艷。他手腳一片冰冷,憤怒象火一樣在胸中燃燒,滾燙的熱流從胸口往上湧,熱得發燙,從喉嚨裡湧了出來,滿嘴都是血腥的味道。一瞬間,空白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借刀殺人!這是借刀殺人!」   入夜,城頭上火把通明。經過一天的戰鬥,儘管士卒們相當疲憊了,但為防備魔族軍的偷襲,紫川秀還是下了道不通人情的命令:除去傷員和根據戰備不得不離開的人外,各部隊停留在原來的陣地上就地休息。這個命令遭到了士兵們的強烈抗議,幾個半獸人跑來聲稱:再不給休息士兵們就要拒絕執行任務了。結果紫川秀不得不答應把原來許諾的獎金翻倍——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上當了,士兵代表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只見影子一晃,幾個人就沒了,只剩褲子還坐在那。   緊接著,外面傳來了暴雷般的響聲:「光明王萬歲!我們愛你!」   萬歲且被愛的光明王傷心欲絕。他正心疼著,忽然看到魯帝躲躲閃閃的身影蹩在一邊,紫川秀立即找到了替死鬼,衝上去抓住他耳朵吼道:「天亮以前交十萬兩黃金出來充當軍費!少跟我廢話,也不要跟我說沒有,不然的話我沒收你全部家產!」結果魯帝當場就哭了。他哭得那個傷心啊,連那些最恨魔族的半獸人看了都要潸然淚下。   午夜時分,巡夜回來剛睡下的紫川秀被衛兵叫醒。他揉著惺忪的眼睛爬起來,古雷滿懷歉意地對他說:「很抱歉,大人,但是他們說——」   「不必說了。」紫川秀從長滿了青苔的石板城道上站起來。和衣睡在城垛的下面,不知道是誰在他身邊蓋了一條大衣,上面已經沾滿了露水。揀起墊在身下的軍大衣抖了下,胡亂抹了把臉,被露水打濕的身體又酸又疼。他疲倦卻站得筆直,看著站在古雷身後的兩個人類軍官,低聲說:「在哪裡?帶我去看。」星光下,他的眸子清澈如水。   軍官們立正敬禮,其中一個報告:「大人,東城頭的守衛發現東面燃起了大火。」   紫川秀眼神一亮:「魔族營地著火了?」   軍官們搖頭:「不,大人。比魔族營地更東,可能是亞露城。」   「帶我去看。」   一行人快步向東面城頭過去。城道上白花花一片,到處都是沉睡的士兵和隨意放置的兵器,打鼾的呼嚕聲此起彼伏,有的地段,紫川秀不得不從那些熟睡中的士兵們頭上跨過去,看著士兵們睡夢中恬靜的笑臉,他回頭對軍官們歉意地笑笑。   六月夏日的午夜,清涼的夜風襲襲,吹散了白日的酷暑。頭頂的夜空,深邃漆黑的天空就像個巨大的半圓罩子,將平板的大地籠罩,一直到地平線上融合,而那無數的星辰就是點綴在這夜空中的鑽石,灼灼發亮,引人深思。清新的夜風撲面,吹拂了紫川秀額邊凌亂的頭髮。他深呼吸一口氣,感覺如果沒有戰爭和鮮血的話,生命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一行人來到東面城頭的眺望崗上,該地段的陣地指揮官半獸人德昆帶著軍官們在恭候了。德昆惴惴不安地報告:「殿下,很抱歉打擾您休息了。但您吩咐過的,發生任何情況都必須在第一時間通知你,所以——」   「我知道。」紫川秀隨口應道,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遠處的景象所吸引了。不用德昆介紹他也看到了。除了稀稀落落的幾點微弱的膏火外,城外的魔族營地是一片漆黑。而更遠處的東邊,本該是漆黑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片赤紅的光亮,亮光映紅了那一方的天際,給雲朵邊都鑲上了暗紅的顏色。紫川秀脫口而出:「好大的火!什麼時候開始的?」   德昆出聲應道:「大概十五分鐘之前,一點預兆沒有,東面就突然出現了這麼老大的一片亮光。我們馬上就通知殿下您了。」   「誰幹的?」   「現在還不清楚,殿下,您看該不會是亞露城失火了?」   「火勢大得連幾十里外都看得見,十幾分鐘就燒成這樣,這絕不是一般的火災,這是故意縱火,而且這麼有效率地放火,很有可能是軍隊干的。」   軍官們贊同,議論紛紛:「火光來自魔族軍隊的後路,該不會是敵人的增援到了?」   「瞎!羅斯那混蛋,又在糟害我們的平民了!」   聽著軍官們議論,紫川秀髮呆似的望著那片紅光。他心有疑惑:亞露城是個小城市,現在還處於魔族的控制區內。魔族燒了自己的城市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呢?也沒聽說過魔族兵有半夜睡不著放火的習慣吧。除非。。。他想到一個可能,狂喜之下心臟「砰砰」地劇烈跳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好了,大家都回去睡吧!明天還有大仗,要休息好,保持體力。德昆,安排哨兵嚴密監視魔族的動向。」   軍官們敬禮應是,紛紛散去休息。德昆最後一個退下:「殿下,那,也請您盡早休息吧!您今天也是挺累的。」高大的半獸人有些靦腆地說。   紫川秀看著半獸人那張黝黑的、憨厚的臉,心頭的狂喜實在無法抑制。他突然撲上去狠狠地抱住他頭親了一口那毛茸茸的腦袋說:「謝謝!哈哈!」鬆手大笑地揚長而去。不知所措的衛兵們慌慌張張地跟在他身後出去。軍官們看得目瞪口呆,紛紛湊過頭來打聽:「怎樣?怎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殿下為什麼那麼高興?」   「殿下心裡怎麼想的?」   德昆木頭一般地立在原地發呆,他突然叫出聲來:「我明白了!」   皮膚黝黑的半獸人很嚴肅地對大家說,目光炯炯有神:「我終於明白殿下的意思了:他一直在暗戀我!」他羞答答地說:「這可怎麼辦好呢?」   走出沒多遠的紫川秀「撲通」一聲幾乎摔下了城牆。衛兵們趕緊扶住他:「殿下,小心!」   「沒事。」紫川秀仰望星空,眼睛裡充滿了笑意。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七日,特蘭會戰進入到了第三天,也是形勢開始逆轉的一天。初升的太陽灑下第一縷陽光的時候,特蘭城頭的哨兵比魔族更快地發現了西方的異狀:地平線上揚起了漫天的灰褐塵土,出現了一條蠕動的黑線,出現了象線條筆直的金屬光亮。   只花了一秒鐘功夫,半獸人哨兵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扯開嗓子大叫了一聲:「增援來了!我們的主力軍來了!」士兵們被從沉睡中叫醒,蜂擁而到城樓上觀看。   這是一支雄壯之極的大軍。那黑黝黝的一片,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人海。奔騰的騎兵先鋒馳騁大地,一行行的步兵象波浪起伏那樣在原野上前進。   秀字營走在全軍的最前面,但人數比預期的要少,因為絕大部分的騎兵部隊都被紫川秀帶走了,騎兵們頭戴紅纓帽,護身的鐵甲在晨光中灼灼閃亮,黑色的斗篷如雲一樣在風中飄蕩;隨秀字營開達的,是遠東的本土兵馬,以半獸人為主的多種族混合部隊。頭戴銅箍、插著紅纓的半獸人軍隊,他們披著露膝頭的獸皮衣裳,扛著標槍、狼牙棒走在騎兵的後面,緊接著是一身褐色、頂著尖鋼盔的蛇族步兵和穿部族傳統白色戰服的龍族步兵,還有矮人軍那成千上萬的大斧彙集成的鋼鐵海洋。增援軍團兵多將廣,裝備精良,更重要的是,部隊的鬥志極其高昂。各路團隊一路接著一路,以戰鬥隊列扎得整整齊齊,猶如一座座不可摧毀的大山在移動,仰望後軍,看都看不到盡頭。   比預期時間慢了一天,遠東的第二軍團趕到了特蘭地區,與之一同到達的,還有大本營直屬的十個團隊和秀字營的主力,總兵力多達十五萬人,三十七個團隊。這支龐大的生力部隊的到來,使得戰場形勢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站在高高的嘹望台上,羅斯公爵的手在顫抖。叛軍主力終於出現了!遠遠就可看出,這決非原來預料的烏合之眾,眼前分明是一路正規兵馬,士卒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而且兵馬眾多,恐怕更在自己之上!敵人決非虛張聲勢!想到後路報告的敵情,想到從其他方向即將出現的更多敵人,羅斯感覺到了深刻的恐怖,一種溺水人行將沒頂的感覺。   「嗚嗚」的緊急牛角迴盪在平原上,魔族大營亂成一團,士兵們忙亂地從帳篷中爬出來,胡亂奔跑,軍官嚇人地瞪眼睛發脾氣,揚起鞭子將那些「不長眼的畜生們」抽得嗷嗷直叫。指揮官在緊急狀態下驚慌失措,下著各種混亂甚至是自相矛盾的命令,於是各個部隊昏頭昏腦地相互衝撞,像是魔族全軍在齊心協力地表演一場混亂大比賽。   東面的城樓是距離魔族最近的陣地,也是視野最為良好的觀察哨位,紫川秀及高級軍官在此觀察敵情。看到魔族軍的狼狽,起義軍的軍官們頓感痛快。半獸人德昆得意地說:「綠毛鬼們,讓你們得意了兩天,現在你們末日到了!我恨不得出去痛宰你們一頓!」   紫川秀瞟了他一眼,輕輕問:「為什麼不呢?」   寂靜了足足五秒,半獸人怪叫一聲衝下了城樓,這時候其他指揮官才反應過來,無數只手舉了起來。人類和半獸人的指揮官激動地嚷嚷著:「殿下,讓我去吧!保證比德昆幹得漂亮!」   「殿下,第二軍教導大隊請求出擊!」   「殿下,這個光榮的任務只有最堅強、最精銳的大本營的本隊才能完成!」   紫川秀安撫大家說,德昆只是去打頭陣,接下來的戰鬥會更需要「各位的英勇無畏,立功的機會有的是!」他又是哄騙又是許諾,連騙帶拐之下,軍官們才肯平靜下來。在增援到達以後,整個守軍信心都給迅速提升,鬥志旺盛,這使得紫川秀非常高興:高昂的士氣和強烈的求戰慾望往往是一場大勝的先兆。   兩千身披輕甲的半獸人騎兵衝出洞開的城門,從吊橋上快速地越過了護城河,直撲魔族的中軍,城上的聯軍士兵齊聲大喊,以壯聲勢。此時,魔族軍正在重新佈陣,突然之間遭受突擊,正如紫川秀所料想的,他們措手不及。半獸人騎兵一通衝殺,將零散的前沿步兵殺得落花流水,突破了魔族的第一道防線。由於兵力少,他們不敢深入,德昆一聲喝令:「殺回去!」騎兵齊齊掉轉馬頭又向散亂的魔族陣列衝殺過去,這樣反覆衝殺,魔族前沿陣列象被梳子劃過一樣支離破碎。   眼見聯軍騎兵驍勇,魔族主營號角連連,旌旗翻飛。兩個步兵團隊急忙跑步趕過來援助他們的前沿,還有一支騎兵部隊正在快速迂迴,目的是斷絕半獸人回城的道路。   紫川秀下令:「吹撤軍號!」城頭上響起了退兵的號聲,半獸人騎兵立即掉轉馬頭向城門方向馳去,一邊回頭做鬼臉,叫道:「來啊,來啊!有種的過來啊!」魔族兵給氣得嗷嗷直叫,騎兵一窩蜂地銜尾追殺過來,城上的守軍陰險地放他們走得近近的,忽然一聲爆喝:「放!」一瞬間,萬箭齊發,魔族騎兵給射得人仰馬翻,當即倒下了一半。剩下的嚇壞了,夾著尾巴往回逃。   「嗷嗷!萬歲!」城頭上守軍齊齊歡呼,光明王親自在城門迎接回城的騎兵,城中居民夾道歡迎,那熱烈的勁頭,不像是被人家追回來了,倒像是德昆已經殺敗了魔族全軍正凱旋而歸。那淳樸的半獸人漢子得意非凡,騎於高頭大馬上左顧右盼,儼然不可一世。見到紫川秀,他總算還有點理智,趕緊從馬上跳了下來,大聲嚷嚷:「殿下!這點小廝殺不算什麼,俺德昆還沒殺夠呢,放我們出去再衝殺一陣吧!」他喊得整條街道都聽得到,特意將「德昆」兩個字喊得又慢又清晰,將血淋淋的馬刀出鞘擺在最顯眼的位置,矜持地昂著頭,彷彿誰也不看,眼睛的餘光卻在悄悄地瞟著四周人的反應。   圍觀的居民齊齊讚歎:「好一員猛士!我們打不死的將軍!」聽得讚揚,德昆越發得意,很配合地「呼哧呼哧「噴著粗氣,右手叉腰上,表現出百戰「猛士「該有的粗豪。   魔族有了防備,現在哪怕再給德昆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出去的了。紫川秀暗暗好笑:當真是虛榮使人變態。他故意勸阻半獸人說:「出擊的目的只是要打亂魔族軍的佈陣,動搖他們士氣,現在,由於各位的英勇奮戰,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跟優勢的魔族軍硬拚。至於剩下的工作,就讓我們期待白川將軍一展身手吧!」   聽了光明王的說話,德昆很不甘心地爭辯了一陣,最後勉強說:「既然殿下您都這麼說了,那沒辦法,誰叫俺是軍人呢?只好服從命令了,今天就暫時放過那些綠毛鬼吧!」那神情,別提多委屈了,像是賣了光明王老大的人情。   德昆大爺惋惜地歎著氣,斜著眼瞄城外的十七萬魔族大軍,那神情分明是說:「大爺今天心情好,不跟你們計較——哼哼,要不是給殿下面子,我非下來揍你們不可!」 第十二卷 第四節 第十二卷 第四節   七八二年的六月二十七日上午,遠東起義軍與魔族鎮壓軍團的主力在特蘭城下遭遇。為避免兩面作戰的困窘,羅斯公爵主動將四面圍困特蘭要塞的魔族部隊撤回,全軍後退五里。增援軍團不受阻攔地抵達了特蘭,那一片黑壓壓的人海似乎要將整個要塞淹沒了。   在南城門周邊的原野上舉行了簡單的會師儀式。那無數的軍號和鑼鼓齊齊響起,激揚的樂曲迴盪在原野上,振奮人心。接著,各部兵馬按序進城,秩序井然。紫川秀在原來的魔族總督府門口迎接增援軍團的將領們。隨同第二軍到達特蘭的,還有遠東軍團的眾多將領們。他們是第一軍團長官布森,第二軍團長官白川,副長官布蘭,第二軍團的參謀長門羅等人。紫川秀和各族的將軍們握手,對他們的到來表示歡迎。   在特蘭要塞的總督府中,遠東軍團的高級將領們進行緊急商議。會議的氣氛有些怪異。靠近特蘭城以後,處處可見昨日大戰時候的慘烈,城外,魔族兵的屍骸鋪天蓋地;城內,同樣觸目驚心:長長的街道上,白茫茫的床單一眼望不到盡頭,遮掩了昨日戰死還來不及掩埋的聯軍戰士屍首。各處陣地上,還有許多尚未清理的屍首,城亙、台階上血跡斑斑,散發出濃烈的血腥味。傷員散落於各處民屋由城中的遠東居民照顧,那痛苦呻吟和可怕吼叫輾轉於耳。   第二軍很多人都猜測,由於白川軍團的遲緩,光明王孤軍奮戰兩天,陷入了非常危險的局面。救援不力陷主將於險地,這是非常嚴重的罪行。有人猜想,今天會有幾顆腦袋掉地的。第二軍的軍官們都很緊張,不敢出聲,生怕引起注意。   紫川秀簡單通報了昨日的戰情:「遠東第六騎兵團傷亡一千三百三十一人,第七騎兵團傷亡一千四百八十五人,秀字營一隊傷亡一千三百一十三人,秀字營二隊傷亡二千五百七十七人,總的傷亡比例是百分之六十五。另外,佐伊族軍官德明戰死,秀字營一隊指揮官杜克小旗戰死,以下陣亡各級軍官一百一十三人,至於殺傷的魔族,各位都看到了,就在城外躺著——你們說一下外面的情況吧。」   紫川秀微笑著,環顧了下桌子四周的將軍們。在他的目光下,將領們在座位上不安地扭著屁股,心驚膽跳。在紫川秀被圍困的三天時間裡,白川全面負責起義軍的指揮。她首先做了檢討,向紫川秀解釋遲到的原因——渡河的橋樑被衝垮了,部隊不得不繞道,而且因為突降暴雨,叢林地帶道路泥濘難行,儘管各級部隊指揮官盡了最大的努力,他們還是沒能及時在二十六日趕到戰場。   「在地形不熟的情況下,為了節省時間,指揮部選擇了山路小道,卻沒有考慮到暴雨的因素,結果發現道路和橋樑都被衝垮了,部隊不得不折回頭,最後用了更長的時間——各級軍官已經竭盡全力了。總的來說,責任在我。」   白川懇切地請罪,她說話的時候,沒有人敢出聲,將領們惴惴不安地觀察紫川秀的臉色,生怕雷霆怒火就要從天而降。   光明王聽得很用心:「因為暴雨嗎?」他的反應只是笑笑,說:「這樣嗎?我知道了。」   「還有件事情。」紫川秀輕輕敲擊著華麗的大理石桌面,問:「第一軍在哪?按照原來的指令,羅傑將負責從東側包圍特蘭,一天前他就應該與我軍會合了。」   「現在我們無法聯繫上羅傑,但根據一天前的消息,他的部隊正日夜兼程地迂迴趕往亞露、那蘇、普羅加等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昨晚應該——」   「嗯?怎麼回事?誰的命令?」   「我的命令。——原來的計劃是為圍攻特蘭要塞而制定的,但現在特蘭城已在我軍手中,繼續原計劃已經毫無意義了。我以大人的名義給羅傑發去命令,下令他搶佔亞露城,斷絕羅斯軍團後路。大人,我擅做主張,甘願承擔責任——」   「知道了。」紫川秀淡淡地打斷了她,低著頭做筆記,白川挺尷尬地晾在那,一肚子的道歉詞卻沒機會說。她苦笑一下,自己坐了下來。將領們齊齊鬆了口氣:預料中的風暴這樣過去了?眼看光明殿下如此大量,提心吊膽的將領們終於安下心來了,他們對光明王恢弘的氣度讚歎不已,用半獸人布蘭私底下的話說:「咱們的王還真是好相處啊!」   第二軍的其他將領繼續匯報,他們告訴紫川秀:在這三天裡,第二軍派出了多支分隊作為疑軍,分別從特蘭的西北、西南兩面與魔族的前哨接觸,疑惑魔族軍,造成一種起義軍大隊從四面八方向特蘭逼近的錯覺。等他們匯報完,紫川秀已經基本掌握了情況:魔族軍隊的正面是特蘭要塞,是白川軍團和大本營,而羅傑軍團則負責在側後包抄魔族軍的後路。白川的意圖非常明顯,她是期望在特蘭城下能對魔族主力形成合圍。   紫川秀沉吟良久,大皺眉頭:「儘管拿下了特蘭要塞,但對十七萬魔族軍隊實行全面的圍殲,我們還沒有足夠的力量。一旦魔族面臨包圍,為求活命,他們會狗急跳牆,會在某一地段集中力量拚死殺個魚死網破,那時候會很容易地突破我們薄弱的包圍圈,我們手上也缺少大批的預備部隊來進行反衝擊,填補漏洞,那時侯我們就面臨戰線被分割的危險,陷入被動。」   將軍們都贊同:「確實,被逼得走投無路的魔族兵會爆發出可怕戰鬥力,即使能消滅他們,我們也會付出極大的傷亡,是個慘勝。」   第二軍副長官布蘭出聲問:「我們該怎麼辦呢?」   紫川秀聳聳肩膀:「不必擔心,魔族軍的司令不是傻子,不會看著我們完成合圍。且看他怎麼應付吧,我們以不變應萬變。傳令下去,給各部隊半天的休整時間,恢復體力。」   會議開得很簡短,將領們紛紛散去,紫川秀是最後一個出的門,侯在門邊的一個女聲叫作了他:「大人。」   紫川秀回頭,笑笑:「白川?你的氣色很差,要多休息。」   白川走近身來,屈膝就要跪下,紫川秀趕緊扶住她:「你這又是幹什麼呢?」   「大人,十分對不起,我。。。」   紫川秀溫和地說:「那並不是你的錯。不可抗拒與瀆職延誤之間的區別,我不至於分辨不出來的。我沒有怪你,你也不要太過苛求自己了。」   「但杜克與德明兩位呢?還有昨天犧牲的將士們呢?他們也能原諒我嗎?」   紫川秀長歎一聲:「白川,打仗總是要死人的——就算不打仗,人也總是要死的。亂世人命賤如草,他們不過先走一步罷了。總有一天,你我也要走上這條路的,你又何苦為難自己呢?」   「大人,」白川仰頭直視紫川秀,少女明澈的眼神彷彿有著某種洞察人心的魔力:「您真的不怪我?在被圍攻的最困難時刻,援軍卻遲遲不到,您對我一點都沒有懷疑?難道,您就沒有想過,這有可能是我故意所為,目的是。。。」她故意停下了話頭,凝視著紫川秀。   紫川秀苦笑,老實地承認:「你說的,我確實想過。」   「那?」   「也僅僅是想過而已。」紫川秀笑笑:「我還是相信你,白川。」   一瞬間,白川想落淚了。那焦慮不眠的煎熬,對紫川秀處境的憂慮,恐懼那即將到來的猜忌和懷疑,還有那承擔千萬人命運的可怕壓力,這一切,她都頂住了,紫川秀一句真摯的「我相信你」,卻讓她幾乎掉下了眼淚。   「大人,您還記得嗎?這句話您曾經對我說過的。」   「是在瓦格行省的布魯村吧?那時候,我被魔族追捕、被紫川家通緝,走投無路——我一直都記得。」   「從那時到現在,我對大人的忠誠沒有絲毫變化。但我總感覺,比起那個時候,您變了很多。。。。。。」白川不知如何措辭,猶豫了。自紫川秀上次從帝都回來以後,他的整個人蒙上了一層霧,殘酷、冰冷,難以琢磨,令她非常迷惑:這個人,真的是那個給人陽光般溫暖感覺的紫川秀嗎?   紫川秀笑出聲來了:「我變得更英俊了?」   白川沒有笑:「大人,自從年初從帝都回來以後,您就變了很多。您變得——我們再也看不透了。請恕我多事,大人,在帝都,究竟發生了什麼?」   白川一口氣說完,紫川秀依舊在笑:「白川,你覺得我突然變得太冷酷無情了嗎?」   白川用目光做了回答。   「命運其實非常公平,我坐上光明王這個位置,就必然會失去很多東西。冷酷無情殘忍,那就是一個王者的全部美德。權力之路就是如此殘酷——那樣的我,你還願意繼續跟隨嗎?」   白川張開口,紫川秀卻做了個手勢打斷她:「我是自願走上這條道路的,也不想為此找什麼藉口,說什麼我本善良社會逼迫沉淪黑暗——又不是老鳩逼良為娼,哪來這麼多廢話。但你的手卻還是乾淨的,有退出的自由。」   「大人,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沒什麼好回答的。如果看不慣我的作風,你隨時可以退出——還有羅傑和明羽也是。你們跟隨我這麼多年,我給你們準備了一筆退休金,如果你們活不到兩百歲的話,下半輩子應該是夠花的;你們完全可以享受那逍遙自在、沒有戰爭沒有鮮血的生活;也不必擔心家族的通緝令,我會負責為你們平冤反正,更不要說。。。」紫川秀突然住了口,他詫異地看著白川眼裡滴滴滾落的淚水。   「大人!您不能——」白川眼裡含著眼淚,她喊道:「不能這樣侮辱一個用生命追隨您的人!」   和斯特林一樣,紫川家三傑的另外一個對女孩的眼淚同樣沒有絲毫抵抗力。他手忙腳亂地想找手帕,白川卻已鎮定了下來。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道歉:「下官失態了。探究了部下身份本來不應探究的問題,是下官覦越了。」   紫川秀歎口氣:「白川,你又何必說這種話呢?」   「既然大人與下官之間是『正常』的上下級關係,那這種話是應該的吧?下官再次鄭重道歉。」   「白川,別搗亂!」紫川秀喝道:「你要知道,如果這次遲到的不是你,是布森、布蘭或者任何一位遠東將領的話,那他們早已人頭落地。你該知道,你我之間決非單純的上司下屬關係!」   白川毫不遲疑地頂了回來:「既然下官違背了命令,甘受刑戮,以正大人威信!請大人也不必顧及舊情,立即吩咐執法隊就是——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下官決不反抗!」   望著她那倔強的眼神,紫川秀大叫頭疼:自己怎麼忘了這位白川閣下的性子,當年即使在楊明華權傾朝野的全盛時期,她都敢當面公開指控他,何況現在?   他苦笑道:「你還是那個性子啊,白川。」   一時間,倆人都不出聲了。會議室外的走道,傳來了人來人往的腳步聲,軍官們高聲的喧嚷、部隊經過街道的整齊踏步聲和嘹亮的口號聲。聯軍的兩大軍團會師了,一場大勝就在眼前,特蘭城內洋溢著喜氣揚揚的歡樂氣氛。誰都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在總督府無人的會議室裡,聯軍的光明王卻與統軍大將白川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若干年前,有位朋友曾跟我說過,他可以殺光全世界的人,卻惟獨不能對我下手。」紫川秀慢慢地說,回憶起帝林沉靜的面容,不覺得一陣懷念。   他轉向白川:「現在,我也要對你說:如果要殺白川你才能樹立所謂光明王的威信,那,我寧願不當這個光明王。」   「大人。。。。。。」   「你想知道在帝都發生了什麼嗎?」紫川秀停頓下,淡淡說:「阿寧有了新的男朋友,是個花花公子。」   白川失聲驚叫:「寧小姐!她怎麼可以這樣!」   「她為什麼不可以這樣?」紫川秀自嘲地笑笑:「我還當面祝福了她呢!」   他向門外走去:「戴綠帽子的男人是可恥的。請笑話我吧,不必客氣。」   「大人,請留步。」   紫川秀慢慢轉過身來,他的身後,年輕的少女將軍緩緩單膝跪下,堅定地仰視著他:   「大人,我們曾相約生死與共,富禍共當;我們曾一同躍馬揚鞭,縱橫沙場;我曾歃血宣誓,效忠於您,不論您如何改變,我的忠誠就如鮮血成灰,決不更改!大人,如果您下令殺光天下人,我會毫不遲疑地第一個動手;如果您要燒掉帝都城,我會立即爬上屋頂上澆汽油!哪怕您十惡不赦,哪怕您血海滔天,哪怕死後淪落地獄深淵,那就讓我們同去!   只求大人您,不要獨自承受那痛苦,那樣會顯得我們身為部下的太沒有份量了,您的煩惱,我願意和您一起分擔,縱使肝腦塗地!」   紫川秀靜靜地看著她,她也在看著他。沉默中,他解開了沉重的黑衣頭罩,抬手拿下了青銅的面具。就在這一刻,威名震撼遠東的光明王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個憂鬱的彷徨少年。那是一張缺少陽光、蒼白而英俊的臉,鬢角白髮蒼蒼。此刻,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充滿了深深的悲哀,兩行長長的淚水順著輪廓分明的削瘦臉龐流下。   無聲地望著他,白川同樣感覺到了一種深切的悲哀,她痛哭出聲:「大人!」   天色已晚,彩雲在西邊的天際升起,雲頂上鑲嵌了一圈紫色的霞光,色調瞬息萬變,在明藍的天空塗上一抹輕柔的、多彩的夕陽餘輝,雲霞空隙間透出一道橙紅的落日光芒,直洩大地,令人目眩。接著,光芒逐漸地黯淡了下去,雲朵褪去了五彩的光環,不知不覺的,第一顆星出現在西天。   就在天即將入黑的時候,偵察哨回報,魔族的各個行帳出現了不尋常的動靜,應該是晚飯時間的魔族兵從各個營帳中湧出來到空地上組隊,位於前沿的魔族軍已經組成了戰鬥隊列、排成了有利於進攻的方陣,正向前沿推進。根據這個情報,駐紮於特蘭城兩翼的遠東軍隊也進入戰鬥預備,正在休息中的各族士兵拿起了武器排列成隊,準備迎戰。   將領們都猜測,魔族軍隊歷來擅長夜戰,眼看戰局不利,羅斯又祭出了這個看家法寶,寄希望於在夜戰中一舉擊潰遠東軍的主力,他們的攻擊必然會非常瘋狂、猛烈。鑒於在單兵作戰上魔族佔有優勢,將領們要求加強第一線的阻擋兵力,拉開距離,盡量以方陣對抗方陣,避免陷入無組織的混戰中。   紫川秀同意將領們絕大部分的論點,但他認為:「在前兩天的戰鬥中,魔族都沒能拿下只有少數兵力據守的特蘭要塞,而現在眼看遠東方面援軍雲集,羅斯忽然又有了勝利的信心?因此,今晚羅斯定然有所企圖。」   號角瘋狂地吹響,血紅的黃昏裡,天邊最後一抹紅霞映照著漫山遍野的黑色盔甲,遠方的蒿草亦在傾天的殺氣下萎靡,殺聲震天。魔族潮水般的進攻又一次開始了。沒有什麼方陣和隊列了,魔族兵只是衝殺向前,像一窩瘋狂的螞蟻,黑壓壓的一片,那股聲勢讓人心寒。   「放!」指揮官們一聲令下,特蘭城頭再次響起了死亡的鳴奏,無數的巨石和暴雨般的箭矢帶著劃破空氣的淒厲呼嘯飛出,同時,佈置在城郊兩翼的弓箭方陣也開始向天漫射,從天而降的箭矢叮叮噹噹地落到魔族兵頭頂、落到他們的盾牌和盔甲上,密集得不可想像。一瞬間,慘叫連連,最前列的魔軍被長長的箭穿過,紛紛栽倒,後方的士兵跳過他們繼續前進,狂呼而前,毫不猶豫,這種決死的進攻精神是兩天前不可想像的!   第一線的指揮官,半獸人將領布蘭驚呼:「魔族發瘋了!」就連以勇悍出名的這位半獸人勇士,面對那席捲而來的黑色狂潮也不敢絲毫大意。他的命令遠遠迴響在空曠的平原上:   「第一陣,撤!」   近萬大軍排開了一里寬的戰陣,第一線的弓箭兵飛速地向後跑,在他們後方的二十米,是列陣整齊的擺開的蛇族的弓箭陣。   「第二陣,放!」   三千蛇族兵早已做好了準備,將手中的強弓拉得成了一個半月形,弓弦在「咯吱咯吱」做響,只聽得一聲「放「字,三千支箭同時向對面射出,「颼颼颼颼」的淒厲風聲不斷,黑暗中又傳來一陣鬼哭狼嚎。射擊了兩輪以後,這列蛇族兵也放棄了陣地朝後面跑去,穿過第三陣弓箭兵陣型之間的空隙迅速到指定地列隊。而此時,第三陣的弓箭兵已經搭好了箭;再後二十米,第一陣撤下來的半獸人正在迅速地整隊,彎弓上箭。   這樣一次次週而復始,在城頭上看去,遠東軍的整個戰線正一層又一層地崩潰、散亂、混亂地後退,然後在後方組合形成新的陣線,多次的後退拉長了魔族的衝鋒的距離,戰術簡單卻有效,那不斷潰散又不斷生成的戰線就像厚厚的一疊吸水紙,每一張都飽滿地吸收了魔族軍人的鮮血。數百米的距離裡,魔族兵屍骸滿地。敵人永遠近在眼前卻不可觸摸,這讓魔族軍感到無力的挫折感。   但畢竟,魔族衝鋒的速度要遠高於遠東軍的「後撤」,陣型變幻十幾次後,他們終於逼到了陣前。布蘭一聲令下,弓箭兵全部從後排陣型的空隙間退下,出現在魔族軍面前的,是成千上萬整齊得如毛刷一般的長刺槍,槍尖全部向前。魔族兵則猙獰地狂叫:「瓦格拉!」(殺!)撲身上前。就像兩道同樣激烈的海浪開始碰撞,白刃戰開始了。一瞬間,成千上萬的軀體倒伏,成千上萬的鮮血飛濺,兩軍的交戰線上升起了一層薄薄的血霧。魔族軍攻勢如潮。   激戰持續了一個多鐘頭了,天色完全暗下來了,在那閃爍的星辰的下面,大地的各種族正在自相廝殺,土地上浸透了鮮血。   城頭上,紫川秀靜靜的站立,觀看著五里開外的魔族大營。在那分割天地的線條間,成千上萬的火光鋪滿了整個平原,與天空的星辰交相輝映,一眼望不到邊際。那是魔族大軍的隊列中的火把。魔族軍的主力仍舊按兵不動,這讓紫川秀感到憂慮。儘管前線各地段的指揮官們一再哀求增援,他堅決地拒絕了:預備隊要象刀子一樣用在最關鍵的地方,沒有把握一舉將魔族擊潰他絕不輕易出動。   「魔族軍衝擊的勢頭很猛!」從戰場回來的白川急速地說:「這是一支決死之師!該把預備隊派上去了,不然布蘭太吃力了!」   「不行!」紫川秀斬釘截鐵地說,他指點著遠處的火光:「還沒到預備隊出動的時候!與我們交戰的只是魔族的前鋒,他們的主力還按兵不動。」   「大人,就總戰力而然,我軍與魔族勢均力敵。如果我們先投入了預備隊,那他們的主力就不得不出動,否則就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前鋒軍被我們吃掉的了!」   紫川秀霍然警醒:「你說得對!要想勝利,必須逼出魔族的主力。」一直以來,紫川秀習慣於後發制人的作戰方式,不知不覺的,這形成了他的思維定勢了。被白川提醒,他立即醒悟過來:   「注意了:中央各步兵團前進,補充正面陣型的缺口,把突進來的魔族給我壓出去!   左翼部隊各團隊繞過戰場從左邊迂迴,發起反衝鋒,打掉敵人的右翼!   右翼部隊各團隊繞過戰場從右邊迂迴,進攻敵人的左翼!   以上命令,火速傳達,各部隊立即執行不得有誤!」   傳令兵飛快地奔下了城樓,跳上了戰馬向著預備軍集合的地域狂奔而去。與此同時,城頭上旗手舞動著火把,用旗語將命令通知地面指揮官,信號一連重複了三次。   「收到了!」右翼,看著城頭上火把舞動,布森將軍慢慢地挺直了胸膛。望向他身後山一般靜靜屹立的預備隊方陣,他狂暴地大吼:「是時候了,殺掉綠毛鬼!」   「萬歲!」三萬步兵揮舞著刺槍和砍刀,氣勢如虹。龐大的陣列開始移動,如海如潮。步兵們呼喝著「嘿黝嘿黝」的整齊號子,高舉著密密麻麻的標槍,步子越來越快,從行步變成了快步跑,越來越快,黑夜中,就如一塊巨石從山頂滾落,這座大山越出戰線,猶如漫天的烏雲,帶著可怕的壓力從陣地壓向魔族軍。   在陣地的左翼,遠遠奔來一員騎馬的傳令兵,手持著金色的小旗。他毫不停留地從團隊長德昆身邊一掠而過,只留下聲音在空氣中蕩漾:「德昆閣下,光明王有令:立即進攻!」   「無比榮幸!」半獸人德昆啞著嗓子吼道,激動得滿面通紅。他回頭揮手:「弟兄們,殺!」   「殺!」上萬條粗壯的男聲在回答,漫天的鞭子揚起,無數的馬蹄捲起了灰褐色的巨大是風暴,蹄聲震撼如雷,馬刀在黑夜中閃爍的光芒亮成一片,騎兵軍團以凌厲的攻勢猛攻敵人的右翼側面,一路斬殺驚慌的魔族步兵,就如利斧劈木般切入敵陣。   與此同時,中路指揮官布蘭得到大批步兵的增援,穩住了陣腳,這位勇敢的半獸人指揮官毫不停頓地轉入了反攻。他高舉著軍旗站在了最前面。頓時,魔族前排的弓箭手都瞄準了他,一瞬間,他身中無數箭矢,撕心裂肺地大吼:「孩兒們,跟著我,跟著軍旗——衝啊!」   「衝啊!」各族士兵勇氣倍增,跟著他們的將領,奔騰向前。半獸人恐怖地咆哮著,一馬當先地殺入了魔族隊列,緊接著是沉默的龍人兵,矮人族裝備著大斧和鐮刀,也跟著洶湧撲進,最後是一排一排的蛇族弓箭手——蛇族體質孱弱,經不得肉搏,但他們夜視能力非常強,即使在這樣混亂的廝殺團裡也能準確地分辨出魔族的軍官,他們非常卑鄙地專門以軍官為靶子:每倒下一個軍官,該地段的魔族兵立即失去指揮陷入混亂。特蘭的守軍還在不間斷地以投石、弓箭來殺傷魔族,支援步兵們。   魔族方陣的每一面都同時受到衝擊。德昆的騎兵狂暴地旋轉著,在方陣中衝開了無數缺口。一行行阻擋的步兵都被馬蹄踏爛,倒在地上不見。但同時,無數的刺槍也插進了馬腹,騎兵滾落馬下。受到三面強勢兵力的突擊,尤其是騎兵軍突然從左路切入,魔族軍攻勢立即被壓制、停頓下來。魔族兵儘管驍勇,但他們盡了最大能力還是抵抗不住遠東絕對的優勢兵力,滾滾人流猶如山洪海嘯般衝殺而來,抵抗不住這股強大的壓力,他們的陣線被壓制得步步後退,而遠東聯軍的三路大軍則步步前進,越戰越勇。魔族方陣被四面圍攻,被進攻部隊在一點點地將他們侵蝕、消滅,便如冰塊在陽光下消融。極右的那個方陣,暴露在外面,幾乎一經接觸便全部被消滅了。剩下的部隊縮小範圍,繼續應戰。   騎兵切入了魔族軍的中路,他們直奔大旗殺去。魔族兵殺起了蠻性,不用軍官發號,他們自覺地就圍在金色獅子大旗下面集結,戰馬靠定戰馬,肩膀並著人肩膀,人群圍得稠密無比,密密實實地護住大旗。   一瞬間,野蠻的廝殺開始了。刀捲了,槍折了,魔族兵赤手空拳地撲身上前,將半獸人的騎兵硬生生從馬背上拖下來,兩人在地上扭打著滾成一團,掐脖子、戳眼睛、撕頭髮、咬喉嚨,無論是遠東兵還是魔族兵,在這一刻,大家都變成了只為本能生存的野獸。在馬群的的呼嘯中,在滾滾煙塵中,到處都是恐怖、熾熱的鏖戰,武器格擋的鏗鏘聲、受傷者被馬群踐踏發出可怕的慘叫、死者撲通地倒地。在兵馬激戰的漩渦中,在那飄揚的大旗下面,血流如渠。   魔族兵爆發出可怕的蠻性,將進攻的騎兵硬生生打退了幾十步,隨即布森率領的步兵又從左面撲上來,布蘭也率領人馬衝破了前線隊列上前援助,進攻者再次對大旗完成合圍,包圍圈被壓縮得漸漸縮小,魔族人數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減少,眼看著不是這路就是那路的遠東軍即將奪取大旗了。突然,最靠近的魔族軍官刷地拿下了旗幟,擎起刀子就要將它砍碎。半獸人大叫:「不!不要!」「攔住他!打死他!」颼颼的尖銳風聲中,那個軍官瞬間被射成了刺蝟,又有兩個魔族兵撲上去,從他手中拿過旗幟要毀,一個半獸人兵奮不顧身地撲上去,閃電般一刀劈倒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旗幟,另一角卻被魔族兵拉住了。兩人互不相讓地搶奪起來,互相砍殺,寸步不退。頃刻間倆人都是遍體鱗傷,鮮血噴湧,但誰都不肯退讓,誰都不肯放手!這是勇士對勇士的廝殺,千萬條血淋淋的嗓子在同聲吼叫助威:   「奪旗!奪旗!」、   「瓦格拉!瓦格拉!」聲勢驚天動地。   星光下的廣闊平原,近十萬大軍在縱橫衝撞,無數的旗幟在起伏跌蕩,軍隊前進排山倒海。風吹雲舞,軍旗在頭頂獵獵作響,紫川秀靜靜站立,眼中象燃著兩團火。   俯視大地令他有了種凌駕萬物的錯覺,彷彿大地就是自己的棋盤,那無數的兵馬就是自己手中的棋子,整個戰爭不過自己遊戲的棋局罷了。自己一聲令下,成千上萬的人便遵照這個命令行動,他們集結、衝鋒、廝殺、流血、死亡,無論是敵方還是我方,他們憎恨和熱愛的對象都是自己,正在下方的幾十萬人,他們生與死,千萬個家庭幸福與災難,整個國家的氣運,大地的興衰,全部由於自己轉瞬而過的念頭。   一瞬間,紫川秀明白了為什麼歷代的君王總喜歡把自己稱呼為「神之子」,這樣的力量,確實只有神可以媲美。可是為什麼,自己能控制上百萬人的命運,卻惟獨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自己能把握千萬人的幸福,卻無法給自己帶來幸福?他低垂下腦袋,陷入了莫名的沉思中。   突然,樓道上響起了騰騰的腳步聲,門口出現了白川的身影。她喘著氣叫道:「大人——魔族大營——大營,是空的!羅斯跑了!」   紫川秀驚呼出聲:「什麼!」   白川喘息了一陣,斷斷續續地把話說清楚了:她率領的一團騎兵揣入了敵營地,沒有遇到任何有組織的抵抗,魔族營地裡空蕩蕩的,只剩下失去戰鬥力的魔族傷兵在。   紫川秀一把抓住了白川的肩頭,指著遠處那漫山遍野的火把:「那是怎麼回事?」   「大人,我們上當了!那些火把全部是插在地上,由那些魔族傷兵在維護!羅斯的主力——天一黑下來,進攻剛開始,他們就全部撤走了!」   紫川秀鬆開了白川,不怒反笑。他喃喃自語:「好狠!羅斯,你真夠狠!」   至此,魔族軍的意圖已完全暴露:為了掩護主力撤退,魔族拋棄了衝鋒的部隊和傷殘的士兵,趁遠東聯軍把注意力集中到敢死隊時候,他們的主力卻藉著夜幕掩護偷偷摸摸地跑了!   「為了活命,拋下了兩萬多在前線廝殺的弟兄!這種行徑,我實在難以苟同!」紫川秀憤怒地說:「這場屠戮,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白川,把消息公佈出去,向魔族軍喊話吧!」 第十二卷 第五節 第十二卷 第五節   6月27日的深夜十一點,按照光明王的指令,在佔據全面優勢的情況下,遠東軍在特蘭前線停止了廝殺。已經被分割成近百個戰團的魔族兵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卻看到敵人陣營後方吹起了退軍的號角,聯軍士兵停止了進攻,戰線退潮般退了二十步,兩軍中間出現了壁壘分明的空白地帶。   敵人在唾手可得的勝利前後退了!魔族兵震驚莫名,他們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   在兩軍之間的空白地帶中,出現了飛奔的火光,聯軍騎兵持著火把來回穿梭於各個戰團,他們大聲朝著魔族喊話:   「停戰!停戰!——韃塔與葉塞族的弟兄們,魔神王國第九軍團的士兵們!羅斯已經跑了,你們被拋棄了!繼續戰鬥已經毫無意義了!   第九軍的士兵們,軍官們!你們勇敢而驕傲地為祖國而戰鬥,已經盡到了戰士的義務了!現在,你們被完全包圍了,我軍是你們的十倍,你們的長官拋棄了你們,抵抗再無意義!光明王下令,凡是放下武器的,一律可以活命!遠東聯軍不殺俘虜,我們將給予你們人道的待遇!   第九軍的士兵們,想想你們家中的親人,想想你們的母親、妻子和孩子,你們有權活下去,有權回家見到他們!馬上做出選擇吧:是為一個拋棄你們的將軍而死,還是為了自己和親人而活?是時候了,做出選擇吧!放下武器,跨前一步,你將獲得生命!」   喊話重複了一遍又一遍,魔族士兵們警惕地傾聽著,死亡線上倖存下來的士兵議論紛紛:「他們說爵爺跑了?!」   「撒謊!這是撒謊!這是無恥的謊言!」   「主營為什麼不出來援助我們?!」   「加納大人在哪裡?加納大人在哪裡?請大人出來說話!」   「敵人太多了,我們真的會死的!」   「盡到職責!堅守崗位,士兵們,戰鬥到最後一刻!我們是王國的戰士!」   「我不想死!」一個歇斯底里的沙啞聲音在叫:「當官的都跑了,留下我們送死嗎?」   「住嘴!你這個叛徒,執法隊,殺了他!——弓箭手,射對面的喊話手!」   「讓人家把話說完!——我們要活命!——加納大人在哪裡?增援在哪裡?」   「混帳!叛亂分子,鎮壓他!哎呀!」   「打他!打他!」   各個被包圍的魔族戰團裡出現了不安的騷亂,死硬的軍官和想活命的士兵們發生了爭辯和衝突。喊話聲又響起了:「第九軍的士兵們,留給你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放下武器,跨前一步——否則我們就要放箭了!」   隨著喊話聲音,弓箭部隊被調到了前列,一列列的蛇族弓箭手排列出陣,明亮的箭頭都指向了魔族。魔族畏懼地後退了幾步,眼看著密密麻麻發亮的箭頭,眼中露出了恐懼。他們已不復剛才的銳氣。敵人還是剛才的敵人,手中依舊是剛才的武器,只是當得知有生還的希望時候,士兵們就失去了死戰的勇氣。   各地響起了武器落地的聲音,第一個、第二個。。。第一百個,第一千個,魔族兵一個接一個地將武器拋在地面,舉著手走出了隊列,走向遠東聯軍的隊列。而那些一直叫囂死戰到底的軍官們,此刻也明白大勢已去,黯然坐倒,一個個掩面痛哭。交戰聲已經不再聽聞了,斷戈殘壁的戰場各處,響起了哭聲和傷者痛苦的呻吟。   就在特蘭城下遠東聯軍佔領魔族主營,收容俘虜的同時,七八二年六月二十八日的凌晨一點,紫川秀率領預備隊的秀字營騎兵出發,追趕羅斯的撤退部隊。聯軍的將領們勸阻他,認為在深夜中去追趕一路大軍太過鹵莽,有落入陷阱的危險。   「起碼等天亮了,我們集合完大軍再過去啊!」   但紫川秀只是笑笑就揮鞭出發了。遠東將領的戰術思想還停留在那種雙方擺好陣勢後交戰的階段。兵貴神速,出其不意的打擊頂得上十萬大軍,迅速、果斷、堅決的進軍行動不但具有軍事上的意義,而且會給敵人壓力,會使敵人驚慌失措、不戰自潰。   午夜兩點鐘左右,騎兵追上了羅斯軍團的後衛部隊。幾乎在魔族哨兵敲響警報的同時,紫川秀一馬當先地揣進了沉睡中的後衛營地,一連燒了十七個營帳。後續的騎兵們洶湧殺入,馬蹄踏著倒塌的營帳,一邊放火一邊殺人,沉睡中驚醒的魔族兵們被殺得潰不成軍,四散逃竄,火光映紅了一方的天際。   羅斯從睡夢中被叫醒後得知後衛隊被追上了。他十分震驚:莫非敵人的主力殺到了?驚惶之下,他又使出了捨車保帥的老花招,下令全軍馬上拔營,連夜全速撤回國內。但這次紫川秀沒有上當:此時絕不能給敵人喘息之機!他不理會那些被打散了的後衛部隊,集結了三千名騎兵,抄小路亡命狂追。   凌晨五點,追擊部隊越過了一座小丘,騎兵們都驚呆了:晨光中,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蜿蜒在山下遠東大公路上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龐大軍列!   紫川秀露出了獰笑:「上吧!」   七八二年的六月二十八日凌晨,微微的晨光中,光明王的旗幟如同幽靈般出現在制高點,後撤中的魔族軍隊驚得呆若木雞。彷彿神兵天降,馬蹄轟隆,風聲呼嘯,威勢凜凜,人類騎兵如雪崩似的從山坡上俯衝,三千把閃亮的馬刀彷彿一道閃電,一陣旋風,他們猛然突進了行進的魔族步兵隊伍!   千萬隻馬蹄正揣踢而下,無數雪亮的馬刀正閃爍著白光,令人聞風喪膽,成千上萬人在喊「殺!」被這種威勢所震懾,撤退中的魔族兵爆發鼓噪:「他們來了!」、「救命啊!」騎兵的衝擊就如暴風掠過大地,就在接觸的瞬間,如狂風吹倒弱草,魔族軍橫屍就地。   魔族軍隊排的是便於行軍的一字長陣,面對突然來的側翼打擊,他們無法及時調集部隊做出反應。如果這時候魔族的指揮官足夠清醒的話,他會發現追來的只是很少的騎兵,只需要採取一次堅強的反擊就可以將他們打退甚至包圍、全殲。但羅斯被呼嘯掠過營帳的人類騎兵嚇昏了頭。一晚上連續遭受多次突襲,無知的恐懼誇大了敵人的實力。他認為,自己已經被聯軍的主力咬上了。由於急於趕到亞露城與後軍會合併拯救糧草,羅斯下令受到攻擊的部隊自行應戰,其餘部隊只需急行猛走,將追擊部隊甩掉。   「追上去,幹掉他們!」紫川秀高聲地命令騎兵們。他並不喜歡象斯特林那樣身先士卒地衝殺在前面,但激戰時候,他的位置卻非常前面——指揮官必須身臨前陣,才能及時地把握戰情變化,也才能隨機應變。這次也是如此,他本來只是想對撤退的羅斯軍團進行一次偷襲就夠了,但是現在看來,敵人的應對很有問題,各部隊之間缺乏系統的指揮,甚至就在後隊被攻擊也不見前軍回來救援——雖然他並不明白其原因,但是他卻能敏銳地感覺:敵人很混亂,有機可趁!他當即改變了打了就跑的原來計劃,下令銜尾直追敵人的輜重隊。   騎兵們呼嘯著追趕上前,激揚的馬蹄揚起了漫天塵土,煙塵滾滾。猶如遠東大公路上忽然刮起了一陣旋風,閃亮的馬刀在黎明晨光中閃亮著光芒。   紫川秀的戰術非常簡單,他集中了全部的騎兵,專門衝殺敵人那些成建制、有組織的部隊,用馬蹄將他們踩得四分五裂。五點十分,守護輜重隊的步兵被殺得大潰而敗,大隊的輜重車胡亂地翻倒路邊,金錢和糧食散落一地,無人拾取。隨即,後衛部隊的巴登團隊長喪命於亂馬踐踏之下,他的部隊被殺得四分五裂,往兩邊的草叢中躲藏。   紫川秀不理會潰兵,進軍快如流矢。他緊緊咬住撤退中的魔族步兵,一截又一截、一隊又一隊地咬掉。如果敵人抵抗堅決,他則立即撤退,轉而尋找下一個突破口。他的攻擊不戀戰,不逗留,勢如狂飆,一擊即過。對大群的潰散士兵,紫川秀則壓迫他們不斷地向後撤,同時衝亂了敵人其他部隊。十一年前在帝都城下對流風西山的追擊戰令紫川秀一舉成名,他最擅長、最拿手的就是製造敵人的混亂,各自為戰的魔族部隊一個接一個被打散。   面對紫川秀神出鬼沒的攻擊,十幾萬失去指揮的魔族軍手足無措,他們只得到了一個命令:「向東走,毫不停留!」於是,可怕的謠言在軍隊頭頂飛來飛去:「我們被包圍了!」、   「羅斯爵爺已經陣亡了!」   「二十萬遠東人殺過來了!快走啊,被追上就沒命了!」   恐慌就像瘟疫一樣從中路開始向全線蔓延。疲倦又缺少睡眠,士兵們都失去了理智,瘋狂地嚷叫、奔跑著,大家只知道:向東,向東!東面是王國的方向,向東才能活命!各部隊打亂了建制,步兵、騎兵混雜在一起,人流滾滾,在長達十多公里的遠東公路上,魔族的敗兵堵塞了整個路面,大捆大捆的裝備和輜重丟在了路邊,武器和旗幟丟棄了一地。   眼見部隊一潰如水,羅斯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他怎麼也沒想到,一支騎兵部隊會對他的大軍造成這麼大的破壞。他下令恢復秩序打退追兵,卻毫無效果。公爵本人親自跳上馬,堵在了通往亞露的大路上。對著潰下來的軍隊,他怒不可遏地呼喝著,叫罵著,又是威脅又是懇求,試圖集結那些失去了指揮四處亂撞的部隊,但是已經遲了,軍隊一旦崩潰就很難恢復,喪失了秩序的軍隊不過一群驚惶失措的農民組合,公爵連一個大隊也沒辦法集合,最後還是讓大群的敗兵將他自己的衛隊給沖跨了。大公路上,魔族士兵互相踐踏,互相推擠,踩著死人和活人往前走。大路、小路、橋樑、平原、山崗、山谷、樹林都被那數以萬計的潰軍給塞滿了,丟在路邊的背囊和刀、槍、盔甲,被堵住的逢人便砍奪取去路,無所謂同胞,無所謂長官。   早上七點多鐘時候,天色大白。潰敗的潮頭停下來了。並非由於魔族指揮官的努力,只是經歷一夜狂奔,魔族兵的體力和瘋狂都耗盡了,他們疲倦不堪地坐地上喘氣。在亞露城畿一個叫古洛奇的村莊旁邊的田野裡,一員金袍的魔族將軍下了馬,挽著韁繩,朝亞露城方向他蹣跚前進,衛兵死命地拉住他的衣襟:「爵爺,爵爺,危險,不能再過去了!」   彷彿是夢遊的人在發出囈語,羅斯語調空洞無力:「亞露城,在哪裡?我的糧草,在哪裡?我的軍團,又在哪裡?」   清晨的亞露鎮近郊,天色陰沉,黯淡無光。一群烏鴉飛過了被大火肆虐後城鎮烏黑的殘牆斷壁,落在燒焦的牆頭。蒼茫的田野方向,吹來驅散酷暑的涼意。在已經燒成了廢墟的城鎮的旁邊,半獸人的大軍擺開了陣列,招展的金色旗幟鋪天蓋地,黑壓壓的兩翼一眼望不到盡頭。   782年6月28日清晨七點多,在距離魔神王國與遠東邊境不到四十公里的亞露城,羅傑軍團堵住了魔族軍團回國的道路。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八日,在亞露城正前的低窪地裡,在一個叫古洛奇的小村莊裡,不到三平方公里的這個小村莊聚集著十二萬軍隊——魔族王國第九軍的殘部。而在村莊的周邊,遠東聯軍挖掘了深深的壕溝和鐵絲網,佈置了一道又一道的弓箭陣地,目的是防止魔族軍隊拚死一搏的突圍反撲。在村莊後面的公路上,增援部隊正從遠東內地蜂擁而來,大量的步兵部隊在周邊各處戰略地帶集結,運送糧食和補給的車隊在大公路上擁擠,一眼望不到盡頭。   魔族軍隊還擁有十二萬士兵,但遠東聯軍的第一軍、第二軍和大本營的二十五萬軍隊將他們三面緊緊圍困。魔族士兵丟棄了大部分的武器和輜重,存放在亞露鎮的糧食也被羅傑所俘獲。在經歷了那晚的連續追逐和幾次失敗的突圍戰鬥後,魔族軍士氣完全崩潰了。放在紫川秀眼中,這不過是一群尚未解除武裝的戰俘,不能稱之為軍隊了。促使魔族士兵還聚在一起的並非紀律,只是因為他們已無路可跑。缺衣少食,再加上聯軍日夜不間斷的宣傳鼓動,在這幾天裡,魔族兵三、五成群、甚至整營整團地越過簡易的工事向遠東聯軍投降,軍官們無法阻止——他們也無意阻止,因為他們自己說不定也要走上這條路的。即使連魔族的將領都承認,不出兩天,被包圍軍隊的徹底覆滅是難以避免的。   782年6月30日,在暮色降臨的時候,從魔族軍中出來了三個騎兵,相應的,從遠東聯軍的營地也出來了四個騎兵。雙方越過了前線的障礙,在中間的一個小山坡上會合。   魔族軍主帥羅斯公爵陰沉著臉,身後是他族內的親信奧金大團隊長和費加長老。他們靜靜地坐在馬上,看著對面的騎兵逼近。從體形就可以辨認出來了,前來談判的對方代表是兩個人類和兩個半獸人。   相距二十步時候,雙方都下了馬,羅斯和他的部下首先舉起了手,拍打著身上衣裳,示意自己身上沒有攜帶武器。對方也做了同樣的動作。雙方牽著馬漸漸接近。   「是王國的加納公爵大人嗎?」幾步開外,聯軍方面叫道,用的是純正的魔族語。   羅斯悶哼一聲,低聲回答:「是我!是光明王嗎?」   「是我,還有我的同事們。」   剛一接近,魔族方面嚇了一跳:自稱光明王的人類戴著一個猙獰的青銅面具,遮住了面目。儘管處境不利,羅斯還是禁不住譏諷道:「難道,聞名遐邇的光明王殿下不敢以真面目視人嗎?」   紫川秀淡淡一笑,若是論口舌之厲的話,一百個羅斯也不是他對手。可是勝利使得他寬宏大量。他仔細端詳著羅斯公爵,自從當年在杜莎一別後,這位公爵衰老、憔悴了很多。他的眼睛發紅,臉上佈滿紫斑。儘管處境不利,這位王國貴族仍舊驕橫不可一世。   紫川秀心平氣和地說:「公爵大人,我們冒著風險到這裡來,不是為了討論我的面具的吧?」   羅斯悶哼一聲,開始介紹身後兩人的身份,被介紹到的魔族將軍只是僵硬地點一下頭,默不作聲。紫川秀也回過頭介紹:「這是第一軍司令布森,第二軍副司令布蘭,還有第一軍的副司令羅傑。」   「那麼,公爵大人約我們到這裡來,可有什麼好建議?——你們可是下定了投降的決心了?」這句話用魔族語清清楚楚地說出來,三個魔族代表同時面上變色。   奧金團隊長那又尖又細的嗓音響起:「你們雖然人數多,但只要我們全力拚死一戰,勝負尚且難言!神族士兵的驍勇,你們還沒見識到呢。說不定,那時候要投降的是你們!」   他一邊說紫川秀一邊同步把他的話翻譯成人類語,因為在場的兩個半獸人代表都懂得人類語。布森立即出聲反駁說:「拉倒吧!你們士兵的『驍勇』,嚇唬不了俺們遠東人!單在特蘭城下,俺們就俘虜了你們兩萬多人!光明王的一支先鋒騎兵隊就追擊了你們一百多里,像狼狗攆兔子一樣攆得你們嗷嗷直叫,繳獲了你們所有的輜重和武器!這位羅傑將軍,他一個衝鋒就拿下了你們存放在亞露的糧倉!你們沒糧沒藥沒武器,士兵無心作戰,每天都有逃兵過來向我們投降的!要打仗嗎?好啊,打就打吧,沒什麼了不起的,俺們一個上午就可以將你們全部消滅掉!」布森一連串話說得又快又急,話語象子彈一樣噴射出來。   羅斯傲慢地說:「我們可以堅守待援!求援的信使已經出發,這裡距離邊境不到五十公里,王國的邊防軍會過來救援我們的!」   紫川秀笑笑:「公爵閣下,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遠東聯軍的主力盡聚於此,國境線上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王國邊防軍的第三十三團隊剛剛被我們擊潰。要救援你們,除非王國動員軍團規模的大兵力過來,否則邊防軍的那幾個小團隊還不夠我們塞牙縫的。而公爵您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會有增援過來的。」   羅斯公爵的臉孔變得煞白,他望著光明王的眼神簡直是恐懼了:「你。。。你胡說!王國絕對不會拋棄那些忠心作戰的戰士的!」   「哦,是嗎?那你們被圍已經三天了,可見王國派遣一兵一卒前來救援你們?」   羅斯高高的大鼻子象匹筋疲力盡的老馬一樣呼哧著,他翻了翻白眼,無話可說。另外一個談判代表費加長老沉穩地說:「要吃掉我們——我是說,如果你們吃得掉的話,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韃塔族的士兵絕不束手就死,我們的孩子們會死,但你們的軍隊也會血流成河!那會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我同意。」紫川秀溫和地說:「所以我們冒險聚在這裡,尋找解決的辦法啊!」   「我有個提議!」眼看光明王的口氣有所鬆動,羅斯急忙說:「光明王,您既然也看出來了,那我就直說了:這次出兵遠東,我們韃塔族上了魔神皇的大當!塞內亞族是想借刀殺人,借遠東來消耗我們韃塔族的實力!這是個陰謀!」   「『借遠東來消耗我們韃塔族的實力』這句話實在說得太漂亮了!」紫川秀笑容可掬地評價道:「為什麼不是借韃塔族來消耗遠東的實力呢?」   「那——反正是一個樣!魔神皇不懷好意,他想讓我們自相殘殺!光明王,你們尋求遠東的獨立,我們則面臨著塞內亞族的壓迫。要知道,並不是所有的神族都是好戰的嗜血分子,塞內亞族欺凌神族各部,壓迫遠東,我們早就不滿了!光明王,塞內亞族和魔神皇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是你的敵人吧?我可沒看到一個叫魔神皇的傢伙來打我們,我只看到十七萬韃塔兵臭烘烘地殺過來了!」紫川秀冷冷地說,一邊打著呵欠。   「光明王殿下,我們承認,我們上了塞內亞族的當了!但現在醒悟過來也為時未晚,我們是同一個壕溝裡的戰友,不應該自相殘殺!讓我們化敵為友,你在遠東當光明王,我們尊重你的領土和地位;我呢,率領我的軍隊回國去,向陷害我們的塞內亞族復仇去!」   「哦哦,那又怎樣呢?」   「簡單來說,就是和平!光明王殿下你給我們解圍,放我們回國去!」羅斯大聲地咆哮著,口水四濺,一點沒有和平的樣子。   紫川秀捧著腦袋想了一陣:「可是你們侵略遠東,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損失。。。」   「這個我們願意賠償!我們的輜重裡面有一批黃金。。。」   「那個我們已經繳獲了,是我軍的戰利品。」紫川秀冷冷說。   「那用我們的糧食。。。」   「也是我軍的戰利品。」   「要不我們留下人來當人質。。。」   「你們的俘虜已經塞滿了我們的戰俘營了。不要再給我們添麻煩了!」   「殿下!」羅斯快哭出來了:「您到底要什麼?您沒看到您已經把我們打劫得一貧如洗了嗎?」   「這個。。。」紫川秀上下打量著羅斯,像是在考慮著他身上哪些地方還比較值錢:「公爵大人,我看您的戒指——對對對,就是中指那顆藍色的鑽石戒指。哎呀,您不用急著脫嘛。。。您非要這麼客氣,那我就不好意思了——您項鏈的款式倒是挺新穎的——您又來了,我只是說想看看嘛,您非要——好好,我就暫且收下,大家交個朋友。對了,公爵大人,您腰上的玉帶子,還真是漂亮啊。。。   啊,費加長老,您幹嘛偷偷摸摸地向後閃哪,您以為這樣我就看不到您脖子上的鑽石項鏈了嗎?那串藍色的鑽石項鏈——   還有奧金閣下,您也不用偷偷摸摸把紅寶石戒指藏口袋裡了,我對那個沒興趣——真的一點興趣沒有!我一點都不喜歡二十四K白金鑲八十克拉的深紅寶石,我最不喜歡這個了,雖然知道它市價能賣到二十萬——閣下,您這是幹什麼?我都說我不要了,您還硬要往我口袋裡塞,我會發火的啦!我真的真的會發火的啦!」   紫川秀最後還是不得不「發火」了,因為魔族的代表們太可惡了,硬是把身上值錢的玩意都往他口袋裡裝,紫川秀氣得,都快合不上嘴了。   當然,偉大的光明王是不收賄賂的,可是羅斯公爵很豪爽地說:「就當是今天認識的紀念吧,大家交個朋友!殿下千萬給我們點面子!」既然是「交朋友的紀念」,於是殿下就很勉為其難地答應收下了。當然了,既然大家是朋友,來而不往非禮也,羅傑等人也拿出身上的東西與魔族的將領們交換,比如羅傑穿了一個月沒換過的襪子啊、半獸人使用過的牙刷啊、布森昨天夜裡磕下的大門牙啊——反正,都是些很有紀念意義的東西,象徵著遠東人民與韃塔族之間的深厚友誼萬古長青。   「公爵大人,」到談判的最後,紫川秀說:「您所說的,我基本都同意。遠東與韃塔族之間無怨無仇,我們幹嘛要拼得你死我活呢?」   三個魔族搖頭晃腦地讚歎道:「光明王真是英明!」   「所以,」紫川秀變魔術似的從身上抽出一疊紙:「基本按您剛才所說的,我們已經擬訂好了和約,就請公爵大人您在這上面簽個名,我們馬上放你們回國——對了,順便簽一下欠條,您還欠我們老大一筆賠償金呢!」   一瞬間,三個魔族渾身僵硬化成了石頭。羅斯意識到,自己面對著一個最老奸巨滑的對手,在那張青銅面具掩蓋下,其狡猾、陰險比起魔神皇來毫不遜色。但痛苦的是,此時自己除了按照他說的辦,再沒有別的路走了。。。   七八二年七月一日,在二十五萬遠東軍隊的「護送」下,魔神王國第九軍的十二萬殘部正沿著遠東大公路往東走。大軍降下了旗幟,士兵們低垂著腦袋,手上空蕩蕩的,武器都被繳了。沒有人出聲,只聽見沙沙的腳步聲和車輪的轆轆聲響,來時地動山搖的一路大軍,走得卻是悄無聲息。相形之下,那些執行「護送」任務的遠東軍隊卻是意氣風發,只見漫天的旌旗迎風招展,盔甲鮮明的半獸人騎兵精神抖擻地來回巡視各處,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一蹶不振的魔族敗兵們。   黃昏時分,前導的騎兵們傳來一陣歡呼,幾個騎兵奔過來叫道:「國境線到了!殿下,國境線到了!」   紫川秀揚起馬鞭策馬上前。金色的夕陽下面,大路旁那荒蕪的野草叢中立著一塊佈滿了青苔的石碑,正面用人類的文字刻著:「紫川家族遠東國境界碑」,石碑的背後,則用魔族的文字刻著:「魔神王國國境界碑」。   紫川秀翻身下馬,撫摩著石碑上的青苔,他心頭泛起了感慨:三年前,魔族的大軍從這裡闖入遠東,闖進我們家園,燒殺擄掠。三年後,我們終於回到了這裡,一切彷彿回到了起點。就為了這一刻,我們付出了多少代價?一時間,他想起了無數熟悉的面孔:溫和的哥應星將軍,豪邁的方勁統領,斯特林與卡丹相互凝視的雙眸,還有離別時刻紫川寧那含淚的笑臉——戰爭是個可怕惡魔,它將人類一切美好的事物摧毀、踐踏一切純真的感情,留下的只有殘埂斷壁,淚水傷痕。   他回顧身後,遠東各族的將軍們佇立著,半獸人,蛇族,矮人,龍人,人類,紫川秀一個個叫出了那些熟悉的名字:   「布森!」 「到!」   「布蘭!」 「到!」   「索斯!」 「到!」   「門羅!」 「到!」   「魯佐!」 「到!」   「德昆!」 「到!」   「白川!」 「到!」   「羅傑!」 「到!」   紫川秀看著他們,那一張張激動的臉孔,有人流出了淚水,有人在低聲哭泣。淚水也模糊了紫川秀的眼睛,依稀間,他彷彿在其中看到了半獸人將軍維拉那沉默的臉。   紫川秀舉手端正地行了一個禮。他平靜地說:「不應該忘記他們,那些本來應該和我們一同在此分享榮譽和喜悅的朋友們,一同見證這個偉大的時刻——」他陡然提高了聲量:   「讓歷史記得,我們曾有過如此光耀的一刻:朋友們,我們已經光復了遠東國土全境!」   一瞬間,四面爆發出巨大的聲浪,猶如暴風似的歡呼:   「遠東萬歲!」   緊接著,二十萬士兵同聲齊呼,又是一聲巨吼,聲音如同狂潮似的一浪接一浪,一浪高   過一浪,震撼了整個草原,讓整個大地都在顫抖:「光明王萬歲!」此時此刻,無數人已經熱淚盈眶:一個夢,做了千萬年的夢,千萬人前赴後繼,千萬年的渴望,遠東的解放與獨立,終於在今天實現。   魔族士兵眼看著這副情景,沉默地眨巴著眼睛,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他們快步邁過了國境線,回到了他們自己的祖國,大隊繼續向魔神王國的縱深前進。羅斯公爵等幾個魔族高級將領過來,假惺惺地向紫川秀道賀,說這是「遠東人民的偉大勝利,實在可喜可賀!」   紫川秀漫不經心地拱拱手:「同喜同喜,多謝關照,歡迎捧場,請繼續購買紫川十三,不然老豬就要餓肚子了。」   接著,韃塔族的高層與遠東的高層再次強調了彼此間深厚的傳統友誼,表達了戀戀不捨的離別深情,羅斯閣下與光明王殿下深情款款地擁抱了,最後才依依不捨地灑淚告別了。   目送著那幾個魔族淒涼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上,紫川秀笑笑:「我們也走吧。」   路上,羅傑忍不住問:「大人,您真的打算要跟韃塔族結盟嗎?」   「白癡才打算跟他們結盟。」紫川秀漫不經心地踢著路邊的野草,說:「羅斯打的主意我不清楚?不管他現在吹得多好聽,只要一回國,他馬上就會抱著魔神皇的大腿哭,然後調集更多的軍隊過來剿滅我們。」   「那為什麼。。。」   「羅傑,嘴上怎麼吹都可以,但落到了文字上就無法更改了。記得啊,筆墨可以殺人啊!」   紫川秀笑笑,把文件遞過去給羅傑看:「羅斯已經簽了條約。他承認遠東獨立,光明王政權是遠東的合法政權,韃塔族將與遠東民族一同努力,共同推翻塞內亞族與及魔神皇卡特的殘暴統治,奪回八十年前皇權戰爭中被塞內亞族無恥地竊取的王國政權——順便說下,現任魔神皇和塞內亞族最忌諱別人提起八十年前的這事了,誰說誰死。」   「大人,這些機密您又是怎麼知道的?」   「羅傑,我忽然發現,做一個心胸寬廣的人是很有好處的,特別是收容象前遠東總督這樣的大角色,經常跟他聊天的話,能增長很多見聞的。」   羅傑指著文件的末尾問:「那這段——也是他揭發的?」   「這段是我寫的。《魔神皇無恥錄》,大意是:現任魔神皇卡特是個無恥的變態!他有口臭、痔瘡、腹溝蘚、腋臭、爛腳丫、半年不洗澡。他非常淫賤,喜歡偷窺男人洗澡,也喜歡男人偷窺他洗澡,紅色內褲外穿,一直以來暗戀西南將軍凌步虛,經常召集他進宮玩『那種』遊戲,但凌步虛嫌卡特有口臭,寧可遠遠地跑到遠東來也不肯陪他了。卡特又找魯帝,但魯帝不愛他,魯帝愛的是卡蘭親王,魔神皇死心不息地死纏懶打,天天給魯帝送花和心形巧克力,結果魯帝受不了連夜逃跑了。失戀的卡特傷心之下打起了羽林大將雲淺雪的主意,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卡特召集雲淺雪進宮企圖強姦他,但由於下的迷藥份量不夠,結果反被雲淺雪強姦了——呃——三次,捆綁式,蠟燭,木馬,卡頓親王看了嫉妒,也要參加,但卡特不喜歡3P,他更喜歡被虐待。。。」   「嘔!」紫川秀只讀了一半,羅傑已經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吐,連前天晚上吃的搾菜乾都吐了出來。   紫川秀臉無表情地看著他:「下面內容還涉及了『同性戀、群交、亂倫、SM、迷姦、爭風吃醋、情殺、奸屍、碎屍。。。』你還想聽嗎?」   「大人,您放過我吧!」   「可以。文件的末尾是韃塔族首領羅斯公爵的親筆簽名,簽名處還蓋上了他的指印和韃塔族的印章。」   「大人,我們逼著羅斯簽這份文件有什麼用?」   「羅傑,你還不明白嗎?這份文件只要哪怕有十分之一洩露出去,羅斯就必死無疑了!現在我們唯一要做的事是——」   紫川秀陰險地壞笑著:「羅傑,找一個腿快的信使,馬上把文件送給西南大將凌步虛!」   根據魔族王國史書《神典》的記載,七八二年的韃塔族的叛亂起得毫無預兆。從遠東戰敗歸來的羅斯公爵,躲在加納領地不敢回魔神堡,整日關在屋子裡以淚洗臉,不理族務。不明真相的族中長老都勸說他,雖然打了敗仗,但王國打敗仗的將領多著呢,韃塔族實力還在,仍可以整頓出三十萬大軍前去討伐叛軍,實在不行還可以向王國御前會議求援,只要到魔神皇陛下面前誠懇地請罪,陛下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肯定會答應再給一次機會的。   但羅斯公爵聽不進任何勸告。他暴躁地叫著:「你們不明白!你們什麼都不明白!遠東那個光明王,他簡直是個魔鬼!他把我往死裡整!我不死他是不會罷休的!」他發佈公告,招募大批平民進入軍隊,厲行訓練。外人都以為公爵大人打算再次前往遠東一復前仇,但得知內情的親信們卻個個面如死灰,搶著似的寫遺囑。   七月十一日,遠東西南大將凌步虛派緊急信使向魔神皇呈交重要的機密文件——那份文件確實是機密得很,連近衛統帥雷歐也無法得知文件內容。當這份文件被送到陛下面前時候,陛下到底做何反應已經無人能知了,因為在場的侍衛們無一生還。   根據魔神堡居民們的陳述:那天中午,忽然一道藍色的閃光掠過,只聽得霹靂巨響,方面數百里之內的大地都在震動,衝擊波所到之處,房屋摧灰拉朽,倒塌民房數千,死傷軍民無數。而在爆炸的中心,整個皇宮頃刻間化為齏粉,在皇宮的廢墟之上空出現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雲,扶搖直上藍天。整個魔神堡上空都迴盪著神皇那可怕的咆哮:「羅斯,我要你狗命!」   但不甘坐以待斃的羅斯已經先下手為強了,他搶先向各族派出信使,宣佈:八十年前的皇權戰爭中,塞內亞族無恥地竊取了王國的至尊地位,現在,這個錯誤應該是得到糾正的時候了!我們韃塔族願意先為大家做出英勇的表率!   內戰的號角又一次吹響了!從十五歲到五十歲,韃塔族所有的男子全部被徵召。在鳳凰戰旗的召喚下,成千上萬的韃塔族與葉塞族戰士從四面八方聚集到加納軍區,他們前一天還不過兩腳沾泥的鄉巴佬,此刻拿起了武器成為了戰士,充滿了崇高的使命感和甘願赴死的昂揚鬥志:與不久前的遠東戰爭不同,這次戰爭是關係整個種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勝利的話,韃塔族將一躍成為王國的統治部族,全面接收塞內亞族佔據的肥沃土地,還有那雄偉的魔神堡;一旦戰敗,韃塔族所有的土地將被瓜分,男人被屠殺,自己的妻子、孩子將淪為勝利者的奴隸!   韃塔族中,屬於葉塞部落的戰士更是躍躍欲試,他們的祖先曾經統治過整個王國,族中的老人常常給年輕的戰士們講述八十年前葉塞族的強盛時候:「皇宮的白玉地板滑膩得如美人的肌膚,華麗的雕花石柱全部鑲滿了耀眼的鑽石,雄偉的寶塔高得直插藍天!你們不敢想像那是什麼樣的光景!你會想,只有神才能創造出如此的美麗!——我們的祖先用血汗和智慧所創造的人間瑰寶,我族的鷹兒們啊,那本該是屬於你們的奇跡啊!如果能再見一眼,我死也甘心了啊!」 葉塞族一直對那過去的光榮念念不忘,根本不用羅斯煽動,葉塞族男人就發出了如雷的怒吼:「屬於我們聖都,如今卻被塞內亞族佔據了!用血來清洗恥辱吧!」   七八二年七月初,王國排名第二的韃塔族突然向「黃金族」塞內亞宣戰,自從八十年前黑暗時代之後,又一輪新的「皇權戰爭」爆發了。   內戰與叛亂,這是有很大區別的,如果是對付王國的叛賊羅斯的話,那王國的所有種族,比如人數眾多的哥昂族、亞昆族和強悍的蒙族等各大部族都有義務——而且他們為了討好魔神皇也會積極地——參戰,那將是七、八個種族聯手群毆韃塔族的局面,很可能第一輪進攻之下韃塔族馬上就灰飛煙滅了。   但如果是一場因為皇權爭霸而起的內戰,按照傳統,這只能是韃塔族和塞內亞族之間的事,其他種族不能插手,因為在魔族的觀念中,強者為尊,不能依靠自身力量地擊敗挑戰者的王是不配坐上至尊的位置的。所以,塞內亞族只能孤立無援地鎮壓韃塔族的反叛,得不到來自其他部族一兵一卒的援助。   當然了,塞內亞族歷來以精銳戰士出名,韃塔族則以出產蘿蔔和大白菜出名,而且剛從遠東大敗而歸。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塞內亞族軍隊必將迅速擊潰脆弱的韃塔與葉塞聯軍,韃塔部族從此將成為歷史名詞。那些中立的部族準備好用快馬獻給魔神皇的賀章,商量著如何瓜分韃塔族的領地了——最肥沃的土地自然是要留給塞內亞族的,但是你們吃肉總得讓我們有口湯喝啊!   因為上次皇權戰爭中光耀的歷史,惟我獨尊的塞內亞族堅信自身的強大是無可匹敵的。塞內亞族士兵常常誇耀說:「只要一隻手就可以對付他們!」這種狂妄的驕傲也感染了將領們,他們根本不把韃塔族看成等量的對手:「連遠東的土包子都打不贏,卻想挑戰我們?羅斯老傢伙腦袋進水了!」   駐紮加納軍區的監軍鎮守使是塞內亞族重將達科侯爵,他第一個發現了韃塔族的不穩:從深夜開始,軍隊在城市內大批地集結和調動,身份不明的人明目張膽地在鎮守府周圍監視,來往通訊被隔絕。達科候爵情知不妙,這時候有部下勸他馬上在衛隊護送下離開加納領地,但他拒絕了,說:「我的職責在此地。」   他緊急向魔神堡派出了信使報告,請求增援軍隊。然而沒等得到回應,整個鎮守府就遭到了五萬韃塔族士兵的包圍,羅斯公爵親自出面要求達科投降,被當場拒絕了。於是,府外的韃塔族戰士開始衝擊鎮守府大門,遭到了鎮守部隊的的頑強抵抗。   內戰正式開始了。達科候爵率軍苦戰一天一夜,最終戰敗身亡。兩千名的塞內亞族戰士與他一同戰死,他們殺傷了人數比他多上一倍的韃塔族士兵。   得到通知前去救援達科候爵的果阿總督(亦是塞內亞族將領)遭到人海戰術的伏擊,以身戰死。   在魔神堡做出反應之前,韃塔族的進軍開始了,龐大的軍隊如同蝗蟲一般滾滾推進,排山倒海。為了捍衛自己的領土與親人,韃塔族士兵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奮戰精神,儘管在單兵戰鬥力上遜於驕悍的塞內亞兵,但韃塔士兵堅韌、勇敢、耐戰,如果父親戰死,孩子就揀起父親的鐮刀衝鋒;大哥倒下,弟弟踏著他的屍體前進;丈夫戰死,妻子毫不猶豫地穿上了血跡斑斑的盔甲;兒子陣亡,白髮蒼蒼的父親流著淚接過他的武器。。。韃塔族萬眾一心的團結和敢於赴死的犧牲精神令整個王國動容。一個已經沒有退路的民族是可怕的。   塞內亞族領地內的數座城市相繼失陷,鎮守的三名都長老戰死,八千多塞內亞子弟兵陣亡——儘管韃塔族為此付出了兩倍的傷亡代價,但士氣仍舊十分高漲:勝利就是最好的鼓舞動員!接二連三的勝利象閃電一般震撼了整個王國,塞內亞族天下無敵的神話已被打破,各大部族驚歎不已,他們忽然覺得,現在就給魔神皇上賀章,似乎還是早了點。   快馬奔馳的信使迅速來回於各地,部族的首領們偷偷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他們在互相交流著戰況的最新信息,用詭異的眼神相互試探:「韃塔族攻得挺凶的吧?——您看呢?」   「塞內亞人當年是很厲害的,但現在——嘿嘿,誰知道呢!」   隨著韃塔族軍隊向著魔神堡的節節推進,首領們舌頭上的鎖也逐漸鬆懈:「塞內亞族安逸得太久了,足足八十年。美酒和女人已經磨鈍了祖先留給塞內亞人的牙齒和爪子了。」   「一直壓在我們頭上的,難道是一隻紙老虎?難怪羅斯那麼大膽,他是看出來了!」   「早知道,我也——」說話的人自覺失言,住了嘴。   對方卻微笑著,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現在也還不晚啊!」他在桌子下伸出了手:「那時候,只要。。。我願助您一臂之力!」象徵偉大友誼的兩隻手在桌子底下緊緊地握住,兩個剛結盟的野心家卻在盤算著如何把對方連肉帶骨頭地吃掉。   七八二年的七月二十三日,魔神王國的魔神堡,皇宮。天氣也並不怎麼熱,尤其是在寬敞的議事大廳裡,四面都是通風的窗子,涼爽的穿堂風不停地飛過,帶走人們身上的暑熱,但打御前核心會議開始,卡頓親王就一直在抹汗。   級別較低的軍團長會議剛剛結束,在會上,將領們爭辯得聲嘶力竭,若不是在神皇面前,他們早已大打出手。每個人都有一套解釋,每個人都在聲稱自己毫無過錯,每個人都在嚴厲地指責自己的友軍:「是他!就是他拖了我們的後腿!」——塞內亞族以軍事立國,對軍事的獎懲來得特別嚴厲。尤其是今天,塞內亞族連戰連敗,陛下很可能需要砍幾顆腦袋來「殺雞儆猴」的,威懾諸將。這是你死我活的勾當,來不得半點謙讓,將領們深知有理還得聲高的道理,吵起架來個個聲如洪鐘,震得牆壁嗡嗡做響——如果誰不希望成為那只不幸的「雞」的話,他的嗓門最好還是放大點。   二皇子卡蘭笑話說:「你們吵得比打仗還凶哪!」   會議的結論讓人匪夷所思,將領們異口同聲說:「都是達科那個死鬼的錯!請陛下狠狠懲治他!」把所有的錯誤都推到死人頭上是最安全的。雖然達科生前位高權重,但現在哪怕他的鬼魂氣得發抖也沒辦法從墓裡爬出來。   實際上,誰都清楚,作為部族的統帥,卡頓親王是軍事失利的最大責任人,只是軍團長們不敢挑明而已。但是在更高級的核心會議上,卡頓親王立即成為眾矢之的,整個會議就一面倒地成為「批頓大會」。   羽林將軍雲淺雪是攻擊的主力大炮,這門大炮從會議開始就猛轟個不停:「為什麼沒有及時給達科爵爺發撤退命令?——沒有時間?一個星期前我們就得到了韃塔族不穩的消息了!果阿駐軍還沒集結完畢,誰強迫果阿總督立即出兵救援達科,最終導致五千多我族子弟遇伏傷亡?這是嚴重的指揮失誤!如果果阿軍區沒有淪陷的話,韃塔人絕對過不了果阿防線!還有,眼看種族戰爭迫在眉睫,總參謀部沒有及時發佈動員令,這是極其嚴重的瀆職行為!」   每個問題都點在要命的骨節眼上,字字見血,親王一個問題都回答不上來。他含含糊糊地為自己分辯說:「韃塔人太突然了,我們措手不及。。。真的太突然了。。。」   卡蘭皇子慢條斯理地說:「根據我的理解,所謂措手不及不是說沒有時間準備,而是有時間的時候沒有準備。」他望向眾人說:「我覺得,出現這種失誤倒也不能完全怪罪大哥,他肩上的擔子太過沉重了,自然忙不過來。父皇,我是很願意幫大哥分擔一下的,特別是在軍務上。」   自從卡頓被剝奪皇位繼承權以後,魔族二皇子的人望突然陡升,前來表忠致意的大臣們日夜不絕。一夜之間,大臣們發現了二皇子的許多優點,都說:「其實二殿下長得也蠻帥的。」——雖然卡蘭好色荒誕,但他為人隨和,待人寬厚,是那種凡事無可無不可的性子。大家都覺得,如果他來繼承,將來日子一定好過的多,起碼不用像現在這樣整天戰戰兢兢的。 第十二卷 第六節 第十二卷 第六節   卡頓親王面色煞白,自從皇位繼承人的位置被剝奪以後,軍隊統帥的身份是自己最後的倚靠了,卡蘭對這個位置發動了進攻,企圖取而代之。一旦連這個身份都被奪走了,自己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他站起身來想發言,魔神皇卻擺手示意他坐下,那手勢,像是在驅趕一隻飛到面前的蒼蠅。親王立即就知道,父皇對自己的厚愛程度大概也就跟對那只蒼蠅差不多了。他哀求的目光望向眾人,但眾位大臣有意無意地迴避了他的目光。現在,一場皇位繼承人之間的宗派鬥爭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大臣們一個個老奸巨滑,誰都不想摻和進來。   「我來說兩句吧。」黑沙軍師開口了,他聲音平和得像是在討論晚餐是吃飯還是喝粥:「戰備上,我們確實大意輕敵了,這沒什麼好忌諱的,但不能把所有的失誤都歸在親王頭上。一場大規模的種族戰爭中,某個城市和地區的得失,一場小戰役的勝負,這本來是非常尋常的事情。」   在失蹤數月後,軍師又神秘地出現在皇宮中,沒有向任何人解釋自己離職的原因。現在,他正主持著御前核心會議。這個傢伙是塞內亞族人嗎?雲淺雪偷偷地想。不只自己,其他的會議參加者肯定也有同樣的疑問:打進門開始,葉爾馬和雷歐就一直不懷好意地瞄著黑沙。但既然神皇陛下都沒有對黑沙的與會資格有異議,那當然誰也不會提。   卡蘭臉露不滿,正欲說話,雲淺雪急忙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他立即醒悟過來:與這麼一位深得魔神皇寵信的大臣正面衝突是非常愚蠢的。他乖乖地低下頭來,扮出一副虛心求教的神情。整個會議室只聽到黑沙平和的聲音。   「我族實力雖然凌駕於韃塔族之上,但軍隊分散於王國各地,如在東大荒防備野蠻人的溫克拉軍團(王國第六軍團),在西加山脈至伏羅河流域駐紮的裴瑪公爵軍團(王國第十一軍團),駐紮於瓦倫前沿防禦人類的凌步虛軍團(王國第五軍團)、駐紮於遠東的魯帝軍團(王國第八軍團),還有駐紮在黑河平原的古斯塔軍團(王國第七軍團)。在與遠東叛軍的戰鬥中,第八軍團傷亡慘重,絕大部分兵員已遭殲滅,在未來的戰爭中我們是指望不上他們了,但其餘各軍團都是由塞內亞族戰士組成,指揮官全部是清一色的塞內亞皇族,忠誠上絕無問題。由於分佈王國各地,這些部隊都沒能發揮作用。   在皇畿地域,我們能調動的兵力有葉爾馬軍團(第三軍團)和羽林軍團(第二軍團)。而最為強悍的近衛旅(王國第一軍團),很遺憾,因為各部族的族長都已經下令本族的高階戰士不要參與到內戰中去,近衛旅目前已經陷於癱瘓,無法發揮作用。這樣,除了拱衛京畿以外,羽林軍團還要承擔起原來近衛旅負責的皇宮警戒任務。所以,我們能參戰的只有葉爾馬爵爺的軍團。   而韃塔族的軍隊全部駐紮在加納領地,一聲號令便可馬上集結。韃塔族早已全民皆兵、連七、八歲孩子都拿起了武器——我們面對的並非僅僅「浴火鳳凰軍團」(王國第九軍團,屬於韃塔族)和「地獄火軍團」(王國第十軍團,屬於韃塔族)兩軍團的叛軍,我們面對的其實是一個萬眾一心的種族!以單一軍團對抗王國的第二大部族——親王殿下能支持到現在,表現不失精彩之處。」   聽得黑沙軍師體貼入微的分辨,卡頓親王眼眶頓時就紅了,濕潤潤的。   當真坦蕩見忠良,危難識人心啊!以前自己大權在握時候常常怨恨黑沙軍師不給自己面子,但當淪為落水狗的現在,唯一出來為自己說公道話的也只有軍師了。被剝奪繼承權以後,大家面子上照舊恭敬自己,但眼神的味道都變了。以前跟著自己轉悠的那些大臣們,現在個個搶著和卡蘭和雲淺雪套近乎。為了在父親眼裡挽回印象,自己拚命地操勞,日以繼夜,但晦氣像是在自己身上紮了根似的,倒霉事不斷,好容易熬過了魯帝叛變的黑色日子,隨即又來了韃塔族的叛變,作為塞內亞軍隊名義上的指揮官,他得承擔所有的過錯,背後罵聲沒斷過,苦不堪言。   一想到這裡卡頓親王就眼淚撲簌撲簌直往下掉:這真是冤枉啊!幾個大軍團長一個比一個牛,哪個肯聽自己的?葉爾馬這傢伙打了七十年仗,敵人從人類、半獸人、蛇族一直到各魔族部落之間的內戰,凡是在大陸上用兩條腿走路的生物也就袋鼠他沒打過了,他會把一個只有自己孫子年齡的毛頭小子看在眼裡?雷歐是父親的直系近臣、侍衛大臣,除了父皇以外,誰的帳他都不買;雲淺雪是自己的死敵卡蘭的親信;凌步虛則一副高深莫測樣子,誰都摸不清他的底細;大軍團長中唯一對自己俯首聽命的是魯帝,自己也不遺餘力地栽培他,扶持他當了遠東的大總督。可惜,這傢伙實在不堪栽培,還把自己也扯進了地獄。   「軍師說得很是,誰敢說自己一生無錯?窮追以往於事無補,不如盡力挽救未來。」在軍師說話以後,一直沉默著的魔神皇也表態了。他凝視著眾人,在他目光的壓力下,人人自危。   卡蘭明白,這是父親在告誡自己不要再糾纏了。於是他把滿肚子的不滿就著口水嚥了,露出最燦爛的笑容:「父皇和軍師說的真是再好沒有了,誰沒有過錯呢?」他親切地向軍師點頭示意——如果怨恨可以殺人,黑沙早死了五十次。   眾位大臣紛紛附和說:「是啊是啊!我們都說,是這樣的。」   議題回到了解決問題的正軌,魔神皇發問:「眾位愛卿,誰來貢獻良策?」   老將軍葉爾馬建議由他率領一支機動隊偷襲後方空虛的加納軍區,直搗韃塔族的老窩,迫使羅斯分出部分兵力救援,減輕防線的壓力,但這個提議立即被黑沙軍師否決了:韃塔族這次是抱著必死之心前來,他們對魔神堡勢在必得,哪怕葉爾馬就是把整個加納軍區燒成一片白地羅斯也不會理會的。   雷歐公爵結結巴巴地提議由他率領屬於塞內亞族的少數近衛旅將士為前鋒,全軍盡出突擊韃塔族族主力,力求將其一戰擊潰。沒等其他人反對,魔神皇已經先開口:「要與佔了絕對兵力優勢的敵軍野戰?」   卡頓親王縮在房間的角落裡,彷彿想躲進自己的影子裡,一聲不敢吭。   討論持續了一個小時,塞內亞族的重臣們為解決當前的困境提出各種各樣荒謬的甚至是異想天開的主意,氣氛是激烈的,言辭是尖刻的,但結論基本上是一致的:單靠目前的軍力無法有效遏止韃塔族的推進,調遣外路軍隊回魔神堡支援勢在必定。經過短暫的計算和爭論,葉爾馬、雲淺雪、雷歐等軍方重臣都同意以下觀點:   1、要有效地阻止韃塔族軍隊的前進,必須給前線增加5~10萬軍隊。   2、要將韃塔族將從新佔領並且堅守的所有地域擊退,增加投入的兵力不能少於20萬,其中不包括用於後勤的輔助軍隊。   3、要擊敗韃塔族主力,從所有地段上擊潰並消滅韃塔族的有生力量,必須增加30~40萬的兵力,其中不包括同樣數目的後勤輔助軍隊。   4、為達成以上戰略目的,投入的兵力數量與未來的部隊傷亡率成反比,與需要花費的時間也成反比。   「我先給大家露個底吧。」雲淺雪說,這位英俊的獨臂將軍環視著眾人:「除了要給聖京、皇宮和神殿留下最低限度的保衛力量外,羽林軍還可以出戰五萬人。」   黑沙讚歎道:「羽林閣下深明大義,令人欽佩。但這樣聖京和陛下身邊的力量未免單薄了。為預防萬一,建議羽林軍出兵三萬吧。」   眾人點頭,沒有人有異議。羽林軍團承擔著保衛著魔神堡的重大任務,即使雲淺雪一兵不出他也說得過去的。   「從東線,我們可以從溫克拉那裡調八萬人回來。」黑沙接著說。   「那野蠻人怎麼辦?」葉爾馬問。   「這個不用擔心。」魔神皇插口說:「朕會給哥達汗寫信的,暫時由他們負責防線。」   眾人詫異,葉爾馬結結巴巴地問:「哥昂族肯支持我們?這違反傳統的。」   「朕只是要他們抵禦野蠻人侵擾,並非要求哥昂族出兵參加內戰,這並不違反傳統。」   「但是,陛下,在皇權戰爭期間,您的權力被停止了,不能給任何部族下命令。」   「作為大神皇的共同後代,抵禦野蠻人的侵擾是每一個神族部落的共同任務。朕只是給哥達汗一個『建議』,提醒他不要忘記自己的使命。」   「但,如果哥昂族不服從怎麼辦?」   「哥達汗不是笨蛋,他會的。否則的話——繼韃塔族之後,哥昂族將成為第二個被消滅的部族。在朕祖父手上,被他命令殲滅的部族就超過了二位數。朕父親的脾氣太好了,連一個部族都沒滅過,弄得大家都不記得我們塞內亞族曾經號稱『血族』了。」魔神皇神色始終淡淡的,但透出的殺氣卻令眾人心寒。   經過緊張的計算,卡頓代表眾臣向魔神皇報告:一個月之內,塞內亞族可以在魔神堡地域集結約二十六萬的軍隊。   魔神皇微皺眉頭:「不能再多點嗎?」   「回稟陛下,除了溫克拉將軍的部隊以外,其餘的兵力都是從裴瑪公爵的第十一軍團、古斯塔的第七軍團中抽調的。鑒於駐軍當地的複雜形勢和當前的緊張局勢,為穩定民心和威懾野心之徒,駐軍兵力不宜抽調過多,否則就適得其反了。」   黑沙軍師說得委婉,但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王國第十一軍團駐紮在西加山脈至伏羅河流域,該地正是王國的大部族蒙族的聚居地,而王國第七軍團所駐紮的黑河流域卻正是亞昆族的聚居地。以上兩族都是實力強大的種族,與韃塔族並稱為王國三大部族,歷來是被「黃金族」塞內亞重點防範的對象。塞內亞族特意將兩個強大的軍團分駐兩族區域,其用意不問而知道。   雲淺雪站起身,風度翩翩地一鞠躬:「令陛下憂慮,實為我等臣子的恥辱。請陛下放心,我們定會完成任務!」   「但僅僅二十六萬部隊,」魔神皇在沉吟,慢慢說:「要將一個人口眾多的大部族消滅掉,即使考慮到我族戰士的英勇善戰和諸位出色的戰術指揮能力,這個任務也還是太過艱巨了。能不能再增加點?哪怕一個團隊也是好的。」   卡頓親王露出了為難的表情。為了拼湊這二十多萬部隊,眾人已經絞盡了腦汁,甚至連那些小郡小城裡的僅僅百來人的守備隊都沒有放過。現在哪裡還能再找部隊呢?   黑沙軍師慢慢地說:「其實,我們還有一路軍團被各位忽略了:西南大營的凌步虛軍團,近十萬的強悍部隊,絕大部分都是塞內亞族的戰士,忠誠方面絕無問題。」   眾人吃驚得說不話來,魔神皇揚揚眉毛:「軍師的意思是,命令西南軍團回國鎮壓韃塔族的叛亂?」   「正是,陛下,而且凌步虛的位置極佳,從遠東出發,四個星期就能從後方直搗空虛的加納軍區腹地,與我軍主力配合夾擊,韃塔族必然迅速崩潰。」   「那遠東怎麼辦?而且西南軍團還擔任著對人類的防禦任務,誰來為我們把守瓦倫關口?」   「陛下,失禮了,但是您認為,單靠西南軍團能完成平定遠東的任務嗎?」   魔神皇搖頭:「凌步虛如果能解決的話,我們也不必派羅斯過去了——這混蛋!」   「既然凌步虛沒能力收復遠東,我們也沒多餘的兵力再給他派增援,那西南軍團在遠東就毫無意義了。與其讓這支部隊在與叛軍的戰鬥中日益削弱,倒不如將他們調遣回國鎮壓韃塔族的叛亂?這是微臣的淺見,請陛下指正。」   黑沙的論點無懈可擊,大家都默默點頭。雲淺雪問:「軍師大人,西南大將位於遠東最西部的伏名克行省,凌步虛將軍星夜急行回國的話,要經過叛軍盤踞的七個行省,勢必遭到叛軍的追擊堵截,這麼上千里地血戰下來,大軍能回到王國本土的恐怕不到數千吧?」   「在這一點上我同意您的看法,羽林閣下。遠東人剛剛打了勝仗,如今佔了優勢,要他們讓出路來,我們恐怕得作出讓步。」   聽到「讓步「這個詞時候,所有人都僵住了。王國軍隊縱橫大陸從無對手,而遠東的亂民,在驕傲的塞內亞皇族的心目中,那不過一群茹毛飲血、未開化的野蠻人罷了,而擁有悠久歷史和美譽,赫赫有名的黃金族卻要向他們「讓步」,這種滋味真是讓人難以忍受。   「什麼樣的讓步?」葉爾馬將軍以懷疑的口吻問。   「恐怕會包括很多方面。很有可能,遠東人將向我們提出關於政權的要求——關於遠東的自治權和遠東諸行省在王國的地位,還有經濟上的要求——他們可能要求獨立。」   「怎麼也不行!」葉爾馬公爵咆哮地說:「遠東國土的得來,是犧牲王國十幾萬將士性命打下來的!為了平定叛亂,又有十幾萬將士犧牲!遠東的二十三個行省,每一寸土地都浸滿了我國士兵的鮮血,這樣就放棄了,我們如何向將士們交代?軍師,要讓遠東獨立,你就是在賣國!」   老將軍聲如洪鐘,渾身白毛威風凜凜,一番話說得氣勢凜然。他沒有很傑出的才華,之所以被魔神皇任命為部族軍團統帥,那是因為他對神皇和部族的忠心,還有他身經百戰的豐富閱歷。雖然魔族的生理壽命可達近百年,但是魔族出自天性的好戰,國與國之間、各部族之間甚至就是部族之內都是征戰不斷,男性魔族很少可以活過五十歲的,而葉爾馬卻已八十三歲了!作為戰士,他活過了恐怖的黑暗年代,經歷了慘絕人寰的滅絕戰爭,還曾在那個可怕的暴君「紅鬍子」手下倖存了下來,這本身就是個難以想像的奇跡。在塞內亞族內部,特別是在那些中、下級的軍官中,這位老將軍享有很高的威望,是軍方北斗泰山的代表人物。他對任何有損於軍隊利益的行徑深惡痛絕,聽得他直言指控黑沙「賣國」,眾臣無不變色。   「老將軍言重了。」黑沙悠然地說,即使受到如此嚴厲的指控也沒能改變他那平靜的態度:「暫時撤回凌步虛軍團並不意味著放棄遠東,日後等我們收拾了韃塔族騰出手時候,收復遠東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蒙面軍師提高了聲量:「即使退一萬步來說,我們不得不放棄遠東——老將軍,是蠻荒之地遠東重要,還是我族的生死存亡重要?」   黑沙軍師的詞鋒嚴厲得無可辯駁,葉爾馬氣鼓鼓地說不出話來,悶不做聲。   卡蘭皇子尖銳地說:「沒有一個王國部族會同意遠東獨立的。那些老烏龜誰都不想去遠東打仗,但如果我們同意遠東獨立,那明天早上半個王國都會朝我們扔石頭,迫不及待地將我們趕下台去!」   黑沙軍師點頭讚許:「皇子您說得很對,我們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在正式承認遠東地區的獨立。」   「那軍師所說的讓步是?」   「遠東獨立是絕無可能的,但如果只是任命一名新的遠東總督,那事情就會簡單很多——如果我們任命遠東叛軍的首領為總督,讓其統治遠東,遠東的戰亂自然就結束了。」   「軍師是想招安?」卡蘭的眼神中充滿了懷疑:「叛逆者必死無疑,王國從無招安的先例。如果由我族首先寬恕逆賊,我族的威信就將蕩然無存了!」   「遠東的叛賊投降王國,遠東依舊是王國國土,於是我族撤回大軍,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於我族威信絲毫無損。」   「無論名義上說得多麼好聽,我們沒能在戰場上擊敗遠東的叛軍,還不得不與之妥協,這是不爭的事實。」   「勝利並不是一定要靠沙場鏖戰取得的,有時候談判桌上的紙和筆能比刀槍弓箭爭得更大的利益。」   「沒有了凌步虛和西南大營,誰來為我王國鎮守西南邊境?若是人類趁我王國內亂時候藉機偷襲,那可怎麼辦?」   「完全不必擔心這個。因為紫川家善於摘取勝利果實的名聲遠揚,遠東人比我們更警惕紫川家百倍。為了保護勝利的成果,他們絕不會允許人類染手遠東的。就是我們不說,他們也會在瓦倫要塞前駐紮大軍的。」   卡蘭皇子翻翻白眼,無話可說,以他的智慧和辯才也無法在黑沙軍師那裡取得絲毫優勢。   「陛下,」黑沙轉向魔神皇:「距離上一次皇權戰爭已經八十年了,羅斯的叛亂固然是因他狼子野心,但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經歷八十年的休養生息,上次皇權戰爭中傷亡慘重的各部族都已恢復過來了,他們正在覬覦霸權!   我們面臨著像我們歷史上所遭遇過的最嚴重問題,威脅並非僅僅來自韃塔族!受到韃塔族叛亂的影響,接下來的形勢會更加變幻莫測。兩天前,亞昆族的亞哥米和蒙族的蒙汗就在亞速海偷偷會面。部族首領之間的會面並不違反王國的任何一條法令,我們也無從得知他們的談話內容,但在這非常時期,這種舉動是相當令人懷疑的。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哪些部族忠心耿耿哪些卻心懷叵測,誰也說不清楚。   調回凌步虛,最壞可能是丟掉了遠東,那沒什麼,遠東本來就不是我們的;但我們已經損失了魯帝軍團,如果再丟掉了凌步虛軍團,我族的精銳子弟死傷怠盡,我們就大禍臨頭了!看到我族的衰弱,即使消滅了韃塔族也無濟於事,所有的種族都會像狼一樣朝我們撲來,第二個、第三個直到第一百個挑戰者很快就會出現,我們將陷入滅頂之災!在這非常時期,將靠得住的軍隊調回身邊,保持本族的實力應對不測,那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戰況決不容長久拖延,必須速戰速決,如此才能威懾那些觀望的部族。請陛下速做聖斷!」   沒有人能出聲。黑沙軍師描繪的前景讓眾人心驚膽跳,誰都知道,這絕非危言聳聽:八十年前強大的葉塞皇朝正是這樣被連續而來的挑戰擊垮的。   卡頓親王第一個舉起手說:「我贊成軍師。」   雷歐公爵也舉起了手:「大道理俺不怎麼明白,不過,聽起來軍師說得很有道理。俺親眼看見的,狼群裡如果哪隻狼先受了傷,別的狼會一窩蜂似的湧上去把它吃掉!」   接著,雲淺雪等將領也紛紛出聲表示同意,就連剛才反對得最堅決的葉爾馬、卡蘭,在磨蹭了一陣後還是勉強地舉起了手。   魔神皇望向黑沙:「軍師,你認為,只剩下從遠東調回凌步虛一條路了嗎?」   「不,如果光是要戰勝韃塔族,目前的兵力也可以了。但如果要速戰速決,微臣認為凌步虛的兵力是必不可少的。」   老將軍葉爾馬跪下說:「臣等無能,令陛下受窘,但請陛下放心,只等韃塔族一滅,微臣願領大軍西向,將叛軍壓成齏粉!」   隨在葉爾馬之後,眾臣齊齊跪下請罪。   魔神皇倒不怎麼在意,擺擺手說:「都起來吧!這並非諸位愛卿的錯。」他垂下了眼簾,手指靈活地敲擊著桌面。房間中一片沉默,沒有人出聲干擾魔神皇的思考。過了好一陣子,等魔神皇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清晰地說:「下旨吧!立即徵召凌步虛回國,同時派人與遠東叛軍接觸。」   「遠東軍民聽旨:   爾等被迫採取兵諫行動,是為反對魯帝暴虐,原因吾皇已經知曉。魯帝現已被撤職查辦,吾皇寬宏,憫其無知,允爾等亦迷途知返,回歸王國忠良臣民正道。   限爾等三日內放下武器,立即投降。此乃最後機會,望爾等珍惜。   欽此」   寫完最後一個字,魔神皇放下筆,他對黑沙說:「不宜在旨意中提及任命叛軍首領。」   「吾皇聖明。」黑沙點頭:「此事確實太過微妙,不能形諸於文字,只需由交涉使者口述即可。」   兩人都不好意思深入談這件事情,黑沙立即換了話題:「陛下,既然遠東是投降的戰敗方,按照投降的慣例,他們還要交納一筆戰爭賠償金,不知陛下打算定多少呢?」   魔神皇啞然失笑:「戰敗賠償金?他們真的打輸了嗎?軍師,朕只求他們不向朕伸手要凌步虛的買路錢就好!」   「陛下,我們是無論如何要收取一定的賠償金的,哪怕是象徵性的也好。收了戰敗者賠償金,這就無可置疑地證明我們是勝利者,誰都沒話說。」   「既然這樣,就定一百萬兩銀子吧!」   雲淺雪問:「如果遠東佬沒錢怎麼辦?」   「羽林閣下考慮得很周到。遠東叛軍的財政確實不像很寬裕的樣子,要他們拿出大筆的黃金來,微臣擔心。。。」   「拉倒吧,軍師。」魔神皇對這些繁文瑣節很不耐煩:「如果他們真的沒有錢,那我們就先借給他們,再讓他們在投降儀式上公開還給我們好了。」   「是。還有,據說在科爾尼和隨後的戰役中,很多塞內亞官兵都淪為了遠東人的戰俘,有數萬之多!」   「將他們贖回來,用國庫的金子!我族正在用人之際,急需兵員——但此事一定要保持機密。」   「微臣明白,絕不會外洩。」   由於事起倉促,魔神堡高層對叛軍的瞭解是很少的。雲淺雪向眾人報告:遠東的叛軍由五大部族組成,具體兵力和分佈不詳,總部設在明斯克行省的科爾尼城。他們的首領是一個被稱為「光明王殿下」的神秘人物,終日帶著面具,無人知道他的真實面目。   光明王在七八一年的遠東大叛亂中綻露頭角,得到遠東半獸人種族毫無保留的全面支持,是如今遠東聯軍的締造者。此人用兵如神,屢次以少數軍隊擊敗王國的討伐軍。他總是戴著青銅面具上陣,作戰身先士卒,驍勇異常,且愛惜士兵,獎罰分明,深得聯軍上下擁護。他的軍隊紀律嚴明,從不擾民,被遠東人稱為「義軍」。根據未被證實的傳聞,聯軍中有一支人類騎兵部隊,戰鬥力強大,因為習慣著黑衣作戰,被稱為「黑衣軍」。   「人類騎兵?光明王與紫川家有沒有關係?」葉爾馬問。   雲淺雪回答:「沒有確切證據,暫時我們無法瞭解。」   魔神皇沉吟道:「光明王?好一個智勇雙全的英雄人物!可惜這樣的人才不能為王國所用。派誰去與這個光明王談判呢?」   黑沙沉吟道:「使者要滿足以下條件。第一、他級別要夠高才能取信於叛軍,而且談判必須秘密,不能擴散,使者只能在我們中間找一個。   第二、時間緊迫,談判非常微妙,有些條件必須爭取,有些則不妨稍做讓步,萬里之外無法請示陛下,使者必須自行判斷,當機立斷,這需要使者具有冷靜的頭腦和決斷能力。   第三、使者深入敵穴,面對敵人千軍萬馬,要代表我王國尊嚴做到從容不迫,必須有過人膽色。   第四、使者要具有一定的親和力和魅力,最好要懂點遠東族語言和人類語言。。。」   能符合所有這些條件的人選只有一個。沒等軍師說完,所以人都望向了雲淺雪。他苦笑著:「軍師,您不用說了。」   「我不喜歡這樣。」當會議結束後,寬闊的議事大堂只剩下魔族的二皇子與羽林將軍單獨相處時候,卡蘭皇子罵罵咧咧:「神聖大魔神在上!這整個提議簡直是——」他用了魔族語中一個很粗俗的說法,意思是道路邊的一砣狗屎:「那個黑沙,他到底想幹什麼!讓我們與遠東蠻子停戰?他為什麼對那些遠東蠻子那麼好?」   雲淺雪有點艱難地問:「殿下,我想問下,軍師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什麼殿下對他那麼信任?他是不是我們賽內亞族的族人?」   卡蘭嬉皮笑臉的神色一斂,他冷冷說:「黑沙究竟是什麼人?阿雲,如果你想活得長久點,最好不要問這個問題,連想都不要想!奧斯馬維將軍怎麼死的,你該不會忘了吧?」   雲淺雪打了個冷戰,那個醉後鬧事的將軍用劍挑開了黑沙的面紗,這本來不過酒後的一場嬉戲罷了,結果卻是意想不到的殘酷:為防止消息洩漏,魔神皇陛下親自出手擊斃了奧斯馬維將軍和在場的所有在場人員,因那件意料不到的慘禍遇害的高級軍官和貴族多達數十人。   卡蘭皇子壓低了聲音:「我不知道父皇信任他的理由是什麼,但我知道這傢伙絕對包含禍心!在卡頓得勢的時候,他非常照顧你;在我們佔上風的時候,他又跑去支持卡頓——他存心就是挑逗我們神族內部混亂的!現在他又提議讓我們與遠東停戰,養虎為患,我敢肯定,他與那些遠東蠻子定有勾結!阿雲,你得提防,他的來歷太古怪了,他不是我們神族中人!」   雲淺雪震驚:「不可能吧!」   「賽內亞皇族的每一個成員我都熟悉,整個神族的所有皇族成員我都見過面,皇族成員的名冊裡絕對沒有他!」   「那有沒有可能,他是某位皇族成員喬裝改扮的?」   「絕無可能!」卡蘭皇子斬釘截鐵地說:「你也知道,只要見過一次的人,我立即就能辨別他的聲音、氣味、腳步,立即就能記住他的身形、動作,沒有人能瞞過我的!」   雲淺雪默默點頭,這是只有他和卡蘭二人知道的秘密。在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外表掩蓋下,魔族的第二皇子具有過人的天賦——或者說異能,他能一眼看穿對方的所有偽裝,記憶力好得過目不忘,在洞察忠奸方面,他的直覺更是敏銳得驚人,判斷幾乎沒犯過任何錯誤。   幼兒時,偶然的機會下雲淺雪見識到了卡蘭的異能:划拳時候,雲淺雪居然連輸卡蘭一百七十一把,連一把都沒能贏。從那次起,他就明白二皇子有著超強的運勢,具有天生的君皇資質,值得自己終生追隨。   他問:「那,有沒有可能,軍師是神族,但並非皇族成員。。。」   卡蘭冷笑道:「你覺得,他有可能是那些頭腦簡單的綠毛低階神族嗎?」   想想都覺得不可能,雲淺雪懊喪地搖頭。   「那,只剩下一個可能。。。」兩人同時望向窗外,那個黑衣長袍的背影正遠遠地走出皇宮正門,卡蘭皇子緊咬著唇:「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阿雲,你得提防他!」   雲淺雪輕輕點頭,想起往昔黑沙軍師對自己的照顧,那些溫馨的話語和祝福,儼然溫厚的長者和前輩,想到今後要與他為敵了,心頭不由微微難過。   對背後的灼灼的視線恍若不覺,黑沙軍師悠然地踱出了皇宮的正門,兩排站崗的近衛旅衛兵立即致敬行禮。站在雄偉宮殿的白玉台階上,清涼的風迎面吹來,黑袍迎風飄舞,權傾朝野的魔族總軍師心曠神怡。   望著西邊天際的雲彩,他喃喃自語:「看在那個老不死份上,能為你做的我都做了。現在,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機會了,我的——」   他微微頓了一下,彷彿是不習慣說這兩個字,聲音低得就像輕輕的呼吸:「——阿秀啊。」   七八二年七月,特蘭會戰的捷訊如同插上了翅膀的小鳥,轉瞬飛遍了遠東全境。在每一處山野、村莊、城鎮,人傳人,村傳村,每個活著的人都在奔走相告,哪怕是互不相識的人們一聽到這個消息都不由得激動得相互擁抱,熱淚直流,相互祝酒。城鄉村鎮的教堂響起了祈禱的鐘聲,信使激動地宣佈:「大捷!大捷!這是一次空前的勝利!十七萬魔族軍進犯,被消滅和俘虜了將近八萬多人,遠東總督以下一百多名高級軍官被俘虜!這下我們可把魔族崽子的脊樑給徹底打斷了!只是因為光明王殿下的憐憫,那些魔族殘兵才逃得一條生路的!他們灰溜溜地跑回了國,那個慌啊,哪怕連回頭望一眼的膽子都沒有!我們的大軍,現在打到了國境線上了!」   而對於各地殘餘的魔族駐軍來說,特蘭大捷無疑意味著天崩地裂。當然,有些消息誇張得太厲害了,他們還不怎麼相信,比如說在光明王馬前,王國的高級貴族羅斯跪倒塵靄,哭著喊著說:「我們願意繳納百萬贖金,我們願意進貢家產,只求你能讓我們活著回家。」但十七萬討伐的增援軍團被打敗,遠東大總督魯帝被俘,魔族在遠東最後的堡壘特蘭淪陷,這些消息隨便哪一條都足以將他們嚇得失魂落魄了。在靠近國境線的行省,大部分魔族軍都卷包袱逃回了國內,剩下的部隊也是人心惶惶,逃兵日多。   光明王正從勝利走向勝利,勢不可擋。人們異口同聲地祝福:「願奧迪大神保佑我們的王百戰百勝!願他長生!」關於下步的軍事行動,有人大膽地猜測:「接下來,光明王殿下必是以雷霆萬鈞之勢殺入魔族境內,他將攜帶劍與火,讓魔族崽子嘗嘗遠東人的厲害!」   但有經驗的老人則反駁:「雖然打垮了增援的魔族侵略軍,但還有很大的魔族部隊盤踞在伏名克行省,這是紮在遠東內部裡面的一根毒針,時刻威脅著我們的後方。以光明王殿下的英明睿智,絕不可能看不到這點。王下步的目標肯定是對西南用兵!」在每個村鎮的茶館裡面,兩派論點都有相當的擁護者,常常吵得不可開交,面紅耳赤。   但他們都沒能猜對。在特蘭會戰中,雖然遠東聯軍取得了輝煌的戰果,但自身的損折也不小,單是在特蘭城下,遠東聯軍傷亡一萬八千多人,各主力部隊都損失了相當的兵員。而且各部隊連續轉戰,都已非常疲勞。為此,給部隊一段時間的休整和補充是相當必要的。   鑒於此,紫川秀決定近期不進行大的軍事行動,把重點放在清除魔族敗兵和殘匪的工作中。留下了羅傑的第一軍團鎮守特蘭城,他親自率領著白川的第二軍和大本營本隊從南到北一路清除東北邊陲諸行省殘餘的魔族駐軍。   在很多城市都是這樣,光明王的大軍一到,聯軍發佈聲明保證投降的魔族官兵安全,魯帝在城下吼叫兩聲,他的舊部眼看抵抗無望了,殘餘的駐軍無心戰鬥,大多都是乖乖出來列隊投降了。在某行省的首府,一個鎮守司令說要「戰鬥到最後一刻」,結果沒等遠東聯軍攻城,他的部下已經一擁而上把他捆了起來。   「大膽!」司令拚命地掙扎:「你們這群傢伙想造反嗎?以下犯上可是叛逆啊!」   「你才是以下犯上呢!沒看到下面嗎?人家可是金羽毛(遠東總督),比你的白羽毛(百人隊長)等級高多了!」士兵們一邊說,一邊把捆得粽子似的司令交給了聯軍,慷慨地說:「請剁了他!」   極少數由死硬分子把守的堡壘還在負隅頑抗。躲在寬闊的護城河和厚實的城牆後面,魔族兵囂張地喊話道:「來吧!光明王!遠東佬,過來送死吧!」   來就來。光明王一聲令下,遠東軍陣頭變魔法似的出現了數以千計的投石車、攻城車、衝擊車、登城車。特蘭是魔族在全遠東最大的倉庫,繳獲了魔族存放那裡的大量武器和裝備,遠東聯軍如今鳥槍換炮,今非昔比了。不到一個鐘頭,鋪天蓋地的投石就將城牆砸了個稀巴爛,那登城車的平台比城樓還要高,弓箭兵在上面壓制得魔族射手不敢冒頭。還沒等目瞪口呆的魔族兵回過神來,只聽得城下「轟隆」一聲巨響,塵土飛揚,衝擊車已經撞破了城門,大批步兵蜂擁而進。對於敢於抵抗的城市,紫川秀下令,聯軍不留俘虜,殺它個一個不剩。   聯軍一路攻佔,戰果輝煌。乘著特蘭大捷的餘威,紫川秀迅速奪取了大片的城池和土地。迎接他的,不是刀槍箭陣,而是夾道歡迎的人群、鮮花、美酒和少女脈脈含情的目光,歡呼聲排山倒海:「我們的解放者萬歲!」「聯軍萬歲!遠東萬歲!」「光明王萬歲!」這種軍民團結一家親的場景在每個被解放的城市都要上演一次,軍隊士氣空前的高漲。   七八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大軍開到遠東的東部名城加沙市。   當地的魔族駐軍只經過了象徵性的抵抗,開戰不到半個鐘頭,聯軍的大批步兵便蜂擁攻上了城頭,魔族守軍退守街道。眼見到聯軍兵勢強盛,司令也知道抵抗無望,打出了要求談判的白旗。為將這座歷史悠久的遠東名城完整地保留下來,同時也為減少聯軍士兵的損傷,紫川秀破例同意與其會見。   會談中,經過老上司魯帝親自出馬遊說,魔族司令最終還是同意投降了。一千多魔族兵列隊出城,在城門扔下了武器和旗幟。接著,大批全副武裝的聯軍士兵將他們包圍。俘虜群不安地騷動起來。魯帝安撫他們,宣佈遠東聯軍將保證魔族士兵的人身安全,遵守信諾,俘虜們才鎮定了下來,原來的軍官自覺地出來維持秩序,清點人數。   布蘭去接見原來的鎮守長官接收魔族的司令部,半獸人布森帶著運輸隊前去接收糧食倉庫、武器倉庫和財務,蛇族的索斯帶著軍隊前去接收魔族軍營區順便安置魔族軍俘虜。一路上經過多次了,軍官們對如何接收城池早已熟手無比,根本不必紫川秀指揮。他閒得沒事,看著大家忙得不亦樂乎有點不好意思,於是偷偷摸摸地從司令部的後門溜了出去。   陽光明媚。脫下了面具穿著普通的士兵制服,漫步在熟悉的加沙街頭,紫川秀感覺到一陣難得的輕鬆,心情歡愉。上一次來到這座城市是什麼時候了?那應該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那時自己剛打完了第三次恆川會戰,統軍在此地駐紮,那時候,白川等三人才剛剛被遠東軍參謀本部分配成為自己的部下。   時光的流逝是多麼驚人啊,不過短短的四年時間,天翻地覆。當時那三個稚氣未脫的副旗本,現在都成長為獨當一面的統帥大將了。紫川秀啞然失笑:回憶過去,那是個多麼純潔、無憂無慮的年代啊!   耳朵邊聽到一陣熱烈的歡呼:「光明王萬歲!」他轉身看去,聯軍的隊伍正在進城,淡青色的雄壯的軍列一眼望不到盡頭,金色的旗幟在迎風飛舞,街道兩邊人山人海,那是鮮花、笑容和歡樂的海洋,歡呼聲排山倒海。   紫川秀駐足觀看,在這個歡樂的時候,他想到的卻是那張溫和、略帶病容的疲倦笑臉,眼眶微微濕潤了:大人,您曾灌注一生心血捍衛的遠東大地,現在我奪回來了,堅定地守護著。英靈若在,您應也為我感到自豪吧?   「先生。。。」一個顫抖的聲音打斷了紫川秀思緒:「先生——是人族吧?」   紫川秀回過頭來,一個蒼老的半獸人站在面前,臉上充滿了驚訝:「我沒看錯吧?先生真的是人族?」   「老人家,有事嗎?」   老半獸人把紫川秀看了又看,揉著眼睛說:「真的是人族。。。加沙好久都沒有人族出現了。。。那些日子,我們驅趕人族,焚燒教堂——對自己的兄弟幹這種事情,我們真是作孽啊,所以才招來了禍害!——不過說回來,你們過去也把我們欺負得太狠了。。。」   紫川秀靜靜地看著他,老半獸人絮絮叨叨地說:「人族有壞人,但大多數都是好人。俺還記得,過去的紫川秀長官,他就是個好人,從不糟蹋我們佐伊族人,但有的長官就壞得很了——可惜啊!那些事情本不應該發生的,兄弟之間相互殘殺,血流成河——真是不應該啊!我們作孽啊!」   紫川秀寬慰地拍拍他肩膀:「都過去了,老先生,都過去了。」   老半獸人握著了紫川秀的手,感慨說:「是啊!都過去了,現在你們又回來了,真是太好了!要記得過去的教訓啊!佐伊族和人族,我們是兄弟,絕不能自相殘殺。。。歡迎你們回來啊。。。」   看著老半獸人蹣跚的背影漸漸消失,紫川秀默默無言。人們真的能從歷史中吸取教訓嗎?他真的很懷疑。看著眼前那歡迎光明王解放大軍的歡呼人群,那一張淚流激動的笑臉,他相信人們的喜悅是發自內心、絕非虛假的。但兩年前,歡迎魔族大軍也是同樣的一批人吧?或者三百年前,他們的祖先也曾這樣歡迎過紫川家的軍隊進入遠東?   背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紫川秀回過頭來,一個婷婷的少女正向自己走來。他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這是換上了便衣和裙子的白川。一瞬間,他呆了:一直習慣了白川戎裝的樣子,沒想到她穿上裙子會這麼漂亮。   看到紫川秀直勾勾的眼神,白川大方地微笑,一個漂亮的原地旋身舞蹈動作,裙子象花朵一樣綻放展開:「好久沒有穿過便衣了,今天順便——好看嗎?」   「恩——裙子再短一點就更好了。」   「。。。我砍死你!」   白川告訴紫川秀,剛剛才接到了通知:特蘭城派來了緊急信使。魔族王國打算與遠東聯軍談判,由羅傑的兵馬護送著,談判使者已經到了加沙。   「大人,魔族的使者是誰,我保證你絕對猜不到!」白川很神秘地說。   紫川秀隨口說:「該不會是雲淺雪吧?」他認識的魔族不多,其中相處最久也交往最深的就是這位羽林閣下。   一瞬間,白川的嘴巴張成了個「0」字,紫川秀也愣住了:「不會吧,隨便蒙都能中!」 第十二卷 第七節 第十二卷 第七節   七八二年八月三日,正是黃昏。陣陣清爽的風從窗口吹進來,羽林將軍雲淺雪是房間裡唯一的住客。他不開燈,坐在昏暗中欣賞著窗外的風景。自從與卡丹成親以後,他已很少離開魔神堡了。離開嬌媚的妻子到萬里之外的敵國出使,自然有一種難以表述的心情在心頭,他懷著惆悵的心情體驗著孤身一人的滋味。   今天走過了漫長的道路,自己卻沒有絲毫的疲倦和睡意。對魔神皇和黑沙軍師交託的任務,他感到很沒有底。一路上,他見到了遠東人的軍隊,那旌旗蔓野的龐大部隊。或許是出於炫耀實力的目的,遠東人並沒有對他隱瞞自己的軍事力量。自然,比之王國森嚴的大軍,眼前的隊伍無論是武器還是裝備上都還略顯遜色,但是他們所煥發出的強悍活力卻彌補了這個缺陷。半獸人士兵那強壯魁梧的身軀,那健壯的軀體所表現出的野性和力量感。一支全部由身高兩米以上的壯漢所組成的大軍,這令個子矮小的王國士兵絕望地自卑。對於那些野蠻人在這短短的一年裡所取得的成就,雲淺雪震驚無比。   護衛對他驚歎:「羽林將軍,如果全遠東的軍隊都是這種水準的話,那王國的遠東鎮壓軍將來會碰到大麻煩的!」   雲淺雪點頭,想:「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如此野蠻彪悍的種族,真能將他們征服嗎?」對於那個素未謀面的光明王,他直覺地感到此人絕非一般的梟雄。他迅速崛起於莽荒之間,將王國軍一敗於科爾尼,再敗於埃羅,三敗於特蘭,最終導致遠東戰局糜爛不可收拾。掌握了足以動搖天下的兵力,光明王將來必然成為王國的心腹大患。   門口響起了腳步聲,雲淺雪把目光從窗外移回,一隊熊腰虎背的半獸人士兵從門口湧進來,個個魁梧彪悍,目光咄咄逼人。士兵們迅速在門口排成兩列,領頭一個軍官拖著嗓子喊:「光明王殿下駕到!」   出身王國的世家軍隊貴族,雲淺雪對這種裝腔作勢的暴發戶行徑嗤之以鼻。但出於禮貌,他還是站起了身。門口踱進來一個人。他全身裹在寬大的黑色披風裡面,戴著頭罩。門口列隊的衛兵哄然問好:「光明王萬歲!」   雲淺雪打量著對方,光明王的個子很高,身材被寬大的披風包裹著,從身形上看,有可能是人類,也有可能是半獸人,甚至是魔族。雲淺雪極力想窺視他的面目,但那披風頭罩壓得低低的讓他無法看清。 他迎上去:「感謝將軍在百亡之中親自抽空接待,雲淺雪十分榮幸。」   光明王很粗魯地問:「你就是魔族的那個什麼羽毛將軍嗎?找俺什麼事情?」   雲淺雪眼中閃過一絲惱怒,欠身致意:「在下擔任王國羽林軍團統領。請問閣下就是遠東叛亂軍團和自治政府的領袖光明王大人嗎?」   「俺就是光明王!羽毛將軍——」   「羽林將軍!」雲淺雪惱怒地打斷了他。   光明王漫不在乎地在屋子裡找個椅子坐下,大咧咧地說:「反正都一個樣!俺們遠東人是直爽漢子,聽不懂你那些文縐縐的話!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好了!」   「這個。。。」雲淺雪環視著那些虎視眈眈的半獸人大漢,露出為難的神色。可是光明王遲鈍得完全沒有反應,扯著嗓子嚷:「說啊!有什麼你就直說好了!不要怕,羽毛將軍,俺們不打你!」   雲淺雪只得苦笑著說:「能不能與閣下單獨談談?」   「行啊,沒什麼不行的!畜生們,都給俺滾出去!」   半獸人士兵拖拖拉拉地從門口消失,雲淺雪肅容開口說:「其實我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殿下您商討,關於遠東的前途和未來——」   光明王忽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撲到門上向外吼叫:「小畜生!等下紅薯煮熟了要叫俺,不許偷吃俺那份,不然俺剝你們的皮!」   「知道啦——」遠處傳來「畜生們」稀稀拉拉的回應聲。   「該死的畜生們!」光明王坐回了原位,嘴裡罵罵咧咧的:「全是一群小偷、強盜!哪怕睡覺都要睜一隻眼盯住他們,不然會把得你身上的皮都給扒掉的!你不知道,上個星期俺把皮靴放在窗台上晾著,就轉身了一秒鐘,靴子就沒了!多好的皮料啊,俺現在想起來還心疼呢!他們都說沒拿,甚至敢睜大眼睛拿他們爹娘老子的墳地發誓,可難不成是鬼拿了嗎!就那眨眼功夫,連鬼都沒那麼快手腳!都是一群該吊死的無賴、流氓!像俺這樣規規矩矩的正派人碰上他們,那就得倒霉——羽毛將軍,你不知道,那靴子的料多好啊。。。」   遠東的光明王、傳說中神話般的領袖人物,就是這副樣子?簡直是個絮絮叨叨的鄉下老農民!雲淺雪眼都直了,還不得不附和:「是。。。是。。。很好的料子。。。很貴的皮靴——」他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插話:「光明王閣下,其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來的:關於將來您可有什麼打算嗎?」   「跟以前一樣,俺們繼續打魔族啊!一直打到魔族崽子們統統溜走為止——啊,別誤會,羽毛將軍,俺不是說打你啦!你不用害怕,你長得像個正派人,跟那些綠皮尖嘴的魔族崽子們不怎麼一樣,看了不討厭。」   雲淺雪:「請叫我羽林將軍!」   「俺說,羽毛將軍,有什麼話你就趕緊說吧!俺很忙的。俺得趕緊去吃東西,不然那群畜生連口湯都不會留給俺,天快下雨了俺還得趕緊收衣服,沒空跟你磨牙。」   雲淺雪給搞得頭昏腦漲,決定直說來意:「將軍神勇善戰,即使以雲某遠在萬里之外的神堡也久聞大名,十分敬仰。然小小遠東,不過彈丸之地,我王國軍隊百萬,神皇陛下英明神武,即使以將軍武勇,終不能與王國長久抗衡。將來大計,不知將軍考慮過了嗎?」   「你說的什麼,俺聽不懂。」光明王很慚愧地說。   雲淺雪耐心地解釋:「就是說,將來你打算怎麼辦?」   「哦,俺打算回村子裡面種地去——莊稼這麼久沒回去看了,不知那懶婆娘有沒有按時淋水?鄰村的德雷老是偷俺地裡的黃瓜,真是壞透了,等俺回去一定好好揍他。。。」   「不是!!!」雲淺雪吼叫:「沒人對你的黃瓜感興趣!俺問的是你的田——該死!我問的是,你想繼續和王國作對嗎?」   「啥?」   「你聽我說!」雲淺雪努力作出威嚴的樣子:「你們造反謀逆,還攻擊王國的軍隊,那是很大罪的!按照法律,你們都該處死,該統統吊死在樹上的!但神皇陛下寬宏——」   「那是誰啊?俺不認識他。」   「皇帝!就是我們魔神王國的皇帝!你先不要插嘴,先聽我說完!」雲淺雪深深地喘口粗氣,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神皇陛下寬宏大量,知道你們是因為受到魯帝的壓迫不得不造反的——」   「誰說的?現在俺在壓迫魯帝呢:他在天天幫俺刷靴子!」   雲淺雪不理他,繼續說:「所以呢,陛下就原諒了你們,只要你們投降了,他就同意饒你們一條活命!」   光明王發出了不屑的哼聲:「羽毛將軍——」   「羽林將軍!!!」   「反正都一樣!」 光明王一副被侮辱了的氣憤樣:「俺看你是個明白人,怎麼說出這樣的昏話來了?俺們已經打敗並俘虜了你們的遠東司令魯帝,又把你們的羅斯公爵給打得屁滾尿流,小伙子們正打得上癮咧,天天吵著要打仗,俺都給煩得不行,你卻叫俺們投降?這不是笑話嗎?」   雲淺雪心平氣和地說:「光明閣下,我承認,貴軍是取得了相當的戰績。但到目前為止,貴軍所遇到的都不過是一些雜牌部隊,並沒有與王國的精銳部隊正面較量過。我可以保證,貴軍一旦碰上了如王國近衛旅或者在下的羽林軍,定會有個不一樣的結局。而且,王國幅員遼闊,軍隊強盛,兵力遠遠超過貴軍。打下去的話,貴軍一點勝算都沒有的。」   光明王舞著拳頭:「不論是近衛旅還有什麼羽毛軍,俺們誰都不怕!」   善於觀顏察色的雲淺雪立即感覺到了,光明王雖然聲稱自己「誰也不怕」,但聲音卻在微微地顫抖。雲淺雪心裡有數了:「當然,將軍是個英雄,自然是不會怕的。但將軍可曾為部下們的性命做想過?如果戰敗——在我看來,這是必然無疑的——貴軍的所有軍人和家屬將必死無疑。若不想自取滅亡的話,唯一的出路就是歸順王國。吾皇已許下諾言,對參加聯軍的各族軍民,一律不加追究,有聖旨為證,請將軍過目。」   光明王飛快地瞟了一眼聖旨,他說:「俺看不懂。」   雲淺雪只得將聖旨詳加解釋:「這下,將軍明白了吧?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將軍一定要珍惜啊!」   「但這樣投降,俺覺得好像有點虧啊!畢竟俺們打了那麼多勝仗,你們輸了那麼多場,現在就投降了,什麼好處也沒有,那俺不是很傻了?先前不是白打了?」   光明王湊近來,以一副親熱的口吻低聲說:「羽毛將軍,這樣吧:咱們再打打看,讓你們的什麼近衛旅和羽毛軍過來,如果真的打贏我們的話,那時候俺們再投降好了!」   如果可能的話,雲淺雪真想帶領王國的精銳部隊過來,讓這厚顏無恥的傢伙知道厲害。但是目前兵情如火,不容拖延,他不得不裝出笑臉:「自然不會讓將軍白辛苦的:陛下已經承諾了,只要你們投降了,他就封閣下為遠東大總督——這樣又如何呢?」   「羽毛將軍你不是開玩笑吧?俺當大總督?」   「軍中無戲言,怎會開玩笑?怎麼樣?」   「那敢情是好!」紫川秀隨口應付,緊張地思考:魔神皇究竟打的什麼主意?魔族作風歷來如同鋼鐵般冰冷而毫不妥協:叛亂者殺無赦!單是魔神皇赦免叛亂民眾就構讓自己吃驚的了,還答應讓自己任遠東總督,他們怎麼可能做出這麼大的讓步?目的是什麼呢?   雲淺雪還在耳邊不停地勸說著,紫川秀只管「嗯嗯嗯」地含糊回答,忽然,一個詞引起了他注意:「戰敗賠償金。」   (莫非魔族的目的是要錢?)   他試探道:「聽說投降的一方要交納老大的一筆賠償金,俺們可沒那個錢啊:二十文銅錢可以嗎?」   雲淺雪僵硬地笑笑:「賠償金是投降儀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太少了就不像樣子,於王國的尊嚴有損。陛下說,至少要一百萬兩銀子。」   紫川秀大聲吼叫:「羽毛將軍,你簡直是個流氓!你想搶光俺們嗎!」   (這個數目雖然聽起來巨大,但對於遠東豐富的礦產來說也不過一、兩個星期的產量罷了,倒不難籌集。只是魔神皇真的這麼窘迫了嗎?要為區區一百萬放棄了整個遠東?)   看光明王憤怒的樣子,雲淺雪生怕他就此翻臉,連忙說:「吾皇陛下仁心愛民,知道遠東民眾的生活窮困,籌集資金不易。若是這筆錢一時籌集不上來的話,可以先借給你們。」   紫川秀立即明白過來了:不是!魔族的目標並非是錢!雲淺雪這麼急切地讓步,一定存在著某種重大的而且迫在眉睫的危機在壓迫著他們,那到底是什麼呢?如果讓叛軍的首領擔任遠東的總督,實際上遠東就等於獨立了,他們從中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紫川秀繼續漫不經心地與雲淺雪神吹,談判各方面的條款,遠東與王國邊境的駐軍、王國軍在遠東境內各種設施的移交、王國軍必須盡數撤出遠東,包括紫川秀一直最為頭疼的凌步虛軍團——他提出的所有條件,雲淺雪只是稍微堅持了一下,立即就讓步了,這更讓紫川秀堅信魔族必然有所圖謀。   「光明閣下,」雲淺雪彷彿漫不經心地說:「有個小事順道說一下:在前陣子的戰爭中,有不少王國軍失陷在貴軍手上了,現在既然我們達成了協議,戰爭就結束了,我們希望貴軍能把被俘士兵交還給我們。當然,我們會給付一定的經濟補償的:普通士兵三兩銀子,軍官十五兩銀子。」   紫川秀有點奇怪:魔族對敵人無情,對自己人更無情。臨陣逃脫的魔族兵都要處死,更不要說那些被敵人俘虜的了。對於魔族的被俘官兵,除非是非常重要的皇族成員如上次的卡丹,魔族歷來都是由得他們自生自滅的。這次怎麼出了例外呢?   他隨口應道:「這個俺要和大伙商量下,要知道王國的戰俘有好幾萬人呢,全部贖回去的話,是個大事。。。」   雲淺雪急忙說:「不是說全部贖回來,只要把塞內亞族的士兵贖回來就可以了。」   紫川秀詫異地望著他,一瞬間,無數思慮如同閃電般從頭腦中掠過:塞內亞族利用韃塔族借刀殺人、韃塔族被利用的憤怒、羅斯被迫寫下的協議、自己分裂魔族各部族的計劃、塞內亞族匆忙要求贖回戰俘、調遣凌步虛軍團回國——電光雷鳴間,一連串的線索被串聯起來了,突如其來的直覺就如同一道閃電掠過腦海,事實竟就如此簡單!   他低聲笑問:「不知羅斯的兵打到哪裡了?」   「黑星城。。。啊!」雲淺雪隨口應答,話一出口他跳了起身,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上當了!這傢伙一直在裝瘋賣傻,裝成個老實巴結的鄉下半獸人,讓自己一點點地放鬆了警惕,否則絕不會犯這種低級的失誤!   他定下神來,直視著對方緩緩說:「光明王閣下機敏過人,更是演得好戲,雲某佩服!我們敞開窗子說亮話吧:和談如成,對遠東和王國都是有利的;如不成,不妨重返沙場見真章。   我可以直言:韃塔族是叛亂了,但他們不過一時之患,決非我賽內亞族對手。閣下如想從我王國內戰中火中取栗,必將自焚其手。是戰是和,大丈夫一言可決之。正如將軍先前所言:我們沒空跟你磨牙!」由於被戲弄了,他非常憤怒。   沉默了好久,紫川秀才慢吞吞地說:「此事關係太大,我一人不能做主,不知羽林閣下可否給我時間考慮?」看到雲淺雪有點遲疑,他急忙說:「對於如此重大的問題,給對方一定的考慮時間是合乎談判禮儀的。」   「多久?」   「一個星期?」   「不行。」雲淺雪立即斷然拒絕:「最多只給二十四小時。明天這個時候,如果還不能收到正式答覆的話,我立即動身回國。」   他決斷的語氣毫無妥協的餘地,紫川秀立即知道再說也沒有用了。他爽快地說:「好!明天此時,我將正式答覆閣下。」   雙方起身,互相鞠躬致意,紫川秀起身出了門。   雲淺雪放下了狠話:明天之前一定要得到答覆,那遠東方面所能的只是在「和與戰」之間之間做個選擇。根據紫川秀的看法,問題其實是非常簡單的:   第一:遠東如今的實力還不能與魔族打全面戰爭。   第二:既然打不贏魔族,那就要想辦法談判。   在他看來,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問題,再簡單不過的了。恰逢魔族內亂,千載難逢的機會,既然高傲的魔神皇都肯放下架子了,那聯軍還有什麼理由固執呢?在他料想中,應該是自己一提出,眾人就齊齊舉手贊同,大家就歡天喜地地籤條約去了。沒有想到,他還是低估了遠東人扯蛋的能力。   在當晚的高級軍事會議上,與會眾人提出了多得不厭其煩的問題,那架勢,簡直是把他當成了魔神皇的新聞發言人。   「殿下您說的可是真的?魔神王國就答應讓遠東獨立了?」   紫川秀糾正對方的說法:「自始至終,王國都沒有答應讓遠東獨立,只是答應讓我們推舉一名遠東的新總督!」   半獸人將軍布蘭皺著眉頭問:「新總督的權限包括?」   「根據我的看法,魔神皇確實給了遠東最大的自主權。新總督有權招募十萬士兵,自行訓練和指揮——其實我們很容易就可以突破數額上的限制的。總督有權在遠東地區自行決定徵收賦稅和勞力,並可自由掌控使用,每年只需要向王國上繳象徵性的一筆賦稅即可。至於其他的方面,例如司法、行政、教育、政府機構設置、官吏任命等方面,完全由遠東總督自行控制。」   「軍隊怎麼辦?魔族駐紮在遠東的軍隊,比方說西南大營?」   「軍隊將全部從遠東撤回,羽林將軍雲淺雪向我保證,王國將不會在遠東派駐一兵一卒。遠東將完全交給遠東人的軍隊來保護。」   整個會議室頓時響起了嗡嗡的低沉議論聲,王國的條件確實太優惠了,優惠得讓人不敢相信。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圈套?」索斯吐著尖尖的舌頭,通紅的眼睛左顧右盼:「會不會,狡猾的魔神皇給俺們遠東人設下了什麼陰謀?」他懷疑地望過來,彷彿紫川秀是魔神皇的同夥。   紫川秀氣結。他解釋理由,說這一切並非無緣無故的,是因為韃塔族起兵叛亂,魔族發生內亂,魔神皇緊急抽調西南軍團回國,這才答應給了遠東如此寬容的自治權。   眾人議論紛紛,有人懷疑這是魔神皇使的緩兵之計,是魔族放出來的煙幕,因為遠東聯軍打敗了羅斯軍團,魔神王國再無軍隊可以應戰,魔神皇害怕聯軍趁機入侵王國本土。   這個軍官聲稱:「敵人希望的我們就絕不能同意,所以我們絕不能停戰,一定要打到王國本土去!」 他突然提高了聲量:「遠東人戰無不勝,我軍無敵!打到魔神堡,活抓魔神皇!」   頓時,整個會場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和口哨聲,血氣方剛的半獸人將領們激動地吼叫:「說得好啊!就這樣辦!」   那個半獸人軍官謙遜地朝眾人一鞠躬,然後揚揚得意地坐下。   紫川秀皺起了眉頭,輕聲地問布蘭:「這是個什麼人?」   布蘭偏過頭來輕聲說:「第三十三團隊團長羅邦,殿下,怎麼了?」   紫川秀搖搖頭:「沒什麼。」心裡卻甚是憂慮:自從起義以來,遠東聯軍一路高唱凱歌,最近剛剛收服了遠東總督魯帝、收復了國土全境、擊敗了韃塔族首領羅斯、逼迫塞內亞族求和,一連串的勝利沖昏了大家的腦筋,軍官們高估了自身的力量,軍隊中洋溢著狂喜,從上到下,士兵和將領都顯得過於浮躁了。   但作為全軍的統帥,紫川秀卻看到了大家狂喜之下所忽略的一系列隱患:連年征戰,遠東的生產力遭到了極大的摧殘,經濟面臨崩潰邊緣,人力資源也出現了極大的危機,一旦失去了後勤和補給,無論如何驍勇的軍隊也無法繼續戰鬥了。   但現在,整個聯軍內部除了他好像還沒有別人想到這個問題。在羅邦團隊長發言以後,整個會場氣氛越加的熱烈,大家興高采烈地討論著戰勝後要如何瓜分王國的土地,哪個省該劃給佐伊族,哪個郡又要劃給哈特族,要如何搜刮王國的財富來彌補遠東民眾在歷次戰爭中的損失。爭論著究竟哪個種族的犧牲大,哪個種族該得多點補償,各族代表吵得面紅耳赤,結果一場軍事會議弄得像個賊窩分贓會。   眼看大家越說越不像話,紫川秀實在聽不下去了。他乾咳一聲:「諸位,說這些未免過早了吧?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眾人愕然,瞧得光明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布森將軍乖巧地問:「大家說,我們該把王國的首都魔神堡劃給誰?」   眾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統統明白過來了,異口同聲地說:「魔神堡給殿下!魔神堡給光明王殿下!就讓魔神堡成為殿下的私人領地!」   將領們在下面議論紛紛:「就是,殿下還沒拿到好處,你們就把東西分光了,難怪他不高興了。」   「記得了,把最好的省份給殿下,還有最漂亮的美女,省得他整天板著張死人臉。」   紫川秀哭笑不得,他敲敲桌子:「靜一靜,我有話要說。弟兄們,我們是否過分樂觀了?我們只打了幾場勝仗,就談要瓜分魔族王國?他們還有著強大的軍團在保護著國家,這只是一個夢想罷了。」   「不是夢想,殿下!」羅邦團隊長起身叫嚷道:「魔族是紙老虎,他們軟弱無能又優柔寡斷,只會吹牛皮!殿下您看,我們打垮了多少魔族將軍啊!魯帝,羅斯,我們還要把凌步虛給活抓!我們還要打垮更多的魔族將軍,一直打到他們垮台為止!」   公然頂撞光明王這是相當無禮的舉動,但在布蘭出聲斥責之前,潮水般的掌聲和哨聲已經將整個大廳淹沒。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嚷:「好樣的!」「說得好!我們就該這麼幹!」被紫川秀打斷了意淫,遠東的將領們都有點悻悻然,眼見有人說出了自己的心聲,軍官們都像是故意搗蛋似的在發瘋鼓掌。   紫川秀氣惱,他使勁地甩甩頭:「魔族是不是紙老虎,這裡我們暫時不談。今天我們的議程是是否接受王國的談判條件。」   一個蛇族軍官問道:「殿下,魔神皇又有些什麼條件呢?」   「其他的倒也沒什麼,最大的條件就是遠東聯軍必須公開投降。。。」   沒等紫川秀把話說完,憤怒的聲浪「轟」的猛然衝到主席台上,幾乎把紫川秀給衝倒了。軍官們全場起立,無數條手臂揮舞,幾十張大口同時衝他嚷嚷,聲浪一浪接一浪:「不!不!我們絕不投降!遠東絕不投降!」   沒想到眾人的反應是如此強烈,紫川秀連忙站起身安撫眾人:「靜一靜,大家都坐下!」   索斯顫抖地站起來,開口就是:「俺們哈特族有著悠久的光輝歷史,偉大的哈特王一世當年曾經英勇地將入侵者。。。」   這個可惡的老小子偏要在這個時候出來跟自己添亂!紫川秀怒火沖腦,衝著索斯厲吼道:「蠢貨,坐下!」   那種一向溫和的人發起火來特別讓人害怕,紫川秀憤怒的咆哮即使在喧雜的會場也聽得清清楚楚,索斯給嚇成了白癡,一屁股坐回原位。一瞬間,整個會場鴉雀無聲。大家睜大了眼睛看著紫川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聲互相詢問:「剛才我沒聽錯吧?」   「都給我坐下!」紫川秀怒氣沖沖地跳到了桌子上,手指著下面:「你,你,你!還有你,都給我坐下!」他手指之處,軍官們嚇得如一群慌亂的兔子,忙不迭地坐下。   「諸位,誰還記得,我們當初是為什麼拿起武器來對抗王國?」   布蘭將軍咳嗽一聲,出聲回答:「因為魔神王國橫徵暴斂,殘酷剝削,鎮壓遠東民眾,侵犯聖廟,踐踏我們的信仰和宗教,於是我們忍無可忍,舉兵起義。」   「正是如此!」紫川秀說:「現在,王國給遠東開出了極其優厚的條件,我們戰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既然實質上已經達到了獨立的目的,我們沒有必要再堅持了。如果讓士兵們為虛名流無謂的血,讓民眾受無謂的苦,那我們就是對遠東犯罪,對民眾犯罪!」   會場靜悄悄的,每個人都在望著紫川秀,沒有人出聲應和,也沒有人出聲爭辯。看著軍官們的眼神,那漠然的表情,紫川秀只覺得一陣莫名的心寒,那些熟悉熱誠的眼神,此刻怎麼變得如此冷漠?四面八方射來的都是冷颼颼的目光,雖有上百人的會場,卻無一個支持自己的人。一瞬間,紫川秀感到彷彿是身處敵營他方,孤獨無比。   他強打精神,繼續說服:「弟兄們,到此地步,讓我們把個人的榮辱拋開,從整個遠東的角度來考慮吧。遠東是我們的祖國,我們的家園。各位首領,你們都是各自部族的代表,遠東大地的興衰,與你們切切相關。連年戰爭、飢餓、城市化為廢墟,肥沃的田野變成焦土,戰火中,城市與鄉村被大批大批地摧毀,無數民眾流離失所,以野草、樹皮為生。   在今天以前,王國派來了一個又一個的討伐軍團,為了捍衛家園,我們不得不戰。但現在,魔神皇給出了他們所能答應的最大程度的讓步,和平的曙光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將它緊緊抓住?就為了我們的好戰,我們就忍心將千萬遠東民眾置於戰火連天的地獄嗎?連年戰爭,我們的遠東母親已經疲憊。請各位慎重地考慮下吧,拜託了!」   聽得紫川秀真摯誠懇,軍官們這才動容。人群中起了一陣輕聲的議論,有人低聲說:「光明王說得也是道理,老百姓確實過得很苦。」   「你胡說什麼呢!他在要求我們投降魔族呢!我們寧可死,絕不降!」   「殿下說的全部是為我們著想啊!打了這麼多仗,我們死了多少弟兄啊?我們造了多少孤兒寡母啊!」   「你這個叛徒!膽小鬼!」   「混蛋,你說什麼!把你的刀子拔出來,決鬥吧!」   人群中起了一陣輕微的爭執和騷動,雙方火氣越來越大,幸好在半獸人中素來享有威望的布蘭將軍出來制止了騷亂。眼看今晚會議是無法心平氣和地得出結論的了,布森最後提議說:「不如我們把這件事情通知布丹長老,長老大人睿智神明,定會幫我們做出明智的決定。」   紫川秀搖頭說:「通知布丹長老是應該的,但現在魔族的使者就候在外面,明天就要正式答覆他。如果想等長老回復的話,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   「是啊,來不及了。」布森又沉默了下來,這位老半獸人將軍顯得憂鬱深深、顧慮重重。   不止是他,大家都盯著地板和牆壁,目光游離。   紫川秀理解他們的心情。他相信,作為遠東各大部族的代表人物,在座的沒有懦夫。在唾手可得的和平面前,沒有人喜歡流血,但首領們更害怕背上懦弱和投降的污名。遠東人珍惜榮譽甚於珍惜生命,比起戰場上冒著箭雨衝鋒陷陣,這需要另一種勇氣,一種更為堅定、無私、敢於犧牲的勇氣。   有人提議:「要不,我們投票表決?」   紫川秀堅決不幹。他知道,此時無記名投票對他極不利。自古以來投降派都是不得人心的,在場百分九十的人都是反對投降的。軍隊裡也一直存在著對他不滿的聲音,遠東聯軍高層的分裂已經清清楚楚地擺在眾人面前。如果自己的提案在公開表決中失敗,那自己的倒台也就隨即到來。   軍官們吵得沸反盈天了,說沒有自由沒有民主,甚至罵光明王是投降派、叛徒都有,紫川秀一張嗓門對著幾十張嗓門吵,吵得頭都要昏了。最後他強行拍板:「都不要吵了!錯過了這個機會,我們要流上幾十倍的血!既然我是光明王,要對遠東負責的人是我,將來要對歷史負責的人也是我,那就我說了算!」   一個尖銳的聲音躲在暗處怪腔怪調地叫道:「雷洪!我們又出了一個雷洪!」   會場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掉頭往角落那裡望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紫川秀站起身,表情依舊平靜:「就這麼定了!散會!」   軍官們吵吵嚷嚷地離開了會場,紫川秀氣憤地解開了制服的衣領扣子,沉重地喘了幾口氣,會議開成這樣可真是在他意料之外。他沒想到遠東人是如此頑固,為了一個獨立的虛名和勇敢的名聲連命都不要了。他們就分不清楚,政治領域的妥協和個人的道德榮譽那完全是兩回事的。   更可惡的是,剛才索斯一直在人群中煽風點火,死攪蠻纏。紫川秀聽出那個怪聲就是他裝的,身為統帥部的成員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發表自己的看法,他卻只敢躲在暗中叫罵,十足的卑鄙小人。   紫川秀喝了口水正準備出去,布蘭叫住了他:「殿下!」   紫川秀轉過身:「嗯,怎麼?先聲明一句,吵架我可不奉陪,剛才吵得夠累了。」   半獸人將軍笑笑:「殿下您過慮了。只是,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我得向布丹長老報告,聽候長老的指示。」   「報告是你的自由,你沒必要跟我說的吧?」   布蘭淡淡地說:「我凡事光明磊落。」   紫川秀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那,你自己的看法呢?」   半獸人笑笑:「殿下,其實你說的不無道理。戰爭打得太久了,整個遠東都飽受摧殘,民眾生活得確實困苦。」   「那你贊成我嗎?」   半獸人眼中露出了迷茫:「殿下,我不知道。我覺得遠東需要和平,但是為了和平而投降魔族,這代價好像又太大了。我們到底是為什麼而戰?那些戰死的弟兄們,他們是為了什麼呢?殿下,我只是個武夫,這些家國大事,本來不應該是我來考慮的,我也不懂這些。但殿下您是長老指定的統帥,長老信任您,您一定比我們高明,所以我也信任您。」   因為長老信任你,所以我們才信任你嗎?紫川秀冷冷一笑,說:「這份信任可真讓我感動呢!」   聽出了紫川秀話中的諷刺之意,布蘭沉默了。過了一陣,他輕輕說:「殿下,我覺得這樣擅自決定停戰對您風險太大了。還是先請示一下長老的好。不然在長老那邊,我們恐怕會無法交代的。」他舉手向紫川秀行了個禮,大步出了會場。   紫川秀望著布蘭高大的背影,想的卻是布丹長老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那個病人,他對遠東竟然有這般巨大的影響,以致自己部下的勇士們卻畏懼他輕輕的責備目光?半獸人戰士與自己之間是很明確的上下級關係,但在與布丹長老之間,他們卻是一種血脈相聯如同家長與孩子般的關係。他們首先是佐伊族的戰士,然後才是遠東的戰士。   自己與遠東將士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帶領他們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作為回報,遠東人尊自己為王,山呼萬歲,但現在看來,那驚天動地的「光明王萬歲」的呼聲遠比不上萬里外一個病人的咳嗽更有威力點。自己指揮大軍,掌控了遠東的世俗層面,布丹長老卻掌握著他們的靈魂,那是種類似信仰般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域。   不知為何,紫川秀感覺到很不舒服。他不願意去想,但卻不得不承認,光明王並非遠東的至高無上的權威,在他之上,還有一個更具有權威的存在,那就是聖廟的***在閃耀。一旦兩種信仰發生衝突,戰士們將選擇哪一邊?   第二天下午五時,魔族的羽林大將正在收拾包袱,門外響起了輕輕腳步聲。聽到腳步聲,他身子一僵,抬起頭沖紫川秀一笑:「光明將軍嗎?」   看看已經收拾得差不多的包裹,紫川秀吐吐舌頭:這傢伙還真是說到做到,如果自己不答應的話,他真的會毫不猶豫地走掉的。   「閣下這個時候過來,應該已有決定了吧?」   儘管已經考慮周全了,但要把這話從嘴裡說出來真是需要很大決心的:「深感陛下宏德大量,聯軍同意向王國投降,懇請羽林閣下向神皇陛下轉達遠東軍民對王國的忠誠之心,也請陛下寬恕我們以往的罪孽。」   雲淺雪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自己此行的目的終於達到了。他溫和地說:「這個閣下可以放心,陛下深知遠東軍民本性純良,只是受到了暴虐的魯帝的壓迫,再加上受到奸邪所惑,不得已走上了歧途。陛下寬宏,已經饒恕了各位的罪過。從此刻起,遠東各位依舊是我們王國的純良臣民。」   「陛下聖恩,遠東軍民銘感五服!請羽林閣下轉告陛下,遠東臣民將對陛下忠心耿耿,忠誠堅定就如近衛諸旅,決不會再受奸邪所惑!」   兩人你來我往,說得頭頭是道,心知肚明交談中連一毫克的真實都沒有。特別是說到「被奸邪所惑」時候,雲淺雪忍不住嘴角上揚:正是眼前的人掀起了這場遠東叛亂,最大的「奸邪」代表卻在表白自己忠心耿耿,聽聽都想笑。   接下來的是一場虛偽的繁文絮節,紫川秀表示願意投降,雲淺雪作為欽差大使受降、撫慰「投誠的遠東軍民代表」,「遠東軍民代表」深刻反省了自身錯誤,表示將痛改前非,從此做王國的忠誠良民云云,「欽差大使」雲淺雪閣下深為感動,當即代表神皇陛下冊封紫川秀為「魔神王國第二任遠東大總督」,於是「遠東軍民代表」搖身一變又成了「魔神王國第二任遠東大總督」。緊接著,新上任的遠東大總督與王國欽差接著開始了一場可恥的討價還價,為王國戰俘的贖金問題,兩人唇槍舌戰,全無君子和名將的風度,倒像兩個斤斤計較的小商人。   雲淺雪幾次要攤牌:「總督大人您這樣漫天開價,我們實在無法談下去。」他作勢要走。   紫川秀凜然不為所動:「羽林將軍要走了嗎?不送不送,有空常來玩啊!」眼見光明王意志堅硬如鐵,都已經出了門的雲淺雪只得悻悻地又回來了:「算你狠!」   最後,紫川秀成功地敲詐了魔神王國一筆,在雲淺雪提出的基礎上把贖金總額翻了一倍。魔族的羽林將軍愁眉苦腦,他說:「答應了這樣的條件,回去陛下肯定會殺了我的。」   但幸好,在隨後的遠東戰敗賠償金談判上,羽林將軍總算扳回一城了。他把賠償金的總額提高到了兩百萬兩銀子,但是紫川秀的迅速反擊又將雲淺雪的勝利化為了烏有,他說由於遠東目前窮困,付不出這筆銀子,只得向王國申請貸款來賠償了。   無奈之下,雲淺雪只得同意,他左手借錢給紫川秀(貸款),右手又把錢收回(賠償金),接著,紫川秀代表遠東聯軍和民眾簽署對魔神皇的效忠書,宣誓遠東二十三行省將從此忠心耿耿效忠於王國——投降儀式兒戲到什麼程度呢?連效忠書都是紫川秀順手從茅房的草紙裡拿來的。但這也就夠了,也沒有誰指望遠東對王國能有比草紙更深厚的忠誠。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總算功德圓滿。紫川秀問:「還需要什麼手續嗎?」   雲淺雪想了一下:「我需要派使者前往西南大營宣佈陛下撤軍旨意,希望總督大人您能保證使者一路上的安全。」冊封了以後,雲淺雪立即改口稱紫川秀為總督大人了,讓紫川秀很不習慣。   紫川秀滿口答應:「這個自然。我會派可靠人馬護送他前去,保證他能順利抵達西南大   營。」雲淺雪微微點頭:「這樣那是最好了。」   他突然湊近前壓低了聲量:「總督大人,昨晚以後,我住處周圍的警戒突然加強了,還開來了騎兵部隊嚴陣以待,莫非貴部有什麼變故?」   紫川秀一愣,昨晚的會議開得不歡而散,那些主戰派軍官走得怒氣沖沖的,紫川秀擔心他們會找魔族使者尋釁,特地調來秀字營在雲淺雪住處周邊保護。這位羽林將軍真是個細心的人。   他笑笑說:「最近治安有點不靖。羽林大人您是我們遠東的貴客,若是讓那些小毛賊驚動了大人您,豈不是我們招待不周?」   雲淺雪意味深長地笑笑:「真的是那樣嗎?」他壓低了聲量:「總督大人,您既然接受了王國的賞封,擔任了王國的官職,那我們就同殿為臣,有什麼話您盡可以直說。如果貴部有不服,有糾紛需要擺平您又不好出面的,請儘管打招呼就是了!王國軍的邊防軍團就在左近,只要一個手令就可以調遣,隨時為您服務。」   紫川秀淡淡說:「羽林閣下好意,在下銘記在心。如果有必要,我會向將軍求助的。但目前還沒有這個必要,遠東聯軍是十分團結的,大家也很信任我。」   他暗叫厲害,雲淺雪精明得嚇人,他所提出的幫助更是不懷好意:如果紫川秀借用魔族的力量來鎮壓內部的反對聲音,那自己還有什麼面目立足遠東?最終只會徹底淪為魔族的傀儡,這樣魔族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魔族在壓迫自己,軍隊內部的強硬派也在逼迫自己,自己兩面為難。紫川秀深呼吸一口氣,突然感覺頭頂的烏雲壓得很低。自己走的是一條佈滿荊棘的道路,兩邊都是懸崖峭壁,稍有不慎就會摔個粉身碎骨,身敗名裂,但現在已經再無退路了,自己只有往前走。   他深沉地說:「羽林將軍,我堅信和平是對遠東有利的。對人民來說,無論怎樣的和平都比戰爭好。為了遠東大地不再流血,不再飢餓,為了孩子不再在幼年失去父母,母親不再哭泣兒子,比起千萬人的幸福,我一人的榮辱生死不足道。不管通往和平的道路是多麼艱辛,我將義無反顧,鞠躬盡悴。」   雲淺雪靜靜看著他,敬意油然而生。他伸出了手去:「光明王,我們站在不同的立場,您的觀點我也未必贊同,但是我敬重有人格的人。我想,我能理解您的處境,追求和平所需要的勇氣並不比戰爭少多少。也許是我多慮了,但我總覺得和平協議不會是一帆風順的事情,也許將來的道路會很曲折,但無論如何,為了您的理想,為了您堅信的事業,請多努力!」   紫川秀猶豫一下,還是從寬大的衣服裡伸出了手,兩人用力一握。凝視著紫川秀潔白修長的手,雲淺雪眼中光芒一閃。他緩慢地說:「有些朋友離去,我曾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再見了,但命運又將我們聚在一起。」   他抬起頭,注視著紫川秀雙目,目光彷彿有著某種洞徹人心的力量:「您是一個如此出眾的人,無論到哪裡都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您怎麼能寄希望用一個面具就能掩飾您的風采呢?被您騙過一次是你聰明,但被您欺騙兩次的話,那就是我太笨了。」   紫川秀頓時呼吸加快,手心出汗:「羽林閣下,您說的什麼,我不懂。」   「沒什麼,比起遠東和王國的和平來,這都是過去了的、無關重要的小事罷了。」雲淺雪爽朗地一笑:「光明王,哦不,遠東的總督大人,請您多保重!希望有一天,我們能以朋友的身份再見。告辭了。」   雲淺雪當天黃昏就出發回國了,紫川秀親自送他到了城市門口,因為擔心主戰派的將領找麻煩,儘管雲淺雪本身的護衛兵馬相當充足,但紫川秀還是堅決地把一個秀字營中隊派來護送,吩咐他們一定要把雲淺雪護送到國境線上,直到與魔族王國的邊防部隊會合。對於紫川秀的這番好意,雲淺雪一再表示感謝。兩人和和氣氣地,甚至像兩個多年不見的朋友一樣互道珍重,在漫天紅彤彤的火燒雲下揮手告別。   送走了雲淺雪,紫川秀回過頭來處理遠東軍自身的問題。對於停戰協定的簽訂,軍隊的反應是截然相反的,有人感動得眼淚長流,為和平奔走相告,歡呼雀躍;但絕大部分人卻是痛心疾首,憤不欲生,他們大罵光明王是為了榮華富貴出賣了遠東,是叛徒和軍隊的敗類,詛咒他不得好死;軍營的牆壁上寫滿了打倒光明王的標語,一條挨著一條。   為了「戰與和」的不同主張,軍隊分裂成了兩派,從統帥部到最低級的列兵都在爭執不休,甚至大打出手。軍隊裡到處是演說,到處是集會,到處是抗議。抗議的血書雪花般湧到紫川秀處,好戰的狂人們成群結隊地跑來,他們圍在中軍營門口舉著橫幅標語請願,紫川秀的營帳門口吵鬧日夜喧囂不停,比來了幾個馬戲團還要熱鬧,而且節目似乎也蠻豐富多彩的:慷慨激昂的演說、大罵、痛哭、靜坐絕食、斷指寫血書,甚至有人拿刀做割脖子狀,眼看紫川秀不加理睬,於是他們就決計表演更刺激的節目,一個半獸人軍官當場給大家展示了用汽油洗澡的絕技,臉上流露出悲壯的表情,顯示這是一位敢為遠東獻身的壯士。   圍觀眾人嚇得尖叫不停,衛兵趕緊進去報告:「殿下,不好了!再不出去就要出人命了!」   紫川秀被吵得兩天兩夜沒能睡覺,失眠得正焦頭爛額呢,聽說情況危急,他叼著根煙昏頭昏腦就跑出去了,嚷嚷著:「誰啊!誰要自殺的?」看到他嘴上紅亮的煙頭,那個不怕死的壯士立即拔腿就跑,只見身後煙塵滾滾,一瞬間人已經跑出了加沙行省邊界。   示威、抗議、遊行、靜坐,喧囂吵鬧不停,表面的形勢已經足夠緊張了,暗底下更是猶如暗濤湧動,危機重重。白川報告說,為了抵抗和平協議的執行,那些主戰派的軍官和士兵們成立了許多秘密的團體,這些團體極力反對遠東向王國投降,認為這是前所未有的恥辱,他們主張用一切手段阻止和平協議的執行,為了達成目的,他們不惜流血。   「那些小團體的情緒極不穩定。如果在勸說、遊行、示威等和平手段都失效以後,不排除他們使用暴力的可能。他們有可能會對主張和平的主要將領——也就是大人您——採用暗殺的手段。」   紫川秀用兩個手指輕鬆地轉動著洗月刀,在手上靈巧地耍出一個又一個刀花。他笑笑:「想暗殺我絕非易事。何況,我的保衛系統是很嚴密的。」   「沒有絕對天衣無縫的保衛系統。」白川冷靜地說:「保衛系統可以防禦那些訓練有素的職業殺手,但是對於那些抱定了決心的死士,哪怕二十層的人牆都未必夠,何況還是敵暗我明,敵我不分!」   「你的意見是?」   白川說:「我建議大人先下手為強,將他們剷除,我願意帶秀字營執行這個任務。」   紫川秀搖頭,採用這種激烈手段只會激化事態,在當前的局勢下他生怕會激起反彈。他問:「有沒有高級將領參與此事?」   「目前還沒有,統帥部的絕大部分成員都還態度不明,他們都還在觀望之中。當然,除了第二軍的參謀長索斯。自從那次的大會以後,他一直在公開宣稱說要報復大人您對他的侮辱,我已派人對他進行必要的監視了。」   「我侮辱他?」紫川秀冷笑道:「是他侮辱了自己。那傢伙是個廢物,沒必要理會他,把監視的人手撤回來吧。」   「既然沒有高級軍官參與,這些小蝦米們掀不起什麼風浪。白川,你們也不要這麼緊張的,在營地裡安排那麼多的警戒部隊,如臨大敵的,這樣會造成人心恐慌的。」   白川「啪」的一個敬禮:「大人,我認為準備過頭總比沒有準備的好。抱歉,大人,若沒有別的吩咐,我要下去了!」   「嗯,你去吧!」   白川告辭出去不久,侍衛報告,前遠東總督魯帝來訪,紫川秀讓他進來了。一見到紫川秀,魯帝張口就問:「殿下,聽說您和王國談和了?」   「是的,怎麼了?」   魯帝醜臉朝天,雙手合十祝福:「大魔神保佑!這是我聽過的最好消息了,簡直是再好不過了!殿下,讓我抱一抱你!」   他張開雙臂就要過來擁抱紫川秀,但衛士們誤會了他的意思,沒等紫川秀喊出一聲:「住手!」一瞬間,十幾個衛兵將魯帝按倒,接著就是拳頭痛毆皮肉的沉重聲音。待得誤會解釋清楚,前遠東總督大人已經吃了不少苦頭了。   紫川秀哭笑不得:整個遠東聯軍中,對於和談的最堅定的支持者說不定就是投降過來的前遠東總督了。因為無論哪個勢力都憎惡那些曾經身居高位的叛徒,他們令整個統治階級蒙羞。就像紫川秀當年追殺雷洪一樣,一旦遠東軍戰敗,魔族王國可能會饒過所有人,卻絕不可能饒過魯帝。那時候,魔族軍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魯帝幹掉。但是如果遠東政權能與王國和平共存的話,在光明王的庇護之下,那魯帝的小命自然也就保住了。   「你高興得太早了!」紫川秀對他說:「協議是簽了,但布丹長老還沒有表態呢。他的態度是至關重要的。」   魯帝眨巴眨巴小眼睛:「布丹長老是誰啊?」   紫川秀於是向他解釋,長老是遠東人的宗教領袖,廣為遠東民眾所崇拜。他隱居在一個鮮為人知的神聖之處,那就是遠東的聖地聖廟,此地位於雲省的崇山竣嶺之中,是個神奇的地方。那些心意不誠、信仰不堅的人是沒法到達的。若要到此處,非得焚香沐浴,淨身祈禱七七四十九天,然後通往聖地的道路才會豁然出現在你面前。長老有著種種神奇不可思議的本領,前知五千年後知五千年,連萬里之外的風吹草動他都能一一洞察,神通廣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紫川秀吹得天花亂墜,簡直把長老說得是不食人間煙火、餐雲食霧的神仙中人了,可惜魯帝這種粗俗之人完全無法領略此種玄妙境界,他直愣愣地問:「那,長老有多少個步兵團隊?他掌握多少兵馬,控制幾個行省?是他的官大,還是你的官大?」   現任遠東總督耐心地向前任遠東總督解釋說:這是根本不能比較的問題。自己的光明王本身就是布丹長老任命下的戰區司令,自己統帥下的部屬,理論上說,都是長老的部下。他們是響應長老的號召才來到自己這個光明王的旗幟下的,是長老授予自己權力來指揮他們。所以,拿兩個人來做比較是不合適的,也不禮貌的。   「明白了。」前任遠東總督大人臉色明顯地陰沉下來了,他低下了頭,像是在很認真地考慮要不要投靠那個聽起來很有權勢的布丹長老。在瞧向紫川秀的時候,他的眼神中多了點異樣的東西,像是在說:「早說嘛,什麼光明王,名頭倒是挺響的,敢情也不過是人家的部下,害我浪費那麼多心思來巴結你!」   紫川秀氣結。他沒好氣地說:「還有事嗎?沒什麼事就回去睡覺,我困了。」   「殿下,稍等,稍等,還有件事。」魯帝追上來,小聲說:「萬一,那個偉大的布丹長老要是不贊成和談呢?」他露出惶恐的表情:「那不就糟糕了!」   紫川秀心中一顫,停住了腳步:「長老十分睿智,他會知道如何對遠東有利。」   「萬一,他要是不肯呢?」象台壞掉的留聲機,魯帝固執地重複道:「有這個可能吧?」   紫川秀只得承認:「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很小的。」   「不,我看,這是很有可能性的事。」魯帝很認真地說。他鬼鬼祟祟地張望左右,湊近來,像是打算要賣給紫川秀一包海洛因似的。紫川秀厭惡地退後一步:「你說就是了。」   魯帝的聲音壓得極低,就連近在耳邊的紫川秀也只能聽得隱隱約約的:「殿下,您連年征戰,掌握軍權,功勞太大。誰都知道,遠東能取得今天的局面,您功不可沒。若就這樣實現了和平,必然是您接受王國的賞封任遠東總督,會壓倒了那個長老的風頭。這樣的事情,那個布丹長老必然不願看到,他會盡力阻止遠東與王國之間實現和平的。」   魯帝惴惴不安地觀察著紫川秀臉色,越說越小聲。紫川秀聽得很吃力,他搖頭說:「長老是遠東聖廟的代表,為人清高,他不會在意人世的權勢繁華的。」   「殿下,我見過不咬骨頭的狗,還沒見過不要權和錢的人呢!」   「你放肆了!」紫川秀正準備把他臭罵一頓,他忽然心念一動,問:「那照你的看法,我們該怎麼辦呢?」   光明王這般推心置腹地跟自己談話,魯帝歡喜得連自己親爹娘都忘了。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裡,他充分地暴露了自己惡棍本質:「殿下,我看,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行動起來,不能讓那個長老壞了我們的好事!」   「嗯,恩。」紫川秀鼓勵地點頭:「你繼續說。」   「殿下,根據您說的,布丹長老最可怕就在於他的政治影響力,我們必須在他公開表態之前就採取行動,否則的話,後果就不可挽回了!一刻都不能遲疑!」   紫川秀故意裝糊塗:「你所說的行動是。。。」   魯帝「嘿嘿」乾笑:「長老的強項在他的影響力,一旦他出山,他能讓整個遠東震動。但他的弱點也是很明顯的:那麼一個重要人物,只有幾個手無寸鐵的村民來保護,而且他居住的地方是那麼偏僻,人跡罕至。只要一個團過去就能把整個村子屠個乾乾淨淨,一條狗都走不掉!」   紫川秀垂下眼簾:「長老是整個遠東的精神領袖,在他面前,沒有一個遠東戰士敢舉起武器!」   「不會讓一般的遠東部隊去執行這個任務的。」魯帝一直在觀顏察色,見光明王沒有反對,他的膽子頓時大了起來,越說越露骨:「殿下,要不,這件事交給我去辦吧?我有五千名跟隨我的戰士,對我忠心耿耿。這種事情他們最拿手了,不會洩露一點風聲!殿下,那時候您就是遠東的真正王者了,再不會有人在您頭上指手畫腳的了!」   紫川秀一曬,魯帝實在是個草包。他的計劃理論上可行,但實際卻是行不通的。魔族在遠東太招眼了,走到哪裡都會引來注意。從加沙到雲省足有幾百里的路途,沿途都是軍隊,正規軍、守備隊、自衛隊、民兵,關卡重重,每五公里他們就要被要盤查一次身份,等他們到了,雲省的每一隻螞蟻都該奔走相告了。想想大家會怎麼說:「一支持有光明王簽發通行證的魔族部隊到了雲省。三天後,聖廟的布丹長老離奇地去世,整個村子被燒成白地焦土,沒留下一個活口。」   紫川秀認真地瞧著他,慢慢地問:「以下弒上?你在勸我叛逆?」   「殿下!這個世界拳頭大的就是老大,誰拿了兵權誰就大聲說話。就拿我們魔族來說,叛逆是我們的光榮傳統。葉賽皇朝曾經強盛一時,卻被自己的部屬加林族所推翻;然後勝利的加林族又被自己的同盟雷族用陰謀擊垮,再然後雷族內部又起了叛逆,長老會與皇帝之間發生了戰爭;狡猾的冬日族以調解的名義介入了戰爭,取代了衰落的雷族。黑暗時代短短的十年間,我們更朝換代了六次,平均每個皇朝壽命不到兩年,而且大半的統治者都是被自己的部下幹掉的!既然遠東的天下都是殿下您一手一腳地打下來的,軍隊都是由您一手掌握,我們幹嘛要讓那個長老騎我們頭上拉屎拉尿的?」   紫川秀露出了厭惡的表情:「叛逆沒有理由。」   魯帝肅容道:「有理由,只要你贏!成王敗寇!」   紫川秀一震,瞧瞧魯帝喃喃說:「傻子嘴裡有時候也能出真理的。」   「殿下,您說什麼?」   「沒什麼。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極力慫恿我造反?」紫川秀神色嚴厲:「小心啊,要唆使別人火中取栗,小心反倒自焚其手!」他不自覺地引用了雲淺雪的話。   魯帝卻很坦然:「殿下,你知道的,我這也是為了我自己。如果殿下你垮台了,也就等於我完蛋了,殿下您的利益就等於是我的利益,所以我不能不關心!」   想到自己竟然被魯帝看成是「利益相同」,紫川秀哭笑不得:「你這樣說法,還真是讓我榮幸啊!」他沒有再說什麼,揮手讓魯帝離開了,魯帝往外走一邊還在不死心地叫道:「殿下,快下決心啊!當斷不斷,反受其累,機會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 第十二卷 第八節 第十二卷 第八節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過得如白開水一樣平淡。為了防止前線軍隊不知情之下跟魔族發生衝突,半獸人將軍布森出發前往特蘭要塞的第一軍宣佈光明王的和平旨意,紫川秀更是特意派出專門信使去向第三軍處,向明羽下令讓他不得與魔族發生衝突,務必做好保護工作,讓凌步虛軍團安全平穩地撤出遠東。   八月八日,紫川秀得到報告說魔族的西南軍團已於八月六日服從王國命令從駐地開始撤離,從堅固和堡壘、工事、城池和壕溝鐵絲網後面,魔族士兵正大批大批地離開。   西南軍團長官凌步虛正式向第三軍司令明羽旗本遞交了照會函,聲明將借道過境。按照紫川秀事先的吩咐,明羽答覆說可以考慮借道,但由於魔族西南軍團在遠東境內行軍時候,遠東第三軍必須全程跟隨監視——當然,明羽話說得就很圓滑了:「凌將軍,我們打了那麼久的交道也有感情的啦!您這麼一走,我們就寂寞多了,不送下您怎麼過意得去?起碼讓我們送到邊境啦!」   凌步虛透過老花眼鏡冷冷地瞧著明羽,表情冷峻,額頭上出現了憤怒和痛苦的皺紋。對於明羽這種得意的調侃口吻,魔族將軍有一種壓抑的憤怒:「明羽將軍,我不是羅斯,西南軍團也不是特蘭城下的第九軍!我們並沒有被打敗。要想像對待羅斯一樣把我們押送到邊境上,那是辦不到的!」   「不敢。」明羽一鞠躬:「將軍威名遠震,我們豈敢小覷?請將軍放心,我們完全不懷惡意。為的是防止路上道路不靖,有匪幫和盜賊為難貴軍,我們將一路護送貴軍返回,直到離開遠東地界。」   「盜賊和匪幫?」凌步虛扶了扶眼鏡——這麼一位高大威嚴的將軍,那短短的鷹臉上戴著那麼小小的夾鼻眼睛,看上去真讓人有種滑稽的感覺。但此刻,沒有一個人敢笑。魔族的將軍散發著可怕的氣勢:「我軍身為王國正規的部隊,卻對付不了盜賊和匪幫?想不到我和西南軍被這麼小覷了呢!」   明羽尷尬地笑笑。其實什麼盜賊與匪幫完全是托詞。紫川秀確實不放心這路魔族大軍,生怕他們在回國的路上搗亂;但更主要的目的是害怕那些好戰的將領故意向魔族挑釁,破壞剛簽訂的和平協議。在第三軍護衛下,他們如果再攻擊凌步虛的話就等於是與光明王為敵了,這多少會讓那些好戰分子有所顧忌。   他意味深長地說:「將軍,我們遠東地方有著特別的國情,民風彪悍,我們的匪幫團伙是很強大的,會成千上萬。有時候,那些匪幫是穿著軍裝、拿著最精良的裝備、象正規軍一樣衝鋒廝殺的,絕對不容小覷。」   凌步虛驚訝地「哦」了一聲,瞇起了狹長的眼睛。明羽不知道他是否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繼續說:「將軍,我們擺開了說吧,讓貴軍上十萬的大軍毫無節制地在遠東的要害腹地行進,如果是您處於光明王殿下的位置上,恐怕也不能完全安心的吧?光明王對貴軍懷著最良好的善緣,絕對不希望為了這些匪幫破壞了遠東和王國之間的友好關係。我們一切行動的目的完全是為了貴軍安全、平穩地離開遠東,想來這也是神皇陛下的願望吧?」   既然提到了魔神皇,再想到急如星火的調兵令,凌步虛不得不認真對待了。他冷冷地哼了一聲,簡單地說:「那些所謂匪幫和盜賊是奈何不了正規軍的,我軍完全有自衛能力。但如果貴軍不放心的話,那就跟著來吧!但請不要太接近我軍,以免引起誤會。」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由明羽的部隊開路,魔族軍隊跟隨其後,兩路大軍一前一後浩浩蕩蕩地向東開進,軍隊蜿蜒幾十公里。   得到明羽的報告後,紫川秀放下了心頭大事,開始暴露了墮落的懶漢本質,抱頭呼嚕大睡起來。聯軍官兵經過中軍營帳時都會聽到響亮的呼嚕鼾睡聲,大家感歎:「連總司令都開始偷懶了!」於是人們深感天下太平就在眼前。   當然,那些熱血派還是在照常吵嚷著,可是他們只管吵,也沒有誰理會他們。而且投降的協議也簽了,凌步虛也依照協議撤軍了,和平已是既成的事實了,於是大家吵嚷的勁頭也小了很多。局勢一天比一天緩和,連白川都認為,危機已經過去了。她把派駐在紫川秀身邊的負責安全保衛的幾個中隊都撤了回來。   七八二年的八月十日黎明前夕,加沙大營。   凌晨四點,一竄清脆的馬蹄急速掠過林立的營帳,將沉睡中的紫川秀驚醒,緊接著,各處軍營傳來了不同尋常的喧嘩和噪音,腳步聲紛亂。突然間,外面的營帳間爆發出一陣狂暴的嚷叫,無數個嗓門的聲音雜亂無章,依稀聽到有人在喊:「萬歲!」有人在喊:「叛徒!」   「那是怎麼回事?」紫川秀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腦子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炸營」了?   在軍中,「炸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士兵們長期在生死線上徘徊,積累了相當多的負面情緒:恐懼、憎恨、憤怒,他們的壓力特別大,由於被嚴酷的紀律約束,這些壓力無法宣洩,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突然地爆發。半夜裡,士兵們在夢寐中突然暴起,發出可怕的吼叫聲,狀若癲狂,甚至拔刀砍殺周圍的同伴。更恐怖的是,周圍人被突然驚醒,出於恐慌和無知,這種瘋狂的舉動是會感染的。誇張的時候,半夜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吼都有可能導致整路大軍崩潰。所有,魔族和人類的軍隊都明令禁止在吹燈號後喧嘩,紫川秀一手模仿紫川家組建的遠東軍隊自然也不例外。   紫川秀馬上從簡陋的行軍床鋪上爬起,一邊穿衣服一邊喊:「衛兵!衛兵!把今晚的執勤長官叫來,發生什麼事了?」   衛兵在門外低聲稟告:「大人,從特蘭來使者了!他們說馬上要見你。」   「羅傑的使者?難道魔族又有什麼變故?」紫川秀隨口說:「知道了!請信使稍等,我馬上就來。」   衛兵有點猶豫:「大人,這些使者的樣子有點怪怪的,您可要當心啦。。。」突然,外面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和兵器、鐵甲碰撞的響亮聲音,衛兵陡然提高了聲量:「你們幹什麼!太沒有禮貌了!」   一個粗豪的聲音說:「不必勞駕光明王出來了,我們自己進去就行了!」   「混帳!你們懂不懂規矩,這是中軍營帳,擅闖者死——來人哪,有刺客!」接著就是叱罵與兵器交手的聲音、衛兵沉聲悶哼,顯然已經受了傷。   聽到這裡,紫川秀已經知道事情不妙了。他剛從枕頭下抽出了洗月刀,「砰」的一聲響,帳篷的門口已經被人踢開了,無數火把潮水般蜂擁而進,影影綽綽不知道有多少人,鋒利的刀刃在人群中閃動著金屬的冷光。   紫川秀倒吸一口冷氣:「兵變!」不適應這突然的光亮,他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睛,感覺正面人影晃動,有人向他撲了過來,他一閃一避,一個漂亮的彈腿,來人被踢得倒飛出去,砸得後面幾個人一起滾倒。疾風撲面,紫川秀刀鞘一格,對方的兵器脫手飛出。順著來勢,紫川秀刀鞘一戳一點,碰到了什麼軟軟的所在,對面傳出了慘叫:「哎呀!」同時左手一個凶狠的肘錘,將背後摸上來的偷襲者撞得鮮血狂噴。   目不見物情況下,紫川秀就如同一頭被野狼包圍的狂豹,反擊凶狠而犀利。電閃雷鳴間,一照面就有五、六個人倒下了。對面有人叫喊一聲:「好身手!」但更多的人又圍了上來,人聲鼎沸,一條聲地喊:「抓住他!抓住他!」   「蹭」的一聲清響,紫川秀抽刀在手,雪亮的刀刃如水一般反映著光亮,鋒利無比。一刀在手的紫川秀低頭不語,冷峻猶如雕像,人群立即安靜了下來:光明王號稱遠東第一刀法大家,他既然拔刀在手,沒有人敢寸進。   雙方對峙著,誰也沒說話。火把靜靜地燃燒著,發出劈劈啪啪的輕響聲。紫川秀眼睛漸漸適應了那光亮,面前是一群穿著制服的半獸人,幾個被自己打傷的士兵站在前面,目光中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無數雙敵意的眼神鄙視地盯著他,刀光劍影中透出了森嚴的殺氣。   「你們在幹什麼,恩?」紫川秀沉著聲音說:「我是光明王,遠東的統帥!知道你們在幹什麼嗎?警衛部隊馬上就趕到,你們現在出去,我可以不追究!」他的聲音中蘊含一種壓抑的憤怒和威嚴,平淡的聲調卻氣勢逼人。積威之下,那排半獸人面露恐懼,退後了幾步。   一員軍官越眾而出,熟悉的聲音響起:「警衛部隊不會來的。」   紫川秀的瞳孔猛然縮小了:「布蘭,是你!」 他憤怒地盯著半獸人將軍:「你發動了兵變?為什麼?」他知道事情棘手了,布蘭就是大營的執勤指揮官,警衛部隊就是由他掌握的。如果兵變是他領導的,自己絕無可能逃出生天。   布蘭垂下了目光不與紫川秀對視:「很抱歉,殿下。但兵變不是我發動的,我只是追隨我們的領袖。」   「你的領袖?那是誰?」   「是我。」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人群起了一陣波動,半獸人們分開一條道來,一個瘦弱的身影走上來。搖綴的火把照在他那蒼白的臉上,一雙精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灼灼閃亮。   紫川秀失聲叫出來了:「布丹長老!」   跳躍的火光給長老蒼白的臉映上了一層紅暈,一瞬間,那嬴弱的身影竟凌駕眾人之上。難以想像那病弱的身軀竟能放出如此強烈的氣勢,將紫川秀的氣勢完全壓制了。在他周圍,一個又一個將領站了出來:矮人族的首領魯佐、龍人族的首領門羅、蛇族的首領索斯。這些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戰友們,此刻卻顯得那麼的陌生,一個個鐵青著臉。   紫川秀心下一涼:除了秀字營外,所有的帶兵將領都在與自己作對。白川曾報告說軍隊有不穩的跡象,但是她也只是說那些低級軍官。料想中,可能會有人鬧事,可能會有幾個地方團隊兵變,但誰都沒有料到事態如此嚴重,叛亂者竟到了統帥部這一級,而且背後還有布丹長老這個聖廟代表在主導。   就在這個時刻,紫川秀偏還有空隙好整以暇地想:雲省距離加沙有五天的路程,那麼,他們起碼已經準備了一個星期了,自己和白川卻毫無察覺。叛亂者的保密和組織工作做得非常好,這符合布丹長老的風格,不動則以,一旦發動就迅猛如雷,自己根本沒有還手餘地。   布丹靜靜地看著紫川秀:「光明王,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我很痛心。」   知道事情是由布丹長老在主導,紫川秀反而放下心來:長老並非不可理喻的人。他最怕的是碰上一群失去理智的亂兵,根本不容開口分辨就被亂刀砍死了。他正視著布丹長老:「長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沒有做過任何有損遠東利益的事!」   「為了謀求榮華富貴,為了遠東總督的位置,你把遠東出賣給了魔神皇!」   「殺死叛徒!」蛇族的索斯振臂一呼,但卻沒人響應。將軍們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看到紫川秀那殺氣森森的眼睛,索斯趕緊躲到了旁邊人的身後,喊著:「不關我事。。。我是來看熱鬧的。。。」   蟲子叫得再響也不過是蟲子,在紫川秀眼中,索斯連蟲子都不如,甚至他都不屑把目光往那邊稍微一移。自始至終,他的眼睛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布丹長老,這才是真正能威脅自己的人,這個聖廟長老有著強大的威望和力量,他即使病懨懨的也是一頭病的老虎。   他冷冷說:「長老,你指控我出賣了遠東,難道你希望我自殺謝罪?抱歉,會讓你失望的:我既然拔刀在手,就絕不束手就擒!」   布丹長老不怒反笑,他對周圍人說:「你們先出去。」   索斯尖叫:「長老,別跟他單獨相處,那太危險了!這是個惡棍,愛使用暴力的惡棍!他甚至用暴力威脅過我!長老,立即下令殺了他吧!」   「出去!」長老的聲音中帶了點不耐。   「是,長老!」將軍們服從命令紛紛出去了。布蘭猶豫一下,走到紫川秀身邊輕聲說:「殿下,冷靜點,千萬別魯莽幹出傻事來!」   紫川秀看著他,半獸人將領不自覺地避開了他的視線,低著頭也出去了,順手把破碎的門給虛掩上。於是帳篷裡就只剩下兩個人,他們相互望著對方。   一年多沒見了,半獸人長老的氣色更壞了,蒼白的皮膚透出一層蠟黃,頭髮灰白。紫川秀警惕地望著他,料想中,一場風暴即將來臨,他準備迎接最尖銳的謾罵和各種惡毒的詛咒。   「光明秀,您受驚了吧?用這種方式,我非常抱歉。」   聽到長老溫和的聲音,紫川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頭來,布丹正在看著自己,明亮的眼神中毫無敵意的表示:「可以把刀子放下嗎?」   「長老。。。」紫川秀不知所措:「您這是什麼意思?」   布丹長老溫和地笑笑:「光明秀,你對我這麼個病得快死的人都不放心嗎?」   紫川秀一愣,把刀送回了刀鞘。他苦笑:「老實說,長老,我不懂您在幹什麼。我不是遠東的叛徒嗎?」   「我不至於那麼愚蠢。」布丹漫不經心地說,在營帳的床墊上坐下:「在佔據了絕對優勢的敵人面前,合理的談判退讓與賣國之間的分別,我還是能分出來的。雖然說同樣與魔族達成了協議,也同樣是擔任了魔族的官職,但是您與雷洪的行為有顯著的不同,您為遠東爭得了實質的利益,這點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那為什麼。。。」   「光明秀啊,您怎麼就那麼幼稚呢?如果不給您安排個罪名,您讓我如何去煽動您的部下呢?在世間一切的罪名之間,難道還有比『叛徒』這個罪名更能激起士兵的憤怒嗎?而且對於一個剛剛與魔族簽定了停戰協議而且擔任了魔族的遠東總督的人,「叛徒」的指控簡直是天造地設,再合適不過的了。」   紫川秀臉色陰沉,他冷冷說:「我明白了。」   他鄙視地看著布丹,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事情很明顯了,眼見遠東的解放即將成為現實,布丹就迫不及待地從聖廟裡面跑出來爭權奪利,用卑鄙的手段將自己搞下台。他還記得,在聖廟保衛戰中的那個平靜鎮定的指揮官:「我將與聖廟共存亡。」在自己印象中,布丹長老是個清高的人,他有那種獻身信仰者的灑脫和超凡氣質,是那種不為人世間的物質誘惑所動的人。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一個人的變化竟然有這麼大?難道真的讓魯帝說中了,這個看似清高無慾的布丹長老也是一頭吃骨頭的狗嗎?   紫川秀小聲地嘀咕:「權勢的魔力能把最聖潔的人給征服。」   雖然聽不清紫川秀的嘀咕,但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布丹長老寬容地笑了:「不要把我想得那麼壞,我還沒下作到那個地步。人世間的權勢榮華,對於不久人世的人來說是毫無意義的。但在奧迪大神召喚我回到他身邊之前,有些事情是我必須完成的——」   「長老,您。。。」   「但是目前,光明秀,你犯下了極大的錯誤,我必須為你糾正過來!」布丹語調嚴厲起來:「你不應該和魔族簽定這個協議的!」   「為什麼,長老?我為遠東爭取了不流血情況下最大的利益。」   「光明秀,第一次見面時候,你曾對我說:『一個民族要走向自由,總是要付出代價的。』現在,我們付出了代價,十幾萬士兵的犧牲,無數平民的災難。既然我們已經付出了這麼多,那為什麼不捋起袖子把戰爭進行到底,直到贏來一個完全獨立自由的遠東?」   「魔神王國很強大,他們幅員遼闊,人口眾多,以我們的力量,要擊敗他們很難。」紫川秀冷靜地說:「而且,戰爭不過是手段,最終目的是要依靠戰爭逼迫魔族走上談判台,為遠東爭取一定程度的自主權——長老,這不正是那次會談時候我們商定的方針嗎?」   「光明秀,跟那時候相比,情況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了。那時候的遠東聯軍還沒有成形,我們手上總共也就幾千人的兵力。但現在,我軍兵強馬壯,兵力百倍於當年,收復了遠東全境,正處於強盛如雲的顛峰期,而魔族卻正出於內戰的混亂中——當然,有如今的大好局面,你的功勞是巨大的,但是你就要錯過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我軍強盛而魔族處於低谷,這正是徹底摧毀他們的大好時機!」   紫川秀驚愕地看著他,布丹蒼白的臉上浮起了一層激動的紅暈:「是的!摧毀他們!這並非做夢!強大的魔族王國在側邊,這是對遠東國土安全的最大威脅!在魔神王國的全盛時期,他們擁有十五個軍團,一百四十萬軍隊,這是時刻足以將我們踏成齏粉的強大力量!有這個強大的勢力在旁邊,什麼樣的協議也無法保證遠東的安全,只有將魔族徹底地摧毀、瓦解,遠東才有真正的和平到來!」   紫川秀辯解說:「根據羽林雲淺雪的話說,魔神皇已經任命了我為遠東總督,這等於變相承認了遠東的獨立地位了吧?既然這樣,我們又何必再流寶貴的鮮血呢?」   「光明秀,你太天真了!敵人給的,敵人也可以收回!魔神皇可以任命你為總督,他也可以隨時將你撤職,只等危機一過,他們馬上就可以騰出手來收拾我們!光明秀,你想想:塞內亞魔族一向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現在他們竟然肯主動出聲向我們求和,想必國內的戰局對他們相當的不利,是吧?」   紫川秀點頭贊同,布丹繼續說:「那麼,我們可以猜測,魔神皇緊急調遣西南軍回國,想必是為了增援危急的國內戰局。那麼,我們——」   布丹長老猛烈地一揮手,流露出堅決不可動搖的決斷:「絕不能讓西南軍團的部隊回國,把這十萬魔族兵全部消滅掉!」   紫川秀霍然站起:「長老,你瘋了!我們剛剛和魔神王國達成了協議,馬上又要攻擊西南軍團?我們幹出這麼背信棄義的事,王國的報復會相當瘋狂的!」   「光明秀,你要牢記,在政治領域裡,沒有道義兩個字可言!至於你說的報復——光明秀,如果我們的行動成功的話,塞內亞族說不定都要垮台了呢,那時候他們該忙著如何逃避韃塔族的追殺,哪來閒功夫報復我們?」   「不,不,不!」紫川秀不住地搖著頭,心如亂麻。他承認,布丹長老有一定的道理,但只是在理論上,實際上是行不通的。塞內亞族兵強馬壯,他們的士兵彪悍善戰,名將如雲,如黑沙、雲淺雪、雷歐、凌步虛等人,無不是深知兵法、精通謀略的指揮官,再加上號稱當世無敵的魔神皇,自己根本就不相信韃塔族叛亂有成功的可能。   紫川秀苦口婆心地勸說道:「長老,魔神王國如今正在犯錯誤呢,他們自己人在窩裡鬥得死去活來,我們何必在這個時候打擾他們呢?而我們這邊,由於連年戰爭,我們的人民已經相當疲憊了,生活困窮。軍需官已經向我報告,現在越來越難找到補給了,民間已經開始有人發出怨聲了——就讓遠東休息一陣吧,哪怕一年的和平也好啊!」   布丹搖搖頭:「老百姓過得是苦我知道的,但總能湊合著支撐下去的,但現在我們面臨的可是一個千年難遇的時機啊!我們坐擁幾十萬大軍,怎麼能在這裡觀望天下大勢?為了加速塞內亞魔族的崩潰,遠東聯軍甚至可以與羅斯聯手,我們打進王國本土去!只能我們協助韃塔族打垮了塞內亞族,王國立即陷入內亂,遠東就贏得了一百年的和平啊!」   「但是長老,誰能保證韃塔族不會比塞內亞族更壞?誰能保證,羅斯上台以後,他還能信守自己的言諾?萬一我們筋疲力盡地擊敗了塞內亞族,韃塔族卻對我們突然翻臉。。。」   「這個可能我也考慮到了,但我們必須賭一把!韃塔族是沒能力對我們翻臉的。即使擊敗了塞內亞族,他們也是險勝,自身也必然實力大損。這時候他們應付國內的挑戰者都來不及了,哪裡有空暇對遠東用武!」   紫川秀疲倦地揉著自己的眼睛,他不得不認識到一個事實,一向表現得溫和、理智的布丹長老其實卻是一個隱藏極深的極端狂熱分子。在對於遠東的獨立,他的堅持已經偏向了妄想,他已經分不清楚夢想與現實的區別了。   「長老,這一切只是估計。我們無法預料結果將會怎樣。把整個遠東的命運都寄托在這種孤擲一注的瘋狂中,一旦失敗了,整個遠東都將陷入滅頂之災!王國的報復會來得相當的兇猛!」   「那有什麼區別?王國不一直在攻打我們嗎,我們也一直在戰鬥,繼續戰鬥下去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長老,這是完全不同的!」紫川秀叫道:「迄今為止,王國並沒有把遠東看成等量極的對手。我們竭盡全力的遠東戰爭,在王國高層看來卻不過是一個邊境地區的民間暴動而已,所以他們也並沒有動用主力軍團來剿殺我們,還有妥協和談判的餘地。但是如果我們捲入了王國的內戰,那就觸動了塞內亞族的最為敏感的霸權問題,他們決計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動用那些最精銳的軍團來消滅我們的!這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廝殺,絕沒有後路和退縮。長老,遠東的底子太單薄了,經不起這種消耗巨大的折騰啊!」   布丹淡淡說:「如果我的計劃成功了,那就不會有什麼戰爭。」他壓低身子,懇切地說:「西南軍團是能征善戰的勁旅,凌步虛更是經驗豐富的優秀將領,即使集合了全遠東的兵力,要全殲他們也絕非易事。我們面臨著一場惡戰。光明秀,我知道,指揮大兵團打仗我不如你,你有經驗。如果你肯指揮的話,那我們又多了一分勝算。光明秀,在遠東面臨此重大考驗的時候,我懇求你不要袖手旁觀。」   紫川秀低著頭沒有出聲。   布丹長老繼續說:「這是最後一仗了,只要消滅了凌步虛軍團,賽內亞族就垮台了,戰爭也就結束了!光明秀,我已經留下了遺囑,我死後,你將入主聖廟擔任下任的長老,接著,你將在遠東登基為王!」   「長老,我並無這種野心。。。」   「不,光明秀,你為遠東付出了辛勞,你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這是你該得的!」布丹眼中流露出憧憬:「一個強大的、嶄新的遠東王國將由你開創,鮮艷的旗幟迎風招展。啊,那將是個多麼美麗的時代!希望奧迪大神能給我時間,讓我能活著親眼看到那一天!   光明秀,給我承諾吧,答應我,偉大的遠東帝國即將成立,那樣,我死也能瞑目了!」   布丹長老的話語鏗鏘有力,帶著強烈的說服力。若不是紫川秀早已有了定見,他說不定真要被說服了。但此刻,他只能苦笑:「長老,恕我無法辦到。你的觀點,我無法苟同。」   布丹長老深深地凝視著紫川秀,淡淡說:「哦,是嗎?」激動的紅暈已經從他臉上消失了,他的失望之色形於表情。他站了起來,示意談話即將結束:「光明秀,現在我們誰都無法說服誰。就讓歷史來證明究竟誰是正確的吧,我堅信,我的決定沒有錯。」   紫川秀也站了起來:「長老,你可以堅持自己的觀點。但是你沒有權力把整個遠東推入這樣危險的境地,遠東大地不能拿來給人當成心血來潮的賭博籌碼,無論那個人是誰!長老,很抱歉,我必須阻止你!」   「哦?」布丹長老微笑地望著紫川秀:「你要如何阻攔我呢,光明秀?用你的四十萬大軍?還是用你的私人武裝秀字營?」他流露出微微的譏諷之意:遠東派系將領都站到了他那一邊,軍隊落入自己的掌握之中,紫川秀孤立無援卻說要阻止自己,那無異於癡人說夢。   紫川秀手腕一轉,洗月刀奇跡般出現在手上,他靈巧地耍了個刀花,一瞬間,明亮的刀光如同流水般傾瀉。   他沉聲道:「剛才索斯已經說了,我紫川秀是個愛使用暴力的惡棍。長老,您若不答應我放棄這個念頭,很抱歉,我絕不能讓你活著出去的!」   刀未舉起,但逼人的刀氣已經將布丹籠罩。紫川秀感覺得很清楚,外面的叛亂官兵正在無所事事地聊天,他們還沒發現這裡的異常。如果布丹有任何異動,他有把握在外人插手之前殺掉他。   布丹長老笑笑:「殺了我,軍隊會放過你嗎?」他和藹地微笑著,目光卻猶如刀鋒般銳利。雖然手無寸鐵,但布丹長老卻有著比實質武器更為可怕的鋼鐵意志。不知為何,紫川秀手上的洗月刀沒有給自己帶來任何的優勢感,對這個懨懨無力的病夫他有種深切的恐懼,儘管對方已經落入了自己的掌握,他卻有種奇怪的感覺,佔據著主動權是對方。   全身崩得緊緊的,紫川秀一字一句地說:「長老,你就是軍隊嘩變的根源。沒了你,我相信重新控制軍隊並非難事!長老,給我個承諾,答應我放棄這個瘋狂的念頭,就當這一切沒有發生。為今天對您的無禮,我可以辭職謝罪,將軍隊交給您掌控,如何?」   靜靜地望著他,布丹鋒銳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他溫和地說:「光明秀,你是個沒有野心的人。但,一切早已注定了,你將成為遠東的王,那是命運注定你得到的,沒有人能搶奪。而我,就當是為新遠東的誕生做一塊鋪路石吧!」他轉身向帳篷的門外走去。   紫川秀瞳孔一縮,握刀的手猛然用力:「長老,請停步:這是最後警告了!」   「沒有用的。」布丹的聲音依然安詳:「命令在三天前就發下去了,在這個時候,第三軍應該開始對凌步虛發動攻擊了。光明秀,縱然你殺了我也毫無意義的。」   突然受到這般打擊,紫川秀一下子懵了。他驚叫出聲:「你說什麼!」但就在這陣子的耽擱,長老已經出了門。他呆了一下,自己也追了出去。卻見在一群遠東的高級將領的簇擁下,布丹在大步地離開。一隊半獸人兵聚集在中軍帳篷邊上,警惕地看著自己。   衝著布丹長老的背影,紫川秀像瘋子一般大吼:「布丹,你是個瘋子!你在把遠東拖入地獄!你要對此負責的!」   布丹的身影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過身來,他的身影漸漸融入了一群半獸人士兵中間。叫聲惹惱了那隊叛軍士兵,他們摩拳擦掌地圍過來,卻被一個聲音喝住了:「住手!」   布蘭將軍快步過來,他對那群半獸人兵喝道:「以下犯上,對殿下無禮,你們想找死嗎?報上你們的部隊番號和姓名!」   那群士兵嚇得一溜煙散開跑掉了。紫川秀斜著眼睛瞧布蘭:「以下犯上對我無禮的人,今晚可不只他們幾個啊!」   半獸人苦笑著對紫川秀行了個禮:「殿下,很抱歉。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但是,身為佐伊族的戰士,我們是沒辦法反抗聖廟的!」   紫川秀瞧著半獸人,明白他說的是真話。雲省的哥達村歷來是遠東聖廟的守護者,出身哥達村的戰士布蘭對聖廟有著根深蒂固的信仰,聖廟的首腦布丹長老直接對他下命令,他確實沒辦法抗拒的。   但是,這並不能成為犯下大錯的理由。   「撕毀剛剛簽定下來的協議,將整個遠東推向戰火——那麼,你認為長老的做法是正確的嗎?」紫川秀注視著半獸人,感受到他那有若實質的目光,久經沙場的戰士局束不安地避開了視線,他說:「我不知道。」   彷彿是害怕繼續和紫川秀呆在一起,他向紫川秀行了個禮,匆匆忙忙地走開了。   此時,大營已經亂成一團。觸目驚心,沒有經歷過這一場面的人絕對難以想像這是怎樣的光景,白天井然的部隊,此刻一切秩序蕩然無存。在營帳與營帳之間的通道上,無數的士兵彙集成了人流,然後,各條人流又像江河匯進大海一般聚集到了軍營中間的校場上。人群相互擁擠,相互推攘。只穿著內衣的士兵倉皇從營帳裡被吵醒,踉踉蹌蹌地匯入人群中,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叫、嚷、走、跳,誰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無數個嗓門同時在問:「發生什麼事了?」   「難道是魔族打來了?」   突然,滾雷般的呼嘯從人群上空掠過,那是預先安排在人群中叛亂分子在喊話:「光明王已經背叛了遠東!」   「光明王包庇了魔族總督魯帝,包庇了沙羅大屠殺的兇手、殺害我們妻子孩子的屠夫!」   「殿下已經拋棄了我們,他與魔族的雲淺雪勾結,將遠東出賣給了雲淺雪!」   軍隊就如同汪洋大海,在風平浪靜的時候,海面波瀾不驚,這時候就容易給指揮官造成種錯覺,以為可以控制大海,以為可以操縱海洋;但突然,出現了狂風巨浪,大海露出猙獰的面目,惡浪穿空,巨濤拍岸,摧毀一切的約束,將控制者擊得粉身碎骨。聽到傳聞,整個軍隊沸騰了,軍隊中一直被紫川秀壓抑著的憤怒和狂暴終於爆發了,在火光下可以看到,無數的人高高舉起了武器,眼裡冒出了火焰,那猶如是動盪的、怒吼的、氣勢逼人的一片頭顱的海洋,一片刀光劍影。   軍官們目露駭然之色,他們自己掀起了兵變,卻不知道如何將士兵們平定下來。   這個時候,布丹長老出現了。他孤身一人走向人群,身形冷漠、孤傲。在他的身邊,人們揮舞著各種各樣的武器,嘴裡吐出了不堪入耳的漫罵。但是布丹不動聲色地前進著,漠不關心地向人群的中心前進,不時用手推開阻在他面前的士兵、冷漠得像是推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一樣。他的這種自信和冷靜使得失去理智的士兵們都被震住了,有人認出了他:「布丹長老!聖廟的長老!他來了!」   「長老是我們的自己人!他是來拯救我們的!」   「長老萬歲!聖廟萬歲!」   人們是需要一個依靠的對象的,當一個偶像被推翻的時候,人們迫切地需要另立一個神。於是有威望、出現時機恰到好處的布丹長老就成為了士兵們的救星。看著布丹長老的背影,紫川秀不得不承認,無論是比威望還是蠱惑、煽動能力,自己都遠不能跟布丹相比。他一下子就把那種危亂的局面控制住,立即成為了眾人矚目的中心。他有那種氣質,萬人中未必能有一個的領袖風範,是天生的軍事首領,只是可惜病弱的軀體限制了他。   紫川秀隱隱生出了一個念頭:「這樣的人物竟與自己生活在同時代的遠東,這究竟是誰的不幸呢?」   遠處,布丹長老正對軍隊進行講話,由於距離太遠,他的聲音無法聽清楚,紫川秀只隱隱約約聽到幾個詞:「身居高位的叛徒」、「出賣」、「背叛」、「偉大的事業」。聚集在那裡的士兵發出了雷鳴般的怒吼:「萬歲!長老萬歲,聖廟萬歲!」   有人銳著聲音高呼:「遠東的命運要讓遠東人決定,遠東的軍隊讓遠東人指揮!人類滾出遠東去!」   「打倒賣國賊!」   紫川秀呆滯地望著這一切在眼前發生,如同陷入了最恐怖的夢寐中,他無法採取任何行動,局勢就像那巨石從山頂滾落一樣,如果誰要阻止,那他注定要被壓得粉身碎骨,自己只能看著狂熱的士兵正在走向盲目的瘋狂,自己手中的兵權被人眼睜睜地奪取掉。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處境危險:雖然長老無意加害自己,但是軍隊的狂熱情緒是無法控制的。士兵們正頭腦發熱呢,索斯之類的傢伙再煽動幾下,萬一他們想起來要把「身居高位的賣國賊和叛徒」幹掉,那可就麻煩了。   他馬上跑到馬房找到自己的坐騎匆匆翻身上馬,一頭沒入了營帳之間的那片黑暗之中。   叛軍並沒有安排大隊人馬把守大門,門口只有幾個半獸人步兵在閒晃。眼見黑暗中一人一馬衝來,步兵們連忙吆喝道:「下馬!停下檢查通行證!」他們急忙拉起了禁止通行的警衛桿。   紫川秀本想亮明身份,但不清楚這些士兵是否屬於叛軍的,還是決定不冒這個險。他雙腳猛夾馬腹,策馬猛烈躍出,「嘩」地一聲暴響,步兵還弄不清楚怎麼回事,他已經連人帶馬衝垮了木欄,一陣風似的衝出了百來米了。才剛剛離開軍營不到五百米,背後突然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喧囂:「不好了!光明王跑了!」   「抓住叛徒!他就在那裡!」   紫川秀立定馬回頭,只見營門口處湧出了大群的火把,人聲鼎沸,火光中可以看見明亮的武器閃光。他情知布蘭等理智派將領已經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了,立即緊抽一鞭馬,快馬疾馳,後面長長的一串火把追過來,吆喝聲不斷傳來:「抓住他!不要讓叛徒跑了!」   黑夜中,紫川秀疾奔猛走,後面大群的騎兵在追,在靜寂中,在寧靜和滿天星斗的夜裡,逃跑和追趕的人如箭矢一般從靜止的樹林和兩邊黝黑的房子中間衝過,密集的清脆蹄聲迴響在凌晨空蕩蕩的街道上,沉睡中的居民被這響動驚醒,街道兩邊的窗戶一個接一個地燃起了光亮,有人探頭探腦地從窗戶裡張望。沒有人知道,就在這個平靜如水的夜晚,遠東最大的權勢人物已經被顛覆,叱吒風雲的光明王正被他的部下所追趕,落荒而逃。   紫川秀的坐騎是精挑出來的駿馬,很快將追兵甩得遠遠的。只是時運多有不順,他才轉過一個街口,迎面就來了一隊蛇族弓箭手。紫川秀這才發現,自己走的是一條岔路,由於不熟悉地形,黑暗中慌不擇路的等於是圍著軍營轉了一圈,恰好碰到了從營地後門出來的另一隊人馬。匆忙之下窄路相逢,這對雙方都是個措手不及的意外,咋一見到昔日自己的頂頭上司,傳說中威猛得三頭六臂的光明王,蛇族兵明顯慌了手腳。   紫川秀勒住了馬,深深地督了這群蛇族兵一眼。立即,蛇族兵的隊列慌張起來,跟紫川秀對面的士兵驚惶失措地後退,整個隊伍弄得亂成一團。   「讓路!」紫川秀尖叱一聲,胯下戰馬風一般向前衝,從隊列的空隙中衝刺而過,穿越了蛇族兵的隊列,如入無人之境,猛然躍上了街道。他一口氣奔出數十米,背後傳來蛇族軍官空洞的口令聲:「全隊都有:瞄準了!」   聽到口令聲,紫川秀全身一下繃得緊緊的,俯身壓得低低的,猛刺馬腹,戰馬吃疼嘶叫不停,跑得簡直是地上飛一般。   「放!」   耳朵邊「颼颼颼颼」的尖銳風聲接連不斷,鋪天蓋地的箭矢帶著淒厲的風聲擦身而過,強勁的箭矢猶如破紙一般洞穿了街上民居的窗口和大門,屋子裡傳出了居民的慘叫和婦女的驚叫。他們居然敢在這種密集居民區放箭!紫川秀還沒來得及生氣,只覺得小腿忽然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接著就是一陣火辣辣的鑽心疼痛。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這隊蛇族兵有意放水,他居然在這一輪箭矢中倖存了下來!   蛇族兵尖叫:「光明王在這裡!他要跑了!」   也顧不上查看傷口了,紫川秀一個勁地猛催馬,將身後那片喧嚷拋得遠遠的,胸中怒氣勃生,憤怒難當:今晚的際遇簡直是生平大恥,遠東的統帥居然被自己部下追得這麼狼狽不堪!當年,為了搜捕自己驚動了整個魔族王國,魔神皇親自下令,動員了百萬軍隊,那些魔族官兵是如何戰戰兢兢地恐懼自己——但現在,幾個不入流的蛇族小兵就敢在自己面前喊:「光明王跑了!」這聲音,就像燒得火紅的鐐鐵一樣刺傷了自己的尊嚴,令他感受到了深刻的屈辱。   紫川秀痛苦地發現,迄今為止,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至此全部宣告破滅。自己曾苦心為遠東軍隊營造了紀律、威信、秩序,努力把一支散亂的農民武裝打造成一支能征善戰、紀律嚴明的正規國防軍。但在另一個強勢人物布丹長老出現的時候,這一切的努力就如建立在沙灘上的堡壘,瞬間崩潰。   黑暗中,他也不去辨認方向了,只是任憑戰馬一個勁地奔跑,在沙加黑暗的城市巷子裡左轉右拐。也不知過了多久,前面突然又出現一片火把的光亮和人聲。紫川秀一驚想掉轉馬頭,但已經來不及了,那一片火把迎著他疾撲而來,轉眼已經到了面前。   紫川秀「噌」地拔出了刀子,怒睜眉目:「光明王在此,不怕死的就來吧!」   「大人,是我們!」一個嬌嫩的女聲迎風傳過來,紫川秀驚喜:「白川!」   英姿颯爽的女騎士從黑暗中浮現,見到紫川秀,白川猛然從馬上跳了下來,快步迎上來:「大人,您沒事,那真是太好了!」白川聲音帶著哭音,這個女孩子眼中晶光閃動,不知怎的,紫川秀心中湧起了一陣感動的暖流。   紫川秀翻身下馬。他看到,在白川後面還有大隊的兵馬,全部是人類的官兵。   「大人,聽他們說,中軍大營起了點亂子?我們過來看看,一路上到處是亂兵,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是起亂子這麼簡單——」紫川秀聲音壓得很低,只有白川聽得見:「大營的軍隊嘩變了!」   「啊?!」白川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兵變,那是所有統兵將軍最恐懼的噩夢,此刻卻來得這麼措手不及。   「怎麼會這樣?」白川震驚地喃喃說。她突然驚叫一聲:「大人,您在流血!」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紫川秀才注意到,自己腳邊的紅彤彤的已經積了一灘水。他這才感覺到,小腿上火辣辣地痛,粘乎乎的一股熱流正在往下淌,走起路來一步一個殷紅的腳印,觸目驚心。他皺皺眉頭:「沒什麼的,受了點傷。」他活動一下腳,輕鬆地笑笑:「還能站得起來,應該是皮肉傷,不要緊。」   白川非常憤怒:「大人,叛亂分子竟敢對您動手!?簡直是不知死活了!我們立即出動滅了他們!」   紫川秀問:「秀字營的駐地是否平靜?」   「我軍大營一切正常,我已下令警戒,立即可以出動!」   紫川秀心下一定。此時,位於城市西北的秀字營駐地是他最後的的皇牌了。   天空出現了淡紅和金色的光亮,黎明即將到來。在秀字營士兵的護送下,紫川秀到了城西的軍營,那裡駐紮著秀字營的三個大隊,將近四千人的兵力。另外,魯帝和他的部下們也跟隨著人類軍隊一起行動。他們很幸運地逃過了一劫:如果今晚魯帝是在中軍大營的話,那他絕對被憤怒的遠東士兵撕成碎片了。   自從進入營地,紫川秀一直陰沉著臉,不出聲地抿著嘴。白川叫來了軍醫為紫川秀包紮傷口。軍官們聚集在營帳的周邊,議論紛紛。當得知紫川秀是被部下所傷的時候,軍官們氣得臉都歪了:「他們竟敢以下犯上!」   「忘恩負義的混蛋!大人,馬上下令進攻吧,把叛軍全部消滅掉!」   白川以手握劍站前了一步,她堅定地說:「大人,請相信秀字營的忠誠。我們與那些雜牌軍是不一樣的!」   紫川秀苦笑一聲:「相信你們的忠誠,但沒那麼多的人數。」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低聲對白川說:「起碼有五萬遠東軍隊捲入了這次叛亂。」   「啊?」白川震驚,她沒想到事情嚴重到了這種地步:「那就是說。。。」   「沒錯。」紫川秀凝視著她:「除了秀字營以外,加沙城內所有的軍隊都參與了——不,可能更多。。。」他想到了布丹長老的話,猶豫著說:「第三軍可能也參與了。」   白川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大人,我敢以身家性命擔保,明羽絕不會對大人不忠的!」   「我相信明羽,但事情已經不在他的掌握之下了。他很可能失去了自由,若不是被殺了,就是被軟禁了,就像今晚我這裡發生的一樣。」   遭受了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白川一下子懵了。她兩眼無神,空洞地說:「怎麼會是這樣的!我還以為,戰爭終於要結束了呢。怎麼會是這樣的!」   紫川秀不出聲地望著窗口,拳頭捏得咯咯做響:「布丹,他發動了兵變。」   白川擔心佔了兵力優勢的叛軍會對秀字營駐地發動攻擊,她下令駐地進入警戒,士兵們全副武裝地在營地周邊巡邏,一隊隊來回穿梭的盔甲象波浪一樣在晨光下閃閃發光。   但一夜平安無事地過去了。兵變的遠東部隊佔據了加沙城的大部分地區,城市的西北角被忠於光明王的人類部隊所佔領。雙方只隔著兩個街區對峙卻相安無事。期間只發生了小小的點綴:幾個喝得醉醺醺的半獸人兵跑來要求秀字營交出「遠東的叛徒光明王」,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半個加沙城都聽得到他們的鬼哭狼嚎,最後還是紫川秀出來下令放了他們。   天亮時分,城市中迴響起了號角。偵察兵回來報告:兵變的各個團隊正在秩序井然地開出加沙城。軍官們紛紛過來請戰,要求對叛軍進行攔截攻擊。   紫川秀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沒有下令。他徘徊不安,因為布丹長老那堅定的態度,連帶他也對自己的立場產生了動搖:這麼多人都反對,難道我真的錯了嗎?難道,真的是布丹長老所說的那樣,只有死戰到底才有出路嗎?   遲疑不決的時候,他叫人把魯帝給叫來了。   看到紫川秀一身是血地回來,魯帝面色白得比紫川秀更厲害,彷彿受傷的人是他。他明白,一旦自己最大的保護人光明王垮了台,自己的小命也快完蛋了。一見到紫川秀,他立即主動請戰:「殿下,請下命令吧,我會親手把他殺掉的!」   紫川秀嘴角扯扯,不出聲地笑笑。這時若說他一點不後悔那是吹牛,當初為什麼不接受魯帝的建議呢?如果當時可以預料到這個結果的話,他是絕不會猶豫的。派一支親信的部隊到雲省去走一趟,那是多簡單的事。儘管布丹德高望重,對自己也頗有知遇恩義,但與遠東千萬人的命運比起來,一個人的性命實在是太渺小了。   他直入主題:「魔族的內戰已經打起來了。韃塔族起兵反叛賽內亞族。魯帝,關於這場戰爭,你看好哪邊?羅斯公爵有沒有戰勝的可能呢?」   魯帝回答得毫不猶豫:「韃塔族一點希望都沒有!殿下,我本身就是出身賽內亞的軍官,在王國內部,賽那亞族號稱『天下強兵』,王國的十五個軍團中,屬於賽內亞族的就有七個軍,而屬於韃塔族的只有兩個,而且我族的士兵戰鬥力強、紀律嚴明、吃苦堅韌,這些特質是其他部族遠遠比不上的——羅斯造反,他絕對是螳臂當車!」   紫川秀沉吟道:「如果,韃塔族得到了外來的援助呢?比如說,遠東發兵助戰韃塔族。。。」   魯帝大驚失色:「殿下,那是自己找死啊!皇權戰爭絕對禁止外來干涉的,除了兩個參戰部族以外,其他部族絕不能插手——也就是這個原因,所以韃塔族還能支撐到現在——更何況是外來勢力!一旦遠東援助韃塔族,那就將被視為對整個神族的挑釁,那些至今為止還在觀望的部族和軍團都會紛紛參戰,他們會站在賽內亞族一邊將我們來個斬盡殺絕的!   殿下,神族睚眥必報,何況這麼大的侵犯?那時候,遠東連一塊完整的瓦片都不會留下來!殿下,千萬不要做這種蠢事啊!」   紫川秀輕聲說:「我知道了。」   送走了魯帝,他眉頭深深地銘起,現在的情形不是自己想不想做的問題,而是布丹長老奪取了軍權,形勢已經不在自己控制下了。   候在門邊的白川進來,問:「大人,派去聯繫軍官們的聯繫人都回頭了。」   紫川秀霍然轉身:「他們怎麼說?」雖然對於統帥部自己已經失去了控制了,但是對於那些中層的團隊長們,紫川秀還是抱有希望的,他們畢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軍官,中間很多人曾經是自己的學生、一同經歷艱險的戰友,尤其是曾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布盧村半獸人,他們很多人都身居掌握基層兵權的位置上。如果能爭取到他們和他們統御的部隊,事情還是大有可為的。   但事實再次讓他失望了。白川低著頭說:「軍官們都很遲疑,他們說自己身不由己,說布丹長老對軍隊掌控得很嚴,軍隊很擁護他,而且也必須考慮到部下士兵的情緒,或者說情況很混亂,等看清楚形勢再行動——總之,大家都在含糊其辭。」   紫川秀用力一捶桌子:「這些都是借口!他們不敢與布丹決裂——或者他們本身就是支持叛逆的!該死,我應該早想到這點的,怎麼叛亂之前我們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忠誠之士,不是說沒有。出身布盧村現任騎兵第六團團隊長的德昆長官就非常堅定,他願意誓死捍衛光明王。只要殿下給他一個命令,他馬上帶著騎兵第六團投過來,還有其他的幾個出身布盧村的半獸人軍官也說,沒有殿下,就沒有我們的今天,布盧村的好漢是絕不會忘恩負義的,只等殿下給他們一個命令,他們立即亮明旗幟反對布丹,撥亂反正!」   紫川秀眼光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疾風識勁草,危難見人心。只可惜德昆他們人數太少,騎六團還不到三千人,起不到什麼作用。如果衝突起來,布丹五分鐘就能把他們全部除掉了。白川,派人通知他們:不要暴露自己觀點,等候我的進一步命令。」   「明白了,大人。」白川遲疑了一下,問:「那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突然面對這樣大的變故,她眼中罕見地流露出了彷徨和軟弱。   紫川秀邊思考邊說:「對於大本營本隊和第二軍,我們不用再抱什麼希望了,他們受布丹的蠱惑太深了。我們唯一的希望是那些在外面的駐軍和部隊,拿我的手令,八百里加急給第一軍的羅傑和第三軍的明羽派去緊急信使,命令在沒有我親自到場的情況下,明羽和羅傑絕不能把軍權交出來。而且,沒有我的手令同意,任何部隊和軍官不得主動向魔族挑釁——這份命令十萬火急,派專門護衛信使過去。」   紫川秀一邊說著,白川迅速做了記錄。紫川秀匆匆在手令上龍飛鳳舞的簽了自己的名字。看著白川匆匆出去,紫川秀眼睛裡充滿了憂慮,他想起了布丹的話,喃喃說:「但願來得及。」 第十三卷 第一節 第十三卷 第一節   七八二年的八月十日晚上,就在紫川秀遇到兵變的同時,對凌步虛軍團的襲擊開始了。   黎明時分,無數的火箭射向魔族營地,各處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在遮天蔽日的密集箭矢掩護下,大群的半獸人、蛇族、矮人族、龍人兵衝上前去,戰場上響起了一片令人恐怖的喊殺聲。火光中,成千上萬的半獸人步兵高呼著「為了遠東祖國!」和「消滅魔族!」的口號衝入了魔族的營地,在燃燒的營帳間,遠東軍人以刺槍、砍刀、投槍甚至是拳頭和牙齒同敵人肉搏,以農民式的盲目和狂熱進行戰鬥,但他們遭到了魔族的頑強抵抗和突如其來的反攻——進攻前第三軍營帳那不同尋常的軍隊調動已經引起了凌步虛將軍的警覺,他下令警戒。   在熬過了最初混亂的十幾分鐘後,魔族訓練有素的戰爭機器發揮作用了。各個盾牌方陣和長槍方陣相互配合,弓箭手同樣密集地還擊。相形之下,進攻者就顯得狂熱有餘,冷靜不足。他們缺乏計劃和指揮,各個團隊各自為戰,盲目地衝殺,也不懂得集中兵力衝擊重點地段。很快,戰局傾斜向了魔族一方,當最初的狂熱過去以後,進攻開始崩潰了。半獸人倉皇後退,在地上丟下了密密麻麻的屍體和傷員。由於憤怒遠東人的背信棄義,凌步虛下令對於抓到的所有俘虜一律處死。   憤怒之餘,凌步虛非常疑惑:「難道,光明王談判的目的就是將我們誘離大營消滅?這一切的做作,難道只是個圈套?」他感覺很不可理解。   夜晚那次笨拙的進攻令他心存疑惑:指揮藝術是一門非常專業的科學,是最能體現指揮官個性的。通過以往的交戰,凌步虛對明羽的風格揣摩得很透。明羽用兵縝密、細緻,喜歡反覆試探、誘惑敵人,同時小心翼翼地保護好主力部隊,攻擊謹慎,像昨晚半獸人那樣只憑著狂熱和盲目的勇敢,亂哄哄地殺上,進攻沒有層次也沒有準備預備隊來擴大戰果,打法毫無節奏和韻律,不懂得如何節省兵力與體力。這種愚蠢的農民戰爭式打法令凌步虛將軍非常驚訝,彷彿遠東聯軍一夜之間又倒退成起義之初的烏合之眾了。   但無論背後有著什麼樣的內情,遠東聯軍背信棄義地襲擊了王國的軍隊,這是不爭的事實。對於被迫從伏名克行省撤離,魔族士兵本來就已經憋著一股怒氣了,現在又遭受了背信棄義的襲擊,他們火爆得簡直要炸了。魔族士兵狂暴地叫囂:「我們被遠東的賤狗們欺騙了!殺光他們!」士兵們宣稱:在沒有對遠東人實施懲罰報復之前,他們將拒絕繼續前進,而軍官們也站在士兵一邊。   看著兵變危機都已經迫在眉睫了,凌步虛不得不作出了讓步。   當天晚上,在加來行省的首府切爾諾,午夜中熟睡的居民被大地那輕微的震動所驚醒,整個城市迴盪著低沉的回聲:「咚、咚!」於是,警鐘開始瘋狂地鳴響,城市的守備隊在睡夢中被驚醒緊急登上了城樓,遠方的天際一片橙紅,黑暗中,無數的火把湧現,一望不到邊際的黑色潮水湧向城市,排山倒海,不可阻擋,成千上萬魔族野獸般吼叫,吼聲震得城牆梭梭發抖。瞬間,切爾諾那低矮的城牆已經被黑色的魔族大軍所吞沒,黑暗中,淒厲的呼救聲和哭喊聲迴盪在明亮的月色下。   大屠殺一直進行到了凌晨五點多,臨走時候,魔族軍隊放火焚燒了整個城市,紅亮的火光甚至比那黎明的陽光更要眩目,彷彿同時升起了兩個太陽,周圍上百公里內的居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魔族兵把被抓獲的六千平民活生生地釘在殘缺不全的城牆上,城門上寫了血淋淋的大字標語:「光明王,這就是背信棄義的下場!」   七八二年的切爾諾屠殺慘禍是遠東歷史上的一個悲劇。整個事件中有三萬多人遇害,大多是毫無戰鬥力的婦孺和老人。這次事件與先前魯帝導演的沙羅大屠殺慘禍不同,災難本來完全是可以不必發生的。   在魔族的將軍群中,凌步虛是相當特別的一個人物。他用兵穩重,堅定,無懈可擊,戰績輝煌,更可貴的是,這位魔族將軍從不曾有意識地向平民下毒手,這使得殘暴的魔族將軍們將他和雲淺雪視為異類。歷史本可以將他和雲淺雪一樣,作為恪守道義和禮節的出色軍人載入史冊的,但在撤離遠東的最後時候,由於憤怒和無奈,他跨越了自己的道德底線,使得遠東人遭受了一次滅絕人性的災難,也玷污了他自己的軍譽。   噩耗迅速傳遍了整個遠東。正沉浸中和平歡樂中的遠東居民猶如遭受了當頭一棒,猛然驚醒。隨即,猛烈的求戰浪潮從遠東各地湧現,血債血償的憤怒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各地居民紛紛要求光明王立即出兵,將這支毫無人性的魔族匪軍剿滅。尤其是位於加來行省境內和周邊的各大城市,居民們想到自己城鎮距離那群可怕的匪徒不到一百公里,自己簡直就如在餓龍的嘴邊一樣,更是戰戰兢兢,無數的民意代表和自發請願者正絡繹不絕地趕往加沙城,他們要向光明王請願,要求光明王「立即出兵保衛他們的城鎮」。但也就在這個時候,無數不祥的消息從這張嘴到那張嘴裡傳來傳去,謠言四起:   「西南匪軍血洗了整個加來行省!」   「西南匪軍已經拿下了我們明斯克的大本營科爾尼!」   「光明王已經戰敗了,遠東各路義軍已經被打垮了!」   「有叛徒!他與魔族談和了!」   「光明王就是那個叛徒,他出賣了遠東!」   各種版本的謠言一個接一個出台,老百姓無所適從,他們無法把握這接連不斷發生的事件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因果關係,惶恐得簡直象天就要塌下來了:「怎麼回事?我們不是剛剛打了那麼多的勝仗,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這樣?連光明王都被俘了?」   一波又一波恐怖的聲浪席捲了遠東中部各大行省,在西南軍團行軍路線沿途的城鎮驚慌失措,剛剛安定的民眾又被迫逃離家園,引發了大規模的難民潮。滾滾的人流在遠東大公路上絡繹不絕,久經戰爭創傷的遠東平民們拖兒帶小,風塵僕僕,滿面滄桑憔悴。只要有人一聲喊:「魔族兵來了!」頓時無數人驚恐地尖叫,居民們慌不擇路地逃跑,互相擁擠、踐踏,死傷無數,淒慘萬分。   這個時候,新成立的遠東政權的地方政府機構本該是發揮作用的,地方官員們應該出面澄清謠言、安撫民眾、穩定局面,但事實上連地方官員自己也在無所適從。這麼多天來,他們收到了來自兩個不同的命令。一個是標明「遠東統帥總部」,有聖廟的代表布丹長老和各大將軍們簽名,命令中要求地方政府立即組織徵集自衛隊和守備隊,發動民眾刻不容緩地對西南匪軍發動進攻,不惜代價地盡一切方式拖延、遲緩他們的行動,以給正規軍圍殲他們贏得時間;   另一個命令來自加沙城的光明王,他要求地方政府和駐軍保持克制、冷靜,安撫民眾的情緒,救濟受災的民眾,各地武裝切不可主動出擊激怒魔族軍隊,以免重演切爾諾的慘劇給地市帶來毀滅性的報復打擊,一切等候光明王本人的命令。   兩道截然相反的命令在各地引起了混亂,意見分成了兩派,那些老成持重的長者們都贊成光明王意見,他們知道戰爭的可怕,知道以那些新組建的烏合之眾去招惹王國名將凌步虛所帶領的虎豹之師,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後果。但是那些氣血方剛的年輕人卻贊成統帥部的命令,他們說:「西南匪幫殘害了我們的同胞,難道就能讓他們這樣不受懲罰地走了嗎?」   老人們反駁道:「你要尋死是你自家的事!別連累了整個城市!光明王說了,不要主動激怒魔族。殿下高瞻遠矚,見識高明,聽他的沒錯!」   「光明王是個懦夫!他叛變了遠東,投靠了魔族!」   「混帳東西,你說什麼呢!光明王是我們遠東的英雄好漢!」   「可是他現在投降了魔族!」   各地的軍隊、政府都陷入了混亂,立場相反的兩派針鋒相對,毫不妥協。人們經常說:「真理越辯越明。」但事情往往卻是相反,真理是越爭論越糊塗的。如果沒有更權威的手段,靠語言是絕對說服不了對手的。眼看無法壓倒對方,於是爭辯雙方都氣急敗壞地採用了更權威的說服手段。從語言爭辯發展到肢體衝突僅僅用了一兩個小時,從個別衝突到大規模混戰也用了不到一兩天工夫,各方都有自己的擁護者。各個城市、軍營裡都響起了武鬥的硝煙,兩派都堅信自己是正確的,擁護光明王的人喊對方為:「叛賊!」而擁護遠東統帥部的人則把對方罵為:「魔族走狗!」在大街上、巷子裡,成千上萬人在混戰,各方水火不相融,你佔據了街道的一半,我佔據了街道的另一半,互相向對方投擲瓦片和磚頭,用木棒和鐵棍大打出手,那架勢真讓人膛目結舌,像是在魔族軍到來之前,遠東人自家就先得拚個你死我活。   切爾諾大屠殺引起了另一個後果是凌步虛本人無法想像的。他助長了遠東軍內部主戰派勢力的抬頭。眼看到魔族的殘暴,那些至今還在布丹長老和光明王之間猶豫觀望的將領們迅速做出了選擇。   八月十二日,駐紮於遠東明斯克行省遠東首府科爾尼的十五個遠東團隊宣佈因為光明王背叛了遠東民眾,科爾尼駐軍將不再接受光明王指揮,他們將全部投入布丹長老麾下,支持長老消滅西南匪幫。接著,杜莎行省政府和駐軍發佈了同樣的聲明。跟著,是加來行省、伊裡亞行省、得亞行省。。。在接下來的三天內,就如推倒了一張骨諾牌的連鎖反應,遠東的各大行省政府和駐軍都表態支持布丹長老,發誓說要將與魔族的戰爭進行到底。遠東的二十三行省中,只剩下瓦格行省(被留守布盧村的秀字營控制)和特蘭要塞(被羅傑指揮的第一軍控制)還在光明王的掌控之中。   於是軍隊源源不絕地投入長老的麾下,按照長老的命令,他們從四面八方集結到遠東中部的伊裡亞行省彙集。伊裡亞行省是遠東中部的重鎮,也是遠東大公路的必經之地。按照行程,凌步虛將在四天之內途徑該行省。   在叛軍部隊從加沙撤出以後,紫川秀在加沙還等了三天,他在等候麾下的軍隊前來會合。結果派出去聯繫的信使一個接一個灰心喪氣地回頭了:所有的遠東部隊都拒絕前來會師,唯一聽從命令前來集合的只有原來駐紮科爾尼的六千秀字營部隊。在這個災難臨頭的時候,唯有秀字營的忠誠還是靠得住的。他們與當地的遠東部隊決裂,前來投奔光明王。於是紫川秀麾下的軍隊增加到一萬多人,但他的心裡卻沒有多少欣慰:當整個遠東都在異口同聲地反對自己的時候,一萬多名士兵無異於大海裡面的一滴水而已。   經過一番考慮,紫川秀決定尾隨布丹長老的後塵,把軍隊拉到伊裡亞行省去。一路上,秀字營隊伍碰到了很多逃避的難民,他們都是為了躲避傳說中「殘忍得像鬼一樣」的西南軍團而背井離鄉的。見到秀字營部隊經過,見到了光明王的旗幟,難民們爆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他們在歡迎自己英雄和救星。民眾紛紛議論:「這一定是去剿滅西南匪幫的!」看到自己尚未在一般民眾中失去威信和尊敬,這使得紫川秀多少得到一點安慰。   有的時候,民眾堵住了道路,他們嚷嚷著要見光明王一面,他們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有著這麼強大的軍隊,我們有著那麼多的兵馬,我們有著那麼多勇敢的將軍,我們的軍隊都打到了東部的魔族邊境上,但在我們國內,為什麼那一小綽魔族匪幫竟能肆虐於國土境內,如入無人之境,屠戮無辜民眾?   「我們的軍隊為什麼不抵抗,竟讓敵人深入到了遠東的如此縱深腹地,距離國都科爾尼城竟不到兩百公里?」   「光明王,到處都在傳說,傳說您當了魔族的總督,拋棄了我們遠東人,這不會是真的吧?」   面對民眾滿是灰塵的面上那一雙雙飽經滄桑的渴望眼睛,紫川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沒有辦法跟這些眼睛解釋說什麼政治、策略、和談,對那些淳樸、耿直的民眾來說,這些事情都太遙遠了。他們只知道自己的家園受到了威脅,自己的妻兒、老小面臨被屠殺的悲劇,而本應該保護自己的光明王和軍隊卻在袖手旁觀。 第十三卷 第二節 第十三卷 第二節   連紫川秀自己都感覺自己罪惡深重了。對於切爾諾的三萬多無辜死難者,激怒西南軍團的是布丹,命令屠城報復的是凌步虛,無可置疑的,他們該為這事件負主要責任——但是該行動而沒有行動的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分逃不掉的責任呢?   顯然叛軍對紫川秀的聲望和秀字營的強悍還是很忌諱的,他們不敢公開與大名鼎鼎的光明王為敵,在行軍途中,秀字營軍隊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各行省的地方政府也一如既往地為秀字營提供糧草和補給,雖然那些地方官員的眼中的神情實在很耐人尋味就是了。   兩天的行軍後,紫川秀的部隊到達了得亞行省首府。他得到了準確消息,布丹長老的軍隊就在伊裡亞行省的首府伊本市聚集,第三軍的殘部已經與其長老統帥的大本營兵力會合,兵力多達二十多萬。   秀字營部隊在得亞行省首府的郊外宿營,營地正靠近遠東大公路,整個帳篷一字扎開,延綿近公里。此地距離長老軍隊的駐地僅有一百多里,先頭部隊已經遭遇到了遠東聯軍的巡遊哨騎了。公路上日夜可見大隊的半獸人、蛇族兵、龍族部隊經過,絡繹不絕,那種戰爭特有的氣氛十分濃烈,遠東各地的地方駐軍接到了長老的命令不斷地前來會師,布丹長老的兵力還在在與日俱增。   紫川秀打開了營帳的門簾走了出去,夏天叢林的氣息撲面而來。八月盛夏的夜晚,氣候暖和、乾燥,夜空晴朗無雲,月淨如水。他走到了營地側面的高崗上,經過的巡邏士兵向他行了個禮,他還禮,問:「有什麼情況嗎?」   「回稟大人,一切正常。」   俯視大地,整個大營的***通明,山岡下的遠東大公路上,依舊是車水馬龍,無數的火把匯成了一條長龍,無數的人影影綽綽地走動,增援部隊彷彿永無休止地朝著伊裡亞行省方向前進,戰馬嘶鳴和行軍時候士兵的歌聲不時傳來。灰黯的大地上,如同河流般洶湧而過的黑色兵馬與停留原地的營地***成了鮮明的對比,彷彿一幅靜態與動態對比明顯的油彩名畫。   紫川秀站在高崗上,看著曾經是自己部下的軍隊潮水般滾湧而過,揚起了滿天塵土,最後消失在大路的盡頭,然後另外一邊又出現了無數的刀槍、人馬,川流不息。順著軍隊前進的方向,紫川秀凝望著伊裡亞行省,靜靜地出神。黑夜中,他的身影孤獨,挺拔,說不出的落寞。   「根據報告,凌步虛軍團已經到了明斯克行省。」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後,白川猜出了長官的心思,她輕輕說:「估計就在後天,他們就會遭遇了。」   「嗯。」紫川秀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他注視著公路上的那些雀躍奔赴前線的士兵,慢慢說:「那些小伙子,他們中的很多人是在走向死亡,而這些鮮血,本來是可以不必流的。」   語氣低沉,蘊含著深深的悲哀和無奈。   白川沒有出聲。過了一陣,她輕聲問:「大人,那我們怎麼辦?我建議。。。」   「我知道的。」紫川秀說:「你想說將途徑此地的所有部隊攔截,加以收編吧?」   「正是,大人。這些地方部隊都沒有參與兵變,借助大人您的威望,將他們從布丹那邊爭取過來是辦得到的。」   「你說的,我知道,但是時機不恰當。現在大戰在即,這是決定遠東命運的大戰,布丹篡奪了兵權,我對他不滿,我可以旁觀,等打完了這一仗我再與他清算,但我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扯他後腿。如果我這樣做了,那就是助紂為虐,魔神皇會樂得笑掉了大牙。遠東內戰一打起來,我們還有什麼力量去抵禦外敵?那就等於真正的叛國了!」   「但是大人您可要知道,如果布丹打贏了這一仗,那時候,他的名聲將如日中天,他掌握了軍隊,我們根本沒機會了!」   紫川秀淡淡道:「如果真是那樣,那是天意注定,我命該如此。」   聽出了紫川秀語氣中的慘淡,白川也沉默了,過了好一陣子才出聲:「大人,您想得太悲觀了。事情未必有那麼壞呢?」   紫川秀也笑,但笑聲卻是苦澀的。他從自身的人生經歷得知,很多時候事情未必盡如所料,希望不如所料,但結果往往卻是正如所料的。正如諺語說得好:一件事情可能會多壞,它就會有多壞。   遭受遠東人背叛,紫川秀並不十分痛心——那種感覺跟不久之前在帝都之行眼看紫川寧變心時候那種強烈的悲憤心情截然不同。他雖然不能原諒他們,卻可以理解遠東人的心態。現在,彷彿有什麼東西幻滅了。他只感到淡泊。自己為之奮鬥的雄心壯志、那些曾經說過的豪言壯語、那些慷慨激昂的熱血與犧牲都顯得那麼的蒼白,所經歷過的一切事件是多麼的毫無意義。   山下傳來急速的馬蹄聲,由遠到近地朝大營方向過來。兩人同時望去,山下的遠東大公路上,兩個半獸人騎兵正在逆著人流自東向西向著營地快馬接近,其中一個騎兵馬背上馱著一個軟綿綿的麻袋。響起了急速的警哨聲,山岡下巡邏的哨兵響亮地對他們吆喝:「什麼人?停下了!」   那兩個半獸人騎兵停下向哨兵詢問:「這是黑衣軍駐地吧?光明王可在軍中?」   哨兵警惕地反問:「你們是什麼人?」   騎兵們交換一下眼色,一個半獸人點頭地說:「就是這裡了。」他動手將馬背上捆著的麻袋給解了下來,扔到了地上:「請將這個交給光明王。布丹長老說,他感到很抱歉。」   「你說什麼!」哨兵一頭霧水,沒等他問出個究竟,騎兵們已經翻身上馬,迅速打馬離開了。看到那兩個騎兵的身影迅速沒入了那片朦朧的黑暗中,有人吆喝著要去追趕,有人在叫嚷道:「快通知前面的巡邏隊,攔截他們!」遠處也響起了急促的警哨聲,蹄聲匆匆,騎兵巡邏隊正在緊急集合出發前去追趕。   「不用追了!」紫川秀揚高聲音發令說。他在高處看得清楚了整個事情,明白無非就是布丹派信使來傳個口訊罷了,完全不必這麼折騰的。   今晚的執勤軍官匆匆跑來,為營地警戒出現漏洞驚擾了大人請罪,然後請示:「那兩個半獸人留下了一個麻袋,說是要交給大人您。大人是否要親自看看?」紫川秀點頭同意。兩個士兵合力扛著這個麻袋上來。衛隊長古雷帶領著衛隊在紫川秀面前布了人牆,士兵們如臨大敵,刀槍出鞘地警戒著那個麻袋,那副認真的勁頭讓紫川秀忍不住發笑。   等到麻袋被解開時候,赫然滾出來一個「粽子」,費了好大功夫,大家才認出這是一個人,全身上下被麻繩捆得密密實實,嘴巴裡被塞了東西,不停地發出「嗚嗚」的怪叫聲。被鋒利的刀子指著,火把照耀下,這個人的眼睛中露出惶恐和憤怒的表情。   古雷瞪大了眼睛,驚叫出聲:「明羽將軍!」   紫川秀蹲下來很嚴肅地對明羽說:「明羽,沒想到啊!你居然還有這種捆綁SM的愛好!」   眾人暈倒,明羽「嗚嗚」狂叫幾聲,不知所云。紫川秀卻不停地點頭,彷彿他聽懂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說要更刺激點的是吧?滴蠟?皮鞭?木馬?——不會吧,難道你都喜歡,那你真是太猛了。。。」   白川氣急敗壞地搶上來:「大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這種玩笑!」她幫明羽把繩子解了開來。看到眾人笑吟吟的目光,特別是紫川秀不懷好意的嘲笑眼神,第三軍司令明羽又羞又怒,暴跳如雷。剛得自由他就破口大罵:「布丹這個混蛋!他竟敢陰我!」   從他口中,紫川秀得知第三軍發生的事情:七八二年的八月十日,聖廟的使者突然來到正執行護送任務的遠東第三軍團軍中,使者下達了命令,要求立即對西南軍團發動出其不意的進攻。第三軍的司令長官明羽對此強烈反對,他聲辯說:「停戰協議剛剛簽訂,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我做不出來。」   「那麼,你是想違抗軍令嗎?」使者以威脅的口吻說。   明羽還是搖頭:「違抗軍令不敢當。不過按照律令,如此的重大的開戰決定該有光明王殿下的親筆簽字和印章——而這些,我沒看到。」   使者輕蔑地笑笑:「會讓你看到的。」他扭頭往門外一喊:「來人!」一群半獸人蜂擁而入,他們將明羽解除了武裝。當天第三軍的司令就被解除了職務押送到長老身邊。   「面對著布丹氣焰萬丈的威脅,我絕對沒有嚇得尿了褲子,更沒有跪下抱著他膝蓋大叫:『英雄饒命啊!』,更沒有被關在小黑屋子裡哭哭啼啼的。。。」   第三軍的前任司令明羽說,一邊狼吞虎嚥:「嗯,再來一碗紅燒肉——我對他懷著滿腔的義憤,毫不屈服,堅決地抵抗,即使他天天給我吃水煮大白菜!」   紫川秀深表理解:「要是我也不會屈服的,都被餓成這樣了,哪能不憤怒啊?」   白川皺起了眉頭:「喂喂,問題的關鍵好像不在這裡吧?」   「哦哦,我知道了:就如剛才所說的,那個布丹長老對我進行了非人的殘酷折磨,但是,我時刻牢記著自己是忠誠於大人的戰士,儘管他對我一再威逼利誘恐嚇折磨,但我明羽的意志就如那白雪高山上的蒼勁松樹,始終沒有對他有任何屈服和妥協!」   白川問:「他怎麼折磨你了?」   「這個,白川你就不要問了。」明羽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沉痛表情:「光是每天要吃那麼難吃的飯菜,這還不算是可怕的折磨嗎?我也不是那種人,喜歡把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當成天大來說,我心胸寬廣得很。」   「嗯嗯嗯,」紫川秀很理解:「我知道你心胸有多寬廣,白川,你不要打岔,讓他把話說完。」   「大人,您明白我就好。當時,我下定了一死的決心,不懼危險地對布丹進行了卓有成效的鬥爭,主要成績有以下:在背後對布丹吐痰一次,往他鞋子裡面放圖釘兩次,把口水吐在他菜裡一次,偷偷割爛他衣服兩件——至於那些堅決鬥爭的細微經過,這裡我就不多說了。   在會戰策劃時候,我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們的謬誤,那些狂妄的叛亂分子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頭顱,他們都用欽佩的眼光崇拜地看著我。布丹長老懇切地請求我:『我們遠東人從沒見過這麼高明的戰略,您簡直是天才,是戰神雅裡梅將軍再世啊!求求你了,請務必教導我們如何打這一仗吧!』」   白川:「布丹會說這種話嗎?」   「當然了,我當場嚴厲地拒絕了這群可恥的叛亂者!於是他們悲痛欲絕,都說:『那可怎麼辦好啊!沒有天才的明羽大人的英明指導,我們可怎麼辦好哪!沒有了他,就如遠東的天空沒有了太陽,大海航行沒有了燈塔,我們可怎麼活啊!』他們一個個傷心得以頭撞地,眼淚流淌不停,日夜在我周圍哭泣徘徊,甚至以死亡相威脅,於是我對他們說:「刀劍只能砍斷戰士的脖子,卻不能屈服戰士的勇氣!」   他們立即跪倒在地,發自內心地說:『我們從沒見過這麼勇敢的戰士啊!這簡直是大神降臨世上的勇士啊!請允許我們崇拜你吧,英雄!」   大人,您知道我這個人,我是很謙虛的,我平易近人地說:「我只是光明王座下一名普通的戰士罷了。」於是他們更對我崇拜得五體投地,說:「這位戰士的謙遜簡直就如他的勇氣一般令人敬佩!」最後,被我的凜然正氣和堅強意志所折服,他們不敢出手加害於我。經歷了千辛萬苦,無數的艱辛險阻,我終於回到了大人您的身邊!」   紫川秀對白川說:「還是找個麻袋把這個牛皮大王再送回布丹那裡吧,這樣說不定更能打擊他。」   但無論如何,在明羽口中,紫川秀還是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情報的。明羽說,他親眼見到了布丹本人,他的身體狀態不是很好。在布丹的身邊,還有遠東各大軍團的主要將領,其中包括了第一軍的司令布森,但是第一軍的部隊似乎不在長老身邊。   紫川秀評價說:「布森參加叛亂那是可以預料的,他原來是聖廟邊上哥達村的村長,本身就是聖廟最死心塌地的信徒。他既然參加了,那我們就不用指望第一軍了。」   「那就是說。。。」   紫川秀歎口氣:「各位,我們準備迎接第二口麻袋吧。羅傑如果沒死,估計也快被送過來了。」 第十三卷 第三節 第十三卷 第三節   雖然明羽失去了人身自由,但是並沒有受到什麼不人道的虐待。當然,這是紫川秀的看法,作為當事人的明羽本人可有不同的意見。布丹長老還非常看重他,特意召集他到跟前來,把他當成一名能征善戰、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將領,咨詢作戰方針。根據明羽的觀察,布丹的身體狀態很差,連坐都坐不起來了,只能半倚在床邊和自己說話,說上幾分鐘就要歇息一陣,他就親眼看見他吐了兩次血。布丹身邊的將領雖然多,但能獨當一面的卻沒有,反倒是人多意見雜,大家吵來嚷去的,作戰計劃到現在還沒統一。直到凌步虛到了明斯克行省了,大家好不容易才達成了統一意見,決定正面迎擊。部隊出發之前,布丹長老下令把明羽釋放回光明王的軍中。   「部隊是在今天中午出發的,甚至沒等增援軍團趕到齊。據說,當時凌步虛的先頭部隊距離他們已經不到一百公里了。」   紫川秀在地圖上看了一下,從明斯克到伊裡亞之間劃了條直線,線條筆直地掩過地圖上那些藍色和黑色的輪廓,那些蜿蜒的山脈與河流,最後筆尖停留在明斯克行省與伊裡亞行省交界處一個叫做紅河灣的高地上重重地頓了一下。紫川秀抬起頭來:「那就是說,明天他們就會遭遇了。」   第二天,七八二年的八月十六日在眾人焦急的等待中平淡無奇地度過了,派出的眾多探子紛紛回頭,報告說布丹長老統率的遠東軍隊龐大得驚人,隊列足足蜿蜒三十多公里,前鋒都已經過了灰水河,後軍和輜重卻還沒動身呢。當天的午後,遠東軍隊果然就在紅河灣高地上駐紮了下來,開始安營紮寨。   黃昏時分,凌步虛的魔族軍隊也到達了戰場,在高地的另一頭紮下,修築工事安排營地,彷彿他們要長期在此居住了。三十多萬大軍隔著十公里遙遙對望。   這真是一個出人意料的開局。布丹集中了全遠東的重兵,口口聲聲說要為切爾諾的慘禍復仇,在眾人料想中,他必然會在遭遇之初就就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狂轟猛攻,毫不留手;還有凌步虛,他接到了王國急如星火的撤軍令,孤軍停留遠東的腹地,眼看敵人越聚越多,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久戰對他都是不利的,他卻偏偏有空好整以暇地挖掘壕溝,佈置工事,擺出一副要與布丹長老長期相持的架勢。   七八二年八月十七日,從早晨開始天色就一直陰沉著。到中午時分,狂風突作,一團團的烏雲從天邊湧上來,天地陡然黯下來,地平線上傳來了轟隆的雷聲,風刮了一陣,黃豆大的雨點就辟劈啪啪地砸下。   中軍營帳中,秀字營的幾個首領正在商討局勢。不知是誰提起了話頭,大家熱烈地討論起即將發生的大戰來,意見幾乎是壓倒性的,都認為布丹兵力強盛,補給充足,勝算十足。   紫川秀評論道:「這一仗雙方各有優勢,布丹在於兵力和補給上的優勢,他統帥的部隊數倍多於凌步虛,而且內線作戰能得到源源不斷的增援。但布丹的劣勢在於他統帥的軍隊是倉卒從各地調集的,相互之間缺乏配合默契和紀律,他更缺乏一支精銳的尖刀部隊,這支部隊要作為全軍中堅,要能撕裂敵人防線、直搗敵人要害、讓敵人崩潰——無論千軍萬馬,總得有這麼一支部隊才能打開戰局,以前秀字營起的就是這個作用。   而凌步虛恰好相反,西南軍團是一支久經沙場的勁旅,王國最精銳的軍團之一,士卒無不是能征善戰的驍勇之士,具有強大的爆發力和衝擊力,但他們的缺點是身處敵人腹地,無法補充損失。」   白川若有所思:「這一仗與一年前的科爾尼戰役很相似。」   明羽一震:「真的!你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真的跟科爾尼戰役的情形幾乎一模一樣!這麼說,長老的局面並不佔優啊!」   「如果要一兩天之內決定勝負,凌步虛的勝面比較大。如果布丹能頂住凌步虛開頭的猛攻將戰爭拖延下去的話,勝利定是屬於遠東一方的。」   大家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說得正熱鬧,遠處遙遙傳來了細微的急速馬蹄聲,紫川秀好奇地掀開門簾,立即,猛烈的北風夾帶著雨點撲面而來,打得臉面生疼。朦朦的雨幕中,遙遙的遠東大公路上有幾個黑點正在迅速地擴大,幾個奔馳中的半獸人騎兵撲面出現。騎兵們一律低頭俯身,緊馬趕鞭而走,馬蹄踐起了爛泥將馬腹沾得斑斑點點的,一行人神色匆忙,顯然是有急事。   紫川秀心思一動。他立即下令:「哨兵,攔住他們!」   風雨聲太大了,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怠崗,紫川秀喊了半天卻沒人出來攔截。騎兵們速度太急,轉瞬之間就撲到了面前,眼看就要衝過去了,紫川秀只得自己衝進了雨幕中,一下就撲到了路中間,撲面而來的雨點打得他都睜不開眼來。   迎著那幾個騎兵,他舉起大喝一聲:「停下!發生什麼事了!」   突然之間衝上了路,戰馬受驚之下長聲嘶鳴,高高地騰起了前腿,勁風撲面幾乎要將紫川秀衝倒。有個騎兵給從馬背上重重摔了下來,「啪」的一聲重重地摔在泥水裡。他立即爬了起來,大怒喝罵道:「混蛋,你瘋了?」   紫川秀不理他,他看著看著這群半獸人騎兵戰馬的馬鞍的式樣和垂下來的纓紅墜子,心頭一陣抽痛:這都是自己一手組建起來的遠東騎兵啊!他抬起頭來,額頭被淋濕的碎發遮掩了一半的臉,眼睛露出讓人不敢正視的逼人光芒:「你們是騎六團的!你們團長德昆在那裡?」   這個濕透了的人散發出懾人的氣息,騎兵們突然感到,這決不是可輕視的對象。他們紛紛後退,有人出聲問:「你是什麼人?」   紫川秀慢慢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光明王!」   三個字猶如閃電掠過長空,瞬間震撼所有人。騎兵們立即翻身下馬,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不知是誰第一個領頭,士兵們紛紛跪倒在泥濘的道路上,膝蓋上泥水四濺。那個領頭的士兵顫聲回答道:「殿下!我們是騎六團二隊的,我是小隊長托得,我們剛打紅河灣那過來。」   「紅河灣?我軍可是大捷了?」紫川秀突然想到了什麼,劍眉一豎,聲音可怕地低沉下來了:「敢情,你們是臨陣逃脫?」   「殿下,我們沒打,卻也輸了。逃得可不只我們幾個,咱們全軍都在逃在溜,我們再不走,難道等著在那叫凌步虛砍腦袋嗎?」   「怎麼可能!」紫川秀驚得頭髮都直了起來,他急忙追問:「長老呢?各路將軍呢?」   「長老死了,將軍們都跑了,軍隊也跑了,現在,魔族崽子正跟在我們後頭猛追猛殺呢!死人多得跟海一樣!」   「你說什麼!?」血一下湧上了腦袋,眼前出現了一片炫目的雪白,紫川秀站立不穩地後退了一步。定一定神,他大吼:「胡說八道!你們幾個當了逃兵,因為害怕懲罰,所以編出謊言來,是吧?我們有這麼多的兵馬,凌步虛怎麼可能打贏我們?你們在撒謊,對,一定是在撒謊!」紫川秀的聲音越來越低,口氣甚至像是在哀求了:「告訴我,你們是在撒謊!說啊,不要怕,我不會懲罰你們的。」他露出了哀求的表情,可憐地望著騎兵們。   士兵們一個個擰頭避開了他的目光,面上露出了痛苦。   紫川秀的忍耐終於爆發了,他猛然撲上去揪住半獸人士兵的衣領:「告訴我,你是在撒謊!說啊,說啊!說,一切全部是你編出來的!」他狂暴地搖晃著,那個粗壯的半獸人兵竟然如嬰兒一般全無抵抗之力,被搖得脖子都要斷了,眼睛翻白,就跟片樹葉在風中沒什麼兩樣。   後面有人撲上來按住了紫川秀,白川叫道:「大人,快住手!您這樣會搞死他的!」   紫川秀鬆開了手,「撲通」一下,那個半獸人兵一下子摔到地上,在地上抽搐掙扎,大口大口地嘔吐。他凶狠地環視剩下的士兵,他們露出了恐怖的表情,卻沒有人後退,他們雖然驚慌,目光卻很坦蕩。   於是紫川秀知道,空前的災難已經來臨。他無力地嗚咽一聲,雙手痛苦地摀住了臉,任憑那雨水嘩嘩地直往身上淋,眼神空洞。抬起頭來,滿天黑壓壓的一片,烏雲低得要壓到頭頂了。   這個時候他反倒鎮定了下來,指著一個半獸人兵:「你,你仔細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士兵本來已經站了起來,見紫川秀問他話連忙又跪了下去:「回稟殿下,恐怕只有奧迪大神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夜之間,都沒打一仗,我們的軍隊就這樣垮掉了,誰都沒辦法把這事琢磨明白啊!」   「你慢點說,從頭說!」   「殿下,昨天白天,我們的大軍與凌步虛的人馬在紅河灣碰上了。先鋒斥候部隊跟魔族軍的小股部隊交手幾次,各有輸贏。雙方主力都沒動,白天就這麼過去了。   晚上我們騎六團被安排警戒任務,駐守在大營後側。大概半夜裡,我們聽到中軍有人在叫,接著,喧嘩聲音越來越大了。大家都很驚訝,可是沒接到命令都不敢離開崗位。不久,傳令官就來通知我們,營地出現了騷亂,上級命令我們馬上去中軍營帳維持秩序。   到那裡我們才驚呆了:中軍校場前面的聚了人山人海了,起碼有幾萬人,吼聲叫得震天響!這哪裡是什麼騷亂,簡直是一場暴動了!士兵們一條聲地吼:『長老,長老,長老,出來見我們!』我們上去勸說大家安靜,可我們那幾百人在人群中簡直象砂子在海裡面,一點作用都沒有。而且人家反而告訴我們,說是統帥的布丹長老已經死了,統帥部的官員都已經開溜了,我們被人家出賣了。結果連我們自己都人心惶惶了。   半個大營的士兵都出來了,鬧成了這副樣子也不見長官出來維持秩序。我們幾個比較近前的點的衛兵都聽到了,統帥部的指揮營帳裡面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也不知道是誰和誰在吵。大家都湧到中軍營去求見統帥布丹長老,可長老始終不肯出來見我們,只有統帥部的布蘭將軍出來要求大家安靜,各自回營歇息——可是誰肯聽他的啊!到處是火把,到處是嘈雜,到處呼叫,到處亂糟糟的,大家都在叫:「統帥在哪裡?統帥在哪裡?」、「我們要見布丹長老!」   鬧哄哄的一直到午夜兩點鐘時候,布蘭將軍終於不得不承認:布丹長老確實剛剛去世了。消息一公開,整個軍營都炸開了,士兵們都在喊:「沒有長老,我們絕不打仗!」統帥部的官員根本壓制不住局面,何況他們自己也在慌張著。據說,只聽到長老剛一斷氣,統帥部成員索斯立馬逃走了,還帶走了自己的本族人馬。駐紮在東營區的蛇族部隊整團整隊地離開了營地。   午夜兩點,我們突然接到緊急命令,要攔截擅離駐地的逃兵,騎六團的兵馬排成一條長龍封鎖了營地東門口,我們和蛇族兵馬在那僵持了好一陣。在那裡,布森大人向他們喊口號,命令他們立即返回各自駐地。但不知怎麼回事,大營裡面的嘈雜聲越來越響,聚在門口想離開的人馬越來越多。他們衝我們嚷:「都快完蛋了!再不走,魔族崽子就要殺過來了!」   「長老死了,當官的都跑了,剩下我們等死嗎?」   混亂中,蛇族的人馬想強行突破,給我們砍了幾個人,用馬刀把他們趕了回去,布森大人叱道:「再不回營,當臨陣脫逃,殺無赦!」那群士兵都給震住了,有人開始聽從命令往回走。但就在這個時候,大地在劇烈地震動,遠處傳來悶雷般的吼聲,地動山搖:「瓦格拉!」東邊出現了老大一片火把,魔族的凌步虛向我們進軍了。 第十三卷 第四節 第十三卷 第四節   結果任什麼也控制不住了。不知是誰發一聲喊:「逃命啊!」頓時,上萬人一哄而散,我們想攔截,卻哪裡攔得住,反倒讓他們把我們的隊列也衝垮了。到處都是火把,到處都是逃散的人群,士兵們丟了武器、裝備,一邊跑一邊把身上的軍服給脫下來,一群群潰敗如水,任憑布森將軍喊破了喉嚨他們也不肯回頭。接著中軍營之後,左營、右營和後軍都開始大批地逃亡,崩潰就如那山洪海嘯,無法遏止。   布森大人臉都白了,當即就說:「天意!遠東完了!」他當即就拔出刀子想割脖子了,我們幾個人趕緊撲上去奪下了刀子。我們的團隊長德昆長官說:「大人,承擔起責任來啊!我們還有希望,還有光明王殿下哪!」   布森長官呆呆看了他,什麼也沒說。他帶著他親衛隊直往魔族方向殺去,吼道:「是好漢的陪我殺魔族去!」有些人跟著他衝過去了,當時我們也想跟他衝過去,但是德昆長官攔住了我們。他說,布森大人不過是盡人事掩護我們撤退,兵敗如山倒,現在任什麼都沒辦法了,唯一能搭救我們的就只有光明王了。他把我們分散成了十幾個小隊,分道前來向殿下您求救。如果現在殿下您還沒得到消息的話,那我們是第一批趕到了,其他小隊恐怕凶多吉少。   殿下,我們的人被殺得屍橫遍野,凌步虛的人馬追殺得正緊哪!殿下,救救我們,救救遠東吧!」   那個士兵說著說著,已經泣不成聲了。其他的士兵統統跪倒道上,拚命地以頭磕地,放聲大哭:「殿下,救救遠東吧!我們不該背棄你,我們罪孽深重,但就看遠東的份上,救救軍隊吧!」   「那麼,難道是真的!?」紫川秀低著頭,空洞地嘀咕著。他怎麼樣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如此多的兵馬,如此強悍的大軍,那麼多強悍的勇士,半獸人軍團,龍人軍團,蛇族軍團,矮人軍團,那一路路強大的軍隊,全遠東的兵馬,難道轉眼間就這樣完結了嗎?自己嘔心瀝血經營的龐大軍隊,難道一夜之間就像灰塵般蕩然無存了?   悲憤鬱悶,他仰面朝天喊道:「布丹,還我軍團!」聲音嘶啞,像是狼在嘶叫,淚水和雨水在臉上混雜著狂流。一道藍光掠過長空,天邊猛然一個霹靂,震撼整個天地。他狂吐一口血,血水殷紅地流在衣襟上。   「大人!」、「殿下!」部下們慌忙撲過來,白川淚流滿面地哭叫道:「大人,大人!不過是孩兒們打了場敗仗,勝敗兵家常事,千萬不要氣壞了身體啊!」   部下們上來攙護著紫川秀進了營帳中。清醒過來,他才發現自己的狼狽,一身水淋淋的,失魂落魄。此時,秀字營的軍官們都聞知了中軍營帳的事件,遠東聯軍在紅河灘大敗的消息閃電般傳遍了全營,到處都是風吹鶴戾,軍心浮動。   清醒過來,紫川秀立即召集軍官們發佈命令:「立即拔營,以戰鬥隊列前往伊本市!」   明羽抗議道:「大人,現在情況不明,盲目前進危險啊!」他的意見是:以前的大本營本隊和第二軍、第三軍等主力部隊都很有可能被殲滅了,目前形勢已變成了敵眾我寡,秀字營很可能已成為聯軍在遠東內地的最後武裝,將孤軍面對凌步虛。他建議應該「盡速轉進」,與駐守特蘭的遠東聯軍第一軍會師,待收編了第一軍的兵力,再行回頭與凌步虛軍團決戰。   紫川秀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直勾勾地看著他。營帳中參加會議的軍官都打了個寒戰: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啊!那黝黑的眼睛裡面佈滿了悲哀、絕望和凶殘,就如同一頭遍體鱗傷的野狼。明羽當場被嚇得幾乎尿了褲子。   於是再沒有人出聲,拿在場的一個軍官的話來說就是:「當時哪怕殿下帶我們集體跳樓我們也會去的。」   軍令聲頻傳,黑衣騎兵們紛紛從各個營帳出來,翻身上馬。一路上沒有別的聲響,只聽得馬蹄踐踏爛泥發出沉悶的迴響,雨聲颼颼,上萬騎兵一式批著黑色蓑衣,盔甲鏗鏘做響,馬刀掛在腰間,不時撞擊馬刺鏗鏘做響。兵馬混成一道黑色的洪流,順著遠東大公路滾滾向前。   紫川秀走在隊伍的旁邊望著軍隊前進,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這是遠東最後的部隊了,敵人是十萬虎賁之師,剛剛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大勝,士氣如虹,統帥凌步虛更是當世名將。前景如何,縱然樂觀如他也不敢有絲毫奢望。   雨幕滿天,雲層低厚,黑壓壓的一片,天空不時掠過藍色和白色的閃電,遠方傳來轟隆雷聲,彷彿預兆著這支最後軍隊的前途。   秀字營一路疾走,當晚到達了伊裡亞行省的邊境的一個小城市古沃克。這時,頭批從紅河灣撤出的敗軍已經撤到了這裡,聯軍於紅河灣潰敗的消息傳遍全城。人們憂心忡忡,驚惶失措,都認為遠東已經末日臨頭了。散兵游勇和逃難的民眾擠滿了全市的街道,到處都是馬車、行李、包袱、牲口,人們露出了彷徨不知所措的樣子。   在城市的道路上,紫川秀看到那些一群群遊蕩著的潰敗士兵,他們添油加醋地向沒參加戰鬥的平民們描繪著昨晚一戰的恐怖,嚷嚷著:「遠東已經沒救了!」、   「照那樣殺法,連一條腿都逃不出去!」   紫川秀不時停下腳來傾聽。照那些士兵說的,那簡直是天崩地裂,不但布丹長老死了,統帥部的所有成員同樣都死了。那個晚上,為了阻擋魔族的追擊,布森將軍統率一支部隊硬生生地抵擋凌步虛的大軍,不幸戰死。布蘭將軍領著殘兵往伊裡亞方向走,半途給魔族軍截上了,那一場大戰打得,天上下得簡直不是雨了,是血,估計布蘭也是凶多吉少了。說起死了的布丹長老和統帥部,士兵們無不恨得咬牙切齒,都說本來光明王領導得好好的,這群人卻硬要來搞這麼一下子,又在關鍵時候翹了辮子,結果弄得滿意多多,死人多多,一大群人都陪他上天見奧迪大神了。   但是當紫川秀問到魔族軍的動向時候,卻沒多少人知道。有人說凌步虛正帶了大軍一路攻城略地,現在已經拿下了整個明斯克行省,拿下了遠東的首府科爾尼;有人卻說魔族大軍正在圍攻伊本市呢,十幾萬遠東聯軍被幾萬魔族打得不敢露頭。各種各樣的流言頻傳,潰兵個個都詛咒發誓說這絕對是自己親眼所見,紫川秀硬是沒法分辨真假。   到達地方政府機構所在地時候,遠遠就聽到人聲鼎沸了,紫川秀望見門口處聚著大群潰兵和市民正在圍攻市政當局,無數的碎石和瓦片雨點般砸向市政處緊閉的大門和窗戶玻璃,將維持秩序的地方警察砸得頭破血流,狼狽不堪。   人群在可怕地吼叫道:「交出來!把那個混蛋交出來,不許包庇他!」吼聲震得大門和窗戶的玻璃都在颼颼顫抖,無數的士兵和群眾憤怒地朝市政處砸石頭,市政處窗戶上的玻璃一個接一個地被砸得粉碎。由警察組成的人牆被憤怒的人們衝擊得四分五裂。   白川向旁邊的市民打聽,才知道原來遠東統帥部的成員、原來第一軍的參謀長索斯孤身一人逃脫到此,被敗兵們發現了。士兵們記恨著索斯當晚是第一個逃脫的,現在要找他算帳。索斯被嚇得沒辦法,躲進了市政處裡面向市政長官尋求庇護,現在士兵們不依不饒,非要抓他出來算帳。   「啊,索斯在這裡?」紫川秀喜出望外,一直以來見到的都只是一些低級軍官和士兵,沒能見到參與事件的高級軍官。現在從索斯口中,應該能得到更多的情報的吧。   白川找來了當地的市政長官,小聲地嘀咕兩聲。得知是光明王親自駕到,當地的市長鞠躬如也,很慇勤地從後門將紫川秀領了進去,致辭說:「在這個危難的時候,遠東的解放者,我們的英雄光明王光臨我們古沃克城,這是奧迪大神給我們的恩賜,我們莫大的榮耀!願奧迪大神的容光照耀著殿下!我們永遠是殿下最最忠誠的傭僕!願為殿下您效勞,不知什麼地方我們能對殿下有所幫助的?」   因為遠東政權建立不久,一切從權。市政長官都是由當地民眾自行推選那些有威望的首領和頭人擔任,紫川秀也不熟悉這些地方上的民政長官。也沒時間寒暄了,他直截了當地問:「聽說,索斯在你們這?」   「啊,不錯,索斯大人正是在我們這裡。」   「我要馬上見他。」紫川秀平靜地說,那口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市長眨著眼睛,看了看紫川秀和身後那些彪悍的衛兵們,眼神中很明顯地流露出不安。   他雖然是文職地方官,但是對於遠東軍高層的分裂也是知道一點風聲的。隨著紅河灣的敗戰,統帥部的勢力徹底垮台,光明王正重掌大權,秋後算帳勢必有一堆人要掉腦袋的。現在,光明王殿下帶著這麼多衛兵來找索斯,莫非是想——市長不敢再想下去了,高層政治鬥爭你死我活,他可不想牽涉進去。   他小心翼翼地說:「索斯大人在這邊,殿下和諸位大人請跟我來。」   一行人順著市政廳寬闊的走廊前進,市長一邊走一邊向紫川秀介紹市政廳的種種建築,某某走廊是有著悠久歷史傳統的,某某大廳歷史可以追溯到紫川雲那一代,但這時紫川秀哪有心思聽這個,他只是隨口「嗯嗯」幾聲應付著。   一行人路過大廳的時候,突然一聲巨大的聲響從門外傳來,響雷般的口號聲:「交出叛國賊!交出叛國賊!」聲勢驚人,大門被撞得「砰砰」巨響,門板都變了形。透過窗戶,可以看見衝擊的民眾和士兵已經壓近了門口,那一張張憤怒的臉,那一雙雙冒出火焰的可怕眼睛,警察排成的人牆被沖得七零八落,眼看就頂不住了。   市長面都變白了:敗兵們失去了理智,被他們衝進來,如果光明王在自己地盤上有什麼閃失,自己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死。他嚇得連聲叫嚷:「來人!快加派人手上去!一定要攔住他們!——殿下,索斯改天再看!現在請趕緊迴避!」   紫川秀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嘩」的一下,大門被撞裂開了。「咚咚」幾隻腳將門板的裂縫踢開,大門整個地倒了下來。「殺死賣國賊!」隨著殺氣騰騰的叫聲,大群人赤紅著眼睛衝了進來。   「保護大人,排人牆!」白川將軍厲叱道,隨身的秀字營士兵猛衝上前,在門口處組成了一道人牆,刀劍全部出鞘,刀鋒全部對外指著,人數不多卻也顯出一派肅殺氣象。秀字營是遠東全軍的精銳,而紫川秀的衛隊更是精銳的精銳,他們可不像地方警察那樣拘束,動起手來百無顧忌。有幾個暴民沖得太急剎不住腳直直地往這座刀山上衝,衛兵們將刀子一偏,用刀背將他們抽得嗷嗷直叫。十幾個衛士堵在門口,那大群的暴民們竟然無法寸進,衝進門的幾個都給皮靴大腳大腳地踢出去了。   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強烈抵抗,潰兵們一時被震住了,不敢再衝。有人在粗言穢言地亂罵,白川秀眉一蹙,以手按劍走上一步,面寒似水:「大膽!光明王殿下在此,誰敢亂來!」   一瞬間,空氣似乎凝固了,聽得紫川秀的名字,寂靜像是石頭投入水中掀起的波紋一樣從中央向四面八方擴散。後面的士兵發覺氣氛不對趕緊打聽:「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說殿下在裡面!」   「真的,我看到黑衣軍了!我看到白川將軍了!」   人群中響起了唧唧喳喳的輕聲議論聲,站在近處的人一個傳一個地把話傳達給遠處的人,消息瞬間傳開了:「光明王殿下已經駕到!」士兵們頓時把那個倒霉的索斯拋到了腦後,異口同聲地呼喝:「光明王!光明王!」連那些本來只是在旁觀這場騷亂的市民也加入了隊伍。婦女在哭喊著:「殿下!出來見我們啊!」於是人群聲勢越發浩大。   站在前面的士兵自覺地向後退,讓出了市政廳門口的空地來。從市政廳那破爛的門口處,一隊武裝士兵簇擁著一員將領走出來。他們衣甲鮮明,自信,從容,與那些遊蕩在街邊垂頭喪氣的潰敗士兵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看到他們,人們就燃起了希望,人們就知道,遠東的武裝力量並沒有完全垮掉。 第十三卷 第五節 第十三卷 第五節   四面八方都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軍人們簇擁向前,自發地向紫川秀行軍禮:「殿下,向您致敬!」無數的平民在嚷嚷:「殿下,殿下!我們的救星,說兩句話吧!我們該怎麼辦?遠東還有救嗎?」人群是如此熱情、興奮,擁擠得堵塞了道路,萬眾都在期待著,期待著光明王能夠創造奇跡,扭轉乾坤。   紫川秀舉起手示意有話要說,於是頃刻間,人群肅然,安靜得就如同荒山野嶺,渾不像數萬人聚集的廣場。想到在民眾中自己擁有如此高的威望,紫川秀真的是很感動。   他平靜的嗓音迴盪在廣場之上:「來自各地的市民們,遠東各軍團的戰士們,我的朋友們,現在是我,遠東的光明王在對你們說話!」   人群發出雷鳴般的聲響:「殿下,我們在聽著!」   「七八二年的八月十六日晚,發生在紅河灣的慘劇我們都已經知曉。在魔族將軍凌步虛面前,我們的戰士英勇作戰,但由於種種原因,軍隊遭受嚴重的挫折。西南匪幫猖狂於國土之上,遠東處於嚴重的危急關頭!」   紫川秀略略頓了一下,整個城市都在傾聽著演講,廣場的人越圍越多,人群越來越大,走動的行人、車輛都停下了腳步。男人們神色專注,臉色嚴肅,而婦女們則大多在小聲地哭泣。現在的人們似乎忘記了世上的一切,心頭只剩下了對遠東大地命運的關切,她現在大難臨頭了。一張張木然沉思的面孔,嘴角間痛苦的表情,一雙雙嚴峻的眼睛。人們屏住呼吸,唯恐打破這寂靜。在人群的沉默中,隱藏著一種威嚴而強大的力量,一種堅定超脫一切的信念。廣場是如此的寂靜,可以聽到廣場上空鴿子飛掠過的鳴叫聲。   於是紫川秀又開始了演講,他的聲音平靜、壓抑、低沉而激動。那從容不迫的語調有一股吸引人的力量,令人感到他熟知某種重要而非常有意義的事情,而眾人卻無法立即理解。   「命運永遠無法揣測,或許是奧迪大神有意要更磨練我們,讓我們經受更多的考驗,但是,我們並沒有失敗!不要灰心喪氣,不要怨天尤人,一場失利不足以決定遠東的命運,決定遠東命運的只在於你們,在於遠東的民心向背!我們並不是被魔族的刀劍打敗的,我們是被自己人的分裂和野心擊敗的,是被謠言打敗的!昨晚的教訓已經提醒了我們,遠東人一定要團結,絕不能分裂!如果我們能萬眾一心,那無論是魔族的千軍萬馬,無論是人間的艱難險阻,我們都將能克服!   現在,我即將統帥黑衣軍的戰士們出發,前去與西南匪幫戰鬥,營救我們的同胞,營救我們的戰友。士兵們,市民們,請支持我們,幫助我們!你們是我們堅定的後盾,身後有了你們,軍隊將無往不勝!   請跟我走,聽我的命令,我就是遠東!」   紫川秀乾脆利索地結束了講話,人群靜寂了足足十秒鐘,一瞬間,激動的呼聲猛然騰空升起,猶如那劇烈的旋風在人海上空迴盪:「願跟隨殿下!願跟隨殿下!」 民眾被狂熱的激情所控制,熱淚盈眶。士兵們歡欣雀舞,舉起了武器慶賀,要殺向前線。他們回憶起了,正是在光明王統帥下,他們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數都數不過來。   有個半獸人士兵爬到了高台上大聲演說,宣佈在場的佐伊族戰士全部支持光明王。他說,正是因為由於大家受了布丹長老的蠱惑,背棄了光明王,所以才有了紅河灣的潰敗。   「當年,魔族侵犯聖地,是誰,奮不顧身地保衛了我們的聖廟?」   人群雷鳴般回應:「光明王!」   「是誰,挽救了當年的起義,一手創建了我們的軍隊?」   「光明王!」   「在科爾尼城下,是誰帶領我們打垮了魯帝?在埃羅平原,是誰帶著我們斬將奪旗?在特蘭城下,是誰領著我們活抓了魯帝,打垮了羅斯的兵馬?」   人群一條聲地應和道:「是光明王,是光明王!是他,再沒有別的人了!」   半獸人士兵大聲疾呼:「弟兄們,咱們數數,在殿下帶領下,我們打了多少的勝仗?哪怕我們的兩手加兩腳的指頭都數不過來啊!該跟誰走,那是最簡單不過的問題了!背棄了這樣的指揮官,還說他是魔族的叛徒和奸細,弟兄們,說這種話的人還有良心嗎!可能有這樣的叛徒嗎?那是奧迪大神在譴責我們啊,我們罪有應得啊!   那個布丹長老——願大神寬恕他的靈魂吧,他是在胡扯啊!可笑的是我們居然都相信了,當日我們居然敢沖殿下舉起了刀槍!就憑這個,我們也該得報應的啊!紅河灣不是別的,那是奧迪大神的故意安排,那是天譴啊!」   群情激湧,大家都說沒錯沒錯,這正是天譴啊!要不早來晚不來,偏偏在要與魔族決戰的時候布丹卻突然去世了,整路大軍沒經大仗卻自個潰散,這在哪怕遠東一千年的歷史上都沒發生過這樣的事。這只能說明,那是奧迪大神在警告我們哪,光明王真正是天命所歸,不容忤逆的。   紫川秀心思一動,說:「我相信,絕大部分參與事件的戰士都是受了欺騙,但是你們的領袖們,那些很可能是參與了騙局的領袖們,他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啊!」   這話簡直如一滴火星落在火藥桶上了,沒等紫川秀把話說完,人群立即可怕地騷動起來。士兵們猶如暴雷般呼喝起來:「對!對,殿下說得沒錯!這裡就有這麼一個人!蛇族的頭人索斯,他是那個遠東統帥部的成員!」   「他又是那個晚上第一個逃跑的人!」   「這才是真正的叛徒和奸細!拉他出來,叫他挨刀子!」   「立即把他碎屍萬段!」   人群滾滾衝進了市政處裡,不到一陣,他們又怒火沖沖地出來,提著一個捲縮成一團的蛇族出來,正是紫川秀往日的對頭索斯。此刻他兩眼緊閉,臉色煞白,身子蜷縮成一團。士兵們把他重重地掄在地上,他怪叫道:「哎喲!」惹得眾人齊聲發笑。索斯睜開眼睛,所見都是那一張張憤怒的臉,都是火焰般憤怒的目光,都是那憎恨的雙眼。他用企求的目光向四處求饒,但卻沒有什麼人可憐他,也沒有什麼人憐憫他。死了那麼多的人,大家已心硬如鐵,正急於尋找一個替罪羊宣洩憤怒。   士兵們和市民們齊聲喝道:「殺了他,殺了他!」有人虎虎地跳上來,手持刀子就要動手。索斯無力地呻吟了一聲,閉上眼睛就要等死了。   「等一下!」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紫川秀舉起了手。這個時候,也惟有光明王的威望能阻止民眾了,於是,舉起一半的刀子放了下來,眾人都在矚目光明王。   紫川秀悲天憫人地說:「這個人,無可否認,他犯下了大錯。但是,他曾是為遠東流過血的,在起義之初最艱辛的日子裡,他曾與我們並肩作戰,身先士卒!他曾不愧於遠東戰士的稱號——讓我向大家求情吧,就看在他過去的汗馬功勳份上,饒了他吧!我向大家求情了!」   人群中響起了嘖嘖的讚歎聲:「看人家光明王,多麼深明大義,多麼寬宏大量!就連索斯這樣常常跟他作對的傢伙都寬恕了,不愧我們仁慈的王啊!」   索斯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著紫川秀。在兵變的那個晚上,自己曾想謀害紫川秀,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紫川秀會救他。但是出於求生的本能,他噗地連滾帶爬地爬到了紫川秀的腳下,快得猶如一隻受驚的野兔,抱著紫川秀的腿就嚎啕大哭:「救命啊,殿下!救命啊,我該死,我不該反對你的,只求你救命啊!」   「想活命就收聲,笨蛋!」紫川秀小聲說。索斯立即乖巧地不做聲了,只是死死抱住紫川秀腿不放,彷彿快被淹死的人抱住稻草。   接下來,紫川秀就大談如何要團結一致、西南匪幫不過是區區小敵云云,趁他吹得天花亂墜,人群的注意力被轉移的時機,白川連忙指揮衛士上去把索斯拖了下來。仰望著高台上慷慨陳詞的紫川秀,她感慨:遠東民族實在是太淳樸了,比起心計來,人類可是把他們遠遠地拋在腦後。紫川秀先故意挑動群眾的情緒,製造危機,然後又把索斯從危機中解救下來。以前的遠東高層指揮中,索斯儼然是反對紫川秀的的代表人物,現在,紫川秀這一手可比殺了他漂亮多了。殺了索斯會引起整個蛇族的不滿,但救了他,索斯這輩子都別想在光明王面前抬起頭來。   詢問了索斯以後,紫川秀得到的消息仍舊很少。這傢伙首先率隊逃跑,在逃跑途中又被凌步虛的軍隊給追上,軍隊給打散,他孤身一人逃到了古沃克,就是這麼簡單,至於問起遠東聯軍的大部隊是否倖存、聯軍的諸路將領是否倖存、魔族軍在何處等問題,他是一問三不知,讓紫川秀不禁大大後悔怎麼救了這麼一個廢物。   七八二年的八月十七日夜,對於紫川秀來說,是難以想像的沉重而且值得銘記的一夜。指揮官只有洞悉了當前面臨的一切,才能定下決心。但是現在,一切事情都彷彿籠罩在濃重的霧中,讓人感覺自己像是個瞎子一般在黑暗中摸索,這種情形要突破是需要重大決心的。紫川秀最後還是決意迅速挺進伊本市,救援遠東軍殘部。   他心裡有數,即使局勢演變成最壞局面,即自己不得不孤軍迎戰凌步虛,以秀字營天下精兵的強悍,以寡敵眾也未必會輸。假如戰局不利的話,自己就立營穩守,只要堅持上幾天,消息傳過去,駐守特蘭的第一軍肯定會火速趕過來增援自己的。   當晚休整了半夜,大軍立即兵發伊裡亞行省的伊本市,傳聞中,那裡正是遠東聯軍撤退的目的地,如果魔族軍追擊的話,肯定會直撲此地的。儘管秀字營兵強馬壯,士卒們都是高手。但打過幾仗下來,大家也都知道在長槍快馬交戰的大規模沙場上,武學高手所能發揮的作用遠沒有原先想像的那麼大,戰場講究的是效率與直截,那些見招拆招、後發制人、以靜制動的武功原則全用不上。想到要面對十倍的強敵,傳聞中能征善戰的西南勁旅,秀字營上下都是心下忐忑,士兵們把槍擦了又擦,刀磨得飛快,興奮得眼睛都有光出來了,鼓足了幹勁只等上陣了。   但軍隊只到了半道,前面斥候又傳來消息說是與遠東聯軍的前哨遭遇上了,前面出現了大量的半獸人部隊,紫川秀驚喜交加:「難道還有遠東部隊從這場可怕的風暴中倖存下來了嗎?」   半獸人哨兵吆喝道:「來的是哪路部隊?」   傳令兵嘹亮的嗓子在寂靜的午夜中遠遠地傳開了:「光明王殿下駕到!」   沉默了一陣,接著紫川秀聽到前路響起了震天的歡呼:「殿下來了!光明王殿下來了!」聲音越來越浩大,怕不有萬人之眾,驚喜之下,他當即下令部隊加速前進,與前路遠東軍會合。   在伊本市的近郊,紫川秀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星光的夜幕下,數以萬計的火把佈滿了目光所見的大地,一直到遠遠的高山上,火把依舊閃亮。雄壯的鐵騎在大道上來回□巡,為秀字營開道。那一面面的旗幟,馬尾旗,數也數不清。持槍的鐵甲士卒列隊大道兩頭,一直到得滿山遍野,那一雙雙熱切期盼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發亮。   黑暗中,代表的光明王親至的黃金旗幟一到,大道兩旁的士卒一排排地依次跪倒,猶如大海的波浪翻滾,猶如狂風吹倒的麥浪,場面壯觀之極。眾人發自肺腑的呼聲匯成了震撼的驚天動地:「光明王,萬歲!」 呼聲遠遠地振蕩在大地上,尚未消逝,更大的一波聲浪又起來了:「願我們的王長生!」那聲浪威力之大,連遠處的黑色群山也在顫抖。   公路上馬蹄聲鏗鏘,一隊騎兵迎面馳來,眼見得光明王的旗幟在夜風中招展接近,騎兵們紛紛翻身下馬跪倒在道旁,頭壓得都碰到了地上。紫川秀趕緊跳下了馬去攙扶,連聲說:「各位辛苦了!」   領頭一個半獸人連連磕頭才抬起頭來,紫川秀一愣:「布蘭,是你!你還活著?」 第十三卷 第六節 第十三卷 第六節   紫川秀驚喜萬分,這位青年半獸人將領一直是他非常看重的將領,他曾經想過,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突然身亡,那最適合接自己位置的就是這位布蘭將軍了。這位將軍不但作戰驍勇,而且其素質已經超出了一位軍事將領的範疇了,行事光明磊落,落落大方,頗有領袖之風。雖然在動亂時候布蘭也站在布丹一邊反對自己,但他顯然是心有苦衷,紫川秀對他並沒有什麼怨恨。在得知他戰死的傳聞時候,紫川秀還難過了一陣,認為遠東損失了難得的菁英。   青年半獸人將軍卻誤會了紫川秀的意思。他淚流滿面:「殿下,我是向您請罪來了,我罪孽深重!老實說,我是沒臉活著回來見殿下的了,只是軍隊需要人主持,需要有人將軍隊保存下來,我必須盡職責才不得不苟且偷生。現在,只等指揮權交接完畢,我將承擔起責任來。」   說起最後一句話時候,布蘭眼中流露出了堅毅的光芒,令紫川秀毫不懷疑他以死謝罪的決心。他長歎道:「何致於此呢?」又問:「那,紅河灣的戰敗是真的?軍隊損失有多大?」   「確實是真的。損失兵員現在還無法統計出來。但可以肯定,參戰前,我部共有第二、第三兩軍主力外加大本營所有的預備隊,軍隊不下二十五萬人。現在,我們的剩餘軍隊也就十三萬人左右了,而且所有的輜重和糧草都丟了。」   夜幕深沉,風呼呼地在吹,沒有人說話。眾人都在看著紫川秀。光明王站得筆直,沉默著。人們看著他,能感覺到那挺拔的身影透露出無聲的悲哀。他迄今為止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家當,一夜之間就喪失了大半。事情就是這麼奇怪,那些好人的愚昧往往能比壞人的惡意造成更大的破壞。   「那,凌步虛軍團在哪裡?據說他們正在圍攻伊本市?」   「回稟殿下,他們已經撤退了,向國內撤回了。」   「撤退了?」紫川秀微微驚訝。   布蘭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幸好他們撤離,否則,我們的損失會加倍的。西南軍團不是一般的魔族部隊,比起魯帝的兵馬,他們戰鬥力更強,而且紀律嚴明,進退自如,完全無懈可擊。」   「嗯。」紫川秀點頭,心中大約猜測到了原因,應該是王國內部的戰情緊張了,西南軍團雖然取得了勝利,卻沒有時間來擴大戰果。如果讓凌步虛這麼一路追打下去,整個遠東聯軍的主力都會全軍覆沒的。就這麼匆匆忙忙地撤了,凌步虛一定也很不滿的吧?   「統帥部的所有成員將跟我一起辭職,他們將跟我一起承擔起責任來。還有,參與那晚動亂的所有團隊級別以上的軍官也都已經被解除職務,等候殿下您任命新的軍官上任。」   紫川秀看看他,問:「聽說,你的叔叔布森?」   布蘭低下了頭:「是的。承蒙奧迪大神召喚,作為一個勇敢的戰士,他已經先我們一步回到了大神的身邊。我叔叔在臨終之前也說了,光明王是對的。一直到死,他最悔恨就是曾經背叛了你。」   夜風掠過平原,風吹草動,發出低沉的嗚咽聲。紫川秀心頭泛過一陣傷感,輕輕說:「繼維拉之後,布森也去了,就連長老也去了。當初遠東聯軍創建之初的勳將們,如今可只剩下你一個了。」   聽出了紫川秀話語中真切的憂傷,布蘭微微動容:「殿下。。。」他痛苦地搖了搖頭:「殿下,我們對不起你。」   紫川秀惆悵地說:「遠東遭受了巨大的損失,我們失去了很好的將領:長老,你的叔叔,我的身邊人才凋零。」   「誰說殿下身邊人才凋零?不還有我嗎?」蛇族的頭人索斯插嘴說。   「對對,還有我呢!」魯帝也說。   紫川秀不理會他們,繼續說:「所以,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索斯說:「這段對話好像很面熟?感覺像是三流言情小說的對白。」   魯帝:「你沒理由覺得熟的,只有一種傳說中叫做『讀者』的神秘生物才可能有這種感覺。」   紫川秀氣憤地對衛隊長古雷喊:「把這兩個人才給我拉到路邊挖個坑一起埋了!」   兩個「人才」頓時化成了一縷——不,兩縷——輕煙,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紫川秀沉重地吐一口氣:「你看,我身邊的這種傢伙,我能靠他們嗎?」   布蘭沉默良久,慢慢地說:「難道我的存在,對殿下的大業還能有所幫助嗎?可是,經歷如此大敗,如果沒有個人承擔起責任來,我們如何對死去的弟兄們交代?」   「該為這次失利承擔責任的人已不在人世了。」紫川秀簡單地說:「活著人的人沒有必要為死去的人背鍋,如果相反,那倒是可行的。」   「殿下,您的意思是說?」   「就是這個意思。我們經歷了可怕的挫折,失去了很好的同伴,前面要走的道路將加倍地艱辛。你,還有那些富有經驗的軍官們,都是我們軍隊最寶貴的財富,我不能再失去了。我需要你的協助,布蘭將軍,請留下來幫我吧。」   半獸人沉默著,躊躇不答。   紫川秀看著他,輕輕說:「這也是為了完成您叔叔和長老未完成的心願吧。就這麼走了,沒能看到遠東徹底光復的那一天,長老一定很不甘心的吧?聖廟的***需要有人繼承。」   布蘭抬起頭來,臉上有兩道清亮的光點:「殿下,如果您不嫌棄我這個敗軍之將的話,我願盡菲薄之力。」   紫川秀微笑著伸出手去:「一切照舊,布蘭將軍?」   布蘭猶豫了一下,也伸出了手與紫川秀緊握:「一切照舊,嗯。。。殿下!」他沒能說完,因為紫川秀輕快地跳下馬來,輕鬆地將半獸人寬闊的肩頭擁在懷裡,擁抱了好長一段時間。半獸人泣不成聲,雙頰淚流如雨。   在當初的動亂中,布森、布蘭兩叔侄是布丹最大的支持者,若無其兩人的支持,布丹長老絕無可能那麼便當地拿到軍權。現在布丹和布森已死,布蘭就是尚活著的最大責任人了。早就有人竊竊私語,認為布蘭既參與了叛亂,又是敗軍之將,更是倖存下來的最大叛亂責任人,光明王肯定不會放過他的,能允許他自盡已是最大的寬容。但士兵們眼前所見的,卻是光明王由衷的恩遇。眼見事情有了順利的解決,光明王寬宏地寬恕了布蘭的責任,那些參與叛逆的軍官和士兵們統統放下心來。   布蘭將軍後退一步,單膝跪下:「殿下萬歲!我們的仁君萬歲!我們願生死隨您,永不背叛!請您原諒我們的愚昧,原諒我們的頑固,只求您,不要拋棄我們,不要拋棄久經苦難的遠東大地。」   全軍爆發出熱烈的歡呼,士卒們一排排地跪倒,呼聲驚天動地:「殿下,生死隨你,永不背叛!」   面對全軍方向,紫川秀緩緩一個鞠躬,默默地流出了淚水。經歷一番波折,他終於重又掌握了遠東的實權,但是,這代價是否太過沉重了呢?   七八二年九月十一日,帝都。   露天舞會是在日落黃昏的時候開始舉行的,白色的長餐桌上擺滿了鮮花和美酒,山一般的美酒佳餚。花園的上空掛滿了五彩的燈籠,讓整個院子充滿了一種朦朧的色彩感。在寬大的草坪上,樂隊正在演奏,悠揚的樂曲遠遠地傳出了院子,讓過路的行人不禁停步傾聽。   院子中輕霧籠罩著舞池,院子裡***通明。在輕快的華爾茲中,一群衣飾華麗的青年男女在舞池飛快地旋轉著,裡面大多是年輕人,舞蹈跳得極其輕快,人影閃動。   斯特林在舞池邊上的露天桌子坐下。侍者上來端上飲料,斯特林端起杯子,他能感覺到,周圍不時投來了各種惡意或者憎惡的目光。很近的地方,兩個神態傲慢的中年人正在說話,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想陞官想瘋了,拚命地討好總長。。。人家是大紅人,英雄!」   「是啊!英雄,我們拿錢跟魔族贖回來的英雄嘛!」   「噓!小聲點,他正在那邊呢!」   斯特林面無表情,手中薄瓷的咖啡杯出現了細微的裂痕。他知道,自己提出的收編貴族私人武裝的建議得罪了很多人,那些大貴族和權貴們恨他入骨。最近這種冷言冷語他聽了很多。斯特林重重地放下杯子,冷冷往那邊一望。頓時,所有的議論聲都停下了。他如電的目光一個接一個掃過議論的人們,被他看到的人都露出了恐怖的表情。他走開幾步,背後傳來了銀鈴般清脆的聲音:「斯特林大哥!」   斯特林回過身來,第一眼就看到了紫川寧。她一身連衣裙潔白如雪,婷婷玉立,皎潔的臉蛋在朦朧的星光下發出種陶瓷般光潔的美,給人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是在夢中遇到的仙子。   斯特林遞過去禮物,微笑地說:「二十歲生日快樂,寧小姐。」   紫川寧接過了禮物,說聲:「謝謝」,卻調皮地笑笑:「斯特林大哥,今晚連你都在提醒我二十歲了,我成了沒人要的老姑娘了!」她笑嫣如花。   斯特林也笑了:「寧小姐,說這種話的你可真是沒有良心啊!你難道就沒看到,帝都一半的適婚青年都來到了尊府,個個是意氣風發才華橫溢的青年彥俊。他們是為何而來的,寧小姐您該比我更清楚吧?」   「我知道的啊!他們是奉我參星的叔叔的命令前來的。」   「恐怕不止吧?您看,就在您和我說話的當兒,起碼有十條好漢盯著我,時刻準備把我撕成碎片呢!」   「反正我沒看到!」   紫川寧眼波一轉,狡黠地笑笑,少女的天真調皮個性表露無遺,艷麗煥發。看到那甜美的笑容,一瞬間,斯特林驚歎於這位家族未來繼承人的美麗。紫川寧的氣質是多變的,她有成為絕代美女的潛質:嫵媚、端莊、純潔,既有青春少女的爛漫天真,也有成熟女性的嫻熟和內在的聰慧,這麼多種特質融合在一起,達到了高度的完美,就連斯特林一向的自製和定力也不禁心馳神晃,他隨口吟誦:「魔族俘人為奴,寧小姐,您俘虜的可是人心啊!」   紫川寧給逗樂了,她裝模做樣地斜眼瞟著斯特林:「怎麼,斯特林大人,難道你的心也給誰俘虜了?我可是要告訴清姐的啊!」一邊說一邊用秋水般的明眸誇張地瞄著斯特林。   斯特林大笑:「老天保佑,幸虧我是成了親的人,若是我沒成親的話,恐怕連我都。。。」他突然想起了卡丹的玉顏,心臟猛地往下一沉,心頭充滿了種空蕩蕩的刺痛,笑容也苦澀起來。那些快樂的往事、離別的憂傷淚水早已深藏他心底,但生活常常在人們早已不想、或者不願去想的地方出其不意地打開一個世界,迫使他回憶起那些痛苦和快樂的往事。   看到斯特林的僵硬,紫川寧也意識到了什麼。兩人都不做聲了,斯特林無意識地整了一下禮服的腰帶,彷彿是害怕身上正逐漸消失的暖意趕跑。兩人走在佈滿青籐的葡萄架下,遠處,悠揚的音樂不斷傳來,那些喧嘩和嘈雜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事。   「我聽說,軍務部正在準備一項針對流風家族的龐大計劃?」   斯特林望了她一眼:「你是從哪裡聽到的?」   紫川寧笑笑:「不要這樣看我啊,你的眼神怪嚇人的——叔叔跟我提過的。」   斯特林笑了:「抱歉,我太過敏了。計劃目前還是機密,連統領級別的都還沒傳達,你突然說出來,還真把我嚇一跳。」   「所謂機密只是你自己以為吧?自從報告交上去以後,叔叔連續幾天都在長吁短歎的,現在,就連總長府掃地的僕役都知道要打仗了。」   斯特林清下嗓子,屏息感覺,四周只聽到蟲子的鳴啾聲。他壓低了聲音說:「殿下,今年深冬時節,軍隊將會完成作戰的準備,作戰部隊將會秘密進入前沿預定陣地。那時候,只等流風西山斷氣,流風家族內亂一起,我們就馬上動手。」   「多大規模的兵力?」   「出動了邊防軍、中央軍、黑旗軍、預備軍團還有多倫湖的水軍,一共一百零八個師團,其中包括十八個輕騎兵師團、五個重甲騎兵師團、八十五個步兵師團、多倫湖的水軍艦隊,水、步、騎兵總計九十二萬人,還不包括大量的後勤輜重輔助部隊。」   空氣突然間像是變得虛薄了,紫川寧急促的呼吸聲音清晰可聞:動員軍隊超過一百萬人,如此龐大的作戰計劃在家族三百年的歷史上還是頭一次。她彷彿有些呼吸困難地說:「恭喜你了,斯特林大哥!」 第十三卷 第七節 第十三卷 第七節   斯特林明白她的意思:家族以傾國之力出戰,全軍名義上的統帥將由總長擔任,但作為家族首屈一指的名將,軍務處的長官,自己將勢必成為實際上的總指揮。指揮百萬大軍馳騁沙場,這是每一個優秀軍人畢生以求的夢想。這是一個群星閃耀的時代,這個時代並不缺乏優秀的將領:詭詐多變的紫川秀,銳利兇猛的帝林,天才的流風霜,謹慎的雲淺雪,堅實的凌步虛——斯特林知道,若比較將帥之才,以上提到的人物沒有一個比自己差,甚至更有勝之,但他們都沒有機會統領如此大軍。自己的本意只是想做一個麵包店老闆,但命運和機遇卻把自己推到了這個令世界震驚的舞台上。   他低聲說:「計劃不是我做的,是總參謀部的幾個年輕人提出的。那種水平的計劃,我是做不出來的。」   他的語氣中有點異樣的東西,紫川寧立即感覺到了:「你不贊成這個計劃?那為什麼不在軍務部內部就把它否決掉?」   「計劃本身是無可挑剔的,大局觀和戰略感定位得非常精細,而且逐漸推進的各個步驟都有明確的目標和可行性。應該說這本身是一份非常出色的作戰計劃,也花費了總參謀部幾個月的心血來籌劃,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的好惡就將部下的心血荒廢掉。至於如何決定,那是總長的事了。」   斯特林悶頭悶腦地說:「而且,這個作戰計劃的實際制定者是帝林,總參謀部只是做了些細節上的完善工作。」   紫川寧明白了,斯特林是礙著帝林的面子不好否決,他其實對這個作戰計劃不以為然的。她揚揚眉毛:「帝林也管得太寬了吧?他是監察廳長官,卻插手軍務部的事。」   「這倒不是他有意插手。上次一起喝酒時候,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下,我們聊了下。當時總參謀部的歐陽紅衣旗本、傅旗本和林旗本幾個也在場,他們也加進來了一起討論,對帝林的計劃非常欣賞。當時我也就當大家說說酒話罷了,誰知道過了一個星期,他們就跑來跟我說,總參謀部對這個思路非常感興趣,已經搞了一個專項課題出來,希望我能同意。那時候我也不好說什麼了。」   「帝林跟歐陽紅衣旗本他們很熟嗎?」   「不,他們平時沒什麼來往。」   紫川寧蹙起了眉頭。雖然斯特林解釋了,但她還是不能釋然。帝林心思縝密,行事周全得滴水不漏,根據自己對他的瞭解,很難相信他會把這麼重大的事情當成酒話「無意」地洩漏給幾個平時並不是很熟悉的中級軍官。這裡面大有蹊蹺。他打的什麼主意?   「斯特林大哥。」紫川寧緩緩說,口氣平靜。   斯特林立即感覺到了什麼,肅然道:「寧殿下,請吩咐。」   紫川寧輕輕笑說:「吩咐不敢當。斯特林大哥,軍務部是我家族掌控軍權的最重要的部門,家族將此部門交託於你,那是對你的絕對信任。」   「是!對於總長大人的信任,我感到十分榮幸,並決心絕不辜負。」   「既然賦托重任於你,斯特林大哥,你就要承擔起這份責任來。軍務事宜是你管轄範圍,其他任何部門的任何人都不能在這個敏感領域胡亂插手干涉。你也絕不能允許他們這麼幹!這是原則問題,不能含糊的!」   紫川寧若有所思:「當前,有的人權勢實在太大了。他左手抓住了司法權和監察權,右手抓住了秘密警察和憲兵部隊,政權和軍權他都握在手上。我擔心這樣下去的話,有的人若是野心膨脹的話,很難保他不會走上楊明華的老路。」   紫川寧沒有明確點名,但斯特林聽出來了。他只覺得背後一陣燥熱,肅容應道:「是。但微臣想,殿下可能過慮了。」   紫川寧笑笑:「最好是我多想了。但如果真的被我不幸言中——斯特林大哥,羅明海庸庸碌碌,我對他不抱希望。那時候,能阻止他的只有你了。斯特林大哥,我知道你和他是好朋友,這樣讓你很為難吧?」   斯特林毫不猶豫地說:「一切為了家族利益。但是,我還是要說,殿下過慮了。目前,總監察長大人忠於職守,忠誠表現得無可挑剔的。而且,他還是您的救命恩人呢!那晚,要不是他即使趕到的話,寧小姐您和阿秀都危險了。」   「我知道的,所以我欠他一個情。」紫川寧慢慢地說,神情間流露迷惘:「你們三個中,我是把你當大哥的,阿秀和我的關係更是不用說的。他和你們是兄弟,照理說,我也應該和他相處得來的。只是不知道為何,我就是不喜歡他,一看到他那副傲慢的娘娘腔樣子我就討厭。」   斯特林笑了:「寧小姐,可能這是因為您和他交往得少吧?他外表冷冰冰的,不瞭解的人確實以為他是很傲慢。但其實,他是很有血性和原則的男子漢。在遠東打仗時候。。。」   「知道知道,他率領人馬去帕伊救援你們是吧?」紫川寧笑了:「斯特林大哥,這個故事你說了一百次了!——那,斯特林大哥,你覺得這個計劃本身如何呢?有什麼毛病和漏洞呢?」   「寧殿下,作戰計劃代號『龍騎兵』,現在還是機密,現在只有幾個統領知情。」斯特林沉吟道:「計劃本身是毫無漏洞的,完美到了可怕的地步——但這正是它最大的漏洞。它連每一個團級部隊的推進行程和日期都列出來,毫無彈性和變更餘地,南北兩個正面集團和突擊集團之間的配合銜接要求相當高,各個參戰部隊必須按照計劃毫無拖延地完成任務,否則後續部隊就難以推進作業。」   斯特林說:「而依我多年的經驗來說,無論事前準備得多充分,事到臨頭總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發生。在這種毫無變通餘地和彈性準備的計劃下,如果一切順利還好,一旦出了什麼耽擱,南集團沒能順利拿下藍城的話,突擊集團就變成了孤軍挺進了,萬一流風霜反撲的話。。。」   他覺得不吉利,於是不說了。紫川寧望著他:「突擊集團足有四十萬大軍,其中五萬的騎兵部隊,而流風霜所部總共也就三十八萬兵力,還要應付我軍南北集團的猛烈攻勢,我不認為流風霜還有餘力對我突擊集團採取行動。」   「不能以一般的部隊來想像流風霜。」斯特林簡潔地說:「她攻擊之犀利是罕見的。突擊集團的司令肩負著非常困難的任務,需要一位擁有高度靈活性和指揮才能的司令。但在如今的家族將軍中,我竟找不到這麼一個人!如果阿秀還在就好了,他是最適合承擔這個任務的人選。」   提起紫川秀的名字,紫川寧的表情變得很惆悵:「最近有他的消息嗎?」   「沒有。最近遠東過來的音訊全部停止了。」   紫川寧一下子抬起了頭:「難道。。。」   「照理說不會。」斯特林沉吟道:「遠東聯軍連戰連捷,形勢一片大好。就算出了什麼意外,白川、羅傑他們也會通知我的。我估計,可能是聯繫的路線出了點岔子。」   紫川寧輕輕蹙起了眉:「但是這樣突然斷絕了消息。。。我覺得這並不是個好兆頭。當年他突然失蹤之前,也是這樣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音訊回來,接著突然就傳來了他叛變的消息。我真的很害怕。」   斯特林和紫川寧都沒有想到的是,因為內亂和紅河灣一戰的慘敗,位於遠東首府科爾尼的聯軍情報本部已經陷入了癱瘓,遠東與家族內地的情報往來也中斷了。   「斯特林大哥,你說我俘虜男人的心,但我的心卻又在哪裡呢?俘虜我心的人根本不珍惜。」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紫川寧抬頭凝望著斯特林,說:「斯特林大哥,有個疑問我一直藏在心裡。但是除了你以外,我也沒什麼別的人可以說了。」   「你說吧。」   「阿秀,他真的愛過我嗎?」   斯特林一愣:「你說什麼傻話呢?阿秀他當然是愛你的了!在那個可怕的晚上,他捨生忘死地掩護你,戰鬥到了最後一刻,如果不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孩子,誰能做得到?」   「那個晚上,豁出性命保護我的人可不止阿秀一個。殉職的警衛隊長和他部下的一百多名衛士,難道都是愛我的?」   斯特林一時語塞,他抓抓頭髮:「那是不同的。。。根本不能比較。」至於怎麼樣的不同,他卻說不出來。   「刺殺雷洪,闖魔族大營,他沒跟我說;在遠東安定下來,一別三年了,他連個信都沒有送過給我,我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回來時候見到了我和馬維閣下,他眼都不眨一下說:『祝你幸福。』就這樣冷冰冰地走了;我也還一直記得三年前我的十七歲生日,在那天晚上,他勸我找個新的朋友——斯特林大哥,當年你也是這樣對卡丹姐的嗎?」   紫川寧笑笑,笑容中說不出的淒婉:「感情的類型有很多:義務、回報、感激、恩義、職責,這些感情的表現都有可能和愛情相混淆,即使是本人也常常弄不清。我漸漸覺得,阿秀他是把我看作他的小妹妹,他對我好,因為我是紫川遠星的女兒,而我父親又是他的恩人,如此而已。」   斯特林靜靜地看著她,紫川寧成熟了很多,泛泛其談的安慰不能再像往日一樣將她哄過去了。他隨手摸出了煙,紫川寧配合地給他劃著了火柴。   「斯特林大哥,你怎麼抽煙了?」   斯特林隨口應道:「煩的時候抽,你不要跟李清說。」他這才反應過來:「你。。。你怎麼會有火柴?」   紫川寧嫣然一笑,也摸出了一根香煙,優雅地點燃:「煩的時候抽,你也不要跟我叔叔說。」   斯特林啞然失笑,他悠然地吐出一個煙圈,慢慢地說:「你想得太多了。你說的,我不怎麼懂。但是我瞭解阿秀,他對你的感情是真摯的,你不應該懷疑他。男人表達愛情的方式有很多種,情到極深難出口,那些整天把『愛』字掛在嘴邊的人反倒值得懷疑。」   他直視著紫川寧:「阿寧,應該相信他。」   紫川寧低頭不語,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過了一陣,當她抬起頭時候,臉上已經帶上了明朗的笑容:「斯特林大哥,謝謝你!」   「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應該想這些不開心的事情。」斯特林隨和地說:「我們回去吧,主人把那麼多客人丟在那裡不好。」   「嗯。」紫川寧順從地與斯特林往回走。才走回會場,一個高大的軍官快步迎上來:「斯特林大人,軍務部有緊急通知,從瓦倫來了緊急信使!」   兩年前魔族大軍如同山洪海嘯般湧來時候,瓦倫要塞是阻止魔族的最後關卡,被整個人類所矚目的焦點。如今那是與魔族對峙的第一線,是關係家族命運的重地,那裡的一舉一動至今牽動著整個人類世界的心臟。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全場鴉雀無聲。   眾目睽睽之下,斯特林快步上去,輕輕從那個軍官手中接過了信。他掃了一眼,神情大變。   「寧小姐,抱歉了,我必須得馬上告退。有緊急情況,我得馬上求見總長。」   「我與你一起去。」紫川寧毫不猶豫地說,斯特林這才想起紫川寧還是總長的助理。她轉身向賓客們解釋了幾句,匆匆在連衣裙外面披了件軍外套趕上了斯特林。兩人上了斯特林的馬車,還沒坐穩紫川寧就急促地問:「瓦倫出什麼事了?魔族開始進攻了?」   「那倒不是。」斯特林目光游離地望著車窗快速掠過的綠樹:「林冰報告,瓦倫要塞的東面出現了遠東的大軍,他們對要塞形成了合圍。」   紫川寧倒呼吸一口氣,喃喃說:「阿秀!你瘋了嗎?」   七八二年九月十一日,在光明王的統帥下,遠東三十萬大軍揮師西下,突然包圍了瓦倫要塞。遠東的烽煙再現,帝都大為震驚。   看馬車匆匆離開了莊園,紫川秀壓抑了自己上去表露身份的衝動。他茫然地轉過身,背後的莊園裡不停地傳出悠揚的音樂,他的心境卻與那歡快的音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自己已經步上了不歸路。   沒走出幾步,他突然停住了腳步:街燈下,漂紅的楓樹之間,一個頎長的身影靜靜站立。帝林正在沉靜地注視著他,目光如秋水般明亮。滿天紅葉從俊美的男子身邊慢慢飄落,如詩如畫一般的美景。紫川秀停下了腳步,不知所措。在這裡遇到帝林,他毫無思想準備。   帝林慢慢地走過來,微笑道:「歡迎你回來,秀川大人。」   一瞬間,紫川秀放下心來。他笑了:「你是特意在這裡等我,還是碰巧撞到的?」   「如果我說碰巧,你相信嗎?要知道,對於你這種罪大惡極的通緝叛國犯來說,正義的眼睛是無處不在的。」   紫川秀笑道:「我倒不知道檢察廳的情報處什麼時候改名叫『正義的眼睛』了。」   帝林大笑,忽然斂起了笑容:「兄弟,你走了一步險棋!」   「我不得不這樣。」紫川秀望著明朗的月空:「如果不顯示實力,沒人會把我當回事。他們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就把我格殺當場了!但現在幾十萬大軍候在瓦倫關那裡,總長即使想殺我也要掂量掂量。」   「那你這次回來,有什麼事嗎?」   紫川秀一笑:「我幸不辱命,我軍已收復遠東國土全境。」   他淡淡的口氣中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自信。帝林猛然轉過頭來,彷彿不認識地望著他,好半天才說出話來:「我知道你會成功的,卻不曾預料你會這麼快!從上次回來到現在,不過半年多的功夫吧?恭喜你了!」   紫川秀有氣無力地笑笑,心想還恭喜呢,遠東眼看就要被魔神皇當成煎餅來烤了。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   「作為一個堅定而忠誠的家族戰士,我下一步當然是毅然率領遠東大地重新投入家族的懷抱,希望我們仁慈的總長大人能夠寬宏大量地接納我們這群迷途歸來的孩子們。」   帝林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他站直身:「別開玩笑了。你現在是遠東的王侯,手掌重兵的一方霸主,遠東開國的國王。所謂寧為雞首、勿為牛尾。總長當年這樣對待你,下了通緝令滿世界地要你人頭,你如何還能歸順他?如果你顧念著我和斯特林的舊情,和他簽訂個互不侵犯或者同盟協議他就該慶幸了!」   紫川秀尷尬地笑笑,心想:遠東的君王?自己這個遠東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國王,恐怕也是最短命的君王了。自從西南軍團回國參戰以後,王國戰局立即急轉直下。每天來往於遠東和加納的信使絡繹不絕,無數的韃塔族使者圍著自己遊說不停簡直要杜鵑泣血了,羅斯每天都在催促自己趕緊出兵支援他們。   韃塔族公爵當然不會直說:我們快沒命了快來救命啊。他只是用誘惑紫川秀來分贓的口氣說:「我軍距離神堡不到一百公里了,勝利如在掌中!光明王,出兵助我一臂之力,朕將來封你為遠東侯,收你為義子!」 第十三卷 第八節 第十三卷 第八節   紫川秀接到信只是一曬:這個遠東侯現任的魔神皇早就封過了,那個自詡為「朕」的「未來魔神皇」還真是沒有創意啊!他連回復都懶得回了,但羅斯的信卻一封接著一封地過來了,口氣也越來越客氣,開始還說收紫川秀為「義子」,過了兩天他就說要與紫川秀「義結金蘭,結為同生共死的結拜兄弟,江山共享之」,再過兩天他就乾脆說:「如若殿下不棄,在下願為殿下膝下義子,謹祝父皇萬歲!」   信上所說形勢當然是一片大好,韃塔族英勇的戰士們又殺掉了若干若干萬賽內亞族狗賊,韃塔軍距離神堡的距離是越來越近了,從一百公里已經縮短到了一百米——紫川秀估計再下去就是連一百厘米都是有可能的,反正他就是進不了魔神堡。羅斯信誓旦旦地保證:「賽內亞族軍隊主力已遭殲滅,現在只是一些殘軍敗將在負隅頑抗,只等遠東軍一到,那些敗類將望風而遁!」   雖然羅斯吹得天花亂墜,但是來信卻暴露了他們越來越困窘的現實:開始一兩封信還是那種很正式的羊皮信紙,接著是草稿紙、馬糞紙、草紙,最後就是胡亂摘下兩張大樹葉就在上面用血寫信了,字跡潦草塗了又改,像是在顛簸的馬背上寫的。看到這種信,紫川秀就是再傻也能猜出那些正「負隅頑抗」即將「望風而遁」的「殘兵敗將」到底是誰了。估計那邊也是一片血海了,羅斯連墨水都不用買了。   紫川秀感到了深刻的憂慮和危機——當然不是為羅斯的小命憂慮,雖然他管自己叫「父皇」,但這種便宜乾兒子就是死上一兩萬自己也不心痛。他擔心的是遠東曾背信棄義地從背後給魔族插了一刀,這種奇恥大辱無論哪個民族都是無法忍受的。眼看魔族的內戰即將結束,魔神皇睿智的眼睛已經高瞻遠矚地投向遠東,強悍的魔族軍已經在那裡摩刀霍霍向豬羊了。   遠東面臨一場死戰,沒有投降、沒有妥協。一旦軍隊戰敗,魔族就將執行種族滅絕政策,大屠殺就將開始,那時候的遠東將徹底變成焦土,沒有人能夠倖存,這是一場空前的災難。   想到在魔神皇統御下十五個軍團齊齊出動那旌旗鋪天蓋地的情形,想到遠東大地上那即將出現的那一座座燃燒的城市、村莊、鄉鎮,那猶如地獄淪陷般的屍山血海,想到即將出現的無數慘劇,自己身為遠東民眾所體托希望的光明王卻對此無能為力,紫川秀為此憂愁得夜不能眠。若是雲淺雪此時出現,他肯定會哭著再投降一次的。自由和獨立雖然很重要,但前提是人民能倖存下來。如果老百姓都死光了,那無論什麼冠冕堂皇的說法都是廢話。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戰爭,新改編的遠東統帥部不惜一切地擴充了軍隊,連那些還流著鼻涕的十六、七歲的半獸人小毛頭都被徵召進了軍隊。   紫川秀冷笑著,說:「垂死掙扎。」   統帥部的將軍們哭喪著臉,被罵得一聲不敢吭。   現在,紫川秀唯一的希望是紫川家能夠提供給遠東所急需的安全庇護。紫川家出面收回遠東的話,魔族應該會還有所忌憚。只是,這些話不能跟帝林說。   月色蒼然,當帝林和紫川秀的馬車駛入中央大街時候,他們遠遠地看著斯特林和羅明海剛好正好步出總長府,兩人在總長府門口很激烈地說著什麼,不停地舞動著手勢。   帝林望向紫川秀,後者微微搖頭,於是帝林低聲吩咐車伕:「停車。」馬車悄然無聲地在街口停下了,隱藏在梧桐樹的陰影下。   帝林笑著:「阿秀你突然搞了這麼一手,今晚統領處很多人會失眠的啊!」   紫川秀沒有出聲。他遠遠地望著,緊緊地抿著嘴。從側邊望去,午夜的街燈照在他臉上,那堅毅的臉部線條冷峻得如花崗一般,顯出一種難以言述的殘酷。   帝林沉思,這次從遠東回來,紫川秀身上多了一種難以說清的感覺。既多了幾分斯特林的堅毅不拔,又有幾分自己的決斷無情。以前那個優柔寡斷,在帝都流血夜為中央軍磕頭請命的那個少年已經被時代的洪流磨煉得心冷如鐵了。看著阿秀那冷靜的雙眸,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頭是喜是悲。   幾分鐘過去了,總長府門口的那場小討論結束了。兩個大人物在衛士們的簇擁下分別上了馬車。當斯特林的車子經過時候,帝林從車窗裡探頭出來:「斯特林,停一下!」   馬車停下了。斯特林見是帝林,下車快步走近:「怎麼了?」   帝林拉著他在路邊低聲嘀嘀咕咕了好一陣,然後兩人握手告別,斯特林上了車繼續前進。目送他的車子消失在長街盡頭,帝林又上了自己的馬車。   「斯老二透露說,林冰閣下報告說大批遠東部隊出現在瓦倫要塞以東,她擔心是魔族大舉進攻的前兆,緊急向統領處求援。」   「總長和統領處怎麼答覆她的?」   「今晚基本敲定了,瓦倫要塞周邊三行省的駐軍劃歸要塞指揮。另外,從帝都抽調近衛二十一師團、近衛二十三師團、近衛七十一師團三支部隊趕往瓦倫要塞去。」   紫川秀微微點頭,心裡已經是有數,以上三個師團都是家族的主力師團,尤其是近衛第七十一師團是屬於中央軍的功勳部隊,曾經歷了遠東戰爭、對魔族戰爭和帕伊大血戰,功勳卓著,是屬於不死隊序列中的師團,皇牌中的皇牌。三支部隊雖然兵力不過數萬,卻是上百萬家族軍隊中的中堅和尖刀。把這樣的軍隊調到瓦倫要塞去,可見紫川參星對這次遠東危機高度重視。這下,即將和紫川參星談判的自己心裡有數了。   「斯特林還說什麼了嗎?」   「他的情緒十分激動。」帝林尖著嗓子模仿著斯特林的口吻:「阿秀那邊出了什麼問題?遠東軍為什麼對要塞採取行動?他無緣無故地把軍隊調到要塞前,封鎖了遠東與家族內地的交通,到底想幹什麼?故意挑釁,他知道這有什麼後果嗎?」   紫川秀望著窗外不出聲。儘管自己問心無愧,但總有點心虛的感覺,像是在欺騙和利用自己的兩位大哥似的。但為了遠東的生存,自己必須如此。   「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就在車上?」   「我沒有讓他知道。」   紫川秀望著帝林,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雖然斯特林和帝林都是有直接覲見權的人,但紫川秀不是一般人,他是被通緝的叛國犯!斯特林或是帝林帶著他進去,豈不是不打自招說自己一直在與他有勾結?這個罪名即使以帝林和斯特林的權勢也無法承擔。帝林是不想讓斯特林也捲入這個危險中。   為了自己,帝林冒了多大的風險!紫川秀感激地望著他,胸口滾騰著千言萬語,嘴角顫抖著卻不知如何說。他輕聲說:「今晚太危險了。」   帝林搖頭:「今晚是最合適的。過了今晚,明早部隊就要開往瓦倫了,大軍一動,耗費巨大,那時就不好收場了。」   彷彿猜到了紫川秀在想什麼,帝林輕聲說:「阿秀,不用擔心呢!會有辦法的。」 微笑出現在他那冷酷嚴厲的臉上顯得格外的溫馨,讓人心頭暖和和的。   午夜時分,帝林帶著幾個憲兵坐著馬車到了總長府門口,將紫川秀帶下車。被驚動的禁衛軍衛兵跑步過來:「總監察長大人,這麼晚有事嗎?」   帝林不理他們,他吩咐隨行的憲兵們:「這是總長通緝的要犯,你們給我死死地看住他!沒我的命令,誰來也不給!有什麼差錯,我要你們腦袋!」   「是!」憲兵們整齊劃一地應道。   帝林點點頭,轉身對執勤的禁衛軍軍官說:「稟報總長,監察廳帝林有急事求見!總長通緝的要犯已向監察廳投案自首,我們帶他來給總長殿下親自審問。」   軍官為難地說:「總監察長大人,您是覲見權的。但是現在實在太晚了,殿下都已經睡下了,您能不能明天再來呢?」   「不行。」帝林冷冰冰地說。   禁衛軍官很難堪,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連紫川秀看了都有點於心不忍了。他出聲打圓場道:「這位弟兄,你就稟報總長,事情關係到遠東的緊急軍情,拖延不得。殿下不會怪你的。」   那軍官睜大了眼睛。這個人被憲兵們嚴密地監護著,想來就是帝林口中的要犯了,但是又能在帝林講話時那麼很有份量和把握地插嘴,他都搞不清楚他身份了。他含糊地應一聲:「哦!」轉身快步進去了。   帝林看了紫川秀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深秋的午夜,月色平淡,淡淡的月色映照下,總長府寬大的院子幽遠而寂靜,憲兵們沒有表情的臉在月光下有點恐怖。幾個禁衛軍衛兵知趣地站得遠遠的,小聲地議論著。   過了好久,那個軍官又跑回來了:「帝林大人,總長殿下請見!」   帝林整整衣裳,與紫川秀交換一個眼色,隨即大步地走進那深遠的走廊中了。望著帝林的高挑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的轉彎處,紫川秀莫名的出神。按理說,接下來的會談關係他的生死,他卻一點也沒有緊張和害怕的感覺,呆呆地望著那灑著蒼白月色的噴泉和雕塑出神。心頭有一種突如其來的寧靜和安心感,預感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進行順利。紫川秀即將率領遠東二十三行省回歸家族,家族領土將重歸完整,沒有任何一任總長能拒絕這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紫川參星是個講究實際的人,即使自己再十惡不赦罪惡滔天,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保護自己的。   招展的黑色鷹旗在總長府上空獵獵飛舞,看到這面旗幟,彷彿是多年在外漂浮的遊子終於回到了故土,有一種難以言述的親切感覺。四年前的帝都流血夜,自己就是在這裡等候總長的接見,一切的景物都沒有變化,一切彷彿又回到了起點,莫名的思緒縈繞在心頭。自己是紫川家一手撫養大的孩子,潛移默化之下,看似倔強不羈,內心深處總對家族有種揮之不去的依賴感和歸宿感。   總長府的前庭大院是一個花園,草地深夜的清新氣息撲面而來,遠遠近近無數的不知名的樹木在燈光的餘暉中反著光。   走廊裡響起了腳步聲,紫川秀以為是帝林回來了。他抬起頭,第一眼就僵住了:在最靠近走廊的大樹下,紫川寧正望著他,愕然、驚訝,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毫無準備地望見紫川寧,他如受雷擊,目光被她白皙的臉粘住,再也移不開了。   半年不見了,紫川寧長得更高了。她往常那披肩的長髮已經束起,很自然地紮成了一個馬尾,側面可以看到那長長的眉睫毛輕輕垂動,白皙俊秀的瓜子臉毫無瑕疵,一身藏青的高級文官制服更加襯托出了她身材的纖細,腰挺得筆直。在幽靜的花園中,她的美就如同碧綠草地上的一朵鮮花那樣引人矚目。   兩人就如被雷突然打中了一樣,默默佇立。他望著她,她望著他,目光在空中交會。一瞬間,時間凝固了,他們默默凝視,此時此刻,一切的語言和解釋都是多餘的,在凝視彼此的雙眸裡,蘊涵了多麼豐富的感情,那雙燃燒著愛情火焰的眼神已經把一切說得太清楚了。在這個時候,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漫漫人群中,他只看到她,她也只看到了他。   紫川寧凝視著他,凝視著那線條分明、削瘦的臉部輪廓,那剛毅的、被遠東的烈日所灼曬黑的年輕臉龐,那驕傲地翹起的鼻子,還有他那黝黑的眼睛,那是多麼溫柔而堅定的一雙眼睛啊,她整個人就迷醉在這雙眼睛裡,她心馳神搖。無論他什麼身份,不管他是叛國犯也好,遠東的英雄也好,她只知道,他是她的紫川秀。   定定地看著她,紫川秀感覺極大的賞心悅目,心頭一種溫暖的感覺在靜靜地流淌。凝視著心愛姑娘白皙的臉龐,不知不覺,他的眼角已經濕潤了。多少磨難,鏖戰沙場,才等來了如今相聚的一刻。他把所有不快的過去和痛苦統統拋棄在了腦後,眼裡所見的,只有那美麗的容顏。時光週而復始地流逝,抬首仰看漫天的星光,所有的思緒突然又籠在心底,很多欲說而未能說開的心結在心裡聚合、化解,又復融合、分開,幸福到來得如此出其不意。   紫川啊紫川,我終究不能捨你而去。   回家了!   紫川第二部《光明王》完   請繼續支持第三部《轉瞬紅顏》 第十四卷 轉瞬紅顏 第一章 叛徒榮歸 第十四卷 轉瞬紅顏 第一章 叛徒榮歸   七八二年,遠東與魔族王國的戰爭進入第三年。   羅斯掀起的加納領地大叛亂猶如曇花一現,隨即被魔神皇的鐵腕無情地粉碎。   葉爾馬軍團、雲淺雪軍團正面強攻,黑河軍團左翼包抄,東部軍團包抄右翼,待到增援軍團齊聚魔神堡,韃塔族被打得步步後退,羅斯只能勉為其難地支持陣線不至崩潰。   但一支強大的勁旅突然從遠東回歸,西南軍團挺進加納領地,猶如尖刀般插入了韃塔族的後方,得知家鄉被佔領以後,韃塔族人的意志終於垮掉了,一個星期之內,戰線徹底崩潰。   忠於魔神皇的各路大軍團如同山洪海嘯般卷殺而來,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的韃塔族部隊在進行著最後的頑強抵抗。   沒有投降,沒有寬恕,這是皇權戰爭的慣例了,戰敗一族注定要被斬草除根的,即使投降了也不過是從死亡升級到奴隸罷了。   韃塔族的失敗已成定局,為了躲避魔神皇的毀滅性打擊,劫後餘生者在羅斯的率領下大批大批地向西逃亡。   這群逃亡者長途跋涉,經過了冰天雪地的漫漫平原,躲避魔神皇龍騎兵的追殺和那些為了討好魔神皇而爭先出手的各族追兵,衝破了那一道又一道的魔族邊防封鎖線。   為了掩護部族的撤退,韃塔族的戰士捨生忘死,無數悲壯的故事在那死亡之路上上演,但即使這樣,還是有大批身體孱弱的婦孺、老人和兒童由於飢餓、寒冷、傷寒和其他疾病倒在了那漫長的逃亡路程上。   用腳踩出來的蜿蜒道路兩邊佈滿了黑色的屍體,後來人從鋪滿了皚皚白雪的屍體堆邊無動於衷地走過,他們已經麻木了。   一個月後,他們到達了魔族王國與遠東的交界線。   這幾乎是韃塔族全民的大遷移,儘管一路死傷無數,但他們數量之多竟然多到讓遠東的邊防部隊無法遏止的地步。   特蘭軍區和東南軍區同時告急。由於擔心引狼入室和激怒魔族王國,特蘭要塞指揮兼第一軍司令羅傑下令封鎖一切關卡,禁止戰敗的韃塔族難民入境。   於是,在遠東軍拉起的鐵絲網和壕溝面前,韃塔族的難民被迫停下了腳步。因為身後的追兵越逼越近,他們不能也無法回頭,成千上萬的難民聚於各個防線之前,行屍走肉般徘徊於國境線之前,哭聲日夜聞於堡壘。   不時有韃塔族族人試圖強衝防線,但沒出幾步就被堡壘裡的弓箭手射殺,屍體一排排地散落在鐵絲網和壕溝之間。   韃塔族的婦人在雪地裡一排排地跪倒,她們把幼小的嬰兒用力拋向防線的另一邊,嚎啕哭道:「我死不要緊,但救救我的孩子吧!」   親眼目睹這一情形,前往東線視察的白川大將淚下如雨,她下令放開關卡,將韃塔族的難民接納入境。   此舉引起了第一軍司令羅傑大將的不滿和抗議,但白川大將我行我素,羅傑也無可奈何,因為紫川秀曾經說過,他不在的時候由白川來全權主持遠東事務。何況,即使沒有庇護韃塔族的難民這件事,遠東與魔族的一戰照樣不可避免。   三個月之內將王國的第二大部族給擊潰,賽內亞族又一次顯示了自己雄厚的實力。瞧清楚形勢的各族首領紛紛飛奔到魔神皇駕前,哭著喊著表達自己忠誠之意,一個個流下了懺悔的淚水。   雖然魔神皇並不是很稀罕,但是各族首領為了表達自己的忠誠,誓要痛打落水狗,尾隨著韃塔族難民的足跡,無數的敢死隊、鋤奸組、別動隊、蓋世太保、還鄉團喊打喊殺地追了過去,聲勢浩大。   各族的追殺部隊一直追到了遠東邊境,跟阻攔的遠東部隊亂七八糟地打了一仗。在特蘭駐守的是遠東第一軍的精銳,自然不畏懼這群亂七八糟的烏合之眾,一戰之下,魔族追兵被打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這仗打得雙方都是相當不情願的。擔心這一仗會激怒魔神皇,勝利的遠東全軍卻陷入了戰戰兢兢的恐慌之中。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魔族的大軍卻根本不見蹤影——原來戰敗的部族害怕魔神皇的懲罰,根本不敢將這一仗結果上報魔神堡。   但是在魔神堡內部,戰爭的烏雲時刻籠罩著。   趁著大勝韃塔族的餘威,強悍的賽內亞族正在厲兵秣馬,吸取了前次羅斯討伐軍孤軍深入而失敗的原因,這次魔族王國的總參謀部制定了相當嚴密的計劃。   在靠近遠東的魔族邊境地區,王國設立王國南路大營和北路大營,南路大營統帥由王國第五軍團司令凌步虛擔任,北路大營統帥由第七軍團司令古斯塔擔任。   此二人都是王國知名的大將,出身賽內亞族的將領,一個是經驗豐富,老練沉穩;一個則敢打敢拚,衝勁十足。   此次東征以王國凌步虛為統帥,古斯塔為副帥。   古斯塔是王國青年一代的將軍,年僅三十一歲就擔任了王國大軍團的統帥,除了他皇族成員和魔神皇外甥的身份外,他自身的才華和功勳也是不容輕視的。   在兩年前的遠東戰爭中,圍殲各路紫川家軍隊的行動中,他所統帥的部隊表現了高度靈活的機動性和強悍的戰鬥力,迅猛如風,連續作戰四天之內將七路紫川家軍隊粉碎,為卡頓親王挺進遠東開闢了道路。   按理說,這樣一個功勳將領又是皇族成員,他理應能得到重用的,但事實卻是完全相反,遠東之戰後他卻被打入了冷宮。原因無他,就因為他殘酷和嗜血的性格被魔神皇所厭惡。   這個時代並不缺乏心狠手辣的將領,魔族也並不排斥屠殺,甚至把有計劃地屠殺看成是摧毀敵人戰鬥意志的一個相當實用的戰術。   比如說紫川家的帝林,儘管他是魔族的大敵,但這個敵人卻贏得了魔族王國從上到下的畏懼甚至尊敬,帝林搞屠殺之高明到了登峰造極的藝術境界!他冷靜地算計、精確地揮刀,殺最少的人,流最少的血,耗費最少的兵力和精力,達到最大的心理戰效果,屠殺只是一種手段,是為了征服或者震懾敵人。而且屠殺與相應的安撫手段相結合,讓敵人畏懼、崩潰、不戰自潰。   而古斯塔卻完全不是這樣,他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目光短淺,脾氣暴躁,他是為殺人而殺人,殘酷嗜血。一個例子就可以充份說明他的瘋狂了,在遠東的戰爭中,位於他進攻路線上的一個城池被羽林軍的一個分隊先拿下了。   本來這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了,而且拿下這座小城也不會給古斯塔增添多少的榮譽,但古斯塔卻勃然大怒,馬上趕到了現場,對那隊羽林軍破口大罵,要他們把搶到的戰利品全部留在原地,不准移動。   羽林軍歷來是魔神皇的皇家軍團,由魔神皇的愛將雲淺雪統帥,該軍團的軍官哪裡受得了這種鳥氣不過,頂了幾句:「你去羽林將軍那告我吧!」   其實這一切也不難理解,應有盡有的享受,毫無節制的權勢,熏酒美女,物質享受已經達到頂點,無所事事,手中又握有巨大的權勢和財富卻沒有與其相匹配的精神境界,魔族軍隊貴族的腐化墮落程度是外人難以想像的,他們早已厭倦了生活,唯有鮮血和死亡能讓他們感到一點點刺激。   得到報告,魔神皇沉默良久,最後慢慢地說:「這是條瘋狗!」礙於他是自己的親外甥,雖然沒有剝奪掉他的軍職,但魔神皇還是把他打進了冷宮裡——把他趕出了魔神堡,發配到了偏遠的黑河流域駐紮。   黑河流域正是亞昆族的聚居地,而亞昆族正是以民風彪悍和桀驁不馴而著稱的,而且當代的亞昆族族長素來野心勃勃,自他接任以來,魔神堡一直有消息流傳:「亞昆族必將造反!」而當這個消息塵囂直上的時候,魔神皇卻把自己的親外甥派到了那裡,哪怕瞎子都清楚他的用意了。   古斯塔的母親,也就是魔神皇的親妹妹入宮為自己的兒子求情,她哭著說:「我的皇兄啊,你把我的心肝寶貝放到了遙遠的黑河,放到了那些野蠻的亞昆族人的中間,那可讓我怎麼放心得下啊!」   魔神皇很詫異地問:「可我的好妹妹,你幹嘛要為亞昆族的人擔心啊?」   若是天下一直太平的話,作為一個被魔神皇所深深厭惡的外甥,可以預料古斯塔會像一個失寵貴族一樣在偏遠行省渡過自己黯淡的一生,估計他最大的樂趣也就是搞搞幾個村姑,殺殺幾個倒霉的亞昆族笨蛋,但不料隨後的韃塔族叛亂再次給了他嶄露頭角的機會。   接到勤王令後,他是第一批趕到的勤王軍隊,挽救了魔神堡的危機,而在隨後的戰事中,他的軍事才華更是得到充份的發揮,連連擊破韃塔族的大軍。   魔神皇雖然厭惡他,但根據有過者罰,有功者賞的王國軍隊鐵律,還是照樣給他封賞。   而當隨後的遠東之戰時候,關於對王國的遠東討伐軍元帥,各位高層大臣沒有別的人選,一致推薦凌步虛。   這是當之無愧的人選了,他駐守遠東多年,對遠東情形有著深刻的熟悉,才幹和戰績都是讓人無可挑剔的,在撤退時候,面對數以倍計的遠東大軍打了個漂亮的殲滅仗,讓數以萬計的遠東叛軍橫屍沙場,如此將才,他不當統帥誰當?   但是關於副帥人選時王國卻有了分歧,有人推薦葉爾馬,有人推薦雲淺雪,都是王國極傑出的將領,但是考慮到葉爾馬的資格太老,而雲淺雪則是功勳卓越的王國大將,曾擔任過百萬王國大軍的統帥,而且,這次軍事行動旨在報復,「要在遠東掀起翻天血海!」而雲淺雪太過溫和,恐怕不適合執行這個任務。   「說起血海,我倒知道一個人很適合這個的。」卡蘭皇子說:「那個外號瘋狗的屠夫如何呢?」   自從傳出二皇子有望繼承神皇位子的傳言後,再沒有人敢稱呼他為「瘋狗蘭」了,於是這個男人就完全沒有自知之明地把「瘋狗」的綽號慷慨地送給了古斯塔。   魔神皇大皺眉頭,最後還是同意了。   得知可以去遠東,古斯塔對卡蘭感激涕零。這個男人不好財富和美色,戰鬥和殺戮就是他的全部生命。   臨別時候,卡蘭只對他說了一句話:「放手幹吧!」   他恭恭敬敬磕了個頭,起身大步出去。   以凌步虛的沉穩輔以古斯塔的凶狠,王國期盼這對個性和經歷截然不同的將領能互相輔助,發揮出最強悍的攻擊力。   此次西征的主力為王國的第七軍團(黑河軍團)和第五軍團(西南軍團),軍隊共計二十五萬大軍。   除了兩大主力軍以外,羽林將軍雲淺雪將率領本部兵馬設立遠東鎮壓大營,策應前方;還有各族將為西征大軍提供輔助軍,他們將專門負責守護糧道和後勤路線的安全,以免羅斯被遠東人包抄了糧道的悲劇再次上演。   戰勝了韃塔族以後,當代魔神皇的威信空前高漲。軍令頒布以後,為了顯示自己的忠誠,各部族以前所未有的積極性來響應神皇陛下的號召。   於是,在王國內地到遠東邊境的道路上,車馬人流日夜不停,無數的糧草、物資、人力源源不斷地流入南北兩大營。   魔族大軍厲兵秣馬,大隊大隊的魔族兵不時越境挑釁,屠殺邊境居民和焚燒村莊,氣焰猖狂不可一世。   遠東自知國力薄弱,難以與魔族王國這樣的龐然大物相抗衡,負責守衛東北邊境的羅傑和東南邊境的白川愁得寢食難安。   即使在這個時候,他們還是想盡力爭取和平的機會,派去了信使帶上了厚重的禮物前去拜見魔神皇,信上詳細說明了八月事件的始末,強調說「與王國軍隊衝突並非光明王的本意,而是某個叫布丹的人搞的鬼,此人已被光明王誅殺。」信上很卑微地稱:「遠東本是王國一塵,何勞陛下大軍?吾等願為王國屬藩,永守西疆,忠誠吾皇!」   兩個星期後,禮物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還加上了使者的腦袋。   於是再沒有退路了,遠東邊境一再提高警戒等級,部隊日夜磨刀待命。   幾個守備大將像是坐在快要爆發的火山口上似的,備受煎熬,更讓他們不安的是,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光明王竟然不在遠東!   ※※※   七八二年的九月十四日,帝都元老會。   應紫川參星的請求,元老會召開緊急會議。   今天的場面真是壯觀,陽光麗日之下,在大殿的正門,身披紅衣的禁衛儀仗隊站滿了長街,衛士們手中的劍矛密密麻麻如山如林,若不是早得到通知,元老們還會以為有人要發動軍事政變了。   元老們好奇地聚集在門口,吱吱喳喳地交頭接耳,對禁衛軍官兵漂亮的服飾讚歎不已。   只聽得一聲口令,軍樂隊吹奏《英雄凱旋歸來》,鮮紅的地毯上遠遠走來了一位年輕的將軍。   他走到哪裡,哪裡的儀仗衛士便對他拔刀行禮,皮靴上的馬刺發出了「喀嚓」、「喀嚓」的清脆鳴響,明亮的馬刀在陽光下成為一道軍人的輝煌亮光。   那位青年將軍英俊挺拔,顧盼之間英氣逼人,一身深藍色鑲金邊的將軍服更加顯得他的卓越不凡,在他的前面,家族的八代總長紫川參星親切地為他引路。   如此隆重的歡迎儀式和規格,即使是當年功勳卓著的斯特林統領也未能享受如此殊榮,目睹此情景,圍觀的元老和路人都不禁交頭接耳,互相詢問:「那位將軍可是誰啊?」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險些讓大家吃驚得眼珠都掉下來了:「他就是當年叛國出走,現在還被通緝的要犯紫川秀!」   在七八○到七八一年間,若要在西川大陸世界上評選年度「最為聲名狼藉冠軍」,毫無疑問,紫川秀必然能以最高票數穩居榜首。   他臭名之遠揚,不但限於紫川家地區,甚至就是遠在西方的遠京和南方的河丘也知道此人的罪孽深重:身為人類居然投靠了魔族,他是大陸頭號的公敵和恥辱。   很有經濟頭腦的林家商人發明了一種撲克,都是以歷史上那些臭名昭著的歷史人物肖像為圖案的,其中包括了以暴虐出名的紫川家四代總長紫川克、貪婪成性的流風家二代家長流風鑫、紫川家當代的叛徒雷洪,還有那些歷史上有名的暴君、劊子手、叛徒、惡棍、黑手黨頭目,但所有這些「風雲人物」在紫川家的當代英雄面前通通退避三舍,紫川秀的肖像被用來製作「大王」的圖案。   這個簡單的例子就足以說明紫川秀的名聲壞到什麼地步了。   紫川遠星的養子、身負紫川姓氏的高級將領居然投靠了魔族,這是紫川家的恥辱和醜聞。   統領處擔心,這會給元老會和民眾造成印象,即家族軍隊從上到下都是由一些不堅定的叛逆份子所把持著。宣傳部門只得向外解釋說:「林河懷著罪惡的野心加入家族軍隊,是埋藏在軍隊內部的野心家和敗類。現在,因為我們參星總長的明察秋毫,陰謀家已無處藏身了,敗類被清除了,火煉真金,大浪淘沙,我們的指揮官隊伍得到了純潔!」   總之就是強調我們的同志絕大部份還是好的,這是紫川秀個人的本質壞,與軍隊無關,為了支持這個論點,他們還煞費苦心地找出許多事跡來。   《帝都時報》長篇累牘地發表揭露大叛賊林河的文章:《林河五歲偷吃烤板栗,可以看出此人小偷小摸,道德敗壞,思想腐化!》   《林河小學逃課,無視尊長,目無法紀,預示著他必然會走上叛逆祖國、與人民為敵的罪惡道路!》   《鄰居王小二傾吐血淚心聲:「林河賭錢出千,輸錢不給,耍賴打人!」——請看叛國逆賊如何殘酷地虐待和剝削勞動人民!》   《林河是魔神皇的走狗,是魔神皇安插在人類世界的耳目!》   《林河是流風家的間諜,一歲時候他曾在遠京情報機構接受過特務訓練!》   由於紫川秀是屬於統領處管轄的軍官,出此醜聞,統領處為了擺脫困境,想出了一個異想天開的絕招。   統領處宣佈:「林河曾企圖在帝都發動兵變,幸得我智勇雙全的總統領羅明海大人冒巨險深入敵人巢穴,摸清了他的全部陰謀,阻止了他的罪惡行徑!」   整篇公告極像一本新出的○○七驚險恐怖小說,文章繪聲繪色地描述了總統領大人是如何單槍匹馬深入敵巢,在黑暗的地下室與林河和他無數窮凶極惡的黨羽們搏鬥,以寡敵眾,最後終於揭露了這個大陰謀。   雖然美中不足,「大叛賊林河眼看陰謀破壞,倉惶逃竄」,但這也不妨礙「總統領羅明海大人與叛賊林河進行的英勇卓絕鬥爭事跡必將長久地流傳下去,為廣大家族軍民所讚頌!」   眼見羅明海出盡了風頭,紫川參星也不甘被冷落,總長府的發言人李清神秘兮兮地召集記者們宣稱:「有一個大機密要告訴你們!叛國賊林河曾對總長行刺,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故事的經過是無比驚險的,月黑風高的晚上,林河率領那群蒙臉的黨羽翻越了總長府的圍牆,殘酷的血戰,廝殺激烈,林河一夥氣焰囂張、步步逼近,就在那最危急的關頭,我們敬愛的總長殿下從天而降,使出了「美少女變身劍法」,大喝:「為了世界上的愛、和平和正義,我要代表月亮懲罰你!」   於是賊眾崩潰。   想到快七十歲的紫川參星老頭身穿緊身衣的樣子,眾記者也徹底崩潰,狂嘔吐:「李清紅衣啊,您的品味還真不是一般惡劣啊!」   邊防軍統領明輝歷來是緊跟紫川參星的,他趕緊也發表文章:「林河曾試圖煽動邊防軍將士集體投敵,幸被我忠誠的明輝統領所洞察,阻止了他的陰謀!」   文章繪聲繪色地描繪了明輝閣下是如何與林河叛賊進行殊死的搏鬥,林河是如何地氣焰囂張,凶悍強大,他和他人數眾多的黨羽們一時竟然佔據了上風!   怎麼辦?   正在這最危急的時候,英雄出現了!以邊防軍統領明輝大人為首的五位邊防軍勇士突然「領悟了第七感」!   明輝大人飛身躍起:「小宇宙爆發吧!天馬流星拳!」   壞蛋們慘叫:「這不可能……我怎麼可能被青銅打敗……」灰飛煙滅。   帝都治部少跟著也發表聲明,宣佈他們破獲驚天大陰謀:林河曾企圖在帝都瓦涅河投毒!這可是企圖謀殺三百萬帝都市民的大勾當!   治部少發言人繪聲繪色地勾畫了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災難場景,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林河陰謀潛在的遇害者,全體帝都市民毛骨悚然。   治部少安慰大家說:「不要害怕,林河的陰謀已經被我們警惕的治部少發覺,經過幹警們英勇地與之鬥爭,已經使得林河的陰謀破產,所以,各位可以認為自己是安全的。」   為此,帝都市民對帝都治部少深表謝意。   接下來的幾天裡,陰謀事件層出不窮。   帝都紡織廠發現林河破壞該廠的生產設備,帝都醫院發現林河教唆護士給病人打空氣針,帝都監獄發現林河組織犯人越獄,帝都大學發現林河煽動學潮,帝都中學發現林河偷盜考試試卷,帝都幼兒園發現林河誘拐該院小女孩王佳……   當然了,以上的陰謀在各單位人員和廣大人民群眾的堅決鬥爭下通通宣告失敗,就連那個三歲的小女孩王佳也「頑強地戰鬥,終於打垮了林河與及他的黨羽們」。   至於林河為什麼要綁架小女孩,這個也是有原因的。   林河不但政治上罪惡,他的道德品質也相當的墮落,治部少早有證據證明了:在林河的地下室關押著好幾個被誘拐和綁架來的少女,他通常是在晚上駕著馬車到街上去綁架女孩子,然後在辦公室或者家裡面虐待和強姦她們;另外,帝都的幾個組織少女賣淫黑幫團伙也是林河指揮的。   緊接著,《帝都時報》發表長篇頭版文章《家族、軍隊、人民不可動搖的團結!》,副標題是《絕不憐憫叛徒和間諜!——家族全體軍民一致要求嚴懲祖國叛徒、間諜林河!》,社論把統領處那種怒火沖沖的狀態做了很好的概括:「昨天,家族的各機關、學校、部隊、工廠、農莊舉行了大會。紫川家全體軍民憤怒地譴責林河及其同謀,要求把這些與人民不共戴天的敵人從世界上消滅掉!」   於是林河不但是混進家族軍隊的野心家和叛徒,也是魔神皇和流風家的雙重間諜、企圖煽動兵變的叛亂者、謀逆的刺客、喪心病狂的投毒犯、猥褻婦女的流氓、破壞生產的惡棍、罪行纍纍的黑幫頭目、誘拐小女孩的戀童狂、卑鄙的假鈔犯、在公共汽車上行竊的扒手、偷女學生內衣的變態……   人們唯一奇怪的是,陰謀被破獲那麼多次,這個林河居然每次都能「倉惶逃脫」,他的運氣真是好得不得了呢。   現在,就是這麼一個人,竟然光明正大地來到了元老會大堂,和總長並肩站在主席台上!驚訝的吱吱喳喳聲響成一片。喧嘩越來越大,議長馬格不得不用重錘將桌子敲了又敲:「肅靜,肅靜!現在,家族的總長殿下參星大人要對各位發表演說,各位元老請保持安靜!」   紫川參星站在主席台上,連續做了幾個要求安靜的手勢。   與其說是敬畏總長的權威,倒不如說是好奇他演說的內容,寬闊會場內的雜音漸漸低落了下來。   紫川參星的開場白罕見地乾脆利索,沒有任何的廢話囉嗦,他直接就進入了主題,深沉渾厚的嗓音迴盪在大堂之內:「當凶難臨頭之時,有人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向敵人衝殺,視死如歸;有人則忍辱負重,孤獨一人尋求著拯救祖國的道路,各人按各人的判斷為國效力,不管是殺敵立功,還是忍辱負重,曲線救國,同樣是值得我們敬重的!現在,我向各位尊敬的元老鄭重地推薦一位勇士,他就是我們家族的副統領,轉戰帕伊和遠東各地的英雄!」說到這裡,他富有戲劇性地一揮手:「有請紫川秀閣下!」   同樣在主席台上就座的紫川秀起身站了起來,向各位元老矜持地點頭致意,臉上帶著平和的微笑。   「各位尊敬的元老,你們面前的這位年輕人,他,就是我們的當代英雄!就是他,創造了奇跡般的業績!現在,我很榮幸將這位英雄的事跡向各位元老大人做個報告!」   紫川參星生動地講述了紫川秀一樁樁的事跡,講述他如何深入敵營,斬殺叛逆,講述他如何被敵人追殺,七天七夜的生死逃亡過程,講述了他又是如何臥薪嘗膽,揭竿而起,呼嘯風雲,縱橫遠東,讓魔族王國震駭。   說到慷慨激昂處,他陡然提高了聲量:「他,單槍匹馬衝殺魔族大營,以血肉身軀,死戰敵仇,刀刃家族叛賊雷洪,殺傷魔族高級將領數以十計!其忠誠剛烈堪稱全民之典範,使得我家族國恨得洗,蒙塵邦國得懲奸逆!歷經種種艱辛,他對家族忠心不變,不忘雪山河之恥。他化名光明王轉戰遠東各處,攜帶劍與火遍佈敵境,所向披靡!科爾尼大捷,埃羅大捷,特蘭大捷,他全殲了魔族的魯帝軍團、擊敗了羅斯軍團、驅逐了凌步虛軍團,更復親手誅殺魯帝、羅斯等魔族大將,讓我忠烈統領大仇得報!」   整個元老會大堂內鴉雀無聲,元老們都聽得出神,有人目光裡閃動著淚光,無數崇敬、敬佩、驚訝的目光聚集在那個神態平和的年青人身上。   誰也看不出,這個斯文、英俊的年輕將軍曾經歷了那如此的苦難,經歷了那無數的腥風血雨,生死大戰。他曾經聲名狼藉,如今卻含冤昭雪,成為了萬眾矚目的家族英雄!   紫川秀,這個名字簡直成為了傳奇!   紫川參星以這段話結束了演講:「不到兩年時間裡,他消滅魔族數以十萬計,收復遠東城鄉無數,敵寇聞秀字營之名而喪膽!如今,遠東全境已經再無魔族蹤影!以一人之力讓敵後狼煙四起,光復大片山河,為祖國建立如此功勳,這是前所未有之事!更難得的是,在收復了遠東,取得了如此權勢之後,他牢記自己是家族的戰士,毅然率領遠東全軍重歸家族懷抱,此份赤膽忠誠,任何褒獎都不為過!」   頓時,整個元老會大堂沸騰了。元老們聽得如癡如醉,無數人湧上來想把英雄看個清楚,人們紛紛讚歎道:「他就是紫川家三傑之一,收復遠東的英雄,家族的復仇者!」   紫川秀謙遜地微笑著,紫川參星使勁地拍他馬屁,幾乎把他捧到天上去了,儘管他回歸的本意並不是像紫川參星所說的那樣「赤膽忠誠」,但是還是感覺到飄飄然,從被整個世界所鄙視、唾棄的谷底一下躍到了榮譽的顛峰,萬眾矚目的英雄,那種巨大的歡悅簡直使得他的靈魂翱翔於九天之上。   幸好他還有點清醒,知道此時該說什麼話,他說:「一切的光榮和榮耀歸於我們英明的參星殿下!」   全場愕然。   「沒錯,我們說,就是這樣的!」紫川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他煞有介事地宣稱,早在三年前的七七九年,我們睿智的總長紫川參星殿下就高瞻遠矚地預料到了,對人類世界最大的威脅是來自東方魔族的領土和侵略野心。   為此,他深謀遠慮地定下了周密的計劃,安排下了苦肉計,面授機宜,派遣紫川秀偽裝叛變臥底魔族中,伺機給予魔族致命一擊,並且收服了遠東本土軍隊作為自己的同盟軍——   總之,事情的發展果如總長殿下的預料,一切盡在他老人家的掌握之中,自己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因為總長殿下對魔族軍國主義的危害性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並佈置了周密的安排,算無遺策!   「為了保證我的安全,這件事情當時是家族的最高機密,只有總長和我兩個人知道,其他的幾位統領都被蒙在鼓裡。」紫川秀說:「當魔族陷害我的時候,總長將計就計地發佈了通緝令,配合我更好地完成了任務!」   紫川參星臉微微一紅,含糊地說:「嗯,不錯不錯,但是阿秀啊,這可是機密啊!你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可不好呢!」   紫川秀恭敬地說:「殿下英明!但是現在計劃已經成功了,應該讓大家知道您的功勞啊!」   「唉!我這個人做事不喜歡大家說的,不在乎那些虛名浮利。」   「總長您真是淡泊名利,有功不為人知,不愧是我們家族道德的典範!」   如潮一般的掌聲再次響起,元老們向紫川參星歡呼:「我們英明的殿下!偉大的殿下!」   眾人的歡呼中,紫川參星興奮得紅光滿面,每根皺紋都舒展開來,連連揮手向眾人致意,像是一下子年輕了十歲。   掌聲中,坐在大廳一角的兩個年輕將領跟著大家一起鼓掌,帝林諷刺地說:「真是不可思議呢!殿下早在七七九年就預知了魔族的入侵,預知了家族軍隊在遠東的覆沒,預知了方勁統領的喪生,預知了遠東的淪陷——說不定還預知了帕伊保衛戰和我去跟大魔神皇談判的經過呢,不然他如何能派遣阿秀去臥底魔族並且伺機收復遠東?看來以後我們得給他改名叫紫川半仙了!」   「噓!別亂說!」斯特林慌忙摀住了帝林的嘴,他張望左右看沒有人注意,很嚴肅地說:「大哥,你沒聽阿秀說嗎?這是最高機密,只有他和總長知道喔!」   「哈哈哈哈!」兩人一起大笑,笑得都彎了腰。   這天的元老會議開得特別漫長,會議結束時候,很多元老圍著紫川秀攀談交流,都說要請阿秀大人吃飯洗塵,大家多多交流。   誰都看出了,立下如此大功,紫川秀必將成為帝都的新貴,與這樣一個權勢人物拉交情是有好處的。   帶著溫和的笑容,紫川秀推辭了,說是已經和中央統領和總監察長大人事先約好吃晚飯了。   對於監察長帝林的赫赫名聲,元老貴族們還是有所顧忌的,於是大家都說既然事先約好了,那就改天吧,改天阿秀大人一定得賞個臉。   紫川秀在帝都沒有固定的住處,以前他是住紫川寧家中,現在顯然已經不合適了。   斯特林和帝林兩人都邀請他到自己家中住,但他笑著推辭了:「我可不想當你們夫妻親熱的電燈泡!」   眼看他的態度堅決,斯特林只得在中央軍的兵站招待所給他找了個房間。   晚上,紫川家的三傑聚在一起吃晚飯。   現在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用不著耍流氓吃霸王餐了,但聊起了遠東軍校時候的種種趣味逸事,三人唏噓不已。   不過短短六七年間,三人都取得了輝煌的成就,站到了事業和人生的頂峰,前塵往事,如何能讓人不感慨。   夜幕降臨,街上的路燈一盞接一盞地被點燃了。   帝林先告辭回家了,斯特林緩一步出門,看身邊沒人,他對紫川秀說:「阿秀,你好好休息,到時候,我給你個意外的驚喜!」紫川秀連忙追問,斯特林卻不肯說,笑著快步下了樓梯。   看斯特林笑得那麼曖昧,紫川秀也猜到了幾分,事情可能跟紫川寧有關。   回到房間,他在書桌前發愣了好一陣子。   想到紫川寧,一種難以言語的複雜感情浮上心頭,那個晚上短暫得猶如流星般的對視令他刻骨銘心,他們還沒來得及說話,帝林就出來將他帶了進去。   當他結束了和總長漫長而疲憊的談判出來以後,東方已濛濛發白,樹下沒有了伊人的身影。   不知是不巧還是紫川寧故意躲避,回來兩天了,他再也沒有見過紫川寧。   他曾以為可以忘記她,可以平靜地對待她,就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樣,但事實上,直到半年前目睹她與別人在一起的那一刻,萬念俱灰的絕望中,他才真正地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深深地愛著她,甚至愛得比自己所能察覺的還要深。   想到她可能要和另外一個男子披上婚紗步入教堂,他的心臟真切地疼痛,那種痛苦就像心臟被什麼東西吞噬一般。   他現在才明白,真正的愛是一種炙熱狂烈的感情,是那種用整個生命來燃燒的烈火,不是得到就是毀滅。   真正愛過的人可能為夫妻,可能為情人,可能為死仇,但卻絕不可能成為朋友。他狂熱地愛,也狂熱地恨,但要像對待一般朋友那樣淡然對待她,他辦不到。   紫川寧是自己生命中的一個烙印,這個烙印刻入了靈魂,即使戰爭和歲月的流沙也無法將其磨滅。   門口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紫川秀驚訝,想到斯特林臨走時候那神秘兮兮的「驚喜暗示」,他一陣狂喜:莫非是紫川寧來了?他飛也似的撲到了門邊。   結果很讓他失望,門口的燈光下站著幾個服飾華貴的男子,有老有少。   對著紫川秀毫不掩飾的失望表情,站到前面的年輕人客氣地笑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請問秀川統領大人是住這裡嗎?」   紫川秀滿肚子的不滿:「紫川秀是在這裡,但他不是統領。各位找他有事?」   幾個人微微皺眉,一個白鬍子的老頭站上來,用一副蠻有份量和身份的口氣說:「請不要誤會,我們並非形跡可疑的人,我們是元老會的成員,這是我們的證件。請問您是秀川大人嗎?」幾個人都掏出了金質底的元老會徽章。   紫川秀略微掃了一下,說:「我是紫川秀。」元老會成員的身份不是可以輕易得罪的,他客氣了很多:「那,各位元老大人找我有事?」   那個年輕的元老笑笑:「我們還是進去說吧!」也不待紫川秀出聲,他已經大搖大擺地從紫川秀身邊過去了。   紫川秀無奈只得側開身子讓客人們進來,招呼招待所的服務員過來倒茶。   「我是元老會的馬欽,那幾位是我的同事。」那年輕人介紹了自己,後面幾個人也介紹了自己的身份,都是元老會元老,他們人太多,紫川秀也無法一一記得他們的名字了。   「久仰久仰!」紫川秀含糊地拱拱手:「那,諸位元老大人光臨敝舍有何指教呢?」今天忙了一天,他困得要命,只想早點睡覺。   那位年輕人笑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們近來聽聞了秀川大人的事跡,非常感動。遠東淪陷魔族令家族蒙恥,大人憑一人之力將遠東收復,以一人之力創如此功績那真是自古未有之事啊!知道了大人的事跡後,我們仰慕得很,趕緊過來結識大人您了!希望您不要嫌棄我們冒昧就是了!」   其他人也過來幫腔,漫天不著邊際地胡吹,使勁地拍紫川秀馬屁,什麼「絕代名將、英明有如紫川雲再世」,又是「功勳蓋世、英明無雙、自古未曾有人立如此之大功」云云,紫川秀儘管謙虛也架不住他們高帽子一頂頂地戴上來,飄飄然得如同喝了幾斤上好的美酒。   眼看來人那麼客氣,他也不好太過冷淡,強笑道:「哪裡哪裡,諸位過獎了!」   他問:「到底什麼事呢,諸位大人直說就是了!」對方不是十五六歲的純情女孩子,自己更不是偶像歌星,若說是對方真是因為「仰慕得很」深夜跑來敲自己的門要結識——紫川秀雖然覺得自己長得不醜,人也很有魅力,但他也不至於自大到相信這種蠢話。   那個白鬍子的老貴族咳嗽一聲:「秀川大人,說起來還真有這麼件小事的,我們都是出身遠東的貴族呢,說起來,我們可都是同鄉呢!將來您出任遠東統領了,可得對我們多多關照關照啊!」   「哦?」紫川秀心中警惕,不置可否地說:「是嗎?各位都是遠東人嗎?難怪口音聽起來很熟悉呢!」   「唉,說起來慚愧。」那個老貴族說:「我家本是遠東的豪族,在遠東事變之前,我在藍河沿岸的明斯克行省還有著大片的莊園呢!可惜了,都給那些賤民搶了個精光。現在,我們是有家難歸了!」   他看了紫川秀一眼,忽然想到眼前的人正是「賤民」的最大頭目,尷尬地笑笑。   紫川秀笑笑,暗暗記住他的名字,是來自原明斯克行省的一個老貴族,叫史威,不是勳爵就是子爵。   緊接著,彷彿是商量好的,其他幾個貴族也出聲:「我本來在得亞有五萬畝樹林和田莊,都在戰爭中給搶光了!」   「我家族本在杜莎有三萬畝糧田,就在楓葉丹林郡的附近呢!」   「我家在加沙有大片的牧場,方圓數百里呢!本來更有好馬數以千計的,現在什麼都不剩了。」   「秀川大人,」那個神情倨傲的年輕貴族出聲說:「我家世代是遠東雲省煤礦的總掌管人,雲省所有的金剛石和鑽石開採產業都是屬於我們家的產業。」   紫川秀隱隱猜出他們的來意了,他笑著問:「那各位的意思是?」   貴族們對視一眼,還是由那個年輕的貴族來開口:「秀川大人,既然遠東已經回歸家族領土了,那些土地、莊園、礦產都是祖上留給我們的產業,無論從法理還是情理上說,那些在遠東事變中被暴民們所奪取的我們的家產,自然該物歸原主呢!」   「無論從法理還是情理上說?」紫川秀嘲諷地笑笑,遠東軍民經過浴血奮戰從魔族軍手上搶奪下來的土地和資源,為了奪取這些財產,不知有多少遠東戰士殞身喪命,灑血疆場,眼前的這些貴族眼看風吹草動馬上就逃之夭夭,現在居然有臉來討這筆爛帳!   只是現在為了抵禦魔族,需要家族軍隊的助力,還不能得罪元老會。   紫川秀盡量讓自己的口氣平靜:「不知各位依的是哪條法?又是什麼情?」   「秀川大人,英明如你,該不會不知道《民法大典》吧?我們知道,目前遠東軍隊佔據著這些田莊和礦產,可是依照民法,這些財產的所有權是屬於我們的。」   「但是那些田莊和礦產都是軍隊從魔族手上奪取的,並非取自各位手上。」   「大人,財產的權利分所有權、佔有權、收益權等幾種。我們擁有財產的所有權,這是所有權力中最基本的權利,是其他權利的基礎。無論財產經過多少次轉手,我們都可以憑所有權追索——這是《民法大典》中明文規定的,依照法律,您該把財產返還我們。」   紫川秀皺起了眉頭,對於法律他並不是很精通,也無法判斷對方說的是對是錯,但是看對方那麼自信十足的樣子,他心裡隱隱發毛,問:「那,這是諸位個人的意見,還是元老會的意思?」   元老們猶豫了一下,相互打了幾個眼色,最後還是那個年輕人說:「目前這事還是在我們私人討論範圍內的,但元老會的議長馬格大人和幾位首席元老都知道此事。如此大事,如果不先和掌管遠東的秀川大人您商量下就捅到元老會去公開表決,那我們就太失禮了。」   紫川秀輕輕點頭:「明白了。」對方這樣說,意思就是說他們有把握在元老會內通過這個提案。   「當然了,考慮到這些財產是從魔族手上奪回的,在此過程中,秀川大人您的貢獻巨大。還有遠東如今的複雜形勢,我們也清楚,如果沒有秀川大人您的協助,我們接手產業會有許多阻力的。所以,我們已經打算好了,那些歸還我們的產業中,秀川大人你佔有百分之二十的收益權利——這樣如何呢?我們已經起草了一份請願書,所說的事項在上面都有明確說明的。」   紫川秀接過了文書,只看了一眼他就皺起了眉頭。   請願書詳細條款他還沒來得及細看,但看文件後面那密密麻麻的黑筆簽字,他感覺是看到了一群鋪天蓋地的蝗蟲正密捲著飛行而來。   問題的棘手程度超過了他的想像,簽名的二十七個貴族中,元老會成員有十九個,兩個是首席元老。   紫川秀冷笑,百分之二十就想來收買我?他們還不知道我自己就是收買和行賄的好手呢!但面子上他卻表現得極親熱,眉開眼笑地說:「啊,啊!百分之二十嗎?這個諸位怎麼不早說呢,呵呵!要早說的話,呵呵,啊,呵呵啦!」   眼見紫川秀突然親熱起來,貴族們相視而笑,都鬆了口氣,果然真是有回扣好辦事啊!   那個年輕貴族笑著說:「我們也是久聞秀川統領您的大名了!您當初開創秀字營的事跡,我們都敬仰得很呢!我們就知道,秀川統領您絕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死板人,是個有原則又有靈活、夠義氣的好朋友!」   貴族們七嘴八舌地說:「不錯不錯!秀川統領夠義氣!有財大家發才是!」   紫川秀連連擺手:「話可不要這麼說,我還不是統領呢。」   「呵呵,大人您太謙了!依您的功勳和威名,遠東統領一職捨您其誰啊。」   「從資歷來說,林冰閣下常年鎮守瓦倫,而且又是我的前輩,是遠東軍的元老,她可比我更有資格啊!」   「林冰嗎?」那個年輕貴族嘴邊掛著一絲冷笑:「秀川大人您太看得起她了!林冰為人古板,刻薄寡恩,莽撞無智,她得罪的人比秀川大人您殺的魔族都還多!元老會和統領處都不看好她。若不是看她是哥應星的學生,那個死鬼哥應星還有點餘威大家不好動她,她連副統領都做不長久的。她來當遠東統領?做夢去吧!秀川大人,您就不用謙虛了,遠東統領一職除您無人能當的!」   來人侮辱了哥應星和自己敬仰的前輩林冰,紫川秀心下微怒。   這個年輕元老應該是這一行人的頭領,很多關鍵的話都是由他來說的,他一開口,其他的貴族立即都不出聲地凝神傾聽,很重視他的樣子。   他笑著問:「這位兄弟很有見地呢。抱歉了,剛才介紹時沒聽清楚,恕在下眼拙,不知道兄台如何稱呼?」   那位年輕人傲然一笑,彷彿紫川秀不記得他的身份和名字是件很沒有見識的事。   旁邊早有人七嘴八舌地插口了:「秀川大人,剛才都介紹了呢,這位是元老會的首席元老之一,馬欽伯爵大人!」   元老會有元老數千,但是首席元老不超過十人,每個都是極有財富和權勢的人物,明裡是家族的元老,暗裡卻是操縱黑白兩道、百行百業的魁首。   紫川秀知道,有些即使連統領處和總長都感到為難的事情,他們卻能舉重若輕地辦了下來,權勢之大可以說呼風喚雨也不為過。   他仔細觀察來人,約摸三十來歲年紀,長眉斜飛入鬢,雙目神光閃動,相貌英俊,傲氣十足,只是眉宇間有種說不出的邪氣,但讓他感覺奇怪的是,來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端詳著對方,紫川秀微笑著伸手:「失敬失敬!原來竟是首席元老大人駕到,有失遠迎呢!沒想到有這麼年輕的首席元老!」   馬欽很矜持地伸手出來給紫川秀輕輕一握,彷彿恩賜似的。他笑笑:「秀川大人,元老要的是資格夠,不是年紀大。」   紫川秀端詳著對方,他突然覺得很面熟,脫口問出:「不知您與馬維元老大人如何稱呼?」   馬欽微微驚訝:「那是家兄,也是元老會的首席。秀川大人您與他認識?」   「啊?不是說規定家族元老每個行省的名額是限定的嗎?」   「家兄是洛克辛威行省選舉出來的元老,我是基新行省的元老——哦,我們家在幾個行省都有點產業,包括遠東地區,我們馬家在本來的遠東地區也有四個席位的元老職位。」   紫川秀眼皮輕輕一跳,雖然自己不是元老會成員,但是對於元老會的所謂「選舉」他還是略知一二的,每個元老的產生都要經過一場金錢和權勢的血肉廝殺。   如果他說的是實話的話,一家人中居然出了兩個元老會首席,還有若干的普通元老,那這個馬家勢力之大真是自己難以想像的,難怪當初馬維竟敢有恃無恐地勾引紫川寧,改天真的要請帝林摸摸他們的底子。   看到紫川秀出神的樣子,馬欽卻誤會了他的想法。   「秀川大人,」馬欽溫和地說:「一般人不瞭解,往往對我們馬家有許多偏見,大人您可不要被那些風言***所迷惑呢!我這個人呢,就喜歡結交朋友,喜歡先對別人伸出友誼的手,我很想與秀川大人您交個朋友,就是不知道是否高攀得上嗎?」   馬欽的話說得很客氣,說是「高攀」,但他的神態和口氣卻明擺著是「恩賜」了,紫川秀如何聽不出來,他笑說:「您是伯爵大人兼元老,我只是一階平民,該是我高攀才對呢!」   馬欽大笑:「哈哈!秀川大人——啊,我叫你阿秀你不介意吧?以後你就叫我阿欽好了!什麼伯爵元老的,我只當是放屁!交往久了你就知道了,我這個人很好相處的!我說阿秀,你若是有心的話,我幫你搞個爵位如何?不瞞你說,在元老會,我說話還是有點份量的。這次你回家族內地,有什麼事情需要擺平的只要通知我一聲好了!」   紫川秀「哈哈」一笑:「馬欽大人是個爽快人,我也有心結交,只是一直不得方便。今天,真是緣份到了!」   話說到這份上,大家就開始稱兄道弟了,氣氛親熱得如同親哥們一樣。   有人提議:「今天是我們和秀川統領大人第一次見面,這麼有意義的事,不喝酒如何行?」   於是大家叫來酒菜,開始喝酒。   第一杯酒自然是敬紫川秀大人的,為他在遠東的赫赫戰功;第二杯酒是為了慶祝遠東的回歸,自然秀川大人又得滿干;第三杯酒是為了紀念今天大家的認識,馬欽元老和阿秀統領交換了歲數,發現原來馬欽元老比阿秀統領要大,於是馬欽就滿口地稱紫川秀為「阿秀小弟」,「大哥」要跟「小弟」連喝三杯;第四杯酒是為了預祝貴族們的產業能順利收回,大家都說秀川統領都點頭了,哪還有不成功的,於是在座的每個人都敬了紫川秀一杯;第五杯酒是預祝紫川秀榮升統領之職,又是每人敬紫川秀一杯……   那晚到底喝了多少紫川秀也沒個數,他只知道後來大家為隔壁老張的貓生了四個小貓崽都干了四杯。   大家一直喝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滿嘴胡謅,不分你我。   若是那些醉話全部當真的話,紫川秀就不知把遠東給出賣了多少次了,馬欽元老的億萬身家也早贈給了紫川秀。   第二天起來時候,紫川秀頭疼欲裂,他感覺身邊有點異樣,伸手摸過去,滿手異樣的滑膩。   「大人,您可醒了?」「嗯嗯……你們是誰!」紫川秀眼皮澀得厲害,睜都睜不開。他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發現兩邊躺著兩個漂亮的女孩子,赤身裸體地和他躺在一起。   足足花了一分鐘,他那被酒精燒得麻木的大腦才算明白過來,他整個人猛跳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你們是誰?怎麼會在我這裡的?」   一個長頭髮披肩的女孩子抬起了頭:「大人,人家昨晚跟你說過名字了,您不記得了嗎?」   另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卻大膽得多了:「大人,我是小瑛呢!您昨晚還說我名字起得好呢!」   「嗯?」紫川秀陷入了沉思:「真的嗎?我說了嗎?啊啊啊,不對不對!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們為什麼會在我房間裡的!」   「大人,您忘了嗎?昨晚是馬欽大人把我們送來服侍您的,昨晚您也同意了的啊!」   「大人,您昨晚真的好壞呢!」   「嗯?」紫川秀大滴大滴的冷汗冒出來了,聲音都在發顫:「好……壞……嗎?我到底幹了些什麼?」   小瑛臉上浮上一層紅暈:「大人,您真壞呢!您這樣叫人家怎麼好意思說?」   「問題不是說這個!」紫川秀滿肚子怒氣:「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問題是!問題是我也不知道到底問題是怎麼回事了!媽的,怎麼這樣亂七八糟的!」   兩個女孩都輕聲發笑:「大人,您可真逗呢!」   那個長髮女孩子小聲說:「大人,您不必擔心呢!我們是馬欽大人專門派來服侍您的,您怎麼樣都可以的。」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紫川秀揮舞著手,只覺得腦子裡亂哄哄的,又痛又漲,彷彿無數條麻線糾纏成一團根本無法思考。   「你們兩個先回去——馬上回去。」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小瑛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我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惹你生氣了?」   「不要問那麼多。總之,你們先出去!」他提高了聲調,轉過頭去,聽到身後傳來了唏唏嗦嗦的穿衣服聲音,他望著明亮的窗口發呆,茫然不知所措。   兩分鐘後,身後傳來聲音:「那,大人,我們穿好衣服了。」   紫川秀轉過身來,兩個漂亮的女孩子纖立眼前,那個長髮的女孩子身材高挑,有著一雙修長的腿,看起來很舒服;而那個小瑛有著一張清純的臉,額前留著稀疏的劉海,瓜子臉,眼睛又大又亮,皮膚白皙,衣裳整潔樸素,那種美麗正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夢中情人。   紫川秀頓時眼前一亮,眼皮澀澀的。這兩個女孩子確實很漂亮,難得的是她們沒有一般放蕩女人的那種風塵味道,而給人種大家閨秀的羞澀感覺。   他小聲地嘀咕道:「看來馬欽這個好兄弟還真是沒有虧待我呢……」   小瑛:「大人,您說什麼?」   紫川秀知道此時絕不能有一點猶豫和軟弱,他從床邊的衣裳口袋裡拿出了錢包,把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連那些硬幣都不放過,通通都倒在床上:「這些,你們都拿去吧——你們也看到了,我也就這麼多了。」他的聲音又冷又硬,目光堅冷如鐵。   兩個女孩子一愣。那個長髮的女孩子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鞠身拿了兩張大額的鈔票,輕聲說:「謝謝。」轉身出門。   紫川秀目視著站在原地的小瑛:「你……」他望著床上的錢,雖然沒說話,意思卻是很明顯。   小瑛抬臉直視紫川秀,那美麗、白皙得近乎蒼白的臉讓紫川秀聯想起了被蹂躪的百合花。她輕輕說:「大人,你是個好人呢!」   「啊、呃!」怎麼都想不到她會說這句話,紫川秀一下子愣在當場。   「我爸爸是遠東軍的軍官,媽媽是遠東伊裡亞行省的小文員,在遠東事件中雙雙遇害。逃出遠東的那天起,我就決心,誰能為我父母報仇的,我定要報答他。後來,馬氏家族收養了失去父母的我,目的就是專門為他們交際應酬——但這麼多年來,我誰也沒陪過。但昨天晚上,知道是為你,為收復了遠東驅逐了魔族的英雄光明王,我主動提出過來。大人,我不是被強迫的,我是心甘情願來的。謝謝你,為我爸爸媽媽報仇雪恨,謝謝你。」她的眼中湧出了眼淚。   「呃,這沒什麼,呃,這是我應該做的……」紫川秀大為窘迫,語無倫次。   不知如何,比起在元老會面對上千家族元老的祝賀,此刻面對這個失去父母、家園,最終淪落風塵的女孩子,面對那晶瑩的淚水,他感到更緊張。   自己一點都感覺不到任何值得驕傲之處,他從沒覺得「遠東的英雄光明王」這個頭銜是如此的虛假,對在戰爭中深受傷害的千萬民眾來說,自己無能為力。   他努力放緩了聲音,表情也溫和起來:「那麼,小瑛,你現在可有什麼困難嗎?經濟上?生活上?如果有的話,請儘管說出來,我說不定能幫上忙的。」   「大人,我現在生活得很好,經濟雖不富有,卻也富足。有個小商人願意娶我,馬家也同意放人,過兩天我就要到西部去了。在臨走前能見到大人您,我已經感覺到很滿足了,唯一遺憾的是——」一抹輕紅浮上了小瑛那皎潔的臉龐,讓她看起來格外的嬌艷動人,她的表情說不出的狡黠:「大人您昨晚喝得實在太多了,一上床就睡死了,什麼也沒幹呢!實在太遺憾了!」   「砰!」的一聲響,紫川秀一頭撞在了牆板上。   「大人您請多保重,您是我們遠東的希望和未來。」伴著一陣輕響,小瑛輕輕地出了門,輕得就如同一陣風、一朵雲,就彷彿她從來不曾在房間中存在過,只剩下一縷幽幽的芳香在房間中悠悠迴盪。   望著她出門的方向,打開窗簾,一時不適應那猛烈的陽光,紫川秀戴上了淡淡的墨鏡,瞇起了眼睛,酒後蒼白的臉現出一抹紅暈。   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驕陽在正空放射著耀眼的光芒,炫目的光圈中,幾隻鴿子在中央廣場的上空飛翔。   呼吸著新鮮的陽光,他的思緒煩亂,久久出神,目光閃爍,心頭不知是喜是悲。 第十四卷 轉瞬紅顏 第二章 無功受祿 第十四卷 轉瞬紅顏 第二章 無功受祿   午大概九點時候,紫川秀剛吃完早飯,帝林就過來了。   「昨晚睡得怎麼樣?」帝林一邊說著,一邊巡視著房間,鼻子聳動著:「不對,你的房間有女人味!」   他走到枕前,捻起一根長長的頭髮,似笑非笑地望著紫川秀:「嗯?」   紫川秀沒好氣地說:「你怎麼不改行去當警犬?不錯,昨晚確實有女人在這裡過夜。」   帝林一副吃驚的表情:「我不奇怪阿秀你留女人過夜,我奇怪的是阿秀你居然這麼老實地承認了——說吧,到底是誰?」   「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紫川秀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次。   聽紫川秀說完,帝林以下結論的口吻,鄭重地說:「嗯,不錯,是個好女孩子。你就這樣讓她走了?」   紫川秀無奈地攤開了雙手:「不讓她走怎麼樣?難道,我還要對她說留下來我們趕緊補上一次?」   帝林很認真地看著紫川秀:「阿秀,你真的成熟了呢——若是兩年前,你肯定會留她下來嚷嚷著說要補一次的呢!」   紫川秀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帝林的神情卻嚴肅起來:「但有件事情我卻一直不知道,阿秀你原來這麼有錢呢!」他揚揚手上的信封:「從你沙發的坐墊下發現的,你自己看吧!」   紫川秀接過來,信封是開了口的,他抖了下,幾張紅色的票子落在他手上。   等他看清了,穩定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四張面額五十萬金額的匯票,開出匯票的是帝都信譽卓著的大錢莊,是那種憑票即取的即時支票。   看著紫川秀那茫然的表情,帝林心裡有數了:「你不知道?」   「嗯,我還沒闊到用兩百萬來墊屁股。」停了一下,他緩緩說:「昨天晚上,元老會首席的馬欽來過我這裡,後來,大家都喝得很醉了……」   紫川秀盡可能詳細地把事情說了一遍,總監察長揚揚眉頭:「阿秀,我問你,這筆錢你打算如何處理?」   紫川秀歎口氣:「老實說,我是很想把它揣進口袋裡的,但既然不幸被總監察長你先發現了,我就只好像任何一位正直的家族高級官員那樣,將賄賂上繳了——要不,我們兩個一人一半分掉它?」   帝林嘲諷地說:「阿秀,你還真是單純呢!你以為,這錢是這麼好吃的嗎?至於說上繳——馬家不把你恨得咬牙切齒才怪呢!」   「那又怎麼樣?正如馬欽所說的,未來很有可能就是我接任遠東統領的位置,難道堂堂家族統領還要害怕區區一個商家嗎?即使他們有幾個元老又怎麼樣?亂世槍是草頭王,我們掌管軍權的還會害怕拿算盤的嗎?」   「阿秀,你太幼稚了!這種跨郡跨省的豪強如果只是純粹富有的話,那他們早被別人一口吞掉了!元老會席位只是他們實力露在表面的一小部份,就猶如冰山露在海面上的那一小角。這種大地主、商人在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政界、軍界都有人,若論他們掌握的真正實力,恐怕連總長、總統領都震驚呢!」   紫川秀一驚,隨即微笑:「誇張了吧?如果馬家真那麼厲害,怎麼我以前對他們一無所知?」   「你以前不知道他們,那是因為你還不是權勢的中心人物,還沒到那個層次。現在,眼看你快進統領處了,已經有能力影響家族的決策和政策了,他們才出面和你接觸。只有到一定的地位才能知道他們的威力,這才是真正的實力。這兩百萬,既是誘惑,也是威脅呢!」   「怎麼說?」   「有實力拿出兩百萬來交往你的人,如果你不識抬舉的話,這兩百萬也足夠去請一流的殺手來幹掉你了。」   紫川秀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幹掉我?幹掉一個統領,軍隊的高級將領?他們沒那麼大膽子吧?」   「一般情況下他們當然不會用這種極端手段,對於家族官員,他們歷來是以收買為主的,但是當你的存在妨礙了他們的生存——或者叫生意,而你又不肯妥協的時候,這種大家族行事歷來是肆無忌憚的,他們是不怕鋌而走險的。   「這種事情並非沒有先例,八年前的邊防軍統領雲山河統率西部邊防軍區,節制西部二十一行省軍務,權勢之大不在後來的楊明華之下。那時候西部諸行省中,有組織犯罪活動猖狂,前任總長要求檢察廳和軍務處對此進行聯手打擊。   「對這個命令,雲山河大將執行得非常積極,他出動軍隊對西部行省的幾個最大的幫派進行了全面清掃和血腥的鎮壓,殺掉了大批幫派份子,成績斐然。然而他被成績沖昏了頭,鎮壓了黑幫之後又把矛頭指向了黑幫背後的幾個地方大家族——其中包括馬家,並且拒絕了來自馬家說客的巨款收買和拉攏。   「兩天後,雲山河大將半夜突然死在了自己軍營裡,根據驗屍報告說是『七竅流血,死因不明』,到現在,連他殺還是自殺都沒搞清楚。」   雲山河大將的名字紫川秀是知道的,那是紫川家的一代名將,在紫川秀少年時候,大將聲威之響如日中天,聲威遠遠凌駕於楊明華、方勁、明輝等人之上。他鎮守西部邊防軍區,與遠東的哥應星並稱紫川家的「東西雙壁」。   將軍來覲見當時的總長紫川遠星時候,他親眼見過大將本人。印象中,那是個高大爽朗的男人,鬍子拉茬,腦袋光得發亮,總喜歡把五六歲的自己抱起來用鬍子扎,把自己在半空中拋來拋去的,看著自己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的毫無懼色,雲山河滿意地對紫川遠星說:「小傢伙不賴,將來會成為又一個馳騁沙場的出色武將的!」   幾十年過去了,大將什麼相貌已經記不清了,只是記得他身上有一股帶著芬芳煙草氣息的男人味道,還有,自己果真如大將軍所言的,真正成為了一個縱橫沙場的將軍,只是預言的人早已化成了白骨。當大將死訊傳來的時候,自己還流下了眼淚。   紫川秀震驚異常:「不是說雲大將是死在流風家的手上嗎?」   帝林輕輕搖頭:「這是家族的機密歷史,我也是接手檢察廳以後才知道的,對外公佈的死因只說是『遭遇流風敵寇狙擊,不幸殉國』!」   「這件事為什麼沒有追查下去呢?」   「當時的遠星總長非常憤怒,下令要查個水落石出,但沒等新任的邊防軍統領和檢察廳開始著手,流風家就開始了那次大進犯,遠星總長在帝都戰死。參星總長拖了一年多才能接位,他上台靠的是元老會的大力支持,後來又和楊明華糾纏不清需要元老會撐腰,對這件案子態度就一直很含糊,既不說『查』也不說『不查』,蕭龍監察長當然也不會沒事找麻煩,這個案子也就成了懸案,一直拖了下來。」   想到自己自幼敬仰的偶像竟然死得這般不明不白,紫川秀只覺得一股莫名的憤怒郁在胸中。   一代英雄豪傑喪命於宵小,如果大將不是出此意外的話,流風西山絕無可能那麼容易通過邊防軍區,自己的養父也不會戰死帝都城下,自己更不會有如此坎坷的命運!   「馬家。」紫川秀輕輕念叨著這兩個字,嘴角浮著一絲殘酷的笑意。   馬維企圖勾引紫川寧,馬欽則拉攏自己圖謀遠東的經濟霸權。世界真是奇妙呢,數十年前改變自己命運的馬家,如今又和自己產生了種種玄妙的聯繫。   他凝視著帝林:「那你呢?大哥,現在是你接手檢察廳了,這個案子你打算如何處理?」   帝林避開了紫川秀的目光,望著窗外:「沒什麼打算不打算的。雖然檢察廳首腦換了,但總長卻還是那個總長,那就當然一切政策照舊。」   「原來是這樣!」   聽出了紫川秀語氣中的不滿,帝林歎了口氣:「阿秀,這種情況並不是從今天才開始,也不是由我們能阻止的。案子已經過去八年了,雲統領的屍身都化成了塵土,連年戰亂,那些證人可能都沒幾個活著的了,現場也早已面目全非,根本無從下手調查,更不要說定馬家的罪了。可是我們只要一動,馬家馬上就知道我們想對他們下手——」   紫川秀插口說:「可以秘密調查。」   「秘密調查?」帝林嘴角掛著冷笑:「如何秘密法?對這種坐擁私兵、把持元老會的超級豪強開展調查,我們必須取得總長和統領處的協作。統領處的羅明海不用說了,那是我的私人死對頭,單說明輝,他的前任死得不明不白,他任邊防軍統領數年卻能與馬家相處得這麼融洽,這裡面的奧妙你用膝蓋也該猜得出來。更不要說我們的總長大人了,在必要時候,這個老狐狸會毫不猶豫地拋棄我們,與元老會達成妥協的。那時候,我們就成了馬家全力報復的靶子了!而且即使能定罪下來了,對付馬家也絕非易事。把他們頭面上的家長和幾個主管殺掉是很容易的,我們也能打垮他的私人軍隊、燒掉他們的莊園和住宅,但要徹底摧毀他們的經濟基礎和地下根基,這絕非短期能做到的!他們的錢莊甚至在流風家那邊都有分店!這種根深蒂固的大家族,如果不能一下子將他們全部連根拔出的話,那他們的報復將是非常殘酷的,那將是真正的永無寧日!阿秀,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你能不分白天黑夜都能保持清醒和警惕嗎?我也知道你的衛隊是相當忠誠的,但你能保證,你的每一個衛士見到百萬財富的賄賂不動心嗎?只要有一個被收買就夠了,一個被收買的廚子就足夠讓你死得不明不白了!還有,你的妻兒呢?你武功再高,可你能寸步不離地保護他們嗎?只要有一次疏忽和放鬆,那就是一輩子的痛恨!」   帝林越說越激動,急速地在屋子裡來回走動,激昂得像是在元老會大廳發表演說:「這二十年來,家族檢察廳的國內功績史就是一部中央政權與地方豪強之間的滲透與反滲透、顛覆與反顛覆的互動歷史,像馬家這種地方豪強無時無刻不在向家族的決策中樞進行滲透,對家族的決策層施加影響。而檢察廳則是他們天生的死對頭,廉政司就是專門負責清查那些被收買和勾結的家族官員,政治司則專門剷除和削弱那些對家族的統治造成威脅的地方豪強。這是一場世世代代的無聲戰爭,雖然不流血,但卻同樣的凶險。   「我的前任們曾經成功地剷除了幾家過激的中小豪強,但造成的權力真空卻立即被那些大家族瓜分,旋即又反撲,於是一切都又回到了原點。到了我們這一代,中央政權才算打了一個大勝仗,借助流風家的威脅和斯特林的威望,我們強迫元老們削減了自己的私人軍隊,大大削弱了他們的實力。   「我接手以來,也除掉了幾個元老,但那都是一些捲入了政治鬥爭的倒霉蛋,是他們自己破壞了規矩,而且他們背後也沒有什麼背景和後台,所以那些豪強世族也就默認了,但是與那些真正的實力派人士,我至今都還沒有真正地去碰他們。   「阿秀,你、我還有斯特林都是政治人物,我們可以大權在握、輝煌一時,我們可以呼風喚雨、叱吒風雲,但我未曾見過可以長盛不衰的政治人物。威風凜凜的雲山河死了,忠心耿直的哥應星死了,權傾朝野的楊明華垮了,老謀深算的蕭龍死了——政治人物就像那河裡的水,嘩嘩流淌不停,一點痕跡也沒留下來;但像馬家這樣的豪強世族,他們雖然不起眼,但卻一直在默默無聲地發展,就像河岸的礁石,堅定無比,一代又一代地積攢著財富,任憑我們風雲變幻,他們卻能以不變應萬變!」   帝林回過頭看看紫川秀,忽然笑道:「看我,扯著扯著都說遠了呢!」   紫川秀這才回過神來,感慨道:「沒有!今天我可是大有裨益呢,大哥你給我上了一課。」   「阿秀你常年在遠東征戰,對於這些人情世故的東西可能少點瞭解吧!我們還是回到主題來吧!」帝林皺起了眉頭道:「奇怪了!我記得對那些新任的統領,馬家歷來出手的賀禮紅包都是五十萬而已,為什麼對你這麼優厚,居然給到兩百萬?」   紫川秀臉色陰沉下來了:「恐怕是因為他們對遠東有所企圖呢!」他把那份請願書拿出來給帝林過目。   帝林目中露出了寒光:「那這事恐怕很難善了了呢!難怪馬家對你這麼熱情,又是厚禮又是美女,還一次兩個!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算盤,想全盤接手遠東那些最有價值的產業。」   紫川秀哭笑不得:「大哥,你不要老是記得兩個美女好不好?」   帝林凝視著窗口藍天不出聲,慢慢地說:「剛才我還以為他們只是想向新任的統領討好,在政界又拉攏一個靠山,但沒想到他們還有這個目的。那這樣,一切就不同了呢!我不想主動犯人,但是他們若想欺到我兄弟的頭上,我也不會默不作聲!遠東是阿秀你一手打下來的江山,他們卻想用這麼點小錢就來插進一腳,想得很美呢!不能讓他們得逞,如果今天讓他們伸一隻腳進來,明天就整個人都進來了,後天你就會被他擠得根本無容身之地了!」   紫川秀插口說:「遠東並非我一人打下的,還有千千萬萬的遠東戰士、秀字營官兵,還有那些縮衣減食支持我們軍隊的民眾,他們才是遠東大地的真正主人,而不應該是那些在戰爭期間龜縮躲藏起來的貴族們!」   帝林一笑:「阿秀,你還是這麼理想呢!」他搖著頭:「反正都一樣的,我們絕不能退步!」   「嗯!」得到帝林的支持,紫川秀頓時覺得精神倍增。   這不但實質上得到檢察廳高級主管的支持,而且當知道自己將不再是孤軍作戰,有個堅定的、可信賴的身影在支持著自己,精神上也大受鼓舞。   「那,下步我們該怎麼辦?是不是立即把錢退還他們?」   「鬥爭要講究策略,阿秀。如果把錢全部還給他們,那就說明你與他們徹底決裂了,但你以後很多事情還需要元老會的協助,如果他們事事跟你搞鬼的話,那你也很難辦;也不能把錢全部收下,全部收下那就說明你答應他們的事了,被他們纏上了也很麻煩。」   紫川秀一頭霧水:「那,大哥你說該怎麼辦?」   「收一部份,收五十萬就夠了,剩下一百五十萬退給他們!對新任統領出手紅包規矩都是五十萬,你收下五十萬,意思是說我還是給你們面子的;退還一百五十萬,說聲:『無功不受祿』。這就可以從很多方面理解了,可以理解成我不想為你辦那件事,也可以理解成你托我辦的事情太難,需要時間;更可以理解成為等事情辦好了以後再收你錢——這樣就有了緩衝的餘地了。第二,如果他們直接向你開口要遠東的土地和礦產,私下你盡可以放心答應他們,哪怕把整個遠東賣給他們都無妨,最好是同時答應幾家,讓這些元老們狗咬狗去,但絕不能簽什麼合同,留下任何的文字記錄。日後只等渡過了這個難關,你大可以白眼一翻,說:『哦,我阿秀大人說過這話嗎?沒有吧?你記錯了吧?』因為沒有文字合同,又是私下場合,他們拿不出任何證據來,哪怕叫屈叫得天響也沒人理他們。」   紫川秀點頭如雞啄米,他雖然精明,但一向在軍旅中生活,對於這種官場上鬥爭的技巧一竅不通,聽帝林這麼一說,才發現裡面實在是奧妙無窮,像戰場上一樣需要謀略和心計,其勾心鬥角的複雜程度絲毫不比戰場謀略差呢!   「但是大哥,那些元老們說那些地產和礦業本來就是他們家的財產,說他們擁有所有權,如果他們按照法律程序在元老會控告我們,要求我們返還,那可怎麼辦?」   帝林哈哈大笑:「阿秀,你還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你還看不出來嗎?那些產業原來的主人遠東貴族們早已衰落,他們根本沒精力也沒能力來討還了。正是看中了這點,馬家才用極低廉的價格從他們手上把產業契證給收買下來,然後出面來跟你交涉,企圖一本萬利。其實這裡面,馬家真正的產業並不多。   「我們最不怕的就是他們走司法途徑了。想想,要控告你佔據了他們的產業,那得請原來物主出來,某某侯爵大人是吧?好,但這位侯爵大人又在遠東動亂中死了,他的兒子又把產業轉讓給了我們德高望重的馬欽首席元老——那這裡面就大有漏子可抓了!   「我們只需說:各位,既然各位來討還物產,那就請產業契約書上的主人,某某侯爵大人出庭吧!——啊,這幾位先生說原來的物主侯爵大人已經死在遠東了嗎?什麼時候死的?死因是什麼啊?他殺?那又是誰殺的?可有當地治部少的驗屍報告啊?可又有當地醫院的死亡結論說啊?兇手抓到了嗎?——這些都沒有,那可讓我們怎麼相信那位深受我們尊敬的某某侯爵大人真的死了呢?   「什麼,你說他的兒子,某某子爵閣下親眼看見侯爵大人真的去世了?那是誰啊?是你嗎?可這位先生,你自稱是你父親的兒子,可有什麼證據呢?我怎麼知道你真的是某某子爵大人呢?   「好,現在繼續開庭吧,子爵大人,你拿出了一大堆的身份證明之類的東西來了,雖然大家也都說你真的是子爵大人,但我還是對你身份有點保留意見:難道那些證明文件就沒有偽造和虛假的可能了嗎?這個稍後我們要進行嚴格地檢查的……請法庭再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來檢驗這些文件,如果時間不夠,可能要兩個月的……   「好,經過半年時間的審查,我們終於確認了閣下真的是某某子爵大人,也是某某侯爵大人的兒子——雖然我們對某某侯爵大人是否真的死亡還是存保留意見,建議派人去遠東實地考察——現在,子爵閣下您可有什麼要說的啊?您要求從阿秀統領手上要回您父親留下的產業?可子爵閣下,雖然您是侯爵大人的兒子,但我們可怎麼知道您是不是侯爵大人的合法財產繼承人呢?如果侯爵大人還有別的兒子呢?——喔,你說你沒有兄弟姐妹嗎?這個就難說了,單憑您一面之辭,我們也很難判斷,萬一侯爵大人在哪裡留下了個不為人知的私生子呢?那你的繼承權就很成問題了——我們還得對侯爵大人的生平進行調查,特別要對他身邊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傭們進行下調查,看看那裡是否有可能有什麼遺留下的歷史問題……」   帝林一本正經地說,說到「遺留的歷史問題時候」,紫川秀早已笑得直不起腰了。   帝林有那種天賦,他可以板著臉把一個很好笑的笑話說完,眼看所有人都笑得前俯後仰的,他自己卻連嘴角都沒動。   「我們要的就是一個字:拖!你安心在遠東當你的光明王,只要請幾個律師在帝都幫你胡扯就夠了,反正這樣下來,一場官司沒個十年八年休想扯清楚。十年後的形勢怎麼樣,誰說得清楚?即使最後搞清楚了,你的官司也輸了,那又怎麼樣?遠東是你的地盤,沒你同意,馬家的人敢踏進遠東一腳嗎?如果他們真的敢進遠東去接手那些產業的話,我聽說遠東的盜賊是很猖獗的,魔族的前哨也經常在遠東各處活動,馬家一行人在遠東碰上他們也是很有可能的呢!那時候,我們的阿秀統領就只好很痛心地向統領處做檢討了,態度一定要誠懇,說自己御下無方,治安不靖。」   「如果馬家為此對我實行人身報復呢?我本人不害怕這個,但是我怕他對我的親人……」   帝林搖頭:「不必擔心這個。遊戲有遊戲的規則,一般來說,對掌握軍權的實權將領來說,他們很少敢亂來。雲山河大將的事是個非常特殊的例子,因為那個時候大將軍的目的就是要剷除馬家,他的存在威脅了馬氏家族生存的基礎,那是你死我活的鬥爭,馬家不得已才鋌而走險。但是為了遠東的財產糾紛,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用行話來說,那是生意,沒必要出人命與你結下死仇。」   「遊戲的規則?那是什麼?」   「嗯,這個是很難明確解釋的,你可以理解為『行規』或者是雙方都心照不宣遵守的默契。比如現在,馬家走合法的司法程序控告你,你用合法的司法程序回敬他們,大家的鬥爭都在法律允許的框架內。   「如果誰破壞了規則,比如馬家對你本人或者親人行刺,那他們就邁出了法律允許的界限,鬥爭就開始升級了,那你也同樣不受法律的約束,你可以派出大批軍隊將馬家的莊園焚燒、將馬氏一族斬盡殺絕的。這個損失太可怕了,遠東的生意不值得馬氏一族冒這個風險。   「當然了,你如果幹出這種事,你的末日也差不多到了。出動軍隊來對付家族元老,元老會那時候肯定不會放過你的。所以,大家都各有所忌,遊戲必須遵守規則來玩才不至於兩敗俱傷。」   紫川秀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心裡已經有了把握。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各種宴會、酒席的請柬接踵而來,邀請人都是大有身份的家族元老、富商或者地方高級官員。   帖子都說得很客氣,說是想結識秀川大人這樣的英雄人物,請務必賞光。   這不奇怪,那些元老和商人擁有巨大的財富,他們最需要的就是結交強有力的政治實力來充當自己的保護傘,而軍界中人也需要政治和金錢的實力來為自己開道,這是一種各取所需的政治聯盟,所以,他們一向注重結交軍界那些擁有實力和威望的軍官。   而像紫川秀這樣新崛起的手掌重兵的實力派人物,而且不屬於任何派系,在商人們的眼裡,那簡直是一座會走路的金山了!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任誰都看出來了,立下如此大功,紫川秀進統領處那是遲早的事了。這位是家族最年輕的統領,而且他還未婚,想到有機會與這個實力派人士聯姻,那些有女兒的富商們無不在大打主意。   一時間,紫川秀成為了帝都社交界的最新明星,整天周旋於各種宴會和酒席之間,與那些肥頭油肚的官員們杯觥交錯,與那些衣香嵐影的窈窕淑女們親密接觸、調情逗笑。   一位挺拔英俊的年輕准統領,戰爭的英雄,他氣度不凡、平易近人、言談幽默,比起那些肥頭大耳的富商、老態龍鍾的元老和油頭粉臉的花花公子,紫川秀實在太耀眼了。   他是一個有內涵的男子漢,那些苦難的經歷造就了他男人的真正魅力。   每到一處,儘管他不願引人注目,但是他還是必然會成為所有人矚目的焦點,一時間,整個帝都不知有多少大家閨秀的芳心為之傾倒,她們拋開了矜持和羞澀,圍著紫川秀的身邊吱吱喳喳說個不停,纏住他不讓他離去,或者尾隨到住處糾纏不休。   對於這種大失家教的行為,本該出來制止的家長們卻在旁邊置若罔聞,或者更有甚之,有人在鼓勵自己的女兒這麼干呢!   紫川秀應接不暇,但是他很謹慎,和女士們交往都保留著一種適度的尺寸,沒有讓那個醉酒的荒唐事再度上演。   雖然周旋於百花叢中,他卻沒有傳出任何的緋聞和流言,這在外人看來,這簡直是比他一手收回遠東更大的奇跡了!   於是,他的名聲更響了,人們都把他看做是一個有著高度自制力、潔身自好的花花公子,多情而不下流。   而對於這種外人看來是掉進了花叢的幸福生活,這時的紫川秀反而更懷念當年那種偷窺女秘書時候的單純生活。   由於日夜被人騷擾,紫川秀苦不堪言,他不得不在自己的房間外面加派衛兵:兩個高大的半獸人衛兵,吩咐他們,凡是有女的要見他,一律不讓進。   但即使這樣嚴厲的措施和半獸人那凶狠的樣子也嚇不倒那些情火燃燒的女士們,一天下來,那兩個半獸人衛兵就累得受不了。   他們嚷嚷道:「光明殿下,這活兒太累了!那麼多人類婆娘在你面前哭哭啼啼又打又鬧的,一整天都是這樣,哪怕打魔族都沒這麼辛苦!」   於是,紫川秀不得不加派人手,衛隊從兩個變成了十六個,四小時輪崗一次,警戒範圍也由房間門口變成整層樓,最後變成了整個招待所。   衛兵們都得到了命令,凡是見到那些手捧著鮮花、表情看起來有點很陶醉的女人一律擋駕。   消息傳開了,反倒吸引來了更多的好奇,帝都的女士們都想知道,那個紫川秀統領到底有何出色之處,竟然要用衛隊來阻攔愛慕,那些初出茅廬的小女生發出了感歎:「真是酷斃了的男人!我決定要崇拜你了!」   這就是女人的心理,喜歡從眾、好奇、盲目崇拜、一擁而上,於是美女們更是趨之若鶩,她們成群結隊地日夜守候在紫川秀居住的旅館下面,紮起了帳篷,組建了「紫川秀親衛隊」,舉著大大的旗子和標語:「阿秀我愛你!」、「阿秀命!」她們日日夜夜地守候,輪流值班,就為他外出時候見他一面。   每天早上太陽一出來,窗口外的合唱就開始了,女生們齊聲尖叫:「阿秀阿秀我愛你,就像那老鼠愛大米!」那股聲勢真是驚人。   其他的旅客們不甘騷擾,紛紛退房。   招待所主管把臉拉成了苦瓜,但自己的頂頭上司斯特林是紫川秀的老朋友,他也不敢請紫川秀搬出去。   如果說日常的生活像是傳說的話,紫川秀每次的外出就像是冒險了。   那種場面真是壯觀,警笛長鳴,高壓喇叭大聲呼叫,口號聲驚天動地,無數的憲兵、警察排成了人體盾牌,由警棍、盾牌、人體、路障組成的聯合防線也攔不住那洶湧而來的女生潮流。   面對魔族大軍毫無懼色的名將抱頭鼠竄地上了馬車,追著紫川秀的馬車,無數人尖叫大哭:「阿秀我愛你啊!」   無數的警笛和吼聲在狂叫,追隨者們的淚水灑落帝都的長街,那些不明所以的外地來人看到這副情形還以為帝都是發生民變了,一時間,「第一帥哥」紫川秀的大名響徹帝都。   ※※※   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十來天,狂熱的浪潮才漸漸過去。   那些追星族可能發現了另外的目標,漸漸散去,紫川秀這才過了幾天清淨的日子,但他的心情依舊無法輕鬆。   回來了那麼多天,關於自己職位的事情卻一直沒有確定,他早就不耐煩了,幸好斯特林和帝林一再安慰他說不要急,說你立下那麼大功勞,進統領處那是肯定的,只是家族任命個統領不是小事,需要點時間做鋪墊也是要的。   這樣再三解說下,紫川秀終於也釋然了,只是他一直在掛念遠東那邊,擔心魔族不知何時發動進攻,到底出動多大規模的兵力,也不知白川、羅傑他們能否鎮得住遠東,魔族如果來犯,他們能否抵擋。   想到這些,他就如坐在燒紅的鍋上一樣坐立不安,只是因為沒拿到家族的任職書和對遠東的援助,他又無法回去。   幾次求見總長,老狐狸都給他打哈哈:「啊,阿秀,不要急嘛!真是年輕人啊,急啊!事情是要通盤考慮的,需要時間啊!」   這樣坐立不安地等了五六天,終於有了通知。   這天早上,總長府的使者通知阿秀:「會議傍晚七點開始,請準時到達。」他著重強調說:「請秀川大人務必穿上正式軍禮服前往。」   紫川秀心領神會地點頭,明白這肯定不是一般意義的例會,按照慣例,家族提拔晉陞軍官都是要求著正式軍禮服的,看來老狐狸的通盤考慮也該有個結果了。   欣喜之下,他大大打賞了那個使者一筆,過後連自己都覺得心痛。   下午大概六點鐘時候,斯特林坐著自己的馬車來接紫川秀。   紫川秀一身筆挺的深藍色軍禮服,襯托他那挺拔矯健的身材,銀色的肩章在灼灼發亮,英俊的容貌,神采飛揚,斯特林不禁大大讚歎:「阿秀你可真是英俊呢!」   紫川秀矜持地笑笑,回敬斯特林:「大哥你也是呢!」   斯特林同樣的一身統領制服,端莊醒目,比起紫川秀那飛揚灑脫的氣質,他給人的感覺更有那種成熟男人的氣概,沉穩、堅定,有如高山峻嶺一般不可動搖。   雖然已是深秋,黃昏的日頭還是毒得很,馬車內很熱,穿著厚呢子的制服坐在裡面,感覺渾身難受。   斯特林體貼地把靠窗口的位置讓給了他,讓那習習撲面的涼風吹拂,感覺才好了一點。   「今天集會是為什麼呢?」   斯特林望望紫川秀,笑說:「阿秀你在明知故問呢!」   紫川秀笑笑不出聲了,把目光投向了車窗外。   馬車正在經過環城大河,十月將盡,瓦涅河上波光粼粼,河面上散發著湖泊特有的清新氣息,落日的餘暉早就映紅了不平靜的湖面,早出的第一顆星辰倒映在紅光的水中,孤獨的閃爍著,河水在落日下泛著紅光,馬車的影子飛快的掠過河岸。   斯特林笑著說:「阿秀,總長很喜歡在晚上七點鐘召開會議的。好多會議他都故意定在晚上七點鐘,你猜猜,這是為什麼?」   「嗯,這個可有點難呢!」紫川秀猜想道:「該不是這個時候的工作效率高吧?或者有什麼安全保衛上的原因?」   斯特林搖頭道:「都不是。」他壓低了聲音:「這是成親後李清偷偷跟我說的,這是因為晚上七點鐘時候大家都已經吃過晚飯了,總長可以把一頓工作餐的招待費給省下來。」   紫川秀捧腹大笑,斯特林望著他:「進了統領處以後,你就是總長身邊的人了,很多事情你得知道才行。我們總長的性格是很有趣的,他喜歡喝酒,又捨不得出錢買好酒,於是就常常借一些檢查軍務工作的名頭下來,每次都是快下班時候的下午五點半過來。於是我們中央軍自然得招待他吃晚飯。他是家族的總長啊,了不起的大人物啊!開始時候,陪同的軍官們都很敬畏他,不敢隨便給他敬酒,總長他自己又不好意思一個人狂灌,眼看被憋得不行了,他只得自己端起了酒杯問軍官們:『你們猜,我能不能一口氣喝下這杯酒?』」   紫川秀一愣,隨即大笑,笑得前俯後仰。   一直以來他對紫川參星都沒什麼好感,他狡猾冷酷,工於算計,特別是他袖手旁觀楊明華暗算哥應星一事,更是讓紫川秀對他恨入骨髓。   但是自從紫川秀在遠東任一方諸侯以後,肩負了千萬人的命運,他才開始有了身為首領的自覺,為了大局,為了社稷的安康穩定,有時候犧牲一些無辜的人那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雖然仍不能原諒紫川參星的行為,但卻漸漸能理解他了,對他的厭惡日減,聽了斯特林的笑話,紫川秀突然對紫川參星有了種莫名的親切感:原來那個老狐狸也有這麼人性化的一面。   馬車駛入中心大街,一隊警衛上前檢查,見是斯特林的坐車,他們馬上讓路。   在持長槍警衛們的整齊響亮的口令聲中,車聲轆轆,馬車駛入總長府。   兩人從馬車上剛跳下來,迎面一個制服筆挺的女官走過來,正是李清。她先和自己丈夫打個招呼,轉向紫川秀,笑容可掬:「阿秀大人嗎?好久不見了,你的風采依舊呢!」   紫川秀笑著和她握握手:「清閣下不要笑話我了!一個通緝犯有什麼風采可言呢?」他覺得李清這個人很有意思,稱呼「阿秀」是表示熟暱,「大人」是表示身份,既親切又得體,從這點小事就看得出她心思的細膩了。   斯特林問李清:「清侍衛長,各位大人都到了嗎?」   李清笑著回答:「斯特林統領,各位大人都到了,包括瓦倫的林冰大人和西部的明輝大人,只有總監察長大人還沒見。」   儘管他們二人是夫妻之親,但是在公共場合,二人的對答都很正式,彼此稱呼官職,令紫川秀覺得很有意思。   兩人跟著李清大步向會議室走去。   紫川秀還是第一次進總長府的會議室。關於總長府的會議室,外邊人一直有很多猜測,傳說牆壁全部鑲嵌滿了寶石和夜明珠,地板都是用黃金鋪的,天頂上全部是水晶的吊燈——外面傳得那麼牛皮哄哄,結果一見之下紫川秀就大失所望,還不如統領處的會議室呢!   會議室大概有三十步長,十二步寬,與這個房間主人所蘊涵的權力相比,這個房間的裝飾並不顯得豪華,幾乎沒什麼裝飾,墨綠色的大理石地板,一張長條的會議桌佔據了大部份的地方。   在正面的牆壁上掛著家族創始人紫川雲的肖像,長髮披肩的威嚴老人每時每刻都在嚴厲地俯視他的不肖子孫們如何繼承他的霸業,彷彿會隨時從畫上跳下來揍他們一頓,這給與會的家族高級官員們很大的壓力。   一走到這個房間,紫川秀就感覺到了一種氣味,權力的氣味。這個房間是一個帝國名副其實的大腦和心臟,在這裡的寥寥數人,將對一億三千萬紫川家臣民發號施令,決定著他們的生死命運。   走進房間,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他們兩人。   斯特林泰然自若地對眾人笑笑,很自然地坐在了哥珊旁邊的一個空位上。   紫川秀環視左右,會議桌邊在明輝和林冰之間有個空位,他走過去坐下了。   旁邊的明輝和林冰都對他點頭笑笑,他也點頭微笑回禮,環視周圍,在會議桌首席的中央,紫川參星正在那裡就坐。   他左手邊的第一個位置空著,想來是留給帝林的。   總統領羅明海坐在他右手邊的第一個位置,以下左右兩邊依次是幕僚統領哥珊、邊防軍統領明輝、瓦倫要塞鎮守司令林冰、禁衛軍統領皮古——   還有紫川寧。   毫無準備地望見紫川寧,他如受雷擊,目光被她白皙的臉粘住,再也移不開了。   半年不見了,紫川寧長得更高了,她往常那披肩的長髮已經束起,很自然地紮成了一個馬尾,側面可以看到那長長的眉睫毛輕輕垂動,白皙俊秀的瓜子臉毫無瑕疵,一身藏青的高級文官制服更加襯托出了她身材的纖細,腰挺得筆直。   在幾乎全部由軍人和政治家組成的會議中,她的美就如同碧綠草地上的一朵鮮花那樣引人矚目。   人還是原來的人,容貌還是原來的容貌,但紫川秀總覺得,比起上次離別時候,她呈現出不一樣的氣質,如今的她,多了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更迷人了,舉手投足間,魅力四射。   可紫川秀卻無法把那種感受具體地說出來,她正與旁邊的哥珊統領打著手勢小聲交談,纖纖細指微微翹起,優雅又嫻敏,神情從容。   正好在這時候,紫川寧轉過頭來,兩人的目光恰好在空中交會,他望著她,她望著他,一瞬間,時間凝固了。   隔著寬大的會議桌,他們默默凝視,此時此刻,一切的語言和解釋都是多餘的,在凝視彼此的雙眸裡,蘊涵了多麼豐富的感情,那雙燃燒著愛情火焰的眼神已經把一切說得太清楚了。   在這個時候,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總長不存在了,會聚一堂的高官們不存在了,家族不存在了,漫漫人群中,他只看到她,她也只看到了他。   「抱歉,我來遲了。」門口傳來聲音,在時鐘即將指向七點的那一刻,帝林匆匆忙忙地進了會議室。   紫川寧向他使了個眼色,眼光瞄向門邊,紫川秀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會議結束後我在門口等你。   他輕輕點頭,紫川寧嫣然一笑,又轉過頭和哥珊輕聲細語地說話,語態溫柔,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定定地看著她,紫川秀感覺極大的賞心悅目,心頭一種溫暖的感覺在靜靜地流淌。   凝視著心愛姑娘白皙的臉龐,不知不覺的,他的眼角已經濕潤了。多少磨難,鏖戰沙場,才等來了如今相聚的一刻,他把所有不快的過去和痛苦通通拋棄在了腦後,眼裡所見的,只有紫川寧那美麗的容顏,他感覺到了極大的幸福。   「阿秀,阿秀!」   「啊!」就像夢遊的人突然被叫醒一樣,紫川秀猛然地坐直了身子,意識到這是統領處的會議。   旁邊,明輝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你沒事吧?我叫了你好多聲。」   「啊,沒事。明大人您有事吩咐嗎?」   「沒什麼要緊事,就是想和阿秀你隨便聊聊。在遠東的日子很艱苦吧?」   「啊,是啊,遠東的條件比不得家族內地……」紫川秀隨口敷衍應付明輝,感歎女孩子天生就有演員的天賦,紫川寧能這麼迅速地轉換了情緒,若無其事和旁邊人交談,他卻無法掙脫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刻,以致對旁邊明輝統領的招呼聲都聽不到。   一邊和明輝統領交談著,紫川秀眼神的餘光卻總是盯著對面,他在留意著紫川寧的一顰一笑。   如今的她,再沒有了少女時期的天真和稚氣,也沒有過多的彷徨和多愁善感,她英氣勃勃、老練、敏捷、自信,那個總是抱著自己衣角哭著喊「阿秀哥哥」的小女孩,如今已經長大了,即將準備掌握整個紫川家族。   想到這裡,他心頭泛起一種說不清的感覺,似喜似悲,無法形容。   「咯咯咯咯。」紫川參星輕輕敲著桌面,屋子裡低沉的嗡嗡議論聲立即停止了。   「人都來齊了。那麼,我們就開始吧!」他抬起頭,微笑地望著眾人:「最近,我們家族形勢喜人啊!好消息接連不斷地傳來,西線,明輝統領挫敗了流風家將軍泰恩克的進攻,消滅數以千計的流風家匪徒;東線,我們的紫川秀副統領更是立下大功,他在遠東連下數十城,消滅了魔族的魯帝軍團、羅斯軍團,驅逐了凌步虛軍團,收復了遠東國土全境。我建議,我們全體起立,為阿秀將軍的英勇功勳鼓掌!他為我們七八○年的敗仗洗刷了恥辱,為我們家族爭了光!」   與會眾人一起起立,齊齊鼓掌。   紫川秀連忙起身謙虛幾句,說:「全是依賴總長大人的威德,將士們的英勇,我個人的作用是很小的,勝利是屬於總長殿下,屬於奮勇作戰的三軍將士,我只是運氣好罷了!」   這也是千篇一律的套話了,每個受嘉獎的將軍都是這麼說的,只是放在紫川秀身上就不怎麼合適了。   「總長的威德」非但沒有庇佑紫川秀,紫川參星當年還剝奪紫川秀軍職、姓氏,滿世界地下通緝令。   現在,這些事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大家樂呵呵地歡聚一堂,齊聲歌頌總長大人恩威齊天。   紫川參星說:「當然了,雖然秀川統領淡泊名利,可是家族是不會虧待功臣的!我已經和元老會達成了統一意見,將晉陞阿秀為統領——阿秀,我記得你今年才二十二歲?斯特林是我們中間最年輕的統領了,他進統領處時候也二十三歲了,是吧?」   斯特林笑著點頭:「殿下的記憶力非常了不起呢!」   紫川參星笑笑,繼續說:「二十二歲就因戰功晉陞為統領的,家族歷史上還從沒有過呢!阿秀,你又刷新了一個記錄!」   他招招手,羅明海默默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輕輕地擺到紫川秀面前來。   看他那不情願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總統領是在發陣亡撫恤金。   紫川秀輕輕打開了盒子,一對金星肩章和一對金色月桂樹葉的領章赫然出現在他面前,還有一枚一等雅裡梅戰功勳章。   這是家族統領的標誌,統領職務是家族軍人的最高職位,那顆耀眼的金星把一個指揮官推向相當的高度,顯示此人經過多年艱辛戎馬生涯的錘煉,在軍事、政治上已經成熟,具有豐富的經驗。   每一個獲得統領金星的軍人都將變得不再是個單純的軍人,他非同一般,在民眾和軍隊中都享有特權,受到尊敬和服從,將有資格密切地參與決定家族的生死命運的重大決策。   望著那對肩章和領章,紫川秀感慨萬千,為了走到今天的這一步,自己付出了多少代價?   他正在浮想聯翩,紫川參星笑著說:「往次歷來都是由我來給新任統領授勳的,今天我想來點與眾不同的,由下任的總長來為阿秀授勳。大家說,好不好?」   與會的統領們齊聲應好,他們大多知道紫川寧和紫川秀之間的感情故事,現在,眼看經歷重重波折,英雄含冤得雪,有情人終成眷屬,這種美好的場面連那些久經風霜的高官們都深受感動。   人們微笑地看著紫川秀,又看看紫川寧,目光裡都帶著善意和祝福。   紫川寧婷婷起立,走到紫川秀面前,兩人面面相覷,彼此都有點不好意思。   紫川寧羞澀地低下了頭,當她抬起頭的時候,臉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不敢正視紫川秀的眼睛,目光不好意思地望著旁邊。   她眉頭微蹙,彷彿是在回憶此時該說的話,聲音微微顫抖:「嗯,秀川統領,祝賀您!您的功勳和戰績為您帶來了榮譽和驕傲,我們因為您而自豪!我們需要您的加入,希望您能成為我們中間的一份子,我們將血肉相連,永不分離!」   這是家族的二代總長紫川星在給紫川家歷史上出名的大將「戰神「雅裡梅授勳時說的話,後來就成為家族統領晉陞時候的標準對答了。   紫川寧還是第一次給人授勳,緊張之下她連一句「忠誠理應得到回報」都漏說了,但看大家那笑吟吟的樣子,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紫川秀心裡好笑,表面卻是非常嚴肅的。他筆挺地站起來,對著紫川寧端正地一個敬禮:「我堅信,我們的事業將長存。紫川萬歲!願為家族服務!」   於是標準對答結束,紫川寧打開了桌子上的盒子,拿出了領花和肩章。   因為紫川秀比她高很多,她非得踮起腳尖才能幫他戴上,於是她的整個身子就像趴在紫川秀身上似的,長長的頭髮撒散在紫川秀肩上。   紫川秀可以清晰地聞到她秀髮醉人的芳香和呼吸的溫馨,他身子瞬間繃得僵直,待得紫川寧授勳完畢,他整個人才如釋重負。   側著頭審視著自己親手戴上的領花,紫川寧很細緻地將領花撥正了。她抬起頭來看看紫川秀,兩人相視一笑,溫馨無限,四周稀稀落落地響起了掌聲。   授勳儀式完成,坐在紫川秀身邊的明輝統領第一個笑容滿面地和紫川秀握手:「祝賀你,阿秀統領!早在四年前我就知道你定會有這麼一天的,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如果我的老夥計方勁能親眼看到你今天,不知有多高興呢!他是最得意你這個弟子的!真是少年有為啊!」   握著他的手,紫川秀感慨地說:「明輝大人,您和方勁大人對我的栽培,我永生難忘的。」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見明輝,那是在四年前的統領處會議,比起那次的統領會議來,好多人已經不在了:方勁統領、哥應星統領、雷迅統領、楊明華總統領。   這些人,有的是如慈父長兄一樣關懷自己的前輩,家族真正的忠良棟樑,有的卻是陰險凶殘的敵人,隱含叛謀的野心家,但無論忠良或者奸逆,時代大潮滾滾推進,在死亡面前他們一視同仁。   當初在自己眼中,方勁統領和哥應星統領都是那麼傑出的人物,他們簡直是完美無缺的典範,渾身上下散發著耀眼的金光,如何能想到呢,自己終於也像當年敬仰的哥應星統領一樣,坐上了這個位置,和他們平起平坐。   自己經歷了多麼艱難的一個歷程,經歷了多少坎坷和風雨,人會死,權力的鬥爭卻將永遠繼續,在座的人中,誰將是自己的敵人,誰又將是自己的朋友呢?   接下來的斯特林與帝林也過來祝賀,大家是自己人,自然不需要什麼虛偽和客套,一個眼神、嘴角的一個微笑,關切之意便表露無遺。   接下來羅明海、哥珊、皮古、林冰等人也過來祝賀,這些才是需要重點應付的人,有些人雖不可能成為朋友,但至少不要成為不共戴天的敵人。   這個道理就是連羅明海都懂,他那張黑臉也罕見地皮笑肉不笑一下:「阿秀統領進步很快嘛!這麼快就混到這裡來了,恭喜了。」   紫川秀微笑地說:「今後還靠大人您多栽培呢!」   相比之下,林冰的祝賀最有誠意:「阿秀你有今天的成就,他在天有靈,一定會很高興的。祝賀你了!」   面對林冰,自己的老上司,紫川秀格外的恭敬,他輕聲道:「哥應星大人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楷模,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林大人,您是我的前輩,今後也要繼續給我指點啊!」   握手時候,他將林冰嬌小的手握得格外用力,時間格外長,顯示「咱們都是出身遠東***的,關係不同尋常啊」,讓旁邊的紫川寧看了直想過來殺人。   一通寒暄和祝賀過後,統領們回到了原位,紫川參星輕咳一聲,顯示他要繼續說話了。   「紫川秀統領的授勳是我們今天會議的第一個議程,接下來的才是我們會議的重頭戲。斯特林,你給大家做一個報告吧,關於我們即將發動的龍騎兵戰役的。」   斯特林應聲站起來,從隨身的皮包裡拿出一疊文件,給眾人分發,紫川秀也分到了一份。   「各位大人請注意了,剛才發下去的文件是絕密的,每份文件都有編號的,在出這個會議室以前必須上繳。」   紫川秀翻開了文件的第一頁,果然在右下角發現了小小的紅色墨字編號:「7—紫川秀統領」。   他心下一凜,知道這是防範洩密的反間諜措施,一來是為了防止有些統領出去時候趁混亂不把文件上繳,大家都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不好追查,現在有了這個編號,誰沒有上繳就非常清楚了;二來,他可以肯定其他人的文件和他肯定有某個細微的地方不一致的,或者是戰役發動的日期,或者某個關鍵的兵力集結地,或者某個統帥將軍的姓名,每個人的文件都會不一樣,這樣一旦在與會人員中出現了叛徒或者間諜——這個可能性非常小,但確實存在的——反間諜情報部門就可以根據洩漏的情報進行逆向追查,哪個是叛徒就一清二楚了。   照理說,能參加會議的都是家族統領級以上人物,可以絕對信任的人,在這樣的會議上還要採取如此謹慎的防範措施,可知這份文件的重要性了。   「作戰代號:『龍騎兵』。第一階段戰役目標:奪取西線黑山、藍城、習冰城一線的防禦陣地,奪取流風家三角州防禦陣地,殲滅五十到八十個流風家國防軍聯隊和流風家十字軍主力,摧毀流風家的東部防線。   「此次作戰預計將出動邊防軍、中央軍、黑旗軍、預備軍團還有多倫湖的水軍,一共一百零八個師團,其中包括十八個輕騎兵師團、五個重甲騎兵師團、八十五個步兵師團、多倫湖的水軍艦隊,水、步、騎兵總計九十二萬人,不包括後勤和輜重人員。進攻突擊方向將分為以下三個集群推進:南方集團,總兵力三十三萬人;北方集團,兵力二十九萬人;側翼突擊集團,兵力將為四十萬人。   「北方集團將發動第一波攻擊,向敵人戰線左翼的習冰城地區發動規模龐大的佯攻,吸引敵軍注意力,吸引流風二線預備隊前來增援。必要時候,北方集團可轉入就地防禦,鞏固已佔領陣地,切斷習冰城與敵防線之中段和右翼之間的聯繫,隔絕習冰城與藍城之間的公路,使得敵人不能自由地調動軍隊。   「在北路集團發動進攻四天內,南方集團將從敵人防線右翼:加頓地區、黑山地區突破,務必突破黑山地區的邊防工事,分割流風家國防二十八軍團的主力,迅速向藍城推進,務必要在兩周內拿下藍城,為突擊集團投入快速騎兵圍殲敵二十八軍團創造機會,另外,南路軍團還將負責消滅盤踞於加頓地區的流風家有生力量,肅清我軍後方,為我後續部隊的跟上和糧草輜重的增援創造便利。」   整個會議室一片肅靜,只有斯特林低沉的聲音在迴盪,舉座震驚。   出動上百萬的軍隊作戰,這無疑是關係紫川家生死存亡的一場豪賭,勝則一統天下,敗則全軍覆沒。   這時帝林適時地插嘴了:「很抱歉,我插下話,在大隊人馬之前,我們的先遣部隊將會先出動。檢察廳的情報部門會派遣八千名情報軍官和特工在開戰前滲透入流風家防線的腹地。他們將分成上百個小分隊,穿著流風家軍隊和警察的制服,負有各種任務:刺殺敵人落單的軍官、聯絡兵,在敵人的城市製造火災和混亂、散佈謠言、攻打敵人的司令部、刺殺敵人軍隊的指揮官、佔領那些防衛薄弱的小城市和交通要道,為我們的進攻部隊指引道路,癱瘓敵人的指揮網絡和軍隊,造成混亂——謝謝,斯特林統領,請繼續說。」   斯特林點頭,清清嗓子:「總參謀部估計,對我軍的第一、二波攻擊,流風霜是早有預料的,她很可能已經設定了種種緊急情況下的作戰方案,她的部隊即使在被包圍和分割、最惡劣的各自為戰中也能保持秩序,雖然我軍佔了兵力上的優勢,但是要讓敵人崩潰——十字軍是流風家最精銳的部隊,我們怕是要經歷一場苦仗。為要達到速戰速決,第三波的攻擊是相當必要的,也是整個龍騎兵計劃中最核心和關鍵的一個步驟,整個戰役成功以否,就要肩負在突擊集團身上了。」   斯特林隨後做的報告,那是震驚而令人難忘的。   在今年冬季十二月份,多倫湖開始結冰的時候,駐紮在與西南河丘林家毗鄰的旦雅軍區將進行例行的冬季演習——這次演習對外宣稱是為了訓練對流風家作戰的冬季野戰步兵,將具有空前的規模。   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將不再是演習,而是實戰。在南、北集團發起進攻的同時,一聲令下,集結在旦雅軍區的三十一個步兵師、八個騎兵師團、十一個特別旅、三十五個特種突擊營將全部揮師出發,突破林家薄弱的東部防線滾滾西進。   軍事進攻的最終目標並不是河丘,而是流風家的縱深腹地。   突擊集團將以野戰行軍快速穿越河丘林家的領地,以戰鬥隊列進入流風家腹地,迅速強渡古桑運河並沿著運河一線建立戰線,牢牢地控制運河兩岸,奪取古桑運河別津渡口,防止流風家從縱深腹地調遣新的生力部隊前來增援流風霜,也防止流風霜潰敗下來的殘部向國內逃竄,同時居高臨下地威脅遠京,讓遠京不敢分兵援助流風霜。   有人發出了輕聲的驚叫,有人瞪大了眼睛,會議室裡頓時響起了嗡嗡的交談聲。   這太出人意料了,進攻的線路不再是慣常交戰的西北防線,穿越毫無防備的中立林家領地進攻流風家,通過一個超級大迂迴,大批的野戰騎兵出其不意地出現在遠京近郊,這簡直是個異想天開的主意!   明輝舉起了手:「我軍要經過林家的領土,如果林家保衛廳出兵干涉,那怎麼辦?」   帝林回答道:「據我們所知,林家與我們紫川家邊境上只有少量的邊防部隊把守,防線非常鬆懈。我軍應該盡量避免與林家軍隊的衝突,從那些沒有設立哨卡和軍隊的地段快速通過,同時軍隊不經城市、不經過集市,盡量不要驚動林家的軍隊和政府,不要在林家境內掠奪,兵貴神速。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只需要一周時間就可以穿越林家領地到達流風家邊境。」   「流風家內地的地方警備隊可曾考慮進去了?」   「因為河丘沒有對外擴張的意圖,所以流風家對其與河丘的邊境並沒有佈置重兵,只有少數訓練、裝備都很差的二線預備役部隊。以精銳大軍強行突擊,不難突破。」   「如果途中遭遇林家部隊,他們向我們發動攻擊,怎麼辦?」   「這個可能性不大。林家秉持和平發展、商業立國的方針,他的軍事實力並不強,在沒得到命令的情況下,他們的軍隊是不敢主動向我國軍隊挑釁的。在河丘接到報告的同時,我們的外交人員應立即以最可信賴的方式向林氏家族保證,以上軍事行動絕非針對林家的,我們僅僅是借道經過,並將對我們軍隊過境對林家領地造成的一切損失進行賠償。但如果林家軍隊悍然對我軍有任何敵對行動的話,我們四十萬大軍會毫不猶豫地調轉槍頭直衝河丘!」   哥珊露出了厭惡的表情:「我國並沒有對河丘宣戰,用這樣卑鄙的手段威脅一個和平的國家,這是無賴行徑。」   斯特林面色有點發紅,帝林泰然自若:「我們看重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為了結束大陸將近兩百年的戰亂,用點非常手段是在所難免的。」 第十四卷 轉瞬紅顏 第三章 統領會議 第十四卷 轉瞬紅顏 第三章 統領會議   紫川秀低頭思索,帝林計劃的好處是非常明顯的:直搗流風家空虛的中央腹地,威懾遠京,斷絕敵人一線部隊後撤的道路,對敵人的心理是個巨大的打擊,前後夾擊,讓流風家前線部隊迅速崩潰。   但是困難也很多,最關鍵的是快,兵貴神速,快得如風如雲一般快速穿越林家領地,讓林家的保衛廳來不及干涉。如果流風家有了防備,哪怕增加一兩個聯隊的防衛,只要把突擊軍團攔截在林家境內,耽擱一兩天工夫,那時候會遭遇什麼後果,誰也說不清楚,最嚴重甚至可能導致左加明王出來干涉。   「通過大膽、出其不意的突擊,將大批騎兵部隊突入敵人縱深縱遠,消滅駐守在流風家東部邊境的陸軍主力,阻止敵人有戰鬥力的部隊向遠京以西的寬闊內地撤退。以遠京近郊的古桑運河為界,建立一道面對流風家殘餘領土的防線,憑借我們軍事上的優勢,輔之以外交、政治上的一切手段,迫使遠京陷入癱瘓、分裂,使得流風家族作為一個完整的政治實體不復存在!」   斯特林以這句話結束了報告,疲憊地喝了口水。徹底摧毀流風家的東部防線和軍隊,消滅流風家的支柱流風霜,佔領流風家東部的十一個行省,然後紫川家的大軍兵臨遠京城下,逼迫流風家簽訂城下之盟,將殘餘的流風家領地切割為三塊,分而治之,日後逐漸蠶食,最終一統大陸——當這一美好的前景深入人心的時候,大家都默不作聲地思量著。   偌大無比的領地和富饒的城市彷彿唾手可得,整個計劃像一個魯莽與冒險的混合體,偏偏它又有著如此的魅力,看上去是那麼的真實。   「動員上百萬的軍隊參戰,我們有這樣的後勤能力支持嗎?」哥珊統領問,她的口氣既不像反對,也不像贊成,只是很就事論事地提出問題。   帝林讚許地望了她一眼,能這樣一針見血地看出問題最關鍵本質的人,哥珊統領不愧是家族的第一能吏。斯特林應聲回答:「軍隊為此做了準備,我們在靠近邊境的幾個城市已經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和草料,另外武器裝備的準備早從今年六月份就開始了。」   「糧食的囤積是一回事,要把糧食運到前線又是另一回事了!斯特林長官,上百萬人作戰需要多少糧食?要把這些糧食通過敵戰區運輸到前線去,我們需要多少的護衛部隊和車輛?路上消耗的糧食又是多少?這個我在你的計劃裡可沒看見啊!」   斯特林一時語塞,帝林適時地為他解圍:「哥珊統領,後勤運輸正是閣下的職責所在,你怎麼能把擔子都推到斯特林統領頭上呢?」   哥珊淡淡地說:「是我的職責,卻超出了我的能力。」   「那不要緊呢!」帝林笑容可掬:「距離戰役的發起還有時間,我們還有時間做準備,這就是今天我們開會的原因!」   哥珊哼了一聲,低下頭翻閱文件,把文件翻得嘩嘩響。   「這是一個完美的紙上談兵。」羅明海出聲說。   面對挑釁,帝林淡淡說:「不知總統領有何見教?」   「整個戰役都是建立在一個假設上,則流風家不會從腹地調遣來新的部隊增援流風霜,我很想知道,總監察長閣下的這種自信是哪裡來的?」羅明海冷冷地說,顯示他早就知道整個軍事會戰計劃的策劃人是帝林而不是斯特林。   帝林緩緩從口袋中抽出幾張紙:「大概三十天前,我在河丘秘密會晤了流風清和流風明,我向他們表示:『流風霜實在太過份了,我們再不能姑息她,要對她採取行動。」聽到這個消息,二位公子甚至比我還要高興。他們兩人向我保證,只要我們能保證他們自身領地的安全,他們絕不會出動一兵一卒支援流風霜。這裡,是他們和我簽訂的秘密協議。」   紫川秀深感震驚:「出賣自己的親生妹妹和國家支柱?流風霜還救過他們呢!他們為什麼這麼幹?」   帝林回頭憐憫地看了紫川秀一眼:「阿秀你剛從遠東回來,還不知道流風家那邊的局勢。流風西山病得快死了,前天他已幾次陷入昏迷彌留狀態,都是依靠打強力刺激劑給活過來的,他堅持不了多久了。三個兒子為爭權奪利亂成一團,現在,流風霜已經公開表明了態度,支持大兒子流風森接位,有了她的支持,流風森立即就在這場爭奪戰中取得了上風。如果流風森順利繼位的話,那二位小少爺絕對死無葬身之地的,他們恨不得流風霜馬上就死!」   「那還有流風森呢?他掌管了遠京的總參謀部,應該會增援流風霜的。」   「阿秀,」帝林和藹地說:「假設您是流風森閣下,眼前有紫川家的大軍,背後又有那麼兩位可親的弟弟在友善地望著你,你敢率領大軍離開遠京前去救援流風霜嗎?弄不好軍隊還沒出城門,城頭的旗幟已經變了!那時候不但你漂亮的妹妹救不成,說不定連你自己都搭進去!我想,流風森閣下的兄妹深情還不足以促使他冒這麼大的風險。」   席間響起了一片嗡嗡的低沉議論聲,眾人的目光望向明輝統領,他長期在與流風家爭戰的第一線,對於西部事務,他最有發言權。   明輝點頭贊成說:「根據我對流風森的瞭解,這個人是個極其冷酷無情的利己主義者。帝林監察長大人說的有道理,他是不敢冒著丟失遠京的風險出動遠京衛戍軍區的。」   此時有人輕輕敲門,靠近門邊的紫川寧起身開了門。   李清出現在門口,她肅容一個敬禮:「總長殿下,各位大人,很抱歉打擾了會議,但是監察廳的情報部有緊急消息要立即稟報帝林總監察長,兩個情報軍官就在外面。」   帝林望向紫川參星,紫川參星微微點頭:「會議暫時休息五分鐘。」   帝林出聲向大家說聲:「抱歉,我出去見下他們。」他起身匆匆外出,但一分鐘沒到他就匆匆回來了,臉上神色平靜。   「出什麼事了呢?」紫川參星代表眾人出聲詢問。   「沒什麼大不了的。」帝林平和地說:「流風西山死了。」   一瞬間,會議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等反應過來,幾張嘴同時出聲:「怎麼可能!」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消息確切嗎?」   「消息來源非常可靠,」帝林沉著地回答,他沒有明確解釋消息的來源,直截了當地說:「確切死亡時間不明,因為流風家刻意隱瞞了他的死訊。我們在開會的時候,遠京已經進入了戒嚴狀態,軍隊開進了首都維持秩序。」   「誰的軍隊?」   「根據情報,應該是忠於流風森的遠京衛戍軍區,但是幾個地方軍區和加西海岸的邊境守衛軍團都沒有表明態度。」   「那麼,流風清和流風明兩位少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大哥登上寶座?」   「從流風森軍隊進京的時候起,這兩位嗅覺靈敏的少爺已經從遠京的住宅內失蹤了,到現在還是下落不明。」   「莫非,他們是被?」明輝統領用手掌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抹,嘴角浮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絕對不可能。」帝林輕聲地笑說:「否則的話,流風森的軍隊就沒有必要在遠京城內挨家挨戶地搜查『來歷不明的神秘飛賊』了。」   足足過了十秒鐘,大家才理解帝林的話。統領們發出了會心的笑聲,但因為總長在,誰都不敢笑得太放肆。   「是嗎,流風西山真的死了?」紫川參星輕輕地說,不知為何,他臉上露出了寂寥的神情,給紫川秀一種淡淡的悲哀感覺。   帝林肯定地點頭,紫川參星吁歎道:「那,真是天滅流風啊!」他無聲地把自己的帽子摘下,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流風西山是紫川家的大敵,十年前,他險些一舉顛覆紫川家。這十年來,他以殘病之軀堅持與紫川家抗衡近十年,其意志的堅韌是少見的,無論是敵是友,這樣的人物絕對是一個時代的里程碑式人物。   紫川秀理解紫川參星的感受,自己與之一直抗衡和鬥爭的生平大敵忽然消逝了,搏鬥失去了對手,加上眼見與自己同時代的人日見稀少,即使戰勝了流風家,自己也同樣的來日無多,他自然有一種難以言述的失落感,那種蒼涼和寂寞的心境非到暮年是難以體會。   不光是他,其他的與會者也有同樣的感覺。   與會者都很有默契地沉默著,總長開頭,軍官們一個接一個地摘下了帽子,以這種方式向在西方地平線以外強敵的悄然離去表示默哀,也是對曾強盛一時的流風世家行將到來的覆沒表示哀悼。   「那麼,我們繼續回到原來議題,流風西山死了,但流風家還有個流風霜。她可是比流風西山更善戰,更狡猾的名將呢!流風家依然有優秀的將領和善戰的軍隊,我們依舊不可掉以輕心。」   帝林點頭,說:「但無論如何,流風西山的逝世是流風家不可彌補的巨大損失。可能流風霜在軍事領域確實比她父親更強,她更能打仗,但是她沒有她父親那樣熟練的政治手腕,也沒有他那種一呼百應的威望。流風西山死了,流風路也死了,流風家沒了家長,也沒有了夠資格和威望的元老級人物坐鎮調停,軍權、政權全部分散在幾個野心家手中,他們內部的裂縫只會越來越大。他們分裂的唯一顧忌就是流風霜,而我們就是要把流風家的這個中流砥柱給——」帝林用力地一揮手:「剷除掉!」   與會眾人中響起了喳喳的輕聲議論聲,都是對帝林的讚許聲。   紫川秀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剛才的解說、爭吵、辯論,他雖然都聽了,但並沒有很投入。想像中,西線那是很遙遠的事情,那裡發生的事情對遠東影響不大。   現在他才忽然意識到,一旦西線戰事開始,紫川家向西線投入上百萬的軍隊,一場傾國大戰就在眼前,家族必定全力以赴,那時家族還有什麼力量兼顧遠東?   一旦魔族開始大舉進攻,陷於西線戰爭的紫川家族,用什麼抵擋魔族大軍?結局必然只有一個,那就是重蹈遠東戰爭的覆轍,軍隊回守瓦倫,徹底放棄遠東二十三行省!   這完全是一場鬧劇嗎?那自己千里迢迢率領遠東軍民投奔家族,根本就毫無意義!   一想到這裡,想到那還在苦苦支撐的遠東軍民,想到在盼望他帶著大批增援回去的白川等部下,他的呼吸瞬間急速了起來:我們出賣了自己的尊嚴和國土,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而做出這個決定、勸說遠東軍民回歸家族的人,就是自己!   我怎麼對得起遠東?我如何對得起那些艱苦奮戰的遠東軍民?   巨大的打擊令紫川秀感覺到眩暈,所有的血都在往頭上衝,他彷彿正落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中,眼前的文件、人、桌子,一切都在天旋地轉。   恍惚中,他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努力地抬起頭,正好看見對面斯特林那關切的目光:「阿秀,阿秀,你沒事吧?總長在問你話呢!」   紫川秀嘴角神經質地抽搐一下:「我沒事。抱歉,殿下,昨晚睡眠不足,剛才走神了。殿下剛才說什麼了?」   紫川參星心情大好,並不介意,樂呵呵地說:「阿秀啊,你們年輕人的精力還不如我這個老頭子哪!剛才我想啊,你能不能調遣一部份遠東軍隊參加西線作戰啊?我們西線的兵力略有不足啊!」   各位統領紛紛贊成:「對啊!半獸人軍隊歷來彪悍善戰,而且流風家的軍隊很少與異族軍隊交戰過,突然見到強悍的半獸人,他們定會嚇得魂飛魄散的!」   「還有蛇族的弓箭兵、龍人族的鬥士集團、矮人族的斧頭兵都是很可怕的兵種,一旦投入近身作戰,他們定能所向披靡!」   「而且這樣還有政治上的影響。看到遠東部隊的參戰,流風家就會明白我們已經收復了遠東,東線再無憂慮了。想到與我們這樣一個強大的國家全力交戰,流風霜肯定會絕望的!」   遠東本來就兵力缺乏,我們回歸家族就是為了求援的,你們卻想讓我出兵西線?這真是我想要你的皮,你卻要想要我的肉了!   紫川秀緊抿著嘴,一聲不吭,等到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完了,他才慢慢地說:「總長殿下,各位大人,大家說的都很有道理,但是現在遠東為了應付魔族的威脅,我們的兵力也很吃緊呢,對於西線戰事,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紫川參星的眉頭漸漸蹙起:「阿秀,你現在可是家族的統領了,不能光顧著遠東的一點小利益,凡事可要站在家族全局的高度上看啊!現在,龍騎兵計劃可是家族最大的事情,關係我們的存亡,你這樣一毛不拔可說得過去嗎?」   紫川秀冷笑,遠東的一點小利益?對我來說,遠東的一千八百萬民眾就是我最大的利益!表面上他卻依舊顯得恭謹:「殿下您說得很對,龍騎兵計劃是家族的大事,遠東是不要緊的小事,我完全明白,但我們現在又實在吃緊——這樣,總長殿下,我想到一個法子了!」   「嗯?」紫川秀一本正經地說:「往年在遠東戰爭時期,為了應付西南大營,在瓦倫要塞駐紮了近十萬的家族軍隊。現在遠東國土已經收復了,再沒有近在咫尺的威脅了,駐紮於瓦倫要塞的軍隊完全可以撤編,調動往西線作戰呢!」   沒等紫川參星發言,瓦倫要塞的鎮守司令林冰已經橫眉立目了:「阿秀統領你胡鬧!瓦倫要塞可是家族最重要的關口之一,怎麼可能撤編呢?撤哪裡也不能撤這裡的兵!」   「哎呀,林冰司令,您可是家族的高級官員,不能光顧著您瓦倫的一點小利益,凡事要站在家族全局的高度來看啊!現在龍騎兵計劃可是我家族最大的事情,關係我們的存亡,您這樣一毛不拔可說得過去嗎?」   紫川寧「撲哧」一聲笑出來,但笑聲絲毫沒有緩和會議室裡的氣氛,紫川參星的面色很冷峻,一言不發,氣氛悶得讓人發慌。   斯特林不得不出來打圓場:「阿秀,兵力真的那麼緊張嗎?哪怕調幾個半獸人團隊出來都不行嗎?」   帝林也出聲道:「或者可以這樣,讓瓦倫要塞的駐軍與遠東軍區換防,這樣可以抽調出一部份遠東軍到西線來作戰的啊!」   看到斯特林和帝林頻頻向自己使眼色,看到紫川寧那擔憂的眼神,再想到了外面佈置著殺機潛伏的神機營,紫川秀不得不做了讓步:「可以考慮抽調一兩個步兵團隊過來,但是不能再多了。」   他懇切地說:「請殿下體諒遠東的難處啊,我們與魔族連場大戰,兵員缺乏,士兵疲憊,民眾傷亡慘重,目前部隊的士氣都很低落,再加上魔族隨時有可能捲土重來的,我們不能不做好準備。」   紫川參星低垂著眉毛,好半天才慢慢地說:「我看,我們得暫時休會一下了。各位大人都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立場和要做的發言。半個小時後,我們繼續開會。」   說完「散會」,總長第一個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出了門,總統領羅明海急急忙忙地跟在他身後,不用說肯定是趁機火上澆油去了。   會議室的眾人面面相覷,面對無數的異樣目光,紫川秀無奈地一攤手:「各位大人可要揍我一頓出氣?」   大家「轟」的笑起來,明輝統領笑著說:「阿秀統領,我不贊成你做的事,但我實在很佩服你的勇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強硬的新任統領呢,總長氣得臉都變色了。」   「我也佩服你的勇氣。」林冰板著臉對紫川秀說:「但你不該把我也扯進來的!還說什麼要撤銷瓦倫軍區——你真是欠揍啊!想讓老娘我失業嗎?到時候你可要負責養我的啊!」   幾位統領大笑,明輝搶著說:「這個責我來負好了!」   「呸!就你這廝也配!回家照鏡子去,老娘我只愛帥哥!」   在這種總長和總統領不在的場合,那些外人看來很威嚴的統領們嬉鬧起來就像一群老師不在的學生。   在部下面前他們要保持長官的威嚴,但在這裡大家都是同級別的官員,就沒必要擺什麼架子了,個個玩笑都放得很開。   即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哥珊統領也參加進來說了兩句:「阿秀統領你實在太大膽了!你這樣讓殿下怎麼下得了台?」   斯特林深有憂色:「我看,阿秀你得趕緊向總長道個歉。」   帝林冷笑:「道歉也沒有用。兵權始終是關鍵問題,問題是阿秀可甘心放棄遠東的兵權?」   紫川秀極力分辯:「不是我不捨得,遠東形勢的危急是你們無法想像的!魔族大規模進攻迫在眉睫,我們面臨生死關頭!」   儘管他說得很大聲,但看看眾人的樣子,沒一個相信的,就連斯特林也拿著一副「得了吧,你這話哄誰呢?」的表情看著他,於是紫川秀只好托著下巴生悶氣了。   布丹導演的遠東內亂是自己的奇恥大辱,紫川秀沒有把遠東軍隊於紅河灣的慘敗報告給家族上層,隱瞞了遠東的實際情形,結果現在自己就成了喊「狼來了」的小孩,有苦說不出來。   一個禁衛軍官進了會議室,對紫川秀輕聲說:「統領大人,總長要見你。」   在眾位統領同情的目光中,紫川秀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起身出門,跟著軍官穿過曲曲折折的走廊和通道,上了樓梯,被引進了總長紫川參星的私人會客室,總長已經在房間裡了。   紫川秀敬禮致意,紫川參星揮手示意紫川秀在一張空椅子上坐下:「不必拘禮了,阿秀。這裡是我們姓紫川的單獨交談,你不用太拘束。」   紫川秀很誠懇地道歉:「殿下,很抱歉,我不是想違抗您,實在是遠東有困難。」   「那件事不用再說了。」紫川參星滿意地搓著手:「現在倒是有另外一件要緊事情要和你商量的。剛才你也聽到了,在龍騎兵戰役中,負責側翼突破的突擊集團軍群負有重要的使命,該集團將穿越我們完全陌生的林家領地,孤軍在敵後作戰和周旋,與後方完全隔絕,承受巨大的壓力。我們認為,突擊集團的司令需要一名有豐富經驗的將領來擔任,他要意志堅定、才華出眾、機智靈活,能根據實際情況靈活應變,應付種種事先無法估計到的困難和阻力——綜合以上種種要求,統領處和我都認為,能承擔這一重要使命的人,唯有你!阿秀,自從你的老師忠烈統領方勁在遠東殉國以後,黑旗軍統領的職位還一直懸虛著,你可願意接受這個職位?」   紫川秀一愣:「要我當黑旗軍統領?那遠東怎麼辦?」   紫川參星笑容可掬:「我考慮,可以讓林冰副統領升任遠東統領。她衛戍遠東多年,經驗豐富,足可勝任呢!」   紫川秀脫口而出:「那可不行!」   「阿秀,那你可有比林冰更好的人選推薦嗎?」   眼看紫川參星故意曲解自己意思,紫川秀氣得要死,偏偏又不能說「我比林冰更好」。   他分辯說:「殿下,這兩年一直是我在遠東主持的,現在魔族大規模進攻在即,雖然林冰大人也是很優秀的將領,但陣前換將是兵家大忌啊!」   「我知道你比林冰更能幹。」紫川參星說:「西部戰場如今是家族最關心的頭等大事,正是因為看重你的才華和能力,家族才把你調到西部,委予重任,讓你有機會建功立業啊!統帥四十萬大軍飲馬古桑河眺望遠京,你可知道,多少將領盼著這個機會不得呢!」   「但是,殿下,那個晚上我們不是約好了嗎?您怎麼能……」   「我們確實彼此有約定的。」紫川參星打斷了紫川秀的話:「帝林帶你進來的那個晚上,我們商定遠東回歸的四個條件是吧?你還記得是哪四個條件嗎?   「第一、遠東二十三行省回歸家族,成為家族的領土一部份;第二、回歸後的遠東享受特別自治區的待遇,可以享有內政、司法、財政上的獨立權,但每年必須得給家族上繳一定比例的賦稅;第三、廢除遠東的奴隸制,給予各族居民與人類公民平等的公民待遇,人類貴族不再在遠東享有特權;第四、遠東的本土軍隊保留。」   紫川參星慢條斯理地說:「看來我年紀雖然大了,記憶倒也不算很差——這幾個條件,都沒有說到遠東統領必須由你擔任啊!」   紫川秀張大了嘴巴卻說不出話來,紫川參星說得沒錯,當時自己確實太疏忽了,以為自己已在遠東扎根了,遠東統領的職位就順理成章地由自己擔任了,根本沒想到家族調離自己的可能。   紫川秀的拳頭緊捏,現在,家族的企圖已經顯露無遺了。   自己在遠東的勢力太過龐大,根深蒂固,自己對遠東掌握的牢靠遠遠超過一員家族官員對自己管轄地的掌握,軍隊死心效忠,民眾萬眾一心敬仰,遠東只知道光明王而不知道帝都,這種情況是家族絕不可容忍的。   只要自己一日還在遠東,那遠東就是自己的獨立王國,就是獨立和叛亂的潛在地,只有將自己調離,重新任命一位統領,才能恢復遠東正常的權力平衡秩序。   「殿下,我很擔心,我不在遠東,林冰閣下恐怕壓不住陣腳吧?秀字營她能指揮得動嗎?她能指揮半獸人軍團嗎?還有龍人軍團、矮人軍團?在先前的戰爭中,遠東各民族對我們都有很深的仇怨,來了新的指揮官,他們未必肯聽命呢!」   紫川參星看來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他慢條斯理地說:「阿秀你考慮的都很有道理,但我想,遠東軍隊的主力部隊是秀字營,絕大部份的秀字營官兵都是忠誠我家族的軍人,林冰統領手持家族的招安旨意一到,秀字營肯定會順利聽命的。而秀字營又是遠東軍隊的靈魂和旗幟,安定了秀字營,其他的異族軍隊肯定也會受到震動的。白川、羅傑、明羽三位旗本在遠東掌握重權,有他們配合,如果沒有某些人故意搗亂阻擾的話,我家族重掌遠東並不是件難事呢!」   紫川秀微笑著,瞳孔卻在漸漸縮小,他何嘗不明白紫川參星話中的意思,那個「某些人」簡直就是指著自己的鼻子警告了。   這一手釜底抽薪確實毒,秀字營全都是原家族官兵,他們最大的夢想就是回歸故鄉,紫川家總長的赦免令直接到軍中的話,紫川秀不敢保證說秀字營的軍營還能不能留下一半人。   但是總長還是低估了自己在遠東的威力了,自己的影響力並不僅僅存在於軍隊,遠東民眾對自己萬眾一心的愛戴,這種鼓舞人心的號召力誰也代替不了的。   他冷笑著:「殿下神機妙算,深謀遠慮,實在讓下官佩服!既然殿下靈珠在握,已經有了全盤的把握,那不如即刻給林冰閣下發令上任好了,不必與下官商量。」   紫川參星語塞,他含糊道:「嗯,遠東畢竟是你一手打下的江山,我們還是要徵求你的意見的。」   紫川秀無動於衷地說:「只要家族能順利接管並安定遠東,我個人無意見。」   眼看兩人在這裡繞***互相威脅也不是辦法,這時候紫川遠星不得不退了一步:「阿秀,家族還是需要你的,需要你在遠東的影響力和威望,希望你能配合我們做好遠東回歸家族的各項工作。」   說得多麼冠冕堂皇的話啊,家族需要你,需要你幫我們做好交接工作,需要你來幫我們鎮壓下遠東,迎接新統領上任,然後再把你一腳踢開趕走——你怎麼不乾脆叫我自己拿刀子抹了自己脖子?   至於紫川參星說的那些法子,他根本就不相信行得通,如果沒有自己的同意,前去招安的林冰會在出瓦倫的第一個路口就被幹掉,沒有自己的配合,家族的統治絕無可能在遠東延續下去,自己明白這點,紫川家也明白這點,所以他們才那麼煞費苦心地安撫自己。   紫川秀默不作聲,紫川參星自顧自說下去:「阿秀,我不說你也該明白,家族鷹旗飄揚下的土地,只能存在一個聲音,那就是帝都的聲音!中央的旨意必須能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我紫川家絕不能容忍國土內出現任何的國中之國,否則的話,我們寧願放棄!我們可以在很多時候妥協,但這種原則問題上,我們絕不做交易!」   紫川參星溫和卻堅定地說:「阿秀統領,這不但是重用,也是家族對你的愛護,不想你走上歧途。你在遠東呆得太久了,暫時離開遠東,換個環境,這樣對你有好處,明白嗎?不是誰都可以隨便享受家族的這番待遇的。」   紫川秀沉默良久,慢慢地問:「殿下,這是否已經是最終決定了呢?能否讓我考慮下?」   紫川參星平靜地說:「這是家族的最終決定,但你可以考慮是否接受。」   紫川秀嘴角翹起,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凝重得壓抑,可以清晰地聽到牆上的老式座鐘「咯噠咯噠」的走動響聲,安靜得讓人發慌。   紫川秀低頭專心致志地研究著自己的左手,把手掌翻來覆去地看,好像正在研究著什麼珍奇的東西似的。在輕微的咯咯響聲中,大座鐘分針已經走了五個格子,紫川秀還是一言不發,他又看起了自己的右手,數著自己的脈搏,端詳著手掌的掌紋。   紫川參星鐵青著臉,眉心深深地擰起:「阿秀,你在幹什麼?」   「啊,殿下,我在看手相,算命的說我二十二歲命中注定有一劫,犯土咒,會破財。總長,您對這個也有研究嗎?」   「你!」   「開始我還不怎麼信,現在不得不信了,」紫川秀笑笑:「這不,應驗了,不但遠東沒了,還得去跟流風霜的騎兵拚命。」   「你,你可是答應了?」   「殿下,你想,我可有選擇的自由嗎?」   紫川遠星又換出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阿秀,不應該這麼想,什麼劫不劫的!到西部去,這是家族對你的重用,是你的機遇!雖然你已經是統領了,擔任了很高的職務,但未必不能百尺竿頭更上一步啊?所以,不要抱有情緒,不要抱怨。」   「殿下,您看,我是那種忘恩負義、不知好歹的人嗎?您給我這麼好的機遇,我是滿心地感謝您啊,我是飽含著感激的熱淚一路歡天喜地地去西部上任的。」紫川秀恨恨地說。   雖然紫川參星口口聲聲讓自己選擇,但魔族強大的軍勢壓得遠東喘不過氣來,如果沒有紫川家的支持,沒有家族內地的支援和縱深兵力,遠東必亡無疑,自己根本就是別無選擇。   紫川參星大皺眉頭,雖然當了統領,但這傢伙骨子裡還是個流氓,好在,只要他答應交出遠東,態度什麼的都可以不計較了。   紫川秀默默轉過頭,目光流露深刻的痛心。   那麼,剛才樹下的一切甜言蜜語,那真情的表露,那含情脈脈的眼神,都是虛假的嗎?都不過是為了籠絡自己而行使的懷柔美人計,而自己沉迷於溫柔鄉中的時候,另一邊已經安排好了隨時奪命的神機營。一手是大棒,一手是蘿蔔,再加上遠東的艱難處境,自己根本無從抗拒。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明白了,殿下要我如何配合呢?」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他暈暈噩噩如在夢中度過的一樣,按照紫川參星的示意,他當場給白川、羅傑、明羽三人寫信,給半獸人將領布蘭將軍寫信,給蛇族的索斯寫信,龍人族的門羅去信,給自己的好朋友和救命恩人德倫去信,給遠東所有大大小小有影響力的官員和首領們去信。   信的內容大致相同,說自己在帝都一切都好,諸事順利,且日夜牽掛遠東諸位,但回歸家族以後,因為家族對自己另有重用,自己將即日就任黑旗軍統領一職,無暇再回遠東。   但遠東抵禦魔族之大事不可一日無主將,因此家族將任命在遠東地區赫赫有名的林冰大將出任遠東統帥,林冰閣下雖為女性,但她擔任遠東副統領多年,經驗豐富,才華出眾,必然能打退魔族的進攻,自己對她出任遠東統領也是非常贊同的。   希望各位看在與我的交情上,全力輔助配合林冰大將做好在遠東地區的工作,讓遠東順利回歸家族,讓人民早日恢復和平和幸福。   在信的末尾,紫川秀忽然促狹心大發,故意寫道:「本人是在完全自願、獨立狀況下寫信的,此信為本人真實意願之表露,絕無人身安全受威脅、自由受到限制或者其他任何身不由己的情形,請諸位盡可放心。」   看到這行字,紫川參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紫川秀哈哈大笑,大筆一揮劃掉了:「開個玩笑,不要在意。」   紫川參星「嘿嘿」乾笑兩聲,神色尷尬。   一切完畢以後,他們再次回到會議室參加會議。   紫川參星一手挽著紫川寧,一手挽著紫川秀,相比於剛才離開時候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現在他們的神態可親熱得不得了,儼然紫川秀已經成為他最心腹的愛將,得力的左手右臂了!   會議室的諸位統領詫異得眼珠都要掉下來了。待紫川秀坐下,邊防軍統領明輝立即湊過來親熱地說:「我說阿秀兄弟,你究竟使了什麼招數把總長拍得那麼舒服?真是看不出來啊,您是真人不露相的馬屁高手,有空可傳授兄弟兩招如何?」   紫川秀唯有報以無奈的苦笑。   接下來的會議到底說了些什麼,紫川秀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腦子裡亂哄哄的,遠東那廣袤的黑褐色土地,布蘭那嚴肅的臉,德倫蒼老的面容,聖廟長老那狂熱的演說,血肉橫飛的戰爭場面,肅穆的聖廟,那些高呼著「遠東萬歲!」而浴血奮戰的各族戰士,戰死士兵那死不瞑目的眼神,所有的場景如同電影片段般一幕幕在腦海中飛掠而過,讓他感受巨大的衝擊。   忽然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紫川參星嘴巴一開一合地說了幾句什麼,好像提到了自己名字,人們望著自己的目光中充滿了驚訝。   他趕緊集中注意力聽了兩句,才知道這是紫川參星在宣佈對自己的任命,自己將擔任黑旗軍統領,即日將奔赴旦雅軍區上任。   在響亮的祝賀掌聲中,紫川秀面無表情,目光空洞地注視著窗口。   ※※※   清亮的月光默默從窗台灑進來,照得大理石地面一片皎潔。   會議什麼時候結束的已經不記得了,與會的諸位統領早已散去,巨大的會議室空蕩蕩的讓人害怕。   紫川秀現在的感覺,就像一個將軍不願意離開他失敗的戰場一樣,心裡充滿了不甘、憤恨和惶恐不安。   遠東人是因為信任自己才重回家族的,但在魔族即將進攻的危急時刻,自己卻離開了遠東,跑到萬里之外,享受高官厚祿、受人尊敬、享有特權的生活。   一個年輕的家族統領,說不定還是未來總長的夫婿,美好的前程在前面等著他,他將大權在握,不知多少人用羨慕的目光注視著他。   但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安然。   如果在這個時候跑掉,遠東人將會怎麼看自己?他們會不會把自己看成逃兵,眼看大難臨頭就自己逃跑的懦夫,看成是對遠東事業無恥的背叛呢?   遠東民眾已經被人類出賣過多次,他們會不會把自己看成一個把遠東土地拿來向紫川家邀功,換取高官厚祿的無恥敗類,正如當年雷洪曾幹過的那樣?自己的作為,與雷洪有什麼不同?只不過雷洪是把遠東出賣給了魔族,自己則把她出賣給了紫川家。   左邊是懸崖,右邊是峭壁,自己究竟該怎麼辦?   好一陣子紫川秀才能理清思路,他打開會議室的大門向外走去。在總長府門口執勤的禁衛軍軍官向他敬禮,開門給他。   大門外,皎潔的月光如水一般傾洩下來,地面一片銀白。一瞬間,彷彿是領悟到了什麼玄之又玄的感覺,他的心境也如那月光一般的寧靜。   他停下了腳步,總長府門外的大樹下站著一個倩倩的人影,那纖細的身影在深秋的寒風中微微顫抖著。   紫川秀大步走近,兩人默默對視著。   黯淡星光,蒼白月色,同樣是單獨相處,但此時他們的心情已經和黃昏時候迥然不同了。   深秋午夜的寒風吹過,紫川寧的身子如同凋零的落葉般在風中哆嗦著,她的聲音有點顫抖:「我……我一直在等你出來。」   紫川秀無動於衷地點點頭:「看得出來。找我有事嗎,寧殿下?」   紫川秀的冷漠比那秋風還要蕭瑟,一瞬間,紫川寧臉變得蒼白,她兩手緊握,嘴唇顫抖,卻無法發出聲音來。她抬起頭:「你在生氣?為什麼?」   紫川秀平靜地說:「你該知道原因的。」   紫川寧微微蹙起了秀眉:「你為這個生氣?就為這個?」她輕輕地說:「把你從遠東調出來,這是我的主意。」   紫川秀霍然轉身,眼角微微抽搐,眼神炙熱如火,語氣卻很平靜:「為什麼?」   從沒見過紫川秀這麼憤怒過,氣勢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餓虎,紫川寧微微驚訝:「阿秀,遠東沒有將來的!我叔叔現在就想著如何消滅流風家,他現在一心一意關注的是西線與流風家的生死爭霸戰爭,如果將來魔族再來進攻,家族連一個中隊也不會往遠東派去的!阿秀,你留在那裡只有等死!」   如同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來,紫川秀的憤怒一下子給淋得無影無蹤。   「那,他為什麼又要讓林冰去擔任遠東統領?」   「遠東雖然不是家族的主要戰場,但是一個屬於魔族的遠東實在太危險了,魔族大軍隨時能兵臨瓦倫城下,為了維護家族東線的戰略安全,雖然我們不能給遠東派去大軍,但是後勤、糧草、武器等補給我們是必須要支援遠東的。遠東的各族部隊將穿著紫川家的制服、用著紫川家的武器、吃著紫川家的糧草——這一切的物資幾乎全是家族提供的,是巨大的投入。」   「遠東人的肉體、靈魂和熱血。」紫川秀冷冷地說。   紫川寧繼續說:「而且阿秀你也知道,我叔叔對你的態度一向很矛盾的,對你的能力他是很放心的,卻——」她低著頭,像是在思考如何斟字酌句地表達那微妙的意思。   紫川秀幫她說了出口:「卻不放心我的忠誠?」   紫川寧不出聲,算是默許了紫川秀的說法。   「這麼說,在未來與魔族的戰爭中,我們遠東是得不到家族軍隊的援助的了?」   「並不完全是這樣。我們會從各個方面大力援助遠東,武器、糧草、裝備、藥品、戰馬——儘管家族現在也很需要這些戰略物資,但對於遠東抗擊魔族的正義戰爭,我們是不會吝嗇的。」   紫川秀追問:「會不會直接出兵呢?」   紫川寧微微蹙起了眉頭,沒有正面回答:「上次戰爭中,家族在遠東敗得太慘了。現在,家族高層中——包括元老會和統領處——都對與魔族重新開戰抱有顧慮。不少人認為,遠東對於家族是雞肋,與其浪費兵力在魔族嘴邊奪食,不如直接投入兵力與流風家爭霸。其中,你的大哥帝林就是這派論點的代表人物,現在,這種論點很有市場,對我叔叔的影響力很大。」   紫川秀默默點頭,現在,對紫川家他簡直是失望透頂。   紫川寧很多沒出口的話他都理解了:紫川參星根本不在乎遠東,他是想把遠東當作一塊戰略上的盾牌,當作消耗魔族兵力的屏障。他害怕魔族,但他更不放心紫川秀,他防紫川秀簡直跟防賊一樣。遠東天高皇帝遠,萬一紫川秀投靠了魔族或者擁兵獨立,那家族的投入和心血不是白費了?   「阿寧,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肯接受黑旗軍統領任命的話,你叔叔將會怎麼辦?他會殺了我嗎?」   「殺你會與你遠東的部下結仇,也會讓斯特林和帝林兩位家族重將離心,這種事,我叔叔是不會幹的,但是他會徹底放棄遠東——與其大力投入遠東,最終卻培養出了一個軍閥,倒不如現在就早做決斷。」紫川寧輕輕說:「家族的態度是很堅決的。」   紫川秀冷笑不語,家族的態度是非常堅決的,就是堅決絕不給自己坐大的機會。   以前的楊明華見到自己有機會統帥大軍了連忙把自己從遠東調了回來,現在的紫川參星也這樣,他寧願相信外姓將領林冰坐鎮遠東也不願相信有著紫川姓氏的自己。   紫川秀語帶譏諷:「那麼,總長就放心我在西部擔任黑旗軍統領?讓我統帥四十萬大軍進攻流風家,我們的殿下就不擔心我調轉槍頭殺回來?」   「這也是不得已的!阿秀,你立下大功勞,受了那麼多委屈,不提拔你當統領,就是元老會都看不過去了。而且,你是帶慣兵的將領了,也該知道這其中的區別:遠東是你一手創建的政權和軍隊,那裡你確實可以為所欲為;但在旦雅軍區,那裡有獨立的軍隊文化和傳統,你不過是家族任命的一名普通軍隊指揮官,是外來人,你要造反,軍官和士兵們會跟隨你嗎?」   紫川秀慢慢點頭,除了遠東統領的職位外,只有黑旗軍統領的職位有空缺,這樣說,即使給自己當黑旗軍統領,紫川參星也是老大不願的,說不定還是看了斯特林和帝林的面子。若按他的本意,恨不得將自己發配到哪個邊遠山區當村長才合了他心意。   他感歎說:「看來,即使貴為總長也不能隨心所欲啊!」   紫川寧疑惑地看著他,她曾經預料過他的反應,得知真相後,他會大發雷霆或者暴跳如雷?沒想到,他的反應只是這麼淡淡的一句。   她妙眸凝視著他:「阿秀哥哥,我也想問你一件事情,從內心深處,你究竟是如何把自己定位的?為什麼被調出遠東,你的情緒會這麼壞?你究竟是把自己當成了紫川家的統領,還是割據遠東的軍閥?」   紫川秀反問:「你呢?阿寧,我也想問你,你究竟是站在什麼立場問這句話的?是從小和我青梅竹馬的紫川寧,還是紫川家總長助理、未來的繼承人紫川寧殿下?」   紫川寧一震,兩人都停下了腳步,一步開外,紫川秀深深地凝視著她,長歎一聲:「阿寧,你變了,你真的變了,你變得我都不敢認識了!」   紫川寧已經變了,她不再是那個天真純潔的女孩子,現在的她,和她叔叔一樣,是個唯家族利益至上的深沉政治家。   如果僅僅是這樣,紫川秀還可以勉強理解她,因為她是即將要肩負整個家族重任的繼承人,但令他難以忍受的是紫川寧故意在會議前急急忙忙地與他和好,用柔情來籠絡他,她居然把兩人之間那份最純潔的感情也利用,用來當作逼迫自己交出遠東的籌碼!   紫川寧顫聲說:「不管是總長助理還是別的什麼,我對你的心意始終沒有更改過。阿秀哥哥,我不過在追隨著你的腳步。我只是希望,能成為一個對你有所幫助的人,在你冒著生命危險征戰沙場的時候,我能做的不止目送你的背影,然後傻傻在家為你祈禱,我總希望能為你做一點事情,哪怕很小的事也好——阿秀哥哥,你難道就不理解我的心意?」   「逼迫我離開遠東,離開我的事業和人民——這,就是你為我做的事?」深夜裡,紫川秀顫抖的嗓音低沉卻相當尖銳,在寒冷、空曠的街道上遠遠地傳了出去。   「阿秀哥!你還不明白嗎?我是為了你好,魔族隨時會殺回來,你留在遠東只有等死啊!」   「如果要死的話,我希望能死在遠東。」   紫川寧一震,她輕輕地說:「阿秀哥,你說我變了,其實不是,是你變了!從遠東回來,你整個人變了!叔叔說,你隨時有可能在遠東自立為王,開始我還不敢相信,但是現在……我相信了!」   她低下頭:「家族讓你離開遠東,那是對你的關懷和愛護,否則你遲早會走上歧途的!遠東究竟有什麼魔力,讓你這麼神魂顛倒?」   紫川秀神經質地笑笑,紫川寧說得沒錯,遠東大地真的有一種神秘的魔力,一條看不清的細線將他牢牢地綁在了那塊土地上,他是如此神魂顛倒地牽掛著那遼闊無邊的褐色土地。   「阿秀,雖然我叔叔對不起你,但是我們紫川家始終是你的出身地,是養育你成長的故土。現在,紫川家面臨生死關頭,我們面臨強悍的流風家敵人,需要你這樣能征善戰的將領為國出力,為了家族,為了你的好兄弟斯特林和帝林,甚至,為了我——你想想,將來我們在一起,叔叔百年以後,整個紫川家族,包括現在的流風家,都是你的了,那時你得到的回報何止一個遠東啊!」   說到這裡,紫川寧蒼白的臉現出了一抹紅暈:「為了這些,難道你就不能放棄遠東嗎?」   紫川秀靜靜地說:「不能。」   紫川寧臉一下子變得毫無血色,她失聲叫道:「難道,難道,你已經不愛我了嗎?」   聽到這話,紫川秀簡直想放聲大笑,這是所有年青女孩子的幼稚通病,她們以為愛情就能解決一切的問題,只要有愛,世界立即就變成了淨土和樂園,人生不再有任何的煩惱和淚水,從此不再有任何糾紛和戰爭——自己這種久經風霜的人卻知道,愛情只是人生的一部份,儘管很重要,但畢竟不是人生的全部。   凝視著紫川寧淚眼朦朧的眸子,他柔聲說:「不,阿寧,你永遠是我生命中的最愛,在那些最艱苦的日子裡,我是幻想著你在遠方的明眸渡過那寒冷的冬夜;失去你,我寧願死,在失去你的那些日子裡,我是呼喚著你的名字衝向敵人的箭雨。海會枯,石會爛,我對你的愛,此生不渝,我將一直愛你,直到我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聽著紫川秀第一次坦白心聲,聽到那動人的情話,紫川寧心馳神搖,她拿出手帕想止住淚水,卻怎麼樣也停不住,大滴大滴的淚水不斷地滾湧而出。   幸福來得是如此出其不意,歡樂的海洋一下子將她包圍了,就在這一刻,她崩潰了,她一下子撲倒在紫川秀懷裡,哭著說:「阿秀哥哥,對、對不起!」   紫川秀不知道,她的「對不起」究竟是什麼意思,是為她曾經的動搖和背叛道歉,還是為把自己從遠東趕走而抱歉?他無意深究,看著她那顫抖的身子,那凍得發紫的嘴唇和紅彤彤的臉蛋,他心頭泛起一股莫名的憐憫和柔情。   為誰風露立中宵,衣帶漸寬終不悔?看著懷裡姑娘嬌艷的容顏,紫川秀抑止不住地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嘴唇只感覺到一陣冰冷。   他感覺到,紫川寧在自己懷抱中微微顫抖,滿面通紅,激動得喜極而泣。   紫川秀的眼中泛著溫柔的光芒,視線飄過紫川寧,仰望著天空。   不知什麼時候,烏雲已經全部散去了,皎潔的月亮在朦朧地照耀著大地。   「我愛你,但是卻依舊不能為你放棄遠東。」他慢慢地,哀傷地說:「除了愛情以外,人還有點別的事情,有些事情更重要。」   紫川寧猛然抬起了頭:「那是什麼?」她脹紅了臉仰望著紫川秀。   紫川秀卻不看她,他依舊仰望著漆黑的夜空說話,彷彿此時他傾訴的對象不是紫川寧,而是位於上空的某個高居於人類之上的存在:「責任、牽掛、承諾、信仰、職責——或者隨便你想像的什麼東西,很難以形容我對遠東的感情,那更像是一種義務——不,是債務,我欠遠東的。那裡的民眾尊我為王,我對他們負有責任,正如你身為繼承人,同樣對家族未來負有責任一般。」   紫川寧認真地說:「如果是為了你,我能夠放棄我家族繼承人的地位。」   紫川秀輕輕搖頭:「我卻不能。」   在這一刻,多少熟悉的身影容顏浮現眼前,自殺的維拉將軍、憨厚的半獸人將軍布森、死不瞑目的聖廟長老布丹、堅毅沉穩的布蘭將軍、豁出身家性命跟隨自己的布盧村村民,還有那無計無數的遠東戰士,那些淳樸善良的老百姓,甚至那幾個總是跟自己搗亂的異族將領索斯、魯佐等人。   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完美無缺的聖人,他們都有著各自的小毛病,有人貪錢,有人懦弱,有人愚昧,有人自私,有人甚至還背叛過自己——但最終,他們都把自己的夢想和希望完全交託給了自己,那些死去和活著的人們,將遠東的未來完全托付在自己手中。   遠東民族上千年的自由夢想最終卻是托付給自己這個外來人,自己肩負著無數人的期望,那份沉重的信任感就讓紫川秀無法鬆懈。   在自己享受的時刻,千千萬萬的遠東軍民將倒在與魔族大戰的血泊中,其中包括自己部下、戰友、恩人,那些城市和鄉鎮將燃起濃濃的黑煙,一想到這些,紫川秀心如刀割。   懷抱中女孩的身體驟然一僵,她從紫川秀的懷中掙脫,站直了身子,眼睛中泛著淚光:「那麼,就不能妥協了嗎?就為了幾個遠東的半獸人鄉巴佬,你就要離開我?」   紫川秀靜靜地看著她,目光中流露出無聲的哀傷。   也許紫川寧說的沒錯,自己真的變了,或者,是兩人都變了。   自己為之奮鬥、熱血沸騰的事業,在紫川寧這種天璜貴族眼裡,不過是「幾個遠東的半獸人鄉巴佬」,她與自己是存在著截然不同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兩個階層,衝突遲早會發生,更可怕的是,以前的自己居然是和她抱著同樣的想法的!過去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之間,存在著多麼巨大的分別。   紫川寧顫聲說:「你說過,你會永遠愛我的!」   「……」   「你說話啊!」   「我撒謊。」   「啪」的一聲,紫川寧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一動不動,定定地望著紫川寧,眼神中流露深切的悲哀。   看著他臉上通紅的掌印,紫川寧呆呆地發愣,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幹的事,然後,她痛哭出聲。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清亮的淚痕,自己的眼睛也濕潤了:「以前,你就是我的信仰,但今天以後——」他慢慢地說:「我的信仰就是遠東大地。」   「對不起,阿寧,我欠你的。天氣冷了,要多穿點衣服。」他微微欠身,轉身向前走。   紫川寧想跟上他,但他步子是那麼大,那麼急促,快如流星,她努力加快,她快步走,她奔跑,她跑得氣喘吁吁,但距離依舊無法縮小,他的身影離她越來越遠。   這時她才明白,自己的做法對他的傷害有多麼深。最後,癡癡地望著他那高挑的身影和寬闊的肩膀消逝在黑色夜幕的長街盡頭,她絕望地停下了腳步,撲倒地上放聲大哭,讓剛剛被吻過的濕熱的額頭緊貼在冰冷、粗糙的道路上,讓粗糙的砂石摩擦著嬌艷的臉蛋。   哭聲驚動了總長府的衛兵們,他們出來目瞪口呆地在旁邊觀看著,不知所措。   在她頭頂,一連串的街燈如同流火般閃爍,旋轉不停。   ※※※   「古雷!」   近衛隊長古雷嚇了一跳,這時他才聽出了門外人的聲音,連忙從床上爬起來開門:「大人?」   紫川秀的臉色蒼白得驚人,雖然是深秋時節,但他渾身汗水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裡面撈出來似的。   古雷震驚:「大人,您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紫川秀愣愣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不認識他的人。   古雷連忙伸手去摸紫川秀的額頭:「大人,您是不是病了?您的臉色好嚇人啊!」   紫川秀搖搖頭,自己在桌子邊坐下。   古雷連忙給他打來了開水和熱毛巾,幫他擦臉。   凝視著自己的近衛隊長,紫川秀忽然開口問:「古雷,你怕不怕死?」   古雷一愣,看著紫川秀那嚴峻的臉,他意識到這絕不是開玩笑,他肅然立正:「大人,請下命令吧!哪怕死我也會完成任務的!」   「不至於要死。我只是要你回遠東傳達我一個秘密命令,這個命令只能傳達給白川將軍一個人。」   「明白了,除了白川將軍,誰也休想碰到大人命令的一根手指!大人,請您放心地將命令交給我吧,除非我死,否則誰也別想沾到它!」   紫川秀緩緩搖頭:「這個命令非同尋常,將它形諸於文字實在太過危險。古雷,從現在起,你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然後將它完完整整地複述給白川將軍聽!」   古雷黝黑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要他廝殺格鬥是無所不精通,但是要他把一段話背誦下來,這未免就太強人所難了。他撓著頭說:「大人,我盡力而為。」   紫川秀鼓勵他說:「不必要逐字逐句背,但你要記得主要的意思就是了!」他把命令說了。   窗外,秋風蕭瑟,落葉飄零,慘淡的月光照進來,照得兩個人的臉色像死人一樣白。   看著古雷蒼白的臉色,紫川秀慢慢地說:「現在,你可是怕了?」   古雷吞了口口水:「大人,我……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不是很卑鄙嗎?」   紫川秀厲聲疾色道:「命令如何與你並沒有關係,你只是一個傳令的工具罷了。如果你不肯去,我會在其他的衛士中找肯服從命令的人!」   古雷沉默了一陣,最後艱難地說:「大人,我服從命令!」   「一定要將命令送到,而且要快!」   「是!除非我死,否則我定將命令送到!」   紫川秀憤怒道:「就是哪怕死你也得給我把命令傳到!」   古雷挺直了身軀:「明白了,大人!」   他猶豫著說:「大人,我會執行命令,哪怕死。但是大人,你罵我蠢也好,說不關我事也好,我還是想問,為什麼要這樣?你,你以前並不是這樣的啊!以前的你,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放肆了!」紫川秀頭也不抬,順手一個耳光抽了過去。   古雷不避不閃地受了這個耳光,嘴角流出了鮮血,但他的眼神卻依舊充滿了探究和懷疑,依舊是那種不敢置信的眼神。   不敢與那雙正直的眼睛對視,紫川秀移開了眼睛,望向窗外。   表面看來,他的身影依舊站得筆挺,他的聲音依舊堅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內心深處在進行著多麼痛苦的搏鬥和廝殺。   今後,自己將很難再親吻兒童了,因為自己將無法問心無愧地正視孩子們那純潔無瑕的眼神了。   想了一下,他坐在桌子前寫信:「因為家族以終止對遠東的援助為要挾,魔族大舉西侵在即,我們實不能在西面再樹強敵,我不得不屈服其壓力,放棄遠東統領之職位。   「另,家族即將在西線大舉用兵,可能無暇顧及遠東。由古雷所帶回之命令,雖然不可理解,但這是緩解我遠東危機的唯一方法,諸君務必盡快執行!這是我,遠東光明王的最後命令,將來事若暴露,一切責任將由我承擔起。   「戰火即將燃起,刀槍已經擦亮,挺起胸膛投入血戰,賽內亞魔族近在眼前!雖然遠隔萬里,但我並未拋棄遠東大地,將與遠東同在,與諸君同生死。若遠東勝,我將在萬里外與你們同時舉杯;若國土不幸淪陷,諸君終相繼力戰殉國之時,我亦不會獨活。   「相信我,我定將回到你們身邊。我們終會相逢,在此世,或是在天堂。偉大的遠東萬歲!我們的自由萬歲!」   寫完信,不知不覺的,他的臉頰淚流滿面,在旁邊看著的古雷亦是泣不成聲。   他把信折好交給古雷,沉聲說:「全部拜託你了!」   「大人!讓您一個人去西部,身邊沒有一個靠得住的人,那怎麼能行?白川大將會殺了我的!」   紫川秀無聲地冷笑著,望著窗戶上自己冷酷的臉:「不用害怕!像我這樣壞事做絕的人,絕對不會早死的。如果世界上有地獄的話,那就讓我下去好了,那裡說不定我過得更快活呢!」 第十四卷 轉瞬紅顏 第四章 恐怖浪潮 第十四卷 轉瞬紅顏 第四章 恐怖浪潮   古雷第二天清晨城門剛開時候就緊急出發了,由於害怕被監視,紫川秀連為他送行都不敢,只能默默地在窗口注視著他騎馬的身影消失在長街上。   看到自己唯一信得過的人離開,他悵然地離開窗戶。   現在,相比於遠東時候千軍萬馬的簇擁,自己真的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其他的護衛和秀字營衛兵,紫川秀現在已經不敢再相信他們了。   也許他們從遠東出發時候確實是忠誠的,但回到帝都這麼多天,回到了自己故國的首都,紫川家若是有心要收買他們實在太容易了。   更糟的是自己先前對陰謀毫無提防,由於憐憫戰士們征戰辛苦,自己一直對衛士們採取相當放任的態度,現在再要在衛士中實行嚴格的紀律約束和互相監視制度已經太遲了,這麼多天的時間已經足夠帝林把半個衛隊演變成檢察廳的線人了。   監察廳歷來以高效周密的情報工作見長,號稱「凡陽光照得到的地方就有監察廳的眼睛,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有監察廳的耳朵」,遠東是一塊巨大的新領域,無論哪個勢力都迫不及待地想在這裡插上一腳,雖然說是自己的大哥,但紫川秀可不曾寄希望帝林會在這件事情上放自己一馬。   雖然已經接受了統領職銜,但是紫川秀還沒有領到去旦雅軍區上任的任命書,彷彿紫川家的高層對他即將接手的巨大軍權也存在著猶豫。   紫川秀心情極壞,一直躲在屋裡不想見人,即使是斯特林和帝林這樣的親密朋友來邀請他參加宴會,他也推說感冒了。   理由說起來很可笑,因為他們二人也是家族的高級重臣,他總懷疑在那幕逼迫自己就範的劇本中他們也有份參與。   當然,這是毫無道理的,但被紫川寧這次欺騙了以後,紫川秀總存在著一種莫名的心理障礙,對誰都疑神疑鬼的。   在他看來,整個華麗的帝都就是個巨大的陰謀漩渦,每個行人都是檢察廳和總長府的密探。   但是那天,黑旗軍駐帝都辦事處長官的普欣旗本過來求見的時候,紫川秀忽然有了接見他的興趣。畢竟,瞭解自己即將上任的部隊和部下那是相當有必要的。   普欣旗本高高的個子,清瘦微黑的臉佈滿皺紋。他制服筆挺,但氣質與其說是軍人,倒不如說是個長袖善舞的商人,系的那根閃閃發亮的深棕色皮帶也未給他增添多少軍人氣概。   「請問,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遠東英雄紫川秀大人嗎?」他微笑地、彬彬有禮地問。   紫川秀咬開一個啤酒瓶,把蓋子和兩個字一起吐出來:「廢話!」   普欣旗本尷尬地笑笑。絕對不能說旗本是在廢話,因為看著紫川秀的樣子誰都不能把那個一身酒氣、下巴上鬍子拉茬,衣服像是一周沒換的醉醺醺傢伙與英雄兩個字聯繫上來,這個人幾乎整個人都淹沒在如山一樣高的酒瓶子中了。   「得知大人即將擔任我軍團的最高統帥,這個消息令我軍全體官兵十分振奮。自從前任的忠烈統領大人在遠東殉國以後,我軍團的司令職位一直懸空。現在,英明的總長殿下選擇秀川大人這樣的名將出任我軍司令,此舉充份顯示了家族對我軍團的關心和重視,令我軍全體官兵感到無比鼓舞。全軍官兵必將緊密團結以秀川大人為核心的軍團司令部周圍,我們堅信,在大人指揮下,我軍必將……」   「有酒嗎?」紫川秀打斷他問道,看著旗本瞠目結舌的驚慌失措樣子,他不耐煩地搖搖手上的空瓶:「我喝完了。」   「啊,啊!這個,非常抱歉,下官來的匆忙,準備得不充份,雖然也帶來了一點菲薄之禮,但其中並沒有好酒。十分抱歉。」   「那就算了。」紫川秀看著旗本堆在牆角的那如山一般的名貴絲綢、黃金飾品、鑽石的禮品,他嘴角露出了嘲笑,如果這樣的禮品還叫做「準備不充份」,他就不知道如何才算充份了。   「那麼,閣下找我可是為了什麼呢?」   普欣旗本喉嚨發出了一陣毫無意義的「咕嚕咕嚕」聲音:「沒、沒什麼呢!只是下官得知大人就任我軍團長官,趕來拜見表達敬意而已。」   「真的沒什麼事嗎?」   一瞬間,普欣只覺得對方的那醉眼朦朧的眼睛突然變得銳利無比,眼神亮得讓人不敢正視,那目光彷彿能看穿一切障礙直到人的心底最深處。   他結結巴巴地說:「真的沒什麼,只是辦事處的弟兄們知道秀川大人上任,特意讓我代表大家過來問候一聲……」   為了躲避紫川秀那銳利如刀的目光,旗本左右張望,發出了感歎:「哎呀,您是家族的統領,遠東的英雄,居然住在這麼簡陋的招待所裡,軍務處是怎麼安排的?這樣太失您的身份了呢!大人,若是不嫌棄,請搬到我們黑旗軍的辦事處去住,那裡都是我們軍的自己人,服侍什麼的也方便,弟兄們都想早日瞻仰大人您的風采呢!」   紫川秀笑笑:「普欣閣下……」   旗本趕緊打斷了他的說話:「大人,您就叫我小普得了!軍長大人是我們的父親,我們都是您的孩子!」   紫川秀哭笑不得,紫川家軍中的等級分明,確實有這樣的慣例,士兵們習慣以「父親」來稱呼軍隊裡的高級統帥,而那些德高望重的統帥在檢閱部隊也一口一個「我的孩子們」,誰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換自己一說,怎麼說怎麼彆扭。   遠東地區風氣自由奔放,軍隊雖然同樣的紀律嚴明,但卻沒有這樣噁心的習俗,乍一聽到眼前這個快五十的中年軍官稱才二十出頭的自己為「父親大人」,紫川秀差點把昨晚的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紫川秀忍住笑:「那麼,小普閣下啊,就麻煩你把軍團的主要情況給我介紹下吧!」   普欣露出了尷尬的神情:「大人,我並非參謀部的軍官,駐帝都辦事處是隸屬於軍團後勤部的辦公機構,主要是負責後勤裝備的補給、運輸以及與軍務處、後勤部等中央機構聯繫的業務,我們並不熟悉一線各部隊的具體情況。我看,若是專門的情況還得到了旦雅後,由軍團的參謀長給您作親自匯報?」   「那,你就軍團後勤方面的情況談一下吧?我軍團有多少兵員?各部隊分別是裝備什麼武器的?軍團的伙食情況如何?我們的糧食補給點都在哪幾個行省的什麼城市?我軍每日消費的糧食和經費到底是多少?其中各部隊佔多大比重?——就這些問題,你簡單談下吧!」他拿出了個筆記本和小鉛筆,低頭準備記錄了。   等了半天卻沒聲音,紫川秀詫異地抬起了頭:「嗯?」   普欣旗本脹紅了臉,結結巴巴說:「大人,這個,具體的各項業務是由我的副手們,那些專門的職業參謀來負責的,那些具體數字都在他們那裡,今天來得匆忙,我沒有做好專門匯報的準備……」   「普欣閣下,作為黑旗軍團在帝都辦事處的主要負責人,你居然說自己不從事具體業務?那你到底負責哪方面工作的?」   普欣的表情快哭出來了:「我主要是負責對外聯絡和交往。我精通春夏秋冬四季各種宴會的主辦方法,各種紅葡萄酒的產地和美味食譜,栗子雞的十一種做法,如何清蒸鮑魚。我還知道幕僚長哥珊大人的生日是五月三日,軍務處長斯特林大人的妻子李清大人最愛的首飾是珍珠項鏈,總統領羅明海大人喜歡打高爾夫球——」   他看了紫川秀一眼,猶豫一下說:「而秀川大人您最愛收集鈔票、黃金、寶石、有價證卷和黃色書籍。」他湊近來小聲地說:「大人,這次的禮品裡我藏著三本最新的龍虎豹,專門給您準備的!」   紫川秀詫異地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是哭笑不得,一句「飯桶」已經在嘴邊了,幸好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打量著自己部下那身筆挺的高級軍官制服,問:「普欣閣下啊,您這個旗本職位是怎麼得來的?」   普欣哭喪著臉:「大人,我本來是旦雅市最大的酒店的經理,只是前任軍團長官方勁大人賞識我,把我徵召進了軍隊裡,專門負責黑旗軍對外聯繫工作。為了讓我和那些大人物交往時候有個身份方便,他又說:『從今天起,你就穿旗本的制服吧!」——秀川大人,您是不是要開除我了?那我只好回去繼續給人洗碟子了……」   紫川秀哈哈大笑,這麼多天來他還是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這個前任的酒店經理、現任的旗本真是個活寶,讓他樂不可支,滿天的愁雲一掃而光,他站起來拍拍旗本的肩膀:「普欣閣下啊,看來你穿上了軍裝,卻沒有軍人的靈魂啊!軍隊裡是不說『開除』的,我們只說『退役』或者『退伍』。」   「是是,大人教導得是。下官見識淺薄,以後還得請大人多多指教,多多指教……」普欣腦門都冒出了汗,但看到這位新任的統領長官這麼開心,他也放鬆了點。   「那麼,普欣閣下你帶路,我們到你們辦事處那裡走一趟吧!」   「是是,歡迎大人來視察,歡迎大人來指導!」   在接下來的一天裡,紫川秀不顧種種禮節,不打招呼就和普欣旗本一起跑到了黑旗軍駐帝都的辦事處去了。   新上任的頂頭上司忽然光臨,給辦事處帶來了巨大的震動,那些軍官們還來不及把那些亂七八糟、堆積如山的雜務和文件整理好——其中自然夾著幾本不正經的黃色書刊和半空的酒瓶子,對此,紫川秀並不感到意外。   看到普欣這樣的上司,他也猜得出他部下們的風格了。自然,秀川大人對這種嚴重違反軍紀的行為是絕不能容忍的。   他召集全體軍官開會,會上,秀川統領義正詞嚴地批評了那些軍官,並當即宣佈將那些黃色書刊通通沒收。   那些挨訓的軍官們耷拉著腦袋,無不在心中親切問候普欣旗本的直系母性先人:你跑去拍新任司令的馬屁也就罷了,你怎麼把這頭老虎給引來了這裡,而且事先連個招呼都不打?   當然了,秀川大人也不能被人看出他是專門為了幾本黃色書跑來這裡的,他裝模作樣地也找來那些專門負責的職業參謀們來問話。   他們對具體的業務倒是很熟悉的,紫川秀得知,自己部下的黑旗軍團現有兵力九萬三千多人,百分之九十的士兵都是在遠東戰爭後新補充進來的,熟練兵員的比例比起中央軍和邊防軍都來得低,訓練程度也不能令人滿意——遠東戰爭中,黑旗軍的主力在月亮灣戰役中慘遭魔族魯帝軍團聚殲,損失慘重。   各防禦陣線裝備重型投石車、弩車的數量不足,還不能形成有效防線,運輸兵力和後勤裝備的馬車數目也不足,如果發生大戰,運輸大隊最多只能運輸一個邊防團隊的兵力,遠不能達到全軍快速機動的目的。   弓箭倒是有,強弓、弩弓、獵弓數目都很多,但是能熟練運用這些遠程攻擊武器的經過訓練的弓箭手很少,距離訓練條令裡面要求的每個師團都必須有一到兩個弓箭掩護大隊的要求相差很遠。   騎兵部隊嗎?軍團現有兩個騎兵師團,不過這兩個師都還是在白紙上,因為戰馬不足,現在騎兵師團都是三個人共用一匹戰馬來訓練——   「不足、不足、不足!」紫川秀聽了一天,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他氣悶無比,問:「那戰馬到底什麼時候能給我們備齊?」   「這個……」軍官們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吭聲。   普欣旗本小心翼翼地說:「本來上半年我們好不容易請了幕僚統領哥珊大人吃飯,經我們苦巴巴哀求了好久,她總算同意用後勤處的資金為我們購進五千匹戰馬,但是這五千匹戰馬在半路上卻給軍務處處長斯特林統領給截走了,說是給家族預備軍第五十三師團裝備用去了!」   紫川秀拍案而起:「怎麼能這樣!斯特林小子,欺負到老子頭上了嗎?你們等著,我揍他去!那五千匹戰馬,我要他一匹不少地吐出來!」   眼見新上任的軍團長官如此氣魄,眾位軍官歡欣不已。   秀川大人不愧是遠東的英雄,據說他與總長的關係好得很,還與下任總長有著種種複雜難明的糾葛。   當然,這些關係對這些中下級的軍官來說遙遠了點,但他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夠了,阿秀統領的後台硬得很啊,連軍務處的長官他都不放在眼裡。   有這麼一位強硬長官上任,黑旗軍一向被視為二線部隊不受重視的悲哀日子料想就要結束了吧?   軍官們趁機添油加醋地慫恿紫川秀:「就是,不光是五千匹戰馬啊!先前還有很多這樣的事呢,家族預備軍的五十三師團可牛著呢!無論什麼新裝備都是他們先用上,那些優良的戰馬都是先供應他們,那些優質的武器都是他們先用,而且數量特別大,一次就是幾萬幾十萬件地運過去!」   「如果說是優先供應給皇牌軍中央軍或者在邊境打仗的部隊,那我們也沒什麼意見。可是大人您看了,一個預備役的師團,連駐紮在哪裡都不清楚,可他們偏偏每次都把快到我們嘴邊的東西給搶了過去,大人您看,這口氣讓我們怎麼忍啊?」   「大人,方勁統領去世了,我們黑旗軍就是沒爹娘的孩子了,給人欺負得慘啊!在統領處,誰給我們說話?我們根本一點份量都沒有!我們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盼到大人您來了,大人您可得給我們出這口氣啊!黑旗軍就全靠大人您了!」   給眾軍官們馬屁拍得暈乎乎的,紫川秀氣沖沖地就出了門。   普欣旗本乖巧地給他安排了一輛馬車:「大人,您還沒有專用的馬車吧?就這輛如何?您在帝都期間,我們就專門安排這輛車子為你服務好了!」   「嗯。」紫川秀也不多說,直接就吩咐車伕:「直開軍務處去!」   ※※※   「呵!」   「呵!」   「呵!」   斯特林統領無奈地放下筆記本,望著蹲在牆角正無聊地吹著口水泡的人:「阿秀,你到底想幹什麼哪?」   紫川秀一臉的壞笑:「我在參觀軍務處呢!軍務處真不愧是家族的軍事決策中心,各位大人都那麼嚴肅,眼神充滿了睿智的光芒,渾身上下冒出智慧的氣息,個個都是忠良之士!」   會議室裡一陣輕笑,軍務處的參謀軍官們饒有興趣地看著紫川秀。   這個人是當今的風雲人物,他的事跡已經變成了傳奇。   他是家族的高級軍官,曾經拯救過紫川家族的英雄,遠東之戰中與斯特林並肩作戰鎮守帕伊的豪傑。在魔族仇敵氣焰囂張之時,他卻突然投靠了魔族,聲名狼藉,被人類世界所唾棄。貼在牆上的通緝令漿糊還沒干呢,他又回歸了家族,這次回來得可不簡單了,孤身一人出走的叛國者,回來時候身上帶了好幾個耀眼的光環:「遠東的解放者光明王!」、「魔族終結者!」、「遠東的王!」、「人類的勇者」、「為哥應星大人復仇的勇者」——真讓人難以想像一張皮竟然包得下這麼多的稱號。   今天,這位遠東英雄怒氣沖沖地殺進了軍務處,不顧處裡會議正在召開,死皮賴臉地在角落裡呆著不肯走了。   斯特林眼見這副架勢,知道不把這個賴皮傢伙打發走,今天就別想幹活了,他揮手示意會議暫停,領著紫川秀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阿秀,你到底什麼事啊?」   紫川秀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了,以盡量莊重的語氣說:「作為黑旗軍的新任司令,我強烈抗議家族軍務處對我軍團的歧視行為!那個家族預備軍五十三師到底是個什麼玩意?我強烈抗議!抗議!」   聽他說完,斯特林表情就像是——紫川秀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一瞬間把臉拉成這樣的,更不要說一向端莊嚴謹的斯特林了——他的表情像是剛剛吃了兩公斤的老鼠藥和兩隻活蹦亂跳的大老鼠,臉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顫動著。   「阿秀,」斯特林盡量斟字酌句地說:「關於家族預備軍的五十三師團,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你還是這個師的創始人呢!」   「怎麼可能!斯特林,你又在蒙人了,我——」紫川秀的聲音嘎然而止,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一瞬間,他的臉也拉得長長的,眼珠子都要凸出來。   他很不禮貌地伸手顫抖地直指著斯特林:「難道?」   「嗯!正是。」斯特林沉重地點點頭:「你猜的沒錯。」   「天哪!給我死吧!」紫川秀摀住臉大叫:「當年自己拉的屎,怎麼忽然砸自己頭上了?」   「哼哼,」斯特林冷笑著:「這還不可笑,可笑的是某人被砸以後還四處嚷嚷說要找人算帳呢!那些戰馬、武器、裝備物資啊,不都是通通通過五十三師團的名義給了你們遠東嗎?現在某人居然要來找我抗議!哼哼!」   紫川秀捂著臉不敢看斯特林,恨不得地上有個洞給自己鑽了進去,平生還沒出過這樣的大糗,他嗚嗚作聲:「我還給部下們誇下海口說一定能把戰馬要回來呢,出這樣的醜!嗚嗚,太沒面子了,我不活了!」   「算啦!別裝了,我還不瞭解你嗎?臉皮厚得像砧板,區區這點打擊你還是能挺過去的!」斯特林說:「今天就是你不來,我也會去找你的。如何,接手了黑旗軍的擔子,感覺怎麼樣?」   意識到這並不是朋友之間的閒談,而是軍務處長和即將走馬上任的黑旗軍統帥的正式交底談話,紫川秀也嚴肅起來了:「我還沒正式上任,不過就目前瞭解的情況,黑旗軍的問題不少,我心裡還沒有底呢。」   紫川秀並不是謙虛,自己即將接手的是一個複雜的、由眾多軍事單位組成的一個統一的、具有多種功能的戰鬥集團,它管轄著位於家族西南部與林家交界邊境的兩百五十公里長、一百二十公里寬的三個大的軍區,下轄幾十個正規步、騎師團、邊防團隊和各種專業部隊,而且後方還有八個行省作為其直接軍管區。   這位新提拔的統領明白,自己即將要對家族僅次於遠東軍區、西部邊防軍區以外最強大的一支國土掩護部隊負責,這支部隊擔任著守衛家族西南領土大門的重要任務,而且近期還要主動出擊,穿越林家去攻擊流風家本土。   這支軍隊是否能承擔如此艱巨、複雜的任務,儘管並不是自己樂意的,但既然在這個位置上了,自己就要對自己統帥下的部隊負責。   斯特林微笑著說:「對別人,也許有些難度,但阿秀你是有領導經驗的人,你曾在遠東應付過非常危險艱巨的局面,我並不擔心你軍事上的能力。但是家族的西線和遠東有個很大的不同,在遠東,你軍隊和民政都是一手抓,獨攬大權,說一不二,雷厲風行,但在旦雅軍區,局勢雖然沒有像遠東那樣危急,但各種關係卻錯綜複雜百倍。   「作為軍事長官,你必須懂得與方方面面的勢力和關係妥協,你要與地方民政長官相處,與那些地方上的貴族和豪強相處,與地方的元老會代表相處,與檢察廳的駐軍軍法長官相處。這方方面面的關係如果不能相處好,問題會很大的,軍隊用品補給、民工召集、糧草補給都是依靠他們給辦的。而且,雖然你的品級比當地的行省首腦要高,但你不能隨便插手干預地方上的事務,更不能輕易插手當地那幾個豪強貴族之間的恩怨糾葛,一定要保持嚴格中立——軍隊不能干預政治,這是家族軍隊的鐵律。   「西南諸行省是家族最富裕的省份,也是元老會和貴族勢力最強盛的省份,你上任以後,會面臨許許多多的誘惑和威脅,雖然不見鮮血和刀槍,但同樣的危機重重。總之,一切小心謹慎行事,千萬不可任性意氣呢。」   紫川秀靜靜地聽著,斯特林那平淡的語句裡,蘊含著一份深深的關切之意。他既是告誡,更是擔心的叮囑。   紫川秀心頭漫溢著一陣暖流,儘管自己在遠東已經成就了了不起的事業,但在斯特林眼裡,自己依舊是那個沒成熟的、行事莽撞的阿秀。   他點頭:「我知道,會慎重行事的。」   斯特林滿意地笑了:「我也知道,阿秀你在遠東經歷風雨,不可能沒有這點見識的,我也不過是白叮囑一句你罷了。你掌管黑旗軍以後,軍務處還有很多工作需要你支持呢!」   紫川秀笑笑:「大哥,你跟我還客套這個?」   斯特林大笑:「沒辦法啊,官話說多了,一時間改不過來了。」   他正要起身送紫川秀出去,「砰」的一聲巨響,門口被人撞開了,一個氣喘吁吁的軍官出現在門口,滿臉的驚惶之色。   斯特林怒聲道:「小於參謀,你太沒禮貌了!你就是這樣進上級辦公室的嗎?」   那軍官的臉色死白一片:「大人,不好了!魔族的大軍已經突破了瓦倫防線,東部六行省緊急告急,魔族的前鋒已經逼近了距離帝都不到五百公里的凱格市!」   斯特林和紫川秀霍然起立,兩人面面相覷,斯特林顫聲道:「那不可能!」   位於古奇山脈以西的比特行省是一個以農業為主要產業的行省,該行省位於家族東部邊疆,背靠古奇山脈,素來以出產大米、小麥、陶瓷和美女著稱,因為不在貫穿大陸的公路上,比起那些工商業發達的行省如西部的基新行省或者西南的旦雅特區,該行省的經濟條件並不算優越,也不處在戰略要地而受到家族的特別關照,在家族的五十六個行省中,比特行省算是比較默默無聞的一個省了。   每次統領處例會時候,比特行省的省長高克總是自覺地癟在一個角落裡不吭聲,等那些牛氣沖沖的省長們匯報完了以後,總統領羅明海彷彿這才想起家族地圖邊角上還有個不起眼的角落,隨口問:「比特行省有什麼事匯報嗎?」   沒等高克慌慌張張地站起來,羅明海點點頭:「那就好,散會!」   由此,該行省在家族的地位可見一斑了。   但在帝國歷七八三年十一月一日,比特行省卻突然成為了家族上層全神關注的中心省份,對於此份殊榮,比特行省從高克省長一直到最底下的平民百姓都是敬謝不敏的。   但可惜,就如開始的默默無聞一樣,如今的引人注目也是由不得他們自己選擇的。   事情來得是那麼突然,毫無徵兆。   當天清晨,天濛濛發亮,當坐落於古奇山脈下的小城洛基還沉浸在睡夢中,城中的居民忽然被「噹噹噹」的警鐘吵醒了,城頭上的值更人在撕心裂肺地大喊:「警報,魔族兵來了!」   對於從沒有經歷過真正戰爭的平民來說,那真是一幕恐怖的情形。   東面城牆下目光所至,都是一片黑壓壓的人潮,是那一列又一列魔族兵,無數猙獰的面孔做出了嚇人的獰笑,無數張嘴巴發出了雷鳴般的吼叫聲:「瓦格拉!」連續不斷地迴響在城市上空。   市長發出了歇斯底里的慘叫:「怎麼可能!魔族兵是怎麼過瓦倫防線的?我們的軍隊呢?」   這確實是個很值得考究也很有現實意義的問題,可惜問的不是時候,整個城市都在慌慌張張地逃跑,哪裡是問這個的時候。   由於並不處於戰略要地上,所以在該市並沒有家族的正規軍駐守,只有一支地方上的警衛隊,眼看情形危急了,市長連聲召喚:「警衛隊,快來啊,快來守衛城牆啊!」   不愧是受過專門應急訓練的專門人才,城市的警衛隊隊員們反應起來比平民快多了。   在逃難人潮的前頭,無數的平民還在擁擠的街道上跌跌碰碰、哭天喊地的時候,警衛隊員們已經乾脆利索地出了西城門,一溜煙,他們的身影就消失在地平線上,只剩下一句話在空氣中蕩漾:「市長啊,你先頂住!堅持住,我們去搬救兵去了!放心吧,家族會追認你為殉職旗本的!」   市長急得直跺腳:「哇操!往常這句話都是我說的,這次給這幫狗崽子們搶先了!」眼看四周,城牆上空無一人,看看城裡,街上凡是長著腿的動物都在慌忙往西城門跑,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傻在這裡豈不是等死?   「但是身為市政官員,自己守土有責,臨陣逃脫可是重罪……」市長急中生智,抱來一頭小豬放在城牆上,義正詞嚴地對它說:「我命令你,堅守城池,直到我搬救兵回來救援你!明白了嗎?」   小豬:「呼嚕呼嚕!」   「好,你就好好幹吧!將來我會追認你為護國神豬的!」   市長邊逃邊安慰自己,我佈置了人手,安排了堅定的抵抗力量保衛我市,而我前往後方是為了調集兵力實行更好的反擊,裡應外合,將來犯的魔族殲滅於我市城下——這怎麼能算是臨陣逃脫呢?如果城市淪陷,那是因為敵人勢力過於強大,我守城官兵已經全數陣亡,我們都盡力了,那也不能怪我呢!   他越想越是得意,簡直覺得家族該給自己頒發一枚勇敢勳章了,只可惜他沒有回頭,不然就可以看見自己所安排的「堅定抵抗力量」——那頭一歲不到的小豬,也偷偷摸摸地溜下了城頭,屁滾尿流地撒開蹄子往西跑。   洛基市市長和逃跑的警衛隊隊員們異口同聲地向行省首腦報告了這個驚人的消息:「我們親眼看到數十萬的魔族兵!他們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洛基市市長還流下了痛心的眼淚:「我守城勇士經歷苦戰,全部光榮殉國。」——那頭豬本來是打算過年時候宰的,就這麼浪費了,太讓人心痛了。   開始時候行省總督和省長都以為他們是在開玩笑,但不久同樣的報告接二連三地過來:「佛朗市郊出現魔族軍隊!」   「恩嘉城外出現魔族大軍!」   「魔族軍隊正在向加南發動攻擊!」   不到三天時間裡,二十多個城鎮、鄉村、城市相繼淪陷,行省東南大半已經全部落入了魔族軍隊的掌握中——這是自三百年來魔族軍隊第一次出現在人類的平原地帶,而三百年前那次魔族軍西征的後果是強盛一時的光明皇朝的覆滅,再加上不久前家族軍隊在遠東遭受的毀滅性打擊,在普通民眾的心目中,魔族軍那絕對是無敵和無人性的象徵。   面對魔族的軍隊,根本沒有敢於抵抗的人,往往是只要在地平線上一看到魔族的旌旗,城頭的守衛們就大叫:「魔族兵來了!」整個城市上十萬的居民能在數分鐘內逃得影都不剩一個。   所以,雖然淪陷城鎮數十個,但是真正傷亡在魔族兵手裡的倒沒幾個,由於人類的驚慌和恐懼,魔族大軍沒有遭到任何有組織的抵抗,魔族軍隊大踏步地向著家族腹地迅速挺進!   這下,事情已不可用開玩笑來輕易對待的了。   在沒有絲毫徵兆的情況下,魔族軍隊突然跨越了號稱不可逾越的天塹古奇山脈,大批的魔族兵出現在了山脈以東的人類世界,這個震撼的消息第一時間用快馬送往帝都,比特行省氣氛驟然緊張。   由於該行省的正規駐軍數目加起來不到五千,而且還分散各處,面對突如奇來的魔族大軍,驚惶失措的行省總督根本就不敢奢望自己能用這麼薄弱的兵力阻擋魔族大軍。   經過與掌管民政的省長緊急商議,他們共同發佈公告:由於魔族軍隊突然出現,為了避免不久前遠東之戰中軍隊被圍殲的慘劇再度上演,也為了保存軍隊的有生力量更好地打擊敵人,行省駐軍將馬上向家族腹地撤退與增援軍隊會合後再行反攻。   「我們正處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軍隊是拯救國家的最後希望!無論如何,必須將軍隊保留下來!」行省總督振振有詞地說,言下之意就是並非「國家最後希望」的各位芸芸眾生和平民百姓們,你們最好是自求多福了。   在行省駐軍和行省首腦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深夜通通逃之夭夭以後,比特行省的秩序終於徹底崩潰了。   所有的城市都在同一天被拋棄了,成千上萬的居民背著最簡單的行李跑上公路向家族腹地撤退,逃難的人群猶如一條長長的巨龍,一眼望不到盡頭。   如果有人能從高空俯視下來,會看到大地上猶如突然多了一條長長的黑色粗線,一直蔓延到肉眼不能及的地平線上,那是數以十萬計的逃難平民匯成的洪流。   恐慌並不限於比特行省本身。消息傳開後,整個靠近古奇山脈的東南六行省都掀起了一片恐慌的浪潮,想到那可怕、殘酷的魔族軍團就要開到,成千上萬的居民開始自發地逃離家園,向西逃跑。   東南六行省一片風聲鶴唳,不少城市逃得空無一人,野狗和老鼠大白天就在空蕩蕩的寬闊大街上閒逛,秋風吹拂過空蕩蕩的門板,發出砰砰的聲響。   這次恐怖的浪潮甚至蔓延到了帝都近郊的皇畿地區。   幾乎是一夜之間,成千上萬的逃亡民眾擁擠滿了帝都的大街小道。因為帝都還有將近二十萬的駐軍,還有著堅固高大的城牆,在逃亡民眾的眼裡,這「暫時」還是個安全的避難場所。   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他們通通塵土滿面,衣裳骯髒。無論那些好奇的帝都民眾如何詢問,他們只會驚惶地說同一句話:「太可怕了,他們來了!」至於「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是如何可怕法子,那大家就語焉不詳,誰也說不准了。   但總的有一點是確認的,「他們」數目極大,不少人都聲稱自己看到了鋪天蓋地的綠褐色大軍,看到了漫天飛舞的魔族旌旗,公路上長長的一隊人馬走過,起碼十公里長。   家族統領處感到十分震驚和難堪,因為他們剛剛才宣稱遠東已經被收復了,結果敵人卻殺進了家族本土。   為了防止魔族大軍直衝帝都,軍務處派出了緊急調兵令,向西部軍區調集二十萬軍隊回來守衛帝都。   同時,檢察廳的軍法部緊急下令帝都以東各軍區必須嚴格死守原地,在沒有命令情況下敢後退的,一律格殺勿論!   為了嚴肅軍法,檢察廳採取緊急措施,一口氣殺了從比特行省逃回來的二十多個旗本級官員,將他們腦袋懸在帝都的城牆上示眾。   十一月五日,就在帝都得到東部事件的當天,統領處緊急召見紫川秀統領嚴厲詢問:「紫川秀閣下,遠東不是處於閣下的控制下嗎?魔族軍怎麼能通過你的領地長驅直入家族內地?」   紫川秀反唇相譏:「羅明海大人,諸位大人,魔族軍為什麼能長驅直入,我想更應該詢問瓦倫關的守將林冰大人吧?」   統領處諸位成員面面相覷。確實,魔族西侵的道路只有一條,那就是打下瓦倫關口,有人發出了驚叫:「難道,瓦倫已經失陷了?」   此時,林冰正在從帝都返回瓦倫途中,確切消息經過好幾天才從瓦倫傳來:瓦倫關安然無恙,近期關口一切情況風平浪靜。   聽到報告說家族內地出現了大規模的魔族軍隊,林冰的第一反應就是:「別開玩笑,今天不是愚人節!」   三百年來,魔族通往人類世界的唯一道路就是瓦倫關口,而瓦倫要塞防線則是保護紫川家千年不倒的天塹——這個信念是支持整個人類世界安全與信心的基礎。   現在,這個自古以來的鐵律忽然產生了動搖,魔族很有可能發現除了瓦倫關口以外第二條通過古奇山脈的道路!儘管沒有任何官員出來解釋,但是這個消息卻已經不脛而走,在民間造成了極大的震盪。   想到在人類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不知道有多少魔族兵已經從那個秘密的關口滾滾湧向人類世界,民眾就感到不寒而慄。   一時間,「神在懲罰罪人,人類世界的末日來臨了!」的說法在整個帝都塵囂直上,帝都大大小小的宗教生意著實紅火了一把,那些絕望的市民紛紛把家產通通捐獻給了各種教堂和先知們——反正在這個世界已經來日無多了,倒不如早點在天堂上預訂個好位置。   同時,各種搶劫、強姦、謀殺等暴力案件急速增多,帝都治部少疲於奔命。   就在社會即將失控的時刻,作為「國家最後希望」的軍隊看起來像是在夢遊般無所事事。   因為不清楚來犯魔族的數目和規模,再加上帝都的守軍不多,一旦出戰失利,整個帝都就毫無遮掩地暴露在魔族大軍的利爪下了,軍隊不敢貿然出戰。   經過連續四個小時的長會,統領處和軍務處都同意目前最要緊的是確認魔族進來的通道,以及到底有多少魔族軍隊進入了家族內地。   為此,家族緊急向瓦倫和遠東派去了調查組,同時已經任命為黑旗軍統領的紫川秀統領大人也不得不推遲了上任安排,滯留帝都配合統領處工作。 第十四卷 轉瞬紅顏 第五章 訣別紫川 第十四卷 轉瞬紅顏 第五章 訣別紫川   十一月八日,經歷長途跋涉,遠東的信使在一隊半獸人衛兵的護衛下終於來到了帝都,報告一個噩耗般的消息:魔族確實發動了大規模進攻,目前已經確認的敵人一共有兩個軍團的兵力,其中包括人類的老對手凌步虛軍團和極端凶殘嗜血的古斯塔軍團,總兵力二十五萬人。   與不久前大敗而歸的羅斯軍團不同,這次來犯的全部是精兵強將,而且王國隨時有可能增加新的軍隊,東部已經有幾個行省淪陷了,遠東面臨生死考驗!   總統領羅明海耐著性子聽那個半獸人信使囉囉嗦嗦地匯報著,頭頂上都冒出了青煙。   管你遠東面臨生死考驗還是死生考驗,家族現在最關心的是本土的安全,唯一感興趣的是魔族軍到底是通過什麼辦法進入家族內地的?   「你說得啥子?魔族軍進入了家族內地?」那個耳朵有點背的半獸人,其實是前布盧村的村長德倫大叔,瞪大了眼睛:「瓦倫要塞什麼時候被魔族拿下了?沒有哇,我才剛剛打那裡過來的啊!」   與會高官們面面相覷,遠東居然對此事一無所知?這下,問題又回到了原點,魔族軍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呢?   為了解答這個疑惑,統領處特意把帝都大學的地理學教授們都請了過來。   那群學識和鬍子一樣長的老先生們進來時候,統領處所有人都肅然起立:雖然這些老傢伙們搗鼓的學問平時誰也搞不懂,但是現在,拯救國家就得靠他們了!知識就是力量這個真理從沒有得到如此高度的彰顯。   對著張巨大的遠東地圖忙碌了一個晝夜,專家們得出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根據遠東如今的戰略形勢,很有可能是在魔族對遠東發動進攻以後,他們奪取了東部的若干行省,掌握了古奇山脈若干條關鍵但卻還不為人知的支脈,那裡或者、也許、可能、說不定會有一條秘密的小道能穿越整個遠東和古奇山脈的。   「依照古奇山脈的山脈走勢和分佈情況來說,存在一條能從被佔據的那幾個行省通往家族內地的秘密通路,這在理論上是完全成立的!」鬍子最長也最白,因而學識也最淵博最權威的那位老教授斬釘截鐵地說。至於魔族是如何得知這條秘密小路,以前為什麼不利用這條小路的問題,專家們分析認為,也許這是因為魔族也是最近才知道這個秘密的。   雙手奉送上了豐厚的津貼和辛苦獎金,恭恭敬敬送走了這群老頭子們,諸位統領揉揉一夜沒睡發紅的眼睛,發現自己還是一無所獲。   專家們說的基本上全是廢話,除了一個年紀較小(還不到八十歲)因而也不怎麼權威不怎麼淵博的專家壯著膽子推斷說:「依據地形和地貌分佈情況來看,即使存在這樣的小路,也一定是非常艱難崎嶇的。超過一千多里的艱難道路,我個人認為,要通過這樣的小路將大軍團運送過來存在非常大的困難。」   聽到這句話,統領處如獲重寶:那就是說,過來的只是魔族的小股部隊,並非上次遠東戰爭中那樣的百萬大軍?   得到報告後,紫川參星當場就拍板了:「還猶豫什麼?進攻吧,收復比特行省!」   於是,戰爭的巨大齒輪開始轉動了。   軍令從帝都頻傳,一個又一個師團的軍隊從帝都向東開拔,同時瓦倫要塞也配合出兵,五萬步兵從右側包抄比特行省,威脅魔族軍隊的側翼。   人類軍隊順利地殺入了幾乎已經空無一人的比特行省,沒有遭到任何魔族抵抗,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先前報告中來勢洶洶的魔族大軍忽然消失了!   十五萬人類軍隊在比特行省的首府駐紮下來,向行省四處派出搜索隊偵察,哪怕是找幾根掉在地上的針也找到了。結果他們通通回報說一無所獲,而周邊的行省也報告說沒有魔族軍入境的痕跡,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批魔族軍隊又通過古奇山脈逃跑了!   這一切實在荒謬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了,魔族的軍隊千里迢迢地殺過來,只在比特行省打了個轉就跑了?   消息傳回帝都,總長和統領處的諸位大佬們面面相覷,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了。那麼,一切就這麼結束了?   當然不能就這麼結束,由於有那麼一條秘密道路的存在,家族的東面疆土受到了空前的威脅,因此,家族不得不調整自己的戰略側重點了。   在最新召開的總長主持的統領處和監察廳的聯合會上,總統領羅明海趁機提出了:「那麼一條不知名的小道的存在,那是對我們家族安全的巨大威脅。我們必須考慮,在魔族隨時可能將大軍通過小道運送到我們核心腹地來的情況下,將家族的傾國兵力投入西線的龍騎兵計劃是否穩妥?請總長殿下和諸位大人仔細考慮。」   這個開場白標誌著又一場派系鬥爭的開始。因為龍騎兵計劃是由帝林提議,斯特林主持實施的,一旦這個計劃能順利完成,他們二人的權勢和地位必將有一個巨大的提升和飛躍。   別的不說,一旦開戰,斯特林以軍務處長的身份指揮實戰,統帥家族全部軍隊,按照戰事條例,戰爭期間,前線和軍隊的需要優先於其他一切需要。   雖然羅明海的職位比斯特林更高,但也不得不按照軍方的命令行事,這是他絕不能容忍的,所以,他抓住一切機會來破壞龍騎兵計劃的實施,恰好此時出現的魔族東侵事件,那對總統領羅明海大人而言,可真是再及時不過的救命雨了!   接下來雙方又是照例的又一番挖苦、漫罵、諷刺、借題發揮的人身攻擊,但是很明顯,羅明海這次罕見地佔了上風。   由於這次事件對家族的震動極大,那些中立派別的統領如明輝、皮古等人一個接一個地發言,都認為在東線安全沒有保障的情況下發動對流風家的戰爭是不明智的。   當然,他們話說得很委婉,很客氣,但意思就是這樣。   會議氣氛幾乎一面倒地支持羅明海,連帝林的堅定盟友斯特林也產生了動搖,他說:「可以考慮延遲龍騎兵計劃的實施時間,等待比特行省事件的調查結果出來。」   在這次會議上,新任統領紫川秀的態度是很耐人尋味的,眾所周知,他是帝林親如手足的朋友,但這次他卻沒有發言支持任何一方。   於是眾人就隱約猜到了,他也不贊成帝林的計劃,只是礙於情面不好出面反對。   帝林處於孤立無援的地位,他神色冷漠,犀利的目光一個接一個掃過眾人,說:「龍騎兵計劃是總長殿下親定的,如果要否決,也得由總長殿下點頭——各位這麼急切,是否太過失禮了?」   眾人如夢初醒,醒悟過來帝林其實還有最大的一個支持,那就是總長紫川參星對流風家族的刻骨仇恨。大家趕緊回過身來,用小狗對主人的口氣說:「總長殿下……」   紫川參星面色鐵青,「哼」的一聲起身離座,撇下一屋子的統領在會議室面面相覷。   於是,龍騎兵計劃就此擱淺,但羅明海雖勝猶敗,帝林卻是雖敗猶榮。   離開了總長的會議室,時間還早,太陽才剛下山,與會的諸位統領紛紛散去。   斯特林提出要載紫川秀一程送他回去,他笑著謝絕了——黑旗軍駐帝都辦事處給他專門準備了馬車和車伕,這下他就不必搭乘別人的順風車了。   快步走向自己的馬車,紫川秀忽然停下了腳步,自己的馬車邊上,一個頎長的身影靜靜站立,帝林凝視著自己。   不知為何,接觸到他那平靜又堅定的眼神,紫川秀難以抑止的心裡發慌。   「大哥?你,你在等我?」   「嗯。」帝林很慎重地點點頭:「阿秀,能不能先讓你的馬車回去?我想和你說點事。」   紫川秀看看他:「好吧。」帝林今天有點異樣,雖然是商量的句子,那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紫川秀在吩咐車伕的時候,恐慌就像是浪潮拍岸一樣連續不斷,他腳都有點顫抖了。   帝林望著他:「上我的車吧!」   夜色深沉,朦朧的路燈、黯淡的道路,沿著帝都的主幹道,馬車快速奔馳。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車窗被窗簾虛掩著,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車子只在城門處停了一下,紫川秀聽到了城頭上衛戍兵在喊話:「東城門已經關閉,天亮才開!」   坐在前面的衛兵起身回話:「監察長帝林大人有緊急公務要出城!馬上開門!」   接著,紫川秀聽到了「咯吱咯吱」的城門拉動聲,吊板落下的沉重迴響,馬車又開始走動了。   很明顯地感覺到,車子是出了城,因為接下來的路崎嶇不平,車廂開始有節奏地晃動著,發出有節奏的清脆的「咯咯」聲。   馬車前頭掛著一盞防風燈,那濛濛的光線在無邊的黑暗中顯得那麼薄弱,紅色的燈光透過透氣的小格子窗照在帝林那冷峻的臉上,顯得更加的陰沉。   馬車一路向東走,很可能是進入了帝都東邊的森林裡,因為紫川秀聞到了森林那種特有的樹木清新氣息,聽到了蟬聲、蟲鳴聲、入睡的夜鳥被馬車驚醒飛起翅膀扑打的噗哧噗哧聲。   他忍不住拉開了窗簾,第一眼就看到了馬車上空,一輪巨大的圓月懸在起伏不停的森林上空,馬車正行駛在林間的小道上,兩邊都是黑黝黝的樹木和荒草。   車子不時經過一座座大小橋樑,許許多多的小溪河在月光下泛著銀白的光芒。   走了很久,兩人默無一言,就像被那沉重的夜色催眠了一般。   紫川秀忍不住問:「我們這是去哪裡呢?」   帝林沉著地回答:「很快就到了。」   真的很快到了,就在說話的當兒,前面的森林中出現了朦朧的***,出現了晃動的人影和兵器的亮光。   馬車停了下來,兩個舉著燈籠的武裝憲兵在馬車窗口出現,帝林把證件從窗口遞了出去,憲兵們認真地檢查,肅然敬禮:「大人!」   帝林點頭:「辛苦了!」   馬車又開始前進,但是走不到幾步又要停下接受檢查,然後又前進——紫川秀數了一下,在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裡,他們經過了七道關卡。   戒備越來越森嚴,有一道關卡紫川秀看見憲兵們手上的武器居然是輕便的連擊弩,這種武器能在近距離內洞穿重騎兵的盔甲的,還有一個關卡,紫川秀看到足足一個中隊的輕騎兵,全副武裝。   檢查也越來越仔細,甚至連帝林監察總長的身份也不能給他們提供多少便利,他們不光要看帝林的證件,就連車伕、衛兵、紫川秀等人的證件也要一一檢查。   最後,馬車停下了,外面有人打開了車門,帝林率先跳了下來,紫川秀跟著。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面黑色的足有三米高的巨大圍牆,牆體用石灰寫出了醒目的大字:「皇家領地,妄入者死!」每個字都有斗大,觸目驚心。   牆頭上影影綽綽,不知有多少衛兵在警覺地監視著他們幾個。   紫川秀越來越驚詫:在這黝黑森林的深處,究竟隱藏著什麼的所在?   彷彿猜到了他的想法,帝林輕聲說:「這座森林是總長私人的封地,對外,我們說這是總長私人的避暑農莊,嚴禁外人出入。但實際上,這是軍務處和監察廳聯辦的秘密軍工研究室。」   紫川秀應道:「一個軍工廠?」   「可以這麼說,但是這個軍工廠不同一般,是由家族直接控制的高密工廠,對外代號七七七。這裡的安全保衛都是由監察廳的憲兵部隊負責的。即使在統領級別的高官中,不知道這個工廠存在的人也大有人在——即使是統管後勤物資的哥珊統領,她知道七七七的存在,卻不知道七七七的具體地點。」   紫川秀皺起了眉頭:「那,為什麼要讓我知道?」   帝林望著他:「第一,你已經到了可以知道的級別了;第二,有必要讓你知道。」   圍牆下有一扇小門,帝林向守門的衛兵出示了監察廳的證件,紫川秀也出示了統領的金色證件,衛兵很嚴肅地點頭:「二位大人都符合參觀的資格。」   他用一個小鐵錘在門上敲了長長短短的幾聲,門無聲地打開了。   兩人從那扇小門進去,紫川秀剛踏入裡面,門立即又在他身後關上了。   圍牆裡面,一排排寬闊的大瓦房排列得整整齊齊,很多奇形怪狀的巨大金屬工具、車床擺在露天,一時間,紫川秀也無法知道這些工具的用途。   雖然已經是深夜,但無數的燈籠掛在高處,火光通明得猶如白晝,每個車床旁邊都有人在工作,運送材料的小推車穿梭不停,人聲鼎沸。   眼前有幾個軍官立正恭候,其中一個矮個子軍官站前敬禮:「監察長大人,歡迎您來視察!」   帝林還禮,微笑道:「吳旗本,我又來打擾了。」   他向紫川秀介紹:「這位就是七七七的負責人吳旗本。」又向軍官們介紹道:「這位是新任的黑旗軍統領紫川秀大人。」   軍官們齊齊敬禮:「大人好!向大人致敬!」   吳旗本皺起了眉頭,用懷疑的目光審視著紫川秀:「新任黑旗軍統領?我記得黑旗軍統領好像是方勁大人吧?他怎麼了?」   紫川秀駭然,黑旗軍方勁四年前於遠東壯烈戰死,家族賜封號「忠烈」,那是天下皆知的大事,怎麼眼前這位旗本這幾年一點不知情?   他端詳著眼前的這位旗本軍官,矮個子,黝黑的臉,本來筆挺的旗本制服在他身上像是抹布一樣骯髒不堪,油漬、汗跡斑斑點點,身上散發著一種汗酸、機油和金屬混合的古怪味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工廠的車間工頭而不是家族的高級軍官。   帝林對紫川秀使個眼色,淡淡地說:「家族對方勁統領另有重任——阿秀統領,把你的證件給吳旗本看看。」   紫川秀掏出了證件,吳旗本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哪裡有信不過監察長大人的道理。紫川秀統領,是我太失禮了。」   紫川秀嘴角抽動一下,苦笑說:「沒什麼。」   「那麼,監察長大人和秀統領大人深夜到此,不知有何指示呢?」那個吳旗本看起來和帝林很熟悉,說話的口氣很輕鬆。   帝林望著那忙碌的工廠,感歎道:「你們這麼晚了還要工作嗎?」   「上面最新的指示下來了,對七號、九號和十號部件都要得很急,數量又大,一次要五萬,期限又急,要兩個月交貨。不得已,我們實行三班倒,二十四小時晝夜不停,人歇機器不歇。」   「七號和九號可有現成的製成品?我想給秀統領展示一下。」   「當然有,兩位大人請隨我到靶場這邊來。」   吳旗本在前面領路,紫川秀和帝林跟著。   趁著身邊沒人,帝林小聲地和紫川秀說:「這個工廠是與世隔絕的,裡面的事情外面不能得知,外面的事情也傳不進來。吳旗本是七七八年進來的,他現在還不知道家族經歷了遠東大戰、方勁統領殉國等事。按照規矩,我們也盡量不要把外面的事情說給他們聽,讓他們能盡量保持平常心工作和研究——這裡的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是家族的瑰寶,身值等金的寶貝。」   紫川秀不住地點頭,望著燈光下那些忙碌的身影,那些不眠不休的辛勞工人,他不覺肅然起敬。   報效祖國有多樣的方式,這些人在這裡辛勞工作,奉獻了青春年華和幸福生活,幾十年如一日地與世隔絕,拋妻棄子,比起戰場上慷慨殺敵,這也同樣是一種犧牲,一種默默無聲但卻同樣悲壯的犧牲。   看到那個靶場,紫川秀嚇了一跳,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長的靶場。   平常的靶場也就一百米到三百米之間,頂多就四百米了,因為就目前的技術來說,還沒有任何弓箭能射超過四百米的距離,即使射到了,那箭矢也早已無力,根本沒有殺傷力了。   現在,呈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靶場起碼比一般靶場長一倍,遠處,作為目標的幾個燈籠都只變成了濛濛的幾個亮點,彷彿天上的星星一樣,視力不好的根本看不清。   他不禁喃喃自語:「這怕不有一千米?」   「準確地說,是九百三十五米!」吳旗本自信地說,到了靶場以後,他一下子精神了起來,紅光滿面,聲音自信又響亮。   「那,什麼武器能射那麼遠?投石機嗎?」   吳旗本和帝林對視了一眼,吳旗本恭敬地說:「秀大人,新型的投石機我們也試驗過。但我們都覺得,對於投石機的改進已經不存在餘地了,一千一百米的投石車射程已經達到了極限,再長就必須犧牲準確度和殺傷力,那就毫無意義了——如果大人您想查看的話,我們等下再為您展示。現在,按照監察長大人的吩咐,我們先試驗七號和九號部件。」   「那是什麼東西?」   「大人請看!」   一個士兵推著一架「小車」上來——紫川秀說是「小車」,因為這古怪東西他以前從來都沒見過,樣子有點像守城用的連擊重弩,不過底下裝了四個輪子,而且比起連擊重弩,它的體積、重量都要小上很多,又多了很多古古怪怪的小部件。   帶著自豪的神氣,吳旗本介紹說:「這是七七七的秘密成果之一,還沒有正式命名的七號部件!」   「這……是連擊弩吧?不過裝上了幾個輪子……」   吳旗本張大了嘴巴睜圓了眼睛,像是不能相信有人這麼愚昧,竟然看不清自己的發明所具有的劃時代歷史意義:「大人,這跟連擊弩那簡直是天地之別啊!連擊弩一次只能發射七枚箭矢,無法瞄準,準確性相當差,射程不到二百米,裝備笨重無法移動——但七號部件可以一瞬間同時發射三十六枚箭矢,也可以逐一瞄準點射,上面裝配有望遠鏡瞄準儀,點射時候射程可達到九百五十多米,齊射射程達到三百二十米,二百米內可以洞穿重甲騎兵的盔甲!更可貴的是,七號部件輕便,用一匹馬就可以拉動它了,不但可以用在城池的防禦戰中,也可以用來裝備野戰部隊!」   紫川秀悚然動容,射程可以達到九百米的弩機那簡直是前所未聞的,他不禁失聲:「真的?」   「大人請看!」   兩個士兵趴在弩機後面,用一種特製的扳手工具給弩機上矢,然後起身:「報告長官,射擊準備完畢!」   吳旗本很莊重地下令:「目標,三、四、五、六號靶子,立即執行!」   兩個士兵又趴回了弩機後,一個眼睛湊在那個望遠鏡前面,輕輕挪動著弩機,另一個悶頭搗鼓著,只聽著一聲刺耳的「颼」響震得耳膜嗡嗡生痛,肉眼根本無法看清,遙遙的一處亮點就滅了。   那兩個士兵毫不停頓地又轉向下一個目標,「颼颼」聲連續不斷,遠處的亮點一個接一個地迅速消失。   「好!」紫川秀和帝林齊聲叫好,鼓掌。   帶著矜持的微笑,吳旗本微微欠身:「接下來,請兩位大人檢閱九號部件!」   幾個工作人員在前方大概三百米處掛上了燈籠,一個士兵手持一把輕便弩上來了——比一般的輕便弩長一倍,足足有一米多長,紫川秀不自信地說:「這……應該是輕便弩吧?不過好大!」   「正是!大人,這是經我們七七七改良後的輕便弩,一次可以裝填十二枚箭矢,同樣可以選擇齊射和點射,點射射程可達三百米,精確度、殺傷力相當高,五十米內可以穿透重甲,更可貴的是,它的操作簡單靈活,只需要一天的簡單培訓,一個有著中等體力的士兵就可以借助特製的扳手工具為其上弦、填充箭矢、瞄準射擊。大人,接下來請讓我們為您演示下!」   那個持弩的士兵乾脆利索地上弦、射擊,「颼颼颼颼」的尖銳風聲中,三百米外的燈籠一個接一個地滅掉,整個過程不到十五秒。   紫川秀驚叫失聲:「十二枚連發,射程三百米嗎?」他不敢相信地端詳著那古怪的武器,細細地摸了又摸,眼睛裡滿是興奮的笑意。   久經沙場的他當然知道這種武器的價值所在,一般來說,傳統的弓箭兵射程是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在騎兵們衝近身之前他們一般只能射出三到四輪箭。   一瞬間就能射出十二支箭矢的弓箭,有效射程三百米,那不是一個殺傷力加倍的問題,而是騎兵根本就無法近身!而且一個熟練弓箭手的訓練需要長達一兩年的時間,還需要天份、體質等多種因素的限制,但是一個弩箭手的要求就低得多,只需要一個星期。   這絕對是個可以徹底改變戰爭形態的劃時代兵器!   「這是什麼時候研究出來的?」   「大概在七七八年的年中,那時候吳旗本就提出了設計的構想和初步圖紙,第一台樣機製造出來大概是在七七九年的年末——我也是接手監察廳以後才知道這個事的。」   「有這樣的好東西,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用?」紫川秀埋怨道。   吳旗本連忙解釋說:「大人,圖紙和樣機我們是早就製造出來了,但是開始的樣機是很不成熟的,容易出故障。而且,就開始的成本來說太昂貴了,就這麼一台改裝弩耗費要上百萬,根本無法量產。關鍵是裡面的核心組件,超強度的高鍛合金弩弦太難製造,製造的過程無法控制,幾乎上萬個製品裡面才能有一兩個是合格的。一直到今年的年中七月,我們才找到了鍛練這種合金的適當過程,然後才大大降低了成本,量產這才成為可能。」   「現在,一個月你們能生產多少台?」   「以前我們一個月生產七號部件二十台,九號部件三百台。但從八月起,給我們增加了大量的資金和人手,現在我們的產量是以前的六倍了。而且,我們的技術人員還在不斷改進生產的方式,產量還有提高的餘地!」   如果這種武器可以大規模裝備到軍隊中去——紫川秀驚疑地與帝林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意。他記得,帝林提出針對流風家作戰的龍騎兵計劃的時間正好是今年的九月初,恰好是這種可怕武器研製傳出突破性好消息的時候。   紫川秀遲疑不定:「流風霜?」   帝林堅定地:「流風霜!」   他算是明白帝林的用意了,流風霜統帥下的那數以萬計的大規模騎兵集團歷來是紫川家經久不息的噩夢,那是支無堅不摧的可怕勁旅,紫川家與之正面交鋒五次,五戰五敗。   在第三次討伐戰爭中,流風霜統御八千人的騎兵部隊就衝垮了紫川家上十萬步兵的包圍圈,紫川家軍隊即使有名將斯特林坐鎮的情況下仍然被打得一敗如水,狼狽逃竄。   但是有了改造後的連擊弩和輕便弩,一切都將不同了。紫川秀在腦海中浮想起這樣一幕:成千上萬的流風家騎兵洶湧而來,勢不可當,但這次,面對他們的不是大刀長矛,不是刀山劍海,而是如同暴雨般傾洩的猛烈箭雨!   一個稍加訓練輪番發射的弩機方陣,一千米外就能殺敵,五百米絕對能將他們掃射一空,即使那些最迅猛的戰馬也無法突破這三百米的衝擊路程,那將是一個地獄般的屍山血海!   殺敵無數,自身分毫不損,這是所有步兵將領的夢想,也是所有騎兵將領的噩夢。如果在特蘭保衛戰時候自己能裝備上一個大隊輕弩機手,羅斯的十七萬魔族兵根本就休想靠近城牆!   紫川秀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我寧可放棄一個步兵師團也要裝備上一個這樣的弩機大隊!能對抗這種武器的唯有盾牌步兵和重甲騎兵。輕騎兵的末日到了,從今天起,大規模騎兵衝鋒的戰術可以徹底退出歷史舞台了,未來的戰爭是遠程武器的天下。」   說話的時候,他的神情惆悵,因為他本人就是最拿手騎兵戰的行家,他在遠東的起家就是依靠八千秀字營騎兵的助力,現在,自己拿手的技術已經快無用武之地了。   帝林微笑不已。   至此,參觀完畢,兩人與七七七的高級管理人員見面握手,鼓勵他們更勤奮地工作。   與吳旗本告別的時候,紫川秀感慨地說:「總監察長說得沒錯,你們每一個人都是身值等金的瑰寶,你們的發明頂得上百萬大軍!家族未來的功勳史上,定會記載你們的名字!」   聽得吳旗本感動不已,眼睛直往下掉淚水,這麼久的辛勞終於得到了家族上層的肯定,讓他百感交集。他送兩人一直送到了門口,馬車走出很遠,還可以看到那個矮小的身影在遙遙地對兩人揮手告別。   馬車在往回趕,一路上,紫川秀沉浸在震驚和激動之中,連馬車什麼時候進帝都城門的都沒注意。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車窗外已經出現了***明亮的中央大街和漫步街頭的青年男女們。   「我們下去走走吧!」   兩人並肩漫步在落葉飄零的中央大街,感覺那習習涼風和濃濃的秋意。   街燈漫漫,在他們的肩章和袖章上閃射出一道道金光,軍褲上的銀白色的鑲條,鉻鞣革製成的高級長統皮靴,飄逸的深藍色風衣和肩膀上的金星肩章,這是兩位挺拔英俊的年輕統領,氣度不凡。   他們引起了路人的驚贊和矚目,不時有年輕女性癡癡地站立原地,如同在夢中一樣迷醉地看著他們瀟灑的背影不願離開。   但是他們並沒有看出,這兩位高級軍官的心情並不像他們表面一樣容光煥發。   帝林的臉色憂鬱,透露出一種沉重又堅毅的感情。   一陣涼風吹過,他拉緊了風衣的領口,漫不經心地說:「起風了,秋天就要過了,要入冬了。」   他轉過頭來:「阿秀,我為什麼讓你看那些東西——你該知道吧?」   紫川秀確實不能理解:「莫非,這些新武器首先要裝備在我的部隊裡嗎?」   「這是其中的一個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想堅定你的信心——為剷除流風霜,我們確實做好了最大的準備,不但在戰略大局上佔據優勢,而且戰術上的具體層面上,針對她我們也做好了萬全的把握,耗費的心血不可計算。到今冬明春交界的時節,那些新型武器就可以投入實戰了。」   「依靠這種出其不意的武器可以贏得一場戰役,未必就能贏得整個戰爭。看到我們採用這種武器,敵人遲早會跟上來的。」   「打贏一場關鍵的戰役就夠了,只要消滅了流風霜和她的精銳軍隊,流風家就失去了利牙和爪子,任我們宰割。」帝林感歎道:「你說得對,技術的優勢不可能永遠保持,但我有信心,至少在一年之內,流風家是無法研究出同樣威力的武器的。有一年時間,大局已定。」   紫川秀心下一虛,他斟字酌句地說:「你怪我沒有在剛才會議上支持你嗎?但現在實施龍騎兵計劃確實不是時候,我覺得斯特林說的也有道理,緩一下看看情況如何再做決定比較穩重呢。」   聽他說完,帝林輕聲說:「阿秀,你真的相信魔族會從什麼神秘小路突進來嗎?」   「啊,大家都這麼說的,有那麼多的專家教授也這麼說呢……」   「哦,大家都這麼說的嗎?」帝林的語氣中含有幾分諷刺的味道:「於是我們的阿秀統領就相信了?說這種人云亦云話的人,真的是我的那個好弟弟,一手打下遠東江山的光明王嗎?」   紫川秀皺起眉頭:「大哥,你到底想說什麼?」   「自從流風西山去世後,流風家內部就處於分裂的狀態,要消滅他們,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我們在這裡坐等,等到他們出現了一個強勢的政治人物,比如流風霜或者流風森,出來整合了力量,那我們就很難下手了。大陸戰爭就將繼續持續下去。不要相信哥珊嚷嚷的,那些和平主義者屁都不懂,只要兩個擁有龐大武裝力量的對立政治實體存在,戰爭就不可避免。現在打,可以為我們贏得起碼三百年的和平,可以一勞永逸。長痛不如短痛,雖然一時流血比較多,但這是結束三百年分裂的唯一辦法。我們如果錯過這個機會,我們就是罪人——對家族,對民眾,也對我們的子孫犯下了罪行。」   「大哥,這些我都懂。」   「既然你懂,那你為什麼勾引魔族軍入關、阻擾龍騎兵計劃的實施呢?」   就是天上突然打下一個霹靂也不可能使紫川秀更震驚的了,他猛然抬起頭,失聲叫道:「大哥!你……」   「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不要跟我說不是你幹的,那是侮辱我的智力。」帝林平靜地說,腳下的步子一點沒亂。   「第一、你的衛隊長古雷在十月十五日的凌晨五點匆匆忙忙騎馬出了帝都,經達凱、安然、戛納、師迪威等六行省一路向東,本來要八天的路程他一路不眠不休,五天就趕到了瓦倫要塞,十月二十日經要塞進入遠東,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中,除了傳遞緊急命令的信使,我看不出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匆忙。大概十天以後,十一月一日,比特行省事件發生了。   「第二:以前為你輸送戰略物資進遠東時候,我就發現你的秘道出口是在比特行省境內的山脈,現在魔族兵首先出現的地域同樣是比特行省。我不相信竟有那麼湊巧的事,在比特行省境內竟然存在兩條互不干擾的通道,而且大批魔族軍通過山脈遠東方面竟然一點不知情!」   「那麼,你是在懷疑我嗎,總監察長?」紫川秀強自鎮定下來,冷漠地說。   帝林搖頭:「不僅僅是懷疑,我是確信。魔族兵的出現和離去都那麼的突然,整個事件來得太不自然,人工導演的味道太重了——而只有你,遠東的光明王,有能力也有條件導演這麼一場鬧劇。阿秀,你的手法太拙劣了,幾千公里外我就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哈、哈、哈!」紫川秀仰天冷笑幾聲,笑聲乾巴巴的:「你指控我勾結魔族軍入關——那麼,監察長大人,請問我身為家族的統領,我有什麼理由這樣做?」   「這也是開始使我迷惑不解的問題呢。」帝林不緊不慢地說,腳下調轉了一個方向,紫川秀不得不跟著他的步子前進:「表面看來,這次的比特行省事件中你沒得到任何好處,唯一得到好處的是羅明海,開始我甚至還懷疑是不是他導演了這次鬧劇——但很顯然不是。他沒有那個條件,更沒有那個魄力,讓上萬魔族軍進入家族內地示威,這需要一種異想天開的勇氣和創意,能想出這種辦法來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瘋子。   「羅明海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他沒這種創意。唯一敢這樣做,也有條件和實力這樣做的人,只有你。魔族軍入關,威脅家族的東面領土,必然會導致龍騎兵計劃的擱淺。既然從遠東有不知名的小路可以進入家族內地,家族必將重新關注遠東的戰略安全,為了保證家族本土的安全,必然要全力保住遠東——從魔族手中保住遠東,這就是你的目的吧?」   紫川秀終於徹底崩潰了,帝林太可怕了,那犀利的語言就像一把鋒利的刺刀,無情地挑開了他所有的防禦,他只能無力地辯解說:「這只是你的猜測呢……」   「下一句話你就要說:『你沒有證據。」——是不是?可笑呢,每個陰謀被揭穿的犯人都是這麼說的。」   紫川秀沉默了,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不是一般人物,很多時候,總監察長帝林的話就是證據。   帝林若有所思地低著頭,像是在路燈昏暗的地上找什麼似的,最後他長歎一聲抬起頭來,凝視著紫川秀,聲音低得像是耳語:「大批魔族軍湧入家族內地,在這次事件中,一共五百多人被魔族軍殺害,逃亡過程中又死傷軍民近千,其中絕大部份是老幼婦孺,他們的屍首現在還丟棄在路邊,無人掩埋。   「為了這次事件,家族調集五十萬的軍隊應變,耗費錢財和糧草價值八億三千萬,另外,此次事件給家族的東部地區造成了極大的恐慌,造就了數千平方公里的無人區,上百萬的居民流離失所,即將收穫的成熟莊稼無人敢收割,白白地腐爛在地裡。   「東南六省亦同樣的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工廠停產,學校停課,間接的經濟損失現在還無法計算出來,保守估計不會下百億。更可怕的是數百萬的民眾淪落他鄉,露宿街頭,衣食無著,他們中有很多人最終很有可能淪為小偷和流氓。冬天即將來臨,更有無數人會因為凍餓而死。   「此外,恐慌也給帝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社會行將崩潰,火災、刑事案件頻出不窮,單是因為絕望而自殺的民眾就有近百人,各種邪惡宗教得以大行其道,人心崩壞,社會動盪,哪怕就是魔族軍真的打到帝都城下也不會造成更大的傷害了。阿秀,我知道,你是為了挽救遠東,但這次,你錯了。」   紫川秀閉上了眼睛,他眼前彷彿浮現出那一幕幕的慘劇,魔族軍隊鐵蹄下的城市,無辜喪生的民眾,滾滾燃燒的城市,那背著孩子和包袱上路逃亡的婦女——感覺到面前是個無底的黑洞,紫川秀整個人都在顫抖——帝林說得太輕巧了,這不是犯錯,這是犯罪!數千條人命的血債,上百億的經濟損失,如果事情暴露,任何一個陪審團都會毫不猶豫地判決自己死刑一千次!   「阿秀,真相不可能永無人知,我能覺察的事情,斯特林、紫川參星、羅明海都不是蠢人,遲早也能發現。斯特林之所以現在還沒有察覺,是因為他太相信你了,根本沒想到,也不敢想。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是如何調動魔族軍隊為你所用的?」   這個問題倒是很好解決的,紫川秀想,得到自己的命令,一直閒得無聊的魯帝興奮得嗷嗷直叫。   他從投降的魔族俘虜中糾集了幾千亡命之徒,白川發給他們武器,然後從秘密通道穿越山脈,進入人類世界防守薄弱的比特行省,大搖大擺地在行省外圍逛了一圈。   紫川秀曾給他們嚴格的命令,嚴禁與人類的武裝力量發生衝突,嚴禁殺害人類平民,嚴禁跨越山脈以西一百里界線——但很顯然人類的驚惶失措助長了魯帝的膽量,那些凶殘嗜血的魔族兵也太難控制了,儘管紫川秀已經嚴格下令了,他們還是弄出了五百多人的傷亡出來。   但幸好,在紫川家的大軍趕來之前,魯帝夾著尾巴跑掉了,這是自己身家性命的巨大冒險啊,只要有一個魔族兵被俘了,自己的陰謀必將敗露,但最後,事情還是敗露了。   紫川秀抬起頭來,毫不迴避地與帝林對視:「那麼,大哥你說這些話是什麼目的呢?如果你是要找出事件真相的話,我承認,確實是我幹的,如果你要抓兇手的話,現在就可以拿人!」   「抓人?」帝林冷笑道:「抓人的話,我沒必要跟你那麼苦口婆心的,一隊憲兵過來就夠了。我是給你挽救的機會!阿秀,聽著,錯過了這次時機,我們就永遠失去了征服流風家一統大陸的機會了。一旦流風家可以順利渡過這次危機,我們又將面臨兩線作戰的困窘,大陸三百年的戰亂和悲劇將繼續上演,永無盡頭。你現在出面還來得及,向總長報告說已經發現了秘密的道路,來自東線的威脅就解除了。你、我,還有斯特林,就如從前一樣,我們三人並肩作戰,齊頭前進,天下誰能阻擋?我們定能活抓流風霜,拿下遠京,一統大陸,千古偉業將在我們手中開創!」   他一把抓住了紫川秀的肩頭,目光中充滿了懇切的請求。   紫川秀心頭一陣顫抖,他退後掙脫了帝林的手,掉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那麼,家族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數千萬遠東人白白地淪為魔族的奴隸而不伸出援手?」   帝林一愣,紫川秀自顧自說了下去:「大哥,我有我的立場,你也有你的立場,現在,就如你一樣,我也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了,遠東就是我的生命和道路——除非你殺掉我,否則我絕不停息。當然,你可以揭發我,也可以當場逮捕我,那樣的話,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一死罷了!」   帝林定定地望著紫川秀,漸漸地鬆開了手,退開一步。   他的眼神慢慢地變了,冷漠而堅定,聲音也變得冷冰冰的:「沒想到你有了這麼堅定的覺悟呢。阿秀,現在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現在四下無人,你武功又在我之上——」   一瞬間,紫川秀感覺到了強烈的殺意。   出於條件反射,他閃電般一躍而開,反手握住了刀柄,幾乎在同一時刻,帝林的長劍已經出鞘一半了:「為何不試圖殺掉我滅口?」   時間是凌晨一點,昏黃的路燈照著陰暗偏僻的小巷子裡,夜幕深沉,四周寂靜得可怕,遠遠近近空無一人。兩人相對默默佇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瞳孔都在一點點地縮小。   空氣凝重得有如實質,有質無形的殺氣充斥了狹窄的空間,呼嘯的穿堂風從兩人之間掠過,那尖銳的嘶鳴讓人耳膜生痛。   帝林聲音低得像耳語:「試試看?殺了我,你的秘密就能保住了!」   紫川秀整個人突然抽搐起來,他頹廢地鬆開了握刀的手:「大哥,我殺不了你。我根本就無法對你出手,動起手來,用不了十招你就能要我的命。」一時間,凝聚在他身周的殺氣頓時消散無蹤。   「阿秀,你太讓我失望了,做大事的人怎麼能這麼婆婆媽媽的呢?」帝林憤怒,他想說什麼欲言又止,最後猛烈地把劍送回鞘,發出響亮的「叮」聲,大步轉身離去。   「你好自為之吧!」   秋風蕭瑟,望著他的背影慢慢離去,紫川秀卻無力跟上。在自己與這個背影之間,一條巨大的鴻溝已經出現了。   比起四年前帝都流血夜那晚的爭吵,這次的分裂更為嚴重。   四年前,紫川秀曾自信自己是正確的,但這次,他只能說自己是別無選擇。   對於帝林那些奇怪的舉動,紫川秀是能夠體會到他那矛盾的心情的。他無法狠下心腸來,唯一的途徑是激紫川秀先出手殺他,那樣,為了自保,他就能徹底拋棄一切顧慮和感情了!   紫川秀眼角漸漸濕潤了,大哥啊,你無法對我出手,我又何嘗能對你狠下心來?你曾說過:「阿秀,我可以殺光全世界的人,卻不能對你和斯特林無情。」話猶在耳邊,你我卻到了必須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嗎?   今後,在自己闖禍的時候,誰來為自己收拾殘局?   在自己迷惘的時候,誰來為自己指點迷津?   在自己痛哭出聲的時候,誰的肩膀曾給自己依靠?   對於帝林,世人有著種種複雜的評價,對於後世的人來說,他是黃金時代中最令人難以揣摩的人。   他以冷酷殘忍出名,但對自己的朋友卻是全心全意地呵護照顧;他行事周密、思慮嚴謹,卻常常有那種孤擲一注的瘋狂舉動;他是個無敵的軍事統帥,罕見的具有長遠眼光的偉大戰略家,同時亦是縱橫政壇的常青樹;他品行高潔,為人高傲,但卻常常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他野心勃勃,但卻始終能從家族的利益出發,所做的一切確實為家族爭取了最大的利益。   對世人而言,這是個充滿了矛盾的角色,但對作為他兄弟的紫川秀來說,帝林的形象是非常單純的,他充當了亦父亦兄的角色,一直以來,自己都是在帝林的膀翼下成長。   如果說紫川寧是自己信仰的依靠,帝林則是自己勇氣上的寄托。在那些最危急的關頭,想到帝林就在身後與自己並肩作戰,自己就充滿了一往無前的勇氣;在帕伊被圍困時那些最困難最艱苦的時刻,想到帝林那嘴角微微翹起的笑臉,自己就充滿了堅持的信心,帝林絕不會拋下我不管!   從帝林身上,可以感受到男子漢那種溫馨的熱血和肝膽,一位高貴的、有人格的朋友,同生共死的兄弟,帝林是那種自己可以毫不猶豫交託生命的人。   狹窄的巷子,昏黃的街燈,紫川秀一點點地萎縮,無力地崩潰。   他不顧身上筆挺精良的統領制服,靠在骯髒的牆壁無聲地抽泣。繼紫川寧之後,他又失去了一個生命中具有最重要意義的人。   八年後的今天,當年梨渦淺笑的女友已為人母,自己也經歷了無數滄桑。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一章 走馬上任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一章 走馬上任   七八三年的十一月二十日,晨光初亮時分,紫川秀從帝都啟程,前往西南的旦雅軍區上任。相對於一位統帥十一個行省、十萬軍隊的封疆大吏,他的隨行隊伍略微單薄了些。   沒有大群依依惜別的送別親友,沒有軍樂隊的雄壯伴奏,沒有鮮花美女的簇擁,唯一前來送行的朋友只有斯特林。   因為起得太早,軍務處長的眼眶有些發黑,兩人漫步在帝都城下,紫川秀不時回首望向晨霧中若隱若現的寬廣來路,他一直期待著另外兩個身影的出現,兩個他希望見到卻又害怕面對的人。   但帝林沒有出現,紫川寧也沒有來,紫川秀悵然若失。   遠處的村落傳來了晨雞的啼鳴聲,清晨的微霧已經消散。   普欣旗本走過來敬禮:「大人,車隊已經準備好出發了。」   紫川秀和斯特林握手告別,亂世之中,每一次離別都有可能是生離死別,大家都不無傷感,互道珍重。   迎著鮮紅的落日方向,車隊一路疾馳。   紫川秀並不想驚擾各地,但沿途的各行省首腦得到了軍務處的事先通知,他們對於這位當紅的封疆大吏巴結得不得了,慇勤地接待、陪同、護送,宴請、禮品饋贈源源不斷,所到之處都是慇勤的笑臉和鮮花。   一直在遠東征戰不休的紫川秀才感受到了作為家族高級官員的樂趣,隱隱覺得,前往旦雅擔任黑旗軍長官,倒也不是當初想像的那麼不可接受。   車隊向西走了一個星期,到多倫行省時,多倫湖艦隊派來的五艘戰艦已經在那裡恭候了。   於是,車隊改走水路,連馬車帶人都一起上了船,沿著多倫湖的支流朗滄運河前進。   很奇跡的,第一次坐船,旱鴨子紫川秀居然沒有暈船。   眼看隨行的衛兵們嘔吐得奄奄一息,他好奇心大發,跑去問:「你們為什麼要吐啊?吐得很好玩嗎?」   天生不暈船的人問這種問題簡直是罪惡。雖然渾身疲軟,但眾人還是掙扎著爬起來,眼中放出了堅毅的光芒朝紫川秀圍了過來。   眼看再不走就要挨一頓合力的痛打了,新任的黑旗軍統領連忙逃出了船艙,看到普欣旗本正在船舷邊眺望兩岸風景,紫川秀奇道:「奇怪,你不暈船嗎?」   普欣旗本連忙行禮問好,說:「大人,當初我第一次坐船的時候也暈得厲害,後來慢慢就習慣了。不過說起來,像大人您這樣第一次坐船什麼事也沒有的人,我還是頭一次見呢!」   在路上閒得無聊的時候,紫川秀把和普欣旗本聊天當成是打發時間的消遣。   相處得多了,普欣也不那麼拘謹了,從他口中,紫川秀得知了黑旗軍的一些現狀。   自從七八○年方勁統領和軍團副司令在遠東殉國以後,家族一直沒有往黑旗軍任命新的司令,只是把原來的軍團參謀長瓦德給提拔為軍團副司令——他很幸運,留守旦雅軍區,逃過了那場毀滅性的災難。   然後中央軍第一騎兵師團的師團長官文河紅衣旗本給提拔一級,任黑旗軍團總參謀長,副統領銜。   不止文河一人,為了重建支離破碎,幾乎全毀的黑旗軍團,家族上層從中央軍抽調了大批軍官到黑旗軍去,他們和戰爭中倖存下來的原黑旗軍官兵構成了黑旗軍重建的中堅,再加上從預備役部隊中徵召的近十萬士兵,黑旗軍儼然又恢復了當年氣勢恢宏的家族五大軍團之一的架勢。   「但是瓦德大人和文河大人之間,嘿嘿……總之,大家面子上都是很客氣的。」   紫川秀明白普欣不好說出來的話:在一個沒有最高長官的組織中,兩個同樣級別的官員,而且他們又分別代表了中央軍的空降派系和黑旗軍的本土派系,他們之間的關係自然是微妙,而徵召來的新兵和那些能征善戰的老兵之間的區別也是很大的。   紫川秀把目光投向船舷兩邊飛馳的青翠河岸,心頭充滿了躍躍欲試的衝動。   離開遠東來到西南,自己將面臨全新的挑戰,一個嶄新而開闊的世界即將展現面前。   艦隊在旦雅行省的洛可市郊登陸,護送艦隊順著原路返回,紫川秀一行依舊坐著馬車順著官道前進,前往行省的首府旦雅市。   旦雅市位於家族西南邊陲旦雅行省的首府,一路過來,海拔越來越低,氣候逐漸暖和起來,迎面吹來的風中已經帶來了海水濕濕的鹹味。   雖然只是邊陲的地方行省,但是西南地區的富裕程度絲毫不比帝都來得遜色,或者更有甚之。   一路過來,紫川秀看到了潔淨平坦的驛道和道旁裝飾華麗的房屋,接踵不絕的商家、店舖、工廠、錢莊,行人衣著光鮮,運送貨物的馬車在大道上絡繹不絕。   紫川秀想到了遠東民眾所居住的那些簡陋、骯髒的窩棚,用紅泥和樹枝草草搭建起來的樹皮房,自己的科爾尼總部首府可以說是全遠東最豪華的建築了,但似乎還比不上這裡的私人民房。   生存跟生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家族內地民眾在生活的時候,遠東卻還在苦苦謀求最基本的生存權利。一時間,紫川秀也不知道是感慨於西南地區民眾的幸運,還是感歎遠東民眾的不幸好。   一行人在七八二年十一月三十日的黃昏進入旦雅城,在此之前,一路的快馬驛站早已預告了軍團長官的到來。   迎著傍晚的寒風,黑旗軍所有高級軍官全部在旦雅城門處守候,城門處斗大的紅綢橫幅上面鑲著金字:「熱烈歡迎遠東英雄秀川統領大人!」   紫川秀的身影剛在馬車門口出現,禮儀兵一聲響亮的吆喝:「敬禮!」齊刷刷的兩排高級軍官通通立正行禮,軍官們肩膀上的星光灼眼,右手袖口的鑲銀花邊排成了兩條直線。   站在前頭的軍官迎上來,敬禮道:「大人遠來旦雅,一路辛苦了!」   「沒什麼。」紫川秀一身深黑的修長風衣,掛著一條雪白的絨圍巾,長身玉立,在全部一身戎裝的將官中間,他的便衣反倒更襯出了他的身份和氣度不凡。   他仰起面,感受到那迎面吹來帶有暖暖水汽的涼風。   西南的氣候果然與遠東有很大的不同,在遠東,十一月的寒風就已似刀刮般凌厲了,空氣乾燥,而在旦雅,現在還只是秋風送爽,落葉飄零。   現場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看著新任軍團長官在出神。   作為獨當一面的封疆大吏,一定程度的傲慢是必要的。   好一陣子紫川秀才轉過身來,脫掉手上的皮手套和二位副統領握手:「兩位長官辛苦了,有勞大家久等了。」   那位軍官又敬禮,細聲細氣地說:「大人,下官是瓦德,歡迎您到旦雅來!」   初次見到瓦德的人,一般很難想像這個細皮嫩肉的白胖子竟然是軍隊的一名高級將領,他看起來更像個養尊處優的鄉下地主,說起話來奶聲奶氣的,有種矯揉造作的味道,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走起路來,像個圓滾滾的肉球在滾動。   「下官任黑旗軍的副司令,自七八○年方勁大人在遠東殉國,下官暫時負責黑旗軍的工作,感覺很是吃力。現在家族委派秀川大人您這樣的賢良將帥來指揮我軍團,下官感到欣喜萬分,軍團上下將堅決服從大人的指揮,唯大人之命是從!大人,黑旗軍的十萬將士就拜託您了!」瓦德一躬身,莊嚴地雙手捧著一個金盤子獻給紫川秀,上面盛著一個紅綢包裹的大印,正是軍權象徵的大印。   紫川秀鄭重地接過,微笑道:「瓦德長官,對於您主持工作期間的成績,統領處和軍務處都很讚賞。本官初來乍到,情況不明,關於黑旗軍的工作,今後還得請您多多指點。」   瓦德立正道:「願為大人效力!下官必定全力輔助大人,忠心耿耿!」   紫川秀淡淡一笑,有些話不必太當真,聽聽就算。   本來瓦德一直以副職主持全面幹得正爽,紫川秀忽然從遠東呼地飛過來,一屁股坐在正職的位置上,瓦德怎麼可能歡喜?他暗底裡可能都不知問候紫川秀老娘多少次了。   副參謀長文河站在瓦德身邊,他個子不高,卻站得筆直,氣宇昂揚,頭髮短短的,臉上斜著幾道傷痕,眼神銳利,滿臉的精悍之色。   紫川秀向他打招呼:「文河將軍,我們很久沒見了呢。上一次見面還是七八○年在遠東吧?那時你還是旗本,現在已經升到副統領了,你提升得很快呢!」   文河乾脆利索的一個敬禮:「我提拔得再快,那也比不上大人您啊!」語氣中隱含火藥味,並用一種毫不掩飾的輕蔑神氣盯視著這個風度翩翩的新任軍團長,目光中隱含著桀驁。   當年在遠東時候,文河在斯特林統帥下與叛軍打得死去活來,而紫川秀一仗沒打,反而在和叛軍大做買賣,文河早就看這個小白臉不順眼了,結果他居然還當了統領,成了自己上司!   「這個小白臉有哪點比得上老子的?他還不是靠拉扯寧小姐的裙角爬上去的!」   彷彿沒聽出文河話中的火藥味,紫川秀毫不在意地笑道:「是啊!我是有點運氣,不比將軍您是真刀實槍的功勞。文河將軍您是家族出名的猛將了,我才疏學淺,執掌黑旗軍以後還得請您多多支持啊!」   文河勉強擠出點笑容:「哪裡哪裡,秀川大人您太客氣了。您在遠東的事跡我也是久聞大名啊!有空還要請大人不吝指教。」   紫川秀寬慰地拍拍文河肩頭,走到那排制服筆挺的高級軍官面前:「瓦德閣下,請幫我介紹下黑旗軍的各位才俊吧!」   「願為大人效勞!」瓦德亦步亦趨地跟上:「這位是我軍第三十一騎兵師的歐陽旗本,也是我軍最年輕的旗本軍官!」   那個年輕軍官立正行禮道:「歐陽參見軍團長大人!」   紫川秀微笑著與之握手:「歐陽長官,藍河一戰中第一批衝進藍河的軍官中有您吧?年輕人最可貴的是銳氣,黑旗軍需要您這樣敢打敢拚的猛將,您和您的騎兵師是我們軍的驕傲啊!」   「這位是第三十三步兵師的德龍旗本,是黑旗軍老資格的軍官了。」   「德龍沙參見軍團長大人!」   「德龍長官,您在指揮運籌方面有著非同一般的造詣,智慧和經驗最為豐富,今後還請您多多給我指點!」   一路介紹過來,紫川秀和眾軍官一一親切地握手,對每一個人他都恰如其分地稱讚上兩句,顯示他對軍團每一位高級軍官的資歷和事跡都有著充份瞭解,那和藹的笑容如春風般溫暖人心,這份揮灑自如的瀟灑風度令眾軍官無不心折。   一直介紹到了隊伍末尾,看到那位軍官,紫川秀身形驟然一僵。   「這位是……」   「不用介紹了,這位是馬維伯爵吧?」   意料不到地遇到了馬維,紫川秀驚訝的表情一閃而逝,立即恢復了溫和的笑容。   他端詳著自己的情敵,半年沒見,馬維幾乎沒什麼變化,英俊,身材頎長,臉上帶著討人喜歡的笑容。這位昔日的花花公子穿一身深藍色的高級軍官制服,肩章上閃閃發亮的一顆銀星表明他是家族的一名現役旗本——從外表看,這確實是一位相貌堂堂、忠實可靠的家族衛士。   馬維驚訝道:「統領大人認得下官,這實在是下官的榮幸。只是請恕下官愚昧,居然不記得曾有幸與大人見過面了。」   紫川秀這才記起馬維沒有見過自己真面目,便改口笑說:「我在帝都見過令兄馬欽,你們兄弟二人相貌長得很像!令兄跟我提過你!」   馬維笑說:「原來是這樣,大人您的觀察力真是敏銳!」又很誠摯地說:「大人,得知您將來旦雅,家兄十分高興,叮囑我一定要代他向您問好。大人您來西南上任,是西南萬民之福,我們馬家定會全力支持大人您的工作,有什麼事請大人儘管吩咐!」   「令兄太客氣了,馬氏家族是西南的望族,在地方上德高望重,有你們支持,本官深感安心,今後少不得還有倚重之處,請馬維閣下見到令兄時代我致意。」   兩人客氣了一通,紫川秀的表情嚴肅起來:「馬維閣下,我和令兄是好朋友,只是有件事您讓我拿著很不好辦。我記得伯爵您是元老會成員吧?元老會成員又身兼軍職,這違反軍隊條令和元老會法規的。」   瓦德副司令在旁邊解釋道:「秀川大人,馬維閣下是在上半年的收編行動中加入家族軍隊的,最近經過元老會和總長的批准,他已經辭去元老職務,現任第三十五步兵師的師長和瓦林總督,駐守瓦林行省,是為了迎接大人您特意過來的。」   紫川秀詫異道:「辭去尊貴的元老身份而來當軍官?馬維閣下,您的舉動很罕見呢。」   「大人,我們馬家世代有服務國家的傳統。」   「馬維閣下,難道擔任元老會首席不是在為國家服務嗎?」   「家族正值危難之秋,遠東匪幫、魔族、流風賊寇等強敵在四面八方環窺,國家這個時候更需要的是保衛邊疆的軍人。在祖國危難之際,我輩深受國恩,豈可袖手旁觀?」   瓦德副統領讚歎道:「馬維閣下心懷忠義,為國分憂,不愧為我輩軍人楷模。」   紫川秀心中狠罵:「小狗漂亮話倒是挺能說的。」面上帶笑:「馬維長官棄文從武,精神可嘉!我期待您的努力!」   馬維立正回禮道:「是!請大人放心,下官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在自己部下中看到了馬維,紫川秀感覺就像在飯裡看到只蒼蠅,倒足了胃口。   他草草接見了剩下的部屬和前來迎接的旦雅行省省長、地方元老會代表、監察廳駐旦雅軍區軍法代表等官員後,連接風酒席也藉口路途勞累而推辭了。   待眾人離開,紫川秀特意留下普欣旗本問:「先前你給我的軍官資料中,並無馬維此人?」   「很抱歉,大人。馬維就任第三十五師師團長一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他是最近才上任的。」   普欣講出了事情的由來,今年六月,軍務處長斯特林奉總長令整頓貴族和豪富的私兵,下令要將所有貴族私兵收歸家族正規軍,其中包括了馬維屬下近兩萬的僱傭軍,馬維同意收編,條件是給予自己一個軍隊職位,起碼要旗本級別的。   當時軍務處只求能順利完成收編,馬維的條件也並不過份,於是就答應他一個步兵師團長的職位,最近才走馬上任。   「原來是這樣。」紫川秀明白過來,皺起了眉頭:「普欣,你覺得這樣如何呢?」   「大人,我對斯特林大人是很尊敬的,不過依下官淺見,軍務處這次做法欠妥。對國家有貢獻的人可以用金錢財物來賞賜回報而不應授予官職,官職應該授予那些經過考核和鍛練,確有能力承擔職責的人,更何況軍隊將領關係國家根本氣運,士卒生死命運,豈能隨意?」   紫川秀大聲叫好。   「不過,」他笑笑:「普欣啊,你的這個旗本也是當年方勁大人隨意任命的啊!」   普欣露出尷尬的表情:「大人您見笑了。我這個旗本跟馬維如何能比啊!他是雄掌上萬精兵盤踞一省的地方大員,我這不過是打雜頭子罷了。大人,咱們這麼熟了,您老人家不好意思讓我回飯店去洗碟子吧?」   紫川秀又是一陣暴笑,喘著氣說:「普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帝都去?」   「如果大人允許的話,我明天出發。我來這裡只是護送大人上任,現在任務完成了得趕緊回去,帝都那邊不能沒人主持。」   「我不允許你回去。」   「啊,為什麼?」   「帝都辦事處的負責人,我會另外安排人選擔任。至於你,普欣,你留下來充當我在黑旗軍的助理,職銜還是旗本,這樣安排你可滿意?當然了,當我的助理,油水可能比不上你在帝都當辦事處的首領,但是相信我,我是不會讓跟隨我的人衣食沒有著落的。」   呆呆地望著紫川秀,普欣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軍團首長賞識自己,把自己當作心腹招攬。   他激動地起立敬禮:「大人,我本來只是個在酒店打雜的,承蒙方勁大人賞識,招攬我進軍隊,又得大人您如此恩寵,委以重任,我敢不以死回報大人!請大人放心,我將誓死戮力效勞!」   送走普欣,紫川秀才有空暇粗粗看了一下自己住處。   這棟座落在市郊的小樓從外面看並不顯眼,但裡面的裝飾豪華異常,一樓是客廳,二樓是臥室,三樓是書房和辦公室。   紫川秀看了看大廳的佈置:厚厚的熊皮地毯,頭頂是全水晶的吊燈,麋鹿皮沙發,水晶茶几和配套的古董陶瓷餐具,還有一個紅香木酒櫃,裡面擺滿了附帶著標籤和證明書的黑色瓶子,證明這每一瓶都是百年以上的珍藏好酒。   紫川秀吐吐舌頭,別的不說,光是這麼一瓶酒就要一個統領不吃不喝半年還未必買得起。這棟別墅的花費加起來恐怕是個天文數字了,也不知瓦德他們哪來這麼多錢。   打開二樓臥室的窗戶望出去,暮色濃重。   別墅的前面是一個花園,修剪整齊的喬木樹和花草在晚霧中若隱若現。在花園的圍牆和門口,全副武裝的警衛在來回穿梭,所有要害地位都被控制了,警衛們遙遙相互呼應,守衛很是嚴密。   洗漱完畢,門口響起敲門聲。紫川秀開門,愣住了:門口站著一個身著古怪服裝的少女。   「你……你找誰?」   少女深深鞠了一躬,抬起頭,窗口的燈光正好照在她臉上。   紫川秀眼前一亮,眼前的這個少女青春,美貌,嫻熟文靜,臉龐潔白如玉,梳著高高的髮鬢,和服清潔而色調高雅,腰部用錦帶扎得芊芊一握,腰部背後還有一個古怪的包袱。   她輕啟丹唇問:「請問,您就是秀川統領大人嗎?」聲音很溫柔,不過話語中有一種奇怪的腔調。   「我是紫川秀。」紫川秀退後一步審視著她,問:「你是誰?警衛怎麼會讓你進來的?」   少女嫣然一笑:「大人,我並非身份可疑的人,是瓦德大人派我來的——大人,可以讓我進去嗎?」沒等紫川秀說話,她已經從他身邊擠了進去,紫川秀只好讓開了門口。   她走路時候步子又細又碎,長裙紋絲不動的,整個人像是在地上飄行,煙行雲步,紫川秀看得都呆住了。   少女優雅地鞠躬道:「大人,請允許我做自我介紹,我叫淺野靜子,很榮幸我擔任您的生活秘書,侍候您的起居,請多關照。」   「生活秘書?」   淺野靜子清晰地重複說:「正是。瓦德大人派我來的。雖然我笨手笨腳的,但我會努力侍候好大人的。」   那個死胖子在搞什麼鬼?紫川秀皺眉道:「淺野小姐,好意我心領了。但目前我能夠照顧自己,不需要什麼生活秘書。」   淺野低下了頭,神色黯然,低聲說:「大人,您嫌棄我不夠漂亮嗎?」   「怎麼說的!這跟漂亮不漂亮有什麼關係?」   「那你為什麼不肯接納我呢?」女子傷心地低聲抽泣起來,肩膀微微抽動,哭聲傳出去,窗外的值班警衛個個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嘴角含笑。   紫川秀大恨,他這才醒悟自己犯了大錯,想想明天會有什麼緋聞傳出去:新任軍團長紫川秀大人與神秘女子的秘密糾葛……那個女的一見到大人就哭了……他們兩人在房間裡單獨相處,不時傳出低低的哭泣聲……哭泣……懷孕……喜新厭舊……拋棄……撫養費……墮胎……分手費……   「瓦德,我要剝你的皮!」紫川秀低沉地咆哮起來。   「大人,您說什麼呢?」   「沒什麼。」紫川秀壓住火氣,和藹地對她說:「淺野小姐,我這裡就一個人獨住,你一個女孩子住進來不方便。」   「正是因為大人您一個人獨住才需要有人照顧啊!」   「可是你要照顧我什麼呢?我一個人住得很習慣。」   「大人,您放心啦,我是不會妨礙您工作的。我會煮飯、做菜、洗衣服、疊被子、打掃房間、給您放洗澡水、煮夜宵,還會很多工作呢!雖然我笨拙,但是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讓您滿意的!」   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紫川秀無奈地說:「淺野小姐,雖然我認為自己不是壞人,但我畢竟也是個成熟的未婚男子,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男人是很難控制自己的,尤其你又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啦?」   淺野靜子紅著臉,不出聲地點頭。   紫川秀大感寬慰:「很好,你現在回去吧。」   淺野靜子卻沒有移動腳步,低著頭,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大人,剛才我所說的服務是全面的,包括滿足大人您所有的需要——無論什麼需要都行……這是我的職責。」   紫川秀呆呆地看著她,她的臉頰紅得蘋果似的,低著頭不敢見人。   看到美麗的姑娘在自己面前一副任君采索的柔順樣子,他胸中陡然升起一股邪惡的慾望,伸手去托起她小巧的下巴,觸手處如綢子般細膩。   她低聲「嗯」了一聲,柔順地抬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與紫川秀一眨不眨地對視著,慢慢的,她輕輕閉上眼睛,嘴裡發出令人銷魂的膩聲:「秀大人,秀哥哥……」   「阿秀哥哥!」一個白色連衣裙的窈窕纖影掠過腦海,突然,像是在夢中突然清醒過來一般,紫川秀猛然後退了一步。   淺野靜子睜開眼睛驚訝地看著紫川秀:「大人?」   「你出去!」紫川秀堅決地說。   「大人,為什麼……」   紫川秀轉身打開房間的門,拍拍手掌。   立即,兩名警衛跑步近前:「大人,有何吩咐?」   「把這位小姐送出去,注意,要禮貌點。」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對著紫川秀,淺野靜子已經恢復了冷靜,她優雅地鞠了一躬:   「大人,打擾您了。不過,您是個非常了不起的男人。」   晚上,紫川秀躺在床上浮想聯翩,煩心的事太多。   自己雖然到任了,但是並沒能真正掌握黑旗軍的實權。   瓦德給自己使美人計,紫川秀直覺地討厭這種阿諛奉承之輩,但據說瓦德是總統領羅明海的親信,若傳言是真的話,瓦德在帝都的後台很硬的。   而另一個副統領文河是屬於軍務處長斯特林派系的,是個出名的悍將。   以斯特林和自己的關係,本來可以把他算自己人的,但文河根本就不把自己這個乳臭未乾的統領放在眼裡,連表面的尊重都沒有。   紫川秀長吁短歎,感覺很是頭痛:有能力的不聽話,聽話的沒能力,還有個又壞又有能力的陰險傢伙馬維在裡面。   這種人事關係太過複雜,他寧願回遠東跟魔族拼刺刀,也不願在這亂七八糟的人事***裡周旋。   「馬維這個傢伙,拿他怎麼辦好呢?」紫川秀咬牙切齒地想。   想到馬維就想到了紫川寧,想到了那張梨花帶淚的哭泣面孔,忽然這張臉孔又變成了漂亮的淺野靜子,他不時有種難以忍受的衝動,忽然很後悔把她趕走了,這樣翻來轉去,一夜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清早,紫川秀紅著眼睛來到黑旗軍總司令部。   瓦德老早就守候在門口了,衝自己笑嘿嘿地招手:「秀川大人,您起得真早啊!」   紫川秀打個呵欠:「你更早啊,瓦德閣下。」   瓦德湊近身來,曖昧地說:「大人,您的眼睛那麼紅,昨晚沒睡好吧?那個淺野靜子,您還滿意嗎?那可是難得的東瀛美女啊!」   紫川秀瞪了他一眼:「我已經把她趕走了!瓦德,不是我說你,有心思放正經事上,別學人家搞這套。」   雖然官職只大了半級,但統領與副統領之間那真是天淵之別,紫川秀訓起瓦德就像訓自家小孩似的,一點不客氣。   瓦德也一點不尷尬,紫川秀越罵得凶,他越是歡喜:這說明統領大人把你當自己人啊!他嬉皮笑臉地說:「大人,那可不是我的主意。」   「嗯?」   「是馬維跟我說的,他說大人您最喜歡這調調的……」   「胡說!」   「是是,馬維他胡說八道……不過他手頭恰好有一個東瀛的倭族女子,倭族女子又是出名的柔順漂亮,我想他願意拿出來孝順大人那也是一片好意,就鬼迷心竅聽了他的話,唉,後悔啊!」   瓦德搖頭歎氣,很後悔的樣子,紫川秀以為他已經醒悟錯誤了,聽了他的下句話險些想拔刀殺人:「早知道大人不喜歡我就自己拿去用了,那妞多漂亮啊,百依百順的,馬維那小氣鬼藏著好東西都不捨得拿出來……」   紫川秀又好氣又好笑:「瓦德啊,你是軍隊的高級將領,身邊放個異邦女子像什麼話?你就不擔心她是不是倭寇那邊派來的間諜?何況,馬維他……」他猶豫一下,裝著隨意地問:   「馬維為什麼要送我美女啊?」   「大人,您就放心啦!他又不是單送您一個人的。」瓦德眉飛色舞:「馬維這個小伙子不錯,雖然他進軍隊的時間不長,但很識大體,對弟兄們出手也很大方。大人您儘管放心啦,我軍旗本以上的,哪個沒收過馬維送的禮?他可是個講義氣的人哪!」   紫川秀斜眼望過去:「我聽說馬維總共送了你五個美女?」   「胡說八道!太可惡了,誰造的謠?」瓦德義憤填膺脫口而出:「總共才送了三個,還有一個我看不上眼退回去了!」   「三個,嘿嘿,三個……」紫川秀打量著瓦德,嘴裡冷笑不止。   看到紫川秀神色不善,瓦德慌了手腳:「大人,我們可是把最漂亮的淺野靜子留給您了啊!她可是裡面最漂亮的,就是不知大人您為何拒絕了?馬維托我給大人您捎話,說如果大人不喜歡這種類型的話,他那裡還有。」   紫川秀大步向前走:「叫馬維不用費心了,我熱愛國貨,討厭倭族。」   見到紫川秀口氣不善,瓦德不敢再提這個話題了。他亦步亦趨地跟上來:「大人,是不是先帶您去您的辦公室看一下?」   「不忙,瓦德,你先帶我到方勁大人的辦公室去看看。」   「這個,方勁的辦公室已經封起來了,很久沒人進去過,很髒呢。」   紫川秀擺擺手:「不要緊的,我只是看看。」   瓦德不敢再阻攔,帶著他到了一個貼上封條的房門前,親手撕開封條:「大人,這就是了。」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二章 新扎統領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二章 新扎統領   地板、辦公桌和椅子上佈了厚厚一層灰塵,顯然很久沒人打掃過,窗簾遮得嚴嚴實實,一絲光線都透不過來,地上散落著幾頁凌亂的文件和草稿紙張,陰暗,晦澀,有一股難聞的陳腐和灰塵味道。   看到有人進來,老鼠驚惶失措地從桌上跳下來,「吱吱」地躲進了櫃子底。   紫川秀走到桌子前,吹開厚厚的一層灰塵,厚厚的文件夾下面有一個相片框。   他隨手拿起來,擦了擦,這是一個家庭照,一對中年夫婦擁著兩個可愛的小女孩,背景是帝都的大廣場。那對夫婦正是方勁夫婦。   默默地看著照片中那個幸福的家庭,紫川秀的眼睛潤濕了。   透過房中紛紛揚揚飄落的塵埃和紙片,他看到了一個勤奮、嚴謹、爽朗的身影,他帶著明朗的笑容親切地叫自己:「阿秀!」他曾經手把手的扶持著自己坐上戰馬,贈送自己繳獲來的流風家軍刀。   他是一位好丈夫,好父親,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慈祥長者和前輩。他一生中並非沒有過錯,但最後他卻以生命彌補了這個錯誤,死在捍衛家國的戰場上,無愧於祖國和人民。   一個瘦巴巴的軍官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瓦德撲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耳朵,尖聲叫道:「梅林,你怎麼還沒把這些垃圾清出去!都養出一窩老鼠了!」   那軍官分辯說:「瓦德大人,這是方勁大人用過的辦公室啊,我們怎麼敢擅動?」   瓦德「哼」了一聲:「死了就不用尊稱大人,叫他死鬼方勁就行了!」   他轉向紫川秀,臉上已經換了最溫暖的笑容:「統領大人,不用看那個死鬼的東西了,我已經給您準備好了漂亮的新辦公室,請隨我來吧。」   「不必了,讓勤務部把這個房間收拾一下,我就在這裡行了。」   瓦德詫異道:「啊,大人,但這個辦公室的前任主人死了,有點那個……那個晦氣。我給您另外準備了一處辦公室,找風水先生看過,非常吉利,您一定陞官發財,哈哈……」   紫川秀淡淡說:「身為軍人能壯烈戰死於保衛祖國的沙場,美名千古流芳,這正是最大的吉利。」   瓦德的笑臉一僵,馬上自如起來:「啊,那是,那是!大人高見,大人高見!我馬上就叫人,把那個死鬼的東西全部搬出去……」   「另外,你所說的那個死鬼,方勁大人,」紫川秀輕輕地說:「他是我的啟蒙恩師,他的恩德,我終生難忘。」   「方勁,吾師啊!」   有人打開了窗簾,清晨的陽光直射進來。   這時候,在場的軍官們看到了令他們終生難忘的一幕:遠東的英雄,新任的黑旗軍統領佇立在他恩師工作過的地方,默默地凝視著手中的照片,眼中流淌出了眼淚。   黑旗軍轄下部隊總共九個步兵師團,兩個騎兵師團,六個突擊營。另外,部署在紫川家與林家交界長達七百多公里的國境線上的七個邊境守衛隊和十五個出入境檢查站也由黑旗軍統領統一指揮。   作戰部隊中,第三十一、第三十二騎兵師與軍團總部一起駐紮在旦雅市,而其他各部隊分別駐紮在周邊的瓦林、特裡西亞、雷亞、雷穆等八個行省,除了抵禦外敵以外,這些駐軍還擔負著維護地方秩序的職能,所以,各師團長官也分別擔任各行省的總督或者副總督。   現在,為了歡迎紫川秀上任,所有旗本以上的高級軍官都集中到了旦雅市。   除了上述正規部隊以外,在黑旗軍直接統轄的十一個軍管區行省還存在著數量多達三十萬的預備役軍人。   「根據軍務條例,在國家處於危急時候,在轄區遭到外敵大規模入侵、現有部隊明顯不足抵禦外敵時候,在得到總長允許後,黑旗軍統領可以命令預備役軍人恢復現役。」文河參謀長的口氣像是教訓紫川秀:「除非同時滿足這三個條件,否則擅自徵召預備役軍人屬於叛逆行徑,大人您可要切記了!」   難道我長得很像叛逆份子嗎?紫川秀鬱悶地想,他明白文河話中的意思。那些在外的統兵大將是歷代總長經久不息的噩夢,對那些把持重兵的丘八們,他們是又愛又怕。   紫川秀問:「歷史上,有沒有黑旗軍統領動用過這個權力?」   「據我所知並沒有。要同時滿足那三個條件是很難的。十年前流風西山偷襲帝都,方勁大人曾打算動用『衛國』指令動員二十萬預備役部隊出戰,但是沒等得到帝都的答覆,流風西山就在帝都城下被擊潰了,於是他也就取消了命令。」   「文河長官,我想請教一件事,我軍中副統領以下就直接是旗本了,為何缺少紅衣旗本這一編製?按道理來說,各省的總督應該是紅衣旗本級吧?」   「比起遠東、邊防、中央軍等大軍團來,我軍團總共才十一個師的兵力,軍團長直接指揮各師,沒有兵團單位,所以軍中也沒有紅衣旗本這個官銜,師團長們以旗本擔任各省的總督。大人,您提的這個問題確實很重要。本來按照家族的官制來說,總督與省長,一管軍政,一管民政,二者應該是平級的紅衣旗本,但在我們西南地區卻與眾不同,我們的總督官銜低省長一等,在地方官員面前抬不起頭來,很不利於軍務工作的開展。大人,我已向帝都打過多次報告,請求他們破格授予各省總督正常的官銜,但帝都一直沒有回復——大人您門路多,與寧小姐關係又好,由您出馬,沒什麼事不能解決的!」   紫川秀眉毛輕輕一挑,文河最後一句話隱隱含刺,含沙射影地暗諷紫川秀是靠紫川寧的關係才當上了黑旗軍統領。   他望望文河,那個丘八臨襟正坐,一副恭聽長官教導的恭順樣子,目光中閃著狡黠的光芒,讓他想發火都找不到藉口。   他悶悶地說:「知道了。」   看到紫川秀神色不善,文河也不敢再挑釁,繼續介紹說:「大人,您部下還有一支海軍艦隊,他們駐紮在瓦林行省的維珊港。」   「我們還有海軍?」   「呃,應該算是海軍吧……雖然規模小了點。」   紫川秀大感興趣,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所謂的艦隊不過百來艘艦艇,大戰船十五艘,中型戰船四十多艘,其他全部是小型戰船。   「那樣也很多了啊!」紫川秀說。   於是文河參謀長只好給這個門外漢司令從頭解釋:大陸三大國中,陸軍實力紫川家與流風家旗鼓相當,但說起海軍實力來,流風家就把紫川家給遠遠拋在後面了。   流風家的嘉西海岸艦隊群共有五大分艦隊,每個分艦隊數量都超過兩千艘。   而林家的海軍雖然數量稍少於嘉西艦隊群,但總戰力絕不遜色,因為林家掌握著獨一無二的大型樓船造船技術,還有著優良的水手訓練傳統,海軍精良,無人能比。   「流風家海軍竟如此強大?」   「大人不必擔心,流風家和林家的海軍都是為了防禦倭寇的侵擾而建立的,並非針對我們。在西南海岸和嘉西海岸,倭寇禍害甚烈,流風家和林家沿海軍民深受其害。我們幸好海岸線較短,容易防備,歷史上只有過一兩次騷擾性入侵,不像流風家和林家那樣常常遭到倭寇大規模地登陸進犯,燒殺掠奪無惡不作——尤其是林家,他們地方富裕,往往成了倭寇掠奪的首選目標。」   前不久,倭寇對大陸海岸發動侵襲,林家的艦隊出動與之作戰,文河也率領黑旗軍的艦隊前去助戰,場面壯觀無比,林家超級樓船就出動了三百多艘,大戰船上千艘,至於那些小艦艇更是螞蟻般無從計數,面面帆影猶如烏雲遮天蔽日,雙方艦隊衝錯糾纏廝殺,猶如巨龍在海上殊死搏鬥,相形之下,紫川家的百來艘艦船就猶如巨龍旁邊的一根野草。   林家艦隊的總指揮是林家的新銳將領林雲飛,文河找到他說:「抵禦倭寇是西川大陸子民共同的職責,我們不會袖手旁觀!請只管說吧,我們該如何幫助你們?」   林雲飛斜眼看看黑旗軍的小艦隊,客客氣氣地說:「文河大人你一路遠來支援,此份情意令我十分感動,好意心領了,但實在不敢勞煩閣下。」   「啊,雲飛閣下您太客氣,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吧!」   「既然你這麼說的話……」林雲飛撇撇嘴:「麻煩你幫我們把船上的廁所掃一掃吧。」   紫川秀大笑:「他真那麼說了?」   驕橫的文河遭到林家將領的羞辱,紫川秀心裡隱隱快意,表面上他卻像是在安慰文河:「弱小的林家竟敢對我們口出無禮?」   文河黝黑的臉上露出苦笑:「那還有假的?當時我們羞得恨不得跳進海裡面躲起來。大人,林雲飛是林家的異類,有一次他居然當面說流風霜妝化得很難看,害得林凡足足給流風霜陪了半年的不是,相比之下,我算什麼啊!」   「林家就由得他這麼胡來?」   「一來這個傢伙海戰確實有一手,林家必須要倚重這位名將來抵禦倭寇的侵擾;二來,他是林凡的兒子,雖然他闖禍的次數多多,但林家長老會每次處罰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最後不了了之。」   又和他聊了一陣,紫川秀突然問:「文河,你覺得馬維,第五師團的師團長,這人如何?」   文河一愣:「馬維?」他的聲音中帶有種輕蔑的語氣:「不過是一個紈褲子弟罷了,好日子過膩味了就跑來軍隊裡過過癮,不值一提。」   報告完畢,文河敬禮起身離開,然後軍團的副司令瓦德進來匯報。   這個氣喘吁吁的胖子進來就立即做檢討:「大人,我犯了個嚴重的錯誤!」   「你又錯什麼了?」   「大人,下官上了馬維那個壞蛋的狗當,選了個倭族姑娘給大人做生活秘書,那是對上級的嚴重蔑視和侮辱!對此,下官正深刻反省中。」   「那是小事,主要是我……」   「大人您不用說了。」瓦德一副痛心疾首的悔恨樣子:「大人,遵照您熱愛國貨的指示,下官已給各行省的總督下達緊急指示,要他們迅速果斷地行動起來,在整個旦雅省——哦不,在整個西南地區廣泛地搜集美女去!下官已經吩咐他們,大家要認識到行動的重要性,把這當成軍事任務來完成!請大人儘管放心,西南十二行省有四千萬人口,一定能選出一個合您心意的美女!對此,我們有堅定的信心,大人您就只管放心就是了!」   紫川秀暈倒。   根據分工慣例,軍團副長官負責人事工作,瓦德的匯報涉及到各個師團長官的表現和優劣評價,紫川秀尤其留心馬維,結果瓦德說馬維的全是好話,說這位軍官「堅定忠誠、出類拔萃、部隊戰鬥力強」,甚至說「第五師團是黑旗軍內最有戰鬥力的一個師,馬維閣下對此貢獻良多,值得嘉獎,請軍團長大人斟酌」。   他侃侃而談,紫川秀觀察著他,一點看不出虛假做偽的樣子。   難道馬維真的如他所讚頌的那樣,是一位模範的家族軍官,道德高尚,人品端莊?那還不如說魔神皇是個仁慈的人更讓紫川秀相信點。   他想起了帝林的話:「馬家的勢力相當龐大,他們在軍政兩界都收買了不少高級官員作為自己的耳目,尤其在西南地區,他們勢力最為猖獗。」   自己的轄區正是馬家勢力的大本營。黑旗軍中,到底有多少高級軍官是被馬家收買的了?紫川秀不寒而慄。   這是與在遠東打仗時候截然不同的兩個戰場,戰友和敵人穿著同樣的制服,臉上都掛著同樣恭敬有禮的微笑,誰是可以信任的部屬,誰是隱藏背後的黑手?   馬維拋棄元老的身份,轉而投身軍界,文河雖然輕蔑地稱「不值一提」,但紫川秀並不這麼認為。   這是個信號,馬家已經鞏固了在元老會的地位,正在軍隊中發展自己的實力,以馬家龐大的財力和在元老會的勢力做後盾,馬維這麼年輕,只要熬上幾年,打上一兩場還過得去的仗,他的提升是毫不困難的,恐怕不到四十歲他就能進統領處執掌家族中樞了。   馬家,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紫川秀感覺到深刻的危機,馬家在西南地區經營時間太長了,軍政兩界都有他們的爪牙,勢力根深蒂固,幾乎就等於自己在遠東的地位。   用句軍事上的術語,自己是遠來的「客軍」,處於孤立無援的地位,在對方的「主場」交戰,一擊不能得手,自己馬上就得覆雲山河大將的前車之轍了。   按照慣例,每個新任軍團長上任時總要進行一次閱兵儀式,顯示在其統治下兵力鼎盛,兵強馬壯,紫川秀這個新扎統領自然也不例外。   當然,那些煩瑣的準備事宜自然有瓦德和文河兩位副手替他料理,只要秀川大人屁股坐穩,自然會有幾千兵馬在他面前走過。   一個又一個步、騎團隊列隊走過,隊列整齊得如切好的豆腐塊。廣場上迴盪著沉重的步伐聲,在士兵們整齊的軍靴下,地面彷彿在下沉。   群眾們爆發出如雷的掌聲,瓦德面有得色:「大人您看,部隊還可以吧?」   紫川秀打了個呵欠:「看看倒是不錯的,當儀仗隊很稱職。呵!昨晚沒睡好,好睏。」   他的聲音很大,檢閱台上所有的軍官都聽到了,眾人面面相覷。   儘管下面的部隊排得確實是整齊,看起來也頗威武,但放在紫川秀這種沙場老將眼裡,他們不過是一群披著軍裝的衣服架子罷了。   西南地區和平得太久,人心思惰,這裡的軍人只是徒有其表,他們缺少那種血戰磨煉出來的軍人鋼鐵魂魄,缺乏一種銳利的殺氣,這樣的軍隊是不經打的。   當天午後,黑旗軍的高級軍官都還聚集在旦雅,紫川秀聚集旗本以上級別的軍官開會。   這次會議是新任軍團長官與部下們的首次碰面會,大家都還不清楚紫川秀的個性,穿得整整齊齊地過來了。   當紫川秀進會議室的時候,十三名銀肩章立即跳起來向他敬禮,十三雙皮靴馬刺只聽得「喀嚓」的一聲碰響,軍官們目不斜視地正立著,靜得連蚊子飛過的聲音都聽得到。   紫川秀點點頭:「各位,請坐。」   「謝大人!」十三名旗本軍官齊刷刷地又敬了一個禮,坐到長條會議桌的兩邊,整齊劃一地將頭上的帽子摘下放在右手邊。   紫川秀笑笑說:「大家不必那麼拘謹,放鬆一點。今天召集大家過來,主要是想和大家熟悉一下。我知道,你們這些師團長官平時都是很忙的,也難得有這個機會大家聚聚。今天,大家有什麼想法和意見,有什麼提議的,大家都可以提提啊!」   鴉雀無聲。   副軍團長瓦德乾咳一聲:「各位都聽到了吧?軍團長大人百忙中特意抽出時間來跟各位見面,專門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歐陽、哥尼、安德列,你們幾個平時不是一直在嚷嚷著說沒有人重視你們的意見嗎?現在還不說?」   軍官們尷尬地訕笑著:「瓦德大人,您就放過我們吧。我們平時那都是瞎說的,怎麼好在這種地方打擾軍團長大人呢!」   紫川秀和藹地微笑著:「就當是胡說八道,那又有什麼關係?今天的會議不做記錄,不留檔案,為的就是大家可以暢所欲言嘛!」   於是大家就開始說了,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抱怨伙食差啊、新鮮蔬菜供應不上、冬季服裝沒能及時發放、部隊津貼低、士兵們有意見等等,都是軍中的老生常談了,幾乎在哪個部隊都會聽到同樣的抱怨。   「嗯,嗯,」紫川秀不住地點頭:「還有嗎?繼續說!」   眼看新任軍團長沒有反對的意思,軍官們的膽子就大了起來,提的問題也越來越尖銳。   歐陽旗本提了個石破天驚的問題:「大人,我覺得各師團之間的福利分配太不公平了。有的部隊,一年到頭靠上面發下來的津貼過日子,也就夠餓不死。而有的部隊,那個闊氣真是沒法說了,連小兵都養得肥頭大耳!至於那些部隊長官們,那更不用說了!」   這是個非常敏感的問題,席間立即響起嗡嗡的輕聲議論。   紫川秀問:「你叫歐陽敬是吧?你是軍團第三十一師團的長官?」   「正是,大人。」   「歐陽長官,你所謂的連小兵都在大把大把地摟錢,指的究竟是哪支部隊?」   席間立即咳嗽連連,在座的幾個軍官神色不安。   「這個……」歐陽欲說又止,最後說:「大人,事情是明擺著的,您只要下去一趟馬上就明白了!只要不是瞎子,誰都能看出問題來!」   「放肆!」瓦德厲聲叱道:「歐陽旗本,你在跟上級說話!」   歐陽旗本忙起身道歉,紫川秀寬容地擺擺手:「沒什麼,事先都說好了,今天言者無罪。大家有什麼話,覺得不滿的地方,提出來就是了。」   他心裡也是有數的。普欣旗本曾跟他說過,在黑旗軍各個部隊之間的收入相差是很大的。   有些邊防部隊駐紮在關鍵的關卡,把守交通要道,那裡每天與林家的商貿往來流量巨大不可計數,其中自然相當大一部份是非法的走私勾當。   為了打通這些關卡,那些非法商人自然得與那些駐守長官相勾結,進貢他們錢財。   普欣說得誇張:「有的要害關卡的小隊長,那真正是日進斗金,你哪怕換個統領他都不願意呢!」   眼看他們日子過得舒服,那些駐紮在邊遠行省,分不到油水的部隊自然會眼紅了。   紫川秀當然不會阻止,相反的,難得找到一個突破口,他還在不停地煽風點火:「瓦德,你不要攔住大家嘛!我這個人最民主了,大家有什麼意見儘管說!」   得到軍團長官的支持,那些軍官們更是雀躍。   第三十一騎兵師歐陽旗本、第三十四步兵師克倫旗本、第三十六步兵師賽諾斯旗本、第三十八步兵師團的薩科旗本和第三十九步兵師團的蕭邦旗本等部隊長官都先後發了言,有人聲討那些富裕部隊的繁華奢侈,說他們的普通軍官休假都住進了香格里拉賓館,喝的是上千銀幣一瓶的黎瓦珍藏酒,有的人則哭訴自己部隊的困窘,讓人聽了覺得他們還沒有全部被餓死真是個奇跡。   大家或隱諱或直白,反正意思就一個:軍團的福利分配製度太不公平,現在迫切需要改革!   眼看群情激憤,紫川秀斜眼瞄過去,身為軍團前負責人的瓦德副統領也坐不住了。   他忙起身向紫川秀請罪,說自己不瞭解基層情況,安排欠缺周到。今後,一定會採取措施來解決的,只是部隊換防牽涉的方方面面問題比較多,希望大人能專門抽出個時間讓他來專門匯報,也請下面的弟兄們諒解。   紫川秀也不想把他逼得太緊,微笑道:「好的,那這個問題我們就改天再議!請大家放心,在我任內一定會解決的,定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秀川大人萬歲!」歐陽旗本振臂一呼,那些軍官跟著起立高呼:「萬歲!萬歲!」   還坐在原地的軍官們眼看不對:若不參與的話,豈不顯得自己跟新上任的軍團長大人離心離德?他們連忙也跟著喊:「萬歲!萬歲!」   如雷的萬歲聲中,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顯得大家是多麼發自肺腑地擁護秀川大人。   紫川秀著實暈乎乎了幾秒鐘,他環視左右,剛好捕捉到文河參謀長唇邊若隱若現的笑容,馬上清醒過來:眼前這熱烈的歡呼場面,不過是黑旗軍內部分贓不勻,外加勾心鬥角的鬧劇罷了。   想通了這點,他頓時興趣索然,壓壓手:「靜一下,現在,我有來自統領處和軍務處的指示給各位——是軍令。」   聽到有來自統領處的命令,軍官們紛紛收斂了表情,肅容坐回原位。   不管他們為津貼鬧得多麼歡騰,但是軍隊的鐵紀還是在他們腦中根深蒂固的,戰事一起,軍令高於一切。   紫川秀拆開手上的信封,將事先擬好的軍務處通知讀了一遍,大意是說為了消滅萬惡的流風家匪軍,家族需要大量受過訓練的熟練戰士。   在今年的十二月中旬,軍務處將在旦雅軍區舉行一次空前規模的陸軍演習,大量的預備役部隊將從帝都以及中東部行省集結到旦雅來,此次演習將由黑旗軍負責組織和指揮,內容包括步騎兵混合野戰預演、攻城對抗、步兵對抗騎兵演練、長途緊急機動演習等實戰演練。   「請問大人,」負責軍團後勤的瓦德立即出聲問:「增加的各地部隊將有多少呢?因為我們作為東道主,要準備糧食、冬季服裝和住處,事先得有個數才行。」   「大概在十四個師團,十萬人左右的兵力——說不定更多。」   「喔!」會議室裡響起嗡嗡的驚歎聲。   十萬人左右的增援兵力,再加上黑旗軍原來的部隊,那是將近二十萬人的大集結了。   對於一次演習來說,那真是空前規模的兵力集結——為了避免驚世駭眾,紫川秀還不敢把真正的數目說出來:其實是將近四十萬的大軍!   如果公佈了,就是白癡也知道這絕不是簡單的演習,旦雅的每一隻螞蟻都會奔走相告,流風家和林家豈有不知道之理?   「此次演習的最高指揮長由黑旗軍的軍團長,也就是本官擔任。將如此意義重大的任務委託給我軍團執行,這是家族對我軍團的信任,也是重托。屆時,總長、總統領、軍務處長、幕僚總長等諸位大人都要親臨旦雅視察。諸位,我們不光要做好接待兄弟部隊的準備工作,我們更要在這一個月內做好練兵工作,接受總長殿下的檢閱!這是一次實戰演練,如果我們黑旗軍部隊給其他部隊打垮了,當著總長的面,我們黑旗軍的臉往哪裡擱?軍法當前,沒有人情可言!諸位,本官先把話說前面了,到時候如果誰的部隊拉稀,丟我們黑旗軍的面子,那就不要怪本官不講交情,部隊長官就自個拿帽子到軍法處報到吧!」   「是!」軍官們齊齊起立狂吼:「請大人放心,黑旗軍沒有孬種!」   「好!本官要的就是諸位這種氣概!」紫川秀拍案而起:「從今天起,所有部隊進入三級緊急狀態,恢復高強度集訓,每天早上披甲越野二十里,訓練用上真刀真槍,伙食上不要吝嗇,大魚大肉管飽!諸位,你們給我紫川秀賣命,我紫川秀也絕不會小氣,保證各位豐衣足食!」   「遵命,大人!」眾軍官吼聲驚天動地。   紫川秀並不是喜歡拖堂的人,會議結束得很快。   散會後,紫川秀叫住文河:「文河長官,你留一下。」   文河不悅地停住腳步:「大人,您找我有事?」   「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等軍官們都出去了,會議室裡只剩兩個人,文河不耐煩地問:「大人,什麼事呢?」   紫川秀笑笑:「今天歐陽他們說的事,你是怎麼看的呢?」   文河仰著下巴說:「下官認為,這是基層將士的心聲啊!在黑旗軍的高級軍官層中,存在著一些不稱職,甚至是犯下嚴重錯誤的腐化份子,他們與不法商人相勾結,大肆收受賄賂,生活腐化墮落,嚴重敗壞了軍紀和軍隊的威望……」   「那這些腐化墮落的高級軍官都是誰呢?」   「這個,下官沒有確鑿的證據,不好指控他們……」   「其實你大可說得明白點的,瓦德和他的幾個親信不乾淨,我早就知道了。」   文河一驚,呆呆地看著紫川秀。   「其實第一天上任我就知道了。瓦德一個副統領軍官,他一年的薪水有多少?他送我的那麼一棟豪宅,還有裡面的傢俱,他不吃不喝一百年也買不起啊!我已經調查了,這筆錢不是從軍費裡面挪用的,自然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大人您既然清楚,為什麼……」   「水至清則無魚啊,文河!」紫川秀長歎一聲:「文河啊,今天你為什麼耍這種手段呢?」   「大、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歐陽旗本可能很不滿,但他們絕不敢公然得罪瓦德這位軍團的第二號權勢人物的,在會議上公然發難。當然了,若有軍團的參謀長在後面撐腰的話,那自然又是另一回事呢。歐陽、克倫他們幾個都是從中央軍調來的吧,是你的親信,是不是?」   文河陰沉著臉,很不情願地回答:「是的。」   「你把眾人對瓦德的不滿暴露在我面前,想給初來乍到的我造成一個印象:瓦德一直非常不公平地壓制著中央軍派系的軍官們,他是個暴君和土霸王,現在大人您看,打倒了他,大家是多麼高興啊——這種計謀太過粗淺太簡陋,連我都看出來了,瓦德他會不知道你在背後搗鬼?」   文河陰沉著臉不出聲。   「你打著什麼念頭呢?你想啊,自己是真刀實槍賣命才換來的副統領,而紫川秀那小白臉卻是靠拉拉紫川寧的裙角就當了統領——」   「下官、下官絕無此念……」   「你想啊,那個小白臉靠著招搖撞騙就混了個統領,真本事一點沒有,而我文河大人這麼有本領的人居然屈居他下面,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大、大人!」   「而且那個小白臉又貪婪得很,一上任就收了瓦德的一棟小樓和美女,我剛正廉潔的文河大人怎麼容得下這種事?於是,你就指示你的親信拋出個難題出來,好對那個沒本事的小白臉為難一下——」   紫川秀越說越慢,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會議桌頃刻粉碎:「告訴你,文河,老子的統領也不是買來的,若論屍山血海,老子見的未必比你少!就在魔神皇眼皮底下,我一口氣砍了他們五十多員將領,殺得卡頓親王奪路逃竄,順手還把雷洪給凌遲了!魯帝,你聽過吧?魔族公爵兼軍團司令,你們在帕伊的老對手;羅斯,你也該知道,韃塔族首領,魔族公爵兼軍團司令,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他們現在在幹什麼?他們在幫老子刷皮靴!你的老上司斯特林是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但就是他,老子也敢說站出來比個高低!」   紫川秀輕蔑地翹起了小指:「相比之下,你這個兵痞子算什麼?居然在我面前搞花樣,若不是斯特林囑托我照顧你,你早被一腳踢回帝都看門了!當年我當副統領時候在哥珊部下當了半年斟茶倒水的行政處副處長,那個職位可還空著,你可是願意去接替?」   那個往常總是帶著溫和微笑的年輕人發起怒來竟有這麼可怕的威嚴!   軍隊中講究的實力與戰績。文河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他的勇猛和戰功,卻不料突然發現新任統領武功更加強橫,戰功更是驕人,他的驕傲心理瞬間被擊個粉碎。   被紫川秀這麼一連串迅猛如雷地誅心猛擊,久經沙場的老將徹底崩潰:「大人,下官該死、該死!下官狂妄自大,請大人放我一馬!」   眼見把他嚇唬得也夠了,紫川秀放緩了語氣:「文河,我一直記得當年的你,在帕伊保衛戰中,你拿著血淋淋的馬刀砍倒了二十幾個魔族,身負大小傷十多處卻堅決不肯下陣地,那些事情,我都記得的。」   文河眼淚都流出來了:「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你是個好戰士,卻不是個合格的陰謀家,你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沒有哪個上級會喜歡一個驕橫跋扈,又在暗中搗亂興風作浪的部下!」   「大人……」   「你是斯特林的老部下,我也是斯特林的兄弟,我是把你當自己人看的。今天的話說得重了點,你不要怪我。說老實話,黑旗軍裡我看得上眼的也只有你一個。瓦德溜鬚拍馬最是拿手,但帶兵,靠他是靠不住的。其實有什麼事,你可以私下跟我說聲,沒必要搞這種鬼鬼祟祟的花樣。你以前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怎麼一到西南就變成畏畏縮縮搞小動作的人了?」   文河羞愧萬分,紫川秀拍拍他肩膀:「好了,沒什麼事了,該怎麼做,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大人,不用想了,」文河堅決地說:「先前我有眼無珠冒犯了大人,如果大人不嫌棄的話,我願意跟大人您走!」   「嗯?」   「大人,我是真心實意的!其實斯特林大人也來信讓我輔助您,但那時我鬼迷心竅,對大人抱有輕視之心——總之,是我該死!以後,大人,我會全心全意效忠您的,忠心不二!」   紫川秀板著臉說:「不是跟我走!你是紫川家的臣子,你應該效忠的是家族,是參星總長和寧小姐!效忠我,那像什麼話,你把我當軍閥了嗎!」   「是,是!下官失言,下官明白怎麼做了!」   紫川秀起身慢慢踱步:「今天的操練你也看了,那些兵隊列倒是排得很好看,但實力如何?你是帶慣兵的也該看出,那些兵馬能打仗嗎?部隊戰鬥力比方勁大人在世時候差得遠了!」文河承認:「因為是新招來的部隊,他們的素質確實差點。瓦德把訓練時間全部搞隊列了,這樣好看,糊弄上面來檢查的大員容易。我跟他說過幾次,但他堅持說西南地方太平,也沒什麼仗打,不必那麼麻煩了,我也沒辦法。」   「搞那麼多隊列有什麼用?走得好看就能把流風霜嚇跑了嗎?瓦德真是個廢物加官僚!」紫川秀不屑地說:「文河,以後部隊訓練這塊我就交給你了!你給我著重訓練兵器廝殺、白刃戰技能、近身戰、陣列配合和野戰奔襲這些內容,步兵每週兩次二十里越野拉練,騎兵讓他們馬上砍木樁,盡快增強他們的體能和耐力!搞點實際點的東西,我們當兵打仗的,要那麼多花架子幹嘛!」   文河聽得心花怒放,他這種直來直往的老行伍也是最討厭花架子的,紫川秀大罵瓦德的話簡直說到他心坎裡面了,而且還委以他重任,他簡直深感生我者父母,識我者秀川大人也。他抬起頭:「大人,莫非有仗要打了?」   紫川秀笑笑,迴避了這個問題:「我沒有權力回答你這個問題。但不管打不打仗,部隊的戰鬥力絕不能丟下!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啊!」   「明白了,大人!」文河興奮得臉上的每一道刀疤都發著紅光:「大人您放心,只要給我半年時間,我會給您打造出又一支中央軍來!」   「放手去幹吧!另外,歐陽他們你給我壓制他們安份一點,那件事我自有安排!」   「是,大人!」   看著文河興奮地離開房間,紫川秀滿意地閉上眼睛。   今天的這個場面可不簡單,先以雷霆萬鈞之勢猛地地將文河擊垮,然後又是語重心長地撫慰他,這樣軟硬兼施,終於將這員桀驁不馴的將領收服為自己所用。   文河雖然跋扈,但他的軍事能力是很強的,他得了斯特林的真傳,有他幫自己練兵就等於小半個斯特林了。   紫川秀舒服地翹起二郎腿:這下好了,總算有個人替自己背起那些苦活累活了。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三章 流通法案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三章 流通法案   旦雅市處於紫川家族的西南邊陲,人口二百萬,面積三百多平方公里,雖然只是一個地方邊陲行省的省會,但其實際的繁華程度和財富量絲毫不比帝都來得遜色。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該市毗鄰富裕的林家,而且一路都是平坦大道。   由黑旗軍和河丘保衛廳聯手打擊之下,敢在這段道路上做無本生意的綠林好漢們都乖乖地把腦袋掛在了旦雅市的城門口警誡同行了。   治安良好,交通便利,這是進行邊境貿易最理想的通道,道路上每天滿載著各式貨物的車輛源源不絕,滾滾湧向家族內地廣闊的市場。   作為西南地區最大,也是最繁華的城市,理所當然的,家族西南國土防衛軍隊——黑旗軍總部也就設在旦雅市。   雖然歷史上也不乏有識之士提出異議,認為此地距離林氏家族邊境實在太近了——從旦雅市的高樓可以看到對面林家城鎮的***,從旦雅前往河丘只需要五個鐘頭的快馬——缺乏必要的戰略縱深緩衝,家族西南地區最大的國土防衛部隊中樞設立在此地很不安全。   他們認為,應該將軍團總部向縱深的內地推移個百來公里,設在基新行省或者速達行省可能更合適點。   提議儘管很有道理,但從來沒有得到執行過,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歷任的黑旗軍統領哪裡捨得離開繁華的旦雅市而跑到偏僻的基新或者速達去啊!   而且,林氏家族一向安靜本份,立國數百年從沒向外擴張過一寸國土,而且與紫川家族關係良好。   於是,大家都覺得,那些提議未免杞人憂天了。   理所當然的,作為家族西南邊境的主要邊防武裝部隊,除了承擔國土保衛任務以外,黑旗軍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檢查來往貨物,看看在貿易中是否存在違禁貨物。   這個違禁貨物的定義是常常變化的,武器、毒品、黃金、政治讀物等自然屬於違禁貨物,但在家族發佈《禁止戰略物資自由流通法案》以後,鐵礦原料、糧食、藥品等一般日用品忽然也成了違禁物品,而地方軍政長官也可以根據實際情況自行定義、增加違禁物品的目錄。   這種情況下,作為邊防部隊最高指揮官的黑旗軍統領權限是非常大的,他有權根據實際情況自行認定違禁物品和種類,並組織部隊緝拿與查扣。   也就說,如果他不同意,商人們哪怕就是從林家運一卷草紙進來都是犯法的。   如此大的權力掌握在一個人手中,不言而喻,黑旗軍統領的油水之豐滿可能算是家族統領群中最讓人羨慕的。   事實上,歷史上紫川秀的前任中不乏那種上任三個月,身家過千萬的人物。   即使像死後被家族追封忠勇統領的方勁,在民間一直頗有清廉之名聲,但根據紫川秀回帝都後去探望方勁遺孀時看到的,其住宅之高檔豪華,也遠非統領的薪水所能達到。   現在,輪到紫川秀來當黑旗軍統領了,面對這炙手可熱的肥差使,阿秀大人當然不會客氣。   上任第二個星期,他屁股在椅子上還沒坐熱就召集部下們訓話,先大大打了一陣官腔,說是:「最近關防鬆懈,不法之徒大肆走私違禁物品,十分猖獗,損害了家族正常的經濟秩序。帝都為此深表關切。總長殿下一再叮囑本官,對此現象絕不可無動於衷!吾等食君俸祿,理當為君分憂。從今天起,各部隊開展為期三個月的嚴厲打擊越境走私活動,諸位務必嚴格執行!如敢有懈怠,本官定然嚴懲不貸!」   「是!」部屬們齊聲應答:「大人既然有令,下官自然要嚴格執行。便請大人頒下違禁物品目錄名單,以便下發到各處邊防檢查站、各國境巡邏隊,以便遵照執行。」   紫川秀笑吟吟地拿出目錄本,眾軍官一見之下幾乎斷氣——只見那本違禁物品足足有兩本《辭海》那麼厚重,重達十斤。   有人戰戰兢兢地翻開匆匆一閱,只見內容之豐富簡直可以再編一本大百科全書了,所列物品五花八門,從牙籤、避孕套、口紅、指甲刀、毛驢、服裝、三輪車到木材、鋼鐵、戰馬、導彈、宇宙飛船通通盡在其中。   「大人,請恕下官愚昧,請問這個連發機關鎗、加速中子核彈頭和等離子推進火箭炮是什麼東西?我們如何查禁?」   「哦,這個是筆誤啦。」紫川秀拿回來,唰唰勾掉了:「這個時代是不可能有這種東西的,但是以防萬一我還是寫上了——不過話也說回來了,真要碰到這些東西,你們也不過白死罷了。」   看著那厚厚的目錄,部下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舉起手:「黑!大人您還真不是一般的黑!」   在接下來的三天,家族邊境的各個檢查站和邊防巡邏部隊都接到了厚厚的目錄,部隊長官們連看都懶得看了——與其去記哪些是目錄上有的,不如記哪些是目錄上沒有的。   如果真要詳細宣讀厚達半米的目錄,恐怕沒等讀完,大家都已經壽盡,一命嗚呼了。   於是聰明的中級軍官們直接把厚厚的內容簡化成了一句話:「你們都聽著,只有光著身子的人可以通過邊檢——哪怕穿著一雙襪子都是違禁物品!」   於是,按照這個命令,家族的邊境部隊全面封鎖了關卡,檢查來往行人,查扣的違禁物品堆積如山,過往客商欲哭無淚,各部隊從中上下其手,日進萬金,大發其財,無不三呼秀川大人萬歲。   從沒有一任黑旗軍統領在短短上任的不到兩個星期的上任期間就得到部下們如此衷心的擁護。   上下官兵一提起秀川大人,無不交口稱讚:「真是我們的好統領爺,是我們的貼心人啊!」   用這種獨特的方式,紫川秀迅速在軍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   雖然紫川秀的舉措在軍中極得歡迎,但在民間,他的名聲可壞得很。   商人們群情激憤,聯合罷市遊行,他們喊著口號招搖過街:「打倒暴戾軍閥,還我貿易自由!」他們集合到黑旗軍總部的大門前靜坐示威。   紫川秀在樓上看得哈哈大笑。為此,他吩咐衛兵們給商人們端茶倒水,免費提供桌椅、遮寒的毛毯、防感冒的薑糖水,總之,要無微不至地照顧,讓他們感受到春天般的溫暖。   那份體貼與關懷讓商人們幾乎感動了,他們問原因,結果答案幾乎讓他們氣死:「我們的統領大人這兩天正無聊,難得你們自動送上門給他取樂,他當然不想你們這麼快走了!」   紫川秀的舉措,在整個西南地區引起了極大的轟動。若是這本目錄真要付諸實施,等於是全面禁止了紫川家與林家的一切貿易往來,這對地方的經濟發展和民生是極其不利的。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不只是商業界的事情了。   旦雅市的行省省長和元老會代表聯袂來找紫川秀談判,他們問:「秀川統領,貴官全面封鎖了關防,到底想幹什麼?」   結果紫川秀一句話就把他們頂了回去:「軍事機密,無可奉告。」   行省省長不敢再作聲了,畢竟紫川秀是統領,職位比他的紅衣旗本高上好幾級。   但旦雅行省的元老會代表瓦格拉爾態度卻很強硬:「我是家族元老會成員!秀川統領,你若不馬上放開關防,恢復兩國貿易,我要向軍務處和統領處投訴你!」   紫川秀冷冷一笑:「請。」   瓦格拉爾氣沖沖地走了,他果真去投訴了,結果卻很讓他意外,無論是總長府、統領處,還是軍務處都對他的投訴置若罔聞,通通回復:「秀川統領在執行軍務,事關軍事機密,無可奉告。」   瓦格拉爾大驚失色:「那個乳臭未乾的小毛頭的後台那麼強硬,連總長都為他撐腰!」   其實他還是高估了紫川秀的實力。因為大規模戰爭在即,紫川秀全面封鎖了關防,帝都的首腦們只當他是為大規模入侵林家做準備,誰會來干涉他?   走投無路,商人們想到了借助軍法處的威力來挾持紫川秀就範。   那天早上,軍區軍法處長官波金紅衣旗本帶著一隊憲兵氣勢洶洶地直闖進來,司令部門口的衛兵不敢阻攔,他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紫川秀的辦公室,氣勢洶洶地踹門而進:「紫川秀,你濫用職權,阻礙正常貿易,破壞地方經濟,我現在要代表家族軍法處控告你……」   波金紅衣旗本忽然住了口,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紫川秀辦公桌的正中,那裡擺著一張放大的照片,正中間那個微笑的俊美青年,不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帝林大人是誰?   頓時,紅衣旗本面色發白,汗下如雨。   紫川秀統領從堆積如山的案牘中抬起頭來,帶著一點疑惑的神色,和氣地問:「這不是波金閣下嗎?稀客稀客,請坐請坐。你找我有事嗎?」   紫川秀那泰然自若的神態使得波金紅衣旗本冷了半截:此人的後台一定硬得非同小可,惹不起啊!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瞟了眼桌子上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陪笑:「沒事,沒什麼事。想到這麼久沒見大人了,我隨便來逛逛……」   「真的沒什麼事?」   「真的沒什麼事……」   「可你剛才說要代表軍法處控告……你還把我的門……」兩人一起望去,只見名貴的紅木門上留下了波金髒兮兮的腳印。   「大人您聽錯了,我是說代表軍法處——代表軍法處……」波金忽然靈機一動:「大人,我是說要代表軍法處給你拜年來了——對,正是拜年!呵呵,因為太久沒見大人,我思念大人心切,一時衝動就……呵呵,呵呵!」   紫川秀一愣:「可現在才十二月……」   「呵呵,大人,我是提前給您送過年禮物來了!」波金強笑著解下了手上的名牌表:「大人,些許賀禮,不成敬意,還請大人笑納。」   「哎呀,波金閣下您這麼客氣,讓本官怎麼好意思呢?」紫川秀笑吟吟地接過了手錶,一點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閣下您既然這麼盛情,本官也不好拒絕了。這樣吧,來而不往非禮也,本官就把自己使用多年的愛筆回贈給閣下吧!」   看著那髒兮兮的不到一寸的鉛筆頭,波金幾乎想放聲大哭,偏偏紫川秀還在好整以暇地解釋:「波金大人,這支鉛筆陪我南征北戰,我一直將它帶在身邊不捨得放棄,培養了深厚的感情,現在將它贈予閣下,我是多麼的捨不得啊!波金大人,你可要好好珍惜啊——啊,波金閣下,你為什麼哭啊?」   「大人,」波金邊抹著眼淚邊說:「大人您將珍藏多年的愛筆贈送給我,意義重大,這份情意讓人怎能不感動?我是喜極而泣啊嗚嗚……嗚嗚……」   整整一個早上,波金軍法官在辦公室裡與秀川大人談了些什麼,外人當然不得而知。但大家只記得來時氣勢勇猛如獅虎般的軍法官,離開時候兩眼無神,一邊抹著眼淚和鼻涕,像是剛從強姦現場離開的少女。   眼看這個新來的統領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連軍法處都拿他沒辦法,大家全發了愁——尤其是那些做大筆生意的商人們,生意每停一天他們的損失就得幾十萬,而且什麼時候能恢復還是遙遙無期。   不是沒有人想過行賄,但這位統領是位笑面虎,銀子收了無數,但恢復關口卻是遙遙無期。   也不是沒有人想過買兇殺人,但是那些前去行刺的刺客們全部從此不再在世上出現。   誰都不知道紫川秀為什麼這麼幹,這擺明是件損人不利己的勾當,但他就是這麼幹了。大家憤怒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禁止貿易一個星期後,連林氏家族都坐不住了:紫川家閉關鎖國,受害的不僅僅是紫川家族內部的商人和民眾,這對於商貿加工業發達的林家也是個巨大的打擊。   以林家卓越的情報能力,很快就打聽出了,這一切完全是新任黑旗軍長官紫川秀統領搞的鬼。   這是位新上任的強硬派新銳人物,後台極其硬朗,連軍法處和元老會代表都不懼。   河丘傳來指令,要不惜一切代價盡快重新打開貿易關口,為此,可以採取任何手段。   河丘駐旦雅辦事處的主事官聯繫紫川秀的助理,傳達了一個信息:林氏家族三長老之一林睿長老希望能與黑旗軍統領紫川秀會晤,希望能盡快安排。   紫川秀笑咪咪地說:「林睿希望盡快見面嗎?知道了,那就安排在明天吧。」   ※※※   十二月十五日的上午,在距離旦雅市城門約二十多里郊野的一棟不起眼的農家小屋裡,紫川家族的統領與林氏家族的長老會晤了。   以他們的身份來說,完全可以選擇更豪華舒適的會議地點的,只因為他們都不想引人矚目,而且也不想到對方的領土上去談判,那會有種落入下風的感覺。   而這座農家小屋看似不起眼,但它卻剛好坐落在兩國的邊境線上,小屋大廳的東半邊是在紫川家,西邊卻在林家的領土上,前門是在紫川家,後門卻是在林家。   正因為如此,這座不起眼的農家小屋常常成為兩國高層人物辦理交涉的理想場所。   上午九點五分,比約定的時間不多不少遲到了五分鐘,護衛們都留在了門外,紫川秀從前門進入了房間,正好看見一個人從後門處進來,兩人都微微一愣,不約而同的出聲問候:「秀統領?」   「睿長老?」   兩人哈哈一笑,在屋子中間的桌子兩邊坐下。   來人約摸四十歲,身材修長偏瘦,漂亮得簡直不像話。所謂的「英俊成熟」用在他身上最是無懈可擊,兩鬢早白,白得彷彿染過的一般,額角有細細的皺紋,金絲眼鏡,輪廓分明的瘦臉,眉毛淡淡的,帶著溫和的笑容。   只看來人的那一身衣裳,白襯衣,一身黑呢子大衣彷彿貼在他身上一般,舒服順眼之至,胸口處戴著一朵由手帕結成的素白襟花,看似隨意,但無論如何挑剔的女士都找不出任何瑕疵,彷彿連每一道皺褶都是經過巧妙安排的。   他身上不佩戴任何飾物,因為以他的身份,已經不需要炫耀自己的財富了。這種簡潔、反璞歸真的典雅品味令人賞心悅目。   相形之下,紫川秀馬上感覺到自己的俗氣了,手上那碩大的鑽石戒指跟個暴發戶似的。   紫川秀偷偷將戒指面擰過來,暗想,老話說得果然沒錯,培養一個貴族需要三代人的時間,財富可以暴發,但風度和氣質的養成卻要經過數代的熏陶才可以養成。   雙方第一次見面,紫川秀卻對他有一種難以言述的親切熟悉感,他躬身行禮:「林長老,您好呢!」   林睿起身還禮,親切地說:「秀川統領,您的事跡聞名四海,您的大名我是如雷貫耳了!沒想到,您真人是這麼年輕呢!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他的聲音很低沉,明明是見面的客套恭維話,但不知為何在他口中說來就有一種莫名的真誠感。   紫川秀想起了那個已經逝去的聖廟長老,用他的話回敬道:「長老,請放心呢,年輕是不會傳染的。」   兩人相視哈哈一笑,會談開頭的氣氛很好。   林睿微笑道:「秀川長官您就任黑旗統領,這是紫川家統領處和元老會的英明,不拘一格地選拔少年俊傑,有您這樣理智而明理的將軍鎮守西南與我們為鄰,這也是我們林家的幸運。敝族長一再交代我們,一定要去早日拜訪您,只是顧忌您剛剛上任,事務繁忙,我們不好打擾。一直到今天大家才有機會坐在一起,希望秀川大人您不要見怪我們拜會來遲就是了!」   紫川秀微笑道:「哪裡哪裡,睿長老您太客氣了。請代我向林凡殿下問候一聲,就說晚輩紫川秀向他老人家請安了。」   林睿微笑著:「好說好說。」   會晤之前紫川秀也是做了準備的,林家的主要權力則集中在長老執政會。   長老執政會就相當於紫川家的統領處,直接向林家的族長負責,其成員全部是林氏家族的嫡系。   現任林家家長林凡年事已高,已經有風聲傳出他即將要退位,眼前的這位林睿長老將是下任林家族長的有力競爭者。   林家派出這樣的人物和自己談判,說明他們是很重視這次會面的。   兩人漫天不著邊際地閒聊了一陣,無非是關於西南地區的風土人情和氣候等話題,紫川秀對林家大大稱讚了一番,說真是「山清水秀,地傑人靈,精緻小巧,孕育英才,無怪得百年間林家俊才輩出」。   而林睿則很謙遜地回應道:「哪裡哪裡,我們河丘是小地方,帝都廣場的雄壯威武,遠東千里山河遼闊無邊,這些大氣磅礡的景色河丘哪裡有?秀川統領您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希望不要見笑我們小家子氣就是了。不過河丘地方雖小,倒也有些去處是值得一看的,比如金水河的雨歌舞、江華樓的眺月台、都樂山莊的觀星樓,這些都是值得一去的去處。統領大人若有雅興一遊,敝家上下隨時倒靴以迎啊!」   紫川秀哈哈一笑:「有這等好去處,到時候是一定要叨擾長老大人您的!長老您若是有空暇,也請到旦雅一遊,我必定熱誠歡迎!」   兩人你來我往地客套一陣,終於進入了正題。   林睿長老眉頭微微一皺,正色說:「秀川大人,你我一見如故。我有幾句肺腑之言,不知當不當說?」   紫川秀心中暗笑:「終於來了!」他也正經地回答:「長老您有話請儘管直言無妨。」   「秀川統領,一百多年來,河丘和帝都一直都保持著相當友好的關係,對於帝都與遠京之間的戰爭,我們由於軍力薄弱,雖不曾公開支持貴方,但也一直對貴方持善意的中立態度。可以說,對於紫川家,我們是善意的友好鄰邦。秀川統領,不瞞您說,我們頗下功夫打聽了您的過去,您曾在遠東一手創建秀字營商團,與一般的將領不同,您對於經貿工作是內行好手。對於您就任黑旗軍統領,我們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希望在您任上,河丘能與紫川家在商業貿易方面展開更加緊密的合作,增進彼此的友誼和瞭解,這是對我們兩國都有利的事。但不知為何,您就任以來頒布的禁商法令卻是如此嚴厲,幾乎隔絕了兩國所有的貿易往來,嚴重阻礙了兩國的商業交流,這樣不但給我們河丘造成了困擾,也嚴重損害了貴國商人和民眾的利益。恕我冒昧,如此魯莽而無智的舉動居然出自以開明理智出名的秀川大人您手上,這令我們感到很震驚——如果不嫌冒昧的話,我們很想打聽下,您頒布這個禁商法令可有什麼目的呢?」   「呃,事情是這樣的,最近的走私活動非常猖獗,嚴重擾亂了我家族內部的正常市場經濟秩序,導致家族政府稅收流失嚴重。根據以上情況,我決定採用這種最嚴厲的措施來打擊這種非法活動,至於對貴國造成的困擾,我感到非常抱歉,但不得不如此。」   「請問,這個法令要施行多長時間呢?」林睿彬彬有禮地問道。   「這要根據實際情況來定。說不定一個星期,一個月,或者一年——都有可能。」   「秀川統領,」林睿長老臉上依舊帶著笑,但聲音中已經流露出不耐煩的味道:「您是身居高位的人,我也是。高層人物之間互相交涉的好處就是大家都不需要找這種無聊的藉口,這說服不了人的。在西南地區,您是紫川家軍政的第一號人物,您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請讓我們直截點,您到底想要什麼?是錢嗎?」   「這不是錢的問題……」   「這是我聽過的最老套的謊話了。每次有人跟我說這不是錢的問題的時候,不用問,那一定是錢的問題。」   「林長老,你想行賄紫川家的一名統領嗎?這是對我人格的最大侮辱……」   「啊,秀川大人,請不要生氣。這樣,我們換個說法,如果我們林家提供一筆贊助,比如說,為貴國的貧困失學兒童重新上學或者為治理貴國的草地沙化而提供一個基金,而這個基金完全由您一人掌握和調撥——您明白我的意思吧?這樣您是否可以考慮撤銷那個違禁目錄呢?請不要在意,接受這種贊助的黑旗軍統領您並不是第一個,這沒什麼值得害羞的。」   「嗯,」紫川秀考慮了一下:「如果林家政府真的能對我國的失學兒童表現如此的善意,我會考慮放寬對兩國貿易的限制的。」   「那真是太好了。」林睿笑了:「請問秀川大人,關於這個為失學兒童重新上學而建立的基金數額,您可有什麼要求嗎?」眼看目的即將達成了,他舒坦地拿起了一杯清茶準備喝。   紫川秀舉起了五個手指。   林睿點點頭:「明白了,五百萬克朗是吧?我這就給您寫支票。」   克朗是林家貨幣,一克朗相當於一點二個紫川家貨幣,五百萬克朗相當於六百萬銀幣,即使是對一名統領,這個出手也算是相當大方的了。   紫川秀搖搖頭,依舊舉著五個手指頭。   林睿迷惑了:「秀川統領,您的意思是——該不會是五千萬克朗吧?這,這就有點開玩笑了……」   紫川秀依舊搖頭:「當然不是五千萬克朗。」他笑容可掬:「長老大人,我的意思是五億。」   「噗哧!」林睿將口中的茶水一口噴出:「你,你說什麼!」   「五億克朗,長老大人。」紫川秀平靜地卻是不容執拗地重複著,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要知道,我們紫川家的失學兒童是很多的啊!」   林睿驚愕地注視著紫川秀,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厚顏無恥的傢伙。他沉聲道:「秀川大人,您是認真的?五億克朗?」   「嗯,正如那份違禁目錄一樣的認真。順便說一下,請您不必再重複那個數字了,我的記性很好。」   「有沒有妥協的餘地呢?」   「長老啊,要知道我們是在談論千千萬萬失學兒童重新上學的經費啊!這關係千萬人的未來命運和紫川家氣數的大事,如何能妥協呢!」   「很抱歉。」林睿已經重新冷靜下來:「恕我直言,秀川統領,您的要求是獅子大開口。如果是一千萬,我們說不定還能滿足您,但五億克朗,這個數字光是聽著就讓人害怕了,我們林家實在無法同意。」   「富甲天下的林氏家族會為區區幾億克朗害怕?」紫川秀笑了:「林長老,正如您剛才所說的,與高層人物交涉,藉口是說服不了人的。據我所知,您分管林家商貿和財政方面事務,有權力不經族長同意就可以調撥十億以下的資金。」   「我有權調撥數以億計的財產,但是要看這筆錢花得值不值了。秀川統領,恕我直言,如果您堅持一意孤行,那就等於逼迫我們把這件事情直接向帝都反映。長期禁止兩國貿易也會損害紫川家的利益,帝都是絕不可能允許您這麼長期亂來的。如果再這麼堅持下去,您最後只會一無所獲——我建議我們以兩千萬克朗了結此事。」   「五億。」紫川秀笑吟吟地說:「睿長老,我不是商人,所以請您也不要和我討價還價。」   「您的要求實在太荒謬,如果您不肯讓步的話,那我們實在無法談下去了。」林睿長老歎著氣站起身來:「再見了,秀川統領。現在我們只好直接與帝都交涉。當然了,這樣花費時間可能會長一點,我們也會承受多一點損失,但總比忍受那天文數字的訛詐好。」   「睿長老,您走好。」紫川秀也站起身,和林睿握了下手。   儘管都恨不得把對方連皮帶骨頭地吞下去,但大家都是很有風度的政治人物,面子上都還是很客氣的。   林睿微笑道:「沒能與您達成協議,我實在感到很遺憾。但是責任絕對不在我,實話實說吧,秀川統領,您這個要求實在是天方夜譚,沒有哪個頭腦清醒的政治家可能答應的。」   「我也感到很遺憾,睿長老——順便跟您說個事,睿長老,您剛才提到要跟帝都交涉,祝您進行得順利。」   「嗯?」林睿微微瞇起了眼睛:「您這是什麼意思呢,秀川統領?」   「等帝都下令重新開放關防的時候,我將對所有邊境貿易的貨物稅率實行適當的調節。」   「嗯?」從紫川秀的話中,林睿聞到了一絲不祥的味道:「適當的調節?您指的是什麼,秀川大人?調節範圍是?」   「稅率將上調百分之二千到百分之五千。」紫川秀說著,面上帶著天真無邪的笑。   林睿渾身陡然一震。   「當然了,那時候您也可以回頭來找我,我的門始終是敞開的。但每過一天,為失學兒童而籌建的基金就要增加一千萬——也就是說,如果您明天來找我,請記得帶上五億一千萬的銀行本票過來,後天就是五億二千萬,大後天就是——睿長老您這麼聰明的人,數學肯定學得比我好,我就不必獻醜了。」   呆呆地望著紫川秀,林睿好半天沒有說話。   房間中靜得驚人,可以聽到門外士兵們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林睿慢慢又坐回了原位,他手托著下巴,眉頭輕輕垂下,可以看出,他在進行著迅速的思考。   紫川秀好整以暇地喝著茶,安逸地觀察著林睿。   他幾乎可以看得見林睿腦細胞運動的軌跡。自己已經開出了條件,擺明是說:如果你們不答應我的條件,我決計讓你們不得安生。   那現在擺在林家面前的只有兩條道路,一是答應紫川秀的條件,以五億克朗的巨款換來林家對外貿易道路的順暢;第二條道路則是想辦法把紫川秀從黑旗軍統領的位置上趕走,但這麼一位少年得志的新銳將領,年僅二十二歲就進入了家族統領處,前途無量,將來很有可能能掌握紫川家族的中樞命運,與這樣一個人物結下深仇,那不符合林家的利益。   以林家一向謹慎的作風,紫川秀斷定他們沒這種勇氣——當然,來談判的對手若是那位少年得志的強硬派代表林雲飛的話,紫川秀就很難保證了。   忽然,林睿啞然失笑,笑著搖頭說:「秀川統領,大家都說您是流氓,起初我還不相信,現在我真是信了。」   紫川秀裝作不明白他的話,厚顏無恥地笑著。   林睿站起了身:「五億克朗不是個小數,我得馬上向執政會報告。您的要求,我們會盡快給您落實。您是希望用河丘銀行的本票還是用現金支付?」   不愧是大陸三大勢力之一的未來繼承人,一旦下定了決心,林睿顯得那麼乾脆利索,沒有一句囉嗦的抱怨廢話。   「如果可以的話,用紙幣吧。最好是用那種一百銀幣的紙鈔。」   「明白了。」林睿點點頭:「如果順利的話,明天早上您就能收到這筆款子,我們會送到國境線上。請您準備八十輛貨運馬車來裝運這筆巨款,還請做好周密安排呢!」   紫川秀摸摸鼻子道:「八十輛馬車?要那麼多嗎?」   林睿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紫川秀,慢吞吞地說:「如果全部是用一百銀幣一張的紙鈔來支付的話,假設一萬銀幣為一扎,一百扎為一箱,一輛馬車可以裝十箱,那至少要用六十輛貨運馬車才能全部運完——再加上預備故障和警衛們乘坐的馬車,那起碼要八十輛馬車。說句題外話,統領大人,您看起來像是對六億銀幣根本就毫無概念,看起來也不是那種——那種貪婪的人。我很奇怪,您為什麼堅持要這筆款子呢?」   紫川秀笑而不答。   林睿聳聳肩,笑道:「當我沒問好了。」   紫川秀對林睿的風度大有好感,微微欠身鞠躬:「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林睿回禮:「如果僅僅是為了打開關卡重新貿易的話,那六億確實太貴了。但如果能獲得您的友誼的話,區區數億不算什麼。秀統領大人,我們林家希望能做您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希望您也能把我們當朋友。」   「貴方為何對我如此看重?」   林睿長笑道:「統領大人,您自己不清楚自己的身價啊!我們林家曾做過預測,在未來二十年間,有七個人最有可能成為大陸命運的主宰,您就名列其中啊,如此人物,我們豈敢怠慢?」   「七個人?」紫川秀起了好奇之心:「我想排名第一的定然是流風家的流風霜了?」   林睿微微搖頭:「流風霜閣下驚才絕艷,世所罕見,舉世皆知她是當世第一名將,而且手掌重兵,她自然是七人名單上的一人。但她有無法彌補的缺陷在,我們對她的未來並不是很看好,她是個女子,而且並沒有覬覦權力顛峰的野心。」   「如果不是秘密的話,能否讓我知道誰是那份名單上的第一人?」   「那當然是秘密。」林睿毫不猶豫地說,看到紫川秀失望形諸於色,他詭異地笑著說:「不過因為您是我們林家的朋友,對朋友,林家沒有秘密可言的。」   「啊,謝謝呢!」   「我們認為,未來二十年間,最有可能成為大陸霸主的人是貴國的監察總長帝林大人,他既有才能又有野心;接著是貴國的寧公主,她有得天獨厚的優裕條件,而且近來所顯示的才華令我們對她刮目相看;第三是流風家的第一繼承人流風森,第四才輪到流風霜——」   看到紫川秀神色大變,林睿笑笑:「當然,這僅僅是我們一家淺見,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統領大人您完全不必在意,大可一笑置之。」   紫川秀勉強笑笑,二人問好以後各自告辭。   望著林睿的身影從門後消失,紫川秀無聲地長歎了口氣。   倚仗手中的軍權,橫行霸道,野蠻無理,敲詐勒索弱小的林家政權,連他自己都在承認自己是個惡棍了,林睿只是修養好才總算沒有破口大罵罷了。   談判過程中,他幾次動搖,只是摸著口袋中那張被汗水潤濕的紙才堅持了下來。   他把那封不知看了多少次的信拿出來,細細展開:   秀川大人鑒下:   大人您去了西部,我們很想念你。   不知大人您什麼時候能回遠東?我們全體都在期待大人您早日回來主持大局,沒有大人您在,大家都沒了信心。   魔族對遠東開始了進攻,他們沿著羅斯的老路,大軍直撲特蘭要塞。   根據情報,魔族此次進攻勢頭不同尋常,在特蘭要塞面前,魔族陳師二十萬,旌旗橫野,全是一式的賽內亞兵,由魔神皇的侄子古斯塔率領,十分囂悍,他們造就無數的攻城器械,日夜強攻特蘭要塞,晝夜不停。   特蘭軍區由羅傑鎮守,他率領特蘭要塞軍民,已經和魔族連續數場大戰,雖然殺傷魔族兵卒無數,但魔族後援源源不停地趕來,戰況於羅傑不利,士卒傷亡慘重。   我正考慮是不是該把駐紮在加沙的第二軍調上去。但由於上次兵變,第二軍傷亡慘重,現在雖然重新招募了新兵,但訓練不高,戰鬥力尚未形成。不知家族的增援何時能到?我們支撐得十分辛苦。   另外,大人,還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因為連番大戰,我軍損失慘重,發放大批撫恤金、購買軍糧、醫藥、武器,銀子花得像水一般嘩嘩流淌出去,國庫入不敷出。明羽昨天早上找到我說:「白川,我們已經破產了。」   他說,本月我們賒購的軍糧、武器、藥品等裝備都要付賬了,還有欠士兵們的軍餉和陣亡士兵的撫恤金,還有支付民工的差費,欠債多達一億四千萬元。而我們國庫中有現金十塊四毛錢。   由於軍餉拖欠了三個月,現在各營士兵已經嘖嘖怨言了。遠東部隊還好一點,他們是為保衛家國而戰還可以忍受,但是秀字營的部隊吵得最厲害,他們說沒錢老子不賣命。秀字營中已經出現了逃兵。我狠狠地執行軍法,昨晚殺了五個人才總算鎮壓下來局面,但是如果再沒錢的話,我也壓不住了。   還有供應我們武器和糧食的供應商,他們說:「再不見現金來,他們就要停止賒給我們糧食了。」一旦停糧,全軍將不戰自潰。我不得不把昨天剛收上來的賣礦產所得的五十三萬現金先給了他們敷衍一下,明羽都給他們下跪了,他們才總算答應看在老顧客的面子上,讓我們再多欠一個月。   還有藥品和衣服的供應商,由於欠債太多,他們已經停止了供應我們。我們的士兵不得不在零下十度的寒冷雪地裡赤腳穿著單薄的夏季服裝與魔族兵廝殺。傷兵唯一的藥品就是清水,我們連一塊乾淨的紗布都找不到了。   明羽愁得頭髮都白了一半,他哭著對我說,羅傑領著士兵們在前線跟魔族生死廝殺,我們卻連飯都不能給他吃飽,怎麼對得起他們?   聽到他問,我也哭了,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好。   大人,我已經連續四天四夜沒能合眼了,真的好痛苦。您臨走前將遠東的大業交給我,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誰都看出來了,你是遠東真正不可缺少的頂樑柱,就連那個老是說你壞話的索斯,他現在也天天跑我這裡問:「光明大人究竟什麼時候能回來?」布蘭將軍整天都在唉聲歎氣,望著西邊的小路出神,默默流淚。我們都知道,他是在等您回來。   大人,您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我們全都在熱切地盼望您能早日回遠東。   嘮嘮叨叨說了那麼多,但請大人放心,無論如何艱苦,哪怕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我們都會按您的命令在遠東堅持下去,直到您的旗幟重新出現在遠東藍天的那一刻。我們絕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另,恭賀大人您順利榮升統領,我們都在為你高興。   祝大人您身體安康!   白川   這封信紫川秀已經看了無數次,但當他再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眼睛濕潤。   西北望天狼,射大雕。在自己過著花天酒地、高官厚祿的奢靡生活時,部下們卻還在忠實地執行著自己最後的命令,在最艱苦的環境下為人類捍衛著東部防線,阻攔魔族的大軍。   「真正的忠誠至死不渝,永不背叛!」   這句響噹噹的誓言,白川做到了,代價是她的青春歲月,甚至生命!自己呢?   想到自己回帝都之後的所為,紫川秀真的感覺汗顏。   每天忙著雞毛蒜皮,應酬人情客往,庸庸碌碌,和馬維爭風吃醋,陷於權力鬥爭中勾心鬥角——此等胸襟,如何對得起那些捍衛人類邊疆、捨生忘死的部下?   他走出房間,蔚藍的天際下,一行大雁正從東方的天際飛來。   「或許那些大雁的故鄉就是遠東,我夢牽縈繞的遠東啊!」紫川秀默默起誓:「君等不負我,我亦不會負君等,我們生死相依!」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四章 異國風情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四章 異國風情   十二月十日,清晨五點,冬日的暮靄沉沉。   一隊遠道跋涉的騎兵進入了旦雅,領隊的軍官向巡城官出示了軍務處的令牌:「我是帝都軍務處的傳令官,前來旦雅有要緊公務。請求立即覲見黑旗軍統領大人。」   紫川秀是在清晨的甜蜜美夢中被人搖醒的。他匆匆套上了制服,睡眼惺忪地在會見室接見信使。   雖經長途跋涉,信使依舊精神抖擻,在門口站得筆直:「報告!中央軍第三騎兵師小旗武士參見統領大人!」   「小旗,進來吧。一路辛苦了,請坐。」   「謝大人。」   「小旗,您從帝都過來,可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啊?」   「不敢當,大人。下官奉軍務處之令前來送達公文,另外斯特林大人托付我帶一封私人信件給大人您。」   紫川秀點頭:「你辛苦了,信呢?」   卻見小旗武士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封牛皮紙大信封,將信在紫川秀面前展示:「大人您請看,信封完好無損。麻煩大人您給我簽個回執,證明信封和火漆印章在到您手時都是完好的,我好向上面覆命。」   眼睜睜地瞧著紫川秀在回執上簽了字,信使這才鬆口氣,把信交給了紫川秀:「大人您忙,我的任務已經完成,先告退了。」   紫川秀順手從口袋裡抽了幾張鈔票出來:「辛苦了,拿去和弟兄們喝口酒吧。」   小旗武士鞠躬道:「大人賞賜,本不該辭。只是斯特林大人帶兵嚴格,在他手下不敢犯規矩。下官先告退了。」   看小旗軍官大步離開,紫川秀啞然失笑。   果然什麼將領帶出什麼兵來。自己馬馬虎虎,自己的部下都是一群流氓,而斯特林的部下跟他彷彿一個模子裡造出來似的,做起事來一絲不苟。   待軍官離開,他才拆開了那個蓋有軍務處大印的牛皮紙信封,斯特林剛勁的筆跡頓時躍眼入目。   紫川秀邊看,還跟旁邊的普欣旗本打趣道:「別看斯特林人長得人模狗樣的,他的那筆字真是醜得沒法看。」   「比大人您的更醜?」   「比我的醜多啦!」   「喔,那就真是醜了。」   「喂,普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嫌這個月獎金太多了是嗎!」   但當看完信,紫川秀出現了疑惑的神色,眺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不出聲。   善於觀顏察色的普欣不敢直接詢問,怕牽涉到他級別不能知道的軍事機密。他不出聲地為紫川秀把杯子裡的茶水滿上,默默地站在一邊等候著。   好半天紫川秀才轉過身來:「普欣,你幫我擬個通知,發給各師團的旗本長官們。」   「大人,請問通知要擬什麼內容呢?」   「具體語句你自己掌握,主要意思是說接到軍務處通知,原定於今年年末的大演習取消了。各部隊的野戰訓練暫時告一段落,部隊編制序列恢復成正常駐軍任務。」   「明白了,我馬上就擬稿。」   普欣心下奇怪,不就是一次大規模演習取消了嗎?這在軍隊生活中那是常有的事,統領大人為何顯得如此古怪呢?但紫川秀不說,他也不敢詢問。   「因出現了新情況,經總長會議討論,龍騎兵計劃暫停實施。」斯特林的來信是這樣說的。   「很奇怪,出現了什麼新情況?」紫川秀把信翻來覆去地看,但斯特林的話只有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再沒有解釋。   暫停了演習,等於是說大規模入侵流風家的計劃全面擱淺。   紫川秀想來想去,卻無法解釋原因。   據他所知,在帝都的周邊行省已集結了數量龐大的預備部隊,兵馬糧草都已就緒,入侵戰爭已如箭在弦上,為何突然停了下來?莫非,遠東那邊又搞了一次佯攻?   「搞不懂帝都的老爺們啊!」紫川秀嘀咕著,把信在手上拋來拋去。   看見紫川秀神情疑惑,普欣只能呆站在一邊發傻。他勸解道:「大人,最近您的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工作太累了?現在大演習也取消了,您也可以放鬆幾天了呢。或者您可以出去遊玩放鬆一下,會對心情有點好轉吧?」   紫川秀苦笑搖頭:「旦雅才多大的地方?大家都認識我,玩起來都不能盡興的,沒意思。」   「大人,不一定要在旦雅市遊玩啊!您可以直接到河丘那邊去遊玩幾天啊!那邊應該沒什麼人認識您的。」   「河丘?」紫川秀心念一動:「那邊很好玩嗎?」   「當然了!河丘是大陸上最有名的城市之一,比帝都還要繁華,而且景色秀麗,風土人情都大有值得一看的地方,帝都不少人不遠千里而來呢,大人您近在咫尺而不過去看看,那太可惜了。」   「真的是呢!」想起那天林睿長老的介紹,河丘一向以大陸最出名的旅遊城市著稱,什麼金水河的雨歌舞、江華樓的眺月台、都樂山莊的觀星樓、光明廣場的火炬遊行晚會,自己過而不入,確實有點可惜。   想到那美女如雲,一時間,紫川秀真的有點心癢癢的。但他還有一個顧慮:「我是現役軍官,過去有些不方便。」   「呵呵,大人您別逗笑了。邊防部隊都在您掌管之下,您過去,誰能管您啊?」   「但林家那邊的邊防?」   「河丘的保衛廳對邊境管理是很鬆弛的,除非是碰到重大的刑事案件,否則他們對出入境人口根本不加盤查。」說到這裡,普欣壓低了嗓音:「不瞞大人您了,其實黑旗軍的高級軍官中,哪個沒有偷偷摸摸去過河丘?快馬三個小時就到了,碰上節假日,很多人都是週末一下班就騎馬往那邊趕,痛痛快快地瘋上兩天,週一早上才急急忙忙趕回來!據說,有好些個軍官還在那邊養了情人呢!趁現在空閒,您安安心心放鬆幾天度假,那有什麼了不起?難道統領就不准休息了嗎?」   「嗯嗯,」普欣口舌如簧,紫川秀給說得心下大動:「你說的有道理呢。」   他當天就傳來了副司令瓦德和總參謀長文河交代工作,先向他們傳達了家族軍務處的指令,然後表示由於工作太過緊張,本官身心疲倦,連日來連續失眠,急需修養幾天調理身心。   統領大人得病了,居然還睡不著,那還得了!   瓦德副統領用最焦慮的神情表示,這絕不是一件可以輕而視之的小事,是黑旗軍歷史上所遭遇的最嚴重事件,關係軍隊的前途命運和生死存亡。   「這不僅是秀川大人您一個人的事,大人您是我們家族的無價瑰寶,您身心的安康是我們最大的財富,頂得上十個鐵甲騎兵師團!這是我軍團全體上下共同面對的困難!」瓦德副統領神色凝重,淚眼汪汪,像是面臨著生死的嚴峻考驗。   他把紫川秀個人的問題無限上綱上線,提高到家族生死存亡的高度,讓紫川秀不禁好笑。   不等紫川秀表態,兩位副統領就開始商量哪裡有起死回生的神醫,哪裡可以弄到三千年的老山人參、兩千年的古井何首烏和五百年的冰山雪蓮,瓦德聽說某某村的瘋婆子神靈附體,自稱能拯救眾生,某某寨的三歲靈童童子尿能包治百病,文河卻說天山絕頂有個傳說中的童姥無所不能,東海之濱有座蓬萊仙山上面居住著仙人神通廣大,他這就快馬加鞭馬上出發,但唯一擔心的是統領大人病情不容拖延,撐不到他回來了。   「回來回來!」眼見兩個部下假戲真做了,真的要出發搜集瘋婆子靈符和童子尿了,紫川秀連忙把他們叫回來。   他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然後表示,雖然自己慘遭病魔摧殘,但幸好還沒至於病入膏肓,依靠著堅強的意志和毅力,他還是有信心戰勝病魔的,唯一需要的是要修養幾天。   他給兩位副手交代工作,日常事件按照正常分工來辦,重大問題兩人商量著辦,如果不能達成一致意見的,通知普欣旗本轉告紫川秀來裁決。   天邊下著濛濛的小雪,淒迷又朦朧。初冬的涼風吹面不寒,正是出遊的好天氣。   由於下著小雪,往常車水馬龍的道上沒有多少行人。   紫川秀出了旦雅市,沿著大陸公路一路前進,走不到十里就碰到了黑旗軍的邊防檢查站。   身著橄欖色制服的邊防軍官面無表情地檢查紫川秀的證件,抬頭問:「張先生您是帝都人?」   「對的。」   「到河丘那邊是為了做生意?」   「嗯,我做點茶葉和布匹生意。」   孤身一人一馬上路,身材矯健,目光銳利,態度沉著,大概怎麼看紫川秀也不像是做「茶葉和布匹生意的」商人,軍官低著頭將證件翻來覆去地檢查。   紫川秀則泰然自若——他當然不必緊張,證件雖然是假名,卻比真的還真,是邊境出入境管理處主管親自製作好送到紫川秀手上的。   大概沒法在證件上發現什麼漏洞,邊防軍官又問:「您沒攜帶什麼違禁物品吧?武器?黃金?違禁的政治讀物?」   紫川秀默不作聲地把隨身的包袱攤開,又把衣服的口袋全部掏空,一目瞭然,只有幾套換洗的衣服和一疊大額的鈔票。紫川秀解釋說:「這是我到那邊進貨的貨款。」   這下再沒有留難的理由了,軍官不情不願地在紫川秀的證件上蓋了個章,表明茶葉商張阿三先生此次出境是得到家族政府許可的,完全合法。   他指著前面道邊的一塊石碑:「張先生,您是第一次過去吧?注意了,過了那塊石碑就是林家的國土,祝你一路順風。」   紫川秀說聲:「謝謝!」轉身一躍上馬。   馬蹄疾馳,寒雪撲面,紫川秀一陣風般越過了界碑,回首望去,那小小邊防哨卡仍然依稀可見,腳下是一樣顏色的土壤,頭頂的天空依舊灰濛濛的,但就在此刻,所在已經不再是紫川家的領土。   歷年來他征戰四方,但還是第一次離開紫川家國土,對傳說中迷人的異國風情,他充滿了躍躍欲試的少年激情,即使那微風細雪也沒有減弱他的熱情。   雙腳踏在了異國的土地,紫川秀有種難以言述的感覺,像是身上有種莫名的束縛被除掉了。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皇臣。」這句從孩童時起的信念此刻已被無聲地顛覆了,一個嶄新、廣闊而自由的世界即將展現在自己眼前,他有一種衝動的激情。   不知為何,他預感到在接下來的幾天裡,自己的命運將發生一個重大的轉折。   紫川秀本來最擔心的是被河丘保衛廳檢查證件會暴露身份:「紫川家統領秘密潛入河丘,目的不明!」如果被有心人故意搗鬼的話,這足以釀成不大不小的外交糾紛了。   但結果卻很讓他驚訝,林氏家族的邊防設施簡直是形同虛設。   沿著飄雪的公路一路過來,雖然也有不少身著白色冬季制服的河丘邊防警察哨卡,但那些佇立在風雪中的河丘邊防警察卻對眼前的紫川秀視而不見,眼睜睜地看著他經過不作聲。道上也沒有看到任何要求接受檢查的告示。   悶頭悶腦地走了老長的一段路,急於要向林家當局證明自己是個人畜無害的茶葉商,紫川秀徑直下馬走到一名邊防警察面前:「長官,我是來自紫川家的茶商。」   挎著警棍和馬刀的邊防警察把積滿了雪的帽簷往上推推,露出了帽簷下年輕的臉,低沉地問:「先生,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呢?」   由於同為光明皇朝的後裔,紫川家、流風家和林家使用的都是同樣的語言,除了一點輕微的地方口音外,大家在溝通上是不成問題的。   「呃,長官,請問進入河丘需要到哪裡檢查證件和身份手續?需要到那裡辦理入境手續?你們的邊防檢查站、治部少管理站在哪裡?」   警察驟然一愣,咧嘴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先生,您是第一次來河丘吧?」   警察笑得神秘兮兮,很像那種城市人看著鄉下人鬧笑話時的表情。   「呃?你怎麼知道?」   警察笑而不答,整了一下黑色的束腰皮帶,回頭指著後方:「我們是隸屬於保衛廳的邊防刑事警察,現在正在執行搜捕特大殺人犯方蒙的任務中,我們不管民事,但我可以告訴您,林氏家族是開放的國家,進出河丘不需要辦理手續。」   紫川秀口張得大大的:「不需要出示證件?」   「我們與紫川家簽訂有協議,紫川家頒發的證件在河丘同樣得到承認,暢通無阻。既然您已經通過了紫川家官方的邊境檢查站,我們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再檢查您一次呢?這對自由流通的貿易體系不利——當然了,您的證件還請保管好,在市區,您可能會受到臨時抽檢,最近我們在搜捕特大殺人犯方蒙,對於給您造成的不便,我們提前道歉了。」   「這樣啊,你們完全開放邊境的。」紫川秀眨巴眨巴著眼睛,河丘林家完全開放了邊防戒備,這對於從小一直生活在嚴密控制下的紫川家居民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他問:「那,你們的老百姓都跑出國去了呢,怎麼辦?」   警察反問道:「我們的老百姓為什麼要跑出去呢?河丘的生活水平比帝都和遠京都要好,我們管轄內的民眾沒有理由逃亡的。」   「呃,如果外國的民眾逃亡過來呢?」   「這樣的事歷史上常常有,每次紫川家和流風家開戰時期,總有很多難民想湧入河丘避難,但這些難民大多被紫川和流風兩國的邊防部隊所攔截了,除非難民數量大到兩國的邊防部隊都無法遏止的極特殊情況,我國的邊防部隊才會出動封鎖邊界。但這種情況不常有,而且如今兩國邊境已經保持了近十年的安逸,我們沒必要杞人憂天,不是嗎?」   紫川秀道謝後離開。他笑了:杞人憂天?才僅僅十幾公里的距離,他感覺自己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他可以想見,所發生在那邊的戰爭,千萬人的鮮血和死亡,這對河丘的居民來說,那不過是早間日報上的一則新聞罷了,與偶像明星的戀情列在同樣重要的位置。   林氏家族已經兩百多年沒經過戰爭了,他們的人民早就遺忘了鐵與血的味道。   「幸運的人們啊,」紫川秀喃喃說:「戰爭幾乎與你們擦身而過。」   百里紅塵,千尺碧水,號稱大陸三大歷史名城之一的河丘城始建於帝國歷一五一年,迄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   仰望著這座雄偉的古城,看著那藏青色城牆磚上清晰的金槿花標誌,紫川秀依稀還可以想像當年那強盛帝國的繁華。   皇朝興衰,風雲變幻,千萬人的血淚和悲哀,最後只凝聚成了史書上輕描淡寫的薄薄幾頁,想到這裡,縱然英雄如他也不禁氣短啜噓。   在紫川秀原來想像中,既然是大陸著名的商業之都,那河丘肯定是個繁華而喧鬧的城市,擁擠不堪的街道、滿街的攤販、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喧嚷不息、擁擠的人流和滿頭大汗的市民。   但親眼看到的卻很讓他驚訝。一進城門,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安靜、潔淨的城市,寬闊、潔淨的主幹道上馬車並不多,兩邊的人行道上整齊地排列著高大的梧桐樹,給街道平添了幾分綠蔭。來往行人悠然地從樹下經過,臉上帶著一種對生活很滿足的祥和笑容。雖然車來人往,但沒有人高聲喧嘩,更不要說高聲叫賣了,靜得可以聽見百靈在樹蔭間輾轉鳴唱——這真是那個傳說中的商業之都河丘嗎?   在第一個十字路口懸掛著一幅巨大的城市地圖,紫川秀駐足觀看,只見城內縱十七路,橫十九路,整個城市分割成整整齊齊的幾百個區域,每個區域用黑色字寫了名稱,旁邊有一個小括號裡面用紅色的小字標記著該區的主要商店、集市、大賓館和名勝風景,不用說,這肯定是為了方便那些初次來河丘的商人和遊客的。   紫川秀大加讚歎,河丘的市政管理人員真是細心,連這麼細微的地方都注意到了,無怪乎河丘商業數百年一直屹立大陸頂峰。   儘管是大陸聞名的商業城市,但河丘給紫川秀的感覺是個非常儒雅的城市,歷史和文化的沉澱無處不在。城市的街道上,市民穿著寬鬆的淡素色袍子在街頭不溫不火地閒聊,那種自信又坦然的神韻是難以模仿的,顯示他們對自己的國家和文化充滿了自信。   良好的國民素質不是堆金砌銀就能造出的,非經歲月的積累和文明的熏陶難以形成。   天空下著小雪,路上鋪著薄薄的一層雪粒,空氣中有一種潤潤的水氣感,拂面清爽。   路兩邊的人行道上不時可見一座座大大小小的雕塑,有人物、動物、船型、飛鳥魚獸,有的栩栩如生,有的卻是扭曲得不成樣子,任憑紫川秀如何看也猜不出那是什麼東西。   於是,他只好慚愧自己水平低俗,不懂欣賞藝術了。   作為大陸聞名的商業都市,河丘號稱「萬貨之都」,根據紫川秀的親眼所見,這話並不虛假。   他在街邊星羅密佈的各種大商場和特色店舖裡閒逛,貨物品種繁多,琳琅滿目,紫川家、流風家境內的物產應有盡有那是不用說了,紫川秀甚至在店裡看到了特產於魔族王國境內的青玉,還有來自異大陸上倭族的打造精良的嶄新武士刀,樣式齊全。   於是,紫川秀不禁讚歎河丘商人生命力之強韌,居然連殘暴的魔族和凶殘的倭寇都能與之做生意。   沿著商業大街一路過來,紫川秀背上的包袱越加龐大,口袋裡的鈔票卻越來越單薄。   他尤其關注糧食、馬匹和藥品等戰略商品的價格,因為這是遠東急需的物資,一路打探下來,他驚喜地發現,與遠東和帝都相比,河丘的物價真是——簡直便宜得不像話!   「按在這裡買大米的價格,在遠東連把糠都買不到!」紫川秀大加讚歎:「這麼低的物價,河丘人真是有福啊!」   本來紫川秀是打算把那六億現金直接交給白川的,現在他又改變主意了,看起來把錢在河丘變成糧食、藥品、馬匹等實物再運到遠東去更划算點呢!但是加上一路的車馬運費、人工勞力損耗等開支,這樣會不會把成本上的優勢給抵消掉了呢?或許可以利用黑旗軍的運輸隊來運送這批物資?但這樣會不會被人告自己濫用職權呢?   轉過一條街,人流逐漸變得稠密起來。   人群中,不時可見金髮碧眼的異國人士,他們身材異常高大,長著濃密的絡腮鬍子,深眼高鼻。   紫川秀看得目瞪口呆,幾疑為魔族。向旁邊人打聽,才知道原來這是來自異大陸的行商,而且行商之中也有區分,他們分別來自所謂波斯、英吉利、羅馬等不同國度,令紫川秀歎為觀止,感歎道:「天外有天啊!」   以前自己把紫川家和流風家就看作了整個天下,豈料在大陸之外還更有世界。自己征戰南北,自詡見多識廣,卻不料依舊是只井底之蛙。   除了那些行商外,紫川秀還注意到了街頭遊蕩的一群人。他們身材矮小,衣著甚為奇特,寬服闊袖,腰挎細長的長刀,頭剃得光光的,留著古怪的髮髻,神情凶悍,咄咄逼人。   這群人趾高氣揚地闊步在大路中央,顯出一股飛揚跋扈的氣勢來,路人見之無不側身以避。   「這是群什麼人啊,這麼牛?」   「噓!」路人忙小聲地對紫川秀說:「他們是浪人!」   「浪人是什麼東西?」   「先生是第一次到河丘來吧?浪人就是主人死了無家可歸的倭族武士。」   「什麼?」紫川秀大吃一驚:「倭寇竟敢公然在河丘出現?」   「浪人不一定是倭寇,但是倭寇卻是大部份由浪人組成……」眼見幾個浪人已經把目光望過來,路人不敢再說什麼,匆匆離去了。   紫川秀疑惑地望過去,只見街對面,四五個浪人圍住了兩個少女,正在凶巴巴地叫嚷著什麼,一個少女用身體護衛著另一個女子,正在與他們爭辯,但這群浪人態度蠻橫,很粗魯地推攘著前面的少女,不時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浪笑。   「怎麼能這樣!」不知為何,一見到這些浪人驕橫跋扈的氣勢,紫川秀就心裡有氣,眼見這麼幾個大男人公然欺負兩個孤身女子,而滿街行人匆匆而過,竟無一人敢阻攔干涉,他更是起了義憤之心:我西川大陸乃神州,豈能容你倭寇撒野!   「喂,你們幾個!你們幾個倭寇在幹什麼!」   聽到叫聲,那幾個浪人一愣,霍然轉身。眼見只有紫川秀孤身一人,一個胸口敞開的浪人氣勢洶洶地衝過街道向紫川秀走來,嘰哩呱啦說了一通什麼,然後凶狠地盯著他。   「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懂呢。」紫川秀無奈地一攤手。   那浪人又是嘰哩呱啦說了一通什麼,怒氣沖沖的,顯然他很是生氣。   紫川秀只好對他報以最親切迷人的笑容。   那浪人勃然大怒,手按到了刀柄上。   紫川秀立即近前一步,握住了他拿刀的手腕,微一用力,那浪人臉色立即發白,他想拔刀,但紫川秀的手猶如鐵鑄的一般,他一動不能動。   兩人正在僵持,又有一個浪人跑過來,叫道:「高本君,不要衝動!斬了他,保衛廳會找我們麻煩的!」   「八格!」那個浪人一聲嚎叫,使出了最大的力氣,紫川秀笑吟吟地望著他,輕鬆得像握一根稻草。   「高本君!冷靜,克制!」那個後來的浪人叫道,他又轉向紫川秀:「你,小個子,你剛剛侮辱了我們!我要求你立即道歉!」   「我?什麼時候?」   「你剛剛說,我們東瀛武士是倭寇!這是不對的!我們都是堂堂正正的武士,不是倭寇和強盜!你侮辱了我們東瀛武士的尊嚴!」   「武士?倭寇?強盜?」紫川秀睜大了天真無邪的眼睛,想了好一陣,問:「有什麼區別嗎?」   「八格!你找死嗎!」那個後來的浪人也勃然怒起,把刀子拔出了一半:「馬上道歉,把身上的錢都拿出來賠償我們,我可以饒你不死!」   「哦,原來是這樣啊!」紫川秀恍然大悟:「這下明白了!說了半天,還是要勒索——你早說要錢還是要命不就得了嗎,扯什麼尊嚴啊、侮辱啊一堆廢話!說起這個來,我跟你們是同行啦!以前我在帝都也是做流氓的,在遠東我當過強盜頭子,不過我們的專業素質比你們高多了,打劫是一門藝術,這麼凶巴巴的浪費了,你們這些倭寇得好好學學啊……」   「八格!」吼聲連連,全部浪人都丟下了那兩個女子,氣勢洶洶地躍過長街,衝著紫川秀舉刀砍殺過來。   「浪人又要鬧事啦!」   頓時,街上雞飛狗跳,行人慌忙奪路而逃,店舖紛紛砰砰地關上門。   紫川秀不慌不忙,轉身退入了一條小巷子裡面,那群浪人嗷嗷嚎叫著跟著衝進去。   一時間,只聽見一陣鬼哭狼嚎地慘叫,「八格亞路」的嚎叫不絕於耳。   善良的河丘市民戰戰兢兢地躲在自己家中,心驚膽跳地聽著那陣慘叫,暗底裡希望那個見義勇為的英俊外鄉小伙子不要死得太慘。   兩分鐘後,慘叫聲終於停止,只剩下痛苦的呻吟,膽大的市民從房門的隙縫裡往外看,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   那個俊俏的外鄉小伙子吹著口哨神定氣閒地出來了,背上背著好幾把武士刀,正在漫不經心地拭擦著拳頭上的血跡。   「真不經打!」紫川秀搖搖頭:「看他們吼得那麼厲害,本來以為他們有點料的,誰知道都是紙老虎……算了,這幾把刀樣式挺好的,拿回去收藏好了。」   「這位先生,請留步。」一個清脆的女聲叫住了紫川秀。   紫川秀回過頭,只見一位身材高挑的女郎步履輕盈地走近來,皮膚微黑,牙齒雪白,是個很漂亮的火辣美女。   紫川秀眼前一亮,他已經認出她就是剛才被浪人調戲的兩位少女之一。   「有事嗎,小姐?」   「這位先生,剛才真是太謝謝您了!我家小姐想當面向您道謝,不知您可否移步跟我過來?」   紫川秀望望,另一位姑娘就站在街的另一邊,背對著他,看不清樣貌。   「其實她完全可以自己過來答謝的嘛!」紫川秀心中不快,想:「這種富家千金架子還真大。」   「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我……」   「先生,拜託了!」少女深深地鞠下一躬來,於是紫川秀只得說:「好吧!」   那位少女領著他走過去。   「小姐,剛才救我們的那位先生已經過來了。」   「實在是太感謝您了!」那位少女轉過身來,盈盈行了屈膝禮。紫川秀連忙鞠躬回禮:「舉手之勞而已,請不必放在心上。」   他站直身,這時才看到了那個小姐的面貌,失聲叫道:「林雨?」   眼前這個明眸皓齒的俏麗少女,不正是當年在回帝都途中遭遇的神秘少女嗎?   林雨也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張阿三!張先生?」   「您怎麼在這裡?」兩人異口同聲地叫道。   突然認出了她,紫川秀也為自己吃驚:從遠東到帝都,從帝都到旦雅,自己統率大軍,見過的人數以萬計,即使以自己超人的記憶力也無法牢記,多少不熟悉的面孔都被自己以抽像的「部下」、「敵人」兩個字囊括了,何以自己竟對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少女有這般深切的印象,以致一年之後還能在見面的第一瞬間叫出她的名字?   「你……」   「那邊的,不要跑!」紫川秀還沒來得及敘舊,街邊傳來了一陣警哨和叫聲,大群警察正朝這邊衝來。   紫川秀嘀咕道:「河丘的警察效率太慢了,倭寇當街調戲女子,他們這麼久才趕來。」   林雨似笑非笑:「我想,他們不是為這個來的。」   「喂,各位長官,搞錯了吧?」從被警察們拖上車開始,紫川秀就一直重複著這句話:「你們怎麼抓的是我?」   「不會有錯的。」警察們一本正經地說:「人證物證都在,龜頭正鴻、小鳥二郎,還有陽委三朗等幾位先生都已經辨認了,都說搶劫的兇手就是你!」   「我搶劫?」   「你夥同林雨、姬文迪二人,當街搶劫我們東瀛友人的佩刀,還將五位先生打傷!現在,佩刀就在你的身上,人證、物證都在,難道你還敢狡辯!」   紫川秀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帶著兩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他的聲量陡然提高:「當街搶劫了五個全副武裝的浪人?這可能嗎?」   警察們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只有那個頭目還在一本正經地說:「沒錯,你終於肯承認了!」   「喂,我什麼時候承認了?」   「既然你承認了,就在這份筆錄上簽名蓋指印吧。」   「喂,喂,我什麼時候承認了!」   「不要狡辯,不要翻供,不然我讓你見識見識公權機關的厲害!」警察們把皮帶解在手中揮舞著,發出呼呼的風聲,打在牆上啪啪作響。   紫川秀嘿嘿一笑:「就這樣而已嗎?老虎凳和辣椒水都藏哪裡去了?不要害羞啦,拿出來吧!」   看著那飛舞的皮帶,紫川秀一點不害怕。相反的,他是滿心地歡喜:這下好了,又可以從林睿那裡敲詐一筆了!林家的警察居然打了紫川家的統領,這可是大事啊!要讓林睿賠多少錢呢?五個億?嗯,不,太便宜他了,起碼要十億!   「你!」警官勃然大怒,揮著皮帶正要抽下去,見到紫川秀那歡喜的眼神,他隱隱覺得不妙,懸崖勒馬停了手,於是為林家的財政挽回了十個億的損失。   「你給我等著,等下我回來收拾你!」警官氣沖沖地出去了。   「你可要快點回來啊!」紫川秀滿懷期待地說。   「喂,各位長官,搞錯了吧,我可是當街搶劫的罪犯哪!」被警察們推了出去,紫川秀不死心地在警局門口磨蹭著:「你們怎麼能把我放了呢!」   「我們接到上面的指示,事實已經查清楚了,張先生您是正當防衛……」   「抓我回去關上幾天啦,打我一頓啦,哪怕是抽兩巴掌也好啦,只要有點傷痕就好了……」紫川秀嚷嚷道:「求你們啦!」   警察寒毛都豎起來了:「今天真是邪門,碰上變態了!」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五章 孤男寡女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五章 孤男寡女   紫川秀垂頭喪氣地出來,第一眼就看到了林雨。   她靜靜地站在警局門口,小巧完美的瓜子臉蛋,明亮的雙眸,陽光下仙姿飄然。她身邊沒有警察,顯然已經恢復了自由。   見到紫川秀,她嫣然一笑:「我在等你出來呢!」   「你怎麼知道……」紫川秀忽然明白過來:「是你讓警察們放的我嗎?」   「是的。我家在河丘還是有點辦法的……啊,你怎麼啦?」   「唉!」紫川秀痛心疾首:「你知道你讓我損失多大啊!足足十億,我差一點就到手了!」   「倭寇在街頭當眾調戲女子,河丘警察不管,反而把阻攔的我給抓了去!」一想到這件事紫川秀就義憤填膺:「見到林睿我要向他當面討教,這是什麼道理!」   林雨一笑。她只當紫川秀說的是氣話,沒想到眼前的這個男子是真的能與林睿平起平坐的大人物。   她向紫川秀解釋起來,據說東海上有島名為東瀛,上面生活著一群頭腦狹隘、殘暴無恥的矮子,他們的首領叫做幕府將軍,在幕府將軍之下又有一群叫大名的諸侯,而倭人生性無恥多變,毫無倫理道德,以下犯上、以僕弒主對他們那是家常便飯,東瀛島上征戰不斷,戰敗的將領就拿刀割開自己肚皮死翹了,而失去了主子的武士就變成了浪人,那些騷擾林家、流風家和紫川家海岸線的倭寇們大多就是他們了。   由於那島上每週都有幾個大名割肚皮的,所以浪人的隊伍日益龐大,經常登陸燒殺掠奪沿海諸城,林家和流風家都深受其害。   當前東瀛島上掌權的是江戶幕府。為了消除倭寇大患,林家政權積極與其交好,期望幕府能壓抑倭寇的行動,封鎖東瀛沿海不給倭寇補給。而作為代價,對那些東瀛商人和武士的胡作非為,林家就睜一眼閉一眼,不但不管還極力庇護他們。   「這麼說,林家討好倭族就是希望他們不要閒著沒事割自己肚皮?」   林雨啼笑皆非:「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紫川秀感慨萬分:「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我以為明羽喜歡被捆綁已經夠稀奇了,誰知道倭族更猛,居然喜歡割肚皮這種調調,更沒想到林家居然怕這個……」   「三哥,沒想到在河丘能見到你。快一年沒見了,你還好嗎?」   一聲「三哥」喚醒了紫川秀的記憶,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漆黑的松樹林,林間破舊的小屋,同是浪跡天涯的落寞男女倚靠著彼此的體溫相互偎依,同生共死抵禦強敵。   紫川秀湧起了溫馨的感覺:「我很好。一年了嗎?事情好像就是昨天一樣,河丘,聽雨咖啡館,沒錯吧?」   「啊,你都記得啊!」林雨柳眉一挑,眼中流露出驚喜的笑意:「你一直沒來看我,我以為你都忘了呢!那您這次來河丘是為什麼呢?」   「聽說這邊的物價便宜,我來進點茶葉,做點小買賣。」   「您選好住處了嗎?」   「我剛進城。」   林雨沉吟道:「寒舍就在河丘的市中心,有幾間空置的客房,您如果不嫌棄的話,」她微微側過臉去,讓紫川秀看不到她臉上突然浮現的紅暈:「不妨就在寒舍住下,也好讓我略盡地主之誼。」   紫川秀還沒來得及回答,忽然聽有人叫道:「林雨!」   警局裡面走出了一位華貴的青年,遙遙地朝著林雨揮手。   幾個高級警官又是鞠躬又是陪笑地恭送他出來,他極有氣概地一揮手,轉身向林雨走來,滿面喜色地又叫了一聲:「林雨!」   對著那個青年,林雨彬彬有禮地欠身道謝:「這次麻煩您了,林公子,不勝感激。」   「啊,那是小事一樁,你不必放在心上。」那青年大步走近來:「那些倭人太不像話了,你沒有受傷吧?」   「托公子您的福,我一切安好。」   「那就好。」這位青年面目英俊,氣度沉穩,眉宇間有一種自信的英氣,說話口齒清晰響亮,很有陽剛之氣。   雖然他身著便裝,但紫川秀一眼就認出他是軍人,那種目中無人的自大氣概只有那種粗魯的丘八能具備,很奇怪的,這反而讓他很有男子氣概,並不讓人討厭。   他很直接地問林雨:「今晚方便嗎?想請你吃個飯。」   林雨嫣然一笑:「實在不勝感激,只是今晚我朋友遠道來河丘,我得陪他吃飯。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在紫川家認識的好朋友張阿三先生,今天也是虧得張先生幫我趕跑了那些倭人解了圍。」   那青年打量著紫川秀,輕蔑得猶如看一隻蟑螂,冷淡地點了點頭。   「這位是……」   那青年沒有自我介紹,彷彿紫川秀連知道他名字的資格都沒有,冷淡地說:「張先生,你的事我聽過了,你打倒了五個手持利器的倭族武士。不過,我們河丘是有法制的文明國度,俠者以武犯禁,也許這種野蠻和暴力行徑在紫川家那邊是受鼓勵的,但我們這邊絕不允許。看在林雨份上,我們這次不追究你的責任,你好自為之吧。」   紫川秀不怒反笑:「受教了。河丘真是文明和法制的國度,區區幾個倭寇竟可橫行當街,無人敢管!也許我們野蠻,也許我們暴力,但這種文明在我紫川家境內絕不可能出現!」   青年眉頭一挑,眉目間怒氣勃發,但林雨在一邊饒有興趣的看著,顧忌到風度,他粗重地呼吸幾下,終於還是壓下了怒火:「好一張利嘴!」   「哼,彼此彼此呢!」   那青年不再理他,逕直向林雨說:「林雨小姐,您出身大陸最顯赫的家族,身份高貴,與那些賤民結交有損您的身份和清譽。」   「這位公子說得真是太對了,」「賤民」馬上接著說:「尤其是那些以出身論英雄的無知狂妄之徒,林小姐您千萬不要與他交往!」   那青年眉頭一皺:「張先生你不是有要緊事去辦嗎?我們不敢耽擱您呢!」   「沒事,我閒得慌呢!」紫川秀一本正經地說:「我剛來河丘,還沒找到住處,承蒙林小姐盛情,我打算去她那借宿一陣。」   「張先生,你肯來了嗎?」林雨又驚又喜。   「正是。承蒙林小姐您盛情,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那青年旁聽著,臉色陰晴不定,紫川秀故意刺激他:「林公子,今晚我與林小姐共進晚餐,您可有興趣一同過來啊?」   「我,哼哼,我……」那青年欲言又止。   林雨善解人意地替他解了圍:「還是過來吧,就當是答謝您今天幫忙呢!張先生與您都是很難請到的貴客呢!」   「貴客,哼哼,貴客。林雨,我還有點事要辦,暫時失陪一下——喂,牽馬過來!」   在那青年怒氣沖沖整理馬鞍的時候,紫川秀笑吟吟地走到他身邊,把聲量壓得低低的:「讓我和她單獨相處,您放心嗎?」   那青年驟然一僵,板著臉說:「張先生,你說什麼,我不明白,你能否說得明白點?」   「我是孤男,她是寡女,我又是她的救命恩人,讓我們單獨相處——」紫川秀笑吟吟地看著他:「只怕大事不好啊!」   那青年面色大變,薄薄的嘴唇冷笑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告訴你,林雨身份何等高貴,你不要做白日夢了!」   一個隨從牽來了馬匹,另一個隨從幫他繫上了披風,他矯健地翻身上馬,縱馬絕塵而去,只看得見紅色斗篷迎風飛舞,猶如長街上盛開了一朵紅花,讓人精神一振。   望著他的背影,紫川秀大笑。   林雨望著他:「你和他好像交情很好,一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   紫川秀一本正經地說:「這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友誼啦,女人不懂啦。我和他一見如故,惺惺相戀,於是情不自禁,生死相依……」他自己忍不住笑了。   林雨似笑非笑:「真的嗎,孤男和癩蛤蟆先生?」   紫川秀的笑容僵住了,尷尬地摸摸自己腦袋:「寡女小姐,您的聽力未免也太好了點。不過這位了不起的林公子是誰啊?很少見這麼牛的人了!」   「他有驕傲的條件。林雲飛,林家東海第一艦隊司令。」   「不錯不錯,小伙子有出息,這麼年輕就當上——什麼!」紫川秀反應過來,驚叫出聲:「林家的海軍司令?就是剛才的……」   林雨很認真地點著頭:「就是他!」   「哦……」紫川秀呆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林雲飛是西川大陸的名人,林家強硬派的代表人物,軍隊中最年輕的將領。原來林雨有這種身份的朋友,難怪自己能這麼快從警局出來。   「你的臉色為什麼那麼古怪?」   「我在想,該不該立即捲起包袱逃出河丘去……」   沿著繁華的街道一路過來,兩人聊的都是一些很輕鬆的題目,河丘最近的天氣啊,著名的風景啊,哪家店子的特產最好。   有意無意中,兩人都避開了一些敏感的話題,林雨沒有問紫川秀的真名和身份,紫川秀也沒有問林雨那次在帝都的經歷,至於一些更敏感的話題,如流風家與紫川家之間連綿不斷的戰事,兩人更是諱莫如深。   如果哪個不小心擦邊到了時事,另外一個便連忙打哈哈,於是兩人齊心協力地把話題又扳回了正道:「今天天氣,哈哈哈……」   比起上次見面時候,林雨蒼白了很多,一路不住地咳嗽,而且還咳得很凶,有時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面對紫川秀關切的眼神,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解釋說:「最近感冒了。」   望著她纖瘦的身影,紫川秀深有憂色。   林雨的咳嗽絕非一般的感冒乾咳,她的咳嗽聲中帶著空洞的雜音,那是肺部有內傷的標誌,而且傷勢並不輕——這麼俏麗可愛的少女,誰竟能對她下狠手?林雨啊林雨,你真是渾身是謎!   傍晚,雪又下了起來。   紫川秀從朦朦的睡意中醒來。他沒有起床,蓋著被子半躺著,看著窗外濛濛的細雪漫天落下,靜得彷彿可以聽見雪花落地的聲音。他感到了久違的安逸。   從遠東到帝都,從帝都到旦雅,自己肩負著千萬人的命運,在生死一線的戰場上廝殺,在凶險莫測的政壇中周旋,精神上的負累使得他身心疲憊。如今,拋下了一切,甜甜地睡了一覺後,他感覺到神清氣爽。   半倚在暖烘烘的被子裡,什麼也不想,看著每一朵雪花旋轉、落下、消逝,竟能辨認出兩朵雪花之間的差異,紫川秀為自己能看得如此細微而驚訝不已,那種玄妙的感覺難以表述。   不知不覺中,窗外已經變黑,有人敲門,紫川秀這才清醒過來:「請進。」   「張先生,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請問您可準備用餐了嗎?」   「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紫川秀穿好衣服來到餐廳。林雨坐在餐桌前,烏黑的秀髮柔順地垂下,遮住了半邊俏麗的臉龐,眼神中透出種說不出的寂寥味道。林雲飛坐在對面,姬文迪坐在她旁邊。   「林小姐,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看到人都到齊了,紫川秀有點不好意思:「真對不起,飯菜都涼了呢。」   見到紫川秀,林雨露出了笑容,盈盈起身迎接:「其實我們平時也是習慣很晚才吃的。」   林雲飛只是略帶冷淡地一點頭,什麼也沒說。   偌大的一張餐桌,只有四個人進餐,身著白衣的傭人悄無聲息地上菜,菜餚不多,但味道卻很好,紫川秀頓時胃口大開,刀叉並上地奮勇衝鋒,像是他肚子裡有個無底的黑洞。   相形之下,其餘三人的吃相就文雅多了。   看著紫川秀狼吞虎嚥,林雲飛露出了鄙視的眼神,嘀咕道:「粗人!」   林雨瞪了他一眼,和顏悅色地對紫川秀說:「張先生,覺得還可以嗎?」   「很好吃!我從沒吃過這麼鮮美的菜!」   飯是好飯,菜是好菜,主人不但熱情好客,更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應該說這是一頓很愉快的晚餐。但紫川秀總感覺對方似乎對自己隱瞞著什麼,那個叫姬文迪的女子一直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自己,目光裡充滿了戒備的味道,尤其當自己拿起餐刀的時候,她立即有意無意地用身體遮擋住了流風霜。   而林家的海軍上將則一言不發地板著臉,像是紫川秀欠他錢不肯還似的。   一種無聲的默契存在於所有人中間,連端茶倒水的傭人都在嘴角默默含笑,這讓紫川秀很不自在:自己是外人,一切被瞞在鼓裡的味道是很不好受的。   精緻的餐具、精美卻不張揚的飲食、高素質的傭僕,這讓紫川秀對林雨的身份充滿了好奇。自己雖然身為紫川家的高級軍官,但是就享受來說似乎還難以跟對方相比。   他猜想對方應該是河丘的權貴子弟,偏偏河丘姓林的貴族又太多,無法猜出她的身份。   紫川秀旁敲側擊地打探,對方不動聲色地遮擋了回來,回答得滴水不漏:「我們家做點小生意……哦,我們祖上是河丘的貴族,不過現在已經沒落了。我的父親嗎?不好意思,他老人家已經去世了……我上次的叔叔嗎?他也去世了……」   眼看對方露出了真切的哀傷,紫川秀大感尷尬:「失禮了,讓你們想到了不開心的事。」   「沒什麼。張先生,您最近從帝都過來,紫川家那邊可有什麼新聞嗎?」   「紫川家的新聞嗎?無非是元老會吵吵嚷嚷,統領處爭爭吵吵,監察廳打打殺殺,總長府囉囉嗦嗦罷了。我們也懶得理會那些大人物的事,只要每日三餐有著落就滿足了。」   林雨沉吟道:「聽說紫川家任命了一名統領名叫紫川秀,他出任西南軍區司令,他是個怎樣的人呢,你可知道?」   紫川秀微微一震,她是故意的還是湊巧?   「嗯,」他故作沉吟狀:「說起紫川統領大人啊,那可是位了不起的人啊!他孤身光復遠東山河,魔族聞其名而喪膽。不但如此,他還是位道德崇高、品行高潔的偉人,那偉大的人格就如那太陽一樣照耀溫暖著我們萬民,老百姓每天都在祈禱,祈禱紫川統領長命百歲,讓他永遠治理我們,沒有他老人家偉岸的身影給我們指點方向,我們可怎麼辦啊?」   林雲飛冷笑一聲:「張先生,你在開玩笑吧?河丘都在傳說,這位新來的統領是個吸血鬼,到任後每天都在盤算著如何弄錢,他臉皮厚得匪夷所思,手段更是千奇百怪,連他家的小狗滿月都要廣發帖子擺酒敲詐禮金。前兩天我見到我叔叔林睿,他叫苦連天,說不到一個星期就挨敲詐了三次,每次從旦雅回來,他身上連買根棒棒糖的錢都沒了。」   紫川秀面紅耳赤得恨不得躲進桌子底下,一直沒出聲的姬文迪也在搖頭歎氣:「荒唐,紫川家怎麼派了這麼個活寶來擔任黑旗軍司令呢?」   「其實,」紫川秀還在強辯:「這些都是表面現象。說不定,在內心的最深處,那位紫川秀統領是位深藏不露的好人啊!大家有沒有想過,他拿那麼多錢回家幹什麼呢?一個人怎麼花也花不完,說不定他是拿去贊助失學兒童啊、治理沙漠啊,或者捐獻給遠東義軍抗擊魔族做軍費了呢?」   「垃圾,不用看也知道那人是個垃圾。」林雲飛不屑一顧:「一個人當然是花不完啦,但說不定他拿回去金屋藏嬌養了一堆小老婆呢?賤民畢竟是賤民,無論他們爬得多高,但出身注定了他們目光短淺,貪得無厭!這種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一看就知道是個無恥之輩!張先生,怎麼啦?你的臉色好差!」   「我……我吃得太飽,肚子痛……」   「是這樣的嗎?」林雨神情惆悵:「紫川秀真的是那麼一個庸俗之輩嗎?十年前,流風西山大人被他擊敗,從此一蹶不振,直到臨終,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見一下當年的對手,一直不能如願。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很想見見他,也算一了西山大人的宿願吧。」   屋子裡靜下來了。談起流風西山的時候,林雨臉上帶著深深的依戀,語調中充滿了傷感之情。   林雲飛安慰她說:「西山大人逝世,我們同感悲痛。我叔叔林睿和旦雅那邊常有來往,如果你想見紫川秀的話,我可以拜託他安排。」   「如此就謝謝您了!下次林睿長老和他見面的時候,我可以扮作長老的親隨。」   「這樣怎麼可以呢!以你的身份,太委屈你了。」   「不,以我的身份會晤紫川家的統領,那樣太驚世駭眾,他也未必敢來。」   紫川秀插口說:「呃,其實那個紫川統領啊,我也跟他很熟呢!」   「啊,真的嗎,張先生?」   「呃,我常常在報紙上見到他呢!」   「嗤!」林雲飛發出不屑一顧的輕蔑聲。   林雨笑得花枝亂搖:「張先生,您真幽默!」   紫川秀憨笑著:「真的,我認識他呢!不騙你們!」   林雨笑得越發大聲。   不知為何,看著那個賤民裝扮小丑樣逗林雨開心,林雲飛心裡憋著一股無名火。他乾咳一聲:「張先生,有件事我要請教,下午時候,我有事到旦雅那邊,順道到紫川家的出入境管理處查看了一下,檔案裡根本沒有張阿三這個人,你有什麼解釋呢?」   紫川秀淡淡地說:「您順路跑了一百多公里去旦雅,還順道去邊防治部少,又順手查看了在下的資料——林家還真是太平啊,肩負著保衛祖國重任的將軍們都閒得發慌呢!」   林雲飛臉色微微一紅:「你不要轉移話題!你的證件是假的!這件事,你怎麼解釋?」   「他們搞錯了。」紫川秀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   「我沒必要跟閣下解釋吧?這裡是林雨小姐的府邸,你我都是林雨小姐的客人,既然主人都沒對我身份提出置疑,何必閣下多事呢?」   林雲飛霍然站起,肅容整裝:「看著我!本官,林雲飛,林氏家族東海第一艦隊統帥,海軍上將,長老會直屬大臣,河丘東南領主!此地乃林家領土,本官乃林家軍隊將領,本官有權盤問你的身份!」   紫川秀正在思考對策,林雨已經冷笑了:「林將軍,你好大的官威,在我家中對客人發威風——請你出去吧,今晚我不想見到你。」   「林雨,此人來自紫川家,來歷詭異卻又武藝高強,我擔心……」   「謝謝你的關心,但我的安全我自己能負責。姬文迪,送客!」   林雲飛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紫川秀很不好意思地起身:「林雨小姐,對不起,給你添了麻煩。」   林雨靜靜地凝視著窗戶,彷彿沒聽見他的說話。   「那麼,謝謝盛情款待,我已經吃飽了,就此告退。」   「三哥,陪我出去走一下可以嗎?」   紫川秀霍然轉身。   雪已經停了,月色清朗,兩人不緊不慢地漫步河丘街頭。   「林雨,有件事我要跟你說。」紫川秀輕輕說:「林雲飛猜得沒錯,我是紫川家軍人。」   林雨毫不驚奇:「那有什麼關係呢?難道你會對我不利嗎?」   沒等紫川秀回答,她自己已經很有把握地接下去了:「你不會的。你的眼神清澈明亮,是那種天生正義的人。你是不會對那些孤身一人的弱女子下手的。」   「第一次見面時候,君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仰望著頭頂的圓月,林雨慢慢地說:「君武藝高強,不畏強暴,偏又溫文爾雅,體貼入微。君有逼人的鋒芒和銳氣,又充滿了深邃的哀傷和思念,清澈明睿。那時我就在想,那是個怎樣的男子啊!世上竟有如此俊郎的郎君!」   紫川秀靜靜地聽著,他知道林雨此時並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是需要一個傾聽的對象。   林雨注視著紫川秀的眼睛:「但不知為什麼,這次見面,你的眼神為何如此悲哀?從那次分別,你一定經歷過非常傷心的事情吧,以致讓你如此消沉?」   紫川秀無言以對。那次見面,自己還是意氣風發的遠東王,心裡牽掛著遠方姑娘的俏影,立志要建立宏圖偉業。但不到半年時間裡,自己經歷了背叛、慘敗、出賣,遠東沒了,姑娘分手,兄弟絕交。短短半年的時光,眼前佳人俏麗依然,自己卻經歷了滄海桑田。   不知什麼時候,密密的小雪又開始下起來,紛紛揚揚,兩人都沒有在意。   在路過一個路口時,林雨指點著路的左邊:「我們過去看看吧。」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六章 皇朝舊事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六章 皇朝舊事   夜。白雪覆蓋的台階旁邊聳立著整齊的松柏樹林,樹梢在清朗的星光下閃著寒光,霧氣騰騰。   踏著潔白的花崗石台階,迎面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座真人大小的青銅雕塑。   那是一個身披戎裝披風的青年將領,高大英俊,一手按劍,目光直直地眺視著遠方。   這尊銅像的神情與眾不同,沉痛,悲哀,在那員將領眺望遠方的眼睛裡,流露出無名的憤怒。   看到銅像,紫川秀眼皮突然跳動了一下。來到這裡,他突然喘不過氣來,心臟猛烈地跳動。這種感覺,好熟悉,又好親切。   沒有理由的,此種感覺十分玄妙,自己明明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但為何卻似曾相識,彷彿夢魂中曾千轉百縈此地。   「這是誰的銅像?」   「帝國海軍元帥林楓。」   「帝國?」   「光明帝國!林楓是帝國最後一位元帥。」說到這個名字時,林雨充滿了敬意:「也是三百年河丘林氏家族的開創者。」   「據我所知,河丘林氏的開創者應該是林鳳曦殿下和左加明王殿下吧?」   林雨輕輕搖頭:「那是因為楓公不慕虛名,後人只知道林鳳曦而不知他,這裡面有歷史的。」   微微飄灑的雪花中,林雨給紫川秀講述了一段不為人知的歷史。   河丘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名城,但在光明帝國時期,該城並沒有如此龐大的規模,不過是光明帝國位於西南海疆的一個中等港口城市,以漁業收入為主要經濟來源。   害怕遭遇到異大陸上更先進的文明和更強大的武力,光明帝國實行閉關鎖國政策,帝國近海防衛艦隊的近萬艘艨艟艦艇嚴密地封鎖著帝國廣袤的海洋邊疆,防備著越海而來的侵略者,而這支艦隊的總基地就設在河丘城內。   林楓原本是帝國末年的名將,曾數次率軍擊敗侵擾的魔族軍,年僅二十一歲任上將,是帝國最年輕的將軍。   但因為他是皇朝的偏枝嫡系,而一位能征善戰又擁有皇室血統的名將總是被當權者所忌的,他屢建功勳卻始終不得重用,最終被「提拔」到了海軍艦隊中當元帥。   帝國歷五五三年八月,藍河會戰中,帝國的主力一敗塗地,龐大的魔族軍長驅直入帝國繁榮的中樞地帶。帝國皇帝林堅毅和皇家軍團元帥魯單言於亂軍中失蹤。噩耗傳來,天下震盪。   儘管在藍河戰場上獲勝的魔族軍團隨即被左加明王的神劍擊退,但巨大的損失已無法彌補。皇家軍隊覆亡,威望的皇帝戰死又沒留下強有力的繼承人,中央政權陷於癱瘓,各地諸侯蠢蠢欲動。   第一個跳出來的是東南鎮守使紫川雲,他宣佈,東南軍曾宣誓效忠帝國皇帝,但現在林堅毅已死,帝國林氏家族的血脈已斷,因此,東南軍不再受誓言約束,即日起改旗異幟,改號「紫川軍」。   面對這種公然的叛逆行徑,軟弱的遠京政權無力鎮壓,而手掌重兵的諸侯們更懷有一種心有慼慼然的心情在觀望,只有位於河丘的林楓元帥採取了行動,他聯繫皇畿軍區統帥流風恆和西北軍區統帥明林等重兵大將,約定共同出兵嘉山要塞鎮壓叛亂。   鑒於紫川雲本身就是帝國數一數二的名將,為了防備各路兵馬存有顧慮,林楓主動提出,海軍水兵願為討伐大軍先驅,諸路大軍僅需跟在其後為其鼓舞助威即可。   「所有艱難險阻,我軍願一力承擔!諸公只需為我搖旗吶喊即可!」   聯繫起林堅毅在世時候對他的冷落,人們不禁驚訝林楓元帥的舉動。   一時間,議論紛紛,有人說他是沽名釣譽,有人更說他是借此獨攬大權暗藏禍心。   招討令送出了,但林楓望穿秋水也沒等來前來彙集的大軍,等來的卻是另一個壞消息:皇畿軍區統帥流風恆謀逆弒上!   在那個血色的黃昏,軍隊包圍了皇宮,野戰步兵從漢白玉的正門衝進去,皇宮禁衛軍拚死抵抗,帝國最神聖的議事大殿成為了叛逆者與皇統維護者廝殺的戰場,處處血流成河。   為了掩飾罪行,軍隊放火焚燒了宮室,大隊騎兵沿著長街高聲叫:「誰敢救火就殺死誰!」遠京居民噤若寒蟬,眼睜睜看著沖天烈焰焚燬了華麗的宮殿和林氏家族三百年的珍藏。   第二天流風恆向天下正式宣佈:「宮室失火,儘管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但仍沒能搶救出林鳳曦公主。殿下不幸遇難,嗚呼哀哉。」   第三天,西北軍區統帥明林宣告既然光明皇朝已經覆滅,西北軍從此獨立;接著是中南鎮守使曲布亞宣佈獨立,嘉西鎮守使胡歸陽宣佈獨立……   歷經了三百年的風雨,曾經強盛一時的光明皇朝已經腐朽中空,魔族的入侵是令得這棵大樹徹底折斷的沉重一擊。   眼看叛逆迭起,林楓憤怒不已:「雖然山河淪喪,但帝國尚有忠良臣子,只要河丘軍尚存一兵一卒,只要我一息尚存,帝國就絕不會滅亡!諸路叛逆之中以流風氏最為罪孽深重,此等喪盡天良的逆賊,天不滅其我滅之!」   當時流風恆統掌了遠京,手中握有十一行省,兵力雄厚為諸侯之首,弒殺林鳳曦不過是他野心的第一步,他更有獨霸天下一統大陸之心。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野心,就連紫川雲、明林等叛逆同謀也在恐懼著,生怕強悍的遠京軍隨時可能兵臨城下。   現在既然林楓要出頭挑戰這個霸主,大家那是求之不得,紛紛說:「好好好,你上吧,我們精神上支持你!」   林楓上了。合山一戰,五萬水兵破流風恆的五萬步軍,流風恆被打得只帶了五個親衛落荒而逃。   賓陽戰役,十五萬流風軍被打得一敗如水,潰軍狂瀉三百里,流風恆本人差點成了俘虜,只是躲在死人堆裡才躲了過去。   藍城會戰,更是將近二十萬的流風軍土崩瓦解,接著是賽微堡戰役,又有三萬流風軍被擊潰……   一個月時間裡,天下數驚。不到十萬的河丘軍連續擊破了四十萬遠京兵,連下二十五城,林楓的軍隊大步向遠京挺進,而曾為最強大的諸侯流風恆被打得失魂落魄,他派使者前來求和,說昔日林堅毅在世時候也不見得對楓大人您如何好,現在他人都死了,您何必這麼揪著不放呢?求您了,放我們一馬吧,我們願割地賠償稱臣納供,什麼都可以啦!   林楓拒絕了,他平靜地說:「陛下生前確實有待我不公之處,但我並非為此。流風大人行伍出身,最終被提拔為一方鎮守諸侯,所受恩遇我朝自古未有,現陛下屍骨未寒,你就欺凌孤兒鳳曦公主,如果這種忘恩負義的惡行都沒有人出來懲罰,那天下還有公理嗎!並非完全為了陛下,我是為了世間公道而戰!」   紫川秀霍然動容:「好一個正氣的奇男子!」   林雨感歎:「楓殿下是個很無私的人。他若是早生一百年,可能會作為帝國強有力的中興大臣載入史冊。可惜啊,他生於一個錯誤的年代。」   求和被拒絕,流風恆絕望得要自殺。他幾乎想丟下遠京出逃,但這個時候,形勢開始逆轉了。   震驚過後,叛逆的諸侯開始驚醒過來:林楓兵鋒犀利如此,若等他光復了遠京,奪取了流風恆的地盤,這個傢伙是帝國的死忠份子,他目標是光復中原,踏平各路諸侯,到時豈不是要拿我們一個個開刀?連流風恆都敵不過他,單打獨鬥我們誰是他的對手?禍無寧日啦!   一個前所未有的最廣泛同盟形成了。遠京軍區統帥流風恆、東南軍區鎮守使紫川雲、西北軍區鎮守使明林、中南六省鎮守使曲布亞、嘉西沿海鎮守使胡歸陽——光明皇林堅毅在世時候未能組織的大軍終於動員起來,即使是為了對付魔族也不曾出動過這樣多的兵馬,而他們的敵人卻只有不到十萬兵馬,他們害怕的並非河丘水軍,而是絕世名將林楓!   叛逆軍隊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上,從東南,從西北,從海岸,從內陸,從各地通往首都的大道上,兵馬遮天蓋日。   明知實力對比懸殊,林楓卻越戰越勇,他和他的部下們已經不是為生,而是為死而戰了。   他的孤軍竟然與舉國之兵打了個旗鼓相當,甚至還佔了上風:一個月之內與十五路軍隊作戰,擊垮了其中十一路,擊退四路,林楓在遠京城下創造了輝煌的成績。   在應付著各路增援叛軍的同時,河丘軍依舊沒有停止對遠京城猛攻,一度奪取了城池,叛逆頭目流風恆棄城而逃,而中南六省鎮守使曲布亞被擊斃於遠京城下!   在一個歷經三百年的強大帝國面臨覆滅的時候,她的忠實兒女迸發出最燦爛的光芒了,輝煌無人能比,但也因為那逼人的光芒,使得他的敵人更加堅定了剷除他的決心。   他們怕他,也正因為怕他,他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消滅他。林楓一日不死,他們寢食難安!   在這個荒淫無恥的時代,一個正直的人是對整個世界的威脅!林楓在遠京城下縱橫馳騁,打垮了一路又一路叛軍,但更多的敵人依舊源源不斷地開來。   林楓越是強悍,他的敵人就越是團結,為了對付他,叛亂諸侯們擱下了一切新仇舊恨,「反林同盟」越打越是壯大,這是一個人對抗整個國家的無望戰爭!   戰火越演越烈,眼看大陸將陷入比魔族入侵更為嚴重的災難中的時候,一個重量級人物出現了,這是個足以讓交戰雙方屏住呼吸的傳奇人物:左加明王。   他單人一劍擊潰了入侵的魔族軍隊,被譽為人類救星,聲望之高一時無雙,即使以那些持掌重兵的諸侯和心高氣傲的林楓也無法對他的聲音置之不理。   左加明王的調停建議非常簡單:按照流風恆先前的求和,林楓退回河丘,流風家族割讓五省給河丘軍,另外被林楓所殺的中南鎮守使曲布亞的領地中南六行省亦割讓為河丘領地,雙方不得再起兵尋釁。   諸侯們紛紛贊同,只要林楓不能吞併遠京,那他就不過一個地方諸侯罷了,對自己構不成威脅。   而元氣大傷的流風恆雖然很不爽要割地,但單靠自己也無力再戰,他也只好流著淚吞下了這枚苦果。   而損失最大的是中南鎮守使曲布亞,他的地盤完全被河丘吞併了——不過他已經死了,也沒什麼人去徵求他的意見了。   意想不到的阻力居然來自林楓元帥,他回絕了提議,說:「我並非為了擴充地盤而戰!既然光明帝國已經覆沒了,我若不能復國便當戰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與這些無恥之輩一樣苟延殘喘,我做不到!」   左加明王靜靜地凝視他:「有生有死,一切存在的都將毀滅,日月星辰也有熄滅的那天,何況是人世間的國家呢?天理運行,生死循環,帝國的覆滅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將軍高才,為何連這點都看不透呢?」   面對皇帝在世時封冊的國師,林楓十分尊敬,他深深地鞠躬:「國師大哲,思量深邃非吾等庸人能及,但既然國師認為帝國的覆滅是天意,那吾等就要試試能否以人力回天!」   明王長歎:「亂世將至,將軍如此鋒芒畢露,可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若您一倒,還有誰能守護堅毅公的血脈?」   「國師,你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陛下還有血脈仍在人間?」   明王一揮手,從營帳外走進一個怯生生的瘦弱少女。   看到她,林楓一震,立即單膝跪下:「蒼天有眼,佑我帝國血脈不絕!公主殿下請放心,微臣縱然粉身碎骨亦全力保您平安!從今天起,河丘軍唯您命是從!終有一天,金槿花的旗幟將再度飄揚在中原大地上空!」   三百年過去了,帝國末年的風雨恩怨已全部成為歷史,留給世人的只剩下河丘中心廣場上的一座真人銅像。   濛濛小雪中,聽著丹唇玉齒緩緩道來帝國末年那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紫川秀有一種歷史在眼前交錯的感覺。   想像那個風雨飄搖的皇朝末年,有一位單純的少年將軍曾試圖力挽狂瀾,拯救傾倒的帝國大廈,最終,他失敗了。   這是個與林堅毅、紫川雲等偉人同時代的人物,他忠誠,單純,充滿了理想和正義感,比起那些趁火打劫的霸主梟雄們,他有人情味得多。   他感歎道:「忠臣利劍鋒芒,亂臣賊子驚懼!一人威懾天下,林元帥真乃神人,令我悠然神往!但不知為何,這麼了不起的名將我以前竟沒聽過。」   「呵呵,三哥,若你是紫川家當權者,你會把當年發家的事跡大肆宣揚嗎?與流風、明林等人一起圍攻林楓,居然還不能勝,這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啊!」   看看銅像,又看看紫川秀,林雨說:「林楓長得很像你呢。」   紫川秀笑了:「十分榮幸。不過,從時間順序上說,應該說是我長得像林元帥!英才總遭天妒,不知元帥為何英年早逝呢?病死,或者戰死?」   林雨神色一黯:「都不是。他是被林鳳曦鳩殺的,對外宣稱是突發暴病。」   「那是為何!」   「功高震主啊!」   紫川秀一震。   林雨輕聲說:「林楓公逝世時年僅二十八歲,聞知噩耗,河丘軍民無不痛哭出聲,舉國哀悼。林鳳曦親自為其披麻帶孝,舉行國葬。直至今日,河丘軍民仍舊敬其如神。」   注視著那座堆積滿了白雪的雕像,紫川秀有一種想落淚的感覺。   那個驕傲的少年英雄已經化成了白骨,很少有人記得歷史上曾有過如此的傑出人物。   在那個風雲變幻的戰亂時代,那些手握重兵的重將們都在忙著為自己打算後路和利益,盤算著如何在光明帝國這塊龐大的蛋糕中為自己劃得最大的一塊。   唯有他沒有任何政治方面的顧慮,他僅僅出於一種年輕人常有的正義感和忠誠,為了已故主公的孤女而戰,最終,他得到的回報竟然是被自己所救的孤女所害。   紫川秀腦海裡浮現出帝都無名烈士紀念碑的悼詞:「您的名字,不為人知;您的功勳,與世長存!」流星的光芒雖然短暫,但一刻便足以照亮永恆。   他向著銅像深深地鞠了一躬,充滿敬意地哀悼三百年前那位猶如流星般逝去的天才名將,輕聲吟誦道:「古來名將如美人,不使人間見白頭。」   彷彿猜到了紫川秀的想法,林雨輕聲說:「林元帥的輝煌並不因他的結局而遜色,他為了忠誠而戰、而死,無怨無悔。三哥,你也是紫川家的軍人,你為何而戰?」   紫川秀一震,茫然地重複道:「我為何而戰?」   他沉思著,慢慢說:「為了那些愛我和我愛的人,為了人的尊嚴和自由權利,為了少女唇上的輕笑和兒童無邪的容顏,為了春天盛開的花朵,為了守護那些我珍惜和熱愛的美好事物不受踐踏——對不起,我語言笨拙無法把意思表達出來,但我堅信,人世間有些事物,值得我用生命捍衛。」   林雨深深地凝視著他:「不,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和你一樣,我同樣是戰士,流風家的軍人。」   「林雨,你……」   「你為你的信念而戰,而我為了我的祖國而戰,我深愛著我的祖國。」林雨平靜地說:「如果拯救祖國需要犧牲,和林元帥一樣,我也同樣……甘願赴死!」   紫川秀一震,回頭看著她。   林雨嫣然一笑,溫柔地看著他:「如果他日沙場相見,請君不必手下留情,能死在你手上,我很幸福。」   淒風冷雪中,美女孤獨地靜立雪中,纖細的腰肢挺得筆直,輕柔的微風吹拂著她的留海髮絲,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雪花落滿了她的肩頭,臉白如霜雪,她的神情平靜,但不知為何,她給人一種悲哀的感覺——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悲哀,那憂傷已滲透了整個靈魂。   她是對著紫川秀說話,但目光卻投向了天宇,投向了目光所不能及的西方天際,朦朧的霧雪中,仰望蒼穹,少女潔白無瑕的臉上籠罩著一層聖潔的光芒,目光中流露出淒涼的決意,猶如傳說中不沾凡塵的聖女。不知何時,淚水已流滿了她晶瑩潔白的臉。   突然之間,就猶如心靈深處最柔軟的部份被人用刀狠狠地捅了一下,紫川秀整個靈魂都顫抖了一下。   在哪裡,自己曾看到過同樣憂傷的容顏?路燈下那雙朦朧的淚眼,眼前那明亮的雙眸,二者竟然如此神似!   久經風霜的紫川秀已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竟有了種十七歲少年的衝動:眼前的少女是那麼柔弱,那麼哀傷,她需要保護,需要堅強的倚靠。   他多希望自己能堅定地攬住她的肩頭,讓她靠著自己胸膛放心地哭泣,溫柔吻干她眼角的淚痕。   紫川秀心頭泛起了複雜的感情,他什麼也沒說,脫下了身上的披風大麾,溫柔地披到她肩上,靜靜地佇立在她身後看著那個孤獨的美麗女子,數著一片片的雪花從眼前滑落,心頭蕩漾著悲哀又激昂的曲調。   四下是一片深沉的寂靜,寂靜凌駕在飄雪和松柏之上,甚至凌駕於漆黑的蒼穹之上。   流淚以後的林雨彷彿變成了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總愛咯咯發笑,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傻話,紫川秀只是靜靜地聽著,很少插話。   「小時候我很貪吃的,總是去廚房偷吃東西。小時候,爸爸問我想嫁給誰?我說,我想嫁給廚房的蛋糕師父!結果爸爸、媽媽、叔叔和哥哥們都笑得快要發瘋了。三哥,你呢?你小時候也貪吃嗎?」   「我小時候很皮的,每天都出去跟著兩個狐朋狗友鬼混。這兩個傢伙中的老大是個混世魔王啊!盜竊、勒索、打架、賭博無所不會,而且樣樣精通,十四歲就成了街區所有不良少年的大頭目,治部少警察見了他就頭痛;而我的另一個大哥,表面上很老實很靦腆的人,口頭禪是打架很不好的,大家不要衝動啦!——其實最衝動的人是他!一打起來,衝在最前面的人就是他,哪怕兩頭牛都拉不住,等治部少的人趕到,他又搖身一變成了路邊看熱鬧的人了,還給警察們報信:他們往那邊跑了!——我不怕警察,我怕的是義父。」   「義父?」   「我出世之前爸爸就死了,三歲時候媽媽也死了,是義父把我帶大的。」   「啊,對不起。」   「沒什麼。爸爸死的時候我還沒出世,媽去世時候我也還不懂事,所以那時候也不怎麼懂得傷心。我義父是個很威嚴的人,待人很嚴厲。每次被義父從治部少領回來,我都少不了挨一頓痛揍,哎喲,揍得那個狠哦,睡夢時候都還痛呢!每挨一次揍我總能乖乖地老實個半個月,義父管這叫給我打預防針;但半個月一過,我又屁顛屁顛地跟著那兩個壞蛋出去偷雞摸狗了,這時候義父就長歎說:藥效過了。」   林雨噗哧一笑:「你的童年真有趣。而我……起碼你還有兩個朋友,而我一個朋友都沒有。」   下半夜,雪終於停了,陰霾的烏雲散去,天上繁星閃爍著美麗的光輝,光怪陸離地變幻著,彷彿是用世界上最大最好的寶石琢磨成的。   街道上人煙稀少,通宵營業的酒吧裡傳出歌手深沉而滄桑的歌聲。   兩人都停下了腳步聆聽,在這寂靜的深夜裡,那感傷而憂鬱的旋律是如此的動聽,具有一種感染人心的魅力。   林雨仰起頭來望著紫川秀:「三哥,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喜歡的女孩子?」紫川秀腦海中浮現那傷感的一幕:昏黃的街燈、路燈下纖細的少女、哭泣的淚眸,那一刻已刻入了靈魂。   不知為何,這個柔情的晚上有一種神秘的魔力,使得他想一展緊閉的心扉:「我深愛著一個女孩子,但與她已經不可能了。」   望著紫川秀,林雨若有所思:「這樣啊……」她的語氣很平靜,平淡的三個字卻蘊含了深深的失落和落寞,只是她用微笑來掩蓋了。   「那她愛你嗎?」   「我想,應該是愛的吧?」   「既然彼此相愛,那你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紫川秀一愣:「是啊,我們既然相愛,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那到底是誰的錯?」   如果時光倒流讓自己再選擇一次,自己將會如何抉擇呢?或者存在著更好的方法,可以兩全其美?仰望璀璨星空,紫川秀長歎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問心無愧。」   紫川秀陷入沉思的時候,林雨悄悄地看著他,看著他緊鎖的劍眉,看著他輪廓分明的俊臉,看著他思考時眉心微微隆起的皺紋,看到他專注時堅毅又沉著的目光——全身心投入的男子自有一種魅力,林雨看得如癡如醉,心臟在不爭氣地「怦怦」跳動。   她輕輕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低聲說:「如果,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會不會……會不會……」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紫川秀聽不清楚了:「什麼?」   「沒、沒什麼。那麼,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呢?她很漂亮嗎?」   紫川秀笑笑:「她是很漂亮,不過還比不上林雨你,你的美是超凡脫俗的。」   林雨臉一紅:「真的嗎?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漂亮。懂事以後,周圍的很多女孩子都收到了男孩子送來的鮮花和情書,卻沒有一個男孩子送花給我,我還以為我長得很醜呢!」   紫川秀環顧左右,寒冬季節,只見一片皚皚白雪,草木凋零,他靈機一動:「你等一下。」一頭跳入了路邊的灌木叢中,好一陣子才出來,將手藏在背後:「你猜猜,這是什麼?」   「鮮花?」   紫川秀把臉拉長了:「你就不能笨點嗎?按照通常的言情小說套路,你應該猜不出,然後我突然拿出來,你驚喜若狂,然後情不自禁地親了我一下——小心啊,女孩子太聰明了嫁不出去的喔!」   「嗯,讓我們重來!」林雨雙手捧在胸口,目光深邃地望著他,頭稍稍向後仰起:「啊,那會是什麼東西呢?讓人家好期待、好期待喔……」   「這又誇張點了吧?」   「哎呀,不要管啦!到你啦!」   於是紫川秀單膝跪在林雨面前,雙手捧著花:「敝國有個風俗,百合花象徵著最純潔的少女。謹將這朵晶瑩無瑕的花朵獻給我所見過的最美麗女孩,林雨小姐,只有您才配接受它。」   接過了「花朵」,一陣冰冷滲入手指,林雨的手指微微地顫抖,這是一束冰雕的百合花,十幾個小巧的花瓣全部用冰雕刻而成,玲瓏剔透,冰雕的花瓣反射出幽幽的藍光,枝上還有細小的花苞和葉子,栩栩如生。   他期待地望著她:「怎麼樣?漂亮嗎?你喜歡嗎?」   看到他內力消耗過度而微微蒼白的臉,看到他凍得通紅的指頭,她的喉頭彷彿被什麼嚥住了,哽咽地說:「很漂亮,我,我很喜歡!」   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地溶化,暖暖的,濕濕的,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了,她用力地點著頭:「我非常、非常地喜歡!」   她抬起頭,強笑說:「三哥,你能閉上眼嗎?一秒鐘就好,我也有樣好東西要給你呢!」   「嗯?」紫川秀疑惑地閉上了眼睛:「你有什麼……」   他沒能把話說完,唇上突然感覺到一陣炙熱和濕潤,少女芬芳的氣息令人迷醉。他猛然睜開了眼睛:「你……」   「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林雨炙熱的唇再一次封住了他的嘴,那旖旎的眼波令人迷醉。   紫川秀反應過來,儘管沒有任何經驗,他卻能無師自通地一攬女孩纖纖的細腰,感覺懷中的身軀在微微顫抖。他低頭深深地吻了下去,兩人顫抖、炙熱的唇碰到了一起。   愛情迸發是如此突然。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七章 風雪旖旎 第十五卷 西南的統領 第七章 風雪旖旎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雪又下了起來,紛紛的雪花中,河丘一個不知名的巷子裡,淪落天涯的男女緊緊擁抱,雪花不斷地在他們的頭頂、肩膀、披風上積累,他們一直擁抱到身上全部積滿了雪,一身白茫茫。   多年以後回憶起那個飄雪的晚上,紫川秀唯一記得的是兩個人走了很久,幾乎走遍了河丘所有認識和不認識的街道,一直走到兩腳酸痛,但兩人誰也沒有說要回去。   長夜漫漫,但總有盡頭。東方出現了魚肚白,黑夜即將過去,分手的時間即將到來。   一對情侶相對默默佇立,目光中流露出依依不捨的感情。   「我,我要回去了。」   紫川秀凝視著她:「你快回去吧。我也要找家旅館休息了。」   兩人都說要走,但腳下的步子一點沒動。   「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我還能見你嗎?」   紫川秀移開了目光,盯著滿是雪的地面:「如果你要找我,去旦雅,與黑旗軍司令部的普欣旗本聯繫,只要說出『河丘風雪夜』這幾個字就夠了,他會帶你來見我的。」   「黑旗軍的普欣旗本嗎?河丘風雪夜……」林雨默默念叨幾次,點頭說:「我記得了。」   「那麼,讓我們就此告別……」   「很抱歉打擾了,但二位哪都去不了!」   兩人霍然轉身,在巷子盡頭的黑暗中,一個高大的男子從黑暗中逐漸浮現。   林雨失聲:「林雲飛!你……你在這裡多久了?」   「時間夠長的了,足夠讓我看到該看的和不該看的了。」林氏家族的海軍上將踱步出來,他的身上全是雪,眼中殺氣騰騰。   紫川秀鎮靜地說:「在陰暗角落偷窺男女之私,這並非君子所為,更不合乎閣下的身份。」   「閉嘴,賤民!」   紫川秀悠悠說:「林公子,論家世,我和您一樣出身門第顯赫;論權勢,我或者比你更有勝之;論武功,在下更是有點自信,無論哪樣我都不比您差,所以麻煩林公子您不要稱我賤民,另外——」   紫川秀沖林雲飛親切地微笑著:「我害怕很多事,我怕黑怕痛怕沒錢,但碰巧最不怕打架!」   「那就死吧,賤民!」林雲飛殺氣騰騰地撲過來,紫川秀立即做好應戰準備,但就在這瞬間,一個纖細的身影突然插入了他們中間!   紫川秀失聲叫道:「阿雨,危險!」   狂猛的拳頭在林雨眼前猛然停下,她額頭的散發都被拳風吹得飄開了,林雲飛倒退一步,赤紅著眼睛叫道:「林雨,讓開!」   林雨一動也沒有動。她注視著他,明眸靜若秋水,撫慰、關懷、同情、惋惜、歉意,還有一分真切的感激——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她用目光傳達了那麼複雜的心情,這個女孩子掌握著一種無以倫比的藝術,能使得一切保持在美好的境界中,在她面前,就連爆發的火山都會恢復平靜。   她柔聲說:「雲飛,我不配你。」   殺氣消散了,站在那裡的只是一個失去摯愛的普通男子。林雲飛默默地消化著這句話,露出了悲哀的神色。他閉上了眼睛,兩人都清楚地看到,林家的海軍上將已淚流滿面。   紫川秀不忍地移開了眼睛,林雨也低聲抽泣起來,摀住臉:「對不起……」   「現在不是說對不起的時候。」林雲飛哽咽著說:「林雨,你千萬不要回家了,有埋伏。」   「啊?」   「昨晚得到消息我就過來找你了,我等了一夜。」林雲飛聲音嘶啞:「林雨,走吧,馬上離開河丘,離開林氏的領土!越快越好!」   「為什麼?」   「長老會在昨晚深夜達成一致意見。林凡親自下令,要把你活抓,如不能生擒則殺!」   「什麼?」兩人震驚異常:「怎麼可能!」   「林凡為什麼要害我?」   林雲飛猶豫了一下:「原因我也不大清楚。」   林雨和紫川秀交換個眼神,都看出林雲飛沒說真話。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應該是屬於能知悉內情的特權人士。   「那你為什麼準備了兩匹馬?」   林雲飛苦笑了下:「我原本想,想與你一起遠走高飛。」   就為一個女子,而背叛自己的祖國和家族、放棄大好的前途和事業?   林雨身體驟然一震,望向林雲飛的眼神裡多了一分感動,溫柔地說:「我不值得你這麼大的犧牲,我不配。雲飛,你如此優秀,將來定能找到一個比我好上千百輩的美麗女子。」   林雲飛長歎:「世間縱有紅顏如花,但我心卻只容得你一人。」   他把手中的馬牽過來交給林雨:「走吧,立即走!不要回家了,你的住處已被監控了,也不要往流風家的邊境走,那邊的道路已被封鎖了。」   「但我還有部下在家裡,姬文迪他們……」   「林家想殺的人只有你一個,如果你不在,姬文迪他們沒危險。」   望向紫川秀,林雲飛惡狠狠的道:「姓張的,你給我聽好了!」   「我不姓張。」紫川秀淡淡說。   林雲飛一愣:「我管你姓什麼!你聽著,林雨的安全我就交給你了。如果她掉了一根毫毛,即使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殺了你!明白嗎?」   紫川秀簡單地說:「你放心,跟著我,林雨不會有事的。」他自信、淡定的聲音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令得咄咄逼人的林雲飛也緩和了下來。   他定定地望著林雨,彷彿要把她美麗的容顏深深地銘刻在心中:「那麼,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你也要多保重。將來我們會再見面的!」   「我想,不會有這麼一天了……」林雲飛低聲說,但是林雨和紫川秀都沒有聽到,兩人策馬前進。   奔出幾十步遠了,身後突然響起林雲飛的叫聲:「最後一個問題,你,你真的愛過我嗎?」   林雨勒住馬轉過身來。微微的晨光中,兩人都看到了對方面上的淚痕和淚後清亮的眼睛。她微微地點點頭,動作輕得幾乎不可覺察,然後很快地又轉身縱馬前進,馬蹄踐踏,積雪飛濺,如同她身後騰起了一團雲朵,她的身影消失在寂靜長街的盡頭。   風馳電掣,兩旁的景物飛快地向後退去,耳朵裡完全是馬蹄的聲音,風聲呼呼。   晨光初現,兩人不經大路地越過一片起伏的山丘,前方是一片墨綠色的森林,森林邊上的大路上快速流動的火把如同螢火蟲般閃閃爍爍,大隊騎兵經過的轟隆聲隱約可見。   紫川秀猛然勒住了坐騎:「我們遲了一步,他們已封鎖了河丘至旦雅的公路。」   林雨點頭說:「不止是流風家,通往紫川家的道路也被封鎖了呢。」   「不可能完全封鎖,完全封鎖邊境對林家的損失太大,而且漫長的邊境線也無法用人力阻隔。我們繞道走吧,林家應該猜不到我們會往瓦林方向去。」   為避免在大路上遭遇到邊防警察的盤問,兩人沿著一些荒蕪的偏僻小路前進,這種路往往走上十幾里都碰不到一戶人家,只有一些養蜂的農人住在這裡。   那些淳樸的農人一點也沒懷疑他們的身份,熱情地給他們指點村落之間的羊腸小道,這樣一段段地走下來,一個村又一個村地走過,經過兩天的跋涉,他們居然沒碰到任何盤查的崗哨。   紫川秀曾擔心林雨不能適應野外生活,但很讓他驚訝,林雨的生存技能並不比自己遜色,她能毫不困難地區分野菜和毒草,熟練地搭建簡易爐灶,吞吃著苦澀的野菜,裹著單薄的毛毯席地而睡。   更難得的是,在這莽荒之地跋涉,除了更憔悴蒼白以外,她的美麗一點沒遜色,衣衫整潔得彷彿剛參加宴會回來,女孩子天性的愛美本領令紫川秀不得不敬佩。   紫川秀曾奇道:「你不用化妝的嗎?」   林雨淡淡說:「我麗質天生。」   紫川秀一愣,兩人笑得前俯後仰。   第三天黃昏,兩人離開山林出現在邊境公路上了,這是最後一段路程,也是最危險的一段路,暮色藹藹的前方出現了一個檢查站,藍白兩色的欄杆已經放下了,武裝士兵在大道兩旁警惕地注視著路人。   一個制服筆挺的青年軍官出現在紫川秀面前:「二位請下馬,出示您的有效證件。」   紫川秀順從地下馬,把證件遞過去。   那軍官對紫川秀的證件只是粗粗一翻就還給他:「謝謝,張先生,您可以過去了。這位女士,請出示您的證件。」   在林雨回答之前,紫川秀搶著說:「這是我妻子,她的證件遺失了。」   「哦?」軍官懷疑地盯著林雨:「這位夫人,你有什麼文件可以證明你自己的身份嗎?」   「沒有。往常出入河丘不是不需要檢查的嗎?我們根本沒想到要帶證件。」   「這就很麻煩了呢!」軍官一揮手,兩名士兵走上前:「我們奉命搜尋一位年輕女子,她的年齡恰好與尊夫人差不多——很抱歉,張先生,您可以過去,尊夫人則必須留下,等待我們查清她的身份才能放行。」   「我是紫川家的臣民,我的妻子也是!你們無權扣留我們!」   那個軍官聲音很疲憊,顯然這段話他已重複多次了:「這裡是林家的領土,不管你來自紫川家還是流風家,既然你們在此地,你們就得遵守河丘的法律。尊夫人既沒有攜帶證件,又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林家的安全機構自然有權力扣留她——張先生,你不用叫了!尊夫人並不是第一個被扣的,您看那邊,很多沒帶證件的人都在那裡靜靜地等著了,希望你也配合我們吧,這用不了多少時間的。」   兩個士兵走來很粗魯地想拉林雨下馬,她一聲嬌喝:「放肆!」甩著馬鞭狠狠地朝他們抽去,那兩個士兵慘叫著跳開了。   那軍官霍然立起,喝道:「拿下了!」   士兵們轟然應答,像一窩被驚動的馬蜂般蜂擁而上,紫川秀不懷好意地瞄向那軍官。   那軍官飛快地向後一跳:「你想幹什麼?」手閃電般移到了刀柄上。   沒等他拔出刀子,紫川秀一拳轟在他肚子,一瞬間,劇烈的疼痛撕裂了他的神經,軍官連叫都叫不出來,口裡全部是苦澀的膽汁味道,當場全身癱軟。   紫川秀利索地反剪了他的雙手,拔出了他的軍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都站住了!誰敢前進一步,我殺了他!」   「啊……殺人啦!」一聲尖銳的女聲刺破耳膜,眼見有人膽敢襲擊軍隊,檢查站一片嘩然。   害怕遭了池魚之殃,排隊等待過關的平民們驚叫著四散逃走,場面亂成一團。   趁著混亂,林雨一揚馬鞭,策馬躍過了障礙桿朝前衝去,一群士兵吆喝著徒步追趕,但哪裡及得上駿馬的速度,只見林雨的背影越來越小,眼見就要消失在大路盡頭。   「上馬!不能讓她跑了!」這個時候,唯一能保持清醒的竟是那個被紫川秀劫持的軍官,他大口地吐著膽汁,掙扎著說:「信號兵馬上放焰火,通知前方警戒!」   士兵們如夢初醒,十幾個騎兵跑向路邊的坐騎翻身策馬追趕而去,砰的一聲響,黃昏的天空上出現了一蓬紅色的火花,警哨聲遠遠地傳開去。立即,四面八方都傳來了同樣的警哨回聲。   其餘的士兵們挺著長矛團團逼過來,喝聲如雷:「立即放了我們長官,不然殺了你!」   紫川秀低聲喝道:「叫他們讓路!」手上用力,軍官被反剪的手傳出了骨骼移位的輕微咯咯聲,被劫持的軍官立即臉色慘白,額頭上出現大滴的汗水,可他十分硬氣,竟然一聲痛也不肯叫。   「把……把他拿下!」那軍官斷斷續續地發令,看著士兵們不敢上前,他暴喝道:「快!不要管我!」   紫川秀不禁讚歎道:「是條漢子!不過,你部下不是我對手的!」   「放屁!有種的把我放下,我們真刀真槍干一架!我就不信……」話沒說完,軍官愕然地張大了嘴,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人突然消失了。   那情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哪怕眼力最好的人也只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旋風般捲入了槍陣中,十把長矛同時戳過去,但都戳了空。   那人以不可思議的敏捷騰挪迭移,猶如游魚在水中一般在長槍陣中靈活游動,雖然就在方寸之間,但居然沒有一把長矛能碰到他的身軀,彷彿他根本是個沒有實體的幽靈!   士兵們驚駭不已,驚叫:「他是鬼,不是人!」   「天黑了,山妖出來了!」   幾個士兵丟下武器掉頭就跑,陣勢中出現了缺口,只聽得一連串急速的劈哩啪啦聲和慘叫聲,包圍圈瞬間崩潰。那男子還有餘暇回頭向軍官做個鬼臉,人影一晃,他已經出現在馬背上了,駿馬一下就躍過了欄杆,疾馳而去,整個過程猶如電閃雷鳴,一瞬間,人騎已經消失在大路盡頭,只留下一地躺得亂七八糟的人體和痛苦的呻吟。   那軍官震驚得嘴都合不攏了:「這!」他一跺腳:「我不是做夢吧!」   快馬疾馳,勁風撲面,紫川秀心情舒暢。享受安逸生活已久,好久沒有用武功了,今天牛刀小試,身手依然乾脆利索。回憶起軍官張得大大的嘴巴,他就竊笑不已。   多年的戰爭給遠東民眾帶來了深重的災難,但亦鍛練出了強悍的遠東部隊,遠東兵精,甲於天下。一直以魔族為作戰對手的自己對上了林家的兵,那真是輕鬆愉快。   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林家倚靠了左加明王的庇護就以為安全了,這實在是件很危險的事。   草叢中一陣悉悉娑娑的響動,又出現了一隊持長矛的步兵。紫川秀立即勒馬拔刀做好了廝殺準備,這群士兵卻衝著紫川秀揮揮手:「快離開!我們在搜捕逃犯!」   紫川秀一愣,才醒悟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是林雨的同伴。   眼看樹林裡人影綽綽,前方響起連續不斷的刺耳警笛和呼叫聲,黯紅色的天空不斷地爆發出閃亮的禮花信號,四面八方都響起了狼犬的吠聲和人聲、口令聲、軍靴踏地的聲音,不知有多少軍隊集結在周邊。   紫川秀暗暗叫苦,本來以為這一段防衛較鬆懈的,卻不料一頭撞到了敵人重兵把守的網上!   在一片林間的空地上,十幾個騎兵追上了林雨,他們團團圍住吆喝作勢:「快點下馬投降!」   林雨幾次突圍不成,反倒身上多了幾道傷痕。她大恨:若不是那次帝都之行給那個神秘高手所傷,內傷未痊癒,放在往日全盛時,區區十來個普通士兵如何是自己對手!她絕望地想:難道真的是天滅我流風族嗎?   一聲清亮的呼嘯直衝雲霄,紫川秀從林間猛然躍出,直直地衝入了林家騎兵的隊列中,他兩腿控馬,左手刀,右手拳,或砍或轟,兇猛有如雷擊電閃,外圍的騎兵紛紛墜馬落地。   人仰馬翻的嘶叫中,紫川秀一陣風衝過她身邊:「跟著我衝!」   兩人緊勒馬腹,馬蹄不沾地,煙塵滾滾,人騎勢如狂飆,眼看就要衝入前方的密林中了,忽然鑼鼓聲轟隆,從林中的綠蔭叢裡湧出了大群的弓箭手,一瞬間,幾十把強弓對準了他們!   紫川秀大驚,大叫:「棄馬!」兩人身子一側,從奔馬背上滾落,幾乎就在同時,只聽得颼颼刺耳風聲,兩匹坐騎已被射成了刺蝟滾倒地面,長聲的慘嘶不絕於耳。   紫川秀在地上連續翻了幾個滾,肩頭摔得火辣辣的刺痛。   趁著箭手再次上箭的耽擱,他迸發出了最大的潛力,拖著林雨一溜煙地斜斜地衝進了林子裡,那隊弓箭手大呼小叫地追來了,人數之多讓紫川秀頭皮直發麻!   「林雨,爬上樹去!我來引開他們!」   知道這不是依依惜別兒女情長的時候,林雨簡單說了聲:「不要勉強,情況不妙就投降。」她飛快地爬上樹,隱藏在一叢綠蔭中。   紫川秀則大步地向林子東側跑去,他故意把步子放得很重,邊跑邊碰撞路邊的樹枝,發出悉悉娑娑的響聲,於是如他所願的,四面八方立即響起了叫聲:「她往那邊跑了!東邊!東邊!」   「弓箭隊,搶在東邊路口,攔截他!」   為了吸引敵人,紫川秀跑得並不是很快,搜索的部隊圍得越來越近。   這片林子並不大,不到二十分鐘,紫川秀就跑到了盡頭。他剛衝出林子,迎面劈頭蓋腦就飛來一通箭雨,他慌忙就地一趴,抬起頭來,立即倒吸一口冷氣:迎面是一片耀眼的火把,足有上千的弓箭手和刀手正在恭候著他!   有人厲聲喝道:「前面的人,把武器放下!」   紫川秀順從地把刀丟在地上,幾個士兵過來把他捆了起來。   一個軍官怒氣沖沖地大步走過來,正是剛才被劫持的檢查站指揮官,他平靜地說:「你膽子很大啊,竟敢襲擊軍隊!」   沒等紫川秀答話,只聽得一連串清脆的皮肉碰撞聲,那軍官不歇手地抽了紫川秀十幾個耳光,顯得林家的軍人是多麼的訓練有素。   他還想再打,但一個更高級的軍官攔住了他:「不要再打了,長老來了!」   火把分開一條道來,走出一員身披戰甲的高個子武將。走近來看清紫川秀的面孔,那員武將驚叫出聲:「你……你……是紫川統領!」   紫川秀鬆了口氣:「將軍是林家的哪位?這火把太刺眼,我看不清了。」   「把火把熄了!」那員武將回頭下令道,大步走上前來,脫下了頭盔,現出一張英俊的面孔:「統領不認得我了嗎?」   「啊,你是林睿!林睿長老!」   「鬆綁,快鬆綁!」林睿手忙腳亂地下令:「統領大人,您沒受傷吧?您還好吧?」   「哼!」摸著手腕上被繩索勒出來的血印,紫川秀冷笑:「你看我像很好的樣子嗎?」   「這個……」臉被打得又紅又腫,嘴角流著鮮血,渾身骯髒不堪,怎麼看紫川秀都不像很好的樣子,林睿尷尬地陪笑著:「誤會,這完全是誤會!」   「哼哼,」紫川秀有氣無力地說:「林長老,我從小就體弱多病,身體脆弱,現在又給您部下一頓毒打,快不行了……」   紫川家最強高手之一何時竟變成身體脆弱的病夫了?林睿苦笑:「大人您真是愛開玩笑,您武藝高強,那些普通官兵如何傷得了你?」   「普通官兵?可我看您部下拳出如猛虎盤山,腳踢似蛟龍出海,劍快如電閃雷鳴,刀猛如同——反正是厲害得沒法說啦!你看你看,他連髮型都像左加明王的,說明他定是和明王一般厲害!」   什麼亂七八糟的邏輯!林睿頭都大了:「可我看大人您神清氣爽,中氣十足,身體好得很啊!」   「迴光返照,那一定是迴光返照啦!」   「要不,我們找最好的名醫來幫您檢查一下?」   「可是現在的醫藥費很貴的啊,我又是個很窮的人,沒什麼積蓄的……」   這個無賴!林睿額上冒出了條條青筋,強笑道:「這是我部下惹出的禍,怎麼能讓大人您破費呢?自然是我們出這筆錢啦。」   「唉,林長老,雖然您答應賠償我十個億的醫藥費——」   「等、等一下,我什麼時候答應……」   「但您的部下這樣公然毆打紫川家黑旗軍團的統帥,這是對黑旗軍十萬將士的侮辱,也是對紫川家族百萬披甲戰士的侮辱,更是對敝國總長參星殿下和寧殿下的挑釁!這麼嚴重的政治事件,可不是區區十幾個億能補償的啊!林睿長老,我們是老交情了,但你闖的禍太大了,兄弟我實在幫不了你了——長老,您怎麼就這麼冒失呢?」紫川秀不住地搖頭歎息,一副很同情但是愛莫能助的表情,林睿覺得自己都快暈過去了。   當然了,阿秀統領是個「心腸很軟的人」(自稱),他是不會忍心看著「好朋友」林睿長老就這樣墮落成為破壞兩國歷史悠久的友好關係的罪人的。(林睿咬牙切齒:「謝謝呢,秀統領您真是寬宏大量!」)看在友誼的份上,他答應「抱著很大的誠意來解決這個政治事件」,經過一番竊竊私語的討價還價,紫川家的統領和林家的長老終於達成了和解協議。   當然了,協議的具體內容外人是不得而知的,不過看紫川秀的春風滿面和林睿那沮喪的表情,大家應該不難猜出阿秀統領又一次成功地幫助林家那舉世聞名的富饒口袋減輕了負擔。   「不過有件事我很奇怪的,」林睿的眼裡滿是疑惑:「統領大人,您怎麼在這裡呢?」   「我來視察瓦林行省的邊防部隊,不慎與隊伍走散迷了路,誤入了林家國界,結果碰上了你的人。」紫川秀放心地胡說八道,反正怎麼說林睿也不敢反駁自己。   「那,您為什麼會與我部下衝突起來呢?」   紫川秀笑笑,低聲在林睿耳邊說:「林長老,真要說聲抱歉了。剛才我和一個女子在一起,因為您的部下對她無禮,我一時氣急動手教訓了他們,很不好意思。」   「啊,這是小事,秀大人您是我們自己人,教訓下這群不長眼的畜牲那是為他們好,讓他們以後長點記性,不過——」林睿遲疑了一下:「那個女子,那是誰呢?」   紫川秀把聲量壓得低低的:「林長老,您這讓兄弟怎麼說呢?呵呵,這是我一個新認識的……呵呵……朋友啦!很好的朋友!」   「哦哦,明白了!」林睿恍然大悟,曖昧地笑道:「其實這種事我也知道的,貴軍很多高級軍官都在我們那裡有秘密情人——哦,不,是那種女性的很好的朋友,只是想不到大人您剛到也有了一個,真不愧是家族最年輕的統領,兄弟我佩服!」   「還得請林長老您幫我保密。這種事可大可小,宣揚出去,軍法處可能來找我麻煩的。雖然我也不怕他們,不過被那群蒼蠅纏上了也是麻煩。」   「請統領放心,絕對不會洩露風聲的。」   「還請長老您幫我留意一下,如果在這附近發現一個年青貌美的單身女子,請把她送過來我這邊。」   「年青貌美的單身女子?」林睿曖昧地笑笑:「周圍可能有很多哦!都送過去的話,統領大人您應付得過來嗎?」   「那就只好勉為其難吧!」   「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相識一笑,頓時莫逆於心,男人之間,就是這種事最有共同語言了。   「對了,」紫川秀這才想起一件事:「林長老,本來這是不關我事的,不過貴部這般大動干戈地搜查,連您都出動了,那是為了找誰啊?」   林睿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紫川秀:「秀統領您何必明知故問?」   「我確實不知。」   「哦,這本來是機密的,但既然是秀統領您,我就破例了吧。」林睿湊近了紫川秀耳朵,低聲說:「應貴國政府和遠京當權者的聯合要求,我們在抓流風霜。」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一章 遠京軼事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一章 遠京軼事   對於流風家來說,七八三年是個多事的災難之年。就在這年深秋,流風家第七代家長流風西山纏綿病榻八年後,終於沒能熬過第九年,一命嗚呼。   應該說,流風西山是對得起自己的繼承人的。去世時候,他給繼位者留下了一百萬軍隊、充裕的國庫和運轉順暢的政權機構,只要繼承人的智力能在平均線以上的話,國家都不會搞得太糟糕的。   可惜的是,他的三個兒子都不在此列。大兒子流風森傳說能跟大猩猩下棋鬥得旗鼓相當。而他的兩個弟弟也好不到哪去,流風清十次中有五次能把自己的名字寫對,而流風明二十五歲就不用戴口水罩了。   這簡直是顛覆遺傳學所有理論的噩夢,學者們無法解釋如此睿智的父親卻有三個奇蠢無比的兒子,這就跟母老鼠生出了小貓崽一樣不可思議。   走投無路,學者們只能暗示說:「在某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流風西山的夫人回家比平常晚了一個小時——而這樣的事情一共發生了三次!」   這個不解之謎實在是流風家的不幸而紫川家的大幸。為了在這三兄弟中挑選繼承人,流風西山絞盡了腦汁,但這三個活寶實在是「沒有最蠢,只有更蠢」,直到臨終前不久,他才迴光返照地終於想通了:「既然三個一般蠢,其實選誰都一樣的。」   他叫來三個兒子:「兒子們啊,你們都一樣的優秀,老爹我為了流風家族的長久未來,決定用一個簡單又公平的方法來決定了!」   這個簡單又公平的方法是什麼呢?   那就是抽籤。   在流風家宗廟殿堂,家族的眾位重臣齊集,流風西山當場寫了三張簽,然後冷冷地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子:「來吧,在我流風家族的列祖列宗面前,看看天意屬誰了!」   事實證明,老天愛傻瓜,特別是蠢得出類拔萃的那類傻瓜。一分鐘後,流風森興高采烈,兩個弟弟哭喪著臉,重臣們齊聲道賀:「恭喜森殿下!」大家把奄奄一息的流風西山丟下,一擁而上地朝新主子示好。   流風西山孤獨地躺在輪椅上,無動於衷地看著興高采烈的勝利者和沮喪的失敗者,他已經看破了人世的人情冷暖,太子產生以後,自己在人世的最後作用已宣告終結了,流風家有了新的家主,臣子們再來侍奉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家主已經毫無意義。   他正在浮想聯翩著,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肩膀:「爹爹,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他轉過頭來,面前是在場人中唯一的女性,那個一身戎裝的俏麗女子。在那群阿諛奉承的政客和高官中,孤傲的她就如荒漠中的雪蓮一般引人注意。   望著她,流風西山痛心不已,上天給了她超越所有男子的才華,為何不給她一個男兒身呢?   兩人默默對視,父親和女兒,過去和如今的名將,一個時日不多,另一個卻正值風華正茂,擁有著無限寬廣的未來。   「霜兒,委屈你了!」   「爹爹,你多慮了,這樣很好。」   「限於祖宗家法,我不能立你為家主,但將來……」流風西山毫無焦點的瞳孔茫然地凝視著被人群所圍繞的那個紅光滿面的幸運兒,低聲說:「我去後,你廢了他,自己做家主。」   流風霜一震,她也輕聲說:「這種事,絕無可能。」   「可以的,你也應該如此。」流風西山喃喃說:「沒料到,阿恆走得比我還早。將來,流風家就全靠你了……拜託你了,霜兒啊……」   老人的頭顱慢慢地垂下,嘴角流淌出口水,他睡著了。   凝視著父親斑白的頭髮,流風霜的眼中溢滿了淚水,彷彿是怕驚醒睡夢中的老人,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爹爹,請放心吧。」   一周後,流風西山去世。   新任家主流風森的相貌實在讓人不能恭維,他個子粗壯,駝背,手長腳長,頭髮又粗又硬,額骨和下顎難看地凸出來,小眼睛在深凹的眼窩裡多疑地閃爍,渾身長滿了黑色的濃密毛髮。   看到他的第一眼,人們往往會想起一種具有智慧的靈長類生物,甚至流風森最愛吃的食物也是——當聽到這,沒有人不慘叫出聲——香蕉!   他的性格也像猩猩,他貪婪、自私、猜忌、暴躁——人類所有的美德他壓根就忘在娘胎裡沒帶出來。沒有父親老謀深算的智慧,也沒有足以吸引部下的人格魅力,他只能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凡是可能威脅自己地位的人通通殺掉!   就在登基的當天,他迫不及待地召集忠於自己的軍隊進城,包圍了兩個弟弟的府邸——若真能順利的話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起碼斬除了將來分裂的萌芽,也能在歷史上留下個「為大業揮淚斬親弟,成大事不拘小節」的美名。   古往今來,這種宮廷事變多得不計其數,而勝利者歷來擁有不受譴責的特權。   但事實證明,流風森完全不是那塊料。要殺掉兩個弟弟只需要一杯毒酒、一個刺客就能解決了,但為了顯示新任國君的赫赫威風,也懷疑部下將領的忠誠,流風森特意從遙遠的西北荒原向當地土族部落借了整整十萬的蠻兵,這批野蠻人部隊浩浩蕩蕩朝遠京殺奔而來,煙塵滾滾——   沒等大軍殺到,遠京城內的每一隻螞蟻都在奔走相告了,流風清和流風明覺得自己還沒學到左加明王的本領能自個抵擋一路大軍,他們忙遙遙招手說聲拜拜,然後一溜煙跑了。   西北的艱苦環境培育了土族堅韌的生命力,也造就了他們惡劣得無以復加的生活習慣,不通廉恥,不懼生死,這是對土族人最好的形容,他們根本與文明世界格格不入。   比如說,在土族人腦裡,他們根本沒有茅廁、洗手間的概念,因為在他們家鄉遼闊無邊的沙漠裡,哪裡不能隨地解決生理問題?而為這個專門蓋個茅廁,土族兵覺得真是不可思議:「城裡人真麻煩,這麼大一座城,難道還裝不下幾泡屎嗎?何必特意跑那麼遠?」   於是,他們把家鄉「良好」的生活習慣也帶到了遠京來。   從此,遠京市民有福了,他們每天出門都「驚喜」地看到門口又多了一坨或者幾坨屎,不到一周,繁華的遠京臭氣熏天,大街上簡直無立足之地,而且這些黃白之物以每日十萬坨的速度遞增。   市民們恐懼地發現,如果照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不到半個月,整個遠京城就會被一堆巨大的土黃色、潮濕、粘性物質——簡單來說,就是屎——淹沒了。   進城的土族部隊招致了遠京市民的強烈反感,但比起他們的其他作為,隨意大小便真的只是小事一樁了。平時只見過黃沙戈壁駱駝和仙人掌,首次見到城市裡年輕貌美婀娜的美女們,土族兵眼裡都要噴出火了:「這婆娘硬是要得!」   沙漠部落歷來崇尚武力和勇士,結婚時都是新郎用繩子把哭哭啼啼的新娘子綁在駱駝上「搶」回家的,很自然的,蠻族的勇士們也當仁不讓地把這個「良好」風俗在遠京發揚光大了。   眾目睽睽之下,土族蠻兵當街猥褻、擄掠婦女,一時間,遠京城內女性人人自危——當然,醜女是不用擔心的,但偏偏是她們叫得最凶:「喲喲,好可怕好可怕喲!人家都不敢出門了耶!那可怎麼辦好耶!」那架勢,好像是生怕全世界人民不知道「人家」是有資格被搶的。   旁人只好安慰她:「蠻族兵只是野蠻而已,他們的眼睛並沒瞎,您安全得很……」   聽到蠻族兵在胡作非為,遠京城內的守備部隊和警察連忙趕來勸阻,好言相勸,不料勇士們自覺神聖的婚姻自由受到了侵犯,眼睛一瞪:「你以為俺們土族勇士好欺負的嗎?」   酋長一聲令下,上千野蠻兵捋起袖子把守備兵和警察揍了個頭破血流,順手把城內的守備大營也給砸了。眼看蠻兵人多勢眾,守備官兵向遠京衛戍司令部報告此事,要求出動部隊鎮壓蠻族兵的蠢動,捉拿肇事者,但流風森此時正需要蠻兵的助力來對付兩個弟弟呢,指示說:「都是兄弟部隊,以友誼為重,大局為重!」   開了這個頭,蠻兵們越加肆無忌憚,他們根本不像支軍隊,而是一支集合起來的超大型強盜團,部隊軍紀壞得一塌糊塗,擅離職守、搶劫、強姦、殺害平民、洗劫店舖,這些通通是家常便飯。   儘管語言不通,但這並不妨礙蠻族兵們幹得熱火朝天,刀子就是最好的翻譯!   警察局被燒了,守備營被砸了,沒有法律,沒有尊嚴,無人敢阻攔,無人敢反抗,一切秩序蕩然無存,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裡,遠京城內鬼哭狼嚎如同人間地獄。   通常情況下,蠻族兵只需踹開大門,眼睛一瞪,識趣的屋主自然低頭順耳地微笑著奉送上家中的所有財產——哪怕連斜眼看一下這群凶神惡煞都是危險的,稍有忤逆,這群蠻族兵會立即利索地把全家老小通通掛到屋簷上吊死!   一周後,混亂的局面發展到了顛峰,就連皇宮也成了蠻族們掠奪的對象,皇宮正殿被掠奪一空,當皇宮衛隊趕來時,那群蠻兵才挾著金絲地毯和雕花玉瓶揚長而去。   看著被割去了兩條腿的皇位寶座(蠻兵懷疑那兩條凳腿是金子做的),流風森的表情實在難以形容。   每天太陽一落山,那些土族蠻兵就在大街中心架起火堆——拆各處民房的門板、屋粱和傢俱燒起的火堆——烤烤著紅薯和搶來的豬、鴨、羊,喝著土釀酒,摟著搶來的女人亂啃亂摸,女子淒厲的哭喊呼救聲和男子荒淫的蕩笑順著晚風飄蕩。   絕不能說蠻兵們跟野獸一樣野蠻,他們自稱自己民族文化源遠流長,尤其以歌舞最有特色。當蠻兵們喝到半醺醺時,表演就開始了。   一大群人圍著火堆哇啦哇啦地跳啊唱啊,身上披的簡陋草裙迎風招展,蠻兵淳樸的臉上洋溢著歡樂,在歡快的舞蹈中,歌手用土族民歌來表達對美好生活的熱愛,那歌詞據說是既意境深遠又意味深長,而且還充滿了感情,歌詞大意翻譯如下:「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   在他們唱歌的時候,五百萬遠京市民一聲不吭,眼睛裡冒著火。流風森招來了這些野蠻人,但他卻不知如何把他們送走。   他命令土族部隊退出城外,但沒有一個酋長竟肯聽從的——比起在繁華的大城市裡不勞而獲,誰還願意回到荒蕪的西北荒原上挨苦啊!大酋長粗聲粗氣地回答道:「森大人,孩兒們還沒玩夠呢!」   「再給我們三天,三天後我們就退出!」   「按照我們土族的風俗,客人到主人家做客一定要做夠一周的客!」   「我們土族是少數民族,少數民族有我們民族的規矩!按照我們的規矩,做客起碼要一個月!」   「按照我們土族的規矩,做客起碼要在主人家呆兩個月!」   最後,他怒氣沖沖地說:「難道不是你這個主人請我們過來的嗎?主人把客人趕出家門,那在我們土族的風俗裡是個巨大的侮辱!我們勇敢的土族戰士絕不接受這樣的侮辱!」   流風森不敢再說了,連忙帶著衛兵溜之大吉:天知道土族有沒有受了侮辱就要殺人雪恥的風俗。他後悔不迭,招惹了這麼一夥無賴,照這樣的趨勢下去,不用等紫川家打來,文化名城遠京就要毀在這伙野蠻人手上了。   事情的結尾來得極其戲劇化。兩個星期後,鎮守東部戰線的流風霜元帥帶兵返回遠京。   聽到流風霜要回來的消息,勇敢的土族戰士們忽然忘了他們悠久的風俗和光榮的民族傳統了,一溜煙跑得連鞋子都不要了,一夜撤了個精光。   整個事件以正劇登場,以鬧劇收場,順帶著徹底暴露了新任國君的無能。動輒喜歡使用武力卻又無法控制武力,這種粗魯的性格對於一個打家劫舍的山大王來說是美德,但對於一個擁有三百年歷史,已經形成了完整的道德傳承和制度禮法觀念的國家來說,流風森是個不折不扣的昏君。   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為了這次愚蠢的遠京事件,流風霜把流風森狠狠地臭罵了一頓,罵得那個尖酸刻薄啊,連一頭豬聽了都會羞愧得上吊的。   而流風森卻連這份廉恥心都沒有,聽流風霜痛快淋漓地罵完,他不但厚著臉皮苟延殘喘,還提出要借用流風霜的軍隊!流風霜問:「蠻族兵已經被趕回去了,大哥你要部隊幹什麼呢?」   流風森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殺那兩個叛逆啦!」   流風霜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的長兄,不敢相信有人居然無恥和愚蠢到這種程度:這個傢伙沒從剛結束的災難中吸取一毫克的教訓!   她沉默良久,最後冷冷地說:「十字軍還沒學會打內戰呢!」她起身把椅子一腳踢翻,轉身大步出了皇宮。   流風森坐在原位,額頭上冷汗直流:剛才的那一瞬間,他真的以為流風霜要殺了自己呢。   爭吵過後,流風森決心要解除流風霜的兵權,幾十萬強悍的東部軍威脅太大了,流風霜個性倔強無法駕馭,有她在,無論哪個君主都會坐臥不安的。   「流風霜元帥,我以流風家族家主的名義,決定解除你的兵權!」——即使再給流風森兩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麼堂堂正正地跟流風霜攤牌。   他客客氣氣找來流風霜,臉上堆滿了假笑,大大稱頌了一番她的豐功偉業,說:「好妹妹,你為我流風家族多年征戰,實在太辛苦啦,我當大哥也不能無動於衷,我決定給你一個月的假期,你好好去輕鬆一下吧!軍隊那裡你就不用操心啦,恩泰克是個能幹又可靠的人,你完全不必擔心呢!」   「完全不必擔心呢!」流風森滿面笑容地保證道,他擔心得汗流浹背:遠京城內都是流風霜的軍隊,遠京城外也是她的軍隊,她可以輕易地廢黜了自己,自己在哄老虎拔牙呢!   流風霜臉無表情,深深地凝視著他,微微欠身:「遵命,家主。」   她拿出了兵權令琥放到桌子上,平靜地問:「還有什麼吩咐嗎,家主?」   連流風森都想不到事情會如此順利,他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流風霜輕輕一躬:「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需要去準備休假的行李,暫時告退了。」   「你……你要去哪裡?」   「如果家主您允許的話,我打算去林家那邊休養一段時間,河丘是個非常不錯的渡假城市,風景很美。」流風霜垂下了眼簾,柔聲說:「正如家主您所說的,我也累了。父親既然把大業交託給您,大哥您就多擔當辛勞點了,原諒妹妹幫不上忙了。大哥,一切拜託了!」   看著妹妹那雙毫無私心的清澈眼睛,即使以流風森的無恥也不禁自慚形穢。   長久以來,流風霜已經被視為流風家的守護神和中流砥柱了,她被流放的消息引起了極大的轟動,民間議論紛紛,而伴隨流風霜失勢的消息一起流傳的,還有另外一個震撼的小道消息:「流風森得位不正!」   謠言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散落在大街小巷,閒漢們說得活靈活現的,口沫四濺,彷彿事情都是他親眼所見:「西山大人臨終前,屋子裡只有流風森一人在場,所有的侍衛和大臣都被趕了出去。大人上午還精神矍鑠的,結果流風森前腳進去後腳不到五分鐘出來,西山大人立馬就沒氣了!」   消息越傳越邪乎,細節越來越精確,據說當時外面還有「人」——這個「人」的真實身份是常常變化的,有時候是在場的某某年輕侍衛,有時候又是某某老宮女,忽然又搖身一變成了德高望重的重臣——不管是誰,他當時聽到裡面傳來了惡毒的詛咒聲、廝打、沉重的喘息聲、受害人被摀住嘴發出的低沉求救聲、苦苦的哀求聲,嘰裡咕嚕一陣響,最後,什麼聲音都沒了——前任家主嚥氣了。   沒有人能親眼見到流風西山大人的遺體,驗屍的太醫莫名其妙地出了車禍,封鎖現場的衛隊都被調到了西北戰場,在路上神秘失了蹤,甚至流風森繼位的最大依據,那份據說是流風西山親筆所寫的遺書,根本就沒有經過檢驗!說話人意味深長地伸出一隻手指:「你說,難道事情還不是明擺的嗎?」   謠言越傳越盛,流風森氣急敗壞地要追查傳謠者,但謠言就像風,看似無處不在,伸手一抓卻什麼都沒有,流風森滿腔的怒火卻找不到對像發洩。   無可奈何之下,他發動了一場宣傳仗,與謠言針鋒相對,報紙每天都用特大標題報道:「敬愛的流風森殿下親臨孤兒院看望孤兒!」   「流風森殿下為失學兒童捐款慷慨解囊!」   「失業不失志!——流風森殿下與失業工人親切握手,勉勵他們振奮精神!」   「熱愛公益的熱心人——流風森殿下親自為大家打掃公共廁所!」   「危難時刻顯身手——流風森殿下親自為大家鬧市抓小偷!」   「蝙蝠俠身份大揭密——流風森殿下謙遜地聲稱:維護正義,救助弱小,那是我從小的夢想!」   大量的報道急切地表明,我們的好國君流風森是一名極富有愛心和公德的仁義之士,他滿懷正義和理想,急公好義,面對罪惡毫不畏懼,對人民關懷備至——言下之意很明顯:這麼一位充滿愛心的善良青年,他怎麼可能幹出弒父的罪惡勾當來呢?   但可惜,鋪天蓋地的宣傳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與對謠言的熱切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反比,對於流風森的自我吹捧,民眾顯得冷漠無比。   在「流風森與失業工人親切握手」的大型宣傳畫前,一個小孩問:「媽媽,這是什麼啊?」   母親淡淡地說:「飼養員和大猩猩合影。」   眼看招數使盡,流風森的支持率照樣直線下降,謠言依舊風行,最後,報紙不得不公開闢謠:「流風森殿下的繼位完全合法合理,他絕沒有篡改遺書、謀害自己的父親和弟弟!」——氣得流風森大罵宣傳部長是敵人派來的奸細。   而當流風森手忙腳亂的時候,他的敵人也沒有休息。   流風清和流風明,這對昔日水火不容的兄弟如今已經聯手起來了,他們公開宣稱,謠言所說的一切完全是真的,他們親眼目擊了流風森謀逆弒父的罪惡行徑,所以受到殘酷的迫害和追殺!   「難道,這一切反常的事件不該引起我們的懷疑嗎?」兩位流風少爺以哲學家的口吻提出了疑問,他們呼籲所有忠於流風家族的勇士們站出來,與喪心病狂的篡位者和弒父罪人做最堅決的鬥爭,讓流風政權回到真正愛國者的手中。   伴隨著聲明的迅速傳播,流風清與流風明也集結了忠於自己的軍隊,總兵力多達五十萬的叛軍部隊對著遠京虎眺。   遠京統治階級內部發生了嚴重的分裂,驚惶和茫然的情緒就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到地方各行省和軍隊中,軍心渙散,民心茫然,政府機構幾乎陷於癱瘓,叛軍向著遠京步步逼近,流風世家三百年來從來沒有一任家主是在這麼糟糕的氣氛中上台的,有人很有把握地預言:「迎接九代家主上台的日子不遠了。」   重臣離心,民心不附,叛亂四起,國境內烽煙不斷,流風森焦頭爛額。   為保住政權,他做了一個旁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愚蠢決定:他向世仇紫川家稱臣、割土、進貢,條件是換取紫川家對自己的支持,鎮壓國內的叛逆——投降紫川家還能保住性命和寶座,若是讓流風清和流風明得了天下,他們非要自己命不可!   但談判中,紫川家的首席代表帝林提出了一個條件:「流風殿下,為了證明您的誠意,您最好拿出點證明來——我們不稀罕金銀財寶,但我們對某人很不滿,她在過去十年間殺害紫川家將士數以萬計,滿手血腥。有她在,兩國和平絕無可能。殿下,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聽到這個條件,流風森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那怎麼行,她畢竟是我的親妹妹啊!」   他哀求道:「別的什麼條件都可以,但是這個真的不行啊!帝林大人,我頂多再多割讓兩個省給紫川家吧!」   「對流風殿下您的寶貴親情,在下非常感動。我估計殿下兩位親愛的弟弟距離遠京也不遠了吧,各位大人,我們走吧,不要妨礙流風殿下與兄弟姐妹親密團聚了。」   帝林起身要出門,其餘的談判代表也跟著要走,流風森額頭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在最後一瞬間,他叫出聲來:「帝林大人,請留步!」   「我……我答應你就是了!」   從這刻起,曾雄踞大陸西方三百年的流風世家開始急速、驚人地衰敗了。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二章 紫川毒瘤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二章 紫川毒瘤   七八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傍晚,紫川家西南國境。   林睿很慇勤地一路送紫川秀過來,直到前方出現了紫川家的鷹旗。   告別之前,兩人都一再道歉,為這次的不幸摩擦表示遺憾,但又表示這次的事件純屬意外,絕不會影響兩人與兩國之間地久天長的深厚友誼。   暮色中,揮手別過了依依送別的林睿,別過暮色深沉的林家領地,紫川秀壓下了心頭的震撼。重新踏上了祖國的領土,他有種安心感,就像是漂泊的遊子回到家。   邊境上的喧鬧驚動了紫川家的邊防哨所,看到紫川秀被那麼隆重地恭送過來,邊防軍也不敢怠慢。軍官出來向紫川秀敬了個禮:「先生,請出示您的證件。」   紫川秀伸手在口袋裡面摸索了下,忽然發覺空空如也:剛才蹦上跳下的,證件不知丟在哪裡了。   「證件我遺失了。我是黑旗軍統領紫川秀。」   若不是紫川秀鎮定自若的氣度和林家大隊人馬恭送他的排場,那軍官說不定要放聲大笑了:「您……您不是開玩笑吧?」   「自然不是。」   軍官使勁地打量著紫川秀,皺皺眉頭:「呃,這位先生,您沒有證件,我們也沒見過統領大人的模樣,這讓我們很為難了。」   紫川秀一愣:「難道你們這裡就沒有見過我的人嗎?」   「很抱歉,我們的級別都太低,沒有資格直接覲見統領。」   「這樣吧,讓你們行省總督過來。他應該見過我的。」   官兵們面面相覷,行省總督是統管上萬駐軍的將領,對他們來說那可是駭人聽聞的大人物!隨隨便便要他過來,萬一這人不是真的統領,驚擾總督大人,他們豈不是倒霉?   軍人們圍起來低聲商議了一陣,最後對紫川秀說:「大人,我們先向上級報告,讓上級來裁決,這樣可以嗎?」   「你們的上級是誰啊?」   「我們的上級是瓦林邊防治部少,然後他的上級是瓦林駐軍參謀部,然後才到行省總督……」   紫川秀大皺其眉,但瞧這群低級軍官戰戰兢兢的樣子,他也不好意思為難他們。他點頭道:「也只好這樣了!你叫什麼名字?什麼官銜?」   「下官歐路,任瓦林行省邊防支部少第一分局第十一哨所指揮,官銜為小旗。」   小旗軍官怎麼只做個分哨所指揮?紫川秀微微詫異,卻沒有追問:「歐路小旗,有沒有吃的,拿過來吧。還有,給我準備床鋪吧,今晚我就在你們這裡睡覺了。」   夕陽西下的時候,幾個出去打獵的軍人回來了,手上提著兩隻野兔,大伙麻利地團坐在一起剝毛去皮下鍋。窗外是一片寂寥的黑暗荒野國境,樹林在遠處,屋子裡角落裡堆著一堆柴火照明兼取暖,火光融融,二十幾個邊防軍人團團圍坐在一起進餐。   飯菜只有簡單的白飯和青菜,大部份野兔留給了紫川秀。   紫川秀扒了幾口飯菜,兔肉因為沒有放姜有一股難聞的臊味,他順口問:「你們平常就是吃這個?光吃青菜不行,當兵不吃肉沒力氣,伙食費不要太省了。」   那軍官苦笑著不出聲,有個士兵忍不住說:「大人,青菜都是我們自己種的。今天有客人來,我們才特意加菜,平常我們不至於這麼奢侈的。」   「這樣叫做奢侈?」紫川秀哭笑不得,他想起了自己在旦雅和帝都出席的那些高檔酒店賓館,那接踵而至的宴會和邀請,那堆積如山的佳餚美酒根本吃不完就倒去餵豬了。   自己高高在上地養尊處優,而像這些邊防軍人,種菜、打獵、砍柴,脫下軍服的他們與農民根本就沒有區別,相比於當權者的奢靡腐化,這些年輕的士兵顯得多麼質樸和忠誠,他們才是紫川家遼闊疆域的真正捍衛者,無名英雄。   「不對頭,這裡面有點不對頭!」紫川秀突然記起來了,普欣和瓦德都給自己匯報過的,家族軍隊每個普通士兵的伙食標準是每個月五銀元,軍官是每個月十銀元,而黑旗軍因為地方富裕所以又給官兵們每月增加十五銀元,那就等於說一個普通士兵一個月可以吃上二十銀元的伙食。除此之外,士兵們還能從家族每個月領到餉銀十個銀元,有二十銀元的伙食費再加餉銀,何止於要吃這麼差勁的飯菜?   他問那個士兵:「你們每個月能領到多少伙食費?」   「啟稟大人,我每個月伙食費有兩個銀元。」   紫川秀沉住氣,又問:「那你每個月領到多少餉銀?」   「我每個月能領到現金兩個銀幣。」   「全部?」   「啊,是啊,全部了!」   砰的一聲響,紫川秀憤怒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飯碗被震得叮叮作響,他對著那軍官怒目以視:「居然剋扣那麼多!你的心太黑了!」   歐路連忙分辯:「大人,不關我的事!我一丁點都沒有剋扣,上面發下來多少,我全部如數發給大家了!」   士兵們也說:「大人,歐路長官不是那種人,他自己的餉銀也是被剋扣的。」   紫川秀才知道冤枉了好人,他問:「你知不知道是誰剋扣了你們的餉銀?」   歐路小旗猶豫,低聲說:「下官不清楚。」   紫川秀明白了,他不是不知道,他是不敢說。當著那麼多士兵的面,紫川秀也不好逼問他,點點頭:「就這樣吧。時候不晚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躺在床上,紫川秀浮想聯翩。   與地方官員相比,軍官待遇相對較低,只有靠剋扣餉銀和虛報兵員來賺取點外快,這幾乎都成為軍中的慣例了,紫川秀心知肚明,一般來說,只要不過份他都不會追究。   平常時候,剋扣百分之三至百分之五的餉金那是慣例了。但在瓦林,高級軍官竟然剋扣到了百分之九十,對士兵們壓搾到了吸血抽髓的程度!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紫川秀是絕不敢相信的,他都要奇怪當地部隊為什麼還不嘩變了!   紫川秀在日記上把這件事做了記錄:「一定要找出那個蛀蟲來,收拾他!」   原來以為起碼要明天才能得到回復的,但是瓦林駐軍的行動出乎意料的快,入夜大概十一點,外面傳來了馬車的轆轆聲和軍靴踏地聲。   執勤的邊防軍哨兵大聲問好:「總督大人好!向總督大人致敬!」   「嗯,人在哪裡了?」一個渾厚的男聲傳進來,紫川秀立即清醒過來,他聽出來了,自己居然忘記瓦林行省的總督正是馬維!   在舉著火把的親兵們簇擁下,馬維大步走了進來,冷冷地望著歐路小旗:「聽說有個冒充紫川統領的人在這裡?」   歐路小旗戰戰兢兢地回答道:「正是!他在裡間休息,大人可需要進去看他?」   「把這個騙子給我揪出來!」   「不必麻煩,我自己出來了。」隨著話聲,紫川秀打開裡屋的門出現了。   見到紫川秀,馬維震驚地張大了嘴巴:「你怎麼——」   他立即醒悟過來,端莊地行禮:「統領安好!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請大人恕罪!」   紫川秀擺手:「馬維閣下不必客氣了。我來也沒通知你,你何罪之有呢?」   「是!不知大人光臨我行省有何指示?下官可否有效勞之處?」   「我是隨便出來散心的,本不想打擾你們這些方面大員的,但是因為證件遺失被邊防部隊扣下了,不得已驚動你。打擾你休息了,我也抱歉得很。」   「隨便走走散心?」馬維仰著頭瞇起了眼睛,懷疑在他眼中一掠而過。   突然,他轉身猛烈地將歐路小旗抽了一個耳光,動作迅疾得紫川秀都來不及阻攔。   「混帳!沒長眼的蠢貨!」馬維又是一個耳光,凶狠的一腳重重踹在了歐路胸口將他踢飛了出去:「連統領大人都敢扣留!想造反了嗎?將他拖出去打,打死了餵狗!」   親兵們齊聲應道:「是!」幾個人上來拖住歐路的腳就往外走,地上留下了長長一道血跡。   旁觀的眾官兵臉上都露出了恐懼和不忍看的表情,有人向紫川秀投來了哀求的目光。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紫川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這才反應過來,喝道:「夠了!住手!」   「是,大人。」馬維喝住了親兵們:「住手,退下去!」   他立正待命,兩手直直地貼在軍褲線上,目不斜視——紫川秀簡直不敢相信他與一秒前那個暴戾的臉孔是同一個人,他還沒見過變化如此快速的面孔,一臉的恭順眨眼間會變成一臉的凶殘,沒等自己回過神來,他又換成了一副低眉順耳的順從樣子。   他的眼光突然與馬維的眼光碰撞在一起,就在這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眼中令人窒息的凶殘和暴戾。紫川秀不寒而慄:這傢伙是個極度凶殘的惡棍!   他放緩了聲音:「馬維長官,邊防軍人也是按規定行事,錯的是我,不應該把證件遺失。」   「是!統領大人寬宏大量,饒了你們狗命,還不多謝大人?」   四面響起了參差不齊的多謝聲,紫川秀想起一件事:「馬維閣下,這些軍人無罪,不過有個傢伙真的該狠狠懲罰的。」   「不知此人是誰?請大人賜下名字,我宰了他餵狗!」   「馬維閣下你該好好審查一下您的軍需官了。剛才我和邊防官兵們一起吃飯,他們的伙食差得不得了!歐路,帶我去你們存糧處。」   掀開糧缸的蓋口,一股濃重的霉爛味道撲鼻而來。紫川秀沉痛地說:「這樣的糧食如何能供應我們的士兵呢!」   馬維陰沉著臉吩咐左右:「立即把軍需官抓起來,押送到旦雅軍法處去!」   紫川秀讚許道:「很好。還有,發下來的餉金也被剋扣了大部份!馬維長官,邊防部隊守衛國家的第一線,常年日曬雨淋,露宿荒野,我們不能苛待他們啊!」   「大人,下官明白!下官立即把財務官也抓起來!大人,夜已經很晚了,這些瑣事不妨明天再處理吧。大人,您勞累了一天,這麼簡陋的地方您怎麼能休息得好呢?請到瓦林市區去吧,或者這附近有一棟別墅也可以供您休息。」   紫川秀正要答應,忽然一陣莫名的寒意襲來,他改變了主意:「不勞煩你了。剛才我已經睡下了,同樣休息得很好。」   馬維很熱情地邀請了一通,但紫川秀意志堅定,他只好作罷,壓低了聲量說:「大人,可否單獨說話?」   親隨們乖巧地向外走,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馬維恭敬地說:「昨天我才剛剛從旦雅回來,有件事情需要與大人您商議,只是普欣和文河閣下都說大人最近身體不適不見客,不料大人卻是來了我們這裡,真是出人意料,出人意料……」   紫川秀直截了當地問:「你去旦雅找我什麼事呢?」   「大人,上次您掉了點東西在家兄那,家兄讓我給您送過來。」   馬維塞過來一個信封,紫川秀一哂,不接,微笑道:「這事急不來的。遠東那邊還在打仗,我在這邊遠隔萬里,一時也不好操作,至於錢,無功不受祿,馬維閣下您還是拿著吧。」   紫川秀只是推托,馬維不得不把錢收了起來。他一點不尷尬,笑容可掬地說:「既然這樣,這錢下官就先幫您存著吧!夜深了,下官不打擾大人您休息了,謹祝大人晚安,告辭了!」   「總督你走好。」   馬維上了馬車,近百名隨行的騎兵也跟著轉身離去,煙塵中車隊漸漸遠去。   看著馬維離開,紫川秀感覺如釋重負。在自己的地盤,馬維的氣質與在旦雅時截然不同了。   相比之旦雅那個小心謹慎的中級軍官,剛才的馬維透出一種肆無忌憚的驕橫味道,那咄咄逼人的霸道竟給了紫川秀無形的壓力。   「居然當著我面打人?混帳,這小子真他媽是個土皇帝!」紫川秀低聲罵道。   他轉身過來,邊防站的士兵齊刷刷地跪倒了一地。   「你們怎麼這樣!快起來!」   歐路小旗在士兵們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他含著淚說:「感謝大人救命之恩!若不是大人出手搭救,我今天真的會沒命的!」   「馬維長官的脾氣是暴躁了點,不過不至於鬧出人命吧?家族畢竟是有王法的。」   「大人,在瓦林行省,馬總督的話就是王法!今天若不是大人您在場,我真的會給他扔出去餵狗的!」   「不可能吧?」   「真的!」士兵們七嘴八舌地說:「上個月,新調來的邊防治部少路南副旗本不知道總督的厲害,跟總督吵了起來,結果總督大人下令亂棍打死了!」   「因為馬總督把我們的餉銀剋扣得太過份了,我們以前選了士兵代表去旦雅向軍團總部投訴,最後代表們都給抓回來,活生生地被打死了!」   「不要說我們這些小兵了,就算比他等級更高的行省省長,馬維總督也是說打就打,毫不客氣!上個月,為了馬家與出租農之間的糾紛,省長說了幾句公道話,瓦林的駐軍當天就衝進政府把省長拖出來當街痛打了一頓,輕鬆得就像打條狗!」   聽著士兵們痛訴馬維的劣跡暴行,紫川秀震驚異常,馬家在瓦林行省橫行霸道到了極點,有些事情即使士兵們眾口一詞地保證他都不敢相信:「不可能吧!省長與總督是平級官員——哦,不,在西南省長比總督更高一級,馬維怎麼敢幹出這種事!公然侮辱上級是死罪,就算他敢,他部下怎麼敢執行這種命令?」   「大人您可知道第三十五步兵師的來歷?」   「黑旗軍屬下的一個步兵師,有什麼特別的嗎?」   「大人,您這就有所不知了!當初家族把馬家的僱傭軍收編,不知怎麼回事,那支被收編的僱傭兵居然原封不動地留駐瓦林,而馬維則出任師團長和行省總督!第三十五師全都是馬家死心塌地的黨羽,哪怕馬維叫造反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執行的,整個瓦林行省都是姓馬的一手遮天!」   紫川秀又一次吃驚得說不出話來。軍務處收編貴族私兵為正規軍,當時紫川秀還在遠東,對詳情並不瞭解,但一貫以來,為避免軍隊地方化的傾向,徵集的部隊不能在本土駐紮,這幾乎是軍隊不成文的鐵律了。   馬家當真是神通廣大,居然在瓦林被徵調的僱傭軍又留駐瓦林,等於是家族在為馬家的僱傭兵支付薪水!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馬家究竟收買了多少軍隊的上層人士?   紫川秀突然想到一個念頭,他全身如墜冰窟:收編行動自始至終都是軍務處主持的,馬維的旗本軍銜更是軍務處直接授予的——斯特林,斯特林在這件事中有沒有牽涉?他知情不知情?   他用力甩甩頭,努力把那些雜亂的念頭甩出腦外,望向歐路,問:「那你?」   歐路知道紫川秀的意思:「大人,我們都不是馬維的嫡系。在馬維做總督之前,我們就是瓦林行省的官兵了,馬維剛上任總督就把我們通通拆散派到國境線上守邊疆,把市區內的駐軍換成了他的親信部隊。」   「他為什麼這樣?」   「大人,馬家的僱傭軍原先都是地方上的惡棍和流氓,騷擾百姓,無惡不作,治部少警察又不敢管他們,老百姓只好向我們駐軍求救,我們三天兩頭地跟他們幹架,結仇很深。等馬維得了勢,他自然要報復我們了——部隊被拆散那是小事了,馬維還常常下來視察,找出藉口就說帶兵無能、懈怠偷懶,要嚴加懲治!輕則一頓好打,重則活活打死,上報說是暴病身亡,根本沒人理會!」   一個士兵插嘴說:「誰都看出了,在瓦林挨下去只有等死,很多人都找門路調離了,調不走哪怕當逃兵也要跑!」   歐路連連搖頭:「逃跑是沒有用的。無論跑到哪裡,只要瓦林總督府發一份逃兵緝拿函,當地監察廳會馬上把你抓起來押送回瓦林,那時罪名落實軍法處置,真的是死路了!大人,當兵的命本來就不值錢,死了也就死了,我可憐的是瓦林的老百姓,馬家一手遮天,這裡暗無天日啊!改編之後,有了正規軍的身份,馬家行事更加囂張!各行各業馬家都要伸一隻手進去,抽取回扣,這麼一個身家億萬的巨大家族居然就連討飯的乞丐都不放過,每天收二十個銅板的市容市貌整治費,若有不從的,馬家在這裡殺人跟殺狗那麼簡單!」   大家接下來還說了什麼,紫川秀已經聽不下去了,他想起了帝林的話:「馬氏家族是國家肌體上的毒瘤!」他對這句話的體會從沒有現在那麼深刻。   帝林已經告知他馬家是家族西部地區最大的黑幫集團,但是聽帝林介紹的枯燥的兇案數字和直接面對這一連串血淋淋的事實是很不一樣的,他親身感覺到了,馬氏家族跋扈囂張得令人髮指!   那個在自己面前恭順有禮的部下、在紫川寧面前深情款款的追求者、帝都社交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的真面目竟是如此凶殘,簡直不遜於遠東的魔族——不,他比魔族更狠毒!魔族至少不會偽裝自己,不會使用那一連串的花言巧語來迷惑人,不懂用金錢來收買高官!   當惡棍竊取了高位,那就是正直人的災難。   他一個又一個地望過士兵和軍官的臉,望著那些面有菜色眼中卻依舊閃動著希望光芒的臉,紫川秀心頭滾動著一陣熱流:他們只是一些平凡的普通官兵,職權低微,但是面對那些橫行不法的惡勢力,即使以自己和帝林身居統領高位也不得不委蛇應對,而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卻能寧可忍受痛苦折磨也不與其同流合污,這才是真正的勇氣!   他暗暗下定了決心,回旦雅後要把三十五師團的問題解決。他已經想好了步驟:首先把馬維從三十五師調開,然後再讓三十五師換防,拆散大換血,更換一批中層軍官,再從預備役中補充兵員——並不是只有馬維才會玩手段,論起心眼來,紫川秀絲毫不落下風,把馬家的武力支柱不動聲色地除掉,讓馬維有苦都說不出來。   「大家受委屈了!」紫川秀沉穩地說:「對於所發生的這一切,家族絕不會無動於衷。各位不愧是忠誠的家族軍人!我向各位保證:凡作惡多端的,絕沒有好下場,請大家不要對家族失去信心!」   歐路激動地說:「統領大人,我們苦苦煎熬就是為了您這句話!大人,我們都是老兵了,為紫川家賣了一輩子命,我們相信家族是絕不會讓馬維這樣的人長久猖獗下去的!」   「噓,小聲點,不要讓外面人聽見。」   「大人,您放心吧!這裡荒郊野嶺的,跟馬維來的人都走了,不會有人聽到的。」   「這件事你要注意保密。」   「請大人放心,我們絕對守口如瓶!」歐路問:「大人,您要對馬家採取行動了吧?」   川秀微笑不已。突地,他猛然站了起來,問歐路:「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們絕對守口如瓶……」   「不對,上一句!」   「我說外面的人都走了,外面是一片荒野。」   紫川秀一拍大腿:「就是這句話了!」   從馬維離開起,那種在生死關頭多次救了自己的潛意識不斷地警告自己:危機正在逼近!歐路的話提醒了他:「外面的人都走了!外面的人都走了!」——既然知道自己到瓦林來,在這荒郊野嶺的,馬維怎麼都該留下幾個警衛保護自己,這是作為部下和東道主最基本的禮節,他怎麼能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   「事有反常即為妖!」紫川秀喃喃說。   歐路沒聽清:「大人,您說什麼?」   「歐路,如果哨所受到攻擊,距離最近的增援部隊是哪支?」   「是第三十五步兵師團的第二團,他們是馬維總督的嫡系部隊。」   「周圍有沒有不屬於馬維指揮的部隊?監察廳有沒有在瓦林派駐憲兵部隊?」   歐路搖頭:「沒有,行省內所有武裝部隊都是歸馬總督一手指揮的,我們行省也沒有憲兵部隊駐紮——邊防治部少的部隊雖然不是馬維的親信,但是他們也要受總督命令的節制。」   紫川秀喃喃說:「果然如此!馬維當真是一手遮天了!」   「大人?」   「歐路,連你都能想到我將要對馬家採取行動了了,馬維又怎麼可能坐以待斃呢?」   軍人們面面相覷,歐路顫聲說:「難道,馬維總督他竟敢……」   「我想他是敢的。」想起剛才馬維那雙瘋狂暴戾的眼神,紫川秀喃喃說:「此人不可以常理估計,馬家的人都有冒險和自我毀滅的傾向。剋扣軍餉的事情暴露了,與其坐以待斃,馬維肯定會選擇拚死一搏——就在今晚!我們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還是個未知數。」   軍人們霍然站起,歐路堅決地說:「大人,我們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證您的安全,您是粉碎罪惡馬家的最後希望了!」   軍人們齊聲吼道:「我們誓死捍衛大人!」   「大人,事不宜遲,請您馬上和我們一同離開!整個瓦林都是馬家的天下,您留在這裡實在太危險了!」   紫川秀沉吟一陣,露出個詭異的笑容:「不要急。馬維小覷我了,要知道,殺一個統領可不是簡單的事啊!」   襲擊是從凌晨時分開始的。在月亮的照明下,五百多腰挎武士刀、背負大弓的倭寇從山上的小路蜂擁而下,一直湧到了哨卡前的平地上,隊伍向左右兩邊展開,從四面八方遙遙地圍住了那個***通明的哨卡。   「呼!」尖銳的呼哨聲為號,進攻開始了。霎時間,漫天都是飛舞的火箭,無數的火把落在了哨卡的頂棚,燃著了屋頂的茅草,熊熊烈火瞬間沖天燃起。   黑暗中,倭寇的眼睛如狼一樣發著綠光,出鞘的武士刀在黑暗中發著幽幽的藍光。對著哨卡,上百把強弓已經張開。倭族武士如狼一般堅韌,又如蛇一般狠毒,他們在耐心地等待,只要邊防哨卡的士兵出來救火,他們會立即被射成刺蝟,而剩餘的人將被火焰吞噬。   浪人們猙獰地冷笑著,他們得到的命令很明確:「殺!殺光第十一哨卡裡的所有人,哪怕連一條狗都不要放過!」而暗殺和襲擊對倭寇來說是家常便飯了,出動這麼多人馬對付一個只有二十人的哨卡,這簡直是牛刀殺雞,他們幾乎都聽到了慘叫和呼救的聲音了。   但火把燃著了半個屋頂,火焰高得數里外都可以看見了,卻沒有人出來救火,靜悄悄的哨卡透出一股高深莫測的味道,倭寇們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是怎麼回事?   幾里外的一個山崗上,數千紫川家步兵列隊靜候,隊列靜寂無聲。在隊伍前頭,一員身著斗篷的將領安靜地騎在馬上,此人正是瓦林總督、三十五步兵師師長馬維,他眺望著遠方的天際,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黑夜中,地平線上火光突然沖天而起,隊伍中起了不安的騷動。   軍官上前稟告:「大人,第十一邊防站出現了火光和求援警報,我們是否前往增援?」   馬維臉上僵硬得像是帶了一副面具,冷冷說:「約束好隊伍,等候我的命令!」   「是,大人!」   馬維下了馬,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紫川秀隱名埋姓地突然來到瓦林行省,這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難道馬家的秘密業務已經暴露了嗎?是誰洩漏的?誰是奸細?   望著遠處的火光,他長噓一口氣:誰洩露的,現在已經不要緊了。新任統領應該已在那場大火中化成了焦屍,即使他能逃出來,大谷平的手下都是悍不畏死的狂士,無論那個紫川秀有多厲害,他不可能敵得住五百多人圍攻的。   讓馬維心痛的是請動這批倭寇所花費的代價——真是群貪得無厭的豺狼!平時給了他們那麼多好處,關鍵時候還是要獅子大開口,倭寇都是不知廉恥的敗類!   但無論倭寇要價多高,馬維都只能乖乖地給付。原因無他,暗殺紫川秀只能讓他們去執行,絕不可能由自己的部下來擔當這個任務。   紫川秀畢竟是統領,是紫川家的一員封疆大員,一員家族統領拔劍在手,高聲表露身份以後,馬維很難想像那是一副什麼樣景象:情形會演變成一場災難,大批的士兵會當場叛變倒戈向他。   紫川秀並非一般的統領,他掌控遠東的軍事實權,與下任繼承人紫川寧有著難捨難分的戀情,與家族的實權派將領帝林和斯特林二人情同手足,而且自身的軍事才華出類拔萃。   儘管同時代的人很少意識到這點,但馬家已經看出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紫川秀都是個極有實力的人。   與這樣一個正崛起的強勢人物為敵不符合馬家的利益,與他保持友好關係是非常必要的,自己因為與紫川寧的關係得罪了他,這個錯誤必須得到彌補。   自己大哥馬欽在帝都卑躬屈膝地討好他,用最漂亮的美人和巨款賄賂他,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呸,什麼遠東的財產,那完全是個藉口,遠東正在戰亂中,魔族在虎視眈眈,誰會為那些破爛玩意花一毛錢,不料那個白癡還真把那堆破爛當寶貝了!   但在旦雅與他見面的第一眼,馬維就知道,一切努力都失敗了:見面的第一瞬間,掠過紫川秀眼中的是殺氣,是仇恨,是憤怒,儘管這一切被溫和的笑容掩飾了。   當手下最漂亮的東瀛美女也被退回來時候,馬維絕望了。他不想與紫川秀為敵,但卻不得不成為他的死敵。   一個前途無量的青年統領,他將勢不可免地走向權勢顛峰,到那時,曾是他情敵的自己,肯定死得慘不堪言。   要除掉紫川秀並不難,儘管他是一流的高手和高級軍官,但馬家對於暗殺和行刺的勾當有極豐富的經驗,投毒、行刺、毒針、意外事故,層出不窮,防不勝防。   這幾十年來,並非沒有高手與馬家為敵過,但他們通通在無孔不入的暗殺下喪了命,連雲山河這樣的重兵權臣也不例外。   馬維擔心的是殺紫川秀帶來的災難性後果!紫川秀畢竟是一個統領,軍隊的高級將領,且不說紫川家官方的追查,單是帝林就讓人恐怖得很了。   就在紫川秀前往西南上任的當天,帝林秘密召見了馬欽,他冷冷地宣稱:「哪怕紫川秀在西南掉了一根毫毛都得你們馬家負責!你們最好保佑紫川統領不要有個什麼傷風感冒咳嗽之類,否則你們全都得陪他殉葬了!」——沒有人敢懷疑帝林恐嚇的真實性,眼前可是一夜斬殺三萬無辜平民的修羅王啊!法律約束對他是根本不存在的。   而當得知紫川秀單身秘密來到瓦林時,馬維抑止不住的狂喜:這真是天賜的良機啊!黑旗軍總部公開宣稱統領在旦雅養病,沒有人知道紫川秀在瓦林被殺——新任統領自己出走神秘失蹤,即使以修羅王的蠻不講理也沒有理由來報復馬家吧?   從邊防站出來,馬維馬不停蹄地去拜訪與自己一直有來往的倭寇首領大谷平,僱傭他去攻打第十一哨卡——即使是對自己的同謀,馬維也把事情隱瞞得滴水不漏,他沒有透露黑旗軍統領就在這個哨卡裡,只是要求把這個哨卡裡的所有人殺乾淨——絕不能讓任何知道紫川秀來過瓦林的人活下來!   火越燒越大,風中隱隱傳來了廝殺的聲音和瀕臨死亡的慘叫聲,士兵們聚精會神地傾聽著,很多人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這裡按兵不動。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三章 哨卡兵變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三章 哨卡兵變   交戰的聲音持續了很久,連馬維都不耐煩了:真是沒用,平時牛皮吹得天響,說什麼東瀛武士戰無不勝,結果五百人對付二十來人都打得那麼辛苦。他喃喃罵出聲:「廢物啊!」   偵察兵跑到了面前:「大人,西南方有一支部隊過來了,他們往交戰地點急速前進!」   「阻攔他們!」   士兵立即在大道上結陣,長槍如林,刀光勝雪。   見到這邊戒備森嚴,那支部隊不敢再前進,遠遠地喊話道:「我們是邊防治部少的機動隊,前面的是哪路兵馬?」   傳令兵高聲吆喝道:「這裡是三十五師第二團。總督大人在此,請帶隊的長官過來見面。」   對面起了一陣不安的騷動,過了一陣,又有人喊道:「總督大人,您在嗎?」   馬維平靜地開口道:「是我。是哪位長官帶的隊?過來一下吧。」   聽到馬維的聲音,對方再無疑惑,迎面奔來了兩員騎兵,在馬維面前遠遠地翻身下馬,一員高大的小旗軍官行禮道:「總督大人,下官邊防治部少副長官黃雲小旗,參見大人!」   馬維平靜地回禮:「小旗,你深夜帶隊到此有何貴幹?」   黃雲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稟報大人,下官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收到了第十一哨卡的緊急求援信號,帶隊前來增援,卻不料大人您已經先到了。發生了什麼事,大人您可知情嗎?」   「本官事先得到情報,大批倭寇今晚從林家邊境流竄過來,企圖偷越我紫川家國境!」   黃雲大驚失色:「那可是緊急情況!大人,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趕去增援!下官願為先鋒與倭寇決一死戰,請大人親率精壯兵馬為我掠陣!」   「不忙,黃雲小旗,本官已經佈置了埋伏。我打算誘敵深入,將倭寇逐步誘入,然後聚而殲之!」   「大人雄韜偉略,非下官所能及,只是不知第十一哨卡的官兵已安全撤退了嗎?」   馬維面色一沉:「黃雲小旗,打仗總是要死人的!不捨得誘餌,我們如何能將敵人誘入埋伏圈中?」   「大人所言甚是,但是……」   「好了,黃小旗,你不要再說了。比起十一哨卡的官兵,我更擔心的是倭寇奸詐無恥,如果讓他們入境,那不知有多少無辜民眾要遇難!黃雲小旗,這裡由本官來處理,我命令你馬上分兵趕往第五和第六哨卡查看敵情,增援當地的邊防駐守部隊——這是軍令!」   「是,大人!下官馬上執行!——全軍,向後轉!」   隊伍轉身開走,看著那影影綽綽的隊伍越離越遠,馬維輕鬆下來,唯一有可能救援紫川秀的部隊已經離開了,他孤立無援,必死無疑!   遠處的交戰聲零落下來,戰鬥接近了尾聲。馬維沒想到為了對付二十來人,五百倭寇足足花了一個小時才能結束戰鬥,但總算是結束了,該自己出場收拾殘局了。   「出發吧,消滅倭寇!」   軍隊開始移動,按照馬維總督的命令,領頭的數百名士兵舉著明亮的火把,明裡的理由是說山路崎嶇,總督大人關心士卒,實質卻是馬維與倭寇約好的信號。   馬維一邊走還一邊發號施令:「不要走得太快,小心中了敵人的埋伏!」——萬一紫川秀沒死,去得太早豈不是救了他?   距離戰場越來越近,迎面習習的寒風中已經帶來了刺鼻的血腥味。   前方的游哨不時傳來驚叫:「這有一具屍體!」   「這兒也有!」   在那黑黝黝的樹林邊和山路上,血淋淋的屍首隨處可見,斷裂的武士刀、折斷的長矛、隨地丟棄的箭矢、橫七豎八的屍首,仰面朝天的死人那圓睜的眼睛,激烈交戰的痕跡觸目驚心,那些不曾上過戰場的新兵嚇得心臟怦怦驚跳。   馬維俯下身來,他所看到的屍首都是倭寇的。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戰鬥竟從那個哨卡一直延伸到了數里外?難道紫川秀竟一個人打敗了五百多的倭寇?那怎麼可能?   他越想越是心焦,下令道:「快過去看看!」   前哨傳來叫聲:「大人,前方有一支隊伍正在收拾戰場!」   馬維等不及回報了,急刺馬腹跑到了隊伍的最前頭,眼前的情形讓他呆住了。   滿山遍野的火把,金槿花的旗幟漫天飛舞,眼前是一路正規軍隊,他們正在收拾戰場,地上躺滿了屍首,全是倭寇的水手裝束。士兵們把散落各地的屍首一具具地搬到一起,軍官拿著本子在清點戰利品。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沒等回答,馬維已看到了對方旗幟上漂亮的金槿花,他失聲叫道:「你們是河丘保衛廳的!」   「馬維長官,你來得很遲啊!」   聽到這個聲音,馬維猛然打了個寒戰,他呆滯地轉過身去,正好看到一張親切的笑臉,在保衛廳軍官簇擁下,紫川秀微笑著走近。   「紫川統……統領大人!你還活著!」   「如何,馬維長官,見到本官活著您似乎很意外?」   馬維深呼吸,迅速鎮定下來:「沒事!沒事,自己什麼破綻都沒有露出,襲擊哨卡的是倭寇,自己率隊趕來增援,有功無過,任誰都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他歡喜地笑道:「大人,瞧您說的!看到您安然無恙,我歡喜得不得了!今晚聽說有倭寇前來進犯,我立即調集兵馬前來救援您,深夜小道崎嶇,我們一路拚死趕路,急得不得了!幸好大人您吉人天相,不然如果您在瓦林出個什麼事,我們可怎麼向旦雅和帝都交代啊!」   「反正也沒人知道我在瓦林,我死了你也不用負什麼責任吧?」   馬維一震,笑說:「大人真愛說笑話,哈哈,愛說笑話!」   紫川秀也笑:「哈哈,笑話,哈哈,是笑話,哈哈!」   兩人眼裡連一丁點的笑意都沒有。   「來,馬維,我來給您介紹一位好朋友,這位是河丘長老會的執政長老林睿大人,今晚虧得他恰好帶著軍隊在附近經過,消滅倭寇救援了我。」   馬維暗罵道:「多事的老匹夫!」   他誠懇地說:「實在太感謝了!長老大人,您救了秀統領,您不但是我們黑旗軍的大恩人,更是我馬維的恩人!以後有什麼幫得上忙的,長老您只管開口就是了!」   林睿瀟灑地聳聳肩頭:「伯爵大人您太客氣了!倭寇是大陸的公敵,紫川家與我們更是關係良好,相互救援是應盡的義務,我們不過做了份內的事罷了。不過今晚這股倭寇來得不同尋常,往常倭寇都是以平民為目標的,很少襲擊軍事目標,而且他們襲擊的時機抓得這麼巧妙,好像他們知道統領大人就在這裡似的!」   紫川秀肅容道:「長老您說得很有理,我懷疑我們這邊出了內奸,有人勾結倭寇企圖謀害於我——馬維長官,您的意思如何呢?」   馬維大義凜然道:「大人所言當然是正確的,但說有人與倭寇勾結,那真是駭人聽聞,我紫川家臣民中怎麼可能有這樣喪盡天良的賊子呢?下官實在不敢相信。不過下官會盡快開展調查,不知林睿長老您部下可抓到了倭寇的俘虜,可否移交過來讓我好好審問?」   紫川秀與林睿交換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讓馬維看得毛骨悚然。   紫川秀笑說:「這個就不用勞煩馬維你了,林家與倭寇作戰多年,對付他們有深厚的經驗。倭寇大部份已被全殲,匪首被生擒,已被送往林家國內審問了。相信不用多久我們就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究竟哪個是吃裡扒外勾結倭寇的狗東西,我們將會知道一清二楚!」   馬維頓時一陣頭暈目眩,失聲叫道:「大谷平被生擒了?」   紫川秀似笑非笑:「馬維長官,我們都還不知道匪首的姓名呢,您的消息真是靈通啊!」   馬維這才意識到自己落入了圈套,他鎮定自若:「稟告大人,以大谷平為首的倭寇一直在騷擾我們瓦林行省的海岸,為禍甚烈,所以我第一個想到了他們!統領大人和林長老消滅了這股流寇,造福了我們行省的萬民,馬維謹代表行省千萬子民感謝二位大人為民除害!」   紫川秀笑笑:「馬維旗本,您真是個機靈的人。」   馬維汗流滿面,不敢問紫川秀話意。   三個人談笑風生地在戰場上巡視,驚駭之餘,馬維還頗為認真地觀察了戰場,哨卡被燒成一片白地了,在哨卡、大道和山岡前的周邊兩百步範圍內,倭寇的死傷最為慘烈,屍首橫七豎八,身上插滿了箭矢,隨後戰鬥就向稀疏的林子裡展開,這時死傷的倭寇大多是背後受傷,屍體一直蜿蜒到黝黑的樹林深處,顯然是一場大獲全勝的追擊仗。   馬維頭暈目眩:紫川秀說謊了!他說是林睿帶兵在附近恰好過來救了他的,但戰場痕跡卻告訴他,這是一場伏擊戰!林家保衛廳的兵馬埋伏在有利地勢等著倭寇落入包圍,出其不意的第一輪箭雨就讓倭寇死傷慘重,隨後倭寇開始向埋伏的林家軍隊衝擊,林家部隊以激烈的弓箭狙擊他們,暴露在毫無遮掩的空曠地帶,衝鋒的倭寇被大片大片地殺傷,然後是崩潰,人馬向林中潰退,林家官兵追擊,斬殺無數。   望向談笑風生的紫川秀,馬維難以抑止的心悸:「他怎麼能事先知道會有倭寇來襲?難道他料到自己會對他下手?他還知道了什麼?」   「有人勾結倭寇企圖謀害於我……」   「匪首被生擒……」   「吃裡扒外勾結倭寇的狗東西……」   「馬維旗本,您真是個機靈的人。」   意味深長的眼神,嘴邊諷刺的冷笑,眼中的寒光——馬維全身都在寒冷地發著抖:事情已經敗露了,他什麼都知道了!絕不能讓他活著離開瓦林!但是林家的兵馬也在場,能把他們全部殺掉嗎?不行,得先要把林家的人趕走!   「林長老,」馬維恭恭敬敬地行禮道:「您消滅了大谷平悍匪,為我行省消除大患,我代表行省千萬民眾感謝您!」   「馬維伯爵你不必多禮。」   「雖然很失禮,但有件事我不得不說:此地畢竟是紫川家的領土,我身為本省的守備長官,您的兵馬越境剿匪似乎應跟我打個招呼——當然,我也不是不知變通的人,剛才的緊急情況下可以從權,但現在收拾戰場就不敢勞煩長老您了,請交給我部下來幹吧。」   馬維下逐客令了,林睿笑笑:「馬維伯爵言之有理,我是有點欠考慮了,我這就帶人馬退回去。秀統領,您意下如何?」   紫川秀笑道:「林長老,我和你們一起走。馬維,收拾戰場的事就交給你了。」   兩人談笑風生地走向林家的隊伍,馬維呆站在原地,他沒料到紫川秀還有這一招。   他將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是時候了,破釜沉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林睿,你給我站住!」   聲音遠遠地傳開去,正在收拾戰場的兩軍官兵都聽得清清楚楚,眾人的目光齊齊望過來,林睿轉過身來:「伯爵大人有何指教?」   在兩軍數千將士的注視下,馬維咬牙切齒地發號施令:「紫川家官兵聽令!」   三十五師的士兵轟然應答:「是!」   「林家劫持我黑旗軍統領紫川秀大人,意圖謀害不軌!為拯救統領大人,我命令你們立即將他搶救過來!」   紫川秀大喝道:「馬維,你瘋了嗎!士兵們,馬上退後!」   馬維大喝:「士兵們,紫川統領現在受到劫持,他身不由己,所發命令無效!諸將士,還不奮力向前!」   林睿眼見不好,發令道:「林家官兵聽令,立即集結應變,瓦林總督企圖謀反,我們要保護好友邦的紫川統領大人!」   保衛廳官兵轟然回答:「遵命,長老!」   剛剛廝殺過的戰場上,軍隊再次聚集,雙方軍隊相隔數百步對峙,弓箭已經上弦,刀劍再次出鞘。空氣緊張得像要爆炸了,荒野的風呼呼吹過,雙方士卒額上都出現大滴的汗珠。   紫川秀站出了隊列,冷冷說:「馬維總督,本官以黑旗軍司令、統領處成員的身份,最後一次命令你立即率領部隊返回營地聽候指示!」   馬維面色鐵青:「大人,恕下官不能從命!下官絕不能目視您落入敵手,及時解救您乃下官的職責!」   「看來你是冥頑下化了!」紫川秀一振聲量:「第三十五師的官兵們,我是黑旗軍統領紫川秀,馬維總督意圖謀逆,你們可要跟著他一起送死?」   紫川官兵中起了一陣不安的騷動,士兵們面露驚具之色,竊竊私語聲四起。   馬維連忙大聲下令:「士兵們,殺上前去!誰第一個救回紫川統領的,賞金百萬!」   「士兵們,不要犯傻!沒有命,再多的賞金也沒有用!馬維謀逆,他已經不再是總督和旗本了!就在瓦林行省的周邊,家族駐紮了五萬大軍,叛逆絕對死路一條!你們現在反正,有功無罪,士兵們,放下武器!」   「紫川秀企圖投靠林家,殺了這個叛逆,我們有功無罪,家族對我們必有嘉獎!」馬維拔出了劍,狂吼道:「衝啊!」   「衝啊!」馬維的親信乘機吶喊作勢,大隊人馬呼擁而上,喊殺聲在荒野上遠遠地傳開來。   「統領大人!」林睿焦急地望向紫川秀,紫川秀沉痛地微微點頭,林睿立即高聲發令:「準備戰鬥!」   雖然事起倉促,但保衛廳官兵絲毫不亂。林睿一聲令下:林家部隊迅速列陣,每個方陣由四列橫隊組成,每列五十人,五個方陣一字排開,後面又是五個方陣,林家天下聞名的強弓隊出列,無數閃亮的箭頭指向了山下那片蜂擁而來的叛軍隊伍。   「殺!」   颼颼颼颼的尖銳風聲震得耳朵嗡嗡生痛,一片慘不忍睹的淒慘叫聲申,衝鋒的士兵紛紛倒下,鮮血飛濺。   然後前排的弓箭手單膝跪下重新上弦,第二排開始射擊,接著第三排、第四排依次射擊,在每次集中的攢射申,叛軍大片大片地倒下,乎原上迴盪著呼喊、號叫和慘叫聲,進攻的隊伍一片混亂。   紫川秀不忍地閉上了眼:被殺戮的是自己的部下,紫川家的軍人啊!   他高呼道:「士兵們,馬家叛逆必敗,你們不要跟著他殉葬啊!」   進攻的部隊出現了停滯,但很快又重新前進,紫川秀看得清楚,督戰隊伍把刺刀頂在了前排士兵的背上逼迫他們前進,他連前排士兵面上驚恐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年青稚氣的小伙子正被馬維的野心逼入絕境!   「馬維,我定把你碎屍萬段!」紫川秀那蘊含內力的怒喝傳遍了整個戰場。   馬維打了個寒戰,下令,第二波攻擊開始,第七營投入攻擊!   「大人,那是我們最後的預備隊啊!第七營應在擊破敵人陣地後才能投入的……」   馬維一拳把進言的參謀打倒,他握劍站在高處,鷹目虎視四方:「拿不下那個陣地,我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現在還說什麼預備隊!給我衝!督戰隊,誰敢回頭的就給我殺!」   新的部隊加入了衝擊,於是士卒更是蜂擁,彷彿是一群黑壓壓的螞蟻湧來。   弓箭發射得更加兇猛,箭矢傾洩如暴雨,但縱然這樣也阻擋不住馬家的軍隊洶湧而來,他們競把地上的屍首也舉在身前擋箭,那股悍不畏死的勁頭讓林家官兵心寒不已。   林睿打了個寒戰:「若是給他們衝近身來,我們人少抵擋不住的!統領大人,你先撤,我為你斷後!這場仗,只要你活下去就等於我們打贏了!」   林睿竟肯捨命掩護,為自己幫如此犧牲?紫川秀大為感動:「長老,您為何我如此關照?」   林睿笑道:「阿秀統領,我們林家是弱國寡民,如果日後您能看在我份上多多關照林家後裔的話,縱然九泉之下我也會感激你的!」   紫川秀心下一熱,握住了林睿的手:「長老,請放心,我們是朋友,真正的朋友!您不會死的,我也不會死,我們定能贏的!現在對方也到了極限,長老你看,衝擊得最猛的是中間那伙敵人,只要把他們打掉就行了,其他部隊根本無心作戰。」   給紫川秀提醒,林睿立即下令:「全體箭手,瞄準正中之敵,齊射!」   大陸三大勢力中,紫川家以堅韌的步兵和鐵甲騎兵為特色兵種,流風家則以輕騎兵集團聞名,而林家的軍隊並不以肉搏戰見長,他們強力兵種是弓箭兵,他們的弓箭兵全部裝備三石的強弓,不但射得遠、射得準,而且穿透力特別強。   在林睿指揮下,箭手們都瞄準了中間的敵人。立即,萬箭齊下,箭矢一層又一層地撲面而來,一片淒厲的慘叫和驚慌的呼喊聲中,衝在最前面的數十人頓時成了靶子,鮮血橫飛。   衝在最前面的那批馬家死硬份子被射死以後,其餘的士兵慌忙就地趴下尋找掩護,進攻的勢頭被硬生生地遏制下來,督戰隊吼聲如雷聲:「向前衝啊,不准停!誰停就殺了誰!」   他們兇猛地砍殺著那些後退的士兵,把他們又趕回衝鋒的隊伍中去,但縱然如此,還是有很多被打散的士兵往黑暗的林子裡躲藏,趁著夜色離開了戰場,剩下的部隊也毫無戰意,腳步越來越慢,幾乎是一步步地向前挪著。   眼看敵人軍心已亂,紫川秀大聲喊話:「三十五師的將士們,不要送死了!   所有部隊只要反正一律得到赦免,如果能反戈一擊,你們更是有功無罪!「   這次喊話產生了強烈的效果,士兵們紛紛把武器丟到了地上,叫道:「我不願送死!」   「我們是紫川家的戰士,不是馬家的私人軍隊!」   「林家的兄弟不要放箭,我們反正了!」   紫川秀乘勢叫道:「士兵們,拿起武器,消滅叛逆!」   「家族萬歲!打倒叛賊!」部隊發出一聲怒吼,數百人轉身攻打身後的督戰隊來,馬家隊伍瞬間崩潰,忠於馬維的部隊和臨陣起義的士兵混成一團,更多的士卒卻是趁機四散逃逸。   紫川秀想乘勝追擊,但潰軍如水,混亂的戰團阻止了林家軍隊的前進,林睿更是死活抓住了他:「統領大人,馬維逃不掉的!深夜亂軍,你如果出個什麼意外,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於是,紫川秀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馬維在一隊騎兵的簇擁下逃離了戰場,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當晚,紫川秀和林家的軍隊都沒有前進,軍隊停留在了戰場上收拾殘局,紫川秀收容了大量三十五師的士兵,他很想帶著這批士兵乘勝追擊生擒馬維,但是林睿死死攔住了他:「我們擊敗的只是馬維的部份兵力,他還是有很強實力的。   馬家是注定滅亡的了,統領大人您何必孤軍深入冒這個險呢?那批新投降的士兵不是很靠得住的。「   「長老,你可願意借我三千兵馬。」   「大人,若是要抵禦倭寇,不要說三干,即使是三萬、三十萬兵馬,只要您開口了,我們也會傾盡所有給您拼湊出來。但要深入貴國境內鎮壓叛逆,用我們的軍隊恐怕不妥一一並非說我們林家捨不得這幾千兵馬,大人您要考慮政治上的影響!我多嘴說一句,鎮壓馬維的私軍,那不過是舉手之勞,馬家的真正實力並不是在軍隊,而在帝都。政治方面統領您也要有所準備。馬維今晚大敗,他肯定會派信使趕往帝都控告秀統領您勾結林家軍隊屠殺紫川士兵,而秀統領您又控告馬維意圖叛變,結果帝都會弄不清是非曲折的,統領處和總長也不會很高興您剛上任就弄出一樁叛變案,到時候爭辯很難說得明白的,恐怕您還要挨處分,甚至罷職,獲罪都有可能的!」   紫川秀皺起了眉頭,林睿的正是他煩惱的。   馬維經營數十年,在政治、經濟和軍隊各個層面都紮下根基,在帝都政界高層,馬維有根深蒂固的關係和人脈,與家族上層勾結很深。   擊潰了馬維的武力,紫川秀卻沒有輕鬆的感覺,就像一棍捅了個馬蜂窩,麻煩還在後頭呢,隱藏在背後的那些形形色色人物會浮出水面來,自己會遭遇巨大的阻力。   紫川秀急速地在原地走動幾步,停下腳步問林睿:「長老,如今我已無法回頭了,勞您多多指教我!」   「指教是不敢當的。」林睿微笑道:「秀統領,其實如今我與您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了,我們一同擊敗了馬維叛軍,如果您在紫川家失勢,我在林家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我們是福禍共依。」   紫川秀微微愧疚:「長老,牽累您了。」   「秀統領,我們是生死之交,說什麼牽累就見外了。秀統領,馬家勢力龐大,跟他們之正常程序較量,我們不見得能佔上風。比如在元老會對質爭辯、言辭狡辯,秀統領您就未必能比得上馬欽之流的政客,更不要說雙方的財勢了,馬家收買的元老和貴族不計其數!」   「這些,我不怕!」   林睿若有所思地瞟了紫川秀一眼,輕輕說:「在貴國參星殿下接任總長的過程中,還有與叛賊楊明華的鬥爭中,元老會出力不少,其中與馬家對參星殿下的鼎力支持不無關係。據說,馬家財大氣粗,與貴國總長參星殿下保持著親密而良好的私人關係。」   紫川秀霍然動容。一直以來,他以為馬家只是收買了一些腐敗的高級官員和元老,沒想到他們勾結的竟是紫川家的最高首腦紫川參星!   林睿是個很謹慎的人,他敢這樣說,必然有幾分把握,「財大氣粗」、「親密而良好的私人關係」這兩句話更是隱隱暗示了馬家與紫川參星之間絕不可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自己的頂頭上司竟然與馬維有糾葛,這場官司怎麼打,自己輸定了!   作為獨掌一面的封疆大員,紫川秀一直對自己的力量有堅定的信心,現在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無能為力。   世上畢竟還有些非人力所能及的事,洗月刀只能斬殺有形的故人,卻無法斬斷那些看不見卻更可怕的敵人:權勢和金錢。   除非自己舉旗謀逆,否則只能對紫川參星的一紙軍令俯首聽命!   「英雄氣短!」紫川秀狠狠地朝牆上打了一拳,手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一瞬間,猶豫和彷徨已經一掃而空,他明快地對林睿說……   「長老您說得很對,但無論對手是誰,現在我都已無法回頭了,只能一口氣幹到底了!」   林睿賞地望著紫川秀,這才是真正成大事的豪傑,一旦下定決心,便不懼任何阻撓達到目標。   他微笑說:「所以,統領您如果與馬家在外圍糾纏,那是以己之短擊人之長,正中他們下懷。」他用力做了個捅刀子的手勢:「您要直擊故人要害,一擊就讓馬家徹底癱瘓!」   「長老您的意思是?」   「絕不能坐等帝都的指示,正相反,在帝都干預之前,您要立即行動,以雷霆萬鈞之勢,徹底粉碎馬家的勢力!要快,要狠,絕不留情!先斬後奏,等得帝都的命令過來時,這邊已經塵埃落定了!」   「好!長老您之意與我不謀而合!」紫川秀笑著展示了幾份墨跡未乾的手寫命令:「軍團長令特裡西亞總督賽諾斯,立即率麾部火速趕往瓦林都城,解除原三十五步兵師武裝,逮捕原三十五師所有高級軍官,接管當地秩序!」   「軍團長令雷亞總督薩科:立即率麾部火速趕往瓦林帕欽市,解除原三十五步兵師武裝,逮捕原三十五師所有高級軍官,接管當地秩序!」   「軍團長令雷穆總督蕭邦、布倫總督可亞,立即封鎖瓦林行省通往外界的道路,准進不准出,嚴厲搜捕原三十五師師長馬維及所有高級軍官!」   「軍團長令旦雅黑旗軍參謀長文河:立即率三十一、三十二騎兵師火速趕往瓦林行省首府瓦林城,逮捕原三十五師師長馬維及該部隊所有高級軍官、馬氏家族所有成員!另:立即軟禁黑旗軍副統領瓦德,禁止他與外界接觸!」   林睿接過命令粗粗一閱,吐吐舌頭:「秀統領,您一下動用了五個行省六個師的人馬來圍剿馬家,軟禁了一個副統領,氣魄雄大,思慮周到,看來我是班門弄斧了。」   「林長老您說的哪裡話,如果不是您,我還不能下這個決心呢。只是長老,部隊調動和兵馬聚集需要時間,要趕在帝都干預之前消滅馬家,我怕時間不夠。」   「秀統領,您在帝都可有堪當信任的強力朋友?」   「有!」紫川秀毫不猶豫地說,卻沒說出名字來。   「很好!現在我們和馬維都在與時間賽跑。如果您能搶先一步把馬家謀反的消息送到帝都,讓您的朋友……」林睿省略了下面的話,意味深長地微笑著:「統領大人,既然我們說不過馬家的嘴,那我們就乾脆把那張嘴徹底封上!」   紫川秀一震,眉頭輕輕一挑:「長老您的意思是?」他提手做了個虛斬的手勢。   林睿輕輕點頭:「正是這個意思。馬維謀反,雖然沒有證據,但馬欽絕不可能是清白的,他同樣死有餘辜。您雷霆一擊,也讓馬家的黨羽們和其他元老看看與您為敵的下場,震懾他們,這樣將來敢出頭來與您作對的人會少很多的。」   紫川秀沉思良久,拱手道:「多謝指教,紫川秀承恩不淺!但是要謀殺一名元老會首,將這樣可怕的事情形諸於文字實在太危險,萬一信落到別人手裡就麻煩了。」   「不必用文字寫,統領大人您只要把事情一說,如果您的朋友足夠聰明的話,他會明白該怎樣做的。統領,這個人選一定要慎重,您那位朋友既要有能力幹掉馬欽,又絕對可靠不會出賣您,他還得有勇氣跟貴國總長紫川參星作對一一這樣的人,實在很難找。」   紫川秀苦笑:「長老,您給了我一個聖人般的條件啊。幸好,這樣的人我還能找到一個一一這世上也唯有這麼一個了。」紫川秀不出聲地想,腦海中出現了一個修長的身影。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四章 窮追猛打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四章 窮追猛打   帝都,十二月二十七日深夜。   「報告!總監察長大人!西南軍法處有飛鴿急信!」   帝林頭也不抬:「念!」   「是!西南軍法處波金紅衣旗本十二月二十六日飛鴿急報:根據黑旗軍統領紫川秀口述……」   啪的一聲,帝林手中的鉛筆被折斷了,清脆的斷裂聲在這寂靜的深夜顯得特別驚人。哥普拉被嚇了一跳。   監察總長目光深沉,臉上毫無表情:「繼續念!」   「是!根據紫川秀統領口述,原瓦林總督、第三十五步兵師師長馬維旗本企圖謀害統領本人,悍然發動兵變,但被紫川秀在林家的軍隊支持下將叛軍擊潰。現在紫川秀正率軍在瓦林清剿馬家的殘餘,波金紅衣旗本請示該如何處置?」   帝林不出聲地凝視著靜寂的窗外,過了好久他才問:「可抓到了馬維本人?」   「抱歉,急信上沒有提到,應該還沒抓到。」   「馬維沒死,馬欽還在帝都,打蛇不打七寸,抓那些爪牙有什麼用?這個笨蛋惹大麻煩了。」帝林喃喃說:「傳我命令!」   「是!」   「憲兵部隊嚴厲盤查帝都西、南兩門,檢查過往行人,這兩天凡是持瓦林行省證件的人通通給我扣下!」   「是!但是大人,這樣在帝都城門設卡要得到軍務處同意的。」   「你只管照辦就是了,斯特林那邊我會跟他打招呼。」帝林不耐煩地說:「另外,讓情報處查清楚馬欽元老的動向,立即報告上來。通知敢死隊過來,我有任務交代他們。」   「是!」   「通知波金,全力協助紫川秀統領剿滅馬家殘餘!所抓獲人犯不必解往帝都,取得口供後就地處決。」   「是!」   立即代我約見紫川寧小姐與斯特林統領。「   「是!大人,還有什麼事嗎?」   帝林嘀咕了句什麼,哥普拉沒有聽清……「大人,您說什麼?」   「真是混蛋啊!」紫川家的監察總長憤憤不平地抱怨說:「憑什麼每次幫那個笨蛋擦屁股的人都是我?他故意把消息放給波金,擺明是賴在我身上了!」   ※※※   七八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西南瓦林行省首府郊外,連綿數十里的軍營把偌大的瓦林城完整地包圍著,大如巴掌的雪花慢悠悠地在空中盤旋,濃重的彤雲低得要壓到了那一片淡青色軍營的上方。   由於大雪封道,騎兵部隊在大雪中艱難地跋涉了兩天,終於在規定時間到達會合地點。   當看到那片連綿密集的營帳和上空飄揚的「秀」字旗幟,文河暗暗鬆口氣:終於按時到了。   看到風雪中出現的大隊騎兵,營中奔出了一隊穿著白色斗篷的步兵。   對著文河的騎兵,步兵們遠遠地豎起盾牌,伸出長矛,從盾牌的空隙中可見大批弓箭手已經瞄準了騎兵們,文河身後的騎兵騷動起來,文河連忙回身喝道:「肅靜!」   盾牌陣中分出一條道來,一員將領快馬奔出吆喝道:「黑旗軍統領秀川大人在此!來的是哪路部隊?」   文河迎上來,揚聲回答:「黑旗軍參謀長文河,本秀川大人之命,率三十一,三十二騎師前來會合!」   「啊,是文河大人您啊!」那員將領轉身喝道:「警報解除!」   一聲令下,那隊步兵整齊劃一地撤去了盾牌,收起了弓箭和長矛,列隊退回營中,弓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這才解除。   「文河大人,一路辛苦了!」那員領頭的軍官快步迎上來,一邊解開了頭上的風雪斗篷,文河才認得出他是雷穆總督、三十三步兵師的長官蕭邦,一員很年輕的高級軍官,他很誠摯地道歉道:「文河大人,剛才很不好意思。這是統領爺定的規矩,凡是有部隊接近臨時營地一律先戒嚴防備,待弄清後才能解除戒嚴。大人,可否讓我看一下您的徵召令?」   「沒什麼,命令畢竟是命令。」文河聽從地拿出了紫川秀命令前來集中的手令。   蕭邦很認真地查看了一下,抬起頭笑道:「確實是統領爺的手令,大人您到得真準時,分毫不差——本來就沒有信不過文河大人您的道理,不過最近是非常時期,統領爺殺氣重得很,我們不敢輕慢啊!」   文河輕聲問:「蕭邦,你先到,應該知道點消息了,我們卻還被蒙在鼓裡。給我透露點吧,到底出什麼事了,讓我們急如星火地從旦雅趕來瓦林?」   蕭邦一激靈,向文河眨眨眼卻不答話。   文河立即知道自己問的不是時候:自己部下的騎兵一個個都在豎著耳朵偷聽呢!   營地的值勤軍官出來把隊伍帶進去紮營,大隊的騎兵徐步進了營地,蕭邦才把文河拉到一邊,輕聲說:「文河大人啊,馬維這小子犯事了!」   「他幹什麼了?」   看看周圍沒人,蕭邦把聲音壓得低低的:「他企圖謀害我們的統領爺,現在統領爺從各處調來兵馬正是要剿滅馬家呢!」   文河大為震驚,脫口而出:「馬維這小子瘋了嗎!」要謀害一個封疆實權統領,這是等同謀逆的大罪,而且馬維本身還是軍官,以下犯上更是罪加一等,足以誅滅馬維全族了!   「可不是嗎?」蕭邦鬱悶地說:「他自個兒發瘋不要緊,可把大家都給牽累了!參謀長大人,到時候你可得拉兄弟我一把,不然兄弟我可真的過不了這關口了。」   「啊,馬維自個兒找死關你什麼事啊?」   蕭邦苦笑:「參謀長大人,我們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了,上次馬維給我送了個舞伎和十萬銀元,那時兄弟手頭正緊又色迷心竅,想反正連瓦德大人都收了,我也就老實不客氣地收下了。這次看來統領爺要對馬家窮追猛打了,聽說瓦德大人已被軟禁了,就怕連我也在劫難逃啊!萬一統領爺認為我是馬維的同黨或者合謀什麼的,我有幾個腦袋好砍啊?參謀長,黑旗軍上下就你沒收過馬維的東西,統領爺對你這麼倚重,看在多年兄弟情份上,你可得拉兄弟我一把啊!」   「你啊你啊!」文河又氣又急:「我早跟你說過便宜不要亂沾,馬維那廝是好相與的嗎?我們都是中央軍出來的,斯特林大人昔日是怎麼教導大伙的,不該拿的不要亂拿!就你不聽!現在好了,你這小子就等著跟馬維一起挨抄家吧!」   蕭邦無力地分辯道:「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拿,黑旗軍幾乎所有旗本以上軍官都受過馬家的好處……當時怎麼樣也想不到馬維會幹這種蠢事啊,上次他們見面時候不是談笑風生來著,關係好得很啊……」   「閉嘴吧你,蠢貨!你可知道統領爺跟馬維之間的恩怨?你不要看他倆見面時候客客氣氣的,實質上統領爺恨不得剝馬維的皮當鼓來敲!這還是斯特林大人私下跟我說的……」   文河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猛然住了嘴。看到蕭邦那好奇的眼神,他不耐煩地擺手:「去去去,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知道得越多你越麻煩!現在你還是先想著如何過關吧!」   蕭邦耷拉著腦袋,哭喪著臉哀求道:「文河大人……」   「知道了,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蕭邦,給你個忠告:秀統領爺年輕又和氣,看起來好像什麼不懂,什麼都不在乎,但你千萬不要瞧不起他,這是真正的大智若愚!雖然他的名聲不如斯特林大人、帝林大人那麼響亮,但斯特林大人私下跟我透露過,戰場上他唯一恐懼的人就是秀統領,他寧願與魔神皇為敵也不敢與秀統領對陣——明白這句話的份量了吧?那是紫川家第一名將都不敢對陣的人啊!   二十歲出頭就當上了統領,這是真正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人啊!他殺的人比我們見過的人加起來還要多哪——這樣的人,你敢當他是無知小兒哄騙,我也算服了你了!「   想起那次紫川秀髮威的情形,文河猶感不寒而慄,他輕聲說:「含而不露,崢嶸暗藏,揚眉劍出鞘——蕭邦,我們的統領爺不是平常人啊,此人必將立於眾人之上的!」   「文河大人,您說的都太遠了,關鍵是我現在該怎麼辦啊?」   「統領爺並非易欺之輩,瞞是瞞不過的。你老老實實跟他坦白吧,我再幫你求情,實在不行,我求斯特林大人也出面幫你說兩句好話,統領爺總要給斯特林大人一點面子的。」   「啊,要驚動斯特林大人嗎,讓斯特林大人知道我受賄,我怎麼有臉回去見他老人家啊?」   「若沒別的法子,那也只好這樣了,現在你保命要緊!」文河瞪了他一眼:「知道沒臉回去,你還敢亂收馬維錢財!活該你挨抄家!」   午後,雪下得越發大了。與蕭邦分手後,文河卸下風塵僕僕的衣服就趕去報到。他大步走進主帥營中,響亮地喊道:「報告!文河率軍奉命趕到,請大人指示!」   「文河吧?」紫川秀正凝神看著門外飄揚的雪花出神,沒望文河:「一路過來辛苦了。自己找個地方坐下吧。」   文河這才發現帳篷裡坐滿了人,一屋子的銀肩章個挨個地坐在小板凳上:特裡西亞總督賽諾斯、雷亞總督薩科、雷穆總督蕭邦、布倫總督可亞、第三十一騎兵師師團長歐陽敬、第三十二騎兵師團長德龍。   「文河、歐陽、德龍你們三個剛到,可能還未必清楚,但其他人應該已經知道了,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馬維勾結倭寇悍然發動兵變,企圖謀害本官。在友邦林氏保衛廳的支援下,馬維勾結倭寇的叛亂已被擊破,當場斬倭寇首級四百,另擊潰參與叛亂的馬維叛軍兩千五百多人,但馬維本人逃脫了。」   紫川秀緩緩地說,平淡的語氣與驚心動魄的內容根本不相符。他面帶倦容,十分俊秀的瓜子臉泛著蒼白,眼眶微微發紅,目光游離不定地掃視著帳篷中的人。   高級軍官們直勾勾地望向前方,沒有人敢出聲,屋子裡靜得像是空無一人。   「各位長官,這件事,你們看怎麼辦?」   大家心裡嘀咕:軍隊圍住馬家了才問我們該怎麼辦,這不是明擺著逼我們表態嗎?沉寂片刻後,在座職位最高的文河第一個站起來高聲說:「馬維身為家族軍官居然私下勾結倭寇、發動兵變以下弒上,此等罪行聞所未聞!他是自雷洪以來的最大敗類,罪行令人髮指!下官建議大人務必要窮追猛打,將馬維與及其同黨一網打盡,明正典刑!」   紫川秀微微點頭嘉許,於是大家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大人,下官早就看出馬維這小子心數不正了,古人云,瞳不正則心不正,馬維的眼神充滿了邪惡!」   「下官護衛不周讓大人受驚了,實是吾輩失職!但幸好大人神武,孤身一人面對數千叛軍毫無懼色,談笑間,叛軍灰飛煙滅,實為古往今來罕見的名將啊!」   「大人,下官請求馬上抄沒馬家的財產,用來補償大人的精神損失!」   「請大人立即下令吧,我馬上帶隊殺人瓦林城去將馬維揪出來,將這狗賊碎屍萬段,明正典刑!」   群情激憤,眾軍官痛打落水狗,大有當場拔刀殺入瓦林的氣概,紫川秀冷眼看著,微搖手,立即所有的喧雜停了下來。   「各位長官如此識大體,本官深感欣慰。但是大家切不可掉以輕心,瓦林城並非易取,馬維眼看事情敗露已經龜縮回城,其黨羽封鎖城門抗我大軍,或許城中也有受蒙蔽的平民夥同抵抗我討逆大軍。馬維一黨挾持了眾多平民在城中,使我軍投鼠忌器,不敢放手攻城,殺戮過多恐有失家族仁愛之德。諸位長官有何高見?」   還是文河第一個站起來說:「大人,下官認為您的顧慮很對。第三十五師和瓦林城居民雖受馬維蒙蔽,但畢竟還是家族的子民。古人云,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依下官愚見,我們大軍只需圍而不打,日夜向城頭喊話,配合我軍強大的軍勢,相信那些烏合之眾很快就會自行崩潰瓦解,不需勞動我軍刀兵。」   紫川秀不置可否,若是一般情況下,文河的建議確實可行,但馬維並非一般的叛黨,紫川秀擔心拖延會給馬氏家族在帝都活動周旋的時間。若是拖到總長一紙撤軍令過來,自己的立場會很尷尬的。   紫川秀感覺進退維谷,他有把握拿下瓦林城,但拿下以後怎麼辦?軍隊將領不得干預民政,自己只能對叛亂的部隊採取行動,卻不能對馬氏黑幫動手,因為那已經超出鎮壓兵變的範疇了。   叛軍只是馬家勢力中很小的一部份,即使鎮壓了叛車部隊殺下馬維,對馬家的勢力卻無大的損害。   當然,若是紫川秀一意孤行也無人能阻攔他,但是這樣越權干預民政,紫川參星和元老們事後怎麼可能放過自己?   眾位軍官不知統領在苦惱什麼,也無人敢出聲。   這時,普欣輕輕敲響了營帳門口,「統領大人,軍法處的波金紅衣旗本求見。」   紫川秀精神一振:「請他進來吧。」   身著黑色制服的波金紅衣旗本大步走了進來,看到營帳中聚集了這麼多的高級軍官,紅衣旗本微微一怔,隨即向紫川秀敬禮:「統領大人,下官收到了來自帝都監察廳的急件,帝都總監察廳有急事需要西南黑旗軍協助。這裡是正式公函。」   紫川秀一愣,自己正忙得不亦樂乎呢,總監察廳又要自己協助?帝林打的什麼主意?   他不出聲地接過密封的公函,撕開,帝林清秀纖細猶如女子的筆跡躍然入目:總監察廳至黑旗軍司令長官紫川秀大人鑒下:我監察廳得到確鑿線索,原西北邊防軍區長官雲山河於七七一年二月二十一日神秘死亡一案(代號密A—8號特大案)定性為謀殺。根據重案追溯原則,我監察廳已於七八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重新立案調查,經查,原加南行省人士馬樂群(已故)有重大作案嫌疑,其後人現移居西南瓦林行省瓦林市。   依據《執法條例》第三十五條第一款之規定,監察廳現全權委託黑旗軍協助對馬樂群(已故)其家屬、族人、僱員及其他一切相關人員採取調查,視情況可採取一切必要之強制措施。   總監察長帝林帝國歷七八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短短百來字的公函,紫川秀足足看了五分鐘才放下來,他長長呼出一口氣,不得不佩服帝林的思慮周密和用心良苦,萬里外的他,及時給自己送來了最需要的援手。   軍隊沒有地方執法權,但監察廳卻是有刑案追查權的,無論案件涉及到軍隊還是地方,監察廳都有權調查。   馬樂群是馬維和馬欽兩兄弟的父親,現在帝林翻起雲山河統領的遇刺案,為追查一樁高級將領的遇刺案,監察廳委託軍隊參與調查,這完全合法合理。   帝林的這道命令全然無懈可擊,進可攻,退可守,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有了這道命令,紫川秀就能完全合法地對馬氏家族所有成員「視情況採取一切必要之強制措施」。   拿著一紙輕飄飄的公文,紫川秀只覺得手中沉甸甸的,心情複雜。   帝林雖已與自己決裂了,但在自己遇到危難時,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伸出了援手。也許,在帝林心中,自己永遠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弟啊!   他合上了公文,對著波金紅衣旗本說:「協助請求本官已經收到了,為了追查案件真兇,黑旗軍願意盡全力提供協助!」   波金說:「那實在太好了,下官謹代表監察廳感謝大人的支持!」   當著眾將官,兩人一本正經地對答著,心照不宣:其實感謝者和被感謝者應該倒過來才對。   「大人,」告辭前,波金紅衣旗本彷彿漫不經心地說:「您最近可有回帝都的打算?」   「嗯?」紫川秀瞟了他一眼:「是有這個打算,如何?」   「如果大人您近期有事回帝都的話,下官就要建議大人推遲行程了。昨晚下官接到飛鴿傳書,最近帝都周邊時疫流行,經與統領處協商,憲兵部隊已在帝都各城門佈防,尤其對從西南來的行人加以嚴密盤查,防止那些可能攜帶危害安全之行人進入帝都——我建議大人您還是不要忙著回帝都,抓緊把手頭的事忙完了再說。」   「可能攜帶危害安全之行人?」紫川秀笑笑:「帝林最近長學問了啊,居然學會咬文嚼字了。」   他大笑,帝林的意圖非常明顯,要把馬家的信使攔截在帝都以外,拖延時間給紫川秀放手大幹,那句「抓緊把手頭的事忙完」更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了,他和林睿剛好不謀而合。   波金不出聲地笑笑,溫文爾雅地說:「另外還有件不幸的意外。十二月二十八日早上,也就是大前天,我們尊敬的元老會首席、馬欽伯爵於出席元老會議途中不幸遭劫匪襲擊,馬欽元老大人當即遇害,隨行護衛十六死九傷。」   紫川秀眼睛二兄:「馬欽死了?」   「正是,參星總長殿下已嚴厲責成監察廳調查,我們正在努力追查中。」   紫川秀笑笑:「但人力有時而窮,萬一抓不到的話……」   波金歎口氣:「那有什麼辦法呢?只好怨馬欽首席命苦吧!」   紫川秀微笑不語,心下驚駭:帝林果然領會了自己的意思,動作快得迅若雷霆,只怕馬欽死時馬維造反的消息還沒到帝都呢!這是一場生死廝殺,這次自己若不能徹底將馬家剷除,不但自己要倒霉,就連林睿、帝林這些支持自己的人也要跟著遭受馬家的報復。   說完要說的話,波金很乾脆地告辭走人,紫川秀淺淺喝口茶,感歎道:「現在的社會治安真是亂啊,連元老都被打劫,無法無天了呢!」   軍官們面色發白:這邊兵臨城下,馬維已是甕中之鱉,那邊馬欽就挨了刺殺。   相隔數千里,但兩邊下手幾乎在同時。馬欽一死,馬家連報復的希望都沒有了。計劃周密,反應迅速,動作狠辣——這根本不像臨時應變的行動,更像是策劃周全針對馬家的陰謀,甚至有軍官猜測紫川秀身後肯定隱藏了更大的有力人物,所以他才敢如此大膽,全無顧忌。   馬家經營西南數十年,關係網根深蒂固,在座的軍官哪個沒有受過他們的好處?軍官們目光閃爍,背後汗水直流,卻有誰敢多嘴?   「大家不必擔心。」猜出了軍官們的心理,紫川秀平靜地說:「馬維犯的是謀逆弒上的大罪,等同於叛逆,但投降有改過之心的,我不加追究,家族以寬大為本,諸位也一樣。往日大家都收了馬維和馬家的不少好處,那時候馬維反跡不露,各位被他蒙蔽了,無論收受多少,只要向我坦白了,我不加追究,但從今後大家再有敢與馬家殘餘勾結的,那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面了。」   眾軍官們如臨大赦,眾口一聲讚頌秀川統領大人寬宏大量,行事仁厚。   就在這個時候,普欣旗本輕手輕腳地進來,悄聲在紫川秀耳邊說:「大人,波金閣下出去時候交給我一封信,說是寧殿下拜託監察廳的飛鴿一起傳送過來的。他不好當面交給您,委託我轉交。」   眾人清楚地看到,笑容在紫川秀面上凝結了。他不出聲地伸手接過了信,拆開信封,紫川寧娟秀的字跡躍然入目:   秀川統領鑒下親啟:統領此去旦雅,本殿不曾送行,甚憾。然期望者無非以君雄才,振我西南軍威,復見忠烈先賢方勁時盛勢,以保家國。卻不料閣下初到西南便大動干戈,以鎮侯之威欺壓地方良善子民,聞閣下已下令誅殺馬氏滿門。君為何行如此血腥暴戾之事?本殿甚為不解。   君所謂反叛首領馬維,其人秉性溫和,謹慎有禮,為人寬厚大度,行事慷慨有節,帝都人士皆多好評,稱其有君子之風。謂其謀逆弒上,本殿實不敢信。是真逆,抑或閣下介意昔日之事,藉口逆反而誅人滿門?馬氏一族若有反意,為何長久不顯卻偏在君上任不足一月即反?閣下器量非淺,為何如此公器私用,甚負本殿之意!   望君懸崖勒馬,切不可一錯再錯,務必保證馬維閣下安全,將其安全押送帝都。是非曲直,家族自有判斷,刀劍能堵悠悠人口,難服人心。   紫川寧   紫川秀咬著牙齒,拚命壓制著自己的怒火。   紫川寧不分青紅皂白就一口斷定是自己因為嫉妒而公報私仇,讚譽馬維是個秉性溫和的君子,還要求自己保住馬維的命。   他只覺太陽穴處血管砰砰直跳,眼前氣得發黑:若不是林睿仗義幫忙,自己的小命險些就喪在那個「溫和君子」手上了!他想大吼一聲把信撕掉:「男人的事,女人懂個屁啊!」   但他還是控制了自己,安詳地折好信件放回信封,甚至露出了笑容,彷彿剛接到了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面對部下好奇的目光,他微笑說:「寧殿下很支持我們的行動。」   他滿面春風地說:「寧小姐鼓勵我們,定要窮追猛打,要早日把馬維那廝抓獲,明正典刑!現在,諸路部隊已經來齊了,軍法處的憲兵部隊也在趕來的途中。今晚七點,無論憲兵部隊是否能到達,我們都連夜攻城!」   紫川秀露齒一笑,笑中透著殘酷:「寧殿下說沒見過活生生的叛黨,我們當臣子的可得給她湊湊趣!傳令下去,進城之後,各搜捕部隊務必要生擒馬維這廝,我們可得讓寧殿下開開眼界,瞧瞧什麼是好人!」   寂靜的雪夜,雪花漫天呼嘯,從城市的各個門口,成千上萬的軍隊開進,馬蹄響徹瓦林城的大街小巷,所有的街道都被封鎖了,若不是街道上來回走動的軍人,整個瓦林簡直是一座死城。   雪光照耀著軍人肩頭閃爍的徽章,軍靴踏在薄薄的雪地上,振蕩著瓦林的青石板路面,發出有節奏的沉悶迴響。   瓦林的居民恐懼地躲在家裡,心驚膽跳地從門縫裡偷看著騎兵明晃晃的馬刀。   城門的守備隊已經投降了,但仍有部份死忠於馬家的士兵不肯放下武器,他們佔據了馬家的府邸和周邊的幾條街道,用沙包堆起了街壘與鎮壓軍對峙。   為了盡量減少傷亡,紫川秀下令採用攻心策略,街頭巷尾飄灑著標語和傳單,順風飄到了叛軍的街壘後邊,在街道上方高高懸掛著紫川家的鷹旗和顯眼的標語:「赦令已下,勿抗軍旗!」   響亮的喊話聲迴盪在寂靜城市的上空,「三一十五師的士兵們,你們真心實意地相信自己的長官,相信他的命令是正義的。但現在,家族命令你們放棄抵抗,如果繼續頑抗,你們就成為叛國的逆賊。你們曾相信自己做的是對的,現在,你們既然知道錯了,就不要背叛家族成為國賊遺臭萬年。回頭是岸,為時不晚,你們過去犯下的罪行都會得到赦免,你們的父母兄弟,你們的親人朋友們都在真誠地希望你們回頭。馬維已無逃生的可能,你們卻有選擇的機會!勿要抵抗,反正無罪,立功有賞!」   在強大的宣傳攻勢下,叛軍部隊如同烈日下的雪花一般迅速消融、削弱,不斷有人離開陣地散去,乎叛部隊迅速拆除街壘,大隊人馬湧入控制瓦林的大街小道,城市的各處傳來交戰的聲音,忠於馬氏家族的死黨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紫川秀親自率領部隊長驅直入,直衝馬家的大本營。   馬維的府邸位於瓦林市的中心地段,是座雄偉的紅色建築,青色鐵門緊鎖。   軍隊在外面喊話了幾次,鐵門始終緊鎖不開。   於是立即調來了沖城車撞門,在連續不斷的轟擊聲中,只聽得一聲巨響,整扇門連同一片牆壁都被撞開了。   緊接著,大群士兵如狼似虎地街進府邸裡,將馬府上下人等通通趕小雞似的趕到了前院聚集,女人和孩子嚇得臉都白了:從來只有馬家欺凌別人的份,他們何曾受過這種對待?   院子裡哭聲震天,女人在尖叫,哭泣,男人在叫罵:「狗官!狗官!」場面混亂,人聲鼎沸。   帶隊的軍官連續喊了幾次「安靜」,他們反而叫嚷得更大聲了。   一個乾癟的老太婆坐在地上乾巴巴地哭嚎著,街著軍官張牙舞爪地叫罵道:「狗官!你不得好死!天會收你的!你會被報應的,雷會劈你的!你出門就被車撞死!我詛咒你父母爹娘通通早死!我詛咒你的後代男為盜女為娼!」   軍官被罵得心頭怒火頓生,想把她拖起來,幾十個婆娘頓時齊聲嚎叫:「官兵打人啦!官兵打婆娘啦!」叫得聲嘶力竭,口吐白沫,一擁而上,衝著官兵們又撕又抓,因為對方是婦女,士兵們竟然不敢還手,被長長的指甲抓得臉上血淋淋的。   「住手!肅靜!黑旗軍統領紫川大人駕到!」   大門外傳來了急速的吆喝呼應聲,接著是列隊口令,腳步急速紛雜,門口出現了兩行燈籠,都是由衣甲鮮明的帶刀親兵們提著,兩條筆直的火線沿著大門通道迅速進來,領頭的軍官大聲喝令:「不許亂動,不許喧嘩,抗令者立斬!」   「是!」士兵們齊聲答道。   現場已是一片肅殺森嚴,從大門到院子的通道上,三十名親兵手持出鞘的馬刀目不轉睛兀然挺立,刀光森冷似雪。   院子內,披甲的士兵列隊整齊,通通以手按刀,分兩層圍住了馬家的人等,士兵們冰冷的表情令馬家眾人不寒而慄。   被這威嚴震懾,人群稍稍定了一下,現場安靜了。在大批軍官的簇擁下,紫川秀跨步邁入。他披著黑色斗篷,斗篷上金黃色的穗帶迎風飄舞,神情肅然,冷峻得如傳說中的復仇之神。   軍官快步上前稟告:「稟告統領大人,馬家府邸中上下人等兩百五十三人已全部被眾全,聽候大人發落!」   紫川秀點頭,冷冷問:「剛才是誰在喧嘩?」   沒等軍官指認,那老太婆像是被火燙了下屁股似的猛然跳起向紫川秀衝過來,長長的指甲幾乎戳到了紫川秀的眼睛,衛兵連忙把她拖開來,她仍在不住地叫罵道:「狗官,你敢抄我們馬家,等著瞧,你不得好死!你全家老小通通死絕!」   紫川秀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平靜地說:「被你咒對了,我的家人早死光了。」   那老女人一愣,紫川秀使個眼色,衛隊長心領神會,像抓小雞似的提起那個老太婆,手起刀落,短促的慘叫聲後是撲哧的低響,鮮血噴濕了老大一片地面,被砍下的腦袋骨碌骨碌滾到了人群中。   「啊!」女人淒厲的尖叫打破了寂靜,男人們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還在痙攣抽搐著的無頭軀體,眼睛滿是恐懼。   紫川秀望向人群,慢慢地說:「我不喜歡有人吵鬧,你們最好閉嘴。」淡淡的語氣,卻有著最可怕的威懾力量,此刻的紫川秀一言能決人生死。   全場靜得鴉雀無聲,連嬰兒都被那恐怖的氣氛所震懾不敢哭泣。   緩緩走過人群,紫川秀一個一個的望過那些人,被他看到的人都露出了恐懼的表情,女人在偷偷哭泣,男人強作鎮定卻掩飾不住眼裡的恐懼。令紫川秀失望的是,他在人群中並沒有發現馬維的身影。   「馬府中所有人都被集中到這裡了嗎?」   帶隊的軍官回答:「大人,我們已經全面搜過了!所有人都被集中到這裡?」   紫川秀一愣,馬維去了哪裡?他把目光投向人群,出聲問:「你們中間誰是頭?」   一個乾瘦的老頭走出來,尊尊敬敬地給紫川秀鞠躬:「大人,我是馬府的管家。大人,馬欽老爺是元老會成員,我們馬家更是西南望族,您不能這麼隨便帶兵搜查他的府邸,馬欽老爺知道了會……」   「馬欽已經死了!」紫川秀冷冷地打斷了他。   管家臉色發白:「老爺……死……死了」像是落水的人看到救生圈忽然變成碎片,他露出了驚駭、絕望的表情,連聲音都哆嗦起來。   聞知噩耗,院子裡眾人齊齊哀嚎一聲,婦女嚎啕大哭。   紫川秀欣賞著馬府眾人的慘痛表現,對這些悲慟欲絕的人們,他沒有絲毫的憐憫和同情。   那個貌似恭敬的老管家,還有那些可憐兮兮的家丁們,可以想見,在普通百姓的面前,他們都會有另一張面孔——就如馬維在紫川秀面前和部下、平民面前有截然不同的兩張面孔一般。   他慢條斯理地說:「什麼西南望族,國賊而已。不用難過,馬欽救不了你們,馬維也救不了你們,能救你們的人只有你自己。馬維躲在哪裡了,說吧!」   聽出紫川秀話中的殺機,那個老管家嚇得褲子都濕了,他當場癱在地上:「大人,馬維那晚只是匆匆回來了一次,收拾了財物就急急忙忙走了,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裡啊!」   「什麼!」   「大人,我說的是真話啊!」那老頭子對著紫川秀磕頭如雞啄米:「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士兵們提了幾個馬家的人分頭訊問,哪怕鞭子將他們抽得嗷嗷直叫了,口供還是一樣的:襲擊事件當晚,馬維匆匆回家一趟然後出了城,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紫川秀懊悔地揉揉額頭,他後悔那晚沒有堅持追擊了。   望著院子中跪倒一片的馬家人眾,他殺機頓起,冷冷說:「我說過,能救你們的人只有你們自己。誰知道馬維下落,現在還有機會說!」   沒有人回答,只見一片哀求哭喊聲。那管家匍匐著爬過來抱著紫川秀大腿:「大人,大人!我們真的不知道啊!饒命啊!」   紫川秀冷笑:「很好。」他厭惡地一腳把那個老頭踢開,轉身往門外走。   文河追上去:「大人,請問馬家的人眾如何處理?」   「你打算呢?」   「我覺得應將他們交給司法機構來處理,用法律來嚴懲他們。」   「法律?」紫川秀嘲諷地笑了:「馬維在瓦林橫行霸道之時,他可顧忌過法律?當馬維欺壓良善之時,那些了不起的司法機構都睡著了嗎?那些多如牛毛的法官、律師和元老,那些繁瑣的程序,花言巧語的解說和辯解——在法律這個戰場上,軍人根本不是馬維那種犯罪專家的對手!文河,叛國者如何處置?」   「殺!」   「謀逆犯上、勾結外敵謀害上級呢?」   「誅滅九族!」   紫川秀盯著文河的眼睛,黝黑的瞳孔無聲地散發著冰冷,他輕聲問:「那不就行了嗎?你還有什麼疑問?」   領悟了紫川秀的意思,文河身上流過一陣寒慄:「大人,我不在乎在戰場上殺人,但是……」   「你錯了,文河,這同樣是戰場,生死攸關的戰場。」聲音出乎意料地溫和,英俊的青年將軍露出了疲倦的神色:「馬氏家族由黑幫勢力崛起,如今已形成了龐大的畸形怪物,常規手段對它是無能為力的。打擊黑幫,這本不是軍隊該承擔的職責,但時勢卻逼迫我們不得不挑起這副擔子。十三年前,我的前輩雲山河統領就是倒在與馬家較量的戰場上,這場戰爭需要前赴後繼。軍隊是國家不至於徹底落入黑暗的最後希望。雷厲風行是我們的信條,殺伐果斷是我們的風格,我們不是警察和法官,沒時間去搜查證據和翻閱大堆的法律條文。這些人,或許未必都參與了馬維的叛逆,或許真有人是無辜的,但我們沒時間來甄別了——馬家驕橫跋扈數十年,也該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候到了。文河,你不必擔心,這個命令我會親手簽字發佈,不會連累你。」   文河露出了羞愧的表情,等紫川秀簽署完了手令,他拿過來毫不猶豫地在紫川秀名字後面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紫川秀愣住了:「你……」   文河不好意思地說:「大人,您實在讓下官無地自容了。如果可以的話、請允許下官與您並肩作戰!」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五章 惡人惡報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五章 惡人惡報   在七八四年初的元老會首次例會上,旦雅行省的元老代表瓦格拉爾第一個向紫川秀髮難,他控訴紫川秀借平定馬維叛亂的機會,指揮軍隊在瓦林行省進行了一次滅絕人寰的大屠殺,無辜遇難民眾近千人!   元老詳細地描述了屠殺的過程:「軍隊在黃昏時間入城,騎兵和憲兵部隊進駐三十五師師部、總督府、市政廳等要害部門。軍隊包圍了馬維的府邸,帶走了數百人。與馬氏家族有關的所有產業,店舖、住宅、錢莊、工廠通通被軍隊查封了,士兵們粗暴地將馬家的僱員驅趕出來,把能找到的現金和能搬走的財產通通搜刮一空。在此過程中,五百多人因為不眼軍隊的命令被亂刀砍死。夜幕降臨後,宵禁開始了。巡邏的軍隊星羅棋布,任何不肯停步接受搜身檢查的人都被射殺,天亮以後,白雪皚皚的街道上到處是中箭而亡的屍體。   「瘋狂的逮捕行動持續了整整一晚?軍隊和憲兵挨家挨戶地搜索馬維的餘黨和叛軍,凡是不能提供身份證明的成年男子通通被抓了起來,劈哩啪啦的踹門聲和反抗者被痛揍的慘叫聲徹夜不停,有敢反抗的,當場格殺。被帶走的人從此杳無音訊,居民恐懼得夜不能眠。屠殺持續了一天一夜,近千人被秘密處決,城邊的荒地埋了一層又一層的屍體。」   在瓦格拉爾元老形容下,紫川秀和他的軍隊像一頭醜陋的野獸,殘酷地蹂躪了瓦林這個美好的人間天堂。   說到悲憤處,瓦格拉爾泣不成聲:「軍閥暴戾,屠戮平民!正義的元老會一定要為無辜死難的瓦林民眾主持公道啊!」   元老們義憤填膺,群情激昂:「打倒軍閥紫川秀!彈劾他!罷免他!抄他的家!把他充軍流放!」   當時紫川秀不在帝都沒能出席元老會,但總監察長帝林卻是專門去旁聽了這天的會議。   等元老們爭先恐後地發言聲討紫川秀後,修羅王只冷冷一笑:「一百隻老鼠咬不了一頭貓!紫川秀不是你們對付得了的人物,想活得長久點,最好知道點分寸!」   他揚長而去,會場寂靜無聲片刻,怒吼聲四起,端莊穩重的元老們被激怒得嗷嗷直叫。   當天,元老會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通過了徹底調查瓦林屠殺案決議。   瓦格拉爾元老自稱目睹了瓦林事件的全過程,但不知是故意還疏忽,他演講中沒有提到,當馬府被抄家的時候,瓦林城一片歡騰,鞭炮聲響徹全城,大街小巷擠滿了興奮的慶祝人群,城市徹夜***通明。   當然,他也忘記說了,當那些馬家的殘餘黨羽被大批處決的那天,民眾奔走相告歡呼如雷,家家戶戶擺出了香案和水果犒勞軍隊,教堂裡特意為紫川秀祈禱做彌撒,鐘聲響徹全城。   他當然更不會告訴世人,當紫川秀離開瓦林的時候,數十萬居民自發地走上街頭挽留,數以千計的橫幅掛滿了街頭:「不畏強權,功名千秋!」   「剛正不阿,造福萬民!」   「鏟奸除惡,萬民景仰!」   「統領走好!」   瓦林事件是紫川家政權與貴族勢力鬥爭的一個重大轉折點。得到消息後。總長府與元老會緊急聯袂派遣哥珊星夜兼程趕往瓦林。受總長府和元老會的雙重命令——儘管出發點不同,但雙方都命令紫川秀立即停止對馬氏家族的追殺。   紫川秀在瓦林城門迎接欽差大臣哥珊的到來。見面第一句話。哥珊說:「紫川秀統領,受殿下和元老會委託。我命令你立即停止對馬氏家族的軍事行動!」   「馬氏家族?」紫川秀迷惘地仰著頭,彷彿在數千年的歷史記憶深處尋找著答案。   哥珊不得不提醒他:「就是馬維和他的家族!」   「哦,欽差您說的是那個啊。不過您來得太遲了,已經沒有什麼馬氏家族了。」   望著瓦林市中心的燒成焦上的廢墟,哥珊目瞪口呆,她轉過頭逼視著紫川秀:「人呢?」   「埋了。欽差大人需要我挖出來給您過目嗎?」   紫川秀手段之狠、動作之快讓哥珊大為震驚,她這才意識到,那個曾為自己部下、看似柔弱的紈褲少爺竟也有如此雷霆霹靂的一面,在需要的時候,他也是能殺伐果斷的。   凝視著紫川秀,她緩緩說:「紫川統領,也許我沒資格教導您,但擅兵者終將死於兵,這句話希望您能記住了。」   「閣下金玉良言,下官銘記在心。」紫川秀淡淡說:「但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殺他們,我問心無愧。」   短短幾天,在西南經營了數十年的馬家全軍覆沒,馬家在瓦林和西南諸省的所有財產都被抄沒。   與此同時,在林家境內,由河丘長老林睿主持的同樣行動也在進行。馬家名下所有銀行、工廠、農莊和土地通通被林家徵收。   而在帝都,總監察廳認定馬欽元老之死是因為「內訌」,帝林以追捕兇手的名義將馬家的手下大批大批地逮捕,而馬家在帝都的產業都在追捕過程中失火被燒成了一片白地。   當紫川秀對馬氏家族痛下殺手的同時,馬家的反擊也開始了。   當紫川秀經過時候,有人從屋頂用輕型連環弩朝他射擊,幸好紫川秀動作敏捷躲過了;勤雜兵在幫紫川秀整理床鋪時候被暗藏在床墊裡的刀片劃破了手,不到兩分鐘時間,他渾身腫脹紫黑地斷了氣;給紫川秀送上的飯菜也被下了毒,當憲兵追查的時候,他們在水缸裡找到了廚師的屍體。   紫川秀立即把身邊的警衛全部換成了來自遠東的秀字營兵,他也針鋒相對地開始了反擊,更多的軍隊和憲兵被投入搜捕馬維。   邊境上佈置了大量軍警盤查過往人等,防止馬維竄逃出境,整個西南地區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附有馬維照片的懸賞緝拿告示貼滿了每一面牆、每一棵樹。   黑旗軍司令部通告西南全體國民:「無論官兵平民,凡能舉報馬維確切線索的,賞銀幣五萬;若能擊殺馬維本人提頭來領賞的,賞銀幣二十萬;若能生擒馬維本人獻上的,賞金五十萬!」   紫川秀出手大方,反正那也不是他的錢,抄馬維家他搜刮的財富堆積如山,他大筆一揮:「沒收,全部上繳國庫!」國庫在哪裡,國庫就在統領老人家的後褲袋裡。   瓦林事件中,紫川秀到底搜刮了多少錢財,無人能知,但根據參與人林睿的估計,馬氏家族積攢七十年的財富,財產至少有三億。   事件過後,西南就連童謠都在唱:「倒了一個馬維,肥了一個紫川……」   西南民眾久被馬氏家族荼毒,現在到任新統領以霹靂手段突然剷除了馬家,紫川秀在民眾中的聲望陡然攀升,由民眾自發送到黑旗軍司令部的感謝信、護民匾、錦旗、謝禮足可以把紫川秀活埋。   光憑消滅馬家這樁功績,人們就把紫川秀以前不得人心的舉動,比如封鎖邊境製造貿易障礙啊、索賄受賄啊通通忘記了。   西南地方商貿發達,民風開通,這裡的老百姓素來有著講究實際的商人風格,他們寧可要一個能幹的貪官也不願要一個清廉但卻呆板的清官。   只要官員肯幹點好事,老百姓對他們個人道德品質方面的要求是非常寬容的,在這裡,官員為個人謀取好處被視為完全可以理解的:「沒啥,統領也要吃飯的嘛!」   民間,紫川秀的風評好得不得了,老百姓開初文縐縐地稱他為「仁義統領」,後來軍隊裡的稱呼流傳出來,民間也都跟著學,老百姓稱紫川秀為「統領爺」而不稱姓氏,既尊敬又親切。   歷來有不得人望的貪官,也有萬眾景仰的清官,但是又發財又得擁護的官員卻只有一個,那就是黑旗軍的第十八任統領紫川秀大人!他同時創造了貪污數額最高和民心擁護指數最高兩個紀錄,而這兩個紀錄直到兩百年後都無人能破,更不要說同時達到了。   仰望著紫川秀的光輝業績,後代的官員們絕望得要死!   哥珊到瓦林只停留了兩天,她看了看,很快就走了。   紫川秀很感詫異:「幕僚長大人您不是本命來查辦此案的欽差大臣嗎?」   「統領,您弄錯了。」哥珊冷冷道:「我的任務是來傳達殿下和元老會的意旨,但現在已經沒必要了,我當然要回去覆命。」   「殿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哥珊沒有回答。直到告別臨上馬車時,她才說:「秀川統領,您多保重啊!」   紫川秀立即明白了,哥珊在委婉地提醒自己,帝都的形勢對自己很不利。   送走了哥珊,紫川秀更加狂熱地投入到消滅馬家的鬥爭中,大規模的掃蕩暫告一段落,已到了深挖潛伏餘黨的階段。   要將黑幫份子從無辜的平民中甄別出來,這本來是項非常艱難的工作,但紫川秀卻進行得毫不費力——被馬氏家族欺壓已久的瓦林民眾發動起來了,在軍隊的支持下,他們不再恐懼黑幫的淫威,大量的線索和申訴材料潮水般湧到鎮壓軍指揮部來。   有了老百姓的支持,黑幫份子無處藏身,無論他們躲藏得多麼隱蔽都會被人舉報和揭發,軍隊捉他們毫不費力。   昔日氣焰囂張的黑幫份子已成了過街老鼠,再沒有人害怕他們,只要一露頭,不必軍隊抓捕,昔日被欺壓過的街坊鄰里就一擁而上痛揍他們:「為我被欺辱的女兒報仇!」   「把我辛苦掙來的血汗錢吐出來!」   「我為父親報仇雪恨,討還血債!」   那些作惡多端的黑幫份子被打得嗷嗷直叫,大叫:「軍隊快來抓我啊!憲兵過來啊!我是黑幫,我投降了啊——」   黑幫份子害怕老百姓甚於害怕軍隊,軍隊雖然冷酷,但只要投降再加點花言巧語,說不定還有活命機會的,但老百姓卻是沒辦法欺騙的,自己做的每一樁罪惡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讓他們抓到了就是新帳老帳一起算。   那些久被欺壓的良善人一旦有報復機會,他們想出的折磨法子就特別毒,特別狠。   紫川秀巡查街道時,一路上碰到多起民眾自發地把黑幫份子捆起來活活燒死的場面,場面慘不忍睹,慘叫聲不絕於耳。   他震驚:「怎麼能這樣對待人?」   民眾的回答是:「大人,這些不是人,是畜牲來著!您就當是燒畜牲好了!」   除了燒死以外,老百姓還想出了很多惡毒的法子,比如說把黑幫份子捆在麻袋裡活埋、裝在豬籠裡淹死、釘在十字架上吊死等等等等。   最後紫川秀不得不下命令,禁止民間的酷刑氾濫,「要以人道、體面的方法對待罪犯」。   命令發下去了,但似乎收效不大,對馬氏黑幫,民眾恨得實在太深了,若論起鬥爭的積極和堅決,連紫川秀都比不上他們,任什麼都阻止不了他們復仇的怒火。   紫川秀充份地利用了民眾的熱情。在對馬氏黑幫的審判清算中,軍隊邀請了大量的民眾來旁聽和擔任陪審員。   黑幫份子想裝扮無辜欺騙外地來的軍官是有可能的,但想欺騙那些本地上生土長的老百姓,那根本辦不到。   這樣審訊得出的結果往往是最真實可靠的,廣大人民是最權威的法官和證人。   鬥爭進行得如火如茶,在那些日子裡,指揮部的***常常是徹夜不滅的,紫川秀忙得每天只能睡上兩三個鐘頭——不是說沒有優秀的部下為他分擔,只是制訂下一步追捕計劃、部署重點搜查地區、搜集證據、審訊犯人、甄別,各項工作都是向紫川秀一人負責。   瓦林的各個監獄裡人滿為患,殺或者赦免,現在紫川秀的一言斷人生死,若是判斷錯誤就可能放縱了一個作惡多端的馬家死黨或者枉殺了一個清白的平民,這個責任實在太過重大,紫川秀不敢將這個重任交給別人,必須事必躬親。   那晚馬維逃跑得太過匆忙,很多有價值的資料和帳本他都遺漏了,這給追捕和審判留下了很有力的線索和證據。   比如馬氏家族的成員名單,馬維只銷毀了那本正式的名冊,卻把在帳房的工資發放記錄給遺漏了。   另外,在馬維房間的暗櫃裡搜到了一本秘密紀錄,上面記載著馬氏家族所收買的地方和軍隊上的官員,紫川秀粗粗翻看了一下:「徐勇華,旦雅行省省長,第一次十五萬銀幣,每月二萬銀幣。」   「瓦格拉爾,旦雅行省元老,第一次三十萬銀幣,每月十萬銀幣。」   「蕭邦,雷穆行省總督,一次十萬銀幣,歌伎一個。」   「瓦德,黑旗軍副總參謀長,一次五十萬銀幣,歌伎三個,每月十萬銀幣。」   令紫川秀啼笑皆非的是,他甚至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紫川秀,遠東統領,美女兩個,二百萬銀幣。(後改任黑旗軍統領,所送錢財、美女均被退回,此人危險!」再看下去,紫川秀很快笑不出來了,名單上所列官員等級越來越高,範圍也從西南擴展到了帝都,很多熟人出現在了名單上:「明輝,西北邊防軍區統領,一次二百萬銀幣,每月十萬銀幣。」   「皮古,禁衛軍統領,一次一百萬銀幣,每月十萬銀幣。」   「蕭干,元老會首席兼本屆議長,一百萬銀幣。」   「方勁,西南黑旗軍統領,二百萬銀幣(短命的傢伙,我們白白損失了兩百萬!」紫川秀合上了本子,只覺得頭暈目眩。   記錄上人數之多、範圍之廣、等級之高當真是觸目驚心,馬家真是個怪物,他們的爪牙遍佈軍政各界,難怪當年以雲山河統領之智勇也鬥他們不過。   他立即做出決定:這個紀錄絕不可追究,這已經不是一個黑旗軍統領有能力查辦的事。若是公開出去,紫川家就要聲譽掃地,政府、軍隊和元老會都將陷入癱瘓。   考慮了很久,紫川秀最後還是決定把這個本子交給帝林,他相信帝林應該比自己更知道如何利用這個本子。   在紫川秀面前,厚達一尺的帳本高高地壘起,都是從馬維家中繳獲的,他看得眼睛發疼。   上面記載著馬氏家族的財富來源和清單。不必精通會計的老手,連紫川秀這個外行都看出了,馬家的財富與合法收入之間有著巨款的缺口,何況他們還要花費巨大去收買家族軍政官員,他們的錢哪裡來的呢?   經審訊馬家的黨羽和被活抓的倭寇,無數證據都確鑿地證明,長久以來,馬氏家族一直暗中私通倭寇,為倭寇提供補給和藏身之處,幫助倭寇銷贓,而從倭寇掠奪來的財富中分得一杯羹。   馬家七十年來突然暴富崛起,其秘訣就在於此了。而當馬維、馬欽得勢以後,他們已經不滿足於僅僅在倭寇的收入中分成了,馬維甚至多次帶領部下裝扮成倭寇掠奪林家沿海城鎮。   看著那一樁樁的記錄,紫川秀不由得血脈賁張,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麼聽到要對付馬家,林睿顯得那麼積極,幾乎毫不猶豫地出兵出錢——與自己的交情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恐怕更主要是為林家的利益。   想來林睿也很頭疼啊,有馬維這麼一個惡鄰,想剿滅他又顧忌與紫川家的關係,林家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紫川家軍隊喬裝成倭寇打家劫舍,這是軍隊巨大的醜聞。若事情洩漏出去,勢必釀成巨大的政治風波,甚至導致現任總長垮台都是有可能的。   紫川秀放下帳本,心下已經大定:這下,總長和元老會絕不敢追究的——否則自己就把掌握的資料公開,一拍兩散,自己大不了跑回遠東,很多人可要倒霉了。   天色已經濛濛亮了,紫川秀掀開帳篷的門簾出去,雪後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遠處的群山在冬季的霧藹中若隱若現。   普欣旗本快步過來:「大人!剛才帝都送來一份緊急密件,您可有興趣看?」   紫川秀接過,看著信箋,他的神情越來越嚴肅起來。他抬起頭,輕聲說:「把文河叫來。」   文河和普欣不出聲地望著紫川秀,看到軍團長的表情如此嚴肅,他們大氣都不敢喘,都猜想是帝都因為馬家的事情大發雷霆了。   「不要怕,斯特林的信是個好消息。」紫川秀輕鬆地說:「這份命令屬機密,只能傳達到副統領級別的。」   普欣知趣地說:「大人,下官暫時告退。」   「不用,普欣,我信得過你。」紫川秀輕描淡寫地說,看到普欣感動的表情,他心裡暗暗得意:一毛錢不花,又收買了一次人心。   「家族和流風家在秘密談判了,遠京的流風森將向我紫川家臣服,他將割讓藍城、習冰等西北六省給我紫川家,歲歲納貢,條件是我紫川家支持他對付流風清與流風明。如果談判成功,從此再沒有所謂流風家族,剩下的只有紫川家的西部特別行政區,也就是說——」   紫川秀淡淡說:「我家族將統一大陸。」   百年戰爭的勝利來得如此突如其來,足足過了半分鐘,兩位軍官才露出了狂喜的表情,文河不顧禮節地叫道:「大人,真的嗎?」   紫川秀微笑地望著他,文河這才發現自己失禮了,質疑長官那是很無禮的舉動,他連連道歉。   紫川秀擺手:「沒什麼,事情來得很突然,我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了。」   狂喜過後,普欣很快恢復了冷靜,他謹慎地說:「大人,下官懷疑流風森的臣服並非出於真心。他本來是流風家的家主,如何甘心成為我紫川家的附庸?下官懷疑他只是為了贏得時間鎮壓流風清與流風明,鞏固地位之後他還會向我紫川家張牙舞爪的。」   「你說的不無道理,但我們能想到的問題,帝都自然也會有所準備。除了割地、易幟、進貢外,流風森還得做一件事來證明誠意,做了這件事,他就再無法回頭了,唯有一心三思地附庸我紫川家了。」   「大人,請問是什麼條件呢?」   紫川秀露出了複雜的表情,緩緩說:「他得交出流風霜來。」   「啊,這個恐怕很不容易吧?流風霜手握重兵,是流風家的頭號掌權大將,即使流風森真的有誠意投降,恐怕他也對付不了流風霜吧?」   「你們都錯了。」   紫川秀望著遠處青翠蒼茫的群山,良久沒有出聲。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哀:「大概三天前,流風霜已在靠近瓦林邊境的林家地段被林家的邊防部隊生擒了,林家政府將很快將她移交給我們。」   「啊,流風霜已經被擒了?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那真是太好了……」紫川秀喃喃說,聲音中帶一絲無奈和淒婉,但文河和普欣都沒有注意到。   他揮手:「你們下去吧。文河,接收流風霜的安全保衛主要由你負責,現在就開始著手準備了。」   兩位高級軍官敬禮離開。紫川秀佇立原地,負手望著遠處青翠的山林,茫茫的地幹線是伊人最後出現的地方。沒有人看到,黑旗軍總司令的眼中亮光閃動,神色惆悵。   事情就是如此奇怪,為搜捕馬維,紫川秀和西南軍法處已經投入了數萬軍隊和憲兵,民眾也被發動起來幫忙搜索,毫不客氣地說,瓦林省連每一個螞蟻洞都被搜過了,每一隻螞蟻都被盤查過身份證了,但搜索卻一直沒有進展,不要說找到馬維,就是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幾條。   當紫川秀都快失去信心時候,突然傳來了好消息:監察廳情報處潛伏在倭寇團伙中的一個內線傳回消息,馬維很有可能就躲藏在瓦林沿海的倭寇中!   聞知消息,紫川秀立即與林睿聯繫,林睿非常配合,二話不說就派出了兩百條大戰船和上千條快速巡邏艇過來,紫川秀帶著黑旗軍麾下的艦隊出海與之會づ口。   很讓紫川秀意外的是,林家艦隊的司令官竟然是自己的熟人,林氏少壯派將領林雲飛。   乍一見面,看著制服筆挺、肩膀上星光閃耀的紫川秀,林雲飛也是吃驚萬分:「你……」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情敵,那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張阿三,他的真實身份竟是紫川家的一方鎮侯!   林睿饒有興趣地看著二人吃驚的表情:「秀統領,我來介紹下,這位是我們的東海第一艦隊司令,林雲飛海軍上將。你們都是年輕人,大家多多親近——不過看樣子,你們以前好像見過了吧?」   「沒有!」   二人異口同聲地否認,林雲飛一本正經的說:「久聞西南統領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紫川秀滿臉假笑:「哪裡哪裡!雲飛閣下,我也是久聞大名,如雷貫耳!林家的青年彥俊果然不同凡響!」   兩人笑呵呵地握手,十分熱情,足足握了五分鐘。   當抽手出來時候,林雲飛的臉都白了,紫川秀若無其事,笑吟吟地走開了!   —走過第一個拐角,他一溜煙地跑起來,跑下船艙大叫:「快拿跌打藥酒來!疼死我了!」   艦隊悄無聲息地抵達瓦林沿海,包圍了倭寇藏身的島嶼。   眼看紫川與林家聯軍兵鋒強盛,島上的倭寇慌作一團,他們的信使乘一艘小船過來要求談判。   剛一見面,信使拿出一個血淋淋的口袋,操著不熟練的大陸語說:「大人,這就是馬維的人頭。」   林睿和紫川秀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經檢驗,確實是馬維的首級,死了多天,已經腐爛發臭了。   望著那個怒目圓睜的首級,紫川秀茫然若失。   搜捕工作還沒開頭就結束了,他原來打算是經歷一番苦戰,消滅倭寇然後將自己最痛恨的傢伙活抓,好好折辱他一頓。   他連台詞都想好了:「馬維,你囂張跋扈,可料到有今日?」或者是大義凜然地:「馬維,我代表祖國和人民消滅你!然後低聲說:」馬維,還記得那次在紫川寧家裡的事嗎?「   然後馬維露出懊惱沮喪的表情,說不定他還會痛哭流涕地求饒或是扮演寧死不屈的好漢,最後將他在瓦林的鬧市中心公開處決,標誌紫川家對付地下黑幫的鬥爭圓滿成功。   但現在,什麼也沒有,只有一顆發臭的腦袋。發動數萬軍隊耗資巨大的搜捕行動,最後竟是這個結果。   紫川秀一陣空虛,他懶洋洋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維那晚兵敗,大陸雖大,已無他藏身之處了。在紫川秀反擊之前,他出海投靠了倭寇,想躲過風頭再回來。   不料那晚倭寇損兵折將慘重,逃回來的殘匪把事情添油加醋地一說,說正是因為聽信了馬維的情報,五百多人才中了林家的埋伏,死傷慘重,我們被馬維出賣了!   大家正恨得咬牙切齒呢,馬維卻自己帶著大包小包送上門來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說著,那個信使甚至拿出一張告示來:「紫川大人,您宣告誰能交出馬維首級來的,賞金二十萬銀幣——您可是紫川家堂堂一方鎮侯,說話可不能不算數啊!」   這群壞了自己好事的鳥人居然還敢跟自己討賞?紫川秀只覺惡向膽邊生,不怒反笑悶聲說:「我們是天朝大國,自然不會對你們這群蠻夷言而無信——來人啊,拿錢賞他!」   抱著那裝滿銀幣的箱子,那倭賊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不用謝!來人啊,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把這個信使放回去,五分鐘後我們全軍登陸進攻!——信使,你的錢可要拿好了,兵荒馬亂的丟了可不好!」   「啊,不要啊,統領大人,饒命啊,不要啊!我不要錢了,我不要錢了!」   信使被拖了出去,紫川秀吐出一口悶氣,叫人把馬維的首級收好,下令:「進攻!斬盡殺絕!不必留活口!」   此此同時,大船上放下了成千上萬的艨艟艦艇,每條小艦上坐滿了林家的水兵和紫川家的步兵,進攻的部隊潮水般湧向灘頭,人頭簇擁,兵器如山,喊殺震天,藍色和黑色的制服一下子就將那白茫茫的沙灘覆蓋了。   戰鬥不到半天就結束了。消滅了一個多年來騷擾林家沿海的倭寇團伙,林睿心情大好,他笑吟吟地將那箱五十萬銀幣還給紫川秀:「統領大人,我軍在掃蕩戰場時撿到的。」   當晚兩軍高層舉行眾餐聯歡慶祝。席上,林雲飛湊近紫川秀,很豪邁地說:「秀統領,我敬您一杯!」卻輕聲說:「你這個混蛋,居然把她丟下一個人逃跑了!我要殺了你!」   紫川秀不動聲色,笑容滿面地碰杯:「為友誼,乾杯!」美酒下肚,他打了個飽嗝,低聲問:「我當時已經盡力了。你有沒有辦法營救她出來?她被看押在哪裡?」   「我已經不被信任了,他們對我封鎖了消息。」   紫川秀心微微一沉。   馬維死訊傳出後,馬氏家族正式宣告全軍覆沒了,西南地區老百姓又興奮得連放了幾天鞭炮。黑旗軍的大部隊從瓦林行省撤出,對付馬家殘餘的任務交給監察廳了,他們仍在不遺餘力地搜捕馬家的餘黨,對這種細微的工作,他們比軍隊拿手得多。   紫川秀召見軍法處長官波金,為軍法處在行動中的大力支持表示感激,並「贊助」軍法處一百萬銀幣作經費。   波金推辭了一陣,最後還是收下了。他客氣說實在不敢當,打擊罪惡是大家共同的責任。很多話,大家都心照不宣沒說出來。   現在,黑旗軍的頭等大事就是等著接收流風霜了。文河派人與河丘政權聯繫了幾次,對方都滿口答應說:「很快就移交,現在只是有點程序上的小問題。」   結果這個「很快」卻拖延了半個月都沒有消息,負責此事的文河急得滿頭是包,恨不得立即帶上一個騎兵師街進河丘把流風霜給搶出來。   作為統領的紫川秀卻悠哉游哉,他安慰文河說:「急不來的,事情是帝都和河丘的上層在操辦,我們急也沒用。」他知道,林家最終還是要交人的,目前的討價還價不過想爭取利益。   而且,難得有機會把流風家的靈魂人物捏在手中,他們還想從她身上搾出點有價值的情報,流風霜身值等金,哪怕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六章 黑衣明王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六章 黑衣明王   紫川家高度重視此事,總統領羅明海親白帶著談判組前來。   按道理說,這麼重大的事件,作為地上和統領處成員的紫川秀沒理由布參與的,但紫川秀實在煩羅明海那張好像人人欠他兩百銀幣不肯還的撲克臉。迎接時見了羅明海一面,接風宴擺得就像追悼會。一頓飯吃下來。總統領和黑旗下統領竟然連一句話都沒交談,那壓抑的氣氛嚇得陪同的車官們都要尿褲子了。   告辭時,紫川秀才說了一句:「總統須大人,黑旗軍事務繁忙,下官就不參與談判了,如果大人有用得到黑旗軍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了。」   羅明海淡淡說:「嗯。」   反正大家彼此都看不順眼,紫川秀連表面的敷衍工夫都懶得做了。談判會議他一次都沒參加過,但對於進度他卻是瞭如指掌。因為文河每次參加談判回來總要先到紫川秀那裡匯報進度。   在談判開始,林家簡直是獅子大張口,什麼關稅最惠、特定貨物全免、貿易補貼、貸款最先,光是那協議文本就有半人那麼厚。紫川秀立即猜出林睿打的是什麼主意了:這麼複雜的條款,羅明海光是理解也要半年,有些條款林家根本就是漫天開價,羅明海就地還鏝的話沒一年半載別想談妥。   這段時間裡,估計林家就在那拚命地壓搾流風霜、看看能不能搞到點流風家高層的內幕吧。   車好羅明海也不是很笨,雖然開頭被林睿繞迷糊了。但後來他發現這樣跟著林家的步子走根本就是在迷宮裡兜圈——由無數的政治、軍事、經濟貿易條扶組成的龐大迷宮,而守衛迷宮的是足足兩個中隊的談判律師:一個星期後,他總算弄明門了:這樣談下去一百年內也不會有結果的。   他起身離開會場,留下一句話:「我們不要了!林家把流風霜慢慢的珍藏吧!」   林家連忙央人把羅明海又請回了會場。當羅明海再回列會場上時,主動權才總算轉到了紫川家這邊。   聽到這裡,紫川秀咯咯直笑:「羅明海這個蠢貨!白白浪費兩個星期才摸到竅門,林家扣了流風霜,他們不可能一輩子扣下去,唯一的出路是交給我們紫川家,不然流風家將來報復他們頂不住的。如果我們不肯接收的話,這個燙手的蕃薯林家還得哭著喊著求我們接手呢,這都看不透,羅明海大把歲數活到狗身上了!」   文河歎服:「大人真是精明過人啊!但您為什麼不提醒總統領大人呢?」   「總統領天賦聰明,胸中早有全盤算計,我這點小見識就不要拿出來獻醜了!」   紫川秀奸笑著說,心中想的卻是:「羅明海又不是我兒子,我也不是他爹,我幹嘛要教他聰明啊?   拖了一個多月後,估計林家在流風霜那也擠不出什麼油水了,於是談判也結束了,林睿和羅明海都同意,雙方將在近期移交流風霜,移交地點就在旦雅行省和河丘的邊境上。   從文河處得到消息,紫川秀當晚就去拜會了羅明海,說:「聽說談判已經圓滿結束了,特來向總統領大人道賀!大人您辛苦了!」   長達三個星期的漫長談判終於結束了,羅明海的心情很好,居然給紫川秀擠出個笑臉:「那是份內之事,辛苦不敢當。」   紫川秀微笑道:「林睿是個非常棘手難纏的人物,也得有總統領大人您這樣有魄力又能幹的大人物親自出馬才行啊,若是換個別的人,談判怕不是要談個一年半載的?」   羅明海居然沒有聽出他話中的諷刺味道,只當是恭維全盤接收了:「啊,哈哈,哪裡哪裡!秀川統領,您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呢?」   「聽說談判結柬了,我特來聽候大人您教誨,看看有何能為大人您效勞的。」   「秀川統領,」羅明海不鹹不淡地說:「您是總長殿下的愛將,寧殿下的親密好友,又是總監察長大人的好兄弟——本官哪有什麼資格來教誨您啊!」   這個心胸狹窄的老匹夫!紫川秀笑得極其燦爛:「總統領大人,瞧您說的,對您老人家我可是一直很尊重的啊!您德高望重,我們年輕人不懂事,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您不妨多指點指點。」   羅明海高深莫測地微笑著,擺出一副老夫胸中自有百萬城府的架勢來,讓紫川秀看得只想嘔吐。他連忙轉移了話題:「聽說談判已經結束了,林家要移交人過來了嗎?」   「嗯,就這幾天的事了。」   「具體在哪裡移交呢?」   「到時候我自然會通知秀川統領你的。」   看出羅明海在擺架勢賣關子,紫川秀劍眉一揚,作勢起身就走。   羅明海慌了手腳:畢竟這是紫川秀的地頭,保衛工作還得依靠黑旗軍,若是紫川秀樣樣不配合他也難辦。他連忙說:「移交日期定於二月一日上午七點,地點就在那座邊境小屋裡。希望秀川統領做好安全保衛方面工作。流風霜有很多忠心的部下,我們要提防他們來劫獄救人。」   「請大人放心,黑旗軍會調一個整編騎兵大隊到邊境上接應,保證會做到萬無一失,但下官擔心的是移交之前,從河丘城到邊境這段路的安全問題。」   「我們只負責接收,在林家境內由林家保衛廳負責安全,由保衛廳廳長、三長老之一的林定親自帶隊。聽說他們那邊也出動了大批兵力來押送,還有林氏皇族的三名秘營高手負責貼身防衛,應該不會有問題。他們保證在二月一日早晨七點鐘把流風霜帶到約定地點。」   紫川秀聽得仔細,暗暗把一些關鍵的詞語豐記在心裡:「林定……秘營高手三人……一個師的兵力……七點之前到指定地點……」   他眉頭輕輕一皺,又問:「接收到流風霜以後,要將她押送帝都,需要黑旗軍出動多少兵馬呢?」   「不必麻煩了。流風霜到手後,我們將她就地處決,不必押送帝都。」   「就地處決!」   猶如一個霹靂突然在耳邊炸響,紫川秀猛然被打懵了!他愣了很久,慢慢地說:「總統領大人,您不打算招攬她了嗎?這樣的人物,若能為我紫川家所用,那對家族的大業將很有好處的。」   羅明海淡淡說:「流風霜是流風家的頭號戰犯,殺害我紫川家軍人無數,更是出名的死忠於流風家。總長說了,這樣的人物是不可能真心歸順我們的,不必多此一舉了。如果說能征善戰的武將,我們紫川家已經有了斯特林和秀川閣下您了,更沒必要從流風家進口。」   紫川秀心下一沉,最後一絲希望都斷絕了,他喃喃說:「那麼,她是注定難逃一死了?」   「可不是嗎?」說到這裡,就連冷漠的羅明海也罕見地動了些感情:「自古美人如名將,不使人間見白頭啊——流風霜,確實可惜了!」   紫川秀緩緩點頭,起身告辭。   他恍恍惚惚地出去,警衛們想攙扶他上馬車,他擺擺手:「你們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警衛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大人,馬家餘匪未靖,您一個人在街上很不安全的。」   紫川秀自顧自走開了,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後的街道上蹣跚,忠於職守的警衛們遠遠地跟在後面保衛著他。   寒冬臘月的街道,雪花飛揚。街上路人稀少,行色匆匆,眼前的每一個人影彷彿都隱藏著那個纖影,只要閉上眼睛,面前就會出現一雙會說話的眸子溫柔地看著他,那些往事點點滴滴地浮上心頭。   在那個溫馨的冬季雪夜,黑林小屋中,他們相逢,用彼此的體溫溫暖彼此,生死相依;在河丘的那個晚上,雪花紛揚,浪跡天涯的男女緊緊擁抱,心心相依。   天上紛紛揚揚又下起了雪,紫川秀忽然發現,每次和林雨相處都是在雪天,一見到雪,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想起了那雙彷彿會說話的調皮眼睛,那堅強而孤獨的纖細身影。   雪花依然晶瑩,但伊人卻將香銷玉隕。   在失去紫川寧以後遇到林雨,這個美麗的女孩以她獨有的魅力征服了他,在他最失落的時候遇到她,林雨就像一束明朗的陽光照亮他,他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快樂,愛情的溫馨,他以為自己終於遇到了一生的真愛,從此有了寄托,卻不料被天意再次戲弄。路邊的小酒館傳出了優美的歌聲,曲調似曾相識。紫川秀忽然記起來了,那正是河丘的那晚,自己和林雨在一起聽過的那首歌。   他停住腳步,細細品味著歌手滄桑而憂鬱的聲音:「我曾經深愛過一個姑娘,她溫柔地依偎在我肩上,那晚屋裡灑滿了月光,我的心兒輕輕為她綻放。我以為她會一直在我身旁,我以為愛像永遠那麼長,在一個月光淡淡的晚上,她去了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註:摘自水木年華的《清舞飛揚》)   想起那曾經的歡愉和往事,想起那如星光般亮麗的明眸,聽著聽著,他臉上濕漉漉的,用手一擦,全是淚水。淚水不等落下,已經在臉頰上凝結成了冰霜,晶瑩剔透。   「林雨,林雨!」他低聲喃喃說:「我定要救你脫困!」   七八四年二月一日,凌晨三點,冬季的濃霧籠罩在婆娑的闊葉林上空,如奶油般的霧氣在枝頭上縈繞盤旋。   近郊的公路上,騎兵們排成密集的方陣徐步前進,護住了中間的十幾輛馬車,密密麻麻的刺槍猶如一片樹林平地而起,全副披掛的持槍哨兵和游騎在外圍來回巡查,火把將整條大道照得一片通明,鋒利的刺槍尖在黑夜中反射著月光,士兵們冷峻的臉透出陰森的殺氣,長長一隊人馬過來,只聽得噗噗的低沉馬蹄聲和盔甲的清脆鏗鏘響聲。   前方響起了急速的馬蹄,一員騎兵在黑暗中浮現,正是先前派出的前哨。他直接奔到隊列前一員全身披甲的騎將面前報告:「長老大人,距離邊境還有三十里,前路一切正常!」   「知道了。」那員騎將掀開了頭盔的面罩,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國字臉,薄薄的嘴唇緊抿,眼睛微瞇著。   他是林定,林家長老兼任保衛廳廳長,這個職務相當於林氏家族軍隊的總參謀長。   眾所周知,他與林睿都是林氏家族下任族長的有力競選者,他們二人關係歷來微妙。林家族長林凡指定林定和林睿二人共同負責此次的流風霜事件。   派了兩位長老級重臣來主持這麼一件並非十分複雜的任務,河丘高層都在暗中猜測,林凡的用意很有可能是藉機來考查二人的才幹,挑選合適的接班人。   先期與紫川家的談判由林睿負責,談判進行得很成功,眼看對手已經先得分了,林定暗地裡心急如焚。   他煞費苦心地佈置了最嚴密的安全措施卻沒人來劫獄,眼看林睿的成績眾人皆知而自己的辛勞卻無人關注,他憤怒得簡直想朝全世界發公告:「流風霜在這裡啊!想劫獄的趕緊啦!」   林定從遐想中回過神來,露出個苦笑:劫獄?這麼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有誰不識相敢來惹事?要是一路平安到地頭,沒點成績出來,自己可要輸給林睿了。   他下令道:「時間還早,不用趕得太急,速度可以放慢點。」命令瞬間傳遍了整個隊伍。   在隊伍居中的一輛馬車裡,仰望窗格裡的圓月和浮雲,流風霜忽然有所感想,輕聲吟誦:「生命,不過是死亡候見室的短暫停留,曇花,落葉,恍如過眼煙雲。」   對面坐著的兩位秘營高手交換個眼神:流風霜話中已流露死意了。那個中年高手乾咳一聲:「公主殿下不必想得太壞。您身份高貴,又是當代名將,紫川家怎麼捨得害您呢,識時務者為俊傑,連森閣下都降了紫川家,您又何必固執呢?」   流風霜淡淡一笑,流風森是流風森,自己是自己。無論紫川參星如何愛才,他也不可能讓一個不肯臣服的高度危險人物存在吧?   她點頭:「有勞關心了。」   中年高手欠身回禮:「公主殿下,我們都是本命行事,得罪之處,請多包涵。」   「我明白。」流風霜望向旁邊那個一直沒出聲的年輕高手,微笑說:「這麼多天來,承蒙關照,給你添麻煩了。」   年輕小伙子頓時紅了臉,流風霜的目光透澈柔和,彷彿看穿了他的心靈,他脫口而出:「公主殿下,您還有什麼心願未了嗎?在下願意效勞。」   那個中年高手皺起眉頭,斥責的話都到嘴邊了,卻忍住沒說。   流風霜風華絕代,不要說這個未經世事的年青人,就連久經風霜的自己也難免動心。年少誰不曾輕狂?當世英傑命在頃刻,如果力所能及的話,為她完成最後一樁心願,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歎口氣:「公主殿下,若您有什麼心願,如果我們力所能及,一定為您辦到。請放心,我們不會向上報告的。」   流風霜很認真地點頭:「二位好意,小女子銘記在心。」   她秀眉微蹙:「要不要托這個小伙子去向他道聲告別呢?給他留下什麼話呢,但他是紫川家的軍人,這樣會不會連累他呢,我心君知,君心我知,有那片刻心意相通便已足夠,何必還兒女作態搞什麼訣別遺言,徒增傷感呢?讓他保留著對林雨的美好回憶,愉快地活下去,這不更好嗎?」   最後,她還是決定放棄了:「謝謝,我縱橫十年不敗,活過愛過,一生已無憾。」   兩位押送高手目中都流露出同情,大家都知道,流風霜落入紫川家手中,前途凶多吉少。如此美麗的女孩子,彷彿春天的花蕾,尚未盛開便要凋零,實在太可惜了!   車廂內氣氛低沉,反倒是流風霜安慰他們:「不必為我難過,我一生所造殺孽過多,因為我,不知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親,弄兵者終將死於兵,我應有此報。」   年輕人眼睛紅了,掉過頭去不忍看那張美麗而蒼白的臉。   在有節奏的輕微晃動中,馬車干穩地前進,馬蹄踩在黃土路上的密集蹄聲不絕於耳,流風霜在靜靜地出神。   突然,車子一震,猛然停住了,三人都猛然坐直了身子,外面腳步紛雜,聲音中透出驚惶。   車廂中三人面面相覷,腦子想著同一個念頭:「莫非有人劫獄?」   「怎麼回事?」林定厲聲喝道。   前哨軍官驚惶地跑過來:「長老,前面有人擋住了道!」   「有人擋道?」林定喜出望外,脫口而出:「太好了!敵人有多少?」   「太好了?」那軍官一愣:「長老,他只有一個!」   「只有一個人?」林定也愣住了,罵道:「流風家淨出瘋子!」孤身一個人居然也敢跑來劫獄,這樣瘋狂的事也只有流風霜部下的狂人才幹得出來。   林定揮揮手:「算了,你們把他趕走算了。」   他轉身欲行,那軍官在背後叫道:「長老,那個人非同一般啊!他……」   「思,非同一般?」林定轉過身來,嘲弄地望著部下:「他是長了三隻眼睛還是四條腿?」   「這個……這個……」那軍官支支吾吾地不知在說什麼。   林定看出有點不對了,厲聲說:「難道有什麼困難嗎?你們前哨隊連驅趕一個人都感到困難嗎?」   「但是……這個……」那軍官支吾半天,終於說了實話:「我們趕不走啊!」   他哭喪著臉說:「那個人厲害得很,前哨隊全被放倒了!」   一個軍官帶十五名士兵為一個前哨,現在居然被一個人打倒了?林定一驚:「你們十幾個打不過一個人?」   「下官無能,實在慚愧,只求大人派一個中隊增援,這次一定把他趕走!」   「先不要急。」林定沉聲問:「那人,他有沒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和來意?」   「他沒說自己身份,不過要求我們現場負責的最高指揮官過去見他。」   「要我去見他?」林定眼中掠過一絲疑惑:「他用什麼兵器打倒你們的?不要遮掩,說實話!」   軍官羞愧地說:「大人,他挎著把劍,但劍沒出鞘,完全是赤手空拳把我們打倒的。」   「赤手空拳打倒了一個前哨小隊?」林定瞳孔猛然縮小了:「你可瞧見他的模樣?」   「他身材高瘦,披著黑色斗篷,頭戴斗笠遮住面目,腰挎黑色長劍——」   「而且斗篷和劍鞘上還有金瑾花的標誌,可是?」   那軍官驚訝地抬起了頭:「長老,你怎麼知道的?」   林定面色凝重,低聲問:「他是如何出手的,你看清楚了嗎?」   那軍官羞愧得想死:「對不起,大人,他出手太快,晚上又黑,我們都沒看清。」   林定心臟忐忑地一跳:身材高瘦,武藝高強,使劍,不讓人見識真面目,金瑾花標誌的衣物和武器,一個孤獨的輪廓已經凸現出來了?傳說中的最強高手出現腦中。   是不是他?他已與林家失去聯繫五十多年了,如今突然出現,為什麼呢?   林定擰著眉頭苦苦思索一陣,最後下令:「所有人在原地等候,我就回來。」   在眾人的注目下,他翻身上馬,揚鞭朝前路趕去。   趕了約二十分鐘路,前方出現幾根燃燒的火把,是先前被趕跑的前哨丟下的。   林定放慢馬速,警惕地環視左右。藉著火把的光亮,他發現了那個神秘黑衣人。   他根本沒有隱藏自己,就坐在路碑上,腰桿挺直得猶如一根長槍,雙手安靜地擺在膝上。正如軍官描述的那樣,他黑斗篷、黑斗笠,斗篷上面清晰的金瑾花標誌在若隱若現的火光中閃亮著,濃稠的霧氣縈繞在他的身周,削瘦的身形透出落寞的味道。   看著他,林定手心滲出汗水。眼前的人雖一動不動,但身影似近卻遠,自己無法掌握他的方位,這實在是種很玄妙的感覺,空間彷彿在他身周扭曲了。   這條大道在密林旁邊,晚上最多蟲嗚鳥啼,但現在,林子沉寂得死去了一般,空氣濃稠如水,沉寂,壓抑,無形的壓力逼迫得林定呼吸不暢,心臟怦怦直跳。   「喝!」林定一聲暴喝,猶如萬籟靜寂中突然響起了霹靂,無數的驚鳥從林中飛起,藉著這一喝之威,他翻身下馬,喝道:「你是何人,敢阻我大軍去路?」   神秘人動也不動,連那垂下的斗篷皺褶都沒有一絲波動。   林定揮手拔刀,噌的一聲脆響,軍刀在黑暗中劃出道凌厲的白光,一閃而逝。   他單手乎舉軍刀,刀鋒遙指對方,身形不動如山,氣勢如岳沉淵:「請閣下報上姓名!」   這一手是林家的嫡傳武藝拔刀式,林定使得極漂亮,卻不料那神秘人根本沒反應,他仰頭凝視著星空,深情得如凝視著自己長久末見的戀人,對近在咫尺隨時可能斬下的利刀根本是視而不見!   這人若不是瘋子,便是個絕頂的高手!   林定越想越是心虛,趕緊報上了自家姓名:「在下林定,林氏血脈嫡傳子弟!閣下再不讓路,我就不客氣了!」他特意強調自己是林家的血脈嫡傳,如果對方真是「他」的話,看在林家份上,想來不會下重手殺了自己吧?   他潛運內力,鼓足氣勢,大喝一聲:「見招!」作勢欲街,對方突然轉頭迅捷地看了他一眼,林定頓時如墜冰窟,鬥志全消:在那短暫的一瞬間,他感覺到了沖天劍氣,再清晰不過的殺意!   如果自己衝過去,他真的會殺了自己的!   想到傳說中「他」的喜怒無常,林定汗濕重衣,他低聲問:「閣下到底何人?敬請示下。」   寒夜的風吹過,一絲細微得幾乎不可聽聞的長長歎息聲從風中傳來。   「林家子弟啊,你應該知道我是誰的!」   也不見那人如何動作,忽然已到林定面前,長劍輕飄飄向前揮出,林定立即向後一跳,拔刀格擋。叮的一聲響,刀劍相交火花飛濺,他喉頭一涼,對方長劍竟頂住了自己喉嚨!   他的劍路自己明明看得清楚了,而且也擋住了他的劍,他劍式一變,卻像是空氣中突然生出第二把劍,突然抵住了自己喉嚨——太詭異了,這是什麼劍法?   火光電閃間,林定驚叫出聲:「幻影劍!傳說中的幻影劍!」   「波紋功」,天下第一奇功絕技,光明皇朝的鎮國神功,七百多年來,這項輝煌的武藝總是與那個曇花一現的強盛帝國緊緊地聯繫在一起,充滿了神秘的皇權色彩。   只有林氏的子弟才知道,其實真正的「波紋功」並非只有氣功,它是一個博大精深的武功體系,包括了十七種絕技:內功、劍法、空手搏擊、刀法、槍法、暗器、輕功等方面的絕技,而這些武藝之間又有著種種相輔相剋的聯繫。   十七種絕技之中,最出名的自然是專門針對魔族的「波紋氣功」外人不明所以,以為這就是「波紋功」的全部了,其實只是部份,威力最大的是「狂刀」,但若論起精巧奧妙,卻是以「幻影劍」為最。   史書上有專門的描述:「幻影劍出,鬼神莫測!」隨著光明皇朝的崩潰,波紋功的失傳,幻影劍法自然也跟著失傳了。   林定還發覺,對方劍上所蘊內力與林家內功性質幾乎相同,只有輕微差異即對方更為純厚,料想對方定是修練最正宗的波紋氣功,比起自己那殘缺不全的修練法自然高明百倍。   幻影劍,波紋功,當世能掌握這兩項絕技的,除他之外能有誰?   「噌!」劍已回鞘,那神秘人飄然又回到了原地。   再無懷疑的餘地了,林定單膝跪倒:「不知明王前輩親臨,晚輩魯莽得罪!不知前輩有何吩咐?」   一個低沉的聲音遙遙傳來:「把流風霜交給我。」   「啊!」想不到他會提這個要求,林定額上出現了汗水:「明王殿下,您讓晚輩很為難了。雖然流風霜目前確實由晚輩看管,但是家族長已經答應將她交給紫川家,若是在紫川家那邊交不出人來,得罪了紫川家,我們就大禍臨頭了!」   「蠢貨!」那聲音虛無飄渺,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卻偏偏那麼清晰:「你們把流風霜交給紫川家,那才是大禍臨頭了!」   「晚輩不明,殿下何意呢?」   「天下三分,林家得以鼎足而立;若流風氏衰弱,天下一統歸於紫川,林家將以何立足?林凡小子見識淺薄,險些毀林家三百年基業!」   「是,是,殿下見識遠大非我等能及,但您要立即提走流風霜這似乎倉促了點,能否給時間讓族長和長老會商議一下?」   「哼!這哼聲中已帶了怒氣,他低沉地說:」我今日必須帶走人。若林定你不肯交,我就自己拿!「   「這……」林定汗下如雨。   眼前的人是林家的前輩和恩人,更是林家安全的支柱,他的要求是不能拒絕的,若是自己再抗拒的話——林定眼前出現一幕可怕的情形:黑衣明王猶如死神般從天而降,劍光所至,騎兵們像冬天的枯草般成片成片倒伏,血流成河,潰不成軍,慘叫、嘶嗚、塵上飛揚……   他打個寒戰:明王態度很堅決,自己是無法抗拒的。既然如此,為何不乾脆做個人情算了?有這把絕世神劍的保護,即使紫川參星在帝都把腳跺得天響林家也不怕——說不定還能把壞事變好事呢,如果能取得明王的支持,自己接任家族長也不是難事。   一瞬間,林定已把前後想清楚了,他馬上說:「前輩深謀遠慮,非吾輩能及,一切便按前輩吩咐就是。請稍等片刻,晚輩這就去提人過來。」   他鞠了個躬,翻身上馬朝回路奔去。   回到原地,馬車和護衛隊伍依舊在原地等候。林定也沒時間跟軍官們解釋了,他徑直走到那輛馬車前打開車廂門,彬彬有禮地對流風霜說:「公主殿下,請跟我走。」   那兩個押送的秘營高手呆住了,年長者忍不住說:「長老大人,我們原先接到命令,不到交接地點流風霜不得出這輛馬車。」   林定橫了他一眼:「原命令撤銷,現在由我重新下達命令!你可是不服?」   那秘營高手連忙低頭:「下官不敢,一切按照長老您吩咐就是。」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七章 河丘之危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七章 河丘之危   流風霜輕巧地從馬車裡跳了出來,坐了長時間的馬車,雙腳重新接觸到堅實的大地上,她感覺很踏實。她不出聲地看著林定,心裡想:「莫非行刑的時間提前了嗎?」   林定牽過來一匹戰馬,吩咐流風霜道:「上馬吧!」   流風霜沒有動,只是把被銬著的手往前一伸。   林定皺皺眉,回頭問:「誰拿的鑰匙?」   沒有人回答,保衛廳官兵們詫異地看著林定。他微怒,提高了聲量:「誰拿了鑰匙?馬上交出來!」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回答道:「長老大人,鑰匙是您親自保管的啊!」   林定這才記起,當初為保證萬無一失,自己連押送的秘營高手都信不過,親自保管鑰匙。   眾目睽睽下,他親自解開流風霜手上的手銬,牽過一匹馬讓她坐上:「你跟我走。」   「長老!」幾個聲音同時叫起,一個軍官大步上前:「長老,您在幹什麼?」   林定冷冷地說:「我沒有必要向你報告吧?」   那個軍官脹紅了臉:「長老,下官不知道您打算去哪,但您孤身押送,這實在太危險了,請允許下官帶隊護送!」   「沒那個必要。」林定冷冷說:「你們不許跟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離開!」   他一抽馬鞭,帶著流風霜很快消失在軍隊的視野中,官兵們面面相覷,好半天才有人呻吟般說:「天,這是怎麼回事?」   「報殿下,這位就是流風霜公主殿下!」林定單膝跪下,尊敬地向黑衣人報告。   漆黑的夜晚,幽森的樹林邊,孤獨又高傲的黑衣刀客。流風霜有種詭異的感覺,那個黑袍飄飄的身影像是傳說中的惡魔,專門在黑夜降臨的時候離開黑暗巢穴降臨人世擇人而噬。她打了個冷戰,冷眼望著那個黑衣人。   「公主殿下,請跪下行禮。」林定低聲說。   流風霜搖頭:「林定長老,你想殺我請便,但不要折辱我,能讓我下跪的人已不在這世上了。」   「公主殿下,你可知道眼前的這位是誰?」   「請教?」   「三百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擊敗魔族的人類救星、帝國國師左加明王殿下!這樣的人物,可值得你一跪?」   流風霜睜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人。   左加明王,這已不僅僅是一個名字,它代表了人類最強大的夢想,整個大陸不分敵我,所有人類的驕傲,絕望中的最後曙光。   西川大陸上,這個名字可謂家喻戶曉,就連不懂事的嬰兒怕鬼哭泣時媽媽都會這樣安慰他:「寶寶別怕,明王大人在保護著我們人類呢!有明王大人在,我們什麼都不用怕!」   想到那傳奇般的輝煌業績,一瞬間,流風霜真的有種高山仰止的感覺,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明王殿下,晚輩是流風家的第十二代嫡系流風霜,今天有幸能親眼目睹殿下風采,實感無上光榮!」   林定喊道:「你既知殿下身份,還不跪下!」   流風霜並不望他:「殿下神武絕威,更是有大功於人類,晚輩對您萬分尊敬,但林定長老要求晚輩跪倒行禮,恕晚輩不能從命!」   黑衣人掉頭過來,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沉悶沙啞:「為何?」   「殿下,三百年前您奮力逐退魔族大軍,捍衛人類文明傳承,可是強普天下人類在您面前俯首膜拜,千萬人向一人頂膝膜拜,行者無奈,受者無恥,您與入侵的魔族軍隊有何兩樣,魔族摧殘人類的文明,您卻蹂躪人類的尊嚴!」   「放肆!」   「尊嚴、人格、信仰,那是人類精神中最為寶貴的部份。人類能自主地思考,那是無論如何專橫的暴君也無法剝奪的權利。」流風霜鎮定地說:「我雖尊敬殿下,卻不會跪拜殿下。」   「明王殿下,請出手教訓她!這小女子狂妄自大,蔑視權威尊長,罪該當誅!」   黑衣人輕輕地笑出聲來:「你過來。」   流風霜正要走過去,黑衣人搖頭:「我說的是你,林定長老。」   林定疑惑地走近去,黑衣人低聲說:「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彷彿是不想被那邊的流風霜聽見,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林定不由自主地側頭去傾聽。   「其實我不是明王。」   一個凶狠的手刀突然切在林定的後腦上,林定艱難地轉過頭來:「你……」   他眼睛翻白,喉嚨艱難地抽搐兩下,最後什麼也沒說,直勾勾地前撲倒在地上。   ※※※   二月一日,清晨七點,初升的朝陽把一片金光灑在樹林間,照亮了那座聳立在林中的國境界碑。   林間的小木屋旁,一排又一排身著黑色風雪斗篷的黑旗軍步兵在雪地中站得筆直,警衛們身形筆挺,嚴峻,肅穆,刺刀的槍尖在朝陽中反射著閃光。   在隊伍的最前方佇立著一群身著白色斗篷的高級軍官們,站在最前面的中年人正是紫川家頭號權相,家族總統領羅明海。   他神色焦慮,不時掏出懷中的手錶查看時間,急速地來回走動著,頻頻翹首望向界碑的另一方。   「還不見人來嗎?」   「抱歉,總統領大人,前哨還沒發現林家部隊的身影。」   「會不會我們弄錯會合地點了?」   「大人,不會錯的,原先定的就是這個地點。」   這樣的對話重複快有一百次了,羅明海急得直跺腳,看看自己手錶,時間已經過了七點一刻下。   他忽然發現不妥,盯著文河問:「你們統領呢?這麼大的事,紫川統領怎麼不見?」   「這個……」文河暗暗叫苦,他正想找個藉口,身後傳來了紫川秀那懶洋洋的聲音:「總統領大人找我有事嗎?」聽到這個聲音,文河如釋重負地退開一邊:夾在這些大人物交鋒的火線上絕沒有好處,萬一被誤傷就不好玩了。   清晨的陽光中,紫川秀睡意惺忪地從後面走過來,筆挺的制服在他身上穿得稀稀拉拉,風紀扣都沒有扣,襯衣領口上露出一個猩紅的唇印,鬍子拉茬,眼皮粘得快睜不開了,一邊打著呵欠,他和在場的軍官打著招呼:「早啊!」   羅明海不禁皺起眉頭:「秀川統領,身為一軍之長,軍容儀表是非常重要的!你自己若不好帶好頭,又如何約束好部下?」   「總統領大人說得……呵……對!」紫川秀大大打了個呵欠,一股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他拍拍文河的肩:「文河,總統領大人教導,你可記清楚了?下次不准衣冠不整啦!」   旁邊眾人無不莞爾,只是顧忌羅明海的權勢,沒有人敢笑出聲。   羅明海冷冷地看著他:「紫川統領,這麼嚴肅的場合你居然遲到!昨晚去幹什麼了?」   「我昨晚和部下討論公務直到深夜,不知不覺睡過了頭。」   羅明海冷冷望著紫川秀衣領上的口紅,「紫川統領,莫非你部下塗唇膏的嗎?」   「總統領大人真是英明,」紫川秀厚顏無恥地壞笑著:「不但如此,他還穿裙子呢!」   「哼!」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佇立原地等候。過了一陣,沒看羅明海,紫川秀出聲問:「他們還沒有來?」   羅明海也沒有看紫川秀,目光平視前方:「還沒見。」   「可能出事了,林定一向很守時的。」紫川秀淡淡說。   被說中了最擔心的事情,羅明海霍然轉身盯著他:「可能會出什麼事?林家出動了足足一個騎兵師來押送!」   「我也不知道,但是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不是嗎?比如林定和他的部下們忽然全部迷路了也是有可能的;或者他們通通感冒了。」   不單紫川秀所說的話,也是為紫川秀在談論如此嚴肅的問題時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羅明海陡然吊起了眉毛,正要發作,紫川秀淡淡地說:「他們來了!」   果然來了,林間傳來了密集的馬蹄聲,林家保衛廳騎兵的身影出現在林子的盡頭,大批披甲騎兵奔湧而前,急速接近,蹄聲喧囂震天。   不知為何,林家騎兵雜亂的蹄聲讓人有種倉皇的感覺。   部隊在國境界碑前停了步,沿著國境線,騎兵們排成了長長一隊,明光鐵盔甲反射朝陽,光亮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領頭的軍官一聲吆喝,騎兵們通通下了馬,按刀肅立原地。這是為了表示對來者的尊重。   紫川秀點頭示意,文河響亮地吆喝一聲「下馬!」   立即,紫川家的騎兵亦同樣下馬,刀鞘點地。這也是軍隊見面的禮節,表示無敵意。   林睿和林定從騎兵隊列中走出,快步向界碑這邊走過來。在界碑前,他們停住了腳步,揚聲喊道:「林家林睿、林定請求進入紫川家國境,請求貴方批准!」   紫川秀站前一步回答:「允許林氏家族的林睿和林定二位入境,歡迎二位貴賓!」——黑旗軍和林家歷來交好,平時兩國邊境居民都沒把這邊境線當一回事,但在這種正式的官方場合,邊境線是兩國主權的象徵,雙方都遵照了正式的禮節行事。   林氏家族的兩位長老快步走過來,羅明海不顧禮節脫口喊:「你們遲到了。流風霜呢?」   聽到問話,林家的兩位長老站立不穩似的一個踉艙,尤其是林定,他的臉色白得像死人,寒冬臘月,他居然在不斷地淌著冷汗,眼睛躲躲閃閃的不敢與人正視。   看到他們心虛的樣子,羅明海只感一股寒氣從腳底下升起,他心焦如焚,又問:「流風霜在哪裡?不是說今天交人的嗎?」   「羅明海總統領閣下,紫川秀統領閣下。」像是沒聽見羅明海的話,林睿沉穩地說:「受林氏家族長老會委託,我代表林氏家族,特地來此向二位發表以下聲明:我國重視重視與紫川家族歷史悠久的珍貴友誼,願與紫川家發展睦鄰友好的友邦關係,但由於無法抗逆的原因,我國與貴國於一月二十五日所簽訂的《關於移交流風霜及相關事項的商定協議》現被迫暫緩執行。我林氏家族重視承諾和信用,雖然出現了我們無法控制的意外事件,但我們仍將盡最大的努力盡快恢復《商定協議》的執行,對貴國在此次事件中的損失,我國願給予適當補償。我國衷心地希望,我們兩國之間歷史悠久的睦鄰友好關係不要因此次事件而有所損害……」   羅明海不客氣地打斷了林睿公文的朗誦,黑著臉說:「這麼說,林家是不打算交流風霜給我們了,今天你們交不交人?」   「總統領閣下,我們林家也盡了最大的誠意來履行協議,您看,我們光是騎兵就出動了三千多人,而且還出動了秘營高手護送——只是出現了一些原先預想不到的困難,不得不推遲了履行協議的日期,但我們仍將盡最大努力來按照原協議執行……」   羅明海厲聲喝道:「交,還是不交?」   兩位林家長老臉色慘白地對視了一眼,林睿艱難地回答道:「總統領閣下,我們今天確實無法交人。」   「什麼時候能交?」   「這個,實在說不準,實在很抱歉!」   氣氛一時間凝僵住了,羅明海眼中噴出怒火,拳頭捏得咯咯直響,像是要把眼前的兩人一口吞下去,他低沉地說:「我,紫川家第一大臣,統管家族全面事務之統領,拋下所有的事務,親自從帝都跑來,在旦雅跟你們足足耐心地談了三個星期,對你們提出的所有苛刻條件,我都答應了——難道紫川家還表現得不夠誠意嗎?你們還有什麼不滿足?對於我們紫川家的好意,你們就是如此報答的嗎?你們如此貪得無厭,要不要把帝都割讓給你們?你們戲弄了我足足一個月,然後說聲我們很抱歉,以為這就完了嗎?」   羅明海低沉的語調飽含憤怒,想到眼前這人的身份,林家的重臣們無不面露恐懼。   「到底出什麼事了呢?」紫川秀插口,微微緩解了緊張的氣氛:「林睿長老,你能不能解釋一下?」   「事情說起來實在不可思議……」   「沒必要解釋!」羅明海憤怒地一揮手:「林家騙我們過來談判,然後又交不出人來,出爾反爾!你們以為,捉弄紫川家的總統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是吧?告訴林凡,事情絕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不等林睿解釋和挽留,他轉身大步開走,走了幾步又轉回頭說:「紫川統領,善後事宜麻煩你來處理了。本官沒興趣再與這伙騙子打交道,我要馬上回帝都向殿下報告!走!」   跟在羅明海的身後,從帝都來的高級官員跟著離去,紫川秀吩咐文河:「你給總統領一行人護衛,確保他的安全。我和林家長老有點事要談。」   文河領命而去,騎兵跟著離開,只剩下紫川秀和衛兵,他輕聲問:「究竟出什麼事了?」   林睿急迫地說:「秀川統領,剛才貴國總統領在場我不好說,現在有個緊急事情想拜託您:您能否立即下令全面封鎖邊境一周?」   「全面封鎖邊境一周?」紫川秀微微一驚:「這樣的後果會很嚴重的。」   「我知道,但是現在我們已別無他法了。」   「既然這樣,」紫川秀微微躊躇:「看在林長老您份上,責任我一力擔當了。」   「謝謝您,實在太感謝您了!」   「但是林長老,」紫川秀嚴厲地望著林睿:「你也得給我透個底: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封鎖邊境?莫非——」他壓低了聲音:「流風霜逃脫了?」   林睿打了個寒戰,在紫川秀嚴厲的目光下,他最後還是艱難地點點頭:「是的,昨天晚上,在押送路上,她被不明身份的高手劫走了。」   「你不是開玩笑吧?」   「秀統領這種大事,我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開玩笑啊!您看林定長老就知道了,他像是開玩笑嗎?」   紫川秀望向林定。儘管寒冬季節,林定卻已全身是汗,衣裳濕得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不斷地冒著白氣,臉色死灰像死人一樣,眼神呆滯。   紫川秀表情凝重起來:「林睿長老,你們不是用整整一路大軍來押送她嗎?這麼嚴密的看守,難道流風霜會魔法,能憑空長出一對翅膀來飛掉?」   「隊伍裡一流的弓箭手就有二百多個,老實說,即使流風霜長出翅膀來我們都能把她給射下來!」林睿苦笑:「偏偏這樣她還是跑了,實在讓人無話可說。」   「可是有流風霜黨羽大規模突襲,押送部隊寡不敵眾,貴部傷亡了多少人?」   「這個——林定長老後腦被打了一個包,他是我們唯一的傷員了。」   紫川秀臉色一沉:「林睿長老,你莫非在戲弄我們?」他放緩了聲音,語調卻更沉重:「莫非,你們與流風霜暗中達成妥協,偷偷放跑了她?」   林睿臉色變得慘白,林定整個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恐懼:他們最擔心就是這個了。紫川家可不是七八O年的紫川家了,它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讓人恐懼過,兵強馬壯,名將如雲。   流風森忽然投降了,那些準備打仗的驕兵悍將們可是憋了滿身的戰意沒處宣洩啊,萬一紫川家以這個為藉口宣戰的話……   林睿深深鞠躬,跟在他身後,林定也跟著鞠躬:「秀川統領,請您相信,我們林家完全是無辜的。流風霜逃脫,最大的受害者是我們啊,日後她倘若捲土重來,第一個報復的就是河丘!那時候我們還得倚仗貴國保護我們不受侵擾呢,豈敢欺騙貴國呢?」   「林睿長老,您說得也很有道理,但現在您不是在跟我解釋啊!敝國自總長以下,總統領羅明海、軍務處長斯特林、監察總長帝林、幕僚總長哥珊,這麼多人都知道林家抓到了流風霜即將移交我們,舉國上下都在翹首等著呢!現在您突然跟我說流風霜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跑了,林長老,您讓我怎麼交代啊?」   林定顫抖地說:「秀統領,事情是我弄砸的,帝都方面若有責怪,我在貴國總長面前自絕以示誠意,一命償一命可以嗎?」   紫川秀苦笑,沒等他出聲,林睿已經出聲呵斥了:「糊塗啊,紫川家要的是流風霜的腦袋,要你的腦袋有何用?」   呆呆地望著紫川秀,林定終於領悟了這個事實:錯誤已經無法挽回,連死都不能彌補。他身子一軟,癱坐地上嚎啕大哭,就像荒野裡受傷的野狼在嚎,聲音如泣如號,淒慘到極點。   這麼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忽然失去了自控力當眾大哭,在場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林睿連忙叫人拖走這位精神崩潰的同僚,然後對紫川秀說:「對不起,統領大人,我們今天出醜了。」   望著林定被拖走的淒涼背影,紫川秀知道,這位曾權勢熏天的林氏家族軍隊第一長老完蛋了,他眼中流露出複雜而內疚的感情,輕輕搖頭:「沒什麼。」   林睿沉痛地搖頭,他揮手叫退了身後的部下,紫川秀猜到他有話單獨要說,連忙把身邊的警衛也叫開了。兩人單獨來到一處僻靜的林子邊上。   「長老您可是有話要說?」   林睿一言不發地跪倒在紫川秀面前,紫川秀嚇了一跳,連忙去扶:「長老你這是幹什麼!」   「統領大人,救救河丘,救救林氏吧!林家的命運就在您的手上了,如果您不伸出援手,林氏家族只有死路一條了!」   「何至於如此嚴重呢!長老您先起來再說!」   「統領您讓我把話說完!流風家已經投降,紫川家將成為大陸獨一無二的霸主……」   「我紫川家從不追求霸權野心,我們的目標是實現全大陸的和平……」   林睿苦笑:「紫川統領啊,現在您還跟我講這些官腔套話。三百年來,無論是紫川家還是流風家都在企圖稱霸,無時無刻不在追求恢復昔年帝國的輝煌和疆土,但兩家誰都沒有取得過壓倒性優勢,所以才維持了大陸的勢力平衡。你我都心知肚明,從紫川雲以下的紫川星、紫川煌、紫川遠星一直到現在的紫川參星,紫川家歷代總長哪個不是野心勃勃之輩,如今流風家衰弱,大好時機貴國總長怎能錯過,流風家百足之蟲死而未僵,他們雖然衰弱分裂但是實力猶在,帝都可能不會輕易對他們下手,但我們林家富足卻缺乏軍事實力,現在又因為流風霜事件激怒了貴國——秀統領,您若不伸出援手,林家岌岌可危啊!」   紫川秀愣住了,好久才說:「林長老,您先起來再說吧。」   林睿站了起來,紫川秀低聲說:「林長老,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如果總長真有那種意思——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將領,官職低微,無法阻止啊。」   「請恕我冒昧,秀統領您並非只是一名普通將領。我們對您背景很瞭解,您本身是統領處成員,可以參加家族中樞會議並參加決策,而且您不但是西南軍區的軍團長,更是遠東二十三行省的無冕之王,在統領處,您是新一代的實權人物,說話很有份量的;其二,您與家族軍方的重量級人物斯特林、總監察長帝林有著非常深厚的私人交情,您對他們有著極大的影響力;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您與家族的下任總長紫川寧小姐青梅竹馬,您大有可能成為將來的攝政親王掌管統領處……」   「不要說了!」紫川秀低沉地悶喝一聲。   林睿低著頭:「我知道私下刺探您的情報會讓您很不愉快,但是我們出了這麼大的婁子,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唯有向您求得援手。」   紫川秀苦笑一聲:「林長老,你們的探子很不盡責啊,給你的儘是過時的情報。長老,就當我答應你了。」   「啊!」   想起那晚在叛軍如潮般湧來之時,林睿捨身掩護自己的情形,紫川秀眼中閃過一絲內疚,他認真地說:「這件事我會盡力而為的。帝都方面若有責難,我會盡最大努力為河丘斡旋。」   「謝謝統領大人您!」林睿激動地道:「我知道您歷來一言千金,得您一言,河丘有救了!」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八章 天意弄人 第十六卷 烽火佳人 第八章 天意弄人   清晨寒冷而明亮,初冬的濃霧如同牛奶一般迷漫在樹林間,黎明時分降下的寒霜脆弱地伏在地上久久沒有融化,寒風中,松林的樹梢在搖晃著打著圈,於是枯黃的樹葉便紛紛離開樹梢迴盪著離開樹枝,盤旋著飄蕩到冰雪未融的地面。   看似乎靜的樹林間佈滿了縱橫交錯的戰壕、鐵絲網、拒馬、暗刺。這裡,就是紫川家與流風家邊境交界的藍城戰線。   在西北長達五百多公里的漫長戰線上,藍城地段的駐守士兵可以說是距離死亡最近的。這是紫川家與流風家抗爭的最前沿,也是生與死的邊緣。   這裡的士兵日夜都是在廝殺、偷襲、襲營、陷阱、埋伏中渡過,令常人聞風喪膽的鮮血和死亡,在這裡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有人做過統計,在這段五十公里的戰線上,平均每天有二十五名士兵喪生、五十三人受傷,無論是紫川家還是流風家,雙方士兵聞藍城戰線而色變。   弓箭手們在密林深處警覺地戒備著林子外圍。忽然,他們的眼睛一亮,清晨的濃霧中,若隱若現地出現了一個窈窕的身影。那身影越走越近,越來越清晰,他們吃驚得合不上嘴巴:在這森嚴殘酷的廝殺最前沿居然出現了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子!   在這被比喻為地獄入口的藍城陣地,在這死亡之地,居然來了一個漂亮女子,這簡直比一頭史前恐龍出現更讓士兵們震驚了……哨兵搭起眼簾:「這分明是個女子啊!還是個美女呢!」   女子白衫勝雪,眉目如畫,沉靜的容色,像一輪初升的明月,那種超脫凡俗的氣質令人傾倒。她一路走來,衣衫翩然,看著她,軍人們不知不覺失了神態,驚歎和艷慕的目光齊齊聚焦在她身上。   陣地上起了一陣騷動,呼哨聲四起,士兵們驚喜地竊竊私語:「有美女來了!美女來了!」   她到了近前,一名軍官才記起了自己的職責:「那位小姐,請留步!」他把聲音放柔了:「這裡是軍事禁區,沒有通行證不能亂闖!」   那女孩子秀眉微微一蹙,眾人不由心裡一痛,彷彿那一蹙是蹙在了自己心間,連那軍官都看得呆了,手足無措:「嗯,啊,這個,這個……」總算他還有點理智,沒有說「你不要通行證也可以」之類昏話來。   「通行證在這裡。」一個男聲說,眾人這才注意到,在那女子身邊還陪著一個俊朗的年輕男子。他披著騎兵斗篷,長筒軍靴,沒佩戴軍銜標誌,官兵們卻不敢對他有半點輕視:此人勃勃英氣含而不發,不怒而威的將領氣質幾乎是天生的。   軍官不由自主地向他敬禮,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那男子還禮:「你就是這個地段的部隊長官?」   「是的,請問您是?」   「請跟我來。」   幾分鐘後,兩人又回到了原處。那軍官大聲發令:「搬開路障,讓他們過去!」   路障被搬開了,士兵們讓開一條路,這對奇怪的男女不發一言地通過了前沿陣地,這對壁人的背影漸漸朦朧,消失在濃濃的晨霧中。   官兵們幾乎被好奇心給吞沒了,議論紛紛:「那個女的漂亮得跟天上的仙女一般!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女人!」   「那個男的也不錯啊,英俊又精神,好像很有身份的樣子——他們是情侶嗎?真是一對壁人,再般配不過了!」   很多士兵好奇地向軍官詢問:「長官,他們是誰啊?」   軍官板著臉:「我不知道。」   「啊,但是您下令讓他們通過……」   「笨蛋!」那軍官狠狠地罵道:「你可知道那年輕人是什麼來頭,他居然擁有軍務處的金質飛鷹令牌!這種令牌,三十萬邊防軍中也只有明輝大人有!這種大人物,我們得罪得起嗎,大家不許再議論了,這是大人物在執行秘密任務,跟我們沒關係。誰敢把這事洩漏出去,將來掉腦袋了可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們!」   士兵們吐吐舌頭,果然不敢再出聲了。   通過了紫川家最後一個陣地,眼前是一片茫茫的雪原,這裡是兩軍對峙的開闊緩衝地帶。   紫川秀停住了腳步,微笑說:「就送到這裡吧,再過去——恐怕我就得成俘虜了,那時就得你送我回來了。」   流風霜望著前方,聳立的藍城城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藍城,流風家堅不可摧的強大要塞,看到那個熟悉的城堡,她卻沒有湧起往常的自豪感,反倒是感覺苦澀又複雜。   望著身後那個憔悴的男子,她心頭湧起一種難以割捨的柔情,輕聲問:「你……你就不能和我一起過去嗎?我們一起過去吧!」   他眺望著遠方的城池出神。   流風霜以為他沒聽清,繼續暗示:「按照我國的習俗,年輕女子報答救命恩人的方式就是……」她臉上飛起一抹紅暈,嘴唇輕輕囁嚅著,但那細微的聲音還是傳人了紫川秀耳裡:「嫁給他。」   紫川秀笑笑:「那在貴國,救人一命實在是件很危險的事,萬一救上個醜女就麻煩了。」   流風霜噗嗤一笑,問:「那,你覺得我是個醜女嗎?」   紫川秀沉默了,女孩子已經把心意表明得如此清楚,再裝聾作啞就太失禮了。   他輕輕說:「阿雨,你的心意我很明白。但,我是紫川家的軍人啊!」   流風霜黯然,輕聲重複:「是啊,你是紫川家的軍人啊!」   眼前的男子不但是紫川家的軍人,而且身份非同一般。從西南的旦雅行省一路到西北邊防軍區的加南行省,一路戒備森嚴,尤其進入軍事區後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但在他陪同下,走得竟是暢通無阻,無論如何高等級的戒嚴區,只要他把證件一亮,前來盤查的警衛立即大驚失色,他們連盤查自己的膽子都沒有了。   這人絕非一般的高級軍官,他是能掌管中樞的權臣,否則不能讓軍人們如此敬畏!   她抬起頭,深邃的目光凝視著他:「既然你是紫川家的軍人,那你為何要營救我呢?」   「我的朋友林雨被林家抓走了,我當然要去救她。」   「你明知道我是……」   紫川秀立即打斷她:「對我來說,你只是林雨,一個我喜歡的姑娘,其他什麼都不是。」   他笑笑:「每個少年都愛做白日夢吧!心儀的女孩子被惡龍抓走了,他揮舞著寶劍歷盡艱險消滅惡龍將女孩子救回。林雨,我感謝你給了我實現童年夢想的機會。」   流風霜呆呆地望著他,看著他英俊的臉龐,細柔的眉毛,黝黑的眼睛彷彿總在笑,嘴角淡淡的鬍子茬,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挺拔勻稱,英俊瀟灑卻不失陽剛之氣,勇猛如虎卻總又溫柔體貼,他對紫川家忠誠如鐵,但他偏又私下救了自己,家族最大的敵人,只因為那一份朦朧的情意,他鐵骨錚錚,偏又溫柔似水。   這是個怎樣的奇男子啊,她知道自己將一生難以忘懷這個人了。   「為什麼呢?」流風霜內心有一個聲音在顫抖:「若是我們有緣,為何讓我生於流風,你卻生於紫川?若是我們無緣,卻偏偏讓我們在茫茫人海中相識相逢?見過你以後,人間還能有怎樣的男子讓我動心?一見君,誤終生!」   「天意弄人!」流風霜喃喃說。   紫川秀也點頭:「天意弄人啊!賊老天老愛開這種玩笑,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呢?」,有的人即將離去,今生將再不能相見——若再次相見,就只能在你死我活的沙場上了,彼時已成為敵人,隔陣相望。   想到這裡,流風霜喉頭像是哽著什麼,再也說不出話來。   兩人佇立默默對視凝望,眼神中飽含了多少的心酸和悲哀。   「林雨,」紫川秀心底同樣的波濤洶湧,表面卻是淡淡的:「我們都是凡人,無法揣摩天意,但生死興衰是造化不變的規律,如何強盛的國家都有滅亡的那天,光明帝國滅亡了,紫川家和流風家也會有滅亡的那天。不要太固執,事若不可為,我隨時歡迎你到旦雅來,在我這裡,你能得到安身立命之處,我有能力庇護你。」   流風霜淡淡一笑:「謝謝,真的,我很感謝你。」   「答應我,一定要來。」   「我會來的。」   兩人都知道,她是不可能來的。在她的眼睛裡,紫川秀看到了淒厲的決意,堂堂正正的流風公主元帥,豈能求庇於紫川家軍人?   她深邃地望著他,好久好久,兩人都再沒有說話。最後,她深深地鞠下一躬來:「願有一天我們能重逢,請多保重。」   她轉身欲行,走了幾步,紫川秀突然大喊一聲:「林雨!」   流風霜立即停住了腳步,她猛然轉過身來,眼中閃動著希望的光芒,她在等待,她在期盼著,她全神貫注地盯著紫川秀的嘴,渴望地聽著他將要說出的話。   紫川秀卻突然清醒過來,他囁嚅了好久,最後說:「小心,你要注意保重身體。」   希望的光從流風霜眼中消失了,她呆呆地看著紫川秀的臉,最後苦笑道:「謝謝,你也要保重呢。」   那個窈窕的身影轉身離開,漸漸融入了濃濃的晨霧中,最後消失在視野中,望著佳人消逝的地方,紫川秀佇立在原地,心情悵然,久久不能平靜。   先是紫川寧,接著是流風霜,所愛的人都離自己而去,自己是否注定此生孤獨?他想起了很多事情,童年的幼稚往事,少年的街動莽撞,青春的朦朧衝動,很多已經忘記的點點滴滴浮上心頭。以一個全新的角度審視著自己的過去,感覺很難形容,溫馨又心酸。就在這一刻,他知道,自己長大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晨霧已打濕了他的衣服,他才慢慢地往回走。   走進紫川家的陣地,那個軍官上前來迎接他:「大人,您回來了!」   「我……」   紫川秀還沒來得及答話,突然,一聲響亮的呼聲裂天而起,腳下的土地彷彿都在微微顫動,那是成千上萬男子胸腔中發出的渾厚呼聲:「元帥萬歲!我們的領袖萬歲!流風萬歲!」呼聲一聲高過一聲,連綿不斷,震撼萬里,陣地上的邊防軍工兵們駭然失色。   軍官臉上變色:「流風家混蛋在瘋什麼!他們發狂了嗎?」   『這是虎嘯,困於籠中的猛虎終於出山了。「紫川秀淡淡說。   聽著這響入雲霄的呼聲,他心如死灰。他知道,與自己相愛的女孩子「林雨」已經「死」了,活下來的只有一位叫做「流風霜」的絕代名將。他有預感,自己會與「她」將有著宿命的一戰。   雪原蒼茫,不知不覺的雪又下了起來。   在皚皚的雪地上,流風霜茫然地向前走著,失魂落魄,淚水抑制不住地往下落。   該她操心的事有很多,流風家族的前途命運,自己的前途和命運,自己何去何從?前路等待著自己的是怎樣的命運?孤身一人穿越戰線返回流風家,這本身就是個巨大的冒險,若碰到的第一支部隊忠於流風森的話,自己馬上會被抓起來送給紫川家。   對一個花季妙齡的女孩子來說,壓在她肩頭的擔子太重太重,她不單要承擔自己的生死,還要承擔千萬人的命運、祖國的興衰存亡——這些足以讓任何健壯男子崩潰的重任,她卻並沒有放在心上,更不會為此落淚。   讓她如此黯然神傷的,是那個難以忘懷的人,他有一張秀氣的臉,淡淡的劍眉下,雙眸亮如朗星,長長的睫毛在眼簾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讓他帶上了幾分與年紀不符的滄桑感,削挺的鼻,這是個堅毅,正直的男人。即使在自度必死的一刻,她夢魂縈繞牽掛的,依舊是他。   他亦沒有讓自己失望,正如灰姑娘憧憬的那樣,白馬王子從天而降,冒著巨大的危險救出了美麗的公主——有哪個女孩子沒有做過這樣的懷春夢,他脫下斗篷露出臉孔的那一瞬間,流風霜幸福得心神俱醉。   不是為了倖免一死,而是因為他來了,即使知道自己是他祖國的敵人,他還是來了!   他來了,這就足夠了,成敗與否已不重要了。只要兩人在一起,生死無足牽掛。   她沒有問他是如何騙過林定,更沒有追究他到底是何身份,她只知道,他是來拯救她的,冒著生命的危險來拯救她。   從西南的旦雅到西北的加南,在敵人國土上穿越上千公里的路程,無數的崗哨和檢查,危機重重,可她根本沒害怕,只要能在他身邊,她恨不得這萬水千山永遠走不完!在那刻,再沒有精明能幹的將軍和政治家,只有一個陶醉在被愛人保護甜蜜中的少女而已。   可惜,幸福總是轉瞬而過,消逝得太快。在離別的那一刻,她動搖了。   她不敢想像,如果那時他給自己一個堅定的擁抱,如果他說:「你不要走!」   自己還真的能邁得開腳步嗎?流風家的大業,冰冷無情的權勢,真的值得自己如此犧牲嗎?   但他沒有說,自己也不可能留下來,兩人都肩負了太多的責任和牽掛,人活塵世間,有著太多的羈絆,並非只有愛情。   一訣已是永別,從此以後,人世間何處再覓那張笑臉,與君別後,黯然神傷。   腳底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流風霜微微一踉艙,她低頭一看,卻是一個被雪覆蓋的暗椿。   「站住!」從樹後閃出幾個士兵來,泛著金屬銳光的長矛遙遙指住了她。一個軍官走出來:「你是誰,從那邊過來幹什麼?」   看著那身熟悉的紅色制服,流風霜禁不住喉頭酸楚:原來不知不覺的,自己已經進入了流風家的前沿陣地了。她擦乾了眼淚,挺直身軀,心頭豪情頓起:既然選擇了這條不歸路,那就再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她不作聲地把風雪頭罩輕輕摘下,靜靜地與士兵們對視。   看清楚了她清麗的容貌,那軍官像被雷打中一樣:「你……你是……你是……」   「匡啷、匡啷……」像是著魔般的,士兵手中的長矛一件接一件跌落地上。   「流風霜殿下!」不知是誰第一個喊出聲來,像是夢中的人被驚醒了一般,士兵們這才反應過來,叫聲在空曠的雪地上遠遠地傳開去:「元帥殿下回來了!我們的殿下回來了!」   「噗哧、噗哧」聲連續不斷,潛伏的暗哨紛紛從躲藏的雪地裡現身。他們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彷彿怕靠得太近褻瀆了尊敬的元帥,他們停在了幾步外。   近在咫尺地望著流風霜,士兵們激動得渾身顫抖,呼出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了一道道白霧。   流風霜靜靜地注視著他們,她有那種優秀將領的天賦,能使每個士兵都覺得她正在凝視著自己,每個士兵都覺得她特別關注自己。   望著自己的舊部,望著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她看到了熱切的期望,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激動,那尊敬和崇拜的眼神依然如故!   「殿下,您……您終於回來了!他們說您死了,但我們一直都不相信!沒有人能打敗您,您不可能死!我們一直在盼著您回來!國防二十八軍全體官兵都在熱切地期盼您回來!」   不知是誰第一個領頭,士兵們不出聲地跪倒在流風霜面前,接著,軍官們也跟著跪倒,跪倒的人黑壓壓一片,像是白茫茫的雪地上鑲嵌了黑色人形的花邊。   這一把賭對了,藍城的軍隊依舊忠於自己。流風霜熱血沸騰:「上天並未捨棄流風家,時運仍在我一邊!」   她喃喃說:「是的,我回來了!那些企圖滅亡祖國的外敵內賊們,你們可要知道,我流風霜回來了!士兵們,拿起武器跟我走!」   沒有解釋,流風霜掉頭就往藍城方向走去,士兵們毫不猶豫地跟著她,向著藍城方向一窩蜂地小跑起來。   經過地段的士兵被這急速的腳步和喧囂驚動,從戰壕裡探出頭來:「老兄,出什麼事啦,你們去哪裡啊?」   「流風霜殿下回來了!」   「快跟上來,殿下就在前面!」   流風霜,這個名字彷彿有一種魔力,消息就像長上翅膀的鳥兒一般迅速傳播,不到幾分鐘,整條陣地都被驚動了,成千上萬的士兵們雀躍歡呼地跳出戰壕,看到那個熟悉的美麗身影,久經沙場的老戰士熱淚盈眶,他們跑到流風霜面前跪倒,如雷的歡呼裂天而起:「元帥萬歲!」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震撼了遼闊的雪原。   彷彿是發起衝鋒一般,無數士兵越過了壕溝和鐵絲網,舉著武器從四面八方匯入了流風霜身後的長龍中,隊伍像滾雪球一般迅速壯大。   佈置在二線的督戰部隊本來想攔阻部隊的自發後撤,但看到流風霜的身影,督戰隊士兵馬上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兵變了!他們毫不猶豫地做了選擇:「元帥殿下,我們為您開路!」   遇到的所有部隊都加入了行列,到了藍城城郊時候,隊伍已經發展成浩浩蕩蕩的一條長龍。   眼看大隊人馬殺氣騰騰地衝過來,城頭守備隊慌忙拉起了吊門,一個肥頭大耳的軍官在城頭朝士兵們喊話:「士兵們,擅離陣地是死罪!我命令你們馬上回到原陣地去,違抗命令者軍法處決!」隨著他的話聲,城垛處出現了一排排亮晃晃的箭頭。   在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行動的時候,流風霜越眾而出。面對那無數明亮鋒利的箭頭,她毫不畏懼地大步向前,把護身戰甲脫掉隨手拋在地上,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衣裳。   她仰著頭,讓城頭的士兵都看清楚她的面孔,清脆的聲音傳遍城頭:「藍城的守備隊官兵們,你們可有誰想射殺我流風霜的!來吧,殺死我,紫川家敗類未能完成的偉業將由你們完成,你們將名留史冊!」   一瞬間,城頭上一排排的箭頭混亂地搖晃起來了,驚叫聲此起彼伏:「流風霜!流風霜!流風霜殿下在下面!」   那肥胖軍官眼見不妙,連忙下令:「放箭!放箭!射死她!」   沒有一根箭矢射出。   那個軍官大怒,喝道:「督戰隊,哪個弓箭手沒有放箭的,砍了他!立即給我射!」   在強勢的命令下,城頭終於射出了箭矢,稀稀拉拉的一陣。流風霜根本沒有躲閃,她帶著輕蔑的微笑,在漫天的箭雨中大步前進,輕鬆得直如飯後的散步。   「射死她!射死她!」那肥胖軍官氣急敗壞地吼叫,額頭上汗流如雨。   這麼近的距離,城頭上箭手的準頭卻是差得驚人,在流風霜身周十米內,連一根落地的箭矢都沒有。   「士兵們,這就是你們的箭術嗎,」流風霜叫道:「太丟人了!我不記得有這麼差勁的部下!」   她昂起頭,猛然一指城頭上那個肥胖的軍官:「拿出你們的真本事讓我看」   城頭響起如雷般的回應:「遵命!」   一瞬間,上千把強弓同時調轉了方向,那個肥胖軍官只來得驚叫一聲:「不——」尖銳呼嘯聲中!他身上插了無數的箭矢,屍體搖晃兩下滾下城頭,砰的一聲就在流風霜面前摔成了一團肉醬,血沫飛濺。   一串血珠濺到了流風霜皎潔的臉上,她佇立原地,無動於衷地看著面前血肉模糊的屍首。就在她面前,咯吱咯吱聲響中,號稱堅不可摧的藍城的大門正在緩緩降落。   成千上萬的士兵匯成一條浩浩蕩蕩的洪流,人馬浩蕩湧向藍城的總督府,一路還不斷有人加入,長久以來被流風森所壓抑下去的憤怒終於在今日爆發了,軍人、平民、壯年男子、婦女,而這條人流的最頂端是一個昂首挺胸的美麗女子,流風家的靈魂人物,流風霜。   「噹噹噹噹……」城市上空響徹告急的警鐘,總督府門前出現了攔截的督戰隊,他們如臨大敵地在緊急佈置的沙袋後面持槍戒備,一副要準備打巷戰的架勢。   戴著白色鋼盔的隊長站在最前方朝著滾滾而來的兵馬人群打出了停止前進的手勢,但憤怒的人群絲毫不減緩腳步,口號聲震耳欲聾:「恩泰克滾蛋!」   眼見人群越衝越近,隊長的臉色嚴峻起來。他打個手勢,督戰隊全部拉開了弓弦,箭頭瞄準迎面而來的人群。   立即,幾十個人自發地排成人牆護住了流風霜,雙方相隔二十步對峙,氣氛緊張得要爆炸了。   流風霜突然認出了那個督戰隊隊長的面孔,她推開護衛走出來大聲叫道:「杜加馬,你不認得我了嗎?你為什麼在這裡?」   聽到流風霜的聲音,隊長陡然一震。他高聲回答流風霜:「元帥殿下!下官現在在恩泰克將軍麾下效命,本將軍之命,我帶隊前來救援總督府。」   「很好。」在上百把拉滿弦的弓箭面前,流風霜緩緩向前走,大家額上都見了汗:只要有一個弓箭手捏不住的話,第一個中箭的人必定是流風霜!   看到這副情形,士兵們爭先恐後地想上來以身體護住他們敬愛的元帥,卻被流風霜喝住了:「都站在那裡不要動!」   杜加馬額頭上汗珠直下,低頭說:「元帥千金之軀,請您帶著部下速速退下,下官很擔心您的安全!」   流風霜緩步前進,毫無戒備地站到了杜加馬面前:「杜加馬,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但軍人不應受亂命。你接到命令要救援總督府,現在,我給你的命令是要拯救整個流風家族——你將服從誰?」   「元帥殿下,請退後!這裡危險!」   「除非我死,絕不後退!」   雙方士兵都是一震,這是流風霜的標誌性口號,昔日的戰場上,大旗所在就是流風霜所在,而旗幟永遠在激戰的第一線屹立不倒,激勵千萬流風戰士奮勇向前。   杜加馬動容道:「元帥!你……」   「要嘛殺了我,要嘛讓我過去,你自己選擇。」流風霜神情恬靜,說出的話卻驚心動魄,杜加馬臉色大變:「元帥!」   流風霜明亮的雙眸一眨不眨地與其對視,那個軍人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低聲說:「元帥,明白了,我不能當流風家的罪人。」   他猛然轉身,振臂一呼:「風霜元帥萬歲!我們的領袖萬歲!跟隨元帥!」   「跟隨元帥!」一瞬間,所有的箭頭都垂下了,雙方士兵歡呼著衝過了街壘防線,熱烈地擁抱在一起,六千頂帽子被甩上半空,歡呼聲震撼整個藍城。   兵變部隊和防守部隊會合後,兵變部隊用巨木撞開了總督府的大門。   在破碎的大門後出現了總督府的衛隊,他們刀劍出鞘排成了人牆,但成千上萬的士兵高呼著「活抓恩泰克!」的口號洶湧而進,人牆迅速被粉碎了,衛隊士兵甚至還沒來得及交手就被這可怕的人潮衝倒踩死,斑斑血跡濺滿了莊嚴的台階。   在血跡斑斑的台階盡頭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看到他,震耳欲聾的口號聲忽然嘎然而止,兵變者停住了腳步:他正是目前的藍城總督恩泰克。   這是一個端莊矍鑠的老人,霜發斑白,神情莊重沉穩,淺灰色的將軍制眼一絲不苟,風紀扣扣得嚴嚴實實,胸口那排勳章表明了他戎馬生涯的一生。   他沉穩地俯視著兵變的軍隊,看著在血泊中掙扎的傷者和死者,老將軍流露出痛心的表情。   這個垂暮的老者有一種莫名的威嚴,看到他,士兵們不由自主地一陣心虛,緩緩後退。   突然,密集的士兵群如潮水般分開一條道來,一個披甲的俏麗女子在上百人的簇擁下緩緩走近,她做個手勢,護衛在原地停下了腳步,她獨自一人緩步走上了台階。   與恩泰克相隔十個台階,她停住了腳步。   兩人目光對視,老將矜特地點頭:「公主殿下,您回來了!」   流風霜微微欠身,態度很恭謹:「老師您好,我回來了!」   「去河丘玩得還愉快嗎?」   「很開心,河丘是個很漂亮的城市。老師若有空的話,不妨一去。」   在這個血腥味撲鼻的廝殺場上,敵對的雙方首腦卻娓娓談起了家常,氣氛說不出的怪異,數千官兵擁在院子裡卻一點聲音也沒發出,兩人的交談聲清清楚楚地傳人官兵們的耳裡,人人眾精會神地傾聽著。   「老師,我的來意,您應該清楚吧?我來取回存放在您處的兵權令琥。」   「很好,公主殿下,請拿出森殿下的親筆聖諭,下官立即將兵權令琥歸還給你。」   「抱歉,老師,您所說的東西,我沒有。」   「那麼抱歉,公主殿下,您所要的東西,下官也不可能交給您。」   兩人默默對視,恩泰克微微一笑:「公主殿下,您不應該回來的啊!」   「老師,我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就不可能再走。」   「為此,將國家推向分裂也在所不惜嗎,率軍作亂,發動叛變,公主,想想將來的國史上,您會留下個什麼名聲?」   「如果流風家在這一代滅亡了,那就沒有什麼將來了。我是為了拯救國家,老師,助我一臂之力吧!」   老將軍露出個無奈地苦笑:「拯救國家,公主殿下,我太老了,拯救國家或是毀滅國家,那些偉大的目標我老眼昏花,無力分辨。我只知道軍人的職責是服從命令,沒有森殿下的命令,我不會交出兵權的。」   「老師……」   「霜兒啊,」老將軍聲音低得只有流風霜聽得清楚,聲音出奇地溫柔:「我的年紀太大了,對您已經沒有用了,成全我吧。」   老人微微一笑,對著流風霜調皮地眨眨眼,陡然提高了聲量:「抱歉,公主殿下,我不降叛逆!」   流風霜鼻子一酸,單膝對著老人跪下磕了個頭:「老師,對不起了!」   老將軍肅穆地點頭,整理下衣衫,坦然受了這重禮。   「失禮了,老師!」強忍著要奪目而出的淚水,流風霜轉過頭去,哽咽著下令:「殺了他!」   武裝士兵如潮水般轟轟隆隆湧上台階,將那個老人淹沒了。不忍看到血肉橫飛的場面,流風霜轉身走出了總督府。   看到她的身影,聚集在街道和廣場上的五萬士兵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萬歲!萬歲!」   流風霜做一個暫停的手勢,現場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青石台階頂端的那個窈窕美麗的姑娘上,她眾望所歸,正是流風家名副其實的希望之光!   「士兵們!我勇猛的戰士們,我在流亡中聽到你們的聲音,現在,正如你們所期待的那樣,我回來了!祖國面臨空前的災難,遠京的當權者已經背叛了國家,我們偉大的祖國,正面臨被敵寇瓦解分割的危險!流風森已與紫川家簽訂協議,要將西北六省全部割讓給紫川家,有著悠久歷史傳承的流風家族從此將成為紫川家的附庸國!而你們,你們這些流風家最勇敢的戰士,你們將被迫從抵抗敵寇的前沿撤離,你們將被派到嘉西、到蒙地、到海角,在那裡,你們將投入同室操戈的內戰中,與自己的父兄手足相廝殺,骨肉相殘!士兵們,你們被出賣了!」猶如火山突然爆發,山洪衝出了堤壩,士兵們憤怒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絕不打內戰!」   「我聽到了你們的聲音,這是代表人民的呼聲!士兵們,是坐以待斃,還是奮起反抗?再次拿起你們的武器吧,你們曾無數次擊敗紫川家的軍隊,你們是大陸最強悍的軍隊,你們的鐵蹄曾讓帝都顫抖恐懼。跟隨我的旗幟吧,在這面旗幟下,十年來我們不曾一敗!大陸上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抵擋我們的鐵騎,我們可以一路打到帝都城下,可以把帝都總長府給踏平,把帝都元老會當歇馬地!飲馬涅瓦河,踏平紫川家!」   五萬人一條聲地喝道:「飲馬涅瓦河,踏平紫川家!」呼聲震得整個城池都在嗖嗖顫抖,五萬把馬刀在陽光下揮舞閃耀:「殺!殺!殺!」   七八四年一月,藍城事變爆發。流風霜突然返回了藍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死了原鎮守長官恩泰克,奪取了流風家國防軍二十八軍團的兵權。   聞知消息,流風森大驚失色。為防止叛亂於更大範圍內蔓延,他下令封鎖流風霜回國的消息,急令駐紮在第二道防線的國防十一軍與及遠京衛戍第六師總共八萬人前去鎮壓藍城地區的兵變,企圖趁流風霜立足未穩打她個措手不及。   但事實證明,一切努力都是枉然。鎮壓軍到達藍城,兩軍對壘,當兵變部隊上方升起了一面白字藍底的霜字旗,鎮壓軍立即嘩然,成千上萬人高呼:「元帥!元帥!」   國防十一軍軍長高亞明企圖安撫士兵們,說流風霜元帥不可能在敵人陣中,這是叛軍的詭計,心理戰術而已。   但他話音未落,流風霜披甲的俏麗身影已經出現在陣前:「十一軍的將士們,你們不認識你們的元帥了嗎!」   立即,籠罩在戰場上空的是死一般的沉寂。一秒鐘後,排山倒海的「元帥萬歲」的歡呼撕破了寂靜。   鎮壓軍亂成一團,成千上萬的士兵丟下了武器往流風霜奔去二朋潰直如山洪海嘯般不可阻擋,鎮壓軍和兵變軍瞬間匯成了一條洪流,第十一軍司令高亞明在亂軍中被殺死。   遠京街戍第六師是作為預備部隊佈置在十一軍後面的,當前方軍隊響起了震天呼聲:「流風霜,流風霜!」遠京衛戍第六師的師長蒙那少將立即知道大勢已去——身邊士兵眼神已經帶有點不懷好意的味道了——他當機立斷,猛然抽出配劍大聲喊道:「士兵們,我們永遠的統帥——流風霜元帥萬歲!」   「萬歲!」兩萬把鋼刀瞬間指向藍天,鋼鐵的光芒耀花了人的眼睛,在海浪般瘋狂的歡呼聲中,蒙那不住地抹著冷汗,慶幸自己保住了小命。   遠京對流風霜脫逃的可怕後果是有所估計的,但誰都不曾料到,事情會以如此狂暴的方式爆發。   八萬人的鎮壓軍一觸即潰,流風森緊急下令第二支鎮壓部隊出發,由富有經驗又忠誠的流風家宿將加裡寧上將帶領,為數多達十三個師的兵力。   加裡寧不敢直接與流風霜對壘,他在藍城的周邊佈置了一道龐大的戰線,隔絕了藍城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封鎖流風霜的影響力向外輻射。   在陣地上,他挖掘了深深的壕溝,掛起了高高的鐵絲網,森嚴密佈。   而在後方,為了威懾軍隊中不穩的情緒,他更是設立了多如牛毛的督戰隊、軍法隊、憲兵隊,頒布了死刑令,佈置了無數的軍事法庭和樹起了高高的絞刑架。   但一切都是徒勞。藍城城頭高高樹起的白字藍底「霜」字大旗彷彿有一種魔力,看到它,士兵們再也無心作戰。白天,他們無精打采地操練,懶洋洋地訓練、巡邏,彷彿一群大病初癒的人。但晚上,他們又一個個生龍活虎起來了,偷偷摸摸地越過鐵絲網和壕溝向對面跑去,而且並不單是士兵如此,很多時候甚至是軍官們帶著整團整營的部隊投向對面。   每個晚上,前沿陣地上投誠的部隊多得人擠人,密密麻麻的人頭簇擁,活像他們要發動一次大攻擊似的,加裡寧出動督戰隊前去攔截,但部隊只有出去沒有回頭的,連督戰隊也跑了。   就像冰塊放到了六月的太陽底下一樣,他麾下的部隊急速地減少,十二萬大軍不到一個星期就只剩一半了——剩下的士兵並非特別忠誠,只是他們沒有逃跑的機會而已。   兩個星期後,局勢竟惡化到這種程度,軍營裡秩序蕩然無存,就在大白天裡,整隊的兵馬公開過去投誠流風霜,加裡寧不敢也無力阻止。   他情知不妙,企圖帶著剩下的部隊撤軍離開,但軍隊秩序竟壞到這種程度,競沒有一支部隊肯服從命令撤退的。   當天傍晚,一個受過加裡寧恩惠的下級軍官跑來向他通風報信,明確地告訴他,殘餘的士兵決定在今晚採取行動,集體投誠流風霜,同時將加裡寧生擒到流風霜面前。   加裡寧驚惶道:「我馬上出動督戰隊鎮壓他們!」   「督戰隊的隊長就是暴動的首領之一。」   「那,我派警衛隊去逮捕所有的首領們!」   「將軍,你的警衛隊已經不可靠了!」那軍官壓低了聲量:「將軍,因為你救過我,所以我特地來提醒您:不要再抱什麼幻想了!快走吧!再遲就性命難保了,說不定還會當了自己部下的俘虜。」   加裡寧只好在漆黑的夜裡獨個兒逃離了營帳。他還沒走遠,只聽到身後的營地裡傳來了如山洪海嘯般的歡呼:「風霜元帥萬歲…」   加裡寧黯然回到了遠京,他向流風森斬釘截鐵地報告說,「在公主殿下面前,任何派去討伐她的軍隊最終都會變成她的親衛隊。公主殿下的可怕之處並非為她的謀略過人,民心所向,那才是她最大的武器。在流風家任何一支部隊面前,她都是屹立不倒的!」   上將的預言很快被證實了。不到半個月時間裡,流風家的東部戰線全面崩潰,士兵們整團整師地丟下陣地帶著武器和坐騎自發來到藍城與流風霜會合,流風霜兵力與日俱增,實質上,東部軍區的所有部隊都靠向流風霜一邊,遠京束手無策。   已經很明顯了,流風家再沒有任何軍隊能壓制流風霜了,只要她願意,她隨時能大步踏入遠京,黃袍加身,自立為王。   流風森唯一的指望是他新結交的盟友紫川家能出兵援助,紫川家的士兵是不會受流風霜的魔力所蠱惑的。   在遠京和帝都之間的大公路上,快馬的信使死命奔馳,他們帶來了十萬火急的求救信。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一章 風雨將至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一章 風雨將至   784年的年初,帝都正沉浸在太平盛世的歡慶中。雖然是寒冬,街頭巷尾卻洋溢著火一樣的激情,綵燈高懸、彩旗飄揚,橫幅迎風招展,歌舞昇平,歡慶的焰火漫天飛舞。帝都市民面有喜色,見面大家就互相拱手到:「恭喜新年,和平了!」   「同喜同喜,和平了!」   祥和的氣氛中,軍務處值班的人員都溜了號,諾大的一個軍務處只有處長斯特林一人堅守崗位。閱讀完流風森的來信,他頓時感覺事關重大。   斯特林立即向總統領羅明海匯報,儘管他急得都快著火了,羅明海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悠閒表情,翻著白眼說:「沒錢。」   「啊!但是哥珊統領那邊不是……」   「哥珊那邊也沒錢,元老會卡住我們的軍費了。」   斯特林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元老會。一進門,就聽見蕭平議長那洪亮的聲音:「各位元老大人,龐大的軍隊和連綿的戰爭歷來是財政赤字的主要原因,我們不堪重負!今天,我們終於擺脫了這個噩夢!和平以後,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減少紫川家100個師的軍隊,這樣可以把稅收降低10個百分點!」   「好哇!」全體元老起立鼓掌。軍費預算委員會主席高高舉起一個標語牌「他們休想通過!」——這是雲山河統領的名言,當年他主持修建了西北防線——看到大家這麼熱衷於消滅紫川家的軍隊,斯特林欲哭無淚,他幾乎以為自己到了大魔神堡。   想了一下,他又離開元老會直奔總長府。   「什麼?蕭平宣稱要裁減100個師?」紫川參星很憤怒:「他實在太過分了!」   斯特林頓時大起知遇之感,他剛要出聲贊同。紫川參星又開口了:「裁減100個師確實太多了,裁7、80個師還是可以的吧?」   「殿下,你!」   「哪你就下去看看哪些部隊可以消減吧?」紫川參星又專心與李清討論起來:「你覺得,這宣言稿要如何修改的好?改國號是個大事。國號宣言馬虎不得,要有氣勢!」   斯特林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殿下,你要改國號?」   「啊,我沒告訴你嗎?」紫川參星拍拍自己腦門:「哦,我記起來了:真沒告訴你呢!唉,人老了,記性不行了,做事拖拖拉拉的……斯特林,是這樣的,我打算把國號更改一下。」   「請問殿下,你打算如何改呢?」   「當年光明帝國分崩離析,300年了,大陸一直沒有出現過統一的政權。現在我紫川家族上承天運,下得民心,四海歸一,終得一統大陸。這時候再用家族的名稱就顯得不合適了,就如同當年的光明帝國一般,我打算把國號改成『紫川帝國』,斯特林你覺得如何呢?是不是有氣勢多了?」   斯特林張大了嘴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了:「紫川帝國?帝國,那——」他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殿下可是打算登基稱帝嗎?」   紫川參星皺巴巴的老臉上浮上了一抹紅色:「這個……這個……現在說這個還太早,太早了。我個人是不想當這個什麼皇帝的,都七老八十的人啦,還出這個風頭幹什麼呢?不過很多人——那些有學問的知名人士啊、元老——都勸我,說是堂堂帝國豈能沒有皇帝呢?名不正則言不順啊……唉,我也是很為難的啊……斯特林,你覺得如何呢?   斯特林明白了,這個「七老八十」的老傢伙是打算臨死前過把皇帝癮了,估計那些「很多的知名人士」都是從他口袋裡翻出來的,他還要玩幾次勸進的花樣呢。料想將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紫川帝國」成立以後,大群知名人士紛紛上書要求「德高望重」的紫川參星殿下黃刨加身登基為帝國的首任皇帝,而總長則謙虛自己「無德無能,如何能擔此重任呢」來推辭,最後那群馬屁精又勸進,總長又推辭——至於這種花樣要重複多少次要看總長的耐性了——最後,總長殿下終於拗不過眾人,為了天下蒼生,他帶著一副「真是拿你們沒辦法」的表情勉為其難地坐上了皇帝寶座。   想到那「吾皇萬歲」的頌聲齊天的情景,斯特林翻個白眼:「呃,殿下,這個想法很有創意——呃,真的很有創意……」   「是嗎?」得到斯特林的「讚許」,紫川參星精神大振,他裝模做樣說:「連你也這麼說嗎?嗯,看來這事還真得抓緊辦了……」   「殿下,改國號自然是件大事,但不是急事。目前還有些更重要的實務要處理。雖然說我們已經在名義上同意大陸了,但西北那邊流風家還不太平,流風森已對我們稱臣,但是流風家國內的騷動卻有蔓延的趨勢。尤其是流風霜,她在藍城一帶作亂,兵力與日俱增,如果我們紫川家再不出兵,流風森的政權就有垮台的危險……」   「流風霜?」紫川參星的表情不屑一顧:「上次運氣好讓她跑掉了,一個婆娘能玩出什麼花樣來?流風森那傢伙狡猾,他想消耗我們紫川家的軍隊來對付政敵,我們不必理他,讓他們姓流風的鬥個你死我活吧,我們站在高處看熱鬧好了!」   斯特林隱隱覺得有點不妥:「殿下,如果流風森一垮,新上台的流風霜是個極強硬的好戰派分子……」   「那時候我們再對付她好了!她打跨了流風森,自己也必定有損耗的,那時候對付她一定比現在容易!」   斯特林明白,紫川參星是存了個坐山觀虎鬥的念頭。他字斟句酌的說:「殿下,我的意思是,即使我們不能歲流風霜發動大規模軍事行動,至少也要搞一些策應性進攻來在支持流風森,他畢竟是受我們保護的。讓我們一個藩國就這樣垮掉似乎對家族的威信有損害,而且流風森還報告說流風霜有向我們這邊發動攻擊的跡象……」   紫川參星皺著眉頭:「呃,現在我們可沒錢打大仗啊,元老會卡錢卡得要死。偏偏現在又是關鍵時候。我們不能得罪那群老傢伙,建立帝國沒有他們的支持不行。」   冥思苦想了好一陣,紫川參星終於出來個主意:「斯特林,你跟明輝打個招呼,要他佯攻牽制下流風霜,也算我們支持流風森了——不過你得叮囑他千萬不要真打啊!我們沒錢打大仗啊!」   斯特林無可奈何地說:「遵命,殿下。」   就這樣,關於西部大規模戰爭迫在眉睫的緊急報告就這樣消耗在總長府、軍務處、統領處和元老會的公文來往。像市焰火般騰起一股小小火苗,最後不了了之,只是軍務處給負責西北防線的明輝統領下了個提示性文件,要他提高警惕,密切關注流風家內部的動亂。該文件僅僅一頁,夾雜在一大堆厚厚的官牘公文和新聞簡報中間,最後被邊防軍的某個參謀拿去上了廁所。   西南,旦雅行省。哪個飄雪的黃昏時分,暗紅的夕陽已經在地平線上隱去了半邊面目,紫川秀帶著風塵僕僕和一身疲倦從西北戰線返回了旦雅。   還沒走近軍部大樓,他就感覺有點一樣了。往日人流頻繁的軍部大樓,此刻安靜得鴉雀無聲。在門口站崗的並不是熟悉的黑旗軍哨兵,而是一排身著黑色風雪斗篷的低級軍官。看服飾,他們是來自紫川秀的母校——遠東軍校的士官生。   紫川秀大步從正門走進。整棟大樓空曠無人,靜得只聽到紫川秀一個人清脆的腳步迴盪在空蕩的大廳裡。士官生們沒有阻攔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走過,沉默得如一尊尊雕像。   紫川秀突然泛起了不詳的念頭:「莫非自己偷放流風霜的事已經東窗事發?」   在軍團長辦公室的門口也有兩個士官生在站崗,紫川秀正要推門進去一個士官生攔住了他:「紫川統領嗎?」   「是我。你們是什麼人?誰派你們來的?原來的哨兵呢?」   士官生一個問題也沒有回答,他冷漠地說:「統領大人請跟我們過來。」   紫川秀被領到了軍部的大會議室門口,領路的士官生推開門:「請吧,統領大人,友人在裡面等您。」   儘管紫川秀早有預備了,但進去時候還是吃了一驚:往常自己坐的會議桌首席位置上,此刻正坐著紫川家的總統領羅明海!   羅明海右手邊的是中央軍副統領秦路,左手邊的是元老會的蕭評議長、旦雅行省的元老代表瓦格拉爾,坐在秦路下首的人更是讓紫川秀心驚膽跳,那是個一身黑制服的軍法官,帝林的親密助手哥普拉。   這些都是來自帝都的重量級人物,相比之下,旦雅的本地官員就顯得不被重視了,只有文河副統領有資格坐上會議桌,而歐陽敬和德龍兩個旗本連在桌前就坐的資格都沒有,只好搬了兩張小板凳可憐巴巴地坐在那些大人物身後,努力地伸長脖子想看個究竟。   「紫川統領您回來了嗎?請過來坐吧。」   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那個士官生把他領到了長條會議桌的下首方座位前,那個位置恰好面隊整個桌子。所有人都掉頭冷冷地看過來,紫川秀有種受審判的屈辱感。   他還得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笑道:「總統領大人、元老議長大人和諸位大人不知是何時來旦雅的?下官有失遠迎,實在失禮。」   「無妨。」羅明海抬頭望了紫川秀一眼。他的語氣比平時和善了很多:「紫川統領,我們來了兩天了,但一直沒見到你。軍團總部也無人知道你的餓去向,我們很為你擔心。」   「實在失禮了,下官離去辦點私事,事先也沒跟其他人說。」紫川秀微微有點緊張,若是羅明海要追究他去向的話,他真不知如何解釋好。   幸好羅明海並沒有。他只是說:「紫川閣下,你身為一軍統帥,平時行事不能太任性了。若是在你缺席期間有緊急事宜,無人主持大局,部下會驚慌失措的。」   「大人教導得很對,紫川秀謹受了。」   羅明海和顏悅色地說:「紫川統領,我等奉總長聖命而來。殿下對你可能有委屈之處,你可千萬要挺住啊!」   不知為何,羅明海越是和氣,紫川秀越是覺得大事不妙,他硬著頭皮說:「請大人直言就是了。」   「很好。」羅明海從懷中抽出一份紙卷,一字一句讀道:「殿下有旨意給紫川秀。奉總長殿下令,因涉嫌擅用職權,濫殺無辜,黑旗軍統領紫川秀即日起停職檢查,在規定時間到規定地點接受欽使調查,未經允許不得擅離!」   「紫川秀缺位期間,黑旗軍一應軍務由欽使主持調遣!」   紫川秀的腦袋哄的一聲炸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處分會如此嚴厲,瞬息之間,自己已被停職了,還「未經允許不得擅離」,這不是等於變相囚禁了嗎?   災難來得令人措手不及,紫川秀茫然四顧,一個一個望過眾人,與他的目光相接,會議桌前高官有人流露同情的眼神,有的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得意嘴臉。   看到紫川秀泥塑木雕一般怔在當場,瓦格拉爾元老冷冷地說:「怎麼,紫川閣下,做那麼大官了,連禮節都忘了麼?」   「這心胸狹窄的匹夫比馬維還該殺,我在哪裡踩過你的尾巴嗎?」紫川秀心中大罵,卻不得不單膝跪倒,說:「微臣謹接殿下聖旨!」   「請起吧。」羅明海不動聲色地說:「子川統領——」   瓦格拉爾元老搶著說:「總統領大人,紫川秀他已經不是統領了呢!」   中央軍副司令秦路不動聲色地說:「元老閣下,剛才殿下的聖諭夏觀也傾聽了。紫川秀閣下只是停職接受審查,殿下並沒有剝奪他的統領職位。在新聖諭下來之前,他仍舊是統領。」   羅明海微微點頭:「秦路閣下說得很對。紫川閣下,對於殿下的聖諭,你有什麼要申辯的嗎?」   紫川秀沙啞著聲音說:「微臣為國家剷除奸逆,自認有功無罪!」   羅明海從容點頭:「您的這句話,本官定會如實轉奏殿下。至於秀川統領你究竟是有功有罪,一切等調查結果出來再說,我們回給您個公平的交代。」   瓦格拉爾假惺惺地說:「唉,大家都是同僚,紫川閣下你這樣,我看了也不忍心啊!有什麼可以效勞的,紫川閣下您千萬要提出來啊!」   紫川秀看著這張幸災樂禍的嘴臉實在膩味,冷冷地說:「元老大人,有件事,您能不能幫我個忙啊?」   「啊?」   「把你的醜臉挪離我遠點,看著你我吃不下飯。」   「你!」   有人發出了噗嗤的低笑聲,瓦格拉爾臉漲得通紅:「紫川秀,你大禍臨頭了還敢如此囂張!來人啊!」   幾個士官生出現在紫川秀背後,有人很粗魯地推了紫川秀一把:「快走!」   龍游淺灘,卻也由不得你們這些小魚蝦欺負!紫川秀霍然轉身,凶狠地盯著那士官生。看到了紫川秀眼中的憤怒,年青的士官生閃電般地把手按到了刀柄上。有人高聲叫道:「紫川秀你可是想抗旨?」   他話音未落,「砰」的一聲巨響,會議室的門被人撞開了。幾個士官生被拋了進來,啪啪地摔在諾大的會議桌上動彈不得。   高官們悚然,紛紛起立張望。羅明海喝道:「誰幹的!」   話音未落,會議室門口湧入了大群的黑旗軍官兵,全部拔刀在手。會議室有幾個士官生警衛企圖反抗,單還沒動手,幾把鋒利的軍刀就架到了他們脖子上,壓得他們一動不敢動。士兵們一擁而上,把來自帝都的高官們圍得水洩不通。士兵們不說話不做聲,寒著臉,閃亮的馬刀逼在高官們面前,近得可以感覺到馬刀的寒冷。   很多高官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瓦格拉爾都快要嚇得尿褲子了。   突變陡生,來自帝都的高官們齊齊面上變色。這裡是黑旗軍的大本營,一旦軍隊兵變,他們沒一個能活著出去!瓦格拉爾嚇得腿都軟了:「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沒人搭理他,士兵們冷著臉,身上殺氣騰騰。   雖然同樣是文官出身,相比瓦格拉爾,羅明海鎮定得多了。他「哼」了一聲,轉向紫川秀:「秀統領,請約束貴部!」   紫川秀微笑道:「總統領大人,我已經被停職檢查了,拿什麼身份去約束弟兄們呢?」   「你!」羅明海憤怒地一跺腳,他忽然看見文河躲在士兵***的外面訕笑著在看熱鬧,高聲叫道:「文河副統領,請讓這些士兵退下!」   文河一愣,他也高聲叫道:「總統領大人,您說的什麼?下官聽不清楚!」   羅明海提高了聲音:「文河副統領,命令士兵退下!」   「總統領大人,下官還是聽不清楚!」   羅明海高叫:「讓他們退下!」   「大人的聲音太小,下官實在聽不清——要不您走過來近點說話?」   「媽的!」不顧自己身份,羅明海罕見地罵了一句粗口:「文河你這個王八蛋,老子要是能走出去,還用得著你!那個旗本——對,你姓歐陽是吧?歐陽旗本,我命令你立即把這群亂兵趕開!」   「遵命,大人!」歐陽敬嬉皮笑臉地走過來,衝著士兵們笑嘿嘿道:「兄弟們,請你們走開,好嗎?你們再不走我要生氣啦!你們還不走?真的不走?好,你們不走,我走!」   歐陽敬屁顛屁顛地跑回羅明海面前,嬉皮笑臉得攤開手:「大人,我命令了,但他們不肯走。那可怎麼辦好呢?」   「你!」羅明海被這個憊懶傢伙氣得七竅冒煙。他想找在場的另一個旗本德龍,卻望來望去不見人——早在衝突一開始,老奸巨滑的德龍早一溜煙跑得沒影了。無奈之下,羅明海只好直接向士兵們喊話:「弟兄們,我是總統領羅明海!你們想幹什麼?」   士兵們響亮地回答:「總統領大人,秀川統領斬奸除惡,有功無罪,請大人收回處罰決定!」   「這是總長殿下的旨意,你們膽敢……」   數十人異口同聲喊道:「除惡無罪,懲奸有功,請家族收回成命!」   「你們!」   「除惡無罪,懲奸有功,請家族收回成命!」   不但室內,軍部大樓外也傳來了應和的呼聲,整棟軍部大樓已經被四面八方包圍了,聲勢之大,竟不下數千人之眾!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最後如山洪海嘯般澎湃而上!   發現自己身陷重圍,高官們無不面色摻白,秦路扯了下羅明海衣服:「大人您宜當機立斷,遲則恐生不測之禍!」   羅明海狠狠盯了紫川秀一眼,小心問秦路:「你看,他敢嗎?」   「大人,我相信秀川統領並無此意,但是現在局勢發展已經不受控制了!」   看看羅明海低頭不出聲,秦路知道他其實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話,只是礙於面子不肯退縮,他微微一笑,轉向紫川秀:「秀川大人,下官是軍務處處長助理秦路。」   「你好,秦路閣下,我認得你。」   「下官相信,秀川大人您定有不得已的委屈。但現在局勢很混亂,這並無助於秀川大人您洗刷委屈。不知大人您能否信任下官呢?」   秦路坦誠明亮的確雙眼正視著紫川秀,語氣鎮定溫和,那自信又從容的軍人舉止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紫川秀也在思考。殺掉羅明海是很容易的,幾分鐘之內就可以把這群高官連同警衛全班剁成肉醬,他們一個也跑不掉。問題是,殺了他們以後,事情怎麼收場?難道自己真要起兵造反嗎?   紫川秀也藉機下台,他笑道:「既然秦路大人您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信不過的呢?文河!」   他輕輕叫了一聲,剛才聽力不好的文河一下子耳聰目明起來了,高聲應道:「下官在!」   「約束弟兄們不要亂動,不要驚擾了帝都的貴客!」   「遵命,大人!——你們全部退到外面去,把刀子都收起來!」   就如剛才衝進來一般,士兵們魚貫退出了會議室,臨走前還不忘惡狠狠地盯了瓦格拉爾幾眼,示威性地舞動手上的馬刀。瓦格拉爾嚇得軟癱在座位前,屎尿齊出,一股難聞的惡臭令眾人掩鼻。   但同樣驚魂未定的同伴們也沒心情嘲笑他了,高官們這才見識了軍隊的恐怖,那些大兵們一旦惱起來,哪怕總統領或者元老之尊也照舊讓你血濺五步。能壓得住他們的,惟有象紫川秀這樣出身行伍的將領。   大家都心裡打鼓:這怎麼調查法?如果沒有紫川秀的保護,一行人根本走不出這棟軍部大樓,紫川秀一翻臉,大家就得人頭落地了!   羅明海沉著臉:「紫川秀統領,請跟我們走!」   眾人出了會議室。軍部的走廊兩邊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虎視眈眈得盯著來自帝都的高官們,無形的殺氣瀰漫在空中。從兩排武裝士兵的夾道中間通過,帝都的高官們汗流浹背。幸好,士兵們只是看著。沒有人上來阻攔動手。   走出軍部大樓,在黑旗軍司令部的大樓前面,聚集了好幾千的武裝士兵,黑壓壓的一片。他們封鎖了軍部和市政大樓所在地的街區。看到紫川秀的身影從大樓裡出現,就像那石頭落入平靜的池塘。士兵群中起了騷動,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統領爺出來了!統領爺出來了!」   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紫川秀的面前。呆呆地看著車廂,紫川秀知道,一旦上了這輛馬車,自己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羅明海宰割了。他苦笑一下,抬腿上了馬車。   「他們要把統領爺帶走了!」圍觀的士兵裡爆發出了一聲大喝,上千的士兵「嘩」地亂了。有人大喊:「統領爺,不要跟他們走啊!黑旗軍會保護你的!」   「統領爺,我們會保護你的!那群官老爺休想欺負你!」   「統領爺,不要離開我們啊!」   士兵們七嘴八舌地叫道,有人試圖衝開士官生的包圍圈要過來把紫川秀拉下車來,士官生們在拚死地組人牆攔阻士兵們。   「退後!退後!」   「滾開!別擋道!」   雙方的刀槍都已經出鞘,對峙的火藥味越來越濃,隨時可能大打出手。場面亂成一團,混亂中,有人用力的抓住紫川秀的肩膀把他扯下了車子來,紫川秀回頭,那人竟是黑旗軍的副統領文河。他一字一句地說:「大人,您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統領!您沒有錯,我決不會讓他們就這樣把你抓走!黑旗軍會保護你的!」   雪後的冷天,這個淳樸的漢子額頭上全是汗,眼神中卻流露出不可動搖的堅定,顯示這個沙場猛將已經下定決心定要做到自己所說的,哪怕是起兵反叛!不止是文河,黑壓壓的一片黑旗軍官兵都在向自己望來,官兵們的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擔憂。   望著那些焦急的眼睛和面孔,紫川秀心頭湧上了一陣暖流,喉頭彷彿被什麼哽咽住了。他揚起手示意有話要說,下面的喧嘩聲逐漸停息下來了。   「黑旗軍的士兵們,安靜。你們與我都是家族的軍人,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我們接到了這個命令,儘管你我都知道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但作為軍人我們是無權判斷的。現在,我將暫時離開你們。在離開之前,我命令你們,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你們都要忠於紫川家族,服從總長殿下和寧殿下的命令!忠於家族,服從命令!這就是我給你們的命令!」   「統領爺!」文河哀號一聲,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淚水長流。很多士兵不出聲地抽泣起來。紫川秀嚴厲地看著他們:「夠了!實在太難看了,哭得像個娘們似的!我麾下沒有這麼沒出息的兵!給我拿出點軍人的樣子來!」   「敬禮!」   在場軍人昂首挺胸地向紫川秀行禮,連那些士官生也不例外。羅明海也慢慢舉起了手,緩慢地向紫川秀行了個禮,用目光向紫川秀不出聲地道謝。   紫川秀向眾人莊重的回了一個禮,轉身消失在漆黑的車廂裡,秦路跟著上了這輛車。車隊向旦雅的城門開去。走出很遠,還能隱隱聽到後面傳來的呼聲:「統領爺,一路走好!」   秦路由衷地感歎道:「統領您深明大義,若不是您,今天的場面不可收拾了,謝謝您。」   紫川秀淡淡地說:「也沒什麼,不過盡職責本分罷了。身為家族軍人,我總得維護家族的威嚴。」   「軍心即民心。秀川大人您上任短短幾個月,西南各地就萬眾歸心,下官實在很佩服。」   「秦路大人,這該不會成為我的又一條新罪名,說我故意收買人心,意圖不軌吧?」   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出了旦雅城門後,車窗的簾子放了下來,車窗內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更不知道車隊是往哪個方向走。黑暗中,秦路完全看不到紫川秀說話的表情,他微微一震:「統領大人,您說笑了。」   「我也希望是說笑啊,但家族統領竟然會為殺倭寇和黑幫而被立案調查和囚禁,那出現更荒謬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秦路沉默了。好一陣子他才說:「秀川大人,您是明白人。我也不和您說套話了:對你進行立案調查,軍方是強烈反對的。斯特林大人本來想親自參加對你的調查的。但是元老會不同意。他們認為,斯特林大人與你關係過於密切,如果讓他來調查你,那就等於——」   紫川秀幫他說出口:「就等於紫川秀自己來調查紫川秀。」   「正是這個意思!」秦路一拍手:「同樣的理由,他們也把監察廳的帝林大人給否決了。這次調查主要由總統領羅明海和元老會主持,軍方和監察廳不會有多少發言權。您要有思想準備。」   「羅明海和元老會?」紫川秀笑道:「總長殿下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他是不是為了美化帝都市容,把帝都心胸狹窄、最招人討厭的傢伙都趕到旦雅來好眼不見為靜?」   秦路乾咳了一聲,紫川秀才發現自己口誤了。他歉意地笑笑:「哦,抱歉。我不是說你,秦路閣下。你心胸開闊得很,也很招人喜歡——我發現有幾個女孩子就很仰慕您,有沒有興趣呢?」   秦路哭笑不得:「統領大人,好意心領了。我家小孩都5歲了。」   「哦,那就太可惜了。」   紫川秀輕聲吹起了口哨,歡快愉悅的哨聲迴盪在車廂內。   秦路饒有興趣的觀察著他。眼前的人是家族的統領,聲名顯赫的英雄,眼下卻突然淪為了自己的階下囚,命運朝不保夕。突然遭遇如此驚變災難,他沒有絲毫悲傷驚慌,反而是笑容滿面,秦路實在無法理解。最後,他忍不住問:「統領大人,恕我冒昧,這次您被停職調查,著無論如何不能說是一件好事。但我看您好像很開心的樣子?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紫川秀望望秦路,笑著說:「秦路閣下,人生宦海沉浮有的時候真的要看淡點。降職、流放、罷免、大起大落,這對我簡直是家常便飯了,每年都要遭遇上幾次。我連判國賊都當過,相比之下,這又算什麼呢?」   秦路由衷地感歎:「大人胸襟廣博,非我們所能企及。非常人方能成就非常事,難怪大人您成就非凡了!」   紫川秀笑而不語,他當然開心:剛才他還以為是私放流風霜這事東窗事發了,那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他擔心得要死了,忽然知道,原來只是因為馬維——相比之下,那算什麼啊!簡直就跟一個殺人放火的汪洋大盜落網後只被控告紅燈時橫穿馬路一般。   窗口蒙上了黑布,紫川秀連車隊到了哪裡都不知道,他只是感覺開始道路比較平坦,後來就顛簸起來了,車身向後傾斜,應該是上坡,接著是向前傾斜,那又是下坡,又是轉彎,有時紫川秀竟然感覺車隊像市在往回走。這樣反覆了幾次,紫川秀頭都有點暈了。   他雖然當了幾個月黑旗軍統領,但對旦雅周邊的地形並不熟悉,一時間竟想不起旦雅城郊有哪處地形這麼複雜的山丘地形,望向秦路,後者也是一臉的糊塗,苦笑道:「統領大人,我也不知道在哪裡!」   一直折騰到了下半夜,馬車終於停下來了。有人從外面打開了車門,清涼的夜風帶著山野的新鮮空氣一起湧進來,兩人都為之精神一振。   紫川秀跳下了馬車,落在一片長滿了花的草坪上,腳底軟綿綿的。頭頂是一片閃耀的星空,夜空潔淨得像一顆巨大的藍寶石,風中傳來了玉蘭花的香味。   他正處在一個小山的頂上,四面是遼闊寬廣的大地,目光一直到達地平線上。褐色的大地無限地在眼前被縮微了,森林、農莊、河流、一切都一覽無遺。從狹窄悶熱的車廂裡來到如此聖境,紫川秀心曠神怡。他很想躺倒在這片綠油油的草坪上享受晚風和大自然的恩賜。   草坪的盡頭有一座闊葉樹林,林中露出了白色的尖頂屋頂,窗口的燈光透過林間的空隙射出來。幾個身著禁衛軍服飾的軍官從林子裡走過來。領頭的中年軍官瘦高得像根竹竿,長長的瘦臉上滿是憤人妒世的嚴肅。他向紫川秀行了個禮:「紫川秀統領大人嗎?」   紫川秀只是淡淡回了個禮,他沒興趣回答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   那軍官眼中露出了怒意,他仍是禮節周全地說道:「下官是蒙克多副旗本,隸屬於禁衛第一師。在大人停留此地期間,本官很榮幸地負責保衛大人的安全。如果有任何不當之處,請不吝指出。」   名為保衛安全實質是監視看管,這是小孩子也懂的事。紫川秀微微點頭:「辛苦了,如此就麻煩貴官了。」   蒙克多生硬的一躬身,轉身做個請的手勢,幾個禁衛軍官不出聲地站在了紫川秀的身周,表面恭敬,手卻有意無意地按住了刀柄。紫川秀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傳來。這些經歷實戰的軍官和士官生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他們的眼神更亮、更冷、更靜,也更殘酷。只有殺過人的好手才有這種眼神。   紫川秀開步向林子中的莊園走去,跟在他後面的秦路也想過去,卻給蒙克多攔住了:「大人,很抱歉,我們接到命令,這裡只接待紫川統領一人,閒雜人等一律不准進,大人您請回吧。」   秦路氣得臉都歪了:「我是中央軍副統領,軍務處委員、調查組成員,難道我也是閒雜人等嗎?」   「秦路將軍,非常抱歉。」蒙克多點頭致歉,但身形依舊擋在秦路面前。一點也沒有讓開的意思:「我們接到命令,必須如此。」   「混帳,誰那麼亂來給你們的命令?」   「紫川家族七代總長,紫川參星殿下。」蒙克多平靜地說。   突如其來的停頓在幽靜的晚上顯得特別刺耳。秦路愣住了,僵立原地不知所措。不忍心看到他的難堪,紫川秀不出聲地快步朝林子裡走去,幾個禁衛軍官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   這是一個坐落在山頂林間的小莊園,進了大門以後,紫川秀才發現裡面的空間比外面看到的要寬闊得多,幾棟白色尖頂的別墅錯落有致地坐落在翠綠的草坪上,別墅間隱約可見隱隱綽綽的警衛身影。   見到有人進來,臥在草坪上的幾條大狼犬發出了低沉的嗚嗚聲,聲音中隱含著殺氣。   紫川秀停下了腳步,他是知道這種狼犬的,這種狼犬有個可怕的名字叫做「暗夜殺手」,帝林曾向他展示過,它們被切除了聲帶,專門一敵人喉嚨為攻擊目標,一口致命,它們的凶殘曾給紫川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統領大人,」蒙克多不動聲色地說:「這些狼狗不認生人。十分凶狠。請大人記得千萬不要擅自離開居住區域,否則萬一您受些什麼損傷,我們實在無法負責。」   紫川秀笑道:「多謝提點,十分感謝。」   「哪裡,這是下官分內的職責。您的房間在這裡,請跟我來。」   從這晚開始,紫川秀就開始了他的變相軟禁生涯。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二章 軟禁行宮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二章 軟禁行宮   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紫川家歷來優待軍隊將領,除非是犯有謀逆大罪,對於高級將領來說,即使是關禁閉也顯得非常的溫情脈脈。   紫川秀的住處是一棟兩層的小別墅,窗外空氣清新,風景如畫,房間裡設施齊備,伙食和服務優良,兩個勤務兵隨時聽使喚,甚至有一次蒙克多還主動問紫川秀「需不需要女人」——很難相信這種話出自這個外表一本正經的人,紫川秀聽得頭上都出了幾顆星星。   從警衛們口中,紫川秀得知這個莊園原來是紫川參星平時冬季渡假的秘密行宮,平時是禁區,難怪連紫川秀也不知道在旦雅城郊竟然還有這麼一個風景如畫的好去處。   總長居然拿自己的行宮當紫川秀的臨時住處,從待遇上,他實在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了,只有一點美中不足:紫川秀不能出去。   警衛們日夜守著整棟別墅,只要他一走出門,立即有人上來很有禮貌地問他還需要什麼,如果沒有,那秀川大人您還是回房間裡好好歇著吧,千萬別累著了。   看管紫川秀的警衛都是來自禁衛軍的官兵或者遠東軍校剛畢業的士官生,沒有一個曾在紫川秀、斯特林或者帝林的部下任職過。   往常,這種工作都是由軍法憲兵來執行的,但現在顯然憲兵部隊已經不能相信了,正如不能信任他們去逮捕帝林一樣。   紫川秀試了幾次,結果都是沒到走廊就被堵了回來,他好言懇求也沒用,大發雷霆也沒用,守衛們接到了最嚴密的命令:「絕不能讓紫川秀外出與外界接觸!」   對這個命令,他們執行得一絲不苟。   有一次,紫川秀都準備好動手硬闖了,結果警衛們一字排開擋在門口,每人手裡牽著條狼狗。   蒙克多彬彬有禮地說:「我們都知道統領大人您是高手,我們是攔您不住的,何況我們也不敢出手得罪您。只是我們認得大人您身份尊貴,就怕這些狼狗不認得。」   他做個手勢,警衛們一起鬆手,十幾條狼狗如離弦的箭般無聲無息地猛撲過來,張開血盤大口露出白牙,血紅的眼睛盯住紫川秀喉嚨!   紫川秀魂飛魄散,急忙把門一關,狼狗們齜著牙從窗戶裡撲進來。   紫川秀跑得連鞋子都不要了,輕功超水平發揮,光腳一溜煙跳到屋頂上,十幾條狼狗呼哧呼哧著抓著牆壁要爬上來。   那天演出了足以讓黑旗軍戰旗蒙恥的最黑暗一幕:抗魔族名將、被西南千萬軍民所愛戴的黑旗軍統領紫川秀,光腳抱住了屋頂黑乎乎的煙筒在黑夜裡發出如狼一般的淒慘哀號:「救命啊……」   自從那次偉大的越獄壯舉失敗以後,紫川秀終於死心了:除非自己狂性大發拿洗月刀殺開一條出路,否則是絕無可能出去的。   書房裡的書很快就看完了,又不能接觸外界的報紙,他每天無所事事,除了吃和睡以外,最大的娛樂就是坐在窗口看著太陽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看著鳥兒飛過樹梢,知了在歌唱,看著月亮皎潔,繁星如塵,一直看到眼睛發直。   以前戎馬匆忙,紫川秀常常抱怨自己天生是操勞的命,現在真閒下來了他才發現,有事忙那也是一種幸福。   無聊寂寞得發慌,一個星期不到,紫川秀已經學會自己對自己說話了。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是對智慧的極大摧殘,他恐怖地發現,自己的思考能力和速度都差了很多,他不得不找來一副撲克牌左手與右手對戰——再不找點事做,他真的會被憋得發瘋了!   所以,當蒙克多通知紫川秀說調查組要求立即對他進行提審時,他是興高采烈地走進了審問室。   審問是由羅明海、瓦格拉爾和幾個紫川秀不認識的元老主持的——當然,他們做了自我介紹,但紫川秀根本沒聽進去,他張口就問羅明海:「你們什麼時候放我出去?」   羅明海還沒出聲,瓦格拉爾就板著臉喝道:「紫川秀,你還想出去?這麼多天,你難道就沒有對自己的罪行反省嗎?」   紫川秀斜著眼睛端詳了瓦格拉爾一陣,一言不發地轉過頭去,雖然他沒出聲,但那輕蔑之意已表露無遺。   瓦格拉爾氣得滿臉通紅,一拍桌子:「紫川秀,七八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你謀殺馬維家一百二十三名成年人,有沒有這回事?」   紫川秀把桌子拍得更響,吼道:「七八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馬維勾結倭寇發動兵變謀害上級,有沒有這回事?」   「紫川秀,七八三年十二月下旬到七八四年一月上旬期間,你借平定兵變名義殺害無辜平民四百五十三人,命令軍隊非法拘禁平民兩千一百三十五人,抄沒馬氏家族名下所有財產,這是不是事實?」   「馬氏家族七十年來暗中私通倭寇,為倭寇提供糧食和藏身基地,幫助倭寇銷贓,從中牟取巨額非法收入,這是不是事實?馬氏黑幫在西南肆虐多年,魚肉百姓,欺壓無辜,作惡多端,血債纍纍,收買官員、元老多人,民眾恨之入骨,這是不是事實?瓦格拉爾,七八一年六月十五日你收受馬欽給你的賄賂三十萬銀幣,然後每個月都收受十萬賄賂,這是不是事實?」   審判官們大驚失色,大家震驚地望著瓦格拉爾。   瓦格拉爾渾身顫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掙扎著說:「紫川秀,你不要血口噴人!你完全沒有證據!」   「證據就在這裡!你收錢後寫的收條馬維都收藏了起來,抄家時已經被我發現,我隨時可以拿出來!」   「你胡說!」瓦格拉爾站起來大聲說:「當時我根本沒寫收條,我——」   瓦格拉爾突然住了口,惶恐地四處看,看到旁邊同僚們震驚的表情,他臉刷地白了:「我——我——我是說,我沒拿那筆錢!」   「哈哈哈!」紫川秀抱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笨蛋我見了不少,但第一個見你這麼蠢的!」   「瓦格拉爾閣下,」總統領羅明海陰沉著臉站起來:「這件事,你稍後給我解釋。現在,由於你涉嫌馬維一案,你已不適宜留在本調查組了。請你迴避。來人!」   兩個制服筆挺的士官生出現在門口,羅明海指著瓦格拉爾:「把他帶下去,不准他與外人接觸!」   警衛們不由分說把瓦格拉爾架了就跑,瓦格拉爾這才清醒過來,大叫:「總統領大人,大人,聽我解釋啊!我要解釋啊……我是元老,你不能這樣對我的啊!」   淒慘的叫聲漸漸遠去,看著瓦格拉爾消失在門口,羅明海狠狠地吐口痰:「敗類!丟人現眼!」   紫川秀靜靜地望著羅明海。儘管羅明海有很多地方讓他看不順眼的,他心胸狹窄,他目光短淺,他記仇心強,他長得不帥,他還有口臭,但誰都不能說羅明海是個貪婪的官員。   作為紫川家官僚系統的第一人,若是想收斂錢財,他是有很多機會的,但他卻是出了名的清廉剛正,在馬維那份長長的行賄名單上,紫川秀從頭到尾找不到他的名字,就連他的死對頭帝林也不得不承認:「羅明海不貪錢。」   他堅信「無慾則剛」,位極人臣卻清廉如水,過著苦行僧一般的艱苦生活。他是一個有著極其堅定內在的人,意志堅強如鐵,富有經驗又極其幹練,擁有極豐富的政治手腕,對紫川家族忠心耿耿。   若是換一個時期出現,他本來可以作為紫川家最出色的名臣載入史冊,但悲哀的是,他卻與帝林出現在同一個時代,還是帝林的敵人!   帝林實在太優秀了,他就如太陽一般耀眼奪目,與他為敵的人,最後都淪為了不起眼的陪襯星星。   這次審判也算是空前絕後,階下囚居然把審判官給審倒了,其他的元老都有點尷尬,羅明海卻若無其事地繼續主持審問:「紫川秀,縱使馬維叛逆,但你也該請示上級後才出兵鎮壓!你先斬後奏,是為擅權、越權行為!」   「總統領大人,請翻開軍法條例一百二十一條,凡是遭遇叛逆、兵變、敵軍入襲等危險事件時,地區軍事首腦有危機決斷權,不必先行請示帝都。當時馬維統掌一師一省之力謀逆,當時若不採取斷然措施,叛亂有蔓延和擴展的可能。我身為黑旗軍統領,採取果斷行動粉碎叛逆是我的權利,更是我的職責。」   「縱然你平定兵變合法,但你殺了那麼多的平民已經超出了平定兵變的範疇。」   「根據十二月二十七日帝都總監察廳的請求,為調查當年雲山河統領的死因,黑旗軍奉命對馬氏家族採取全面調查行動,上訴死亡人員在拘捕活動中反抗,辦案人員不得不採取斷然措施將其擊斃。」   羅明海大聲問,紫川秀逐條逐句駁斥,吼聲如雷,若有旁人看著會搞不清到底誰在審誰。   羅明海雖然涵養不錯,但也經不住紫川秀這樣「一言九頂」,他嚴厲地盯住紫川秀:「紫川統領,不要以為所有證人都給你殺光了,你就可以隨意捏造事實!我們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證人,他說的與你完全不同!」   「總統領大人,那些道聽途說的謠言,如何能相信呢?」   「紫川統領,那個人可是第一手證人,他當時可親身在場的!」   「喔?」紫川秀揚揚眉毛:「他自稱當時在場,那他就是撒謊了,總統領大人,我要求與他當面對質。」   羅明海與幾個元老低頭議論一陣,點頭說:「可以,傳一號證人進來。」   雖然不怎麼相信,但紫川秀還是好奇羅明海究竟能拿出個什麼樣的「第一手證人」,轉頭去看著門口。   蹬蹬的腳步聲中,一個穿著深藍色軍裝的高個熟悉身影出現在門口。   紫川秀震驚得霍然站起,大聲說:「不可能!你……你明明已經死了,這是個假的!」   那個人轉過頭掃了紫川秀一眼,眼神中滿是刻骨的仇恨。   看到他的眼睛,紫川秀立即知道,這不可能是偽裝的,那種瘋狂又絕望的眼神,自己生平只見過一個人!   馬維!他居然還活著!這怎麼可能,他不是已經死在倭寇的島上了嗎?自己還親眼看到他的頭顱,那麼多倭寇都證實了……啊,替身!像馬維這種仇家多多的傢伙,怎麼會沒有幾個替身呢?自己上當了,真是該死!   紫川秀頭腦中一片混亂,腦子裡像有十萬隻蜜蜂在飛舞,嗡嗡直響。   朦朧中,他隱約聽到了馬維的聲音:「……回總統領大人的話,關於十二月二十四日的真相,我想紫川統領對我有些誤解。紫川統領是我尊敬和愛戴的上司,我與他無冤無仇,有什麼理由要謀害他的性命呢?而且統領還指控我煽動軍隊發動兵變謀逆,那就更荒謬了:假使我真的大逆不道,也不會趁一個家族統領在場的情況下兵變啊!三十五師是家族的軍隊,更不可能聽我的命令去圍攻一員統領!事實是這樣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晚,我接到警報,有一股倭寇部隊正要入境侵擾,恰好要經過統領所在的第十一哨卡。為了保證統領的安全,我立即帶上三十五師第二團前去救援,到達目的地時正好遭遇倭寇匪幫正在圍攻第十一哨卡。我軍與倭寇展開殊死戰鬥,正當我軍擊敗了倭寇時候,由林睿帶領的林家保衛廳部隊突然出現攻擊我軍,他們衝擊了我軍包圍圈,放走了倭寇部隊。當時我十分憤怒,上前與之理論,正爭論間,林睿突然裹脅了統領大人要走,理所當然的,身為屬下,我連忙帶著部隊前去救援大人,誰知林睿突然下令保衛廳部隊發動攻擊。我軍將士不曾防備,傷亡十分慘重……」   眼看馬維大發厥詞,按理說,這個時候紫川秀怎麼都該起來反駁了,但令大家驚奇的是,紫川秀像在夢遊般一聲不吭。   羅明海問:「馬維旗本,你說的話與紫川統領完全不同。紫川統領控告那晚的倭寇是你勾結來的,你可有什麼解釋嗎?」   馬維冷笑道:「總統領大人,我身為家族一省鎮守,在我任上剿滅的倭寇匪幫不下十股,斬首數干人——統領居然控告我去勾結倭寇,這也未免太荒謬了!他不也說我是死在倭寇的島上嗎?結果呢,諸位大人眼睜睜看到的,我好好的在這裡呢!至於統領為什麼會控告我,我倒是有個解釋的:諸位大人,各位不妨調查下紫川統領的私人財產情況,從他到西南以後,他突然就闊綽起來,很多財產都是從林家那邊贈送給他的。諸位,那晚的倭寇是從哪裡入境的?林家。是誰放走了他們?   還是林家。而紫川統領又從林睿處得到了大量好處——倭寇的支使人是誰,究竟是誰勾結倭寇殘害平民,這難道不是再明顯不過了嗎?」   「紫川統領,馬維閣下的話你都聽到了,你有什麼說的嗎?」   「啊!」聽人叫到自己的名字,紫川秀像是睡夢被人叫醒了一般,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總統領大人,我有話說。」   他走上兩步,像是要發表什麼長篇大論似的。   突然,紫川秀如豹子般猛然躍起,向站在門口的士官生警衛撲去,沒等警衛反應過來,他已經抽出警衛腰間的軍刀,身形之快有如閃電,刀光一閃已經撕破了馬維座位上的空間——斬空了!   在紫川秀髮動的同時,馬維飛快的就地一滾,滾到了審判官的桌子底下。   紫川秀微一驚愕,第二刀毫不停頓地砍了下去,喀嚓一聲裂響,偌大的一張審判桌被砍得整整齊齊地裂成兩邊倒下去,但桌子底下已經不見了馬維的身影:他已經躲到羅明海的身後了!   紫川秀咋舌:這傢伙莫非學過束瀛的忍術?   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直到這時候審判官們才反應過來:「來人啊!殺人啦!」   門外傳來警衛急速的腳步聲,驚呼四起:「裡面殺人啦!」   紫川秀踩著裂成兩邊的桌子跳過去,持刀指著羅明海:「總統領大人,請讓開!」   羅明海一動不動,鐵青著臉說:「紫川統領,你不妨連我也一刀砍了!」   紫川秀眼角微微抽搐:「大人,這傢伙是個禍害!讓他活著,紫川家不得安寧!   「我倒覺得你更像個禍害,紫川統領。」   馬維躲在羅明海身後,由衷地感慨道:「大人說得再對沒有了!紫川秀不除,紫川家不寧!」   「給我閉嘴!」   紫川秀和羅明海幾乎同時衝著馬維大吼,警衛們衝進屋子,十幾把軍刀逼在紫川秀身前:「立即放下武器,紫川秀大人,否則當場格殺!」   「好,我放下。」紫川秀灑脫地一揮手,軍刀化作一道白光脫手飛出,馬維立即縮頭,「嗤!」一聲銳響,軍刀幾乎是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去,「叮!」一聲響,插在了馬維身後的白牆上,刀身嗡嗡地顫抖著。   眾人駭然失色:審訊室的牆都是用堅固的花崗岩做的,紫川秀隨手一擲之威竟能人牆半尺,武功之高簡直是駭人聽聞了!   馬維更是摸著臉上被刀風刮出的血痕魂飛魄散:剛才若不是頭縮得快,這下便是尖刀穿腦之災了!   警衛們一擁而上,抓手抓腳地把紫川秀壓回了椅子上。   紫川秀也不掙扎,任他們給自己戴手銬。   看著馬維被警衛們保護著走出門口,紫川秀瞳孔縮得針尖大:若不是馬維死便是自己死,再沒有妥協的餘地了!   羅明海起身嚴肅地說:「紫川統領,在原來罪名的基礎上,現在我加控告你一條意圖謀殺家族現役軍官馬維旗本,你有什麼話說?」   紫川秀報之以冷笑。   「那麼,第一次審判到此結束!」   彷彿怕被紫川秀追問似的,羅明海急急忙忙從正門走了出去,其他的審判官們跟在他後面,走得一個比一個快,警衛們把紫川秀又帶回了原來的小別墅裡。   怎麼樣也想不到馬維居然沒死,紫川秀在房間裡發了半天呆。   紫川秀也知道,自己對馬家的清剿其實並不徹底。   在西南以外,如西北逢防軍區、帝都軍區、東部軍管區,那是自己勢力鞭長莫及的地方,在那些地方,馬家都還有很大的殘餘勢力。   馬維沒死,形勢得重新估算——像自己這次突然被停職審訊,紫川秀開始還迷惑不解:誰會為了一個死鬼馬維來得罪一名現役統領呢?   當晚的晚餐很豐盛,燒雞、牛排、陳釀的葡萄酒,菜餚炒得也很香,但紫川秀實在心情鬱鬱,只稍微動下筷子就不吃了,葡萄酒也只稍微沾了下唇而已,感覺味道有點酸澀的感覺。   他轉頭對蒙克多說:「這酒,有點酸了吧……」話沒說完,一陣眩暈襲上頭來,他掙扎著站起身,頓時天旋地轉。   他搖搖晃晃兩下,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地上,留在視線裡的最後影像,是蒙克多那張驚恐的臉。   等紫川秀重新醒來時候,只覺得渾身無力,胸腹處火燒般熟辣辣的疼,頭疼欲裂。   醒來時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秦路那張關切的臉,秦路驚喜萬分:「大人,您醒了?您感覺怎麼樣了?」   「還好……」說出話來,連紫川秀自己都嚇了一跳,又沙又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怎麼了?」   「晚餐裡有毒!幸好大人您只吃了一點點,身體又強健,才僥倖揀回了一條命啊!」   「晚餐有毒?」紫川秀慢慢地重複道,他就像是睡了一個午覺起來,暈暈噩噩,思維困難。   「大人,您剛醒,不宜過於勞神。您不必擔心,安心休息吧,我會一直守著你的。」   昏昏沉沉的,紫川秀又一次陷入了沉睡的沼澤中。   當晚深夜,紫川秀再次醒來。窗外是一片黑黝黝的樹林,上弦月掛在天際,清亮的月光灑滿了房間。   房間裡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紫川秀渴得喉嚨處像是有火在燒,他掙扎著起身,走到桌子前想倒口水喝。搖搖水壺,卻是空的,他失望地把水壺擱回了原地。   「大人想喝水嗎?」在這幽靜的深夜,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顯得尤其驚心動魄,紫川秀被嚇得一哆嗦,掉頭看去,一個黑黝黝的身影站在門前的陰影裡。看到紫川秀沒回答,他又問了一次:「大人是想喝水嗎?」   「啊,你是蒙克多!」認出了聲音,紫川秀鬆了口氣:「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蒙克多瘦高的身子從陰影裡現出來,雪白的月光灑在他長長的瘦臉上,顯得很慘白。   他手裡提著一個水壺,不出聲地為紫川秀倒了杯水:「大人,請用吧。」   紫川秀杯子都舉到唇邊了,突然,他注意到蒙克多眼神閃爍,定定盯著自己拿杯子的手,喉結不出聲地抽動著。   紫川秀心念一動:他為什麼這麼緊張?斟茶倒水侍候人,那是傭人的工作,堂堂禁衛副旗本為什麼要深夜提著水壺進來做這種工作?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三章 擦肩死神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三章 擦肩死神   很多念頭一閃而過,紫川秀又把杯子放下了:「好像還不是很渴,我等下再喝吧。」   「大人,您身體不好,醫生說您應多喝水才能早日康復,您還是喝了吧。」   蒙克多表現得很關心,聲音異常的溫和。   紫川秀每根寒毛都豎了起來:事有反常即為妖,蒙克多一向對自己冷冷冰冰的,忽然表現得這麼關切,肯定有問題!   紫川秀目光不由自主地瞄了下對方腰間,對方制服下鼓鼓的:那是什麼東西?匕首,還是短刀?   紫川秀暗自提高了警惕,不動聲色地挪開身子與對方拉開距離,但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謝謝,我真的不渴。」紫川秀一邊推辭,一邊緊張地思考著:這傢伙是高手,還有武器,自己現在鬥不過他。叫警衛?萬一只是誤會,豈不是惹人笑話!而且警衛聽誰的還不知道呢!   他笑笑,把杯子放到床頭櫃前:「蒙副旗本,水放這裡就行了,我等下自己喝吧。」   盯住那杯水好一陣,蒙克多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來,大人您已經明白了。」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笑容帶著點陰森的味道。   「明白?明白什麼?」紫川秀裝糊塗:「我昏迷了幾天,什麼事都不知道。蒙副旗本,再要緊的事也等明天再說吧。我現在困了,想睡覺了,您請回去休息吧。」   「大人,好的,我這就出去。」蒙克多緩緩轉過身去,作勢要走:「——馬維大人向你問候!」   他突然轉身撲過來,手在腰間飛快地一摸,一抹鋒銳的光芒在他手中閃爍,毫不停頓地直直刺向紫川秀喉嚨!   說時遲那時快,紫川秀一閃身,手疾眼快一揚手,「啪!」一大杯水潑到了蒙克多臉上。   蒙克多慘叫一聲,丟掉匕首,搗住眼睛:「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慘叫聲中,他倒在地上滾來滾去,身子蜷縮成一團。   紫川秀暗暗心驚,蒙克多叫得這麼淒慘,那杯水如果自己喝下肚去……他打個寒戰,閃開身,大叫:「快來人啊!殺人了!」   「砰!」房間門被人一腳踢開了,三個全副武裝的禁街軍士兵衝進來。   紫川秀指著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蒙克多說:「把這個人抓起來,他企圖謀害我,我……」   話說到一半,看到那幾個禁衛車表情陰森,眼中表露凶光,紫川秀頓時明白過來。   他二話不說,掉頭就往窗口跑去,但手腳無力,動作遲緩,那三個禁衛兵七手八腳地把他抓了回來,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腳,有人搗住了他的嘴,有人低聲喝道:「不要動刀子,留傷痕就不好了!灌他喝水!」   紫川秀手腳全被對方抓住了,接著,一隻有力的手用力掰開了他的嘴,有人拿著水壺就要給他灌水,他用力地掙扎,卻動彈不得,敵人就要對著他的嘴倒水了!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萬萬想不到,自己英雄一世,竟會這樣不明不白喪生在這幾個不入流的宵小手中!   颼的一聲,一道銳風從紫川秀臉邊掠過,接著他聽到了啊的一聲慘叫。   紫川秀猛然睜開眼,拿水壺的士兵額頭上中了一箭,紅的血混著白色的腦漿從創口處流出來。   他依舊保持著剛才那個舉刀的姿勢,過了好一陣才撲通栽倒!   「啊!」眼睜睜地看著面前死了個人,一個士兵驚恐地跳了起來。就在這瞬間,窗外飛來第二箭,穿透了他的脖子,他咕嚕咕嚕地口吐白沫,跪倒地上蜷縮成一團,不住地抽搐著。   最後一個禁衛兵一把將紫川秀拉起來擋在自己面前,用匕首架在紫川秀脖子上,眼睛驚恐地盯著窗口外:「外面的人聽著!再敢放箭,我殺了他!」   話還沒說完忽然嘎然而止:他的胸口處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匕首,正是剛才蒙克多丟在地上的,匕首幾乎插到了柄!他瞪大眼睛望著紫川秀,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麼,身子一歪,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紫川秀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房間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他掙扎著爬到了桌子底,拿著匕首警惕地等待著。   幾個人衝進了房間,一個焦急的聲音叫道:「大人,您沒事吧?大人,您在哪裡?」   聽出這是秦路的聲音,紫川秀如釋重負,手一鬆,匕首匡啷一聲掉到地上。   他聽到自己微弱的聲音在回答:「我在這裡……」眼前一黑,他再次暈了過去。   等紫川秀第三次醒來時,已經是第四天的黃昏了。   秦路就坐在他床前,見到他醒來,秦路露出驚喜的表情:「大人,您終於醒了!您放心,您現在非常安全!」   這次醒來,紫川秀清醒了很多。   他慢慢地坐起來,秦路拿了個枕頭給他墊在背上。   他冷靜地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蒙克多想殺我。」   秦路很精明,立即解釋說:「這完全是他的個人行為,並非殿下的意思。得知這件事,殿下也很憤怒。監察廳初步調查,在蒙克多住處搜出了大批的財產,與一個禁衛副旗本的收入明顯不符,他很可能是被人收買了。」   「收買指使他的人是誰?」   「沒有證據,還不能確認。」   兩人默默對視,一個名字已在嘴邊了。   「是他嗎?」   「應該是他!」秦路很肯定地說:「先下毒,再收買人行刺,這是黑幫的習慣手法。但這傢伙太狡猾了,一點證據都沒留下。」   「那晚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起這件事,我也有責任的。那天我看你醒來了,我就放鬆了,以為這裡看守嚴密不會有事的,回房去躺一陣。不料那晚所有的當班警衛三人連同蒙克多在內全部被收買了,趁我離開的工夫,他們立即就下手。說真的,當時屋裡屋外全是他們的人,那種情況下你能脫險,真是很僥倖啊!」   回憶起當時的情形,紫川秀也不禁一身冷汗直冒,他想起一件事:「當時窗外有一個神箭手救了我,是你嗎?」   秦路笑了:「我的箭術差得一塌糊塗。統領大人,你看看窗外。」   紫川秀把目光望向窗外,黃昏的夕陽照在窗台上,不見了往常的禁街軍官兵,幾個黑色制服的憲兵在窗口處站崗。   秦路提示他:「那棵樹下。」   正對著窗口的濃密的樹蔭下坐著個人,他一身黑色軍法官制服,懷中抱著一副輕便弩箭,用警惕的眼神望著各處。當他轉過頭來的時候,紫川秀認出了,他是帝林的得力助手哥普拉。   紫川秀輕聲問:「是他救了我嗎?」   秦路點頭:「從你中毒那天起,他一直暗暗在身邊保護你,每個晚上他都藏在樹上為你守夜,一連堅持了四個晚上。」   紫川秀感動不已。他知道,哥普拉肯定是奉帝林之命來保護自己的,身邊的秦路則是斯特林派來的——自己有著多麼好的生死兄弟啊!當得知馬維沒死,他們都火速派出了身邊最得力的親信過來保護自己。   「能請他進來嗎?我想當面向他道謝。」   秦路出去請哥普拉,過了一陣,哥普拉跟在秦路的背後進來。   紫川秀很真摯地向他道謝,後者彷彿很不習慣這種場面,僵硬地點點頭:「大人醒來了,這是個好消息,我得立即向帝林大人報告。您好好休息吧,我的人就在隔壁。」   話一說完,他冷漠地點頭,大步走了出去。   紫川秀啞然失笑,這些軍法官冷漠慣了,連表達感情都不會。   身體一天天康復,能夠起來四面走動了,紫川秀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微妙。   自己還是在總長的那個小別墅裡,但是看守的警衛竟有三股之多。   原來的守衛全部被換走了,由帝都新派來了禁衛軍官兵,但這次他們只負責外牆的保衛,不得入室內;第二批全是野戰戎裝的士兵,紫川秀也看不出他們是哪個部隊的,秦路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是「我們的人」,他們在院落內站崗,巡邏晝夜不停;還有一撥人馬是監察廳的憲兵,他們負責了室內的保安、飲食控制,紫川秀入口的食物都得先經過他們的檢驗。   而紫川秀身邊的警衛更是嚴密。彷彿商議好似的,憲兵、禁街軍、軍方都派了四個人在紫川秀身邊,二十四小時三班輪流值班,紫川秀身遙隨時隨地都有十二個警衛——與其說他們在監視紫川秀,倒不如說他們在互相監視。   哥普拉每天晚上都抱著把弩睡在紫川秀窗口樹下,而秦路更甚,他乾脆搬了張小床來到紫川秀房間同吃同住,日夜刀劍不離身。   讓一個實權副統領和一個紅衣軍法官為自己守夜,紫川秀感覺很不好意思,數次推辭,但秦路笑吟吟的:「大人,這件事您就不要管了,斯特林大人叮囑我,無論如何要保證您的安全,絕不能讓他們再得手。我們的工作是保護您,而您的工作是把身體養好!」   哥普拉與帝都一直保持著信鴿聯繫,不時將帝都的最新情況報告紫川秀。   紫川秀得知,這次事件引起了軒然大波。   軍方極其憤怒,斯特林、林冰、文河等十七名軍方高級將領聯名向總長殿下上書,要求立即將紫川秀無罪釋放,如果總長不答應,軍方高層就要集體辭職。   幕僚統領哥珊也支持他們,宣稱:「對紫川秀統領的審判是紫川家的恥辱!」   帝林更是激進,他乾脆向各省的監察廳和軍法處下發公文:「馬維,男,三十一歲,身高一米七七,雙眼皮,高鼻樑,瓜子臉,黑色頭髮,西南瓦林行省人士,官街旗本,爵位為伯爵。各省憲兵部隊、軍法機構若碰到此人,不必請示,當場打死。」   紫川秀才意識到事件影響之大,他有點心驚:「為我把事情搞得那麼大,真的不好意思。」   「紫川統領,這你就錯了。」秦路很認真地說:「這次大家同聲聯氣地支持你,與您交情固然是一個原因,但主要卻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馬家十一年前謀害雲山河前輩,十年來作惡多端,天怒人怨,同袍們早已對他們恨之入骨。你剷除他們,沒有哪個正直的人不拍手稱快的!我們身為同袍,怎能不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紫川秀聽得心頭感動。當真是公道自在人心,他想起那年自己親身經歷過的帝都大會議事件。   當時楊明華權勢驕人,意圖謀反奪位,卻在會議上遭到了軍方的一致抵制。   儘管當場喋血,但軍方卻始終沒有屈服。   軍隊是家族的中流砥柱,平時沉默不語,但關鍵時候,敢挺身而出主持公道的還是這群血性男兒。   秦路話鋒一轉:「何況,紫川統領您也是軍方的代表人物之一,這已經不是您個人的事了!如果連這麼件黑白分明的事情都爭不回個公道,那我們軍方還怎麼有臉出去行走啊?」   紫川秀啞然失笑。   七八四年二月,帝都為了紫川秀、馬維事件在吵嚷個不停,朝野分裂成了兩派。   少壯的軍政派一面倒的支持紫川秀,元老貴族派則站在了馬維那邊。   兩派都有相當實力,鬥爭非常激烈,而紫川家總長紫川參星夾在兩派交戰的火力中間,苦不堪言。   他上午剛剛安撫了要求「嚴懲擅權軍閥」的元老會代表團,下午又得去跟來自黑旗軍的軍官請願團座談——他自個都覺得自個說話像放屁,保質期不到三個鐘頭。   嚴懲紫川秀就失去了軍心,放縱紫川秀又得罪了元老會,紫川參星不知把紫川秀臭罵了多少回,這傢伙惹了那麼大麻煩!   無奈何,他只好使出了最拿手的「拖」字訣,既不放人也不定罪,這個案子悠悠地拖了下來,反正紫川統領好吃好喝,在渡假山莊也不算委屈了他。   拖得久了,等元老會的大爺和軍方的丘八們叫嚷得喉嚨啞了,他們自然就安靜下來了,那時再來從容處理好了。   但七八四年二月二十五日,在西北戰線傳來的噩耗,徹底把總長的如意算盤打破了。   這是一個飄著微雪的安靜清晨,哨兵在壕溝裡來回巡遊,他們不時跺腳咒罵著這寒冷的冬天,羨慕同伴們可以縮在被窩裡呼嚕大睡。   士兵們雜七雜八地發著議論:「這種天氣,如果有一壺燒刀子酒潤潤嗓子,那是最舒坦不過的了!」   「頂好還有個女人陪著暖暖被窩呢!」   忽然,某種細微的聲音傳來,有人出聲問:「你們聽到什麼了嗎?」   「你過敏了吧!這種天氣,連老鼠都不會出門,怎麼可能有人來呢?」話音剛落,連最遲鈍的人都能感到地面在微微地震動,遠處傳來低沉的悶雷聲。   哨兵咒罵道:「見鬼了,冬天打雷了。」他把頭探出陣地朝遠處張望,身形驟然僵硬了,接著淒厲的尖叫撕破了黎明的安寧:「警報!敵人來襲了!」   大地的盡頭傳來悶雷般的回聲,白皚皚的地平線上湧出了一道鮮紅的血線,這道血線以驚人的速度蔓延,變成了血斑,然後血斑又變成了血泊。   在白色的大地上,血泊以驚人的速度擴大,彷彿一個巨人正在汩汩淌著血,鮮血匯成了汪洋,最終將整個白色的大地覆蓋,極目所見都是血一般的紅色,在新兵還在目瞪口呆的時候,有經驗的老兵已慘叫出聲:「十字軍!十字軍來了!」   龐大的騎兵群猛然從高坡上俯衝而下,蹄聲轟隆,成千上萬騎兵的斗篷紅得彷彿血染的一般,彷彿一道刺眼血流正在滾滾湧來,那種震撼的情景若非親眼所見無法想像。   初晨的陽光下,騎兵們猛然躍過一道道鐵絲網和壕溝,猶如一道猩紅的「鮮血」滾湧而過,摧灰拉朽,勢不可擋。   「敵人來襲!」尖利的警報聲一陣接著一陣,觀察哨的叫聲此起彼伏:「正面發現敵人!」   「西北方向發現敵人!」   「西南方向發現敵人!」   紅衣軍陣容如鐵,白底藍色的大旗在風雪中迎風飄揚,醒目的「霜」字在白日下灼灼發亮。   陣地指揮官面色慘白:沒人猜到流風家會選擇風雪天發動進攻,邊防軍的大部隊都還龜縮在加南大營裡睡覺呢。   騎兵的衝擊勢如狂飆,在旋風暴雨般的馬刀砍殺下,陣地上的步兵還沒來得及集結就被砍成碎片,騎兵衝垮了薄弱的抵抗,直直地衝往陣地後方的加南大營。   黎明的晨光中,加南大營一片驚亂。只穿著內衣的士兵赤手空拳從房間裡跳出來,混亂,擁擠,驚惶,嘈雜,數萬人混亂不堪,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牆壁被整個擊倒了!   「殺!殺!殺!」驚天呼聲裂天而起,無數騎兵破空而出,排山倒海地躍入營地,馬刀如海,槍陣如林,對那些只穿著內衣的紫川兵,他們猛撲而上,猶如餓狼撲入了羊群中,大群騎兵衝入又砍又殺,人頭和斷裂的肢體滿天飛舞。   倉促投入戰鬥的紫川家士兵大多數沒有武器,身上沒有披甲,但是出於求生的本能,他們還是頑強地進行抵抗。   隨手從地上拿起一塊石頭、撿起一根木棍就是武器,更多的人則連一塊石頭或者一根木棍都找不到,只有用血肉之軀作盾牌卡住騎兵的馬刀和長矛,為身後的同伴創造機會。   常常是流風家士兵砍倒了一個紫川家士兵,但沒等他抽刀出來,四五個紫川兵就一擁而上將他按倒,用石頭狠狠地砸他腦袋,直到把他砸得血肉模糊。   紫川兵用頭猛撞敵人腦袋、用牙齒咬敵人喉嚨、用手指插敵人眼睛、用膝蓋頂敵人下陰,無所不用其極。   紫川家戰士的抵抗慘烈而悲壯。儘管武器精良的流風十字軍佔據了全面優勢,但面對五萬抱定了必死鬥志的狼虎之師,他們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緊急的增援號吹響,營地外又撲進了更多的騎兵,騎兵們排成陣勢,密密麻麻的長矛朝面前的人群亂戳亂打,將抵抗的紫川兵一步步向大營後方壓縮。   但抵抗依然頑強,不時有紫川士兵飛身躍起,一把抱住流風騎兵把他撞下馬,拖出長矛陣來。   一旦被拖離了隊列的流風家士兵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一瞬間,那個落單的倒霉蛋就被無數憤怒的手活生生地撕裂了,肢體被高高地拋起,鮮血濺得人滿頭滿面。   流風軍也用同樣的殘忍回報。弩弓手攀上高牆居高臨下地朝人群射擊,刺槍將手無寸鐵的年青男子高高地挑起在空中刺穿,馬刀砍得頭顱滿天飛,騎兵們毫不猶豫地縱馬踏過躺了滿地的傷者,慘叫中鮮血飛濺。   不到幾分鐘,地上躺了一片屍首,有流風家的,也有紫川家的。   在這種慘烈的廝殺中不可能存在傷者,凡是倒地的都被狂熱的戰鬥雙方踩成了肉泥,空中瀰漫著強烈的血腥味。   當流風霜進到營區時候,還可以聽到裡面傳來的廝殺喧囂聲。流風國防軍的中營指揮使英木蘭、前營指揮使蒙那、十字軍第一師指揮使費加等幾位將領站在門口迎接她。   英木蘭走上來行了個禮:「公主殿下,戰鬥進展順利,還有一個小時就能結束了。」   流風霜微笑道:「諸位將軍幹得都很漂亮,我想親臨第一線,為將士們吶喊助威。」   費加站前一步說:「公主殿下,裡面還在清剿紫川家殘餘,您萬金之軀,貿然進危險之地,臣等很不放心。」   「費加閣下,你真是開玩笑了。」流風霜笑說:「有你們保護著,難道紫川家的殘兵還能傷得了我?我只是想感受下戰場的氣氛,不會去危險地方的。」   英木蘭湊近前低聲稟告:「殿下,不是下官有意掃您的興,實在是現場太過血腥了。」   順著他的目光,流風霜低下頭,她這才注意到,自己腳底下有一條「溪流」,只是這條溪裡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濃稠鮮紅的血液,血水在低窪處積滿了,又順著地勢向遠處流去,一路沖刷著泥土和雜物,汩汩流淌著。   流風霜面色發白:「傷亡那麼大?」   將領們面色凝重,有人輕聲回答:「抵抗非常激烈,弟兄們也殺起了性。」   凝視著那一汪不斷擴大的血泊,流風霜眼中神色複雜。   突然,她抬腳重重踩進了血泊裡,潔白的皮靴和褲腳頓時被濺得猩紅一片。   流風霜平靜地環視著眾將:「我等造此修羅殺戮,都已一身血腥。這種時候才想迴避潔身自好,不覺得虛偽了嗎?太遲了!」   一甩披風,她轉身大步走進營地,將領們緊緊地跟在她身後,踩著那條流淌的「血河」逆流而上。   儘管事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當真正看到戰場的時候,流風霜還是禁不住面色發白,心頭泛惡想嘔吐。   所見之處,堆積如山的屍體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被踩得稀爛,根本看不出誰是誰來,只剩下一種暗紅色的、難以形容的糊狀肉醬飛濺得到處都是,斷肢殘骸灑落各處,帳篷頂、樹枝上、屋簷上隨處可見被砍斷的手腳殘肢,白色的腦漿和黯紅色肉醬混絞在一起,血水匯得浸過了腳腕。   在那層血肉模糊的屍堆上,可見斑斑點點的白色布料,那是紫川家戰死士兵穿的白色內衣。   他們走了幾步就無法再前進了,面前是一堆血肉模糊的屍山,堆得足足有一米多深,除非誰敢踩著它過去,否則根本無法前進。   「喔——」不知是誰嘔吐起來,隨即有人捂著臉狂跑出去。   血腥撲鼻,流風霜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出現慘烈的一幕:上十萬男子擠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裡短兵相接,根本沒有躲藏和閃避的餘地,活著的人踩在同伴的屍體上繼續廝殺,那些只穿著內衣的紫川家戰士手無寸鐵地撲向了死亡,寧死不屈。   她感受到強烈的震撼,對著面前的空虛默默禱告:「紫川家戰死將士,爾等為國殉戰,願英靈榮升極樂。此戰因我而起,願所有罪孽,盡歸吾身,吾願一身承受,縱墮落地獄經歷修羅輪迴苦難,無怨無悔。」   禱告完,她轉身對眾將說:「諸位將軍,無謂的殺戮並非軍人的榮耀。我軍大局已定,傳令下去,盡力招降紫川家士兵,在我軍能力以內盡量給予敵人傷兵救助。」   流風霜部隊進軍快如星火,二月二十六日,風霜十字軍乘破加南大營之威,對加南行省的首府加南城發起猛烈的攻勢。   當天黃昏,加南城被破,紅色的十字軍潮水般湧進城內,加南行省總督曾芮在攻城戰中戰死,加南省長克拉克在住處內連同家人一同自殺殉國。   二月二十八日,流風霜十字軍分水陸兩路向東大舉進發。   陸路騎兵由流風霜本人親自率領,火速南下攻佔了紫川家西部倉儲重鎮葉傑城,葉傑總督阿里漠率部棄城而逃,部隊在逃亡途中被騎兵追上擊潰,阿里漢身邊僅得十一騎逃得活命。   在陸軍奮勇前進的時候,流風家龐大的水師艦隊也沒有閒著。   同日,流風水軍艦隊進軍多倫湖,在河濱口與嚴陣以待的紫川家多倫湖艦隊激戰。   三個小時後,三百多艘紫川家戰船被擊沉和燒燬,河面上飄蕩著斷肢殘骸,到處是落水求生的水兵和戰死士兵的屍體。   流風家艦隊也損失了一百多艘戰艦,但這並無妨礙他們以勝利者的姿態昂然前進。   多倫湖河濱口一戰摧毀了紫川家並不強盛的水軍實力,水師殘部已無力再與流風家艦隊交戰,龜縮到帝都城邊的瓦涅河上。   得知水軍大捷以後,流風霜陸路進軍更是迅猛,三月一日攻下密爾頓行省,三月二日攻下羅什尼行省。   西北傳來噩耗,加南大營被破,水師戰敗,加南行省失陷,羅什尼行省失陷,密爾頓行省失陷,紫川家以每天一個省的速度喪失領土,喪師辱國。   羞怒交加之下,紫川參星越過軍務處痛斥明輝,命令他「二個星期之內務必收復失地,否則軍法行事!」   接到聖諭,明輝急得眼都紅了。他迅速把總長的壓力轉移給各省總督們:「增援部隊務必三日內趕到會合,超期者軍法從事!」   眼看軍令嚴厲,各省的總督紛紛動員精銳部隊出發前去增援,大道上軍隊雲集,煙塵滾滾。   為了趕路,各路軍隊日夜兼程急行軍,連前哨和側翼防禦部隊都沒有設置。流風霜抓住了這個機會,她借助船隊,從水路一日一夜行進兩百里,騎兵軍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明輝後方。   第一個倒霉的是賓陽總督卡斯拉維,流風霜突然殺出,還在行軍途中的卡斯拉維軍團又疲又累,稍一接觸便潰不成軍,卡斯拉維本人戰死,三萬多步騎潰散。   擊潰卡斯拉維,流風霜沒有理會那逃得滿山遍野的潰兵。騎兵部隊迅速掉頭,正好在公路上迎面遭遇了聞訊趕來增援卡斯拉維的嘉陵總督恩維率領的一萬三千步兵。   眼見流風霜氣勢洶洶,恩維紅衣旗本還沒開戰就怯了三分膽子。他情知自己的疲兵不是流風霜對手,不敢與之對攻,只是在大道上列陣固守待援,但流風家騎兵的衝擊力實在可怕,只一個照面就劈開了步兵的長矛陣,摧灰拉朽般把恩維的步兵切成兩半。   眼看有機可乘,流風霜立即投入預備部隊,一通猛攻,結果左翼的步兵首先頂不住垮掉了,全軍搖搖欲墜!   正在這個時候,紫川家赤山總督蒙守信率領四萬步、騎兵趕到戰場,眼看形勢危急,他連忙快馬加鞭趕往救援。   不料恩維的敗兵眼看救援到了,一窩蜂地朝他的部隊跑去,蒙守信還沒開戰,就被潮水般的潰軍衝亂了陣腳,軍陣大亂。   流風霜乘機殺到,蒙守信的前隊被殺得一塌糊塗,後隊被順勢一衝也垮了下來,狼狽至極。   第四支到達戰場的部隊是辛加總督朗清所率領的一萬多騎兵,他們到達時,流風霜的騎兵正撒開了,滿世界地追砍潰逃的紫川家敗兵。   此時我專而敵分,朗清本來是很有可為的,但他被流風霜的旗號嚇破了膽,眼看這麼多步、騎友軍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他連應戰都不敢了,下令部隊掉頭就跑。   士氣可鼓不可懈,撤軍命令一下,全軍士氣大跌,眼見敵人在後頭氣勢洶洶地追擊,友軍兵敗如山倒,士卒中莫名的恐慌蔓延開來,撤退變成了潰退,潰退再變成逃跑。   結果流風霜部下的中營指揮使英木蘭只帶了五百騎兵就輕輕鬆鬆破了朗清的部隊,活抓了朗清本人。   這場戰鬥就連流風霜本人都承認是個僥倖的勝利,她完全沒有料到紫川家在附近還有第四支部隊。   「當朗清出現時,我們部隊已散開追殺潰逃敵軍了,建制和指揮全部打亂了,連一個超過千人的隊伍都沒有。而且我本人只帶了十幾個衛兵就站在戰場中央,目標明顯得不得了,當時朗清活抓我是易如反掌的事。但不知為何,他不但沒有進攻,反而自己捲起旗幟退走了。」流風霜嫣然一笑:「當然了,朗清大人那麼客氣,我也不好意思不去送送他。」   七八四年的三月四日,公路大會戰中,流風霜又一次證明了自己是舉世無雙的第一名將。   她一舉擊破了紫川家十萬疲憊之師,殲滅兩萬人,俘虜五萬人,自身損傷不到三千。   西邊天的落日見證了這場殘酷的殺戮,紫川家士兵的屍骨鑄造了流風名將的輝煌。   短短半個月內,紫川家損兵折將多達十五萬人,西北大營指揮使羅巴兒副統領戰死、西北大營副指揮使安典紅衣旗本戰死、加南總督曾芮戰死、嘉陵總督恩維戰死、赤山總督蒙守信被俘、辛加總督郎清被俘、賓陽總督卡斯拉維戰死……   快馬信使一個接一個將噩耗送往帝都,黑色的陣亡通知書雪花般落下來,快得軍務處都看不過來。   雄獅勁旅一個接一個地損折,勳臣老將接二連三地陣亡,強悍的風霜十字軍從瓦倫湖一路打到了朗滄江,整個大陸都為之震驚。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四章 冤屈大白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四章 冤屈大白   七八四年三月九日,中午,警衛進來通知:「大人,有客人在客廳等著見你!」   快二十天了,除了警衛和審判官以外,這是第一個來訪的客人。紫川秀精神一振。   客廳的窗簾已經被拉開了,刺眼的午後陽光直射進來,一個披著軍用披風的漂亮女子婷婷地站在窗前,腰桿挺得筆直。她的容貌秀麗端莊,舉止賢淑,但神態和舉動都透出一種長途跋涉的疲倦來。   萬萬沒有料到會在這裡見到她,紫川秀驚喜地叫出聲:「啊,嫂子!您什麼時候到旦雅的?」   「剛剛到。」李清紅衣旗本轉過身來:「阿秀,這些天,你受委屈了。」她笑容很親和,彷彿春風般撫慰人心,讓紫川秀一陣溫暖。   紫川秀真誠地說:「為了我的事情,大哥和嫂子操了很多心,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感謝好。」他猜出李清到來肯定與案情有關,問:「您見過羅明海了嗎?」   「總統領大人已經回帝都了。」   「總統領大人走了?那調查誰主持?」   「調查已經中止,阿秀,你自由了。恭喜你官復原職!」   紫川秀目瞪口呆地望著李清,好久,他才出聲:「嫂子,您神通廣大,真有面子!您剛到旦雅就把我給救出來了。」   李清嫣然一笑,眉間驟然一沉:「不是我有面子,是流風霜面子大。」   「流風霜?關她什麼事?」   「阿秀你一直被隔離還不知道,流風霜已經打下多倫行省了!」   「那怎麼可能!」紫川秀霍然站起,驚得呆住了,就在自己與外界隔絕的時候,外面竟已天翻地覆:「多倫行省!她怎麼能到那裡?邊防軍去哪裡了?多倫湖艦隊呢?」   「邊防軍連敗十一戰,多倫艦隊已經不存在了!明輝被軍法處鎖拿問罪——若是騎兵快馬,流風霜離帝都不過兩天的路程,過了朗滄江就是一馬干川的平原,最適合騎兵長驅直入,無險可守,帝都危險了!」   紫川秀明白了,原來自己的突然脫困,還是托了流風霜的福呢!若不是她,紫川參星哪裡會記得西南還有個被關黑屋子的統領,自己估計要被關到白髮蒼蒼鬍子一大把了。   李清拿出一個信封遞過去,紫川秀撕開看了下,冷笑道:「全權狙擊流風霜所部?參星殿下賦予如此重大的信任,真是讓下官受寵若驚呢!要打仗就想起下官了,那麼多威風凜凜的元老,把他們編成一個調查組師團派上前線去,說不定能把流風霜嚇得落荒而逃呢!」   李清沒理他的怪話,逕直說:「陛下寄希望於秀川統領大人您,堅決地守住朗滄江丹納渡口一線,實施戰略反擊,全殲流風霜所部!」   「全殲流風霜所部?若是有空就順手把遠京也給拿下來,是吧?明輝四十萬大軍都給打得落花流水,陛下也未免對黑旗軍太有信心了吧?」   李清一笑:「陛下不是對黑旗軍有信心,陛下是對你有信心。阿秀,你與明輝完全不同,明輝不過是個常人,他不是流風霜對手。而你才是與流風霜同級別的天才,你用兵有那種靈氣,如天馬行空般無從揣摩,唯有你足以與流風霜較量,連斯特林都差上那麼一點。陛下完全明白,他信任你。敵寇猖狂於國土,能橫刀立馬力挽狂瀾的,捨統領您更有其誰?」   李清說得深情款款,崇敬地望著紫川秀,用眼神無聲地說:「啊,可全靠你了!」   若是個熱血小伙子被美女這麼望著,非得當場上演出歃血請戰的把戲不可,但紫川秀這種老油條早過了衝動的年紀,他用屁股都可以猜測出帝都的大人物們打的什麼主意:手握四十萬大軍的明輝都被打得一塌糊塗,區區十萬人的紫川秀能幹出什麼名堂來,不求他打贏,只求能拖住流風霜就行了。反正這是個肉包子打狗送死的差使,就讓紫川秀去吧!他一戰敗,那就更有理由把他像泥一樣亂踩了!   他連連搖頭:「嫂子,總長分明是在漫天開價,您若不透露點實價,這買賣實在無法談下去。」   李清啼笑皆非。這傢伙把軍令當成了什麼,談生意嗎?   「阿秀,其實總長和軍務處只需要您堅守朗滄江防線兩個星期,有兩個星期,中央軍和新組編的預備隊軍團自然會過來增援您的,他們將從兩翼包抄流風霜。」   「援軍由誰統領?」紫川秀立即問:「中央軍自然是由斯特林,新編的預備役部隊由誰統帥呢?」   李清只說了兩個字:「帝林。」   紫川秀眉頭輕輕一揚。   紫川秀、斯特林、帝林,三人無一不是足以獨當一面的重量級名將,這是紫川家前所未有的最強陣容。出動了紫川家最傑出的三位名將出來絞殺流風霜,可見帝都對她的恐懼程度。   猜到了他在想些什麼,李清微笑著點頭:「雙方參戰全是超一流名將,超豪華陣容,舉世罕見。無論勝負,這料必是一場激烈精彩的大戰!斯特林在帝都忙於軍務無法親身前來,但他說,如果阿秀統領您不參與,缺少了你神鬼莫測的謀劃,我軍勝算將減少不少。如不能參加這場大陸命運之戰,這也是阿秀統領您自己的遺憾吧?」   夕陽,荒原,鐵騎縱橫,步陣如鐵,刀劍如山,名將對名將的對抗,精銳之師與紅衫鐵流的碰撞,就猶如那星辰與星辰的對擊,恢宏壯闊。   生於這偉大時代,與親愛兄弟並肩作戰,抗擊當代最偉大名將,那是一個多麼壯闊的場面!   紫川秀感覺血脈中少有的熱流奔湧,身為軍人和戰將的本能在他體內復甦。   他慢慢地捏緊了拳頭,雖沒有出聲,但那炙熱的眼神已經暴露了他心底的戰意。   看在眼裡,李清滿意地笑了。   她還沒來得及得意,紫川秀突然出聲問:「馬維此人——他在哪裡?」   李清警惕地一揚眉:「你問這個幹什麼?」   「嫂子,您是個天才的演說家,我被您說服了。但在上戰場之前,我總得把家裡的髒東西清理下,否則怎麼能安心呢?」紫川秀微笑著說,但那笑容中卻帶了一絲森冷的殺氣。   李清不答,靜靜地眺望著窗外美麗的春光。   紫川秀以為她沒聽清,又叫了一聲:「嫂子?」   「我聽到了。」李清轉過身來,溫和地說:「阿秀,你是統領,一方鎮侯,官職遠在我上,我沒資格來評述你,但你既然叫我一聲嫂子,可願意聽我一言?」   「啊,嫂子請說。」   「阿秀,你是光明正大的將軍,國家的英雄,馬維那樣的人物不配當你的對手。你卻以濫殺制止叛逆,以錯誤糾正錯誤,弄髒了自己的手!你一向溫和大度,這次為何如此暴戾?不經司法審判處決上千平民,你知道,在帝都大家怎麼說你的嗎?西南軍閥紫川秀,因與馬維競爭紫川寧失敗,於是誅殺馬維全家』——想想,將來歷史上,你會留下個什麼名聲?」   紫川秀陷入了迷茫,對著李清那疲憊而真誠的面孔,他第一次動搖:自己真的出自公心嗎?或者潛意識裡,自己不自覺地誇大馬家的危害性,自欺欺人地吼道,這是一夥極危險的傢伙,必須調動軍隊用霹靂手段對付他們!其實不過為自己剷除情敵尋找借口罷了?   堅決地搖搖頭,把那些胡思亂想的念頭通通拋出腦外,紫川秀平靜地說:「嫂子,這些事我不懂,我只是知道依照馬維和馬家的罪行,他們該死。至於該不該由我殺,這些我並沒有考慮——我和馬維現在鬥得你死我活,如果我死在馬維手上,哪怕悼詞把我說成是聖人再世也無濟於事。」   李清歎口氣:「阿秀,既然你決心已定,我就不再阻攔你,但你殺馬維並不容易。三天前,他和羅明海一起回了帝都,只要有你一天在,估計這輩子他都不敢再踏入西南一步。聽說,總長殿下有意思把他安排到東部的某個內陸行省當總督。」   「為什麼?」紫川秀猛烈地一槌桌子,砰一聲巨響:「如此元奸巨惡,勾引倭寇的國賊,紫川參星不但不加以懲罰,反而將其提拔保護起來,他的老花腦袋是不是進水了!」   「阿秀,冷靜!馬維不是好東西,你知我知,參星殿下也知道。但你我只能從目光所能及的地方考慮,但殿下卻要考慮戰略全局。殿下這樣做,自然有他政治上的考慮!阿秀,不要太任性了——殿下保護馬維,卻沒有對你誅殺馬家有任何懲罰,其中深意,你該思考下!」   被李清當頭一喝,紫川秀這才清醒些,沙啞著聲音說:「謝謝嫂子您提醒。」   「好了,快回去吧,你的部下們等得都焦急了!」   當紫川秀重新回到旦雅市中心軍部大樓時,午後刺眼的陽光讓他不由自主地瞇上了眼睛。   場面真是壯闊,數千騎兵夾道列隊保護,身著深藍色制服的高級軍官肩上的勳章如陽光一般爍了紫川秀雙眼。   大街小巷上擠滿了歡迎的人群,他們被騎兵們阻攔住了不得近前,只能遙遙地沖紫川秀馬車激動地揮舞著標語和彩旗。   見到紫川秀從馬車裡出來,人群轟地發出了歡呼聲:「統領爺,您好!」   紫川秀向著人群揮手致意,四周響起了轟然的掌聲、歡呼聲。   害怕人群中藏有馬維的刺客,紫川秀不敢久留。在軍官和警衛們的簇擁下,他快步走進軍部大樓,進了會議室,身後的部下們跟著進來。   他隨手把帽子一甩:「這是怎麼啦?誰通知這麼多老百姓躲在這裡等著暗算我的?」   文河笑著說:「大人,誰也沒有去組織他們啊!我們也是剛得到通知,您今天結束審查,消息一下子就傳出去,全城都知道了。老百姓就擠滿了街道周圍說要瞻仰您的風采,我們不好拗了民意,也只好任他們這樣了。大人,恭喜您!」   紫川秀向軍官們介紹了李清:「這位是總長殿下身邊的李清紅衣,若不是她來,我還得被關小黑屋裡挨整呢!」   李清本身是紅衣旗本,總長的近身信臣,更是軍務處長斯特林的老婆,幾個身份隨便哪個都是非同小可。   軍官們很是客套謙虛了一番:「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紫川秀問文河:「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吧?」   「大人,旗本以上級別長官都到了。」   「瓦德呢?叫他也出來吧,關了這麼久黑屋子,估計他也夠嗆。」   場面一下子靜了下來,文河慢吞吞地說:「大人,您被停職期間,瓦德被羅明海大人放出去。後來聽說您要出來了,他連忙跟著羅明海大人一起走了,說是調離了黑旗軍,到其他部隊任職去了。」   「走了?」紫川秀呆了一下,對於那個帶著一臉謙和討好笑容的白胖子,他並沒有多大的仇怨。   雖說收受馬家的賄賂,但以瓦德那種個性,他不收才是稀奇,紫川秀當初只是因為他與馬維關係太過密切,為避免他阻撓自己對付馬家,乾脆把他關一陣,沒想到卻把這個膽小的傢伙嚇跑了!   「走就走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得他去!」紫川秀朗聲說:「諸位,過去一個月發生的事,大家也都該清楚了。真金不怕火煉,百煉方能成鋼,多餘的話我也不想說了,我只想說三句話:第一,家族還是信任黑旗軍的!第二,總長陛下還是信任我紫川秀的!第三,我們做得沒錯,殺馬維殺得對!」   響起一片如雷掌聲!   「陛下以國士待我,我等豈敢不以國士報之?」紫川秀明眸一閃,清亮的眼神掃視眾人:「如今風雲突變,流風霜綽末小賊,悍然侵犯我家族領土,王師不幸戰敗,敵人喧囂於國土之上,虎眺我神聖之都!皮將不存,毛將何附?國破家安能在?」   紫川秀文縐縐地說了一大堆,看到眾將頭上都冒起一堆星星了,他乾脆把文言文一甩:「李清閣下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吧:弟兄們,流風霜打過來了,明輝是個軟蛋,他頂不住了!總長讓我們過去增援!就是這話了,大家馬上回去準備,明天早上,黑旗軍全軍向戰區進發!」   「是!」   文河響亮地叫道:「解散!」   十一個旗本軍官整齊劃一地跺腳,轟的一聲響,接著紛紛散出去。   軍官們紛紛快步上馬沿著長街奔馳而去,只聽得外面蹄聲陣陣,不到十幾秒便全部消失在長街盡頭。   李清讚歎道:「雷厲風行!黑旗軍以前綽號叫鼻涕軍,但阿秀統領您上任不過半年,軍中頹勢已被你一掃而空!如此強軍,不亞於中央軍與禁衛鐵軍啊!」   「呵呵,清旗本您過獎了。」黑旗軍在外人面前很為紫川秀爭氣,紫川秀也臉上有光:「我來介紹下,這位是整頓黑旗軍紀律的真正功臣,軍團副統領文河將軍了。」   文河恭敬地李清行禮:「清大人您好!」   「實在不敢當。文河將軍,您是副統領,職街更在我之上,如何能稱呼我為大人呢?」   文河尷尬,紫川秀幫他解圍:「文河,公事你就稱官職,私下你就學我叫嫂子。依你跟斯特林的關係,這聲嫂子也叫得。文河,我還有急事,李清我就交給你招待了,她在旦雅受了一點委屈,我剝你皮當鼓敲!」   「請大人放心吧!」文河爽快地應道:「嫂子有半點不滿意的地方,我文河自己把腦袋砍下來!」   李清疑惑:「阿秀統領,大戰在即,您不在軍中要去哪裡呢?」   「嫂子,正因為馬上要出兵打仗了,我要抓緊找土財主敲詐點錢財出來。」   「土財主?」   紫川秀意味深長地指指南方,兩人立即領會了:「哦,明白了!」   李清似笑非笑:「阿秀統領,攤上您這麼個好鄰居,土財主一定高興得不得了啊!」   「呵呵,大家都是朋友嘛,朋友有通財之誼啦!」紫川秀一臉的壞笑。   紫川秀快馬加鞭,當天中午就到了河丘約見林睿。   見到紫川秀安然無恙,林睿表現出十分真誠的歡喜來——紫川秀相信這固然是因為自己和林睿的交情,但更重要的卻是因為林家在自己身上投資巨大,若是自己突然垮台,他們就血本無歸了。   寒暄以後,紫川秀也不忙著伸手要援助,剛見面就攤開巴掌討錢,那也未免太沒面子了。   他高談闊論了一番,說流風霜如何如何殘暴不仁,驕橫跋扈,流風霜匪軍的本性污穢,行為殘暴,簡直不配稱為人類!她的野心並不止篡權奪位,她還想稱霸大陸一統天下呢!若不能阻止她,大陸上所有國家都將遭受她的魔掌蹂躪。   當然,他也不忘暗示說流風霜之所以有機會如此猖獗,與林家看守不嚴放虎歸山是有很大關係的,將來流風霜得勢,她也不會忘記林家曾經暗算過她的仇恨,肯定要回來復仇的。   紫川秀慷慨地說:「我們抵抗的是凶殘的敵人,為了天下大義而戰,為了大陸上每一個熱愛和平和自由的國家而戰,為了每個弱得無法保護自己不受蹂躪的民族而戰!對這麼一場正義和邪惡的殊死較量,任何稍有一點正義感的人,難道會袖手旁觀嗎?」   「統領大人,求求您不要再說了!您再說,我就得去賣褲子了!」林睿哭喪著臉:「反正,林家的全副家當都在這裡了,您看中什麼隨便搬就是。」   從林睿府邸出來,紫川秀春風滿面地上了回程的馬車。   今天收穫巨大,他心情愉快。   當馬車路過一個街角時候,林楓的紀念雕像掠過車窗,紫川秀突然叫住了車伕:「在這停一下。」   他跳下了馬車,漫步在那條熟悉的街道,一種難以言述的憂鬱感緊緊地抓住了他。   這是那晚走過的路,這是那晚二人坐過的石階,在這條長椅上,林雨哭泣的淚眼曾深情地凝視著自己,在這棵梧桐樹下,二人曾相依相擁,暢想未來……   一切都和那晚一模一樣,恍惚間,他覺得只要轉過這個街道,就會有一個白衣勝雪的女子會在長街的那頭等著他,她清麗逼人,眉目如畫,她會溫柔地喊自己:「三哥!」她將親切地挽著自己的手,伴著自己走過河丘的大街小巷,相依相偎地觀看著漫天星光……   那種感覺越來越真實,他的心臟跳得怦怦直響,腳下步子越來越快,快步跑過轉彎,林楓高大的雕像紀念碑出現眼前。   赫然,一個纖細的白衣女孩出現眼前,她佇立在紀念碑前,仰首望著雕像出神。   「阿雨!」紫川秀激動地跑上去。   那天晚上說了一晚的話,但最想說的一句卻依舊留在心裡。現在,他要大聲地對她說出來,他不要再當什麼將軍統領,他只要她不再離開!   少女轉過身來,紫川秀僵住了,眼前女孩雖然十分清秀美麗,但那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她好奇地望著紫川秀:「先生,有什麼事嗎?」   紫川秀僵立在原地,眼前佳人並非林雨。   過了好久,他才醒悟回現實來:流風霜正在西線統帥大軍與紫川家征戰,她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   他頹然搖頭:「抱歉,小姐,我認錯人了。」   紫川秀站前一步,仰望著林楓英俊的雕像,想像數百年間,這尊石像見證了人間多少的滄桑變幻,人間的悲歡離合對它而言不過一場虛幻吧?   如果是虛幻,為何那迴盪在自己耳逼的淒婉聲音卻如此的真實:「如果他日沙場相見,請君不必手下留情,能死在你手上,我很幸福。」   雕像依舊,但佳人卻已遠去。溫香軟玉猶有餘香,臨別的話卻不幸成了現實。   相愛的人必須互相殘殺,難道冥冥中真有一雙喜歡惡作劇的手,把相愛的人作弄嗎?   阿雨啊,如果在戰場上見到你,我將如何辦呢?我如何能不留情呢?不知不覺的,淚水盈滿了紫川秀的眼眶,順著他消瘦的臉頰流淌下來,一滴一滴濺落在漢白玉的台階上。   眼前出現一條潔白的手帕,紫川秀接過擦擦淚眼,說聲謝謝,把手帕遞還回去,這才發現是那個白衣少女遞過來的。   紫川秀再次低頭說聲:「謝謝,失禮了。」   眼前的男子俊朗筆挺,態度誠懇,瀟灑中帶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頹廢氣質,這是最容易令異性產生好感的類型了。   看著這麼一個英俊男子不出聲地深情流淚,少女不由憐意頓生,輕聲問道:「先生,在思念您的親人嗎?」   「是我的愛人,也是我最大的敵人,我將竭盡全力擊敗她——打擾您了,我這就告辭。」   少女目瞪口呆,看著這個英俊的青年轉身蹣跚地走下階梯,不知為何,她忽然產生了一種感覺:這是個非常可憐的人。   ※※※   朔風飛揚,黑旗軍全軍從西南出發,前往支援西北戰區。因為軍情緊急,紫川秀親率三十一、三十二騎兵師為全軍先導部隊,其餘步兵各師隨後跟上。   西北氣候不比遠東,三月,寒冬已經過去,春雨已經淅淅瀝瀝地下起來,煙雨朦朧得如一首詩。   騎兵們一式的披風蓑衣斗笠,數萬隻馬蹄在爛泥般的道路裡翻飛著,泥水四濺。   眼看春雨綿綿,第三十一師師長兼行軍參贊歐陽敬旗本深有憂色,他對紫川秀說:「大人,這雨再這麼下,道路泥濘,我們騎兵的機動優勢很難發揮。」   「雨下得越久越好。」紫川秀道:「我們困難,但流風霜更困難。她是主攻的,而且她部下全是騎兵,大雨對他們的影響更大。」   部隊在出發的第五天到達朗滄江的丹納渡口,紫川秀被眼前的混亂場面驚得呆了。   河岸的東邊,滿山遍野都是潰敗的軍隊。遙望茫茫的河西岸,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望都望不到盡頭。   紫川秀不禁咋舌:起碼有十幾萬人擠在渡口上等著過河!而在他們的後方,更多的敗退軍隊和難民正在源源不斷地向渡口開來。   江的這邊也是一片慌亂,渡口橋給逃難的軍民擠得水洩不通,渡口兩邊的莊稼地全部被過往的人流踩成了操場,附近的幾個村莊被弄得面目全非,連岸邊那一段近公里長的泥土堤壩也被踩塌了。   渡口唯一的橋樑已經攀爬滿了人群,像是螞蟻爬滿了一塊方糖,河那邊的喧囂和慘叫聲不住地傳過來,讓這邊不住的心悸。   這副兵荒馬亂的恐怖景象,縱然是久經沙場的紫川秀也禁不住心寒,更不要說是那些初出茅廬的新兵們了。   一萬多騎兵夾雜在這龐大的難民和潰軍群中,就像是泥石流中的一粒沙子,若讓人潮這麼衝撞,會當即把隊伍給衝垮的!   他當機立斷:「下馬紮住陣腳!全軍,按戰鬥隊列前進!前列部隊,亮出刀槍來!」   黑旗軍的騎兵部隊迅速結陣,最前面的隊列衝著潮水般亂兵亮出了刺槍和馬刀,猶如在大海中乘風破浪,隊伍排成一個尖銳的鍥子逆著人潮而上,艱難地擠到了河岸渡口橋頭邊。   到近處,實際情況比看到的更為混亂,潰軍大批大批地湧下來,人流擠得水洩不通,有些平民被推倒在地,然後無數人踐踏上去,慘叫聲不絕於耳。   開路的士兵被人流衝撞得跌跌碰碰,站立不穩。   紫川秀看得危險,叮囑第一線官兵千萬互相護持,不要給人流衝散了。   橋頭逼上,地方守備隊的官兵正在聲嘶力竭地維持秩序,看到紫川秀這路隊列整齊的兵馬逆著人流過來,一個守備隊軍官艱難地擠過來,沙啞地喊道:「退回去,退回去!你們擋住道了!」   正說著,一股人流湧過來,險些把他也擠倒了,幸虧黑旗軍士兵眼疾手快把他扶住,拉進了方陣的保護中。   「謝謝!」那軍官驚魂未定,啞著嗓子道謝:「見鬼了!哪來那麼多兵馬,海似的湧過來,這兩天已經踩死、擠死幾十人了!請問這是哪路兵馬,帶隊的是哪位大人?」   紫川秀不出聲地站出來,看到他肩章上閃爍的金星,那軍官一激靈,跳起來敬禮:「統領大人!您……您是明輝大人吧?」隨即又迷惑地搖搖頭:「不對,您太年青,不會是明輝大人……這麼年青的統領……」他終於認出來了:「您是西南統領紫川秀大人!大人,我們總算把援軍盼來了,您來得真快!」   看著軍官憔悴的臉容,眼睛裡的血絲,沙啞的喉嚨,紫川秀問:「你是渡口守備的負責人?」   「下官是預備役副旗本高松,受行省傅總督委託,負責本渡口的守備工作。」   「等下忙完了,你去休息。現在你給我回話:敵軍打到哪裡了?」   「大人,現在哪裡有心思睡覺啊!」高松遙遙指著西邊黯紅的地平線:「他們就在那邊!快過來了!他們如今正在強渡黑河渡口,第七軍還在抵抗,但估計頂不了多久!」   紫川秀心頭一緊:敵軍已經離得那麼近了!遙遙望向西方的天際,轟隆轟隆的聲響一陣緊過一陣,空氣在顫抖,赤紅的火焰沖天而起,染紅了一方的晚霞。   對岸的人群也感覺了那種不安,轟的一下炸了窩。   誰都知道流風霜的部隊就在身後,唯一求生的道路就在那座橋上,人群哇哇怪叫著拚命地往橋頭擠,橋頭處波浪般翻滾著,不時有人被推倒踩過,不時有人被從橋上擠下來,哭喊叫罵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看到這副慘狀,紫川秀顫抖了一下,他問高松:「能不能找到幾條小船,我要搭兩座浮橋!」   高松苦笑:「大人,附近村子裡我們連一塊完整的門板都找不到了!過路的部隊已經把所有能浮在水上的東西都擄走了!」   這時一直傾聽的歐陽敬出聲插嘴說:「大人,我們還有馬車,把馬車給拆了吧,用木板修一座浮橋。」   「好主意!」紫川秀不假思索地說:「這個任務就由你來負責吧!要快,我在這等著!」   「啊!」歐陽敬的臉一下子皺成了苦瓜,但軍令已下,不得不從。   他苦著臉敬個禮,快步走開,吼聲遠遠地傳來:「把馬車都給我集起來,用它們搭個浮橋!王副旗本,你不要跑,這個任務就由你負責執行!要快,我就在這等著!」   部下們很快執行了紫川秀的命令,渡口處高高掛起了黑旗軍的黑色飛鷹旗,幾百人同聲喊話:「黑旗軍統領大人到!所有軍民一律聽令,違令者斬!」   高呼聲壓倒了那驚人的喧囂,知道河那邊有一個統領在押陣,歇斯底里的瘋狂狀態頓時為之一減。   紫川秀的命令非常簡單:一,運送傷員的擔架隊優先過河。二,無論官階高低,任何人不得插隊。   潰兵們就像乖乖的綿羊一般服從他的調度,在這危急關頭,驚恐的人們最需要的是一個可以依靠和服從的權威。   本來場面已經安頓下來,但就在這時,人群外圍傳來一陣喧囂,一個軍官在衛兵的護送下揮舞著刀槍撞開人群隊列擠到了前面,衛兵們大聲叫嚷著:「讓開讓開!旗本大人要過橋了,你們讓開路來!」   有人勸阻:「大人,紫川秀大人已經下令了,任何人不得插隊。」   那個軍官根本不理睬:「紫川秀?老子是逼防軍的師長,黑旗軍的統領管不著我!」   他的衛隊把一個扛著傷員的擔架隊給拳打腳踢地趕開了,場面一團混亂,在兩岸十幾萬將士憤怒的目光注視下,那名旗本大搖大擺地過了橋。   紫川秀在河的這邊把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憤怒地拍案而起:「還愣著幹什麼?把他們抓起來!」   那個旗奉帶著衛隊過了河還沒站穩,黑旗兵已經一擁而上把他們全部繳了械,押送到紫川秀面前。   「幹什麼啊?你們憑什麼抓我!」那軍官吵嚷個不停。   歐陽敬聽得不耐煩,直接給了他個嘴巴:「少廢話!見到統領大人,還不行禮?」   那旗本一愣,抬起頭,映人眼簾的是紫川秀那張冷峻的面孔。   他打了個冷顫,強笑著:「秀川大人,原來真是您老人家啊!我是明輝大人部下的米海啊,上次我們在帝都還一起吃過飯哪,您不記得我啦?」   「米海?」紫川秀在腦海裡搜索下,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   他問:「我宣的律令,剛才你可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瞧見紫川秀面色不善,米海用力地煽自己耳光:「是我不好,我腦子灌水了,我該死犯了大人軍令虎威,我不是人,大人,您狠狠地責罰我吧!要不,改天我讓明輝大人給您賠罪?」   「聽清楚了就好——拿下了!」   幾個衛兵撲上來把米海按倒在地,他掙扎著叫道:「大人,你幹什麼啊!放手啊,快叫他們放手啊!」   紫川秀和顏悅色地說:「米海兄,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我會轉告你家人的。」   「啊!」米海明白過來,面色唰的變白了:「大人,你,你要殺我?」   紫川秀嘴角冷酷地翹起,不出聲。   「不!」米海慘叫一聲,猛然掙脫衛兵,抱住紫川秀大腿哭號:「你不能殺我!我是邊防軍的人,不是你們黑旗軍的屬下,你不能殺我!你把我交給明輝大人處置好了!我是旗本,是高級軍官,未經審判你不能殺我的!不過是過橋罷了,你不能為這點小事就殺人啊!」   「把他拖下去!」   士兵們七手八腳地把他拖開來,他邊掙扎,逼用不成聲音的淒慘嗓子叫道:「饒命啊!紫川秀大人饒命啊!你不能殺我的啊!我是旗本,是師長,紫川大人,紫川統領,紫川爺爺饒命啊!」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五章 名將對壘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五章 名將對壘   淒慘的聲音迴盪在江河兩頭,一瞬間,十幾萬軍隊聚集的朗滄江兩岸竟靜得鴉雀無聲,大家都在側耳傾聽著,竟忘記流風霜就在身後追趕了。   喀嚓一聲輕響,慘叫聲嘎然而止,人人如釋重負地長吐一口氣,隨即,江兩岸爆發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如雷的歡呼聲:「好樣的,統領大人!」   一個榜樣就在面前,再沒有人敢胡亂插隊搶道了,撤退秩序重新變得井然有序,在守備隊的指揮下,士兵四人一列跑步過橋,疏通速度頓時快了很多。   浮橋也做好了,歐陽敬異想天開地把幾十輛馬車串在一起,推入河中,由幾個士兵在橋上拉著過去。   馬車都是木板製成的,入水即浮了起來,士兵們可以踩著浮在水面上的馬車快步跑過來。   這樣居然造出了兩座浮橋,河兩頭又爆發一陣歡呼,士兵們激動地歡呼:「紫川統領萬歲!」   在橋頭邊搭建了一個臨時指揮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紫川秀坐在一個木箱做的臨時椅子上打開了地圖夾板。   盯著地形圖,他心急如焚。   丹納渡口和大橋是從西北通往帝都的必經之道,整個朗滄江流域就這段河面最為平緩、狹窄。過了這個渡口,騎兵們能一馬平川,不歇息地直奔帝都。   這是敵人無論如何要奪取的要害,如此重要的陣地,紫川秀卻只能靠一萬騎兵來守衛。   面對強悍的流風霜軍,他感覺就像是身上衣衫單薄卻迎著刺骨寒風奔跑一樣。   有人走進門來,紫川秀抬起頭,三十二師的德龍旗本站在自己面前。   老軍官俯著身子不安地對紫川秀說:「大人,要守住這裡,起碼得兩個步兵師,在這種狹窄的河岸地區作戰,騎兵派不上用場,只能當成預備隊反突擊用。   敵人隨時可能到,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得馬上修築工事。」   這個經驗豐富的老軍官和自己得出了同樣的結論,望著老軍官那黝黑而清瘦的臉,兩人都是一臉的無奈。   很多事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紫川秀當然明白,現在最安全的是把橋樑給拆掉以免落人流風霜掌握中,但卻不能:對岸的撤退部隊都還在指望著這條橋救命啊!   「當務之急是兩件事,第一,立即沿著河岸展開防線,但我們兵力不足;第二把散兵集結起來,要把他們編整成可以重新投入實戰的部隊,但可能也來不及了。」   紫川秀望著那批身上毫髮無傷的潰兵說:「他們可能都沒跟流風霜交上手就垮下來了!」   德龍連連點頭,有經驗的指揮官都明白,要把一批與敵人交過手失敗的老兵重新投入戰場,這比驅趕一群還沒與敵人照過面就垮了的士兵上陣容易得多。   老兵們與敵人照過面,見過血,而那些新兵則完全是被自己的心理壓力給打垮的,他們心裡存在著失敗的陰影,稍有風吹草動就容易慌亂。   「報告!」   眾人一起驚奇地望向指揮部門外,一個中年紅衣旗本正站在那裡。   他身材勻稱,頭盔之下露出了略微蒼白的頭髮,在幾個陌生人驚訝的目光注視下,這個紅衣旗本略顯侷促不安。   他走進帳篷裡,打量下人們:「聽說,這裡有個臨時戰地指揮部,有個統領在這裡指揮?」   看到了紫川秀肩上的金星,他像是眼睛被火灼了一下,響亮地腳跟一磕:「統領大人!」   紫川秀站起身,迷惑地看著他:「請問尊姓大名,貴官是哪個部隊的?」   「楊寧!是你嗎,楊寧?」德龍突然歡喜地叫出聲來:「楊寧,老同學,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德龍!」   「德龍,是你!真是好久不見了,我都認不出你來了!」   兩人激動地握手問好,多年好友重逢,即使在戰場上那也是件值得慶賀的事。   德龍直接地問:「你現在在哪裡了?」   「我在西北逼防軍第三兵團擔任副兵團指揮,兼任二十三步兵師師長。」   「啊!」幾個人驚叫,德龍望向紫川秀:「剛才那個米海,好像也是西北邊防第三兵團的。」   楊寧連連擺手:「不要誤會,不要誤會,我不是為這個事來的。米海雖是我同僚,但他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統領大人,我也是帶慣兵的,也知令行禁止,軍令如山。米海明知故犯,已觸眾怒。現在十幾萬兵馬潰不成軍,若不殺人立威,如何能統軍?我若是你,我也要斬了他。」   眼見對方並非為興師問罪來的,紫川秀大大的放下了心,握住他手用力地搖一下:「謝謝!楊寧閣下,謝謝理解!但是,閣下,您的部隊在哪裡呢?」   紫川秀問,但心裡並不抱什麼希望。   一路上,他見過太多被打得一潰如水的部隊和無數孤零零的光棍司令了。   楊寧用力地揮手:「二十三、二十四兩個師已經過了橋,二十五步兵師還在河的那邊,還有一支輜重隊還呆在那邊。大人,我想請求您允許我們的部隊優先過河!」   紫川秀睜大了眼睛:「你的兵團還保存著完整編製?」   「撤退得太過匆忙和混亂,我們被流風霜掏了指揮部,兵團總指揮白希副統領失蹤了,可能已經……」他略住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不出聲地脫下了頭頂的軍帽。   「但是兵團戰鬥主力還是保持完好的,輜重隊和糧草隊都還在。」楊寧低聲地解釋說,彷彿兵團潰退是他的錯。   彷彿被人從背後猛推了一把,紫川秀猛然跨到楊寧面前,熱情地握住他的手:「楊寧紅衣閣下,你們現在有什麼任務?」   「我們與明輝大人失去了聯繫,沒人給我們下命令。」   「也就是說,你們現在就是忙著撤退?」   「對。」   「懂了!」紫川秀整理下軍裝:「我是紫川秀,統領處成員兼黑旗軍司令。雖然你隸屬邊防軍,我隸屬黑旗軍,但根據軍務處的命令,我全面統管朗滄江丹納渡口防禦,在這個地段的所有部隊通通歸我指揮。」   「我明白。」   「奪取帝都必先奪取朗滄江,奪朗滄江必先奪丹納渡口!一定要守住渡口,這是死命令!」   「請下達命令吧,統領大人!」楊寧舉手行禮,用力碰了下腳跟。   當晚入黑時候,在流風霜騎兵的猛烈進攻下,第七軍終於垮了下來。   大群大群的潰敗士兵狼奔兔突地撤到河西岸邊,遙遙的地平線上,已經出現了一些影影綽綽的紅色影子。   紅衫騎兵成群成群地出現了,他們一式紅色的制服,那片鮮紅的海洋賽如波濤,鮮紅的海洋上方,馬刀反射夕陽的亮光閃耀人眼。   騎兵們從高處猛撲而下,直衝河口的低窪地帶。   儘管已經採取了種種措施,但還有近萬的紫川家士兵沒能過河。   看到敵人出現,求生的慾望頓時壓倒了紀律的約束,等候過江的人群轟的炸開了,人群哭著喊著四散逃竄,紅衫騎兵毫不停頓地殺進去,猶如大船在海洋上乘風破浪,激濺起一陣慘叫與鮮血的浪花。   殘肢斷臂在人群的上空飛舞,馬蹄將倒地的人踩成了肉泥。   一路騎兵殺過去。   在人群中用血肉開出一條道路來,又是一路騎兵殺過,在逃亡的人流中,數十路騎兵反覆來回縱橫交錯、衝撞、攔截、追尾,那些逃跑的紫川家士兵好不容易衝出了一路追殺,面前又是一路,耳邊到處是馬刀砍殺的呼呼風聲,是那騎兵們的吆喝:「殺殺殺!」沒有憐憫,沒有同情。   想到遠京向帝都投降的屈辱,流風家士兵把恥辱心變成了戰意,鐵石心腸,殺得特別狠,特別重。   「想活下去的唯一生路就在橋頭!」   人同此心,上萬人一起向橋頭湧去,人擠得簡直無法形容,那黑壓壓的漩渦般人流中不時發出慘叫。   為了求得一條求生的道路,秩序和紀律蕩然無存,紫川家官兵不惜拔刀相向,自相踐踏,殺開血路,那幕慘劇令河東岸的士兵看得毛骨悚然。   更多的士兵無法擠上橋,眼看情況危急,他們紛紛把身上的衣衫和褲子一脫,撲通、撲通就往水裡跳。   一時間,河裡黑壓壓的全是人的腦袋,密集得能踩著這人流不濕腳地從對岸走過來。   很多士兵都是不會水的,全靠抓住那匆忙搭建的浮橋和繩索才勉強浮在水面上,攀爬的人太多了,成百上千人像螞蟻爬滿方糖一樣爬在橋上,簡單搭建的浮橋如何能承受如此的重量?   轟隆一聲,一座浮橋淒慘地沉進了水中,還在橋上的上千士兵無助地落入了結著薄冰的水中,他們拚命掙扎:「救命啊!救命啊!」無數的手在水面上撲通撲通掙扎搖晃著。   一個浪頭過來後,只看到幾隻手無助地在水面上晃了幾下,水波漣漪過後,幾百上千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誰也沒有料到,生死的分界竟以如此清晰的實體展現在眾人面前,就是這條寬不到一里的朗滄江。   能過江的,那就活;不能過的,那就死。   河西的士兵像兔子一般被流風家騎兵大肆宰殺,淹死在大江裡,慘死在馬刀下,陸地上是橫屍遍野,江面上也是黑壓壓的人體隨著江水上下浮沉,血水把江面都染紅了。   包括紫川秀在內,河東岸的數萬官兵屏息看著這一慘劇,那邊是震天的慘叫和求救聲,這邊卻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只聽到河水沖擊堤壩發出的低沉嘩嘩聲。   等河對岸的喧囂結束後,除去死者,所有人都投降了。   西岸那裡跪倒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紫川軍,雙手舉得高高。儘管一地的兵器,伸手就能拿到,卻沒有一個人敢拿起武器。相反,所有人都把頭磕得低低的,唯恐引起騎兵的誤會。   流風家騎兵們放聲大笑,從紫川家俘虜們面前縱馬揚塵而過,笑聲遠遠地傳到江對面。   東岸的紫川家士兵們都恥辱得抬不起頭來了:跪在那邊的人,與自己穿著同樣的制服,是自己的同胞戰友,看到他們遭受如此的恥辱,自己卻不敢過江去救援他們!   在場的最高指揮官是紫川秀,他也感到心情複雜。   一直以來,受過的正統教育都教導他,軍人都應該英勇戰鬥直至光榮戰死,投降和被俘那是懦夫的行徑。但身處此境,將心比心,他實在不忍心深責那些被俘的軍人。   雖然說軍人理應抵抗直至死亡,但是在軍人之前,他們首先是人。   家族無法救援他們,他們孤立無援,這種情況下,求生是人類的本能,如果自己站在安全的江這邊對他們喊話:「抵抗到底,戰死吧!紫川家會懷念你們的!」   ——紫川秀無法想像自己能幹出如此卑鄙的勾當。   俘虜很快被押送走了,對岸變得空蕩蕩的一片,廢棄的制服、兵器和其他亂七八糟的雜物丟了一地。   朦朧的暮色中,影影綽綽地出現了流風霜的騎兵,騎兵沿著河東岸來回穿梭,與這邊隔岸相望。   紫川家的士兵對著河對岸破口大罵,叫罵聲響成了一片:「西蠻子,滾回去!滾回去!」   這邊喧囂震天,對面卻報以沉默。   暮色中,一個流風家騎兵駐馬岸邊,紅衫如火,脫下了鐵盔的小巧頭顱堅定地眺望著東方,挺拔的身影融入了身後的冉冉落山的夕陽中。   他冷冷地眺望著這邊喧囂的軍隊,冷峻得如一尊毫無生氣的雕塑。   一邊是罵聲震天,一邊卻是死一般的沉默。縱然相隔遙遠,騎兵那如火一般的戰意仍然灼熱了紫川秀的眼睛,他打了個冷戰,預感即將到來的一戰將非常艱難。   入夜,流風霜的主力部隊趕到了。   由於天黑,無法觀察對岸的具體情形,只聽到人叫馬嘶聲響了一晚。   幾個冒死鳧水過去觀察的偵察兵回來都說,對方在距離岸邊五里處紮了營,兵力極盛,但營地警戒得也非常嚴密,巡邏隊一直派到了岸邊,他們不敢靠近觀察。   接下來的一天裡,兩軍隔著河岸對峙,流風霜並沒有立即發動進攻,用這難得的空隙時間,紫川秀迅速做好戰鬥準備。   一個上午時間,紫川軍沿著渡口河岸挖了一個長達兩公里的壕溝陣地,大量的河水被順著堤壩引進了河邊的田野上,造就了一個人工的沼澤,水足足有過大腿深——這是紫川秀的靈機一動,目的是為了克制流風霜騎兵的高速機動能力。   儘管前線撤回來了十幾萬的軍隊,但這些部隊真正能頂用的並不多。   紫川秀雖然勉強把他們集合到了一起,但是軍心極其不穩,每天都有大量人馬當逃兵,第一天歐陽敬就行軍法殺了上百個逃兵,但是潰逃的勢頭仍舊有增無減:這群驚弓之鳥實在給流風霜打怕了。   如果非要強迫這群烏合之眾與流風霜對陣,只怕隊列還沒展開他們就嘩嘩的全跑光了,不但起不了作用,還動搖自家軍心。   這種情況下,紫川秀主要能依靠的是楊寧的兵團,這個兵團擁有三個步兵師,雖然在撤退途中受到了一定的損失,但是該部隊的指揮系統還是完整的,秩序和紀律都比較好。   楊寧兵團沿著河岸一字擺開,他們負責第一線防禦。   午後時分,流風軍不知從何處搞來了幾十隻小船,船隊順著河流飄到東岸,朝著岸上的守備工事放了一通箭,結果箭矢通通落空了——紫川秀的兵力佈置在人工沼澤地後面,那裡居高臨下地俯視堤壩。   船上的流風士兵可以登上堤壩,卻無法在光禿禿,毫無遮掩的河壩上堅守。   雙方弓箭手對峙著互射了幾分鐘,戰況對流風軍不利,他們死傷了十幾名弓箭手後撤離了堤壩,船隊又返回了河的西岸。   用簡陋的望遠鏡,流風霜不動聲色地觀看了整個戰況。   當發現敵人居然放棄天然的堤壩陣地時,她的眉頭輕微地挑了一下,放下了望遠鏡。   「知道對方指揮官是誰嗎?他很有自信,並非一般守將。」   左右將領一愣,擔任流風霜助手的中營指揮使英木蘭把身子一挺:「根據紫川家兵力部署情報名冊,朗滄江丹納渡口的指揮官是——」   他翻閱手上的一本小冊子:「朗滄江丹納渡口並沒有安排紫川家的正規軍駐守,由一個預備役的副旗本帶著地方守備隊駐紮,這個預備役副旗本名叫高松。」   「高松?」流風霜搖頭,將領們也搖頭,沒人聽過這個名字。   「公主殿下,這人有何特別之處呢?」   「他不把部隊擺在堤壩上與我們硬拚,而是後退五十米讓開登陸空間來,這人很了不起,他在挑釁我流風霜不敢過江與他決戰呢!」   將領們聽得血脈責張,紛紛請戰:「公主殿下,請允許十字軍出戰!」   「國防軍第一師願為殿下前驅!我們今晚就能將對岸小丑一掃而空!」   「如果這樣,那就正中敵人奸計了!」流風霜秋水般的明眸一掃眾人:「諸位將軍,我軍雖有虎獅二十萬,但我們的船卻一次只能運三百人過江,剛好被對方逐口逐口地吃掉。我想,他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了。」   「二個預備役副旗本就想吃掉我二十萬大軍?」流風霜不知道是感歎還是諷刺:「真是有志氣啊!紫川軍中,果真藏龍臥虎呢!」   要渡河強攻這樣守備嚴密的陣地,似乎連名將流風霜也感到棘手。   午後,流風軍又在不同的地段進行了幾次小規模試探攻擊,想通過紫川軍的反擊猛烈程度試探各個陣地的兵力,找出守軍的主力所在。   探馬潮水般將流風軍進攻的消息傳進中軍大營,結果通通被擋架。   普欣旗本告訴眾將:「統領大人在忙著很重要的事,除非流風霜過江來了,否則不要干擾他!」   「啊!」眾將又驚又喜:「莫非,統領大人是在忙著制定大破流風軍的神奇策略呢?」   普欣露出了尷尬的表情:「不,他只是在睡午覺。」   沒有紫川秀的命令,各部隊不敢越過人工沼澤主動出擊,只能用弓箭還擊。   於是,任憑流風軍在堤壩上叫罵挑釁,紫川軍就是躲在陣地後面不露頭,只用箭射。   一直到日落黃昏,幾次攻擊,流風軍似乎也累了,從河的堤壩上後撤回了西岸。   看到太陽冉冉在河的盡頭落下,敵軍撤退,河東岸的紫川軍士兵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名是人的影,流風霜威名實在太盛了,想到自己正與當代第一名將對陣,沒人不在暗暗戰慄的——尤其自己的指揮官又是個整天呼嚕大睡,看起來不怎麼靠得住的傢伙。   在接下來的兩天裡,流風霜發動了多次佯攻。   只見河對岸煙塵滾滾,軍隊大批地調動,紅色十字軍多次吶喊作勢登上堤壩,作勢要大舉進攻,士兵們緊張得心臟都跳出來了,將領們慌得頻頻請示:「怎麼辦?怎麼辦好啊?」   中軍營帳的回復是:「統領大人午覺還沒睡醒呢……他說休息不好會影響美容效果的……」   聽到這個答覆,將領們無不暴跳如雷。   「那個混蛋紫川秀還在睡覺呢!」他們大聲地相互轉告著:「他都不怕死,我們擔心什麼啊!」   士兵們也在悄聲的竊竊私語:「統領還在睡覺呢,他老人家一定很有把握吧?」   不知為何,在憤怒的同時,大家竟把對流風霜的恐懼拋到了九霄雲外。   很奇妙的,一種微妙的安全和自信感覺在軍中慢慢滋生起來。   中軍營帳中傳出的呼呼鼾聲,竟比一篇精心炮製的雄壯演說辭更能安定軍心,軍隊竟就這樣莫名地穩定下來了。   誰都知道,拖延時間對守方有利,帝都正在後方緊急集結軍隊,若是等到紫川家增援合圍,流風霜不要說攻擊帝都了,就是想全身而退都難。   但縱使這樣,一連四天,流風霜就是這樣不緊不慢地每天調兵遣將、佯攻、後退,讓紫川軍摸不著頭腦。   當紫川家士兵都習慣僵持了,隱隱覺得「流風霜不過如此」時,第五天清晨,流風霜開始攻擊了。   清晨,大霧。   猶如從朗滄江上游突然飄下一片黑雲,龐大的戰艦從奶油般的濃霧中現出猙獰的身影來,船帆密集如雲,船舷上血紅的「霜」字戰旗迎風飄蕩。   戰艦一艘接著一艘出現,密密麻麻,它們的身影佈滿了整個江面!   看到這恐怖的景象,執勤哨兵驚得聲音都顫了:「敵襲!敵人襲擊了!」   聽到警報,紫川秀第一個衝出了營帳。   看到江面上那飄來如雲般的戰艦群,他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他明白過來,流風霜前幾天按兵不動,只是為了等候她的艦隊到來。   自己忘記了,自從紫川家的多倫艦隊被摧毀以後,水路就完全成了流風家的天下!   營中都已知道敵人即將大舉進攻了,士兵們匆匆忙忙從帳篷裡爬出來,急急忙忙地整理著盔甲武器準備廝殺,氣氛瞬間變得異常緊張。   遠處傳來了刺耳的呼嘯聲,眾人不約而同地望過去,只見一顆大石在空中劃了個弧線遙遙朝江面飛去,砰的一聲巨響落入水中,掀起一陣巨大的水花,部署在陣地後面的投石車部隊已經自發地向敵人發射了。   紫川秀大聲地對將領們吼道:「到部隊去!各就各位,敵人馬上就要過來了!」   嗚嗚的號角聲中,巨大的戰船一條接一條地靠了岸,還沒等船停穩,大批穿著鮮紅制服的步兵從甲板上一躍而過,跳上了高高的堤壩,遠處看得清晰,那簡直是一片赤色的潮水湧破堤壩!   「射!」守軍指揮官下令!   砰的一聲輕響,成千上萬的箭矢猶如一片密集的烏雲般向堤壩上撲了上去,流風十字軍士兵還沒站穩就被射中倒栽入水中,鮮血飛濺,江面上浮起了一波波的猩紅,但沒有人顧忌這個,十字軍士兵一個個把上衣脫掉,赤膊舉著馬刀就跳入了紫川秀所營造的人工沼澤中,朝著紫川家陣地涉水前進。   在人工的沼澤裡,幾千的流風家士兵在泥水裡艱難地掙扎、打滾、跋涉,冒著箭雨不斷地前進,一個接一個地栽倒,無論箭矢如何猛烈,他們只是舉著盾牌弓身躲避,但卻沒有人停步,沒有人退縮,沒人出聲,他們只是執著、默不作聲地接近,再接近。   衝在前面的士兵中箭倒地,撲通一聲栽進了泥水裡,水裡泛起了一陣猩紅的漣漪,後面的士兵一聲不吭地上前揀過他的盾牌,頂在面前繼續前進。   哪怕被箭射中撲倒在地了,他們依舊在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彷彿向前的信念到死都未曾熄滅。   流風家士兵的頑強有如單細胞生物,紫川軍看得隱隱心寒,將領們更是在暗暗佩服紫川秀的先見之明——若是把陣地安在堤壩上,那整個陣地都處於流風家艦隊的投石和弓箭轟擊下,直接與這樣強悍的對手交鋒,後果不堪設想。   第一波攻擊的流風士兵還在泥水裡跋涉呢,船隊又運來了第二批登陸士兵,將近兩千的步兵,從船上跳下來加入到衝鋒的行列中。   紫川秀眼見不妙,敵人增兵的速度超過了自己預料,若讓這樣一批批地增兵下去,最終敵人過來的兵力會超過自己的。   「三十二師立即出擊!反衝鋒,把敵人打進江裡!」   「大人,三十二師是騎兵師,但是我們面前沼澤不利於騎兵作戰啊!」流風霜船隊打了紫川秀一個措手不及,先前佈置防備流風家騎兵的沼澤反成了阻礙紫川家騎兵調動的障礙了。   紫川秀嘿嘿一笑,騰騰走到三十二師的隊列前。   「統領大人到!」一聲喝令,五千名黑衣騎兵列隊立正挺胸。   注視著這支精銳部隊,紫川秀突然霍然拔刀,吼聲如雷:「弟兄們,流風霜跨山越水前來侵略我國,我要你們把那群西蠻子趕下江去,卻有人說,你們是騎兵,過不了眼前這小小沼澤——弟兄們,是不是啊?」   隊伍沉默了不到一秒鐘,隨即,排山倒海的「不」字震天而起,五千條嗓子大吼:「統領放心,三十二師沒有孬種!」   嘀嘀嘀嘀的進軍號角吹響了,紫川家全線反衝鋒。   第三十二騎兵師棄了馬,黑色制服的士兵們舉著馬刀嗷嗷叫著,爭先恐後地撲通、撲通地跳入了沼澤中,人潮洶湧如水,朝著衝鋒的流風家士兵艱難地迎了上去。   從上空看下去,在泥濘爛軟的沼澤裡,彷彿一個黑色潮頭和一個紅色潮頭正面撞擊,兩股浪頭稍一接觸,立即兇猛地爆炸開了,飛濺出無數的猩紅液體!   這對於雙方都是一場極殘酷的戰鬥。雙方都是騎兵,現在都不得不棄馬在這種根本站不住腳的水汪汪的爛泥裡摸滾跌爬,一身水一身泥的。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時候什麼韜略計謀都派不上用場了,拼的就是雙方軍隊誰更勇,誰更猛,誰刀子更快,更銳了!   泥漿裡,人仰馬翻,殺聲、慘叫聲混成一片,場面亂得如一鍋煮開的沸騰的稀粥一般,人人都像瘋了似的,刀叢槍陣中人人各自為戰,慘叫聲中不斷有人被砍掉了胳膊、腦袋,血濺得半天高,灑得泥漿都變成了紅色,砍人的旋即披人所砍,被砍掉的人頭和肢體飄在泥漿表面浮來浮去。   紫川家的兵多,大局上牢牢佔據了優勢,把流風家兵一點一點地往身後的江岸壓,但流風霜的兵不同一般,雖然被打亂了陣,他們卻是亂而不潰,單個兒依舊拚殺不息,哪怕血肉模糊了,依舊拼著一口氣砍出最後一刀跟對手同歸於盡。   以這種頑強的殺勁,他們牢牢佔住了堤壩最後一條防線,紫川家士兵一個又一個浪頭的衝擊硬是沖不垮他們!   雙方正在僵持廝殺著,船隊第三次靠了岸,又有一千多流風家士兵從船上跳上了堤壩,流風家的中營指揮使英木蘭也出現在堤壩上。   他是出名的驍將,上陣二話不說:「跟我衝!」立即,在他身邊雲集了一群士兵。   新上來的這一千多人是生力軍,他們集結成一團密集地向外突,立即將紫川家的包圍***突出一個缺口,衝出缺口的流風家士兵反過來咬住紫川軍隊的右翼,形勢忽然變得對流風家有利起來!   紫川秀在中軍陣中看得清楚,他起身叫來了歐陽敬:「歐陽,給你五百人,把那路敵人給我壓回***裡面去!打得好,我保薦你升紅衣!」   「大人!」歐陽敬把上衣脫得精光,赤膊拿著把馬刀,殺氣騰騰地說:「大人,這時節了還談什麼陞官?反正一句話,殺不退他們,我把命丟那裡也就是了!」   他轉身振臂一呼:「好漢陪我殺賊去!」立即,幾百把馬刀像叢林一般豎起:「殺賊去!」   刀光雪亮,一彪人馬殺氣騰騰地朝戰圈猛撲過去,看著他們,紫川秀心緊張得怦怦直跳,若是可能,他簡直想代替歐陽敬上陣!   頭頂是呼嘯的巨石在猛砸,江面上爆起了一個接一個巨大的水花,江面上,戰船來往如織,帆影如海,被巨石砸到的戰船在冉冉下沉,水手們呼喝著救命逃生。   堤壩上雙方軍隊廝殺得正激烈,刀光劍影閃動如潮,雙方鼓手號手都鼓足了勁為己方士兵加油,鼓號喧囂吆喝喊殺聲撼動天地。   流風霜緊急傳令對岸先頭部隊:「務必堅守灘頭陣地,增援馬上就到!」   紫川秀快馬巡筧各處:「沖,反衝鋒!把他們趕下江裡餵魚去!」   到處都是盔甲,到處是刀劍,到處都是兵馬,到處是屍首,兵馬如潮水般一股股向上推,現在雙方都到了白熱化,那個堤壩的交戰線是個無底的黑色漩渦,把雙方軍隊一隊接一隊不住地吸進去,吐出來的只有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首,血水汪汪地往江水裡流淌。   堤壩上屍首多得雙方士兵都站不住腳了,大家邊廝殺邊用腳把死屍往江裡踢。   紫川秀舉著望遠鏡眺望戰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就要輸了,儘管戰局上自己還能維持個旗鼓相當甚至佔上風,但自己沒辦法摧毀流風霜突然出現的船隊,有這個船隊,流風霜能把兵力源源不斷地輸送過來,自己的兵力太少,經不住消耗。自己並非輸在韜略計謀上,而是輸在兵力上。   「難道,真的要使那最後一招了嗎?」   望著廝殺慘烈的戰場,紫川秀咬咬牙:「還沒到那個時候!衛隊,抄傢伙,準備上陣!」   「大人,您親自上陣,誰來指揮全局?」   「沒必要指揮了,你們也上陣吧!」   「是!」衛隊長雄赳赳地應了一聲,擎一把鋼刀站到了紫川秀面前:「大人,衛隊全員一百二十一人已經全部集合完畢,請指示!」   紫川秀點點頭,打量著自己的親衛部隊:這是他手上最後一支預備隊了。一直處於休息狀態,沒有參與作戰。現在,士兵們一色黑衣,肩章理亮,從頭到腳裹得利利索索,沒一絲累贅,兩尺馬刀斜背在身後,眼神裡露出森森的殺氣,精悍,沉靜。   這是從遠東起就一直跟隨紫川秀的班底,經歷無數鏖戰,武藝高強,是一支久經沙場的虎豹精銳!   看到這樣子,紫川秀覺得也不必做戰前動員了,士兵們如今就跟出鞘的匕首般殺氣畢露,再廢話反而會降低士氣的,他銳著嗓子叫了聲:「跟我上!」率先跳進了過大腿深的泥潭沼澤裡。   嘩嘩的腳步聲中,全隊人馬一路淌著泥漿趕往廝殺最激烈的堤壩斷橋邊。   在斷橋邊,兩軍廝殺得正如火如荼。   這是一場混戰,雙方隊列全亂了,紅色和黑色的制服交雜著錯在一起廝殺,根本分不開誰是誰。   刀光劍影,殺聲、慘叫聲震耳欲聾,到處是嗖嗖飛舞的箭矢,誰都搞不清這是哪方的弓箭手射出的。   突然一聲刺耳的呼嘯,不知是岸上還是江上飛來塊巨石從天而降,把你身邊的戰友或者敵人砸得血肉橫飛,泥漿夾著肉醬濺了你一頭一身,你還沒來得及擦,迎面一把鋼刀照你劈頭蓋腦地砍過來,你就勢架住,與對手砍了幾刀,忽然發現對方的制服有點面熟:「啊,你是我們的人!」   「啊,***,都砍暈頭了!我們打錯……」   眼前的人話還沒說完,不知哪裡飛出一把刀把他的半個腦袋削去了,你撲上去又把殺他的那個流風兵砍倒在泥漿裡,結果那個流風兵死死咬住抱住你的腿不肯鬆手,兩人像狗一般在沒腰深的泥漿裡爬滾廝打……   那個混戰中央是個廝殺的漩渦圈,敵我夾雜。   紫川秀帶著一百多人街進去,不到幾下,身邊的衛士給衝散了大半,他帶著十幾個人周旋在漩渦逼,迎面衝來了一股兵馬,一式的紅色制服,恰恰與紫川秀的隊伍撞了個頂頭。   看到紫川秀肩章上的金星,流風家士兵如狼一般嚎叫起來:「有個當官的!殺了他,全部有賞啊!」   四個流風兵揮著血淋淋的馬刀朝著紫川秀撲了上來,身後的衛兵欲要阻止,卻被其他的敵人纏住了。   遠處的衛兵還來不及上前來掩護,敵人的刀刃已經遞到了紫川秀身周,幾條嗓子同時喊:「危險,大人!」   「噌——」清亮的刀光中,四顆腦袋同時飛上了天。   在眾人震撼的目光中,紫川秀徐徐收刀,這時候那幾具無頭的屍體才撲通一聲倒在了泥潭裡,血花噴濺染紅了泥潭。   跨步、拔刀、劈、收刀,沒有虛張聲勢的吶喊,沒有多餘累贅的花招,乾脆利索,一擊致命!   這一幕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大家都忘記了自己正在生死攸關的戰場上,停下手呆呆地望著紫川秀。   足足過了五秒鐘,戰場上空才響起了轟然的歡呼和掌聲:「好,統領大人!」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六章 名垂青史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六章 名垂青史   紫川秀握刀抱拳,向四面八方團團拱禮,傲然挺立,英姿颯爽。   被他的氣勢所懾,那些紅衫十字軍士兵們竟也不敢上去偷襲,灰溜溜地避開了,四面頓時響起了更響亮的歡呼聲:「好樣的,統領大人!」   紫川秀遙遙指著登陸灘頭飄揚的流風家十字軍旗,嘹亮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戰場:「看到那個十字了嗎?給我拿下來!」   「遵命!」數萬人異口同聲地回答,吼聲如雷。   士氣大振的紫川軍向流風家的登陸部隊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猛攻,紫川秀親自帶隊衝擊,他沖在隊伍的最前頭,身先士卒,洗月刀活過來似的在流風軍陣中橫衝直撞,所到之處便是一片腥風血雨。   眼看統領如此奮勇,部下誰不拚命?不單是紫川秀的衛隊和黑旗軍的直屬騎兵,就是步兵們也給狂熱的氣氛帶動,殺得一個比一個凶,沖得一個比一個猛!   殺聲震耳欲聾,刀光耀眼奪目,那股氣勢就如海嘯海浪般狂猛,開戰以來,紫川軍第一次在氣勢上壓倒了流風家!   看到河對岸形勢嚴峻,位於河西的流風霜指揮部氣氛驟然緊張。   「大人,英木蘭將軍請求指示,敵人攻勢猛烈,如何應付?」   「對方確實不簡單!」流風霜首次露出凝重之色:「但狂風暴雨,必不能持久,敵人的體力和士氣都透支了!通知英木蘭不必驚恐,敵人不過強弩之末,增援馬上就要過去了!」   「大人,陣地萬一守不住……」   「不必緊張!敵人雖然勢狂,但我軍將士卻是背水一戰,他們一定會拚命的!」   流風霜看得非常準確,流風軍的登陸部隊不得不轉攻為守,壓縮陣地,控制的地方少了,防守的密度隨之加大,紫川軍前進得越來越艱難。   雖然紫川秀攻勢猛烈,但無奈流風十字軍實在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銳強師,雖然紫川秀殺得海嘯般狂厲,他們卻像那礁石般堅定,雖然陣線一再後退壓縮,但士兵們依舊鬥意昂揚,一個倒下了,另一個立即補上站位,隊伍始終像根釘子般牢牢紮在堤壩登陸灘頭,任憑紫川軍狂殺濫打也無法動搖。   紫川秀也看到了危機,士氣可鼓不可洩,如果不能迅速把流風軍打垮,等對岸的增援一過來,攻守易位,自己就將兵敗如山倒!   七八四年三月十九日的中午,這場後世被稱為「雙驕之戰」的朗滄江丹納渡口戰鬥進入白熱化。   戰場的形勢非常微妙,宏觀戰局是流風霜攻,紫川秀守;微觀戰局卻是紫川秀攻,流風霜守。   雖然流風霜佔了全面優勢,但紫川秀也並非沒有取勝的機會,勝負的關鍵就在於能否在對岸增援上來之前打垮渡河的先頭部隊。   就在雙方數萬士卒廝殺得汗流浹背的時候,一個出人意料的轉折改變了整個戰場的局勢。   「大人,你看頭上!」   紫川秀一偏頭,躲過了迎面一箭,飛身過去將箭手一刀砍死,又在對方士兵合圍之前迅速躍回了己方陣營裡。   這一連串動作兔起鶴伏,快捷無比,這時他才有空往頭頂的天空一望。   正午猛烈的烈日光暈下,一群石頭呼嘯著從後方飛出,掠過他的視野落在江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   他抹著額頭上的汗,還沒來得及從激烈的廝殺中反應過來,又是一群石頭從後方飛過來,有的落在了岸上,有的落在了江中,有的甚至落到了交戰的人群裡,砸得雙方士卒血肉橫飛。   「這是怎麼回事?」紫川秀摸著頭納悶:「我記得,我們只有三輛投石車啊!   哪來的這麼多飛石?」   他還在納悶呢,第三批飛石呼嘯著飛到了,大群石頭猶如突然掠過空中的烏鴉群,近十塊巨石都砸在了一艘流風家大戰船上,或是落在船身周邊的江面上,掀起了可怕的浪頭。   重達上百公斤的巨石從天而降,威力恐怖,戰船的桅桿被砸得折斷倒下來,船頭被砸碎了,船艙被砸碎了,甲板被砸碎了,有一顆巨石剛好落在了站滿了士兵的甲板上,十多人當場血肉飛濺!   這一輪轟擊過後,船舷多了幾個大洞,江水不住地往裡灌,船身在慢慢地傾斜、下沉。   遠遠地看到,船上的水手和士兵匆忙跳甲板逃生,驚恐的慘叫和求救聲連岸邊都隱隱聽得到。   岸邊的紫川家官兵齊齊發出一陣歡呼:「打得好!」   「再來一次!把那條三層大船打沉下去!」   彷彿聽到了官兵的呼聲,不到五秒鐘,尖銳的呼嘯聲再次撕裂了交戰兩軍士兵的耳膜,飛石群又一次光臨,目標赫然就是那艘滿載兵員的三層大戰船。   雖然幾乎很多飛石都落空了,但也有不少飛石非常準確地砸到了目標戰船上。   於是,那艘看似威風凜凜的大戰船頃刻間成了漂浮在江面上的垃圾,大批流風士兵倉皇落水逃命的慘劇再次發生。   七八四年三月十九日,對於縱橫大陸威名遐爾的流風家多倫艦隊來說,這是他們可怕的毀滅日。   河東岸突然出現了大量的投石車部隊,簡直像是傾洩暴雨般地向江面上投擲巨石,空中呼嘯聲不斷,其密集和準確程度都是前所未有的。   更糟糕的是,狹窄的江面上塞了上百條戰船,大多數船上都裝滿了士兵,行動極其笨重緩慢,根本沒有迴旋躲避的餘地,面對那不斷地凌空呼嘯而至的巨石,戰船一條接一條被擊沉,幾乎每輪轟擊下都有一兩條流風家戰船被擊沉。   不到十分鐘時間,將近四十條裝滿了士兵的流風家戰船被砸得支離破碎,或是沉沒,或是還能勉強漂在江面上但已經失去了活動能力。   江面上漂滿了梟水逃生的流風家士兵,呼救慘叫聲不絕於耳,運送增援過江的流風家戰船竟無一能靠岸!   敵人後援被斷絕了,紫川家士氣頓時大振,更多的士兵潮水般嗷嗷直叫著攀上了堤壩,越戰越勇,堅不可摧的流風家防守陣容也出現了鬆動的跡象。   流風家中營指揮使英木蘭眼見不妙,親自赤膊跳了出來廝殺。   英木蘭昔日是流風家元老重臣流風路的衛隊長,流風路死後,他順理成章地投到了流風霜部下,短短兩年時間,他從少校軍銜的衛隊長升到了少將級的師團長。   此人對流風霜的忠誠有如傳說般神奇,他的雙刀絕藝更是高明,是流風軍中出名的高手!   此刻,他手持雙刀遙遙指著紫川秀:「我是流風中營指揮使英木蘭少將!紫川家將軍,與我決一死戰吧!」   剛才紫川秀一刀殺四人的情形他也看到了,他自度不是對手,但是為了振奮流風家士卒的士氣,即使拼了老命他也必須將紫川家的銳氣給壓制下去。   主帥如此豪勇,流風家士卒齊齊振奮精神,所有人都望著紫川秀,只見他微笑著揮手,道:「放箭!」   話音剛落,遠處弓箭手一箭將英木蘭射得倒飛了出去,幾個流風家士兵連忙出來把英木蘭拖入陣中。   對這種毫無武德的卑鄙手段,流風家士兵氣得哇哇直叫,大罵:「紫川家卑鄙無恥!比武不勝,暗箭傷人!」   紫川秀背著手悠悠然向後走,笑得開心無比。   在戰場後方,這本來是一個步兵陣地,但步兵已經全部投入近身戰了,本來空蕩蕩的陣地上如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兩百多架投石車,大批身著憲兵制服的警衛正在警惕地巡視著。   這時,從前線方向走來一員軍官,他快步朝投石車的陣地走去。   憲兵上前攔截:「站住了!這是機要陣地,等閒人不能進入!」   那軍官找出條手巾,把滿頭滿身的汗水、泥漿、血痕擦掉,隨著肩章上的金星一點點出現,憲兵們嘴張得老大,失聲叫道:「統、統領大人!」   紫川秀和氣地說:「我是紫川秀。諸位辛苦了,請問是哪個部隊的?」   「稟告大人,我們是監察廳特種一0一憲兵團的,屬於機密部隊。」   「我想見你們的部隊長官,可以嗎?」   「是!請大人您稍等!」   過不到兩分鐘,一個穿著黑色軍法官制服的軍官快步朝著紫川秀跑來,遠遠地叫道:「大人,紫川大人!又見到你了,真好!」   那軍官身材矮小,紫川秀依稀覺得他的聲音有點耳熟:「呃?我們見過面嗎?你是……」   「我是吳旗本啊!吳旗本!大人,您不記得我了嗎?」   紫川秀一臉的茫然,吳旗本低聲說:「我們代號七七七。大人,您不記得了嗎?您和監察長大人視察過我們的。」   那個有著明亮圓月的深夜,那個隱藏在密林深處的神奇所在,有著超越當今科技水平的高級兵器,神奇得似夢似幻。   紫川秀深呼吸一口氣,怎麼可能忘記呢?就在那晚,自己與帝林拔刀相見,從此分道揚鑣。   紫川秀定定神,看著眼前瘦小的吳旗本,果然認出了他。   現在他一身黑色的軍法官制服,紫川秀覺得,還是那晚一身油污的他更適合,他的氣質更似技術人員而非軍隊將領。   他握住了吳旗本的手:「啊,是你,我認出來了!」   「大人,我們也是盡快趕過來,但是沒想到到這裡還是遲了一步,您已經和流風霜打上了,我們沒誤您的事吧?」   「沒有,一點沒有!你們來得很及時,可立大功了!你們打垮了流風霜的艦隊,阻止了她過江!今天的勝利,你們是首功啊!」   面對紫川秀的誇獎,吳旗本有點侷促不安,他摸著腦袋:「大人,您過獎了呢!是帝林大人派我們過來的,他說,您在這裡阻擊流風霜,我們一0一團也許會能派上用場——果然給他說中了呢!」   「是帝林派你們來的嗎?」想起那個冷峻的高挑身影,紫川秀心頭似酸還苦,說不上什麼滋味來。大哥啊,我又欠了你一筆。   河的西岸,站在岸邊堤壩上,一個白衣的纖細身影在風中微微顫抖,衣袂迎風飄蕩。   「公主殿下,東岸向我們喊話說急需增援!」   「公主殿下,多倫艦隊請求撤出戰鬥!敵人打擊太猛了,艦隊無法再堅持了!」   「公主殿下,英木蘭將軍中箭受傷了!無人主持東岸大局,請公主殿下下達指令!」   探馬一波接一波地回報,帶來的都是壞消息。流風霜指節都捏得發白了。   她回頭環視眾將,淡淡說:「這一仗,我們怕是要輸了!」   將領們黯然失色。大家都有這個念頭了,但對流風霜不敗的信仰卻使得他們不敢相信。   縱橫大陸不敗的公主殿下,終於在朗滄江漫結束了她不敗的記錄。想到那曾經的輝煌和光榮,所有人都有種如在夢中的感覺。   近衛隊長姬文迪說:「公主殿下,我軍主力未動,不過是前鋒受了挫折,不能算輸!何況,敵人的投石車太犀利了,非兵力所能抗衡。若是我們也有同樣的武器,我們絕不會輸的!」   流風霜淡淡說:「輸了就是輸了,哪裡還找這麼多理由?對方也是優秀的將領,輸給他並非恥辱。不要再往對面送人了,現在要緊的是把在東岸的人接回來,不能把他們拋下不管!尤金中將!」   一個身形魁梧,身穿流風家淺藍色水軍制服的中年將軍越出入眾:「公主殿下!」   流風霜沉重地凝視著他,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目光中無聲地流露出愧疚和痛心。   那員中年將領眼睛濕潤了,他堅定地說:「殿下,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們水師是損失很大,但我們一定會堅持把對岸的陸軍弟兄接回來!哪怕最後一艘戰船被砸光了,我們就用艨艟艇,用舢板——怎麼樣也好,我們水軍一定會把他們接回來,請殿下放心!」   他肅然行了個禮,轉身大步跳上了戰船,嘹亮的口令聲傳遍了江面:「水軍,全艦隊挺進!」   旗手做了信號,冒著如雨的矢石雨,成百艘戰船齊齊調轉船頭,向河東岸撲過去。   這是一段視死如歸的路程,頭頂石落如雨,更有無數的火箭飛過來,暴雨將至,天空烏雲密佈,漆黑的天際下,流風戰船一艘接一艘地在江面上被點燃,被打翻,粉碎,沉沒。   流風家水師英勇奮戰,冒著巨石和箭雨拚死往對面開,但他們始終還是沒能完成任務,堤壩上面已經出現了潮水般的黑色身影,紫川家的軍隊已佔領了灘頭登陸陣地,流風家過江部隊的退路被切斷了!   看到這一幕,流風霜心如刀割,她低聲說:「罷了!通知水師,撤出戰鬥吧!他們已經盡力了,錯在我——是我指揮不當,損折了水師的精銳。」   不必望遠鏡,肉眼就可以看到了,紫川家牢牢地佔了上風。   流風家士兵組成的紅色方陣已經被壓制下了堤壩,四面八方都是黑色、綠色制。   服的紫川軍,那情形,黑色的***猶如一條毒蛇,兇猛地把一隻紅色的青蛙綁在了中央,儘管那青蛙還在拚命地掙扎,左衝右突,不時還能在毒蛇身上抓出幾條血痕,但大局已定了,毒蛇已經張開血盤大口,即將把青蛙一口吞噬。   「對方到底是哪路部隊?」   「大人,已經從俘虜處查清楚了,對方是紫川家的黑旗軍!」   「黑旗軍?」   一個名字掠過腦海,流風霜的輕聲感觸:「又是他!」   「殿下,」   「黑旗軍統領紫川秀雖然無賴貪婪,名聲很壞,但他至少不是帝林那種濫殺俘虜的殺人狂。繼續頑抗毫無意義了,通知對岸部隊,如果對方接受,他們就降了吧!」   流風霜淡淡地說,左右將領黯然淚下。   「什麼!」英木蘭一把揪住梟水過來傳令的士兵,眼睛裡冒著火焰:「你說的什麼,再說一遍!」   「將軍,公主殿下傳令,抵抗已經無意義了,她命令你們立即放下武器!」   「不可能!你假傳軍令,我殺了你!」不顧胸口的箭傷,英木蘭掙扎著爬了起來要摸刀子,傳令兵卻鎮定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紙來。   看著那熟悉的字跡,英木蘭哀號一聲:「殿下!」激憤之下,傷口處血如箭噴。   停戰命令最終還是傳達下去了,副指揮官在劍鋒上頂著一面白色的手帕來回搖晃,數十人同聲高呼:「停戰!停戰!」   看到那搖晃的白手帕,紫川秀鬆了口氣。   「各部隊停止進攻,退開二十步戒備。敵人要投降了!」   就在屍骸遍地的交戰場上,兩軍將士各自退開了幾十步,讓出了堤壩和沼澤中間的一塊較為乾燥的平地來。這就是停戰時的臨時談判點了。   英木蘭被部下們用擔架拾了出來參加談判,對面走來幾個身著深藍色制服的紫川軍官,英木蘭情知是對方的高級將領到了。   他掙扎著要坐起來,一員青年將領快步上前按住他,和顏悅色地說:「閣下身上有傷,不必行禮了。」   他掉頭叫道:「馬上把我們的軍醫叫來,給這位將軍治傷!」   英木蘭躺在擔架上無力動彈,看不到對方的面目,但腦子卻是清醒。聽得對方將領語氣友善,他暗暗慶幸,問:「請問將軍尊姓大名?」   「我是紫川秀,是黑旗軍統領。」   「啊,是一位統領啊。」英木蘭低聲說:「我們敗在紫川家一位統領手下,也不算得很冤了。」淚水從他的眼眶裡流出來,將床單打得斑斑點點。   周圍那些傷痕纍纍的流風家軍官們也同樣淚流滿面,有人不出聲地抽泣出聲。   紫川秀輕拍英木蘭肩膀以示安慰:「勝敗乃兵家常事,在下不過僥倖。貴部驍勇善戰,將軍英勇過人,我軍十分欽佩的,奈何將軍武運欠佳,非戰之過。」   雖然是戰勝方,但紫川秀並沒有勝利者的傲慢和盛氣凌人,寬容大度,小心翼翼地維護了對方的尊嚴,這種體貼令得在場的流風家軍官都十分感動。   「紫川統領,十分感謝。敗軍之將不足當禮,我是英木蘭,是在場的最高指揮官,公主殿下東征的中營指揮使,少將軍銜。統領大人,今天所有命令都是我下達的,您怎樣處置我都可以,但請您不要傷害我的部下,他們只是執行我命令而已。   「請放心。」紫川秀的語氣很誠懇,有種令人安心的穩重感:「我軍會嚴守交戰慣例,不會虐待和傷害俘虜。如果有約束不到疏忽之處,請閣下不吝提出。請將軍不必為此擔心勞神,早日把身體養好——請放心吧,紫川秀並非無信之人。」   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誠意,英木蘭心情驟然一鬆,他想轉頭把紫川秀看清楚,但怎樣也抬不起頭來。   最後,他歎聲道:「如此,紫川大人,我軍將士就交託大人您了。傳令下去,全體將士放下武器,接受紫川軍命令——謝謝,統領大人,拜託了……   放下心頭大事,英木蘭心情一鬆,身體驟然一鬆,重重地倒在擔架上,昏迷了過去。   「快叫軍醫來!」   紫川秀站直了身子眺望四野,雷雨即將來臨,天空黑如墨斗。江水茫茫,大地蒼莽。   江面漂滿了一艘又一艘戰艦的殘骸和漂浮的士兵屍首,江水都給染成了深紅色。   江岸堤壩上坐滿了大口喘息的雙方士兵,無論是黑色、綠色制服的紫川家士兵,還是紅色制服的流風家士兵,雙方都累得提不起劍,站不起身,剛才還廝殺得你死我活的對手,現在卻全無敵意地背靠背坐著。   沒有了國籍和軍隊旗幟的分別,在那裡的只是一群「人」而已。   紫川秀轉過身,軍官們齊刷刷地向他敬禮,袖口的金絲紐扣排成了一條直線。   在軍官們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與往常不一般的崇拜。   「你們這是幹什麼?」   「大人,您還不明白嗎?」一個英俊的青年軍官響亮地說:「您是第一個擊敗流風霜的紫川家將領!流風霜十年不敗的戰績在您手上終結了,您將名垂青史!」   「名垂青史?」看著青年軍官激動得脹得通紅的面頰,紫川秀啞然失笑,仰望漆黑的天際,暴雨即將來臨。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七八四年三月十九日的下午三時,朗滄江丹納渡口戰役宣告結束。   這是相隔十一年後,紫川秀與流風霜的首次交手。流風霜攻,紫川秀守。無論是戰略角度還是戰術角度上說,紫川秀都無可置疑地是這場戰鬥的勝利者。   此戰中,流風霜先頭登陸東岸的七千先鋒精銳部隊幾乎無一倖存,死傷四千多人,殘餘三千多人在下午宣告投降。   另外,流風家的精銳水師也在此戰中遭受重創,從此一蹶不振。   儘管取得了勝利,但紫川家的損失並不比流風家少。   流風家戰士驍勇善戰,交戰中,紫川家傷亡戰士四千多人,尤其以紫川秀部下的騎兵部隊傷亡慘重。   但此戰意義絕非數字所能形容,流風霜自從藍城起兵,破加南,破辛加,連下數十城,兵侵如火,勢如破竹,在丹納渡口以前,她從沒吃過敗仗。   這是她開戰以來的首次受挫,流風霜不可戰勝的神話從此結束,紫川軍士氣和信心大漲,鼓舞人心,意義重大。   這一戰,重新確立了紫川家大陸霸主的地位,讓四方諸侯如河丘林氏、遠京流風氏頓生敬畏之心。   斯特林評價說:「丹納渡口之戰,規模雖不大,卻關係到家族國運所在!流風霜在丹納渡口被迫轉入相持,此消彼長,戰局轉而利我,紫川統領力挽狂瀾,功勞巨偉!」   七八四年三月十九日,入夜,大江兩岸都是一片燦爛的營火。十幾萬軍隊隔著朗滄江對峙,心情卻是截然不同。   流風軍遭受了開戰以來的首次挫折,人們的心情就如營地上空籠罩著的那層淡淡晚霧一般,沉重又迷茫。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江東岸的那一片歡騰,營火歡快地跳躍著,營中處處都傳出了歌聲與笑聲。與流風霜交戰十年,紫川家屢戰屢敗,今日首次大挫敵人銳氣,紫川家士兵們歡喜得都不知怎麼形容好了。   紫川秀更是有意要鼓舞這種高昂的士氣,在晚飯時候,他宣佈對一百一十三名作戰勇猛的軍官進行了提拔,參戰的士兵都得到了嘉獎,白花花的銀子當場就發給了士兵們——反正是慷紫川家之慨,紫川秀大方得很。   參戰的部隊今晚可以破例飲酒慶祝,好酒好肉毫不吝嗇地發了下去,酒甕一罐一罐地堆滿了營地,燒好的肥肉用籮筐一筐筐地裝出來,成千上萬人舉杯同聲歡呼:「紫川秀統領萬歲!」場面歡騰熱烈。   恰好也在今晚,在日落黃昏時分,增援部隊趕到了,文河副統領帶著黑旗軍的步兵部隊奔赴丹納渡口與紫川秀會合。   看到營中一片歡騰,文河打聽才知道,紫川軍今天大敗流風霜。   說起今日一戰的精彩凶險,那些參戰士兵口沫橫飛,把紫川秀的勇猛誇得天下無雙,特別是他一刀砍下四顆腦袋的事跡,大家更是說得添油加醋,生靈活現,彷彿個個親眼所見。   文河聽得直叫痛快,繼而又是大大地懊惱,自己一路日夜兼程趕路,還是錯過了這場痛宰流風軍的大戰,他更有點隱隱愧疚,統領竟要親自上陣廝殺,可見當時形勢危急,如果自己能來得更快點就好了。   抱著這種複雜的心情,他來到中軍帳中向紫川秀報到。   中軍營帳中也在大擺酒席,紫川秀正在犒勞今天參戰的高級軍官們,文河進去行禮參見,對自己遲到道歉。   紫川秀並不在意,笑著說:「文河,你到得已經比我預料中快了。不要緊,仗總是有得打的,立功的機會以後有的是!來來,我給你介紹幾位好兄弟,今天的大勝,他們是首功!這位是西北邊防軍的楊寧紅衣旗本,他的部隊是今天廝殺的主力;這位是監察廳的吳濱旗本,他今天也是貢獻巨大——諸位,這位是我們黑旗軍的副統領文河,以前是中央軍的,現在到黑旗軍來了,他是和斯特林一起守過帕伊的功臣,大家應該都知道吧?」   眾將軍道:「久仰久仰,文河將軍的大名我們如雷貫耳啊!快來坐下坐下,菜都涼了,就等文河大人您了!」   文河連忙謙虛了一番,這才人桌坐下。   紫川秀起身舉杯:「為勝利,乾杯!」   「為勝利!」眾人齊齊舉杯,一飲而盡。   由於大家是隸屬不同部隊將領,有的來自黑旗軍,有的來自邊防軍,有的來自監察廳憲兵部隊,平素並無來往,這一場慶功酒便多了感情聯絡的味道。   自然了,主角紫川秀是跑不掉的,大家說得七嘴八舌,大多數都是讚揚紫川統領英明神武。   「今天的最大功臣,非統領大人您莫屬!」   「不敢當,這個不敢當的!」紫川秀連忙謙虛道:「沒有諸位仁兄支持,我一個人能頂什麼用?」   「統領大人,您就別謙虛了!」楊寧笑咪咪的:「今天您策劃得當,佈局巧妙,指揮若定,最後親自上陣,奮勇殺敵,極大地鼓舞了士氣!在座的哪位不親眼看到?統領那刀砍掉了四個腦袋,我軍全都瘋了!若不是您那刀,若不是您身先士卒為全軍表率,即使有投石車助陣,我看我們也未必能這麼輕鬆地拿下這仗啊!」   「那是那是!」眾將軍異口同聲地附和。   歐陽敬插嘴說:「剛才我去看了那個被俘的流風家將軍,是叫英木蘭吧?說起統領的武藝,他佩服得不得了啊,他說他練武二十年,做夢都沒見過這樣的高手,說當年左加明王也不過如此啊!他說了,早知道紫川家有這種高手,打死他也不敢過來侵略。現在他就盼著流風霜早日被打垮,他也好投到統領大人門下做個徒弟——諸位大人,可別說,這些流風崽子們還真有幾個識貨的呢!」   紫川秀抿嘴暗笑,歐陽敬拍馬屁吹得沒邊了。   別人不知道,但他知道,英木蘭對流風霜忠心得要命,他是絕對不會說出「就盼著流風霜早日被打垮」這種話來的。   不過反正酒席上的話,他當然不會跟歐陽敬當真,他笑說:「歐陽今天也表現很出色!你放心好了,你的功勞我記得,答應你的事,絕對不會黃牛!」   歐陽敬大喜過望,起身向紫川秀一個單膝跪地:「多謝大人栽培!」   「起來,快起來!當著這麼多兄弟部隊長官的面,你讓人家笑話我們黑旗軍了!」扶起歐陽敬,紫川秀含笑望向眾人:「諸位大人,啊,尤其是楊寧和吳濱兩位大人,你們一是邊防軍,一是監察廳的,我紫川秀不是你們的直屬上司,提拔不了你們。但我保證,會在奏功折子上把你們的功勞列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埋沒你們的!楊寧,聽說你們邊防軍的白希副統領那個了吧?」   「白希大人在亂軍中失蹤了,還沒確定是陣亡。」   紫川秀一揮手:「管他陣亡不陣亡,關鍵時候離隊,若不是楊寧你指揮得當,隊伍損失就大了。我看,白希這人就算活著,他的出息也有限了。他走了,邊防軍就空出一個副統領的位置來。軍務處斯特林與我有點交情,這點面子他不會不給我的。」   紫川秀說得含糊,但意思卻是再明確不過的。   楊寧聽得心頭怦怦直跳,顫聲說:「大人,俗話說得好,跟著狼狗走吃肉,跟著土狗走吃屎!我們這些賣命廝殺漢,圖的什麼,不就圖跟個厲害又懂好歹的上司嗎?跟著大人您走,我淨是打勝仗,做事痛快!連流風霜這麼厲害的人也在大人手上吃了大虧,這麼好的上司哪裡找去?大人,若是可能,我也不要求什麼陞官了,只求大人您把我調到黑旗軍去當您屬下,哪怕就當個師長我也心甘情願!   一他一仰頭,將酒一飲而盡:「大人,我先乾為敬了!」   紫川秀也舉起杯子飲盡,兩人相視哈哈一笑。   紫川秀轉向吳旗本,柔聲說:「吳旗本,按說今天你是真正的最大功臣,我卻沒辦法提攜你。為什麼呢?原因你大概也知道,你不是一般的軍隊將領,你是受最高層直接掌握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吳旗本憨厚地笑道:「大人,我明白。其實,我也只懂得造機器畫圖紙,真要我帶兵打仗,我是弄不來。有這個位置,我很滿足了。」   紫川秀溫和地望著他,對這個天才的技術軍官,他特別的敬重。   一般人總誤解是君主和將軍們在左右著歷史,但紫川秀卻知道,名將只代表著殺戮,真正推動著歷史和文明進步的,還是千千萬萬像吳濱一樣的科技工作者,他們是歷史背後的真正無名英雄。   紫川秀雙手舉杯:「來,吳旗本,我敬你一杯!」   「啊,豈敢豈敢。統領大人,應該是我敬您的。」吳旗本慌忙站起來舉杯,但紫川秀卻固執地堅持:「不,這杯我一定得敬你!不光是我感謝你,那些活著和死去的士兵,我們全軍將士都要感謝你,整個紫川家族都要感謝你!我先飲為敬了!」   吳旗本激動得熱淚盈眶,顫抖著把杯中酒飲完。   紫川秀又是滿斟了酒,對眾人說:「來,讓我們一同舉杯,預祝早日擊敗流風霜叛軍,恢復和平!」   「正是!」眾將齊齊起立:「有統領大人,我軍定能高奏凱歌!一歐陽敬高叫:「我定要親手砍下流風霜的腦袋!」   紫川秀大搖其頭:「不不不,流風霜是殺不得的,只能活抓。」眾人愕然:「為什麼?」   紫川秀不動聲色地說:「因為我要把她抓來當老婆!」沉默片刻後,營帳中爆發一陣大笑。   將軍們笑得前俯後仰,都說:「統領大人說得一點沒錯!我們大人少年英雄,聽說那個流風霜也是個美女,她配我們大人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酒過三巡,氣氛更加的融洽,大家都已經拋開了上下尊卑不分你我,連大人、閣下都不說了,開口閉口就是兄弟。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家喝得正痛快呢,外面傳來了警衛的通報聲:「報告大人,欽差李清大人親自帶緊急公函過來了!她要求立即求見秀川統領!」   「哦!」紫川秀已經喝得紅暈上臉了,他笑著對眾將說:「帝都這麼快就知道我們大捷的消息了嗎,準是來送嘉獎令的!快把李清請進來吧,讓她當眾宣讀以助酒興!」   大家都興奮不已,只有德龍還猶豫:「大人,我們是不是先把酒席收起來或者出去迎接李清大人?軍中戰時飲酒違例的,被欽差看到了,畢竟不好……」   「沒事啦!整個大營都在作樂,李清不早看到了,哪裡瞞得過去!」紫川秀笑道:「我們剛打了勝仗,李清不是那種呆板的人,這點小錯不會計較我們的。快把清大人請進來,說不定她還要和我們喝兩杯來慶祝呢!各位兄弟,來的可是總長身邊的近臣,軍務處斯特林的老婆啊!誰有本事把李清這婆娘喝倒,我給他再記上一功!」   於是氣氛更加熱烈,將軍們粗魯地吼叫著:「大人,我們保證讓清大人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正說著,一位穿著禁衛軍制服英姿颯爽的美女大步進了中軍營帳,正是李清本人。   紫川秀迎上去:「清大人,您來得太巧了,今天我們……」   他忽然說不下去了,李清臉上冷得像掛了一層冰。   她冷冷掃過眾將,被她看到的將軍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看著擺置在營帳中間杯觥殘骸的酒席,她眼光寒光一閃,大步上去一掀,酒席整個飛了出去,菜餚汁液美酒滿天飛,筷碗盤碟聲聲碎,楊寧和吳濱兩人閃避不及,被一盤紅燒肉灑了一頭一臉,頗為狼狽。   眾將駭然。雖然軍中飲酒是有錯,但在座人職位最低的也是旗本,這點錯放在高級將領身上根本不算什麼,像李清這般闖帳掀席絲毫不留情面的實在過份了,紫川秀惱怒地叫道:「李清紅衣,您這是什麼意思?」   李清轉過頭來,聲音冷得像冰塊:「紫川大人,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在這飲酒作樂?魔族已經破了瓦倫關,魔族大軍已經入關了!」   「瓦倫被破了?魔族軍已經入關了?」   匡噹一聲,不知是誰手上的碗掉到了地上,一下子砸個粉碎,眾將臉上的酒紅迅速變成了面無人色的慘白。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七章 希望之光 第十七卷 風雨將至 第七章 希望之光   直到多年以後,瓦倫關在七八四年的突然失陷仍是軍史學家津津樂道的熱門話題,無數學者就這個題目發表了長篇累牘的研究、心得、思考、探索,他們發表了數目駭人的論文,賺得了不計其數的稿費,有人甚至還成了權威。研究深入到了這個程度,連當時魔族參戰的每個小隊長姓名都被考究出來,就連魔族軍統帥雲淺雪的內褲顏色都逃不過歷史學家的火眼金睛,但最大的問題依舊是無解:三百年來固若金湯的瓦倫要塞,為什麼一夜之間在魔族並不算特別強大的兵力面前突然失陷?   專家們眾說紛紜,有幾點達成了一致意見的:   一. 魔神皇的雄才偉略造就了戰略上的優勢。開戰之前,魔族軍大造聲勢,氣勢洶洶地   宣稱要報復遠東人對凌步虛軍團背信棄義的襲擊,雄兵二十萬猛攻特蘭要塞,這曾讓遠東緊張了好一陣,但結果卻發現是雷聲大雨點小,魔族兵只開頭打了一陣,然後就光圍城,不進攻,圍城也圍不嚴密,遠東很輕鬆就能給特蘭城中輸送補給,根本達不到圍困的目的。   到最後,兩軍連交戰都免了,魔族兵整天就忙著曬衣服和被子,陣地上到處是花花綠綠的衣裳和被子。守城的半獸人兵很認真地問:「他們不肯走又不進攻,莫非想等我們老死了好接收城池嗎?」   仗打到這份上就近似無賴了,像兩隻脫毛賴皮狗在咬著骨頭比耐性。儘管遠東統帥部還在再三強調不要放鬆警惕,但部隊還是放鬆了很多,尤其是地方上的民兵和守備部隊,聞知前線軍情並不緊迫,他們乾脆就地解散回家種田去了,統帥部也無可奈何:預備役部隊是不拿薪水的志願兵,軍方沒有理由強迫他們留下。何況春耕關係一年收成,儘管收到了紫川秀從內地送來的大批糧食、藥品和武器,但遠東本地的糧食產出也是很重要的。   帝林後來感慨說:「可惜當時紫川秀並不在遠東。以他的精明,定會發現魔族的動向很不自然。他絕對不會像羅傑那個呆瓜這麼簡單地被欺騙的!」   在所有人都被特蘭要塞前持久漫長的戰事吸引時候,魔神皇已經把目光投向古奇山脈以西遼闊富饒的人類世界了!這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遠東軍隊主力全部集中到了特蘭和沙加一線的東部邊境,內地防守空虛得紙一般薄,用手指一捅就破。更妙的是,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對於遠東這個抵禦魔族戰略性陣地,人類沒有加以重視,沒有派出派軍隊增援薄弱的遠東聯軍。   那場稀稀拉拉的特蘭圍攻戰給世人放出了一個煙霧假相:魔族軍隊戰鬥力很弱!他們傾巢而出,卻連一個小小的特蘭城都拿不下,諸位可以高枕無憂呢!當時遠東統帥部的首領白川、羅傑和明羽等人雖然也是很善戰的將軍,但出於經驗和天分上的欠缺,他們缺乏一種能從全局戰略考慮的深遠眼光,他們的目光被局限在了戰場上,沒能看出沙場背後隱藏的東西來,這就是他們與紫川秀、帝林等名將的差距所在了——也正是這個原因,黃金時代的優秀將領很多,但能稱得上「名將」二字的卻屈指可數。   被魔神皇所欺騙的並不只遠東統帥部,瓦倫要塞的人類守軍同樣上當了。他們認為自己是絕對安全的,遠東軍抵擋住了他們,魔族還在千里之外呢!   二,人類的處置失當也是瓦倫失陷的重要原因。   在七八三年末帝都的統領會議上,紫川秀統領曾開玩笑說要取消瓦倫軍區,當場遭到了瓦倫要塞長官林冰的痛罵。當然,這只是個玩笑,但也反應了當時紫川家上層的一種普遍心態:遠東收復了,兵臨城下的威脅消除後,瓦倫要塞重要性大減,再沒有七八一年那種生死攸關的地位了。   七八一年,瓦倫要塞駐軍十一萬,全都是紫川家族最精銳的部隊。但到了七八三年年末,得知遠東收復了,為了準備西線的龍騎兵戰役,帝都從瓦倫抽調了五萬軍隊加入到帝都的預備軍中準備派往西線。後來龍騎兵戰役雖然沒能實施,但這五萬人卻沒有歸還瓦倫軍區。   七八三年年末,瓦倫要塞司令林冰副統領被任命為遠東統領,為了表示對遠東軍民抗擊魔族的支持——也為了威懾剛剛收復的遠東領土——林冰帶了八千精銳部隊前往遠東的新首府科爾尼城去接收遠東全境。由於有紫川秀的支持,林冰順利地接手了遠東的軍權,從此坐鎮科爾尼指揮全局,沒有返回瓦倫,那八千部隊也留在了科爾尼。   到七八四年年初,流風霜在西線勢如破竹,連破重城,帝都震驚不已。為了能在與流風霜戰爭中取得數量上的優勢,紫川家再次從瓦倫軍區抽了四萬精銳部隊調往西線。這樣,到七八四年三月時候,瓦倫軍區的實際駐軍不足一萬人,很多都是病弱傷殘,而且沒有大將坐鎮。那座看起來依然雄壯威武的人類第一要塞,實質裡其實早已空虛。   三、魔族軍前線總指揮雲淺雪的奇策則達到了戰術上的出其不意。   魔神皇親自製定了出其不意、長驅直入的宏大計劃,而這個計劃得到了一個再好不過的執行人:駙馬將軍雲淺雪。他既有堅忍不拔的意志,也有孤擲一注以決生死的勇氣。他兼具優秀將領的一切品質:心細如髮,如沙漠蛇一般的忍耐,如冰原狐狸一般的狡猾,但在關鍵時候,他又能如叢林猛虎一般的勇猛!   在王國北路大營統帥古斯塔在特蘭要塞前鑼鼓喧天地折磨遠東人耐性時候,雲淺雪親率羽林軍精銳四萬人,深夜裡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遠東境內。遠東與魔族王國的邊境線漫長遼闊,雲淺雪兵馬的入境沒有驚動任何人。大軍一路過來,不燒殺、不掠奪、不經城鎮不擾民間,偃旗息鼓晝伏夜行,速度非常快。   雖然雲淺雪已經採取了盡可能的措施,但這畢竟是遠東人的地頭,想完全不驚動遠東人是辦不到的。各地民眾紛紛向統帥部報告,說有一支魔族部隊從自己城鄉周邊經過。由於很多目擊者都是根本未經軍事訓練的平民,這些報告大多語焉不詳。開始時,統帥部把雲淺雪的部隊當成了圍困特蘭要塞的魔族大軍所派出的一支徵糧分遣隊,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只是報告越來越多,這支魔族部隊神出鬼沒,速度快得驚人,出沒的地界已經從邊境轉入了腹地行省,統帥部才開始警覺起來:這支徵糧分遣隊也未免太過深入了吧?   半獸人將軍德昆帶著兩個騎兵團隊奉命前去進行武力搜索,但這時候雲淺雪已經從平原轉入了山林,走的是當年帝林為帕伊解圍時走的老路,德昆帶隊沿著遠東大公路追下來,恰好與之錯過了,於是搜索一無所獲。   於是統帥部也把這件事放了下來了:魔族軍生性凶殘,如果真有一支魔族部隊深入內地了,那他們肯定按耐不住的要搞幾次屠殺的。但到現在還沒有遠東平民遭受傷害的報告,統帥部認為,這有三個可能:   一、這是魔族一支迷路的偵察隊,他們兵力不大,不敢搞屠殺;   二、這是魔族的一次詭計,派一支疑兵引誘遠東軍從前線抽調兵力回去。但他們不敢搞屠殺,可見敵人分隊兵力也有限,可以置之不理;   三、這是誤會,各地平民看到的是投降光明王的魯帝或者羅斯所統帶的魔族降軍。   後世常常有人指責了遠東統帥部的玩忽職守導致了那場空前的災難,甚至有人指責這是遠東方面蓄意的引禍水東流,這實在是站著說話不腰痛。當時魔族在特蘭前線陳師二十萬,凌步虛精銳第五軍團對沙加虎視眈眈,前線的壓力非常大。即使這樣,遠東還是從自己少得可憐的騎兵部隊中抽出了兩個主力團進行搜索,已經盡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就在這樣陰差陽錯的誤會下,當七八四年三月十五日午夜,魔族大軍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瓦倫要塞前時候,城頭守軍的震驚程度可想而知了。驚惶失措的執勤哨一擊即潰,黑壓壓的魔族兵潮水般湧過了城堡的外圍工事,無數簡易搭建的雲梯搭在城牆上。事發倉猝,城門控制軍官稍有猶豫,大群魔族兵便裹在潰敗的紫川家敗兵裡衝進了瓦倫城門。這時人類才預感大事不好,不顧還有數百潰兵沒有進城,守城兵推動絞盤要關門,但已經遲了,雲淺雪獨臂揮刀,幾下把那碗口粗的城門吊索砍斷了,城門一聲巨響摔倒地面,再也無法合上了!   成千上萬的魔族兵興奮地發出鼓噪:「城破了!城破了!」魔族兵狂潮黑壓壓洶湧而進,毫無損傷地湧入城內。聞知城頭的鼓噪,城中大將羅加紅衣旗本糾集了三千多人前往城頭救援,卻在途中就遭遇到了魔族的先鋒部隊。看到魔族軍已經入了城,人類軍頓時大亂,還沒交戰就潰不成軍,羅加紅衣旗本在亂軍中戰死,魔族軍順勢一衝,城中的駐軍大營也被破了,魔族與人類在城中進行著激烈的巷戰,城中四處燃起了大火,火焰在黑暗中四處吞噬著房屋,逃難的平民擠滿了大街小巷,慘呼聲不絕於耳。   到黎明時分,城中另一位駐守大將唐恩紅衣旗本用遠東軍校的學院兵和監察廳的憲兵部隊組織了一支敢死隊,兩千多人冒死衝擊魔族本隊,期望能把魔族趕出城去,但無奈兵力實在對比懸殊,唐恩紅衣旗本壯烈戰死,兩千多學院士官生被魔族四面八方團團圍住,無一生還。天色微明時分,魔族大軍穩步推進,逐街逐巷地與人類守軍爭奪,大刀闊斧地掃除城中殘餘的抵抗力量。戰鬥殘酷而激烈,不乏人類戰士捨生忘死的壯烈場面,但結局卻不難想像:四萬魔族精銳部隊掃蕩幾千混亂不堪的人類軍,這根本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當太陽升到了正午頭頂時候,有組織的抵抗全部被粉碎,瓦倫城再沒有人類軍隊的蹤影,只有魔族兵興奮的嚎叫迴盪在城市上空。   本來預料中要經歷一場苦戰才能奪取瓦倫的,不料卻這麼輕易地得手了,雲淺雪喜出望外。傍晚,他站到了瓦倫城最高處的眺望塔上,眺望著要塞西面繁華的人類世界,看著那大地的盡頭,鮮紅的落日冉冉落下。   他興奮地對身後眾將說:「諸位將軍,現在凡是你們目光所至,從日出到日落處,都將成為我王國的疆土!從此大陸將再沒有嘈雜的紫川、流風和林氏,只剩下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聲音,那就是我神聖王國,我神族將成為整個大陸的統治者!   豐功偉業將由諸位開創,三百年後,我們的事跡即將成為傳說!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魔族將領們吼聲如雷。   「塞穆黑林!」高塔下,四萬魔族精兵跟著大吼,刀槍如同樹林一般高高舉起,呼聲震得整個城池嗡嗡撼動。   七八四年三月十五日,鮮紅落日冉冉西下,三百年來捍衛人類的最強防線,瓦倫要塞終於全面失陷。   人類空前的災難到來。   黃昏,夕陽西垂,半個太陽已經落入了遙遙的江面上,軍營上空燃起了晚飯的炊煙。   紫川秀一行人趟過了過膝蓋的泥濘沼澤,爬上了堤壩。江面飄浮著淡淡的薄霧,對岸連綿不斷的流風家軍營攏在一片霧藹中。如事先約定的那樣,對岸傳來了水聲和划槳的聲音,一條雙槳小船出現在江面上。   船靠近了東岸的堤壩,兩個流風家水兵爬上了堤壩。雙方都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對方。   「哪位是要過江的談判代表?」   紫川秀平靜地說:「我是,他們是我的警衛。」   「很好,代表先生,請跟我們上船吧。」軍官們向船上走過去,但水兵們攔住了其他人:「幾位請留步,要上船的只有代表一個人。」   警衛們爭辯起來:「那怎麼行!大人是很重要的大人物,如何能不帶警衛就過去呢?」   「不行!」水兵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對不起,我們接到命令,只能送一個人過去!」   另一個水兵則嘲諷地說:「代表先生,既然您到我們軍中來談判,自然是公主殿下負責您的安全。難道您真的這麼天真,以為帶上這批警衛就更安全了嗎?」   警衛們大怒,但紫川秀制止了他們,他輕鬆地說:「無妨。流風霜元帥的軍譽,我相信。」   他大步跳上了船頭,回頭招呼水兵們:「走吧。」   在有節奏的划槳聲中,船離了岸,駛向霧氣籠罩的對岸。站在甲板上眺望著江水一望無際的流淌,在江水的盡頭,日頭正在緩緩落下,給江面灑滿了紅色的餘暉。   想到即將能再次見到她,紫川秀抑制不住的心情激盪,激動中帶著期盼,那種心情就跟童年時要出發旅遊一般,躍躍欲試。   見面時,她是否嬌艷如初?她將怎樣對待自己呢?她,依舊愛著自己嗎?   他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了:瓦倫關被破,魔族大規模入侵迫在眉睫,自己此行的結果將決定人類的生死存亡,身為家族統領,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自己怎麼都不能成熟一點呢?自己哪裡像個統帥大軍的將領,簡直就是個情竇初開的中學男生啊!   「閣下,我們馬上就要靠岸了,請您站穩了!」   水兵好意的提醒打斷了紫川秀的沉思。船在西岸的渡口邊上靠了岸,有人從岸上架了一把梯子讓紫川秀上來。渡口邊上,二十名華麗的儀仗兵排成兩行,整齊地對紫川秀行了禮,紫川秀還禮,自如地從儀仗兵組成的通道中間走過。   一個身著灰色軍官制服的中年軍官在渡口迎接紫川秀,他自我介紹說:「歡迎閣下。在下蒙那少將,原是遠京衛戍第六師的師長,現於元帥殿下麾下效力。請問閣下尊姓大名,在紫川家中擔任何官職?」   紫川秀笑笑:「在下在紫川家黑旗統領的助理普欣,想與貴國公主殿下會晤,請閣下通報。」   聽到紫川家只派來一個助理來談判,蒙那聳聳眉頭。他擺擺手:「請跟我來。」   跟在蒙那的後面,紫川秀走過了大堤,穿越了一排排的營帳和大隊大隊的士兵。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士兵們團團圍在膏火邊進餐,忽然見到一個身穿紫川家黑色制服的軍官走過來,很多士兵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起身去抄武器,幸虧蒙那喝住了他們:「這是紫川家來的談判代表!」於是士兵們這才怏怏地住了手。   兩人迂迴著通向中軍大帳,能感覺到從四處投來的惡意眼神,從這些目光聚焦中走過真是需要勇氣的。他一路走一路看,雖然是倉促佈置的營區,但營區佈置仍舊十分嚴謹,眺望哨、暗營、攔馬、絆馬繩,防禦設施一應俱全,顯示流風霜軍紀嚴明,營帳之間,巡邏的警戒部隊星羅棋布。周圍的軍營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巡營士兵精氣十足、整然有序;糧草輜重堆積如山,守備森嚴。雖然剛剛經歷了一場敗仗,但士兵們依舊精神飽滿,士卒盔甲鮮亮,刀槍鋒利,精神飽滿。雖挫不餒,敗而不散,這種堅定就是皇牌軍與一般部隊的區別所在了。   看到紫川秀一路過來東張西望的,以一個行家老手的目光專門朝那些營中要害之處不住地張望,蒙那不滿,他提醒道:「普欣閣下,您是談判使節,平時按照慣例,我們對談判使節都是要蒙上眼的,今天我們特意照顧您,也請閣下自重。」   「啊!」紫川秀錯愕,他點頭道:「多承教導了。不知貴國霜元帥何時能見我?」   蒙那淡淡地說:「元帥殿下事務繁忙,未必能親自會見閣下。就由下官與閣下會晤,閣下有什麼要說的,可以讓下官轉告殿下就是了。」   紫川秀立住了腳步:「請閣下務必安排,我有要緊事宜要與元帥閣下親自面談!」   「哦,要緊到什麼程度呢?」蒙那問,眼中帶著譏諷的神情。   紫川秀一字一句地說:「關係人類種族的存亡!」   蒙那一驚,看看紫川秀神色嚴峻不似說謊,猶豫了下,他說:「既然閣下堅持,且讓我去通報試試。」   「有勞了。不過,請閣下務必要說清楚,是黑旗軍統領的助理普欣旗本求見!」   蒙那奇怪:「知道了。」他轉身匆匆離去。   紫川秀百無聊賴地在原地等候,忍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充滿敵意的目光。幸好蒙那回來得很快。他很奇怪地看著紫川秀:「本來殿下是沒空的,但不知為何,一聽到閣下的名字,她就立即讓我立即帶您進去了。不知。。。」   他疑惑地看著紫川秀,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表情,紫川秀裝作沒看到。   通過了幾道戒備森嚴的警戒和檢查,面前出現一個巨大的營帳。他掀開門簾,第一眼就看到了流風霜。   美麗女子端坐案前沉思,在灰色的高級軍官制服外面,她披著一身雪白的披風,眉目如畫,白衣勝雪,美麗耀眼得讓人不敢正視。在她案前擺著一些公文,一把線條流暢的寶劍出鞘一半地斜倚在案邊,劍身上隱隱發出鋒利的黑光,讓人感覺這定是一把殺人無數的上好寶劍。在她腳邊擺著一個香爐,冉冉升起了一縷白煙,帳中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讓人聞之心曠神怡。   佳人與寶劍,美麗與殺戮,一瞬間,這些極端矛盾的感覺卻是如此融洽地呈現在紫川秀面前,那情形實在太美了,他都不忍心出聲破壞這份難得的美好安馨感覺,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可是紫川家的代表來了嗎?」   聽到了門簾響動的聲音,流風霜從容地合上公文,抬起頭,她看到了立在門口的紫川秀,他笑吟吟地注視著自己。   一瞬間,流風霜霍然站起,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彷彿不敢相信似的,她像個天真的孩子般使勁揉眼睛,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不顧儀容和淑女的風範,她一步跳過了台案,把案上的文件踢得滿地都是,毫不遲疑地踩在文件上跑過來,蒙那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了!   「三哥,你來看我了嗎?」   突然,看到了紫川秀身上深藍色的高級軍官制服、衣領上的黑色飛鷹標誌,流風霜猛然站住了腳步,她目光驚疑不定地望著紫川秀,遲疑地說:「你是來。。。」   在這一瞬間,紫川秀對自己的使命起了極大的厭惡感。他平靜地說:「我是紫川家的談判代表,有要事和公主殿下商議。」他移開了眼睛,不看流風霜淒婉的眼神。破壞一個女子對愛情的憧憬夢想,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殘酷了。   流風霜倒退了兩步,苦笑著望著他:「是啊!你是紫川家的談判代表,我還以為。。。」她沒有說下去,默默地低下了頭,剛才那種驚喜和希望的光芒早從眼睛中消失了。   紫川秀默默地看著她,在那些思念的日子裡,雖然相隔遙遠,但想起那個調皮美麗的女孩林雨,紫川秀隨時都有種溫馨暖在心頭,那種感覺,就像冬日裡想起了溫暖的玫瑰。當真正面對她的時候,忽然之間,紫川秀覺得與她之間的距離很遠,很遠。眼前的女孩,既是與自己患難與共的林雨,更是肩負國之重任的流風霜。   蒙那看得目瞪口呆,他乾咳一聲:「殿下,這位是紫川家的全權談判代表普欣,他是黑旗軍紫川秀統領的助理。」   「普欣旗本是嗎?」流風霜明顯地心不在焉:「蒙那,有個事,你能否幫我個忙?」   「願意為殿下效勞!」   「那你出去,幫我看看太陽下山沒有?」   「喔?」蒙那摸不著頭腦,出去張望一陣,回來說:「報告殿下,太陽落在地平線下了!」   「你再幫我出去看看月亮出來沒有?」   蒙那出去又回來:「報告殿下,月亮還沒出來呢!」   「那星星出來了嗎?」   「。。。好像出來了幾顆吧?」   「好!」流風霜一本正經地吩咐道:「那你幫我數清楚,星星到底出來了多少顆,我要精確數字——這關係我軍生死存亡,請你一定要認真對待!」   怎麼也想不到星星的數目如何能關係「生死存亡」,但元帥殿下是天才,她的吩咐一定有道理!蒙那渾身熱血沸騰:「是!請殿下放心,下官一定數清楚!」   蒙那敬了個禮,掀開簾子鬥志昂揚地出去。外面傳來了他粗豪的命令聲:「警衛師全體集合!今天我們的任務是數星星,這是元帥殿下對我們的期待和信任,關係我軍的生死存亡!」   紫川秀和流風霜撲哧一笑,異口同聲地罵道:「這個呆瓜!」   「阿雨,你的惡作劇本領大有進步了呢!」   「這得多謝某人的身教言傳啊!」身邊沒有旁人,流風霜輕鬆了很多:「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你啊!張三哥,你總能出人意料呢!」   紫川秀笑笑:「很吃驚嗎?」   看到他,流風霜明明心裡有很多話,卻不知如何傾吐,想來想去,最後只問了一句最平常的問候語:「你還好嗎?」   紫川秀點頭微笑:「我還好。你呢?」   「我也好。三哥,你的氣色看起來很差,得注意休息。」   紫川秀一笑。千軍呼嘯,萬馬奔騰,伏屍百萬,流血漂槳,天下大勢因眼前的美麗女子而改變,多少歷史風雲大事從她手而出,奪兵權、樹大旗、破雄關,鐵軍橫掃萬里,其中驚險曲折,縱然說個三天三夜也難以言盡,但她卻只有輕描淡寫的三個字:「我也好。」此種境界,已是歷盡繁華重歸平淡了。   靜靜地望著她白皙美麗的臉龐,紫川秀實在難以想像,眼前的美麗的女孩,是叱吒風雲橫掃千里的統兵大元帥。他忽然覺得很難啟齒即將開口的話,自己不就是仗著曾救過流風霜一次,現在要求回報了嗎?這跟個剛砌好了牆就攤開大手要錢的泥水匠有什麼差別?   他沉吟道:「林雨——我是該叫你林雨呢,還是該稱呼您元帥殿下呢?」   流風霜微笑道:「林雨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因為我從小就喜歡雨。三哥,若是您,我喜歡您叫我阿雨。」   「阿雨嗎?」紫川秀輕輕重複了這個名字,笑道:「名字美,人更美。」   流風霜臉上浮起了一抹輕紅,她笑吟吟道:「三哥,我可是一向把你當正人君子的啊!沒想到你也會說這種輕浮話呢。」   兩人相視一笑,頓覺親切不少。流風霜體貼入微,主動問道:「三哥,你這次過來,一定有要緊事說的。如果有我可以盡力之處,請儘管說。」   紫川秀想旁敲側擊迂迴說服,但不知為何,在她面前,自己如簧的口舌忽然變得笨拙無比。最後,他直捷了當地說:「阿雨,我想請你罷兵議和。」   流風霜眉毛輕輕一挑:「紫川家如今佔了上風,為什麼要求和呢?」   「我們佔上風?主攻的可是你啊!」   流風霜一笑:「三哥,都是內行人,何必說外行話呢?如你所見的,我們剛剛吃了一個敗仗,你們已經取得了主動權了。」   紫川秀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若是真如此,阿雨你打算怎麼辦呢?」   流風霜嫣然一笑:「沒辦法,既然到了這個程度,也只好硬著頭皮打下去了。」   她說得很坦誠,也很自信,一點沒有忌諱剛剛的慘敗。紫川秀疑惑地看著她:這像個剛剛經歷了一場敗仗的將軍嗎?她的自信是哪裡來的?   一股寒流從紫川秀腳底下升起:她停留此地,真的是被迫的嗎?朗滄江流域之漫長,流風霜兵力之盛,她難道就這麼笨,就不會分兵在其他地段渡河嗎?與其用攻打固若金湯的堅城帝都,倒不如以逸待勞,從容將敵人主力引過河來。在兩河之間的大片開闊地帶,最是適合騎兵馳騁縱橫。平原交戰,縱然步兵十萬也難當三萬鐵騎衝擊——她打的是不是這個主意?   他正在沉思著,聽到她問:「聽說,這次擊敗我的戰役是由西南統領紫川秀一手指揮?三哥,你在紫川軍中,可認識此人?」   紫川秀摸摸鼻子,苦笑道:「我和他很熟。」   「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紫川秀信口開河:「紫川秀嗎?他身高和我差不多,也有我這麼帥,不過這傢伙是個卑鄙的壞蛋,他從不敢見我——每次見面他都躲進鏡子裡和我對罵。」最後一句話他故意說得又快又含糊,讓流風霜聽不清。他故意說:「阿雨,那個紫川秀啊,大家管他叫鼻涕蟲,不過運氣好巴結紫川寧才升得快。大家都說,他是紫川三傑裡最水皮的一個,純粹充數的。」   流風霜搖頭:「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十一年前,讓我父皇戰敗的人,是紫川秀;十一年後,在朗滄江岸邊擊敗我的人,也是紫川秀。一次可以說是運氣,但巧合一再出現,那就不能再說是運氣了。   他用兵風格獨樹一幟,善於利用外力為己所用,把握時機的本領無人能及,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在最關鍵的地方。這是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無論你把他逼到什麼的困境,他總有辦法反敗為勝。得承認,雖然此人卑鄙貪婪無恥,但確確實實是最出色的名將之一。」   紫川秀啼笑皆非,他都搞不清楚流風霜到底是在罵他還是誇他了。   「我們回到正題吧:紫川家希望與你簽訂互不侵犯的友好協議,而且先前與流風森所簽的所有不平定條約都可以廢除,流風與紫川永為友好鄰邦——你意下如何呢?」   流風霜平靜地說:「請給我一個停戰的理由。不要說為了世界和平!紫川家驕橫了三百年,若是等我們打到家門口了,紫川參星先生才突然想起自己有一顆熱愛和平的赤子之心,那也未免太諷刺了。   我軍將士身負家國之恥,歷經辛苦從多倫湖一路打到了朗滄江,數次擊敗貴國軍隊。現在,貴國的總長殿下忽然說不願打了,還恩賜我們名曰為『和平』的偉大東西,小女子實在不勝感激!是否還需要我們跪拜地上感謝貴國總長殿下的隆恩呢——哦,說錯了,應該說是皇帝陛下了!紫川家的領土遼闊無邊,但看來還是容納不下紫川參星陛下的大屁股,非得改個帝國皇帝的寶座他才舒心!戰爭不是遊戲,不是參星老頭想玩就玩,不想玩說一聲就可以結束的!」   聽著流風霜尖酸地臭罵了一通,紫川秀聽得心情大爽,若不是礙於自己的身份,他簡直想跟著流風霜一起痛罵了。   「阿雨,並非為了紫川參星,也並非為了紫川家。」紫川秀凝視著她,認真地說:「我是為人類請命而來,請你罷兵息手吧!」   「為了人類?此話怎講?」   「三天前,魔族已破瓦倫關。」   即使以流風霜的鎮定自控也不禁悚然動容,猛然站起來:「瓦倫關被魔族破了?怎麼可能?」   紫川秀苦笑:「我也希望這是個笑話啊!可惜,這個消息已經被證實了。瓦倫關於3月15日被破,魔族軍已經出關了。」   紫川秀也沒有費力去解說這次災難的嚴重程度,流風霜當然明白瓦倫關被破的可怕後果。三百年前,魔族的入侵導致了強大的光明皇朝滅國,今天,魔族大軍再次卷地而來,四分五裂的人類能否抵禦這場災難?   「阿雨,魔族軍勢強大,失去了瓦倫要塞的庇護,紫川家勝算並不大。若你再這時候再對帝都進攻,紫川家必亡。這已不是紫川家一國的事了,這關係人類文明傳承的生死存亡,若我們在此時還不能團結,不需十年,作為一個整體民族,人類將在西川大陸上銷聲匿跡。」   幾乎在紫川秀話音剛落,流風霜立即說:「好,我答應你!」   「啊?」   「我同意停戰罷兵,立即與你簽協議。」   吃驚地望著流風霜,紫川秀歎服:「很多男人買盒牙刷也要討價還價一個星期呢,何況是這樣的軍國大事?卿眨眼間就能做如此決斷,實在是蘭心慧質,剛毅果斷!」   魔族大軍潮水般西向,紫川家若倒,四分五裂的流風家絕不能倖存。形勢已經變了,一個強大的紫川家是必要的,它可以作為流風家抵擋魔族侵擾的戰略屏障。幾乎瞬息之間,流風霜已做出判斷,乾脆利索,如此的果敢明斷竟出自一個女流,不知讓多少鬚眉男兒汗顏。   流風霜笑道:「三哥,你過獎了。如果去買盒化妝品,我也會討價還價的。停戰協議帶來了嗎?」   紫川秀在口袋裡抽出一份文本:「這是我事先擬好的條款,你看合適嗎?」   流風霜匆匆瀏覽了一下,微笑道:「協議只是讓大家有個簽字的地方,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她拿起筆簽下了自己名字,吹吹墨水。   「十字軍什麼時候退軍呢?」   「一個星期,可行?」   「阿雨,我實話實說,你的兵一日不退,黑旗軍就一日不能向東開拔。若你真拖一個星期,這仗也不用打了,大家齊齊投降魔族喊塞穆黑林好了。」   流風霜抬起頭來:「真的這麼嚴峻了嗎?三哥,你給我一句老實話,紫川家能不能堅持住?如果不能,能堅持多長時間?」   「瓦倫要塞失陷,我們與遠東失去了聯繫。情況不明,不好下判斷。能堅持多久,這個只有老天知道了!」   「這樣啊。」   流風霜把協議在手中無意識地翻來翻去,過了好一陣,她突然對紫川秀說:「陪我出去走走,可以嗎?」   「那是我的榮幸。」   流風霜換上了便裝,兩人漫步出了營帳,上了大堤。   日已西垂,江面上波光粼粼,隱留著落日最後暗紅的餘暉。回首望去,流風家大軍營地已全部隱藏在黑暗中,連綿數里的巨大營地彷彿一頭潛伏的巨獸。   不知何處傳來了了悠長的笛號聲,兩人不出聲地傾聽著。   流風霜神情蒼然,遙遙望著營地中星星點點的膏火,她心頭充滿了愧疚和失落。   從多倫湖打到了朗滄江,犧牲了多少戰士,最後卻在距離帝都不到兩天的路程上功敗垂成。如何去面對那些征塵僕僕的將士們呢?如何跟他們解釋,在他們捨生忘死地奮戰之時,,他們的統帥已私下與敵人達成了協議?   瞧出了流風霜心思,紫川秀安慰說:「公主,不必難過。你挽救了整個人類,挽救了文明世界!」   「但我卻背叛了我的祖國!」流風霜低聲說:「我無顏回見將士們!」   「阿雨,你並沒有背叛祖國。你為流風家族贏得了獨立權和平等待遇,目的已經達到了,沒有必要再讓人類的精銳部隊自相殘殺了。」   流風霜仰起了頭望著他,焦躁地搖著頭:「三哥,你並非當事人,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我,我很怕!你有過那種感覺嗎?就好像一個人在漆黑不見五指的深夜裡走在萬丈深淵的懸崖邊上,不知道前路在哪裡,也不知道道路在哪裡,只覺得到處都是危險,到處都是陷阱!你明白嗎?」   一瞬間,紫川秀突然理解了流風霜的心境。   遠京已經投降了,流風霜是流風家碩果僅存的最後戰士了。她孤獨一人,伴隨她身邊的,只剩下一面白地藍字的流風家戰旗。她惟有撫摸著那面戰旗,遙想著流風世家昔日的輝煌,孤獨地戰鬥,而她的敵人包括了帝都、遠京和河丘。她孤立無援,看著身邊戰友一個接一個凋零死亡,在一場注定要失敗的戰爭中奮戰,直到最後死亡。   自己和她命運驚人的相似,為了紫川家,為了紫川寧,自己也是在孩提之年走上戰場。但自己還算幸運,有哥應星、左加明那樣的溫厚前輩可以依靠,有斯特林、帝林等摯友給自己支持,還有摯愛的女孩給自己心靈上的安慰。   而她,什麼也沒有了。   誰都知道她是當代的最強名將,她的孤獨傷心痛苦彷徨,有誰能知?   無論如何了不起,她畢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女啊!難以想像,一個弱質女子竟能承受如此重負卻沒有崩潰!   紫川秀默默地望著她,目光中無聲地流露同情。看到那溫柔的眼神,堅強的女戰神終於崩潰。她情不自禁地哭泣出聲:「我真的很怕啊。。。爸爸不在了,叔叔也不在了,哥哥們在自相殘殺,他們投降了紫川家,流風家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也知道,我這點兵馬是滅不了紫川家的,但是流風家只剩我一個人了,我必須得撐起這桿大旗來。。。大家都相信我,大家都追隨我,我卻不知道該往哪走,還得裝出什麼都很有把握的樣子了。。。我好累好苦,卻沒人知道,大家都在問我怎麼辦,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 她嚶嚶地低聲哭泣。   紫川秀輕輕地攬她入懷,溫柔地撫摸著她柔順的頭髮,聞著女孩子那清新的髮香,他輕聲說:「傻丫頭。。。都過去了,不要怕,一切都會好的,不要怕。」   想起了遠東那次災難性的兵變,紫川秀輕聲說:「追求和平往往比發動戰爭需要更大的勇氣,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士兵暫時不能理解你,那麼,日後他和他的親人會感激你的,你沒有讓他無謂地戰死在異國他鄉;如果能在這次災難中倖存下來,全人類都會感激你,在危急關頭,你表現了一個人類將領高貴的品質。」   「不是為了人類,更不是為了紫川家。」在紫川秀懷中,流風霜聲音低得像蚊子哼:「所有一切,只是為了你啊!三哥,你親自前來,我無法拒絕你的要求啊!我是個自私的壞女人。」   紫川秀默不作聲,他實在無法面對流風霜那雙深情的雙眸。他也知道,流風霜能夠這麼爽快地答應停戰,與她對自己的真摯感情是分不開的。佳人對自己情深意重,為了自己,她甘願放棄家國大業。   晚風在江面呼嘯,吹過身旁,兩人衣衫迎風飄舞,習習響動。   「停戰以後,你的部隊就要向東開拔了吧?」   「嗯。」   「魔族軍凶殘驍勇,你要保重啊!上陣記得穿好盔甲,不要逞英雄。」淡淡的語氣,卻掩不住流風霜那份關切的情懷。   「我知道的。你也要小心,我聽說流風森這人,打仗他不行,搞陰謀詭計他最拿手,你要提防他。」這次流風霜進攻紫川家□羽而歸,威信大受打擊,紫川秀很擔心,流風森會借此機會趁機剷除她。   流風霜淡淡一笑:「他奈何不了我。三哥,打完了這仗,你有些什麼打算呢?」   紫川秀沉默良久,好久才說:「這是最後一戰了。如果能順利把魔族趕回去,無論紫川家也好,流風家也好,都需要休養生息——甚至就連魔族也需要休息。起碼二十年以內,人類再無戰事。我也累了,也需要休息。打完仗,我會找個伴侶結婚的。」   流風霜一驚,從紫川秀懷裡掙脫了出來,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   紫川秀淡淡一笑,把目光投向了波光磷磷的江面。   「好啊!」流風霜強笑著出聲,只是聲音啞得自己都不敢聽了:「是哪家小姐這麼有福氣,能蒙得張阿三先生垂青呢?」   「她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子。」紫川秀淡淡笑道:「我還沒向她求婚,只怕自己配不上她,更怕她拒絕。」   「哦?真的那麼優秀嗎?」   「她門第高貴,出身大陸歷史最悠久的貴族世家,美貌無雙,氣質優雅。但她並不以此為自傲,她驚才絕艷,立志要成為一代名將,自幼投身沙場,用兵如神,屢破強敵,被稱為自雅裡梅之後最強的人類名將,縱橫十年不曾一敗。更難得的是,為了大義,她毫不貪婪權勢榮華,公而忘私。如此優秀女子,那是人間一朵奇蕾,無論才華、家世、容貌、品質,我都遠遠不如她,你讓我如何不擔心呢?」   紫川秀笑吟吟地轉過臉去望著流風霜,後者雙頰早紅得像蘋果一般了:「阿雨,我想向她求婚,但又怕她拒絕,你說我該不該出口呢?」   流風霜臉上飛起了兩朵紅暈,不敢與紫川秀灼灼目光對視,她連忙移開了眼睛,望著江面不出聲。很難得的,在這位馳騁沙場的當代名將身上能見到這般動人的小兒女神態。   他笑吟吟地逼問:「阿雨,你說,我該不該出口呢?」   她紅著臉低聲說:「那是你的事了,我怎麼知道!」   紫川秀一面正經:「阿雨,你是我的好朋友嘛,好朋友就該這個時候幫我參考的啦。。。」   「你壞死了!」流風霜捏起粉拳,使勁地敲打他:「哪裡有這樣逼人家女孩子的!」   「救命!你再不停手,我就要被打進江裡面去了!」   「哼!淹死活該!」   一時間,兩人紅著臉都沒有說話,背靠背地站在一起,晚風呼呼地從身邊吹過。流風霜輕聲說:「三哥,你壞死了!你以前一定用這種花言巧語騙了不少女孩子上當吧?」   「確實不少呢。有高家莊的高小姐、李家宅的李姑娘、黃家村的黃二妞。。。」   「壞蛋!不跟你說了!」   靜了一會,紫川秀輕聲說:「阿雨,你覺得,她會不會答應我呢?」   過了一會,身後傳來了輕微的顫聲:「你還沒開口求呢,人家怎麼知道會不會答應?」   「若是我開口。。。」   「你只管開口求就是了。」   紫川秀轉過身來,用力地抓住了她肩頭:「阿雨,嫁給我吧。」   「啊!」儘管早有準備,但他這般毫無遮掩地赤裸裸地出口,還是讓流風霜羞愧難當:「你太急了,人家一點準備沒有呢。。。」   「不要準備,你只管答應了就是了!」   「但你是紫川家軍官。。。」   「打退了魔族,估計戰爭已經結束了吧?我會辭職的。」紫川秀笑得燦爛無比:「說老實話,我當官不是很廉潔的,攢了點錢,如果你要的彩禮不是很多的話,我說不定能湊齊的——我說了,彩禮太貴了我娶不起的啊!」   流風霜頭腦一片眩暈,只知道一件事:他是在向她求婚,他真的在向她求婚了!多少次夢中憧憬的場景出其不意地成為了現實,她喜極而泣,淚水流個不停:「哪裡有人這樣向人求婚的啊?」   「你答應了?」   「不。」林雨擦乾了眼淚,堅定地搖頭:「正如你不肯跟隨我過去一樣,我同樣對流風家負有責任。」   「是嗎?」紫川秀黯然神傷,他苦笑道:「是啊,畢竟還是太勉強了啊!」   「但等安定了流風家的形勢,我會盡力促成兩國之間的和平,那時候我就辭職前來投奔你。」流風霜俏皮地眨眨眼,巧笑嫣然:「不過,除了打仗,我什麼都不會,你可要養我的喔!」   「啊,這個很麻煩了。」紫川秀苦著眉頭:「我也是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會,將來我們會被餓死的呢。。。要不,我們就不要結婚了吧?」   「你敢拋棄我!我揍你!」   「對了,」嬉戲吵鬧之後,突然想起一件事,流風霜調皮地問:「請問,小女子可有榮幸得知我未來夫君的姓名?」   「咳咳!你可聽好了,你未來夫君可是個大大有名的人呢!」   紫川秀整理下衣衫,正容一鞠躬:「紫川家統領,黑旗軍司令長官紫川秀參見元帥殿下,失禮之處,請多包涵。」   「啊!」流風霜失聲叫道:「你就是紫川秀!就是。。。」   「就是當年擊敗你父親的那個紫川秀,那個貪婪無恥卑鄙的傢伙。」紫川秀苦笑:「你若是悔婚的話,現在還來得及呢。」   「想得美呢!」呆呆地望著他,流風霜「噗嗤」一笑:「不管你是什麼人,我嫁的是張阿三先生,跟那個惡棍紫川秀沒什麼關係。天荒地老,我絕不反悔!」   「海枯石爛,我也不反悔!」紫川秀突然想起一件事:「另外,有件事要拜託你的,請不要再往紫川寧家派殺手了。她畢竟是我義父的唯一親生骨肉,我不能眼睜睜看她遇害的。」   流風霜秀眉上挑,杏目圓睜:「你為什麼為她求情?當年你那麼拚命地保護她。。。老實交代,你跟她是什麼關係?你說喜歡過的女孩子,是不是就是她?你已經有了我了,心裡怎麼還能有她?」   紫川秀大叫頭痛,這才明白一件真理:無論如何英名睿智神武明斷,女人畢竟是女人,要女人不吃醋真是件不可能的事。他連忙好說歹說地把她騙了下去,其中當然不乏無恥吹捧之詞,例如你是天上一朵雲,紫川寧不過地上一根草,除了你之外,其他人在我心中統統不過浮雲耳,不足掛齒。肉麻話說多了,連他自己都感覺面上發燙,偏是流風霜聽得津津有味,吃吃笑聲不絕。   紫川秀不得不感歎:女人啊,無論多麼精明強幹都好,一旦落入戀愛她們就會變得蠢了,會被這麼輕易的花言巧語所欺騙。   「紫川統領,有個事可能涉及到軍事機密,你可否告訴我呢?」在離別的時候,流風霜突然出聲問:「在渡口戰役中,你並沒有預料到投石車部隊會參戰。那在你原先計劃中,你如何應對我軍的攻勢呢?」   紫川秀淡淡一笑:「阿雨,你可注意到,你軍所駐地為河岸邊的低窪地形?」   「這又如何呢?難道。。。」她眼裡突然露出恐懼之意,摀住嘴說:「難道?」   「正是。」紫川秀指著上流的江面:「我軍已在上流派遣了一支小分隊。只要接到大營中煙火信號,小分隊將立即掘開大堤,江水洶湧衝擊下來,將你十幾萬大軍淹成魚蝦。這是天地之威,無論如何強悍的軍隊也無法抵擋的。」   「啊!」想到江水洶湧滾衝下來,十幾萬無敵鐵軍在水中呼救掙扎的場面,流風霜打了個冷戰。她望向紫川秀:「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還有這般可怕的戰術。既然當時有這麼好的機會,能不損一兵一卒破我大軍,你有五天的時間,為什麼不實施呢?」   「此法殺戮太過,有傷天和。大堤一旦決口,受害的並非單單你的大軍,下流十幾省都將被洪流所淹,其中更有產糧的數個大省,一旦受害,人類將陷入饑荒中。爭霸勝負轉眼過,但我們卻不能不顧忌人類的整體利益,無論誰得天下,我們總得為子孫後代留下點東西。這種戰術太恐怖了,我不敢用。」   望著波濤洶湧的大江,流風霜沉默良久。好久,她感歎說:「破了我的大軍,你就是當之無愧的紫川家第一重臣,人類最耀眼的第一名將,留名史書,名垂千古。榮耀、權勢、榮華都放到你的手邊了,你真的一點不動心嗎?」   紫川秀笑笑:「你說的,我根本沒想過。人類內部殺來殺去,殺得再多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何況,想到你就在對岸的軍中,我也不忍心。」   看到他一面坦蕩,目光平靜,流風霜歎氣道:「胸襟坦蕩,視名利如浮雲,思慮深遠,顧全大局,那才是真正了不起的當代第一名將。阿秀,我不如你。這一仗,我真的輸了,輸得心甘情願,心服口服。謝謝你手上留情,讓我軍將士活著還復故土。   紫川統領,請將我的話轉告貴國上層,雖然紫川與流風兩家歷年征戰不休,但我們畢竟同屬光明帝國後裔,同屬人類一脈。如今紫川家抵抗魔族,如若戰事不利,我們願意開放邊境接受貴國政府入境避難。」   紫川秀肅容道:「我謹代表紫川家政府感謝公主殿下美意。我們面臨殘酷的衛聖戰爭,若有必要,懇請公主看在同為人類同胞份上對我國伸出援手!」   流風霜一口答應下來:「身為同胞,自然義不容辭!」   紫川秀大喜,一把握住了流風霜的手:「阿雨,你實在太好了!」   眾多流風家軍官大嘩,流風霜紅著臉,低聲說:「快放手!」   紫川秀才意識到自己忘形了,這裡是眾目睽睽的公共場合,他連忙鬆開了手,向四周訕笑道:「呵呵,誤會,呵呵,誤會!」   沒有人笑,所見到的都是充滿殺意的目光,紫川秀打了個冷戰,流風霜連忙出聲:「使者先生,請跟我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直到走出很遠,紫川秀還能感到背後投來針刺似的目光。紫川秀噓口氣:「嚇死我了!差點以為就要死在那了!」   流風霜似笑非笑:「某個輕浮傢伙應有此報呢!不要以為答應你了就可以肆意輕薄人家,否則,哼哼!」   想像自己未來老婆在一個師的武裝騎兵護衛下入洞房的情形,紫川秀大感頭疼,冷汗直冒。儘管二人依依不捨,但離別時刻還是到來了。流風霜送紫川秀一直送到了渡口邊上,一艘戰船已經在準備運送紫川秀過江了。   兩人相對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不覺黯然神傷。紫川秀在流風霜唇上輕輕一吻,轉身欲走,流風霜卻在身後叫住了他:「等下。」   她追上來,脫下了身上白色的披風斗篷,溫柔地替紫川秀繫在肩上:「這是我一直用的披風。你想我的時候,見此披風,如見我。」   輕輕撫摸著披風上柔和的絲路,聞到披風上傳來的淡淡一股檀香味,紫川秀心神一蕩。「阿雨,我發誓定會如保護自己眼睛一樣保護著這個披風的!魔族哪怕有一根手指沾到了它,那他就得倒霉了!」   「我不要披風,我只要你平安回來。給我千金一諾,無論遇到什麼樣的艱難危險,你都要活著回來見我!」   紫川秀凝視著她的眼睛:「我保證,前途無論如何艱難,我都會活著回來與你重逢。」   流風霜喃喃說:「我等你,我永遠等你。」   他轉身跳上了船,戰船離岸起航向對岸駛去,他一直站在船尾與流風霜靜靜地對視著。直到他挺拔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濃黑的夜幕裡,白色披風在江面上只剩下一個小點,最後漸漸模糊朦朧。   心愛的人消失在蒼茫遠方,為了保衛人類,他將奔赴沙場,可能從此不再生還。想到這,流風霜心頭痛得像有把刀子在割一般,她淚流滿面。   突然,她用力揮手,高聲叫道:「回來!回來!」   戰船聽命返回,重新在西岸靠岸。紫川秀跳下了甲板,還沒等站穩,流風霜已經一頭撲進了他的懷抱。紫川秀驚訝:「阿雨,你這是?」   在紫川秀胸前,傾聽著他低沉有力的心跳,聞到他那令人心醉的男兒氣息,流風霜心神俱醉。她喃喃低聲說:「阿秀,你放心去吧!如果你戰死,我定會你復仇,將魔族斬盡殺絕!」她低聲抽泣,淚水打濕了紫川秀胸口的衣襟。   紫川秀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力把流風霜嬌柔的身軀抱緊,再抱緊,一直抱得她喘不過氣來。   在場目擊這一場景的,只有流風霜的近衛隊長姬文迪。看到這對被世所不容的癡情男女緊緊地擁抱,她靜靜地轉過了身子,不知為何,她感覺鼻子有種酸楚的感覺,默不作聲地流出了眼淚。   一顆流星劃過天際,他們的眼神一起投向大江的盡頭,這是個美麗的晚上,夜幕星河燦爛,漫天星光灑滿了江面。   七八四年三月二十日深夜,就在這一晚,衛聖戰爭中人類抵禦魔族的最強大聯盟誕生了,這是被後世稱為「希望之光」的絕代雙驕。在即將到來的災難性的魔族入侵裡,長達三年的艱苦卓絕的戰爭中,紫川秀與流風霜的聯合軍成為人類最後的希望。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一章 人類危機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一章 人類危機   多年以後,當人類回首往事,他們會發現,若是有所謂種族滅絕的危機的話,七八四年的三月無疑是最為臨近深淵邊緣的時刻。D   那年春天悄然降臨大地之際,人類的內戰正打得如火如荼,紫川家和流風家的精銳部隊集結在遼闊的西北大地上廝殺慘烈,懵然不知在遙遠的東方,一股邪惡又強大的力量已經向他們伸出了利爪。D   當得知魔族軍隊攻克瓦倫要塞的消息時,魔神堡一片歡騰,在皇宮正殿裡舉行了盛大的歡慶宴會。D   沒有燦爛耀眼的綵燈,沒有媚俗的金銀裝飾,魔族皇宮以黑色的巨大花崗大石壘疊,   宮殿間林立著巨大的大理石圓柱,柱子間站立著持槍的近衛旅士兵,巨大無比的鐵門吊橋,環繞整個皇宮的護城河。D皇宮顏色基調以黑色為主,雄偉,巨大,樸素,森嚴,肅穆,冷峻——這與其說是皇宮,倒不如說是一座巨大的軍事化堡壘。D   晚宴正在進行中。魔神皇陛下坐在餐桌的首席,巨大的長條餐桌一字擺開去,王國重要的文臣武將們分坐兩邊進餐,除了正在外線作戰的雲淺雪、古斯塔、凌步虛三位將軍外,魔神王國所有的將軍和部族首領都聚集此地了。D   他們分別是:王國第一軍,號稱近衛旅軍團,軍團長雷歐公爵,出身賽內亞族。D   王國第三軍,號稱磐石軍團,軍團長葉爾馬公爵,出身塞內亞族,磐石是形容第三軍頑強善戰,也是形容葉爾馬腦袋之頑固。D   王國第四軍,號稱風暴軍團,軍團長亞哥米,三十三歲的他正值人生的黃金年華,他兩年前繼任王國大族亞昆族的部落首領。   去年,自從王國第二大部族韃塔族挑戰黃金族賽內亞族失敗被滅族以後,亞昆族就取代了韃塔族的地位,成為王國第二大部族。D   王國第六軍,邊疆軍團軍團長溫克拉,出身賽內亞族。D   王國第十一軍,鐵壁軍團軍團長裴瑪公爵,賽內亞族皇族出身。D   王國第十二軍,閃電軍團軍團長蒙汗公爵,和亞哥米一樣,他是蒙族的部落首領。蒙族以出產駿馬和優良的騎兵而聞名。在十五個魔族軍團中,蒙族的騎兵軍團就佔了兩個。D   王國第十三軍,疾風軍團軍團長蒙帝侯爵,出身蒙族。D   王國第十四軍,黑羊軍團軍團長哥達汗,他也是王國大族之一的哥昂族族長。哥昂族人數眾多,但比起王國的其他部族來,他們不喜爭鬥的溫和稟性也是出名的。D   王國第十五軍,七巧板軍團軍團長雷豹侯爵,他是雷族的部落首領。D   第十五軍之所以被稱為七巧板軍團,是因為該軍是由眾多小部落士兵組成的,他們各族的人數都不足以組成一個大軍團,只好拼湊起來組成一個軍團。D在王國軍界,第十五軍以兩個「最」出名:士兵數最多,足足有二十五萬人,戰鬥力也是最差——第十五軍由十幾個部落組成,一個毫無向心力和凝聚力的軍團有什麼戰鬥力可言呢?D   卡頓親王輕蔑地形容第十五軍:「連給茅房送張草紙都信不過他們!」D   魔族貴族們安靜地進餐,他們身上黯色的絲綢在燭光中閃耀著光芒。D歡慶筵席後,舉行了簡單的軍務會議。D魔神皇的發言為整個會議定下了高昂的基調:「瓦倫拿下了,可以認為,人類已經完蛋了!帝都的陷落即日可待,接著是遠京,是河丘!神族的戰士們,去拿下這大好江山吧!」D   將軍們齊刷刷起立:「吾皇萬歲!神族萬歲!」D   講話中,魔神皇把人類世界比喻成一個大餡餅:「要將它分開、撕裂、逐漸吞併!神族的軍隊將完成這一使命!自然,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我們不能輕敵,人類也有優秀的將領和強悍的軍隊,但朕對王國的軍隊有信心!D   「要在古奇山脈以西為神族獲取富饒肥沃的土地,要徹底摧毀人類的軍隊,我們神族才能安全地佔領新領土!要徹底解除人類的武裝,除了神族以外,人類絕不能擁有武器!只有順從於神族的人類才能獲得在新領土的生存權!D   「人類有數億人口,而我們神族即使最大程度動員也只能出動百萬軍隊。鑒於此,我們的將領要善於借助外力,要懂得利用人類內部的矛盾來讓他們自相殘殺,也要善於接納和吸收人類中的不忠份子為我們服務。D   「朕相信,如同雷洪那樣視自身利益高於整個種族利益的敗類,在人類中絕不為少數。在未來的政權中,他們可以充當我們神族的好助手,統治和鎮壓其他的人類。D   「堅決鎮壓一切抵抗和反叛!在新佔領的領土上,應把一切反抗的苗頭扼殺在萌芽中,為達到這個目的,我們不惜處決每一個哪怕是斜著眼看我們的人類!」D   會議是在一片喜氣洋洋的勝利氣氛中進行,魔神皇的第三公主卡丹擔任會議的記錄員。D   後來,這份會議記錄落到了紫川家統帥部手中,隨即被向整個人類世界公佈,作為魔族凶殘野心的又一個有力證據。D   為了解除大家的顧慮,魔神皇當場對即將佔領的人類領土進行了分配。D   帝都以東的十一個省區是首批被瓜分的領土,作為西征軍的主力和攻陷瓦倫的功臣,賽內亞族當仁不讓地獲得了最肥沃的五個行省,其他六個二級行省被蒙族、哥昂族、亞昆族等大族分割了。D   分割過程中,蒙族和亞昆族為達凱行省的土地歸屬起了些糾紛,但在魔神皇的調解下,爭吵很快解決了。D   雖然有些遺憾,但是能得到瓜分,以上部族的首領還是大致心滿意足的,他們一個個笑容滿面。D   另外還有些如剛族、雷族、加林族、冬日族等弱小部族的首領就沒那麼幸運了,第一輪瓜分壓根沒他們份,這十幾個小部族首領眼巴巴地站在外圈,看著大佬們爭吵得熱火朝天卻沒他們什麼事。D   大家你瞅我,我瞅你,臉上堆著尷尬的假笑,肚子裡痛罵。D   幸好,魔神皇是關心人的好陛下。他明察秋毫地看到了小部族首領們的痛苦,善解人意地提   出:「不要傷心呢!大家都有機會的!」他宣佈,賽內亞族將從自己獲得的領土中拿一個省   區出來作為獎品,哪個部族第一個攻克帝都,誰就將獲得這個省份。D   現場氣氛火爆起來,部族酋長們喜笑顏開,大家雀躍表示必將奮勇作戰,絕不辜負陛下的期待。D   魔神王國實行軍政一體制度,軍隊將領同時也是部族的首領。D   在這清一色身粗膀圓的粗魯漢子中,身穿白衫的窈窕女子卡丹尤其引人矚目,她高貴的氣質使得她傲然超脫於眾人之上,猶如野豬群裡一隻雪白的麋鹿。D   卡丹依稀記得,上一次這樣全體高級將領齊聚的會議還是在七七七年的年末,與那次會議相比,很多熟悉的面孔已經不在了。D   王國第二軍羽林軍團軍團長雲淺雪正統軍在瓦倫要塞與人類交戰。D   王國第五軍西南軍團軍團長凌步虛正率軍進攻遠東加沙一線。D   王國第七軍黑河軍團軍團長古斯塔正在特蘭城下與遠東人對峙。D   王國第八軍功勳軍團七八一年間在遠東慘遭起義軍聚殲,魯帝慘敗後叛逃,第八軍幾乎全軍覆沒。於是,魔神王國第八軍的番號永遠地從王國軍隊的序列中消失了。D   遭受和第八軍同樣命運的還有魔神王國第九軍浴火鳳凰軍團和第十軍地獄火軍團,這兩個軍團都是屬於韃塔族的軍團。D   在進攻遠東慘遭失敗後,畏懼魔神皇的懲罰,韃塔族首領羅斯公爵發動皇權戰爭向賽內亞族挑戰。D   戰爭短暫而慘烈,三個月內,賽內亞族付出十五萬本族子弟傷亡的代價才終於將韃塔族擊敗,而挑戰的韃塔族則付出了四倍的傷亡代價,這還不包括隨後被魔神皇下令屠戮的韃塔族平民數目。D   內戰中,王國喪失軍民超過三百萬,任何一場對人類戰爭都沒有過如此大的損失,王國元氣大傷。D   凝視著桌子上空缺的位置,耳邊傳來部族酋長們熱烈的歡呼,卡丹輕輕歎息一聲。D   魔族從來不缺乏衝鋒陷陣的勇士,卻缺少深謀遠慮的政治家。D   短短數年間,經歷了遠東戰爭,七八一年的遠東叛亂戰爭,七八二年的皇權內戰,魔族的菁英子弟喪命沙場,王國的軍力已經衰弱了。D   遠東還有幾十萬狡猾的叛軍在與王國對峙,擔任過遠東談判使者的雲淺雪回來悄悄告訴卡丹,遠東的光明王就是紫川秀。D   那個詭計多端的人竟然在短短兩年間掀起如此大的風浪,在遠東領導了幾十萬軍隊與王國對抗,卡丹想到就頭疼。D   遠東未靖,內部不穩,賽內亞族就要勞師遠征人類,卡丹公主隱隱憂慮,王國前景未必見得一片大好。她很為在前線與人類對戰的夫君雲淺雪擔憂。D   七八四年的三月二十三日,應軍務處緊急徵召,西南統領紫川秀從朗滄江前線歸來,率軍返回帝都。渡過瓦涅河,遠遠望到帝都那高大的城牆輪廓,全軍爆發出熱烈的歡呼。D   很多黑旗軍士卒都是第一次來到紫川家族的首都,激動萬分,熱烈的歡呼一陣又一陣,從隊頭響到隊尾。D   紫川秀駐馬隊前,漠然地看著士卒們歡呼鼓舞。D   魔族軍破瓦倫關入侵的消息還沒有傳開,士兵們都還以為回調帝都是為黑旗軍擊退流風霜入侵接受表彰和檢閱呢,很多人都盤算著如何在帝都這個有名的花花世界裡面瀟灑快活一陣。D   黃昏時分,踏著一地的夕陽,紫川秀帶了軍團裡旗本以上級別的高級軍官入城。一行人騎馬浩浩蕩蕩地湧入帝都城門。D事先得到通知,軍務處長斯特林親自在城門口迎接紫川秀。   D   半年沒見,斯特林容貌看不出多大變化。D他跟隨行的軍官們打招呼,簡單地做了祝賀:「黑旗軍奮勇擊退流風霜叛軍,紫川統領與諸位將軍功不可沒,名垂史冊。將軍們,總長聽聞你們英勇戰鬥的捷報後非常振奮,將來要給諸位嘉獎的。諸位將軍辛苦了!」D   「願為家族服務!」將軍們齊齊立正敬禮,響亮地吼道。D   斯特林回禮:「諸位將軍,在鴻運樓已經準備了得勝酒席給諸位接風慶賀,大家請慢用。我還有事先失陪,等下過去給諸位敬酒。」D   將領們跟著軍務處的接待人員走了,紫川秀上了斯特林的馬車,斯特林低聲吩咐車伕:「往總長府去。」D   馬車快速行駛在帝都的馬路上。從車窗裡望出去,帝都一派繁華景色,馬路上熙熙攘攘,酒紅燈綠依然,絲毫沒有戰爭即將來臨的兵荒馬亂感覺。D   看出了紫川秀的疑惑,斯特林低聲說:「魔族入侵的消息還保密著,外界還不知道。」D紫川秀搖搖頭:「瞞不住,也不該瞞。瞞得越緊,將來的恐慌就越甚。情況怎樣了?」D   「魔族已經拿下瓦倫,這個消息確實確認了。瓦倫守將唐恩、羅加兩位紅衣旗本都已戰死,瓦倫守軍算是全軍覆沒了,逃出來的不到幾百人。」D   紫川秀不出聲地傾聽著,唐恩和羅加二人他都認識的,二人都很年輕,是以前哥應星一手栽培的軍官,遠東軍年輕將領中的佼佼者。雖然不是很熟,但是聽聞他們二人的死訊,紫川秀不免有點兔死狐悲的傷感。D   「羅加是我以前上司羅波副統領的兒子,很年輕,也有才華。他死得可惜了。」D   斯特林搖頭:「瓦倫失守,總長氣得要學公雞跳到房頂上罵娘了,他們兩個若不死在瓦倫,也得死在軍法處手裡,還得挨個逃將的名聲。有些錯誤是不可彌補的,除一死之外,他們難道還有別的路走嗎?」D   紫川秀異樣地望著斯特林一眼,自嘲地笑笑,不可彌補的錯誤嗎?斯特林不會知道,這樣的錯誤,自己已經犯下太多了,多得自己都麻木了。D他轉過頭去,不出聲地望著車窗外飛掠而   過景物,初起的華燈飛快地交替掠過窗前,於是他的臉就在光明與黑暗之中神速地變幻著,彷彿徘徊於陰陽兩界之間的幽靈。D   斯特林繼續說:「魔族打下了瓦倫,如今在要塞按兵不動。我們不清楚他們下步的動向。他們會先對付遠東,還是先進攻人類?」D   紫川秀把頭轉過來,肯定地說:「魔族必然向西進攻人類,這是毫無疑問的!征服人類世界,那是他們千百年的渴望,眼見通往人類世界的通道敞開了,任何力量也無法阻止他們迫切的西進衝動!即使魔神皇也無能為力。戰術上可能有所選擇,但是戰略上,魔族下一步必定是向人類世界大舉進軍。」D   「你說得很對。」斯特林若有所思:「若是你早回兩天就好了。決策會議上,我們需要有你這樣熟悉魔族內情   的高層人士。你曾在他們那邊呆過,最有發言權。」D   「我剛從西部回來,這邊到底怎樣了?我們的戰備如何了?」D   「東部各省軍區已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在東部行省地區,我們能動員三十萬軍隊,加上帝都的中央軍、預備隊,還有你從西線帶回的黑旗軍和邊防軍殘部,紫川家總兵力能達到八十多萬。」D   望望車伕,斯特林壓低了聲音:「這話只能在這裡說,新集結的預備隊部隊素質很差,軍隊雖然號稱八十萬,但真正能打仗的只有中央軍和禁衛軍,其他都是沒見過血的新兵,只能放在二線用。黑旗軍來了,我就放心不少了。」D   「總長決策會議已經開過了嗎?得出了什麼結論?」D   「要打仗!但具體怎麼打還沒個結論,帝林主張守勢防禦,但元老會擔心魔族入侵會破壞他們家鄉的產業,要求趁魔族立足未穩,立即出兵奪回瓦倫要塞。大家意見分歧太大,還沒有決議。」D   紫川秀搖頭:「晚了!如果當時統領處立即行動,給我十萬大軍,兵貴神速,我有把握把瓦倫給重新奪回來。但今天已經二十三日了,有八天時間,足夠瓦倫的魔族軍牢固地掌握瓦倫的城防防禦工事,也足夠王國給瓦倫派遣援軍了。這時候再去攻打有固城堅守的魔族軍,縱然傾國之軍也奪不下來。」D   斯特林點頭:「自從瓦倫陷落,我們就與遠東失去了聯繫。我們最擔心的是,失去了與家族的聯繫,遠東軍隊會投降或者與魔族議和了。如今這種情況,遠東的態度舉足輕重。如果遠東能忠於家族,那就成了魔族肉裡面的一根拔不掉的刺,威脅魔族的大後方,魔族必須派遣大量部隊保護自己的糧道和補給線,不能全力投入與我們的戰爭。但如果遠東投降了魔族,殘暴的魔族兵再加上彪悍的遠東半獸人軍團,人類就大勢去也。瓦倫的失陷,林冰統領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已經被免除了職務。前天,殿下說:『我們需要一個新的遠東統領,此人既要在遠東呆過,熟悉當地情形,智勇雙全,又要堅韌不拔,對家族忠心耿耿。』帝林監察長立即出聲說:『唯有紫川秀統領能勝任此職!』與會人大多贊同,唯有紫川寧殿   下反對,說你雖然號稱名將,但平素行事太過荒誕,無法交託如此重任。」說完,斯特林很注意地看著紫川秀的反應。D   紫川秀只是報以淡淡一笑。經歷風雨的他此時成熟不少了,並不是說自己好話的人就一定是為自己好,也不是說自己壞話的人就一定對自己懷有不利之心。D   帝林瞭解自己的志向,極力給自己製造回遠東的機會;而紫川寧卻是擔心自己的安危,瓦倫失陷後,遠東已成為了與家族隔絕的孤土,做那裡的統領,成為烈士的可能性是很大的。D   斯特林凝重地說:「現在的遠東已經成了被魔族圍困的孤島,非常危險。阿秀,出於朋友的立場,我是不願意你回遠東的。但是,一個忠於紫川家的遠東對大局至關重要,也只有你挑得起這個重擔。作為軍人,國難當頭,我們的性命早已不屬於自己了。」D   看到紫川秀張口欲說話,斯特林擺手:「你先不要忙著表態,好好想一下。等下見了殿下,估計殿下會當面問你的。」D   與紫川參星的見面了無新意。見面時,紫川參星擺出一副錯怪賢臣痛心疾首的悔恨樣子:「阿秀啊,我真的不知如何見你好了!我誤信小人言,險些錯怪阿秀你了啊!」說得抑揚頓挫,若是有音樂配音便跟唱歌差不多了。D   紫川秀也非常上道,出色地上演了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動人一幕:「殿下,我恣意妄為,擅做主張,給您添麻煩了!」D   還好,紫川參星沒有張開雙臂,於是紫川秀也終於從「撲倒在總長殿下溫暖的懷抱中痛哭懺悔」的幸福中倖免出來。D   在紫川參星辦公室,紫川秀還見到了總統領羅明海、幕僚統領哥珊、總長助理紫川寧,再加上帶他過去的軍務處統領斯特林,這幾乎成了一個小型的統領處會議。D   紫川秀曾在魔族軍中臥底,又在遠東領導過抗魔族戰爭,他是統領處中首屈一指的魔族問題專家。D大家邊喝茶邊談,年僅二十四歲的紫川秀,竟成了席間的主要角色。大家都全神貫注地聽   取他對魔族強弱點的見解,他談了在遠東與魔族戰鬥的一些見聞。D眾位統領連連提問,紫川秀乾脆利索、瀟灑自如地做了回答。D   「作為戰爭機器來說,魔族是可怕的。魔族兵天性的好戰嗜血,彪悍善戰,殘忍好殺,他們天生就是為了打仗出世的,悍不畏死。除了少數的精銳部隊外,人類單兵作戰能力很難與魔族媲美。D   「但對付魔族,我們並非沒有優勢。如果說魔族的優勢是士兵天生的強悍,而我們人類的優勢   就是我們在政治、經濟、科技和軍事科學上千百年的文明積累和沉澱——這個優勢確實存在,雖然在戰爭初期表現得並非很明顯。D   「魔族擅長破壞,不擅長建設和創新。三百多年了,他們的武器依舊和光明皇朝時代差不多,   而我們人類早已拋棄了軟弱的青銅武器,改用鐵製造、鋼製武器。現在,我聽說一些尖端的秘密研究所已經嘗試著研製合金武器了,有的部隊甚至已經開始裝備了。D   「從根本上說,魔族的軍事體制仍舊是陳舊的氏族部落結構,魔神皇的軍隊就是由大大小小的各個部族組成的,指揮官就是他們族裡德高望重的族長或者長老,對他們來說,戰爭就意味著和同族子民一同出去打獵掠奪,後勤補給對他們來說僅僅意味著身後的小背包,他們必須在包袱裡的食物消耗完之前之前找到新食物,否則就得餓死。打起仗來,他們唯一懂的就是一窩蜂向前衝,若不能把敵人砍倒,他們便被砍倒。D   「而我們,眾所周知,我們早已脫離了光明皇朝末年的貴族統軍制度,進入了職業軍隊時代,我們的指揮官必須在正規軍事學院進修過,精通各種韜略,懂得步、騎指揮藝術,懂得科學地挖掘壕溝、佈置防線、指揮線形陣形,懂得兩翼突破、騎兵快速突破戰術,懂得大規模後勤統籌的管理科學——在軍事指揮藝術上,我們把魔族遠遠地拋在了後頭。D   「魔族近來也出現了一些優秀的統軍將領,比如雲淺雪、凌步虛等人,但他們習慣的戰術依舊是傳統戰術。瓦倫失陷是令人震驚的,但從戰術上,這依舊是簡單的聲東擊西、長途奔襲,這不過是魔族部落交戰中常用的偷襲戰術的大規模運用而已,沒有任何革新之處。」D   有人插嘴:「但就是這種陳舊、常見的戰術卻取得了最大的戰果,紫川統領如何解釋呢?」   D   「這個我不否認。野蠻落後的部族以單純強大的軍事實力征服發達的國度和輝煌的文明,這種例子歷史上並不少見。但是,形勢已經不同,人類已經發展起來了,魔族還在原地停步。三百年前二十萬魔族就能橫掃整個人類世界的悲慘例子,絕不可能再出現了。D   「當然,這次魔族出兵也不會僅僅二十萬,戰爭會是艱巨的,面對強大的敵寇,我們會吃不少苦頭,我們還會打上不少敗仗。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都要經受殘酷的考驗。D   「但是,我有信心,這是上天賦予人類的最後考驗,我們並非孤立無援,我們身後還有西川大陸的全部人類,無論是林家還是流風家都將在這場生死之戰中支持我們,遠東的眾多種族也是我們的同盟軍,我們紫川家將領導全體人類並肩作戰。D   「諸位大人,人類有著輝煌的文明和歷史,有著無以倫比的創造力和生命活力,那些野蠻民族企圖以殘酷和暴力來征服我們,他們絕無可能得逞!無論戰爭如何進展,無論戰況如何持長,最後的勝利必將屬於我們!」D   紫川秀結束了講話,沉默片刻,紫川寧第一個帶頭鼓起掌來,隨後,全體與會人員都輕輕鼓掌,高官們露出了笑容。D   這幾天裡,魔族入侵的消息就像烏雲般籠罩頭頂,三百年前,光明皇朝軍隊崩潰在魔族面前的歷史就像石頭般壓在眾人心頭,壓得眾人喘不過氣。D   這麼多天來,紫川秀是第一個有根有據地分析雙方優劣,最後肯定地指出:「魔族必敗!」他就像滿天的烏雲中射出的一縷清麗的陽光,雖然只是一縷陽光,卻讓人們透過密集的烏雲,想到那雲層後的太陽,想到那陽光明媚的日子,想到那雨後的彩虹。D   紫川參星精神一振:「阿秀說的真是真知灼見,再明白不過的真理了!事情定是這樣,再不會有別樣了!」D   他忽然提出了一個令在座人都意想不到的問題:「阿秀,我一直有個疑惑:魔族能這麼輕易地通過遠東防線,這很不尋常。我懷疑,遠東軍部隊高層中是否有人與魔族部隊達成了某種協議,或者默契,為了保證遠東本土的安全,或者,為了將魔族的兵力引向人類一方,他們坐視魔族軍隊通過而不加阻撓?瓦倫失陷這個結果,即使不是他們造成的,也是他們所樂於看到的?」D   場面一下子靜下來了,斯特林和紫川秀心頭驟然一緊。D   他們都是有經驗的過來人了,家族首腦對武裝部隊的懷疑究竟意味著什麼,他們是再清楚不過了。D那就意味著對軍隊又一輪殘酷清洗的開始,多少血雨腥風會因此而起,多少忠誠的軍官會因此蒙冤枉死,四年前的帝都流血夜令眾人記憶猶新。D   紫川秀鎮定地回答道:「雖然我擔任黑旗軍統領一職,但事實上,遠東部隊的各級指揮官都是我任命的,我仍舊是遠東部隊的實權指揮。如果殿下認為遠東軍高層中有人與魔族私通,毫無疑問的,那個人就是我了。請殿下以叛國的罪名拘捕我。」D   誰也沒想到,紫川秀會如此大包大攬地把事情攬到了自己身上。紫川參星有點尷尬:「阿秀不要誤會,我當然不會懷疑你。」D   「我,或者我部下的將領們,羅傑、白川、明羽,事情是一樣的。我對他們所作所為負責。」緊盯著紫川參星的眼睛,紫川秀不緊不慢地說。D   氣氛有點僵,斯特林出來打圓場:「現在我們與遠東失去了聯繫,無論是追究責任還是查清實情,都得等新任的遠東統領到任後才能著手。這也包括了對前任遠東統領林冰的處置,我建議,我們不在這裡做出決議,等新任遠東全權統領上任後再根據實情處置。」D   統領們紛紛贊成,紫川參星不情不願地點了頭:「就這樣吧。」D   接下來,有人非常合情合理地提出了一個議題:「遠東,那邊我們派誰去好呢?」D   大家齊刷刷地轉頭望過來,紫川秀啞然失笑:「我如此的眾望所歸嗎?」D   紫川參星歎道:「阿秀,如果有更好的選擇,我是捨不得你過去的。本土保衛戰同樣需要優秀的將領,你在這邊也一樣能發揮作用。阿秀,要不要去遠東,全在你自己選擇。」D   紫川秀在座位上把身子挪動下,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打量紫川寧。D從外表看,她很鎮定,神   色淡淡的,像對在討論的議題漠不關心,但是那絞在一起捏得發白的雙手暴露了她內心的緊   張。D   她抬起眼皮飛快地瞄一眼紫川秀,恰好與紫川秀的目光打個對視,從她的目光裡,紫川秀看到了   堅決的三個字:「不要去!」像是被窺破了內心秘密受驚似的,紫川寧飛快地斂起了修長的眼睫毛,於是又恢復了寧靜如湖水的淑女風範了。D   紫川寧哀怨的目光令得他堅定的心靈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漣漪。怕想得太多令自己動搖了,他平穩地說:「總長殿下,諸位大人,我願意重返遠東。」D   紫川寧沒有出聲,哀怨地望著桌面,自暴自棄地把手上的文件翻得飛快。D   「在本土保衛戰中,我是能發揮一定的作用,但並不是不可代替的。但是,保持遠東的穩定並在魔族後方開闢第二戰線,這是刻不容緩的事情。除我之外,沒人能完成這個任務!」D   沒有人敢認為他狂妄,紫川秀在遠東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和威望,他的戰績和功勳保證了他在遠東的地位不可動搖。D   戰爭期間,會議開得很是明快。統領處當場通過由西南統領紫川秀調任遠東統領,總長簽署了任命狀。另外,紫川秀向總長和統領處報告了他與流風霜達成的和平協議,眾人精神大為振奮,安撫了流風霜,紫川家將有一個穩固的後方,避免了兩線作戰的困境。D   紫川參星對與流風霜的談判非常關心,問得非常詳細,他尤其關注流風霜是否真心與紫川家實現和平。D   紫川秀做了肯定的回答:「流風霜是個很識大體的人,她真心與紫川家實現和平。她還說,在需要的時候,流風家可以開放邊境接受我紫川家政權入境避難。」D   「哼,入境避難?」紫川參星的面色變得很難看:「流風霜這麼不看好我們嗎?她就以為我們輸定了嗎?哼哼!」D   眾人連忙安慰,說這不過是那個無知小女子不識天威的狂妄之辭,我們總長殿下心胸寬廣有如高山大海,自然不會跟她計較了。D   好說歹說著,總算通過了與流風霜的和平協定。D   隨後,斯特林很異想天開地提出,可以以僱傭軍方式聘請流風霜部隊參與對魔族作戰,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竟然得到了大多數與會人士贊同。D   家族決定近期內派遣一名高級官員前往藍城與流風霜進行會晤,看看雙方是否可以在軍事方面進行合作。D   紫川秀不由不感歎,魔族的入侵不單是一場災難,從某種意義上說,它還是人類重生的一個契機。D幾乎是一夜之間,人類社會的結構、思維方式和信念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單以自己所見的,流風霜幾乎是頃刻之間就決定與紫川家停戰,紫川家竟然考慮聘請流風霜為僱傭軍,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二章 相依相守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二章 相依相守   人類從沒有如此感到危機,也從未有站在如此的高度來思考:所有的人類,不分國別與民族,都是一個整體。當一個種族面臨生存死亡的危機時,國家間的分歧和摩擦就顯得微不足道了。D   可以預料,在對魔族戰爭中,家族的東部領土將成為抵抗魔族的主戰場。D鑒於這種形勢,把東部各省駐軍組建成具有統一指揮機構的東部軍團勢在必行。D軍務處提出建議,新組建的東南軍團兵力包括東南各省駐軍、從西南調回的黑旗軍、從西北調回的邊防軍。D   無形之中,東南軍成為了紫川家兵力最為雄厚的大軍區,承擔著阻擋魔族前進的艱巨任務,這要求東南軍團的司令長官必須是個非常優秀且能擔當重任的將領。D而紫川家的重將中,斯特林在軍務處和中央軍兩頭忙,帝林任了監察總長職務,紫川秀去了遠東,明輝老打敗仗,擔任如此重任顯然不合適,紫川參星打算把他派回西北去,還是當邊防軍統領。D   當然,此時的邊防軍已經和彼時的邊防軍是大不相同了,精銳兵力都給新組建的東南軍抽空了,大家估計明輝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給流風霜端洗腳水了。D   有能力的抽不開身,抽得開身的沒能力,一時間,大家竟想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來。D   眼看這竟成了一個難題,紫川秀不得不出聲了:「我看,新組建的東南軍軍團長由斯特林擔任最為合適。」D   「紫川閣下,斯特林閣下無論忠、勇、義、謀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但是他已經身兼了中央軍和軍務處工作,實在不能分身了。」D   「這很簡單,」紫川秀說:「斯特林辭去中央軍統領職務,以東南軍統領身份兼任軍務處長處長。戰爭期間,軍務處設在第一線,這有利於更高效地指揮。」D   羅明海冷冷說:「但是中央軍怎麼辦?中央軍拱衛京畿,同樣的責任重大。若是這個職務落到了某些暗藏野心的不軌之徒手中,那麻煩就很大了!」D他猜想,紫川秀肯定是想提議由帝林出任中央軍統領一職。這三個傢伙同聲聯氣,讓他們把兵權都抓住了,若是某天造起反來,誰能壓得下去?D   紫川秀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總統領大人不必擔心,我提的人選絕對是忠誠可靠的。我建議,由紫川寧殿下親自擔任中央軍統領一職。」D   舉座震驚。D   紫川寧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著紫川秀。等大家的目光都聚到她身上時候,   她才意識到剛才並非幻覺。D還沒等她推辭,紫川參星已經大聲叫好了:「阿秀統領的建議非常好!我贊同!」D   既然總長殿下都同意了,那大家還有什麼好說。只有哥珊不識相地爭了兩句:「寧殿下天資聰睿,但她沒有軍旅經驗,首次就統管一個大軍區是否過於冒失?」D   總長毫不客氣地把她頂了回去:「正是因為沒有經驗才需要學習嘛!好了好了,哥珊,禰不要說了,禰可以保留意見,但是大家的時間都是很珍貴的,禰可以會後找我私下溝通。」D   會議很快就結束了,紫川秀和斯特林快步走出總長府。D   「秀統領,請留步!」背後傳來了清脆的女聲,一個俏麗少女小跑著追著紫川秀出來。D   兩位統領都站住了,斯特林看著小跑過來的紫川寧,又看看紫川秀,笑吟吟地說:「阿秀,我先走了,你和寧小姐慢慢談。」D   「你忘了嗎?我還得乘你的馬車回去呢。」紫川秀冷冷地說:「用不了多少時間,很快的。」D   他的語調中有一種冰冷無情的味道,斯特林詫異地望著他。D   「秀統領!」紫川寧已經來到了面前,她輕輕喘氣,臉上有點微紅:「能耽誤你一點時間嗎?我想跟你說句話。」D   紫川秀彬彬有禮地問好:「寧小姐安好?找下官有何吩咐?」D   紫川寧怔怔地望著他,欲言又止。D   斯特林馬上出聲說:「寧小姐,失禮一下,我還有事,先告退了。」不等紫川秀挽留,他大步地向門口走去,任憑紫川秀在後面叫也不肯停步。D   兩人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又把目光收回看著對方。D   看到紫川寧那秀麗的容顏,想到曾經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紫川秀只覺心潮澎湃,不由出聲問道:「禰,還好嗎?」D   紫川寧低聲說:「陪我走走好嗎?」D   街燈初亮的夜晚,街道上飄散著濛濛的雨霧,吹面不寒的春風。中央大街車水馬龍,人流如織,一派繁華景象。D一對俊男美女走在街上吸引了路人的目光,男子身穿黑色騎兵斗篷,俊朗瀟灑,英氣逼人,女子身穿白色風衣,眉目如畫,氣質高雅,婷婷玉立。過往路人無不對他們投以艷羨的目光。D   走了很長一段路,紫川秀還是忍不住開口了:「禰找我,是因為馬維的事吧?」D   「馬維?」紫川寧蹙起了秀眉,眼中流露出迷茫,搖搖頭:「這個人,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他企圖暗殺你吧?軍務處向我通報了,我沒料到他是這麼壞的一個人。」D   馬維暗殺自己,紫川秀倒不覺得如何大逆不道。自己將馬家殺得血流成河,馬維僥倖逃脫,他要報復那是很自然的。D   「阿寧,禰能認出他的真面目,那是最好。他所作所為的壞事並不僅僅如此,禰如果對他傾注感情,他不值得禰這樣。」D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紫川寧語氣中有種淡淡的憂愁:「他是黑道的梟雄。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他身上一定有很多血債。」D   紫川秀苦笑:「阿寧,明知道這樣禰還寫信來為他求情?禰令我很惱火啊!」D   「因為,他對我好啊!」紫川寧悵然地接住了一片葉子,看著葉子上淺黃色的紋路,她清晰地把話又重複了一遍:「阿秀哥哥啊,女孩子是很脆弱的,我們很容易動搖和猶豫的。我不能像你那麼堅強,你與魔族戰鬥,保衛祖國毫無恐懼,你有著堅定的意志,而我,我做不到。阿秀哥哥,我們都是孤兒,孤兒最怕有人關懷。除了你之外,馬維是第一個那麼體貼和關心我的人,不管他是真心對我好,或者是為了其他目的,我都很承他的情。你怎麼不明白呢?我對馬維只是對他關懷的回報而已。」D   紫川秀笑笑,說不出一股什麼滋味。D   紫川寧轉移了話題:「你提出讓我任中央軍統領,我很意外。當將軍,那是要出兵打仗的,我連馬都不會騎,見血就頭暈,如何能勝任呢?」D   紫川秀笑道:「當將軍不一定要騎馬廝殺的啊!歷史上也有很多有名的智將,傳說中雅裡梅大將是個半身癱瘓的殘疾人。還有流風霜,她也是從不上陣廝殺的。阿寧,禰是個聰明人,學東西很快,而中央軍的秦路副統領是個很能幹的人,他會好好輔助禰的。我相信,禰能成為個出色的女將軍。」D   「但是,為什麼呢?斯特林大哥去東南軍團,直接把秦路大人提拔成中央軍統領了,那樣不是更順理成章嗎?」D   紫川秀淡淡一笑:「阿寧,這個世界上,禰該相信的人不多。真心對禰好的人,我算是一個,禰叔叔參星殿下也算一個。既然我們二人都認為禰該如此,禰就不該再遲疑了。」D   「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紫川寧固執地重複著。D   沉默良久,紫川秀開口道:「阿寧,時代已經變了。魔族的入侵會改變很多東西,在接下來的一年裡,局勢變化之大,會讓禰想像不到的,這種激烈的變化即使放在過往一百年間也嫌快了。這點,我看到了,禰叔叔可能也猜到了。D   「魔族入侵路線上不可避免的,紫川家首當其衝。當中央權威被粉碎時候,那時候會出現很多我們意想不到的東西,一些醜陋的渣滓會浮上水面。一些地方官員會投靠魔族,一些手握重兵的將領會成為擁兵自重的軍閥,有人會謀逆,有人會背叛,有人會投降,有人會逃跑——戰爭是一個怪胎,無論如何醜陋的東西都能在其中產生。D   「人類必定會獲勝,這是毫無疑問。但在這場災難性戰爭中,紫川家未必能倖存下來,不是亡於魔族之手,就是被其他乘虛而入的勢力所吞併。而流風家現在就已分裂為四了,這個情形,會和三百年前的光明帝國末年的諸侯混戰非常相似。不,可能更是瘋狂,道德被粉碎,法律被踐踏,上下卑尊顛覆,社會秩序蕩然無存,一個新的亂世即將來臨。D   「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混亂時期,人們如何才能自保?阿寧,公主殿下的尊貴稱號幫不了禰,遠星大人留下的百萬家產也幫不了禰,家族繼承人的名份更是毫無用處,能保護禰的,唯有軍隊!緊緊地抓住軍權,永遠與軍隊在一起,那才是最安全的。D   「阿寧,禰也看到了,其實現在紫川家的主力軍已經全部集中在了斯特林手上,儘管他是非常可信任的人,但禰還是必須得掌握一支軍隊。有了軍隊在手上,禰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不必仰仗別人鼻息。我估計,很快魔族將會封鎖人類世界與遠東溝通的所有渠道。阿寧,那時我身在遠東,無法幫助禰。禰叔叔也年事已大,那時候,一切都得靠禰自己了!」D   紫川寧默默地聽著,等紫川秀說完,她望了他一眼,淡淡說:「那麼,你還是執意要去遠東?你走了,我還能依靠誰?」D   紫川秀一震,今天見面時,紫川寧表現得非常冷靜、鎮定,鎮靜得甚至讓他有點陌生了。但在這句話裡,他才感覺到,這才是那個自己熟悉的美麗小姑娘,那個愛哭調皮又任性的青梅竹馬女孩。D   他望過去,剛好捕捉到她眼角的一行晶瑩,她轉過頭想避開紫川秀視線,但紫川秀已經走到了她的正面,靜靜地凝望著她。D   她還是忍不住哭了。D   歎口氣,用手帕輕輕擦去紫川寧臉上的淚水,紫川秀柔聲說:「阿寧,禰已經長大了,禰日趨成熟,完美無瑕。我有預感,禰將成為一個出色的政治家。我再像往日那樣陪在禰身邊,那是不合適的。其實禰如今已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了,禰有足夠的堅強和智慧來應付一切困難。我也好,斯特林也好,將來都是禰的臣子,禰可以信任我們,但不能無條件地依賴我們。作為君主,禰要統領全局,禰要站在眾人之上,充滿信心地給眾人指引方向。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是您的部下——也許是很親近很信任的部下,但始終是部下。如果禰不能把持好自己立場的話,對禰,對我,對整個紫川家族都是一場災難。」D聽著紫川秀緩緩地說話,淚水不住地從紫川寧眼中流淌,她轉過頭急切地快步走。D   紫川秀連忙跟在她後面,一個高級軍官跟在一個美麗少女身後急速追趕,這副情形很讓一路的帝都市民側目。D   一走一追的,很快到了紫川寧的莊園,紫川寧一陣風地衝了進去。D   看到是紫川寧,門口的警衛連忙敬禮讓開道路,吃驚地看著尊敬的公主殿下淚流滿面,想問又不敢問。跟在紫川寧   後面,紫川秀快步也進了莊園,一個老警衛立即認出他來了:「秀川少爺回來了!」D   「噓!」紫川秀做個安靜的手勢,道:「不要管我們,做你們的事。」D   警衛和傭人們馬上醒悟:「是,少爺。」連忙躡手躡腳地散開了。D   紫川秀追著紫川寧而去,二人一前一後地來到花園的草坪上,紫川寧突然立住了腳步。D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胸口劇烈地起伏,紫川秀正欲過去,她已經哽咽著說:「沒事,讓我靜一下。」D   於是,紫川秀就只好立在原地看著她在草坪中蹲下低聲抽泣。D   夜風習習,花香撲鼻,夜晚草坪特有的清新泥土氣息撲面而來,他無聊地望著那鬱鬱蔥蔥的莊園和其中點綴的樓台,忽然產生了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一夜之間,莊園變小了很多。D   童年時,這個草坪和樹林就是自己的整個世界,怎麼走也走不完,現在,他只是幾步就從大門走到這裡。D   他突然明白,並非莊園變小了,而是自己長大了。昔日巢中的幼雛,已經成長為在藍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鷹了。回頭再看這莊園,也不過是帝都的一個普通宅院而已,是自己對紫川家的敬畏和對紫川寧的仰慕使得它蒙上了一層神聖的光澤。D   紫川秀在青翠的草坪上坐下,聽到隱隱傳來的低聲哭泣,他忽然很為自己慚愧:剛才說了一大堆,聽起來很高尚,也很大義凜然,但若推敲起來,其實就一句話:「寧小姐您自個保重吧,拜拜。」D   紫川秀抬頭仰望天空,早出的星星已經露了頭,顆顆彷彿都在嘲笑著自己。D   遠星大人,您剛毅睿勇,死後已化為天上的星辰了吧?十四年前,我曾在您臨終的病榻前宣誓,保護寧小姐直到她成年。現在,寧小姐已經長大了,她聰敏睿智,絲毫不輸於您當年!對您的承諾,我終於完成了。D   阿寧,對不起啊,我曾誓言用一生來守護著禰,原諒我不能遵守諾言了!我已經對別的女孩發誓一生相依相守,我不能辜負她啊!D   過了好久,抽泣聲才慢慢低落下去。紫川秀充滿愧疚地走過去:「阿寧,我對不起禰。」   D「不,阿秀哥哥,你一直對我很好。」紫川寧用力搖頭:「阿秀哥哥,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是我自己沒能珍惜,給大家造成了傷害。我知道,我對你的傷害比任何人更甚,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也許我已經沒資格說這句話了,但你就要出發去遠東了,有些話再不說出來,我怕……怕沒機會說了。無論如何,我不想你帶著誤會上戰場,不想留下遺憾。阿秀哥,我想了很久了。無論你如何反應,無論你拒絕和是接受,我都應該表達自己心意……」D   她抬起頭,煙雨迷離的明亮眼神凝視著紫川秀:「阿秀哥,我愛你。我一直深深地愛著你,比你知道的還要深,還要早。阿秀哥哥,你不需要回答,不需要給我承諾。我曾經軟弱過一次,但這次,我定會堅定。當戰爭結束的那天,我們將重逢,我的心意,不會更改。」D   呆呆地看著她,看著她白皙的臉,完美無瑕的輪廓,紫川秀心神恍惚。D濛濛的雨絲如霧一般飄過她皎潔的臉,煙雨中,她清麗逼人。D聽著佳人細聲細語道來動人的話語,紫川秀心馳神搖,恍惚間,他忽然覺得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識,紫川寧那秀麗的臉孔漸漸模糊,眼前出現的是一張同樣美麗而堅強的臉孔,二者漸漸地重疊,再也分不清誰是誰了。D   他抬起頭,西邊的天際,巨大的太陽完全落在地平線下,餘暉映紅了雲朵,燦爛的火燒雲已經變成了黯然的死灰色。D   林雨,此時此刻,禰在哪裡呢?禰是否已經返回了禰的城堡,在那裡為了流風家族的未來勞心竭力呢?禰現在在幹什麼呢?禰是否思念我,正如我在思念禰一般?D   從紫川寧府邸出來,紫川秀直奔黑旗軍將領下榻的酒樓。D酒樓大廳***輝煌,將領們吃喝得正歡。看到紫川秀進來,大家轟地圍上來迎接,笑說:「統領大人!今晚您來遲了,得罰酒啊!」D   紫川秀微微一笑,舉杯一飲而盡。D拿起潔淨的絲手帕擦擦嘴,他清亮的目光一掃眾人:「諸位長官,你們大勝而歸,是該好好慶祝的,但很對不起,我得掃大家興了:所有人,半分鐘內整好衣裝到樓下集中!這是軍令!」D   說完,他轉身大步向外走去,聽到背後傳來紛亂的腳步和喧雜聲。D   當紫川秀數到二十時,全體將領都集合在自己面前了。D看著將領們酒後紅撲撲的臉,他命令道:「上車,跟著我的馬車走。」D   車隊在中央大街一座建築前停下了。這是一棟花崗岩砌的大樓,莊重,肅穆,頭頂是碩大的鷹旗招展,門口列隊站著一隊憲兵,刺刀雪亮,神情嚴峻。D   「大人,這是什麼地方啊?」D   紫川秀頭也不回:「軍務處。」D   竊竊私語聲立即停了下來,第一次來到紫川家族武裝部隊的大腦中樞,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D軍官們敬畏地望著那棟威嚴的大樓,很多人連喘氣都不敢了。D   紫川秀看得暗暗好笑,他向警衛出示證件,憲兵向他敬了個禮:「統領大人,處長在裡面等您。」D   「這些是我的部下,他們也是斯特林今晚約見的人。」D   「我們接到通知了,這幾位長官也可以進去。」D   紫川秀領著一行人大步進去。D斯特林正在會客廳等著,看到他過來,斯特林上前和他使勁地握手,抱歉地說:「阿秀,很對不起,讓你今晚都不能休息了,前線飛鴿傳書回來,魔族有不尋常的動向,我們擔心他們會截斷通往比特行省的公路。如果那樣,我們與遠東的聯繫就中斷了,你得馬上過去,再遲就過不去了!」D   紫川秀眼中精光一閃,點頭說:「我明白,今晚就動身。」D   大家都是極聰明的人,斯特林看似老實厚道,其實是大智若愚,他提&#48565;了比特行省,這絕非無意。D比特行省事件到底是誰搗的鬼,其實他早已心裡有數,只是他沒有如帝林那般鋒芒畢露地質問紫川秀罷了。D   紫川家三傑,果然沒有哪個是省油的燈。D   紫川秀轉身指著身後的軍官們:「這是黑旗軍旗本以上全體軍官。還有,這是黑旗軍的掌權印章和令琥,這是軍隊的財務帳本,現在通通交給你了。物資盤點和財務清單都在這裡,一分不少。還有,歐陽敬、德龍,你們兩個出列!」D   一老一少兩個軍官一頭霧水地站出來,向斯特林行了個禮:「大人!」D   指著他們,紫川秀說:「這兩個是在打流風霜的戰役下立下大功的,我答應要保舉他們升級為紅衣旗本,但現在看來來不及了,你接手後幫我辦了吧。」D   斯特林明快地說:「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還有什麼事嗎?」D   「邊防軍的楊寧紅衣旗本打流風霜的時立功不小,是個人才,值得重用。」D   斯特林笑說:「阿秀你推舉的人絕對不會錯的。你放心,我不會委屈他。」D   紫川秀仰著頭想了一下:「其他就沒什麼了。你在交接清單上簽字吧。」D   斯特林在清單上簽了字,跟著,紫川秀也簽了字。D   斯特林起身用力向紫川秀一個敬禮:「紫川統領大人,我奉命接管黑旗軍!」D   「斯特林統領大人,我奉命向您交出黑旗軍指揮權!完畢!」D   兩位統領齊齊禮畢,這就意味著交接儀式完成了。D   斯特林苦笑道:「今晚是交接的黃道吉日啊,我也是剛剛向寧小姐交出了中央軍指揮權,接著就過來接收黑旗軍的指揮權。」D   紫川秀苦澀地笑笑,轉過身來面對眾位軍官。D   大家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文河顫聲道:「大人,您要離開我們嗎?你要去哪裡?」D   斯特林朗聲說:「各位長官,我是軍務處斯特林。你們中間有些人已知道了,有些人或許還不知情,魔族已經拿下了瓦倫關,即將對人類大舉進攻!」D   一陣愕然的騷動,沒等軍官們把震驚表達出來,斯特林快速地說下去:「受形勢所需,紫川秀統領將要離開黑旗軍,到遠東去擔任遠東統領。為了抵擋魔族進攻,家族即將組建新的東南軍團,受家族委派,我將擔任該軍團的司令。黑旗軍、邊防軍和東南各省駐軍都將被編入東南軍團中。也就是說,從今晚起,作為家族大軍團之一的黑旗軍已經不存在了,黑旗軍部隊將被併入新組建的東南軍團中。」D   軍官們愕然變色,有人驚叫出聲:「不!」D部隊番號被取消那是一種極大的恥辱,意味著這個部隊所有的戰績、功勳和歷史都被一筆抹殺掉了,曾為之浴血奮戰的軍旗也從此消失。感情上,這確實讓榮譽感極強的軍人們難以接受。D   不顧站在面前的人是紫川家的軍務統領,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黑旗軍是歷史悠久的大軍團之一,有著輝煌的戰績和歷史!」D   「我們剛剛打敗了流風霜,怎麼能這樣對我們!」D   「秀川統領不能走,黑旗軍也不能撤啊!斯特林大人,就讓秀川統領帶領我們去打魔族吧,他定能凱旋而歸!」D   斯特林苦笑不語,這種場面早在他預料之中了。D   紫川秀大喝一聲:「吵什麼,閉嘴!」D場面立即安靜下來了,對著這位前任黑旗軍統領,大家有著非同一般的敬畏。D   紫川秀一個一個地望過眾人,望著那一張張熟悉的的臉孔,文河、普欣、歐陽、德龍,他不由得一陣傷感。D   雖然任黑旗軍統領時間不長,但他確實對黑旗軍傾注了極大的心血,不知不覺的,與眾位軍官們也產生了深厚的感情。D   他永遠記得,在羅明海逮捕自己的時候,是這些熱血漢子冒著造反殺頭的危險把自己搶出來,他欠下他們一筆濃濃的情誼。D   他緩緩說:「弟兄們,我們一同在黑旗軍戰旗下浴血奮戰,我們的兄弟手足曾為了保衛戰旗流血犧牲,現在,家族要把我們的番號取消,我和你們同感難過!D   「但是如今國難當頭,我們最大的任務是擊敗入侵的魔族!為了阻擋魔族的前進,家族需要在東南戰區組建統一的指揮系統,為了祖國,需要我們做出犧牲!弟兄們,被取消番號的部隊並非只有我們一支,邊防軍的絕大部份部隊也被重現組編派遣到東線來!D   「諸位,我們都將投身沙場,我在遠東,各位在家族內地,我們同樣面臨艱難的戰鬥,也許,很多人將不能再見。在將來的歲月裡,你們都要記住,你們是黑旗軍出來的人,你們絕不能給黑旗軍抹黑,無論走到哪裡,見到你們,大家都會翹起拇指稱讚道:『不愧是黑旗軍出來的人!』D   「弟兄們,雖然番號被取消了,但黑旗軍並沒消失!勇敢,忠誠,奉獻,這就是我們黑旗軍的軍魂!忠勇統領方勁大人身中數十箭仍舊奮戰不息,那是我們軍團的魂魄所在!這魂魄存在於我軍的每個戰士身上,你們每個人都是黑旗軍的一部份!只要黑旗軍還有一個戰士存在,   只要仍有戰鬥不息的勇士,黑旗軍的軍魂永不消散!我期待勝利的那一天,在黑色戰旗下,我們將再次重逢!」D   沉默片刻後,掌聲漸漸響起,越來越熱烈。D軍官們熱切地鼓掌,紫川秀微笑地望著他們:「弟兄們,我們在天涯海角,共同戰鬥!」D   斯特林和眾將領送他一直出了軍務處的大門。紫川秀此去深入敵後,魔族大軍壓境重重圍困,遠東處境危如懸卵,他踏上了一條沒有回程的路。D看著那張微笑的英俊臉孔,淚水漸漸朦朧了斯特林的眼睛,經此一去,很可能就是永訣了!D   喉嚨像是壓著一塊鐵,斯特林只能說出幾個字:「兄弟,千萬珍重!」D   紫川秀也重重握手,點頭道:「千萬珍重!」D   兩人用力地擁抱,英雄熱淚肝膽,灑淚揮別時。D   然後,紫川秀與眾位軍官一一握手致意:「諸位兄弟,謝謝!雖然相處短暫,但在我困難的時候,得到你們無私的幫助!我十分感謝!重逢的那天,讓我們一同痛飲勝利酒!諸位兄弟,我先走一步了!」D   紫川秀轉身上馬,馬跑出幾步後,聽到背後傳來的呼聲:「大人!」D   他勒馬轉過身去,黑旗軍所有高級軍官在軍務處門口整齊地排成一隊,向他肅然行禮。D   紫川秀眼角濕潤了,他在馬上用力地回了一個禮,點點頭,沒說什麼,揚鞭策馬而去。D   蹄聲中,看著一人一馬踏著如水月光漸漸消失在長街盡頭。D   斯特林感慨萬千,他轉身對身後   的將軍們說:「諸位,剛剛離去的,是我們當代的絕世奇男子!任何褒獎不足以報答其忠勇,凡是祖國需要的地方,挺身而出在最前線的,唯有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力挽狂瀾,無畏任何艱難險阻,無私英勇,世所罕見,堪稱當代軍人楷模!讓我們衷心祝願,就如以前無數次一般,他能在遠東再建奇功,滿載榮譽凱旋而歸!」D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三章 征途軼事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三章 征途軼事   七八四年三月二十三日晚,未來得及在帝都好好洗刷一把征塵,剛剛卸任的西南統領和即將上任的遠東統領紫川秀踏上了去遠東的征途。D   路途漫長而悠遠,他並非孤身一人上路,隨行的有兩個騎兵師,押送著五千多輛滿載各種救援和補給物資的大車。D   這是紫川家對遠東最大的一次增援,但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隨著戰事的蔓延,通往遠東的最後通道比特行省一旦失陷,遠東與家族內地的聯繫就將徹底斷絕,那時的遠東,就將成為真正的孤島了。D   在同一條大道上,不只是紫川秀的部隊,周邊還有大批部隊在向戰區行進中。D   主力軍、地方預備隊、增援隊、輜重隊,無數的部隊匯成了一支陣容龐大的部隊,隊伍踏起的灰塵遮天蔽日。D   一路上,紫川秀無數次看到了大隊步兵從身邊經過,靴底踩在被雨浸得發軟的泥濘道路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大衣下擺扑打在裹著綁腿又瘦又小的腿上。D這些高矮不齊的步兵們裝備很差,他們很少有紫川秀部下那麼鋒利精良的武器,而是拿著一些顯然是倉促打造的大刀長矛標槍,伸長脖子帶著好奇和靦腆的神色打量著即將成為戰場的平原。D   傍晚朦朦的春雨下,草綠色的軍大衣覆蓋了整個平原,成千上萬的士兵如同蟻群般在遼闊的平原上簇擁,日夜兼程地奔湧向火紅朝霞的前線方向,猶如飛蛾在撲向烈火。D   從車窗裡注視著前進的軍隊,紫川秀感慨萬千。D依據自己的經驗得知,在這種慘烈的舉國大戰中,第一批上戰場的軍隊很少能活著下來的,也就是說,自己所看到的都是即將死去的靈魂。D   為了捍衛人類,付出代價的卻是這批根本無人知曉姓名的普通士兵和家庭,那些失去丈夫和父親的孤兒寡母們。D   生,或者死呢?D   凝視著血一般的朝霞,紫川秀心情激盪。D重新聞到了血腥和殺戮的味道,他有種難以抑制的興奮感覺:這才是軍人的世界!和平安逸的高官生活並沒有磨鈍了自己的爪牙,自己天生是為了戰爭而存在的。D   三月二十八日,浩浩蕩蕩的車隊到達達瑪行省。D這是與瓦倫要塞出口相鄰的行省,戰爭的氣氛驟然濃烈。大白天的城市裡,街道上居然空蕩蕩的,來來往往的只見到軍人,不見一個平民。D   戴著白色鋼盔,手持輕便弩的憲兵們嚴密盤查各路口。D紫川秀一行人因為是向東去的,所以沒受到絲毫留難就通過了檢查,但是想向西去的軍人就難了,如果沒有旗本以上級別長官簽署的任務令和通行條,任何向西的士兵都會被當成逃兵扣起來。D   紫川秀向帶隊的憲兵長官打聽了下,得知前兩天魔族已經發動了幾次騷擾性進攻,規模並不大,被駐守部隊擊退了。D紫川秀驟然緊張,他從自身經驗得知,魔族騷擾往往是為了試探人類軍隊實力,距離他們的大舉進攻不遠了。D若是只有自己一人,他倒也不怎麼擔心,但是自己還帶著數千輛馬車的大車隊,這是關係遠東命脈的補給物資,絕不容有失的。D   「大人,」那個憲兵隊長告誡紫川秀:「我們已經接到報告了,魔族的先遣隊穿上我們的軍服偷襲了前線指揮部。前天早上,我們發現了幾個信使的屍體,他們隨身的軍務公函已經被盜。警備司令部發出警告,為數不小的魔族先遣部隊已滲透進我軍防線內。」D   紫川秀覺得匪夷所思:「魔族穿上我們的軍服?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難道能化裝成我們的人?」D   憲兵軍官陰沉下來:「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很有可能,有些無恥的人族敗類投靠了他們,或者是以前遠東叛軍的餘孽。真是無恥,身為人類,居然投誠了魔族!」D   紫川秀黯然。他沒有想到,自己對紫川寧的預言這麼快就變成了現實,魔族進攻還沒開始呢,人類中間就出現了叛徒。D   那憲兵軍官很誠摯地說:「大人,您這樣滿載物資的補給車隊,正是敵人偷襲的最好目標,一路上千萬要小心!」D   紫川秀道謝後與其握手告別,他當即下令,隊伍轉向南方,加速向比特行省前進。D   當天黃昏,車隊還沒出達瑪行省的邊界,驟然身後揚起了一陣急塵,大批騎兵狂奔而來。D   這是一隊穿著地方駐軍綠色制服的騎兵部隊,領頭的軍官遠遠地喊道:「停步!車隊停步!」   D紫川秀吩咐道:「不必理會,照舊前進。我應付他們。」D   他停住了馬步留在原地等候著。煙塵滾滾中,那支騎兵部隊衝到了身邊。D   一員軍官跳下馬來,氣急敗壞地對著車隊喊道:「停步!停步!你們誰是部隊長官,我要與他說話!」D   紫川秀騎在馬上開口說道:「我就是。請問貴官是誰?有何貴幹?」D   那軍官這才見到紫川秀,他大步走過來,敬了個禮:「長官!我是達瑪駐軍第六師小旗武士伊斯貝。魔族進攻了,達瑪告急!行省總督范蒂下令,在行省內的所有部隊都要投入保衛達瑪的戰鬥。貴官的部隊也不例外,請長官速速帶隊隨我回去增援達瑪!」D   紫川秀心頭一震:自己離開不到四個小時,魔族就開始對達瑪進攻了。他們的動作還真快,自己險些就被陷在達瑪城出不來了。D   他下馬,搖頭:「抱歉,伊斯貝閣下,恕難從命。我部承擔著軍務處的緊急命令。何況,以我的身份,范蒂總督的命令對我也是無效的。」D   「請問閣下是誰?」D   「新任遠東統領紫川秀!」D   伊斯貝一愣,向紫川秀敬了個禮:「統領大人,失禮了!統領大人,魔族來勢洶洶,達瑪危在旦夕,貴部有大批騎兵護衛,能否增援我市?」D   紫川秀一口回絕了他:「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經說了,我們有任務在身,不能耽擱。」D   「那,能否分出部份騎兵增援我們?哪怕三兩千騎兵也是好的!」D   紫川秀搖頭:「不可能。我們兵力也十分吃緊,不能分兵。」D   他轉身翻身上馬:「伊斯貝閣下,告辭了。祝願貴軍戰運昌盛,首戰告捷!」D   不忍心看那對方沾滿了塵土和汗水的臉上那痛苦的神色和哀求的眼神,紫川秀掉過頭去,鞭馬前進。D一直走出很遠,他才忍不住回頭望去,那個地方軍官孤獨的佇立在大道上呆呆地望著自己一行人的背影,落日夕陽下,他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絕望又孤獨。D   久經沙場的紫川秀並非脆弱的人,但看著這個軍官絕望的身影,他鼻子一酸,還是有種想落淚的感覺。D   「被拋棄了啊!」D   這些低級的駐軍和士兵不會理解軍務處的戰略和計劃,他們只是單純地想守護自己從小長大的城市,保衛自己熱愛的家園和土地,保護自己和父母、妻子和兒女。D   但他們沒有料到,在帝都那張宏偉的作戰藍圖計劃上,他們和他們的城市都是注定被拋棄的了,不會有任何增援給他們的。D   當晚深夜時候,車隊離開達瑪行省的地界,來到比特行省邊境的一個小鎮子上。   戰備戒嚴令早已下達了,朦朧的月色下,鎮子上只有軍人在走動,低矮的房屋間隱隱聽見犬吠聲。D   若按紫川秀的本意,盡早入山是最安全的,但是長途跋涉,人馬都已經疲憊不堪,而且也需要在這個小鎮上補充飲水和食糧。D   先遣部隊去找當地的駐軍洽談補給的事了。聞知有一名統領帶隊來到這個小鎮,駐軍部隊的指揮官親自前來迎接。他們把紫川秀迎進了一個小飯館裡,上路以來,紫川秀首次得以美美地吃了一頓熱食。D   駐軍首腦是個中年的副旗本,叫馬雷。他自我介紹是駐比特行省的第六師的副師長,帶著半個師的人馬駐紮在這個小鎮上,任務是策應達瑪守軍的左翼。D   紫川秀向他訊問了一些駐軍的情況,戰鬥力、士氣、糧食等方面,馬雷回答都很詳細,沒有絲毫隱瞞。他毫不隱晦自己對局勢毫無信心:「家族的大部隊怎麼還不來增援?單憑我們這些地方守備隊想要阻止魔族,那是很困難的。大人,這場戰爭,我們能不能贏呢?」D   言談中,馬雷旁敲側擊地向紫川秀打聽,軍務處到底有些什麼樣的作戰計劃,打算在何處阻止魔族的前進與之決戰,家族上層對戰事發展有無把握,有沒有勝算。D   在這些中級軍官看來,一個統領,那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理應知道所有的機密和計劃了。D   很顯然這是違背機密原則的,但就如同人在黑暗中迫切想看到光亮一般,紫川秀理解他的心情,也不忍心板起臉來呵責他。D   事實上,帝都也是迷失在混亂和分歧中,還沒形成有計劃的防禦體系。D   當然,這些東西是不能跟這個副旗本說的。紫川秀只能說:「軍務處正在運籌帷幄,已經有了萬全的把握。但具體計劃是機密,我也不知情。」D   馬雷茫然的問:「大人,您說,這次我們能打贏嗎?敵人力量很強大。」D   紫川秀安慰說:「會打贏的,最後勝利肯定是我們的。魔族征服不了人類。」D   他隱隱心驚,   一個副旗本,這已經算是等級不低的中層軍官了,連他們都對局勢前途感覺如此灰暗,由此,紫川秀可以想像在中下層平民和士兵中瀰漫著何等的悲觀絕望情緒,大家都已經對時局失去了信心,而依照往常的經驗來看,失去鬥志以後,大批逃兵和叛徒的出現將勢不可免。D   吃完晚飯,疲倦不堪的紫川秀打算告辭了,馬雷恭敬地送他出來。D正在這時,在外面值勤的哨兵進來報告:「大人,來了一隊騎兵,他們要求我們提供補給。」D   「他們從哪裡過來的?」D   「從達瑪行省方向。」D   「知道了,我就過去看看。」D   神差鬼使的,紫川秀出聲說:「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D   馬雷詫異地望了他一眼,話剛出口紫川秀就後悔了:自己多什麼事啊!長途跋涉累死了,趁早休息是正經。D   兩人沿著空蕩蕩的長街走過去,警衛們墜在身後,月色如水,白色的月光灑滿了小鎮的青石道路,長街上空無一人。D紫川秀正在享受這份難得的靜謐感覺時,一陣密集的蹄聲打破了寧   靜,數十騎兵迎面奔馳而來。D騎兵們一式嶄新的黑色披風,頭頂鋼盔,人馬雄壯,精神抖擻,一路過來,恍若在寧靜的小鎮上刮起了一道旋風。D   看到二人和身後的衛兵,那隊騎兵停下了馬步。領頭的軍官跳下來,響亮地問候道:「請問是馬雷大人嗎?」D   「我是,閣下是誰?」D   「我是達瑪守備隊的小旗武士加塔。」那員軍官脫下了頭盔,露出一頭漂亮的金髮,年輕的臉神采奕奕,紫川秀不禁心底裡給他喝了一聲彩:「好一位英俊的小伙子!」只是他有點奇怪,這個軍官給他種異樣的感覺,他說話的口音有點說不出的古怪,自己像是在哪裡聽過。   D馬雷問:「閣下見我是要補給的事吧?請把證件拿出來。」D   「正是。大人,這是我的軍官證,請審查。」D   他恭恭敬敬地遞過來一本軍官證,馬雷接過來翻了翻,問:「貴官是隸屬守備隊第三師的軍官吧?」D   「正是。我奉總督范蒂大人之命,前往外省公幹。」D   紫川秀順口問:「貴官過來一路還平靜吧?沒有遭到魔族先鋒部隊攔截?」D   看到紫川秀,加塔顯出迷惑的表情:「這位大人是……」D   紫川秀暗暗捏了一把馬雷,馬雷識趣地沒有介紹:「你只管回答問題就是了。」D   加塔爽朗地笑了:「大人,道路很平靜,整個達瑪境內都見不到一個魔族。」D   馬雷在仔細地查看著那本證件,紫川秀感覺像是被針刺了般,渾身一個激靈,他故意指著道邊停的那長長的一個車隊問:「這是我負責的物資車隊,我想把它們運到達瑪市去,可是聽說道上有魔族的先遣隊在攔截,達瑪也被魔族包圍了……」D   看到那長長的運送車隊,加塔眼睛亮了一下,他以斬釘截鐵的口吻回答道:「大人,道路暢通無阻!」D   這下,紫川秀再無懷疑了。他正在琢磨著該怎樣不被懷疑地給身邊的馬雷一個暗號,馬雷已經檢查完了那本證件遞了回去:「明白了。加塔閣下跋涉一天,也辛苦了吧?請先安置休息下來吧,晚飯稍後就送上來。」D   加塔彬彬有禮地說:「那樣就麻煩大人您了。」D   「哪裡,兄弟部隊,應該的。」D   騎兵們開始下馬,在接待人員的指引下有秩序地分別進駐了幾處民房。D   馬雷吆喝的聲音整條街道都聽得到:「讓伙房師父快準備晚餐,我們有客人來了!」D   遙遙傳來了回聲:「知道了,馬上就好!」D   看著加塔小旗武士的身影消失在房間後面,門剛剛關上,紫川秀一把抓住馬雷的手,把他拖   到了聲音傳不到的街角,壓低聲音,激動地說:「馬雷閣下,我要告訴你——」D   「這群人是奸細。」馬雷不動聲色地說:「大人,您得輕聲點,他們會聽到的。」D   「啊,你已經知道了!」D   「大人,加塔的軍官證上面帶有血漬。雖然他們擦掉表面的血漬了,但是鮮血已經滲透了紙   張在硬封內層留下血漬了。他們殺害我們的人,拿了他的證件。而且,達瑪如今已是戰區,要離開戰區,僅僅憑軍官證是不行的,還得有上級長官的書面允許。而且我們與達瑪守備隊之間約定有聯繫的口令,他們卻沒有說出來——這些已經足夠了。」D   「還有,達瑪市已被魔族進攻了,公路被截斷了,他們卻說道上暢通無阻!」紫川秀激動地補充道:「那個帶頭的加塔,他絕對是個魔族皇族!那種風度和禮儀,還有他說話的口音和腔調,都是魔族說人族語的特點!我見過魔族將軍雲淺雪,他就是用這種口音說話——用詞很標準,一點口音和地方腔調都不帶,純正得像是語音教科書,這反而暴露他們了!」D   「加塔是魔族皇族?」馬雷有點吃驚:「這麼一大隊的魔族皇族?這麼多?」他感歎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魔族皇族呢!原來真的跟我們一模一樣啊!」D   「不可能有那麼多魔族皇族的!其他的可能是人類的叛徒吧?無恥的敗類!」紫川秀狠狠地罵道。D   馬雷歉意地笑了:「大人,當時我就怕您喊出聲來了。可不能打草驚蛇啊,他們一大幫人,又是騎兵,全副武裝的,一旦衝突起來,他們拿馬刀亂衝亂砍,我們的人沒有防備措手不及會傷亡很大的。先把他們分散住下,引誘他們脫掉盔甲和武器,等晚上他們睡著了,我帶領小伙子們把路口堵住,他們一個也跑不掉!」D   「你是對的。」紫川秀低聲說,他十分欣賞這位中年軍官。他能力如何還不得而知,但就憑這份鎮定和沉穩就稱得上大將之才了,自己手下的羅傑和白川似乎還略有不及。D   當晚的抓捕行動進行得十分順利。不顧馬雷的勸阻,紫川秀親自帶著衛隊參加了行動。D   武裝士兵包圍了整個鎮子,把魔族奸細的住處團團圍住,由於馬雷事先的故意安排,魔族的住處住得很分散。D   當士兵們猛然破門而入時候,大部份沉睡中的騎兵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應,有人拿起刀子企圖抵抗,有人驚惶地叫道:「你們在幹什麼!我是紫川家官兵!」D   紫川秀在旁邊聽得嗤之以鼻,這句話分明就是做賊心虛。若是真正的家族官兵,遭到襲擊時候他是絕不會強調自己身份的,他會以為對方是魔族的人。D   大部份奸細被順利地清剿了,只是在圍剿加塔的過程中碰到點麻煩。D   加塔像是早有準備了,拿著把刀守在門口,衝進屋的士兵被措手不及地殺了兩個,其餘人嚇得狼狽地退了出來。D   加塔一邊拿刀子守住門口,一邊大聲高叫道:「謀財害命啊!比特軍隊謀害友軍啊!」D叫聲驚動了沉睡的小鎮,很多平民披著睡衣出來圍觀,看到穿著紫川家制服的士兵在自相殘殺,尤其是加塔那英俊的外表討人喜歡,很多不明真相的居民都紛紛指責紫川秀和馬雷一行人。D   馬雷沉著臉不為所動,眼看加塔和他的手下守住門口攻不進去,他下令:「放火燒屋!」   D   幾十個火把迅速被丟下屋頂,屋子很快被燒起來。D   煙熏火燎的,加塔的人再也守不住了,幾個騎兵身上帶著火花踉踉蹌蹌地撲了出來,很快被按住捆了個結實。D   紫川秀對他們並不關心,他只是吩咐自己衛隊散開團團圍住屋子,務必要活抓那個賽內亞皇族!如果能在開戰之初就抓獲對方的皇族成員,這也是對軍心士氣的極大鼓舞,而且也能從中獲得魔族軍隊的情報。D   火越燒越大,始終不見加塔衝出來。紫川秀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莫非這傢伙逃跑了?D   就在這時,房頂終於被燒穿了,屋頂全部塌了下來。烈火中響起一個絕望的嘶啞聲音:「塞穆黑林!」(吾皇萬歲)D   圍觀的軍民大嘩:「魔族!他是魔族!」D   默默注視著那跳躍的熊熊烈火,紫川秀不發一言。D   火光照亮了他鐵青的臉,紫川秀有種說不出的感慨,剛才玉樹臨風的金髮青年,轉眼已成燃燒後的焦屍。他的真實姓名,他的身份來歷,還有他所承擔的任務,或許自己永遠都不能知道了。D   雖然是敵對方,他也很佩服對方的勇氣,寧願被燒死也不肯活抓獻醜,魔族皇族的強悍血性由此可見一斑,從他身上,他隱隱感覺到了雲淺雪、凌步虛等優秀將領的潛質。D   也許,魔族未來的一個大將之才被自己扼殺在萌芽中了。D   紫川秀統領和馬雷副旗本當然不會知道,被自己燒死的,是隸屬於魔族哥昂族族長哥達汗的親生弟弟,哥爾華子爵,他是蒙族部落的未來繼承人。D   直到戰爭結束後,人類才從繳獲的戰爭檔案中得知,哥爾華子爵深入人類後方承擔著重要使命。他將負責暗中與人類的叛逆接頭,收買和接納人類中手掌實權的不穩定份子。D   這是由魔族駙馬將軍雲淺雪一手策劃的計劃,目的在人類的後方掀起暗殺、叛亂和兵變的狂潮,削弱   人類的反抗力量。D   為實現這個計劃,雲淺雪一共派出了多達十二路秘密信使,紫川秀所遭遇的,僅僅是其中的一路。   D   七八四年三月三十日,經過了七天的跋涉,紫川秀率領著車隊終於通過比特行省山脈的秘密通道,部隊進入遠東瓦格行省的布盧村。D   這也是遠東聯軍的總後勤基地,秀字營在這裡佈置有一個團的部隊特別保護。D   呼吸到遠東的空氣,望到那鬱鬱蔥蔥的群山,紫川秀心情舒緩。D   經歷諸番風雨後重新踏上遠東的大地,他有一種難以言語的安心感,就如同在黑雲密佈的暴風雨前夕趕回了溫暖舒適的家一般。外面是風大雨狂,但在遠東,卻是暴風雨中的寧靜。D   見到光明王返回,駐守官兵興奮萬分。D   駐紮此地的秀字營長官名叫戈爾吉,他激動地向紫川秀報告:「基地一切設施完好無損,部隊隨時可以投入戰鬥!」D   軍隊在自己離去後仍舊盡忠職守地守衛著通道出口,紫川秀深感欣慰。D   他簡單詢問了下,發現這裡與外界隔絕得厲害,軍人們甚至不知道瓦倫要塞已經失陷了。D在布盧村簡單休息了一晚,紫川秀第二天帶著車隊繼續前進。D   第三天,一行人到達瓦格行省首府瓦格市,這裡是遠東聯軍的大後方,並沒有受到魔族的侵擾。D   紫川秀到達時,受到了當地軍民的熱烈歡迎,數萬半獸人居民聚集起來歡迎光明王回歸。D   看到遠東軍民對自己的擁護未變,紫川秀十分欣慰。D   當晚,紫川秀與當地總督進了晚餐,簡單瞭解了一下當前情況:瓦倫事件後,魔族並沒有對遠東大舉攻擊,反而從前線把與遠東聯軍對峙的部隊都撤了下來,但不斷地通過遠東公路向瓦倫要塞派遣軍隊。D遠東軍的三位大將並不聚在一起,明羽鎮守著科爾尼負責後方事務,白川鎮守東北邊境的加沙城,羅傑鎮守東南的特蘭城,於是紫川秀決定將此行的目標選擇在明斯克的科爾尼城。D   從瓦格到明斯克的科爾尼,正常要三天就可以了,但紫川秀足足走了一個星期。D   車隊的累贅拖累固然是一個原因,更大的原因是他必須要經過遠東公路,增援瓦倫要塞的魔族部隊已經   塞滿了整個公路。D   在遠東大公路上,紫川秀看到了魔族的軍列。   那是蔚為壯觀的一副景象,旌旗如海,黑壓壓的一條長龍頭尾不見邊際,在這條長龍上方的是如雲的刀劍,亮光閃閃。D   魔族軍隊行軍時禁止喧嘩,除了沙沙的腳步聲外再沒有別的聲音,壓抑的平靜中蘊含著可怕的力量。D   忽然,軍陣中響起了嗚嗚的牛角聲,在高坡上窺視的紫川秀已經被發現了,一隊騎兵離開隊列徑直朝他們奔來。D護衛們一陣騷動,隊長說:「大人!我們被發現了!快撤退吧!」D   紫川秀神色鎮定:「逃還來得及。先看看魔族如何動作。」D   魔族騎兵在山坡下停住了腳步,一名插著白羽毛的百人隊長筆直朝他們奔來,手裡揮舞著白旗示意並無敵意。D   紫川秀一行人退後幾步,隨行的半獸人上前與之交涉。D   紫川秀聽得清楚,那名百人隊長居然能說一口很流利的遠東半獸人語,他向半獸人說,這一路魔族軍隊是隸屬於魔族王國第十二軍的部隊,是蒙族的部隊。D   「我們並非賽內亞族部隊,與遠東也沒有任何仇怨,我們僅僅是借道通過而已,對貴軍沒有任何敵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那個魔族百人隊長說得很流暢,彷彿這一路來他們已經把這段話重複很多次了。D   紫川秀心念一動,傳聲給談判的半獸人,於是那個半獸人立即振振有辭地說:「你不過是一個百人隊長而已,如何能代表你們整路大軍呢?你們一點誠意沒有!我是遠東加來行省的總督,我要求見你們部隊的最高長官!」D   這麼一個邋邋遢遢的傢伙居然是個總督!那個百人隊長吃了一驚,馬上掉頭就跑。D   他回到隊列裡跟人咕嚕咕嚕商議了一陣。D過了一陣,下面又來了一個衣著很華麗的老頭子,他的外   貌和人類一樣,是個魔族皇族。D   「請問,哪位是加來行省的總督啊?」那個老頭子帶著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說。D   紫川秀把青銅面具帶上,拍馬迎上:「這裡沒有加來行省的總督。」他平靜地說:「我是遠東的光明王。」D   慌亂的表情在那老頭臉上一掠而過,他很明顯企圖立即掉頭逃跑,但考慮了與自己部下的距離和與紫川秀的距離後,他打消了這個主意。D   一瞬間能將慌張轉為笑容的人真不多,紫川秀很是佩服眼前這老頭子的鎮定。D   「啊啊啊,光明王啊!」老頭下馬使勁拉著紫川秀的手,笑得親切無比:「我們好多年沒見了吧?這麼久,你瘦了好多啦,都讓人認不出來了呢!嘖嘖,你都不注意保養身體的,讓人多心痛啊!」D   紫川秀:「呃,我們見過嗎?」D   「呃?沒見過嗎?」錯愕的神情一掠而過,老頭拍拍腦門,小聲嘀咕道:「該死!該死的,條件反射說錯了。這是應付債主的話來著……」D   他又換上一副笑臉:「光明王,真是久仰了!您的大名我如雷貫耳,您的事跡四海聞名!從黑山之峰到藍河之濱,人們無不在傳頌您的英勇事跡,您給了我們生命,給了我們無窮的信心,您就是大海中的燈塔,星空上的北斗,您就像那太陽一樣照耀萬物,生生不息!天上的太陽會熄滅,但神族子民對您的敬仰永不滅絕!啊,我仰慕您啊,偉大的光明王,您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D   紫川秀環顧左右:「我們什麼時候派臥底到魔族中間去了?」D   左右堅決地搖頭,那老頭尷尬地笑笑:「這只是表達一下我們神族子民對偉大的光明王殿下的敬仰而已,並無惡意,並無惡意。」D   「請問閣下是?」D   「我是王國第十二軍軍團長蒙汗,請光明王殿下多多指教,多多指教。」那老頭恭敬地鞠了一躬。D   遠東聯軍大嘩:「這樣一個卑躬屈膝的老傢伙竟然是魔族的軍團長?」D   蒙汗很認真地說:「如假包換,十足真貨!」D   對方雖然態度卑躬,但畢竟也是魔族的軍團長,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大人物,紫川秀回禮:「蒙汗閣下您好,不知有何指教?」D   蒙汗誠懇地說:「光明王,我知道遠東與王國之間存在矛盾,但那是賽內亞族的事,我們蒙族與遠東無怨無仇,我們是去對付人類的,不想與遠東為敵。請您下令沿途遠東部隊不要攔截騷擾我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何?」D   紫川秀很認真地看著他:「閣下開玩笑了吧?貴軍人強馬壯,軍威雄壯,我們遠東兵微將寡,如何是你們的對手?您完全沒有必要主動求和吧?」D   蒙汗眨巴眨巴著狡猾的小眼睛:「光明王,我們是很有誠意的。我們蒙族是熱愛和平、守信用的部落,我們盡量避免沒有必要的爭鬥,絕不會主動對遠東出手的。光明王,我只能代表我們蒙族部落的軍隊,至於王國的其他部族,我不能替他們做主呢,您也不用給面子給我呢!」D   紫川秀恍然大悟,低聲問:「您的意思是……」D   蒙汗笑得奸詐無比:「就是這個意思啦!如果您對他們的行軍稍微設置一點點障礙,騷擾騷擾,我們蒙族會樂見其成的。陛下已經發話了,廢除了限軍令,各族可以自行擴軍,在瓦倫關以西,哪個族攻佔的城市就歸該族所有。啊,瓦淪關以西,肥沃富饒的人類大地啊,聽說那裡遍地都是黃金,到處流淌著牛奶,是人間的天堂!現在王國所有的種族都在拚命地擴充軍隊,急如星火地往那邊趕啊!光明王,你我在此相逢也是有緣了,我覺得跟你是一見如故啊!有些掏心底的話,我說了你可別怪我,現在的遠東,就是送給我們都不要了!我們沒時間啊!再遲點過去,別的部族把那些肥沃的土地都搶光了,我們蒙族吃草去嗎?要不,光明王你也湊合兩個團出來,我們哥倆合夥進關搶地盤去?保證虧待不了你的!但你可要記住把其他部族的人攔截住啊,他們如果也進去了,我們能搶的地盤就要少了。」D   紫川秀哭笑不得,這個蒙汗還真是自來熟啊,見面不到兩分鐘就跟自己稱兄道弟起來了,他的「兄弟」交得比跳虱傳染還快。D   他不置可否地說:「搶地盤的事,以後再說吧。但是蒙汗閣下啊,您的大軍過境,踩壞我們很多東西了呢!您看,我們修好的公路都給你的士兵們踩壞了,還有很多很多花花草草啊、月光寶盒什麼的,您得給我們繳納道路保管費,呵呵,就叫養路費吧!」D   蒙汗瞇起了小眼睛:「養路費?如果不交這個養路費……」D   「堅決不能通過!不要怪我們鐵面無情!」紫川秀板起臉:「說真的,蒙汗大人,你們人多勢眾,要全部消滅你們,我是辦不到的。但是說如果說給你們在道路上挖挖陷阱啊、宿營時候偷襲埋伏劫營放火打劫襲擊什麼的,我們遠東人是最拿手這個的!大了辦不到,但是把蒙族部隊阻攔個十天半個月的,那還是很容易的。那樣等你們趕到人類那邊時候,好的地皮都給人家搶光了……」D   「就按您說的辦,我們蒙族願意第一個繳納養路費!」蒙汗立即意識到紫川秀許諾的好處,如果遠東部隊把其他部族的軍隊都給攔住了,只讓自己的軍隊通過,那毫無疑問,自己將成為第一批進入瓦倫關的魔族大軍,其戰略意義是怎麼估計都不過份的。D   經過激烈的討價還價,蒙族最終以一千車大米的代價向光明王換取了在遠東境內的通行安全權,紫川秀笑吟吟地說:「我這是給你們打了八折呢!」D   蒙汗笑得奸詐無比:「那,殿下,您給我許諾的事……」D   「放心!」紫川秀口氣極像交通局的征稽員:「凡是沒交養路費,一律不准通過!蒙汗大人,您就放心地搶地盤去吧!我包準您是第一批到瓦倫的!」D   兩人揮手依依惜別,都快要流下不捨的眼淚了。D   蒙汗一轉身離開,紫川秀立馬掉頭就跑,他和隨行人馬剛剛離開山頭,大群頭頂插著狼毛箭的蒙族騎兵便惡狠狠地追了上來。D   幸好紫川秀一行人的馬好,把他們甩了個無影無蹤,一邊逃紫川秀還一邊回頭朝魔族追兵招手:「不   送不送了……叫蒙汗記得啊,一千車大米啊……」D   當紫川秀一行人回到駐地時,加來行省的總督親自來向光明王報告:「殿下!不知為何,過路的魔族軍隊丟下了一千車大米在路邊,馬車上掛著牌子『贈光明王殿下』,請問殿下,我們該如何處置?」D   紫川秀想了下,吩咐說:「先檢查過再說,看看裡面有沒有放毒。」D   對於蒙汗,紫川秀真是可敬可畏,實在不敢掉以輕心。D   談判剛剛結束,他馬上就翻臉對自己動手,當自己逃脫後,他立即就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送了一千車大米,意思是協議繼續有效。D   生平所見鮮卑寡恥的人多了,但能將無恥做到這麼徹底地步的,紫川秀還真是第一次見。D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四章 統領交接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四章 統領交接   七八四年四月五日,歷經重重危險,紫川秀一行人終於來到了臨時的遠東首府明斯克行省的科爾尼城。沿途的軍民早已向首府的遠東統帥部報告了紫川秀一行的到來,主持遠東統帥部的明羽親自率軍出城十里迎接光明王。D   五萬強悍的半獸人、蛇人、矮人兵夾道歡迎紫川秀,大刀、長矛、斧頭、弓箭等武器舉得遮天蔽日。D大白天裡,煙火滿天飛舞,科爾尼的城牆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人,都是自發出來歡迎紫川秀的軍民。D   漫山遍野的遠東軍隊兵馬雄壯,盔甲鮮明,那些半獸人士兵身材魁梧,健壯有力,尤其是他們全部配備上了從人類那裡得來的鋒利兵器,更是如虎添翼。D   看到這些,紫川秀心情激動。D那些武器,全都是自己在西南刮地皮節衣縮食換來的啊!自己在西南半年,雖然從民間和林家、馬家那裡搜刮的銀兩數以億計,但自己捨不得買一件新衣服,捨不得吃超過五十個銅錢的飯。D   以堂堂統領之尊,自己卻像個徵稅官一般整天拎著算盤考慮著如何給過路行商和富豪剝皮,挖空心思琢磨著怎麼才能不逼得他們造反又能盡量刮錢,惹來萬人痛罵。上任之初,「吸血鬼統領」的綽號傳遍整個西南。D   現在,親眼看到自己的心血並沒有白費,自己節省下的每一個銅板如今變成了遠東將士手中的鋼槍和長刀,變成了盔甲和戰馬,紫川秀激動得實在無法形容,嘴巴咧得大開。D   在迎接點,以明羽為首的科爾尼軍政代表迎接紫川秀。D   紫川秀剛下車,一個巨大的身影撲了過來,他還沒來得及叫「刺客,救命!」就已經被人抱了個結結實實,一個壯實的老半獸人樂呵呵地抱住他:「光明秀!你總算回來了,呵呵,俺們佐伊族把你盼得好苦啊!上次那個索斯在那嘰嘰歪歪地說你去紫川家那邊當了大官,不會回來俺們遠東了,呸!俺老德倫一拳打掉了他三顆牙齒!胡說八道!俺們的光明秀不是那種人!哪怕走到天涯海角,光明秀你也是俺們遠東的王!王怎麼可能不回自己的土地呢!俺當時就斷言了:光明秀他不是那號人!這不,你不就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人類那邊沒幾個好東西,俺準備了幾個最漂亮的佐伊族妹子給你,就等你回來操辦婚事了……」D   老德倫說得興高采烈,口沫飛濺,簡直像噴泉一般濺了紫川秀滿面,紫川秀被他死死抱住,連躲都沒地方躲。D   好不容易等他說話喘息停了下,紫川秀捏住鼻子屏住呼吸大叫:「老德倫!你上次洗澡是什麼時候的事了?」D   「說什麼呢!」老半獸人像是受了很大的侮辱,臉脹得通紅:「俺們布盧村佐伊族人是很愛清潔的!俺們有定期清潔的衛生習慣,誰說俺沒有洗澡?上次遠東戰爭爆發前俺就洗過了!光明秀?光明秀?你怎麼暈了?要不,俺給你做人工呼吸吧……光明秀?」D   紫川秀:「呃……誰把我救出來,我封他做大將軍!」D   隨後,以明羽為首的遠東將領們上前參見紫川秀。D   白川、羅傑、布蘭等大將都在前線,停留在科爾尼本地的將領只有明羽、德倫、索斯、魯佐等人。D   有些人真是天生喜歡招人討厭的,一天不惹人煩他就寢食難安。D   比如蛇族的索斯,見到紫川秀,他吐著通紅的尖細舌頭,第一句話竟然是:「回來了嗎?其實光明王你不在,我們也幹得蠻好的嘛!」D   紫川秀氣結,索斯才慢吞吞、彷彿很不情願地加了一句:「但既然回來了,那就不要走了吧!光明王你在這裡還是有一點點用處的……」D   彷彿生怕紫川秀就此誤會狂妄自大起來,矮人族的魯佐連忙補充道:「雖然作用不是很大,比起俺還是有點距離的,但總比沒有的好吧。就當是花花草草什麼的,呆在那什麼不干也無所謂的……我們遠東地大物博,養一個光明王還是養得起的!」D   德倫聲音洪亮、直捷了當地問:「光明秀,這次回來,你不走了吧?」D   紫川秀納悶,他環視左右,看到左右的將領們都露出了緊張的神色,索斯和魯佐兩個表面不在乎,但那骨碌骨碌亂轉的眼睛卻暴露了他們的關注,人人側耳傾聽,氣氛一時有點緊張。   D他不明所以:「怎麼回事了?」D   明羽笑著解釋說:「大人,大家都很擔心,不知道您是暫時回來的,還是要長久停留呢?」   D   紫川秀明白過來,笑著說:「諸位,家族已委任我接替林冰大人的職務擔任遠東統領,我將留在遠東指揮抵抗。」D   「那些唧唧咕嚕的東西,俺們不懂。」德倫大著嗓門嚷嚷道:「俺們就想知道一句話,光明秀,你留不留在遠東幫俺們啊?」D   「留!」紫川秀毫不猶豫地做了回答:「在打退魔族為遠東爭得自由之前,我不會離開。」   D立即的,笑容從將領們面上綻放出來,人人喜笑顏開。D   德倫站到高處衝著軍隊大吼了一聲:「兔崽子們聽著了,我們的王回來了!他不走了!」   D   「呼卓拉!」半獸人兵們雷鳴般吼了一聲,軍隊上空響起了雲朵般密集的呼聲:「萬歲萬歲!光明王萬歲!」D   一員半獸人將領從隊列中站前一步,紫川秀認得他正是半獸人青年團隊長德昆,他聲音嘹亮地喊道:「殿下,遠東軍隊永遠跟隨您!我們同生共死!」D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五萬士兵一條聲地喊道,揮舞著手上的兵器,簡直是一片金屬的海洋。D   歡呼聲聯成了一片,震得紫川秀耳膜嗡嗡發響,根本聽不清在喊些什麼。D   站在所有人都望得見的高台上,紫川秀向四方行了一個鞠躬禮,於是歡呼聲更是聲霄直上:「萬歲!萬歲!光明王萬歲!萬歲萬歲!」D   看著那歡騰的軍隊,紫川秀心情激盪。D這才是自己的天下,自己一手打造的力量!無論帝都耍弄什麼樣的花招和陰謀詭計,但他們始終無法改變遠東軍民對自己的熱愛,無法剝奪自己對遠東的控制。D真正的權力不是由任命書任命的,真正的任命書是寫在千百萬民眾心中的忠誠。D   聽到紫川秀明確表示留下,索斯和魯佐如釋重負,偏偏還裝作不打緊的樣子:「其實他留不留都無所謂的,遠東有我索斯大爺就夠了。魔族算什麼,俺們哈特族根本不怕它們……」   D   「還有俺魯佐大爺,俺也是一點都不怕魔族,不過看他無家可歸的可憐樣子,俺們遠東人心胸寬廣,還是收留他吧!」D   紫川秀偷偷一笑,他把目光投向明羽。D   半年多沒見,明羽成熟穩重了很多,見到紫川秀,他興奮地說:「大人,您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就放心了。」D   紫川秀微笑道:「還沒到可以休息的時候。明羽,我回來了,今後你只會更累的。」D   將軍們都在幾步開外,明羽低聲問紫川秀:「大人,聽說魔族攻克了瓦倫關?下步,要打大仗了吧?」D   紫川秀沉吟,不答反問:「明羽,如果戰爭立即爆發,我們有多少部隊可以投入戰爭?」D   「大人,如果馬上就要,我立即可以給您十五個團的兵力,這是科爾尼的所有駐軍;但如果給我三天的時間,我可以從整個中部行省召集部隊,三十個團十萬人;如果給我一個月時間,以您的名義,我估計可以在全遠東境內起碼新召集三十萬軍隊!傾全遠東之&#42689;,我們可以出動一支五十萬人的軍隊,足夠保護遠東抵禦一切來犯者!」明羽面有得色。D   「五十萬軍隊嗎?很了不起了!」紫川秀微笑:「但是魔族可以輕易出動百萬以上的大軍!魔神皇已經頒布了擴軍令,我保守估計,他們的軍隊可以擴充一倍!」D   將領們呆立當場,所有人都被紫川秀的數字震驚得呆住了。D一片寂靜中,老德倫在小聲的嘀咕著:「百萬……兩百萬……天,那到底是多少?俺一輩子見過的沙子恐怕都沒這麼多……」D   「所以,跟魔族硬拚是不行的,得動腦筋,想想法子……」紫川秀沉吟著,看到大家都在殷切地望著他,他把手一攤:「我現在也沒想到什麼好主意,大家一起動腦筋吧。」D   看到眾人失望的表情,明羽連忙出來打圓場:「大人長途跋涉,一定很辛苦了。您先去休息吧。」D   眾人附和著一起向裡面走。D走進科爾尼的總督府中,紫川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拉明羽的袖子,低聲問:「林冰大人可在你這裡?」D   「啊,正是。」提到林冰,明羽臉色一沉,也低聲說:「大人,您車馬勞累,我本來是想遲些向您稟告的,但您既然提到了,我就提前說了吧:林冰大人確實在我處,如何處置她,得請示大人您了。」D   「她現在情況如何?」D   「被囚禁在總督府中……」D   「胡鬧!」紫川秀勃然變色:「林冰大人是總長殿下欽命的遠東統領,統領處成員和軍務處委員,更是遠東軍的前輩元老,資歷和功勳遠東軍中無人能及!這樣的人物,你竟敢私自囚禁!明羽,你不要命了嗎?」D   「是遠東軍的前輩和元老,同時也是辱國喪師的敗軍之將。」一個充滿磁性的女聲傳來,紫川秀抬頭一看,一個風姿卓越的綺麗女子靜靜地立在面前。D   她是何時出來的,紫川秀竟沒注意到。他失聲叫出來:「林冰大人!禰……」D   「秀川大人,好久不見了。」林冰微笑。D   呆呆地望著她,紫川秀好久說不出話來。D   喪失了瓦倫要塞的最大責任人,林冰此時該是怎樣一副如喪考妣的絕望樣子啊。D   在紫川秀料想中,她該是眼神黯淡無光,頭髮凌亂,臉上滿是沮喪和絕望的表情。但現在,林冰統領一如當年的統領處會議上那般容光煥發,筆直的制服上一絲褶皺也沒有,春風滿面,眼神明亮。D   「林冰大人,實在很對不起,明羽他恣意妄為,我定會懲罰他的。明羽,快過來向林大人賠罪!」D   「不關明羽閣下的事,是我逼他把我關起來的。」林冰淡淡的:「我一直在等候家族的欽差過來宣佈我的罪名,無論什麼處罰,我都心甘情願。」D   紫川秀一愣,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下面的話實在很難出口:「林統領……家族委派我來接替您的職務。」D   「我料到了。」林冰悠然望著遠處的藍天,笑道:「在這個關鍵時候,紫川參星再顧忌阿秀你,他也不能不派你回遠東。金子始終是金子,無論如何打壓都會發光。英雄總是要在關鍵時刻出現拯救世界的。阿秀,你長大了。」D   紫川秀不得不承認,世上確實存在高人一等的貴族,並非說物質層面,而是精神層面。D   有種人就有那種氣質,能在最窘迫的環境裡保持自己的氣度和風韻,他們永遠不會狼狽,永遠不會驚惶失措。D   帝林無疑是其中的一個,流風霜也是,還有眼前的林冰。D   也許自己在才能上並不輸給他們,但是論起氣質和內在的控制力,自己這種平民子弟始終與他們這些出身世家的豪門有一段距離。D   「秀川大人,請進來吧。」林冰領著紫川秀進了總督府內的一個房間。D   新舊兩位統領顯然要有一番機密話要談,明羽見狀,連忙帶著其他人識趣地避開了。D   「紫川統領,我想,你這次前來,不止是單單是接任而已吧?統領處對我應該也有處分,你可以說了。」D   「林大人……」D   「放心,我有思想準備的。」D   「大人,統領處對您並無任何處分。」紫川秀說:「他們說,要讓新任的遠東統領上任後決定。」D   「呵呵,」林冰輕笑著:「那麼,阿秀,你可是全權欽命大使了呢。阿秀,來,我們交接吧,這是遠東軍的印章令琥,這是軍費錢糧帳本,這是物資盤點清單,這是部隊名冊和各級指揮官的資料,我都已經整理好了。」D   她微笑著遞過了物資清單:「阿秀統領,請清點。」D   盯著她的眼睛,紫川秀緩緩問:「交接以後呢?」D   林冰輕聲說:「交接以後,我的職責就完畢了,那時候,我該承擔起我應付的責任。」D   把一疊疊文檔整理得整整齊齊,林冰立正,向紫川秀一個敬禮:「紫川秀大人,我奉命向您交出遠東所有部隊指揮權。」D   按照軍規律令,紫川秀此時應該回禮並說:「林冰大人,我奉命接手遠東指揮權。」但他沒有,他只是呆呆地看著那文檔和材料,看了很久。D從林冰明亮的眼神深處,紫川秀窺到了一絲隱隱的暗光。D在那些即將慷慨赴死的敢死隊戰士眼中,他看到過同樣堅毅的眼神,他不寒而慄:這是種活人決心奔赴死亡的眼神。D   他明白了,林冰之所以一直活著堅持到如今,並非她苟且偷生,只是她的剛強不允許她以一死來逃避責任,在交接以前,她依舊是遠東的統領,她必須站好最後一班崗。D   交接之後,她是絕無可能再活下去了。D   他抬起頭,正視著林冰:「大人,其實瓦倫的失守並非您的過錯,您並不在要塞。該為此事負責的兩位大人,唐恩和羅加兩位已經不在人世了。」D   「嗯嗯,阿秀統領,您可以拿這句話跟前線廝殺的將士們說,跟被魔族荼毒的百姓說,於是他們就原諒我了。」D   紫川秀一時語塞。D   林冰輕輕一笑:「阿秀統領,您還是太年輕啊!你我都是家族的高官,我們享受崇高的待遇和威望,受到尊重。但你我的本質,首先是軍人。軍人無法逃避自己職責的,我們守土有責。現在,敵人從我的陣線上突破了,我也無力奪回瓦倫,這種情形下,出路只有一個。」D   兩人心照不宣,唯一的出路就是死。D   紫川秀歎口氣:「其實,統領處對您並無處分,總長殿下已經原諒了您。」D   林冰淡淡說:「沒有人強迫,是我自己不能原諒自己罷了。」D   紫川秀急切地說:「林冰大人,衛國戰爭已經爆發,我們需要大量的優秀將領來保衛祖國。   像您這樣富有經驗的將軍正是祖國急需的,您不能這樣撒手就走!」D   「阿秀,我們有足夠的優秀將領了,只是這些優秀將領沒有得到重用罷了。」凝視著紫川秀,林冰微笑著說:「比如說阿秀您,如果紫川參星當日任命你為遠東統領,我們就絕無這場瓦倫之禍。阿秀,我這個敗軍之將,是沒有資格來指點您的,但是蒙您不棄,以禮相待,有幾句心得,我想跟您說說。」D   「大人請說。」D   「您這次前來,想必是帶來了家族統領處的命令吧?家族對遠東部隊有何命令?」D   紫川秀沉吟一下說:「統領處和軍務處都命令我們,竭盡全力攔截魔族大部隊向家族內地進發,攔截魔族救援瓦倫要塞的部隊,阻截魔族向家族內地的增兵,力爭將魔族大軍在遠東境內就攔截下來!」D   林冰點頭,一副我早就想到的表情,又問:「阿秀統領您本人的想法如何呢?」D   紫川秀直言不諱地說:「這根本是胡扯。魔族傾國而出,要攔截狙擊他們,遠東軍沒有這個能力。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D   「阿秀統領您能這麼想,我深感欣慰。如今魔族軍勢正旺,士氣如虹,正如出鞘的利劍,鋒利無比。要在廣闊的平原地帶攔截他們,與他們正面對抗,勢必將遠東軍的全部有生力量毀於一旦。遠東軍崩潰了,魔族將得到了西侵的最好基地,毀了遠東也救不了紫川家!」D   「林大人您的意思是?」D   「阿秀統領,您可見過沼澤?」D   「沼澤?」D   林冰微笑說:「那是一種粘糊糊的濕地,無處落腳,無處借力,摸不著,掙不脫,任憑力大無窮也無處使,最終只能被它吞沒。」D   林冰唰地攤開了地圖,用手指在地圖上劃了一個大大的***:「家族內地的保衛戰略我們無從得知,但我認為,遠東起的作用應是配合家族主戰場牽制和拖肘魔族的軍隊,削弱他們的後勤和補給能力,同時在魔族國內空虛之時侵擾魔族國內。試想下,當魔族軍隊已深入帝都或者遠京周邊時候,國內只剩下老幼婦孺。當這個時候,遠東若能抽出十萬精兵殺入魔族境內,那該是個什麼效果!想到家中的親人,魔族士兵還有何心思作戰?那會讓魔族軍隊整個軍心崩潰的!統領,你的任務就是將整個遠東變成一個巨大   的沼澤,讓侵略軍疲於奔命,粘住魔族。阿秀,將遠東保存下來能發揮更大的作用!」D   紫川秀霍然站起來,激動地一把握住林冰的手:「林大人,禰想的,正是我想的!禰我不謀而合!」D   從帝都啟程之日起,紫川秀就一直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著,遠東的定位究竟在哪裡?在龐大的人類抗魔戰爭中,遠東究竟能發揮什麼樣的作用?他隱隱有一種概念,對遠東,對人類而言,遠東的作用應該不僅僅是攔截魔族的部隊。D   遠東有其獨特的天然地理戰略優勢,它是可以威脅魔族王國本土的一把利劍!只要遠東軍隊還存在,魔族就必須保留一支軍隊在本土防備,不能全力與人類作戰。遠東是人類挺進魔族王國本土的一把尖刀!D   他隱隱想到了,卻無法將這個概念清晰地表達出來,而林冰卻用最明確的語言把遠東今後的任務表述:「把遠東化成一個巨大的沼澤!」D   魔族西侵在即,帝都在慘叫,遠京在顫抖,河丘在恐懼。在這個驚惶失措的時代,能如此冷靜地進行戰略性思考,清醒地預見數年甚至是數十年後戰略形勢的人,林冰無愧名將之稱。   D   更難得的是,她並沒有為了挽回自己的過錯而要求將遠東為數不多的有生力量投入對瓦倫歇斯底里的攻擊中——毫無作用,只會將創造艱難的遠東部隊毀於一旦。D   「但是統領處的命令……」D   「頂住!紫川統領,你務必頂住!」林冰熱切地說,緊緊地反握住紫川秀的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寸土必爭是戰士的天職,但作為高級將領,你必須從更高的角度看問題,不能局限於一城一地的得失!也許家族一時不能理解您,但十年以後,您就將躋身於拯救人類的偉人之中!」D   「林統領,為達到這個目標,您可願助我一臂之力?」D   林冰一愣,狂熱從她眼中消失了,她的手變得冰冷,輕輕從紫川秀手中抽出來,黯淡地說:「秀川大人,你不明白,我已經疲倦了,精力早就枯竭了,漫長的戰爭和苦難,我已沒信心熬過去了。將來的時代需要的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你需要精力更充沛旺盛的助手,需要那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白川、羅傑他們會是您的好助手。我已經老了。」D   她站起身來:「紫川大人,我知道,一個新任統領會是很忙的。感謝您在百忙之中能抽出時間會見我這個敗軍之將,我不耽誤您了。」她起身點頭,倩倩地往外走。D   紫川秀也站了起來,他只知道,他絕不能讓林冰走出這個門口,她已經下定了一死的決心,如果讓她出去,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止她自殺。D   當年維拉的自殺讓他痛心不已,他曾痛下決心,絕不再讓一個優秀將領為不該他們承受的過錯而走上絕路了!D   「林冰大人,請留步!」D   林冰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轉過身:「紫川統領,您還有何吩咐?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您可以向我的助手夏風旗本詢問,他會全力協助您。我已經很累了,想要回房休息。」D   「林冰大人,您可知道,瓦倫失陷的最大罪魁禍首是誰?誰該承擔最大的責任?」D   林冰霍然轉過身來,她依舊平靜,但眼中卻冒著怒火:「紫川統領,我說過,我會承擔起我應負的責任,您沒必要來諷刺我!」D   「請坐,林冰大人。」紫川秀輕鬆地說:「我絕沒有諷刺您的意思,我一直認為,瓦倫失陷,您固然有失察之過,但最大責任人絕不是您。」D   「不是我?」林冰愣了一下,猶豫地回到座位上:「那是誰?」D   紫川秀反問:「瓦倫為什麼會突然失陷?」D   「那是因為守軍防守不嚴,疏忽大意……」D   「不。」紫川秀平靜地反駁道:「當時瓦倫守軍不足一萬人,全部是老弱殘兵,而魔族出動的四萬人全是精兵,是雲淺雪率領的精銳之師。即使出其不意的因素消失了,魔族依舊能攻下瓦倫的,只是他們要付出更大的傷亡而已,但結果不會改變。兵力不足,這才是瓦倫失陷的最大原因,您可同意?」D   紫川秀話中蘊含著強大的自信,林冰不由自主點頭贊成。D   「那麼,作為家族最大要塞的瓦倫,為什麼會出現兵力不足的情況呢?」D   林冰露出了深思的神情:「失陷前,為了抵抗流風霜的侵略,家族從瓦倫抽調了四萬精銳部隊到帝都作為預備軍集結。阿秀,莫非您的意思是說流風霜才是最大的罪魁禍首?但流風家打我們紫川家,那是天經地義的事。」D   「您說得很對,流風霜與我們為敵是天經地義的事,但這場戰爭本來是可以避免的。流風霜曾在林家境內失手被擒,本來已經約定將她處決了,但在這個時候,一名紫川家高級軍官被她美色所迷惑,私下放走了她。當她回到國內,立即發動了對紫川家的報復戰爭——林冰統領,那名吃裡爬外的紫川家軍官才是瓦倫失陷的真正禍首!」D   林冰猛然站起身:「您說得一點沒錯!那人是誰?為什麼我一點沒聽過這事?」D   紫川秀無聲地輕笑道:「那人是個隱藏極深的陰謀份子。他位高權重,是紫川家最高級別的官員之一,曾在西南擔任要職,整個事件他做得天衣無縫,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在外人看來,他坦誠熱血,儼然是個表裡如一的戰爭英雄,但只有我才知道,他的真正靈魂是多麼的齷齪。」D   「曾在西南擔任要職……」林冰重複著這句話,望著紫川秀,眼裡突然出現了一絲恐懼之色:「阿秀,你是說……」D   「林冰大人,您猜對了。」紫川秀平靜地說:「是我放跑了流風霜,瓦倫失陷,我才是最大的罪魁禍首。」D   「你為什麼這麼做?」D   「林冰大人,您不妨把我看作貪圖名利的無恥小人。我已經和流風霜約定了婚約,打算戰爭結束後與她成親,將來我很有可能成為流風家的駙馬親王。這個理由很充份了呢。」D   「你!」林冰憤怒地站了起來,氣得渾身都在顫抖:「紫川秀,你這個無恥的叛徒!二十歲出頭的統領,自古以來能有幾個?家族對你如此栽培重用,寧小姐對你情真意切,還有哥應星大人對你的殷切期盼,你全然不顧,林河,你絕不會有好下場的!」D   紫川秀輕輕鼓掌:「罵得好!但先決條件是,得讓帝都知道。這件事,我隱瞞得很好,沒人知道呢!」D   「既然我知道了,我就絕不會放過你!你等著!」林冰起身蹬蹬蹬地大步衝出了房間,砰的一聲將門拉上了,巨大的聲浪震得整個走廊都在瑟瑟顫抖。D   半獸人衛兵趕來查看,紫川秀揮揮手:「沒事,我自己鬧著玩。」D   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指頭輕輕地敲擊著桌面。D   當他敲到第十下的時候,門又被推開了,林冰出現在門口。D   兩人默默對視一下,林冰輕盈地走進坐回了位置上。D   紫川秀揚揚眉毛:「如何?」D   林冰已經恢復了平靜,平靜地問:「依據條令,若是發現新任長官犯下叛國、謀逆等重大罪行時,現任長官應該拒絕交出指揮權。交接儀式尚未完成,紫川秀,本官現在拒絕向你交出兵權。我派人去通知了最近的憲兵部隊,他們大概還有十分鐘就要趕來。」D   紫川秀輕輕一笑:「林冰大人,您是個明白人,該知道遠東不同家族內地行省,遠東的軍隊忠誠於我,軍法處對我是無能為力的。軍法處在遠東派駐有多少部隊?一千人,還是兩千人?我一個命令就能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D   「你不會的。」D   「您不相信我辦得到?」D   林冰冷冷道:「我不是懷疑你有沒有能力辦到,你是遠東王,想殺人滅口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但是你是不可能幹出這種事來。」D   停頓了下,她補充了一句:「若你還是我熟悉的那個紫川秀的話。」D   紫川秀一震,抬起頭來,恰好與林冰平靜的眼神對個正著。D   林冰秋水般的眸子凝視著紫川秀:「阿秀,我認識你有十年了。你十一歲到遠東,我和哥應星大人一直在注視著你,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表面玩世不恭,但是做事極有分寸。私下放走流風霜,這麼荒誕的事情不像你做的——我不怕你殺人滅口,哪怕下一分鐘有兩百個半獸人從門口闖進來將我砍死也無所謂,告訴我原因。」D   無法與林冰那清澈的眼神對視,紫川秀移開了目光,苦笑道:「林冰大人,我怕說出來了您也不敢相信。故事老套得像三流言情小說,連每千字二十元稿費的言情女作家都不至於拿這個套路做文章了:我愛上了流風霜,愛上了敵人的將軍。」D   林冰並沒有表現得很吃驚,她一副想笑又想哭的表情,點頭一陣又搖頭歎氣,又問:「既然你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又為何要讓我知道?」D   「我是想讓您知道,瓦倫的失陷並非您的過錯,我不想再有一名優秀將領因為我的過錯走上絕路。」紫川秀眼睛望地,低聲說:「林冰大人,若依身上的罪惡,我比您只多不少。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對祖國,對人民,我犯下了彌天大罪。我沒資格請求您的寬恕,因為我的放縱,我的恣意妄為,千萬紫川家軍人血流成河。已經流出的鮮血,我無能為力,我無法讓那些死去的人民復活,但是——」D   紫川秀一字一句說:「我能再造一個血泊,用魔族侵略軍的鮮血!林冰統領,我還年輕,我還能為祖國出力,當注定的報應和懲罰到來的那天,我絕不會逃避。但在此之前,請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如果,您不肯原諒我的話——逮捕我吧,我不會反抗。」D   林冰沒有再出聲,她注視著楠木的桌子靜靜出神,靜得可以聽到老式檯鐘咯咯走動的聲音。   D寂靜一直持續到門外響起了軍靴踏地的聲音,有人在外面很有禮貌地敲門。D   二人同時出聲:「請進。」D   一位衣冠筆挺的人類軍法官帶著兩名憲兵出現在門口,他向林冰敬了一個禮,瞅瞅紫川秀肩上閃亮的肩章,又向紫川秀行了個禮:「二位大人,請問有何吩咐?」D   紫川秀一動不動,他茫然地凝視著林冰鮮紅的嘴唇,腦子裡一片空白。D   林冰盈盈地起身,微笑著說:「來,江海軍法官閣下,我來給您介紹下,這位是遠東的新任統領紫川秀大人。我們剛剛進行了交接儀式,以後,他就是遠東軍隊的最高領袖了。」D   江海用力地向紫川秀行禮,敬禮用力得像是要太陽穴扎穿:「統領大人,向您致敬!」D   紫川秀如釋重負,他起身微笑道:「江海閣下是吧?軍法系統的事,我不是很在行。來之前我已經受到了監察長帝林大人的授權委託,以後遠東部隊的軍法系統由林冰副統領全權領導,不必請示帝都。林冰大人,以後,軍法系統就拜託您了,我不會干涉。若是有陰謀的背叛、叛國份子,您只管動手抓好了,我不會干涉。」D   林冰撇撇嘴:「任何的叛國份子?若是他身居高位呢?」D   「遠東境內,任何家族官員都受軍紀約束,哪怕他身居統領高位!林冰大人,您可明白我的意思嗎?」D   林冰露出了微笑,輕輕道:「既然這樣,我樂意接受任命,大人。」D   紫川秀鄭重地握著她手:「謝謝,林冰大人。我會努力,您不會後悔今日決定的。」D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五章 魔族狂潮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五章 魔族狂潮   安撫了林冰,紫川秀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就忙著與明羽、德倫、索斯、魯佐等遠東軍政高層人士開會,聽取他們匯報各地形勢以及軍隊的狀況。D他畢竟已經離開了半年多,需要   重新熟悉和掌握遠東各地的情況。D會議一支開到晚上,將領們帶著一身的疲倦離開總督府,但紫川秀卻還不能休息,衛兵報告,外面還有人在等著光明王大人接見,他從中午就一直在那裡等,已經等了十個多小時。D   「是羅斯嗎?」紫川秀沉吟了下,儘管已經很累了,他還是決定立即接見他。D   見面時,紫川秀幾乎認不出羅斯來了。這個頭髮斑白,骨瘦如柴、點頭哈腰的魔族老頭子,真的是當年魔族宮廷不可一世的世襲功勳公爵嗎?   一進屋,他一下子就撲倒在紫川秀面前親吻紫川秀的鞋子,紫川秀連忙縮回了腳:「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公爵大人。」D   羅斯抬起頭來,紫川秀看到他那滿面的皺紋和憔悴吃了一驚,他匍匐跪在地上,虔誠地說:「偉大的光明王啊,請不必叫我公爵,我不再是神族的公爵了,不過是您屬下的一個卑微的奴僕,蒙您的光芒照耀,我們韃塔一族能活得安生立命,韃塔全族感謝殿下您的寬宏和仁慈,對殿下您忠心耿耿永不背叛。」D   「公爵——呃,羅斯先生,請先起來說話吧。」D   但羅斯怎麼樣也不肯起來,他說奴隸怎麼能站著和主人說話呢,那是太沒規矩了。D   最後,紫川秀都快發火了,他才慌慌張張地從地上爬起來,神色倉惶,惴惴不安地問:「光明王殿下,我沒惹您生氣吧?」D   注視著那個僂迤的身體,紫川秀感慨得好久沒說出話來。D   滄海桑田,當真是世事變幻。高傲和卑微不過是一個硬幣的兩面,曾經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貴族,一旦淪落,他會比常人更快地適應奴僕的角色。D   他放緩聲音問:「羅斯先生,韃塔族到遠東來,一切都還好吧?你們生活得還習慣嗎?」D   「感謝殿下對我們的關懷。遠東軍民對我們韃塔族很好,尤其是白川和明羽幾位大人,在最困難的時候,幾位大人接濟我們口糧,還劃了一塊土地給我們自己耕種。我們深深地感謝大人對我們韃塔族的恩惠。」D   紫川秀點頭,又問:「那你們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嗎?有什麼我可以幫你們的嗎?」他猜羅斯之所以守在外面等上老半天,肯定是碰到什麼麻煩事了。D   羅斯猶豫了一下:「殿下,聽說神族已經破了瓦倫關了,要打大仗了,我想殿下您這時候一定很需要軍隊和兵員吧?」D   紫川秀點頭:「你說得沒錯。」D   「殿下,您的敵人就是我們韃塔族的敵人,您的旨意就是對我們韃塔族的命令,我們韃塔全族效忠於您,我們韃塔族願為殿下而戰,懇望殿下能接納我們!」D   紫川秀小小吃一驚:「韃塔族?」D   「正是!年初我們就提出了申請了,希望也能為保衛遠東出一份力。但不知什麼原因,白川大人一直沒有答覆,所以我只好直截向殿下您請求了。」D   紫川秀正在沉吟,羅斯急切地說:「殿下,我們什麼要求也沒有,和其他遠東部隊一樣,我們完全聽您指揮。我只是覺得,既然魯帝也能帶領賽內亞族的軍隊為殿下服務,那我們韃塔族也一樣能做到。這是我族唯一能報答殿下的方式,懇求殿下答應我們。」D   他低下頭黯然說:「另外還有個原因,現在日子實在過得很艱難。如果我們族的戰士能加入遠東軍中,能拿到一份薪水回家,這就能養活家人,老婆和孩子就不用被餓死了。」D   紫川秀悚然動容。他理解白川的顧慮,接納韃塔族難民是一回事,但讓韃塔族重新組織起軍隊來,白川擔心養虎為患,不答應也是正常的。D   紫川秀問:「韃塔族在遠東有多少人口?」D   羅斯露出了悲憤的表情:「殿下,我韃塔族全盛時期足足有三百萬的人口,但如今,只剩不到三十萬人在遠東了。其他的人,全部給殺掉了!」D   紫川秀又一次震驚。他第一次領略到魔族皇權戰爭的殘酷,那當真是斬草除根,毫不留情啊!如果不是白川當機立斷伸出援手,韃塔族真的會成為一個歷史名詞了。D   「三十萬人,中間有多少是青壯年呢?」D   羅斯扳著指頭算了一陣,不好意思地說:「大人,我們的男子大多戰死在戰場上了,三十萬人中不到三萬人是青壯年,其他大多是老幼婦孺來著。」D   紫川秀放下心來。即使韃塔族全族參軍也不過三萬來人,遠東軍多達數十萬,他們動搖不了遠東軍的根基。D   他對羅斯說:「羅斯,我同意你們族的戰士加入遠東軍,但只要五千人就夠了。」D   「殿下,五千人太少了!我們可以出兵更多!哪怕全族男子參戰,兩萬、三萬人都行!」D   紫川秀輕輕搖頭,溫和地說:「羅斯啊,戰場無情啊!你們已經蒙受很大的損失了,給韃塔族留下點種子吧!沒有了男人,生活會很艱難的啊!」D   聽到紫川秀這句體貼入微的話,羅斯鼻子一酸,想起那內戰中成千上萬死去的同胞,他號啕大哭起來。他一邊哭,一邊對著紫川秀連連磕頭:「殿下,韃塔軍定然拚死效忠於您!我們會挑選最精壯的戰士出來,五千精兵就是五千敢死隊!只要您肯接納我們,韃塔軍願意充當全軍的衝鋒隊,刀山火海都不後退!殿下,我們韃塔族就是您養的狗,您看誰不順眼,我們立即撲上去咬他!」D   紫川秀好不容易安撫了他,還答應給一批糧食周濟韃塔族難民。D   羅斯感激涕零,正要離開,紫川秀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叫住了羅斯:「羅斯,我打聽個人。在遠東大公路上,我碰到了王國第十二軍軍長,蒙族的族長蒙汗公爵……」D   聽到蒙汗的名字,羅斯立即抹淨了眼淚,殺氣騰騰地叫道:「什麼!蒙汗來了遠東!他在哪裡?殿下,我找他報仇去!」D   「很遺憾,我是三天前碰到他的,他可能如今已經到了瓦倫。羅斯,即使你能找到他也沒用的,他現在身邊有十幾萬蒙族兵馬護衛,你是奈何不了他的。」D   羅斯愣了一下,想到韃塔族衰落了,對蒙族,自己確實無能為力的。D   回想起昔日韃塔族僅次於賽內亞族的輝煌時期,他黯然淚下。D   紫川秀很好奇:「為何羅斯對蒙汗的名字如此敏感呢?」D   羅斯淚如雨下:「殿下,您不明白,蒙汗是我們韃塔全族大仇人啊!我族上下恨他入骨,無不欲殺他而後快!」D   「哦?我一直以為韃塔族最恨的是魔神皇呢。」D   「殿下,魔神皇陛下雖然擊敗我族,但他堂堂正正打敗我們,勝者為王敗者滅奴,這本來就是皇權戰爭的規矩,我們輸得心服口服,沒什麼好恨的。」D   「但蒙汗——」羅斯將牙齒咬得咯咯直響:「那個無恥的卑鄙小人,我族之所以淪落到如此淒慘地步,全是蒙他所賜!」D   他給紫川秀講述了去年皇權戰爭的內幕。蒙族的首領蒙汗六十多歲了,擔任蒙族首腦長達三十多年,比當今魔神皇繼任皇位的時間還要長,算是魔族皇族中的前輩。D   除了賽內亞族和韃塔族,蒙族是唯一在王國軍隊中擁有兩個軍團的部族,實力強勁。D   蒙汗和羅斯交情深厚,兩人歷來稱兄道弟,十分親密。D   在發動叛亂之前,羅斯向蒙族去信暗示自己會有「大動作」,如果自己和賽內亞族決裂,到時蒙族會站在哪邊?D   蒙汗回答得非常明確:「我們有超過三十年的交情,我肯定支持老哥你的!即使韃塔族不幸失利,我們蒙族也會庇護你!」D   得了蒙汗的承諾,羅斯才放心地發動了戰爭。D   戰爭初期,韃塔族連連告捷,幾乎打到了魔神堡周邊。   D眼見有便宜可揀,蒙汗派信使和羅斯聯繫,說蒙族馬上出兵與羅斯會師進攻魔神堡。D   羅斯以為大援將至,即使失敗了也可以從蒙族的領地上撤退,更是放手大打。D   不料風雲突變,賽內亞族諸路軍團增援魔神堡,將韃塔族打得大敗,按照事先的約定,羅斯率部借道蒙族的領地撤退,這時魔神皇遣信責問蒙汗:「貴族集結軍隊,包庇韃塔族叛逆,究竟意欲如何?」D   眼見大勢不好,蒙汗立即翻臉不認人了,他大罵道:「羅斯你這個叛徒,你假借皇權戰爭名義與遠東叛賊勾結背叛王國,正義的蒙族戰士絕不會坐視你的罪惡行徑!」D   二十萬蒙族騎兵義憤填膺地殺出,對著撤退的韃塔族平民又砍又殺,足足讓韃塔族人口減少了二分之一。D跟在蒙族後面,各族也派出了軍隊對韃塔族追擊攔截,但大家不過是討好賽內亞族虛應一下罷了,唯有蒙族全心全意地投入追殺,一直追到了遠東界碑,死在蒙族手裡的韃塔族平民比死在賽內亞族手裡的還要多。D   羅斯咬牙切齒地說著:「蒙汗這廝出爾反爾,落井下石,他雙手沾滿了我族子民的鮮血,只要我們韃塔族子民還有一個人活著,我們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這個血仇的!」D   送羅斯出去,紫川秀陷入了沉思。D從羅斯的說話中,他得出了對蒙汗的結論:狡詐,無恥,善變,凶殘,毫無信用,他對於賽內亞族和魔神皇並非十分忠誠,是個投機的牆頭草。D   偏偏這樣的傢伙,卻掌握著實力強大的兩個王國軍團,在內戰後王國軍力衰弱的如今,這二十萬騎兵的作用舉足輕重。D   紫川秀隱隱覺得其中有可利用之處,但一時卻想不出個頭緒出來,他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D   七八四年上半年,震撼人心的事件接踵而來,奔流不息的歷史長河驚疑地、擔憂地凝望著大陸的各個國家和政府,它在為人類的明天焦慮,為自己未來的道路焦慮。D   三月下旬到四月上旬,魔族王國的第六軍、第十一軍、第十二軍、第十三軍等多路軍隊到達瓦倫,魔族軍隊迅速集結,而且更多的後續部隊還在遠東大公路上源源不斷地趕至。D   瓦倫是個天然的軍事要塞,但同時也是個巨大的城市,城中居民不下百萬,當魔族軍攻克要塞後,大部份的人類居民都沒來得及逃跑,幸好魔族將軍雲淺雪嚴厲禁止魔族軍隊肆意殺戮平民,城中的人類戰戰兢兢地活著,不敢稍微招惹佔領軍。D   開始居民還存有希望,希望家族的軍隊能反攻將他們救出,但隨著魔族軍隊一支又一支地到來,瓦倫的大街小巷上塞滿了黑色或者綠色皮膚、說話嘈雜又刺耳的魔族兵,那刺耳的魔族語混成了一片朦朧的霧氣籠罩在城市上空。D   這時,城中的居民才徹底絕望了。D   瓦倫要塞中心最高的閣樓,這是要塞最早被陽光照到的地方。憑借險要的地勢,瓦倫要塞最後的人類士兵曾在這裡抗擊魔族入侵者,全部戰死,不能動彈的傷員們被攻進來的魔族兵從二十米高的閣樓天窗處推了出去。D   抵抗者的斑斑血跡還沒被擦乾淨,閣樓已成了魔族佔領軍的臨時指揮部了,魔族的將軍是不怕血腥味的。D   爭吵激烈的軍務會議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各位軍團長要求立即出關發動對人類的攻擊,而羽林將軍雲淺雪則認為,魔族軍隊衝出瓦倫關這是件極需慎重的事件,魔族一旦出關,與人類的全面戰爭將不可避免,在遠東還沒平定的情況下,與人類打全面大戰並非明智。D   黎明的陽光透過天窗照進閣樓,第六軍軍團長溫克拉疲倦地站起:「羽林大人,看來達成共識是不可能的了。大家各行其事吧。」D   他大步出了門,跟在他的身後,第十二軍蒙汗、第十三軍蒙帝等軍團長們紛紛起身出去。會議室變得空蕩蕩的。D   第十一軍軍團長裴瑪是唯一留下來的軍團長。他肯留下來,並非是因為他贊同雲淺雪的主戰,只是因為他與雲淺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D   裴瑪湛藍的眼睛凝視著雲淺雪:「雲,你是王國首屈一指的戰將。當年打下遠東,如今攻克瓦倫,你功勳卓著,戰績無人能比。你絕不是個膽小的人,我不明白,曾經無數次打敗人類的你,為何謹慎呢?征服人類是陛下欽定的國策,以我族強大的軍事力量,打垮懦弱又愚蠢的人類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D   雲淺雪沉吟道:「裴瑪,當初我也是抱著和你一樣的想法,但與人類接觸得越多,我就越發現他們的可怕。人類是種很奇怪的生物,大多數時候他們會怯弱得驚人,但他們一旦被激怒奮起,操刀在手,他們就爆發出可怕的力量,彷彿變成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物,悍不畏死,前赴後繼!帕伊城下,中央軍被逼入絕境後,他們強悍得令我恐懼;當年的遠東侯紫川秀事件,你也是親眼看到的,就在我們皇族大營裡,他一口氣斬殺我們數十位高級將領後全身而退,王國有哪位高手敢獨自到帝都去做同樣的事?」D   想起了當年的紫川秀事件,裴瑪露出了恐懼的神情:「紫川秀,那是個怪物!幸好他已經死了,大魔神庇佑,但願我們這輩子都不要再碰到他和像他一樣的人類了!」D   雲淺雪淡淡一笑。他不想告訴裴瑪,紫川秀不但沒死,他還成了遠東的光明王,人類統管一方的封疆大臣。D   裴瑪雖然求大魔神保佑,但雲淺雪覺得,這件事連大魔神的神力也無能為力:紫川秀是專門對付王國的遠東統領,神族與他的碰頭簡直不可避免的。D   他淡淡道:「紫川秀不可能只有一個。隨著我們神族的深入,我們就會遭遇千千萬萬個紫川秀。這時候,難道你還認為人類是輕易可以征服的嗎?」D   裴瑪露出了深思的表情。D雲淺雪轉身打開了窗簾,火紅的太陽灼然躍入眼睛,初升的紅日鮮艷如血。D遙遙的閣樓響起了清脆的鐘聲,從閣樓往下望去,成千上萬的士兵正在聚集成團,黑綠兩色的海洋潮水般地向西城門湧去,一隊又一隊兵馬隊列整齊地消失在城門口。D   「全面戰爭一旦打響,不是人類被征服,就是我們神族被消滅,再沒有別的可能了。」雲淺雪合十祈禱道:「大魔神啊,請庇佑我族昌盛。」D   七八四年四月上旬,黑壓壓的魔族軍隊出現在瓦倫峽谷以西,大軍首當其衝的目標是位於瓦倫峽谷出口的達瑪行省。D   儘管當地駐軍早就得到了警告且也做好了盡可能的準備,但是二十萬的魔族軍實在是無法抵禦的可怕力量。D   在被圍攻三天三夜後,苦苦期盼援軍不到,達瑪首府陷落了,一萬五千守軍陣亡,達瑪總督范蒂自盡。D   達瑪行省失陷後,庫裡和哈拉達兩個行省也相繼被魔族攻陷,上千萬逃避戰火的難民湧向帝都和帝都以西的領土避難,道路上日夜人潮滾滾。D絕大部份的逃難民眾並沒有親眼目睹過魔族,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以最權威的魔族問題專家自居。D   帝都街頭到處是面有土色衣衫襤褸的逃難民眾,他們滿面驚恐,言之鑿鑿地向路人講述著自己驚險萬分的脫險故事,多年未見戰爭的帝都市民聽得發出陣陣驚呼。D自然,故事的主旨是他們自己是如何智勇雙全地從凶殘的魔族手中逃脫,但是給人的印象卻是魔族非常強大,不可戰勝。D在那些綠色皮膚的怪物面前,人類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要嘛狼狽逃竄,要嘛乖乖受死。天地間似再沒有力量可以阻止這些綠皮怪物的前進了。D   儘管驚恐萬分,但帝都並沒有絕望,民眾還存有最後的希望。D在惶恐不安的時刻,一個英雄   的名字流傳在帝都的大街小巷,談起他,連那些最悲觀的人眼中都燃起了希望。D紫川家的第一名將,舉世聞名的抗魔族英雄,遠東戰爭中,他以孤軍弱旅抗擊百萬魔族於帕伊城頭,即使魔神皇的可怕威力也不能讓他屈服。D   他耀眼的身影萬眾矚目,人們眾口一聲:「斯特林!唯有他能抵擋魔族!」D   「斯特林大人還在!家族的精銳部隊中央軍團依舊完好無損!」D   「當年在帕伊,是他打退了魔族大軍!現在,他定能再次創造奇跡,打退魔族侵略軍!」D被民眾和國家寄以高度期望的斯特林此時處於高度的緊張中。軍務處內氣氛相當緊迫,巨大的東部戰區地圖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箭頭無處不在。D   情報潮水般從前線湧來,令人沮喪的詞語一再重複:「失陷了」、「被包圍了」、「被打垮了」、「失去了聯繫」。D由於魔族的先遣分隊四處活動,偵察兵只能帶回一些含糊的情報,指揮官要在這些情報中判斷出敵人的下步動向,其難度不下於在漆黑的屋子裡找到一根牙籤。D   在上千公里的戰線上,魔族彷彿有著無限的兵力和揮霍不盡的精力,他們同時向五個行省發動攻擊,順手還圍攻著十二個守備堅固的城市。D   戰線複雜得像印象派畫家的代表作,紅黑兩色的箭頭糾纏成一團,敵我混雜。尤其讓斯特林迷惑的是魔族竟可以如此四面出擊,他們意圖如何?究竟哪個才是魔族的主攻方向?他們的兵力足夠支撐五個攻擊面嗎?D   軍務處的高級參謀們都被召集來一同討論研究,十幾個擁有超過一百七十智商的遠東軍校最優秀畢業生為猜度那些大字不識的魔族想法而絞盡腦汁。D大家冥思苦想,翻閱了所有的軍事典籍和過往戰例,卻沒有任何一條理由可以解釋魔族如此瘋狂地四面出擊,除非魔族的兵力比人類估計的要多上十倍。D   一個思考得腦袋發脹的參謀軍官叫嚷道:「我想得都要發瘋了!」D   斯特林一震,他抬起了疲憊的腦袋:「我想,我們找到原因了——魔族發瘋了!」D   事實上,用發瘋兩個字來形容魔族此時的狀態還是太輕描淡寫了。D   在瓦倫要塞,魔族的軍團長們與雲淺雪分道揚鑣,出了要塞以後,在軍團長們之間再次爆發了爭論。D   蒙族士兵為主的十二和十三軍則主戰攻打東南的比特、杜加馬、安奇等東南行省,這幾個行省是御前會議上魔神皇許諾給蒙族的領地,蒙族希望能盡早落入自己的掌握之中。D   而第六軍的溫克拉公爵則有著強烈的建功慾望,出關後的幾次勝利使得他極輕視人類的抵抗力量。他認為,不必出動王國的主力軍,光是幾個先鋒軍團就足以橫掃整個大陸了。他呼籲繼續西進,在魔神皇御駕光臨前就奪下人類名為帝都的大城,以此向魔神皇陛下駕臨西川大陸作獻禮。D   但蒙汗對這個光榮的任務興趣不大,他像個溫州地產商一般,只管到處搶地皮。一氣之下,溫克拉帶著第六軍獨自上路了。D   雖然溫克拉是孤軍,但他身後有魔神王國的大軍,他底氣十足。再加上遭遇魔族軍隊,人類表現得異常的驚惶失措:平民驚惶地尖叫慘呼,軍隊躲藏在城池裡不敢出來野戰,甚至一次,第六軍幾個落單迷路的魔族兵就把一個小城全體軍民嚇得棄城而逃。D那十幾萬軍民愣是想不到,對待這幾個落單的魔族兵,除了逃跑以外還有別的方式。D   這一切無不在助長溫克拉的傲氣,他甚至已經在苦惱著進入帝都時該如何向投降的紫川家首腦演講了。D是好言好語地安慰對方一番,還是嚴厲地把他們恐嚇?或者乾脆把他們全部幹掉?如果紫川家的首腦們都給殺光了,那王國跟誰談判呢?誰來率領紫川家殘餘領土向王國投誠?D   「這還真是個棘手的問題啊!」溫克拉裝模作樣地歎著氣,活像個土財主在發愁午餐該先吃熊掌還是先吃魚翅好。D   斯特林判斷,魔族會取道最短的路途直奔帝都而來,那他們下一步的主攻方向必定是奧斯行省。D   為此,軍務處做好了迎戰的準備。D四月十三日,剛剛組建的東南軍團出征,斯特林親自坐鎮奧斯行省首府,他就如大蜘蛛一般盤在網中央,細心又謹慎地觀察著逐步逼近的敵人。D   大批部隊被派出偵察魔族的動向,信使火速地向各行省發佈命令,在寬闊平坦的大道上,在崎嶇不平的山間小道上,在罕為人知的秘密叢林中,到處是行進的兵馬,到處是武器,就如同小溪和河流匯進大海,無數的軍隊從四面八方開始向奧斯行省聚集,紫川家對入侵敵寇的首次反擊即將開始!D   四月二十一日,正如斯特林所預測的那樣,魔族溫克拉軍團九萬三千人進入奧斯行省境內。   D   這是一支蔚為壯觀的大軍了,兵陣延綿數里,刀如山,槍如林,人如海,殺氣如虹,戰馬暴躁地嘶鳴,騎兵鋪天蓋地地撒開,軍陣如海。D見魔族軍陣鼎盛,奧斯行省東南雷鳴城的守軍被嚇得棄城而逃。D   溫克拉傲慢地笑了,他大手一揮:「我們今天拿下了雷鳴城,明天我們將拿下奧斯的首府,後天,士兵們,我們會在帝都過夜!美酒、佳餚,美女,金銀,那裡要多少有多少!」D   想到那傳說中大陸最繁華的城市,堆積如山的金銀和美酒,整路軍隊鼓噪起來,成千上萬魔族兵激動地吼叫起來,那聲勢直如山洪海嘯:「帝都!帝都!拿下帝都!拿下帝都!」D   連前哨都不派,魔族軍隊前呼後擁地前進,溫克拉並不擔心自己會落入埋伏——在平原地帶無法進行埋伏和伏擊的,這是軍事的基本常識。D   但當一方擁有幾乎無窮的後勤和人力資源時,常規軍事常識就不足為訓了。D   一個星期內,東南軍動員了五十萬的軍隊和兩百萬的平民,數目驚人的軍民日夜不停地在廣闊的平原地帶挖掘壕溝和佈置鐵絲網陣地,構建了一層又一層的防線陣地,奧斯平原被挖掘得溝渠縱橫,支離破碎,以致戰後開荒的農民連開挖引水渠的工夫都給省下來了。D這些工事依托平原上星羅密佈的城池,層層疊疊的壕溝和土壘牆一直延續到大地的盡頭,組成了一個龐大的防禦陣線。D   當魔族首次看到那一望無邊的防禦工事時,士兵們目瞪口呆:「哦哦哦,真是壯觀啊!」   D   沒有人意識到,一個幾乎要導致第六軍全軍覆沒的巨大陷阱已出現。   開始,溫克拉還想繞過人類的防禦陣地進攻,但偵察兵回報說,左右兩邊都出現了同樣連綿不斷的防禦陣地和城牆,人類軍隊守備森嚴,他們竟找不到離開的空隙。D   這時,哪怕是再蠢的人都會聞到陰謀的味道了。D溫克拉雖然狂妄,但並不愚蠢。要佈置如此龐大的縱深防線,所需要的人力和耗費都是天文數字的,絕不會是一個地方行省有能力組織。很明顯,敵人已經舉國動員,要以一個軍團與紫川家舉國對抗,自己力量不足。D   從覺察陷阱到做出撤軍決定只用了一個小時不到,溫克拉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斯特林的動作比他更快。D   四月二十二日晚,人類步兵幽靈般出現在魔族後方,出其不意地拿下了只有少量魔族兵留守的雷鳴城。守軍撤離時候已經做好了詭計,地道暗中直通城內。敢死隊夜裡從地道殺出,將守城的魔族兵殺光奪回了城池,包圍圈的口袋被綁緊了!D   聞知雷鳴城被奪取,溫克拉預感大事不妙,一邊派信使回後方請求雲淺雪和其他魔族軍團長前來增援,一邊調轉軍隊,企圖從右翼的濱松城中突破,但紫川家的軍務處對此也早有準備,在外線佈置有相當強大的預備隊,迅速增援濱松城,隨即從兩翼發動反擊,重又把包圍圈防線鞏固了。D一通廝殺後,魔族軍不但沒有突破,包圍圈反而縮小了。D   隨後幾天,魔族軍先後對左翼和後方的幾處人類陣線進攻,都沒能實現突破。D無論魔族對防線的哪個點發動攻擊,騎兵機動部隊就迅速增援該點守軍,同時其他部隊就從側面和後方進攻牽制他們,而在交戰的同時,工兵部隊二十四小時不斷地挖掘壕溝和架設鐵絲網,人類陣地步步逼近。D   溫克拉覺得這簡直再荒謬不過了:「整路大軍居然被人類包圍在平原上?這怎麼可能!」但依托層層疊疊的壕溝和防禦工事,再加上快速機動的騎兵部隊,人類居然就辦到了這「不可能」,硬生生地把第六軍的九萬多魔族兵包圍在了一個平原上。D   連續三天突圍不成,魔族   軍隊筋疲力盡。D第四天,第六軍不得不轉入了防禦。D   兩軍不間斷地廝殺和衝突,人類軍隊輪番上陣與魔族交手,簡直把這支威名顯赫的魔族軍團當成演習的練兵對手了。D   晚上本來是擅長夜戰的魔族天下,但此時,他們的優勢已經不復存在,人類軍隊實在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是旗幟,四面八方都是人海,四面八方傳來雄壯的軍歌,響徹雲霄,魔族兵心膽懼喪:這該有多少兵馬啊!他們連去夜襲的膽子都沒了。D   一直以來,溫克拉見到的都是人類在魔族面前倉惶逃跑的場面,直到如今,他才總算醒悟過來:作為個人,人類是渺小,柔弱,驚惶失措的,但如果這些弱小而柔弱的人類一旦組織起來,他們就脫胎換骨,迸發出無比的威力。D一萬個魔族不過是一萬個戰士力量的累加,而鬆散的一萬個人類組織起來,他們就將發生質的變化,他們能分工組織,各司其職,能發明犀利的兵器,製造堅固的盔甲,制訂周密的計劃,使戰鬥力以可怕的速度攀升。D   人類有著龐大   的國家,軍隊紀律嚴明,而這種高度緊密的組織性和聯繫性,是桀驁不馴的魔族難以企及的。D   作為個體的人類是一條蟲,而組織起來的人類是一條龍。D   魔族並沒有規模後勤的概念,他們的食糧都是依靠就地掠奪。連續幾天高強度的戰鬥和行軍,第六軍的食糧即將消耗殆盡,一周後,軍中開始限量供應糧食,魔族兵飢腸轆轆,餓得眼中直冒綠光。D儘管有命令禁止,但私下底,有騎兵已經開始偷偷宰殺戰馬了。D   軍中流傳著可怕的謠言,說是某某士兵晚上出了營房就一去不回了,兩天後,被人在營地某處發現了他的屍體,連皮帶肉被人啃得乾乾淨淨,只剩一個骨架了。D又傳說某某分隊已經集體墮落了,他們晚上專門出來綁架落單的其他部隊士兵,綁回去煮了燉湯喝。D   白天裡,魔族兵睜大泛著綠光的眼睛互相打量著,就如兩頭瘦骨嶙峋的餓狼在森林裡相遇,一邊望著對方一邊流口水,又怕又饞。D晚上,營地中空無一人,值勤的守夜哨兵緊緊地聚在一起不敢分散:並非害怕人類偷襲,他們是怕被那些幽靈般徘徊在營地中覓食的同伴抓去了。D   人人自危,生怕被別的部隊趁夜偷襲,各個帳篷和分隊晚上不敢安心睡眠。恐慌和絕望感抓住了整個軍團,這個時候,向人類投誠的逃兵開始三三兩兩地出現了。D向人類投降了還有活命的機會,若是落到同伴手上,那下場就淒慘了!D   溫克拉憂心如焚,人類重重圍困,第六軍軍心和紀律都已渙散,陷於崩潰邊緣。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包圍圈外的其他王國軍團能來救援自己。D   他很納悶:「求援信送出好多天了,增援為什麼還沒到來?」D   他不知道,雲淺雪和裴瑪兩人早已率領軍團日夜兼程趕來了,從四月二十七日開始,他們就在外圍與人類的阻擊部隊乒乒乓乓打成了一團。D   賽內亞族的第二軍和第十一軍強攻數天,傷亡慘重,而蒙族的第十二、十三軍壓根就是在旁邊看熱鬧的——反正被包圍的是賽內亞族的軍隊,蒙汗才不擔心呢。D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六章 敗類興風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六章 敗類興風   七八四年四月末,歷史上稱為奧斯會戰的大戰役打得如火如荼。D會戰共有兩個主戰場,第一個主戰場就是位於奧斯行省首府附近的平原地帶,魔族王國第六軍九萬多人的部隊被人類分割成幾塊包圍,他們缺糧又少藥,已在做最後的掙扎了。D   而第二個主戰場則在外圍,魔族王國將近兩個軍,二十萬魔族兵正在為他們被圍困的同伴解圍。斯特林親自統率東南軍主力在外圍阻攔魔族的增援軍。與他對陣的是人類的老對手,羽林將軍雲淺雪。D   這是紫川家族與魔族的首次大規模的正面交鋒,兩路兵馬旗鼓相當,同樣都是國家的名將之星,戰術同樣嫻熟。D   雲淺雪一心一意地尋找機會與東南軍主力決戰,力圖一戰而勝之,為被包圍部隊解圍。D相比之下,身經百戰的斯特林更為老謀深算,他並不奢望一舉粉碎雲淺雪的軍團,他的目的只是要狙擊、牽制對方的行動,為友軍贏得時間消滅包圍圈內敵人。   D面對強勢的魔族援軍,他巧妙地運動,依靠多層次多重疊的防禦陣地,各堵截部隊依次上陣,輪流消磨魔族守軍的銳氣,又往往在敵人料想不到的薄弱處突然發動反突擊,脅迫敵人後退。   D   百萬兵馬集中在一個不到三百平方公里的狹小地域交戰,數百個番號的部隊縱橫交錯,前進後退,衝撞斜擊。D雙方加起來,光是師、團以上規模的單位就接近兩百個,戰場形勢複雜到若要真正解釋非得寫上百萬字的說明,這種複雜的戰爭對魔族是很不利的。D   魔族習慣的戰爭模式是這樣的:約定時日決戰,兩軍敲鑼打鼓擺開陣勢對壘,最出名的武士在陣前揚威耀武,大聲誇耀著家族的光耀戰史,辱罵對方首領,然後對方的傑出武士會出陣前來要求單挑,兩人使出各自絕技打上好一陣,雙方的軍隊屏住呼吸在一旁觀看,直到一方的勇士取得勝利,於是全軍就士氣大振,指揮官大旗一指:「衝啊!」魔族兵就嗷嗷怪叫著衝上去與對方殺作一團,要不是把敵人衝垮砍掉,就是自己挨砍。D   這種戰爭的勝負偶然性極大,雙方戰士全是靠勇氣交戰,勝利者也不追擊,他們停留在戰場搜刮陣亡同伴和敵人屍身上的財物,然後舉行一個盛大的祭奠儀式感謝大魔神的庇佑。D整個   戰鬥過程中,指揮官需要下達的命令只有兩種:「衝啊,殺啊!」或者是:「敵人很多,快跑啊!」——在魔族看來,這才叫戰爭。D   而現在,魔族的各級指揮官很氣憤:「這還叫打仗嗎?」D敵人從不正面擺開兵馬卻在各個方向出現,飄浮如風,忽進忽退,有的躲在堅固的城堡裡不出戰,有的卻凶狠地攻打自己的側翼和後軍,有的卻在一路遙遙地墜在自己隊伍後面。D魔族軍隊日日夜夜都在遭受攻擊,有的是真正的攻擊,但大多數卻是佯攻,人類的騎兵大膽地機動穿插直搗魔族後路,讓魔族士兵們提心吊膽擔心後路被斷絕。D人類花樣百變的戰術和巧妙的運動讓魔族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兩軍每天都在交手,乒乒乓乓,但吃虧的總是魔族。D   魔族軍將領普遍缺乏應付複雜戰局的經驗,即使號稱神族最傑出將領的雲淺雪也不例外。D   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到處都是敵人,但到處都找不到敵人。D   自己像是跟空氣作戰,每個拳頭打出去都落了空,而敵人打過來的每一拳都能讓自己痛上老半天。D   不光是穿著軍服的敵軍,這裡的每座山丘、每座河流、每寸土地都在與自己作對,每個活著的居民都在對自己怒目以視。D   自家明明有二十萬強悍的軍隊,但就像落入了水中的人,有力無處使。D   相比於魔族一方的困窘,人類這邊卻正如魚得水呢。D   斯特林堪稱人類將帥中的佼佼者,他具有高度的全局掌控能力和穩健的心理狀態,連魔族每個大隊的兵力和位置都記得清清楚楚,指揮部隊的「微操作」能力在紫川家將帥群中一時無雙。D   整個奧斯戰役期間,他彷彿一台永   不知疲倦的戰略思考機器,每天只睡三個小時,但精神始終保持在最佳狀態,思維清晰,反應敏捷,決策果斷。D   整個戰役的節奏完全掌握在他的控制下,一個又一個步、騎師、團、兵團都是他手中掌握的棋子,按他的命令進退自如。D   他的指揮節奏有一種奇妙的韻律,行雲流水般流暢,層次分明。D   在他指揮下,整個戰爭就像一曲龐大的交響樂合奏,而他就是樂隊的總指揮,他手中指揮棒每一個微小顫動就是一曲悠揚的小調,他能顧及到每個樂器發出的最微小音符。D   雙方軍力相等,魔族卻一面倒地被人類壓倒,主力還沒接觸呢,魔族已方寸大亂。D   雲淺雪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論起大規模戰役的指揮能力來,神族還是遠遠落後於人類的。D   他不得不承認,戰爭指揮藝術是一門真正的科學,在這方面,人類比魔族先進得太多了。D   七八四年五月一日清晨五點,奧斯行省首府奧斯市。D   這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天邊依稀一抹紅光,城市籠罩在淡淡的薄霧中,街道還沒人,只有守備隊的巡城士兵在巡邏。D   二十個士兵排著整齊的隊列經過城市的街道,軍靴踏著青石路面,響亮的磕聲迴盪在空蕩蕩的街道上。D但當經過市中心一棟亮著燈的小樓時,士兵們不約而同地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D   帶隊軍官望著小樓亮著燈的窗口,眼中露出了尊敬。D如果把如今的紫川家軍隊比作一個巨人的話,那這棟小樓就是巨人的大腦所在了。D   奧斯戰役的指揮部就設在這棟小樓中,軍務處處長、東南軍司令統領斯特林大人就在小樓裡。D   在紫川軍連連戰敗的危急時刻,斯特林大人親自奔赴奧斯前線指揮,他以堅定的信心、剛強的手腕整頓軍隊,穩定了戰局。D   他運籌帷幄,困住了魔族整整一個軍,使得人類在對魔族戰爭中第一次佔了上風。D戰局的扭轉,斯特林付出了巨大的辛勞,那徹夜通明的窗口向奧斯城、向紫川全軍做無聲的宣告:軍務處時刻保持著清醒,斯特林仍舊在思考。D   「斯特林大人太累了!如果大人把身體累垮了,那可怎麼辦啊!」這是所有士兵的心聲,巡城的衛兵路過都特意放輕腳步:「讓大人好好休息吧!」D   他們不知道,在凌晨五點這個最疲倦的時刻,斯特林仍在工作。D   前天,魔族對奧斯戰線發動了一次進攻,但被守軍擊退。D魔族遭受了嚴重的損失,三個團隊遭受了毀滅性打擊,文河將軍所統率的騎兵連續打掉了魔族四支輜重隊,雲淺雪不得不停止進攻奧斯,轉頭尋覓文河的主力決戰。D這使得斯特林獲得了一個短暫的喘息時間,可以用來進一步改善防禦地區,沿著戰線鞏固包圍圈。D   交戰中,一個魔族軍官受傷被俘虜了。憲兵部隊連夜將這個俘虜押送回了司令部,情報部門正在對他進行突擊審問,力圖撬開他的嘴。D   偏偏這個魔族軍官是個死忠於魔神皇的頑固份子   ,拚死不肯招供,問來問來就一句話:「格拉西米兒!」(殺了我吧!)幾個血氣方剛的情報參謀一氣之下差點就遂他所願了。D   經過三十六小時不間斷的疲勞攻勢審問,在凌晨五點多,這個軍官終於崩潰了,肯開口說話了。D   聽到報告,剛剛才睡下的斯特林艱難地爬起,匆匆趕到了審訊室。D   走到審訊室門口,魔族語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斯特林心頭一喜:那個魔族軍官終於肯開口說話了嗎?D斯特林略懂魔族語,仔細一聽,他頓時火冒三丈。D   那魔族軍官,並非如他所預想的在老老實實地交代魔族的情報,正相反,他在滔滔不絕地大放厥詞,甚至企圖策反審判官:「人族的各位軍官,你們還看不出嗎?我神族軍勢無敵,紫川家快完蛋了!停止毫無意義的抵抗,向寬大為懷的勝利者投降吧!諸位,只要你們跟我過去,我絕對保證,神族不但可以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還可以給你們享受榮華富貴呢……   趁天還沒亮,現在正是時候,你們二位帶著我偷偷地出城門,走不到五十里就能回到我們神族的戰線那邊了,那是多簡單的事!二位,我是出身賽內亞高貴部族的貴族,在王國,我的家族很有地位,我會好好報答你們的……」D   斯特林輕手輕腳地走進審訊室在角落裡坐下,看到一個頭上包紮著紗布和繃帶、滿身血污的矮個子綠皮魔族被布帶綁在了椅子上,突兀的顴骨,藍色的眼睛,鷹勾鼻子,綠色的膚色,雖然受傷被俘,但他仍舊滿面桀驁不馴的表情。D   斯特林撇嘴,想:「還豪門貴族呢,丑成這副樣子,人類的乞丐都比他順眼多了。」D   兩個審訊官被氣得滿臉通紅,但他們很有經驗,沒有打斷魔族的說話,看到斯特林進來,審判官們正要起身行禮,但斯特林打手勢制止了他們。D   魔族正說得滔滔不絕,斯特林突然出聲問:「如果放了你,你能給我多少錢?」D   審判官立即將他的話翻譯成了魔族語,那魔族轉頭一看,眼前的人類身著軍便服,個子不高,但卻有一種猶如崇山峻嶺般的堅定氣勢,氣度沉穩。D   在斯特林銳利的目光下,魔族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他立即知道:眼前的不是一般人類,肯定是人類的高級將領。D   「你……你是誰?」D   「你不要管我是誰。」斯特林用不甚流利的魔族語直截說:「你只要知道,我是能救你活命的人!天一亮,斯特林就要親自來審問你了!他可凶得很,如果你不答,他是要殺人的!」   D   聽到斯特林的名字,魔族俘虜微微動容,他倔強地昂起了下巴:「神皇陛下的戰士從不畏懼死亡!」D   「那就算了。」斯特林起身要走,故意用魔族語跟審判官說:「天亮後,將他交給斯特林大人。大人最喜歡吃的就是活的魔族腦子了,它雖然受了點傷,但還死不了……將他活生生地撬開了腦殼,吃起腦子來一定很鮮美,大人一定會很喜歡的——最好加點調味品吧,不然生吃腦子有點腥。」D   審判官們忍住笑,齊聲說:「遵命,將軍!」D   聽斯特林說著,那魔族綠色的臉變成了慘白,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頭上滲出來,他強作鎮定:「你別想騙我!我聽說,你們人類中只有那個惡魔帝林吃我們神族肉的,但他不在奧斯前線。斯特林不吃神族的!」D   「你不知道?」斯特林很吃驚,像是看到有人不清楚一加一等於幾:「你知道帝林愛把魔族的肉割下來生煎,怎麼就不知道斯特林喜歡生吃魔族的腦子?難道你真不知道?當年在帕伊圍城時候,被包圍的中央軍為什麼老是晚上出去偷襲抓活口啊?他們在為斯特林準備明天的早餐啊!斯特林每頓早餐總要吃上三四個魔族的,有時胃口好就吃上十個八個,因為你們魔族的腦子只有一兩百克,沒多少吃的,所以只好抓多幾個了……」D   他邊說邊往外走:「通知廚房,準備籠子和木架準備做大餐吧。斯特林大人一定很高興的……」D   魔族俘虜努力地吞著口水,臉色慘白如紙,喉頭發出了難聽的咕嚕咕嚕聲,他連忙叫住了斯特林:「將軍!將軍!救我!救我!我可以給你好多好多錢!」D   斯特林站住了腳步,以不屑的目光打量著他:「你能拿出多少錢給我啊?」D   「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給你十萬兩銀子!」D   斯特林掉頭就走:「你當我叫化子嗎?私放俘虜,那可是要冒著殺頭大罪的!」D   「二十萬!將軍,我給你二十萬銀子!只要你保護我安全回到那邊,我給你二十萬銀子!真的——還有這兩位先生,每人五萬銀子!將軍,您放心啦,我是賽內亞的貴族,我家和皇族將軍雲淺雪還沾親帶戚,有的是錢!」D   斯特林站住了腳步:「二十萬兩銀子?聽起來勉強還可以……不過我放了你,軍隊肯定要追捕我的,下半輩子我就得東躲西藏地渡過了。哪怕有再多的錢,這樣活得提心吊膽的,那就沒意思了。」D   「將軍,你就放心啦!神族大軍馬上要獲勝了,紫川家都快滅亡了,到時候您不但不會被追捕,您還成為我們神族的功臣!」D   「哼哼,打住!」斯特林做個不耐煩的手勢:「這是老生常談,毫無意義的。你們魔族只會吹牛,常常說什麼天下無敵,打起仗來就嘩啦啦!你看,第六軍還不是給人類包圍了嗎?」   D   自己最為自豪的神族軍隊戰鬥力被貶得一文不值,俘虜臉色脹得通紅:「絕不是這樣的!神   族軍隊是最強的!第六軍團被包圍,只是因為溫克拉大意冒失了……」D   「那雲淺雪呢!他不是在那眼巴巴地看著,一點辦法沒有嗎?一個星期了,他還是沒能救援   溫克拉。」D   「這都是因為你們人類太狡猾,躲在城池和工事裡不出來,打仗又從不肯光明正大地來,你們的陣地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壕溝,滿山遍野的鐵絲網,實在難打!但羽林將軍不會被你們難住的,他有了個新的計劃,只要成功,不但可以救出溫克拉,還能打下帝都!」D   斯特林蔑視地望著他:「吹牛!你們連奧斯行省都打不下,還說什麼帝都!」D   那魔族軍官在椅子上掙扎著,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證明他的誠意:「真的!因為奧斯行省是斯特林鎮守的,那個斯特林確實是個難纏的傢伙,我們神族拿他沒辦法,但通往帝都的道路並不是只有奧斯一條啊!」D   斯特林一震,卻裝出饒有興趣的樣子:「嗯?什麼意思呢?」D   「將軍,我是第二軍的軍官,前一陣子我護送羽林將軍前去和一個人類秘密會晤,那個人類據說是你們的大人物,他答應羽林將軍,只要準備妥當,他會起兵響應神族大軍,打開   包圍圈的防線解救溫克拉軍團,帶領我們神族的大軍直衝帝都……」D   兩個審判官臉色都變了,斯特林依舊鎮定:「吹牛!既然是人類的大人物,他又怎麼可能投   降你們魔族呢?他本身就是高官了,你們魔族能給他什麼?」D   「羽林大人和那位大人物商議的時候,我們是陪同的警衛。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那個大人物非常仇恨一個人類的將軍,但他自己又沒有能力復仇,所以要借助我們神族的力量。羽林將軍答應會助他對付人類的那位將軍,於是他就同意和我們合作。」D   「他仇恨一位人類將軍?那位人類將軍叫什麼名字?」D   「這個我是記得的!」魔族俘虜洋洋得意,為自己淺薄的記憶竟記得如此清晰而得意:「他們當時把那個名字重複了好幾遍,我一直都記得,他叫紫川秀!」D   聽到紫川秀的名字,斯特林眼角猛然跳了一下,但他依然神色不動:「我還是不怎麼相信呢   !你得給我說說,那個答應投靠你們的人族大人物,他又叫什麼名字,什麼身份?」D   魔族俘虜脫口而出:「那是千真萬確的!他叫馬什麼,是巴特利行省的大官,不是總督就是省長什麼的……」他突然覺察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惶恐地看看斯特林,又看看旁邊的兩個審判官,眼睛睜得大圓,眨巴眨巴著不吭聲了。D   沒有人笑,屋子裡靜得嚇人。D   斯特林深深吸一口氣,對審判官說:「繼續審問!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累了就換人。我就不信撬不開他嘴!」D   「是!大人!」D   「你騙我!」魔族俘虜瘋狂地在椅子上掙扎著,衝著斯特林張開了尖利的牙齒:「該死的狡猾人類,神族的大軍不會放過你的!瓦倫關被我們拿下了,我們已經打垮了你們一支又一支軍隊,拿下你們無數的城池,你們人類注定要滅亡的!」D   「戰爭才剛剛開始!」本想直接離開的斯特林忍不住回頭反駁他:「人類軍隊的主力並不在邊境,而在帝都,在縱深國土內部!我們的力量還很大!」D   「呸!神族大軍下個星期就會把你們的帝都踩在腳下!」D   「魔族的軍隊能不能走近帝都,這個我不知道。」斯特林苦澀地笑道:「不過,你們的魔神堡,我們是一定要去的。」D   那魔族目瞪口呆,彷彿斯特林說了什麼荒謬到不可思議的話:「魔神堡?你竟想打到魔神堡去?」D   斯特林低沉地說:「那又怎麼樣?誰說魔族可以侵略人類而人類不能反擊魔族?自有史記載以來,你們魔族就一直在不斷地殺害我們的人民,掠奪我們的財富,摧殘我們的文化,毀滅我們的文化,我們早已忍無可忍!這是一筆積攢了上千年的血債,既然你們自己送上門來了,今天是該來個徹底清算了!魔神堡,世間最大的罪惡源泉!為子孫後代,我發誓定要直搗黃龍,將你們這些只會肆意破壞和毀滅的蝗蟲徹底剷除!」D   魔族大叫道:「你瘋了!神族軍隊節節勝利,你說不定連下個星期都活不到!」D   「你說的,完全有可能。」斯特林心平氣和地對他說:「戰爭中,誰能把握說自己定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呢?我或許會死,或許能活,但那又怎麼樣呢?攻到魔神堡去的,會是其他的人類和軍隊,是我的同袍戰友,而我戰死沙場,那是值得的。」D   魔族俘虜急得滿頭是汗:「瘋子,你真是個瘋子!那是不可能的事!」D   斯特林轉向兩位審判官:「兩位,你們都是有經驗的情報軍官了。即使不用我說你們也該知道,你們剛才所聽到的,絕不能向外界洩漏半點。」D   兩位軍官齊齊起立:「大人,我們定會守口如瓶!」D   斯特林從容地向他們點頭,轉身出了審訊室。D出去後,他立即召喚自己的助手:「把將領序列表給我找來。快!」D   很少見斯特林用這樣著急的口氣說話,助手不敢怠慢,小跑著離開了。D   在等待的時候,斯特林焦躁不安地在走廊裡來回急速踱步著,震驚和憂慮的感覺幾乎壓垮了他,只是出於超人的自控力才使他在部下們保持著一貫的鎮定氣度。D   助手跑著回來了,手裡拿著厚厚一疊冊子:「大人,不知您要的是哪個戰區的序列表?這裡有西北戰區、東南戰區、遠東戰區、西南戰區等各個戰區……」D   斯特林一手搶過了那疊厚厚的冊子,在幾個助手吃驚的目光中,他把其他的冊子粗魯地甩飛出去,直接翻開東南戰區最新各行省鎮守將領名冊。當他打開了巴特利行省將領名冊時,一行粗大的黑字映入眼簾:「巴特利行省總督,馬維。七八四年三月上任。」D   斯特林眼前一黑,好一陣頭暈目眩。D   他打開了地圖,巴特利行省位於奧斯行省的左翼,若馬維叛變迎敵的話,魔族軍隊立即能進駐該省,從而威脅東南軍主力的左翼。D   在那段,因為相信自己的側翼被保護著,防禦工事和駐軍都較薄弱,敵人不但可以突破包圍圈,還可以憑借優勢的兵力對人類軍隊形成反包圍。D   更壞的是,紫川家的主力軍全部集中在前線與魔族對峙的各省,在二線還沒有來得及佈置強大的掩護預備部隊,巴特利省一旦陷落,後方兵力空虛的各省就將毫無遮掩地暴露在魔族軍面前,通往帝都的寬敞大道將對魔族暢通無阻!D   事情的嚴重性是怎麼估計也不過份的!若是真的,開戰以來人類軍隊經歷艱難苦戰所取得的微弱優勢,將蕩然化為虛有!D   努力控制了情緒,斯特林低聲說:「請總軍法官洪華紅衣旗本大人過來,馬上。」D   助手快步出去,斯特林靜下神,忽然覺得事情可能還沒那麼壞。他還存有最後的希望,馬維雖然暴虐不法,膽大狂妄,但他總不至於背叛國家、背叛人類吧?若他為了一己私仇而勾結魔族敵寇長驅直入,那馬維將如何立足於人類世界?而馬氏一族從此與全大陸人類為敵,將千秋萬代被世人所唾棄,料想馬維應該不至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吧?D   「對!那個俘虜,他說的一定不是真的。若馬維真的圖謀叛變,這定然是非常機密的事情,怎麼可能給一個低級軍官知道呢?對,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斯特林喃喃自語,渾然不覺自己舉動的可笑。D   東南軍總軍法官洪華紅衣旗本走進辦公室:「大人,聽說您有事找我?」D   「這麼早把您吵醒實在很抱歉。」D   整理一下思路,斯特林站起來與洪華握手:「剛剛得到一些比較緊急的情報,巴特利行省的總督馬維有不穩的消息,據說他與魔族私下在溝通。你們監察廳那邊有什麼情報嗎?」D   洪華紅衣旗本並不顯得如何驚奇,他說:「大人,駐巴特利行省的監察處向我報告過,新到任的馬維總督確實有點不妥。他到任以後,在省守備軍中大搞任人唯親,在軍中大批安插親信,很多正直的軍官被排擠得無立足之地,巴特利的駐軍幾乎變成了他的私人軍。開戰以後,馬維總督的一些言論很讓人吃驚,他在巴特利行省的備戰會議上說:『魔族不過萬,過萬則無敵。我們得救的唯一希望是與魔族議和。』『打仗要挨魔族殺,逃跑又挨軍法處砍,   我們要為自己找點別的出路。』『我們幹嘛要為帝都的大老爺們賣命啊?』作為一省軍隊指揮官的堂堂總督,在軍隊參謀會議的正式場合說這種喪失鬥志的話,很不合其身份。巴特利行省的監察處反映,最近常有一些來歷不明的陌生人出入馬維住處,他本人的行蹤也很詭秘,兩次失蹤數天後又出現,監察機構無法得知他的去處。總的來說,如果馬維私下與魔族勾結,我們是不會感到驚奇的。」D   斯特林很吃驚:「這些情況你都知道嗎?為什麼不跟我說?」D   洪華紅衣旗本苦笑道:「大人,你忙得天昏地暗,每天睡不到三個小時,我怎麼好拿這些無憑無據的東西來煩你啊?像馬維這種級別的軍官,您部下管著上百個,每個都有或多或少的毛病,如果一個個都要報告,那您也不用打仗了。」D   斯特林嘴裡像是含著一塊黃連,又澀又苦。想了一下,他問:「如今我們還沒抓到他的確切證據。這種情況,軍法部門認為該如何處置呢?」D   洪華直言不諱地說:「大人,最好是把馬維立即抓起來。馬維這個人,他根本就不配當一個總督!」D   斯特林仍有顧慮:「但是,我們還沒抓到確鑿的證據呢?他畢竟是總督,是總長親自任命的一省方面大員……」D   「大人,戰爭期間,不能那麼講究證據的。您是戰地軍事總指揮官,我是戰地總軍法官,只要我們兩人都同意抓,在程序上就完全合法。」D   「如果抓錯了呢?」D   「抓錯了就放吧!」洪華紅衣旗本滿不在乎:「如果他是清白的,我會給他賠禮道歉!」D斯特林不出聲,算是默許了,又問:「巴特利行省當地的監察機構能不能完成這個任務?」   D   「恐怕很難。監察廳在巴特利行省沒有駐紮強大的憲兵部隊,而該省的守備軍從上到下都被馬維控制得死死的。一旦憲兵部隊抓捕馬維,他狗急跳牆反抗的話,事情就棘手了。我建議採取更穩妥點的方式,比如召集馬維前來司令部開會時候逮捕他?」D   「可以考慮這個方法。」斯特林點頭:「但我沒和馬維打過交道,突然召集會讓他懷疑。調換馬維的職務,把他調往後方如何?」D   洪華懷疑:「那樣,他會受命調離嗎?依我的經驗,做賊心虛的人疑心都是特別大的。」D   兩人商討了好一陣,最後決定雙管齊下,一方面由斯特林以軍務處長的身份命令馬維率軍前來奧斯參加會戰;另一面,斯特林秘密去信巴特利省的省長恩克拉,要他提高警惕提防馬維,做好隨時接管軍隊的準備,而洪華則授權當地的監察處長官,若馬維有任何異動,則軍法處可先發制人,立即將其擊殺。D   兩人反覆商議,連一些極細節的問題都考慮到了。D   洪華以斯特林的口吻擬了命令,完全像正常調動的公文:「為消滅魔族敵寇,茲命令巴特利行省總督馬維務必於五月五日前率部前往奧斯行省濱松市集結候令,不得有誤!   軍務處。」D   斯特林贊同說:「這樣寫好,顯得很正規,馬維應該不會懷疑。」D   洪華領命而去。D   衛兵打開窗簾,天已經大亮了。D   斯特林這才發現,不知不覺的,為馬維的事情足足商議了兩   個鐘頭。D事情有了安排,他便拋下這件事,恢復正常的軍務工作。D   但只過了半個鐘頭,一陣密集的蹄聲由遠而近,打破了晨間的寧靜,衛兵喊:「誰?」D   「我是總軍法官洪華,讓路!」D   衛兵措手不及,一人一騎猛然衝入了軍務處的門口。D   剛剛離去的洪華從馬上跳下來,大步走向斯特林,神情嚴峻:「斯特林大人,我剛回去就接到了飛鴿傳說,我們遲了一步!巴特利行省總督馬維於昨天晚上發動兵變,殺害了省長恩克拉和駐地軍法官。大人,馬維這個敗類確實投靠了魔族,魔族兵已經出現在巴特利首府的街道上了!」D   聽聞此消息,軍務處中人人變色。D   眾人齊齊望向斯特林,紫川家的頭號名將沉默著,靜靜地佇立在窗口,初升的太陽照在他臉上,他臉上露出了深刻的痛心神情,疲倦又憔悴。D   好久,他轉過身來,對助手說:「立即向帝都報告,前線出現了新動向,戰局可能不利我方。敵寇有可能繞過我們長驅直入,讓帝都做好防禦準備。我警惕不高,沒有提防馬維的陰謀,我要向總長殿下自請處分,甘願接受處罰。」D   洪華急道:「大人,馬維並非您任命的總督,您日理萬機,軍務繁忙,怎麼可能會料到他會叛變?這件事我的責任最大,應該受罰的人是我。大人您一身關係全局,不能輕動。」D   斯特林苦笑道:「洪華閣下啊,不管是誰的責任,我是東南軍的總指揮,對戰區承擔責任的人是我。帝都才不管什麼原因,反正魔族從東南戰區突破了,人家肯定要拿我的腦袋是問的   。」D   眾位軍官默默無言,想到斯特林日夜操勞,殫精竭慮,最後竟落到了這麼個結局,大家無不感到心酸和不平。D   事情當真發生了,斯特林反倒鎮定下來,他平靜地說:「事情確實是不幸,若沒有馬維的叛變,局勢絕無可能敗壞到如此地步。但事情既然發生了,我們追悔也於事無補。當然,戰爭會變得更為艱難,曠日持久,但我依舊堅信,侵略者的失敗是注定的,不會有別的結果!」   D   七八四年五月一日,奧斯戰役出現了大轉折。D   巴特利行省總督馬維兵變投敵,兩個師團的家族軍隊隨即嘩變,牢固的奧斯防線左翼出現了一個大缺口。D   魔族兵從缺口處洶湧而入,出現在紫川家包圍部隊的側後。D   腹背守敵的東南軍三十三師措手不及之下被擊潰,解圍的第二軍與被圍困的第六軍會合,這下,魔族軍連成了一氣,反倒對東南軍右翼和中央部份三十多個   師形成了戰略合圍,形勢瞬間急轉直下。D   馬維投敵造成的損害還不止如此。由於馬維本身是紫川家的高級軍官,他熟知紫川家整體戰略部署和兵力佈置,有他的指引,紫川軍的兵力佈置就清清楚楚擺在了魔族面前,在馬維的指引下,魔族軍隊逐個逐個地剷除戰線上的紫川家軍隊。D   五月四日,在旁觀望的兩個蒙族軍團也加入了戰團,這兩個軍是生力軍,他們從馬維控制的巴特利行省衝過,側後迂迴到了奧斯行省背後,從後方對奧斯構成了威脅。五十多萬紫川軍   被斷絕了後路,面臨被包圍的威脅。D   五月七日,眼看無法抵擋魔族的進攻,在馬維的鼓動下,古特行省省長羅布投敵。D   五月七日,維納裡總督阿肯戰敗投敵,他部下三個師的紫川軍放下武器被俘虜。D   五月八日,增援部隊從魔族王國到達前線。增援部隊多達三個軍二十五萬人,他們是號稱磐石軍團的王國第三軍;號稱風暴的王國第四軍,軍團長亞哥米;另外還有羽林軍四萬多人;這時,在前線與人類作戰的魔族軍隊總數已達到七個軍七十多萬人,超過王國舉國兵力的大半。D   戰局已有利於魔族一方,但是在斯特林帶領下,被包圍的人類軍隊仍在做殊死抵抗,尤其他們佔據了堅固的工事,彼此呼應有節,魔族前進得十分困難。D   這時,馬維向軍團長們獻策:「如今紫川家主力軍都在包圍圈中,敵人後方防線空虛,只要拿下了帝都,紫川家軍隊的士氣和鬥志就全面崩潰了,我們不戰自勝!」D   魔族軍團長們精神一振,自己怎麼沒想到這個好主意呢?但有的軍團長依舊懷有疑惑,蒙汗問:「萬一攻擊帝都時,包圍圈中的人類衝出來攻擊我們後方,神族不就被前後夾擊了嗎?」D   馬維笑道:「公爵大人,包圍圈中敵人之所以難以對付,只是他們佔據了工事抵抗。如果離開了陣地打野戰,難道神族還會懼怕人類嗎?」D   蒙汗摸著鬍子點頭:「說得也是。若說野戰能力,只有遠東的那些野蠻人還讓我們顧忌三分,人類太虛弱了,根本不夠看的。」D   軍團長紛紛叫好,都說:「只有人類才想得出這麼狡猾的主意啊!」D   「對付人類,還是得靠人類自己才行呢!我們神族打仗可以,但動腦筋不如他們。」D   為獎勵馬維,經得雲淺雪和諸位軍團長們同意,投降的紫川軍被改編成了魔神王國第十六   縱隊,馬維擔任縱隊長,負責統率所有人類叛軍部隊。馬維意氣風發。D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七章 帝都告急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七章 帝都告急   七八四年五月十一日,魔族第二軍、第四軍、第十二軍、第十三軍等諸路軍團,三十五萬魔族軍浩浩蕩蕩向帝都殺去,在他們面前的是帝都近畿的最後一個城市達克城。D   這是帝都最後的門戶了,魔族一個勁地把兵力調過來,企圖依靠兵力的優勢一口吞掉整個城市。D   守衛達克城的是一個新組建的兵團,下屬五個師的兵力,由剛剛由紅衣旗本提拔上來的東南軍副統領楊寧負責堅守。D   楊寧兵團儘管人數不多,但紫川家強悍的以武立國精神在他們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對祖國的忠誠,對侵略者的痛恨,軍人們悲壯動人的視死如歸精神,使得該兵團似乎增添了幾倍的力量。D   不必動員了,軍人們都知道這麼一個事實,達克是通往帝都的門戶所在!D   「祖國領土遼闊無邊,但我們已無路可退!身後就是帝都!」D   只要人的精神不萎縮,血肉之軀就能比鋼鐵更為堅強。守城官兵視死如歸,前赴後繼,寸步不讓。D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誰都不會停止廝殺,傷兵在自己身上澆上汽油點燃衝入對方陣中   抱住魔族軍官同歸於盡,斷糧的人類官兵割魔族兵的肉來吃,面對轟隆滾滾而來的魔族戰鬥機器,達克城儼然成為了一座巍然屹立、堅如磐石的門檻。D兵團所屬各師在兵力懸殊的情況下浴血奮戰,雖然打得筋疲力盡,但仍舊硬生生地四次將攻進城中的魔族兵消滅。D   如此頑強的抵抗,如此悍不畏死,如此野蠻,如此殘酷,人類官兵比魔族更像魔族。D這麼殘酷而野蠻的打法,只有在開國之初紫川雲時代的家族軍隊身上見過。D現在,在生死存亡之際,   就像野狼被逼入了絕路,家族再次像野獸一般發出了怒吼:「來吧,你要我的皮,我要你的肉!看誰吃掉誰!」D   戰鬥日以繼夜地進行,達克城被視為鬼門關,戰火紛飛,廝殺不斷,整個空間充滿了死亡、痛苦、憎恨、絕望和希望。D   戰場上屍橫遍野,成千上萬人死去,既有捍衛自己家園的勇士,也有貪婪成性的外來侵略者。D   守軍視死如歸,魔族兵首次被打得失魂落魄。D   雲淺雪一連斬了三個陣前指揮官都沒能攻下達克,最後不得不下了決死令:再攻不下,進攻部隊一律處決!D在這樣強勢的壓迫下,魔族軍終於突入了達克城內,逐街逐巷地和守軍巷戰。D   守軍拚死抵抗,但戰爭的規律卻是殘酷無情的,力強者勝。在付出了四萬人傷亡的慘重代價後,魔族軍終於消滅了達克城內的守軍,楊寧副統領壯烈戰死。D   在屍骸遍地、血流成河、殘牆斷壁的達克城內,精疲力盡的魔族兵像是在夢遊一般悠悠晃晃。D   太多的敵人和同伴在自己面前死去,他們還不敢相信,自己終於在這個廝殺地獄裡活下來了。D   過了好久,歡呼才慢慢地響起,有氣無力,夾雜著魔族傷兵的呻吟迴盪在已經成了廢墟的城市上空。D   站在達克城殘缺不全的城牆上,遙遙可以望見帝都城龐大的輪廓。D   那裡是強大帝國的心臟,敵人最頑強的據點。D   在帝都後面,敵人有著廣闊的縱深和腹地,而更後面,又是兩個強大的國家:林氏家族與流風家族。D   雲淺雪心有餘悸:為征服人類,自己還要經過幾次像達克這樣的血戰呢?D   七八四年五月十六日,帝都,黃昏。D   烏雲密佈,大雨將至。 D   這裡是帝都最有名的酒樓鴻運酒樓。往日高朋滿座的酒樓,此刻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黯淡的蠟燭在風中搖晃,靠窗的位置有一個白衣少女坐在那品茶,窗口正對著帝都的西門。D   從窗口可以看到,通往西門的大道上正上演著恐怖的一幕。D   前線失利的消息傳開了,魔族已到達了帝都近畿,成千上萬的帝都居民拚命地湧出西城門向西逃難,黑壓壓的人潮不見盡頭,行李、馬車、孩子、牲口、包袱,道路兩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雜物,都是那些倉惶逃難的居民丟棄下來的。D   木桶、貴重的楠木傢俱、器皿、嬰兒搖籃、床鋪木板、陶瓷器皿……什麼都有,往常那些珍貴的東西如今被人毫不憐惜地丟棄了,也沒人去揀。D   治部少派來維持秩序的警察拚命地拿鞭子向人群亂抽,筋疲力盡地喊話。D哭號、叫嚷和叫罵聲響成一片,擁擠中失散的孩子在撕心裂肺地嚎哭,背著小包袱的母親慌慌張張地在潮水般人流中尋找自己的孩子,眼睛通紅。D慌慌張張的小業主駕著馬車被逃難的人流堵在道上動彈   不得,於是破口大罵。D白髮蒼蒼的老頭、老太太背著包袱,拄著枴杖,艱難的在擁擠的人海中蹣跚前進。D   還有鄉下的農民趕著一群羊,大聲吆喝著夾雜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的羊不斷地被擠散,自己的全部財產一點一點地消失了,農民眼中飽含著熱淚。D慌亂和絕望的情緒蔓延在人群中,災難來臨的恐懼感捏住了所有人的心頭。D   那女子看得正出神,一個中年男子上來給她添了一壺茶。D女子道聲謝謝,卻發現這男子的衣著和氣質都不像斟茶的服務生。D   「你……是服務生?」D   那男子苦笑:「我是鴻運酒樓的老闆。服務生全部跑光了,跑往西南避難去了。廚師也全部跑了,今天小姐您點的菜全部是我炒的。」D   女子歉意地點頭:「對不起,失禮了。」她好奇地問:「那,服務生和廚師都走了,您為什麼還不避難去呢?」D   「只要還有一個客人在,鴻運樓絕不停止營業!哪怕就是在楊明華叛亂那幾天,亂兵衝進來搶走了我們的錢櫃,殺死了我們的掌櫃,即使那天,我們也照樣營業,這是祖上傳下的規矩,兩百年風雨不改!」老闆自豪地說,談起自己酒樓的悠久歷史,他紅光滿面。D   但很快,他神色一黯:「但看來,這個規矩要敗在我這個不孝子孫手上了。這位小姐,實在對不起您了,明天起酒樓就停業了,您得找別家去了。謝謝您這幾天幫襯我們生意。」D   那女子神色黯然,連兩百年來晝夜不息的鴻運樓也停業了嗎?她從口袋裡掏出錢遞過去:「辛苦了。」D   看著她手上的錢,老闆神情有點古怪:「這位小姐,您有沒有金、銀幣?流風家和林家的貨幣也行。現在紫川家的紙幣很難使出去了,大家只收金銀或者流風家的貨幣。」D   那女子一驚,搖頭說:「沒有。我身上只帶了紙幣,要不,我拿手鐲子給您抵了?」D   「算了,這頓就當是我請您這位漂亮小姐的吧。其實我也不缺這兩個錢。」那老闆苦笑道:「兵荒馬亂的,魔族來了連命都保不住了,錢又有什麼用?」D   那女子點頭,又問:「老闆您打算去哪裡避難呢?」D   「我打算往西南那邊走,如果魔族打來了,我就躲進林家那邊。聽說林家有左加明王保護,魔族可能不敢惹他們吧?」D   「如果魔族連林家都攻下來了呢?」D   「那我就往流風家的遠京那邊躲吧,他們還有流風霜能擋上一陣子——也難說,連我們的斯特林大人都敗下陣來了,對上魔族,流風霜未必管用啊!如果真連遠京都被拿下的話,我們就只好跳海了。」D   那老闆苦笑兩聲,作個揖:「您慢用,我回去收拾行李了。這個酒樓裡,您看中什麼東西就拿吧,屏風上幾幅畫那還是蠻值錢的,是道子大師的真跡,有兩百年歷史了。出去時候,順便幫我把門關上就好——不過關不關都無所謂了,千軍萬馬都沒用,難道一扇門還能擋住魔族不成?」D   看著老闆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紫川寧無聲地歎口氣。D   戰爭中,受到最大傷害的還是平民百姓啊!身為紫川家的繼承人,自己卻無力守護自己的子民,她感到既痛心又絕望。D樓梯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幾個身影出現在樓梯口方向,他們是中央軍的副統領秦路將軍、監察廳總監察長帝林統領、幕僚統領哥珊。D   紫川寧嫣然一笑,舉杯向他們邀請:「三位閣下,吃晚飯了嗎?如果沒吃,不妨一起吃吧。」D看到紫川寧一人臨窗獨斟,秦路苦笑道:「寧小姐,您的興致真好,這個時候還有雅興。外圍部隊傳來消息,魔族的前鋒已經出現在帝都周邊了。」D   紫川寧一笑,指指對面的桌子:「帝林大人,哥珊大人,大家都坐下來說吧。秦路大人,反正我也是掛名軍團長而已,具體的軍務還是得由您來操辦的。城中防禦準備得如何了?」D   「我們已經盡所能地做準備了。三十個武器工廠日以繼夜地加班,為我們生產弓箭。事實證明,對付魔族,遠程武器是最為奏效的。在過去一個星期,我們組建了兩百個帝都民兵營,八萬人自願參軍,其中男女都有。另外,帝都的治部少警察部隊全部改編成了正規軍,帝都周邊幾個行省的元老都將他們的私兵貢獻出來,到時也可以上陣。若論兵力和人力,我們並不缺少,帝都城中足足有二十萬部隊,但這些部隊大多數都是臨時組編的民兵營和預備役部隊,訓練和裝備都很差,若真打起仗來,恐怕只有中央軍留下來的那幾個師能派上用場。如果能再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能再組建五個師,能將那些雜牌兵   訓練得勉強可用,我們還要從周邊行省徵集一批糧草——這要看達克城的形勢如何了,如果楊寧閣下能再堅持一個星期就好了!」D   帝林插口說:「沒時間了。」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小紙條,上面帶著斑斑點點的血跡:「這是今天下午收到的,達克軍法處的飛鴿傳書。」D   紫川寧接過紙條,慢慢地展開,幾個歪歪扭扭的血字赫然入目:「楊寧大人殉國,這是最後一隻信鴿了,我們是最後的守軍。等不到增援了。魔族就要衝進來了!永別了,祖國!」D   「永別了,祖國!」重複著這幾個字,紫川寧心頭像是梗著一塊鐵,她看到了遍地屍骸,斷牆殘壁,整個城市在煙霧中燃燒,魔族在咆哮,最後的戰士蘸著血一筆一劃向帝都做最後的報告,潔白的信鴿飛起,它的翅膀帶著不屈的英靈一起飛向帝都,飛向祖國母親的懷抱。D   「他們始終相信我們會給他們派去援軍的,直到死。」眼睛紅了,不想被帝林看到,紫川寧把臉擰向了窗外:「他們不知道,自始至終,援軍根本就沒派去過。我們欺騙了他們。」D   幾位高官懷著異樣的心情不發一言,秦路望著地板,帝林仰頭朝天,哥珊則低頭看著桌子上的酒菜不作聲。   最後,秦路小聲地解釋道:「不是我們忍心,只是現在帝都兵力也很缺乏,我們必須把軍隊留下來保衛帝都。」D   「我知道的。」紫川寧迅速擦淨了淚水:「幕僚長大人,遷都轉移工作進行得如何了?我們的科技人員、大學、政府機構、兵工廠是否已經順利向西南轉移了?」D   哥珊道:「一切都很順利,寧殿下。我們轉移了五個最重要的兵工廠,帝都近郊糧倉的糧食,還有幾個特別重要的軍用和民用工廠。只是在轉移帝都大學時候出了點岔子,學生們不願意被轉移,要求留下來參加軍隊保衛帝都。」D   「我們不能為了要金蛋而殺掉了生蛋的母雞,那些智慧的頭腦是家族的未來。」紫川寧斷然說:「立即拒絕他們,要做好說服動員工作。」D   「我拒絕他們了。今晚我們打算把國庫裡的黃金運送到西南去,希望您能派出一支部隊護送。」D   「可以。秦路大人,這個事您安排一下。黃金儲備關係國家命運,您要慎重,要派最可靠的將領去。」D   秦路肅容道:「遵命,大人。」D   哥珊微微躬身:「謝謝,殿下。另外,元老會的蕭平首席剛剛來見我,說元老會下次會議打算在西南的旦雅召開,他說最近道路不怎麼安全,要求我們派出軍隊護送他們。」D   紫川寧小聲地罵了一句很不淑女的話,看到對面三個人眼都瞪圓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回   答說:「告訴議長,一兵一卒都不能從帝都前線抽調,叫他們自己想辦法去西南!」D   「但蕭平說……」D   「就說是我的命令。如果他有什麼話,讓他來跟我說。」D   「是。另外,參星殿下已下令把旦雅確定為戰時首都,要在那組建新政府。殿下和總統領大人已動身前往了,帝都的各個政府機構也遷移往新首都去了。寧小姐,您叔叔希望您也跟著他過去。」D   三個人都聚精會神地望著紫川寧,看著這位年輕的少女如何回答。D紫川寧平靜地說:「根據慣例,國君離開時,皇儲坐鎮首都行使監國權。幕僚長大人,請稟告叔叔,我會鎮守帝都直到他返京,請他不必擔心。」D   望著她,哥珊露出了欽佩的眼神。儘管有許多不是,但紫川畢竟是紫川,將門虎女,關鍵時候這份膽色和氣魄不由得人不服。D   「寧小姐,我與您共同留下。」D   「不。」紫川寧很誠摯地說:「幕僚長大人,您是文官,帝都很快會成為戰區,您留在這裡發揮不了作用,到西南去組建新政府,為我們籌備物資和組建援軍,那才是您的強項。帝都會盡力抵擋魔族的攻擊,為你們組建新銳師團贏得時間。」D   「但寧小姐,您不也是文官嗎?」D   紫川寧嫣然一笑:「誰說我是文官?我是中央軍統領,武官中的武官呢!」D   笑臉一斂,她正容道:「幕僚長大人,戰場廝殺固然重要,但經濟也不可掉以輕心。剛才我吃這頓飯付的是紫川家發行的貨幣,但老闆居然拒收。要小心,貨幣代表著國家的尊嚴,貨幣信用的崩潰往往是國家崩潰的預兆,到西南以後,在整軍備戰的同時,您要注意財政體系的安全,絕不能讓家族的貨幣體系崩潰,那樣會造成民心全面渙散的。」D   不知不覺的,紫川寧的語氣中竟帶了幾分威嚴,哥珊肅然應道:「是!」D   兩人簡單地商議了幾句,哥珊起身告辭,接著,秦路請示軍務上的事,要求炸掉幾個橋樑和挖斷幾條公路,還要求燒掉帝都近郊的一批居民點,以免被魔族當成進攻的掩護。D   紫川寧簡單地做了指示,她笑說:「軍務上的細節我一竅不通,只要覺得有必要,秦路將軍您就放手去做吧,有什麼事,我來承擔責任。」D   秦路笑笑,向帝林打個招呼,也告辭而去。屋子裡只剩下帝林和紫川寧二人了。D   他望望她,她瞧瞧他,心裡都說不出什麼一股滋味。D   二人關係歷來貌離神合,這已經是帝都人所皆知的秘密了。D   現在,在這人心惶惶的危城中,二人都沒有撤離,一種福禍共依的感覺令得二人的關係頓時密切起來了,往日的芥蒂此刻已不那麼重要了。D   帝林鞠了一躬:「殿下,您好像沒帶警衛出來吧?現在的帝都不怎麼平靜,請允許下官送您回府。」D   兩人下了樓,帝林的馬車在樓下恭候著。D   黑色的烏雲低沉地壓在城市的上空,回頭望向酒樓窗口中黯淡的燭光,紫川寧有種不祥的預感,彷彿這座曾經輝煌的城市,它的未來就如酒樓中的燭光一般在風中搖晃著,奄奄一息。D   兩人剛要上馬車,迎面駛來的一架馬車引起了紫川寧的注意。D   在一個打開的車窗,她看到了元老會首席蕭平的面孔。D   兩人立住腳步,看著那輛馬車在警衛的護送下融入了逃難民眾的潮流中,最後駛出了西城門。D   「元老會首席大人逃了。」帝林淡淡地說,彷彿在說一件根本與自己無關的事:「元老會差不多都跑光了。」D   紫川寧想起了魔族入侵之初,蕭平和眾位元老是如何信誓旦旦地號召市民堅持崗位,發誓與帝都共存亡的情景,那一幕又一幕慷慨激昂的講演是多麼激動人心。D   她諷刺地笑笑:「監察長,您怎麼能說議長逃了呢?我們尊敬的議長大人和各位元老大人只是暫時『進行戰略轉移』,到西南去『開闢新戰場更好地與魔族鬥爭』了。你若誤會我們的元老貪生怕死,那就太沒見識了。」D   帝林笑了:「寧殿下,下官很奇怪,蕭平和元老會都跑光了,您為什麼不跟著他們一起『戰略轉移』呢?守城留給軍隊和將領來辦好了,您是女孩子,走了也沒人會怪您的。」D紫川寧淡淡說:「蕭平還有其他元老們,他們不姓紫川。」D   「呃?」D   「三百年來,帝都不可一日無紫川姓氏鎮守。雖然我只是女孩子,但只要我一日還在帝都,帝都就依舊是紫川家的帝都。」D   帝林品味著這句話,漸漸對眼前的女孩子起了幾分敬意。D老實說,他平時是不怎麼瞧得起紫川寧的,她智慧並非出類拔萃,才能也不是很出眾,也有著虛榮、傲慢、意志不堅、優柔寡斷、自作聰明等等女孩子的通病,在帝林看來,她除了繼承人身份以外簡直一無是處。D   但現在,他要對她刮目相看了。D   老狐狸紫川參星跑了,元老會跑了,統領處的大部份成員也離開了,帝都幾乎成為了一座空城,這個時候,她卻選擇了留下——她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她也不畏懼去履行自己的職責。D   在危難時刻,她的膽色和勇氣令多少鬚眉男子汗顏。D   即使她什麼事也不幹,只要讓大家知道:「紫川家中央政府依舊在帝都,紫川寧殿下還在帝都城內!」光這個就可讓全城軍民勇氣倍增了。D   就如當年她是紫川秀的精神支柱一般,現在她要充當帝都百萬軍民的精神支柱了,她將如一盞明燈照耀在這孤城之上。D   「災難使人成熟啊。」帝林暗想:「彷彿一夜之間,她長大了很多。」D   馬車駛離了城西道,進入商業店舖密集的中央大街,這裡的人流稀少了很多。D   紫川寧隨口問:「監察長大人打算撤離嗎?」D   帝林秀眉一挑:「我打算留下來。畢竟,砍了那麼多臨陣逃脫的腦袋,事到自己臨頭就跑了那也說不過去。」D   紫川寧一喜:「帝林大人,要保衛帝都,我經驗不足,請您助我一臂之力!」D   帝林笑笑:「寧殿下您客氣了,下官隨時聽候吩咐。」D   紫川寧心頭一寬。雖然平時和自己不睦,但帝林畢竟是紫川家首屈一指的名將,論軍事能力,除了在遠東的紫川秀和在奧斯的斯特林,整個家族將帥群中無人堪與他匹敵。有他在城中,自己這個毫無經驗的新手也安心了很多。D   但,紫川寧還是不禁想,如果留在城中陪伴自己的人是紫川秀而不是帝林,那該多好啊!D   她感激地點頭:「謝謝您,帝林大人!那,秀佳嫂子和小帝迪呢?」D   「林秀佳和帝迪都已經送到西南了。圍城是很艱苦的,我不想讓他們陪我一起熬。」帝林神色轉為嚴肅:「殿下,今天監察廳收到奧斯包圍圈裡發來的飛鴿傳書。」D   紫川寧精神一振:「與東南軍和斯特林大人聯繫上了嗎?他們情況如何?」D   「很糟糕。部隊被魔族切割得支離破碎,傷亡很大。死了一個副統領,一個紅衣旗本,十二個旗本,幾個師都被打得垮掉了,他們打得很艱難,但軍隊還有戰鬥力,斯特林正在努力整頓恢復秩序。他說,只要有機會就立即組織突圍,回師救援帝都。」D   紫川寧默不作聲地聽著,帝林話語不多,她能感覺到形勢的嚴峻。D   家族的主力軍在外線被敵人包圍,首都城防空虛,即將被敵人攻擊,預備隊還在組建當中,形勢前所未有的惡劣。D   帝林說下去:「飛鴿還帶來了另外一個消息,很令人震驚。寧小姐,您要有心理準備。」D   「到底是什麼消息呢?」D   凝視著紫川寧,帝林沉重地說:「巴特利行省總督馬維殺害了省長恩克拉,率部獻城投敵,勾引敵人長驅直入,他導致了我軍戰線的崩潰。其實之前東南軍就向我們派過一次信使報告此事,不過沒有到達帝都,應該是碰到魔族的先遣隊了。這次是經斯特林親自證實的,可以確認了。」D   說完,他很注意地觀察著紫川寧的表情。D   令他失望的是,彷彿太多的不幸消息已經令她麻木了,紫川寧只是身子震了一下,並沒有太多的驚訝:「馬維?他為什麼幹出這種事來呢?」D   「誰知道呢?」帝林聳聳肩頭,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D   其實二人都是心裡有數,馬維之所以叛變,在座的兩人都要負上一定的責任。D   紫川寧與他有過一段感情糾葛,而帝林則暗殺了馬維的長兄,抄沒了馬維家產。D   當然,責任比他們更大的人不是沒有,那就是在遠東的紫川秀。D   「鑒於馬維是個特別的人物,下官想請示殿下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呢?」帝林恭敬地問。D   紫川寧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這種叛國罪如何處置,軍法處應該有章程的吧?還用我來教監察長大人您嗎?」D   「那麼,公事公辦?」D   「自然是公事公辦,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D   帝林微笑道:「殿下這麼說,下官心裡就有底了。我回去就發拘捕令和公告,向全國宣告馬維的罪行。」D   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微妙。D帝林的話裡隱隱帶著骨頭,彷彿在諷刺著馬維昔日與紫川寧的關係,讓紫川寧生氣又說不出來。D紫川寧正在尋思著該怎樣找兩句話諷刺一下帝林,前方傳來砰的一聲響,馬車突然停住了,措手不及下,紫川寧幾乎要摔下座位,幸虧帝林手疾眼快一把抓住肩頭穩住了她。D   「小心!」D   「謝謝,監察長大人!出什麼事了?」D   兩人從車窗望出去,只見幾個衣著襤褸的男子揮舞著木棒鐵棍跑過來,圍著馬車叫道:「打劫了!把身上所有的金銀都交出來!」D   他們用手上的武器使勁敲打著車廂外壁,發出了砰砰砰的震響聲,大聲叫道:「開門開門,不然我們殺了你!」D   紫川寧和帝林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荒唐事。   D前列的警衛車發現情況不對連忙回頭,警衛們跳下馬車跑了過來,抽出了軍刀。D   眼見碰上了軍隊,圍住馬車的暴徒人眾一聲叫喊,一哄而散。D   護衛隊長在車窗處請罪:「下官護衛不周,讓寧殿下和監察長大人受驚了。請大人責罰。」   D   紫川寧跳下馬車,茫然地望著四周。自己一生中遇到過刺殺和暗殺,但被打劫,這還是第一次。D   她茫然地望著四周,發現暴徒數目還相當不少,三五成群地遊蕩在街頭,守在路邊用玻璃瓶裝的汽油砸過路的車伕,只等馬車停下他們就如狼一般惡狠狠地撲上來搶劫。D   暴徒們撬開路邊的店舖衝入搶劫,有幾家賣服飾和土特產的店舖被撬開了,暴徒們將所有能吃的、能用的都帶走了,吃不完帶不走的通通砸掉、燒掉,有幾家店舖已經燃起了火光和濃煙,他們不像是為了利益而打劫,倒像是純粹只想著破壞和發洩。D   一個五大三粗的暴徒渾身掛滿了新的乳罩招搖過街,顯然他剛剛打劫了一家女士服飾店。D   而另一個暴徒則抱著兩個玩具狗熊茫然地走來走去,紫川寧怎麼看都覺得他不像是需要玩具的年紀。D一家釀酒鋪被砸開了,暴徒們狂呼亂叫地蜂擁而上跳入釀酒池中埋頭大喝,很快就有人爛醉在地上,有人放聲哈哈大笑,有人則大哭大喊:「末日來了啊!末日來了啊!」D   有個醉鬼遠遠地朝紫川寧吹口哨:「美女,禰寂寞嗎?」一眾暴徒發出了狂笑,但還好顧忌著紫川寧身邊簇擁著憲兵,他們不敢上前。D絕望而瘋狂的情緒在人眾中蔓延,空氣中蕩漾著濃濃的酒糟香味……D   紫川寧做夢都沒有想到,昔日潔淨平靜、秩序井然的中央大街,竟會出現這樣的一幕。D   彷彿是一夜之間,自己所熟知的世界消失了,呈現在面前的是一個瘋人院。D   她回頭望向帝林,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答案。D   「每次風浪吹來,沉在水底的殘渣總要翻起來搖動一番。殿下,這些是帝都本地的流氓和地痞,還有外地來的難民,兵荒馬亂沒有人管他們了,他們就趁機出來作惡。」帝林沉穩地解釋道:「殿下,您千金之軀,不必與他們糾纏,通知治部少過來料理他們就是了。」D   重上馬車後,紫川寧沉默了好久,剛才民眾情緒失控的一幕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問:「監察長大人,請問我有沒有權力宣佈帝都進入戰時戒嚴?」D   帝林笑了:「殿下,您如今是紫川家留守帝都的監國王儲,也是中央軍的軍團長,兩個身份無論哪個您都可以發佈戒嚴令。」D   「那好。您幫我向軍隊和治部少傳達一個命令,帝都進入軍事化戒嚴。如有入屋盜竊、搶劫、故意傷害、盜竊、散佈謠言、蠱惑人心等等擾亂公共安全秩序行為的,軍隊可當場將其處決。」說完,她有點不安地問帝林:「這樣,沒什麼不妥吧?」D   帝林神色平靜:「遵命,殿下。亂世就該用重典,您的決策相當英明。現在是非常時期,魔族的奸細和一些敗類份子在四處活動,請允許下官給您的住處加派憲兵保護。」D   「好的,麻煩您了呢,監察長大人。」D   天空閃過一道亮光,遙遙傳來了低沉的雷聲,雨終於下起來了。D細細的雨絲中,馬車駛經過中央廣場。D   華燈初上,這條聞名全大陸的廣場沐浴在一片燦爛的***中。D   紫川寧突然出聲道:「停車!」D   馬車停下了,她跳下馬車,冒著密密的細雨,邁步走在那莊嚴寬闊的中央廣場。D   那長達上千步的廣場,遼闊而寂寞,莊嚴,肅穆,大氣磅礡,獵獵的黑色飛鷹國旗在凜冽的風雨中飄舞著,那令人畏懼的巨大透出一種大國的威嚴感。D   這是千萬家族臣民熟悉的地方,是一個歷經三百年風雨的偉大帝國象徵。D   抬頭仰望著立在廣場中央紫川雲的巨大雕像,紫川寧出神良久,帝林默默地站在她身後不出   聲,這一男一女的身影在風雨中被拉得長長的。D   過了好久,紫川寧回過頭一字一句地對帝林說:「我無法想像,如果那些綠皮的魔族崽子邁步在這個廣場上,那會是怎麼樣一副情形!一想到這,我的心就如刀割一般的疼痛!」D她的眼中晶光閃亮,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這是我長大的城市,我熟悉城中的一草一木。這裡有我所珍愛的東西,絕不能讓給魔族!   如果城破,我不會撤退,決意與帝都共存亡!」D   帝林深深地凝視著她,良久。他不出聲地移開了視線,雨水順著他柔軟的髮絲流下來。D   初夏的雨水中,大批部隊沿著大道、公路、野戰橋樑和林中小路,穿過森林和村莊,越過谷地和高地向帝都湧去。D   急急忙忙開往帝都的軍隊,既有魔族軍的,也有人類軍隊的。D   紫川家各地的增援軍隊正在往帝都集結,他們有剛剛從達克保衛戰中被魔族軍隊打垮潰敗下來的軍隊,也有從奧斯行省包圍圈中奪路而出撤退的部隊。D   人類的軍隊一邊急急忙忙地向帝都撤退,邊走邊打,後衛部隊不停地與魔族軍進行掩護戰鬥,力圖不被魔族擠下公路,不讓魔族搶先到達帝都的城牆下。D   但這是一場硬碰硬的戰鬥,魔族以大批騎兵部隊為先導,精銳步兵跑步跟上,由人類敗類組   成的第十六縱隊為嚮導,他們熟悉帝都近畿四通八達的道路交通網,因而能大步迅速推進。   D   魔族騎兵從撤退的紫川家部隊中穿插而過,將他們趕下了公路,於五月十七日凌晨搶先抵達了帝都的城牆下。D   遠遠眺望著晨光中通紅的巍峨巨城,那無數巍峨的尖頂塔樓,無數的高樓如同樹林一般密密麻麻矗立著,建築群一望不到邊際。D   首次看到這人類文明最偉大的成就,上十里長的魔族隊伍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狂熱歡呼:「塞穆黑林!」D   雲淺雪駐馬陣前,和士兵們一樣,他也被眼前城市的巨大所震懾了。D   他知道帝都是個大城市,但卻不曾料到它巨大到如此程度,與之相比,魔神堡簡直像個簡陋的小鄉鎮!不要說魔族王國沒有一座城市能與之媲美的,恐怕走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座同樣的城市了。D   想到可征服這富饒、繁榮的偉大城市,魔族將領們熱血沸騰,仰天長嘯:「嗚嗚嗚嗚……」   D成千上萬士兵跟著呼嘯:「嗚嗚嗚嗚……」D   一個又一個團隊加入了呼嘯,最後,一百二十個魔族團隊同聲高呼,長達十幾公里的兵馬響徹著同樣的呼嘯聲浪,數十萬人狂暴的呼聲撼動了空氣,集成了一個可怕的風暴,聲波以山洪海嘯般的氣勢穿越厚厚的城牆傳入城內,給帝都軍民以嚴峻的的宣告:神族毀滅的大軍已經來到,凡拒絕臣服的人類,只有死路一條!D   第四軍軍長亞哥米興奮地策馬跑到了雲淺雪面前:「羽林將軍,除了斯特林以外,我們神族誰也不在乎!現在,斯特林被纏在奧斯行省不得脫身,難道還有誰能阻擋我們大軍嗎?」D   雲淺雪輕輕鞠躬:「爵爺您說得很對,但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D   他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亞哥米忘記了一個人,除斯特林和紫川秀外,紫川家還有一位名將。而這個人,自己是一直牢牢銘記的,敗於他手下的慘痛回憶鞭策自己日夜不敢放鬆。   D   這個人比斯特林更為剛毅堅定,比紫川秀更為足智多謀,他冷靜狡詐,殘酷無情,光是他的名字就能讓魔族士卒聞風喪膽了。他是個能令三軍奪魂的可怕男人!D   「帝林大人,久違了!一別三年了,你是否康健如初呢?」D   七八四年五月十七日凌晨,就在這天,衛國戰爭最為殘酷慘烈的帝都保衛戰開始了。D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八章 帝都攻防戰 第十八卷 衛國之戰 第八章 帝都攻防戰 帝都從來沒有如此安靜過,實行了軍事管制之後就是白天也很少能看到行人在大街上行走。這在帝都200多年的歷史裡面是從來沒有過的蕭條。無論誰都明白這裡將不再平靜。 帝林站在帝都的城牆上,冷漠的看著下面的魔族士兵,從3天前開始,魔族的士兵已經把帝都附近的空地填滿了,黑壓壓的一直望不到邊際,帝林明白現在的形勢,人類最艱苦的一戰已經來臨了,300多年來自從光明王朝覆滅以來人類還從來沒有進行過這樣的一場戰爭,戰爭的結果將直接寫進歷史的輪盤之中,無論誰在這樣一場戰爭之中獲勝,誰就是將來的世界霸主,這是毋庸置疑的,帝林明白帝都的淪陷將直接導致紫川家族的覆滅,就算將來魔族從這片土地之上撤離了,結果也不會改變,大陸將來的200年歷史將從這一刻開始計算,希望這不會讓人類的歷史從此進入黑暗。 同樣的一天紫川秀也在思考著同樣的一個問題,帝都被圍的消息已經在遠東全土傳播開了,遠東將如何走將來的道路,可以說遠東的形勢並沒有好轉,遠東依舊處在一個比較混亂的夾縫當中,遠東的各族對人類和魔族都沒有好感,更確切地說遠東的人更希望這塊大陸上面從此不再有人類和魔族的身影,他們死得越多遠東各族受到的壓力就越小。在過去的200年裡面,遠東各族無論是在人類或者魔族的統治下都沒有真正的過上過好日子,現在人類和魔族終於開始火拚了,無論自己將來如何遠東都不會比現在更壞,至少短期裡面遠東還是安全的。可是紫川秀明白紫川家族覆滅之後,魔族更可能的是掉過頭來先滅掉遠東的抵抗勢力,把魔族領地和紫川家的土地先連起,一場大規模的魔族大移民將是魔族首先要做的事情,而遠東將是第一個被剷除的目標,接下來的日子魔族才會對流風和林家用兵。 戰爭到底該如何進行下去誰心中也沒有一個可以定論的尺度,或者說這是一個從來沒有過的年代,在這樣一個動盪的年代裡面誰該如何,誰不該如何,恐怕就是神也無法得知吧 斯特林的處境恐怕是最不樂觀的一個,現在魔族的第6軍團和第15軍團把斯特林已經包圍在了侖哥兒平原上面了,他們並沒有進行大規模的合圍行動,而是堵住了斯特琳回帝都的通道,在通道上面層層設卡,層層包圍,只要把斯特林纏住,不讓他回援帝都,這場帝都爭奪戰就贏了一半了。可是斯特林也明白魔族的心理,在這個關鍵時刻沒有哪個部隊會拼了老命和自己打合圍,只要自己不是往帝都的方向突圍,受到的抵抗就不會太強烈。斯特林知道假如自己不回援帝都的話,帝都被攻破只是遲早的事情,畢竟在沒有外援情況帝都所受到的孤立是無與倫比的,魔族勢在必得,而人類也會頑強到底,沒有任何的妥協與談判的空間,可以說人類的後方無論多寬廣,再不會有一個要塞能和帝都相媲美了,在心理上對人類的抵抗勢力是一個很可怕的打擊,一個缺乏安全感的民族是不會有勇氣全力反抗的。可是斯特林也明白,自己現在最重要的作用不是擊敗正在前進的魔族而是從整個戰略上面來協調今後的全民保衛作戰,斯特琳在進行了長達5天的思考之後,毅然決定挺進耶華羅省,放棄直線回援帝都的作戰方針,斯特林明白耶華羅省是紫川家的最大糧食和工業基地,從哪裡斯特琳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整和補養,然後取道耶華羅江,順江而下,增援帝都,擊打魔族大軍的左部,雖然這樣的作戰會花費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可是斯特林相信有帝林坐鎮的帝都並不是那麼容易擊破,況且紫川寧也沒有走,在無形中保衛帝都已經不再是一種形式,而是會威脅紫川家族生死存亡的關鍵一戰,畢竟紫川家族的下位繼承人只有紫川寧一個人而已,紫寧是不能死的,衝著這一點斯特林就可以堅信至少帝都不會不戰而降,只要給他2個月的時間他就可以運動到魔族軍的側翼,從側翼直接擊打魔族軍的尾 部和中部,利用騎兵和裝甲兵突擊,和帝都的地理努力配合,說不定可以在帝都淪陷之前擊敗魔族的主要兵團特別是魔神皇的賽亞族主力部隊。可以說從戰略上面來講斯特林沒有把握住最佳的時機回援帝都,直接造成了帝都被孤立的局面,斯特林在衛國戰爭的前期並沒有把握住全局的戰略部署,從而使得自己突然間陷入了一很無奈的境地,直到後來斯特林才完全的放棄了自己作為軍人的騎士榮耀,從全局的考慮上面做出了一個很偉大的決定,從某種意義上面來講斯特林的戰略大轉移從根本上面挽救了人類覆滅的腳步。 當流風霜得知帝都被圍的消息之後,心頭木然的緊了一下,紫川秀到底在那裡她不得而知,假如他選擇留在帝都參加帝都保衛戰的話應該是一個比較正常的消息,畢竟他是紫川家族最瞭解魔族作戰方式的將領之一,而且作為家族的重要成員,有他留下參加帝都保衛戰也可以給人一個像樣交待。 流風霜暗皺著眉頭,苦苦的思索著,自己該如何面對今後的形勢,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從她靈魂的深處迸發出來,到遠東去,也許紫川秀沒有留在帝都,而是回到了遠東,從戰略上面來講這是一個很合理的方案,畢竟紫川秀是遠東的王,紫川家一定會要求紫川秀領導遠東軍在魔族背後給與魔族壓力。迫使魔族回防。對,就是到遠東去,就算紫川秀不在遠東,流風霜的這支部隊現在無論是在紫川家還是在流風家都不會得到充分的信任,即使是弱小的林家也因為曾經捉拿過自己的緣故不會放心自己在林家的領土上面作戰,只有遠東才是自己的戰場,即使死在那裡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魔族的大軍已經在離帝都10里左右的地方完成了大範圍的聚集,這是魔族歷史裡面最大的一次軍事聚集,可以說魔族的歷史裡面從來沒有過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聚集,而且攻擊的目標還是同一個,帝都的龐大防禦體系讓雲淺雪不敢稍有懈怠,畢竟這裡是帝都,紫川家的第一堡壘,自己的指揮稍有不當都會讓無數的魔族戰士喪失生命,希望這裡的抵抗不會很強烈。 298年的秋天,隨著一聲攻城號角的吹響,魔族的第7軍團和馬維的中程部隊打響了帝都爭奪戰的序幕,永留史冊的這場戰爭以一個很不光彩的開始拉開了序幕。魔族的第七軍團並沒有對帝都進行大規模的衝鋒作戰,而是利用第七軍團的攻城部隊首先向帝都進行推進,目的就是率先掃除戰場上面的物理障礙,部隊推動得很慢,全部都是高舉盾牌的盾牌兵,這是魔族難的一見的作戰方式,畢竟魔族作戰最重的就是氣勢,在 戰場上面魔族士兵的氣勢是他們制勝的關鍵,像現在這樣的小心翼翼的列陣推移衝鋒還是第一次,帝林雖然無從猜測這是誰的策略,但是的確不像是魔族的作戰風格,有人在給魔族出謀劃策,這是帝林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局面的嚴峻已經超出了帝林的想像。 滿天的飛天長弩劃著整齊隊列撲向緩慢推移的盾牌部隊,居高臨下的優勢和強筋的機械弩弓配合得完美無缺,魔族雖然強壯但是面對這種就算是重型裝甲工程車都可以穿透的巨大殺傷性武器也只能無能為力,盾牌部隊還沒有推移到一半已經傷亡過半了,雲淺雪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殺傷性如此霸道的攻擊長弩,幾乎是在一瞬間先頭部隊就已經被剔除乾淨了+,雲淺雪的確是有一點低估了帝都的防守力量,假如這種飛天長弩可以不停的連續發 射,魔族士兵所要付出的代價也就太大了。 「停止輕步兵部隊攻擊,架好衝鋒戰車,命令重裝鎧甲兵乘戰車衝鋒,以城門為中 心,輕裝游騎兵迂迴破壞路障,工兵部隊準備在城下建立掩體,」 一連竄的命令從魔族的中軍大帳出發撒發到魔族各大軍團,這是魔族第一次打如次大 的攻城戰各大軍團長都有一點緊張,畢竟這不是他們所熟識的作戰方式,魔族還沒見過這麼大的一座城呢。看到魔族的動作,帝林不得不佩服雲淺雪,雲淺雪並不貪功,準確地說他並不著急在 幾天以內拿下帝都,而是打算用打圍的方式來消滅帝都的防禦力量,這是攻打堅城死守的 不二法門,也是正統的軍事打法,換句話說雲淺雪並不打算和帝林這個陰謀家玩計謀,而 是打算堂堂正正的打,一點點地消滅帝都的防禦力量,與此同時吸引那些外部援兵前來送 死,這要比魔族漫山遍野的找他們進行主力決戰來得方便得多,雲淺雪已經被斯特林的運 動戰打怕了,那實在是一個很折磨人的打法,足夠把一個正常魔族折磨成神志不清的瘋 子,也只有人類的大腦能適應那種打法,魔族在這方面連一個門外漢都還算不上,但是魔 族也有自己的優勢,那就是只要給一個魔族一把彎刀,他就是一個戰士了,給一個魔族一 個命令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執行,可是人類不行,訓練一個士兵需要很久的時間,最起碼 也要2個月的時間,他們才能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士兵,而管理這些士兵更要花費更大的力 氣,一個中級官兵的培養就更需要週期的循環,這些因素加在一起才能組建一支軍隊,一 個可以戰鬥的軍隊,而雲淺雪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在這場戰爭裡面能盡可能的消滅一些正規 的紫川家族部隊,只要把這些部隊牽制住,並且消滅了,人類至少在2年以內無法阻止更大 規模的抵抗,對將來的向西推進會起到很大的作用。 在戰略上面雲淺雪可以說已經掌握了制勝的脈搏,可惜雲淺雪卻忽略了一個更大的問 題就是人類在面對生存危機的時候所爆發的潛力和學習能力,這兩股力量是人類能至今存 在的根本力量,也是被很多人完全忽視的力量。 帝林對於魔族的前期進攻並沒有太上心,他知道現在還不到自己該操心的時候,現在 他更主要的工作是備戰和肅清帝都內部的環境,帝都實行軍事管制了之後,帝都內部的情 況基本得到了控制,帝林在把帝都城內劃分了8個區,每個區再劃分小區,小區再劃分成單 位,單位再劃分成組,各個組都要有明確的戰爭期間分工,把剩餘的人員大量的分配到救 火,救人和供給糧食等工作上面,各個組都有明確的位置不得擅自離開,一旦離開自己的 位置很有可能被當成奸細殺掉。 帝林知道帝都保衛戰很有可能到最後會發生曠日持久的巷戰,把帝都內部堡壘化也是 一個不錯的選擇,帝都的豪門大宅比比皆是,高牆機關只要稍加改進就是一個個的軍事堡 壘,必要的時候可以放一部分魔族進來,緩解城牆防守的壓力,帝林再次表現了自己鐵腕 治國的鋼鐵手段,對所有的帝都建築進行了戰時臨時徵用,派遣工程部隊日夜加固城內的 防禦工事,為了方便作戰和日後的帝都巷戰,帝林要求工程部除了要加固外部的防守力量 以外,還要把所有的豪門暗道打通,在帝都地下也建立一個防禦體系,假如有可能的話挖 掘一條可以通往城外的暗道,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可以保護紫川秀的安全離開。 帝林對於那道看上去不可逾越的城牆並沒有給予過大的期待,他明白只要魔神皇一到 魔族就會不顧一切的發動集團衝鋒,用不了一個月帝都的外部城牆肯定告破,這次是魔族 舉國來犯,規模空前,一道城牆的威力能阻擋魔族大軍一個月已經是帝林最高的期待了, 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整個帝都都化作成一個堅固的堡壘工事戰場,把魔族的著力 點進行分散,內外結合的打才有可能堅持得更久一點,帝都現在的優勢還在,可以說建築 堡壘的材料帝都是最不缺乏的,石料和木材不夠最好辦,直接到那些豪門貴族的家拆過來 用就好了,不要和他們客氣,帝都保衛戰嘛,帝都的一切從現在開始都是戰略物資,沒有 任何的私人財產。 在戰時的臨時會議上面紫川寧對於帝林的這個命令只是笑了笑,附加了一句,再多收 集一些貴族的貴重物品到時候當糖衣炮彈打出去說不定效果會很好,特別是一些小姐的內 衣內褲什麼的。說完這番話之後紫川寧自己也嚇了一大跳,自己何時已經變得這樣沒有淑 女風範了,這是什麼狗皮命令呀,剛想收回,就看見執行官漲紅著臉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 標準軍禮, 彷彿用盡了所有底氣中規中距的答到:是,長官。 所有人都愣在了當場,所有人的臉部都在不規則的顫抖著,就連不苟言笑的帝林都快 忍不住了,這是那兒跟那兒呀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一章 淪陷佚事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一章 淪陷佚事 帝都從來沒有如此安靜過,實行了軍事管制之後就是白天也很少能看到行人在大街上行走。這在帝都200多年的歷史裡面是從來沒有過的蕭條。無論誰都明白這裡將不再平靜。 帝林站在帝都的城牆冷漠的看著下面的魔族士兵,從3天前開始,魔族的士兵已經把帝都附近的空地填滿了,黑壓壓的一直望不到邊際,帝林明白現在的形勢,人類最艱苦的一戰已經來臨了,300多年來自從光明王朝覆滅以來人類還從來沒有進行過這樣的一場戰爭,戰爭的結果將直接寫進歷史的輪盤之中,無論誰在這樣一場戰爭之中獲勝,誰就是將來的世界霸主,這是毋庸置疑的,帝林明白帝都的淪陷將直接導致紫川家族的覆滅,就算將來魔族從這片土地之上撤離了,結果也不會改變,大陸將來的200年歷史將從這一刻開始計算,希望這不會讓人類的歷史從此進入黑暗。 同樣的一天紫川秀也在思考著同樣的一個問題,帝都被圍的消息已經在遠東全土傳播開了,遠東將如何走將來的道路,可以說遠東的形勢並沒有好轉,遠東依舊處在一個比較混亂的夾縫當中,遠東的各族對人類和魔族都沒有好感,更確切地說遠東的人更希望這塊大陸上面從此不再有人類和魔族的身影,他們死得越多遠東各族受到的壓力就越小。在過去的200年裡面,遠東各族無論是在人類或者魔族的統治下都沒有真正的過上過好日子,現在人類和魔族終於開始火拚了,無論自己將來如何遠東都不會比現在更壞,至少短期裡面遠東還是安全的。 可是紫川秀明白紫川家族覆滅之後,魔族更可能的是掉過頭來先滅掉遠東的抵抗勢力,把魔族領地和紫川家的土地先連起,一場大規模的魔族大移民將是魔族首先要做的事情,而遠東將是第一個被剷除的目標,接下來的日子魔族才會對流風和林家用兵。 戰爭到底該如何進行下去誰心中也沒有一個可以定論的尺度,或者說這是一個從來沒有過的年代,在這樣一個動盪的年代裡面誰該如何,誰不該如何,恐怕就是神也無法得知吧特林的處境恐怕是最不樂觀的一個,現在魔族的第6軍團和第15軍團把斯特林已經包圍在了侖哥兒平原上面了,他們並沒有進行大規模的合圍行動,而是堵住了斯特琳回帝都的通道,在通道上面層層設卡,層層包圍,只要把斯特林纏住,不讓他回援帝都,這場帝都爭奪戰就贏了一半了。可是斯特林也明白魔族的心理,在這個關鍵時刻沒有哪個部隊會拼了老命和自己打合圍,只要自己不是往帝都的方向突圍,受到的抵抗就不會太強烈。斯特林知道假如自己不回援帝都的話,帝都被攻破只是遲早的事情,畢竟在沒有外援情況帝都所受到的孤立是無與倫比的,魔族勢在必得,而人類也會頑強到底,沒有任何的妥協與談判的空間,可以說人類的後方無論多寬廣,再不會有一個要塞能和帝都相媲美了,在心理上對人類的抵抗勢力是一個很可怕的打擊,一個缺乏安全感的民族是不會有勇氣全力反抗的。可是斯特林也明白,自己現在最重要的作用不是擊敗正在前進的魔族而是從整個戰略上面來協調今後的全民保衛作戰,斯特琳在進行了長達5天的思考之後,毅然決定挺進耶華羅省,放棄直線回援帝都的作戰方針,斯特林明白耶華羅省是紫川家的最大糧食和工業基地,從哪裡斯特琳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整和補養,然後取道耶華羅江,順江而下,增援帝都,擊打魔族大軍的左部,雖然這樣的作戰會花費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可是斯特林相信有帝林坐鎮的帝都並不是那麼容易擊破,況且紫川寧也沒有走,在無形中保衛帝都已經不再是一種形式,而是會威脅紫川家族生死存亡的關鍵一戰,畢竟紫川家族的下位繼承人只有紫川寧一個人而已,紫川寧是不能死的,衝著這一點斯特林就可以堅信至少帝都不會不戰而降,只要給他2個月的時間他就可以運動到魔族軍的側翼,從側翼直接擊打魔族軍的尾部和中部,利用騎兵和裝甲兵突擊,和帝都的地理努力配合,說不定可以在帝都淪陷之前擊敗魔族的主要兵團特別是魔神皇的賽亞族主力部隊。可以說從戰略上面來講斯特林沒有把握住最佳的時機回援帝都,直接造成了帝都被孤立的局面,斯特林在衛國戰爭的前期並沒有把握住全局的戰略部署,從而使得自己突然間陷入了一個很無奈的境地,直到後來斯特林才完全的放棄了自己作為軍人的騎士榮耀,從全局的考慮上面做出了一個很偉大的決定,從某種意義上面來講斯特林的戰略大轉移從根本上面挽救了人類覆滅的腳步。 當流風霜得知帝都被圍的消息之後,心頭木然的緊了一下,紫川秀到底在那裡她不得而知,假如他選擇留在帝都參加帝都保衛戰的話應該是一個比較正常的消息,畢竟他是紫川家族最瞭解魔族作戰方式的將領之一,而且作為家族的重要成員,有他留下參加帝都保衛戰也可以給人一個像樣交待。 流風霜暗皺著眉頭,苦苦的思索著,自己該如何面對今後的形勢,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從她靈魂的深處迸發出來,到遠東去,也許紫川秀沒有留在帝都,而是回到了遠東,從戰略上面來講這是一個很合理的方案,畢竟紫川秀是遠東的王,紫川家一定會要求紫川秀領導遠東軍在魔族背後給與魔族壓力。迫使魔族回防。對,就是到遠東去,就算紫川秀不在遠東,流風霜的這支部隊現在無論是在紫川家還是在流風家都不會得到充分的信任,即使是弱小的林家也因為曾經捉拿過自己的緣故不會放心自己在林家的領土上面作戰,只有遠東才是自己的戰場,即使死在那裡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魔族的大軍已經在離帝都10里左右的地方完成了大範圍的聚集,這是魔族歷史裡面最大的一次軍事聚集,可以說魔族的歷史裡面從來沒有過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聚集,而且攻擊的目標還是同一個,帝都的龐大防禦體系讓雲淺雪不敢稍有懈怠,畢竟這裡是帝都,紫川家的第一堡壘,自己的指揮稍有不當都會讓無數的魔族戰士喪失生命,希望這裡的抵抗不會很強烈。 298年的秋天,隨著一聲攻城號角的吹響,魔族的第7軍團和馬維的中程部隊打響了帝都爭奪戰的序幕,永留史冊的這場戰爭以一個很不光彩的開始拉開了序幕。 魔族的第七軍團並沒有對帝都進行大規模的衝鋒作戰,而是利用第七軍團的攻城部隊首先向帝都進行推進,目的就是率先掃除戰場上面的物理障礙,部隊推動得很慢,全部都是高舉盾牌的盾牌兵,這是魔族難的一見的作戰方式,畢竟魔族作戰最重的就是氣勢,在戰場上面魔族士兵的氣勢是他們制勝的關鍵,像現在這樣的小心翼翼的列陣推移衝鋒還是第一次,帝林雖然無從猜測這是誰的策略,但是的確不像是魔族的作戰風格,有人在給魔族出謀劃策,這是帝林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局面的嚴峻已經超出了帝林的想像。 滿天的飛天長弩劃著整齊隊列撲向緩慢推移的盾牌部隊,居高臨下的優勢和強筋的機械弩弓配合得完美無缺,魔族雖然強壯但是面對這種就算是重型裝甲工程車都可以穿透的巨大殺傷性武器也只能無能為力,盾牌部隊還沒有推移到一半已經傷亡過半了,雲淺雪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殺傷性如此霸道的攻擊長弩,幾乎是在一瞬間先頭部隊就已經被剔除乾淨了,雲淺雪的確是有一點低估了帝都的防守力量,假如這種飛天長弩可以不停的連續發射,魔族士兵所要付出的代價也就太大了。 「停止輕步兵部隊攻擊,架好衝鋒戰車,命令重裝鎧甲兵乘戰車衝鋒,以城門為中心,輕裝游騎兵迂迴破壞路障,工兵部隊準備在城下建立掩體,」一連竄的命令從魔族的中軍大帳出發撒發到魔族各大軍團,這是魔族第一次打如次大的攻城戰各大軍團長都有一點緊張,畢竟這不是他們所熟識的作戰方式,魔族還沒見過這麼大的一座城呢。 看到魔族的動作,帝林不得不佩服雲淺雪,雲淺雪並不貪功,準確地說他並不著急在幾天以內拿下帝都,而是打算用打圍的方式來消滅帝都的防禦力量,這是攻打堅城死守的不二法門,也是正統的軍事打法,換句話說雲淺雪並不打算和帝林這個陰謀家玩計謀,而是打算堂堂正正的打,一點點地消滅帝都的防禦力量,與此同時吸引那些外部援兵前來送死,這要比魔族漫山遍野的找他們進行主力決戰來得方便得多,雲淺雪已經被斯特林的運動戰打怕了,那實在是一個很折磨人的打法,足夠把一個正常魔族折磨成神志不清的瘋子,也只有人類的大腦能適應那種打法,魔族在這方面連一個門外漢都還算不上,但是魔族也有自己的優勢,那就是只要給一個魔族一把彎刀,他就是一個戰士了,給一個魔族一個命令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執行,可是人類不行,訓練一個士兵需要很久的時間,最起碼也要2個月的時間,他們才能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士兵,而管理這些士兵更要花費更大的力氣,一個中級官兵的培養就更需要週期的循環,這些因素加在一起才能組建一支軍隊,一個可以戰鬥的軍隊,而雲淺雪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在這場戰爭裡面能盡可能的消滅一些正規的紫川家族部隊,只要把這些部隊牽制住,並且消滅了,人類至少在2年以內無法阻止更大規模的抵抗,對將來的向西推進會起到很大的作用。 在戰略上面雲淺雪可以說已經掌握了制勝的脈搏,可惜雲淺雪卻忽略了一個更大的問題就是人類在面對生存危機的時候所爆發的潛力和學習能力,這兩股力量是人類能至今存在的根本力量,也是被很多人完全忽視的力量。 帝林對於魔族的前期進攻並沒有太上心,他知道現在還不到自己該操心的時候,現在他更主要的工作是備戰和肅清帝都內部的環境,帝都實行軍事管制了之後,帝都內部的情況基本得到了控制,帝林在把帝都城內劃分了8個區,每個區再劃分小區,小區再劃分成單位,單位再劃分成組,各個組都要有明確的戰爭期間分工,把剩餘的人員大量的分配到救火,救人和供給糧食等工作上面,各個組都有明確的位置不得擅自離開,一旦離開自己的位置很有可能被當成奸細殺掉。 帝林知道帝都保衛戰很有可能到最後會發生曠日持久的巷戰,把帝都內部堡壘化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帝都的豪門大宅比比皆是,高牆機關只要稍加改進就是一個個的軍事堡壘,必要的時候可以放一部分魔族進來,緩解城牆防守的壓力,帝林再次表現了自己鐵腕治國的鋼鐵手段,對所有的帝都建築進行了戰時臨時徵用,派遣工程部隊日夜加固城內的防禦工事,為了方便作戰和日後的帝都巷戰,帝林要求工程部除了要加固外部的防守力量以外,還要把所有的豪門暗道打通,在帝都地下也建立一個防禦體系,假如有可能的話挖掘一條可以通往城外的暗道,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可以保護紫川秀的安全離開。 帝林對於那道看上去不可逾越的城牆並沒有給予過大的期待,他明白只要魔神皇一到魔族就會不顧一切的發動集團衝鋒,用不了一個月帝都的外部城牆肯定告破,這次是魔族舉國來犯,規模空前,一道城牆的威力能阻擋魔族大軍一個月已經是帝林最高的期待了,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整個帝都都化作成一個堅固的堡壘工事戰場,把魔族的著力點進行分散,內外結合的打才有可能堅持得更久一點,帝都現在的優勢還在,可以說建築堡壘的材料帝都是最不缺乏的,石料和木材不夠最好辦,直接到那些豪門貴族的家拆過來用就好了,不要和他們客氣,帝都保衛戰嘛,帝都的一切從現在開始都是戰略物資,沒有任何的私人財產。 在戰時的臨時會議上面紫川寧對於帝林的這個命令只是笑了笑,附加了一句,再多收集一些貴族的貴重物品到時候當糖衣炮彈打出去說不定效果會很好,特別是一些小姐的內衣內褲什麼的。說完這番話之後紫川寧自己也嚇了一大跳,自己何時已經變得這樣沒有淑女風範了,這是什麼狗皮命令呀,剛想收回,就看見執行官漲紅著臉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標準軍禮,彷彿用盡了所有底氣中規中距的答到:是,長官。 所有人都愣在了當場,所有人的臉部都在不規則的顫抖著,就連不苟言笑的帝林都快忍不住了,這是那兒跟那兒呀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二章 全民戰備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二章 全民戰備 第二天,那場罕見的暴風雨結束了,早晨明媚的陽光透過旅店的窗簾直射進來。 當白川起床時,斯特林和文河都不見了,他們二人的床鋪疊得整整齊齊,像是根本沒睡過一樣。 看著那空蕩蕩的床鋪,白川悵然若失,她都搞不清楚昨晚的偶遇是不是夢了。 但幸好,還有點東西可以證明的。 當白川下樓時,一個鄉民打扮的瘦高男子上來打招呼:「白川大人嗎?下官是東南軍士官布朗,斯特林大人吩咐我為各位帶路,尊侯您的吩咐。 「啊,那太感謝您了!」白川打量著這個士官,他黝黑的膚色,厚厚的嘴唇,一臉的忠厚老實,再加上土裡土氣的打扮,跟一個當地農民沒什麼區別。 「那麼,我們折舊出發吧?」白川問道。 布朗憨厚的笑了:「大人,我不知道您一路是怎麼過來的,不過若按您這樣的打扮再往前走的話,不到十里就要讓魔族的巡邏隊攔下來了。大人事先已經吩咐了,各位身上的衣裳得換上一換,我已經準備好了。」 等白川和隨行的遠東軍高手們上樓換上衣服下來,大家不由相視大笑。 布朗是個化妝的天才,他讓眾人傳上了破破爛爛的衣裳,臉上抹了一層土灰。立即,眾人的氣質截然不同了,銳氣和驃悍都給破舊的衣裳掩蓋了。活像一群要進城趕集的鄉民。 但布朗還是不甚滿意,他自己端詳了白川好一陣,唉聲歎氣說:「人是像了,但各位的坐騎太好了,一群農民怎麼會騎著戰馬進城呢?」 他牽過來幾頭活蹦亂跳的毛驢,用厚道而天真無邪的口氣跟白川說:「各位把戰馬換成毛驢如何呢?啊,大家不要用這種眼神望著我,為了收集情報,我在這個小鎮上開有一家毛驢店作偽裝,這是經過斯特林大人允許的。 「那我們的戰馬……」 布朗憨笑道:「毛驢店偶爾也可以改行賣戰馬的。大家都是為打敗魔族做貢獻,我就做出犧牲了,不收各位手續費了,一頭戰馬可以換一頭上等青花大毛驢!」 看看自己雄壯神駿的戰馬,再看看那幾頭病恢恢的「上等青花大毛驢」,白川打量了他好一陣,問:「閣下以前是不是在某個名叫紫川秀的傢伙手下幹過?」 布朗很驚訝:「哎呀,大人您怎麼知道?以前我是黑旗軍的,今年才整編加入東南軍。」 換裝以後,白川一行人就悠悠的騎著毛驢出發。 在魔族進攻的時候,安卡拉行省軍民曾經進行了激烈的抵抗,魔族則以殘酷的鎮壓回報。白川一路過去,到處都是被破壞的鄉捨,到處都留下了魔族O斜├[Φ暮奐!?br> 很多城鎮被燒成了白地,居民們被用最殘酷的手段殺得一乾二淨,甚至連收屍的人也沒留下。 白川經過了一個村子,村子裡什麼都給燒光了,道路兩旁的樹上吊滿了腐敗的屍體,那是魔族兵活生生的將全村人無分男女老幼全部吊死在兩旁的樹上,成群結隊的野狗在啃咬著屍首,天空中盤旋著大群的烏鴉和禿鷲,刺鼻的屍臭熏得人不能呼吸。 一行人默然無聲的從屍體的夾道中走過,皚猭粗粗一算,光這個村子就起碼有兩三百平民被屠殺,而路上,這樣的村子不計其數。房屋給夷為平地,民眾全部被屠殺,肥沃的田野化成了焦土,昔日繁華富饒的膏沃之地竟變成了千里無人煙的焦土廢墟,任何一場天災哪怕地震洪水都未能造成如此的破壞。 魔族如此殘暴,瘋狂的屠殺,那是秀字營士兵不可想像的。 連最凶殘的野獸都無法做出,竟然一種具有智慧的生物能幹出這種滅絕人性的行徑來! 經過一個又一個無人村,廢墟和焦土,悲憤在胸中滋生,秀字營士兵們捏緊了武器,發誓要讓魔族血債。 過了安卡拉行省,通往帝都就有兩條路了,一是還掌握在紫川軍手中的奧斯行省,但由於奧斯行省還是戰區,必須通過戰線,魔族的封鎖非常嚴密,因為和斯特林見過面了,白川沒有取道奧斯行省,而是取道巴特利行省前往帝都。 在經過巴特利行省首府時,白川特地進城逛了一圈。 因為城市是被馬維投向向魔族獻城的,比起一路來那些守軍與魔族反覆爭奪後的城市廢墟,該城還算保持著完整,人煙較為稠密。 巴特利城,紫川家族歷史最為悠久的古城之一。小時候白川曾到這座城市旅遊,當時她為這古香古色的城市而陶醉,現在,她故地重遊,感覺截然不同了。 一切都還和數年前一模一樣,只是城市的統治者已經改變了。 城市裡到處都是魔族,各種膚色的魔族兵趾高氣揚的在城市的街道上閒逛遊蕩,遠遠看到一個魔族過來,人類得馬上避在道邊,鞠躬如也。若是稍有不恭,輕則遭毒打一頓,重則喪命。 在城市的居民身上,昔日的熱情,開朗,好客等等美好的表現,如今已經看不到了。 居民們對異鄉人充滿了戒備和懷疑,人們腳步匆匆,彷彿身後有個看不見的魔鬼在追趕。 在這正是,只有一種人是歡天喜地的,那就是魔族,或許還有那些投靠魔族的敗類們。 在城中白川不止一次碰到了魔族的補給和輜重車隊經過城市,他們在向前線作戰的魔族軍隊供應補給。長長的車隊裝滿了大米,小麥。魔族跟在後面,吆喝這牛羊群,騎馬的魔族士兵們,個個肥肥胖胖,氣勢囂張,得意的不得了。 本是貧寒之地的魔族兵將,進入了人類的膏沃之地,他們迅速的發福起來。 瞧他們那滿臉的得意,瞧他們那剽悍的殺氣,泰然自若的神情,很顯然,他們已經把自個當做這塊土地的主人了。 魔族騎兵的鐵蹄踏著人行道石板的響聲,似乎是石板在侵略者鐵蹄下的呻吟聲。更後面,是大群被反綁了雙手的人類男子,魔族騎兵揮舞著辮子驅趕著他們前進,如同驅趕著牛羊一般,那些男子臉上都是呆滯和無動於衷的神情,像是對一切都麻木。 而在道路的兩邊,人類的民眾統統鞠躬如也,像是被暴風所壓倒的麥稈。 白川低聲向路人打聽情況,路人告訴她,這都是被魔族在佔領區強行征來的壯丁,他們將作為勞工,幫助魔族修築堡壘,興建營地做勤務。 白川震驚道:「天!一個壯年男子,難道竟可以被一跳細細的繩子就捆住了嗎?他難道不會反抗,不會逃跑嗎?你們怎麼能忍受如此的蹂躪和摧殘?」 「我們能有什麼辦法?」路人露出了苦笑:「家族軍隊都給打退了,據說魔族連帝都都拿下了!本來大家還指望斯特林大將軍的,可據說他也給魔族活捉了,我們平民百姓有什麼辦法?我們手裡沒有武器,沒有人領導我們。魔族要什麼,我們就給他們什麼,他們擄掠搶劫,我們乖乖奉上,他們要糧食,我們就得掏空家中的米缸;他們要牲畜,我們就得打開圈門,把家裡的豬羊牛通通趕出去,笑著說:『老爺們,請!儘管隨意請吧!』若敢哪怕藏起留下一頭小豬崽子,那後果都是不堪設想的,魔族兵會把全村人都吊死的。他們儘管掠奪我們的家產,我們還得在旁邊滿臉堆笑的此後,讚揚『神族英明』,稱頌『吾皇萬歲『呢!」 路人說著,露出一個淒慘的笑容。 白川沒有想到,人們的恐懼竟到了此種地步,竟喪失了全部的鬥志。 她很想告訴他,帝都沒有陷落,斯特林大將軍沒有被俘,家族依舊在戰鬥,在瓦涅河濱,仍有不屈的勇士在抵擋魔族的前進,但不知為何,話都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沒說出來。 最令白川氣憤的不是看到魔族,而是遇到那些人類中的敗類。 在巴特利的旅店和酒店裡,她留心傾聽和觀察,總有一些恬不知恥的人類圍繞在魔族軍官周邊。 他們獻媚的諛笑,跟著魔族軍官碰杯,結結巴巴的用剛學會的魔族語說話,那怪異的強調鬥得魔族官兵哈哈大笑,像耍弄小狗一般耍弄他。 他們圍繞在魔族周圍,興高采烈,酒醉醺醺,不住的提議:「為神族的偉大勝利乾杯」,跟魔族熱乎乎的猶如跟同胞兄弟。 令白川震驚的是,這些敗類中的很多人,並非無知無識的愚民,正相反,他們都曾是堂堂貴族和家族官員呢。 在某處酒店,白川就看到一個人學著狗叫將魔族軍官丟出去的骨頭給叼了回來。 見到那人,白川連忙把臉轉開來,生怕被他看見:她是認得這個人,此人出身巴特利行省的一個歷史悠久的顯赫家族,以前還是紫川家族的伯爵和元老會成員呢! 他自輕自賤到這種地步,並非是受到了脅迫或者性命攸關,僅僅是為了取得魔族軍同志下的一個地方守備的任命書罷了。 那些曾經侍侯紫川家的貴族和官員們,眼看家族失勢,連忙投向了新主子的懷抱。 哪怕就是普通一個魔族列兵他們都當成神一般供起來,目的無他,只是指望著在魔族軍統治下撈個好職位,榮華富貴,或者夥同魔族軍一同去掠奪,從中插手獲得好處。 他們幹出的事,比魔族更為殘忍缺德。 他們主動指引魔族到他們的仇家去,告發他們說這裡包庇紫川家的游擊隊,然後夥同魔族兵一起將他們全家老小殺死,凡是魔族不知道的地方,他們都知道,帶著魔族過去糟蹋一空。 他們打劫最凶,燒房子最惡,強姦婦女最帶勁兒了,一個正規魔族官兵或許還有軍紀約束呢,還有些如雲淺雪一般正直將領限制他們不能過於胡作非為,但在這些人族的敗類,他們無論幹什麼都不受懲罰。 看到這些人,白川的手癢的要命,呼呼喘著粗氣,不由自主的摸向懷裡的刀劍,嚇的布朗和部屬們使勁的拉住了她:「大人,切切不可!你要把我們全毀了!」 在巴特利城中,白川感到了一陣令自己窒息的氣味,一種腐敗的惡臭,她一刻也不想在這城市中停留,快速通過了城市。 當天晚上,他們是在城外村子中過的夜。 布朗敲響了一戶農家,他直言不諱的告訴主人:「我們是紫川家的軍官,今晚想在你們這裡借宿一晚,您能收留我們嗎?」 主人不敢收留,驚慌的把他們「請」了出來,一直問到了第四家,男主人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好的,抵抗魔族的勇士在我們這永遠都能得到歡迎的!」 布朗凝視著主人的眼睛:「可是在這之前,已經有三戶人家拒絕了我們。」 「他們不是真正的男人。」主人平靜的說,「尊貴的客人,請進來歇息吧。」 晚上,主人殺掉了家中的雞,給客人們吃了一頓香噴噴的晚餐。 飯後,大家團坐一起,村中的男人陸陸續續來到這家,他們知道從遠東來了人,他們想知道軍隊的情況。 濟濟一堂的村民們擠滿了主人的屋子,在他們中間白川看到了幾張似曾相識的面孔,這是剛剛拒絕自己的主人麼。 認出了白川,他們有點躲躲閃閃,但還是厚著臉皮不肯走。 看著那一張張渴望而焦慮的臉,儘管一路跋涉已經很累的,白川還是無法拒絕他們。 她給大家講述了紫川秀是如何在遠東披荊斬棘,在她的講述中,紫川秀並不是全知全能,無所不能的神,他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也犯過錯,有過迷惘和失落,也曾兵敗如山,但他始終沒有放棄,百折不撓。 最終,他成功了,獲得了遠東軍民衷心的擁護,也受到了紫川家的歡迎,成為了統領遠東的王者。 停完,眾人響起了一陣議論和讚歎聲。 主人磕磕煙斗,以下結論的口吻說:「像紫川秀大人這樣的猛將,願神賜予我們越多越好。有他們在,我們就能將魔族早日敢出去!「 一個客人說:「這位大人,魔族欺騙了我們,說遠東統領和各路統領已經投誠了,說斯特林大人被打死了,說帝都已經被拿下了,說紫川家已經投降了,我們心理都很慌,不知該怎麼辦好。我們就像被蒙住了眼,塞住了耳朵,變成聽不到,看不見的瞎子和聾子,沒有希望,沒有光明,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是無恥的謊言!「白川毫不猶豫的說:」家族的軍隊依然在堅持戰鬥,在遠東,在內地!在侵略者面前,帝都依然屹立不倒!「 這時候,白川才感到了帝都抗擊的意義之重大。 帝都仍在戰鬥!帝都依然屹立!在這黑暗的時刻,帝都就如一座燈塔,給四方散發著無盡的光芒,給絕望的人重新以希望,給灰心喪氣的人們重新打氣. 無論魔族散佈什麼樣的謊言,他們都無法抹殺這個最基本的事實:帝都不倒,那紫川家就屹然不倒! 仰望四方,她默默地,遙遙地為那些帝都前線的日夜征戰的戰士們祈禱祝福,他們肩負著整個國家的希望所在。 第二天清晨零氣朦朧,白川一行人就上路出發了。 臨走前,白川要給主人付錢,主人堅決不肯收,最後還發了火:「怎麼的?自己人到家裡住了一晚,難道我還能收自己親人的錢嗎?那我成什麼人了?難道我就會為了這幾個錢冒著被魔族砍頭的危險嗎?」 他把銀幣重重塞回到白川的懷裡:「拿著吧,閨女!我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不然我也會參軍一起打魔族去了。你們是在替我們流血啊,我怎麼能收你們的錢呢!」 接過那還帶著體溫的錢幣,白川的眼睛漸漸濕潤了。 想起了雨夜在小鎮客棧上遭遇的十六縱官兵和淳樸的鄉民們,她沒想到,竟是那些身份卑*的底層民眾,竟然比高官貴族們更有愛國赤誠。 國難當頭之際,對祖國最忠誠的人不是那些高官貴族,反而是那些被人瞧不起的低*之輩。 一切像是反過來,底層的平民百姓們渴望抗戰,熱切地希望光復失地,他們忠於祖國,憐惜已逝的歲月。惜戀紫川家,惜戀沉淪的祖國,他們熱切地期盼著家族軍隊能早日反攻打回失地. 而相反,昔日深受紫川家恩惠的舊官員和貴族們,此刻幾乎都站在了魔族一邊,他們滿口慶賀「神族軍節節勝利」,不希望家族軍隊回來,因為那時,祖國就要跟他們清算老帳了。 從巴特利行省繼續前進,越來越接近帝都。魔族的盤查也越來越嚴,幸好布朗交遊廣闊。他對一路哪個地段有魔族關卡、哪個時段有魔族巡邏隊會來巡查、哪個地方可以走小道饒過去都瞭如指掌,在他輕車熟路的帶領下,白川通過了很多魔族的關卡和檢查。 最糟糕的還不是碰到魔族,碰到魔族還可以出示通行征或者破財賄絡哨兵,最麻煩的是碰到匪幫和散兵游勇。 魔族就專長破壞而不專長建設,魔族強大的軍勢粉碎了紫川家,卻沒能力建立一個新的秩序。 以前被紫川家鎮壓地那些亡命之徒和匪幫們,他們可全部武裝起來了。 在魔族佔領區,盜賊們蜂擁如麻,匪幫多如牛毛。平民百姓簡直沒了活路,在城鎮裡,是魔族兵馬在肆虐,躲到山林中,又會遭遇匪幫的殘害。 那些呼嘯山林的土匪和盜賊既不屬於紫川家,也不屬於魔族。他們誰的帳都不買,打家劫舍,占道搶劫,比魔族還要心狠手辣。 白川好幾次碰到這些攔路搶劫的匪幫,都是依靠布朗出面和他們交涉,繳納了一筆過路費才得以通行。 但最後一次,連過路費都不管用了,匪徒們垂涎錢財和白川本人的美色,揚言要把白川留下來做壓寨夫人。結果遠東的高手們不得不亮出馬刀欲殺才奪路衝出。 另外還有一些並非專職的盜城,他們是被打散的紫川家士兵和部隊,他們擔組織了各種各樣的地下抵抗組織,什麼義勇軍、義軍、敢死隊、游擊隊什麼的,雖然旗號很好聽,但被生存所迫,他們對地方上糟害可不比魔族少多少。 看到這些曾經立志要保衛國家的軍官和士兵們正逐漸淪為匪幫和盜城,那些本應該可以保家衛國的力量卻用在這種他方,白川感到非常痛心。 從遠東到帝都,一路驚險重重,與三流九流的人物周旋,幾番驚心動魄,刀光劍影的廝殺,這對對於久經沙場的白川都是家常便飯了,恍若水流過石塊,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唯有一件事深深觸動了她,令久久不能忘懷。 在帝都近畿錢達克城郊區的大道上,一行人遇到了一隊十六縱隊的巡邏兵,他們叫停了遠東的隊伍:「你們是什麼人?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有沒有通行證?」 布朗連忙迎上去,使出如簧之舌,說自己是從安卡拉過來省親的,後面的人全是他的親戚。 說到動情處,他聲淚俱下:「軍爺,行行好,放我們過去吧!俺們都是本份的莊稼人,可憐出門在外不容易啊!」他一邊苦聲哀求著,一邊偷偷給巡邏隊長塞了幾十銀幣。 在不到兩分鐘的交涉過程中,冷汗濕透了白川的後脊,只要隨便有個士兵過來叫一聲:「把你們的包袱打開!」那藏在毛驢行囊裡的刀劍都得暴露了。 這裡是人來人往的大道,旁邊就有魔族的駐軍,根本無處可逃。 幸好,收了布朗的錢後,那隊長一揮手:「沒事了!你們走吧!」 「謝謝軍爺,謝謝軍爺,您老多行善事,定能長命百歲!」 走不到幾步,忽然,那隊長又在身後叫:「等下!」 白川整個人繃緊了,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行囊。 那隊長走過來,很嚴肅的說:「你們不要往前再走了!魔族在前面設了關卡,你們人多,碰到了肯定要被加下來檢查的。」 說著話,有意無意的,他輕拍白川裝武器的行囊,大家緊張得幾乎心臟都跳出來了。 布朗連忙迎上說:「隊長您真是個大好人啊,俺們這輩子都不知道如何報答您的恩情了!」 「大好人,是嗎?」那隊長苦澀的笑笑。 臨別之際,他回頭望了白川一眼:「請代我向紫川秀統領問好,白川大人。」 白川脫口問:「你,你認得我?」 隊長歡快地笑起來。那佈滿了皺紋的臉整個的舒展開來了:「其實第一眼我就認出您來了。您是紫川大人的愛將,軍中出名的美女將軍,當年在軍中,我和很多弟兄們都是您的崇拜者呢。可惜如今——唉!」一聲無盡的歎息輕輕散在風中,其中充滿了世事滄桑變幻的感歎。 他輕輕和白川握了下手,轉身向部下們走去。 白川愣愣的看著他,直到巡邏兵踏塵而去,身影逐漸消失在大路的盡頭,那個有著滄桑皺紋的中年男子、那憂鬱而傷感的笑容已深深地銘刻在心頭。 她輕輕打開手心。手上已多了一個通行令牌,上面寫了彎彎曲曲的魔族文字。是由魔族頒發給那些順從的人類軍民的通行征。 在這個戰亂悲涼變幻的世界,忠與*,正和邪,有時並非那麼的黑白分明。在黑白之間,還有一種顏色,那就是灰色。 抬頭眺望遠方,遙遙的地平線上,一線深色的影子在遙遙召喚著她。 帝都已經在望,旅途的終點即將到達了。 帝都,紫川帝國的中樞要害。聞名遐邇的皇朝古都。 兩百二十一年前一個飄雪的深夜,一個矮個子將軍尖銳的嗓音震撼城頭:「今日起,此地名為帝都!我紫川氏在此獨立!」 三十萬黑衣甲士齊聲怒吼:「萬歲!萬歲!」長矛如林般豎起,聲浪呼嘯風雲,撼動天他,一代梟雄對風雨飄搖的帝國舉起了叛旗。 從這天起,金槿花的旗幟正從大陸上漸漸降下,張牙舞爪的黑色飛鷹旗冉冉升起,利爪的影子覆蓋了半個大陸。 那位梟雄的名字叫紫川雲,而原名嘉山要塞的城池從此有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帝都!」 兩百二十一年來,城市的命運與紫川的興衰聯結,一連串光輝的名字銘刻在這座城市的歷史上,紫川雲、雅裡梅、沙加、紫川星、雲山河、卡謬。 城市目睹過鋪天蓋地的流風兵群,也見過一望無際的魔族裝甲獸。 帝國歷五五三年,魔族軍大將雲龍率二十萬魔族軍入關。圍攻嘉山要塞三個月,不得而下。 雲龍不得不迂迴行軍,就是從嘉山要塞城下敗退的這支部隊,三個月後滅亡了光明帝國。 帝國歷七三二年,在流風家唆使下,紫川家邊防重將樓加羅叛變,三十萬叛軍和二十萬流風家軍猛撲帝都城下,大軍連綿百里,鑼鼓喧囂震天,帝都城內人人變色,皆以為國亡就在眼前。 但不到一個星期,遠東統領卡謬率二十萬遠東部隊回援,於瓦涅河濱大破流風,遠東騎兵一路追殺流風家敗兵直到藍城。 帝國歷七七一年。流風西山擊敗紫川遠星,十萬流風軍再次陳兵帝都城下。 仰望巍巍的城移,後世被稱為流風狐狸名將躊躇滿志,但一夜之間,八百名遠東鐵騎再次將流風家族的稱霸之夢在帝都城下踩個粉碎,流風西山絕望的淚水成了劃時代名將紫川秀的崛起。 一次次的重重圍攻,又一次次輝煌的勝利,歷史上,這座城市曾多次被圍困、攻擊,但始終不曾屈服。 無論老謀深算的流風西山,或者是年輕幹練的雲淺雪,這是紫川家所有敵人的共識:「欲奪東南,必先奪帝都!帝都不倒,紫川不滅!」 而同樣的,這也是紫川家的忠臣良將們的憂慮。 斯特林尖銳的指出:「帝都不保,則西南屏障盡喪,敵寇可順江而下西北、西南,我軍大勢去矣!」。 帝國歷七八四年的五月,這座有著四百多年歷史,曾多次被圍攻的歷史名城再次經受嚴峻考驗,整個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上面。 一方是魔神皇的精兵強將,六十多萬魔族軍;另一方則是為數不多但抱定了拚死決心的人類軍民。 若帝都被拿下,那就意味著人類最強大的防錢一一紫川家一一崩饋,而流風四分五裂,林氏軟弱無力。趁帝都大勝之威,魔神皇的兵馬將可潮水般湧入盛產糧食和軍馬的西北,湧入富饒的西南平原。在西南平原追擊並殲滅潰敗的紫川家殘餘兵馬,滅掉在旦雅的緊川家流亡政府,軟弱的林家政權投降,再擊敗流川風霜所統率的一干孤弱之師,最後,孤立無援的遠京政權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降一一這就是魔族統率部所擬定征服人類的計劃。 當然,真正過程可能會很複雜,估計會長達兩到三年,魔族軍會遇到強烈的抵抗,也會有零星的游擊隊來騷擾。但在戰略層面上,計劃無懈可擊。但一切計劃實施的前提,就是要拿下帝都! 一時間,魔族的命運,人類的命運,整個大陸的命運,一切都將取決於,在魔族大軍壓境並向帝都猛撲瘋狂進攻的時刻,紫川軍能否抵抗的住! 魔族軍前錢總指揮是魔族王國名將雲淺雪,他素來以用兵謹慎而著稱。 在他麾下,率領著魔神王國的前鋒軍團群,包括了魔神王國的第二軍、第三軍、第四軍、第六軍、第十一軍、第十二軍、第十三軍等諸路軍團。 這些部隊無一是弱旅。其中威名顯赫的羽林第二軍,這支部隊歷來被稱為皇家親衛軍的,其戰鬥力僅次於魔神皇親領的王國近衛旅。 另外,由葉爾馬率領的王國第三軍,由溫克拉率領的王國第六軍,由裴瑪率領的王國第十一軍。也都是由賽內亞子弟組成的軍團,其戰鬥力遠優於一般的魔族軍團。 魔神王國的十二個軍團,就有七個軍團集結在帝都前線,總兵力超過六十萬。 出動傾國之軍以奪一城,可見,魔族對奪取帝都是勢在必得。 面對魔族的咄咄逼人的攻勢,人類軍民也做好了殊死一戰的準備. "國正當危難之秋,人當存忠義之心!"這是懸掛在帝都城頭的巨大橫幅,也是鼓舞軍心勢氣士氣的最流行口號. 帝都市民們從沒有如此的真切感受到,個人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是如此緊密的聯繫在一起.無論是出身尊貴的皇家貴裔,或者是生活在社會低層的工人,農民,學生,官員,戰士.面對洶湧而來的魔族大軍,他們的命運此刻是站在同一條站線上的. 四月起,帝都就進入了全民備戰,老幼婦孺的平民紛紛從城中撤粗,青壯年大批地加入到軍隊中. 人們已從最初聞知魔族入侵的驚惶和慌亂中掙脫出了來,擺在面前的只有一個問句:「生存,或是死亡?」 紫川寧小姐演說道:「帝都市民們,我們已無路可退!誰是大丈夫,誰就死戰!國難當頭,強盜和匪幫破門而入,拿起武器捍衛家園,那是男人不能逃避的使命!女人孩子和老人可以撤退,若你們也撤退,誰來保護你們的家人?誰來保護你們的父母?撤退也只是把災難從一個他方帶到另一個他方,魔族的野心是併吞大路,無論到哪裡,魔族軍都隨之而至!此時若不抵抗,待想要抵抗時,為時已太晚了!男人們,是站著死,還是跪著死?」 會場寂靜無聲,驀然,猶如一聲驚雷響徹帝都城頭,被逼到盡頭的人類發了最後的怒喉:「跟魔簇拼了!」 父親告別孩子,丈夫告別妻子,兒子告別母親,說不界的切切叮囑,道不完大的千萬珍重,無數引人熱淚的場面上演,淚水濺濕了帝都的街道。 婦女、老人和孩子從帝都西門撤退,男子們站在道邊目視家人迎著夕陽蹣跚而去,無聲的祝福伴隨著淚花蕩漾在空氣中:「我的母親,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啊!原諒我拋下你們獨自扛起生活的艱難。希望你們幸福啊!」 對他們中間的很多人來說,此去一別將是永袂。 送走了家人,擦乾了淚水,男子們默默德走到邀布帝都街頭的預備軍人的報名集合點。 參軍的人太多,後勤部門無法提供那麼多的制服和武器,很多預備士兵都只能領到一條白色或者紅色的布條,軍官衣他們把布條綁在頭上,這就是預備役軍人的標誌了。 至於武器——那還用問嗎?軍官們回答道:「武器發完了,要的話——」他凶狠的向東邊一指:「找魔族要去吧!」 就這樣,無數還庸庸碌碌的市民,一分鐘後,他們已成為保家衛國的戰士。 在軍官的口令下學習基本隊列和刺殺動作。帝都寬闊地街道就是他們地校場,大街小巷上到處是咿咿呀呀地喊殺操練聲。 儘管市民們懷著保家衛國地高昂鬥志,但訓練地效果實在是——紫川寧曾視察了一次新兵集訓,出來只說了一句話:「慘不忍睹。」 而帝林說的更為尖刻:"我寧可去看三千隻虱子爬過瓦涅河!" 面對咄咄逼人的魔族大軍,人類方面的也有著著名的戰將與之對抗! 名義上,帝都守軍總指揮是皇儲兼中央軍團長紫川寧,但初出茅廬的紫川寧實在是不足與王國弟一流的將軍抗衡,但幸好,帝都城內還有一位名將,他官居紫川家族總監察長.此人戰無不勝的威名如他的殘酷無情一般廣為人知. 帝都參謀部向紫川寧遞交了多份作戰方案,但那些方案大多被帝林拿去刷皮靴了. "深挖壕溝,廣積糧草,堅守不出等候增援從內地趕來——"帝林輕蔑地說:"連白癡也想的到的法子,這就是遠東軍校的高才生苦想半月的結論?"參謀們羞得滿面通紅,辯道:"監察長大人,我們都是按照正統兵法來制定計劃的.攻方貴決,守放貴持,在西南和西北,大本營正在徵調預備兵員組建新軍.堅持的越久對我們就越有利." "組建新軍:從徵集兵員到訓練完畢形成戰鬥力,一般要半年,再快也不能少於三個月"帝林慢條斯理地說:"六十萬魔族,比帝都城裡士兵和老百姓加起來還要多一倍!各位以為,光憑著加固成池和壕溝就能堅持半年?"會議室內鴉雀無聲。 帝林一個接著個望過眾人,冷冷的問:「或者說,誰有把握堅守三個月,等到援軍到來?」 沒有人敢回答,滿座肩章上掇滿星星的將軍們在帝林冰冷的目光下畏縮不安。 位於會議桌首席的紫川寧輕咳一聲:「監察長大人,您可有什麼好的計劃嗎?」 面對紫川寧,帝林才微微收斂,欠欠身:「殿下,下官確實有一個計劃。不過需要極端端的機密,詩允許我單獨稟告。」 將軍們面露怒容,秦路憤然道:「監察長大人,在場都是紅衣旗本以上的將領,難道還能藏有魔族的奸細不成?」 帝林不動聲色他望向他:「秦路大人,您自然是不會有問題的,等下請您也留下。」 將軍們大嘩,帝林言下之意就是說其他人難以被信賴。大家憤憤不平,但由於長期被帝林積威所壓,沒有誰敢出聲抗議。 「如果沒別的事,各位大人請在會議廳等一陣。」帝林微笑著望向眾人,笑容說不出的和藹:「我要單獨向寧殿下稟告。秦路大人,請您留步,計劃也需要你的協助。」 私密商討足足持續了半個多小時,至於帝林向紫川寧和秦路說了什麼,除了三個當事人外,無人知曉。 但當他們步出會議廳時,眾人卻看到紫川寧花容失色,而秦路卻在一個勁地搖頭:「瘋了!這太瘋狂了!」 帝林不動聲色說:「瘋狂,但確實可行。除此以外,我們別無辦法。」 秦路激動地說:「帝林大人,還沒到那個他步,我們還有七七七的私密武器,還有一0一特種團!我軍將士頑強奮戰,或許我們能將魔族檔在城外!」 與秦路地激動形成了鮮明地對比,帝林只簡單說了三十字:「不可能。」 三個字猶如一盆刺骨地冰水,將秦路地熱情澆了個透心涼。 「二位將軍都不要吵了。」沉思良久,紫川寧才慢慢點頭:「監察長大人,你說得沒錯,我們確實別無選擇。我批准實施你的計劃,你全權指揮帝都所有守軍。」 帝林肅然立正:「感謝殿下信任,您絕不會失望的!」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三章 屈辱逆賊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三章 屈辱逆賊 至五月中旬,魔族前鋒已兵臨帝都城下,但城外還有著眾多的衛星城和星羅密佈的外圍城寨。 魔族軍統帥部本欲繞過這些外圍障礙直搗帝都,但是不行,外圍城鎮的人類守軍與主城遙相呼應,頻頻出擊,此起彼伏,給魔族軍側翼造成了很大的威脅。 無奈,雲淺雪唯有擱下對帝都主城的進攻,採取強硬打法,將外圍工事和城堡摧毀。 帝都城的人類守軍沒有坐觀城外陣地的失守,他們頻頻出城迎擊魔族大軍,增援城外的同僚,以至帝都外圍的每一個城堡、每一道牆壁、每一條街道、每一個房子都成了爭奪的戰場。都要經過反覆的拉鋸搶奪,魔族非得付出血河的代價才得以搶得一塊不起眼的疙瘩陣地。 即使搶奪來的陣地他們還不敢絲毫大意,還得派駐重兵防守,否則一個疏忽之下,說不定晚上就給人類的敢死隊搶奪了回去。 魔族白天進攻,人類晚上反攻,反覆糾纏拉鋸,帝都近郊的一個驛站竟被反覆搶奪易手了十二次,直到將驛站蕩為了平地。 眼看驛站實在失去了作為一個陣地的價值所在了,兩軍才不情不願地停了手,殺氣騰騰地尋找下一個交戰地點去了。 如此,清除外圍屏障的戰鬥持續了足足一個月。 直到六月中旬,魔族軍才將帝都的近郊據點清掃一空,雲淺雪迫不及待地著手進軍帝都本城。 本來分散各地掃蕩外圍屏障的各路大軍向帝都城彙集,帝都東南面的平地、山谷、高坡,到處都奔湧著如海如潮的魔族兵馬,在人馬後方,是成片成片的白色營帳,營帳綿延數十里,而營帳之後,又是望不到盡頭的魔族輜重車隊,而保護著這輜重車隊的,又是多達十萬之眾的人類叛軍部隊。 車水馬龍,人馬嘶叫,喧囂震天,這陣勢,就如同平原上驟然興建起了一座新城,其喧囂煩雜,甚至更在被圍攻的帝都之上。 軍務會議只簡單地開了一次,魔族將軍們認為,儘管帝都城高牆厚,借魔族雄厚的實力,完全可以依靠正攻法將其拿下。 會議上,十六縱隊隊長馬維極力邀戰,自願充當魔族攻打帝都的先鋒部隊。 但雲淺雪還是將人類叛軍安排在了後方,因為攻城掠寨這種硬仗,人類叛軍的戰鬥力很受懷疑。 帕伊之戰已經很有力地證明了,要攻城,並非兵馬越多越好。雜兵雲集,不但消耗糧食,更會阻礙強軍的展開。 「要打硬仗,還是得靠神族的子弟兵馬!」雲淺雪跟軍團長們解釋說。 軍團長們深感同意,雲淺雪的話極大地滿足了他們的種族榮譽感。 「諸位將軍,敵人的首都就在眼前!吾皇已許下千金一諾,誰人搶先入城,吾皇將以一省封之!哪位將軍自告奮勇?」 雲淺雪話音未落,營帳內便響起了數聲應喝:「羽林大人,我願往!」 「我軍願為陛下前鋒!」 「請賦予我軍重任!」 三個魔族將軍器宇昂揚地出列,他們是王國第三軍司令葉爾馬、第六軍司令溫克拉、王國第十一軍司令裴瑪。 看著三位魔族將軍,雲淺雪微微皺眉:三人無疑都是極勇猛的猛將,但三人都是賽內亞族的將軍,而從以往的經驗得知,首批攻城的軍隊那肯定是要傷亡慘重的。 若讓本族子弟損折過多,即使攻下了帝都也得不償失了。 但現在王國各族軍團長雲集,這番微妙的想法也無法向他們解釋,雲淺雪故意提高了聲量:「啊!關鍵時候還得看我族的勇士啊,賽內亞族果然不同凡響!」 一邊說,他一邊拿眼睛瞟著旁邊的幾個異族軍團長,目光中故意流露出一絲不屑。 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上鉤了。 王國第四軍軍團長亞哥米挺身走出:「羽林大人,賽內亞族的勇士固然是極英勇的,但亞昆族也不差!請給我們機會,我軍定能拿下帝都城!」 魔神王國實行軍政一體,亞哥米是一族之長,他的部族地位要比雲淺雪高,但雲淺雪是魔神皇任命的前敵總指揮,亞哥米反倒要受雲淺雪節制。 雲淺雪素有威名,亞哥米也沒什麼話說,但總是有點不服,總想顯示自己其實並不比雲淺雪差。 雲淺雪熱誠地說:「亞哥米將軍,陛下在期待您的奮戰!」 「請交給我吧!」溫克拉站前一步;「羽林大人,請給第六軍一次機會,讓我軍洗刷恥辱!」 想想溫克拉先前在斯特林手上的受窘,雲淺雪點頭:「溫克拉將軍,拜託了!」 「是我等的榮幸,無上的光榮!」 雲淺雪朗聲說:「那我軍的前鋒定為第四和第六軍!請二位將軍多加努力,我軍全體都為二位加油!」 總攻是在七八四年六月十六日下午開始的。 那天,紅霞滿天,藍天一碧如洗,萬軍蟻聚於陣前。 魔族大軍向帝都城緩緩逼近,像是鋪天蓋地的蝗蟲逼近一塊巨大的蛋糕。 在那蔚藍的地平線上,帝都越來越顯清晰。 在那天地綿延相連之處,顯現的是座座塔樓的輪廓,在夕霞回亮下,那些古老的樓宇被照耀得一片火紅。 城牆高聳,高屋廣廈,層層疊疊的牆垣和山岡樓,直戳藍天的灰色塔樓尖頂密集如林。 想到可以首批進入這個繁華都市,參戰的魔族軍無不精神振奮,殺氣騰騰。 按照事先約定,亞哥米第四軍主攻東城門,溫克拉第六軍主攻南城門。 以魔族軍的兵力,其實可以同時攻打四個城門,但由於帝都的西城門和北城門都在瓦涅河的環護之下,有著人類水師的守護,而魔族軍對水戰完全外行,雲淺雪不得不放棄了四面攻打的想法。 雲淺雪切切叮囑第四軍的亞哥米和第六軍的溫克拉,帝都之戰不同往昔,帝都城內聚集的敵人將會是王國軍隊前所未遇的,二位將軍切記穩打穩扎!無論哪位將軍能在城牆上打開缺口,不必盲目衝入以免落入守軍埋伏,只要穩穩地守住缺口,等到後續大軍跟上支援,那大功就將告捷了! 二人都滿口地答應了,但實際裡,他們對雲淺雪如此謹慎實在不以為然。 怯弱的人類,何曾有過真正的頑強抵抗?若真能人人死戰,魔族何以能一月之內從邊境打到了首都? 黃昏時分,一聲悠長尖銳的嗚哨響徹魔族陣頭,隨即是上千口鑼鼓同時震響,聲浪震撼大地。 大軍出動,驚天動地。 陣頭上,按照傳統,自雲淺雪以下,所有的高級將領包括葉爾馬、裴瑪、蒙汗、蒙帝齊齊下馬跪倒祈禱,祈求大魔神保佑神族武運昌盛。 高崗下,各路軍隊的旗幟如海浪波濤一般洶湧,亞哥米騎在高頭大馬上奔馳於各路團隊之間,高喊道:「神族的好男兒們,為陛下征討四方,消減怯弱的人類,立下不世的偉功!是好男兒,便隨我戰死沙場!」 他一馬當先,逕直奔著帝都城而去。 「嗚嗚,嗚嗚!」十萬亞昆族戰士同時怒吼一聲,各路團隊滾滾跟上,人馬恰如黑色的塵雲,滾滾向帝都卷壓而來。 魔族軍進攻就如大海咆哮,那黑色的隊伍滾滾地覆蓋了青綠的地面,恰如嘲水淹沒沙灘,湧向那天邊的城堡,要一口吞沒它。 「第四軍已經出動了,我們第六軍也不能甘落人後!」溫克拉上了戰馬,一揮手:「幸運的兒郎們,跟我前進!大魔神會保佑最勇敢的戰士!」 「瓦格拉!」相比於第四軍猛烈的衝擊,第六軍鼎盛的軍容更加震撼人心。 數十個步兵團隊一字擺開,齊齊邁步前進,方陣整齊得如拿尺子來劃量一般。 每個步兵團隊的上方極其整齊的亮起了矛刺方陣,而在每個方陣上方,飄揚著他們各自的軍旗。 「盾牌!」指揮官一聲號令,前排的魔族兵齊齊舉起了木製的長盾,恍若一面銅牆鐵壁,魔族兵有節奏地大聲呼喝,用武器擊打著盾牌:「喝,砰!喝,砰!喝,砰!」 伴隨著呼喝聲,各個團隊步履整齊得如一個人,合著咚咚、咚咚的沉悶鼓聲巍峨推進,恍若一座又一座大山在漸漸逼近城牆,帝都城下視野所至,到處都是緩緩逼近的魔族方陣,魔族那刺耳的呼聲響徹天地:「喝!喝!喝!」 而夾雜在步兵方陣中間的,有五百輛投石車、五百輛雲梯、五百輛移動箭塔、五百輛登城雲台,在一次攻城戰中用上如此多的攻城器械,無論人類歷史上還是魔族戰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也是為了等候這批器械從後方運來,雲淺雪特意把總攻時間向後推遲了一個星期。 人潮如山如海,車聲轔轔,鐵甲鏗鏘,馬嘯長風呼嘯,腳步沉重直如大山移動,如此龐大的攻勢,還僅僅是魔族的一次試探性進攻而已! 眼見魔族如此威勢,城頭的人類守軍難以抑制的心寒。 當黑壓壓的兵潮湧入距離帝都千步距離時,人類的反擊開始了。 一聲又一聲尖銳的呼嘯撕裂長空,城樓上騰起了一片黑壓壓的黑點,彷彿是一片騰空而起的麻雀,密密麻麻的投石在視野中急速地擴大,耳朵裡傳來了尖銳的呼嘯聲,上千顆磨盤大的石塊帶著可怕的衝勢從天而降,就如同密集的流星雨隕落在大海中,飛濺起血紅的浪花。 隊列微微一滯,隨即,後排士兵毫不動搖地踩著前列血肉模糊的屍體前進,整個方陣堅定地、不顧傷亡地向帝都城挺進。 城頭上,人類指揮官臉沉如水,命令:「一○一特種團,準備射擊!」 咯吱咯吱的響聲中,身穿黑衣的憲兵們推出了一台台帶有小輸的弩機,城垛上出現了一排金屬的箭頭,散發著冷冷的寒光,見之令人心寒。 憲兵們迅速地上弦、瞄準。 「報告,射擊準備完畢!」 指揮官一揮手上的小紅旗:「自由射擊!」 根本不明白什麼回事,前排的一個魔族忽然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根弩箭。 緊接著,魔族兵接二連三地中箭,受傷的士兵躺了一地。 箭矢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颼颼地從魔族兵的耳邊、肩邊擦過,或者低沉的噗哧一聲,接著準會傳來低沉的詛咒呻吟聲,那是某個倒霉蛋被射中了。 木製的盾牌也擋不住那犀利的箭矢,中箭的人越來越多,前面幾個方陣,隊伍明顯地凋零下去了,保持不了隊列,死傷的士兵躺倒了一地,受傷的魔族兵痛苦地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垂死者的呻吟叫喊與尖銳的颼颼風聲混雜著,後來的團隊面無表情地從他們身邊走過,腳底下的泥土被血浸得又軟又滑。 沒有命令,哪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勇敢的神族將士也絕不會後退一步。 踏著前路方陣的血跡,魔族軍部隊距離城頭只有五百米了,正是標準的衝鋒距離! 軍團長亞哥米拔刀一揮,高呼道:「孩兒們,為了神皇陛下,衝啊!」 「瓦格拉!衝啊!」如同被打了一針興奮劑,魔族全軍鼓噪起來,魔族軍一路小跑著開始向帝都城狂奔而去。魔族軍各路團隊,恰如那春潮氾濫,猛撲向帝都城牆,而守軍立即在城牆後展開了反擊,箭矢如同暴雨般傾瀉,石塊如同飛烏般大批大批飛落。 那落地的巨石是如此犀利,砸得地面都在發抖,石頭落在人群中,在地上砸出大大的坑洞,魔族兵被成片成片地掃倒,哭喊尖叫聲不絕於耳。 魔族兵馬只管猛撲向前,不顧傷亡,一往無前。 而在步兵群的後面,數以百計的投石車已經在原地展開,即將和守軍展開對射。 「稟報大人!第四軍已經迫近了城下!即將展開攻堅戰了!」傳令兵快馬稟告道。 高崗上,觀戰眾將大為興奮,葉爾馬躍躍欲試:「亞哥米果然是好樣的!看來破城就在眼前!我軍也得趕緊做好增援準備啊!」 裴瑪興奮地說:「老將軍您說得很對!我也得回去整軍待戰了!」 雲淺雪沉穩地說:「諸位大人稍安勿躁,戰鬥才剛開始,仗,有的打的!」 這時候,他感到背後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刺過來。不用回頭,他知道這是馬維在望著他。 自從加入了魔族軍中,馬維沉默寡言,有時候,他那黝黑的眼神讓雲淺雪都不寒而慄。 這使雲淺雪有時候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和紫川秀一樣,也是來偽裝投誠的。 雲淺雪轉過身來直視著馬維:「你有話要說?」 馬維望著魔族軍前線總指揮:「羽林大人,若這樣亂打一氣能把帝都拿下的話,我把腦袋輸給你。」 「此話乍心說?」 「羽林大人,神族的軍力很強大,但是你們的指揮和戰術水平差勁。你們雖然有強大的軍隊和強力的攻城器械,但不懂怎麼協調配合。投石車和箭樓還沒把對方的遠程打擊力量給壓制,你們就展開了步兵,想借助人數的優勢來攻克城牆。這只能讓神族的士兵在城牆下被宰殺乾淨,若跟紫川軍的攻城流程比起來,你們只能稱為農民戰術。」 馬維的聲音極其清晰,遠遠傳出去,軍團長們人人變色,脾氣暴躁的葉爾馬一個箭步撲過來,惡狠狠地揪住馬維:「你這條人類的賤狗胡說八道!敢情你是紫川家派來的奸細嗎?我宰了你!」 魔族老貴族咆哮著,尖利的爪子掐進了馬維脖子的肉裡,馬維被整個人舉了起來。 馬維用力地掙扎著,想掰開葉爾馬的手,但魔族老貴族的臂力實在驚人,馬維的努力恍若螞蟻撼大樹,不到幾秒鐘,他已經眼前發黑,臉色發白,呼吸困難,舌頭都快吐出來了。 幸好雲淺雪制止了葉爾馬:「爵爺,您身份高貴,不值得跟這人類叛徒一般見識。」 葉爾馬哼了一聲,把手一摔:「滾!少在我面前出現,看見你我就噁心!」 馬維被地摔出幾米外,狼狽不堪地重重摔在泥地,半天爬不起來。 高山岡上觀戰的軍團長們發出了一陣歡快的哄笑聲,有人在高聲叫好:「爵爺,幹得漂亮!就該給他點顏色看看!」 哄笑聲中,軍團長們揚長而去。 馬維狼狽不堪地在地上掙扎著,週身骨頭像是散架似的劇痛,嘴裡淨是沙土,又苦又澀,頭被撞破了皮。 面前出現了一雙皮靴,馬維抬起頭,雲淺雪靜靜地望著他,遞過來一塊手帕:「把臉擦一擦。」 馬維接過了手帕,把鮮血混著屈辱的淚水一起擦乾淨。 「羽林大人,我說的明明是真話,為什麼……」 雲淺雪打斷了他:「馬維,太多嘴的人活不長的,聰明人都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看地雲淺雪那張微笑的臉,馬維突然明白過來。他打個寒戰:「羽林大人,你故意派亞哥米的軍團去送死!」 「不,」雲淺雪認真地糾正馬維:「亞哥米大人一意為吾皇立功,我是成全他。若是拿下帝都,他自然是大功一件。」 「但你明知道那樣做是沒用的,只會白白地消耗人命!」 雲淺雪淡淡說:「戰爭總是會死人的,何況,亞昆族戰士的犧牲絕不會是白費。」 他拍拍馬維的肩膀:「馬維,要在神族軍中立足,除了打仗外,很多事你還得學學的。」 此時,在東、南兩城門的百米之內,那已成為了地獄。 裝在城樓上的數百台大型弩箭機同時發射,弩箭頭一片又一片地掃出,箭矢遮天蔽日,所到之處便是一片血肉橫飛。 在這可怕的金屬風暴中,血肉之軀紙糊般脆弱,前排士兵連喊一聲救命都來不及,瞬間被絞得粉碎。 慘叫、呻吟、鮮血、死亡,慌亂的人馬相互踐踏,箭雨如蝗蟲般飛來,破空的尖銳風聲充斥空間。 箭矢橫飛,滾石如冰雹般密集地落下,魔族軍不敢抬頭,不敢邁步,有人企圖躺倒地上裝死,立即被後續部隊跟上踩成了肉泥。 士兵們尖叫、哭號,你撞我推地擠成一團,自相踐踏;有人臥倒躲避,卻給驚慌的戰馬踩過後腦,一片淒慘的號叫聲遠遠地傳回,不像是戰場,倒像是屠宰場傳來的聲響。 高台上,觀戰的眾將已經失去了笑容。 魔族將軍們曾經預想到城頭的弓箭會很猛烈,但沒料到竟會猛烈到這般地步!如此巨城,非人力所能攻克。 信使快馬從前線奔來,帶來了亞哥米的口信:「羽林大人,敵人弓箭太過犀利了!傷亡太大,請求暫時撒軍!」 「不!」雲淺雪斬釘截鐵:「進攻部隊務必繼續前進,哪怕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第四軍若敢後退一步,我奏請陛下要亞哥米腦袋!」 平素溫和有禮的雲淺雪此刻竟如此固執,這讓諸位軍團長們都大為震驚。 雲淺雪旋風般轉身,眼睛發出炯炯亮光:「諸位大人,守軍的主力已全部被吸引在東、南兩個城門,其他防線必然兵力空虛!我們不需要全面突破,只要有一處打開缺口就成了!」 軍團長們全明白過來,葉爾馬問:「雲,你想聲東擊西嗎?」 「正是!」雲淺雪轉身喝道:「我羽林軍兒郎們何在?」 黑壓壓的兵陣中傳來了如雷般回應:「羽林軍不敗!羽林軍長勝!」 「羽林軍,猛攻南城牆!」 隨著命令,羽林軍的主力傾巢而出,投石車群突然改變方向猛烈轟擊南城牆,在城牆上打出了一個缺口。 就從打開的缺口處,羽林軍部隊潮水般湧進,倉惶之下,守軍只來得及迅速調集幾百名弓箭手在缺口處狙擊。 但羽林軍有備而來,由攻城車開路,數千敢死隊扛著盾牌猛衝而上,冒著如雨的弓箭,攀爬著城牆的缺口,踩著大塊大塊的碎石和磚瓦,魔族兵衝入了城內,與一群市民裝束的武裝人員混戰起來。 魔族軍已經攻入城內了! 這對雙方都是個極震撼的消息,城頭響起了急速的鑼聲,大旗急揮,城上一長串的火把猶如一條火龍急速地往缺口處運動,那是人類在往缺口處緊急調集部隊,那急速晃動的火把透出了幾分驚慌。 而相反的,進攻的魔族軍隊卻是士氣高漲,鬥志恢復。 雲淺雪神采奕奕地說:「我軍已佔據了優勢,只要再給守軍一點壓力,他們就會全盤崩潰了!我想請……」他本想說:「請葉爾馬將軍動手。」 但蒙汗已挺身而出打斷了他:「羽林大人,就讓我們蒙族戰士一顯身手吧!」 這傢伙分明是眼看破城在即想進去搶功的!雲淺雪肚裡暗罵,臉上微笑:「蒙汗大人,那就一切拜託了!」 「為吾皇陛下效力,萬死不辭!」蒙汗慷慨激昂地說,轉身下了高台,接著就聽到他吆喝的聲音:「全軍都有了,前進!帝都城是我們蒙族先拿下的!」 在火把的照耀下,黑壓壓的蒙族騎兵潮水般向缺口處湧去。 「王八蛋!」高台上,葉爾馬罵罵咧咧的:「這個老狐狸,就會揀便宜!」 雖然是揀便宜,但隨著蒙族軍隊的加入,確實大大加快了攻城的進度。 日頭完全黑下來了,四個魔族軍團從兩面猛攻,從城頭上看,亮晃晃的火把群不斷地湧向帝都城,漫山遍野,無窮無盡,猶如海嘯呼嘯,增援的魔族部隊不斷地上來。 城牆被落石砸得支離破碎,缺口越來越多,在每個缺口處都發生了激烈的戰鬥,守軍顧得了東面顧不了南面,魔族軍步步挺進,越來越多的城牆地段被魔族的火把所覆蓋。 戰鬥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十一點,魔族的將軍們等得心急如焚。 終於,前線方向終於傳來了他們期待已久的呼聲:「城破了!城破了!」 戰場的魔族兵在狂喜地高呼:「城破了!城破了!」可以望見,舉著火把的長龍在魚貫而入帝都城,城頭上火把在一根接一根地熄滅,守軍正在倉惶逃離城牆陣地。 高崗上,眾位魔族將領們霍然動容,既而面露喜色,激動地相互擁抱。 雲淺雪激動地面向諸位軍團長們,眼中飽含著淚水:「諸位將軍,這是個偉大的日子,我軍終於拿下了敵人的首都,在西川大陸上奪取了立足點!用我們的劍為我們的犁奪得耕種的土地,為我們的子民提供每日的食糧,這就是王國軍隊的任務!只要我們成功,我們的子孫後代再也不用困守在那貧瘠的土地,他們將可生活在陽光、鮮花和笑容中!為此,我們今天做出犧牲,那是值得的!子孫後代,會千秋萬代永遠感激我們的!」 想到那一路的征戰和殺戮,想到無數倒下的戰友和摯愛,就連鐵石心腸的魔族將軍們也不禁淚流滿面,將軍們舉劍高呼:「王國萬歲,吾皇萬歲,勝利萬歲!」 大軍進入了帝都城,指揮部也跟著前移進城。 雲淺雪正要出發,卻有人不識趣地叫住了他:「羽林大人!」 馬維瘸著腿,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雲淺雪立住腳:「馬維閣下啊,你又有什麼話說呢?」 看到馬維臉上給摔得青一塊紫一塊的淤血和傷痕,魔族將軍們嗤嗤地發笑。 儘管臉上滑稽,但馬維的神情卻很凝重:「羽林大人,我覺得今天的進展太順利了。為了我們的到來,守軍已經足足準備了一個多月,沒理由讓我們幾個鐘頭就把帝都給拿下了。」 葉爾馬斜眼瞟著他:「馬維,你可是對神族軍隊的實力有所懷疑嗎?在我們無堅不摧的大軍面前,帝都的人類能堅持幾個鐘頭,那已經夠讓我吃驚了!」 「諸位大人,你們面前的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帝林啊!」 聽到帝林的名字,魔族的將軍們無不動容。 帝林的名字歷來是和死亡、瘟疫和屠殺聯繁在一起,他百戰百勝,魔族官兵聞之喪膽,確實沒有人敢輕視那位有著惡魔之名的將軍。 「我軍進展太順利了,以帝林的實力和水平,絕不應僅僅如此!跟帝林對戰,如果進展順利,不用問,那就一定是中了圈套!」 這句話觸了眾怒,魔族軍團們頓時咆哮如雷。 葉爾馬正要過來再教訓馬維一通,卻給雲淺雪攔住了。 羽林將軍神情嚴肅:「馬維,你說,帝林會有些什麼圈套?」 馬維沮喪地搖頭:「我不知道!我若知道,我也是紫川三傑了。」 「那,一切不過是你的猜想罷了?」心底隱隱湧過一陣不快,雲淺雪突然很膩味馬維,除了報告沮喪,他還能帶來什麼。 在這麼狂喜時刻給大家撥冷水,難怪葉爾馬討厭他了。 雲淺雪冷冷說:「馬維閣下,等想到圈套是什麼,你再來告訴我吧。」領著眾將,大步從馬維身邊走過,剩下馬維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帝都東、南兩道城門全被魔族軍佔據了,從洞開的城門處,魔族步兵正在滾湧而入。 在某些街區,守軍還在做頑強的抵抗,乒乒乓乓的交戰聲還在不斷傳來,前哨迅速趕回來報告:「啟稟大人,人類守軍正向城市的西邊撤退!他們在城市中央的幾個重要據點和街道上組識了街壘和沙袋,挖掘了壕溝和陣地,抵抗得非常激烈,看來要與我們打巷戰了!」 「巷戰嗎?」聽聞前哨的稟報,將軍們無不莞爾。 葉爾馬笑道:「人類若是據守城牆,那我們還有點難辦,可這群兔崽子居然要跟我們打巷戰,哈哈!」 「哈哈!」將軍們附和著大笑:「神族近戰無敵,弓箭武器在巷戰中是發揮不了作用的,他們死定了!」 「連夜作戰掃蕩殘敵,不惜代價,今晚就要將帝都拿下!」 雖然攻城作戰很疲倦了,但是勝利令得魔族精神抖擻,大軍傾巢而出,一隊又一隊的魔族兵順著帝都的各條道路小跑而去,火把的長龍佈滿了帝都的大街,轟然的腳步聲瓡漲b空蕩蕩的長街上,通紅的火把照得魔族兵醜陋的臉格外猙獰。 昔日平和的帝都城內,此刻已經是溝釬遍地、壕溝處處,城市的各處街道上,由沙包、碎石和木材壘起來的簡易陣地處處可見,人類的軍隊在陣地後嚴陣以待。 弓箭手藏身於屋頂上,不斷地對著進攻的魔族軍射擊,行進中,不斷地有魔族兵中箭倒地,但魔族兵全然不顧,只是一個勁地強攻猛打。 對著人類的街壘陣地,他們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綠色的狂潮淹沒了一個又一個陣地。 但人類的陣地層層疊疊,一層又一層,每當他們拿下一個陣地,眼前又出現了新的街壘陣地,縱深工事彷彿無窮無盡,讓進攻的魔族兵大感頭疼。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四章 貪婪魔族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四章 貪婪魔族 面對這種局面,雲淺雪也沒有別的辦法。他也發了狠心;「無論人類有多少層防禦,神族都可一一擊破!」他調兵遣將,一個勁地往前線加派兵馬,揮軍猛攻,力求以兵力優勢壓倒人類的地利。 城市陣地巷戰不同攻城戰,攻守雙方往往只是隔著一條街,衝鋒距離太短,弓箭武器發揮不了作用,人類士兵和魔族投入了近身肉搏。 帝都的各處街道上,人類與入侵的敵寇進行著英勇的抗爭,從中央大街一直到西街和中心花園,昔日寧靜祥和的帝都城,已成了慘烈廝殺的戰場。 與入侵者做殊死抵抗的,不但有正規軍的軍人、憲兵,也有武裝起來的帝都平民。 男女老幼,從十幾歲的少年到頭髮斑白的老人,只要有一口氣在的,此刻通通拿起了武器,抗擊闖入家門的強盜和匪幫。 男子操刀綽槍,挺身在最前線,女人和老人充當了預備隊和救護隊,不斷地將傷員運送向後方。 與正規軍整齊的軍容相比,市民的服飾斑斑駁駁,武器簡陋,只經受了簡單的訓練,但他們高昂的鬥志卻不遜色於任何人。 拋棄了最初的軟弱和恐懼,市民們與正規軍並肩作戰,和魔族軍刀對刀、 槍對槍地廝殺不停。 他們人數眾多,魔族兵對他們最是頭疼,當他們把正面作戰的敵人劈倒了,還沒來得及從屍體上拔出刀子。又有另一個撲過來狠狠地抱住你動彈不得,有人用石頭鐵鏟狠砸你腦袋,完全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 在保家衛國的戰鬥中,帝都市民表現了堅強的勇氣和自我犧牲精神,前赴後繼,英勇犧牲。 儘管戰鬥力薄弱,四五個市民才能抵擋一個魔族兵,但無可置疑的,帝都市民的參戰對魔族軍的挺進速度起了很大的阻礙,尤其他們熟悉地形,常常從一些隱秘的小巷裡突然出現在魔族軍的背後發動猛攻,將魔族打個措手不及。 雲淺雪視察奪下來的陣地,看到那橫屍遍野,街壘陣地上層層疊疊堆滿了屍體,血水都浸過了腳腕,更令得他震撼的是,戰死者中幾乎有一半都是平民,其中不乏婦女和兒童。 據前鋒報告,連只有幾歲的孩子都拿起弓箭對魔族射擊了,女人都在屋頂上拿石頭朝魔族的隊列裡猛砸! 雲淺雪不禁心底發寒,他一直最為恐懼的人類全民抗戰終於在眼前發生了:「連孩子和婦女都拿起武器抵抗我們了,人類確實已下了死戰之心!」 雖然有種種障礙,前進速度緩慢,但魔族軍力上的優勢不可動搖的。 冒著滿天飛舞的箭矢和瓦石碎片,魔族大軍如同一道不可阻攔的鐵流,緩慢地在帝都城內流動,衝垮一切阻礙,粉碎一切抵抗。 快馬不斷從前線奔來報告最新進展:「報告,十五團已拿下中央大街!」 「報告,三十三團已衝入帝都廣場!抵抗的人類正規軍已被殲滅,雖然還有一群武裝市民與我們在纏鬥,但消滅他們不成問題!」 「放稟羽林大人,十七團已攻下紫川家總長府,駐守的禁衛軍全部被殲滅,我軍正在搜索總長府的地道與秘室!」 「啟稟將軍,我部已經拿下了紫川家的軍務處和元老會,守軍全部被殲!」 聽聞捷報頻傳,神族大軍進展順利,葉爾馬以下結論的口吻說:「總長府和元老會都被拿下了,紫川家完蛋了!」 此時,雲淺雪已經在起草給神皇的奏章了:「六月十六日晚,我軍攻入敵人首都帝都,奪取了紫川家總長府、統領處、軍務處和元老會等重要據點。雖然未能全殲守軍,但一切進展順利,勝利指日可待。」 「一切進展順利,寧殿下。」與雲淺雪相隔不過三個街區,在一處壕溝陣地後,帝林對紫川寧說了同樣的話。 魔族軍攻到了附近的街區,交戰廝殺聲不斷地傳來,聲音越來越大,顯示 魔族軍攻得越來越近了。 黑暗的街道上,火把閃爍晃動,一隊又一隊士兵正小跑著向戰場開拔增援,士兵中夾雜著大批持刀綽槍的武裝平民。 與士兵們的去向相反,傷員潮水般從前線被抬了下來。 濃重的血腥和一種難以言述的臭味撲鼻而來,破碎的人體和肢體從身邊被抬過,潔白的紗布被污血染紅,血污滿臉的士兵在痛苦呻吟慘叫,不住地傳來瀕臨死亡的慘叫聲,魔族兵尖銳的呼嘯越來越接近了! 刺鼻的血腥,破碎的人體、斷手斷腳,鮮血噴得滿地都是,滑出人體的臟器臭氣熏天,慘痛的呼叫,瀕臨死亡的新兵在彌留中痛哭:「媽媽,媽媽!」到處都有人在叫:「醫生!醫生,快過來,這個快不行了!」軍醫們疲於奔命,但很多時候,他們都只能無奈地給傷員們用白布蓋上了臉。 看到慘烈的戰爭場面,紫川寧臉色慘白,這與她想像中英俊騎士叼著紅玫瑰披堅持銳的浪漫場面實在差得太遠了。 死亡、毀減、痛苦、實體,這才是真正的戰爭。 作為中央軍的指揮和留守帝都的監國皇儲,親臨前敵,鼓舞士氣,那是她義不容辭的職責。但在不被注意的時候,她已經偷偷嘔吐了幾次,一直嘔到只能吐清水。 背後有人輕輕拍著她的背,遞來一塊乾淨的手絹。 紫川寧轉過身來,看到帝林就在身後。 她接過手絹擦擦慘白的臉,苦笑道;「謝謝,監察長大人。看來我是歷任中央軍統領中最無能的一位了,居然暈血。」 「已經很了不起了,殿下。您第一次上戰場,已經比我預料的要好多了。」帝林平靜地說,白皙的臉鎮定自若。那淒慘的景象對他毫無影響,他像是看風景般無動於衷地看著戰場。 紫川寧微微蹙眉,冰涼的軟甲緊束著讓她很不習慣,她撥了撥露出頭盔外額前的秀髮,疑惑地問:「監察長大人,你的計劃,該發動了吧?」 帝林平靜地說:「再等一下。」 「將士們傷亡很大,他們頂不住了。」 「再等一下。」 「再這樣下去防線會被突破的!」 「我知道。」帝林的語調始終不緊不慢:「但他們必須頂住。魔族軍主力還沒全部進城,我們必須逐步抵抗,將他們全部吸引進縱深。」 紫川寧疑惑道:「萬一,魔族軍始終只是派出先鋒軍入城攻打我們,大軍始終在城外按兵不動呢?」 「所以,我們必須抵抗得更堅決更激烈,讓魔族不得不動用城外的軍隊。」 紫川寧黯然,更堅決更激烈?那就意味著有更多的士兵和平民要為這個誘敵的任務而犧牲。她低聲道:「原來,你也沒有把握啊!」 帝林笑了:「戰爭本來就是一場巨大的冒險,誰能有十全的把握?不賭這麼一把,帝都遲早要被雲淺雪拿下的,賭了,我們倒還有一線生機。」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殿下,能做的我們全做了。戰爭除了雙方實力對比和戰略外,勝負往往取決於偶然因素。現在,就看看天意到底屬誰了!」 帝林笑了,笑容裡說不出的驕傲:「我自信,天不亡我帝林!」 巷戰持續到午夜兩點,其態勢一直是魔族進攻,人類防守,雖然人類也組織了幾次零星的反攻,但對魔族洶湧推進的軍勢只能算是大浪中的小水花,無法動搖魔族前進的大勢。 雖然奪取了重要的據點,但魔族部隊也同樣傷亡不輕,他們的疲勞也達到了極限。但與守軍不同的是,魔族擁有龐大的軍力,可以輪番作戰。 前敵總指揮雲淺雪下令前鋒的羽林軍、第四軍、第六軍和第十二軍停止進攻,換上城外的賽內亞族第三軍、第十一軍投入攻堅戰。 生力軍攻上去,前線撒換下來的部隊向後方撤離,給新部隊騰出進攻的位置。 十二軍的七十一團從前線撒下來,途經中央大街,他們饒有興趣地參觀著這座繁華的人類城市。他們才注意到了,這是座多麼美麗的城市啊! 華美絕倫的建築,美麗的噴泉,惟妙惟肖的雕塑,寬敞平坦的大道,即使巷戰過後的滿目瘡痍也無損這座城市的美麗,來自蠻荒的魔族兵一個個讚不絕口,再看到洞開的店舖裡面琳琅滿目的商品,出身貧窮的魔族士兵興奮得滿臉通紅,他們何時見過這麼多的好東西啊! 一個魔族兵不顧紀律猛然從隊列裡跑出來,衝進一家黃金飾品店。 在同僚們目瞪口呆的時候,他已經抱著大包小包的金銀首飾出來了,帶隊的軍官正想拿鞭子抽他一頓呢,看到那滿捧的金銀,被那珠光寶氣一耀,軍官也直了眼:「天哪!這該值多少錢啊!在國內,只有皇公貴族才配有這樣的寶貝呢!」 魔族兵討好地說:「長官,裡面還有很多呢!我拿不動了!」 激動地望著這堆珠寶,魔族兵的喉結在急速地抽動著。大家互相望著,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同樣的貪婪。 一聲歡呼,整齊的隊列頃刻崩潰,士兵們爭先恐後地衝入了黃金飾店中,而帶隊的白披風衝在最前面,緊接著就傳來了玻璃被砸碎、翻箱倒櫃的聲音。 正在這時候,同樣剛從前線撒下來的七十二團兵馬過來了。看到這副情形,士兵們急得連聲叫嚷:「長官,長官!他們把好東西都搶光了,怎麼辦啊!」 眼看街道給糟蹋得一片狼藉,七十二團團隊長當機立斷地下了決定:「全部解散!回來時記得把十分之一的戰利品上繳給我!」 「嗷嗷嗷嗷!」魔族兵歡呼著,像散了群的狼,嗷嗷怪叫著撲了出去,衝過去就撬門砸窗,什麼銀行、倉庫、民居,魔族兵一視同仁,絕不歧視,衝進去就翻箱倒櫃大肆洗劫。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呢!」一個威嚴的聲音震住了魔族兵卒,大隊人馬的簇擁下,一個魔族皇族走了過來。 看到他,搶劫的魔族嚇得腳直哆嗦:來人是十二軍團的軍團長,蒙族族長蒙汗! 看到被劫後滿目瘡痍的慘景,蒙汗義憤填膺:「你們還算是王國的軍人嗎?團隊長哪裡去了?滾出來見我!」 兩個白披風戰戰兢兢地出來向蒙汗敬禮,嚇得要死:「大人,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已完成作戰任務了,弟兄們想想想發點小財……我們知錯了!」 參與掠奪的魔族兵紛紛把搶來的金銀珠寶交到了蒙汗面前,無數的珍寶堆成了一人高的小山,珠光寶氣閃耀人眼,看到的魔族兵無不屏住了呼吸。 蒙汗瞪大了眼睛:「敢情,你們可是把半個帝都的財寶都搶來了?」看到這麼多的珠寶,他的聲音也沒了剛才的嚴厲,變得和藹起來了。 「大人,還差得遠呢!我們不過搜了這半條街!帝都的人類真富裕啊,以前我們攻佔的那些小城小鎮完全不能比的!」 「這樣啊!」蒙汗摸著自己下巴的山羊鬍子,眼珠咕嚕咕嚕轉,像是在琢磨著什麼。 兩個白披風嚇得戰戰兢兢:「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們不敢再搶了!」 「為什麼不搶!」蒙汗猛然下定了決心:「給我放手搶!趁其他部隊還沒有想到,你們趕緊動手,把值錢的東西給我通通拿來!」 熟知軍紀的參謀們大驚失色:「爵爺,這樣不好吧?軍紀很嚴的!」 「帝都城是我們蒙族的戰士流血流汗打下來的,陛下答應說誰拿下帝都,誰就得一省封賞,不是嗎?現在我們只是提前給弟兄們一點慰勞,這有什麼不對?」 蒙汗瞪著小眼睛左右瞪視,軍官們想想,是啊,歷來神族軍戰勝後都是要屠城和掠奪勞軍的,現在打敗人類不過時間問題,十二軍又沒有戰鬥任務正在休息中,士兵們不過提前得慰勞罷了,這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不過好像哪裡又不是很對勁…… 沒等他們想清楚,旁聽的魔族兵們已經轟然叫好了:「爵爺英明!爵爺英明!」他們剛剛得了甜頭,雖然被迫交出去,但還是根不情願的,眼看蒙汗有意放縱,大家一個勁地叫好。 七十一團隊的白披風獻媚說:「爵爺,您放心!搜到的東西,我們定然按照十一率上繳!」 「什麼十一率!」蒙汗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是按照半數比率!搜來的戰利品,你們上繳一半,剩下的就是你們自己的了!」 雖然一半的上繳比率是重了點,但想想帝都城的富饒,即使只有一半戰利品能留下也足夠使自己變成大富翁了。魔族兵們激動地吼道:「爵爺萬歲!」 「孩兒們,動手幹吧,解散!」 魔族兵轟的一聲散開了,竄入了帝都的大街小巷中,緊接著就傳來了撞門敲鎖、翻箱倒櫃的聲音。 想著即將到手的巨大財富,蒙汗滿意地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問參謀:「我們還有多少部隊在城外的?」 「啟稟大人,十二軍進城的部隊只有三分之一,還有二十個團駐在城外的大營中。」 「叫他們通通進城吧,帝都很大,我們人手不夠。另外,給十三軍的弟兄們也打個招呼,他們也是我們蒙族的子弟,也該得點好處。」 「是,爵爺!」 傳令兵正要去傳令,蒙汗叫住他:「通知入城的部隊,每人多帶幾個麻袋!」 聽聞十二、十三軍大批兵馬進城的消息,在前線指揮戰鬥的雲淺雪還大惑不解:「自己並沒有調動他們啊?難道蒙族這麼積極求戰?」但旋即,傳來了十二、十三軍魔族士兵大肆掠奪的消息,雲淺雪這才恍然大悟:「這個老狐狸!打的是這個主意!」 前線鏖戰正緊,雲淺雪脫不開身,他派傳令兵去找蒙汗,以前線總指揮的名義責令他約束軍隊,停止掠奪。 但蒙汗機靈得很,下了命令後就躲了起來,雲淺雪的傳令兵找不到他。 他打的是這個主意:「只要熬過今晚,大批財寶就到手了。那時候反正既成事實了,到手錢財是絕不會吐出來的,頂多挨雲淺雪訓一頓罷了!」 眼見蒙汗如此大發其財,其他的軍團長如何甘心呢?第四軍的亞哥米立即下令:「城外部隊都給我進來,看到值錢的就搶,不能讓蒙汗老小子把好東西都給吞了!」他也學蒙汗,躲起來不見雲淺雪。 其他軍團長們眼見如此,當然也不會客氣。 看到蒙汗和亞哥米的部下收穫巨大,第三軍將士都鼓噪起來,強烈要求葉爾馬也給他們一個機會。 葉爾馬想想,同意了。反正前線還有羽林軍和第六軍呢,收拾那些廢物敗兵,雲淺雪和溫克拉就足以解決了。比起跟人類拚命,還是金銀財寶更有誘惑力點。 聽聞消息,雲淺雪這才覺得事情有點不妙。 他親自去找葉爾馬,葉爾馬也沒有躲,他大發雷霆,嗓門比雲淺雪還要大:「蒙汗和亞哥米幹得,第三軍就幹不得嗎?雲,你是我們賽內亞族指揮官,不去攔阻蒙族和亞昆族,反倒來妨礙自己族人發財,你到底站在哪邊的?」 「對,羽林大人,你到底站在哪邊的!」第三軍的將領們一個勁地幫腔,雲淺雪一條嗓子鬥不過十幾條嗓子,大家正在吵得熱火朝天,壞消息傳來了:第六軍和第十一軍也跟著進城,加入掠奪的行列了。 雲淺雪絕望了:沒用了,什麼也攔不住他們!他徹底放棄了整頓紀律的努力。 進城部隊放棄了追擊潰敗人類守軍的任務,轉到大肆掠奪財物的機會上。因為相信守軍已無力反攻,軍團長們並沒有制止部下的掠奪行徑,他們反倒在極力鼓勵這麼幹! 傳令兵頻頻從城內奔出城外,各路軍團傳達著同一個命令:「快進城搶吧!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遲了就沒有了!」 魔族大軍潮水般湧進,爭先恐後得險些擠破了帝都的城門。 如在往日,此種情形在紀律森嚴的魔族軍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但今晚剛剛拿下了敵人的首都,大獲全勝,魔族軍從上到下都洋溢著亢奮的狂喜,紀律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鬆懈,而且征城伐地以後要掠奪屠城慰勞軍隊,這也是魔族軍的慣例。 本來是貧苦寒傖的民族,首次得以佔領如此豐饒富裕的城市,財物挑起了他們的胃口,眼看無盡的財富就在眼前,魔族兵的貪婪已經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了! 紀律也好,軍官的尊嚴也好,軍人的榮譽也罷,什麼都抑制不住魔族的貪婪慾望,甚至就連羽林軍中也有若干團隊加入了搶奪的行列。 帝都街頭一片狼藉,火把滿街地晃動,聲音喧雜,人頭攢動,到處都是背著大小包袱急急忙忙來回跑動的魔族士兵,夜空中不時傳來嘩嘩咚咚的砸門聲,那是魔族官兵在馬不停蹄地砸著一家又一家店舖。 從南區的商業區一直到東區的民房,從繁華寬敞的中央大街一直到那些不知名的小街小巷,到處都是背著包袱的魔族兵上跪下跳的身影。 紀律、尊嚴,榮譽,上下階層的秩序,此刻通通蕩然無存。 為了爭奪一條珠鏈,士兵竟敢跟軍官大打出手;當發現一家大型倉庫時,為爭得所有權,第四軍和十二軍兩個團隊竟然不惜拔刀相向,數百魔族兵加入了械鬥,十幾人被殺,而本該制止這場械鬥的帶隊長官們竟在旁邊大聲鼓勁:「打、打、打!加油,打死他們就全是我們的!」 到後半夜,商店全被砸光了,民房也被搶光了,在魔族佔領的東南城區,所有的商店、民房、倉庫、政府機構和銀行通通被搶奪一空,後進城的魔族兵兩手空空,只好眼巴巴地看著扛著大包小包的同僚們趾高氣揚地走過,嫉妒和貪婪的火焰燒得他們眼睛通紅。 忽然,有人大喊道:「弟兄們,我們流血流汗打下來了城市,倒是便宜了這群混蛋!」 壓抑的憤怒爆發了,人群猛撲而上,將那幾個滿載而歸的同僚一頓痛揍。 然後,為了搶奪他們的包袱,搶劫者內部又爆發了激烈的爭鬥,拳打腳踢。 有個勇敢的魔族軍官亮出身份企圖制止混亂:「給我住手!我是白披風(團隊長)!」但回應他的,是一頓重拳和腳踢。 團隊長被打得嗷嗷慘叫,貪婪的狂熱已經熏壞了魔族兵的理智,此時哪怕魔神皇親臨他們也照打不誤。 混亂的場面越發加劇,在大街小巷,在空地,在民房,在學校,在賓館,到處傳來了交戰和叱罵聲,到處傳來了吼叫和謾罵,一片刀光劍影,不過這已不是魔族與人類的戰爭,這是魔族內部的混戰。 身穿同樣服飾的魔族士兵拔刀相向,自相殘殺。 面對紅了眼的搶劫者,沒有魔族肯放手的,剛剛富裕起來的魔族兵寧願喪命也要保財! 搶劫行為迅速蔓延、升級,從在黑暗小巷裡搶劫零星的落單同僚開始,最後,甚至在人來人往的大道上,成群結隊的魔族兵把身上的標示去掉了,公然襲擊另一隊人馬! 而面對這種駭人聽聞的敗壞軍紀行徑,滿街過路的魔族官兵竟無人制止! 「五十七團在××大街發生械鬥!」 「三十三團在民居遭到不明身份武裝份子襲擊!襲擊者也是神族的官兵!」 「稟報大人,不好了!蒙汗的人跟我們打起來了!求大人快帶兵馬去支援我們!」 紀律的崩潰是有傳染性的,混亂的風潮迅速蔓延到了魔族全軍,聽聞後方在大肆掠奪,連前線的軍隊都出現了動搖。 官兵們強烈要求暫緩進攻,否則他們將拒絕作戰,若干個團隊甚至不等命令就自動從前線撒下去了。 雲淺雪焦頭爛額,指揮系統癱瘓,混亂和無秩序就像一個可怕的漩渦,把越來越多的部隊捲進去。他奔走於各處,安頓了這處,那裡又出了婁子。士兵們無心作戰,只想回去致富。 雲淺雪叫苦連天,他雖然得到神皇信任得以統率全軍,但是對那些老資格的將軍如葉爾馬之流,自己還是太嫩了,更不用說蒙汗、蒙帝、亞哥米等非賽內亞族的部隊。 平時打仗時大家還可以勉強聽命守紀,現在鬆懈下來,各路軍團長無不各行其是,壓根沒把自己放眼裡。 他只有暗暗慶幸:「幸好,人類無力反攻,否則我們就很麻煩了。」 偵察兵報告,城東的魔族出現大規模騷亂,主力部隊爭先恐後地入城,這個消息令得人類指揮部大大鬆了口氣。 紫川寧不禁感歎,真是老天愛惡魔,冥冥之中,像是有超乎自然的力量在暗暗庇護帝林,他的運勢強得驚人,無往而不利。 「出擊部隊都已集合完畢?」 「啟稟大人,突擊騎兵已全員集合!」 「船隻準備好了嗎?」 「戰船總共二百一十二艘,運輸船四百五十二艘,已全部在西岸碼頭待命。多倫水軍報告,艦隊隨時可以出發!」 「敢死隊是否已到達指定要害地點?埋伏的燃料和木材被魔族發現了嗎?」 「敢死隊已全員到位。至於埋伏,有些被魔族兵發現了,但他們好像並不在意。」 帝林笑了,他對目前情況深表滿意。 「雲淺雪今晚的表現大失水準,只能說是天奪其魂。既然一切都到位了,那就開始吧!」 「是!」軍官們立正敬禮:「我軍必勝!」 「等下!」紫川寧脫口喊出,她疑惑地望著帝林和眾軍官:「監察長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帝林詫異道:「下官什麼地方疏忽了嗎?請寧殿下指點。」 「我們還有很多士兵和平民在前線與魔族纏鬥,不把他們撒下來,大火一起,他們的退路會被切斷的。」 「哦,殿下提醒得很是。」帝林恍然大悟,他笑笑:「下官明白,下官知道該怎麼辦。殿下您指揮戰鬥已經很辛苦了,請早點歇息,等著好消息傳來就是了!」 他鞠躬,跟在他後面,驃悍的軍人一個接一個對著紫川寧行禮告辭。 他們正要出去,紫川寧突然出聲道:「請讓我為出征將士送行吧!」 帝林愣住了,轉過身來望望紫川寧,只說了一個字:「好!」 出征部隊彙集在帝都西城門外的空地,上萬黑衣騎兵肅立在夜幕中列成一個巨大的方陣,寂靜無聲。 城頭上遍佈火把,照得紅光火亮的一片,一片盔甲和武器的亮光,那是鐵與血的力量彙集。 突擊部隊已集合完畢,正等待出擊命令。 只聽一聲清亮的號聲:「紫川寧殿下到!下馬致敬!」 只聽到嘩啦一聲響,上萬騎兵同時跨腿、下鞍、立正、馬刀點地致敬,步調一致,整齊得如一個人,上萬把馬刀點地只有一聲;「叮!」 帝林和紫川寧聯袂出現在城樓上,帝林清亮的嗓音傳遍全軍:「監察廳的戰士們!皇儲寧殿下親自過來看望大家,這是我部的無上光榮!現在。寧殿下要給諸位勇士壯行,肅靜!」 啪的一聲,騎兵們齊齊用力立正並腳。 走下了城樓,紫川寧緩步走入了隊列中,一個一個地望過眾人,看到眼前那一張張充瞞朝氣和青春活力的面孔,那一雙雙激情的熱烈眼神,戰馬雄俊,馬刀雪亮,空氣中充滿了火一般的激情和殺氣,人人眼神中閃爍著慷慨赴死的鬥志。 戰士們整裝待發,即將給予入侵者致命一擊。 紫川寧高高舉起了裝滿酒的海碗:「紫川家的好男兒們,國家希望就在你們身上了!只恨我生為女兒身,不能與諸君並肩廝殺沙場!以此酒,謹賀諸君斬下魔族頭顱,得勝歸來!」 昂起頭,她將滿碗烈酒一口喝下,只覺得一股火辣辣的熱流順著喉管流入胃中,頓時渾身發燙。 平時滴酒不沾的紫川寧一個踉蹌,但她馬上站穩了,漂亮地將碗底一亮。 兵眾中響起嗡嗡的輕聲讚揚聲,誰也看不出,這個嬌滴滴的豪門千金小姐有如此豪氣。 「倒壯行酒!」 各列隊長出列,提起準備好的酒甕給隊員們滿斟上烈酒。 一個老兵出列,一口氣喝完海碗中的酒,用力把酒碗摔了個粉碎,對著紫川寧拱手致意:「寧殿下,我們都是粗魯的廝殺漢,漂亮的話不會說。謝謝您來看望我們這些大老粗,您來看我們,我們感覺沒白活!殿下,我鄧老五先走一步了!」 上萬人同時痛飲,只聽清脆的劈哩啪啦聲響個不停,戰士們紛紛把酒碗摔個粉碎。 士兵們豪氣陡生,低沉地吼聲如雷:「殿下,我們先走一步了!」 這是走向死亡者對生者的致意,這是死者對生者的祝福! 被一這氣氛感染,紫川寧心情激盪,淚水盈眶。 恰在此時,夜幕中一道亮光晃過天幕,清脆的禮炮聲遠遠傳出:「砰!」耀眼的禮花燦爛奪目,炸亮了帝都的夜空,出擊的人馬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反攻已經開始了! 「全軍上馬,出發!」 鐵騎鏗鏘,隊伍沿著護城的瓦涅河向碼頭方向進發,那裡,多倫湖的水軍已經整裝待發。 黑色的紫川飛鷹即將騰空躍起,羽翅張開,爪牙鋒利,將給侵略者以殘酷的報復! 紫川寧怔怔地佇立在西城門口,望著大軍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中,國家存亡,在此一搏。大好男兒出擊,鏖戰之下,不知幾人能活著歸來? 怔怔望著那夜空中綻放、消逝的禮花,紫川寧忽然起了一個念頭:「無數生命,將如煙花一般消逝。」她只能暗暗祈求上天保佑,保佑紫川家的戰士能平安歸來。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五章 帝都神話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五章 帝都神話 當人類守軍在帝都巷戰中逐戰逐退的時候,卻有一批人類沿著相反的方向運動。 通過帝都的下水道,黑衣的敢死隊悄無聲息地從城西潛入了魔族軍隊的背後。 敢死隊員們分成數百個小組,藉著夜色的掩護到達了事先佈置的要害位置,彷彿蒲公英在散佈種子一般,他們遍佈全城隱蔽起來。 而此時,魔族正處於搶劫的混亂中,沒有注意到有一小股人類軍隊已潛伏在自己背後。 午夜三點,燦爛的禮花在空中綻放,約定的信號來了!敢死隊員們迅速行動,把火把扔到了預先澆上火油的柴堆上,用火箭射上鋪有稻草的屋頂,把燃燒瓶丟進了木頭做的房子裡。 在城東地區,人類在各處早已準備了大量的燃料和易燃品,放火放得非常容易。 上千人同時點火,火頭在大街、小巷、民房、店舖、學校、政府機構、飯店、賓館各處紛紛燃起。 癱瘓的魔族軍隊正忙於掠奪,沒能及時制止縱火行動,因為佔領的時間太短,他們還沒有產生城市主人的自覺,沒有滅火的打算。 在這種事不關己的漠視下,大火失去了撲滅的良機,火勢肆無忌憚地四處蔓延,熊熊烈焰吞噬了一個又一個街區,無數的火柱沖天而起。 著火的空間越來越寬廣,火焰如同風暴般席捲城市,如洪水般在城市中氾濫,淹沒了房屋、高樓、街道,被火燒著的房屋一棟接一棟地倒塌,轟隆聲不斷,魔族的鼎沸聲都掩埋不了火焰的吼聲和嘶嗚。 這時,魔族兵才驚駭地發現,起火的不是一個、兩個房子、一個、兩個街道,而是整個帝都城!他們開始驚慌失措:「不好了!城市著火了!」 「有人在故意縱火!快跑!」 成千上萬的魔族兵從掠奪的街區衝出來,他們要從東、南兩個城門出城,但已經太晚了。 烈火自東區開始封鎖了街道,火焰劈哩啪啦的咆哮聲震耳欲聾,火海發出巨大的噴泉直衝天宇,從煙霧和火海的那邊,傳來了怕人的熱氣,火勢未到,濃煙已先至。 到處都是濃煙,彷彿雲海緊緊籠罩著帝都,城市、街道、房屋、高樓,全部在濃煙中消失了。 在這片煙海中,不熟環境的魔族兵找不到出去的道路。 在恐怖、慌亂和狼狽之中,魔族兵慌亂起來,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歇斯底里地吼叫,遠近都傳出了淒慘的求救聲:「救命啊!弟兄們,我們被火包圍了!」 「弟兄們,誰救我們,我們就把搶來的寶貝全部給他啊!」 但這是生死關頭,黃金也好,玉石也好,比鸚悅]炊嘉薰}匾`恕?br> 大家都在慌慌張張地逃生呢,誰有空隙理會他們。 很多街道被堵死了,有些是人類故意的,有些卻是魔族兵自己把貨物隨意丟棄在路上堵死了後來人逃生的道路。 起火的時候,雲淺雪正在前線指揮戰鬥。 當聽到後方傳來淒慘的呼聲,看到那沖天的火光時,火勢已大到無法撲滅的地步了,雲淺雪預感大事不好。 「報告羽林大人,帝都城突然著火了!」 「為何火勢起得如此突然?沒有人滅火嗎?」 「大人,這火很奇怪,水都澆不滅,有人給準備了木材和火油,火勢兇猛得很!」 雲淺雪明白過來,怒道:「圈套,這定是帝林的圈套!他想一把火燒掉我的大軍!」 將領們驚惶道:「羽林大人,各路軍團都在忙著撤退,我們也趕緊撒吧,不然被火勢包圍就慘了!」 「不!」雲淺雪決然道:「我軍繼續進攻!」 「大人,你瘋了嗎?大火都要燒過來了!」 「諸位,你們想想!現在幾十萬兵馬都在逃跑出城,我們是擠不出去的!」雲淺雪星目圓睜:「置於死地而後生,我們唯一出路,是打垮當前的人類守軍,衝到人類的那邊去!人類總不能在自己的陣地上也放火吧?」 將領們才明白過來:「將軍英明!」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魔族士兵被告知:「如果沖不垮人類的防線,大家就通通被燒成焦炭了!」 生死攸關,又疲又餓的魔族士兵重新振奮了精神,奮發了鬥志。 雲淺雪猛然拔劍:「衝啊,打垮人類,奪得一條生路啊!」 「衝啊!」魔族全軍鼓噪,沿著街道,猛攻向前。 求生的瘋狂侵蝕了他們,在身後驅趕他們的,不是軍令,而是熊熊的烈火,這比任何鼓動都有效! 成千上萬的魔族兵狂衝而上,迎著人類的箭雨,一往無前。 那簡直是瘋狂的進攻,他們什麼都不在乎了,有人跌倒,立即給同伴踩成了肉泥,魔族兵的屍首填平了人類的壕溝和陷阱,後來者踩著那血泥前進,人馬的狂流甚至將人類的街壘給衝垮了,魔族兵從缺口處源源湧入,迎著守軍的刀劍長槍猛撲。 被魔族這股突然奮發的暴戾之氣而震駭,人類守軍招架不住了,魔族就如一陣旋風般掃過人類的陣地,乒乒丘、乓的刀劍聲中,瞬息之間,數百守軍被斬成了肉醬! 雲淺雪正想下令趁勝追擊,忽然前方的人類陣地響起了一陣驚叫,在人類陣地的後方,亮起了沖天的紅光。 人類陣地大嘩,人類士兵跳出了戰壕,四處胡亂奔走,驚呼四起:「著火了!著火了!」 「我們被拋棄了!」 在魔族軍面前,到處都是驚慌失措,胡亂奔走的軍人和市民,很多人已經陷在火海中發出了非人的慘叫,渾身火球的人類士兵踉踉蹌蹌地在地上打滾,慘叫不停,有人發出了歇斯底里的慘叫和哀號:「為什麼!為什麼!」有人為了躲避火海,甚至向著魔族軍的這邊跑來。 雲淺雪徹底絕望了:「帝林,你真狠!你連自家人都不放過!」面對這樣殘酷冷血到極點的對手,他泛起失敗的無力感:「終於還是輸給他了!」 敵人崩潰了,但戰鬥已毫無意義了,再拖延,兩路大火合圍,軍隊就要被燒成焦炭了。 雲淺雪轉身對著身後的將領們說:「前面沒有路了,我們唯有回頭從東、南兩個城門出去!弟兄們,我雲淺雪對不起你們,大家自個逃生去吧!」 烈火擁抱著整個城市,大批的魔族兵從東、南兩個城門奪路而逃。 魔族兵群彷彿河流一般在城市中流淌,而單個的魔族兵就是在這河流中掙扎的一滴水珠,為了奪得一條求生道路,喪失紀律的魔族兵不惜拔刀相向,互相砍殺、踐踏。 魔族兵淒慘的狀況是前所未有的,官兵互相踐踏而死,成堆成堆的屍體堵塞著道路,濃煙滾滾,烈火炎炎,逃命的魔族兵在一片慘叫、呻吟、吆喝和房屋倒塌的轟鳴聲中踩著同伴的屍首狂奔。 為了逃得利索點,搶奪來的金銀財寶丟棄得滿街都是,名貴的珠花、鑽石和金銀首飾像是泥沙一般混著魔族兵的血肉被人踐踏,根本沒人去揀,在生死關頭,財寶算得了什麼。 到處都有人在淒慘地呼救,很多進城的魔族部隊都迷失在那熊熊的烈火中了。 成群結隊的魔族兵向著同一個方向逃跑,但他們面前會出乎意料地碰到一面新起來的火牆,於是就整隊整隊地被燒死,成百上千魔族兵被燒得只剩一團黑漆漆的炭塊。 很多魔族兵走投無路,眼看四面都被大火包圍了,他們拚命地往空曠的地方跑。 後來人類在清理戰場時,光是從帝都大體育館就清出了數千具魔族兵的屍首,他們都是被濃煙窒息死的。 更淒慘的是那些躲藏在地窖或者地下室裡的魔族官兵,他們將面臨被烈火活生生烤死的命運。 在衛兵們拚死護衛下,雲淺雪總算殺開一條血路逃出了帝都。 城外的空地上,已經聚集大群驚魂未定的魔族官兵,他們都是和雲淺雪一樣,幸運地從那火海地獄裡逃脫出來的。 望向帝都城內沖天的火頭,聽到火海中傳來的慘叫和哀號,魔族官兵毛骨悚然。 雲淺雪失魂落魄:「怎麼會是這樣!我不是在做噩夢吧?」 他不知道,噩夢還遠未到清醒的時候呢! 黎明時分,天色微明,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下,數以百計的戰船從瓦涅河水面上出現,無數的船帆遮滿了水面,映照著大火中的帝都城,帆影一片通紅,猶如傳說中復仇天使張開的雙翅! 在魔族官兵震驚的視野裡,戰船的輪廓迅速地擴大,急速地貼近了瓦涅河的東岸,近得可以看到戰船甲板上那一片明晃晃的盔甲亮光,艦隊上方飄揚的馬尾旗告曉著魔族潰兵們,此刻統帥大軍揚威河上的,非是一般人,而是一位紫川家統領! 恰在這時,船隊一艘接著一艘地懸起了旗幟,借助帝都城頭血紅的沖天火光,旗幟上金色的「帝」字閃閃發光。 在血光火紅的數十根火把簇擁下,帝林屹立船頭,黑鎧甲外罩白披風,雪白的披風在晨曦中迎風招展。 在他身邊,簇擁著是衣甲鮮明的虎賁將士,兵多將廣,鎧甲的光亮刺痛了魔族兵的眼睛。 「帝林!帝林!」彷彿一陣陰風吹遍魔族全軍,在這六月盛夏的黎明,魔族潰兵感到了徹骨的寒凍,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突然,有魔族兵大叫:「帝林來了!」 「帝林來了!帝林來了!」魔族潰兵齊齊慘叫,四散逃跑,逃命的魔族兵猶如江水氾濫,壓滿了整個平原,竟沒有一個敢回頭停留原地抵抗的。 帝林迅速下令:「敵軍鬥志已喪,機不可失。勿需等待後隊來齊,全軍登陸出擊!」 通紅的火光照耀下,戰船一艘接一艘地*岸,披著輕甲的騎兵大聲吆喝著從船上躍馬岸上,鐵甲的洪流彷彿一道金屬小溪傾瀉岸上,雪亮的馬刀映著晨光直撲而來。 黑甲白袍的帝林駐馬河岸,紅亮的火光映照下,他身材纖細,冰肌如雪,漂亮得讓人不敢相信。 他並沒有跟著部屬們一起投入廝殺,而是冷靜地觀察著敵情,在他那智慧的大腦裡進行高速的分析和計算。 朝著魔族兵群的最密集處,他用權杖輕輕一指,立即,恍若魔法師喚來了天上的雷霆,一隊輕甲騎兵閃電般直撲而去。 一邊是養精蓄銳、蓄勢待發的精銳之師,一邊是驚慌失措、混亂不堪的驚弓之鳥,甫一接觸,魔族軍便潰不成軍。 帝林滿意地看著那戰果,又揮動起了權杖,指揮各路騎軍,各就各位,殺向各自的衝擊點。 在這混亂激烈的戰場上,調動各路兵馬,對他而言,自如得像在棋盤上調動棋子。 他的權杖指向哪裡,便給哪裡的魔族帶來了馬刀和鐵蹄,帶來了死亡和殺戮。 不到一萬的人類輕騎兵,急風暴雨般砍殺著魔族潰兵,人馬呼嘯如風,鐵蹄轟隆震撼大地,勢如急風暴雨,又如高山雪崩,勢不可擋。 人類騎兵所到之處,猶如狂風吹倒草原,魔族潰兵成片成片地被砍倒,馬蹄踐踏人體,血肉橫飛,慘聲不斷。 潰敗的魔族軍隊逃回了大營中,但人類隨即跟進,排山倒海的騎兵躍過大營的外圍壕溝衝入營中,魔族軍在大營周邊佈置的種種埋伏如絆馬繩、暗釘和陷阱之類,此刻通通未能發揮作用,它們都給潰兵自家衝垮了。 魔族兵的屍體都把陷阱給填滿了,魔族工兵精心埋伏的暗釘通通釘到了自家兵丁的腳板上,他們疼得嗷嗷直叫,眼淚都流下來了。 雲淺雪糾集了一群兵馬,企圖據守大營抵擋,但乒乒乓乓,不到幾分鐘,他的兵馬給打得粉碎。 於是,戰鬥又轉到了營帳間,轉到了營地裡,轉到了操場,雲淺雪三次攔截追兵,但三次都給打散,被殺得遺屍遍地。 人類進軍,士氣如虹,任什麼都阻不住。 最後,魔族兵都給殺得喪了氣,眼看騎兵越來越多地湧入,魔族潰兵齊齊發一聲吼:「大營守不住了,逃命去吧!」 於是,千萬人再次奪路而逃,營火被踩滅了,輜重車被推翻了,營帳被扯倒,營柵給踩成片片,人踩人,人壓人,成堆的屍體堵住了道路,後來人只好踩著自家人的屍體前進。 魔族大軍丟掉了大營,丟棄了倉庫和輜重,落荒而逃。 潰敗的魔族官兵沿著帝都的近郊公路狂奔逃竄,帝林率軍銜尾在其後緊追,追得如此貼近,以至人類騎兵都撲到魔族兵的後背上了。 這真是一幕壯觀的景象,在從帝都通往達克城的公路上,數十萬魔族兵狼奔兔逐,恍若一條不見首尾的長龍,浩浩蕩蕩。 逃竄的魔族軍隊潰不成軍,於是追殺的人類軍也成了一團散沙。 由雲淺雪所統帥的王國先鋒軍團,堪稱王國的精銳之師,他們從遠東起兵,經歷了遠東戰爭,經歷了無數的廝殺鏖戰,無論哪個都堪稱百戰猛士。但此刻,他們奔逃遁竄,彷彿一群恐慌的兔子,被狼群無情地追逐。 那已不再是鏖戰,只能稱為一場逐獵。 紫川家騎兵猶如一條游龍,在漫山遍野的魔族潰兵群中穿插衝刺,這條游龍時而猛撲直衝,直搗魔族腹心,時而又分出幾條觸角,合圍包抄。 憲兵驍騎大群大群圍獵而前,勢如狂飄,席捲生靈。 無數的戰馬撲開前蹄,凌空跨過魔族兵頭頂,勢如狂飆地殺入人眾中,漫山遍野的逃竄魔族慘叫驚呼中,戰馬馳騁奔騰,衝殺激烈,到處都在廝殺,到處都是人類騎兵在覓獵魔族潰兵,追擊的人類簡直恨自己不能分身為三,長出三頭六臂來殺敵。 甚至有的分隊都追過了頭,衝到魔族潰兵的前頭去,於是他們就轉身迎頭撲殺逃竄的魔族兵。 被人類在身後緊緊追趕,魔族兵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累得乏透,趴在路邊上大口大口地嘔吐著,哪怕人類追到面前都站不起身來。 常常看到這樣的場景,在數路騎兵攔截包抄中,數百成千的魔族兵失魂落魄,走投無路,他們丟下武器,跪倒地上,哭著哀求:「我們投降!我們投降!慈悲啊,給我們慈悲啊!」 但人類士兵此時早已心如鐵石,國仇家恨蒙蔽了憐憫和仁慈。 他們心裡有數,抓俘虜只會礙手礙腳,妨礙自己殺敵立功,因而他們刀劈劍削,毫不憐憫,千刀齊落,血肉橫飛,哭號慘叫不斷,魔族橫屍遍野,騎兵們上馬,殺氣騰騰地尋找另外的目標。 從帝都到達克五十多里路,一路都是戰死的魔族兵屍首,屍骸蜿蜒於大道兩旁,彷彿給大道添了一條血紅的花邊,魔族兵的血水浸得大道都鬆軟了,後續的人類部隊彷彿踩在爛泥裡一般,而這條血色的花邊還在不斷地增長著。 在從達克到帝都的五十多公里路上,數以萬計的魔族精銳士卒慘遭屠戮,其中不但有一般的魔族官兵,也有他們的高官顯貴。 第六軍軍團長溫克拉,在奧斯行省,他幸運地從斯特林設下埋伏圈中逃脫,但這次,他的好運氣用完了。 從帝都城逃脫出來,他脫掉了顯眼的紫色戰袍,光著膀子混在一群潰兵中跟著人潮逃走,結果被一隊人類騎兵截了下來。 眼看身邊同伴一個接一個被殺,恐懼懾住了溫克拉的心靈,魔族軍團長發出了殺豬般的號叫:「我是王國軍團長!我是賽內亞高級貴族!你們不能殺我!王國會為我支付贖金的,你們可以把我當人質,我是身份高貴的貴族,很有價值的人質……」 憲兵:「這個矮個魔族在吼些什麼?」 同伴撇撇嘴:「誰知道呢?快動手吧,第三隊已經衝到前面去了!」一邊說著,他割下了溫克拉的腦袋。 身份顯赫的貴族、魔族入侵人類的急先鋒、溫克拉軍團長就這樣死得一文不值,沒人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屍首混雜在路邊的魔族屍體中,最後餵了野狗。 冥冥中彷彿自有天意,溫克拉是第一個衝入人類世界的魔族軍團長,也是第一個斃命的。他所統帥的軍團燒殺擄掠,罪行纍纍,終於在今天付出了代價。 七八四年的六月十七日,這是魔族軍末日臨頭的淒慘災難日。 圍攻帝都的魔族軍團群是王國西侵的先鋒,堪稱魔族王國的舉國菁華,而包括雲淺雪在內的將帥群,無不是魔族王國一時之選的戰將。 魔族的驕兵悍將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有如此淒慘的一天,兵不像兵,將不像將,人人一身泥水血污。 在帝林的騎兵面前,他們像是兔子被狼犬追趕一般狼狽逃命。 魔族在火裡被燒死,被煙熏死,在道上被擠死、踩死,若是能倖免於難的,那他們就難免死於騎兵的刀劍之下。 這天也是人類值得大書特書的光榮之日,一萬多人類騎兵,將幾十萬魔族兵追殺五十多里,斬殺無數,追擊持續整整五個鐘頭。 雖然追擊的人類部隊已經竭盡全力了,但潰敗的魔族兵太多,殺都殺不完,而且性命攸關,魔族兵逃跑無不竭盡全力,戰馬都追不上。 後世常常有人感歎:「若是帝林能安插五千精兵在前方穿插堵截,六十萬魔族大軍連同主帥一個也回不了達克城!」 終於,魔族潰兵們筋疲力盡地逃回達克城,駐守城池的人類叛軍打開門,接納了魔族殘兵。 叛軍驚訝地看著魔族敗兵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陣時衣甲鮮明,陣容震撼的大軍,何以只剩這步履蹣跚、狼狽不堪的一小撮? 他們把什麼都丟光了,兵器,戰馬,旗幟,整座大營,所有的輜重物資源,彷彿在昨天晚上,他們遇到一個可怕的惡魔,將整路大軍一口吞掉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快,他們的疑問得到了解答:大道盡頭響起了雷鳴般的轟隆聲,出現了亮晃晃的馬刀和旗幟,如風雲般洶湧奔騰的人馬,人類的騎兵追到了! 魔族士卒失聲慘叫:「關上城門!快把城門關上!」 魔族兵從人類叛軍手中搶過纜繩,數十人手忙腳亂地用力,在城外魔族絕望的慘叫中,城門嘎嘎地關上了,把魔族殘餘部隊扔在了城外。 眼見逃生路被斷絕,城外的魔族齊齊發出一聲慘叫,慘絕人寰。 他們轉而想向外面逃竄,但遲了,人類已經合圍過來了! 於是,在達克城外又展開了一場逐獵運動,就在城頭魔族和人類叛軍的睽睽注視下,人類將數千魔族潰兵砍成了碎片。 魔族兵屏息看地,心驚肉跳,心灰絕望,痛心又無奈。 收拾了殘餘的兵馬,人類騎兵耀武揚威繞達克城繞圈,大聲喝罵邀戰。帝這副情形真是罕見的,一萬多人類官兵圍著數十萬魔族官兵叫罵邀戰,林更是特意安排了幾個大嗓門的士兵用魔族語叫罵,從魔神皇一直罵到了雲淺雪,又罵到了魔神皇他媽,罵得那個難聽啊,連一頭有廉恥的豬聽了都會自殺的。 「魔族崽子們,你們一個個爛死在帝都城下,遠東統領自然會帶著大軍去你們老窩的!你們只管打下去好了,半獸人會好好地照看你家的媳婦的!你們有命活著回家時,若是碰到一群群長著綠毛的半獸人魔族小雜種們,那可千萬別驚奇啊,那是遠東半獸人和你家媳婦齊心協力的種啊!你們可得好好照顧那些小崽子啊,他們可是改良你們魔族矮個頭的希望之光哪!」 人類這邊爆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狂笑,魔族兵聽得實在窩火,頭髮都一根根豎了起來。 但無奈他們實在給打寒了心,再加上沒有大將在城中主持,散兵們群龍無首,面對種種辱罵,魔族能做出的唯一反應就是緊閉城門不應戰。 叫罵足足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眼看魔族軍一意據城力守,人類難以佔便宜,帝林最後決定撒軍。 各路部隊轉身,一路接一路順著來路返回,塵土飛揚,大軍逐漸消失在大道的盡頭。 大軍被殺得崩潰時,雲淺雪並沒有隨潰敗軍隊一起逃走,他知道,人類騎兵專門盯著大群的魔族潰兵追殺,跟著人群走是最危險的。 他鑽進了茂密的草叢裡,挖了個淺坑,用野草和泥土偽裝掩蓋了身體,只留下一個小孔給鼻子呼吸。 *著這樣的偽裝,大群騎兵從他身邊呼嘯而過,居然沒有發現魔族西征軍的最大頭目就在自己身邊。 躲藏在泥土裡,耳邊不時傳來馬蹄的轟隆,人類的戰號和呼嘯,廝殺聲,瀕臨死亡的魔族兵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自己的部下正在慘遭人類屠戮,聽到這聲音,雲淺雪心如刀割。 一直躲藏到了下午,聽聞外面的交戰聲響已經平息下來了,人類已經撒兵了,雲淺雪才小心翼翼地從泥裡爬了出來。 看到大道上那堆積如山的屍骸和血水,雲淺雪頭暈目眩:慘敗,這是一次徹底的慘敗,王國軍事歷上史無前例的恥辱啊! 大道上到處都是潰散的魔族兵,他們互相攙扶蹣跚而行,壓抑的哭聲和痛苦的呻吟隨處可聞,隊伍越來越長,氣氛沉重得彷彿送葬。 如同夢遊一般徘徊在殘兵敗將隊伍中,雲淺雪失魂落魄。 他不敢相信,六十萬精銳大軍,竟然就只剩下這麼一小撮人?神皇陛下的精銳軍團,難道都在大火中化為了焦炭,都被帝林砍成了碎片? 恐慌鐵石般壓在他心頭,面前出現了無底的黑洞,雲淺雪連靈魂都在發抖:這麼大的損失,自己如何向魔神皇陛下交代? 達克城到了,潰兵們魚貫入城,雲淺雪失魂落魄地站在城下,躊躇是該進城呢,還是直截了當在城牆上一頭撞死好了,省得丟人現眼。 遙想那可怕結局,只有一個念頭不住地在腦海盤旋:大禍臨頭,我無處可逃了! 從接近勝利的狂喜巔峰跌到慘敗的谷底,他都要精神崩潰了。 「將軍!羽林將軍在那裡!」 城頭的守軍認出了他獨臂的身影,有人朝他奔來,正是馬維。看到雲淺雪,他歡喜道:「大人,您平安無事,這真是太好了!」 雲淺雪呆滯地望著馬維。太好了嗎?兵馬損折慘重,自己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他強打精神,問:「馬維,你可見到其他將領了嗎?」 馬維點頭:「蒙汗大人已經回到達克城了。其他的幾位大人,我沒見到。大人,我們進城去吧,城市還有我的部下在鎮守著,他們沒受到損失。」 達克城裡呈現一副悲慘的景象,擠滿了狼狽不堪的魔族潰兵,魔族兵們被煙火熏得烏黑焦臭,低沉的呻吟和牢騷聲不斷,但魔族天生忍耐和服從,雖然狼狽淒慘,但並沒有騷亂。 看到那黑壓壓的兵群,雲淺雪稍微得到了安慰:至少,還有二十來萬軍隊倖存下來,估計過陣子還會有更多的殘兵前來匯合。剛剛那副慘狀,他還以為全軍都在災難中覆沒了呢。 更令他驚喜的是,幾位軍團長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大營中,蒙汗、葉爾馬、亞哥米、裴瑪等諸位軍團長都回來了,而第六軍的溫克拉則遲遲不見出現。 軍團長們心有餘悸,情知溫克拉恐怕凶多吉少了。 說起昨晚的慘狀,軍團長們無不痛歎,各部的兵馬都在烈火和追殺中損傷慘重,初步統計,一場大火再加上帝林的狂殺,神族起碼損失了三十萬兵馬。 早先,魔族全軍上下,都一個勁地推崇雲淺雪,說他深謀遠慮、智勇雙全,把他抬舉得直上雲霄。可如今大敗虧輸回來,軍團長眾口嘖嘖,都在抱怨起雲淺雪來,說他統兵打仗完全不像個樣子。 高級將領們個個義憤填膺,竟有人揚言要把雲淺雪捆了送到魔神皇陛下面前治罪。 蒙汗:「我早說過,人類一定有圈套!可你不聽我的忠告,貪功冒進,結果大敗虧輸!」 葉爾馬:「雲淺雪太過傲慢,以為娶了王國的公主就了不起了!他經驗不足,上了人類圈套,要當個稱職的統帥,他還不夠格!」 亞哥米:「爵爺的話十分在理,這場大敗,羽林大人難逃罪責。」 聽得軍團長們眾口一詞,雲淺雪吃驚地望著他們,不敢相信人間有如此無恥之輩。 在軍隊崩潰的最後時刻,雲淺雪帶著衛隊奔走於各處,搬開道路的廢墟,撲滅火頭,搬開磚瓦救援部屬,叱喝暴亂的兵員,整頓軍隊。 他率領親部冒死突破,想為全軍殺出一條生路來,即使最後被亂兵裹著出城後,他還數次組織抵抗帝林的追擊,為大軍撤退贏得時間。 而蒙汗、葉爾馬,他們當時都幹了些什麼呢? 進城以後,蒙汗的軍隊糜爛得最厲害,十二軍的紀律敗壞直接導致了全軍的崩潰。 而葉爾馬和亞哥米,在自己奮力抵擋追兵時,他們卻只顧抱頭鼠竄。 當帝林騎兵衝過來時,亞哥米竟被嚇得癱在地上了,尖聲的嘶叫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弟兄們,快救命啊!快帶我走啊!」這等表現,不要說王國軍團長了,即使連普通一兵也為之蒙恥。 現在,就是這些人,竟然振振有辭地對自己橫加指責,雲淺雪實在無言以對。 他把牙齒都幾乎咬碎了,淚水直往肚裡吞,只恨一件事:死的為何不是蒙汗而是溫克拉? 馬維插口說:「諸位大人,你們這般指責羽林大人,實在是不公平的。昨晚凡是為挽救軍隊所需的一切,他都做了,雖然最後無力迥天,但那並非人力之過。」 雲淺雪搖頭:「馬維,你不要說了。作為統帥,昨晚大敗,我確實難辭其咎。」 但已遲了。軍團長們正要找一個遷怒對象呢,對雲淺雪,眾人多少還有點顧忌,但對馬維,軍團長們敢像踩泥一樣踩他! 亞哥米斜眼瞟著馬維:「馬維,這裡是王國軍團長聚會的場合!你算什麼東西,有資格在這裡發言嗎?」 「公爵說得太對了!」葉爾馬咆哮道:「馬維,昨晚你說「與帝林對戰,如果覺得順利就是落入陷阱了」,這分明是在詛咒我們哪!你準是人類派來的*細!」 軍團長們呼喝道:「殺了這個小人!他太不吉利了!」 得到眾人的支持,葉爾馬更是囂張,他拔出了刀劍,劈頭劈臉地照馬維砍去。 馬維躲開了,驚惶地叫道:「爵爺,昨晚的損傷與我何關?我事先已經提醒你們了!」 魔族的老軍團長憤怒得失去了理智,咆哮聲直如雷鳴:「你不是提醒,是在詛咒我們哪!對,你準是帝林派來禍害我們神族的*細,不殺你,我的兒郎們死不瞑目!」 他撲近身去,揮劍一砍再砍。 屋子裡場地窄小,馬維幾下躲閃,已被逼到了牆角,他高聲呼叫道:「爵爺!你再不住手,我不客氣了!羽林大人,你快叫停這個瘋子。」 雲淺雪還沒出聲,葉爾馬喊道:「羽林雲,你不要干預!這是我跟這個*細之間的事,待我殺了他,你儘管軍法處置我,什麼我都承受了!不殺這個晦氣傢伙,我實在氣憤難消!」 眾位軍團長齊聲喊道:「羽林大人,不要多事!讓老爵爺解決吧!」 雲淺雪不禁躊躇。他當然知道昨晚的災難並非馬維之過,但此時眾人群情激憤,正需要替罪羊來讓大家發洩怒火,為一個馬維得罪所有的軍團長,這是否值得呢? 他還在猶豫,葉爾馬已動手了,他面露猙獰,刀劍舞得呼呼作響:「馬維,你受死吧!」照著馬維頭頂,他劈頭一刀砍下去,風聲呼嘯。 躲無可躲,馬維只得拔刀迎上格擋,兩人刀劍交擊,叮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 巨大的震撼從手上傳來,馬維持刀的手腕被震得發麻,險些就要脫手! 馬維臉色發白:雖然年老,但葉爾馬的力量絲毫不比正當壯年的人類高手差! 他臉露怒容:「爵爺,你苦苦相逼,我沒辦法了!」他一聲呼哨:「來人啊!」 腳步轟聲中,武裝的人類士兵從門外衝進來,馬維指著魔族軍團長們:「把他們拿下!」 士兵們微一猶豫,立即執行了馬維的命令。 士兵們幾個圍一個,用刀劍指住了魔族的軍團長們,甚至連雲淺雪也未能例外。 軍團長們又驚又怒,蒙汗喝道:「馬維,對王國軍團長刀劍相加,你想造反嗎?」 馬維不客氣地頂了回去:「你們要取我性命,除了造反以外,我還有什麼辦法?」 「你這點人馬,神族頃刻之間就能將你們壓成粉碎!」 馬維厲聲吼道:「公爵,你不要逼我!駐紮達克的十六縱隊是我一手帶出來的部隊,我既然能帶著他們反叛紫川家,也能帶著他們反神族!更何況,神族的菁英盡在此屋中,只要我一聲號令,諸位頃刻便成肉醬!你們的敗兵人數雖多,但無人指揮,不是我對手!到時候我向紫川家呈上各位首級,更有全殲神族大軍的功勞,不但無罪,我還是拯救紫川家的巨偉功臣呢!」 馬維一口氣說完,臉色一變,人呆住了:是啊,為什麼不這樣呢?創造歷史的機會就在手中,這實在太容易了,達克城內的魔族兵雖多,卻都是潰敗下來的散兵。 只要自己一聲令下,殺掉魔族的高級將領,然後再消滅潰散的魔族兵馬,自己可堂堂正正地向家族報告:「巴特利行省總督馬維大人獨自殲減魔族七個軍團共六十萬大軍,斬殺西侵軍最高統帥雲淺雪在內的魔族軍團長共六人,帝都之危,由我全解!」 如此雄偉功績,不要說當代未曾有人達成過,即使當年的左加明王也未曾有過!自己會成為忍辱負重、臥薪嘗膽的民族英雄,史書會給自己記上光輝的一筆,自己會成為拯救人類和國家的偉人,萬眾景仰,功載史冊,權勢光耀更勝往昔。 比起遺臭萬年的人類叛徒和敗類,這可謂天差地遠了! 眼見馬維臉色陰晴不定,眼神陰沉,軍團長們無不惴惴。 大家知道,馬維此刻正在天人交戰。 若人類叛軍兵變的話,魔族敗兵確實無法低檔,圍攻帝都的六十萬魔族大軍會全軍覆沒的!沒有人敢動,也沒有人敢出聲,生怕刺激了馬維。 寂靜中,一直沒出聲的雲淺雪開口了。 他說得很慢,但每個字都很用力:「馬維,莫忘了紫川秀!莫忘了殺兄減門之仇!」 馬維霍然抬頭,通紅的眼睛瞪向雲淺雪。 「馬維,你想重投紫川家,恐怕為時已晚!即使你能減掉我們神族的整路大軍,但紫川家未見得可接納你!你可要想想,你對面的人類將領是誰?是帝林!他殺掉了你的長兄,他是紫川秀的鐵桿兄弟!他會眼睜睜看著你立下大功回到人類世界,然後扶搖直上,凌駕於他之上,他日重整大權好向他復仇?帝林會那麼傻?你若投誠,他會毫不猶豫殺了你,然後把你的功勞名聲全部佔為己有!以他的名聲地位,殺一個叛徒,誰會來追究?馬維,你好好想想,回頭的路已經斷,你唯有一心一意地跟隨我們神族了!」 馬維目露悲哀,自己投入魔族軍,本想借魔族的力量為家門復仇,結果卻步步艱辛,不但人類唾罵通緝自己,魔族也蔑視自己,自己受盡了冷落和嘲諷。 若剛才葉爾馬真的斬了自己,誰會為自己可惜?誰會為自己哀悼?誰會為一個投誠者得罪正宗的王國軍隊貴族? 這就是背叛自己祖國的下場啊!若早知如此,他寧可堂堂正正與紫川秀鬥爭,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一步走錯,一生已毀,更悲哀的是,正如雲淺雪所說,自己確已無法回頭了! 他抬起頭來,眼中的殺氣已經和緩:「羽林大人,我對神族忠心耿耿,只是諸位大人欺人太甚!難道昨晚的災難因我而起?難道我樂意神族大敗虧輸?豈能因非我的過錯,強加刀劍於我?」 「此事確實是一場誤會!」聽出馬維的口氣鬆動,雲淺雪立即接上去:「打了敗仗,老爵爺心情不好,錯怪了你。至於想殺你,那絕無此事!老爵爺跟你鬧著玩呢!」 軍團長們連忙幫腔:「馬維啊,你可千萬不要當真啊!我們可把你當兄弟一般看待的呢!」 「爵爺,快給馬維兄弟賠個禮,你鬧得太過火了,你瞧瞧,馬維兄弟都生氣了!」 在眾人熱情的催促下,馬維終於說:「羽林大人,請您給我千金一諾,保證絕不追究此事,日後也不能向我報復,否則我始終難以安心。」 「可以!」雲淺雪立即應承下來:「我,雲淺雪,神族皇族,王國第二軍團司令,向大魔神起誓,絕不追究今日之事,更不會向馬維閣下報復!若違此誓,我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跟在雲淺雪以後,魔族軍團長們一個接一個地起了誓,就連高傲的葉爾馬也嘟嘟囔囔向馬維道了歉,說:「我鬧著玩呢,你不要在意啊!」 鬧著玩?馬維苦笑:若不是自己奮起反擊,恐怕此時已被葉爾馬砍成碎片了吧? 他也識趣地說:「爵爺,是我不好,惹您生氣了。您老人家以後多指點晚輩。」 他把手上的刀劍丟下了,朝衛兵們揮手:「沒事了,你們出去吧。」 危機解除了,軍團長們飛快地溜了出去,馬維向雲淺雪施了一禮,也告辭而去。 雲淺雪也不挽留,他正苦惱該如何給魔神皇報告這次慘敗的經歷呢。他打開了奏章,看到昨晚告捷的語句,「勝利指日可待」墨水還沒乾呢。 雲淺雪苦笑著,將奏章撕成了碎片。 他還沒來得及寫新的奏章,門簾掀開了,一個高大的魔族走進來,看到他,雲淺雪猛然跳起來:「雷歐大人?你怎麼在這裡?」 雷歐是王國近衛旅的軍團長,是魔神皇的近臣,歷來與魔神皇寸步不離。 據雲淺雪所知,神皇陛下和第一軍團都還留在國內,雷歐怎麼突然出現在帝都近畿的達克城? 沉默地看著雲淺雪,看著他滿身的傷痕和沒來得及更換的破爛衣裳,雷歐眼中露出了憐憫,他很平板地說:「駙馬將軍,陛下召見你和諸位將軍,馬上跟我走。」 「公爵大人,正如你所見的,我軍剛剛慘敗,軍隊急需安頓,我實在不能抽身回國。」 「陛下就在附近。」雷歐一字一句說:「陛下和近衛旅就駐紮在剛瓦拉。駙馬將軍,軍隊的事你不用操心了,陛下自有安排。」 剛瓦拉是一個小鎮子,距離達克城不到百里。魔神皇的召見名單中不但有諸位軍團長,還有馬維。一隊近衛旅士兵護送著他們前往目的地。 日落時分,隊伍到達剛瓦拉鎮,王國最精銳的第一軍團就在此地駐紮,鎮子被高大壯碩的近衛旅官兵包圍了,變成了一個大兵營,外圍的原野上井井有條地佈滿了白色的帳篷,巡邏兵馬一隊又一隊來回穿梭,保衛得異常嚴密。 在飄揚著黃金獅子戰旗的營帳裡,神皇召見了他的愛將。 眾將軍齊齊跪下稟告:「蒼天之下最偉大的君主,統掌無邊大地的帝王,四海一歸的主人,大魔神的兒孫,天之驕子,擁有無上智慧與武力的聖君……」 「這套虛禮就省了吧。」魔神皇打斷了他們。看到了愛將們滿頭滿臉的鮮血,看到了他們眼中的痛苦、悲哀與絕望,神皇陛下既痛心又震驚。 「你們說說吧,先鋒軍團群究竟如何了?帝都可拿下了?」 看到神皇清澈的探究目光,要親口報告如此史無前例的徹底慘敗,雲淺雪口裡像藏著一團火,有口難言。 但作為前鋒軍團統帥,他不能不答話:「回奏陛下,我軍曾攻入了帝都。」 「曾經?」 「但後來人類反攻,我們沒能守住。」 「人類居然在野戰中贏了你們?」魔神皇吃驚道。 「微臣惶恐,此仗我軍徹底慘敗,帝林大獲全勝。」 神皇吃驚地望著眾位軍團長:「大魔神在上,這是怎麼回事?」 無人能給他答話,房間裡靜得讓人心悸。 魔神皇神目如電,掃過眾位軍團長:「溫克拉呢,他怎麼沒來?」 「微臣惶恐,溫克拉大人己為陛下捐軀衛國了。」 「大魔神啊!」魔神皇霍然站起身:「竟然軍團長都戰死了!那,究竟有多少我們的戰士喪命了?」 雲淺雪抬起頭來,於是魔神皇看到了他眼中滿含著淚水,王國名將痛哭出聲:「微臣實在不知……先鋒軍團傷亡過半,帝都依舊在人類手裡。」 魔神皇臉色唰地變白,於是眾位軍團長也嚇得臉色發白,齊齊磕頭匍匐。 眾人靜靜地等候,等候雷霆怒火從天而降,無不戰戰兢兢。 魔神皇臉上現出了悲愴:「溫克拉,可憐的孩子……他還那麼年輕啊!」 望向眾將,他變得凶狠起來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雲淺雪,你給朕好好解說解說!」 雲淺雪連連磕頭:「微臣無能,兵敗辱國,請陛下賜我一死以整軍威,微臣感激涕零!」 「雲,你歷來行事謹慎,即使不能大勝,但也不容易大敗,其中是否有什麼內情?」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六章 敗軍之師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六章 敗軍之師 雲淺雪滿肚子的苦水吐不出來。他情知昨晚大敗,自己並非該負全責。但作為一軍統帥,推諉責任於部下,這種事他實在幹不出來,他唯有硬著頭皮說:「其中並無內情,都是微臣一人之過。」 「啟稟陛下,羽林大人並沒有說實話。」 一人從後座發言,舉座震驚。 神皇微微揚眉:「剛剛發言的人是誰?給朕上來。」 一人匍匐著前進,在距離魔神皇五步的地方,他抬起了頭,端正地給魔神皇磕了三個頭。 雲淺雪在旁邊介紹:「陛下,此人就是上次奏章中說過的馬維,他原為紫川家巴特利行省總督,被我神族大義所感召,投奔吾皇軍旗之下,為我神族西進立下汗馬功勳。在奧斯戰役中,他毅然獻城,打破斯特林對我第六軍的包圍,挽救我第六軍近十萬將士,又為我族獻策,使得我軍迅速突破僵局,突至帝都城下。」 馬維恭謹道:「實在愧不敢當,羽林大人過獎了。只可惜微臣見識淺薄,未能識破帝林陰謀,致使神族大軍損失慘重!」 「哦,」魔神皇明顯來了興趣,微笑地望著馬維:「馬維,你能識大勢,棄暗投明,朕很喜歡。你只管放心效力,神族是不會虧待幫助我們的人的。」 「陛下隆恩,微臣願粉身碎骨以報!」 「只是,馬維,你剛才說的什麼?你指控羽林卿沒有說實話?你可知道,欺君可是死罪,你在指控王國的一員軍團長欺騙朕嗎?」 魔神皇依舊在微笑,聲音也沒抬高,屋子中眾人卻感覺一股極濃重的寒氣籠罩下來。 魔神皇具有那種不怒而威的氣質,他只要眉頭輕輕一皺,就能令萬軍懾服,桀驁不馴的魔族兵將們害怕他勝於害怕火,只要神皇一聲令下,哪怕從萬丈懸崖上跳下他們也照辦不誤。 他們寧可觸怒老天也不敢觸怒神皇,那種王者霸氣是與天俱來的。 一瞬間,極凌厲的氣勢襲來,馬維竟被嚇得失神,他連連磕頭:「微臣惶恐,羽林大人是陛下股肱之臣,微臣山豆敢誹謗?只是羽林大人嚴於律己,很多話他不便匯報給陛下。」 「哦?馬維,你昨晚也在現場嗎?給朕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馬維講述了整個戰鬥的概要,從攻城之戰一直到進城後的混亂。 他並沒有指責誰,相反,他稱讚溫克拉、亞哥米、蒙汗等諸位大人在攻城時十分驍勇,親臨一線,身先士卒,甚至就連想殺他的葉爾馬,他也說了些好話。 但為什麼打敗仗了呢?沒別的原因,帝林實在太狡猾了,他利用了神族軍進城時的混亂,不惜放火燒掉了自家的首都,擾亂了神族軍的陣腳,再突然偷襲,神族的英勇將士們雖然奮力抵擋,無奈敵眾我寡,最後失利。 「這種卑鄙的打法簡直是自古未有的!」馬維義憤憤膺道:「就為一場戰鬥的勝利,帝林親手毀掉了自家的首都,難道這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嗎?他完全是個瘋子!不,他是條瘋狗!歇斯底里的狂人,狂熱的戰爭罪犯!羽林大人和諸位將軍雖然英明智勇,但他們畢竟都是正常人,正常人怎能猜測瘋狗的想法?」 聽得馬維的匯報,跪於地上的諸位軍團長們齊齊鬆口氣。 起初大家還擔心馬維報復,在神皇面前大告其狀呢,他有如此巧舌,把眾人的責任都給推得乾乾淨淨,大家無不感激。 「放火燒掉帝都城,與敵俱亡!」魔神皇深感震驚:「居然還有這個法子,連朕都沒有想到!能想到這個法子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天才!」 他閉上了眼睛,瞑目沉思。 軍團長們個個屏息閉氣,誠惶誠恐地觀察著神皇瞇起的眼睛。 好一陣,魔神皇才睜開眼:「馬維,雖然你罵帝林是瘋狗和狂人,若依朕看,勿寧說他是不拘一格、超脫天才的軍事大家!不可小看,在卑*的人類之中,確實也存在活著的猛獅!斯特林算一個,帝林也算一個。只可惜大魔神沒有降臨如此偉才給神族,否則朕願拿你們全體換一個帝林!」 軍團長們羞愧無地,面紅耳赤。 「只是朕還不明白,我軍紀律嚴明,進城後為何突然混亂?是否將士們眼看紫川家的金銀財寶,於是動了心?部隊長官為何不當場彈壓?哪支部隊中最先出現騷亂?」 神皇望向雲淺雪:「雲,是哪支部隊最先失去控制的?」 雲淺雪不敢答話,拚命把頭磕得天響,鮮血直流。 魔神皇冷笑道:「你不敢說?讓朕猜猜,羽林軍風紀嚴明,又是你的親衛軍,想來不會出現此種情形。若是葉爾馬、溫克拉、裴瑪三位大人的部隊,你也會當場制止,這麼猜來,想來那是一支非賽內亞族的部隊吧?」 神皇陡然提高了聲量:「馬維,你說,到底是誰先出了紕漏?」 馬維咬咬牙:「進城以後,十二、十三軍先開始掠奪的!」 像被蜜蜂在屁股上叮了一口,蒙汗猛然跳起來大叫:「馬維,你血口噴人!陛下,我是王國軍團長,蒙族的部落長,出身神族歷史最悠久的貴族家族!而他是什麼,不過是一個卑*的人類叛徒!陛下,難道您相信人類叛徒的話更勝於相信尊貴的王國貴族嗎?」 「自然不會。」魔神皇不動聲色說,蒙汗還沒來得及松氣,懲罰已如雷霆般猛然降臨:「但朕認為你有罪,這就夠了!蒙帝,朕允許你自裁。至於蒙汗,朕給蒙族留點面子,死刑可免,但軍紀不能不嚴明!衛兵,將他拖出去抽五十鞭!雷歐!」 「微臣在!」高大壯碩的第一軍軍團長出列。 「你負責監刑。」 「遵命!」雷歐高聲叫道:「來人,帶蒙汗、蒙帝二位爵爺下去!」 近衛旅士兵進來,將嗦嗦發抖的蒙汗、蒙帝二人架了下去。 蒙帝臉色慘白,在衛兵們手裡不住地掙扎,怪聲哀求道:「陛下開恩!陛下開恩啊!」 魔神皇冷冷注視著他:「朕可以開恩於你,但誰來開恩給朕的將士?不殺你,戰死將士怨氣難消!拖下去,不必等後命了,立即執行。」 衛兵們夾著兩個軍團長出去,慘叫哀求聲依舊不絕傳來:「陛下開恩,陛下開恩啊!」 「至於餘下的人!」神皇語氣一頓,望向各位軍團長,軍團長們無不匍匐戰慄,連連磕頭:「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你們既然知罪,那還為時未晚。每人抽二十鞭,當場行刑!雲淺雪,你身為一軍統帥,未能約束好部屬,罪責加倍,抽四十鞭!」 衛兵們又將各位軍團長帶了出去。 眼見神皇陛下殺伐果斷、處置明快,首次覲見神皇的馬維大為敬服,比起紫川家的紫川參星來,魔神皇更有天下霸主的潛質風範。 對著馬維,神皇卻很和氣,他問起了馬維的情況,問過來神族以後,他生活是否習慣、飲食是否適應、各位軍團長待他如何。 馬維小心翼翼地回答:「諸位大人對我都很好,尤其羽林大人對我更是親善。」 神皇問:「你的家人,是否都跟你一起過來呢?如果沒有,朕可派遣特遣隊將他們接來。」 馬維受寵若驚,掌管天下的大人物竟然能想到一這點,難怪神皇能令將士誓死效力了。他感激涕零道:「吾皇關懷,微臣銘刻於心!無奈微臣投奔神族後,家人已慘遭紫川家屠戮。」 在馬維叛變之前,馬氏家族就被紫川秀和帝林聯手滅掉了。馬維說他們是因為自己叛變而被殺的,暗示自己為神族犧牲很大,凸顯對神族的忠誠。 反正瞭解自己底細的雲淺雪不在,也沒人來揭破他的謊言。 果然,神皇同情地望著他:「馬維卿,你一定很傷心吧?請節哀。待神族大軍一統大陸,定為卿向紫川家討還這筆血債。朕還要在全大陸的絕色女子中幫你重新挑選妻子。卿只管放心好了,你的事,朕放在心上了!」 「吾皇待微臣如此豐厚,微臣唯有粉身碎骨以報!」 本來這應該是一場很親密愉快的談話,無奈外面不時傳來的劈哩啪啦皮鞭聲和慘叫呻吟聲敗壞了氣氛,神皇談笑風生,馬維心驚膽跳。 大概過了十分鐘,雷歐大步進來報告:「放稟陛下,刑罰已全部執行完畢!」 神皇點頭:「讓他們回來吧。」 軍團長們翹著屁股魚貫而入,那副齜牙咧嘴的狼狽樣子讓馬維暗暗偷笑。 而蒙汗和雲淺雪二人都動彈不得了,是被擔架扛著進來的。 衛兵還呈送上了蒙帝的人頭,神皇下令把人頭傳遍全軍示眾。 接著,神皇宣佈了對蒙汗的懲罰:「由於蒙族軍隊在帝都作戰不力,朕本來劃分給蒙族三個行省的人類土地,現在全部剝奪收回。命令蒙汗與在遠東的凌步虛調換,蒙族軍隊出關鎮壓遠東的叛亂,調換凌步虛的第五軍入關與人類作戰。另外,由於第十二軍在帝都戰役中極不名譽地損失慘重,王國決定撤銷第十二軍的番號,十二軍殘部與十三軍殘部合併改編成新的十三軍,蒙汗改任第十三軍的軍團長。」 眾將聽得屏息平氣。 神皇陛下對蒙族處罰得如此沉重,不但收回了封地,還把蒙族的軍隊給削減了一半,從此蒙族在王國軍界的影響力大減,這無疑是個極沉重的打擊。 而且,遠東歷來是王國身上的一塊治不好的潰瘍,遠東民風狂野,遠東軍團是紫川家軍中最為強悍、經驗最為幽豆富的軍團,而遠東的統帥光明王更是一世梟雄,他抗衡魔族王國數年,王國數次組識大軍前去討伐都鎩羽而歸,對他束手無策。 先有魯帝,後有羅斯慘敗於遠東,對王國將領而言,遠東是晦氣和不吉利的代名詞,將軍們無不聞遠東而色變。 從肥沃富饒的人類領地被發配到那裡去,這對蒙族是極沉重的懲罰。 蒙汗有苦說不出來,誰讓蒙族軍隊在帝都城裡作戰不力呢?他在擔架裡恭順地磕頭:「微臣遵旨!謝陛下恩典!」 這個魔族老貴族表面恭順,眼裡卻閃爍著惡毒的光芒,但沒人注意到。 在神皇面前,雲淺雪檢討了自己的過失,自己過於急躁和輕敵,輕視了人類,主攻方向太過明顯。人類看破神族必定會直奔帝都而來,守軍的重兵也聚集在了帝都。這樣,作為攻方的主動權和機動優勢就完全喪失了,佔據地利優勢的守方自然大佔便宜。 雲淺雪沒有瓾蛈菑v的失誤,也沒有推卸責任,娓娓道來,這種君子風度令眾將都暗暗欽佩。 王國第一名將畢竟有其風範氣度,雖敗不餒,光明磊落。 關於下一步的作戰計劃,魔神皇提議道:「我不是根懂戰術,不過既然人類囤積重兵於帝都,那我們何不繞開去,分兵從兩翼包抄,斷絕其糧道,將帝都守軍困死在城中。如今,帝都是紫川家最後的抵抗力量了,若是帝都守軍被全殲,紫川家也就覆沒了!」 雲淺雪代表眾將答話:「陛下的提議探合兵家避實擊虛的至理,只是分兵兩路包抄帝都,要大範圍探入人類縱深腹後,兩路大軍彼此不能呼應,微臣恐被人類所趁,分別擊破。」 魔神皇站起身,在屋子裡來回地踱步。 忽然,他停在雲淺雪面前,目光炯炯地望著他:「要實現計劃,要多少兵員?」 「陛下,微臣估計帝都城及周邊的人類軍隊約有二十萬,要使包抄的兩路大軍無論哪一路都不能被人類所趁,兩路大軍都需要十五萬以上。再加上留守大營與人類對抗與及保護側翼聯繫的部隊,起碼需要四十五萬神族軍隊!」 「朕給你軍隊!」魔神皇毫不含糊地說:「遠東的凌步虛即將在日內入關。另外,王國已經發佈了徵集令,一百個新團隊已組建完畢,新組建的十七軍團與十八軍團都已奉命向帝都開拔,再加上雷豹的第十五軍團,五十萬軍隊只多不少!雲淺雪,你負責統帥挺進西北平原的北路軍,給朕好好幹!」 雲淺雪又驚又喜:「微臣是敗軍之將,喪師辱國,陛下交託如此重任,只恐微臣駑鈍,有負陛下重托。」 魔神皇淡淡地說:「雲淺雪,我相信你。」 一聲淡淡的「我相信你」,勾起了雲淺雪的無限傷懷。他淚流滿面,怔怔地望著神皇。 如此淒慘的全軍慘敗,放在王國任何一個別的指揮官身上都是死罪,而陛下只是輕輕一句話就寬恕了自己,陛下對自己的信任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了! 如此恩寵,曠古未有!自己若再不以勝利來回報,還有何面目回見陛下? 彷彿猜到了他在想什麼,魔神皇微笑道:「這是舉國大戰,一兩場戰役的勝負,這動搖不了我們神族的優勢!雲淺雪,你是全軍大將,要從統帥全局高度觀察!」 他一聲令下,侍衛們舉著一幅巨大的地圖進來展開。 魔神皇清朗地解釋道:「諸卿請看,帝都背*瓦涅河,本身是天然巨城,守備工事十分完備,若我神族定要將其攻克,囤銳兵於堅城下,正是兵家大忌。而越過了瓦涅河,則是紫川家的西北和西南,如今正是兵力空虛。西北是紫川家的糧食產區,西南是紫川家的財賦重鎮,更是紫川家流亡政府所在。神族兵力充足,可以留下一軍與帝都守軍對峙牽制,然後分遣兩軍渡過瓦涅河進軍西南與西北。若帝都軍出城應戰,那我們就在野戰中消滅他們;若他們不敢應戰,我們佔領了西北和西南後,帝都的後援就完全被斷絕了,此時拿下帝都,如摘下成熟的果子一般容易!」 將領們屏息傾聽,由衷地讚歎:「吾皇英明!」 雲淺雪真切地感到自己與神皇陛下的差距所在。自己是將才,能考慮攻守的戰術謀略,而神皇陛下考慮的是全盤大局,征服人類的整體戰略。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在意一場戰役的勝負,這才是真正的高瞻遠矚,不愧天下霸主氣魄! 「諸位,你們在帝都戰役中損失的兵員都可以在即將到來的增援中得到補充,厲兵秣馬,做好準備吧!一場戰鬥的勝負無足輕重,西北平原與西南平原,這是紫川家的膏沃之地,那裡的糧食堆積如山,那裡的財富取之不盡,只要能拿下那裡,神族軍隊將立於不敗!」 「謹遵吾皇聖命!」將領們一條聲地應答道,精神振奮。 在眾人激奮之時,馬維錦上添花地獻策:「吾皇決策英明無比,紫川家的主力軍全部集中在了帝都,鎮守西北的紫川家統領明輝兵微將寡,神族擊敗他不費吹灰之力,我軍進軍西北,正當此時!明輝不足為慮,但微臣顧慮的是流風霜!她割據一方,兵力雄厚,我軍進軍西北,直接威脅到流風家國土,她的反應不能不顧及。」 「馬維卿,你擔心她與紫川家軍隊聯手反對我們?」 「微臣惶恐,正是如此。流風家族一直偏處大陸西北,從沒與神族軍隊交手過。流風霜不識得吾皇神威,若她糊塗狂妄竟然興師頑抗我神族大軍,雖然我軍最後必勝是注定的,但這樣就要費很多周折,很多神族的將士就要喪命,寶貴的血就要白流了!」 魔神皇沉吟道:「馬維卿,你所說不無道理。若依你的看法,又當怎麼處理呢?」 「陛下,流風家歷來與紫川家不和,三百年他們一直交戰不停。流風霜更是流風家的好戰中堅,就在神族大軍入關前,她才剛剛與紫川家大戰一場。若不是感到深切的威脅,她與紫川家絕無可能的合作。若是我們能在進軍之前就派遣信使安撫她,保證神族的軍事行動只針對紫川家,絕不會進攻流風家。我們還要勸說她和我們合力消減明輝的殘部,平分西北平原,流風霜與紫川家血海深仇,她準會答應!」 葉爾馬叱罵道:「馬維,你胡說些什麼啊!神族的目標是一統大陸,無論紫川家、流風家或者林家,我們通通都要踏在腳下!我們怎麼可能答應流風霜平分西北平原?」 馬維露出冷笑:「陛下,我們只是暫時答應他們而已。待收拾了紫川家,流風家獨木難支,那時要收拾流風霜還不是輕而易舉?」 神族將軍們恍然大悟,眾人齜牙咧嘴地*笑起來。 魔神皇讚許道:「馬維閣下的提議很好。分而擊之,逐個擊破,這正附和我們神族征服大陸的國策!馬維,送給流風霜的文書就由你起草了!」 「遵命,陛下。但微臣在軍中沒有任何職務,人微言寡,恐怕流風霜不會相信微臣的說話,懇請陛下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去信,那樣更有份量點。」 魔神皇啞然失笑:「這有何難。馬維,你為神族連連出謀獻策,功勞厥偉,可見你忠心耿耿!朕今日任命你為王國新編十六軍軍團長,統率所有人類降兵。另外,聽說你在紫川家的爵位是伯爵,朕給你再提一級,封你為侯爵,封號關內侯!」 王國軍團長,那是魔族軍界的最高軍銜,歷來只有出身皇族的顯貴豪門才能擔任。現在,這個重任委給了一個投誠的人類,這是魔族軍隊自古未有的事。 雖然馬維統率的只是人類的叛軍,但從名分上,他已能和雲淺雪、葉爾馬、亞哥米等王國重臣平起平坐,這是非常了不起的殊榮了! 在眾人嘖嘖讚歎的羨慕目光中,馬維又驚又喜,跪下磕頭:「吾皇恩情天高地厚,微臣願粉身碎骨以報答吾皇恩典!」 七八四年六月十七日,在帝都城下經歷慘敗以後,魔族軍隊重新確立了新的戰略。在魔神皇命令下,新組建的十七、十八軍團從國內向前線開拔。 原來在奧斯的十五軍團和在遠東的凌步虛的第五軍團也奉命向帝都開拔,一時間,大道到處都是鋪天蓋地的煙塵,魔族兵馬潮水般湧向帝都,魔族對人類的又一輪殘酷進攻即將開始。 恰好也在六月十七日中午,白川一行人抵達了帝都近郊。 害怕遭遇魔族的巡邏隊,他們不敢走大道,選擇從周邊的森林切入。森林鬱鬱蔥蔥,成為了他們絕好的掩護。 他們不知道的是,當初帝林也曾選擇了這個森林,作為最新的武器研究工廠所在地。 當然,此時此刻,武器工廠是早已撤離了,無論是白川或者搜索森林的魔族兵,他們所能發現的不過一面燒得焦黑的牆壁而已,上面幾個大字還隱約可見:「皇家領地,擅入者死」。 誰也不會想到,這裡曾是紫川家最要緊的一處軍事基地。 在林間小道上行進不到五里,在一個拐角前,迎面撲來的山風中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響。 領頭的士兵陡然直起腰,低聲說道:「迎面有人過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話音未落,前面的樹林的拐角處陡然轉出了馬隊和騎兵,出現了亮晃晃的刀槍和黑影憧憧的成群士兵。 看到那黑黝黝的披甲和那古怪的兵器式樣,布朗發出了慘叫:「魔族!」 雙方是如此接近,白川和魔族騎兵幾乎是鼻子碰鼻子地撞到了一起,近得白川可以看清對方鼻孔裡的黑毛! 這次遭遇對雙方都是出其不意的,雙方都驚得呆了。 睜大了眼睛相互瞪視不到一秒鐘,白川先反應過來,她迅疾無比地摸出了馬刀,劈頭一刀將那個魔族砍倒馬下。 「保護大人!殺!」 全隊一律拔刀,準備撲殺上前,但廝殺壓根就沒展開,沒等秀字營士兵撲上去,魔族騎兵齊齊叫一聲,把武器全部丟在地上,翻身下馬,跪倒地上對著白川磕頭起來,嘴裡嘀嘀咕咕,像是哀求著什麼。 白川握住馬刀愣住了,秀字營士兵們也愣住了。 「他們在幹什麼?」 白川朝魔族們走近兩步,喊道:「你們不要裝了,我們不會上當的。來,拚個死活吧!」 魔族沒有起身,磕頭磕得更響了。 一個魔族士兵戰戰兢兢地起身,從地上撿起把刀子,白川後退一步,提起馬刀做好戰鬥準備:「好啊!那就打吧!」 「嗚嗚,嗚嗚,嗚嗚!」那魔族兵拚命地搖頭,倒轉了刀子,拿著刀刃將刀柄遞給了白川,可憐巴巴地喊著什麼。 可惜白川聽不懂,隊伍裡精通魔族語的翻譯也束手無策,他解釋說:「我略通魔族語,不過魔族裡面也分好幾個大部族,有著不同的方言,他們說的不是賽內亞族語。」 「那麼,他們不是賽內亞族的魔族兵了?難怪這麼怯弱。」 不過魔族的手勢是通用的,大家都能理解,那是投降的意思。 幾個士兵走上去繳了魔族的武器,這隊人數比白川他們還要多上一倍的魔族毫不反抗,臉上帶著討好的諛笑。 看那情形,經驗豐富的白川猜出幾分了:「定是我軍剛打了一個勝仗,這都是敗下陣來的魔族潰兵!再往前面走,我們準能碰到追擊的友軍部隊!大家快走,和他們會合,這樣入帝都就簡單了。」 驅趕著魔族俘虜,一行人在山林間加速前進。 有了剛才的經歷,眾人的膽氣壯了很多,腳步也不那麼小心翼翼了。 快出森林時,白川派了布朗去探路,看有沒有魔族在外面。 布朗很快就回來了,面色頗為古怪。 白川問他:「外面有沒有魔族?」 「有,大人。」 「他們人數多不多?」 「多,多得數不清。」 白川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有很多魔族在外面,你笑得那麼開心?」 布朗笑嘿嘿的:「大人,您親自看一眼就明白了!」 白川貼近叢林邊綠,從樹木的空隙裡望向外面。 第一眼她就被那情景驚得呆住了:魔族!漫山遍野的魔族,黑壓壓的一大片,魔族兵群猶如一片烏雲從林邊衝過,潮水般洶湧而至。 雙方是如此接近,近得白川可以感受到魔族兵群那逼人的陰冷,嗅到魔族兵皮甲的腥澀味道。 縱然在遠東的特蘭城或者科爾尼城下也未曾有過如此龐大的魔族兵馬,在白川記憶中,這麼多的魔族兵馬聚集,那只有一次,那就是遠東的帕伊會戰。 久經沙場的白川並非怯弱之輩,但驟然遭遇魔族的龐大兵群,她也不由兩腳發軟,第一反應是拔腿就跑! 幸好布朗拉住了她:「大人,您看仔細點!」 白川這才注意,眼前的魔族兵馬毫無隊列,亂糟糟一片,士兵們丟盔棄甲,渾身血污,邊跑邊脫掉身上的戰甲,他們不時恐懼地回頭觀望,彷彿身後有個可怕的惡魔在追趕著他們。 旗幟、武器、盔甲丟棄了一地,隊伍裡充滿了驚惶、混亂和恐怖的氣氛,與其說魔族在前進,倒不如說是在落荒而逃。 「他們在逃哪!這都是潰下來的敗兵!」白川驚呼出聲。開始她還以為是一次普通的野戰勝利,但看潰兵如此之多,她才知道估計錯誤:一場空前大捷就在眼前!不是某個團、某個分隊的魔族被擊潰,而是整路魔族大軍被人類打垮了! 「這是開戰以來的首次大捷,不知是哪位將軍如此幸運,為祖國先傳捷報?」白川霍然轉身,衝著身後的士卒們喝道:「士兵們,還記得經過的那些無人村莊嗎?還記得被魔族殘害的老幼婦孺嗎?難道能讓那些殺害我們親人的劊子手們就此溜走?兇手就在眼前,報仇雪恨,就在今朝!」 說完,白川把外袍一脫,現出了銀黑兩色的紫川軍制服,猛踢胯下的毛驢,一馬當先地衝出了森林。 隨行護衛反應過來,高呼一聲:「跟隨大人!殺!」緊跟著白川,全隊人馬高舉馬刀,一陣風地撲向魔族兵群。 一邊是黑壓壓的大軍,一邊是只有十六人的小分隊,以十敵萬,這恍若一個孩子對巨人的挑釁,若在平時,巨人會毫不費力地將挑釁的孩子撕成粉碎。 但此刻,魔族敗兵已被殺得寒了心,喪了膽,眼看身穿銀黑兩色制服的紫川家士兵猛然從林中撲出,他們只當是追兵趕到了,哪裡想得到眼前竟是只有十幾人的小隊! 轟的一聲,兵群猛然散亂,魔族敗兵哭喊叫嚷著向四面逃散。 白川一行猛撲入兵群,恍若餓狼撲殺羊群,所到之處,魔族只有四處逃散,鑽樹叢、躲草地躲藏,或者跪地求饒,敢於抵擋還手的,竟是一個沒有! 白川縱橫敵群,所向披靡。 在她凶狠的刀法下,血肉橫飛,潰敗兵眾哭喊饒命。她痛打落水狗打得意氣飛揚,大大出了一路躲躲藏藏的憋氣。 唯一遺憾的是,胯下所騎並非良駿戰馬,不過一頭青花小毛驢而已,這讓馳騁沙場的女將軍略感美中不足。 隨從人員也個個奮力。十六人的小隊伍,恍如一條游龍,肆無忌憚地在魔族龐大的軀體內肆虐,至於殺傷多少魔族,那是無法計算了,他們只知道,光是俘虜就抓了三百多,秀宇營士兵們趾高氣揚地押解著他們,自覺功勞宏偉。 大家正殺得起勁,前方忽然響起了轟雷般的震響,地平線上揚起了黃色的煙塵,從帝都方向,出現了飄揚的旗幟,出現了刀光劍影,嘹亮的馬蹄聲、喊殺聲清晰可聞,大群騎兵正朝這裡撲殺而至! 白川激動得高聲嚷嚷:「我們的人!準是我們的兵馬來了!」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七章 生死相托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七章 生死相托 白川說得沒錯,恍如天上鷹群,紫川家騎兵猛撲而至。黑衣騎兵成百上千地出現,洶湧向前,勢如狂飆。 他們越衝越近,馬刀和長槍的海洋淹沒了逃散的魔族敗兵。 攻擊如此凶狠,馬刀照著脖子猛砍,猛烈的長槍挑穿魔族兵的身體,驍勇的驃騎竟能在急速的奔馳中持弩射擊,利箭穿透了人的肢體,血花大蓬大蓬地在空中綻開。 烈馬奔騰,將魔族潰兵撞倒,接著就是馬踩、刀砍、槍挑,無情的追擊勢如狂風,殺得魔族兵們結不成隊、拿不起刀、喘不了氣。 追擊的兵馬如同風暴一般席捲而過,過處只留下一地的屍首,騎兵毫不停留,旋風般又捲向另一群逃跑的魔族,緊接著便響起了廝殺、慘叫和瀕臨死亡的哀嚎。 魔族潰兵四分五裂,慌張得像一群老鼠,狼狽不堪地鑽草叢進樹林,只求躲過身後的死亡旋風。 白川站在路邊,追擊的人類騎兵從他們身邊衝過,騎兵們無暇理會他們,旋風般衝過去,揚起了一陣沖天的煙塵,閃電般消失在來路上。 行動迅疾如電,砍殺猛如雷霆,白川對追擊部隊大為讚歎。 在她看來,這支部隊雖然沒有絕世武功,但果敢驍勇和高度默契配合彌補了他們,尤其是廝殺時那種悍不畏死的氣勢更是讓人心寒。 如此強兵,絲毫不比遠東的精銳部隊秀字營遜色。 擦身而過時,騎兵鎧甲護臂上劍與盾牌交*的標誌一晃而過,白川立即認出來了:「憲兵!他們是監察廳的憲兵部隊!是帝林的兵馬!」 現場的魔族都給憲兵騎軍一掃而空了,白川押著捕獲的魔族俘虜朝著帝都前進。 走不遠,前路又揚起了一陣塵煙,又有一隊黑衣騎兵部隊過來了,大隊人馬沿著前路追趕逃敵去了,一支分隊徑直朝著他們奔來。 白川停住了腳步,揚聲問:「請問,可是帝林大人部下嗎?」 「站在原地不要動,把武器丟掉,把手舉起來!」喝聲中,黑衣騎兵奔馬掠近,繞著白川原地轉了一圈,長槍很不禮貌地逼在白川臉前。 帶隊的憲兵軍官掀開了頭盔的臉罩,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軍官傲慢的語氣令白川很不快,但想到對方是剛剛立下大功的驕勇之師,她忍住了:「長官,我是遠東軍的紅衣旗本白川,這是我的證件。」 「遠東軍的軍官?」那軍官眼中厲光一閃:「遠東軍官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他厲聲喝道:「你們準是投降魔族的無恥叛逆!抓起來!」 憲兵們吆喝一聲,就要向白川撲來,白川的護衛立即擋住了他們:「你們幹什麼!」 「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雙方刀劍出鞘、長槍大矛地對峙著,白川怒道:「貴官放肆了!我是總長御封的紅衣旗本,你是什麼東西,是旗本嗎?敢逮捕我!」 那騎兵軍官冷冷地笑:「好,有種,真是有種!魔族都被殺跑了,你們還敢抵抗!」他慢慢舉起了手。 立即,騎兵們不出聲地聚集,列陣,長槍尖遙遙指住了白川一行人。 白川看得毛骨悚然,她知道,只等那軍官手一揮,騎兵群就要開始衝擊突刺!在快馬長槍的猛烈衝擊下,只帶了近身刀劍的自己根本無力抵抗! 恰好一這時,大道上煙塵滾滾,又有一隊紫川家兵馬從他們身邊經過,大旗下有一員英挺的將領,身形很是熟悉。 電光火石間,白川猛然記起來了:那不是中央軍副統領秦路嗎? 她扯開嗓子叫道:「秦路大人,快過來!」 聽聞一個女聲尖叫,那員將領猛然停住了馬步,循聲策馬奔了過來,在對峙雙方幾步外停住了馬步。 他掀開了頭盔上的面罩,顯出一張略顯疲倦的臉孔,果然正是秦路。 「剛才,誰在喊?」 「是我!」白川喊道:「秦路大人,我是白川,上次在遠東帕伊時候,您見過我的!」 秦路跳下戰馬走過來,一身鎧甲佈滿了斑斑血跡和傷痕。 他疑惑地望著白川,眉頭皺得緊緊的:「白川……哦,我記起來了!你是跟著紫川秀大人的那個女孩子吧!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為什麼打起來了?」 「對對,是我!大人,請您快跟他們說明吧,他們說我們是投*魔族的叛徒!」 「叛徒?」秦路輕鬆地笑起來了:「真是滑稽。」 他對憲兵軍官說:「軍法官,我是中央軍秦路。這個女子我認得的,她是遠東軍的軍官,遠東統領紫川秀大人的親信將領,不會是魔族的人。」 既然有秦路擔保,那憲兵軍官也和緩了下來。他簡單說一句:「得罪了,抱歉。」掉轉馬頭,帶著部下們迅速離開了。 衝著他的背影,白川用力地吐口水,隨行的遠東士兵更是罵聲不斷:「監察廳,什麼東西!打了個勝仗,鼻子翹到天上了!」 秦路寬厚地笑著,大家發洩完了,他才問:「白川你是從哪裡來的?」 「我是從遠東過來的。」 「遠東嗎!」秦路吃驚道:「這一路全部是敵占區了,你是怎麼通過的?」 「魔族的封鎖並不是很嚴。雖然魔族吹噓說百萬大軍,但撒在這麼廣大的地域上,那幾十萬人馬根本就顧不過來。在敵占區,民眾心向我們,魔族根本是睜眼的瞎子,哪怕我們從眼皮底下走過他們都發覺不了。」 秦路點頭道:「雖說如此,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勇氣的。」 「也沒什麼,運氣好罷了!」白川難得地謙虛了一次。 秦路領著白川朝著帝都前進,一路過來,戰地上屍橫狼藉,到處是刀砍劍劈的遺屍,凌亂地橫陳沙場上。 而在魔族曾經抵抗的大營周邊,戰場尤為慘烈,屍體都給壘成堆了。 血泊開始凝固了,人們行走在戰場,簡直像是在沼澤地裡踩泥漿似的。 成堆成堆的屍體、斷槍折矛和倒塌的魔族營帳把大道都給堵住了,秦路只有帶著她繞道而行。 追擊的各路兵馬正在凱旋而歸,喝彩、歡呼、戰歌聲響亮,士兵們押著成群結隊的魔族俘虜歸來。 曾經囂張跋扈的魔族兵,如今呈現一副淒慘的模樣。他們沒有了盔甲,沒有了武器,衣裳襤褸,鮮血淋漓,踉踉蹌蹌。看到周圍明甲怒馬的騎兵,他們眼神像兔子一般惴惴不安。 這副可憐模樣,人們很難把他們與窮凶極惡的侵略者聯想到一起。 令白川痛心的是,在俘虜中她看到不少的人類,他們是充當侵略者爪牙而被捕獲的。 一個少年人族俘虜毫不迴避地與白川對視,他有一張清秀而憂鬱的臉,黑黝黝的眼珠裡滿是青春的幼稚,眼神裡充滿了對生存的渴望。 白川一震:他還是個少年,絕不會超過十八歲。 在白川面前,那少年俘虜停住了腳步,顫抖地伸出了雙手,彷彿想向白川說什麼。 但他沒來得及開口,隊列外警戒的士兵過來用槍柄給他狠狠來了一下:「看什麼,走!」士兵像踢狗一樣狠狠踢那俘虜,他嗷嗷慘叫著躲進了隊伍裡。 望著那少年單薄的身軀,白川不忍地移開了目光。但俘虜的隊伍實在太長,無論望向哪裡都有著哀求的身影,無法迴避。 「怎麼會這麼多!」 秦路平靜地說:「這些人類,有的是跟隨馬維一起叛變的士兵,有的是魔族在佔領區徵來的壯丁,有的是主動投*魔族的無恥敗類!」 「會怎麼處置他們呢?」 秦路轉頭望了她一眼:「白川閣下不是第一天當兵的吧?」 白川一震,她明白秦路的意思了:紫川家或許會饒魔族兵活命,但絕不會放過叛徒。 「但那個少年,他根本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 秦路搖頭:「秀川大人十一歲破流風家大軍,十八歲粉碎楊明華叛亂。白川閣下,年紀不是理由,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白川無言以對。望著那黑壓壓的一片俘虜,她感到了一種探刻的悲哀。 她調回視線:「秦路大人,請問帝都如今由哪位大人負責指揮?我想求見帝都的防禦總指揮官,遠東有軍情向家族稟報。」 「帝都的最高指揮是監國皇儲兼中央軍統領的紫川寧殿下,但軍事主要由帝林大人和下官具體負責。帝林大人率軍追擊魔族去了,寧殿下還留在城中,我帶你去見她。她一直很關注遠東的局勢,見到有遠東的人一定很高興。」 遠遠的,白川就看到了帝都上空的黑煙和火焰,巨大的黑煙團濃濃地湧向藍天,不時可見巨大的火舌在半空中吞吐伸縮著,城市在大火中猛烈地燃燒,遠遠就可以感覺到一陣又一陣撲面的熱浪和刺鼻的焦臭味。 白川驚叫道:「帝都著火了!整個帝都都燒著了!」 凝望著帝都的大火,秦路沉默不語,眼神很複雜,像是悲哀,又像是憤怒。 「起火的只是帝都東半城,我們事先已經做好了隔離帶,火勢不會蔓延到西城區。」 大火封鎖了帝都的東南城區,無法通過火區。 白川一行人登上了停泊在河東岸的戰船,向西岸進發,白川站在船頭觀察著。 昔日波光粼粼的瓦涅河,如今已被玷污得一塌糊塗。 燃燒的帝都飄來了大量的黑煙和塵埃,將清澈的水面都給覆蓋滿了一層黑糊糊的東西,熱浪一陣又一陣撲面而來,白川在船頭呆不到幾分鐘,軍服上就落滿了髒兮兮的塵土和焦黑的顆粒。她只好躲進了船艙裡不敢冒頭,直到船*西岸碼頭才敢出來。 隊伍從西岸碼頭登陸,然後通過橫跨瓦涅河的西北大橋,從西城門進了帝都。 通過城牆陣地時,白川特意觀察了守軍。 城牆上安裝著大型投石車,而守軍裝備著一種樣式奇怪的弩弓,白川從來都沒見過。 秦路為她講解:「這是新裝備的一○一特種團武器。它們犀利無比,魔族吃足了苦頭!」 「哦!」白川多望了兩眼。 在出遠東前,紫川秀特意跟她提起帝都前線可能會出現新式的弩箭武器,讓她多加注意。自己來遲了一步,沒看到新式弩弓大規模運用的情景。 雖然火勢沒有蔓延到西城區,但那滾滾濃煙已經湧進了西城區,大火掀起了滿天的灰氣和塵土,熱浪襲人,幾乎不能呼吸。大家只好脫下制服,用衣服裹住鼻子前進。 雖然只是下午,但是沖天的黑煙遮蓋了陽光,以致城中黑天黑地的,像是到了晚上一般。 城內人跡蕭條,路上的店舖大多都關了門,街道上人跡蕭條,只有軍人在走來走去。 空蕩蕩的長街,空洞洞的門口,丟滿了垃圾和廢棄雜物的道路。 街燈全部熄滅了,黑黝黝的街道上,骯髒的野狗在路邊的垃圾堆裡翻鬧,見到馬車駛過,野狗抬起了頭,朝著車隊狂吠。 看到這些,白川不敢相信這是那繁華的帝都城,她更願相信自己來到了哪個鬼域魔界。 秦路解釋說:「很多市民逃離了帝都,城市的功能已經癱瘓了。白川,你看到的還是好的,若去東區,魔族兵剛剛突入打過一次巷戰,那幾乎成一片廢墟了。」 繁華帝都,竟也有今日的浩劫。 馬車徑直向西城區的公園大街駛去,指揮中心已經從東城區的中央大街轉移到了公園大街。 武裝士兵守護著整條街道,在一處沒有任何標誌的民房前,馬車停下了,秦路首先跳下了馬車:「到了!寧殿下就在裡面。」 白川跟著下車。她詫異地望著那房子,這是一處普通的民房,對於紫川家的皇儲來說,卻是太過簡樸了。 她望向秦路:「我知道帝都前線很辛苦,但難道就找不到一座更好的房子給寧殿下休息了嗎?」 秦路搖頭:「這是寧殿下自己的意思,戰爭期間,她不想太奢靡,要與戰士們同甘共苦。白川,見了殿下你就明白了。」 他敲響了房門,一個武裝警衛打開了房門。 秦路告訴他:「請告訴殿下,遠東統領派來了一個差官,她帶來了遠東最新的消息。」 「啊,遠東!」警衛大吃一驚:「這位姑娘竟是從遠東過來的?」 秦路和白川都點頭,警衛感歎說:「了不起!二位大人請進,我馬上通知寧殿下。」 白川進了客廳,等了幾分鐘,一個穿著深藍色軍官制服的女軍官進來動手給白川倒了杯開水。 白川還以為她是總長府的侍衛,接過水漫不經心地說聲:「謝謝。」 那個女軍官卻主動開口向她說話了:「你是白川吧?我記得你!」 「啊!」白川立即聽出那個聲音來了,她霍地轉過身來:「我是白川,你是!寧殿下!」 她退後一步,恭敬地對對方行了個禮,抬起頭來細細打量著對方,好久說不出話來。 白川還記得,當四年前自己離開紫川寧府邸前往遠東時候,那時的紫川寧,嬌嫩得如帶著露水的百合花蕾,在清晨的花園中含苞欲放。她無憂無慮,天真爛漫,少女的唇間帶著純真而羞澀的笑容,眼裡閃爍著對愛情和未來的憧憬光芒。 人還是原來的人,容貌還是原來的容貌,但此時的紫川寧,彷彿是另外一個人了。 長長的秀髮已經剪去,秀美的容顏依舊如故,但不再有那可鞠的童真,所有純真和幼稚的神情早已被鐵血一掃而空,淡眉微微蹙起,略顯血性的剛毅,目中光芒竟是如此的理智而端莊。 白川不由感慨:眼前這個一身戎裝、齊耳短髮、風姿颯爽的漂亮女子,真的是自己見過的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嗎?這個英氣、自信的女軍官,與記憶中受著呵護和關懷的千金公主,她有了多大的變化啊! 「不必多禮。」紫川寧扶起了白川:「想不到是你過來了!遠東統領派你過來的嗎?」 「正是。」白川注意到了紫川寧的用詞:「遠東統領」?她苦笑,那個拉著自己手淺笑著叫「阿秀哥哥」的少女去了哪裡? 「一路過來很辛苦吧?有沒有遇到危險呢?」 「托殿下福,我們一路有驚無險。」 「遠東那邊的戰局,我們一直很關切。白川,你打那過來,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呢?」 白川詳細把遠東軍隊如今的情況講述了一番。 自從紫川秀三月底回到遠東以後,他一直在整軍備戰,但無奈遠東力量薄弱,難以與魔族強大的軍勢抗衡,無法阻止魔族軍隊過境,為此,他特意托白川前來向家族解釋此事。 紫川寧和秦路聽得很認真,沒有出聲打岔。 等白川停下來喝水的時候,秦路才出聲問:「那麼,紫川統領打算如何呢?現在內地打得如火如荼,難道他就打算一直在遠東坐擁數十萬雄兵觀望嗎?」 白川立即應聲答道:「秦路大人,您此言差矣!我家大人並沒有在觀望!他是在等候時機,好給魔族致命一擊!」 秦路眉毛輕輕一揚,安詳地說:「白川閣下,我是個當兵的粗人,如果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請您不要見怪。雖然您說紫川統領在等候時機,但依我的看法,遠東部隊如今出兵瓦倫就是最好的時機。魔族的主力已深入我國腹地,瓦倫要塞應該不會佈置有重兵,重奪應該不是很難。」 「大人,您的想法,我家大人也考慮過。但魔族的主力已進入了我國腹地,若是我軍再次奪取了瓦倫要塞,堵死了魔族軍隊回國的道路,對於戰局未必有利。入關的魔族眼看已無退路了,他們只得破釜沉舟地殺開一條血路,立下決死之心的八十萬魔族軍隊是一支可怕的力量!我家大人擔心,這反倒會弄巧成拙了,對戰局造成壞影響。」 紫川寧與秦路都皺眉,他們沒從一這個角度考慮過問題。 紫川寧適時地岔開了話題,問起白川一路來的見聞。 白川熱切地說:「殿下,我從淪陷區一路過來,感覺到魔族不得人心,斷然不會長久。在淪陷區,民眾依然心向祖國,依然忠於家族!只要人心不死,國斷然不會亡!尤其是寧殿下您毅然在帝都組織抗擊,極大地振奮了民眾的鬥志和信心。很多地方,被打散的家族軍隊和兵馬已經重新集結,平民百姓都拿起了武器,準備就對魔族動手了!很多地區都已經像火藥桶一般,魔族的統治已經出現不穩的跡象。只要帝都大捷的消息傳出去,起義就會在魔族佔領區四面爆發,魔族軍將焦頭爛額,首尾不能兼顧。」 紫川寧擊掌讚許道:「說得好,只要人心不死,國斷然不會亡!」 秦路也笑了,但眉目間隱隱有憂色。他插口道:「白川你剛到,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 看出秦路想單獨跟紫川寧說話,白川識趣地起身告辭:「是。寧殿下,下官告辭了!」 「你好好休息,晚上等帝林大人回來了,他可能還要召見你的。」 侍衛領著白川出去了,門關上了。 紫川寧疑惑道:「秦路,你有話要說嗎?」 「是的,下官必須向殿下稟報有關戰情!殿下,這不是什麼好消息,你得有心理準備。」 秦路相當嚴肅,紫川寧隱隱有不妙的預感。她問:「我剛剛才聽聞前線送來捷報,說是我軍大捷,追擊五十里,斬殺魔族無數,難道不是真的嗎?」 「回稟殿下,我軍大捷是確切無疑。雖然戰果還沒來得及統計,但決計不會少於十萬。」 「那是什麼事呢?難道戰情有了反覆,或者魔族新來了增援?」 「與魔族無關,這是我們自己內部的事。」 看地紫川寧,秦路實在有點難以啟齒:「殿下,昨晚監察長一把大火,不但燒掉了魔族的兵馬,也把我們的人給燒死在了裡面。中央軍第十九師整師失陷在火裡面,五千多人被燒死,逃出來的不到一半。另外,還有助戰的民兵隊伍和地方武裝,死傷更是不計其數!」 「什麼!」紫川寧震驚地站了起來:「我明明提醒了帝林,讓他在火起前把我們的人馬給撒出來的,他還說他記得了,他說他知道該怎麼做……」 紫川寧突然想起帝林臨走前的笑容,那上翹的嘴唇中微微帶著殺氣,她心頭撲通撲通亂跳,忽然明白:「他根本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打算犧牲那些阻擊魔族的隊伍了!帝林,那個殺人狂!他連自家人都不放過!」 秦路沉痛地說:「殿下,憑良心說,監察長大人這樣做不是沒有必要。前線守軍若撤退,魔族有可能察覺陷阱,或者突破戰線跑到城西來!但死傷的都是中央軍的弟兄們啊!他們都是跟隨斯特林大人多年的老兵,從遠東開始,打帕伊,打瓦倫,抵抗魔族,鎮壓遠東叛軍,他們每個人都為國家流血奮戰過,傷痕和功勳纍纍。現在,家族這麼一聲不吭地將他們丟在火裡燒死!我,我對不起他們啊,殿下,我無法跟將士們交代啊!」 說到這裡,秦路痛哭出聲。 想到那些老兵面臨絕境的悲憤,想到他們忠心耿耿地戰鬥,卻被家族拋棄,在烈火中痛苦地掙扎慘叫的慘境,紫川寧也不禁愣住了,心底一陣陣地發寒。 她天旋地轉,感覺難以支撐,緊緊捏住了椅子的*背,手背已經捏得發白。 屋子裡籠罩著一場難堪的寂靜,最後,還是紫川寧先打破了沉寂。 「秦路,你看,這件事怎麼辦呢?」 「殿下,我不知道。打帕伊時候,中央軍四個人才能有一個回頭,那麼大的犧牲我們都沒有抱怨,但這次不同,他們是死在自己人手上的,他們死不瞑目。殿下,若您只是家族的皇儲繼承人,我是不會拿這件事來打攪您的,犧牲再大,我們中央軍自己忍了,但您還是中央軍的軍團長,死傷的也是您的部屬,我不能不稟告一聲。」 擦乾眼淚,秦路一個敬禮:「殿下,我不打擾您了。無論如何,勝利畢竟是個勝利,值得慶賀。您一夜沒睡,請早點休息吧!」 望著秦路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紫川寧靜靜地發呆,目光呆滯。 「是個值得慶賀的勝利嗎?」 打開窗戶,巨大的黑色煙柱冉冉沖天,在天空肆無忌憚的橫行,在那蒼翠如碧的天際上劃了一道醜陋的痕跡。被黑煙和煙塵所遮蔽。再也看不到令人放心的蔚藍天空,望著那煙柱,此時此刻,她感到了深刻的孤獨,孤立無援。 雖然自己部下兵馬眾多,但她能全心全意信賴和依*的,竟一個也沒有!那個狂妄凶殘的殺人王,他驕橫跋扈到了極點,不說一聲就將上萬軍民投入了火海!即使明知如此,自己還不能對他如何,畢竟抵擋魔族還得*他! 腳步越來越軟,鼻子越來越酸,紫川寧不斷地告誡自己:「我是紫川家的繼承人,我是未來的總長,我是中央軍軍團長!我是眾人矚目所在,帝都守軍的精神支柱!忘掉自己是女兒身,我將和男兒一般勇敢堅強!必須得堅強!」 但不知為何,深刻的悲哀和脆弱卻依然如潮水般侵蝕著她的心,悲傷一陣接著一陣。 這時候,紫川寧多麼希望,那個自幼兒起一直守護著自己的人能來,那個英俊的少年能出現,就如同上次他突然出現,從刺客手中拯救自己一般。 心上的人啊,你究竟在何方?你若是在,我就不用被一這些人欺負了!你可知道,我支撐得非常辛苦啊!我不願再做家族繼承人,不願再做將軍和總長,只願做個被你呵護和保護的女孩。沒有你,我實在不行啊! 就在這一刻,紫川寧終於崩潰,她不出聲地低聲抽泣,肩頭聳動,淚流滿面:「阿秀哥哥,你究竟在哪裡啊!你快點回來吧!」 自出了遠東,白川是第一次在自己人中間休息。她感覺到了極大的安心,一覺睡得又甜又香。 到天黑,有人來叫醒了她,說出擊的部隊回來了,帝林大人想見她,請她過去。 白川整理下衣裝,跟著傳話的使者出去。 太陽落下了地平線,但天色卻沒有暗下來。燃燒的帝都就像個巨大的火把,照得天地一片通紅,給萬物都籠罩上一層鮮紅的顏色。 在毗鄰火場的一處陣地上,白川遠遠就見到了帝林,他正騎著戰馬在巡查防禦戰線。 遠遠看著他的身影,白川由衷地感歎:「太漂亮了!」 在這戰亂年代,很多人都在改變,而帝林卻是白川所見少數沒有變化的人。一身黑甲的他,依然那麼俊美,漂亮,風采奕奕。他的形容如天空一般恬靜。眼瞳映照著那遠方燃燒的煙火,炯炯發光。連他那雅致的白皙臉龐,也給籠罩上了一層玫瑰般的紅色。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消滅了幾十萬魔族大軍的,竟是如此一個纖細俊美的男子!他的容貌連身為女性的白川都忍不住嫉妒。 儘管白川對著紫川秀有著不可動搖的忠誠,但她卻不得不承認,紫川秀固然優秀,但帝林卻比紫川秀更為接近完美。 如果當代有堪稱完美無缺的名將,那定然是他而不是紫川秀。 白川走過去:「監察長大人,下官遠東紅衣旗本白川參見。」 帝林轉過身來望向白川,他大大的眼睛很恬靜,甚至是溫柔,形容非常柔和,更像個羞答答的少女而非統率大軍的將軍。 「是白川吧?」他微笑著:「我們好久不見了。」 一瞬間,白川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起來。 好久不見了嗎?她還記得,上一次和他見面的情形:帝都流血夜那天,議事大會堂裡,若不是紫川秀阻止,他便要將自己格殺當場了! 在那恬靜溫柔的目光裡,隱藏的是玲酷嗜血,是雷霆萬鈞的可怕力量! 「正是,大人,真的好久不見了。儘管心底波瀾起伏,但白川依舊禮儀周全地行禮。」 帝林點頭,若有所思。 良久,他很突兀地問了一句:「看到這片大火,你想到了什麼?」 白川一愣,很快地答道:「大人您神機妙算,一把火殲滅數十萬魔族軍。這是開戰以來的首次大捷,大人您功勞雄偉!」 「你沒說實話。」 不知為何,帝林的笑容有點蕭瑟,他指點著遠處的火幕:「在那大火中燃燒的,有著紫川家的總長府,有著三百年歷史的帝都大競技場,有著帝都圖書館,有著家族的元老會議堂,有著紫川家博物館、歷史展覽館,有著帝都大學的文物展覽廳、圖書館,有著帝都科學院最先進的實驗室、埋葬家族歷代君王的聖靈殿,有著無數的文人古跡,廟宇眾多,古跡林立,還有著無數寶貴的雕塑、建築、園林,文明古剎、廟宇、古塔、聖地,古往今來名家大師的墨寶、詩作、繪圖。我紫川家是光明皇朝的繼承者,繼遠京之後,帝都成了三百年來人類文明的中心,在這裡,薈萃了歷史和人文的精華,那是人類文明千年的積累,一代又一代天才的智慧結晶。」 「現在,」帝林凝望著火場:「這一切通通化為了煙塵焦土,灰飛煙減,全因我的命令。白川,將來的文明史上,未必會記載紫川參星,也未必會記載流風霜,但定然有我帝林重重的一筆:七八四年五月十六日,紫川家將軍帝林下令焚燒帝都。」 聽著帝林娓娓道來,感受到他語調中流露的真切哀傷,白川忽然感覺,眼前的人是個極端矛盾的人。他可以無動於衷地屠殺百萬人,卻對文明的菁華消失而傷感。 或許在他看來,人命太過短暫,根本不值得珍惜,只有文明才是永恆的。在冷酷無情的背後,他有著詩人的敏感和憂鬱氣質。 和帝林並肩望著火場,感受熱浪迎面衝來,白川坦然地說:「大人,我們都不是神,只能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處事。若人類被征服,再多的文明寶藏也沒人欣賞,你我別無選擇。」 「是啊,別無選擇。」帝林慢慢重複著這句話,笑笑:「讓我們回歸正題吧。白川,你是紫川秀的頭號親信,他從遠東冒那麼大風險派你過來,不是讓你陪我們喝茶聊天的吧?」 「大人英明。秀川大人派我回來觀察帝都形勢,並有幾句話想轉告帝都的守軍指揮。」 「聽說今天下午你已經見了寧小姐,為何不說給寧殿下聽?」 「大人,秀川大人讓我轉告的,是真正能決策的帝都指揮官!」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已瞭然。 紫川寧雖然號稱帝都最高指揮官,但據白川的觀察,實際的決策者卻是帝林。他才是帝都守軍的真正指揮,真正能決定帝都命運的人。 「很好,」帝林既不否認也不肯定:「現在你可以說了嗎?」 「監察長大人,恕我冒昧轉達紫川秀大人的話。首先,紫川秀大人問,依照您的判斷,帝都能不能守住?」 「守不住。」帝林很乾脆地回答。 「啊,」白川吃驚道:「大人為何如此說?您不是才剛剛大敗魔族兵馬,形勢大好嗎?」 帝林銳利的目光望著白川:「這句話也是紫川秀問的嗎?」 白川才發現自己的冒失:「抱歉,失禮了,這是我好奇問的。」 「我們今天雖然大捷,但未能全殲魔族先鋒軍團群。當魔族捲土再來,他們必然會吸取教訓,不再強攻帝都,而改為從我軍薄弱處選擇突破,很可能會強渡瓦涅河,迂迴到我軍的側後,這樣,他們既可攻佔西北平原,也可以斷絕我車糧道,對帝都實現大縱深包圍。瓦涅河防線太過寬廣,我們並無多餘兵力防守,若他們真的渡河了,我只能勸寧殿下當機立斷,立即放棄帝都率軍向西北後撒,與明輝統領會合,如此才能避免被包圍覆沒的危險。」 聽得帝林詳細的解釋,白川臉上掠過驚訝的神情。 帝林立即察覺了:「怎麼?」 「啊,大人您的說法令我太吃驚了。」白川低下頭,掩蓋心頭的震驚。 出發之前,紫川秀對她說了幾乎同樣的話:「帝都是天下堅城,家族囤積重兵於此,魔族不可能輕易攻下。最怕就是魔族繞開帝都,直接渡河衝往西北平原,對帝都守軍實現迂犍]抄,那才是我擔心的!若是守軍指揮應付不當,很可能全軍在帝都被合圍全殲!這種情況下,守軍唯一的出路就是撤退,或是撒往西北,或是撒往西南。但帝都屏障一失,魔族將以狂潮之勢席捲大陸,家族覆減在即!」 名將之所以成為名將,並非幸至,深遠的目光和戰略大局觀,那是成為名將的必備條件。 萬里之外的紫川秀運籌帷幄,光*推測就預知了帝都的戰局,而帝林在大勝之後卻保持清醒頭腦,兩人得出了一模一樣的結論。 她深吸一口氣:「秀川大人吩咐我,若是帝都指揮回答說「可以守住」,那我下面的話就沒必要說了。若是回答說「守不住」的話,大人有一句話讓我轉告您。」 「什麼?」 「務必堅守,強援會自西而至!」 帝林微微皺起了眉,沉思良久,他慢慢地問:「紫川秀指的是流風霜嗎?」 白川鎮定地回答:「大人,我不知道。秀川大人只跟我說了這麼一句話,我也不清楚他什麼意思。」 帝林靜靜望著她:「白川閣下,此事關係重大。是守是撒,關係數十萬將士性命,關係家族存亡,更是關係人類文明傳承。你確認,紫川統領真的說過那句話了嗎?」 「大人,這確實是秀川統領原話,我一個字都沒改。」 「他對流風霜就那麼有把握?萬里之外,他怎麼就確信流風霜一定會來增援呢?」帝林彷彿在自言自語,又彷彿在問白川:「莫非,他事先與流風霜有過默契?流風霜究竟給了他什麼樣的承諾?」 白川無法回答。她說:「大人,依我對秀川統領的瞭解,他既然敢一這樣開口。定然是有把握的。」 帝林沒有答話。他靜靜眺望著火場,沉思不語。 過了好久,他眼中現出了決意:「白川紅衣旗本聽令!」 白川肅然立正敬禮:「下官在!請大人吩咐!」 「魔族軍新敗,巡查必然鬆懈。回到遠東時,你幫我帶話給紫川秀,原話轉述!」 「是!請大人吩咐!」 眺望著東方通紅的天際,帝林的語調抑揚頓挫,緩慢而有力:「生死相托,國運相托。阿秀,我相信你,一切拜託了!」 望著那張秀氣而決毅的臉,白川眼眶漸漸紅了。 她知道,帝林已將自己的性命、全部帝都守軍的命運、國家的存亡,全部都寄托在紫川秀的承諾上了。 千金一諾,生死無悔!此種兄弟簡生死相托的信任,男兒溫馨的熱血,不由不令她熱血沸騰! 她用力地一個敬禮:「大人,請您放心!我定當轉達!」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一章 西北藍城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一章 西北藍城 七八四年六月十八日清晨,白川從帝都的西城門出了城。 因為她此行的責任重大,紫川寧和帝林都表示願為她派出部隊護送她回遠東,但都被白川拒絕了。 在淪陷區,即使以師團規模的軍隊護送也難以確保安全,反而一支精幹的小分隊穿插前進更為安全。 既然一路過來都平安無事,白川相信,回程的路途也將會一路順風。 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天地,黃塵滾滾的道路通往目光所不能及的地平盡頭,習習涼風吹拂著女孩額前的秀髮,回首望向巍峨的帝都城樓,肩負重任的少女將軍忽然起了無名的惶恐。 她擺擺頭,把那所有無謂的思索拋在腦後,踏馬沿著大道向西前進。 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分叉路口,左邊通往西南,右邊通往北,白川選擇了右邊的道路。 走不到幾步,身後傳來了嚮導布朗焦急的叫聲:「白川大人,您走錯路了吧?去旦雅該走左邊的道。」 白川勒住馬,回過頭來:「我並非要去旦雅。」 「但斯特林大人對我說……」 少女將軍歉意地笑笑,笑容十分爽朗:「抱歉,我沒對斯特林大人說實話。其實真正的目的地並非旦雅,而是西北的藍城。」 看著布朗震驚的表情,彷彿怕他吃驚得不夠,白川再明確無誤地補充了一句:「我們真正要見的是流風霜。」 西北是紫川家的膏沃之地,歷來以糧食和優良的戰馬而聞名,白川還是第一次到西北,一路過來,那一望無際的田野,溝阡縱橫。耕種的農夫在田野中猶如綠黃色中的一個個小點,牧童騎著水牛漫步在鄉間地道路上,背景是碧藍的天際。 一直身處刀光劍影的沙場,這一幕鄉間牧歌的恬靜美景著實讓首次到西北的白川陶醉。 這片美麗而富饒的土地,三百年前卻是殘酷的戰場。路過某個高坡或者某個平原時,總有熱心的當地居民向白川介紹。這是當年紫川軍與明氏軍激戰的焦點地帶。 道邊的某個紀念碑也在提醒著路人們,在享受和平生活的同時,不要忘記了那些為和平而獻出生命的戰士。 史書上記載,繼導致光明皇朝崩潰地藍河戰爭不久,西北又爆發了一次殘酷地戰爭。 為搶奪西北控制權,獨立後積極擴張的紫川雲與西北諸侯明林爆發了激烈的戰爭。 戰爭打得異常殘酷。整整持續了兩年。最後,連左加明王和流風軍都參與了對明林的戰爭,兩線作戰的明氏軍隊終於支撐不住了,在決定性的戰役中,紫川軍擊潰了明氏的主力軍隊,明氏戰敗。 按照慣例,在這種諸侯爭霸戰中失敗的一方都要被勝利者斬草除根以絕後患的,但開國之初的紫川雲具有雄偉君主所罕見的寬宏氣魄,他寬容的接納了明林後人的投降,給予他們優厚的待遇。 明氏一族感激涕零,發誓願世世代代效忠紫川家族,永不背叛。 為回報紫川家的恩遇,大批的明氏子弟投身於紫川軍,為紫川家征戰四方,灑血疆場。用生命來實踐誓言,忠心耿耿地回報紫川。 在他們中間不乏優秀的將才,在紫川軍中嶄露頭角,現任的西北邊防統領明輝就是明氏的後人。 紫川家征服西北的過程證明,刀劍只能暫時征服人的肉體,但恩威並施的懷柔政策卻能永久的征服人們的靈魂。 聯想到當前的時勢,白川感到不寒而慄:擁有強大軍勢的魔族,他們若是也懂得對人類進行剛柔並施的統治,而不只是一味的殺戮和掠奪,那麼魔族統治全大陸並非不可能的事。 一路上經過的鄉村和城市都是紫川家領地,依照白川的身份,她完全可以亮出證件,當地的官員和貴族也很樂意接待一個來自遠東的紅衣旗本將領。 但軍人出身的白川對官場應酬有一種天生的厭惡感,她更喜歡與那些直來直往的人爽快的交往,不喜歡官場上拐彎抹角又言之無味的應酬。 一路上,她與隨行人員都是借居在民房和旅館中,沒有驚動當地政府。 據白川觀察,比起淪陷的東南和近畿地區,西北的民心還算穩定,沒有出現大規模的難民潮和恐慌,市場物價和城市治安秩序也保持正常。 西北的民眾對家族軍隊更有信心,他們並不怎麼相信帝都會給魔族拿下,尤其是帝都大捷後。 在路途上的餐館和飯店,到處都在談論戰爭,西北民眾有一種盲目的樂觀自信,當白川向旁人詢問對時局看法時,大多數人都認為魔族是無法奪下帝都的。 但很奇妙的,老百姓又有一種預感,則西北必將迎來一場大戰,與魔族決定性的大戰將在西北展開。一種說法塵囂直上:「戰爭必將來臨!」 比起東南的恐慌來,西北的老百姓則鎮定得多,各處各地,人們都在默默地做著準備工作。 紫川家最後的徵集令已經下達了,城鄉各處,無論貴族或者平民,無論工人、農民、商人,他們隨時都做好了奉命跨上戰騎的準備。 不管在哪裡,馬匹和盔甲都是人們關心的頭等大事,鐵匠日夜忙於打鐵片合製造重裝盔甲,和平時期的武器禁令已經取消了,滿街的男人幾乎有一半是攜帶著矛、刀、劍、斧頭或者投槍,那情形,像是他們擔心戰爭爆發時他們來不及回家取武器。 看到這種情形,白川深感欣慰。她堅信,只要民眾尚存尚武之心,國家就不會滅亡。 當白川趕到邊境時,她發現邊境線附近有著大批人馬露營過後的痕跡,遺棄的衣服、帳篷、垃圾丟棄的白茫茫的一片。 她向駐守在關卡上的邊防軍士兵詢問,後者回答:「大人,若是您早來兩天,那更大開眼界了逃難的人簡直是鋪天蓋地,哭聲震天。」 數以百萬計的民眾從帝都合東南地區向西逃難,起初紫川家的邊防軍還組織攔截,但逃難的民眾越來越多,直如山洪海嘯般擁在邊境上。 面對邊防軍的刀槍,老友婦孺們睜大了恐懼的眼睛,他們畏懼士兵們的刀槍,但更畏懼身後的魔族,不肯離去。 幾十萬人風餐露宿在野地裡,缺衣少食,毫無遮掩的被暴雨澆淋,被酷烈日爆曬,繼而瘟疫流行,許多人死於飢餓合瘟疫。每天從難民營中太出一長串的屍體,老友婦孺,慘不忍睹。 看到這副情形,前來視察的邊防軍統領明輝流下了眼淚。 「我們無能,不能阻擋魔族,家族子民不得不背井離鄉流亡他方,這是紫川軍人的恥辱,並非民眾的過錯,我們有什麼權力,聯他們逃生的道路也要斷絕呢?」 他下令邊防部隊放開哨卡,更親身前去與流風霜商議,懇請她接納紫川家的難民入境,流風霜爽快的答應了。 白川深感驚訝:「明輝大人她真的那麼作了?」 大規模放縱民眾偷越國境,私自與敵國將領會晤溝通,哪一條都足以將明輝送上軍事法庭了。 在白川心中,明輝素來是以小心謹慎合長敗將軍而出名的,無論是對上魔族還是對上流風霜,他唯一的下場就是逃跑和慘敗。 在這危難的時刻,那個懦弱的將軍還有這麼勇敢的一面,這實在令白川吃驚。 但比起明輝,她更佩服的是流風霜。 雖然西北地方富饒,盛產糧食,但數以百萬計的難民湧入,勢必給流風霜的管轄區帶來各種各樣的麻煩,治安秩序的下降,醫療、糧食和生活用品的短缺,都是讓人頭疼的事情。 流風霜敞開胸懷,接納這些無親無故的來自敵國的民眾,此等寬容和慷慨,遠非一句「深明大義」就能形容。 危急關頭,拋棄了流風與紫川之間多年的仇怨,在人類的高級將領身上,閃爍著良知和人性的高貴光芒。 從帝都出發,經歷七天跋涉,白川來到了西北的藍城邊境。 在西北特色的白樺林下,一隊流風軍巡邏士兵對他們進行了檢查。 白川從來沒有來過西部,她還是第一次見流風家的士兵,對他們充滿了好奇之心。 不知道是否特意挑選出來代表國家形象的,流風家的邊防軍士兵都很高大很剽悍,他們穿著鮮明的紅色制服,一條商量的白色皮帶從右肩斜斜的連到腰間的皮帶上,馬刀斜斜的跨在腰間,邊防巡邏士兵騎在馬上,目不斜視,威風凜凜,男兒氣概十足。 檢查中,邊防軍發現了白川攜帶的武器,他們很惱火的警告說:「攜帶武器進入藍城是犯法的,我們要沒收!」 白川不得不拿出證件來:「各位長官,我們是紫川家的軍官,武器是我們攜帶防身的,請通融。」 「紫川家軍官?」看著白川,士兵們睜大了眼睛,他們實在難以將眼前嬌滴滴的小姑娘與軍人聯繫起來。 軍官稀奇的翻看著白川的證件,逐字逐句的讀:「白川,遠東軍,紅衣旗本……」 士兵們又發出了一聲驚歎,他們知道,紅衣旗本是很大的官了,比流風家的師長都要大,那簡直是生活在天上雲朵裡的人物了。是他們這些低級軍官遠不能及的。 他們望來的目光裡,已經帶上敬畏的味道了。 軍官恭恭敬敬的將證件交還給白川:「失禮了,大人,您從遠東來,那邊很艱苦吧?」 「確實,遠東條件艱難,但我們依然在堅持。」白川接過了證件,收好:「請貴官通報一下,我們是紫川家的信使,想求見流風霜殿下。」 「大人,元帥殿下身份尊貴,不是我們能夠接觸的,但我可以代為通報,請問您是受哪位大人差遣而來?我們通報時也好說明。」 「請貴官通報,紫川家遠東統領紫川秀的使者到了,拜託。」 「您是紫川秀大人的使者?」 「聽聞紫川秀的名字,士兵們肅然起敬,他們齊齊下馬,向白川行了一個禮。 不到三個月前,紫川秀於瀾滄江痛擊流風霜軍隊,讓不敗名將嘗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慘敗,此戰頓使紫川秀躋身於當世第一流名將行列。 繼而,他於危難之際再度出任遠東統領,孤領一軍在遠東獨力抵抗魔族,其剛忍奮勇,堪稱人類抵抗魔族的最堅定代表,就連曾為敵人的流風士兵們也對其充滿敬意。 看到紫川秀如此聲明光耀,連流風家都為他的名聲所震動,白川感到說不出的自豪,容光煥發。 當下,有人給白川帶路,領著她進了藍城。 進入藍城,白川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眼前的街道車水馬龍,行人如煙雨般稠密,商業繁華。 這完全不是一個邊境城市的格局,光看人口數,它與帝都全盛時相比竟毫不遜色。 白川讚歎道:「藍城竟如此繁華,我們實在沒有料到啊!」 陪同的軍官笑道:「閣下過獎了。其實我們還是托了貴國的福,很多人都是從魔族入侵後自貴國那邊逃過來的。」 白川這才恍然。時世不安,遠京動盪不安,帝都在打仗,魔族大軍急速逼近的陰影籠罩著整個大陸,黑色的大軍覆蓋了瓦涅河以東的廣大地域,傳說中的噩夢正在逼近。 流風霜是人類最為出色的名將,相信她的威名可以阻止魔族,本來是邊境軍事要塞的藍城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數以百萬計的逃難民眾帶著龐大的資金和物資湧入了這個本來微不足道的邊境城市,造就了城市畸形的繁榮。 藍城的總督府門口,一個青年軍官在門口迎接白川。這位軍官身材高挑,神情開朗,十分英俊,白川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看到白川英氣勃勃的美貌,那軍官眼中一亮,他自我介紹道:「貴客自遠方來,十分歡迎。下官是元帥殿下的警衛團長兼任中營指揮使英木蘭。昔日,下官與貴上紫川秀大人曾有一面之緣,受他不殺之恩,至今無以回報。」 白川回禮道:「英木將軍您太客氣了。秀川大人也曾和我們提到閣下。在瀾滄江戰役,閣下雖然身處不利。但仍舊奮戰不息直到最後,大人十分敬佩閣下,他常說,吾輩軍人當以閣下為楷模。」 聽到紫川秀的稱讚,英木蘭顯出了由衷的高興,他笑著說:「秀川大人如此盛譽,下官實在不敢當呢!若說軍人楷模,我想秀川大人才是真正的當之無愧啊!」 兩人謙虛了一陣,白川才步入了正題:「請問流風霜殿下可在?下官想求見她。」 「元帥並不在府中。」看到白川失望形於顏色,英木蘭笑道:「但我們已派人去通知了。白川閣下一路辛苦,請在府中歇息一晚吧。」 當晚,在流風霜的總督府中,英木蘭設宴款待了白川。流風霜麾下不少將領出席了這次宴會,包括十字軍前營指揮使蒙拿少將、水師艦隊司令尤金中將、國防二十八軍軍長蕭元中將、國防二十七軍軍長費加中將、藍城衛戍軍司令曾寧少將等人。 流風家的少將相當於紫川家的旗本,中將相當於紫川家的紅億旗本。這些人無不是名聲遐邇的宿將精英,流風霜麾下的驍將智將齊聚一堂,滿席的將星閃爍,他們名聲,就連常年偏處遠東的白川都時常聽聞。 當英木蘭領著她一個個介紹時,她不歇口地說:「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為歡迎自己,流風家居然出動了那麼多重量級的實權將領作陪,白川受寵若驚。 筵席之前,英木蘭做了祝酒詞:「昨日的敵人,卻是我們今日的朋友。今天,我們歡迎來自遠東的白川將軍,她給我們帶來了遠東紫川秀統領大人的問候——相信對紫川秀大人,在座諸位誰都不會陌生吧?」 席間響起一陣友好地笑聲,有人笑道:「怎麼可能忘掉?從瀾滄江回來,我屁股一直還疼著呢!」 「過去,流風與紫川之間一直兄弟鬩牆,手足相殘,這實在令人痛心。但誰都不能抹殺這個事實,我們是同種同源地人類,我們同為偉大光明皇朝的後裔!面隊入侵敵寇,捍衛人類光明,我們與紫川家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謹以此杯,向遠東、奧斯、帝都,向在廣闊領土各條戰線上浴血奮戰的紫川家戰士致敬!祝願你們勝利,祝願你們早日將敵寇驅逐出國土!為人類的勝利,乾杯!」 「乾杯!」將領們舉杯向白川致意,一個接一個上前與白川碰杯。 不管是頭髮斑白、儀態端莊的中年紳士,或者是神采飛揚的年輕彥俊,白川總覺得,在流風霜麾下的將領群身上,有一種飛揚的男性氣概。 他們的舉動言行都那麼自信,瀟灑,這是常勝之軍獨有的特質,十年來,他們勝利無數,這培養了他們的尊嚴和風度。 「白川閣下,您是自遠東過來的,可給我們帶來了新消息?前線形勢可有所好轉?」席間,在座人中年紀最大的國防二十八軍軍長蕭元中將詢問道。 眾位將軍都停下了手中的餐具,眼睛發亮地望過來。 白川這才明白,自己完全是自作多情,原來他們並非衝著自己過來的,他們是衝著最新的戰情過來的。 連綿的戰火隔絕了東部地區和西北的交通,要獲取第一手的前線消息很難,像白川這樣經歷了遠東戰場、東南奧斯戰場、帝都戰場等三大主戰場的人是很寶貴的,關於魔族戰爭,她是最權威的發言人。 白川斟字酌句,很謹慎地回答道:「當前,我軍各部英勇奮戰,但很不幸,魔族仍舊掌握著戰略主動權,為扭轉局勢,我們還需要經歷苦戰。」 蕭元皺眉:「難道,在帝都剛剛奏響的大捷對貴軍局勢沒有一點幫助嗎?」 「帝林將軍在帝都城下給予魔族軍重創,殲滅了大批魔族有生力量,極大地改善了帝都戰區的態勢。但魔族的戰略優勢是全局性的,不會因一兩場戰鬥的勝負而動搖。我軍當前最大的憂慮是,我們的各個主力軍團——如斯特林大人的東南軍團、紫川秀大人的遠東軍團、帝林大人的帝都軍團一一都被魔族軍所分隔孤立,彼此不能呼應配合。而相反,魔族軍卻有著機動性的主動權,他們掌握著主要幹道的交通便利。無論遠東戰區還是帝都戰區,無論在哪裡出現危機,魔族都可以從其他戰區調來新生軍團支援。更可怕的是,魔族甚至可以將主力集中在某個地區,以謀求摧毀我軍某個主力軍團。」 戰爭中,兵力並非決定勝負的唯一因素。人數較少的攻方可以利用高速的機動在某個局部戰場集中起比敵人更多的優勢兵力取勝。 在座的都是有經驗的職業軍人,不必詳細解釋,諸位將軍就紛紛點頭表示理解白川的意思。 蕭元微笑道:「據我所知,當前,魔族在遠東部署了兩個軍團對付紫川秀軍團,在東南部署了兩個軍團拖住斯特林,而在帝都,他們卻是集中了七個軍團的力量。正如白川閣下所說的,他們想傾盡全力地摧毀帝都軍區,打通通往西部的道路。」 英木蘭插嘴道:「帝林大人一把火將魔族燒得損失慘重,魔族不得不從其他戰區增兵支持帝都前線,我想,這時候紫川秀大人和斯特林大人都可以有所作為了!」 現場的氣憤熱烈起來,將軍們熱切地討論,魔神皇的下步主攻方向該指向哪裡,紫川秀、帝林、斯特林等人又該如何應對,白川在一邊沉默地聽著。 這真是一件很有諷刺味道的事。沒受到切膚之痛的人們,往往可以把戰爭當作很好的談資,討論得興高采烈。但那些最有資格談論的人,那些在前線日夜與魔族廝殺的將士們來說,戰爭是一場再沉重不過的話題。他們反倒更樂意談談家人,談心愛的女孩,談家裡養的狗,談談家鄉的小河,什麼都談,就是不談戰鬥——誰願意談論自己的死亡和鮮血呢?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席間籠罩著朦朦的一個共識,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預感,與魔族戰爭勢不可免,迫在眉睫。 又有人向白川請教,對付魔族什麼兵器更有利?是近身戰鬥的刀劍、或者騎兵長矛,或者是遠程的弓箭弩機呢? 白川想了下,回答說:「魔族士兵力大敏捷,驍勇善戰,單兵交戰中,人類兵很難取得優勢。我印象中,數次對魔族的大捷都是依*了騎兵的強大衝擊力獲得的。對付魔族兵,近身格鬥人類沒有優勢,最好是以整齊的陣勢交戰,以有組織戰無組織。另外,魔族雖然也有弓箭兵,但它們的弓箭武器比較簡陋,無論射程還是殺傷力都遠不能與人類的相比。在遠程武器上,人類是佔有優勢的。」 英木蘭少將若有所思地說:「這麼說來,河丘林氏的強弓部隊倒是魔族天生的客星了。」 蒙拿少將毫不客氣地說:「河丘的那群老烏龜膽小又怯弱,要他們參戰,難!」 席間響起一陣輕快的笑聲。河丘在今年暗算了流風霜一次,險些要將她交給紫川家。現在談起河丘,流風霜的部下們當然不會有什麼好話了。 「河丘這幾天倒是來的比較勤快,林睿和林賢三天兩頭跑來向元帥獻慇勤。」 「那群軟腳蝦也害怕魔族,但又不敢打仗,他們當然要討好我們元帥了!」 「一群見風使舵的小人,相信他們的話,隨時可能被人從後面捅一刀的。」 「諸位,我倒是希望林睿能多來幾次。」英木蘭一本正經地說。 「那是為何?」 英木蘭曖昧地笑:「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常有生猛海鮮吃了。」 蒙拿少將不動聲色地補充道:「還有龍蝦。」 沉默了三秒鐘,席間爆發出一陣熱烈的笑聲。白川不明其意,英木蘭笑著給她解釋。 七八四年六月間,如果說瓦涅河沿岸的帝都城是人類與魔族抗爭的最前沿焦點,位於西北平原的軍事重鎮藍城就堪稱政治鬥爭的焦點所在。儘管剛結束的瀾滄江一戰中,流風霜小挫於紫川家新銳將領紫川秀,但這並無損她的威名。 此時,流風森被流風清和流風明的叛軍所牽制,河丘在軍事上軟弱無力,大陸的諸多勢力裡,唯一具有實力影響大局的,只有她。此時的流風霜,堪稱大陸最棘手可熱的人物了。整個大陸都在觀望著她,揣測她下步的動向。 來自河丘、旦雅、帝都、遠京的信使、說客、間諜雲集於藍城,形形色色的可以人物走馬燈般穿梭不停,就連魔族也在爭取流風霜,它們難得文縐縐了一次,說:「這次戰爭完全是我們與紫川家的私人恩怨,請流風霜殿下不要插手。」 為討好流風霜,從各地送來的禮品堆積如山,珍奇珠寶首飾文物鑽石美食時尚服飾化妝品香水,珍奇寶貝堆滿了流風霜的私人倉庫,甚至河丘還每天派專人快馬送來各地的時鮮水果和海味,經歷上千公里跋涉,送來的鰻魚居然還是活蹦亂跳的! 在內陸的藍城居然能吃到新鮮的海鰻魚,白川感歎河丘對討好流風霜實在是不遺餘力。 她惶恐不安。她大致猜到了紫川秀差遣自己來見流風霜的用意了。但是,自己不過是一個紅衣旗本,又非口才出眾,讓自己來說服流風霜,是不是太兒戲了? 歡迎宴會在晚上十一點結束了,軍官們彬彬有禮地向白川告辭而去,幾個英俊的青年軍官依依不捨地讚歎了白川的美貌,言下頗有「你代表紫川家,我代表流風家,我們不妨來一場靈與肉的交流來加深兩國的友誼吧!」的味道。 對著這群自命不凡的青年俊傑,白川哭笑不得。幸得英木蘭將軍善解人意,拿根棍子將這群發情的色狼打跑了,也免掉了白川的尷尬。 休息在流風霜的總督府中,路途疲憊,白川很快就睡著了。 半晚,一聲霹靂雷響震醒了她,6月暴雨來得非常迅猛.醒來的她站到窗前,豆大的雨點密集地從天而降.密集的烏雲遮擋了天邊的星辰,白川悵然若失. 不知不覺,離開遠東已經快一個月了,她很懷念一直陪伴著自己戰鬥的戰友們,更對遠東戰情憂慮不已.儘管在藍城受到了熱情的款待,好吃好喝,但她還是懷念遠東那簡陋的戰地伙食,懷念那些粗魯的半獸人士兵.想到這些,她就恨不得背插雙翅飛回去. 這時,有人敲響了她臥室的門,有人在門外彬彬有禮地問道:"白串閣下,睡下了嗎?元帥殿下剛剛回來,您可願意現在去見她?" 雨下得越來越大,雷聲轟隆不斷,一聲緊似一聲.在掠過天邊的閃電白光照耀下,白川匆匆穿好衣裳,跟著侍衛穿過總督府偌大花園和曲折走廊,面對著窗外的烏雲閃電,在令人驚心動魄的雷聲中一動不動,構成了一副令人難忘的畫面定格. 白川望向帶路的侍衛,侍衛報以確定的眼神,於是白川肯定了,響亮地敬禮道:"參見元帥殿下!" 少女倩倩地從窗口轉過身來,正面望向白川. "啊!"白川不由自主地驚歎出聲,一瞬間,他育種眩暈的感覺. 她早就聽聞,流風霜是罕見的美女了,但她總以為,這不過是流風家官兵在誇大其詞.對擁有傑出才能的女子.只要她相貌稍微過得去,男人對相貌的要求就寬容多了. 親眼目睹真人,她不由不承認,唯有"傾國傾城"4個評語能形容眼前的女子.玉石般白皙的肌膚,淡淡的秀眉,秋水的雙眸,高挑的瓊鼻.及時以同性最挑剔的眼光也無法在這張輪廓柔和的瓜子臉上找出人個瑕疵. "白川將軍吧?您從遠東不遠萬里跋涉而來,一路辛苦了."流風霜動人地一笑.笑容溫柔而親切:"這麼晚還驚擾您起來,很不好意思." 很奇怪,在這密集的雷電霹靂聲中,流風霜只是輕輕說話,那輕柔的話音卻奇跡地穿透了雷電地轟鳴,清晰地傳入了白川耳裡. "該說不好意思的應該是在下才對.殿下您日理萬機,時間寶貴,之下卻冒昧前來.打擾了您." "呵呵."流風霜笑道:"大家都以為我很忙,其實這完全是個誤解.大部分工作部下都做完了.其實啊,真正的我是個很懶惰地人,您來陪我聊天,我很喜歡." 白川也笑了,稍微放下了緊張的心情.兩人隨意地聊了起來.流風霜沒有立即詢問白川的來意,如將軍們一樣,她向白川詢問了遠東和內地各處的戰局情報,白川簡單地做了回答. 當她說話的時候,流風霜很專注地凝視著她,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顯得對白川的說話十分重視,這讓白川有了種莫名的虛榮感:看哪,連流風霜也在專心聽我說話呢! 隨即,白川發現了自己地幼稚:作為主人,流風霜十分隨和,但那慇勤背後,卻隱藏著屈尊降迂地卑微.這個女子,她尊貴的家世和所擁有地實力,遠遠超乎常人的想像.她不需要誇耀自己了,正相反,她很小心翼翼地避免表現出自己的優越,以免傷害了面前的客人. 不由自主地,白川將她與紫川寧做了比較.兩人都是身份尊貴的公主,也都是難得一見的美女,但紫川寧給白川的印象,是嬌嫩的.柔弱,善良的她正在努力堅強,就如那溫室中長大的玫瑰,在突然襲來的狂風暴雨中努力挺立,力爭不被時代的狂潮吞沒. 而流風霜不同,雖然她表現得十分溫柔,禮貌,隨和,但偶然間,眼神中那一閃而逝的利芒,語氣中不經意流露的自信,那挺得筆直的腰桿和高昂的小巧頭顱——面前的這個女子,她內在的氣質是高傲而凌駕一切的,堅強而倔強的她,也不會屈服於任何人的意志之下.在傾國傾城的容貌掩蓋之下的,是昂揚的霸氣! 若紫川寧在迎著狂風暴雨掙扎,那流風霜本身就是掀起風暴的源頭了! 聽白川介紹完情況,流風霜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白川將軍,若按您所說的,遠東目前正在僵持.紫川家的遠東部隊和魔族的鎮壓軍團誰都奈何不了誰,都沒能取得決定性優勢." "情況正如您所言,殿下." "您在紫川秀麾下任什麼職務呢,白川將軍? "稟告殿下,承蒙我家大人錯愛,下官任遠東第二軍團指揮長官——請允許下官解釋一下,遠東地區一共有4個軍團,包括第一軍,第二軍,第三軍和大本營本隊,我們的軍團就相當於西北邊防軍的兵團單位,下轄數個到數十個團隊." 聽聞白川以女子之身擔任近10萬人的大軍指揮官,流風霜眉頭輕輕一挑,饒有興趣地看著白川:"今天才知道,除了我以外,原來,紫川家也有修有的女將軍." 白川謙遜地低下頭:"殿下盛讚,下官十分惶恐." 瞄一眼白川,流風霜彷彿漫不經心地問:"貴上紫川秀閣下近況如何?他身體還好嗎?" "大人一切安好,身體安康." 聽聞紫川秀平安,流風霜這才放下了心頭大事,整個人輕鬆了起來,她舒服地*在椅子背上:"那麼,他派您來,那是為什麼事呢?" "殿下,您該知道.人類當前的形勢非常危急.魔族來勢凶狠,當前光是帝都正面就集結了超過50萬的魔族軍,一旦帝都淪陷,人類的半壁江山將盡喪魔族之手,若紫川家戰敗,魔族軍隊就逼向西北,殿下您將危矣.唯有" "等下!"流風霜突然出聲打斷,疑惑地看著白川:"這是紫川秀統領的原話嗎?" "啊!" 白川張口結舌。眼睛眨巴眨巴兩下,最後垂頭喪氣的承認:「不,元帥殿下,這是下官的想的說辭。」 流風霜笑吟吟的:「我想也是。白川將軍啊,你智勇雙全,或許是一流的軍事指揮,但卻並非一個合格的說客啊!把他的話說出來吧,照原話說。」 白川露出了為難的神色:「殿下,我家大人的話恐怕有點不禮貌」 「我不介意,請說吧。」 白川深呼吸一口氣,學著紫川秀的腔調說:「白川,她這次回去。順路給我走趟西北的藍城,去見見流風霜!魔族都打到帝都城下了,這婆娘怎麼這麼懶,像烏龜似的連天個懶腰都沒翻下?烏龜背後都生青苔了!告訴那個懶婆娘,該動手了!再不出手老子就惱了!」 聽著白川說話,流風霜先是目瞪口呆,接著咯咯地笑出聲來,笑得花枝搖擺,笑得幾乎從椅子上掉下來。 白川很尷尬,粉臉通紅:「我家大人行伍出身,一向粗魯慣了。抱歉,很失禮了,希望殿下您不要見怪。」 「我沒有怪他。」流風霜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這個人哪,以前裝得那麼斯文溫柔的樣子,原來骨子裡也是個大老粗啊!」 「殿下,那您」 「回去見到你家大人,就說我知道了,馬上就會出兵救援紫川家。」 「啊!」這次輪到白川目瞪口呆了,她不敢相信,很不顧禮儀的喊道:「殿下您此言當真?」 流風霜嫣然一笑:「當然是真的,你們紫川秀那麼凶,他還要惱了呢,我怎麼敢不答應啊?」說到這,她又忍不住笑的花枝搖擺,那動人的美麗,連同為女性的白川都忍不住動心。 「其實,我並不是很擔心魔族。」恢復正題,流風霜露出認真的神色:「單純以暴力見長的野蠻部落在開戰初期是能佔得很大上風,但隨著深入人類世界,他們兵力不足的缺點就會表現無遺,直到人類能在某條戰線上頂住他們,轉入相持。人類有著廣闊的縱深和眾多的人口,潛力雄厚,相反,魔族的兵卻是死一個少一個。只要堅持下去,最後勝利定是屬於人類的。」 「元帥殿下您高瞻遠矚,戰局發展定然如您所料。殿下您若早日出戰,我們戰勝魔族又多了一分把握!」「我不擔心魔族,但我擔心河丘林氏。」 「河丘地區林氏家庭?」白川語氣裡充滿了詫異:「殿下在擔憂他們?他們不過是一群商人而已,一群不敢打仗的軟腳蝦,以殿下神武雄才,何以對他們如此重視?」 「河丘是軟腳蝦?那您可知道,河丘地國防實力如何,軍隊規模多大,擁有著什麼樣的武器,訓練如何,又有多大的後備軍如召集能力呢?」 白川一個問題也答不出來。 流風霜歎口氣,不再出聲。 世人大多人云亦云,皆言河丘軟弱無力,但又有幾人真正瞭解河丘的實力呢?她就親眼看過,河丘擁當世最可怕的強弓軍團,其弓箭兵的精銳舉世無雙。兩百多年的休養生息,河丘的物質儲備堪稱富甲天下,其軍隊裝備不惜工本,都是第一流的精品。 兵精糧足,國力強盛,此為爭霸之基。 魔族軍雖然凶殘強悍,但那畢竟是擺明的敵人,真刀實槍交戰,流風霜不畏懼任何人,她只擔心背後黑暗中投來的暗箭和匕首。 兩年前在紫川家境內的遇險,流風霜至今仍耿耿於懷。對自己行動瞭如指掌的掌握,圈套巧妙,伏擊周密,無懈可擊,流風霜相信,三個哥哥都沒有這樣的組織能力和情報能力。 若不是一個意料外的高手紫川秀恰好經過,當時自己絕無逃生的可能。 經過兩年多的調查,流風霜越來越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西南。 重金聘請黑幫暗殺自己,這更像是河丘的商人作風,謹慎又狠毒,無論事成與否,事情都絕不會牽連到自己。 越來越多的蛛絲馬跡令得流風霜懷疑,林氏家族並不似他們表現的那麼光明正大。 在生利開明的商人風格掩蓋下,河丘隱藏著重重的黑幕,這個貌似開明的光明皇朝後裔家族,處處透出神秘莫測的味道。 林氏和紫川一向關係良好,河丘也自命光明皇朝的正統繼承人,歷來以正義自居。但魔族大舉報入侵,連自己都在擔心唇亡齒寒了,河丘竟能如此安心的按兵不動? 林凡有恃無恐,是因為河丘隱藏的實力強悍,不畏懼魔族,還是他已各魔族有了私下的默契?或者,是河丘在保存實力,準備在擊退魔族後的混亂局勢中小小的? 若自己出兵支援紫川家,待魔族退兵後,紫川家與流風家的精銳部隊都已消耗殆盡,河丘若於此時發難,自己將如何應對是好? 看著面前的白川,流風霜突然有了種衝動:「白川,等擊退了魔族,紫川家已元氣大傷,再無力震懾天下,新的混亂時代將開始,白川,你家大人雄踞遠東,麾下兵馬眾多且強悍,他有什麼打算嗎?」 白川沉思片刻,說:「我想,他應該繼續當遠東統領吧,他曾給遠東地半獸人們承諾過了,要把遠東建設成幸福地樂土。為了前任遠東統領哥應星大人,為了聖廟長老布丹,也為了在光明王旗幟下戰死的各族戰士,我家大人定會盡力守護好遠東,不受魔族侵犯。」 「白川將軍,大丈夫應以天下為志!天下動盪不安,彼時彼刻,大丈夫建功立業正當此時!以紫川秀地雄才,豈能局限於區區遠東一地!」 聽出了流風霜話中的意思,白川臉色漸漸變了:「元帥殿下,您的話,下官聽不大懂。」 靜靜凝視著白川流不息,流風霜一字一句說:「他若有天下之志,我願鼎力相助!」 白川堆然起立,流風霜一動不動。兩人目光無聲的交接,空中彷彿出現了電光火花。 默默對視片刻,白川又坐回了原位,她櫻唇輕啟,輕輕問:「為什麼?」 流風霜垂下了眼簾,微帶羞澀:「紫川秀就一點沒跟您說嗎?」 「他跟我說:流風霜是自己人,什麼都不必瞞她」其他的,他什麼也沒有說。 「自己人!」流風霜喃喃重複著這個詞,只覺一陣甜蜜湧上心頭。 面前的白川是他派來見自己的,那她定然是紫川秀十分信任的心腹,所以流風霜也毫無顧忌地大膽直言:「紫川秀兩次救我性命,他的恩情,我終生難忘不了,在瀾滄江岸,我與他曾相約共同抵抗入侵魔族,我們是生死之交!」 說到紫川秀的名字,流風霜得十分溫柔,眼神朦朧晶瑩,閃爍著憧憬和甜蜜。白川看出。 那是女性墜入愛河的眼神。紫川秀與流風霜的關係,絕非救命之恩那麼簡單。 她好奇地看著流風霜,目光中滿是不可思議的詫異,在她銳利的目光注視下,流風霜的粉臉漸漸緋紅,繼而通紅。最後,她抵受不住地低下頭,忸不安的捏弄著衣角。 同為女人,很多高壓政策不必開口,她們彼此瞭然,此時,再沒有了威震大陸的第一名將,有的只是滿懷女兒家心事的一個平風女子,和平凡的鄰家女孩一樣,她會哭,會笑,會憂傷,會為情人擔憂和傷心,也會嫉妒。 鬼使神差的,白川突然起了個念頭,也只有這樣優秀的女子,才配的上紫川秀啊。若他們兩人真的結合,若流風霜的勸告成為事實…… 白川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幕恐怖的情形:滿山遍野的半獸人步兵和十字軍騎士並肩前進,一路攻城拔寨,摧枯拉朽,在他們強大的鐵蹄下,紫川、流風、林氏都將成為歷史名詞,而在其廢墟上,一個嶄新的大陸敵國即將建立——若紫川秀和流風霜聯手,當世最優秀的名將組合,實現這些並非不可能。 恰在此時,流風霜的聲音響起:「白川,以您家大人的實力,順勢奪取紫川家,彼時正當其時!即使他不下手,那時也會有別的人幹的,比如說,帝林就絕不會放過這個時機的!」 把思維拉回了正常,白川認真的說:「您的話我會轉告大人,至於如何決定,那要看大人的決斷了,但依下官對大人的瞭解來說,他是不會同意的。」 「為何?」 「因為他懶啊!元帥殿下,我太瞭解我家大人的性格了,若是有人鋪好了皇位來求他,他說不定就去坐了。但若要他發動戰爭,殺的血流成河,十有八九他會說:『太辛苦了,老子不幹!與其當給大家發薪水的皇帝舒服,不如當領薪水的貪官舒服!』」 說著說著,白川先笑出聲了,流風霜也不禁莞爾。 笑過後,白川說:「元帥殿下,我家大人看似玩世不恭,實際上他把忠義看的很重的,他立功無數,卻屢屢蒙受冤屈,連我們做部下的都看不下去,他卻默默忍受了。原因無他,只因家族對他有恩,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在紫川家,有他的恩人、知己、朋友、兄弟,從哥應星、紫川遠星,一直到斯特林、帝林,千絲萬縷的聯繫,無數的牽掛和依戀,不是說一聲決裂就能辦到的。光是要和斯特林或者帝林對陣,這就足以讓我家大人崩潰了,他的意志還不夠堅定。一年前,我們驅逐魔族收復了遠東全境,那本是脫離紫川家的大好時機,但大人始終在猶豫不決,我看出來了,他始終不能割捨對家族的感情,如今,家族處境艱難,大人就更不忍心離棄了。」 聽著白川的分析,流風霜默默點頭,一陣暖暖的溫馨湧上心頭,「是啊,他就是這樣的人,輕生死重感情,堅強又脆弱。他有著過人的才幹實力,卻並無與之相稱的野心,隨遇而安。他就像那春天裡柔和的微風,冬天雪地中暖暖的陽光,輕輕拂面,溫柔舒服,和他在一起,自己有一種安心感,感覺自在舒服,沒有絲毫束縛和不安。若他是個野心勃勃的梟雄,自己還會對他傾心嗎?自己愛上的,就是這樣一個男子啊!」 三更時分,突然而來的暴雨無聲無息的停息了,會面也接近了尾聲。 在告辭之前,白川問:「元帥殿下,您可有什麼書信或是話,要我捎帶給他呢?」 流風霜點點頭,攤開了潔白的素紙,腦海中千言萬語,卻無法跳出一句話形諸筆墨。 抬頭望了望亭外天際,暴雨過後,烏雲散去,天空一碧如洗,萬千星辰重新綻放光芒。 看著那星辰,流風霜浮想聯翩,那個美好的晚上,瀾滄江河濱的那晚,星光也是同樣的燦爛,同樣的星辰也照耀著在遠東的他。 她抬起纖纖素手,抬筆寫下了數行纖細字跡: 「天狼西射,星河燦爛; 君望遠東,我望西北; 生生契約,不離不棄; 望君早歸,與子攜手!」 鄭重的將信件交給白川,流風霜說:「請轉告你家大人,瀾滄江之約,流風霜不敢稍忘,也請他不要忘記了當日的承諾,定要平安回來見我!」 白川鄭重的保證:「請殿下放心,我會轉告。」 「謝謝,但我還有一件事要拜託您的。」流風霜低聲對白川說:「他一個人肩負遠東安危,魔族必然千方百計謀害他性命,遠東離得太遠,我鞭長莫及,無能為力,沒有別的辦法,我只有拜託您。」 對著白川,流風霜深深一個鞠躬:「白川,懇請您,請千萬保護好他,拜託了!」 抬起頭來,流風霜哀求的望著白川,眼中含著晶瑩的淚水,此時此刻的她,顯得那麼的柔弱,那麼的可憐淒婉,此時的她,哪裡再有當世第一名將的風采,只是一個為情郎擔憂的弱質女子而已。 流風霜對自己行如此重禮,白川震驚不已。 她鼻子一酸,有點想哭,深鞠躬回禮道:「元帥殿下,您這樣做,下官如何敢當?身為部下,保護大人本就是我的職責,請您放心,縱然我粉身碎骨,魔族也決計傷不了大人分毫!」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二章 戰地兒女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二章 戰地兒女 儘管藍城的人們一再邀請白川多留兩天,但白川思家心切,第二天中午就啟程出發。 暴雨在昨晚半夜停了,艷陽高照,馬蹄踐踏著一地的積水和露珠,白川將軍踏上了歸程。 送她的依然是那位英俊的流風少將英木蘭,有他出面護送,邊境上的流風家士兵都不再檢查,暢通無阻地過了國境。 國境線上,英木蘭停住了馬步:「白川閣下,前面是紫川領土了,我過去不合適了。」 他一揮手,隨行的流風家士兵全部下馬,恰好空出了十六匹戰馬。 「這是元帥殿下的心意,給你們每人一匹備用的馬匹,祝願你們路途平安。」 流風霜竟考慮得如此周到,白川心下微微感動:「感謝殿下盛情,勞煩閣下轉達我們對風霜元帥的謝意,祝願她永遠幸福美麗。」 英木蘭微笑道:「謝謝。也請轉達我們對紫川秀大人的問候,祝願他武運昌盛,平安歸來。」看看周圍的隨行士兵,他欲言又止:「白川閣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兩人離開了隊伍,走到偏遠的一棵白樺樹下,落日的餘暉透過稀疏的樹蔭落到英木蘭削瘦的臉上,英俊的青年將軍臉色斑駁。 看著白川疑惑的表情,他直接了當地說:「白川閣下,我們只是初識,若我問了不得體的話您不方便回答,您就當我沒問好了。」 白川詫異,雖然結識不久,但這位英木蘭將軍給自己的印象很好。他舉止得體,溫柔又不失男兒氣概,眼睛清澈,是個正直的人。她難以想像,這樣一個人會問出什麼失禮的問題。 「閣下,請說吧,我會盡我所能地回答。」 「好。」英木蘭點頭。問道:「白川閣下,我們的元帥和貴方的紫川統領,他們是否……」 英木蘭躊躇著,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他們是否是一對戀人?」 白川眼中光芒一閃,她揚揚秀眉:「您為什麼這樣想?」 英木蘭笑說:「白川,戀愛中的女孩子和平常是很不同的。她能瞞過大部分人,但我是她的衛隊長,想瞞過我是不可能的。瀾滄江的那晚,她與紫川統領單獨夜遊,回來後一直發呆,直到黎明。從此,她常常會發呆,坐在天台上望星星,會莫名其妙狂寫一通,然後把稿子全部撕掉,我曾揀到過一張碎片,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紫川秀』三個字。自從紫川統領再次出任遠東統領後,元帥對遠東的軍情就特別關心起來了,吩咐我們凡是有遠東的消息,無論大小都要及時告訴她。還有這次,得到您突然來訪的消息,元帥馬上中止了很重要的軍事演習,連夜從百里外趕回來召見您--要知道,哪怕是紫川家的總統領羅明海大人過來,我們元帥也沒這麼重視啊!」 白川聽著,默不作聲。 英木蘭將軍是個很細心的人,從細微的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了真相,自己也是昨晚在流風霜口中才得知了真相。 從家庭回來,紫川秀的開朗溫和一如往昔,表現也沒什麼異樣,自己曾試探著問了他和紫川寧之間的感情進展,他微笑著,語氣卻很堅決:「這件事,以後不必再提。」 只是在戎馬生涯閒暇之餘,他會不出聲地眺望著西方的群山,眺望著落日晚霞,眉目間隱隱可見淡淡的悲傷,笑容中帶了與年齡不相符的一份滄桑感。 是否對於感情,男人比女人更能隱藏? 她搖頭,說:「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她沒有說「我不知道」而是說「我不能回答」,英木蘭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點頭:「我明白了。」 看著白川疑惑的眼神,他擺手道:「白川閣下,您別誤會。我會紫川統領並無惡意,雖然只見過一面,但紫川統領溫和大度,心胸寬闊,無論才華、人格、品質都是出類拔萃的,他是當世人傑,也只有他這樣的優秀男子,才配得起我們的公主殿下。」 白川心下瞭解,當代,能征善戰的武將不少,英俊瀟灑的青年俊傑也很多,但紫川秀卻只有一個。 多年的生死磨難,鍛就了他的堅毅和風采,那種溫和中帶著陽剛的男兒氣質對女性有著無可比擬的吸引,難怪流風霜傾心於他了。 她正視著英木蘭:「閣下,您為什麼要提起這個問題呢?」 英木蘭毫不迴避她的目光,坦然地回答:「我希望元帥能幸福。但是,流風家和紫川家百年戰爭的仇怨大深了,他們二人是行走在萬丈懸崖的邊緣,稍不留神就會摔得粉身碎骨啊!這是一條不歸路,我很為元帥的命運擔心。倘若他不是紫川秀,她不是流風霜,倘若,他們只是兩個名不經傳的小人物,或者,他們只是如你我一般的人物,或許更容易能得到幸福吧!」 接觸到英俊青年那炙熱的目光,目光中熱切的期盼和期待,白川忽然明白了對方話中的暗指。 她慌亂地低下了頭,不覺紅暈以雙頰生成,漸漸擴散。 對久經沙場的女將軍來說,這種心情令她很是恐慌,即使面對魔族的大將也從未有過。 她想馬上逃開去,但卻不知為何,兩腳卻像被釘在地上一般無法動彈,對於對方將要出口的話,她又是害怕又有點期待。 「白川閣下,昨天第一次見到你,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英木蘭斟酌著,彷彿不知該如何出口那些話,他的語音微微顫抖著,眼睛灼亮,照得白川粉頰生紅。 「白川,你,你覺得我如何?你討厭我嗎?」 她慌亂地搖頭:「閣下,我是紫川軍人。」 英木蘭激動地說:「這並不是問題,你的長官紫川秀閣下也同樣是紫川家軍人!白川,你有了心上人嗎?」激動之下。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抓住了白川的手,白川掙扎了下,但不知為何,平素斬將奪旗易如反掌的女將軍竟未能掙脫對方溫暖的雙手。 她連連搖頭,慌亂得六神無主:「不,我並沒有心上人,我也不討厭你……」 掙脫了英木蘭的手,她才稍微鎮定了下來:「英木蘭,你是個很好的男子,不過,大敵當前,你我都是軍人,負有職責,現在談論這個問題,並不合適。在魔族未被打退之前,我是不會考慮的。」 英木蘭目光炯炯地盯著白川:「在打退魔族之前?倘若我們終能擊退了魔族……」 白川低頭,悄聲說:「那時,若有緣,我們自然會重縫。」 「若有緣,自然會重逢。」英木蘭重複著白川的話,他爽朗地一笑:「這是個承諾?」 「我想,這更該說是個希望吧。」 「如果能有那麼一天,那就太好了。」英俊的青年將軍輕聲說。 黃昏的風颯颯地吹過樹林,曾為敵人的男女佇立於白樺林中,他們眺望著一望無際的西北平原,地平線上隱隱可見丘陵的灰色身影,他們的身影被落日的餘暉拉得長長的。 「路途長遙,你多保重。」在這遍地烽火的嚴峻形勢下,他和她都能理解那個字的意思。 「你也保重。」白川輕輕說,她行了個軍禮,轉身走回了隊列中。 隊伍開始出發,背對著落日方向,他們快馬奔馳。直到走出了很遠,白川才回過頭望去,白樺林中,那個高挑的身影依然佇立,荒草秋風,滿天飛舞的落葉盤旋著飄過他的身邊,英俊的青年軍官臉上的笑容令白川終身難忘。 疾風撲面,白川茫然若失。有生以來第一次,她感受到了那種被世人稱為戀愛的悵然味道。 返程的道路漫長而寂寞。白川一行人從西北返回,經過帝都時,他們沒有再進去,繞道而行,直接從戰區插入了魔族控制區。 歸途的道上比較順利,一路都沒有遇到麻煩。 在達瑪行省的道上,白川見到了大隊的魔族兵馬在向帝者開拔。比起先前過境一路燒殺掠奪的魔族兵,這支魔族部隊的紀律比較好,並沒有很擾民。 路人告訴她,這是新從遠東開來的魔族軍。 「新從遠東開來的軍隊?」白川心有疑惑。 當前,魔族有兩路大軍在遠東牽制著紫川秀,他們是由凌步虛率領的第五軍和由古斯塔率領的第七軍,但魔族從國內調來軍隊的話,他們也是要經過遠東的。 一般平民搞不清楚,通通把它們稱作是「遠東來的軍隊」,這給世人造成了很大的誤解,很多村夫愚婦都以為,魔族就是從遠東本地出產的。 白川觀察著這路新開來的魔族,魔族兵的服飾、兵器,尤其是旗幟上那面紅色的盾牌,都使得她確認,這確實是魔族第五軍團。 這個發現令得她很是吃驚,第五軍歷來是魔族在遠東的主力軍,是魔族壓制遠東聯軍的得力法寶。常與凌步虛交手的她深知,這支軍隊紀律嚴明,士卒強悍,經驗豐富,若論戰績和功勳,比王國任何一個軍都毫不遜色。 紅河谷大戰,一個第五軍將將全遠東打得狼狽不堪,險些全軍覆沒。 比起全由貴族子弟組成的羽林軍,第五軍士兵更為耐勞堅韌,他們才真正是魔族王國的精銳之師。 現在,這支軍隊從遠東被調了過來,這意味著魔族的戰略發生了重大調整。 無法與紫川秀聯繫,白川不知道遠東聯軍統帥部是否已知道了第五軍朝內地開拔的消息,也不知道遠東統帥部將採取什麼措施,更不知道,對於她自己和遠東的命運,這個變化究竟意味著什麼。 某天,白川和隨行售貨員正在小鎮的旅店中休息,忽然窗外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她湊近窗台一望,只見成群結隊的魔族兵歡呼著從鎮子上駐軍點上跑出來,在廣場上排成了戰鬥隊列。歡呼聲一浪接著一浪:「瓦格拉!」「塞穆黑林(吾皇萬歲)!」 而當地人類傀儡政權官員也站在廣場的周邊,臉上帶著阿諛奉承的笑容,手中揮舞著彩色的小旗。跟著魔族兵一起強顏歡笑,同聲歡呼:「塞穆黑林!」 白川跑出屋去,拉住了一個路人:「請問,他們在叫什麼啊?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嗎?」 「姑娘,」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那個中年男子用警惕的目光望下白川,壓低了聲量:「如今這個時世,他們高興的事,未必是我們高興的事啊。」 白川一愣,也壓低了聲音:「他們絕不可能長久,我們的人終將要回來的。」 兩人目光交換,默契於心。 「或許吧。但那是何年何月的事,誰也說不清了。」那個中年男子憂鬱地說:「姑娘,這不是機密,告訴你也無妨。傳令驛使抵達,送來了最新的戰報,說是魔族軍隊剛剛強渡了瓦涅河,打垮了我們的邊防軍。說連明輝大人都被俘了,他們已經佔領了西北重鎮卡達拉!」 「什麼!魔族佔了西北,明輝大人戰死了?」震驚之下,她失聲叫道。路人們側目望過來。 中年人不敢再逗留,快步走開了。 西北是紫川家的糧倉和最後的預備軍兵員徵集地,若是連西北也給魔族佔去了的話,那帝者守軍將再無可援之兵,再無可進之糧,距離覆沒不遠了。 白川呆呆地佇立在廣場邊,看著廣場上載歌載舞的人群,耳朵邊聽著那歡聲笑語,她有種想哭的感覺,可怕的念頭不可抑制地從心裡冒出:「難道,紫川家真的就這麼完了嗎?」 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回客棧,同伴們都望著她。 大家都得到了同樣的消息,氣氛很沉重。布朗低沉地問:「大人,魔族已經佔了西北,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白川定住神,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臉色太難看了,以至影響了部下們。 魔族勝利的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大家都變得人心惶惶了。 「立即出發,連夜走路!我們要盡快趕回遠東,盡早將這個消息報告給大人。」 她的心情沉重,唯有想到遠東的戰友們,唯有想到紫川秀,才給了她一點安慰。 不管家庭內地戰局如何,遠東將堅持抵抗,絕不屈服!對於紫川秀,她有近乎狂熱的盲目信任,只要有紫川秀在,無論局面多麼艱難,他都定有辦法解決! 等白川真正回到遠東時,已經是一個星期後的事了。 快馬迅速將白川歸來的消息向遠東統帥部報告,雖然光明王不能親自迎接,但卻來了一位同樣是重量級的將領前來迎接她,那就是林冰大將。 驚動林冰親身前來迎接,白川很是惶恐。雖然她已經是遠東軍的三重將了,但對這位功勳和資歷都堪稱豐厚的遠東軍前輩,她比見到紫川秀還要尊敬得多:「下官不過是出去轉了一趟,何以敢當勞煩大人親自迎接。」 林冰淺笑著:「白川你甘冒巨險,深入敵後為我軍獲取了重要的情報,辛苦你了。本來統領也要親自來迎接你的,但有事脫不開身,就委託我過來了。」 客套完了,林冰迅速轉入了正題:「內地情況如何了?帝者打得如何,能不能守住?」 白川向林冰匯報了一路的見聞。當然,前往藍城與流風霜見面的那段經歷是不可能說出來的,只是說通過魔族封鎖線時耽誤了時間。 她著重描繪了親身所見的帝者大捷,帝林揮師直殺,金戈鐵馬,魔族一敗如水,遺屍橫陳十里,流血漂漿。 她說得眉飛色舞,林冰聽得眼睛發亮,擊掌道:「殺得好!當年我就感覺了,帝林此人非同尋常,果然如此!燒掉半個帝者將敵人誘入戰局,這種戰術需要非凡魄力和想像,也只有他幹得出來!」 接著,白川匯報了歸程中的見聞,著重指出,魔族已經佔領了西北,西北統領明輝被俘,雖然魔族在帝者遭受重挫,但他們在西北獲得了重要的立足點後,內地戰情將有可能發生不利我方的重大轉折。 詳細問了經過後,林冰的神色很凝重,但她斷然地說:「此事,絕無可能!魔族軍渡過瓦涅河佔領重鎮卡達拉,這事或許是有的。但說要俘虜明輝--明輝的性格我太清楚了,情況稍有不對,他跑得比兔子還要快,能追得上他的箭還沒被生產出來呢!魔族準是在吹牛!」 聽到林冰說得如此肯定,白川稍微挽回了信心。她想起了一件事:「大人,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我要報告。我在達瑪行省的道上看到了魔族第五軍的部隊,他們在向帝都前線開拔。」 「這件事,我們已經知道了,可能比你知道得還清楚一點。魔族軍進行了大調整,從帝者前線調十三軍進遠東,又把遠東的第五軍調到帝都去。這次調整與魔族內部的部族鬥爭有關係,秀川統領這次沒能親自來迎接你,也是因為忙著這件事。」 看著白川吃驚的神情,林冰一笑,壓低聲量:「這個時候,秀川統領正和蒙汗在談判呢!」 帝林靜靜地站在城頭,秀氣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在城牆下就是興奮的嗷嗷叫的魔族兵,他們已經看到了城破的希望。 距離與紫川秀的生死相托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了,魔族沒有進行大規模的攻城,除了幾次零星的搔擾,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壓縮對帝都的包圍圈,封鎖了帝都的水源,也徹底的斷絕了帝都與後方的聯繫。帝都就好像大海風暴中的一葉孤舟,如果沒有外援,傾覆只是時間問題。 紫川寧望了望帝林,帝林依舊沒有表情的看著近在咫尺的魔族兵,不知道是胸有成竹,還或是已經絕望。你永遠無法從帝林的臉上看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在上個星期,帝都的軍民已經吃掉了動物園,現在連綠化帶都已經要消耗殆盡了,紫川寧已經絕望了。如果現在在身邊的人是阿秀,那該多好,能跟心愛的人死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啊。 七八四年七月二十八日,魔族開始大舉進攻,百萬魔族大軍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帝都,那是瘋狂的進攻,他們什麼都不在乎了,在衝鋒中有人跌倒,立即給同伴踩成了肉泥,沒有人敢後退,因為大魔神皇就在他們身後壓陣,魔族兵的屍首填平了人類的壕溝和陷阱,後來者踩著那血泥前進,人馬的狂流甚至將人類的街壘給衝垮了,魔族兵從缺口處源源湧入,迎著守軍的刀劍長槍猛撲。飢餓了多天的人類都已經有氣無力,但強大的意志支撐著他們抗擊著魔族的瘋狂,即使戰到一兵一卒也沒有人後退,但是帝都就只有那麼些人了,而魔族的兵力還是源源不斷的補充上來,誰都知道,帝都堅持不了多久了。 帝林仰望著天空,大雁南飛,一會排成S形,一會排成B形。阿秀,難道我信錯你了嗎?不會的,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我不怪你。秀佳,我沒機會再吃你給我做的菜了,也不能陪著你看我們的孩子長大了,對不起。帝林拔出劍,豪氣又生,就算帝都城破,就算帝林身死,也要讓你們永遠都記得我!記得我帝林的最後一戰! 大人,援兵到了,援兵到了!流風家的軍隊到了! 望著傳令兵欣喜若狂的臉,帝林感到一陣虛脫,流風霜真的來了。 西面的魔族軍隊開始亂了,再也保持不了開始的陣形,終於,在一片黑漆漆的魔族軍隊中出現了第一道紅色,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流風霜的十字軍衝破了魔族軍的封鎖。 從不衝鋒陷陣的流風霜竟然一馬當先,勇不可擋得飛奔向帝都,多年之後,帝林仍記得當時那一片紅光中的一襲白衣,彷彿一朵百合般綻放…… 魔族兵也聽說過流風霜的威名,未戰已先怯,竟然讓流風霜如入無人之境般的一路狂突,來到了帝都城下。帝林正要敬禮以示感謝,卻見流風霜嫣然一笑,輕啟貝齒,淡淡得說出三個字:「我飄過。」 尚未等帝林回過神來,就見流風霜一騎絕塵,似乎比來的時候更快百倍的向南面飛馳而去,轉眼不見…… 這時,十字軍那一片紅光也衝到了帝都城下,他們齊齊得向帝林敬禮,然後,幾十萬人用同一個聲音,在天地間咆哮:「我也飄過!」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三章 蒙族協議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三章 蒙族協議 七八四年六月,帝都城下,紫川家名將帝林大火焚城,燒掉了魔族數十萬大軍,驕橫的魔族王國第一次嘗到了失敗的味道。 聞知兵敗的消息,魔神皇迅速做出了反應。 拿下敵人的首都,這往往是徹底戰勝一個國家的標誌。對攻克帝都,魔族至尊有著非一般的執著,他下令從遠東和國內抽調大批軍隊前往帝者。 於是,大道上煙塵蔽日,到處都是從東向西開撥的魔族軍團,到處都是那如山如海的武器、皮甲和滿臉是毛的猙獰魔族。 新增援的各個魔族軍團日夜兼程,猶如一道洶湧的狂潮湧向帝者,人類的首都即將再次面臨嚴峻的挑戰。 在魔族的各路大軍從東洶湧向西之時,有一路沿著反方向前進的魔族軍隊就顯得特別引人注意了。 他們是王國的新編十三軍,一路上,他們不時與從增援前線的軍阿擦肩而過。 消息已經傳開了,蒙族是因為在帝都戰場上作戰不力被魔神皇趕回遠東的。 在魔族看來,戰敗或者戰死並不可恥,但作戰怯弱卻是不可原諒的。蒙族在帝都戰役中紀律敗壞,令得軍旗蒙羞,各路魔族兵馬都對其十分輕蔑。 塞內亞兵肆無忌憚地沖蒙族軍隊列吹口哨:「蒙族的好漢們,打帝都逛街回來啦?沒被人類把屁股烤熟吧?」-異度手打- 蒙族官兵眼冒怒火,恨不得衝出去與對方拚個你死我活。 但蒙汗死死的約束自己的部下,蒙族如今正倒霉著呢,若鬧出事來,魔神皇再給自己安上個什麼罪名,那蒙族再也受不了呢。 就在嘲笑和譏諷中,蒙族軍隊鬱鬱不平地通過了瓦倫關,進入了遠東。 軍隊宿在了遠東大公路邊上的一個小鎮子,由於這裡*近公路,魔族軍頻繁經過,鎮上的居民早跑光了。 在一處廢棄的民房裡,蒙族召開了部族的議事會。 會上,長老們聯合起來把蒙汗罵了個狗血淋頭,罵他無能怯弱,竟讓蒙帝給魔神皇斬了當替罪羊,還給削了一個軍。甚至就連到手的三個省也被逼著吐了出來。 這次入關,蒙族白白死傷上近十萬子弟兵,竟是一點好處也沒撈著。 長老們嚷嚷道:「蒙汗,你老了,糊塗又怕事,讓你來帶領我們,大家準得倒霉!該到選舉新族長的時候了!」 眼看族長大位即將不保,蒙汗慌了手腳,他低聲下氣地辯解道:「諸位長老,當時情形實在險惡,軍團長們把責任推到了我們身上,馬維那畜牲更直接指控我們,若是我再抗辯,說不定當場我也跟蒙帝一樣挨砍了。」 「蒙汗,你是蒙族地族長,除非塞內亞族與我們全面開戰,難道卡特還真敢殺你嗎?」 「諸位長老,你們不知道,卡特如今氣焰囂張得非同一般!他是三百年來第一個率領神族打進人類世界的君王,如今,他的威望高到無以復加,所有的部族都擁護他,亞哥米像條狗般跪著他。-異度手打-哥達汗和他好得像穿一條褲子,至於那些小部族,全都對塞內亞族俯首聽令。諸位長老,形勢已經與羅斯那時不同了,誰再要反對塞內亞族和卡特,那他就是要與整個王國為敵。我們蒙族兵馬本來就不如塞內亞族多,再加上帝都一戰中損折了近十萬將士,我們更是實力大減,我們難道真能反抗他嗎?」 「那又怎樣?」長老們不服氣地說:「帝都一戰,塞內亞族自己也是元氣大傷,幾個塞內亞軍不也損傷了很大的兵馬嗎?」 蒙汗哭喪著臉:「諸位長老們,這不能比的!塞內亞族人口多,他們損得起,我們蒙族底子薄啊!只剩那麼點殘兵敗將,我們拿什麼跟卡特斗啊?」 於是,長老們也直了眼:「難道,我們就這樣算了啊?」 「當然不能這樣算了!」剛才還可憐巴巴的蒙汗忽然抖擻了精神,皺巴巴的小眼睛裡煥發著光亮:「我們蒙族什麼時候吃過這種大虧,我們定然要跟塞內亞族討還這個場子。」 「蒙汗,你趕緊說,我們都在聽著呢!」 得意洋洋地環視眾人,直到把長老們的胃口給吊得老高,蒙汗這才吐露了實情:「諸位長老,你們想想,跟遠運那些不怕死的半獸人打仗,我們得死多少子弟啊?前面的魯帝,後面的羅斯,都是打慣伏地老手了,可是碰到遠東地光明王,那個落得了好下場?」 進入人類世界以後,打人類口中,蒙族才打聽到,遠東的光明王,就是七八一年在慶功大典上將魔族殺得血流成河的紫川秀。 那晚,蒙汗和長老們也在場,親眼目睹了那個人類的瘋狂殺戮,想到要與這樣一個狂人為敵,蒙族長老無不心寒。 「遠東人不好惹,光明王更是個瘋子,這些我們都是知道的,蒙汗,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長老們,卡特把蒙族發配到了遠東,無非是想讓我們跟遠東的光明王鬥個你死我活,塞內亞族好從中漁翁得利。他們想這樣,我們偏不能讓他們如意,我打算打人與遠東的光明王說說,我們不去打他,請他也不要來打我們,這樣好不好?」 「與敵人私下議和?」 房間裡一下靜了下來,長老們驚恐萬分。 族裡年紀最大,因而也是威望最高的蘇威長老用責備的語氣說:「蒙汗,你想地是什麼啊!王國最重軍紀,私下與敵人議和那是大忌!當年的羅斯就是因為和遠東人偷偷談判被滅了族。蒙汗,你難道想引著我們走上韃塔人的老路嗎?」 「長老,我們私下偷偷地幹,誰會知道?甚至我們還會裝著跟遠東人打上幾仗,只要掩飾得好,塞內亞族是看不出來的。」 蘇威長老使勁地搖著頭:「蒙汗,諺語說得好,每一塊牆後面都有一隻偷聽的耳朵,叛徒和奸細無所不在,時間長了,塞內亞人不可能不起疑心地。」 「長老們,請問,羅斯和韃塔族為什麼被滅了?」 「蒙汗,你是明知幫問了。當年的羅斯私下與遠東的光明王談判,結果事情暴露,韃塔慘遭滅族。」 「不不不!」蒙汗連連搖頭:「若讓我說,韃塔族滅族的唯一原因,是韃塔軍隊鬥不過塞內亞族的軍隊和魔神皇。若是他們能戰勝塞內亞族。勾結遠東那只是小事一樁,羅斯還能成為新的魔神皇呢!」 這真是再正確不過的真知灼見了,長老們無不贊同。 「這個世上,誰掌握了軍隊誰就有實力說話,只要蒙族保住了實力。塞內亞族就不敢對我們下手,我們不妨在遠東靜靜地看著他們在關內橫衝直撞,即使被卡特識破了也無妨,他正忙著跟人類打仗,騰不出手來對付我們地。哼哼,說不定將來他們還得求我們救命呢!」 如此思慮一番,長老們終於也同意了,但他們還有一個顧慮:「但是我們這樣駐紮在遠東,站在遠東人的土地上,萬一遠東的光明王非要來攻打我們,那可怎麼辦啊?」 在歷史上,蒙汗是個極矛盾的人。他有多種極端矛盾的性格,彷彿是把蛇、狐狸和老虎融合在一起的產物,他既膽小,又冒險,既狂妄,又自卑。 此時,老虎地狂妄在蒙汗身上佔據了上風,他拍著胸膛,大口擔保說:「沒問題,我與遠東光明王是多年地老朋友了,有著深厚的交情,這點小事,那算得了什麼!」 長老們用敬佩的目光四十五度角爺望著蒙汗:「族長大人您見多識廣,交際廣闊,果然不愧我族的好領袖啊!」 對著長老們,蒙汗吹噓自己與光明王是「有著多年的老朋友」且「交情深厚」,但他自己當然清楚,他和光明王所謂深厚交情不過是在路邊聊了幾分鐘而已,若這也算「交情深厚」,那魔神皇卡特和紫川參星就堪稱青梅竹馬了。 但無論如何艱難,既然海口吹下了,總得嘗試一番。 蒙汗採取各種辦法,像獵狗一樣到處尋找能和遠東軍高層取得信息交流的渠道,他抓來許多當地的遠東居民告訴他們,魔族的十三軍高層想與光明王會晤,然後把那些居民放回去。 但這種辦法簡直就跟「把信放在漂流瓶中丟進藍河,然後期待光明王恰好揀到這個瓶子」差不多地希望渺茫。 十三軍希望能與遠東軍直接接觸,但事與原違,進入遠東數日,他們連一個遠東兵都沒見著。但他們卻知道,十三軍確實被遠東軍隊盯上了。 儘管看不見,但恍若群鷹環繞著牛群,魔族偵察兵只要離開大隊,必遭毒手。 對敵人,你一無所知,而敵人對你的行動卻瞭若指掌,這給蒙族很大的壓力,蒙汗更堅定了與光明王和談的決心。 在經過的村莊裡,魔族兵在牆上,樹木上留下了大字標語:「十三軍首領蒙汗向遠東光明王致意,盼與您會晤!」 「十三軍官兵願與遠東民眾共創和平!」 蒙汗極力約束部下官兵,嚴禁他們在遠東燒殺掠奪,以免跟遠東人結下難以化解的深仇。 魔族十三軍地反常很快引起了遠東統帥部的注意。這路新從內地調來的魔族大軍極力表現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以至顯得插躬屈膝了。 通過各種渠道,蒙族極力散發一個訊號,即他們迫切希望能與遠東軍的高層取得直接聯繫。 這帶來了一場爭議,林冰、明羽、布蘭等高層將領都以為,魔族的表現太不自然,這很可能是一個圈套。 布蘭極力攔陰:「光明王冒險和蒙汗會晤是不理智的。損失一名軍團長,對魔族來說無關重要,但光明王卻是遠東的靈魂,沒了偶然性,遠東將陷入混亂和紛擾中。」 但紫川秀卻堅持要與蒙汗見面,上次在道路旁的那次偶遇,他看出了,蒙汗並非一般的魔族將領,他是蒙族的部落長,他傭有很大地實力,而且對塞內亞族遠非忠心耿耿。 這樣一個人物是值得見的,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呢? 當蒙汗和長老們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半獸人信使才姍姍來到魔族軍中,帶來了光明王的答覆:「樂意見面。」 雖然雙方首腦都有見面的意欲,但也存在顧慮,對方到底是想真的會談,還是想借會談之機吃掉自己?蒙汗要求在魔族軍營中與光明王會晤,並願以人格擔保光明王地安全。 紫川秀嗤之以鼻:「不存在的東西如何能拿來擔保?」 他反提議:「不如蒙汗大人到我軍中來會晤吧。我也以人格擔保大人的安全。至少我的信譽比蒙汗大人好多了。」 蒙汗當然也不肯跑到光明王軍中,兩人僵持了幾天,害得負責傳話的半獸人信使把腿跑細了兩圈,最後勉強達成了妥協,會面地點定在離遠東大公路十多里的丹地小鎮上,事先約好了,會晤雙方只能帶五十個護衛。 日落黃昏時,紫川秀帶著護衛人馬提前到了事先約好的丹地小鎮。 人馬進入了小鎮,在一處掛著茶點招牌幌子的茶棚邊停下了。護衛們把燈籠掛在茶店頂棚上,照得街道紅彤彤一片。 紫川秀下馬,悠然地走進茶館裡,有人給他遞上了一杯茶,他道聲謝謝坐下,悠然品嚐著茶。 鮮紅落日在地平線上一點點消逝,清爽的風習習只來,他感到一陣輕鬆。 等了半個小時,鎮子外響起了大片的馬蹄聲,村口的哨兵喊道:「魔族來了!」 氣氛驟然緊張,衛兵們閃電般站起身來,抓住了武器,嚴陣以待。 魔族騎兵出現在鎮子的街口,小心翼翼地接近,與人類相隔二十步,他們停住了馬步。 街道一邊是銀黑兩色制服的人類官兵,一邊是綠色皮膚的魔族官兵,紅彤彤的火把映照著雙方戰士的臉上,雙方對視著,手按在沒出鞘地刀上,氣氛緊張得像繃緊了的弓弦。 這是最危險的時刻,雙方戰士都不敢動,怕被對方誤解為敵意,招來疾風暴雨般的攻擊。 隔著茶棚的欄杆,紫川秀已在隊列中認出蒙汗了。 這是張蒼老的臉,沒有血色,臉形尖削,長著一雙狡詐地三角眼,稀疏的山羊鬍子,這麼副面相,若是放在人類裡,紫川秀只會把他當成個貪財的鄉下總裁嗇貴族,放在人群中沒人會看他一眼。 但此刻,被表面獠牙的魔族兵簇擁著,披著魔族皇族標誌的紫色披風,那平庸的臉竟也給添上了幾分威嚴和莊重感。 蒙汗和身邊的軍官商議下,蒙族騎兵紛紛下馬,一個軍官用半獸人語喊道:「光明王在哪裡?我們按時到了。」 隔著茶棚,紫川秀回話:「爵爺,請進吧。」 一聲令下,秀字營士兵讓開了路,站在道邊。 見紫川秀不出門迎接自己,蒙汗臉上掠過不快,他冷哼一聲,抬步進了茶棚,護衛們也要進去,但被人類攔住了:「爵爺,除您以外,誰也不能進去,同樣的,我們這邊也只有光明王參加會談,他也不帶衛兵——當然了,爵爺,若是喜歡,您也可以帶上武器。」 最後一句,他明顯是在調侃蒙汗了,眼神裡滿是嘲弄。 眾人都清楚地看到了,蒙汗臉色頓時變表。 一對一談判,這看似公平,但任何參加過七八零年征服遠東慶功儀式的人都不會認為,這是一場公平的會談。 對方是在王國高手群聚圍下還能公然殺傷五十多名高級將領後脫身的人類絕頂高手,而蒙汗不過是個普通的魔族老皇族,真動起手來,估計紫川秀用眼睛就能殺他。 在茶棚的門口,蒙汗明顯的躊躇了,他打不出理由反對這個看似公平的一對一談判,又不好意思說「你們光明王太厲害了,我一個人不敢見他」。 最好,他求助地望著自己的護衛,但很快發現了自己的愚蠢:魔族打仗很擅長,但要他們動腦筋出主意,他們還不如一塊木頭好用。 茶棚裡傳來紫川秀悠悠的聲音:「爵爺,既來之,則安之,為何猶豫不決呢?」 這句話終於幫蒙汗下定了決心,他大步邁入了茶棚。 外面火把通明,但茶棚裡卻只點了一盞油燈,豆大的***在風中渺渺地搖綴著。一個人類坐在粗糙的茶几前,他只是筆直地端從著,但是壓力已經透過那挺拔的身形現出來了。 聽到蒙汗進來的聲響,他抬起頭,一副青銅面具在昏暗中微微發光。 「蒙汗爵爺嗎?久違了呢。」 光明王沒有起身相迎接,這讓蒙汗感到很不舒服,從進小鎮開始,主動權就完全被對方掌握著,自己已隱隱處於下風。 他哼了一聲:「光明王,這就是遠東人地待客禮貌嗎?」 看不到光明王的表情,但蒙汗感覺,青銅面具後的表情很嚴肅:「爵爺,遠東人自然有對待尊貴客人的禮節,但對闖入家園的強盜和匪幫,我們唯一的禮節就是拿起刀劍!」 雙方瞪視片刻,最後,還是蒙汗先移開了視線,不等對方邀請,他在紫川秀對面坐了下來。 光明王不出聲地給他倒了茶,王國老貴族鄙視地掃一眼那簡陋地泥碗,端著碗卻沒有喝。 他推心置腹、誠懇地對紫川秀說:「光明王啊,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我們也算有緣了,上次我說過了,蒙族對遠東沒有野心,也不是我們自個樂意跑到遠東來跟你們搶地盤地,我們沒有根本利益衝突,完全不必如此敵對。」 「不管你們意圖如何,但蒙族軍隊駐在遠東的土地上,威脅著遠東的安全,這是不爭的事實。」 「光明王,請體諒蒙族的處境,你我都是被魔神皇卡特所壓迫,都是受害人,蒙族進入遠東,那也是迫不得已的,請您有點耐心,聽我陳述因果。」 蒙汗開始陳述,從魔族在帝都前線集結兵力一直到六月十六日那個災難的晚上,那場噩夢般的大火,帝林騎兵瘋狂的追殺,魔族地一敗如水,傷亡慘重,魔神皇趁機對蒙族軍隊的打壓。 在蒙汗講述的過程中,紫川秀一言不發,但他的內心卻掀起了翻天的婆瀾,若不是蒙汗在場,他就要按捺不住地跳起來歡呼一聲:「拿酒來!」 了不起的帝都,了不起的帝林! 橫刀立馬,瓦涅河邊力擋魔族,天下名將,捨你其誰!帝都一戰,足以流芳千古! 「光明王,你得明白,這都是魔神皇的陰謀。」蒙汗說完了,眼巴巴地望著光明王,期待著對方的反應。紫川秀顯得很冷漠:「這是你們魔族內部的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呢?」蒙汗的焦急形於顏色:「光明王,把我們蒙族調入遠東,魔神皇分明想讓我們自相殘殺,你可千萬不要上當!」 「那又如何呢?」紫川秀很有耐心地問。 蒙汗抖擻起了精神,滔滔不絕地演說起來,從魔族王國各族的歷史上的分合矛盾與仇恨,一直到最近魔族入侵人類戰爭,他充份地闡述了這麼一個真理:塞內亞魔族是史上最大的邪惡集團,他們製造了人間一切罪惡,殺人如麻,罪行滔天,一切正義感的人們(魔族?)都應該團結聯手起來,為把這麼一個罪惡毒瘤徹底剷除而努力! 「哦!」光明王恍然大悟地站起身,他熱切地與蒙汗握手:「原來蒙族要舉起大旗,勇敢反對罪惡的塞內亞族了嗎?我們歡迎蒙族的戰士加入我們的行列,我這就出去打海報,把爵爺光輝的宣言給傳播,讓世人都看到蒙族戰士不屈強暴的壯舉!」 「不不不。」蒙汗連忙搖手:「這就沒必要了。」 「蒙汗爵爺,您這就是太謙虛了啊!來來來,不要害羞。世人不知,還以為爵爺您是和塞內亞魔族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呢!把爵爺您的高尚情懷和名聲隱埋,我如何忍心啊?不行不行,我一定給大家澄清這個事實才行。」 紫川秀笑吟吟地捉弄著蒙汗,蒙汗聽得冷汗不斷,額上油亮油亮地一片。 光明王的狠毒手段他可是太清楚了,當年的羅斯就是這樣被他逼得走上造反絕路的。 蒙汗忽然覺得,與對方談判是個絕大的錯誤,魔神皇雖然殘酷,但他至少是講道理的,而眼前的敵人,他陰險、狠毒、凶悍,極善潛伏和偽裝,無所不用其極。跟這樣一個對手打交道,比跟眼鏡蛇王聊天還要危險。 此時此刻,在蒙汗心中暗暗萌生的,竟已是悔意了,他盡力使自己的聲音鎮定:「光明王,蒙族可不是韃塔族,你要想像愚弄羅斯那樣愚弄我們,那是辦不到的,我對你的手段很清楚。紫川秀將軍。請摘下你的面具來吧,接下來的談話需要你我拿出更多地誠意。」 突然被對手叫出了名字,紫川秀一愣。 鎮靜地注視對方片刻,紫川秀啞然一笑,抬手摘下了面具。 於是,一個削瘦、英俊的青年出現在蒙汗面前。 那是一張年輕的臉。英俊,爽朗,沉靜,斑白的雙鬢給那英俊的容貌平添了成熟的魅力。 當年還略帶稚氣的俊俏少年將軍,如今已經成為了氣度沉穩的統軍大將,更有男兒的魅力。-異度手打- 看著這張臉好久,蒙汗才回過神來。他笑笑:「紫川將軍,比起那時來,你變了很多。」 「我老了吧?」 「不是容貌,是氣質。」蒙汗真誠地感歎:「那天晚上,當您伴著雲淺雪將軍走進來地時候,整個大廳上千人都在注意著你,您的風采已經超過了雲淺雪。您是如此耀眼,就如一把剛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光彩耀眼,即使在萬人中,我一眼就能認出您來。但如今的您,更有魅力,您的氣質已經內斂了。我很難表達這種感覺——成熟,無懈可擊,如今的您,只讓人感到深不可測。」 紫川秀知道,對方地話中顯然有討好恭維自己的成份,但也不乏真誠。想起四年前驚險的那一夜,他同樣地感慨萬千。 少年的輕狂,意氣飛揚,沖天一怒,忍辱白刃相見。如果沒有四年前那復仇一刀,自己的一生想來會很平穩地度過吧? 做個平平穩穩的副統領,和紫川寧成親,或許到紫川寧接任總長以後,自己會當上個禁衛統領,直到終老,就那樣波瀾不驚地度過一生,會在垂暮時看著落日回想自己少年時的冒險,露出微笑。 但那一切,終究只是想像了。 就在自己決定在帕伊單獨留下的那一刻,自己已經選擇了踏一條佈滿荊棘的坎坷道路,不但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改變了大陸的命運。時代選擇了自己,遠東選擇了自己,最堅強、最優秀的人類站在最前列,迎對驚風駭浪的桃戰。 紫川秀問:「那一晚,你也在場嗎?」 蒙汗苦笑道:「何止在場?」 他拉開上衣的衣裳,露出了肚皮上一道鮮紅的疤痕:「光明王啊,當時若不是你踩到了一盤菜腳下打滑,估計那晚我就得被你一刀腰斬了吧?你那刀,我足足在訂上躺了一年才能勉強起來。」-異度手打- 沒想到彼此還有這樣的淵源,紫川秀噗哧一笑,蒙汗搖頭苦笑。 紫川秀笑笑:「對不起,不過我不記得你了。」 「不奇怪,當時你砍死、砍傷五十多人,不可能每個都記得的。」蒙瞇起小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若你知道,我是蒙族的族長……」 「若我早知道。」紫川秀一本正經地說:「我定然不會腳下打滑!」 談起那共同的經歷,砍人者與被砍者親近了很多。兩人同時哈哈大笑,那爽朗的笑容,就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在聚會。 「爵爺,您如何知道我就是光明王?」話一出口,紫川秀就知道問了個蠢問題。 果然。蒙汗哈哈大笑:「光明王啊,紫川家把你的事跡廣為傳播,我們神族也不是聾子。估計,連神皇卡特陛下都知道遠東的光明王與紫川秀是一個人了。」 「當時韃塔族正得勢,羅斯風頭正勁,所以他最為引人注意。當時會場有上千人在,你沒留意到我們這些不起眼的小部落,那是很正常的。」蒙汗侃侃道來,感歎世事變幻:「當年風光一時的王國第二部族,如今落得幾乎被滅族的下場。你們人類有些話說的很好: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盛極必衰,世事無常。」 紫川秀詫異地望了蒙汗一眼,他沒想到這個老魔族對人類地哲學也有涉獵。 看出紫川秀的驚訝,蒙汗搖著頭:「光明王,你小覷神族了,不要把我們想像得那麼無知。確實,一般神族士卒粗魯無文,但作為皇族,我們從小要受最嚴格的培訓,學習人類的評議和文化。幾乎所有的皇族都能用人類的語言交談,有的還進入人類世界生活,比如說。我就擁有帝都大學地哲學和歷史的雙學士學位。對於史前文明的研究,我還堪稱權威學者!」 紫川秀驚叫出聲:「什麼?」 蒙汗沉思良久,彷彿在緬懷著什麼。他的語調很低沉,顯出了少有的真誠:「紫川秀,當你童年,你是否想過這樣的問題:自己到底自何而來?生命和世界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紫川秀點頭,蒙汗的話引起了他的共鳴,幾乎每一個人類孩子都在少年士氣對世界有著旺盛地好奇心和求知慾,而這份強烈的慾望隨著歲月的增長慢慢淡去。蒙汗的問題也是他曾考慮過的。 「當我童年時,我常常思考,我們神族到底是什麼?我們的皇族到底從何而來?人類的來源,有是什麼?從外形何體質上,我們皇族與低階魔族毫不相似,又與人類是如此的相似,為何卻與他們共列為神族,卻與人類分屬兩個不同的物種?當然,這些疑問是無法在神族部落裡得到解答的。我想,或許在人類世界裡,我能找到答案吧!18歲那年,我跋涉千里,進入了你們的人類世界。在751年,我考入了你們的帝都大學,專攻史前文明和眾神時代的研究。當時我的導師是歐陽青山。隨著研究的深入,我就越有一個感覺:我們皇族的存在是如此突兀,與周圍的環境是如此的不協調,根本不像是自然的產物。」 紫川秀輕笑道:「那是自然,你們不是自稱神族嗎?你們是眾神創造的啊!」他的與語氣很輕浮,帶有嘲笑的味道。 蒙汗的神情卻很嚴肅,他搖頭道:「紫川將軍,請不要嘲笑我們。我相信,眾神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人類。所謂的眾神,就是在遠古以前,擁有著可怕技術的超強人類,他們是我們共同的祖先。而我們皇族也是人類的一個變異分支,並非截然不同的兩個種族,我們同種同源。」 定定的看著蒙汗,足足呆了半分鐘,紫川秀爆發出一陣突如其來的狂笑:「爵爺,你真是幽默啊!魔族皇族居然是人類的一個分支,您還和我們同種同源……哈哈哈哈,你以為我會相信這麼荒謬的話麼?-「在紫川秀歡快的笑聲中,蒙汗不住的歎著氣,顯得很失望的樣子:」紫川將軍啊,你是最瞭解神族的人類,我本來以為,你是能瞭解我的——不過也難怪,你畢竟沒有見過那些遺跡。「 「什麼遺跡?」 「在我們王國境內,很多地方都有著史前文明的遺跡,但這些遺跡,你們人類沒辦法接觸。而能接觸的神族弟子又缺乏堅定和研究的能力,只能把它當成神跡來崇拜。」 「老實說,蒙汗爵爺,您今天說的話讓我太難相信了。你自稱在帝都大學讀過書……」 一個硬皮證書直接遞到了紫川秀面前,正是一本帝都大學的畢業證書,看著那本發黃的證書,再看看面前真誠的魔族老頭,紫川秀有點動搖了。 他疑惑的問:「怎麼可能呢?你們的眼睛顏色和我們大不相同,還有,帝都大學招收學生是要經過審查的,來歷不明的人不可能入學。」 「運行特殊的功法,或者服用一些秘傳藥水,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改變我們神族眼睛的顏色。 至於製造一本假的戶籍證書和身份證,那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皇族有的是金子和水晶,只要有1000個金幣,貪婪的地方治部少官員能幫你把十八代祖宗的族譜都給偽造的天衣無縫。紫川秀將軍啊,聰明如你,早應該想到這個問題了:占神族人口絕大部分的低階神族是智商低於50的蠢貨。有智慧、有創造能力的皇族不過百人,其中大部分又把精力傾注在軍政領域,整個社會幾乎沒有科研和創新的能力。-異度手打-一個封閉的社會以如此少的智慧人口來維持,其科技文化水平應該越來越低落。但恰恰相反,神族的技術水平在三百多年間不但沒有倒退,,反而還有了些進步——雖然微乎其微,但還是進步,這本身在社會發展理論上就是不可解釋的。」 居然被魔族來教導自己社會發展理論,紫川秀深感羞愧。 他平時只留意魔族的軍事情報,對其他方面的信息九留意很少了,被蒙汗點了出來,他才意識到其中的不合理處,說:「也就是說,你們不斷的從人類社會偷師,盜竊人類的科學成果?」 蒙汗悠悠的說:「說盜竊就太難聽了。我上學畢竟是交了學費的。」 這個老魔族還有幽默感,紫川秀哭笑不得。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很瞭解魔族了,但對於那個崛起在東方苦寒之地的強悍種族,自己的認識還是太膚淺了。一向被認為是野蠻、愚蠢和無知代名詞的魔族,他們的皇族竟有如此深邃複雜的思想,這大出紫川秀的意外。 「蒙汗爵爺,所有的皇族都要進入人類世界歷練嗎?還是您的經歷比較特殊呢?「 蒙汗蒼白的嘴角浮漾著嘲弄的笑容:「紫川將軍,你在刺探我們的情報。「 紫川秀尷尬的笑笑:「只是感興趣,隨口問問罷了。「 「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曾經曾經進入人類世界的皇族,我絕非獨一無二的,在我之前和在我之後,都有人去過。「 「那當今魔神皇呢?他也曾在人類世界生活過嗎?」 蒙汗搖搖頭:「當今神皇卡特陛下的經歷,那是塞內亞族的機密,我們是不得而知的。不過他在接任皇位千,確實有幾年時間見不到他,只道接任前一年他才重新公開出現。」 紫川秀又問了幾個問題,只要不是太涉及機密的,蒙汗都詳盡的做了回答,讓紫川秀收穫頗大,尤其是當得知第五軍要從遠東調往館內,紫川秀更是歡喜,走了一個凌步虛,來了一個蒙汗。古斯塔,你有難了! 聊的深入,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已是晚上十點了,因為各自的部下都在等候談判的結果,談判暫告結束。 臨別時,紫川秀忽然起了種衝動,脫口而出:「爵爺,野心勃勃的魔族部落首領,蹩腳的十三軍軍長,出色的歷史學者,洞察人生的智者,這麼多不同的身份,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誰知道呢?或許都是,又或許都不是吧?」蒙汗灑脫的一笑,「人生是一場戲,導演是個忘了劇本的瘋子,人人都扮演著角色,這個場景裡,你是遠東的光明王,我是蒙族的首領,我們表面彬彬有禮,心裡卻充滿了猜疑和敵意。也有可能,在另一個場景裡,你我在飄滿落花的帝都大學的校道上相逢,我是桃李天下、受人尊敬的老學者,而你是一個好學上進的青年學生,對我充滿敬意——誰知道呢?在這場戲中,並非每個人都能扮演自己希望的角色。我們都太過沉迷這場戲,往往迷失卸下戲裝的真正自己了。光明王,我們後會有期!」 看著魔族隊伍打著火把漸漸消失在村間小路的盡頭,紫川秀的眼神裡充滿了迷茫。 在他先前的印象裡,蒙汗只不過是個貪婪、無恥、狡詐的魔族部落首領,但接觸之下,紫川秀髮現他比原來表現出來的複雜得多。 他根本是一個有多重人格的怪物,瘋子,根本無從琢磨! 與這樣的一個對手合作,到底是福是禍呢?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四章 靈魂知己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四章 靈魂知己 回到明斯克的統帥部,令紫川秀喜出望外的是,白川已經回來了。 他一直很為她的安全擔心,見到她平安歸來,他才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當天,紫川秀召開主持了遠東統帥部會議,討論如何應對蒙族的提議。 自從布丹長老領導的兵變破產後,紫川秀對遠東統帥部進行了改組。新的統帥部成員除紫川秀外,還有白川、布蘭、羅傑、明羽等人,後來又增加了前任遠東統領林冰。 這些人都是紫川秀的心腹,新組建的統帥部完全淪為執行紫川秀命令的工具,這加強了紫川秀對遠東的拉制力,也提高了決策的效率。 若是以前哪怕要買兩卷草紙,蛇族和矮人族的代表們都要唧唧歪歪半天的。經歷那次兵變,紫川秀髮線以前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民主只適合於和平時期,在戰爭年月,國家只需要堅定有力的獨裁者,而不是煩瑣又低效的氏主程序,對蛇簇、矮人族之類牢騷多多的傢伙,對他們好不如揍他們一頓。 得知王國第二部族意圖與遠東單獨議和,與會眾人精神都很振奮。 林冰說:「若能達成與蒙汗的和平,那我們就只需要單獨對付古斯塔就夠了。以遠東的兵力是足 夠對古斯塔軍團進行圍殲的。」 紫川秀問:「我們的兵力如何分佈?」其實,對於遠東各軍的軍力和分佈。紫川秀是心中有數的, 他是幫剛剛從內他回來的白川問的。 明羽攤開筆記本:「大人。目前遠東軍共有四個主力軍。羅傑的第一軍鎮守特藍要塞,約有八萬人的兵力。他是與古斯塔軍團對軹的前招軍團。也沒經歷紅河灣慘敗,兵員素質和裝備都是最強的。第一 軍是遠東最精銳的部隊。第二軍,約有七萬人的兵力,目前還在加沙地區集訓中。第二軍在紅河沼戰役中慘敗,損失十分慘重。雖然我們補充了大量的徵集兵員進去,但由於時間倉促。該軍團的戰力……」 明羽意味深長的停頓了一下:「尚值得商榷。」 他話音剛落,白川立即出聲反膠:「紅河灣戰役過去四個多月了,我軍已經完成了重整工作,有能力完成大人交託的任何戰鬥任務!」 「那是最好。」明羽頭也不抬:「我的第三軍和大人的大本營直屬預備隊部署在明斯克地區,第三軍八萬人,親衛軍六萬人。與第二軍相同,我們兩軍也都是遭受了慘重的打擊後重編的,不過預備隊 中有一萬多名秀宇營戰士作為骨幹支撐。戰鬥力並不弱。以上就是我軍的總體戰力了。而魔簇方面,蒙族十三軍約有十三萬軍隊,古斯塔的第七軍約有十一萬軍隊。若他們會師聯軍,總戰力就比我軍略高 了。」 「這個可能性很小。蒙汗與古斯塔並不投契,他們是不會相互援助的。」紫川秀銳利的目光一掃眾人:「當前,集中全部優勢兵力殲天一軍,這是難得的時機。兩軍戰力相差不大,我們打誰呢?夢 汗。還走古斯塔?」 所有人異口同聲的叫道:「古斯塔!」 紫川秀滿意的點頭,與他想的一樣,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以殲滅古斯塔軍團為優先。該軍團在遠東燒殺掠奪,與遠東人結下血海深仇,情感上,遠東人十分憎惡他們。即使從利益方面考慮,也應該先對 付古斯塔軍團。 古斯塔是魔神皇的侄子,對魔種皇的忠誠絕對比蒙汗來得高。剷除忠於魔神皇的羽翼,在戰略上也是有利的。 「那麼明羽,和蒙汗接下來的談判就由你負貴了。底線你清楚,我們可以允針蒙族在遠東駐軍,就讓他駐在凌步虛原來駐紮的西南大營吧。但蒙族軍隊不能越過事先指定的區域,不能在遠東境內 掠奪和殺人。我們可以用黃金向蒙族購進糧食和武器,這對雙方都是有利的,他應該會答應的。夢汗心懷鬼胎,他與古斯塔聯手的可能不大。當然,你也要防著他一手,蒙汗這個人,簡直是會變臉的怪物! 第三軍專門監視蒙族,千萬不要鬆懈了,要做好對方隨時翻臉的準備。」 「遵命,大人。」 「林冰大人,」紫川秀轉向林冰,對這位遠東軍的前輩,他比其他人有著更多的尊重,語氣也更客氣:「勞煩您走一趟了,到羅傑軍中傳達這個命令。您得看著羅傑點,那傢伙是個莽夫,不能讓他亂 壞了我軍的整體計劃!我不在,也只有您的話,他才能聽兩句。第一軍就交給您了,羅傑如果不聽您的話,儘管拿鞭子抽他,不用客氣。」 林冰風姿綽綽的起身,端正的行禮:「秀川大人言重了。羅傑將軍平時雖然與點衝動,但關鍵時候他很沉得住氣。當然,大人您既然不放心,我就走一趟吧。」 「謝謝您,林冰大人!褚仁,不必坐等蒙汗的答覆了,羅傑正在特蘭前沿與古斯塔開戰,此次戰役,第二軍和大本營總預備隊出動!十天之內,參戰部隊務必集結到特蘭地區,兵貴神速,趁古斯塔還 不知道我們與蒙汗私下議和,我們行動一定要快!」 紫川秀狠狠一錘桌子,眼中霸氣畢露:「三路大軍合圍,絕不能讓古斯塔跑掉了。」 「是。」與會眾位將軍齊齊起立,精神振奮。 遠東於古斯塔僵持已久,現在,這個問題終於要到解決的時候了! 將軍們魚貫而出會議室。當眾人離開時候,紫川秀特意叫住了白川。不知為何。紫川秀地眼神有點躲閃。 「你這次回去,可到了藍城?」 白川很坦然:「是的。我到了藍城。也見到了她。大人,請允許我向您匯報經過。」白川很詳細地把在藍城的經歷說了一遍。什麼也沒隱瞞。 當聽到流風霜建議他擁兵獨立,紫川秀反應只是秀眉一剔,微笑說:「她想得太簡單了。』, 「大人,您若有此意,機會很大!我會跟隨您,遠東全軍也會毫不由於地跟隨您。當年紫川雲能成功。我不相信大人您的實力不如他。」 紫川秀溫和地微笑道:「可惜了,我不是紫川雲。這樣地道路,並不適合我。白川,這種事以後還是少提吧。我們畢競還是掌川家的軍官,多少得顧及點。」 白川點頭,應道:「是,大人。還有,流風霜殿下有一句話讓我轉告您。,, 她專注地凝視著紫川秀。眼睛一貶不貶:「她說:『讕滄之約,流風霜不曾稍忘。也請他不要忘記了,當日曾學下的諾言,平安回來見我。」紫川秀沒有出聲。 良久,他起身,輕輕打開了窗口。 夏李清涼的風吹了進來,滿天繁星照耀著英俊青年那溫柔的眼波。抬頭仰望星辰,可以想像。遙遙的夜空星先下,還有一個人和自己一樣,仰望著同樣地星空。她在思念和等待著自己,這份思念和等待,不會隨著時光和距離而消失。 「此生不再孤獨。」經歷過午夜酒醒、淚濕衣襟,寂寞就像蟲子一樣啃咬著心靈的人,才真正理解這句話的珍貴。自己與流風霜的感情,已經超過了一般的男女眷戀之情。同樣的落漠天涯的浪子,同樣被排擠和不得意的經歷,同樣超凡脫俗的智慧,無人能理解的寂寞。 流風霜不但是自己愛戀的情人,更是自己靈魂的知己,能在凡塵中與她相逢相愛,那是上蒼給予自己的恩賜。 眉間帶著淡淡的憂傷,紫川秀終於回過頭來,與白川目光交換,紫川秀一震:少女那明朗的眼神,為何竟變的如此憂傷? 「對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說。 看著眼前的青年,白川笑了,笑家有點蒼白:「大人,您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呢?無論才貌身份,流風殿下都無可挑剔,您我到她那樣的好姑娘,我很為您高興。」 她的笑容和語氣都很平靜,但不知為何,笑容裡彷彿有種難以琢磨的東西。 室外的蟬聲不住的傳來,兩人默默的對視,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往事的碎片彷彿一道靜靜流淌的小溪,悄然無聲的從他們身邊流過,忠誠與患難,苦難中的追隨,用汗水與淚水譜寫的共同苦難經歷 當自己被天下所背棄、所有人都離自己而去的時候,無論淒風苦雨,無補微笑淚光,能陪伴自己直到最後的,唯有她。多少的崢嶸歲月月,風面飄零,她陪伴自己一同走過。 當陰霾散去,世界對自己露出了笑容,她卻已悄然隱藏在自己的陰影中,默默無聞。 看著少女那純潔無瑕的眼睛,紫川秀鼻子酸酸的,他痛恨自己的自私:對這個已將一生托付給了自己的少去,白己的回報是怎樣的呢?先是紫川寧,然後是流風雙,自己總是對少去眸中的那一縷柔情視 而不見,自己的目光,竟沒有在她身上與過絲毫的停留。 在紫川秀目光下,白川轉過臉去,那一瞬間,少去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無人知道。 轉過臉來時,她已恢復了一向的平靜鎮定,她轉移了話題:「大人,另外還有件很重要的事向您報告。魔簇很可能強度瓦捏河進入了西北。 「怎麼回事?」 白川把歸途中聽聞魔簇的宣傳句紫川秀做了報告,順帶著把林冰的分析也說出來。 紫川秀點頭:「我贊同林冰大人的說傳。明輝那傢伙簡直是只會毛的老鼠。要打敗他不難, 但要殲滅、俘虜他一一當年流風霜都沒這個本事。我不相信魔簇他將軍能比她更能幹但即使排除了魔族誇大的因素外,我相信。魔簇軍對確突進入了西北。」 「大人,那我們怎麼辦!」 白川的焦急形於顏色,紫川秀只得安慰她道:「白川,人有辦得到的事也有辦不到的。對於西北,我們實在太遠。鞭長莫及。與其空焦急,不如先辦好我們能做到的事,我們寄希望於斯特林,寄希望於帝林和流風霜。畢竟,他們離西被比我們近得多,他們是不會坐視西北落入敵手的。」 七八四年七月一日,白川正在從藍城返回遠東的歸途中時,慘敗於帝都的魔族捲土重來。在帝都上游的福充鎮。魔族軍擊潰了兵力寡弱的人類守軍,連夜建造了橫垮瓦涅河的浮橋,並在河的兩岸建起了臨時牲的箭踏和堡壘,在河上拉起了橫跨兩岸的鐵鏈,在河裡立下了暗樁,重兵鎮守於浮橋兩岸。帝都水師連夜出動發動了反擊。清晨的霧靄中,三十五艘大戰船組成的編隊衝擊魔簇的跨河浮橋,但沒有陸軍配合。水面艦隊難以與岸基工事抗衡。 在兩岸箭塔和投石車狂風暴雨般的轟擊下,帝都水師損失了十一條戰船、四百多名水手,不得不撤出了戰鬥。擊退了紫川家的反攻,魔族的大部隊通過浮橋,潮水般湧過瓦涅河。 七月二日白天,魔族第三軍的八萬魔族兵跨河,晚上,第二軍和第六軍隨之過河。 魔族兵連夜高舉火把趕路,火把隊伍猶如一條首尾不見頭的長龍覆在瓦涅河兩岸,連帝都城頭上的守軍都看得清楚。 浮橋橋頭,魔族的將軍們同樣在眺望著地平線上黑黝黝的帝都城樓。 「羽林雲,我軍已經全部過河。」王國第三軍司令葉爾馬公爵走過來,高聲向雲淺雪說。 屹立在橋頭,白袍飄飛的羽林將軍雲淺雪收回了眺望帝都的目光:「爵爺,您辛苦了。」 王國貴族漫不經心地一點頭,不羈地把腿踩在臨時搭建的橋樁上,狠狠往河水裡吐了一口痰:「要連夜過河,誰下的臭命令!把我累得半死!」 雲淺雪笑笑。自魯帝開始,驕橫跋扈的王國將軍他見得太多。葉爾馬雖然驕橫自大,但對王國,他的忠誠卻是無可挑剔的。他的粗魯不含惡意。 面對神族軍團長中的最年長者,雲淺雪的態度十分恭敬:「爵爺,按照陛下的旨意,新組建的西北軍主要由在下的運林軍、爵爺您的第三軍和呀哥米爵爺的第四軍組成,我們將負責佔領西北,並從側後 迂迴包圍帝都。」 「陛下小題大做了。」葉爾馬直率地說:「紫川家在西北已沒多少軍隊了,倒是帝都還有帝林在,應該多留點軍隊下來看住他。」 雲淺雪點頭,罕見地,他和葉爾馬意見相同,可怕的帝林,確實是神族的大敵。 「爵爺,羽林軍在帝都西北設立陣地,斷絕從西北往帝都來的增援。爵爺您和亞哥米爵爺則率軍挺近西北,由你們負責征服西北——您覺得如何呢?」 葉爾馬詫異地望了雲淺雪一眼。西北富饒天下聞名,無論誰拿下西北,除了戰功以外,好處肯定少不了的。各個軍團都把進軍西北當作美差,將軍們在魔神皇面前搶破了頭。 身為陛下欽命的西北征伐大將,雲淺雪主動放棄了進軍西北的美差,留下來監視帝林。誰都知道,與帝林作戰,那是最凶險的任務。對那個傳說中的惡魔,魔族軍無不避之如虎。 一直以來,葉爾馬對雲淺雪並不是很尊重。在身經百戰的魔族老戰士眼裡,出身貴族的紈褲子弟多半沒什麼真材實料,他準是靠娶卡丹公主才換來軍團長職位。 但現在,葉爾馬要對雲淺雪改觀了。戰敗不餒,不辭凶險,不畏強敵,不貪名利,年輕一代塞內亞將領中出現了這樣的優秀人物,很讓老將軍欣慰後繼有人。 老將軍望向雲淺雪的眼光裡,已經帶了欣賞,口氣也和緩了很多:「羽林雲,你孤軍鎮守帝都西北,未免勢單力薄,我留十個團隊幫你,羽林軍也不妨派兩個團隨我西征。放心,你的部隊絕對不會放 在前線廝殺的,保證損不了一兵一卒。」 葉爾馬暗示得很明白了,這兩個團就等於雲淺雪的代表,前去西北不用打戰,專門等著分戰利品。 雲淺雪笑笑:「爵爺,好意心領了。但您也是帶慣兵的,知道兵馬還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好用。我這裡您不必擔心,我們和達克大營遙遙呼應,凌步虛閣下已入了達克大營,他是個很機警的人,有他照應, 不會出問題。爵爺,去西北,對付紫川家的殘兵敗將,我相信以您和亞哥米大人的神威,那是不費吹灰之力,但陛下親口叮囑的,請爵爺您一定留神……」 雲淺雪的神色轉為嚴肅:「一切軍事行動以紫川家邊境為止,神族軍隊不要靠近流風家的國境,不要對流風家的邊境部隊挑釁。我們給流風霜派去了信使,她卻沒有答覆我們,很讓人懷疑。」 「若流風霜出兵紫川家境內,與我神族軍遭遇,我們該怎麼辦?」 「退讓,忍讓!命令全軍,見到流風家軍旗就要立即退避,不要與他們發生衝突。」 「我打了六十年仗,還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命令。」渾身白毛的老將軍低沉的吼道:「陛下到底在想什麼?難道我們神族軍隊的尊嚴都不要了嗎?」 看到老將軍的臉變得鐵青,雲淺雪放緩了聲氣:「爵爺,這樣的命令或者讓你很難接受,但請你明白,這絕不是說我們神族還怕了流風霜——恰恰相反,我們神族無所畏懼!但在消滅紫川家之前,我們不宜招惹流風霜。紫川家的抵抗比預料中猛烈得多,神族出動了七個軍團,依舊拿不了帝都,這時若遠京和河丘參戰的話,一次對付三個,神族軍騰不出手來,那就很麻煩了。」 葉爾馬沉重地喘口氣:「我明白。羽林雲,你放心,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陛下的命令,我會堅決執行,不去主動招惹流風霜。但,若是流風軍主動進攻我軍呢?」 「若是一般的衝突和摩擦,我軍要盡量退讓。若是流風霜真的大舉進攻,」雲淺雪手猛然一揮:「堅決還擊!讓流風家知道神族軍的厲害!」 聽到這個命令,葉爾馬眉開眼笑,開心得像個剛剛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明白了!羽林雲,你放心,西北路軍絕不會墮了神族的威風!」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五章 赤旗十字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五章 赤旗十字 晨曦,藍城籠罩在夏季的濃霧中。 一行急速的馬蹄聲打破了藍城清晨的寂靜,在洞開的城門處,一隊騎士旋風般衝入藍城洞開的城門,騎士鮮紅的斗蓬在風中飄舞,金黃色的楓葉標誌在黎明的晨光中灼灼發亮。 「戰爭,戰爭!魔族衝入西北了!」-異度手打- 道上的人們紛紛圍上來,想扯住信使問個清楚,但信使疾馬快得彷彿一陣風,呼地從人眾中問衝過,毫不停留,只留給驚惶的民眾一個背影。 消息猶如風暴般迅速傳遍了全城,給城市帶來了一陣激盪不安。 「七月三日,魔族的第三軍和第四軍擊潰了明輝統領的攔截部隊,強渡瀾滄江,於次日凌晨佔領瀾滄江濱的西北重鎮卡達拉。三天後,他們又拿下了賓陽行省首府。兩路大軍,分進合擊,來勢迅猛快捷,一路剿滅反抗的民軍和地方守備部隊,燒殺掠奪,無所不用其極。目前,紫川家的西北部隊已經退守多倫湖湖濱的加南大營至葉傑城一線,明輝打算憑借昔日對抗我們的邊防工事來對付魔族。如今,亞哥米圍攻加南大營正緊,而葉爾馬則四處燒殺征討,蹂躪紫川家的西北領地。」 聽取報告的將領有流風霜、十字軍的前營指揮使蒙拿少將、流風家水師艦隊司令尤金中將、國防二十八軍軍長蕭元中將、十字軍第一師團師長費加少將、風霜團指揮使英木蘭少將等高級軍官。 探子不歇氣地一口說下去,將軍們神情凝重。誰都沒有料到,能與流風霜抗衡十年的紫川家西北部隊竟如此輕易地潰敗。 西北魔族的進軍神速迅猛,前所未有的可怕黑影已經逼近了自己身邊,他們的強大超乎想像,威脅到了自身。 這時大家才首次感覺到,紫川家獨力抗衡魔族數百年,為人類做出了多大的犧牲! 二十八軍軍長蕭元問:「難道旦雅就不給明輝增援嗎?西北是紫川家最後的戰略後方了。紫川家就這樣眼睜睨看著它丟掉?」 「紫川家當然不想,但他們已無能為力了!新組建的五個步兵師本來打算增援帝都前線的,但眼看西北情形危急,旦雅不得不先將其抽入了西北戰場,但即使得到了增援,明輝的兵力還是遠弱於魔族,無力回天。」 「據我所知。紫川軍在西北並非沒有軍隊。紫川家的西北貴族擁有很強的私兵部隊,多則數千,少則數百。若能把這些軍隊招集起來的話,西北軍未必不能與魔族一戰的。」 「太遲了!」前營指揮使蒙拿搖頭:「魔族地挺進太過神速,明輝已經失去了召集預備軍的機會了——何況西北貴族們本來就在觀望,他們都存了異樣的心思。只顧著保護自己的莊園和城堡,卻不肯匯合出兵抵抗魔族。」 會議室裡響起了一陣嗡嗡的低沉議論:「不可思義,昔日在紫川軍與我們戰爭中的,西北貴族一向堅決支持紫川家。」 「西北貴族一向強悍,尤其是那些牧場馬幫,有時比紫川家的正規軍更讓我們頭疼。」 「可能他們都在打算等大局定了以後,再來投奔新地統治者吧?」 「現在談這些毫無意義。」流風霜打斷了將領們地聊天:「局勢既然如此,我們就沒必要探討它為何如此——那是後世史學家的工作,我們沒必要搶了人家的飯碗。現在,我們只需討論一條:魔族步步逼近,我們流風家該如何應對?」 會議室內一片沉靜,一邊是窮凶極惡的魔族,一邊是三百年世仇的紫川家,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這都地決定流風家的命運。 這個議題實在太過沉重,將領們都不敢隨便發言,眾人把目光投向了席間的最長者。 在眾人目光的壓迫下,蕭元中將乾咳兩聲;說:「元帥,我認為,呃,這個,這個,魔族來勢洶洶,呃,這個我們必須做好防範準備,要加強戒備,呃,要密切留意紫川家境內的事務……呃……」 「廢話。」坐在流風霜身後地侍衛席亞冷冷地說,聲音不大,但人人聽得清清楚楚。 顧忌著蕭元將軍的年紀和廚房,大家都不好意思笑出聲,只好緊抿著嘴裝作若無其事。 十字軍前營指揮使蒙拿個子不高,但聲音卻甚是洪亮:「殿下,魔族固然凶殘,但紫川家也不是什麼好人,不要管他們,讓他們斗去吧!十字軍只要守住我們邊境就夠了!」 「我不知道,蕭元大人和蒙拿將軍的目光竟如此短淺!」會議桌旁,英木蘭將軍響亮地說。 大家齊刷刷地望過來,蒙拿皺著眉說:「英木蘭,你是什麼意思?」 「雖然紫川家與我們一直交戰,但紫川家畢竟還是文明的國家,我們交戰有個底線,他們遵守信義和諾言,雙方交戰不傷害平民和戰俘,但你可看到魔族軍入侵後發生在東南各地的災難了嗎?城市被焚燒,農田被夷為平地,鄉鎮化為焦土,平民被屠殺。如果讓魔族軍壓到西北邊境上,我東方防線一千多公里的邊境線將直接面對武裝到牙齒地魔族兵,他們殘暴、狡詐、不講信用、不通生死,不懂廉恥——有這麼一個惡鄰在側,流風將無一日之寧!唇亡齒寒,這是再明顯不過的道理!無論為人為已,我們都必須援助紫川家,別無選擇!」 英木蘭語調鏗鏘,態度自信,極有說服力和感染力,被他的凜然氣勢所折服,滿座將領竟沒有一人開口反駁。 蕭元中將歎口氣:「英木蘭,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出兵是國之大事,我們不能不慎重,我們的軍隊是流風家的最後屏障,一旦我們戰敗,遠京必遭魔族報復!在目前來說,魔族軍隊並沒有表現出對我們流風家的敵意,甚至魔神皇還派人遣信給元帥殿下表示願意和睦友好。這種情況下,我認為一動不如一靜,靜觀其變地比較好。」 「老將軍,您此言差矣。」蕭元話剛落,英木蘭立即出聲:「魔神皇示好於我們,那恰恰說明魔族恐懼我們,以魔族的兵力,與紫川家開戰已是他們的極限了,我們出戰,大有勝機!若坐觀紫川家被打垮,那時我們便要獨個抵抗魔族地大軍了!」 英木蘭的發言贏得了少壯派將領的贊同,而那些老成持重的將領們則贊同蕭元的說法。兩種說話都很有道理,一時間,會議桌前議論紛紛。 「魔族的攻勢砍實犀利,但要說紫川家被打垮,那還言之過早。」 流風霜輕輕起身,打開了窗戶。 盛夏清晨霧靄剛剛散去,在東方,一輪紅日正在冉冉升起,亮光越來越呈現出粉紅色,越來越明亮了,被露水打濕地世界正在甦醒中,充滿希望的新一天正在開始。 回過身,公主元帥沉穩地望著眾人,目光中有著令人信服的力量:「在帝都、東南和遠東,紫川家還有強大的部隊存在,魔族並沒能征服遠東,也沒能拿下奧斯,更不曾攻下帝都,魔族的優勢是暫時的,若讓人類地戰爭機器全面開動,他們不是人類地對手。諸位將軍,現在紫川家最需要的是什麼?不是軍隊,而是時間!只要給他們三個月,他們就能重新徵集一百萬軍隊投入戰場!」 「元帥,您的意思是?」 在眾將軍屏住呼吸的注視下,屋子裡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的聲音也聽得清楚,流風霜清脆的聲音靜靜地蕩漾在室內:「就讓我們來給紫川家這三個月時間吧!」 英木蘭霍然起立,又驚又喜:「元帥,你打算出兵救援紫川?」 流風霜起立,目中電光展露,猶如風暴即將到來前的霹靂掠過長空:「紫川家是抵擋魔族的最堅強堡壘,是人類文明抵禦野蠻民族的最強防線,紫川若崩潰,流風決計難以獨存!救援紫川,就是救援我們自己!此時,我意已決,請諸君務必助我一臂之力!」 將軍們齊刷刷地起立,一時間,披甲晃動。無論是剛才贊同還是反對出兵地將領們,此刻他們臉上的決意竟是一般無二:「我們願跟隨殿下,不惜肝腦塗地!」 「將軍們,整理兵馬,調集隊伍,我們即將出發!」 晨光亮起,藍城上空迴盪著低沉的號角,那激盪的號角讓人精神一振。 初到藍城的民眾不知所以,本地居民告訴他們:「這是進軍號,公主殿下要出兵了!」 出兵,出兵!目標指向何方?不問而知,魔族! 聞知消息的民眾無不精神大振,雖然紫川家曾經是世仇敵國,但魔族在紫川家燒殺擄掠地消息不斷傳來,民眾們對魔族也是起了同仇敵愾之心。 上十萬民眾簇擁在街道兩邊觀看大軍出征的盛況,人潮如山如海,歡呼和口號一浪接一浪響起。 在夾道的鮮花和綵帶簇擁下,流風家各路大軍秩序井然地魚貫出城,步、騎連綿不絕,陣旅整齊,軍容壯觀。 首先出陣是三萬多人的騎兵部隊,這是最引人矚目的隊伍。 騎兵們一式裝備著長矛和近身馬刀,身披紅色輕甲、紅色的披風,連他們尖頂頭盔頂上的飄帶也是櫻紅色的,迎風招展,三萬大軍看起來就像一朵飄浮在大地上的紅雲,而在這朵龐大的紅雲之上的,是密密麻麻的長矛,是雪亮的馬刀。騎兵們挺胸拔頸,俯瞰四方,傲氣十足。 這是一支有著輝煌戰績和功勳的部隊,歷史上,他多次橫空出世,拯救危難。 這支軍隊的鐵蹄橫跨整個大陸,從大陸最西的嘉西海岸直到東南的帝都城下,他曾擊斃紫川家六你總長紫川遠星、曾於都藍坪全殲入侵倭寇的八萬旗本軍,他無數次讓紫川軍慘叫,又無數次讓倭寇號哭。他是守護流風家庭的中流砥柱,也是流風家敵人噩夢驚醒的對象。 那個暴雨傾盆、電閃雷鳴地漆黑深夜,神一般的最強高手殺入遠京,舉城寂然,萬人寒顫,唯有這支軍隊依然巍然聳立。當時的交戰場面如何激烈殘酷。後人無法想像,結果如何,歷史已清楚地告訴了世人:大量鮮血被雨水沖入了渠道,遠京城護城河變紅,一月不能散去。 這場激戰給左加明王留下了震鑠古今的威名,但失敗者亦同樣的榮耀,直到最後一名能戰鬥的士兵倒下,明王都無法踏入正宮地台階。 前赴後繼,寧死不退。流風士兵的強悍和忠誠震撼世界,連明王都承認:「如此悍不畏死的驕勇之師,自古未有!」 林楓已死,威震大陸的河兵軍早已不復當年武勇,明王此言,奠定了這支軍隊不可動搖的人類第一強軍榮譽。看到他們,人眾中響起了雷鳴般的呼聲:「赤騎十字,縱橫無敵!」 緊接著十字騎兵軍,軍鼓鏗鏘,戰旗飄舞。流風家國防軍地各個團隊依次開出。各個隊伍隊列整齊,盔甲鮮明,步履一致,在步兵整齊地步伐重壓下,大地在微微下沉,各個團隊嚴整得猶如一座座活動的要塞。 這是一路壯觀的景象。那看不盡的人馬洪流,如雲密集的刀劍、長矛方陣整齊地簇擁湧過城門,士兵的盔甲猶如江河般滔滔不絕地湧過,朝陽照射下,燦燦閃耀。 這是經歷無數沙場鏖戰,百煉成鋼才錘煉、鍛製出來的雄師勁旅,他們有著驕傲的戰績和自信,即使整個大陸都無可匹敵的鐵馬驃騎。 駐馬城門,檢閱著麾下地軍隊,流風霜深感滿意。她曾擔心,流風軍隊從未與魔族交手過,而戰敗的紫川軍把魔族說得神乎其神。魔神皇和他那征服了半個大陸的凶兵悍將,將是自己遇到的前所未有的敵人。 傳言中,魔族兵都是吃人的怪物、刀槍不入地野獸,碰到青面獠牙的魔族,自己部下能否一如既往地發揮實力? 但此刻,親眼目睹部下高昂鬥志,鼎盛軍容,立即,所有的擔心和憂慮就如冰塊放在太陽底下一般,迅速消融無蹤。 她堅信,即使對上魔神皇的驕兵悍將,這路軍隊亦定能如以往一般,用馬刀和鐵蹄將敵手殲滅乾淨。 大軍進發,浩浩蕩蕩,疾如星火,早上出發,沒到中午,前鋒已經越過了紫川家與流風的邊境線。 在紫川家境內,流風霜與習冰城趕來的國防軍部隊會合,流風家將帥們檢閱了參戰的各部隊,此次出後共計步兵十八萬、騎兵九萬,號稱三十萬大軍。參戰部隊士氣十分高昂。 巽馬控報傳回消息,魔族第四軍留在加南大營圍攻明輝,魔族第三軍已離開了加南魔族大營,轉而向南開進,目的很可能是征服那些尚未被臣服的紫川家領地。 「這是天奪其魂了!」流風霜目光閃耀:「第三軍單獨行動,又在行軍途中,在毫無遮體的荒野,防護最為脆弱!就以魔族第三軍作為我們的首戰的目標!」 兵貴神速,相應的軍令即刻傳達。立即,號角低鳴,大軍開拔,火速前進,日夜兼程。 流風霜治軍嚴厲,軍隊行進除去馬嘯鐵蹄銼鏘外,再無別的聲響。 所經之地,沿途的民眾在睡夢中都不會被過境軍隊驚醒,直到次日清晨,居民才突然睜大了惺忪的雙眼,訝然地望著這支魔術般突然出現的龐大軍隊,覺的簡直是在做夢。 在經過陽明城時,看到龐大軍隊揚起的煙塵,城中居民無不以為是魔族軍到了,引起了歇斯底里的恐慌。 直到軍隊貼近城池駐下時,居民們才看清了那面白底藍字的「霜」字旗在日頭下飄舞。 城中居民這才砍認,來的不是毀滅和死亡的魔族,而是拯救他們的救星! 一瞬間,那巔峰的狂喜用什麼都無法表達,歡呼的浪潮把整個城池都撼動了。 市長和守備隊集合在城門迎接流風霜入城,他們恭恭敬敬地準備了用金子鑄造地城門鑰匙。表示歡迎流風霜成為城市的主人,慇勤地邀請大軍入城休整。 但流風霜拒絕了:「我軍無意入城,唯一所求,只盼貴市能供應我軍糧草、飲水和補給,我軍只是稍作休息,馬上就要出發!」 趁著彩購補給的空當,流風霜向城中居民打探魔族的去向。但無人知曉,只知道數天前,魔族第三軍確已離開了加南大營向南出發,但目前行蹤不明。 近十萬人馬的路在軍居然會行蹤不明,這種情形很是詭異,生怕落入了魔族的較大,流風霜不得不謹慎行事。 她派出了更多地偵騎散佈周邊查控敵情。終於在一個過路的商人那裡問到魔族的行蹤。 那個商人向流風霜保證,就在毗鄰加南行省的葉傑行省境內,他親眼看到了魔族的大軍。 流風霜不得其解,葉傑行省並非軍事重鎮,也非戰略要地,上次自己進攻把葉傑城中的物資通通掠奪一空,激烈地攻城戰更把整個城池打成了廢墟,魔族往那邊去幹什麼呢? 流風霜也不耽擱,隨即揮軍跟上,直往葉傑行省。 大軍開至葉傑行省時,魔族軍卻早已離去,整個行省被魔族蹂躪得一塌糊塗,行軍道上,到處是廢墟,到處是墳場,到處是燃燒地城市和村莊,到處都是失去親人慘哭出聲的百姓。 一個本來擁有十萬人的大城市,被魔族攻佔後緊閉城門屠殺掠奪了整整三天三夜,魔族軍離去後,倖存者從躲藏的地窖裡爬出來,人數已不足百人,血水淹過了人的膝蓋。 本來對於救援世仇紫川家,軍隊內部還是存在反對意見的,但如今,親眼目睹魔族軍過境造成的可怕慘景,親眼瞅見魔族的殘暴行徑的後果,流風家將士激起了義憤之心。就是那些再仇恨紫川家地官兵後毫無異議了。 一夜之間,全軍達成了共識:「放這種滅絕人性的野獸進來,不但紫川家的災難,也是全人類的災難!不能讓同樣的慘劇發生在我國境內,堅決消滅那些畜生!」 通過詢問驚魂未定的倖存者,得知魔族第三軍繼續向南推進,流風軍唯有追著魔族軍的腳步前進,從魔族早車個血泊中趟步而過。 784年7月22日,也就是流風霜出兵紫川境內的第七天,葉傑行省西南邊境的一個五名村莊中,流風與魔族的第一次交戰終於爆發了。 為確保大軍前進安全,一個騎兵斥候中隊沿著荒野鄉間小道前進,斥候部隊的目的是查探魔族軍的去向。 突然,有個騎兵驚叫一聲,「將軍,看前面!」 前方天際上,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粗黑的煙柱,煙柱張牙舞爪,冉冉滾向藍天。 所有人驟然緊張,一個詞浮現腦海中:「魔族!終於碰到他們了!」 蒙拿將軍打著眼簾觀察,這柱黑煙夾帶著火苗,顯然是剛剛燃起的,放火的魔族離開不遠。 他派一個騎兵回轉稟報中軍,前哨即將與敵人遭遇交戰,自己則親率騎兵中隊,逕直朝煙柱升起的地方奔馳而去。 穿過泥濘的林間小道迅速前進,走不到兩里路,白樺林變得稀疏起來,他們來到了一處開闊的前沿,面前不到300米便是燃燒的村落。 快馬疾馳,越奔越近,遙遙看清了,升起黑煙的所在是一處村落,房屋和樹木都籠罩在一片濃煙中,在林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那燃燒的村落間,一些活動的身影綽綽,那便是魔族兵! 顯然,對流風軍的突然出現,魔族一無所知,他們散落村落各處,有的在查看牛欄馬圈,有的在趕著牲口,有的正在燃燒的房屋間尋找糧食。 眼前便是300年前毀滅光明皇朝,眼下正要毀滅人類文明的異種生物。傳說中,他們都是刀槍不入,力大無窮的怪物,終於狹路相逢了,誰能活下來? 士兵們無不激動的週身熱血沸騰,蒙拿低喝一聲:「殺!」第一個衝了出去。 全隊騎兵衝出了白樺林,散成新月形,朝村子包抄過去。 聽到了低沉激烈的馬蹄聲,在村頭閒逛的魔族兵第一個發現了衝來的騎兵隊。 頭腦簡單的魔族兵傻傻的搭起了眼簾,張望著越衝越近的人馬。因為長官早就告訴他們這一帶沒有紫川軍,他壓根沒把衝來的部隊當作敵人,只以為是哪路友軍來了。 騎兵衝刺,風馳電掣,距離不到30米了,人類清楚的看清魔族兵那噁心的綠色皮膚,渾身絨絨的黑毛,露出嘴外尖利的牙齒,流風士兵不禁寒戰:「怪物!」 而同樣的,魔族兵也看清了,那片反映著烈日的馬刀光芒,人類騎兵殺氣騰騰的姿勢。 他怪叫一聲,掉頭就往村子裡跑,但來不及了,蒙拿一陣風的從他身邊疾馳而過,彎腰急劈,一股鮮血噴湧夾雜著頭顱飛上了半天! 一瞬間,人類爆發出一陣狂喉::「殺!」 十字軍騎兵閃電般撲向村中的魔族兵,雙方都來不及拿出弓箭了,統統依*馬刀打白刃戰。 人類騎兵人狂馬嘯,瞬間工夫,魔族兵來不及集合便被迫投入戰鬥,很多人甚至連武器都沒來得及拿出來,便被那狂奔而來的馬蹄揣翻,被馬刀劈砍倒地。 十幾個魔族兵倉促聚在一起結陣抵抗,但騎兵強大的衝擊力把他們一瞬間衝垮,咆哮的馬群將他們推到了土牆邊上,騎兵們拔出身後的標槍,將他們硬生生捅死在土牆上。 戰鬥打的激烈,但時間兵不長,不到幾分鐘,數十名魔族徵糧兵便被砍殺乾淨。 首次與魔族戰鬥,大家都太過激動,戰鬥無不盡全力,根本沒有考慮到留手抓活口的問題。 幸好有幾個殺漏的,魔族兵從村後逃跑,很快被騎兵追上,用馬索將他們活抓了回來,總算達到了抓活口的目標。 聞知前前哨遇上魔族,流風霜第一時間率領親衛團趕到。她到時,前鋒的騎兵們正在忙著在村落的廢墟中滅火,尋找傷員和掩埋屍首。 剛一下馬,流風霜便急切的對蒙拿說:「聽聞你們與魔族交手了?」 「是的,殿下。」 「戰果如何?抓到了多少活口?」 「殺36人,活抓7人。」 「我軍傷亡如何?」 「輕傷17人,重傷3人,戰死一人。」 「他們逃掉多少?」 蒙拿挺直了胸膛,掩飾不住臉上的洋洋得意:「稟告殿下,我軍大獲全勝,他們一個都沒有能逃掉。」 「幹得好,蒙拿。」流風霜喜笑顏開,重重一拳打在蒙拿胸口:「漂亮!那戰鬥的經過是怎樣大呢?」 蒙拿詳盡介紹了展否的始末,聽著聽著,流風霜的眉頭漸漸鎖起了。 殺傷數十名魔族官兵這個戰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戰果中體現的兩軍戰力對比。 十字軍是流風家的精華,150名精銳騎兵突襲40多個毫無準備的魔族徵糧兵,居然還戰死了一個,這實在是難以稱得上「大獲全勝」。 尤其是當她得知,當被重重圍困,竟然沒有一名魔族兵肯放下武器投降,活抓的魔族官兵都是身上帶傷無力反抗才被擒拿的,流風霜面有憂色:「竟如此悍勇?」 「是的,殿下,」蒙拿低聲稟告:「比起紫川軍來,他們更難對付,冥頑不化。赤手空拳的魔族就敢用爪子來抵抗全副武裝的騎兵,只要一叫起來『塞穆黑林』的口號,他們立即發了狂,連命都不要了。」 流風霜凜然,她告誡自己,除非迫不得已,絕不要與準備好的魔族在平原上交戰。 流風霜吩咐蒙拿道:「立即拷問他們,關於魔族第三軍的動向,務必要取得口供。」 「是,殿下,但我怕他們不懂得人類語,無法溝通。」 流風霜臉上露出了笑意,「不要緊,把他們交給席亞。」 蒙拿也笑了,「席亞?他讓魔族說英語都成。」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六章 臨時首府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六章 臨時首府 被人類主擒的魔族官兵被五花大綁的捆起,丟在燃燒的廢墟邊上。 親衛團的將士們還是首次見到活的魔族兵,他們一窩蜂的圍在被俘的魔族兵周邊看熱鬧,看著魔族兵那綠油油的皮膚,兇惡的眼球,尖利的爪牙,流風家將士嘖嘖稱奇。 士兵們竊竊私語:「太可怕了,這些怪物!」 「這只是給我們俘虜的,若在他們那邊,說不定還有更可怕的呢!」 蒙拿擔心魔族不會人類語,但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自進了人類土地以來,魔族兵都多少學了一點,簡單的人類語。 雖然他們起初還假裝聽不懂人類的問話,但席亞旋即下令在燃燒的火堆上搭起了一個木架,將兩個魔族兵直接放到那木架上,用文火燒烤他。 這種殘酷的刑罰就連流風家官兵都不忍目睹,遠遠的躲開了,唯有席亞樂在其中。 虐待和酷刑是他的最愛,他興奮得眼睛直冒光,親自上陣擺弄他們,拿著條木棍,這裡戳戳,那裡點點,不時將被烤的魔族兵翻個身,好讓那些沒被烤到的部位充份受熱,又不時用長矛戳進那魔族兵的皮肉裡,看看烤得是否熟了,搖頭歎道:「還差兩分火候。」 一一簡直跟人類在火堆上燒烤兩隻雞腿似的。 一股熟透的肉香味傳遍了整個村落,那兩個倒霉的魔族兵足足嚎叫了半個小時都不得而死。 一直叫到聲帶撕裂、再也叫不出聲來了,身軀在火堆上劇烈的扭動著,像一條蟲子被擺在火爐上烤。 酷刑給魔族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剩下的魔族兵臉色發白,不等那個獨臂的人類軍官再次問話,他們忽然就自動學會了人類語,爭先恐後的搶著回答:「我來回答!我什麼都知道!」 一陣工夫,俘虜們便供認了他們知道的一切,包括第三軍的兵力,騎兵多少,步兵多少,多少輜重,更為重要的是,他們供出了第三軍的去向和目的。 本來,西北路軍指揮使雲淺雪給葉爾馬的任務是征服西北,但雄心勃勃的魔族者將卻不滿足這樣微不足道的成績,他要證明給魔神皇看,自己年紀雖老,但寶刀依然鋒銳,並不比雲淺雪、凌步虛等年輕將領差,他要立下一件大功,讓整個王國都要為他的功勳矚目讚歎! 第三軍從葉傑城一路揮師南下,最終目[玄武手打]標是紫川家的臨時首府旦雅! 葉爾馬滿心期待著,一舉滅亡紫川,這能帶給他不世偉名,使他一舉躍入與雲淺雪、凌步虛齊名的王國名將之列。 「旦雅?」流風霜和蒙拿驚叫出聲:「我們都沒想到!」 西南平原和西北平原之間被群山隔閡著,從加南到旦雅走陸路,要翻山越嶺,路途既遙,道路又崎嶇,平時都是採用運河運輸的,或者乾脆從加南到帝都,然後從帝都轉旦雅的道路。 時間長了,大家都忘記了,竟還存在一條道路貫通西南和西北。 很顯然,從爭取瓦伶要塞的戰役中嘗到了甜頭,對這種出其不意的長途奔襲戰術,魔族情有獨鍾。 不受常識定勢的限制,某些時候,魔族反而比人類更有想像力。 雖然勞師遠征,但沿途巳無紫川家主力軍阻攔,旦雅本身又是防備空虛,葉爾馬很有成功的可能。 從魔族俘虜的口供中,流風家還獲知重要的一點:對於流風霜的突然出兵,葉爾馬一點不知情,他想都沒想過,竟有人敢不畏懼神族百戰百勝的聲威,主動挑釁。 流風霜召開了緊急會議,將最新的情報向將軍們傳達。 當得知魔族軍的目標是旦雅,流風家將軍們露出了異樣的神色,蒙拿連做鬼臉,費加乾咳不停,英木蘭眉頭緊鎖,蕭元面無表情。 大家相互打著眼色,眼神裡大有深意,卻沒人開口說話。 察覺了這詭異的氣氛,流風霜抬起頭:「怎麼了?蒙拿,你來說說!」 蒙拿乾咳道:「殿下,我們覺得,若把首次作戰的目標改為魔族的第四軍,是否更好點?」 「魔族第四軍?」流風霜詫異的望著他們:「我軍巳追著第三軍下來了,為何又要返回呢?明輝運撐得住,而救援旦雅卻是迫在眉睫的。」 將軍們臉色陰沉不定,沉默片刻,年紀最大的蕭元中將出聲了:「殿下,或許我們就這樣放著葉爾馬過去更好。」 流風霜蹙起了眉,她猜出了眾將的心思:放著葉爾馬過去,讓他滅掉紫川家,解心頭大恨,何不這樣袖手旁觀,就這樣看著魔族把自己的世仇給滅了? 其實,不用蕭元提醒,早在覺察魔族軍動向的那一刻,流風霜立即就想到了這個主意,它散發著無限的誘惑力,將她一點點的吸引。 不想讓將軍們發現自己的猶豫,她低下了頭,投到了腰間隨身攜帶的刀鞘,皮甲的冰涼讓她一振。 一瞬間,那張英俊的臉浮現腦海,一雙嚴峻的眼睛在責備的望著自己,一個溫厚的聲音迴盪在耳邊:「爭霸勝負轉眼過,但我們卻不能不顧忌人類的整體利益,無論誰得天下也好,我們總得為子孫後代留下點東西。」 一個高貴的人格,能給身邊的人以巨大的影響! 她緩緩說:「這件事,不必再提了,我軍將按照原計劉,追擊葉爾馬軍團。」 將軍們紛紛站起身來,他們正要說什麼,流風霜一口打斷了他們:「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在過去十年,沒有人比我更堅定的反對紫川家,也沒有人比我與紫川家交戰更多!但當前確實容不得我們考慮私人恩怨了,旦雅一旦垮台,這會造成可怕的連鎖反應,各地至今還在堅持抵抗的紫川軍都會失去鬥志潰散的!一旦帝都和東南軍崩潰,那壓在帝都正面的七個魔族軍團就可以騰出手來,接下來,我們就是魔族首當其衝的目標了!現在,救紫川,就是救我們!我們的命運巳經和紫川家綁在了一起!」 看到眾人誠惶誠恐的樣子,流風霜放緩了語氣:「總之,這件事不要再提了。」 將軍們退出了營帳,流風霜呆呆坐在帳中出神,飄浮不定的燭光靜靜的照在她皎潔的臉,少女俏麗的容貌若明若暗,她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垂下,神情悵然。 少女心情迷茫,她也不知道,剛剛的決定是對是錯。 她只知道一件事:紫川家若亡,魔族佔領東南,遠東便成了孤島,即使他能倖免不死,但自己與他之間,隔著魔族的一百萬大軍,此生此世,兩人將無緣再見。 為了他,必須救援紫川家! 進軍西南,第三軍統帥葉爾馬的信念只有一條:「快!快!快!兵貴神速,打紫川家個措手不及!」 為趕時間,魔族軍隊丟棄了所有的輜重,步兵快步緊跑,跑得像狗一般吐出舌頭,氣喘吁吁,軍官在馬上揮舞著鞭子,吼叫道:「快!快!掉隊的不要管,我們只要跟得上隊伍的!」 雖然路途長遙,但魔族進軍堪稱神速,成千上萬的魔族兵跨越了群山,以驚人的速度猛撲向毫無防備的西南平原。 只是有件事,葉爾馬和他的部下們都懵然無知:沿著他部隊的足跡,還有第二支部隊在山間以同樣迅疾的速度狼行潛走,在遍佈白樺林的山間道路上,紅色的兵馬彷彿從地裡躍出般突然出現,激烈的廝殺在瞬間爆發,馬刀閃光,劍花灼亮,山間小道上響起了慘叫聲、咒罵聲和壓抑的喊殺聲,戰鬥轉瞬結束,白樺林又恢復了那寧靜和安靜。 以有心算無心,以有準備打措手不及,人類官兵總是大獲全勝,那些掉隊的散落魔族兵一式都是用馬刀砍劈掉了,沒放走一個,因而沒人能逃回去向葉爾馬報信。 雖然流風霜盡量隱蔽了,但大批散落兵馬的失蹤,還是引起了魔族的注意。 後衛部隊向葉爾馬報告,很多掉隊士兵都失蹤了,後方可能有敵人在追蹤著魔族軍。 但對這個報告,葉爾馬並沒有加以重視,如[玄武手打]今,他眼睛的焦點只有一個,那就是前方的旦雅。 後方的兵馬鬼鬼祟祟,只敢對落單的魔族兵和小部隊下手,葉爾馬認為,這準是一些地方上的民軍或者守備隊武裝在跟蹤著自己,他們故弄玄虛,不過是為干擾自己對紫川家臨時首都的推進。 「那些民團啊、地方守備隊之類,難道我們見得還少嗎?他們像跳蚤一般蹦蹦跳跳,讓人心煩意亂,若要回頭尋覓他們,那便蹤影難見!那準是小股的紫川家武裝在騷擾我們,若是我們掉過頭來對付他們,拖延了對旦雅的進軍,那就正中他們的詭計了!諸位,如今我們唯有一口氣往前衝,將旦雅給端掉,如此,所有的紫川軍都像樹木被端掉了根,再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葉爾馬堅信如此,在他強大的自信感染下,其他軍官也相信,所有的騷擾活動都不過是阻撓神族向旦雅挺進的陰謀罷了。 只要拿下了旦雅,活抓了紫川參星,那所有的紫川軍就全自動自覺的放下武器向神族投降。 在這股信念的驅動下,魔族第三軍全軍上下達成了空前的團結,儘管又疲又累,但每一個魔族兵都煥發了潛力,經每天近百里的驚人速度猛撲向前。 七月二十七日,魔族兵散亂的隊形越過了群山,出現在西南平原上。 「魔族軍巳經殺到了西南,他們正朝旦雅猛撲而來!」 恐怖的浪潮再次湧起,其引發的崩潰和瘋狂是難以想像的,紫川家最後的武裝軍隊巳經派去了西北,鎮守旦雅的只剩下一個殘缺不全的禁衛師和一些地方警備隊。 雖然從西北繞道而來的魔族軍數目不詳,但要*這點部隊來阻擋他們,那顯然是不夠的。 生死關頭,紫川家終於放下了高傲的架子了,總統領羅明海親自騎快馬奔往河丘求援。 紫川家歷來與林氏關係交好,在這危急關頭,河丘沒有理由不支援絮川家的。 雖然林家保衛廳並不以能征善戰聞名,但這時候,哪怕就是一個中隊的兵力也是珍貴的。 清晨,羅明洛滿懷期待的出發,晚上,他疲憊不堪的回來了。 看到他鐵青的臉色,紫川參星預感大事不妙了:「河丘不同意發兵?他們說什麼了?」 「他們什麼也沒說!」因為羞辱,紫川家總統領脹紅了臉:「我一個人也沒見到!」 羅明海先是求見林家家主林凡,但門衛告訴他,林凡出去視察外地了,接著他求見河丘長老會首席長老林睿,但林睿去釣魚了,而軍務長老林哲則是去度假了,政務長老沒空。 平時對羅明洛巴結得不得了的河丘權貴們,此刻像是他染了瘟疫似的,沒一個肯出來見他。 到最後,羅明海顧不得自己的身份,竟對一個門衛苦苦哀求:「只求閣下通報一聲,就說是紫川家總統領羅明海親自來了!哪怕您府上大人抽五分鐘見面都好!」 而門衛的反應只是冷冷哼一聲,接著,門砰的一聲在羅明海面前關上了。 連隨行的侍衛都看不下去了,他們喊道:「大人!走吧!河丘都是見利忘義的商人,哪怕我們全部跟魔族拼了也不受這種辱!」他們將羅明海拖進了馬車裡,強行帶回來了。 羅明海怒氣衝天:「河丘卑鄙無恥,這個仇,我們記得了!」 紫川參星的反應倒比較平靜:「要報仇,那也得熬得過這場難關才行啊!」 羅明海喊道:「殿下,除去正規軍外,西南貴族手中也有著不少私兵部隊,將他們召集,與魔族決一死戰!魔族長途跋涉,勞師遠征,決死一戰,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呢!」 「大人,遲了。」 身後傳來了聲音,臉色慘白的哥珊統領走進了房間裡,對著紫川參星和羅明海,她鞠躬,然後說:「總統領大人,徵集貼文發出去三天了,但沒有一個貴族應命率軍前來彙集。」 「什麼!」羅明海不敢置信地失聲叫道:「一個貴族都沒來嗎?」他憤怒的叫道:「立即召開元老會,我要當面向他們問個究竟。」 「元老會成員們通通離開了旦雅,不是躲回了家中,就是躲入河丘境內避難,如今旦雅的元老會內,巳經找不到一個人了。」哥珊苦澀的搖頭說。 屋子裡籠罩著一陣難堪的沉默,大家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傳說:當大船要沉沒時,船上的老鼠都會事先逃離的。 紫川參星長歎一聲:「不奇怪啊!如今改朝換代在即,他們都打著主意侍奉新主子呢,他們是不敢出兵跟魔族作對的。」 「殿下!請您馬上撤離旦雅吧!只要您話著,紫川家就沒輸,我們仍沒被征服!」 「撒?」紫川參星苦笑道:「這已是西南邊陲了,我們還能往哪裡撤?」 「微臣斗膽,請殿下撤住河丘境內,繼續遙控指揮前線戰鬥!」 紫川參星搖頭:「羅明海,你太天真了,河丘很明確的表示了態度,他們不敢得罪魔族,你忘記了當年的流風霜事件嗎?依照林家倚*強權的牆頭草特性,難保同樣的事不會上演,與其被林家五花大綁捆起來交給魔族,倒不如堂堂正正戰死在旦雅,起碼,紫川家的末代總長還是死在自己的國土上!」 哥珊低聲說:「殿下,當初流風霜說過的,如果我們戰事不利,可以撤入流風家境內繼續戰鬥,她可以收容我們。」 紫川參星擺招手:「我和流風霜打仗打了十年,就算她肯收容我,我也不好意思涎著臉托庇於她吧?」 秋天的風呼呼的從窗外吹過,屋中的蠟燭搖晃不定,窗外的老樹在張牙舞爪的搖晃著,奄奄一息,紫川參星一個個的望過眾人,老人的眼神很坦蕩:「羅明海,哥珊,皮古,只剩你們三個了,到最後,統領處只利你們三個了。」 三位統領默不作聲的起立,他們明白紫川參星的意思,當年的統領處,有忠誠堅毅的斯特林,有殺伐果斷的帝林,有詼詣的明輝,有美麗可愛的紫川寧,還有那個永遠讓人琢磨不[玄武手打]透的紫川秀,那些充滿活力的年輕軍人帶來了勃勃生機,令人精神振奮。 如今,紫川秀孤懸遠東,斯特林被魔族牽制在奧斯,帝林和紫川寧被魔族圍困在帝都,明輝被魔族包圍在加南,料想中,這幾位統領都凶多吉少了。 昏黃***,窮途末路,人丁凋零,這就是曾經雄霸大陸三百年的強大家族的末日嗎? 孤獨的佇立在窗前,紫川參星長歎:「明海,哥珊,我有一封信,很重要,你們立即出發,幫我把信交給藍城的流風霜吧。」 兩人一震,羅明海不動聲色的說:「殿下,去藍城的路我不熟,就讓哥珊去送這封信吧。」 哥珊也搖頭:「殿下,我最近身子不舒服,走長途我怕堅持不住,還是勞煩總統領大人辛苦一趟吧!」 「你們!」看到兩位忠實部下忽然如此頑固,紫川參星微露慍意:「你們看我老頭子快死了,都不肯聽話了嗎?」 羅明海默不作聲的跪下,跟著他,哥珊統領也跪下,紫川參星威嚴地喝道:「幹什麼?」 「殿下,您就讓我跟著您吧。」 抬起頭來,羅明海眼中溢滿了淚水,黑臉痛苦的皺成一團:「殿下,我擔任紫川家的官職巳經二十多年了,讓我到流風家去,我實在沒辦法在那邊生存啊。」 哥珊雖然不出聲,但那倔強的眼神巳將決心表現無遺。 紫川參星長歎一聲:「起來吧!」 他在房間裡來回走動,慢慢地說:「當前大陸勢力中,軍力最強,有能力與魔族抗衡的,唯有流風霜,傳聞中,她雍容大度,愛惜人才,你們去投奔的話,應會受到重用的。」 「殿下!」兩位統領失聲叫道。 「你們聽我說完!」紫川參星怒喝一聲,顧盼之間,凜然生威:「我們負有不同的任務,我和皮古……」紫川參星望了一眼老邁的禁衛統頒,這位巳經擔任了紫川參星三十年近身侍衛,最為忠心耿耿的臣子輕輕點頭,示意瞭解紫川參星的用心。 「我們都老了,巳經再沒有時間和精力來忍辱負重、東山再起了!老人的職責是戰死沙場,而年輕人的任務則在將來!代表紫川家向魔族討還血債的重任,就指望你們了!你們要走的路,並不比一死簡單!」 羅明海淚流滿面了:「殿下,恕微臣駑鈍,如此重任,微臣恐怕難以承擔,請允許微臣跟隨殿下直到最後吧!」 紫川參星長歎一聲:「明海,我也知道,要報仇雪恨,你並不是最合適的人選,論堅韌剛毅,你不如斯特林;論殺伐果斷,你不如帝林;論機變靈活,你也不如紫川秀;更不要說帶兵打仗,他們三個隨便哪個都比你好上千倍,可惜的是,他們都被魔族圍著,凶多吉少,你若不肯擔起這個擔子,難道你忍心要哥珊一個弱女子獨自承擔為我紫川家復國的任務嗎?」 「殿下……」羅明海想說什麼,最後卻終於沒能說出口,他痛苦的搖頭,默不作聲。 紫川參星望向哥珊:「哥珊,你能力出眾,辦事幹練,但性子太過剛直,以前,我常常委屈你,並非想刁難你,只是想磨磨你的性子,唉,不料你始終都還是那麼固執,唉,以後我可沒法護著你了,到流風家那邊,你可得改一改了,不然將來可要吃虧的啊!」 他語乞很和藹,不家紫川家的總長在訓導臣子,倒家慈祥的爺爺在教導他的兒孫們。 哥姍淚水不住的流淌,泣不成聲。 「明海,哥珊,你們都是難得的好孩子,我沒看錯你們,你們也對得起紫川家,本來,我是想把你們都留下來輔助阿寧的……但沒想到……」 老人痛苦的閉上了眼,渾濁的眼淚不住的從眼中滾落,對著蒼天,他舉手嘶聲喊道:「列祖列宗啊,參星無能,家族亡於我手,我無顏面對你們啊!」 在座人等無不失聲痛哭,齊齊跪倒。 彷彿在回應他的呼聲,一道長長的閃電掠過黑暗的夜空,消逝在遠方蒼茫的群山裡。 七八四年的七月二十七日晚,紫川家度過了最痛苦的一夜。 儘管定下了讓羅明海和哥珊去投奔流風霜,但他們最終卻沒能成行。 魔族來得太快了,就在旦雅得到消息的第二天,魔族的快速騎兵巳經出現旦雅城的周邊。 風塵僕僕、骯髒不堪的魔族騎兵在公路上設置了陣地和路障,切斷了旦雅通往河丘的公路,這顯示,對於河丘的出兵援助,魔族還是有所顧忌的。 第三天凌晨,第三軍主力開至旦雅城郊,地平殘上那一團團不斷擴大的黑色輪廓,那是行進中的魔族各團隊,由於清楚旦雅城中兵力空虛,魔族進軍沒做絲毫掩飾。 黎明晨光裡,地平線上,魔族各團隊的旗幟一路接一路的出現,那飄蕩在風中彩虹似的五彩斑斕的軍旗,如巨鳥般展開的軍隊兩翼,那高高聳立,如樹林一般密集的刀山劍海,看著這一幕,城頭的人類守軍被魔族那可怕的氣勢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一邊是將近八萬的魔族精銳,一邊卻只有不到五千的人類守軍,不必統率全局的指揮官,最低級的人類士兵都能預感到此戰的結果了。 不用一個白天,孤立無援的旦雅在魔族大軍的重壓下就會像石頭下的雞蛋一般崩潰。 立在城頭上,眺望著遠處沐浴在黎明晨光中的魔族大軍,紫川家總長喃喃自語:「這是最後的一戰了!」老人站直了身軀,莊嚴而鎮靜,他沒有說話,目光中有一種令人鎮定的力量。 此時此刻,再沒有人注意他那平庸的相貌,一種難以言述的氣質令得他高貴而端莊。 在最後時刻,紫川家的總長終於表現了一代明君的氣度,他高貴的勇氣和儀表、凜然而聖潔的英姿,令得長久以來一直輕視這位七代總長的部下們肅然起敬。 羅明海、哥珊、皮古等統領站在他的身後,儀表端莊,神情肅穆,他們不像是臨戰的指揮官,更似即將走上火堆的祭祀,他們即將面對一個莊嚴的時刻,見證有著三百年歷史的強大帝國覆天的那一刻,然後,他們將隨之而去。 此時此刻,死亡和魔族的[玄武手打]刀劍,對他們巳無能為力了,他們是依*靈魂而生存的人,他們的思想,就如同黃昏的天空一般平穩而安詳。 人們不能抗拒死亡,但人們卻能選擇死亡的方式,高貴或者卑賤,全在一念之間。 在他們的帶動下,人心惶惶的城頭守軍迅速的鎮定下來,城頭上籠罩在一種異樣的氣氛,一種崇高而偉大的感情充斥在人們心頭,死亡不再那麼令人恐怖。 進攻之前,魔族向城中派出了一名使者,他被帶到紫川參星面前,得知面前氣度沉穩的老人是紫川家族的最高首腦,就連驕橫跋扈的魔族兵也被老人高貴的氣度所折服,變得恭順有禮起來。 他結結巴巴的說,神族第三軍巳完成對旦雅的包圍,斷絕了一切外援的可能,戰鬥一旦打響,人類絕無勝利的希望,雖然交戰巳久,但神族軍對參星殿下並無仇恨,只要旦雅守軍肯放下武器,神族願意奉參星殿下為最尊貴的上賓,他不會有絲毫傷害,而跟隨參星殿下的紫川家文武官員,也能得到生命和財產的安全保怔。 耐心的聽魔族兵說完,紫川參星點頭,平靜地說:「那就讓葉爾馬放馬過來吧,送這位先生下去。」 魔族兵深深的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 雖然以他貧乏的大腦理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概念有點困難,但那老人沉穩而鎮定的語氣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隱隱覺得,除了自己部族中那些殺人如麻的高手外,勇氣和膽量還有存在另外的表達方式。 得到人類不肯屈服的消息,葉爾馬並不意外。 神族從瓦倫域一直打到了旦雅,很少碰到紫川家的將軍自願投降的(馬維除外),何況是紫川家的總長呢! 他還是想盡量的活抓對方,活的紫川家總長比死的更有用處,他可以命令各地仍在抵抗的紫川軍放下武器。 若他戰死,只會激起紫川軍民的同仇敵愾之心,紫川家公推舉在帝都堅守的紫川寧擔任下任總長繼續領導抵抗。 他下令:「破城後,我軍絕不[玄武手打]可傷害紫川參星,定要將他活抓!」 在同一時刻,紫川參星也在吩咐皮古:「我巳準備了淬毒的匕首,準備在最後關頭用,但若是我來不及動手,你得助我一臂之力,我絕不能讓魔族活抓!」 恍若一陣寒流滾過,禁衛統領一陣顫慄,他低沉的說:「殿下,恐怕微臣力有不及,若第一個魔族兵能*近您身邊,微臣那時定早巳戰死了。」 紫川參星長歎一聲,沒有再說話。 這時一個軍官從城牆上走上來,低聲在羅明海耳邊說了句什麼。 羅明海面色微變,他快步走向紫川參星,壓低了聲量:「殿下,報告一個不好的消息,我們派往帝都的信使被魔族截住了!您親筆寫給寧殿下的傳位詔書沒辦法送到寧殿下手中。」 紫川參星只是輕輕一皺眉,隨即舒展。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阿寧是我紫川家的唯一繼承人,她接任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寫這封詔書那也是預防萬一的罷了,能送到固然最好,不能也無所謂,當帝都那邊得知旦雅失陷,軍隊自然會推舉阿寧接任的。」 他忍住一句話沒說:「若是陪阿寧守帝都的是斯特林或者紫川秀,那我真的就放心了!」 斯特林忠心耿耿,而紫川秀雖然狡猾機變,但他與紫川寧是青梅竹馬的愛侶,他也不會對紫川寧不利,但偏偏,陪著紫川寧的人不是他們二人,而是帝林,此人固然軍事才華出眾,但他的凶殘和野心也同群的出眾。 紫川參星很擔心,一旦自己戰死的消息傳出,再無人可以壓制帝林,新繼位的紫川寧會淪為那位跋扈將軍掌控的傀儡。 旦雅攻防戰 七八四年的七月二十八日,歷史上稱為「旦雅攻防戰」的戰爭拉開序幕。 紫川參星站在旦雅城頭上上,他心裡知道,也許只要過三個時辰,不,甚至一個時辰後,這裡將血流成河,紫川家軍民的血液將染紅旦雅。這時候,不知道哪位姑娘,突然輕呤唱起紫川家自紫川雲建國以來就廣為傳唱的那首:向前進,勇士!隨之感染了廣大女人,這首輕唱更隨之在全軍中輕呤: 向~前~進~,向~前~進~ 勇士! 你無比英勇, 開天劈地,從未見過您這樣的勇士, 大地在你腳下顫抖, 死神在你面前低下頭顱…… 你的責任重 姑娘的眼睛正看著我們 她站在竣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姑娘唱著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鷹;她在歌唱心愛的人兒, 她在等待勇士的回家 她的愛情屬於勇士。 向~前~進~,向~前~進~ 勇士!…… 巨大的吟唱在旦雅上空迴旋,伴隨的是一個個示死如歸的堅毅的臉龐。這些勇士面靠的是相對帝都低矮一倍的且缺少修整的殘破的城牆,窄窄的街市,青石板鋪就的路面青亮泛光在刀劍的交光紛雜中讓空氣感覺肅殺,死亡的氣氛從來沒有來的這麼近,每個人的心頭都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戰鬥到最後一口氣。而城牆上那清冷的寒光分明好像是在怒視城外起伏連綿的魔族刀劍。 旦雅城西城城牆上,紫川參星突然變得似乎魁梧的如山的身體屹立在城牆上,好像和城牆溶為了整體而成為了城牆的一部分。一隊500人親衛隊齊齊地列隊站在他身旁。箭開弓,弩上弦。嚴陣以待敵軍。 葉爾馬騎馬立在旦雅城前的二里之外的小山坡之上,從談判使者和旦雅軍民悲壯的歌聲中,這位魔族的老將不由感歎自己運氣好,如果這裡面對的不是只有5000名守軍的旦雅城,而是面對即使只有神族一半兵力的防守的話,他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拿下旦雅城。 天注我滅紫川家!葉爾馬對著周圍的魔族將領說。「塞穆黑林!」,他拔劍叫道!接著一聲聲的巨嚎劃破了天空傳上旦雅城,猶如群狼的嘶叫,在向勇士的歌聲宣戰。 葉爾馬從懷中掏出一面小旗,向後面揮了兩下,第三軍第一軍團一萬人列隊站出,站在最前面的是魔族的騎兵,約有2000人。葉爾馬揮手拔劍對著旦雅城發出一聲怪嘯:「塞穆黑林!」! 2000名的騎兵率先帶領著8000名魔族步兵發起衝擊。葉爾馬對第一軍團的指令是天黑之前必須拿下旦雅,神族晚上將在旦雅過夜。此時為正午,太陽正掛在當空,夏日的暖風將魔族的腥臭早早的捲到紫川家軍民的面前,戰爭在這一刻正式拉開序幕。 「放箭!」紫川參星用力地揮了下手臂,一陣箭雨向正在旋風般接近旦雅城下的敵人騎步兵隊密集地射去,衝在最前面的幾百名騎士顯然中箭,紛紛跌落馬下。後面的騎兵顯得訓練有素,齊齊勒住馬頭,整個騎兵隊又像潮水般整齊的退去了。接著,手舉著盾牌的魔族步兵齊刷刷的站在前頭,一步步的逼上前來。 紫川參星再次用力地揮了下手臂。 「一、二!」羅明海這裡也親自指揮著,四名壯士的戰士一起用力轉動絞扳,將巨大的翻手固定在扣擊上,二個巨大的石頭同時被安放在鐵兜中。 「放!」一聲喊叫,兩個石頭歪歪斜斜的飛上天空,在空中劃過了難看的軌跡後落入了敵陣中,淒厲的慘叫隨之發生,一塊石頭飛落下,往往能砸倒10多名魔族士兵,使其至少一半死亡或重傷。被砸中的慘叫魔族兵被周圍進攻的士兵中根本置之不理,他們往往以極快的速度中的遠離石頭,當然,衝著前面的魔族士兵在他們身後,更加密集的箭矢落了下來。 儘管帝都的每一個軍民都在戰鬥,但強大的魔族第三軍第一軍團一萬人列隊還是僅僅損失不到1000人的代價逼進旦雅城僅200米的地方。魔族兵和紫川軍民互相之前的面孔似乎都可見。 紫川參星再次似乎無力的揮了下手臂。哥珊大叫一聲:開城門。眼看城門忽然開了,魔族兵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一個個步兵分隊大呼小叫的要衝進去做第一批進城的「光榮部隊」,結果還沒有到沖20米就發現不對頭,突然閃出幾百名騎兵,正是:旦雅城中保護紫川家總長的中央軍的鐵甲騎兵出擊了!但他們的數量只有可憐的500名,誰都知道,這500名騎兵衝進1萬名魔族方隊中無益於是羊入虎口,但旦雅軍民的最後一駁也僅僅最多是這500名勇士延緩其它4500名軍民的死亡時間而矣。悲壯的馬啼,發白的馬刀,整齊的隊列,讓衝鋒在離500名勇士150米的魔族士兵感覺到了殺氣,不由想後退的感覺。他們中很多人聽說過,當年的鐵甲騎兵1萬人曾在帕依會戰中橫掃十多萬神族兵團。雖然很多人沒有聽說過,認為這是膽小鬼說出來的謊話,但站在最前面的魔族士兵心裡的感覺是:死亡!鐵甲騎兵是魔鬼! 500名鐵甲騎兵伏鞍躍馬,「咚咚咚——」隨著漸漸急促的鼓點,鐵甲騎兵全線壓上,馬蹄踏在大地上,發出「的的」的聲音,應和著鼓聲,敲擊到魔族士兵的心上。空氣中瀰漫出壓迫的氣息,在默數了十下後,戰場上突然響起鬼嘯一般的聲音: 殺! 整齊的鐵甲兵隊列沉重得像座巍峨的大山般,卻急速地壓向敵軍陣列,靠在最前排的魔族兵,其實早想遠離這些傳說中的魔鬼的魔族士兵還沒來得及拔腿就跑就被巨大的衝擊力掀飛,再落在後排的鐵蹄下,第二排的魔族士兵甚至還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排的說倒就倒了也跟著成了馬刀、長茅、馬蹄下的肉泥、第三排…排列整齊的魔族軍團一排接一排的被一股不可阻擋的鋼鐵洪流所衝倒,彷彿在宣唱著死亡之歌。 人類騎兵的振天的吼聲淹沒了一片人馬落地的慘叫、兵器碰撞的鏗鏘,在他們排山倒海的駭人攻勢中,第一軍團衝在最前面的一個團隊1000人在頃刻間就被這股黑色的鐵甲洪流所淹沒,而鐵甲兵好像損失不過1/5之一,而且因為他們殺得興起,不畏刀砍入肉,不懼矛刺入體,即使殷血從戰甲的裂口中汩汩流出也不當一回事,很多即使是重傷的鐵甲騎兵還在挑戰魔族士兵。 葉爾馬在後頭不由感歎:中央軍的鐵甲騎兵果然名不虛傳,要是再有1萬鐵甲騎兵在此,我不知道我的腦袋還能不能被你們這群無用的傢伙保住。但區區500名,太少了,根本不能給我們神族填牙縫。 他揮了揮手,第三軍第二軍團一萬人列隊立出,葉爾馬對軍團長說,前軍敢後退者,殺無赦。 紫川參星站在城頭看著500名勇士左突右衝,越來越少,不禁闇然泣下,轉頭對羅明海說道:我紫川有此男兒,必不滅國,他日紫川男兒必將為你我報仇! 「殿下說的極是,我們誓與殿下同歸共死」。 太陽漸漸西沉,天際邊是一片片的晚霞,火紅的如同燃燒起來一般。夕陽輝映下的大地一片血色,即便是遠處的林海,看上去也和血染過一樣,一切都預示著,接下來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戰爭。 赤紅十字,十字軍鮮紅的軍旗突然飄蕩在旦雅城外魔族包圍圈外,最早發現十字軍軍旗的是哥姍,她驚呼:看,紅色人類騎兵,紫川參星渾濁的眼淚中閃過的是越來越多的紅色,與天邊的紅色融為一體。 蒙那急忙下馬跪在流風霜面前,道:報殿下,葉爾馬第三軍正在攻旦雅城,請示我軍行動。 面目冷淡的流風霜發出堅毅的口令說道:殺! 一個字,真正的偉大人物下達命令的時候根本沒有多餘的言語。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七章 旦雅之危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七章 旦雅之危 進攻在早上打響了,晨光照耀下,魔族軍隊以排山倒海的氣勢猛撲旦雅城牆。 城頭稀疏的弓箭沒能對魔族造成大的傷害,他們儼如蝗群,密集的人流迅速沖塌了外圍的木欄工事,魔族兵嗷嗷狂叫著爬上了低矮的旦雅城牆。 因為城牆只有不到三人高,性急的魔族兵連攻城梯都用不著搭建了,他們攀爬在同伴的肩頭上猛然一躍,手便可抓到城垛的邊緣,便要使勁向上攀爬。 而守軍則高舉著刀劍猛砍下去,隨即是一聲慘叫,魔族兵居痛地脫手摔下,在城垛上留下了半隻手或是幾隻手指在蠕動。 在步兵衝鋒陣頭的後面,數千的魔族弓箭手發箭,箭矢猶如雨點般灑落在城頭上,大批的守軍中箭栽倒,士兵們慘叫著四散逃跑。箭矢密集到這般地步,守軍竟不能立足陣頭! 憑借雄厚的兵力,用弓箭壓制城頭守軍,為已方步兵的前進肅清道路,這是魔族攻城的慣用模式了。但這次,葉爾馬咆哮著制止了弓箭隊:「停止射擊!所有弓箭,不准射擊!」 他擔心,萬一紫川參星被流矢擊斃了,這次作戰就失去了意義了。 這是一場罕見的攻城戰,攻守雙方都沒有動用遠程弓箭,於是,戰鬥只能交給白刃戰來解決了。 一方是氣勢洶洶、兵強馬壯的塞內亞驍兵,一方卻是紫川家最為精銳禁衛勇士,忠誠驍勇,雖然人數寡弱,但勇士們打得有聲有色,城頭下遺下了殘骸纍纍。 對於魔族士卒的傷亡,葉爾馬無動於衷,他清楚守軍兵力薄弱,哪怕十個魔族兵況換一個守軍,最終他也能將旦雅拿下。 他唯一擔心的是紫川參星在戰鬥中意外身亡,因此,他下了死命令,凡是遇到紫川家的將領,不准殺,只能生擒。 但這個命令,前線的魔族士兵實在無法執行。 旦雅城頭已成為廝殺的地域,數以千計的刀、劍、長矛湧上城道,成千上萬地魔族湧向那城道入口,他們擁擠到了那個程度,以至連轉個身喘氣都辦不到,很多魔族兵是都是莫名其妙地被自己人的刀劍給戮死了。 但即使死,他們的屍首也沒辦法倒下。被裹在人流中繼續向前,活像是死人也要衝鋒似的。 傷亡過半的禁衛軍已經放棄了對城池的守衛,他們密集地裹成一團,排成人牆,團團圍住紫川參星等紫川軍首腦且戰且退,退往城頭最高處地塔樓上。 凶悍的魔族兵高呼著「塞穆黑林」的口號,殺的興起,裸著胸膛殺入了禁衛軍組成的方陣中,旋即被刀劍分屍。但就那一耽擱的時間,後續兵馬猛撲而至,洶湧跟進。 在塔樓入口的數十步階梯上,禁衛軍與入侵地魔族殺成了一團,混成了一個巨大的混戰漩渦,這個漩渦不斷地滾動著、抽搐著、痙攣著。產生了大量的鮮血和犧牲。 在狹窄的城道入口集結了數千人在戰鬥,這幾乎不叫戰鬥了,雙方戰士都只能勉盡全力讓自己不至被擠死、踩到,幾乎不可能有傷員產生,凡是受傷的倒地的,立即給雙方廝殺士兵踩成了肉泥。 士兵們在鮮血和屍體上翻滾著,咆哮、喊殺、呻吟,城道上廝殺慘烈到這種地步,大量的血順著城道的樓梯流下來,竟一直淹過了旦雅街道,以至沒了腳背。 這種情形下要保證生擒,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禁衛軍死戰不退,他們確實也無路可退了。魔族人多勢眾,將禁衛軍的***衝垮,禁衛士卒被逼到了城道地各個角落裡,各自為戰,魔族後喊話:「投降吧!放你們活命!」 最後時刻,禁衛將士們堪稱國之驕傲,三千禁衛將士,無一乞降,有的只是死戰不歇,有的只是同歸於盡。 很多人都已經殺的頭腦一片呆滯,手臂酸腫,根本看不清敵人或是同伴了,只知道朝前揮舞著刀劍,揮舞著,揮舞著,直到被最後擊倒。 紫川家最後的首領們站在城中最高處的塔樓頂台,慘叫和斯殺的聲音越來越響,魔族越殺越近,近到可以看到魔族那血淋淋地猙獰嘴臉了! 一個滿身血污的禁衛軍官快步走上塔樓,敬禮報告:「殿下,諸位大人,禁衛六團已全軍覆沒,禁衛一團在做最後的抵抗。魔族攻勢正緊,我們堅持不了多久了,這是最後一次報告了,請殿下和諸位大人早做準備。」 他端莊地行了個禮,轉身大步衝向了廝殺劇烈的戰場。 人人都明白,他說的「準備」意味著什麼。 羅明海站出來對紫川參星鞠了一個躬:「殿下,差不多了,請允許微臣行走一步。」 從衛士手中,他接過一把劍,他笑笑:「殿下,這是微臣一生中首次拿武器,微臣很願意後人說:『紫川家最後的總統領持劍力戰而死!』請殿下原諒微臣的這點虛榮吧,若是僥倖也能砍倒一兩個魔族兵,那就再無遺憾了。」 紫川參星深深凝視,像是要把這位忠臣的面貌銘刻在心。慢慢地,他點頭:「明海,我很羨慕你,你可以戰鬥而死,我卻不敢冒被魔族活抓的危險,你去吧,我不會讓您等很久的。」 羅明海跪下,對紫川參星磕了個頭,站起身來,他對禁衛軍統領點頭:「皮古大人,殿下就交託給您了。」 皮古莊重地點頭:「總統領大人,不用很久,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兩人相互鞠躬,然後,羅明海轉身往激戰的樓道走去,但就在這個時候,哥珊叫住了他:「大人。請留步!」 羅明海沒有回頭:「哥珊閣下,你也要和我一同上路嗎?」 「大人,請您再等一分鐘!魔族的動向很奇怪!」 眾人望向塔樓邊,令他們吃驚的景象出現了:魔族的軍陣中,不知為何響起了咚咚的戰鼓,鼓場很急速,隱隱透出了幾分驚惶之意,彷彿不是在慶賀魔族後勝利,而是傳播著什麼很恐怖地消息,聽到那鼓聲,魔族兵都停止了廝殺,他們住了手,側耳傾聽,臉上透露出驚惶之色。 一瞬間,彷彿一把無形的利刃突然砍下,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格鬥聲、吼叫聲都消失了。 這安靜的一刻出現在廝殺慘烈的戰場,實在讓人類官兵毫異,不由自主地,雙方戰士都住了手。 一個佩戴彩羽的魔族將領打破了沉默,他喊了一聲:「旦那立即撤退!」 聽到命令,不顧城牆地高度,魔族士兵紛紛從戰鬥的城樓上跳了下去,匆忙向大營方向跑去,忙亂的身影透出了慌亂。 又疲又累的人類官兵無力去追擊,他們只能拄著兵器,氣喘吁吁地相互詢問:「到底出什麼事了?魔族為什麼突然撤了?他們眼看都要贏了啊!」 「看那!」指著地平線,一個侍衛高聲叫道。於是,眾人的疑問得到了答案。 在魔族軍出現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紅色地線條,那紅色地線條就如同一條細細的水流。 而這水流在以驚人的速度擴展,它竟變成了紅色的小溪,又奕成了紅色的河流,最後,恍若百川歸海,所有的紅色線條都彙集了一望不到盡頭的紅色海洋! 成千上萬的軍隊從地平線下湧出來,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向魔族湧來,那一片可怕地血紅,艷得讓人奪目,紅得讓人不敢正視,兵馬洶湧向前,勢如風暴,厲如狂飆,他們成千上萬的洶湧而至,以密集的陣形卷殺而來,猛撲向魔族的後軍。 「紅色軍,這是流風家的軍隊!」羅明海驚喜地出聲叫道。 「流風霜到了!」人類官兵歡呼成一團,城頭響徹熱烈的呼聲。 與城頭地狂喜形成了對比,魔族的指揮陣頭則是一片驚惶,望著突然出現的軍隊,葉爾馬震驚得整個人都化為了石頭。 不能責備他大意麻痺了,雖然知道西南境內並沒有大規模的紫川家軍隊,但他還是採取了足夠的防備措施,在各個方向都廣派斥候,小心翼翼地做好預警。尤其是對著河丘方向,他安排軍隊挖掘了壕溝和陣地,防止林家干預。 但唯獨對自己的來路,他是毫無防備的,因為那是群山,除非有人能隨著他的軍隊翻越崇山峻嶺,從西北跟蹤而至。 但就恰恰是從他最放心的身後,出其不意地出現了大軍,出現了漫山遍野的旗幟,出現了氣勢逼人的步兵和騎兵! 這路軍隊如狼一般窺視在自己身後,跟蹤自己上千里,翻越崇山峻嶺,不露絲露蹤跡,直到第三軍全力抽入了攻城戰後,他們才猛然躍出,從背後對自己的最軟肋來了個致命一擊。 千里追蹤,鍥而不捨;快捷如風,猶如狼行狐跡;衝鋒破陣,直如狼虎陷群! 葉爾馬臉色慘白,低聲咒罵道:「大魔神在上,那定是流風霜的兵馬!只有這個女魔頭才辦得到!」 騎兵攻勢洶湧如潮,只一個呼嘯,魔族毫無防備的後軍便被擊潰。 只一眼,葉爾馬便判斷出,自己的後軍完蛋了,他放棄了拯救後軍的努力,這個時候,保住軍隊主力才是最重要。 「傳令下去,中軍各團隊立即就地結陣抵抗!」 但倉促之間,要從攻城戰轉換成防守陣勢,談何容易,各個步兵團隊都在倉促地轉向,士兵亂成一團。「前陣注意!」前沿白披風聲嘶力竭地吼著:「就地紮穩陣腳!」 儘管緊張慌亂,但塞內亞族優良的戰鬥素質就在此時體現,三千五百人為一個魔族團隊,一個團隊組成一個方陣,壓抑著慌張的心情,士兵們緊緊列陣。 第一排士兵蹲下,把五米長的矛槍桿擱在了地上,矛尖前指。第二排長矛兵又把長矛桿擱在了第一排士兵的肩上,第三排士兵同樣把長矛桿擱在了第二排士兵的肩上,三排整齊的長矛斜指前方,密密麻麻的矛尖在麗日下閃爍金屬地可怕鋒芒,槍頭如林,方陣如山! 後軍徹底崩潰了,成千上萬潰兵向中軍方向逃竄,而人類騎兵逛追其後,砍殺不停。 「啟稟大人,後軍潰兵逃過來了!若讓他們衝擊,我們的陣形會垮的!」 葉爾馬肅然的臉抽搐下,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一個字:「殺!」 命令立即傳達:「有敢衝擊中軍陣列者,殺無赦!」 但遲了,逃亡潰兵的人潮已經貼近了中軍各方陣,軍令如山,來不得絲毫馬虎,前排刺槍手們揚聲吐氣,齊聲大喝:「瓦格拉!」無數地刺槍同時向前攢刺,將衝在最前面的上千潰兵刺個對穿,陣前響徹一片淒慘的號哭聲,鮮血飛濺,潰兵們橫屍遍地。 前面是雪亮的刀山槍陣,身後是轟雷的鐵蹄馬刀,被夾在中間的魔族潰兵大片大片地被馬刀砍倒、馬蹄踹翻,哭天搶地的向兩翼方陣逃散開去。 於是,人類騎兵地衝擊陣就直接與魔族方陣直接面對。 陽光明媚,地勢平坦,視野開闊,雙方都可以把對方看得清楚。敵騎已近在眼前! 「注意!敵騎殺過來了!」白披風立於各個方陣之前,喝嚷道:「紮穩陣腳,寸步不退!」 耳邊地馬蹄轟隆震耳,腳下的大地劇烈地顫抖,眼見敵軍攻勢,賽如凶狠紅潮滾滾撲來,越撲越近,魔族士卒的心緊張得怦怦直跳,連手都在顫抖! 兩百米! 一百米! 五十米! 騎兵奔殺而至,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戰馬鼻息的白氣騰騰了,近得可以看到馬刀上的血痕,騎兵陣頭掀起了沖天的塵土,嗆得魔族兵們呼吸不暢。 預料中,不到一秒鐘,兩軍陣頭就將激烈地碰撞,就將開始激烈的廝殺和衝擊。 塞內亞軍官尖銳的喝號響徹陣頭:「站穩——預備———」數千把長矛緩緩收回,魔族兵們屏息靜氣,只等「刺」口令一下,數千長矛將同時攢刺而出,將敵人連人帶馬擊穿。 恰在此時,一聲尖銳的笛哨響徹兩軍陣頭:「嗶——」瞬時間,數千騎兵同時勒馬,長嘶聲中,戰馬猛然前蹄騰空而起,在空中轉了九十度,待前蹄落地時,前衝地勢頭已變為左右! 數千騎兵同時做同一個動作,整齊的彷彿如同一個人,陣頭豁然一散,全隊一分為二,以飛燕般的輕盈,分別向左右兩邊狂奔。 如此嫻熟的馬技,如此整齊劃一的動作,如此乾脆利索的敵前變陣,親眼目睹這一奇景的前沿魔族官兵無不驚得目瞪口呆。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騎兵齊刷刷地對魔族亮出了弓箭,急速奔馳中拉弓射箭,颼颼地尖銳風聲中,箭雨不停頓地傾瀉到了魔族隊列中,一隊射過又來一隊。 在魔族軍陣前,流風騎兵來回穿梭循環不斷,狂風暴雨般扣射著魔族的隊列,箭矢的暴雨竟似無窮無盡。 毫無遮掩的魔族方陣響起了一片慘叫聲,前排的魔族一個接一個地中箭倒下,鮮血飛濺。 魔族軍紀嚴厲,沒有命令,方陣中的士卒絕不能擅自移動。魔族兵別無他法,唯有直挺挺地站著,看著人類騎兵在自己陣前數十米來回穿梭、射擊,箭矢在耳邊橫飛,看著身邊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倒下,隊列中的空缺越來越多,本來密集的陣形變得稀稀疏疏,「颼颼」的尖銳風聲撕裂耳膜,腳下的泥土浸滿了鮮血,變得濕漉漉的。 慘叫聲、呻吟聲、求救聲、命令聲混成一起,沉甸甸的恐懼感控制了魔族官兵地心頭,身邊的同伴們死傷越來越多,方陣的隊列已經無法保持了。 終於,不甘心就這樣站在原地被騎兵當靶子,一個魔族兵號叫著:「塞穆黑林!」不顧嚴酷的軍令,他挺著長矛沖了了隊列,狂奔著朝前方的騎兵吶喊著殺去。 這個離開隊列的士兵立即吸引了所有騎兵的注意,他當即被射成了刺蝟。 但有這個榜樣就夠了,魔族士兵們紛紛從隊列裡衝出來,挺著長矛大步向前殺去,就如那潮水,滾滾向敵人湧去,本來森嚴整齊的方陣混亂堪。 流風軍一直等待的就是這個時記刻了!又一聲尖銳的哨聲傳遍陣頭,在前沿騎射的騎兵忽然往兩邊一分。在他們讓開的道上。魔族兵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大地在劇烈地顫抖,一面黑壓壓地鐵牆正在朝自己急速地壓了過來!這面鐵牆在飛快地擴大中,以至佔據了視野的全部! 由成千上萬重甲騎兵密集排列組成的鐵牆,這才是攻擊的真正主力! 重甲騎兵催馬全速猛殺過來。重甲突進,勢不可擋! 個團隊瞬間被沖得潰不成軍。跟隨衝擊尖刀其後,成千上萬的輕騎兵跟進,人潮滾滾,猶如鐵流般不可阻擋,無數的鐵蹄馬刀將洪水般散亂不堪的魔族兵卒衝垮、淹沒。兵馬過處,只剩滿地的遺屍殘骸。 因為流風家地重騎兵遠少於紫川家,因而,流風霜習慣以輕騎兵的配合來彌補重騎兵的數量不足。 在進攻方陣之前,輕騎兵突然變陣,在敵人陣前來回穿梭、騎射,用大量的弓箭殺傷、擾亂、引誘敵人,待敵人方陣混亂,重騎再猛然突進,突破敵陣,後軍則負責擴大戰果,肅清殘敵。 昔日與流風霜交戰,紫川家在這種戰術下吃盡了苦頭,但他們卻無法以同樣的戰術回報,原因無他,實施這種戰術需要極嫻熟的控馬技術和騎射能力,唯有流風霜麾下有最熟練最強悍地騎兵,這是唯有她才能使用的獨家戰術。 首次接觸這種凶狠而犀利的戰術,魔族吃了大虧! 十字軍前營各個團凶橫地四處橫掃,魔族的長矛槍陣被騎兵們沖得潰不成軍,到處只聽聞長矛咯吧咯吧的斷折聲。流風騎兵全面撲上,魔族的各個團隊都在受到最凶狠的攻擊,倉促排列的方陣一個接一個覆沒,在強大衝擊壓力下,魔族陣列全線後退。 有些高傲的塞內亞不甘被人類氣勢所壓倒,堅持立在原地,但旋即被馬蹄馬刀的洪流淹沒。 久經戰場的流風騎兵對於衝擊方陣是如此在行,他們衝垮一個陣勢,簡單得就如木匠砍柴劈木。 葉爾馬揮舞著砍刀,奔走於各個團隊之間,又叫又吼,拿鞭子抽,拿刀砍,命令、威脅、驅趕著潰散的逃兵回到隊列中。 不能說他的努力沒有效果,在魔族老將親自押陣的地段上,被老將的吼叫所鼓勵,魔族兵鼓起了勇氣,將後退的步子放緩,甚至與騎兵們旗鼓相當地對攻起來。 但流風軍士氣如虹,全面衝擊,葉爾馬顧得了左翼,中間又被突破了,等他好不容易安定了中軍。又傳來右翼崩潰的消息。 相反,對方卻是殺得正狂,整列整列的騎兵,瘋狂地殺入魔族兵最密集的兵眾中,用馬蹄踹著魔族的腦袋,馬刀砍削他們的身軀,長矛戮穿他們的軀體,直至把他們踩成了肉泥。 人類殺紅了眼,勢如癲狂。一夫拚命,萬夫難敵,何況整路軍隊都發狂了。 戰場左右兩方響起了進軍鼓聲,出現了鮮艷的旗幟和軍陣,人類步兵從兩翼包抄上來了。 這是將魔族徹底壓垮的最後一根稻草了,有人高呼:「被包圍了,快撤啊!」士兵們紛紛轉身逃跑,軍官拚命地鎮壓,督戰隊開始殺人,但一切手段都歸無用。 佈置在右翼的三個魔族團隊先垮了,士兵們潮水般湧下來,將阻攔的軍官裹著一起衝了下來。 接著,崩潰和恐慌迅速地曼延到了中陣,旋即是全線的潰敗。 葉爾馬叫破了聲帶,一句話也吼不了來了。 軍隊崩潰就如那大壩決堤,任什麼都無法阻止,目光所見,到處都是恐慌和毀滅,逃跑的輜重隊衝撞了自家的步兵陣列,步兵來不及佈陣就被敵人踹翻,騎兵被逃跑的步兵給衝散,步騎兵互相擁擠衝撞,丟盔棄甲。 戰場上,到處都是被打亂陣形地魔族潰兵在到處亂竄,他們慌忙地逃向別的部隊,想躲開背後追殺的騎兵軍。 葉爾馬絕望了,但他沒有衝動地「以身殉國」。趁著敵人兩翼沒有合攏,他要盡最大努力將塞內亞子弟帶回家去。 他揮手高呼:「騎兵們,跟隨我!騎兵們,跟隨大旗走!」他一馬當先,返身沿著旦雅城池的左翼斜斜地逃跑開來,他的衛隊緊跟其後,再接著,是三千多人的魔族騎兵隊伍。 城中守軍由於傷亡慘重,無力攔截魔族地逃逸,只有蕭元將軍麾下的步兵將逃亡的魔族攔阻了片刻,但魔族兵拚死逃命,就猶如被逼入絕境的野獸一般。廝殺得凶狠異常,又是吼叫又是廝咬,丟下了數百具屍首後,這支魔族騎兵衝破了步兵的攔截人牆,向外逃逸。 看到那面急速移動、正要離開戰場的大旗,前營指揮使蒙拿將軍吼道:「魔族地大官要逃了,追上他們!」 立即,數千名人類騎兵疾奔猛躥,開始了瘋狂地追擊。 平原上響起了恐怖的呼嘯聲,魔族騎兵一個接一個地被馬索套住滾落馬下,摔得狼狽不堪。 當然,也只有那些衣飾較華麗、頭盔上裝飾有彩羽的魔族軍官,他們才會費力去抓捕。至於一般的魔族兵,誰都沒工夫去抓,流風家騎兵一個斜劈便把他們砍成兩截。 要追上突圍的魔族兵,人類騎兵可以辦到,全日要殲滅他們,卻是不能。騎後們一直追出了上十里路,活抓了砍死了大批魔族官兵,最後顧忌著窮寇勿追,蒙拿才下令停止追擊。 流風家騎兵氣喘吁吁地駐馬道邊,看著三百多魔族兵消失在視野裡。 「魔族跑不掉的。」蒙拿安慰部下們:「他們只剩這麼一點,此去帝都路途遙遠,沿途的紫川家駐軍會收拾他們的。」 蒙拿不知道,這三百魔族兵就包括了魔族第三軍的軍才長,對人類犯下了罪行纍纍的葉爾馬公爵,他當然也不知道,葉爾馬和這三百魔族兵,一路穿小路走密林,被各地紫川家駐軍和守備隊追擊攔截,居然還是奇跡般逃回了帝都大營,那時,魔族兵數目已不足十人。 雖然在最後,葉爾馬還是沒能逃脫光明王紫川秀殲滅的命運,但起碼在旦雅城下,他是僥倖地逃掉了。 日頭西落時,戰鬥也接近了尾聲,逃跑的魔族兵散遍整個旦雅平原,而人類騎軍追逐著,像打獵一般獵殺他們。 從旦雅城下一下延伸到遙遙的叢林和山脈,到處都是奔逃的魔族士卒和追擊的流風騎兵,魔族官兵地屍首覆蓋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視野,血海在落日的餘輝下反射著光芒。 夜幕降臨,火把通明,旦雅大開城門,羅明海率領著紫川家的高級官員列隊在門口歡迎流風霜與及隨行的將領們,突然被拯救的狂喜已漸漸冷卻,盤旋在紫川家官員們心頭,此時只剩下了羞愧,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尷尬得像被當場抓獲的小偷。 「以後,在流風家面前還抬得起頭嗎?」 作為紫川家首席重臣,羅有海考慮得比同僚們更為長遠。 流風霜突然出兵,這固然是件好事,但她畢竟是與紫川為敵數十年的死敵,她此舉到底有些什麼用意呢? 「流風霜殿下人格偉大,道德崇高,為了全人類的整體利益,為了抵抗魔族的大業,她以恩報怨,在最危急的時刻拯救了紫川家,不求絲毫回報!」——作為一個資深政治家,這種話,羅明海哪怕喝了半噸啤酒都不可能相信的。 「一切行為皆有目的。」這是政治家的座右銘,羅明海更願意相信,對方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在最後時刻才如救世主般降臨救了自己,那定是為了撈取利益而來。 流風霜會提出什麼樣地條件和要求呢?如果,對方要求此川家割讓西北平原給流風家作為答謝,那怎麼辦?如果,流風霜要求紫川家對流風家稱臣,那又怎麼辦? 羅明海忽然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如果流風霜此來不懷好意,那又怎麼辦?她可是要趁著紫川家與魔族奮戰力竭的空虛時刻,一口吞吐下紫川家?她俘虜了參星總長,俘虜了紫川家的統領處,然後挾天子而令諸侯,向各地仍在奮戰的紫川軍發號施令……」 偏偏流風霜遲遲不出現,讓羅明海有充份的時間發揮受害者想像力,各種可怕地念頭在腦海裡盤旋,他的臉色比死人還難看。 日頭西下,一員騎士疾奔城門而是為。揚聲喝道:「注意!元帥殿下到!」 在城門到陣的十字軍禮儀隊應聲撥劍立正,顯出一排肅殺和威嚴氣象,軍樂隊吹起了號角,振奮的進軍樂聲中,一標騎軍背影著落日向旦雅城門開進。 領頭的女子騎著白馬,他身穿紅色的騎兵大氅,容顏秀麗,顧盼之間,眼波流轉,那身將軍地戎裝與女子地美麗嫵媚混合,說不出的英姿颯颯。 那女子被流風將領們群星伴月一般簇擁著,羅明海猜到七八分了,還是不由地出聲問:「請問,可是流風霜公主嗎?」 那女子翻身下馬,走向羅明海,她很有禮貌的瓊首微點:「正是在下。」 現在轟地響起了一陣驚歎和竊竊私語,感歎和議論紛紛響起:「太漂亮了!」 「她就是流風霜嗎?真不敢相信啊!」 雖然聞流風霜大名久已,但卻是第一次見到真人,她的美貌就如背後冉冉下落的紅日一般,耀花了羅明海的眼睛,他都不敢抬頭正視了。 畢竟是紫川家的總統領,羅明海還不至於失禮到淌著口水發呆的地步,他深深一個鞠躬:「下官是紫川家羅明海,奉敝國總長殿下之命前來恭迎接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不計前嫌,拯救我國於危難,此恩此德,鄙國上下將永遠銘記於心,沒齒難忘!」 流風霜應答很得體:「總統領客氣了。流風、紫川,同為光明帝國後裔,人類一脈,相互援手那是應盡之德,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呢?」 流風霜涵養好,流風家將軍們就沒有那麼好的修養了,他們臉上都綻開了救命恩人特有地矜持微笑,昂著下巴,用眼神無聲地提醒羅明海:「大爺我寬宏大量,不計前嫌,順手救了你小命,可千萬要記得感恩戴德喔!」 看著對方心滿意足的笑容,羅明海鬱悶得要吐血。 介紹了雙方的重要官員、將領之後,一行人入城。 在旦雅市政廳,羅明海代表紫川家向遠道而來救援的流風霜及流風家軍人表示了「最衷心的謝意」,盛讚他們的英勇和無私,流風霜則再謙虛了一番,把「人類團結意義重大」地高調再唱了一次。 誰都知道,這種場合是不會談實質問題的,這是和中象徵性的儀式,向世人展示流風與紫川的結盟,象徵人類團結不可戰勝的聯盟形成。 儀式缺乏熱情,但總算周全,若是國防二十八軍軍長蕭元的發言裡不要隔兩分鐘就重複一句:「雖然紫川家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我們的事,但我們流風戰士都是心胸寬廣、不計前嫌的好漢,我們不計較,我們真的一點都不計較」的話,那就堪稱完美了。 紫川家最搞首腦紫川參星並沒有到場,羅明海向流風霜解釋說,今天的戰鬥太激烈了,總長受了驚嚇,身體不舒服,所以不能到場,他一再向流風霜道歉。 流風霜心下雪亮,眼看欠了流風霜這麼大的人情,好面子的紫川參星多半是想躲開這個尷尬的場面,倒不是故意想怠慢自己。 她很遺憾地說:「只可惜晚輩救援得遲了,讓魔族驚擾了世叔,實在對意不去。」 「世叔?」羅明海扯扯嘴角,聽到流風霜對紫川參星的新稱呼,他想大笑。 流風霜說得好像流風家與紫川家是多年世交一般親熱——確實是「世交」,不過是打出來的「世交」。放在一年前,流風霜和紫川參星連生吞了對方的心都有。 先哲說得不錯,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恆的友誼,也沒有永恆的仇恨,有的只是利益。 歡迎儀式之後,兩方的主要官員商討結盟的事宜,流風家出席的有流風霜和二十八軍軍長蕭元二人,而紫川家參加會晤的官員則有總統領羅明海和幕僚統領哥珊二人。 相比於先前聲勢浩大的歡迎儀式,這次會議的規模小得太多了,但這也是慣例了,會議的重要性歷來與與會人數成反比,最重要的大事都是只由寥寥數人決定。 參加談判之前,羅明海曾向紫川參星請示可以讓步的底線,紫川參星呆呆地望著他:「底線?全城人性命都是流風霜所救,現在她的軍隊都開進了城,你我都在對方掌握之中,我們哪有資格談什麼條件?」 君臣對望良久,深感鬱悶,最後,紫川參星長歎:「看著吧!如果她的條件太過份,我們寧死不屈!」 現在,羅明海就是這個寧不屈精神的體現了,他腰桿筆直,緊抿著嘴巴,如殉道者般視死如歸,用眼神無聲地宣佈:「來吧!大刀和斧頭就砍下來吧!」 看羅明海這副全身繃緊的戒備樣子,就像等待宣判的罪犯,流風霜和蕭元相視一笑。 流風霜伸出了纖纖細手,遞過來一份文件,彬彬有禮地說:「總統領大人,這次我方出兵,有些地方需要紫川家協助,這是我方的一些請求,請貴方考慮一下。」 政治家談話,即使是強迫也是文質彬彬的,哥珊面無表情的接過了流風越權手上的文件,攤開閱讀。讀完,她不發一言,將文件遞給了總統領羅明海。 文件並不長,羅明海看得很快。 看完,他眼中露出了驚疑之色:不是流風霜的條件太苛刻,而是太寬鬆了。 除去那些拋棄前嫌,共建兩國友誼的廢話,流風霜要求紫川家為流風家入境作戰提供給養和補給、給作戰的流風部隊薪金、補助傷殘和撫恤陣亡士兵,另外還要求一筆資金——數額雖然巨大,但比起拯救紫川家危亡來,那又算不了什麼了。 至於羅明海最為擔心的領土和兩國地位問題,文件上並沒有提到。 羅明海和哥珊對望了一下,都不明白流風霜為何放過了趁火打劫的最好機會,羅明海迫不及待地說:「代表紫川家,我方很樂意接受殿下的要求。」 「那麼,我們就此達成協議吧!」 在合同的正、副本上,雙方代表都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放下了心頭大事,羅明海笑意不可抑制地從心底冒到臉了,丟下一句:「元帥您過來辛苦,早點休息吧!」就屁顛屁顛地跑出了門,他迫不及待向紫川參星報告喜訊去了。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八章 國之奇蕾(上)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八章 國之奇蕾(上) 達成的協議彷彿神奇靈藥,第二天紫川參星忽然就不藥而癒了。 天沒亮,他就精神抖擻地跑來見流風霜,大大頌揚了一番流風霜的豐功偉績,把她誇得舉世無雙,什麼人類拯救者、流風的驕傲、國之奇蕾、巾幗將軍,高帽子拎了一籮筐,免費贈送。反正好話說多少都不要錢。 見慣了大場面,流風霜當然也不全被紫川參星的迷魂湯灌暈,她謙遜地說:「世叔您以一國之力獨力與魔族抗衡,那才是真正了不起。魔族把注意全部集中到紫川家身上了,我才能趁虛而入,一舉見功。」 兩人越談越是投機,越談越是親密。到後來,紫川參星真的儼然以世叔自居了,他呵呵笑道:「賢侄女啊,你這麼漂亮,卻至今尚未婚嫁,可有如意郎君了嗎?我紫川家中不乏青年俊傑,世叔我是很樂意幫你做個媒人的。不過,你身份高貴,恐伯我紫川家少有男子配得上你的吧,呵呵!」 這本來不過是一句拉近雙方關係的客套而已,就連紫川參星都沒把這話當真,但流風霜的反應卻大出人們意料,聽到這話,她面上竟飛上了一抹輕紅,訥訥沒能答話。 最後,她起身,輕輕躬身道:「如此,侄女以後就多有倚仗了。」 紫川參星微錯愕,當即拍胸口道:「這個你就放心啦!包在我身上,將來打退了魔族,世侄女看上了紫川家的哪位,不管是誰,我捆也把他抓來給你!」 流風霜紅著臉,低著頭,好半天沒有說話。 賓主盡歡。大家出門,唯有羅明海呆呆地留在原地,神色驚疑不定。 哥珊統領見狀,奇道:「總統領大人,你在想什麼啊?」 「麻煩啊!」紫川家的總統領眉頭緊鎖,像是遇到了人生困惑:「哥姍,看流風霜的那副樣子,她可能真的喜歡上了我紫川家的哪位。」 想起流風霜剛才的小女兒家表現,哥珊也同意:「確實,很值得懷疑。總統領大人,您認為這個人是誰呢?」 「哥珊,你想想,流風霜與我們一直敵對,她何時與我們的人交往過?自從她到藍城以後,誰與她按觸最多呢?這樣,答案不是已經呼之欲出了嗎?」 哥珊看著羅明海:「大人,難道你竟然認為是……」 羅明海大人重重點頭,臉上顯出了真切的煩惱:『麻煩啊!中年男人那種成熟的魅力對少女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我又是紫川家地總統領。身份配得上她——唉,都怪我太有魅力了……碰巧我老婆也死了……這真是一段不幸的孽戀啊……」 哥珊上下打量著羅明海,最後面無表情地說:「大人,我想你為此煩惱是根本不必要地。」 會晤結束了,紫川參星與流風霜偕步走出會議室,向外面等候已久的人們宣佈盟約已經達成。 紫川參星乾巴巴地講了兩句「睦鄰友好、拋棄前嫌」之類的套話,但大家對他不感興趣。 本來就是於癟老頭了,在美女身邊一站,他看起來像流風霜的跟班。 大家感興趣的是流風霜。這個人,以前是紫川家的死敵,傳說中殘暴的惡魔,如今,她卻成了拯數紫川家的恩人。 她的神奇傳說太多,戰無不勝的名將,手握重兵的權臣,風采翩然的美女,尊貴的公主,這些身份無論哪個都足以引起轟動了,何況竟在同一個人身上! 大家紛紛聲叫道:「流風殿下!元帥殿下,給我們說兩句話吧!」 看著下面無數人熱切目光,看著黑壓壓一片銀黑兩色的制服,流風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遠方的那個人。此時此刻,身著同樣制服地他,在幹什麼呢?他也和眼前的戰士們一樣,在和魔族進行著不屈的戰鬥吧? 「紫川家士兵們,雖然過去我們彼此敵視、廝殺,但在這場超乎國家和民族的空前災難面前,一切仇怨都微不足道。元論紫川家還是流風家,我們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人類!士兵們,你們辛苦了!你們將不再孤軍奮戰,你們的身後,有整個人類世界!」 數千人聚集的會場,靜寂無聲,只有少女沉靜的聲音流水般輕輕撼動每個人耳膜,足足靜寂了半分鐘,當場響起了轟雷般的掌聲。 官兵們激動得淚流滿面,昔日你死我話的仇敵,激動地擁抱在一起。黑色和紅色的制服混雜,再也看不出誰是誰來。 無數的軍帽被拋向半空,歡呼聲一陣接著一陣,喝彩聲響徹雲霄:「流風萬歲!流風霜殿下萬歲!向元帥殿下致敬!」 駐守在城外的流風軍團以同樣的雷霆般喝彩回:「紫川萬歲!向英勇的紫川戰士致敬!」 兩路兵馬相互致意,喝彩聲驚天動地。 喧囂聲中,哥珊走近身來,微笑著向流風霜道謝:「元帥殿下,您講得太好了。從藍城到旦雅,您千里跋涉前來增援我們,家族上下都十分感激!您突然出現時,我們都歡喜得不敢相信了!」 流風霜點頭回禮,平靜地說:「從藍城到旦雅,那確實是一段漫長的路程,但我們還是終於趕到。但橫跨在我們內心的距離,我們何時才能趕到呢?」 熱烈的歡呼聲中,流風霜和紫川參星當眾簽訂了後世被稱為「旦雅盟約」的重要文件。 面對入侵的魔族,人類最強大的兩個軍事集團達成了攜手作戰的聯盟。在場人們亦感覺非常振奮,他們看到了戰勝魔族的希望,看到了光明的未來前景。 旦雅戰役之後,流風霜迅速回師加南大營。放著魔族第四軍留在西北,覬覦著自己大本營藍城,她確實不能放心。但等她趕回時,本來包圍著加南堡壘的魔族軍卻已消失無蹤了。 聞知葉爾馬在旦雅城下全軍覆沒的消息,亞哥米連夜率軍往帝都方向撤退了。 根據留守加南的紫川家軍的說法:「明輝大人正在率軍緊追魔族第四軍!」 「明輝在追擊?」流風霜不禁莞爾:「算了!明輝我還不清楚嗎?他追擊誰,便溜掉誰。」 魔族和明輝都在帝都方向前進了,流風霜也隨之跟進。一個星期後,流風霜軍團在瀾滄江河濱與明輝率領的西北邊防軍會師,當時明輝正率軍與對岸的魔族第四軍對對峙。 對於流風霜和如麾下的無敵軍團的到來,邊防軍表示了最熱烈的歡迎。 兩軍相互致意,歡呼吶喊聲傳遍了河岸,在對岸看到人類聯軍軍容鼎勝,魔族驚恐萬分。 明輝親自出營迎接流風霜以及各位高級軍官。流風霜前來增援,他誠心誠意地感謝。 「我們已經接到了旦雅的通知,說元帥殿下即將率軍前來與我軍會合,我們一直期盼著您的到來。殿下,旦雅已授權我將指揮權移交給您,西北邊防軍自我以下,全部聽從殿下您的差遣,我們唯您馬首而瞻!」 流風霜客氣地謙遜了幾句,說自己何德何能,如何指擔任聯軍的總指揮。 明輝誠摯地說:「殿下,並非我明輝虛偽。論威望、論地位、論名聲、論能力,誰能更在您之上?您是人類的第一名將,您若是不當統帥,誰堪擔當?我們自願投入殿下您麾下,別無他圖、只盼殿下奮發神勇,率領我們早日將魔族一掃而空。」 眼看明輝說得誠懇,再想想兩軍聯合作戰,確實需要一個最高指揮來統籌指揮,流風霜客氣地推托幾下,最後也就不客氣地說:既然是為打擊魔族,那我唯有從命了。」 在場的紫川軍官紛紛起立敬禮,喊道:「元帥殿下,請下命今吧,我們做好了難備!」 一直以來都被魔族壓著打,西北紫川軍憋了一肚子氣。如今,大援已到,勝利在望,年輕軍官們激動得雙頰通紅,眼睛發亮,他們握緊了刀柄,只等著流風霜一聲令下。 被這求戰的激烈氣氛感染,不甘落後的流風軍人也喊道:「殿下,我們定然跟隨您!」 營帳中,銀黑兩色制服的紫川家軍官和紅色制服的流風家軍官並肩而立,氣勢飛揚。目光所至,都是那一張張堅毅的臉孔,都是那麼年輕而充滿朝氣。氣勢飛揚,高昂的戰鬥激情猶如熊熊火焰一般燃燒著。望過眾人,流風霜深感震撼:除去身上的制服,他們眼中的忠誠和奉獻竟是一般無異! 她起立,緩緩敬禮致意:「諸君既已服從待我,流風霜唯有以勝利回報!前途多難,願我們堅強,願我們勇敢,願我們能克服一切困難、苦難,直至抵達勝利的彼岸!諸位將軍,兵貴神速,帝都在苦苦等待我們的救援,刻不容緩,我們馬上進攻!」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八章 國之奇蕾(下) 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八章 國之奇蕾(下) 第二天,人類聯軍大舉進攻。 瀾滄江面上,展開了一副極其壯闊的戰爭場面,轟隆的投石呼嘯聲猶如天邊的雷霆在連綿不斷的震響,近千艘船隻同時渡江,與魔族的角艇進行激烈的水戰。 兩軍互相盤旋、撲殺、撞擊、衝刺,漫長的江面上,渡河的人類戰艦已經湧斷了河面。 湍急的水流打著漩渦直奔而去,人類聯軍的簡易渡橋和木船不斷的被魔族的投石車擊沉,或是被魔族的角艇撞穿,而人類的戰船也在用撞鐵大批大批的摧毀魔族簡陋的角艇,落水的人類和魔族都在咆哮的水流中掙扎,呼救,通紅的江水飄滿了人類和戰船的殘骸。 戰鬥持續到了深夜,兩軍連夜交戰,無數的火把照得江面恍若白晝,渡河得人類士兵黑壓壓猶如螞蟻般覆蓋了河岸和地面,十字鐵騎掀起了漫天得煙塵,刀光劍影的廝殺仍在持續著。& 黝黑的夜空中,不斷飄過一團又一團的煙火信號,給這場鐵血交織的殘酷畫面勾抹上了幾筆絢麗、夢幻的色調。 第二天李明時分,在人類一波又一波的衝擊下,魔族第四軍終於敗退下去了。 趁著天亮前的黑暗,魔族步兵匆忙撤離了灘頭陣地,退出了戰鬥,但流風霜並沒有放過他們,剛剛渡河的十字騎兵馬上就投入了追擊。& 人類聯軍窮追猛打,毫不放鬆,第四軍潰敗到幾不能保持秩序。 但亞哥米的災難還不止於此。痛打落水狗,那是人類最為擅長的。眼看流風霜參戰,魔族頹勢已現,戰局變得對紫川家有利了,一直袖手旁觀的西北和西南貴族們終於看清了形勢,他們忽然記起了自己對紫川家的「赤膽忠誠」。紛紛率軍參戰。 大道上飄起了大片的塵埃灰土,騎兵的長槍猶如星火一般在黑夜中閃爍著光芒,道上擠滿了步兵和騎兵,密集得堵住了道路。 對著後撤中得魔族敗兵,西北貴族群起而攻,他們圍追堵截,從四面八方追上,就猶如大群獵犬猛撲獵物,又撕又咬,魔族軍無一刻得安寧,廝殺日夜不斷。 流風霜越追越近,身邊又被貴族得私兵糾纏不休,全軍覆滅得危險迫在眉睫。 亞哥米緊急派遣差騎,向達克大營求援。亞昆族與塞內亞族得關係良好,亞哥米相信,塞內亞族是不會拋棄他們忠心耿耿得盟友得。 不久,魔神皇的諭旨抵達第四軍大營,諭旨只有寥寥數語:「不惜一切代價,第四軍自行盡快撤退,將有生力量帶回瓦涅河以東!」 「不惜一切代價!」 接到諭旨,亞哥米臉色慘白,亞昆族軍營中對革嬤ばBo歡稀5謁木Sn鋁松吮縣說暴H□覆鶯有卸Y郝狾獎郕B櫻~潛凡豢暗耐r鄱擠較蛺右蕁T謁с砑gn]疇肆鞣緹□洗□W游鞅鋇胤轎渥暗乃氖抭M死啻缶r歑r撬蘋□鈉死礎5庇朐魄逞┬諼鞅貝笥Z岷鮮保捱p緱追□鵹襲WΧ己熗恕?br> 他怒氣沖沖的責問雲淺雪:「羽林將軍,入關之時,諸路主力軍團都盟誓相約,不管是哪一族的部隊,不管歷史上有過什麼仇怨,入關之後,神族軍就是一家!我們必須要相互守望,彼此援助,互助互濟。若是有哪族存了私心,見難不助,見危不救,神族各部共討之!從瓦倫一路打到了西北,哪一場戰役,我們不是衝鋒在前?現在,塞內亞族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嗎?看著我們被人類像狗一樣追殺,你們羽林軍就這樣袖手旁觀,不加援手嗎?」 耐心的聽著亞哥米痛罵,雲淺雪一言不發。等到亞哥米發了一通脾氣,他才出聲解釋:「爵爺,您的傷心,我能理解,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您也能理解。若按陛下的旨意,一個星期前羽林軍就該撤回瓦涅河以東了。我們至今還冒險孤軍停留在西岸,都是為了等著接應你們回來。若按軍紀,其實我已經算抗旨不尊了!爵爺,並非陛下和我不想救援你們,實在是形勢極其惡劣,我們無能為力!」 看到雲淺雪那嚴峻的神情,知道羽林將軍並非喜歡危言聳聽的人物,亞哥米暫時忘卻了憤怒,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兩個壞消息,爵爺您要挺住!遠東那邊傳來噩耗,特蘭城下,王國的第七軍打了敗仗,全部覆沒,連陛下的侄子古斯塔都失蹤了,若不是被殺,就是被遠東人活捉了--古斯塔莽撞,落入遠東人的圈套,死不足惜,第七軍卻是王國的寶貴戰力,損失了他們,陛下十分痛惜!」 「啊!」亞哥米震驚得一下戰了起來:「怎麼會這樣?不是派了蒙汗過去支援古斯塔嗎?」「蒙汗,哼!」說著蒙汗的名字,雲淺雪語氣森森的,暗蘊殺意:「古斯塔全軍覆滅了,蒙族卻一點損傷都沒有,他以為我們塞內亞族都是傻瓜嗎?遲早要跟他算這筆帳的,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看著雲淺雪英俊的臉寒若冰霜,殺氣密佈,亞哥米打了個寒戰。他忽然想到,自己和蒙汗的處境何等相似:塞內亞族古斯塔的第七軍在遠東城下覆滅,同樣塞內亞族葉爾馬的第三軍在旦雅城下全軍覆滅。 現在,塞內亞族高層已認定蒙汗是導致第七軍覆沒的罪魁禍首了,那第三軍覆沒的罪魁禍首是誰呢?第三軍全軍覆沒了,憑什麼亞昆族的第四軍就能活著回來?依照塞內亞族人喜歡遷怒於人的個性,難保何時,魔神皇也要跟自己算算「這筆帳」? 想到這裡,亞哥米一陣惶恐,臉色發白,剛才興師問罪的強悍架勢早丟到了一邊,他怯生生的問:「那,還有一個壞消息呢?」雲淺雪歎氣,臉色沉重:「禍不單行,東南戰局失控了,哥達汗擋不住人類東南軍反撲,十四軍已被打垮,現在,斯特林正帶著五十萬東南軍朝帝都開來。」 若說剛才亞哥米是臉色發白,現在他就是臉色發青了:「牽制東南軍的十四軍垮了?」雲淺雪默默點頭,亞哥米扼腕痛惜:「我早覺得不妥了,東南軍如此強悍,光靠十四軍怎麼夠?都是陛下...... 雲淺雪打斷了他的話:「爵爺,有些話,大家都心裡有數,就不必說出來了。為人臣子,我們必須遵守臣子的本分。那些話說出來,不但於事無補,更對你我都多有不便。」 被雲淺雪那雪亮的眼神一望,亞哥米頓時把滿腹的牢騷吞回了肚子裡。兩人都是心下雪亮,這惡劣局勢,歸根結底是因為魔神皇的戰略方針失誤。 對於拿下帝都,魔神皇太急切了,他孤注一擲,把魔族的全部精銳兵力都集中到了帝都戰區,從遠東調來第五軍,從東南調來第十五軍,造成遠東和東南的兵力薄弱,結果給了人類反撲之機。 如今,帝都屢攻不下,流風霜又從西邊撲來,斯特林從東南方殺來。猶如江河匯入大海,人類的各個解圍軍團都在向帝都挺進。魔族就像喉嚨裡卡著骨頭的狗熊,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更被兩條惡狼在前後夾擊。一旦讓流風霜軍團、斯特林軍團在帝都近畿會師,那圍困帝都的數十萬魔族將面臨被人類反包圍的危險。 雲淺雪誠懇的解釋說:「當前之策,惟有在人類主力會師之前,利用時間差將他們逐一擊破。大本營決定,我們先對付斯特林的東南軍,速戰速決,將其擊潰,然後掉頭收拾流風霜的西北聯軍。東南軍本來就彙集了紫川家的主力強軍,再加上從東南各省募集的新兵,號稱五十萬大軍,斯特林更是以擅打硬仗出名的悍將,這是個不能輕視的敵人!陛下正調兵遣將,集合各個主力軍團,準備全力應付斯特林的挑戰。爵爺,並非對你見死不救,實在是非常時候,我們無法抽出一軍調離帝都主戰場啊!」想想情況確實如此,亞哥米長歎一聲:「那有什麼辦法?都是命啊!」 流風霜所統率的西北聯軍越撲越近,就在雲淺雪與亞哥米會師的當天,西北大營周邊已經出現了紅衣騎兵的影子,十字軍的前哨斥候已經在窺視著魔族軍了。 人類聯軍兵鋒極銳,雲淺雪也不敢輕攖其鋒,當晚,羽林軍和第四軍殘部放棄了西北大營,連夜渡過瓦涅河返回了河東岸。 至此,魔族的侵佔西北戰略宣告全面破滅,出征西北的十七萬大軍,歸來時只剩第四軍的三萬殘兵。 七八四年的七八月間,抗魔戰爭進入了最殘酷的白熱化階段。旦雅城下魔族第三軍團被殲、特蘭城下魔族第七軍團被殲、東南的第十四軍被擊潰,這一系列的事件,標誌著戰爭發生了重大轉折,橫衝直撞的魔族戰車,連續遭到重創,漸漸停下了巨大的轉輪。 在以帝都為決勝中心的廣闊戰場上,紫川、流風兩大軍事集團傾盡全力,投入了超過百萬的龐大兵力。而同樣,魔族也精銳盡出,王國現存的最精銳軍團如皇家近衛旅、羽林軍、第五軍等八個軍團的強悍軍隊,通通彙集於此。 魔族與人類主力盡集帝都周圍,兩軍對峙,誰都沒有一舉戰勝對方的把握,衛迎接即將到來的總決戰,雙方都在厲兵秣馬,嚴陣以待。就如暴風雨到來前的低氣壓一般,戰線上出現了罕見的寧靜。 誰都不曾料到,最先打破這寧靜的,卻是距離主戰場千里之外的遠東。遙遠東方傳來了轟隆戰鼓,沉寂已久的遠東軍團開始行動了!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一章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一章 七八四年八月十日,達克大營。 日落黃昏,一騎信使遙遙奔來,大聲宣佈:「親王殿下即將駕到!」 地平線上出現了車隊和人馬,隊伍上方飄揚著黃金獅子戰旗,這表明,即將到來的隊伍中有塞內亞族的皇族成員。為隊伍前導的是一隊騎兵,騎兵們身後背著馬刀,盔甲上佈滿了刀砍劍削的裂紋。苦戰、勞累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痕跡,士兵們又黑又瘦,神情憔悴。 領頭的白披風跳下戰馬,以沉穩的步伐走過來。他很嚴肅地行禮:「啟稟羽林將軍,我們順利完成任務,殿下安然無恙!」 魔族第二軍團長,駙馬親王雲淺雪神情莊重地回禮道:「土穆,辛苦了。殿下在哪裡?」 「我在這兒。」 馬車的門打開了,一個青年跳下了馬車。他伸了個懶腰,就在原地舒展起手腳來,又是踢腳又是揮拳。看到他,雲淺雪領頭,貴族們齊齊鞠躬行禮:「歡迎殿下!您一路辛苦了!」 「罷了,等了這麼久,我估計你們也在罵娘了吧?」 卡蘭皇子似笑非笑,和他父親很像,他有著十分俊秀的瓜子臉上,膚色白哲,眼神甚是靈動。此時,可能是經歷長途跋涉,他的臉色蒼白,但聲音卻依然清脆開朗。 「殿下,微臣等準備好了酒席,就等著為殿下您接風了。」 「接個屁風!正打仗,你們搞這麼奢侈,想害我被父皇打屁股啊?我不去。」 卡蘭皇子一拂袖。轉身就住裡走。貴族們亦步亦趨地跟上,皇子猛然轉身,瞪著他們:「幹什麼?有事就說,沒事就滾,我忙拉屎,沒空廢話!一一雲淺雪,裴瑪。 你們兩個過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魔族貴族們尷尬地立在了當場,大家面面相覷,都不敢跟上。 「殿下,您這樣做,恐怕會寒了眾位將軍的心啊!」跟在卡蘭後面,雲淺雪忍不住勸他。 卡蘭皇子嗤之以鼻:「嗤!這群廢物!打仗不見他們。人類奢侈的壞習慣倒是學得十足,王國遲早被這群敗家子吃垮!不說這個了,前線怎樣了?你們到底什麼時候能把帝都給我拿下了?聽說帝都的美女很多,我都等不及了!」 雲淺雪和裴瑪對視一眼,都苦笑。 「皇子殿下,您願意聽的是官方的說法還是我們的看法?」 「官方新聞我都聽膩了,按他們的說法,帝都城我們早就拿下十幾次了,順手消滅了上千萬紫川軍。只剩一群蠻冥之徒躲在老鼠洞裡負隅頑抗,要消滅他們易如反掌,只是父皇仁慈,不忍殺傷太多,正在用仁德來感化他們——這些都是廢話!你們給我說說真實的情況。」 「殿下,帝都城我們怕是永遠拿不下的了。」 卡蘭皇子一震,停下了腳步。很快的。他又繼續前進:「說說,怎麼回事?」 「從六月至今,我們一共發動了五次進攻,但毫無進展,部隊至今還沒法在城內建立陣地,軍隊傷亡過半。說去打帝都。官兵就來要進鬼門關一樣,士氣很低。」 去淺雪接過裴瑪的話頭:「斯特林聚師號稱五十萬反攻。流風霜壓到瓦涅河邊按兵不動。神族軍的主力都被帝都給吸引住了,在其他戰場,我們沒法形成兵力優勢,這就造成了斯特林有機會東山再起,而紫川秀對是越戰越強。但陛下堅持不肯從帝都撒兵,我們都很為難。」 知道面前對像擅長的是泡扭,最不擅長的是打仗。對於軍事戰略,卡蘭皇子無知得跟少女偶像歌手一般,所以雲淺雪特意用了最簡單的說法來讓他明白。 「哼,你們該跟我父皇說說這事。」 「殿下,我和裴瑪都進諫過了,但陛下不肯採納。」 卡蘭撅著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那麼,你們兩個壞蛋就想哄我出頭再勸父皇一次?想害我被打屁股吧?」 卡蘭和裴瑪都笑了,這位皇子殿下真是機敏過人。 「殿下,您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您的話,說不定陛下還能聽進去。」 「走著瞧吧。到時我要真的惹惱了父皇被打屁股,回來你們兩個傢伙就好看了!」 卡蘭皇子答應下來,兩位軍團長頓時心情輕鬆。雲淺雪笑問:「殿下,一路上過來,可有見到人類的美女?」 「美女沒見到,美女的老公和兄弟倒是見了幾千了,個個對我喊打喊殺。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呢!」 「殿下,莫非道上碰到了意外,被驚擾了?」 「意外?」魔族皇子嘴角拉下一個弧度:「若你把整團整師的敵軍兵馬當做『意外』的話,那我確實是被『驚擾』了一一我險些被暴民活生生打死!」 「竟有這種事!特科維在哪裡?讓殿下受了驚嚇,他這個衛隊長是怎麼當的?我要好好教訓他!」 「特科維?」皇子撇撇嘴:「我不知道。應該在半獸人的哪個疙瘩村或者山洞吧?你可以去找找,看還有沒有被啃剩的骨頭。我見他的最後一面,幾十個餓慌了的半獸人正興高采烈地扛著他住回走,快活得來揀到了什麼寶貝。他臉都白了,尖聲聽:」殿下救我啊!『一一開玩笑,我拿什麼救他?要不是跑得快,我也得陪他一起燒那鍋遠東特產紅薯湯了。「 「殿下,真那麼恐怖?」 「恐怖?這是小意思了。出了神族國境,從遠東一直到人類的土地上,我們處處遭到襲擊。遠東那群餓鬼就不用說了,在人類佔領區。暴民到處都是,見到我們的隊伍,他們活來蒼蠅聞到屎似的,一窩蜂地湧了過來,我的衛兵殺到手軟,怎麼都殺不退。 賤民們太可惡了!我們要喝水,前路的水井就有人下毒;我們要問路。哪怕幾歲的小毛孩都拿石頭扔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個向子,這傢伙嘴巴甜得跟塗了蜜一般,一口一個「神族老爺」、「神族大爺」,我還當他是好人呢,呸!要不瞅著不對趕緊掉頭,我們整隊人馬都被他送到斯特林軍營裡去了!我當場就下令把他剝了皮! 匪幫成群結隊地跟蹤我們,活像野狼在追蹤羊群。任何一名護衛,只要稍微離一下隊,轉眼間,他就會死得無影無蹤。我從王國出發時帶的護衛,在遠東大公路上就給殺得精光。瓦倫鎮守總督給我增派了一個團隊充當護衛,但依然擋不住暴民。我們一路過來,無時不在戰鬥,邊走邊打。在德爾堡,皇家車隊被數千的暴民包圍在荒山野蜂上,連求援的信使都派不出去。匪幫圍攻不歇,我都以為末日就在眼前了,幸得你給我派來了一個接應團隊,他們衝開圍攻救了我們,否則我不能保證能活著到達克城。「 「匪幫暴民竟如此猖撅?各地的駐軍和鎮守兵馬都不管嗎?」 「匪幫猖獗異常,小隊的警備兵馬,他們根本不放眼裡。見到了就把他們砍成碎片。各城各鎮,神族的兵馬不敢出城一步,生怕在野外遭了伏擊。」 兩位軍團長聽得駭然,若不是說話的人是魔族皇子,他們以為是在聽天方夜譚。 團隊規模的兵馬、懸掛有王國皇家旗幟的車隊,竟然在自家佔領區一路被圍攻。死裡逃生。 「殿下,沒料到後方秩序竟敗壞到這種地步。我們要派出精銳將領和兵馬。征剿亂黨賊民,整頓秩序!」 「這些以後再說吧。現在我去叩見父皇,有更重要的事稟告——比起這事來,匪幫暴民的消息簡直不值一提。」 望著卡蘭沮喪的表情,雲淺雪和裴瑪同時在腦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殿下,莫非還有更壞的消息?」 二皇子沮喪地搭拉著腦袋,他也很不願意做報告壞消息的信使:「我們的第七軍完了,古斯塔被幹掉了!紫川秀,這個怪物,他殺了我們足足九萬黃金族戰士!」 遠東,特蘭城郊,毗鄰國境線不到三百里。 早晨是灰暗而寒冷的,黎明時降下的寒霜脆弱地伏在地上,久久沒有融化。林邊的樹林一動不動地立著,松樹的梢頭在搖墜著打著圈兒,在霧氣重重地空氣中怪怪地蒸發。 比起內地來,遠東的秋天來得特別沉寒透骨。行走在林邊,穿著厚厚的、臃腫、毛茸茸外套,呵著手吐著白氣,紫川秀不禁懷念起西南溫暖的秋天來,懷念起那帶著暖暖水氣的秋風,也懷念起當西南統領時那錦衣華服、宮鼎美食的生活來。 珊珊來遲的黎明在叢林上空抹了一層淡淡地曙光,在霧氣騰騰的叢林間,在那排高高矮的田地間,橫七豎八躺滿了人體。濃重的霧氣中,散發著刺鼻、濃烈的血腥味。透過那白茫茫的霧氣,一些人影在晃動著,無數地火把在攢動,散佈叢林的各處。 已經兩天兩夜了,搜索隊的士兵還在不眠不休地追捕魔族第七軍的殘餘。「跑步前進!」在軍官沙啞的口號聲中,半獸人士兵潮水般從身邊湧過,士兵們眼睛紅腫,腳步虛浮無力,連手中的刀劍都抬不起來了。連續七天七夜的追擊作戰,連精力旺盛的半獸人士兵都頂不住了,何況那些至今還在第一線搜捕的人類戰士。 追擊戰是最考驗雙方士兵的意志的,為逃生,魔族士兵不惜一切的。要獲取戰果,自己也絕不能鬆懈。這是最關鍵的時候了,誰能熬到最後一刻,誰就是勝者。 遠方的霧氣中起了一陣喧囂,緊接著,又是一陣刺耳的笛角聲。頓時,朝著笛聲響起的地段,無數的火把和刀劍正在急速地*攏。 紫川秀翻身上馬,逕直奔住警笛聲響起的地段。還沒到一半道上,前方轟地響起了雷嗚般歡呼:「抓到了!抓到了!」被那聲響驚動,投宿於生林中的烏鴉轟然飛起,發出「刮刮」聲來回飛著。 聽到那呼聲,紫川秀隱隱猜到了。他快馬奔馳,大群遠東軍士兵就聚集在那個漆黑而腐爛的單場上,人群和火把為他指明了方向。士兵們自發地為他為他讓開了一條道,讓他不受阻攔地縱馬直衝人群的最中央。 在士兵們聚集的包圍中,一個中年男子跪倒泥濘腐爛的田地裡,渾身泥漿和血污,身子倦成一團。望著周圍圍攏的半獸人士兵,他的眼神絕望又沮喪。 他的眼晴,是碧藍色的。 紫川秀翻身下馬。他厲聲喝道:「你現在巳是遠東的俘虜了,說出你的身份和官職!」 彷彿聽不見,那男子呆滯地望著紫川秀,毫無反應。 「說出你的身份和官職!」紫川秀重複了一遍,這次他用上了真氣,震得人耳膜發痛。 那男子終於有了反應,他嘴唇蠕動著,聲音細微得幾乎不可聽聞:「王國第七軍軍團長古斯塔。我是皇族成員,請貴軍給我與身份相符的待遇。」 周圍的半獸人士兵一陣驚叫,隨即是一片熱烈的歡呼。 紫川秀站起身,長長呼出一口氣。看著蜷伏在自己腳下的卑微身影,他感到一陣輕鬆。 這場持續了半個月,異常慘烈的圍殲第七軍的特蘭戰役,終於結束了。 為這個勝利,遠東付出了五萬士兵傷亡的代價。 七八四年七月中旬,特蘭城下,遠東軍主力突然出現,從背後給了圍城的魔族第七軍凶狠的一擊。激烈的戰鬥進行了三天,從開始的兩軍對攻到後來的第七軍圍營固守不出。每日每夜,圍攻和突圍的戰鬥都在進行著,遠東與王國軍隊血流成渠。 第九天,經歷殘酷的廝殺,付出五千多名半獸人傷亡的代價後,遠東軍終於奪取了制高點,斷絕了魔族營寨的水源。 這下,古斯塔再也堅持不住了。三天之後,午夜時分,魔族軍絕地大反擊,殘餘的六萬魔族兵傾巢而出,猛攻包圍的遠東軍隊工事。對此,紫川秀早有預計。拚死一戰的魔族兵不可正面阻擋,他下令讓開正面出路給魔族逃生,卻從兩翼咬著魔族部隊銜尾直追。在長達五天五夜的追擊戰中,遠東各路部隊輪番出擊,戰鬥不分晝夜,魔族兵不能進食、不能睡眠,衣不解甲,兵不離身,疲憊到了極點。 不斷的傷亡,不斷地被消耗,不斷地逃兵和傷病折磨,連續不斷的追擊戰中,魔族的大軍就如烈日下的雪球,一點點消融。終於,在第四天時,紫川秀給了凌古斯塔致命一擊。 午夜時分,正在魔族軍最為疲憊的時候,遠東軍一直隱藏的秘密武器秀宇營出擊。八千多秀宇營戰士突然殺入了魔族軍營中。饑疲交迫的魔族士卒無力抵擋這支養精蓄銳的生力軍。戰鬥到三更時分,魔族軍隊全線崩潰。 這時,即使不用紫川秀下今,軍隊也知道該怎麼做了。各路遠東團隊,奮勇突擊,痛打落水狗。半獸人將軍布蘭攔截住了魔族潰兵的退路,為證明軍功,半獸人以一種極其野蠻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功勳,他們割下了魔族的頭顱懸掛在自己腰間,舉著大刀長矛嚎叫著衝鋒。 每個半獸人腰間都掛著滿滿的一串頭顱,血淋淋的他們,猶如地獄裡凸現的凶剎。看到這副恐怖的景象,魔族士卒都給殺破了膽子,殺寒了心,他們無心應戰,一心逃命。接著展開的是一場空前的屠戮。血戰在水田間展開,在山林間展開,在原野上展開,強師銳旅據林死戰,更為殘酷。平原山川,到處都走血泊,到處都是屍首。 七八四年的七月二十八日凌晨,天色未明,原魔族王國的第七軍團巳不復存在。 紫川秀原來以為,以殘酷剛愎聞名的古斯塔,那是個很傲氣的人。縱然失勢被俘,他也該表現出塞內亞皇族寧死不屈的風範來。然後紫川秀與他鬥智鬥勇,經過激烈的言辭交鋒,以過人的智勇和魅力,遠東的光明王終將塞內亞皇族折服,高傲的魔族將軍低下頭顱。 但現在,緊川秀失望了。眼前男子猶如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眼晴裡佈滿了恐懼和哀求。根本不用什麼交鋒了。只要紫川秀大喝一聲,他當場就能跪下來了。看到這個人,紫川秀連審訊的興趣都沒有了。他只是吩咐身邊的衛兵看管好他,隨即下令部隊休息。 各路團隊實在是殺累殺疲了,士兵們已經兩眼發累了。就連平時最樂意地打掃戰場收穫戰利品,此刻他們都提不起勁頭。不管腳下是水坑還是泥塘,停止追擊的命令一到,在那狼藉的屍首邊。就在那爛泥和污水坑邊,士兵們倒地便睡。從旭日東昇一直睡到了夕陽西下,飽飽地睡了一覺。士兵們才懶洋洋的起身,在戰場的各處尋找魔族的戰利品。 同樣是三天三夜沒合眼,當紫川秀睡醒時。看著那片血海和平原上大片狼藉的屍首,他竟有了種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迷失感。呆呆地盯著夕陽數分鐘,他才清醒過來。 血染征衣的將軍們聚攏過來了。報上了各部隊的傷亡情況。 拿著鉛筆在本子上一一記下了數字,然後匯總。統計,紫川秀眉頭皺得老高,眨巴眨巴著眼睛,歎氣道:「這次,我們做了虧本生意了。這一仗,遠東基本給打殘了。第一軍和第二軍的傷亡都很慘,連大本營預備隊都成了疲兵。」 看著將領們,他無奈地垂下了長長的、秀氣的睫毛:「責任在我。我太急了,總攻如果遲兩天發動,傷亡可能會減少一點。」 眾人心下明白,紫川秀之所以要如此急切地吃掉古斯塔軍團,相當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來自國內的壓力。對於遠東軍團長久以來的按兵不動,紫川家高層相當憤怒。另外,盤踞在遠東西南地蒙汗軍團也是一個不穩定因素,雖然他們與遠東達成了暫時的停戰協議,但若是戰事長久僵持不下,搞不好那個反覆無常的小人蒙汗也會在遠東背後插上一刀。 第二軍長官,白川安慰道:「大人,打仗總要死人的,不管怎樣,我們畢竟是打贏了,勝利比什麼都重要。」 眺望著血一般的落日,紫川秀喃喃道:「是啊!總算是贏了。」 回過頭,他望著眾人:「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古斯塔突圍時候,他為什麼選擇向西突圍?正常情況下,他應該選擇向東邊一一王國的方向突圍吧?他為什麼反倒向著遠東的內地縱深突圍呢?那樣不是自尋死路嗎?」 將軍們茫然,苦戰連日,每天接連不斷的行軍、追擊、接敵、短兵相接、廝殺,大家都在血海浸泡得麻木了,根本沒有空暇思考這些。 白川沉吟著說:「或許他指望著,能在蒙汗軍團處得到增援吧?」 「有這個可能。但塞內亞族與蒙族歷來不睦,塞內亞人目中無人。依*古斯塔那驕傲的性格,估計他寧願死不肯向蒙族求援吧? 第七軍向西突圍,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白川笑了:「大人,古斯塔就在我們手上,審訊他不就知道了嗎?」 紫川秀一拍腦門:「我糊塗了!」轉身吩咐古雷:「你去,把古斯塔押過來!」 「是!」古雷一個敬禮,快步跑向看押戰俘的臨時營地。 大概五分鐘,他快步跑了回來,神情很吃驚。 「大人,古斯塔死了!」他結結巴巴地喊道:「他自殺了!」 所有人霍然動容,白川厲聲喝道:「怎麼回事?」 「他身上藏有一把小刀,我們搜身不夠仔細,警衛也太睏了,拿鏈子把他捆起來就睡了。等一覺醒來,那把刀子就在古斯塔的喉嚨上了。大人。怎麼辦好呢?」 古雷都快哭出來了,又怕又慌。看管不嚴導致重要俘虜自殺,他要受軍紀處分的。 紫川秀輕鬆的說:「怎麼辦?挖個坑把他埋了吧。」 古雷睜大了眼睛:「埋了?」 「若是你有意把他煮了吃我也不反對,不過味道未必會好。」 白川很惋惜:「據說古斯塔是魔種皇的外甥還是侄子什麼的。把魔神皇的親人抓在手中,應該很有作用吧?就像當年的卡丹一樣,她換回了帕伊地解圍,救了我們的命。」 她黯然:「如果古斯塔沒死的話。我們說不定能拿他跟魔族換點什麼東西。」 紫川秀笑笑,難得,白川也學會考慮政治了。 不過,現在情況跟當年不同了。遠東戰爭是紫川家與魔族為爭奪遠東霸權的戰爭,是一場局部戰爭。雙方還存在談判妥協的餘地。但如今的衛國聖戰卻是紫川家與魔族的生死之戰。兩國都已傾盡全力,不是塞內亞族滅亡紫川,便是紫川剷除魔族。兩國都殺紅了眼,根本不存在談判的餘地。 魔族一貫認為。女性是柔弱的,需要保護。卡丹被俘,魔族高層並不怪罪她。他們認為錯的只是保護卡丹不力的魔族將領雲沈。但古斯塔身為男子又是統兵大將,他戰敗被俘,難辭其咎。魔族高層只會把他當恥辱。連拿一個銅板出來贖他都覺得浪費一一何況據羅斯和魯帝等魔族降將的說法,魔神皇跟這個外甥地關係一直不好。古斯塔自殺,估計他也是猜到自己不會得到任何搭救了吧? 這些分析太過複雜。紫川秀也不想跟白川解釋。他只是簡單的說:「外甥與女兒,親疏大有不同。我想。魔神皇是不會為古斯塔花費代價的。」 只是,古斯塔為什麼向著遠東的內地逃逸,而不是選擇回國呢? 這個疑問就像梗在紫川秀心頭地一根針,讓他始終不能開懷。 大戰過後,事務繁忙,追擊、搜索魔族殘兵、救助傷兵、處理戰場殘骸,這都是很煩瑣的工作。為各種各樣的問題,將領們頻頻來向紫川秀請示,紫川秀明快地發佈各種指令,疑問便被拋到一邊。 一直忙到了天亮,他才有空暇合了個眼。第七軍的反向突圍、古斯塔的自殺……睡夢中,有點朦朧的念頭在腦子裡一閃而過,他要捕捉到那個念頭看個清晰,卻怎麼也辦不到。那就像天空的一道閃電,一隻飛過藍天的烏兒,只留下瞬間的痕跡。 午後,紫川秀猛然從帳篷中坐直驚醒。他是被突然捕捉到的念頭清醒的,呆呆坐了一陣,腦子裡念頭越來越是清晰,越來越是明朗,清晰到可以清楚想法的每一個紋路和菱角。 當即,他召集眾將開會。將軍們都是睡夢中被紫川秀的衛兵從帳篷裡拖出來的,一個個呵久連天,連素來最重儀表的林冰統領眼眶都是黑黑的。沒等最後一個進來的羅傑把屁股坐穩,紫川秀已經探直了身子,迫不及待的說:「諸位,我終於想清楚古斯塔為什麼這樣了!」 說完,他用期待的目光環視眾人,等待部下們好奇的追問,「大人快說啊!我們都好奇得不得了呢!」,然後光明王再為他們解答疑惑,顯示過人智慧。 「呵……」羅傑打著呵欠:「古斯塔是誰?他怎麼樣了?」 白川依稀還有點印象,「他死了!」 半獸人將軍布蘭呵欠連連,眼皮都快耷拉下來了,「不關我事,不是我殺他的。」 世界上最令人惱火的事莫過於自己滿腔熱情,而別人卻麻木不仁。看著面前這群快睡著的鳥人,紫川秀頓時惡向膽邊生,「我問你們,古斯塔為什麼要向西而不是往王國方向突圍!」 「估計他走錯路了吧?」布蘭將軍很沒有大腦的答道。 「錯!因為古斯塔知道,魔族在國內已經沒有軍隊了,他逃回國,根本得不到增援,只會把我們遠東軍也給引進了王國本土!所以,他才選擇向西逃逸,企圖逃進瓦伶關躲避遠東軍的追殺!十有八九,魔族國內的兵力非常空虛!」 「空虛……我也很空虛啊!」羅傑眼皮搭拉著,半獸人將軍布蘭乾脆就趴在桌上呼嚕呼嚕大睡起來。 軍團長們睏倦欲死,這種情況下實在無法認真的討論任何問題,紫川秀只得歎口氣,宣佈散會。眾人如蒙大赦,飛快地逃回自己的帳篷中睡覺去了。 當晚,儘管疲倦小睡,紫川秀卻遲遲不能入睡,一個想法折磨得他在簡陋的行軍毯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最後,他乾脆爬起來,坐在帳篷門口,遙遙眺望著月光下,那猶如海濤一般波瀾起伏的廣闊草海和地平線上黑黝黝的叢林出神。眼神閃爍著衝動的光芒。 在草海的更東方,有著一個強大的國度。千年來,它給人類造成了無數的災難,是人類一切噩夢的發源地。更是邪悉的集合中心。現在,它正處於前所未有的虛弱中。 傾遠東之兵,集三十萬虎賁之士。能否一舉將它滅亡? 但被五十萬敵寇圍困中的帝都,那又怎麼辦? 得知國內被攻入的魔神皇,她會做出什麼反應?他會從帝都前線抽兵回援國內。還是置之不理,專心致志的先攻下帝都? 魔族殺入人類世界,自己又殺入魔族王國。戰局會複雜到連稍微思考都會頭疼的地步,這種混亂到底對誰更有利。是魔族,還是人類? 紫川秀擰緊了眉頭,嘴角緊抿。帝林不在,斯特林也不在,沒人開以商量。自己的決定關係人類的命運,要年僅二十四歲的自己擔負如此的重任,他很感惶恐。 身後響起了淅淅的腳步聲,紫川秀的衛兵低聲喝問,「誰!」 「是我,林冰。」 婀娜的身影在夜幕中漸漸浮現,紫川秀詫異:「林長官,您還沒睡?」 「和你一樣,我睡不著。」林冰走過來,在紫川秀身邊坐下,和紫川秀並肩眺望著東方的天際。她的語氣很輕鬆:「和你一樣,我也被那個想法折磨著一一唉,誘惑啊!」 紫川秀笑了:「林長官,您說這種話,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的。」 「明天若有流言出來,說現任遠東統領與前任遠東統領偷情,很多人會摔破眼鏡地吧?」 一陣淡淡的女子幽香傳入鼻孔,紫川秀深感心曠神怡。和林冰在一起,燥熱的心情漸漸平復,變得舒暢平和。這個優雅的女子有很強的內在克制力,她的韻味自成一派,優雅,豁達,幽簇,那種成熟的穩健感,白川遠有不及。 「阿秀。」 和哥應星一樣,林冰是紫川秀的前輩。但從他接任遠東統領以來,林冰就再沒有用這個稱呼稱過他了。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忍然又這樣叫起了,一瞬間,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襲來,就如當年在遠東軍中任旗本時一樣,他用恭敬的語氣答道,「是,林大人。」 「若進攻魔族本土,你有多大把握能拿下魔神堡?」 並不奇怪林冰為何能一下看穿自己的心思,此人一針見血的犀利眼光紫川秀是領教過的。他沉吟道:「若遠東全體動員,趁著魔族國內空虛的機會,打他們措手不及,我有五成的把握能攻下魔神堡。林長官。你怎麼看?」 「對全局,這是最好的選擇,對遠東,這是最壞的選擇。遠東引火燒身,塞內亞人會發狂的,他們會不惜一切地掉頭來絞殺我們。」 林冰的話異常簡潔,但紫川秀立即聽明白了,「這是給帝都轉圍的最好方式。」 「我們給帝都解圍,到時誰來給我們解圍?」 紫川秀啞口無言,想了一下。他說,「直搗魔族後方,搗毀塞內亞族的戰爭基地,剷除塞內亞族的後備兵員、摧毀他們的續戰能力,讓入關魔族成為後續無接的孤軍,這比我們直接參加帝都周邊的戰爭能起到更大的作用,那是可能扭轉全局的一擊……」 林冰打斷了他的說話:「在遠東呆久了,對魔族王國的情況我也瞭解一些。 王國幅員遼闊,但地理氣候條件極為惡劣。國內多是山地和丘陵地帶,能耕種糧食的田地和能放養牛羊的草原卻甚為稀少。夏季氣候酷熱。常常有高於四十度的可怕氣溫,烈日能將大地曬得龜裂如絲。 江河湖泊都給曬得乾枯斷流:冬季則嚴寒刺骨,常常有連續數日的暴風雪,那雪花大得跟扇子一般,雪層厚達數米,能把房子都埋起來。 更有可怕的地方,在魔族境內,有些地方看起來十分平常,跟別處沒兩樣,唯一的特徵就是寸草不生。草也好,樹也好,蟲也好,獸也好,都不能在此生存。那些地方,晚上還能發出微微的白光。人若是不注意誤入了這些地方,當時沒感覺,但數日後,全身皮膚會莫名的潰爛,眼睛發紅、流淚、變瞎,無藥可治,最後吐血而死。在王國內部,人們平時都把這些地方稱為「死地」。在表面上,死地跟其他地方沒什麼兩樣,唯有當地人知道哪些地方是不能進入的死地,哪些是可以踏足的安全地域。「 望著緊川秀,林冰輕聲說:「對人類而言,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域。人地生疏,客軍作戰,兵家大忌——你真的有把握在數月內拿下魔神堡嗎?」 「對於王國的地理環境,我們並非完全陌生。比起當年的帝林,我們還有魯帝和羅斯二人,他們深知魔族內情,能為我們指路。」 「把數十萬遠東軍隊的命運,人類的命運,托付給兩個魔族叛徒,你不覺得太冒險了嗎?魯帝和羅斯都是走投無路之下才被迫投降遠東的,若有更好的出路,他們同樣會毫不猶豫的背叛遠東。魔族狡詐無恥,凶殘多變,不可信任。」 紫川秀沉默了,靜靜的望著月光下波瀾般起伏的草海,他的目光中閃爍著衝動的光芒。林冰的理由非常充分,但內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不停的誘惑他,「機會難得!機會難得!」他沒有出聲,但那緊緊抿緊的嘴唇已經暴露了他內心的固執了。 「魔族國內兵力空虛,這確實是個難得的機會。」猜出了紫川秀的心思,林冰說:「但身為國之上將,秀統領,你要有冷靜、沉著的眼光,不能為蠅頭小利而衝動。秀統領,即使我們拿下了魔神堡,但若人類的主力軍在帝都被擊潰,那我們的勝利還有什麼意義呢?」 猶如一盤冷水突然從頭澆下,紫川秀渾身悚然。他起身恭敬地對林冰行了個禮:「林長官,你說得很對。若人類的主力軍戰敗,局部的勝利根本沒有用。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他深深的點頭:「感謝您的提點,林長官,非常感謝。」 林冰點頭回禮,欣賞地望著眼前的年輕人。 年紀輕輕便取得如此戰績和地位,紫川秀卻沒有長勝將軍的傲氣。他真心地尊重自己這個敗軍之將,從善如流地聽取勸告。如此的胸襟和沉穩氣度,很難相信他僅僅只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啊! 她微笑著說:「秀川大人,您想的本來也沒有錯。出奇兵,出其不意地打擊敵人的後方根基地,切斷敵人的後勤,這是兵家的正道。 但此次我們面對的對手不同一般,魔族兵野蠻,他們習慣就地掠奪,對後勤的依賴程度比我們低得多。我們攻打魔神堡,對他們的打擊並不大,反而會使遠東的軍隊游離在帝都主戰場外。縱然紫川與流風的聯軍兵多將廣,但三十萬大軍游離於主戰場之外,這依然是一個極大的浪費。「 「林長官,您的意思是要遠東立即入關增援內地戰局嗎?」 「大人,我只是把當前局勢向您闡述。至於如何決策,想來您早巳胸有成竹了!」 紫川秀微笑道:「放心吧,林長官,不會讓您失望的。」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二章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二章 「古斯塔軍團戰敗了?」 彷彿一塊巨石投入了水中,卡蘭皇子帶來的噩耗在達克的魔族統治層中帶來了轟然的反響。全由賽內亞戰士組成的精銳部隊,魔神皇陛下侄子率領的嫡系部隊,號稱王國後起之秀的名將,居然被遠東鄉巴佬殺得全軍覆沒了? 聽到卡蘭皇子帶來的噩耗,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這不可能!」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在遠東境內,我們是眼睜睜的看著古斯塔軍團被遠東人擊潰,潰散的士兵漫山遍野,我就親眼看到數百上千的塞內亞戰士被追擊的半獸人用狼牙棒砸成了肉泥,我的護衛隊長就是被半獸人人活活地生撕了!幸虧我們全是騎兵,快馬才逃過一劫!」 房間內一片寂靜,只有卡蘭皇子顫抖的聲音在描繪沿途的驚險,王國巨頭們臉上的表情頗為值得玩昧。第七軍被徹底打垮了,並不僅僅意味著王國的武裝部隊又失去了一個番號,它還意味著迄今為止,支撐賽內亞親團統治的巨柱又被砍掉了一根一一眾所周知的,繼帝都和西北慘敗以後,這些支柱巳經所剩無幾了,維持皇座的椅子已經搖搖欲墜了。 聽著卡蘭的匯報,魔神皇身形位立不動。他一直在眺望著窗外遼闊的原野,暮色籠罩著原野,遙遠的樹林黑沉沉一片,靜悄悄的,只有夕陽西下的天際在遠方閃爍著落日的餘暉。魔神皇靜靜佇立在窗前,他小巧的頭顱微微垂下,單薄的側影在映滿了晚霞的天空下顯得十分清晰,晚秋的夕陽靜靜地灑在他寧靜的臉上。 當他轉過身時,眾臣的目光都聚焦到他的臉。 「消息應該是真的。」魔神皇聲音很輕,眾人聚集起全部精神,不敢疏漏了任何一個字:「朕能感覺到,朕的侄子,古斯塔真的死了。 在古斯塔活著的時候。朕很討厭他。他殘暴、粗魯、愚昧且自大,一無是處。但他死了後。朕卻慢慢想起了他的好處來,想起孩童時,他爬在我膝蓋上叫我舅舅,那眸子是如此純淨。羅斯叛亂時,韃塔人逼近了神堡的近郊,古斯塔從黑河率軍趕回,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急行軍八百里。第一批趕回來救援了神堡。沒來得及歇一口氣。他只叫了我一聲:「舅舅」然後,就那樣衝進了韃塔族的人海中。 當我再見到他時,他躺在擔架上,奄奄一息,人事不知了。「 魔神皇慢慢歎口氣:「那一刻,朕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血肉至親。什麼叫做血濃於水。」 靜謐。安詳,清雅儒俊,這個掌控遼闊國度的威儀萬方的年輕君王。他那悲傷的面容像那靜靜的河水,無聲無色地流淌,在斗室中閃爍著光芒。 就在這刻,雲淺雪感受到了這位當世最強大君主的孤獨和悲傷。他第一個,然後葉爾馬、璨叫欏1崧輟□歉緱住□鞝錆梗q甲用欠追墜虻梗骸拔□紀v斜k礎1菹鋁J騫叵倒R慫雀燹彷l菹攣癖亟詘⑶r宋l豕K蚯F濟裰楚IN□幾試父蔚ㄍ康兀黍D笪P菹路鍾恰!?br> 「讓古斯塔重新活過來,朕無能為力。朕唯一能做的,只有為他復仇了。諸位愛卿,當前事局如此,誰有良策為朕分憂?」 沒有人出聲。 魔神皇環視眾人一眼,最後把目光停在牆邊瞇著眼晴的魁梧大漢身上。 「凌步虛,你在遠東多年,又與遠東軍交戰多次。按你的看法,該如何對付紫川秀呢?」 魁梧大漢俯身深深鞠躬:「陛下,遠東叛軍若要入關,瓦倫要塞是必經之道。我軍只要加強瓦倫要塞防備,遠東逆賊就無從逞兇了。」 魔神皇「嗯」了一聲:「加強要塞防務,你說的也是兵法正統。」 葉爾馬老氣橫秋的嚷嚷道:「十二軍坐觀古斯塔戰敗而不加援手,陛下,我們應該追究蒙汗的責任!告訴蒙汗,若想將功贖罪,就得拿下紫川秀人頭!」 八萬大軍進攻西南,最後僅剩十五騎□羽而歸,從西南慘敗回來,葉爾馬起初收斂了幾天。但這個人一天不指手畫腳他真的會死的,沒幾天,他就把慘敗忘個一乾二淨,重又扮演起了趾高氣楊的「功勳老將」 角色。若再有人跟他捉起「旦雅」兩個字,葉爾馬就會一面茫然、不出聲地凝視著對方,在他居高臨下的憐憫目光注視下,對方一般都會失去自信,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很無知地話,最終都在魔族老將慈祥而威嚴的目光下慚愧地低下頭。雲淺雪和裴瑪私下聊起,都對這位老將軍「敗而不餒」的神功佩服不已,非經三十年閱歷無法練出如此雄厚的臉皮啊! 眾臣贊同道:「老將軍說得對!該好好把蒙汗整治一番!他到底在遠東幹什麼?」 雲淺雪無聲地冷笑。眾人還搞不請狀態,現在不是七八一年了,魔神皇一言能決人生死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威脅」與「空口恫嚇」的區別就在於是否發話的人是否具備實現的能力,現在賽內亞族根本無餘力來對付蒙族,所謂「追究蒙汗的責任」純粹是空口恫嚇,連麥田里趕麻雀的稻草人都不如。蒙汗在人類和賽內亞族之間鼠首兩端,若按葉爾馬說的辦,唯一的效果是把蒙族逼得徹底投向人類。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對遠東的蒙汗大加攻擊鞭撻,順便也狠狠臭罵一頓紫川秀,但很奇妙的,眾人卻對距離達克很近的斯特林隻字不提,彷彿那紫川之虎根本不存在一一理由很明顯,罵蒙汗罵得再多也沒危險,但若是罵斯特林罵得太起勁,說不定陛下忽然就龍心一悅:「卿,難得你如此赤膽忠心,對斯特林恨之入骨,這樣好了,朕就委派你專門負責對付他好了!」一一在座眾將。誰沒在帕伊碰得頭破血流過?斯特林是出名的能打硬仗,現在。這個紫川之虎統率五十萬大軍,兵力足足是帕伊時的五倍,強悍更勝昔日。這樣的強敵,誰願去招惹啊? 哥達汗坐在牆邊,無精打采。他沒有參加這場對蒙汗的大聲討,因為沒必要:自己是注定倒霉的人了。十四軍巳給斯特林打殘了一次,哥達汗自請處分:「微臣才能駑鈍,實在無力擔當任務。 懇請陛下另遣良將出征。「一一陛下。您就換個人來扛斯特林吧。 魔神皇勉勵他:「汗卿,振奮精神,重新再戰!別擔心,若是情況需要,朕會給你增援的!」一一你小子死活是跑不掉的,就別動歪腦筋了!不過朕倒是可以考慮再派個倒霉的傢伙過來陪你作伴。 現在,哥達汗就好整以暇地坐在牆邊。冷眼旁觀哪個倒霉的傢伙會論落到跟自己做伴了。 「眾位將軍。近日斯特林日益猖獗,氣焰囂張。朕本來已委派了哥達汗負責東南防務,但如今看來。斯特林的氣焰甚是囂張,單憑哥達汗爵爺一人,恐有勢單力孤之憂。朕準備加強東南防線的兵力,哪位將軍自告吞勇,請纓上陣?」 最危險的時刻終於到來了!神皇陛下的將軍們恨不得學會鴕鳥的本事,一頭把脖子扎進地毯裡。幸好,神皇陛下也沒期待這群傢伙自告奮勇。 他環視眾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了躲在牆角的亞哥米身上,淡淡說:「亞哥米,第四軍從西北撒回來有個把月了吧?你的部隊現在還沒有安排陣地?」 亞哥米急忙說:「陛下,第四軍在西北傷亡很大,一個月時間不夠。」 「第四軍傷亡再大,難道比第三軍更慘?」 魔神皇眼中光芒閃爍不定,嘴角浮現出殘酷的微笑。 第三軍是賽內亞族軍,由於葉爾馬的衝動冒進,結果被流風霜和紫川家聯手在旦雅城下全殲。雖然亞哥米認為此事自己並無責任,但在眾人眼裡,第四軍和第三軍聯手進軍西北,第三軍全軍覆沒了,第四軍卻能退回來,那麼很自然地,亞哥米得擔上點救援友軍不力的罪名一一就像兩個小孩出去爬山,一個小孩摔死了,小孩他爸總得遷怒於活著回來的小孩。 亞哥米打了個寒戰。很明顯,自己如果再不識趣的話,那魔神皇是不介意把御前會議當場變成「第三軍覆沒責任究竟該誰負」的軍法審判會的。 他垂頭喪氣地說:「微臣聽候陛下差遣。」 魔神皇微笑,語氣很輕鬆:「亞哥米,你去協助哥達汗的東南防線,阻止斯特林的進攻。巴特利、雄納裡、古特幾省就交給你們了。 下去以後,你們兩個商議,擬訂一份作戰計劃給朕看。「 被提到名字的兩位部落酋長兼軍團長同時起立,應聲道:「遵命,陛下!」 亞哥米還做最後的掙扎:「陛下,若要阻止斯特林,我和哥達汗手下的部隊都不是滿員,陛下是否給我們補充點兵力?」 「大本營要對帝都保持攻勢,兵力也很緊張。亞哥米,你該不會被人類嚇著了吧?斯特林雖然號稱五十萬大軍,朕看多半是虛張聲勢,頂多也就三十萬。你們二位兵力加起來總有個六、七萬吧?我們神族戰士能以一當十,算起來就等於七十萬人類部隊了,對付斯特林綽綽有餘了!朕本來還想從你們那抽兵力來給大本營呢!」 魔神皇強詞奪理,眾臣齊聲附和:「就是!亞哥米,你運氣好啊,陛下給你派了個輕鬆的好差使,又分給了你那麼多的行省,我們大伙都羨慕得很啊!」 巴特利行省是靠近奧斯的前線行省,這就不說了,維納裡行省就在斯特林的進軍路線上,首當其衝,還有古特行省,半個省都被紫川家的東南軍佔領了,這就是所謂的好地盤好差使了! 亞哥米不敢反駁,苦笑不巳。他望向哥達汗,後者向他眨著眼:「兄弟,歡迎來做伴了。咱哥倆有得熬了!」 雲淺雪沉默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鬧劇。他不明白,一向睿智的神皇陛下為何這次如此本末倒置?對付斯特林,必須用主力軍。但陛下派去的卻是亞哥米和哥達汗二人一一四軍慘敗於西北,十四軍慘敗於東南。拼湊起兩支殘兵敗將對上紫川家的頭號戰將,雲淺雪很難對這兩位好漢未來抱有樂觀想法。 這次御前會議做出了幾項決定。一是抽調東北各省的神族駐軍增援瓦倫。東北行省區主要是指比特、達瑪、安卡拉等六省。那裡是被魔族最早佔領的省區。在佔領初期,當地居民不服魔族的統治,在潰敗下來的紫川官兵帶領下,各地爆發了此起彼伏的起義。 為了安頓秩序鞏固統治,葉爾馬公爵親自出動鎮壓。堅信神族為世間最高貴種族的他,認為反抗神族的人類糧本沒有生存的必要。他樹立起密密麻麻的絞首架,在各處城鄉大肆搜捕紫川家的官員和散落的兵馬,對敢於窩藏游擊隊和反抗軍的地區實行慘無人道的屠城政策。殺一儆百。震懾民眾。 在葉爾馬將東北各省殺得滿地血紅的同時,以雲淺雪為首的溫和派也沒閒著。他們對恐慌的人類居民伸出了橄攬枝,偽裝出了友善和親切的嘴臉。他們大肆宣傳,神皇陛下仁厚愛民,由他來統治,定然比紫川家統治下生活來得更好。比起卡頓赤裸裸的屠殺政策來,雲淺雪懷柔的分化政策顯然來得更有效率點。他許於厚利重酬。對人類中喪盡天良的敗類和惡棍大肆收買和招攬,拼湊出了一支以馬維率領的降兵為骨幹的維持治安部隊。 就靠著這硬軟結合的大棒加胡蘿蔔政策,魔族好不容易把佔領區的秩序安頓了下來。安頓了那裡。魔族的首席戰略家魔神皇終於感到了真實的自信,魔族這個龐大巨人迄今為止空空如也的腳下,終於有了踏實的立足點。既然該地區的秩序巳安頓下來了,魔族就可以將魔族正規軍從那裡抽調去瓦倫要塞防範來自遠東的攻擊,由人類部隊接手維持佔領區秩序。 第二個決定是抽調亞哥米公爵和第四軍部隊到東南防線上,他將和哥達汗的十四軍聯手抵禦斯特林對帝都的增援。對於這個決定,亞哥米也好,雲淺雪也好,大家都頗有點不以為然的。但在場的誰都沒法想像,這個後果竟嚴重到如此地步,就是七八四年八月十一日的這個會議,最後導致了龐大的魔族帝國的崩潰。 會議結束後,夜色巳經深沉。 王國的巨頭們紛紛散去,在行宮門口,卡蘭對雲淺雪打個招呼:設法跟他談談。 兩人都知道,「他」是誰。雲淺雪會意地點頭:「殿下,可需要微臣陪同前去嗎?」 「還是我自己去吧。我們畢竟是父子,而我是」瘋狗蘭「。父子間聊天談心,即使我說錯什麼話,他也不好責罰我。而你在場的話,那他又得端起皇帝的臭架子了。」 其實這也是雲淺雪的意思。他鞠躬道:「這樣的話,有勞殿下您了。」 望著卡蘭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宮廷侍衛叢中,雲淺雪慢慢地坐下,蹲在了原地。一個宮廷侍衛慇勤的給羽林將軍搬來了椅子。 夜色深沉,天上的星星很高,仲夏深夜的風慢慢地吹過他的臉邊,想來想去,總是想著王國的處境,想著這場戰爭。 開戰之初,進展是多麼順利啊!無數的城池和省區一個接一個被拿下,人類軍隊被趕得狼奔兔逐,魔族軍屠城滅村,易如反掌。可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人類的抗擊力量突然增強,一場輕鬆的征服戰爭變成了生死之戰,王國陸入了進退惟谷的困境。 為何起初得手是如此之易,而後來又變得這般艱難? 對於轉變的發生,雲淺雪可以找出很多解釋,譬如王國犯了戰略錯誤、人類力量很強、王國將領作戰不力等等原因,但直覺告訴他,這些一眼可以看到的表面原因並非真正的原因,人類同樣犯了不少錯誤,但他們正在越戰越強。 仰頭望天,無數繁星點綴漆黑夜空。就在這一瞬間,莫名的清醒湧入腦海,雲淺雪產生了種很玄妙的感覺:就在那漆黑蒼穹之上,有一支隱蔽的手在暗暗撥弄著人世間。這一切變化的因由就出自於此了。玄冥中,有股玄妙的力量在左右著事情的發展。無論自己如何努力掙扎,就像蜿蜒轉折,河流總要彙集流入大海,事情的結果早就是注定了。 那只看不見的手,就叫「天意」。 陷入了虛無縹渺的想法中,雲淺雪越想越是恐慌。那遙遙的漆黑夜空,彷彿有一種可怕的蠱惑魔力,將他往深淵裡吸。低下了頭。他才鎮定下來。這時他看到了卡蘭皇子走出了皇宮的正門,離他進去不到十幾分鐘。 看到皇子這麼快就出來了,也看到了卡蘭臉上的沮喪表情,雲淺雪預感到了不妙。他上去迎接:「殿下,如何?」 「別提了。我剛開始說這個事,父皇立即就打斷了我:」是將軍們讓你過來的吧?「 我說:「父皇,您老人家都看出了。我就直說了。大伙都覺得繼續打帝都好像不怎麼划算了。周圍敵人越逼越緊了。您若是特別喜歡帝都的馬子,我們不妨先把那個跳得最起勁的斯特林打發了,回頭再去帝都泡馬子也不遲。」「 雲淺雪很緊張:「陛下有沒有發火?他發怒了嗎?」 「他倒是沒生氣。還笑了笑,說:」卡蘭,你就是太粗俗,哪裡有點皇子的味道?「 我說:「粗俗的皇子大家都喜歡,固執的皇帝大家可都不喜歡。」 他聽出我的意思了,就問:「為這個,難道有人敢圖謀不軌?他們想造反?」 我說:「眼下還沒有,將來就難說了。今天,您老人家把哥達汗和亞哥米給逼得太絕了,讓他們擋斯特林又不給兵。看哥達汗那表情,活像他馬上要被個大肥婆強姦似的。父皇,亞昆族、哥昂族跟蒙族不同,他們歷來是跟我們走的,不好把他們逼得太過了。」 父皇很感慨,說:「卡蘭,只有你敢這樣跟朕說話,也只有你敢跟朕說真心話。那些人,吾皇萬歲是喊得大聲,但心裡到底想什麼,誰也不知道。卡蘭,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朕自有主張。」 「陛下的主張是什麼?」 「我也問他,他不想說,但被我纏得沒辦法,就說」原有戰略不變「,還說:」卡蘭,很多事情你都還不懂。朕和黑沙軍師研究過了,只要拿下帝都,形勢立即會逆轉,會有強大援軍加入我們,即使紫川家和流風家聯手都擋不住!「我問增援從何而來,可父皇再也不肯跟我透露了,還叮囑我要守口如瓶一一雲,這件事情你也不要往外說了。」 「明白,殿下。」 走在漆黑的長街上,兩人都不再說話,只有茬茬的腳步聲在響。一支由低階魔族組成的巡邏隊經過,看到有兩個人類在深夜街上閒逛,跑過來喝問:「誰!站住了,出示證件!」 雲淺雪和卡蘭都懶得答話。當魔族兵們看清了面前兩個「人類」湛藍湛藍的眼晴時,有人驚叫:「是皇族!」 魔族皇族殘酷跋扈,強悍血腥,低階魔族畏之如虎。想到剛才竟然喝問了兩位尊貴的皇族,想到犯上不尊罪名的可怕後果,士兵們臉色慘白。 「快跑啊!」 不知是誰第一個領頭,巡邏隊發一聲喊,齊齊逃跑。看著丟棄一地的燈籠和武器,皇子和羽林將軍啞然失笑,這個小小的插曲讓他們心情舒暢。 隨手檢起了一支刺槍,卡蘭皇子用力揮舞了兩下,發出呼呼的風聲,看起來也有點威勢。但這位皇子的體質實在不怎樣,舞不到幾下,他就氣喘吁吁,額頭冒汗了。 把刺槍一拋,他突然問:「雲,如果說神族中出了叛徒,有人圖謀不軌,你猜會是誰?」 「殿下,那怎麼可能?」 「你忘記羅斯和魯帝了嗎?一旦戰局不利,牆倒眾人推,總有些靠不住的傢伙會自己跳出來的。我敢跟你打賭,肯定有!」 繼羅斯之後,第二個叛亂者會是誰呢? 雲淺雪沉默了,他在回想今天會上各位將領的表現,亞哥米一直在粗著嗓門大叫大嚷。粗俗得雲淺雪連看他一眼都覺得煩。此人恨不得在自己腦門上掛個招牌了:「俺是個大老粗,俺什麼陰謀詭計都不懂。請陛下不用提防我啊!」 相比之下,哥達汗就順眼得多了,他高挑的身材,清秀矍練的臉孔,白皙潔淨的皮膚比女子還要嬌嫩,藍色眼晴漂亮得無法形容,氣質高雅。哥達汗是出名的美男子,雖然四十多歲了。仍舊有不少女子仰慕他有盛名遠道而來。傳言中。他是用牛奶來洗澡的。 但就是這麼一個出名柔弱的人,當初在擔任黑河執政官時候卻異常的剛強幹練,殺伐果斷。他心狠手辣的剷除了族內的反對勢力,順利繼任哥昂族族長。他是賽內亞族有力的支持者和盟友,素來有溫和派的名聲。 但他們二人還不是最大的嫌疑,遠東的蒙汗,那是令雲淺雪最懷疑的對象。此人擔任蒙族首腦多達三十年了。比魔神皇繼任皇位的時間還要長。但年高並非定是和德彰聯繫在一起的,此人卑鄙無恥、反覆無常的名聲遠揚。 當初把蒙族趕到遠東去,如令看來確實是個失策。現在。蒙族坐擁重兵遠遠地眺望著賽內亞族與人類廝殺,死活再不肯入關了。眼看古斯塔軍團被打得全軍覆沒了,蒙汗卻連根毫毛都沒掉,雲淺雪很懷疑,蒙族和遠東之間可能有了私下的默契。 「殿下,若要我猜的話,我想會是蒙汗。殿下您呢?」 「蒙汗不算。他從來都和我們不是一路的,也談不上叛逆。我們中要出叛徒的話,那一定是哥達汗了。」 這個答案頗讓雲淺雪意外:「為什麼?」 「今天開會,他不敢看我,證明他心裡有鬼。」 雲淺雪啞然失笑:「殿下,這個理由也太牽強了。你若說亞哥米還有點可能,我常聽他在私下發牢騷,怪陛下指揮不利、不體恤亞昆族。 但哥達汗爵爺一向是我們賽內亞族的忠實盟友,跟我們的關係很好,他從沒對我們有過怨言。「 「咬人的狗不叫,雲,亞哥米雖然常發牢騷,但他沒那個膽子!倒是不哼不哈的哥達汗是個禍害,別看他斯文老實的,這人滿肚子的壞水,而且很有膽子。關鍵時候,他是不怕跟我們刺刀見紅的。父皇把他和亞哥米放一堆,這是個失策,亞哥米會被他給帶壞的。」 雲淺雪笑笑,轉換了話題:「我怎樣都想不到,陛下所說的強大援軍會來自何方。」 「哪有什麼援軍!徵兵都徵得山窮水盡了,為新編的十七軍團,我大哥連最偏僻護村隊的老頭小孩都沒放過一一都是黑沙在胡扯!」他皺起了眉頭:「可奇怪就在這裡了,父皇不是蠢人,他怎麼就信了黑沙呢?」 雲淺雪也想不出。兩個人絞盡腦汁在想,可怎樣都想不出個結果。 「雲,你最近見過黑沙這傢伙嗎?」 「很遺憾,殿下,最近軍師並不在營中。我一直沒見過他。」 「這就很麻煩了,你要找出他來。」 卡蘭嘶嘶地吐著冷氣,目光變得很陰森。他幽幽地說:「父皇很明顯是在犯錯了,我們要幫他糾正。一切手段都是可以採用的。」 雲淺雪一驚:「殿下,難道你想兵諫?」 「兵諫?是個好主意,不過不現實。父皇在軍中的威望至高無上,只要他登高一呼,即使我的衛隊都會調轉槍頭的。打父皇的主意,這太傻!黑沙才是父皇犯錯的原因,父皇被他蠱惑得太深了。這個人常常鬧失蹤,若是他失蹤他迷了路,再也回不來……」 星光下長身挺立的青年,衝著雲淺雪燦爛地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說不定父皇就能醒悟過來了。」 雲淺雪心臟劇烈地悸動著,手微微顫抖。 所謂黑沙軍師蠱惑了魔神皇,他根本不信。神皇陛下驚才絕艷,豈會被人哄騙?真正的原因是,卡蘭皇子已經忍耐不住了。在戰勝卡頓親王后,他沒耐性再坐等,而是要主動伸出手去拿權力的桂冠了。而黑沙,這個來歷神秘的第一權臣,此人對魔神皇有極大的影響力,魔族將軍們都畏懼他,他的權勢熏天。偏偏他對皇位繼承問題的態度又很不明朗,若即若離。 他的存在,已經成為了卡蘭皇子接手魔神皇權力的障礙了。所以,卡蘭皇子要奪權,第一個要剷除的就是他。 第一個剷除了黑沙,下一個呢?難道是…… 雲淺雪不敢再想下去了,這一瞬間,隱藏在那英俊青年燦爛笑容背後的,竟是懾人的殺意,不容違背的威嚴。撕裂一切隱藏的偽裝,未來的魔神皇露出了猙獰的齒牙,擇人而噬。 自己面臨選擇,現任的魔神皇與未來的魔神皇,到底要忠於誰? 一瞬間,雲淺雪想明白了,自己沒選擇。陛下也好,卡頓親王也好,大家都把自己看成卡蘭的死黨,想回頭已經沒路了。這時,他才隱約記起愛妻卡丹曾勸告:「你不要跟我二哥走得太近了,他得意忘形了……」一一太遲了,卡丹,為何你的勸告來得這麼晚啊! 羽林將軍鎮靜地回答:「殿下,現在外面秩序很亂,匪幫暴民遍佈。黑沙軍師不帶衛兵獨來獨往,確實很危險。若是碰到什麼意外,那也不是稀奇的事。」 「那你覺得?」 「黑沙軍師一定會迷路的,微臣可以擔保。」 卡蘭皇子看著雲淺雪,眼晴裡充滿讚許的笑意,他對羽林將軍的果斷表態非常滿意。他親熱的拍雲淺雪的肩頭:「雖然我們很痛心,但也沒辦法,只好沉痛悼念父皇的好軍師,永遠的懷念他了。雲,這事就交給你辦了?不要讓父皇知道了。」 「遵命,殿下。」 「不要用你的部下,羽林兵都是貴族,他們顧忌太多。用裴瑪的人,他的部下都是不識字的農民,他們什麼都敢幹一一放心,裴瑪是我的人,靠得住。」 雲淺雪點頭,心下卻是驚駭。他都不知道,不知不覺中,卡蘭皇子在軍中的勢力已經根深蒂固。除了裴瑪,到底有多少個軍團長和自己一樣,已在暗中偷偷向著皇子宣誓效忠? 兩個年輕人並肩而行,心臟跳動得非常利害。他們都知道,從此刻起,他們走上了一條險峻的道路,若不能抵達權力的顛峰,便只有身敗名裂的毀滅下場。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三章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三章 八月十二日清晨,集結在特蘭的遠東軍主力開始行動了。 清晨時分,軍隊開始出動。數以萬計的兵馬從特蘭城門滾滾湧出,雪亮的盔甲在深重的霧氣中流淌浮現,恍若在大地上平添了一道發光的河流。 在特蘭城北,一個叫十宇陵的交叉路口,恍若河流突然分開支流,大軍在此岔道上分道揚鑣。半獸人將軍布蘭邁出隊列,到紫川秀面靜敬禮:「殿下,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看著那一望不到邊際的兵列,紫川秀深感依依不捨。遠東第一軍是遠東的最精銳部隊。現在,要把這支強悍之師交託到布蘭手上,他非常不放心,生怕他的莽撞衝動損折了兵馬。 「布蘭將軍,多加小心!羅斯在你軍中,他熟悉魔族王國的地形和風土,凡事多聽聽他的意見。你的軍隊是遠東的希望,請務必將他們保存好!」 「殿下,我明白。請您放心,我會把兒郎們都給帶回來的。」 布蘭將軍豪爽地一笑:「殿下,您此去要入關與魔族主力作戰,魔神皇不是尋常武將,他的凶悍遠超常人。大人您此次入關,很可能與他遭遇,請務必小心保重。」 看著紫川秀,半獸人將軍又問了一次:「那殿下還有什麼事吩咐嗎?」 想了又想,最後紫川秀說:「全軍為上,破敵次之。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兩人默默佇立,注視著對方,想著自認識開始。發生過的那許許多多事,誤解、背叛、直到最後的忠誠不渝,兩人都是心潮起伏。 半獸人將軍立正行禮:「大人,那我們這就出發了!」 紫川秀點頭。於是,半獸人將軍轉身跑步進了隊列中。走不到兩步,他轉身衝著紫川秀用力地揮了把手,大聲地喊道:「殿下。我們一定會勝利!我們一定會重逢!」 他明朗的笑容那麼的真摯,曬黑的臉上露出了那潔白的牙齒。他披著褐色獸皮的身影融入了千萬名同樣身披獸皮、高大強悍的半獸人士兵中間,再也分辨不出來,但話音卻像那投入池塘中的石頭一般,激起了陣陣波紋。在那十字的交又道口,兩路士兵都向對方的行列揮手致意:「兄弟,到勝利的那天。我們再重逢!」 成千上萬的士兵在那十字路口分道揚鑣,他們都是淳撲、強壯的半獸人戰士,他們兄弟、鄰居、朋友、親人,他們將走向兩個不同的戰場。西路軍將入關,增援危急的內地戰局,他們中的很多人,將在人類的土地上,為保衛人類的利益而戰鬥、流血、死亡,被埋葬在遠離家鄉的土地上。 而另一路大軍。多達三萬人的東路軍,他們將殺入魔族國內,按照光明王的命令,他們將對發動戰爭的塞內亞魔族進行懲戒,將戰爭引向敵後,牽制魔族的主力。 此次進軍魔族本土,紫川秀只要三萬士卒。但兩天之內,報名的士兵就超過了十萬之眾。魔族在遠東施行暴政,城市被焚燒,村莊連片連片被屠殺,沙羅大屠殺、雲省聖廟事件、切爾諾大屠殺,在遠東土地上。魔族造就了可怕的血海和仇恨,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人喪生於魔族之手。遠東人恨魔族入骨,沒有人不期盼著報仇雪恨的那天。 現在,站在分別的道口,感受著半獸人士兵的沖天殺氣,紫川秀打了寒戰:當一個滿蘊著仇恨的民族得到了發洩機會時候,他們會是相當殘酷的。他有預感,一條凶狠的巨龍就在自己手中被放了出去,他們將滿載血肉而歸。 與出征魔族的東路軍分手以後,冒著朔朔秋風,遠東地主力軍從特蘭沿著遠東大公路一線西下。十天後,紫川秀到達遠東的臨時首府,明斯克行省的明斯克城。 留守此地的遠東第三軍指揮官明羽出城迎接紫川秀。除布蘭率軍進入魔族國內外,遠東軍的高級將領如白川、林冰、羅傑等人都隨紫川秀,一行人入城,在明斯克城內的遠東統帥總部內舉行了簡單的軍議。 紫川秀向明羽通報了他剛剛作出的決定,遠東軍將採取「聲東擊西」策略,派遣一支別動隊,大張聲勢的突入魔族本土,當魔族軍的注意力被吸引時侯,遠東軍的主力再突然突入內地,加入內地主戰場。 明羽問:「大人,那我們派遣多少兵力入關作戰呢?誰統帥他們?」 「入關部隊由我指揮,大家沒意見吧?」紫川秀說。 眾人點頭贊同,此次派遣入關的是遠東的主力,他們將遭遇的也是魔族的主力,這種頃遠東全力的艱難戰役,必須由最出色的將領指揮。若論指揮的機變靈活,統掌全局的大局觀,遠東軍中無人能與紫川秀媲美。 「蒙汗最近如何?」 「大人,蒙族的軍隊駐紮在加來行省,我們正嚴密地監視著他們。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是遵守了和我們的協議,沒有離開限定的區域。」 「他們知道我們和第七軍開戰嗎?」 「我們封鎖通住蒙族駐地的各條道路,隔絕了蒙族駐軍與外界的聯繫。但我們懷疑,還是有一些蒙族偵察兵通過了防線的漏洞。可能蒙汗已經知道了第七軍垮台的消息了。」 「不用再讓那個老傢伙疑神疑鬼了。明羽,你約見蒙汗,代表遠東正式通知他,第七軍巳經被我們殲滅了。古斯塔的首級我們也帶過來了,可以交給蒙汗,讓他在魔神皇面前做點人情。」 「遵命,大人。在出關之前,您可有興趣跟蒙汗再會晤一次?當您率領主力入關作戰後,我很擔心蒙族會趁著遠東兵力空虛的機會搞什麼花樣來。」 「不必了。跟那個人格分裂的瘋子沒什麼好談的。跟他達成任何協議都是白費。 他最善於察顏觀色,自帝都戰役後,魔族連續損失了三個軍團,他該知道魔族的形勢不妙了。 只要戰局有利於人類和遠東聯軍,那他自然就會老老實實。 自然,我們也不能不防著他一手,此次入關作戰。第三軍就不要參加了,你們留下專門負責監視蒙汗軍團。「 「遵命,大人。還有什麼要第三軍做的嗎?」 「有。明羽,你負責進行對瓦倫要塞進行佯攻,吸引魔族的注意力,掩護我軍真正的入關路線。待我軍入關後,你們立即返回明斯克。重新監視蒙汗。」 「請問大人,您打算走哪條道入關呢?」 「古奇山脈的秘密通道。」 沒有人出聲,但空氣不安地蕩漾了一下,林冰抬起了頭。 紫川秀掌握了跨越古奇山脈的秘密通道,這是遠東軍中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在遠東大起義時期,通過這條秘密通道,來自內地的糧食、武器、藥品源源不斷地流入遠東,那是遠東軍的生命線。但這條秘密通道的具體位置一直是遠東軍的最高機密,只有秀字營上層極少數人知道。看守這條秘密通道的警衛和運輸物資的部隊都是由秀字營中紫川秀的親信擔任,而當紫川秀離開遠東時侯,指揮這支秘密部隊的是白川和明羽二人,即使連當時接任的遠東統領的林冰也不能插手一一事實上,她是來不及插手。 林冰就任統領的時間太短,當她知道秘密通道存在的時侯,瓦倫已經失陷了。她也被免職了。 「這條路很難走的,一路要經過叢林和山地,翻山越嶺,」白川就事論事:「要通過大部隊,怕很困難。還不如我們想個法子,把瓦倫要塞丹給奪回來。魯帝的軍隊沒有隨布蘭出征。讓他冒充魔神皇的兵馬,混入瓦倫要塞為我們當內應。應該有機會重新奪取要塞的。」 「瓦倫要塞不能動。」紫川秀立即否決:「要塞通道是魔族軍隊撤退地唯一途徑,若是我們奪取了要塞,入關的數十萬魔族就沒了退路,他們背水一戰,是福是禍,那時就很難說了。」 他敲敲桌子,說:「瓦倫要塞是留給魔族撤退用的,我們必須走布魯村的山路。」 討論結束了,就是這句話,揭開了十五萬遠東大軍出徵人類世界的序幕。 次日,從明斯克城門延伸出去的遠東大公路上,婉蜒伸展的猶如一條色澤斑瀾、鱗甲閃亮的巨龍,那是出徵人類世界的遠東大部隊。各個團隊在靜謐中快步前進,清晨的朝陽照耀著士兵們,照耀著他們的盔甲和武器。 十五萬大軍,總共四十一個團隊的兵力過境,各個團隊的旗幟迎著秋天地朔風獵獵招展,隊伍長達數十公里,聲勢浩大,連駐紮在加來的蒙族也被遠東軍那龐大地聲勢所震懾。蒙汗連夜派遣信使求見光明王,詢問出動大軍的用意,也提醒紫川秀,蒙族與遠東之間是簽有互不侵犯協議的。 無論在紫川秀還是在蒙汗眼裡,所謂的「互不侵犯協議」不會比簽協議的那張紙更有價值,但在魔族使者面前,紫川秀還是扮出一副重合同守信用的架勢,聲明遠東人誠信重諾,出動大軍絕非為了對付好朋友蒙族,而是為了入關攻打遠東的世仇塞內亞族。 遠東的主力要入關跟塞內亞人拚命了嗎? 聽到這個消息,蒙汗笑得合不上嘴。他立馬又派遣了一個信使趕來告訴紫川秀,對於遠東人的正義行為,他本人是堅決支持,希望遠東大軍能徹底剷除罪惡的塞內亞魔族!總而言之,光明王您就大膽地向前走吧,我們在後面支持你! 當然,蒙汗的支持也不止精神上的,他還連夜下令撤走了設在瓦倫要塞前的幾個蒙族營地,好方便遠東人跟塞內亞人放手大打,也免得蒙族官兵捲入這場火拚中送了命。 當然,在支持紫川秀的同時。蒙汗體內忠於魔神皇的人格也沒閒著,他也派遣信使通過瓦倫關給魔神皇送去了緊急報告:「遠東軍來襲,兵鋒直指瓦倫關,請陛下做好準備!」 總之,蒙汗是做好一切準備,就等著看好戲了。不論是遠東戰士的屍體堆成第二個瓦倫關還是塞內亞戰士的鮮血淹沒要塞,這對蒙汗大爺都是賞心悅目的美事。 蒙汗想不到的是。此時此刻,紫川秀並不在瓦倫城前。 距離瓦倫要塞近千里之遙,瓦格行省的崇山峻吟中,一支軍隊正在艱難地跋涉前進。 遠東本來是有一條小路直接貫通國內的,從那條道走要輕鬆得多。但紫川秀考慮再三,最後還是決定新開闢一條道路,理由很簡單。十五萬大軍入關,再怎麼極力避免也免不了士兵會受傷和被俘的。若他們落到魔族或者人類的手上,那遠東軍的秘密基就將不再成為秘密,遠東與國內的交通補給線路就要暴露了。紫川秀直覺地認為,今後還要用得到那條秘密交通路線的。大軍入關,只好在秘道附近再開闢一條路線。 在那恆舌不曾通人的山林中,在密不見光的黑暗叢林中,五千名精挑出來的開道先鋒帶著斧頭和砍刀披荊斬棘,硬是在那不毛的蠻荒之地中為大軍砍劈出一條前進的通道來。在他們面前。橫亙著一座又一座連綿的大山,那山頭永無盡頭。毒蛇、螞蟥、螞蟻、飛蟲橫行的叢林中,每一處草叢中都有可能隱藏著致命的殺機,有些動物根本叫不出名字來,它們的模樣令人毛骨悚然,連最有經驗的遠東本土人見了也要懼怕。 山道崎嘔,有的地段根本沒有道路。完全是垂直陡峭的山崖,人馬只能靠捶著繩子被吊上去,而有些地段,凶險到這般程度,萬丈深淵的邊上只有半尺不到地方可以過人。若沒有先前工程部隊搭建的吊橋和用木板鋪墊的簡陋小 橋。很多地段根本是無法通行的天塹。 首次見到如此險惡的地勢和山路。林冰對紫川秀感歎道:「阿秀,現在我才算服了你!靠著這樣的道路運送補給。你帶著遠東軍居然堅持了整整一年!」 林冰不知道這條道路並非真正的遠東交通線,紫川秀也沒打算給她解釋。他笑笑:「林大人,有一段時間,家族執行嚴格的物資控制政策,我們就連這點補給也得不到。在起義前期,遠東軍完全得靠自己。」 林冰很吃驚:「那你們是怎麼堅持下來的?沒有補給,沒有後方,你們還能連續不斷地對魔族打勝仗?」 紫川秀沉默了,一瞬間,很多熟悉的身影掠過腦海,布丹長老、布森、維拉,聖廟保衛戰中的無名烈士,科爾尼戰役中無數倒下的陣亡士兵,那一張張非常熟悉但卻漸漸離自己遠去的臉孔,此刻憶起,他們依然栩栩如生。 回憶起那一段艱難卻閃光的歲月,他感慨萬千:「忠誠,奉獻,自我犧牲和血淚一一林大人,那時我們能拿出的,只有這些了。那段苦難的回憶,是給全體遠東人留下的寶貴財富。」 無法安營紮寨,無法休息,儘管窘迫窮困,飢腸轆轆,但大軍仍舊鬥志高昂,意氣飛揚。士卒們疲憊不堪、飢腸轆轆,但卻無一人抱怨牢騷。因為全軍統帥與他們同受艱苦。行軍途中,身為全軍統帥的紫川秀就如普通一兵那般,硬是徒步行軍將近八十斤重的糧食和武器背著越過了一個又一個山頭。不但如此,他還要履行統帥的職責,他督促部隊,日夜兼程,大事小事,他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這就是後世著名的光明王大進軍,全是靠了統帥堅忍不拔的意志和遠東士兵的堅韌熱誠,部隊才能克服了一個又一個困難,翻越了從古至今號稱不可穿越的古奇山脈。 這是一段艱難的旅程,唯一值得慶賀的是,行軍途中一路太平無事,沒有遭到魔族的攔截——魔族不可能料到有一支軍隊會越過古奇山脈突然出現。 經過二十多天超乎常人想像的艱難行軍,遠東軍隊終於出現在關內的人類土地上。 那是秋天一個寂靜的午夜,剛剛下過雨,樹林裡濕答答冷颼颼地。月亮當空懸著。月色分外明朗,樹木比較稀疏的地方,時而,從林間的空地上看上去,在那白淨、皎浩的夜空背景上,精確地描繪出了白楊樹的禿枝背景。 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比特行省境內的古奇山脈的山麓上。一名人類騎兵出現在這荒蕪人煙的野林中。他披著深棕色的蓑衣,馬刀斜斜地掛在腰間,在密林中的小道上控馬徐徐前進,銳利而警惕的眼神不時掃射四方。樹林間的水滴不時地落下,打濕了騎兵額前幾縷鬆散的碎發。 在山麓地中段,樹林漸漸變得稀疏起來,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空地。山下遼闊的平原上。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的黑點和大片大片的綠色原野,那是散佈在平原上人類居民點和城鎮鄉村田地。眼前所有這一切,整個平原都鋪著白布一般的月光,明朗,白淨,就彷彿孩子童年時的夢想。 居高臨下地眺望著富饒的人類平原,年輕騎兵眼中流露出迷醉的神色,晶瑩地淚光在他眸子內漸漸浮現,他跳下戰馬。全身旬甸,深情地在濕潤的褐色大池上一吻。 「租國,故鄉,夢魂牽繞的家啊!媽媽,你迷途的孩子回家了!」 站起身來,騎兵將指頭撮在唇邊,一聲尖銳而響亮的呼哨打破了靜謐的午夜。然後。他身後黑黝黝的樹林中響起了蹄聲,無數地人頭攢擁。在悄無人聲的荒蕪樹林中,湧出了千軍萬馬,湧出了刀劍,湧出了遠東的黑色鷹旗。 遠東的軍隊一隊接一隊地出現,人類騎兵。半獸人步兵,蛇族弓箭手。龍人步兵,矮人步兵。望著那美麗的人類平原,那片蔥鬱的原野和村莊,大地就如一副展開的畫卷,如畫江山徐徐展開在他們面前。 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士兵們眼睛裡露出了喜悅和激動的光芒,他們歡呼著:「呼卓拉!呼卓拉!」無數的帽子被飛上了天空,歡呼聲排山倒海。成千上萬的兵馬從那密林中湧出,匯成了一道灰褐色的潮水,鋪天蓋地向著山下的人類平原撲去。 天還沒亮,遠東的先頭部隊就拿下了山下的城鎮。沒有遇到抵抗,鎮上並沒有魔族兵駐守,只有隸屬於魔族十六軍的傀儡部隊在充當守備隊。午夜中,叛軍士兵都是熟睡中被持著火把的半獸人從被窩裡揪出來的。看著殺氣騰騰的半獸人兵,守備隊長脫口問出:「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這個時候,不可思議的震驚甚至壓過了恐懼和對生死的憂慮。 站在鎮子的入口,紫川秀默默觀察著。可以看出,在那殘酷的春天,戰爭的鐵蹄曾經無情地踐踏過這個鎮子。戰鬥的痕跡到處可見,燒得焦黑的牆壁、被砍斷的大樹、濺在牆壁上已經發黑的血跡、烏黑的膏火殘骸。 紫川秀想起來了,在半年前,自己率部進遠東時,也是經過這個無名的鎮子。當時遇到了一個副旗本軍官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機智地消滅了一支魔族的先遣偽裝部隊。但那個軍官的名字,紫川秀卻再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他姓馬。 現在回過頭再看,魔族進攻的潮水巳將一切熟悉的人和物衝擊得面目全非。紫川秀忽然很想知道,對那個沉穩而智慧的副旗本,他如今到底如何了?他是死了,還是撤退了? 短短半年,世事早已全非了。 村鎮的街道上人聲鼎沸,到處是來回走動的明亮火把。半獸人士兵正在逐家逐戶的搜索十六軍團的逃兵,鎮子上居民被趕到了街上集合。 一個秀字營軍官舉著大刺叭在向他們吼叫道:「紫川家的臣民們,這是個值得紀念的歡喜日子!你們期盼已久的時刻終於到來,家族軍隊反攻了,遠東統領率領大軍解救了你們!魔族即將被打敗,你們被解放了!你們恢復自由了!歡呼吧,一起慶祝這個偉大的日子吧!」 作為這激昂的演講背景的,是半獸人興高采烈從居民家中扛出大袋大袋糧食地場面。當地的居民心痛又恐懼地望著凶狠的半獸人士兵,絲毫沒有被解放的喜悅。 看著這個場景,紫川秀唯一能做的只有苦笑著無奈搖頭了。深切的悲哀沉澱在他心頭。遠東民族自由飆悍,半獸人狂暴熱烈,掠奪和殘暴那是軍隊的本性,更因為通道崎嘔艱難,靠遠東來給這支龐大的遠征部隊補給是不可能的。為了解決糧食問題,遠征軍唯一的出路只有就地掠奪一一或者說得好聽點,稱為「強行徵收」。看著居民那哀怨的眼神。紫川秀已經不敢想來自己在歷史上會留下個什麼名聲了。 為這路異族盟軍的入境,人類將付出的代價恐怕不會比魔族低多少。 「大人,向您稟告!」 不知什麼時侯,林冰出現在紫川秀身後。 看著她,紫川秀有點驚訝:「林長官,我記得您是在第二梯隊的軍中呢!」 「第二梯隊剛剛過來了,第三梯隊的白川還在翻山越嶺;第四梯隊的羅傑才剛到布魯村。至於收尾隊的一一他們還在瓦格行省的山路上掙扎呢。」 想像自己的十五萬大軍在崇山唆嶺中擺出橫跨數十里的長蛇陣,紫川秀只覺手心出汗,幸好行動瞞過了魔族,否則他們只要派兩個團狙擊,饑疲交加的遠東軍就要付出慘重代價了。 「大人,我軍戰士翻山越嶺,終於收復了祖國的第一個城鎮,這是個值得慶賀的喜事。您擅長演講,能否給戰士們和剛被從魔族手中解放的家族子民們說兩句呢?」 紫川秀把頭搖得跟拔浪鼓一樣。他堅決不肯幹。開玩笑,剛剛搶了人家糧食,做賊心虛的紫川秀只想在哪裡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現在林冰還要他出頭去嚷嚷幾句,這不等於給受害人加深印象嗎:「諸位,記得我啊!搶劫你們口糧的傢伙就是遠東統領紫川秀啊!」 「林長官,我想就不用費勁了。我軍長途跋涉。士兵們如今需要的不是一場演講而是一頓好的睡眠。傳令吧,除留下外圍的偵察斥候們,全軍就地進餐休息。」 遠處村外荒野地黑暗中遙遙傳來一聲慘叫,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過去看。只看到黑暗中有些影影綽綽的輪廓在晃動和馬蹄的聲響,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了。 紫川秀喃喃說:「又一隻漏網的耗子被逮住了。」 下山之前,紫川秀就下了嚴令。必須封鎖遠東大軍入關的消息。遵照這個命令,秀字營第一分遣隊的騎兵佔領了通住外界的所有通道和道路。黑暗中無法辨認。凡是見到晃動的人影,騎兵們不由分說就射箭,自然,其中大多數是企圖從包圍圈中逃脫的十六軍團士兵,但不少也是無知的村民企圖躲連這突如其來的軍隊而遭了橫禍。 凌晨四點時分,一條火把的長龍蜿蜒在比特行省的大道上,這個長龍又分出數條分支,分別指向行省的各個重鎮。比特行省是農業行省,其糧食產量在整個東部地區佔有不低的份額。為了把行劣內的各個糧倉完好無損的給奪下來,人馬疲憊的入關先頭部隊休息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被叫起來,重新整裝待發。 三萬先頭部隊分兵數路,出其不意地對行省內的魔族駐軍進行了打擊。紫川秀親自指揮了對行省首府比爾特市的進攻,而林冰對指揮對行者重鎮莫爾卡的進攻,還有一個五千人的別動隊由半獸人將軍德昆指揮,他們負責奪取行省北部的糧倉。 遠東軍隊是在第二天黃昏時候到達比爾特市城下的。遠東大軍突如其來的兵臨城下,城頭呈現的是一片慌亂和惶恐,守城的人類士兵慌慌張張的來回奔跑,根本不知該幹什麼。有人還以為來的是大型匪幫或者盜賤團伙,但當紫川秀展開紫川家的黑色飛鷹旗後,只一個喊話,守衛城頭的人類官兵就全垮了下來,有人主動給進攻的遠東軍士兵打開了城門,於是半獸人的大軍就順著敞開的城門滾滾湧入。 在措手不及之下,駐守城內的魔族兵也未能進行有效的抵抗,魔族兵大多是零零散散地在巷戰中被殺死了,最後殘餘的兩百多名魔族兵聚集在行省總督府閉門抵抗。但被半獸人用推車撞垮了牆,大兵蜂擁而入,魔族最後的防線潰不成軍,行省總督在府內被活抓了。 晚上十二點,遠東軍巳肅清了城內的抵抗,紫川秀當晚是在魔族總督府內過得夜。 連夜急行軍、迅如閃電的攻城、巷戰和勝利,到一切安頓下來。已經是午夜了。 紫川秀累個半死,躺在魔族總督的臥室裡,睡在大堆珍寶中間,快要閉眼入夢鄉時候,他才忽然想起一個念頭是:那個魔族總督叫什麼名字了?他還真是能刮啊,改天得向他好好請教了…… 第二天中午,衛兵們揪著把紫川秀從床上給抓了起來:「大人。有軍情!」 紫川秀跳了起來:「魔族反撲了嗎?」 「不,是林冰和德昆二位大人派信使過來了!」 閱完軍情,紫川秀輕鬆地吐一口氣。 信使帶來的是捷報,林冰和德昆都得手了,順利地拿下了魔族的糧倉。還有,白川率領的第二波攻擊部隊也越過了古奇山脈,四萬多人正歇息在山腳地鎮子上,她報告說,只等軍隊喘過氣來。他們馬上就趕來與紫川秀的先鋒部隊會合。林冰也在 信中詢問,是否要留下一支軍隊鎮守莫爾卡,護衛比特行省左翼,防止周邊魔族軍的反撲。 看著這幾封信,紫川秀憤怒溢於言表:「休息什麼!時間就是勝利,現在我們是在和魔族的軍情信使比賽速度!還中林冰,現在她護衛什麼側翼?把糧食都帶走不就行了嗎?後續部隊跟上來自然會為我們護住側翼的。現在我們要做的是進攻再進攻!速度就是勝機,集合就是力量,她怎麼會犯那麼淺顯的錯誤?」 「大人,那我們得回信告訴她們啊!」 紫川秀估算了下,信使來回,時間起碼得一天。即使林冰和白川都能接信後立即動身率部趕來。趕到起碼也要兩天。若要讓自己的軍隊蹲在比爾特市乾坐著等上兩天,時間上的損失自己是承擔不起的。 「不等她們了!派人給她們送信。我們馬上出發!」 在接下來,紫川秀的行動直到二十年後都被帝都軍事學院稱為是「史上最瘋狂的戰例」。沒等後隊匯齊,他就帶著一萬五千多名疲憊不堪的士卒衝出了比特行省。他督促兵馬,兼程趕路,半獸人士卒被他驅趕得都跑細了腿。從比特行省出發,紫川秀進軍快如流矢,揮師直撲古奇腳下的東北諸省。 在達瑪行省的大道上,他遭遇了帶著兵馬前來增援比特行省的達瑪總督哥森子爵。 哥森子爵是聽說比特行省遭到流寇的攻擊,他帶著五千多步兵前來增援的。 對於山洪海嘯般出現眼前的半獸人軍隊,魔族軍指揮官也好,士兵們也好,統統臉色發白:「這不是一般的匪幫和游擊隊,這是正規的紫川軍——是遠東的軍隊!」 哥森子爵歇斯底里地慘叫:「沒有理由的!遠東軍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他們怎麼過瓦倫關的?」 自然,半獸人沒有義務慢條斯理地跟子爵閣下解釋的。 就在魔族探子高呼「遇敵」的同時,紫川秀就巳一馬當先地揮刀殺入了魔族陣中,他凶狠的砍殺有如雷霆風暴,皎潔白亮的刀就如一條擇人而噬的惡龍,用魔族兵的血肉衝出一條鮮紅的道路。一千多名秀字營緊跟著他,這群武藝高超的遠東兵是全軍的尖刀,他們狠狠刺入了魔族隊列的縱身,就猶如快艇在魔族軍中乘風破浪一般,一往無前。砍殺魔族的腦袋輕鬆得如農人在收割稻穗。而再其後,八千名咆哮的半獸人兵就如狠暴的海嘯,沖跨面前的一切阻礙。 哥森子爵的部隊都是哥昂族的軍隊,雖然也說是王國大族,但他們的戰鬥力遠比不上塞內亞族。自從入關以來,哥昂族跟在塞內亞族的後面,看到都是神族兵所向披靡,人類軍隊望風而遁,硬仗沒打幾場,倒是養出了驕橫狂妄的壞毛病。出乎意料地碰到這般狂風驟雨般迅猛的攻擊,哥昂族從上到下都給打蒙了! 魔族一路兵馬,彷彿是蛋糕被人用鐵錘狠狠地正面猛敲一擊,豁然迸散,士卒們驚恐地四散躲避,只求躲開正面那滾滾衝來的鐵流洪峰。抓住了開戰之初魔族的潰亂,紫川秀當機立斷地投入全部兵力,實施了最猛烈、最狂暴的打擊,牢牢控住主動權,從開始遭遇到最後,他根本沒給對方留下還手的機會。不到一個小時,紫川秀乾脆利索地擊潰了哥森子爵的部隊,子爵本人隨著亂軍被捲走了,追在魔族潰兵的後面,半獸人們一哄而入地攻佔達瑪行省首府。 攻克了達瑪首府,沒等兵馬緩一口氣,紫川秀又揮師撲向了達瑪西部的重鎮提亞,在那裡,他更是打了個大勝仗,打垮了措手不及的魔族兩個團隊,俘虜魔族團隊長一名,然後,追著魔族潰兵的尾巴,他又跟著殺向了毗鄰達瑪的安卡拉行省。 此時,安卡拉行省的魔族總督葉華已經知道有一路強悍的遠東軍隊入境了,他匆忙調集軍隊,在行省邊境上嚴陣以待。 九月七日黃昏,安卡拉行省與達瑪行者的交界的一個叫烏木鎮的村鎮上,遠東軍的斥侯和安卡拉魔族守備隊的前哨同時抵達這個鎮子。遠東軍從東邊門口進了鎮子,而魔族軍則從西邊口入的鎮。就在鎮子中心的十字路口上,雙方都看到了對方,同時發出了驚叫:「魔族!」 「半獸人兵!」 這次遭遇對雙方都是個意外,大家都慌了手腳。先頭部隊相互以弓箭射住陣腳,一邊呼喚後隊前來增援。 遭遇之初,兩軍的高層指揮都出現了判斷錯誤。魔族總督葉華不曾料到遠東主力部隊會到得這麼快,而紫川秀則沒料到在這個偏僻的小鎮上會遇到魔族的大部隊。雙方都以為對方是偶然遇上的散兵或者斥候,想一口氣把對方給吃下。 因為鎮子太小,兵力無法展開,兩位指揮官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兩翼包抄戰術。在夜幕掩護下,遠東軍兵分兩路,一路五千多半獸人從鎮子的左邊包抄,一路七千多人從鎮子的右翼包抄。紫川秀本人則親率中軍兩千多人扎根中路。 紫川秀坐鎮中軍,他是滿打滿算著半個鐘頭就能把鎮子合圍拿下,當晚好在鎮子過夜美美睡上一交的。但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了,前線傳來的喊殺廝鬥聲越來越大,戰報不斷傳來:「遠東六團遭遇敵人攔截!敵軍兵力和情況不明!」 「新敵人從右翼出現!遠東一團請示,是按原命令繼續前進,還是攔截他們?」 「我軍正面遭遇敵人,兵力不祥!」 眼見敵軍部隊一批批地冒出頭來,紫川秀這才發現情況不妙,絕非想像中的小股敵人,自己面前絕對是敵人大部隊。重新調整兵力來不及了,先頭部隊的各個團已犬牙交錯地和敵人混在一起,有的部隊還在按命令朝著原定的目標突擊,有的卻已經掉頭和遭遇的敵人乒乒乓乓打得熱火朝天。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四章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四章 紫川秀想把右翼的主力團調過來增援左翼戰局,結果傳令兵轉來轉去楞是找不到那個三千多人的步兵團,事後才知道,殺得興奮的半獸人兵追著一股魔族潰兵狂奔爛跑,足足離開了主戰場五里,更糟糕的是,他們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在那個漆黑的夜晚,出關以後一路順風順水的紫川秀第一次嘗到了接近失敗的苦澀味道。一切都亂了套,他不但不清楚敵情,更與部下超過半數的部隊都失去了聯繫。即使想撤退再戰也沒辦法了,若要退,除非他把手上的半數軍隊都給拋下了。 唯一讓紫川秀堪可安慰的是,對於這種混亂的局面,對手和他一樣頭疼。從魔族混亂的反應來看,紫川秀相信,對方指揮官同樣失去了對部隊的有效指揮,大家都是亂打一通。 形勢很明顯,誰能更快集結部隊恢復秩序,誰就能獲得勝利。這時候,紫川秀採取了驚人的行動,他舉著火把衝到了混戰的第一線上,高聲叫道:「士兵們,向我靠攏,跟我走!」 目睹這一勇敢到近乎白癡的舉動,敵我兩方的士兵都驚呆了。一瞬間,向著這個最明顯的靶子,魔族弓箭手射出了暴雨般的箭矢,但又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就站在在如雨點般落下的箭矢中間,紫川秀毫髮無傷,弓箭全部落空了! 這只能堪稱為超強運勢的奇跡了,親眼目睹這一奇跡,遠東士兵激動得熱血沸騰:光明王殿下有著如此強勢的戰運,難道勝利還有什麼懷疑嗎? 一瞬間,戰場的士氣被整個提升起來。先是數十人。然後是數百人、數千人,最後,整個戰場都是同樣的呼聲,「集合啊!光明王在那邊!殿下在那邊!」 「跟著光明王的旗幟走!」 士兵們自發的集結到紫川秀身邊,用盾牌為他遮擋弓箭。猶如溪水積成小河,再如小河匯成大誨。圍在紫川秀與邊的士兵越來越多,部隊漸漸地聚攏起來。帶著這支士氣昂揚的部隊,紫川秀轉移戰場的各處,擊垮魔族的抵抗。把散亂在各處兵馬集結。 多年以後,回想起發生在烏木鎮的這場戰鬥,紫川秀依舊心有餘悸:「這是我最艱難也最窩囊的一戰了!比起葉華的部隊來。我的兵馬多了幾乎兩倍,卻依然打成了爛仗,險些還要輸!——若不是葉華的反應慢。沒能及時投入預備隊,我們真的要大敗虧輸了!」 烏木鎮一仗,雙方指揮官都犯下了極嚴重的錯誤。也都有取得勝利的機會。面對混亂的局面,葉華的應變能力遠遠遜色於紫川秀。他沒有紫川秀那種氣魄。帶著幾十衛兵就敢衝上混戰的第一線去調集兵馬。他只能依*勤務兵和傳令官們來指揮,當傳令兵們還在指揮部和前線部隊的途中疲於奔命時候,紫川秀已經搶先一步完成了集結兵力,讓本來就佔有了兵力優勢的遠東部隊再佔有組織優勢,此時,魔族的敗亡那已經是注定的了。 一夜血戰,屬族軍在安卡拉行省的主力全盤崩潰,葉華總督率親兵突圍失敗,死於亂軍之中。第二天,趁著勢如破竹的軍勢,紫川秀兵逼安卡拉首府城下。 鑒於士卒連日跋涉苦戰辛苦,紫川秀沒有立即攻城,只是把軍隊在城外安營紮寨,做好了圍攻的準備。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遠東軍的後續部隊連續趕到,林冰、白川、德昆、羅傑等遠東將領羞答答的來到紫川秀面前請罪一一紫川秀速度快到如此地步,不要說魔族沒法揣摩他的蹤跡,就是林冰、白川想增援他都辦不到。 率領一支一萬五千人的前鋒,紫川秀閃電般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捷報一個又一個傳來,快得讓後續部隊目不暇接。幸好,後續部隊還不至於追丟了,那如荒草一般橫躺遍地的魔族屍骸,那是指引前鋒軍路線的最好路牌。 紫川秀只是一笑,就把眾將的請罪拋諸腦後。他現在一心想的是如何盡快拿下安卡拉城,但沒等他冥思苦想出一個妙策,圍城的第三天中午,被包圍的城池裡傳來了所斗聲和喊殺聲,城頭上出現了沖天的火光和黑煙。 就在緊川秀的大軍面前,魔族的黃金獅子旗幟落下,城門自動打開了! 這是不是個圈套? 就在紫川秀還在猶豫的時候,最*近城門的德昆部隊已經吶喊著衝入了城內。因為行動緩慢,德昆挨了紫川秀的訓斥,這讓勇猛的半獸人將軍好一通憋悶。現在,眼瞅著機會,他自然要抓緊時機表現自己的「果敢勇猛」了! 眼瞧德昆如此行動,為搶戰功,其他將領紛紛倣傚。不等紫川秀命令,各路兵馬一擁而入,這種目無軍紀的行為讓紫川秀氣壞了。但也沒別的辦法,他唯有順水推舟,下令全面攻城,並下令前鋒盡快查明城中到底出什麼事了? 德昆的報告來得很快,「大人,俺也不知道城中到底出什麼事了。不過城裡很亂,到處都在混戰,有些是老百姓跟魔族在打,有些是人類的叛軍在跟魔族打,俺們要幫哪邊?」 紫川秀險些給氣歪了鼻子:「幫哪邊?你最好幫魔族打好了!」 幸好德昆的智力還不至於低到做出「幫魔族打仗」的蠢事來,沒等紫川秀的命令傳到,進城的各路部隊巳經大刀闊斧的砍殺起魔族兵來,觀戰的民眾喝彩如雷:「打!打!殺死該死的魔族!」 在遠東正規軍的前面,還有一些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在跟魔族戰鬥,他們有的穿著魔族十六軍團的軍裝,有的是平民服飾,不過手臂上都纏著一條白色的毛巾。見到遠東的部隊衝過來。他們主動把白色毛巾舉起來表示無敵意,有人在向遠東軍喊括:「遠東的弟兄們!我們是安卡拉行省的『決死無敵縱隊』!我們是友軍,我們是幫你們的!」 聽得報告,紫川秀是一頭霧水,自己真是孤陋寡聞了。安卡拉行省什麼時候出個「決死無敵縱隊」了?難道這是哪路紫川家將領一一比如斯特林,派來協助自己的嗎? 直到事後,紫川秀才得知,原來並非自己孤陋寡聞。實在是這個「決死無敵縱隊」的成立還不到三天一一更確切的說,直到紫川秀兵臨城下的那晚才成立的。 安卡拉總督葉華戰敗,魔族連戰連敗。頹勢巳現,殘餘的魔族守軍還企圖負隅頑抗,但隨著一路又一路遠東部隊的趕到。遠東大軍將城池圍得水洩不通,從城上看,遠東陣如林,營火連綿數里。竟是一眼望不到盡頭。 城內投降魔族的人類官兵都看出大勢所趨了。他們私下商議,在帝都、西北、西南。魔族都是連戰連敗,再加上遠東軍的突然入關,可以預見的,紫川家的全面反攻就在眼前。 魔族注定要完蛋了,但當紫川家可怕的鷹旗覆蓋過來時候,檢察廳鋤奸處雷厲風行的殺戮也將隨之而至。恐怖的軍法官們,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過那些曾為魔族軍效勞的人們。而連流風霜也加入了反魔族聯盟,天涯雖大,卻藏不下人類叛逆的一隻左手。 「唯一出路是反戈一擊,為紫川家立下功勞,或許還能求得一條活路。我聽聞遠東統領紫川秀為人寬厚大度,在遠東,他接收了數以萬計的雷洪叛軍。他不像帝林那麼嚴酷,這個人,應該能接納我們的反正。」 這個說法在人類叛軍中流傳,得到了眾多的響應。在部分高級軍官的策劃下,駐紮城中的人類官兵準備在午夜發動兵變,裡應外合迎接遠東兵進來。但不幸,機密洩漏了,魔族大驚失色,下令抓捕策劃起義的首領們。 當天上午,魔族兵突襲三十七團團部。起義的主要策劃人,十六軍團第三十七團團隊長亞辛團隊長面對抓捕的魔族兵奮勇抵抗,不幸壯烈躺牲。他的同謀者,三十七團第一大隊長塔羅克幸運的逃了出來,他立即往三十七團的軍營逃跑,「噹噹噹噹」地敲響了警鐘。 「消息已洩漏,不能束手就擒!弟兄們,我們都是人類,不能再受魔族的奴役了!」 倉卒的起事,起初只有十幾人加入,大部分人類官兵都是搶著看熱鬧的心態在旁邊圍觀。他們對魔族沒有好感,但也不想冒著生命危險跟魔族兵戰鬥。有個兵痞嬉皮笑臉的跟塔羅克說:「參加舉事,你給我什麼好處?」 塔羅克面寒若水,他猛然拔刀,砍死了那個嬉皮笑臉的兵痞! 眾人大嘩,抽刀聲連續不斷,現場的氣氛驟然緊張。 「士兵們!遠東軍即將攻城,紫川家開始反攻!魔族要注定完蛋了,現在加入我們,有功無過!若再袖手旁觀,甚至繼續從逆,你們下場是早巳注定的!那些不盡心幫助我們的人,那些在魔族和人類之間觀望的人,我們也要將他消滅!」 塔羅克手中高舉著一面為起義準備的紫川家鷹旗,他咄咄逼人的環視眾人,吼道:「你們只有兩個選擇!是加入我們,還是要做祖國的敵人,然後被半獸人消滅,遺臭萬年?」 一個人咆哮著威脅上千名手持武器的士兵,大喊大叫著要將他們消滅,在旁人看來,這個場景實在荒謬。但身在當場的士兵,他們可沒人感到有什麼可笑。雖然塔羅克只有一個人,但城外可有著遠東十幾萬半獸人呢!他咆哮的吼聲凜然生威,壓倒了在場的所有人。更重要的是,他手上舉著鷹旗,紫川家的鷹旗,旗幟在風中飄揚如海。 這是紫川家的象徵,這是祖國的象徵,這是一個強大帝國即將復甦反攻的咆哮!積威之下,叛軍士兵竟沒一個敢興起反抗的念頭。 就帶著這幾百*著威逼恐嚇聚來的士兵,塔羅克衝出了三十六團的軍營。沒等出多遠,迎面就衝來了一隊兵馬,起義官兵都想:「壞了!魔族要來攔截了!」有些動搖不定的傢伙已經準備要開溜了。 不料沒等衝到跟前。這隊人馬遠遠就喊道:「我們是三十六團的!三十七團的弟兄們,不要再跟魔族了!遠東軍馬上就要攻城了,跟我們一起反了吧!你們若是不反,我們就要對付你們了!」 接下來,起義算是正式開始了。在塔羅克指揮下。起義官兵兵分兩路,一路圍攻城中的魔族鎮守府,包圍屬族兵營,一路去佔領城門工事。迎接遠東軍入城。為了辨別,起義官兵統統在手上纏著一條白色毛巾。 看到人類官兵舉著紫川家的鷹旗衝上了街道,城內地居民爆發了如雷的掌聲和喝彩。很多人自發的拿起武器,跟在起義官兵身後一同戰鬥。一時間,起義軍聲勢大漲。與前來鎮壓的魔族兵在城內展開了巷戰,當紫川秀的軍隊入城時,大局就已定了。 攻克安卡拉的當晚。城外遠東主營的軍帳旁,一排身影在默默的佇立著。他們原是駐紮安卡拉的魔族十六軍團官兵,現在的起義軍代表,現在正在等待遠東統領的接見。 微寒的深夜風中,男人們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不光是因為寒冷,還因為他們心中的忐忑。看著在軍營門口的半獸人哨兵的魁梧個頭和鋒利刀刃,男子們不由自主地打著寒戰。 一個俏麗的女軍官從營內走出,明亮的雙眸一掃眾人,朗聲說:「諸位,統領大人就在裡間有請,請各位移步過去。」 驚詫於眼前女子的美麗,但更令男子們驚訝的是,她肩膀上的三顆銀色星星和袖上金色絲邊,那是紫川軍中紅衣旗本的標誌。在紫川軍中,旗本以上就算將軍了,紅衣旗本那是足以統領一方的軍中大員了。遠東統領居然派了一個如此高級的將領來恭迎自己,這份重視令得眾人精神大振。 跟在白川的身後,一行人進了軍營。 在一般人的想像中,出了瓦倫關,那就是蠻荒世界了。那裡生活著縟毛嗜血的野蠻獸人,他們強悍、野蠻、愚昧,在第一次遠東戰爭中,叛亂的獸人們把人類給血洗了一遍。紫川秀以人類之身能在遠東世界獲得如此高位和尊重,這對於內地軍民來說至令是個不解之謎。 現在,這支由昔日叛亂獸人組成的軍隊,現在卻成了人類最強的援軍和同盟。眾人都對這支充滿神秘色彩的軍隊充滿了好奇。 男子們睜大了眼睛,東張西望,想看到點新奇古怪的東西,好滿足好奇心。結果讓他們失望了,沒有風乾的頭顱被掛在門口,也沒有奇怪花紋的部落圖騰樹在營中,他們所見到的,和平常的軍營沒什麼兩樣。 一排又一排的軍帳排列得整整齊齊,相隔都是兩米,軍帳中傳來了熟睡士兵的鼾聲,武裝的哨兵來回梭巡,遠處遙遙傳來熟悉的刁斗口令聲。在營地的上方,飄揚著紫川家的黑色飛鷹旗。若不是看到偶爾走動的半獸人哨兵,眼前所見和任何一個紫川家營地沒什麼兩樣。 在營池的中央處,樹立著一個大帳篷,只有這個帳篷是亮著燈的。在這個帳篷的周邊,巡遊的哨兵特別密集和頻繁,而且守在這帳篷周邊的,不再是半獸人而是換了人類的士兵了。 白川和守在門口的一個大鬍子軍官說了兩句,那鬍子軍官很嚴肅的搖頭。他徑直向眾人走來,「諸位,誰若是身上藏有武器的,最好現在就拿出來。我們要搜身,若等下搜出來就難堪了。」 男子們都說:「覲見統領大人,我們都不敢攜帶武器。」 「那就好。」那鬍子軍官揮揮手,一隊秀字營士兵快步走出來,很快將眾人搜了一次身,他點頭揮手放行,白川這才領著他們進中軍帳中。 「大人,打擾了。您要見的人,我已經帶來了。」 坐在案前油燈下的年輕男子,從堆積如山的文案中抬起頭。他只穿敞開衣領的軍便服,軍服上沒有徽章也沒有標誌。他有著一張十分俊秀的瓜子臉,眼睛很漂亮。由於太久沒刮,唇上和兩頰那一抹淡淡的鬍子茬給他平添了幾分男兒氣概。他眼睛裡滿是和藹的笑意,笑容中帶著一種難易形容的味道,讓人覺得很溫暖、很親切,一見到他,親近之心油然而生。 這個漂亮得近乎柔弱的人。竟就是紫川家威名顯赫的遠東統領?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是那種過度疲憊而帶的沙啞:「我是紫川秀,歡迎。諸位就是今天裡應外合,拿下安卡拉為我軍獻城的勇士們吧?」 男子們紛紛跪倒。有個大個子回話說:「統領大人,勇士我們不敢當。我們都是犯下大罪的人,今天所為,不足於補救我們罪孽萬一。統領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面見我們,那是我等的榮幸。」 「請問尊姓大名?」 「不敢當,在下塔羅克。」 「塔羅克閣下。」紫川秀微笑道:「我知道你,今天的起事,你是首領吧?」 「在下不敢奪人之功。起義的總首領是原三十七團的團隊長亞辛。但不幸機密洩漏,魔族提前動手了。為反抗抓捕,亞辛閣下壯烈犧牲,在下不過是按照原定計劃行事而已。而且三十六團的哥斯加閣下和葉雅夫閣下也分別發動了起義。」 「英才凋損,令人歎息。那麼,哥斯加和葉雅夫兩位閣下也來了嗚?」 跪在下首的人們中有兩個抬起頭來:「統領大人,我是哥斯加。」 「我是葉雅夫。」 紫川秀端詳了一下二人,哥斯加是個看樣子很老實的青年,葉雅夫卻已是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看到紫川秀的目光注規著他們,二人都很僵硬,臉上很明顯的流露出了畏懼。 紫川秀輕笑,擺手吧:「都請起吧。不必緊張,雖然我帶半獸人兵,但我不吃人。」 三個人從地上爬起來,束手站在紫川秀面前,揣揣不安地站在紫川秀面前,那驚惶的神情,就如犯錯的孩子在教導主任面前一般。 塔羅克小心翼翼的問,「不知大人召喚我等前來,有何吩咐?」 紫川秀笑而不答,他反問了對方的年齡和經歷,三個魔族叛將一一做了回答。三個人中,塔羅克和葉雅夫都曾是紫川家軍人,塔羅克以前還是個小旗,只有哥斯加是魔族入侵以後才被徵入的軍隊。 紫川秀皺起了眉頭:「爾等既為家族臣民,有的還是等級不低的軍官,當祖國面臨災難入侵之時,為何沒有奮起抵抗,而是選擇了屈身敵寇?難道就不知紫川家軍法嚴厲?難道就不怕祖國將來與你們清算舊帳?」 因為對這個問題是早有準備,雖然紫川秀語氣嚴厲,三人倒也不怎麼驚慌。三人再次跪倒磕頭:「大人,您說得對。依我們所作所為,百死不能贖罪。但請念在我們都是迫不得已份上,請給我們一個機會訴說苦衷。」 「你說吧。」 三人連忙滾瓜豆子般訴說。葉雅夫原是駐巴特利行省的紫川家守備兵,馬維率部叛變,他根本不明白怎麼回事,糊里糊塗也跟著過來了,到後來才琢磨著有點不對勁:「我們怎麼和魔族兵攪一堆了?這不是降敵了?」 而塔羅克則原是駐守達克的軍官,軍銜是小旗武士,這些人中,他的軍銜是最高的。他是在達克保衛戰中受傷被俘的,當時魔族將軍雲淺雪給他兩條出路,要不加入魔族軍,要不死,而塔羅克選擇了後者。 「你參加過達克保衛戰?」紫川秀詫異:「我聽說,達克城打得非常慘烈,守備長官東南軍副統領楊寧大人玉碎,守軍全部陣亡,寧死不屈,堪稱軍人楷模一一消息傳到遠東時,遠東軍還為楊寧大人和烈士們下了半旗哀悼呢!」 塔羅克面青一陣白一陣的:「大人,我貪生怕死,對不起戰死的弟兄們,對不起楊寧大人,那是事實,沒得推脫。但千真萬確的,被俘之初。我確實也存了一死報國的念頭。但馬維跟我說,當我們死守達克時,帝都城裡就有二十萬軍隊,離達克不到五十里,卻不給達克發一兵一卒救援。帝都的老爺們根本不把我們的死活放心上,我們又何必為他們賣命呢?馬維說得似是似非,好像也有點道理,當時我也是糊塗。就……」 大家都沉默了,一時間,紫川秀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雖說叛國沒有理由。但身處那些低級官兵的立場,那些道理卻是實在得無可辨駁的:既然上層把他們視作消耗,那他們又何必對這樣的祖國忠誠呢? 第三個人哥斯加的經歷就比較簡單了。他原本是安卡拉域郊的一個老實本分農民,某天在路上遇到了魔族的徵糧隊。第一次見到魔族,見到那些綠色皮膚的怪物。他嚇得魂飛魄散,想逃又腿軟跑不動。兩個魔族兵用繩子把他一捆牽了就走。先是充當運糧的民夫,然後當魔族擴充十六軍團的傀儡軍隊時候又把他塞了進去充數。因為他膽小老實,一貫表現得很順從,魔族居然還讓他做了軍官。這次起義,他被本地官兵推舉為首領,也立下不小的功勞。 聽完三個人報完各自的履歷,紫川秀又向他們詢問起了情況,其中紫川秀最為關心的是魔族主力所在。遠東軍此次入關,對前途一無所知,簡直是蒙著眼睛瞎闖一般。雖說按道理說,魔族軍的主力都集中在帝都和奧斯一帶與紫川軍征戰,東北地區不會有重兵把守,但紫川秀還是擔心魔神皇不按常例出牌,自己若是不小心撞到了哪個魔族主力軍團,那樂子就大了。 哥斯加和葉雅夫在魔族軍中都只是低級軍官,接觸不到稍微高級的情報,他們對安卡拉本省的魔族駐軍還算瞭解,但一出省界,他們無知得跟紫川秀一般無二。幸好塔羅克是個有心人,雖然他也接觸不到高級軍情,但他參加過兩次運糧押運隊,到過鄰近的巴特利行省。 他當時就留了個心眼了,從其他運糧隊官兵的聊天中,他大致了轉了魔族徵集的糧草數量和去處,暗暗做了分析。 現在,他把那些數據和分析娓娓說來,推測的魔族駐軍數目居然和紫川秀偵察回報的結果非常吻合。看不出這個人高馬大的漢子還有這般細膩的心思和縝密的推理能力,紫川秀頓時對他刮目相看。 「那你可知道現在各路紫川軍和魔族的交戰形勢嗎?」 「大人,我不曾親臨戰場,不敢信口雌黃。不過我敢斷言,魔族的局勢定然不妙。」 聽得這樣的言論,紫川秀精神大振:「說來聽聽,你有些什麼理由呢?」 「大人,在佔領之初,魔族對我們還是很有戒心的,駐軍比例是三個魔族兵帶一個人類兵。但帝都大捷後,一批魔族兵被調走了,又在本地徵收了一批人類兵,魔族兵與人類兵的比例降到了二比一;六月間,魔族又抽調了一次兵力,魔族與人類的比例巳經降到了一比一了一一後來我才從兩個魔族軍官談話中知道,進軍西北的魔族軍隊遭到了慘敗,其中一路大軍在旦雅城下全軍覆沒了,為了加強對帝都的攻勢,達克不得不從各地的守備隊中抽取兵力。 而就在大人進攻前不到一個星期,魔族又從我們這抽調了一半的兵力,現在是兩個人類兵對一個魔族兵了,這時我就大膽估計,肯定是魔族又吃了一個敗仗了! 連吃那麼多敗仗,損兵折將,魔族雖然凶悍,但它們畢竟人數不多。魔族打六月起開始圍攻帝都,但足足到了九月他們還打不下帝都來,重兵囤於堅城之下,屢攻不下,他們銳氣已喪。 而我紫川家依*著帝都防線寸步不退,必是在縱深大後方組建新的兵馬。正義之戰,得道多助,連流風霜也加入了抗魔族行列,再加上大人您從遠東返回,帶回了數十萬遠東虎賁,其實兩軍的實力對比已顛倒,形勢大變了。 大人,我敢斷言,不出三個月,人類必然會開始全面反攻!「 「那你估計,這次大戰,誰會勝呢?」 「大人,作為人類,我當然希望人類能大獲全勝。但兵凶危急。打仗的事,誰敢言必勝?但無論勝負,這都不開重要了。即使暫時魔族氣數未盡,人類遭受小挫,這都不要緊了。我們的戰爭體系已經建立,我們可以一次、兩次、三次哪怕一百次失敗,這都不要緊!但魔族只要再來一次帝都大捷那樣的慘敗,他們剩餘的兵力就不足以維持戰線了。全盤崩潰就在眼前!大人,一旦魔族崩潰,您的遠東又鎖死了他們逃回去的出路。這次,出徵人類的百萬魔族能回去的,恐怕十中無一了!」 「按照你的看法。下步我該如何採取行動呢?」 「大人,魔族的主力都集中在達克周邊與帝都的人類守軍對抗,在東北六省境內。魔族駐軍數目不到三萬,其中又被您消滅了一大批。而且他們比較分散,幾百人幾百人地分駐各個城市。只要大人您能兵貴神速,我們完全可以在達克做出反應前奪取整個東北!」 「你只說了魔族的軍隊,但沒提十六軍團的部隊。他們的數量可不少啊!」 「大人,我就是十六軍團的軍官,我熟悉他們的情況。就拿我們安卡拉來說,整個行省境內魔族十六軍團兵力超過三萬人,但真心為魔族效力的人絕不會超過一百人!魔族凶殘暴戾,橫徵暴斂,全體佔領區都對他們恨之入骨!除了喪心病狂的惡棍,誰會願意真心為魔族效力?只要紫川家的鷹旗一到,喊話保證投誠官兵的安全,我保證他們會立即殺掉魔族軍官向您投降!只要大人您給我一個小隊騎兵、一面旗幟,我能把東北境內任何一座城池給拿下! 統領大人,您麾下兵馬強壯,又是高舉光復義旗,所到之處必定是應者如雲,人心所向,十六軍團的偽軍根本不足為慮,魔族本部兵馬又是兵力寡弱,無力阻擋您。唯一值得擔憂的是,夏糧剛剛收穫,存糧都被魔族駐軍徵收了,他們打算將糧食運給達克的魔族主力。我擔心,若走投無路,狗急跳牆的魔族駐軍會縱火焚燒糧倉,那您就要面臨麻煩了。「 「好!」紫川秀擊掌叫好,向白川微笑示意說:「想不到這窮鄉僻野,還有這樣的人才!」 白川也微笑著點頭:「見識不凡,確實難得!」 上述言論,若是出自白川、林冰、羅傑或者哪位遠東重將,那是絲毫不稀奇。但這位恩塔克卻是地處偏僻,他是被堵截了一切信息來源的情況下完全自己分析出來的。更難得的是,他有如目見的指出,緊川秀目前最緊缺的是糧食,這份才幹不能不令人驚詫。 意外地發現了可用之才,紫川秀心情舒暢。他微笑著說:「諸位,你們立下大功。說吧,想要些什麼獎勵呢?」 塔羅克顫著聲說:「大人,我們都是戴罪之人,能獲得赦免已是大喜,豈敢奢望獎賞?」 「家族軍紀嚴厲,但對那些決心悔過自新、幡然省悟的人,紫川家還是敞開大門的。你雖然過去無知從逆,對國家和人類犯下了罪行,但你們能幡然醒悟,以實際行動反戈一擊,祖國還是可以寬恕你。這點,我是可以保證。」 「但271號軍規……」 「這個你們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靜決。我的秀字營中,幾乎一半都是當年跟隨雷洪叛變的戰士,我照樣用他們!有我在,軍法處不敢找你們麻煩。我能赦免諸位的罪行一一不但你們三人,凡是參與這次起義的所有人類戰士,只要他不曾殺害過自己同胞,那都將獲得赦免。」 雖說這是期待巳久的事,但聽紫川秀親口說出赦免,三人悲喜交雜,連連磕頭。白川拉了好久才把他們拉起來。 紫川秀微微一笑,已轉開了話題:「就如你所建議,趁我軍到來的諸息還沒傳開去,兵貴神速,我們明天就要出擊!塔羅克小旗,你可願為我們帶路?」 「樂意為大人您效勞。」塔羅克不假思索的回答,忽然,他意識到了什麼,整個人楞住了:「小旗?大人您稱我是小旗?」 他詫異地望著對方,紫川秀點頭,平靜的說:「國家正在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災難,我們每個人都還沒有對國家的存亡肩負過這樣大的責任。忠誠蘊涵在每個人心中,世界可能殞滅,但信念的引力絕不會消失,而正是這種信念引導我們走向勝利,我堅信如此。歡迎你歸隊,小旗。」他溫和的笑笑,笑容如春風般的和藹,一種和藹、親切的魅力油然而生。 聽著那個好久不曾聽過的稱呼,難以形容的酸楚感覺從心頭湧來,淚水禁不住的溢出眼眶順著臉頰向下流淌,用骯髒的袖子使勁擦了一把淚水,塔羅克響亮地喊出了那句熟悉而又陌生的號號:「願為家族服務!大人,請下令吧!」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五章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五章 七八四年的八月下旬,遠東軍隊在紫川秀率領下翻進了千年天塹古奇山脈進軍主戰場,騎、步兵馬共計十五萬之眾。遠東部隊突如其來的進軍,正好打在魔族防範空虛的軟肋上,魔族苦心謀慮營造了半年的東北安全區,短短兩個星期就被紫川秀撕了個四分五裂。 從瓦格行省出兵,遠東兵以狂風捲雲之勢席捲了東北三省。在半獸人勢如狂飆的兵勢面前,分散各地的魔族駐軍被打得雞飛狗跳,狼狽逃竄。而魔族設立在各地的十六軍團部隊壓根沒起到丁點作用一一不,應該說,那些人類士兵還是起到了一定作用,不過是反作用。常常是遠東軍還沒殺到,這些人類傀儡軍就殺了魔族守軍打開城門迎接半獸人進來。 9月5日,魔族的達瑪總督哥森子爵遭遇了由紫川秀親自帶領的遠東軍先鋒部隊,兵敗人亡,同日,達瑪行省首府光復。 9月7日,安卡拉總督葉華率軍在烏木鎮遭遇了遠東的先頭部隊,一夜激戰,四千多名魔族兵陣亡,葉華戰死。四天後,安卡拉行省首府光復。 在安卡拉首府,紫川秀集合了遠東軍的主力部隊。分析了形勢後,遠東軍果斷分兵。 紫川秀、羅傑、白川、林冰四人各帶一路兵馬,四處出擊,一路解放城鄉,剿滅魔族的守備隊。從比特到達瑪,又從達瑪到安卡拉,又從安卡拉突然四處出擊。遠東大軍一路高唱凱歌,魔族給掃蕩得風捲殘雲。 若有強大的魔族軍團在附近,這種分兵的愚蠢政策準是自取滅亡。但此時此刻,魔族的主力一部在阻擋斯特林對帝都的挺進,餘下的都集中在帝都前線與紫川寧和流風霜的人類聯軍對峙,對遠東活躍積極的出擊戰略,達克竟無力阻止。 不到一個月時間,東北六行省中己有四個被遠東軍光復。每一路遠東軍進軍時都宣稱自己是遠東主力的先鋒部隊,還有強大的後續部隊跟隨其後,大軍隨之就至!這種說法被四處傳播,於是入關部隊的數目被迅速地加碼增倍。一個驚人的說法塵囂直上:「遠東軍來了!四十萬半獸人殺過來了!」 消息第一時間傳開了,恐怖的吶喊迴盪於魔族佔領區,想起那素來有強悍之稱的半獸人兵,魔族兵無不心裡寒蟬。消息就如閃電般傳播,沿著巴特利一路傳向內地縱深戰區,傳至達克,傳至奧斯,傳至帝都。傳至西北營(流風霜的西北聯軍駐軍於此)。沒有人懷疑這一說法的真實性,因為遠東號稱百萬大軍,在五十年前的西北邊防軍叛亂事件中,當時的遠東統領就是率領四十多萬遠東軍趕回帝都增援,最終鎖定了戰局。 五十多年前的勝利,這次會不會再次重演呢? 聽到這個消息,魔族官兵無不寒戰股慄。那些投降魔族的人類敗類則失魂落魄,他們已經預感自己主子的未來不會很妙了。 「遠東統領回來了!我們的人打回來了!」 消息就如那展翅的信鴿,翱翔於佔領區上空。聞知消息的淪陷區軍民無不痛哭流淚:「我們的軍隊終於回來了!祖國的光復就在眼前!」聽聞紫川秀的捷報一個接一個傳來,人類軍民揚眉吐氣。精神振奮,人們都堅信,勝利就在眼前。各處的教堂都敲起了歡樂的鐘聲。 「遠東兵來了!他來了!」在帝都城頭,眺望著東方天際,身穿戎裝的少女將軍眼中閃動著淚光,激動得身子微微顫抖:「他一路急走,攻城拔寨,那是為了誰?果如當日承諾的那般,不管萬水千山,他回來拯救我了!」 在那兩周裡,紫川寧簡直激動得夜不能眠。每次遠東軍的勝績傳來,都使得她歡樂得如癡如醉。整天裡,她會突然無緣無故的流淚,也會突然莫名巧妙地面露甜蜜的微笑。在部下們眼裡,打從知道了紫川秀入關的消息,這位先前還堪稱有條不紊的中央軍統領簡直變成了個莫名其妙的瘋子。 熱愛浪漫是每個年輕少女的天性,困守帝都的艱苦歲月和鐵血磨難,仍沒能磨滅少女對玫瑰的憧憬。此刻的紫川寧,簡直身處幸福的顛峰。不但是得知心上人的到來,更因為他到來的方式競是如此浪漫:白馬王子率領著千軍萬馬,將美麗的公主從被惡魔包圍中的城堡中拯救出來,這簡直就像無數浪漫童話的現實版本。 唯一令紫川寧美中不足的是,紫川秀坐騎的速度實在太慢、太慢、太慢!她不能理解,既然他擁有四十萬雄兵,為何不一下子猛撲而前,將橫跨在二人中間的魔族軍掃蕩乾淨,卻走在偏離主戰場的東北行省跟魔族小股部隊磨磨蹭蹭,始終不敢向帝都*近? 「牛皮吹得多了,自己都以為是真的了。」 紫川秀苦笑,他自家知自家事,「四十萬半獸人大軍」,那是吹出來的。真要跟魔神皇正面對決的話,自己的兵馬還是不夠。為壯大兵力,每到一處,紫川秀總是大肆宣揚,手上有監察廳核發的免罪赦令。除馬維以外,只要殺敵立功,曾經投敵的家族將士,只要迷途知返,一律可以得到赦免。由於他身居紫川家統領的顯赫身份,沒人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於是消息廣為傳播,在各地的魔族守備軍中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引起的反響不但局限於東北各者,甚至蔓延到了達克城。 投降魔族的人類士兵,他們對魔族的降順純粹是因為害怕。如今形勢兩樣了,人類軍隊正在反攻,魔族軍隊日見衰落。不少被徵集的十六軍團官兵趁夜逃走,逃兵的浪潮甚至蔓延到魔族重兵駐紮地維納裡、古特等各行省。十六軍團軍心和士氣敗壞到這般程度,在執行任務時。常常有整團整隊士兵失蹤的。有些是遭遇了反抗魔族的游擊隊被殺死了,但更多的卻是自己逃掉了。以至馬維不得不請來魔族正規軍守在人類兵營的外圍,晚上凡是擅自離開軍營的人類兵一律殺。 魔族一邊兵力日蹙,而紫川秀這邊卻是羽翼漸豐。 每日每夜,報名參軍的人在遠東的軍營前排成了長隊。其中有佔領區的民眾,更多的卻是魔族十六軍團的逃兵。為取信於遠東軍隊,他們帶來了血淋淋的禮物,那就是砍下的魔族頭顱,以此。他們證明自身確已與敵寇決裂,一心一意報效祖國。很快的,連平民們也倣傚他們的做法,尋覓魔族的頭顱來做自己的見面禮,不過他們的用意可與逃兵們截然不同,他們是要證明自己尚有勇力,是值得遠東軍招募的合格兵員。很快地,在大營門口竟堆起了一座魔族頭顱的小山。巍為壯觀。 紫川秀見之靈機一動,發佈文告,宣佈凡是帶來魔族頭顱當見面禮的,可以免試加入遠東軍隊。這個消息引起了極大的轟動,被紫川秀的軍隊打散後,各地的魔族潰兵散落於城鄉。他們大多論為了打家劫舍的匪幫,禍害一方。出沒各處。而紫川秀一時也沒功夫去征剿他們。但自從公告發佈以後,魔族的頭顱陡然變得金貴起來了!那些反叛的十六軍團士兵們,眼看魔族勢力日蹙,誰不想重新加入紫川軍? 只可惜沒有途經罷了。現在。緊川秀的文告給他們指點了光明大道:「想反正,好啊!殺一個魔族就行!」 一夜之間,無數的獵殺隊成立了。在各處城鄉。魔族兵們恐怖的發現,自己已經被從施暴者變成了獵物。只要哪裡有魔族的消息傳出去,無數的獵殺隊立即蜂擁而來,大群壯年男人持刀拿槍的追捕魔族潰兵,那股凶狠勁頭前所未有!甚至連淳撲的鄉民們也被這股熱潮給帶動起來,拿起了鐮刀鋤頭追打魔族一一他們是嘗到了甜頭了!一個魔族頭顱竟能賣上五個銀幣,這可比種田划算多了!而且隨著各處的魔族匪幫給逐一剿滅,眼看貨源越來越少了,價格於是不斷升高,竟達到了十五個銀幣一個魔族兵的天價! 利益動人心,眼見高價利潤,人們更加雀躍,甚至還出現了以專門獵殺魔族為主業的傭兵團。很快的,散佈各處城鄉的魔族潰兵被一心一意投誠遠東軍的熱心人趕盡殺絕,來遲一步的人們絕望得要跳牆:「你們把魔族都殺光,我可怎麼辦啊!」——幸好他們還有一條出路,雖然在遠東軍的佔領區內,魔族是蹤跡難尋了,但在遠東軍還沒殺到的地方,魔族可是大把大把的多啊!招惹達克的魔族大軍是找死,但找一些小地方的魔族守備隊的麻煩,襲擊一些落單的魔族哨兵和斥候,那還是不難的。 比起跨越古奇山脈之初,遠東軍隊的實力是大大茁壯了,這要歸功於紫川秀不拘一格的吸納兵力。只要來投奔他的,不管什麼身份,曾當過叛軍也好,曾投降過魔族也好,只要他是合乎規格的健壯兵員,紫川秀照單全收。 這樣不分良莠的大規模吸納人類叛軍,這曾讓林冰非常擔憂。她生怕這樣魚龍混雜會降低遠東部隊的素質和戰鬥力,力勸紫川秀要對招收的兵員加以甄別。紫川秀只是一笑了之:「我連魯帝和羅斯兩個滿手血腥的魔族貴族都敢收,難道還害怕迷途的孩子們回家嗎?」 「但那些叛軍中,很多人曾沾有我們自家人的血。還有,萬一在他們中間混有魔族派來的探子,那可怎麼辦?」 「追究罪責,懲辦元兇,那是戰後才傷腦筋的事了。但眼下,不管他以前幹過什麼,戰力是最寶貴的。那些在我們和魔族之間徘徊的人們,如果我們不收,那就把他們推向魔族一邊了,那就把本來可以利用的力量變成了敵人,豈不是很傻!至於探子一一我相信甘心替魔族賣命的人類沒幾個。就算有,難道我就為擔心幾個探子而拒絕了成千上萬的合格兵員?」 事情就這麼定了。不管質量如何,起碼眼下紫川秀麾下的兵馬數量上是大大可觀起來了。用新招募的兵員。紫川秀組建了六個人類步兵師。自然,新部隊的紀律和戰鬥力都還不能跟秀字營和半獸人團隊媲美,但紫川秀可一點不擔心:當初的秀字營可全是惡棍、流氓外加叛軍組成的。素質比現在還要糟糕得多,經他的手,現在不一樣是威名赫赫的皇牌軍了? 打從遠東進軍後好久,紫川秀都沒打過這麼順的仗了。進軍順手得恰似排練好的演習一般,攻打城池,只要他裝腔作勢恐嚇一番,城中總有忠於紫川家的軍隊投誠獻城的;行軍途中,不必招募,只要把鷹旗在隊列前一展。立即,鄉間的農夫也好,山林中的樵夫也好,走村竄鎮的小販也好,都會自覺前來充當大軍的嚮導和密探。每到一處,總有當地民眾帶著錢糧物資自發前來慰勞自家的軍隊。雖然半獸人的樣子是凶了點,但這絲毫影響不了民眾對這支強悍之師的熱愛,也嚇阻不了民眾的熱情。 軍隊每到一處。都會引起當地的轟動。方圓數百里內地城鄉居民都傾巢而出,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密密麻麻圍在大營邊上,只求觀看傳說中百戰百勝的遠東軍一眼。當然,軍營警戒森嚴,除了值勤的哨兵外,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但這樣也夠讓他們滿足了。望著半獸人那粗壯的大腿和胳膊,那凶狠的眼神和目光。看著它們充滿野性的皮毛衣裳,手中半人高沉重的狼牙棒,圍觀人眾吃驚地瞪大了眼,以為看到了怪物。 雖然同是異族。但民眾對半獸人兵和對魔族兵的感情可是截然不同的。魔族是窮凶極惡的侵略者,殺害自家親人和孩子的兇手;而眼前的半獸人是遠東統領麾下的戰士,雖然面目可怕。但他們可是自家人,是來保護自己的軍隊! 眼見哨兵站立原地,紋絲不劫,人們越來越大膽,議論聲越來越響,站得越來越近前,幾個頑皮的孩子甚至都跑到了哨兵的腳邊好奇地觀望了。被看得不耐煩的半獸人終於發怒了,他一聲大吼,狼牙棒凶狠的砸在地上,地皮在嗡嗡震動:「走開!軍營重地,不得逗留!」 「哇——」人群潮水般散開,*得最近的幾個人放嚇得屁滾尿流,孩子嚇得哇哇大哭,連滾帶爬地逃開來,但不久,他們重又在遠處聚起來圍觀了。 「好凶,好凶!」 人群中,驚歎聲此起彼伏:「好凶狠的勇士!有這樣的好漢,我們準能收拾了魔族!」 「看他惡成這副樣子,不知殺了多少魔族兵呢!」 當然,來到軍營的人,並不都是為觀看半獸人兵的雄武而來。作為大軍臨時行營所在,每日每時,無數的人眾從四面八方趕來求見紫川秀,他們是地方上選出來的民意代表,來自那些仍舊被魔族佔據的城鄉,他們的目的就是懇求遠東統領盡快發兵,解救他們的家鄉。 「我們願出錢糧,我們願出民夫,只要大人您需要的,我們什麼都願意提供,哪怕把房子燒了給大人您的兵馬取暖我們也干了!只求大人您,速速發兵拯救我們吧!魔族和他們的走狗們施虐於城鄉,我們簡直沒法活了!」 居民們泣聲連天,哭訴各地的魔族的暴虐統治,哭聲日夜聞於軍營。他們說,魔族貪婪得近乎瘋狂,糧食、財寶、物資、民夫一一它們幾乎將各處城鄉可以搜刮的都搜刮一空,因而魔族兵吃得是飯飽酒足,而百姓卻是餓死於街巷,在敵人的殘暴統治下苟延慘喘。因為疑心居民們暗通紫川軍,魔族每天都要公開殺人,以此來震懾不滿的民眾,維護他們搖搖欲墜的統治。因為有預感了,這是他們最後的瘋狂機會,剝下了一切偽裝的溫情面孔,魔族的暴行來得比平時更殘酷,更加充滿獸性,肆無忌憚。 開始,紫川秀還有興趣接見代表們,傾聽他們的哭訴,還滿懷同情地為他們灑了一鞠淚水。但再多的同情心也經不住這樣日夜折騰,來求見的各地代表實在太多了。譬如巴特利,譬如古特,譬如維納裡。甚至有的遠到了帝都鄰近的行省,紫川秀很快發現,若再這樣下去,自己什麼事也不用幹了,整天就陪他們哭好了,而且很多居民代表的要求是他根本無法做到的,比如就有一個頭腦不大清醒的傢伙請求他立即出兵驅逐「盤踞在達克周邊的魔族匪幫」,紫川秀盯著他看了半天,搞不清他是真傻還是裝傻。 於是。他慷慨地把這件差使分派給了林冰和白川二人,女性有著天生的溫柔和憐憫,就讓她倆陪著代表們慢慢哭吧,反正紫川秀現在是沒能力解救他們。 但除了來求援的民意代表以外,來到紫川秀營中的還有另外一批人,他們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了。他們是原來地方上的紫川家鎮守官員和地主貴族,當魔族打過來時候,他們來不及向後方撤退。於是逃散到鄉野間,隱姓埋名的躲藏起來——用他們的話說,是「隱藏在地下與魔族佔領軍做不屈的鬥爭。」現在,眼看紫川家的軍隊打回來了,這些做著不屈鬥爭的好漢們連忙就從地下爬出來了。就如魔族在圍攻帝都一般,他們也在圍攻著紫川秀,嚷嚷著要讓紫川秀給他們恢復過去的權勢和財富。 對於那些要求來恢復官職的官員們。紫川秀倒是好打發。只要有人來找他要官,他總是一口答應:「行啊!你想要什麼職務?我這就給你開任命書。總督?省長?不必客氣,儘管開口好了!」 他答應得那麼爽快,對方倒有點心裡發虛了。這時紫川秀就「不小心」的洩露了一個軍事機密出來:遠東大軍即將開往前線。軍隊主力一旦開拔,魔族極有可能反撲。 「反正不過簽署一份任命書而巳,花不了幾個錢。閣下要為我們留守鞏固後方。這種捨生忘死的愛國精神很是可貴,令我感動一一」 紫川秀漫不經心地說。他走出營帳喊道:「白川,快把我的官印拿來蓋章,又一個送死的來了!」 這時,好漢往往臉色發白了。經過一段煞有介事的思考,他們告訴紫川秀:「十分感謝統領大人對下官的賞識。本人也很希望能在統領大人麾下擔任官職,但本人忽然覺得,繼續隱藏在地下秘密與魔族鬥爭能為國家做出更大的貢獻呢!」 緊川秀很失望,那副表情,像是看見到手的肥魚從指間溜掉了:「貴官長期治理地方,您的寶貴經驗和才幹是我軍十分需要的。請再考慮一下如何?」 「能為統領大人大人略盡綿薄之力,這實在是下官的榮幸。但地下秘密戰線實在也離不開我啊!在那裡,我一樣在組織民眾,發動宣傳,和魔族進行著不屈的鬥爭!大人,雖然您在明處,我在暗處,我們身處不同的戰線,但我們一樣在與魔族魔族做鬥爭!等到勝利的那一天,我們再次重逢吧!」 說到了這裡,將在暗處做鬥爭的不屈勇士與在明處鬥爭的緊川秀熱烈握手,意氣慷慨,揮淚師別一一然後這位好漢連忙一溜煙跑掉了,從此紫川秀再也見不到他了。估計正如所說的那樣,他將隱藏在黑暗中與魔族進行著艱苦卓絕的鬥爭,不到徹底把最後一個魔族從西川大陸上趕出去,他是絕不會冒險從躲藏的池洞裡爬出來與紫川秀重逢的。 但對於恢復貴族們的土地財產,紫川秀就沒那麼好說話了。劫難過後,百廢待興。為了鼓勵民眾盡快恢復生產,紫川秀已下令,各地民眾可以自行開採荒廢的田地,誰開採了田地並按規定的比率給軍隊納稅,誰就擁有了土地的所有權。 佈告發下去以後,為了獲得自己的糧田和土地,各地農民空前積極,熱火朝天地投入生產中。那些本來無立足片瓦的赤貧農民們,忽然一夜之間獲得了自己的土地,他們對紫川秀崇拜和感激得簡直無以復加,家家戶戶供了紫川秀的姓名和牌位上香。 本來紫川秀對於土地歸誰這種民政事務並沒什麼意見,他頒布那個法令也只是為省事快捷而巳。只要地主們按時繳稅,地方上能及時把糧草供應上來。哪怕土地歸流風家紫川秀都沒意見。但現在他既然已經頒布下了法令,貴族們就跑來說土地是他們的,要收回。那豈不是紫川秀剛剛頒布的法令就要廢除?把剛剛出口地話給吞回,堂堂統領的威嚴往哪裡擱?而且這也涉及到一個穩定問題,剛剛安定下來的土地政策再次變動,那農民們就會產生恐慌,這會影響軍隊的糧草供應的。 「統領大人,這可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家業,您可不能不管我們哪!」 「統領閣下,您若是執意妄為要謀奪我家產,那後果可是很嚴重的哦!我們是貴族。可不是那些不懂規矩任人欺負的鄉下農民哦!到時您出什麼事,那就不好啦!」 「統領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哀求的、義正嚴辭的拜託、話裡藏刀的威脅、金銀收買美色誘惑,貴族們對著紫川秀使出了渾身把數。眼瞅著如綠頭蒼蠅一般圍著自己喋喋不休嗡嗡亂轉的人們,紫川秀深感鬱悶。他忽然很恨魔族:你們宰了那麼多人,怎麼就把這幾個最討人憎的傢伙給遺漏了? 在東北各省,趕跑了魔族後。遠東軍統治一切,紫川秀一手遮天。他是名副其實的土霸王了。而那群貴族雖然原來也頗有勢力,但經歷了魔族入侵的浩劫已實力大衰,比起手握重兵的紫川秀,他們連個屁都不算。若換帝林的話,這批不識抬舉敢來煩擾統領大人的傢伙肯定要遇到「魔族潰兵而發生不幸的事故」的,但紫川秀畢竟還沒修煉到帝林那種殺人滅口爐火純青的技藝。面對這群嘮叨個不停的遺老貴族們,他唯一能做出的反應就是關緊了營門吩咐衛兵們見到他們就往外趕好了。 事實上,紫川秀現在也沒時間關注這群遺老貴族的吵鬧,在取得了那麼多連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輕鬆勝利後。他察覺到了,相比於遠東僅僅十數萬的軍隊,東北四省的地盤已經太大了。自己整個一口吞下了過多的東西,要小心被撐破肚皮。 對自己而言,當務之急不是繼續征城伐池擴充地盤,而是將已經吞下肚的城池、人口和資源轉化成戰力。於是,光明王整天忙著不再是軍務,而是操心如何迅速建立一個能夠控制局勢的地方政權。一天之內,他一口氣任命了四個總督、十五個市長、三十個守備隊長,光是簽任命書就把他簽得手臂酸軟。從法理上說,紫川秀只是遠東的統領,他是無權任命東南地區官員的,這種行為是極大的越權行為,有謀逆的嫌疑。 但眼看紫川秀大疊大疊的簽署任命書,白川、羅傑等人不吭聲也罷了,但竟連林冰這個深通軍政事務的行家也不發一言阻止,這著實讓緊川秀鬱悶。他都做好了跟眾人唇槍舌戰的準備了,結果卻無人挑戰,這種感覺就跟運動員養精蓄銳上場時卻被告知:「不用比了,你就是第一名」般鬱悶。 最後,他忍不住問林冰:「林大人,我這樣沒什麼不妥吧?這好像不怎麼合規矩呢?」 「當然不妥,大大的不妥。」林冰正埋頭寫著臨時軍政府的文告,頭也不抬:「按照規矩,東北各省隸屬於帝都行政處,各省的總督和省長是由總統領才能任命的。若按軍紀來說,你越權了。」 「那……」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從。大伙能不能活到被紫川家追究責任的那天一一或者,那時還有沒有紫川家,這都還是個疑問呢!大人,別犯遲疑了,儘管干吧,萬一僥倖不死將來家族敢追究的話,我和你一同反了。」 說話過程中,林冰始終沒有抬頭,所以紫川秀沒法看清她的表情,也弄不清她是開玩笑還是認真。 既然無人反對,紫川秀就放手在佔領區大幹起來。他任命總督、組織政府、發佈安民佈告,宣告此地已經重歸紫川家統治。以前的地方官員早巳被魔族殺戮一空或者逃匿了,為彌補政權的真空,紫川秀從秀字營挑選了數十名精明強幹的軍官擔任各地的總督和市長。 在這批未來的高官上任前,光明王將他們召集,直言不諱的告訴他們:「諸位,你們最最主要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為大軍籌集糧草和補給!」 於是,徵糧隊四出,搜刮一切能搞到手的東西。糧食、乾草、牛羊豬馬、谷子稻米潮水般由各地湧來,由被徵集的民夫推著小推車順著各處城鎮的交通道輸送到前線和軍營中,運送物資的車隊川流不息,猶如在大道上開了一條新的河流。 當然,光明王統帥的是秋毫無犯的紫川軍,是正義之師,不可能幹出和魔族一般燒殺虜掠強征民夫的勾當來的,官兵們都是有紀律有良心的,更不可能幹出搶劫百姓民財的事來。每次徵收,他們都是當場付款的,付的都是軍用幣——紫川秀早就為大規模徵收做好了準備,他簽字打了無數的白條,數量多得足夠把整個西川大陸都給徵收了。至於這筆爛帳將來紫川家政府怎樣償還,紫川秀現在可是不管了一一那是幕僚總長哥珊和她手下的財政部長該操心的問題。紫川秀估計,再怎麼墮落,自己也不會淪落到那個位置上去。 用一張白紙換來農民辛苦耕耘年餘的成果,這種搶劫和欺詐的混合行為令得遠東軍高層集體蒙羞。對這個人生污點,不約而同,遠東軍高層選擇了集體性失憶。在後來暢銷風靡全大陸的《南征北戰一一跟隨大人的日子》一書回憶錄裡,白川大人壓根一個字沒提到東北戰事一一這給後來的戰史研究留下了大段的空白,給後來人的印象是:紫川秀帶著遠東部隊跋山涉水艱難地跨越古奇山脈的天塹後,忽然腳下生風或是學會了縮地法,一下子就和在維納裡的斯特林會師了。至於那張經紫川秀簽字的白條,在五十年後身價百倍,成為收藏家們爭相收藏的首選珍品,這恐怕是當時所有人都無法想像的。 欠下大筆爛帳的紫川秀根本不關心如何去償還的問題,他現在關心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戰局。經過連續征戰,在東北剛剛站穩了腳跟,他的目光已投向了戰火連天的東南戰場,投入了帝都戰場。 他如今最渴望得到的東西不是別的,是來自帝都前線和奧斯前線的確切消息。但這是很難的,因為在紫川秀與斯特林或者帝都之間,都隔著魔族的大片佔領區和軍隊。儘管大批難民潮水般湧入遠東軍的佔領區,他們也確實帶來了無數的消息,但這些消息往住都是*不住的——並非說難民們有心想欺騙紫川秀,但這些消息都是*不住的隊的熱情高漲得連紫川秀都受感動。 問題是出於本身軍事素質的局限,平民百姓無法確切知道他們所見所聞的意義。一場巡邏隊衝突規模的交戰,在難民口中傳來傳去,結果就變成了東南軍與魔族主力的大火拚了。很多消息都是出自外行人的囈想猜測,它們常常會自相矛盾。這個人說斯特林的軍隊已經打垮了魔族,又有那個人說東南軍吃了個大敗仗。那些沒受過專業訓練的平民們,他們沒辦法準確的觀測軍隊的規模,只要人數超過一百,在他們口中一千、一萬和十萬都只有同一個形容詞:「好多哦!真的好多好多好多,數都數不過來!」——若紫川秀要依*這樣的情報來進軍,他一頭撞在魔神皇身上都不奇怪。 當務之急是獲取準確的情報。遠東軍統帥部向魔族佔領區派遣了大批的探子,但要在魔族的佔領區搜集情報、整理和傳遞都需要時間,在搶奪地盤鞏固統治的同時,紫川秀也在焦急的等候著消息傳回。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六章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六章 幸虧他並不需要等候多久,九月下旬的某天,一位來客光臨了安卡拉行省的首府,當時遠東軍隊的臨時總指揮部就設於此地。來人徑直來到遠東軍的臨時指揮部,聲明他是斯特林統領的信使。很快,他得到了接見 「你是?」紫川秀疑惑地看著面前一身土布打扮的信使,他面目黝黑,皮膚粗糙,樣子跟當地的農民沒什麼區別。 來人爽朗地笑笑,露出一口黃色的牙齒。他向紫川秀鞠身道:「統領大人,您真的不認得我了嗎?」 「歐陽!你是歐陽敬!」紫川秀立即聽出了這個聲音。他驚得跳起來:「天!歐陽,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了?」 在紫川秀擔任西南統領時候,歐陽敬是他部下最年輕的師長。與他的勇猛幹練一樣,這個年輕軍官的風流多情也給他留下了同樣深刻的印象,那個風度翩翩的白臉公子怎麼會變得這麼副樣子? 歐陽像是牙疼般歪著嘴:「沒辦法,為了通過魔族的佔領區,我化了妝——大人,能否給我一個漱洗間?我好把臉上的偽裝去掉。戴著這個噁心東西,我都不敢照鏡子了。」 「給你個漱洗間,那沒問題,但你回去的時候不還得重新化妝嗎?」 歐陽一愣,像是他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懊惱地拍拍腦袋:「大人您不說的話,我都忘記了還得走一趟回程路了。」 他皺起了黑乎乎的臉:「要以這張面目對人,我真是不情願啊!不過幸好,大人您是在軍中,不會有美女見到我的狼狽樣子。」 紫川秀衝他開心地咧嘴一笑:「你說得太對了!」 「這位是東南軍的歐陽敬紅衣旗本,他冒著生命危險,穿越了魔族佔領區為我們帶來的準確的情報和斯特林大人的口信。我請你們過來,就是想介紹你們認識一下這位勇敢的歐陽將軍,並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 對著被匆忙叫過來的白川和林冰兩人,紫川秀一本正經地把歐陽敬介紹給她們。紫川秀謙虛道:「當然,我們遠東是鄉下地方,不會有什麼出色的美女……這點歐陽將軍見諒啦!」 看著面前髒兮兮的鄉下農民,白川和林冰都很有涵養地把鄙夷藏了起來,甚至還客氣地與歐陽握了握手。 看看英姿勃勃的白川,又看看風姿卓越女性風韻十足的林冰,兩個都是難得一見的美女,春蘭秋菊,各擅勝場。歐陽足足呆了半分鐘,然後,他沖紫川秀髮出一聲怒吼:「大人,你害死我啦!」 會晤很快進入了正題,歐陽說得直捷了當:「統領大人,我帶來了斯特林大人的命令。」 白川皺眉:「歐陽將軍,我想您的意思是帶來了斯特林大人的意見吧?斯特林大人任東南軍統領,我家大人任遠東統領,他們二位是平級的。」 「白川將軍您言之有理。但您忘了,斯特林大人還兼任軍務處長官,以這個身份,他有權向家族所有武裝力量部隊發出命令。自然,也包括遠東部隊。」 遠東的首席大將對到訪的客人怒目以視,她的目光令得歐陽敬將軍不寒而慄:那簡直是瘋狗一般的目光。若有人敢觸犯她主人的利益,她隨時準備咬人的! 他迴避了白川咄咄逼人的眼神,低下頭裝咳嗽。 紫川秀倒是一點不介意,他問:「歐陽,你帶來了斯特林的什麼命令呢?」 「大人請看。」歐陽敬恭敬地說,雙手呈上了一封信函。 紫川秀打開文書,一頁文字映入眼簾:「遠東統領秀川大人台鑒:欣聞遠東奇兵,以神武英姿跨越千年天塹古奇山脈,直插魔族腹心,此為前無古人之壯舉,足可鼓舞舉國軍民士氣雄心!未來可期之勝,君將為首功! 然而戰局未定,祖國疆域之內,魔族匪幫尚未肅清。日前,敵寇已於我神聖國都前集結重兵,塞內亞、哥昂、亞昆等各部主力皆已集結,無恥馬維匪幫尾隨作惡,敵寇兵馬日益強盛。兩軍隔河對壘,反攻即將開始,大戰隨時可能爆發。 國勢日艱,在此最後時刻,我等自應竭盡我等之力,為國分憂。因此,我傳檄閣下,望閣下遵我之令,分秒畢爭,即刻揮師西進,克服一切障礙,在奧斯與我軍會師。 時值千鈞一髮,戰機稍縱即逝!我期盼著久負盛名的遠東軍團的到來。能與閣下並肩揮師西進,我深感無上光榮。願火速與閣下重逢! 祝戰安! 斯特林七八四年九月十日「 斯特林的來信寫得很客氣,先高度讚揚了紫川秀所部的戰績,再懇切地拜託他與之會師,文章措詞嚴謹、客氣,彬彬有禮中透出一種疏遠感。定定地看著信,紫川秀心頭泛起一陣無力的惆悵感:從什麼時候起,曾經親為兄弟的人,來信竟這般的客氣和疏遠了? 在斯特林眼裡——不,在紫川家眼裡,自己到底是什麼?自己一心要拯救祖國,不惜跋山涉水,征戰連綿,但在家族眼裡,他們只把自己看作擁兵自重、保存實力的軍閥。 看著紫川秀的臉色變幻不定,林冰問:「大人,斯特林大人的信說了什麼?」 紫川秀順手把信遞給了她,淡淡說:「斯特林大人希望我們與他會師。」 他轉向歐陽敬:「歐陽,你把戰情給我們好好解說解說。斯特林那邊跟魔族打得怎樣了?」 「大人,自七月開始,我軍就開始了向帝都的進軍——」歐陽開始述說。 借助魔族在帝都城下和西北的慘敗,斯特林獲得了喘息的機會。東南軍抓住時機,從奧斯三省中獲得了補充兵員後重新對魔族發動了攻勢,擊潰了魔族十四軍哥昂族的兵馬後,東南軍業已挺進到了距離達克不到三百公里的古特行省。在那裡,東南軍遭遇了魔族十四軍殘部和從西北撤回來的魔族第四軍殘部,兩軍正在進行著激烈的交戰。 紫川秀頗感不可思議:「十四軍已是東南軍的手下敗將,魔族第四軍也是從西北慘敗回來的殘兵了,斯特林竟然奈何不了這兩支疲兵嗎?」 歐陽敬低下了頭:「斯特林大人心中自有韜略,他的意圖,我們做部下的實在難以揣摩。」 在座人討論了一陣,也是不得要領。紫川秀吩咐道:「歐陽,你長途跋涉,一路辛苦了。這樣,你先去休息。事關重大,我們商議出結果再通知你,如何?」 「遵命,大人。」歐陽敬起身敬了個禮,他懇切地說:「大人,前線局勢非常緊張,決戰即將打響了。東南軍、帝都軍和流風霜的西北軍都將投入全部兵力,這是關係國運的一戰。大人,您麾下兵強馬壯,我們都非常希望遠東軍能及時趕到。臨行前,斯特林大人一再叮囑我,懇望大人您千萬重視此事。」 紫川秀盯著他的眼睛:「決戰?什麼時候?」 「早則十月,最遲也不會晚過十一月。現在,我們和帝都軍區都在調整兵力,據偵察的報告,魔族也在大規模地調動軍隊,重新部署,他們也在做準備。目前雖然沒有大戰,但斯特林大人斷言,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不動則以,一動必然是石破天驚。」 歐陽敬行了個禮後出去了,勤務兵領著他往休息間去了。 紫川秀望望林冰和白川:「你們覺得如何?」 「長得很醜,不算帥哥。」 「他的髮型好難看!」 兩位女將軍吱吱喳喳,紫川秀哭笑不得:「別開玩笑了。馬上就與魔族決戰,我覺得時機不是很成熟。持久戰對人類有利,我不明白斯特林為什麼這麼急躁。」 林冰:「我也知道急了,但斯特林大人這樣做,我們也無力阻止。既然決戰不可避免,那就只剩下一個問題:我們要不要趕去湊合?」 「大人,我們應該去。」白川起身行禮,她站得筆直,神情肅穆:「大人,不管您有什麼想法,但只要您還是紫川家的一員將領,只要您還站在人類一邊,此戰,我們義不容辭。不管有多大的困難,我們都得自個克服,遠東主力必須要在決戰時候趕到主戰場。」 紫川秀望向林冰,後者同樣起身立正,莊重地行了一個禮,然後說:「正是。」 紫川秀沒有說話,他站在窗前,眺望著遠方那一碧無際的天際。良久,他才回過身來:「既然如此,我們這就出發吧。」 根據正史的記載,七八四年的九月二十九日,時任遠東統領的紫川秀在安卡拉行省首府檢閱了兵馬。其時,紫川秀麾下共有四十一個步、騎團隊的遠東部隊,秀字營的兩個突擊旅,外加新招募的七個人類步兵師。 此次應斯特林之命出戰,他率領的基本上還是遠東帶過來的精銳部隊,新組建的人類師被安置在後方訓練和整編。 在紫川秀的估計中,大股遠東部隊要穿越魔族的佔領區,那定是要經過連番的血戰。雖然魔族主力在帝都周邊,但留駐各地的魔族守備隊可不是吃素的。先前攻佔東北四省是打了魔族出其不意,但這次,魔族對自己的進攻肯定有所準備了,紫川秀有迎接艱巨苦戰的思想準備了。 進軍途中的第一個大城就是巴特利城。此城是當年馬維反叛家族的根據地,也是在東南地區保存得最完好的重鎮。依紫川秀的個性,他最害怕攻打這種早有準備的堅城。在有準備的防禦工事裡,只要有足夠的弓箭和投石,幾百個訓練有素的魔族兵就能阻擋他的整路大軍並讓他傷亡慘重。 為攻打巴特利,紫川秀做了充分的準備,軍中光是投石車就裝備了兩百多輛,攻城車、登城車等雲梯一千多架,兩千多名半獸人和秀字營士兵自願充當敢死隊——那是充當第一批攻城的炮灰角色,但若能登城又僥倖不死,那賞金的豐厚足夠讓此人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十三萬大軍在巴特利城下一字擺開足足蔓延五里路,遠東大軍憋足了勁,敢死隊更是喝得眼睛發紅殺氣騰騰,他們豎尖了耳朵,就等著衝鋒號響了! 衝鋒號沒響,響的是巴特利城內的小喇叭。城頭上晃動著一面旗幟,看著那面旗,遠東全軍從紫川秀以下統統傻了眼:那是一面白旗。 城門打開了,幾個人類舉著白旗出來了,喊著:「不要放箭,我們起義了!」 「起你個鳥義啊!」紫川秀舉著旗桿一頭敲在領頭的人類頭上,接著便是拳如雨下,一頓殘忍的毒打。想到要支付完好無損的兩千人敢死隊犒賞金,他傷心得每個毛孔都在流淚。 「你們是幹什麼的?」揍累了,紫川秀歇手喝水,白川連忙搬來椅子給統領大人歇息。 「我們是……」 「住嘴!下面你就要告訴我說你是巴特利行省的十六軍團駐軍頭領雖然被迫投誠魔族但你心中一直懷念著祖國只是一直被魔族壓迫無法行動這次眼看遠東大軍過來你抓住時機棄暗投明勇敢地發動起義殺掉了城內的魔族守軍獻城——是不是這樣?告訴你們,這套把戲我見過太多了,你們玩得不新奇了!」 來人尷尬地笑:「大人,基本上正確。不過大人,我們可沒有殺掉城裡的魔族駐軍啊!」 「哦?」紫川秀好奇起來:「那魔族駐軍哪裡去了?」 「我們不知道,大人,三天前,魔族駐城內的軍隊就全部撤走了。」 「撤走了?」紫川秀嘴巴張得天大。 從起義投誠的人類軍官口中得知,在巴特利城內,魔族本來駐有兩個步兵團和一個騎兵團的部隊,都是屬於哥昂族的部隊。但三天前,就在紫川秀髮動西進戰役的同時,魔族部隊秩序井然地撤離了城市,只留下十六軍團的人類部隊守衛城市。 「魔族臨走前說了什麼嗎?」 「他們說,神族軍接到命令要開拔,城市交給你們了,加緊戒備,提防遠東軍隊進攻——就是這些話,也沒什麼特別的。」 紫川秀望了白川一眼,後者以同樣迷惘的眼神回應,她小心翼翼地問:「有沒有可能,魔族要在某處集結兵力預備阻擋我們前進?」 紫川秀立即否決了:「巴特利城是整個東南地區保存最好的陣地和工事,是最好的阻擊陣地。若魔族目的是阻止我們與斯特林會師,他們反倒應該往巴特利城增兵的。」 儘管遠東高層迷惑不解,但兵不血刃地解放了一座大城,這畢竟算是一件大喜事——除了統領要心疼那巨額的犒賞金外,軍隊從上到下都很高興,更有不少士兵計劃著進城後要好在這座保存完好的城市中「發一筆橫財」。幸好白川及時地察覺了軍隊的放縱念頭,向紫川秀提議主力部隊在城外紮營,只派遣少量警備部隊入城接收政權和維持城市秩序。 巴特利城是東南大城,巴特利一下,餘下路途便再無阻礙。紫川秀的大軍一路勢如破竹地前進,沒遭到魔族強有力的抵抗——事實上,一路上,遠東軍連魔族的影子都沒見著,只見到整師整團投降的十六軍士兵。從投誠士兵口中,遠東高層得知,魔族的正規部隊正在有計劃地撤離巴特利行省地區,只留下人類傀儡部隊守備各地。 紫川秀實在很難理解魔族的想法。對方明知道人類傀儡部隊的忠誠根本不值一文,只要遠東兵壓境,他們投降的速度快如電閃雷鳴。對方明知如此,還是將這個扼守東南的要害行省交給他們防衛——這幾乎是等於拱手將這個行省直接交給了紫川秀。 到底怎麼回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天氣剛下過雨,太陽西斜,陽光依然耀眼灼熱。這是一支騎兵斥候,騎手們黑衣勁服,一路疾走,他們披風上的鷹形標誌表明了,這是紫川家的一支部隊。 這個一望無際的丘陵起伏地是巴特利行省與奧斯行省的交界處。自從半年前原巴特利總督馬維叛國投敵以後,這還是紫川家的武裝力量首次踏足此地。騎兵們很謹慎,不時停下四處張望。儘管在這種地形遭遇埋伏的可能性小到不存在,但上頭已經交代了,越謹慎越好,魔族不知道在玩什麼花樣呢! 遠東統帥部疑神疑鬼,於是先鋒偵察部隊承擔了非常沉重的壓力。 走在最前面的騎兵上了一個高坡,迎著太陽下山的方面,他打起了眼簾。一陣,他回頭沖隊長喊道:「長官,那邊有情況!」 在西方,正在烈日的光圈下,升騰起了滾滾的煙塵,煙塵中,一些綽綽的影子在快速地接近。騎手們立在原地,落山的夕陽映紅了他們冷峻的臉孔,也晃花了他們目中那一絲不易覺察的慌亂。 隊長站在最高處,和其他人一樣,他打起眼簾,使勁地觀察著來者:「怎樣?」 「對方前面約莫三百騎兵,後面步兵人數不詳!」 「還沒有出現對方的後隊!」 「沒有可辨別的旗幟和標誌!」 斥候隊中幾個視力最好的老兵急速地回答,額上緊張得涔出了汗水。他們都是有經驗的老兵,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候。兩軍即將接陣,在這短短幾分鐘內,他們觀察的結果將成為統帥決策的依據,這時候犯錯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隊長低喝一聲:「一小隊,立即快馬回報本隊,報告前方出現屬向不明的武裝力量!」 「是!」幾個騎兵立即撥轉馬頭,猛抽一鞭,人馬飛一般地向後方奔去。 煙塵滾滾,黃沙撲面,迎面而來的那彪兵馬越加接近了,斥候裡隊裡視力最好的老兵出聲喊道:「長官,對方全是人類,沒有魔族!——長官,他們發現我們了!」 顯然,對方也發現佇立在山坡上的這一撮人馬。在五百多米外,整個隊伍停下步來,黑壓壓的一片。中間分出數騎朝這邊奔來,人馬速度很快,很快就奔到百米開外了。 「長官,要不要撤退?」 「再等一下!」 隊長鐵青著臉,緊張得連聲音都在顫抖。從偵察的角度來說,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堅守原地與優勢敵人近身肉搏並不是偵察隊的職責。但他有種奇怪的感覺,迎面而來的這彪兵馬不含敵意。 此時來者已經奔得很近了,士兵們甚至連對方那棗紅色的戰馬和迎風招展的黑色騎兵披風也看出來了,對方有二十多個人,排成了兩路警戒隊形,一個著偽裝斗笠的軍官姿勢很優雅地沖在隊列的最前面。這隊騎兵橫過道路,穿過了一個低窪地,逕直朝著斥候們站立的高坡而來,然後,在十米開外,他們停下了腳步。 馬蹄清脆的鳴響聲嘎然而止,坡上坡下,兩隊騎兵駐馬互相觀察著。雙方都是同樣的打扮,同樣的裝束,同樣黑色制服、黑色披風、制式馬刀。士兵們都在緊張地觀察著對方,他們連對方那曬成紅銅色的臉頰和憔悴乾裂的嘴唇都看得清清楚楚。 雙方都沒有說話,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那個披了一身偽裝斗篷的軍官策馬奔出了隊列,逕直朝著斥候隊而來。他聲音很清亮:「我是東南軍先遣一師的小旗武士明德,你們是什麼人?」 強忍著內心的激動,隊長聲音發顫地做了回答:「我是遠東軍秀字營一大隊的斥候武士卡斯,向您致敬,長官!」 「向您致敬,遠東的兄弟!」 雙方士兵紛紛翻身下馬,迎著對方跑了過去。一種難以言述的激動在他們心頭燃燒著,他們越跑越快,越衝越急,直到一下子撞到了一起,然後,東南軍的士兵們和遠東軍的士兵們熱烈擁抱了起來,低沉的歡呼聲在那個高坡上雀躍騰起。 「東南軍萬歲!遠東軍萬歲!」 「斯特林大人萬歲!紫川秀大人萬歲!」 卡斯與明德熱烈地擁抱了一下,小旗武士低沉地在卡斯耳邊輕輕說:「兄弟,早就等著你們過來了,可終於等到你們了!兄弟,你們來得好晚啊!」 「這一路可不好走啊,長官!」卡斯聲音答得很慢,彷彿有什麼東西嚥住了他的喉嚨,他的臉上有兩行閃亮的水光:「我們來得可不晚啊,什麼都沒錯過呢!」 前鋒部隊已經與東南軍接觸了! 軍報就像那電閃雷鳴,震撼整個軍營,大軍歡呼雀躍,帽子滿天飛舞。東南軍和遠東軍,紫川家的兩大主力軍團會師,這絕對是樁歷史性的大事,這意味著對達克魔族的包圍圈已經形成,敲響了魔族的喪鐘! 聽聞快報,紫川秀大大鬆口氣。他下令,大軍加快速前進。 當晚歇營時候,東南軍先遣一師的師長來到主營求見紫川秀,當即被請入。 一見面,紫川秀驚訝地叫出聲來:「你……你是普欣!」 「是的!大人,見到你真是太好啦!」 曾經的酒店經理利索地敬了個禮,激動地沖紫川秀走過來。握著他的手,紫川秀細細觀察對方,昔日那張養尊處優的胖臉,如今已被烈日灼曬得成了紅銅色,輪廓分明地瘦削了下去。這時的普欣,才讓人感覺到有些軍人的味道。 「普欣,你瘦了!日子過得很苦吧?」 當年紫川秀任黑旗軍統領時候,普欣是他的助理。只是紫川秀怎麼也想不到,對這麼個從沒有指揮部隊經驗的人,斯特林就這麼大膽一下子就讓他擔任了整個師團的長官? 普欣苦笑道:「大人,我也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啊!」 「半年前,馬維叛變,魔族突破我們陣線,東南軍傷亡慘重。因為有271號軍令,不准後退一步,各部都只有死守,師團長、兵團長死得一個接一個,快得讓司令部反應不過來。那天,我們又接到報告,說是東南軍66師師團長維辛陣亡了,部隊請求我們派新的指揮官過去。斯特林大人說:」指揮官?我現在手頭哪有空閒的軍官——哦,對了,這還有一個叫普欣的旗本,是從黑旗軍那邊過來的,就讓他去接手66師吧!『「 普欣攤開手,聳聳肩膀:「這可不是開玩笑啊!當時旗本、紅衣旗本、副統領級的軍官死了一大串,聽到上前線命令時候,我嚇得腿都軟了。我想找斯特林大人說我從沒打過仗,懇求他撤回命令——但壓根沒給我時間!斯特林大人忙得腳底都要生煙了,哪有時間聽一個旗本的廢話?軍法長官洪華紅衣旗本直接就拔刀子抵著我喉嚨問:」你去不去上任?『——後來,我是被一隊憲兵押送上任的,洪華好像很怕我會半路上逃走。「 紫川秀大笑,普欣也笑。然後,他慢慢止住了笑容:「後來,我居然僥倖沒死,66師也沒被魔族吃掉,就這樣一步步學著走過來,成了今天這樣子了。」 「真沒想到,你也能獨掌一面,成為統掌一方的軍隊將領。我險些埋沒了你啊,還是斯特林懂得發掘人才。」 「唉,別取笑我了,大人。若能選擇,我還是喜歡給您當助理啊。現在壓力太大了。自打當了這個師長,我就沒一個晚上能睡上個安穩覺。」 「這個,我信。」 紫川秀點頭,戰爭期間,高級將領所承擔的壓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他轉入了正題:「斯特林在哪裡?歐陽說他在古特行省跟魔族開戰?我去與他會合。」 「大人,」普欣變得嚴肅起來:「我奉命向您轉達斯特林大人的問候,歡迎您與及遠東軍的戰士到來。不過斯特林大人已經不在古特了,很榮幸地向您報捷,前日我東南軍已光復古特行省全境,斯特林大人已率部挺進維納裡行省,正指揮部隊與魔族第四軍開戰。」 紫川秀點頭:「那我就直接趕往維納裡吧與斯特林會師吧。有些事,我要當面和他談下。」 「遵命,大人。還有一件事是斯特林大人讓我轉告您的:在到維納裡行省前線之前,沿途都是我軍的控制區,遠東部隊的糧草和補給將由我們負責,糧秣補給之類的事情大人您就不用為此操心了,請您只管專心致志運籌帷幄就行了!」 普欣的語氣很古怪,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紫川秀看他一眼,也明白了。先前自己在東北各省大搞白條徵集,善於廢物變寶的名聲已傳到了這裡,斯特林很怕自己在這裡也照樣發上一堆白條,連忙事先聲明負責為遠東部隊提供補給,其意下之意就是:紫川秀您專心打仗好了,求求您老人家就不要再刮地皮了! 難道自己就真的這麼聲名狼藉了嗎? 紫川秀大感鬱悶。為救援祖國,自己率十萬大軍跨越千年天塹,連戰連捷,這是亙古未有的壯舉。這麼大的功績擺在那,怎麼斯特林就老惦記著自己發白條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 他悶悶地點頭:「知道了。就按他說的做吧。」 東南軍先遣第一師的前身就是原來東南軍的66師,在第一次奧斯戰役中,這個師傷亡慘重,師團長戰死,整個師一度瀕臨崩潰邊緣。後來中途換將,普欣旗本連出妙招,穩住了陣腳。這時同僚們才驚訝地發現,這個看似碌碌的前任飯店經理原來也有不俗的軍事才華——普欣本人倒是很謙虛:「大人,什麼深藏不露的將才啊,不過運氣罷了!當時魔族恰好放過我們掉頭去攻打帝都了,我們這才死裡逃生。」 這次,為了接應遠東部隊的到來,考慮到他和紫川秀的交情,斯特林特意派他來迎接紫川秀。由東南軍的嚮導部隊開路,遠東部隊隨之沿著驛路跟進,向著維納裡行省推進。途中,紫川秀把一路上魔族不戰而逃的事向普欣詢問,後者也不明白原因,他說:「魔族生性強悍而貪婪,這樣不戰而退地放棄了兩個行省的土地,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一路上,紫川秀也碰到了東南軍的其他部隊,例如威名顯赫的東南十一師,它的前身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央軍第一師團「不死營」。還有東南軍十三師、東南軍十四師、東南軍二十五師等部隊。與遠東部隊一樣,他們也是前往維納裡前去支援斯特林的。師團長們對紫川秀非常尊敬,一個個先後來到主營中拜見紫川秀。 談起局勢,大家不約而同認為,東南軍隊與遠東軍隊會師,人類集結了空前的戰力,接下來的這場大戰將會是規模宏大的決定性戰役了。想到那最艱苦的日子已經過去,勝利的曙光已經出現在天邊了,將軍們無不心潮激盪。 一路天氣晴美,極利行軍。秋風朔朔,吹拂著連綿戰旗,遠東和東南各部團隊、師團大踏步前進。近十里的道上,到處迴響著士兵們渾厚的戰歌聲,其中既有紫川家渾厚的軍歌《鷹飛東南》,繼而又響起了半獸人嘹亮的民歌《呼卓拉》,兩種腔調壓根不同的歌聲此起彼伏,竟也有一種意外的和諧感。 雄壯歌聲中,各路團隊隊列整齊,軍紀嚴明,盔甲鮮亮,人歡馬躍,恰如那江河奔湧,人潮滾滾。戰士們戎裝鮮服,風采奕奕,各面戰旗一路招展,猶如那一朵又一朵巨大的鮮花,盛開於軍陣的上方。 目睹如此高昂的士氣,紫川秀和將軍們深感欣慰,堅信此是預告勝利的吉兆。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七章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七章 經過五天的跋涉,也就是七八四年的十月五日,遠東部隊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維納裡行省的維爾那市。城裡到處都駐滿了軍隊,連城外的郊野處也是營帳連天,漫山遍野都是白色或者灰色的帳篷,成千上萬的軍旗飄揚如海,無數的馬群奔騰如龍,塵土喧天,人聲鼎沸如潮,人流川流不息。 紫川秀和眾將望得目蹬口呆,此種繁忙喧囂,即使在最熱鬧的城市中都不曾見過。他實在沒法想像,到底有多少部隊駐紮於此。兵馬聚集得如此密集,以至後到的遠東部隊為選擇合適的宿營地頗費了一番功夫,最後在距城三十里的一個樹林中宿營了下來。 紫川秀兩手一攤,把紮營的瑣碎事項都丟給了林冰:「林大人,事情就拜託您了。」沒等後者反應過來,他一溜煙池跑出了營帳,找到普欣:「快快快,帶我去見斯特林!」 兩人連衛隊都沒帶,快馬奔馳入城。紫川秀本以為普欣既然是斯特林派來迎接自己的,那他當然是認識路的。結果在第一個十字路口,這傢伙就用閃亮閃亮的眼神望著紫川秀:「大人,我們往哪邊走啊?」 無奈之下,紫川秀只得問路。城裡到處都是軍人,但在一色深藍或者黑制服的東南軍官兵中間,紫川秀用遠東土布織的制服尤為顯眼,尤其是他肩章上那顆碩大的金星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聽到這個傢伙竟在打聽東南軍司令部所在,所有被問到的軍人都把頭連搖:「不知道!」一邊用異樣的眼神望著紫川秀:這傢伙不知是瘋子還是魔族派來的奸細? 如無頭蒼蠅一般在城裡轉了幾圈,最後,還是一隊巡邏的憲兵攔住了他們,他們以為紫川秀是個冒充家族統領的瘋子。但普欣掏出證件亮明瞭身份,喊道:「不得無禮!這是遠東統領紫川秀大人!」 憲兵們立即直挺挺地跳起來行了個軍禮,眼神裡的那股敬畏的味道讓紫川秀看得好不舒服。他和顏悅色的向他們詢問了東南軍司令部的所在,憲兵隊長慇勤地說:「大人,司令部就設在原來的總督府內。我給您帶路吧!」 「如此就勞煩貴官了。」紫川秀客氣了一下。 「為祖國的希望之光服務,那是下官的榮幸!」憲兵隊長回答道。 紫川秀轉頭問普欣:「希望之光?你的綽號還真威風啊!」 普欣哭笑不得:「大人,他是在說您哪!」 「我?」紫川秀張大了嘴巴,半天沒反應過來:「為什麼啊?」 沒人給他回答,普欣以為是他是在裝傻,而憲兵們首次面對這麼位高權重的人物又不敢多嘴,於是一行人就這樣安靜的前進了。 直到多年以後,紫川秀還能深刻地回憶起在衛聖戰爭的第一年。 與斯特林久別重逢的情景,那一絲一縷的細節都那麼歷歷在目。 當紫川秀進去時候,屋子的窗簾打開著,秋天的溫暖陽光和煦的灑在屋子裡。涼風習習的吹捲著淡綠色的窗簾,一種清新而和諧的氣氛淡淡地遍佈了房間。 背對著打開的窗子,一個軍人安靜的坐在桌前,肩上的大衣鬆鬆的斜披著。露出了裡面白色的裡衣。背對著光,他的面目看不清,但看到那個堅定、寬闊的肩膀,那並不高大卻如山一般巍然的身形,在那個瞬間,不知為何,紫川秀的眼神一下子模糊了。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一向堅強的自己,此刻竟突然變得如此的脆弱。 他輕輕的喊一聲:「二哥,我回來了。」 軍人聞聲抬起頭。一臉的驚喜:「阿秀?」他有點不敢相信的搖著頭,晃著身子站起來。繞過桌子快步走過來:「真的是你!報告說你們明天才到……」 「我丟下了部隊,先快馬過來了。」 兩人站得很近的互相端詳著,喉頭裡都哽著很多話,但是卻說不出來。 好久,紫川秀才說:「二哥,你老了。」 臨別時不過微斑白的頭髮,現在竟巳是接近銀霜滿頭了,那通紅的眼睛,額頭上深深的皺紋,神情中透出的那一股無聲的憔悴和疲憊,這一切都在無聲告訴紫川秀,在面臨國破家亡之際,作為軍務處地首席負責人,斯特林承受著如山一般的壓力。眼前的人,不過才倒剛三十歲啊。想起臨別時那個精力充沛、精悍過人的斯特林,紫川秀眼睛無聲的濕潤了。 望著紫川秀,斯特林笑了:「你不也老了很多嗎?烏鴉落在豬身上,淨說我了!」 紫川秀也笑了。他自家當然知道自家事,這半年來,遠東的日子也不是安逸的。孤軍懸於海外,自己軍政民政一把抓,與魔族連場大戰,尤其是那場圍殲第七軍的戰役,連續五天五夜,自己睡覺加起來不到五個小時。不眠不休的疲憊還是小事,更苦的是拿出全副家當來孤注一擲的焦慮,勝負未決時苦苦等待的揪心渴望。每當想到,自己的每一個命令都有可能導致成千上萬的人死亡,自己承擔著國家和人類命運,那種如履薄冰的高度緊張壓力使得自己徹夜難眠。但在部下的面前,自己還得擺出鎮定自若的樣子,以顯示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在這兵凶危急的戰亂年代,家族的高級將領承擔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緊張和壓力。直到見到斯特林,自己最信賴和親信的二哥,那分內心最深處的脆弱才能得到釋放。 兩位家族統領並肩站在窗前,望著那下山的夕陽,久久沒有說話,落日的餘暉照得他們的臉龐一片通紅。但就在他們沉默時,心靈的交談也在進行著。望著斯特林那深邃、嚴峻的眼睛。紫川秀看到了很多很多東西。在那一瞬間,心靈的溝通是無聲的。 「一路過來,很辛苦吧?」斯特林問得很隨意。 「還行吧。跟魔族打了幾仗,收復了一些城市。」紫川秀也輕描淡寫的回答。 「你能從遠東過來增援,我們很高興。」斯特說得很慢。但彷彿每一個字都有千均之力:「你過來了,我們的機會就大了很多。」 「準備要開打大仗了嗎?」 「準備動手了。你的兵馬到了,我就更有把握了。」 「魔族起碼還有五十萬兵力,決戰早了點吧?我們還可以繼續跟他們磨蹭,一點一點消磨他們。現在打決戰,把握不是很大吧?」 斯特林笑笑,避而不答,反而問:「道上有沒有什麼遇到什麼特別的事?」 「這倒是有的。魔族突然放棄了巴特利行者。我原先還以為要一路血戰著過來的,結果卻是一仗沒打就跑過來了。」 斯特林輕輕笑聲:「是嗎?」 紫川秀盯著斯特林:「二哥,你知道原因?」 「我猜到一些。今晚帶你去見兩個人,那時你就明白了。」 入夜。紫川秀與斯特林並肩策馬出了城門。 雖然天上沒有月亮,但那漫天的營火將郊野照得一片通明。本來是荒郊的那一片原野,此刻巳被黑壓壓的一片褐色帳篷所覆蓋了。幸好軍官們下令在帳篷和營火之間開闢出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他們才能策馬在道上一路小跑。穿營過寨。 蹄聲滴答,他們穿過了一個又一個帳篷,穿過了那些熟睡中的士兵和營火,穿過了一群又一群的戰馬,空氣中迷漫著烤肉和火炭混合的香味,一會又傳來了戰馬的腥臊味道,各種各樣的味道混合,混成了種說不出的怪異味道。 兩位統領穿行軍中,不時傳來巡邏隊的呼喝:「什麼人?」當看清面前人的時侯,士兵們立即敬禮。肅立在道邊行禮目送他們離去。 戰馬一路小跑,足足跑了一個多鐘頭才穿過了東南軍的營地。紫川秀不禁駭然。一個師團一面旗幟,但光他沿途所見到的,就不下二十面旗幟了,望著夜幕中望不到邊際的營地,那篝火一直蔓延到目光不能及的大地盡頭,直到和天上星光融合在了一起。 這絕非虛張聲勢,舉國之兵聚集,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軍隊。 他放慢了馬速,轉頭跟斯特林說:「我數了,一路上我們起碼經過了二十面鷹旗。」 「確切來說,是二十三面旗幟。」帶著一貫的鎮定態度,斯特林安詳的回答道。 「光我們看到的就有二十三個師!」紫川秀由衷的驚歎:「斯特林,東南軍到底出動了多少軍隊?」 「具體數目,恐怕連我的參謀長都回答不了。但部隊數目我還是清楚的,共有四十一個步兵師,八個騎兵師,還有三個突擊旅和五個工兵師,作戰兵員約莫四十六萬三千餘人。」 他掉頭過來看著紫川秀:「你呢?阿秀,這次遠東軍帶來了多少人馬?」 「遠東地方窮,人口少,比不上東南軍的財大氣粗啊!」震驚於剛剛聽聞的數字,紫川秀老老實實地做了回答:「到達維納裡的遠東部隊共有三十九個團隊,再加上秀字營的兩個突擊旅,總兵力約莫十三萬人。」 斯特林點點頭:「比起內地,遠東兵戰鬥力要強得多,你的部隊是強兵。」 通過最後一個哨卡,出了東南軍的營地了,眼前是一片荒蕪的郊野,極目眺望,更遠的前方又是一片***通明,那是遠東的軍陣篝火的映光。秋天晚風習習捲來,大片的營火被晚風刮起,映紅了一方的天際。 就在東南軍營地和遠東軍營地之間的荒野空地上,兩人停下了馬步,眺望著前方的一眼不到邊際的營火,又看著後方同樣蔓延到天邊的火光,火光中憧憬的人影和刀劍閃光,他們胸中一股澎湃的激情在迴盪。 「自紫川家建國以來。」斯特林驕傲的說:「還從沒集結過如此的大軍!六十萬兵馬,足足六十萬兵馬!」 「還不曾包括帝都軍團和西北軍團。為抵禦外敵,出動了如此龐大的軍隊,這即使在整個人類歷史上一一包括光明皇朝時代,都是從沒有過的奇跡!」 紫川秀也不禁由衷的讚歎道。國家有排山倒海之力。今天,在穿越軍陣時,穿越那一座撲面而來陣列和刀槍,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這點,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身所屬的強大。 「看到這,你還對我們有能力取勝持有懷疑嗎?」 「自始至終,我都不曾有過懷疑。」紫川秀很直率:「但決戰要選擇時機……」 「現在正是時機。」斯特林說:「今晚,你會見到兩個人。見到他們。你會更有信心。」 就在斯特林和紫川秀檢閱著沉睡中的遠東和東南聯軍的深夜,在軍營外,同樣有兩雙銳利的眼睛在觀察著人類的軍隊。兩個蒙面的騎士遠遠的立於高坡處,望著山下的大軍。他們的眼光閃爍不定,恰似被山下的那片佝火給晃花了眼睛。 沉默良久,一個騎士低沉地說:「人類又開來了新的部隊。」 「這巳經是規模空前的大軍了,斯特林瘋了嗎?他調集那麼多的軍隊……」 哥達汗看下自己的同伴亞哥米:「爵爺。我是斯特林的手下敗將。您也是從西北戰場鎩羽歸來的。斯特林調集如此規模的大軍,他的目標並非你我一一」 「達克。」 兩個魔族軍團長同時說出了那個詞,又同時陷入了沉默。 自對人類戰爭以來,魔族大軍一路勢如破竹,攻城陷地,易如反掌,直到他們碰到了帝都。 可怕的帝都,壓不垮的帝都,不可摧毀的帝都。 一夜之間,三十萬王國士卒崩潰。七次圍攻,七次慘敗。在六月二十二日戰役裡。軍團長溫克拉被人類斬殺當場,軍團長蒙帝因為作戰不利被魔神皇下令處死,戰死的魔族官兵屍體堆得瓦涅河都斷流了。那座屹立在瓦涅河濱的巨城,成為了魔族官兵從上到下的噩夢。 為了攻下這座城市,魔族強軍雲集,名將齊聚,連魔神皇也親臨達克城,遙控指揮前線戰鬥。從那時起,達克就成為了魔神皇的代號。 想到魔神皇的可怕威嚴,想到自己即將要做的事,亞哥米只覺一陣寒流滾滾渡過自己身體,所到之處,一片冰涼。 「我們別無選擇。」猜出了亞哥米的心思,哥達汗平靜的說:「人類與塞內亞族的大對決即將到來,這好比兩頭狂暴的瘋牛對沖,我個人是很好奇這個衝撞的結局,我也很願意為神族的勝利出一把力。但悲哀的是……」 他苦笑,笑容中充滿了無奈的悲涼:「我們的位置,卻恰好在兩頭瘋牛的中間。不論是人類勝還是神族勝,若按照達克的命令,我們先得先粉身碎骨。我們是斯特林進軍路上的一塊絆腳石,若要阻擋,頂多一個星期,哥昂族和亞昆族就要成為歷史名詞。」 亞哥米陰沉的說:「神族戰士戰死沙場本是本分。」 「我們殺戮,我們戰死,天經地義——但這不該包括我們的妻兒和父母。」 亞哥米吃了一驚,霍然回首:「汗,你是什麼意思?」 「亞哥米,枉你對他忠心耿耿,但你畢竟不是黃金族啊!一個月前,紫川家的遠東統領發兵進軍王國本土。半獸人兵過境,寸草不留,身後只剩下屍山血海!他們血洗了王國大城格蘭克和卡滋,然後繼續前進一一那群畜生!他們簡直是成群結隊的猛獸,那種瘋狂的殺戮和洗劫是前所未有的!」 「怎麼可能,我一直都不知道……」 「所有塞內亞族的高層都知道了,所有的塞內亞軍團長知道,葉爾馬知道,雲淺雪知道,凌步虛知道,卡蘭知道一一當然。魔神皇,他是第一個知道的,但他怕這會動搖軍心,封鎖了消息,幸好。我與蒙汗關係不錯,他偷偷給我報了信。」 「怎麼能這樣!」亞哥米捏緊了拳頭,嘴角可怕的歪起來,那是他憤怒到極點的標誌。半獸人兵攻克了卡茲,那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必然是自己亞昆族的領地。想到自己的婦孺子民將要手無寸鐵的暴露在凶神惡剎的野蠻半獸人面前,他心頭抽緊地發痛。 「必須阻止半獸人軍隊!若他們前進,下個目標就是我亞昆族的領地了!」 「怎麼阻止?」哥達汗反問道:「為了拿下帝都,王國已經使出了最後的潛力。連那些最邊遠地區的守備隊都被抽調了!為了組建十七、十八兩個新軍團,連五十歲的老頭和十五歲的孩子都徵召入伍了一一現在國內連半個守備團都找不出來了,那些婦女、孩子和老人,他們拿什麼去阻止邦些發狂的半獸人兵?」 「以大魔神的名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亞哥米失聲叫道:「現在帝都城下足足有一百五十個精銳團隊啊!汗,我們馬上回去!我們連夜出發,帶兵馬回去救我們的族人!」 以憐憫的目光注視著他,良久。哥達汗緩緩說:「亞哥米,臨陣脫逃是什麼罪名?蒙帝是怎麼死的,你忘了嗎?即使塞內亞族不追究,我們想回國,第一關就得衝過這個!」 他猛然一指山下的軍陣,那一片無邊無際的浩瀚兵海:「亞哥米,你衝得過去嗎?即使你衝過去,在斯特林背後還有著紫川秀,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通過他的防區。還有在遠東境內的上千里路程呢?那是敵占區啊!亞哥米,即使最樂觀的考慮。假使你最終能回得國去,你的部下未必能十中存一!」 當自己親人在遭受野蠻屠殺的時候。本該保衛他們的軍隊卻在萬里之外。亞昆族為了魔神皇的野心和塞內亞族的利益浴血奮戰,戰士們卻不知道家中的妻兒已遭毒手! 「畜生啊!」 仰頭對著烏雲密佈的夜空,亞昆族族長仰天長嘯,嘯聲中充滿了悲憤之意。 冷靜下來,他的臉上現出的是淒厲的決然:「汗,你說得對!再沒有別的出路了,我們不能兩面樹敵,若我們反塞內亞族,那我們就必須與人類妥協!為了部族,為了子民,我們必須與人類議和,而且要快!」 哥達汗依然是不溫不火的平穩聲調:「現在還不算太晚!如果我們能與人類達成協議,動作夠快的話,說不定還能阻止半獸人,挽救得我們的族人!」 亞哥米用力地點頭,伸出了手:「爵爺,我聽你的。你我同進退!」 兩個騎士在馬上對望了一眼,伸手緊緊一握。 「這位是亞昆族族長亞哥米公爵,這位是哥昂族族長哥達汗公爵。」 「久仰二位爵爺大名了。」紫川秀笑容可掬。 介紹的時候,斯特林很期望紫川秀會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但他失望了:紫川秀連眉毛也沒有挑一下,那神乞,彷彿斯特林介紹的是隔壁鄰居。 兩位被介紹的魔族貴族顯得很不安。亞哥米粗聲粗氣地問:「斯特林大人,我們私下商談的是極機密大事,毋要讓那些不相干的閒人知曉了!若是走漏了風聲,大家都不好!」 「那是自然。」斯特林笑著:「不過我可以保證,這位閣下絕非不相干的閒人。」 「他是誰?」 紫川秀彬彬有禮的一點頭:「在下紫川秀,向二位爵爺問好。」 紫川秀,這個名字就像燒得紅亮的火炭,燙著了兩個魔族貴族的屁股,他們從椅子上猛跳了起來。 亞哥米失聲叫道:「你就是紫川秀?殺了雷洪的那個紫川秀?打敗魯帝、羅斯和古斯搭的那個紫川秀?」 紫川秀苦笑著揉揉自己鼻子:「好像沒有第二個吧?」 兩個魔族貴族盯著紫川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眼裡滿是不敢相信。 眼前的年輕人身形瘦削,臉色略帶蒼白,臉上滿是笑意。看起來溫和而和藹。四年前,就是這個隨和、安詳的小伙子,在魔族軍中追斬人類叛逆,殺傷魔族高手數十,震駭當世;然後。他在遠東白手起家,屢屢擊敗魔族,魯帝、羅斯、古斯塔,敗在他手下的神族戰將數不勝數,他是令神族聞風喪膽的殺星。 紫川秀饒有興趣地問:「二位爵爺,你們想像中的我該是怎樣的呢?」 哥達汗笑說:「紫川閣下,我沒親眼見過您,不過聽過你的事。 你追殺雷洪的那晚。聽在場的倖存者說,你肋下挾著雷洪的腦袋,一邊揮刀砍人,血肉橫飛中。你放聲狂笑——所以,我們想像中,您的形來該很凶狠的,不曾料到。真正的您竟如此的英俊。「」噗哧「一聲,紫川秀喝進口裡了一口水被噴了出來。 「謝謝,爵爺,你也很英俊啊!」 兩位魔族貴族都戴著遮住頭臉的斗篷披風。說話間,哥達汗解下了斗篷的頭罩,露出了一張瘦削的臉和有神的眼睛,筆挺的鼻子,長眉斜飛入鬢,微微斑白的頭髮,眼神很溫和。若不是他那碧藍的眼睛。誰見了都會對這位溫文爾雅的中年紳士油然而生親近之心。 聽到紫川秀的稱讚,哥達汗微笑道:「能得光明王讚譽。在下深感榮幸。可惜,在下只能說是曾經英俊過了。」 聽哥達汗說話幽默,大家都輕笑出聲。 亞哥米是個壯實的漢子,個子不高,手腳卻出奇的長,以至身體比率有點不協調。他面容憨厚,甕聲甕氣問:「紫川大人,你到這裡了,那遠東軍也到了嗎?」 紫川秀望望斯特林,後者點頭,於是他如實答道:「我軍主力已抵達了。」 兩個魔族軍團長對望一眼,眼神很是複雜,似憂慮,似解脫,又像是下定決心釋然;斯特林笑吟吟的看著他們,像是一個抓了滿手好牌的賭徒在憐憫的看著對手。 「大家時間都寶貴,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我們——哥昂族和亞昆族一一想退出這場戰爭,你們人類這邊怎麼看?」 紫川秀望斯特林一眼。很多疑惑現在都明白了。以斯特林部下的兵強馬壯,為何魔族的四軍和十四軍這兩支殘兵竟能阻擋他將近兩個月;又為何自己一路過來,竟沒遭到魔族的任何阻攔,真正的原因竟然如此簡單! 連日的戰鬥只是一場演出,唯一的觀眾是遠在達克的魔神皇。 斯特林心中暗笑。這幾個月,他和哥達汗不知談了多少次,雙方都不想繼續這場無意義的戰爭,但為一些細節問題——比如哥昂族要在大陸上劃分一塊土地,而亞昆族則要保留所有擄掠到的戰利品——遲遲不能妥協。在前幾次談判中,雙方相互恫嚇、威脅,都是不肯後退半步。但這次,看到紫川秀在場,兩個魔族貴族立即失魂落魄,剛開始就乖乖拋出了底牌,「我們不想打了。」 不愧是傳說中的魔族剋星啊!見到紫川秀,魔族真像是見到鬼一樣,威風跑得無影無蹤。 斯特林吊起了嗓子:「亞哥米大人,貴國挑起了戰爭,你們說一聲不想打就能停戰一一天下有這樣的好事嗎?我們死傷的軍民怎麼算?我們損失的財產怎麼算?侵略者闖入我們家園是容易的,但想不受懲罰就這樣離開,沒這麼簡單!」 聽斯特林說話,亞哥米和哥達汗氣歪了鼻子。前幾次談判中,都是魔族方面為停戰提出種種條件和要求,現在倒變成了斯特林不肯停戰了! 亞哥米一拍桌子,站起來就要開罵,只聽斯特林身後的紫川秀咳嗽一聲:「咳咳。」 亞哥米拍桌子的手立即僵在了半空,紫川秀淡淡說:「傢俱好貴的,拍壞了你賠不起。」 亞哥米:「咳咳咳。」訕笑著順勢坐下。 斯特林嚴肅地說:「首先,你們掠奪的一切必須歸還。哥昂族和亞昆族所有官兵的行李都必須經過檢查,凡是從人類處獲得的,必須得留下!」 聽斯特林的條件,哥達汗眉頭跳了跳,他正待發難。紫川秀在一邊冷笑兩聲:「哼哼。」 哥達汗額頭上立即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拿出塊雪白的手帕擦汗,吱聲不敢出。 斯特林與紫川秀對視一眼,雖然不知道魔族為何如此忌憚紫川秀,但眼前大好的殺價機會。不好好利用的就是傻子了。 當下,斯特林開出了大堆條件,什麼「放下武器、放棄所有戰利品、在人類軍隊監視和指揮下放棄所有佔領陣地、非經允許不准離開駐地、不准介入人類與塞內亞族的戰事」一一那條件苛刻得,紫川秀形容說:「只差沒把哥達汗和亞哥米的內褲給扒下來了!」 兩位魔族公爵愁眉苦臉,淒涼得像兩個被剋扣工資的民工。 哥達汗苦著臉:「斯特林大人,接受了您這樣的條件,部族裡的長老會剝我皮的。請多少寬鬆一點吧,否則我們回去實在沒法交代。」 斯特林輕鬆地笑著說:「爵爺。我勸你最好是現在就披多兩層皮在身上。」 兩個魔族酋長又低聲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陣,他們說得很快,聲音又低,連紫川秀都聽不清楚。只看見亞哥米不斷的在搖頭,哥達汗則在苦口婆心的勸他。 過了一陣,又是哥達汗出聲了:「斯特林大人,您的條件非常苛刻。但我們還是準備接受了。但我們也懇求二位能答應我們一件事:我們知道紫川大人麾下的軍隊攻入了王國本土,懇求您約束部下,對我們的部族子民手下留情。畢竟發動戰爭的只是少數塞內亞族人,要我們所有種族來承擔這個罪過那是不公平的。」 斯特林驚奇的望了紫川秀一眼,後者則衝他眨眨眼。 然後,紫川秀衝著哥達汗淡淡一笑:「公平?聽到爵爺您這麼說法,真讓我意外。雖然發動戰爭的是塞內亞人,但我就不相信哥昂族和亞昆族真那麼無辜。在人類世界已經釀造的血海中,想必不會缺乏二位的英勇部下的一份貢獻吧?」 哥達汗支吾一陣,想了一下。他說:「大人,打仗的只是戰士。 留在後方的都是婦孺,他們手上並不曾沾到人類的血。「」或許他們沒有親手殺過人類,但他們同樣為魔族軍提供武器和補給,他們為出徵人類的軍隊提供幫助!在你們子民為魔神皇的侵略政策歡呼,在你們載歌載舞的歡送軍隊出征,享用從人類世界掠奪來的財富時候,你們就該想到,同樣的一幕也有可能落在你們頭上!「 一反溫和的笑容,紫川秀聲色凜然。被他銳利的詞鋒所逼,兩位魔族軍團長竟無法在其中插話。狠狠訓了他們一頓,紫川秀話鋒一轉:「當然了,如果和平協議能達成,遠東軍與二位就是盟友了,我自然會下令對你們的部族手下留情。但我與征討王國的懲罰軍遠隔萬里,命令是否來得及傳到,我就不知道了。」 「紫川大人,請拿出點誠意來!不要敷衍我們!」 聽到紫川秀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亞哥米氣壞了,他站起來正要發火,紫川秀冷冷掃了他一眼:「你別嚷,慢慢說。命令來得及傳到,那是他們運氣好;遲了,你們不要怪我,發動戰爭的不是遠東,你該找魔神皇去討債一一打仗,這本來就是各安天命的事!」 亞哥米一顫,緩緩坐下。 被紫川秀望著的那一瞬間,他像是被一盤冰水迎頭澆下,渾身發冷,滿膜怒氣瞬間不知跑到哪去了,心中只剩下了恐懼:在對方幽黑的眸子間,有種不怒而威的煞氣。他直覺的感覺到了危險,意識到觸怒眼前人是件極危險的事,會讓自己喪命當場的! 那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竟有這般殺伐血腥的可怕威嚴! 哥達汗起身,分別對著紫川秀和斯特林深深的鞠了一躬:「既然如此,那就拜託二位大人了。紫川將軍,拜託您加急傳令。此事關係千萬生靈性命,拜託拜託。」 紫川秀淡淡說:「我會的,但爵爺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兩個魔族貴族磨蹭了一陣,最後還是沒辦法在紫川秀這得到更多的承諾,只好失望地離開。在他們臨出門時,紫川秀突然叫住了哥達汗:「哥達汗爵爺,我還有一句話說。」 哥達汗轉身,恭敬的問:「將軍您還有什麼吩咐?」 「塞內亞族敗亡就在眼前了,巨大變革的時代即將到來。機會是屬於有心人的,爵爺,您若有意至尊黃金位,紫川家會支持你。」 一絲冷光掠過哥昂族首領的眸子,溫和英俊的中年紳士,一瞬間神情變得無比嚴峻。回過頭時,他已神情自若了:「將軍您開玩笑了。無論我也好,哥昂族也好,都無此野心。神皇陛下的位置,不是我等凡俗人等所能覬覦的。」 紫川秀笑笑:「爵爺您如此淡薄名利,真讓我佩服。」 「二位將軍,那我等就告退了。」 「不送了。爵爺,請記住我的話:我紫川秀不開玩笑,承諾是隨時有效的,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哥達汗身形一僵,但他終於還是沒有回過身來,大步走出去,消失在門外。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八章 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八章 斯特林微笑著望著紫川秀:「今天因為阿秀你在,談判輕鬆了很多。不過你為什麼要說支持哥達汗奪取皇位呢?」 紫川秀沉吟一下,問:「斯特林,你可聽過魔族的十二軍?那是蒙族的軍隊。你聽過蒙汗這個人嗎?」 「我聽過這個人。聽說他頗為狡猾。」 「狡猾?這個詞已經不足以形容他了,他根本是個變態怪物,詭計多端又反覆無常。他坐擁軍隊在關外觀戰,保存了最強的實力。賽內亞族垮台以後,若不出意外的話,蒙族必然會崛起成為新的魔族統治族。搞不好,蒙汗會比卡特更難對付。」 「你的意思是……」 「分而治之。若沒有我們扶持,亞哥米也好,哥達汗也好,他們都鬥不過蒙汗。一個強大的魔族政權不符合人類利益,最好是讓魔族各族互相攻擊,永遠無法統一,人類才有安穩日子。若蒙族順利上台的話——不用二十年,我們又得準備打下一場抗魔戰爭了。」 斯特林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良久,他才說:「阿秀你想得很遠。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收拾賽內亞人吧,打不垮他們,什麼都是白費。」 他走到牆邊,打開了一面遮著牆壁的窗簾,一面大地圖出現在紫川秀眼前。在地圖的中央處,一個大黑塊觸目驚心,紫川秀知道,這代表著四十萬塞內亞族士兵,他們盤踞在以達克為中心的數百平方公里土地上。 而在黑塊的前邊,是一個大紅點,那是代表祖國的首都,帝都。這座被百萬魔族圍攻四個月而不能下的祖國首都,已經成為了堅韌和犧牲精神的象徵,成為了逆轉全國戰局的關鍵轉折點,成為了不可侵犯的聖地。這座英雄的城市成就了豆蔻少女的傳奇名聲,皇儲紫川寧因而名揚四海,成為了全國軍民心中的精神明燈。 斯特林的手指在地圖上沿著瓦涅河逆流移動,最後停在了瓦涅河上游的紅色的圓點上,這個紅點與帝都城互為羽翼,從側翼威脅著魔族達克,這就是後世稱為西北營的小鎮,當時流風霜正駐兵於此。 凝視著這個紅點,良久,斯特林才緩緩說:「『顧全大局,不計前嫌』,說來容易,但真要對自己的世仇大敵伸出援手,這需要多麼何等的胸懷和勇氣!更難得的是,這樣了不起的當機立斷,竟然出自一個女子。 因為有她,我們才避免了一敗塗地,人類才得以從災難中倖存。流風家出如此巾幗英才,此乃人類之大慶!當年我與她在西北交戰,我輸了,當時我還想著與她再戰,但現在,我心服口服,這個女子的胸襟和氣魄,我望塵莫及。 阿秀,若輪軍事才華,你是天才,帝林和我也有相當的自信。但,唯有她才是當代最偉大的將領——不,她是當代最偉大的女性。人類的希望之光,她當之無愧。「 紫川秀靜靜地聽著。腦海中出現的,卻是滿天星光下流淚的眼睛,那沙啞的哭音至今猶在耳邊迴盪:「若你戰死,我定然為你復仇!」那時的她,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傷心。一股難以形容的滋味湧上心頭,似是驕傲,又似辛酸。 是的,她是當代最偉大的將領,人類的希望之光,但她也是我的愛人。刀光劍影,戎馬刁斗。心上的人啊,我們分別已經好久好久。 「賽內亞族名義上還保留著六個軍的番號,但實際上,魔神皇最精銳最勇敢的士卒早已葬身於帝都的城牆下了。魔族戰力下降得非常明顯,以前,我們要用一個人類師才能抵擋一個賽內亞團隊的進攻。但如今,一個人類師就可以擊垮兩個魔族團隊了,在帝都戰役中,魔神皇起碼損失了二十萬部隊。那些精銳士卒的損失,是無法用從後方徵集來新兵彌補的——數量上雖然還能勉強保持,但質量上卻已是天壤之別了。 而現在,魔神皇連數量沒辦法維持了,我估計,賽內亞族軍隊已不足三十五萬了。而人類聯軍若加上了流風霜的軍隊,足足超過百萬!我們佔據了全面優勢,唯一擔心的是,賽內亞族會不會從國內調來新的增援部隊……「 「不會有新的增援部隊的。」紫川秀說,他聲音不高,但語氣卻很肯定。 詫異於紫川秀的自信,斯特林問:「為什麼?」 「我已遣一支偏師殺入魔族國內,命令他們盡最大可能摧毀魔族的戰爭基礎,瓦解魔族民眾的戰鬥意志、消滅敵人的續戰能力。這支部隊的任務就是給魔族搗亂,讓魔族國內自顧不暇,沒空來增援主戰場——只要他們在魔族腹地折騰上幾個月,留守國內的魔族皇太子卡頓就很頭疼了,如果他哭喊著向老爹要增援的話,那就更精彩了!」 斯特林也是戰略大家,立即明白了紫川秀策略之妙:半獸人虎視眈眈地壓制著魔族各部族的老幼婦儒,整個魔族都是紫川秀手上的人質。這幾萬兵力不但壓制了哥昂族和亞昆族,更破壞了魔族後方的兵力集結,這是以四兩撥千斤的妙計。 他微笑道:「難怪哥達汗和亞哥米那麼怕你,敢情他們一家老小都被你捏在手上。一下子去掉了哥昂族和亞昆族兩個死黨,人類這次大勝,你將是首功。」 「若亞昆族和哥昂族真的退出戰鬥,照你剛才的分析,我們確實佔有勝機。」紫川秀頓了一頓,臉色變得凝重:「但你還遺漏了一個人。」 「誰?」 「魔神皇卡特。」 提到這個名字,連空氣都在無聲地震盪,斯特林轉身,專注地望著紫川秀,後者卻不看他,只是望著地圖上代表達克的黑點:「塞內亞軍隊很強悍,凌步虛、雲淺雪也是優秀的將軍,但與他們較量,我並無絲毫畏懼,但唯有魔神皇——」 紫川秀眉頭緊鎖:「我至今還不知如何應付他。」 「魔神皇真那麼可怕?能否用人海戰術對付他?我能在部下中挑選出五千不怕死也不怕邪的好漢充當敢死隊,專門用來對付他!」 「二哥,實力層次差得太遠了,想想一群兔子來圍攻一頭狼的情景吧!這不是能以兵力壓制的對象——盤踞在達克的魔神皇,他可能比所有的塞內亞軍隊加起來更難對付。」 兩位統領都不說話了,房間裡只聽到時鐘嘀噠嘀噠的響聲。勝利已經在望了,但面前依然橫亙著一道巨大的障礙,而在目前看來,這道障礙幾乎是無法克服的。 良久,斯特林站起身來。他輕輕打開窗戶,凌晨冰冷而清新的空氣湧進來,東方的天邊已出現了白色,黎明已經到來了。 「阿秀,你考慮得有道理,世上確實存在那種超出想像的恐怖人物,三百年前的明王殿下,他就能以一人抗衡軍隊。現在我也沒辦法確定,魔神皇是不是真有傳說中那麼強大。這是個障礙,我們繞不過也躲不開。但若我們聚集了六十萬大軍,卻因為畏懼魔神皇一人而退縮不前,那我們豈不成為世人的笑柄? 若是勝利需要犧牲和代價,那就讓我們來付出。有可能我們會不敵魔神皇,但我們的犧牲絕不會白費。縱使我們戰死沙場,但只要魔族還佔據著人類的土地,那就必然會有下一個挑戰者出現——或者是紫川寧殿下,或者是我們的大哥帝林,或者是流風家的風霜公主,從我們的失敗中,他們可以吸取教訓,最終找到消滅那個魔頭的辦法! 沒有人能阻擋太陽的升起!同樣,我堅信,邪不能敵正,歷史潮流不會因一人而逆轉。魔神皇卡特,你到底有多可怕?就讓我斯特林來領教了!「 被斯特林那激昂的氣勢和強烈的信心所感染,紫川秀同樣的心潮澎湃。他站到窗前,與斯特林並肩而立。在兩位青年將軍的視野中,一輪火紅的朝陽正在冉冉升起,萬道光芒映亮山川大地,照得兩位青年臉龐一片通紅。 渡船從北面繞過瓦涅河的礁角順流而下,兵船不時做著急速的變軌機動,以躲開空中不時呼嘯著撲來的巨大石塊。石塊一塊又一塊地擊落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當一塊石頭撲來的時候,軍人們發出了恐怖的叫聲:「啊!」在離船弦不到五米地地方,巨大的石塊落入了水中,激起的水花將船頭的官兵澆了一頭一臉。 「元帥,在甲板上太危險了,請您到船艙中去吧!」 流風霜正在觀察著岸上的投石車陣地,放在霧氣中,遙遠處只剩那麼朦朧的一線。當那呼嘯而至的巨石突破濃霧出現時,可以看到那一條條劃破濃霧的淡淡軌跡。 「這麼密集的投石攻擊,魔族學聰明了,投石技術進步了。距離帝都還有多少路程?」 「約還有十里。」 彷彿是為姬文迪的話做註釋似的,河流轉過了一個拐彎,河道豁然開朗平穩,投石也不再發射。船上的軍人們齊聲歡呼,流風霜舒出一口長氣。 「過了那個夾道,前面就安全了!」 明輝統領悠悠從船艙裡走出來,剛才巨石滿天飛舞的時候,他一直躲在船艙裡沒有出來。 「元帥殿下,您真是太冒險了。滿天的石塊亂飛,你居然敢站在甲板上。」 「統領,我的習慣如此了,與其躲避,不如正面面對。」流風霜嫣然一笑,她站起身來,纖纖的嬌軀挺拔俊秀。黃昏的落日在瓦涅河的盡頭垂下。她明澈的目光投向凝視著河流轉折蜿蜒的波面盡頭,額前的秀髮在微風中輾轉飄舞,一種智慧的知性光環籠罩在她上。 看著她,明輝心中感歎。眼前的人,曾經是他前半生最大也是最強的敵人,曾經無數次,自己咬牙切齒地詛咒要把她粉身碎骨。但眼下,她卻是自己最可*的盟友,紫川家最強的救星。與流風霜相處的日久,他真切地感到了眼前女子的魅力。不單作為一個戰無不勝的名將,而是作為一個單純的人,她坦誠,真摯,待人以誠,她的純潔有如水晶,有一種無以倫比的魅力,能讓部下不知不覺地為她感動,不惜赴湯蹈火。 船隊一路順流而下,半個鐘頭後,帝都巨大的城廓陰影如一座山般巍巍地壓了下來。所有人站在船頭,不由自主地抬頭仰望那巨大的城牆,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流風霜感歎道:「帝都號稱大陸第一巨城,果然名不虛傳。」 明輝矜持地微笑道:「還算拿得出手吧!元帥您是第一次來到我們帝都吧?」 流風霜搖頭,微笑不語。明輝大奇,卻不知兩年前流風霜就曾多次親身潛入帝都。 船隊貼著河岸航行,可以看到那起伏的陣地線和堡壘,人們正從各處陣地和堡壘中用擔架抬出傷員來,那擔架的隊伍長長一眼望不到盡頭。看到船隊的到來,岸上的士兵們紛紛從陣地中走出來,站到堤壩上觀看。看到船隊上方的金色楓葉旗幟,圍觀的軍民們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吶喊如風般傳遍了河岸: 「流風軍!流風軍!是流風家的軍隊到了!」 甲板上的流風家士兵與岸上的紫川家士兵遙遙相望,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的面目。 這是經歷了殘酷戰鬥倖存下來的人,眼前的人們目光嚴峻,燻黑的臉上還留著淚水和髒土造成的污跡。人群中還夾著一些孩子,已經哭不出聲了,只是向著河水伸出小手。 看著眼前的景象,流風霜默默無語,心縮成一團,一種辛辣的東西湧上心頭。 就是眼前憔悴不堪、衣衫襤褸的人們,他們頂住了魔神皇最最精銳的軍團,將魔神皇半年滅亡人類的狂妄計劃擊了個粉碎。在被重重圍困,孤立無援情況下,他們堅持了整整四個月,拖住了魔神皇六個最精銳的軍團。他們的犧牲和苦難,為人類換來了時間和拯救。 對著岸上的軍民,流風霜緩緩舉起了手致以敬禮。接著,她部下的流風家軍官跟著舉手敬禮。緊跟著,明輝和他的部下也跟著敬禮。 河水靜靜地流淌,船舷上的軍人們一動不動,肅穆得如同一群雕像。注視著他們,岸上的人們沉默無聲。無需解釋,無需語言,在那個凝固的瞬間,無數的思想都在那目光中交流了。一種超越國界和仇恨的思想悄然溝通。 同為人類,我們患難與共。 船隊在*近帝都東門的東岸碼頭上岸。運兵船先*岸,流風家士兵魚貫登陸,在岸上佈置好了警戒線。有人拿了塊木板搭在船舷和碼頭上,流風霜輕盈地跳下了船舷。緊接著,明輝也跟著下了船。碼頭邊,早已等候在那裡的一群軍人向他們快步走來。 「流風霜殿下嗎?」 「我就是,請問閣下是?」 領頭的軍人個子中等,短短的臉,短眉,目光嚴峻而疲憊,額頭上的皺紋似被刀刻一般明顯,臉上佈滿了塵土和黑色的粉末,頭髮斑白,眼裡通紅的血絲暴露了他的疲憊,身上的制服已經髒得看不清本來顏色了。若不是肩頭上那三顆銀色的星星,流風霜會把他當作那些在軍中充當雜役的鄉下農民了。 他向流風霜行禮:「在下中央軍副統領秦路。殿下不遠萬里來援,無私恩惠,帝都軍民深感大德。」 流風霜回禮:「秦路將軍,久仰大名了。貴軍以孤城堅守阻擋魔族百萬之師,其剛毅勇敢和自我犧牲精神,堪為軍人典範,我們十分敬佩。」 「殿下過獎了。」秦路淡淡一笑,笑容中帶有種說不出的淒苦。 他轉向明輝,敬禮道:「明輝大人,您也來了。」 「秦路,你真的是秦路?」明輝驚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我簡直認不出你來了!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好像突然老了十歲!」 「我以為老了三十歲呢。」 秦路淡淡說,語氣中帶有那種勘透了生死的人特有的豁達。 雙方介紹了各自的隨行人員,姬文迪、英木蘭等人也上前與帝都的軍官們見面,簡單作了自我介紹。在那些形容乾枯、憔悴不堪的紫川家軍人面前,流風家最精銳的十字軍將領們感到了一種無形的震懾。眼前人們呆滯而疲憊的神情,近乎麻木的眼神,都在無聲地告訴著眾人,他們曾經歷了怎樣的苦難和血淚。 雙方隨員介紹完畢,沒聽到自己最感興趣的兩個名字,流風霜問:「紫川寧殿下和帝林監察長二位呢?我對他們也是久仰大名的了。」 秦路答道:「寧殿下和帝林大人都在指揮部,郊區報告發現了魔族潰兵,他們必須坐鎮指揮,脫不開身。不能親自來歡迎,他們托我向殿下您抱歉。」 流風霜淡淡道:「戰事要緊,不必在意那些虛禮了。秦路大人,麻煩您為我們帶路吧。」 「是。我們準備了馬車,禮儀簡陋,請殿下不要見怪。」 一行人上了停*在碼頭邊上的馬車,順著城牆邊道向城內駛去。 日頭西斜,死一般的寂靜。帝都的街道——已經不存在什麼街道了。目光所見,兩邊的房子只剩下幾堵黑乎乎的焦碳般的牆壁,煙筒歪扭在那。門窗沒了,屋頂的蓋板也塌落了下來,焦黑的樹上連一條綠枝也看不見了,那一座又一堆焦黑的磚瓦雜物廢墟象座小山般高高地堆起,馬車就在這些巨大的垃圾堆間的空隙中彎彎曲曲地駛過。 看著眼前的景象,沒有人出聲。 想起了兩年前的帝都,想起了寧靜和美的中央大街。流風霜喃喃道:「令人痛心。」 姬文迪也不禁出聲道:「真是可怕。三百年的文明古都,就這樣毀了。」 秦路冷漠地看著窗外,對窗外的景象根本無動於衷。他閉上了眼睛,不一陣,鼻子裡便傳出了有節奏的輕輕鼾聲,他已經睡著了。 流風霜和隨員們深感駭然:「帝都防衛的副總指揮官,他竟累成了這樣了!」 本來,對紫川寧和帝林未能親身到迎,流風霜心裡還是不無芥蒂的。但看到秦路疲憊成這副樣子了,她開始對帝都的生活有些初步體會了。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城市,與魔族抗爭的第一線,以前貴族所習慣的禮節和風度,現在統統成多餘的。在這裡,要緊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拚命地活下去。為生存這個最低級的目標,人們必須把全部精神傾注,根本沒精力去考慮其他問題。 順著巨大的垃圾山走,穿過一道又一道陣地防線。防守的士兵懶洋洋地或坐或臥地,對於駛過身邊長串馬車,他們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士兵們所流露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冷漠。 望著那些僂曲的身體,絕望的眼神,流風霜流露了憐憫之色。那是徘徊在生死線上的眼神,他們眼裡,沒有希望,沒有明天,只有絕望,漆黑一片的絕望。長時間處於這種狀態下,他們精神已被扭曲了、即使能僥倖從戰爭中存活下來,最後也會發瘋。 車子駛過了那一片焦黑的土地和廢墟,進入帝都的西區。在這一帶,還保留著較完好的建築和街道,也可以有人在走動,大多數都是軍人。 帝都防衛的指揮部設在一座沒掛任何標誌的民房中。一行人通過衛兵的檢查,進了門。房間內的光線很暗,幾個軍官圍在一張很大的桌子邊討論,肩膀上扛著星星的將軍們進進出出,聲音很響亮:「注意近衛旅的動向,這是一支生力軍……近衛旅部署在那裡,那就意味著魔神皇要在哪裡動手……」 「增援來得很慢,趕不上我們消耗的速度……第五師全師加起來不到五百人,不到一個足額的大隊……我們師被徹底打殘了,步兵剩不到兩百人……」 一個黑衣的「女」軍官站起來,足足高出流風霜一個頭。這時,他說話了——流風霜這才發現,眼前是個男子,只是他相貌太過俊美,讓自己誤會了——他的聲音很清亮:「杜勃,我給你傳達寧殿下和我的命令:日落後立即向街壘四號陣地發動進攻,天亮以前,把陣地給奪回並堅守到增援到來——明白了嗎?」 站在他面前的軍官臉色慘白,但還是很利索地答道:「明白,大人。」 「那就下去準備吧!記住,天黑就馬上發動進攻!」 出門前,那軍官轉身問:「大人,聽說戰死的軍官可以追認晉陞一級?」 「我可以給你特別優惠,追認你直升兩級,直接升副統領!」 杜勃苦笑,轉身出了指揮部的門。 那黑衣軍官這才轉過身來,和進屋的流風霜打了個正面。 他身形頎長,穿著一身黑色的軍法官制服,膚色白皙,淡淡的眉,水汪汪的眼睛,漂亮得連流風霜都嫉妒了,但與紫川秀不同,他的英俊給人種陰柔的感覺。此人肩上閃光的金星肩章告訴眾人他的身份:穿軍法官制服又有著統領身份的人,在紫川家並沒有第二個了。 看著帝林,流風霜感覺對方像是很面熟,但她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隨即,她覺得這個想法很荒謬:對方是紫川家的監察總長,這麼重要的人物,自己若見過,不可能記不得的。 看到流風霜一身紅色的制服,帝林在流風霜肩上的肩章上掃了一眼,問:「流風元帥?」 流風霜挑挑眉頭:「帝林大人?」 「正是。元帥閣下,歡迎來到這戰亂之城。條件簡陋,怠慢了。」 兩人輕輕一握手,流風霜只覺對方的手冰涼。她打了個寒顫,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兩人都不做聲,默默地打量著對方。 這麼多天來,紫川家的高級軍政官員流風霜也見了不少,明輝也好,羅明海也好,即使老得不成樣子的紫川參星也不例外,在見到自己的一瞬間,他們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亮了起來——無關色情,那是男子遇到美麗異性時的自然反應。儘管他們能掩飾得很好,但出於女性的敏感,流風霜把對方那一瞬間對方眼神的炙熱變化捕捉無遺。 只有帝林例外。自始至終,他望著自己,眼珠裡只有冰冷。在這個人眼裡,自己很單純地只是一個不堪信任的盟友而已。至於自己的美貌,對眼前的人來說,那是不存在的東西。 看著帝林,流風霜暗暗下了結論:這是個殘酷無情的人,他根本沒有人類的感情,整個人都是用冰塊砌成的。 這時,一個戴軍帽的女軍官走近前來,她摘下了帽子。頓時,一頭光滑如絲的黑髮如瀑布一般灑下來,那垂下的如絲如海的散亂黑髮將臉龐掩了一半,那女軍官手忙腳亂地梳理著。 秦路介紹說:「這位是敝國皇儲,紫川寧小姐。」 顧不得頭髮沒梳整齊了,紫川寧倩倩行了一個禮,柔聲說:「流風殿下,您不遠千里前來救援,此恩此德,紫川家沒齒不忘。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您永遠是我們紫川家最可信賴的朋友。」 「寧殿下,您說得太客氣了。同為人類一脈,相互援手本是應盡之責。」 若依正史的記載,流風霜與紫川寧,這兩位被稱為黃金時代最為出名的兩大美女的初次會晤,那是在784年10月7日的黃昏,帝都後方的大本營。當然,二人在七八一年的某個深夜的那次不愉快的邂逅,不但世人無從得知,就是當事人之一的紫川寧也是懵然無知。 兩位女子都是一身戎裝,她們互相打量著對方。 流風霜身材高挑,柔絲般淡淡的眉睫,蔭映著盈盈的雙眸,眼睛猶如漆黑的寶石一般深不見底,白皙的瓜子臉,微微翹起的玲瓏鼻子,五官漂亮得如精雕細琢出來的一般,那挺直的秀頸、小巧的頭顱,更加顯出她身材的挺拔;優雅的氣質,雍容高貴的氣度,從容的儀容,舉手投足間透出的自信和大氣,一身鮮紅的呢子軍服襯得她的膚色如雪一樣白,給她平添了勃勃的英氣。 在場的紫川家軍官無不震驚於這位流風家公主的美麗,當她顧盼四方,竟沒一個男子敢與她目光對視。她就像綻放於這戰地的鮮艷的紅玫瑰,耀眼奪目。 帝都中央軍的參謀們日後是這樣形容她的:「彷彿房間裡突然升起了一輪太陽,我們都不敢看。會被她的美灼傷眼睛的。」 因為事先不知道流風霜的到訪,紫川寧沒做任何準備,於是出現在流風家軍人面前的是這樣一個少女:頭髮凌亂,正在手忙腳亂地整理著。她沒有化妝,也沒有塗口紅,臉色有些蒼白,眼睛因為熬夜而紅腫。面對麗光四射的流風霜,她自慚形穢地低下了頭。 但即使這樣,少女的美卻依然是遮不住。微蹙的秀眉,水亮而嫵媚的大眼睛,尖巧的瓜子臉,她一顰一笑,都顯得那麼動人。儘管儀容不整,疲憊憔悴,但天生麗質的紫川寧依然透出了一種動人心弦的魅力。與美麗耀眼的流風霜不同,她所具備的是另一種美,恬靜,溫雅,柔弱,楚楚動人,令人憐惜。 當聯想起當時的時局,人們不禁駭異,這個芊芊女子,她那柔弱而纖細的肩頭,竟有如此堅韌和毅力!在最危難的時刻,她頂住了魔族對帝都可怕的軍事壓力,頂住了六個軍,將近六十萬的魔族精銳士卒!「一個月拿下帝都!」所向無敵的魔神皇和他麾下將軍狂傲的宣言,卻在眼前女子面前化為了泡影,本來足以席捲整個大陸的綠色狂潮,卻在眼前弱質女子面前止住了腳步,這不能不說是個驚人的奇跡。在魔族佔領區,「紫川寧殿下上天賜予紫川家的聖女!」這樣的說法塵囂直上,這個本來默默無聞的紫川家繼承人的聲望被推向了顛峰。 流風霜當然知道,紫川寧不是什麼聖女。這只是一個平常的女孩子,她愛哭、愛笑,愛吃零食,喜歡逛街,愛做夢,愛幻想,有心愛的人,也會嫉妒,有時也會動搖。是壓在她身上的沉重責任,逼得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必須迅速成熟,必須堅強如鐵。 流風霜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她就像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靜靜地看著她,流風霜眼前卻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此人正在萬里之外。眼前就是他曾經熱切愛戀、不惜以生命捍衛的女子。在那個風雪之夜,他拔刀當胸,擋住了自己,擋住了如雲的流風家高手,就為了眼前的女子。他不惜赴湯蹈火。在他二十三歲的生命中,眼前女子曾佔據了他大部分的情感。 流風霜在打量著紫川寧,眾人也在注視著流風霜。大家都注意到了,在看紫川寧的時候,流風霜眼中有種很異樣的東西:似敵意,似羨慕,又似是關注——當漂亮女子遇到容貌能與自己媲美的同性時,她的眼神、神情、動作都顯得很矜持,那種微妙的感情就不是在場的男性能理解的。 秦路乾咳一聲:「流風殿下,若方便的話,請允許下官為您做戰情介紹。」 收回了注視紫川寧的目光,流風霜淡淡說:「好。」 眾人紛紛坐下,圍在屋子中間的大桌子前,秦路指點著牆上的軍用地圖: 「九月十一日,敵第五軍接替了第二軍佔領了城市東南側的帝都車站,並在郊區維克果園的方位向我們展開兵力。目前查明的對方番號,共有八十五個團隊,其中包括了近衛旅的八個團。一線部隊中,隸屬於塞內亞族的團隊共七十五個。據帝都總參謀部估算,敵人在後方起碼還佈置著二十到三十個團隊作為總的戰略預備隊,不包括魔神皇的直屬皇家近衛旅。 在東南面,敵人第五軍的野戰集團和步兵團隊在我中央軍第六、第七師的正面實施進攻。一些敵軍部隊已經突進到了帝都東城的居民區,第六師的防禦部隊已被對方強大的弧形陣勢從正面和兩翼擠壓到了瓦涅河河濱。「 秦路頓了一下:「另外,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我東南軍部隊已和紫川秀大人所率的遠東部隊在維納裡會師了。秀川大人帶來了遠東強悍的半獸人軍團,這增強了我軍的野戰能力,使得我們對決戰更有信心。」 聽到紫川秀的名字,流風霜手微微一顫。她悄悄瞄了紫川寧一眼,發現後者沒什麼反應,顯然是早已知道了這個消息。 「斯特林大人飛鴿來信,對魔族的總攻將在10月15日凌晨開始發動。而相應的,我帝都軍區也要發動相應的輔助攻勢來牽制魔族的兵力,策應東南軍的總攻……」 會議進行了約莫兩個小時,主要是商議在未來即將到來的大反攻中,西北聯軍與帝都軍團如何合作,盡力吸引魔族的兵力,為策應斯特林和紫川秀對達克的攻勢做準備。 天色已經黑下來了,有人送進了晚餐。秦路於是宣佈會議暫時停止,待晚飯後再開始。他歉意地說:「流風殿下,戰事條件簡陋,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招待您,委屈了。待打退了魔族,我們再請您好好品嚐帝都的風味美食。」 流風霜看看,飯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有菜有肉,在戰場上也算難得了,倒也不像秦路說得那麼差勁。她笑笑:「秦路大人,我也是當大兵的,什麼沒吃過?這已經很好了。」 大家客氣地寒暄幾句。正在這時,一個黑衣監察廳軍官推門進來,他走到帝林身邊,俯身低聲說了幾句,將一個紙條交到了帝林手中。 帝林展開望了一眼,點頭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流風霜耳朵靈敏,隱約聽到了「河丘」、「林家」幾個詞。她心靈一動:「監察長大人,出什麼事了?戰情有什麼變化嗎?」 帝林望望流風霜,淡淡道:「這事無關戰情,但說不定也很重要。本來不想敗大家胃口想吃完飯再說,但既然殿下問了,我就提前說吧:在河丘的情報站報告,上個星期,林家可能發生了一場政變。」 「政變?不可能吧!」幾個嗓子同時出聲道。 帝林反問:「心臟病會傳染嗎?」 流風霜一愣,她微蹙秀眉:「據我所知,不會。」 「若不是政變的話,那就是林家有一種特別的心臟病,它專門傳染給高級軍官。河丘長老會宣佈,十一個正當壯年的海、陸軍將領,在同一天得了心肌梗塞,同時死翹翹了。」 舉座震驚,寂靜無聲,只聽見帝林朗聲讀著情報:「死者包括了:河丘衛戍司令林鶴中將、河丘總參謀部情報局局長林辛少將、海軍第一分艦隊司令林雲飛上將、海軍第一分艦隊副司令江淮中將、海軍嘉西分艦隊副司令林清中將、河丘警備司令部參謀長吳虹少將……」 彷彿被電著了,流風霜整個人一震。她站起來:「帝林大人,消息確切嗎?」 「消息是林家長老會公佈的,應該不會錯。」 注意到了流風霜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秦路問:「流風殿下,您看起來不舒服?」 「沒什麼,只有點累了。」 流風霜托住下巴,雙手摀住了臉,以掩飾自己慘白的臉色。接下來眾人還說了些什麼,她根本就沒聽進去。思緒混亂,腦海裡反覆出現那個畫面:飄雪的黎明,一個英俊、驕傲的青年,披著滿身的雪,筆挺地佇立在街角,看著自己與別人策馬離去,他那淚流滿面的臉…… 「最後一個問題,你,真的愛過我嗎?」 流風霜眼眸漸漸模糊了,儘管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但對他無怨無悔的一往情深,不求回報的癡情,她卻不能不被感動。對他,她始終懷有一份愧疚之情。 誰也沒料到,略帶哭音的嗓音猶在耳邊,當年雪中一別竟已成永訣。 那個驕傲而倔強的青年,充滿了青春活力和信心。他衝動得像一團火,來往就像一陣風。她怎樣也不能接受這個消息,這樣一個年青人,竟然會死於心臟病?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一章 流星長歎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一章 流星長歎 天空茫茫,蒼勁的北風呼嘯而過,漫天的雪花被捲起,茫茫大雪湮沒了肥沃的黑土平原,也湮沒了車隊經過的痕跡。彤雲密佈,夜黑得跟墨一樣,前路一片黑暗,只有雪地在發著輕微的亮光。 騎兵們在漆黑的雪夜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全部身披蓑衣,頭戴斗笠,腰間馬刀,背負弓箭。 他們低頭彎腰急馳,沒人聊天說話,黑暗中不時傳來軍官命令聲:「跟緊前面的!不要掉隊!」馬蹄踐踏雪原荒草發出密集的茬茬聲響。 突然,呼嘯的北風中隱隱傳來了些不一樣的聲響,領頭的騎兵猛然驚叫:「對面有人!」 說時遲那時快,話音未落,前面的黑暗中陡然出現了幽靈般的馬隊和騎兵,出現了黑影幢幢的成群士兵。領頭的騎兵慘叫道:「是魔族騎兵!」 一場慘烈的廝殺在黑夜中措手不及的展開了,刀光閃亮,劍光灼灼,只聽得詛咒聲,雙方壓抑的喊殺聲「殺!」「瓦格拉!「但鬥殺的時間並不長,因為雙方都不願意糾纏於這次不期而遇的遭遇戰。 不到兩分鐘,魔族和人類都脫離了戰場,雪地上留下了十幾具屍骸和斑斑點點的血跡,滾落下馬的傷員在痛苦的呻吟著。 斯特林統領翻身下馬,一手拿著馬刀踏雪向前。 副官快步上來報告:「大人,兩名弟兄陣亡,五位弟兄受了傷。」 斯特林先看了傷員的情況,得知都是輕傷,不妨礙繼續前進。 他又問:「魔族有沒有留下傷員?」 「啟稟大人,他們把傷員都搶了過去,只丟下三具屍體。」 「帶我去看看。」 一行人又回到了剛才交戰的戰場。三名魔族的陣亡者僵硬地躺在雪地上,凸著眼睛,傷口流了好大一灘血。與一般矮小的魔族士兵不同,這三個魔族都很高大魁梧。身高足足超過一米九。他們的皮膚不是綠色的,而是一種雪白的顏色,也沒有毛髮。 就著天上微微的星光,斯特林翻看著這三具屍體,當觸摸到魔族士兵那還略帶餘溫的皮膚時,斯特林微微皺眉:對方皮膚十分粗糙。硬得跟牛皮甲一般。 斯特林細細的查看著他們的服飾和盔甲。還有帽子上的飾羽,端詳他們手中的砍刀武器,甚至親自伸手進這些魔族兵的粗皮大衣的懷裡摸索了一陣。可惜只找出了幾個破舊的銅幣和一塊熏得很黑的臘肉。 他搜得那麼投入,那麼專心致志,旁邊的軍官無從插手。有軍官拿出火折子想幫他照明,才打出一個火星,斯特林猛然將火折子拍落地上。 「不能生火!」他抬起頭尾荃妞K苧俠韉乃擔骸拔O鍘K螫j贍芑姑輝丁!?br> 想到黑夜中可能有無數的魔族隱在黑暗中環窺著自己,那軍官打了個寒戰。 「小心總沒錯的。」斯特林對他笑笑,又低頭專心的翻看著那幾個魔族兵屍體了。細緻得彷彿是醫生在解剖遺體。 最後,他站直身子,抓了一把草在手上搓著,抬頭望著茫茫的黑天若有所思。好半天,他才出聲:「該想辦法抓個活口的。」 軍官們面面相覷,遭遇來得太突然,當時他們只想著自保,根本沒這個意識。 帶隊軍官說:「大人,恕下官多嘴。大人,您的安危關係全局,千金之子不處危地,我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將您平平安安地送到前沿與秀川大人會合,不宜多生枝節。至於抓活口搞情報的事情那是斥候和偵察兵的事,他們負責這個。」 斯特林笑笑:「你說得也對。但是剛才遭遇的這支魔族部隊不同尋常。看這個頭,很有可能,我們剛剛遭遇了魔神皇的近衛旅。」 一片寂靜,可以聽得到北風呼呼吹過的聲音,軍人們臉上都出現了異樣的神色:近衛旅軍團是魔神皇的親衛部隊,是皇家親軍。這支部隊不執行一般的戰鬥任務,他們只為捍衛魔神皇而出動。 這支強悍部隊的可怕威名歷來就和魔神皇的強大聯繫在一起。他們出現在哪裡,哪裡就是腥 風血雨。 近衛旅到,魔神皇就不會遠了! 想到傳說中神一般強大的存在,當世不敗的第一高手,身經百戰的軍人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有人提出了異議:「傳聞中近衛旅非常驍勇的。剛才我們遭遇的敵人比我們只多不少,但剛一接觸他們就撤了,這不像近衛旅的風格吧?」 「這群魔族兵真的不同一般。他們的皮好硬,近身刺槍都捅不進去!最後我們硬是靠人多,五六個圍一個,用馬刀才把他們砍翻了——砍得好累,像劈柴!」 「剛才我用箭射了一個狗崽子,明明射中了,可他像沒事一般照舊跑了!那倒霉的傳說居然是真的,近衛旅真的刀槍不入!」 聽著部下發表議論,斯特林沉吟。他也不明白,剛剛的戰鬥中,敵人的樹木並不比自己少,若是拚死一戰,憑著他們那可怕的皮甲般皮膚,誰輸誰贏還說不定呢。可是為何,在魔族軍中威名顯赫的近衛旅,一碰到人類就慌張的跑了? 「可能他們清楚我們的兵馬實情,也可能他們另有任務,不想節外生枝的多加糾纏。」 斯特林突然笑了:「說不定,他們也在急著護送著他們的大人物去哪裡呢!」 場上響起一片笑聲。騎兵們掩埋了同伴的屍體,翻身又繼續上馬趕路了,只是這個難解的謎團一直困惑著斯特林。 他不知道的是,在這個漆黑不見兩手的夜晚,在距離他不到一公里的荒漠平原上,一個美麗的女子正在向她的部下問話:「瓦卡,剛才我們可是遭遇了人類的游擊隊?」 「回稟公主殿下,他們不像是游擊隊。他們全是騎兵,倒像是紫川家的騎兵部隊。」 「人類的騎兵?」卡丹公主靈巧的從馬車裡面跳了出來,凝視著那沉沉的黑夜,她疑惑地問道:「人類軍隊怎麼可能出現在維納裡?這應該是我軍的後方啊?」 「殿下,前方就是維納裡首府了,哥達汗爵爺駐軍於此地。您一路跋涉,太過疲憊了。我們可以進城休息一夜,天明再上路。到時候我們可以要求哥達汗爵爺給您增派衛隊。」 卡丹正要答應,但直覺一閃,剛剛遭遇的那次危機令她心生警兆。她冷靜的說:「不。不要進城,也不要驚動哥達汗爵爺和哥昂族的戰士了。我們直奔達克去,途中不要停留。」 她看著懷裡熟睡的嬰兒,憐惜的撥開嬰兒額前的黑髮,吻了一下嬰兒光滑的額頭。 卡丹不會知道,她臨時作出的決定,挽救了整個車隊。 就跟著卡丹的後面,僅僅只差半個小時,在她經過的道上,人類騎兵旌旗漫野,向維納裡推進的半獸人軍團那沉重的腳步掀起了遮天蔽日的灰塵。 七八四年十月十日的晚上,魔族的卡丹公主在近衛旅的護送下,前往達克前線大營與自己的丈夫雲淺雪會合。 途經維納裡行省。人類軍隊正與魔族軍進行著犬牙交錯的拉鋸戰,卡丹的隊伍遭到遠東騎兵的攔截,一行人匆忙躲避之下迷失了道路。 然後,在距離行省首府不到五十公里的草原上,他們又措手不及的遭遇了率軍奔赴前線的紫川家軍務處長斯特林的護衛隊伍。 沒有人知道,若是在那個晚上他們兩人相見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也許整個大陸和人類的歷史會重新改寫,也許相愛的人終於相聚,也許一切不會有任何改變,也許凝望的雙眼只是凝望。 在遼闊的宇宙和茫茫人海中,命運讓相愛的人相遇,他們卻只能擦肩而過,如同流星般沿著各自的軌道消逝。 卡丹的謹慎救了整個車隊。 七八四年十月十日凌晨五點,位於維納裡行省首府的魔族王國第四軍和第十四軍司令部發生了一陣激烈的騷亂。 武裝的魔族步兵高呼著:「打倒黃金族,我們要和平」的口號潮水般湧進鎮守使駐地,激戰持續了不到半個西歐按時,天沒亮,幾百名穿著內衣的魔族官兵被亂兵們拖到了寒風颼颼的大街上,他們都是隸屬魔族王國統治部族塞內亞族的軍官和貴族,是被派來監督王國第四軍和第十四軍的軍法鎮守部隊,這些平時趾高氣揚的老爺們大多是在睡夢中被亂兵們亂七八糟捆起來拖出被窩的。 兵變後不到一個小時,人類軍隊和半獸人兵馬洶湧入城。就在大街上,以亞哥米和哥達汗為首,哥昂族和亞昆族的上百貴族和高級軍官跪倒迎接人類軍隊的進城。 人類方面受降儀式的代表是遠東統領紫川秀。按照魔族的傳統習俗,兩位軍團長匍匐在地吻了紫川秀灰塵僕僕的靴子,並當著他的面斬殺了包括塞內亞鎮守使魯克伯爵和莫卡爾伯爵兩位監軍使在內的一千六百多名塞內亞官兵,以示從此和塞內亞族勢不兩立。 根據在場人後來的回憶,維納裡的那個寒風凜冽的清晨,天空陰沉,烏雲密佈。五萬士兵聚集在街道上,卻安靜的連一點聲音也沒發出。 二十個人赤膀的行刑隊一字排開,雪亮的大頭刀不停的揮下,在鐵青的黎明晨光中劃出一道光線,刀鋒砍斫骨髓,不停的發出喀嚓喀嚓聲,鮮血噴得好高好高。 在場的人像是被夢寐住一般,鐵青著臉,一言不發。那種肅殺、凌厲、詭異的氣氛,甚至連被殺的塞內亞人都鎮住了,沒有人出聲哭泣呼救,沒有人掙扎求饒,輪到誰,誰就毫不掙扎的被行刑手按倒,跪倒,然後,刀光一閃,劊子手平板的說道:「下一個。」 事後,很多人都發噩夢,夢裡聽到那個毫無感情的聲音:「下一個。」 每砍下一個人頭,就有人用籮筐拿著送到紫川秀面前呈上,請他驗收,並大聲報出死者的身份、官銜和爵位。 「鎮守使魯克伯爵頭顱在此,請大人查證。」 「鎮守使莫卡爾伯爵頭顱在此,請大人查證。」 劊子手殺累了一批,又換了一批上去。上好的鋼刀砍得卷口了,又換了一把。那天早上,砍頭顱的遊戲足足玩了兩個鐘頭,濃稠的鮮血都浸過了腳面。 很多旁觀的士兵堅持不到最後,偷偷的嘔吐了,但高台上的三位大人物依然談笑風生的相互謙讓:「統領大人,請您驗證。」 「爵爺,不必客氣,不必客氣……呵呵。」 彷彿擺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人頭而是香噴噴的飯菜。 一千六百三十一名塞內亞戰士的小學奠定了哥昂、亞昆兩族與人類堅定不可動搖的友誼。七八四年十月十日清晨發生的事件震驚了世界,哥昂族和亞昆族的兩族族長突然宣佈退出了戰爭,八萬魔族兵放下武器,從他們洞開的防線上,人類軍隊洶湧湧入。 這次事件,後來被世人稱為:「維納裡之變」。 七八四年五月,馬維的突然叛變讓七十萬紫川軍腹背受敵,風水輪流轉,時隔不到半年,這次是輪到魔族一方從背後被自己人插刀子了。 聽聞鎮守使軍法部隊的死訊,達克城內掀起了一陣憤怒的狂潮,魔族將軍咆哮這吼道:「把亞哥米和哥達汗碎屍萬段!把他們餵狗去!」 雲淺雪和卡蘭乾瞪著眼,對於陰謀背叛的哥達汗和亞哥米二人,和諸位將軍一樣,他們同感憤怒,但若想讓亞哥米和哥達汗「碎屍萬段」,塞內亞人卻是辦不到。 亞哥米和哥達汗都機靈得很,知道自己捅了大馬蜂窩,他們將陣線交給了人類的軍隊,帶著自己的兵馬一溜煙跑到了人類防線的後面——除非能先把眼前咄咄逼人的斯特林和紫川秀軍團給打垮,否則將軍們只能望著天空遙遙對哥達汗吐口水了。 當天,魔神皇在達克城檢閱了近衛旅的軍隊,對五萬近衛旅官兵發表了演說。 他毫不隱瞞當前的緊張局勢,直言不諱的宣佈:「我們即將面臨歷史上所遇到的最嚴峻困難,即使在八十三年前的黑暗時代都包括在內。人類軍隊反撲在即,而心懷不軌的叛徒們又使我們偉大的神族分崩離析。儘管如此,朕依然對取得勝利充滿信心,神族一統大陸的偉大使命絕不會因為小小挫折而中途告終!塞內亞軍隊依然強悍,我們的戰士依然忠誠,這就足夠了!那些立場不穩、左右搖擺的陰謀份子,他們離開了更好,留下的都是堅強的塞內亞族戰士,我們會更加強大!」 雖然不怎麼明白近十萬亞昆和哥昂族士兵的叛變反而會使得神族「更加強大」,但既然神皇陛下這樣說了,那自然一定沒錯的。頭腦簡單的魔族官兵齊齊舉起了手上的刺槍,大地上彷彿升起了一面鋼鐵的牆,呼聲驚天動地:「萬歲!陛下萬歲!吾皇萬歲!」 魔神皇口號喊得項,自稱會更加強大並且一定勝利,但大伙可沒他老人家堅定有如傳銷頭目的信心。神族的有識之士都看到了,這這樣下去,大夥一定玩完。 私底下,卡蘭皇子召集親信開會。與會的有皇子卡蘭、公主卡丹、羽林軍軍團長雲淺雪、十一軍軍團長裴瑪等人。面對當前的困局,將軍們愁眉苦臉,一籌莫展。 「從一開始,我就不贊成與人類全面開戰。」卡丹公主憂傷的說,幾縷長髮垂下遮住了光滑的額頭。 剛抵達達克,馬上就傳來了四軍和十四軍兵變的消息,她才知道,自己是剛從鬼門關上走了一趟,若那晚真的進了維納裡城,心狠手辣的哥達汗會很歡喜的拿著自己和孩子的腦袋向人類獻功的。 卡蘭皇子乾咳了一聲:「我說老妹,現在說這個已經沒用了。仗打到這個份上,你說,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卡丹輕描淡寫的說:「速戰速決的計劃已經破產,亞昆和哥昂族也站到了人類那邊,打下去我們沒有勝機。拯救神族也是拯救我們自己的唯一辦法。就是趁人類沒有合圍,塞內亞族實力尚存,我們全軍撤回瓦倫關以東。」 皇子和將軍們都沉默了。過了一陣,卡蘭先搖頭,雲淺雪也跟著歎氣搖頭。 「退出所有佔領地,放棄神族犧牲幾十萬將士打下的領土——父皇不會同意的。」 「只是暫時退出,我們還佔據著瓦倫關,掌握著西進的通道,只要神族實力恢復了,隨時可以再度西進。」 「沒用的,父皇根本聽不進去。若是雙方按實際控制的停戰,父皇說不定還能答應——但那樣人類又不答應了。我們差不多佔了紫川家半壁江山,他們怎麼肯罷休?」 「你們試過跟人類談了嗎?」 「我們試了,沒法談!帝林太狡猾了。什麼條件他都答應,什麼話都好說,停戰也行,談和也行,割地也行——但一邊談判,他一邊不住的從後方調兵遣將,多拖延一天,人類的力量就強大一分,停戰對人類有利的。談不到三天,又打起來了。」 卡丹眼中充滿了智慧的靈動:「二哥,你失策了。若是我。我就會繼續談下去,與紫川家商定按兩軍現有控制地盤簽定停戰協議。」 「什麼協議都是廢紙,紫川家肯定不會罷休,他們調集齊兵馬後還是會打過來……」 「可是這對流風霜有用啊!」卡丹輕輕說。 楞了下,卡蘭猛然一拍大腿,大聲叫道:「老妹,你是個天才!你若是早到三個月,我們也不會被打得那麼淒慘了!」 流風霜,她曾是紫川家的世仇。她之所以加入反魔族聯盟,全然是因為神族軍入侵西北威脅到了她的利益,她不得不駐馬瓦涅河邊,以防神族軍突入西北。 但若是神族與紫川家簽定停戰協議,向世人表明:神族的野心僅僅是取得東南就夠了,那事不關己的流風霜自然也就撤軍了。即使日後紫川家撕毀協議對神族發動進攻,那戰鬥也僅僅是在東南和帝都一線展開,估計流風霜也不會好興致的再次千里迢迢跑來給紫川家助陣。 「進攻西北,那真是一步臭棋!」 「就是!白百損折了第三軍,又讓第四軍給人類打殘了,最後還把流風霜這頭大老虎給招惹了出來!好處沒撈到一分,到底是誰出的這個餿主意?」 雲淺雪和裴瑪耷拉著腦袋,沒吭聲。他倆不好意思告訴這對兄妹,出這個餿主意的正是他們敬愛的父皇陛下,他倆也不好意思說,當初自己是如何熱烈的為這個主意歡呼萬歲了。 大家都認為,在流風霜身上,神族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即使不能讓她掉轉槍頭對付紫川家,至少也能和她達成一個停戰協議,讓她作壁上觀保持中立。 當場,卡蘭皇子親自執筆,寫了一篇聲情並茂的勸說稿,那說辭真是情深意切,既分析厲害,又入情入理。看那稿子,眾人都認為,即使是一塊石頭也會被打動了。 信使的選擇也很重要,雖然神族軍有多達四十萬大軍,但對方是一國的公主,這麼尊貴的人物,派幾個粗魯的綠毛低階魔族過去交涉顯然是不合適的,當然,神族也有身份相稱又深通禮儀的貴族,譬如神族中的皇族—— 卡蘭皇子壞壞的眼神不懷好意的瞄向各人。 「殿下,您開什麼玩笑!」將軍們慌忙喊道:「我們是尊貴的皇族啊!讓我們為這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去當跑腿,那太失身份了吧!」——失不失身份那是小事,性命攸關那才是要緊。 神族軍與流風軍沒有外交關係,兩軍現在還在交戰,自己這麼貿貿然跑過去,萬一被她當場斬了怎麼辦? 幸好,除了皇族以外,我們神族還是有其他好漢的。 有這麼一位仁兄,他官居軍團長高位,又是神皇陛下親封的爵位,本身又是歷史悠久的人類貴族後裔,深通禮儀和貴族風度。更妙的是,他與塞內亞族皇室一點關係都沒有——簡單來說,就是份量足夠、死了又不可惜的傢伙。 這個時候,有這麼一位仁兄真是天賜神族以偉人啊! 這位無雙偉人的名字叫馬維。此人光榮的事跡大大出名,他的傳奇經歷引人入勝,曾為人類高官、貴族和元老會成員,如今又成了魔族軍的高級將領,其中經歷的曲折真是一言難盡。 但最讓魔族將軍們對他感興趣的,並非他曾獻城投降魔族的偉大功績,而是此人曾與赫赫有名的光明王紫川秀搶過女人而能逃脫不死。 雲淺雪很嚴肅的對馬維將軍說:「馬維大人,神族有一個重要而光榮的任務要交給你!」 帶著這個重要而光榮的任務,馬維將軍帶著幾個親兵,划著小船渡過了瓦涅河——渡過瓦涅河。說來只有五個字,但其中的驚險實在一言難盡。 此時的瓦涅河已成為人類與魔族對峙的戰線。兩軍壁壘森嚴,那重重關卡和哨崗,隨時游弋河上的紫川家戰船,河岸上人類的眺望燈塔,水中暗樁和勾網,這麼多佈置居然都沒能攔截住這個心懷不軌的魔族使者,唯一的解釋只能是馬維將軍實在洪福齊天。 但老天還是公平的,似乎在越過戰線時把自個的好運氣給揮霍光了,平安到達流風軍駐地後,馬維將軍遭到了老天埋伏在後面的沉重一擊,卡蘭皇子精心撰寫的演說稿根本無用武之地,馬維閣下也沒法發揮他雄辯的偉才,因為要說服的對象根本不在西北營中,至於去了哪裡——守門的風霜營衛士板著臉給了馬維閣下一個最標準的答案:「不知道!」 「大人,您慢走。歡迎下次您再來!」 夜幕降臨時分,前任林氏保衛廳廳長、現任的河丘自願兵團長林定從***輝煌的軍官俱樂部走出來。 侍者微笑著為他拉開門,兩個衛兵先一步為他驅趕開了門口聚過來的衣衫襤褸的人群,用腳踢開圍攏過來的乞丐們。 即使在最艱難時候的帝都,奢靡享受還是貴族們與生俱來的天性。 不知道軍官俱樂部有著什麼樣的背景,即使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下也能照常開張,它的客人是高級軍官和貴族,能進這個門的,起碼也是旗本級的高級軍官。自然了,價位也不是一般市民和士兵能想像的。 今晚林定享用的是新貨,那姑娘本來還是某貴族家的千金呢,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是因為魔族的入侵家族破產才被迫出來賣身。 聽得伯爵小姐珠淚欲滴的訴說淒慘經歷,同樣身為貴族的林定大為吁歎,感慨人生無常,世事變幻。流著同情的淚水,他幫小姑娘完成了從少女到婦女的轉變。 侍者滿臉笑容,深深的躬身下來,為林定引路。兩個隨從的衛兵和俱樂部的保鏢們已經踢開了聚在門口周圍的乞丐們,為林定清出了一條出路。 感覺著周圍投來的艷羨目光,大多是針對他身上那身厚實的皮子呢軍大衣,林定深刻感受到了身為林氏家族臣民的強烈優越感。 相比於帝都軍隊衣衫襤褸的困窘,河丘士兵漂亮而厚實的白色冬裝軍大衣不知讓帝都的同行們多麼羨慕。 不止是衣裳,在帝都軍士兵每天的標準伙食是一個冷饅頭的時候,河丘軍卻有專門的補給車隊送來新鮮的肉蛋和新鮮青菜。 在困窘饑寒的帝都軍民眼裡,這群來自遠方的戰士簡直是神仙一樣令人羨慕啊! 七八四年間的紫川與魔族戰爭,雖然主要戰事發生在紫川家邊境內,但這確實是人類與魔族兩個種族的生死對決。 為了這次戰爭,全人類同仇敵愾,連紫川家的死對頭、流風家頭號權臣流風霜都毅然擱置了她與紫川家多年的恩怨,率兵入境增援紫川家。 流風霜的參戰是整個戰爭轉折的標誌性戰役。這代表著,面對強悍的魔族入侵者,全人來終於統合到了抵抗外侮的大旗下。 流風霜參戰以後,態度曖昧的河丘林氏也很快行動了起來——不管心裡怎麼想的,既然流風家與紫川家都聯軍了,河丘林家卻游離於這個聯盟之外。被孤立在外是很危險的。 即使紫川家一時騰不出手來對付自己,但只要打退了魔族,很難免那時強盛的紫川軍不會掉過頭來跟自己清清老帳。 雪中送炭少見,錦上添花大家卻都喜歡做。 今年八月,魔族兵臨旦雅城下時,羅明海到河丘苦苦哀求一天也求不來一兵一卒的增援,但現在,隨著遠東軍回師和斯特林的反攻,帝都城頭那高昂的勝利信心順風飄到了幾千里外,立即被河泅那些嗅覺敏銳的鼻子捕捉到了。 可以料見,在河丘某個漆黑得深不見底的秘密房間裡肯定進行了若干富有效率的討論。而結論是非常具有行動性的。 也就在流風霜率軍訪問帝都後不久,林家的外交和內政長老林睿親自拜訪旦雅。 在紫川參星和羅明海面前,林睿深情緬懷了河丘和帝都歷史悠久纏綿的友好關係,重申了兩國的偉大友誼,表示光明皇朝的後裔們是一群重義氣有正義感的好漢,他們絕不會坐觀自己親愛的鄰居和摯友被魔神皇強大的軍團蹂躪而不管的。 「焚燒城市,屠殺民眾,魔神皇卡特的所作所為已經到了讓我們忍無可忍的地步!」林睿說得義憤填膺,彷彿先前魔神皇還是可以容忍的:「絕不能坐視這個瘋子率領他殘暴的軍團征服大陸。貴國面臨嚴峻的衛國聖戰,身為友好鄰居,我們絕不能坐視不的!」 林睿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很快,以前任保衛廳廳長林定為首的河丘自願團抵達帝都,他們將協助帝都軍方一同參戰。 林睿的嗓門喊得很大,同仇敵愾嚷嚷得半個大陸都聽得到,但河丘行事還是很謹慎的。來增援部隊打的是「自願團」旗號,意思很明顯,他們是自願前來的,是民間組織的個人行為,與河丘政府無關——現在形勢還不明,不能不留後路。萬一將來魔族打贏了,這群傢伙就留給魔族宰好了,不關我林家事。 接下來,如何安置來自河丘的這兩千人的自願團就成了擺在帝都參謀部桌面上的難題了。 儘管林定喊得很動人:「我部能承擔任何艱巨的任務,不惜與魔族戰至最後一個人、一滴血!請不要有任何顧忌,儘管給我們下令吧!」但自願團畢竟是林家和紫川家堅定友誼的象徵,若讓這支部隊傷亡太重的話,林家和紫川家面上都難看。 最後,紫川寧拍板定下來了,自願兵團駐紮在帝都西北區的第二道防線,專門負責警戒和保衛大軍的後勤線路,護衛大軍的左後側翼——簡單來說,什麼也不用干,你們這群傢伙就在那抓老鼠玩吧! 在帝都戰區,已經聚集了數十萬人類與魔族軍,區區兩千人自願兵團能起到什麼作用,誰也不曾抱有期望。這件事本身就是個作秀,只要河丘表現出這個態度,那就足夠了。 於是,在大陸最矚目的戰場上出現了最悠閒的人,自願團官兵每天無所事事滿街瞎逛,那些低級官兵還好,他們畢竟被軍紀所約束,行事還有所顧忌。但像林定這樣的高級軍官兼首領,帝都軍方和監察廳不好意思管他,能管他的河丘長老會又在千里之外,悠閒中,他夜夜笙歌,沉迷於帝都的***場所,糜爛幸福得不知日子怎麼過。穿過人群,走過街道,林定專用的馬車早已恭候在那裡了。車伕恭敬的為林定打開車門,林定剛踏上車廂踏板,突然身後有人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大人,請留步。」 「什麼事!」林定轉過頭,不耐煩的喊道。 一個穿著黑色制服的青年軍官沖林定笑笑,他戴著旗本肩章,右手的衣袖空蕩蕩的,臂章上有劍和盾牌交叉的標誌——這是紫川家軍法官的標誌。 幾個穿著監察廳制服的黑衣男子在他周圍稀稀落落的站著,大衣的領子豎得很高,帽簷卻壓得很低。 知道眼前的是監察廳的一個高級軍法官,林定口氣緩和了寫:「軍法官,什麼事?」 軍法官走過來,他的眼睛雪亮,目光銳利,口氣卻很客氣:「林定大人嗎?監察廳有些事需要你協助,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什麼事情?」 「你身為高級軍官卻涉嫌參與非法色情活動違反軍紀……」 「笑話!」林定不屑的說;「我是林家的將軍,紫川家的軍法處管不了我!衛兵,過來,我們走!」 軍法官笑笑,讓開了身子:「大人您找的是他們嗎?」 林定看的目瞪口呆:自己的兩個衛兵已經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他憤怒的嚷了起來;「抗議!我強烈抗議!我的衛兵是林家的軍人,紫川家侵犯他們人權,那是對林氏的公然挑釁!你們是帝林的部下嗎?我要跟他投訴你們!」 「大人,這些話您還是回監察廳見我們長官再說吧!」 幾個憲兵圍了過來,對林定成包圍之勢。有人吹了聲口哨,一輛黑色的馬車飛快的從街角那轉過來,軍法官們推夾著罵聲不斷的林定上了車廂,把門一關,馬車馬上奔跑起來,飛一般消失在了街頭。 這時,圍在俱樂部周圍觀看的路人才反應過來。事件發生的太快了,人們根本來不及反應,也沒有人去報警。監察廳抓人一向如此,迅若雷霆,沒人敢阻攔。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二章 騙天綁匪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二章 騙天綁匪 事情發生半個小時後,紫川寧走進帝林的辦公室:「監察長,林家自願團的高華少將剛剛緊急找到我抗議,說林定因為去嫖娼被監察廳抓了。這是怎麼回事?林定是林家增援部隊的帶隊長官,是關係我們與河丘關係的重要人物,監察廳怎麼能因為這麼點雞毛蒜皮的事就貿然抓人?而且他也不是紫川家的軍人,監察廳無權抓他。放人吧。」 從堆積如山的文件桌上抬起頭,帝林看了紫川寧一眼。然後,他按響了台鈴,一個軍官近來,正是哥普拉。他立正道:「監察長大人?」 「今晚特勤隊有沒有出動?」 「沒有,大人。」 「今晚有哪個憲兵區隊遞交出動報告了嗎?」 「沒有,大人。」 「好的,你下去吧。」 轉過頭,帝林冷靜的對紫川寧說:「殿下,我們有麻煩了。」 「怎麼?」 「林定不是監察廳抓的。如果帝都軍方也沒有插手的話,顯然,他是被綁架了。」 林定被綁架引起了軒然大波。得知消息後,河丘立即照會了旦雅,發表了言辭非常激烈的生命,稱「林定是為了幫助紫川家抵禦魔族侵略前往帝都的,但就在紫川家的領土上,他遭到了穿著紫川家軍服、訓練有素、組織嚴密的武裝分子的襲擊,至今下落不明,難道紫川家政府對此竟然一無所知?紫川就就是這樣報答那些幫助他們的人嗎?」 發言人語氣不善的暗示道,林定被綁架令河丘上層十分憤慨,若是此事不能得到一個令他們滿意的結局,不能迅速將林定從「那些穿著紫川家軍服的暴徒手」中拯救出來並查個水落石出的話,那河丘將會將這件事視為奇恥大辱,不得不「重新考慮與紫川家的友好關係」。 「我們將重新審視我們的立場。「林豕外交和財經事務長老林睿很斯文的說,言下之意很明顯:紫川家若不能給個滿意交代的話,那不好意思,打著金槿花標誌的一袋袋可愛的銀幣、藥品、武器和雪白大米就要跟諸位說拜拜了。 「在紫川家領土上」、「穿著紫川軍服、訓練有素、組織嚴密的武裝人員」——林睿並沒有明說,但他特別在以上幾個詞上加重了語氣,聽者無不心領神會:這件事即使不是紫川家中央政府的授意,恐怕也跟紫川家軍脫不開關係。紫川家政府必須對此負上全部責任。 羅明海額頭汗水淋淋,十分狼狽。 「對於林定長官發生的意外,紫川家政府深表意外和震驚。此事絕對與家族無關。很可能是魔族意圖破壞我們河丘與帝都友好關係所設下的陰謀。我們已下令帝都軍隊、憲兵和警察部隊立即展開搜救行動,相信不久就會有好消息傳來了……」 「不久?要多久?」林睿和藹可親的問道,眼神卻是冰冷、諷刺的。 羅明海心下大恨。自從遷都以來,不要說遠東和東南軍區,就算是帝都軍區,旦雅政府的控制力也日漸減弱,軍隊控制權早已落到了以帝林、紫川寧為首的前線指揮官手上,旦雅政府只能起後勤補給的作用。對前線軍隊的行動,旦雅根本無法掌握——這點,自己知道,河丘也知道。 但作為紫川家中央政權,自己總不能把手一攤說:「帝都那邊我們管不了,你自個去跟帝林鬧吧!」按照外交禮儀,河丘只能找中央政權交涉。 這真是極大的諷刺,大家都明知自己屁事也管不了,但自己還必須為所有的屁事負責! 「林睿長老,請相信,為搜救林定大人,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下最大的力量,動員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不惜一切代價……」羅明海滔滔不絕的說著廢話,心裡早把帝林所有的雌性親屬問候了一百萬遍。 讓來援的林家將領在自己領土上被綁架,此事確實有損紫川家的聲譽。旦雅政府承受了河丘的巨大壓力,幸好紫川參星和羅明海都是修煉乾坤大挪移的太極高手,他們迅速將這股壓力慷慨的移交給帝都軍區。 紫川參星親筆給紫川寧和帝林各自修書一封,讓他們二人放下一切矛盾,攜手合作,以找到林定查明真相為第一要務。 就是不用紫川參星來信,紫川寧和帝林也知道林定一案事關重大。 在河丘,林定不過是個在政爭中失勢餓政客而已,不算什麼重要人物——若真是受寵的重要人物,林家也不會發配他來干帶兵跟魔族打仗這樣的苦差了。拿帝林形容他的話是:「連免費飯局也混不到幾場的人物。」若他被魔族宰了,頂多也就值紫川參星或者林凡派個小秘書去參加追悼會假惺惺掉幾滴眼淚罷了。 但現在,他很有可能被紫川家軍方綁架了,事情性質立即起了變化。林定再不受寵,他也是代表林氏的臉面,這樣當著全世界的面被公然打了一個耳光,河丘脾氣再好也受不了。 雖然河丘的軍力不強,但林家支援紫川家的物資卻是很大方的。在現在,圍剿魔神皇軍隊的大會戰準備開打的關鍵時候,若是林家翻臉的話,對戰局影響是很大的。 就在得知林定被綁架的當天晚上,監察廳傾巢出動,偵騎四出,憲兵部隊封鎖了帝都的各個城門,卻被告知他們來遲了一步:就在半個小時前,一架坐著憲兵和軍法官的黑色馬車已經大搖大擺的出了帝都西門。因為畏懼車上的軍法官,看守城門的士兵沒有檢查他們的證件,也沒有上車檢查就放行了。 「混蛋!」帝林狠狠抽了值班軍官一個耳光,吩咐說:「把今晚當班的廢物們通通派往最前線,就安排在夜襲敢死隊!」 幸好天氣寒冷沒多少人出城,又剛剛下過一場雪,車轍的痕跡十分明顯。 凌晨四時,在帝都西北郊的荒野中,迎著寒風冷雪,舉著火把的騎兵隊伍在急奔猛走。四周荒野靜寂無聲,只有馬蹄和鐵嚼子的清脆迴響。這隊半夜狂奔的騎兵隊伍驚起了夜宿林間的候鳥,長著黑色巨大羽翼的飛鳥不時怪叫著橫空掠過隊伍的上方。 「大人,前面河邊有個黑點,好像就是馬車!」 帝林下令:「隊伍散開。成扇形圍過去,兩翼包抄上,不要放跑了一個!」 一個手勢。訓練有素的憲兵們馬上熄掉了火把,四散著圍了上去。馬車靜悄悄的停在河岸邊一棵葉子掉光了的枯樹邊,對於黑夜雪地裡圍過來的憲兵們沒有絲毫反應。一個憲兵軍官小心的拉了下車廂門的把手,車門一下子打開了。 「出來!你們被包圍了!」 沒有人應聲,也沒有人回答,黑洞洞的車廂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反應。 過了一陣,一個憲兵軍官丟了一根火把進車廂裡,微弱的或光照亮了車廂的內部:空蕩蕩的車廂,沒有任何人。 一個刑事軍法官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爬進去,很細緻的在裡面搜了一陣。他出來向帝林報告道:「大人,車廂是空的,綁匪已經離開了。」 廢話,這個不用你報告。「 「但找到了兩個煙頭,都是剛剛熄滅的。座位墊還是微熱。他們離開不到半個小時。另外,他們在裡面給我們留了話。「 「什麼話?」 「大人請跟我來。」 軍法官領著帝林進了車廂,用火把照著車廂壁上一行黑字,黑字都是用炭筆寫的,寫得很端正整齊:「五十萬銀幣,贖林定小命!」落款是三個巨大的黑字:「黑虎幫」。 帝林的臉色鐵青,他一言不發的下了車,軍法官指著地上的一行腳印對他說:「大人,這裡共有七個人的腳印,穿的都是軍靴。但樣式有所不同,六個人穿的是我們監察廳的憲兵制式皮血,而有一個腳印穿的是林豕家族的高級軍靴——樣式已經吻合了。腳印上觀察,那個不同的腳印是被其他幾個腳印夾在中間的——林定大人是被其他人挾持著前進的,這證明我們沒追錯方向。」 哥普拉在旁邊傾聽著,這時他插口道:「他們往哪個方向逃了?」 帝林不滿的白了他一眼,哥普拉大窘,幸好那個刑事軍法官出聲為他解了圍:「紅衣大人您看,腳印一直通往河邊,綁匪很有可能是挾持著林定大人上船逃逸了。」 「他們哪來的船?」哥普拉脫口而出,話出口就知道自己又問了個蠢問題:船自然是預先準備好在這裡接應的了。 「大人,這個案子很棘手。綁匪組織嚴密,準備周詳。他們上了船,所有的線索都斷了。瓦涅河長達數千里的流域,我們無法追蹤,唯一的辦法是通知沿途的城鎮碼頭設卡盤查過往船隻,採取廣撒網捕魚的法子來追查——不過綁匪下手那麼利索,估計不會留下線索。」 帝林眉頭緊皺,白皙的瓜子臉被河邊凜冽的北風吹得鐵青。凝視著泛著微冰的粼粼河面,佇立在雪地上,監察總長陷入了沉思。部下們肅立在他的身邊,安然無聲。 他突然問刑事軍法官:「剛才你說找到了兩個煙頭?」 「是的,大人,已經採樣了。」 「從煙頭,你能判斷這是哪產的煙嗎?」 「剛才我已經檢查了。這種煙絲不常見,不是帝都周邊出產的,是出自西北的。」 帝林嘴角泛起了冷笑,是那種成竹在胸的笑容:「那就是了。」 看帝林笑得那麼自信,哥普拉和軍法官們都不禁詫異。哥普拉問;「大人,黑虎幫的下落你知道了嗎?案子有線索了嗎?」 「黑虎幫?哥普拉,家族境內所有的黑幫你都有數吧?你以前聽過這個名字嗎?」 「這個,下官孤陋寡聞……」 「連身為國內反黑一線指揮官的你都不知道,這個黑幫的出息也有限得很了。突然冒出來個這樣的大餓,組織周密,行動乾脆果斷。毫無破綻——你們相信與否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看看手上的煙頭,帝林冷冷一笑,隨手把煙頭彈進了河裡:「欲蓋彌彰固然是好棋,但做得太過火就惹人懷疑了。」 轉頭望向西北方的天際,帝林的眼中流露出不解和迷惑;「但她為什麼要抓林定呢?他們根本沒仇啊!」 被軍法官們推夾著,林定上了馬車。還沒在作為上坐穩,他迫不及待的叫道:「混蛋!你們敢抓我,回頭就讓你們上前線當敢死隊……恩嗚……你們幹什麼?」 沒等他把話說完,一個黑色袋子劈頭蓋腦把他罩了起來,雨點般的拳頭落到了他身上,下手的人打得又快又沉,拳頭全王肋下、頭臉的敏感部位照顧。 被這一輪暴雨般的打擊打的懵了,林定只來得及用手掩住頭臉,連聲求饒:「別打了……別打了!救命啊,別打了!」 暴雨般的拳頭持續了足足半分鐘,等停下來的時候,那個獨臂軍法官沉穩的說:「大人您最好安靜老師,別給我們添麻煩,好嗎?我的同伴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你們要幹什麼?」 狠狠的一個肘擊打在林定肋下,劇烈的疼痛襲來。林定疼得整個人縮成了一個蝦米,眼淚、鼻涕都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疼得連叫都叫不出來。林定整個人倒在了車廂冰冷的地板撒謊能夠,疼得翻來滾去,但幾雙有力的手把他扶起來又坐回了椅子上,依然是哪個獨臂軍法官說話;「大人,您忘了我剛剛的說話了吧?沒有允許,您保持安靜,最好一個字也不要說,行嗎?」 林定使勁的點頭,口水和鼻涕齊齊流淌,他不敢稍微發出一點聲,只是使勁的點著頭。 對他的這個反應,對方看來很滿意:「很好,大人,看來我們會有一個愉快的旅程,預祝你我相處愉快!」 被蒙住了頭戀塞在車廂裡,雖然這群人口口聲聲路程愉快,但林定怎麼看都覺得這不會是一場愉快的路程。 他隱隱然猜出,這群人未必真的是監察廳部下,憲兵和軍法機構雖然是暴力機構,但那是對付普通人。自己是林家的貴族,代表著林家政府。對付自己,他們不會如此粗魯,否則引起外交糾紛無法收場的。 車聲轆轆,黑暗中,林定也不知道馬車往哪裡開,開了多久,只知道車肯定出了帝都。 在經過城門時,外面傳來的問話聲:「誰的車?裡面坐的誰?通行證?」 林定知道這是守衛城門的衛兵們在盤查,他激動得心臟怦怦直跳,只想立即跳起來大叫:「救命!」彷彿察覺了他的心思,身邊的人一把按住了他的肩頭。 林定身形一僵:背後的軍服已經被刺破了,一根冰冷的金屬尖銳微微刺破了他背後的皮膚,正是最要害的脊椎位置。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林定額上滾落,背後絕對是個高手,他深知人體神經的要害,這個部位,只要對方稍微再用力深入一寸,立即就是半身癱瘓的下場。林定熱烈的心立即冷了下來。車廂裡有人罵了一聲粗話,有人大聲答道:「軍法處的,馬上開城門!」 腳步聲踏踏的在車門外響起,有人在車門外問話:「請問是軍法處的哪位長官?時辰太晚了,城們關上了,有通行證嗎?」 「軍法處辦事,你還沒資格過問。」獨臂軍法官森然答道:「開門,誤了公事你們擔當不起。」 再沒有人出聲了。林定失望的聽到,城門被咯咯的拉起。馬車順利出了城門,順著驛道一路前開。因為被蒙住了頭臉,林定也不知道車子往哪開,開了多久,他只是感覺到,出了帝都的城門,車廂裡的氣氛一下子鬆懈了下來。有人開始抽煙,閉塞的車廂裡一時煙霧瀰漫。有人小聲的交談,用的是一種林定聽不懂的方言說了兩句什麼,語速很快,林定都沒聽清楚。 但很快,那個曾經警告過林定的聲音嚴厲的喝止了他們:「不許說話!」 離帝都市區越遠,車子顛簸的厲害。天氣也冷得厲害。呼嘯寒風從車廂門的縫隙裡鑽近來,林定的腳恰好就擱在那門邊,那細小的寒流從他的褲腳裡鑽進去,如刀子一般刮著他的腿。 很快的,兩腿就被凍得麻木了。 錦衣玉食的河丘高級貴族,何曾受過這樣的苦。不一陣,林定就再也受不了了,他怯怯的舉起手,示意想說話。 「幹嘛?」 「我想換個位置——門邊的風太大,腿都被凍麻了。」 有人揭開了林定頭頂的黑套子,林定於是得以重見光明——其實也算不得光明。車廂裡沒點燈,只有在車伕身邊掛有一盞防風燈照路,昏黃的燈光透過車廂前的格子窗射進來,只能照出車廂裡濛濛的人影輪廓和兩支閃亮的煙頭。 坐在林定對面的一個憲兵不出聲的站起身,對林定作了個手勢,林定楞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連忙起身和他混了個餓位置,連聲說:「謝謝,謝謝!」 有人在黑暗中輕笑:「大人,我們不是小氣的人。只要您肯配合我們,不要在旅程中搗亂的話,這點小要求我們還是很樂意為您效勞的。」 鼓足了勇氣,林定再次提出了那個問題:「諸位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帶我走?」他已經肯定了,對方絕不是軍法處的人。 這次問題倒沒有招來暴雨般的毒打,對面的黑暗中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見我們主人您就知道了。」 「各位的主人是誰?」 「見到他,你就知道了。」 在有節奏的晃動聲中,馬車顛顛簸簸的前進著。也不知走了多久,馬車停住了。外面傳來了車伕的喊話聲:「到了!」有人拉開車門,兩個人夾著林定出去。 停車的地方是片河邊的荒野,剛剛下過雪,雪光耀眼。從東邊吹來的北風中已經帶了水汽的濕潤。幾個人默不作聲的夾著林定往河的方向走。到近河邊,林定才看到了,浮著薄冰的水面上已經泊了一條船。 那個獨臂的軍法官舉著車上的防風燈高高晃了幾下,很快,船上也有人用燈光晃了幾下,船向岸邊開來。幾個水手在岸邊搭了一塊木板當臨時踏板,顯然是留給他們上船用的。 「走吧,上船。」那個獨臂的軍法官面無表情的對林定說。 看到水面上的船,林定的心一下涼了。她本來還存有希望,希望帝都軍方或者自己的部下有可能順著馬車留下的痕跡追蹤過來解救自己,但但對方如此安排周密,連逃跑的船隻都準備好了。這一上船,所有的追蹤線索都斷了,救援部隊再想找到自己就難了。 當務之急是找機會拖延時間,絕不能上船,一上船就完蛋了! 「我肚子痛,想找個地方方便,請你們等我下……」 「想方便?」 獨臂軍法官轉過頭來,冷冷的望著林定。不知什麼時候,一把狹長的匕首已經出現在他的手上,匕首有生命般靈活的跳躍著,刀刃反射雪地的寒光。那狹長鋒利的匕首有一種懾人的魔力,令人不敢正視。 他的同伴們不發一言的注視著林定,目光中透出了凶殘和血腥的味道。 森然的殺氣! 林定打了個寒戰,移開了眼睛。身為林氏前任保衛廳廳長,他當然知道,這種眼神和殺氣只有在戰場上經歷生死廝殺才能得來,自己面前的確實是一群視人命如草芥的血腥狂徒。 林定立即知道,小聰明救不了自己,反倒有可能使自己送命,再拖延哪怕一秒鐘,那個獨臂人真的會宰了自己的!那是貨真價實的殺氣,他不是虛言恫嚇! 「忽然肚子又不怎麼痛了。呵呵,我們上船吧。」 深深凝視著林定,直看得林定心裡發毛,那獨臂軍法官才冷笑著,轉身第一個踩著踏板上了船——那笑容,讓林定想到了在冬天草原上遊蕩的餓狼,直讓他毛骨悚然。接著,林定被兩個身強力壯的水手提小雞般夾著上了船。 沒有絲毫耽誤,船揚帆起航。船頭碰撞著浮在水面上的浮冰,發出叮叮噹噹的輕微響聲。水手們站在船頭,不時用竹竿挑開漂浮在水面的薄冰。在他們清出的航道裡,船緩緩前進。 船是那種中型運輸船,只有一個船艙,裡面是空的。河面上的風更大了,但誰都沒有進船艙去,都留在甲板上。看著河面上的浮冰,幾個男人都露出了憂心的神色。 那個獨臂的男子俯身在船舷邊上撈起了一塊浮冰,在手上掂量了下。幾個男人都圍古來看,顯得很關切。 「開始有浮冰了。再過幾天,河面就會凍上了,沒法通航了。」 「據說往年不會這麼快上凍的。」 「麻煩了,估計也就這幾天的事了。」 幾個綁架者小聲交談著,神情都很凝重。林定只覺得莫名其妙,河水凍不凍結,這群人這麼神經兮兮的關心幹什麼?但現在不是多管閒事的時候,他識趣的閉上了嘴,不發一言。 但別人卻不會因此放過他。那個獨臂人轉過頭來,用那種令林定感覺毛骨悚然的冷漠語氣道:「林定大人,能否拜託你幫我個小忙?」 林定連忙答道:「倘若力所能及,一定盡力。」 「這事不難,林定大人你一定能辦到的。」 「那請閣下只管吩咐就是了。」 「那好,你跳進河裡好了。」 「啊!」林定以為自己聽錯了;「閣下您說什麼?」 「你跳進河裡去,馬上!」獨臂人很清晰的一字一句說道。 呆呆的看著對方足足五秒鐘,林定才終於理解了對方的話語。被氣憤沖昏了頭腦,他脫口而出罵道:「你瘋了嗎?這種天氣讓我跳水裡?你想凍死我啊!」 獨臂人打了個響指,幾個男子一擁而上,用條長繩子將林定捆了起來。林定拚命的掙扎,苦苦哀求道:「別這樣,別這樣……求求你們了,會出人命的……」 綁架者們充耳不聞,乾脆利索的把林定綁的像個大粽子。他們合力把林定吊到了船幫上,慢慢的放下去。林定淒涼的叫聲響徹瓦涅河郊的荒野,他叫得聲嘶力竭:「救命啊!饒命啊,不要放我下去,會死人的……救命啊……」 「林定大人,好玩嗎?」 「不好玩,快放我上去!」 站在林定頭頂的船舷上,獨臂人好整以暇:「大人,我請教您幾個問題。若是你答得不能讓我滿意的話,那我們就不得不請大人您洗一個清涼舒適的澡了。」 「放我上去,快放我上去,我一定答……」 「河丘的這次政變是怎麼回事?」 林定揚著頭沖甲板上的人們喊話道:「什麼政變?」 獨臂人二話不說,伸手就去解繩子。林定連忙叫道:「我記得了。我記得了!是十一月河丘劇變,十一月河丘劇變!」 「這次政變是誰幹的?目的是什麼?」 在凌厲的寒風中,林定聲嘶力竭的喊話:「從來就沒有什麼政變,這只是一次正常的人事調整,碰巧有幾位將軍不幸身染重病去世,這才造成了以訛傳訛。那些傳言都是不負責任的、別有用心的人編造出來的謊言,目的在於詆毀我河丘政權的形象,諸位千萬不要相信!現在,廣大河丘軍民依然擁護家主林凡大人,在團結的長老會帶領下,社會秩序穩定,形勢大好……哇哇!不要!」 獨臂人面無表情的鬆開了繩子,林定一下子掉進了冰冷的河水裡。 被那寒冷的冰水一浸,彷彿有無數的針同時扎入了林定的身體中。他陡然發出淒厲的慘叫:「啊……」劇烈的疼痛感像潮水般襲來,他渾身都在猛烈的打著哆嗦,斷斷續續的叫道:「快……快,拉我上來……」 幾個人合力,拖著繩子又把林定給拉了上來。依然吊在離水面半米的船舷上。渾身濕透的他 ,撲面而來的凜冽寒風就像無數的刀子刮得他生疼。林定劇烈的餓哆嗦起來,喊道:「快, 讓我進船艙啊……冷死我了……」 他抬起頭,哀求的望著眾人。眾人站在甲板上俯瞰著他,面無表情,冷漠得像看一頭快要挨宰的豬。獨臂人平靜的說:「林定大人,若要聽河丘發言人報告,我們沒必要這麼大費周折的請你回來。若是你繼續這樣搪塞糊弄我們的話——」 他攤開了手掌,向下一按:「你只擔心洩露機密後林家會找你算帳,難道就沒想過,如果你不肯說實話的話,你根本就不必擔心林家了?」林家沒興趣跟死人算帳。 聽出了對方言下之意,林定心下一寒,他不由自主的低頭看著腳底下泛著浮冰的汩汩河水,心下發涼:瓦涅河風高水深,沉個屍體下去,十年百年也找不到。 他抬起了頭望著獨臂人;「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探聽我們林氏的機密?」 「大人,這就跟你沒關係了。你只需知道,你我沒仇,這事完了以後。我們可以放你走,以後我們也不會再見面了。你完全不必擔心會有什麼麻煩或者後患。」 林定不出聲了,低頭考慮。 蒙面人也不催促他,船頭上站的人和被吊在船幫上的人們都不出聲,只有迎面吹來的北風在呼呼作響。過了好一陣子,林定那顫抖的聲音才慢慢響起,他很勉強的問:「你們說話算數?以後不會給我找麻煩?」 獨臂人冷冷道:「大人,你最好是相信我們。」 林定苦笑,此刻的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惟有相信對方。 「你們先拉我上來,我現在沒法說話。」 獨臂人認真的看了林定一眼,確定對方不是在扯謊。然後,他點點頭,幾個人把林定扯了起來。 人們把他扶進了船艙,有人給凍得哆嗦的林定換了一身衣服,有人給他一壺燒酒。林定連忙握住酒瓶,大口大口的灌酒。 當那壺滾燙的燒酒下肚,凍僵了的身體又給注入了一股熱流,林定鐵青而慘白的臉才有了一點生氣。他舔舔嘴唇,可憐的望則後圍攏在身邊的人們:「你想知道什麼?」 獨臂人不動聲色:「關於十一月政變,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事情發生的時候,我還賦閒在家,與外界沒多少聯繫。」 「你是保衛廳的元老,重量級人物。這麼關鍵的時候,你居然事先一點風聲得不到?你的舊部都沒有給你通報情報?」 林定長歎一聲:「在流風霜事件中,我敗給了林睿。雖然林睿並沒有趕盡殺絕,但我的確失勢了,部下早已星散,大多另投門庭了。即使有幾個依然跟隨我們的老部下,他們也跟我一樣被閒擱了起來——不過也幸虧如此,他們才躲過了那場十一月政變。」 「政變是誰發起的?」 「天知道!那天晚上,我和平常一樣睡覺,第二天清早起來,發現滿街都是治安軍的警察在警戒,全副武裝……」 「警察?不是軍人?」 「不是軍人。軍隊首領大多被囚禁或者處死了,軍隊群龍無首,已經接近癱瘓了。」 「誰下命令進行的清洗?」 「不知道……」 「難道你沒有設法去探聽?」 「我去探聽了。警察部隊只接到命令入城戒嚴,發出命令的是警察總監,而警察總監也是受河丘長老會的命令行事……執行清洗任務的另有其人,他們的身份至今還沒有公開……」 「你是什麼時候復起的?」 「政變事件過後大概一個星期,河丘長老會通知我去報到。接我任的軍務長老林康接見我,他說,軍隊很需要我這樣有經驗的老軍官,希望我能復出為國家服務。我問他能安排我在什麼職位上,他說最近河丘會出兵增援帝都,這支部隊需要一個有經驗和威望都足夠的人來壓陣,我是最合適的人選……當時我也賦閒的太久,想找點事做,就答應了林康。」 綁架者們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神裡看見了深深的失望。 花費了那麼大的周折和工夫,冒著巨大的風險潛入戰火紛飛的帝都才抓住了林定,本想這個原本失勢又復起的高級軍官應該是多少知道點內情的,不料他知道的卻不比街上的普通人多。 帶著失望的表情,獨臂人問道:「那你可知道,是誰指揮了這次政變?」 「真正的幕後指揮是誰我不知道,但絕對與林睿脫不開關係!」 見林定說得如此堅定,綁架者們微微詫異。他們交換了個眼神:「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自從流風霜事件以後,我就失勢了。敝家族長林凡已年老體弱,早就不管政務。林睿名義上雖然只是三長老之一,但其實政務長老林西一向與世無爭,接我任的軍務長老林康又是林睿一手扶持上來的親信,再加上林睿又是已經被定為接任族長職位的人物,無論是林康還是林凡都是惟他之命是從。長老會早已被林睿操縱在手中,事無大小都要經他同意。若說這麼大件事他不知情,那是絕不可能。」 這時,旁邊一個面目黝黑的小個子水手插話問:「林睿他為什麼要這樣幹?清洗了軍隊對他有什麼好處?」這個水手面目黝黑,皮膚甚是粗糙,但聲音卻很清脆好聽。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三章 揚威兩軍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三章 揚威兩軍 看了水手一眼,林定微微詫異。 一直以來,發話的多是那個獨臂人,其它的綁架者都沒有出過聲,幾個水手更是沉默得如木頭雕像一般,目不斜視的幹活,這次,這個水手突然插聲問話,顯得很是突兀。 心中奇怪,林定卻回答得很快:「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水手繼續問:「軍方軍方平時是否與林睿一向關係緊張?是否軍方有可能反對林睿繼位?」 「林睿與軍方關係一向還算不錯的。他可不可能為這個理由清洗軍方。至於說,反對林睿繼位——軍方根本沒這個能力!「 「為什麼?」 林定露出了鄙夷的笑容,像是對方說了什麼很無知的話:「河丘軍隊在國家政槓中所佔他位走很低。我們跟紫川家完全不同,如紫川家的統領處,七個統領處成員有五個是軍隊首腦,只有幕僚統領和總統領是文職,軍隊將領是能擁有很大特權的。但河丘不一樣。在光明旁國末年,那些掌握軍隊的武將紫川氏、流風氏的背叛謀亂導致了帝國的最後崩潰,因為這個前車之鑒,我們認為,武人粗魯無謀又善變,絕對不可信任。自建國開始,河丘一直在有意識的重文輕武,栽培強大的文官集團來壓制軍方的力量,並在保衛廳中佈置眾多的軍事警察來監控軍方將領的異動。就像我們長老會,三個長老都是文官,即使兼任保衛廳廳長的軍務長老也是文官出身,而眾多的軍隊將領都要在長老會命令下才□惺隆R還嵋岳矗|S詠鉔膍dっ緩艿偷模期鼯\噗愕惱斐襦ㄘヴ淕褽pn久揮蟹□緣幕爣cK虧I揮幸欄接諛掣鑾坑辛Φ某ク希p拍苡諧□返幕纗襶隋H謐柚沽諸<濤弧@t庵質攏|T郊詞棺雒味嗖桓蟻耄□源映ク匣崮誆咳範疇肆諸<濤唬|T講恢T辣硐值枚粵諸6嗝窗徒帷=遄憧B桓黿右桓齙嘏莧г蛄諸P男Z遙x薏壞冒□諸K□_?BR> 在林定的話語中蘊含著深深的恨意,對方立即察覺:「你恨林睿?因為競爭輸給了他?」 臉色陰沉,林定沉默了好一陣,他才開口:「若說我對林睿一點不介意。那是不可能。那次輸給他。我確實無話可說。回頭看來。他的才於、魄力確突都比我強,更重要的是,他連運氣多比我好。那次我失手放跑了流風霜,他不但沒有落並下石,還出面幫我善後——但不知為什麼,我就是對他不抱好感,這個人,表面光明磊落,暗他裡。他地手段都很陰的。 還是那個小個子水手發問:「政變她目的是什麼?」 「不知道……」 「現在的林氏政權掌握在誰手上?」 「長老會——或者說得更準確點,是在林睿手上。 「林雲飛中將的遇害經過你清楚嗎?」 聽得問話,林定援援抬起了頭:「林雲飛中將?原海軍第一分艦隊司令?」 望著問話的水手。林定眼神閃爍,目光深邃。一反剛才的畏懼,此刻的他,好像又恢復了幾分當年林家攝政長老的風範。 迎著他銳利的目光。那個小個子水手竟有點忌憚的側過了臉,彷彿不敢正面面對他的目光。 他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林雲飛,怎麼死她?誰殺害了他?」 「當前正是與魔族決戰的關鍵時候,元帥殿下您卻有閒心來跟我開種玩笑,未免也太……唉……太胡鬧了。 「你!」小個子水手震驚不已,愕然退後一步。 幾個綁架者目露凶光,噌噌的拔出匕首,凶狠的圍了上來,卻聽一聲嬌叱:「退下,不得無禮。 幾個男子立即退後,分開一條道來。那個小個子水手增上前來,依然是那黝黑粗糙地面目,但神情間已多了一種讓人難以正視的威嚴。 對著林定,他先是盈盈一鞠:「林定大人,事出有因,不得已冒犯,流風霜多有得罪,失禮了。」 林定躬身回禮:「元帥殿下,不敢當,只是殿下這個玩笑理得實在太大了,差點要了我的老命。」 「流風霜魯莽妄為,實在慚愧。只是不知道在那裡露出了破綻,讓大人您看出了身份?我自認為這個化妝還是很完美的,怎麼大人竟能一下認出我身份?」 「殿下,你我曾相處過一段日子。雖然時間不長,但已足夠讓我對殿下您的聲音瞭解了。殿下您是刻意壓低了嗓音,開初我確實是沒有認出來,只是覺得聲音有點耳熟,但您再三追問林雲飛將軍的死因……這個,我就是再蠢也該想出來了。有能力策劃那麼周密和動的人物,還是林雲飛將軍的生平好友,世上並沒有幾個啊!」 提到林雲飛的名字,兩人神情都黯然下來。 流風霜問:「那麼,林雲飛將軍的死,你知道什麼嗎?」 「他去世的時候,我在場。」 流風霜陡然吸口氣,眼中歷芒一閃,拳頭驟然捏緊,又緩緩鬆開,用一種很古怪的聲調,她慢慢說:「當時你在場?」 林定連忙搖手:「元帥,我雖然在場,但我可與這事一點關係都沒有啊!我是碰巧路過的。」 「怎麼回事?」 「那晚,我去探訪一個老朋友回家,時候不早了,晚上十二點多。馬車在路過河丘二路廣場時,聽到路邊傳來打鬥和呼救的聲音。聽到那聲音,我很吃驚,難道在河丘還有強盜打劫的事?我帶著隨從迎著叫聲過去,看見一群持刀的蒙面人在追斬幾個穿制服的軍人。其中一個被砍的人正是林雲飛,他滿頭是血,和同伴們赤手空拳的正奮力抵抗,邊打邊撤,打得非常激烈,血流了長長的一條街。」 林定說得很簡單,但流風霜已可以想像當時場面的慘烈了。刀光劍影,喋血長街。林雲飛和他的隨從們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被大群殺手襲擊,定然傷亡慘重。 流風霜注視著林定:「林定,按輩份來說,你該長是林雲飛地堂兄,他是我嫡親的堂弟。你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人殺死?」 林定臉微微一紅,低頭不敢與流風霜對視:「元帥,事發突然,我和隨從身上都沒有武器,如何與那些全副武裝的兇惡暴徒對抗?我本想去呼喚駐軍或者警察過來干涉的,但暴徒們高呼說奉長老會命令行事,誰敢多事就殺誰,於是我就……」 他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出口話語。 「於是你就害怕了。」流風霜靜靜地說。她地口氣很平淡,不像是在責備誰,只是說出一個很顯而易見地事實。 林定低下了頭,望著自己腳尖,臉色很白,不和是因為被冰水浸泡還是因為內心的愧疚。 河風呼呼吹嘯,吹指著人們的衣裳。 靜寂中,流風霜緩緩說道:「為了保衛家國,他不斷的與各種各樣的惡外敵戰鬥,倭寇、海盜、匪幫,功勳纍纍,傷痕無數,忠於職責,恪守軍人榮譽,從不干涉政治,光明磊落。他的一生,俯仰無愧於天地。」 她望向林定:「這樣正直而高尚的人,不應該死得這般不明不白。林定大人,查明林雲飛將軍遇害和河丘事件的直相非常重要,我希望能得到你地幫助。」 林定嘴唇微微顫抖,顯示他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鬥爭。過了好友,他才沉重的轉過頭:「元帥,我知道林雲飛將軍是您地好朋友。但是,還是請您忘了報仇這事吧。再追究下去,恐怕……恐怕會對您不利。」 「對我不利?」流風霜詫異的張圓了眼。 她身後的獨臂人冷冷的插嘴道:「林定大人,你昏頭了吧?在你面前地是流風家的監國元帥流風霜!她執掌重兵,威懾西北,即使紫川參星見到我產殿下也得恭恭敬敬!魔神王卡物驕橫跋扈,他也不敢對殿下無禮!小小河丘難道還能出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就算林凡那老傢伙親自過來……」 「席亞,住口!」流風霜來歷的呵斥道:「不得無禮,快給林定大人道歉——林定大人,流風霜御下不嚴,十分抱歉,我一向對河丘和諸位長老十分敬仰,絕無輕視之意。」 林定長歎一聲:「元帥殿下,貴屬說得不錯,流風家兵強馬壯,您麾下名將如雲,自然不怎麼把一直兵威不振的河丘軍看在眼裡了。」 「我並不此意……」 「但河丘軍雖然不成氣候,但還是有些不可輕視的人物存在的。您要追究這件事,恐怕就得對上他了。」 「您是指林睿嗎?」 「這件事,林睿自然脫不了關係的,但無緣無故的對這麼多的軍方高級將領下手,實在駭人聽聞,林睿一個人恐怕沒能力辦到的,除非林睿背後得了更大的支持,使他能壓倒一切反對力量。」 「更大的支持?」流風霜眼中流露迷惘:「身為長老會之首,林睿已經站在權力的巔峰了,難道背後還有什麼人能指使他?難道有人比他地位更高?」 「元帥,您忘記了?河丘真正統治者,支撐林氏千年不倒的巨人!在河丘的背後,有一個真正操縱一切的人物啊!在他面前,即使族長、長老也算不了什麼。」 林定壓低了聲音,神色卻變得十分嚴肅:「殿下,一直有傳言:明王殿下復出了!我猜想,幕後真正主使,很可雙腳是他老人家了。殿下,即使您權勢滔天,也不能無視明王殿下的神威啊!」 黃昏,維納裡行省巴丹市郊,激烈的攻城戰正進行中。 在夕陽的映照下,成千上萬的半獸士兵正以密集的隊形對高聳的城牆發動了進攻,進攻的隊列就如那海波一般洶湧不息。 亂石穿空,飛舞的箭矢劃著可怕的弧線落入進攻的軍隊中,濺起了血肉地浪頭,在夕陽照耀下,慘烈的進攻戰正以狂暴的方式進行著。 殺聲震天,數以百計的去梯搭在了城頭上,半獸人步兵踩著去梯猛攻而上,廝殺的人群已經在城頭上混戰成一片。不時有人體從那可怕地高處墜落,重重摔了下來。 但此時,沒有人關注這個,廝殺雙方都紅了眼,半獸人兵和魔族兵在城頭逐寸逐尺地相互攻殺,血流泊然。 「太慢!太慢!天都快黑了,我們連城頭都沒能拿下!」 眼見城頭上魔族地旗幟已是搖搖欲墜,卻偏偏就是不倒,羅傑將軍狂怒得像個憤怒的獅子。他怒發戟張,聲嘶力竭的大喝:「上啊!弟兄們,上啊!魔族頂不住了!給我衝啊!」 急躁之下,他衝到城下,扯下了一個正待登城的半獸人軍官:「你不行!讓我先上!」 但在他剛攀上去梯,衛兵們卻搶先一步七手八腳把他拖了下來,羅傑太吼聲如雷,拚命的掙扎:「放開我!看這群膿包的樣子,老子快被氣死了!憋不住了,我要親自上去砍魔族崽子!你們這群混蛋快放開我,不然我讓你產死!」 「大人,萬萬不可!您是先鋒主帥,不可輕涉險地!大局已定了,魔族撐不了多久,城池遲早會被我軍拿下的……」 「混蛋!」羅傑大罵,他當然知道城池遲早會被拿下,但關鍵是被誰拿下,搶得首功的,必然是遠東,要讓全軍全國都知道,第一個光復維納裡地,是遠東軍的羅傑大人! 眼見進攻軍隊已經佔上風卻遲遲不能擊潰魔族的抵抗,他心急如焚。 前一天晚上地進攻動員會上,斯特林大人問:「巴丹城及兵家必爭之地,要進軍達克,我們必須拿下巴丹!哪位將軍願為我軍斬將奪旗?」 話音未落,當場便齊刷刷站起一排銀肩章,將軍們大著嗓子吼叫:「我上!我上!」 「我來,我來!我們東南軍第十一師是皇牌師,我們準能拿下!」 「遠東秀字營還沒打過敗仗呢!大人,請將任務交給我們!」 「大人,讓我們半獸人士兵上吧!給我們一個機會!」 東南軍與遠東軍會師,策反了魔族外圍的哥達汗和亞哥米二人,人類軍隊迅速通過了他們地防區,兵貴神速的殺到馬丹城下,馬丹城只有小部魔族兵守衛,肯定擋不了人類的大軍,此戰必勝無疑。 這是會師後的第一場大戰,充當首戰先鋒乾脆利索地把城市拿下,揚威於兩軍之前,這是送上門的功勳,將軍們誰不想搶功?大伙爭得都瘋了。 最後,,斯特林大人與紫川秀大人商量了下,決定將首戰的任務交由遠東軍執行。 紫川秀統領微笑著,一個個望過麾下眾將,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羅傑身上,在眾人羨慕的炯炯目光的聚焦下,羅傑只覺得深奧的血都沸騰了起來。 他大步出列,用力向紫川秀敬了個禮,語調有力而沉穩:「統領大人,一天之內拿不下巴丹,下官提人頭回見大人!」 「有氣概,倒也不愧我們遠東出來的漢子!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不要給遠東丟臉了。」 「無上光榮!請大人放心!」 這時,斯特從統領在旁邊插一句:「羅傑紅衣旗本勇武過人,定能首戰建功。但為速戰速決,最好還要安排押陣和增援的預備隊,秀川統領,我建議由我東南軍的歐陽敬紅衣旗本率本部兵馬為羅傑紅衣旗本助陣。」 羅傑剛要說:「大人,下官不需要助陣。」但紫川秀已經先開口了:「如此甚好,歐陽閣下,這樣就麻煩你了!羅傑,你要與歐陽將軍做好配合。」 羅傑這才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是。」 將軍列中走出一位氣宇軒昂的青年將軍,正是歐陽敬。他站得筆挺,先向斯特林敬禮,轉身又向紫川秀敬禮,響亮的說:「謝二位大人栽培,下官深感榮幸!」 他轉身望向羅傑,微笑著伸出手來:「羅傑大人,合作愉快!」 羅傑冷冷在心頭哼了一聲,對這個突然冒出來跟自己搶功的小白臉,他恨得咬牙切齒,但兩位統領在場,兩軍的近百名高級將領都在,這種場合斷斷然不能失卻風度。 他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個微笑,伸出手去:「歐陽將軍,謝謝您明天的配合!」 想到當時的場面,再看看戰事的僵持不下,羅傑已感五內俱焚,第一輪攻擊波被除數魔族擋了下來,第二輪攻擊才勉強衝上了城頭,太陽快要落山了,城池卻還在魔族手中,在兩位大人面前,這麼多人面前,自己海口是誇下了,怎麼收場好? 自己還怎麼有臉回去見大人? 自己在同僚們面前怎麼抬得起頭? 「羅傑大人!」在紛亂地進攻隊伍中,一個傳令官策馬衝近他身邊,叫道:「羅傑大人,歐陽將軍派我來問閣下,要不要增援?他的部隊馬上就可以開上來!」 「你說什麼?」 「歐陽將軍問你要不要增援!」 人聲太過紛擾,廝殺聲、慘叫聲、呻吟聲和城樓上傳來的巨大轟隆聲混成了一片,直到那個傳令官把話重複到第三遍,羅傑才算聽清楚他的意思,一瞬間,壓抑已久地狂怒就像巨大的火山,一下子爆發了! 他一把揪起了傳令軍官的衣領,對著他地耳朵大吼道:「告訴歐陽敬,不怕死的只管開上來!老子認識他歐陽敬,老子的兵馬可不認識他!他敢上來,半獸人立即掉轉槍頭連他一起打!」 傳令官使勁的從羅傑手中掙脫出來,憤怒的整理了衣裳,以同樣的聲量回敬羅傑:「閣下,下官只是負責傳令,你大可不必如此!派遣那個部隊上來,那是斯特林和紫川秀兩位大人才能決定的事,你發火也沒有用!爭氣的話,天黑前就自個把城池拿下,那誰也搶不了你的功,下官本來還想在此與閣下一同觀戰,但現在看來,閣下是不會歡迎我地了,告辭!」 「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下官亞克裡,東南軍懷念部作戰參謀,副旗本。」 亞克裡整理了下被揉亂的衣領,轉身上馬,臨走之前,他輕飄飄拋下一句話:「都說遠東軍如何能打,照我看,也不過如此罷了。」 「混蛋,你給我站住!」 但遲了,對主連回罵的機會多不給羅傑留下,一溜煙的策馬跑掉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亂紛紛地刀劍人群中,羅傑只感覺絕望又是憤怒:「這個臉可丟大了!」 正好一隊半獸人兵馬正舉著旗從他身邊衝過,羅傑猛然跳了過去,伸手就去搶奪旗手的旗幟,那半獸人掌旗措手不及,竟然被羅傑一下得手了! 旗幟就是軍隊的靈魂,竟然有人敢陣前奪旗! 錯愕過後,帶隊人馬都憤怒了,半獸人兵們狂叫著,圍過來就要群毆,卻突然發現,奪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個的頂頭直屬長官,遠東第一軍軍團長官羅傑大人! 半獸人官兵都愣住了:「大人,您這是幹什麼啊?」 「弟兄們,再沒有別地退路了。」壓抑著狂暴的心情,羅傑的語氣竟出奇的平靜:「時間不多了,這是反攻以來地第一場大戰,帝都在看著,流風霜在看著,旦雅在看著,河丘在看著,遠京也在看著。天黑前拿不下這城,明天我們遠東第一軍就要成為全大陸的笑柄了!丟了秀川大人面子,我們是絕對沒臉活著回去了;你們日後也別想抬起頭了,人家都說了:遠東兵將,不過如此!遠東人什麼時候被內地的軟骨頭這麼小覷過了!」 「絕對不能!」半獸人兵們狂吼著回應:「遠東勇士最強!」 羅傑用力一揮旗子,悲哀和絕望使這個魁梧大漢語調十分淒厲:「來吧,跟著這面旗幟上,誰也不准退!前進!」 「呼卓拉!」 被羅傑煽動得熱血沸騰,參戰的各部兵馬再次鼓奮勇,人馬洶湧如潮水,猛攻城池,兵勢凶悍,一往無前。 魔族守軍恃城力守,他們在城頭上傾洩如雨點的箭矢,撥灑滾燙的焦油,而半獸人兵們連躲閃都辦不到,因為人潮洶湧,後續兵把連綿不絕,根本不容你後退! 於是,就在那慘叫聲和飛濺的鮮血中,一架又一架的雲梯高高的架起,魁梧的半獸人士兵以鮮血為代價逐寸逐尺地前行,一個城垛一個城垛的搶奪。 在羅傑親自帶領下,被激起了怒氣,遠東軍的進攻猶如怒火,半獸人們到處衝殺,又砍又劈,凌厲無比。 城牆上,疲憊交加的魔族兵逐漸擋不住了,半個小時後,半獸人兵和蛇人兵攻佔了城頭,但戰鬥並沒有結束,殘餘地魔族守兵據點而守,戰鬥從城頭轉移到各處城道、各個城門指揮部。 最後的廝殺尤為慘烈,佔領是逐寸逐寸進行的,城道上已經被屍體所淹沒,血流汩然。 在城道地若干樓道裡,雙方屍體都堵住了道路,一堆又一堆,於是魔族士兵就把這堆屍首充當防守陣地。半獸人就揪著死人的頭髮或者腳把屍首遠遠的丟下城頭去,以免阻礙廝殺痛快。 一時間,無數的人體從城頭的高空墜落,密集得有如雨點,那情形甚為壯觀。 城外的一個山坡上,紫川家的兩位統領正在並肩觀戰。儘管遙遠,那廝殺的各種混合聲音仍舊不時能傳來,慘叫、呻吟、兵器格鬥地鏗鏘聲、騎兵奔騰的馬蹄,火焰奔騰的劈哩啪啦聲響,時斷時續。場面慘烈,令人悚然動容! 收順了眺望城頭的目光,斯特林統領如釋重負:「後續部隊上去了,城頭已經拿下了。」 「要命。」紫川秀也放鬆下來,觀戰一天,看著城頭反覆拉鋸,他緊張得背後的衣裳都濕了:「羅傑這傢伙,他一天到底在幹什麼?天都黑了才突然發力,現在才攻下城頭,巷戰還不得舉著火把繼續夜戰?」 「羅傑地兵馬殺了一天,士卒都很疲憊了,要不,換歐陽敬上去進行巷戰?」 「我沒意見,派傳令官去問羅傑,若他累了,我們可以換人。」 傳令官快馬奔向前線,大概半個小時後,他又奔了回來稟告:「啟稟二位大人,羅傑閣下堅決不肯!他說,他一點不累,還能再打三天三夜呢,城池完全能夠自個拿下。他說,只求二位大人,千萬不要派別的部隊上來了,半獸人腦子糊里糊塗的,到時混戰起來打錯人就麻煩了。」 兩位統領相視一眼,紫川秀笑道:「羅傑這個傢伙,好大的膽子,居然威脅起我來了!」 「近墨者黑,某人教導得好啊!阿秀,你看怎麼辦好?」 「既然羅傑立下了軍令狀,那就隨他吧,大局已定了,城池遲早都要被拿下的。」] 「還是早點拿下好。」斯特林調轉頭,把目光投向了那暮色沉沉的西方,眼中有著隱隱的憂慮:「巴丹是帝都近郊的門戶。巴丹一下,達克無險可守,魔神王和近衛旅距離我們不到一百五十里了。」 順著斯特林的目光,紫川秀望向了遙遙的西方。 巴丹一下,魔族西片大營與後方的聯繫就被全然切斷了。這下,魔神皇再怎麼固執,他也要從帝都把大軍抽調回來對付自己了。 兩人都沒有出聲,默默的想著心事。 晚間八點多鐘時,城池方向傳來一陣巨大的喧囂,成千上萬人在歡呼,兩人都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像是羅傑得手了。」 正如斯特林所預料的一那樣,一會兒,血染征衣的羅傑就氣喘吁吁吁的跑到了兩人頁膠。 「斯特林大人,秀川大人,很榮幸的向二位統領報告,我遠東第一軍已光復巴丹城!」 斯特林微笑道:「辛苦了,羅傑閣下,首戰告捷,你是首功。」 「願為家族服務!」羅傑挺胸收腹,神采飛揚:「斯特林大人,這種小仗,對我們來說,那不過是小意思啦!——不過今天的魔族崽子確實有點難纏。那弓箭、落石、熱油密得跟雨一般,兩次衝鋒都被打退了,對付這種小敵,我本來不想出手的,但看看,不行!我不出手孩兒們還真搞不定,那魔族兵還很囂張!於是我惱了,拿著刀噌噌就砍翻了他們幾十個……」 羅傑激動得紅光滿面,嘮嘮叨叨說個一停。 平心而論,今天一戰他確實有值得驕傲之處,一天之內攻佔戰略要地巴丹城,為大軍開闢了前進的道路,首功榮耀非同一般,而且也確實來之不易,他儼如普通士兵一般,親自攻殺在最前線,殺了個爽氣痛快。 為了凸現攻城戰的辛勞,他非但不把身上的血跡擦去甚至還自人跑到血泊裡打了個滾才跑來見紫川秀,於是這位英勇的將軍大步走來,一步一個血地足跡,滿臉沉痛表情,彷彿他剛剛經歷了生平最為艱難的苦戰。那種艱辛,唉,你們這些在後面觀點的人,硬是沒法想像啊! 若不是我羅傑大人,哪怕任換哪位將軍上陣,恐怕沒十天半月是拿不下這城的。 但兩位統領哪個不是機敏人物,又是經驗豐富,怎會被小伎倆騙倒。 紫川秀笑嘿嘿地問:「羅傑,你到哪找到血水來洗澡?」 「大人,這是血啊!這是我跟魔族廝殺時濺到我身上地……」 「不對吧?濺上去地血跡應該一點點的,你這樣子……倒像是把衣服放在血裡泡一陣再過來。」 「行了行了,何必呢!」斯特林打斷了紫川秀,微笑道:「羅傑大人立下大功,那些小節就不必計較了。羅傑,今天這一仗我們都看了,貴部兵馬曉勇善戰,閣下親臨前敵,指揮得當,英勇過人。國難當頭,家族需要忠誠的將士,也需要優秀的指揮將領。請相信,家族不會忘記你的功勳,今日的功勳和奉獻,來日必將得到應有的報答。」 他再撫慰了他幾句,羅傑支起耳朵聽得聚精會神,生怕漏了一個字——這份讚賞可不是來自旁人,那是鼎鼎有名地紫川之虎,紫川家的頭號戰將斯特林大人啊。 他無論人格還是聲譽都完美無瑕,堪稱軍人典範,紫川家的驕傲,得他一聲讚賞,值得光耀終身,更不要說他還是紫川家軍務處長,有他看重,日後飛黃騰達不在話下了! 唯一遺憾的是,若旁邊沒有那個一直在壞笑著的紫川秀就好了,被他這麼笑嘿嘿的看著,羅傑總是不由自主地心裡發毛…… 「啟稟二位大人,我們攻入城後,魔族兵眼看守城無望,已經集體投降了,請問二位大人,對投降的魔族兵,我們該怎麼處置?」 紫川秀問:「有多少人?」 「具體數字沒有計算出來,大概是千把人。」 「斯特林,這事你來定吧。他們是塞內亞族士兵,跟我們人類是死敵,很難感化,或者可以送去……」 「全部殺了,屍首定在樹上,暴屍荒野。讓魔神皇知道,他們的末日到了!也讓至今還在猶豫不決的魔族十五軍知道,人類並不是只會說說而已,他們若再不下決心,下場好不到哪去!」 斯特林毫不猶豫,英俊的臉上流露剛毅:「塞內亞人作惡多端,入侵我們的世界。現在,是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候到了!我們不懼殺一儆百!」 紫川秀垂下眼簾,低下了長長的眼睫毛。他並不是贊成斯特林的做法——倒不是說他對這些魔族俘虜有什麼憐惜之心,只是覺得,大戰在即,把這千來名魔族暴屍荒野,未必就能嚇唬得了魔神皇,反倒讓塞內亞人有了一個鼓動士兵決一死戰的最好例子:「你看,投降給人類的就是這個下場了!」 與困獸做死鬥,那是紫川秀極力避免的。正相反,他極力讓敵人看到希望,給敵人退路。追擊潰逃的敵人要比與困獸死鬥付出的代價要少得多。 黑黝黝的樹林,靜悄悄的。月光下,道路似一條雪白的衣帶,蜿蜒伸向目光不可及的地平線,在大地的盡頭,一輪巨大的圓月高高懸掛。 這裡是達克近郊的荒野樹林。黑沙走在林中小道上,朝達克前進。 即使在荒蕪人煙的荒膠野嶺趕路,軍師依然保持了他一貫地風度,肩挺的筆直。頭昂得高高,微風吹拂著他的面紗輕輕晃動,黑袍飄舞。 前方出現了***。掛起的牌子用魔族文寫著「檢查站」三個字。長途地跋涉終於到了盡頭,達克就在前方了。想到很快就可以歇息,黑沙心頭充滿了淡淡的歡喜。 一個帽子上別著白色羽毛的魔族軍官從檢查站走出來,衝著黑沙喝道:「你是什麼人?在這裡閒逛什麼?」 看看對方羽毛的顏色,用純熟的魔族語,黑沙平靜的說:「百人隊長?我是黑沙。」 吃驚於黑沙純正的魔族語,那軍官態度收斂了些,聲音依然嚴厲:「不管你是誰,陛下有令。最近子川家的探子活動猖獗。凡是*近大營五十里以內,沒有通行證的人類一律拿下!你是人類,還是神族?遮著面紗幹什麼?」 黑沙皺眉。自己是王國權臣,對方身為軍官,居然沒聽過自己的名字。也蠢的過分了。 「這個檢查站誰負責的?你上司在哪裡?」 「這裡我負責!」百人隊長神氣的說:「半夜偷偷摸摸的趕路,還戴著個面紗,你的行跡很可疑!想刺探軍情嗎?弟兄們,把他拿下,揭開他的面紗。看看這廝到底是什麼貨色!」 幾個魔族兵應聲從檢查站撲出來,向黑沙圍了過去。 黑沙苦笑不得。他後退一步,往長袍裡一摸,手上亮出了一塊明晃晃的金牌:「看看這塊金牌。陛下親賜的身份牌!膽敢以下犯上,你們不怕五馬分屍嗎?」 五馬分屍是魔族軍中最重的軍刑,被黑沙厲聲一喝,幾個魔組兵頓住了腳步。 百人隊長好奇的探出頭來:「胡說八道,什麼陛下親賜……」看到金牌上哪個代表王國的獅子圖案,他臉色一下子白了,聲都變了:「你,你膽敢偽造皇族令牌!」 「是不是偽造,你看清楚了!」 黑沙手一甩,金牌準確的落入了那軍官手中。他眼睛睜得大大的,捧著金牌的手不斷的發抖。 金牌入手沉重,紋路清晰,線條繁而不亂,那個黃金獅子張牙舞爪,正是塞內亞皇家標誌,看質地和圖案,絕無假冒的可能。 百人隊長哭喪著臉,雙手捧著金牌交還,顫聲道:「大人,小的有眼無珠,鹵莽冒犯。」 「無妨。你也是執行軍務,我不會與你計……」 話沒說完,兩人正交接令拍,軍官突然手腕一翻,扣住了黑沙的手腕,喊道:「奸細,拿下!」 黑沙驚道:「你……」 嗤的一聲輕響,黑沙只覺得腰間一涼,緊接著就是滾燙。他困惑的望去,只覺得一個魔族兵拿著一把匕首剛剛從自己左腰側拔出,刀刃上滿是血。 在同一時刻,嗖嗖嗖幾聲急響,樹林中射出了一排急箭,黑沙急忙運力甩開那個軍官躲閃,卻始終慢了一步,肩頭,大腿,胸腹間都中了箭。 轉瞬之間,黑沙以受創多處。拼著血流如注,他猛然一腳將那軍官踢飛,一拳又把偷襲的魔族兵打倒還沒來得急喘口氣,又是一排箭射來,黑沙急忙大袖一揮,捲起一股勁風,將大部分箭矢吹散,但還是有幾箭射在他的胳膊上,又是一陣劇痛。 還沒來得急把箭給拔出來,只聽得刺耳的吶喊鼓噪在林間響起,從密林的各處,湧出了持刀舞槍的魔族兵正朝黑沙圍殺而來。 這時候,黑沙才明白過來,不是什麼誤會。從頭到尾,這根本是個針對自己的陷阱! 軍師怒吼:「卑鄙!誰幹的,給我站出來!」憤怒的吼聲響徹深夜的荒野,驚起了無數夜宿林間的飛鳥。 回應他的只有一陣刺耳的鼓噪:「挖格拉!」魔族兵只顧揮舞刀劍衝殺過來,暗伏林中的箭手還在不停的向黑沙發箭,卻沒人回答黑沙的疑惑。 黑沙一聲長嘯,不顧插在身上的箭矢,豹子般衝進了魔族兵群中。 第一個衝近的魔族兵舉起了砍刀。但那把刀壓根就沒有落下去的機會了,黑沙白皙修長修長的手一伸,食指輕輕一點只聽一聲淒厲的殘叫,那士兵丟下了舉在半空的砍刀,捂著喉嚨翻倒在地,喉中發出嗚嗚的悶聲。殷紅的血液滾滾從指逢中湧出,如泉水一般源源不絕。 毫不耽擱,黑沙轉身劈手奪下了一把照他頭面劈來的砍刀,反手一揮,一個魔族兵的腦袋便飛上了天。 旋身閃電般四下疾刺,身周的四名魔族兵齊齊慘叫,齊齊在眉間開了一個窟窿,腦漿迸裂。 沒有絲毫停頓的,黑沙身形陡然一退。一個猛烈的肘擊,身後想上來偷襲的魔族兵頓時被打飛了出去。 隱藏在黑黝黝的林中觀戰,耳邊聽的是此起彼伏的慘叫,雲淺雪的手心滲出了汗水。 行動前估計了,一直沒顯露武藝的黑沙可能是武功高手。但不曾料到他武藝高到如此地步。雖然倉促遇刺身受創傷近十處,但他絲毫不亂,出手快,准、狠、乾脆利索。繞勇如虎,在包圍圈中閃電般來回衝殺竟沒人能擋住他一招半式! 看著黑沙躍動的身影,雲淺雪只覺得心情複雜。 若論他的本意,這次行動他很不情願。在他心中,軍師是個溫厚的智者和前輩,溫文而雅,有見識處事公道。魔族王國能如此強盛,神皇陛下雄才大略固然是主要的功勞,黑沙在其中的貢獻亦絕不會少。一直以來,自己都十分敬重軍師。 但卡蘭皇子認為,黑沙蠱惑了魔神皇,讓陛下沉迷於征服人類的幻覺之中。黑沙不死,陛下就不會答應撤軍。最關鍵的是,在皇位繼承問題上,黑沙態度曖昧,這犯了卡蘭皇子的心頭大忌。這次,剛得到黑沙從外地回來的消息,卡蘭立即就拍板了:「不能讓他進大營和父皇見面,在路上幹掉他!」 只是誰都不曾料到,上百魔族兵竟然圍殺不了一個受傷的軍師!平素文質彬彬的軍師,一旦遇險,竟如此強悍! 看著軍師以寡敵眾,在人眾左衝右突,勢如猛虎,雲淺雪突然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眼前的一幕像在哪見過,偏又想不起來了。 正在這時,卡蘭出聲了:「黑沙的打法,好像一個人啊。」 「誰?」 「七八零年慶功宴上的紫川秀!」 雲淺雪霍然轉頭,和卡蘭對視,正看到後者驚訝的眼神。 卡蘭說得沒錯,雖然黑沙以刀做劍使,但那種感覺給人卻是一般無二,那形如鬼魅的身法,那閃電般的出手,聲東擊西的假動作,二人有同樣節奏,同樣的氣質,甚至就連奮不顧身的悍勇都如此相似——就像音樂大師在演奏兩首不同的歌曲,雖然表面的音符不同,但更深層的內在卻是一模一樣!就連卡蘭這樣不通武藝的門外漢都看出了,二人武功明顯出自同源。 「他們難道有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連想一想都是荒謬的,一個是紫川家的封疆大員,魔族的死仇,一個是權傾魔族朝野的頭號權臣。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二人都不會有絲毫的聯繫。但偏偏他們又是如此的相似,這不能不讓雲淺雪和卡蘭浮想聯翩。 「沒有人知道黑沙這廝的來歷。雲,搞不好我們誤打誤撞,真的揪出了一個大奸細。」 殺戮仍在進行著,慘叫聲此起彼伏,林間瀰漫著強烈的血腥味,不知哪裡傳來了瀕臨死亡者的低沉呻吟。上百精選出來的魔族好手,此刻已經有三十多人躺倒在地上了。 黑沙如此悍勇,直讓雲淺雪和卡蘭心寒:若不是偷襲得手讓他受傷在先,可能這百來個魔族好手都不夠他殺。 黑沙悍勇,畢竟是受傷在先,打著打著,動作漸漸緩了下來,卡蘭都急得直跺腳:「他快不行了!快圍上去,別讓他跑了!」 黑沙突然一聲怒吼:「死!」 猶如晴天裡突然響起一個炸雷,魔族如當頭受鐵錘一擊,*近的魔族兵當即被震昏了兩個,剩下的也是耳膜嗡嗡作響,頭暈目眩,站立不穩。 趁著這陣混亂,黑沙猛然一撞,拼著被長矛和刀劍劃了幾道傷,卻將擋路的三名魔族兵撞翻在地,他閃電般從這個缺口跳了出去,轉眼間一頭沒入了密林中,只聽到林中傳來憤怒的嘯聲:「豎子誤了我大事!」 魔族兵緊隨著朝密林中追殺而去,林間不斷的傳出了廝殺和慘叫聲,聲音漸漸遠去,最後變得悄然。 帶隊軍官氣喘吁吁向雲淺雪報告:「啟稟大人,目標已受重創,但逃入樹林,失去蹤影。我們傷亡很大,請示大人,是否繼續增派人手搜林追擊?」 雲淺雪正在沉吟,卡蘭悄聲說:「不能再增派人手了。事情鬧大了很難保密。」 雲淺雪於是下令:「增援很快會到,但在增援來之前,你們繼續追蹤搜索,務必要抓獲目標。」 「遵命,大人。」 魔族皇子和頭號大將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沮喪。黑沙如此強悍,既然能衝出包圍,那林中的追殺多半也會無功而返。 雲淺雪安慰卡蘭道:「殿下,軍師受傷極深,未必能活下去的。您不必太過憂心——何況,他也不知道是我們動手。」 卡蘭點頭:「事情完了以後,你把有份參與今天事件的官兵通通調到前線,我會安排斐瑪處理。」 殺人滅口,那是肯定要走的一步程序了。雲淺雪點頭:「明白了,殿下。」 「很好。我們回去吧。」 正待起步,卡蘭卻突然轉身望住雲淺雪:「雲,你還叫他軍師——是否你很不情願這次行動呢?」 雲淺雪一震,臉上卻絲毫不露:「殿下。我效忠於您。」 回答得牛頭不答馬嘴,但卡蘭看起來卻很滿意這個答覆。他輕聲說:「其實我也不想如此。軍師是當世人傑,一代英傑。王國有今天,他功不可沒。只可惜,他不能為我所用。」 站在樹林邊,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軍師浴血奮戰的地方,卡蘭皇子神情惆悵:「這場戰爭,我們打不贏的,只是父皇不肯面對現實而已。你要早做準備,羽林軍是我們的本錢,回國後我們還得*這支軍隊鞏固皇位呢。你可別傻,把他和人類拼光了啊!雲,時代變了啊!」 看著皇子那張孩子般天真無邪的俊臉,雲淺雪心頭茫然。流了那麼多鮮血,犧牲了那麼多戰士的西征戰爭,究竟是為了什麼? 此時,魔族的皇儲和頭號大將都不會料想到,魔族西征戰爭的最後一線勝機,就在今夜剛剛被他們親手斷送了。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四章 決戰序幕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四章 決戰序幕 就在雲淺雪和卡蘭聯手伏擊軍師黑沙的同時,位於達克大營的魔神皇得到噩耗:巴丹城被紫川軍拿下了。 一天之內,五千多魔族兵把守的大城被半獸人攻下,魔神皇甚至連增援都來不及派出。這證明,來犯的紫川軍具有極強的戰力。 巴丹是達克的大後方,巴丹城被人類攻陷,魔神皇與後方瓦倫要塞鎮守部隊的聯繫就被切斷了。這下,雖然很不甘從帝都前沿撤兵,但魔神皇再也不能置之不理了。 當夜,嗚嗚的號角吹響,魔神皇升帳點將。在主帳前,以魔神皇為軸心,兩排將領肅立,盔甲和刀刃反射火把光亮,將軍們屹立無聲,秋風席捲大旗呼呼作聲。肅殺之氣沖天而起。 所有在達克的軍團長都已齊聚於此。軍團長們排成兩列,肅立如林。 王國第一軍近衛旅軍團長雷歐公爵站在首位,他時刻忠心耿耿的護衛著魔神皇。 在他之下,是王國第二軍的羽林軍的雲淺雪,他的軍團全由塞內亞族的貴胄子弟組成的親衛軍團,屢建戰功的王國親衛部隊。 王國第三軍,磐石軍團。魔族第三軍本來是王國第一流的精銳軍團,在魔族王國乃至整個大陸都享有威名赫赫。但無奈,上次葉爾馬輕師冒進被流風霜打了個包圍,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兵都躺倒在旦雅城下被人類餵了狗。當葉爾馬逃回達克時,身邊只剩下了十六騎。 一個享有悠久歷史和輝煌戰史的王國軍團就這樣硬生生損折了。魔神皇震怒異常,只是顧忌這位魔族老將的功勳和他享有的威望,神皇陛下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把他也拖去餵狗的衝動。 考慮第三軍這支功勳部隊不應就此斷絕,神皇從窘迫的預備隊兵力中抽出力量,再加上一些歸隊的傷殘老兵,重組了第三軍,總共兵力為二十個不滿員的團,不到五萬人。 王國第五軍,西南軍團的凌步虛。 王國第十一軍,「鐵壁」軍團裴瑪公爵。 王國第十五軍,雷豹公爵。 王國第十六軍軍團長,馬維公爵。 望著麾下的將領們,魔神皇沉默不語,眼中流露出哀傷與悲痛。 比起半年前在魔神堡的出征儀式上,軍團長的人數已少了很多。征戰四方的武將們凋零大半,至今還留在此地的,除了雷豹和馬維以外,只剩下塞內亞族的將領了。 在以達克為中心的方圓數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聚集了塞內亞族的全部戰士,而在他們周邊的,則是海洋一般的人類包圍圈。 「將軍們,朕有個壞消息告訴你們:巴丹城失守了,我們被人類包圍了。你們怕了嗎?」 聽聞噩耗,軍團長們依然鎮定,他們整齊而響亮的吼道:「啟稟陛下,我們不怕!」 葉爾馬挺身站出:「陛下,人類來了嗎?很好,就讓他們過。來吧!那群兔崽子躲在城牆後面是挺難對付的,但若到了開闊地上打野戰,我神族將士將以一當十,所向披靡!」 窮途末路,強敵環窺,但將領們依然能保持高昂的鬥志,魔神皇露出滿意的微笑:「如此氣概,才是朕的將軍!朕決定,全師回軍,親征斯特林。為我大軍打開退路!」 「陛下英明!敵寇雖來勢洶洶,但大多都是斯特林征來的新兵,再加上遠東的蠻夷土人,不過烏合之眾罷了!我們有近衛旅,有羽林軍,有驍勇忠誠的塞內亞武士。更重要的是,我們有陛下您的英明指揮!有陛下您帶領,消滅這群烏合之眾,易如反掌!」 葉爾馬陡然提高了聲量:「我軍定能生擒斯特林,活抓紫川秀,吾皇萬歲!」 眾將齊齊吼道:「生擒斯特林,活抓紫川秀!吾皇萬歲!」 主營外,傳來了沖天的應和,那是三軍將士跟著狂吼:「生擒斯特林,活抓紫川秀!吾皇萬歲!」 當晚,盤踞在達克周邊魔族軍隊開始了行動。根據後來軍史學家的研究,七八四年十月二十七日,魔神皇親領的決戰,是整個衛聖戰爭期間魔族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 當時魔神皇麾下共有七個軍團的番號,其中塞內亞軍團共有五個軍團,一個非塞內亞的十五軍團,再加上馬維帶領的人類叛軍軍團。 人類方面的總指揮斯特林估計,魔族的總兵力在三十五萬到四十萬之間,他這個估計對於塞內亞族來說是正確的,但他卻遺漏了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除了蒙族、哥昂和亞昆三個大族以外,魔族內部還有著眾多的小部族。 這些小部族戰士正隨著魔神皇的主力一起行動,他們就是由雷族領袖雷豹公爵帶領的魔族的第十五軍團。這個軍團的戰鬥力雖然不出名,人數卻很龐大。足足有二十萬士兵之多。再加上由馬維帶領的七萬人類叛軍部隊,使得魔族的總兵力達到了六十三萬人。 這是個驚人的數字,魔族的兵馬之多,甚至超過了斯特林和紫川秀的合兵。 當然,人類方面也有一個優勢,斯特林和紫川秀可以專心迎敵,傾力一戰,魔族方面卻無此優待。他們必須還得顧及身後,紫川家的帝都軍團和流風霜的西北軍團都在魔神皇的深厚虎視眈眈,魔神皇不得不分兵留守達克以防腹背受敵。 雷豹公爵率領的第十五軍團被安排留守達克,他將負責魔族大軍的後路掩護,防禦來自帝都方向的攻擊。 而馬維率領的第十六軍團將負責跟隨大軍行動,負責保護後路糧草和輜重。因為這次與紫川家主力對決,人類叛軍的忠誠和所能發揮的戰鬥力都很受懷疑,所以魔神皇沒有把十六軍團放在第一線,生怕見到故國的旗幟,人類叛軍會動搖,反而亂了大軍的陣腳。 另外,由於巴丹城被拿下,魔族的後方糧草供應就被斷絕了,達克周邊的糧草也不足以支持魔族數十萬大軍長期作戰。於是,魔神皇不得不在全軍吃光最後一根皮帶之前與斯特林決一死戰。 「嗚嗚……嗚嗚……嗚嗚……」正午,悠長的軍號聲迴盪在巴丹平原之上,帳中正在午間小盹的眾人齊齊跳了起來。斯特林匆匆把軍帽往頭上一戴:「我出去看一下。」 帳內眾人聽那號聲嗚嗚,心中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 不一陣,斯特林猶如一陣風的衝向帳中,叫道:「將軍們,回自己部隊去。」 「可是魔族到了?」 「正是!」斯特林臉上呈現出莊嚴又激動的神情:「偵察兵報告,魔族的主力開到了,大軍,絕對是空前的大軍!」 「很好。」紫川秀點點頭。誰也不知道他這個「很好」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的神情鎮定,但被捏的卡卡作響的手已暴露了他內心底的激動。 有人掀開了門簾,初冬正午溫和的陽光照了進來。兩位統領並肩站在帳前,都沒有出聲,使勁的眺望這東邊的地平線。而此時,那裡還是空蕩蕩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大營裡已經是一片兵荒馬亂的忙亂,嗚嗚的軍號聲中,各個部隊都在緊急的集合。步騎鏗鏘,盔甲的鐵片稀疏作聲,步聲混亂。帶著臨戰前的驚惶和緊張,官兵正從大營趕赴各個陣地。 儘管準備已久也在預料之中,但期盼已久的決戰終於到來時,所有人還是有種不知所措的慌亂感覺。 「準備了這麼久,我們終於來客人了。就是不知道我們準備的筵席,尊貴的魔神皇陛下是否滿意呢?」 「他會滿意的,滿意得不想走了。從此不再離開!」斯特林統領說。 向著太陽下山的方向,他用力的揮手,彷彿以此向地平線外還看不到的強敵下達戰書:「衛國聖戰,在此一戰!」 七八四年的十月三十日,魔族王國的主力在魔神皇統率下,抵達了巴丹近郊,與駐紮在巴丹城周邊的斯特林軍團和紫川秀軍團只隔不到四十里。 神皇陛下皇駕就駐在一處後世被稱為「魔王坡」的無名高地上,以此為中心,麾下的六個軍團環繞周邊,護衛著他。 儘管狂傲,但神皇陛下本人和他麾下的大臣們都清楚,即將到來的是一場決定性大戰。 在與斯特林軍團正式遭遇接觸之前,羽林軍團長雲淺雪提議讓大軍在道上修整一夜,以恢復行軍中耗損的體力,待天亮再以整齊的陣容與人類照面。 魔神皇卡特採納了這個建議,於是在對面人類軍隊的翹首期盼中,三十日那一晚就這樣平靜的過去了。 開戰之前,必須介紹雙方的領導層。人類方面,總指揮是東南軍的斯特林,副總指揮分別是遠東軍統領紫川秀和東南軍副統領文河。 為「先攻」和「後攻」的問題,人類的總指揮部中曾引起了一陣爭論,但最終還是斯特林拍板:鑒於野戰中人類的戰力與魔族相比處於劣勢,此次會戰,人類方面擬定的是防禦——反擊的戰略。 為迎接魔族軍隊的到來,人類以巴丹城為中心,在城市兩翼擺開了一個將近十里的一字長蛇陣勢。 斯特林親自坐鎮巴丹城守護主營,而紫川秀則統率遠東部隊擔任大軍的左翼保護,文河將軍則率領東南軍的十四個師擔任大軍的右翼護衛,他還承擔著戰略反擊的重任。 因為估計到了魔族的驕傲,也因為在指揮如此龐大的軍隊開戰,對雙方指揮官都是一種考驗,紫川秀和斯特林都預計,會戰一旦開始,魔族指揮官會採用最簡單也就是最實用的中央突破戰術,因而人類也在中央集結了最密集的兵力,四十個步騎師的強勢兵力。 而魔族方面,總指揮自然是魔神皇,而首席總參謀則由皇族第二子卡蘭殿下擔任。 本來這個位子是該由黑沙軍師來坐的,但無奈軍師一直遲遲不歸,戰情如火又不容多等,只好由魔族軍中排名第二的卡蘭皇子來坐鎮這個位置。 這位皇子不學無術的名聲遠揚。魔族軍中哪怕連燒飯的伙夫都知道,若真是*這傢伙來定戰略的話,大伙也不用對面的斯特林動手了,最好齊齊撞牆上吊了事。 幸好大家也沒對他抱有太大的期望,魔族將士們期待的是卡蘭手下的心腹大將雲淺雪,這位羽林將軍經歷多次戰火,越來越有了成熟沉穩的大將之風。大局觀很強,讓人放心。 三十一日清晨,魔族軍開始拔營移動前進。四十萬人的軍隊移動,沒看過的人絕對不能想像那是一副什麼情形。 順著驛道,魔族的軍隊分開多路前進。從上空看,那黑壓壓的軍隊彷彿一道又一道黑壓壓的江河,緩慢卻不可動搖的漫過了道路、田野、平原、樹林、草地、荒漠、村莊。 綠色的樹林,黃色的荒漠,褐色的田野。金黃的田野和草場。現在,通通被黑褐色的魔族軍陣所覆蓋,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一種顏色,那就是魔族兵外衣的黑褐色。 樹立在這洪水之上,那是一片又一片金屬的反光,密密麻麻的刀劍在魔族兵揚起的鋪天蓋日塵埃中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就如兩條巨大的章魚在進行肉搏戰之前,最先接觸是他們那長長的觸角。雖然人類和魔族主力尚未接觸,但戰鬥已經打響了。 在魔族的前進方向上,他們都派出了大批的斥候和探路來偵察人類的動向和兵力部署,而與之對應的,斯特林也派出了無數的巡邏隊來阻止魔族斥候的滲透。 在兩軍之間的開闊地帶和密林,那是雙方斥候廝殺激烈的戰場。 你追我逐,風馳電掣,勝負之勢瞬息轉變,明明是半獸人和人類戰士正在密林中追擊頑抗的魔族斥候隊的,忽然,轉眼工夫,魔族來了大隊增援,於是立刻變成了人類和半獸人落荒而逃,而魔族兵在後面跟著緊追不捨的局面,直到他們得到了增援,又轉身殺回……一天之內,這種小規模交戰不下百起,沒等大戰打起,數百勇士已血染沙場。 三十一日,彷彿上天也感受到了人間的這股沖天殺氣,氣候開始變得奇幻莫測。 早上還是艷陽高照,正午時分,天空忽然烏雲密佈,地平線上不時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一道又一道霹靂裂天而過,空氣中充滿了硫磺的味道。 正午時分,天空先是下起了小雨,接著變成了冰雹,到下午時又變成了飄雪! 期間霹靂連續不絕,兩軍都有多名官兵被雷電擊倒,一道雷電甚至劈斷了東南軍的主營旗桿! 當時目睹這一奇景的士兵無不大嘩。決戰在即,軍旗卻被天雷劈斷,這是極不吉利的兆頭,幕僚們目瞪口呆,誰也不敢出聲說話。 被不利天氣影響的不止人類一邊,因為雨雪雷電不斷,魔族的行軍不得不為此而打斷,魔神皇下令就地安營。 直到傍晚黃昏,強烈的北風吹散了雲層,落山的夕陽出現在地平線上,魔族營中燃起了千千萬萬的火堆,士兵們開始做飯歇息。 此時,魔族大軍距離巴丹城已不到二十里路了,兩軍從地平線上已可以遙遙望到相互的黑色輪廓了。 第三天,也就是七八四年十一月一日清晨,斯特林統領在巴丹城的城頭上眺望東方,看到地平線上那一抹淡淡的潮水黑色輪廓。他深深吸了口氣:「終於開始了。」 太陽升起時,各個魔族軍團一字擺開,以散兵線隊列向前推進。極目所至,在人們視野裡,地平線的盡頭上彷彿到處開滿了萬紫千紅的各種花朵。誰都沒辦法把魔族軍中那引導各部隊前進的一連片密密麻麻的旗幟給數清楚。 整個大地就像是春天的花園裡開滿了鮮花,而花朵就是那人馬的旗幟,魔族的人馬形成了一片波濤洶湧的大海,那紮著五顏六色飾帶的槍矛就是那波濤之上的浪花了。 儘管已經擺開了長達十里的寬闊正面,但誰都沒辦法把魔族軍陣給一下子看盡,魔族兵隊伍的長度竟達二十里之長,隊列一列又一列,無法看到盡頭和末尾。 在陽光麗日下,廣闊的戰地上,密佈著預備攻擊的兵馬,傳令兵馳騁於戰陣之間,整理隊列。 巴丹城的東面是大片的平原,一條驛道穿越平原。現在,魔族的軍隊就順著驛道鋪天蓋地的撲了過來。在陣頭距離巴丹城約莫五里處,魔族軍團停住了腳步,紮下營盤。 在那個後世被稱為魔王坡的無名高地上,魔神皇和他的近臣們駐紮於此。雲淺雪快馬奔上高地,向著魔神皇單膝下跪:「陛下,前面就是巴丹城。」 魔神皇外罩白色披風,內穿一身黑甲,一身裝束簡潔到接近樸素的地步。他正打著手簾,眺望著地平線遠方的朦朦城池。 巴丹城地處平緩的平原地帶,此時城門早已緊閉。城池的右邊被鬱鬱蔥蔥的綠色森林所覆蓋著。在林間,隱約可見飄揚的戰旗。 而城池的左邊則是一片延綿數十里,連綿起伏的高地。高地上長滿了稀疏而高大的喬木樹林,林間朦朦朧朧有著一片黑黝黝的影子,很可能是軍隊的駐地。 敵人的主力在哪裡呢? 族至尊沉默不語,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好久,他轉過頭:「雲淺雪,斯特林的主力是否就在面前了?」 「陛下,斥候偵察遭遇了很大阻力,人類巡邏隊封鎖的非常厲害。可以確定,巴丹城以及周邊一定有人類的大部隊,但目前還不能確定是否就是斯特林的全部主力。我們現在還摸不清巴丹城周邊的人類兵力部署,只知道敵人在城池兩翼都佈置了壕溝和陣地防禦,兩翼延伸得非常廣。」 「既然偵察不出,那就以武力來確認。」魔神皇淡淡說:「朕命令,第三軍向巴丹城左翼發動攻擊。葉爾馬,給朕把敵人得陣地給奪過來!若得手,你在原地堅守,朕的軍隊要通過你的陣地繞到巴丹城的後面去,對巴丹形成半面合圍。」 「遵命,陛下!」魔族老將精神抖擻的站出來,對魔神皇行了一個單膝禮,起身時盔甲的葉片鏗鏘作響。 披著那身沉重的盔甲,在幾個親兵的扶持下,他好不容易才爬上了戰馬,馳騁而去。高地上的眾人目送這位老將軍威風凜凜的背影,眼神卻頗為複雜。 「裴瑪!」 「微臣在!」 「你率十一軍,對敵人右翼發動試探性進攻,盡量摸清楚敵人的實力。朕有預感,敵人的重兵很可能就隱藏在右翼。」 「遵命,陛下!微臣定為吾皇拿下陣地!」 「不必過於勉強,若遭遇過強抵抗,你可以自行決定撤退。」 裴瑪詫異的抬起頭,戰前動員,那是盡量有多響亮說多響亮的,將領們總是一個個拍著胸膛打著保票,「萬死不辭!赴湯蹈火!誓與陣地共存亡!定能高奏凱歌!立下軍令狀!」進攻之前拿下軍令狀是常事了,那幾乎是每一仗前的動員套話了,可魔神皇竟這樣好說話,這麼輕描淡寫的說「打不下就算了」! 看出裴瑪的困惑,魔神皇對眾人說:「裴瑪,今日一戰,我軍所動員兵員空前絕後,單是團隊單位就不下三百個,戰場縱橫近百里,朕身為最高指揮,不可能事必躬親。朕只確定方針,但具體細節,這就要*諸位軍團長來指揮,根據戰場情形,積極靈活的做出調整!只要對大局有利,朕不介意你們調整朕的命令。諸位將軍,你們肩上的擔子很重。」 軍團長們齊齊單膝跪下:「請陛下放心,微臣必將戮力奮戰,絕不辜負陛下厚望!」 裴瑪重重的點頭:「陛下放心,微臣會遵照陛下指示,盡力拿下敵人陣地!即使不能,微臣至少要為我軍探明敵寇虛實!」 「正該如此,朕期盼你的勝績!」 神皇平淡的語聲中,揭開了大戰的序幕。 天空刮過一陣旋風,森林咆哮,落葉飛舞。 「弟兄們,吾皇陛下就在高坡上等著我們的捷報!」騎在高頭大馬上,葉爾馬奔走於各個團隊之間。他高高拔出了佩劍,向前一揮,劍鋒反映烈日的光輝刺眼奪目:「為了陛下,奮勇殺敵!磐石戰士們,戰死沙場是你們的歸宿!」 偉大的陛下與自己同在,至尊無上的神就在那高坡之上注視著自己!在老將軍嘶啞的喊叫聲中,魔族將士們熱血沸騰,一種視死如歸的精神貫注到了魔族將士們心中。 戰旗一搖,鼓聲雷動,第三軍的軍陣中起了一陣鼓噪,磐石軍團的士兵放開了喉嚨歡呼:「賽穆黑林!」 「第三軍,前進!」 平原上響起了轟隆巨響,猶如一塊巨石從高山上滾落,由二十個團隊方針組成的第三軍進攻梯隊滾滾前進,陣頭閃爍著鐵甲盾牌和長槍的金屬光芒。 整個進攻勢頭猶如海嘯洶湧,像雪崩般無法阻止。在這五萬魔族兵的鐵蹄和腳步下,大地被踩得沉重得下沉。 「魔族開始進攻了!」 看到敵人的右翼升起了一陣黑壓壓的煙塵,塵囂遮天蔽日,設在巴丹城頭的人類總指揮部氣氛緊張。 出乎戰前的預料,首當其衝受到攻擊的並非戰線中央,而是左翼的紫川秀遠東部隊。 而斯特林原是想把那強悍的半獸人軍團作為反突擊的預備隊用的。這下,底牌被提前打了出去,人類方面頗有點措手不及的感覺。 戰役總指揮斯特林將軍神情嚴峻,眉間橫著一道深刻的皺紋:「通知秀川統領,遠東部隊將提前與魔族軍遭遇,右翼隊由他指揮!不能讓魔族軍突破山脈陣地!」 前方響起了雷鳴般的震動,腳下的大地在劇烈的震動,前方的地平線上煙塵滾滾。而在那塵囂之間,魔族前鋒馬頭攢湧,無數的戰騎踏著黃煙和列塵呼嘯而近,騎兵們俯身在馬脖子上,把槍矛伸在前面,向前衝殺,如林一般的長矛筆挺向前,魔族前鋒的陣列是如此整齊,彷彿是大地上憑空出現了一道高速移動的黑牆。 「放箭!」 一聲令下,天空驟然暗了下來,從山上稀疏的叢林中飛出了密如蝗蟲的箭矢,飛箭密集得遮蓋了天空。 被這通箭雨射擊,衝在最前頭的魔族騎兵不時有人滾落馬下,密集的隊列中,根本來不及慘叫一聲,滾滾而過的馬蹄就將他踩成了肉醬。 但迎著那落箭如雨,魔族騎兵先頭部隊依然挺進,騎兵的先頭已經開始沖坡,茂密的灌木和草叢減慢了他們的衝擊速度,魔族騎兵部隊的進攻速度放緩了。 「呼卓拉!」猶如雷霆突然爆發於山間,一聲霹靂震響迴盪在山林間,那吼聲是如此恐怖,就連魔族久經沙場的戰馬都被嚇得猛然失蹄。 在那稀疏的山林間,成千上萬的半獸人士兵從隱藏的草叢和山林間現身,槍矛刀劍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羅傑將軍身披一身黑甲,高舉長劍用力一揮,森林深處響起了恐怖的吶喊:「殺殺殺!」 成千上萬的半獸人步兵從高處俯衝而下,而魔族騎兵則自下而上的衝擊。就像從高山滾落的巨石撞上了自下而上的鐵錘,兩軍陣頭衝擊的那一瞬間,士兵們同時發出肺腑的大喝一聲:「瓦格拉!」 「呼卓拉!」 兩軍的前鋒都裝備了長矛或刺槍等長兵器,在交鋒的最初,兩軍都用陣列交戰。半獸人佔有地利上高度優勢,魔族卻是騎兵。 兩軍密集的長矛陣都在死命的朝對方隊列裡戳去,那長矛的排列密得幾乎連空氣都穿不過去,戳在肉體和盾牌上發出了各種各樣的聲響,有的清脆,有的卻讓人聽得牙根發酸。 一時間,雙方隊列裡都響起了連續的慘叫聲,不時有士卒被那長長刺槍戳穿了胸口,鮮血飛濺的滾落馬下。 雙方隊列都在不斷的衝擊,每一次衝擊都產生了大量的犧牲和鮮血。 但是更慘烈的戰事卻是在第一線士兵的長矛都給折斷了後,混戰開始了。雙方的士卒操起了長刀和斧頭,於是盾牌敲擊著盾牌,人馬相互推搡,戰馬在悲鳴慘叫聲中悲壯的倒下。 很明顯的,雖然對手居高臨下,但魔族士兵的強悍使得他們佔據了上風。 陣頭的魔族士兵已經殺紅了眼,一個個單槍匹馬的騎士催馬就敢衝進半獸人的隊列中,高舉著近身劍和鬼頭刀不顧死活的砍殺半獸人們。 半獸人們雖然同樣強壯,但他們缺少魔族兵那種血腥殺性,竟被魔族騎兵這種悍不畏死的廝殺血性給震懾了。 一時間,半獸人的陣列竟被魔族強大的衝擊力推得往高坡上緩緩後退,軍旗東歪西倒,士兵們戰甲破損,頭盔被砍得破碎不堪。在魔族兵狂猛的攻勢下,半獸人兵漸漸支持不住了。 快馬奔至魔王坡,氣喘吁吁的信使翻身下馬:「陛下,第三軍戰報!已查明,敵軍的左翼高地佈置的是遠東軍隊,目前我軍與半獸人已經接戰。」 魔神皇喝問:「戰況如何?」 「有利!我軍略佔上風!」 微一思索,魔神皇立即做出了決斷:「既然戰況有利,那便要趁勝追擊!通知近衛旅出動,增援葉爾馬!」 左翼的高地戰線上,廝殺依然在繼續。 「頂住!頂住!」半獸人軍官德昆絕望的吼著,他揮舞著大旗:「為了佐伊族的榮譽,弟兄們,我們定要頂住!」話音未落,一個魔族弓箭手瞄準他放了一箭,箭矢射中了他的左眼。 在士兵們的驚叫聲中,德昆獰笑著把箭矢猛然拔出,帶出了血淋淋的眼睛,黑乎乎的眼眶裡鮮血直流。 「上啊!」就像受傷的豹子會以可怕的凶殘反噬一般,受傷了的德昆狂暴如風。他舉著鋒利的斧頭,砰砰砰迎著魔族兵眾眾衝了過去,身邊的衛兵們甚至來不及阻攔,甚至就連魔族那邊也反應不過來,德昆速度快得有如電閃雷鳴,夾帶著狂風和怒吼,越過了兩軍的交戰線,將幾個擋在他身前的魔族兵給撞的東歪西倒,一下子就衝到了那個放箭的魔族兵面前,高高舉起了斧頭。 那個魔族兵弓箭兵這才反應過來,慘叫一聲舉起手上長弓想阻擋。 長斧帶著雷霆萬鈞的勢頭猛然劈下,長弓毫無阻滯的一斷為二,緊接著斧頭狠狠的落在了那魔族箭手的頭盔上,喀嚓一聲,頭盔被猛然的砍裂開了,那個弓箭手只來得及慘叫一聲,隨即就像棵被砍倒的松樹一般直挺挺從馬鞍上倒了下來。 周圍的魔族弓箭手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德昆再次怒吼一聲:「擋我者死!」轉身殺出去。 被這位魁梧的將軍那直如火山爆發般的怒氣和鬼神般凶悍的殺氣所震撼,一時間,路上的魔族兵齊齊給他讓開了一條道,竟讓他絲毫無損的從魔族陣中沖了回來! 單槍匹馬深入敵陣數十米再毫髮無損的殺回,德昆的這一壯舉大大鼓舞了半獸人士兵的戰意,但個人的武勇卻沒能扭轉戰場的局勢。因為,緊接著衝鋒的騎兵之後,魔族的第二輪衝擊陣到了。 比起勢如狂飆暴風的騎兵攻擊,這行動緩慢而沉重的步兵方針更是令人心寒,在他們整齊劃一的腳步下,大地在沉重的下沉。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五章 血肉狂飆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五章 血肉狂飆 魔神皇的近衛旅,無敵的裝甲獸軍團開到了! 這是一群可怕的戰士,平均身高超過兩米,肢體粗杜得像是青銅鑄的柱子。他們不騎馬,因為馬匹承受不了他們的體重,他們不披戰甲,因為他們天生就有著最可*的盔甲。 他們的武器都是特製的,北一艤魔族的兵器份量要重上一倍。力大無窮的他們揮舞著這樣的武器,筒直就是專門用來殺戮的機器。 左遠東時期,人類與近衛旅的接觸並不多,但每次接觸總是以人類方面的大敗虧輸而告終。唯一的幸這是,鹿族的裝甲獸數目不多,而且這支部隊的主要任務是拱衛魔神皇,參與邊境戰爭的機會並不多。但那群全身雪白的怪物,對人類而言已成噩夢的代名詞。 裝甲獸戰士咧嘴自信的枉笑著,那猙獰的嘴臉讓人心寒。在他們看來,那源源不斷猛烈衝殺過來的半獸人兵儘管身材魁梧,但就跟撲上來遞死的飛蛾差不多。 那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腥風血雨,勇敢的半獸人兵竭盡全力,對著裝甲獸組成的堅不可摧的方陣,他們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勇敢的半獸人兵使出了全部武器,刀、矛、劍紛紛砍戳在裝甲獸身上。但充當先鋒的魔族裝甲獸凶悍得有如鬼魅,半獸人的刀劍斧戳砍茬他們身上只留下了一道淺傷,飛箭戳不穿他們身上天生的硬皮,所有的攻擊都被彈了回來。 被攻擊的裝甲獸滿不在乎的咧咧嘴,一揮手,於是那中勇敢的戰士立即被重達五十斤的鐵錘砸在腦袋上,腦漿、鮮血和頭顱骨的碎片橫飛,整個腦袋都沒了。 羅傑在後頭大聲的叱罵漬下來的半獸人士兵,將他們重新驅趕上戰場,德昆在前線兇猛地左右衝殺,白川在不斷的往激戰中心調派兵馬。一個又一個十團隊的兵馬被派往鏖戰前殘,但所有的犧牲全屬白費,所有地努力都是白費,拚命死戰也不管用。鮮血白白的滾成了河,高坡上屍積如山,遠東軍的陣地搖搖欲墜。 「大人!」白川策馬奔到紫川秀面前。她翻身下馬,乞喘吁吁,臉色發白。 「裝甲獸地攻勢太猛烈了!他們堅甲太過恐怖,我們的刀劍只能給他們造成一點小傷,他們的一擊卻能將我們的士兵打成肉醬,前線快頂不住了!懇求大人,允許我們暫退避過裝甲獸的鋒頭!裝甲獸的持久戰力不強,他們的速度追不上我們,現在撒退還來得及。若等中軍被突破了,魔族騎兵衝進來,我們的兩翼就被分害包圍了!」 慘叫和鐵器碰撞的銼鏘聲源源不斷地傳來,自己麾下的軍隊正在遭到慘元人道的屠殺。紫川秀鐵青著臉。長期在遠東作戰的他,對這支魔神皇近身擴衛部隊的威名他也是知道地。裝甲獸的缺點社和他們刀劍不入的優點一般明顯。他們移動速度非常緩慢。 與這種對於硬拚死打是愚蠢的做潔,但如今的遠東軍擔負著拱衛人類大軍左翼地重任,一旦遠東軍後撒,麾族軍隨即就佔領了山脈陣地,人類的整體防線就被突破了。魔族的步兵讓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巴丹城,這對決戰是很不利地。 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為了避免先在的犧牲,將來就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更多的鮮血來奪回這個硨地。 「大人!」看著紫川秀沒有回答。白川焦急的叫出聲:「快下命今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白川,」紫川秀轉過頭來,此時,白川才看到,再紫川秀蒼白的嘴唇上已徑咬出了血珠:「下令吧,我軍放棄硨地,後撒五里!」 下午時分,嗚嗚嗚鳴低沉的號角聲迴盪在山林間,遠東軍隊的撒退開始了。儘管紫川秀當機立斷了,但撒退的命令還是下得有點遲了。 早在軍令下達之前,驚惶失措的陣地早巳搖搖欲墜了,蛇族的軍隊徑不起內搏戰,首先逃跑了,接著逃跑的是矮人族的士兵,在半獸人的陣營中也出現了崩潰的跡象,戰線瀕臨崩潰。 魔族的騎兵在茬山林間追擊著漬逃的遠東士兵,接著展開的就是一場可怕的屠戮,被殺死的遠東戰士屍體沿著林問小踣鋪成了一條血色的腰帶,積屍如山。 在左翼遠東軍浴血奮戰的同時,血腥而慘烈的戰鬥座上十公里長的戰線上同時進行著。 人類的各處硨地都在遭受著魔族的攻擊,右翼,東南軍副統領文河在抵擋著魔族十一軍的進攻,而雲淺雪則親率羽林軍和凌步虛的第五軍的十五萬大軍對硨地中心的巴丹城發動了進攻,儘管選擇進攻大多沒能取得多大成效,甚至文河還打了個小小反擊,將裴瑪的部隊從森林中趕了出去,但這些進攻起了掩護的作用,斯特林沒辦法確認這麼多處同時進行的進攻中,哪個才是魔族的主攻方向。 直到下午三點,傳令兵飛馬急報,近衛旅的裝甲獸士兵已徑出規在遠東兵馬陣地正上面了,這時人類指揮中心才下定了決心,紅衣旗本歐陽敬率領三個師近兩萬名重裝甲騎兵從巴丹城內調住左翼,但沒等他趕到,遠東軍已經敗下陣來,半獸人潰兵散得滿山遍野,近衛旅已徑佔領了他們的陣地,而第三軍的騎兵正在尾隨追擊遠東的潰岳,歐陽敬下令衝殺了一硨,捏截了魔族軍的追殺,使得紫川秀有時間得以重整兵馬。 但面對居高臨下已佔領件地的近衛旅士兵,紫川秀和歐陽敬都不敢發動攻勢。 日頭已西落,魔族兵馬和奔波了一天的人類士辛都已疲憊,人類士兵沮喪,而魔族則滿足於今天取得的戰果,雙方都沒有重新開打的意願,只是緊張戒備以防對方突煞襲擊。 入夜,兩軍都燃起了篝火雌,平原爭高山上都出現了成千上萬的火堆,那場面十分牡觀。戰鬥拉一天的士兵們都在抓緊時間休息,枕著武器睡覺,而此時,在巴丹城的聯軍指揮部內,軍事會議正在進行。趁著夜晚停戰的機會,東南和遠東聯軍的高級將官們正在檢討當天的會戰。 將軍們鐵青著臉,有人座密密私語低聲交頭接耳。有人在左頸右盼,有人茬抽煙,會議窒裡煙霧朦朦。白川紅衣旗本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但今天,她總算沒有大發雷霆把那個抽煙的倒霉蛋給一腳踢飛出去。 雖然沒有人明言,但遠東軍的主陣地被魔族奪取,這是人類形勢變得被動的主要原因。來自遠東地將軍們臉上元光,就連傲慢的白川也收斂了很多。斯行林端坐座首位,他眉頭緊鎖,盯視著地圖上突出人類硨地的那個黑色地鍥形尖角,目光專注得彷彿要把地圖燒出一個洞來。半響,他輕聲問:「能奪回來嗎?」 斯特林沒有點名。但大伙都知道他問的是誰,所有人的目光齊齊轉向了帳篷角落。 低頭坐那裡的英俊青年統領抬起了頭,白皙的瓜子臉上滿是疲憊,一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這要坎我們能付出多大的代價了。若是遠東軍戰死一半的話,奪回來不是沒有可能。」 「戰死一半?」聽到這個駭人聽聞的比例。屋子裡地將軍們齊齊倒吸口冷氣。 「也就是說,重新奪回這個硨地我們要準備付出六萬士兵的性命?」 「這還是保守估計。我們面臨一個全新的兵種,誰也料不到裝甲獸的持欠戰鬥力完竟有多強。我們的必須以人海戰術消耗他們體力,直到他們疲憊不堪才有殺傷他們的機會。」 「軍隊堅持不到那個地步,戰死一半。那是不可肯能地。只要傷亡達到四分之一,士氣就下降到危險程度了,再勉強作戰就有崩潰危險了。」 「或者可以出動預備部隊給予遠東部隊增援?」有人插嘴,紫川秀望了他一艱。是個不認識鶴的中年將軍,肩章是紅衣旗本,應該是東南軍的兵團長。 「這位是傑爾根紅衣旗本,奧斯行省總督,現在我東南軍中負責糧草徵集後勤事務。」斯特林向紫川秀筒單介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歐陽敬起立道:「大人,請允許我部出戰!重甲騎兵團與裝甲獸一拼高下!」 但斯特林立即否決了這個提議,因為敵人巳經佔領了高處的陣地,自下往上仰攻,人類重騎兵鐵甲的可怕的重量此時不再成為優勢,反倒成了劣勢。 軍事會議吵吵嚷嚷了一晚,沒有得出什麼對付裝甲獸地好法子,最後,斯特林只得宣佈:「大家回去各自備戰,做好準備" 有人舉手問:「大人,明天我們的作戰方針是什ど?」 「問對面的魔神皇去!我們後發制人。」 席間響起了一陣失望的噓聲,這種說法等於是承認,人類聯軍對魔族地裝甲獸毫無辦沽。礙於斯特林的威信,將軍們都不敢出聲,只是臉上的失落之色表露無遺。 斯特林站了起來,一言不發,以嚴峻的目光環視全場,帳中立即變得鴉崔無聲。「今天我們首戰受挫,左翼丟失了硨地,但大軍整體陣腳並沒有亂,左翼還可以速守第二道防線。大會戰才剛剛開始,一兩場戰鬥的勝負,並沒有想像的鄧麼嚴重。將軍們,你們只看到裝甲獸的凶很,卻看不到我們在戰略上的優勢。巴丹是主戰場,但決定勝負的關鍵卻不在這裡!只要我們堅持住,托住魔族的主力軍,帝都和西北營都不會坐著祝不管,他們遲早會出兵抄魔族的後路!」 斯特林聲調不高,但卻很沉穩,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味道,將軍們逮才稍微恢復了信心。 將軍們三三兩兩的出了帳篷,斯特林放下帳篷的門簾,望向了帳篷的角落,紫川秀依然坐左那裡,神情沉前,只是眼睛裡帶著掩飾不住的疲倦。 「阿秀,遠東部隊今天打的很慘,傷亡數字統計出來了嗎?」 「還沒有,各部隊人都還在重新整營。但傷亡該左一萬上下。四十團被打癱瘓了,今天你派歐陽敬救援來得很及時,若不是他,傷亡會更大。謝了。」 斯特林搖頭,沉重的說:「若要說感謝,該是東南軍感謝遠東的弟兄們。遠東各族民眾不計前嫌。不遠萬里馳授帝都,他們付出了巨大的才西牲。此份情意,人類欠下了他們重重的一筆。」 紫川秀詫異地抬起頭。今天打了敗戰,很多東南軍將領看自己的艱神巳徑很不對了。不少人都在怪遠東軍太不徑打,第一天就丟失了重要的左翼砰地,連累了整個戰局。 唯有斯特林能這般寬宏體諒啊!成熟穩健,設身處地的周到考慮,如今地斯特林,已有了沛然的大將之風。 紫川秀笑笑:「二哥。我忽然想,戰爭結束後,若你不當東南軍統領,你會是總統領的最好按班人。」 斯特林一愣:「為什麼這ど說?」 紫川秀笑而不答,轉移了話題:「魔族裝甲獸是麾族王因地皇牌兵種。但卻不是戰場上常見部隊。這祥強悍的精銳部隊,所向披靡,魔族若是頻繁使用,定能在戰爭中大佔優勢。但我記得遠東這幾十年來,與裝甲獸部隊交戰的次數只有四次。比起低階魔族部隊的出動次數來說,實在太少了。魔神皇沒有理由把逮把最鋒利的寶劍藏身邊不合得用的。」 「你的意見是?」 「我一直懷疑,刀槍不入的裝甲獸麾族肯定有弱點,只是我們目前還不知道。魔族不敢經常派遣他們上戰場的理由就是害怕接觸多拉,這個弱點會被我們發現 斯特林眼前一殼:「你說得對。若裝甲獸要的是無敵地話,為什麼魔族非得在決戰關頭才敢用上呢?阿秀,你與魔族交戰多年,可知道這些怪物有什麼弱點嗎?」 「我也沒和裝甲獸交過手。前幾次魔神皇對遠東的進攻都沒有派上裝甲獸部隊。我問過隨我軍中的魔族投降將領魯帝,他以前是魔族的軍團長,但他也不知道裝甲獸的情況。這支部隊地情況屬於王國的最高機密,只有各部落的皇族才知道。」 看著斯特林急切的祥子,他歎道:「二哥,想想,魔族保守了幾百年的私密,肯定是非常隱蔽地。若是被我們一仗就找出來了,那也太客易了。可惜的是,鞋塔族皇族羅斯不在我軍中。他跟隨布蘭將軍東進復仇了。他應該是知情的。可要聯絡上東路軍,起碼得要一個月,我們等不及了。」 「阿秀,我有個想法:魔族的裝甲獸雖煞犀利,但他們畢竟數量太少,無法遍佈整個十戰場。既然魔神皇先下手派裝甲獸軍團進攻我們地左翼,那我們就不妨避開裝甲獸的鋒芒,對魔神皇的主營來個以牙還牙。」 「當務之急不是反攻,而是先穩住陣腳。裝甲獸肯定有弱點,我們慢慢摸索,不要與他們正面交鋒。當務之急是把軍心給定下來,不宜輕舉妄動。另外,我們得想辦法通知帝都那邊配合,在我們拖住魔神皇主力的同時,若帝林能出兵攻打達克的話,麾神皇就首尾不能兼顧領了……」 對手太恐怖了,不但有整個魔神王因的精兵強將,更有魔神皇親自押陣。雖然平素魔神皇並不常親自指揮戰役,但斯特林和紫川秀都不敢絲毫輕視。最可怕的對手不是富有徑驗的老將,反倒是那些初出茅廬的新手。 老將有徑驗,成熟穩重,不怎麼會犯錯,但他也客易被經驗局限,行動有規律可循,不難揣洲。 反倒是那些初生牛犢的新人令人憨懼,他們的想法扣戰術猶如太馬行空,根本無從揣測。魔神皇直覺敏銳,決斷果敢。當發現人類戰殘的軟肋在左翼,他毫不猶豫投入近衛旅,擊退遠東軍,一舉奠定優勢。選種大膽又毫無領忌的戰術天才,那是最讓人頭痛的對手。 此戰兩軍出動人馬多達百萬,規模為開戰以來的首次。一戰以定國運,斯特林、紫川秀兩人都是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疏忽。 一直商議到深夜,反覆探討可能出現的行勢並商討了對此,兩人才覺得心下稍定。 茬離開斯特林的帳篷前,紫川秀停住了腳步。說:「二哥,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了:在維納裡附近,德昆碰到了一支魔族隊伍,抓了兩個俘虜。據口供說。他們是護送卡丹前住達克與雲淺雪見面的。」 頓了一下,繁川秀說:「她,很可能就茬對面。」 彷彿沒聽到紫川秀的話。斯特林俯身看著桌面上擺開的軍用大地圖,身行凝固得像是一座雕塑。 良久,紫川秀長歎一聲,轉身正要出門,身後傳來了一個低沉而嘶啞的聲音:「那支隊伍,我也碰到了,但錯過了。」 出了斯特林地主營,習習的晚風吹來,初冬的夜晚已徑有了砭骨的寒意。紫川秀將肩上地大耄拉緊了,抬頭望望,夜空澄靜,星星都離很高很高,空曠寂寥的帳篷左面前一宇排開去。營帳間無數的火把照亮了晚間地天空。 「我碰到了,但錯過了。」回味著斯特林的話,紫川秀只覺得一醉酸澀。 短短幾十宇,無限的蒼涼與悲哀盡在其中。回想起那時的年少輕枉,多少的快樂往事。無憂無慮的青春歲月,曾徑的山盟海誓,如今都已隨風而去。熱切深愛的戀人,如今巳是刀兵相見的死敵。 經過高岡。紫川秀不由往西望去。地平線上遙遙地萬點篝火,哪一片才是卡丹的所在? 「大人。」古雷牽著紫川秀的戰馬過來:「大人,明天還有大戰,您該早點休息。」 紫川秀淡漬一笑:「我們回去吧。」 兩人快馬疾馳,穿梭於東南軍龐大的營帳之中,足足跑了半個小時,才望見了遠東大營的***。一隊執勤地半獸人哨兵遠遠的衝他們喊了一聲:「誰?站住了!」 紫川焉不出聲的停了馬步,安靜的任由巡邏兵用火把照亮自己的臉。 待看清領頭地古雷和跟茬後面的紫川秀,半獸人們齊齊立正敬禮:「殿下!」 「辛苦了。各位是哪個部隊的?」儘管疲憊,紫川秀還是強打精神問候值勤的巡邏兵們。 領頭把半獸人昂首挺胸的回答:「殿下,我們是第二軍十一團的,擔任今天的大營值勤。殿下,請允許我們向您親告:德昆、德敬、佈雷等諸位將軍都聚在主營那,他們都在等您回來,像是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跟您說,吩咐我們見到您就向您報口。」 繁川秀心下一緊。幾位遠東將領都是今天出戰裝甲獸的先鋒部隊指揮,傷亡慘重。 莫非見到魔族裝甲獸的強橫,將軍們有了畏戰之意? 「第二軍軍團長白川在不在主帳?」 「殿下,這個我不請楚。他們沒提到白川大人。」 白川不知情,幾個中級將領為什麼要在這深更半夜越級求見自己?想起了當年的沙加兵變,紫川秀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他不動聲色:「知道了,謝謝你。」 巡邏隊長受寵若驚的立正行了一個禮:「殿下,為您效勞是我們的榮幸!」 看著巡邏隊舉著火把在那重重疊疊的營帳叢林中,紫川秀輕聲說「古雷」 「大人,請份咐。」聽紫川秀鄧低沉的聲音,古雷立即知道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了。 「你立即去找白川,讓她帶一隊秀宇營到主營來。讓她多加留神一一你明白什麼意思?」 「大人,我明白。」 「很好。夜很深了,部隊調動不要響動太大,不要驚動了大軍歇息。」 「明白,大人。」 「你去吧,我先去主營著他們說什麼。」 「大人,下官覺得,我們暈好還是先去與白川大人會合,然後再去主營比較好。」 紫川秀輕笑:「古雷,你擔心到哪去了?我只是提防萬一罷了。我還不至於怯弱到這種地步,連見自己部下都要帶護衛。你照我的吩咐通知白川就行了,她知道該怎麼處理。」 聽紫川秀的語氣堅決,古雷只得說:「大人,那我就過去了?您多加小心。」 「去吧。」 與古雷分手後,紫川秀繼續向主營方向策馬前進。一跆上,他很注意的留神各處軍營的情況。看到士兵們都依然安然雇營帳中歇息,巡邏隊秩序井然的巡視四方,看到大營依然秩序井然,沒有動亂的徵兆。紫川秀放心不少。 到了主營,他更是放下心來。因為主營的警戒部隊依然是自己的衛隊和秀字營。晚間值勤軍官向他報告,德昆、德敬、佈雷等人求見。 「只有他們幾個嗎?」 「是的。大人,都是今天參戰地將領。」 「請他們進來吧。」畢響,腦袋整中襲著紗布的德顯和另外幾個半獸人將軍大步進來。在今天的戰鬥中,德昆被魔族的弓箭手射瞎了一隻眼睛。 紫川秀起身迎接他們:「德昆,都傷成這祥了,怎麼還不去休息?還有諸位,你們今天都辛苦了,該早點歇息啊!找我有事?」 德昆帶頭,半獸人將領們齊齊跪倒在地。匍匐在地連連磕頭。 紫川秀一下愣住了:「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到底是幹什麼?到底是什麼事?」 可是半獸人將領們不肯答話,只是一個勁地磕頭流淚。最後,紫川秀都快發火了,德昆才吞吞吐吐的說了,原來晚上在聯軍主營開會。一些東南軍的將領冷言冷話:「遠東強軍,名頭倒大,卻連一天都堅持不下來。」 「有這群地盟軍,我們可倒了大霉!敢情秀川大人千里迢迢帶過來的就是這群的貨色。」 畏於紫川秀的地位,這些話他們不敢在紫川秀面前說。但跟隨紫川秀過去開會的遠東將領可是受了不少白眼。散會後,紫川秀留下跟斯特林單獨商議,與會的遠東將領先回來了,把事情添油加醋的一說。 知道因為自己的敗戰。光明王在眾路。友軍面前受到了屈辱,參戰的半獸人將領無不羞傀激憤,他們集體前來向紫川秀請纓,要求明天再戰。 知道原因紫川秀鬆口氣:「原來是這個事。諸位,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盡力就行了,勝敗一場戰鬥地輸贏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德昆抬起頭來,那只完好的右目中滿是淚水:「殿下,俺們太不中用,兒郎們沒出息,給大人您丟臉了!大人,明天請再給俺們一個機會,俺們定讓給殿下您挽回臉面!」一邊說著,他包著紗布的左眼不住的滲出血來,望之觸目驚心。 將軍們齊聲說:「殿下,再給我們一個機會吧!這次,我們定不會再給大人您丟臉了!」 「殿下,今天戰鬥中有一批孬種,他們從陣地上逃跑了!現在,我已把他們通通抓起來了。只要殿下您同意,我立即軍法處置他們!」 繁川秀霍煞站起來,恕道:「胡鬧!人現在左哪裡?」 「就在主營外,我己安排軍法隊,馬上就要行刑了……」 「帶我去!」繁川秀打斷德昆,口乞是不容置疑的。 將領們簇擁著紫川秀出去。營外地空地上,火把通明,空地上,幾百名半獸人士兵被反捆了雙手,或蹲或坐。在他們周圍有武裝士兵在擔任看守,刀劍出鞘,神情冷峻。現場鴉崔無聲,乞氛緊張,只聽列火把劈劈啪啪的燃燒聲。 「大人,這就是今天臨硨逃脫的士兵。我們準備等下執行軍法……」 紫川秀揮手打斷了德昆,他走近去,一個個打量著那些被反捆了的士兵們。很多士兵都是身上帶傷,血跡斑斑。 紫川秀緩緩一個個看過去,在他銳利的目光注視下,疲憊不堪地士兵呆滯的臉上露出了羞傀的表情,低下頭去部敢與紫川秀對禮。 在一個小個子半獸人兵面前,他停住了腳步,心頭一顫:選個士兵實在太年輕了!那稚氣的臉孔,那黑汪汪地眼晴裡童真的眼神,還有臉上那惶恐又不知所弄措的表情一一他還是個孩子啊! 「你是哪個村的人?多大了?」紫川秀問,聲音很低,語氣溫和。 小半獸人抬起了頭,黑漆漆的眼珠慌張的望著紫川秀,淚水直流。卻說不出話來。紫川秀身後的德昆嚴厲的呵斥他:「光明王在問你話!還不回答?」 「不要嚇著他了,他還是個孩予,我看頂多十五歲。」 紫川秀彎腰俯身摸摸那士兵毛茸茸把頭頂,溫和的說:「你參加了今天的戰鬥?殺了幾十魔族兵啊?」 小半獸人點頭。小聲說:「殿下,俺一個魔族兵也沒殺到……」 「為什麼呢?」 「裝甲獸上來以後,俺爹叫我趕緊走。俺什麼也不知道,聽爹的話就跑啦……光明王,俺知道錯啦,當兵不該貪生死。麼人……」 「你爹?」 「俺跟俺爹一起當兵地,一直是爹帶著俺打仗。俺什麼也不懂,都是聽爹的話。」 「你爹呢?」 「他朝綠皮崽子那邊衝過去,一邊回頭葉俺快走,後來他被裝甲獸打死了。」 「你親眼看到了?」 「俺親眼看到了。俺爹和幾個十叔叔拿著砍刀圍著一個十裝甲獸砍了好幾下,可就是欲不死他。那個裝甲獸拿刺槍一個又一個桶翻了我們的人,最後將俺爹桶了個對穿。這時俺爹還沒死,掉頭拚命衝我揮手,吐著血,叫我快跑……俺那時候也慌了,看裝甲獸那麼凶,也不敢上去為俺爹報仇,跟著大伙就這樣逃了……殿下……殿下……俺知道錯了……」 說著說著,小半獸人聲音中已徑帶了哭腔:「求您了。俺再也不敢逃走了,俺下次一定戰鬥到底……求您不要將這個事告訴俺家裡族人,不然俺一族人都要丟臉了……」 空地上鴉崔無聲,只聽到一個幼稚地嗓音說話。紫川秀心頭沉重。像是壓著鐵塊一般沉重。 他看看四周,沒有人說話,無論是那些被捆著的逃兵還是看守的軍法隊都扭過了頭去,神情沉重。想起了今天那場慘烈火絕望的戰鬥,想起今天倒下的戰最,百戰餘生的戰士們艱中波光閃動。 紫川秀掉頭望了德昆一眼,那眼神頗為不滿。德昆連忙解釋到:「殿下俺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不知為什麼,他掰釋的聲音越來越小,在紫川秀嚴厲的目光下,他漸漸低下了頭,不敢與紫川秀對視。 將軍們只在於功勳和榮耀,誰關心那些無名士兵地生死呢? 紫川秀歎口氣:「不說了。把大伙全部放了吧。」 德昆要說什麼,但紫川秀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軍法嚴明固然是重要,但也要知道變通。看這些人,差不多個個帶傷,我就不信他們就沒經抵抗?要對付裝甲獸這群恐怖的敵人,*殺一做百來恐嚇士卒是行不通的。若說今天誰有責任的話,該負最大責任的人是我!我沒有估計到裝甲獸軍團地突然出擊,沒料到魔神皇會如此突然的投入預備部隊。對於裝甲獸這種全新的兵種估計不足,作為拍揮官,我讓部隊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倉促的投入了和裝甲獸地血腥廝殺之中,在戰局不利的時候,我更沒有果斷下達撒退今,造成了更大的不必要傷亡一一」 壓抑住激動的心情,看到德昆那震驚地表情,紫川秀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將領的堅定是部下勝利信心的根源,在下屬面前暴露自己的沮喪和後悔那是臨陣指揮的大忌。即使眼前伏屍百萬,優秀的將軍能連眉頭都不挑一下。自己也不是戰場的初哥了,今天怎麼會犯下這麼低級的失誤呢? 是愧疚,是傀疚使得自己不由自主的尋找一個可以宣洩的口子。 他放緩了話氣:「總之,你先把他們放了吧。」 「是,殿下。」德昆聽今行事,他衝著士兵們喊道:「光明王殿下有今,不追宄你們了。警衛隊,過來把他們放了吧。」 衛兵們快步過來,幫被捆綁著的士兵解開了繩子。他們被捆了很久,得知被赦免了,有些人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有人搖晃著腦袋,張大了艱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那些瀕臨絕望的呆滯臉上出現了狂喜的表情。 「還不感謝光明王殿下寬宏大量的恩典?」德昆嚴厲的喝道。 「啊啊!」死裡逃生的士乓們發出了枉喜的叫聲,他們參差不齊的叫道:「謝謝殿下,謝謝殿下……」喊聲中飽含著發自肺腑的強烈感激之情。 「殿下,謝謝您!我定會努力戰鬥,絕不再當逃兵!」那個少車半獸人奔到紫川秀面前,莊嚴的說道,神情肅穆。 紫川秀閉上了眼睛,以免淚水溢出眼眶。他的耳邊迴響起了斯特林的話:「遠東各族民眾不計前舷,不遠萬里馳授帝都,他們付出了巨大的犧牲。此份情意,我們人類欠下了他們重重的一筆。」是啊!遠東最優秀的兒郎們跋山涉水,跨越了干山萬水來到人類的土地上,與魔族暈凶殘的兵種搏鬥廝殺,被打得粉身碎骨、腦漿進裂,被魔族裝甲獸沉重的腳步踩成了肉泥。他們到底是為了什ど? 不是為了人類,不是為了追求「大陸霸權」之類虛無縹緲的東西,魔神皇卡特陛下與紫川參星殿下的野望跟他們更是毫無關係。那些淳補的半獸人漢子,只有一個原因:相信光明王。 他們堅信,光明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遠東著想。光明王深謀遠慮,思慮深遠,雖煞自己不能理解他的用意,但只要堅決執行殿下的命令就夠了。 那些戰死的士兵們,即使在他們生命最後一刻都堅信,自已的犧牲,定然會為遠東換來一個美好的未來,自己的鮮血不會白白滾淌,自己是在保衛自己的妻兒父母。 血染沙場的戰士險些要死在自己人手上,剛剛戰死了父親的兒子向自己宣誓再戰,被赦免士兵出勻真心的感激涕零、痛哭滾涕一一那些淳樸的半獸人士兵們啊,他們竟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他們竭盡全力在打一場根本跟自己己無關的戰爭! 對這份盲目而枉熱的信任,紫川秀感到了深切的悲哀和沉重。 一個民族千年的期盼和希望,千萬人對自由和幸福生話的嚮往,白己背負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辜負他們,那種沉重的負罪感壓得紫川秀喘不過氣來。」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六章 東路信使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六章 東路信使 暮色開始降臨,但是能夠清楚的看到,魔族的龍騎兵在平原上縱橫馳騁所遺留下來的痕跡,那一片被踏平的草地和灌木,遺留下斷槍殘箭和黑色的屍體滿目創痍,一片黑色的魔族兵屍首鋪滿了本來是黃色的高坡。 在右手方向的地平線上傳來了轟隆不斷的轟擊聲,聲音一陣接一陣,連綿不斷,大地在微微顫抖。 那是人類的投石車與魔族投石車的相互對射,誰也說不清,在過去的一個星期裡,雙方到底相互投擲了多少噸的巨石。 巴丹的城頭被數以千計從天而降的巨石砸得支離破碎,根本不足成為防禦陣地了。 進攻連綿不絕,魔神皇每日每夜都在投入部隊輪番作戰,每天都要從投石車陣地上抬出一長列被碎石打得血肉模糊的屍體,投石手們的傷亡驚人。 日落黃昏時候,魔族停止進攻了。不知是打算把進攻推遲到晚上連夜作戰,還是想積蓄力量明天大幹一場。眺望著地平線那連綿不絕的魔族營地篝火。紫川秀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點。 「大人,該吃晚飯了。」古雷費力的鑽進那狹窄的戰壕,低沉的對紫川秀說。 「讓士兵們先吃吧。」紫川秀放下打眼簾的手。他倒不是想扮演什麼愛兵如子的好將領,只是很單純的壓根沒有食慾——剛剛經歷了白天的血戰,很少人能立即恢復情緒津津有味的享受起晚餐來,現在他見到肉就想嘔吐。 兩人從戰壕裡鑽出來,沿著壕溝陣地,他邊走邊看各個陣地的情況。魔族的裝甲獸部隊實力強橫,開戰之給人類製造了相當的傷亡。但大陸諸種族中,人類軍隊戰鬥力稱不上最強,但卻是最擅機變和靈活。 經歷了第一天與裝甲獸恐怖的大戰,士兵們迅速發覺了那些本來被輕視的壕溝和陷阱的重要性。躲在壕溝裡,魔族的投石和弓箭殺傷的威力小了很多。更要緊的是,縱橫交錯的壕溝遲緩了魔族裝甲獸的前進速度。 退守第二道陣地以後,在斯特林派來的工兵部隊指導下,精力充沛的半獸人戰士揮起了鋤頭和鐵鏟。一夜之間挖掘了無數的壕溝。 平原上溝塹縱橫,壕溝和障礙將大地切割得支離破碎,找不到一處可以下腳的平地。 用血的教訓,人類軍隊總結出了和裝甲獸的戰鬥經驗。先游鬥,避開裝甲獸的鋒銳,當險入陷阱和壕溝中的裝甲獸步履維艱時,這時人類就趁機從隱藏的各處陣地後鑽出來,用弓箭、長矛、刺槍神出鬼沒的殺傷跟隨裝甲獸身後的魔族步兵。 失去了魔族步兵的跟隨,笨重的裝甲獸險入了人類的兵海,哪怕皮在厚的裝甲獸也頂不住十幾個人類兵拿著四米的長矛對著他亂戳,即使近身搏鬥,錯綜複雜的壕溝也可以給熟悉地形的守軍更大的便利,讓進攻的魔族兵給轉的暈頭昏腦。 一天的仗打下來,恰好是吃晚飯的時候。半獸人士兵紛紛從壕溝裡鑽出來,端坐在陣地上。相互幫助包紮著傷口。醫護隊用擔架把重傷的士兵從壕溝裡扛出來,鮮血一路灑了過來。 到處都是拿著頭盔去領飯的半獸人士兵隊列。半獸人官兵在興奮的喊道:「今晚有肉吃哦!好大塊的肉啊!」 有時候,紫川秀真的很佩服半獸人這個種族,他們的神經堅韌異常。 經歷了與魔族龍騎兵,裝甲獸的慘烈生死廝殺,見到那麼多的死亡和鮮血,屍體,血腥味還沒能散去呢,立即就能以那麼歡喜的表情捧著飯碗坐在同伴的屍體邊開懷大吃。這種樂觀主義的精神實在是人類不能想像的。 在巡查到德昆的陣地時,他看到大隊士兵拿著工兵鏟興沖沖的向前沿走去。 「他們幹什麼?埋屍體用不著那麼多人吧?」 「大人,」德昆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等下您就知道了。」 很快的,紫川秀知道了原因:陣地上傳來了淒慘的嘶鳴。那種恐怖的叫聲這幾天他幾乎天天聽到,甚至晚上作噩夢都聽到:那是魔族裝甲獸的吼叫聲! 德昆解釋說:「大人,不必緊張。我們在陣前挖了很多深陷阱,專門對付魔族裝甲獸。這種陷阱,只要他們跌進去了,就別想出來,哪怕他們刀槍不入也一樣——現在魔族的進攻部隊撤下去了,士兵們就去對付被陷在陷阱裡的傢伙了。」 紫川秀釋然:「讓大家小心。裝甲獸力氣大,*近他們很危險,最好是用長矛。」 「大人,我們壓根就沒打算抓——這些怪物,不知殺傷了我們多少兄弟,難道還要留下他們命來糟蹋糧食嗎?只需要把陷阱用泥土一埋,再澆上水,事情就完了。」 「活埋?」 「當發現末日臨頭了,那些怪物會吼叫得非常厲害,有的拚命的掙扎啊,吼啊,想跳出陷阱來,有的裝甲獸會發出嗚嗚的哭聲,有的還會在陷阱裡向我們士兵流著眼淚作揖呢,嘴裡嘰裡咕嚕叫個不停,應該是求饒吧?——很有趣的,大人,您要不要親自去看下?」 德昆說得眉飛色舞,很興奮的樣子。看了這個半獸人將領一眼,紫川秀什麼也沒說,低著頭繼續向前走。 覺察了紫川秀的不悅,德昆追上來:「大人,您不高興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德昆,雖然常言道:慈不掌兵,為將者需要鐵石心腸,那自然沒錯。但若為將者沉湎於殘忍,津津樂道於虐殺,那就落了下乘。古往今來,我不曾見過單*殘暴和酷虐就能成為絕世名將的。」 德昆很乾脆的搖著頭:「大人,您說得太深奧了,俺聽不懂。」 紫川秀苦笑,跟這個剛從深山溝裡出來的半獸人談什麼名將之道呢?在這些單純的半獸人心中,根本不曾存在殘忍,憐憫等概念。他們沒這個意識,瞧那些興高采烈活埋裝甲獸的士兵們,他們只是很單純的進行遊戲罷了。 紫川秀感到了深沉的悲哀。仰望天空,太陽已在地平線上落下了半個身子,深沉,暗紅的暮色籠罩了原野。 在七八四年十一月十二日這個平常的日子裡,巴丹會戰已經進行到了第十二天。 從遠東軍攻佔巴丹城的那天起,人類和魔族的全部軍師策劃像是受到磁鐵吸引一般,全部被調動到這座原先在地圖上根本不起眼的小城上。圍繞這個小城的攻擊與防守,將決定大陸、人類和魔族的命運。 當太陽完全下山,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但魔族還是沒有發動第二輪進攻。 在前沿匆匆吃過晚飯後,一個傳令兵通知紫川秀,聯軍統帥部有要緊事商量,斯特林請他今晚來一趟巴丹城。 時間過了七點,紫川秀估計,魔族發動進攻的可能性不大。但他還是很鄭重的找來羅傑、德昆等幾個前沿將領把事情交代了一下,這才帶著衛兵騎馬向後方奔去。 聯軍的總司令部設在巴丹城。當紫川秀到的時候,他覺察司令部的氣氛有點異常。進進出出的參謀們表情嚴肅,從急促的步伐中透出了一種急匆匆的味道。看到他們那板著的臉,紫川秀隱隱預感了不詳。 司令部參謀室裡擠滿了人,香煙熏繞。紫川秀進去時,幾個參謀起身向他行禮。他擺手,問:「斯特林呢?」 「我在這。」作戰指揮桌前的一個人抬起了頭,正是斯特林。文河坐在他身邊,沖紫川秀點頭打招呼。 紫川秀笑笑回禮,正想給自己找位置坐下,有人給他端來了椅子:「大人,請坐。」 「白川,你怎麼在這裡?」紫川秀詫異,白川此時應該坐鎮遠東軍的本營。她出現在斯特林的司令部令他十分詫異。 「是我叫她留下的。」斯特林代為回答了:「白川紅衣閣下帶來了很重要的軍情,事關重大。我只好把阿秀你從前線召回來一同商議。你們那邊今天怎樣了?」 「還行。龍騎兵先行,裝甲獸壓陣,和他們乒乒乓乓打了一天,陣地守住了。」紫川秀簡單的回答道,又望向白川:「到底是個什麼事?緊急軍情?」 「大人,對不起,遠東那邊傳來了加急軍情。當時您在前沿,十萬火急,又是事關重大,我只好先向斯特林大人稟告……很對不起。」 白川神情惴惴的,明亮的眼睛中透出了惶惶不安。越過自己的本級上司紫川秀直接向斯特林報告,這對於一向忠心耿耿的女將軍來說是件很大的事了。 紫川秀哭笑不得:難道我是那麼斤斤計較的人嗎?他拉開椅子,直接在桌子前坐下了。 白川識趣的給他倒上茶水,紫川秀一口氣喝了個精光,才問:「什麼緊急軍情?」 斯特林給他遞來一張紙:「阿秀,你先看看這個。」 展開了那張散發著人汗、煙草和馬腥混合古怪味道的羊皮紙,紫川秀一眼就認出了明羽的筆跡。 「明羽給我們來信了嗎?」 開始讀時紫川秀臉上還是帶著笑意的,但讀下去,微笑逐漸從他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緊鎖的眉頭和凝重的神色,最後,他把信又看了一遍,然後擱在了桌子上。 誰都沒有說話,將軍們使勁的盯著桌上那封薄薄的羊皮,彷彿在期待用目光來消滅它,順便就能消滅了它帶來的壞消息。 七八四年下旬,衛國戰爭期間,魔族久攻帝都不下,東南和遠東聯軍的大舉反攻,局勢漸漸轉而利於人類。 人類的四大主力軍,即紫川寧的帝都軍、流風霜的西北軍、斯特林的東南軍和紫川秀的遠東軍對魔族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合圍圈。 被斯特林切斷了後路和補給線,跟隨魔神皇的數十萬魔族精銳部隊再加上以馬維為首的人類叛逆部隊被堵在了以達克為中心的平原地帶。他們既不能西進,也不能東撤,更得不到來自後方的補給和增援。 開戰之初,魔族的裝甲獸部隊給人類造成了不少麻煩,但當找到了對付裝甲獸軍團的辦法時,人類慢慢頂住了裝甲獸的進攻,守住了陣地。 軍中樂觀主義開始抬頭了。官兵們都在談論了。只要東南軍和遠東軍能堅持下去,不是一個月,就是兩個月。那魔神皇卡特及其主力兵馬困守的達克至巴丹一帶,將成為一個巨大的陵墓,那將是六十萬西侵的魔族軍隊和他們皇帝的葬身之地。除非全面投降,魔族的結局除了滅亡再沒有別的出路了。 魔族入侵,這場空前的災難竟能以這般迅捷的結束,人們不免暗暗慶幸自己的好運氣。 但就在十一月十二日的這天,從遠東飛來的一頁信箋似乎在嘲笑樂觀的人們高興得太早了。突然之間,彷彿被魔族信仰的大神突然從沉睡之中醒來開始關照起它的臣民一般,魔族兵馬竟開始時來運轉了! 「我們的東路軍垮了。」白川苦澀的說。 由半獸人將軍布蘭統領,遠東軍的東路復仇軍一直橫行於魔族王國境內,布蘭將軍是出色的良將。他麾下的士卒更是血膽,他軍令切切,殺人放火屠城燒村如入無人之境,殺退偷襲,鎮壓反抗。軍威勢若雷霆,用火與劍給魔族帶來了人類的恐怖。 可惜好景不長,為了對付這支入境的惡魔軍團,魔神堡不惜從最偏遠的地區抽調兵力,守備隊從最偏遠的城寨蜂擁而至。每個活著的魔族都拿起了刀劍來奮起抵抗,用魔族王國宣傳部的口吻來說:「惡貫滿盈的匪幫軍隊得到了他們應有的報應!」 在距離魔神堡不到三百里的佐恩湖濱,東路軍受挫於魔族皇子卡頓親王率領的魔神堡守備隊,不得不敗退。 魔族皇子卡頓並沒有率軍追擊敗走的布蘭,反而十萬火急的聚齊兵馬,大踏步衝往人類世界來救援他的父皇來了。 卡頓親王麾下聚集了魔族王國最後的力量,包括了魔神堡守備隊和各地的賽內亞守備兵馬。兵力多達十五萬之眾。眼看卡頓親王大兵壓境,形式逆轉,反覆無常的蒙汗立即撕毀了與我軍達成的停戰協議,重新宣稱效忠賽內亞族,其兵馬跟隨卡頓主力一同行動。 我們採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攔截、偷襲、騷擾、挖斷道路、襲擊糧草輜重車隊,盡可能遲緩卡頓軍團的前進速度,但卡頓與蒙汗合兵一處,其兵馬接近三十萬之眾,遠東第三軍無力阻擋其前進,騷擾行動效果並不理想。 若按目前進度,還有五天時間卡頓親王所部將能進入瓦倫要塞,很可能會牽制主戰場。 鑒於形勢突變,我不得不擅作主張,遠東第三軍將立即入關與大人您會合。但因為我軍走的是山路彎道,抵達時間恐怕會比卡頓親王慢三天。 情況緊急,請大人早作準備! 紫川秀看了信的落款日期,是八天前的。也就是說,此時此刻,卡頓親王所統率的部隊已經到了瓦倫要塞,距離巴丹只有三四天的路程了。 他皺眉:「信使呢?」 白川小聲解釋說:「信使一路急奔過來,晝夜不歇,跑死了四匹馬,剛把信交出來就暈倒了。現在還沒醒來。」 「這個信使很了不起,他起碼給我們爭取了三天時間,白川,你給他記功。」八天時間,跨越了崎嶇的山路,從遠東千里迢迢一路跑到巴丹,這已可算是奇跡般的神速了。 煙熏霧繞,將領們臉色沉重,誰也沒說話。白川被煙霧熏得咳嗽連連。但此刻,男人們也沒心思來憐香惜玉了。 在東南軍與魔族決戰得關鍵當口,三十萬魔族生力軍的到來意味著什麼,誰都清楚。 這事的災難性後果不會比在當年奧斯戰役中馬維突然叛變小多少。更可怕的是,無論是人力還是物力,人類的戰略資源也快枯竭了。遠東合東南聯軍一旦戰敗,人類很難再聚集起同樣規模的精銳部隊來對抗魔族了。 斯特林搖頭,代表大家說出了共同的心聲:「麻煩來了。」 「東路軍敗得太快了!若他們能多堅持一個月,那即使卡頓過來,也動搖不了大局——說來說去,還是遠東兵壞了大事。」會議桌旁邊,有個紫川秀不認識的旗本參謀在小聲說,雖然聲音小,但是大家都聽得清楚。 白川變了臉色,她還沒出聲,斯特林已經先爆發了:「混帳,閉嘴!東路軍雖然戰敗,但雖敗猶榮!若沒有東路軍將士的奮戰和犧牲,打巴丹會戰期間,魔族足足可以調集五十萬軍隊來增援他們的皇帝!若沒有遠東戰士的牽制,十幾萬蒙族騎兵早就揮師入關了!若沒有東路軍的浴血奮戰,哥昂族和亞昆族的十萬軍隊壓根不會退出戰爭!你不知道,遠東軍的弟兄做出了多大的犧牲!以三萬人的寡弱之師對抗卡頓十五萬魔族軍,牽制了魔族傾國之力,為我們爭取了足足一個半月的時間。東路軍雖敗猶榮!說出這種蠢話來,說明你一點見識沒有!滾下去,好好反省!」 很少見斯特林如此聲色俱厲的發火,在座人等無不駭然,那參謀驚得臉如土灰。 反倒是紫川秀幫他說話:「算了,斯特林,這位弟兄也是無心的。而且,他說的也不無道理。如果布蘭能再堅持一個月,我們這邊就好辦了。」 文河也打圓場道:「既然事情是這樣了。生氣也沒有用。二位大人,大伙還是想個辦法渡過這個難關吧。好不容易把魔神皇逼到這個地步了,再功敗垂成就太可惜了。二位大人,下官覺得,必須馬上把這個消息通知帝都和西北營!」 斯特林目光示意,一個參謀出聲回答道:「剛剛放飛了信鴿。為了防止意外,我們用了三隻信鴿送信。明天早上,帝都應該就能收到信鴿的消息了。」 「帝林已出兵攻打達克了,只是魔族十五軍還在負隅頑擾,一時拿不下城池。」斯特林說:「帝都的增援一時過不來,主要得*我們了。阿秀,你點子多,腦子活,有什麼好辦法嗎?我先給你交個底,東南軍的全部家當都在這了,我連多一個步兵中隊都拿不出來了。」 紫川秀苦笑道:「我倒是還有點貨,明羽第三軍有十二個團隊的兵力,他們正在趕來。但因 為道路難走,他會比卡頓遲到。林冰在安卡拉組建七個步兵師,知道消息,她肯定也會帶隊趕來——斯特林,我也不打埋伏,遠東的家當就這些了。」 「能否讓林冰大人攔截,阻攔卡頓親王向這裡*近?」 「新組建的步兵師大多是魔族十六軍團收編過來的。他們本來就是牆頭草,我很擔心……」紫川秀頓住了,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卡頓親王大兵壓境,難保這群貪生怕死的牆頭草不會再次投過去。 「而且,新組建部隊也沒多少戰鬥力,充當運送糧草輜重的輔助部隊還可以,讓他們抵擋卡頓和蒙汗的精銳,恐怕不行。」 「或者在我們這裡抽調兵力出去攔截卡頓?」 「現在與魔神皇對攻,我們的兵力雖然佔有上風,但卻還沒寬裕到能抽調十幾萬大軍出去的程度。兩面作戰,我們的兵力也不足支撐,也怕被卡頓親王斷我們補給。」 「敵人兵鋒很盛,要不我們先迴避?」 「怎麼撤?現在我們跟魔神皇是互相咬上了,誰都退不了。撤軍令一下,魔族趁機掩殺過來,我軍立即就崩潰。」 決勝的關鍵時刻,橫地裡卻冒出來了卡頓的三十萬大軍。大家想了一個又一個主意,卻沒一個能奏效,將領們苦悶的抽著煙,苦思冥想,悲觀和絕望的情緒就像隨著濃濃的煙霧一般在屋子裡越聚越凝重。到最後,煙抽得嘴都苦了,將領們眼睛裡都是絕望和不甘。 這時,一個女聲響起:「諸位大人,我有個想法,不知能不能行?」 文河將軍疲憊得轉過頭,揉揉通紅的眼睛:「白川?你想說什麼?說說看吧。」說著,他打了個呵欠。 白川臉上浮上一抹微慍的緋紅。她起身:「諸位大人,我覺得,事情本身是極簡單的,解決辦法歸結起來無非兩條。一是出動兵力攔截,阻止卡頓親王和魔神皇會合。」 「不行。我們不能同時對付兩個。兩面作戰,兩面都是劣勢。最終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大人明鑒,那我們唯有剩下第二條出路了:在卡頓親王到來之前,我軍全殲魔神皇軍團!」 少女清脆而堅決的聲音如一道掠過屋裡的閃電,驚醒了昏昏欲睡的將軍們。 紫川秀猛然抬起頭,與斯特林交換個驚疑不定的眼神。 象被火燒著了屁股,文河起身激烈的說:「白川,你在說什麼?三天之內消滅魔神皇四十萬大軍?你知道現在軍隊的傷亡有多大?你知道……」 「文河,你坐下,讓白川把話說完。」斯特林打斷文河,問:「白川,你為什麼這麼想?」 「大人,我知道部隊如今傷亡很大,但魔族也一定處境不妙了。否則他們不會那麼瘋狂的進攻,無日無夜的戰鬥,他們的傷亡也絕不會小。我軍原定方針是堅守,以防守消耗魔族的兵力和銳氣,等待他們糧食耗光。但現在,很明顯,我們等不下去了!沒等到魔神皇糧食耗光,卡頓親王就會先撲過來!諸位大人,不是我不珍惜士兵,但現在,已經到了我們拿鮮血來換取勝利的時候了。趁我們還有優勢,必須趁早決戰!不是在卡頓親王到來之前消滅魔神皇,就是我們被魔族兩路夾擊而滅亡,別無選擇!狹路相逢勇者勝。斯特林大人,紫川秀大人,是該我們跟魔神皇拔刀見血的時候了!」 斯特林依然坐在原位,肩膀微垂,看似沉思,但那微微顫抖的肩頭已經顯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過了好久他才抬起頭,眼睛亮的驚人,神情中帶著下定決心的毅然。 他目光一個接一個的環視眾人。在每個將領臉上,他的目光都停頓了幾秒鐘。 將領們神情凝重,有人輕輕點頭,有人沉默不語。 最後,斯特林的目光落到了紫川秀身上,兩人目光對視,紫川秀淡淡說:「二哥,我支持你。」 白川一震。在正式的軍務會議上,她還是第一次聽紫川秀稱斯特林為二哥,短短兩個字,其中蘊涵的意味是何等沉重。 此時此刻,紫川秀不是以遠東軍統領的身份說話,他是以兄弟的身份在向斯特林保證:「不管到來的是怎樣的結局,我們一同承受。同呼吸,共命運。生死與同,榮辱共享。即使最終戰敗,我們一同走向死亡!」 與紫川秀對視片刻,斯特林輕輕點頭。他整理衣裳站起身,聲音不高,但卻異常的堅定有力:「以東南戰區總司令的名義,我命令:從明日起,我軍向魔族轉入反攻!我聯軍所屬各部隊務必全力攻擊,奮勇作戰,直到消滅魔神皇為止!如有懈怠,軍法處置!」 ***昏暗的屋子中,男人們齊齊起身,高矮不齊的人們莊嚴的站著,一個又一個或渾厚或尖銳或高聲或低沉的聲音嚴肅的迴盪:「遵命,統領大人!我部定當奮戰!」 七八四年年末的十一月十二日晚上,巴丹會戰進行到了第二個階段。 在位於巴丹城郊的一座小農莊內,紫川家高級的將帥們召開了軍事會議。參與決策的有: 家族軍務處長兼東南軍司令斯特林 家族統領處成員兼遠東軍區司令紫川秀 東南軍副司令兼東南軍第一騎兵軍司令副統領文河 東南軍參謀長兼東南軍第一步兵集團司令副統領巴赫 東南軍第二騎兵軍司令紅衣旗本歐陽敬 遠東軍第二兵團司令紅衣旗本白川 上面幾個名字,將被載入歷史,作為人類戰史里程碑的一部分。 鑒於在魔族境內作戰的遠東東路軍已經失敗,遠東軍再無力牽制由魔族皇太子卡頓率領的增援兵團。冒著巨大的風險,斯特林在這次倉促舉行的軍務會議上做出了決定,聯軍轉手為攻,轉入對魔族軍團的全面進攻。 做出決定的那一刻,聯軍將領無不神情肅穆。做出決定的將帥們都知道,聯軍將做出巨大的犧牲,兩軍將士們的血肉將成為勝利的墊腳石。 這是一種自殺性的進攻。聯軍主力將與魔族主力拼盡全力的廝殺,可以料想的最好結局是,雙方最終同歸於盡。勝利的唯一機會是帝都的紫川軍或者西北營的流風軍能及時趕來,對筋疲力盡的魔神皇軍團給予最後一擊。 那時,在座的將軍或許已經很多不在人世了。 這是緊張的一夜。軍隊在緊張的調動著,長龍一般的火把從後方絡繹不斷的湧來,接到調令的生力部隊跑步進入陣地。他們接替筋疲力盡的一線部隊投入戰鬥。 在長達十多里的戰線陣地上,數十萬部隊進行著龐大的調動,火把通明。那驚人的喧囂甚至傳到了數十里外的魔族軍陣地上。 魔王坡上,上萬火把將大營照得如白晝一般明亮。持矛肅立的近衛旅士兵沿著營中通道排成了長長的兩排。從裝甲獸中間穿過,感覺士兵們金屬長矛尖的鋒銳和殺氣,雲淺雪只覺的心裡一陣發寒。 雲淺雪被安排在候見室等候,那裡已聚了幾個將軍,有第五軍的凌步虛,第三軍的葉爾馬,第十一軍的裴瑪等人。將軍們聚在一起,低頭嗡嗡的說著什麼。 雲淺雪問裴瑪:「你那邊如何?」 「有點不妙。對面的東南軍五十三師和五十五師今晚動靜很大,森林裡到處都是火把。我下令部隊警戒。你那邊怎樣?」 「我對面的步兵七十三師,八十二師,八十三師響動也很大,看來是大調動。」 聽到雲淺雪和裴瑪的對話,幾位將軍也走了過來。葉爾馬老氣橫秋的說:「人類的動向不同尋常,可以肯定。他們一定在準備大行動!」 聽到老將軍如此鄭重其事的說出這麼一番廢話,將軍們無不忍俊。 雲淺雪打聽了下,發現各個軍團長對面的人類軍隊都在進行著龐大的調動。這麼多天了,神族軍多次進攻,都沒能打破人類的陣線。僵持的局面似乎要長久的持續下去了,但對面人類卻要搞一次大動作,這次變動到底是禍是福呢?」 「諸位大人,陛下召集諸位進去。」 將軍們停住了議論,跟在侍衛的身後秩序井然的魚貫而入。 雲淺雪進去的時候,魔神皇正在與一個跪在地上的人類說話:「卿此次任務事關重大,務必小心謹慎。」 那人類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當他抬起頭時,雲淺雪已經認出他就是馬維。 「微臣蒙陛下信任,交託如此重任,豈敢不盡心戮力?陛下放心,微臣必定早日將軍師下落找到,不惜代價將他護送回來。」 「如此甚好。馬維卿,為尋找軍師,朕給你手令,憑此手令,你可以調遣十五和十六軍的部隊。軍隊裡的事你暫時擱下,以軍師為主——不必擔心軍功,只要你能找到軍師,你就為王國立下大功,功勳絕不在任何一位軍團長之下。在困難時候忠誠於王國的臣民,朕是不會忘記他的。馬維卿,朕期待你的成功。「 馬維領會,這是神皇陛下暗示會見結束。他再磕頭,然後俯身倒退著離開了房間。 馬維居然得到了陛下的單獨接見,自己居然還要在候見室等他和陛下談話完畢! 軍團長們望向馬維背影的目光裡充滿了嫉妒和敵意,葉爾馬嘴唇輕輕開合,不知在小聲罵什麼,但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陛下派馬維去找軍師?」 彷彿頭頂一個霹靂打下來,雲淺雪腳下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那次失敗的伏擊一直是他心頭不敢觸摸的恐懼,他不敢去想,又不得不想,當黑沙再次出現在神皇面前時,自己和同謀這的下場將會是怎樣?死罪是必然的,抄家?滅族?難道興盛一時傳承三百多年的雲氏家族就因為一個魯莽王子的愚蠢念頭而就此毀滅? 在行動失敗的那幾天,雲淺雪恐懼的夜不能眠,聽到門外有馬蹄聲就以為是奉魔神皇命令來抓人的近衛旅到了。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沒幾天,他已經瘦了一圈,眼眶都黑了。同僚們還以為他是在憂心軍情呢。 一天天過去,什麼事都沒發生。雲淺雪才漸漸安下心來。他安慰自己:重傷的黑沙一定死了!一定是死了!到後來,他乾脆強迫自己不再想這件事,就當事情從沒發生過,黑沙這個人就從沒存在過! 措手不及的從魔神皇嘴裡聽到黑沙的名字,陛下還交託馬維去找他——那一瞬間,雲淺雪的感覺就像是謀殺犯埋在後院的屍體被突然挖出來一般,那種震撼不是語言可以描述。 卡蘭飛快的瞟了一眼雲淺雪,看到自己同伴那蒼白的臉色和失神的眼睛。他暗暗扯了下雲淺雪的衣角,後者才猛然警醒:若失態讓陛下看出了痕跡,那絕對是死路一條。 眾位將軍向魔神皇跪拜行禮,魔神皇擺手示意大家起身。性子急躁的葉爾馬已急切的問了:「陛下,不知深夜召喚臣等,有何吩咐?」 「諸卿,今晚朕接到前線報告。說對面人類的敵情有所變化。諸卿可察覺有何異常嗎?」 軍團長們一個接一個的報告了自己對面的情況。除了凌步虛的對面巴丹城守軍還能保持平靜外,人類全線都出現了大規模兵力集結的跡象。 雲淺雪代表總參謀部發言:「陛下,人類似乎在策劃一次大進攻。從對面人類的動靜來看,他們似乎要與我軍決戰定勝負。但照理來說,持久戰爭對人類有利,他們完全沒有理由急著與我軍決戰。微臣很擔心,斯特林和紫川秀都是詭計多端的人物,他們在耍什麼陰謀?」 魔神皇搖頭:「雲卿,你們是從憑情報推測的,朕卻是憑感覺感受的,這絕非虛張聲勢,也不是故弄玄虛——朕能感覺到,巴丹城中升起了沖天殺氣,那如虹的戰意,敵軍陣營上空籠罩著白色雲氣,那就是數十萬大軍凝聚的殺氣!敵人士氣已被鼓動起來。就如箭在弦上,不能不發!朕能預感,明日勢必有一場可怕血戰,將以野戰一決勝負!」 「野戰!」 魔神皇說的什麼「軍氣」,「殺氣」,那實在太玄妙的東西,將軍們也聽不懂。但聽到「野戰」時,將軍們通通咧嘴而笑:「敢與大陸最強悍的神族軍隊野戰,斯特林腦子燒壞了嗎?」 葉爾馬嚷嚷:「陛下,只要人類敢離開陣地和壕溝出來,神族軍一個白天就能把他們全部掃掉!」 魔神皇微笑:「這麼多天來,人類修建了複雜的工事和壕溝陣地,雖然我軍戰士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進展卻甚是微小。眼看軍中糧食日見減少,朕正為此困惑呢。既然斯特林和紫川秀有意送王國這麼一個大禮。我們沒理由不接受的。葉爾馬!」 「微臣在!」 「明日的決戰,依然由你部率先出擊!聯軍之中,遠東部隊武器簡陋,是整個聯軍的薄弱環節。朕期望你率先擊潰遠東軍,在敵陣中打出缺口——朕給你支援兩萬裝甲獸!」 「遵命!」老將軍興奮得滿臉紅光,宏聲道:「微臣定能擒下紫川小賊,為王國洗雪恥辱!」 「甚好。裴瑪!」 「微臣在!」 「大軍右翼就交給你負責了!只要敵人從森林中出現,你務必給敵人以迎頭痛擊,拖住敵人左翼的兵力,使其不能增援中軍和右翼!若有需要,朕會給你增派部隊的!」 「遵命!」 「雲淺雪,凌步虛!」 兩位軍團長同時應聲出列:「微臣在!」 「你們所部是我軍的中軍,將與敵人主力正面衝擊。決戰關鍵,就在你等。雲卿,凌步卿,羽林軍和西南軍是全軍的精銳,明日決戰,全軍都在期待著你們。期盼你們能擊破斯特林的中軍!你們肩負王國的希望,承擔著從今天起乃至一千年後神族的命運!」 「微臣必將戮力奮戰,絕不辜負陛下厚望!」兩位軍團長齊聲喝道,熱切的望著魔神皇。 魔神皇滿意的環顧左右,迎接他的目光都是軍團長們熱切而躊躇滿志的眼神。最後,他把目光落在了那個一直沒出聲的軍團長身上:「雷歐!」 「微臣在!」大個子軍團長甕聲甕氣的答道。 「明日決戰,你留在朕身邊。近衛旅軍團作為全決的總預備隊,策應全局。」 「遵命!」 分派好了任務,魔神皇沉默不語。突然,他掀開帳篷的簾門,大步走了出去。 突然見到陛下,外邊警戒的近衛旅士兵跪倒了一地。 站在帳篷前,旁若無人的指點著地平線上的火光,魔神皇眼神中像是有火在燃燒,聲音卻出奇的平靜:「看到了麼?那沖天的殺氣,那漫天的鬥志,熾熱得就像沖天大火!要澆滅這樣的火,唯有用血!無數的血!」 望向諸位軍團長,魔神皇放肆的大笑:「將軍們,給朕狠狠的殺!用六十萬人類士兵的血,為我神族奠定大陸霸權的根基!三百年前藍河戰場,明日的巴丹戰場,神族稱霸大陸的夢想不會就此終止,我們征程才剛剛開始!」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七章 生死鏖戰 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七章 生死鏖戰 第二天,晨光還沒照遍天際時分,東方紅彤彤的太陽升起,軍隊開始了行動。 大地在微微的顫動,遙遠的地平線上傳來了震盪。在那地平線的邊緣上出現了一片黑黝黝的森林,而那一面又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幟則是森林上空飛舞的赤色雲帶,而這片森林的輪廓是在不停的蠕動,擴大著。眼尖的魔族士卒已經看出了,那片蠕動的黑色輪廓,正是千千萬萬的人潮洶湧。 人類的大軍越過了他們營造的陣地,緩慢向前推進。 鐵甲騎兵為軍陣的先導。為了節省馬力,騎兵們全部下馬,牽著馬穿著沉重的盔甲慢慢的越過原野,血一般鮮紅的晨曦在他們背後慢慢升起,人馬潮水般漫過巴丹城前的高坡,再緩緩下來。 在黑壓壓的騎兵潮的後面,那是來自奧斯三省的龐大步兵隊伍,與魔族軍亂哄哄的一擁而上不同,人類的進攻部隊以團、師為單位排成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方陣,緊密而嚴整有序的前進,成千上萬的皮靴整齊的壓過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大地,將地面踩得平實無比。 沒有口號,沒有聲響,除了一陣又一陣的腳步聲外,再沒有別的聲音。這是一支在沉默中走向死亡的軍隊。兩軍都默然,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那一陣又一陣有節奏的沙沙腳步聲,太陽尚未升起,黑暗的靜寂讓人心寒。 淒厲的號角響起,魔族官兵也在集結。在中路,右翼和左翼的各個陣地上,魔族也集結了數目驚人的大軍,準備與人類一決雌雄。 在凌晨五時左右,人類軍的前鋒都已抵達了預定的衝鋒陣地,在與魔族軍距離約一千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但仍舊是一陣又一陣沉悶的腳步聲迴響和震盪連綿不斷的響起,那是後續部隊正在源源不斷的趕來。 天色沒亮,人類軍隊還在做最後的準備,魔族軍也沒有動,兩軍很有默契保持一里的距離遙遙相望。隨著東方的紅日在地平線上漸漸升起。眼尖的魔族兵慢慢可以看清對面的陣形了。 那是怎樣的一片人海啊!人頭擁擠,盔甲鮮明,寬闊得無邊無際,向前看不到頭,向左看不到頭,向右看不到頭。 這是個平心靜氣的時刻,近百萬大軍聚集在不到五十平方公里寬的平原地帶上,兩軍都在觀察著對方的軍容。 士兵心臟在激烈的跳動著,魔族兵在低沉的咆哮著,聲音中不無恐懼。 無論魔族也好,人類也好,看著對方陣形,面對如海一般的敵人,他們都從心底裡感覺到了對方的強大,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乏力。 葉爾馬正向魔神皇解說:「陛下,那個飛鷹抓著骷髏頭的旗幟是人類的主旗。『不死營『的標誌,斯特林一定在那面旗幟下。那是人類的皇牌軍,打帕伊,打奧斯時候我們都與之遭遇過;那個飛鷹嘴裡叼著橄欖葉的旗幟則是東南軍三十三師的部隊,鐵甲騎兵師,他們原本師中央軍的皇牌鐵甲軍。我們在帕伊城下就領教過了;黑色飛鷹下的木棒旗幟,那是遠東半獸人部隊的標誌,自從紫川秀去了遠東,他收編了原來的遠東叛軍,半獸人士兵通通聚攏在他的旗下,成為我們敵手;飛鷹旗下的牙齒標誌,那是遠東軍中的龍人族戰士標誌……」 在魔王坡上,魔神皇也在觀察著對方的軍陣。這是人類第一次毫無掩飾的把全部力量擺出來。望著那無邊的行列,望著那猶如巨鳥張開的翅膀似的左右兩翼,望著那飄揚在風中的無數黑色鷹旗,魔神皇突然感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第一次的,他隱隱有了不詳預感。 他冷冷打斷了葉爾馬:「葉爾馬卿,你不覺的廢話太多了嗎?朕要的是上陣殺敵的將軍,不是喋喋不休的長舌婦。該回你的部隊去了!」 老將軍葉爾馬滿臉通紅的退了下來。旁觀諸將眼見陛下心情不佳,連葉爾馬這樣功勳老將都被駁了面子,誰都不敢再多說一句了。 魔神皇坐鎮魔王坡,傳令兵流水般奔至,帶來了各軍的消息。 凌晨六點半左右,魔族的各路大軍都做好了應戰準備。 清晨六點四十五分,魔神皇輕輕說:「自行應戰。」 清晨六點四十七分,斯特林發佈命令:「準備吧。」 清晨七點,傳令兵從後陣一路飛奔過來,一路高呼:「上馬!上馬!」北風呼嘯,森林咆哮,原野草葉亂飛。粉末般的雪粉被北風捲起,揚起一陣朦朦的塵霧,遮住了兩軍戰士眼簾。 上萬的前陣騎兵齊刷刷的起身,跨身上馬。鮮艷的初升紅日照在騎兵盔甲上,明晃晃一片,耀眼奪目。 騎兵們把長矛握得死緊,呼吸猛烈的急促起來。臉上顯得既嚴肅又冷酷。因為他們深知擺在自己面前的任務是多麼的沉重和可怕。 斯特林下達了死命令:「哪怕戰至最後一人,裝甲騎兵也必須得突破敵陣,為步兵尋覓進攻缺口!」 清晨七點五分,天邊傳類第一聲鼓聲,接著戰鼓一面接一面的響起,十面,百面,千面,整個戰線上鼓聲大作,震耳欲聾。 「進攻!」 「萬歲!萬歲!」千萬個胸膛同時發出了一個聲音,轟隆有如天上雷霆,驚得戰馬都齊聲嘶鳴。 裝甲騎兵齊齊放低了戰矛,開始緩緩踏步前進。就如一塊巨石從山上滾落,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從慢步變為跑步,又變成了奔馳,然後以可怕的速度前進,氣勢驚人,猶如山洪海嘯爆發般無法遏止! 自從七八一年的帕伊之戰後,魔族兵與人類重甲騎兵軍團再次遭遇了! 「舉矛!舉矛!」刺耳的鼓噪響徹魔族軍陣頭。 前沿的魔族步兵齊刷刷的舉起了刺槍,長長的矛尖齊齊向前,猶如地面上突然出現了一片由長矛組成的樹林,矛尖閃爍著金屬的可怕光芒,對進攻的人類騎兵來說,這無疑是一片死亡之林! 大地在劇烈的震動,前方揚起了漫天的黃沙飛塵。彷彿在平原上掀起了一陣風暴。狂飆而至的人類重騎軍團帶來了恐怖的黃沙煙塵。於是進攻兵馬通通裹在漆黑的塵土中席捲而來。成千上萬的洶湧而至。伴隨著可怕的蹄聲和喊殺聲,猶如地獄裡出現的妖魔乘著黑雲殺奔而至! 在黎明血紅日光的映照下,衝鋒兵馬距離魔族陣頭已不足十米了!人沒到,那陣可怕的煙塵和黃沙已經帶著巨大的力量衝進了魔族軍陣頭,伸手不見五指! 「紮穩陣腳!」魔族白披風聲嘶力竭的喊道,但幾乎立即,他的聲音淹沒在一片可怕的碰撞聲中。 在那一瞬間,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混亂中,前列步兵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在他們頭頂上踹踢而下的千萬隻馬蹄,見到那披甲的戰馬,那戰馬的鼻息彷彿火山一般的噴發著。 那是可怕的風暴,就在那電閃雷鳴的一瞬間,第一排的前列魔族士卒被飛奔而來的重騎兵馬撞翻,被馬蹄踐踏踩成了肉泥,緊接著是第二排,第三排。 在這股可怕的衝擊勢頭面前,魔族的步兵隊列彷彿紙糊泥捏的一般,又如被狂風壓倒的熟透麥穗,一排接一排的倒伏。陣頭上到處響徹矛斷槍折的卡吧卡吧聲,那陣可怕的聲音響徹天際。 人類騎兵喊:「殺!」 魔族步兵吼:「瓦格拉!」 兩軍衝撞,紛亂不可辨目。鐵甲軍猶如一陣不可阻擋的風暴,所過之處,魔族兵馬殞命喪生的多如鋪街的石板,而且每時每刻都有數以千計的兵馬被撞翻踩成肉泥。 鐵甲軍勢如破竹的撞開了魔族軍防禦陣容,但要擊潰魔族軍正面防禦,為時卻還甚早。 人類的重甲騎兵是精銳之師,但與之對抗的魔族部隊卻是王國的皇牌軍羽林軍和第五軍的強悍戰士。 魔族的戰陣實在太深了。縱然前面五列,十列兵陣被衝擊的潰不成軍,但後續仍有數十數百列兵隊屹立如山。凶悍的魔族兵,哪怕已被長矛戳了個對穿,拼著半死他們也要撲上來將騎兵從馬上拉下來。 長矛折斷了,馬匹倒下了,軍旗搖晃著,盾牌猛擊著腦袋,斧頭砍裂了頭盔,人和魔族象野獸一般在地上翻滾著互相撕咬著對方的喉嚨,人和馬都像個大漩渦般攪在了一起。 恰在這時,狂風大作,黃沙席捲而來,就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沙塵中,到處都是揮舞的刀劍,鋼鐵在激烈的碰撞,斬擊聲,慘叫哀嚎,廝殺殞命的嘶叫,受傷人發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聲,戰馬的狂嘯,刀劍劈砍鐵甲的鏗鏘混作一片,三十萬大軍在做殊死的廝殺,那可怕的轟響猶如修羅地獄裡的千萬冤魂都在齊聲尖叫。 魔族是在用縱深寬廣的步兵戰陣在消磨鐵甲騎兵的衝擊力。在觀戰的指揮台上,斯特林急得原地跺腳:「通知鐵甲軍指揮歐陽敬,衝不破敵陣,軍法處置!」 「軍法處置?」歐陽敬紅著眼睛盯著傳令兵,他聲音冷冷的甚是森然:「小子,你回去告訴斯特林大人,衝不過去,我腦袋自然就讓裝甲獸當夜壺了,輪不到軍法處來砍!」 轉身,他衝進了敵陣。 兩軍交鋒的戰線上紛亂如麻,鐵馬來回縱橫,地上躺滿了屍首和傷兵,可怕的槍挑劍砍密集得有如狂風雨點,刀砍,斧砍,橫飛得箭頭,時刻不停,每分每秒,兩軍都有大批的將士在這殺戮場中倒下。勇猛的騎士接二連三的倒下,沙塵中奔出了失去騎士的戰馬,眼睛充血,鬢毛凌亂。 但士卒洶湧,更多的騎士悍勇撲上。歐陽敬率著鐵甲軍的敢死隊砍殺在第一線。他們以密集隊形緊緊裹在一起,黑色鷹旗高高飛舞在頭頂。他們衝擊所在就是全軍衝擊的第一線,成了兩軍交戰的焦點地帶。 歐陽敬親手揮舞著重達二十公斤的重劍,凡是擋在他面前的魔族兵都倒了霉。無數裹在鋼盔或者皮帽裡的魔族腦袋被他那可怕的重劍敲的粉碎。在他率領下,鐵甲龍騎迅猛如風,就如烈火掠過草原,掃蕩所至,銳不可當。 憑著一股悍不畏死的銳氣,他親率一隊鐵騎突破了魔族上百列步兵的阻攔,殺到距離魔王坡不到三百米的距離,那兇猛的衝殺和喧囂,殺的魔族兵軍心浮動,連正在帳內歇息的魔神皇也被驚動了。 「為何如此喧囂?」魔神皇問。 「啟稟陛下,一股人類兵馬突破了我大營,雷歐爵爺前去攔截了。」 「竟有人類兵馬可以突破雲淺雪和凌步虛的聯合陣營?」魔神皇詫異:「朕去看看。」 站在高處,山下戰局一目瞭然。魔族的兵馬和人類進攻部隊已經混戰在了一起。這是一個無比寬闊的戰場。目光所至,都是激戰的人群。激戰甚至已經蔓延到了距離皇駕很近的魔王坡下的灌木叢中。一隊鐵甲兵正在那反覆衝撞,不停的向皇旗發起衝擊。而為保證皇駕的安全,包括裝甲獸在內的魔族兵正從四面八方合圍,圍殺這隊陷入重圍的鐵甲兵。 鐵甲軍殺瘋了勁,騎兵們不斷的用馬刺踢馬腹,把韁繩一勒,擎著長矛往最密集的魔族將士中衝去。 在這種雷霆般兇猛的衝擊面前,血肉之軀的阻攔簡直是個笑話。即使連裝甲獸組成的人牆也被衝出勒一個個缺口。那些力大無窮的裝甲獸衛士們硬是被長矛捅了個對穿給插在地上,瀕死的裝甲獸發出了一陣又一陣淒厲慘叫。 歐陽敬揮舞著血淋淋的重劍左劈右砍,盔甲上沾滿了血沫和肉塊。他砍魔族腦袋,輕易得像是劈蘋果。在他身邊地上滾來滾去的都是腦袋。每砍倒一個魔族兵,他就大喝一聲:「魔神皇,受死!」那把重劍上沾滿了魔族兵卒的毛髮和血肉。 高坡上,魔神皇遠遠望見了歐陽敬,讚歎道:「真是一員虎將!」 「陛下不必擔憂,他們只是孤軍,逞兇不了多久。我軍馬上就可以將他們剿滅!」 魔神皇眉頭輕輕一挑:「這是個值得交手的勇士!朕給他機會。傳令,放他們進來!」 一聲令下,正面防禦的裝甲獸士兵讓開一條道,正在包圍中廝殺的重甲士兵們突然感到壓力一輕,正在與他們廝殺的魔族兵紛紛撤離。 騎兵們聚在一起,驚疑不定。歐陽敬拄著重劍,氣喘吁吁的站在原地,鮮血順著劍刃往下流。鏖戰中,他也不知道砍了多少魔族,身上的盔甲不知受了多少打擊,支離破碎。 一個士兵指著前方喊道:「大人,魔族皇旗,就在那!」 順著指點望去,不遠的高坡上,陽光麗日下,黃金獅子旗迎風招展,無聲的透露出沉重的威嚴。那張牙舞爪的獅子正在向疲憊交加的騎士們發出無聲的挑釁。 「皇旗在,魔神皇肯定也在!」 騎兵們發出了激烈的歡呼,齊聲吼道:「魔神皇,受死吧!」 戰士們策馬猛衝魔王坡,七八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晨八時,人類軍隊第一次衝上魔王坡。 被戰意沖昏了頭腦,歐陽敬沒主意到這麼一個事實,身後有十幾萬魔族軍隊與人類廝殺正烈,身前也有數萬的魔族裝甲獸駐守,但在他們與魔族皇旗之間,竟然沒有一兵一卒阻攔,這件事本身顯得多麼不可思議。 但即使注意到了,他也沒別的選擇。為了他們能走到魔王坡前,不知有多少戰友倒在路上。他肩負著全軍的期望,無法後退。 「魔神皇,出來受死吧!」 騎兵們舉著長矛重劍,勢如烽火的衝著皇旗而來。數百步距離,騎兵疾馳,轉瞬即至。最前面的騎兵衝近了皇旗,掄劍就要向旗桿砍去,騎士們發出了如雷的歡呼。他們彷彿已看到不可一世的獅子旗在清脆的巨響聲後轟然倒地。魔族三軍齊聲哀號垂頭喪氣的場景了。 嗤的一聲輕響,在騎兵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猛烈砍下的重劍被接住了。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披布衣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旗下,平靜的說:「諸位遠道而來,辛苦了。」 馬上交鋒,決勝只在錯身一瞬間。但偏偏魔神皇在那慢條斯理的說了一通話,人人聽得清晰無比。快速奔馳的騎兵和站在原地捏住他重劍的魔神皇之間距離卻一點沒變。那場景十分詭異,彷彿在魔神皇身周的空間發生了錯位,時間凝固了。 轟的一聲大響,身披鐵甲的騎兵被從馬背上彈了出去,軀體拋過高過了松樹的樹梢頭又重重摔了下來。肉體與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血沫飛濺。 鴉雀無聲,騎兵們驚駭得張大了嘴,舉著刀劍愣在原地。 這種情景,即使在最荒謬得夢裡也不曾想像過。一個身披重甲得戰士有三百多斤的重量,長袖輕輕一揮,便能將他拋到五米的高空再活活摔死。那種力量,已經超出了武功的範疇。沒有任何生物能做到。強悍的半獸人戰士辦不到,魔族的裝甲獸辦不到,人類頂尖的武功高手,他們同樣辦不到。 歐陽敬瞳孔猛然收縮,知道自己遭遇了生平大敵。他低喝一聲:「魔神皇嗎?」 大風席捲皇旗,神皇笑意吟吟:「正是朕!」那一瞬間,無邊的威嚴重壓猶如烏雲壓頂,氣勢吞併天地,魔族至尊顯露崢嶸。 勒住戰馬,歐陽敬恭敬的施了一禮,喊道:「陛下!」 「將軍,如何?」 歐陽敬一聲怒喝,巨響猶如晴天霹靂:「去死!」 眾騎突刺,馬刺猛踢戰馬,戰馬風一般朝著魔神皇衝去。刀劍喝長槍密集的向立在原地的魔神皇湧去,蹄聲密集如雷霆。雖然只是百來人的兵馬突擊,竟有千軍萬馬的慘厲氣象。 奔馳中,騎兵們自動形成了兩列縱隊,對魔神皇形成了左右夾擊的隊列,恰好將魔神皇夾在兩路人馬的中間,使魔神皇必須面對左右兩邊連綿不絕的攻擊。陣頭的兩名騎兵同時出手,黑色長矛帶著淒厲的勁風狠狠向魔神皇戳去。 魔神皇原地旋風般一個轉身,也不知他如何動作,忽然兩把長矛都被他抓在手上。「啊!啊!」慘叫連續響起,鮮血激烈的噴射,兩名騎兵刺出去的長矛被倒推而回。嗤噗兩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矛桿竟捅穿了鐵甲騎兵的胸口。 第一對騎兵剛剛衝過,第二對騎兵已經殺到。他們二人手持重劍,趁著魔神皇抓住長矛耽擱的那一瞬間,兩名騎士同時揮劍,瞄準了魔神皇的頭頂喝脖子猛烈砍去。幾乎就在同一時刻,第三對騎兵緊跟其後,長矛朝著魔神皇胸口刺去! 在生死關頭,部下們發揮了最強的實力,配合默契,連續攻擊配合得緊湊無比,居高臨下,攜著萬鈞之勢,聲威驚人。歐陽敬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他大吼著助威:「殺啊!」 叫聲未落,激動已變成了冷汗,卻聽幾聲慘叫,奔馬交錯間,持劍的騎士被自己的劍反彈砍倒,持矛的騎士被自己的矛反過來戳穿胸口,四名騎士同時慘叫落馬。 魔神皇鼓掌:「很不錯的配合!」 殺戮在繼續著,慘叫聲此起彼伏。衝擊的騎兵們,就像那飛蛾撲向熊熊烈火。魔神皇舉手投足,隨意反擊,他偏好將攻來的兵器反擊,讓敵人死在自己的兵器之下,彷彿他能從中得到樂趣似的。 他的動作並不特別猛烈,也不特別迅疾。就是其中蘊含的力量大得恐怖。隨手一掌就能將對方整個人腦袋打飛出去,一個正踢就能把人腰椎踢斷,一個最簡單的劈掌動作,就能把鋒利的重劍給打成四五截;隨手一揮,能把人連人帶馬硬生生捲上半空摔死。 全都是一擊即殺,沒有人能在魔神皇身前存活超過三秒鐘,沒有人能讓魔神皇出第二招。上百斤的上好鐵甲,在他面前完全就跟紙一般,一擊就粉碎。 慘叫生此起彼伏,最後漸漸零落。瀰漫著強烈的血腥味,不知哪裡傳來了瀕臨死亡者的低沉呻吟。上百個精銳騎兵,此刻已經全部躺倒在皇旗周圍的開闊空地上了,到處是失去主人的戰馬在長嘶。一瞬間,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強悍騎士已變成伏在馬上的屍首了。 魔神皇佇立原地,望向歐陽敬微笑:「將軍,只剩你了!或者,乾脆降服我神族?」 望著魔神皇溫和的笑容。望著那個殺了上百名重甲騎兵自己卻連一滴血也沒沾上的英俊男子,歐陽敬抑制不住的腳底發軟。他突然起了個念頭:眼前的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某種披著人皮的來自洪荒時代的怪獸! 這般恐怖的力量,讓他想起了傳說中的遠古恐龍。 這絕不是人世間的力量,天下誰能與他對抗? 有生以來第一次,死亡的陰影將歐陽敬籠罩得那麼緊,他才突然發現,自己並非想像中那麼勇敢。 他無力的垂下重劍,艱難的翻身下馬,將身上的重甲一件件解開,頭盔,胸甲,護腰,護壁……魔神皇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目光中充滿了好奇。 最後,歐陽敬身上的全副重甲都脫下來了,只穿著白色的內襯。匡啷一聲,他把重劍也甩的老遠,雙膝跪下,匍匐顫聲道:「陛下神功蓋世,在下不是對手,在下願降。請陛下給我一條生路。」 「你願降我族?」 「陛下神武,無人能敵。我不想死,唯有降。」 「說得也很坦白。不過朕為什麼要饒你活命呢?你對朕有什麼用處?」 「陛下,我原本是東南軍的騎兵軍司令。深知東南軍和遠東聯軍的內情,有很多機密軍情可以稟報陛下。」 「你都知道些什麼機密情報?」 「陛下可知道此次東南軍突然大舉進攻的原因?」 魔神皇眼睛一亮,他走近來:「朕確實很疑惑。朕的糧草不足,斯特林不會不知道。明明持久對紫川家有利。你知道原因嗎?」 「是的,紫川家之所以大舉進攻,唯一的原因是要陛下您——」 歐陽敬頓了下,魔神皇不禁低頭催促他:「如何?」 「——死!」 猶如猛虎突撲,歐陽敬猛然躍起,左手一揚,劈頭罩臉把一把沙子砸在魔神皇臉上。 措手不及,碎沙入眼,魔神皇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眼前一黑,心知不好,急退。 但已經來不及了,歐陽敬蓄勢已久,就等著這手偷襲成功,沒給魔神皇睜開眼的時間,他猛撲衝入了魔神皇懷中,右手緊握一把匕首狠狠向魔神皇胸口戳下。 四面八方響起了驚呼:「護駕!刺客犯上!」隱藏在周圍的近衛旅官兵紛紛現身撲來,弓箭手舉弓瞄準,但此刻歐陽敬已衝入魔神皇近身,弓箭手們生怕傷了神皇,不敢發箭。 雷歐公爵沖得最快,瞬間工夫已撲到身邊,但還是來不及阻攔歐陽敬,匕首狠狠刺入! 嗤得一聲響,歐陽敬微一錯愕,立即拔出想刺第二下。但來不及了,魔神皇情急抓住歐陽敬的衣領,將他整個人甩了出去,摔出五六米開外。 歐陽敬掙扎著爬起身,想再撲過來,雷歐趕到,一腳踢在他腰背,狠狠將他踢飛出去。 「啊啊啊啊……」青年將軍狂聲嘶叫,連受兩次重創,他腰椎被踢斷了。無法站起來,但依然在地上死命的往魔神皇方向爬。 一群近衛旅衛兵如狼似虎的撲過去,亂刀砍下。 魔神皇胸口一陣劇痛,摸摸胸口衣服的破洞,手被鮮血染的殷紅一片。 見到血,雷歐和侍衛們慌成一團,連聲叫:「陛下!陛下!」 「朕沒事,只是皮肉傷。」魔神皇慢慢從胸間摸出了一塊玉珮。玉珮已破碎了。想起剛才的驚險,他心有餘悸。若不是剛才那匕首被胸口的玉珮擋了,刺得不夠深,這刀本可以刺穿心臟的。 「刺客呢?」 「陛下,兒郎們把他砍死了。」 英俊青年圓睜著雙眼,凝視著蒼天,眼神中凝聚著無限的悲憤和遺憾。奕奕的神采被撲滅了,死亡一陣風似的吹熄了生命,風華正茂的青年將軍被投入了無邊的永恆黑暗中。 「可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已查清了。」雷歐拿著一本血淋淋的證件:「陛下,我們在他屍首上找到證件了。這個卑鄙的狗賊名叫歐陽敬,是紫川家東南軍紅衣旗本,任第二騎兵軍司令。」 「厚葬他,用最好的棺木收殮。有機會的話,將屍首交還給紫川家。」 「遵命,陛下。但為何……」 「雖是敵人,但神族懂得尊重真正的勇士。」 看著歐陽敬死不瞑目的雙眼,魔神皇神情複雜。 「東南軍紅衣旗本歐陽敬?這個名字,我會記住的。很不甘心吧?可惜,老天沒給你運氣啊。」 歐陽敬陣亡的消息半個小時後傳到斯特林耳裡,當時斯特林正在全神貫注的標注地圖上雙方軍隊標誌,連頭也沒抬:「知道了,第二騎兵軍由副司令紅衣旗本波可接受指揮。」 「大人,波可大人也陣亡了。」 斯特林一愣,把目光從地圖上移開來,慢慢的說:「是嗎?」雖然面無表情,但那濕潤的眼角已暴露了戰役的總指揮並沒有表現的那麼鐵石心腸。 戰爭異常殘酷,跟隨自己多年的將軍們一個接一個倒下。可這時,斯特林已沒有空暇為他們默哀了。作為全局指揮,他連掉眼淚的時間都沒有,必須聚精會神在戰局上。 兩軍鏖戰於原野,視野開闊。但斯特林眼力再好也沒辦法把整個數十平方里的戰場一眼看盡。目力所能及的戰場只是這場空前大鏖戰的一小部分,流水般出入於主營的傳令兵給斯特林帶來了各處的戰況。 在中央戰場,斯特林親自指揮的衝擊軍陣借助了鐵甲軍開頭勢如破竹的攻勢。十一個步兵師前赴後繼的衝入了魔族軍陣中,與魔族鏖戰正激烈。 隨著東南軍攻勢的展開,正面敵人的情報也逐漸明朗了。 敵人的中央集團是由羽林第二軍和西南第五軍組成,總兵力約為十五萬任。在此戰場上,東南軍投入了步兵二十五萬,重甲騎兵一萬的重兵。佔有兵力的優勢。但問題是羽林軍和西南軍都是魔族軍中的皇牌軍,一式的賽內亞勁卒,驍勇強悍,更是對魔神皇忠心耿耿。 重甲兵沖了三次,騎兵剛打開了缺口,步兵還沒來得及展開,立即被魔族兵死命廝殺的把缺口給補上了。戰局正僵持不下。 雙方大軍都擁有充足的兵力,從中路正面突破敵人是不現實的。當正面僵持不下的時候,兩翼的戰鬥就成為關鍵了。 在右翼,文河率領重兵,對魔族王國十一軍展開了雷霆萬鈞的攻勢,斯特林把四萬輕騎兵,兩萬重騎兵——這是東南軍幾乎所有騎兵部隊了——都派到了他手上,希望他能一舉擊潰魔族左翼部隊,然後包抄支援中軍戰局,威脅魔族中軍後路。 文河也不負眾望,鐵甲兵衝陣,在裴瑪陣中打出了足足一里寬的缺口,步兵緊跟著湧入,輕騎兵在外圍騷擾牽制,步步進逼。 人類的攻勢如山洪海嘯般撲來,魔族十一軍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鋪天蓋地的馬蹄就把他們給踹翻了。四面八方都在猛攻,刀槍如林,飛矢如雨,到處都是一片廝殺和兵器碰撞的鏗鏘聲。魔族精騎頭頂上的白色羽毛不停的飄灑在風中,戰馬倒地嘶鳴。 人類越戰越勇,魔族戰線不斷的向後退,遙遙欲墜。不停的有臉色慘白的魔族兵慌張的向後跑,雖然立即被軍官和督戰隊當場格殺,但這畢竟是不妙的信號。戰線崩潰的先兆。 裴瑪十分恐慌。前天晚上,魔神皇給他交託的任務是牽制右翼的人類軍隊,直至中央或者右翼的軍隊能擊潰當面之敵回過手來。他也很努力的執行這個命令,卻不曾料到文河的攻勢是如此兇猛,十一軍剛接戰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中午時分,中央戰局還在僵持時候,左翼已在搖搖欲墜了。現在,裴瑪唯一的希望是在魔神皇身上。在此時,魔神皇手上還掌握著近衛旅十個團隊三萬多名裝甲獸士兵。這是一支足以左右戰局的可怕力量。 接到裴瑪的求援報告,一向決斷的魔神皇罕見的猶豫起來。此時,他手上還有另外一份報告,那是來自右翼葉爾馬的捷報。葉爾馬保證,他在右翼取得了絕對的優勢。紫川秀的遠東軍已被他挫敗,只要魔神皇能把預備隊三萬近衛旅派遣給他指揮,他保證能在日落前將聯軍左翼的遠東軍徹底擊潰,圍殲。 「葉爾馬卿真的有把握嗎?」 信使單膝跪下,堅定無比的對魔神皇道:「將軍可以立下軍令狀,只要陛下把近衛旅派遣給他,日落前若不能徹底打垮遠東軍,他提腦袋回見陛下!」 魔神皇冷漠的笑笑:「朕只要勝利,葉爾馬卿的腦袋對朕何用?」 接著,魔神皇佇立在原地,眺望著前方的前線方向。侍衛,信使都沒有出聲,主營中一片靜寂。天地間,只有那個孤獨的身影佇立著。彷彿他從亙古以來就一直立在那裡,又將從此刻直到永恆。 最後的預備隊,是派給葉爾馬,還是裴瑪? 接下來,魔神皇作出了決定。這個決定注定了整個戰局。 「委屈裴瑪卿了,請他務必再堅持,哪怕多堅持兩個小時都是好的。不管用什麼法子,都要把右翼的人類騎兵給拖住。」 魔神皇整理身上的盔甲,緩緩將紋有金色獅子的頭盔端正的戴在頭上。肅穆端莊:「通知葉爾馬卿:準備發動攻勢,朕親自率近衛旅給他助陣。日落前,務必擊潰遠東軍團!」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一章 魔皇神威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一章 魔皇神威 步、騎混合的魔族近衛旅源源不斷地從在巴丹城左側的山麓林中開出來,隆隆蹄聲和腳步響徹山麓,兵馬掀起一件黃色的塵霧,黑色的陣頭和飛舞的旗幟在滿天的塵霧中若隱若現。 「啟稟大人,魔族部隊向我陣地全面進攻!」 「我看到了,而且看得比你請楚!」 紫川秀沒好氣地說。他實在難以理解魔神皇的想法,放著進攻最兇猛的文河不對付,也不理睬猛攻魔王坡的斯特林,偏偏找上縮在一邊的自己——莫非自己踩過魔神皇的尾巴嗎? 他問傳令兵:「斯特林怎麼說?」 「斯特林大人說,中軍兵力很吃緊。他沒辦法把重甲騎兵抽調給我們。」 「還有呢?」 「遠東軍務必堅持到日落。當文河將軍會擊潰敵十一軍後,中軍就能騰出手增援我們。」 「堅持?魔神皇調了第三軍和整個近衛旅攻打我們,斯特林就給我們堅持兩個字嗎?」 將軍們站在紫川秀身旁,神情緊張。誰也沒料到,在面臨文河集團和中央集團強大壓力的時候,魔神皇竟有這樣的魄力,把手中最強悍的力量調來對付遠東軍。 羅傑飛步走近,遠遠就叫道:「大人,敵人逼近了,是裝甲獸軍團!撒嗎?」他知道紫川秀的作戰風格,遠東軍最喜歡的是欺凌弱小,若遇到強大敵軍,紫川秀是從不顧什麼面子的,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紫川秀沒好氣說:「斯特林下了死命令了,怎麼撒?」 「大人。那怎麼辦?」 「沒辦法,出動秀字營吧。」 成立之初,秀字營有士兵八干餘人,後來經紫川秀大力招募流亡在遠東的家族士兵和反正的叛軍的士乓,最高峰時,秀字營地人數曾高達兩萬人。這是紫川秀在遠東起兵發家的嫡系部隊。歷經多次戰鬥,秀字營的兵力也有所凋零,此時,秀字營部隊只剩五千多人。 但這五千秀字營絕非普通的軍隊。他們七八零年跟紫川秀守過帕依、參加過布魯村的大練兵,並在其後被稱為遠東開國戰役的科爾尼大會戰中首次參戰,力挽狂瀾。隨後又轉戰埃羅、特蘭、沙加、紅河灣等多個戰場,立下功勳無數。 連年鏖戰,很多老兵都戰死了,但凡是活下來的秀字營兵,個個都堪稱狼虎之士。經紫川秀傳授的秘笈再結合不斷的實戰,秀字營個個精通武藝。殺戮本領鍛煉得爐火純清,意志堅強,如鐵似鋼。行進間,士兵們臉色肅冷,陣旅嚴整。軍容壯觀,舉手投足間,他們透出了一股的猙獰殺氣。 紫川秀一陣風地掠過隊伍,楊聲喝道:「對面來的,是魔神皇的親衛軍!他曾衝破我軍件地,殺戮我軍將士,如入無人之境地,令我軍臉面喪盡!現在,能不能擋住他們,能不能為我遠東挽回臉面,全都看你們了!」 秀字營隊列被紫川秀鼓動得殺心萌動,齊刷刷地拔出馬刀高高舉起,五千把雪競的馬刀在太陽下一片明晃晃的,耀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遙遙的,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轟。轟。轟!」那沉悶的迴響,像是地窖裡傳出地雷聲,又像是地平線外雷鳴。在近衛旅裝甲獸沉重的腳步下,大地在劇烈的顫抖,在下沉! 前方出現了黑壓壓的陣腳,黑影如大山一般巍峨,敵陣尚未撲到,那片巨大的兩影已經籠罩了每個人的心頭。那片陰影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近了,近了,可以看到裝甲獸的嘴臉和白色毛皮了,那片野獸般的號叫令人心悸。 「吾皇萬歲!吾皇萬歲!」 震天的歡呼聲猶如汪洋波濤,一浪高過一浪。近衛旅唱起了讚美大魔神的頌歌,歌聲如那春雷一般嗡嗡震撼:「翻越高山,踏過大地,穿過沙漠,跨越河流,征服敵人,殺敵!殺敵! 如你的威名震撼,如你的榮光沐浴,近衛旅,神族之劍,近衛旅,王國驕傲,近衛旅,大魔神的驕寵兒!「 就在那歌聲中,近衛旅猛撲向前,排山倒海的歡呼,震得地面都在顫抖,他們那龐大的身軀佈滿了目光所至的原野。 「秀字營!」羅傑一聲怒喝,橫刀指著對面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裝甲獸隊列:「上馬!」 騎士們俯在馬脖子上,長矛長長地伸出馬身,向前衝殺,槍矛如林,空氣在震盪,秀字營騎兵疾騎掠過原野,迅猛猶如閃電,凶悍又如那雷霆,猶如烏雲壓頂般撲面而至,怒吼同樣的驚太動地:「殺,殺,殺!」 裝甲獸們絲毫不俱,高呼著大魔神的讚美歌迎著撲面而來的那一片黑壓壓烏雲衝上。 一方是王國的頭號精銳,號稱大陸第一強軍,歷史悠久的強悍之師;一方卻是徂建不剄三年的勁旅,卻有初升牛犢不怕虎的悍勇! 精銳對上了精銳,魔族的裝甲獸與號稱的秀字營終於正面交手上了! 「自由投射!」陣頭響徹一聲尖銳的號令。 兩軍尚未接陣,在迅馳的馬背上,秀字營騎兵猛力一揮,一輪兇猛的標槍投射雨點般落到裝甲獸的陣中。 對裝甲獸來說,投槍那是小事一樁,他們連正面的砍刀都能運氣擋下,一般的弓箭根本傷不了他們。但這次不同了,投擲標槍的,全是秀字營的好手,近距離內,他們全力投擲的標槍,其威力更強於強勁弓弩的發射。 「嗤嗤」聲中,標槍毫無阻礙地穿透了裝甲獸的硬皮,鮮血飛濺、望著胸口凸出的標槍,再看著手上鮮紅的血。刀槍不入地裝甲獸實在難以理解這個事實:自己竟被人類射穿了! 「嗷!嗷嗷!」被重創地野獸發出了狂暴的咆哮。高舉著雙手就向敢傷害自己的人類衝過來——但他們只來得及前衝了兩步,雙腳卻已不足支撐那龐大的身軀了。 「彭」一聲巨響,一座巨大的山崩潰了。一頭裝甲獸圓睜著不能瞑目地雙眼,頹然倒下了,那兩米多高的身軀掀起了一陣飛塵。緊接著,是第二頭,第三頭…… 被標槍射中的裝甲獸紛紛栽倒地上,塵土飛揚。尚未接戰,魔族的前軍已是屍體狼藉,重傷未死的裝甲獸慘叫聲和呻吟聲響成了一片。但歌聲依然洪亮。後陣的裝甲獸正高歌著源源不斷地開上來。 萬馬奔騰,秀字營騎兵從高處傾瀉而下,雷霆萬鈞地撞入了裝甲獸的隊列中,最為殘酷的近身肉搏戰鬥開始了。 眼見敵人終於肯撲上來正面搏鬥,裝甲獸們歡呼雀躍。興奮地高歌:「如你的威名震憾,如你的榮光沐浴,萬歲!萬歲!」他們的信心來自百年間從不遇對手地勝績,正如雷歐公爵驕傲地聲稱的那般:「大陸上能在裝甲獸面前堅持兩腳直立一分鐘的生物還沒誕生呢!」 但很快,裝甲獸發現,自己唱歌唱得太早了!對面前的敵人,自己竟佔不到絲毫便宜,對方的近身殺傷力北起自己毫不遜色——或者說,更勝一籌! 在秀字營高手的內力面前,裝甲獸的堅韌皮膚起不到防禦的作用,輕易地被刀劈開,被矛戳穿。刀砍矛戳中,高大又笨重的裝甲獸跟不上秀宇營的速度。騎兵們以不可思議的敏捷,猛砍狠戳,那種狠勁,若非親眼所見無法想像。鐵騎衝陣,直如況風席捲,所過之處,那些高大笨重的身軀「撲通」、「撲通」地如森林被欲倒的巨木般怦然倒地。 粗壯的身軀給了裝甲獸恐怖的巨力,但也造成他們遲緩的反應。 在對上半善人軍隊時,因為對方同樣是粗壯形的對手,這個弊病還沒被顯現出來,但對上了動作敏捷殺傷力又大的秀字營,反應遲鈍就成了裝甲獸致命的缺陷了。 他們還沒舉起那粗大的鐵棒,巳覺一股冷嗖嗖的冰冷撲入了體內,秀字營士兵風一般從他們身邊捲過,裝甲獸揚起滿臉血污的臉,憤怒地吼叫起來,但手中的重棒卻已無力地落下了,頹然倒地。 交錯之間,裝甲獸吃了大虧。戰線越來越向前推進,裝甲獸例地隕命的越來越稠,越來越快,裝甲獸氣憤得嗷嗷大叫,卻是一點法子沒有。雖然擁有力大無窮的優勢,但再大的力氣,若是打不到敵人,那便一點用處也沒有。眼前人類的身手太靈活了,任憑自己將重棒舞得呼呼作響,卻連他們的衣角也沾不到,相反,自己舞動的武器只要有出現了丁點漏洞,那就完蛋了,對方動作快鎂g耍哪耄隄钃q姑環從i暙襶x□X蛘絲乜詿n鴕馴淮檀擳A?br> 那情形,很像是一頭粗壯的狗熊在森林中遭遇了一群黃蜂,狗熊拚命揮舞它的巨掌,卻碰不到黃蜂絲毫,怎樣躲避都屬徒勞。秀字營兵馬經歷多年的鏖戰,他們將掌握的武藝與戰場殺戮經驗結合起來,千錘百煉出了最精練的殺人技藝,每一個動作都沒有多餘,乾脆利索,犀利無比。他們就像一群散佈死亡的惡魔,近衛旅不可動搖的陣頭競被沖得連連後退,只遺下大片狼藉的屍首。葉爾馬在前沿吼叫連連,帶著督戰隊一次又一次發起進攻,但卻一次又一次被秀字營打退。 在今日的會戰中,遠東軍團贏得了不朽威名,一洗前恥。他們與大陸最強悍軍團魔神皇近衛旅針鋒相對,所表現出的戰鬥力令世人刮目相看。 在高坡上,魔神皇眺目縱望,滿臉的詫異之色。這樣的情景,是他怎樣也想像不到的,王國的驕傲,所向無敵的近衛旅,競在近戰中被少數人類打得節節後退。誰都料不到,在遠東軍中竟還有這樣的秘密部隊,能在正面對戰中壓倒裝甲獸! 魔神皇震驚不已:「紫川秀啊紫川秀,你真是讓朕驚奇了!你還有多少底牌沒拿出來呢?」 雷歐公爵勸慰道:「陛下不必過於擔憂。近衛旅雖進攻不順,但對方人數並不多。我們將部隊分批次投入戰鬥。不間斷地進攻,對方的特種部隊總要被疲憊和勞累摧垮的。」 看看雷歐,魔神皇說:「時間。」 雷歐公爵立即醒悟。規在,時間寶貴得每一秒鐘都是金子做的,神族若不能迅速攻垮遠東部隊。那自卡的右翼就有被人類打垮的危險。 沉默良久,魔神皇輕聲說:「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給聯備甲!朕也想看看,單槍匹馬殺入我們大營的好漢,究竟是怎樣的三頭六臂!」 雷歐失聲道:「陛下!一個人類敵將,不值得您親自出於。」 「若不能迅速擊潰遠東軍,我中軍和左翼就有崩潰的危險。紫川秀死,遠東軍必然崩潰——若不是這仗關係實在太大,朕也不願這樣對付一位值得尊敬的將領。」 「陛下!」望著魔神皇,雷歐眼裡充滿了擔憂。縱然是天下無敵的神皇陛下,若落入了數萬半獸人的圍攻之中,恐怕也難逃力竭身亡的下場。 遵照神皇的命令,侍衛們送來了鎧甲、頭盔、護肩、鐵臂等披甲,魔神皇穿戴整齊,行動間響起了清脆的金屬鏗鏘聲。走到案前,看著擱在案上的長劍,魔神皇慢慢地用手抓住了劍鞘。身形一動不動。 侍衛們前心屏氣。寂靜中,彷彿從極遙遠地地方的傳來了「嗡嗡」響聲,像是有一隻小蜜蜂在飛舞著翅膀震動空氣發出的聲響,嗡嗡聲翅來起響,那種低沉的回音震得人心頭難受! 「叮」一聲脆響,神皇食指在劍鞘上一彈,一道水波般湧動的白光從鞘中湧出,尖銳地「嗤」聲中,白光帶著呼嘯脫鞘飛出! 侍衛們驚呼,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魔神皇在空中一抓,飛舞的白光定住了,在他手上凝固起來。 眾人看請了,白光是一把長劍,黑色的劍柄略顯得纖細。雪殼的劍刃上,彷彿有一道波光在緩緩流動,劍刃上籠罩著一層縈縈的、彷彿霧氣一般的白煙,劍刃有生命般地嗡嗡顫抖著,彷彿不甘心被人握在手中。 看到這劍,各位侍從齊齊後退了一步:這劍上的殺氣太濃了!看著它,就像看著某種凶邪的猛獸似的,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恐俱。 魔神皇輕聲說:「此劍名為『光華』。」 寂靜中,眾人齊齊吸氣的聲音顯得非常清晰。 雷歐顫聲道:「陛下,莫非這就是……」 「正是。」魔神皇一揮,方寸之間,長劍隱隱然風雷聲動:「這正是左加明王的佩劍。三百年前,明王就是用此劍來屠殺我神族子弟。三百年後,朕用此劍飽飲人類士兵的鮮血,也是一件快事!」 神皇翻身上馬,朝著高坡下的那面招展的遠東軍主旗直奔而去。 望著神皇的背影,雷歐心中充滿了焦慮。看到敬愛的皇孤身殺入敵陣,他焦慮得心頭像是有一把火在燒,痛楚和憂慮象毒蛇一般咬著他的心靈。此刻,他是多麼希望能與皇一同並肩殺入,為皇而戰,用自己那堅厚的皮甲為皇遮擋無數的刀槍劍矢——但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低微,在千軍萬馬中只會成為了皇的拖累。 魁梧的裝甲獸戰士默默跪倒,合手祈禱道:「大魔神啊,請保佑我們的皇,請保佑我們的國家。」 午後時分。太陽從烏雲裡面探出了頭,溫暖的陽光灑在戰場上,灑在那些戰鬥的、死去的和即將死去的人們身上。廝殺才進行了不到五個小時,但兩軍都已有數以萬計的戰士永遠地躺在了廝殺場上。這是一場空前壯觀的殺戮,在歷史上從沒有過,即使三百年前的藍河會戰與之相比也相形見絀。 戰陣搖擺不定,前後推移,場面壯闊,戰場從無邊無際的平原一直到鬱鬱蔥蔥的森林,從巴丹破碎的城牆一直到魔王坡前的灌木叢,兩軍衝撞對擊,猶如兩個龐大的史前怪獸在這平原上進行著野蠻地搏鬥。每一次進攻都像是怪獸用自己粗壯的肢體給對方凶很的一擊,兩頭怪獸都受了沉重的傷害,血流不止。 由於秀字營出人意料的強悍戰力,近衛旅軍團一時竟無法突破遠東軍的陣地。這種情況下,魔神皇不得不親自出動了。 午後一點左右,統率遠東軍前鋒地羅傑紅衣旗本率先察覺了不妙。 正面前方響起了排山倒海的喝聲,裝甲獸們高高揮起了武器,在雷霆般的萬歲聲中,魔族軍陣中裂開一條通道,一員騎著白馬的黑甲騎士就從夾道歡呼的近衛旅官兵中奔馳而過,雪白的斗篷迎風招展。 衝著那個騎士,近衛旅官兵瘋了一般吼叫著,蹦啊,吼啊,嘶叫著,死命地揮舞著武器。旗幟在搖擺,車陣在呼嘯,那猶如烈焰燃燒般的熾熱感情連數百米外的遠東軍都能感覺得到。 看著一路奔越過近衛旅軍陣的騎士,羅傑十分吃驚:「竟敢那麼那麼招張!騎著漂殼的駿馬,穿著豪華的鎧甲。這不擺明告訴我羅傑大爺你是魔族地大凱子嗎?很可能是魔族的哪個高級貴族親自上陣了……最好這個白癡再上前一點,不要躲在盾牌和人牆的後面。 彷彿聽到了羅傑的心聲,眼看已經奔到了最前列了,那騎士仍不停步,戰馬一躍而起,躍出戰陣的人馬被陽光照耀,輪廓華美得無法形容。他就這樣躍了出來,跳到兩軍之間地開闊地上,直直朝著遠東軍的軍陣奔來! 人類弓箭手立即做出了反應,尖銳風聲中,數以千計的箭鋪天蓋地地向他射來。一聲脆響,誰都沒辦法看清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只看到那一瞬間的光殼耀眼,一道刺眼的白光在騎士身用飛舞了一圈,白光所到之處,飛箭都被紋得粉碎。 「嗤嗤嗤嗤……」密集的尖銳破風聲中,支離破碎的箭桿和箭頭以可怕的力量反彈了回來,雨點般落在了遠東軍陣中,前排的秀字營士兵被打得頭破血流。 騎士毫不耽誤,繼續向遠東軍陣策馬奔來。沒等弓箭手們放出第二輪箭,騎士一個急馳,已經衝到了遠東軍陣頭。立即,衝著他,無數的投槍和刺槍鑽射而來。 誰都看出這個單槍匹馬來闖陣的傢伙不好惹,謹慎起見,士乓們紛紛躲在盾牌後,用長槍來對付他。只見白光一閃,頃刻間,無欺的肢體和兵器碎片滿天飛舞,飛濺的鮮血濺得老高。後面的士兵甚至還不清楚怎麼回事,只看到那白光在眼前一閃,自己的頭已經飛上了天。 羅傑不由自主地從馬背上站了起來:剛才那一瞬間,他看到一道白光如同惡龍般在那騎士身用盤旋往復,所到之處,便是滿眼鮮紅的飛濺血肉。在那騎士身週五米半徑內,滿地都是猩紅的血肉和斷裂的武器,無一活人。 遠東軍陣地竟被他硬生生殺出一個缺口來了! 目睹神皇威勢,近衛旅齊聲歡呼:「塞穆黑林!」呼聲排山倒海,直如山呼海嘯一般震憾。 羅傑失聲驚叫:「魔神皇!他是魔神皇!」 消息猶如一陣可怕的寒流吹過遠東軍陣:「魔神皇!魔神皇親自來闖陣了!」想起傳說中不敗的當世第一高於,遠東官兵無不心頭寒慄。 這是巴丹戰爭中足以讓魔族自豪千年的一刻,魔神皇一人橫掃千軍;這也是足以讓紫川秀和遠東軍臉面掃地的一刻,參戰的部隊都是堪稱遠東精銳的兵馬,但與單人快騎的魔神皇相比,就顯得笨重而遲鈍——就像一群肥豬去追逐一隻飛舞的蜜蜂——大部隊趕不上魔神皇的速度,來得及欄截他的小部隊卻只能淪為他肆意殺戮的對象。 「殺殺殺殺殺殺殺!」魔神皇狂暴地發出了恕吼,他像是一頭噴火的恐龍,怒吼著撞入了遠東的隊列中,在魔神皇的神劍面前,沉重的鐵甲薄得像紙一般,能穿透裝甲獸硬皮的標槍卻是穿不透魔神皇身用一層濛濛白光,飛箭都在這道白光前都被阻住了。在漫太箭雨中,在遠東人的軍陣中,魔神皇不停地策馬前進,暢通無租。所到之處便是一片腥風血而。破碎的肢體和兵器在地上鋪開了一條鮮紅的道路,接連不斷地怒吼和慘叫聲是魔神皇前進地伴奏音。 遠東軍陣大亂,將領們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敵人,狼狽不堪。羅傑不斷地下達命令,然後又迅速推翻自己前一秒下達的命令:「第三團去左邊……啊!不好,去中間!攔截他!啊,笨蛋!我早叫你左右邊埋伏人馬了!」 慌亂中,羅傑發觀了一件恐怖的事:魔神皇左衝右突,忽進忽退。看似漫無目的地衝殺。但不知不覺間,他與遠東軍地主旗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接近了! 羅傑醒悟過來:「不好,這傢伙的目標是統領大人!」他大吼:「把他的戰馬幹掉!」 果然,魔神皇雖然刀槍不入,但他的坐騎卻不能同樣地全身披甲。一通箭雨過後,戰馬長嘶倒地,被倒地的戰馬壓住了腿,魔神皇一時掙脫不出。 魔神皇落馬的是半獸人三十三團隊的陣地,眼見有便宜可揀,四個半獸人槍乓立即衝了上去,四把長槍同時疾剌。但還沒來得及刺到魔神皇身前,魔神皇長劍巳先揮出,無形劍氣發出,先斷槍,再斷人,四個半獸人兵同時被腰斬,鮮血激噴,慘叫聲慘絕人寰。 可怕的死亡沒能嚇退剽悍的遠東軍人。士兵們都知道,眼前這傢伙是魔族地皇帝,他數次發兵侵犯遠東,屠殺無欺,是遠東民眾苦難的淵泉。恰在此時,消息傳來:「魔神皇的目標是統領大人!他想謀害我們的光明王!」 「絕不能讓魔神皇*近光明王!」 千萬人心聲匯成一個最簡單的目標。想到最敬愛地光明王大人正受到魔神皇的威脅,所有的畏懼和猶豫都被一掃而空,面對可怕的強敵,遠東戰士展示了過人的勇氣。半獸人戰士嗷嗷狂叫著象狂獅一般向魔神皇猛撲過去。 「只要殺了他,遠東的一切苦難都結束了!」抱著這樣的信念,衝鋒的士兵一隊接著一隊,「殺掉魔神皇」的聲浪一聲高過一浪,激憤的遠東士兵紛紛從各處壕溝裡衝出來,衝鋒的人群猶如波濤洶湧,舉著各種各樣的武器朝著魔神皇沖而去。 但就在那最後一刻,魔神皇終於從馬匹屍身下抽出了腿。面對猶如螞群一般洶湧而至的敵人,即使以魔神皇的強橫也不禁皺眉。 衝在最前面的三十三團團隊長羅邦一瞬間就被魔神皇殺掉了,但這絲毫影響不了遠東官兵衝鋒的勢頭。以魔神皇為中心起了一個可怕的風暴,人馬都如漩渦般拚命向裡擠。什麼戰術、什麼武功,此刻全被半獸人士兵拋到了一邊,此時辭刻,在他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們的王正受到威脅!絕不能讓魔神皇*近他!」士兵們毫不猶豫地迎著魔神皇的利劍衝上去,他們已不追求殺敵,不追求軍功,為的只是用血肉之軀來阻攔魔神皇的前進,為光明王爭得躲避的時間——哪怕就是耽擱一秒鐘也好! 軍陣中,成千上萬人在拚命地叫:「光明王,快避開!光明王,快避開!」成千上萬的戰士都往魔神皇那撲,雖然能近魔神皇身邊的,百中無一,但縱然這樣,魔神皇也感覺招架不來了。雖然手中寶劍依然鋒利,斬殺依然犀利,但敵人這樣一波波撲來,連綿不絕,悍不顧身,不說別的,光是那斬殺的屍體就足以將自己理了起來!一連斬了上百人,腳下已經被半獸人的屍首給理住了,腳底下給血浸得站都站不住,在這血肉的沼澤中,魔神皇艱難地揮劍前行。 遠東軍主營。 「大人!」古雷聲音異常沙啞:「魔神皇正在朝這殺來,他殺出了羅傑大人的包圍圈。德昆將軍正在努力攔截,但魔神皇實在勢不可擋!請大人您速速迴避!」 「光明王,快避開!光明王,快避開!」聽著那震耳欲聾的呼聲,紫川秀牙咬得緊緊的,聲音彷彿是從牙縫裡繃出來了:「為了掩護我,這麼多的戰士倒下了!我怎能迴避!」 「大人,難道您要讓大伙的犧牲牲都成為白費嗎?」 「魔神皇並非三頭六臂,現在正是圍殺他的最好機會!傳令。把秀字營地好手都調過來。我就在這等著魔神皇!古雷,你馬上……」 「啪」一聲響,紫川秀兩眼一滯,沒等他轉過頭來,已直梃梃地倒了下來。白川紅衣旗本在他身後及時地扶住了紫川秀軟倒的身體,把他放了下來。 望一眼羅傑,白川冷冷說:「這傢伙的倔脾氣犯了,跟他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古雷,叫人把他抬走……快!」 「是!大人。」古雷心悅誠服。 他暗暗慶幸,幸好白川趕來了,危急關頭,她的剛烈果斷更勝於男兒。任換遠東軍中其他任何一個將領,哪怕就是自己或者羅傑大人,誰敢這麼重重在統領大人後腦上敲上一記? 衛兵們急忙忙抬著紫川秀往後營走,古雷這才鬆了口氣,他對白川說:「大人,統領大人不能理事,請您主持大局,接手柏揮。」 「好!」白川很爽快地答應。這不是謙讓的時候,決戰關頭,遠東軍絕不能陷入無柏揮地混亂中。論威望和地位,紫川秀之後,白川是當之無愧的遠東軍的第二號人物。 「另外,統領剛了最後一個命令,他下令調秀字營過來,在中軍旗下設下埋伏,全力圍殺魔神皇。」 「魔神皇不是傻子,既然統領大人不在這裡了,他自然不會再往這邊沖了。」 「請恕下官自作主張了。」 白川抬起頭來,卻看到古雷身上穿上了全套的銀甲——那套紫川秀標誌性的專用鎧甲。 擴衛隊長笑笑:「白川大人,假扮純領大人,這在下官已不是第一次了。幹這個,下官很拿手地,絕不會讓魔神皇看出破綻的。」 看著古雷,看著他憨厚的笑容,刮得鐵青的臉頰,明晰的眼神,白川默然無聲。 這個魯莽而忠誠的軍人,他唯紫川秀之命而從。他從最初就跟隨著紫川秀,比自己跟隨紫川秀的時間更為長。大部分時間,他沉默得就像是紫川秀的影子,人們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就是這個人,就是自己很熟悉的古雷啊! 「你知道等下的危險?你下定決心了嗎?」 古雷地回答平靜而簡潔:「下官已有覺悟,請大人准堆!」 「好。」白川迅速地轉過頭,她不想讓古雷看到自己眼中的瑩光:「我答應你,調集秀字營圍殺魔神皇。你多加小心,情形不妙的話,趕緊逃吧!」 古雷點頭一笑,卻不做聲。 為避免無謂的傷亡,白川下令放開由前陣通往中軍的道,讓魔神皇暢通直入。 帶著滿身的血腥和殺氣,魔神皇殺到了中軍營前。此時,誰都不能把魔神皇與往日風華絕代的美男子聯繫起來了,他看起來簡直是個怪獸!渾身被鮮血浸得通紅,破碎的肢體和肉塊粘在他本來明殼的鎧甲上。在這寒冷的冬天,鎧甲上還冒著白氣,那是剛剛離開人體的熱血沒來得及冷卻。大量的血從他身上的鎧甲上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魔神皇的每一步都留下了鮮紅的腳印。 「魔神皇來了!魔神皇來了!」 縱然事先已經有了足夠的預想,但魔神皇的強悍仍舊超出了人們的想像。心臟在砰砰跳動,熱血在無聲地沸騰,刀劍全部出鞘,腳步輕輕地移動著,微徽躬身,對著魔神皇,秀字營官兵排成了一列,緊盯眼前的怪物,握住刀劍的手全部被汗水濕透了。 眼前正在逼近的,那是大陸最為強大的存在! 望著眼前陣列整齊的隊伍,魔神皇卡特放緩了腳步,剛才廝殺太過激烈,他需要時間來回氣。「格搭」一聲輕響,魔神皇打開了頭盔的遮眼護罩,好整以暇地打量起對方來。在他的掃視下,士兵們如浸冰水,身上泛起了一陣寒意。 魔神皇徽徽皺眉:眼前隊伍只有百人左右,卻肯定是紫川秀的最堅強核心,士兵們的動作和氣質都不同一般——與其說他們是軍隊,例不如說他們是上百人的高手集合。若被他們糾纏住,若是外圍的遠東軍回援包圍,自己就危險了。 必須速戰速決! 白川低叱一聲:「殺!」她第一個沖魔神皇投出了投槍,跟著,上百人同時出手,無數的投槍從四面八方閃電般朝魔神皇射去,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密集的光痕——在如此密集的打擊下,即使魔神皇真長了三頭六臂也沒法接住這麼多高手全力投出的利器! 瞬間,白川只覺眼睛一花,人影一閃,所有的標槍只穿透了魔神皇的殘影,全部深深地插進了地裡,魔神皇竟憑空在原地失去了蹤影! 白川失聲道:「他去哪了?」 眾目睽睽,光天白日,人們竟憑空失去了魔神皇的蹤跡。魔神皇動作之快,竟趨出了人類的視膜捕捉極限! 有人驚叫:「在上面!」 白川愕然抬頭,正對上了正午的烈日,刺眼的光圈中,一個黑色的輪廓正在自己視野裡急速的擴大! 魔神皇從天而降! 沒等吃驚的白川反應過來,身邊的士兵大吼:「危險!」一下子把她給推開,白川站立不穩,竟被推得摔倒了。「哧」一道裂聲傳來,白川還沒反應過來,一股滾燙的液體將白川洗了一頭一臉——就在剛才一瞬間,推開白川的士兵巳被一道白光從中裂成了兩邊,鮮血四濺,很多都澆到了白川身上。 一擊不中,虎神皇沒有再在驚呆的白川身上浪費第二擊。他大踏步朝前走,目標正是在大旗下的「紫川秀」。 此時,秀字營高手們己被魔神皇撇在了身後,此時,魔神皇距離「紫川秀」已經不足十米,而擋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三個衛兵。魔神皇輕鬆地衝過衛乓的阻攔,晃身閃過了古雷劈來的一刀,揮手間,鮮血飛濺,古雷的腦袋已飛上了半空。 魔神皇抓了古雷的首級看了下,皺起眉頭。在那瞬間,白川捕捉到了魔神皇心理:「這人是不是紫川秀呢?好像和部下說的不大象,武藝也差了點……」 急中生智,白川號哭起來,淒聲叫道:「他殺了統領大人!為大人報仇啊!」 她抄起一耙刀朝魔神皇撲去。被她的哭聲驚動,秀字營高手們也一窩蜂地向回衝,朝魔神皇圍攻過去。 聽到白川的哭聲,魔神皇再無疑惑。他笑笑,提著古雷的首級縱身躍起,幾個起落,人已左二十米後。秀字營高手們追過去,但魔神皇速度極快,眼看都是追之不及。魔神皇一意避戰,從遠東軍陣的上方躍了過去,普通的兵將連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很多部隊甚至都沒接到攔截的命令,於是,白川只能看著魔神皇的身影躍過了一個又一個方陣,最後遙遙消失在茫茫的兵海中。 事情發生得實在太快,整個過程不到二十秒。看著地上古雷的屍首,白川欲哭無淚。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二章 喋血高地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二章 喋血高地 紫川秀立即被喚醒了。聽著白川報告,他臉色越來越難看。自己下令誘殺魔神皇,這個結果也未免太難堪了。軍陣被魔神皇殺了個穿透,秀字營損兵折將,卻連魔神皇一根毛都沒傷到。魔神皇真是強悍得可怕,沒想剄,連秀字營也沒辦法把他給截下來。 唯一可告欣慰的是,魔神皇也沒達到他的目標,自己安然無恙。 回到中軍指揮營時,紫川秀髮現,中軍營亂成一片,呼聲四起:「統領大人死了!」 「光明王陣亡了!」 紫川秀愕然,轉頭問白川:「怎麼回事?」 「大人,魔神皇剛才衝殺了進來。為騙走他,我不得不高呼您陣亡了。失禮了。」 「明白了。可你怎麼騙走魔神皇呢?」 猶豫一下,白川說:「古雷閣下自願報名充當您的替身,我同意了。」 「古雷當我的替身?」紫川秀急切地問:「他沒事吧?」 「請節衰,大人。古雷閣下已英勇殉國。」 多年的軍事生涯已把紫川秀的心靈鍛煉得如鋼鐵般冷硬,但咋然聽聞古雷的死訊,他還是抑止不住地熱血上腦,眼前一黑,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穩。 白川連忙扶住了他,卻被紫川秀一於甩開。他恕吼道:「你怎麼能命令古雷這樣幹!你派他去送死!」 對著紫川秀憤怒得要噴火的眼睛,白川沒做任何回答。她沒有解釋當時情形的危急,也沒有強調魔神皇令人恐怖的強大,更沒有向紫川秀解釋,古雷是自己申請執行這個任務的。 她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單膝跪下。長長的睫毛顫動著,眼裡波光盈盈。 紫川秀摀住了臉,卻摀不住奪眶而出地眼淚。他哽咽地對白川說:「你起來吧。」 「大人……」 「我知道,這不是你地錯。魔神皇太強,我們都沒辦法。」 雖然極度悲痛,但紫川秀也清楚白川的良苦用心。若不是她騙走魔神皇,若不是她強行把自己架走——自己武功雖然比古雷強,但也未必能擋魔神皇的雷霆一劍。 擦乾了眼淚,他已恢復鎮定:「走,我們到中軍旗下的高台上,到全軍都看得到的地方。」 站在高台上,右手按刀,紫川秀高大地身影不怒而威。 當看到紫川秀的那瞬間,中軍營爆發出了一件歡呼,士兵們歡呼雀躍:「統領大人依然活著!」 站在高台上,紫川秀冷峻的聲音傳遍了中軍的每一個角落:「向全軍公告,我安然無恙。再有敢傳播謠言的。立即斬殺!」 參謀部傾巢動員,所有參謀和傳令兵都被派了出去,信使舉著小旗向前沿部隊一路疾奔,高呼聲此起彼落:「統領大人平安無事!」,「魔神皇巳被擊退!」,「堅守崗位,聽候命令!」 當快馬信使一路奔來。喊出那聲「統領平安無恙」時,整個遠東軍都如釋重負地私了口氣,值得慶賀地是,紫川秀陣亡地消息還沒傳到最前陣,還沒引起前沿部隊的恐慌。 重新接手指揮權後,紫川秀望望頭頂被烏雲遮蓋著的太陽,日頭陰蔓,慘白的陽光無力地照在北風呼嘯的戰場上,這一天的時間過得特別漫長,從戰鬥開始的凌晨到如今,兩軍戰死的人馬都近十萬計了。無數早上出發時還活奔亂跳的鮮活生命,此刻他們都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冬天原野上。 但這一天,才只是剛剛過去了一半而已。 在這半天時間裡,人類軍戰死了三個紅衣旗本,十七個旗本、三十一個副旗本;魔族軍也失去了三十一個白披風,多年來不曾親自出手地魔神皇親身殺入敵陣,取了遠東軍首領紫川秀首級。 時間,才剛剜是下午三點二十。 直到此刻,魔族高層還沒有察覺,被魔神皇幹掉的紫川秀是個假貨。他們只是不解,在失去首領之後,為什麼遠東軍依然能保持如此旺盛的鬥志?不過在他們看來,那不過是遠東指揮部封鎖紫川秀的件亡消息罷了,不過是迴光返照的衝動,不能持久。 魔神皇很樂觀地向雷歐和葉爾馬宣稱:「他們支撐不到天黑了!"魔神皇對未來抱樂觀態度,但他的部下可沒他老人家這麼堅定的信心了。遠東軍能否堅持到天黑還是個未知數,但裴瑪知道,自己是肯定支持不下去了。文河攻打得越來越急,連續向神皇派去了六、七撥求援信使,得來的只有一句答覆:」再堅持一個鐘頭!「 皇帝的一個小時,自然和平常人的一個小時是大不相同的,裴瑪從中午十二點挺到下午四點,哀嚎得嗓子都啞了,神皇許諾已久的增援終於施然登場了。看到這支期盼巳久的增援部隊,裴瑪差點沒被氣掉鼻子:魔神皇捨不得從中軍和右翼抽調塞內亞族兵馬,他派來的增援是由馬維率領的十六軍團! 當馬維帶部隊撲到左翼戰場時,士兵們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呆了。 本來是青色和褐色的土地上,現在已經看不出土壤的顏色了,所見之處,都是一片血紅。屍骸已經堆滿了平原、荒漠和山坡,雙方的傷兵在屍骸堆中發出淒慘的呼救聲,瀕臨死亡的重傷人懨懨一息地呻呤著,但聲音被淹沒在那震耳欲聾的交戰聲裡了。就在這屍山血海之上,活人踩著死人的屍骸和鮮血,仍在廝殺和拚殺。 軍鼓一通通地震響,一支又一支新部隊從森林裡出現,沉默地走向那廝殺血場。不論是人類還是魔族,只要還能活動,統統拿起兵器在死命地廝殺。田野和平原上血流成河。鮮血已經流得連土壤都吸收不下了,開始匯成小河向外面流淌。 「即使地獄的修羅鬥場也不會有這樣可怕的景象!」叛軍士兵驚駭道:「到這種地步了,他們還在打個不停!他們還是人嗎?」 十六軍團到來給左翼的戰鬥造成了相當的影響。當他們突然出現時,東南軍還以為是帝都的增援提前到達了,疲憊交加地人類官兵興奮得把帽子都丟上了太空。歡呼聲雷動。 但當十六軍部隊在魔族陣地上以戰鬥隊列展開向文河軍逼近時,所有地歡呼聲頓時啞了。企盼已久的援軍居然是敵人!這個事實與希望落差實在太大了,人類軍陣中一時出現了混亂。 文河大聲呼喝道:「弟兄們,看到了嗎?來的是魔族的十六軍,是那個賣國賊馬維的狗腿子們!還記得半年前地奧斯戰役嗎?誰讓我們功敗垂成?誰害死了我們那麼多弟兄?我們連塞內亞魔族都不怕,難道我們還怕他們的走狗不成?」 回應他的,是一片憤怒地喧囂:「幹掉叛徒們!」 對於那些在背後出賣自己的叛徒,人類對他們的仇恨甚至更深於魔族。被文河這樣大聲鼓勁,左翼的東南軍以更加兇猛地勢頭猛撲上前。看到那些穿著魔族軍裝的人類,東南軍將士們氣得咬牙切齒,殺得加倍起勁。 憑良心說。十六軍的表現並沒有如魔族嘲笑的那樣被「一擊即潰」,為打好這場仗,馬維也是下了血本的。他騎著戰馬在陣前來回奔走呼叫,在隊列前拋灑大袋大袋地金幣來招募敢死隊勇士,許諾陞官封賞。但是,無論他怎麼努力,這支部隊始終是缺少一種衝勁和悍不畏死的勇敢,那是勝利軍隊所必須具備的。而文河的部下們,那為自己祖國和民族所戰鬥的士兵們,卻充分地具有這種衝勁,騎兵們穿著被打碎地鈍甲,渾身是血,舉著破損的武器,如瘋如狂地朝著叛軍隊列中衝殺而來,叛軍和魔族只能*密集的陣列用長矛來逼退人類騎兵的進攻,卻缺少與之對攻的勇氣和氣魄。 裴瑪原以為可以憑借十六軍的增援把文河一舉擊潰,但現在,不知是東南軍凶不可擋,還是這些人類叛軍本來就打得不起勁,裴瑪期待已久的援軍並沒有給戰局帶來轉機,反倒是激怒了人類兵馬,文河軍團步步逼近,進攻的勢頭一浪高過一浪,將裴瑪和馬維壓得都喘不過氣來,叛軍部隊到來的作用僅仁是將十一軍覆滅的時間向後推移了。 下午六時左右,紫川秀與魔神皇的戰鬥還是沒分出勝負。 遠東軍防禦的主陣地是山麓下的一個無名小村,慘烈的拉鋸戰已經持續了三十小時了。裝甲獸分成四個五千人隊輪番進攻。 遭遇魔族的裝甲獸,秀宇營並不處劣勢。裝甲獸的缺點和它們的優點一教同樣明顯:它們的速度太慢,行動也太遲鈍了。它們跟不上秀字營的敏捷,往往秀字營士兵連砍了四、五刀,裝甲獸才能反應過來做第一下遮檔;等它們慢騰騰地舉起棒子呢,秀字營士兵卻早往它心窩桶了好幾槍了。 若在平時,這些打擊不過是在為裝甲獸撓癢癢罷了,但在內家高於全力灌注了真氣的刀刃面前,裝甲獸那身堅韌的硬皮被切豆腐般切開,每一下打擊都是見血到肉的。緩慢的速度,龐大的身軀,這使裝甲獸成了最好的靶子。開始時候,秀字營宰殺裝甲獸,輕鬆得像宰豬。 但問題是,裝甲獸實在太多了!秀字營戰士儘管武藝高強,但面對這一波又一波不間斷殺來的白色怪物,內力急速地消耗,沒法休息也沒法恢復,當體力和內力都被消耗得差不多時候,正如魔神皇所期待的那樣,傷亡開始在秀字營中大量地出現了。 五點鐘左右,天空下起了小雨,冒著霧絲般細雨,秀字營就和魔族裝甲獸在無名村前的泥濘的水田里摸滾打爬。每一次進攻,水田里都要多上數百上千具屍體,戰士躺倒在剛刮收割完的白花花大地裡,鮮血浸得引水的溝渠都變成了深紅色。 但誰也沒料到的是,四個五千人隊的裝甲獸輪番進攻,依然沒能拿下那無名村莊。這下,不但葉爾馬驚駭難當,就連魔神皇也感到不可思議了。對面地人類,他們究竟是些怎樣的人?魔神皇無法想像,一支失去了指揮官的部隊竟有如此的毅力,能在裝甲獸面前支持足足三個小時。 此時,魔神皇對自己的戰績動搖了。他對雷歐說:「朕很懷疑,紫川秀是否真地死了。」 雷歐看過魔神皇帶回的首級,雖然他見過紫川秀本人,但時間過了四年,那個血肉模糊的首級實在太難分辯了。他沒把握確認這是不是紫川秀本人。看著魔神皇冒著那麼大風險衝入敵人陣中帶了這個腦袋出來,他也不好意思潑冷水告訴魔神皇:「陛下您很可能殺錯了……」 於是在一片歌頌魔神皇神勇無敵的讚美聲中,近衛公爵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他回答魔神皇道:「陛下,紫川秀此人一向出人意料而且詭計多端。若他用了替身,徽臣是不奇怪的。」 「雷歐卿,說實韶。朕殺的那人,你覺得像紫川秀嗎?」 「微臣惶恐,實在不是很有把握。」 聽出了雷歐地言下之意,魔神皇長歎一聲:「果然,朕也覺得得手得太輕易了。以紫川秀的名聲,他的武功不應如此差勁。難怪對面的遠東軍如此頑強,沒有崩漬跡象。」 魔神皇連連搖頭,懊悔不巳。若有可能,他是很想再殺進去一次的,但上次廝殺耗盡了他的內力,想再次出手,他並無此能力。 「陛下,依微臣的看法,即使對面的遠東軍還能支撐,他們也不過是強駑之未了。只要再給我們兩個鐘頭,我們一定能拿下這個陣地!」 「即使拿下陣地,但若紫川秀沒死,那擊潰遠東軍絕非易事,裴瑪和馬維未必能堅持列那個時候。」 看看太陽慚慚*近了西邊的地平線,魔神皇不禁有些煩噪:「朕恨不得殺掉葉爾馬!這廝謊報,不但誤了朕,也誤了整個王國!」 「陛下,大戰正烈,陣前斬將並非吉兆。」 「朕知道!但此戰一過,朕絕對不會放過他!此人倚老賣老,誤朕不少!」 雷歐默然。雖然身為同僚,但他對葉爾馬並沒有多少好感,他並不打算為他釋解。事實上,在魔族軍中,對那個傲慢、呆板又誇誇其談的老將有好感的,幾乎一個也沒有。 天色一直是陰沉的,帶著濛濛小雨。直到了黃昏,太陽才出來露了一小會臉,無力地向撒滿鮮血的大地散佈最後的光芒。當最後一絲殘陽消失在地平線上時,天空黑了下來。 夜晚的到來給疲憊交加的魔族一絲希望。激戰了一天,人類總要歇息的吧?他們總要吃飯和睡覺的吧?戰鬥是一種高強度的激烈運動,體力和精力消耗程度都是驚人的。一天的戰鬥,無論人類和魔族都挺不住。夜戰是魔族的強項,人類不會不知道這點。 但令魔蕉失望了,人類確實是休息停戰了,但卻只有短暫的兩個小時。晚上九點多,在戰線中部和右翼的魔族兵又看到了滿山遍野的火把疾撲而來! 「人類居然敢與我們夜戰?」接到報告的魔神皇先是吃驚,隨後又是釋然。既然人類都敢從陣地裡出來和魔族大打野戰了,那再在夜晚挑戰魔族的強項也不是什麼奇事。他唯一奇怪的是人類為什麼如此迫不及待,連一夜的時間都等不得? 其實斯特林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奧斯總督胡新、維納裡總督內依特還有駐安卡拉的遠東軍副統領林冰都緊急派了信使向他示警報告,偵察發現在東南行省各部出現大觀模的魔族軍團,正急速向巴丹方向前進。前鋒已抵達了巴特利行省首府周邊。這支魔族軍團進軍極速,他們一路不攻城、不掠地,只是急速猛走,一心一意朝著巴丹主戰場方向*攏。而留守各地的人類軍隊兵力寡弱,也沒能力阻止他們的前進。 這支魔族軍團的數日極龐大,旌旗漫野。林冰率兵跟蹤其後,據她的觀察,目前光是記錄的團隊旗幟就不下六十面。估計全軍起碼不下八十個團隊。 卡頓來得好快!這是斯特林接到報告後地第一個想法。他暗暗慶幸,明羽地信使來得足夠快,給自已多了一天一夜的準備時間。 趁著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前線柏揮官們一窩蜂地擁回了中央軍參謀部,沖斯特林要糧要增援要補給。對著軍官們的抱怨,斯特林的答夏只有一個:「增援沒有!吃完飯休息半個小時,繼續進攻!」 師團長們眼淚都下來了:「大人,再打下去我們就全光了!」 「大人,給十一師留點種子吧!」 但當斯特林耙那份報告一讀,所有人都啞了聲。 「卡頓親王距離我們不到三百里了。騎兵急馳,這不過兩天地路程!若不佻在此之前擊潰魔族軍,幹掉魔神皇,那我們先前的犧牲就都成了白費。更可怕的是,若被魔神皇父子前後夾擊,我們都得死無葬身。 諸位。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話嗎?「 沉寂半個小時後,戰場上重又開打。人類主要是在中間和右翼發動進攻,而魔族則咬著牙在左翼對著紫川秀猛擊,立志要先擊潰遠東軍。兩方都是竭盡全力,但打擊的力度卻是越來越弱。 天空陰沉沉,下著濛濛小雨,星星都看不到。 羅傑象條被打斷了脊樑的賴皮枸一般趴在一汪血泊裡,好久都沒動彈。兩個士兵從他身邊走過,其中一個用腳踢踢他:「好像是掛了?"」看群子是個軍官。說不定有油水。「 另外一個士兵蹲下身,探手去摸羅傑地口袋,剛觸到衣棠,羅傑突然坐了起來,耙這兩個士兵嚇得齊聲尖叫:「啊!」 「兩個混球,」羅傑有氣無力地問道:「現在幾點了?」 一個士兵報告:「晚上十一點,長官。」 羅傑只感覺嗓子嘶啞喉嚨裡幹得像是有一把火在燒。他抖抖腰間地行軍水壺,卻是空蕩荔的。他睜大了疲憊的眼睛張望四周,整個村子都在燃燒。稀稀拉拉的房屋和樹木都被火焰吞噬了。在火光背景下,村子中活動著的一些暗淡的身影,但更多的人卻都是或躺或坐在地上的。 「有水嗎?」 沒人回答。羅傑回頭再看,卻發現那兩十士兵早巳偷偷溜走了。 他苦笑著,就著火光,他在地上摸索著,一連搜了五縣屍體,才終於找到一個有水的行軍壺,一口氣半壺水灌進喉嚨裡,儘管水巳微徽發酸了,但那股浸徹心胂的請涼卻讓羅傑週身清爽。 他感覺生機和力量重又回剄了自己身上,支撐著慢慢站了起來,身體象綁了半噸鉛一般沉重。他揚聲叫道:「還有多少人活著的?有沒有?應個聲!」 「都死了∼」廢墟和火光中傳回了一片有氣無力地喊聲。 羅傑笑了,一屁股坐了下來,感覺屁股下軟軟的,坐到裝甲獸的屍體上了。他也沒力氣再站起來了,顫抖著手點燃了手中的香煙,猛吸一口,然後大聲叫道:「弟兄們,看來這次大伙真要為國捐軀,放心,聖靈殿有我們的席位。」 「滾!你當官的死光了老子都沒事呢!」 「爺爺我號稱不死鳥,聖靈殿留著羅傑大人您自個蹲吧!」 士兵們叫罵得厲害,但卻有氣無力的,剛才的激戰已經透支了大家的精力。 「秀字營,集合!」 火光中,人影晃動。遠遠近近的,一些幽靈般的身影蹣跚著出現。士兵們參差不齊地排成了一行,接著第二行,第三行,第四行…… 真是奇怪,每次打退魔族的進攻,看著陣地上滿地的屍首,羅傑總有種錯覺,像是人都死光了,只剩下自己和零散的三兩個兵,再也頂不住一次進攻了。 但是現在,各個陣地上倖存的士兵重新集合,就如那孱弱的溪流匯成了澎湃的大河,看到那越來越長的隊伍,看到那些血污滿面卻依然閃亮的眼睛,看到那些疲憊不堪卻仍舊站得筆直地身影,那些被砍削得破破爛爛的盔甲,那些砍得出了缺口的刀刃和折斷的長劍,羅傑陡然又產生了信心,力量重又充滿了他的身體,拳頭陡然攥緊。 他的聲音低沉,卻蘊含著一股力量感:「弟兄們。增援還沒到,看來純領大人那裡也碰到了麻煩,我們得*自己堅持到天殼了。弟兄們,有沒有問題?」 「有∼∼」 「問題很大條,老子沒力氣了∼∼」 「要求加班費∼∼」 「還要兩個美女∼∼」 陰陽怪氣聲地從隊伍裡四處響起。引起了一陣哄笑聲。 羅傑也笑。這就是秀字營的風格,若要這群痞子象斯特林一樣一般正徑地立正宣誓:「願為家族服務!」那他準會懷疑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加班費有的是,金山銀海,都放在帝都那好好地等我們去拿呢!總長說了,只要我們能堅持到天殼。發的銀子足夠大伙用到龜孫子那輩的!統領爺也給我們準備了好多好多美女,每人發六個,足夠咱哥們從週一快活到週六地……」 有人在隊列裡喊:「那週日呢?」 「你還當自己有魔神皇那麼猛啊!總得有個體息地時間吧?」 哄堂大笑,又渴又累的士兵們笑得都站不住了。發問的士兵一邊笑一邊大口地咳嗽,咳出來的血都染紅了胸口的衣襟。但他自己看不見,他地同件們彷彿也看不到,大伙笑得那麼開心,那麼從客,笑容裡沒有絲毫的憂慮和擔憂,就像一群孩子。 羅傑笑著說:「放心,銀子和美女大把有,但大伙得活著回來領!誰若回不來,你的銀子我就幫你花了,你的美女我也幫你安慰了!"」滾!「 「殺了這免崽子!他比魔族還可惡!」 遠處傳採了沉重的踏地聲,笑聲嘎然而止。羅傑心頭一顫,裝甲獸又上來了。他環視左右,一個結一個地望過眼前地士兵們。士兵們歪著身子,斜著眼回望著羅傑,一時間,誰都沒有出聲。 羅傑清清嗓子:「總之,大伙要話著回來。拜託了!」 回應他的是一陣激烈的吵鬧:「放心!不回來豈不是讓銀子和美女都被你吞了!」 在史書上關於巴丹會戰的記載部分,特別提到了遠東軍主陣地,那個無名村莊的戰事。在這夜,魔族發起進攻五千裝甲獸以上的進攻八次,均被打退。魔神皇驚駭道:「就算這個村子是鐵鑄的也被被我們打穿了!守在那裡的,真的是人類嗎?」 中午時投入戰鬥的五千秀字營,當第二天太即升起時,存活者不列一千人。無一人投降,無一人逃跑。以前的那個無名村,打那起卻有了個新的名宇:「喋血高地」。 但論起戰鬥之慘烈,喋血高地還算不上首位。遠東軍僅但只是守,但在東南軍主攻方向,斯特林親領的步騎集團作為進攻方,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四個先鋒鐵甲師被打得全軍覆沒,先頭進入戰場六個步兵師也被打殘了,戰場上,被打死的人類官兵屍首堆了近一米高,像是在平原上起了一個蜿蜒的城牆,後續部隊被堵住了沒辦法進軍。而為了消滅中央軍的先頭部隊,魔族中路柏揮官雲淺雪同樣地傷亡慘重,那天黎明到來時,本有八萬士兵的羽林軍倖存不到四萬人。 當黎明到采時,無論是人類也好,魔族也好,都沒有力量來發動新的攻勢了。兩軍很多士兵甚至都是在激戰的戰場枕著屍首睡著了。 看著太陽漸漸升起,斯特林統領終於下令,軍隊停止進攻。事實上,仗打到這個地步,事實已經很明顯了,東南、遠東聯軍和魔神皇的軍團是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經過一天一夜的流血,兩軍都已經衰弱到危險的地步。這種情況下,繼續進攻的一方要付出更大的犧牲,有先崩潰的危險。 而同時地,魔神皇也和斯特林得出同樣的結論。為擊潰遠東軍這個目標,魔族軍已經投入太多的犧牲和力量。現在看來,且不說這個目標能否實現。即使打垮遠東軍了,傷亡慘重地近衛旅也沒有餘力進行對東南軍主力地側翼打擊了,這樣消耗戰的僵局對人數較少的魔族不利。 黎明時分,信使們一個接一個趕到魔王坡,向魔神皇報告了各軍的損耗。裴瑪甚至丟下軍隊,親自跑來見魔神皇。他很坦率地告訴魔神皇。部隊傷亡太大,打不下去了。 「陛下,第十一軍的三十五個團隊中有十五個團隊被人類徹底打光了,只剩下一面軍旗。六個團隊被打死過半,三個團隊已經徹底潰散了。還有四十團,開戰前我安排在左翼地,現在都聯繫不上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被人類殲滅了還是逃跑了……」 裴瑪說得滔滔不絕,眼中飽含著淚水:「陛下,再打下去,我們撐不住了。」在尊敬的魔神皇面前表現出怯弱和動搖,這令他感到十分羞恥。 魔神皇陷入沉思。他恬靜的臉容映襯著遠方連綿起復的群山,彷彿一副輪廓分明的黑白畫。他的手上拿著一張白紙,那是參謀們匯總的傷亡數字,那巨大的紅宇令人震驚。就在這一天一夜的戰鬥中。 五十三個魔族團隊已經從王國軍隊序列中永遠地消失了,另外還有三十一個團隊被打得失去了戰鬥力。 在巴丹地區聚集了王國所有的軍隊,戰前,誰都以為這場野戰會以神族乾脆利索的勝利而告終,誰也沒科到這一仗打得如此艱難難,犧牲會如此恐怖。在這場會戰中,人類表現出了令人尊敬的戰鬥力,意志堅決,不懼犧牲,在與魔族的對攻中甚至還佔了上風。 兩軍竭盡全力對攻,最後打了個平手,這個結果令得魔族高層感到極大震憾,但兩軍不同的是,魔神皇已率領王國的全部軍隊了,而他面對的僅僅是人類的兩個軍團。 魔神皇不願意承認,但卻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王國的武裝力量已經衰弱到了危險的地步。這樣的軍隊,還能再堅持一場戰爭嗎? 魔神皇低沉地說:「命令全線停戰。裴瑪,你想辦法跟人類那邊聯繫,就說我們想談判。」 上午八點鐘,一個舉著白旗的魔族向人類方走來,轉達了魔神皇的意思。這個訊息在東南軍司令部引起了極大的震動。那個目空一切的魔族至尊,居然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要和人類談判? 來不及召集各集團的司令,斯特株統領先會見了使者。 「陛下說了,兩軍先停戰。停戰以後,神族將退出所有佔領紫川家的土地。」 「瓦侖要塞呢?」 鹿族使者慢條斯理地說:「瓦奎要塞也是紫川家土地,自然也還給你們。」 斯特林立即說:「那好。請貴國皇帝立即給瓦侖總督發去命令,讓他將要塞移交給我遠東軍副統領林冰大人。她率軍就在瓦侖要塞附近。」 「要塞自然會還你們,但那要在我們神族大軍撒出瓦侖關以後。」 「那不可能!」斯特林統領正要一口拒絕,從司令部大門匆匆進來的遠東軍統領紫川秀急忙一口接了上去:「起碼還得把所有的俘虜還給我們。」 斯特林愕然。魔族殘酷無情,抓到的人類官兵和平民,凡是不肯屈服的,一律屠殺。肯屈服的,就加入十六軍團。所以,魔族軍中的人類俘虜並不是很多,特意要回他們意義並不是很大。 但他知道紫川秀機智,不會做無謂的事,也不出聲,看紫川秀怎麼說。 趕來的紫川秀滿頭大汗,不等衛兵給他加椅子,他自個就從牆邊端了把椅子到談判桌邊坐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他說:「所有被魔族抓去的人類官兵和平民都必須交還我們,要談判,這就是我們人類的條件。」 望了紫川秀一眼,魔族使者向斯特林投了個疑惑的眼神,斯特林統領鎮定地說:「這是遠東的紫川統領,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再看了紫川秀一眼,確認這個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就是能跟魔神皇抗衡一天一夜的傳奇將領,使者臉上多了分尊敬。他說:「若談判可成,俘虜自然會還給你們——不過在我軍中,人類俘虜數目應該不會很多。」 「不不,」紫川秀連連招手:「你沒弄明白我地意思:在魔族軍中的所有人類,都必須交給我們——不管他是被俘還是以別的方式被弄到你們那去的!」 使者和斯特林統領這才明白過來,使者叫道:「難道你是要我們把整個十六軍團都交還你們嗎?」 「那是自然!」紫川秀一臉殺氣:「那些背叛國家的敗類,必須要得到應有地懲罰!首當其衝,馬維就是一個!這十條件若不成,談判那就不用說了,我們各自再點兵馬來個你死我話吧!」 使者皺著眉頭不出聲。在投誠以後,馬維為了凸現自己對魔族的忠心,在各種場合都刻意強調了自己與紫川秀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這個牽涉了美女皇儲紫川寧、遠東統領紫川秀和馬維等風雲人物外加三角戀情、叛史、刺殺外加天門慘案等大批亮點的故事在魔族高層中流傳甚廣。關於紫川秀和馬維之間的恩怨,他也是知道的。現在紫川秀提出要索取死敵馬維,這個要求是很正常的。 老實說,對於馬維和十六軍官兵的命運,使者並不是很關切。哪怕紫川家把他們全宰了下鍋,使者也不會感到心疼。他只是顧忌,馬維畢竟是陛下親封的王國公爵,這樣交還人類,陛下能不能答應? 最後,使者還是歎了口氣:「對不起,統領大人,這個條件陛下沒有授權我答應。但從我個人來說,我覺得這不是什麼問題。」 紫川秀點頭,很體諒的樣子:「那就勞煩貴使再跑一趟,跟貴國陛下說一聲了,希望他能憐憫兩國將士,不要再讓士兵們白白犧牲了。」 「希望能如統領大人您所願吧。這仗,確實不能再打了。我們只想回家。」 在那一刻,魔族使節臉上出規了真切的悲痛。紫川秀心念一動:「請問閣下是?」 「魯莽了,還沒對統領大人您做自我介紹。我是卡路候爵,在陛下身邊擔任高級參謀官。」 看到紫川秀探究的目光,白髮雙鬢老皇族輕輕抹了下眼角的淚珠:「失禮了,我有兩個兒子,一個二十一歲,在羽林軍中任團隊長;一個十九歲,在十一軍中任軍團掌旗官。」頓了一下,他輕聲說:「在昨天下午和晚上,他們都戰死了。」 兩位統領都沉默了。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滿手血腥的侵略者頭目,敵人的高級貴族,也是冷酷無情的敵方談判代表。他的兩中兒子是魔族的高級軍官,自然也是凶狠的會子手,死了那是大快人心。 按理說,他們應該對這個頑冥不化老傢伙的任何悲痛感到幸災樂禍才好;或者,應該對他喝道:「這就是你們侵略人類的下場了!」 可此刻,他們實在不忍。 他們只看到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白髮雙鬢的老人在悲痛自己早逝的兒子。老年喪子,白髮送黑髮,那種無以言述的悲痛超越種族和國界,同樣身為有情感的智慧種族,他們感同身受。看到他,他們就像看到了無數人類父母一般,在遠方的天際下為傳來的噩耗悲痛欲絕。 斯特林莊重地說:「很難過聽列這個消息。請節衰。」 老人點頭,輕聲說:「謝謝。」淚水再也抑止不住了,從眼中滾滾落下。他起身,再次說聲:「失禮了。」然後,他行了個禮,蹣跚著走出了東南軍司令部的大門。 斯特林望向紫川秀,不滿地挑起了眉頭。他困惑不解,這是人類和魔族最重大的一次談判,紫川秀卻因為和馬維的事而耽擱了下來。這種因私廢公的行為不像紫川秀一貫的作風。 迎著斯特林責備的目光,紫川秀笑笑:「別這樣看著我,我是故意的。」 「你故意搞混這次談判?」 「這裡距離魔王坡約有十五里,那個信使來回,即使騎馬也得一個多小時,再加上匯報和魔神皇考慮的時間,我們很容易就能混來兩三個小時。」 「可我們要這兩三個鐘頭能幹什麼呢?」 「讓部隊歇息,恢夏體力,全力備戰。從現在到今晚,每一分鐘對我們都是珍貴的,若不能在明天日出前擊潰魔神皇軍團,那我們就完蛋了!」 斯特林一驚:「怎麼說?」 「卡頓快到了!」 斯特林猛然站起:「在哪裡?」 「主力還沒抵達,但一個小規模的先遣隊企圖混過我們防線向魔神皇報訊,結果被半獸人的巡邏隊發覺了,被我們全殲了。從一個軍官身上發規了卡頓寫給魔神皇的信,信上報告說,卡頓親王已抵達了塔倫城,距我們這只有一天半的路程。」 「該死!」斯特林狠狠一拳砸在椅子上,將簡陋的椅子一下子打了個粉碎:「卡頓來得太快了!數十萬大軍,他怎麼可能這麼快!? 太反常了!「 「若真是三十萬大軍,卡頓無論如何不可能在四五天裡就跑到這來。來的估計只會是少部分騎兵團隊——但不論多少,只要讓魔神皇知道有三十萬大軍正在往這趕來,他肯定會鼓足信心跟我們再打,所以不論達成什ど協議都是白費力氣。現在我們不忙跟魔族決裂,先拖延時間,等部隊做好戰鬥準備再說。」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三章 奇兵突起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三章 奇兵突起 兩個小時後,卡尼侯爵回到了東南軍司令部,他帶來了魔神王的答覆:「可以將十六軍團交還人類。」——事情果然被紫川秀料中了,相比於整個神族大軍的存亡,幾個人類叛徒的性命實在微不足道,魔神皇沒必要為他們誤了跟人類的談判。 這次,斯特林要忙著整軍備戰,沒時間來陪他聊天了。他派了幾個參謀來陪信使談,這讓卡路很是迷感不解,怎麼只過了兩個小時,人類對待白己的待遇就大相逕庭了? 午飯過後,紫川秀走進了房間,直截了當地告訴使者,對於魔神皇的談判條件,紫川家族感到無法按受。 聽了紫川秀的回答,使者的表情頗為豐富。他先是困惑地搖搖腦袋,像是不敢相信所聽到的回答。等他確認聽到的回答後,他用一種很委屈、像是受到了傷害的口氣問紫川秀,紫川家到底想要什麼?難道神族和神皇陛下表現得還不夠誠意嗎?難道紫川家到底看不出,再打下去,只有大家一同進地獄嗎? 「閣下,」紫川秀打斷了他的陳述,他平靜地說:「第二輪攻擊部隊巳進入陣地了,您現在離開還未得及。」 中午一點,幾乎在魔族使者倉惶地離開東南軍司令部的同時,戰鬥又一次打響了,人類再次發動了進攻。 半天的休息時間可以恢夏士兵的體力,卻不足恢復他們鬥志和士氣。人類方面還好些,他們還有預備隊,可以輪番作戰。但魔族的底子早就光了。激戰之後,士兵們都在戰壕和帳篷裡睡覺休息,被突然攻上來的人類打了個措手不及,來自奧斯行省的步兵密集地衝入了魔族的陣地,午睡中被驚醒的魔族官兵驚叫著赤手空拳地從戰壕裡衝出來,被大批地斬殺。 「什麼?」被部下叫醒的雲淺雪又是驚怒又是好笑:「我們在光天化日裡被人類偷襲成功了!」 團隊長支支吾吾地說:「老實說,也不算偷襲……他們是大搖大擺地衝殺過採了,只是部隊都睡著了,被打得措手不及…… 「休息不安排哨兵嗎?」 「連哨兵部睡著了。大家累得要死,聽說陛下又和人類開始談判了,於是都鬆弛下來了,誰都料不到三個小時,人類馬上就攻上來了……」 「別廢話了!」雲淺雪匆匆把制服披上,起身出了帳篷。 剛剛從午睡中醒來,被正午的日頭照下來,雲淺雪眼前一黑,頭昏目眩。 中軍營所處是一片高地,但被帳篷前的村木所遮蓋,雲淺雪沒法看清整個戰場,巨大的音量如風暴一般撲面而來,雲淺雪什麼也聽不到,但旋即,他能分辯出其中滴答的馬蹄聲、馬嘶聲和人類戰士呼喝聲、魔族兵馬的「瓦格拉」聲。 他側耳傾聽著,覺得右翼傳來的交戰聲更為響亮,傳來親兵們:「你們去觀察,看看人類在哪個方向主攻。還有,我軍各個部隊情況如何?友鄰部隊情況如何?迅速查探請楚,然後回報於我。我在近衛團的柏揮部,你們可到那找我。」 親兵們齊齊領命而去,雲淺雪這才跨步上馬。近衛團指揮官親自給他領路,走出了樹林,於是戰場地局勢一覽無遺。 正前方的遠方,整個戰場場面如畫卷一般地層開。站在高處看整個戰場,有一種雲霧中的感覺。那些正在奔跑、廝殺、流血、呻吟的士兵們,在遠方看,只剩下了一些跳躍的黑點。 雖然身處混亂,但塞內亞魔族兵良好的戰鬥素質在此時發揮了作用,三五個士兵們自發地聚在一起,組成一個又一個小陣,數百上千個小陣構成了團隊的防線,而款十個團隊一宇擺開的,戰線如長蛇一般娩蜒不絕,望都望不到盡頭。 只一眼,雲淺雪立即察覺到了危險,防禦擺得太開,陣線太單薄了。這種長蛇陣,人類很容易就可以在某個地段實現突破的。自己手上連一個團地預備隊都沒有,沒法對陣地上的缺口實施堵截。 身後傳採了馬蹄聲,雲淺雪轉身,騎在戰馬上的凌步虛正朝他疾馳而來。西南大將在馬背上衝羽林將軍匆匆行了個禮,雲淺雪連忙回禮。 「將軍,你那如何?」 「不好。」凌步虛數著眉頭,他正要說話,雲淺雪打斷了他:「將軍,能否給我抽出三個團……」看凌步虛的臉色,他連忙改口說:「兩個團!我急需要兩個團做預備隊,堆備與人類打反突擊!將軍,形勢很危險,你那還能抽出部隊嗎?」 凌步虛轉頭,獵鷹般銳利的目光望向戰場。他簡單地說:「不能!」 「將軍,戰線一旦被突破,我們都完蛋!這不是吝嗇兵力保存實力的時候!」 「跟我來。」凌步虛伸手牽過雲淺雪戰馬地韁繩,領著雲淺雪向樹林後走。雲淺雪不住地叫:「去哪裡?去哪裡?」可凌步虛絕口不答,只是固執地牽著韁繩。雲淺雪的衛兵們跟在後面,不知所措。 從西北方出了樹林,凌步虛遙指柏著前方數里外遙遙的大片森林。 雲淺雪摸不著頭腦:「幹什麼?」 「看。」西南大將的話永遠是那麼的言簡意駭。 雲淺雪疑惑地搭起了眼簾,因為那片叢林距離實在太遠了,即使以他良好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綠意,森林的輪廓如同雲霧一般隱現。 雲淺雪掃了一眼,沒看到什麼異樣的東西,他疑惑地看了凌步虛一眼,若不是西南大將歷來信譽良好,他真要以為他在開自己玩笑了。 凌步虛抬手指去,順著他手柏的方向,雲淺雪望去。突然,他一震,揉了揉眼睛,叫道:「那是什麼?」 在森林的邊緣,有一些小點。這些小點的顏色與森林顏色並不一致,好像是話動著的。雲淺雪仔細再看,沒錯,那確實是一些在活動的小點。 「那是樹木?還是人?」 「人。」 「什麼人?是十六縱隊的人?還是當地的農民在觀戰?」 「我問過馬維,他說不是他的人。」 凌步虛和雲淺雪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發現了深深的恐懼。 再次打眼審觀察了一陣,雲淺雪發現那些小點並沒有向戰場方向接近,這使得他稍微好受了些:「他們好像停在那不動了?在幹什麼?」 凌步虛淡淡地一挑眉頭,表示他也不請楚。 「將軍。我馬上往那個方向派斥候偵察。我希望不是,但若真是我們想像的那樣……我們必須早做堆備。」 凌步虛點頭:「我部在此設防。」 他嚴峻地望雲淺雪一眼,後者立即領會嚴肅的西南大將沒說出口的話了:「以掩護我軍撤退。」 正面的戰鬥進行得如火如荼,因為戰事的殘酷,兩軍的陣線都大為縮水了,右翼的裴瑪軍團甚至不能維持其陣線。不得不向中央地雲淺雪和凌步虛軍團*攏。最後緊縮在雲淺雪軍團的右邊成為一個大方陣。因為要防禦的地方少了,人員密集,處於內線作戰的魔族陣地顯得鞏固了許多,雲淺雪一下顯得兵力充足起來了。他甚至有餘力從羽林軍中抽出兩個團出來對進攻的文河軍團打了一次漂亮的反擊,魔族步兵凶很地揮著刺槍將攻進陣地的人類騎兵打得狼狽地退出。 強弩之末的東南軍士氣被鼓起來了,但卻不能持久。文河揮舞著刀劍在前線親自督戰,一連欲倒了幾個潰退的部隊長官,但士兵們實在太疲倦了。在接近一半的傷亡代價下,視死如歸的勇士並不多。 斯特林的意志非常堅決,但部隊長官執行得都比較敷衍。最勇敢、最堅決的士兵在先前的戰鬥中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多半是些老油條和兵混子,跟魔族稍一接戰就退下來了。 東南軍進攻在下午三點左右就陷入停頓了,進攻的人類士兵如潮水般退了下去,雲淺雪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卻見一員騎兵以不怕跑死馬的速度飛一般地向指揮營撲來。 衛隊立即上前攔住他們,喝道:「來者何人?擅闖中軍營,不怕殺頭嗎?」 領頭的騎兵狼狽地滾下馬鞍,脫下頭盤,於是雲淺雪認出他是自己派出的偵察隊長。他滿面塵土和驚惶,磕磕跌跌地往前跑,卻被地上的石頭絆了一跤,狼狽地趴倒在地,惹得大營的警戒士兵都哄笑起來了。但很快地,他們笑不出聲來了,偵察隊長抬起頭,淒厲得不似人聲的嗓子撕裂空氣般驚叫:「示警!示警!大軍來了!紅潮來了!」 雲淺雪霍然站起,臉色鐵青。 此時,西邊的地平線上,出現了第一線明晃晃的刺槍閃光。紅色的小點彙集成線,密集地向前推進。 七八四年十二月斗三日,下午三點鐘,流風軍出現在戰場上。 流風軍團從森林和叢林中現身,以嚴整的戰鬥陣容向前推進。走在前面的是展開陣勢的三十一個輕騎兵聯隊,那是流風家的菁華,大多是流風家最強悍最有經驗的老兵組成,騎兵們以密集的隊列徒步推進,神色森嚴,身子隨著戰馬的前進而有節奏地微微晃動著。 緊跟著騎兵陣的是步兵軍團,黑壓壓的步兵隊列猶如森林般一眼望不到盡頭,後隊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各聯隊隊長身披華麗的甲盔,舉著旗幟在前方為本隊嚮導。 傳令兵快馬奔馳於各隊之間,一身紅色的斗篷在身後細細飛舞,就像快速掠過天際的流星尾巴,響亮的命令聲響徹各陣:「壓穩陣腳,保持隊列!」 「保持速度!」 「前隊……緩步……!」 軍件威嚴如山,浩蕩似海。 與流風霜軍團一同出規的,還有明輝所部的紫川家西面軍。他比流風霜早抵達戰場兩個鐘頭,凌步虛發現的小點就是他的兵馬。 昨天黃昏時候,西北聯軍強渡了泛著薄冰的瓦涅河,進軍巴丹戰場,晝夜行軍八十里,於請晨九點抵達戰場側後的森棟。就在魔神皇與人類談判時,明輝巳在那整頓好了兵馬。但作為前鋒,他的兵力太弱,不敢單獨進入戰場,只能催促流風霜一同進兵,流風霜的回答是:「兵馬在休整。」 直到下午三點,在森林中按兵不動觀戰的流風家將領們得到流風霜的明確指示:「是時候了。得給斯特林喘口氣了!」 不到半個小時內,十字軍前營柏揮使蒙那少將、國防二十八軍軍長蕭元中將、國防二十七軍長費加中將、十字軍中營柏揮使英木蘭少將紛份把部隊從森林中拉出來,在魔族軍的後方大搖大擺地展開隊列。 此次來援的西北聯軍包括了流風霜軍團和紫川家西北軍團的主力,兵馬多達二十五萬之眾。流風家軍陣浩蕩,步騎統統赤紅,整個軍陣儼如紅色的海詳,從森林中不斷地流淌出來。 「流風軍到了!流風軍到了!」 紅色的軍隊抵達,給巴丹戰場帶來了最大的震盪,不亞於一場八級地震。 戰局陡然發生變化,聽聞流風軍出規,魔神皇失手把杯子掉到了地上。望著地平線上源源湧出的軍隊,望著那山一般閃亮的刀槍劍陣,那飄揚在空中的一面又一面紅色霜字旗,他被一種沉重的、極為可怕的預感壓得喘不過氣來。 足足有十分鐘時間,魔神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幕僚們緊閉著口。指揮帳籠罩在一片壓抑、沉重的靜寂中。 「王國完了。」 這是所有人心中沒出口地一句話。 魔神皇與斯特林拉鋸了一天一夜沒分出勝負的戰局,卻在流風霜抵達後迅速急轉直下。 首先與流風軍接觸的是留駐後方大營的魔族十六軍團,稍一接陣,十六軍團就如沙子組成的堡壘一般迅速崩潰、瓦解。 大勢已明,叛軍士兵並沒有為異族政權殉葬的意思。而且比起原來背叛過的紫川家,向流風家投誠看起來似乎是他們最好的出路了。 蒙那將軍率領的一個輕騎大隊剛剛抵達,叛軍們份紛拋下武器,大部分人就地跪倒投降了,小部分軍官和頭目則騎馬逃跑了。軍心士氣如此低落,馬維連稍稍微維持一下的努力都沒有做,他直截了當地,騎上馬往魔王坡逃。 為了阻擋流風軍的前進,魔族並不是沒做任何努力,凌步虛緊急從東南軍作戰地陣線重抽調了五個團回頭設防,但就連他本人都對這次徂擊不抱任何信心。 流風霜出擊的時機選擇得太好了,魔族軍無論是士氣還是體力都墮落列了最低點,倉促組成的防線檔不住流風霜寬廣的進擊面,對於凌步虛部下那些疲憊不堪的魔族步兵,蒙那根本無視,龐大的騎兵隊繞開了那道倉促組建的防線,從戰線右翼劃了一個大弧線,最後猛然衝進了裴瑪的軍中。 本來常已被文河打得支撐不住的裴瑪軍團腹背受敵,終於徹底垮了下來,在迅若雷霆的流風家騎兵前,魔族兵驚叫著四處逃散,土崩瓦解。緊接著,洶湧的騎兵潮水般向雲淺雪軍團湧來,同時,眼見援軍抵達而士氣大振的東南軍再次發動了進攻。 下午五點鐘時,蒙那所率領的騎兵部隊已在擊潰裴瑪軍團後與文河所部會師了,斷絕魔族軍向右翼逃竄的可能。 魔族軍接連不斷地遭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打擊,他們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東南軍的鐵甲騎兵衝陣、流風霜的赤色輕騎如一陣暴風般捲過,飛箭、長槍、砍刀、馬刀、半獸人的狼牙棒,砍得魔族粉身碎骨,屍積如山。 魔族十一軍陣地一片慌亂,塞內亞兵驍勇,但畢竟還是想活命。 誰都知道,大勢已去。到處都是臉色慘白的魔族兵驚惶地四處張望,企圖為自己尋得一條逃生的道路。很多魔族軍官都在慌亂地脫掉自己的厚實的軍官鎧甲和別著彩色羽毛的軍帽,匆忙從死人堆裡揀那染血的普通士兵制服給自己穿上,這樣逃命時候方便點。 流風霜軍團左戰場上出規後,卡蘭皇子第一時間就撲到了雲淺雪跟前,一個勁地催促他撤兵。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快跑吧,流風霜要斷我們後路了!」 「殿下,您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沒有命令敢撤兵,你再得寵,陛下也要欲我們頭的!」 卡蘭怒吼道:「雲,你沒長眼睛嗎?現在還說什麼陛下!王國完蛋了,父皇完蛋了!再不走,流風霜和斯特林就要把我們抓了扒皮! 你沒看嗎。馬維的十六軍垮了,裴瑪的十一軍也垮了,他溜了!「 「什麼!」聽聞裴瑪逃跑的消息,猶如一個晴天霹靂打在雲淺雪頭上,他耳朵嗡嗡作響,以同樣的聲量回吼卡蘭:「殿下,這不可能!我知道裴瑪,他不可能這樣做!」 「雲,你睜大眼睛自己看!除了羽林軍,現在還有哪支部隊在抵抗!你派人去十一軍的陣地看看,看看還有沒有人在守!」 雲淺雪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友,那個豪邁、勇敢的貴族將領裴瑪會逃跑。但他不知道,在平常時候,人往往能表現出人性中較好地一面。他會顯得優稚、大方,游刃有餘。但是在危機時刻,當恐懼和壓力大到他不能承受的地步時,人就露出他的怯懦和弱點來。 裴瑪也是如此,晝夜不眠不休地戰鬥壓垮了他的意志和判斷力。 當流風霜的騎兵朝著他指揮部衝來時,被這支生力部隊的聲威所懾,裴瑪失去了理智,不顧所有幕僚和親衛的阻攔,他幾乎是搶過一匹戰馬,自個逃出了指揮部。得知主帥臨陣潰逃,本來就疲憊不堪士氣低落的十一軍被流風霜一擊擊潰。 不必派人去查探了,出帳篷就可以看見了,潰敗地十一軍士卒逃得滿山遍野,黑壓壓地一片朝這邊湧來。雲淺雪鐵青著臉下令羽林軍對逃過來的十一軍士卒放箭,命令他們重新走上戰場。於是可憐的潰兵被羽林軍的刀槍和流風霜的鐵騎夾在中間,進退不能,跑去又跑來,驚慌失措,被大片大片地砍殺,哭號慘叫聲震天,潰兵們已經興不起反抗的念頭了,遇刀刃下死,碰劍劍底亡,那種狼狽和淒涼,完全不似曾縱橫大陸、征服過半個紫川家和整個遠東的無敵勁旅。 看到十一軍潰敗的淒慘情形,卡蘭臉都白了,他更加起勁地催促雲淺雪快快撤退,不然就真的來不及了。但雲淺雪卻還在遲疑,王國還存有最後的希望,十五軍團沒有參加會戰,近二十多萬魔族官兵還留駐達克城。雖然目前局勢極端不妙,但若十五軍能及時趕到地話,必能對戰局產生極大的變動,王國還是有希望的。 但下午六點鐘左右,一隊兵馬自西奔來,宣告了魔族軍最後希望的破滅。他們帶來消息,遭到帝都軍的圍攻兩日後,懾於帝林的可怕威名,經七個小部落族長協商,十五軍軍團長雷豹公爵決定向人類的帝都軍團投降。但雷豹公爵還是留了點情面的,他沒有把十五軍中塞內亞族的監軍使送給人類宰刀,而是在投降前把他們全部禮送出城,放他們回去向魔神皇報信。 「皇子殿下,羽林將軍,帝林大軍得城後並沒有據守,而是揮師直撲巴丹而來!帝林兵力雄厚,其軍中有可怕的強弓勁弩,其射程超過一般弓箭的兩倍,更能連發,成力十分可怕!必須及早通知陛下,早做提防!」被雷豹放回來的監軍使見到雲淺雪就像見到親人一般激動,一口氣說了下去,卻沒注意到卡蘭皇子和羽林將軍陰鬱的臉色。 雲淺雪緩緩點頭:「知道了。陛下就在左翼,離這裡大概有三里路,我派人給你帶路。」 監軍使感謝地下去了,雲淺雪和卡蘭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恐懼。 「沒有援軍會來。」 「帝林也正在朝這邊趕來。」 「阿雲,」卡蘭的神色少見地嚴肅:「這次是當真的了。我請楚父皇的性格,這次敗得這麼淒慘,他絕不可能下令撤退的。我們只有兩條路,要麼陪父皇一起殉葬,要麼就得逃命了。」 「毋寧死,不能逃。」雲淺雪說得斬釘截鐵:「殿下,我是統軍大將,我對陣地負有責任,而您不是。殿下,我安排人馬,送你從東南方出去,我留下來陪陛下戰鬥到最後!」 「雲,你根本不明白!」卡蘭暴躁地說:「我自個逃出去,那絲毫不難!但丟下父皇自己逃生,回到王國我也難逃一死,卡頓不會放過我的!他隨便安排個罪名都能把我給搞死。但帶著羽林軍回去,有這支強軍保護我,卡頓就對我無可奈何了!」 「說什麼都不可以!羽林軍一撤,王國大軍就全面崩潰了!」 「王國輸定了,即便羽林軍死守到最後也改史不了敗局的!」 「起碼,」雲試雪憂鬱地說:「敵人不是從我地陣地上突破的。 即使死,九泉之下見到陛下,我問心無愧。陛下對我恩重如山,將我提撥為親軍長官,又將唯一愛女許配給我,這是最後關鍵時候,我不能離陛下而去。皇子殿下,您的命令,我一向言聽計從,但這次,恕末將不能從命了。若要離開就請抓緊,我會為您準備好快馬和衛隊。「 卡蘭皇子臉色變幻,沉默良久,他用一種古怪的聲調說:「雲,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堅持到最後吧。」 不明白卡蘭皇子為何突然改變了心意,但雲淺雪還是很高興:「謝謝,殿下!我們一同到前線去,會合凌步虛大人,大家一起商量,看看還有些什麼法子。」 「嗯,你帶路吧。」 雲淺雪轉身,正要跨步出帳篷,突然背後風聲響動,他還沒來得及轉身,只聽剄「砰」一聲悶響,雲淺雪艱難地轉過頭來,留在視膜裡的最後景象,是卡蘭皇子那張驚惶的臉。 「殿下,你!」 眼前一黑,雲淺雪整個人向前樸倒,已昏了過去。 雲淺雪不知道自己在昏迷中躺了多長時間,他感覺好像並不長,似於連五分鐘都不到,只是身下連續不斷地搖晃把他給晃醒了,他醒過來時,首先感到的就是一片寂靜,面前有一個熟悉的臉孔,正在關切地望著他。 卡蘭皇子。 看到雲淺雪醒來,皇子很露出如釋重負地表情:「好啦,終於醒過來了!我還一直擔心下手太重,把你打壞了呢!老妹非得找我拚命不可。」 雲淺雪摸了摸腦袋,腦子依然裡是一片嗡嗡作響。他慢慢地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是在一輛馬車裡面,車子正有節奏地晃動著前進。從馬車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大隊的羽林軍士兵行進在馬車的周圍,部隊行進在鬱鬱蔥蔥的樹林之間,殘陽在森林上露出了最後的餘暉。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晚上七點多。你昏過去大概一個鐘頭吧。」 「我們在哪裡?」 「在馬車上。」 「廢話!我問的是地點!」 迴避了雲淺雪咄咄逼人地目光,卡蘭輕聲說:「在往塔倫城地道上。」 「就我們自個?」 「還有羽林軍。」 「你怎麼能調動他們的?」 「你暈倒了不能理事,我就接手指揮權,然後我就告訴團隊長們,陛下有軍令,差遣我們到塔倫城執行緊急任務。」 「這個謊撒得太假了!」雲淺雪怒吼道:「不可能有人相信的! 這分明是臨陣逃脫!大家不可能看不出來!「 卡蘭皇子聳聳肩膀,攤開手:「沒有一個團隊長反對,大家都很高興地服從了命令。」 「怎麼可能!」 「你可以自己看,事實擺在眼前,整個羽林軍都和我們一起走了。」 雲淺雪睜大了眼睛,呆呆地望著窗外行進的羽林軍兵馬,什麼也說不出來。 卡蘭親熱地欖住他肩頭:「雲,不要再一廂情願了,沒人願意為父皇殉葬,他瘋了,我們沒必要把大好的生命陪他一起葬送在這裡,不是嗎?回國以後,我登基後,你就是我的護國大將軍,我倆好好開創一番事業,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呵呵!」 雲淺雪轉過頭來,冷地盯著卡蘭,對方那張微笑的英使臉蛋此刻卻顯得那麼令人憎惡。 察覺到他目光中的凶狠,卡蘭向後*了一些:「怎麼了?」 雲淺雪冷冷說:「我很想一拳打塌你的鼻子!」 吃驚地跳後一步,卡蘭連忙舉手虛檔在面前:「別!雲。我們是斯文人,你要報復就打屁股好了,別打我的臉。」 沒有理會他,雲淺雪揚聲喊道:「停車!」 馬車停住了,雲淺雪推門跳下了馬車,雙腳踏上堅實的大地,他頭腦一陣眩暈。被卡蘭暗算那拳的後遺症還沒有過去,後腦還隱隱作疼。 一隊羽林軍騎兵經過,雲淺雪向帶隊的百人隊長說:「把你的戰馬給我。」 百人隊長立即下馬,將韁繩交給雲淺雪,雲淺雪翻身上馬。這時,卡蘭從馬車裡探頭出來叫道:「雲,你要去哪裡?」 雲淺雪冷冷說:「到該去的地方。」 一抽馬鞭,逆著羽林軍隊列行進的方向,戰馬向來路奔跑起來。 雲淺雪聽到身後傳來了卡蘭皇子地喊聲:「雲,我在塔倫城等你!我們在那會合,記得過來!」 雖然聽到了,但雲淺雪根本沒把皇予的話放在心上,這時他一心一意想的只有戰局。他心頭藏著極大地恐懼:卡蘭皇子突然把羽林軍從陣地帶走,神族大軍是否已崩潰了? 雲淺雪急馬回到戰場上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混亂而驚恐的景象。一片喧囂,烈火燒紅了夜幕的天際,紛亂的人群,喧嚷的叫喊,誰都看不清誰了。潰敗的兵馬不斷地從雲淺雪身邊衝過,雲淺雪甚至來不及看請他們的旗幟和服裝。 正如雲淺雪所擔心的那樣,羽林軍的撤退不但在流風軍面前敞開了件地,更沉重地打擊了魔族軍士氣。羽林軍歷來是護衛皇室的親衛軍團,雲淺雪本人也是王國數一數二的大將,知道他們都跑了,詛喪和被被判的憤怒溢滿了心頭,很多部隊發生了騷亂,血流滿面的魔族官兵拒絕作戰,他們憤怒地把武器砸在地上,叫道:「大伙都死了吧,還打什麼?」有些地方,軍官不得不殺掉了動搖得最厲害的一些士兵。 連塞內亞族戰士,魔神皇最忠誠、最堅定的捍衛者們也開始驚慌失措,那是魔族王國徹底崩潰的一個信號。 這是魔族王國地最後關頭了,魔族軍團在各個方面遭到四面突擊。流風霜從背後猛攻葉爾馬,紫川秀則正面阻擋了葉爾馬,裴瑪被擊潰,雲淺雪被擊退,凌步虛在努力支撐,他一個軍團竟然要阻擋文河、斯特林和蒙那三路大軍的圍攻。 晚上八點鐘時候,魔族軍中路巳被英木蘭突破,蕭元佔領了魔神皇原來的駐地魔王坡,與斯特林的主力會師,費加則從側後突破,切斷了魔族中軍與左翼的聯繫。這時候,魔族大軍已經不復作為一個整體而存在了。魔族各個軍團,不得不為了自己的生存而與四面八方湧來佔絕對優勢的人類軍團浴血奮戰。 最艱難的苦戰依然是在中路。由於羽林軍的突然撤退,凌步虛的各個團隊被從缺口處滾滾湧來的斯特林大軍給打得支離破碎。作為軍團長,凌步虛失去了和他所有團隊的聯繫,血戰到最後,他守著一面大旗,身邊僅剩不到十名衛兵。 文河喊話指降他:「凌步虛將軍,投降吧,你和我們人類沒有血債,可以話命!」 凌步虛回喊道:「狗屎!」 七八四年十二月十三日,晚上八時,西南大將凌步虛公爵戰死。 一個小時後,魔族軍團長裴瑪公爵被俘。 先前,裴瑪曾從陣地上逃跑,但當他清醒過來後,他痛哭流涕。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是個堅強、不怕死的勇士,直到生死關頭,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原來是個膽小怕死的懦夫,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實在巨大。 他想回到原部隊繼續柏揮,但十一軍垮掉了。他想到雲淺雪的軍中去,但找不到雲淺雪的柏揮部——他還不知道雲淺雪和卡蘭已經撤離了。 此時,戰場上已經亂成一團,人類的各路大軍齊頭並進,魔族軍徹底崩潰,潰逃的官兵紛亂如潮,人嚎馬嘶,誰都顧不上誰了。這個失去了自己軍隊的將軍徘徊在這片混亂中,逆著人潮前進,失魂落魄。到後來,他遇到了一群十一軍的潰兵,命令他們跟著他走,他們據守在一個小山岡上頑抗。一隊流風家騎兵從這邊路過,只放了一通箭,於是潰兵們一哄而散,只剩裝瑪一個人。 此時,裴瑪已不再是為什麼希望和勝利而戰,他純粹求死。他舉著長劍瘋狂地大叫:「我是王國公爵,我是軍團長!來啊,來啊! 殺了我,給我光榮一死!「可是流風家的騎兵只當他是瘋子,風一般地從他身邊掠過。魔族軍大潰,追擊正是時候,流風家軍功賞賜最為豐厚,誰也不想為了個瘋子耽誤了殺敵立功。 接著開過來的是斯特林魔下的各個步兵團隊,人類步兵卻以為這個外貌與人類一般無二的魔族皇族是人類——魔族要不戰死,要不逃跑了,怎麼可能還留在這大喊大叫呢?——就在這種慣性思維的作用下,他們也避開了這個大叫大喊的瘋子。 裴瑪又舞又叫,直到嗓予沙啞,再也發不出聲來。他放聲大哭,,淚如雨下,卻沒能發出哭聲。人類軍隊一隊隊潮水般從他身邊湧過,卻沒人停下來給他一劍,直到斯特林純領騎著馬從這邊徑過,看到那邊有個手舞足蹈的人,問:「這人是哪個部隊的?他是瘋子嗎?」 警衛們上前查看,直到這時,人們才察覺到裴瑪的身上的服飾與人類截然不同,注意到他帽子上凌亂的金黃色的羽毛。一片驚呼聲:「他是塞內亞皇族!是魔族的貴族!」 斯特林策馬近前,用魔族語喝道:「我是東南軍統領斯特林!你是誰?」 聽到斯特林的名宇,就如被一盆冷水迎頭澆下,裴瑪從瘋狂的狀況中請醒過來。他瞇起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個一手扼殺了魔族希望的人類,用沙啞得幾於不似人聲的聲音,他咬牙切齒地回答:「王國十一軍軍長,裴瑪!斯特林,決鬥吧!你我只有一個能活下來!」 他揮著長劍就向斯特林樸來,勢若顛虎。對這個敗將的舉動,斯特林只是報以憐憫的目光,沒等裴瑪撲出兩步,斯特林的衛士一擁而上,毫不費力地將裴瑪手中長劍打飛,將他按例在地上。 「你這敗將,還想跟我們大人決鬥?你不是做夢吧!」 衛士們發出歡快的笑聲,像打一條狗一般毫不憐憫地用槍桿將裴瑪痛打。裴瑪被打得發出陣陣慘叫,臉上青筋畢露。 聽著那慘叫,斯特林默默地想,勝負真是只有一線之差,若及時趕到的不是流風霜而是卡頓的話,那現在象條野狗般被按在地上痛打的人該是自己而不是裴瑪了吧?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四章 人類歡歌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四章 人類歡歌 密集的流風軍長驅直入,將魔族軍陣殺得落花流水。一片一狼藉,火光、廝殺聲、選命的叫喚,慘叫聲,無數的廝殺聲彙集戰一片洪流,喧囂直衝天際。 「陛下,」近衛旅指揮雷歐公爵領著一隊裝甲獸來到魔神皇面前,他的眼睛凶狠得可怕,急速地說:「陛下,救救王國,也救救您自己吧!人類還沒有合圍,現在撒退還來得及!」 看了他一眼,魔神皇淡淡說:「我怎能離開?」 「陛下,現在還來得及!我準備了好馬,專門給陛下您和皇子殿下、公主殿下留著的。我和近衛旅為您掩護後路!陛下,您一路請多保重了!」 魔神皇臉色陰沉地看著雷歐,好久,他才出聲道:「因為聯的決斷,王國發起了這次西征。現在,王國一半的將士都死在了這兒,難道朕還能離開嗎?聯沒有臉面回去見蒙汗那些人幸災樂禍的嘴臉,也沒有臉面回見王國的子民。」 「父皇!」一個清脆的女聲出來打斷了魔神皇,卡丹公主從後帳中走出,她正要向魔神皇行屈膝禮,卻被魔神皇打斷了:「什麼時候了,還那麼多虛禮!」 「是!父皇,勝敗乃兵家市事,父皇您乃國之根本,只要您健在,王國就保住了根本……」 卡丹正說得流暢,魔神皇卻突然打斷了她:「卡丹,有些事你不懂。有些人是只能勝,不能敗的。一旦失敗。他就什麼也不是!」 卡丹喊道:「父皇,為什麼?自古哪有不打敗仗的將軍?眼前的斯特林,他不也在奧斯打了敗仗?在帕依被迫和我們簽了城下之盟?紫川秀,他也不同樣在紅河灣被凌步虛將軍打得落花流水?就連號稱人類第一名將的流風霜,她不也同樣被紫川秀打敗過?」 「可他們不是神皇。」魔神皇淡淡地一笑,笑容裡帶著說不出的驕傲和淒涼:「這世上,只有勝利的卡特皇帝,沒有敗的卡特。」 看到卡丹還要說話,魔神皇搖手:「雷歐,你派人將公主帶出包圍圈,撤退回國——這是命今,不必再爭。」 雷歐立即執行。公主的衛隊硬推著卡蘭公主上了馬車,護著她向南馳去。正向東的大道己被東南軍和遠東軍和堵死了,流風霜從西北方斜斜地插了進來,其強勢的兵馬正急速地向戰場外圍展開包抄。魔族若要撤退,唯一的出路是在流風霜和東南軍合圍之前從東南方撒退。 葉爾馬軍團長生氣地嚷嚷遵:「陛下!請下命令吧,雲淺雪那鼠輩,居然敢臨陣選脫!徽臣要去攔截羽林軍,要讓雲淺雪那無恥小人知道王國憤怒的可怕!」 雷歐望了他一眼,眼中流露鄙夷。 葉爾馬吹得好聽,去攔截羽林軍,他拿什麼攔截?損兵折將的第三軍只是勉強還能支撐在陣地上,只是因為對魔神皇的盲目信仰,士兵們還沒開始大批地選亡。葉爾馬不可能不知道,他借口出兵攔截雲淺雪。 其實不過是想從魔神皇身邊躲開好趁機逃跑罷了。 魔神皇佇立在帳篷門口,映襯外面的喧囂和吵嚷,魔神皇地沉默具有萬鈞的力量。 雷歐明白神皇此時的心理:比起輸掉這場注定要失敗的戰爭,雲淺雪的逃跑對神皇的打擊更為沉重。自己一直欣賞和栽培的重臣竟是個貪生怕死地懦夫,這讓神皇深感失落。 「陛下!羽林將軍求見!」 「什麼?」葉爾馬驚叫。 麾神皇霍然轉身,臉露喜色:「宣他進來!」 雲淺雪大步行進,他態度端莊地向虎神皇下跪行禮,沉穩地說:「徽臣參見陛下!」 「時間緊迫,羽林卿請起。」 「謝陛下。」 「羽林卿,羽林軍如今何在?情況如何?」 「啟稟陛下,在卡蘭殿下率領下,羽林軍所部正向東南塔倫城方向轉進,徽臣離開時,我部遭到流風軍的追擊,但前方並無攔截。」 「有多少人馬平安脫離包圍圈了?」 「情況很混亂,無法統計。羽林軍約有十二個團能成建制地離開,不到三萬人。但還有一些第五軍和第十一軍的弟兄加入我們隊伍,估計有四萬人能闖出包圍圈。」 魔神皇點頭,低聲說:「只有四萬人了嗎?入關時的百萬之師,到如今只剩下了四萬殘兵敗將?」 「陛下,情況應該比微臣估計得要好,人類的包圍圈太大,他們的兵力不足維持,必然會有很多空隙。能突圍的兵馬絕不會只有微臣一部。但據情報說,帝林已拿下了達克,也正朝這裡趕來,若他一到。 我們就……「雲淺雪本想說:」插翅難飛。「但他還是換了個溫和的說法:」更加困難了。「 魔神皇點頭,突然問:「雲,你為什麼回來了?」 「微臣無能,不能阻止皇子殿下胡作非為,已是死罪,本就惶恐無地了,若再拋下陛下獨自選生,徽臣實在做不出來。」 魔神皇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出聲:「雲淺雪,你很好。」 「微臣實在愧不敢當。」 眼見情況如此緊急,魔神皇和雲淺雪卻如此平和地對話,將寶貴的時間白白浪費,葉爾馬聽得心裡冒火,插嘴道:「陛下,情況緊急,我們還是先想對策吧?」 「葉爾馬,放心,你有時間逃跑的。」魔神皇淡淡說道,轉身大步出了營帳。 雷歐鄙夷地著了葉爾馬一眼,低沉地說:「公爵,你地膽怯就像屎一般散發著臭氣!」跟在魔神皇的身後,他也出去了。 葉爾馬膛目結舌地呆在原地,面紅耳赤。 大火在燃燒,天邊一片火紅。第三軍和近衛旅地殘餘士兵集合在主營前。 比起昨日出戰前,士兵的陣列已經大為凋零,殘餘的士兵們身上帶傷,疲倦,委頓,衣裳破爛,但他們眼睛中依然閃爍著那麼一股傲氣,那是一種不甘服輸的憤怒,那是一種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事實的眼神。 十六軍頭像,鐵臂軍崩潰,羽林軍逃亡,西南軍被圍殲——就在五個小時以前,以上的諸路軍團都是不曾一敗的強師勁旅,王國不敗的象徵,但就在他們的眼前,這些威名顯赫的皇牌勁旅一個接一個被人類打垮、消滅。 那些愚昧而單純的魔族士兵,堅信魔族帝國的強大是元可匹敵的,魔神皇地英明睿智是天生的。帝國威力無窮的戰爭機器製造勝利就像土豆從地裡長出來一般天經地義,就像太陽從東方升起一般自然而然。直到如今,成千上萬的潰敗士兵經過了他們陣地,他們親眼見到那些哭喊著選命的士兵與他們同樣穿著塞內亞族的服飾,同樣有著黃金族的血統戰士向他們哭訴著戰友如何被人類騎兵大批地屠殺的經歷,眼見無敵的軍團在自己眼前潰敗,英勇的戰士被追殺,塞內亞士兵們憤怒得胸口裡像團著一團火,憤怒中又帶著惶恐:難道,王國真的會失敗嗎?由魔神皇親自指揮,有著那麼多優秀將領,那麼多驍勇戰士組戰的強大軍團,真地會如此一敗塗地嗎? 他們迫切地需要答案,現在,給他們答案的最佳人選出現了,魔神皇出現了! 魔神皇出現在軍隊前面,依然神采飛揚,只是眼神中多了一種深沉的憂鬱。他以嚴峻的眼神注視著眾人:「士兵們,塞內亞的勇士們,我地孩子們,我們被打敗了。」 黑煙在遠方冉冉升起,廝殺的聲不斷傳來,死一般的沉寂籠罩在人群上空,沒有人喊叫,沒有人哭泣,士兵們只是呆呆地望著魔神皇,魔神皇就是他們的神,他們不敗的信仰,他們永遠照耀天空的太陽。 現在,太陽熄滅了。 魔神皇平靜地說,那平靜的聲音中,蘊含著強大的力量:「從恆古以來,我們的民族一直在經受著烈獄般的苦難。饑荒,死地,戰爭,瘟疫,我們的國度是災難與淚水之邦。我曾以為,我能帶領你們走出這個災難之地,結束這段沾滿淚水與死亡的路程。 但是,最終我們失敗了。 我的孩子們,你們英勇戰鬥,無愧於王國和親人。 因為聯的無能與魯莽,王國蒙受了巨大的損夫,你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聯愧對王國,更對不起那些為聯而戰死的戰士們。「 對著面前士兵群,魔神皇彎下腰,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一陣愕煞的波動從人群中蕩過,面對魔神皇史充前例的道歉,雲淺雪、雷歐等將領們首先反應過來,連忙下跪回禮。緊接著是軍官們,猶如大風吹過田野,士兵們如同被風吹倒的稻浪般一排徘地跪倒。 「失敗並不是結束,苦難才剛剛開始。在軍事上取得優勢以後,人類必然謀求政治上統治我們,他們要掠奪我們的土地,奴役我們的人民,消滅我們的歷史、文宇和傳統,謀求從根本上同化偉大的神族,將我們變成人類的附庸和走狗,讓我們的子孫變戰人類的僱傭軍! 士兵們,你們中有人戰死,有人倖存。戰死的人,聯將帶領你們去覲見大魔神,告訴他,他的子民英勇本戰,無愧於王國威名。 活下去的戰士,你們有著更艱難而堅韌的任務,告訴我們的孩子真相,告訴他們,歷史上曾有過這樣的魔神王國,他的子民勤勞而堅韌,他的戰士驍勇而忠誠,他的皇帝睿智而勇敢,國土幅員廣闊,軍隊強大無比!在強大的魔神王國面前,所有的人類帝國都在顫抖! 告訴我們的予孫,所有的人類童傳都是謊言。在田結一致地神族面前。看似強大的人類軍隊不過土雞瓦枸,他們不r敲掌迭鏟……治砷力;! 我們之所以失敗,並非我們的戰士不夠勇敢.彳。j?表f'jjd:,譽等幣。霹化秀,唯一的原因,唯一的原因,是我們不夠田結,卑鄙的板徒出賣了我們的王國,而人類卻靛達戰了空前的田結,我們遭遇了歷史上最強大的人類軍隊。 神族軍隊曾經無限接近勝利,雖熬最終失敗,但我們震撼大陸! 士兵們,活下去。並且記住:想永久征服神族這樣強悍的民族是不可能的,人類的統治絕不會長久,終有一天,我們的子孫會高舉黃金大旗捲土重來!願他們勇敢,願他們堅強,願他們有比我們更好的運氣! 讓子孫們記住我的預言:當黃金獅子旗幟再次閃爍,我們的皇將再次出現! 讓他們世世代代牢記這句話:「魔神王國萬歲!」 「魔神王國萬歲!」五萬人同時呼喝應和,呼聲猶如雷霆震撼,遠遠地迴盪在大地上,壓倒了遠處傳來的巨大戰鬥轟鳴聲。 主營前一直飄蕩的王國黃金獅子旗被降下來了,看見這面旗幟冉冉落下,士兵們痛哭出聲。無敵的,黃金獅子旗!王國強大與輝煌的象徵,終於也黯然謝幕了嗎? 魔神皇把柔軟的絲綢旗幟折疊,遞給雲淺雪:「將這個交給卡蘭。 雖然朕這個孩子不是很成器,但這個時候,撐得起王國的也只有他了。「 這不僅僅是轉交一面旗幟,這更是將皇位傳承給卡蘭的象徵。望著魔神皇英俊而和藹的臉容,明白陛下已下定了死戰於此的決心,喉頭象粳著一塊鐵,雲淺雪跪倒,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陛下,請讓雷歐大人承擔此任務吧,請允許微臣跟隨您一同戰鬥!」 「雷歐和近衛旅走不快,會被人類騎兵追上的。雲,時代己經不同了。未來的日子,王國更需要的是能審時度勢、狡詐多智地政治家,雷歐這種單純的武士發揮不了什麼作甩,與其讓他在鬱鬱寡歡中落寞老死,不如讓他最後輝煌一次吧。」 「陛下!」雲淺雪淚如雨下。他按過旗幟,小心地將它收入貼身的口袋,朝魔神皇重重磕了個頭:「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將旗幟安全交到卡蘭殿下手中!請陛下您保重!」 魔神皇微笑道:「輔助好卡蘭,告訴他,有事多聽聽他妹妹的。」 這是雲淺雪見到虎神皇的最後一面,魔神皇那明朗的笑容一直迴盪在他的心中。這個雄偉絕世的絕世梟雄,一生無敵,即便他最後失敗,但回憶起他,無論是敵人或者朋友,誰都不得不承認,他是黃金時代最恐怖,也是最偉大的戰士。 天色全黑下來了,慘烈的戰鬥卻沒有絲毫結束的跡象。在背後斯特林、文河和流風霜龐大的戰鬥集團壓迫下,魔族已失去了戰勝的任何奢望。魔神皇下令放棄一切輜重,撒退的魔族兵放火燒掉了自己的大營,目的是阻攔背後流風軍的追擊步伐。燃燒的大營燃起了沖天的火焰,照紅了一方的天際,二十里外也看得見。 就在通紅火光的映照下,魔族軍的突圍戰役打響了。在開路的裝甲獸主導下,,大群的魔族步兵、騎兵猛 撲向遠東軍的陣地。 這是最後的戰鬥了。裝甲獸軍團的巨大轟隆聲再次響起的同時,紫川秀接到了東南軍指揮部的嚴令:「遠東軍務必堅到增援抵達,絕不能放魔神皇逃脫!」 一方是決意緊守,一方卻是拚死逃生,那個最殘酷的夜晚,喋血高地成了雙方爭奪的焦點,魔族軍以截然不同以往的決死姿勢猛撲上來,與防守高地的秀字營展開了肉搏戰。因為在夜間,遠程射擊武器能發揮的作用很小,兩軍都只能依靠近身白刃戰來廝殺。 在夜間與急於逃生的裝甲獸近身戰鬥,這是遠東軍的噩夢。血紅的火光中,廝殺的人影不時閃爍,飛濺的鮮血,奔跑的身影突然地倒地,恐怖的吶喊不絕於耳,最後的勇士發出絕望的吼叫,在血高地陣地上。戰死者的屍體在平地上壘起一座小山,僅僅半個小時的戰鬥,遠東軍就傷亡了五千多人。陣地指揮官羅傑本人被一棍敲得昏迷不醒,被部下抬下了陣地,他的部隊被洶湧而來的裝甲獸和魔族兵沖得潰不成軍,陣地宣告失守。 在那烈火漫天的激戰夜晚,各處響起了激烈的鑼聲宣告示警。喋血高地的失守在遠東軍的件地上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從這個缺口上,魔族大軍急速通過,倉惶逃生。遠東軍統帥部試圖堵上這個缺口,白川和紫川秀帶著增援部隊想重新奪回喋血高地陣地,但這就好像用啤酒瓶來塞洪水沖垮的江壩一般,根本無濟於事。三次反擊都被魔族給打了回來,只遺下屍骸纍纍,裝甲獸部隊牢牢地控制住這個陣地,作為魔族大軍後撤的通道。 一次又一次反攻失敗,到最後,紫川秀終於頹然地認話到,士氣和體力都被嚴重削弱。如今正處於最低點的遠東軍是不可能攔得住急於逃生的魔族精銳部隊的。 「魔神皇軍團已突破我防線,向東突圍!急需增援!」 向斯特林的求援信使派出去了,但在增援到來之前,紫川秀也沒閒著,他發現,魔旗軍的行動雖然混亂,但卻是有序可尋的。撤退的魔族兵馬很明顯地分戰兩部,一部分是第三軍地普通魔族兵,在軍官們的帶領下,他們急速地小跑前進,不做絲毫停留;而另一部分是以裝甲獸為主的近衛旅兵馬。這部分兵馬墜在大軍的後面,利用各種地形就地抵抗,盡可能地阻礙人類兵馬的追擊。 稍一思索,紫川秀立即明白過來:「因為跑不快,所以裝甲獸們被留下來充當阻擊的敢死隊嗎?」很自然地,他猜測魔神皇應該在第三軍的撤退兵馬中。 他下令:「不要管那些裝甲獸,他們跑不掉的!追第三軍去,魔神皇就在前面!」 在那兵荒馬亂的混亂黑夜裡,遠東軍的各層徂織系統完全給打亂了,有的部隊被打散,有的部隊被消滅,大多數部隊都是經歷了慘重的減員和傷亡,被魔族沖得七零八落。要想順當地把命令傳達到各個部隊,那幾乎是件不可能完戰的任務。 紫川秀對身邊的警衛們下令道:「喊吧,大聲喊!讓聽到的部隊都跟著喊:」光明王有今:無論死話,抓到魔神皇的,賞金五百萬……「 黑夜裡,呼聲此起彼落:「魔神皇就在前面!抓住他!」 一傳十,十傳百,黑夜裡,越來越多的部隊加入了呼喝:「抓到鹿神皇,賞金五百萬!」 呼聲越來越大,最後簡直是震耳欲聾,每個人都在狂熱地呼喝著,眼晴赤紅。這不單是為五百萬的巨額懸賞激動,更因為呼聲透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透出了勝利的預兆!你看,光明王都對魔神皇懸賞了,那肯定是我們快贏了! 儘管被魔族沖得七零八落,儘管傷亡慘重,儘管虎族的裝甲獸還很囂張,但勝利的狂喜給了士兵們無窮的動力,一切都亂套了,不顧什麼隊列陣形,凡是還能爬動的,還有一口氣的,統統行動了起來,連在軍隊中服役的民夫和伙房裡的廚子都拿起了扁擔菜刀向東追過去。 紫川秀本人親自上第一線參加追擊,他帶著警衛隊,將一路碰到上的散兵游勇都給集合起來。不論是秀字營還是半獸人兵,只要還能走動的,紫川秀對他只有一句話:「拿起武器跟我走!」 在那漆黑的混亂中,紫川秀收攏了約莫五千多人,就帶著這五千多人,他跟著撤退的魔族軍一路追下去。誰也沒料到,遠東軍的主帥競有這般的膽色,帶著一個多團就敢追蹤魔神皇帶領的裝甲獸。在那黑暗的道上,追擊的部隊與逃跑魔族散兵們不時遭遇,交戰接二連三。 「不要管他們!只管向東!」紫川秀大吼道。此刻,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必須趕到前面去,攔住魔神皇的去路。若讓魔神皇跑了,連續三天的殊死戰鬥就失去了意義。 全都亂套了。若有人能在上空俯視的話,他會發現這夜的混亂呈現極奇怪的狀態。在向東的道路上,追擊的人類兵馬和魔族部隊竟是混戰一團前進的。魔族兵馬急於逃生,人類部隊則是一心一意想追上前面的魔神皇,不想與這些散兵游勇們糾纏。於是出現了極罕見的景象:行進中的魔族兵馬和人類兵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混殺在了一起。居然相安無事。雙方都在拚命地奔跑,人類想趕到前面去建立第二道攔截陣地,魔族則是想在人類再次包圍之前逃逸,這個時候,時間就是生命! 在突圍時,第三軍的鹿族兵戰鬥得十分勇敢,為選生,他們萬眾一心,還是作為一支完整的武裝部隊衝出去的。但就在那漆黑的奔逃道上,聽到身後傳來的震天呼聲。恐懼感控制了魔族官兵的心頭。紫川秀她快速穿插更是給魔族製造了無數的混亂和驚恐。黑夜裡,驚恐的呼聲此起彼伏:「人類追上未了!快選命吧!」 恐慌在撤退的魔族軍中曼延,對生命的渴望壓倒了一切。紫川秀近逼貼身的追擊下,第三軍井然有序的撤退變戰了一次徹底地大潰敗。 簡直被打散,官長的權威被蔑視,丟下了所有的傷員和輻重。潰兵互相踐踏,相互推擠,踩著死人和活人往前,大路、小路、橋樑、平原、山岡,山谷,樹林都被潰兵塞滿了,丟在路上的背包和武器撒了一地,沒人去揀。魔族兵再不肯留下擔任阻擊的隊伍,見到人類也不再攻擊,生怕耽擱了逃生地時機。 就在這漆黑混亂的夜晚,到處都亂了套。官長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官長,軍隊潰敗猶如江河崩潰,一瀉不可收拾。潰兵到處亂竄。連紫川秀所帶領的追擊部隊都被衝散了,到後來,他身邊就只剩了數百人,在數萬人的魔族亂軍中到處搜尋魔神皇的身影。 每抓到一個魔族,紫川秀都用魔族話厲聲疾色地喝問他:「快說,魔神皇在哪裡?」 不知那些魔族俘虜真不知道魔神皇下落還是因為忠君愛國,沒有一個人說出魔神皇下落。紫川秀大為苦惱,在這數萬人的軍隊中尋找魔神皇簡直就像在大海裡搜針。 他都快有些絕望了,卻突然看到斜斜裡有一彪魔族騎兵經過,他們制服鮮亮,人高馬大,顯然是魔族岳中的精銳。在這混亂的夜晚,這隊魔族騎兵卻顯出與眾不同,進速之間,他們顯得更有秩序和紀律。 紫川秀眼前一亮:「就是他們了,上!」話音未落,他已第一個衝了上前,雷霆般一刀就把最前面的那個騎兵給砍下馬來。後面的騎岳們發一聲驚呼就要上來動手,但秀宇營的行動更快,一窩蜂地衝了上來。 騎兵若不能跑起來,胯下的坐騎反倒戰了障礙。秀字營突然衝近身一抱,沒等魔族兵把長矛和馬刀殺過來,他們已先撲上去硬生生地把騎兵們從馬背上扯了下來,大伙滾在地上廝打開來。 這伙騎兵一邊打一邊哇啦怪叫著什麼,紫川秀也聽不懂,估計是向經過的魔族兵求救。但這時,大難臨頭,誰還顧得上別人的事。儘管魔族潰兵潮水般從身邊跑過,但卻沒一個人停下腳步來給他們伸出援手的。事後想起來,連紫川秀自己也覺得順利得意外:自己身邊只帶了那麼幾百人就敢在魔族潰兵中大搖大擺地抓人,那成千上萬的魔族兵一旦清醒過來,不被他們撕了才怪! 戰鬥沒多久就結束了,幾十個魔族騎岳被打死了一半,[吾愛文學網]在秀字營士兵的刀劍威迫下,剩下的全部被繳了械,用皮帶綁住雙手盤膝坐在地上。紫川秀一個一個地望著他們,其中一個大十子的魔族老兵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個魔族老兵一身白毛,身形比普通魔族兵要高出一個頭。 儘管他竭力想把身形躲在其他魔族兵的身後,但那臃腫而龐大的身軀在矮小的魔族兵中實在是鶴立雞群,想不引人注意都難。這個魔族老兵身著低級魔族兵的制服,但他的寬下巴臉型和傲慢的眼神卻在告訴紫川秀,此人是慣於頤指氣使的人物。 「你,站起來!」 用純正的魔族話,紫川秀指著那個魔族兵喝道。 老魔族磨蹭了一陣,最後才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他耷拉著腦袋望地上,紫川秀的眼光對視。望著他,紫川秀使勁地在腦海裡搜尋:這個魔族看起來有點面熟?在哪裡見過他了? 良久,一個人影漸漸在腦海裡浮現,那彷彿是很久遠的故事了。 七八零年深秋的那個夜晚,那血腥而驚險的一夜,那時候,此人是高高在上的軍團長,王國貴族,自己不過是一員投誠的叛將。那晚,在這位王國貴族眼裡,自己不會比一隻爬蟲高貴多少,他拿眼睛掃自己一眼都是莫大的恩惠了。 誰能料到呢?世事竟能做如此大的顛倒,當年的卑微者己成為了征服者,而傲慢者卻淪為階下囚。 紫川秀平靜地說:「葉爾馬公爵,好久不見了。」 被紫川秀叫出了身份,葉爾馬猛然抬起頭,他望著紫川秀,眼神裡充滿了迷惑和恐懼。他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的這位人類軍官能一眼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多年前,他見過紫川秀焉一面,但在那個宴會上的紫川秀,與眼前這個週身鎧甲血腥斑斑的敵將有很大的區別。 他小聲地咕嘟遵:「你是誰?」 紫川秀沒時間和他廢話,直截問遵:「魔神皇在哪裡?說出來!」 葉爾馬傲慢地抬起了頭,一言不發。他那桃釁地衝著紫川秀昂起的下巴分明是無聲地宣佈:「我什麼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說!」 「好。很好!」紫川秀冷笑道:「塞內亞貴族,果然很有骨氣。」他使個眼色,幾個衛兵會意地衝上去,將葉爾馬從俘虜群中拖出來,拖到路邊的暗地裡去。只聽好一陣拳腳與肉體的激烈碰撞聲和鬼哭狼嚎般的求救聲。黑夜裡,魔族俘虜們聽得臉色發白。 過了好一陣,衛兵們拖著葉爾馬——那已經不能說是葉爾馬了,只能說是一堆看起來很像葉爾馬的肉——出來。軍官跑到紫川秀身邊小聲報告:「啟稟大人,他才召供了。他說,魔神皇沒有隨第三軍突圍。他和近衛旅都留在包圍圈裡面了。」 「什麼!」紫川秀失聲叫出來,他懷疑地看了一眼軍官:「可靠嗎?」 軍官也皺起了眉頭,魔族的皇帝竟然沒有突圍而是自願留下來斷後,這個指息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要不,下官再好好地和他聊聊?」 「算了。」紫川秀看看葉爾馬,他被打得頭破血流七竅流血,已快奄奄一息了,再讓那軍官跟他「好好地聊」下去,估計他就得一命嗚呼了。 「你另外找幾個虎族兵出來,對一下他們的口供,看看是否一致。」 審訊的結果很快出來了,除了幾個死活不肯開口的死硬分子,魔族兵的招驚人地一致:「魔神皇沒有突圍,他還在二號高地附近,與近衛旅在一道。」 紫川秀眉頭深鎖,想了一件,他做出了決定:「斯特林和流風霜的兵馬正在掃蕩近衛旅,我們回去作用不大,還是以防萬一吧,萬一葉爾馬撒謊,或者他們都被魔神皇騙了呢?我們繼續追!即使抓不到魔神皇,聽葉爾馬說,羽林雲淺雪是和他們一起突圍的,只是在途中失散了。這是條大魚,我們抓他去!」 紫川秀的追擊直到第二天拂曉東方天色發白,此時,追擊的兵馬累得連手都抬不起來了,士兵們跑得臉色發白嘴唇發青,若不是顧忌身邊的魔族俘虜造反,他們都要在死屍堆誰上倒下來便睡了。 雖然勞累,但這晚的戰果卻是十分豐厚的,抓到的俘虜長長的一串,起碼有四五千人之多。唯一遺憾的是,其中有份量的將領和貴族沒幾個。除了葉爾馬外,只有幾個子爵、伯爵之類的「白披風」,想抓的雲淺雪沒碰到,不知是這位將軍的腿腳特別靈便還是黑夜裡大伙在道上錯過了。想想,紫川秀倒也沒怎麼遺憾,畢竟抓了一個葉爾馬,自己已經夠幸運了,還想再抓一個雲淺雪,把塞內亞首領們給一網打盡,那也未免得隴望蜀了。 回城的路上,道上到處堆滿了丟棄的武器、屍體、燃燒地輻重車,滿目蒼夷。後續的步兵部隊已經跟上來了,成群結隊的遠東半獸人兵正在戰場各處搜尋,他們在打劫魔族的戰製品,搜尋漏網的魔族官兵。 雖然疲憊,官兵們卻十分興奮,一路吱吱喳喳說個不停。這晚他們的收穫不小,抓俘與殺敵是同功,紫川秀出於大方,遠東軍功獎豐厚,抓了五千多俘虜,即使其中一半要算紫川秀人的功勞——估計統領大人也沒那麼黑吧?——剩下的一半按人頭分也有每人四五個俘虜的功勞了,這筆賞金可是不少。何況裡面還有幾個塞內亞貴族和軍官呢? 將來人類與魔族若停戰了,那光靠這幾個貴族的牘金就足夠大伙吃喝不愁。 紫川秀卻沒有部下的歡快心情,他眉頭緊鎖,一路搭拉著腦袋,一副心事沉沉的樣子。有熟悉的部下故意逗他開心:「統領大人,是不是心疼獎金啦?」 紫川秀笑笑:「兔崽子,看牢你的錢袋,別讓他們跑了,沒送到俘虜營的可不能算獎金,滾蛋吧!」 部下嘻嘻哈哈一笑而散,紫川秀若有所思地張望四周,他在抑止著內心彭湃的激動。 人類千年的苦難,終於在今天結束了! 巴丹一戰指滅近四十萬魔族主力,魔族已無力回天了,此戰可永裁史冊。 巴丹會戰地意義不單是軍事上的,更是政治上的。三百年前倚靠光明王的神力打退魔族兵,雖然也是勝利,但那樣的勝利讓人總讓人覺得不真實,而魔族也不把人類當戰勝者看待,而是把他們看作是躲避在光明王羽翼下的寄生蟲。這三百年間,魔族屢次西侵的原因就在此了。他們有心理上的優勢,認為人類懦弱,不配擁有這塊土地,自然好戰了。 但這次巴丹會戰,不是靠光王地神威,不是靠虛無飄渺的神力,而是靠著普普通通的人類兵、半獸人兵真刀實槍地與魔族軍白刃見血廝殺,實打實打出來的勝利,這場勝利打出了人類的威風,拿出來心裡塌實! 這一仗,足可為三百年前的藍河會戰洗恥,人類從此揚眉吐氣。 紫川秀唯一擔心的是,魔神皇到底死了嗎? 迎面奔來了一隊騎兵,紫川秀焉認出是自己麾下的半獸人騎兵部隊,帶頭的領隊正是德昆。他朝德昆揮揮手,後者著到了紫川秀,連忙朝這邊奔來。 「殿下!」德昆依然是紗布包著一隻傷眠,身上血跡斑斑,連身上的毛髮都被血漿凝住了,隔著老遠就從他身上傳來了一陣刺鼻的汗酸味,那味道太沖了,紫川秀只覺得鼻子一酸,一連打了三個噴嚏——連打了快三天的仗,誰都沒功夫梳洗,紫川秀估計自己的模樣和味道也好不到哪去。 「殿下!」 「德昆,你站在那,別過來。」紫川秀伸直了手連連搖晃,像是要從手心發出衝擊波將德昆推在三尺之外,一手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怎麼?魔神皇抓到了嗎?」 德昆一愣:「殿下,是白川大人派我來接應您的。魔神皇,我不知道——不是您帶兵馬去追擊魔神皇了嗎?您怎麼問起我來了?您抓到魔神皇了嗎?」 紫川秀這才發觀,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在追擊魔族兵馬的同時,自己居然忘記把魔神皇可能還在戰場上的事告訴斯特林或者白川了。 看紫川秀臉色更幻,德昆猜他肯定是空手而歸了。他安慰道:「大人,魔神皇跑了就跑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想想,魔神王國的皇帝象兔子一般被您在黑地裡攆了一夜,那個狼狽肯定少不了的。魔神皇能從您面前逃跑一次,那他就墜了架子,將來他還會逃跑第二次、第三次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逃了的鹿種皇就一錢不值了,不足為恨了!「 紫川秀也懶得跟他解釋了,問:「主陣地那邊怎樣了?」 「還在打!近衛旅還在負隅頑抗。第三軍撒退後,近衛旅也想突圍,但白川大人把他們咬得死死的,追在他們後面攆著尾巴打。近衛旅跑不快,沒辦法甩開白川大人,只好邊打邊走。後來文河大人過來了,斯特林那邊的軍團也開過來了,流風軍那邊的兵馬也咬上來了——流風家地兵馬真威風啊,高頭大馬,一式全是騎兵——眼看我們的人越來翹多,近衛旅知道跑不掉了,乾脆,就找了個高坡團在那死守,四下全是我們的兵馬密密圍住,聽說帝林大人的軍隊也在趕來,他們是插翅難飛了!」 「帝林也來了!」聽剄這個消息,紫川秀喜出望外,對於這個大哥,他有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和相信,帝林來了,那就再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那我們快回去,魔神皇可能就在被包圍的近衛旅裡邊!」 「什麼!」德昆大吃一驚,隨即,興奮的笑容出現在半獸人臉上。 他摩拳擦掌地嚷嚷道:「大人,這下我們可要好好大幹一場了!這麼多人圍攻,魔神皇就是三頭六臂也逃不掉了!」 遠東軍被魔神皇衝陣殺將如入無物,德昆一直深以為恥。這下有機會復仇,他興奮得雀躍不已。 說著,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拍腦門:「大人,忘說了,剛才的道上,我們抓到一個魔族俘虜,很可能是塞內亞貴族。」 「是誰?」 「我們從一輛馬車上逮的,不知道她的身份。但那馬車裝飾很華貴,肯定是大人物。殿下,我們見識淺薄,沒法分辨此人身份,只有交給您了!」德昆裂開大嘴,眉開眼笑,笑容中藏著幾分狡黠,他轉頭打招呼:「來人,把好東西拿出來獻給大人!」 看著德昆那狡詐的笑容,再看著那扛著大麻袋的兩個半獸人兵,紫川秀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幕很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連德昆那狡猾的笑容好像都在哪裡見過…… 有種強烈的預感,紫川秀喃喃道:「天,接下來該不會是…… 麻袋解開了。 卡丹公主清麗依然,她圓睜了清澈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紫川秀,雙眸透明有如水晶。 他望著她,她望著他。就在此刻,時間凝固了,兩人的身形此事猶如雕像,無數的往事如潮水般從身邊湧過,曾經無憂無慮的青春歲月,山盟海誓盟海誓的愛情,生死相許的悲歡離合。 在家國世事變幻的風雲大潮中,作為個人的命運是多麼地脆弱,即使貴如公主或者執掌一方的將軍,他們的命運不比時代大潮中隨浪漂浮的一根稻草火柴棒重多少。 淪海桑田,世事變幻,往事並不如煙,最終盡化塵埃。造化弄人竟能至如斯。 望著眼前女子清麗的眼睛,紫川秀乾咳一聲,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雙眼睛,從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該怎麼形容和她之間地關係呢? 亦敵亦友,惺惺相憐,半生知己。 該和她說些什麼呢?像老熟人一般若無其事地打個招呼?或者拿出勝利者的威嚴來呵斥她?好像都不合適。 最終,紫川秀只能對著卡丹慢慢地點頭,微笑,笑容裡充滿了苦澀。他抽出了背後的洗月刀,橫刀當空平舉。 「失禮了,公主殿下!」 話未落,洗月刀在空中刮過了一道閃電般的弧線劈向卡丹。 德昆驚駭得張大了嘴,叫道:「殿下,不要!贖金很值錢的…… 「噌」的一聲脆響,紫川秀已抽刀回鞘。綁著卡丹的繩子寸寸斷裂,紛紛落地。 紫川秀清朗地說:「您自由了,公主殿下。」 卡丹公主專注地凝視著紫川秀,剛才紫川秀揮刀的過程中,她的眼睛根本沒眨,亮麗的眸子裡沒有絲毫畏憾。她柔聲說:「私放敵國將領,紫川統領您難道就不害怕軍法?」 紫川秀淡淡說:「你不是將領,我也不怕軍法——誰敢說出去?德昆,你會嗎?」 紫川秀斜眼瞄向旁邊目瞪口呆的半獸人將軍,後者這才醒悟過來,連聲說:「殿下,俺什麼都沒看到,俺什麼都沒聽到——總之,俺什麼都不知道!殿下,俺過那邊看看,您老人家忙吧,不用管我了!」話音未落,像是怕看到什麼不該著的東西似的,半獸人將軍一溜煙跑得沒影了。那速度,渾不像一個兩天兩夜沒能合眼休息的人。 望著德昆跑遠了,紫川秀才出聲道:「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我的衛隊被衝散了,道上碰到潰兵,他們槍走了我車上的馬。沒有馬,我也走不掉了。」 「原來如此。」紫川秀這才明白,[吾愛文學網]為什麼先撒退的卡丹居然會被後趕來的德昆給俘虜。 他對卡丹說:「事不宜遲,你得馬上出發。追擊的部隊不止我一路,若是你落在文河或者流風軍手上,我很難再救出來。你從俘虜裡面挑一些人出來充當護衛,我再給你分一些馬。」 紫川秀轉身吩咐部下:「想辦法找些戰馬過來——沒有?那就叫德昆他們讓一些出來!」 看著紫川秀大聲呵斥那些反應遲鈍的部下,卡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感激。但內斂的她並沒有出聲,只是默默地看著紫川秀忙活著為她準備出發的乾糧、淡水和戰馬,在俘虜裡挑選合適的人選出來當護衛。 當準備完畢,卡丹又坐回了馬車上,匆匆地見面之後,再次分別又在眼前。 卡丹忽然問道:「阿秀,你可知道我夫君的下落?他是死了,還是被你們活抓了?」 紫川秀一愕:「雲淺雪?我不知道……你不是和他一起走的嗎?據我所知,你夫君是與第三軍的葉爾馬一起突圍的。」 「不,我夫君是跟著皇太子卡蘭的部隊一起走地,他們往塔倫城方向撤。父皇也想讓我從塔倫城方向撤退,但我實在不放心父皇,一直留在軍中,直到昨晚全軍總突圍時才跟著大隊一起離開。」 紫川秀皺皺眉,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蹊蹺,但兵荒馬亂的,也不是追究的時候了。他問:「卡丹,你怎麼不問令尊的下落呢?」 卡丹臉色一黯:「不必問了,他有機會撒的,但他不肯,說無顏回去。」 紫川秀心頭一喜,臉上卻露出了黯然的表情說:「請節哀,雖然立場不同,但誰都不得不承認,令尊乃蓋世英雄,他求仁得仁,再無所憾。」 卡丹盈盈地登上馬車,轉頭對紫川秀說:「那麼,請多保重,秀川統領。」 紫川秀端莊地對她行了一個軍禮:「路上保重,卡丹。」 望著馬車漸漸運去,漸漸消失在太陽升起的地平線上頭,紫川秀神情惆悵。他這才注意到一件事,今天的匆匆會晤中,卡丹竟沒有一個宇提到斯特林。 自己的初戀情人,竟是毀滅魔族王國的元兇巨魁,殺害自己父親和親人的兇手,料想卡丹的心裡,也是矛盾得很吧? 雲淺雪和卡蘭帶著第三軍和羽林軍從戰場上選走了,但更多的魔族軍隊卻被人類的鐵鉗困住了。蒙那將軍和英木蘭將軍的騎兵軍進展神速,飛插戰場的兩翼,就如兩面鋼鐵城牆,鎖死了魔族逃生向東南逃生的通道。各路人類軍團士氣高漲,突進勇猛,士兵們雖然疲憊,誰都知道,這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了,要獲得戰利品,就得靠現在了。 現在,被包圍的魔族兵已無逃生的希望,塞內亞兵不愧是王國精銳,很多魔族兵都選擇了戰死而不是被俘。被打散的各個魔族團隊和大隊排成大大小小的圓形陣,肩並肩抵抗人類的從四面八方的圍攻。人類則不住地猛攻,把***一再壓縮,壓縮,像毒蛇一樣緊緊纏住了魔族。 武器又碰撞起來了,槍在刺,刀在砍,劍在削,砍在肉體和盾牌、盔甲上,乒乒乓乓。一個大***被人類打散了,他們又組成十幾個小***,大群鐵甲騎兵衝過,一個又一個鹿族組成的***被蕩平,魔族兵都被馬蹄踩成了肉泥,直到所有的魔族兵都像一片森林似的紛紛被砍倒,直到最後一個魔族兵被切斷喉嚨之前,戰鬥是不會結束的。 流風家士兵臉色發白了,他們很少見到這麼殘酷的戰爭,他們喊話保證投降魔族的生命安全,但魔族就像沒聽到一般,依然在不顧死活地抵抗。 這裡戰鬥的殘酷遠勝於西部邊境戰鬥,在紫川家與流風家的作戰中,雙方是允許投降的而且俘虜是有可能被交換或者贖回的。流風家對魔族士兵對自己生命的輕蔑深感震驚。 無論是圍攻者還是被圍攻者,雙方都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 因為魔族知道,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犯下深重的罪行,雙手血腥,即使投降了,人類不可能放過他們的。被包圍的魔族兵很少投降,即使最後防禦圈被完全擊碎,即使單身一人的魔族兵也不願向勝利者屈膝,而是選擇了戰死。 蒙那將軍說:「他們不是人,全是野獸。我們是在與餓急的狼群交手!」 對於魔族王國來說,這是遭遇大難崩潰的一天,但也是王國戰士展現勇氣,最輝煌光榮的一天。 最激烈地戰鬥依然是在遠東軍的防線周圍,近衛旅被包圍在燭地。 流風軍是第一次與近衛旅交手,先前,他們對這種巨大而強悍的生物一無所知。輕騎兵們依然想用往常慣用的戰術——近身衝刺騎射擾亂然後再突進破陣——他們吃了大虧。 輕騎兵所挾帶的獵弓對裝甲獸只當是撓癢,突進的輕騎衝不破裝甲獸的陣列。裝甲獸雙手一揮,重達八十斤的鐵錘橫橫打來,竟有騎兵連人帶馬給打飛出五六米。渾身骨骼斷裂五臟破裂而死的。 從包圍開始,突圍和反突圍的戰鬥就一直沒停過,那些野蠻而強壯的裝甲獸不停地衝撞人類的防線,被他們撞死踩死地流風軍和紫川軍士兵屍體堆成了一座小山。 親眼目睹這這一場景,第一次見到這種刀槍不入火力大無窮的怪物,流風家將領們無不膽戰心驚。 英木蘭驚歎道:「那是什麼怪物?我們面前的不是恐龍吧?」 流風霜則向文河問道:「能與這樣的敵人激戰兩天兩夜,貴軍真是了不起。不知貴軍是用什麼方法抵禦這些怪物的?能否向我們傳授一點經驗?」 文河臉色發白,斯特林卻是臉色發青,這時他才感到了自己地自私。自己租暴地向紫川秀下了簡單的命令:「死守!」甚至還以軍法審判相威脅——現在回想起來,世間之自私殘酷無過於此!即便強駑之未的裝甲獸依然有這麼恐怖的威力,自己要紫川秀獨力抵抗全盛時的近衛旅和魔神皇,那簡直就是要他去送死!他至今還想不明白,武器簡陋兵力單薄的半獸人兵,到底是怎麼跟這些怪物戰鬥的?那是真正的血肉山河,以死堅守! 但即便再來一次,自己別無他法,依然要向紫川秀下達這個命令:「死守!」若不是紫川秀拖住了近衛旅主力,這數萬恐怖的怪物投入正面戰場的話,自己未必能堅持到流風軍抵達。 戰爭之殘酷就在於此,他使人變得粗暴而殘酷,鐵石心腸,除勝利外,所有的犧牲和鮮血統統不在考慮範圍。 他向流風家將領解釋:「諸位,先前與近衛旅交戰的並非東南軍部隊,而是紫川秀大人統率的遠東勁旅。」 「原來是遠東軍!」流風軍將軍們發出了驚歎的感慨:「紫川家在遠東竟還有這麼強大的軍團!」在以往與紫川家的戰鬥中,紫川家很少把遠東軍調過來對付自己,對流風家來說,那支從蠻荒之地戰長起來的強大軍團始終蒙有一層神秘的面紗。 想想,能硬憾裝甲獸的軍隊,那是多麼恐怖的實力:不少人都在憂慮,雖然與紫川家如今和好了,但國與國之間關係歷來變幻莫測,若哪天紫川家一翻臉,真的從遠東調來軍隊的話,那流風家就麻煩了。 雖然人類已經取得了全面的絕對優勢,但依然對那兩萬結陣堅守的近衛旅束手元策。硬攻不是不可以,但那要意味著付出巨大的傷亡。 天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把這些怪物給消滅掉,尤其斯特林手上的都是傷亡慘重的疲兵,士兵們倒在地上就能枕著死屍立即睡著的。 比起紫川軍來,流風軍的傷亡倒是微乎其微,但第一次進攻近衛旅受挫後,流風軍立即謹慎起來。斯特林去找流風霜商議協同進攻的事,別的事都好商量,只是談到進攻,流風霜露出了神秘的含蓄笑容,回絕得又乾脆又利索:「我軍長連跋涉,勞累不堪,不宜立即投入戰鬥。斯特林大人,貴部若要進攻,我願為閣下掠陣,助威吶喊!」 斯特林一陣氣悶,流風霜只差沒說:「斯特林你只管上吧,我精神上鼓勵你!」 他正在頭疼時候,一個消息傳來了:「帝都軍團已經抵達!帝林監察長大人到了!」 七八四年十一月十四日,清晨,天空灰沉沉的,彤雲密佈,一場雪眼看就要下來。 一隊身著黑色披風的騎兵和輻重車隊穿梭在巴丹平原,這個剛剛經過激戰的戰場,騎兵和車隊穿行於屍積如山的坡地和平原,兩軍戰士的屍骸之多,塞滿了道路,以至車隊前面不得不派出人專門將屍骸和雜物撤離道路。空氣中蕩漾著濃郁的血腥哮,熏人欲嘔。大群的禿鷙在戰場各處飛舞著,發出嘈雜的怪叫聲。 「大人,東南軍主營已東移,斯特林大人派人傳話了,說就在前方迎接您。」 「不必了。」長身玉立的俊美將軍淡淡道:「戰事正緊,這時候就不必搞那些繁丈瑣節了。告訴東南軍的聯繫官,我直接到前線與斯特林會合就是。」 侍衛官領命正要去傳達,忽見前面奔來了一路兵馬。看見兵馬上方飄揚的東南軍主帥旗,他失聲遵:「大人,斯特林將軍已經來了!」 帝林臉上動容,策馬奔出。果然,那路兵馬前頭那個熟悉的身影,卻不正是斯特林! 兩人都是飛快地奔近來,同時翻身下馬。自從三月間,斯特林出任東南軍統領,兩人就再不曾見過面。在這戰亂歲月,斯特林指揮東南軍,帝林堅守帝都,二人都是執掌一方重鎮的人物,早養戰了矜持沉穩的習性,平閒生死事都不再動心了。唯有在自己久不曾見的生死兄弟面前,那份真性情才會流露。 兩人對視,都是心潮澎湃,激動萬分。依照軍中規矩,斯特林先端正地向帝林敬了一個軍禮,帝林微笑著回禮,兩人的笑容中都隱隱藏著淚光。 「寧殿下很關心這邊,催我過來看,其實,斯特林你坐鎮,我是壓根不擔心的,除了大獲全勝,還能有別的結局嗎?但殿下催得緊,沒辦法,呵呵,大哥我就厚著臉皮跑這麼一趟了,拿到點捷報消息,也好回去給殿下報功沾點光。」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五章 血日冉冉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五章 血日冉冉 帝林說得輕描淡寫,但斯特林卻知道,其中內情絕不止如此輕鬆。 帝林是昨天才逼降的魔族十五軍,丟下了十幾萬投降的魔族兵在身後,他本人率部直撲戰場,看帝林和隨行兵馬的風塵僕僕黑著眼圈的疲憊樣,肯定是晝夜趕路不曾歇息的…… 兵馬晝夜趕路一百二十里,那是足可跑死馬的速度了。若不是很必要緊迫,沒人肯做這種高強度急行軍。斯特林知道,帝林是在未雨綢繆,做自己打輸的準備。他是準備戰事失利時接應斯特林和紫川秀往帝都方向撤退,準備抵抗魔神皇追擊的。 這個人人畏之如虎、冷酷無情的監察總長,對自己卻是真切地關心。斯特林心下感動,低聲說了聲:「謝謝你,大哥。」 帝林微微一笑,一切瞭然於心:「有什麼好謝的?說說吧,情況怎樣?我回去也好向殿下交差。」 「魔族十一軍被全殲,魔族第五軍被全殲,魔族十六軍投降,魔族第三軍被擊潰,跑掉了兩萬人,阿秀正在追擊;唯一逃掉的是羽林軍,雲淺雪和卡蘭帶著兵馬跑得快,不過估計羽林軍也剩不下幾個兵了;近衛旅被我們團團圍住了,全殲只是時間問題了。 至於敵方的首腦,裴瑪被活抓了,凌步虛被打死,馬維失蹤,雲淺雪和卡蘭跑路了,葉爾馬據說被遠東軍抓了。唯有魔神皇,至今還下落不明,有人說他跑了,有人說他被打死了。 具體戰利品和殺敵、俘敵數目還沒法統計,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魔族西侵軍的主力,六個塞內亞番號的魔族軍團,已全滅了。「 隨著斯特林的說話,他的部下們把繳獲來的魔族旗幟一一插在土地上,插在那些被打死的魔族兵屍首旁邊。清晨的微風吹拂,這些五顏六色的彩旗捲動著又吹開,魔族勇士們象被砍倒的木頭一般躺在地上,臉孔朝天,臉色蒼白,圓睜著無光的眼睛凝視著那飄楊的彩旗,彩旗也嘩啦嘩啦地飄動著,在這些好像是睡著的勇士上空飄舞。遠方的地平線上,迎著早上的晨光,可以看到東南軍的步兵們在拉動著徼獲地魔族輜重,一列又一列,延綿不絕。 帝林仔細地審視著那些旗幟,一面一面仔細看。旗幟上的圖案五花八門,五顏六色。飛鳥、獅子鐵壁、巨人,昨天還飄揚在魔族大軍頭頂上的無數旗幟,除了皇旗外,此刻已全部落到了人類血跡斑斑、勝利的手上。這凝聚著魔族王國各部落歷史上最光榮與驕傲的象徵,如今象垃圾一般被人類統統扔到了帝林的腳下。 看著這些旗幟,再看著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可怕戰場,那堆積如山的屍骸,插在戰場上的短戈殘槍,就連那初升的麗日也被這戰場染上了一層血紅,冉冉升起。在晨光鮮艷的光亮中,他們可清楚地看到這片廣袤的戰。n裝偷ア竅輪鋇攪獎叩牧衫藆庤堨壎n亍□粵旨洌s醬κ欽鄱系某ザ埂□車逗橢亟#s醬κ僑忌盞惱逝窈完□兀阪qx吐硎t鴉敹弘楷碲佔怔漣X勾療鵒艘恢恢皇幀□牛荊噤j諛巧廈嫻鈉溜摹T謖餛梟o鵲惱匠∩希y踑眺攽那P?BR> 帝林露出心曠神怡的陶醉,他莊重地說:「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整個王國都仆倒在我們面前,歷史上無可比擬。巴丹戰役意義之巨大,無法形容!」 他用力地指著斯特林的肩頭:「幹得漂亮,斯特林,這活漂亮極了,任換哪個都幹不出這麼漂亮!。人類第一名將的名頭,誰也拿不走了!」 斯特林謙遜地搖頭:「大號,我受之有愧。這場戰役,我的貢獻很少,若不是阿秀拖住了魔神皇和近衛旅,若不是流風霜及時到援,若不是你把魔族十五軍給鎮住,魔死誰手,那還難說。何況,這場戰鬥傷亡慘重,我軍大傷元氣,已經很難說是勝利了。」 「歷史不會記住細節的。」帝林輕聲慨歎道:「不會的,從來歷史就只記得勝利者。」 「我些在只是擔心魔神皇,一日不能除掉他,我們就一日不能安心。他不死,這場戰役我們就不能說是完勝。些在他下落不明,不知是逃走還是被打死了。」 「被殺,有可能;逃走,絕不可能。魔神皇高傲,眼高於頂,他不會容忍自己在一群凡人的面前逃跑的。」 斯特林詫異地望著帝林:「為何你能如此確定?」 帝林笑而不答。雖然與魔神皇只見過一面,但就在那驚鴻一督裡,正如魔神皇感受到了帝林所蘊含烈火般熾熱的野心那般,帝林同樣亦感受了魔神皇那猶如孤峰白雪的高傲。此人有著不可動搖的內心,他的氣質和風度,都在無聲地體些出驕傲的特質。 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不會因為任何外力而改變,怎能想像這樣的男子,會因為戰敗而被人類追得狼狽選竄? 隨著帝林一同抵達的,不但有八干精銳憲兵,更重要的是,他們帶來了特種部隊一零一師,該師曾在朗蒼河戰役中顯示可怕的威力,大破流風軍水師艦隊,為紫川秀的勝利奠定基礎。些在,這支紫川家秘密部隊再次投入作戰,宣告了魔族裝甲獸殘部的滅亡。 再用不著步兵部隊投入戰場了,在遠程投石車的轟擊下,裝甲獸倉促建造的陣地頃刻間煙飛雲散。在密集的投石打擊下,本打算死守的裝甲獸軍團再也坐不住了,他們衝出了自己的陣地,從高坡上蜂擁而下。 「做好準備,上弦!」 每十台弩機配備一名陣地指揮官,指揮官統統身著黑色的憲兵團制服。如同釘子一般戳在一字排開弩機陣地前。高坡上湧來地那片烏雲的驚人聲勢,並沒有給操作弩機的憲兵帶來困擾。就如平常訓練一般,憲兵們嫻熟而迅速地把鋒利的箭矢一排排地壓進弩機的暗盒裡,用的銅鉗用力地拉開機弦,一片刺耳的機弦鋼絲響聲不絕於耳。 響亮的口令聲從陣地的各處不時響起:「一號機準備完畢!」 「二號機準備完畢!」 「八號機堆備完牛!」 「第一分隊準備完畢!」 「第二分隊準備完畢!」 「第十一分隊準備完畢!」 「啟稟大人,五十八個分組全部做好準備了!」 帝林下達了攻擊命令:「齊射,然後各組自由射擊。」 一陣刺耳的哨聲徹陣頭,總攻擊的訊號發佈了!黑衣的指揮官們同時將手中高舉的紅色小旗猛力一揮,在一陣機械的咯吱響動聲中,四百四十台弩機全速齊射。「 在這場金屬風暴衝擊下,正在衝鋒地裝甲獸群彷彿被一個無形的巨人用大梳猛然掃過,那些龐然大物轟然倒地的場景特別壯觀,數以百計的裝甲獸在巨大地嘶叫聲中不甘地仆倒、翻滾,進攻的裝甲獸隊列中出些了無數的缺口,變得稀疏起來。 「攻擊有效!攻擊有效!」_前沿觀察哨上傳來了觀測員顫抖地激動聲音。陣頭上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歡呼聲,東南軍和遠東軍士兵用使勁地吹口哨、跺腳等方式來表達他們心中的激動,半獸人則揮舞著大棒仰天長嘯,陣頭響徹一片熱烈的歡呼。誰也想不到,這兩天讓遠東軍吃透苦頭的裝甲獸怪物,竟被帝林如此輕鬆地收拾了老大一片。 一零一特種師的憲兵們對自己的戰果無動於衷,他們那淡漠的表情。不像在戰鬥中,倒像是工人在流水線上加工零件,他們機械地重夏著同樣的動作,裝箭、推進、上弦、觀測、瞄準、發射,於是四百多台駑機就像一座噴發的火山,密集而不間斷地向裝甲獸們傾瀉著金屬打擊,帶來地是恐怖的死亡、慘叫和鮮血。 「一排十二箭連發,能連發,也能單發,四百米射程,能透裝甲獸硬皮,熟練操作人員重裝時間為兩分鐘,平均三分種能發射一排……」 聽著斥候回報的弩機數據,流風家將帥們沉默不語,臉色陰晴不定。熟悉戰事的他們當然能看出,今日對付裝甲獸的利器,他日同樣能拿來對付流風家的騎乓——或者,這種高效率的殺戮武器根本就是製造來針對流風家的輕騎兵衝鋒的,只是陰差陽錯,魔族的裝甲獸先嘗到了苦頭。 心算速度最快的英木蘭少將很快得出了結果:「理論上說,只要有一百五十台這樣的弩機輪番發射,就能遏止五干人的騎兵衝鋒,只有極少欺運氣最好的騎乓能衝到陣前肉搏。若我們把騎兵數目提高一倍,則敵人只需把弩機數目提高到兩百五十台就可以阻止我們。殿下,以後我們得對紫川家謹慎些了。」 「混蛋!」蕭元中將喝道:「英木蘭,你在胡說著什麼!我們無堅不摧的騎兵陣豈是敵人這些破爛機械能阻擋的?你在長紫川家的威風,滅自己志氣!他們的弩機移動緩慢,集結更是困難,迅疾如風的流風騎兵豈是行動緩慢的裝甲獸能比擬的!」 「蕭元將軍說的有一定道理。」流風霜沉吟說:「紫川家遠程武器威力奇大,但他們運輸、集結和佈置陣地都需要準備時間。在他們集結前,若能以精銳騎兵加以偷襲,未必不稚取得勝利。對上這種武器,正面衝鋒是愚蠢的,應迴避其鋒芒,用迂迴的方式進攻其腹背。 「但無論如何,我們不得不承認,在兵種優勢方面,紫川家已經超越了我們,在這樣的武器面前,我們慣用的大觀模騎兵衝鋒戰術,已經不再適合了。與魔族的戰爭讓紫川家傷亡慘重,但也鍛造了百萬精銳的紫川軍,他們的軍事力量空前強大,如我們還死守著過去勢均力敵的死板觀點,我們會死得很難看地。時代已經變了。」 伴隨著流風霜這句輕聲感歎的,是傳來的裝甲獸那一陣又一陣的慘叫嘶鳴聲。弩機對上流風家騎兵是否奏效,那還得靠實戰來檢驗,但對上裝甲獸這種行動緩慢的近戰兵種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場屠殺了。 衰鴻遍野,在衝鋒的路程上,躺滿了受傷和死亡的裝甲獸士乓。那些強悍的裝甲獸士兵,即使受傷也不肯服軟發出一聲呻呤,只是不斷地發出憤怒的咆哮,只要有一口氣的,都要繼續前進。他們在迎著如雨的箭面前進,頭頂是密集的投石落下,燃燒瓶,火彈,密密麻麻,傾瀉如雨點,不止不歇。越是接近人類的陣地,打擊便越是密集。倒下的士兵便越是稠密。 遭受著可怕的打擊,近衛旅仍在前進,行列整齊,神情鎮定。同伴一個接一個在身邊倒下,悍不畏死的近衛旅士兵仍在前進,對魔神皇傳奇般忠誠和信仰使得他們無懼死亡。士兵們都知道,他們是不可能衝到敵人陣地前的,敵人連肉戰的機會都不會留給他們。不能浴血奮戰,在激烈地廝殺中與敵人一同倒地,只能在那些嗖嗖尖叫的飛鐵面前無力地倒下。每前進一步,隊列便要縮小一世,所有的軍隊都潰逃了,所有的友軍都在逃跑,唯有近衛旅仍舊往前進,越走鬼近危險,越走越近死亡。絕沒有一個人遲疑,絕沒有一個人膽怯,王國已經傾覆,那支軍隊甘願赴死。 隊列中再次響起了歌聲: 「翻越高山,路過大地,過沙漠,跨過河流,征服敵人,殺敵!殺敵! 如你的威名震憾,如你的榮光沐浴,近衛旅,神族之劍,近衛旅,王國驕傲。 近衛旅,大魔神的驕寵兒!」 就在那歌聲中,近衛旅猛撲向前,那排山倒海的歡呼直震得地面都左顫抖。在震天的歌聲中,近衛旅巍然前進,冒著如雨的箭雨,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倒地,他們那龐大身軀覆蓋了褐色的大地,鮮血澆進了巴丹城郊的荒野裡。 近衛旅,魔神王國最後的軍旅,最後的驕傲。 人類的將軍們都站在高處,屏息靜氣,看著敵人的軍陣從開始的壯觀直到最後的寥寥元幾,看到領頭的裝甲獸巨人渾身上下插滿了箭枚卻依然高舉著被射戰了破布的近衛旅軍旗,看著那些倒地的巨人在地上翻滾著掙扎著向前一步步爬行前進,在地上留下的長長血痕,將帥們悚然動容。 兩萬多裝甲獸全部倒在了衝鋒的道上,屍體堆得比人還高,只剩寥寥幾個跟踉蹌蹌前進的傷乓,歌聲斷斷續鋏,仍然不絕:「……近衛旅。王國的驕傲,近衛旅,魔神的驕寵……」 看到這樣的軍旅,即使連佔據了優勢的敵人也油然起了尊敬之心。 斯特林喃喃說:「出色!」 流風霜讚歎:「無與倫比!」 面對如此堅貞卓絕的軍人們,[吾愛文學網]戰勝者也不免感到一種無言的恐怖。 只剩下最後一個裝甲獸戰士,身上插滿了箭枚,臉上淌著血,肚子上被射穿了一個大洞,可以看到青色的腸子,他一手捂著肚子痛苦地前進。 帝林舉手,於是弩機隊停止了射擊,一時寂靜無聲。 他跟踉蹌蹌,猶如喝醉酒般蹣跚前進。在數萬人類軍隊的注視下,這個身高兩米的巨人蹣跚前行,走到了弩機陣地前,擔心這個怪物突然起毀壞的珍貴的弩機,擔任護衛的 憲兵想用長槍去殺死他,但帝林卻阻止了,「讓他看吧——他有這個資格。」 於是,所有的操作手和護衛都退開了,裝甲獸巨人好奇地站到一台弩機面前,粗糙的打手輕柔地撫摸著弩 機那冰冷而光滑的鋼鐵表面。裝甲獸巨人流露出孩子般的天真和好奇,小心翼翼地撫摸這弩機的發射孔, 支架和軀幹,看著成排地散落地上的箭羽和鐵鉗工具。 面對人類先進的科技文明,他的眼中流露困惑和迷茫,他不能理解,為何這些看起來一點也不鋒利和可怕 的東西,卻能在頃刻之間毀滅了自己最勇敢最堅強的戰士? 「嗷……」 雷歐大吼一聲,爆發了最後的生命潛力,要向帝林衝來,但憲兵們早已警戒森嚴,十駕弩機同時發射,上 百枝利箭雨點般打在雷歐身上,那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整個人打翻在地。 遭受重創的雷歐努力地想爬起來,但手腳都被射斷了,他憤怒地發出了一聲長嘶,仰天叫道:「塞穆德拉西馬!」 第二輪弓箭到了,強勁的箭矢將他硬生生地釘在了地上,魔神王國的裝甲獸統帥圓睜雙眼,吞下了最後一口氣,他最後的吼聲在丹巴郊外遼闊的原野上慢慢消逝,所有人都聽到了。 「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流風霜輕聲問道。 英木蘭聳聳肩:「抱歉,殿下,我不懂魔語。」 「在塞內亞語裡面,這句話的大致意思是:『魔族王國將永生不滅』」 一個渾身血污的青年軍人從他們身後走來,他專注地看著雷歐倒地的身軀,目光中流露出複雜的感情,似是悲哀,又像慶幸。 聽到那個清脆又充滿了磁性的聲音,流風霜霍然轉身,目不轉睛地望著這個身影,使勁地盯著那張佈滿了血污、油汗和鬍子茬的臉,一向鎮定的她竟然在微微顫抖,眼中充滿了驚喜。 「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英木蘭警惕地衝他喝道,手已按到了刀把上。真邪門,他想,元帥所在,警備森嚴,這個穿著紫川家軍官服的年輕人是怎麼混進來的? 那個青年軍官沖英木蘭燦爛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英木蘭將軍,你不記得我了嗎?」 「你是……」英木蘭疑惑地看著他,看著這個青年軍人,他覺得對方真有點面熟,他脫口而出:「紫川統領!」 流風霜俏立原地,靜靜地注視這眼前的人,用一塊手帕抹開了頭臉上的血汗,劍眉星目的英使男子正在含笑看著她,心上人的使朗依然。 在唇邊多了一抹黑色地鬍子茬,給他平添了幾分成熟的男兒氣質。 她望著他,心神俱共醉。那被思念煎熬的每個日日夜夜,他的形象那麼鮮明的出些左自己夢中,想到心上人在萬里之外與凶殘的魔族周旋,自己為他憂心得夜不能眠。突然間,他的真人就那麼出些了,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此刻究竟是些實還是在夢中呢? 她輕輕地開口了:「阿秀?」 「是我。」紫川秀溫柔地凝視著她:「謝謝你,霜。」 兩人目光交錯。用眼神。紫川秀無聲地道謝:「你答應我援救紫川家,你做到了,我也遵守了我的諾言,我活著回到了你的身邊。」 「真的是你?」 「是我。」 流風霜顫抖地伸出手,撫摸著最紫川秀的臉,摸著他那瘦削的臉龐,那粗糙的鬍子茬,那溫暖的雙唇,她望著他那明朗而充滿笑意的眼睛,是的,就是這樣的眼睛,溫馨而充滿關懷,除了他,再沒有人有這樣的眼睛了。 紫川秀靜靜地站在原地,任著她摸著臉。他流露溫柔的目光,輕聲說:「你憔悴了。」 威覺手指上傳來了真實的觸感,確認眼前看到的並非做夢,淚水無聲地從從她雙眼流出來了。多少刀光劍影,多少風霜雪夜,朗淪江一別,似乎還是昨日的事,轉眼間,一年過去了。 在這令世界震憾的一年裡,發生了多少事啊!魔族的入侵,紫川家遭受重創,遠東軍隊的崛起,流風軍與紫川家化敵為友,魔族由盛而衰直到眼前的滅亡,淪海桑田的變幻中,數以百萬的人死亡,千載不滅的家國淪亡。在這戰火紛飛的亂世,相去萬里的兩個愛人還能話著重逢,那是多麼了不起的奇跡。 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這一對情侶,不知怎麼的,英木蘭感覺自己鼻孔一酸,只想落淚。 他悄悄地移開腳步想離開,但紫川秀卻叫住了他:「英木蘭,你留下吧。我這就要走了。」 流風霜一驚,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紫川秀的手,英木蘭會意,出聲挽留道:「紫川大人,您是我們的好朋友,很久沒見了,大伙都很想念您,大捷再加上久別重逢,那是難得的雙喜啊?不如在我們這多耽擱一會?我去找兩瓶好酒過來,大伙喝上慶賀一番!」 流風霜雖然沒有出聲,但她的手,卻抓得更加用力,挽留之意己在眼中流露無遺了。 紫川秀無奈地苦笑:「慶祝自然是慶祝的,但不是些在,還有很多掃尾工作,我的營中有上萬的傷員需要照顧,抓到的魔族軍俘虜也需要安頓。還有槍來的魔族輻重戰利品要分配——我若不過去,帝林和斯特林兩個傢伙會吞得一千二淨,連渣子都不會留給我——最重要地是,魔神皇還沒有下落。若找不到他,這場仗我們就很難說是全勝。」 流風霜微蹙秀眉:「近衛旅己被全殲了,魔神皇還沒有下落?」 「這也正是我奇怪的。」紫川秀答道:「若魔神皇活著,他不該這麼長時間地無聲無息。」 其實,這個疑問不單是紫川秀的困感,也是紫川家所有參戰將帥的困惑。 大戰雖然獲勝,但魔神皇下落不明。這成了巷在將軍們頭上地一把利劍。軍隊疲憊不堪,但還不能休息,士兵們必須在整個戰場上巡邏、搜查,抓捕魔族潰乓。各個師團、團隊都被告知,必須要警惕一個魔族皇族,除了瞳孔是藍色外,他的外貌與人類一般無二,能講述流利的人類語言。為防止此人穿著人類軍服偽裝出逃,執行戰場任務的人類官兵必須十人一組,凡是遇到落單的官兵都必須盤查,有嫌疑的就當場扣起來。 遠東軍的半獸人成了香寶寶了,因為再怎麼喬裝打扮,魔神皇也不可能扮成半獸人的樣子脫身,於是半獸人就成為最沒有嫌疑的兵員。在斯特林和帝林的聯合要下,紫川休派出了手上所有的半獸人團隊進行戰場搜索。 由於擔心魔神皇的可怕戰力,紫川秀要求士兵們一旦遭遇了突發情況,先不要忙著戰鬥,最要緊的是迅速脫離接觸,第一時間發出警報。 「只需發些魔神皇就是大功一件,千萬不要貪功逞強!」紫川秀切切叮囑部下們:「魔神皇不是人力可以對付地,對付他,必須要靠一零一師這樣的特種部隊才行!」 不用紫川秀嘮叨,團隊長也知道謹慎。魔神皇單槍匹馬殺入了遠東軍陣斬將奪旗那一刻,大伙都還記憶猶新呢,他恐怖的戰鬥力給整個遠東軍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搜索行動一直持續到了下午三點多,德昆的部隊第一個報告了好消息:「發些魔神皇了!」 當時紫川家的統領們正在商議軍國大事——至少,他們是有過這個企圖的。斯特林以軍務處長的名義召集紫川秀、帝林和明輝等三位統領開聯席會議,商議大戰之後的安排,但進帳坐下沒剄五分鐘,紫川秀就打起了響亮的呼嚕了。統領們苦笑著,都看到了對方那鮮明的黑眼眶。 鬆弛下來後,睡眠的誘惑簡直大得無法抵擋。而同樣的,明輝和帝林也是晝夜趕路,誰都沒能好好睡一覺。」 帝林乾脆說:「還開什麼鳥會,大伙睡一覺是正經。」 斯特林有點猶豫:「不好吧?軍隊都還在堅持,各部隊都還在搜索魔神皇,我們關門偷懶,這個影響好像不怎麼好……」 明輝F:「就我們四個,外面誰知道?都以為我們在研究重大軍事決策呢,誰敢闖進來?」 睡著的紫川秀當然沒辦法發表意見,不過他用響亮的呼嚕聲表達了他對明輝大人的贊成。堅決的三票對猶豫的一票,軍務處迅速通過了一個重大決議:關上門睡覺! 都是累透的人了,大伙躺倒就睡著了,直到外面有人喊:「啟稟大人,發些魔神皇了!」 四位統領同時被驚醒,紫川秀第一時間撲到門口:「他在哪裡?快調部隊過去包圍!」 「在裝甲獸大營裡!」 快馬疾塵,統領們飛快地朝著一處高坡奔馳而去,那是裝甲獸軍團突圍最後據守的陣地。 聞風趕到的秀字營和半獸人部隊已經把那裡給封鎖了。大隊的半獸人全副武裝地把守著裝甲獸營地的各個路口。 「大人,」看到紫川秀和其他幾位統領聯袂到來,德昆快步上來沖紫川秀行了禮:「是我們先發些了魔神皇!大人,這可真是很不容易啊……」 看他那囉囉嗦嗦的樣子,好像很樂意把功勞和辛苦給擺上一番的,可惜紫川秀此刻心焦如焚,哪有時間聽他嘮叨,直截了當地問道:「神皇在哪裡?你給帶路吧,快!」 當紫川秀進去時,[吾愛文學網]他看到,在營帳之間的空地上躺著一個人。看到這個人,紫川秀的第一感覺是他還沒死,只是靜靜地睡著了。午後的清風輕輕吹拂他額前的散發,溫馨的陽光照暖暖地灑在他英使而蒼白的臉上,在秀氣而修長的眼睫毛下留下淡淡的剪影。 他穿著淡紫色的王國軍服,衣裳整潔,雙手安詳地互握在腹上。幾乎看不到傷口,只有他身下潔白的斗篷被鮮血浸出了很大一塊,才讓人察覺到他脖子上那一絲細微地傷口——誰都不敢想像,就那麼細細的一絲傷口,竟能流出那麼多的血。 然後,紫川秀回頭望向帝林,卻見帝林專注地望著地上躺著地人,良久,他凝重而緩緩地點頭,輕聲說:「是他。」然後,他莊重地抬手解下了自己的軍帽,對著地上的人輕輕躬身。 當代最偉大的戰士,最強大帝國的君皇,也是最驕傲地勇士,已永久地長眠了。他的佩劍,那把令遠東軍聞風喪膽的光華劍靜靜地插在他腦袋旁的地上,劍刃如流波般閃著光。 明輝蹲下身小心地查看了魔神皇的傷口,又摸著他的頸部脈,良久,他起身說:「魔神皇死了大概五個鐘頭,死因是切斷頸部動脈的那一道細而深的劍痕,依他的武功,應該是自盡。」 斯特林和帝林對視一眼,心下都已瞭然。五個鐘頭前,那就是裝甲獸發起最後衝鋒的時候。魔神皇把魔下最後一支軍隊派向了死亡,他自己也選擇了自盡。 看著魔神皇的屍體,斯特林不無惆悵:「在昨天,這個人還以為自己能成為大陸之主呢。」 「其實,依他的武力,殺出重圍並不困難。」紫川秀說:「重整兵馬再戰,未必就不能勝。」 「不可能的。」帝林惋惜地看著魔神皇:「若是逃了,他就不是魔神皇了。」 站在敵對的立場,甚至還恨他入骨,但誰都不得不承認,驚才絕艷,風華絕代,雄才大謀,野心滔天,傲骨錚錚,以上所有的詞語都不足以形容魔神皇卡特。這樣的人物,從前的歷史上沒有過這樣的人,未來也不會再有了。 跟在帝林之後,斯特林、紫川秀、明輝也脫下了帽子,對魔神皇的屍體鞠躬。 魔神皇充滿了詩人的憂鬱情懷和帝國君皇的野心,高傲,威嚴,強大然而又是最脆弱的。他不能承受任何失敗和挫折,雖然他身為最強大的戰士和帝皇,但本質上,他只是個還帶有孩子氣的驕傲青年而已。 「魔神皇?」 「自盡。」 有人在紙上用紅筆將「卡特」的名字劃了一個紅x.「凌步虛?」 「戰死。」 於是西南將軍的名宇也被劃了一個紅x.「裴瑪?」 「被俘。」 「葉爾馬?」 「被俘。」 「雷歐?」 「戰死。」 「雲淺雪?」 「逃亡。」 「卡蘭?」 「逃亡。」 紅色的x左紙上起劃起多,塞內亞族首腦們一個接一個被點了名,只是在最後一個名字時,明輝統領住了手,猶豫道:「卡頓?」 帝林直接地說:「此人不足為患。」 斯特林不解:「為什麼?據說卡頓魔下有三十萬大軍,應是我們的最大對手。」 「卡頓手中兵馬是不少,但無論器量、才幹和魄力。他都與去世地魔神皇相去甚遠。此人屬志大才疏之輩,雖然一時強勢,但卻不足成為我們的對手。」 拿起了那張畫滿了x的名單,帝林掃了一眼,說:「還漏了一個人,他才是我們的真正威脅,比起他,卡頓連只免子都算不上。」 斯特林詫異地抬起頭:「塞內亞族軍團長級以上的所有貴族名字都列在上面,我們還漏了誰?」 「他不是貴族,但比起塞內亞的任何貴族都更危險!」 「誰?」 「黑沙軍師。」 「啊!」斯特林一指額頭:「真的!我怎麼把他給遺漏了?會戰時他好像就沒出些過!」 「黑沙軍師?他是誰?」明輝問道。他一直在西部,與魔族打仗不多。對魔族上層的瞭解並不多。 「怎麼說呢?」斯特林斟酌著用詞:「這樣形容吧,若說魔神皇是魔族王國靈魂的話,那黑沙軍師就是王國的大腦了!」 「魔族王國的大腦,這話說得好!」帝林笑笑。神色立即轉為嚴肅:「黑沙軍師這個人物,即使在魔族國內也算是神秘的異類。我審訊過葉爾馬了,結果很讓人吃驚:在王國的最高決策層中,黑沙軍師的影響力比我們估計得要大得多,他的權力大得恐怖:他可以決定對軍團長的任命、直接調動除了近衛旅和羽林軍以外的任何魔族軍隊、一言可定將軍們生死,甚至可以營響魔族皇儲繼位人選! 「從七八零年的遠東戰爭開始直到七八四年地魔族破瓦侖關,魔族所有的重大軍事勝利背後都有他的身影,他策劃一切。魔神皇對他言聽計從,將軍們在他面前都不敢大聲喘氣,他們怕他怕得像火!在魔族朝廷,他的威望僅次於魔神皇——這樣的人物,豈是卡頓那庸才能比擬的。我們應該慶幸,指揮那三十萬魔族軍隊的是卡頓而不是他。」 斯特林不住地點頭贊同,七八零年,他是親身吃過黑沙軍師的苦頭了,一百三十六萬魔族軍對遠東地大規模襲擊,事先竟然一點風聲也洩漏不出,魔族的各個軍團雷霆萬鈞地殺來,六十四萬遠東紫川軍連稍微抵抗一下都辦不到,三天就全線崩潰了——如此周密的策劃,空前的大迂迴大包抄作戰方式,各部隊目標明確,行動迅速,這與魔族一貫簡單直接粗魯的廝殺方式實在相去太遠,這場大戰役很明顯有黑沙軍師背後操盤的痕跡。 斯特林感到寺怪,自從魔族破瓦侖關進入人類世界以後,魔族的行動就鍾失去了先前的精確和犀利了。奧斯會戰中,各個軍團各自為戰,互不合作,而隨後帝都會戰中軍團長們更是犯下低級的失誤,軍隊表些混亂,接著魔族火放棄了帝都而選擇攻打西北,——這樣輕易更改作戰目標顯示了魔族在戰略層面的缺失和混亂,他們缺乏清晰的長期指導和目標。 帝林為斯特林解釋了疑惑:「葉爾馬招了,自魔軍入關以後,黑沙軍師就沒在魔族宮廷中再出現過——魔族失去了自己的大腦。」 「原來如此!」斯特林恍然,他問:「什麼原因呢?難道塞內亞皇族與黑沙軍師決裂了?」 「那就不是我們能瞭解的了。葉爾馬雖然是高級軍官,但與黑沙軍師有關的所有情報都是絕密,只有皇室能掌握。」 雖然對黑沙軍師和塞內亞皇室之間的關係很感興趣,但這畢竟不是會議的正題。黑沙厲害,但他手上沒兵,雖然被帝林形容為「不足為患」,但當前紫川家最大的敵人仍然是卡頓和他所率領的三十萬魔族軍隊,對於疲憊的紫川軍來說,這批驕兵悍將是不容輕視的敵人。 會議進行得並不順利——並非因為卡頓強得令紫川家統領們棘手,大伙連魔神皇都收拾了,卡頓再強也強不過他老子——困擾大家的是另外的事情,一個本來不應戰為問題的問題。 明輝統領在做報告:「西北軍抵達戰場地時候是昨日清晨九時,我本意立即投入戰鬥。但流風霜殿下說部隊尚未休整完畢,直到午後三時才參戰。」 「六個小時。」帝林說:「流風霜足足拖延了六個小時!這究竟是必要的休整,還是她有意拖延?明輝大人,您覺得呢?」 明輝:「晝夜急行軍近百里,要說部隊需要休整恢夏戰力,這也說得過去。」 斯特林冷冷說:「但這要看在什麼時候了。」 想起昨日上午戰鬥的慘烈,他如今仍心有餘恃。軍隊傷亡殆盡,明知道只要再加一個師就有可能衝垮雲淺雪的防線,但當時確實是連一個滿員的中隊都找不出來了。他本人親自到一線去集攏擾那些被打殘的部隊,帶著幾千名傷兵組成敢死隊衝鋒四次,連身為統領之尊的他都殺得滿身濺血,而遠東軍那邊的淒慘,那就更不用說了,紫川秀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左這反覆拉鋸相持不下的時候,一個騎兵大隊都有可能決定整個戰場的形勢。 就在這時,流風霜握著整整二十五萬大軍藏著樹林裡,看著東南軍、遠東軍與魔族打得遺體鱗傷不加援手,直到眼看魔族和紫川軍已衰弱到了極點,失血失到再也流不出來地的步了,流風霜才施施然地帶著她的無敵軍團登上戰場。 「左巴丹會戰之前,魔神皇是大陸公敵,流風霜必須與我們聯手才能抵禦他,但魔神皇一死,一個殘破的魔族王國,已不足以威脅流風家的安全了,這種情況下,流風殿下的態度就己有可能曖昧了。」 「無端猜疑自己的盟友並非君子所為,尤其是這個盟友剛剛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幸好我帝林並非君子。歷來我都是習慣做惡人的。不能不承認這個事實,如今,與魔族聯手符合流風家的利益,儘管流風霜未必能卑鄙到馬維那樣的程度,但我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反正,我是不憚從最壞的角度來考慮人的。諸位大人,若你們是流風殿下,你會怎樣做呢?」 眾人默默地思量,若自己是流風霜,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兩不相幫保持中立還算是比較有良心的,對流風家最有利的,流風霜乾脆就與魔族聯手,當紫川軍與卡頓交戰時,她從背後對紫川軍猛然一擊,當紫川軍主力崩潰後,她大可悠然地掃蕩朗淪江以西的紫川家領土,將西北的藍城直到西南的旦雅統統收入流風家版圖。 斯特林掐滅了手中地香煙,點頭:「帝林大人,我贊同您的觀點。這場衛國戰爭中,流風霜殿下對我們幫助很大,我們都對她心存感激。但些在,我們不能不有所警惕了。」「 明輝猶豫著,在座諸統優領中,他是與流風霜關係最密切的人。在抵禦魔族對西北進攻的時候,西北紫川軍與流風軍並肩作戰,浴血廝殺,一同進軍。在生死鏖戰中,兩軍將士不分你我,在同一口鍋裡吃飯,在同一個營帳中睡覺,親密猶如兄弟。 明輝更是與流風霜朝夕相處,他真切地感覺到了,流風霜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她明朗的笑容就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這當世奇女子,她天生就是在陽光下生長的,這樣的人物,應該是與任何陰謀詭計絕緣的。 看到明輝苦悶的樣子,帝林柔聲說:「明輝大人,不要忘記了自己的立場。您畢竟是紫川家的優領。」 明輝一哆嗦,手被指上的香煙燙了一下,他當然明白帝林那句話暗蘊的意思,坐左自己面前的,是負責監視家族文武官員忠誠的總監察長。 「二位大人說得都很有道理,」明輝低聲聲說:「流風霜確實有點不對頭,從她拖延時間不肯進入戰場就可以看出來了。」 會議上商定了一個作戰方案:由斯特林率東南軍、紫川秀率遠東兩軍乘勝追擊,尋覓卡頓皇子的主力決戰,林冰豐遠東第三軍和新組編的各個步兵師擔任側翼攻勢。而帝林和明輝所部,則作為第二梯隊的支援部隊——統領們心下雪亮,所謂的第二梯隊,就是專門針對流風霜防備她偷襲的。 這時明輝才察覺有點不對,他疑感道:「為何紫川秀大人沒有參加這次會議?他也是統領。」 帝林看了他一眼:「我沒有通知他——他現在也沒空。」 帝林沒有做任何解釋。望著總監察長冷峻的臉,明輝吞了口水,不敢再問了。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六章 戰後餘情 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六章 戰後餘情 夜是肅穆的,無數無計的星辰,璀璨於天際,映照著蒼穹。 巨大的皎潔圓月靜靜地掛在半空,給戰場籠上了一層白芒。 巴丹城側的一處高坡上,一對男女正相互偎依地坐在一起。 偎依在他肩頭,流風霜正在安靜地聽紫川秀說著話,明澈的眼睛泛著談談的光華。她安靜地垂著頭,傾聽著紫川秀的說話,神情波瀾不動。她不時又抬起頭,靜靜看著他的側臉,那分明的輪廓,那消瘦、疲憊的面孔,額上兩道談談的皺紋。這讓流風霜感到,有一種滄桑已闖造了心上人生命裡,並從此無法離開。 沒見面之前,她在有很多話想當面向他傾吐,但不知為何,當真正見到他人,呼吸著他溫馨的體息,她忽然覺得,像這樣就足夠了。 大多數時候,都只是紫川秀說,說著分別時候發生的事,過去的苦難,未來的日子,崢嶸歲月裡的風霜雨雪。像很多話,外人看來都很無聊的,他卻不厭其煩地反覆說啊說啊,流風霜微笑著傾聽,絲毫沒有流露不耐。但更多的時候,兩人卻只是默默地偎依著,沉默,讓晚風靜靜地掠過身邊,吹拂了斗篷的長擺。 「冷嗎?」 流風霜微笑著搖頭,紫川秀於是脫下了深藍色的將軍大衣,披在流風霜肩頭。她把帶著他體息和溫度的大衣緊緊地將自己裹起來,嘴角露出了微笑:這很像心上人的大手緊緊地將自己擁抱啊! 想到這個念頭,她羞澀地低下了頭,卻聽到紫川秀輕聲說:「後天,我們就要開撥了。」 流風霜一震,低聲說:「這麼塊?又要去打仗了?」 猜出了流風霜的心思,紫川秀安慰她說:「不必擔心,不會再有巴丹這樣的苦仗了,魔族巳不成氣候了。」 「這次的目標又是誰呢?」 「卡頓親王。只要把他打垮了,戰爭就結束了。」 「你們這麼有信心?據說卡頓可是統率了三十萬大軍啊。未必就比魔神皇的軍隊少。特別現在,遠東軍和東南軍為消滅魔神皇都是傷亡慘重。」 「觀在已不是七八一年了,人類佔領了戰略優勢。雖然我軍傷亡很大,但我們的補充也來得快,與後方的補給道路已經打通了,來自帝都的增援會源源不斷地抵達,無論是兵力還是技術裝備上,我們都超出卡頓不下一個檔次,更何況巴丹會戰不但打掉了魔族的主力軍團,更打掉了魔族的信心——其實,我不怎麼相信會發生第二次大會戰。只要卡頓智力正常,看到魔神皇垮台,他應該立即夾起尾巴跑了。收復國土,並不是很困難的事。」 「然後呢?」 「然後?」二十四歲的青年將軍躊躇滿志地微笑了:「為追擊敵寇,我不懼天涯海角,犁掃狼穴,劍頃血海,平蕩魔神堡,剷除戰爭余櫱,為人類千年的苦難報仇雪恨,這是歷史賦予當代軍人的使命。」 默默地看著紫川秀,英武的青年軍人顯出了堅定的自信,那種專注於自己事業的男人自有一種莫名地魅力,流風霜看得心神俱醉。她輕聲問:「再然後呢?」 默默地看著她,紫川秀溫票地說:「接著,我來娶你回家。」 流風霜輕輕點頭,輕輕撲進了紫川秀懷中。兩人都沒有說話,在那鏖殺激戰後折矛斷槍遍地的戰場上,一對戀人相互偎依著坐在高高的山坡上。皎潔的大圓月在他們身後升起。 戰爭是一場再殘酷不過的競賽,勝利者可以引頸高歌,失敗者卻只有黯然退場的份——前提是他們能保住一條性命來。比起將近四十萬戰死在沙場的同僚來說,可以黯然退場的魔族敗兵們還是比較幸運的。 在巴丹會戰的最後階段,雲淺雪隨著第三軍的敗部突圍,與卡蘭皇子向東南方突圍不同,第三軍選擇了正面突破遠東陣線衝出重圍。 這是一場殘酷的血戰,被遠東軍象狼狗一般狠狠追擊了一夜,到天亮時,突圍的三萬官兵剩餘不到一半。魔族殘兵潰逃到了葉丹城用邊,這裡雖然巳被人類佔領了,但並沒有人類的大部隊駐紮。面對大片的魔族潰兵,城中居民和警備隊都明智地選擇關上城門,不去招惹這群戰敗的野獸們。 雲淺雪是被凌厲的清晨寒風給吹醒的,醒來時,他只覺用身酸疼得厲害,頭疼欲裂,嗓子裡乾渴得像是有一團火在燒,眼皮沉重得像壓得幾千斤鉛球。 他痛苦地呻吟一聲:「水!」 憂惚中,有人給他嘴邊湊上了一個鐵質的水壺。聞到了水惺的味道,他用顫抖的手貪婪抓住了壺嘴,大口大口地吞著水。但第一口只喝了一半,他就吐了出來:壺裡的水又臭又腥,帶有一種難聞的泥土和血腥混雜的味道。 有人在耳邊低聲說:「大人,克服一下,實在沒地方找水了。」 雲淺雪心下明白,強忍著噁心再吞下了一口水,卻再也喝不下第三口了。他無力地躺下,感覺身子像在坐船一群晃動著,於是知道自己是在被人用擔架扛著前進,在那有節奏的晃動中,他陷入了半醒半昏迷的恍惚狀態中。 當雲淺雪第二次醒來時候,已是當天午後了。從擔架邊上望出去,擔架下面的褐色的道路無休無止地滑過,染著初冬顏色的光禿禿的小樹林中,最後殘留的幾片葉子在盤旋飛轉。冷風不住地從前路吹過來,帶著初冬凜冽的寒意。初升的陽光灑落田野上,遠方的大片樹林出現在初冬的蔚藍耀眼的天空下,大隊的魔族兵散落地行進著。 躺在擔架架上,貪婪地望著眼前的景色,一瞬間,雲淺雪陷入了莫名的迷惘中。 這是在哪裡? 我為什麼在這裡? 我又是誰? 恍惚了好一陣,他才從記憶中搜索到了事實:我是王國的駙馬親王雲淺雪,自己如何受傷的?實在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在黑暗中那一片混亂,火光、刀光劍影、慘叫和廝殺。自己究竟如何受傷昏迷,又如何被人用擔架扛著前進,那些事已經完全在記憶中失去了蹤跡。 他在擔架裡舉起了手,喊道:「停!」 有人快步向他跑來,湊到他跟前:「羽林大人,您醒了?」 「你是……」看著面前面熟的魔族軍官,雲淺雪卻怎樣也想不起他的名宇來。 軍官作自我介紹:「下官蘇木,是卡丹公主殿下的衛隊長。」 「我記得你。」雲淺雪想起來了,問:「公主殿下與我們在一起嗎?我怎麼會和你們在一起的?」 「大人。昨晚突圍時很混亂,我們與公主殿下失散了。我們回頭去找,卻再也找不到公主殿下了,卻在道邊發現了您。您當時受了傷,昏迷不醒,我們就自作主張拿擔架把您抬著走了。大人,您感覺好些了嗎?」 看蘇木隊長忐忑不安的表情,神色惴惴的。再看身邊的幾個魔族兵惶惶的神情,雲淺雪明白他們在想什麼了。按照王國軍法,皇族的護衛丟下保護的對象獨自逃生,那是大罪,按刑罰得五馬分屍。衛隊丟了卡丹,他們多半是害怕軍法責罰,想把自己救回去也好將功贖罪吧。 「明白了。」 雲淺雪平靜地說。他心裡惱恨蘇木等人沒有保護好卡丹,卻知道,在這兵荒馬亂的逃亡路上,這支衛隊是自己生命的唯一保障了。 若不能安撫好他們,自己休想平安回國。 「蘇木隊長,昨晚那種混亂情況,誰也沒辦法的。保護不了卡丹公主,那也是天意吧。你放心,只要我能活著回去,將來有什麼麻煩,我一力替你們承擔了。」 聽雲淺雪這麼說,圍在他身邊的魔族兵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輕鬆表情。蘇木甚至笑了起來:「謝謝大人您了。大人您休息吧,我們定會保護您安全回去的。」 雲淺雪點頭,他也沒力氣追問蘇木「回去」到底是指回哪裡了。 若在一天前,回去的答案是很明確的:[吾愛文學網]「回到陛下的身邊。」 但現在,陛下死了,自己的妻子卡丹公主也死了。 「陛下死了……」 雲淺雪陷入了極度的恐懼和混亂。他怎麼想也無法按受這個事實,就像無法接受天空失去太陽一般。恍惚中,淚水打濕了雲淺雪的衣襟,他真切地感覺到了痛楚:魔神王國已不復存在,自己擁有的一切,高貴地地位,權勢,美麗的妻子,自小所熟悉的一切,此刻都已不復存在了。那種感覺,就像天崩地裂,腳下可靠的大地寸寸粉碎,整個人飄蕩在空中,不得著地。 胡思亂想也不知過了多久,雲淺雪才想到了自己的使命:陛下臨終給自己囑托,將皇旗交給皇子殿下,輔助新君登上皇位,重振國運——這是陛下交託自己的遺命啊! 想到卡蘭皇子,雲淺雪如快被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整個人振奮起來了。雖然皇子有許多不是的地方,兩人不久前還發生激烈的衝突,但如今,他卻成了雲淺雪唯一的希望了。 到下午,雲淺雪巳清醒過來了,躺在搖晃的擔架上思考著前程去向。 分手時,卡蘭皇子叮囑自己到塔倫城會合,雲淺雪已打定了主意:「要與卡蘭皇子會合,那是肯定的。但在與皇子會合之前,最好能收攏一些兵力,不然自己只得一個光棍司令兩手空空地到塔倫城去,會被卡蘭那個壞蛋笑話的!」 雲淺雪找來蘇木隊長,向他詢問隊伍的情況。 蘇木報告說,公主的衛隊本來有近干人,但大部分士兵都在混亂時失散了,現在還聚攏在身邊地僅僅只有一百五十三名士兵。 「那些人呢?」雲淺雪指著與他們一同前進的大群魔族士兵:「他們是哪部分的?誰是他們的帶隊指揮官?」 「他們?」望著身後蹣跚而行的魔族官兵們,蘇木苦笑道:「他們都是被打垮的散乓。沒有帶隊指揮官,沒有紀律,雖然有好幾千人,但卻只是一盤散沙。他們紀律很壞,有些人甚至還想搶奪我們的食物和武器,但被我們打退了。」 「那他們為什麼跟著我們?」 「現在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都是跟著別人走。」 「想辦法,把他們組織起來,王國正值危難之秋,每一個兵員都是珍貴的。士兵們只是暫時被打垮了鬥志和士氣,但只要給他們希望,緩過氣來,他們還是好樣的戰士。」 蘇木有點猶豫,雲淺雪加重了語氣:「蘇木隊長,這一路都是人類敵占區,要回到瓦侖要塞,單靠我們這一百多號人是不夠的,任何一個城市的守備隊都能把我們輕易拿下,我們甚至都走不到巴特利城。但若能把散落在外的魔族官兵徂織起來,我們能組成幾個團隊,甚至一個軍團。一路攻城掠地打回去!」 蘇木對雲淺雪的說法不以為然。逃亡途中,人心惶惶,想要把這批喪失紀律和鬥志的魔族散兵重新組織起來,談何容易。但出於對雲淺雪的尊重,他還是派出了手下地士兵喊話,說這裡有王國的長官在,命令散乓們前來集合。喊了半天,到黃昏時,只有不到五十名士兵肯來集合。 「大人,我們盡力了,但效果實在不佳。」 雲淺雪從擔架上坐起身,他艱難地從懷中拿出一個被油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裹,鄭重地雙手遞給蘇木。 眼見雲試雪如此鄭重,蘇木也不敢輕忽,雙手接過包裹:「大人,這是?」 「王國的皇旗,陛下托付給我轉交皇子殿下的。」 蘇木立即跪下,雙手托著包裹舉過頭頂,聲音激動得有點顫抖:「大人!」 「打開吧。讓我也看看。」 蘇木小心翼翼地拆開析疊得很細心的包裹,把旗子取出來,抖開,扯住一角,撫平了旗面。他和兩中士兵合力,把軍旗好好展開,讓雲淺雪看請了這面光滑的、浸透了士兵們鮮血和汗水的皇旗,驕傲的獅子威風凜凜地注視著眾人。 風在呼呼地刮,望著皇旗,淚水潤濕了雲淺雪的眼睛。望著皇旗,像是看到了無數熟悉的臉孔,雲淺雪哭了起來。因為胸腹間受了傷,每抽泣一下都會牽痛傷口,雲淺雪痛苦地抽搐著,眼淚一滴滴地溢出眼眶,無聲地哭泣著。 看著這位哭泣的青年將軍,蘇木手足無槽。這個魁梧的漢子被眼前發生的事驚得慌張起來,慢慢地,他也哭起來了,淚水從眼晴裡湧出,喉嚨哽咽著,肩膀和抓住旗幟地手因為失聲痛哭而顫抖著。 圍在身邊的士兵也一個接一個地哭出聲來,現場哭聲一片。 最後,還是雲淺雪先恢夏了平靜。 「去吧,找個高處,把旗幟掛起來!讓大伙看看,王國還沒有被打垮,皇族依然和大伙在一起!」 在黃昏的落日映照下,皇旗孤獨地飄蕩在高坡上,黃金獅子在發出無聲的咆哮。誰也沒有想到,那面招展的皇族竟有如此大地魔力,勝過無數的話言和呼喚。看到皇旗,魔族士兵無聲無息地聚攏到了高坡前,傻傻地、癡癡地抬頭望著頭頂的旗幟。那飄揚的旗幟就像磁鐵吸引鐵粉一般吸引著他們,他們徘徊在高坡前,遲遲不肯離去。他們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聚成了一片。 士兵們都望著他,望著黃金獅子旗下面那位被人攙扶著的、裹著紗布的青年將領。雲淺雪眼睛通紅,看著眼前的魔族官兵,一陣酸楚湧上心頭。士兵們疲憊,乾瘦,虛弱,衣衫襤褸,黑黝黝的臉露出了死人一伴慘白的臉色。他們只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氣罷了。 現在,誰來理會這些離家萬里之外的孩子們呢? 本來忍住地眼淚再次抑止不住地奪眶而出,想好的那些激勵人心鼓舞士氣的話語,此刻卻像被鉛哽在了喉頭。最後,雲淺雪只能哽咽著,流著淚,斷斷續續地告訴了士兵們,王國目前剛剛經歷了慘敗,損傷慘重,王國的各主力軍都遭到人類的沉重打擊,神皇下落不明。各路軍團長也失去了聯繫。 「王國戰敗,作為大本營的幕僚長官,我的責任不可推卸。在那個時候,我自然會負起自己的責任,承擔應有責罰。但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把王國流浪在外的孩子們帶回家。士兵們,請遵守軍紀和秩序,讓我帶你們回家。」 五千多人聚集在高坡前寂前無聲,唯有雲殘雪那顫抖的聲音在低低地迴響。士兵們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雲淺雪身上。不避諱失敗,不迴避責任,這個受傷的青年將軍有一種難以言述的魅力,人們能感覺到,他含淚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出自肺腑,他將用生命來實踐自己說出的諾言。這是一位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帶路人。 對潰兵的重新編整開始了。在皇旗下面設立了十幾個報名點,蘇木隊長帶著衛隊來維持秩序,潰兵們整齊有序地排著長長的隊列到高坡前重新編入名冊。軍官們則自動從隊伍中走出來,拿著身份牌向雲淺雪自報身份:「我是第三軍十六團百人隊長切諾亞。」 「我是第五軍十一團隊的副團隊長,哥斯夫。」 「第十一軍第八團掌旗官康西雅。」 在這艱難時期,雲淺雪表觀出了一個優秀將領的才幹和明快決斷能力。不管哪個軍團什麼部隊的軍官,只要來投靠他的,他統統接受。他任命了十幾名百人隊長,命令他們自行召集散落在外的士兵前來會合。另外。他任命蘇木擔任糧草隊長,專門負責帶隊搜集糧草——說白了,就是趁士兵們還沒被餓趴下,把附近能搶的村子和城鎮純純給搶個精光!沒有糧食,這支倉促重編的隊伍立即就要土崩瓦解了。 因為這裡距離巴丹並不遠。遠東軍或者東南軍追兵隨時有可能殺到,雲淺雪也不敢長時間停留。搜糧隊洗劫了三個小城鎮後,隊伍連夜出發。有士兵還習慣以前的做法,沈劫時殺了三個村民,結果給雲淺雪當場行了軍法,下令把他們吊死在村口的樹上。結果他的同伴們不服,集體鼓噪起來,湧到雲淺雪跟前要討個說法。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敢那麼放肆!」對暴動邊緣的士兵們,雲淺雪態度依然強硬:「我們孤軍身處敵後,遠東軍隨時有可能追上來,我們不能不和人類留點餘地!想想,萬一將來被人類俘虜了,這些害群之馬會把把我們大家全都給害死的!想想溫克拉的下場,他屠殺人類太多了,帝都下令,凡是第六軍的官兵,一律不接受投降!想想,你們不想也落得這個下場吧?我們要的是安全回家,不要多生枝節!」 平息了一場未遂的暴動,雲淺雪帶著士兵急行軍連夜趕路,部隊走了三十多里,到第二天清晨,天空先是下起了小雪,繼而雨雪交加,本來泥濘的道路更加難走,士兵們在泥水裡打著滾,幾乎是一寸一寸地向前挪,苦不堪言。隊伍裡少得可憐地十幾匹馬馱著糧食,累壞了,走在路上不斷地撅蹄子。一匹戰馬終於支撐不住肩上的重負翻身側倒了,瘦骨嶙峋的戰馬在泥水裡猙紮著。 在一個紅著眼睛的軍官指揮下,十幾個魔族士兵圍著那匹戰馬在泥水裡面翻滾著,他們努力地想把戰馬扶起,將散落在泥水裡的糧包背出來,好搶救出馬背上珍貴的糧食。 一時間,雨聲、人聲、馬嘶聲混雜成一片,誰也沒往意到,就在道旁的坡上,被擔架隊扛著的羽林將軍雲淺雪已在那停留了好一些。 看著士兵們筋疲力盡地滾在那泥水裡,渾身上下濕個精透,被清晨的寒冷凍得發抖。酸楚的感覺湧滿了雲淺雪心頭,怎能料到呢?偉大的魔族王國竟淪落到了這種地步,一匹戰馬和區區百來斤大米,竟然牽動了整個隊伍的心。 考慮到還在敵占區,必須讓士兵們留下體力應變和趕路,雲淺雪下令隊伍休息。命令剛下,士兵們連歡呼的力氣都沒有了,在泥水橫流的道邊隨便找塊稍微乾燥點的地方就躺下了,連正在下著小雪都顧不上了,把大衣蓋在頭上就睡著了。 看著士兵們的疲憊,雲淺雪深感憂慮。隊伍的情況實在是淒慘。差不多一半人都是受傷的士兵,因為缺少乾淨的水和食物,隊伍裡疾病流行,傷寒、霍亂、敗血症、破傷風和發燒症困擾著所有人。隊伍裡有兩個軍醫,但卻沒有任何藥材,連乾淨的紗布也沒一塊,於是軍醫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傷員們被劇疼折磨得吼叫如牛,病患們奄奄一息地死去,死去的士兵都顧不上掩理,只能丟棄在路邊用荒草蓋住。 糧食也快吃光了,雲淺雪不得不限制供應,士兵們飢腸漉漉,眼裡像狼一樣泛著綠光。隊伍處於崩潰邊緣。雲淺雪派人去塔倫城向皇子殿下求援了,雖然大家同是突圍,但皇子是成建制地突圍出去的,景況比自己好上很多。雲淺雪懷疑,卡蘭皇子若不派人來接應,自己這支士氣低落的隊伍未必能堅持到塔倫城。 支持隊伍前進的唯一動力只剩下雲淺雪的堅強和熱情了,這位擔架上的將軍雖然受傷,但他高昂的鬥志卻鼓舞著隊伍裡地每一個人,他不住地宣揚:「不怕累,不怕餓!加快步代,卡蘭殿下就在前路!會合了殿下,我們就有吃的了!」 全是靠了這位擔架將軍熱切的鼓舞和鬥志,這支體力透支了的部隊才能繼續艱難的前進。走了兩天一夜,總算雲淺雪運氣好,沒碰上人類的軍隊,七八四年十二月十七日清晨,雲淺雪率領人馬距離塔倫城已不到五十里了。 離會合地地點越近,雲淺雪的心裡就越是忐忑。他不知在心裡暗暗祈禱多少次了,保佑卡蘭皇子能順利突圍,羽林軍不要損耗太大;他更在擔心,害怕卡蘭皇子候他不到已經帶著兵馬先走了,擔心兩人會錯過——不知怎的,他心裡總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前路不會像自己料想中那般順利。 前方灰濛濛的雨幕中出現了一些身影,戰馬奔馳的震動聲從道上隱隱傳來,前路的警戒哨兵高聲叫道:「是自己人!我們派出的先遣隊回來了!」 道邊的士兵們讓開一條路,名叫魯卡的信使直奔雲淺雪跟前。 魯卡被雨水淋得濕透,雨水不住地從頭髮上往下滴落。他的臉色發白,嘴唇哆嗦得厲害,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他眼睛裡有著一種讓雲淺雪琢磨不透的味道。 「你可找到羽林軍了?」雲淺雪迫不及待地問道。 魯卡回答的聲音中帶著顫音:「找到了,大人。」 「你見到卡蘭殿下了嗎?你可把我們的情況告訴殿下了?」 魯卡緩緩搖頭:「大人,我沒法見到卡蘭殿下。」 「為什麼!」激怒地紅暈湧上臉龐,雲淺雪生氣地叫起來:「我不是給你寫信證明身份了嗎?我不是告訴你,一定要親手把信交到皇子手上嗎?我們只有那麼二十一匹戰馬,我就已把八匹馬給了你們,就是因為這任務事關重大,關係到數千個弟兄的性命!你怎敢如此懈怠!沒完成任務,你怎麼敢回來,就不怕我砍你腦袋?」 魯卡站在路迫站得直直的,臉色發白,任憑雨雪澆淋在他的身上,淋了個濕透。對著雲淺雪憤怒的咆哮,他慢慢地扣上了軍服上的一個紐扣,隨即又把它解開了。 「大人,」他說話的聲音很低,[吾愛文學網]但聽眾無不感覺到,這麼小的聲音也是集中了他全部意志力才說出來的:「我沒法與死去的人見面。」 「你說什麼?」 「卡蘭殿下已經死了。」 即使一萬個霹靂同時打在雲淺雪頭上也不能使他更震憾了,在那瞬間,他甚至反應不過來「死了」是什ど意思,只能呆呆地重複著魯卡地話:「卡蘭殿下死了?死了?死了?」 清晨的天空灰濛濛的,佈滿了鐵青色的烏雲,看不到一絲陽光。 整個平原和丘陵都籠罩在一片濛濛的雨雪中。彷彿身上的某些東西突然被打了個粉碎,初冬的東風是如此刺骨地寒冷,冷得連他的心臟都凍結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雲淺雪啞口無言,他沒有再問下去了。皇子死了,這個巨大的事實已佔據了他的全部思維能力。至於卡蘭怎麼死的,雲淺雪已經不再關切了——沒必要問了,卡蘭皇子死了,王國也滅亡了。 但還是有人關心這個的,蘇木隊長出聲問:「殿下是怎麼死的?他被人類害了?」 「不是,他是被大皇子卡頓殺了。」 「卡頓殿下到這來了?」 「倖存的羽林軍士兵告訴我們,前兩天晚上發生了很多變故,卡蘭殿下帶著羽林軍突圍,卻在塔倫城碰到了卡頓親王——親王帶著大軍就駐在城裡面。親王的兵馬駐在城裡面,卡蘭皇子的羽林軍在城外不得進。兩個皇子在城門口會晤過一次,但不知為什麼事談不攏,卡頓親王就關上了城門不讓羽林軍進城。就在前天晚上,入睡後,親王的兵馬突然開進羽林軍地營地,說要接管指揮權。羽林軍不服,雙方衝突起來了。混亂中,卡蘭殿下被卡頓親王的兵馬抓走了,當晚就殺了,腦袋就掛在羽林軍大營的旗桿上——卡頓親王是想用這個來警告那些不服的羽林軍官兵。」 「這畜生!」蘇木隊長狠狠地罵道:「王國現在都這樣了,他還在鬧內訌!這傢伙不會有好下場的!」 「大人,你說對了。」魯卡苦澀地說:「卡頓親王也沒能得意多久。卡蘭的腦袋掛上去沒多久,他自個地腦袋也跟著上去了。」 「什麼?誰殺了卡頓?羽林軍的官兵為皇子報仇嗎?」 「不是羽林軍干的。殺了卡蘭以後,卡頓親王和蒙汗舉宴慶祝,慶祝羽林軍落入了他掌握中,結果蒙汗在酒席上理伏了人手,把卡頓和隨從們全殺了——那時卡蘭殿下的血還沒凝固呢!」 魔族軍人目瞪口呆,蘇木忍不住問:「卡頓殺了卡蘭,是為了趁機剷除能和他爭奪陛下繼承權的人選罷了,但蒙汗又是為什麼突然對卡頓親王下毒手?大家同為神族一脈,如今大難臨頭,正是團結一致對外的時候啊!」 幾位軍官輕聲議論著,雲淺雪陰沉著臉沒有出聲。他沒心情說話,但心下卻是雪殼:蒙汗野心勃勃,鮮卑寡恥,眼見塞內亞族實力在巴丹會戰中喪盡,陛下陣亡了,塞內亞族的力量降到了最低點,那個志大才疏的卡頓怎麼放他眼裡。他不趁這時候下手,那才是怪事。 蒙汗對卡頓突然下毒手,這預兆著又一輪殘酷的皇權戰爭即將展開。蒙族趁火打劫,塞內亞族面臨滅頂之災。 「魯卡,那邊情形現在如何?」 「很亂!蒙汗殺了卡頓親王后,想趁機吞掉他地舊部,但遭到了親王舊部的抵抗,交戰從昨天早上就開始了,蒙汗和卡頓親王的舊部在城內交戰,城外則是復仇的羽林軍和卡頓親王、蒙族的軍隊大打出手。塔倫城內外一片混戰,神族的子弟兵們大打出於,昔日的兄弟戰友白刃相見,毫不留情,那種廝殺令人痛心,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了!因為塔倫城正在交戰,我沒法進城,只能在城外轉了一圈,碰到羽林軍的人馬,知道您在附近,他們都很高興,讓我們快回來報信,求大人您快帶人馬過去支援他們!」 雲淺雪無聲地在嘴角露出一個冷笑。先前自己還期望羽林軍前來接應自己呢,真沒想到,自己帶著的這支殘軍,竟然成了別人期待的救星了! 他坐在原地,昂頭望天,讓豆大的雨點冰冷地打在自己臉上,臉色鐵青得像戴了一張金屬面具。 部下們都在殷切地望著他,此時,這個擔架上的青年將軍已成了他們最後的希望了。他們都在期待著雲淺雪能想出中什麼法子來,帶領他們走出這個困境。沒有人敢出聲,都害怕打擾了羽林將軍的思考。 他們不知道,此時此刻,雲淺雪什麼都沒想,只想死。 家破人亡,國家淪喪,內憂外患,接踵而來,最尊敬的魔神皇陛下死了,愛妻和兒子也死了,最後,連自己寄托最後希望的卡蘭殿下都死了,王國所剩無幾的精銳部隊正在忙著自相殘殺——打擊一個接一個過來,即使堅強如雲淺雪也崩潰了。他已經放棄繼續抗拒命運了。 「沒辦法,這是天意要滅王國。上蒼的意旨,凡俗人無法揣測,無法阻擋。多麼玄妙啊!曾經鼎盛無雙,領土覆蓋半個大陸的龐大帝國,竟然如此輕易地覆亡了。若早知結果如此,當初我就該和陛下一同去了。」 雲淺雪平淡地想著。當下定最後決心時候,他心頭並無多少波瀾。望了眼身邊圍著的眾人一眼,他摸向了腰間的劍,吃力地抽出了佩劍。 凝視著劍鋒上那一抹鐵器的鋒銳光競,雲淺雪苦笑著,慢慢地把劍鋒例轉過來,單手用力握住了劍柄。 眾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動作,唯有那個信使魯卡看出不對來了,他猛然撲上來,一把抓住雲淺雪握劍的手,失聲喊道:「大人,不要!」 但他的動作還是慢了點,雖然受傷,但雲淺雪的力量依然不是一個普通士兵能比擬的。幸好這時,蘇木隊長也反應過來了,雙手閃電般抓住了劍柄。 眾人合力,依然還是檔不住雲淺雪決意尋死的一劍,劍鋒刺破了雲淺雪胸口的制服,深深地刺八了肉中,血急速地湧出,染濕了胸口的衣裳。 有人奪過了雲淺雪手中的劍,有人高呼:「軍醫!軍醫!軍醫快過來!」在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和忙亂中,雲淺雪安靜地躺在擔架上,像是旁邊的喧囂與他一點關係沒有。雖然肉體還停留在人世,但他的思想,已經飄到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在那裡,沒有戰爭,沒有飢餓,在那裡,有他尊敬的陛下,有他的妻子和兒子,還有他的擎友。在那喧嚷的人群縫隙中,他看到了,看到了卡丹公主窈窕的身影,妻子臉上那驚駭欲絕的表情,還看到兒子那紅撲撲的臉蛋。 他不解地想:難道我已經到天堂了嗎? 雲淺雪猛然從擔架上坐起來,失聲叫道:「卡丹!」 俏麗的卡丹公主抱著懷中的孩子,定定地望著雲淺雪淚水不住地從她眼中流出。飄飛的雨雪不住地打在公主皎潔的瞼上,一滴滴淚水被凍成了晶瑩的冰珠。 雲淺雪也不知從哪來的力量,猛然從擔架上躍起來,單手將卡丹母子擁入懷中,兩人都是泣不成聲。卡丹溫柔地撫摩著雲淺雪的臉龐,昔日的翩翩少年此刻已滄桑滿臉,巨大的苦難在他臉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 卡丹哭著說:「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幹這種傻事!」 雲淺雪只是一個勁地搖著頭,他使勁地抱住公主的肩頭,聞著愛妻溫謦的氣息,不住地吻著妻子懷中的小孩,粗硬的鬍子茬將孩子刺得生疼,大哭起來,於是雲淺雪就像孩子一般失聲痛哭,淚水不住地順著凍得僵硬的臉龐往下滾落。 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東征戰爭 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東征戰爭 窗外是飄飛的白雪,紛紛灑灑。寒風凌厲地從窗外刮過,帶著呼嘯的聲音。七八五年一月間,遠東遭遇了歷史上罕見的大雪,寒流一夜突降,河流凍結,山丘冰封。濕漉漉的木柴在壁爐裡辟里啪啦地燃燒著,發出一股帶著森林氣息的憂鬱青煙。 兩個青年男子正坐在壁爐邊的大桌上下棋,兩人都是全神貫注地俯身盯著棋盤,連桌子邊上的酒壺都沒有碰一下。 眉清目秀的俊美青年把棋子向前推進,很沉穩地說:「斯特林,這盤你輸了。」 他的對手盯著棋盤,眉頭緊縮,顯然碰到了很棘手的局面。良久,他抬起頭,正要說話,屋外響起了踏踏的腳步聲,門被椎開了,羅傑渾身被裹在厚實的皮襖裡,帶著一股寒風和飄雪衝進屋子裡,嘴裡不住叫道:「秀川大人,冷死了!冷死了!這狗天氣,雪都快到膝蓋了!」 拍打著身上的積雪,猛然見到屋裡的人,羅傑愣住了,驚喜地喊道:「斯特林大人、您怎麼到我們這來了?」 斯特林拾起了頭.順手耙棋盤上的棋子全部撥亂:「`有人來了,不下了。」他笑道:「怎麼,羅傑紅衣閣下不歡迎我過來?你的傷好了嗎?」 羅傑呵呵地憨笑著:「大人,您說的什麼話!你是俺們的貴客,請都請不來呢!我只是納悶,這麼大的雪,您是怎麼過來地?」 「我過來兩天了,那時雪還沒有封道。怎樣?在巴丹時被裝甲獸敲了一棍,傷好了嗎?」 「傷早好了!大人您看,現在我壯得像頭牛!」羅傑使勁拍著自己胸膛,發出怦怦的響聲,臉上滿走得意。 「羅傑,你蠢得也像頭牛!」紫川秀冷冷說。他喊道:「斯特林.別耍賴,這盤你輸了啊!」 「還沒下完呢。我著這盤就算平手好了,大家不傷和氣。」斯特林若無其事地說。 他親熱地對羅傑說:「怎樣,羅傑,你們最近小日子好像過得不錯啊!我看遠東軍最近闊氣了起來,你們新做的軍大衣蠻漂亮的。」 「斯特林.別岔開話題啊!說好了,一盤棋賭十萬銀幣的軍費!」 「不是還沒下完嗎一一羅傑,有沒有帶什麼好吃的過來?我肚子點餓了。」 「渾蛋,你這傢伙。才吃過東西的!欠我十萬啊!十萬個銀幣!」 斯特林彷彿沒聽見紫川秀地說話:「羅傑,傷勢全部康復了嗎?要不要回內地找個好醫生看下?你們這些能征善戰的將領,是國家的寶貴財富,家族很關心你們地。聽說你受傷了,寧殿下還特意讓我給你捎來了一些補品,就在我行李裡邊,等下拿給你。」 羅傑感動得眼睛都紅了:「太謝謝大人您了.寧殿下和您那麼忙,還有空關心我們這些廝殺漢.我感激得。。。」 「羅傑。你閉嘴!斯特林,欠我十萬銀幣了啊!十萬銀幣!」紫川秀把雙手合成喇叭,湊在斯特林的耳朵邊大叫。 後者再也不能扮作充耳不聞了.他鄙視地望了紫川秀一眼:「至於嗎?秀川統領.再怎麼說你也是家族的一方鎮守大員,拿出點氣度來好嗎?鬧得像個鄉下的高利貸打手似的——那點小錢。你想我堂堂軍務處長會放在心上嗎?」 「那就好.還錢來!」紫川秀手一攤,把一張紙攤開擺斯特林面前:「快點,在這張軍費申請表上簽名!」 斯特林掃了表上的數目一眼,打個寒戰。他起身打個懶腰:「時候不早了,得回去睡覺了!天冷了.人就容易困。唉,人老了,精神真的不行了呢!」 紫川秀勃然大怒:「我就不信了邪了!在我地頭治不了你這賴皮傢伙.我也不用當這個遠東統領!斯特林,告訴你,今天不簽這個字.你休想出這個門!」 「我是紫川家軍務處長!秀川大人,怎麼著.你難道還敢以下犯上?」 「羅傑、關門,放狼!——哪來的狼?廢話.你不就是狼嗎?拿出你盯美女的勁頭來,上去咬他去!」 當白川紅未旗本進屋時,看到屋裡扭成一團地幾個男人,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斯特林大人?秀川大人?還有羅傑,你們幾個在幹什麼?」 幾個男人連忙分開,訕訕地乾笑著。 紫川秀乾咳一聲:「白川,你知道啦.外邊天氣很玲.我們為了節省柴火.大家在做摔跤運動增加熱量呢!」 太熟悉這個男人了.看他咕嚕轉的眼珠就知道這廝在扯謊了,白川也懶得揭穿他.她把手頭的丈件打開,正色道:「諸位大人.遠東情報局有情況報告。」 遠東軍事情報局是紫川秀第二次回到遠東擔任統領時候建立的情報組織,主要針對魔族王國的軍事動向。因為在魔族境內,也有半獸人居民生活,遠東軍情局透過各種方式從他們那得到王國地軍事情報。軍情局第一任局長是半獸人將軍布蘭。紫川秀考慮他的半獸人身份可以方便和魔族國內的半獸人居民溝通——大家一致公認,這是光明王為數不多的用人敗筆——半獸人勇士衝鋒陷陣確實勇猛.但要他們去搞需要耐心和細緻的情報工作,他們會把情報員當成敢死隊用地。布蘭上任搞了幾個月,有價值的情報寥寥無幾。後來,情報局的主持由明羽兼任,但光是第三軍和後勤事務就把明羽忙得喘不過氣來,他也沒有精力兼顧情報局這邊。最後,巴丹會戰後,當紫川秀回到遠東,他正式任命白川擔任遠東軍情局的第三任局長。現在,走馬上任的新局長要向遠東統領進行匯報了! 「有什麼新消息嗎?退守國內的魔族有什麼動作?」 「是!根據情報局外線地確認,塞內亞族已推舉出了新一代的魔神皇。」 「是誰?」 「卡丹公主,她將就任第十九代魔神皇,也是魔族歷史上的第一任女皇帝。」 紫川秀和斯特林對視一眼,雙方眼裡都沒有多少吃驚。過去的一個月裡發生了太多了變故,他們已經習慣於接受任何看似荒誕不經的消息了。 在巴丹會戰魔神皇戰死後.塞內亞軍事集團面臨了雙重地滅頂之災。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兩位皇子卡頓和卡蘭為皇位爭奪而火並。卡頓殺死了卡蘭,但隨即被窺視在後的蒙族族長暗算身亡。 一個月之內,塞內亞族連續失去了皇帝、皇子、優秀地將領和幾乎所有的軍隊,外有強大的人類軍隊逼近,內有野心的諸侯發起挑戰,誰都以為,塞內亞族的滅亡已成定局了,這個曾經驍勇善戰的種族即將成為歷史名詞。連堅強的雲淺雪也無法承受這接連而來的巨大打擊,他絕望地要自殺。 就在這個時侯,存續塞內亞族歷史的重要人物,卡丹公主出現了。百年之後,後世的人們仍在傳頌這位弱質女子在危難時期表現出的勇氣和堅毅,也因此,她由一位並不起眼的花瓶式公主一躍而起,躋身於流風霜、紫川寧等黃金時代最富有傳奇色彩的女性之中。 在崩潰邊緣救下了自己丈大後,從來不涉足軍事的卡丹毅然批起了重擔。在塔倫城郊,冒著無數地飛箭,一個纖纖女子吃力地舉著皇旗出現在交戰的羽林軍和十七軍戰場上,一個嬌滴滴的皇族女子,豁出自己性命來阻止數萬士兵的廝殺,交戰雙方無不為這個皇族女子的勇氣而油然生敬意。一個百人隊長後來說:「在那刻,我們看到了兩面旗幟同時出現在戰場上,一面是獅子皇旗,一個,是那個猶如天使一般的女孩。卡丹殿下,不愧是卡特陛下的血脈傳人!」 「諸位,我軍已經戰敗,為仇恨而廝殺毫無意義!請為故鄉的親人們想想,盡量多點把塞內亞的孩子們活著帶回家!多一個士兵活下去,我們塞內亞就多了一分希望!」 在她主持的談判會上.卡特以真情實意打動了雙方代表。在她的感召下,十七軍和羽林軍握手言和,兩軍重新合併。合併後的軍隊需要一位統帥來指揮全局.而這個位置需要一位享有高度威望的人物來擔任,否則無法凝聚全軍。這時候,塞內亞殘兵們發現,沒人比先任陛下的唯一繼承人卡丹更合適這個位置了。偉大的卡特陛下剛剛逝世.他的餘威猶在,塞內亞人對這位流淌著先皇血脈的卡丹還是很有感情的。雖然她是女子,也沒有多少軍事徑驗,但大家都不在乎,她的夫君雲淺雪歷來被公認為王國第一流的名將.有他輔佐.可以很好地彌補卡丹軍事經驗上的缺陷。 而新任領袖卡丹的表現也可圈可點,在她指揮下,塞內亞軍合力打退了趁火打劫的蒙族軍——更主要的原因是老奸巨猾的蒙汗不願與恢復統一建制的塞內亞軍血拼,他更願意借人類的刀來消滅塞內亞族——接著,卡丹和雲淺雪指揮著塞內亞軍隊踏上了歸國的撤退路程。 這是一條血腥又殘酷的撤退道路,皇族塞內亞,這個強悍的名宇給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把它們徹底斬草除根,被他們侵略的人類也好,被它們統治又背叛的魔族各部族也好,誰都寢食難安。連雲淺雪也說不請到底有多少路兵馬在追擊他們:東南軍、帝都軍、遠東軍、西北軍、流風軍、地方上的人類游擊隊、蒙族的軍隊、亞昆族的軍隊、哥昂族的軍隊,甚至就連先前臣服在塞內亞族統治下的十六軍駐各地守備隊也對主人亮出了獠牙,帝都發出了公告,十六軍士兵只要能拿著塞內亞兵的頭顱返回,家族可以寬恕他的罪行! 塞內亞軍隊艱難地跋涉,戰鬥、廝殺、阻擊、衝出重圍。在那冰天雪地的道上,它們為自己百年來的驕橫和殘暴付出了代價。在這一路上,無數的生離死別在發生。危難關頭,塞內亞族戰士顯示了令人肅然起敬的高貴,不用命今,不用催促,他們自願報名充當斷後的敢死隊。用血肉之軀來阻擋人類騎兵的追殺。受傷士兵為了不拖累大隊地前進,在擔架上切斷了自己地喉嚨。自願斷後的軍官嚴肅又莊重地向卡丹告別:「微臣先走一步回去見陛下了,公圭殿下。可有什麼要托我向陛下轉達的嗎?」 每次見到那些年輕又堅毅地面孔,卡丹總是忍不住淚流滿眶,倒在那條道上的,都是王國最後的男人! 且戰且退,當塞內亞族撤退兵馬到達瓦個要塞時,出發時的十二萬兵馬僅剩六萬。本指望能在瓦倫要塞得到補給和增援的雲淺雪再次受到沉重的打擊。得知巴丹會戰慘敗、魔神皇戰死、兩位皇子自相殘殺死亡的消息後,鎮守瓦倫的塞內亞守備隊崩潰了。他們燒掉了要塞,帶著掠奪來的戰利品逃回了國內。於是,呈現在塞內亞族軍團面前地,只剩下滿目的斷牆殘壁。在廢墟般的瓦倫城內,雲淺雪連一粒米都我不到。 要塞的一邊是遠東的半獸人,另一邊是紫川家,兩邊都是敵人。若被遠東的半獸人把出口一堵,魔族殘兵困守在要塞內只有死路一條。在那個大陸著名的戰略要地,雲淺雪連一天也不敢呆,當晚就帶著兵馬跑了。 從瓦倫出來進入了遠東的地界,照舊是一路的襲擊不斷。布蘭將軍率領的半獸人軍隊神出鬼沒,多次打擊後撤的魔族部隊。為抓緊趕路,卡丹下令丟掉了從內地掠奪來的所有戰利品,輕裝上路。 魔族軍全盛時期幾乎佔領了半個大陸,他們搜刮得可著實厲害,雖然撤退狼狽丟了不少,但還是剩下了很多價值連城的珍品。自然的,這筆被放棄的戰利品落到了半獸人軍隊的手上。 布蘭將軍根聰明地領會了魔族的暗示:這是塞內亞人為逃生留下的買路錢。雖然他對魔族恨之入骨,但他也知道,紫川秀率著遠東主力還沒趕回來,憑著自己的力量要想把戰敗的魔族全部截下來,那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半推半就下,他也就接受了魔族的這筆賄賂。於是遠東大公路上出現了奇怪的一幕,兩軍尾隨,魔族軍不住地丟東西,遠東軍跟在後面不住地揀。 若有時候遠東軍發現揀來的東西不怎麼值錢了——其實這也是很冤枉卡丹和雲淺雪夫婦了,他們丟下的是絕世名畫、金銀和寶貴的異寶,但無奈遠東的土包子們沒眼光,他們衡量寶貝的唯一標誰是這東西有多重?結實嗎?拿起來好用嗎?一一布蘭持軍就會憤怒了:「他們竟敢拿這些輕飄飄的玩意來糊弄我們!追上去,教訓他們!」於是看到遠東軍逼近,魔族軍不得不又丟出了更多的寶貝出來,那情形,很像在野地的行人丟下背的肉條來安撫追近的狼群一一卡丹鬱悶得要吐血:「遠東的蠻子們也太過分了!竟然有人以公斤來論鑽石和名畫的!」 這麼上千公里地走下來,等回到魔族境內,西侵的魔族大軍早已囊空如洗,在最後的那段路,卡丹公主連自己的首飾都被迫丟棄了來餵飽後面追的惡糧——她不得不如此,因為到後來,追逐塞內亞大軍的不單是布蘭,還有蒙汗、哥達汗、亞哥米等非塞內亞族的魔族軍隊。她不怕布蘭,但只要布蘭一翻臉動手,後面的那幾路兵馬立即就會趁亂衝過來,對塞內亞族來個圍而殲之。現在之所以能保持和平,只是因為誰都不想當第一個出手的傻子罷了。這種情況下,安撫好紫川秀在遠東的代表布蘭就很關鍵了,他代表著紫川秀,也就表示他代表著人類方面的態度。他不第一個動手,那些魔族酋長們誰都不敢第一個出頭。 那段日子裡,布蘭將軍當真走過得風光異常。不但卡丹要挖空自己的陪嫁首飾盒給他行賄,就是後續的幾路回國的魔族兵馬也一個個乖乖地向他繳鈉了可觀的過路費。這也是戰爭史上的奇跡了,不到三萬人的半獸人軍狠狠地掠奪了超過三十萬魔族精兵,將他們搶劫得淚水汪汪——面對半獸人的刀槍,昔日的驕悍兵將們乖乖地掏空腰包,甚至得搜身才能過關。 酋長們壓根就沒想過反抗的念頭。人類從來沒有這樣今人恐懼過。巴丹會戰的得勝之師,六十萬人類軍隊聚集,這支軍隊隨時有可能進入遠東,對魔族王國發動復仇的雷霆一擊。誰都不清楚,接下來王國的局勢會向哪個方向發展。但無論如何,紫川秀是紫川家在遠東的全權代表,在未來人類對魔族王國的復仇戰爭中,他定然是個極有發言權的人物。那時候,確定誰是發動戰爭的戰爭罪犯,誰是人類軍和半獸人軍打擊的第一目標,那可得看紫川秀大人的一句話了。 若他老人家心情好,說個一句半句:「其實亞昆族也是迫不得巳的,他們也是被魔神皇逼著去打仗的。本質上,亞哥米也是個熱愛和平的好人,他和塞內亞族那夥人不是一回事。」那就好,本質上是個好人且和塞內亞族劃清了界線的亞哥米公爵從此可以墊高枕頭睡覺了,他可以笑容滿面地著著自己的鄰居們被人類的大軍殺個雞犬不留——從魔族軍進入人類世界的作為來看,人類軍隊來個以牙還牙是很正常的——而亞昆族卻能安然無恙。若是運氣再好點的話,在人類地扶植和遠東地支持下,未來的王國皇冠也不是遙不可及的目標。 這種情況下,連塞內亞族都交錢了,難道還哼哪個傻瓜那麼無知,竟敢抵抗紫川秀大人的心腹愛將,著名的遠東大將,偉大的半獸人統帥,聞名遐爾的布蘭將軍嗎?一意要和紫川秀搞好關係的魔族酋長們當然不會那麼傻了。 在那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布蘭將軍究竟從這群殘兵敗將身上搜刮了多少財富,那是永遠無人能知的秘密了。不過,後人是可以從一些蛛絲馬跡推測出來:當紫川秀回到遠東時,整整一個星期都笑得合不攏嘴;很快的,遠東很快為自己的三十多萬武裝部隊更換了新軍服,發放了拖欠已久的軍餉和津貼,羅傑紅衣旗本甚至還有錢跑回內地跟失足姑娘們好好地談了一次人生和理想,結果被帝都治部少抓去關了一個星期。。。 對這筆財產的歸屬問題,紫川家的軍務處和財政部與遠東扯了一陣皮,斯特林和哥珊都找紫川秀談過,暗示說:「秀川大人,遠東這下是發財了,但家族可是虧了血本了。這錢都是魔族軍從內地掠奪來的,您看是不是可以多少意思下?」 但紫川秀一口咬定:「錢財是從魔族軍手上繳獲的,也統統用作軍費了,一毛錢都沒剩!」結果紫川家也拿這個視錢如命的遠東軍閥無可奈何——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紫川秀問:「卡丹繼承皇位的消息確切嗎?」 「可以肯定了。因為從幾個消息渠道過來的反饋都是相同的,蒙汗、亞哥米都向我們報告了同樣的消息。」 「是嗎……真想不到,卡丹竟然當了魔神皇。」 輕聲的歎息如同青煙一般在溫暖的屋子裡飄蕩。屋內眾人都陷入了沉思中。實際上,在這房間裡的眾人都見過卡丹,甚至都與她有過不淺的交情。那個聰穎、明慧又純潔的少女給眾人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她對愛情充滿憧憬,熱愛浪漫又天真純潔。誰能料到呢?當年在紫川寧家中寄居的芊芊少女,如今竟成了魔族王國的皇帝。 紫川秀微微皺眉,心下微微忐忑。在巴丹會戰的末期,追擊敵人的道上,他與卡丹有過匆匆的一聚。若當初早知道卡丹會成為賽內亞族的皇帝,自己還會不會那麼義無反顧的放她走呢?凝視著面前被撥亂的棋盤,他的心情就如倒伏在棋盤上的棋子一般凌亂。 「咯、咯、咯、咯」面前傳來了有節奏的清脆敲擊聲。紫川秀抬頭,卻看到對面的斯特林正在無意識的拿棋子輕輕敲打著桌面。看他憂鬱而滄桑的臉,紫川秀啞然失笑:自己正心亂呢,沒想到還有個比自己更心亂的人在。 他輕聲問:「你是否還愛著她?」 斯特林一震,手中的棋子匡啷掉在地上。他驚惶的抬起頭:「什麼?你問什麼?」 「不用答了,我知道了。」紫川秀若無其事的把棋子從地上揀起來。用手指輕彈了下灰塵,問白川:「魔族國內局勢有什麼變化嗎?」 「啟稟二位大人,魔族國內各個酋長割據一方的局面並沒有改變,賽內亞族依然佔據著魔神堡,但他們原來的肥沃領地很多都被蒙族、亞昆、哥昂族等三大部族搶走了。因為實力大為縮水,賽內亞族也沒有能力保住自己的領地。默認了三大部族的行動。賽內亞兵接到了魔神皇的命令,對來搶奪領土的其它部族保持了退讓態度。反倒是三大部族之間因為新增的領土鬧了不少矛盾,上個星期,蒙族和亞昆族就因為搶奪領地打了一仗,兩族都出動了上萬兵馬,但因為顧忌我們的態度,蒙汗和亞哥米都沒敢下令開打。現在,蒙汗派了使者過來,請秀川大人出面調節這次糾紛,為他們主持公道。」 「蒙汗瘋了嗎?魔族的部落酋長竟然請我們主持公道!他把大人當是魔神皇了?」 羅傑呵呵笑道,紫川秀和斯特林對視一眼,也不禁莞爾。 斯特林搖頭笑說:「都說蒙汗是個老奸巨猾的狐狸。果然不假。想我們主持公道是假,想借我們的威勢壓制亞哥米是真。」 「還有一個意圖,就是向我們表達恭謹之意,以爭取我們的好感。真讓他想絕了。不費兵卒,只派了個使者過來,然後他再宣稱,他的所有行動都是出自我們的授意,亞哥米也好,哥達汗也好,難道還敢與他動手嗎?便宜也佔了,人情也做了,這人也未免太狡猾了。」 「你的意思呢?」 「還是那句老話:分而治之。再魔神皇卡特統治下的魔族王國強大,卡丹雖然聰慧,但她也只能勉強維護賽內亞族的延續罷了,無力再統一魔族勢力。四分五裂的魔族部族不足為懼,遠東的原則只有一個,那就是誰弱我就扶持誰,絕不能讓一家獨大。」 斯特林沉聲說:「以魔族制魔族是妙策,但必要的時候,我們也應該顯示力量。賽內亞族是發動戰爭的罪魁禍首,若任他們就此逃脫了懲罰,我們無顏面對在抗魔族戰爭中死難的同胞和犧牲的戰士。賽內亞人,必須滅亡!」 沒人出聲,安靜的房間裡只有斯特林沉穩的聲音在迴響。「賽內亞人,必須滅亡!」簡短而有力的話語透出了不可動搖的決心。 白川靜靜的看著年輕的軍務處長堅毅的臉容,回想著他與卡丹的種種往事。恍惚間,當年為愛情癡迷的羞澀青年身影漸漸朦朧遠去,只剩眼前偉岸的將軍屹立在天地之間。這時候,她有了種眼看著歷史在眼前發生的感覺,因為這句話,她已經預感到賽內亞族的滅亡已成為必然,成千上萬的魔族將因為這句話而被殺。此刻的斯特林,他不是一個人,他是一個強大國家決心用血洗刷仇恨和恥辱的堅決意志化身! 「阿秀,你對魔族情況最熟,我想咨詢你的看法:你認為,若要徹底剷除賽內亞族,需要家族出動多少兵馬?」 「徹底解決賽內亞族,這仗若要我指揮的話,大概二十萬兵馬就夠了。」 斯特林吃驚:「這麼少?賽內亞人雖然慘敗,但實力依然不能輕視,你怎麼辦到的?」 「武力攻城為下策,上兵伐謀。三大部族都在盯著魔神皇,酋長們都在發夢想做魔神皇。只是沒有我同意,他們不敢動手罷了。只要我吹一聲口哨,說:「誰先拿下魔神皇的,紫川家支持他成為新的魔族之主!』。蒙汗肯定會第一個狼一般撲上去,亞哥米是第二個,哥達汗是個偽君子,他會裝模作樣不忍一番,最後哀歎道:「天意如此,我有什麼辦法呢?卡丹侄女,叔叔對不起你了!』然後流著眼淚把卡丹抓來獻給我們——紫川家的軍隊最好是作為後盾的威懾力量,備而不用。若順利的話,我們就能以最小代價徹底摧毀賽內亞人。」 斯特林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很好!阿秀,你的死路很好,自恃兵勇者而殆。我還擔心你過於強硬,看來是過慮了。有個內部消息跟你透露,軍務處已向總長提議,這次討伐魔族的戰爭由你任總指揮,經初步考慮,總長殿下已經答應了。」 突然聽到消息,紫川秀吃一驚:「什麼?我?我來擔任遠征軍統帥?」 斯特林點頭,用目光不出聲的詢問:「怎麼樣?」 望著斯特林認真的臉,紫川秀愣愣的發呆。他也知道,內地戰局平定後,對魔族的報復戰爭勢在必行。對於未來征討軍統帥的位置,他不是沒有過期望的:率領三十萬虎賁,揚威八千里異域,雪恥國恨,青史留名,這是每個男人的夢想——但紫川秀也是想想罷了。他清楚,自己雖然也是家族的統領,但遠東地盤完全是自己打拼出來,家族對自己一直不曾真正信任過,只是為了對付魔族不得不倚重自己罷了。現在魔族已敗,紫川家削自己的權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還把對付魔族的遠征軍交給自己反而增加自己的兵權呢? 想了一陣,紫川秀搖頭笑道:「聽到這個消息,我真的很意外。我知道自己並不是個招人喜歡的統領。家族並不缺乏優秀的統帥,比如二哥你,或者我們大哥帝林也曾組織過對魔族王國的征討戰爭,他也同樣有對魔族的作戰經驗。」 「未來的遠征軍將是紫川家的精銳兵馬薈萃所在,我們的大哥帝林固然是極優秀的將領,但讓他掌握遠征軍這支重兵……高層是有不少反對意見的,就在統領處也通不過。」 紫川秀揚揚眉頭:「總統領大人?」 斯特林點頭:「還有幕僚哥珊大人,甚至……」斯特林抬眼看了下左右,知道二位統領有機密話想談,白川和羅傑識趣的找個借口退下去,斯特林這才接著說下去:「……甚至就連中央軍統領也反對讓帝林領兵。 「中央軍統領?」紫川秀得反應一陣才能在腦子裡想起來中央軍統領究竟是誰,他詫異道:「中央軍統領那不是阿寧嗎?她為什麼反對讓帝林帶遠征軍?」 「寧殿下到底怎麼想的,我們沒辦法知道了。不過,她的態度很堅決,而且她對參星殿下是很有影響力得,所以,帝林帶遠征軍的事基本是沒希望的,而且——」 斯特林笑笑:「大戰過後,各地都有不少在戰時投*魔族的敗類要追究,追剿叛逆、斬奸除惡,監察廳的事務也是很繁忙的,我們大哥這個監察總長也確實走不開。」 紫川秀呆呆想了一陣:「這樣啊……那還有你呢?怎麼樣也不該輪到我來做統帥啊!」 「呵呵,阿秀,你倒也不用妄自菲薄了。你在統領處的人緣倒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差,我推舉你,寧殿下也一力保舉你,哥珊也同意你來出任,甚至就連羅明海也沒有反對——事情基本上就這麼定了。不是我狂妄,我紫川家的將軍雖多,但有資格來做這個遠征軍統帥的也不超過三個人。國之重兵,放其他人手上,總長和寧殿下都不放心。你若不做,誰做?」 「你!」紫川秀直視著斯特林的眼睛:「除我之外,我想你也是在那三個有資格的人裡吧?你以軍務處長身份出任遠征軍統帥,誰都不會有意見。而且總長對你的信任是無論我或帝林都不能比的。」 斯特林倒沒有否認:「確實,總長是有意思讓我擔任,但我推辭了。」 「為什麼?」 靜靜的看著紫川秀好一陣,斯特林才從嘴裡吐出兩個字:「卡丹。」 紫川秀一震:「事情都過那麼久了……」 他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只能困惑的搖搖頭,什麼也說不出來。 「事情是過去好久了,不過,我自己知道自家事。當年的事,始終是個心障……現在,卡丹又接任了魔神皇,為公為私,我最好還是迴避一下的好。」 斯特林住了口,一時間,於是,兩人就沉默著,凝視著茶杯中冉冉升起的水氣。聽著壁爐裡木柴燃燒的辟里啪啦聲,聽著窗外雪花簌簌的飄落的聲音。任由思緒在這雪夜的小屋裡慢慢的瀰漫、沉澱,知道所有的記憶如煙霧般變得輕盈、平淡…… 785年春天,由紫川秀指揮的對魔族王國的攻勢,是人類對魔族王國的首次戰略大反攻;但沒有人料到,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出征前,家族元老會對出征軍隊的規模抱有很高的期望,在帝都的廢墟上,家族元老們咬牙切齒的發誓:「要以百萬大軍將魔神堡踏成廢墟!就如他們曾讓我們痛苦一樣,現在,該是魔族痛哭的時候了!」 面對熱情澎湃的元老代表,幕僚統領哥珊的反應卻非常冷漠。她告訴他們,要組織百萬軍隊殺入魔族境內並不困難,困難的是餵這一百完軍隊吃飽飯。按照通常的慣例,組織一條長達兩千多里的補給線路,每運送一斤糧食上去,在道上耗費的糧食就要超過五斤。要供百萬大軍吃飽,每日所需的糧食就足以讓整個家族崩潰了。 「若要把戰爭終點設定在魔神堡的話,考慮到路途遙遠戰線漫長,我軍新收復國土能恢復的生產力也有限,即使盡最大能力的戰備動員,我軍出動兵員也絕不能超過十五萬,作戰時間不能超過三個月,否則,後勤部無法確保前線的補給。」 戴著粗黑的玳瑁眼睛,哥珊統領對元老會做了這樣的發言。 「哥珊大人,能否再挖挖潛力?起碼也得出動五十萬軍隊啊!」 哥珊冷冷的望著元老們:「可以,但請先把我撤去。」 在衛國戰爭的最艱難時期,魔族在帝都前線大兵壓境,在丟失國土近四分之三情況下,後勤部創造了奇跡般的效率和成績:僅僅*著西南一地的支持,後勤部供應紫川家百萬前線軍隊吃飽了飯。而這個成績的取得,與哥珊統領卓越的行政處理能力是分不開的。*著這個成績,哥珊統領成為了令家族將帥們敬畏的權威,誰都不敢對這位卓越的後勤事務專家的話由絲毫懷疑。 根據哥珊統領的判斷,只能出動十五萬軍隊作戰。這種情況下,紫川家只能選派那些最優秀、最精銳的部隊加入遠征軍團。 經過軍務處的考慮,從東南軍團抽調了文河騎兵集團、嘉山步兵師等善戰部隊,從中央軍抽調了「不死營」師團,從監察廳抽調了一零一特種師(該部隊出身於777秘密基地,前身本為特種團,後來在衛國戰爭後期急速擴充,編製擴大為特種師),從西北軍抽調了明輝麾下剛剛組建的西北第一騎兵軍。 以上部隊都是精銳之師,但紫川家決策層並不奢望*著他們就能將昔日的大陸第一軍事強國打到在地。紫川家希望遠東統領紫川秀能加入這次對魔族的大征討。因為遠東軍區的後勤和補給系統都是獨立於家族之外的。哥珊統領所說兵額限制並不包括遠東軍區。又由於遠東本身擁有著強悍的兵員和得天獨厚的地裡優勢,是打擊魔族的最佳前沿陣地和補給基地,這種情況下,紫川秀統領的態度至關重要了。 雖然雙方在打擊魔族的戰爭裡合作無間,紫川秀也是家族的統領之一,但其實大家都清楚,紫川秀和家族的其它統領並不一樣,用羅明海背後罵他的話來說:「紫川秀?***大軍閥!」 擁有獨立效忠的軍隊,獨立的後勤系統和財政收支系統,對轄區官員的獨立任免,軍政財大全一手盡握於手——儘管紫川秀自己堅決否認,聲稱自己是最忠於家族的將領,自己只是紫川家轄下的一名普通將軍,但其實誰都清楚,紫川秀早已是不折不扣的獨立軍閥。 而諷刺的是,回顧這個軍閥的成長髮家之路,人們居然找不到多少的可恨之處,找不到那些豪強之路上常見的強取豪奪、陰謀、背叛和險惡人心,反倒發現了令人感動淚下的忠誠、奉獻和血淚。在最艱難的日子裡,在無人知曉的時候,一群被侮蔑為叛逆的青年軍官團體懷著對祖國的赤子忠誠,在蠻荒之地艱難的披荊斬棘,用青春和熱血為祖國抵禦來自東方的強大敵人。 正如紫川寧說的:「秀川統領不曾對不起紫川家,正相反,是家族虧欠了秀川統領。」把最忠誠的將領培養成了割據一方的軍閥豪強的不是別人,正是紫川家自己。正因為如此,對付紫川秀,那不是軍務處簡單下一個命令就行的,若這個命令不合心意,紫川秀完全又可能把它拿去給半獸人當擦嘴布用。為了紫川秀能順利受令,軍務處長斯特林親赴遠東,當面於紫川秀商討進軍事宜,還開出了未來的魔族全權大總督和軍費報銷兩個大價碼,答應由紫川秀全權指揮東征戰爭,後者總算才答應遠東也一同配合出兵征討魔族。 在大雪過後春暖花開時節,經過兩個多月的籌備和行軍,各路軍團彙集遠東東部名城特蘭要塞。此次出征的主力以半獸人軍團和人類軍團共同組成,共計人類騎兵七萬,人類步兵六萬,特種兵一萬五千人,遠東軍出動了羅傑、布蘭指揮的第一軍團(五萬人)、白川指揮的第二軍團(四萬人),明羽和林冰將軍所轄第三軍團(七萬人)將負責保障大軍的補給線路。 紫川家、遠東精銳部隊盡出,遠征軍主力多達三十萬。而這支大軍的統帥,不是別人,正是紫川秀。在王國軍力衰弱兼且四分五裂的如今,在巴丹一口氣消滅魔族六個整編軍且逼著皇帝自殺的紫川家強大的令人髮指。在那個大雪漫天的冬季,看著人類的軍隊大批的開進遠東集結和整編,整個魔族王國,在戰戰兢兢的等待,等待不速之客敲響自己的家門。 第二十四集 第二章 遠征統帥 第二十四集 第二章 遠征統帥 七八五年春天,由紫川秀指揮的對魔族王國的攻勢,是人類對魔族王國的首次戰略大反攻;但沒有人料到,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出征前,家族元老會對出征軍隊的規模抱有很高的期望。在帝都的廢墟上,家族元老們咬牙切齒的發誓:「要以百萬大軍將魔神堡踏成廢墟!就如他們讓我們痛哭一樣,現在,該是魔族痛哭的時候了!」 面對熱情澎湃的元老代表,幕僚統領哥珊的反應卻非常冷漠。她告訴他們,要組織百萬大軍殺入魔族境內並不困難,困難的是這一百萬軍隊吃飽飯。 按照通常的慣例,組織一條長達兩錢多里的補給線路,每運送一斤糧食上去,在道上耗費的糧食就要超過五斤。要供百萬大軍吃飽,每日所需要的糧食就足以讓嗣鴭鷌蠙A恕?BR> 「若要把戰爭終點設定在魔神堡的話,考慮到路途遙遠戰線漫長,我軍新收復國土能恢復的生產力也有限,即使盡最大能力戰備動員,我軍出動兵員也絕不能超過十五萬,作戰時間不能超過三個月,否則,後勤部無法確保戰線的補給。」戴著粗黑的玳瑁眼鏡,哥珊統領對元老會做了這樣的發言。 「哥珊大人,能否再挖挖潛力?起碼也得出動五十萬軍隊啊!」 哥珊冷冷的望著元老們:「可以,但請先把我撤去。」 在衛國戰爭的最艱難時期,魔族在帝都前線大兵壓境,在丟失國土近四分之三情況下,後勤部創造了奇跡般的效率和成績:僅僅*著西南一地的支持,後勤部供應紫川家百萬前線軍隊吃飽了飯。而這個成績的取得,與哥珊統領卓越的行政處理能力是分不開的。*著這個成績,哥珊統領成為了令家族將帥們敬畏的權威,誰都不敢對這位卓越的後勤事務專家的話由絲毫懷疑。 根據哥珊統領的判斷,只能出動十五萬軍隊作戰。這種情況下,紫川家只能選派那些最優秀、最精銳的部隊加入遠征軍團。 經過軍務處的考慮,從東南軍團抽調了文河騎兵集團、嘉山步兵師等善戰部隊,從中央軍抽調了「不死營」師團,從監察廳抽調了一零一特種師(該部隊出身於777秘密基地,前身本為特種團,後來在衛國戰爭後期急速擴充,編製擴大為特種師),從西北軍抽調了明輝麾下剛剛組建的西北第一騎兵軍。 以上部隊都是精銳之師,但紫川家決策層並不奢望*著他們就能將昔日的大陸第一軍事強國打到在地。紫川家希望遠東統領紫川秀能加入這次對魔族的大征討。因為遠東軍區的後勤和補給系統都是獨立於家族之外的。哥珊統領所說兵額限制並不包括遠東軍區。又由於遠東本身擁有著強悍的兵員和得天獨厚的地裡優勢,是打擊魔族的最佳前沿陣地和補給基地,這種情況下,紫川秀統領的態度至關重要了。 雖然雙方在打擊魔族的戰爭裡合作無間,紫川秀也是家族的統領之一,但其實大家都清楚,紫川秀和家族的其它統領並不一樣,用羅明海背後罵他的話來說:「紫川秀?***大軍閥!」 擁有獨立效忠的軍隊,獨立的後勤系統和財政收支系統,對轄區官員的獨立任免,軍政財大全一手盡握於手——儘管紫川秀自己堅決否認,聲稱自己是最忠於家族的將領,自己只是紫川家轄下的一名普通將軍,但其實誰都清楚,紫川秀早已是不折不扣的獨立軍閥。 而諷刺的是,回顧這個軍閥的成長髮家之路,人們居然找不到多少的可恨之處,找不到那些豪強之路上常見的強取豪奪、陰謀、背叛和險惡人心,反倒發現了令人感動淚下的忠誠、奉獻和血淚。在最艱難的日子裡,在無人知曉的時候,一群被侮蔑為叛逆的青年軍官團體懷著對祖國的赤子忠誠,在蠻荒之地艱難的披荊斬棘,用青春和熱血為祖國抵禦來自東方的強大敵人。 正如紫川寧說的:「秀川統領不曾對不起紫川家,正相反,是家族虧欠了秀川統領。」把最忠誠的將領培養成了割據一方的軍閥豪強的不是別人,正是紫川家自己。正因為如此,對付紫川秀,那不是軍務處簡單下一個命令就行的,若這個命令不合心意,紫川秀完全又可能把它拿去給半獸人當擦嘴布用。為了紫川秀能順利受令,軍務處長斯特林親赴遠東,當面於紫川秀商討進軍事宜,還開出了未來的魔族全權大總督和軍費報銷兩個大價碼,答應由紫川秀全權指揮東征戰爭,後者總算才答應遠東也一同配合出兵征討魔族。 在大雪過後春暖花開時節,經過兩個多月的籌備和行軍,各路軍團彙集遠東東部名城特蘭要塞。此次出征的主力以半獸人軍團和人類軍團共同組成,共計人類騎兵七萬,人類步兵六萬,特種兵一萬五千人,遠東軍出動了羅傑、布蘭指揮的第一軍團(五萬人)、白川指揮的第二軍團(四萬人),明羽和林冰將軍所轄第三軍團(七萬人)將負責保障大軍的補給線路。 紫川家、遠東精銳部隊盡出,遠征軍主力多達三十萬。而這支大軍的統帥,不是別人,正是紫川秀。在王國軍力衰弱兼且四分五裂的如今,在巴丹一口氣消滅魔族六個整編軍且逼著皇帝自殺的紫川家強大的令人髮指。在那個大雪漫天的冬季,看著人類的軍隊大批的開進遠東集結和整編,整個魔族王國,在戰戰兢兢的等待,等待不速之客敲響自己的家門。 七八五年二月十八日,索裡米亞草原,開春。 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的寒冷,風雪來得特別的寒冷。本該是積雪消融的時節,此刻的草原上卻依然覆蓋著一層沒腳腕的厚雪。 寒風呼嘯,挨面吹來的風中夾著密集的小雪;茫茫的地平線上,空蕩蕩無一物。 索裡米亞草原是魔族王國與遠東交界的分界線,這片草原在名義上屬於魔族王國,但實際上,魔族的中央政權始終沒能對這片土地進行有效的控制。在這片草原上出沒的,只是一些遊牧的魔族小部族和一些匪幫。 這是一片蠻荒之地,為護衛自己的羊群,成群結隊的武裝牧民和匪幫經常在此交手;這也是危機四伏的國境線,半獸人巡邏隊和魔族的邊防軍常常在此不期而遇,發生激烈的衝突。 誰也不知道,在這塊草原上到底打過多少仗,又有多少人在此倒地隕命,只是那些空中撲翼飛翔的禿鷲和蒼鷹盤旋著,它們才是這片土地上真正的統治者。 而當七八五年的二月十八日這天,一支龐大的軍隊抵達了索裡米亞草原;身披白色風雪斗篷的騎兵們沿著索那河的兩邊緩速前進,而在他們旁邊的,是陣容龐大的步兵軍團,綠色的軍服一列又一列,覆蓋滿了目光所及的草原,運送重裝備和輕重補給的馬車隊伍蜿蜒不見首尾。 騎著戰馬在冰封的索那河邊上,紫川秀仰頭凝目注視著天空,臉色凝重。 白川策馬到他身邊:「大人,您在看什麼?」 「旗子。」 「旗子?」 「紫川家的黑鷹旗子,終於也飄揚在這片土地上了。」 順著紫川秀的目光,白川循目望去。紫川家的軍隊正在以嚴整的戰鬥行列向前挺進。 重甲騎兵、輕騎兵、半獸人步兵、輕裝步兵,近三十萬大軍沿著索那河沿岸推進,個路大軍齊頭並進,軍旗連綿如海、鎧甲的光亮覆蓋了目光所及的索裡米亞草原,馬蹄的的,一片喧嘩。 而就在這行進的軍隊上方,黑色飛鷹旗在習習的招展,在飄飛的雪花中,那翻飛的旗幟顯得那麼顯目。 注視著這壯觀的情景,白川記起了在過去的一年裡,那鑫戰的無數個日夜,對著國家和人類命運的擔憂和絕望,直到此刻的大舉反攻。怎能不心潮澎湃? 「我們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紫川秀點點頭:「很不容易,但我們還是走到了這裡。將來,我們還要走的更遠更遠!」 「在河丘我親眼看到了來自海外的族人,西川大陸並飛唯一的世界。」用馬鞭指點著東方茫茫的地平線,紫川秀揚聲說:「我一直想知道,在那大地的盡頭,到底有什麼?是高山,是海岸,是沙漠,是森林,或者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那邊,是否也存在著如我們一般的國度?他們過著怎樣的生活呢?世界無限廣闊,男兒切莫故步自封!」 他猛抽一鞭,戰馬風一般的奔跑起來,直直的衝上了草原上的小丘崗。國境大軍蜿蜒於丘崗腳下。 於是,全軍將士都看到了他們的統帥,黑衣白馬的青年將軍英姿颯爽,矯健的身影如鷹一般掠過草原,寬大的披風迎風飄舞,如同巨大的羽翼要將整個草原一掃而空。 他的坐騎猛然引頸,迎風長嘯,於是,軍旗掩映下的所有坐騎也一起嘶嘶起來;奔騰,麗日詢耀,盔甲鮮明,鐵騎滾滾似海,氣勢雄壯如山。大軍!不是昔日倉促組建的農民義軍,而全是一式最強健精悍的士卒,裝備最先進最鋒利的武器,全大陸最強悍的武力已齊集在自己旗下,此刻,這支軍隊正緊緊跟隨自己的步伐前進。 以這樣的武力,無論對上大陸任何一個國家,流風家也好,林家也好,紫川秀都有信心戰而勝之。 在內心最深處,他甚至冒出這樣的念頭:即使對上自己的母國紫川家,以此雄兵猛將,改朝換代亦不是難事——當然,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煙火般很快熄滅了。 此時的紫川秀,雖然已成為半個獨立的遠東軍閥,但對母國還是抱有著深厚忠誠感的。 他將承擔前所未有的重任,為曾遭受魔族蹂躪踐踏的祖國一雪國恥,剷除千年來不斷侵擾人類的毒瘤,為祖國贏得無上光榮。 軍隊一直沿著索那河岸前進,帝林第一次西征和半獸人將軍布蘭對魔族王國的襲擊都曾走過這條道。 此刻,擔任大軍先導的正是遠東半獸人第一軍團,重走昔日舊路,布蘭分外興奮,他策馬跑到紫川秀跟前眉飛色舞說個不停,指指點點:「殿下,那天我們就是在這裡把王國第六邊防團砍了個稀巴爛,魔族的邊防兵被我們趕的走投無路,都跳進了河裡,被我們在岸邊放箭射死了無數!殿下,你看,那邊還有一堆白骨,就是被我們打死的魔族邊防兵了!」 紫川秀勒住戰馬,望著那白雪掩蓋了一半的骷髏骨架,默然無聲。 他知道,魔族邊防兵並非塞內亞族士兵,他們都來自邊境上的魔族小部族,被塞內亞族命令來擔任邊防警戒任務的。 本質上,這些人更似淳樸農夫或者牧民而非士兵,他們的悲哀,就在於生在這片被夾在塞內亞族和遠東之見的土地上。 打馬越過半獸人的隊列,紫川秀越過了來自嘉山師的步兵部隊,在臨時搭建的指揮部帳篷前,他下了馬。 一隊身著白色風雪斗篷的士兵向他敬禮,隊長向他報告:「啟稟大人,各部長官以奉命集合了。」 這是新任的警衛隊長蕭林,是白川親自從秀字營中選拔出來的。 從無數的遠東軍官中脫穎而出擔任紫川秀的近身衛隊長,自然是難得的優秀人才,據白川說,蕭林不但武藝出萃,更難得的是他辦事沉穩鎮定,頭腦靈活,口風緊,更對紫川秀忠心耿耿,所以她才決定選他擔任衛隊長。 但從看到蕭林的第一眼,紫川秀立即明白了,上面所有說法都不過是托詞,真正原因只有一個:蕭林長的實在太像一個人了!剛毅的臉,刮得鐵青的臉頰,粗黑的眉毛,憨厚的眼神,就連笑起來,他那瞇起的眼睛也像極了那個人。 看著他,紫川秀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已經不在人世的前任衛隊長古雷,他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白川也好,紫川秀也好,總無法忘懷這個豪邁而應用的軍官。 凝視著蕭林的臉片刻,紫川秀移開了視線。他把金絲馬鞭在手拍打一下,一掀寬大的鑲金邊黑色斗篷,朝著帳篷走去。 蕭林搶先一步為他掀起了帳篷的廉門,揚聲喝道:「遠東軍區司令,家族統領、軍務委員、遠征軍總指揮秀川大人到,全體起立!」 唰一聲響,帳篷內齊刷刷的站起了兩列軍人。剛剛從璀璨的陽光下進到陰暗的帳篷中,紫川秀一時眼睛無法適應,看不清眼前人的面目,只看到了他們肩頭的徽章和胸前的獎章一片閃亮晃眼。 人群壁立,除了細密的呼吸聲外,再沒有別的聲音了。紫川秀望過眾人,能進這個帳篷的,級別最低也是旗本了,放在外面都是一省總督,統管上萬兵馬的人物。但此刻,他們卻在自己面前誠惶誠恐的站著,連呼吸都不敢稍微大聲。 這時候,紫川秀才感覺到權勢的可怕魔力。人生意氣,將軍虎威,權勢頂點的顯赫魔力,絕非人類所能抵禦。獨當一面對自己已不是首次了,但被授予如此大權,統帶如此眾多的兵馬,紫川秀還是感到一陣飄飄然。 他脫下了鹿皮手套,和馬鞭一起交給前迎接的侍衛兵。有人給他脫開了肩上沉重的斗篷,他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揚手跟眾人大招呼道:「各位長官,請坐。」 「謝大人!」帳篷中響起了整齊的回應聲。前沿的條件簡陋,軍官們只能坐在自己隨身帶的小馬扎上。大家面向紫川秀未成一個半圈坐下,雪中的陽光透過帳篷的空隙照進來,將眾人的臉色映照得班駁點點。 紫川秀一個接一個看過自己的部下們,就是眼前的這些人,將為自己實現征服魔族王國的夙願。 其中有些是老熟人了,如原東南軍副統領文河,他將帶領遠征軍第一騎兵軍;原監察廳紅衣旗本吳濱,他將帶領遠征軍的所有機械技術部隊,也就是原家族的一零一特種師。 但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如從西北軍調過來的方雲紅衣旗本。他三十多歲,個頭不高。雖然姓方,他卻長的圓頭圓腦圓眼睛,甚至鼻子也是圓的,說話做事總是帶著一種慢條斯理的奶油味。 雖說紫川秀早知道以貌取人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但看到這位方雲將軍,他還是忍不住問題:「難道西北邊防軍的人才缺乏到這種地步嗎?你們的將軍是怎麼選出來的?抽籤?」 方雲笑容可掬:「大人,我們是抓鬮的。」 紫川秀立即對他刮目相看。想來也是,能在三十歲坐上如此高位的,怎可能是平庸之輩。 除方雲以外,東南軍和帝都中央軍還有幾位將領也被劃撥到了紫川秀麾下。 有人開玩笑說,魔族入侵的最大貢獻是把紫川家的將領層的平均年齡降低了十歲,這確實不假。 戰爭是一場最殘酷也最不留情的考場,今天在帳篷中出席會議的,大多是三四十歲的中青年將軍,也有二十幾歲的青年,沒有超過五十歲的將軍,而帶領這支大軍的卻是一位僅僅只有二十六歲的青年將軍。 都是青年意氣,有著滾燙的雄心,雖然外邊是冰天雪地,帳篷內卻是一片火熱,席間籠罩著深深的激情,將軍們有著無限的豪情,躍躍欲試的要為國家開疆拓土。 首先,起身發言的是遠東軍紅衣旗本白川,她代表遠東軍情局向眾人介紹了王國的地理情況和部族勢力。 「魔族王國主要處於四大勢力的控制之下,他們分別是統治魔神堡以及周邊地區的塞內亞族,掌握黑河平原的亞昆族;而蒙族的勢力範圍則從西加山脈直至伏羅河流域,另外、哥昂族則牢牢控制住在魔神堡西側的雷穆雷亞平原,這是我們進軍路線上的必經之道。 「這四個部族,就是我們將來要打交道的主要對象了。雖然魔族王國有大大小小部族多達上百個,但那些小部族都得依附在四個大部族,否則他們根本無法立足。 「這四大部族之間關係並不和睦,塞內亞族曾是魔族王國最強盛的統治部族,也是我們這次軍事打擊的主要對象,也由於侵略戰爭的失敗,塞內亞族遭到了群起而攻,由於擔心塞內亞族重新強大起來後報復,其他三個部族都對黃金族抱有警惕之心。在我軍推軍之前,蒙族和哥昂族都曾派來使者表示願對紫川家臣服。」 室內響起一陣嗡嗡的低沉議論聲。塞內亞族已是慘敗,遠征軍的主要顧慮在於大軍深入千里外的不毛之地,惡劣的天氣、地形和充滿敵意的當地居民都將成為自己的敵人。但若魔族土著站在人類一邊,那事情將變得好辦多了。 席間籠罩著一種輕鬆的氣氛,將軍們面帶笑容的談笑風生,戰爭已沒有懸念了,殘餘的塞內亞魔族軍不足抵擋人類的雷霆一擊。在人類軍隊和眾多部族聯軍的圍剿下,頂多半年,殘餘的塞內亞族勢力就會煙消雲散。 「看起來,我們只要打一場對魔神堡的圍攻戰就夠了。」 紫川秀皺起了眉頭,他讓白川報告魔族的形勢只是讓將軍們對敵情有個大概瞭解,沒性到換來的卻是眾人的輕鬆,戰前輕敵為兵家大忌。 年輕的統領起身站起,以嚴厲的目光掃視四周,立即,所有的談笑議論聲都消失了。那個英俊挺拔的青年將軍有一種攝人的威嚴,誰都不敢輕忽。 「若只是打算擊潰塞內亞族的話,戰爭並不困難。但我們目的不僅僅如此,國家耗費巨資出動大軍,若只為發洩仇恨一個目標,那是我們對國家的極不負責!我,都親眼看到了這裡,這片野蠻而粗曠的土地,民風強悍狂野,打掉一個塞內亞族,不到二十年時間,新的統治部族還會冒出頭來,再次成為我們人類的心腹大患。這是魔族王國最衰弱的時刻,也是人類最難得的機會!把王國的領土變為家族的新拓疆土,讓黑鷹旗永遠飄蕩在這片土地上,讓所有的魔族部落和居民都成為紫川家的臣民,讓王國成為紫川家的第九十個行省,這才是我軍的真正目的!諸位,塞內亞族雖然戰敗,但他們還有近十萬軍隊,各部族和不乏優秀將領,遠征軍孤懸國外,我們面臨的戰鬥並不輕鬆,請諸位務必盡心竭力,奮勇作戰!」 席間一片寂靜,將領們都睜大了眼睛,他們被震撼了。 誰也想不到,在這位年輕統領的心中竟藏有此般的雄心壯志。把整個魔族王國化為紫川家族新領土,為紫川家奪取超過原來面積一倍的國土! 相形之下,兩百多年紫川雲奪取遠東的作戰,那算得了什麼,不過是在魔族邊叫上奪得了一小塊底盤罷了,眼前的紫川統領,他可是要把魔族王國整個吞下去! 沉寂片刻,方雲紅衣旗本第一個站起來,他微笑著說:「能跟隨大人參與如此偉業,那是下官的榮幸雖然第一次在大人麾下作戰,但請大人放心,第二驃騎兵團絕不會拖遠征軍後腿!我部擅長長途奔襲和快速攻克敵陣,請大人只管放心的向我們下達任務就是!」 文河也站起來了:「秀川統領大人,您是知道我文河的。我是個粗人,那些動腦筋的事情我出不上力,但說起打仗,那就放心的交給我了!只要是野外交戰,東南軍第一騎兵軍什麼敵人都不怕!」 「下官是來自東南軍的斯塔裡紅衣旗本,率嘉山步師集群!我部最擅攻殲克城與堅守,小伙子們最痛恨的就是魔族,請大人把那些最難啃的硬骨頭交給我們!我們不怕接受最艱巨的任務!」 「下官帶領來自檢察廳的一零一特種師,我們不善近身戰鬥,但能為大軍提供最可*的遠程掩護!無論如何堅固的城池也抵擋不了我們轟擊。在大人您的指揮下,我部曾在瀾滄江戰役中重創流風霜的水師艦隊,在巴丹戰役中消滅了魔神皇的近衛旅!現在,我部能再次在大人您的麾下作戰,全體官兵都感到非常榮幸,我們堅信,勝利必將屬於我們!」 「下官林迪,帶領來自帝都中央軍的不死營師團!大人,不死營歷來是家族最顯赫的功勳部隊,在遠東平叛、帕伊保衛戰、帝都保衛戰和巴丹大會戰中都有優異的表現。我師上下全體官兵都堅信,在英明的秀川大人帶領下,我師必能爭取更多勝利,贏得無上光榮!」 來自內地的軍官們紛紛起身發言,效忠聲響成一片。 眼見自己麾下竟彙集了這麼多強悍的軍隊,可以說整個紫川家武裝部隊的菁華全在自己控制中,也想到了自己肩頭的責任是多麼沉重,就以紫川秀的鎮定和淡漠也禁不住呼吸急促。 眾將紛紛請戰,軍氣如虹,紫川秀深感滿意。他微笑道:「還有一點要請各位記住的,無論蒙族也好,亞昆族也好,哥昂族也好,無論他們說什麼,表現得有多誠懇,都不能相信他們!別看他們恭謹有禮,其實全部是想借我們的刀去宰掉塞內亞族,然後他們再趁機坐大。骨子裡。他們和塞內亞人全都是一丘之貉,都在做著卡特第一的美夢呢,對魔族,利用是可以的,但絕不能相信!」 「明白!下官謹遵統領教誨!」眾將齊齊起立,一條聲的喝道。 接下來,是討論進軍路線和戰術事項等內容,其實這些事情本該是在出征前就決定下來的,只是因為冬季的這場大雪出人意料的漫長,積雪封道很多地方都不能通行。事先定好的進軍線路不得不做修改。 在這個議題上,紫川秀和來自內地的將軍們是沒有多少發言權的,只有組織過對魔族王國討伐的半獸人將軍布蘭一個人在那唱獨角戲。 眼看那麼多高官在聚精會神的聽自己發言,半獸人將軍很是興奮,滔滔不絕說個不停。偏偏魔族的地名又是拗口無比,幾個大城市名字一個比一個難讀,什麼「佛格羅茲比亞」、「亞索夫斯基參比」、「阿坦尼巴特路」,聽半獸人如數家珍的報來,大夥一個個如聽天書,文河跟著把名字讀了兩次,險些把自己舌頭咬了。 於是,紫川秀下令召來了魔族酋長羅斯和塞內亞族的叛將魯帝,吩咐他們說:「你們也來出出主意吧!畢竟你們對環境更熟點。」 首次與這麼多人類的將軍共處一室,羅斯顯得很拘謹,他恭敬的向紫川秀行了個禮:「殿下,以您的武威,征討四分五裂的魔族王國,得勝那是一定的。唯一的顧慮是敵人利用您人地生疏,設下圈套將您的大軍損傷。王國氣候暴烈,環境惡劣。大軍進發,眼看就要到春夏時節了,這段時間多發暴雨山洪,我大軍紮營必須提防此點。此外,我軍行進最大的危險就是必須提防死地。」 半獸人布蘭在一旁附和道:「大人,他說得沒錯!其他的自然災害都可以防備,唯有死地實在是防不勝防。」 「死地?」文河把話重複了一遍:「感覺好像很恐怖的地方。」 「大人,即使在神族裡,死地也是個恐怖的詞。山崩、地震、洪災,這些自然災害雖然厲害,但總有痕跡可覓,可做預備和提防,唯有死地無法提防。在外表上,死地與其他的土地毫無二致,只是經過的人都要喪命,傳說中,那是受了大魔神的詛咒死的。而且不是當場死亡,是數日甚至數十日後才會四肢腫脹、皮膚糜爛吐血而死!那時候,受害人都不知道他是在哪裡倒霉的。」 「竟有這麼可怕的地方?」文河急切的問:「你可有死地的分佈地圖?」 「韃塔族對自己部族內的死地分佈是熟悉的,但對其他族內的死地分佈,我們就不得而知了——真實這也是我們神族的通例了,各部族領地內的禁區和死地,往往只有當地人知道,不會輕易透露給外族人,更不要說是外國人了。」 「那樣豈且不是步步陷阱?一旦陷入圈套,我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半獸人將軍布蘭安慰道:「其實情況並沒有諸位想像的那麼嚴重,我們上次就打到了魔神堡周邊,但沒見到什麼死地,只有幾個士兵是失足被摔傷的。死地一般都分佈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只要不偏離道路到太偏僻的地方去,那就不會有什麼問題。我們也整理出了一些地圖資料,等一下就可以分發給諸位大人。」 眾人心下稍安。 這時,一個軍官進來把白川叫了出去。過了一陣,她回到帳篷裡,在紫川秀耳邊說了一陣,紫川秀皺起了眉頭。他站起身對眾人道了個歉,跟著白川出來了。 「蒙汗親自過來,要求見我?不是說他正帶著人馬在跟哥昂族幹架嗎?」 白川站得筆直,彷彿正在接受紫川秀的檢閱:「大人,我也不明白。但蒙汗確實到這裡了,我認出他來了。他要求見統領大人您。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打擾大人您的會議。」 「他在哪裡?」 「就在前營指揮部。」 當紫川秀走進前軍指揮部時,被黑布蒙住了頭臉的蒙汗正坐在長滿野草的地上。兩名半獸人士兵虎視眈眈的監視著他,不知是白川下的命令還是衛乓們故意刁難,蒙汗甚至連張椅子都沒有,只能坐在帳篷的地上。 看到紫川秀進來,兩名半獸人士兵立正行禮:「殿下!」 紫川秀微笑道:「辛苦了。」 「光明王,你總算過來了!」聽到紫川秀的聲音,蒙汗掙扎著想解開眼前的黑布,但幾隻大手立即把他按在地上,半獸人兵粗聲粗氣的喝道:「不許動,再動就打你!」 看著那個狡詐的老傢伙被幾條有力的臂膀按倒地上蹂躪的情景真是賞心悅目,紫川秀忍住笑:「你們太過份了,怎麼能這樣對待爵爺呢!快把那塊黑布拿開。」 半獸人兵應聲鬆開手,蒙汗氣喘吁吁的站起來,扯開了蒙眼的黑布,叫嚷道:「奇恥大辱!奇恥大辱!我是堂堂公爵,一族之長!蒙族絕不能對這樣的羞辱無動於衷!」 「孩兒們也做得太過份了,你們快過來,跟蒙汗大人道個歉。」紫川秀把手一攤,沖蒙汗笑道:「真拿這些兔崽子們沒辦法!好在爵爺您心胸寬廣,也不會跟這些小雜碎們計較了。爵爺,我朽好久沒見了,你近來還好嗎?」 蒙汗臉色陰沉,眼睛裡的怒火都快噴出來了。 以他王國公爵,掌握重兵的部族酋長身份,親自來拜訪紫川秀,他自己都覺得很給紫川秀面子了,料想對方定會受寵若驚,隆重歡迎。不料紫川秀簡直把自己當成了上門討飯的,不但派這些粗魯的半獸人兵羞辱自己,甚至連椅子和茶水都不給自己準備,就在一個破爛的帳篷裡接待自己,怠慢得也太不像話了。 思量現下的處境,蒙汗跟著盤膝坐下,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紫川秀揮手讓兩名半獸人兵出了帳篷,笑道:「爵爺,有什麼話可以放心說。」 蒙汗冷冷說:「光明王,這種態度,你真以為可以把神族吃定了嗎?」 「把魔族王國整個吃下去,能否辦到現在還不好說,但讓蒙族滅族的能力,我還是有的。」 蒙汗臉上變色,紫川秀話鋒裡的挑釁味道非常濃烈,人類這次來者不善了!但沒理由啊,明明得到的情報說人類的主要目標是對付塞內亞人,紫川秀為何對自己如此強硬? 他試探道:「光明王,雖然王國戰敗,□實力依然不容輕視!人類要是逼迫得太過份,神族各族團結一致對敵,你們又是勞師遠征,絕不是我們對手!」 「是不是對手,打過以後就知道了。」紫川秀把玩著手上精緻的馬鞭,有節奏的拍打著自己的膝蓋,「啪……啪……啪……啪……」漫不經心的動作裡透出強大的自信,直讓蒙汗看得心驚膽顫。 他琢磨不透眼前的人了:他是虛張聲勢,還是自信十足? 抬頭打量一陣蒙汗,紫川秀又笑笑,說:「想團結一致對付我們,你先跟卡丹談談吧。你謀害她大哥,在最緊要開頭背叛了塞內亞族,她吃了你的心都有,你看看她是否願意跟你團結?爵爺,我老實跟你說,這次我們若不能滅了塞內亞人,將來他們第一個報復的就是你了,這句話你信不信?」 被紫川秀點到了軟肋,蒙汗頓時軟了下來:「光明王,何必如此暴躁?我們先前不是有協議的嗎?遠東與蒙族之間互不侵犯,難道你不守信用?」 「爵爺,當初可是您先撕毀了這個協議,跟著卡頓親王過來打我們。」 「光明王,當初卡頓親王重兵壓境,我身不由己啊!而且,當初我們定的協議是蒙族與遠東之間互不侵犯,我確實也沒有對遠東軍開戰啊!我跟著卡頓親王對紫川家開戰,但對遠東,我可是秋毫無犯啊!」 紫川秀笑了:「這樣說,我也沒違背協議。當初我是以遠東光明王身份與你簽約的,但現在我擔任紫川家遠征軍總指揮,代表紫川家來征討魔族王國,並不是遠東來征討蒙族。」 「光明王,你,你這是狡辯!我從沒見過你這麼無恥的人!」 被這樣的人物指責無恥,紫川秀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爵爺,若您這次來就是打算說這些廢話,那麼您現在可以回去了。我可是很忙的。」 蒙汗想了一陣,最後還是決定亮出底牌了:「光明王,我們也算是熟人了,我坦白說,若紫川家與蒙族合作,那對大家都有利。雖然紫川軍很強大,但在人地生疏的王國土地上作戰,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你們想剷除塞內亞族嗎?我們會全力協助,但你們必須保證蒙族的付出要有回報才行。」 「你所謂的回報,就是讓蒙族成為新的黃金族嗎?」 蒙汗並沒有否認:「王國氣候和地理對於人類來說大惡劣了,你們不可能長久在此駐留,這點,你我都清楚。把一個與紫川家保持友好的部族扶上皇位對大家都有好處。」 「你說的沒錯,扶持友好部族統治這片土地,這也是我紫川家族在極東地區的國策。但關鍵是,選擇誰?」 「大人,與我們蒙族合作,這是最佳的選擇了!」遊說的機會終於到了,蒙汗興奮得滿臉發光:「塞內亞族一垮,蒙族就是王國最強大的部族!我們兩家聯手,其他部族絕不敢反抗,我們將共同分享王國這片廣袤的土地!」 望著蒙汗,紫川秀微笑著搖搖頭,不說話。 「大人,難道您不相信?在王國部族實力排行裡,塞內亞族第一,這誰都無法否認,緊接著就是我們蒙疾了!我們蒙族士卒驍勇,尤其是我們的騎兵更是強悍——當然,雖然哥昂族和亞昆族也在吹噓自己是王國第二大部族,但大人您千萬不要信他們,哥昂族有什麼?他們不就是人多而已嘛?他們的軍隊都是軟腳蝦,一擊即潰;還有亞昆族,他們也好不到哪去,軍隊鬆弛……」 紫川秀打斷蒙汗:「我從來就不懷疑蒙族騎兵的強悍,但我懷疑你們的信用。爵爺,成為你們的盟友實在是件太危險的事情。與其選擇蒙族,家族統短處其實更傾向於選擇哥昂族作為王國的統治部族。」 「哥達汗那個偽君子?」蒙汗勃然大怒:「他也配當魔神皇?」 「配不配,那是我們紫川家說了算。家族認為,在魔族各部族中,哥昂族還算溫和,哥達汗也沒有太大的野心,而且他也信用良好,讓他當新一任的魔神皇,家族很放心。」 「光明王,哥昂族是廢物來著,他們戰鬥力很差,根本無望在皇權戰爭中獲勝!即使獲得了皇位,他們也沒辦法保住的。」 「這個爵爺您就不用操心了。紫川家既然選擇了哥昂族,那紫川家的劍自然會幫他們說服競爭對手的。」 蒙汗一凜,紫川秀的話語中透出了濃烈的殺機。這是威脅,更是警告:蒙族能提供給紫川家的幫助,哥昂族同樣也能提供;一旦紫川家與哥昂族達成了同盟,那包括蒙族在內的其他部族都將面臨滅頂之災。哥昂族是不會放著那些對自己未來政權構成威脅的部族坐大的,他們會借這次人類入侵,對其他部族進行殘酷鎮壓,借助人類的刀劍蕩平昔日的同僚。 「光明王,與哥昂族結成同盟,這是紫川家已經決定的國策了嗎?」大難臨頭了,蒙汗反而恢復了鎮定,一掃剛才的猥瑣討好,他的聲音緩慢而有力,目光鎮靜的平視紫川秀。 紫川秀暗暗讚歎,在這亂世中,能*自己實力成為一族之長的人物,果然不簡單。卡頓那樣的草包只是罕見,魔族皇族的素質確實有過人之處。單從蒙汗此刻的氣勢,他就知道剛才對方表現出的狼狽統統只是偽裝。 「爵爺,這是家族統領處的設想,確實可以代表紫川家對魔族王國的政策。」 「有沒有更改的可能呢?」 「不是沒有可能更改,但要有非常充足的理由。」 「比如說,有部族表現出比哥昂族更大的誠意,光明王大人您是否可以考慮一下呢?」 「就目前來說,哥昂族已經表現出了很大的誠意。他願意派出軍隊為我軍充當斥候,願成為我大軍的先鋒,願為我軍隊竭盡所能的提供糧草,願意交出他們的部族地圓,提供壯丁為我軍服務——總之,為我軍竭盡所能的提供進軍的一切需要。」 蒙汗眉頭緊皺,眉心扭成了一個「川」字:「哥昂族能做到的,我們蒙族也能做到,而且能做得更多更好。」 「爵爺,單只這種程度的條件,那是不足以讓家族改變決心的。」 「我們可以交出人質。我有兩個兒子三個孫子,我可以讓他們隨紫川軍一同行動。」 「不夠。」 「蒙族軍隊願接受紫川軍的指揮,與紫川軍一同行動。」 「不夠。爵爺,坦白的說,您的好意我們很感動,但想起上次與您同行的卡頓殿下——我們覺得,做爵爺您的盟軍實在是件很危險的事,還不如做你的敵人安全些。」 蒙汗憤怒的起身欲走,紫川秀坐在地上微笑的看著他,看著蒙汗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僵在了帳篷的門簾旁。他在那裡站了好一陣,最後,像是下定了重大的決心,蒙汗猛的轉過身來:「光明王,蒙族願意把部落的聖地與人類分享。這是我們最後的底線了,若你還不能答應,那就沒辦法了!」 「聖地?」聽到這個詞紫川秀就想起了遠東雲省的聖廟,想到了被半獸人奉為珍寶的那幾個看不出質地的破爛,還有幾本根本沒人能看懂的書,拿到帝都的廢品收購處未必能賣到一個銅板。想到這些東西居然被半獸人們崇拜了上千年,還害得自己和戰友犧牲流血的保護,紫川秀當時就下定了決心,這輩子絕不再跟任何跟「聖」字有關的東西打交道。 現在,蒙汗居然還給他擺出一個「聖地」! 紫川秀敬謝不敏了:「蒙族的聖地?那裡有什麼東西,聖物還是聖書?呃,這麼重大的機密,不用跟我說,謝了,你們自己留著用吧,不用跟我分了。」 蒙汗肅窖道:「光明王,你不要把我們想像成茹毛嗜血的野蠻人,以為我們聖地裡就只有幾根死人骨頭或者破盤爛碗之類,然後哄得一群傻子在那磕頭跪拜?你不要忘記了,我受過人類的高等敦育,如果沒有價值的東西,我是不會拿出來跟你交換的。」 「呃,抱歉。」紫川秀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那麼,你們部族的聖地裡又有什麼呢?」 蒙汁露出了驕傲的表情:「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我也無法判斷。但部族裡有一句話故老相傳:若有人掌握聖地裡的秘密,那他將能無敵於天下!」 紫川秀撇撇嘴:「無敵於天下?爵爺,您這畢竟還是傳說,我卻知道有一個人那是真的天下無敵,他一生從沒敗過,可惜,他最後還是自刎了,死在巴丹城郊——爵爺,您當然也知道他的名字吧,天下無敵,並不能保證什麼的。」 「您是說卡特陛下吧?」蒙汗感歎道:「他在世時不怎麼覺得,但他死了後,大家才發現他了不起。在他任上,王國勇猛如獅,強盛如雲。卡特陛下那樣的皇帝,歷史上從沒有過,將來估計也不會再有了。」 紫川秀注意到,蒙汗稱呼卡特時用了敬詞,語氣十分尊敬,他揚揚眉毛:「爵爺,我還以為您很恨卡特呢?他是您的敵人啊!」 「我確實恨卡特,他也確實與我們蒙族為敵,但……」蒙汗想了一陣,慢吞吞的說:「他是個值得尊敬的敵人。大人,聖地蘊含的奧秘博大精深,我花費了二十年時間研究,至今所得不過一些皮毛,但已足以驚世駭眾了,拿皇位輿我們交換這個,您絕不會後悔的!」 蒙汗被士兵們帶下去休息了,紫川秀沒有接著繼續參加軍務會議,而是坐在原地沉思。 第二十四集 第三章 傀儡皇帝 第二十四集 第三章 傀儡皇帝 一般人總以為,作為三十萬大軍的統帥,紫川秀是很忙的。他麾下有那麼多的兵馬,他得整天馬不停蹄的四處巡視部隊、下達指令,偶爾還要拋頭露面去跟士兵們握手以體現統領大人的親民主義。 事實上,這是個徹頭徹尾的誤解。紫川秀早知道了,作為大軍統領,若是事必躬親的話,那各種事務就會像決堤的潮水一般把自己淹沒。 幸好,他擁有一支能幹的幕僚隊伍,大軍行進的總指揮是羅傑,即使有些超出常規的突發事件,他也可以很放心的交給白川或者林冰來處理,這兩人都是深通軍政事務的老手。 這樣,紫川秀就可以騰出手來,很悠閒的把手插在褲袋裡,騎著大白馬到處閒逛了,甚至可以像現在這樣坐在原地發半天呆。 然後,他吩咐身邊的傳令兵叫來了兩位魔族降將,他們是魯帝和羅斯。 從人類向魔族王國進軍後,可能整個遠征軍心情最好的人物就要屬魯帝了。瞧他紅光滿臉得意洋洋的樣子,誰都瞧不出這是一位背叛了自己國家和部族的人物,他簡直就是作為一位偉大的勝利者來征服萬民的。 紫川秀瞅瞅魯帝:「今天撿到錢了?」 魯帝愕然:「大人,在這荒原上,哪可能有錢揀啊?」 「要不你幹嗎笑的那麼開心?」 「我笑的開心?」魯帝摸摸自己咧開的大嘴,連忙斂容道:「殿下,我是為您節節勝利而狂喜啊!您旌旗所指,軍威浩蕩……」 「少來了!」紫川秀一針見血的戳穿了他:「你恐怕是以為魔神皇寶座在向你招手了吧?」 魯帝委屈的低下了頭:「我怎麼可能有那種想法呢?大人您真是冤枉我了!」 話風一轉,他又試探道:「不過我是最早跟隨大人您的神族將領,為大人您鞍前馬後效勞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將來戰爭結束了,大人您總不忍心讓我們這些追隨您忠心耿耿的神族將士們沒個著落吧?這樣會讓大家寒心的啊!」 「你來接魔神皇的位置?那是不可能的。」紫川秀一口就斷絕了魯帝的所有希望。 「為什麼,大人?」 「實力!你手上只有不到兩萬投降我軍的塞內亞士兵,而現在神族的個大部族都有近十萬的軍隊,單*這兩萬戰俘兵,你坐不穩魔神皇位置的。還有你的經歷、神族子民不會歡迎一個投降人類的叛將來當自己皇帝的。」 「但哥達汗……」 「哥達汗只是與我們合作,並非投降。而且,他坐擁重兵,實力比你強大的多!」 魯帝哀求道:「但大人您不能就這樣拋棄我啊!單單我自己可能是不夠,但加上大人您身後支持,那就足夠了啊!只要您能把我扶上寶座,我今後一定唯家族之命是從!」 「紫川家不介意扶持一個傀儡,但前提是他值得我們扶持!若這個人本身連維持國內秩序的實力都缺乏,得*家族的刺刀在身後才能做穩皇位,那就失去挾持他的意義了。家族不喜歡一個老是給我們添麻煩的傀儡。」 紫川秀答的很乾脆利索,不留絲毫餘地,魯帝像是被霜打過的葉子般,一下子就沒了活力。 在紫川秀和魯帝談話的過程中,羅斯一直在旁邊傾聽著,他臉色平靜,不露聲色。 紫川秀轉向他:「爵爺,我對魯帝說的,對你也是一樣。依*韃塔族的殘餘力量,坐魔神皇的位置太勉強了。」 羅斯從座位上站起來了,恭順的低下頭:「大人,當初在滅族的危難關頭,是您和白川大人把我們拯救出來,我族上下對您的恩情感激不盡,我族聽從大人您驅使。對於黃金位,韃塔族沒有任何幻想,您不必為我們擔心這個問題。」 慘遭滅族的大禍,在遠東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昔日飛揚跋扈的羅斯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變得沉穩成熟甚至可以說是謹小慎微了。不抱超出實際的奢望,紫川秀對羅斯現在懂進退識事務的態度倒是很欣賞。 他安慰道:「爵爺,對韃塔族的未來,紫川家是做了安排的。據我所知,你們原來的領地被塞內亞族奪走了,現在又被蒙族和亞昆族從塞內亞人手裡搶走了。我會跟他們打聲招呼,希望亞哥米和蒙汗能給我面子,事情若順利的話,你們可以遷回原來的領地。」 聽聞紫川秀的話,羅斯立即就從椅子上站起來,直直朝紫川秀跪倒了下來。 他太清楚紫川秀這個承諾的份量了,掌握著三十萬精兵悍將的紫川秀,他招呼的份量可是很沉重的,敢不給他面子的人在王國恐怕還沒生出來。 有機會重奪領地,羅斯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邊磕頭邊顫聲說:「感謝殿下大恩!殿下,整個韃塔族就是您的忠犬,願為你赴湯蹈火!」 紫川秀把他扶了起來:「爵爺,不必如此,這樣安排,我也是存了私心的:雖然不能安排你們做王國皇帝,但只要你和魯帝二人團結起來,你們就能把持王國的未來。我將任命你們二人為紫川家駐王國的常駐特派員,監視王國的動向,你們將直接向我匯報。」 魯帝問:「殿下,那個特派員,那是幹什麼的啊?」 紫川秀還在想該如何解釋時,羅斯喜形於色的先回答了:「魯帝,那個職務就是跟先前塞內亞族派駐在各部族中的鎮守府或者軍隊中的監軍使差不多。」 紫川秀微笑:「完全正確。」不愧是有過大族長閱歷的人,那份靈敏的政治嗅覺就不是魯帝這種單純的軍隊將領所能企及。 羅斯感激的望著紫川秀,淚水汪汪。 他明白,自己將成為紫川家懸在魔神堡頭頂上一把利劍,負責監視魔族國內各族勢力的動向。這是一個掌握著巨大權力的美差,甚至未來的魔神皇也得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想想不久前自己還是落魄的流亡部族頭領,轉眼間,命運給了自己如此慷慨的贈與,他對紫川秀感激的五體投地,簡直把紫川秀當成大魔神一般崇拜了! 偏偏旁邊有個不識好歹的魯帝:「特派員是什麼級別的官啊?薪水有多少?有沒有公休假期?工作辛苦嗎?羅斯大人,咱們可不能被這個狡猾的傢伙騙了,他不先付薪水,咱們堅決不幹!」 羅斯恨不得一腳把魯帝踹死。 這時候,紫川秀才記起他們來的目的:「魯帝,你不要吵!我問你們,對於蒙族的聖地,你們知道多少?」 羅斯詫異道:「蒙族的聖地?殿下,您問那個幹什麼呢?」 紫川秀眉頭一挑:「怎麼,這是個忌諱?或者是神族內部的風俗禁忌,不方便說?」 「在大人面前,我們沒有隱瞞的。只是蒙族的聖地,我們也不大瞭解。因為蒙族把他們聖地當作命根子,秘密保守得非常嚴密。外族人只是知道有這個地方存在,但到底在哪裡,誰都不知道。聽說蒙族有規矩,凡是誤入了聖地的外族人,一律格殺勿論,他們對這個地方很看重的。」 魯帝不停的點著頭,表示贊同羅斯的說法。 「殿下您對蒙族的聖地有興趣嗎?」 「聽說,蒙族聖地裡蘊涵可怕的力量,得到這個力量的人可以征服大陸?」 羅斯笑了:「殿下,確實有這樣的傳說。但神族各種希奇古怪的傳說是很多的,上個星期還有人說魔神皇卡特在卡山上復活顯靈了,很多人相信,千里迢迢跑去那裡參拜。蒙族聖地的傳說我們是早聽過的,流傳了幾百年,整個王國也只有蒙族的人把它當回事吧。」 「為什麼?」 「殿下,您想,若聖地真有天下無敵的力量,蒙族早就稱霸了,何苦還困守在西加山挨苦幾百年?所以,儘管這傳說有幾百年了,但大家也不怎麼當回事。」 「有道理,沒理由蒙族藏著這樣的好東西一直不動用。」紫川秀若有所思的點著頭,喃喃說:「那個死老投資,淨拿些破爛來蒙我,我還差點信了!早該把他踢出去的!」 魯帝問:「大人,難道您對蒙族的聖地感興趣?」 「有人跟我提起過.....所以我隨口問問,也算有點興趣吧。」 「大人您若想奪取蒙族聖地的話,我看得跟蒙族打上一仗。不把那群瘋子殺掉幾個,他們是不會拱手讓出的。」 羅斯立即說:「那就把他們全部殺掉好了!大人,神族厲來崇拜強者,蔑視軟弱無力的統治者,殺人滅族是最好的立威方式!東征之路乃血腥之旅,自古以來,哪一個征服王國的強者不是滿手血腥?哪有不戮萬人就能成大事的?我們就先從蒙族開始吧,讓百萬蒙族子民的屍骸成為您不世功業的奠基石!大人,您若進攻蒙族,我部兵馬願為您前驅!」 羅斯的話直讓紫川秀聽得毛骨悚然,更讓他恐怖的是,魯帝居然在旁邊不停的點頭,一副心有慼慼然的贊同樣子,叫道:「大人,我也願帶我的人馬為您奪來聖地!交給我和羅斯大人辦好了!」 紫川秀記起來了,當年蒙族趁火打劫,趁著韃塔族落敗撤退的機會將他們殺了不少。在蒙族和韃塔族之間存在著血海深仇,羅斯仇恨蒙族更甚於恨塞內亞人,現在,他是要公報私仇了! 把這樣一個人放在監視王國的位置上,是否合適?他就像個渾身填滿了炸藥的包裹,一點就把整個王國統統炸上天去。 稍後,紫川秀又自嘲的想:什麼塞內亞族、蒙族、韃塔族、哥昂族、亞昆族、雷族--天知道這群蠻子是不是三個人就要組成一個部落的--就讓他們統統完蛋好了這不正合了紫川家的意嗎? 送走了蒙汗,紫川秀也沒能閒下來。因為緊接著又來了一個探訪他的老熟人-老熟人的含義並不一定意味著老朋友--他就是王國現任第二(第三?)大部族的酋長,哥昂族的首領哥達汗。 對於哥達汗的到訪,紫川秀倒是不感到意外,因為遠征軍已抵達了索裡米亞草原,沿著索那河前進,眼看著就要進入哥昂族的領地了,哥達汗再怎麼鎮定,眼看數十萬人類軍隊就要開進自己領地,他也是心裡打顫的。 好在他與紫川秀曾在巴丹有過一面之緣,哥昂族和亞昆族的叛變給人類與魔神皇的決戰創造了條件,那次會晤總算是合作愉快。現在,就仗著當初那一面之緣,哥達汗來到遠征軍的大營中向紫川秀打探消息來了。 半年沒見,哥達汗依然是那麼的英俊。在紫川秀所見的中年人中,只有林家的林睿可以與這位美男子一比風采的。 與蒙汗那副一看就是奸詐之輩的嘴臉不同,哥達汗呈現給人的是溫和知性的中年美男子,沉穩內斂又不失親熱和藹,眼神既嚴肅又溫和, 一見面,這位魔族酋長就向紫川秀作了個揖:「好久沒見,十分高興見到光明王殿下您健壯如昔。」 紫川秀也回禮:「爵爺,你也很精神!爵爺,我們快半年沒見了吧?」 「正是。」哥達汗微笑著說:「大人,雖然遲了點,但先恭喜您在巴丹擊敗魔神皇。一戰而滅四十萬塞內亞軍,此等戰績,前所未有!連我們都為殿下您捏了一把汗,您若戰敗,那下一個被收拾的肯定就是我們了。」 「爵爺,既然您也明白這個,那您就好意思看著我們跟卡特廝殺得死去活來不加援手?」 哥達汗不好意思的笑笑:「殿下,當時我們確實很想援助您,但您也知道,卡特現怎麼倒行逆施,他畢竟也是神族的共主,與人類一起聯手攻擊他,心理上我們跨不過那道坎。而且,最大的原因是--」哥達汁低聲說:「我們不敢與陛下為敵。」 「不敢?」 「真的不也。陛下戰無不勝,他是無敵的。民政,不怕您笑話,我們怕他,怕得像火一樣,數十年的積威,不是開玩笑的。離他遠遠的我們還敢動些歪腦筋,但一旦面對黃金兒子旗,我們無法抗拒他的威嚴。連我都如此,更不要說士兵們了,我怕帶他們到巴丹,反而會壞事。」 紫川秀對哥達汗這種坦誠的很欣賞,他微笑問:「爵爺,那您這次來,有何貴幹呢?我們也是老熟人了,有話可以直接說。」 「殿下真是爽快,那我也是直說了。我知道,殿下您率領大軍,馬上要去討伐塞內亞餘孽了,在此我謹祝殿下您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蒙爵爺吉言了,謝謝。」 「但有個事讓我很是擔憂,按照殿下您的前進路線,貴軍似乎要通過我哥昂族領地?」 紫川秀流暢的說:「我們確實有這個打算,要抵達魔神堡,哥昂族的領地是必須要經過的。給爵爺您添麻煩了,到時還要麻煩爵爺您多多協助我們了。」 哥達汗皺起了眉頭:「大人,您這樣自作主張,讓我們感到很為難。哥昂族雖然小,我們也有尊嚴的。雖然比不上大人你兵馬眾多,但我們的部族軍隊也做好了戰鬥準備。為保衛家園,我們不惜殊死一戰。」 紫川秀實在很佩服哥達汗。在說到「殊死一戰」這種話時,平常人早緊張得橫眉立目、劍拔弩張了,哥昂族首腦卻能微笑的娓娓道來,不帶絲毫火氣,這種風度非得有極強的內在控制力才能辦到。」 「爵爺,我可以保證,我軍對哥昂族毫無敵意,您農救會沒必要擔心,我會嚴格約束部屬,除非受到攻擊,否則我軍是不會對哥昂族軍民隨便出手的。」 「殿下,雖然您這麼說了,我還是很擔心。幾十萬大軍過境,要想完全秋毫無犯是辦不到的。不管怎麼說,這是戰爭,我們哥昂族肯定會因此受到損失的。」 「損失?爵爺,您好像忘記了,在魔族對人類的侵略戰爭中,我們紫川家蒙受的損失恐怕百倍、千倍於你們哥昂族的。」 「但那場戰爭是塞內亞族挑起的,我們哥昂族也是被迫……」 「但哥昂族軍隊也有份參與了對紫川家的侵略與破壞,不是嗎?而且在東南會戰、帝都戰役和西北戰役中,哥昂族的軍隊還很活躍呢!」 紫川秀目光炯炯的逼視著哥汗達,氣勢咄咄逼人;後者則微笑著回視紫川秀,態度平和。雖然沒有明說,但二人已在明裡暗地把意圖亮出來了。 二人都知道,紫川家傾師數十萬進攻塞內亞族,勢在必得,而哥昂族領地是至魔神堡的必經之地,憑哥昂族的力量,他們是無力阻止人類軍隊前進。不管願不願意,人類都會進入哥昂族領地,這是無法抵抗的事實。 現在,哥汗達想借這個機會從紫川秀那裡敲掉好處:「你過的我地盤,多少給我們點過路費吧?」 而紫川秀則根本沒讓哥汗達開價就把門關得死死的:「過路費?沒門!我還想跟你們討債呢!若是不識相,那咱們就新帳老帳一起算,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兩人眼瞪眼對峙一陣,畢竟還是形勢比人強,哥汗達先洩氣了,出聲問:「大人,您真的能保證貴部過境時能對我族秋毫無犯?」 紫川秀倒也沒有太苛刻:「我會盡最大努力約束他們,個別士兵私下的作奸犯科恐怕無法避免,但不會出現故意的大規模屠殺事件。當然,也需要爵爺的配合,最好您的子民不要做出刺激我軍士兵的舉動,大家也好相處。」 「這個我也會盡力的。哥昂族歷來是溫和的部族,我們並不喜歡戰鬥。」 「可是,爵爺,這樣您就滿足了嗎?」紫川秀突然話鋒一轉:「身處這個變革的大時代,你難道就心甘情願的屈居一個地方酋長的位置?哥昂族的野心僅僅如此而已嗎?巴丹會戰前,我曾與您說過一句話,您是否還記得呢?」 哥汗達平靜的說:「殿下,您的教誨我一直記在心上。」 「那時,魔神皇勢力還很強大,爵爺您也許還存有疑惑。但現在,爵爺您應該相信我們有能力實踐承諾了吧?爵爺,紫川家打算扶持您坐上王國的皇位,您意下如何?」 驟然聽到驚人的話,哥汗達的反應只是眉毛抬了一下:「光明王殿下,我並非聖人。神族已失去了共主,我相信這時企望黃金位的人不在少數。我自信才能韜略並不比任何人差,若論身份,我也是出身皇族,有這個資格。紫川家若打算助我登上至尊位,我會很感謝的,但我更關心的是,你們要用什麼方式助我登基呢?然後,世上萬事皆有代價,你們又要求得到什麼樣的回報呢?」 「用什麼方式,爵爺您就不必操心了。我們總能找到辦法的。」彼此都是聰明人,紫川秀也不饒***:「紫川家全面掌握魔族王國,我們要的回報就是如此。」 「也就是說,你們要我當個傀儡皇帝?」 「不完全是傀儡皇帝,你還是有一定權力的。對那些小部族來說,你的權力還是很大的,可以派出慰問團、在部族聯合大會上講話啊、每年收取各族進貢的禮品什麼的……」 「說來說去,還是個傀儡皇帝?」 紫川秀微笑著,沒有說話。這時候,沉默就是最禮貌的回答了。 「我若是拒絕呢?」 「爵爺,你可以拒絕。不過,想爭這個位置的人還是不少的。蒙汗閣下就剛剛從我這離開。若讓他當了皇帝……」 紫川秀突然換了話題:「我聽說,蒙族和哥昂族的關係並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哥達汗淡淡道:「在神族裡,沒有哪個部族和蒙族關係良好。」 「那麼,以你對蒙汗的估計,他是不是位胸襟開闊、不計前嫌的偉大政治家呢?當他登上至尊位以後,他會不會對前嫌都一筆勾銷,以寬廣的胸襟容納你們呢?」 「蒙汗不是那種人,他睚眥必報。光明王,您不必再說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不明白的是,你們為什麼寧願選擇我而不是選擇蒙汗呢?」 「蒙汗的野心太盛,而且兩面三刀。誰都不願意選擇這樣的一個盟友。相反的,爵爺您品性溫和,沒有太大的野心,家族認為,由您來維持王國的秩序是個比較好的選擇。」 哥汗達默默的聽著,只是紫川秀敏銳的注意到了,他臉上一掠而過的慍色。 然後,他站起身,掀開帳篷的門簾走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紫川秀也出來。 夜是肅穆的,數以軍團計的星辰,璀璨於高高的天幕之上。兩人站在高坡上,望著山下一望無際的人類大軍營地,漫天的營火星星點點,一直蔓延至目光的盡頭。 望著高坡下的軍陣,哥達汗平靜的說:「強大的敵人攻入王國,毀城滅鎮,殺人如麻,伏屍千里,再殘暴的殺戮,我們也見識過,沒有什麼能嚇倒我們。但現在,竟連王國的皇帝也成為你們隨意指派的傀儡——自從王國有歷史以來,我們還不曾受過這樣的侮辱!」 他轉頭望向紫川秀,眼裡閃動著水光:「光明王,我們不是您想像中的野蠻人,我們是擁有著悠久歷史和文明的國度,『神典』記載的歷史甚至比光明帝國的歷史更為久遠。遠古時代,三百五十六皇族戰士在極東的荒蕪之地開疆拓土,披荊斬棘,克服了難以想像的艱辛和苦難,他們征服了這片蠻夷之地,建立了延綿至今的神族王國!以數百人的皇族統治著近千萬的低級神族,擁有著遼闊的國土、勇敢的戰士和輝煌的文明,我們比你們想像中更偉大!」 紫川秀安靜的傾聽著,為表示尊重,他低下了頭,語氣卻是堅定的:「王國落入今日的地步,錯不在我們。你們該反省,上千年來王國對人類世界無數次的侵犯和傷害,你們最近一次的侵略,給我們國家造成了巨大的傷害!落得今日的下場,你們完全是咎由自取!爵爺,不要說得你們好像很無辜的樣子!」 「我知道。」哥達汗長聲感慨說:「殿下,站在人類的角度來說,你可以說我們是咎由自取。但在神族看來,三千多年來,我們一直被野蠻人壓迫著,怪物不斷的蠶食我們的生存土地,為了生存,神族子民必須永無休止的戰鬥著,我們生存與無間地獄之中,唯一的出路是殺開一條血路。而這條出路,只能在目前被人類佔據的西川大陸上取得。先皇陛下的孤注一擲失敗了,他以身殉國。凌步虛、裴瑪、葉爾馬、雷歐、卡頓、卡蘭,王國名將凋謝大半,英雄人物隨風飄逝,他們死得其所。但活著的人們,我們負有義務,不管面臨怎樣的屈辱和艱難,我們都必須把苦難深重的神族從崩潰的邊緣帶出來。光明王,我願意與紫川家合作,請您把至尊位賜予我!」 注視著哥汗達,看著這個俊美男子眼中的淚水大滴大滴的順著臉頰流淌,紫川秀開始動搖:「爵爺,您的神族至尊意識太強烈了,我有點後悔了。」 「你擔心我當上皇帝以後會脫離紫川家的控制?」 「是的。」 「殿下,誅心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我想幹什麼,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幹什麼。正如殿下您說的那樣,我是溫和派的人,我對自己實力有清醒的認識,當前,神族最重要的事是休養生息。所以,在我的皇帝任期內,紫川家可以放心,我不會不自量力的挑戰您權威的,我會是個令紫川家滿意的、表現良好的傀儡皇帝。」 「爵爺,我可以問嗎?既然您也知道這個皇帝是個傀儡,您為什麼還願當呢?」 哥汗達苦笑一下:「光明王,您可以以後我和蒙汗一樣,也是為了權勢、慾望和野心,您錯了。我本身就是統掌一方的尊候重鎮了,權勢或者榮耀,對我來說已是足夠了。身為王國公爵卻和侵略著合作,我會留下千古罵名的。但為了王國的未來,我必須要坐這個位子。」 紫川秀微笑:哥達汗說得冠冕堂皇,說得好像迫於無奈才不得不同意坐這個皇位,但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心話,多少又是言不由己的掩飾和客套,那恐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爵爺,若您來當皇帝,那等王國恢復元氣以後,我們豈不是還得再來一次戰爭?」 哥達汗笑了,笑容裡帶著狡黠:「經歷這場大戰,王國想恢復元氣,恢復戰前的人口量,那需要很長的時間。神族要重新強大到能於人類分庭抗禮的地步——起碼,在我的有生之年,我是不抱這個希望了。殿下,您比我年輕得多,但我估計您看到那一天的可能性也不大。帶寧夏,再英明的君主也沒法保證他身後的皇朝萬世不滅,沒辦法確定他的命令能被一直遵守。為死後的世界操心,我們似乎沒這個必要吧?下一代人的事,就讓他們來解決吧。」 紫川秀也笑了,他沖哥達汗伸出了手:「合作愉快,爵爺?哦,我該稱呼您為陛下了。」 哥達汗一楞,接著,笑容在他臉上漸漸綻開:「一時間,我還真是沒辦法習慣這個稱呼。」 「沒關係,陛下,您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慢慢習慣。」 二月二十五日,遠征軍抵達魔族邊境大城格蘭克。此城是屬於哥昂族的領地。 為了邊防遠征軍,哥昂族已將其部族軍隊主力近六萬人的哥昂族步兵部署在城中。但既然哥達汗與紫川秀達成了協議,遵照哥達汗的命令,哥昂族守軍打開城門放人類軍隊進城休整。 晚上,哥達汗在原來的鎮守府官邸裡設宴歡迎遠征軍的將領們,紫川秀、文河、林冰、方雲、吳濱等高級軍官出席了此次宴會。 第二十四集 第四章 道捷亞昆 第二十四集 第四章 道捷亞昆 格蘭克城的鎮守府官邸原是塞內亞族派駐格蘭克的監軍使居住,但入侵人類世界失敗後,昔日的黃金族權勢不再。不用主人催促,塞內亞監軍使自覺的捲起包袱走人了。 然後鎮守府迎來了新的主人,哥昂族貴族昂首闊步走進了昔日塞內亞族曾佔據的華屋,鎮守府成了哥昂族首腦哥達汗的行宮。 初到貴地,紫川秀不會不防著哥達汗一手的,來參加宴會的只是部分將領,白川、羅傑、明羽等心腹將領都留在各自軍中坐鎮。人類軍隊掌控了格蘭克城的城防和主幹道路,嚴密監視駐紮在城中的哥昂族軍隊動向——當然,哥昂族軍隊也派出了人手,同樣在監視著人類遠征軍的動向,他們的軍隊也集結在營中做好了警戒準備。 白川派來了信使向紫川秀做了匯報,紫川秀只是一笑置之。對於初次合作的雙方,存有戒心和疑惑是很自然的事,若哥達汗不這樣做,紫川秀倒覺得他不正常了。 軍隊弓拔弩張的對峙局勢絲毫沒有影響宴席中的熱烈氣氛。哥達汗親自到官邸麼門口迎接人類將領,他以族長之尊,親自給眾人帶路。 這晚,鎮守府邸佈置得奢華之極。在人類高官下榻的鎮守府官邸內,在那台階上,甚至走廊上,統統鋪上一紅地毯。在走廊兩邊,每隔五步就擱放著一個銀製的香爐,裡面燃燒著不知名的香聊,隨著緲緲的白煙上升,一股如檀如脂的芬芳籠罩著整個會場。 琳琅滿目的珍奇異寶擺滿了宴席的會場,金製銀造的籠架,貴重的毛毯,綿墊,繡帷,手工製作的針織製品,魔光石雕,鑲嵌著寶石的名劍和器械,這些東西,全被張羅陳列了起來,各種奢靡珍奇物品令人眼花繚亂,把整個會場裝飾得儼如一個珍寶陳列場。 與紫川秀同行的將領不少都是出身貴族,但大伙還是首次見識魔族王國的奢華,不時有人發出低聲的驚呼,眾人讚歎不已。 哥達汗對將領們說:「諸位大人都是我們哥昂族的貴賓,若有喜歡的東西,請吩咐一聲侍衛。在離開的時候,侍衛會交到您隨從手中的。」 轉過頭來,他看到紫川秀含笑的嘴角,心下不知怎的慌了起來。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解釋起,只好含糊的說:「東西簡陋,爆發戶小家子氣,入不得大家法眼,讓大人您見笑了。」 紫川秀淡淡一笑:「很漂亮,讓我們大開眼界。」 宴會廳布設得同樣金碧輝煌。當中是兩張大塌首席,分別是紫川秀和哥達汗的坐席了。左邊一邊的宴席已經坐一排人,看服飾和氣度,該是哥昂族的頭面人物,長老和將軍一類人物。當紫川秀入場的時候,在場全體人物都起立鞠躬,以示對遠征軍最高統帥的尊敬。 宴席開始之前,紫川秀用魔族語發表了簡單的演講,他直截了當的表明了遠征軍的立場:「我們是為討伐塞內亞族而來,與其他部族無關。誰敢幫助塞內亞族,我們就消滅說;誰幫助我們,那就是紫川家的朋友!紫川家會牢記而且回報友誼的。」 領會了紫川秀的意思,哥達汗也用人類語做了即席演講:「塞內亞族殘暴無道,魔神皇卡特自恃強大,發動無道戰爭,讓我族優秀子民喪命他鄉。我們以對塞內亞族的殘酷壓迫憎惡萬分!現在,天朝紫川家的大軍抵達,打擊塞內亞,解放各部族,我們非常歡迎!我族軍隊與人類天朝軍隊一同戰鬥,一同打倒萬惡的塞內亞族及其爪牙,恢復偉大和平!哥昂族將永遠記得紫川家解放的恩情,重建後的神族王國將永為紫川家的忠誠邦屬!」 擊潰亞昆族軍隊的捷報比紫川秀預料的來的更早。 785年的四月中旬,紫川秀親率遠征軍的中軍營和指揮部抵達卡茲城時,擔任前鋒的第一兵團已發回戰報:四月十二日凌晨,在距離佛格羅茲比亞越兩百多里的郊野,文河所統率的第一騎兵軍突然出現在後撤的亞昆族軍隊前方。人類騎兵以風火狂勢猛擊敵軍,鐵軍貫穿敵陣。亞哥米倉惶應戰,兵馬散落大半。 隨後,羅傑統率的遠東第一軍也趕到,從後方對亞昆族猛攻。 當天中午時分,被前後夾擊的亞昆族兵馬全線崩潰,兵馬沿著道路散落,爭先逃命。 亞哥米本人帶著殘軍敗退往佛格羅茲比亞,但美能守住城池,又迅速被騎兵&半獸人乘勢奪取了城池,於是,亞哥米只好再次哭喪者臉逃往更遠的達姆萊爾丹城了。 【遠征軍大破八萬亞昆族主力!殲敵一萬兩千,俘虜兩萬一千人!佔領亞昆族首府佛格羅茲比亞!】 大捷的消息傳到,遠征軍司令部一片歡騰。這是自遠征軍進入魔族國境後的第一大捷。 戰前,很多人擔心,面對陌生的地理&惡劣的自然條件,對上本土作戰的魔族守軍,人類軍隊是否還能發揮戰力?而再一次大型野戰中擊敗魔族主力軍,這將戰前所有疑惑&擔心一掃而空,軍心士氣都空前高漲。 紫川秀一邊忙著往國內報告喜訊,一邊暗暗埋怨。文河下手也太重了,這樣自己就有點難跟哥達汗交代了,先前已經答應他對亞昆族手下留情的,但看文河的打法,追擊潰軍都追出近百里,連亞哥米本人都差點做了俘虜,實在很難說是「留情」了。 想到怎麼對哥達汗通報這個「捷報」,紫川秀都感到難以啟齒了。 結果,反到是哥達汗跑過萊向紫川秀說:「秀川大人,聽到貴部在佛格羅茲比亞城郊大敗亞哥米的主力軍,恭喜了!」 在座的人類將領無不面露微笑,看來哥達汗還是很識趣的啊! 紫川秀舉杯向哥達汗遙祝:「恭喜陛下!」 一時間,席間轟動了。眾位哥昂族大老們驚喜不已:黃金族的這個位置,終於也等到了我哥昂族來坐啦!哥昂族可是五百年沒有做過黃金族啦! 就連早已心中有數的哥達汗也是面露喜色:這可不是密室裡的兩人的密談,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兩國數十名高級將領面前,紫川秀代表紫川家親自承諾的,那是絕對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 驚喜歸驚喜,哥達汗可沒有歡喜得失去了理智。他恭敬的躬身回禮,然後舉杯:「大將軍的恩惠,鄙族上下永世難忘!我,將永為大將軍最忠誠的臣屬,謹此以酒向大將軍您表達謝意!」 鑼鼓轟鳴,金鐘清脆。傭人們流水般上前,將各種佳餚美酒流水般端了上來,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天上飛的,山上爬的,各種美味佳餚應有盡有。只可惜不曾將海龍王清蒸了上台,那就算是對秀川大人不恭敬了。 一時間,雙方將領紛紛舉杯,杯觥交錯聲不斷。 除了哥達汗以外,哥昂族的長老和一些軍隊將領也參加了宴席。只有少數人類將領能用魔族語說話,也只有少數魔族將領能用人類語言說話,但這沒有影響雙方的交流。 這種純粹是為增進友誼的宴會是不可能有人長篇大論的,大家只要懂得拿起杯子找個對手敬酒就行了。 不知是否哥達汗故意安排的,出席宴會的哥昂族頭面人物全是皇族,也就是說,起碼在外表上,大家看上去全是差不多的人。 這減少了紫川家將領的心理牴觸情緒。說真的,要和一個青面獠牙的低階魔族湊近的稱兄道弟,大家還真是辦不到。但現在,起碼在外表上,魔族皇族長得樣子不差——豈止不差而已,簡直個個全是俊男美女! 按林冰副統領的話就是:「反正比我們的人順眼多了!」看她那迷離的眼神,紫川秀都懷疑她是不是打算定居魔族王國了。 這件事極大的挫傷了文河等人類將領的自尊心。 但幸好,未來的魔神皇陛下是個辦事很周到的人,他是不會讓客人寂寞的。酒到半酣,哥達汗鼓掌,長串的美女從後台魚貫而出,載歌載舞,香風陣陣熏來,直讓一群老粗們迷醉不已。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美女麼已經嬌笑著坐近了他們身邊為他們倒酒斟茶了。 藉著到紫川秀身邊敬酒的機會,方雲紅衣旗本忽然問了一個問題:「大人,據說魔族的皇族不超過百人,那應該是人數極少的。但現在,我看在場的男女皇族就差不多有五六十人了,難道哥昂族的皇族人數就那麼多?」 紫川秀一楞,哥達汗笑出聲來了:「這位將軍,您平常沒在遠東呆過吧?」 「我來自西北邊防軍,確實不曾在遠東服役過。」 「這就難怪了,看來您對王國的情況不很熟悉。比起皇族來,男性低階臣民在外表上確實有很大的差別,但對女性來說,皇族和低階臣民就很難從外表上分辨了,低階臣民的女性外表和皇族是一模一樣的,差別只是在她們智力比較低下,無法與皇族女性比擬。」 聽哥達汗說來,紫川秀也起了興趣,他問道:「若皇族與低階臣民的女性通婚,產下的後代會是怎樣的呢?」 哥達汗臉色微變,但還是微笑著回答了:「在神族這裡,後代主要是由男方決定的。若男方是低階臣民,那後代也就是低階臣民;若男方是皇族,那產下的後代也是皇族——當然,若父母雙方都是皇族,那產下的後代自然就更加優秀了,這種皇族我們稱為純種皇族。皇族女性只嫁給皇族男性,而皇族男性則可迎娶皇族女性為正妻,把低階臣民女性當侍妾。」 「純種皇族和一般皇族之間有什麼區別嗎?」 不知是否紫川秀的錯覺,他覺得哥達汗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但還是帶著笑:「據我所知,無論心智還是體力上,純種皇族和一般皇族之間並沒有區別。但大將軍,神族是很注重血統傳承的,純種皇族被認為比一般皇族更高貴,在繼承權方面能佔不少優勢的,比如有些部族就規定了,只有純種皇族才有資格繼承部族首腦位置。」 聽著哥達汗介紹,紫川秀忽然注意到,哥昂族將領本來都在吃喝嬉鬧的,但在哥達汗說話時,他們都住了手,目光全部集中到了說話的哥達汗身上,很專注的傾聽著,誰也不出聲,氣氛有點凝重。 這讓紫川秀很奇怪:「難道哥達汗說的東西,他們竟會不知道嗎?」 看到紫川秀疑惑的表情,哥達汗無奈的苦笑:「其實這也不是什麼機密,我是混血皇族,並非純種皇族。當年能繼承族長位置,很大程度上*的是運氣。」 「啊!」紫川秀輕叫一聲,明白為何說到這個話題,眾位哥昂族將領的表情那麼古怪。 自己真是不識趣啊,明明不能出身於純種皇族是哥達汗心頭的痛,自己還一個勁的尋根刨底,往人家心頭的傷口上撒鹽,難怪哥達汗那麼苦悶了。 紫川秀連忙說:「其實純不純種並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才能和實力,爵爺,我賜姓紫川的,並非紫川家嫡傳,但今日不同樣是掌控一方的封疆大員了嗎?同樣的,爵爺您並非出身純種皇族,但今日不也同樣登基為皇了嗎?可見,血統並非關鍵。」 「大將軍您說得太對了,血統其實並非那麼重要。來,我敬你一杯!」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然後,小心翼翼的比開了這個話題。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血統其實非常關鍵。若紫川秀真的擁有紫川家嫡傳血統的話,以他的才能和實力,何止今天的遠東統領。單論才能,他比生下裡就注定是總長繼承人的紫川寧強上千倍。 這晚的宴席呈現古怪的氣氛。宴席上,雙方將領喝得酩酊大醉,雙方親熱的攬腰搭背胡言亂語說個不停,熱乎得彷彿穿同一條褲子;然後,轉身過去,大家都對進進出出宴席會場報告情報的雙方信使視而不見,彷彿他們根本是透明的。 這晚,美酒佳餚上個不停,但紫川秀並沒有吃下多少,他的感想是:魔族與人類的飲食習慣和生活習性實在差得太遠了,達到了彼之佳餚,吾之毒藥的地步。 很多食物紫川秀都是聞所未聞,那些各種暗紫、黑色或者醬青色的蔬菜他還敢吃下去,但對於那些分辨不出是什麼來源的肉塊,他就存有不少疑惑了。 但看主人哥達汗吃得津津有味,想著他應該沒有自殺的理由,紫川秀終於也敢跟著嘗了一點點——至於什麼味道,他就實在不想再回味了。 在最後,紫川秀的忍耐還是達到了極限:主人鄭重其事的端出一盤炒得香脆的小動物——到底是什麼動物紫川秀也不敢問了,反正長得和小老鼠差不多——認清的請他「嘗一嘗難得的特色美味」,那一刻,曾面對魔神皇近衛旅毫無懼色的名將臉色白的像紙一樣。 在眾多熱情的目光下,他小心翼翼的將一個「小老鼠」夾進嘴裡,艱難的一口吞掉,然後擠出一個比死人還難看的笑容:「好吃!真是好吃!」 哥達汗熱情得不容推卻:「大人,再試一個!這平時很難抓到的,是難得的美味!」 「不用了……」 「來來,再嘗一個!千萬不要客氣啊!」 「我不是客氣……」 「真的不要客氣!」 「我也真的沒客氣……」 被逼著吃下三個「小老鼠」,紫川秀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在場的人類將領對他投來同情的目光,紫川秀凶狠的逼視回去,威脅之意在眼中表露無疑:「誰敢再看的,我就讓他嘗嘗難得的神族美味!」 於是眾人立即鳥獸三,誰也不敢再望紫川秀一眼。 於是紫川秀感到了深切的孤單,他忽然很後悔,為什麼沒有把羅傑這個飯桶帶來呢?若他在,不要說小老鼠,就是死老鼠估計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絕對不會讓這群魔族崽子們單美於前。 宴席大約在晚上十二點多結束。在告辭時候,哥達汗送紫川秀一直送到府邸門口。儘管他一再暗示要送幾個美女讓紫川秀帶回去,但紫川秀還是堅定的拒絕了他。 從鎮守府大門出來,從酒酣紅熱的宴席會場出來,外面的空氣顯得分外冷清,初春的夜風迎面吹來,紫川秀不禁豎起了軍大衣的領子。 同樣的夜空,不知什麼原因,王國的夜空顯得更加的寂寥。 與人類的城市相比,魔族的城市顯得簡陋了很多。 格蘭克城號稱有人口五十萬,也算是魔族的大城市之一,但在紫川秀和一眾人類將領看來,這頂多就跟個人類的小郡城差不多。街道狹窄,房屋低矮,大多是用石頭和木頭堆砌而成的。魔族在城市管理方面的水平極差,在短短不到五百米的街道,紫川秀就看到了不下十個垃圾堆,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堆積在路邊獨主了半條街。而街道的建設很明顯沒經過任何規劃,房屋七零八落,街道扭曲得不成樣了。 剛下過雨,泥濘的道路積水坑坑窪窪,紫川秀和隨行人員在馬上小心翼翼的慢走著,生怕污水濺濕了皮靴和衣裳。 街道上看不到一個當地居民,顯得靜悄悄的,空曠又寂寥。紫川秀留意到道路兩邊的店舖。和人類一樣,魔族也是存在商業的。 但與人類種類繁多的商業行為相比,魔族的商業還處在很原始的階段。 可能是因為文字普及程度很低的原因,魔族的商店都沒有招牌和文字號名稱,他們都是用圖案來表示經營的商品。比如食品店的標誌就是一個大饅頭,衣服店的標誌是一把剪刀,柴火店的標誌就是白布上畫著一塊木炭,雖然簡單,卻是一目瞭然。 「統領……」文河與紫川秀並肩而騎,帶著幾分酒氣,他衝著紫川秀嘿嘿一笑:「大人,我看了哥達汗打算送您的兩個美女子,果然是國色天香。大人您就這麼拒絕了,難道就沒一點可惜嗎?大人,我聽說以前您在遠東時帶秀字營的風格很靈活的,如今還真不像你啊!」 紫川秀也嘿嘿笑道:「當時沒看仔細,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後悔了。」 兩人相視一笑,笑容中卻沒多少喜悅。紫川秀當然懂文河暗含的不滿,他在埋怨紫川秀裝正經,身為遠征軍首腦的紫川秀都不肯接受哥達汗的饋贈,那他們也不好意思接受了。 紫川秀也只好含糊裝聽不懂了,倒不是他裝道學假正經,千嬌百媚的女人投懷送抱,說不動心絕對是假的。但問題紫川秀是一軍之首,他必須得注意影響。 文河那群老兵油子們早就對魔族的美女垂涎欲滴了,自己一旦收下哥達汗的饋贈,那就沒辦法去約束文河他們,同樣的,接受了魔族美女的文河也沒辦法約束部下們。 魔族王國有一半的人口是女性,靡靡之風一旦在軍中開頭就不可收拾。歷史上不乏這樣的先例,無數能征善戰的軍隊就是這樣毀在奢靡脂粉裡的。 「無恥的色痞!文河,你腦袋裡除了女人還有些別的東西嗎?」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林冰副統領從後面驅馬趕上來,同樣與紫川秀並騎而行。因為喝了酒,這位平素優雅而矜持的副統領臉蛋紅撲撲的,倒是很像羞澀的女生。她帶著酒氣打著嗝:「統領大人,我支持你,你做得很對!軍隊不是玩樂的地方,呃,不能讓這群畜生們亂來!」 兩位男性將領相視一笑。 一行人在街道上穿形,滴答滴答的清脆馬蹄聲迴盪在空蕩蕩的街落裡。 「這樣就拿下第一個城市了。」望著黑沉沉的一片低矮的房屋,文河有些感慨的說:「若都這麼順利的話,半年我們就能打到魔神堡,結束這場戰爭了。那時,孩兒們就可以回家了。」 「不可能那麼順利的。」林冰感慨道:「不可能每個王國部族都像哥昂族這麼軟弱,我們也沒辦法許諾部族首腦們每人一個皇帝。過了哥昂族的領地,我們就要面對亞昆族的軍隊,那時就要真刀見血了。」 她轉頭面向紫川秀:「亞昆族、塞內亞族、蒙族,大人我們真要個個城市血戰打過去嗎?那樣要死多少士兵啊?」 紫川秀歎一口氣,沒有回答。 這其實是他心頭的疑惑。無論對上魔族哪一個部族,遠征軍都可以穩佔上風。但若魔族所有部族團結一致起來,那人類遠征軍絕對討不了好去。 三十萬人類和半獸人聯軍,這樣的兵力,足以重創魔族王國,但要把他們滅國,似乎又薄弱了點。這次出征,家族軍務處連目的都沒搞清楚,只是含糊說:「宣揚我人類軍威,給予侵略者以沉重打擊!」本來紫川秀是想雄心壯志的一口吞掉整個王國的,但隨著深入王國腹地,他越來越發現自己力量的渺小。 若只是來一次深入魔族王國的武裝遊行,燒殺幾個城鎮,威懾那些桀驁不馴的部落首領們,逼迫他們簽定一份對人類的臣服協議,那手上的軍隊是綽綽有餘了。 但若要真正統治這個曾經強大無雙的國度,像昔日的塞內亞族一樣深刻插手和介入各部族的事務,讓人類政權在這片土地上真正的紮下根來,自己面臨的任務還是非常艱巨的。 遠征軍在格蘭克停留了五天。在這五天裡,遠征軍在格蘭克補充糧秣,休整兵馬。 在士兵休息的時候,紫川秀與哥達汗進行了一整天的艱難談判。人類決心要滅盡塞內亞族,哥達汗則深知昔日主子的強大,雖然今日落魄了,但塞內亞還有數萬強兵,困獸還要死鬥呢,對這樣的殘酷戰爭,哥達汗實在是興趣缺缺。 若可能的話,他是很想躲得遠遠的為紫川秀加油就算了,但雙方畢竟是盟友,一毛不拔也說不過去,他很慷慨的說:「願提供三個哥昂族團隊歲人類一同行動,聽候大人命令。」 紫川秀冷笑道:「陛下,為了把您扶上皇位,我紫川家出動三十萬軍隊,有犧牲十萬名士兵的覺悟!出動三個團隊?這是一個準備當皇帝的人說的話嗎?」 哥達汗啞口無言,紫川秀悠然自在的欣賞他的苦相。 其實紫川秀倒也不是很在乎哥昂族的幾萬兵馬,不過遠征軍的主力必須要向魔族腹地前進,放著哥昂族的幾萬人馬在身後,萬一哥達汗起了壞主意,對遠征軍的補給線動些手腳,自己就很難看了。讓哥達汗和哥昂族的主力都跟在自己身邊,他們就比較難出什麼壞念頭了。 磨蹭了整整一天,最後二人才達成最終協議,哥達汗將親率六萬部族主力隨遠征軍一同行動,接受遠征軍司令部的指揮。 除了將哥昂族拖上人類的戰事,紫川秀還向亞昆族派去信使,告訴亞哥米,人類軍隊將從他們領地借道通過攻打塞內亞族,希望亞哥米能放開領地不要阻礙遠征軍的前進。 信使回來得很快,也帶回了亞哥米的答覆。 這位亞昆族領導人回答說亞昆族不想插手人類和塞內亞族的戰爭。但領地代表著亞昆族的尊嚴,不容侵犯,亞昆族軍隊會保衛領土直到最後一兵一卒。 在這裡,亞哥米建議紫川秀帶領遠征軍繞開亞昆族的領地通行,他本人提供了幾條「雖然遠一點但是很安全」的線路,希望紫川秀能接納。 當亞哥米的回信到達時,遠征軍統帥部正好在開會,包括紫川秀在內的大多數遠征軍高層都在,哥達汗也在場。 聽完亞哥米的回話,紫川秀淡淡一笑。他彈彈信紙,望過麾下的將領們:「如何?」 將領們露出了笑容,林冰笑道:「亞哥米好像還搞不清局勢。他不知道,這就意味著……」 「戰爭!接過林冰的話頭,文河低沉而堅決的說。」 七八五年三月十五日,自遠征軍進入魔族王國境以後,第一場戰爭終於爆發了。由於亞昆族拒絕人類遠征軍過境,遠征軍司令紫川秀立即下令,對亞昆族進行全面打擊。 三月十五日,遠征軍的第一兵團(下轄東南第一騎兵軍、遠東第一軍)在哥昂族與亞昆族交界邊境上遭遇了亞昆族的邊境守備部隊。 在喊話數次後,眼看著亞昆族部隊仍沒有讓開道路的意思,帶隊的亞昆族指揮官更是傲慢又無禮——亞哥米根本沒想到紫川秀真的敢跟他大打出手,他以為紫川秀只是嚇唬他的,所以下令給邊境守軍:「要以威嚴的態度表現出亞昆族戰士的凜然和堅決,要從氣勢上壓倒遠來的侵略者!」——結果他們全都很威嚴的逃了。 在近十萬人類步騎兵的衝擊下,邊境倉促搭建的守備工事沒能堅持半個鐘頭就垮了,六千人的亞昆族守備隊被打的潰不成軍,倉皇逃竄。但他們全都逃不過文河騎兵的快馬,除了極少數的幸運者外,大多數人都被俘了。 得知戰報後,紫川秀非常吃驚,他倒不是吃驚文河的取勝——以近十萬的精銳軍隊對付區區數千人的邊境守備隊,勝利是理所當然的——而是吃驚,對於這場明顯迫在眉睫的戰爭,哥昂族居然一點準備也沒有! 根據被俘的亞昆族指揮官口供,他們根本沒接到要開戰的指示,部隊都沒進入備戰,有些士兵甚至連兵器都沒帶上就被俘虜了。 「亞哥米是白癡嗎?」紫川秀吃驚得連拍自己的額頭:「他拒絕了我們軍隊過境,居然就沒想到後果?他就沒想到會開戰?」 「依亞哥米的性格來說,這種事他是做得出的。他可能是認為,您在對付塞內亞族的時候,不敢貿然挑釁他這樣的強敵。」 「他以為我是唬人的?」紫川秀啞然失笑:「這位老兄的判斷力也太差了點。」 哥達汗也苦笑。昔年同在卡特陛下麾下為臣時,他就對亞哥米的性格有點瞭解。亞昆族首腦並不是什麼壞人,但他有一個致命的毛病,那就是目光狹隘,又自以為是,十分固執。說得難聽點,他就是那種沒事找事,事來了又怕事的人物。 潮潤溫暖的風哦才能感遙遠的西南沿海登陸,一直吹到了冰天雪地的魔族王國。春風融化了積雪,裸露出一望無垠的平原,吹乾了通往遙遠東方的道路。 人類軍團對魔族王國的攻勢已全面展開了,數以十萬計的人類士兵和半獸人士兵潮水般湧入王國,突破了魔族王國的第一道防線。 三月十七日,人類軍隊奪取了卡茲城。 三月十九日,遠征軍前鋒將軍文河副統領攻佔恆蘭城,消滅亞昆族駐軍四千餘人。 三月十九日,遠征軍右前鋒羅傑所部強渡黑河,奪取了河流渡口重鎮,半獸人戰士乘船漂流而下,將沿河岸防禦的亞昆族部隊遠遠拋在後頭,出人意料的登陸,輕騎突進,突然拿下了亞昆族貯存糧倉的重鎮克里米亞。於是,在黑河前線防守的亞昆族主力部隊立即面臨全盤崩潰的危險。 三月二十日,遠征軍紅衣旗本方雲率領來自西北的強大騎兵集群抵達了黑河,與對岸的亞昆族軍隊遙遙對峙,監視其動向。 同日,遠征軍紅衣旗本斯塔裡率領嘉山步兵軍團乘船漂流而下,在克里米亞登陸與羅傑所部會合。 一星期之內,遠征軍以嚴整的陣勢全面壓上。各路兵馬全都是精銳之師,而且領兵的都是優秀將領,行動迅速而果斷,在一個具有大局觀的統帥指揮下,遠征軍以泰山壓頂的強大威勢撲面而來! 亞哥米一覺醒來,忽然發現四面八方都是遠征軍的兵馬,自己已落入包圍圈中,尤其以羅傑和文河為首的兩個強大前鋒組成的鉗形攻勢對他威脅最為巨大。 優勢的軍隊,強大精銳的士卒,執行力優越的將軍群,再加上佈局精確、思路明確、決心堅定的指揮,面對這樣的對手,亞哥米感覺自己就像對方手中的棋子一般,產生了不可抗拒的無力感。 雖然主力還沒正式碰面,但在紫川秀的步步進逼和周密部署下,亞昆族軍隊已是進退維谷,士氣低落。 這時候,雖然明知道後退只會讓敵人乘勝追擊,氣焰更為囂張,但亞哥米也是別無選擇了。為避免全軍覆沒,他唯有下令全軍後撤,向亞昆族首府「佛格羅茲比亞」撤退。 在後撤道上,亞哥米下達集結令,命令所有亞昆族戰士前來首府會合他,一同抵禦人類的大軍。 飭令廣傳四方,自然,也傳到了遠征軍這裡,紫川秀惋惜得直搖頭。相比之下,亞哥米的見識差的太遠,該準備的時候沒有做好準備,準備的時候又太遲了,這樣倉促應戰,反倒會帶來更大的損失。 閒聊時,紫川秀向哥達汗問道:「陛下,若您處於亞哥米的位置,這時候您會這麼應對呢?」 哥昂族首腦一笑:「通常來說,我盡量不讓自己身處這種局面。」 「假如,陛下,我是說假如。」 「假若我是亞哥米的話……」沉吟一下,哥達汗沉聲道:「軍事手段已無計可施了,這樣,我會想方設法與您談判,盡快達成協議;另一方面,為防止您在談判桌上開出不能承受的高價,我也會向塞內亞族求援,以此來增加自己談判的價碼。」 「塞內亞族會支援哥米亞嗎?畢竟這是一個曾經背叛過自己的部族啊!」 「會的。」哥達汗的語氣十分肯定:「新任塞內亞族首領卡丹殿下是個有見識的人,她當然知道我們的目的是消滅塞內亞族。把亞昆族拖上與人類對壘的戰車,起碼,可以利用亞昆族消耗遠征軍的實力和銳氣,對塞內亞族有百利而無一害,塞內亞族絕對願意援助亞昆族。但站在亞昆族的角度來說,最佳的選擇並非與塞內亞族聯手對抗人類,而是做出一個與塞內亞聯盟的強硬姿態,然後借此逼迫大人您在談判桌上讓步,最終達成妥協。」 思索了一陣,紫川袖緩緩說:「陛下,我很慶幸,選擇您作為我的盟友而不是敵人。」 「哪裡,這是我的幸運才對。」哥達汗笑容可掬:「大人,若是可以的話,我想為亞昆族求個情。當年大家同殿為臣,又一同反對卡特陛下,他對人類畢竟也是有點功勞的。」 紫川秀揚起眉毛:「哦,你想我們停戰?」 他臉上掠過一絲不悅。名義上,哥達汗是王國的皇帝,但二人都清楚,他真實身份不過是一個依附在遠東的藩屬首領而已。一般小事可以給他面子,但哥達汗若想干涉遠征軍的核心決策,那他也未免太冒失了。 哥達汗立即解釋道:「依亞哥米的性格,亞昆族主力還沒被完全擊垮,他是不會甘心吃這個大虧的。而且亞昆族膽敢藐視大人您的威嚴,阻撓您的軍威,不讓他吃點苦頭,其他部族萬一也跟著效仿怎麼辦?」 「你的意思是?」 哥達汗凜然說:「必須給亞昆族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讓所有人都看到,與紫川家作對的下場!但在威嚴的懲罰之後,大人您又可以適度的展示您的寬容。能懲罰,也能寬恕,恩威並施,這才是王國統治的寬宏態度,必將贏得萬民歸心!」 紫川秀暗自好笑。哥達汗一副完全為自己著想的樣子,其實他的想法自己大致也是有數的。 王國四大部族中,塞內亞族注定要被消滅了,若亞昆族也被人類打殘了,那戰後的王國就只剩下蒙族與哥昂族兩強對峙了,這樣的局勢是不利於哥昂族統治的。亞昆族與哥昂族歷來交好,哥達汗與亞哥米當年又一同背叛魔神皇,兩人交情不淺。若亞昆族能存活下來,那哥昂族就能聯合他們對蒙族形成強勢統治了。 想到哥達汗畢竟是自己的一手扶持一來的魔族皇帝,若這點面子都不給他,那這個未來的魔族皇帝也實在混不下去了,紫川秀笑著說:「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擊潰亞昆族軍隊的捷報比紫川秀預料的來得更早。 七八五年的四月中旬,紫川秀親率遠征軍的中央軍營和指揮部抵達卡茲城時,擔任前鋒的第一兵團已發回戰報:四月十二日凌晨,在距離佛格羅茲比亞約兩百多里的郊野,文河所統率的東南第一騎兵軍突然出現在後撤的亞昆族軍隊前方。人類騎兵以風火狂勢猛擊敵軍,殲軍貫穿敵陣。亞哥米倉皇應戰,兵馬散落大半。 隨後,羅傑統帶的遠東第一軍也趕到,從後方對亞昆族猛攻。 當天中午時分,被前後夾擊的亞昆族兵馬全線潰敗,兵馬沿著道路散落,爭先逃命。 亞哥米本人帶著殘軍敗退往佛格羅茲比亞,但沒能守住城池,又迅速被騎兵們和半獸人乘勢奪取了城池,於是,亞哥米只好再次哭喪著臉逃往更遠的達姆萊爾丹城了。 「遠征軍大破八萬亞昆族主力!殲敵一萬二千,俘虜兩萬一千人!佔領亞昆族首府佛格羅茲比亞!」 大捷的消息傳到,遠征軍司令部一片歡騰。這是自遠征軍進入魔族國境後的第一個大捷。 戰前,很多人擔心,面對陌生的地理和惡劣的自然條件,對上本土作戰的魔族守軍,人類軍隊是否能發揮威力?而在一次大型野戰中擊敗魔族主力軍,這將戰前所有疑惑和擔心一掃而空,軍心士氣都空前高漲。 紫川秀一邊忙著往國內報告喜訊,一邊暗暗埋怨。文河下手也太重了,這樣自己就有點難跟哥達汗交代了,先前已經答應他對亞昆族手下留情的,但看文河的打法,追擊潰軍都追出近百里,連亞哥米本人都差點做了俘虜,實在很難說是「留情」了。 想到怎麼對哥達汗通報這個「捷報」,紫川秀都感到難以啟齒了。 結果,反倒是哥達汗跑來向紫川秀說:「秀川大人,聽說貴部在佛格羅茲比亞城郊大敗亞哥米的主力軍,恭喜了!」 紫川秀連忙說:「同喜!我也是才知道這個消息,正打算要向陛下您通報呢!」 哥達汗苦笑道:「大人,有個事想拜託您。」 「陛下您請說。」 「能否以後請您不要再稱呼我陛下呢?」 紫川秀一楞,他遲疑道:「這個稱呼,有什麼不妥嗎?消滅了塞內亞族後,您就是王國的皇帝了,我稱您為陛下是很正常的。」 「現在我畢竟還沒登基。即使我登了基,我這個皇帝……」哥達汗笑笑,笑容裡帶有看透人生的豁達:「你我都明白是怎麼回事,那些愚民稱呼我倒沒什麼,但大人您也這樣叫我……我知道,大人您沒惡意,但總讓我想起了先皇卡特陛下,我覺得像被諷刺似的。」 紫川秀默默看著哥達汗好一陣,才慢慢點頭:「抱歉,是我思慮不周。您覺得怎麼稱呼合適呢?」 「若大人您能稱我為公爵或者爵爺,那我將很感激您了。」 「既然爵爺您這麼要求了,那就如您所願吧,只是好像有嗲那邊恭敬罷了。」 「無妨。」哥達汗微笑著說:「你我之間,就不必那麼多客套了。」 接下來,哥達汗果然為亞昆族求情了:「大人,在您強勢的大軍面前,亞昆族已經嘗到苦頭,他們願意付出代價了,您能否寬恕他的愚昧呢?」 「是亞哥米托您來說的嗎?」 「是的。」哥達汗並沒有隱瞞:「戰敗後,亞哥米終於醒悟了。亞昆族願意按照您的吩咐全面開放領地,接納遠征軍進入。」 「若在開戰前亞哥米能做出這樣的讓步,我會很感謝他。但現在,我軍已對亞昆族開戰切取得相當的戰果,我軍將士付出了傷亡的代價。若亞哥米想停戰的話,那就請他表現出更大的誠意吧。」 哥達汗笑了,他當然明白,所謂的「更大的誠意」指的是什麼:「當然,遠征軍遭到了損失,亞昆族願意補償。亞哥米托我向大人說了,他願意賠償您軍費一百萬兩金子。」 紫川秀手輕輕一震。一百萬兩金子,若拿到內地去,那就相當於近六千萬紫川家銀幣了。想不到亞昆族竟如此闊綽。 他搖頭:「區區一百萬就想打發我們,亞哥米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哥達汗牙痛般臉露苦色,他可是太瞭解這個紫川秀了。雖然他號稱光明王,但所作所為沒一件跟光明磊落搭邊的,尤其是他敲竹竿的手段,那簡直是黑得不像話。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二人達成協議,除了開放領地外,亞昆族還必須賠償紫川家三百萬兩金子充當軍費——三百萬兩黃金,這即使對領地內有金礦的亞昆族也是個可怕的數目了。 哥達汗負責去說服亞哥米接受這個條件並盡快交納賠款,而紫川秀必須約束部下的軍隊,不能亞昆族領地裡濫殺施暴——關於濫殺的定義到底是什麼,紫川秀和哥達汗並沒有詳談。 在紫川秀看來,若是下令士兵在這個民風強悍的國度不得傷害當地居民,那簡直等於束縛了手腳命令他們自殺一般。 而哥達汗倒也沒有很強調得很嚴格,即使是魔族自家的軍隊,通過別部族領地想要秋毫無犯也是不可能的。他期望的,僅僅是紫川秀約束部下不要來個屠城就行了。 將亞哥米痛毆一頓打的他服帖求饒以後,遠征軍繼續向魔神堡挺進。 第二十四集 第五章 羅傑失蹤 第二十四集 第五章 羅傑失蹤 七八五年四月下旬,紫川秀率領遠征軍主力抵達佛格羅茲比亞城,與駐紮地城裡的前鋒軍群會合。當紫川秀抵達時,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作為前鋒軍副統帥的羅傑,竟然在佛格羅茲比亞城裡失蹤了! 前鋒軍團的參謀部沒法說清他的去向,只知道他孤身外出一夜沒回,紫川秀和林冰大為憂慮,但心是當地的魔族土著謀害了他。紫川秀尤為擔心,因為羅傑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愛將。他下令:「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若羅傑有什麼不測,那整個佛格羅茲比亞的亞昆族土著都要給他殉葬了!」 遠征軍傾巢而出的大搜查,林冰派出了所有的憲兵在城裡翻箱倒櫃地搜查,鬧騰了整整一天,最後一無所獲。傍晚,當紫川秀和林冰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司令部,都以為羅傑這番定是凶多吉少了,誰料得到一進門便看到鼻青臉腫的羅傑正在狼吞虎嚥地吃晚餐,把紫川秀帶來的食品吃得乾乾淨淨,邊吃邊跟紫川秀打招呼:「大人,這麼晚才回來啊!」 「你……你是從哪回來啊?怎麼被打得這麼慘?」 「大人,真是說來話長了!為了探知敵情,我昨晚出去視察魔族民情了,當我正與仰慕我天朝文明的本地土著進行和平友好的深入交流時,突然遭到了一夥心懷惡意的魔族暴徒襲擊!雖然我十分英勇,但敵人實在是人多勢眾,更有先進武器助陣,那場激戰打得當真慘烈。儘管有這麼多種種不利,最後,我還是以大無畏的勇士精神擊敗了來敵,以輝煌戰績捍衛了遠征軍的尊嚴!唉,真是驚心動魄的經歷啊!」 「喔喔,您真是辛苦了!」紫川秀回頭沒好氣地吩咐林冰:「把這位勇士送禁閉室去!不給他吃東西,餓到他慘叫為止。省得他那麼精力充沛跑出去跟人打架!」 「啊,大人!我這就慘叫了,啊……啊……」 事後,紫川秀才查清楚。原來是羅傑跑去跟當地的魔族姑娘勾勾搭搭,卻被人家老公堵在床上了,紫川家的紅衣旗本被幾個魔族壯漢用大棍結結實實地痛打了一頓,打得鬼哭狼嚎,哭喊饒命,最後被裝進麻袋裡關了一天一夜。 「若不是大人您救援來得及時,我真要被那群惡棍們謀害了!他們竟敢謀害我遠征軍將領,藐視我家族軍威,大人您要為我報仇啊!」抱著紫川秀大腿,羅傑淚水漣漣地說。 紫川秀板著臉:「紫川家的軍威跟偷腥被揍的色狼扯不上什麼關係。」 想到這傢伙的風流勾當竟驚動了那麼多人。紫川秀一怒下令將羅傑的禁閉期增加一周,而且頓頓只給他吃胡蘿蔔,當羅傑出來時,眼都紅得跟兔子似的。 在佛格羅茲比亞停留期間,紫川秀的主要工作就是逼債,催哥亞米交三百萬兩金子的賠款。這個數目實在巨大,亞哥米就連自家衣服上的金鈕扣也剝下來充數了,翻箱倒櫃也只湊出了不到一百八十萬兩金子。缺口巨大,他不得不派出使者來見紫川秀,哀求減免賠款。 「大人,我們實在是連半克黃色的東西也找不到了,求求您寬宏大量。多少寬容些!」 紫川秀堅決無比:「減免是不可能的!」看到使者失望的神色,他口風一轉:「不過亞昆族若是一時手頭不便,暫緩支付倒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們要拿點抵押品出來。」 商議的結果是,亞昆族領地的金礦作為抵押品交給紫川秀,保證一年內支付餘額的賠款,利息為百分之二十,超過一年則利息加增到百分之三十——亞哥米打著如意算盤,反正人類遠征軍不能在魔族境內久留,即使金礦交給他們。他們也沒那個時間和工夫開採,那剩下的賠款就等於可以賴掉了。 亞哥米主意打得不錯,可惜的是,他弄錯了對象。他不知道,自己面對的不但是紫川家首屈一指的青年名將。更是千年罕見的奸商。他打的這點小算盤,在紫種秀看來淺顯得不值一提。紫川秀轉手就把金礦一年使用權賣給了哥達汗,賣價一百五十萬兩金子——不像領地內有金礦出產的哥亞米,哥達汗族內的黃金存量並不多,傾其所有也只能掏出七十萬兩金子,但他答應登基後兩年內會把餘額付清。 紫川秀嗤之以鼻:「兩年?兩年後你都當魔族皇帝了!天下最難的事就是跟皇帝要債了,我又不傻!」 兩人磨蹭了好久,最後紫川秀很勉為其難地退讓了,允許哥達汗用族內的珍寶來充部分欠債。至於哥昂族的珍藏究竟作價多少——打起算盤來,秀川大人精打細算得連那些百年字號當鋪的朝奉都比不上,名貴毛皮論斤收購、首飾珠寶按麻袋收購、奇珍玉玩按塊頭收購、字畫文物按廢紙價收購,哥達汗被他磨得直想哭。 望著紫川秀在那裡興奮地討價還價,哥達汗脫口而出:「大人,我跟紫川家高層沒打過多少交道,也不認識你們的人。不過,我猜,在紫川家將領中,您該是個比較異類的人吧?」 「呃?什麼意思?」 「沒什麼。」哥達汗苦笑,不停地搖頭。要換了別的將軍帶領軍隊進攻王國,頂多也就燒殺掠奪幾個城市,大不了就搞幾次屠城吧。這嚇不倒魔族的——再殘暴的敵人王國也見過,天底下還有比魔族更殘暴的生物嗎?只有紫川秀,入境以來,仗沒打上幾場,錢財到是搜刮了無數。對他來說,根本不存在神聖的東西,國仇家恨可以用錢財來頂債,命可以贖,屠城交錢也可以免死,甚至連魔族皇帝的位置也明碼標價地出售。這場嚴肅慘烈的復仇反攻戰被弄得像做買賣,這樣一個人來挨近對王國的戰爭,真不知是王國的悲哀還是幸運了。 在佛格羅茲比亞城狠狠地敲了亞哥米一個大竹竿後,七八五年的五月初。遠征軍繼續朝魔神堡挺進,一路途經達姆萊爾丹、門特西瓦斯特啊、米茲米格勒等地——魔族的這些地名總讓紫川秀火冒三丈。 自從離開哥昂族的地頭進入了亞昆族地頭,軍隊就從開闊廣袤的平原地帶進入起伏突兀的山地了。不像內地和遠東那種草木茂密、綠林蔥蔥的山林,這裡山地一看就符合窮山惡水,寸草不生,惡石磷磷,險峰戳歟倩坅E購塚敦揖挼數m潑懿嫉牡統撂焐雞※x艘患撲~醯孟斬裎薇取?BR> 官兵都在議論,窮山惡水出刁民,魔族的水土如此險惡,難怪產出的魔族崽子這麼可惡了。 自從進了魔族王國,對遭遇敵人大規模游擊戰爭的恐懼就一直是紫川秀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尤其看到這麼險惡的地貌景況後。他的不安感就更加強烈了。斯特林當年在遠東平亂時遭遇了無數的游擊隊和反抗軍,魔族在侵略遠東和內地時也遭遇了居民的拚死反抗。現在,人類遠征軍面臨相同的處境,魔族強悍血腥的名聲更勝於遠東,入侵這個民風強悍的國度,一場可怕的游擊戰爭將不可避免。 想像中,自己一入境。各路游擊隊、決死軍、敢死隊、山口組、童子軍就該蜂擁而上,自己和部下們疲於招架,終日廝殺不斷。為應付各地的反抗軍和游擊隊,紫川秀都做好損失三萬兵員的準備了。 但事情的發生令遠征軍高層集體大跌眼鏡:自從進了魔族境內,除了亞哥米還做了一些抵抗外,民間根本沒什麼反應。魔族民眾逆來順受地馴服讓紫川秀吃驚。遠征軍一聲吆喝:「要糧食!」魔族土著們立即掏空了自家的最後一個米袋;遠征軍說:「要木材!」於是土著居民就乖乖地把自家屋頂大梁拆下給遠征軍送去充當柴火;遠征軍說:「要勞力!」於是村長挨家挨戶的點人頭湊出壯丁給遠征軍運糧草。 看到這情形,文河等人大受鼓舞,認為自己是有道伐無道,解民倒懸,所以正義之師得到萬民擁護。但時間一長,紫川秀髮現了,壓根不是這麼回事!並非因為魔族居民熱愛和擁護遠征軍這支「正義地解放軍隊」,這純粹是魔族尊崇強權的傳統特性在作怪罷了,魔族習慣於服從強者。當年的魔神皇強大,他們全都對魔神皇俯首聽命;現在魔神皇被紫川家擊垮了,遠征軍的鐵騎和馬刀壓到了他們頭上,於是他們又全對紫川家唯唯諾諾。 紫川秀實在搞不明白,那些綠色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人類軍隊正殺向他們首都。他們就那麼心平氣和,一點不在意? 「他們服從的只是強大,並非正義。偌大一個國家,當面臨覆亡時,竟沒有一個臣民起身為她而戰,這當真是不可思議!」 魔族性情反覆無常,既對主群忠心耿耿,又叛逆無常,既殘暴血腥、視死如歸,同時又是懦弱如鼠、一觸即散。這麼多矛盾的性格都集中在一個種族身上,他們竟還沒有精神分裂而死,真是不可思議。 一路行軍,魔族境內道路比不得內地的道路平坦寬闊,多是坑坑窪窪的泥路,碰到雨季就變得泥濘不堪。因為遠征軍拾了大量的輜重,行軍就得十分艱難。縱然沒有遭到阻擊攔截,但每天的前進速度也不過五六十里。 自從過了米茲米格勒,所經的地形又是一變,從山地變成了荒漠。在內地,人們常說魔族地廣人稀,但親身體會,紫川秀才明白空虛國家荒涼到了何等地步。足足趕了四天路,在道上走了快三百里,不要說城市了,就連一個小鄉鎮甚至連一個小寨子都見不到。 開始時紫川秀還以為魔族在實行堅壁清野戰術呢,但嚮導告訴他,這兒本來就是荒無人煙的,戈壁方圓數百公里內都無人居住。 荒草,孤道,一望無際的黃沙,令人窒息的死寂,撲面而來地風沙。生存,這個最基本的生命活動,在這片土地上都成了奢望。 時值初夏。但戈壁上的太陽已經十分猛烈,照得人晃不過眼來,連紫川秀本來白皙的臉色都被曬得黝黑粗糙了。早上不時刮起大風沙,遠征軍士兵們紛紛解下了笨重的鎧甲。用外套摀住頭臉,迎著風沙艱難前行。在很多地方,黃沙湮沒了道路,人馬必須在沒腳深的沙窩裡跋涉,只能走一步挨一步。隊伍裡,不時有裝載輜重地馬車輪子陷入沙坑裡出不來的,那時就得出動整隊士兵來合力推車,生拉硬拽的把車子弄出來,人馬都累透了,汗流如雨。 在這種戈壁行軍,最大的威脅是缺乏水源。因為天氣炎熱,體力消耗過大,隨軍攜帶地飲水只兩天就被喝光了,隊伍裡一陣恐慌,紫川秀都做好宰殺騾馬飲血的準備了。幸好軍中有熟悉地理的哥昂族嚮導,他帶領部隊尋找到了戈壁中的清泉和水源,才使軍隊支撐下來。 紫川秀暗叫僥倖,幸好選擇了與哥昂族合作。若沒有他們帶路,這惡劣的自然環境就把遠征軍整垮了。 五月十五日,中午,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濛濛的黑線。帶著興奮的神色,哥昂族嚮導跑來向紫川秀報告:「大人,我們已經走出戈壁無人區了!」 果然,在接下來的道路旁,已經可見鬱鬱蔥蔥的綠草和低矮的灌木林,雖然不多,但在連續看了幾天荒蕪單調地黃沙後,這丁點綠意卻是讓人分外感動,士兵們無不精神一振,連前進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這天下午,遠征軍終於見到人煙。那是一老一少兩個魔族牧民,他們趕著幾隻羊在道路邊放牧。老頭身上穿的粗布髒得都看不到本來顏色了,只勉強夠圍在腰間遮住下身,赤裸的上身露出了一排排肋骨。羊同樣瘦的厲害,像是一隊骷髏架子。兵馬經過時,這一老一少不敢抬頭,匍匐在地磕頭,額頭貼在地上不敢抬起。 幾天來第一次碰到活人,紫川秀停了下來。 衛兵踢了匍匐在地的魔族老頭:「老頭,抬起頭!大人要問你話!」 老頭抬起頭,於是,紫川秀看到了一張蒼老、憔悴而驚惶的臉,在他臉上的皺紋裡藏滿了泥沙和污垢。他高舉雙手,張開烏黑枯瘦得像樹枝一般的手指,很快地說著什麼,紫川秀只聽懂了幾個詞:「老爺……可憐……都拿去……」 「你說什麼?」 老頭重複了一遍,他被嚇得厲害,連話音都在哆嗦,紫川秀沒聽懂。 恰好,哥達汗在紫川秀身邊,他告訴紫川秀:「大人,這是哥薩部落的人。」 「哥薩部落?」 「一個小部落,總共不到三萬人。他們是依附亞昆族的遊牧部落。老頭說的是他們部落的方言,他在哀求。」 哥達汗充當了臨時翻譯,將老頭的話譯出:「軍爺可憐,給俺留下一隻母羊,一隻母羊就夠了!有了母羊,俺和孫子就能活下去!其他的,軍爺都拿去好了!」 紫川秀問:「這是你孫子?你兒子呢?」 「軍爺,他死了。」 「怎麼死的?」 「他參加西征,被打死了。軍爺,求求您,給俺留下一隻母羊……只要一隻母羊就夠了,不然俺真的會被餓死的……」 聽了哥達汗的翻譯,將軍們都露出了沉重的臉色,百川拿出手帕偷偷擦眼。望著那苦苦哀求的老頭,骨瘦如柴的人和羊,黑乎乎像雞爪一般地手指,一種許久未有的異樣心情在紫川秀心頭泛起。 紫川秀很想問這個老頭,他為什麼要留下一隻母羊?等母羊出生羊羔,那要等很長的時間。在那段時間,他們*吃沙子為生嗎? 「我們走吧!」 離開時,紫川秀給那老頭丟下兩個蛋糕和一個銀幣,老頭吃驚得眼睛都要從眼眶裡突出來了--紫川秀並沒有天真到認為幾個錢幣能改變這對爺孫的悲慘命運,但起碼能保證他們的安全。三十萬大軍,難免沒有幾個心腸歹毒地傢伙想拿幾隻瘦羊做一鍋羊肉湯的。也許他們沒有憐憫之心,但對一個司令官剛剛施捨過錢財的牧民,他們多少有點顧忌。 那老頭直直的望著紫川秀。眼神閃爍,像是碰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過境地軍隊不但沒有掠奪,還施捨了他們。 「軍爺,您……你給我錢?」 紫川秀自嘲的笑笑。老魔族,我不是神,能給的只有這麼多了,你自求多福吧! 這時,白川做了一件事,紫川秀覺得,娘們就是這點不好,老是同情心氾濫,多少狗屁事都是他們惹出來的--她跑去扶起那個趴在地上沒有出聲地魔族少年,柔聲問他:「你多大了啊?家在哪裡啊?」 那魔族小孩猛然從地上爬起來,站得直直的,沖白川嚷了兩句話,表情很憤怒。 大家都沒聽懂他說什麼,但哥達汗的臉唰的白了。 看大家聽不懂,那小孩又嚷了一次,這次他是用塞內亞語說的,字正腔圓,清晰無比:「異族人,你們以為,真的把王國征服了?於是,你們有資格來憐憫我們了?」 就像一道閃電突然打在頭頂,紫川秀整個人愣住了。 東征開始以來,無數魔族的大城大寨不戰而降,王國昔日驕傲的猛將跪倒在自己面前。蒙汗低聲下氣到遠征軍中乞求受降;亞哥米臉上喪盡的求和,賣掉了家裡最後一把銀調羹來湊賠償;就連至高無上的皇帝寶座,自己都像塊骨頭似的丟給了哥達汗,換來的是他對自己鞍前馬後的慇勤服侍。 沒想到,在這個窮山僻野的戈壁,自己竟會碰到了這樣的人,一個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魔族少年,瘦骨嶙峋,虛弱不勘!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竟敢對自己喊到:「你們以為,真的把王國征服了?」 延綿不絕的強大軍隊沒有嚇住他,窮困和飢餓沒能壓倒他,財物地施捨被當成了侮辱--這還僅僅是個小孩啊! 這是怎樣一個民族啊!難道使他們屈服的唯一辦法,就是把他們全部殺光嗎? 狂風席捲黃沙吹過,道路邊的灌木都在簌簌作響。沉寂中,紫川秀陰沉的望著那少年。 那少年站在原地與紫川秀對視,眼睛裡帶著恐懼,但目光並沒有躲閃。 「小崽子,讓你胡說八道!」哥達汗鐵青著臉,咬牙切齒。還是第一次,這個溫文爾雅地人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他大步的朝那爺孫走去,殺氣騰騰。 誰都看出哥達汗準備做什麼了,老頭嚇得像泥一樣癱軟在地上,嘴角直吐白沫。那少年雖然還在原地硬挺著,但身子明顯有點顫抖,腳在發軟。 哥達汗把劍從鞘裡拔出來,利劍出鞘的清脆聲令人心寒。對著那小孩的腦袋,他斜斜舉起了劍,很標準的一個斜劈準備動作,看不出,這個文質彬彬的哥昂族首領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藝。 像是所有的勇氣都在剛才用光了,那小孩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緊緊抱住腦袋,緊閉著眼睛,卻沒有出聲求饒。 「住手,爵爺。」這時候,唯一有能力阻止哥達汗地人也只有紫川秀了:「爵爺,沒必要這樣,他還是個小孩。」 哥達汗轉過身,劍依然舉著:「大人,塞內亞族餘孽冥頑不化,竟敢當面頂撞您!這種人死有餘辜,大人不必可憐他!」 「若殺了他,豈不是讓世人恥笑我紫川秀連容一個小孩的度量都沒有?」 哥達汗一愣,終於還是垂下手中的劍。他憤怒的瞪了那小孩一眼,收劍回鞘:「算你運氣!」他蹬蹬的大步走了。 望著他怒氣沖沖的背影,羅傑詫異道:「哥達汗今天這麼大脾氣?跟一個小毛孩,值得嗎?」他不懂魔族語,剛才的交談,他壓根聽不懂。 紫川秀淡淡道:「可能是被這小毛孩說出了他的心裡話吧!」 他走過去,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個小孩的眼睛,看著他那因為恐懼而縮小得像一根針似的瞳孔,紫川秀用賽內亞語清晰的說:「小孩,王國會不會被征服,你會親眼看到的。如果你能活到老的話,那你可以跟你的孩子說,毀滅魔族王國的那個人,他曾饒了我一條活命!」 第二十四集 第六章 神秘襲擊 第二十四集 第六章 神秘襲擊 當天晚上,軍隊在一處背*河流的開闊地上宿營。走了一天,也因為白天碰到的事讓他心神不寧,紫川秀感覺很疲倦。他把巡營的工作交給了林冰,自己把馬卸了鞍,衛兵給他張羅來些草葉,很簡單的搭建了一個帳篷。 連晚飯都沒吃,他就進去睡了。朦朧,中天黑下來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外面傳來一聲短暫的尖叫,緊接著又是一聲,叫聲淒厲無比,驚得紫川秀立即從夢中跳了起來。 他從毯子裡爬起來,喊道:「衛兵!」 蕭林應聲從外面衝進來,叫道:「大人,您也聽到了嗎?有人偷襲,您呆在帳篷裡先不要出去,我讓衛兵先把中軍圍起來。」 蕭林的動作很快,不到三分鐘,外面已經傳來密集的腳步和鐵器碰撞的清脆鏗鏘聲,在篝火的映照下,手持武器的衛兵的身影清晰地投在了帳篷上。 帳篷的門簾被掀開了,林冰走進來。他清晰的報告說:「大人,我們遭到了襲擊。」 「情況怎麼樣?」 「有兩名哨兵被殺害——被切斷了喉嚨。敵人已經逃跑了。德昆帶著騎兵搜索追擊,一定要把他們抓到。」 在這漆黑的夜晚,陌生的地形,出動騎兵存在風險。但林冰是今晚的執勤指揮官,既然騎兵已經派出去了。在調他們回來有點駁了林冰的面子。 紫川秀於是點頭:「那我們出去走走吧。順便巡營。」 出了帳篷,夜風吹拂。遠處茫茫地西加山脈在夜幕中若隱若現。月亮在雲朵後面露出臉來,月光白得像雪一般灑在地上。??遠處,傳來了蹄聲和戰馬嘶鳴的聲音,那是騎兵部隊出動的喧囂。 帶著林冰,淄川秀巡查了遠東三師、遠東七師和中軍營。巡查的結果讓紫川秀還是滿意的,各部隊執勤哨兵部隊警覺性很高,遠遠就能發現紫川秀一行人的身影。先行喝問,各處營地也按規定設置了圍欄和暗樁,部隊沒被剛才的慘叫驚擾了,依然在熟睡中。 紫川秀看了很滿意。在視察中軍營時,他對林冰說:「守衛得還是很嚴密地。那些茅賊也是看到我軍無懈可擊,所以倉皇逃走吧?雖然我們一直沒有遭到襲擊,但還是不可疏忽大意了,過了無人區,我們裡塞內亞人就近多了,他們不想亞昆族或者哥昂族那麼好對付,這是一個擁有戰鬥傳統的強悍部族,每個人生來就是戰士,哪怕是婦孺我們也不可以掉以輕心。」 大人您說得很對,我已下令…… 林冰話沒說完。只聽到一聲慘叫:「啊——」 眾人齊齊臉上變色:不同於剛才遠處傳來的慘叫聲,這次的慘叫就是在中軍營內傳出的! 衛兵們抽出兵器,團團圍住了紫川秀和林冰,蕭林喝道:「敵人就在中軍營內!警戒,保護大人!」 被這次慘叫驚動。中軍營各處的營帳中也起了騷動。士兵紛紛從帳篷內探頭探腦出來張望,到處都響起了呼叫聲:「怎麼回事?剛才有人慘叫!」 「誰在喊?怎麼了?」 眼看湧出帳篷的士兵越來越多,越來越混亂,雖然明知敵人就藏身在中軍營內,但這般混亂也無法緝查,眾人都慌了手腳。 林冰喝道:「慌什麼?回自己營帳去!各部隊長官清點本部人數報告!敵人不多,我們不要慌了手腳!巡營憲兵隊,立即出動!」一氣吼完,她才記起有更高級的指揮官在場,低頭對紫川秀道歉:「大人,下官擅作主張了!」 「林長官,不必客氣。閣下是今晚的宿營指揮官,這本來就是您的職權範圍。您只管處置就是了。」 這是巡營憲兵已經出動了。黑色斗篷的憲兵盯著白色的頭盔,手持明晃晃的火把和輕便弓弩、刀劍等謹慎戰鬥摒棄從各處湧出,迅速朝著慘叫響起的營區包抄而去,大隊人從紫川秀身邊急速的經過,除了嗖嗖地密集腳步聲外,在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憲兵門將營帳一個個的包圍、搜查。行動中,不時響起低聲的喝令聲,軍官們逐一察看各處營帳、拿著名冊低聲點名,營帳裡不時傳出壓抑的回應聲:「到!」「到!」「到!」盤查進行得很順利。 林冰對紫川秀說:「大人,敵人不知如何潛入了我營中,請大人回去坐鎮指揮全局。搜索前線就交給我們好了,有進展下官會第一時間向大人您稟報。」 知道林冰是嫌自己在場礙手礙腳,還要花費精力保護自己,紫川秀點頭:「若是有可能,請留一個活口。我想知道他們的來歷。」 「明白,大人您放心就是。」 「那就拜託了,辛苦林長官您了。」 林冰微微一躬身,紫川秀點頭致意,轉身欲行,突然,遠處傳來了砰地一聲響。兩人同時循聲望去,只見持著輕便弩的憲兵們迅速從四面八方彙集過來,團團圍住了*近篝火堆旁的一個帳篷,神情緊張。 「怎麼回事?」 「大人,這個帳篷有些不妥,點名沒人回答!」 林冰朝著被包圍的帳篷走去,走了兩步,她停下腳步,便微微抽動鼻子,皺起了眉頭:「血腥味,很濃。」 不止她,紫川秀也感覺到了,越*近帳篷,隱隱約約的血腥味越來越強烈。最後竟然變得刺鼻了。他和林冰交換一個眼神,心中警惕,這麼濃烈的血腥味,非得有大量鮮血流出。 林冰神色凝重:「大人,我過去料理一下,您在這等著。」 紫川秀也想過去,但蕭林卻早已擋在他身前,沉聲說:「大人,那邊交給憲兵好了,林長官能處理好地。」 「蕭林,你快讓開!不然……」 「大人,您的職責是指揮軍隊,不是和魔族拚刺刀!」沒等紫川秀說話,蕭林一口打斷他,語氣堅定無比。這一刻,他的口氣和神態竟然如此酷似前任,讓紫川秀產生了錯覺,以為是古雷復活了!他整個人愣在了當場。 這時候,林冰已經走近被憲兵包圍的帳篷,喝道:「這是哪個部隊的帳篷?裡面睡得是誰?」 值勤軍官跑過來:「大人,這是中軍駐地。裡面睡的是騎兵團第七小隊的五名士兵。」 「命令他們出來!」 「大人,已經叫過了,但……」 「再叫一次!」 「是!第七小隊全員。立即出來集中!」 回答這個命令的是沉默,帳篷裡沒有一個人出來。 林冰走近兩步,舉起了一隻手,沉聲道:「我是林冰!第七小隊的士兵,你們是否還活著?還活著的人,請出聲?」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帳篷裡保持死一般的沉寂,黑黝黝的門口敞開著,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還活著的人,請出聲?」 林冰佇立在原地,一隻手舉著,身形凝固得像一尊雕塑。誰也沒有說話,無數雙眼睛都在注視著那頂帳篷,空氣緊張得像凝固了似的。 良久,始終沒有人回答。 林冰無聲的歎口氣,她猛然揮下了手,憲兵們同時射出手中的弩弓,亂建密集的穿透了帳篷的帆布射了進去。幾乎同時,尖利的慘叫聲撕裂夜空,一個黑影猛然撕裂了帆布從帳篷裡撲了出來,迅如閃電般撲到了最近的一個憲兵身上,將他撲倒在地,緊接著是一聲短促的淒厲慘叫,給人慘絕人寰的感覺! 事發倉促,憲兵們手持輕便弩,卻因為顧忌同伴的性命不敢發射。拿刀劍的憲兵站在外圍,一時還過不來。這時,只有離得最近的林冰作出了反映。她閃電般拔出腰間的佩劍,躍身而上,朝著那個黑影猛刺而去,動作迅速利索,絲毫不比男子遜色。 嗤的一聲輕響,利劍刺入了肉體,又是一聲地成的慘叫,黑影從那個被撲倒的憲兵身上急速的跳開。紫川秀想上前去看清楚,但蕭林死死拉住了他:「大人,不要上去!交給林長官就行了!」 「你放手!」 紫川秀猛然把他推開,就在他面前,出現了令人震驚的一幕。那個倒地的憲兵,已經被咬斷了喉嚨,殷紅的血正在不停的往外流。他已喊不出聲來了,只能痛苦的摀住自己的喉嚨發出低聲咕咕的慘叫。 這種傷勢已經不必喊軍醫了,旁邊的一個憲兵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兄弟,走好了!」他從腰間抽出匕首,狠狠地刺入了這個受傷的士兵的心臟,解決了他的痛苦。 這本來是極驚心動魄的一幕,這時候,誰也顧不上他了,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被那個「黑影」吸引住了。 站在眾人面前的,是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生物。以前,紫川秀以為天下最醜陋的生物莫過於魔族了。但今晚,這個看法被推翻了。眼前的動物跟狼一般大小,但絕不是狼!他有著狼一般的頭顱,卻有跟猿猴一般的身軀,四肢著地行走,手指邊緣的利爪寒光閃閃。他的軀體和四肢長滿了黑色的毛髮,嘴像狼一般凸起,有著尖銳的突出嘴邊的利牙,嘴邊正不斷的淌著血,咯咯的咬著什麼東西,那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面對人類的重重包圍,怪物的眼睛裡泛著殘酷的綠光。他後腿半曲蹲著,身軀繃得緊緊地,就像一把繃緊的弓似的,蓄勢待發,保持著隨時可能躍起的姿勢,冷冷的望著眾人。 一時間,被那綠色眼珠子放射的熊光懾住了,沒有一個人能發出聲來。士兵們僵硬著身體站在原地,緊緊地捏著手中的武器。 良久。才有人發出呻吟般的驚歎:「這是什麼東西?是魔族,還是野獸?」 沒有人能回答他,但總算把大伙驚醒了。不等林冰的第二次命令,憲兵們紛紛朝著那怪物發射弩箭。那怪物動作十分敏捷,在箭雨中前竄後閃。躲過了開始的第一輪箭,緊接著,它飛身一躍,朝包圍它的人牆飛身撲來,快得像一團影子。 人群中起了一陣驚呼,這個傢伙動作太快了,若讓他混進了士兵中,投鼠忌器不能發射弓箭,說不定真得讓它跑掉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銀光次破夜幕,林冰猛然把手中的短劍甩了出去,撞中了飛身撲來的怪物,怪物發出一聲悲鳴,斜斜的摔倒在地上,它的腰部被林冰的短劍刺中了! 「快發射!放箭!」林冰急切的喊道。 雨點般的箭再次向怪物傾瀉而去。被擊傷以後,怪物失去了進退如電的可怕速度,至多了兩下就被射成了一隻刺蝟。 望著插滿箭枝的怪物屍首,大家有種像是在做夢的不真實感,好久沒有人出聲說話,一種濃重的血腥味瀰漫全場。 過了好久,才有人呻吟般感歎一聲:「這是什麼怪物阿!」 事後清點,發現這怪物造成的殺戮還真不少,除了兩名在外圍執勤的哨兵被咬死,半個第七小隊的五名士兵都在睡夢中被它硬生生咬斷了喉嚨——這種怪物似乎很喜歡咬人喉嚨——再加上那位殉職的憲兵,一共八個人。 八個士兵,就這樣死在了一頭連名字都說不上的野獸的手上。看到憲兵團遞交的調查報告,紫川秀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那種怪物是什麼,查清楚了嗎?」 「還沒有,大人,我們問過布蘭將軍了,他說上次進攻魔族王國時沒見過這種動物。現在,憲兵本部將怪物命名為凶狼。」 「看來得找些本地人來問。請哥達汗來吧,讓他看看凶狼的屍首,看是否能說什麼來。」 見到紫川秀時,哥達汗心得愁眉苦臉的。紫川秀招呼他:「怎樣,爵爺,見到凶狼了吧?」 「凶狼?」哥達汗一楞:「那是什麼?」 「呃?他們沒帶你看?那個被射死的怪物,昨晚殺了八個人,鬧得我們不得安寧!現在,憲兵部把它命名為凶狼。」 哥達汗釋然:「大人,我不知道你們為何將它叫做凶狼。不過在神族,我們都管它們叫血狼,是屬於野蠻人的一種。」 「野蠻人?你們竟然管這種怪物叫做人?」 紫川秀盯著哥達汗看了半天,直把他看的手足無措:「爵爺,能說得更詳細點嗎?在王國,這種怪物很多嗎?」 「多,多得成千上萬。不過大人您不必擔心,野蠻人一般被擋在東大荒國境外,在王國內部,它們很少。」 「野蠻人到底是怎樣一的種生物?它是人,還是野獸?」 「它既是人,也是野獸。它有著野獸的體力和利爪,又有著近似人類的智力。除了生存本能外,它們能進行一些低級思考。麻煩的是,它們好凶殘好殺,爪牙鋒利,嗜血如命……」 看紫川秀還是皺著眉頭,哥達汗無奈的說:「大人,我知道,人類一般管我們神族叫魔族,在你們印象中,魔族是怎樣的?」 紫川秀猶豫一下,最後還是照實說了:「野蠻、殘忍、血腥、強悍、愚蠢。」 哥達汗苦笑:「大人。您說話也太實在了點。大人。這麼說吧,你們人類對我們神族地看法。就是我們神族對野蠻人地看法了。在國境外的東大荒草原上,遊蕩著成千上萬地野蠻人,它們凶殘強悍,好殺成性。為了防範它們,各部族都派出部隊在東部國境線上駐守,阻止它們向神族腹地滲透。唯一慶幸的是,野蠻獸人們還沒能形成部落或國家。它們只能單打獨鬥的與軍隊交戰,所以邊境部隊還能對付它們。」 「那它們的戰鬥力如何呢?」 「大人,我聽說,昨晚為了打死這個野蠻人死了八個士兵,這樣您就可以估計它的戰力了。」 「但昨晚它是偷襲!我們的士兵都是睡覺中被咬死的。這樣應該不能算吧?」 「偷襲它確實佔了便宜。」哥達汗心平氣和的說:「但大人,您得看看,為了殺一個野蠻人,當時您動用了上千地憲兵,而且都拿著最先進的輕便弩武器,而且還有您和林冰大人爪牙的高手在場坐鎮--即使這樣還是被它咬死了一個憲兵!」 「大人,您不妨想像,在公平條件下,一個小隊二十名士兵在野外邊遭遇了一個野蠻人,結果會是怎樣呢?有沒有把握一定能將它殺死呢?」 想到那進退如電的可怕身影。紫川秀打了個寒戰。那麼快的速度,若不是昨晚被團團圍住,真有可能讓它跑掉了。 紫川秀正在思考著,哥達汗又拋來一個重型炸彈:「而且,野蠻人並非只有血狼一種。還有很多其他種類。有地野蠻人擅長堅甲硬皮,力大無窮;有的野蠻人擅長近身打鬥,敏捷如電,爪牙鋒利如刀;又有的野蠻人全身都是刺,能如弓箭一般發射。為防範這些怪物,王國的東大荒國境守備隊每年都要損員不少。雖然那裡有肥沃的土地,但卻無人敢去耕種。」 「野蠻人再強也是單槍匹馬而已。貴國軍力強大,為何不主動出擊,一勞永逸的將它們剷除?」 「剷除?」哥汗達再次苦笑:「大人,我們只求野蠻人不來剷除我們就好了!歷史上有名的黃金汗,曾決心要徹底消滅野蠻人這個邊患。他發出了號召,各部族也積極響應,各族共組建了五十萬大軍,從國境線上向東推進,足足殺了幾萬野蠻人,但面前還是源源不絕的新怪獸出現,清剿隊伍的傷亡越來越大。 更可怕的是,大軍越深入東大荒草原,遭遇野蠻人越來越強,甚至出現了一些從沒遇到過的怪物,它們強悍到了變態的地步,一個超階野蠻人就能將整個團的神族戰士殺死,戰況慘不忍睹。前進不到五百公里,清剿隊就因為傷亡過大無力前進了,只好回頭,但明明被清理乾淨的來路,回去時不知從哪又冒出了無數地野蠻人,只得又一路廝殺回去。 那次出兵時的五十萬神族軍隊,能回到國內的不到三十萬,而且大多傷殘。從那以後,神族皇帝就再也沒發動過向東大荒開疆拓土的念頭了。 大人,為什麼神族那麼渴望征服西川大陸呢?我們環境惡劣,耕地少,山丘多,自然災害頻繁,常常吃不飽,這確實是事實。但這還不足以讓大伙如此賣命的去打仗,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嘛。但東大荒還有這麼一群凶神惡剎,我們連想賴活都不成! 我們也怕了,盼著能和人類一樣,躲到古奇山以西,離東大荒的那群瘟神遠遠的。神族經常發動對人類的戰爭,那也是被野蠻人逼出來的。」 哥達汗說了長長一段,抓住他停頓的機會,紫川秀連忙問:「爵爺,照您說的,野蠻人通常只出現在國境外的東大荒草原上,但我們距離東大荒還遠,怎麼就在這裡碰到了野蠻人?」 「大人,我也覺得奇怪,照理來說,野蠻人不應出現在這裡,這裡離東大荒的國境足有上千里,中間還隔著魔神堡和國境衛隊,野蠻人沒理由能長驅直入到這種地步,除非……」 哥達汗躊躇著,紫川秀望著他,兩人轉著同一個念頭,眼神裡漸漸出現了恐懼之色。 哥達含顫聲問:「塞內亞族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難說。滅族關頭。還有什麼事是塞內亞人不敢做地?」 「卡丹的膽子也太大了,把這些兇徒放進來!半個王國都處於野蠻人地覓食範圍。王國東部地區的子民這一下要遭殃了!」哥達汗連連歎氣:「這是一場大浩劫,大人,不光我們神族,連你們人類也要被牽連進來的!」 哥達汗的預言很快的實現了,接下來幾天的行軍裡,遠征軍的斥候接連不斷地碰到了野蠻人的襲擊,有的部隊將野蠻人殺掉了。拖著千奇百怪的屍首回來請功;有的失手了,士兵死傷了,又沒能把對方抓住,部隊長只好灰溜溜地回來報告說遭到了奇特生物的襲擊,然後被軍法處請去關小黑屋。然後又得給情報局寫上一大堆的匯報材料。 情報局向紫川秀做報告說,目前出現的野蠻人主要有幾種,一是像那晚出現的「凶狼」,這鍾怪物的可怕之處在於它閃電般的速度;二是「血鷹」--這是士兵們起的名字,紫川秀倒是覺得比哥達汗說的文縐縐的「鵬羽」順口多了--這是一種長著巨大翅膀地怪鳥,嘴尖爪利,專門在空中俯衝而下偷襲,喜吃人腦髓,幸好皮倒不是很厚,用弓箭能射死它;三是一種像熊首猴身的怪物。這種怪物力氣大,爪牙也很鋒利,一下子就能抓破步兵身上的明光鎧甲,幸好就是動作緩慢,輕便弩可以穿透它的外皮。 聽了報告。紫川秀覺得,事情倒還不像哥達汗說的那麼恐怖,野蠻人是很凶悍,但面對一支軍隊,面對成千上萬射來地弩箭和長矛,它到底還是血肉之軀。 哥達汗嗤之以鼻:「大人,您慢慢等著看就是了。現在出現的都是些雜魚,那些真正恐怖的怪物們還沒冒頭呢!」 除了野蠻人的出現,遠征軍還碰到另外一件事,迎著大軍前進方向,本來人流稀少的道路忽然變得人頭密集了。先頭部隊嚇了一跳,以為塞內亞族大反擊了,後來才發現迎面而來的並非魔族的軍隊,而是平面。成千上萬的魔族平民挨家攜口的朝西湧來,主要是老人、小孩和婦女,人潮之多,竟堵住了軍隊前進的去路。 「這是一次難民潮。」查看之後,哥達汗向紫川秀報告說:「跟我們預料的一樣,卡丹開放了東大荒的邊境,將邊境上的守備隊都調回來對付我們了,一直在草原上遊蕩的野蠻人現在都進來了!現在,魔神堡以東的居民都在向西逃難了。」 這種情況下,繼續朝魔神堡前進變得很危險了,紫川秀召集了將領們進行臨時會議,商議大軍下一步的行動。 因為事關重大,參加這次軍務會議的不但有人類和半獸人的將領,遠征軍的魔族盟友哥昂族首領哥達汗也參加了會議,除此以外,歸降紫川秀的魔族將領魯帝和羅斯也得以參加會議。他們熟知王國情況,必要時可為將軍們提供必要的情報。 會議一開始,紫川秀介紹了當前的局勢。卡丹這步棋走的太出人意料了,將領們都有些不知所措。 林冰搖頭歎息,文河低頭沉思,白川若有所思,方雲和吳濱兩個新加入紫川秀集團的青年將領自然也不敢第一個開口說話,只有羅傑在那邊大放厥詞:「真是***!」 他罵道:「當年怎麼就沒看出呢?卡丹這小姑娘看似斯斯文文的,但實在帶種!有魄力,夠惡毒!她這手,跟帝林老大一把火燒掉帝都有得比!」 頓時,像是席間一半人都感冒了,咳嗽聲不斷。帝林,紫川家的監察總長,擾魔族戰爭中捍衛帝都的名將之星,如今他負責追剿清查在衛聖戰爭中投*魔族的叛國份子,一言便可以決定數千人生死。這樣權勢熏天的人物,羅傑居然拿他跟塞內亞族的酋長對比,居然還給了他個評論:「惡毒!」——這也實在膽大包天了吧! 紫川秀問:「羅傑,你有什麼看法呢?」 「大人。太複雜的事我也搞不懂。你說打誰,我們就把他收拾了!不過。我覺得,卡丹那妞是在嚇唬我們哪!她在賭我們沒膽量過去收拾他們! 大人,我就不信這個邪!什麼野蠻人,帶著四十萬大軍地魔神皇卡特都被我們打趴了,難道那些妖魔鬼怪就不是血肉之軀?一刀砍下去,萬箭齊放,什麼野蠻人都要死掛了!魔神堡還是東大荒。全擋不住我們的大軍!」 羅傑說得豪氣十足,邊說邊用力拍著桌子,砰砰作響。 白川瞟了他一眼,冷冷的說:「拍壞了桌子,下個月要從你的薪水裡扣錢的。」 剛才還豪邁的宣稱要踏平魔神堡蕩盡東大荒的好漢立即委頓了下來,羅傑假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恬著臉湊過去:「何必呢,咱們關係那麼好,說扣錢的話實在太傷感情了……」 「把你的臭臉離我遠點!」 紫川秀問哥達汗:「卡丹這樣做,就不怕野蠻人先把塞內亞族收拾了?他們離東大荒比我們更近,受到的侵害應該更大。」 哥達汗還在沉吟,魯帝卻先開口了:「大人,我以前在塞內亞軍中。這事,我是知道一點內情的。」 說這,魯帝卻自己住口了,很有份量的顧盼左右,炯炯目光望鄉重任。那皺著眉頭得深沉表情,那苦苦思索的憂鬱眼神,但手托著下巴沉思的優雅姿勢,還有那深謀遠慮的炯炯目光——這一切無不在表明,我們魯帝大人並非一般人物!他,知識淵博,精通韜略,熟知往國內情,更曾擔任王國軍隊高級將領,天上的事,他知道一半,王國的事,他全知道!他是如傳說中的智者和賢人一般的偉大的人物,現在,你們有福氣了,他老人家大發慈悲,願意給你們愚昧無知的芸芸眾生指點迷津。你們趕緊虛心向他懇求指點吧!態度要懇切,在懇切點…… 來來,快向我請教吧! 帳篷裡的眾將哪個不是狡猾的成了精的人物,笑吟吟的望著魯帝在那做派,卻沒有一個人肯出聲幫他湊趣羅傑打個哈欠:「呵,昨晚吃的飯好差。茶好像都壞了?」 明羽:「這麼遠路運來,壞是正常的。」 魯帝:「咳咳!」 林冰:「大人,軍法部報告,違紀行為多起來了。文河,你別笑!你的部隊紀律最差!你要督促他們,不然別怪我不給情面!」 文河:「大人,您別聽林冰胡說,我的部下很守規矩的。」 「還狡辯!上次搶女人的事就是你部下干的!」 魯帝:「咳咳咳咳咳……」 紫川秀不耐煩地說:「魯帝,你感冒了嗎?感冒就出去咳吧,這裡人多。」 「這個,這個,大人,我有點看法想說……」 紫川秀忍住笑:「有屁就快放,大家都很忙的。」 魯帝不停地擦汗:「是是……在皇權戰爭中僥倖得勝成為黃金族之前,塞內亞族本來就中捍衛東部邊境的戰鬥部族,塞內亞士兵都受過對付野蠻人的專門訓練。跟野蠻人打了上千年的仗,這都成了我們的本能反應了。聽說那晚為抓一頭凶狼動用上千人還死了八個,我倒覺得大可不必。換我去的話,閉著眼睛都能把那頭凶狼活抓了!」 經紫川秀翻譯後,魯帝的話引起了一陣輕微的轟動。 「魯帝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紫川秀說:「諸位大人,我們很怕野蠻人,因為我們不瞭解這些怪物;但對於經常和野蠻人戰鬥的塞內亞族來說,這算不了什麼,無非戰場從東大荒換到了魔神堡周邊。,你是這個意思吧?」 用蹩腳的人類語,魯帝結結巴巴地說:「正是,大人。我猜卡丹打的是這個主意:把塞內亞族主力集結在魔神堡等著我們攻城。魔神堡號稱大陸第一堅城,他們有城牆保護,野蠻人對他們的傷害不大,但我圍城的大軍卻是必須宿營在野地裡的,在與塞內亞主力決戰之前,我軍必須忍受野蠻人無休止的騷擾和攻擊,而卡丹則可以以逸待勞的呆在城裡,等待我軍戰力和士氣都被野蠻人水泵到最低點的時候出城與我軍決戰。那時,我軍的處境就相當危險了。」 儘管也是出身塞內亞的魔族高官和貴族,但魯帝一口一個「我軍」說得順口無比,儼然以正宗紫川軍將領自居,在座的次們無不莞爾。 魯帝雖然滑稽,但作為熟知魔族內情的老資格將領,他的話卻是不可輕忽的。與文河交頭接耳一番後,遠征軍的第二號人物林冰點頭道:「魯帝閣下的說得有道理,情況確實可能如他所說,卡丹在打著以逸待勞的主意。」 眾人全都陰沉著臉,大家都在轉著同一個念頭:「若卡丹真的將塞內亞主力全部縮回魔神堡,我軍不得不陷入攻城戰中,面對大陸第一堅城,我們真的有把握能拿下魔神堡嗎?」 紫川秀望向白川:「塞內亞族的殘餘兵力有多少,遠東軍情局有什麼情報嗎?」 對於這個問題早有準備,白川不用看筆記就能侃侃而談了:「大人,塞內亞族到底還有多少軍隊,誰也沒法說清楚。遠東軍情局也只能依*情報來推測出一大概數字罷了,但估計相差不會太遠。」 「你說吧。」 「遵命!大人,當塞內亞族慘敗而歸時,卡丹和雲淺雪帶領以羽林軍和第十七軍為基本部隊的殘兵集團,被我各路大軍一路追擊,傷亡十分慘重。在進入王國邊境時,其總兵力不會超過七萬人,然而這七萬軍隊中,傷殘之兵就佔了小半,能用之兵不會超過五萬。當卡丹和雲淺雪夫婦回到國內,為防備我軍的反攻,他們肯定重新招募兵馬組建新軍的。但在衛聖戰爭的最後時期,為了組建十七和十八軍,塞內亞已經發佈過兩次徵召令了,他們已是磬盡國內男丁,新招募的部隊不超過十萬人,而且兵員素質不會高。 值得擔憂的從東大荒邊境抽調回來的邊境守備隊。塞內亞族的邊境守備隊日夜與野蠻人作戰,戰鬥經驗豐富,是一支難纏的精銳之師。但幸好,這支部隊在衛聖戰爭後期已經被卡頓親王多次抽調骨幹精銳到人類前線上被消滅了,剩餘的人不多,只有三萬餘人。 另外,還有一些至今還依附在塞內亞族周邊的小部族,估計他們也會出兵幫助塞內亞人但他們實力有限,能出動的兵力不會超過兩三萬人,其戰力和士氣也與塞內亞兵相差甚遠。」 紫川秀拿紙筆粗粗計算了一下,皺起了眉頭:「白川,若按你的計算,我們到時就有可能一邊跟野蠻人打仗,一邊圍攻有近二十萬塞內亞軍據守的大陸第一堅城?」 白川點頭:「這是最極端的可能了,情況未必會那麼壞。」 「未必?」紫川秀笑笑道:「我當兵打仗十五年,什麼也沒學到,唯一學到的是知道事情可能有多壞,它就必然會變得這麼壞。」 第二十四集 第七章 野蠻人獸 第二十四集 第七章 野蠻人獸 會議開了三個小時,將軍們基本上贊同魯帝的觀點,認為卡丹在魔神堡集結了軍隊等著人類跳進去這個陷阱。但如何破解這個陷阱,大伙卻是苦無良策。 解決的辦法不是沒有,撤退就可以了,但誰也不敢提議——家族以傾國之力支持,將最精銳的部隊派出,舉國民眾勒緊褲帶省出口糧供應遠征軍,從元老會一直到最底層平民都在苦苦期盼,盼著遠征軍能給賽內亞人來個報仇雪恨。結果呢?連魔神堡的城牆都沒能看到,遠征軍就被幾個半人半獸的怪物嚇得灰溜溜跑了回去,怎麼跟國人交代? 「統領大人,諸位長官。」新加入紫川秀集團的方雲紅衣旗本咳嗽一聲:「諸位大人,你們的官銜和職務都比我高,有些話你們可能不好開口的,那就讓我來說吧。」 這個圓臉帶笑的軍官環視四周:「如果我軍遭到了賽內亞族的頑強狙擊,經過艱難苦戰,在殺傷大批賽內亞軍隊後我們也有了不小的傷亡,不得不撤退,誰都沒理由責難我們,民眾會給予歸國的將士們鮮花美女夾道歡迎,軍務處和元老會也會體諒我們的處境,若是運氣好,搞不好我們還能拿個勳章呢。 但現在,我軍兵力完好,武器精良,糧食供應也充足。王國的四大部族,一個是我們的盟軍,一個被我們擊敗,蒙族頂多是保持中立,唯一的敵人是賽內亞人。我們根本沒有撤退的理由。」 「野蠻人呢?」 「從哥達汗陛下和,呃,這位魯帝將軍口中,我們知道了野蠻人的可怕。但國內不知道啊,他們只知道我們是被一群野獸嚇跑的。」方雲把手一攤:「若這樣回去,諸位的下場怎樣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會很妙的。」 文河、吳濱等幾個從內地調入遠征軍的將軍們交換個眼神,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他們都是紫川家的高級軍官,多少知道點內情。這次遠征,不單有對魔族報復的目的在,紫川參星也希望能借這次政府魔族的功勳趁機稱帝。若遠征軍就這樣鎩羽而歸的話,讓家族為遠征的巨大投入打了水漂,更讓總長稱帝的打算落了空。紫川參星肯定要暴跳如雷的。 紫川秀坐擁重兵在遠東自成一系,總長在帝都把枴杖敲的天響他也不怕;遠東軍嫡系的將領如白川、羅傑、林冰等人有紫川秀庇護,也不會有事。唯一倒霉的只有他們這群內地出身的將領了。總長一怒之下,他們不但前途無望,恐怕還得因「畏敵如虎,有墮軍威」的罪名受審判,怕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紫川秀點頭,又問:「還有誰有意見的?」 他連續問了兩次,但回應他的,唯有一片沉默。 紫川秀一個個的望過眾將,將軍們也一個個望著他,大伙眼瞪眼足足有半分鐘。紫川秀突然明白他們的難處了:提議後撤,回去要挨總長痛揍;但提議前進,將來遠征軍若是戰敗,提議的人肯定也沒好果子吃。所以,大伙還是聰明的保持了沉默。 於是,紫川秀知道了,從這群肩頭掛著亮晃晃肩章的畜生們身上,自己什麼意見也休想得到——當然,羅傑是例外的,不過這傢伙的智力堪跟凶狼相當,他的意見無法作為參考。 「散會!」紫川秀失望的揮手:「林冰大人,請您留一下。」 會議結束,將領們紛紛離開會議室,林冰按照紫川秀的吩咐留了下來。紫川秀親自動手給林冰倒茶。兩人捧著熱氣騰騰的杯子不出聲的對視,面目在冉冉升起的水霧中若隱若現。 「林長官,對您的遠見卓識,我一向非常欽佩。我還記得,在擊敗古斯塔軍團後,您給了我寶貴的意見,引導遠東軍——不,該說是整個紫川家,擊敗了魔族,挽救了人類文明。現在,我們再次碰到了難題。希望您能像那晚那樣,再一次贈予我金玉良言,帶領我們走出困境。您不必有顧忌,這裡只有您我二人,沒有人記錄。您只負責提出意見,是否採納,那是我的責任。」 林冰笑了:「大人,您以為我今天沒有發言,是害怕擔責任?」 紫川秀沒有出聲,只是以明亮的眼睛凝視著林冰。 林冰搖頭笑笑:「其實,我倒沒有方雲那麼多的心思,只是有些問題自己也沒想通,當然也就不好出聲影響大人您了。「 「您沒想通?」 「是的。卡丹的動作很不自然,雖然魯帝解釋了,但我覺得還不足以解釋卡丹的瘋狂舉動。其實局勢並沒有大人您想像的那麼糟糕,我軍是進退兩難,但賽內亞族卻是陷入了絕境。」 「怎麼說呢?」 「我軍大不了就退兵,卡丹雖然守住魔神堡,但魔神堡外的廣袤國土和無數臣民,就統統扔給野蠻人當點心了?我軍走後,她要如何收拾這個殘局?應該有些原因,是我們不知道的。」 聽著林冰說話,紫川秀頓感豁然開朗。今天討論時,他總是感覺有點不妥。現在,心頭那模糊不清的疑惑被林冰清晰的說出來了。 「有道理。但我還是奇怪,魯帝沒那個見識,我不奇怪;但哥達汗熟知王國情況,應該能看出,他怎麼不出聲?」 「大人,哥達汗的立場和我們並不一致。現在最擔心我們突然撤軍的,應該就是他了。他有所保留。並不奇怪。」 「為什麼?」 「大人。您該想到的,為了爭取未來的皇位。哥達汗可下了血本。他是王國的公爵,卻全力以赴的與人類侵略軍合作,那是足以讓他和哥昂族身敗名裂的巨大賭博,賭的就是您能順利消滅塞內亞族,把哥昂族扶持上皇位。 若您見勢不妙撤軍了,您一走了之,但哥昂族怎麼辦?背叛魔族與人類合作。甚至還想謀取黃金位,這足以讓哥昂族成為魔族各部族恨之入骨的對象。只要您大軍一撤,哥昂族肯定會受到各族的群起而攻。若不能消滅塞內亞族,哥昂族無法再在王國立足了!所以,哥達汗最怕的是你撤軍離開。他怎還敢出聲?他都恨不得把以前透露給我們的野蠻人情報統統收回,生怕把我們嚇跑了!」 紫川秀恍然,拍掌笑道:「難怪,哥達汗今天都沒開口!林長官,還是您看的比較透徹!」 林冰嫣然一笑,輕輕抿了口茶:「大人,我們畢竟佔據了主動。要知道,卡丹比我們難受一百倍呢!情況不明時,已靜制動是明智之舉。」 按照林冰的提議,遠征軍停止了前進。就在亞昆族與塞內亞族交界處一個叫「瓦恩斯塔」的小城駐紮了下來。 瓦恩斯塔是個只有不到十萬人口的小城,其居民主要是由亞昆族和塞內亞族構成。因為居民中有幾乎半數人是屬於塞內亞族人,比起前面經過的城鎮,瓦恩斯塔城居民對待遠征軍的態度尤為惡劣。 當然,估計遠征軍雪亮的馬刀和堅固的鎧甲。魔族土著也沒膽量發動大規模暴動來反抗佔領軍,但也沒給人類好臉色看,時常有些魔族小孩從街頭巷尾朝遠征軍的巡邏隊丟石頭,也常常有報告說遠征軍士兵在哪個巷子裡遭悶棍打死了。 這樣的報告多起來了,紫川秀和眾將都不厭其煩。雙方言語不通,風俗不同,但地居民也不配合,根本無法追查兇手。最後,紫川秀乾脆下令:「既然他們不肯跟我們好好相處,那我們也沒必要勉強了!把所有的魔族土著從瓦恩斯塔城趕出去!」 一夜之間,把那些哭哭啼啼的魔族土著從城裡趕出去,街上再見不到任何一個魔族,大伙頓時覺得世界清淨,胸懷大敞。懶得管魔族土著圍在城市周邊哭喊啼號不停,紫川秀只是下令關上城門,不放一個魔族土著進來,讓他們在野外跟野蠻人談心吧! 看著人類軍有在瓦恩斯塔長期駐紮的趨勢,亞哥米坐不住了。他是恨不得這些瘟神趁早離開自己領地的,不管人類跟塞內亞族打得勝負如何,只要不牽扯到亞昆族就好。但瞧紫川秀的架勢,很有想把瓦爾斯塔經營成一個駐軍要塞的樣子了。 這群瘟神居然想賴著不走了!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講道理,這是放諸於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不分人類或魔族。現在遠征軍兵強馬壯,動粗,亞昆族是打不贏的,亞哥米唯一得指望是紫川秀能講道理遵守合約,畢竟自己是教了三百萬兩金子保護費的。 亞哥米派使者來跟遠征軍交涉,結果只得到了一些含糊不清的答覆:「鑒於王國目前局勢,我軍覺得有必要在瓦爾斯塔駐軍。但由於當地土著居民對我軍的不友好態度,所以我軍不得不作出了一些令人遺憾的舉動。」 「但我們是有盟約的,我們教了三百萬兩金子!」 「當然,我們很高興得告訴尊敬的族長大人,因為考慮了遠征軍和亞昆族之間的友好關係,我軍的肅清行動十分文明和克制,在行動中死亡的土著數量很少,不到千人。受傷的更是寥寥無幾。我們肅清了足足十萬土著,只有不到一萬人被打斷大腿和肋骨,這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了,亞哥米爵爺就不用感謝我們了!」 紫川秀強詞奪理,亞哥米苦悶得想吐血。他唯一能做的抗議是做了個小稻草人寫著紫川秀的名字,用鐵釘釘在樹上日夜咒罵,罵累了就叫部下來幫罵——也只有如此了。要跑去當面指著紫川秀破口大罵,他還沒這個膽子。 亞哥米在地平線以外的咒罵,紫川秀是聽不到的。對那位手下敗將,他連望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他現在的注意力全被集中到魔神堡方向,那才是自己宿命中的大敵。 對於卡丹,紫川秀自認是熟悉的。當年在紫川寧家中的寄居時,二人朝夕相處,紫川秀對她的印象是:一個聰穎、善良而漂亮的女孩子,在藝術領域有不淺的造詣,嬌生慣養,總而言之,一個花瓶。 儘管斯特林對卡丹癡迷的三顛八倒,紫川秀總覺不以為然:「何必呢?不就是一個妞嗎?」而那次在羽林軍大營卡丹幫助紫川秀逃脫,感激之餘,紫川秀對卡丹又多了一個印象:「她還是個蠻講情誼,很念舊的人啊。」 現在,當年嬌嫩得如帶露珠的百合花般純潔的少女,那個善良、講情誼而且念舊的人,居然幹出了不惜讓半個王國生靈塗炭,放野蠻人入境的大舉動,這讓紫川秀不得不感歎:「真是可怕啊,人被逼到了絕境,真是什麼都幹得出來。」 第二十五集 第一章 盟軍 第二十五集 第一章 盟軍 遠征軍在瓦恩斯塔駐紮期間,前來司令部拜訪紫川秀的魔族驟然增多,魔族各族的首領或是親身前來,或是派來使者帶著名貴禮品前來拜訪。 這不奇怪,佛格羅茲比亞會戰的消息已如風一般傳遍了整個王國,在這場兵力相當的夜戰中,身穿明光鎧,手持鋒利馬刀的人類士兵佔據戰場的絕對優勢,魔族兵的利爪再也佔不上便宜了,王國最大部族之一的亞昆族在遠征軍面前居然連三個星期都堅持不到。 聽聞戰況,大大小小的魔族部落都在心驚膽戰,經歷殘酷戰爭的鍛煉,人類軍隊已經逐步成長、強大起來了,他們雄厚的經濟和技術優勢開始在戰場上體現,單靠著凶悍就能打勝仗的日子已一去不復返了! 酋長們紛紛暗地裡下定決心,人類要什麼就給他們什麼好了,絕不做亞哥米那樣的笨蛋,賠了軍隊又賠錢,最終還是要乖乖答應人類的要求,何苦。 更有一些腦子轉得快的明智之士意識到,人類入侵固然是塞內亞族的危機,但對其他部族卻未免不是一次難得的機遇。 年輕的家族統領,統掌四十萬遠東雄兵的大軍閥,前途無量的大陸青年名將,對王國局勢有著一言九鼎的深刻影響,很明顯,與紫川秀這位強大的征服者拉好關係是非常重要的。 拜訪紫川秀的客人通常是各族的酋長或者是長老,其中不乏王國的顯貴,甚至有王國的前十五軍軍團長雷豹公爵這樣的名人--塞內亞政權崩潰後,王國十五軍也隨之解散了,軍官和士兵大多星散回家。此時,雷豹是以雷族族長的身份來拜訪紫川秀的。 見面時,雷豹態度謙卑,一口一個「大將軍」、「大人」,滿口是對紫川秀的奉承和阿諛,什麼「將軍虎威,所向披靡」,什麼「馬到功成,旗開得勝」--雷豹這個人,以前據說也是很有名的悍將,立過不少戰功,很得卡特皇帝的信任,但這個悍將拍起馬屁可遠比不上哥達汗和蒙汗這些老手滑溜了,說話生硬的像半塊水泥磚頭。被他這樣拍馬屁,紫川秀覺得跟吃一碗摻了半斤沙子的米飯差不多。 對方是擔任過王國軍隊團長的人物,紫川秀也不好意思讓他繼續出醜了,直接問他到底有什麼事。 於是雷豹就很乾脆的問紫川秀:「我們雷族以前是跟著魔神皇卡特的,現在他死了,我們也不打算繼續跟著塞內亞人繼續走下去了。想問大將軍,紫川家能否放過我們?我們的領地能不能保住?」 看出雷豹是個直接人,紫川秀也不打算和他繞***了:「當年十五軍是在達克放下武器的。投降時,帝林大人已經答應你們了,除了塞內亞人外,凡是放下武器的魔族軍都可以得到赦免。紫川家會信守承諾的,所以爵爺您不用擔心我們會追究你們--若是不打算放過你們,家族當年在達克就可以對付你們了,那樣省事得多。」 「謝謝大將軍您的寬恕,雷族上下永感在心!那我們的領地呢,能不能保住?」 「消滅了塞內亞族後,王國局勢肯定有一個大變動的,紫川家政府不準備直接插手你們的內政,雷族領地怎麼安排,我建議你還是找哥達汗爵爺談談吧,他將負責組建新的王國政權,是下一任的魔神皇。」 紫川秀本想盡快把雷豹打發走,但雷豹雖然耿直,卻並不傻,他直愣愣的地說:「哥達汗?那個孱頭能做什麼主啊!事情明擺著的,他這個皇帝還不是大將軍您手中的玩具,愛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大將軍您怎麼說,他還不得乖乖聽明?求大將軍給我們一句實話,我們雷族感激不盡。」 紫川秀哭笑不得:把哥達汗推上前台當靶子,自己則隱在幕後操縱王國局勢,這番安排根本沒起到作用,竟連雷豹這麼粗豪的人都騙不過。 魔族的想法看似簡單,但卻往往更能抓住問題的本質,更加一針見血,人類有可能被五花八門的虛假表象所蒙蔽,但魔族卻決不會。他們的政治智慧簡單卻是非常實用:「權力的來源是什麼?是軍隊!誰掌握了軍隊,誰擁有更多的戰士,那誰就是王國的老大!皇帝也好,族長也好,沒有了軍隊在後面撐腰,通通都是虛幻!」 「雷豹爵爺,現在我要考慮的頭等大事是如何消滅塞內亞人。至於戰後各族的領地分封問題,我現在還顧不上這個,壓根沒考慮過--我這樣說,您可明白了?」 雷豹用力的點頭:「大將軍您這樣說,我就明白了。那麼,在討伐塞內亞族的戰爭中,若有部族站在遠東軍一邊出力,是否可以將來在分封領地時得到照顧呢?」 紫川秀肯定的點頭:「那時自然。我紫川家歷來珍重友誼,決不會讓朋友吃虧的。」 雷豹想了一陣,猛然起身向紫川秀跪倒下來。 紫川秀嚇了一跳:「你這是幹什麼,爵爺?」 「我雷族願意追隨大將軍戰旗,一同討伐塞內亞族,我也願成為大將軍會下一名普通將領,原為大將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還請大將軍務必恩准!」 雖然感覺很突兀,但紫川紫想了一陣,還是答應了雷豹的請求。 雷族能出動的兵馬不多,也就三萬人,但紫川秀考慮到雷豹的威望,他做過十五軍軍團長,平素跟那些小部族酋長關係密切,在王國很有影響力。 於是,繼哥昂族之後,雷族就成為了第二支加入遠征軍的魔族部隊。這是在王國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事後紫川秀才發現,自己允許雷豹加入遠征軍,這真是極英明的決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安定王國局勢方面,雷豹的作用甚至比坐擁重兵的哥達汗更大。 為了增加自己在紫川秀心中的份量,雷豹積極奔走各處,大力聯絡和招攬昔日的舊部和同僚,慫恿他們加入遠征軍。 此時王國正處於多事之秋,人類從西邊殺進來,野蠻人又從東邊入侵,在這個風頭飄搖的時節,小部族是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的,他們唯一的出路是依附一個強大的勢力得到保護而得到生存,如是萬一選擇錯了主人,那整個部族都將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了。 選誰好呢?亞昆族?他們剛剛被人類揍得屁滾尿流,實力大損;蒙族?蒙漢以奸詐反覆之名聞名整個王國,實在靠不住;塞內亞族?別開玩笑了,這時候,聽說連魔神堡的老鼠都忙著往外地搬家呢,能躲他們多遠就多遠好了;哥昂族?好像還不錯,哥昂族實力不弱,哥達汗為人也溫和,只得投靠--這時候,那些憂愁的夜不能寐的小酋長們在雷豹身上得到了啟示,與其投靠哥昂族,那還不如直接投靠哥昂族身後的紫川秀。 雖然與人類合作名聲是難聽點,但神族一向是注重實際利益的,既然哥達汗公爵和雷豹侯爵這樣的貴族和高官都能和人類合作了,那自己跟著做也沒什麼大不了。 在雷豹的大力招攬下,報效人類的各族兵馬紛紛前往瓦恩斯塔聚集。 在兩周時間裡,緊跟雷族之後,先後有剛租、加林族、冬日族、屠族加入了人類戰旗一邊,聚集兵馬多達八萬多人。 因為這批新到的盟軍語言不同,風俗和習慣也各不相同,為了接待很安置他們,林冰和白川忙成了一團--還好這些小部落酋長還算知趣,都是自己帶來了軍糧和補給,不然負責後勤的明羽更要慘叫了。 時時刻刻,新的部隊都在開來,他們有著不同的服飾、不同的裝備、不同的羽飾、不同的鎖子甲、不同的語言,看到魔族軍駐地那一片人仰馬翻的忙碌,子川秀甚至都起了命令雷豹重新組建王國十五軍的念頭了--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有經驗的的政治家都知道,世上有些事能做不能說,有些事能說不能做。不管雷豹等人如何洗心革面的懺悔,他們畢竟都是當年魔神皇的爪牙。當年侵略人類他們也有一份。吸收這樣的人馬還把他們的重新組建成軍,這種事如果被傳回國內,天知道帝都會怎麼猜忌自己。 對於這件事,遠征軍高層集體很有默契的選擇了對國內守口如瓶,只有執掌軍法的林冰在寫給帝都的日程報告末尾略略提了一筆。她輕描淡寫的把新加入的部隊稱為「魔族土著民兵」,她沒有談到這批「土著民兵」近十萬人的規模,也沒有提到統領這支部隊的是昔日王國的軍團長,整個報告給帝都的印象是,紫川秀在瓦恩斯塔隨便招募了幾百當地土著來充當運量的民夫,如此而已。 自始至終,以雷豹侯爵為首的這支魔族部隊都沒能從紫川秀處得到正式的軍隊番號和名稱,但在光明王摧毀魔族王國建立新政權的過程中,他們起的作用卻是不能輕忽的。這是一支不能被忽視的軍隊,後世的歷史上,這支軍隊被稱為「瓦恩斯塔聯盟軍」。 眼見眾多王國部族紛紛加入遠征軍行列,最興奮的人可能莫過於魯帝了。每次看到有新部族到來,他都急忙跳出來,以「最先跟隨秀川大人的神族將領」身份向新來者傳授經驗。在他口中,魯帝大人可是秀川統領最最最信任的將領了,軍務事宜無論大小,從征討滅國到用什麼牙膏,秀川統領都必須徵詢魯帝的意見。若沒有魯帝大人陪侍身邊,秀川統領哪怕就連最簡單的紮營命令都沒法下達,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整天嘮叨:「魯帝不在了,魯帝不在了,這可怎麼辦好呢?」 魯帝吹得天花亂墜,那些新來的部族酋長和長老們也不清楚他的底,當真以為他是紫川秀面前很得寵的紅人,畢恭畢敬的向他請教,想探得那位掌握大權的遠征軍統帥的脾性和習慣。成群結隊的神族顯貴不斷的圍著魯帝,爭著要跟他交朋友,請他宴席、吃喝、玩樂,贈送他寶貴的珍寶。那個平素被人輕視的魔族降將何曾有過這樣風過體面的日子! 有這樣可愛的聽眾,魯帝大人珍藏已久的英雄事跡通通被翻出來見太陽了,魯帝大談他當年是如何慧眼識英才,在遠東與光明王對陣時就與秀川大人英雄識英雄,惺惺相惜。 「那時候我就看出來了,此人定然不同凡響!不同凡響!」魯帝說得口沫飛濺。 感受到了紫川秀的王者之氣,在英雄與英雄間偉大友情的感召下,魯帝大人毅然拋棄了王國遠東總督的高官厚祿,前來投奔光明王。在特蘭會戰中,魯帝大人與光明王並肩作戰,合作親密無間,親手將羅斯的兵馬打得落花流水--當然,現在羅斯也是大人麾下的武將了,不過當年他還是魔神皇一邊的嘛。在隨後光明王的各場戰役中,魯帝大人跟隨光明王南征北戰,凡是最關鍵的地方,都出現了他勇敢的身影。紅河灘會戰中,魯帝大人一力阻擋了凌步虛的追兵,挽救了岌岌可危的遠東聯軍;在特蘭與魔族第七軍的交戰中,魯帝大人率先破陣殺敵,親手擒拿了古斯塔;在巴丹戰役中,魯帝大人更是一馬當先衝破了裝甲獸的鐵陣,經歷凶險搏鬥,終於親手將魔神還給卡特給生擒了! 「可我們聽說先皇陛下是自刎死的?」這時,聽眾中往往有人發現出這樣的疑問。 「說得沒錯,他被我生擒後就自刎了!」 能把快被吹破的牛皮再挽回來需要非凡智慧,魯帝大人以蔑視的眼神掃發言者一眼,後者頓時給寒了心,不敢過分逼問,然後魯帝再以哲學家的口味深沉的說:「知道嗎,內幕!你們見的世面還是太少了,有很多事情是不便公開的,事情的真相,往往只有極少數參與人知道。」 於是眾皆欽服。 因為新盟軍的到來,不但在瓦恩斯塔中駐滿了軍隊,甚至就連左鄰鄉村都被這些新盟軍紮了營,大軍營地延綿三十多里。當蒙汗第二次到訪時,親眼目睹大軍聯營的盛況,這位老奸巨滑的蒙族首腦也震驚於遠征軍陣容的龐大。 紫川秀勢力膨脹得如此之快,這不能不令蒙汗感到忌憚,這時的遠征軍,確實有了將神族任何一個部落滅族的實力了。 「歡迎,歡迎,爵爺,您是稀客。」紫川秀笑容可掬的在主帳迎接蒙漢。 紫川秀態度比起上次來和藹了很多,蒙汗反倒越加的恭敬謙卑,畢竟實力的差距擺在那裡。寒暄之後,他也不敢再像平時一樣繞半天***了,直接就進入了正題:「大人,您還記得上次我們的約定嗎?用我族的機密聖地換取皇位一事?」 紫川秀有點不明白了,蒙汗為什麼老是像個蹩腳的保險經紀人一般厚著臉皮來推銷他的聖地,這不像蒙汗的作風啊! 爵爺,恐怕您也知道了,我們已和哥達汗達成了協議,答應支持他登位。一貨不能賣兩家,雖然我對閣下的聖地也很嚮往,但怕是沒辦法了。讓你空跑一趟,我也很抱歉」 蒙汗顯得很平靜:「大人,若依我的觀點,紫川家選擇懦弱的哥昂族而沒有選擇我們蒙族來同志這片土地,那是極大的失策。」 紫川秀禮貌的欠身,微笑的望著蒙汗。 「和我們合作,紫川家可以得到的好處是——」湊近了紫川秀,蒙汗低沉的聲音充滿了誘惑的味道:「強大,前所未有的強大,足以將流風家和林家都一掃而空,獨霸大陸!」 「爵爺,我從小就受到紫川家的正統教育,你的預言對我並不新鮮。」從孩提時候算起,我自己都記不得有多少人跟我說過流風家正在走向沒落,林家已經腐朽,家族必將強大最終統一大陸這類話了,他們都是些很有身份的人,有的是雄才大略的家族總長,有的是野心勃勃的權臣,又有的是深謀遠慮的政治家——順便說一下,我相信流風家一定是被風乾的臘肉,不然他們的腐爛速度也實在太慢了,到現在也沒爛完——不過,爵爺,以魔族公爵的身份,」說著紫川秀打量著蒙汗,,目光中充滿了笑意:「來做這種預言的,我還是第一次碰到。」 作者:zc閱讀2007-2-1322:28回復此發言 -------------------------------------------------------------------------------- 5回復:31-1紫川二十五第一章盟軍 「大人……」 「爵爺,坦白了說吧,及時真有什麼神奇的東西能使紫川家變的強大,我想也不會在你們蒙族那裡。爵爺,那樣的好東西,你還是留著自己慢用吧,先拿去強大蒙族好了。」 被冷嘲熱諷了一通,但蒙汗的臉皮還真是超級厚,連半點尷尬都沒顯露出來。紫川秀話音剛落,他馬上就接上了話頭:「大人,你說的是人之常情,確實,好東西誰都想留著自己用。但問題是,聖地的知識太深奧了!我已經研究了二十年也沒個頭緒,若要將聖地的奧秘全部破解,天知道是哪年哪月?大人你說不定就有機會看到,我是肯定沒那個福分了,與其抱著個金娃娃活生生餓死,倒不如將它跟折現你們換點實惠更現實點。」 紫川秀微微揚眉:「爵爺,蒙族既然肯與外人合作,你先前為什麼不將聖地交給魔神皇卡特呢?先前,塞內亞族可是比我們強大的多啊!」 「魔神皇卡特?」蒙汗連連擺手,晃著腦袋搖頭道:「他不行,他根本不符合條件!塞內亞族的軍力是很強,但他們的科技水平和工業能力——說實話,還不如我們蒙族呢!」 「更重要的是,我是一等公爵,在王國的地位已是高無可高,即使交出聖地,塞內亞人頂多也就給我們幾塊草場或者牧場作為補償,或者封我們幾個不值錢的虛爵——卡特再慷慨,他也不可能拿自己屁股下的魔神皇寶座跟我們交換聖地吧?大人,當今世上,除了紫川家,我們還能與誰合作?」 「說了半天,爵爺,你們的聖地裡到底有什麼?」 「大人,那是一個偉大的奇跡!眾神時代的資料和物品,就被珍藏在我們的聖地裡!」眾神時代的只是一個傳說而已,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它確實存在過。」 「大人,我不要求您立即做決定,您可以親眼去看!第一眼您就會明白,眾神時代確實存在過!大人,我在人類世界呆過,我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是值得您跑一趟的!」 「我親自去看?蒙汗這傢伙瘋了嗎?讓我丟下手下幾十萬人馬跑去蒙族那裡,傻瓜才會上這樣的當!」 紫川秀斜眼瞟瞟蒙汗,想看這傢伙是否清醒。可是,在蒙汗的臉上,他只看到了熱切的期盼,那種出自內心的實誠,令蒙汗佈滿了皺紋的整張臉都在放光。 回絕的話都到嘴邊了,鬼使神差的,紫川秀出口的卻是:「爵爺,這事容我再考慮一下。」 當晚,紫川秀親自到林冰營中拜訪——接觸得越多,紫川秀越發現自己前任上司的智慧深不可測了,她總能抓住問題最本質的東西,一針見血的分析出答案。他變得越來越倚重她了,當碰到難題時,總是第一時間想到了林冰。 聽紫川秀說完,林冰問紫川秀:「大人,你在煩惱什麼呢」?「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我都沒理由相信蒙漢那個好人。但很奇怪的,有種感覺告訴我,應該去看看,否則就要錯過些很重要的東西了。」 「那就去看看吧。」林冰輕描淡寫的說,端著一杯濃茶在手中捂著,茶香隨著水氣騰起,在屋子裡蕩漾,二人的面目都有些朦朧。 林冰平靜的說:「既然覺得有必要也想去,那就過去看看吧。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了,人生最好還是不要留下太多遺憾的好,我們沒有機會來彌補。人總要偶爾任務一下的,得趁年輕時抓緊。」 紫川秀詫異道:「我還以為你會勸我不要去呢。畢竟我是遠征軍的主帥,這樣拋開軍隊跑出去好像很不負責似的。」紫川秀氣結。 「軍隊的事,大人您到不用擔心,有白川在,我也會幫著她」 紫川秀點頭,暗暗讚歎,姜果然還是老的辣。林冰一眼就看穿了紫川秀其實是最信任的部下是白川,簡單一句就把當自己不在時軍權誰抓這個難題輕描淡寫的解決了。表面是林冰負責,實質暗地裡是白川決策。 「我倒是擔心,大人您跟蒙汗過去,那是否安全?讓羅傑帶著秀字營跟著你一同過去,您看怎樣?那就萬無一失了。」 「蒙汗不是傻子,敢對我下手的話,你們不會放過他的。我的安全保障不在我帶了多少護衛,而是遠征軍的強大。」 林冰搖頭:「大人,道理固然是這麼說,但事到臨頭,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若大人您單身過去,勢單力薄,性命全在蒙族掌握中,談判也好,交涉也好,您都很難強硬。但若大人您能有五千鐵騎隨侍身邊,那就截然不同了,跟蒙族交涉起來心裡有底,膽氣也壯,也能強硬不少。不必多,讓羅傑帶著五千秀字營和兩個半獸人團跟您過去就夠了。」 「太多了,蒙汗敢孤身一人到我軍中,我卻如此興師動眾,我會被蒙族恥笑的。我覺得,三十人就夠了,全部挑選秀字營高手。」 「起碼要五百人!」 紫川秀還要再說,林冰卻截住了他:「大人,您不必再說了,五百名護衛,這是最後的底限了。您若是不同意,我是怎樣都不會同意您離開的。」 看著林冰的態度堅決,紫川秀只得同意:「好吧!」 太陽正在落山,白雲飄散,紅麗的晚霞投影於草浪起伏的原野上。靠近伏羅河岸邊的野花開得密密麻麻,那嬌艷的粉紅映照夕陽晃得人眼花繚亂。 源遠流長的伏羅河是號稱魔族王國的動脈河流,此刻正閃爍著波光粼粼,那波光每秒鐘都在變幻著,水中不時有躍出水面的魚兒,撲通一聲又落入河面,只泛起了一陣陣波瀾。遠方的草海上,隱約可見大片的羊群和馬群,牧人豪邁的歌聲隨著落日的晚風吹來。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這是在以貧瘠困苦聞名的魔族王國。」站在渡船的船頭,紫川秀由衷的感歎道:「這樣的好地方,即使在我們紫川家那邊也不多見,我就不明白了,爵爺,你們佔著這樣的美地,怎麼還想著去侵略我們人類呢?」 「大人,伏羅河流域直至西加山脈一帶是王國最肥沃的土地了,但是要供養蒙族的兩百萬人口,這五百平方里的草原和牧場是不夠的。」蒙汗乾笑兩聲:「大人,對不起,不過,當年決定入侵紫川家的是魔神皇卡特和塞內亞族,我們蒙族也是被迫的啊!」 紫川秀鄙夷的撇撇嘴。哥達汗也好,蒙汗也好,亞哥米也好,說到這個話題,個個異口同聲:「我們是熱愛和平的種族,我們善良得連螞蟻都不捨得踩,我們是被魔神皇強迫才不得不參加戰爭的!」紫川秀打死也不相信,當年衝出瓦倫關浩浩蕩蕩的百萬大軍,好戰的只有魔神皇一個。 還不如人家卡丹一個弱女子有擔當,雖然當初她不曾支持發動戰爭,但起碼現在她就敢擺出這樣的強悍姿態:「沒錯,是我們塞內亞人做的!我父親雖然戰死,但我繼承了皇位,你們不妨就沖這我來好了!」 傍晚時分,船到了地頭。紫川秀和後面船隊羅傑率領的秀字營護衛們會合了,在蒙汗親衛隊的帶領下,大隊人馬浩浩蕩蕩進了西加山的範圍。 西加山脈是王國的第二大山脈,僅次於卡山,但比起荒蕪的卡山迥然不同,山上覆蓋著茂密的森林,一片綠色的蔥鬱映入眼底。 初夏時節,地上鋪著一層撒滿了露珠的黃葉,樹木在道邊疏鬆的排列,陽光透過樹林間的孔隙灑落地面,綠草如毛毯一般均勻的散佈在山間小道上,鳥兒在林間婉轉的鳴啾著,清新的林木和泥土的氣息令紫川秀心曠神怡,飛鳥群起,溪流淙淙,溪邊不時可見躍動的兔子和松鼠,毛茸茸蓬鬆松的,眨著明亮的小眼睛傻傻的呆在原地看著這群不速之客。 開始還擔心蒙汗可能設下埋伏暗算自己,但看到這麼生機勃勃的景象,不知為何,紫川秀頓時放鬆了,彷彿覺得,在這樣美麗而純淨的地方,是不會有人會動什麼殺戮念頭的。他抓起只只毛茸茸的野兔,抱在懷裡笑瞇瞇的走,體會好久沒有的輕鬆感覺。恍惚間,他覺得自己是在帝都的中心公園,而不是在以險惡荒涼著稱的魔族王國。入夜時,就在山麓樹林邊的一塊平地上,一行人準備紮營休息,但一起突發事件攪了紫川秀的念頭。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隊遊巡的蒙族騎兵,夜裡,他們的眼力竟出奇的好,遠遠就望見了紫川秀和護衛們,只聽一片鼓噪之聲:「人類!人類入侵了聖地!」呼哨聲中,馬蹄聲轟隆,大群人馬朝著紫川秀直撲而來,夜色中可見翻騰的人馬和刀光,刺耳的喧囂。 紫川秀想起了那個傳言:凡是進入聖地的外人一律格殺勿論---蒙汗該不是打算用這麼蹩腳的理由來謀害自己吧? 羅傑憤怒的滿臉通紅,自東征戰爭以來,只有自己欺負魔族,哪有魔族敢欺上門來的事!他猛地拔出馬刀,一聲喝下:「秀字營,集合,上馬,準備戰鬥!」 秀字營兵紛紛從各處營地撲出來,跨步上馬,排列上陣,士兵們嚴峻的注視著暮色中殺來的一片人馬喧囂。 這是經歷了多年鏖戰,與魔神皇近衛旅都交戰過的無敵勁旅,儘管敵人來勢洶洶,但秀字營戰士依然無畏,持槍列陣,戰陣安靜的竟連一點聲息都聽不見,沉默中,無形的殺氣在人馬上空凝聚,連戰馬都被著殺氣所壓制,不敢嘶鳴,只是低聲的掘著蹄子,整個陣列凝聚得像一塊鋼鐵。 紫川秀冷冷望著蒙汗:爵爺,這算什麼?伏兵?還是下馬威? 「誤會,真的是誤會,」蒙汗急得滿頭大汗,他懇切地恨不得給紫川秀跪下了:「大人,這是守護聖地的部族,是蒙亞的人,我們事先沒通知到他們。」 「爵爺,這個誤會可不是好玩的」 「大人不必擔心,我去跟他們說」 蒙汗上馬,一路吆喝著朝撲過來的騎兵們走過去,在半道截住了他們。 紫川秀遠遠的看著蒙汗根騎兵門交涉,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騎兵們似乎並不是很買這個族長的帳,雙方說話聲音越來越高,蒙汗的親兵們在旁邊瞪著眼,有人都把刀子拔出了鞘。最後,還是賣了蒙汗一個面子----更有可能是看到蒙汗手下的人多,而且秀字營的架勢也不好惹。這群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騎兵最後還是悻悻的撤退了,臨走前還對紫川秀示威的喊了幾聲,揮舞著拳頭,估計在喊:「人類,下次見到你讓你好看。」之類的威脅。 第二十五集 第二章 第二十五集 第二章 鑽出了這片石縫,他們進了一個被山壁包圍著的狹窄峽谷,真的非常狹窄,頭頂的藍天只有細細的一線,陽光都進不來。山壁上,有一個黑鋤鋤的洞口。 就在那洞口前,蒙汗停下了腳步,他嚴肅地對紫川秀:「大人,這就是我們守護千年的聖地。您是第一個分事這機密的外族人,希望您能幫我們保密。」 以一種很誠懇的態度,紫川秀沉聲說:「感謝爵爺您的信任。沒得到您同意之前,我不會向任何人透露這個秘密。」 「謝謝,大人。進去以後,我們就身處聖地了。等下可能有些古怪的事情發生,還請大人您鎮定。還有,請您不要亂動裡面的物品,因為裡面有很多東西是我們無法理解的,隧使觸碰的話有危險,蒙族第十七代族長就是死在聖地裡的,請您一定要照我指令行事。」 說完,蒙汗先鑽進去黑黝黝的洞口,紫川秀也跟著鑽進去。 洞口並不大,但裡面卻變得很寬廣。紫川秀很感覺吃驚,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條通道,寬敞,高大,潔淨,明亮,可以容自己和蒙汗並行而不顯擁擠。通道足足有兩米多高,修葺得很整齊,牆壁呈淺綠色。他摸了下,觸手堅硬、溫暖、光滑如凝脂,認不出什麼材料做的。整個通道泛著一種白色的、朦朦的光亮,卻找不到蠟燭、火把、燈籠或其他照明工具。這種明亮的光線也不是蠟燭或是火把能發出來的,它更似日光,但更柔和。 蒙汗在前面領路,紫川秀緊緊跟隨。空氣中瀰漫著種古怪的味道,像是久不通風的地窖所特有的閉塞味道。通道裡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咚咚咚」兩人的腳步聲在靜寂的隧道裡迴盪著,反反覆覆發出空蕩蕩的回音。 紫川秀並非膽小的人,但在這詭羿的地道裡,聽到自己那彷彿從很遠傳來為腳步聲,看著前後都不見盡頭的漫長通道,他從心底裡泛起了一陣懼意:「在堅固的岩石山腹裡開出這麼深的通道,即使是紫川家傾國之力也未必能辦到。這絕非落後的蒙族能做到。聖池到底是誰建造的?蓋在這偏僻的岩石山裡,又有什麼目的?」 沒等紫川秀想出個頭緒,在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道白色的門,門上有一個觸目驚心的黑色骷髏圖案,骷髏旁邊又有一個金色地閃電符號。 不用蒙汗解釋,紫川秀就知道門後隱藏著極大為危險了。 紫川秀問蒙汗:「爵爺,門後有什麼?」 在那些淡淡白光的映照下,蒙汗的臉色慘白得嚇人:「大人,我們族人一般稱這道門為『眾神的挑選』。它只允許族長通過。」 「『眾神的挑選』?」紫川秀覺得蒙汗故做嚴肅的樣子很好笑,笑道:「怎麼挑選法呢?難道眾神還會從天下跪下來攔住路不成?」 「大人。這並不是可以開玩笑的事,若非我蒙族皇族,進入這個聖地,後果很嚴重的。」 「怎麼嚴重法?難道就像飛昇一樣,會引發天劫降下十萬天雷嗎?」 不顧紫川秀的打趣。蒙汗很認真地說:「若非蒙族皇族,進入這個通道的,都得死。」 就像通道裡突然吹來一股刺寒入骨的陰風,紫川秀一震,笑容全都凝固在臉上。 「在族長筆記上記載了這麼一樁事:曾有一任族長不相信這個傳說,他帶著部下們一起通過了這道門。但緊接著,所有的隨從全都突然毫無緣故的倒斃了,只有族長本人安然無恙。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違背這個旨意了。所以。大人,等下您就留在這裡好了。」 蒙汗說得認真,紫川秀卻在心裡嘀咕:「毫無緣故的離奇倒斃?太扯了,這種謊也扯得出口,肯定有蹊蹺!蒙汗這傢伙太狡詐了,想把我一個人拋在這,不知有什麼陰謀,還是跟著他穩妥!何況我那麼辛苦過來看聖地。豈有站在門外不進去的道理?」 若說話的人是哥達汗或者卡丹,紫川秀說不定還會考慮下,但毫無信譽可言的蒙汗說出這種荒誕不經的話,紫川秀只當他又在策劃什麼陰謀,他嘴裡答應:「那你快進去,我在這等你。」 見紫川秀這麼好說話,蒙汗很是歡喜。他把手按在門上凹下去的手掌標誌上,整房門都泛起了白色的光,通道裡響起了機器運轉的低沉嗡嗡聲,隨即,一個甜美的女聲親切地說:「檢測通過,確認為第五蒙系捍衛者傳承!歡迎您回到六號基地,第五蒙系捍衛者傳承。」 隨著女聲,白色的閘門嗡嗡地向上升起,現出了後面的通道。 紫川秀好奇地望過去,看到門後也是一條通道,跟自己的經過的一般無二,空蕩蕩的一眼不見盡頭,也不見什麼危險的羿樣,這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蒙汗這廝肯定是在說謊!」 他不動聲色,等著蒙汗進去了,他飛快地一道跨過了那道門,跟在蒙汗身後。 聽到響動,蒙汗轉過頭來,大驚失色:「大人,您怎麼進來了?快回去!」 紫川秀搖頭:「這裡很古怪,我站那有點心慌,覺得和爵爺您一道比較安心。」 「大人,你、你你闖大禍了!」 彷彿為蒙汗的話做註釋,通道裡響徹一片刺耳的警報聲,閘門無聲無息地落下,封死了紫川秀退出的道路。 女聲再次響起,語氣很急,顯出一種緊迫的味道:「二號通道發現入侵者!二號通道發現入侵者!入侵者請立即表明身份,否則將可能遭到攻擊!入侵者請立即表明身份,否則將可能遭到攻擊!」 紫川秀隱隱覺得不妙,問蒙汗:「入侵者?是說我吧?怎麼表明身份?」 蒙汗氣急敗壞地叫道:「我怎麼知道!我以前都是一個人來的,從沒碰過這種事!」 催促的聲音越來越急了,聲音也變成了一個威嚴的男聲:「進入者立即表明身份。否則將遭受攻擊!警告,基地進入二級警戒,可能有生化獸或者變羿物種潛入,防禦系統開動!」 蒙汗和紫川秀慌成一團。他倆就算再傻,聽到「防禦系統」這個詞也該明白接下來絕不會有好事了。慌亂中,紫川秀忽然注意到,自己身邊的牆壁上不知何時已浮現一個泛著紅光的手掌標誌。樣子和剛才門上蒙汗按的很相像,他靈機一動,問蒙汗:「剛才你表明身份時,是把手按在這個標誌上吧?」 「是。」 「那現在它要我表明身份,是不是我也要把手放上去?放左手還是右手?」 「不知道……」蒙汗臉色慘白,額頭汗水直流。 聽到這麼不負責任的回答,紫川秀氣得要抓狂。這時,男聲開始倒計數:「立即表明身份,否則攻擊!十、九、八、七、六、五……」 「蒙汗,我若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整個蒙族都得給我殉葬了!」 紫川秀怒罵一聲,顫抖著將手按上了那個紅色標誌。他是做好整個人瞬間化成塵埃煙消雲散的準備了,卻發現觸手處很溫暖,同時伴有一種輕微的刺痛感。 他吃一驚,連忙把手縮了回來。看看手心,卻什麼傷痕也沒有。 計數的聲音已經停止了,通道裡一片寂靜。 紫川秀和蒙汗面面相覷,緊張得不敢喘氣。安靜中,兩人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一陣嗡嗡的低沉機器運轉聲,柔和的女聲再次響起:「檢測通過,確認為第十三林系捍衛者傳承者。歡迎您回到六號基地,第十三林系捍衛者傳承者。」 「呼——」如釋重負的呼氣聲在安靜的通道裡顯得特別刺耳。紫川秀問蒙汗:「這樣。我們算是安全通過了吧?」 蒙汗不住地擦著額頭上的汗,剛才短短兩分鐘,他的手絹都給濕透了:「是的。不過,這樣的歡迎詞我從來沒聽過。」 第五蒙系捍衛者傳承者……第十三林氏捍衛者傳承者…… 聽到這兩段歡迎詞,紫川秀隱約想到了些什麼,但想法飄忽不定,他也沒法一下抓住。 他遲疑地問:「爵爺,蒙族皇族一直都是以蒙為姓嗎?」 蒙汗緊蹙眉頭。他也想到了什麼:「一直都是,有記載的上千年裡都從未更改過。這難道這不是巧合。可大人您明明姓紫川,不姓林。」 「紫川是先代紫川總長給我的賜姓,我的本名叫林河。」 兩人同時一震,對視了足足十秒鐘,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震驚。 蒙汗目光閃爍,眉心緊鎖,像是心裡在想著什麼,半天沒有說話。 「爵爺,您在想什麼呢?」 「啊!」像是夢裡突然被叫醒的人,蒙汗低聲說:「大人,我在想,這會不是巧合呢?」 紫川秀也壓低了聲量:「不可能是巧合,肯定有緣故的。」 明明通道裡再無第三個人,但他們二人說話都不由自主地把聲音放低,彷彿生怕驚動了聖地裡某個不可侵犯的超然存在。自從進了聖地,紫川秀就有種心裡發寒的感覺,那是種面對自己自己全然無知的對象的恐懼感。現在,紫川秀真的相信了,眾神可能真的存在! 「大人,您能安然進入聖地,這就是天意!天意注定,有的人生來就該是擔當重任約,雖然他本人對此並不知曉!大人,我敢擔保,他日您定能成就非凡之業,功業將遠超今日所能想像。」 蒙汗的話裡大有深意,但紫川秀也沒能細想:「爵爺,我如今已經是大軍統帥,家族統領,統百萬之師,行征滅之事一一不必天意,我現在就己成就非凡之業了。倒也不必你來說。」 蒙汗支吾道:「呃,這個,當然,當然。雖然大人您今日的成就已相當不凡,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您未來的成就更是不可限量!我先代表蒙族為大人您祝賀了,還望大人您成就霸業之時。莫要將我族忘記!」 不知為何,紫川秀總覺得,蒙汗望自己地眼神很有點詭羿。但千穿百穿,馬屁不穿,明知道蒙汗大拍自己馬屁是為未來的皇位,紫川秀還是覺得很受用。連他自己也覺得,冥冥中似乎真有天意讓他成就大業了。否則如何解釋,魔族進聖地就死,自己卻能安然無恙,甚至聖地還能說出自己姓氏呢? 真的蒙汗所說地。自己是天命眷屬的非凡之人嗎? 經過這番驚嚇又化險為夷,兩人都覺得親近了不少。走了一陣,又經過了一道同樣的門,不過這次沒有聲音說「歡迎」了,蒙汗只是把手往門上一放。整個門就悄無聲息地向上收起。 跨步進去,紫川秀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眼前的是一個巨大地停車場,非常寬闊,起碼有自己軍營裡的四個練兵場那麼大,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機油和鋼鐵的味道,頭頂是岩石的山壁,上面懸掛著一個碟狀巨燈,發出柔和的白光。這個停車場的頭頂距離地面足足有三四十米高。紫川秀望著頭頂的碟狀巨燈。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裡面凌亂地停放著十幾台模樣古怪的鋼鐵車子,這些車子千奇百怪,有著各種流線型的外殼,有車輪式的,也有履帶式的,還有的車子,四四方方的大鐵盒,上面懸掛著一個支架。下面沒有輪子,紫川秀怎麼都想不出如何開動。 最讓紫川秀吃驚的是一種仿造人形的鋼鐵器械,足足讓紫川秀停在前面看了十五分鐘。整個器械是一個鋼鐵製造的巨人,足足有三層樓高。巨人右手持劍,左手執盾,肩上掛著一根巨大的管狀物品,一動不動地佇立在操場中央。紫川秀一米八的個頭,卻連巨人的膝蓋都看夠不著,想看巨人的頭腦,他只有使勁地向後拚命仰頭。巨人的外殼上長滿了鐵蛂A佇立無聲,但眺望那巨大的身軀,紫川秀可以想像它當年的凜然威風和殺氣。 紫川秀數了下,在操場裡,鋼鐵巨人一共有五個,不過眼前這個保持得最為完整,其他幾個不是斷手斷腿就是外皮破損。 「大人,看了這些,有何感想呢?」蒙汗問。 紫川秀望著巨人的頭顱:「當年這應是個軍事基地。這裡擺放的,應該是眾神的武器。」 蒙汗點頭:「我也是這麼覺得。」 雖然率領的還是用刀劍長矛交戰的軍隊,但這並不妨礙兩位將領對武器的敏銳直覺。雖然眼前的東西外表上並不鋒利,但軍人在見到武器的第一眼,就能感覺到那種蘊而不露的殺氣和血腥。 「真可怕!」看著那三層樓高的鋼鐵巨人,紫川秀說:「傳說中,眾神有撕裂藍天、摧毀星辰的可怕力量,我一直以為那只是傳說而已。 但看了這個,我覺得,這很有可能是真的。這樣的鋼鐵巨人,若是作為兵器使用,即侯百萬大軍也無法阻擋其前進。「 「大人,現在您該相信我了吧?單就這個鋼鐵巨人就值得一個王國皇位了!」 紫川秀頭也不回:「放屁!這個巨人,或許當年真是威力無窮的超級兵器,但現在,鐵袕ㄕ野b尺厚,能開動就怪!若能用的話,單就這個鋼鐵巨人就足以踏平魔神堡的城牆,你也根本沒必要捨近求遠來跟我交換什麼皇位了!」 蒙汗乾笑兩聲:「雖然暫時還找不到開動的法子,但這些兵器還是很有研究價值的,說不定科學家能從中找出眾神時代的技術呢?」 關於這個,紫川秀倒不否認。他可以想像,聖地一旦公諸於世將產生何等的轟動,科學院會為之發狂的。眾神時代的技術,只要能學到一星半點,那都足以使整個人類受益非淺了。 在操場上圍著各式各樣的車輛、器械足足來回轉了足足一個多小時,紫川秀髮現,除了那些車輛和巨人武器外,車場上的角落處更多的是一堆堆無以名狀的廢舊東西。從那廢舊堆裡,他撿起一塊白色的碎片看了半天,發現這是種自己沒見過的金屬,非金非銅非鐵,質地堅硬,重量卻輕得像紙一般。更令他驚訝的是,雖然過了這麼久,但一點生蛌爾騅H都沒有。他將這塊金屬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掂量,腦子裡轉悠著:若能用這種金屬作成鎧甲和頭盔,騎兵身放這種輕便又堅固的戰甲衝鋒,那豈不是如虎添翼? 他問蒙汗:「爵爺,聖地的遺跡不該就這些吧?你說你足足花了二十年時間研究。但光就這個,用不了二十年吧?」 「這邊還有點東西,大人您請跟我來。」 繞過那個鋼鐵巨人,紫川秀髮現,在巨人背後還有一個小門,只是被巨人遮擋住了。蒙汗很輕車熟路地打開那個小門,領著紫川秀走進去。 裡面是一個很長的走廊,和剛才進來時紫川秀見到的通道不同,這個走廊很普通了,和紫川秀平時經過的走道差不多,走道很破爛,坑坑窪窪的,有一種長久沒通風的霉味,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幸好蒙汗早預備了火把,兩人藉著昏暗的火把光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 走道很長,黑暗中,紫川秀也沒法辨認方向,彎彎曲曲也不知轉了多少個彎,在火把光亮的映照下,紫川秀看到,走道的牆壁上有不少指示牌和標語,令紫川秀吃驚的是,那些指示牌和標語居然用的是人類文字,一路過來,紫川秀看到了「東南防衛鎮守府第六分署內務組備勤室」、「東南防衛鎮守府第六分署外勤一大隊」、「宿舍區」、「外勤二大隊」、「武器保管室」等指示牌,又有一些標語,由於時光過久,很多字跡都看不清楚了,只剩下一些斷斷續續的字眼:「捍衛者…… 最忠……的……勇敢……職責……守衛人類……。「、」捍衛者,捨身化崑崙、犧牲為……「、」捍衛者,國家劍,人類之盾……最後戰士……「、」……無人……英雄捍衛者勇士……致敬!「 一路看過來,紫川秀眉頭大皺。在這魔族的腹地,千年來都沒有人類涉足的地方,怎麼會有人類的文字出現?這個「東南防衛鎮守府」又是什麼機構?而在標語上反覆提及的捍衛者戰士,那又是什麼樣的存在? 「爵爺,我歷史掌得不是很好,大概知道,在光明皇朝以前,人類經歷了四個朝代,但領土疆域都沒有超過古奇山脈以東。爵爺,這裡為什麼會有人類的文字呢?」 好一陣,黑暗中才傳來了蒙汗悠悠的話語聲:「大人,我們知道的歷史,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文明史上應該有一段很輝煌的過去,被人為地抹去了。」 通道並非一路暢通,有的地段,通道的牆壁上到處都是破洞,露出了裡面白色的岩石底,石頭和碎巖堵住了道路,紫川秀和蒙汗只能從成堆的碎岩石上爬過去,兩個人都被弄得一身灰土,狼狽不堪。在岩石堆上散落著一些破損的金屬零件、破損的衣裳和雜物,因為光線太暗,紫川秀也沒法辨認這些小東西了。 幸好崩塌的通道並不是很長,只有十幾米,前面又回復了通暢。通道四通八達,分支和岔路很多,轉了十幾個岔道和彎子,黑暗中紫川秀早已暈頭轉向。在一個門口處,蒙汗停住了腳步:「大人,我們到了。」 藉著火把的照明,紫川秀看清了,在那個黑色的金屬門上依稀寫著幾個字:「東南防衛鎮守府第六分署基地資料儲存室」。 第二十五集 第三章 第二十五集 第三章 蒙汗推開門,兩人舉著火把進去,呈現在他們面前又是一個通道,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似是橡膠的焦臭味,又似金屬機油的氣息。到了這裡,火把已經用不著了,跟入口的通道一樣,這裡的牆壁也在泛著淡淡的白光,足以照亮道路。 在牆壁上閃爍著巨大的紅星標誌,劍和盾牌交又的標誌,顯示這是一個軍事組織,標誌簡潔有力而美觀,顯出了一種自信的力量感。在標誌面前佇立了半分鐘,紫川秀肅然注目,向那個逝去的人類文明致教。 回想起自己一路上所見到的先進技術,鋼鐵巨人的戰具,那些自己不能理解的物品,雖然只是一點點,但紫川秀己可隱然窺知了東南防衛府的強大實力。看著標誌上銳氣的利劍,紫川秀彷彿感覺到了,難以抵擋的威力已穿進了浩瀚的時空,正朝著自己撲面而來,那種無形的重壓令得他呼吸困難。 面對這樣一個超越自己理解的強勢存在,儘管也是統兵百萬掌控一方的大將,紫川秀仍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的渺小。想著那個不為人知的存在於歷夫荒野中的強大組織,想到人類歷史上曾有過如此先進而偉大的文明,如今卻消逝得蹤影全無,他又不禁感覺一陣蒼黃與悲涼。 還是蒙汗帶頭,兩人走進了控制室的大門。牆壁上懸掛著巨大的屏幕,屏幕前是繁雜的控制鍵盤,上面星羅密佈的無數的按鈕和鍵盤,那些各種顏色的按錠和扭桿數目之多讓紫川秀看得頭皮發麻。 蒙汗走上去,熟練地按上了幾個鍵,屏幕上泛起了白光。出現圖像、聲音和活動的人像。 紫川秀吃驚道:「這是什麼?」 「大人,這就是眾神時代的記錄。」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場景,紫川秀認出了,這就是自己和蒙汗剛剛經過的通道,在屏幕上,***通明的隧道裡正進行著激烈的戰鬥,身著奇羿裝甲手持怪異武器的士兵正在交戰。士兵們的制服上有著紅星和劍與盾牌交叉的鎮守府標誌,他們手中的武器發射出一道道紅色的射線,將通道的牆壁轟擊得支離玻碎,露出了白色的岩石底子。當射線打到人身上時,頃刻間能將人擊成碎片,斷裂的肢體和血肉灑遍了通道的牆壁和地板。屏幕上充滿了耀眼的閃光,轟隆的熱炸聲,煙霧和交戰雙方的慘叫和驚叫。 一個穿著紅色裝甲的軍官在屏幕上對著紫川秀張開了嘴大喊,紫川秀甚至看清他滿臉的汗水正順著臉頰滾落,焦急和驚惶形於臉。他喊叫道:「增援!立即給我們增援,捍衛者叛變了!他們帶著生化兵殺過來了!」 「看起來這像是一場內亂。」紫川秀輕聲說:「東南鎮守府發生內亂了!」 紫川秀是上陣廝殺過的戰將,幾十萬大軍廝殺的場景他都見過了幾回,但此刻,他仍被眼前見到的景象被震撼了。從士兵們武器中射出的紅色光線能將人擊得粉身碎骨。連最堅硬的鋼刀都砍不動的山腹岩石,卻在交戰中被打得千蒼百孔,脆弱得像豆腐一般;剛才還是生龍活虎的男子,轉眼間就被一道淡淡紅光打得肢體粉碎,連慘叫都來不及就隕命身死! 在這樣的武器面前,自己的武藝算得了什麼?鋒利無比的洗月刀又算得了什麼? 激烈的交戰仍在持續著,屏幕卻已漸漸藉淡了下去了,當再次亮起。這次出現的。卻是一座輝煌的大城市。一座座積木般的建築,直聳入雲,排立得密不透風,建築裡***輝煌,霓虹與光牌令天上的繁星籍然失色。在建築間佈滿了一層又一層的通道和鋼鐵隧道,長長的列車在高樓間盤旋的空中隧道裡呼嘯而過,地面上則擠滿了黑壓壓的人流和車輛,川流不息。那車輛渺小得如甲蟲一般,而人小得如螞蟻一般,黑壓壓的一片匯成無數條河流,在城市高樓間來回流動。空中是密密麻麻的飛行車輛,它們以極高的速度在高樓大及間穿梭不停,那情景,令紫川秀想起了圍著巢打轉的蜜蜂。 突然,在城市上空彷彿升起一個「太陽」,屏幕上亮起一陣刺眼的白光,出現了轟隆轟隆的巨響,白光持續了幾分鐘,紫川秀無法直觀屏幕,連忙閉上了眼睛。當白光籍淡下來時,紫川秀看到,大地上升起了巨大的黑色蘑菇雲,狂暴的力量席捲城市,大樓象火柴盒般輕而易舉地被掀翻、粉碎、飛行的車輛和隧道、懸空的橋樑在半空被撕裂成為碎片。空中佈滿了黑點,那是人體和車輛被掀到了半空,燃燒不停。刺眼的白光中,繁榮的城市和大及土崩瓦解,化為灰燼…… 就在這幾分鐘裡,那座輝煌的大城市已經蹤影全無,剩下的只有一大塊焦黑的丘陵地,土地焦黑,寸草不存。 蒙汗低沉的聲音在紫川秀耳邊響起:「大人,我認得這地方。這就是王國的著名的死地『格拉』丘地,在魔神堡以北四百多里處。」 他上前,熟練地再按了幾個鍵,屏幕再次換了景色,這次顯示的是片一望無際的金色草海,正是夕陽時分,大風吹過,金色的草浪片片起伏,一直蔓延到了目光不能及的天際,秋天的曠野天高氣爽。看著那畫面,紫川秀彷彿就能聞到秋天草原的青澀氣息撲面而來。 他問:「這是哪裡?」 「東大荒草原。」陰沉著臉,蒙汗低沉地回答道,像是他很不願意提及這個地名。 紫川秀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這時,屏幕的視角轉動,安詳和平的草原美景突然消失了,漫天的爆炸中、一道又一道的閃光掠過草原,硝煙大片大片地瀰漫在草原上,伸手不見五指。突然。煙霧中,浮現了黑黝黝的巨大輪廓,猶如洪荒時代的巨大怪物突然出現,第一輛甲戰車猛然出現在紫川秀視野中,在車身正面銘刻醒目的紅星、盾牌和劍交叉的標誌。 「東南鎮守府!」紫川秀認出來了,他叫道:「這是東南鎮守府的戰車!」 這段記錄有圖像,但卻聽不到聲音。屏幕上。戰車以迅若奔馬的高速前進著,戰車頂端的炮塔不斷地閃光著,炮管不斷地伸縮,傾瀉一道又一道紅色或者黃色的火焰,每一道火焰都引起一次驚天動地的爆炸,雖然沒有聲音,但紫川秀完全可以想像那駭人的聲勢! 緊接著,濃煙中,第二輛同樣有著東南劍與盾牌交叉標誌的東南鎮守府戰車出現了,接著是第三輛、第四輛……數以百計的裝甲戰車迅猛突進。猶如一道鋼鐵與火焰的河流般滾滾湧向前方,所到之處便是一片火焰,聲勢震撼天地。 在鋼鐵戰車隊列之後,煙霧中,出現了步兵的陣列。成千上萬穿著白色制服戴著遮目頭盔的士兵們排成了散兵線跟著戰車的後面小跑前進。手中平持著剛才出現過的古怪武器。屏幕裡看得很清晰,那些身著鎮守府軍服的士兵們,都有著綠色的皮膚和尖銳的爪牙,頭盔下面是一張紫川秀再熟悉不過的醜陋面孔一一他們居然都是魔族! 「爵、爵爺!我沒看錯吧?是神族兵啊!您看到了嗎,是神族兵!」剛才看到很多人類的文字標語,紫川秀已先入為主地認定東南鎮守府是一支人類的軍隊了,現在卻突然見到這麼多的魔族士兵,他大感吃驚。 「也有人類。大人您注意看。」 果然。在蒙汗的指點下,紫川秀看到了,在大群魔族官兵中,點綴著一些人類官兵。與魔族兵不同,他們穿著精巧的紅色制服,跟在魔族步兵群的後面,像是軍官。在他們的指揮下,大批魔族戰士排成整齊的散兵線快步前進。 屏幕上。戰車激烈的炮火連成了一片,但有一些奔跑的黑影閃電般衝過了炮火的攔截,衝到了裝甲戰車前,揮舞著利爪朝戰車的鐵甲上猛抓猛咬,戰車很快地把它壓成了肉醬,但就在這瞬間,已經足夠讓紫川秀看清楚了,那飛速衝近的怪物就是自己曾經遭遇過的凶狼! 「野蠻人!」他脫口叫出。 「沒錯,大人,這是一場剿滅野蠻人的記錄。」因為事先已經看過了,蒙汗顯得比紫川秀冷靜很多,還能跟紫川秀解釋。 「就為了那些野蠻人,如此興師動眾?」紫川秀皺起了眉頭,他見過野蠻人,還曾與它交手過。雖然那些怪物是很厲害,但紫川秀不過把他們當作一群野獸看待。有那個必要嗎,東南鎮守府要大動陣仗地出動戰車和軍隊來與它們交戰? 「大人,野蠻人是可怕的大害,無論是對人類或是神族。您看到的凶狠不過是最低等的野蠻人,他們唯一強處是速度快,但並不是很強。 真正野蠻人的恐怖您馬上就要看到了!「 屏幕上,就在二人對話的那短短兩分鐘,已有數百頭凶狼被戰車和士兵的火力擊倒、炸死、被戰車壓成了肉醬。突然,炮火的煙幕中,出現了車燈黝黝巨大輪廓,大地在顫抖著,彷彿整個屏幕都在鼓動著,巍峨的巨獸從煙霧中浮現! 巨獸有著鱷魚一般的頭顱,咆哮著張開了嘴,露出了一排排密集的尖利牙齒。它靠著兩條後肢蹲立著,前爪如手一般耷拉在胸前,狹長的雙眼裡放出了凶光。與它二十多米高的巨大體形相比,一輛輛威武的戰車被映襯得像小孩子的玩具一般。 巨獸發威了,它猛撲上前,衝在最前面的戰車被猛力地掀翻,巨獸有力的前爪輕而易舉地將翻倒的戰車高高地舉起,像拋石頭一樣將戰車砸向戰車群中,那輛倒霉的戰車被從高處砸下,落地時將另一輛戰車砸得稀巴爛,隨後像個翻滾著,在地面犁出了一條長溝,隧後又碰上了跟在後面的幾輛戰車,引發了一系列的碰撞,戰車隊列大亂。 然後。那巨獸張開大口,對步兵們發出了咆哮。屏幕上可以看見,很多魔族士兵都痛苦地丟下了武器摀住了耳朵癱瘓在地上,眼角和鼻孔裡流出了鮮血。就在這時,後續的戰車大隊趕到了,那頭巨獸被戰車群用密集的炮火轟擊,如山崩般轟然倒地。 紫川秀看得心驚不已:那是可以粉碎岩石的光束啊!每秒鐘都被上百道的紅色光束攻擊。那怪物居然抵擋了足足半分鐘才倒斃。若碰到它,自己只裝備大刀、長槍和弓箭的軍隊,那就只剩被屠殺的份了。 「那是什麼東西?」 「神典記載,在黃金汗征討東大荒的戰役裡,曾經在草原深處遭遇過一種龐大的怪獸。怪獸身高達幾十米,力大無窮,爪牙之力足可排山倒海。不但如此,它還可以發出咆哮,聲音足以讓人昏厥倒地。遇到它,整整一個團隊的神族兵都被它毀了。跑掉的不過幾十人。神典把這種怪獸稱為『霸王龍』。我估計,這個就是霸王龍了!」 霸王龍接二連三地出現,迎著猛烈的炮火,它們猛躍向前,撲進了戰車群中。無數的戰車炮密集地擊在它們身上。亮得讓紫川秀都不能直視了,一些霸王龍在半途就被擊倒了,但卻有些強悍的霸王龍頂著炮火衝進了戰車或者步兵隊伍裡,掀起了力量和血腥的可怕風暴。 但恐怖還不止於此,在霸王龍大批突進的同時,天空中出現了密集的烏雲,上百頭有著十米長雙翅的巨鳥猛然從空中呼嘯而下,展開那如刀鋒投銳利的利爪。朝後面的步兵群發動了偷襲。紫川秀看得清楚。 巨鳥三米長的爪子一樣之下,魔族士兵就被橫生生斬成了兩段! 紫川秀脫口而出:「鵬羽!這就是你們說的鵬羽吧?我們也遇過的,但沒有這麼恐怖。」 「大人,神族一般稱它們為鵬羽,但其實,神典裡的正式名稱該叫他們為『翼龍』一一大人,並不奇怪,因為您的部隊還沒進入東大荒。現在遇到的只是一些小傢伙而已。」 霸王龍的反攻,翼龍的偷襲,鎮守府軍隊己經出現了混亂了,步兵們正手忙腳亂地朝天射擊時,突然,草叢中猛然暴起,一條巨蟒從地底下猛然竄出,那巨大的身軀一掃,幾個魔族兵慘叫著被掃了出去,巨蟒頭閃電般伸縮,沒等紫川秀看得清楚,一個魔族兵己被它叼在口中,只剩兩條腿在外面掙扎著。周圍的魔族兵們紛紛調轉武器,但那巨蟒動作十分敏捷,叼著個魔族兵「倏」的一下就縮回了地下,讓追來的一眾魔族兵氣得朝地面連連射擊,卻是無可奈何。 紫川秀看得面色慘白,他吞吐了下口水:「爵爺?我沒看錯吧? 那……那不是蛇,那該是蚯蚓!只是蚯蚓怎能如此巨大?」 蒙汗臉色肅然:「大人,那確實是大蚯蚓,它們能自由在地下活動,生命力頑強,即使被切成兩段也依然能生存。大人,東大荒草原是神族的噩夢之地,無論什麼樣的怪物都在那裡找到地!」 蒙汗的話沒錯,接下來,紫川秀看到了更多的怪物。草叢裡突然鑽出了渾身粘糊糊的象果凍一般的怪物,它們突然躍起,用自己的身軀和粘液將戰車包裹得密密實實;從地底竄出了象狼一般大的老鼠;鋪天蓋地而來的拳頭大的蚊子,它們從空中俯衝而下,用吸管猛然刺破士兵們地頭盔直吸腦漿…… 層出不窮的古怪生物,一幕又一幕的慘烈戰鬥,紫川秀直看到頭皮發麻,最後,當他看到足足有牛犢那麼大的蟑螂刀槍不入地迎著炮火出現時,他感覺自己都快要崩潰了,移開了注視屏幕的視線,呻吟著說:「爵爺,我不看了。我……我想休息。」 「大人,再堅持一下。接下來有點意思,您注意看,那個人類軍官!」 按照蒙汗的指點,紫川秀注意到了,在魔族步兵中,一個穿著紅色制服的人類軍官,頭盔下可以看到,那是個很英俊的年輕人。和其他士兵一樣,他也在舉著武器在朝各種各樣的怪物們射擊。眼看怪物越出越多,那軍官的神色顯得很焦慮,不停地喊著什麼。混亂中,有幾頭凶狼突破了戰車的封鎖衝進了步兵的隊伍裡,因為顧忌周圍同伴吧,士兵們都不敢發射那種紅色光線,只能用拳腳與之搏鬥,被那幾頭凶狼在隊伍中來回衝殺,隊伍大亂。 看到那情景,軍官惱怒地將手中的武器一丟,拔出了腰間的佩刀,刀刃上波光流動,閃著一陣淡淡的紅光。他合身猛撲上前,動作迅猛,速度幾乎不在那凶狼之下,甚至都看不清他怎麼動作,只見紅光一閃,三頭凶狼都被砍成了兩截;緊接著,那軍官猛又朝一群被大蚊子包圍的同伴們撲過去,刀光連閃,那些在周圍盤旋的大蚊子竟一個也沒能逃掉,統統被他劈了下來,把那隊魔族兵給救了出來。這時,一頭翼龍從天空俯衝而下從背後朝他偷襲,那軍官彷彿腦後長有眼睛似的,翻身滾倒,以毫微之距躲過了翼龍的利爪,隨即一個飛身躍起,刀氣發出,將已飛到將十幾米高處的那翼龍在半空斬成了兩截,沒等落地,那軍官刀光再閃,刀無虛發,將四隻偷襲的怪鳥統統被斬成了兩半。一系列動作不過發生在那短短瞬間,當那軍官落地時侯,那只被斬斷的翼龍才一頭栽倒地面,滿天的血肉和羽毛紛紛灑落,那軍官持刀挺立,目光如電,說不出的英姿勃發。 看到如此犀利的刀法,簡潔直接又帶有種難以言述的美感,正是那種最適合在戰場上用的殺招,簡單幾個動作組合就能使出如此神奇的效果,紫川秀看得心曠神怡,感覺大受稗益,喝道:「好刀法!此人武功遠在我之上!」 「大人,這位軍官的武功是很高強,不過照我看,比起大人您的神武來,他還是有一定距離的。」蒙汗微笑道,沒等紫川秀謙虛,他已經接著說:「但重點不是這個。大人,您請注意看,那軍官的眼晴!」 「眼晴?」 紫川秀大惑不解,順著蒙汗的指點,他湊近了屏幕看,頓時渾身一震:那軍官的眼晴,竟是紅色的! 血一般的紅,瘋狂的紅色! 在哪裡,自己竟看過同樣的鮮紅眼晴,那可怕的鮮紅像是要從眼眶裡溢出來似的,嗜血如狂的殺氣!那是自己噩夢最深處的記憶,自己從不敢深究的終極問題! 一個詞從腦海深處浮現:「狂化體質!」 這是誰告訴自己的一一對,是黑沙,黑沙軍師! 「我們走的是不同的道路,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當那一天,你將會明白……」 黑沙溫和渾厚的聲音在耳邊迴盪,紫川秀髮冷般地打起了寒戰,腳下站立不穩。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呻吟般地問:「爵爺,這是為什麼?」 「捍衛者!」蒙汗的語氣十分肯定:「大人,這就是東南鎮守府的捍衛者!他們是鎮守府的菁英和首腦,是人類抵禦野蠻人的最堅定支柱,是人類的拯救者!」 正視著紫川秀驚慌的眼睛,他肯定地說:「大人,不必懷疑了。在五年前的那個晚上,我已經在懷疑了,但今天經過通道時,我基本可以肯定,您同樣也是東南鎮守府的捍衛者!」 他朗聲道:「大人,在眾神時代,東南鎮守府的捍衛者拯救了人類文明!天意注定,您將身負重任,蒙汗不才,願率全族上下以追隨大人左右,願為大人效勞!」 「轟」的一聲,像有個炸彈在腦袋裡爆炸,紫川秀晃了晃身子,最後終於還是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第二十五集 第四章 第二十五集 第四章 從隧道裡出了聖地,頭頂的陽光已黯淡了下來。不知不覺中,人已在聖地裡呆轉了足足五個小時,都已裡是下午了。 在紫川秀腦海中,不斷地翻騰著聖地見到的情景,那些光怪離奇的戰鬥場景,威力無窮的神奇兵器,東南防街府,劍輿盾牌交叉的巨大徽章,謎一般的捍衛者,自己的身世之謎。那被稱為捍衛者的人類戰士乾脆利索地斬殺野蠻人,大漠黃沙上一望無際的落日下,成千上萬的魔族戰士輿野蠻人交戰的情景——人類如此輝煌的一頁被湮沒在荒草黃沙間,誰也不曾知道,紫川秀只感一股熱血在胸口翻騰,他心潮彭湃,很想仰天長嘯。 出聖地會合了羅傑等人,人隊人馬開始往回走。在下山的路上,蒙汗一路上不時湊近紫川秀搭訕,想試探紫川秀對和蒙族結盟的態度。 但因為紫川秀心事重重,只是敷衍他道:「事關重大,我還得再考慮下。」把蒙汗急得跟猴子似的上竄下跳。 當傍晚漫天紅霞的時候,隊伍回到了早上出發的營地。晚上,吃過晚飯的紫川秀出了營地,在靠近營地的一處高地上靜坐地出神。他靜靜地看著只剩半邊的太陽降下無邊的地平線上,無邊的暮色籠罩了蒼茫的大地,星辰出現在頭頂的深邃答言上,閃爍著點點光芒。 在今天的裡歷之後,風行草動。日落星垂,天地運行,那些看似平常地自然景像在紫川秀眼裡都有了新的意義。他自小形成的對世界和歷史的認知被徹底顛覆了。紫川秀感覺非常迷茫,同時又有點新鮮的感覺。一扇門已裡在他面前打開了,門後是人類不曾涉足的未知又無限寬廣的世界,比魔族王國更要龐大和深遠的歷史淵源。 面對這樣的世界,紫川秀感到既興奮又惶恐,他開始了思索,以新的眼光考慮那些自己平素習以為常的東西。 人類是什麼? 魔族又到底是什麼?它們從何而來? 在遠古時代,魔族與人類、人類與捍衛者,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 野蠻人從何而來? 所有這些疑惑,都只能靠探索蒙族的聖地來取得答案了。但紫川秀也清醒地認識到,要研究聖地並取得成果的話,那起碼是十年以後的事。作為政治家,自己不但要考慮未來,還必須雙腳踏在堅實的大地上思考。以紫川家為後盾,以遠東軍為臂膀,操縱溫和的哥昂族掌控王國局勢,這是自己醞釀已久的大策略。自從進攻王國以後,遠徵軍所有的行動都是圍繞著這個目標進行的,突然改變的話,牽涉的各種因素太多。自己怎麼跟哥達汗交代?尤其是與塞內亞人交戰在即,哥昂族的助力是必要的。 如何取捨呢? 紫川秀低頭苦思時候,高坡下傅未了蕭龍的喝問聲:「什麼人?」接著,蒙汗的聲音傅來:「蒙汗求見光明王殿下。」 紫川秀揚聲道:「是爵爺到了嗎?請他上來吧。」 蒙汗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著幾個衛兵,蒙汗做個手勢,蒙族衛兵們散落在各處。和紫川秀的衛兵混在一起擔當警戒任務。 「向大人您持安。打擾大人您思慮了,微臣深感不安。」 「爵爺,不必如此客氣。」 紫川秀望著天空,頭也不回。在他的頭頂,夜色莊嚴壯麗,繁星密佈,參宿七星纖細的光線隱約可見,忽明忽暗,閃閃發光。 「大人,微臣此次前來,是想與大人您商討……」 「若是關於結盟的事,那就沒必要提了。」紫川秀一口打斷。他注意到,蒙汗開始用「微臣」這個詞來自稱了,那是代表代表效忠臣服的意思,他不再自居與自己平起平坐了。 「此事牽涉到太大,在這裡我沒法決定。我只能向您保證,我會非常慎重地考慮這事,然後再做出決定。」 紫川秀回頭笑笑,拍拍身邊的草地:「坐吧,爵爺。若是您有空的話,我倒是想跟您聊聊別的事。比如你們的聖地。我有很多不明白,想向您請教。」 蒙汗在紫川秀身邊坐下:「請教是不敢當了,人人您想知道些什麼,微臣言無不盡。」 胸中的疑惑太多,一時間,紫川秀真不知從哪裡問起好了。想了好久,他才終於想到一個問題:「關於捍衛者,你知道多少?」 呢?我們看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大人,微臣覺得,我們看到的應該是象神時代留下來的一些記煉片斷,那應該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因為那是在東南鎮守府基地裡的,所以裡面的記煉大多偏向於軍事方面。」 「有道理。那些野蠻人怪物,它們能抵擋鋼鐵車輛的全速撞擊,能以一當百地與神族士兵交戰……」說著,紫川秀迷惘地望向夜空:「野蠻人到底是怎樣一種生物?為何記錄上的野蠻人怪物,比我們前段時間遇到的不同?它們好像更強大,更恐怖……真是太恐怖了,簡直非人力所能抗衡!」 「野蠻人究竟是什麼,大人,您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雖然神族與野蠻人交戰數千年,但我們至今對他們一無所知。大人,微臣活了六十多歲,也去鎮守過東大荒跟野蠻人打過幾次仗,平時也算見多識廣了,但如那樣的恐怖場景,微臣也是從沒遇到過。或許,這是因為微臣不曾深入過東大荒吧。」 「爵爺,您看有沒有這個能,在這幾千年裡,那些最強大的野蠻怪物全死光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普通野獸而已?」 蒙汗一愣:「這個,也是有可能的。」 紫川秀沉思著,當初哥達汗跟他說當年黃金汗發兵五十萬進攻東大荒,結果被野蠻人殺得大敗潰逃回來,當時他還覺得哥達汗是言過其實,但現在親眼看了記煉,他才明白,哥達汗的話其實已裡很保守了——對上這樣的故人,不要說五十萬魔族兵,就是百萬、千萬魔族兵進去,那也只有死路一條。 他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輕舉妄動,魯莽地朝魔神堡方向發動攻擊——萬一招惹了大批野蠻人,自己的遠徵軍是絕不能跟當年東南鎮守府比的。 「爵爺,我還有個疑惑,在東大荒那場戰鬥裡,人類和魔族……呃,人類和神族士兵並肩與野蠻人怪物交戰,動用了數以百計的陸地戰車和飛行的空中戰車——這是怎麼回事?我印象中,人類與魔族從沒有攜手合作過。」 「大人,我的看法是這樣,也不知道對不對:在象神時代,人類和我們神族是同盟,我們一同抵禦野蠻人進攻……」蒙汗猶豫著:「人人,不知您注意到這個細節沒有?戰鬥中,人類處以領導地位,他們充當軍官、指揮官等角色,而神族士兵則充當一線戰鬥兵。大人,您不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嗎?」 「熟悉?」紫川秀愕然:「爵爺,什麼意思?我是第一次進聖地。」 「但對微臣來說,這個情景卻是常見地。只要把那些指揮的人類軍官換成神族的皇族,那這情景就一點不希奇了。在每次戰鬥中,皇族都是指揮低絞魔族士兵衝鋒廝殺地。您若把這次戰鬥想像成一次在皇族指揮下,王國對東大荒的野蠻人進行的一次反擊大戰役,那就比較容易理解了吧。」 「爵爺,您把那些人類軍官想像成皇族?您的聯想力也太豐富了點吧?那些人類雖然人數比魔族士兵們少,但也有好幾百,怎麼可能有那麼多的皇族?」 「為什麼不能?」蒙汗反問道:「大人,為什麼不能想像成,在眾神時代,神族有著龐大數目的皇族,他們擁有著輝煌的文明和文化,統治著這片廣闊的國土——從記錄來看,恐怕這樣更合乎情理些吧?」 紫川秀敏緊了眉頭。從推理上判斷,蒙汗的推測無懈可擊,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事實。但情感上,他抗拒接受這個事實:眾神時代,魔族竟然擁有高度的文明。 難道真的如他們宣揚的一樣,魔族是眾神的直接傅承人? 那在聚神時代,人類又處於什麼地位呢?若承認蒙汗的話是真的,那很容易就可以推導出下一個事實,則魔族才是這片大陸的真正主人。 紫川秀冷笑道:「荒謬,胡說八道!爵爺,依魔族的智商,搞搞破壞殺人放火屠城什麼的還是可以的,但要說創造像神文明那麼偉人的科技——白日做夢!」 「大人,您不必動怒,您可能誤解我的意思了。我認為,東南防衛鎮守府是神族的祖先,但也同樣是人類的祖先。」 「什麼意思?」 「魔族與人類,同根同源。我們有著同一個祖先。」 「胡說八道!」紫川秀怒道:「人類是人類,魔族是魔族,有史以來我們就阱渠分明!」 被紫川秀連連呵斥,蒙汗毫不生氣,反而態度更加的謙和,他站起身,躬低了身子,滿頭的白髮被晚風吹得凌亂。聲音像是在苦苦哀求:「大人,您是最瞭解我們神族的人類將領,您該知道事實,無論是外貌還是生理上。皇族與人類有著太多近似了,事實上,除了眼睛的顏色外,我們再沒有別的差異了。 青年時期,我偽裝進入人類的腹地生活了快七年,沒有任何人對我的身份有懷疑。大人,我聽說,卡丹公主被俘期間,您曾與她接觸過,您可覺得她與平常的人類女孩有什麼區別嗎?」 紫川秀連連冷笑,臉上肌肉不斷地抽搐。卡丹豈止像人類女孩而已,她比一般的人類女孩優秀得太多,優秀得讓古板的斯特林一見就陷入了情網——優秀! 紫川秀腦海裡掠過這個詞,像是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他猛然挺直了身子:雲淺雪、凌步虛、雷歐、黑紗、卡丹、蒙汗、哥速汗……魔族的皇族有著健美強壯的軀體,皇族男子英俊挺拔,皇族女子美麗動人。他們有著美麗的外表,更有著與之相符的內在品質。雲淺雪忠誠善戰,凌步虛堅忍不拔,黑沙深不可測,卡蘭詭斜多端,哥達汗溫厚有禮,蒙汗狡詐反覆,更不要說在他們之上的那位風華絕代的魔神皇了——自己所知道的魔族皇族,竟無一平庸之輩!雖然戰敗了,但誰都不能否認,魔族皇族確實是一個極優秀的群體! 優秀和強大,這就是皇族與人類的區別嗎?他們簡直就像挑選出來的加強版人類一般。 想到這裡,紫川秀瞟了一眼蒙汗,冷冷說:「爵爺,按您的觀點是,魔族與人類同樣是聚神的後裔?哼哼!」 「並非所有的魔族都是,大人。」蒙汗忙解釋說:「只有神族的菁革——皇族,才是。」 「那為何我們竟一點也不知情呢?」 「這並不奇怪,大人。我們知道的歷史只有很短的一部分,有太多的不測和神秘,已散落在歷史的荒草黃沙之中……」 「夠了!」紫川秀低沉地喝問一聲,他一手按劍,猛然起身:「歷史真相是怎樣的,我並不想探究。若是滅失的歷史,那就讓它繼續滅失好了!我只需要知道,魔族是人類的故人,你們毀滅了實實的地文明和財富,還企圖霸佔整個大陸!作為人類,我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你們死死地壓迫、衰弱,最後消滅掉!」 被紫川秀的怒吼聲驚動,蕭龍迅速帶著兩名衛兵跑了上來,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以身子護住了紫川秀,同時對著蒙汗怒目以視。 譴時,蒙汗的親兵們也跟著上來了,見到山開上緊張的氣氛,他們立即也護住了蒙汗,雙方隔著幾米對峙著,沒有人說話,只聽到,粗重的呼吸聲在風中慢慢地喘息著。 蒙汗推開了身前的魔族衛兵,他向著紫川秀走來,但蕭龍嚴厲害地把他擋住了,於是他就站在紫川秀面前,想開口說話時,一陣劇烈地咳嗽打斷了他。他整個人都蜷曲起來了,咳嗽得非常劇烈,給人種撕心裂肺的感覺,當他重新抬起頭時,長長的白髮凌亂地蓋住了額頭。他竭力向紫川秀靠近,聲音有氣無力的。這時,紫川秀才突然意識到,眼前的是個已經六十多歲的老人了。 「大人,紫川家的最終目的是消滅我們,我們都清楚,甚至就連哥達汗也清楚,神族正處於歷史上最衰弱的時候,數量已降到了歷史的最低點,而我們甚至連團結一致對外都辦不到,神族各人部族還在自相殘殺,還有人在充當人類的爪牙在屠殺我們的族人。傾紫川之力,要消滅我們,並不是辦不到的事。但是大人,您想過了嗎,當人類成功地消滅了我們後,剩下的那是一個什麼局面? 沒有了神族,從東大荒直到瓦倫城下這片延綿萬里的土地上,誰來統治?在這成為真空勢力的土地上,誰會是統治這片廣袤國土的下一個種族?」 這時,紫川秀心如亂麻。話一出口,他就發現自己犯了大錯,消滅魔族,這固然是紫川家的最終想法,但在現在,自己還必須利用魔族各部之間的矛盾從中取利。這是絕不能對魔族說出口的話。今晚怎麼了,精神恍惚,自己竟犯下了這麼低級的錯誤? 若讓蒙汗把這話傅出去,遠徵軍將成為魔族各族的公敵了! 他隨口答道:「那自然是我們人類了!」 蒙汗搖頭:「兩百年後,人類能在這片立足,這微臣可以相信。 在這次戰爭中,微臣看到了人類的新式兵器,這是十年前神族沒遇過的。人類的進步神速,科技越來越高,最終會出現象記錄中看到的那些威力奇大的武器,那時,無論野蠻人也好,神族也好,都不再會是你們對手了。 「但在數十年內,絕無可能。現在,人類還無法抵擋野蠻人的進攻。近戰廝殺中,人類士兵只會成為野蠻人屠殺的羔羊。沒有了神族作為緩衝,東大荒的野蠻人會直接殺到古奇山脈下,它們不但有步行兵種,還有在天空飛翔的鵬羽,能阻擋神族的古奇山脈和瓦倫要塞是擋不住他們的。 「大人,神族是天生的戰鬥種族,唯一能抵擋野蠻人地只有我們——不,微臣甚至覺得,我們神族天生就是為了克制野蠻人而存在的!——消滅了我們,未必是人類之福。幾千年來,我們雖然給人類造成了不少麻煩,但我們也幫人類抵擋住了野蠻人的黑潮肆虐。神族對人類是有功的啊! 「大人,神族與人類本是同根同源,我們是同胞兄弟啊!大人,請寬恕神族,給我們憐憫吧!」 紫川秀一愣,他眉頭緊簇,想了好一陣,從牙縫裡蹦出了冷冷的一句話:「千年來,魔族造就殺虐無數,還敢說什麼有功?現在被打敗了,就自稱是同胞兄弟了嗎,七八四年破瓦倫關的時候,我可沒見到有哪個魔族跑來說是我兄弟! 「蒙汗,我們能擊敗你們,那自然也能擊敗你們後面的野蠻人!魔族也好,野蠻人也好,你們能作成作福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人類正在走向強盛,勢不可擋!」 說完,他轉身欲走,身後傅來蒙汗的挽留聲:「大人,持留步,微臣有一個機密要向您稟告,是關於捍衛者的。」 紫川秀猛然轉身:「你說什麼?」 「微臣不知道當年捍衛者的來歷,但微臣卻知道他們如今在哪裡。」 紫川秀一把揪住蒙汗的衣襟:「你說!」 「今天,根據微臣的研究,當年的捍衛者如今多半已經成為了……」 突然間,紫川秀只覺得心頭警兆一閃,多年來,這種靈敏地直覺已經在戰場上救了他多次,他毫不猶豫地飛身撲倒地上,這時「倏」的一聲銳響傅來,他聽到有幾個人同時失聲驚叫:「啊……」 當紫川秀抬起頭來,他呆住了:蒙汗依然佇立在原地,他的胸口深深地插著一枚顯目的白羽箭,那箭的羽毛還在微微地顫動著。看蒙汗的表情,他像是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呆滯地望著紫川秀,甚至還朝紫川秀笑了笑。 衛兵們怒吼道:「刺客!」 「是蒙亞的人!抓住他,他放暗箭謀害爵爺!」 急速的腳步聲響起,蒙汗和紫川秀和紫川秀的衛兵們紛紛朝山坡下撲去。 紫川秀樸上去一把扶住了蒙汗:「爵爺,你沒事吧?爵爺,堅持住!軍醫馬上就來!」 這時,殷紅的鮮血慢慢地從蒙汗口中流出,他整個身軀慢慢地軟倒,紫川秀和蒙汗的衛兵隊長同時扶住了他,讓他慢慢地躺倒。蒙汗口唇微微開合著,聲音變得非常衰弱:「大……憐憫神族吧……寬恕……他們成為了,成為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生命正一點點地隨著話音從口中流失。 「是,是,爵爺,你得堅持住!你沒事的,輕傷而已!破皮而已!」 蒙汗的瞳孔已經搐散了,但依然在專注地凝視著紫川秀,目光裡充滿了哀求。他滿頭大汗,像是要有很多話要說的,但口中大股不斷湧出的鮮血已裡堵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哽咽著難以發聲。 紫川秀連忙把耳朵湊近了他嘴邊,在那粗重的喘息中,他聽到了最後微不可間的兩個字:「……皇族……」 良久,再也沒有別的聲音出來了,只有山風呼呼地吹過耳邊,蒙汗的胸膛慢慢失去了溫度。 「老爺!」蒙汗的親兵隊長一聲慘叫,抱住蒙汗的屍身號啕人哭起來,哭聲隨著山風遠遠地隨風飄去。紫川秀慢慢地直起身來,失魂落魄。 第二十五集 第五章 第二十五集 第五章 「在史書上,魔族王國這頭猛獅起初向瓦倫猛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瓦倫,然後它衝入紫川家的東南腹地,將紫川家國防總長官斯特林所統帥的精銳部隊給一口吃掉,然後它又用血淋淋的爪子撲向了帝都,但在那,它遭到了帝都守衛部隊的迎頭痛擊後,竟自咆哮著退縮下來。它像頭瘋狂的野獸一般,在瓦涅河岸邊梭巡徘徊著,突然掉頭從帝都轉向了西北,撲向了流風霜,結果自取滅亡。 「而在歷史學家們的筆下,好像只有人類的鬥爭才是英勇的,好像我們塞內亞人都是鋼鐵怪物,不會流血,不會挨凍受餓,因此我們取得的巨大成就也都微不足道。正如人類常說的那樣,勝利者在書寫歷史,可是,就在他們用鋪天蓋地的華麗詞藻詩歌讚美自己勉強取得的勝利時,人類卻在不知不覺地讚美了我們:以不到九十萬的神族戰士,拿著最簡陋的手工武器,我們對抗了紫川、流風聯合的前後將近三百萬人類士兵,還不包括被紫川秀無恥地蠱惑的五十萬愚蠢的半獸人士兵,更不要說在他們背後的三個億的恐怖人口和驚人的工業生產力量,而結果,我們差點就贏得了這場捲動整個大陸的霸權之戰! 「若不是發生一些偶然事件,若不是輔助部隊的猶豫和叛變,若不是我們恰好遇到了紫川家和流風家歷史上最傑出的將領集合,這場戰爭的結果會是另一個模樣的! 「若是卡頓親王集結最後預備隊的動作能提前一天,巴丹會戰的勝利結果就會改寫。 「若不是流風霜的突然出兵,在七八四年六月間,葉兩馬將軍攻克旦雅後,被打掉指揮中樞的紫川家軍隊早巳徹底崩潰。 「若不是蒙汗在帝都會戰中貪婪而愚蠢的舉動,我軍也絕不會在帝林的圈套中損失了這麼大量的寶貴兵力,三十萬最熟練也是最強壯的士卒葬身在帝都的火海裡,以至影響了後續戰事,我軍進攻的鋒勢大為減弱。 「七八四年六月間,我們曾無限接近勝利。陛下強悍的手掌距離勝利女神祇有一張紙那麼薄……」 「將軍,」親兵從門外進來,打斷了雲淺雪的書寫。他恭敬地說:「陛下召集您。」 「知道了。」雲淺雪從案上抬起頭,將書卷小心地合上,用一條繩子細心地綁好。親兵不解地望著雲淺雪,他不明白,人類的大軍已逼近了,王國的駙馬親王怎麼還有這樣的空暇來寫文章?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去操練兵馬準備與人類決戰的好。 甚至就建雲淺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這麼強烈的慾望,要把剛過那場戰爭記煉下來?或者,自己已意識到,塞內亞族巳時日無多了,必須抓緊時間留點東西在歷史上嗎? 「陛下在哪裡?」 「陛下就在殿中等候您。」 自從卡丹登基以後,雲淺雪夫婦就搬進了皇宮裡居住了。雲淺雪總覺得,比起這陰冷肅嚴的莊嚴宮殿,原來的公主府似乎住得更加舒服一點。 雲淺雪走出門口,正是日落時分,夕陽的光輝照在黑色的卡山大理石巨柱上,柱子在光輝下閃著黑色的光芒。雕刻著精美浮雕的牆壁前,長長的走廊一眼望不到盡頭,每隔五步就站著一個肅立的持刀衛兵。 從走廊上走過時,衛兵們莊嚴地向雲淺雪行注目禮,雲淺雪也神情嚴肅地回禮示意。自從卡丹登基以後,新的皇宮護衛團是由原來的羽林軍組建的,這支全由塞內亞貴族子弟組成的軍隊是雲淺雪一手帶出來的親兵,他們擔任了皇宮近衛的職責。 無疑的,羽林軍士兵是王國的精銳,他們精悍強壯,忠誠勇敢。但看著他們,雲淺雪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們站立的位置原本是屬於另一些士兵的,那些全由清一色兩米以上巨漠組成的軍隊,皇家近衛旅最後的呼聲和吶喊的靈魂至今仍在巴丹城郊的荒野上徘徊。 是的,結束了,無論是近衛旅還是昔日的強人帝國,如今都已像那冉冉西落的太陽一般,走到了盡頭。 走過一排排巨大的黑色圓柱,在門道的高大穹窿下,他停下了腳步,望著頭頂上方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巨大獅子,雲淺雪心頭一陣悲涼。他整理了下衣裳,跟著侍衛大步進去。 黃昏的宮殿裡,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卡丹,自己的妻子坐在巨大的黑玉皇座上,臉色平靜。相比於那堅硬而冰冷的寶座,她纖細小巧的身材顯得那麼的不協調。 王國新任黑河總督阿穆大侯爵正在低聲跟她說著著什麼,身後還站著幾個武將,而貴族和人臣們則侍立在兩邊。一眼望去,雲淺雪看到內政大臣奧斯魯侯爵、東大荒總督維兩那侯爵等人。在座的文臣武將,都是塞內亞族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聽到雲淺雪進來的腳步聲,卡丹抬起了頭,武將們紛紛回過頭來看。 「微臣參見陛下!」 二人雖是夫妻之親,但在其他臣子面前,就像昔日參見先皇卡特一樣,雲淺雪單膝跪下,恭敬地低下了頭。 卡丹向雲淺雪點頭:「羽林卿平身。阿穆卿剛從前沿回來,有最新的軍情,羽林卿你也一起聽吧。」 「遵命,陛下。爵爺,紫川軍前進到哪裡了?」 在魔神皇面前,阿穆大向雲淺雪點頭示意就當打招呼了:「回稟陛下、親王殿下,人類軍已經抵達瓦恩斯塔,並在那裡駐軍。我們派往亞昆族的使者也被禮送了回來。亞哥米已經向人類屈服了。」 雲淺雪和卡丹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失望。亞昆族是塞內亞族最後的屏障,對於亞哥米,卡丹本來是抱有很大期望的。亞哥米雖然也曾背叛了魔神皇卡特的人,但他十分驕傲,有著強烈的神族至上意識。卡丹本來是期望他能出於對人類的憎惡而站到塞內亞人一邊的,但現在看來,亞哥米雖然驕傲,但還不至於狂妄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只跟人類打了一仗,他就馬上意識到雙方實力存在的巨大差距,乖乖地投降了。 亞哥米屈服了,塞內亞族最後的盟友也失去了,他們處於孤立無援的地位。 「爵爺,探子有回報嗎?人類實力如何?」 「親王殿下,人類軍容十分鼎盛!根據傅報,人類這次步、騎並進,兵馬多達四十多萬。我們親眼看到了若干師團,其精銳強悍堪稱舉世無雙。另外,有傅報說,人類此次進軍攜帶了很多重型裝備,他們用大型馬車運載,車隊用騎兵護衛,車隊停放嚴禁我神族靠近,一旦接近禁區衛兵立即放箭射殺,事先不加警告。我們估斜,馬車運載的很可能是我們在帝都曾遭遇過的弩機和投石車等遠程武器。 目前我們已經探知敵人如下部隊番號:東南騎兵第一軍、東南鐵甲騎兵第一師、東南鐵甲騎兵第二師團、嘉山重步兵師、西北驃騎兵師團、中央軍不死師、遠東秀字營、遠東第五、第六、第七半獸人團隊、龍人近衛團隊……「 隨著阿穆大報出一個個部隊番號,雲淺雪心不住地向下沉。他跟人類打仗打了無數,當然知道上述的部隊番號意味著什麼。 「逮徵軍目前有什麼動向?」 「自從人類軍進了瓦恩斯塔以後,他們就在那停步下來。沒有繼續前進。很可能,是我們的嚇阻戰術起作用了。」 風傳人類遠徵軍從西邊大舉進犯時候,東大荒警備隊又傅來了噩耗:野蠻人有騷動跡象,很可能會出現黑潮!那時,雲淺雪真是上吊的心都有了。自己剛上台輔政,倒霉事全碰上了! 平時,野蠻人雖然凶悍,但都是呆在自己地盤裡覓食,除非是魔族進入了東大荒侵犯了他們地盤,否則他們很少越過地界主動向魔族出擊。就是偶爾有一兩個越境的,邊境上的國境守備隊也能對付了。 但碰上了野蠻人的黑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黑潮期間,野蠻人變得極富侵略性和攻擊性,成群結隊地衝出東大荒草原尋找食物,極其恐怖。黑潮通常會持續半年至一年時間,波及範圍遍佈整個東部王國,野蠻人四處殺戮,屠戮城市、鄉鎮、毀滅生靈。黑潮過後,往往只剩藍天和黑土。 神典上,黑潮事件的記錄很多,六百年間,有記錄的黑潮就有三十二次,入侵王國的野蠻人從數千到數萬不等,每次都是神族各部族全體動員抵禦,三十二次爆走中,被成功攔截的有二十五次,攔截失敗的有七次。 攔截失敗的那是不用說了,生靈塗炭死傷無數,即使能攔截成功,參戰部隊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尤其是第一線直接面對暴走野蠻人的邊境守備隊,全軍覆沒是經常的事。 令歷任魔神皇極其鬱悶的是,雖然發生了那麼多次的黑潮,但王國至今都沒能探究出原因,那些平素與神族井水不犯河水的野蠻人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如此狂暴? 黑潮事前毫無徵兆,事後也無法查探原因,而且週期也完全沒有規律,有時長達近百年都是風平浪靜,有時卻在數年間連續發生三起,根本無從提防。百年來,神族學者們提出了各種各樣的理論和見解,有人認為這跟東大荒草原的食物缺乏有關,有人認為這跟月亮的圓缺週期變化有關,有人認為這跟野蠻人的繁殖期相關,各種說法很多,好像也都很有道理能自圓其說,可惜的是,至今沒有一樣學說能準確預測下次的黑潮何時發生。 上任魔神皇、偉大的卡特陛下在位二十多年,在他任上,王國兵強馬壯,高手如雲,那時候的王國,有足夠的力量打退任何進犯,但那時,野蠻人卻沒有絲毫異動。偏偏卡丹剛上任,王國剛剛經歷了慘敗而歸的災難後,該死的野蠻人卻偏要在這時搞事! 聽聞東大荒國境守備隊傅來黑潮徵兆的急報後,雲淺雪驚得筆都掉了下來。如今,抵擋人類都來不及,哪還有多餘的部隊可以派去跟那些野蠻怪物們拚殺消耗? 倒是新上任的魔神皇處驚不變。卡丹當天就做出決定:邊境守備隊全面撤回魔神堡,放棄東大荒邊境線。同時,她命令東部王國的各個塞內亞族聚居點全線收縮。放棄鄉鎮和小城,居民和駐紮各地的警備隊統統收縮到魔神堡、瓦那、尼斯塔、加來等幾個有著堅固城防的大城裡。實行堅壁清野,收集糧草,為長期圍城做好準備。 「嚇阻戰術」?雲淺雪報以苦笑,這種眼見打不過就躲進城裡的方法該叫「鴕鳥戰術」更合適。按卡丹的構想,最好是來攻打魔神堡的遠徵軍遭遇野蠻人的黑潮,雙方殺個你死我活同歸於盡那是最妙的結局了。 「諸位大人,形勢十分嚴峻!」看著在座的塞內亞高層們,卡丹暖暖說:「被人類遠徵軍和野蠻人兩面夾擊,神族的各族都拋棄了我們,我們將面臨艱難苦戰。兩面來敵都很強大,但他們並不協調,從他們的矛盾之中求得一線生機,這也是我們獲救的唯一機會了!」 此刻,卡丹嶄露的威嚴和才華並不遜色於她的父親,甚至連語氣和遣辭方式都與她父親十分神似。但可惜的是,她畢竟不是偉大的卡特陛下,對她的說話,在座的塞內亞高層們回報的是無聲的冷漠——無動於衷、事不關己的冷漠。 沒有一個人出聲。 雲淺雪歎了口氣,並非所有的塞內亞貴族都參與了西徵戰役,因此,他們也不曾經歷過西徵慘敗後撤時的艱難困苦局面,他們不會理解,為了將塞內亞族這點珍貴的殘餘兵力搶救回來,卡丹做出了多大的努力。在所有人都絕望的時候,是這個女子的堅韌和頑強挽救了王國最後的軍隊,她給人們帶來了希望。 而這些,是留守國內的將領和貴族們不能體會的,他們只知道先任皇帝卡特帶走了塞內亞族所有的精銳部隊出戰,結果自己戰敗身亡,軍隊也丟得一乾二淨。因為這場前所未有的慘敗,卡氏皇族的威望一落千丈,先前人人稱頌魔神皇卡特英明神武,現在到處都在竊竊私語,傅言因為魔神皇的決策失誤才導致了神族的大敗,他罪無可赦。 卡丹之所以能順利繼位,除了雲淺雪掌握了王國最後的精銳部隊羽林軍外,還有一個原因是,人伙都覺得,到現在這個地步,魔神皇這個位置,已經沒多少好爭了。 「奧斯魯爵爺,糧食儲備情況如何?」 內政大臣奧斯魯侯爵乾咳了一聲:「微臣先要向陛下稟告一聲,目前城中存糧僅夠維持三個月,到時要如何善後,持陛下盡早準備。」 卡丹點頭,臉上已經浮上了陰蔓,她望向阿穆大身後的魁梧武將:「維雨那爵爺,野蠻人那邊情況如何了?」 東大荒守備隊的統帥維兩拿總督說:「掾斥候報告,目前野蠻人的第一波攻擊已接近了神堡的近郊,約莫有五百多頭凶狼,要戰還是迴避,如何應對,請陛下及早示下。」 卡丹平靜地問道:「維兩那卿,你駐紮東大荒邊境,對那些怪物最熟悉的人就數你了。依你的經驗判斷,這次黑潮會有多大規模?會有多少怪物從東大荒的草海中朝我們撲來?」 「微臣惶恐。微臣任東大荒總督二十五年,但在微臣的任期內,黑潮事件還是第一次碰到,實在談不上什麼經驗。但從神典的記載中,我們可以推測出一些線索:在黃金汗五年時,王國遇到一次黑潮,那次災難歷時足足一年,當時記得是前後五批,總共有二萬野蠻人肆虐於我國疆土上,它們甚至越過了戈壁到達了西部王國,那是神族歷史上規模最大地一次黑潮。而在黃金汗十一年。王國又遭遇了一次黑潮,那次黑潮的規模就小得多了,越境的野蠻人總共還不到兩個人,甚至不用增援,邊境部隊就把他們給攔截了下來,傷亡也很小。」 維雨那說得囉囉嗦嗦,雲淺雪皺皺眉頭:「維雨那卿,你能否說得簡單點?」 「是。陛下,親王殿下,眾所周知,黑潮的爆發時間是無從推測的,但微臣研究神典,發現了一個規律,雖然黑潮的發生時間無從確定,但黑潮的規模卻可以推測。 黑潮的規模往往是兩次黑潮之間的間隔時間決定的,間隔時間越長,黑潮的規模就越大。黃金汗五年的黑潮與上次黑潮之間足足相隔了四十八年,所以那次黑潮的規模也空前浩大;而黃金汗十一年時的黑潮與前次黑潮的時間只相隔了六年,所以規模就小得多了。「 「那麼,」卡丹很快就領悟了維兩那地意思:「距如今最近一次黑潮地時間是……」 「微臣已查過記錄了,距離我們最近的一次黑潮爆發在七十七年前。那時,您的曾曾祖父,恐怖的紅鬍子剛剛擊敗了冬日族,我們塞內亞族贏得黑暗戰爭的勝利,奪取了皇權。微臣惶恐,此次黑潮,入侵的野蠻人有可能會突破十萬。」 沉默,沉重的壓力如鐵塊一般壓在眾人心頭。十萬頭野蠻人!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塞內亞族要面臨著一次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最大規模黑潮襲擊。 卡丹望過眾人:「眾卿,我族面臨絕境,誰有良策以拯救?」 回應女皇問話的,是一片鴉雀無聲。滿滿一殿的文臣武將們,臉色發白,眼神呆滯,恐懼如同水波一般在眾臣身上蕩漾著。貴族們臉色慘白,眼神裡都流露出了絕望:現在,人類遠徵軍就在瓦恩斯塔,連逃跑的道路都被人類堵死了! 第二十五集 第六章 第二十五集 第六章 遠征軍走馬換將,對此深感震驚的並不只有塞內亞人,甚至連紫川秀自己都毫無預感。在卡丹接到消息的時候,紫川秀還在西加山麓對著蒙汗的屍體發呆呢。 刺殺的兇手被當場抓到了,也被認出了身份,他是聖地的守衛部族戰士。在蒙汗親兵們的拷打下,他當場就招供了,他是奉了守衛聖地的長老蒙亞命令,前來刺殺膽敢褻瀆聖地的人類惡徒。不料紫川秀的反應如此敏捷,躲開了那箭,結果卻射死了蒙汗。 蒙汗掛得乾脆利索,但活著的人卻有了大麻煩。回過神來,紫川秀立即意識到:自己再繼續停留在蒙族腹地將十分危險。當即,他召集了秀字營兵馬,準備立即開溜逃走,蒙汗的親兵隊長卻跑來攔住了他的戰馬:「大人!」 「怎麼?」 「秀川人人,蒙汗爵爺被蒙亞逆賊給謀害了!大人您得給他報仇啊!」 就在紫川秀的馬前,親兵隊長跪倒了連連磕頭。看著這個滿面悲憤的魔族漠子,紫川秀頭疼地摸著腦袋。他很好奇,蒙汗這麼奸詐的人怎麼會選了這麼單純耿直的傢伙當衛隊長?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蒙汗意外身死,紫川秀就算不是獲利者也應該是樂見其成,他怎麼可能多事跑去為蒙汗復仇? 他乾咳一聲:「蒙汗爵爺不幸身亡,我深感悲痛……但報仇是慎重的人事。雖然蒙亞的人數不多,但他們膽敢謀害蒙汗爵爺,背後肯定有人在指使操縱! 「報仇的事我們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急躁只會中了敵人的圈套!你等著,等我回了瓦恩斯塔,就調集十萬人軍過來,將蒙亞的人一網打盡,為蒙汗人人報仇雪恨!」 「如此,那就依仗人人您了!」衛隊長感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大人您快去快回。還請大人您早日調集人軍過來支持我們!」 「正是。但你也不要留在此地,最好馬上回歸本族,將蒙亞他們謀害爵爺的事情廣為傳遍,號召蒙族各部齊齊起來討伐這個叛逆!那樣當我大軍過來時,裡應外合就更容易打倒這群奸賊了!」 不明白為什麼討伐區區幾千人的聖地部落。不但要紫川秀調來十萬人軍,還要發動全族人群起而攻,最後還要搞個「裡應外合」。但對方是爵爺生前也很敬重的大人物,他的意見肯定是有道理的。 衛隊長擦乾了淚水,肅然道:「大人,我這就遵照您的指示辦!」 「很好——全軍拔營,快走人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人軍急行,毫不耽擱,午夜時分,兵馬已經趕到了碼頭。這時,蒙汗身死的消息還沒有傅開,來時的渡船還停在碼頭那。秀字營立即搶上去,控制了全部的船,命令船工立即開船。 船隊是蒙汗雇來的民船,蒙汗還留下一隊蒙族兵在此留守。見到秀字營士兵如狼似虎地撲上來,帶隊的蒙族軍官在睡夢中被驚醒,慌張地跑來見紫川秀:「大將軍,這是怎麼回事?下官奉族長之命在此留守,現在族長大人還沒回來,船是不能開的。」 紫川秀冷哼一聲:「那你就到地下找蒙汗去吧!」 他一腳就將那軍官踢進了河裡,秀字營士兵們紛紛動手,將留守的蒙族士兵統統給攆下了船,羅傑也配合默契地拔出了刀子架在了船長的脖子上,喝問他:「要死還是要活?」 船上的船工和船長都是被蒙汗雇來的,並非蒙族人。眼見秀字營士兵如此凶悍,船長立即知道了,日後蒙汗如何算帳那是日後的事了,但現在若不答應,自己真的會喪命的。沒有絲毫猶豫,他使勁地點頭。 於是羅傑放下了刀子,紫川秀用賽內亞語命令船長道:「立即開船。直到瓦恩斯塔!」 「大人,但伏羅河並不流經瓦恩斯塔啊!」 「那就找個離瓦恩斯塔最近地碼頭!快!別搞什麼花樣,不然我們殺光整個船隊!」 脖子上架著冷冰冰的刀子,怎容得自己說半個不字。船長乖乖地指揮著船隊出發起航,只是心裡納悶:一行人過來時候是蒙汗親自帶路的,人家有說有笑,顯得親密得很,但回去時候卻只見了這群人類,而且凶悍中帶著倉惶,作為主人的蒙汗卻不見了蹤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船長打了個寒戰,他隱隱預感了,蒙汗絕不會得善了。 蒙汗是王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若他有什麼閃失,定然又有一番動亂。這下,又有無數血雨腥風了。船長暗暗祈禱,只求這番風波不要牽連到自己身上。 船隊已經開始起航了,紫川秀站在船頭,羅傑帶著士兵們在他身邊圍著警戒。迎面吹未了涼爽的風,微風掀起了軍人們的大衣下擺。此刻,紫川秀無暇顧及船長的心理感受,一天裡發生了太多的事,從接觸象神文明直到蒙汗的意外身死,太多的變故和驚訝湧入腦海。 現在,藉著站在船上的空暇,他慢慢在腦海裡梳理今天的事情的頭緒,策割下步的計劃。但不知為何,無論他怎麼想,腦子裡總是繞之不去的總是蒙汗臨終前那蒼白的頭髮和淒婉的叫聲:「大將軍,憐憫我們吧!憐憫神族吧,我們本是同胞兄弟……」 「同胞兄弟嗎?」紫川秀喃喃地低聲說道。 「羅傑,若有人告訴你,魔族與我們人類是同胞兄弟,我們出自同種同源。你怎麼想?」 羅傑一臉地詫異:「大人,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魔族怎麼可能是我們的同胞兄弟呢?他們侵略我們國家。殺了我們那麼多人,他們怎麼會和我們是同類?大人,您在開玩笑嗎?」 望著羅傑一陣,紫川秀面無表情地轉過了臉:「是的,我在開玩笑。」 船隊在波光粼粼的伏羅河上刻出了一道道白色地痕跡,紫川秀沉默不語。若有可能,他想把這句話當作那個奸猾老頭撒的最後一次謊,但直覺告訴他,這很有可能是真的。 第二天,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船艙時候,紫川秀就悄聲地起來了,船艙悶氣又晃蕩,紫川秀實在沒法睡好,一夜都是半合著眼朦朦朧朧地渡過的。 他打著呵欠上了甲板,正與在甲板上的船長碰了個對面。船長一愣,他並不知道紫川秀身份,但卻明白,建蒙汗也要敬為上賓的人物,那絕不是自己能招惹的對象。就算不看別的,光看跟在這人身後如狼似虎的護衛就夠嗆了,若不是眼前的年輕人類,昨晚那凶狠的大個子人類軍官就把自己生吞了。 他恭敬地對紫川秀行了個禮,側身讓出路來讓紫川秀先走。 紫川秀其實也沒什麼地方可去地,看著那小個子的魔族船長,他忽然來了興趣,用塞內亞語開口說:「我不知道,原來在神族中也有水手和船長這種職業的。印象中,你們是個內陸國家。」 船長一愣,很恭敬地答道:「大人,神族也有很長的河流,黑河和伏羅河都是我們的大河,我們也靠船運輸的。」 「船長,看你的樣子,你該見過不少世面的吧?你是哪族人?」 船長低頭應聲:「是,大人,我是諾卡族人。」 「諾卡族?」紫川秀皺起眉頭。船長連忙解釋:「大人,我們是個小族,總共不到一萬人。很多神族人都不知道我們,您沒聽過也是正常的。」 「嗯,那你知道蒙汗嗎?就是和我一起同船來的那個人。」 「知道。」 「說說看,你都知道他什麼?」 船長很謹慎地說:「蒙汗爵爺是蒙族的族長,是王國的大人物。」 「還有呢?」 「傅言裡,他是個很精明的人,也很屬害。」 「還有呢?」 船長他偷覷了下紫川秀的臉,卻看見這位大人物臉上全無表情。 於是,船長額頭微微冒汗了,他猶豫著說:「聽人說,先皇陛下死了,蒙汗爵爺是很有可能做皇帝地,很了不起。」 這時,紫川秀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他輕歎一聲:「了不起是真的,做皇帝肯定不可能了。」 「大人。為什麼呢?」 「神族不可能讓個死人來做皇帝吧?」 船長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人人,您是說,蒙汗爵爺死了?」 紫川秀點下頭,他驚訝地看到,在船長渾濁的眼中滾落的兩滴淚水。 「你難過?你並不是蒙族的人吧?」 「大人,失禮了。」船長擦著眼淚,慌張地說:「我不是蒙族的人,但每次爵爺去神堡參見先帝時,都是要坐我船的。他是我們的老顧客了。爵爺待人很和藹,那麼大的貴族,他一點架子都沒有,經常到船工倉裡和我們聊天,還常常給我的小孩零食吃,而且每次都是給現錢,從不拖欠。我們都很喜歉他,他是個很慈祥的好人,好顧客。」 紫川秀默默地望著水面。人往往都具有多重性格,想不到,那個以奸詐狡猾惡毒反覆聞名王國的死者還有這樣的一面。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蒙汗? 那個充滿矛盾和傳奇色彩的蒙族將軍,就這樣被自己族人輕飄飄一根射偏的羽箭給射死了,死得那麼輕鬆,那麼兒戲,都不像真的。感覺中,這樣的死法與蒙汗的身份和為人真的不相襯。他應該有個更加轟轟烈烈,悲壯或者淒慘的死法。 他臨終時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紫川秀拍了拍船長的肩,後者立即意識到,眼前的大人物要結束談話離間了。他恭敬地讓到了一邊,低頭向紫川秀致意。低聲說:「大人,您可以繼續休息。下午時候,我們就能上岸了。」 水路行駛了一天一夜,當天晚上,紫川秀的隊伍登上了岸。這個碼頭仍舊處於蒙族的領地內,有一個守備隊在此駐紮。眼見人類兵馬乘船上來,駐軍上前詢問。羅傑趾高氣揚地說:「我們是你們族長蒙汗請來的貴客,前天剛在你們這上船的去西加山,現在,我們返程了!」 那軍官狐疑道:「下官知道各位是族長大人請來的,但沒接到通知說你們要過境此地呢?各位有沒有族長大人的手令?」 羅傑二話不說,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混帳東西,蒙汗算什麼東西。我們要靠他的手令才能通過?記住了,這耳光就是手令,你好好保存著吧!現在,你給我滾開!」 眼見羅傑如此強勢,那軍官反倒軟了下來,捂著臉訕訕地退開來。 羅傑哼了一聲,抬起下巴來傲慢地望著四周,那些蒙族的守備兵們何時見過這麼囂張的人物,再加上從船上紛紛跳下來的秀字營士兵們,守備隊不敢阻攔。就這樣放著他們大搖大擺地通過了。 上了碼頭,紫川秀也不耽擱,一路急行疾走。一路上,他們避開了蒙族的大城大寨。遇城則避,見到蒙族地人隊人馬就躲開,若是碰到小隊人馬的關卡和檢查,羅傑根本建話都懶得搭理了,抬起馬蹄就直揣過去,那些蒙族的小隊兵馬也不敢攔截。 隊伍行進得風一般迅疾,三天之後,這群亡命奔逃的人馬終於返回了瓦恩斯塔。 當遠遠看到飄揚在瓦恩斯塔城頭上的遠徵軍飛鷹旗,一行人都終了氣:終於回家了。 先遣騎哨早早向城內報告了紫川秀的歸來,瓦恩斯塔大開城門,兵馬蜂擁而出,在大道兩邊擺開了隆重的架勢列隊歡迎。鑼鼓齊鳴,鼓樂喧囂,那架勢,儼如歉迎凱旋而歸的君候,歡迎儀式如此隆重,令得紫川秀深感不安。 在歡迎隊伍的前頭,他看到了林冰和白川兩人艦麗的纖影,兩人齊齊向紫川秀行禮。 紫川秀回禮,下馬大步朝她們走去,說:「林長官,勞您遠迎,我深感不安。這麼隆重的儀式,我承受不起。持把軍樂和儀仗隊撤了吧。」 林冰一笑,微微躬身:「其實以大人您的身份和武勳,再隆重地儀式也是當之無愧的。不過,這其實也不是我的意思。」 「哦?」紫川秀微微驚訝:「那是誰的意思?」 「是我。」沉穩地聲音響起,斯特林從人眾裡站出來,他對著紫川秀微笑著:「好久不見了,阿秀。」 又驚又喜,紫川秀脫口喊出:「二哥,你怎麼來了!」 「阿秀你出去好多天,讓人家怪擔心的。我等你好多天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的。先恭喜了!」 「啊?」 斯特林不動聲色從口袋裡抽出了一張文書,展開朗聲讀道:「總長諭令!」 聽到這句話,文河、方雲、林迪、林冰等將領立即齊刷刷地跪倒。紫川秀猶豫了下,也單膝跪倒了,跟在他的後面,白川、羅傑、明羽和半獸人將領們才很不情願地跪下了。 看過眾人跪得參差不齊,斯特林眼中閃過一絲憂色,讀道:「晉爵令:茲有林河氏,忠君事國,少有奇志,立功甚偉!其年少即立奇功,帝都城下逐西山寇,挺身於惡波氾濫之際,抗擊楊明革逆賊,又千里追殺叛逆,雪恥家國之恨,鏖戰千里之遙,收我遠東河山,朗滄江河畔狂擊十字鐵旅,耀我鷹旗光輝。更於家固危難之時,衛聖戰中千里勤王救危,巴丹城郊逆戰當世魔酋。巴丹大捷,魔酋隕命,其人功不可沒! 「其人赤子忠誠,功勳卓著,於家族實有數度存亡之恩,建功之偉,當世無雙。家族亦不惜厚爵以回報忠臣。茲經與元老會商議,特議賜林河氏一級侯爵爵位,賜封地於旦雅行省加頓郡!」 斯特林讀完,微笑著扶起了紫川秀:「秀川人人,恭喜了!哦,從此我該稱呼你為侯爵老爺了!」 當場響起了「轟」地一片嗡嗡讚歎聲。眾人朝紫川秀望來的目光裡都帶了羨慕之色。爵位不同於官職,授予得非常嚴格,要由總長和元老會都同意才能授予。由一個平民而直接晉陞為侯爵,那在家族歷史上還沒有先例的,更何況那不是普通的侯爵,那是個有了整整一個郡城作為封地的侯爵,而且是處在旦雅這種富裕的行省,那比很多公爵的封地都要實惠得多! 第二十五集 第七章 第二十五集 第七章 紫川秀朝自己住處走去,心潮煩亂。就在自家住處門口,他突然感覺陽光亮得晃眼,眼前一黑,頭暈目眩,身子搖晃,搖搖欲墜。   一雙溫暖的手及時過來扶住了他,一個女聲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是白川嗎?」紫川秀聽出了那個聲音,他睜開了眼睛,長吸口氣:「我沒事的。」   這時,他才注意到,周圍的並不只有白川。就在他帳篷門口,站著一長隊的將軍們,一眼望去,紫川秀見到了羅傑、明羽、林冰、布蘭、德昆、方雲等人。將軍們都不說話,只是齊刷刷地望著紫川秀。   強壓著心頭的不快,紫川秀強笑道:「大家怎麼都到我這來了?有事嗎?」   將軍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只是沒人說話,人家的神色頗為古怪,一個個板著臉。最後,還是眾人中與紫川秀最為親近的白川代表人家說話了:「人人,沒什麼事,只是我們很久不見大人了,都很想念。現在人家都趕來看望大人呢。」   紫川秀只覺得一頭霧水,很久不見了?剛才不還在城門迎接了自己嗎?看著眾人陰沉沉的臉,紫川秀忽然注意到這個事情:聚在這裡的,除了方雲以外,都是來自遠東的將軍們,而來自家族內地的將領們,幾乎一個也沒有。   他突然明白過來:剛才斯特林與自己地對話,只怕人家都知道了。那麼,現在聚在這裡的,都是趕來向自己效忠的!換句話說,此刻出現在自己帳篷門口地,都是忠於自己的人。   他心頭一凜:那些此刻沒出現在這裡的人呢?連羅傑這麼馬大哈的人和連布蘭和德昆那些粗線條的半獸人都知道這是關鍵時候,必須得趕到,那些沒出現的人,他們在哪裡?   第一騎兵軍團的文河、嘉山步兵師的斯塔裡、帶著不死營師的林迪、帶著一零一特種師團的吳濱,此刻他們都沒出現,那麼,他們在哪裡呢?   此刻,只怕斯特林身前也同樣圍著一圈人在向這個軍務處首腦表達忠心吧?因為斯特林的到來,本來鐵板一塊的遠徵軍已經分裂成了阱渠分明的兩個陣營。   紫川秀奇怪的是,為什麼來自內地的方雲紅衣旗本也出現在了這裡?按照出身來說,他可應該是鐵桿的內地派系將領啊!只是此刻人多,他也不好意思問。只是隨和地笑著:「人家既然來了,就進去坐下吧。很久不見了,我也很想大家呢。」   眾人魚貫而入,在紫川秀帳篷裡圍成一圈坐下。勤務兵給眾位將軍們倒了茶,紫川秀就給大家談起了此次跟蒙汗出行的一路見聞,眾位將軍都在傾聽著——但很明顯,人家都沒把心思放在眼前的談話上,氣氛低沉而壓抑,甚至連紫川秀說到蒙汗突然死去這樣震撼的人事都沒能激起多少波瀾。眾位將軍眼神詭異得像毒品販子,不時交換一兩個含義豐富的眼神。   很顯然,在比較耐性和勾心鬥角方面,淳樸的半獸人遠遠不是人類的對手。受不了這麼壓抑的氣氛了,半獸人將軍布蘭第一個說話了:「人人,我們都聽說了,紫川家派了斯特林過來要奪遠徵軍的兵權,他是要搶你主帥的位置!大人,我們怎麼辦?」   像是聽到了戰鬥的號角,無數目光都集中紫川秀身上,人家都在觀察著紫川秀表情。   紫川秀淡眉一軒,目光屬如電:「布蘭你胡說什麼呢!斯特林大人不但我家族的軍務處長,也是我最好的關友。諸位,你們都該知道,斯特林大人是我們紫川家首屈一指的戰術專家,他的臨場指揮能力舉世無雙。現在,家族委派他過來,那是為了加強我們遠徵軍的指揮陣容,加快徵討塞內亞族的進展!布蘭,軍團大事很複雜的,你不懂不要亂說!再敢胡言亂語,動搖了軍心,我用軍法處置你!」   紫川秀罵得聲色俱嚴,但看起來,將軍們像風吹過耳,誰都沒被嚇倒。另一個半獸人將軍德昆咳嗽了一聲:「大人,俺們佐伊族人是不懂什麼軍團大事,不過俺看著斯特林這次的來勢確實有點不對勁。軍無二帥,這是基本常識,就連俺們都知道。可遠徵軍既然有大人您坐鎮,家族為何又派來了斯特林?這往後,軍裡面的事情該聽誰的?誰下命令?照我看,家族的這個命令很有蹊蹺,搞不好他們對人人您……」 德昆意味深長地斷住了話頭,左顧右盼,他用那只獨眼很有神地看著紫川秀:「大人,這兩天軍營裡面到處都傅開了,說斯特林有意要謀奪您的兵權,說不死營接到了秘密命令,他們已經準備好對您不利,準備將你綁架了回去。現在,我們也準備好了!剛才大人您和斯特林談話的時候,俺已經讓部下的小子們準備好了,只要有什麼響動,我們就立即衝進去把你搶救出來!」   「胡鬧!」兩個叱責聲同時響起,在紫川秀出聲痛罵的同時,林冰已經霍然站起,她指著德昆喝道:「德昆!你太過分了!雖然秀川大人不在,但我還是軍營的臨時負責人!沒經長官同意就擅自調動部下,還準備在軍中準備挑起鬥毆,論起軍法來,你可以準備被吊死了!」   若是被紫川秀罵,德昆說不定還有點懼三分,但被林冰罵,他可不在乎,一面的桀傲不馴,翻白了獨眼斜眼看著林冰,一副你能拿老子怎樣的架勢。   看到他這副樣子,林冰的臉色冷得像是罩上了一層冰霜:「德昆,你以為這樣是你對大人忠心嗎?告訴你,你這樣差點害了大人!這樣敏感時期,你調動人馬到那裡,你以為斯特林他們就是傻子,就一點不知道?你可知道,剛才吳濱的一零一特師已經調動了,在主帥營周邊的幾十個帳篷和制高點上,全部埋伏著武裝著強力弩的憲兵。你這樣貿然帶人過去,萬一衝突起來傷了人人,你負得起這個責嗎?」   林冰此言一出,舉座震驚,幾個聲音同時響起:「怎麼回事?」   「真有這回事嗎?」   「你怎麼知道地?」   紫川秀亦是震驚不已,在這世上,他最相信的人是斯特林,斯特特林正直、嚴肅、莊謹,雖然有點死板,但斯特林的人格和品質都是無可挑剔的,他就像一座巍然的大山,令人想到就感覺心頭有了依靠。   他嚴肅地望著林冰:「林長官,事關重大,可不能亂說。你是從哪聽來的這消息?」   林冰微微欠身,低頭答道:「啟稟人人,是方雲紅衣閣下緊急通知我的。」   「方雲?」紫川秀疑惑的目光投向旁邊一直沒出聲的紅衣旗本,後者起身恭謹地向紫川秀欠身行了個禮:「大人明鑒。不過,此事並非斯特林大人授意所為,真正的策劃者另有其人。事實上,斯特林大人對此根本毫不知情。」   「那是誰?」   「林迪紅衣旗本。」   「不死營的林迪?」   「正是此人!」方雲肯定地點著頭:「他同時找到我和吳濱,跟我們說,家族有意要架空秀川統領大人。現在斯特林人人和秀川統領大人會晤,因為人家都知道秀川大人是家族第一流的高手,必須做好防備,以免秀川大人那個那個…… 」   說到這裡,方雲有些支吾,像是不好出口,紫川秀催促他說:「不要緊,你只管說。」   「是,大人。林迪說,以防秀川大人狗急跳牆,突然爆起傷了斯特林將軍,他讓我們安排一些人手在附近戒備。吳濱猶豫了一陣,還是答應了,我就問他,斯特林大人要調動兵馬,那自然是沒問題。但調兵監視主帥營,這種事等同於兵變了。這麼大的事,若沒有斯特林大人親口命令或者他發下的親筆手令,我們做下屬怎麼敢?而且林迪閣下你本身就統帥不死營,為什麼不讓你的部下做這件事而要找到我們?」   「問得有道理!林迪他怎麼回答?」 「林迪沒有回答,他只是冷笑,說這種事,本就是看各人忠心的。大伙自己看著辦好了,路他指給人家了,他不勉強人家走——他的口氣很硬,一副有恃無恐的架勢,像是背後很有來頭的樣子。我懷疑,他背後是有人,否則一個小小的紅衣旗本,怎麼敢擅自調兵去監視兩位統領的談話?」   紫川秀皺眉,他在心裡回想著林迪的樣子。身為遠徵軍主帥,座下高級軍官的身份和來歷他都是大概有數的。林迪是帝都人,據說是出身某個世家的貴族子弟,很年輕也很有才華,現在還不到三十歲。他本來是禁衛軍中的人隊長,後來在旦雅保衛戰中指揮部下死守最後樓道頂住了魔族的最後廝殺,護住了紫川參星、羅明海等家族高層堅持到流風霜來援,立下這樁大功後,他從此青雲直上。   戰爭期間,高級軍官陣亡的很多,空缺也很多。短短半年間,林迪從小旗級別的大隊長一路飆升,不到半年就升到了紅衣旗本的高位。自己與他沒什麼私下交往,平時都是只在軍務會議上有接觸。印象裡,這是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臉色略帶蒼白,身材消瘦單薄略顯得蠃弱,很少說話,總是喜歡皺著眉頭,眼神有些深邃。平時紫川秀對他也沒有很留意,只當是一個有才華的青年將軍而已。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候,他卻是第一個這麼堅決地跳出來與自己為難。   老子不發火,什麼阿貓阿狗都跳到老子頭上未了!莫非是以為自己好欺負的?   紫川秀神色不變,眼裡已多了一抹森然之意,放在白川、羅傑這些熟悉他的老部下眼裡,人家會意地換個眼色,都知道這位平素和氣地統領已經動了殺機。   他望望方雲,和氣地說:「林迪閣下少年得志,行事未免魯莽了些。我與斯特林人將軍情同手足,他這樣作就不怕大將軍責罰他嗎?不過方雲閣下,我也有點奇怪的,按說你出身西北邊防軍系統,該是軍務處的嫡系部下,這次你和我站得那麼緊,回去就不怕被責罰嗎?」   眾將的目光齊齊集到那個圓頭圓腦的年輕人身上,目光中都帶著疑惑:是啊,方雲是鐵桿的內地派系將領,他以前和紫川秀也沒有交情,無論從哪個角度說,他都沒理由站到紫川秀一邊啊!   在眾多懷疑的目光注視下,方雲神色自若:「大人,我有這樣做的理由。」   「請說。」   看看周圍,方雲遲疑道:「大人。可否讓我單獨稟告?」   白川、林冰、羅傑等人識趣地起身,正要開口告辭,紫川秀微微擺手制止了他們,他微笑道:「在這裡的,都是我最親信的部下,都是可信賴的。我沒有什麼事要瞞著他們的。方雲閣下,請說吧。」   紫川秀這麼一說,頓時,周圍的部下們都是滿臉紅光,精神抖擻,深感今天沒有來錯。方雲微感窘迫,看著周圍,猶豫了好一陣,最後,他像是下定了最後的決心,低頑從衣襟裡貼身的口袋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鐵牌,恭謹地雙手遞給紫川秀:「大人請過目。」   紫川秀接過來,鐵牌黝黑發亮,被磨得很光滑,顯然被貼身藏了很久。鐵牌的正面平坦,沒有任何標誌和文字,紫川秀慢慢地將鐵牌翻了過來,一個龍飛鳳舞的「霜」字赫然映入眼簾。   他身軀微微一震,電光雷鳴間,紫川秀立即將鐵牌攏入手心,不讓旁邊人看到,他已明白過來,自己強要方雲暴露身份,確實令他冒了天大的風險!他緩緩將貼牌遞還給方雲,後者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收拾藏好。   這時,紫川秀看方雲時的目光裡,已經去掉了懷疑和猜測,多了些親近:「真沒想到,原來,你是她的人。」   「下官惶恐。因為事關重大,下官一直不敢向大人表露身份。但殿下一直很關切大人,令我等盡力協助大人。此刻,下官隱瞞身份至今,請大人恕罪。」   紫川秀點頭,心下感歎:就像紫川家在流風家派有間諜一般,流風家同樣在紫川家內部安插有大批的間諜和奸細,這些間諜歷來是監察廳反情特處的重點打擊對象。雙方每年都要抓獲不少內奸和間諜的,這並不稀奇,但一個間諜能坐到兵團指揮官、紅衣旗本的高位上,這還實在罕見。  收攏了思路,紫川秀溫和地問:「那麼,方雲,你告訴我,自從斯特林到瓦恩斯塔以來,他可有對你們說過什麼特別的話嗎?」   明白紫川秀所言「特別的話」是指什麼,方雲堅決地搖頭:「大人,沒有。不但沒有,斯特林大人還在各種場合都對我們告誡,說秀川大人您是家族欽點的遠徵統領,是遠徵軍的最高指揮官。要我們務必聽從您的命令,不可陽奉陰違,不可懷有別的心思。若有人敢違背您命令的,就算您寬宏大量不加追究,他也絕不會放過!」   聽著方雲的說話,紫川秀只覺一股暖流暖暖流入心頭。斯特林果然是斯特林,他並沒有變啊,依然是那個自己熟悉的、正直而光明磊落的斯特林!   眾將聽著紫川秀和方雲對話,大多一頭露水。紫川秀對他們簡單地解釋道:「別的你們不用問,只要知道這個就行了:方雲閣下是我們的自己人。現在搞清楚了,原來都是虛驚一場。德昆,你這個急躁的毛病得改改了,別聽風就是雨,讓人笑話。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斯特林大人不但是家族的軍務首腦,也是我的好關友。大伙務必對他老人家尊敬,誰敢弄出事來,我決不放過他!行了,沒什麼事,就這樣散了吧!」   眾將聽令地散去,紛紛離間。在離間的時候,林冰回頭望了紫川秀一眼,眼神很複雜。但她也沒說什麼,就這樣離間了。   眾人散去了,白川卻一個人留下了。紫川秀奇怪道:「白川,怎麼了?還有事嗎?」   白川的神色很有點猶豫不安,遲疑道:「人人,我可以說兩句嗎?」   「若是跟這次斯特林有關的,那就不用說了。」   白川急切地說:「大人,很抱歉,但下官不得不違背您命令了。雖然斯特林將軍的為人和人品,我們都是知道地,我們也知道他是您的好關友,他是一個信得過的人。但下官認為,問題不在於斯特林大人的態度如何,家族派他來,這本身就表明了一種很不信任的態度。這是對大人您行動的牽制和監視。關於這點,我們必須早有準備,否則一旦家族突然對我們下手,我們措手不及會很被動的。」   白川說話的時候,紫川秀一直坐在椅子上,疲憊地把臉掩在手掌裡。等白川說完了,他才抬起頭:「說完了嗎?」   白川一愣:「說完了,大人。」   「白川閣下,你說這種話,真是讓本官意外!你當自己當成了什麼?你又把本官當成了什麼?軍開還是叛逆?本官一再強調過了,雖然速東距離帝都路途遙遠,但我們對家族的忠誠不會因此而減弱的!本官和你都是家族的高級軍人,服從總長殿下的命令,為家族效勞,那是我們的神聖天職!總長殿下待我們不薄,他非常信任我們遠東軍,本官剛剛領了侯爵勳,記得你也領了男爵勳吧——殿下對我們如此厚恩。你怎能說出那種大逆不道地話呢!這次我就當沒聽到,下次再有這樣的狂妄之言,你自己去軍法處報到吧!你還有什麼話說嗎?」   沒想到紫川秀會以這樣拒人於千里外的冷漠態度對待自己的冒險忠言,白川失望地低下了頭:「沒有了,人人。」她的臉上掩飾不住地出現了失落的表情:「下官告辭了!」   「站住!」看著白川轉身時臉上流露的痛苦,紫川秀忽覺得心頭一陣抽痛,忍不住叫住了她。   白川沒有轉過身來:「大人有吩咐嗎?」   有人走到她身後,耳邊傅來了溫暖的氣息,一個熟悉的聲音低沉地對她說:「傻丫頭,別傷心了!知道嗎?重要的不是我應該做什麼事,而是我能做什麼事。帝都的事,別想得太多,想了也沒用。現在,最重要的事是盡快消滅塞內亞人,平定魔族王國。總長什麼態度,不必去理會他。」   白川若有所悟:「大人您的意思是……」   「回去慢慢想吧,想明白了再來跟我說。」   看著白川的背影從帳篷裡消失,紫川秀露出了會心的微笑,隨即,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白川是自己最忠心也是最親密的部下,她是代表所有的部下來說這句話的:要小心家族啊——看來,帝都派斯特林過來這個舉動的意思真是太直白了,只差沒在斯特林身上貼個招牌:「我是來奪紫川秀兵權的!」,就連耿直的白川羅傑他們都明白背後的含義了。   問題是,紫川秀儘管明白,但他卻無力應對,遠東的力量全部用在了徵討魔族王國的軍事行動上,紫川參星再怎麼為難自己,自己也只能苦著臉吞下。在對魔族戰事結束前,自己還需要紫川家的物資援助和兵力增援,絕不能跟家族翻臉,無論紫川麥星搞些什麼小動作,自己也只有忍了——從這個角度上說,自己還得慶幸,幸好紫川家派來的人是斯特林而不是別人,他畢竟與自己有交情在,為人寬宏厚道,還不至於太過分把自己逼到了絕境裡,自己還可以裝著不知情。   現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忍耐,再忍耐!直到消滅了塞內亞人,拿下了魔族王國,那自己就有了一個安定的後方,遠東和廣袤的魔族王國將連成一片,再無後顧之憂。那時候,形勢就倒轉過來了。自己再無後顧之憂,可以全力西望,紫川家就變得必須得對自己笑臉相迎了。   紫川秀笑了,他發現,紫川參星也就是玩弄陰謀伎倆比較拿手,政治的鉤心鬥角他是擅長了,但對於大局戰略的思考,他的表現只有「笨拙低能」四個字可以形容。若是不信任自己,就該斷然抽調回兵馬,停止這場遠東戰爭,但紫川參星這樣既然表明不信任態度又繼續讓自己擔任統帥,紫川秀還沒見過這麼拙劣的計謀。   只要紫川家繼續支持自己,只要這場對塞內亞族的戰爭能繼續打下去,那就夠了!實力決定態度,在軍團實力的大勢面前,所有的陰謀伎倆都是小兒科! 第二十五集 第八章 第二十五集 第八章 斯特林的抵達是遠徵軍戰略開始轉變的一個標誌。家族軍務處長親自督陣,遠徵軍士氣人振——至少表面上人家是這樣說的。在兩位統領出席的軍務會議上,內地派將軍們個個勇字當頭,說得口沫橫飛,大伙將塞內亞人貶得一錢不值,彷彿就只剩下幾個快病死的阿貓阿狗縮在魔神堡裡,就等著人類天兵過去割草一般收拾了他們——至於野蠻人,嘿嘿,人伙們根本都懶得提及它們,彷彿他們根本就不存在。 不死營師團長、紅衣旗本林迪發言的時間最長,他說,我們士卒強壯,鬥志如虹,只是因為高層的錯誤決策,才使大伙在這耽擱了這麼久。一將無能,累死三軍,那些拋下軍隊出去遊山玩水、表現得極不負責任的指揮官,是否該承擔起貽誤戰機的責任呢? 斯特林敏著眉,幾次打斷林迪的發言,但林迪毫不在意,他的意志頑強得像蚯蚓一般,哪裡被打斷就能迅速再生,翻來覆去只是論證這麼一個觀點:現任的遠徵軍主帥是很不稱職的,家族應該另選賢能擔任這個要職。 會場上鴉雀無聲,高級將領們面無表情,眼神閃爍,誰也不看誰,大伙僵硬得像是一座座木頭雕塑。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一陣輕微響聲讓人家都聽得清清楚楚,遠徵軍前鋒集團遠東第二軍的白川紅衣旗本將手捏得「咯咯」做響。在這位美女眼中如快爆發火山一般的怒火讓久經沙場的將軍們都感到心寒,看來若不是紫川秀在一邊使勁地接著她胳膊,白川就要撲上去跟林迪當場演出全武行了。 不止白川,在這次會議上,遠東籍的將領們集體失聲。會前,他們都受了紫川秀嚴令,絕對不能與內地籍將領們爭吵以免引起衝突,現在,他們眼看著自己的領袖被人攻擊得體無完膚,儘管一個個臉憋得通紅,卻是不敢出聲,生怕誤了統領大人的大事。 「夠了!」最後,還是斯特林實在忍不下去了,打斷了林迪的發言:「林迪閣下,大軍進退決策乃統帥職責,軍中自有上下尊卑秩序。身為部下,你不應對此妄加評論。」 「但是斯特林大人……」 「行了,林迪閣下,你的意思我和諸位大人都明白了。你可以保留自己意見,但現在持坐下吧,還有其他的人人想要發言。」 他望向紫川秀:「秀川大人,有幾位閣下主張應該對魔神堡進攻了,你的意見呢?」 紫川秀平靜地說:「我覺得敵情未明,如今並非進攻的好時機.」 林迪立即出聲:「敢問秀川大人,我們已經在瓦恩斯塔耽擱了整整兩個星期。您覺得什麼時候才是進攻魔神堡的好時機呢?我軍還要等待多久?」 連望都不望他一眼,紫川秀淡淡說:「不知道。」 林迪誇張地「哈哈」笑兩聲,臉色卻是鐵青,沒半點笑意。 斯特林問:「秀川大人,若家族決意立即進攻魔神堡,遠東軍願意配合嗎?」 紫川秀低下頭,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大伙都覺得,就在這刻,整個會場的溫度都低了幾度了,氣氛緊張得像是要凝固了。良久,紫川秀抬起了頭,白皙的臉孔毫無表情。 「斯特林人人,您言重了。遠東軍是家族的武裝力量,遠東軍自我以下都是忠誠的家族軍人,我們服從家族和總長殿下的命令。儘管我個人持反對意見,但若家族決意進攻,遠東軍會毫不猶豫地堅決執行命令。」 這次軍務會議最後做出了決定,立即動身,對塞內亞人間始全面總攻。 大計既定,斯特林的動作快得有如迅雷疾閃,兩天後,大軍已經出發. 出發的只是由斯特林所統帥的來自家族內地的部隊,他們將直衝魔神堡;紫川秀所率的遠東部隊向右翼展開,他們將負責掃清魔神堡以南的塞內亞族領地,那裡有瓦那、尼斯塔等數座大城。 表面上,大伙都說得冠冕堂皇,說是什麼分兵行動可以加速消滅塞內亞人的進程,但實質上,兩軍高層都心裡有數,現在兩軍的關係太緊張了,鬥毆衝突事件不斷。輿其這樣弓拔弩張地勉強湊一起互相提防,倒不如分開來各自行動更好。 遠徵軍中的風波,儘管是在暗中,但還是瞞不過那些跟隨遠徵軍的僕從軍將領們。 哥達汗是個聰明人,他意識到,即使斯特林再慷慨,給自己的好處也不會多過紫川秀曾許諾給自己的魔族皇位,而且即使紫川秀在紫川家中失勢,丟掉了遠徵軍主帥的位置,但他遠東軍間的實力卻是不會變的,他依然擁有足以左右王國力量的強勢實力。 於是他第一時間就跑來找到紫川秀,向紫川秀保證:無論遠徵軍有些什麼變化,他與紫川秀所訂立的盟約不會更改,哥昂族絕對會遵守承諾,假如秀川大人感覺手頭兵力不足的話,哥昂族甚至還可以再增兵三萬支援遠徵軍的行動。紫川秀也對哥達汗的忠心大大嘉獎了一番,兩人稱兄道弟,相約來日共享富貴,親熱得不得了。 同日,紫川秀也約雷豹談話,告訴他:「爵爺,我遠徵軍即將分頭行動,一路由我本人帶領前去南方領地,一路由斯特林人將軍帶領親自攻擊魔神堡,閣下顧加入哪一路呢?」 稍加考慮.雷豹公爵很直接地說:「大人,我跟您這路。」 紫川秀喜道:「為什麼呢?」 「大人,我們雷族雖然不是象塞內亞那樣的大族,但我們祖上也曾非常輝煌,出過多任魔神皇。我們也是有氣節的。因為塞內亞皇朝大勢已去了,為了保全族人,我們不得不向您投誠.這種屈辱,經歷過一次就夠了,我們實在不願第二次改投門庭了。」 雷豹和哥達汗都堅定地站在了紫川秀一邊,反倒是跟隨紫川秀最久的魯帝出現了動搖。聽著流言蜚語在軍中到處傳遍,魯帝還真的以為紫川秀明天就要倒台了,他慌慌張張地趕緊跑去斯特林那自報家門獻忠。 可惜的是,對於這個臭名昭著的塞內亞餘孽,斯特林恨之入骨,一聽到魯帝自報姓名,斯特林立即濃眉一軒,霍然站起喝道:「魯帝!你還沒死嗎?我可一直記得你呢!」 「這個,下官是還活著,讓人人費心惦記了……」 「來人啊,快叫憲兵進來!」 魯帝拔腿就跑,一溜煙地衝了出去,沒親眼看到的人實在難以想像這個體重超過三百斤凸著圓肚子的人胖子竟能有這麼迅若閃電的速度,十幾個年輕力壯的憲兵小伙子帶著狼狗都追他不上。打那以後,魯帝一直躲在哥昂族軍隊的馬圈裡冒充養馬的僕役,直到斯特林帶著兵馬離間瓦恩斯塔了,他才敢甩掉了水桶和刷子重新露面。張口閉口就是:「斯特林人人曾懇切地招攬我,但我嚴屬地拒絕了他,我對秀川人人的忠誠是日月可證地!」 在斯特林出發兩天後,紫川秀親率遠東部隊隨之出發.除了留下鎮守瓦恩斯塔的兵馬,他麾下有自家的遠東兵馬四十一個團隊,共斜十一萬人,另有來自哥昂族地僕從軍六萬、瓦恩斯塔聯盟的各部落聯軍八萬餘人。 單以人數而言,他麾下的兵馬比斯特林多得多,但紫川秀卻很清楚,人數並不等於戰力,斯特林部下那是紫川家清一色的精銳悍卒,忠誠無比,鬥志昂揚,即使在最困難的局勢下,他們也會為國家死戰到底的;而自己部下除了遠東部隊外,多半都是來投機的冒險家拼湊組合,情形稍有不利,這些魔族軍隊立即會四散狂逃的。 七八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大軍兵馬從瓦恩斯塔出發,直撲瓦那。一路氣候晴美,極利行軍,只是偶爾有點夏日的小雨一落即止。出徵的大軍沿著道路鋪開了長長的一條道,在瓦恩斯塔悶了那麼多天,各路參戰部隊都興致極高,人歡馬騰,猶如江河奔流狂潮。 「大人!」正當紫川秀在高處看著自己麾下兵馬的前進時候,哥達汗奔馬衝至他身邊,他下馬恭敬地向紫川秀行了個禮:「很抱歉,打擾您了!」 紫川秀收回了眺望部隊的視線,淡淡說:「爵爺,請說吧!」 「是!我軍前哨在前方發現了塞內亞人的集居村落,請示大人您如何處置?」 「集居村落?平民還是塞內亞武裝?」 哥達汗猶豫了下,開口說:「啟稟大人,全是塞內亞族的土著村民。」 紫川秀疑惑地望著哥達汗,聯兵進軍時,自己頒布過紀律,除非是受到攻擊情況下,遠徵軍不能對魔族平民出手,哥達汗不是不知道,現在他又跑來問什麼? 突然,紫川秀想起來了,先前遠徵軍所經過的地段都是屬於哥昂族和亞昆族的,那些地方是屬於自己盟友的,自然是得秋毫無犯,現在,進入了敵人的領地,部下們自然有疑惑了,這個不能對平民出手的政策是否還得繼續執行? 看著紫川秀沉默著,哥達汗加上了一句:「大人,我聽說,斯特林大人的那路兵馬,進軍勢頭非常強悍,勢如狂颯!人軍過後,身後只剩下青天和黑土了!」他的語氣裡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慫恿味道,目光中帶著期待。 紫川秀半閉上了眼睛,耳邊迴響斯特林低沉而有力的話語:「魔族屠殺了我們近千萬的平民,焚境毀滅城鎮多達一千三百個,至今東南平原和東北各行省仍是滿目答夷……天道好還,為固雪恥,我們問心無愧!」 真的問心無愧嗎? 紫川秀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傳令,凡發現塞內亞人的鄉村和城鎮,由各部隊自行處置,不必上報——戰利品按四一上繳遠徵軍總部!」 「明白!」聽到紫川秀頒布命令,哥速汗精神大振:「我們知道了!」 他上馬狂奔而去,看著他地背影漸漸遠去,紫川秀眼中流露複雜的感情,良久才把目光移開。半響,在大軍隊列中響起了號令和牛角號的鳴鳴聲,一個個小隊兵馬從人隊裡分了出去,在軍官們的帶領們,他們殺氣騰騰地進了道兩邊的林子裡。看著那些魔族士兵興奮的嘴臉,紫川秀預感到了血腥的味道。 這個事件只是人軍前進途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沒有影響人軍前進的速度。跟著遠東騎兵團,紫川秀以勻速策馬前進著。不到半個小時,在大道左邊的樹林後升起了一道粗黑的煙柱,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然後,在他右手邊的樹林後也升起了一道又一道的黑煙。那些黑色地煙柱增加得非常快,在四面八方同時升起,大片的塵埃遮蓋了半邊的天空,接著又慢慢落下,使得事物都蒙上了一層灰色的輪廓,眼前的景物都變得朦朦朧朧了。 於是大軍就像是在夢境裡前進似的,如夢如幻。 但這並沒有影響軍隊的士氣,見到那滿天的黑煙,士兵們反而變得十分興奮。議論聲不時在隊列裡響起:「幹得好!讓魔族崽子們知道我們的屬害!」 「真帶勁!可惜不是派我們去!什麼時候派我們過去呢,也讓大伙痛快一次?」 紫川秀瞟一眼那些發議論的半獸人或者人類士兵,那些淳樸的臉上全是興奮。真是奇怪,在家鄉,他們也是憨厚、淳樸的農人,把自己田地、草屋和婆娘當作命根子一般熱愛,為何到了這裡,他們卻以毀滅別人的最愛為樂呢? 中午時分,人軍抵達了第一個休息點,一個塞內亞人的小鎮子。當紫川秀抵達時,前鋒各部指揮官已在鎮門口恭候了。見到紫川秀騎在馬上出現,各族指揮官紛紛行禮鞠躬,問好聲參差不齊,有人類語的、遠東語的,也有魔族語的,讓紫川秀苦笑不已,自己統帥的是一支名副其實的多種族部隊啊! 「大人,您辛苦了。持稍做安息吧!」哥達汗慇勤地上前迎接紫川秀,親自上前幫紫川秀牽住戰馬的韁繩.紫川秀微笑著下馬,望望圍在身邊的將領們,揮手說:「大伙都回自己部隊去吧,沒必要為我一個人耽擱大伙時間.休息過後我們還得趕路的。」 他問著哥達汗:「這個小鎮叫什麼名字?距離瓦那還有多遠?」 「啟稟大人,這個鎮子叫洛威鎮,按今天的速度,我們後天就可以抵達瓦那了。」 「可有當地的土著居民?找幾個過來,我要問話。」 紫川秀吩咐了下去,正欲繼續進鎮,卻發現了異樣:將領們都呆立在原地,沒有人去執行自己的命令。他秀眉一軒,沉聲問:「怎麼啦?」 最後,還是哥達汗上前答話,他一臉的尷尬:「大人,第一個進鎮的是擔任嚮導的魯帝閣下,我們是隨後才進的。當我們進來時,已經……已經見不到當地居民了。」 紫川秀一震,低頭想了一陣,他銀牙輕咬嘴唇,沉聲說:「讓魯帝立即來見我!馬上!」 「是,遵命!」聽出了紫川秀話裡蘊藏的怒氣,將領們都不敢輕忽。傳令兵一路快跑著去找魯帝了,紫川秀只管信步順著道路往裡走,將領們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 順著道路,可以看到農舍、菜園和圍著籬笆的小莊子,秋天的曠野天高氣爽,空氣中飄蕩著新耕過的土地清香,道路上散發著瀝青和泥土的氣息。一路過去,可能是知道紫川秀要過來,魯帝把戰場收拾得很乾淨,沒見到屍體,只是地上不時出現的斑斑血泊,一些剛被打爛的門窗在風中搖晃著,那刺鼻的血腥味,讓人知道這裡剛剛進行過一場入侵與抵抗的戰鬥——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戰鬥.比起魯帝麾下如狼似虎的魔族兵來,一個小鎮的老幼婦孺們能拿出什麼來抵抗? 這群畜生們!紫川秀惡狠狠地想,如果做出這種事的是一支人類部隊、一支半獸人部隊甚至就是哥達汗地部下,紫川秀都不會感到生氣,畢竟他們受過塞內亞族的荼毒,濫殺無辜不能說是好事,但他們是有權力復仇的。 但偏偏,幹出這種事來的是一支魔族部隊,甚至還是塞內亞族的部隊! 他們是在屠殺自己的血親來討好自己!這群喪盡天良的畜生!他們怎麼能下得了手? 瞅著紫川秀臉上的陰沉表情,將領們誰也不敢多嘴開口,哥達汗小心翼翼地把他引入了一處民居,先頭部隊已為他佈置好了食物和休息的床鋪。侍衛們剛為紫川秀準備好了熱食,門被推開了,魯帝魁梧粗壯的身子輕手輕腳地蹩了進來。縮在牆角不敢吭聲,彷彿想躲進自己的影子裡。 但紫川秀可旱看到他,喝道:「魯帝!」 「是是,在在!下官在!」 「你幹的好事!」 「那……是……不敢,不敢!」 看到他這副樣子,紫川秀更感火從心頭來。他劈頭批腦把他臭罵了一頓,罵得惡毒又淋離盡致,什麼「畜生、禽獸、吃大便的糞克朗、糞坑裡的徂蟲」之類的詞語滿天飛舞,罵到上火處,紫川秀劈手就把桌子上剛煮熟的一碗麵條劈頭批腦砸魯帝腦門上,後者被燙得建聲慘叫,又不敢逃走。只好頭頂著一堆滾燙的麵條在原地不住地跺腳,冒著熱氣的湯水順著他毛茸茸的臉頰往下滾落,嘴裡呼呼地噴氣,眼睛咕嚕咕嚕亂轉,臉上表情不知有多精彩。 放在外面,魯帝也是統帥幾萬魔族兵的大人物了,但在紫川秀面前,他被罵得簡直還不如一陀屎。看到這副情形,旁觀的哥達汗、雷豹等魔族降將們無不暗暗心驚.他們這才知道,那個平素和藹可親、總是笑瞇瞇的紫川秀還有這樣地一面,一旦他生氣起來,雷霆狂怒的威力不在魔神皇之下。 罵了足足十幾分鐘,紫川秀也罵得累了,他飛起一腳將魯帝踢出了屋子:「滾!」 但隨即,魯帝又建滾帶爬地進來了,他帶著哭腔:「大人啊,您還沒跟我說啊!我到底是哪做錯了惹您生氣了?您得跟我說啊,不然我實在不知道啊……」 紫川秀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罵了半天,竟建原因還沒跟魯帝說呢,不過這個理由沒法說,魯帝殺的是塞內亞平民,塞內亞人是紫川家的敵人,身為遠徵軍一員自己的下屬,魯帝殺塞內亞人那是天經地義的——雖然大伙都很鄙視這種殺自家人的叛徒——何況,自己剛剛發佈過命令,允許各部隊可以自由處置塞內亞平民的,魯帝也並沒有違反自己的命令。若是為這個發作的話,那也實在沒道理,會令哥達汗、雷豹等魔族降將們無所適從的。 不過.自己為什麼這麼憤怒? 紫川秀猛然警醒,表面上是魯帝屠殺自己人的行徑引起了自己的憤怒,實質卻是自己心裡早就憋著一股怒氣,今天被這個事件給引出來了——對,莫名其妙地被斯特林奪了遠徵軍主帥的位置還搶了一半的兵馬,隨即又被林迪等少壯派將領在軍務會議上攻擊,自己心裡早就藏著一股邪火了,今天的魯帝是撞槍口上了! 小心啊,亂發脾氣、遷怒於人,這種情緒失控的表現往往意味著已經喪失了信心,對局勢失去控制,是崩潰的先兆。作為大軍主帥,自己決不應該表現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紫川秀偷偷抬眼望了眼在場的魔族將領們,雷豹和魯帝不要緊,他們都是直腸子的魔族將領,想不到那麼深;哥達汗呢?他臉上全無表情,不知道他猜出了自己心思沒有?這是個危險人物,他是那種洞察人心的高手,必須提防他。一旦自己表現出絲毫軟弱崩潰的跡象,他會立即把自己拋開投向斯特林一邊的! 所有的思慮只在電閃雷鳴之間就過了,紫川秀板著臉對魯帝說:「怎麼,我就不能罵你啊?你魯帝大爺就這麼嬌貴,罵不得了嗎?」 「不敢,不敢。人人……」 「我罵你是因為看你髮型不順眼!」紫川秀一本正經地說:「什麼爛髮型,中分不似中分,平頭又不是平頭,你一個堂堂將軍,弄得一個氣質沒有,像個小流氓!像什麼樣?我看了就生氣!快去找個理頭匠剪了!」 「哦!」魯帝恍然大悟,臉上露出感激的表情,建建點頭,頭頂垂下來的麵條也在不停地晃動:「謝謝人人指點,謝謝大人關心!大人在百忙中還為下官的頭髮操心。下官真是感激得……」魯帝抹了把眼睛,於是麵條的湯水到處亂晃:「謝謝人人!還請大人指示,下官該剪個什麼髮型呢?」 「你啊。」紫川秀看著魯帝,隨口說:「我覺得,你還是剃光頭比較順眼點.」 「是,遵命!下官馬上去辦!」 回過頭,紫川秀正好對上哥達汗似笑非笑的目光,紫川秀笑了:「怎麼,爵爺,您可是有什麼意見嗎?」 哥達汗深深地低下頭去:「不敢,大將軍處置英明,在下佩服。」 「嗯。」紫川秀彷彿是漫不絕心地說:「爵爺,前日您一直抱怨沒有機會立功,我看,這次可以給哥昂族將士一次展示武勇的機會了。情報已經打探確切了,瓦那城的塞內亞駐軍並不多。我看,這次就讓哥昂族的兵馬擔當先頭部隊,爵爺您意下如何?」 哥達汗一愣,眼中閃過一陣異芒,他深深地低頭鞠躬了下來:「十分感謝!我軍必將戮力以戰,以報答大將軍宏恩!」 三天後的早上,遠徵軍左路軍主力抵達了瓦那城郊,在瓦那城畿,漫山遍野都是如山般的陣勢,都是飛舞的旗幟和黑壓壓的士卒。人類,半獸人,魔族兵,看著眼前的聯合軍陣,恍然間,紫川秀竟有種帕依再現的感覺,當年同樣是這樣浩浩蕩蕩的各族聯軍,出現在帕依城外地。 不過,幸運的是,自己已經不再是被圍攻的一方了! 作為人軍的前鋒,哥達汗派了一名使者,傅諭瓦那城守軍,各族聯合遠徵軍已抵達,兵勢雄厚,絕非塞內亞族所能抵擋。現遠徵主帥、秀川統領大將軍給予瓦那守軍以寬大待遇,如能獻城解除武裝,則可得到饒恕。 上午十時左右,塞內亞族的瓦那總督剛薩雷將信使送回,他回應哥達汗,塞內亞軍民決意死守家圜,不惜流盡最後一滴血。瓦那軍民寧願與城共存亡,也不願歸順人類。 「與城共存亡?」在飛舞的飛鷹主帥旗下,紫川秀肅然端坐著。聽著剛薩雷的答覆,紫川秀冷笑道:「恐怕剛薩雷還存有最後希望吧?他不知道,現在魔神堡也被斯特林猛攻,增援是不可能來的!」 哥達汗在旁邊恭謹地侍立著:「大將軍明見。即使真有些不知死活的塞內亞殘餘過來搗亂,那也是無礙的。我軍兵力雄厚,不但可以圍城。還足以打援!」 「正是!爵爺,接下來就看你表現了!」 「十分榮幸!」 對瓦那城的進攻是從七八四年的七月三日當天中午開始的。 「兒朗們,拿出我們勇氣的時候到了!」哥達汗一身紅色地明亮鎧甲,威風凜凜地騎在大馬上巡視各陣:「拿下瓦那,進者賞,退者斬!先登城者,封爵!前進!」 成千上萬面大鼓同時密集敲起,鼓聲震天,人人熱血沸騰。 「前進,前進,前進!!!」一身紅衣的哥昂族軍官們喝聲連連,緊接著,成千上萬人同聲呼喝:「前進!前進!前進!!!」喝聲如山洪海嘯般狂熱,陣陣傅開來。 在正午的烈日下,各路哥昂族團隊紛紛展開,如同氾濫的江湖一般朝瓦那城頭湧去。而上百架攻城雲梯和撞車混在攻城的人流中,同時朝著城池方向接近著。 「砰砰!砰砰砰!」城頭上也展開了反擊,從城頭飛起了數以十計的落石,帶著巨大的轟鳴聲落到了攻城的人眾中間,將地面砸出了一個個帶著血肉的深坑和洞穴,可哥昂族軍隊只是猛攻上前,直撲城堡。城頭上的火箭和弓箭密集如雨點,在可怕的打擊面前,哥昂族兵馬橫屍遍野,但他們依然在奮不顧身地衝擊城頭. 設立在高坡處的主帥陣上,數十面招展的大旗一字擺間,旗幟上譜滿了各種各樣的圖案:飛鷹、斧頭、黑羊、火焰、牛頭角、猛虎、寶劍……在以遠東軍團為首的聯軍主將營中,在大群威風凜凜的人類、半獸人、魔族將領簇擁下,看著遠處令人熱血沸騰的攻城場面,英俊的年輕武將露出了漠然的表情,像是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有種漫不絕心的厭倦感覺. 「大人,哥昂族進攻得很拚命啊!傷亡很大,哥達汗還在拚命地往上調兵馬.」 「林長官,那是自然的。這次哥達汗也是豁出血本了。」 回答著林冰,紫川秀把目光投向了戰場外的那片樹林,在灰白色地天際襯托下,起伏不平地山巒上佈滿了低矮的小樹,無數的綠色葉片在夏季午後的風中搖墜著。隨著葉片的輕輕顫動,耳邊聽著戰場方向傅來的巨大轟鳴和慘叫聲,紫川秀恍惚中有種超脫現實的感覺,像是眼前的鮮血和犧牲都是夢幻一場。 「大人,哥達汗為何要那麼拚命呢?」 林冰的問話將紫川秀從沉思中驚醒,他抬起頭來,對著林冰微笑道:「正是因為比起當初,我的實力弱了很多,哥達汗才必須拚命啊!他必須證明給我看,他並沒有起了異心,依然是忠心耿耿的。」 為了證明他的忠誠,他就必須用他族人的性命來充當獻祭嗎? 這是二人心頭都沒有說出口地話,林冰低著頭思索,過了好一陣,她抬起頭:「大人,從什麼時候起,你變了這麼多呢?一點不像我認識的那個紫川秀了啊!」 紫川秀目光直視著前方的戰場,說:「林長官,恐怕您誤會了。您以為的那個紫川秀,他根本就不存在啊!」 林冰沒有再說話,良久,一陣香風從紫川秀身邊飄過,林冰輕盈地站起,從紫川秀身邊走開。 紫川秀低著頭,默然不語,嘴角露出了自嘲的微笑。什麼時候起,那個純真的熱血少年,已經變得如此精於權謀,工於心計了? 當天,亞昆族戰士的決死拚殺,可謂一往無前,在雲梯、在攻城車、在城頭、在城道、在走廊、在門洞,他們逐屋逐屋攻殺,一寸一寸地爭奪陣地,不顧死傷,不怕犧牲,哪怕城池下已經堆屍成山,血流成河,哥昂族戰士依然猛攻不已。他們不得不如此,軍令是如此嚴厲,「後退者死」這條禁令得到了最堅決的執行,哥達汗本人親自持刀立於戰陣第一線督戰,親自砍死了一個後退的白披風和多名軍官,於是眾軍無路可退,唯有拚命向前,與素以強悍聞名的塞內亞戰士展開殊死血戰。 直至午後時分,眼見哥昂族的傷亡實在過重,守軍主力也全給他們吸引了,紫川秀於是下令:「雷豹爵爺,剛瓦爵爺,你們二人各率本族兵馬從側面對瓦那展開攻擊!拿不下城池,不要回來見我!」 「遵命!」沒有絲毫猶豫,兩位魔族貴族同時起身應命。 下午時分,雷族軍隊猛攻瓦那城的南門,剛族軍隊則突襲北門.此時,瓦那守軍已經把大部主力都放在西面城頭抵擋哥昂族進攻了,措手不及之下,雷族率先得手,拿下了瓦那的南門,雷族兵馬滾滾而入,在城內放手大殺。聞知故人已入城,西門和北門守軍士氣大跌,紛紛潰退,哥達汗和剛瓦得以奪取城門. 這時,紫川秀再次下令,瓦恩斯塔聯軍的加林族、冬日族、屠族等部族紛紛投入戰場,入城追殺潰敗的塞內亞守軍。落日時分,守軍全面崩潰,瓦那總督剛薩雷開了東門逃跑,但半獸人騎兵早就在那埋伏了,一陣衝殺後,魔族敗兵被殺得屍橫遍野,剛薩雷本人在亂軍中被殺。 「啟稟人人,我軍已奪取瓦那,守軍已被擊敗。哥達汗、雷豹、剛瓦等象位將軍請示人人,他們的繳獲可否按先前所定規矩,按四一比例上繳?」 中軍指揮帳中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紫川秀身上。大伙都明白,將軍們明是問戰利品繳獲比例,重點卻是問紫川秀是否允許他們屠城。先前紫川秀將濫殺的魯帝臭罵了一頓,人伙都看得心有餘悸,不敢隨便動手了。 「大人!」白川站出一步,正要說什麼,林冰和明羽同時出手,把她拉了回去,林冰摀住了她嘴,明羽則對她拚命地搖頭,大打手勢。 紫川秀筆直地站在中軍帳篷的門口,眼睛微微閉著,落日的餘暉透過帳篷的簾口灑在他身上,他的身上變得金燦燦的,黑色的斗篷迎風飄舞,像是一座優美的雕塑。 良久,他睜開眼睛,望著落日照耀下遍佈屍骸的城頭好一陣,用力吐出兩個字:「允許!」 第二十六集 第一章 情報第七司 第二十六集 第一章 情報第七司 七八五年七月十日,帝都。 就像重病初癒的病人正在慢慢恢復一樣,這座久負盛名的大陸名城也在緩慢的恢復生氣。在一片焦土的廢墟中,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嶄新建築。 巨大的災難過去了。人們從東南和西北紛紛返回這座歷史名城。從七八四年的十二月,官方和民間的重建工程開始拉開了序幕。各個街區都呈現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面,一棟棟新房拔地而起,到處是建築材料,泥漿和瓦石堆積如山,這座古老的城市就像被火摧殘過的野草重新發芽一般,重現出巨大的生機和活力。 馬車從中央大街經過,街道兩邊的建築和樹木不時投影在中央軍統領白皙而俏麗的臉龐上,現出一道道黑白相間的光影。轉過頭,紫川寧把目光投向對面的秀氣男子:「帝林大人,家族對近期監察廳的工作表現是滿意的。在閣下領導下,在抓捕魔族的餘孽、清剿殘匪、尤其是在清除喪失氣節投靠魔族的敗類方面、監察廳的成績卓越,大人您辛苦了。」 帝林禮貌的欠了欠身,微笑道:「承蒙皇儲殿下誇獎,微臣愧不敢當。微臣不過是盡自己的職責罷了,主要的成績要歸功於監察廳和軍法處的同仁,還有派駐各地的除奸追殺組,他們才是冒頭危險與那些敗類鬥爭的第一線勇士,微臣不過起了些居中協調的作用罷了。」 「大眾您太謙虛了。監察廳的成績有目共睹,無論何等嘉獎都不過分。但我疑惑的是……」紫川寧翻翻手上的報告,秀眉很好看的蹙了起來:「在去年十月到今年七月間,監察廳就破獲叛國投敵案十四萬八千多起,抓獲罪犯四十三萬八午多人……這個數字是不是誇張了點?」 「微臣無能,不能把那些喪盡天良的逆賊們統統抓盡,實在有負總長殿下和皇儲殿下的厚恩,微臣惶恐。但請皇儲殿下明瞭,微臣確實是盡力而為了。微臣立即命令各地的派駐軍法處和監察廳,讓他們以更大的力度、更嚴厲地措施來對賊子們進行打擊。」 睜大眼睛。紫川寧像是被硬住了:「帝林大人,您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是,短短半年多就抓了四十多萬人。是不是太多了點?這是否太殘酷了點?」 「殿下何出此言?當魔族氣焰滔天之時,投靠他們的可絕不止四十萬啊!包括馬維叛軍在內,後來被魔族改編成十六縱隊的敗類,還有和魔族佔領軍合作的敗類——他們的數目何止下百萬?現在,他們不過是得到應有的懲罰罷了。」 「但我知道的,有個姑娘僅僅向魔族賣過一包火柴。也給監察廳抓了起來,最後被判了四十年監禁——這是否太殘酷了?」 「殿下,您說的是達西行省的事吧?當地監察廳已經向我解釋了,他們認為,當家族戰士正在前線浴血奮戰之時,因為貪生怕死而與侵略者合作,向侵略者提供物資,同樣是不可饒恕的叛國行徑。若不懲治叛逆,若下次再有如此災難,誰還會對家族忠心?」 紫川寧語塞,半晌。她又問:「上個星期。軍法處突然把東南軍第七師副師長羅奧給抓了,他可沒跟魔族合作啊!」 「皇儲殿下,羅奧原先是嘉錫行省的駐軍長官。當魔族襲來之時,他貪生怕死,帶著部下們棄城而逃……微臣記得,於最危急的時候,總長殿下曾發佈過二七一號軍令,家族軍人絕不能後退一步,羅奧的行為已構成了犯罪。」 「但他後來的戰功……」 「殿下,功過是不能相抵的。否則人人都敢犯罪而肆無忌憚了,家族威信蕩然無存。」 紫川寧又一次語塞。她當然知道二七一號軍令:絕不後退一步,那是家族最危險的五月間發佈的軍令,後來被稱為決死令。當魔族突破東南軍防線,直撲帝都而來時,出於絕望或是瘋狂,紫川參星發佈這條命令後就離開帝都逃往旦雅了,當東南軍在奧斯行省地抵抗都被擊潰以後,成千上萬被擊潰的人類官兵潮水般湧往帝都。 在那座燃燒的城市上空,帝林可怕的身影屹立著,他就像一座堅不可摧的大壩,頂住了潰兵的潮水:「我們不能容忍層怯懦行為,不能給它以任何生存的空間。那些不想盡力法幫助家族的人,那些不服從軍隊命令和紀律的人,都是叛國者,必須毫不留情的消滅掉!」 用最極端、最恐怖的手段,帝林做到了讓人們害怕他勝於害怕魔族。他在帝都組織第二道防線,組建一個又一個新生師團,逃兵也好,困犯也好,哪怕死刑犯都統統發給了武器,讓他們去堵戰線上的一個又一個缺口。很多新部隊連名冊都來不及造好就被派了上去。無數年輕的士兵連名字都沒留下就死在帝都的城關——想起那慘烈一幕,紫川寧至今心有餘悸。 「殿下,身為執法者,我們只能秉公執法,依照法令辦事。當然,民殿下您也可以法外開恩,發令特赦羅奧。那是您的特權。」 紫川寧淡淡說:「那麼,就謝謝監察長閣下您了。」 「不敢當,能為殿下效勞乃是下官的榮幸。下官這就回去下令。」 兩人都不再說話,望著窗外掠過的風景出神。紫川寧心中思緒翻滾,暗想:「秉公執法?只怕未必。戰爭初期,家族初戰不利,後撤的軍人何止百萬。若真一個個按二七一號軍令追究的話,即使連軍務處長斯特林都要被抓起來了——順你者生,逆你者亡啊!」 她心中擔憂,藉著清剿敗類和叛國逆賊的機會,帝林大肆在政府和軍隊中清除異己,安插新信,勢力越來越膨脹。看來,得跟叔叔談這個問題了。 在總長府門口,馬車停了下來。身穿著藍色禁衛制服的軍官上前給馬車打開了門,微笑地對二人說:「皇儲殿下。監察長大人,總長殿下已在等著您們了。」 紫川寧問:「叔叔今天不接見客人嗎?不是聽說林睿今天來求見叔叔嗎?」 「林家長老剛剛離開,現在總長和哥珊統領在一起。寧殿下,監察長大眾。請跟我來。」紫川家的總長府並非以雄壯威武而著稱,而是以精緻典雅而聞名。白牆,綠樹,青翠的蔓蘿繞牆而生,林立著家族歷代總長的雕塑,其中假山、噴泉、紅得如火焰一般的花群點綴其中。 當夕霞回亮,整個層層疊疊的建築群被籠罩在一片紅光時,來人無不驚歎。人們能從這座建築地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中感受到農厚的歷史和人文氣息,感覺到一個統治半個大陸長達三百年的大國特有的底蘊。 現在,那座美麗而莊嚴的建築早已在帝都的那場大火中焚燒一空了。當總長官邸在七八四年十二月初從量雅搬遷回帝都時,帝都駐軍以令人驚歎的高速,僅僅三個月就在原地上建起了一棟小樓,使得御駕返回的紫川參星不至於要露宿街頭。但這棟小樓是沒法與當年的總長府想比了。從頭到尾都透出一股新裝修房子的味道。 二人從門口進去,穿過一條走廊。進了會客室。紫川參星微笑著,起身來迎接自己的繼承人和總監察長。哥珊統領站在他的身後。 二人也向總長行了禮,紫川寧忍不住問:「叔叔看起來氣色很好。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紫川參星和哥珊對視一笑:「呵呵,真讓阿寧看出來了!我本來還想□著給你個驚喜呢。有兩個好消息,你們都不妨猜猜?」 看到總長近來少有的好興致,紫川寧和帝林都湊趣,裝出冥思苦想的駕勢來。 「林睿剛剛走,林家又那麼有錢——想來叔叔是從他那兒刮到了點?」紫川寧做個鬼臉,母指和食指搓了搓,打了個響亮的響指。 俏麗的美少女做這種動作特別惹人憐愛。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鬼丫頭,你上哪學來的這種動作啊?看來真不能放你到軍隊裡呢,那群兵痞子把你都給帶野了!」雖然是責備,但紫川參星笑意呤呤地:「你猜對了一半。我們沒能從林睿那刮到錢,不過倒是把債賴掉了一筆。」 「林家答應給我們免債?」紫川寧驚喜道:「免掉多少?」 「不多,三百個億。」 三百個億,放到外面去是個駭人聽聞的天文數字了,普通老百姓即使辛苦上一百輩也未必能掙到這個數字的十分之一。但放在房內幾個人眼裡,這卻不過是引起小小的波瀾罷了。紫川參星輕描淡寫的說來,聽的人也不過是抬了抬眉頭。 紫川寧問:「林家怎麼這麼好心?林睿提什麼條件了嗎?」 「倒不是很苛刻的條件,只是讓我們調低了西南幾個關口的進口稅率,另外給予林家的進口貨物一些優惠條件。」 哥珊統領這時插話說:「殿下,若依我的看法,這個條件對我們未必很有利。」 「怎麼說呢?」 「徵收林家的總面積,雖然錢少,但我們能收上現錢來,現在我們正是緊著用錢的時候,銀子對我們有大用;若是按林睿的條件,等於是我們用現金來提前償還債務。」 「展下,這牽涉到現金和債券的帖現率問題。***小說網整理~~~日前,我紫川家的中央銀行制定基本利率為百分之十一,而民間借貸的利率則在百分之十六到百分之三十之間浮動,而通貨膨脹的速度則是年增百分之十七,而林家給我們戰時貸款的利率卻是免息的。按照如此高的通漲率和利率來說,我們提前還債,並不見得划算。這裡我有一個初步的計算公式,可以供殿下您參考。您看,若我們能把債務拖延個五年再償還,那財政方面就可以鬆動上很多了……」 家族道度財務專家擺開架勢。拿紙和筆在那揮寫著,幾個人如聽天書。紫川參星連連揮手,口氣像在求饒:「這個問題,我們改天再討論。再討論。」 哥珊不依不散:「殿下,您太不負責任了,您不知道國庫空成了什麼樣!各地都在重建,交不上稅來,關稅收入是我們僅有的幾個進項了。你竟還答應林睿給減了!殿下,要不您來財政部走一圈看看?哀鴻遍野!我們光是寫赤字就用掉了足足三瓶紅墨水!內地行省都在哭窮,在遠東,我們連一個銅板都收不上來,卻要在那裡供應兩路大軍三十萬人作戰!殿下,微臣這個財務總管實在沒法當了……」 眼見哥珊洋洋灑灑還要說下去,紫川參星連忙抓住機會把話題岔開了:「哥珊,遠東的事很快會解決的。斯特林已經傳來了好消息,他在魔神堡近郊擊潰了雲淺雪的軍隊。估計很快就能拿下魔神堡了。」 「哦!」 這場拖延了近半年的征討戰爭,每天就像個無底的黑洞一般吞噬著糧秣錢財。這已成了家族重臣們的心病。聽到這消息。眾人無不心頭振奮。 「確實是一場很不容易的大捷啊!」紫川參星興奮得眉飛色舞:「斯特林統十三萬紫川軍,雲淺雪統十四萬魔族軍,魔族兵力佔優;又是在魔神堡城畿開戰,那等於是魔族的家門口,他們又佔了地利,最後兩軍打的還是野戰,這更是魔族的強項了。這麼多困難,斯特林硬是將雲淺雪打垮了。斯特林真是家族的無價瑰寶,關鍵時刻,還是他靠得住!」 室內眾人都是聰明人。很明白紫川參星的言外之意:既然斯特林很靠得住,那自然就有一位不怎麼靠得住的傢伙了。這位先生是誰呢?不需要天才的腦袋,大伙很容易就猜到了。 哥珊統領贊同:「殿下您英明,及時走馬換將,不然,按遠東統領那麼拖拉的打法,戰爭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呢。」 「紫川秀,哼哼,別提他了!現在我只求他不搗蛋就好!」 紫川參星轉向帝林:「帝林,上次要你查的幾件事,有眉目了嗎?」紫川家的總監察長不僅是執掌家族刑律的執法者,他還身兼家族秘密情報的頭目。除了直接指揮派駐各地的監察廳和軍法處外,他還指揮成千上萬的秘密情報人員。他們散佈大陸各處,表面上,他們都是很普通的人:工人、農民、商人、士兵、貴族、軍官、但實際上,他們統統隸屬於監察廳的第七司。 第七司,還是個神秘得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部門,人們都知道它的存在,但卻沒人真正見過它的成員。 隱藏在暗處的刀刃是最可怕的,掌控第七司和監察總長令人望而生畏。論起實際兵力,憲兵部隊包括派駐各地的軍法處和憲兵也不過十幾萬人,但擁兵上百萬的紫川家軍方都是對他畏懼有加。監察廳第七司,那是家族歷代總長保持對軍隊高度掌握的有力武器。 知道總長要聽取秘密工作的匯報,哥珊和紫川寧都起身迴避,但紫川參星攔住了她們:「沒必要迴避。這些情報你們也應該知道的,一起聽吧。」 帝林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翻開了幾頁道:「大概兩個月前,總長殿下向我交代了幾項任務,如今都有點眉目了。第一項任務,是追查叛國逆賊馬維的下落。馬維此人罪惡滔天,他對家族造成的巨大損害,這裡我也不複述了。第一個發現他反跡的是秀川閣下,可惜,當時我們都被狡猾的馬維蒙蔽了,沒能認真聽取秀川閣下的報告,對馬維一再縱容庇護,以至釀也後來的大禍。」 帝林低頭看著筆記本,並沒有望向誰,但紫川寧覺得,他的每句話都在針對自己,尤其說到「縱容包庇」的時候。她感覺好像所有人都在望著自己。想到自己竟然為了庇護那個惡棍而與阿秀鬥氣,紫川寧感覺無地自容,她覺得,帝林的每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一般刺痛了她。 「早在總長殿下下達指令之前。巴丹會戰之後,監察廳就開始了對馬維的追捕工作。我們抽調精銳力量,成立了專案組,專門搜集線索追蹤關於馬維的下落。」 「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監察廳的一個除奸組在旦雅遭遇上了一群趕路的男子。監察官勒令他們拿出證件來接受檢查,卻遭到了他們暴起反抗。激戰之後,那伙男子丟下五具屍體逃跑了。後來我們檢查,一個死者就是馬家的打手韋新,他一直是馬維的頭號心腹,馬維當初逃亡和加入魔族的時候,他都是跟著馬維的。在監察廳的通緝榜上,他榜上有名。」 「接到這個情報,專案組非常重視。我們下令西南各關口嚴查過往行人。並派專員趕往事發當地。根據帶隊監察官和憲兵辨認,隊伍裡有一名男子與馬維的相貌非常相似。很可能就是他。初步判斷。馬維一夥是逃往了何丘。」 「接到報告後,我們一面派遣特工潛入河丘,一面與河丘保衛廳和治安局聯繫,要求他們配合我們追查。河丘方面表示願意配合,也出動了大批警力來進行盤查搜索。但由於河丘是大陸商業中心,人流量巨大,搜查效果並不理想。目前,我們還在繼續追查中,若有消息,會第一時間盡快向殿下您稟告。」 紫川寧微笑道:「監察長大人。你說了半天,其實一句話就概括了:我們還沒找到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找到——不是嗎?」 紫川寧話中暗藏諷刺,但帝林經歷豐富,內心早已磨練得堅若盤石,哪裡還會在意跟小姑娘逞口舌交鋒的威風。他笑著說:「誠如殿下所言,我們確實還沒找到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找到。」——他這樣平平淡淡應對,反倒讓紫川寧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只覺憋得難受。 帝林翻開筆記本的另一頁,朗聲說:「關於總長交託我們偵辦的第二個案子,監察廳也是高度重視,因為牽涉到家族的實權重臣……」 紫川參星做了個手勢,打斷帝林:「不必詳說過程,也不必說名字。帝林,你只要告訴我結論:他與她有沒有勾結?」他俯身前傾,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帝林,像是要從他的眼睛裡挖出答案來。 在紫川參星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帝林顯得非常坦然,他答道:「沒有。」 紫川參星並不釋然,他皺起了眉:「帝林,紫事關係重大,你們偵辦得要細緻。當初她在林家境內被劫救,林家事後總結出很多疑點,覺得非常突兀;還有在帝都保衛戰的時候,他如何就能非常肯定她一定會前提援助我們?還有朗滄江戰役時,聽聞他曾單身過江與之談判,,過程無人知曉。這很不符合辦理交涉的要則,豈有主帥單身前往敵營談判的道理?」「殿下,」帝林聲量不大,但卻有一種斬釘截鐵的決意:「微臣敢以身家性命擔保,絕對沒有。殿下您所列疑點,微臣也曾懷疑過,但據調查,不過巧合而已。況且此事也太過匪夷所思,以他的職位,在我家族已是位極人臣,即使再投那邊,也不可能給他更高的官職和更大的權力,他完全沒理由這麼幹。」 紫川參星臉色稍和:「你有把握的話,那我就放心多了。我也不想無端猜疑國家重將,但此事關係太大,若二人真有勾結,家族危矣。」 紫川寧在帝邊聽得心臟猛跳。雖然二人說得隱諱,她還是隱隱猜出來了。二人所談其實是紫川秀和流風霜。 難道阿秀哥哥與流風霜有所牽連嗎? 她正心下忐忑呢,紫川參星卻有意無意的望了她一眼,眼中滿是惋惜之意:「當初我覺得阿秀性情太過跳躍輕浮,並不適合阿寧,尤其阿寧是將要繼承大位的人,應有一位比較成熟穩重的夫群輔助……如今看來,唉,那是走了一步錯棋。當初若是……唉,遠東根本就不成為問題,我們現在也不必擔憂許多事了。」 雖然堪稱熟練的政治家了。但畢竟還是個青春年華的少女,被當面說自己的婚姻大事,紫川寧是禁不住霞飛雙頰:「叔叔你說什麼昏話啊!人家還沒到嫁不出去的地步哪!」 「呵呵,我侄女這麼漂亮。嫁肯定是不愁嫁的,只是以你的地位,能陪襯得上你的人卻也難找。」慈祥的望著紫川寧,又望著二位重臣,紫川參星苦笑道:「本來我比較看好林家的那位林雲飛。他家世顯赫,英明能幹,聽說也是個很英俊的小伙子。可惜他太短命了。」 帝林:「殿下倒不必牽掛太多。其中之事,冥冥自有天意。當初若是內定秀川閣下為寧殿下夫君的話,那他也不會有遠東之行了,更不會有如今的成就。」 「呵呵,說得倒也是。」 看紫川寧臉都漲紅得跟蘋果一般了,不欲家族繼承人太過難堪,帝林清了下嗓子。朗聲說:「還有就是關於總長交託輸的第三件事,查探流風霜和林家的動向。我們也是努力在辦。目前看來。流風霜和河丘政府都還是希望保持與我們友好關係的。流風霜出兵佔了多倫湖濱的加南大營一帶,但這很可能只是一種對我們施加外交壓力的手段而已,他們並沒有擴大戰爭的打算。」 「何以見得呢?」 「流風軍並沒有大規模集結糧草和軍隊的動作。精銳的十字軍部隊依然分駐各地,指揮官們按平常一樣給士兵們放了假,在藍城,也感受不到那種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氛。而且,若是流風霜有意大舉入侵我西北的話,加南大營作為橋頭堡和前進墓地,必然要派駐重兵的。但目前,入駐加南城的僅有流風霜一個聯隊的兵力。而且還是地方守備聯隊,並非十字軍部隊。此舉證明,她並非真的想全面開戰。」 聽帝林慢慢說來,紫川參星喜色上臉,不停地點頭。與其說是帝林說得很有道理,倒不如說帝林說的正是他想要聽的:家族如今再也經不起一場大戰了。 「那麼林家那邊呢?」 說到林家,帝林表情變得嚴肅:「殿下,林家的動向就比較詭異了。他們正規軍並沒有集結,但他們新成立了一支秘密部隊,正是這支秘密部隊執行了長老會命令,對林家軍隊進行了清洗,製造了十一月政變。根據估計,這支部隊的人數該有八千人左右,他們平常並不受保衛廳調遣,而是直接接受長老會的命令。自從去年十月以後,殿下,林家的動作就變得十分詭異,去年十月中旬,他們的軍隊突然在河丘有過一次大規模集結,總兵力多達一百二十個聯隊近三十萬部隊,但一個星期後又全部解散了,部隊被派回了各自駐地。」 「這事,林睿已經跟我解釋過了。當時我們準備打巴丹大戰,林家擔心我們頂不住,事先做好了應變準備,速整軍備戰。後來看到我軍獲勝了,他們就放心了,於是就解除了警戒,這很正常吧?」 帝林微笑道:「殿下,林家是這樣解釋的?幸虧斯特林和紫川秀二位將軍神勇,在巴丹擊潰魔族主力,不然……嘿嘿。」 「帝林,你這是什麼意思?」「微臣只是奇怪。當初葉爾馬兵臨旦雅城下時,形勢之危,更甚於打巴丹,林家卻坐擁幾十萬大軍不加援手——連流風霜都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千里迢迢前來援救我們,反倒是近在咫尺又與我們關係良好的林家在袖手旁觀。至於打巴丹會戰時,我軍形勢並非十分危急。即使東南軍與遠東軍失利,我軍還有帝都軍,還有流風霜的援軍駐在瓦涅河邊,魔族還談不上會威脅到林家,這時候,他們卻自己動員了起來,集結了大兵。若說這路大軍是要援助我們吧,那又不像:主戰場在帝都周邊,他們把兵力集結在河丘,距離戰場何止千里之遙!殿下,微臣一直有個疑惑:若巴丹會戰中,我軍遭受挫折的話,林家那集結好的三十萬大軍將會怎樣行動呢?」 紫川參星面色微變:「帝林,你的意思是說林家那時想……」 「殿下,沒有證據,微臣不敢亡言。不過,林家的行動,確實令微臣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他們有佈置,增援帝都或者巴丹都來不及了;若是想突襲旦雅搶奪西南的話,佈陣於河丘倒是絕佳的位置。」 帝林此言一出,屋子裡的人全部臉上變色。 紫川參星望向哥珊,這位幕僚長官臉色凝重的點頭:「殿下,微臣不懂軍事,不過,監察長大人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去年,和紫川參星、羅明海等高官一起,哥珊在旦雅被葉爾馬的魔族軍圍攻,險些被逼得自盡。雖然最後被流風霜救了出來,但從那以後,大伙就對見死不救的河丘沒了什麼好感。 紫川參星沉吟到:「帝林,林家實力如何?」 「殿下,林家常備軍有五十萬,預備徑軍人數近三百萬。他們的軍隊裝備是大陸諸國中最好的,弓前部隊經過最嚴格訓練,裝備的強弓質量之高,舉世無雙。而且他們的富饒冠絕大陸,物資儲備充足,不用徵集糧草就能發動一場三十萬人規模的戰爭打上半年。 「就戰爭的突然性和隱藏性來說,他們比流風霜更危險,流風霜是一頭張牙舞爪的考慮,雖然囂張,但她的爪牙已經被磨頓了;而西南的林氏則是蓄勢潛伏在暗處的眼鏡蛇,時刻在虎視眈眈。 「幸好,這個國家並沒有好戰的傳統和血戰到底的堅強,西南民族也缺乏剽悍的民族性格,富裕生活讓林家領導層喪失了冒險的氣魄,而且他們的政治體系比較開明,這是唯一讓我們放心的了。這樣的國家,若出現了一位英明而義有野心的領導人的話,那將是我們巨大威脅。」 紫川寧感興趣的插話問道:「監察長大人,那依照你看,即將上任的新族長林睿是否算既英明又有野心的領導人呢?」 帝林望了她一眼,只簽了一個字:「是。」 紫川參星沉吟到:「我明白了。帝林,這幾件事你辦得很好,我很滿意。你要繼續加強對林家的偵察,想辦法查清楚,林睿他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阿寧,哥珊,今天聽到的都是機密,你們也不要外洩。雖然暗地裡有點叵測,但林家畢竟是敵意未露,目前我們的外交政策沒有改變,還是與其保持友好。」 「明白了,殿下。」 帝林和哥珊起身告辭,紫川參星和紫川寧送二位重臣到門口。 第二十六集 第二章 非常時期 第二十六集 第二章 非常時期 回到候見室裡,紫川寧急切的開口了:「叔叔,你懷疑阿秀和流風霜之間有所牽連?」 紫川參星歎口氣。他當然知道侄女的意思,紫川寧對紫川秀的愛慕,在家族高層中並不是秘密。現在,紫川寧的擔憂簡直是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了。 紫川參星並非一開始就懷疑紫川秀。當初,紫川秀在朗滄江一戰中單身過江去拜訪流風霜,紫川參星只覺得他未免膽子也太大了,卻沒往深處想。但後來,在帝都保衛戰最關鍵的時候,他從遠東派人過來給帝林帶話,這就不能不令他懷疑了:在遠東的紫川秀,怎麼就有把握流風霜肯定會來增援呢? 合情合理的推測,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紫川秀與流風霜有私密聯絡的管道,他們之間能隨時溝通。或者,他們之前曾私下達成什麼協議? 當時帝都保衛戰打得如火如荼,流風霜是紫川家至關重要的保護者,與紫川家的關係也正在蜜月期,所以紫川參星雖然心中猜疑,但卻不敢進一步追究。直到打退了魔族,他才下令帝林調查此事——能忍這麼久,總長的耐性也真不是普通強悍了。 「阿寧,這事未必就是真的。帝林不也保證說他們沒事嗎?所以,你就不必擔心。」 紫川寧目光閃爍,似在深思。一陣,她冷笑道:「帝林?他跟紫川秀的關係,叔叔您又不是不知道。讓他來調查,他會說遠東草原上跑的都是小白兔,沒一個半獸人。」 「阿寧,你對監察總長好像有些不滿?」 叔叔,我就一直不明白,你怎麼對帝林這麼縱容呢? 「縱容?」紫川參星驚訝道:「你怎麼這樣說?」 「叔叔,現在,家族各個軍區都在讓士兵大批的復員,只有監察廳的憲兵在不斷的擴充兵力。帝林到底在想幹什麼?」 「清剿魔族餘孽需要大批人力,這些可以理解。」 「但藉著這個機會,帝林在各個行省都安插了不少親信,他的手已經插進統領處的職權了。在很多光復的行省。派駐軍法處在那裡一手遮天,統領處的命令根本無法執行,總督和省長說話反而沒有監察長有用——這種狀況很不正常。」 「呵呵,非常時期,自然要非常處置。大戰過後,各地的叛軍和魔族餘孽會很多,監察廳的擔子很重,自然要更大的權力。到倒也沒什麼。」 「叔叔!」紫川寧俏目圓睜:「你這樣姑息養奸,遲早會養虎為患的!假以時日,帝林遲早會成為第二個楊明華——不,都不必等將來了,現在他的驕橫,已經跟當年的楊明華相差無幾了。當年在守帝都時,他就敢於悍然燒死我五千多中央軍將士。這人已經是無法無天了」 「現在,他什麼都敢幹!只要交錢進貢給監察廳的。即使投靠魔族的敗類也可以免罪;若是敢與監察廳作對的。那他就捏造罪名說是與魔族勾結或者逃兵把他們投入監獄。」 「監察廳成了他的私人獨立王國,跋扈的軍法和憲兵只知道帝林而不知道家族,他們什麼都敢幹。哪怕黑幫都沒有他們來得肆無忌憚,敲詐、勒索、綁架、誣告、把無辜的人投入監獄、收取黑幫進貢、暗殺對手、受賄、徇私舞弊、包庇逆賊…… 「他們甚至把價錢都寫在監察廳門口的黑板上了:叛國罪二十萬銀幣、投敵罪二十萬銀幣、奸細罪二十萬銀幣、逃兵罪三萬銀幣、殺害家族軍人罪二十萬銀幣、加入匪幫五萬銀幣,恕不還價! 「叔叔,你看過帝林的報告嗎?說是抓了多少萬的叛國投敵賊——實際上,確實是抓了不少人,但都是交不起錢的叛國賊和奸細,還有就是那些誣告的無辜者。真正的大奸大患,在交納巨款之後,監察廳已幫他們造好了新的身份讓他們逍遙法外了。「叔叔,在帝林的手上,曾經以嚴明、高效、謙潔聞名的監察廳已墮落成了寵大的犯罪集團。他斂集了大批的錢財,用來收買官員,募集死士,擴充勢力。我們再不阻止他,那就來不及了!」 紫川參星在聽著,眼神已變得肅然。等紫川寧說完,他問:「那你認為?」 「必須盡早撤掉帝林監察總長的職位,我們把他換到黑旗軍統領的崗位上如何?」 「黑旗軍統領?」紫川參星啞然失笑,自從紫川秀之後,黑旗軍統領的職位好像成了家族發配失意將帥的專用寶座了。他悠悠的說:「把他放到旦雅去,這樣你就放心了嗎?」 「這個?」紫川寧猶豫了。世界上是有天才的,無論在什麼樣的位置,他的才華就像黑夜中的鑽石一般閃閃灼亮,發揮出遠遠超出其職位的能力。一無所有的紫川秀被放逐到了遠東,短短幾年間就成了震撼大陸的光明王。毫無疑問,帝林也是同樣的人。 在紫川家三百年歷史裡有過五十一任監察總長,但從沒有過帝林這麼強勢的監察總長,他無視元老會,蔑視貴族,操縱軍隊,甚至連總長他都敢戲弄在股掌中。 雖然如今的黑旗軍等於個空架子,但把帝林這樣的才能與野心兼備的人物放到西南,讓他獨掌大權,放到和林家接壤的地方,他能幹出些什麼事來呢? 紫川參星笑了:「讓帝林留在帝都,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他多少還有點顧忌。你免去了他監察總長的位置,他肯定會怨恨的,再把他放到西南去,以他的手腕和威望,估計不用一年,西南就成第二個遠東了,阿寧,這才是真正的養虎為患啊!」 紫川寧聽得心悅誠服:「叔叔您說得很是。***小說網整理~~~但除了黑旗軍統領,家族還真沒有什麼位置安置他了。讓他留在帝都?難道您有意思讓他當中央軍統領或者幕僚總長?」 「哈哈!」紫川參星笑得都喘氣了:「阿寧,你真會開玩笑。他當中央軍統領?那我們的性命全在他掌握下了。」 「讓帝林當幕僚總長?好像也不怎麼合適。帝林好像不擅長財務。」 「殺了他吧。」紫川參星輕描淡寫道,輕鬆得像在點晚上的菜譜。 突然在耳邊響起了霹靂。紫川寧猛然抬頭,失聲叫道:「啊!」 紫川參星淡淡道:「阿寧,你不是覺得他不妥嗎?殺了就是了。」 紫川寧垂下頭,目光在地板上游離不定。臉色發白。她討厭帝林的跋扈,討厭他的自以為是,討厭他的擅權,甚至討厭他的娘娘腔——但她並沒有想過要殺他啊! 如今的紫川寧,已經不再是溫室裡的嬌嫩花朵了。經歷了帝都保衛戰後。她見過到大量的鮮血和死亡。殺人對她來說不是一件陌生的事了。但是,現在要殺的不是魔族,而是自己人! 而且他還是個重臣,帝都保衛戰中的有功之臣,那段最艱難的日子裡,他跟自己同甘共苦。沒有他,帝都不可能頂過魔族的圍攻,沒有了帝都保衛占的勝利,整個衛聖戰爭的結局就將要改寫。 雖然討厭他。但紫川寧不得不承認,帝林功大於過。即使最憤怒的時候。她也只想過將他撤職而已。而且,他還是阿秀的結拜大哥!若真的殺了他,阿秀將會如何反應呢? 觀察著紫川寧陰晴不定的臉色,紫川參星微笑說:「帝林這種人,能用就要重用;若不能重用,讓他懷著怨恨之心,那等於在座位下藏了條毒蛇,遲早要出事。阿寧將來要接我位的,要記得:當斷不斷,反受其累。」 好一陣。紫川寧才緩緩的點頭,臉上呈現出下定決心有毅然:「我明白了,叔叔。」 「你真的想明白了嗎?」 「是的。我這就簽發逮捕令,讓皮古帶著禁衛軍去監察廳先把帝林逮捕,然後再進行審判,將他明正典型……」 紫川參星連連搖頭,失望地說:「看來你什麼都沒明白啊,阿寧。我們怎麼能逮捕帝林呢?」「他是抗擊魔族戰爭中的名將,家族的重臣,帝都保衛戰的英雄。魔族剛被擊退,我們就殺他,世人會怎麼說我們?如今,帝林反跡未露,要殺他,我們並沒有很充足的理由。那時候,整個大陸都會說紫川家在自毀長城,說家族亡恩負義,家族威信會受沉重打擊,武將文臣都將與我們離心離德!」 「而且,帝林在監察廳多年,勢力根深蒂固,死黨無數——那都是拿著刀劍的亡命之徒啊!我們殺了他,接下來我們就要準備面對無數的匕首和毒藥了,從此永無寧日。還有遠東的紫川秀,他與帝林是過命的交情,到時他會做出什麼反應,誰也不知道。貿然殺帝林,後果太嚴重了,我們承受不起。」 「可是……」紫川寧被搞糊塗了,她疑惑的望著自己的叔叔:「叔叔,不是你說要除掉帝林嗎?」 「除掉帝林,不一定要我們親自動手的。等羅明海從西部跟流風霜談判回來,他與帝林是血海深仇,只要給他點暗示,那他馬上會向帝林撲過去——他是為自己妻兒復仇,有充足的理由殺帝林,那時,整件事看起來就像一樁謀殺事件,是家族重臣之間的政爭,跟我們一點牽涉都沒有了。」 「叔叔,你的意思是要等羅明海回來?」 「嗯。」紫川參星沉吟道:「不止他,我們還必須等斯特林從魔族王國歸來。」 「為什麼?」 「帝林一死,必然會掀起一陣風浪。各國怎麼反應,帝林的同黨會怎麼報復,各地的監察廳如何表態,軍方和地方如何反應,遠東會如何行動——這塊石頭要砸出多大的水波,誰也不知道,羅明海未必能順利善後,說不定連我們也要被捲入其中。但無論如何,只要斯特林帶著遠征軍坐鎮帝都。我們就穩如泰山,絕對安全。所以,阿寧,我們不能急躁啊!」 未料勝,先料敗。選拔周密,謹慎佈局。紫川寧再次強烈的感覺到自己與眼前人的差距。 論起聰慧機靈,反應敏捷,自己並不見得比叔叔差,甚至略有勝之。但論起考慮問題的沉穩周全。謹慎全面,自己就遠及不上叔叔了。這種差距不是隨便能彌補的,那是數十年在權力巔峰的經歷沉澱下來的智慧結晶,相比之下,自己雖然聰穎,還是有很多地方要學的啊。 紫川參星突然起身,把會客室厚重的窗簾打開了,兩個人都從窗口遠遠的看見了兩個並肩的身影正從總長府的門口出去,其中那個高挑的背影是那麼筆挺。那麼的風度翩翩。即使從背後看去,人們也依然能從那個背景中感受到那自信和才華。他正在和哥珊談笑著離開。舉手投足間。洋溢著令人炫目的華麗和美麗。 這是當代最優秀的男人。他一人兼擁了美麗、才能和令人羨慕的權勢,在他愉快的臉容和無憂無慮的微笑中,誰也看不出,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在他身上了。 兩個人都在默默的看著那個離開的美麗射影,懷著不同的心思。紫川寧眼中流露出複雜難明的神色。良久,她轉過頭來,用一種難以形容的低沉聲音說:「叔叔,您是對的。照您說的辦吧,我們等斯特林回來。」七八五年,七月十日。魔神堡城郊。 「什麼?斯特林來了?」剛剛紮下營來,還沒來得及梳洗休息,紫川秀就接到了侍衛的通知。他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 對方是顯赫的軍務處長,在職位上是自己的上級,而且還是剛剛大勝塞內亞軍隊的重將,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兩軍會師,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應該是自己去拜訪他的,結果反倒是他來拜訪自己了。 「快請斯特林大人進來——哦,不,我親自出營迎接他。」 就在極東地區的滿天紅霞映照下,家族在極東地區的兩位最高級別的實權將軍再次會晤。極東地區的風沙給到方的客人們蒙上了厚厚一層灰塵,整個人顯得灰撲撲的,乾渴和疲憊把他折磨得憔悴不堪。一見之下,紫川秀立即吩咐:「快打水,拿毛巾過來。」 待二人都好好梳洗了一番,斯特林使勁喝了一通水,這才緩過氣來,喘氣粗氣對紫川秀說:「好厲害!沒想到魔族王國九月酷熱到這般地步!出發之前我們都帶足了水壺,但沒想到半道上就喝光了。」 「魔族王國白天酷熱,晚上卻是寒凍,溫差巨大。尤其是在東部王國,氣候極為惡劣。」紫川秀梳洗著,一邊也在大口地喝水:「不過二哥,你這麼幾個人就敢過來了,那也太冒險了。我軍剛剛抵達,還沒能清除周邊地域。塞內亞人的游騎兵依然在周圍窺探,萬一遭遇上了,豈不糟糕?讓軍務處長在我駐地出了意外,我承擔不起啊!」 對於紫川秀的埋怨,斯特林只是一筆置之。對他來說,今天是個值得慶賀的好日子,因為紫川家的遠東軍團在紫川秀率領下已經抵達了魔神堡近郊,與先期到達的人類軍團會師了。這就意味著對塞內亞的包圍圈已經徹底合上了。 激動之下,不顧自己的身份,斯特林只帶了幾個參謀軍官,在魔神堡外圍繞了個近三十里的大***親自到遠東軍的主營來見紫川秀。 緩過一口氣來,紫川秀笑說:「二哥,恭喜你了。你打垮了雲淺雪,十三萬人類軍打垮了十四萬塞內亞人,這一仗打得漂亮——沒有兩倍的兵力,我都不敢跟塞內亞兵對陣——唯一不妥的是羅傑他們氣得嗷嗷直叫,都怪你太不夠意思,不留敵人給他們。」 斯特林淡淡一笑:「贏是贏了,不過沒你想像中那麼誇張。塞內亞兵已不是七八零年時候的強兵了,雲淺雪號稱十四萬大軍,倒有大半是老弱病殘,一衝就垮,打得並不艱難。阿秀,你幹得也不錯。連下瓦那、尼斯塔,兵鋒勢如破竹,讓魔神堡不敢專心對我,二哥我沾你光了。」 看同來的參謀軍官們都還累得無精打采。斯特林提議道:「我們出去走走吧。」 順著大營邊波光閃閃的河道,二人走了好長一段路,走出了營邊黑黝黝的那片樹林,二人同時把目光投向了東方地平線的盡頭。在那裡,矗立著一個寵大無邊的黑色輪廓。彷彿是巨大的猛獸潛伏在那花茫的夜色中。 眼望著地平線上黑黝黝的一線,兩位統領都沒有說話。 好久,斯特林長歎一聲:「那就是魔神堡。千辛萬苦,我們終於到這裡了。」 「很不容易,很多人若能活著看到這天的話,他們會很開心的。」 聽出了紫川秀話裡的悲哀,斯特林凝重的點頭。多少倒下的士兵,他們期盼的就是那直搗狼穴的這一天啊! 「二哥,」紫川秀突然問:「打下魔神堡後,你有什麼打算呢?」 「呵呵,對我來說,魔神堡就是結束了。」 「怎麼?」 「打完這場魔族戰爭,我會向殿下辭職的。」 紫川秀吃驚的望著斯特林:「二哥,為什麼?你才三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壯的時候,建功立業,正是時候!」 「我累了,該歇息了。至於建功立業——擊退了魔族對人類的進攻,我覺得自己的功勳已經足夠驕傲了。若再能僥天之悻,得你幫助再打下魔神堡,那我此生再無遺憾了。身為人類軍人,能在抵禦外辱的戰爭中立下這樣的功勳和戰績。青史留名,我已經很滿足了。」 「二哥,你這麼年輕退休了,那以後打算幹什麼?該不會真的改行做蛋糕店老闆吧?」 「為什麼不能?」斯特林悠悠道,看著紫川秀啞口無言,他微笑道:「其實這些年我也積攢了些錢財,李清的嫁妝也很豐厚。即使不幹什麼,下半輩子我也可以衣食無憂。我擔心的是總長殿下不會放我走——不過那時候,魔族被擊潰了,流風家也與我們和睦了,我在不在,關係並不大。若殿下真的不肯放我的話,我就自己跑!估計總長也不好意思把我關起來吧?」紫川秀默然。他隱隱明白,正當盛年的斯特林決意離去,累只是一個借口,多半是卡丹的事讓他心灰意冷。美麗的魔族公主一直是斯特林心頭揮之不去的痛。現在,他親自統軍,即將破魔神堡,卡丹的下場非死即浮,斯特林內心的痛苦是旁人無法理解的。 看著紫川秀神色黯然,斯特林安慰的拍拍他肩頭:「阿秀,對你,我是很放心的。二哥我癡長你幾歲,但論起歷練和經歷,我遠不如你。你機敏過人,處事果斷,剛柔並濟,勝我百倍。你掌控遠東,將來更可能併吞魔族,手握重兵和地盤——你不要學我,二哥是個沒出息的,你前前途無量,好好努力。」 聽著斯特林說話,紫川秀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面上卻是一點沒表露,笑呵呵的攬住了斯特林肩頭:「斯特林老闆,祝你生意興隆!」 「謝謝,秀川老弟,到時請多多幫襯小店生意如何?」 「沒問題……能免費嗎?」 「滾!」 斯特林作勢要踢,紫川秀閃身躲開了。好久沒有這樣毫無心機的嬉笑了,二人哈哈大笑,只覺心頭舒暢,彷彿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 「阿秀,我走後,將來的遠東與家族的關係如何,那是下一任軍務處長該操心的事,我也不用費這心。只是希望,將來家族與遠東之間若出現紛爭,你能看我面子上,給家族留幾分餘地,若能避免,盡量不要與家族動武——那二哥我就很承你的情了。」 紫川秀知道,在軍務處長位置上,斯特林其實一直在暗暗的照顧自己,他充當了自己與家族之間的聯繫紐帶,給自己最大的寬容。自己很多不是,他都帶自己給掩了下來。現在,他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以後,你可不能那麼任性了啊!」 人生得此兄弟,無復何求? 紫川秀心頭感動,卻笑著說:「二哥。你把我說得好像遠東的獨立軍閥似的。」 「呵呵,認不認,你都是遠東軍閥,統領身份只是一件外套而已。」斯特林隨手從地上折起一根茅草,輕鬆的舞動著:「事情發展成這樣。家族或許有不對之處,但誰對誰欽慕太複雜了,我們不討論了。我只想問,阿秀,你打算把遠東帶向何方?——別誤會,我只是好奇想問問而已。」 紫川秀很認真的想了一陣,最後還是頹然說:「二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隨遇而安。」 「解決的法子不是沒有。乾脆,你跟寧殿下結婚吧。」 「什麼?」 「寧殿下天資聰穎。假以時日,她可成一代明君。難得的是,她對你一往情深,你是輔助她的最好人選。遠東與內地再度復合,你們夫妻統治新生紫川帝國,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說完,斯特林很用心的看著紫川秀。 紫川秀嗯了一聲,卻不說話,清亮的月光灑在他英俊的臉上,臉色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麼。於是斯特林明白,自己了觸碰到了紫川秀最為第三而脆弱的傷口了。 二人並肩走了長長一段路,走過大片的樹木和草地,走過了茂密的松樹林,營地的光亮變成了一個遙遠的小點。最後,二人都走得累了,背靠著一個山丘,並肩而坐,什麼也沒說,望著深邃的星辰和廣袤的平原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在非常細微的馬蹄聲遙遙傳來。二人同時警覺。交換了一個眼神,無聲的說:「塞內亞人的游騎兵!」 遠東和家族聯軍雖然已對魔神堡形成了合圍,但魔神堡實在太過寬廣巨大,合圍的陣線並不嚴密。兩軍的偵騎不時在那犬牙交錯的控制地帶交手,尤其是魔族的游擊騎兵,不時出沒在人類軍陣的周邊查探人類軍情。 蹄聲越來越響亮,兩位統領伏低了身子,匍匐在小丘背後的陰影中,在那草叢的縫隙中望去,遙遙的地上有兩個騎馬的黑影在疾走,晚風送來了馬蹄聲和他們修長的歌聲,歌聲蒼涼而悲壯。兩個游騎策馬歌唱,轉眼已離得遠去了。 斯特林的塞內亞語不是很熟,問紫川秀:「他們在唱什麼呢?」 低頭傾聽著那風漸漸遠去的歌聲,紫川秀像是沒聽到斯特林的提問,呆呆的望著那兩個游騎消失的地平線眺望出神。 「他們在唱什麼?」斯特林又問了一次。 紫川秀這才回過頭來,學著剛才的調子,他低聲的吟唱道: 年輕姑娘在春天熱淚盈眶,對戰士說愛情永不變幻, 為了美麗姑娘,在第一仗, 英俊少年把熱血灑在疆場; 那邊河上,浩浩蕩蕩的黑河邊, 為王國殉難了一個年輕英雄, 風兒拂動他那金黃色的頭髮,就像愛人的手把頭髮撫弄, 濛濛細雨用盡心力把白骨洗淨,一坯黃土慢慢將它掩埋; 青年就這樣犧牲,勇士就這樣犧牲, 他們為祖國戰鬥,死也不動搖; 年輕的姑娘轉眼把他忘懷,把朋友從心底忘記, 啊,英雄歲月,地久天長…… 兩人對視著,在紫川秀黝黑的瞳孔裡,斯特林看到了一滴晶瑩的淚光。 「二哥,失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 童年時天真無瑕的憧憬,青年對愛情的忠貞和愛戀,所有美好的嚮往,夢想的破滅與重建,到了如今,統統化為對權力的妥協和讓步。 轉頭望去,眺望遠方那巨大而遙遠的魔神堡,想起自己和初戀,他亦覺得心頭酸楚,不知不覺間,久違了的淚水早已奪眶而出。 兩軍會師的第三天,也就是七八五年的七月十三日,對魔神堡的圍攻正式開始了。 魔神堡,號稱大陸第一要塞。誰也說不清,它到底是哪一年,由誰興建的這座雄偉城堡。按理說,興建魔神堡如此巨大的工程,應該在歷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但奇怪的是,在魔族任何一本史書上,即使是魔族最為推崇的神典上,都找不到興建魔神堡的任何記錄。 有些魔族的有中國特色學家聲稱,這並非是神典的疏漏,實際上是因為魔神堡的興建更在神典的撰寫之前,它的歷史恐怕能追溯到眾神時代之前。 「魔神堡」的名字是人類稱呼魔族王國道都的譯名,它的真正原名為「至高無上大魔神恩賜其忠誠臣民聳立於大地上的無邊光榮之城」。但這個名字實在太長也太拗口,長而久之,魔族各族乾脆就沿用了人類的譯名,用「魔神堡」作為這座大城的名字。 早就知道魔神堡是大陸第一要塞了,但在親眼目睹之前,任何人都無法想像這座城市的雄偉。遠遠望去,它就如一座聳立在地平線上的巨山,城牆高達三十多米,全部用整整兩米長,一米寬的巨大黑石砌成,看不到一點縫隙。城牆全部被建造者都有意的造成厚實的菱形波浪起伏牆角,厚度達十二米,延綿長達十五里,城牆下的護城河深五米,寬度達到三十米,足以讓任何戟都葬身河底。 根據魯帝等人的說法,在高聳的城牆之後,魔神堡還設置有專門的甕城和伏擊用的巷道、刺馬陣、長矛陣、陷陣等防禦工事,內城城牆多達四層,一層比一層堅固。在城中設有分散的糧倉,儲藏糧食足夠五萬軍隊食用三個月。城中的水源是打井水,城中有豐富的地下水,進攻都無法斷絕守衛者的水源。 因為家族催促甚緊,儘管並無十分把握,斯特林還是下令進行了一次試探性進攻。遠東的半獸人部隊、騎兵部隊,再加上紫川家的本土兵馬,各路兵馬齊齊展開於魔神堡之前,儼如氾濫江潮,洶湧撲向魔神堡的外圍工事。而一零一特種師更是冒險抵近敵陣,以弩機和投石近距離轟擊,為作戰部隊提供火力掩護。當下。轟隆聲、喊殺聲連綿不斷,落石、前矢紛如雨,場面蔚為壯觀,實效等於沒有。 進攻最終以五百多半獸人士兵、八百多家庭士兵傷亡而告終,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人類卻連哪怕在城牆上打開一個缺口都辦不到。觀戰不到一陣,人類將帥們就明白了,戰鬥必定會無功而返。並非參戰將士不夠英勇,實在是堡壘堅固得超乎人類想像,在投石車的密集轟擊下,城牆居然連一個城垛都沒能打掉,投石都被那設計成菱形的城牆從旁邊彈開了,飛箭叮叮噹噹刺在城牆上,卻對躲在城垛後的弓箭手毫無辦法。 第二十六集 第三章 束手無策 第二十六集 第三章 束手無策 在接下來的兩天裡,一零一特種師將投石機擺開對魔神堡的城牆狂轟濫炸,落石和城牆撞擊的巨大轟隆聲日夜不停的響了兩天。然後,吳濱紅衣旗本無奈的向斯特林報告:「效果甚微!大眾,再這樣下去,不等出現缺口,我們投石車全得報廢了!」 千辛萬苦殺到了魔神堡下,最後卻對魔神堡的外牆束手無策。為尋求解決辦法,遠征軍高層進行了多次商議,參謀部的幕僚們也進行了大量的論證和研究。 在九月十六日晚上,又一次內地軍與遠東軍高層的聯度會議召開了。 會議以遠征軍的參謀總長金河紅衣旗本的發言拉序幕,他聲稱,參謀部已經做過研究,要攻破並佔領魔神堡的外城,進攻方要傷亡八萬人。 「啊!」度間響起了嗡嗡的驚歎聲,紫川秀問:「參謀部的估算是不是太悲觀了?要知道,魔族已經並沒有多少生力兵員了。」 「統領大人,下官已考慮到魔族兵力不足這個因素了。其實,傷亡八萬人這還是保守估計的,若是魔族有充足的兵力、弓箭手和守備器材的話,我軍就是傷亡百萬也未必能拿得下。要知道,我們面對的可是排名尤在瓦倫要塞之上的大陸第一堅城。」 金河紅衣旗本提起了瓦倫要塞,眾人不禁悚然。想起了魔族數次出動百萬規模的大在瓦倫城下撞得頭破血流的經歷,大夥兒彷彿已在腦海中出現了人類官兵在魔神堡城下屍積出山的慘景,頓覺得前途一片絕望。 斯特林望向吳濱:「吳紅衣,要對付魔神堡的外牆,特種師有什麼辦法嗎?」 「大人,一零一師裝備投石面七百三十一台,其中輕型投石機四百一十五台,中型投石機兩百零三台,重型投石機九十八台,超級重型投石機十台。特大型投石機五台。 這兩天我們對魔神堡的西牆做過打擊強度測試,發現魔神堡的外牆極為堅固,而且設計得非常奇妙,城牆面呈菱形或者三角形。恰好能將落石彈開,將破壞力度減到了最低。經試驗,輕型和中型投石機對外牆根本不能造成損害,而重型以上投石機才能造成一點損害,但都在人力可修復的範圍內……」 「吳紅衣,你能否簡單告訴我們結論?」 「簡單來說,投石機能對魔神堡造成破壞,但破壞比較微小。只要敵人有足夠的勞力和材料,我們破壞的速度比不上他們修復的速度。」 「能否把他們修復的速度降下來?比如用輕型投石機和弩機來壓制魔族工兵,殺傷他們,讓他們不能接近缺口?」 「理論上可行,但實際上根本辦不到。」 「吳紅衣,能說說嗎?為什麼不可行呢?」「大人,恕我無禮。您做過估算嗎?一台弩機一分鐘能發射二十枚箭。一台投石機一個小時能投出兩百多塊二十公斤重的石塊,若按您的法子。要用弩機和投石機不間斷地壓制城頭的修復進行。所需的箭矢和投石是天文數字。現在後勤光是供應糧草就力不從心了,沒有餘力再給我們運送箭和石塊了,即使我們能就地取才,製造出箭矢和石塊來,投石機數量也是有限的,這樣不間斷的發射,對機器磨損傷害很大,用不了一個星期,現有的投石機和弩機就得報廢一半。而且,到了晚上,射擊視野和瞄準準確度都要大打折扣。即使不間斷射擊也難以阻止魔族修復城牆。」 「明白了,你不用再說了。」斯特林問:「金河閣下,怎麼攻打魔神堡,參謀部有計劃嗎?」 「這個……」金河紅衣旗本面露為難之色:「我們只做了常規攻打的計劃,但不一定奏效。目前還在進一步研究中。」 大伙都知道,「進一步研究」往往就是「我們沒辦法」的代名詞,眼看連參謀部都沒辦法了,那些只識掄刀騎馬的將軍們也只好乾瞪眼傻坐了。 「諸位大人,誰有什麼好法子?」斯特林望過眾將,將軍們無奈的避開了他的目光。 當他把目光投向另一邊的遠東將帥群時,忽覺得眼前一亮,一名身穿深藍色軍官制服的美麗女子款款起身,猶如鶴立雞群,她的聲音柔和而清脆:「處長大人,雖然魔神堡城牆堅固,但自古以來,對付堅守不下的城池,除了直接攻打,長期圍困也是個好辦法。塞內亞人已經糧盡彈絕,再無外援,久圍必亡。」 「林副統領,圍困確實是一個好辦法。但如今家族催促得很緊,我們的糧草和補給供應都很困難。按投誠向我們的塞內亞內政大臣奧斯魯提供的情報,魔神堡內存糧起碼還能支持三個月,然後塞內亞人還能靠宰殺他們的戰馬和牲畜再支持一個月。要圍困上四個月,我們比魔族更支持不住。」 軍隊中除了級別和職務外,也是很講究輩份的。當年林冰擔當哥應星副手叱吒遠東的時候,紫川三傑還不過是她麾下的副旗本。和紫川秀一樣,對林冰這位遠東軍的前輩,斯特林非常尊敬,言談中客氣異常,解釋也很詳細,這份禮遇是對待其它副統領級別的軍官沒有的。 「處長大人,若是我們只留下一半、甚至四分之一的軍隊,後勤的壓力就大大減輕了,長期圍困就不成問題了吧?」 席間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將軍們交頭接耳,以一種望白癡的眼光望向林冰。若不是林冰的資歷和威望擺在那裡,大伙早就噓聲四起轟她下台了。 斯特林奇道:「閣下,您的意思是留下五六萬軍隊就可以圍困塞內亞人了嗎?塞內亞兵悍勇善戰,留下部隊太少,恐怕反倒被他們吃掉了。」「大人,」林冰從容自若,站得如筆桿一樣挺直,像是周圍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根本不存在:「下官有一個設想,請您和諸位大眾審視。 我軍在瓦恩斯塔城設立西鎮大營,留駐兵馬五萬人。在瓦那和尼斯塔兩城設立南鎮大營,留駐兵馬八萬,兩座大營從西南兩頭對魔神堡形成了戰略包圍。平時出動精銳輕騎,不停的掃蕩魔神堡周邊。毀掉他們的城外和村莊,燒掉糧倉、良田和果樹,掠奪他們的人口,讓塞內亞人無法耕種、無法收藏!這樣,魔神堡必然再無法堅持。」 斯特林眼睛一亮。追問道:「若塞內亞人出城攔截我們的輕騎呢?」 「大人,我軍出動的是輕騎,比起敵人有速度上的優勢。敵往東,我則往西;敵勢若盛,我輕騎部隊乾脆就撤回大營內不出。大人,塞內亞人不可能在每一個地方都派駐部隊把守的,若他們分兵駐守各地,我們就將他們一口口下。」 「若敵人在我遠征大軍離開後,攻打我軍設立的西鎮和南鎮大營呢?」 「大人。如今塞內亞人頂多就四五萬殘兵了。無論是我軍的南鎮大營還是西鎮大營,都不是他們可以輕易拿下的。而且兩個大營之間彼此呼應,互為增援。塞內亞人想拿下,根本不可能。」 林冰笑道:「即使他們能拿下任何一座大營,必然也會損兵折將,頂不住我軍反撲。大人,只要魔族敢出來出城野戰,無論勝負,都是他們輸!他們人太少,經不起損耗的。」 斯特林眼前一亮,望向金河紅衣旗本。金河肯定的點頭,說:「設立前進基地。以輕騎抄掠魔族後勤補給,實施堅壁清野,戰術上完全可行。 但是,林大人,下官注意到,若按您的計劃,設立兩個鎮守大營彼此呼應,我軍起碼得留下十五萬軍隊才能確保兩鎮大營的安全。雖然說軍隊規模比如今少了一半,但後勤壓力依然十分沉重。」 林冰正容到:「斯特林大人,為了大局,遠東軍願意做出犧牲。只要家族能夠提供五萬人的補給糧草給我們,我們能支持十五萬軍隊作戰。」 席間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將軍們交頭接耳。斯特林望向紫川秀:「秀川統領,林副統領的話是否當真?」 紫川秀笑笑:「當然,她的話就是我的話。」 斯特林表情十分嚴肅:「秀種統領,軍中之事,不可戲言。我想知道,遠東軍窨用什麼方法可以用五萬人的糧草供應十五萬大軍?」 「以戰養戰,就地掠奪解決短缺的糧草。」「要解決十萬人缺口的糧草,靠以戰養戰絕對不夠。」 紫川秀高深莫測的微笑著,不再說話。 最後,斯特林實在猜不透他的底細,湊過去問:「透個底吧,你想怎麼辦?」 紫川秀微笑著,低聲答道:「天機不可洩漏。」 「胡扯,再不說我可要翻臉啦!」 「二哥,知道了對你沒好處。你只要知道,我能辦到就好了。」 「不行!這不是開玩笑,我要知道你是怎麼辦的。」 望望四周,湊近斯特林耳邊,紫川秀把聲音壓到了最低:「就地招募壯丁,組編成軍與塞內亞人作戰。他們是本地人,糧草問題自己解決。」 「瞎扯!就地招募壯丁難道不用消耗糧食嗎?再說,在這蠻荒野地,哪來的壯西招募啊!」 看看紫川秀狡猾的笑臉,斯特林忽然醒悟過來,他把紫川秀拖出了會議室,嚴厲的說:「阿秀,你要招募的恐怕不是壯丁吧?你該不會想把魔族部落組建成軍,與塞內亞人打仗吧?」 「噓!這種事,知道了就行,沒必要說出來啦!」紫川秀輕搖手指,笑容滿臉:「這樣一來,問題不就解決了?將士們可以早日回家,少流很多血,家族也可以少花很多錢,哥珊也不用老闆著臉追著我們打。」 「但這樣非常危險,危險得像玩火!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上百萬魔族軍隊解除了武裝,將他們打散了分割各處,你現在重又把他們組建成軍,萬一他們被塞內亞人煽動利用,我們前面的犧牲和辛苦都成了白費。」 「可我已經組建了一支魔族軍。」紫川秀輕鬆的說。***小說網整理~~~那神氣,讓斯特林恨不得揍他一頓。 他忍住怒氣,低聲說:「我知道,是哥達汗的部下吧?哥昂族是魔族中的溫和派,我們也須扶持一支力量控制戰後的魔族王國。讓哥達汗率兵隨我們作占,作為我軍的嚮導和輔助兵力,是可以的。這事,總長也表示贊成。」 「這不止哥達汗的人。」紫川秀不好意思的笑笑:「一些有志於推翻塞內亞殘暴統治的志士,他們雖然身在魔族,但一直仰慕總長殿下的仁德和家族的厚恩,憎惡魔神皇的統治,現在,他們自願投身我軍麾下。投身於推翻塞內亞人的偉大事業——眼看人家盛情款款,我也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啊!」 「少胡扯!你說的那些人是誰?」 「人數太多。一時我也說不完他們的名字。不過其中一個志士的名字叫做雷豹。他反對塞內亞人的態度最為堅決。」 「魔族十五軍軍長雷豹!」斯特林倒吸一口冷氣,眼睛睜得大圓:「真的是他?」 「是他。還有一位好漢名叫剛瓦,他對家族是忠心耿耿;還有幾位好漢叫冬寒青、屠鋒,他們發誓要與塞內亞人誓不兩立。對了,還有一位叫羅斯的老志士,他反對塞內亞人的決心最為堅定,據說他跟某個叫卡特的傢伙有著血海深仇……」「也就是說,韃塔族、雷族、剛瓦族、冬日族、屠族都被你收編了?」這時候,斯特林反倒冷靜下來了,他喃喃說:「好傢伙。這一下,怕不有七八萬人馬啊?」 紫川秀笑笑,他不敢說出來,其實,包括了韃塔族和哥昂族軍隊,他手中的魔族兵馬共有十五萬之多。 「阿秀,你招募這麼多魔族兵,他們為什麼肯聽你的?萬一你控制不了他們,怎麼辦?」 作為一名戰術指揮官,斯特林是極出色的。但若從政治家的角度來考慮,他的眼光就顯得呆板了,他的思維還停留在過去的模式,認為實力僅靠掌握的軍隊數量來衡量。在紫川秀看來,這種觀點未免落後了。 軍隊固然是實力的重要標誌,但實力還包括很多隱性條件:形勢、威望、經濟、政治。魔族經歷了前所未的的大潰敗。巴丹城郊的那場血戰不但打掉了魔族稱霸大陸的美夢,也打掉了魔族三百年的自信和驕傲。 這個貧寒已久的民族,無論在政治、經濟還是文化上都無法與人類抗衡,唯有強悍的武力是他們唯一的驕傲。但恰恰在正面野戰中,他們被人類打得一敗塗地,整個魔族都陷入了自卑和沮喪的低谷中,再沒有與人類對抗的信心。 現在的魔族,是最容易滿足的,也是最容易控制的。 「二哥,現在魔族各族都在盯著戰後的局勢,他們都指望著能在戰後的土地分封上多拿點好處。只要我們許諾,在消滅塞內亞人戰役上立功的,人類將給他們分封肥沃的好地盤,那他們就會死心塌地的用牙齒去啃魔神堡的城牆! 現在,我給他們的命令只是清剿塞內亞人後方,掠奪和燒殺歷來是魔族的最愛,這種輕鬆容易又有著優厚回報的任務他們沒理由不接受的。」 聽紫川秀說話,斯特林呆了好一陣。然後,他望著紫川秀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阿秀,魔族的情況,我沒有你熟悉。這個計劃,你可有把握?」 「二哥,世上哪有十全把握的仗!有個六七成把握就可以了!這樣做,總比拿軍隊在魔神堡下面碰個頭破血流好吧? 二哥,戰爭就如一盤棋,塞內亞人十成已經輸了九成。只要我們不出錯,有耐心,不出險招、昏招,塞內亞人絕無翻盤的機會。直接攻打魔神堡是解決戰爭最快的方法,但也是一步險棋。若我們在魔神堡的堅城下傷亡慘重,久攻不下甚至給塞內亞人反攻得手的話,那投靠我們的魔族部落就會起異心,說不定甚至會重投塞內亞人麾下,整個大局就有反覆的危險了 而只要我軍實力沒受損,不管時間拖延多長。有多軍強大的實力作為威懾,魔族各部落就絕不敢起異心,塞內亞人也沒有番盤的可能。他們躲在魔神堡裡,能躲多久?」 「是啊,她能躲多久呢?」顯然已被紫川秀說話了。斯特林反問道。 紫川秀愣了下:「她?她是誰?」 恍然間,斯特林發現自己出了錯。他連忙改口道:「我是說塞內亞人。被你這樣壓迫著打,他們能堅持多久呢?」 不出聲地望著斯特林,紫川秀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和憐憫。他輕聲說:「不會很久的。頂多一年,若不投降,塞內亞這個戰鬥種族將全部被餓死在魔神堡裡。」七八五年七月十八日,遠征軍的主力返回瓦恩斯塔。因為總長的撤軍指令還是沒最終下達,為免動搖軍心,遠征統帥部並沒有公佈撤軍。只是說暫時返回瓦恩斯塔休整。 接到命令以後,二十多萬人類和半獸人十兵秩序井然的從魔神堡前拔營撤離。士兵們都以為這只是在發動對魔神堡總攻前的暫時休息而已。沒人知道,這是他們最接近魔神堡的一刻了。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這輩子根本就沒有機會觸碰到魔神堡的城牆。 而在人類和半獸人軍隊向後撤退的同時,沿著與他們相反的方向,在大道上滾滾的煙塵中,大隊魔族士兵正在接管他們丟下的陣線。與往常不同的是,魔族戰士並非按照他們的部隊或者魔族皇帝的命令而行動,指揮他們的是一位青年人類將軍,二十六歲的遠東統領紫川秀。 按照紫川秀的命令,瓦恩斯塔聯軍的指揮雷豹公爵將任尼斯塔總督——在正式的公文中。他是「魔神堡戰役對策本部南鎮大營之左翼尼斯塔城守備總督」——當然,對於這樣的重鎮,不可能完全交給一個魔族降將的,紫川秀派了半獸人將軍德昆給他擔任監軍。 而瓦那城是與魔神堡交戰的第一線,紫川秀委派哥達汗率哥昂族主力部隊鎮守此地。 帶著一貫溫文爾牙的微笑,哥達汗不動聲色的接受了任務。但他說:「大人,瓦那是戰略要點。殿下將此重鎮委託於我,我深感榮幸,定會盡心竭力完成任務。但本人才能有限,怕會誤了您的大事。遠東軍中人才濟濟,懇請殿下抽調得力干將前來支持我,以助我順利完成任務。」 本來想為難怎麼開口呢,好在他竟然自己提出了。紫川秀大讚哥達汗知情識趣,微笑道:「爵節過謙了。以爵節的身份和才幹,鎮守區區一個瓦那是太過屈才了。不過,凡事多個人商量也好,布蘭將軍數次向我請戰,我也不好冷了他的心。這樣,我就讓布蘭將軍率領他本部部八千步兵前來為爵節您助戰如何?」 哥達汗連連點頭:「甚好,甚好!久聞布蘭將軍威名赫赫,能與他並肩作戰,那也是我的榮幸。」 瓦恩斯塔西鎮大本營是整個包圍圈的關鍵和樞紐,對於這個重鎮,紫川秀派塞內亞降將魯帝駐守,他率領三萬歸順紫川秀的魔族降軍留駐那裡,指揮圍剿塞內亞人的戰役。 要被派到第一線去與昔日的主子拚殺個你死我活,對於這樣的任務,魯帝大人當然是敬謝不敏了。若可能,他還是喜歡躲在紫川秀後拾便宜來得輕鬆。 他跑來找紫川秀,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主題是魯帝老大爺年紀大了,血壓高,風濕病也常犯,胃口也不怎麼好了(每頓飯吃肉只能吃下兩斤了),精力也沒往年好了(每晚只能搞兩個魔族女人了),腿腳也不怎麼靈活了(衝鋒的時候尤其,撤退的時候靈活得要命),若有可能,還是把建功立業的機會留給那些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們——比如說羅斯或者參加瓦恩斯塔聯盟軍的哪個酋長就好——魯帝爺爺年紀大了,就讓他安心在家抱著孫子在火爐邊頤養天年吧。 可惜的是,遠東統領紫川秀不是個尊老的楷模。耐著性子聽魯帝囉嗦了半天,紫川秀慢條斯理的說:「這麼說,魯帝你現在是年老休弱,打不了仗了?」 「是啊是啊,雖然我很想繼續為大人您效勞的,但實在是歲月不饒人啊。咳咳,天氣一冷我就腰酸背疼,這把老骨頭當真是不行了……」 「這麼說,你現在對我們已經沒什麼用處了?」 「這個……」從紫川秀話中窺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魯帝一悚。他偷偷抬頭望了一下紫川秀的臉色:「這個,我還是很有用的……我還是可以跟魔族民眾宣揚大人的威德,安撫聯盟軍的神族官兵……雖然年紀大了,我還是可以發揮一下餘熱的。」 「最好是這樣吧。不然的話……斯特林在那邊搞清算,抓戰犯,聽說他現在正在追查當年月亮灣一戰的主謀。魯帝,你若是真老得不中用了,在回家養老之前先去斯特林那一趟吧,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一陣就了事……」 紫川秀話音剛落,魯帝立即聲明:「大人。我雖然年紀大了點。但說起打仗來,可不比那些年輕的小伙子們差!鎮守瓦恩斯塔這個任務,除了我以外,還真想不出哪個合適了。WAP.FYWAP.NET大人,我本身就在魔神堡出生,周邊的地理環境,一草一木,我都熟悉得很。卡丹想給我設埋伏下套子,門都沒有。而且我的部下都能說塞內亞語,熟悉當地情形。這個,換哪個部隊都沒法跟我比。」「羅斯如何?」 「那老頭年紀比我還大,大人,而且他的部下根本不熟悉魔神堡周邊地理,這個活,他絕對幹不了。大人,您就放心的把瓦恩斯塔交給我吧,絕對讓卡丹討不了好去。」 雖然魯帝大人表現得這麼積極,但紫川秀對他並沒有完全放心,他派遣羅斯「協助」魯帝執行任務。韃塔族與塞內亞人有著血海深仇,羅斯可以說是紫川秀最為信任的魔族高官了,他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和卡丹有所勾結的。 一番佈置後,紫川秀滿意的看看地圖上圍繞魔神堡周邊的那幾個紅點微笑著,心中得意洋洋。人類與魔族之間的戰爭,雙方交戰的主力居然都是魔族,這種借力打力的便宜事真是賞心悅目。魔神皇卡特陛下在天有靈的話,看到自己的子民被人類驅使著自相殘殺,不知會有什麼感想呢? 天下恐怕也唯有自己能使出這樣的戰術了吧? 也因為這個原因,在後世的歷史學研究上,七八五年的東征戰爭是一場非常「複雜」的戰爭,它的定性在史學上存在多種爭論。在戰爭前期,交戰的雙方主角是斯特林、紫川秀為首的紫川、遠東聯軍對於卡凡為首的塞內亞軍隊;而到入夏以後,交戰的一方依然是卡丹為首的塞內亞軍隊,而另一方卻變成了在紫川秀統領下的哥達汗、魯帝、雷豹、剛瓦等多部族聯軍,看起來更像一場魔族部落之間的內戰。 人類歷史學家稱:「七八五年的東征之戰是紫川家對魔族王國的報復戰爭,是人類對異族侵略軍的一次大規模反擊,是正義與邪惡的大對決。軍威浩蕩於萬里之外,黑色鷹旗常蕩天涯海角,君魔喪膽,這是前所未有的盛事!」 魔族的神典則記載:「神歷三一二三年,塞內亞魔神皇卡特在征服人類的戰爭中戰死,塞內亞族實力大損。三一二四年開春,哥昂族首領哥達汗覬覦至高皇冠,向塞內亞族發動皇權戰爭。交戰過程中,哥達汗違反了皇權戰爭不借外力的傳統,勾結了遠東和人類的兵馬入境相助。入秋,兩軍主力於魔神堡周邊遭遇,塞內亞族初戰不利,退守魔神堡。隨後,兩軍展開長期的相持拉鋸戰鬥……」 但在這場戰爭的真正指揮策劃者,遠東光明王紫川透明看來,七八五年的這場戰爭不過是遠東軍擴充勢力範圍的軍事行動罷了。經過這場戰爭,遠東一百年內都不用為來自東方強國的威脅而擔心了。 唯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斯特林請求撤軍的奏章遞上去後,總長竟遲遲不見簽復,於是數十萬遠征軍就只好一直滯留在瓦恩斯塔城,不得返程。 第二十六集 第四章 野蠻人 第二十六集 第四章 野蠻人 秋日的黃昏,這是一個燃燒的鎮子。矯健的黑甲士兵穿梭於村落低矮的房屋之間,利劍的鋒芒不時在村邊一閃而逝,村落間不時傳來了魔族的慘叫和士兵們猙獰的歡笑。偶爾會響起鐵器交擊的清脆碰撞聲和交戰的憤怒罵聲,但聲音總是很快的就消失了。 在村落外的空地上,整裝的黑甲騎兵靜靜地坐在馬背上,騎兵們背負長弓,腰間挎著的精鐵打造馬刀不時碰在馬蹬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一片沉默,只聽到戰馬的噴鼻聲和撅蹄聲。 暮色中,騎兵們的身影沐浴在金黃的夕照下,凝固得像一尊尊美麗絕倫的雕塑。 瓦恩斯塔聯盟軍的首腦,王國前公爵雷豹將軍正在等待。當村落裡的慘叫聲和鬥毆聲逐漸轉為稀落後,火苗和黑煙不斷地從村落的四處騰騰升起。 過了一陣,他用討好的聲調對身邊的人說:「閣下,格斯鎮已經清除完畢了。閣下可是要親自進鎮去清點呢?」 遠東第六騎兵團團長德昆沒有立即回答。藉著天邊最後一絲夕陽的光亮,彪悍的半獸人頭領費力地在地圖上尋找著格斯鎮的位置,然後,他從貼身獸皮兜裡掏出了一支削得很粗的鉛筆,用力地在格斯鎮的位置上打了個粗大的黑色×符號。 抬起頭,他很凶狠地望著雷豹公爵,粗聲道:「那是自然。光明王殿下的差遣,哪個敢不用心?誰敢對殿下的事疏忽大意,我第一個砍了他。」 移過頭,避開了半獸人將軍獨眼那咄咄逼人的凶光,雷豹公爵暗暗咒罵。堂堂王國公爵的身份,怎麼竟墮落到要幹起清鄉隊隊長的工作來了?而且還要與眼前這麼粗魯的傢伙為伍,那更是對自己忍耐的極大挑戰。 但現在,他只能低下了頭,不敢把心中的不快表露絲毫。不要說自己了,即使是將來做魔神皇的哥達汗這時候也好不到哪去,照樣是在被遠東軍將領監視著滿世界尋找塞內亞人村落搞屠殺。眼前的人雖然只是個粗俗的半獸人將軍,這樣的人物在自己麾下隨手能抓出十幾個來,但他卻是光明王紫川秀的親信。自己雖然掌握大軍,地位也比他高得多,卻不敢對這個粗俗的兵痞表露絲毫不滿,反倒還得討好他、巴結他。 「這世界,到底是怎麼樣了啊!偉大的神族,為何竟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雷豹心中感慨,口中卻恭敬:「閣下您說得對。執行大人的命令,我等不惜赴湯蹈火!請您親自查驗戰績。」 在黑甲騎兵的簇擁下,雷豹和德昆並肩騎馬入鎮。在鎮子的入口處,一名雷族軍官快步小跑,在兩位將軍的馬前單膝跪下:「啟稟大人,我軍已經執行完清除任務。共計消滅塞內亞餘孽三千一百五十一人,共取得首級三千一百五十一枚,請大人查驗。另捕獲塞內亞年輕女子五百三十一名,精靈怪一百二十一名。已全部集合完畢,也請大人驗收。 在進村路口的旁邊,堆放著一堆堆血肉模糊的塊狀物品。黑壓壓的一片,那是今天砍下來的頭顱。雷豹和德昆只是望一眼就把目光移開去。所謂清點,也就是看看罷了,誰都沒興趣真的去一個個的清點幾千個散發著腥臭的魔族頭顱。 紅色的火焰在村落間的房屋上騰騰地燃燒著,暮色裡,手持武器的魔族士兵(雷族)圍住了村中的麥場,麥場裡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魔族的女人和精靈怪。雖然聚集了幾千人的現場,但卻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女人們統統低垂著腦袋,身子瑟瑟地在晚風中顫抖著,臉色慘白。身為魔族王國的子民,她們很清楚接下來將要遭受的命運,而她們也將不可抗拒地接受這命運。 而那些矮個子的精靈怪則鎮定多了,跪倒在地上還敢不停地東張西望。他們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因為馴順而又性情溫和的精靈怪是最好的奴隸料子,無論人類也好、魔族也好、半獸人也好,都可以很放心地用他們充當傭人。所以,他們的性命是無憂的,頂多只是換個主人罷了。 兩位將軍騎著高頭大馬進入了被士兵們密密麻麻包圍著的麥場,軍官一聲令下,士兵們全體俯身,向這兩位大人行禮。被士兵們包圍著的女人和精靈怪也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到了,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和嗡嗡聲響,但士兵們立即舉起長槍和鞭子朝人群中一陣亂抽死打,喝道:「想死了嗎?都閉嘴!」披著褐色戰袍的雷族軍官挺胸報告:「啟稟大人,搜捕的活口已經全部集合在這裡了,請大人檢視。」 雷豹點頭,客氣地沖德昆擺手:「閣下,請您先為光明王殿下挑選吧。」 德昆咧開大嘴笑了,露出滿嘴的白牙:「俺們光明王殿下什麼都英明,但他看女人的眼光,俺實在是搞不懂的。大人喜歡什麼模樣的女人,俺還真是沒把握咧。上次俺把俺們族裡最漂亮的美女獻給了大人,結果……呵呵,呵呵……真是弄不明白啊!」 他回頭擺擺手:「克拉克,你們幾個來吧,動作快點,我們還得早點回去呢。」 「遵命。」 幾個人類軍官從隊列中走出,縱馬衝入了跪在那裡的人群裡,引起了一陣驚呼。軍官們微微皺眉,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倒在那裡的女人和精靈怪們。當他們停下馬步,目光投向那些身形和臉色姣好的女子身上時,立即,旁邊的雷族士兵立刻衝上去,喝道:「抬起頭來!站起身來!把衣服脫掉!」若是動作稍有遲緩,雷族士兵立即就一陣皮鞭和槍托將她們打得頭破血流,逼迫那女子當場起身脫掉衣服全裸地展示身子和容貌,甚至還用手強行掰開她嘴巴察看牙齒。若是那人類軍官覺得滿意了,他就點頭,用馬鞭在那女子肩上點了一下,於是雷族士兵就上去把那赤裸身子的女子趕了出來,在人群外聚集起來。 騎著馬在俘虜群裡轉了一圈,幾個人類軍官很快回到了德昆身邊。 克拉克小旗武士皺著臉:「將軍,好貨色實在不多。」 看著站在那的魔族女子赤身裸體地在晚風中顫抖著,德昆無所謂地打了個呵欠:「就這樣吧。這種鄉下地方,估計也不會有很多的——不過我看那個美女長得好像很不錯呢,臉夠大,腰也夠粗,嗯,鼻子下的小鬍子長得真是嫵媚。你們為什麼不選她啊?」 「……將軍,若選這樣的貨色回去獻給光明王大人,估計明天您就被派去當敢死隊了。」 德昆很是失落:「是嗎?莫名其妙,你們人類的審美觀俺真是搞不懂咧!」他轉頭對雷豹說:「老雷,除了這幾個女人,你在精靈怪裡給我們留兩百個健壯的下來。剩下的女人和精靈怪,全部歸你們雷族吧。」 「衷心感謝閣下的盛情和慷慨。」 「老雷,不用客氣啦。這是光明王殿下的吩咐,說魔族女人,我們拿了沒多少用處,還是留給你們吧。你們本族人可能更喜歡。不過,在村中搜到的糧食和金銀,你們拿了用處也不大,還是留給我們吧。」 「遵命。請代為向光明王殿下致謝,雷族上下對殿下的恩情永世難忘。」 「嗯。」德昆打了個呵欠:「天色晚了。老雷,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閣下您辛苦了。請一路走好。」 對著德昆和那隊秀字營騎兵,雷豹深深鞠了一躬。跟在族長的身後,在場的雷族官兵全體深深鞠躬。直到這支半獸人和人類的軍官身影漸漸消失在村口了,雷豹才直起身來,這是,剛才那恭謹和謙和的臉已經消失得全然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冷酷的臉。 他開始發號施令。聲量並不高,但話音中有極強的穿透力,在場每個人都聽得十分清楚:「士兵們,你們可以自己選擇女人,每人可以自由挑選一個!那些沒被挑選到的,還有那些年老的、有病、體弱的女俘虜,統統殺掉!雷族不需要浪費食物的廢物!」 「族長萬歲!」伴隨著士兵們如雷般興奮的歡呼聲,是婦女們尖利的驚叫和哭啼聲。雷族士兵脫離了隊列,興奮地嗚嗚怪叫著衝進了俘虜隊列中…… 自從大軍回師瓦恩斯塔已有差不多一個月了,人類軍隊退到了第二線,由哥達汗帶領的哥昂族軍隊和瓦恩斯塔聯盟的各族聯軍,四處追殺清剿散落鄉野的塞內亞子民。其實,這項工作即使不用紫川秀吩咐,哥達汗和雷豹等人也幹得十分投入。他們太清楚斬草除根的道理了,若塞內亞能逃出此劫重新崛起,紫川家和遠東軍離得遠未必有事,但自己卻是肯定跑不掉的。因為恐懼,也為絕後患,哥達汗和雷豹殺塞內亞人毫不手軟。不要說正宗的塞內亞族族人逃不掉他們的屠刀了,即使一些臨近塞內亞部族領地的小部落也被他們順手屠掉了,理由是他們竟敢包庇塞內亞族人。這是黃金時代最殘酷野蠻的一幕,不但塞內亞人要殺,那些同情、支持塞內亞人,甚至就是中立的部族,也要遭到人類的無情報復。武裝的軍隊成群結隊地穿行於東部王國的肥沃原野上,用劍與火給魔族居民帶來了最恐怖的一幕。 到處是黑煙,到處是火焰,到處是鮮血,城市在燃燒,鄉村在燃燒,正如斯特林當年所預言的那樣,曾經發生在紫川家土地上的一幕如今正在塞內亞人的領地上重演,甚至更烈!當一支滿懷著復仇怒火的軍隊被鬆開了一直綁著他們手腳繩子的時候,爆發出的破壞力是驚人的,甚至就連遠征軍主帥紫川秀也不忍看到自己所造成的那淒慘一幕,委婉地給部下們暗示:「存有一點仁慈之心吧,莫要落到和野獸一樣的程度。」但此刻,平素那些對光明王言聽計從的遠東將領們彷彿得了失憶症,出了門就把紫川秀的話丟到九天雲外,照樣殺得滿手血紅。 各部隊之間展開了以獵取魔族頭顱和婦女數目為樂的競賽,在遠東軍的鐵蹄下,東部王國在無聲地呻吟和流血…… 九月,極東地區的夏末晚上,夜晚暖和、寧謐。湛藍的夜空在頭頂鋪展開來,星辰猶如璀璨的鑽石一般點綴其中。極東地區的氣溫比家族和遠東要低。即使是在這盛夏時節,人們也並不感覺如何炎熱,白日裡晴空萬里,晚間卻是月明似水。 沉睡的大地上空,星辰們開始了它們神秘莫測的夜生活。空氣飄蕩過泥土的芳香。在這遼遠的國度裡,夜色和星空顯得更加深邃,更加的莊嚴壯麗。 夜幕下,一彪人馬正在尼斯塔城畿的大道上疾馳,戰馬疾馳,意氣風發,戰士們肆意地縱馬疾馳,涼爽的晚風在耳邊呼呼吹過,不時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怪叫呼號聲:「呼卓啦!呼卓啦!」 遠東第六騎兵團正在返回尼斯塔城。與部下們的興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德昆將軍愁眉苦臉,因為又到該匯報戰情的日子了。他在煩惱等下該如何給光明王殿下寫戰報。 想起這事,德昆就感覺頭大成了兩個。「誰給殿下出的餿主意,要俺們統統親手寫戰報,讓俺知道非揍他不可。」想起要捏起細細的鵝毛筆鞋子的淒慘,半獸人把臉拉得老長。雖然一向尊敬光明王,他也禁不住腹誹:「殿下太多事了,逼我自己寫,還不讓別人代筆……上次我讓營中的書記寫了,怎麼殿下竟一下就能看出來了呢?」 突然,隊伍裡有個騎兵朝他跑過來:「大人,東邊好像有東西在動。」 德昆轉過頭來。東邊是一片起伏的山巒。上面是一片黑黝黝的叢林,被那夜幕染成了一片灰白。德昆張望了半天,問:「你看到東西了?不是風吹林子吧?」 「大人,確實看到了。有什麼東西很快地在那邊動著,俺們都是老兵了,還能分不出風吹動靜嗎?」 「莫非是有塞內亞人的餘孽在那裡流竄躲藏嗎?德明,你帶一個小隊去察看一下,看看是什麼?既得趕緊回報。」 「遵命,大人。」德明興奮地呼哨一聲:「二隊,跟我過去。」 蹄聲嘀嗒中,這一哨人馬已經朝和山巒那邊奔馳而去了。 德昆領著剩下的人馬停步下馬,盤膝坐在山坡上歇息,等候著斥候的回報。士兵們高聲談笑著,戰馬在山坡上吃著草,噴著粗氣打著響鼻,氣氛很輕鬆,並沒有臨戰前的緊張。士兵們都猜測,那邊肯定是逃出來的塞內亞村民,為了躲避屠殺躲藏在這林子裡。 「花半個小時就可以把他們全幹掉了,然後還來得及趕回大營吃晚飯。」德昆心下盤算著,暗暗得意。光明王一直不同意讓遠東兵直接參與對塞內亞平民的殺戮,而是將這個任務交給投誠的魔族軍隊來做。他說:「我不想跟隨我的士兵背上這個惡業,迷失了正常人的良知和心靈——就讓他們清白地回到故鄉吧,所有罪孽就讓下達命令的我來承擔就夠了。」 光明王的話太深奧了,德昆理解不了,也很不贊同。殺魔族怎麼能說是惡業呢?塞內亞狗崽子不知道在遠東造了多少殺孽,也不見得他們就良心內疚了?憑什麼我們就得良心內疚?反正,殺那些塞內亞狗崽,德昆覺得絕對是在做大好事。 光明王的命令不可違背,但德昆總會尋找些機會,讓血氣旺盛的部下們發洩一通。就像現在這樣,身邊並沒有魔族部隊,自己終於可以一展深受了,小伙子們早憋得受不了了。德昆正得意,突然,一陣淒厲的慘叫聲打破了夜幕的寧靜:「啊!」 士兵一陣騷動,望向慘叫聲傳出的遠處山巒。 德昆一躍而起,厲聲道:「全體,立即上馬!備戰!」 士兵們紛紛從山崗的草地上彈起身,閃電般跳到了馬背上。 戰馬呼嘯,號令聲中,騎兵們一陣風地朝著那黑黝黝的山巒奔去。到半途,已聽到慘叫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德昆心急如焚。 突然,幾個黑黝黝的人影從山巒中衝出來,遠遠就喊了:「自己人!我們是二隊的!」 在距離山巒兩百米的坡下,救援部隊跟他們回合。 德昆厲聲問道:「其他人呢?你們的帶隊長官德明呢?發生什麼事了?」 「死了,都死了!」逃跑回來的騎兵大聲叫道:「大人,快跑,它們要追上來了!」 「啪!」德昆狠狠抽了他一巴掌:「你這熊樣!還是我們騎兵團的人呢,沒見過死人嗎!出什麼事了,在林子裡碰到什麼了?塞內亞人?有多少?」 那士兵被抽得眼冒金星,半天說不出話來。看著他這幅被嚇得癡呆的樣子,德昆一陣火大,揚起手又要打下去,突然,黑黝黝的山巒中傳出了一聲巨吼,震得人人耳膜發疼,戰馬被驚得在原地亂嘶亂走。 這時,德昆才意識不妥。他揪住那個士兵:「給俺說說,你們在林子裡到底碰到什麼東西?」 「怪物。那是怪物!」 「怪物?什麼樣子的怪物?」 「它好大好大。頭有磨盤大,身子有幾層樓高,有兩隻爪子,吃人噴火……」 「砰砰!」他的說話被林中傳來的轟隆聲打斷了,大地沉悶地迴響著,樹木在劈里啪啦地折斷倒地,戰馬都在不安地打著轉,發出陣陣嘶鳴,大群飛鳥在林子上空盤旋,發出呀呀的怪叫聲。 一個軍官湊近德昆:「大人。我以前當過獵人。您得當心,林子裡有猛獸在。」 「怪物嗎?」德昆笑了,獨眼惡狠狠地望向那山巒:「俺長那麼大,魔族見過不知多少,怪物倒還第一次見!孩兒們,備好了弓箭,跟俺上!」 他一抽馬鞭,戰馬向前奔馳而去,騎兵們跟在他身後,鬥志昂揚。將是軍中膽,跟著這位獨眼將軍,大伙覺得世間根本沒有值得害怕的東西。 快馬疾馳,幾百米轉瞬即至。在林子的周邊,騎兵們圍成了一個半月形的***,德昆喝道:「射!給我射!」 密集的尖銳破風聲中,飛箭在夜幕中劃著一道又一道亮光消失在密集的叢林間。一通箭雨沒射完,只聽到一聲嘯聲震徹山林,那嘯聲十分古怪的刺耳,那種感覺,像是有根尖銳的針順著耳膜刺入入了腦袋一般,疼得德昆慘叫一聲,眼前一黑,當場滾下了戰馬。 總算半獸人意志堅強,強忍著腦袋的劇痛,沒有當場昏過去。但他卻也沒力氣站起來了,只能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耳邊只聽到接連不斷的慘叫聲、驚呼聲、戰馬嘶聲和樹木翻倒的劈啪聲,嘈雜混亂。 「將軍!將軍!快醒醒,快醒醒!」 有人把德昆扶了起來,他強撐著睜開了眼睛,馬上,他又閉上了眼,呻吟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將軍,做夢也沒這樣的啊!」 從德昆躺著的角度望上去,圓月已經被遮得完全看不見了,影子籠罩住了全場,威壓感如同石頭一般壓了下來。怪物長長的脖子和猙獰的頭顱慢慢出現在樹梢的上空,兩隻眼睛像是懸掛在夜空中的兩個大燈籠,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林邊那些膽敢打擾它休息的渺小生物。 隨著咚咚咚咚的沉重腳步聲,巨獸巍峨的身影在林邊浮現,它龐大的身軀遮住了月光,一股無可抵擋的壓迫感撲面襲來,那情形,像是一座山正在朝人們撲來,德昆直看得頭皮發炸。 突然,它張開了口,鋒利尖銳的牙齒在月色下閃光,尖嘯聲再次撕裂眾人的耳膜:「轟!」 猶如晴天霹靂,連樹林都在簌簌顫抖,灌木林紛紛被吹倒。 很多戰馬被那巨吼震得發瘋了,在原地亂跳亂跑;有的戰馬嚇的癱軟在地上,拉了一地的稀屎。有一個騎兵最為倒霉,他的坐騎竟被嚇的發了瘋,朝著那巨獸直直地奔了過去,那騎兵被嚇的臉色發青,在馬背上連聲慘叫:「救我!誰來救我!」巨獸揮起前爪一拍,騎兵被連人帶馬打得飛起了十幾米,重重地摔在地上,立即斷了氣。那戰馬卻一時還沒死,躺地上不斷地慘嘶,直令人心頭發毛。 混亂中,還是有一些心志堅強的老兵做出了反映,他們紛紛抬起了手中的弓,朝怪物射出了箭。眼見飛箭紛落如雨,但那巨獸輕輕一抖,箭矢都紛紛從它身上滑落下來,竟然恍若無事! 迎著箭雨,巨獸兇猛地前進著,在它粗壯的軀體前,碗口大的白樺樹一棵又一棵地被撞倒、斷折。它每前進一步,地面就要強烈地顫抖一次。 只是幾個跨步,巨獸就衝進了騎兵隊列中。前爪一撥,兩個騎兵就被抓起來,慘叫著被撕成了兩半,血淋淋的殘害被隨意地一拋,滿天的血肉飛舞,巨獸在空中叼住了一塊血肉,就這樣吞了進去。 巨獸所到之處,血肉橫飛,士兵們慘叫著被它踩得粉身碎骨,被它撕成血淋淋的碎片,大口吞食。巨獸太龐大了,光腿都比德昆高,碰到它,半獸人非死即傷。 「逃命吧,咱們對付不了它!」 目睹巨獸吃人,騎兵們更是嚇的魂飛魄散,喪失了殘餘的最後勇氣。他們已經恐懼得沒能力思考,只能靠著本能做出最基本的反應,那就是逃跑。 那是最淒慘也是最恐怖的一刻,軍隊潰散了,戰馬亂嘶,人群紛亂,騎兵們被失控的戰馬帶著亂竄亂逃,昏迷的士兵摔倒地上,被戰馬踐踏而死,驚呼聲此起彼落。眼看兵敗如山,忠心的護衛拉著癱軟的德昆騎上了一匹戰馬,死命地甩鞭抽馬,只求逃得快點。潰逃的人流一路奔逃,跟在他們的背後,巨獸咆哮著衝出了山巒,一路追來了。 背後不停地響起吼聲和慘叫聲,騎兵們都不敢回頭,一窩蜂地亂衝,死命地狠抽戰馬,亂糟糟一口氣跑出了十幾里路,直到背後再也聽不到那尖利的嘯聲和沉重的腳步聲了,殘兵們才敢驚魂未定地在一個山坡下停下了腳步,氣喘吁吁地互相問:「怪獸有沒有追來?」 震驚和恐怖的震撼慢慢過去,險死還生的士兵這才回過神來,有人傻傻地發呆,有人放聲痛哭,有人趴在地上像狗一般地嘔吐著。 德昆黑著臉,搖搖晃晃一屁股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他頭疼欲裂,胸口悶得厲害,只想嘔吐,偏又吐不出來,難受得要命。 好一陣,他才想起了自己的職責,呻吟般問道:「隊伍還有多少人?」 集合點名完畢,一個軍官上前向他小聲地報告:「大人,現在隊伍還有三百五十一人。」 半獸人將軍眉頭劇烈地抽搐一下,獨眼裡流露痛苦之色,他把拳頭捏得緊緊的,直捏得拳骨咯咯作響。就在剛才半個小時裡,遠東第六騎兵團遭受了創建以來最慘重的傷亡。一千兩百多人的隊伍,現在集結到這裡只有三百五十一人。 現在,他心頭充滿了悔恨,是自己的衝動和莽撞,讓跟隨自己的老部下喪命荒野。 部下們紛紛勸解道:「大人,不在這裡的弟兄,未必就是陣亡了。說不定他們只是散落逃開了,大家失散了也是可能的。大人,在這裡等也不是辦法。我們是不是先回尼斯塔去?那些失散的弟兄應該也會趕去尼斯塔的。」 「你說得對!」從沮喪中掙脫出來,德昆強打起精神道:「弟兄們未必都死了,肯定還有不少逃出來的,但我們不回尼斯塔了!」 「啊?」 此時,德昆已經打定了主意,揚聲道:「我們直接回瓦恩斯塔去!這些怪物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俺得立即報告光明王才好,別讓怪物突然衝到瓦恩斯塔去,傷害了殿下。」 想到敬愛的光明王有可能遭遇到這些恐怖怪物,士兵們立即忘記了剛才的恐懼和傷痛。大夥一條聲地應和道:「大人您說得對!俺們跟您一齊去!」 「這就出發,走吧!」 隊伍掉轉馬頭,開始往西邊奔去。 奔出數里,德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光顧著通知光明王,還沒給雷豹一個警告呢?但現在回頭去找雷豹又好像很危險,說不定怪物還在那守著……但若不跟他說聲好像又有點不夠義氣,畢竟人家也送了俺不少美女和精靈怪的……」 想了一陣,德昆最後決定了:「算了!還是光明王的安危重要!至於雷豹——聽說魔族都信大魔神,它跟奧迪大神不是一夥的。就讓大魔神保佑雷豹好了。」 魔族在遠東造孽無數,遠東半獸人對魔族憎惡入骨,即使是對那些歸順光明王的魔族也沒多少好感。雖然雙方因為紫川秀的命令而並肩作戰,但對魔族兵,德昆可沒有什麼「身後的戰友之情」。自己吃了那麼大的虧,不讓雷豹也試試,那不是很沒一絲嗎? 當晚,德昆拋下了雷豹,連夜急馳,連續跑了六個小時的馬,一夜之間跑到了瓦恩斯塔大營。東方才露出魚肚白,連綿數里的大營猶如一頭沉睡在大地上的巨獸,安靜無聲。除非是碰到敵襲、軍令、火災或者其它緊急情況,熄燈號過後,士兵們是不能離開營帳的。 瓦恩斯塔城空蕩蕩的。在街面上走動的唯有擔任巡邏和警戒任務的部隊。 進城後,德昆也不耽誤,直奔紫川秀的住所去。他硬衝進去把紫川秀從床上拖起來,連聲叫道:「殿下,殿下不好啦!有怪獸呢,會吃人的怪獸來啦!」 「怪獸?」紫川秀睡眼惺忪,含糊不清地說道:「是說你嗎?」 「大人,怪獸打死了我好幾百騎兵,騎兵團傷亡慘重!它們要過來,整個大營都要被它們毀掉的!」 「什麼?」清醒過來,紫川秀失聲道:「騎兵團損失很大嗎?什麼怪獸?在哪裡?」 德昆指手畫腳地形容了一番,將手指著天上:「那怪物偶這麼這麼這麼高!嘴裡會噴火,吼起來驚天動地,戰馬當場就嚇死了十幾頭!它有兩隻前爪,後肢半蹲著,嘴巴像鱷魚,半蹲在地上……」 聽德昆說完,紫川秀的疑惑越來越大,他望望半獸人:「德昆,你昨晚沒喝多吧?」 半獸人立即蹦得老高:「大人,天地良心!俺要是喝了半滴酒,你就殺了俺好了!大人,瓦恩斯塔大營危險了!巨獸橫衝直撞的,也不知有多少,俺看多半是塞內亞崽子眼看打不過我們,從地獄裡把妖魔鬼怪都給放出來了。」 紫川秀吩咐勤務兵拿來紙和筆,然後,他畫了一個大概輪廓,把紙遞給德昆:「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德昆掃了一眼,獨眼立即瞪得圓了:「正是這個!正是這個!殿下,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霸王龍!」看著那張紙,紫川秀神情凝重。這時,他真的感激死鬼蒙汗了,若不是他帶自己進聖地,無論德昆怎麼說自己都不可能相信的。 「殿下您見多識廣,連這種怪物您都知道,天底下的事沒有您沒見過的,真不愧是俺們遠東的指明燈啊……」 不顧德昆在旁邊拍著蹩腳的馬屁,紫川秀立即召集來百川、羅傑等幾個帶兵將領,認真吩咐交待了一陣。然後,他說:「德昆,你跟我走。我們見斯特林去。」 東方天際剛剛紅亮,紫川秀帶著德昆抵達時,斯特林正和文河、林迪、方雲、吳濱等內地將領在吃早餐。見紫川秀登門,他很驚訝:「阿秀,這麼早就過來了?來,一起吃早飯吧!別裝客氣了,你這麼早來,還不是惦記著吃的,呵呵。」 「斯特林,有大事,很緊急的大事!」 很少見紫川秀這麼嚴肅的,斯特林也收了笑容:「怎麼回事?塞內亞人有異動了嗎?」 「不關塞內亞人的事。我們得立即警戒。要準備打仗了。」 「出什麼事了?」 「我們將遭遇強敵,比塞內亞更恐怖的敵人!昨晚,遠東第六騎兵團和秀字營的一個分遣隊在尼斯塔城附近碰到了古怪東西。德昆,你來給諸位大人詳細說說。」 德昆站出來,指手畫腳地把昨晚的經歷說了一遍,大伙聽得都瞪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比山還高的巨獸?」林迪紅衣旗本懷疑地說:「這位老兄昨晚喝多了吧?」 「俺昨晚絕對沒喝酒!」德昆氣得滿臉通紅。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被人問起這個問題了。若說被紫川秀問起,他還只是覺得委屈,那被林迪問起,他的感覺就是憤怒了:「俺有幾百個騎兵死傷了!這種事怎麼能假呢!」 「呵呵,搞不好昨晚你去洗劫塞內亞村莊,結果中了魔族埋伏,死傷了人馬沒法向秀川大人交代,就編個恐怖故事好交差吧?」 在座的內地將領都笑起來了。它們不是不懂禮貌,只是德昆說得太過聳人聽聞了。能殺傷千人的巨獸,這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像,倒是林迪的解釋來得更合情合理些。 壯碩的半獸人被說得臉紅耳赤,臉紅得要滴下血來。憤怒之下,他更是結結巴巴,說不利索了:「混蛋傢伙。你你……胡說!光明王知道俺。俺從來不說謊!」 林迪聳聳肩:「比山還高的巨獸,會噴火的大嘴,經過時把一片林子都給毀掉了——這種故事,我是不會信的。誰信誰傻瓜。」 德昆怒吼一聲,就要起身撲過去,但有人用手按住了他肩膀,半獸人轉頭望去,卻看到那人正是紫川秀,他頓時愣住了。按住德昆,紫川秀對林迪平靜地說:「我信。你可以認為我也是傻瓜。」 林迪再桀驁,他也不敢當眾侮辱一位掌握重兵的統領。 他起身向紫川秀立正敬禮道:「大人,抱歉,下官並沒有侮辱您的一絲。」 「嗯。」 「但是您屬下這位將軍說的話,委實是令人……無法置信。他描述的巨獸,我聞所未聞。世上不可能存在那樣的東西。」 紫川秀一眼望過去,方雲、吳濱、金河等人雖然沒出聲,但他們的態度顯然是站在林迪一邊的。 紫川秀歎口氣:「閣下,我們所能接觸到的,只是世界很小的一部分。人類所知的世界與未知的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所知有限的我們,憑什麼用自己微不足道的經驗來否定未知的領域呢?諸位,我有話要與斯特林大人商議。」 紫川秀的話裡大有哲理,眾將被說得若有所思,紛紛告辭而去。 等大伙都走光了,斯特林才問:「阿秀,難道德昆說的是真的?世界上真的存在比山還高而且刀槍不入的怪獸嗎?這樣一個怪獸就能擊殺一個武裝精銳騎兵團隊?」 「是真的,我肯定。」 「你為何能肯定?難道你以前見過?」 紫川秀皺起眉頭。他實在不知道怎麼向斯特林解釋聖地,解釋蒙汗和他的經歷。 最後,他只能說:「二哥,我並沒有見過,但我知道,世界、上確實存在這樣的巨獸。神典裡記載了這樣的生物,它叫霸王龍,體形龐大如山,威力無窮。今天德昆遇到的只是幼年龍,所以他們才能逃得生路。若是碰上成年霸王龍,整路人馬沒一個能活命的。」 斯特林動容道:「世上竟有這麼恐怖的生物?為何我從沒聽說過。」 「在王國前幾次的黑潮中,來的都只是一些小型的怪獸,時間久了,就連魔族自己都不知道有霸王龍的存在了。二哥,霸王龍已經有幾百年沒有出現過了,這次它們突然來襲,我擔心,此次黑潮的規模恐怕會很大。」 斯特林起身,在屋子裡快步地走過來,走過去,面沉似水。 突然,他在紫川秀面前停住腳步,沉聲道:「阿秀,你能否確定?」 紫川秀舉起右手發誓:「今天早上,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有十足把握。現在,可怕的黑潮即將撲來,再攻魔神堡已經毫無疑義了,應該立即撤軍。」 「撤軍?不行。」 紫川秀劍眉一挑:「難道你還是不相信?」 「不是我不信你,是殿下不允許。上個月,我們提議撤軍,總長殿下沒有同意。」 「為什麼?早點撤軍,家族壓力會減輕很多。」 斯特林長歎一聲。他當然知道,紫川秀的計劃在軍事上可行的,但總長並不希望攻克魔神堡的榮譽落到紫川秀頭上——半個大陸都知道遠東統領跟家族面和心不和,紫川秀打下了魔神堡,也只是提高紫川秀個人的聲望,對紫川參星並沒有什麼好處。 總長渴望一場激動人心的大捷,家族遠征軍一鼓作氣地拿下魔神堡,那紫川參星成為第一個征服魔族全境的人類君王,威望將達到家族歷代總長都不曾抵達的巔峰。 當年的光明皇朝是毀在魔族手中,而如今的紫川參星征服了魔族王國,為光明皇朝復仇,隱隱然繼承光明皇朝的基業。有這樣赫赫的功業,他登基稱帝,名正言順。無論是外部的林家、流風家還是內部的元老會,誰都沒話說。也就是這個原因,雖然明知國庫艱難,但紫川參星依然強撐著頭皮,堅持不肯撤軍。 「阿秀,我們還沒接到可以撤軍的命令。我再發一封報告,請求總長允許我們撤退吧。」 紫川秀冷冷說:「公文來回起碼三個星期,那時,我們都成野蠻人的糞便了!二哥,現在形勢跟七八零年初一模一樣,魔神堡城畿已成了最危險的敵區,野蠻人隨時可能殺來。我們若不能當機立斷,下場不會比明輝好多少——老頭子在帝都怎麼想的,我不管。作為將領,我得對軍隊負責,得對我的士兵負責!他們信任我才跟到這萬里之外,我不是帶著他們來給野蠻人當點心的!二哥,我已經下命令讓駐在尼斯塔和瓦那的軍隊撤退與我回合了。你若是不肯的話,遠東軍就只好單獨撤退了!」 斯特林抬起頭,吃驚地望著紫川秀。阿秀從沒有用這麼嚴厲而堅決的態度對自己說話。以往二人不是沒有過衝突,但只要自己態度堅決,阿秀總會退讓的。今天他是怎麼了? 兩人對視了好一陣。在紫川秀眼中,斯特林看到了斬釘截鐵的堅決,他在用眼神向自己咄咄逼人地逼問:「是總長的一紙命令重要,還是三十萬子弟兵的性命重要?」 最後,無法抵擋紫川秀那鋒利的眼神,斯特林最後終於無奈地低下頭。他用手掩住臉,疲憊而低沉的聲音從指縫中傳出來:「給我一天時間考慮,看看情況,好嗎?就一天!」 默默地注視著斯特林,紫川秀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軟弱的樣子,他也是第一次用這種近乎哀求的聲音跟自己說話。盤算了下時間,紫川秀終於答應了:「好吧,就一天!」 第二十六集 第五章 異變 第二十六集 第五章 異變 「嗚嗚嗚嗚!」悠長的號角聲迴盪在數里寬的遠征軍答應上空,同時緊急集合的鑼哨聲也響遍了大營。在睡夢中突然聽到備戰的號角聲,遠征軍官兵的第一反應是:「敵人來襲了!」霎時間,大營像是一個被打翻了的馬蜂窩,無數穿著內衣的官兵紛紛從各處帳篷裡衝出來,拿著武器驚慌地四處眺望。 當然,除了白茫茫的地平線外,他們什麼也沒看到。 斯特林下令備戰,將領們頗有點不以為然。現在,幾個在場的將軍都把德昆早上的話傳遍了大營,大伙純粹當笑話來聽的,說的人和聽的人都在笑:「這世上哪有怪物?遠東土蠻子胡說八道,遠東統領瞎起哄,可憐處長大人耳根也太軟了點,呵呵。」 這天天氣反常,夏末的日子,本來是最酷熱的,天空卻突然烏雲密佈,天色黯淡了下來。刮起了風,一陣又一陣的,冷颼颼的。士兵們大多還穿著夏天的制服,都冷得嗖嗖地打起顫來。 風刮得一陣比一陣猛,到中午時,大風變成了狂風,飛沙走石,風捲黑雲,雲頭黑壓壓地壓到了城頭,狂風呼嘯中,天空不時掠過一道又一道莫名的白光,耀眼奪目,風勢之大,城頭都站不住人,守城的衛兵們不得不躲在城牆下避風。 午後,遙遠的東方傳來了轟隆轟隆沉悶迴響,不知是雷聲還是什麼聲音,聲響越來越大,直似洪荒巨獸在那邊咆哮怒吼,士卒們無不相視駭然。更令人詫異的是,本來是熱力四射讓人不能正視的太陽,到午後,竟變得黯淡無光,淡淡地掛在半空,像是月亮一般。十幾萬士兵觀看這一奇景,無不嘖嘖稱奇。 接著,從東邊方向飛來了鋪天蓋地的飛鳥,大雁、麻雀、白鶴、山鳩……無數知名和不知名的鳥類一群接著一群從瓦恩斯塔城的上空掠過,士兵們直看到眼花繚亂。接下來,城頭執勤的士兵們更看到了蔚為奇觀的一幕,他們看到了很多動物紛紛從東邊奔來,朝著西邊而去,動物們昏天暗地地奔走著,像是身後被什麼追趕著一般。士兵們竟看到了鹿群和狼群混雜在一起奔跑,雙方竟然秋毫無犯的奇景,士卒無不驚駭。有經驗的老兵都說,這是大難臨頭的兆頭。 午後,聽聞天地異變,不死營師團長林迪紅衣起親自上城頭察看,在經過東城頭時,一根旗桿被狂風吹斷,恰好砸在他腦袋上。林迪也沒戴頭盔,被砸得當場昏迷,被士兵們抬了回來。 那時紫川秀和斯特林都在司令部。正召集眾將商議,看到林迪那樣血淋淋的被抬回來,大家都嚇了一跳,一位怪獸潮已經殺到。等士兵們解釋,大伙才恍然。德昆在一邊笑得合不攏嘴,紫川秀瞪了他一眼,半獸人才訕訕地躲了出去,哈哈的大笑聲不時從屋外傳來。 眼見天地異象一個接一個襲來,早上還在嘲笑半獸人德昆的那些嘴巴早就閉上了,大伙心裡都有點惴惴不安了。一個一個死板著臉,氣氛壓抑。這時候,德昆的小生就顯得特別刺耳。 正午當空,但日頭黯淡無光,天色黑得如墨水染過一般,房間裡人都看不到面目了。勤務兵進來點了蠟燭,微弱的燭光被從窗邊吹過的狂風吹得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熄滅。 大伙盯住那豆大的燭光在風中搖晃著,心中都泛起了不詳的預感。 斯特林佇立在窗邊,望著外面黑雲密佈的天空,心中暗暗擔憂。在這樣的天地之威面前,三十萬遠征軍又算得上什麼?只怕就跟這狂風中的燭光差不多罷了。 看到他神色凝重,斯塔裡紅衣旗本安慰道:「大人,王國氣候反常,天色突暗,很可能是暴雨將至。夏季暴雨也是正常的,您不必憂心。」 「你說得很是,不過是一場暴雨而已。」斯特林強打起笑容,心中憂慮卻沒減輕絲毫。「天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色突暗,狂風大作,旗桿折斷,大將未戰先傷,按兵兆,這是很不吉利的兆頭。只是這時人心惶惶,他不想出口動搖軍心罷了。 「啊啊啊!」突然,屋外傳來了士卒們的驚呼聲,緊接著,到處都喧嘩起來,驚呼聲甚至蓋過了那呼嘯的狂風聲。 斯特林霍然轉身:「文河,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 「是。」 文河回來時,臉上滿是驚懼:「大人,剛才發生了一件怪事:天空飛過了一隻怪鳥,羽翼張開足有十米之寬!它突然抓起了東邊城牆上站崗的一個士兵飛走了!現在,巡邏隊已經追出去了!」 「什麼!」屋子裡的人同時詫異到:「十米的怪鳥?不可能!」 「我問過我的親兵了,他們絕無理由騙我!而且上萬人親眼目睹,風.語小說.不可能虛假!」 斯特林轉而望向紫川秀,紫川秀正在翻看手上的書,漫不經心地問道:「怪鳥是尖嘴利爪,羽翼巨大,身呈褐色吧?」 「正是!統領大人,您說得一點沒錯!那是什麼東西?」 「翼龍,或者叫翼手龍,也是野蠻人的一種。諸位,現在還有人懷疑德昆將軍的話嗎?」 沒有人回答,將軍們臉色蒼白,呼吸急速。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武將,不止一次的與魔族面對面地交戰,戰績與功勳等身。但在面對那些超出他們認知的恐怖生物時,他們的承受能力並不比普通人好多少。 恐怖來源於未知,在這人心惶惶的時刻,胸有成竹的紫川秀就如定海神針一般讓人安心,將領們不自覺地圍攏在紫川秀身邊,想問什麼,但又不知從何問起。 斯塔裡紅衣旗本訕訕地問:「大人,您看,野蠻人會不會馬上進攻我們呢?」 「照常理說,魔神堡未知比我們更靠東。野蠻人應該會被這個目標吸引,暫時還不會撲過來。」 聽紫川秀這麼說,大伙才心下稍安。 斯特林站起身來,神色凝重:「你們都回各自部隊去,把軍心穩定住。告訴士兵們,情況還在統帥部掌握之中,對突變情況,我們早有準備。所以,大家不必驚慌。」 「是。」將領們紛紛起身,敬禮出門。 這時,斯特林的臉色轉為凝重,他對紫川秀說:「阿秀,我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怪事。若怪物襲來,我們該如何應對?用什麼武器對付他們合適」長矛、刀劍?還是弓箭?」 紫川秀也是心裡沒底,他老實承認:「二哥,我對黑潮知道得也不多,但可以肯定:跟這些怪物近戰是找死,離它們越遠就越好!一零一師這時能派大用場。」 「我馬上通知吳濱,讓他帶人馬上城頭戒備。」斯特林說著,欲語又止:「阿秀,你是對的。我想今晚馬上撤軍。你覺得如何?」 斯特林終於答應撤軍,這讓紫川秀很欣慰:一旦確定危險逼近,斯特林的決斷也是乾脆利索的。 「撤軍不是不行,但我們得確定退路上有沒有野蠻人出現。否則的話,離開有堅城保護的瓦恩斯塔大營並非明智之舉。」 「你說得對,我的方寸有點亂了。」定下神,斯特林想了一陣,然後:「我這就派斥候去查探後路是否安全。」 「我已經派秀字營去查探了,到目前為止,後路還是安全的。二哥,後撤的話,我們得做好安排。」 安排撤退是一門專業科學,要尋得安全的路線,提防敵人襲擊,哪支部隊先行,哪支部隊尾隨,哪支部隊護衛側翼,哪支部隊殿後,安排宿營點,尋找水源和食糧——沒有什麼大事,但這些瑣碎細務處理的方式正是名將區別於庸將的分界點。 遠征軍規模龐大,內地軍隊加半獸人軍團就近三十萬人。數十萬大軍撤退,不是常人想像中那樣一聲令下就能拔營開跑,敵前撤退往往比進攻還困難。帝林一戰成名,並非完全因為他在遠東擊敗入侵的魔族軍,更主要的是他第一個率軍殺入魔族王國又能安然撤出。 現在,三十萬遠征軍在深入數千里敵境,在野蠻人的威脅面前井然有序地撤退,軍心不散不亂,其難度可能比拿下魔神堡更大。幸虧,二人都是家族名將的一時之選,尤其是斯特林,他的軍學素質最為紮實。 兩位統領在房間裡商議了足足一個中午,然後,斯特林叫來總參謀長金河紅衣旗本:「辛苦總參部了,抓緊制定一份詳細撤軍行程出來,今晚之前要下發到各部隊,明早我們就要撤軍了。」 突然聽到明早撤軍這麼驚人的消息,金河紅衣旗本也不過是眉頭揚了下,表情不見絲毫波動,他只是淡淡說:「時間上緊了點,做計劃可能來不及了。」 「事發突然,只好辛苦參謀部了。」 「大人,我們會盡力而為。但做完整的計劃是不可能的,但我們可以先把第一階段的步驟做出來,剩下部分在撤軍途中逐步完成吧。」 斯特林起身送客,笑著說:「時間緊任務重,我就不耽誤你了。下午我去參謀部和你們一同商議。」 「遵命,大人。」金河紅衣旗本起身,向斯特林行了個禮,轉向紫川秀:「秀川大人,您可有什麼吩咐嗎?」 紫川秀笑著搖搖頭,卻對金河說:「將來你如果在東南軍混得不如意,不妨來我們遠東試試。我這裡很缺優秀的參謀人才,待遇絕對會比在那邊好。」 不問原因,接到命令就辦。對金河這種不動聲色的沉穩勁頭,紫川秀很是欣賞。穩健的舉止反映出良好的心理素質,金河行事頗有大將之風。自己麾下有勇將、猛將和智將,但可以堪當全局的大將人才,目前還沒能培養出來。 家族三百年的傳承並非白費,人才的儲備上自己就遠遠落於其後啊! 「阿秀,你在挖我牆角啊!」斯特林不滿地嚷道。 金河一愣,微笑道:「感謝大人抬愛。末將也很希望,將來能有機會為大人效勞。」 向兩位統領再次行了個禮,他告辭而去。[***小說網wap.***.net] 隨後,紫川秀也向斯特林告辭,返回了遠東軍的大營。 剛回司令部,衛隊長蕭林就向他報告:「大人,有人求見您。其中有雷豹和幾個哥昂族的人,但因為您和斯特林大人在商議要事,它們就一直在那等,看起來很焦急。您是否願召見它們?」 「雷豹找我?他從尼斯塔回來了?」從早上起,紫川秀就一致在擔憂瓦那和尼斯塔的情況了。他立即叫道:「把它們都叫進來,快!」 幾個人拖沓著腳步進來了。走在最前面的是頭上裹紗布的雷豹公爵,紗布上滲出了殷紅的血跡,觸目驚心。跟在雷豹身後的是德昆和幾個魔族軍官。 雷豹神色委頓,見到紫川秀就俯身拜了下去,顫聲道:「大人,我等有罪。」 「快起來說話,發生什麼事了?」 雷豹抬起頭,顫聲道:「大人,您交託給我的重鎮,尼斯塔城,丟啦!」 突然聽聞噩耗,紫川秀忍不住身子一顫。 「誰奪走了尼斯塔?」 「野蠻人!」 「慢慢說,不要緊。到底怎麼回事?」 雷豹公爵斷斷續續地把事說了一遍:昨晚,和德昆一起出去掃蕩塞內亞人的村落,德昆先走了,他隨後跟著。但在回程的道上,他們突然遇到了一群憤怒的巨獸——說到這裡,紫川秀朝旁邊的德昆望去,而半獸人則裝著沒看見,抬眼看天花板——儘管雷族戰事驍勇,但委實從沒見過這樣的龐然大物。隊伍一時大亂。 當所有的刀劍都在巨獸堅硬的外皮上被擋回來時,當那些最勇敢的戰事統統被踩成肉泥後,軍隊終於崩潰,隊伍轟然散亂。比德昆淒慘的是,雷豹統帶的是步兵部隊,連跑都跑不贏那些巨獸,被一路連追帶殺,當雷豹逃到安全的地方重新集結隊伍時,原來五千多人的隊伍只剩不到五百人,剩下的人馬不知是死傷還是逃散了,反正雷豹再沒見到他們了。 但雷豹的霉運並沒有就此結束。他帶著殘餘人馬往尼斯塔方向撤退,在半道上碰到了大群的潰敗士兵,他們異口同聲地喊道:「大人,千萬別往尼斯塔去了!那裡有大群野蠻人!」 原來,就在雷豹遭襲的同時,午夜時分,尼斯塔也遇到了野蠻人的襲擊,霸王龍衝垮了尼斯塔的城牆,大群凶狼洶湧而入。熟睡中的魔族兵和半獸人毫無準備地迎來了一場殘酷的屠殺,被殺得土崩瓦解,四散逃逸。 聽聞噩耗,雷豹本想帶著部隊前去救援的,但部下已經被打成了驚弓之鳥,他們集體抗命,堅決不肯朝尼斯塔那邊靠近。僵持不下時,遠遠又傳來了轟轟的腳步聲,巨獸又追來了,這下部下們乾脆一哄而散,雷豹這個光棍司令也沒辦法了,只好隨著大夥一塊往瓦恩斯塔撤退了。 聽著雷豹公爵痛苦的敘述,人們沉浸在震驚和恐怖之中。尼斯塔大營是構成對魔神堡包圍的重要支柱,在那裡,遠征軍駐兵五萬,防禦陣地是按能抵擋十萬塞內亞人進攻佈置的。雖然雷族部隊並非遠征軍的精銳,但他們也是曾經參加過西征戰爭的魔族十五軍,並非烏合之眾的民軍。當面對野蠻人的狂潮時,五萬大軍竟連一個晚上都堅持不到! 紫川秀不禁暗暗慶幸:野蠻人第一輪攻擊沒有選擇瓦恩斯塔,而是選擇了尼斯塔。若瓦恩斯塔大營被攻破,人類和遠東精銳盡喪,整個大陸的格局都要被那些怪物改寫了。 紫川秀起身扶起了雷豹,安慰道:「爵爺,不必過於傷懷。此乃天災,非戰之過。您一夜辛勞又受了傷,先去休息吧。其他事不用太操心了。我會安排好的——德昆!」 半獸人在一邊聽著,忽聽紫川秀叫起,連忙應一聲:「俺在!」 「你帶上本部騎兵,出發前往尼斯塔,一路偵查敵情,同時收容好散落的雷族弟兄,掩護他們往這裡撤退。」 半獸人頓時把一張臉拉得老長:「啊,又要去尼斯塔!」魯莽的半獸人平生從不知畏懼為何物,哪怕就是對上了魔神皇的近衛旅也敢撲上去。唯有在昨晚,親身經歷了霸王龍的威力,半獸人才知道什麼叫害怕。現在,紫川秀又派他去尼斯塔。他心中委實有點忌憚。 紫川秀安撫他道:「你一路過去,多加警惕。若覺察不對,只管撤退好了。還有,無論情況如何,你務必在日落之前撤回到瓦恩斯塔——德昆,此事確實是太過危險,我只能派最有經驗、最精明強幹的武士去,別人去,我實在沒把握啊!唯有你去,我才能安心。」 被紫川秀捧為最「精明強幹」,半獸人頓時感覺腳下生雲,整個人輕飄飄的。再加上紫川秀也同意他隨時可以撤退的。德昆覺得危險好像也大不到哪去,頓時來了精神,拍著胸膛喊道:「這事,除了俺,確實也沒哪個有膽子承擔啊!大人信得過俺,俺就走一趟吧!」 半獸人雄赳赳氣昂昂地帶著雷豹公爵出去了,紫川秀這才把目光投向和雷豹一起進來的那三個哥昂族軍官:「諸位是哥昂族的使者吧?哥達汗爵爺可有什麼消息要捎給我?」 三個軍官本來跪在地上的,聽紫川秀問話才抬起頭。紫川秀立即就認出來了,領頭的那人竟是哥昂族的長老哥溫。 哥溫長老是哥昂族的重臣,以前哥達汗多次來見紫川秀時都帶上他的,可見他深受哥達汗信任。這樣的人,怎麼被派來當使者了? 紫川秀連忙上前扶起了他:「長老,行這麼大禮,我怎敢當。爵爺那邊有要事嗎,竟要您親自出馬了?」 哥溫號哭道:「大人!我族遭遇大難,昨晚,野蠻人大規模來襲,我族遭遇挫敗,族長已經……英勇戰死了!」 「什麼!」紫川秀猛然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你說……哥達汗死了?」 哥溫趴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嗚嗚大哭。 哥昂族眾人齊聲哀號:「求大人為我族做主啊!」 紫川秀又坐回了原位,,腦子裡嗡嗡亂成一團。哥達汗居然死了?那個溫和、深藏不露的知性男子,那個擁有著卓越判斷力和翩翩風度、最能審時度勢的智者,居然就這樣死了? 眾人都在眼巴巴地望著紫川秀,而他卻坐在那裡傻傻地發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彷彿夢遊般失魂落魄地問道:「爵爺是怎麼死的?」 瓦那城遇襲經過和尼斯塔很相似,也是在昨晚深夜,大批凶狼突然衝進了大營,哨兵來不及示警就被幹掉了。七萬正在夢中的哥昂族官兵迎來了一場可怕的屠殺,慘叫和求救聲亂成一團,數萬人爭相逃命,踐踏死傷者堆屍狼藉。 直到午夜零點時,不知是什麼原因,凶狼突然呼嘯而去,只留下倖存者驚魂未定。這時候,大伙才想起,族長大人不知去了哪裡?找了大半夜,最後,眾人才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發現了哥達汗的屍體,他被層層疊疊地壓在一個巨大的屍堆底,早斷了氣。 在最初的震驚和悲痛過後,所有人都想到了這個問題:「今後,誰是哥昂族的族長?」因為哥達汗正當盛年,他並沒有指定過繼承人。他有兩個男孩,但年級幼小,而且不在軍中。 族長驟然去世,又沒留下繼承人,掌握兵權的長老們都起了異心。在匆忙舉行的善後會議上,要討論如何應對,大伙盡在一些瑣碎的小事上糾纏——比如善後會議的席位怎麼安排啊,是哥溫長老坐前面還是哥龍將軍坐前面啊,誰來主持哥達汗爵爺的葬禮之類——討論了大半天,什麼事都決定不下來。 聽到這裡,紫川秀隱隱覺察了什麼。他打斷問:「你們舉行了個善後會議?哥達汗爵爺不幸身死,但我們身處前線,軍務總得有人主持。推舉出臨時指揮了嗎?」 「這個,我們實在慚愧。前任族長英才絕艷,能與他堪比的人物實在難以尋覓。我們也知道萬事要靠領頭人,也想盡早定下一個指揮,哪怕是臨時的軍事指揮也好,但大伙的分歧太大,要想找一個跟前族長一樣能令得全族上下景仰的人物實在太難。」 紫川秀正聽得入神,哥溫卻忽然停了話頭,吞吞吐吐說:「依在下之見,如今之策,唯有請族長大人生前的知交好友光明王大將軍伸出元首,為我族主持公道。請大人看在故去族長的份上,萬萬不要推辭。」 請自己為哥昂族主持公道? 紫川秀有點糊塗了,自己和哥達汗不過是彼此利用的盟友關係,這點,眾人都是心裡有數。遠沒有達到知交好友的份上——即使真的是知交好友,哥昂族的繼承權完全是他們的內政。即使當年魔神皇卡特都不曾干涉過麾下部族的集成問題。自己更沒有理由插手了。 紫川秀正想著,忽然看到跪在地下的哥溫正偷偷地用眼角瞄自己,眼神狡黠中帶一點期待——這哪裡是什麼悲痛欲絕的人,分明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一瞬間,紫川秀已是心頭雪亮。他意識到,一個絕妙的機遇已經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悲痛道:「爵爺生前,我與他情同手足,互托生死。現在,爵爺不幸身亡,既然身為知己,我又豈能旁觀?為了不讓哥昂族從此沒落,讓爵爺在天之靈不得安寧,沒辦法,我也只好多事為爵爺料理一番家務了。但,就怕你們族裡有人不願意……」 哥溫昂起頭,激動地喊道:「大人聖明,為我族主持公道,鄙族上下無不深感大人恩德!大人您可得聽聽我們民眾的呼聲啊,我們就如久旱盼甘露一般盼望大人能伸出援手!」 於是那哥溫身後三個哥昂族軍人立即就扮演了「民眾呼聲」這個角色了,紛紛喊道:「我們代表哥昂族全族百萬子民,熱切期盼光明王大人主持我族大局。光明王大人,您可得為我們做主啊!」 「大人,您公正嚴明的清名就如您戰無不勝的威名一般廣為人知,您來幫我們調停家務,那是我們哥昂族之福。不光我們沒齒難忘,就連子子孫孫都會牢記大人您的大恩啊!」 「若有那些不識大局的無知之徒膽敢囉嗦,那他就是我們哥昂族的公敵!我們所有熱愛正義的族人都決計不會放過他的。大人您只管放心好了。」 「就憑你們三個阿貓阿狗,也配代表哥昂族百萬子民?」紫川秀心裡嘀咕著,臉上表情卻是威嚴中帶著和藹,儼然一位公道可信的可敬長者:「唉,民心如此熱烈,盛情難卻啊!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地多事一次。哥溫,你來說說,現在都有誰想搶做族長啊?」 「殿下,謹向您報告,如今想做族長的人有哥軒長老、哥敬長老、哥龍長老、哥爾達將軍、哥蘭多將軍、哥斯虎酋長,還有……」 「停停!」紫川秀被一長串「哥」弄得頭暈眼花,連忙喊停。他不禁暗想哥達汗這個族長到底是怎麼當的,生前看似一呼百應,現在屍骨未涼呢,部下們都紛紛起了異心。 他斜眼望著哥溫:「想來這其中也定然有長老閣下您一份吧?」 「這個……雖然族長大人生前多次私下表示要交託重任於我,但我本人淡泊權勢榮華,並不想參與。但族裡很多族人都極力推薦我接任,大家熱情都很高,弄得我很是為難,也不好冷了大家的心意……」 紫川秀樂得幾乎笑出聲來了,這還叫淡泊權勢榮華啊? 他大義凜然地說:「君為臣綱,父死子繼,這是天地倫理,萬萬不可違背!如今爵爺不幸戰死,但他畢竟在世間留下了親生骨肉。哥溫,爵爺的兩個小孩多大了?」 聽紫川秀口風有點不對,哥溫心頭隱隱覺不妥:「啟稟大人,族長大人的大公子如今才十一歲,小公子才九歲,都還是小孩子。」 「雖然年紀還輕,但他們畢竟是爵爺的親生骨肉,我這個當叔叔的怎能看著他被人欺負呢?父子繼承,天經地義。我看,就讓爵爺的大兒子繼任族長好了。」 哥溫頓時把一張臉拉得長長的,滿是失望之色。同來的哥昂族軍官也是面面相覷,想說什麼,但迫於紫川秀的威壓,卻是不敢出聲。 哥溫小心翼翼地說:「大人所言極是,父業子繼,那是正理,吾等極為贊成。但大公子年紀過於幼小,恐怕很難把握大局啊!」 「如今時局多艱,哥溫長老你說的也有道理。新任族長年齡幼小,確實也難處理政務。我看,得安排一個輔政大臣,在族長成年以前,就讓輔政大臣代他處理族中大小政務。」 「哦!」哥溫長老眼睛發亮,他明白紫川秀的意思了,暗暗佩服。先把哥達汗的公子立起來當幌子,父亡子繼,天經地道,誰都沒話說,光這點就讓紫川秀在爭取人心上比起其他競爭者佔了上風。然後實權統統掌握在輔政大臣手中。至於說等族長大人成年後——誰會這麼傻,執政七年後還真的乖乖交出權力啊?有七年時間,哪怕就是坐上輔政位置的是一頭豬,也足夠讓那個小孩子族長死上三百次了。 人類政治鬥爭的手段實在太高明了!哥溫暗暗想:哥達汗死後,幾個長老生怕離開權力中心被孤立,大伙都不敢離開瓦那,結果互相監視牽制,至今僵持。只有自己採取了正確的行動,立即丟下軍隊只帶了親信趕來向紫川秀求援,這趟果然沒白走! 他暗暗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問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這個輔政大臣可不好找啊,他既得經驗豐富,又得熟悉軍務,在軍隊中享有威信,還得對爵爺忠心耿耿——該找誰呢?」紫川秀開始顧左右而言其他,東拉西扯一大堆,目光在屋頂上游離不定,彷彿正在心中進行著激烈的鬥爭,盤算著該在那一堆「哥某某」中選出一個聖人來擔當這個了不起的重任。 幸好哥溫長老也不是傻子,他立即俯身匍匐在地,連連磕頭說:「大人,微臣駑鈍,但一直仰慕大將軍您的風采,只是久不得機會。請給微臣機會效忠,讓微臣得以追隨大人您的旌旗麾下,從此為大人您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大人,哥昂族全族都是您最忠實的親衛兵馬,您可以完全放心。 於是紫川秀終於把目光從屋頂上收了回來,他深深地凝視著哥溫,默不出聲。 感受到他目光無形的威壓,哥溫匍匐在地,把頭壓得低低地,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陣,紫川秀才慢慢收回了目光,點頭道:「哥溫長老,你是已故爵爺身邊的重臣,有威望,也有實力。由你來做這個輔政大臣,我很放心。」 聽紫川秀說完,哥溫只覺心馳神搖,心頭狂喜。他沒有立即起身,而是把頭深深地磕了下去,用力地磕了三個頭,才站起了身子。 紫川秀也站起身來,威嚴地望著哥溫長老:「去吧。跟他們說,我支持你。」 「若他們膽敢有不同意見……」 「那他們就要準備面對遠東的三十萬把刀了。」 聽聞此言,哥溫精神大振,他再次向紫川秀深深一鞠躬:「殿下請放心。微臣決計不會辜負您的期望,定能牢牢將哥昂族掌在手重。」 聽到紫川秀的承諾,哥溫和部下們立即馬不停蹄地往瓦那趕去了。至於他能否順利奪權,在其過程中又有多少顆腦袋要被砍掉,那就不是紫川秀關心的問題了。 在紫川秀看來,哥溫遠不及前任族長哥達汗。哥達汗柔中帶剛,就像一團藏著針的棉花,稍用力就會被刺傷。在他恭順的外表下掩蓋著的,是堅韌、野心和與之相稱的智慧。他不擅長指揮戰鬥,但對大局卻具備第一流的眼光,在多次重要關頭都做出了正確選擇,尤其是在巴丹會戰前夕突然倒戈向人類一邊——看看,多少善戰的魔族戰將都在會戰中隕落,魔神皇、卡蘭、卡頓、雷歐、凌步虛、葉爾馬、裴瑪,塞內亞精銳被一掃而空,唯有「不善戰」的哥昂族卻能全身而退,最後成了王國的強族,這不能不讓人羨慕哥達汗的先見之明了。 對形勢判斷準確,時機把握精妙,心胸開闊,行事果斷,而且具備遠大的目光,這樣的人物,已經超越了「名將」的範疇,只能用「政治家」來評價了。假以時日,紫川秀確實沒有繼續控制他的把握了。這樣的人物竟然死於一場近乎天災的意外,在惋惜之餘,紫川秀竟感覺到一陣輕鬆:那個人,終於死了! 由哥達汗的死,紫川秀忽然想到了,蒙汗和哥達汗都是死於意外的,這未免也太巧了點。昔年魔神皇麾下那些赫赫的王國名將,或戰死,或意外,如今,除了雲淺雪一人外,全都不在人世了。 紫川秀一向不信神仙鬼怪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但如今,他不得不懷疑,冥冥中是否真有所謂氣運,天意注定是魔族當滅,人類當興嗎? 第二十六集 第六章 撤退 第二十六集 第六章 撤退 日頭漸漸落下,夜幕降臨了。瓦那和尼斯塔兩城都被野蠻人一夜而下,這件事給遠征軍高層留下了深 刻的印象。 這晚,遠征軍如臨大敵,嚴陣以待。東南軍的兩個騎兵團被遠遠的放出去充當斥候哨,遠東第五、第 七、第八、第九半獸人團隊也做好了戰鬥準備,護衛大軍側翼,準備抵擋從東方襲來的敵人。而一零一特 種師則在城頭通宵警戒,他們佈置了強弓勁弩,用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城池四周的荒野和樹林。 當晚,狂風呼嘯,夜黑如墨。成群結隊、體形壯碩的凶狼在瓦恩斯塔周邊的荒原上徘徊,來去迅疾如 風。它們時而如動物一般撒開四腿狂奔,時而又如人類一般用後腿直立行走打鬧嬉戲,大群凶狼有時竟如 此貼近城池,城頭的警衛不得不用弓箭來驅散它們。 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了沉悶的轟隆聲。派駐在城外的斥候們觀察到了,遠方的黑暗中有一些巨大的物 體在移動著,發出很響亮的聲音。戰馬恐懼慌亂到不能控制,出自動物的本能,它們知道前方的黑暗中隱 藏著強大的猛獸。 就在一聲又一聲的狼嚎聲中,騎兵們慘白著臉僵硬地騎在馬背上,在黑暗中遙遙眺望著那些從遠古時 代走來的巨大存在。 在城頭,很多士兵都看到了在東方地平線上掠過一道又一道的白光、紅光、藍光或者綠光,絢麗異常 。誰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有人報告了指揮部。 看到這種美麗而詭異的天地異象,兩位遠征軍同齡默默佇立,久久沒有出聲。 漆黑如斗的夜色,天幕上看不到星光,也看不到月亮,天地之間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明是來自極東的 神秘光芒,無邊無際的沉重黑暗給人以強大的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 看到那燦爛奪目,在黑暗中轉瞬即逝的美麗虹光,紫川秀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在極東地區,而是來到 了另一個世界,傳說中的魔域妖境。 警衛們舉著火把在前面引路,兩位統領聯袂走回司令部。一路上,二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點沉悶。 直到司令部門口時候,斯特林突然冒出一句:「明天必須得走!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得走!" 紫川秀點頭。他也預感到了,足可覆沒整路遠征大軍的危機正在襲來。那種不安感是如此的強烈,令 得他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進去好好商議吧,今晚別想睡了。」 在這個晚上,雖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人們不約而同的感覺到,這是十分驚心動魄的一晚。 在人們的期待中,黎明終於姍姍到來。第一縷陽光的灑下給被黑夜折磨得快要發瘋的人們帶來了信息 。人們都有種感覺,天亮了,就安全了。妖魔鬼魅是不可能出現在陽光底下的。 風呼呼地吹著。四周是一片寂靜,黑暗。駐軍營房前的哨兵舉著火把搖曳著,烘托在魚肚色的天空背 景下,顯得十分蒼白。 斯特林統領登上了城樓,手中拿著鑲嵌著統領金星的圓頂制帽。 城頭值勤軍官立正向他敬禮:「大人,有能為您效勞的嗎?」 我只是想在這安靜地呆一陣。「 風越刮越緊了,黎明即將到來,東方黑暗的天幕中透出了淡紅色的曙光。斯特林靜靜地佇立在城頭, 眺望著遙遠東方的地平線。雖然他看不到,但是他直到,就在那太陽即將升起的方向,在自己目光的盡頭 ,有一座巍峨的巨城聳立。它歷史悠久,固若金湯,千百年來從未被攻克,那座城池,代表一個野蠻而強 悍的民族所有的驕傲。 而自己心愛的姑娘,就在那城中。 昔日美麗的公主已經變成了女皇,她統治著邪惡的國度。 這場耗費家族傾國之力的遠征戰爭,終於還是功虧一簣了。今天,遠征軍團將撤離瓦恩斯塔,踏上回 國的征程。此刻自己所處的位置,將是距離魔神堡最近的地方了。 也是距離她最近的地方。 也許,我們真的沒法再見面了。 此刻,斯特林心頭充滿著淡淡的歡喜,淡淡的憂傷,微微的酸澀,那是一種自青春少年後久不曾有過 的熟悉感覺,似憂傷,又似失望。 上天是仁慈的,他終於不讓你我對決於沙場。 上天是殘酷的,他終於不讓你我再見一面。 邂逅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運,也是我最大的不幸。 我愛的姑娘,我想你想得好辛苦。多少次夢魂牽繞,佳人笑顏如花。醒來時,最終只得心頭那一陣陣 的刺痛,那種真切的、像是心臟被挖走一塊肉般疼痛,讓自己疼得無法呼吸。 卡丹,這麼多年了,你還好嗎?你是否還記得我呢?雲淺雪對你好嗎? 我們曾一齊相約永恆,但滄海桑田的變幻,最終我們都沒能守住那個承諾…… 「大人。」傳令兵小心翼翼地打斷了斯特林的遐思:「部隊已經集合完畢了,長官們都在等著大人您 發令。」 「知道了。」頭也不回,斯特林應聲道。 整理下衣裳,他戴上了佩著金星的統領軍帽,立正向著東方端正地敬了一個禮,心中默默想道:「你 說過,我穿軍服的樣子很好看。現在,我穿上最好看的軍服來看你了,而且,我現在是統領了……只是, 你再也看不到了。」 眼前的景色漸漸模糊,群山的輪廓越來越白,在那黝黑的、乾燥的、枯萎的草莽間,他彷彿看到一個 纖細的少女正在向著自己微笑,笑顏如花,一個清脆的女聲彷彿在耳邊對自己說:「君卻能永葆青春之風 采,永如昨日。」 卡丹,你說錯了,我已老了。就在從帕伊回來的那一刻,青春已經伴著你一起離開了我。 「祝你幸福,卡丹。」 最後望了東方蒼白的地平線一眼。轉過身,斯特林已恢復了一軍統領的威嚴。 部將們敬畏的望著他,在城道兩邊站得筆直。城下,黑壓壓的軍陣沉寂無聲,十萬士兵齊齊仰頭望向 他們的統帥。軍人、刀劍、戰馬和五顏六色的戰旗匯成了一個海洋,散發著沖天的殺氣。 城頭,斯特林屹立著,他響亮的聲音傳遍全軍:「遠征軍的戰士們,我們站在哪裡?」 如海嘯一般的聲浪回應到:「瓦恩斯塔城!」 「對!瓦恩斯塔,距離魔神堡不到四百里的瓦恩斯塔!我們腳下踐踏的土地,那是亙古以來人類不曾 抵達的地域!我們,是第一批站在這裡的人類軍人!」 「自從今年二月以來,我與你們一道進入了這個國度。我看到了,你們長途跋涉,飽嘗飢餓必備,忍 受著風霜雨雪,在萬里之外與最野蠻凶殘的敵人戰鬥。是你們,將家族的鷹旗帶到了大地的盡頭!你們完 成了任務,創造了人間的奇跡!」 「現在,讓我帶領你們回家吧!戰鬥並沒有結束,回家的道路不會一帆風順,我們還會遭遇未知的敵 人,要經歷可怕的戰鬥,但我們是家族的軍人,我們擁有真正的勇氣!記住巴丹,記住帕伊,記住帝都, 那時我們面對的敵人百倍強於如今!無敵的魔神皇,凶悍的裝甲獸,百萬魔族軍,但現在,他們都在哪裡 了?他們統統被我們踩在腳下,變成了爛泥!」 「無論面對魔族還是凶狠的野獸,我軍無敵的步伐不會被阻止!士兵們,跟我走,讓我帶你們回家! 在那天邊,有鮮花、榮譽和親人的懷抱在等著你們!」 「跟隨大人,萬歲!萬歲!萬歲!」如樹林一般的長矛和刀劍被高高地舉起,十萬條嗓子在同時聲嘶 力竭地喝道,呼聲震撼天地,直入雲霄。 閱兵式很快就結束了,各路兵馬開始秩序井然地從瓦恩斯塔的西門出城,踏上了回家的征程,家族的 軍旗在前方開道,蜿蜒的隊伍排成了一道長龍。 向著紫川秀走來,斯特林鄭重地點頭道謝。 他用力地握住了紫川秀的手:「阿秀,拜託你了。」 「放心吧。」紫川秀的表情輕鬆得多:「不過一天時間而已,我們很快就會趕上來了。我們在佛格羅 茲比亞會師。你們在那邊修整等著接應我們吧。」 數十萬軍隊撤退,不可能一窩蜂似的全部走人。為了防止塞內亞人或者野蠻人襲擊,必須留下殿後的 部隊。在昨晚的商議時,紫川秀自己出聲承擔了這個任務。 讓一位統領殿後護送,這有點不合體統。文河、斯塔裡、方雲等將領都出聲要替紫川秀,但他說:「 我承擔這個任務是最合適的。我部下有不少魔族官兵,他們熟悉環境,有過與野蠻人的戰鬥經驗。而且, 這樣對保存家族的實力也有好處。」——言下之意:讓魔族軍跟野蠻人戰鬥,消耗他們的實力。斯特林考 慮再三後,終於同意了紫川秀的要求。 「家族又欠你一次了,阿秀。」凝視著紫川秀的眼睛,斯特林手上重重用力:「保重,你一定要多加 小心。」 紫川秀爽朗的笑道:「二哥,你真是越來越婆媽了。一天而已,我在瓦恩斯塔看看美女,很快就過去 了。你在佛格羅茲比亞等著我吧!」 斯特林深沉的笑了:「佛格羅茲比亞再見吧!」 與紫川秀道別後,斯特林告別而去。轉身之際,他的動作明顯的滯了一下,目光深邃地投向了空無一 物的東方地平線。然後,在大群身著深藍色軍服的高級軍官簇擁下,他騎上了戰馬,快速離去,最後融入 了黑壓壓一片的兵海中。 紫川秀站在原地,目送著斯特林的背影漸漸融入了那片如海如潮的軍陣中,眼中流露複雜的感情。就 在轉身的那一刻,紫川秀看到了,那位年輕的軍務處長眼中流露的,竟是絕望的死灰,是一種深入骨髓的 悲哀。 「他究竟還是忘不了她啊!」紫川秀喃喃感歎道。 「大人,您說什麼?」林兵副統領詫異道:「您剛才的指令下官沒聽清。能重複一遍嗎?」 「我說,我們也該著手準備撤離的事了。布蘭將軍從瓦那撤回來了嗎?」 「昨晚半夜已經撤回來了,連同駐守瓦那的哥昂族軍隊一同撤回了。有事要向大人您報告的,在昨天 的哥昂族長老會議上,哥溫長老順利當選為哥昂族的首席監國長老。昨晚抵達時,他本想親自向大人您表 示謝意的,但因為大人您正在和斯特林大人一起商討軍務,他不敢打擾,於是找到我委託轉為致意。」 「監國長老?跟族長怕也沒什麼區別了吧?」紫川秀問:「哥昂族內部意見很大嗎?」 「布蘭將軍出席了哥昂族的部落會議,昨晚他向我報告了會議過程。」林冰笑道:「開會時大家吵得 都亂了套。最後,布蘭將軍實在看不下去了,說:『諸位,我插嘴說一句吧,光明王殿下希望由哥溫長老 主持哥昂族事務。』馬上,沒有人敢跟哥溫搶了。 大人,東征戰爭之後,您的威望更高了。聲威就如那赫赫雷霆,響徹遠東和王國,您飭令所至,各族 無敢不從。」 「哦!」紫川秀笑道:「哥溫還真是走運,我也是隨口說說的。」 「大人,以您如今的地位,只怕沒人敢把您的話當隨便說說了。失禮了,大人,您如今的身份已變了 。身為上位者,您得有言出如山的覺悟了。不可再抱著開玩笑的心態了。」林冰恭敬地說。 知道對方在委婉地體形自己,紫川秀點頭致謝。常居高位上,人是容易頭腦發昏的。如今的遠東軍, 能這樣不時給自己告誡警醒的人,也唯有林冰一個了。 黎明時的氣溫特別低寒,冷風夾著樹葉從陰鬱低沉的天空吹下來,吹在迎風行進的士兵們臉上,刮得 他們臉頰生疼。 在這極東地區,不過九月的日子,紫川秀就開始感覺到秋天的含意了。他把軍大衣的領子拉上,站在 道邊漠然地注視著遠征軍的兵馬洶湧走過,兩眼因為缺乏睡眠微微發紅。 眼看著斯特林所在主營的大隊人馬出了城,紫川秀也沒興趣繼續看下去了。他招呼林冰一聲,二人聯 袂朝著司令部方向走回去。快到司令部時,他遠遠就看到有一群魔族圍在門口,人數很多,與在門口站崗 的衛隊隱隱成對峙之勢。 看到魔族堵住了司令部門口,紫川秀和林冰都是臉色一變。紫川秀慍怒到:「敢堵我的司令部,要造 反了嗎?去個人看看,怎麼回事!」 衛隊長蕭林驅馬過去,很快就回來了,向紫川秀稟報:「大人,那裡是魔族各族的酋長們。他們想求 見您,但您昨晚與斯特林大人商議軍務一直沒回來,他們就一直守在門口等候您了,已經等了整整一個晚 上了。」 聽明了緣由,紫川秀怒氣微斂,他轉過頭去:「林長官,您覺得如何?」 「大人,野蠻人突然來襲,遠征未告全功而中廢。如今,歸附於大人您的眾多魔族部落都人心惶惶, 擔憂今後去向。這時候,大人您最好對他們有所安撫。」 「林長官,您說得對。蕭林!」 「在,大人請吩咐。」 「讓這群畜牲都集中到會議室去!告訴他們,我有話要說——就這樣,原話說去!」 聽紫川秀說話粗俗,林冰微微蹙眉。 紫川秀微笑道:「林長官,魔族是很下流的。你好好地對他們,尊重他們,恩惠他們,他們反倒瞧你 不起,想辦法欺負、折辱你。若你狠狠地對他們,把他們像狗一般踩在腳下,那他們反倒對你敬若神明了 ——簡而言之,對他們好還不如揍他們一頓。」 足足讓酋長們等了一個多鐘頭,紫川秀才慢吞吞地進了會客室。 這時,屋子裡已經擠滿了人,穿著獸皮、高高矮矮的酋長們不但坐滿了會議桌旁的椅子,還有很多人 找不到座位只能站著。屋子被擠得滿滿的,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久不洗澡的汗酸味和皮甲的硝味。 人太多了,紫川秀都不知道自己麾下有那麼多的部落。一眼望去,他只認出了哥溫、雷豹、羅斯、魯 帝、剛瓦等熟人,還有大半族長是他不認識的。 看得出,酋長們都等得有點不耐煩了,看到紫川秀進來,屋子裡響著嗡嗡的議論聲。 紫川秀也不招呼他們,自顧一路走進來,看到有個不知是什麼鳥族的酋長居然坐在本該是自己座位的 會議桌首席上,見到自己進來也不讓位,正興奮地跟旁邊人說著什麼。 紫川秀撇撇嘴,飛腳正踹,轟的一聲響,那酋長當場就被踢飛到了牆上,頭破血流,當場就昏了過去 。 一瞬間,所有的嗡嗡議論都結束了。酋長們大氣不敢喘,望紫川秀的目光裡充滿了敬畏,房間裡靜得 如深谷幽林一般。 紫川秀也不看誰,自己把倒下去的椅子又扶了起來,吹吹灰塵又坐了上去。他隨手指著面前兩個不認 識的酋長:「你,還有你,把那個不知死活的蠢貨給我扔出去!敢坐我的位子,呸!」 他隨意得像是在吩咐傭人,聲音裡蘊含著一種恐怖的威嚴感。兩個酋長連聲應「是是」,根本沒想紫 川秀為什麼有權命令他們,而是慌慌張張地架起那個被踢暈的酋長往外跑。 人們趕緊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道,用畏懼的目光望著首席上面無表情的光明王,竊竊私語聲在人眾中傳 來傳去:「嘖嘖,看到了嗎?我們的光明王,那愣是一頭獅子啊!英雄了得,英雄了得!」 「赫爾族的笨蛋竟敢坐殿下的椅子,他真是自己找死!」 「當年的陛下也是這般威武啊!跟著光明王走,咱們定然有前途!」 紫川秀一言不發,只是以冷峻的目光掃視著眾人。接觸到他那有如實質的嚴厲目光,酋長們打了個寒 戰,立即乖乖閉了嘴,於是屋子再次安靜下來了。 「時間緊,我也很忙。我說話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插嘴。」紫川秀緩緩地說,聲音中充滿了不容置疑 的傲慢:「在這裡宣佈幾件事。第一:此次對塞內亞人的討伐作戰已圓滿成功結束,紫川家大獲全勝。第 二:因為戰勝了塞內亞人,斯特林將軍帶領的家族遠征軍已於今日撤退。第三:遠東軍主力也將於明日撤 退。願意與我軍一同行動的,最好也抓緊做好準備。我要說的就這些了。現在,你們可以說了!」 最後一句話就像給洪水開了閘,席間立即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卻沒人起身。紫川秀殺氣騰騰, 利得像剛出鞘的刀,誰也不想第一個湊上去挨宰。尤其是幾個大部落的首腦,更是精明得很,都在等著別 人先出聲。 「怎麼,都不出聲了?剛才不還鬧得很歡騰嗎?」 這時,剛族族長剛瓦猶猶豫豫地舉起手:「大人,微臣有話想問。」 紫川秀束縛地把背靠在了椅背上:「你說吧。」 「家族軍隊突然撤退,是否與黑潮事件有關?」 「蠢貨!」 酋長們暗暗將剛瓦大罵,遠征軍倉惶撤離,明擺著是為了躲避野蠻人。這麼糗的事你還要問,那不等 於是揭光明王大人的短嗎?若是大人發火,看你怎麼收場! 幸好,紫川秀沒發火。他淡淡說:「我軍已沉重打擊塞內亞人勢力,完成了遠征的目標,家族並沒有 在王國東部地區駐軍的打算,撤退本就是計劃中的事。」 剛瓦:「但是我聽說……」 韃塔族族長羅斯急忙搶過話頭:「大人,我想請教。遠征結束之後,家族打算如何安排我們王國呢? 」 羅斯是自己的親信,他的問題很明顯是想幫自己解圍。紫川秀嘉許地對羅斯笑笑,答道:「遠征之前 ,我曾與哥昂族的前任族長哥達汗定下了盟約,許諾扶持他登基為皇。在戰鬥中,哥昂族戰士與我軍並肩 戰鬥,給我們有力的支持。現在,雖然爵爺不幸身亡,但家族是講信用的。我們願意履行我們的諾言,支 持哥昂族的新任族長登基為皇。關於王國的將來——呃,哥昂族的監國長老哥溫閣下就在這裡,或許他可 以為你解答。」 立即,大伙的目光統統投往會議桌的一角,目光中包含了種種複雜的感情:驚訝、羨慕、嫉妒、仇恨 ……在眾人的注視焦點下,哥溫長老顯得很慌張。他急忙站起身道:「大人言過、言過了!雖然說前任族 長生前與大人確實訂立了盟約,但他已經去世了。至尊位的重任非凡人所能承受,光明王殿下您的好意, 我們只能心領了。」 哥溫居然拒絕了魔神皇的寶座?席間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紫川秀不悅道:「哥溫長老,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你怎麼就放棄了?您可是有什麼顧慮嗎?不妨說來 聽聽,或許我能幫上點忙的。」 哥溫連連鞠躬:「大人的恩情,哥昂族全族上下同感大德。但我族實在福薄,擔不起重任,只能有負 大人錯愛了。十分抱歉。」 「可這事關我的承諾!我答應了要助哥達汗爵爺登上皇位的。若不能兌現,豈不是讓世人笑我紫川秀 言而無信?豈不是讓哥達汗爵爺在天之靈不得安寧?」紫川秀大聲說到,像是很惱怒的樣子。 眼見紫川秀惱怒,哥溫顯得很慌張,但態度依然堅決:「微臣惶恐。但當初與殿下您約定的是前任族 長大人,現在他已經不在人世了,不可能履行盟約了。為幫助我族,大人您已盡全力了,這是天意,並非 大人您的過錯。大人一言九鼎的誠信舉世聞名。在座的諸位大人都是見證,是我族不願接受而並非大人反 悔,誰敢恥笑?您對鄙族的錯愛,我族上下實在是感恩不盡,相信前任族長在天有靈,亦會銘感大人您的 誠意,絕不會怪罪於您的。」 「唉,哥溫,你要陷我於不信不義之地啊!」 「微臣萬萬不敢有此想法,還請大人萬萬勿要有此想法啊!」 聽到兩人的對答,魔族酋長啊啊地陣陣驚歎,世上還真有這樣的怪事!一邊是硬逼著別人去做皇帝, 一邊卻是拚命地推辭。天上掉下來個魔神皇的位置,哥溫居然都不去做! 只有紫川秀心下明白,哥溫是個聰明人。魔神皇這個頭銜是個鋒利的雙刃劍。哥達汗在世時,哥昂族 是王國實力數一數二的大族,他登上魔神皇的寶座,那是如虎添翼,可以號令八方,威震王國。而到哥溫 時,他連族長都不是,只是憑紫川秀的支持才勉強做了個「監國長老」,族內各方實力林立,根基不穩的 哥溫即使當上了魔神皇也沒用,只會引來更多部族的覬覦,成為眾矢之的。做這樣的魔神皇,那就是弊大 於利了。 可酋長們哪裡知道哥溫的苦衷啊!魯帝看見他們來回退讓,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嘴裡嘟嘟有聲。仗著 自己是紫川秀的熟人,他涎著臉湊近前去:「大人,既然哥昂族的好人都不願當神皇,您就不要勉強他們 啦。我們另選一位就是了。」 紫川秀斜眼望著魯帝,神情似笑非笑:「喔?你的意思,該選誰呢?」 「大人,這裡有一位跟隨您多年的忠實臣子,他德高望重、深孚眾望,在神族中享有崇高的聲望,乃 神皇陛下的最佳候選人啦!」說著,魯帝挺胸凸肚,努力擺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架勢來,可紫川秀只是掃了 一眼他,很快把目光投向了旁邊:「你說的那個最佳候選人在哪啊?我怎麼沒看到?」 「大人,往這看,往這看啊!」 「……還是沒看到。魯帝,你站旁邊點,別擋住我視線。」 魯帝垂頭喪氣,訕訕地躲到了一邊。 雷豹公爵起身到:「大人,遠征戰事結束後,我們雷族想繼續追隨大人您的戰旗,為大人貢獻我們微 不足道的綿薄之力。也希望大人能繼續照拂我們。不知大人能否同意呢?」 剛瓦侯爵跟著站起,粗聲粗氣說:「正是。大人,我們剛族非常尊敬您。我們都希望能繼續追隨您, 為您而戰。」 紫川秀沉吟著,半天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 酋長們目光炯炯地望著他,等候他的答覆,大氣不敢喘。剛瓦竟緊張得手都在微微顫抖。 在座的都是各族首腦,都猜出了,人類遠征軍撤離後,失去了掌控者,王國會迎來一個新的混亂時代 。八十年前黑暗時代的血腥大伙都還擠得呢,那是個殺人如草不聞聲的年代,滅族是家常便飯。 在混亂的巔峰時期,平均每個星期都有一個部族被徹底殺光。今天的殺人者明天就變成了被殺者,每 個部族都在滅絕邊緣徘徊,人人自危。 「大人,您說什麼?」林兵副統領詫異道:「您剛才的指令下官沒聽清。能重複一遍嗎?」 「我說,我們也該著手準備撤離的事了。布蘭將軍從瓦那撤回來了嗎?」 「昨晚半夜已經撤回來了,連同駐守瓦那的哥昂族軍隊一同撤回了。有事要向大人您報告的,在昨天 的哥昂族長老會議上,哥溫長老順利當選為哥昂族的首席監國長老。昨晚抵達時,他本想親自向大人您表 示謝意的,但因為大人您正在和斯特林大人一起商討軍務,他不敢打擾,於是找到我委託轉為致意。」 「監國長老?跟族長怕也沒什麼區別了吧?」紫川秀問:「哥昂族內部意見很大嗎?」 「布蘭將軍出席了哥昂族的部落會議,昨晚他向我報告了會議過程。」林冰笑道:「開會時大家吵得 都亂了套。最後,布蘭將軍實在看不下去了,說:『諸位,我插嘴說一句吧,光明王殿下希望由哥溫長老 主持哥昂族事務。』馬上,沒有人敢跟哥溫搶了。 大人,東征戰爭之後,您的威望更高了。聲威就如那赫赫雷霆,響徹遠東和王國,您飭令所至,各族 無敢不從。」 「哦!」紫川秀笑道:「哥溫還真是走運,我也是隨口說說的。」 「大人,以您如今的地位,只怕沒人敢把您的話當隨便說說了。失禮了,大人,您如今的身份已變了 。身為上位者,您得有言出如山的覺悟了。不可再抱著開玩笑的心態了。」林冰恭敬地說。 知道對方在委婉地體形自己,紫川秀點頭致謝。常居高位上,人是容易頭腦發昏的。如今的遠東軍, 能這樣不時給自己告誡警醒的人,也唯有林冰一個了。 黎明時的氣溫特別低寒,冷風夾著樹葉從陰鬱低沉的天空吹下來,吹在迎風行進的士兵們臉上,刮得 他們臉頰生疼。 在這極東地區,不過九月的日子,紫川秀就開始感覺到秋天的含意了。他把軍大衣的領子拉上,站在 道邊漠然地注視著遠征軍的兵馬洶湧走過,兩眼因為缺乏睡眠微微發紅。 眼看著斯特林所在主營的大隊人馬出了城,紫川秀也沒興趣繼續看下去了。他招呼林冰一聲,二人聯 袂朝著司令部方向走回去。快到司令部時,他遠遠就看到有一群魔族圍在門口,人數很多,與在門口站崗 的衛隊隱隱成對峙之勢。 看到魔族堵住了司令部門口,紫川秀和林冰都是臉色一變。紫川秀慍怒到:「敢堵我的司令部,要造 反了嗎?去個人看看,怎麼回事!」 衛隊長蕭林驅馬過去,很快就回來了,向紫川秀稟報:「大人,那裡是魔族各族的酋長們。他們想求 見您,但您昨晚與斯特林大人商議軍務一直沒回來,他們就一直守在門口等候您了,已經等了整整一個晚 上了。」 聽明了緣由,紫川秀怒氣微斂,他轉過頭去:「林長官,您覺得如何?」 「大人,野蠻人突然來襲,遠征未告全功而中廢。如今,歸附於大人您的眾多魔族部落都人心惶惶, 擔憂今後去向。這時候,大人您最好對他們有所安撫。」 「林長官,您說得對。蕭林!」 「在,大人請吩咐。」 「讓這群畜牲都集中到會議室去!告訴他們,我有話要說——就這樣,原話說去!」 聽紫川秀說話粗俗,林冰微微蹙眉。 紫川秀微笑道:「林長官,魔族是很下流的。你好好地對他們,尊重他們,恩惠他們,他們反倒瞧你 不起,想辦法欺負、折辱你。若你狠狠地對他們,把他們像狗一般踩在腳下,那他們反倒對你敬若神明了 ——簡而言之,對他們好還不如揍他們一頓。」 足足讓酋長們等了一個多鐘頭,紫川秀才慢吞吞地進了會客室。 這時,屋子裡已經擠滿了人,穿著獸皮、高高矮矮的酋長們不但坐滿了會議桌旁的椅子,還有很多人 找不到座位只能站著。屋子被擠得滿滿的,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久不洗澡的汗酸味和皮甲的硝味。 人太多了,紫川秀都不知道自己麾下有那麼多的部落。一眼望去,他只認出了哥溫、雷豹、羅斯、魯 帝、剛瓦等熟人,還有大半族長是他不認識的。 看得出,酋長們都等得有點不耐煩了,看到紫川秀進來,屋子裡響著嗡嗡的議論聲。 紫川秀也不招呼他們,自顧一路走進來,看到有個不知是什麼鳥族的酋長居然坐在本該是自己座位的 會議桌首席上,見到自己進來也不讓位,正興奮地跟旁邊人說著什麼。 紫川秀撇撇嘴,飛腳正踹,轟的一聲響,那酋長當場就被踢飛到了牆上,頭破血流,當場就昏了過去 。 一瞬間,所有的嗡嗡議論都結束了。酋長們大氣不敢喘,望紫川秀的目光裡充滿了敬畏,房間裡靜得 如深谷幽林一般。 紫川秀也不看誰,自己把倒下去的椅子又扶了起來,吹吹灰塵又坐了上去。他隨手指著面前兩個不認 識的酋長:「你,還有你,把那個不知死活的蠢貨給我扔出去!敢坐我的位子,呸!」 他隨意得像是在吩咐傭人,聲音裡蘊含著一種恐怖的威嚴感。兩個酋長連聲應「是是」,根本沒想紫 川秀為什麼有權命令他們,而是慌慌張張地架起那個被踢暈的酋長往外跑。 人們趕緊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道,用畏懼的目光望著首席上面無表情的光明王,竊竊私語聲在人眾中傳 來傳去:「嘖嘖,看到了嗎?我們的光明王,那愣是一頭獅子啊!英雄了得,英雄了得!」 「赫爾族的笨蛋竟敢坐殿下的椅子,他真是自己找死!」 「當年的陛下也是這般威武啊!跟著光明王走,咱們定然有前途!」 紫川秀一言不發,只是以冷峻的目光掃視著眾人。接觸到他那有如實質的嚴厲目光,酋長們打了個寒 戰,立即乖乖閉了嘴,於是屋子再次安靜下來了。 「時間緊,我也很忙。我說話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插嘴。」紫川秀緩緩地說,聲音中充滿了不容置疑 的傲慢:「在這裡宣佈幾件事。第一:此次對塞內亞人的討伐作戰已圓滿成功結束,紫川家大獲全勝。第 二:因為戰勝了塞內亞人,斯特林將軍帶領的家族遠征軍已於今日撤退。第三:遠東軍主力也將於明日撤 退。願意與我軍一同行動的,最好也抓緊做好準備。我要說的就這些了。現在,你們可以說了!」 最後一句話就像給洪水開了閘,席間立即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卻沒人起身。紫川秀殺氣騰騰, 利得像剛出鞘的刀,誰也不想第一個湊上去挨宰。尤其是幾個大部落的首腦,更是精明得很,都在等著別 人先出聲。 「怎麼,都不出聲了?剛才不還鬧得很歡騰嗎?」 這時,剛族族長剛瓦猶猶豫豫地舉起手:「大人,微臣有話想問。」 紫川秀束縛地把背靠在了椅背上:「你說吧。」 「家族軍隊突然撤退,是否與黑潮事件有關?」 「蠢貨!」 酋長們暗暗將剛瓦大罵,遠征軍倉惶撤離,明擺著是為了躲避野蠻人。這麼糗的事你還要問,那不等 於是揭光明王大人的短嗎?若是大人發火,看你怎麼收場! 幸好,紫川秀沒發火。他淡淡說:「我軍已沉重打擊塞內亞人勢力,完成了遠征的目標,家族並沒有 在王國東部地區駐軍的打算,撤退本就是計劃中的事。」 剛瓦:「但是我聽說……」 韃塔族族長羅斯急忙搶過話頭:「大人,我想請教。遠征結束之後,家族打算如何安排我們王國呢? 」 羅斯是自己的親信,他的問題很明顯是想幫自己解圍。紫川秀嘉許地對羅斯笑笑,答道:「遠征之前 ,我曾與哥昂族的前任族長哥達汗定下了盟約,許諾扶持他登基為皇。在戰鬥中,哥昂族戰士與我軍並肩 戰鬥,給我們有力的支持。現在,雖然爵爺不幸身亡,但家族是講信用的。我們願意履行我們的諾言,支 持哥昂族的新任族長登基為皇。關於王國的將來——呃,哥昂族的監國長老哥溫閣下就在這裡,或許他可 以為你解答。」 立即,大伙的目光統統投往會議桌的一角,目光中包含了種種複雜的感情:驚訝、羨慕、嫉妒、仇恨 ……在眾人的注視焦點下,哥溫長老顯得很慌張。他急忙站起身道:「大人言過、言過了!雖然說前任族 長生前與大人確實訂立了盟約,但他已經去世了。至尊位的重任非凡人所能承受,光明王殿下您的好意, 我們只能心領了。」 哥溫居然拒絕了魔神皇的寶座?席間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紫川秀不悅道:「哥溫長老,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你怎麼就放棄了?您可是有什麼顧慮嗎?不妨說來 聽聽,或許我能幫上點忙的。」 哥溫連連鞠躬:「大人的恩情,哥昂族全族上下同感大德。但我族實在福薄,擔不起重任,只能有負 大人錯愛了。十分抱歉。」 「可這事關我的承諾!我答應了要助哥達汗爵爺登上皇位的。若不能兌現,豈不是讓世人笑我紫川秀 言而無信?豈不是讓哥達汗爵爺在天之靈不得安寧?」紫川秀大聲說到,像是很惱怒的樣子。 眼見紫川秀惱怒,哥溫顯得很慌張,但態度依然堅決:「微臣惶恐。但當初與殿下您約定的是前任族 長大人,現在他已經不在人世了,不可能履行盟約了。為幫助我族,大人您已盡全力了,這是天意,並非 大人您的過錯。大人一言九鼎的誠信舉世聞名。在座的諸位大人都是見證,是我族不願接受而並非大人反 悔,誰敢恥笑?您對鄙族的錯愛,我族上下實在是感恩不盡,相信前任族長在天有靈,亦會銘感大人您的 誠意,絕不會怪罪於您的。」 「唉,哥溫,你要陷我於不信不義之地啊!」 「微臣萬萬不敢有此想法,還請大人萬萬勿要有此想法啊!」 聽到兩人的對答,魔族酋長啊啊地陣陣驚歎,世上還真有這樣的怪事!一邊是硬逼著別人去做皇帝, 一邊卻是拚命地推辭。天上掉下來個魔神皇的位置,哥溫居然都不去做! 只有紫川秀心下明白,哥溫是個聰明人。魔神皇這個頭銜是個鋒利的雙刃劍。哥達汗在世時,哥昂族 是王國實力數一數二的大族,他登上魔神皇的寶座,那是如虎添翼,可以號令八方,威震王國。而到哥溫 時,他連族長都不是,只是憑紫川秀的支持才勉強做了個「監國長老」,族內各方實力林立,根基不穩的 哥溫即使當上了魔神皇也沒用,只會引來更多部族的覬覦,成為眾矢之的。做這樣的魔神皇,那就是弊大 於利了。 可酋長們哪裡知道哥溫的苦衷啊!魯帝看見他們來回退讓,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嘴裡嘟嘟有聲。仗著 自己是紫川秀的熟人,他涎著臉湊近前去:「大人,既然哥昂族的好人都不願當神皇,您就不要勉強他們 啦。我們另選一位就是了。」 紫川秀斜眼望著魯帝,神情似笑非笑:「喔?你的意思,該選誰呢?」 「大人,這裡有一位跟隨您多年的忠實臣子,他德高望重、深孚眾望,在神族中享有崇高的聲望,乃 神皇陛下的最佳候選人啦!」說著,魯帝挺胸凸肚,努力擺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架勢來,可紫川秀只是掃了 一眼他,很快把目光投向了旁邊:「你說的那個最佳候選人在哪啊?我怎麼沒看到?」 「大人,往這看,往這看啊!」 「……還是沒看到。魯帝,你站旁邊點,別擋住我視線。」 魯帝垂頭喪氣,訕訕地躲到了一邊。 雷豹公爵起身到:「大人,遠征戰事結束後,我們雷族想繼續追隨大人您的戰旗,為大人貢獻我們微 不足道的綿薄之力。也希望大人能繼續照拂我們。不知大人能否同意呢?」 剛瓦侯爵跟著站起,粗聲粗氣說:「正是。大人,我們剛族非常尊敬您。我們都希望能繼續追隨您, 為您而戰。」 紫川秀沉吟著,半天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 酋長們目光炯炯地望著他,等候他的答覆,大氣不敢喘。剛瓦竟緊張得手都在微微顫抖。 在座的都是各族首腦,都猜出了,人類遠征軍撤離後,失去了掌控者,王國會迎來一個新的混亂時代 。八十年前黑暗時代的血腥大伙都還擠得呢,那是個殺人如草不聞聲的年代,滅族是家常便飯。 在混亂的巔峰時期,平均每個星期都有一個部族被徹底殺光。今天的殺人者明天就變成了被殺者,每 個部族都在滅絕邊緣徘徊,人人自危。 這時候,有遠見的酋長們不得不未雨綢繆了。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找一個實力雄厚的大靠山是非常 必要的。 良久,紫川秀沉聲說:「三個月前,我們聚在這裡,簽署盟約,約定共同討伐塞內亞人。在過去的幾 個月裡,諸位努力戰鬥,奮勇前進,不惜流血犧牲,這令我非常感動。諸位以實際行動,誠實地履行了盟 約,我也不會忘記自己對諸位的承諾。」 雷豹公決面露喜色,聲音微微顫抖:「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初步想了幾個條款,大家看看,有什麼不妥的。第一:凡是參加瓦恩斯塔聯盟的部族,聯盟保證 其安全,保護其緇門和領土不受侵害。第二:聯盟成員必須聽從聯盟主席的命令,包括出動軍隊和提供物 資支持。第三:聯盟成員若發生爭端,不得訴諸武力。若不能協商解決的,應提交聯盟主席進行裁決。第 四:在對外戰事中獲得的戰利品,由聯盟主席按參戰部族的貢獻進行分配。」 紫川秀一口氣說下來,眾位酋長神色凝重。雖然只是四個條款,但族長們知道這等於讓部族喪失了獨 立的軍事權,都在權衡著是否划得來。 看出眾人的猶豫,紫川秀微笑說:「當然,我這個人很民主的。如果誰不願加入的,我也不會勉強。 但現在聯盟剛剛成立,這是難得的機會,加入聯盟的話大伙就是聯盟的創始人。以後再想加入的話就得全 體聯盟成員們一致同意了。」 有個小酋長說:「請問大人,加入了聯盟,我們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護了嗎?」 「只要你們履行對聯盟的義務,那盟約也有責任保證你們的安全。」想了一下,紫川秀換了個通俗的 說法:「這麼說吧,如果你是聯盟的一遠,你主動去招惹別人,那聯盟能幫你就幫,幫不了你也別怪;但 若是別人來找你麻煩,那沒得說,聯盟絕對負責到底!」 席間頓時變得雀躍起來。羅斯族長第一個站起來:「大人,請允許我加入聯盟!韃塔族願為聯盟效勞 !」 緊接著,魯帝也站了起來,大咧咧地說:「我也要加入!」 他們二人可以說是最早跟隨紫川秀的魔族將領,心理有數,自己的命運早已和紫川秀聯在了一起,也 不在乎多參加一個聯盟了。 緊接著,又有一些小部族的酋長們紛紛表態,願意加入瓦恩斯塔聯盟。他們也明白,自己部族反正是 沒能力自護的,與其被那些大部族吞併,倒不如現在就傍紫川秀這個靠山。 對這些小部族酋長,紫川秀微笑著說:「諸位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 雷豹公爵出聲問:「大人,您剛才提到了聯盟主席。請問,聯盟主席由誰擔任呢?」 「這就要看大伙推舉誰了。」 「大人,若是由您擔任聯盟主席的話,我們雷族請求全族加入!」 「也請允許我們剛族一同加入吧!」 現在,席間就剩下哥昂族和他們旗下的幾個附庸部族了。哥昂族本身是王國大族,不一定需要靠紫川 秀的庇護才能自保,對以軍事權交換安全保證並不是很熱衷。所以,哥溫很是猶豫,遲遲不作表態。 望著哥溫,紫川秀微笑著:「監國長老大人好像有點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回去跟你們的族長大人商議 一下?雖然說他只有十一歲,但畢竟是一族之長,這種大事,跟他商議一下也是應該的。」同時,紫川秀 鼻子低低地哼了一聲。 哥溫立即臉色發白。他也是個極乖巧的人,明白紫川秀沒說出口的威脅:別忘了,是誰把你扶上這個 監國長老位置的?也別忘了,你頭上還有個族長呢!惹惱了老子,換族長可能還麻煩點,換個監國長老那 真是太簡單了,不過是給哥昂族長老會傳一個口信的工夫! 哥溫長老強撐著鎮定,侃侃而談:「古人說得好,分則力弱合則力強。如今王國正值風雨之秋,動盪 不安,我等更應該抱成一團,守望相助。眾人齊心,才能守護家園。如今,光明王大人創造聯盟,維護王 國和平,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我哥昂族決意追隨大人羽翼,共創美好未來。」 紫川秀微笑著贊同到:「不愧是哥溫長老,水準就是不一樣,看出了問題的關鍵。是啊,一人力量微 不足道,但只要我們團結起來,力量就大了,大伙就再不用整日擔心被外族欺負了,不是嗎?」 「大人說得真是太對了!」酋長們齊齊贊同:「我們就再也不用擔心被外人欺負了。」心下嘀咕:「 只擔心被你欺負。」 既然哥昂族這個大族都表態了,瓦恩斯塔聯盟的份量立即就大不相同。紫川秀再強勢都是外來人,而 哥昂族歷史悠久的大族則不同。他們在王國由著根深蒂固的根基,更容易得到本土部族的信任。馬上,那 些剛才還遲疑不決的部族也紛紛表態,願意加入聯盟。 紛嚷聲中,有人叫道:「我們也神情加入聯盟,不知光明王大人是否同意?」 紫川秀隨口答道:「歡迎歡迎!請問閣下是哪個部族的?」 「我族名為塞內亞。」 像是一把鋒利的斧頭猛然落下,頃刻間將所有的嘈雜聲全部看得乾乾淨淨。人們驚愕地掉過頭去,紛 紛抬頭張望,卻找不到是誰在說話。 紫川秀目露寒光,森然說:「黃金族也到了嗎?是哪位大人,不妨現身一見?」 聲音是從一批小族長們中間傳出來的。現在,被紫川秀可怕的目光逼視下,那些芝麻綠豆大的族長們 連滾帶爬地向兩邊躲開,連連擺手,示意不關他們的事。 於是,依然站立在原地的頭戴斗篷的兩個人就像退潮湖兀立在海灘上的礁石一般顯眼。原來剛才一大 堆人亂糟糟地進來,門衛也沒查,小酋長們彼此來自天南地北,互相交往並不多,大伙也沒覺察中間有兩 個人不對勁。 兩個戴斗篷的人同時對紫川秀躬身行禮:「參見光明王將軍。」 紫川秀舒了一口氣,慢慢點頭:「不必多禮,卡丹陛下。既然到了,就不必藏頭遮臉了。」 兩人應聲揭開了斗篷。當代魔神皇盈盈站在那裡,皓齒明眸,一身戎裝。一個高個子的老魔族站在她 身邊,像岩石一般屹立著。 「真的是卡丹陛下!」酋長們轟地漢出聲來,聲音中充滿了驚訝。 不少酋長當年都是魔神皇卡特麾下的將領,都見過常跟在魔神皇身邊的卡丹。誰也沒料到,塞內亞族 的最高首腦,當代的魔神皇,竟有勇氣孤身跑到了遠征軍大本營來。 「卡丹陛下!她來了!」 「卡丹陛下!她來幹什麼?」 議論聲越來越響,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個靚麗的身影上。 第二十六集 第七章 光明皇 第二十六集 第七章 光明皇 卡丹在人群中一路走來,神態莊重,在她面前,剽悍的魔族戰將們潮水般退開,沒有人敢攔住她的去路。甚至,人群中還有不少酋長深深的彎下腰,對著昔日的主子行鞠躬禮,卡丹則莊重的點頭回禮。 在這個身材纖細、嬌小柔弱的女子身上,魔族的戰將們感受到了一種泊泊然、如流水般的威壓。當年覲見過魔神皇卡特的酋長們已回憶起了這種熟悉的感覺,只有在那個人面前,自己才會承受這種無法形容的威嚴和重壓。 獨一無二的皇者之氣啊! 坐在座位上,紫川秀面無表情,瞳孔卻是慢慢的縮小:塞內亞人統治近百年,正統觀念深入人心。酋長們雖然向自己宣誓效忠,但一旦他們正統的君皇出現時,卻依然是出自慣性的俯首聽令。 魔族真是一個古怪的民族啊!各地鎮守的諸侯敢對塞內亞平民凶殘的砍殺燒擄,但在直接面對塞內亞皇權(即使是一個已被擊倒的皇權)時,他們卻又變得這般的尊敬和畏懼。 就這樣,走到了紫川秀的面前,卡丹對著紫川秀躬身行禮:「參見光明王將軍。」 凝視著卡丹美麗的容顏好一陣,紫川秀才從椅子上站起身,躬身回禮道:「不必多禮。陛下遠來是客,請坐。」 不用他發話,一個酋長連忙從椅子上起身,讓出了座位給卡丹。卡丹坐下,那個高大的老魔族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威嚴的護衛著卡丹,目光銳利如電。在這個老魔族身上,紫川秀感受到了殺氣,那種久經沙場武將特有的殺氣。 名將凋零大半,除了雲淺雪之外,塞內亞族竟然還有這樣的武將,紫川秀不禁暗暗詫異。 注意到他的目光。卡丹介紹道:「這位是阿穆大將軍,是我國東大荒邊邊境守備總督。他長期與野蠻人作戰,是關於野蠻人問題的權威人士。」 阿穆大將軍沉默的對著紫川秀行了個軍禮,面無表情。他毫不迴避的與紫川秀對視。目光冰冷又堅硬——軍人對軍人之間、鋼鐵碰撞一般的味道。第一眼紫川秀就對他印象不錯:不錯,是條漢子。 他的目光轉向卡丹,微笑道:「好久不見,陛下靚麗依舊。不知陛下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先聲明:不管如何,我都會保證讓陛下安全離開瓦恩斯塔,請陛下您完全可以放心。」 卡丹嫣然一笑:「正是因為相信光明王將軍的軍譽赫赫,我們才敢斗膽來此。恰逢聽聞諸位正在創建聯盟以維持王國秩序,我們塞內亞族與諸位志同道合,不知諸位可否讓我等共襄義舉?」 「陛下不是在開玩笑吧?您該知道瓦恩斯塔聯盟是幹什麼的?」 「維護王國秩序,守護和平,不是嗎?」 紫川秀啞然失笑,他連連搖頭:「陛下。你說得沒錯,不過還漏了一點。」 笑容一斂,紫川秀森然道:「將塞內亞這個滿手血腥的部族徹底滅絕。這才是我們的真正目的!」一瞬間,凌厲的殺氣湧出,紫川秀眼神鋒利如刀,鋒銳畢露。 感覺到面前的年輕人突然爆發出強烈的殺氣,阿穆大將軍岩石般冷峻的臉也不禁動容。他不動聲色的跨前半步,側身護住了卡丹。 卡丹神色不動,淡淡說:「西征戰役是場悲劇,無論對人類或是對我們都是如此。光明王將軍,發動和參與那場戰爭的絕大部分人都已經離開人世了。和人類一樣,我們同樣承受了慘重的損失。」 「荒謬。強盜受的傷,居然有臉到苦主面前哭訴?卡丹陛下,雖然您不曾支持也沒有參與過西侵戰爭,但既然您是現任的魔神皇,沒辦法,這筆血債要著落在閣下身上討還了!」 「我個人生死,無足輕重,只求將軍您能聽我進獻一言。」 紫川秀舒服的往椅子背上一靠,又恢復了平靜:「陛下說的什麼話。就是不說早年你我頗有淵源,就算你是我殺之而後快的大敵,你孤身來我營中,我也不能讓你在我這裡損一根毫毛的。你如果有話就只管請說,我雖然很忙,這點耐心還是有的——但就請你不要再說那種什麼我們侵略者也受了很大傷害,所以大家就此罷手言和這種廢話吧!」 卡丹垂下了眼簾,良久,她輕輕說:「光明王,我們可否出去單獨說話?」 注視著她好一陣,紫川秀平穩地說:「好。」 道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樅樹林,棵棵都那麼挺拔、茂盛、壯美,像是被選拔出來的精兵。一層層的白花如雪一般壓在樅樹林的寬闊樹幹上,羽毛似的團團白絮盤繞在細枝中間。 紅日初升,在朝霞的映照下,一對俊美的青年男女漫步在樅樹林的中間,紛紛揚揚的白絮隨風在他們身邊飄蕩,縈繞。痕辰美景之下,二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那紛紛揚揚地雪花般飄蕩的白絮花久久出神。於是那柔和的朝霞光,像祝福這一對佳人似的,把整個樹林給籠罩起來。 良久,紫川秀才說:「陛下,看到這,你想到了什麼?」 卡丹沒有回頭,只是緩緩說:「帝都的中央公園。那裡有一條和這一模一樣的道路,每年秋天,也是同樣的白絮紛飛,美不勝收。」 「中央公園嗎?」紫川秀笑笑:「打完巴丹,我曾回帝都一次。當年的中央公園,如今已變成一片焦黑的平地。陛下,美景不可留,往事不可追。」 卡丹再次陷入了沉默,好一陣,她才重新開口,已是換了話題:「阿秀,有一事想求你。我族願降,願擔任家族極東鎮藩,永為家族鎮守極東地區。想求你恩准。放我們一條生路。」 說話的時候,卡丹秀氣玲瓏的下巴微微昂起,蒼白的臉蛋上毫無血色,眼中卻有盈盈的水光漾動。 乍然聽到「阿秀」兩個字。紫川秀不禁心神一蕩,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青春時代,那個如詩一般浪漫的歲月。那時,自己和阿寧之間的感情就像那春天地小草一般萌發,世界在自己眼中是這般的美好。那時,美麗的被俘公主是那般的倔強,縱然是身處敵手,她也不肯對掌握她命運地自己絲毫退讓,總是高昂著驕傲的頭顱,甚至死亡的危險都不能嚇倒她。 現在,驕傲的公主終於屈服了。 感慨歎息之餘,紫川秀有種淡淡的快意感:與卡丹認識七年了,與她之間從不曾有過平等,不是她成了俘虜落自己手上,就是自己成了逃犯她幫著逃跑。兩人就像坐蹺蹺板一樣,時而你佔了上風,時而我又佔了上風。明知對方是自己的大敵。但不知為何,二人都不曾對對方真正動過殺機。內心底,二人都存有一份惺惺相憐的敬意,對方是個值得尊敬的好敵手。 七年裡,雙方各佔上風,互有恩惠,但最終,還是自己得勝了,卡丹再無力量顛覆大局了。 「卡丹,遠征軍已準備撤軍。斯特林剛剛撤離瓦恩斯塔,我也打算明天撤走。我們並不打算繼續進攻魔神堡,你沒必要投降的。」 卡丹笑笑,笑容間,疲憊之色展露無遺。她當然知道人類準備撤軍了。她剛剛就是在人群中親望著斯特林在部下們的簇擁下出城的。 人類因為畏懼黑潮而撤走了,但自己卻沒法撤走。野蠻人肆虐兇猛,但它們就像狂飆、暴雨或者瘟疫一般,很快就會過去了。便一旦黑潮過去,人類還會捲土重來,所有的外圍屏障都被人類打掉了,所有的外圍部落都成了人類的爪牙,新一輪攻勢將不費吹灰之力。瓦恩斯塔聰明,那是繫在魔神堡脖子上的一條絞索。雖然自己能夠堅守魔神堡不出,但外圍城鎮都被人類和人類的爪牙控制了,城外地塞內亞子民都被人類和附庸軍屠殺焚燒一空,沒有了外援,困守孤城的塞內亞族還能支撐多久?黑潮過後,只要紫川秀在遠東發一個命令,隨便派一員將軍過來——魯帝也好,哥溫也好,雷豹也好——都可以輕易的將塞內亞人毀滅了。 沒法再堅持了。趁現在人類自顧不暇時投降,塞內亞雖然亡國,但還可以保存族人性命;一年後再投降,皇權戰爭你死我活,那就是滅族了。 她沒有回答,而是說:「阿秀,你認為,如今的塞內亞族,還能對你構成威脅嗎?」 很認真的想了一陣,紫川秀搖頭:「三十年後不敢說,但三十年之內,塞內亞人都不足為患。」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這麼執著要消滅我們呢?」 紫川秀嘿嘿一笑:「血債血還,天經地義。」 「阿秀,也許你不相信:在遠古時代,塞內亞人並非人類的敵人,而是護衛人類抵禦野蠻人的戰鬥部族,是人類的保護者——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我並非撒謊。」 「我知道,皇族是東南鎮守府的捍衛者。」 卡丹嬌軀一震,常常的凝視紫川秀:「光明王,你的淵博令我震驚。這件事,我也是登上皇位以後才知道地,是我族的最高機密,想不到你也知情。」 紫川秀輕鬆的說:「世上本沒有不透風的牆嘛。」 卡丹沉默了好一陣,才幽幽歎息說:「既然你知道這段歷史,我就直說了:從遠古開始,塞內亞族就一直身處與野蠻人戰爭的最前線,我們的祚無數次浴血奮戰,打退野蠻人對西川大陸的進犯,沒有我們,整個大陸早淪為野蠻人的覓食區了。我們對人類是立有大功的,只是在最近的幾百年間,我族才走錯了道,犯了錯誤——難道就不能功過相抵嗎?現在,大群的野蠻人正包圍了魔神堡,日夜攻打。光明王,睿智如你。應該能看出,留下我們比毀滅我們更有用處啊!塞內亞族天生就是對付野蠻人的好戰士,我們會成為人類抵禦來自東方邪惡勢力的最堅強防線。我們誠心想投降,也請你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我們什麼條件都能答應的。」 卡丹苦苦哀求,紫川秀心潮翻滾。一幕又一幕地場景在他眼前飛速晃動著,那些燃燒的村莊、城鎮,那堆積如山的屍骸堆、戰死的半獸人士兵臨死前地吶喊、傷兵的哭號、失去父親的孤兒的哭泣母親的淚水、布丹長老臨終地重托、維拉死不瞑目的雙眼、沙羅行省大屠殺倖存者的血淚哭訴——沖天而起的烈焰中,所有場景彙集成血淋淋的一句話:「消滅塞內亞人!」 「消滅塞內亞人!」這個目標從沒有像現在這麼近的出現自己面前。自己親眼目睹了,千千萬萬人類和遠東的最優秀兒女高哦這個口號。慷慨戰死。為了消滅邪惡的根源,他們甘願赴死。 「消滅賽內亞人!」自己親如手足的兄弟、親密地朋友和忠誠的部下都在為這個目標而奮鬥,斯特林、帝林、哥應星、紫川寧、紫川遠星、方勁、羅波、白川、羅傑、明羽、林冰、布蘭、德昆、維拉、布丹、德倫、古雷、歐陽敬……名單可以列出很長很長,他們中有的人活著,有的早已不在人世。 紫川秀感到了沉重的壓力。此時此刻,千萬冤魂,數十代家族軍人的希望都壓在了他身上。 放塞內亞人一條生路,那就是對他們的背叛,對英靈的褻瀆。 他很想對卡丹說:「不!人類與塞內亞。我們不死不休!」 但不知為何,心頭總有一個聲音阻止了他。他隱隱感覺到。那樣會犯下大錯的。腦海裡,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對自己苦苦哀求:「人類還無法抵擋野蠻人的戟,近戰廝殺中,人類士兵只會成為野蠻人屠殺的羔羊。沒有了神族作為緩衝,東大荒的野蠻人會直接殺到古奇山脈下,它們不但有步行兵種,還有在天空飛翔地鵬羽,能阻擋神族的古奇山脈和瓦倫要塞是擋不住它們的。神族是天生的戰鬥各族,唯一能抵擋野蠻人的只有我們……大人,寬恕神族,給我們憐憫吧,我們是同胞兄弟啊!」 是的,魔族雖然凶殘,便他們畢竟還是可以交流的理智生物。自己麾下有十幾萬的魔族士兵,這證明魔族和人類還是有和平相處可能的。隨著人類的進步,人類將變得越來越強大,停留在銅器時代的魔族對人類的威脅將越來越小,直至最後徹底淪為人類的附庸——想到這裡,紫川秀霍然驚醒:搞不好就是想到了這點,魔神皇卡特才這麼迫不及待的對人類發動戰爭吧? 放,還是不放? 眼看著紫川秀眉頭緊縮,臉上肌肉繃得緊緊的,不時微微抽搐,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顯然正在進行最激烈的思想鬥爭。卡丹焦切的望著他,心臟提到了嗓子底下。 她已下了決心,紫川秀若不同意,她就會抽出藏在衣裳下的染毒匕首刺殺他,然後在周圍的衛兵趕到之前自盡——紫川秀武功高絕,人又警覺,剌殺成功的可能很小,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若能僥倖成功的話,紫川秀一死,遠東軍必然大亂,瓦恩斯塔聯盟也會被解體,塞內亞族就能多迎來一段喘息的時間,至於將來——將來怎樣,那是一下任族長該操心的事了,跟我無關了。 焦急的等待中,時間過得特別緩慢,眼看白絮一團團落下,卡丹心焦如火。 忽然,紫川秀笑了笑,問道:「什麼條件都能答應?若讓你們交出魔神堡呢?」 聽到他這樣問,卡丹心頭一鬆,她知道,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只覺得背上的衣裳都被汗濕透了。她毫不猶豫簽道:「只要你給塞內亞一個安身立命之地,我們願意交出魔神堡。」 「昔日塞內亞族手上血腥太多。就此接受你們投降的話,我也好,斯特林也好,都沒法跟家族交代。」 「光明王,您可以開出戰犯名單。包括我夫婦在內,只要還在世的,我們都可以交出來。」 「塞內亞人昔年在內地掠奪無數,造成了家族的巨大損失。」 「阿秀,我族當年確實搶了不少,不過那筆財富到底最終落到了誰手上,你該比誰都清楚吧?」白了紫川秀一眼,卡丹淒然說:「我們連家國都保不住,身外之物還留著幹什麼?受降後。魔神堡內的國庫和皇家庫房任你處置。」 「投降後,塞內亞族的軍隊怎麼辦?」 「自從就畿會戰失敗後,我們最後的力量都被斯特林打垮了。現在,全族上下可戰之兵不足三萬,都是老弱傷殘,戰略低下。阿秀,只要你能保證我族的安全,將我族軍隊就地解散也好,或者收編為你的部下也好。都由你決定吧。」 紫川秀默然,卡丹毫不猶豫的同意了上述條件,他相信。對方確實是有投降誠意的。只是——「既然你有誠意向家族投降,為什麼不向斯特林提出呢?他是家族的軍務處長,官職比我更高,也更合適受降。」 卡丹沉默了好久,紫川秀說得沒錯,遠征軍的最高指揮官是斯特林,他更合適受降。而且,有當年的情份在,斯特林也不會提出太苛刻的條件。但是,女性的矜持阻止了她。 與斯特林已經有七年沒見過面了,比起投降的困窘,她更害怕的是自己的狼狽被昔日心上人看到。想到自己要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為塞內亞全族哀求憐憫,她的心中就感覺不寒而慄。 她害怕見面,害怕一見之下破壞了彼此心目中那個美好的回憶。在窮途末路的如今,懷在心中那份美好的戀情已是她最寶貴的財富,她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害怕它被破壞了,那份恐懼甚於死亡。 就讓我在他心目中永遠是那個美麗、調皮的少女吧,同樣也讓我心中那個堅定、樸實青年的臉孔繼續微笑吧。 你我心中,永遠不老。 凝視著卡丹蒼白的臉好一陣,彷彿猜到了她複雜的心理活動,紫川秀長歎一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卡丹,難為你了。」 這聲感歎落入耳中,卡丹堅持良久地心防終於崩潰了。在這一刻,忍耐已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幾乎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正在一點點的崩潰。 她抬起頭,凝視著紫川秀那黝黑的又意味深長的眼睛,淚眼婆娑,輕聲問:「阿秀,能借肩膀用一下嗎?阿寧不會見怪的。」 紫川秀哭笑不得,他低聲說:「卡丹,這個開玩笑也開得太大了吧?」 「陛下,您真的以為我是開玩笑?」大有深意的望紫川秀一眼,卡丹轉頭向下面喊:「阿穆大將軍!」 「在!」 「呈上來!」 魔族老武將騰騰的上前來,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方形的包裹,恭敬的雙手遞給卡丹。 卡丹接過,鄭重地解開了包裹布,一方溫潤潔淨的玉古出現在她手上,玉石上雕滿了花紋,樣式古樸,顏色略顯青白,晶瑩透明,上面還篆刻著一排魔族文字。 看到這方玉石,魔族酋長們齊齊發出啊的驚歎聲。紫川秀還沒反應過來,卡丹已經對著他雙膝跪倒,雙手高舉玉石過頂,喊到:「陛下,此乃王國的鎮國之寶,傳國玉璽!自古以來,掌玉璽者為神皇!吾皇萬歲,願吾皇一統天下,江山萬年!我塞內亞族永為吾皇最忠誠的臣子!」 全場震驚,前塞內亞將軍魯帝第一個醒悟過來,他立即跟著跪倒高呼:「吾皇萬歲!微臣魯帝願效忠吾皇!」 韃塔族首腦羅斯也反應過來了,跪倒高呼:「恭喜吾皇!韃塔族願為吾皇前軀,不惜赴湯蹈火!」 這時,魔族酋長們才紛紛醒悟過來,大伙爭先恐後的跪倒:「雷族願效忠吾皇!」 「剛族恭喜陛下登基,陛下萬歲!」 「哥昂族全體族人恭喜吾皇,哥昂族願為陛下效勞!」 魔族酋長們跪倒一地,如同被秋風吹倒的麥浪。歡呼聲最後自發響成一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酋長都醒悟過來了,既然都自認是紫川秀的附庸了,那還在乎他當魔神皇啊!只要他有足夠的實力,能夠保護自己,那就足夠了,叫什麼名字根本無所謂。 聽到魔族酋長們呼聲震天,林冰和衛兵們以為出了什麼意外,紛紛趕到會場。看到這樣的場景,他們頓時傻了眼,目瞪口呆,手中的刀劍匡啷匡啷的掉落了一地。 紫川秀迷惘的立在當場,茫然四顧。這時候,站得離他最近的卡丹聽到他在喃喃說:「我一定在做夢,我一定在做夢——卡丹,小娘皮,敢陰我,老子活剝了你!——我一定在做夢,啊,快醒過來吧,這夢怎麼這麼長,老是醒不來!」 卡丹狡黠的抿嘴一笑,恭順的低下頭,跟著眾人一起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七八五年的九月十五日,歷史上著名的懸謎「瓦恩斯塔兵變」就這樣發生了,在軍隊和前任魔神皇卡丹的擁戴下,王國第二十任魔神皇誕生。 第二十代魔神皇得天獨厚,他完成了歷代魔神皇都沒能完成的偉業,繼位時就已掌控了包括遠東、魔族王國在內的廣闊國土。神典上形容他是:「崛起於草莽去躋身至尊,實乃天去所至。英明過人,寬仁愛民,疆域之闊,功業之盛,史無前例。」 歷史上,他的子民尊敬的稱他為「光明皇」。 第二十七卷 第一章 第二十七卷 第一章 當太陽在西邊灑落最後一絲餘暉時候,馬車在中央大街的總長府前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了一位俏麗的女子,深藍色的高級軍官制服襯托得她窈窕的身材愈加的筆挺。看到她,門口值勤的禁衛軍官立正行禮:「向殿下致敬!」 平時都會有禮貌地向衛士回禮的紫川寧,此刻卻秀眉微蹙,顯得心事重重。她只是點點頭,問:「我叔叔在裡面嗎?」 「殿下」李清紅衣旗本剛好從裡面迎出來,笑容滿面地走上前來:「總長殿下剛剛用過膳,正在院子裡乘涼呢。殿下您覲見的話,不必稟告了,我陪您一起進去可好?「 夕陽最後一縷淡淡的餘暉灑落在垂掛在花園門庭上的青綠的常青籐和葡萄架上,新豎起的白色柱子懸掛著燈座,幾個侍衛正輕手輕腳地給油燈添油。因為總長府是重建的,新建的花園遠遠比不上原來的規模,只是在其中點綴著一些名貴花卉和幾座假山,佈置了一個小池塘。在池塘前爬滿了常青籐的涼亭下,一個乾瘦的老人正在安詳地端坐著望著西邊天際通紅的火燒雲出神,晚霞映在他身上,他的背影顯得那麼孤單,那麼的寂寞。 李清停住了腳步,對紫川寧笑笑,小聲說:「殿下,您自己過去吧?我就不送了。」 紫川寧笑笑點頭,李清轉身離開。朝著紫川參星的背影,紫川寧輕盈地走過去,沒等她走到身後,總長卻突然開口了:「是阿寧吧?」 紫川寧微微一驚,笑道:「叔叔,我本想嚇你一跳的呢。我步子那麼輕,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紫川參星輕聲地笑了。他轉過頭,紅亮的霞光照在他佈滿滄桑皺紋的臉上,他的語氣有點蕭瑟:「阿寧,當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很多事不必靠眼睛和耳朵就能發現了。」 紫川參星語氣中有太多的感慨,無限滄桑盡在其中。紫川寧靜靜地走過去,與這個她世上最能倚靠的親人並肩站在一起,望著晚霞下波光鱗鱗的湖面出神。 花季的少女與垂暮的老人在夕陽下的池塘邊並肩而立,飄逸的黑髮和滄桑的白髮在晚風中被吹拂。那情景美得像一副動人的名畫。 紫川寧輕輕地問:「叔叔,你找我嗎?這麼急?」 「不光找你。我還通知了羅明海、哥珊和帝林,所有在帝都地統領都會過來,你是第一個到的。」紫川參星歎息一聲:「斯特林已經回來了,他有重要情況要向我們匯報。」 「匯報?關於什麼?」 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老人淡淡地說:「估計跟201驛報有關吧。 紫川寧默不作聲地點頭。她知道那份加急驛報,可能還是第一個知道的。兩周前抵達軍務處的加急驛報引起的震動不亞於一場八級地震,震驚軍務處,震翻了統領處,更是震亂了自己的心。驛報只有短短兩行字: 「特急:駐紮在瓦恩斯塔的遠東部隊發生兵變,紫川秀被魔族推舉為皇!」 那時,天崩地裂的絕望籠罩整個總長府。聽到消息,哥珊統領的第一反應是:「糟糕,我們又得搬家去旦雅了!」 驛報來得太過簡單。只有短短兩行字,眾人無法從中窺知更多詳情,只能憑空去想像實情,最令人眾人擔憂的,莫過於孤懸海外的家族遠征軍安危。這支薈萃了家族所有強兵的隊伍,是家族安危的最後保障。紫川秀竟然跟魔族聯手了。那遠征軍怎麼樣了?孤軍深入萬里敵後,突然遭遇盟軍背叛,這樣戰例歷史上數不勝數,最常見的結局是全軍覆沒。難道,家族要比歷一次七八零年的慘敗,十五萬強兵竟是匹馬不得回關了嗎? 那天晚上。總長府***通宵不熄。統領們做了最壞的打算,一旦遠征軍主力被殲滅,紫川秀與家族反目為仇,家族用什麼來抵擋來自遠東和魔族王國的聯軍?作為臨時軍務處長的紫川寧承受了沉重的壓力。她在地圖上仔細搜尋,搜尋幾個月前剛剛復員的預備役部隊和能戰之兵,連童子軍和最偏遠郡市的守備隊都沒放過。 在那幾天,因為焦慮和憂心,也因為對紫川秀叛變的痛苦,她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眶發黑,形影穹立——最後,紫川參星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下令秦路接管她的工作,硬是把她從軍務處趕回了家中。 幸好,在過去的幾天,進一步的消息逐步從遠東傳來了。形勢並沒有眾人料想中的那麼壞。紫川秀登基為皇了,但他於家族並沒有翻臉,斯特林在撤軍途中孤身趕回瓦恩斯塔,還與紫川秀做了一番長談。談話結果如何,帝都還不得而知,現在,斯特林把軍隊丟在了達克,十萬火急地趕回來,應該就是要跟總長和統領處匯報詳情了。 過了一陣。羅明海、哥珊、皮古、帝林等幾位統領先後趕來了。總長府的傭人給諸位統領端來了椅子,大伙在花園中圍著紫川參星坐成一團,小聲地談論著,猜測著斯特林要給大家帶來一個什麼樣的報告。 天色入黑時,門口響起了馬蹄聲和響亮的口令聲。一侍衛進花園來,響亮地喊道:「軍務處長工、東南軍司令、遠征軍司令、統領處委員——斯特林將軍求見總長殿下!」 紫川參星揚揚眉,嘴角浮現笑意:「一個人要幹這麼多事,真是忙啊!斯特林帶了多少衛隊過來?」 「啟稟總長殿下,統領只帶了一個馬伕,再無別人了。」 「嗯。」紫川參星笑笑,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請他進來吧。」 羅明海和哥珊飛快地互相望了一眼,默契地交換了個眼神,很快地又掉開了頭。他們都是跟隨總長多年的老人了,對總長太瞭解了。紫川參星的毛病就是猜忌心太重。斯特林算是最忠誠也是最可靠的部下了,但他獨掌大軍在外,現在總長是在懷疑他掌兵日久變得驕橫跋扈起來。幸好,斯特林還是一如既往地謙和低調,不然這君臣之間還真是難相處。 夜色中,在侍衛的帶領下,一個挺拔的軍人出現在花園的小徑上。他穿著一身簡單的軍便服,披著寬大的騎兵斗篷,衣服上風塵僕僕。由於一路趕路,他顯得非常憔悴,風霜滿臉。魔族王國熾熱的陽光將他的皮膚曬得又黑又粗,眼睛通紅。 見到總長和眾位統領,斯特林很明顯地愣了下,像是他沒想到總長會在花園裡接見他。他緩緩立正行禮,聲音中微微帶著顫抖:「殿下,微臣回來覆命了!對不起,微臣無能。沒能完成好任務。」他沉重地低下了頭。 總長緩緩從椅子上起身,緩緩鼓掌。「啪、啪、啪」,眾位統領跟著起身,一起以掌聲對這位遠征歸來的將軍表示歡迎和敬意。斯特林連忙向四面回禮,口中連稱:「不敢當,不敢當!」 「斯特林,快坐下吧。這半年,你辛苦了。魔族的日頭很毒,看把你給曬著都不cr樣了。」望著斯特林,總長很是感慨:「總之,你能回來我們就放心了。你還把遠征軍都帶回來了,這就很不容易了。唉,我們都看錯了他啊!斯特林,你從那邊過來,給大伙說說吧,他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斯特林搖搖頭,侍衛過來幫他把騎兵斗篷解開了,他才在椅子上坐下了,神態很是沉穩:「總長殿下,諸位大人,此事恐怕還有內幕,不好驟下斷論。遠東統領...他也是有苦衷的!」 紫川參星微微一挑眉:「有苦衷?他連皇帝都當上了,還有苦衷?」 「殿下,事變發生後,我曾與他詳談。他向我保證,在魔族登基為皇只是為了羈絆魔族各部落的手段,權宜之策而已。他對家族絕無敵意,他依然是家族的遠東統領,包括遠東與魔族王國在內的所有土地,依然是家族的領土。至於他本人,願成為家族東方的鎮藩,為家族捍衛東方邊境的安全,對家族的忠心始終不改!」 紫川參星「哼」了一聲,掉轉頭望池塘上水面,卻不說話。 眼見總長惱怒,統領們都不知說什麼好,一時場面顯得有點尷尬。 這時,紫川寧出聲了:「斯特林,依你看,遠東統領說的……是不是真的呢?」 斯特林平靜地說:「殿下,微臣以為,遠東統領是很有誠意的,他對家族並無敵意,也無野心。」 紫川寧垂下了長長的睫毛,目光游離。她有點不知道如何問下去了,求助地望向周圍的幾位統領,但統領們紛紛移開了眼睛,只能以沉默回應她。 這也是紫川參星惱怒的原因了,一個臣子幹出了稱帝這麼大逆不道的事,卻還要聲稱自己依然是家族忠誠的臣子,這也未免太有諷刺味道了。更讓人憤怒的是,家庭政府竟然沒有辦法對這個謀逆叛賊做出任何懲罰,只能坐觀默認這一事實。 紫川參星問:「斯特林,你去過那邊,他麾下的兵力如何?若與他交戰,你有沒有把握?」 統領們驚恐地交換著眼色,以疲憊殘缺的家聯產承包責任制族,還能支撐一場全面的平叛戰爭嗎? 「殿下,在遠東統領麾下,統領著全部的半獸人軍,總兵力約莫二十萬。但遠東有著全民皆兵的傳統,而且遠東統領在民間極負人望,一旦有事,他能輕鬆地徵集五十萬精壯半獸人士兵。我親眼看見過若干半獸人團隊,堪稱蓋世無雙的精良軍隊。比起家族軍隊來,他們的裝備和武器稍差,但因為高昂的士氣和悍不畏死的勇猛,使得他們的戰力絲毫不在我們之下。 遠東軍序列中還有一支名為「秀字營」的精銳特種部隊,由人類組成,人數約莫在一萬五千左右。在巴丹會戰中,這支部隊曾與魔族的裝甲獸軍團正面交戰,絲毫不落下風。 而且,遠東統領已在魔族地區登基為皇了。一旦遭危機,他還以得到魔族各部族的支持。雖然魔族軍隊曾遭受過我家族的沉重打擊,在根據我這次東征親眼所見,魔族依然擁有很深的戰爭潛力。在我離開的時候,已經有將近二十恨的魔族軍隊歸順了遠東統領,在他登基以後,歸順的魔族軍隊和部落還會更多……」 「夠了!」紫川參星低喝一聲,聲音中帶著憤怒與無奈。 斯特林立即停止了敘述,然後是一陣難堪的安靜。 不必說明了,大家誰都知道,征服了魔族王國以後,紫川秀羽翼已成,家族是奈何不了他的。強弱之勢已變了,若紫川秀真地象傳說中那樣與流風霜有暗中勾結的話,紫川秀要揮兵西上打下帝都也不是什麼難事。 夜色黑下來了,總長府花園的閣樓中亮起了一盞又一盞的燈籠,明黃的燈光在夜幕中搖晃不定。不知何處傳來了蛙聲一片,青蛙的鼓噪一陣又一陣,卻映襯得這邊的安靜愈加突兀。 「帝林、哥珊。」參星沉重地喘口氣,卻轉向了家族的監察總長和幕僚總長:「這麼多天,他稱帝的事傳出去了嗎?治部少和監察廳查探到什麼嗎?民間有些什麼議論呢?」 被問到的兩位重臣對視一眼,哥珊統領先做了回答:「殿下,微臣掌管帝都和各行省的治部少警察。就目前來看,社會情緒穩定,物價平衡,治安狀況依然良好。遠東統領稱帝一事,並沒有在民間造成很大影響。」 帝林也出聲道:「殿下,派駐各地的監察廳和憲兵部隊都給臣發來了報告。遠東統領稱帝一事確實成為了最近的熱門話題,但也僅僅是議論而已。民眾並不認為這是很大的事,因為魔神堡實在離我們太遠。此事之所以成為焦點,只是因為它的新奇,一個人類成了魔族皇帝,這是遠古以來不曾發生過的奇事,所以們感到好奇。 軍隊的情緒並沒有受到干擾,民間也沒有恐慌情緒,民心和民情都很穩定。微臣認為,家族只鎮之以靜,不加理睬,此事的影響很快就會煙消雲散,不復成為話題。」 「鎮之以靜?」紫川參星不以為然地重複著,卻沒有說話。帝林的話暗示得很明顯了:最好什麼事也不要干,事情自然而然就會過去了。越鬧騰,家族就越丟臉! 他望向統領處首席:「羅明海,你負責與各國交涉。現在流風和林家都表態了嗎?」 今天開會,羅明海一直沒有說話,聽到總長問話,他沉悶地答道:「林家與流風家都沒有就此事表態。」 紫川參星緊緊抿著嘴,眼睛眨巴眨巴著,目光閃爍,誰都不知他在想什麼。 「殿下,微臣有話要說,請殿下恩准。」 紫川參星望向說話的人:「是帝林啊!你想說什麼呢?」 「殿下,形勢已很明顯,遠東統領獨立一事已成事實,家族對此必須有個應對態度。」 「你說得很是。」紫川參星點頭參同:「依你之見,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不敢當。此乃軍國大政,如何決斷該由殿下聖裁,微臣不敢多嘴。但請殿下允許,讓微臣分析一番時政。」 「你說吧。」 「依微臣之見,遠東統領所言,他稱帝只是出於無奈,此事應該是真的。」 眾人懷疑地望過去,羅明海冷冷地說:「怎麼見得?」 「殿下,諸位大人,若遠東統領真有反意預謀的話,他就不會那樣登基了。時間不對,地點不對,時機也不對。」 帝林一口氣說了三個不對,然後解釋說:「諸位,當時遠征軍發回的戰報,微臣有留意過的。家族與遠東聯軍,圍攻魔神堡不下,然後魔族王國東面的大批野獸突然入侵,擊敗了遠東統領麾下的眾多僕從軍,威脅到瓦恩斯塔——斯特林統領,當時是不是這樣呢?」 斯特林點頭:「監察長閣下的記性很好。」 斯特林和帝林私底下關係很好,但在這種正式場合,二人卻是很有默契地互相只稱呼官司職,擺出一副只有公務交往的架勢——儘管二人都知道這種障眼法騙不了在場任何人。 帝林點頭,繼續說:「然後就是遠東統領突然稱帝了。殿下,諸位大人,你們不覺得這事太突兀了嗎?大軍攻堅城不下,本來就士氣受挫了,再加上野蠻獸人突然襲擊,大軍正處險境,正要撤軍——身處險境,士氣低落,軍心渙散,任何一個智商正常的陰謀家,都不會在這時造反。所以,微臣斗膽認為,遠東統領稱帝,純粹是一次迫於形勢的突發事件,事先並無預謀。」 「所以?」 「既然稱帝是突發事件,並無預謀,那遠東統領所說應該可以相信,他對家庭既無反心也無敵意。既然他依然承認是家族的臣屬,那依微臣之見,」帝林從容不迫地望過眾人,彷彿在尋求支持:「若家族不宜與其決裂,則還是懷柔來得好些。」 羅明海「哼」一聲:「我聽說監察長閣下跟遠東統領是過命的交情啊!叛賊裂土封皇稱帝了,而監察長大人卻勸我們要好好待他!」說話的時候,他並沒有望帝林,而只是對著紫川參星。 帝林也不看羅明海,也是對著紫川參星說:「殿下明鑒,微臣與遠東統領確實有點私交,但這與微臣的提議並無關係,微臣完全是為家族著想。殿下請想,頃盡我家族之力,未必不能擊敗遠東統領,但這樣的結果是什麼?家族與遠東火拚,兩家都是大傷元氣,最高興的莫過於流風家和林家了——微臣記得,總統領閣下不久才剛剛從旦雅回來吧?聽說,林壑是個出手很大方的人……呵呵,也難怪總統領閣下幫他了。」 羅明海勃然起身,怒道:「帝林,你這話什麼意思!」 帝林翻翻眼皮,冷笑道:「被說得心虛,某人惱羞成怒?或者,借惱羞成怒來掩蓋心虛?」 「混帳!帝林,你死到臨頭了,還敢囂張……」 「夠了!」紫川參星怒喝道:「你們兩個像什麼樣?!你們是家族的高級官員,不是街頭的流氓!真以為我老頭子快死了,管不了你們了嗎?」 眼見總長震怒,總監察長和總統領才不情不願地起身,向總長鞠躬道歉——反正在總長面前這樣鬧,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也永遠不會是最後一次,他們都習慣了。 鎮壓下兩位重臣,紫川參星神色威嚴:「帝林,你的意思是家族對紫川秀不聞不理?」 「殿下英明,如果我們能裝著這事根本沒發生,那就更好了!」帝林疑惑地望了羅明海一眼,後者面無表情地板著臉:「殿下,眾位大人,關起門來說句難聽的話:遠東當年早丟給魔族了,是紫川秀自己一手收回來的,現在遠東就算丟了,家族也沒什麼損失。而魔族的土地就更跟我們家族沒什麼關係了,所以紫川秀拿去了,也不關我們的事,實際上,我們並沒有受損失!」 眾人沒有說話,都在心裡琢磨著。嗯嗯,監察總長說得好像也蠻有道理的呢。照他的說法,紫川秀稱帝獨立一事,好像對家族並沒有多大損害,也不是很嚴重呢…… 紫川參星沉默了好久,然後,他搖頭:「不管怎麼說,紫川秀畢竟是家族的統領,現在,他在魔族王國稱帝了,家族不問不理,那也太說不過去了。羅明海!」 「在!」 「以家族的名義,你給他去信,就說家族祝賀紫川秀——不就說祝賀林河殿下順利平定魔族王國,家族原與其繼續保持友誼和友好,雙方願意加強經貿與政治合作等多方面合作——就是這樣的賀信,你明白該怎麼寫吧?」 羅明海一愣,隨即答道:「遵命,殿下。」 紫川參星望向幕僚總長:「哥珊,重建瓦倫要塞的事要立即進行。你盡快做出方案來。」 「遵命。不過,要重建瓦倫要塞,工程耗費很大,恐怕我們支撐不住。」 「耗費再大也要做!」紫川參星冷然道:「要塞關係家族安危,這要當第一要務來抓!」 然後,他又對斯特林說:「我記得當年打魔族時,紫川秀率部隊進入內地,他走的不是瓦倫峽谷那條線路?好像他帶著部隊突然翻越了古奇山脈,最先出現在比特行省?」 第二十七卷 第二章 第二十七卷 第二章 「殿下您說得沒錯。」 紫川參星目光平視著前方,淡淡說:「東北各省的總督和省長當初任命得太過匆忙,有些不合秩序,現在得調整一下。比特、安卡拉、達瑪、烏其、巴特利,這五個行省的總督和省長都換一下吧,把他們調回帝都來。羅明海,你來考慮下,看有些什麼能幹的軍官和文官,派過去輪換一下。」 羅明海肅然道:「遵命。」 聽得紫川參星說話,眾位統領無不心下雪亮。東北各行省是由遠東軍首先從魔族手中光復的行省,總督和省長都是由遠東統領紫川秀戰時任命的。後來戰勝後,因為家族與遠東之間的關係敏感,家族也一直沒動這幾個行省的人員。現在紫川參星一口氣就把紫川秀安插在家族內地的親信全部拔掉了,可見他決心之堅決。 一邊發賀信祝賀,一邊重修瓦倫要塞,一邊調換人事,總長的這一套組合拳打得令人眼花繚亂,大伙都隱約感到了會麼,但又很難琢磨出來,於是都皺著眉不說話。 紫川參星站了起身,示意會議到此為止了:「就這樣吧,監察長說得對,家族對此事要鎮之以靜,我們不能驚慌失措,自己先亂了手腳。林河拿下了王國——哼,王國地域遼闊,民風剽悍,他想要平定王國,也並不是容易的事,單是蠻獸的入侵就足夠讓他頭疼了。我們不必太過擔心,做好必要的防範就是。」 眾位統領跟著起身,應道:「殿下英明!」 「你們都回去吧!阿寧,你留下,我有事跟人說。」 望著眾位統領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花園的門口,紫川寧收回了目光,專注地望著自己的叔叔:「叔叔,你有事跟我說?」 「嗯。」紫川參星沉重地喘了口氣:「剛才人多,我不好問:他在遠東那邊稱帝了,你是怎麼想的?」 「阿!?」 紫川參星皺著眉,不耐煩地搖著頭。他問得更直接了:「我說的是,你還想繼續等他嗎?」 沒有想到叔叔竟然會問這樣的問題,儘管是早已歷練出來的政治家了,紫川寧還是一下子紅了臉,輕聲道:「叔叔!你說的什麼啊。人家。。人家。。。哪裡有。。人家。。」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底「人家」什麼,紫川參星即使拚命豎耳朵,也聽不見了——但也不必聽清楚了,看侄女這副羞澀難當的表情,不用聽都能猜出了。 這段萌生於遠東帝國和紫川家族當權者之前的感情,到底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呢?對於家族的未來,這到底是有害,還是有利呢?紫川參星迷惑地望著***幽明的花園,無數的燈籠在繁花叢中閃爍。好久,他才輕輕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歎息聲中蘊含著遠大和惆悵:縱然自己心機滿腹,這種天運之事,實在是算不透啊! 既然猜不透,紫川參星也就把它丟開了:「阿寧,斯特林和羅明海都回來了,我看,前陣子我們商談的事……你要做好準備了。」 紫川寧詫異。雖然紫川參星沒有明說到底是什麼事,但二人都對此事心照不宣。 「遠東出了那麼大的事,那件事……還是要辦嗎?不如等一下看看形勢發展如何?」 紫川寧說,潛意識裡,她對殺一個重臣大將還是頗有點抗拒的。 「傻丫頭!」紫川參星笑道:「正是這個時候才好行事啊!趁著大家都被遠東獨立的事吸引了注意,誰都想不到,而且,紫川秀剛剛稱帝,自顧不暇,這時候他正要想修復與家族之間的關係,我們這個時候動手,他才沒法干涉啊。而且,羅明海這人實在辦不了大事,他剛才差點就說漏嘴了。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我明白了,叔叔」紫川寧猶豫一下,問:「但總統領那邊……會不會有問題?他打算如何行動?」 紫川參星垂下了眼簾:「阿寧,那邊的事,你不用操心,不要跟這件事情扯上關係對你比較好。這事完了以後,我會向元老會申請退位。我希望,你能兩手乾淨地接過我的位置。」 紫川寧失聲叫道;「叔叔,你怎麼?」 「沒什麼奇怪的,你叔叔這麼大把年紀,再坐這個位置,確實撐不住了。現在,我辦事超過半個小時就開始打瞌睡,上次哥珊來給我說事,我居然睡著了。」紫川參星自嘲地笑笑:「現在不走,等將來犯下大錯再被趕下台,那就沒面子得很了。」 紫川寧急切地說:「叔叔,你不在的時候,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紫川參星淡淡笑了:「阿寧,你很好。有點信心,你比自己想像的要優秀得多。你接這個位置,我很安心,你會是個好總長的。」 望著眼前的老人,紫川寧心頭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眼前的老人,47歲時接過自己父親的擔子就任家族總長,迄今已有十三年了。在他任上,家族興衰輪迴,經歷了楊明華的叛亂,丟失遠東的慘敗,與流風家的大戰,魔族入侵的災難,但最終還是屹立不倒。在家族歷史歷代總長中,紫川參星並不算那種英明神武的領袖,但他卻有著堅定如磐石的意志,無論面對怎樣的艱難絕境,他從不屈服。 雖然小時候,背後自己也常常說他的笑話,笑話他呆板,笑話他的笨拙,但卻是在他的羽翼遮蔽下,自己才能無憂無慮地渡過了充滿幻想和憧憬的少女時代。他小心翼翼地呵護自己,一心一意地保護著自己。他不是家族優秀的總長,但卻是一個值得尊敬的長輩。在父親離開以後,世上唯一真心真意毫無目的地照顧自己的人,只有他了。 瞇起了眼睛,紫川參星望著在林子上起伏飛翔的鳥兒們入神,輕輕說:「說實在的,除掉他,我也很惋惜啊!這個人,他的才華在斯特林之上。只可惜,這個人的心術不正,他走錯了道!不為你除去他,我始終是不能安心離開。阿寧,將來你任上,任用人才,你可能不能再犯叔叔的錯了,忠奸之辨,可得看個分明啊!」 酷熱的白天即將過去了,太陽正在下山,樹林、草地、湖泊和光禿禿的林間空地都籠罩在一片莊嚴肅穆的紅霞中,道邊低矮的養蜂人兼客棧小屋點綴在樹林邊,在樹浪的綠蔭中顯得格外陰涼。 雖然是秋後,但日頭還是很曬了,田里也沒多少農活好幹,養蜂人——也就是客棧的老闆——和村裡頭的幾個人都坐在門口的樹蔭裡乘涼。 「最近日子不過好過了啊!」沉沉地抽了一口土煙絲卷制的煙卷,客棧老闆瞇起了眼睛,盯著那條被曬得煙塵滾滾的大道:「賦稅越收越重,打仗經常要抽丁。聽說蒙田大人已經下令了,秋收之後,俺們所有壯丁都得集合應命。」 他的話引得農人們吱吱喳喳響成了一片。 黝黑的小個子魔族農民嚷嚷道:「又得應役了?今年春天已經應過兩次差了哪,夏季時候又應了兩次差——現在秋末沒到。還得應差去打打仗嗎?」 「是啊!王國有律法,說領主一年只能召集兩次差役,可蒙田大人召集了足足五次了!」 「要是俺們的老公爺還活著,準不會這麼幹!可惜,老公爺死得太早了!」 「聽說老公爺是被聖地那夥人害死的?」 「噓~~你不要命了?這種事也敢亂說!」 「可大伙都說老公爺是被蒙亞他們害死的。。。」 「俺聽說了,上個月,我們蒙田老爺打了個敗仗,被蒙青老爺狠狠揍了一頓。」 俺們蒙田老爺凶得很,他準不會就這麼罷休的!他準要召集我們再去打過。 「幾個老爺打仗,打來打去,倒霉的都是俺們。上個月,苦塘村的瓜秧子就被打死了,連屍都沒收回來。」 「這年頭,到處在打仗,沒個安穩日子!我這客棧,可好久沒生意了……連送貨的貨郎都好久沒見過了,再這樣下去,我就只好關門了。」客棧老闆歎息一聲:「這樣的亂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他的話引起了農民們的共鳴,大伙都在歎:「是啊!還是當年陛下在世的時候好啊,一年只應一次差就夠了!」 「賦稅也只用交三成——不像現在,足足要交七成稅!剩下的,俺們連煮粥喝都不夠!」 「像蒙田、蒙青老爺這麼愛亂打仗,要是老陛下在世時,準得好好教訓他們了!」 「聽說老陛下留了個女兒,她當了新皇帝?」 「女人當皇帝,那怎麼成!難怪她管不了蒙田他們了。」 「要說治國當家,還得是個爺們啊!他得有虎威!」 眾人正在議論著,忽然遠遠地傳來了有規律的馬蹄「嘀噠」聲,客棧主一下就聽出來了,喜上眉頭:「有過路的來了!等了好久,總算有個客了!俺可以開張做生意了!快快,你們這群兔崽子,快閃開點,別擋貴客的道!」 被曬得發燙的大道盡頭揚起了滿天的塵土,兩名騎兵的身影就在那黃色的煙塵中逐漸浮現。農人紛紛打起眼簾來觀望著,小聲議論猜測著來者的身份: 「老闆,來的好像是兵呢!」 「看他們奔的那個勁頭,準是兵!就是不知道是哪個族的兵?」 「老闆!看,他們背上有小旗!是傳令兵!難道是蒙田老爺要召集人了嗎?」 兩名騎兵一陣風似地疾馳而來,越一越近,突然,那個視力最好的矮個子農民失聲叫出來了:「他們背的是金色的小旗!金色的!是皇旗!」 「他們可是皇家宣撫使啊!」 「是魔神堡派出來的人,是陛下的使者!」 呼的一下,不顧那還熾熱的落日陽光,躲在屋簷下乘涼的人們一口氣衝了出來,站在道邊驚喜地望著那兩個越奔越近的皇旗信使,神情激動。又叫又嚷,自己今天可真是幸運,能親眼看到皇家宣撫使了,那是足夠回家給左鄰右舍們誇耀上整整一年的大事了。 客棧的老闆是個見多識廣的人——至少在這個村裡面是,他曾經參過軍,在軍隊裡還當過伍長。眾人都在激動時,他突然記起了當年在軍隊裡的見聞。記得傳聞中,見皇家宣撫使是要有規定禮節的,好像是要鞠躬迎接宣撫使?還是跪下?要磕頭嗎?糟糕,當時怎麼沒記清楚呢——不過也不能怪自己,魔神堡已經足足三十年沒有派出宣撫使了,大伙對見宣撫使的禮節都只存在於模糊的記憶中了。 「快,大伙快跪下!」老闆急忙地吆喝道:「不能讓人家笑話俺們村不懂禮節,見皇家信使那是要跪倒參見的!快~二狗子,你還傻站著幹什麼,快跪下!」 被老闆這麼連哄帶踢地催促下,處於激動中的村民慌忙亂七八糟跪了一片。 那兩個騎兵已奔過來了,在客棧前停住了馬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眾人。兩個騎兵皮膚被日頭曬得黝黑開裂,嘴唇緊抿,神情嚴肅,眼中卻是凶光閃爍,顯得剽悍異常。他們的背後背負著一面金色的飛鷹小旗,旗幟在他們肩頭迎風招展,發出獵獵的聲響。 客棧的老闆代表眾人跪倒上前問好:「西加草原釘子河村草民覲見天使!天使蒞臨此地,乃本村的光榮,敬請天使在本店休息進餐。「 默不作聲地望著老闆,又望望跪倒地上的一眾村民們,兩個騎兵交換個眼神。 一個騎兵問:」這裡就是釘子河村了嗎?「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卻極有穿透力,震得牆壁嗡嗡作響。 「回稟天使,這裡就是釘子河了。」 「村裡的村長在哪裡?你們是歸哪個族的?」 「回稟天使,草民就是本村的村長,我們就是蒙族部落的,都歸蒙田老爺管。」 聽了這個答覆,兩個騎兵對視一眼,另一個騎兵嘀咕一聲:「蒙田的人。」 「村長,給我們的馬備好草料,給我們的水壺裝滿水!給我們拿吃的來,要乾糧!我們身負皇命!快!」那個騎兵沙啞著嗓子悶聲一喝,聲音科如晴天裡打下個霹靂,震得眾人耳膜生痛。 客棧老闆慌忙起身,手忙腳亂地備了最好的草料和食物,系到了騎兵的馬鞍邊。在這個過程中,兩個騎兵根本沒下馬。老闆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聽話,甚至都沒問對方要錢。皇旗信使身上有種有如實質的威壓和魄力,那種凜然的特權氣勢,讓他根本無從抗拒。 備好了食物和草料,他才戰戰兢兢地問道:「草民斗膽敢問天使蒞臨,有何貴幹?」 「我等為傳聖旨而來!」兩名騎兵同時抽出了背後的金色小旗,在空中一揮,動作整齊劃一,展翅的飛鷹在夕陽下灼灼發亮。 兩名騎兵同聲吆喝,嘹亮的聲音響徹樹林和原野:「老皇卡丹陛下已退位,新皇林河陛下已登基!從今以後,王國以光明為年號!吾皇萬歲,塞穆黑林!」 「塞穆黑林!」老闆領著眾位村民跟著參差不齊地喊道。他戰戰兢兢地問道:」草民斗膽敢問天使,林河陛下出身何族?新的黃金族將由何族擔任?」 「新皇出身血眼族!血眼族將為新黃金族!」 說完,兩名騎兵一抽馬鞭,戰馬嘶鳴一聲,風一般地奔馳開來,轉瞬間已消失在塵土飛揚的大道上,只剩下跪倒一地的魔族農民位被塵土嗆得咳嗽不停。望著騎兵們消失的方向,客棧老闆慢慢吞吞地站起來,拍打著膝蓋上灰塵,眼中滿是疑惑。 他掉頭望向眾位村民:「喂,你們誰知道血眼族?還有俺們的新陛下,林河陛下,誰知道他是誰啊?」 回應他的,是一張張同樣無知而迷惑的臉。 有人歎息:「是誰都好,我們總算有新皇了!但願他能快結束這樣的倒霉日子吧,願吾皇長壽!」 釘子河村的村長和村民們不會知道,剛剛在他們面前發生的一幕,同一時刻幾乎在王國四面八方土地上的每一個角落上演。就在一周前那個天色紅亮的黎明,上千名背著黃金獅子小旗的騎兵從瓦恩斯塔出發,他們背後的旗幟表明他們的身份是隸屬於魔神皇的信使,這是他們人身安全的最大保證。王國習俗,即使交戰的部族都不會傷害中央政權的信使。憑著這面旗幟,他們保以安然穿越那些最野蠻的部族、最殘酷的戰場、最偏僻的荒野,不但不受傷害,只要有魔族臣民居住的地方,他們都可以得到款待,得到食品、草料和幫助。他們將穿越王國的大小城市、偏僻鄉鎮、廣袤草原、熾熱的荒漠和奔騰的河流,他們的中跡將踏遍王國廣袤山河的每一寸土地,向數百萬魔族臣民發佈來自王國中央的意志,他們嘹亮的聲音將響徹王國山河的每一寸土地: 「老皇卡丹陛下已退位,林河陛下即位!」 「年號已改,光明為號!」 「黑潮已現,王國危急!陛下有令,大小部落立即組織精壯,了兵神保,共衛王國!」 「敢抗命、敢遲緩不至者,滅族!」 飛騎傳檄是王國新君即位時的傳統,也是王國出現重大危機時魔神堡召集各族勤王的最緊急手段。接到飛騎傳檄,即使交戰中的部族也必須立即停戰,合兵救援魔神堡。 九月十五日在瓦恩斯塔登基後,紫川秀並沒有按原計劃隨斯特林一同撤離。卡丹率塞內亞族突然投降,這誠然是件好事,但也打亂了紫川秀的計劃。先前,紫川秀只是打算作為佔領軍進入王國,燒殺一把就可以走人了。但現在,當了魔神皇,自己就變成了王國的主人,原來的撤軍計劃很明顯不適合了。遠東軍統帥部必須重新制定戰略。 紫川秀召集了部下們——其中也包括歸順他的魔族族長——集思廣益。軍事會議開了整整一天,族長們普遍認為,當前與野蠻人的軍事形勢,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嚴峻,並沒有出現鋪天蓋地的野蠻人,現在出現的只是一些散兵游勇而已。哥昂族和雷族雖然遭受了重創,但那很大程度上歸咎於兩支部隊過於大意了。就連雷豹也承認,若再來一次,只要自己有所準備,那種慘敗是不可能重演的。 而林冰白川等家庭軍官則認為,魔神堡是王國東部最大也是最堅固的要塞,遠東軍佔領魔神堡,這有極其重要的軍事和政治意義。魔神堡一下,整個王國即望風而平,既然塞內亞族投降了,面對這個唾手可得的要塞,人類若是不趁機將其控制,那將會錯失大好良機。 卡丹更是在其中大聲疾呼,說抵禦野蠻是是大魔神交託給神族的光榮使命,呼籲眾族長合力抵抗野蠻人對王國的入侵,保衛東部王國。 各種意見匯總到紫川秀面前,光明皇最後拍板了:「王國半數之軍已聚在瓦恩斯塔,我們就和野蠻人干一仗,也好知道他們的虛實!發令,大軍即刻進軍魔神堡」 老實說,紫川秀並沒有碰到一個叫「大魔神」的人交託給他什麼「光榮使命」,光明皇也對保護東部王國的重任興趣缺缺,進軍魔神堡的唯一動機是:開什麼玩笑?塞內亞投降時承諾給我他們的國庫和皇室寶庫,這些都還在魔神堡呢!我們這麼千里迢迢過來,不撈一把就回去豈不是很冤枉? 第二十七卷 第三章 第二十七卷 第三章 戰略既定,大軍隨之出發。因為遠東軍隊缺乏對野蠻人的作戰經驗,所以前衛部隊都由魔族各部族來擔任,紫川秀帶著將領們觀摩。 與野蠻人的戰鬥完全顛覆了紫川秀以前的戰爭概念,這更像是一場大規模的覓獵行動。雙方都是以快打快,凶狼的速度太快了,往往他們剛剛出現在視野裡,下一刻就立即撲到了身邊。面對這樣的對手,排兵佈陣列隊陣型統統都來不及,甚至傳令兵都來不及向各部隊發佈軍令! 這時候,紫川秀再一次見識了魔族兵的剽悍和凶狠。不等長官命令,在看到凶狼的同時,士兵們低喝著,舉著簡陋的盾牌和斧頭,咬緊牙關,拚命地衝著狼群衝去。人浪與野獸的集群撞擊在一起,混戰開始了。 論起規模,數十萬大軍作戰的場面他都見過,這種千人規模的交戰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但這次的戰事卻有所有同,根本沒有隊列,沒有指揮,只有勇氣和狂暴,只有血腥與殘酷。彷彿回到了千年前,人類剛剛開始雙腳行走的蒙昧時代,回到了人類披站獸皮與野獸爭鬥覓獵的時代,展現在他面前的,是最赤裸裸的血腥和力量,士兵們忘掉了所有的戰術,只會狠狠地舉著斧頭和盾牌向前猛砸,雙方互搏得血肉模糊。 交戰片刻就分出了勝負,五十多名魔族士兵被咬死,三百多人受傷。兩百多頭凶狼被打死——很多都是被鐵棒、盾牌和斧頭硬硬生生砸成了肉醬——剩下的凶狼掉頭就跑。 步兵的犧牲為後方騎兵出動贏得了時間,魔族騎兵呼嘯著追著凶狼狂奔而去,萬馬狂奔,成千上萬隻馬蹄凶狠地將凶狼踹翻在地,直至踩成了肉泥,騎兵們才回轉回來,向紫川秀報喜。 「啟稟陛下,我軍已擊退前路的阻礙,可以繼續前進!」 「幹得好!」紫川秀勉勵道:「將士們如此勇猛善戰,聯深感欣慰!」他心裡想:好在跟我打的時候你們沒這麼勇猛,不然我就只好卷包袱走人了。 在遠征途中,遠東軍不止一次碰到過凶狼襲擊。半獸人力氣大、身體也強壯,但對這些來去如風的敵人,他們卻是束手無策。他們的動作跟不上對方,再大的力氣大打不到敵人也沒用,只能靠著人多一擁而上——但那時凶狼卻早跑掉了。 在大軍團交戰中,魔族兵往往要輸給組織嚴密得如機器一般的人類軍隊。但對上了令人類束手縛腳的凶狼,他們卻是特別擅長。他們動作敏捷,反應快,下手狠辣,單兵戰鬥力強的魔族兵剛好可以克制來去如風的凶狼。 紫川秀不由想起來了蒙汗臨終前的話:「神族天生就是為克制野蠻人而存在的。」當時自己只當這是他在誇張其辭,但現在看來,這未必不是真的。 經歷數十場戰鬥,一個星期後,魔族與遠東聯軍終於打開了從瓦恩斯塔到魔神堡的通道。看到地平線上出現的軍隊,磨神堡內歡聲雷動。 塞內亞守軍並非不知道來的是紫川秀,但他們已經被野蠻人連續不斷的圍攻逼得瀕臨崩潰。從早到晚,城上到處是成群遊蕩的凶狼,偶爾還會來頭霸王龍閒逛著。頭頂上飛過的是尖嘴利爪的翼龍,不時叼上兩個士兵飛上高處來個空中飛人,最關鍵的是,根本沒有增援可以指望,城內守軍的意志早已降到了最低點。塞內亞人只是在出於求生本能在拚命掙扎罷了。即使攻來的是敵人,那也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壞了。 魔神堡大開正門,塞內亞守軍將領全體跪倒出降,迎接新皇的到來。在跪倒一地的人眾中,紫川秀一眼就認出了雲淺雪。 望著匍匐在地上的獨臂將軍,紫川秀停住了進城的馬步。在這刻,看見那個與自己糾纏了一生的勁敵,紫川秀感覺很是複雜。在戰場上,二人敵對都是無所不用共極,紫川秀甚至行刺砍斷了雲淺雪的一條胳膊;但私底下,二人卻是存有一份惺惺相憐的好感和敬意——很難描述這種感覺,這是一種優秀男人對同樣優秀的男人的欣賞和尊敬吧。 雖然出生在魔族中,作為一員武將,雲淺雪並不殘暴。在很多時候,他甚至比人類的將領更文明,更加恪守軍人榮譽,他的軍隊不殺俘虜和平民。 風度翩翩,儒雅斯文,意志堅定,始終恪守自己為人的原則,強大卻不凌弱小,忠於自己的君皇和妻子——雖然魔族王國有很多世襲或者冊封的貴族,親王公爵一大堆,但紫川秀始終認為,王國真正具有貴族風度的人物只有一個,那就是雲淺雪。 紫川秀跳下了馬匹,站在了雲淺雪面前。後者始終低著頭,不敢——或者是不願意——抬頭望昔日的敵人,如今的君主。 「雲卿,我們又見面了,抬起頭來吧。」 雲淺雪慢慢抬起頭來。於是,紫川秀看到了一張蒼白而憔悴的臉,國破家亡的苦難,難以忍受的屈辱,使得昔日的英俊將軍已顯得蒼老而疲憊。他的眼睛通紅,佈滿了血絲,彷彿剛剛流過淚。很顯然,人類軍隊即將踏入魔神堡,這個事實給了他沉重的打擊。 只看了紫川秀一眼,雲淺雪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又深深地磕下頭去:「罪臣雲淺雪恭候陛下到來。昔日,罪臣不知天命所向,狂妄以擾陛下神威,對陛下屢有冒犯,罪該萬死!陛下若有責罰,請責罰罪臣一人,無論千刀萬剮,罪臣甘願受罰。只求陛下寬容,勿要牽連我族無辜,雲淺雪縱死亦感陛下大德!」 周圍寂靜無聲,只聽到無數的軍旗被朔風吹動的獵獵聲。隱隱然,那些跪著的人眾中傳來了被壓抑的哭聲。人類士兵驕傲地騎在馬上,漠然地望著跪倒地上的失敗者。 「雲卿,」在這一片寂靜聲中,紫川秀緩慢地說:「昔日,你雖是我的敵人,但卻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敵人。雲卿,你雖然戰敗,但並未失敗。」 說完,他俯身在雲淺雪肩上拍拍:「往事已矣,前方的征途還長,雲卿,請多勉勵!」 雲淺雪愕然地抬起頭,紫川秀卻早已上馬繼續前進了。望著那個裹著斗蓬的修長背影,雲淺雪心頭百感交集,只覺得淚水再次忍不住地奪眶而出,眼前的人影也漸漸模糊。 「陛下,這就是魔神堡的西門,天威門!歡迎陛下入主神堡!」 「轟~轟~」帶著鐵釘的巨城門緩慢而巍然在紫川秀面前洞開。他踏著寬闊的踏板,穿過漆黑而漫長的護城河。從點著火把的黑暗城門道中走過。仰頭望著高聳入雲的城牆,眼望著那巨大的黑色城磚和久經歲月堅硬得跟鋼鐵一般的城索,城頭上那堅硬的塔樓和箭垛,一瞬間,這個城市千年歷史的積威猛然向紫川秀壓來,直讓他呼吸緊促,心臟猛跳!」 他忍受不住這種壓抑,狂呼一聲:「啊~~~魔神堡,我來了!!!」 寂靜了一秒種。然後,四方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呼聲震得連天上的雲朵都在顫抖:「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魔神堡迎來了新的主人,有史以來第一次,人類軍人以征服者姿態昂首挺胸地進入了這座固若金湯的城池,接管了這個城市,也接管了這個西至古奇山脈,東至大荒草原,南至黑海波濤的龐大國家。 在瓦恩斯塔,魔族族長位已向紫川秀宣誓效忠了。但眾人都覺得,進了神堡,新皇若不按著傳統在皇宮內舉行一次登基儀式的話,總有點名不正言不順。 卡丹夫婦聯袂覲見紫川秀,表示若光明皇陛下不嫌棄,他們願為陛下操辦登基儀式,傾魔神保之力,也要把典禮辦得風光體面,絕不讓陛下遜色也任何一位先皇。 雲淺雪說:「微臣夫婦都知陛下體恤臣下,勤政節儉,不尚奢華,此為明君本色,乃神族千萬子民的幸運。但新皇登基是大事,不可草率。陛下還率軍擊退了野蠻人,登基與慶祝宴正可一同舉辦。」 卡丹也跟著幫腔:「陛下,儀式絕非無用之事,這也是向天下顯示王國正統所在,收攏人心凝聚國力的頭等在事,不可不辦。」 本來紫川秀對儀式典禮這類東西總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但部下們一再勸說,再加上卡丹夫婦願意出錢出力幫忙,那他也就不怕麻煩了,答應舉辦——幾乎馬上,他就後悔了。尤其是當他穿上那套從塞內亞寶庫裡搜出來的綴滿了珠寶和鑽石的龍袍的時候,他更是後悔得不得了。 「卡丹卿,你的意思是說,騰得坐在皇位上穿著這五十斤重不透風不透氣灰塵有兩斤重的勞什子——哦,琉璃華貴朝服——整整一天?」 「不止一天,陛下,除了接見各部族首腦,接納他們的效忠外,您還得穿著它到祭天台去祭天、去聖宮廣場檢閱各族兵馬、馬神墓參見列代先皇的陵墓、去皇家圖書館去給當代《神典》編纂剪綵——呃,具體儀式在典禮官那,微臣也記不齊了,不過整套儀式大概需要四天吧。當然,這都是很嚴肅的事,陛下您得穿著正統朝服出度,以示鄭重。」 紫川秀托著下巴想了好一陣,最後露出了不懷好意的表情:「卡丹,我們都這麼熟了,關係也很好,您看,有件事我們能不能打個商量……」 卡丹警惕地望著他:「陛下,典禮是國之大事,不可偷工減料,缺哪一頂都不行!」 「卡丹,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紫川秀吞吞吐吐:「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再把這個皇位還給你……」 爭論的結果,紫川秀還是取得了最後勝利——雖然傳統的威力很強大,但還是現實的權勢更厲害點。光明皇義正詞嚴地說:「大批野蠻獸還徘徊在神聖皇畿周邊,身為神皇,朕為此日夜寢食難安!這不是大動儀式的時候,戰爭期間,一切從簡明扼要。」 陛下說得大義凜然,但卡丹夫婦還是聰明地領會了他的暗示:「涉及到要我做的部分,一切從簡;跟我沒關係的事,你們該如何隆重還是照樣吧——反正,我要的是省事。」 盛典召開的那晚上,魔神堡上空綻放了五彩繽紛的禮花,海一般的魔族軍民簇擁在黑色皇宮前的聖宮廣場上,呼聲如那春雷滾滾,一陣接一陣低低地壓過神堡上空:「光明皇~萬歲~光明皇~萬歲~」 士兵們和民眾的呼聲顯然是發自肺腑的,他們對新登基的皇帝發自內心地擁戴。王國惡劣的生存條件,造就了這個國家特殊的傳統。在這個國度,只有強者才能生存,民眾也崇拜和景仰強者。一旦中央皇權衰落,也就是諸侯征戰生靈塗炭開始,磨族民眾對此無不厭惡。一個強力的君皇意味著秩序,意味著民眾安全有了保證。 君皇以最強者的身份俯視萬民,保護萬民,如此民眾才有安心感,才會擁戴。尤其在野蠻人大舉入侵的這個危難時刻,當皇帝的必須足夠強,其他的都無所謂了——哪怕你是人類侵略軍頭目也無所謂。卡丹在位時並不能得到民眾如此衷心的支持,其中的一個原因,也是歷為她的女性身份不符合民眾心中長期以來的強者形象。 而皇宮之內卻是另外一番熱鬧景象,慶賀新皇登基地盛典正在舉行。曾經一度冷清寂寥的魔神堡皇宮再次變得***輝煌,人氣鼎沸。穿著傳統華貴服飾的貴族與武將們歡聲笑語,出出入入的宮廷侍從們川流不息。巨大的鍾形吊燈懸掛在皇宮正殿的上空。三千盞琉璃綵燈將大殿照得猶如白晝。 魔族王國的即位儀式帶有這個軍事國家的強烈風格,來得既隆重又沉穩。各族族長紛紛來到皇座前的紫川秀面前,宣誓效忠。 「微臣哥昂族的哥溫,謹代表哥昂族百萬子民向陛下恭賀大喜,陛下登基,如海納百川,民心所向!哥昂族願為陛下竭誠效忠,願為陛下而戰,不惜赴湯蹈火!」 「陛下,微臣是雷族的雷豹!全體雷族戰士恭賀陛下榮登大寶,願為陛下效勞!陛下,您的敵人就是我們雷族的死敵,您的心願就是對我們雷族的命令!願陛下江山永固,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微臣羅斯,謹代表韃塔族恭賀陛下今日登基!微臣代表韃塔族全體戰士宣誓效忠陛下!陛下,您對我族有再生活命之恩,韃塔族很榮幸地擔任陛下您的親衛軍,為陛下討伐奸逆,不惜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陛下,微臣是剛族的剛瓦……」 跟在卡丹之後,族長們一個個上前向紫川秀跪倒,然後說上一通恭喜和效忠的話。紫川秀也按著規矩,對族長位說一些勉勵的話:「卿乃王國忠臣良輔,今後倚重之處甚多。王國正值多事之秋,驟登大位,聯很感吃力,還望卿能助朕一臂之力。」 這時,族長們就會大聲道:「微臣願助陛下,不惜肝膽塗地!」然後對著紫川秀連磕九個響頭,起身退回隊列中,完成了效忠儀式。 幾個大族之後,輪到了塞內亞族上前恭賀和效忠。當那個白衣飄飄的女子越眾而出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無數道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大殿中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對於族長們來說,換個魔神皇,不過在自己頭上新換了個主人而已,自己作為屬臣的身份始終沒有改變;但卡丹不同,這個容貌秀麗的女子不同旁人,她是先皇的女兒,在這宮殿裡的人,當年都是塞內亞皇室的臣子,都是她的下人。 看著那個一身白衣的女子跪倒在紫川秀面前,很多族長臉上都流露了黯然的表情,有人不忍地轉過了臉去。在這個正殿內,他們都見過魔神皇卡特陛下歡喜地抱著自己的掌上明珠,那個言笑嫣然的女孩子是他的心頭肉,她總是躲在她父皇身側,流露幸福的笑容。不少族長都記得,當自己犯了錯,戰戰兢兢地跪倒魔神皇面前時,那個天使般的小女孩子用白嫩嫩的小手拉住了魔神皇的手,使勁地搖啊搖,脆生生地說:「父皇,叔叔他不是故意的啦,不要罰叔叔啦……。」 宮室華麗依舊,只是江山已改。當年高倨寶座的黃金族,如今已淪為大殿裡不起眼的一角了。 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卡丹神色莊重,倩倩前行。在紫川秀身前五步,她盈盈地雙膝跪倒,雙手按地,昂頭注視著寶座上端坐的人,聲音清朗:「微臣謹代表塞內亞族宣誓效忠陛下!陛下英武雄才,寬宏仁慈,微臣堅信,以陛下偉才,定能帶給王國一個美好未來1」 與對待其他臣子不同,當卡丹說完後,紫川秀望著她好一陣,沒有說話,那張俏麗的臉勾起他很多回憶。他想到很多事,很多人。想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青春歲月,想到了與卡丹結識和團聚的經過,想到了斯特林,想到了紫川寧……無數往事潮水般湧入腦海,那個朦朧而美麗的青春歲月,那種憂鬱而甜蜜的少年情懷,如詩如畫。 紫川秀緩緩說:「卡丹卿,你美麗而智慧,你的才華就像那黑夜中的鑽石,閃亮耀眼。本來,朕現在坐的位置,是你的,但無奈時運所至,命運給人開這樣的開玩笑,誰都沒辦法。 昔日,我們有過一段很美好的友誼,你對朕有大恩。這幾年來,風風雨雨,發生了很多事,但朕對你的友情,始終不曾改變。無論你我處於什麼位置,世上有些東西是超越國界、種族和世俗的。朕並不希望把你當臣屬的,朕希望,能繼續擁有你這個朋友。」 沒料到紫川秀會這樣回答自己,卡丹顯得非常驚訝。她臉色變紅,好久沒有出聲。 最後,她還是深深地低下頭去:「微臣才華駑鈍,不過中人之資,王國俊傑勝於微候多如過江之卿,實不足擔當陛下讚賞,微臣惶恐。承蒙陛下不棄,懷念舊情,願以友道以待微臣,如此因寵,微臣——及塞內亞一族——感激之情實在無以表達,縱使粉身碎骨,亦難報陛下宏恩。 然,陛下今日榮登大寶,王國有制度在,微臣雖蒙陛下恩寵,亦不敢恃恩而寵,輕壞國度。陛下下大恩,微臣無以為報,唯有銘刻在心,報以丹心忠誠。「 說完,跟前面的眾位族長一樣,卡丹低頭連磕九個響頭,怦然有聲。當她抬起頭時,額頭上已是青腫一片,她忍住疼,強笑道;「恭賀陛下」 紫川秀閉上了眼,不讓自己眼中的軟弱被人察覺。寶座堅硬而冰冷的扶手無聲地提醒他:自己已到了一個當年根本不敢想像的高度,在這個位置,自己得到了很多,也必然要失去很多。 登基儀式之後,紫川秀馬上直奔此次魔神保之行的最終目的:魔神堡的國庫。就在進城當天,紫川秀已經差遣布蘭將軍帶著半獸人兵封鎖了國庫,嚴禁軍民出入,然後派遣林冰、白川和明羽等重臣負責清點——雖然秀字營是自己的親軍,但這種事他可不敢派他們去,那群壞子雖然打仗很勇敢,但他們拆爛污同樣勇敢,交給他們,他們敢在夜裡把半個磨神堡都偷走的。 等登基儀式告一段落,幾位重臣也完成了清點任務,聯袂回來向紫川秀覆命。 「大人,經下官的清點,國庫內物資我們已有了大概清單。經初步清點,國庫內有換資如下:黃金五百一十二萬兩,白銀三千三百萬兩。。。」林冰說 紫川秀手上的茶杯當場掉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他失聲叫道:「多少?」 第二十七卷 第四章 第二十七卷 第四章 「黃金五百一十二萬兩、白銀三千三百萬兩、大型武器庫二十個,」林冰不動聲色地說:「這是目前已經探清的,還有幾個秘密倉庫的庫存還沒包括在內——大人,當初您進軍魔神堡,我是保留意見的,因為要與野蠻人開戰損耗兵力。現在看來,您是對的,我們發財了。」 確實發財了。塞內亞人的庫存並不僅僅是黃金而已,還有其他的珍寶、武器和名貴奢侈品,尤其是武器,那堆積如山的鎧甲,都是歷代塞內亞軍隊在戰場上繳獲的人類戰甲。因為太過窄小,魔族兵用不上,現在統統便宜了紫川秀。 親自到國庫現場視察,站在那堆砌得整整齊齊的金條山面前,紫川秀眼睛都發直了。 「搞不懂啊,」他感慨道:「有這麼多錢,魔神皇還用出動軍隊侵略?買都可以買下半個大陸了!有這麼多錢,還會打仗打輸了,真是不可思議。」 林冰說:「大人,魔族王國自古金銀礦產豐富,以塞內亞族統治王國近百年的積累,有這筆巨財並不奇怪。魔族一貫崇尚暴力,忽視平等的商貿交易。魔族兵既然習慣動手搶就可以得到了,那他們自然不肯出錢買。而且,魔族向人類世界商流通的唯一渠道被紫川家全面封鎖了,兩國歷來又是不共戴天的敵國,魔神皇確實是有錢都買不到東西。 大人,林家素來以富甲天下聞名,他們的財富恐怕更數倍於魔族,卻只是大陸三強中最弱的一個。並非兵馬精良、金銀滿倉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塞內亞人就是我們的前車之鑒。」 「林長官,我明白您的意思」 林冰深深地凝視著他:「大人,您真的明白了嗎?」 紫川秀笑笑:「林長官,請放心,我是個很懶的人,太費力的事我是沒興趣去做的。」 林冰展顏笑道:「大人是真的明白了,這樣,下官就放心得多了。」 但紫川秀卻不打算就這麼放過林冰,這位遠東軍前統領讓他有點琢磨不透。自己在瓦恩斯塔登基稱帝,身為紫川家臣子,這是大逆不道的行徑。白川羅傑等死忠黨也就罷了,但就連林冰也不發一言進諫或者阻攔,這就很讓紫川秀意外了。這位前任上司的態度如此冷靜,彷彿她將紫川秀在遠東登基看作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而她也很自然、毫不困難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紫川秀低聲說:「但倘若——注意,林長官,我說的是倘若——我忽然改掉了懶惰的壞習慣,打算要做一點很費力也很麻煩的事,林長官,那時你打算站在哪一邊呢?」 說完,紫川秀很專注地凝視著林冰,後者的反應卻只是淡淡一笑:「大人,自哥應星大人去後,您橫空出世,已成為了遠東系軍人公認的領袖。他們身上已打上了您的烙印,除了依附您以外,難道還有別的出路嗎?」 「那您呢?」 「兩年前,魔族破瓦倫關,下官那時本該就去死了。承蒙大人您不棄,極力將下官挽留,委以重任,您對下有再生之恩,照理說,下官該站在您這邊的……」 她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神情中帶著幾分落寞:「但無奈,下官司畢竟拿了家族十幾年的俸祿。侍候過兩代總長,有些事,下官實在是做不出來。倘若真有那麼一天,下官身處兩難之地,唯有一死。大人恩情,恕下官來生再報了。」 紫川秀一震,想起這個女將軍一生的坎坷和風波,他不禁惻隱。林冰至今沒有婚嫁。這個女子,已經把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奉獻給了遠東軍這個團體。她輔助了兩任遠東統領,先是哥應星,然後是自己,遠東軍就是她的全部寄托,就是她的家。 有朝一日,自己若率遠東軍反叛家族,這等於毀滅了她投入一生心血的成就,毀滅了她奉獻和悲喜的寄托,毀了她生活的支柱和所有希望,這種痛苦絕不亞於自己當年見到紫川寧和馬維在一起時的心情,那是真正的萬念俱灰。 這是個果斷明毅的女子,她表面上若無其事,內心底卻已下定了最後的決斷,自己竟還要刨根問底地追問她,實在太過殘酷了。 紫川秀低頭致歉:「對不起,林長官,我不該強人所難問您這個。」 「無妨,大人,有些事,挑明了也好,大家也不用躲躲閃閃。既然說到了,大人,您能否告訴我嗎?您的真正想法是什麼呢?」 望著林冰,紫川秀很認真地、用力地說:「林長官,只要我活著,那就不會有一個魔族兵過古奇山,這是我對你的承諾——也是對哥應星大人的承諾。長官,你可以放心。」 望著眼前真摯的年青人,林冰慢慢抬起頭,笑容象花朵一般在她臉上綻開。像是心頭最柔軟的地方被突然觸碰到了,淚水不住地從她眼中湧出,她轉過頭,不讓紫川秀看見她眼中的淚水。 「謝謝,我很高興。」她抹去眼睛裡的淚光,笑著說:「真的很高興。他也會很高興吧。我們都沒有看錯你,阿秀,謝謝!」 紫川有遞過去一塊手帕。很有默契地,兩人都沒有說話,腦海裡都在懷想著一個人,想著他溫柔的眼神,微笑的面孔,那個病弱的身軀中卻擁有著當代最堅強的靈魂。 有些人,他雖然死去,卻從不曾離開。 過了一陣,還是林冰先出聲說話,她的聲音已恢復了往日的爽朗:「大人,現在我們看似聲勢浩大,實際卻是根基淺薄。雖然攻佔了魔神堡,但我們遠未能稱得上控制了魔族王國。我們真正的實力還是家庭兵馬和遠東兵馬。紫川家是我們的母國,遠東軍自然是忠於大人,但他們也心懷母國。 大人,自從您接任魔族皇位後,部隊的軍心頗為不穩,情緒波動很大,大人您得當心了。」 「軍心不穩?」紫川秀吃驚:「怎麼會!我一點報告都沒收到!難道她……」 「大人,白川閣下對您忠心耿耿,但遠東情報局畢竟不是全知全覺的。何況,情報局本身就是由人類官兵組成的!大人,您這陣子專注於魔族事務,疏忽了對老部隊的控制了。這陣子,有不少部下來找我,訴說他們的想法。他們一直是忠誠大人的,但大人卻忽然當了魔族王國的皇帝,他們都感到很困惑: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家族軍人,現在忽然變成了魔族皇帝的部下,那現在自己到底算什麼?是魔族王國的軍人,還是紫川家的軍人?」 紫川秀嘴唇緊抿,聲音甚是冰冷:「都有哪些人這麼說?」 「大人,人心是沒法鎮壓的!不止秀字營,不少半獸人士兵也有這種想法!大人,難道您打算派魔族兵去殺您的半獸人和秀字營嗎?」 紫川秀啞口無言。 林冰歎口氣:「要穩定軍心,關鍵還是要穩住家庭。我記得先前家庭曾給您許諾過,只要平定了魔神王國,極東地區可以由您掌控。現在雖然魔族部落推舉您為皇,這很讓總長憤怒,但實際上,這並沒有超出家庭容忍的底線,說到底也就是個面子問題。您若是放低姿態,未必不可爭取家族的承認。」 紫川秀一哂:「家庭怎麼可能承認我稱皇呢?」 「承認稱帝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家族冊封您為遠東地區統領的話,我想就足以把軍心安定下來了。官兵們就會知道,您統治魔族王國地區,您是光明皇,但對家庭,您的身份是遠東兼極東地區全權統領,依然是家族的臣子。家族保住了臉面,總長殿下寬宏雅量,想必也不願與我們徹底決裂。」 紫川秀當然知道總長殿下的「寬宏雅量」有多大,兩個加起來可以湊一個針眼——想來他也很冤枉,出錢出人費力打下了魔族王國,突然發現全是在幫紫川秀忙活了。 對於林冰的提議,紫川秀深以為然。但要他跑回帝都去解釋,他還不敢。征服魔族王國,總長殿下沒這個本事,但砍個把送上門來的魔神皇,這個能耐他還是有的。 和林冰商議之後,二人都覺得,回帝都解釋的最好人選就是林冰。她畢竟是曾任過遠東統領的人,威望也好,人脈關係也好,都比白川羅傑這些新生派將領強。而且,她是當年哥應星的愛將,是老資歷的家族將領,帝都再怎麼猜疑,也不該把她看作自己的黨羽,她的立場比較超然和客觀。派這樣重量級的人物回去,顯得比較有誠意,說話也比較有說服力。 臨行前,紫川秀告訴林冰:「回去後,你只管罵我,罵我狼心狗肺,罵我喪盡天良,惡貫滿盈,罵得越狠越好——總而言之,要不是他們攔著,你明天就要興義兵來討伐我了。」 林冰狡黠地笑道:「大人,我雖然不得已屈身於叛逆軍中,但我的一顆紅心始終心懷祖國。只等家族平逆大軍開到,我就立即裡應外合,反戈一擊,勢與叛賊紫川秀不共戴天!「 兩人哈哈大笑。紫川秀親自送林冰出了魔神堡的西門,他目送她的離去,直到她的背影在太陽下山方向的地平線上化作了一個微不可見的小黑點,他才悵然地回去。 送走了林冰,紫川秀終於把精神重新投回王國的軍政事務上來了。按照傳統,新皇登基,該向整個王國傳檄宣佈,順便宣佈黑潮入侵的消息,號召全國勤王抗擊。 對於這件事,紫川秀猶豫了很久。倒不是說他派不出這千把名傳令信使——光明皇朝初立,各族族長都爭著要為光明皇效勞獻慇勤,從其中選拔千名騎兵出來擔任傳令信使並不困難。令紫川秀猶豫的是,現在的魔神保未必還有當年的威信。而且,王國剛剛經歷了西征戰爭的失敗,精壯魔族兵大多戰死,各族還能拿出多少力量來勤王? 最好還是卡丹公主幫光明皇下定了決心。她說:「能多少兵馬救援神堡,那倒不是關鍵。陛下您手上軍隊也夠多了,也不在乎小部族的好些零散兵馬。雖然您組建了瓦恩斯塔聯盟,但還有不少部族——如蒙族、亞昆族——並沒有加入聯盟,也未承認您的皇位。 但現在黑潮大舉入侵,這是整個王國的危機。無論有什麼糾紛,在黑潮入侵時都必須攜手抵抗,這也是王國不成文的傳統了。我們把新皇登基告示和黑潮入侵的警報同時發佈。只要各族出兵抵抗黑潮,無形就等於他們默認陛下您的的皇位了。這樣,等黑潮過去,木已成舟,您登基為皇的事也就成定局了。陛下,有一個中央皇權的名義,平時很佔優勢的。」 「卡丹公主如是說,皇虛懷若谷。從善如流,言:『諾。』」——上述是出自魔族史書《神典》上《光明皇本紀》的記載。自從紫川秀登基當了魔族的皇帝後,莫名其妙的麻煩事就多起來了。首先一樁就是他身邊莫名其妙地多了幾個白頭髮的魔族老頭,整天象螞蟥一般跟著他,哪怕紫川秀半夜上廁所他們都在外面輪流守著。然後記錄下:「辰時,皇起更衣。」甚至還進廁所裡探頭探腦想看看紫川秀剛剛拉出來的那陀——呃——說是要記錄光明皇陛下的健康情況。 紫川秀很有種衝動,想差半獸人把這幾個魔族老頭子塞茅坑裡淹死算了,但遭到了麾下魔族將領眾口一聲的反對。他們說這群老頭子是皇室的史官,也是王國著名的學者。平時任務就是記錄皇帝的起居言行錄,編纂《神典》的當代篇章,德高望重,甚得國民尊敬。 「千年來一脈相傳的王國道統傳承,不可從陛下而絕啊!」將領們聲淚俱下,紫川秀無精打采。卡丹、羅斯、哥溫這些知識分子就罷了,不料就連魯帝這個大字不識的流氓也跑來為那幾個史官求情,這不由讓紫川秀大出意料,他很想問魯帝:「就算編成了《神典》,你看得懂嗎?」 越是愚味無知的地方,就越是容易形成對知識的盲目迷信。眼看麾下的將領們這麼熱心史書文化,眾怒難犯,光明皇最後還是做了讓步,允許史官們跟在身邊記錄,但每次身邊只能留一個人,而且當光明皇商議機密大事時他最好識趣點自己走開,不要等半獸人衛兵來把他扔出去。 史官問題只是小事一樁,讓紫川秀頭疼的事多著呢。 登基後,前任魔神皇卡丹向新皇紫川秀移交了王國戶部的典籍,其中包括了魔族王國的戶籍資料和國土地圖。紫川秀在皇宮內粗粗翻看了一下,發現魔族王國地風土人情還真不是一般地複雜。 根據七八一年的人口普查記錄,王國共有大小部族一面三十二個,總人口九百五十三萬——經過了韃塔族叛變、遠東戰敗、西征戰敗、人類反攻、內戰、黑潮入侵等一系列災難後,紫川秀估計現在的王國人口起碼得減個一兩百萬——這幾百萬人口,分佈在這五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稱得上典型的地方人稀。有很多地哉,如在東北方的蒙族地域邊界,魔族王國只是宣稱擁有,實質上並沒能形成有效的統治。在那裡居住的,還是未開化的野蠻部落——與東大荒的野蠻人不同,這些蠻族其實也算是魔族,不過它們還處於更加落後的時代,沒有語言和文字,無法溝通。拿卡丹形容的話來說:「它們還睡在樹上呢!」所以,歷任的魔神皇對它們都是採取放而任之的態度,只要它們不來搗亂就好。 魔族王國疆域遼闊,它的西方國境瀕紫川家,那是紫川秀熟知的了,王國的南方國境是一片黑色的海洋,被魔族稱為黑海。因為王國的航海技術落後,對黑海的探索至今沒有完成,也無法知道黑海的盡頭是什麼樣的地方。王國的東方,那就是著名的東大荒草原了,野蠻人的誕生之地,那是困擾了王國整整三千年的噩夢。 而王國的南方則被一片連綿不絕的死地所隔絕,至今無人能活著穿越過去。 身為皇帝,自然要對自家領土和子民情況有個清楚瞭解。整整一天一晚,紫川秀都埋頭在那厚厚的戶籍資料裡了。研究和背誦一百三十二個部族的資料,光那些大部族族長和長老名字就有差不多兩百人,足夠紫川秀頭疼上一宿了。而且王國地名相當拗口,他讀得舌頭都打結了。 典籍中唯一令紫川秀有點感興趣的,是各部族之間的聯姻關係。因為慣例,皇族一般都是只能於皇族通婚。所以魔族各部族之間往往都有各種各樣的親戚關係,比方說亞哥米有個叔叔的妹妹就是嫁給了蒙汗侄女的兒子,而當年卡頓親王有一個妃子是蒙汗舅舅的外孫女,所以這樣來說,亞哥米和卡頓親王之間也是能扯上一點親戚關係的。這也形成了魔族特殊的傳統,打部族戰的時候,首腦們彼此來信時彼此都是稱呼:「親愛的叔叔」、「親愛的表弟」、「親愛的舅舅」之類,那股親熱勁。不知情的外人還以為他們是一家人鬧著玩呢;一旦分出了勝負,那些外甥侄子表弟女婿下手砍舅舅步步表哥岳父腦袋時也是蠻利索的。 沒等紫川秀各族之間複雜的關係理個清楚,塞內亞族族長卡丹又跑來找他了,說塞內亞人遭受了慘烈的兵災,軍民傷亡慘重,請求仁慈偉大無私關懷眾生的光明皇陛下予以撫恤。 看著那奏折,紫川秀足足盯著卡丹看了一分鐘,敲著那個奏折,他搖頭:「卡丹卿,你什麼意思啊你?你是想找聯翻舊帳是吧?」(當上了魔神皇,紫川秀最不習慣說話方式得突然改變了,他得自稱『聯』,稱呼大臣時得說『卿』。本來這也不算什麼,但麻煩的是紫川秀某天一不小心說順口了,說:『白川卿,朕今天……』然後部下們足足把他盯著看了半分鐘。) 「陛下,」卡丹不慌不忙答道:「當初您是紫川家遠征軍的指揮官,紫川家是王國的敵人。您的作為並無過錯。但如今您是王國的君皇,各族民眾都是您的子民,幫助受這的部落渡過難關也是陛下您的責任。我族正處於極度的困難之中,懇望陛下能對我們伸出援手。」 看著那疊厚厚的申請援助物資清單,紫川秀像是看到了一團火,碰都不敢碰。他唉聲歎氣道:「卡丹卿,你也是知道的,雖然我是當了皇帝,但你這個前任魔神皇什麼也沒留給我,沒錢沒糧沒兵馬——你說,我這個魔神皇該怎麼辦?」 卡丹睜著漂亮的眼睛,笑笑:「若知道怎麼辦,我也不用讓位給陛下了,您說是不是?」 被卡丹這番不軟不硬的話堵得半死,紫川秀鬱悶得要吐血。 鬱悶歸鬱悶,但事還是得做。紫川秀知道自己是最史無前例的空頭皇帝,除了塊玉璽外,自己一無所有,更麻煩的是,對王國的情況,自己一無所知,得趕緊找個好助手了。 用魔族的話來說,得任命個軍師了。 托著下巴想了半天,紫川秀確定了幾個條件: 首先,軍師得能幹,他得熟悉王國風土人情,能熟練地處理軍政事務, 其次,軍師得出身魔族,得有一定威望,如此才能得到各部族的擁戴; 再次,軍師又不能太有威望,不能太得各族的擁戴,否則大伙就搞不清誰是皇帝了; 再其次,軍師得對自己忠心耿耿,自己能放心使用; 再再其次。。。。呃,不能再加條件,再加就找不到人了。 該選誰呢?紫川秀一個個在腦子裡挑選著自己麾下的將領們: 羅斯對自己的忠心還可以,但他年紀太大了,但由於幾乎滅族的經歷,他對塞內亞族和蒙族充滿仇恨,紫川秀很擔心他當了軍師會假公濟私報復的,不行; 第二十七卷 第五章 第二十七卷 第五章 哥溫嗎?他是大族首腦,自身勢力太大了,而且他也不會願意丟下唾手可得的族長位置跑到皇庭裡來任職,不行; 雷豹?他的出身倒是合乎條件,但他是那種直線條的軍人,軍師這個職務不適合他,不行; 魯帝?還沒想紫川秀就趕緊把這個名字從腦子裡拋了出去,別開玩笑了。。。 卡丹?在想到這個名字時紫川秀明顯地猶豫了。她的才能和資歷是無可挑剔的。當年在紫川寧府邸時他就見識過這個女孩子的才華,知道她有著敏銳的政治嗅覺和驚人的遠見,而她後來的經歷也證明了這點。在危急關頭,她挽救了整個塞內亞族。無論以哪個角度來說,她都是個難得的人才——不,該說是天才。 她現在有意投靠自己,而塞內亞族屢經打擊,現在也算不得王國的大族了,淪為了一個中等部落,她的出身勉強也符合條件。 但紫川秀還在猶豫著,不敢決定。強悍的塞內亞人,令人敬畏的塞內亞人,再次讓這個民族進入王國的權力中樞,將來有什麼後果,誰也說不準。 說來難以相信,光明皇有十幾萬魔族部下,但道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軍師。 拿不定主意,最後,紫川秀乾脆召來卡丹,問:"卡丹,按照你們魔族王國的傳統——" 「陛下,微臣斗膽。您已登基,該說『按照我們王國的傳統』」卡丹糾正道:「還有,我們是神族,魔族一詞乃人類對我們偉大神族的誣蔑,陛下您請留意此點。」 光明皇從善如流,立即改正:「按照王國的傳統,軍師的職責是什麼?」 「陛下,王國不設宰相,由神皇陛下親自處置軍政大事。軍師一職是陛下的助手,他輔助神皇,統領百官。處置政務,參贊軍機,戰時則為全軍地總參謀長。陛下,您可是有意要任命軍師嗎?」 「正是。卿可有什麼好人選可以為朕推薦嗎?」 卡丹秀眉很好看的蹙起,足足有二分鐘沒有說話。紫川秀也不催促。微笑地看著她。 終於,卡丹搖頭:"軍師一職關係重大,此事非人臣所能評論,只能靠陛下聖心獨裁了。" 紫川秀笑笑,問:「羅斯如何?」 「羅斯卿對陛下忠心耿耿,經驗豐富。」 「哥溫呢?」 「哥溫卿精明能幹。御眾如寡。」 「雷豹如何?」 「雷豹卿勇猛過人,所向披靡,乃難得的良將。」 「魯帝如何?」 「魯帝卿。。。陛下今天的氣色很好。」 兩人對視一笑,笑容裡很有幾分莫逆於心的幽默。 「那麼,卡丹卿,你如何呢?」 像是對紫川秀的問題早有預料,卡冊並沒有表現出驚訝,她只是揚揚眉:「微臣?」 「正是。卡丹。朕想請你出任王國新政府的軍師,你可有意?」 卡丹公主沒有立即說話。她秀眉輕蹙,眼睫毛微微垂下——看她這個表情。紫川秀就知道她是不肯答應地了——她沒有立即回答,並不是在猶豫該不該接任,而是在考慮該如何拒絕才不傷紫川秀的面子。 「陛下厚意,委託如此重任,此乃微臣與塞內亞一族的光榮。微臣銘感五內。但軍師一職執掌皇權中樞,還請下委任心腹大臣擔任。微臣新降之臣,實在擔不起如此重任。有負陛下美意,微臣惶恐無地。」 紫川秀歎道:「看來還是朕德行不夠,連軍師都請不到。」 卡丹深深一鞠躬:「陛下言重了。實在是微臣德薄力弱,恐誤陛下大事。依微臣之見,人才何必外求?白川大人對陛下忠心耿耿,林冰大人是熟通政軍兩務的行家,二人才華遠在微臣之上。雖不能任軍師,但陛下對我族有活命之恩,若有差遣,微臣定然盡心竭力,誓死效命!」 紫川秀點頭:「卿既然不願,那此事我們就改日再議吧。」 他知道,卡丹一來自矜身份,畢竟是擔任過魔神皇的人,雖說降了,但要那麼高傲地人在自己部下任職,她多少有點不情不願;二來,她也有所顧忌,塞內亞族是統治過王國百年的強族,樹大招風,不知有多少猜忌的眼睛在暗中盯著她,當上軍師未必是一件好事。 找不到軍師,紫川秀倒也不急。王國政務,那是可以日後再處理的。擺在自己面前最緊迫也最重要的事,那是野戀人的威脅。在給魔神堡解圍地途中,紫川秀殺滅不少凶狼和霸王龍,但卻有更多的野戀人源源不斷地出現。在城頭巡視時看到那城下遊蕩的野蠻人越來越多,紫川秀便感覺心頭越來越沒底了。 幸好,卡丹和雲淺雪夫婦給紫川秀吃了一顆定心丸。他們告訴紫川秀,三千年來,王國經歷了無數次黑潮,魔神堡未被野蠻人攻陷過。故老相傳,在魔神堡的皇宮和歷代神皇的陵墓塔中有克制野蠻人的聖器,所以雲淺雪保證:「只要陛下在神堡內,我們是保在保證陛下您安全的。按規律來說,最多一年,黑潮便要退去了,野蠻人便會回到東大荒草原去了。」 紫川秀稍微安心,但他的擔憂並未結束:魔神堡固若金湯是很安全,但自己部下數十萬大軍雲集於此,一旦將來野蠻人斷了自己補給糧食的後勤線,城內的存糧是支撐不到明年野蠻人散去的。 守衛神堡,只需留下少量精兵,紫川秀打算帶著軍隊主力撤往西部王國了,這樣更方便糧食供應。但這牽涉到一個面子問題,神族王國乃戰士之國,人們最看重的是勇氣和膽量,堂堂魔神皇陛下是戰士中的戰士,豈能國為畏懼野蠻獸族而拋棄首都逃跑呢?紫川秀若做出這事,歷代先帝會都在陵墓裡被氣得翻身打滾的。 為此,紫川秀冥思苦想了一晚,苦無脫身良策。 幸好,無論在什麼地方,魔族也好,人類也好,善解上意的好部下總是有的。 在朝會上,哥昂族監國長老哥溫大臣提出建議:光明皇陛下登基了,雖然派出了皇旗使者會檄各地,但王國很多部族和地區都沒見過陛下,為了陛下更好地掌握王國情況決策施政,也為了王國子民能有榮幸沐浴光明皇陛下的仁慈聖樂,光明皇陛下有必要近期進行一次巡遊,視察王國各地。 聽到這個建議。紫川秀心頭樂開了花。他很嚴肅地點頭:「哥溫卿言之有理,依卿之見,朕該首先巡遊王國的什麼地方呢?」 「陛下,我哥昂族是最忠誠於陛下的,我族虔誠的子民渴望覲見陛下尊容,猶如久旱的人們在盼望甘雨。陛下若能將出巡第一站選在我族的話,那將是微臣與哥昂族的無上光榮!微臣斗膽,敬請陛下西巡!」 好樣的,哥溫,不枉費我提拔你當首席長老啊!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史官們在神典上記載:「神歷3123年。十月。御前參政大臣哥溫奏請皇西巡,皇允,次日動身,諸臣皆從,安國將安雲淺雪留鎮聖都,皇封其聖都留完備。」 誰都不是傻子。大臣們都看出來了,陛下在塞內亞人的國庫內撈了重重一筆,現在是想開溜了。跑吧跑吧,我們也好跟著走,整天看著野蠻人轉來轉去,我們心裡都發毛。 至於留下雲淺雪鎮守魔神堡,是眾臣一致的要求,他們說:「羽林將軍智勇雙全,勇毅過人,乃我王國第一名將!有他鎮守,神堡定然安如泰山,陛下大可放心。」——以前在卡特陛下時,雲淺雪就很受恩寵,當了附馬親王;現在,到了紫川秀陛下了,不知為何,對他也是很看重。這個小白臉,實在可惡,最好讓野蠻人吃了他吧! 考慮到雲淺雪熟悉魔神堡的防衛工事和地形,紫川秀最後還是同意了。幸好,光明皇還不至於那麼壞心眼,希望雲淺雪被野蠻人吃了去。他下令,從魯帝麾下調出四個團隊一萬名塞內亞兵,劃歸雲淺雪麾下,以補充傷亡慘重的魔神堡守衛部隊。另外,從聯軍的倉庫中拔給了雲淺雪一筆糧食,以便守軍能長期堅守。 卡丹和雲淺雪夫婦深感皇帝恩惠,跪倒謝恩。 紫川秀擺手示意他們起來:「二位卿不必如此。塞內亞軍堅守神堡,那是為了整個王國堅守東大門,只要神堡不失,野蠻人就無法大規模西下。說起來,還是朕應該謝愛卿的。」 「陛下聖恩,我族感激不盡。」雲淺雪依然跪著:「陛下,微臣有件事,懇望陛下恩准。」 「呃?是什麼事呢?」 「微臣希望,陛下出巡時,能將拙妻一同帶去,讓她也開開眼界。她雖然愚昧,但熟知王國情況,多少有點見識,說不定一路上也能為陛下幫上點小忙的。懇請陛下恩准。」 雲淺雪突然提出這個要求,這令紫川秀感到很詫異。他望向卡丹,卻發現她玉容平靜,顯然是夫妻倆事先商量好的。 紫川秀不知道卡丹和雲淺雪打什麼語音不過,有這這麼這位精通王國事務的美女留在身邊,既賞心悅目又可免費咨詢,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拒絕。 他笑說:「雲卿,朕尚未婚嫁,你將妻子交託於朕,難道就這麼放心啊?」 雲淺雪沒有笑,他平靜地說:「陛下開開玩笑了。不說陛下昔日與拙妻略有交情,微臣卻也深知,陛下下是真正的君子。 陛下,神堡固若金湯,是決計不會有失的,但戰事凶險,微臣若有個萬一。。。能將拙妻托付給陛下,微臣很是放心。一切拜託了。。。」 「雲!」卡丹堅決地打斷了雲淺雪,她的表情十分嚴肅:「不要說這些。。。我害怕。你若死,我亦決計不能獨活!」 二人相互凝視,目光中蘊含著無限的深情。他們跪在那,渾然忘了自己是在陛下面前,只會癡癡地相望著。 望著這對男女,紫川秀想到的卻是斯特林那深沉而憂鬱的眼睛。他長歎一聲,轉身向外走,拋下一句:「雲卿,你放心。卡丹會很安全。你自己也要多保重。你們會再見的,一定!」 「感謝陛下成全!」 對於紫川秀的決定,大伙都很贊同,除了一個人——魯帝。聽到部下少了一萬人,他連忙跑來找紫川秀嚷嚷:「陛下您可得給俺作主啊,俺地兵馬劃給雲淺雪,俺虧得大了!」 紫川秀沉呤:「這事聯確實有欠考慮了。這樣,這四個團隊就繼續由卿家你帶好了。」 魯帝知得嘴都合不上,露出黃色的大板牙:「謝謝陛下,謝謝陛下。。。」 「卿帶著這四個團隊留下守衛神堡,切記要聽從雲淺雪將軍指揮,不得妄自行事!」 看著笑容如何在魯帝臉上凝固實在是一件賞心悅目的美事,他硬生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陛下,為了大局,微臣願意做出犧牲,還是把那四個團隊留給雲淺雪吧。。。」 七八五年十月十日,在魔神堡呆了半個月後,王國軍主力開始踏上了返程。按照紫川秀的命令。他們經過瓦恩斯塔城。然後穿過沙漠,在佛格羅茲比亞城做短暫停留。 大軍開拔,日夜兼程。雖然道上也碰到野蠻人的襲擊和阻撓,但魔族軍隊歸心似箭,各族兵馬輪番開路,終將其擊退。 紫川秀注意到。比起進軍時,魔族王國的東部地區已明顯地凋零了,肥沃的大地變得一片荒涼,大軍在道上走上一天都未必能碰到人煙。一路上,極目所見,都有是荒廢的村莊和只見白骨的屍骸。在那往日城市的廢墟上,只剩下孤獨野狼在號叫。眼看本是肥腴的沃土,如今變成了淒涼的墳崗,各族士兵無不心懷測隱。 目睹這情景,卡丹公主淚下如雨。她說:「東部王國遭此大難,沒有百年時間,難以恢復元氣。他日九泉之下,我不知如何面對父皇。」 當下,紫川秀和幾個族長一同安慰卡丹,說野蠻人入侵乃是天災,誰都無法抗拒,順帶著感慨了一番白骨千里的淒慘——說的時候,紫川秀心裡隱隱發虛。他當然知道,造成眼前的淒慘情景,除了野蠻人,自己在進軍途中那一路的屠殺掠奪也是有很大貢獻的。族長們大多也看出了——野蠻人會殺光村裡人,但它們不會放火燒村子——只是大家裝糊塗,都推到了野蠻人頭上。好在野蠻人也不會因為受冤枉跑來抗議,大家安心得很。 以橫穿其中的戈壁沙漠為分界,魔族王國被分為東西兩部。因為已經有過一次過沙漠的經驗了,再次穿越沙漠,軍隊已適應了很多,一路無風無浪。也是因為畏懼沙漠的高溫和酷熱,在沙漠中,軍隊碰到的游范野蠻人少了很多。這片將王國劃為東西兩部的大戈壁,在野蠻人入侵時卻是是王國最珍貴的屏障,沙漠阻擋了大部分野蠻人的腳步,為王留下安全的半壁江山。 經過四天五夜的跋涉,前鋒線上傳來了歡呼:「前方已經看到了綠草了!」 聽聞傳報,紫川秀長長地吐了口氣。有了沙漠的阻攔,野蠻人的威脅就少了很多,暫時安全了。他傳令各軍,直奔佛格羅茲比亞,在那邊休息和駐紮。 因為佛格羅茲比亞是亞昆族的首府,所以,在大軍抵達之前,先頭部隊派去了飛騎使者,傳諭亞哥米:「亞昆族做好侍奉的準備,新登基的光明皇巡遊即將經過此地。」 接到傳諭,亞哥米大發雷霆:「林河小賊,充其量不過紫川家一裨將而已!一時得勢,竊居我王國中樞,現在居然妄稱至尊!是可忍,孰不可忍!各族貪生怕死也就罷了,我亞昆族自古是王國名門,絕不承認那個偽帝!讓我持臣子禮去侍奉他?沒門!來人,給我把偽帝的使者給斬了!」 亞哥米給怒氣沖昏了頭,好在亞昆族總是王國大族,族中的長老還是清醒的,知道若殺紫川秀的使者,那會引來慘烈後患的,好說歹說,勸住了他:「爵爺,不管林河得位是否正統,但他兵不血刃而下神堡,玉璽在手,先皇禪讓,可謂已得天命。何況,兩國交戰不殺使者,無論國戰還是皇權戰爭,這都是慣例了。勿要在我亞昆族手上破這個例啊!」 當兩個屁股被打得血淋淋的使者被送回聯軍大營時,統帥部因為憤怒而沸騰了。族長們紛紛請戰,嚷嚷到:「亞哥米這個小賊,竟敢藐視吾皇神威!陛下請允許我帶本部兵馬出戰,將他擒到陛下座前聽候發落!」 老實說,紫川秀實在很難理解族長們的心態,不明白他們為何如此憤怒——難道是因為自己投靠了人類,現在眼看一個不肯投靠的忠誠分子,這些叛徒們惱羞成怒了嗎?但不管如何,眼見士氣可用,光明皇陛下當即下令,大軍兵發佛格羅茲比亞,粉碎一切低抗! 第二十七卷 第六章 第二十七卷 第六章 七八五年十月二十三日,聯軍主力抵達佛格羅茲比亞城郊。 光明皇的進軍堪稱鼎盛。遠遠就可望見色彩斑斕的各色戰旗,在陽光下飄舞浮動,猶如風中花朵綻放。麗日明照,閃耀了騎士們明亮的鎧甲,亮燦燦的鎧甲一望不見盡頭。整路兵馬宛如一條鱗甲斑斕的巨蟒,在陽光烈日下展現著威力。 遠遠的,城頭就可以聽到了轟隆的震天鼓聲,上百名半獸人鼓手敲打著巨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響應著激昂的鼓聲,黑色的半獸人步兵方陣出現了。 在魔神堡的國庫中,紫川秀繳獲了數千萬兩的金銀,可謂收穫巨大。但他最大的收穫並不是金銀,數百年來魔族與人類交戰無數,繳獲的兵器和裝備堆積如山。很多鎧甲因為魔族兵身材矮瘦無法佩戴,於是作為戰績證明上繳到神堡的武器庫裡,現在統統便宜了紫川秀。 鎧甲每套重達二十五公斤,這本來是鐵甲騎兵的標準裝備,但對強壯的半獸人來說,重量並不成為問題。一夜之間,十幾萬遠東軍大換裝,由簡陋的步兵變成了全鎧的重步兵。士兵們一律披甲,身軀和肢干都被密密麻麻的魚鱗甲片所遮蓋,頭戴黑色尖頂鋼盔,遮面罩擋住了面目,脖子間戴有遠東鷹標誌的護喉,腿部戴有護襠、護膝和護踝的鐵甲。 現在,呈現在守軍面前的就是這麼一支大陸上前所未有的重步兵軍團了,其鼎盛的軍容,能使任何君皇為有這樣的兵馬感到驕傲。 猶如天邊飛來了黑壓壓的烏雲,黑色的鎧甲一眼不見盡頭。如林的槍刺,直指高遠的藍天。一面又一面黑色的戰旗,在他們頭頂飄舞搖弋。上萬士兵腳步整齊得如一個人,無數鋼鐵的腳步同時抬起、踩下,踏地聲猶如地震轟鳴:「轟、轟、轟、轟……」每前進一步,大地都要微微地顫動一下。在鐵甲兵沉重的腳步下,大地在不住地呻吟、下沉。 半獸人的方陣整齊得像一面黑色的銅牆鐵壁,黑壓壓的一片,散發出森嚴的殺氣和威壓。黑色的方陣走來了一列又是一列,直到鋪滿了視野內的天空與大地。眼看前隊的方陣都已經接近城池了,地平線上還在不斷地出現新的黑色影子。 眼見遠東軍團如此威勢。在城頭觀望的亞哥米臉色慘白。他雖然狂妄,但也是識兵的行家。當年即使魔神皇卡特的全盛時期,裝甲獸軍團也不過五萬之眾。而眼前的鐵甲重兵,就已超過十萬人了! 跟隨在遠東鐵甲步兵之後,猶如風捲黃沙,大群騎兵遮天蓋地地席捲而來。騎兵們神情嚴酷,精幹剽悍。他們內穿護住胸膜和四肢的方形輕甲。外穿黑色地斗篷,快馬疾馳時。那寬大的斗篷迎風飄起,就像巨鷹招展的雙翼,要把敵人統統給一把掃清。騎兵們統統在背後斜背著弓箭和箭筒,腰間繫著鋼製的馬刀,儘管快步疾馳,隊列卻保持得絲毫不亂,一隊過完又一隊,在他們的上方,一面「秀」字大旗獵獵迎風招展。 巴丹一戰後,秀字營正面硬撼裝甲獸軍團,威名震撼整個大陸。各族都知道,在遠東統領紫川秀麾下隱藏著一支精銳騎兵部隊,他們以「秀」字為旗。既精通武術,又深知沙場廝殺要領,意志堅強,如鐵如鋼,強悍無匹,總是出現在最關鍵的地方,迅疾如風,破敵斬旗,如入無人。現在、這支傳說中的軍隊已經出現在城下,亞哥米心情沉重。文心閣隼風手打。 遠東的兵馬過後,是跟隨紫川秀而來的魔族各部軍隊。他們來自王國的四面八方。哥昂族、雷族、剛族、韃塔族、屠族,魔族的武士都穿上了最威武的戰袍,昂首挺胸地列隊前進。一面又一面的五彩戰旗在他們頭上飛舞,上面繪著各種各樣的圖案:斧頭、黑羊、飛鷹、牛頭角、猛虎、寶劍…… 亞哥米當然明白那些圖案的含義,每一面旗幟都代表著一個能征善戰的部族,王國各部,半數都已經歸順了紫川秀——不,應該說,他們歸順了新誕生的魔神皇,服從了統一的王國政權! 部族軍團蜿蜒數十里,在飄舞的旗幟中間,一面黃金獅子旗尤其引人注意,雖然在隊列中,這面旗幟並非走在最前面,旗下的隊伍也並非特別龐大,但是,當看到這面旗幟出現在紫川秀的隊伍中時,在場的魔族官兵——無論是城頭上的亞昆族士兵還是各族官兵——都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 他們不會知道,自己正在親眼目睹了一個偉大時代的死亡。他們簡單的頭腦理解不了這種想法,也說不出來。他們只是感覺,心頭堵得很慌,鼻子說不出的酸,眼中發熱,淚水順著長滿絨毛的臉頰不住地流下,用髒兮兮的手,怎麼擦也擦不淨。 大軍前鋒抵達城門,震天鼓聲中夾雜著鐵甲的鏗鏘聲、戰馬的嘶鳴聲、軍官的喊號聲、嘹亮的軍號喇叭聲,無數的雜音混雜成一片,在嘈雜的人聲中,驀然,一個全身黑甲的魔族騎兵從先頭隊伍中越眾而出,他尖銳的高喝壓過了所有的雜音:「陛下將至!亞昆族族長為何還不出迎!?塞穆黑林,吾皇萬歲!」 前鋒騎兵隊齊齊跟著高呼:「塞穆黑林,吾皇萬歲!亞昆族族長立即跪迎御駕!」 「塞穆黑林!!」第一個萬人鐵甲方陣開始呼號,緊接著,歡聲一浪高過一浪。 「塞穆黑林!!!」十個萬人方陣同聲呼喝,十萬半獸人高舉著手中的刺槍和大刀揮舞著,他們粗壯的臂膀被裹在黑乎乎的鐵甲裡頭,手中的武器在烈日下灼灼發亮,海一般的兵器與鎧甲在舞動著,十萬條粗壯的喉嚨在聲嘶力竭地呼號著:「塞穆黑林!吾皇萬歲!」那呼聲遠遠地傳開去。竟能震得遠方的群山發回了陣陣迴響:「塞∼穆∼黑∼林!」 「塞∼穆∼黑∼林∼」秀字營軍團在呼喝。兩萬把馬刀齊齊指天。 「塞∼穆∼黑∼林∼」三萬雷族戰士在高聲呼喝,雷豹公爵站在陣前,面紅耳赤,吼得臉色發青。 「塞∼穆∼黑∼林∼」魯帝統帶著塞內亞士兵,吼得聲嘶力竭。 「塞∼穆∼黑∼林∼」哥昂族首席。哥溫長老捏著拳頭在空中揮舞著。臉色潮紅。在他的身後,是來自哥昂族的六萬精銳兵馬。 「塞∼穆∼黑∼林∼」剛族、韃塔族、冬日族、屠族。各族首腦與戰士齊齊狂呼,陶醉入神,如癡如醉。在吼聲裡,他們彷彿又回到了回憶中那個驕傲與血腥的年代,王國強盛如獅的華麗時代。那時。他們就用這樣吼聲來歌頌他們的皇,他們的神。現在,新的皇已經產生了,那是一位與先皇一般了不起的聖皇。他將帶領整個神族重新邁入輝煌! 整路大軍都加入了呼號,三十萬虎豹,三十萬的馬刀!那是鐵與血的最強彙集。那是暴力與男兒的世界,那震天的吼聲裡蕩漾著一種令人癲狂的魁力。士兵們彷彿被魔法迷醉了一般,如癡如狂,心底下只剩一個念頭:「吼!繼續吼!」無論半獸人、人類還是魔族,他們統統放開了喉嚨,以胸腹間最強烈的氣息吼出那句話:「塞∼穆∼黑∼林∼」應和著同樣的節奏和拍子,三十萬個強壯的漢子同聲呼喝,那狂呼的聲浪一浪勝於一浪,直如山洪海嘯般衝向城池,其聲勢之駭然,聲威之震驚,直如震撼天地。 在那狂暴地聲浪的衝擊下,城頭守軍只覺自己就像暴風雨中的一片樹葉,被聲浪震撼得站立不穩,士兵們紛紛丟掉了武器,抱住了耳朵跪倒在地。 在城上的指揮搭內,一個軍官臉色蒼白地跑到亞哥米面前,大聲稟報告:「啟稟爵爺,敵人使者剛剛差文過來。光明皇下令了,我們若不出城投降,破城之後,全城人雞犬不留!這是光明皇的最後通牒,請爵爺您過目!」 望著城下海一般的黑甲步兵,那如山崩海嘯般的呼喝聲,亞昆族族長和長老們無不變色。拿起了通牒,只看了兩眼,亞哥米就惱怒地將它拋在地下。 「爵爺!」一個長老顫抖著聲音喊道:「新皇兵鋒驚人,我族無力抵擋。為了全族子民,請早做決斷!」 「決斷?」亞哥米望向其他的三位長老,看到的卻是一張張同樣蒼白而驚惶的臉。 「爵爺,您沒權力拿全族人的性命冒險!」 「新皇登基,正是立威之時!族長大人,請盡快收拾殘局,再遲就來不及了!」 「新皇得勝之師,兵鋒正銳,氣勢狂飆如虎,其勢絕非我族所能抗衡!您貿然挑釁,已是犯下大錯,如今悔改還來得及!」 就在震天的聲浪中,亞哥米臉色慘白如紙,他慘笑著,匡啷一聲丟下手中的長劍,臉色慘白,低聲說:「隨你們吧!」 帶著憐憫的目光望著他們的族長,長老們如釋重負。然後他們爭先恐後地喊道:「我族願意投降!快開城門迎接陛下大軍!」 在烈日下毫無遮掩地被暴曬了整整一天,熾熱的烈日灼得亞哥米皮膚生疼,背後的衣衫濕了又干,干了又濕,他頭暈目眩,嘴唇乾裂,渴得像喉嚨裡塞著一個火把。 大營門邊響起了號角聲,值勤的魔族哨兵在換勤。眼見軍官帶著一隊士兵出來巡查,亞哥米喊道:「軍爺,請求代為稟報:微臣亞哥米請求覲見光明皇陛下!亞昆族願歸順陛下,只求能見陛下一面!」聲音嘶啞乾裂,幾乎不似人聲。 看到他被曬得焦黑的臉、乾裂的嘴唇和顫抖的身軀,那軍官眼中不無同情。 「亞哥米爵爺,我們只是守營門的值勤官,無權覲見陛下。」 亞哥米沉默了。他在烈日下爆曬下等了足足一個白天,已經多次請求覲見了,但始終沒有得到回應。亞哥米想走,卻不敢:半獸人軍已進了城。接管了城防。佛格羅茲比亞二十多萬族人的性命,全都決於紫川秀一言之中。 想到歷代魔神皇對付叛逆的殘酷手段,亞哥米恐懼得連靈魂都在顫抖。相比之下,因為疲憊和乾渴引起的身體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亞哥米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在什麼時候,那個人類叛將紫川秀已變得如此強大了?亞昆族也是王國數一數二的大族了,卻在他面都如此不堪一擊?不知不覺中,自己與他的實力差距已變得如此巨大了嗎? 太陽下山,天色變黑了,身邊的衛士換崗了幾批,他卻依然不肯離去,落山的太陽將他孤獨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亞昆族族長!」 終於聽到有人叫自己了,亞哥米驚喜地抬頭望去。看見了哥溫。 哥昂族與亞昆族素來有著交好的傳統,在哥達汗擔任族長時代,兩族的高層軍官經常聚會,哥溫與亞哥米也是常見面的熟人。見到哥溫,就像快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亞哥米聲音嘶啞地喊道:「哥溫長老!」 哥溫站在他面前,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盯著他。像是不認識似的,神色很古怪。 兩人默默對視了一陣,哥溫才說話:「亞昆族族長,陛下宣你覲見,隨我來。」 挪動著僵硬的腳步,亞哥米跟在哥溫的身後進了大營。 大軍營地設在城外的樹林中,在那茂密的樹林間,灰色的帳篷拔地而起,一路遠遠地延伸出去。林間的通道上,一隊又一隊披著鐵甲的獸人士兵在巡邏,望著士兵們那粗壯的肌肉和強悍的體魄,亞哥米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爵爺!」 在帳篷之間的轉角,哥溫突然放慢了腳步,亞哥米險些撞上了他。 哥溫小聲說:「爵爺,您拒絕陛下,還毆打陛下的使者,陛下很生氣。」 亞哥米連忙說:「長老,哥昂和亞昆兩族世代交好,等下多多拜託。」 「我盡力而為,但不知是否有用。」 主營很快到了,那是用金色蓬布圍起來的一個巨大帳篷,那片耀眼的金色,在向世人展示其主人的顯赫地位。在帳蓬的上方,金色的飛鷹旗在獵獵飄舞。文心閣隼風手打。 「金色飛鷹旗?」亞哥米眨眨眼睛,小聲嘀咕道:「不倫不類。」紫川家的標誌是黑色的飛鷹旗,而魔族王國的標誌則是黃金獅子旗。現在,曾任家族統領的紫川秀當了王國皇帝,他的標誌竟變成了金色飛鷹旗,這種折中混合方式讓亞哥米很不習慣。 「爵爺,謹慎您的言辭。陛下的榮耀神聖無上,不容玷污!」 亞哥米咋咋嘴。他想起了那個渾身血污殺出重圍的人類軍官,他那蒼白的臉色猶在眼前,現在,他竟成了「神聖無上」的皇帝陛下? 大魔神在上啊,您給神族開了一個怎樣的玩笑! 在帳篷外,兩名半獸人軍官搜了亞哥米的身,然後,他們揮手示意放行。 踩著鮮艷的紅色地毯,亞哥米進了帳篷的大廳。 天色入黑,寬大的帳篷內點著火把,相當明亮。在中央最顯眼的位置,一身戎裝的魔神皇端坐在明黃色的寶座上。在他的周圍,猶如眾星環月,站立著王國的重臣和將軍們。在那裡,亞哥米認出了塞內亞族的卡丹、雷族的雷豹、剛族的剛瓦等眾多族長。 環侍在紫川秀身邊的眾位臣子都穿著傳統的宮廷朝服,他們穿著深色的天鵝絨禮服,上身披著寬大的紫袍,胸前鑲嵌著閃亮的勳章,手中握著鑲嵌著密密麻麻的鑽石和寶石的手杖,珠光寶氣,極盡繁華與隆重。 但突兀的是,被他們群星環月一般圍在中間的紫川秀,只穿了深藍色的軍官制服,一顆鑽石金星肩章在他肩上灼灼發亮,領子上佩著月桂樹葉的領章,胸口掛著一枚金色飛鷹勳章——這分明是一名紫川家統領的標準裝束! 亞哥米頓時勃然怒發:「豈有此理,既然當了魔神皇,這個人就該遵從王國的傳統。該穿皇帝的龍袍!可他居然穿著紫川家軍服來當魔神皇,這是對王國的挑釁和侮辱!簡直不可忍受,我要……」話沒出口,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來意,再看看周圍,族長們一副俯首低頭的樣子。亞哥米滿腔的怒氣頓時跑得無影無蹤。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在絕對強勢的力量面前,什麼傳統什麼風俗都是無力的。 紫川秀並沒有注意到亞哥米的入內,他正在很專注地聽身邊的卡丹說話。 「陛下,血眼族的淵源,那得從神話時代講起了。根據神典的記載,在三千年前的神話時代,大地上荊棘叢生,遍地荒蕪,到處是死地,到處游戈著吃人的野蠻人。 大魔神創造了神族的祖先。讓他們誕生在這片土地上。他傳諭給他們:『這裡是你們的家園,你們要在這裡建立信奉神的國度,守護這片土地,直到我重返。』 神族的先人遵從著大魔神的告諭,在捍衛者領導下。他們展開了與野蠻人的慘烈戰爭。在那兩百年間。光是百萬人規模的戰役就爆發了五次,雙方都動用了先古時代的超級兵器,戰況非常慘烈,『天地被傾覆、高山變平地、烈焰融化千里、大地震裂、海洋被蒸發』這樣的記載在《神典》上比比皆是。經過兩百年的浴血奮戰,野蠻人徹底戰敗。劍齒虎、象兵、豹人、地龍等數十種恐怖怪物從此滅絕。殘餘的怪物逃進了東大荒的草海中,不敢再次出現。 我神族大獲全勝,這場歷時兩百年的戰爭,後來被稱為……」 說到這裡,卡丹嫣然一笑,望向眾位族長。 這是神族歷史上最驕傲的戰爭,早已被神族子民父傳子、子傳孫地一代代口口敘述傳承了下來,在王國那是家喻戶曉,無人不知。 現在,這個美麗女子用婉轉清脆的聲音將數千年前的戰爭娓娓說來,遙想祖輩的風采,眾將無不悠然神往。聽卡丹問話,雷豹、剛瓦、哥溫,甚至是剛進來還忐忑不安的亞哥米,眾人都感覺胸間有一團暖暖的火焰在燒,強烈的自豪感洋溢在心頭。 大伙異口同聲地答道:「立國戰爭!」 「正是!」卡丹肅然挺立道:「大魔神庇佑我們的祖先,使得他們橫掃千里河山,締造了偉大的王國;大魔神同樣將庇佑我們的後代,願他們永保國運!願大魔神賜福他們,賜福我們的後代,一切我們所失去的,都能被他們所奪回!以辛勞、堅忍和犧牲,永不灰心,永不絕望,無論在何等的絕境,我們都要牢記,自己是大魔神的子民,不辱我們的祖先!」 卡丹這番話說出來,眾位大臣無不肅然,大伙齊齊望向魔神皇,氣氛徒然凝重。 魔神皇淡淡說:「卡丹卿所言正是。今日,同樣面對著凶殘的野蠻人,我們絕不能退縮畏懼,令祖先的輝煌業績蒙恥。」 大臣們齊聲應道:「吾皇所言正是!」 大家都不是傻子,當然聽出卡丹話裡別有所指,幸好陛下故意裝糊塗,把這理解成卡丹激勵眾人英勇與野蠻人作戰——呃,這樣解釋雖然怪異了點,倒也沒離題。 「陛下,血眼族的淵源與王國歷史緊密相關,王國的開國皇帝正是血眼族的林蕭鋒。」 「哦?」紫川秀微微詫異,眾多的事實和蛛絲馬跡擺在面前,在潛意識裡,他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即自己的血統很可能與魔族皇族有某種朕系,但他卻沒想到,朕系竟是這般緊密,自己祖上有可能是魔族的開國皇帝!」 「這位林蕭鋒陛下……是什麼身份?」 「根據記載,林蕭鋒本任『東南防衛鎮守府少將副總參謀長兼特戰總隊指揮使』,在捍衛者中排名第十三。但在與野蠻人的百年戰爭中,捍衛者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很多高階捍衛者戰死。開國的四千多名捍衛者們陣亡過半。在戰爭中,林蕭鋒陛下逐漸崛起,成為了神族和眾多捍衛者們的領袖。戰爭勝利後,王國建立,林蕭鋒陛下就成了第一任皇帝陛下了。 第二十七卷 第七章 第二十七卷 第七章 其後林氏家族統治王國接近四百多年,後來被火雲族擊敗,失去了皇位,但依然是王國的望族。王國歷九百一十五年,經歷皇權戰爭,血眼林氏重奪皇位,林肅陛下榮登大位。但這次林氏傳承不到百年便被其他的皇族推翻了,林氏重又回到民間。 如此起起落落,血眼林氏三次成功復辟,又三次被擊倒。在王國歷一千九百五十二年,血眼族再次向當權的蒙族皇帝發起皇權戰爭,結果失敗。因為血眼族太過強悍,堅韌善戰,蒙族皇帝決心斬草除根以絕後患,下令屠盡血眼部落,全殲血眼皇族——陛下,皇權戰爭失敗者被斬草除根的傳統就是從那次開始的——血眼族部落慘遭數十部落的圍剿,一百五十萬部落子民被屠,兩百多名皇族幾乎全部被殺,只有幾個逃脫,從此銷聲匿跡,不見蹤影。 陛下,我們所知道的血眼族的記載,也就到此為止了。」 想起血眼這個部族在兩千年間掀起的腥風血雨,紫川秀不由悠然神往。他問:「在屠殺中逃脫的那幾位血眼皇族,後來去了哪裡?」 「神典上沒有他們的記載,不過,既然在王國已無他們的立足之地,他們很可能逃往了人類世界。陛下,微臣斗膽揣測,您很可能就是他們的後裔。陛下,您身上有皇族血統、這是毫無懷疑的!」 禁川秀輕笑道:「卡丹卿,你考究得這般詳細,似模似樣的,朕聽著也就那麼回事。姑且聽之吧!」 眼見光明皇態度暖昧,眾位臣子心下雪亮。 哥溫族長懇切地說:「陛下,事實都擺在眼前了,您確實是王國名門血眼族的後裔啊!」 紫川秀像是還拿不定主意,問道:「是嗎?怎麼以前都沒人跟朕提過這事?」 卡丹以神典專家的權威向紫川秀保證:「千真萬確,陛下您就是王國創始人的後裔!」 「陛下,此事再無懷疑了!」臣子們異口同聲地向紫川秀反覆保證,「陛下乃王國始皇后裔,從人類世界重返我王國。得塞內亞族禪讓皇位。拯救王國於水火中,此乃天命所歸啊!」 剛瓦族長激憤地表示,誰若敢對陛下的血統有任何懷疑,那他就是剛族戰士的死敵,剛族戰士哪怕戰至最後一個人也不會與其善罷甘休的!文心閣隼風手打。 雷豹:「誰懷疑陛下的血統,那他就是在懷疑始皇陛下的威名。」 剛瓦:「……就是侮辱我開國先烈的英名……」 哥溫:「他就是挑釁我神聖王國的榮耀!他與所有信奉大魔神的戰士為敵!如此罪大惡極的狂徒,喪心病狂的惡賊,縱然陛下寬宏仁慈不與他計較,但微臣等也絕不會放過他!」 「對,絕不放過他!」族長們異口同聲地說,情緒激動。 大伙如此堅決,紫川秀最終還是讓步了。他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確確實實是一個名為血眼的王國望族後裔。祖上曾經出過好幾任魔神皇。現在,眼見王國如今內外交困。生靈塗炭,他感受到了天命的召喚,毅然回歸王國來拯救民眾了。 族長們齊齊跪倒磕頭,喊道:「微臣決意忠心侍奉陛下,以助陛下大業,不惜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紫川秀慈祥地望著族長們:「諸卿都是在瓦恩斯塔就跟著朕的,有擁戴之功。朕自然不會忘記諸卿的功勞的。」 他轉頭,望向跪在地上的亞哥米:「原來亞昆族族長也來了。」 亞哥米覺得,每見一次紫川秀,這個人類都會給自己截然不同的感覺。從七八零年神族慶功晚會上那位狂刀出刃的血腥刺客,到巴丹會戰前自信堅強的將軍,再到眼前雍容大度微笑著不帶半點火氣的魔族皇帝——這個人類,真的越來越深不可測了啊! 對著紫川秀,亞哥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才伏地說:「陛下聖安。微臣是來向陛下請罪來了。陛下在瓦恩斯塔榮登大典,微臣地處偏遠,沒能及時向陛下祝賀,罪該萬死。」 「在瓦恩斯塔登基,那是卡丹卿的主意,連朕事先都不曾料到此事,你來不及祝賀,何罪之有。」紫川秀漫不經心地說,表情卻逐漸轉為嚴厲,「但朕卻不曾料到,朕出巡至此,先遣的皇旗使者竟被你毆打!哪怕就是最偏僻角落的鄉村愚民,哪怕是那些蠢不可及的低階魔族,他們都知道,皇旗使者是朕的象徵,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身為王國大族的亞昆族,竟做出了這等忤天犯上的大錯! 亞哥米,你們根本沒把朕的權威放在眼裡啊!」 亞哥米身子嗦嗦地顫抖,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無盡的殺氣正如烏雲一般在他頭頂聚集,沉重的威壓凝厚得有如實質,雷霆霹靂即將從九天之上打下來。 亞哥米拚命地磕頭,沙啞著喉嚨喊道:「陛下寬宏,陛下仁慈!微臣受小人唆使,一時糊塗冒犯了皇旗,自知罪該萬死……微臣死罪!微臣死罪!」 「亞哥米,這件事怕不是砍你和幾個長老的腦袋就能了結的。」紫川秀掃了他一眼,望向卡丹:「卡丹卿,按照王國的律法,侮辱皇旗者,該如何處置?」 「陛下,皇權的尊嚴不容侮辱,唯有以鮮血洗刷恥辱!亞昆族竟敢無視陛下威嚴,該最嚴厲地懲罰他們。」卡丹肅然道:「陛下,就讓他們徹底滅絕吧!」 「滅族嗎?」紫川秀眼睛一亮:「有趣!」 他望向羅斯:「羅斯卿,這事若由你執行,徹底殺光亞昆族人——多長時間能辦到?」 羅斯略一沉吟,答道:「陛下,亞昆族有八十萬人口。要徹底殺滅他們。微臣手上力量略有不足。若派羅傑和布蘭二位將軍協助我的話,徽臣擔保三個月內,王國再無一個活著的亞昆族人。」 聽到「滅族」兩個字,亞哥米當場軟倒,他骨頭像是被抽去了一般。軟軟地癱在了地上。用力地磕頭,腦袋撞地發出砰砰的聲響,嗚嗚哀求著,但誰都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了。 族長們都被驚呆了。身為魔族,殺人打仗對他們來說是常事。但現在,就在他們眼前,一個近百萬人口的王國大族就即將被屠滅。被紫川秀地殺氣震懾,他們集體失聲,噤若寒蟬。 紫川秀抿緊了嘴唇,目光閃爍。他嘴邊露出了森冷的笑。手緩緩抬起,正要開口說話,有人撲到了他腳下,苦聲哀求道:「陛下三思啊!」 望著腳下的人,紫川秀皺起了眉:「哥溫卿?你想說什麼?」 「陛下。亞哥米藐視皇權,確實罪無可赦,但念在我王國大敵在側,野蠻人還肆虐於皇畿周邊,王國正是用人之時——陛下,就讓亞昆族戴罪立功吧,讓他們光榮地戰死在抵禦野蠻人的戰場上,也算減輕了一點罪孽吧!」說著,哥溫使勁踢了爛泥般癱在地上亞哥米一腳,「罪臣亞哥米,還不醒悟嗎!」文心閣隼風手打。 被哥溫這一腳踢清醒了,亞哥米連忙也爬到了紫川秀面前,嚎啕大哭:「陛下寬宏,給我們一次機會吧!陛下,陛下,我們不敢了,我們一定對您忠心耿耿!再不敢忤逆您了!」 默默地望著亞哥米,紫川秀面無表情,也不作聲。 看著紫川秀殺氣稍斂,態度像是稍有鬆動,眾臣心下稍鬆。 雷豹跪倒,朗聲說:「以亞昆族罪行,將他們滅族並不過分。但他們後來悔改了,主動開城投降了。按照王國慣例,降者不殺。陛下,誅一亞昆族容易,若令王國各族離心,微臣竊為陛下不值。」 雷豹公爵是最先投誠紫川秀的族長,資歷老,威望也高,紫川秀還是想給他點面子的。 「亞哥米,有哥溫卿和雷豹卿為你求情,朕就暫且寄下了你這顆人頭,但你毆傷皇旗使者,不能不加以懲戒!來人,拖他出去打三十板子!」 幾個半獸人進來,將持亞哥米拖出去劈里啪啦一頓軍棍,然後又把他拖了進來——看亞哥米那血肉模糊的慘樣,紫川秀很懷疑半獸人數學學得不好,把他揍了三百棍——幸好他還是清醒的,還能說話。 「亞哥米,依你的罪行,三十軍棍只是小小懲戒。既然哥溫卿和雷豹卿都為你求情,朕暫且收回了滅族令,但如此大錯,不能不加以懲戒。現在,就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亞哥米血肉模糊,臉色慘白,卻還能掙扎著給紫川秀磕頭謝恩:「陛下寬宏,我族上下齊感陛下大思!佛格羅茲比亞城居民雖然一時糊塗,總還是陛下的子民,現在我們已經迷途知返了,只求陛下給我們一次改正錯誤的機會!」 「嗯……」紫川秀沉吟著,不置可否。 「聽聞陛下有意抗擊蠻獸,我族願貢獻壯丁五萬,以壯陛下軍容。另外,我族還願為陛下大軍湊措糧草……」 紫川秀這才鬆了口:「既然亞昆族確有悔改之意,朕也對其進行了懲戒,那此事就到此為止吧。亞哥米,你去向羅斯卿家商量吧,他負責組建王國預備軍,亞昆族的士兵將被編入預備軍內,集訓後編入各個軍團。」 「預備軍?」亞哥米從沒聽過這個名詞,他茫然地望向四周,卻見大臣們面色漠然,像是大家都不願意提起這個話題,死裡逃生的他也不敢問,連忙點頭:「微臣這就去辦!」 「去吧,今後好好做事。」紫川秀神情淡淡地,「亞哥米,你很幸亞。亞昆族是王國大族,如今王國元氣凋零,朕也實在不忍再開屠戮,所以,朕這次寬恕了你。但是,沒有下一次了,你也不要挑釁朕的耐性。」 他一個個地望著大臣們。聲音緩慢卻充滿了力量:「身為人君。朕對王國負有責任,自有人君的胸懷肚量,懂得寬恕之道。但若有人頑冥不化,為維繫王國秩序,為了新生的王國政權。朕也不惜展示天子雷霆。用血泊汪洋淹沒爾等!」 威嚴,如山一般巍然聳立的威嚴和殺氣充斥了整個帳篷,無可抵禦的肅殺和尊威。瞬那間,大臣們彷彿看到了昔日那位偉大的先皇正凜然坐於寶座之上,一種凜然如齊天高地的氣勢縈繞在紫川秀身周,那是真正的皇者之怒。 大臣們同時跪倒。哪怕是平時跟紫川秀言笑不禁的卡丹此刻也跟著跪倒。 眾臣齊齊匍匐,無人敢出聲,帳中一片死寂。 望過那些戰戰兢兢的身影,紫川秀暗生感慨。匍匐在自己眼前的人們。都是魔族王國的頂尖人物,代表了王國的最顛峰實力。他們統帶的軍隊,曾經讓整個人類世界都為之恐懼。現在,他們卻統統匍匐在自己腳下,大氣不敢喘。 這就是權勢的魁力所在了。難怪古往今來,無數英雄人物為此赴湯蹈火。 族長們退下了,但紫川秀的工作並未完結。他還要接見另外一批臣子。他們是來自韃塔族的羅斯、來自塞內亞叛軍的魯帝、遠東第三軍軍長兼任遠東軍後勤主管的明羽紅衣旗本、遠東第二軍副軍團長半獸人布蘭將軍。比起剛才的眾臣,他們來自各個種族各個勢力,但卻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紫川秀可以信任的心腹。 在出魔神堡的時候,紫川秀任命了他們四人,組成王國事務籌備組,專門幫助紫川秀處理魔族王國的軍政事務。這雖然是個臨時機構,卻擁有很大的權力,紫川秀已經給他們頒布了任務,現在最緊迫的事情就是重新組建王國軍。 「原有的部族軍不可靠,隨時有反覆和叛變的可能。光明皇朝要想真正在王國立足扎根,就必須建立一支可靠的王國新軍!」 現在,籌備組在向紫川秀匯報工作進度。韃塔族首腦,籌備組副組長羅斯負責徵集兵員的任務,他說:「目前,王國預備軍籌建順利,已徵集到兵員十一萬三千二百人。其中,哥昂族貢獻兵員四萬五千人、魯帝公爵貢獻兵員兩萬人、雷族貢獻兵員一萬一千人、剛族貢獻兵員七千人、冬日族貢獻兵員五千多人、屠族貢獻兵員四千餘人……」 在末尾,羅斯謙虛地說:「……當然,我韃塔族雖然是微末小族,為陛下效勞亦不甘人後。敝族願為陛下貢獻精壯兵員八千,以壯陛下軍容。」 紫川秀微笑地讚許道:「羅斯卿,你的忠心,朕會記得的。」 「當年若非陛下援手,我族早就被滅絕了。微臣今日所為,不足回報陛下恩典於萬一。」 紫川秀滿意地點頭,望向另一名將領:「明羽,你是籌備組的組長,後勤和裝備事務是你負責的。現在準備得如何了?」 明羽顯得很疲憊,皺眉答道:「大人,事情辦得不是很順手。」 「為什麼?」 「下官向各族分攤糧草和銀子,說是用來給士兵發軍餉的,族長們吵翻了天,他們說,活了那麼多年,還沒聽過要給士兵發餉銀的事!」 「荒謬!」紫川秀怒道:「他們不想出錢就罷了,怎麼竟用這麼荒謬的理由?不給士兵發軍餉,那軍隊如何維持?」 他話音未落,羅斯就乾咳了一聲,面露尷尬之色。紫川秀望向他:「怎麼?朕說錯了嗎?」 羅斯顯得很尷尬:「呃,陛下明見萬里,這個,自然是正確的。但有時候,這個,當然,未必是所有的時候……」 「羅斯卿,你到底在說什麼?」文心閣隼風手打。 「微臣惶恐,您剛才說的,未必完全對。王國軍隊確實是不發軍餉的。」 經過羅斯介紹,眾人才明白,族長們並沒有撒謊。除非少數職業軍官和精銳兵種,普通魔族士兵確實是不發軍餉的。魔族士兵無償服役,軍隊只供應他們吃喝——有時候連糧食都要自備。只要部落族長一聲令下,魔族平民就得放下手上的鋤頭,背上包袱,走上戰場。 紫川秀只覺不可思議到了極點:「魔族士兵居然沒有軍餉?那他們為何還要服役?」 魔族兵沒有薪水,卻有一項福利。除非是執行戰時命今時,平時,軍隊是允許士兵自由打劫老百姓的——在魔族王國統帥部的文件上,這一現象被委婉地稱為「自籌補給」——搶劫來的財產,士兵只要上繳部分給軍官外,剩下的都算他們的。很多部族隊伍,一旦離開了本族的地頭,他們就跟大型匪幫沒什麼分別。「大軍過處,寸草不生」這句話並不一定是用來形容敵國的入侵軍隊的。 「不發軍餉,允許掠奪,這就是王國的統軍之策?」 聽完羅斯介紹,紫川秀默然。他望向其他幾位親信:「你們怎麼看?」 魯帝咋咋嘴:「陛下組建新軍,微臣堅決贊成!手頭沒有兵,什麼魔神皇都是虛的,還不如一個白披風!陛下英明,不要聽族長們囉囉唆唆。他們誰敢不聽話,微臣就教訓他們去!」 「好好,卿家忠誠可嘉。軍餉的事,卿家怎麼看?」 「陛下,徽臣帶兵帶了幾十年了,從沒發過一文錢薪水!每隔一段時間,微臣就帶部隊到富裕的地頭轉一轉,給士兵放假一個星期,然後什麼問題都解決了。陛下,我們不妨還是照老樣子做吧,反正現在我們手上也沒多少銀子。」 「這就是卿家的看法嗎?」紫川秀又望向沉默寡言的遠東半獸人將軍布蘭:「布蘭閣下,你怎麼看?」 「光明王殿下,」布蘭對紫川秀鞠了一躬:「在佐伊族看來,當兵就是保衛家鄉,保衛老婆、小孩和爹媽,這都是男子漢該盡的責任。當然,若有薪水發,大伙自然會很高興,若沒有,那也不要緊,佐伊族戰士不會計較這點小事,只要管吃飽就行。至於縱兵掠奪——殿下,在佐伊族,誰敢提出這種主意,他會被立即吊死的。只有匪幫才那麼幹,絕不是軍人!」 眼見意見對立得尖銳,紫川秀望向最後一個人:「明羽,你來說說吧。你是帶兵的人,現在又是我軍的後勤主管,兩方面你都有發言權。」 明羽苦笑著:「老實說,下官也在困惑著。作為一個帶兵將領,下官是堅決反對任何縱兵掠奪的行為,那樣的軍隊,軍紀和戰鬥力實在難以保證。」 「明羽大人,您說別的,我還不懂,但您說到戰鬥力……」魯帝插嘴說,「當年我們也是不發軍餉的,但當年的塞內亞軍團,隨便拉一個出來,我能將任何一支同樣人數的人類或者半獸人軍隊打得滿地找牙!明羽大人,軍餉跟戰鬥力壓根是兩回事。」 「魯帝將軍很威風啊!」紫川秀斜眼望著他,「給你一支塞內亞部隊,你能把帶秀字營的朕也打得滿嘴找牙吧?」 魯帝這才記得自己犯了聖諱,嚇得連忙跪倒磕頭:「陛下神武,微臣萬萬不是對手,不是對手……」 「塞內亞人當真天下無敵?放屁!打巴丹會戰時我就帶著秀字營跟卡特打過野戰,最後死的還不是卡特——滾一邊去,閉嘴!」 紫川秀將魯帝訓了一頓,才回過頭來:「明羽,你繼續說。」 「大人,下官知道,自然是發軍餉的軍隊更好管理;但站在後勤的立場……」明羽苦笑:「還是讓士兵自個找吃的吧!要給十一萬魔族兵發薪水,我們承受不起這筆開支。」 「是十六萬。」紫川秀糾正了他,「今天我跟亞哥米商量了,亞哥米爵爺很慷慨,他答應贈送我們五萬生力兵員。」 第二十七卷 第八章 第二十七卷 第八章 魯帝嘀咕道:「我第一次聽說亞哥米是個慷慨的人。」 紫川秀:「朕允許你開口了嗎?」 聽聞增加了五萬人,明羽的臉皺成了苦瓜:「大人,您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這樣一來,我們的預算就得變成……」他掏出個筆記本算著,然後,靠近紫川秀耳邊說了個數字。 立即,紫川秀的臉也變成了苦瓜,他像是牙疼般吸著氣吱吱有聲:「明羽,你沒搞錯吧?怎麼要那麼多?」 「大人,因為您特意交代,為了讓士兵們有認同感,武器、軍服都要用統一的,我們統統得製作新的。還有,為了容納這十六萬軍隊,我們得興建四——不,五個——大型軍鎮營地——他們可是常駐軍。若還得每個月發薪水的話……」 「打住吧!」紫川秀臉越加皺成一團:「不要再說了!讓我想想。」 一陣,紫川秀終於打定了主意,望著眾人:「諸位,從現在起,我說的就是命令,不必再討論。」 知道光明皇下定了決心,部下們紛紛立正,叫聲卻是參差不齊。 明羽道:「謹遵大人命令!」 羅斯、魯帝道:「謹遵陛下旨意!」 布蘭道:「謹遵殿下命令!」 紫川秀不禁莞爾,部下對自己的稱呼大相逕庭,細想之下也是件很有趣的事。稱呼自己為「大人」的,都是原家族軍官,如白川、林冰、羅傑、明羽等高級將領。對他們來說,自己是家族的遠東統領,他們是在遠東軍中服役的軍官。彼此之間是上下級關係。他們跟隨自己時間最長,關係最為緊密,忠誠度也甚高。 而稱呼自己為「殿下」的,那就是來自遠東的半獸人集團了。半獸人戰士是自己麾下的主要武力,對他們,自己是上天派來拯救遠東的「光明王」。是聖廟長老布丹臨終托付重任的人。他們盲目地服從自己。只要一聲令下,他們不惜赴湯蹈火,勇敢無比。半獸人戰士往往擔任中低層軍官,他們的優勢在於人數眾多。 最後就是稱呼紫川秀為「陛下」的人們了。不問而知,他們都是歸順紫川秀的魔族將領們。比起上面兩個群體,這個群體是最複雜的了。雖然他們都承認了紫川秀的皇位。但魔族狡詐、反覆的特性在他們身上表露無遺。他們有人是走投無路,主動投靠紫川秀的,比如魯帝公爵、羅斯公爵;有人是迫於紫川秀強大的兵勢,不得已而屈服的。比如亞哥米;有人是抱著尋求強力盟友的想法來合作的,比如哥昂族的哥達汗和哥溫,還有雷豹、剛瓦等小部落首領們;更有人打算與虎謀皮,與紫川秀委蛇周旋中暗藏殺機,那就是塞內亞的卡丹了。相比之下,這是紫川秀麾下最不穩定、也最不可靠的一個群體了,但魔族兵的強悍使得任何人都不敢忽視這個群體所擁有的強大武力。 望著部下,紫川秀說話甚是有力而沉緩:「諸卿所提議,朕已慎重考慮。以掠奪養軍之途,絕不可行。朕既身為此一方之皇,當為一方黎民生計負責,豈有掠奪自家子民之理?王國新軍順天命而生,遵循正義而行,保境護民,除暴安良,堂正威嚴,紀律嚴明,無論如何艱困,皆能不墮聲威,此乃王師氣魄!」文心閣隼風手打。 明羽:「大人,既然如此,那養軍的薪水和錢糧從何而來?」 「王國新軍,自然是國家賦稅供養了。羅斯閣下,王國各族平時要向神皇繳稅的嗎?」 「陛下,按照傳統,各族每年都要向神皇進貢兩次財物,分別在春秋之季。按照慣例,神皇陛下會按照各族的人口、當年的收成等情況向各族提出要求,然後各族執行。」 「這就是賦稅了。明羽,你先把組建新軍需要多少錢糧打個預算,然後按人數和收入情況分攤給各族!跟族長們說,他們既然承認了朕的皇位,那身為臣子,向朕繳納賦稅是他們的義務。」 明羽面露為難之色:「我先前已經跟他們商量過了,但族長們恐怕不會答應的……」 「明羽,你最後跟他們談一次,若族長們還是頑固己見……」 紫川秀冷笑下:「魯帝,那時候你就去跟他們談吧!」 「我?陛下,微臣是個大老粗,徵稅這種事實在一竅不通啊!微臣該怎麼跟他們談好?」 「按你最喜歡的方式去談!」 「啊?」 「蠢貨!你部下有一萬塞內亞兵,跟朕那麼久,難道連老本行都忘了嗎?」 足足過了十秒鐘,魯帝才理解了紫川秀的意思。他立即喜笑顏開:「明白了,陛下!明白了!到時誰敢不乖乖繳稅的,我就帶人馬去燒他們老窩!陛下,這個任務儘管交給我吧,小伙子們太久沒打仗,早憋得嗷嗷叫了!呵呵,打部落戰,這是微臣最拿手的!」 「嗯,不。」紫川秀豎起食指搖晃著:「這不是部落戰爭。要知道,納稅是公民的神聖義務,現在竟然有人敢逃避這個義務,你是負責去懲戒並教導他們走上正途的,這是一次稅收知識普及和稽查話動。你要教育大伙,遵紀守法很有必要,逃稅的行為是非常錯誤的,要讓大伙知道,按時納稅才有幸福和平的生話啊——明白了嗎?」 「……不是很明白。不過到時候微臣就聽明羽大人指揮好了,他說打誰,微臣立即帶人過去殺人放火!」 紫川秀歎道:「你這個人啊,就是頭腦簡單,四肢暴力——可見法制普及還是任重道遠啊!明羽,魯帝我就派給你當助手了。此事很急,你們要盡快完成!」 紫川秀當場給二人頒布了職務。明羽任王國稅務總局局長。魯帝就任王國稅務稽查總監兼稅警團團長——未來的日子裡,這位總監大人令魔族各部聞風喪膽,族長們避之如虎蠍。 紫川秀微笑著,招手對明羽說:「把耳朵遞過來一下。」 明羽不解地湊上去,紫川秀小聲說:「跟族長們交涉的時候。你不妨把賦稅標準訂得比真正需要的要多一點_多個三兩倍吧!」文心閣隼風手打。 「這倒是不難辦。喊多少都是嘴皮動一下而已。但大人,那是為什麼呢?」 「族長都是我的部下,尤其雷豹、剛瓦、哥溫這些人,都為我打過仗。你徵稅,他們肯定會來找我求情的。到時候我就跟他們說:『沒辦法啊,朕要養軍隊。這稅不能不收,不然野蠻人打進來誰抵擋?卿家真的實在困難?今年收成不好?這個,唉,本來稅額定下了。但卿家對朕是有汗馬功勞的,既然卿家真的有實際困難……朕就拼著被籌備組埋怨吧……這樣,你就交一半好了。記得,下不為例了啊!』」 明羽一陣惡寒。 接著商議的是新軍的軍官。紫川秀下令,羅斯和魯帝都從麾下抽出部分精幹士官,充實到新軍中去擔任各級軍官——事實上,這次,對從自己部下抽人,魯帝一點都不抗拒,反倒是相當歡迎。 他拍著胸口說:「新軍需要得力的軍官,微臣義不容辭!陛下要多少人,微臣這邊全包了,要多少有多少!微臣願派出麾下最好的軍官過去,都是又能幹又勇敢的好漢,定能把新軍帶成為一支無敵之師!」 紫川秀冷笑:這樣做,是否真正無敵還不知道,但王國新軍變魯家軍卻是肯定了。 「魯帝卿,你的好意,朕是很滿意,但這麼為難的事,怎能讓你一人承擔呢?就這麼說定了,從你部下抽兩千人,羅斯卿部下也抽兩千人,全部到新軍中去擔任軍官。」 魯帝眼珠子一轉,又說:「陛下,微臣的部下們征戰多年,都是些很有經驗的老兵。陛下任命部隊主官時可以考慮一下?」 「魯帝卿,你的建議朕知道了。但此事朕已決定了,隊長級以上的軍官和將領都由朕親自任命,人選從布蘭將軍和白川將軍麾下選調。」 紫川秀笑瞇瞇地說,魯帝頓時洩了氣:布蘭帶的是遠東第二軍,白川統掌秀字營——這就等於說,只有人類和半獸人才有資格擔任新軍的部隊主官。 眾人微笑不語,看魯帝吃憋。在座的人都是老軍務了,都猜到了紫川秀用意。光明皇陛下雖然年輕,但論起對軍隊的控制來,他可是一點不含糊。光明皇故意讓魔族新軍中人類、半獸人、魔族等多種勢力參雜,大家彼此牽制,誰都沒法獨掌。知道這是個非常敏感的領域,部下們也很識趣,誰都不敢往裡面伸手——只有魯帝這種沒腦子的蠢貨,居然想從紫川秀那騙來新軍的控制權,眾人只好齊齊為他默哀一聲了。 紫川秀在佛格羅茲比亞停留了足足一個月。並非當地風景宜人景色秀美,實際是他發現,佛格羅茲比亞是一個很不錯地中樞城市。該城位於王國的中心腹地,無論向王國的哪個地區發佈命令都很方便。而且,與目前正在抵禦野蠻人進攻的魔神堡戰區,佛格羅茲比亞與之相隔了一個沙漠,卻是足夠安全了。而且,這座城市也合適駐紮大軍,可以容納得下隨光明皇而來的數十萬軍隊。 留駐佛格羅茲比亞期間,紫川秀主要忙活的是整編王國新軍。來自各部族的徵集兵員已經到位了,新軍的訓練營被安排在佛格羅茲比亞城城郊,由紫川秀親自抽掉任命的五千多名軍官已充實入新軍中。目前,新軍被編成四個軍鎮,每個軍鎮約四萬人,共六十個團隊。紫川秀一口氣任命了四個軍鎮長,他們分別是半獸人將軍布蘭、德昆、韃搭族首腦羅斯、還有一位遠東將領梅羅。 梅羅此人的履歷十分複雜。他本是紫川家軍官,在七八零年的遠東事變中隨雷洪叛變,後來在遠東的科爾尼會戰後歸順了紫川秀。此人甚有頭腦,他早就看出紫川秀決非池中之物了,跟隨這麼一位大人是可以前途無量的。他一意要成為紫川秀最信任的遠東重臣。但也知道,白川、羅傑是跟隨紫川秀一同顛沛流浪共患難的交情,在親近和信任方面,無論如何是沒法跟他們比的,自己唯有以戰功來博取紫川秀的賞識了。 在歷次作戰中,他既勇敢又有韜略。總是把交辦的任務完成得十分出色。這引起了明羽將軍的賞識,認為這是難得的人才,推薦他加入了秀字營。 在遠東,秀字營既是最精銳的軍隊,也是紫川秀親領的近衛軍。加入了秀字營,意味著進入了紫川秀的嫡系。在遠東軍高層將領中。人類往往是出身秀字營,半獸人則往往是出於紫川秀當年親自執教的遠東軍事學校。加入了秀字營,也就意味著進入了紫川秀的視野。尤其這個時期,遠東軍缺乏受過系統訓練的正規軍官。所以遠東軍校畢業有著全套軍事履歷的梅羅得到了迅速的提拔,歷任秀字營第八中隊隊長、遠東第三十一團隊長官、遠東第一軍團副參謀長、遠東第二軍團參謀長兼作戰室主任等職務。 現在,他再次被紫川秀超階提拔,擔任魔族王國新軍第四軍鎮司令——至於這個官職到底算紫川家的紅衣旗本還是副統領。梅羅已經不敢去想了。 幾個大型軍鎮都被設在佛格羅茲比亞周邊的鄉鎮上,紫川秀整天奔波於幾個軍鎮之間,視察新軍的建設情況,編纂訓練課程,時不時還幹些解衣推食的勾當,比如找士兵談心問問哪裡人伙食好不好訓練累不累想不想家之類——雖然離當年創建遠東民軍時已過了好久,但紫川秀髮現自己收買人心的本領並沒有荒廢,效果也很不錯,每次談完,他總能在士兵們眼裡發現些晶瑩的光點,有人甚至還感動得泣不成聲——這並不奇怪,假使一個魔族農民,他以前見過的最大官是村長,某天,只存在於遙遠傳說中的偉大陛下忽然駕臨,坐在對面親切地與自己嘮家常噓寒問暖——他除了淚流滿面以外難道還能有別的反應嗎?文心閣隼風手打。 而且,皇帝陛下並不僅僅陪大伙聊天而已。在發薪水的那天,魔族兵們捧著剛剛領到的銀子不知所措。他們第一次知道,當兵還能領薪水的,而且領到的薪水還相當不低,足夠養活家裡的老小了,也不用冒著風險出去打劫平民了——要知道,肆意掠奪聽起來是很爽,但王國民風彪悍,全民皆兵,士兵出去打劫反而被平民幹掉了並不是什麼新鮮事。而且周圍的村落有限,這麼多兵在這裡,即使打劫也未必能劫到什麼,而且當王國兵的福利並不止如此。 「弟兄們,自打進了這個門,你們就不再是那些捏著鋤頭滿腳泥巴的部族兵了,你們是王國軍,是正規軍,是皇家官兵!打今天起,你們每個月有軍餉領,戰時還有津貼發。當然,當兵吃糧,免不了有死傷的。光明皇陛下恩惠,受傷殘廢的弟兄,退伍後每個月都能領到傷殘補貼;那些戰死的弟兄,也能給家屬一筆優厚的撫恤,從此生活無憂。 陛下待咱們不錯,弟兄們,咱們可要一心一意跟著陛下走啊!」 隊伍上人類軍官說的話,士兵們不是很懂,也不大敢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好事。不過,皇家官兵這幾個字聽起來是很帶勁的,尤其是穿上了整齊的制服佩戴上了肩章和金色的勳帶後,瘦矮的魔族兵看起來竟也顯得威風凜凜了。當他們出去見到以前一起在部族軍中服役的同伴時,看到對方那驚訝和艷羨的眼神,身為「皇家官兵」的自豪感便油然而生:「吃得好,穿得好,還有銀子拿!給陛下當差,好像還真是不錯呢,反正,比以前在部族裡當兵好多了!」 對於紫川秀投入大筆銀兩給新軍配備軍服和制式武器,各族族長本來是很不以為然的。軍隊嘛,只要能打仗就行,穿得那麼好看幹什麼,神族才不講究這些花哨東西。所以,除了少數貴族部隊,魔族軍隊大多都是破破爛爛,跟叫化子差不多。 但眼見著,紫川秀只是簡單地給軍隊換了統一軍服,給各級軍官授了勳,新軍的面貌和氣魄立即煥然一新,士兵們精神煥發,連走路都彷彿腳下帶風,整天出入都是昂著頭的——相形之下,自己那些破破爛爛的部族兵都不好意思在人家面前露面了,族長們才知道,紫川秀的舉措,大有深意。 當然,御下無非恩威兩條。紫川秀深知,魔族是桀驁不馴的孤狼,光是施恩而不加威,很容易被部下所輕。新軍各級指揮官都收到了紫川秀的命令,在生活待遇上,對士兵要優厚;但在軍法的執行上,必須嚴厲到——「哪怕激起兵變都在所不惜!」 為把魔族桀驁的野性給打掉,紫川秀用殘酷的手法來強迫他們遵守軍紀服從命今。在最初的那幾天,軍營的大門上方整天掛著一長串腦袋,被風吹得呼呼搖晃。那些都是違反軍令被下令斬首的士兵,原因五花八門,有忍不住老傳統出去打劫的、有打架鬥毆的、有頂撞長官的、有誤過集隊時間的、有擅自出營的——大伙常常懷疑光明皇是否學會了傳說中的變臉絕技,剛剛他還在親切地與眾人談笑風生呢,一轉眼,他就能毫不猶豫地下令將士兵斬首示眾,那和藹可親的笑臉和殺氣騰騰的黑臉之間竟沒有絲毫過渡。 「一人違紀則殺一人;一隊違紀則殺全隊;一團違紀則殺全團;全軍違紀,那朕不惜殺光再重招募一次兵員!王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也不缺這幾萬人!士兵們,朕警告你們,誰若想著法不責眾就想跟著起哄鬧事,在朕這裡他就要做好掉腦袋的準備了!」 在第一軍鎮的閱兵儀式上,聽著光明皇這樣宣稱,四萬人聚集的校場,寂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到。魔族士兵無不顫慄,他們知道,殺光全部新軍,並不是光明皇的虛言恫嚇,在氣氛最緊張那幾天,陛下甚至調來了秀字營和半獸人軍駐紮周邊——皇帝確實是說得出也辦得到的。 第二十七卷 第九章 第二十七卷 第九章 白川紅衣旗本接到紫川秀命令前去覲見時,已是紫川秀抵達佛格羅茲比亞城後一個月後的事了。接到命令,她立即集合了衛隊出城,趕往城郊的第四軍鎮所在——並非白川架子大,要去見上司也要帶上衛隊。最近,在佛格羅茲比亞城郊也出現了野蠻人的蹤跡,出現了多起凶狼傷人的事。紫川秀已經命令亞哥米清剿了,但根據以往的經驗,大伙都沒什麼信心。這次黑潮的勢頭很猛,以往都能有效隔絕野蠻人的沙漠這次沒能起到作用。隨著黑潮的進一步發展,越過沙漠而出現的野蠻人只會越來越多,亞哥米這個清剿司令的任務會越來越重的。 當她抵達第四軍鎮時,時間已是黃昏了。第四軍鎮的司令官梅羅將軍親自出營來迎接白川。這是個身材高瘦的中年人,面貌清濯。見面時,他執禮甚謹,單膝跪地:「參見白川長官!大人,秀川大人正在營中休息,他等著您來呢。」 白川連忙扶起他:「閣下不必多禮。閣下如今也是一軍之長了,你我同為大人部屬,平起平坐,閣下又比我年長,不必如此多禮。」 但梅羅依然堅持著行完禮才站起身:「長官您在笑話下官了。在秀字營時,您就一直是下官的上司,下官能有今日,還得感謝您的提拔和栽培。而且,長官您深得秀川大人信寵,豈是下官等後來者所能比擬的?」 白川笑笑,問:「大人最近可好?身體可好?」 「回稟長官,大人身體還好,只是最近因為事務繁忙,他進餐很不準時。所以有點輕微胃疼。下官已經請軍醫來看了。說並不礙事,只要以後注意飲食就好。」 聽說紫川秀身體不適,白川秀眉深鎖。她很不客氣地說:「梅羅,大人既然駐在你軍中,你就要承擔起照顧大人的責任。大人的胃一直不好。那還是當年在遠東被魔族追捕時落下的病根。他又任性。忙起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能由著他這樣糟蹋自己身子,小胃病也能發展成大毛病的。以後,你要單獨給大人做小灶,弄點好消化有營養的飯菜……」 「下官也勸說了,但大人不肯。大人說,既然在練兵。他就得與士兵飲食相同,以示官兵一體。」 「不要理他!愛兵如子,也不在這點小節上面!梅羅,你照我說的辦。還有,以後你要催促大人按時進餐,到了吃飯的鐘點,你得強著他停下工作。若是在接見人。你就把人先趕出去,等大人進餐完再放進來。不要怕大人責怪。大人的身子是第一要緊的,當年我就是這麼幹的。」 梅羅臉上訕笑,心下叫苦。他當然知道白川大人是說得出做得到的,當年打巴丹會戰時,傳聞她一拳打暈了紫川秀。但她幹得出的事,自己也能跟著幹嗎?自己試試打擾紫川秀工作?或者,自己一拳打暈紫川秀?不等軍法處來抓,紫川秀的衛隊當場就把自己亂刀砍了。 他連忙轉換了話題,說:「長官,請走這邊。大人在正營等你。」 正是傍晚十分,透過雲層的夕陽照得軍營一片紅彤彤。號令聲聲,大隊的魔族士兵正在集合排隊準備吃晚餐。以一個行家裡手的眼光,白川打量著魔族兵,眼中若有所思。 她知道,紫川秀正在試著以人類的練兵方法來組建一支魔族軍團。若能成功,這將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以魔族兵的悍勇戰力嚴明的紀律和先進的戰術,天下誰能抗手? 唯一擔心的是、萬一人類的好處沒學到家、連魔族自家的野性和剽悍都丟掉了,那真是畫虎不成反類貓了。文心閣隼風手打。 就白川觀察的來看,新軍的訓練還是很有成效的。昔日魔族軍吃飯時那種亂糟糟鬧哄哄的場面不見了,士兵們排成整齊的隊列,以隊為單位領取食物。除了軍官響亮的喝令聲外,數萬人聚集的操場,竟無一點嘈雜。 白川回頭,笑著對梅羅說:「閣下練兵很見成效。魔族生來野性,卻能在閣下手中做到令行禁止,雖只是進餐小事,也顯出貴部的紀律確實嚴明!」 梅羅笑道:「長官謬讚了。下官實不敢偷天之功為己有。這多是秀川大人親自坐鎮訓導的功勞。」 他歎口氣:「長官您是行家,知道帶魔族兵確實不容易。就連進餐時要排隊不能喧嘩這點雞毛蒜皮大的小事,當初我們也得砍下十幾顆腦袋才能教他們學會。當初下官也覺得這軍法是否行得過酷嚴了,不必為小事大開殺戒,但大人堅持如此。如今看來,還是大人對。」 想起進營時掛在門口那一長溜的魔族兵腦袋,白川也默然。良久,她說:「慈不掌兵,大人行事一向大有深意。關係軍法便無小事,諸多小事積累起來,潛移默化,才能讓他們學會紀律和服從。梅羅,被砍掉的那些腦袋,並非沒有價值。」 白川進屋的時候,紫川秀正負手佇立在窗邊對著下山的夕陽遙望出神,金黃色的陽光照在他挺拔的身材,映得他一身紅彤彤的。 看著紫川秀那挺拔直立的身軀,白川一時竟出了神。眼前的人,是哥應星之後,遠東又一位不世出的名將。他白手起家,身經百戰而無一敗績,終於一手收復了遠東山河,甚至更完成了歷代家族總長和遠東統領都不敢想像的功業,征服了整個魔族王國。 這是個創建奇跡的男人,無論遇到如何的艱難險境,只要想到他,心裡總是充滿了信心,這是一位能讓部下在最嚴酷的寒冬都能感覺到溫暖的主君。 「大人,」白川喊了一聲:「下官來了。」 紫川秀轉過身:「啊,白川,是你來了!」 「參見大人!」白川敬禮道。她默默地打量著紫川秀。看來就任魔族王國皇帝之後。他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他依然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軍服,肩章和臂章上都綴著金色的飛鷹標誌。不知白川是否錯覺,在這位青年統領的臉上,隱隱然能感覺到一種落寞感。 他依然還是那位一直不被家族理解和信任的秀川統領啊!在那夕陽落下的方向,有他心愛的戀人在。只不過是誰呢?是可愛的寧小姐。還是流風家那位英姿颯爽的公主呢? 白川惡作劇地猜想著。臉上卻不露絲毫:「大人,聽說你有事找我?」 「對。最近手頭的事很忙嗎?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忙著建新軍,順帶著也把明羽帶過來這邊幫忙。老部隊那邊就少去了,有你和羅傑在看著,我也很放心。」紫川秀在椅子上坐下,招呼白川道:「你也坐吧。」 「謝大人。不過大人,下官聽說,最近大人您的身體略有不適。下官以為,大人您的健康關係……」 「是是,我一身安康關係遠東安危。」紫川秀連連擺手,笑道:「你不要理會梅羅那傢伙。有點消化不良而已。他大驚小怪得不得了,把魔族新軍的軍醫全都叫來了。足足幾十個。結果一群魔族薩滿在我屋裡跳大神足足蹦達了四個鐘頭,口口聲聲說我是中邪了,他們在幫我驅邪呢——好在這兩天我心情好,不然又得殺人了。」 「中邪?」想像一群戴著古怪羽毛頭飾的魔族薩滿圍著紫川秀跳舞的情景,白川忍俊不止。兩人哈給笑了一陣,白川開始正式匯報:「大人,遠東一軍團、遠東二軍團還有秀字營目前情況比較穩定。林冰統領回帝都匯報了,軍法處暫時由我接管,軍隊情緒很平穩,只是士兵對魔族的伙食不習慣,另外,在魔族王國停留的時間也快一年了,半獸人也想家了。」 很認真地聽白川匯報,紫川秀還掏出筆記本來記錄,對白川提出的問題和請示,他很明快地做了答覆。為了解決部隊中瀰漫的思鄉情緒,二人決定給部隊加發一次津貼。因為洗劫了魔神堡的國庫,遠東軍的財政很寬裕,也算是對以前拖欠士兵軍餉的補償吧。 最近,紫川秀最近都在忙著組建新軍的大事。白川歷來是紫川秀最為倚重的信臣,這件事紫川秀卻沒讓她插手。外面已經隱隱有人議論了,白川閣下不僅指揮第二軍,統掌秀字營,而且還執掌軍法和情報事宜,更有羅傑和明羽二位將軍對她唯瞻馬首,她的威望和影響力,已經遠遠超過了遠東第二軍軍團長的職位了,隱隱成為既紫川秀之後的遠東第二人了。現在,光明王組建魔族新軍沒讓她插手,而是選了明羽將軍去幫忙,就是為了防止白川的權力過大而採取的制衡措施,而且,紫川秀最近大力提拔梅羅等新人,這都意味著,白川閣下已經是失去了光明王的信任了——對此議論,白川也好,紫川秀也好,都只是付之一曬。 二人都明白,存在於彼此之間的感情,那是多次經歷生死考驗凝結起來牢不可破的信任和友誼,二人是可以彼此交託生死的知己。遠東的老部隊是紫川秀的根基,正是因為紫川秀要親自忙於新軍事務,老部隊那邊才要留下最可信任的人坐鎮。魔族新軍組建是一次實驗,如果能成功,那固然可喜,但若是失敗——那時就得靠遠東的老部隊來鎮壓新軍的動亂了。所以,留白川坐鎮遠東部隊,正是對她最信任的表示,關鍵時候,紫川秀是指望她來救命的。 「白川,我有個想法。你知道,最近我們發了點財,再加上先前搜刮亞哥米和哥昂族的,我們手中著實囤了不少金銀。」 「那是大人英明,我們才能擺脫財政緊張的困境。」 「嘿嘿,白川,要說拍馬屁,你怎麼也比不上那群族長,朕被他捧得境界日高,這方面,你就不要獻醜了。」開了個玩笑,紫川秀才轉入了正題:「以前我就想過了。遠東有著豐富的礦產和各種資源。卻沒能力加工。當年跟布丹長老見面時,我就說了:「遠東要建立起自己的經濟體系,我們要建立工廠、大學和醫院,糧食能自足,不能老是受困於人。」文心閣隼風手打。 「大人英明!」白川再一次說。這次,她真的是出自衷心的讚美了。 「當初我們窮,也沒辦法。現在,魔族平定了,我們也有錢了,遠東可以安定一陣子了。這是大好時機,該是建設一個新遠東的時候了!」 紫川秀望向窗外,悵然道:「我們欠遠東父老的太多太多了,現在,該是我們回報他們的時候了。就算是,實現我對布丹長老的承諾吧。」 聽紫川秀說起那位英年早逝的聖廟長老,白川保持了沉默。她知道,對布丹長老,紫川秀持有一種很矛盾的心理。當初若不是他的賞識,紫川秀這個外來人絕無可能領導整個遠東義軍;但也因為他的奪權。遠東軍蒙受了巨大的損失,紫川秀對他的心情,成敗毀譽各半吧! 「若我們能成功,遠東人會過上更好的日子,我們才算對得起那些犧牲的遠東戰士!」 「大人您說得對!」想到那些呼喊著光明王的名字倒在衝鋒途中的 遠東士兵,白川動容道:「我們一定要辦好這件事,不負遠東父老的希望!」 「要引進和建立一個工業體系,需要購進大批機器設備和引進技術人才,需要外援。在衛國戰爭中,家族的損失很大,而且跟我們現在的關係——我估計,帝都是指望不上了。有可能幫我們的只有兩家,一是林家。他們富有,工業和技術都有相當高的水準,而且林家以商業立國,只要有銀子,什麼都好說,我出重金購買他們的機器和設備,他們會答應的。再有一個,就是流風霜……她……」 說到這裡,紫川秀沉吟著,彷彿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白川心下雪亮,紫川秀和流風霜的秘密相戀,這是遠東軍中唯有自己才知道的最高機密。看來,回內地去聯繫這件事,只有自己親自去辦了,無論是林冰或者明羽都不合適。 她沉穩地說:「大人,這是關係遠東百年氣運的大事,而且,這麼大宗的談判和交易,交給旁人我也不放心。您若允許的話,我想親自走一趟,先去一趟林家,再走西北。」 「白川你親自過去聯繫的話,我就放心了。先前我還擔心,你去林家,要橫穿家族的領地,家族可能會對你不利。」紫川秀拍拍桌子上的一封信,笑道:「今天,林冰從帝都來信了,家族同意冊封我為極東軍區統領,任命書已經發到了她手上。總統領羅明海也致信祝賀我征服魔族王國,為人類立殊功!呵呵,家族還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啊!」 白川起身,恭敬地行禮:「恭喜大人兼任極東地區統領。以一人之身兼任兩大軍區統領,家族對大人寵信可謂史無前例!」 紫川秀揮手示意白川坐下:「算了吧,白川,這到底怎麼回事,大家心裡有數。我要這個任命,一來可以安定軍心;二來,你也好,林冰也好,回去時的安全就有保證了,我也就能放心了。」 「大人關心屬下,下官等感激不盡。」 「遠東部隊那邊需要你坐鎮,但這事又需要你跑回去一趟——你一人要忙這麼多事,我也沒辦法。各方面人手都缺,我缺人才啊!」 「大人,人才在於挖掘和培養……」 「我明白,這個你就不用說了。你回去一趟,估計也得一個多月。這段時間,遠東部隊就交給羅傑了。我怕他一個人忙不過來,你部下有什麼好苗子可以向我推薦的?」 沉吟著,白川說:「大人已經提拔了梅羅。但與他一同投奔大人的還有兩位將軍,分別是杜亞風閣下和李勤閣下。杜亞風閣下細心謹慎,李勤閣下豪爽忠勇,都是很有能力的人才。」 「他們兩個目前是什麼職務?」 「杜亞風任遠東第一軍副參謀長,李勤任秀字營第三大隊副大隊長。」 「你回去叫他們過來見我一下。若真是人才,我也會提他們起來,讓他們幫羅傑忙吧。」 「遵命,大人!下官會盡快出發。」說完。白川本該出聲告辭的。但她望著紫川秀,欲言又止。紫川秀立即察覺到了:「怎麼,白川,你有話說嗎?」 「大人,有一點事。逾越了下官的職分了。下官不知該不該問?」 「你問就是了。」 「大人新編六十個團的魔族軍,引起了很多人關注。現在有一種流言流傳甚廣,說大人整編魔族新軍,厲兵秣馬,是為了將來反攻家族做準備。」 「什麼!?」 「下官自然知道這是無稽之談,魔族王國正處黑潮之災。現在並無與家族全面戰爭的實力,下官已經下令禁止此等言論的流傳了,下令再有敢妄傳此類言論者,殺勿論!」 紫川秀霍然起身。目光炯炯地望著白川:「你做得對!我練六十團兵,純粹是為了抵禦野蠻人的侵擾,維繫王國秩序!反攻家族……當真好笑!當年魔神皇統領十二個軍團。率一百二十萬魔族兵都沒辦到的事,我這區區六十個團算什麼! 無論什麼時候,總有些小人在背後嚼舌根子,那些荒謬言論,在這裡說說還不要緊,若是流傳回帝都,總長本就對我……那事情就更糟了! 白川,你傳達我的命令給遠東軍和秀字營各部,就說遠東統領一直忠於家族,家族對我亦是信寵有加,新頒布的任命狀就是證明!今後,誰若再敢編造傳播這種挑撥遠東與家族關係的言論的,無論軍官還是士兵,一律殺無赦!一定要煞住這股歪風!」 白川亦站起來,響亮地應道:「遵命,大人。我回去立即就辦這事!」 「很好!白川,你想問我什麼?」 白川略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問出聲:「大人,現在王國受到黑潮困擾,自然無力進軍大陸。下官想問大人,有朝一日,黑潮過去了,魔族王國也恢復了元氣。自古以來,稱霸西川大地都是歷代魔神皇的夙願,大人既然任了魔族皇帝,統掌百萬雄師,可有意揮師西向,一展霸業嗎? 請恕下官多事,下官並無任何用意。倘若大人真有此意,下官也願充當大人馬前先鋒。只是心裡好奇此事,想問個究竟。」 聽著白川問話,紫川秀搖頭笑笑:「白川,你該是瞭解我的人。統掌百萬大軍,制霸天下——這麼費力又麻煩的事,你想我會有興趣去做嗎?」 白川想想,也笑了起來:「大人,您說得很是。」 「這次我進魔族王國,我見到了很多,也學到了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現在漸漸也明白了。我覺得:野蠻和暴力是不能推動歷史的。我率領魔族兵征服大陸,征服紫川家、林家和流風家,這並非不能辦到,但這有什麼用呢?文心閣隼風手打。 以野蠻征服文明,以暴力戰勝文明,這是歷史的倒退,全人類的悲哀。 很久以前,我們曾有過偉大、值得驕傲的文明,但現在,我們已經失去了它,連記都不記得了。 文明的傳承和發展,就像一顆柔嫩的苞蕾,慢慢地、曲折地成長,需要小心翼翼地呵護,耐心地等待,它經不起風雨的摧殘。文明能發展到何等輝煌燦爛的程度,那是現在我們根本無法想像的。只有見過那盛開花朵的人,只知道現在這棵幼苗的珍貴。 我阻攔了野蠻人對人類的侵襲,我約束了魔族這個殘暴的民族,不許他們進犯人類。作為一個渺小的人類,有了這樣的成就,我已經很滿足了。我想,以後的人類,或者能對我有個正確的評價。在人類文明還處於弱得無法保護自身的萌芽狀態時,我小心地呵護了這顆萌芽,不讓它被殘暴的外力折斷。這,就是我的小小貢獻了。 白川,我的志向,並非稱皇制霸。那些事,我根本不感興趣。說出來,你也許會笑我狂妄。雖然力有不致,但我確實是以此為目標的……」 白川睜大了眼睛望著紫川秀。紫川秀說的很多話,她模模糊糊,似懂非懂。她不明白,既然連稱皇制霸都不在話下,那還有什麼事稱得上狂妄。 望著窗外的冉冉下山的鮮紅夕陽,紫川秀平和地說:「我很希望,能成為一個像明王殿下那樣的人。在有生之年,願以此孤獨之身,化為人類的守護者。希望,我們的文明能再一次輝煌,盛開美麗的花朵。不過,那個時候,我們肯定是看不到了。」 那一瞬間,白川被深深地震撼了。那個沫浴在鮮紅夕陽中的身形顯得那麼的高大巍峨,恍若神人。第一次,她感覺到了自己和他的差距。 他的思想,竟已到了如此深邃的境界了。 她單膝跪下:「大人,您並不孤獨。無論您意欲何往,請允許下官繼續追隨您!拜託了!」 第二十七卷 第十章 第二十七卷 第十章 新發的櫻桃花,一直生在筆直的大道邊,蒼翠的綠色喬木猶如站崗的哨兵一般挺立著,早發的櫻桃花,雪花似的籠罩在大道的上空,如雪花般飄舞。 「大人,」坐在白川對面的河丘出入境接引官指著高聳的城頭上的金槿花標誌,微笑著對白川說:「下官很榮幸地向您介紹,前方就是河丘城。」 把目光投向了那深褐色的城磚,想像千載之下它們所經歷的風雨,白川讚許道:「不愧歷史名城,果然名不虛傳。」 進入林家邊境以後,白川一行人立即向河丘官方表明了身份,希望求見河丘的領導人。河丘政府迅速做出了反應,派出了官員接待白川,一路向白川介紹了不少河丘的風土人情,白川和部下們都感覺大開眼界。 在城門口,車隊停住了,侍衛上都稟報:「大人,家族駐河丘的事務官在城門恭候您的大駕,他想求見您。」 「事務官?他為什麼要來接我?」白川詫異道。她望向對面顯得同樣吃驚的接引官:「請問,河丘是否有這樣的規矩,凡是入境的紫川家官員都有人接待?」 接引官咳嗽一聲:「我國並沒有這樣的規矩。」 「哦。」白川歎口氣,此刻,她已隱隱猜到了原因。 雖然不認識,但對方畢竟是家族的高級外交官,前來拜訪自己,拒之門外是不禮貌的。白川下車,遙遙望見城門口站著幾個人,一位身形粗壯滿面紅光的男子正大步向自己走來。從他深藍色的軍官制服和肩上的金色星章。白川就知道了。這是位與自己同階的紅衣旗本。 二人走近,白川先對他行了個軍禮:「下官是遠東軍的白川,向您致敬。」 「白川紅衣旗本嗎?我是家族派駐河丘的事務長官羅奇。我們找你有事要問!」 白川蹙眉。身為平級的軍官,對方既不回禮也不問好,粗魯的回話中暗含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頤指氣使感覺。這令她很不舒服。在遠東,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即使遠東王紫川秀對她也是親密禮敬,誰敢對她這般無禮。 她亦是冷了面孔:「貴官有什麼事,便請快說。本官也是很忙地,也沒空隨便跟人聊天磨牙——特別是跟那些不懂禮數的人!」 羅奇一愣:「白川紅衣,你我是平階的。我也不必向你行禮。你為何說本官不懂禮數?」 「我是總長殿下親封的貴族,我是男爵!你也是貴族嗎?階級比男爵更高?」 羅奇事務官一時語塞,同來的幾個人面面相覷。他們這才記起來,白川非單純的將軍。而且還是被總長親自加封地男爵,是一名貴族。而羅奇雖然在軍階上與之平級,但卻還是平民。所以見到白川,他應該得行鞠躬禮的。 羅奇事務官漲紅了臉。很勉強地對白川淺淺鞠了一躬,他身後的人也跟著鞠躬。 白川冷笑著受了禮,說不出的快意。當初受總長冊封時,可沒想到能在這樣的場合用上。 雙方禮節完畢,再說話時,羅奇已經再沒有剛才的囂張,說話也顯得謹慎了很多:「白川爵爺,我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吧。」 「你知道,家族駐河丘使館,是家族與河丘辦理外交事務的專門機構。」 白川不出聲,望著事務官,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也就是說,凡是家族與河丘之間的官方事務往來,都是通過我們使館辦的——這是家族的規矩。」 「嗯。」 「白川爵爺,你是家族的現役軍官。我們想知道,你到河丘來,有什麼目的?要辦什麼事?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答覆。」 白川劍眉一挑,冷冷說:「事務官大人,這個問題是你自己要問的,還是家族要你問的?」 羅奇事務官很明顯地猶豫了一陣,然後說:「這是本官要問的。」 「那好,我也可以答覆你:本官隸屬遠東軍區,本官的直屬上司是遠東軍區兼極東軍區統領秀川大人,本官只對秀川大人,總統領羅明海大人及總長殿下三位負責,並不受使館的管轄,對你的問題,本官並無回答的義務——就是這樣!」文心閣隼風手打。 羅奇事務官臉上肌肉一陣抽搐,眼皮跳個不停。他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精明能幹的名聲真不是假的。自己開始時還想在氣勢上壓倒她,給她個下馬威呢,沒想到下不了台的人反倒是自己。這女子真不好惹,難怪她能以女子之身成為紫川秀麾下的頭號大將了。 事實上,雙方都清楚,家族駐河丘的事務官不可能自己跑來攔截一位紅衣旗本盤問來河丘的目的。他這樣做,只可能出於家族高層的授意。紫川參星想弄清楚,紫川秀的頭號手下,為什麼突然跑去了林家?她有什麼目的? 但現在遠東與家族的關係十分微妙,羅奇事務官是絕對不敢說:「是總長殿下命令我來問你的!」——若那樣說的話,就等於撕破了遠東與家族之間那層虛偽的和平友好面紗了,白川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這麼大義凜然地將他頂了回去,而且頂得絲毫不理虧。 「事務官大人,我很忙。沒其他事的話,那我就要告退了。」 白川說著,轉身向自己的馬車走去。她走不到幾步,突然身後傳來了羅奇的叫聲:「白川爵爺,記得,你是家族的軍官!你這樣一意孤行,真的不考慮後果了嗎?」 白川轉身,堅定而平靜地回望著他:「請問。有什麼後果?」 羅奇陰沉著臉。緊抿著嘴,不肯出聲。 掃了一眼跟在羅奇身後那幾個同樣臉色陰沉的男子,白川笑笑:「諸位,暫且告退了。」 馬車重新開動了,從關著的車窗的縫隙裡可以看到。羅奇和那幾個男子一直站在原地望著馬車的開動。在激動地爭論著什麼。車子越走越遠,於是他們的身影也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幾個微不可見的小黑點。 白川深深吐了口氣,閉上了眼晴。她的心情彭湃,遠沒有外表表現的那麼平靜。 一個聲音不停地在她耳邊響動著:「記得,你是家族軍官!家族軍官!!家族軍官!!!」 為什麼會動搖呢?為什麼會猶豫呢?自己已選擇走上了一條危險的道路。到處長滿了荊棘,毒蛇和野獸游戈,到處是懸崖峭壁,隨時可能跌落萬丈深淵——一切都是因為,這條路上,有他同行啊! 自從向他宣誓的那天起,自己的命運就已經交託給了他。交託給了那個神奇的人。 向他托付命運的並不止自己,整個遠東軍。都被他的魁力吸引聚攏在一起。都是因為有了這個人,遠東軍這個集體才會充滿了蓬勃的朝氣,蒸蒸日上。 人類相信,他是抵抗魔族最堅定、最優秀的將軍,是捍衛人類的英雄;半獸人相信,他是上天派來拯救他們的光明王;甚至連魔族都相信,他是大魔神托付王國重任的皇帝! 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白川搖頭苦笑,儘管自己是他最親近的部下,但連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對身邊的河丘出入境接應官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剛才讓你們見笑了。」 接引官面上掛著職業化的和藹笑意:「說起來還是我們接待不周,讓人打擾了您的雅興。下官已接到指示了,在您逗留河丘期間,下官將全力協助您。若有能盡力的地方,請您隨意吩咐——當然,如果您有不想見的人,我們也可以幫您拒絕的。」 「謝謝閣下,也謝謝林家政府的盛情款待。只是我想求見貴國的商貿事務負責人,不知何時能安排呢?」 「下官已經匯報您的要求上去了,敝國政府也高度重視此事,相信很快就會有答覆了。白川大人,您不遠千里跋涉而來,已經很疲憊了。敝國有迎賓館,專門接待尊貴的客人。條件雖然簡陋點,但環境還算安靜。若是您不嫌棄,就下榻在那裡,可好?」 「客隨主便,那我就叨擾了。」 河丘人說話很謙虛。接引官口中「條件簡陋」的迎賓館,金碧輝煌得一塌糊塗,跟皇宮差不了多少,特別是當看到那寬大的房間客廳裡居然有假山和噴泉,白川眼都看直了! 平時,白川在荒山野外的帳篷裡都能躺倒就睡著的,反而這次在柔軟的真絲床墊上輾轉反側,失眠了大半夜,天都快亮了才模模糊糊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服務員就送來了早餐,酒、麵包、奶酪、葡萄乾、蛋糕、魚子醬、牛奶、牛排,十幾種食品把桌子擺得滿滿的,服務員還在不住地道歉:「不知貴賓喜歡什麼口味的?因為事先沒準備,今天比較倉促,菜餚簡單了點,您多多見諒儉樸風氣的白川只有不斷地歎氣了。」——看到這番情景,習慣了遠東儉樸風氣的白川只有不斷地歎氣了。 用餐後,昨天的接應官再次出現,用馬車接白川出去。 馬車穿過綠茵大道,從噴水池的廣場旁邊經過,從車窗裡望出去,潔淨美麗的街道上,遊人如織,那沉浸在幸福中的紅男綠女。看到那臉上蕩漾著平和安詳笑容的人們,白川陷入了沉思。她艷羨於這座城市的優雅和富裕,內心卻是充滿了希望:這次來河丘,希望能成功。有朝一日,我們遠東也會有這麼富裕美麗的城市! 一行人直接來到了河丘長老會官邸,官邸坐落在市中心的綠蔭道上,那是一片連綿的官耶。在官邢的門口,有一個顯目的金色槿花標誌,表明這是屬於林氏家族官方的領域。以白川這種專業人士的眼光來看。這麼重要的地方。守衛並不顯得嚴密。她目光所至,只看到了幾個穿著白色秋裝的河丘警察在站崗。 「白川大人,這裡就是林睿長老的府邸了。」 「哦!」昨天已經見識了林家迎賓館的豪華,白川微微有點失望。林家首席長老的官邸,外表卻甚是平凡。下了馬車。她還在左右觀望。忽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說:「貴客自遠方來,有失遠迎!」 她循聲望去,只覺眼前一亮:一個俊美男子長身玉立,站在門邊含笑迎接自己。他約莫四十來歲,一張臉英俊得近乎完美,漂亮的劍眉下是一雙深邃而銳利的眼睛。霜染雙鬢,身材勻稱,筆挺的制服像是貼在他身上一般安帖。他站在那裡,微笑著。笑容說不出的儒雅,說不出的溫柔,連眼角的魚尾紋都那麼好看。 英俊的容貌,再加上經長期歲月沉澱下來的智慧和經驗。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成熟男子的濃厚魁力,眼前的男子是一個可令任何女子迷醉的夢中情人。一瞬間,白川竟看得紅了臉,失神了。 接應官適時地提醒道:「白川大人,這位就是敝國的首席長老,林睿大人。他親自恭候您的到來。」 白川搶上一步,握住了林睿伸出的手:「長老大人,下官是遠東軍紅衣旗本白川,向您致意!真是失禮了,竟讓您等我,下官惶恐無地。」 林睿微笑著,使勁地握著白川的手:「該說失禮的人是我才對。依我跟秀川大人的交情,白川您千里迢迢到敝國來,我竟然沒能去接風,這已經很過意不去了。今天本該親自登門拜訪您的,但我這個身份,過去又得預約又得儀仗,驚動太大了。不得已,只好怠慢了。失禮之處,請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啊!」 對方是河丘的首腦,跟紫川家總長也是平起平坐的大人物,大陸的頂尖人物。而自己不過是遠東統領手下的一員武將而已,二人身份有著天壤之別,而林睿態度如此謙和,這讓白川不由大起好感。 「大人您言重了,能與您見面,那是下官的榮幸。我家大人也叮囑,說過來時候,若有機會能見到長老您,一定要向您問好。」文心閣隼風手打。 「呵呵,也代我向秀川大人問好。跟他說,他去了遠東,卻把一堆爛帳丟下來,朋友們都不答應,大家都很想念他啊。請!」林睿擺手做個請的姿勢,白川連忙謙讓了一陣,才和他並肩進了門。 三代穿衣,五代識食,同樣的,府邸的佈置同樣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品味和層次的。林睿的府邸甚是平常,對一位掌握了大陸最富勢力的人來說,甚至可以說得上寒酸了。沒哼花園和池搪,沒有假山流水,更沒有什麼名貴的草木,只是在院落間栽種著幾棵梅樹,牆上稀稀疏疏的爬山虎,給院子增添了一分清新的綠意。 林睿與白川並肩而行,微笑道:「當年我就跟秀川大人說過了,到西南,一定要看看河丘的勝景,金水河的雨歌舞、江華樓的眺月台、都樂山莊的觀星樓,那都是值得去的好地方。可惜的是,大人軍務倥傯,一直都無暇前往,我也未能盡地主之誼,實在惋惜。白川閣下您這次過來,一定要好好遊玩一番,回去跟他說說,讓他後悔當年沒有來,好饞他一下!」 「只怕太叨擾長老您了。」 「呵呵,白川,我跟你說,當年你家大人可是從不跟我客氣的,缺什麼只管把手向我一攤!強將手下無弱兵,白川,你那麼客氣,可真不像他手下的人啊!」 白川不禁笑出聲來,林睿實在是個很好的主人,幾句話就去掉自己初次見面的拘謹,拉近了大家的距離。他有一種親和力,讓初次見面的人感覺像是知交多年的老友一般親切。 進院子以後,林睿伸手把白川迎進了會客室。會客室的佈置頗雅致,桌椅頗為精緻,唯一特別就是牆上的字畫特別多,足有十幾份,掛滿了牆壁。想來以林睿的身份。這些字畫定然也是名家的珍貴手筆。可惜白川一竅不通。也不敢胡亂評論,生怕出醜露乖了。 傭人上來端上了茶水,二人對斟了一杯,白川這才出聲:「長老大人百忙之中召見下官,下官深感榮幸。此次冒昧求見。實在是身負我家大人任務。不得不麻煩長老大人了。」 林睿笑容可掬:「遠東鳳凰大名鼎鼎,我身在河丘也是久聞了。我跟秀川大人是很好的朋友,您是他最信任的部下。您親自到河丘來,我也不知道秀川大人交託你什麼任務,但在河丘這裡,只要我能幫上點忙的,你儘管吩咐就是了。」 「長老大人,您說吩咐二宇,真是折殺下官了!」與林睿輕鬆的態度形成了鮮明對比。白川在椅子上坐得身形端正,腰桿筆挺,她沉聲說:「一般事務我們也不敢勞煩您的。只是此次任務實在過於重大,若無您支持。我們恐怕力不從心。」 「哦?不知是什麼大事呢?」 白川把紫川秀交託的任務介紹了一番,林睿聽得很認真,他專注地望著白川,目光深邃,神色平靜。 等白川說完,他說:「簡單來說,秀川大人是要打算給遠東引進工廠和技術?」 「正是。」 「要從頭建設一個國家,事情千頭萬緒。不知你們側重哪方面呢?」 「根據遠東的優勢和我們的需要,我們想先建設大型的鋼鐵廠、兵工廠;希望能從河丘引進優良的種子和種植技術,盡快實現遠東糧食自給。然後,我們還想在遠東開設一批基礎學校和大學,建設大型醫院,以啟發民智,改善民生質量——這些,我家大人都希望貴國能鼎力相助。當然,購買的機器和聘請的專家,我們也會支付合理酬勞的。」 聽白川說完,林睿一擊椅子扶手,歎道:「秀川大人志向遠大,目光深遠,我輩遠遠不及啊!老實說,先前我只當你要購買糧食和武器,沒想到,秀川大人思慮深遠,他已想到普及教育啟發民智這一步了。有這樣的領袖,遠東未來輝煌可期啊!」 白川起身深深一鞠:「謹代表遠東,代表我家大人,感謝長老您鼎力相助!」 「不必客氣。白川,我幫你們,也是幫我們河丘的商家開拓市場,這對大家都有好處。我會盡快照會河丘有實力、信用良好的大商家,跟他們說明利害。這事利人利己,他們該會給我面子。 當然,我也只能起牽線搭橋的作用,具體細節,恐怕得是各家商行和你們細談。白川,建議你們在河丘開設一個常駐辦事處,派駐代表在此負責引進工廠,吸引投資,也可以順便銷售遠東的特產和資源。」 「太好了,長老,我們也有這個意向!如此,多謝大人您了!」 二人越說越投機,白川越說越興奮,她彷彿已經看到了,在林氏家族的大力支持下,大批的工廠、學校和醫院在遠東拔地而起,遠東大地呈現一派蓬勃的生機。 林睿卻忽然眉頭一皺,歎道:「但是,我始終擔心一件事。」 「啊?長老您請說。」 「我勸導商人們去遠東開闢工廠,開辦學校,這些都不困難。商人重利,只要有利可圖,路途再遙遠他們都不會怕。但是……」林睿頓了下,歎息道:「但是,遠東這地方,太危險了。那裡戰亂不斷,充滿暴力和血腥,沒有法律,沒有秩序,聽說在大叛亂中,有數十萬人類遇害?商人看重利潤,那是沒錯,但他們更看重的是生命啊!」 白川連忙分辯道:「長老大人,自從我家大人入主遠東以後,大力整頓,建立章程,頒布法制,遠東如今變得非常和平,絕無危險。」 林睿溫和地說:「我說的是一般人想像中的遠東。」 白川立即啞了。不錯,儘管在紫川秀的帶領下,自己和同僚們做了很多努力,遠東的景況也有了很大的改善,但長期以來的印象絕非一日能改變,在外界的眼中,遠東確實還是一片蒙昧野蠻的土地。 「對於商人來說,要有多大的利潤才能吸引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到萬里之外貿易呢?還有,現在紫川家也在重建中。在東南地區和帝都地區都有很大的利潤和商機,幕僚長官哥珊大人正在極力爭取河丘的企業進入,給出了不少優惠條件。我想,比起傳聞中很危險的遠東和魔族王國來,河丘商人或許會覺得,紫川家內地是更好的投資目標。在爭奪投資方面,遠東地區並不佔優勢。」 白川承認,林睿說得很有道理。看著窗外飄飛的深秋落葉,她想到的卻是紫川秀那雙疲憊又憔悴的眼睛。她黯然說:「長老大人,還得麻煩您向各家商行闡述:遠東的危險,主要是來自魔族的侵襲。但現在,整個魔族王國都已經被秀川大人所降服。各部魔族都已經臣服,遠東的環境已非常安寧。秀川大人擔保,諸位商家的投資和產業,都會得到遠東軍的保護。」 林睿意味深長地說:「遠東的威脅。並不僅僅只有魔族王國一個啊!」 白川一震:「長老,您的話,下官不是很明白。」 「呵呵。」林睿笑而不答,忽然轉換了話題:「我聽說,昨天你到河丘時,跟羅奇鬧得很不愉快?」 白川早就料到了,昨天城門前那一幕,肯定會有人稟報上去的,她也不怎麼驚訝:「下官一時不合,與羅奇閣下起了點小爭執。現在很後悔,不該如此孟浪。不過這是枝節小事而已,何足辱長老清耳?」 林睿淡淡一笑,像是根本沒聽進白川的話:「聽說,秀川大人已在瓦恩斯塔登基為皇?」 「長老明鑒,確實有一些魔族部落在瓦恩斯塔推舉我家大人,大人不得已答應了。」 「這麼說,秀川大人稱皇的消息,那就不是謠傳了。我們還沒來得及向大人祝賀呢,真是失禮。稱皇之後,秀川大人該有意一統天下了吧?」 「長老您說笑了,我家大人依然是家族忠實臣子,不敢有那種非分之想。這完全是為羈絆魔族而使的權宜之策而已。」 「我對秀川大人很瞭解、我當然知道他不是那種人。」林睿眉頭一皺,痛心地說:「但是並非人人都像我這樣瞭解秀川大人啊!有人說,秀川大人麾下強師百萬,即將揮師西進啊!又有人說,家族已經派遣了斯特林大將軍統率三十萬大軍進軍遠東,捉拿叛逆紫川秀,現在兵馬都出瓦倫關口了。唉,聽到這些消息,我心都亂了,真為秀川大人擔心啊!」 「流言止之智者,想來以長老之睿智,定然不會被無知之輩的胡言亂語所惑。」 「我會不會被迷惑,那倒不是問題。參星殿下會不會被迷惑,那才是關鍵。」 「家族對我家大人的信任和倚重一如從前。家族已任命我家大人擔任極東軍區統領。」 「聽說,紫川家正在重修瓦倫要塞?」 七八四年末,衛國戰爭勝利前夕,敗退的魔族軍隊放火焚燬了瓦倫要塞。戰勝後,因為來自魔族的威脅消失了,家族也苦於資金緊張的困擾,重修瓦倫要塞的事情一直沒能排上議事日程。但當紫川秀在遠東稱皇的消息傳出後,重修瓦倫要塞的工程立即就開始了。 「瓦倫山口自古就是軍事要地,要塞古已有之,只是被魔族破壞了,現在家族將其重新修復,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聽說,東北各省本是秀川統領從魔族手中首先光復的,但最近,家族對這幾個行省進行了一次清洗,撤換了不少總督、省長和駐軍首腦。那些被撤換的官員大多是當初秀川統領任命的?」 林睿老是這麼天馬行空地變換話題,白川真有點難以適應。想了一下,她才謹慎地答道:「東北各省本來就是統領處的管轄區。當時我家大人任命官員,那只是戰爭期間不得已的權宜之策而已。現在家族有所調整,那也是正常的。」 「正常調整嗎?」林睿搖頭:「只怕未必吧?」 白川黯然。她沉聲說:「可能家族對我家大人有所誤解,但日久見人心,誤會終將消除。」 「依我看,這並非什麼誤會,也不可能消除。」林睿正容道:「秀川統領一人統掌遠東與王國。麾下驍勇之師近乎百萬!他掌握如此恐怖的實力。老朽軟弱的紫川家怎容得他下!」 林睿到底在想幹什麼? 白川心下疑感,反應卻是很快:「長老,您可能不瞭解我家族的傳統。遠東軍區歷來是重兵強藩,手握重兵的遠東統領,我家大人並非第一個。」 「不錯。歷史上確實有不少掌控重兵的遠東統領。但他們跟秀川大人根本不可比!」 「以前的遠東,軍隊的高級將領全由總長派遣,中級軍官須經軍務處任命,人事權全在帝都手上,軍隊對國家有著極強的向心力,軍隊中又有監察廳和軍法處等情報機構。統領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報告;而在地方上,貴族勢力極強盛,官員又全部是由統領處任命,並不屬遠東統領管轄。並且,他們還面臨著魔族王國威脅,只能倚靠紫川家的支持才能支撐下去。 但七八零年的叛亂已經割裂了遠東與家族的歷史淵源。如今的遠東軍全由昔年的叛軍組成。對帝都並無情感上的認同;各級軍官都是由秀川大人一手任命,唯大人之命而從。就連軍法處也是由秀川大人親信把持,帝都已完全失去對軍隊的控制。在民間,貴族勢力被叛亂一掃而空,民眾只知效忠光明王,不知有帝都,不但如此,就連昔日大敵,魔族的兵馬都成為了秀川大人麾下的勇士。 而對比之下,紫川家國力疲憊,民生凋零,國勢已衰弱到最低點。白川閣下,我和你家大人是知交好友,也不怕直說了:權高國疑,致禍之道啊!」 「林長老,您的意思是?」 「呵呵,如何做,這要看你家大人自己決斷了。不過,若是他下定決心有所舉動。朋友們當然也不會袖手旁觀,大伙都會幫他一臂之力的。」 「朋友們?」白川的瞳孔漸漸縮小:「除了長老您,我家大人還有什麼朋友?」 「白川,你又在裝糊塗了。西北的那位——呵呵,大家彼此心照吧!」 就在林睿接見白川會談的那天,七八五年的十二月十五日,來自遙遠東方的寒流終於抵達了帝都皇畿的達克城,寒冷的風呼呼地吹著軍營上空的飛鷹旗,獵獵作響。 遠征軍主力歸國快兩個月了,不知為何,總長府一直沒有下令解散遠征軍讓各部隊返回各自駐地。容納了十多萬軍隊後,達克城儼然變成了一座大軍營。 這天,彤雲密佈的天際下,在達克通往帝都的大道上,蹄聲轟隆。迎著那紛紛揚揚的雪花,一隊騎兵正在快馬疾馳。騎兵們腰挎馬刀,背負刺槍,身形彪悍,他們寬大的黑色斗篷披風迎風在雪中上下翻飛,猶如一群不祥的黑色蝴蝶正在風雪中飛行。斗篷上邊角上金色的飛鷹,顯示他們是隸屬家族最精銳的禁衛軍部隊。 帶隊的是一員瘦削的年青武將,劍眉星目,臉色蒼白,嘴唇緊抿。他不戴斗篷,任由撲面的狂風吹亂他的髮髻,冰涼的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寒風刮得他的面頰都發白變青了,他卻恍無知覺,只顧拚命地抽馬加鞭,因為風雪雖然寒冷,卻撲不熄他心頭激動的火焰。文心閣隼風手打。 「斯特林申請退役,紫川秀形同獨立。老一代的三傑,即將退出紫川家的舞台。」 烏雲重重的地平線上,逐漸浮現了黑色的城牆輪廓。望著那偉大的都市,青年將軍心潮激動:「新的時代,已經到來了。只要能抓住這次機會。取代他們成為家族新一代的三傑,這並不非幻想!」 黃昏時分,雪停了,雲層散開,騎兵隊伍終於趕到了帝都城下。這麼大隊人馬衝來,驚動了守城的衛戍部隊。鎮守城門的軍官從哨卡裡探頭出來問:「你們是哪個部隊的?帶隊的是哪位長官?」 那位臉色蒼白的青年將領自矜地昂起了頭,沒有應答。一個騎兵響亮地答道:「我們是禁衛軍不死營的。這位,是我們師團長大人!」 對這些守衛城門的衛戍軍官來說,一位師團長,那是很高不可攀的人物了,何況還是家族威名顯赫的皇牌部隊禁衛軍不死營的長官。衛戍軍官不敢怠慢,連忙從哨卡裡跑出來,向馬上的青年將領立正敬禮:「向您致敬,大人!風雪很大,您一路辛苦了!」 青年將領也不下馬,神情淡淡的抬手在額邊輕輕一劃,算是回了他的禮。 那衛戍軍官更加的恭謹,鞠身說:「大人,很抱歉耽誤您了。但按照軍務處的命令,帝都不同尋常城市,兵馬進出得奉命的。請問,您可有調令?」 青年將領皺眉,深深地望了那衛戍軍官一眼,銳利的目光有如實質,嚇得對方嗦嗦顫抖。然後,他彷彿很不情願地伸手進了口袋,摸出一張被汗水浸得發黑的紙片,居高臨下地遞了過去:「看吧。」他的聲音裡有著濃重的鼻音。 衛戍軍官恭敬地雙手接過,慢慢展開,一字一字地輕聲讀著: 「嘉獎晉陞令: 不死營師團長林迪紅衣旗本在遠征戰事中堅定勇敢,屢立戰功,其出色表現為我鷹旗增添光輝。為此,家族特令予以嘉獎,晉陞副統領。 命林迪接令後即日率本部立功將士一同趕赴帝都述職受獎! 軟此! 總長:紫川參星 七八五年十二月十四日」 讀完後,衛戍軍官的態度更加恭謹,連忙將嘉獎令遞還,臉上浮現出討好的笑:「原來是林迪將軍。真是天大的喜事,下官給您道賀了,恭喜大人高昇了……」 「開門放吊橋!」 「啊,對不起,耽誤大人您了!下官這就辦……快給大人開門!動作快點,快!」 城門打開了,蹄聲轟隆,騎兵們一陣風似的席捲而入。在他們頭頂,初雪過後,紅霞滿天,映得天空血一般的通紅。 第二十八集 第一章 悚人驚變 第二十八集 第一章 悚人驚變 七八五年年末的最後幾天,在當時的人們看來,一片寧靜。林迪紅衣旗本被總長召回並沒有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在帝都的官僚們看來,一位年輕的紅衣旗本晉陞為副統領,這誠然是值得羨慕的幸運兒——但也就值得羨慕一下而已。帝都的高官太多了,區區一個副統領,在那些耀眼的巨星襯托下,立即變得黯淡無光了。 林迪紅衣旗本進城當晚,立即去中央大街二十一號的總長府求見。在報上自己的名字後,他得到了接見。在總長府的地下室內,總長殿下與新提拔的副統領談了足足一個多小時,警衛們守住地下室的門口,誰也不許靠近。 當林迪紅衣旗本走出總長府大門時,已經是滿天星辰的深夜了。踏著中央大街厚厚的積雪,那個頗為英俊的軍官莫名其妙的放聲狂笑起來,這讓總長府門口的警衛十分吃驚。 第二天晚上,總統領羅明海剛回到家,侍衛來報:「林迪紅衣旗本求見。」 「不見。」總統領冷冷說。 「他說有要緊事,關於報春花的要緊事。」 「紅色報春花」,這是消滅帝林的行動代號,而知道的人只限於家族總統領和總長二人。 聽到這個詞,羅明海一震,轉身說:「見。」 見到總統領,林迪開門見山:「大人,報春花行動,總長已經同意了,特命下官前來協助大人您。」 看著面前的新晉軍官,總統領淡淡的點頭。在他看來,這個行動該是越機密越好,讓林迪加入並無必要。 「下官魯莽,敢問大人,您已有計劃了嗎?」 「有。」 林迪苦笑,他再問:「敢問其詳?」 羅明海才不情願的,擠牙膏一般的說出了他的計劃。整個行動聽起來像是一場小規模軍事政變。三天後。也就是七八五年的最後一天,十二月三十日,駐紮在城內的中央軍兩個師將接到命令,出兵包圍監察廳的總部。羅明海親自在現場指揮,他們將粉碎一切抵抗,直接逮捕帝林,隨後,大刀卡嚓一聲。奸邪人頭落地,天下太平。 聽到一半,林迪已是眉頭大皺,只是礙著眼前的人是家族的總統領,他才耐心的聽完,還得裝著很佩服的樣子:「大人思慮深遠,安排周密,這樣的行動,帝林定然在劫難逃了。」 「嗯。」 「但下官只怕總長殿下不通過。」 「嗯?」 「大人,您得為殿下著想。雖然殿下同意您動手。但元老會召開在即。為擒拿區區一個叛賊。出動大軍,破壞帝都城內的祥和之氣,這恐怕並非殿下所願。」 羅明海瞇起了眼晴。他並非蠢人。事實上,總長已經把同樣的意思給他暗示了:帝林驕橫跋扈,家族對其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如果某天那位驕傲的總監察長突然橫死,那麼,不會有人追究其死因和兇手的——潛意思非常明白:家族會樂意看到羅明海幹掉帝林,但不會插手其中。 這個行動,起碼要在表面上看來是一次私人恩怨的報復行動,與家族無關,更與英明偉大的總長殿下無關。但想起妻兒的血仇,怒火已經燒暈了羅明海的頭腦了。只要能殺帝林,他已經不顧後果了。 他冷冷說:「本官自有分寸。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 林迪站起了身,以同樣冷傲的聲音回答道:「大人,只怕這不是您能承擔的問題。沒有總長殿下或者寧殿下的手令,您調動不了中央軍。而且,總長殿下絕不會頒發手令給您的。」 兩人對視一陣,羅明海憤怒地移開了視線。他悶聲說:「那你說怎麼辦?」 「帝林的仇家眾多,他自己也是非常小心,出入護衛多達百人,護衛嚴密。他的出入時段毫無規律。每天上下班都走不同的路線,而且從不在外飲食進餐,吃的都是自己攜帶的飯菜——大人,想用突然襲擊的法子伏擊他,一般情況下絕無可能。」 「這個,不必你說!」 羅明海冷冷地說,他著手的時間比林迪更長,當然知道這點。也正是因為這個,他才選擇了出動大軍,直接搗毀帝林的老窩。 「一般不可能,卻並非完全不可能。」林迪說:「帝林防範得再密,但總長殿下支持我們,這就是他的必敗之處!」 「但總長說,不會插手……」 「總長不插手,但暗中給我們點幫助,那還是可以的。帝林行蹤不定,詭秘難測,但總長殿下的召喚,他卻是不能不到的。比方說——」林迪笑著說,「下官可以肯定,三天後,也就是十二月三十日的晚上,殿下會召帝林去匯報今年的監察廳工作匯總。匯報從晚上九點開始,十二點結束。大人您想,帝林結束了匯報,在這個新年即將到來的深夜,他會去哪裡?」 「回家!」 兩人同時喊出聲來,羅明海興奮得一下子站了起來,在屋子裡急速地走動著。大家都是聰明人,不必林迪說透,他就明白該怎麼辦了。帝林最棘手的就是他行蹤詭秘不定,但現在知道了他的行動,只要在路上埋伏一支伏兵,消滅他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林迪沉聲說:「大人,即使知道帝林的行蹤,我們仍然不可疏忽大意。帝林的隨從護衛大多是好手,聽聞他本人亦是一等一的高手,戰力不容低估。而且,總長殿下也不希望事情驚動太大,我們動手最好避開中央大街。」 沉浸在興奮中的羅明海並沒有聽進林迪的話。他急不可耐的與林迪商量起動手的細節來,在什麼地方埋伏,如何安排人堵車,伏兵如何佈置,如何突然殺出才能達到最好效果。 商量中,林迪認為,羅明海應該親自到現場。帝林畢竟是家族的總監察長,一旦他持劍在手堅強抵抗。高聲叱罵,這很可能會動搖部下們。羅明海親自在場坐鎮,才能壓得住陣腳,而且,這樣也可以避免其他不明真相的過路兵馬插手這場伏擊。當然,他更有一個不便說出口的理由:羅明海親自到場,世人才能名正言順的認為,這件事確實是總監察長與總統領的私人恩怨。並無其他陰謀。 羅明海痛快的答應了。因為他也很想親眼看著這個平生大仇人死去——如果能親手捅他幾刀,那就更圓滿了! 為了避免驚動帝林遍佈各處的耳目,參與動手的人必須絕對可靠,而且不能驚動太大。幸好,作為家族的總統領,羅明海有一個便利,他能以培訓,集訓,輪調,出差的名義,把自己的親信從各個部隊中調出,悄悄的完成兵力的集結。」 「大人,」林迪毛遂自薦,「下官帶有五十多騎兵回來。他們都是跟我多年的老兵,打仗有經驗,也都靠得住。倘若能為大人助上一臂之力,那是下官的榮幸。」 在羅明海看來,就人手而言。自己三百多人的敢死隊已經是足夠充裕了,新加入一夥外人不但沒有必要,還有洩漏秘密的風險。但林迪是總長派來協助自己的人,隱隱有種監軍的味道,如果自己拒絕他的話,那未免有點不恭了。 他答應了林迪,但安排讓林迪的部屬在外圍警戒,負責清場場和攔截帝林的援兵。林迪毫不在意地答應了,恭敬地說:「大人,大仇即將得報。下官先恭喜您了。」 「呵呵。」羅明海乾笑兩聲。確實如林迪所說,情報精確,形勢有利,帝林伏誅看來那是十拿九穩的事,數年大仇就要得報了。但不知為何,在他心中,一點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感,反而是一陣悵然若失的茫然感。 失去帝林的紫川家,將會是怎樣呢? ※※※ 七八五年十二月三十日。深夜。 站得筆直的侍衛向正在出來的人敬禮:「殿下!大人!」 匯報工作結束後,總長紫川參星居然一直送他到大門處,這頗令帝林感到意外。自從他就任總監察長以來,這種待遇已經是很久沒有了。 在今晚的會見中,總長對他表露出一種罕見的、推心置腹的坦誠態度。」 「我老了,這個擔子太重,我是堅持不下去了。阿寧很快就要接位了,這件事過年後就會在元老會上宣佈。」 作為一名即將退隱幕後的家族最高權勢者,紫川參星今晚的坦率態度是令人震驚的。考慮著他的意圖,帝林恭敬地說:「殿下您言重了。下官看,殿下您的精神還是很好。依微臣看,再堅持幾年沒有問題。殿下,您是我們大伙的掌舵人,家族沒有您,那可怎麼辦啊!」 紫川參星笑笑擺手:「老了老了,我的事自己知道的。按說一代人管一代的事,將來的世界還是得看你們年輕人的了,但我這個半截身子快進土裡的人了,實在有些放心不下啊。阿寧還年輕,她還需要鍛煉和學習。很多事,需要人幫她。但……唉,斯特林,這個人你讓我怎麼說他好!這個時候,他給我擱了擔子,他的辭職報告放我這裡了,我好說歹說他都不肯收回。斯特林一走,家族就更缺人手了。帝林,今後你的擔子會更重了,阿寧要多拜託你。」 帝林悚然,繼而心頭一喜。他連忙謙讓,說自己年紀還輕,見識淺薄,平時行事多有輕狂,也有很多不到之處,實在不敢承受這份重任。接著口風一轉,說自己蒙受兩代國恩,只要新任總長不嫌棄自己鄙陋,自己自然是要盡心竭力繼續報效家族的。 紫川參星深深的凝視著他,目光中帶有一種讓帝林琢磨不透的東西。良久,總長深深歎一口氣,拍著帝林的肩膀,緩緩說:「帶林,你我君臣一場,也算有始有終。今晚,怕是你最後一次跟我匯報了。這幾年,你很辛苦。為家族做的貢獻也很大,這些,家族都是看在眼裡的。我們不會忘記,阿寧已經答應我了,會好好待林秀佳和小帝迪。」 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轉載請註明,同時請支持正版。 他擁抱了帝林一下,輕聲說:「家族感謝你,我這個老頭子也感謝你。真的,謝謝你。」 天上下著小雪。月色黯淡。在寂寥空曠的街上,車隊不緊不慢的行駛著,車廂上劍與盾牌交叉的標誌十分顯眼。車聲轆轤中,昏黃的風燈有節奏的晃動著,冷風嗖嗖的從車門的縫隙裡吹進來,道旁梧桐樹婆娑的影子映入了車內。 帝林在座位上閉目休息,一縷散發遮住了他的額頭,監察總長還在回味著剛剛得到的震撼消息。 總長退下了,紫川寧即將接位。 大陸諸勢力的首腦都有其鮮明的個人特色,紫川參星是只狡猾的狐狸。流風霜是頭凶悍的老虎。林睿是條潛伏的眼鏡蛇,紫川寧是——是什麼?戴著頭盔全身披甲的小白兔? 帝林苦笑著搖頭。對於即將就任的家族總長,他的評價並不是很高。近墨者黑,在她叔叔的言傳身教下,她也想模仿她叔叔那樣舉重若輕的操縱局勢,但可惜缺乏歲月和經驗沉澱下來的智慧;又因為大陸已經有一位女性的霸者存在,紫川寧也羨慕對方的風采,但可惜,她也沒有流風霜那種軍功無數而累積起來的威信,她一邊學狡猾,一邊學強悍,兩種風格參雜,效果……嘿嘿。 帝林認為。比起做總長,更適合紫川寧的職業是去出演青春偶像劇,最好是出演那種經常遭受挫折每天都在成長中的立志少女角色,家族落到這樣一位只會兩眼淚汪汪昂著頭喊:「我要堅強!我要努力!」的小姑娘手上,前景不妙啊! 今後幾年,總長名義上退下了,但暗中他肯定還在操縱著局勢,倒是斯特林的辭職讓帝林很感失望,這位正值壯年的二弟在想什麼呢?少了他。自己缺了一個在軍方強力的盟友,也沒有人幫自己在統領處幫助牽制羅明海,自己還是得趕緊想辦法勸他收回辭呈吧…… 「匡啷!」車子一頓,緩緩的停住了。帝林從沉思中醒過來,抬頭從車窗望出去,見到的卻還是街邊的梧桐樹。 他看看路牌:達亞西路大街。 「怎麼回事?車子為什麼停了?」 一個護衛軍官跑到了窗前:「大人,治部少在前面設卡臨檢,攔住我們的去路。現在,前導的車子正在跟他們交涉,應該很快就可以了。」 「治部少?」帝林探頭從車窗望出去,前方的街道閃爍著一片***,影影綽綽的確實有不少穿著制服的身影提著燈籠在晃動著,治部少特有的紅白藍三色警燈高高懸掛在高處。爭吵聲從前面傳來,憲兵們正跟一群穿藍色大衣的治部少警察在吵吵嚷嚷。 帝林淡淡說:「治部少越來越不像樣了,竟敢攔我們的車子?你去看一下,記下他們帶隊人的名字。」 「遵命,大人!」 那軍官敬了個禮,快步跑向前去。 帝林目送著他的背影融入了那片***中,一陣寒風吹過,街道兩邊的梧桐樹被吹得嘩嘩作響,一片樹葉悠悠的飄過窗前,在帝林眼前飄落。 望著那片葉子墜落的軌跡,帝林瞳孔猛然收縮,身乎微微一顫,心頭陡生險兆——這種動物般的靈敏直覺,已多次在生死關頭救過他了。 一瞬間,一連串的事閃電般在腦海中掠過,車隊被攔截,前方閃亮的警燈,那天開會羅明海失言恫嚇自己,當時總長急忙打斷他,眼中一瞬間掠過的驚慌,還有今晚總長意味深長的對話——大串看似不緊要的小事,此刻卻神差鬼使般被串了起來,帝林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痕跡已經如此明顯了,自己竟如此遲鈍,一點沒有察覺? 現在,他已很清晰的感覺到了,殺機已然蕩漾在空氣中,濃厚得簡直像死人的屍臭! 帝林掃了一眼街道黑黝黝的兩邊,輕鬆的笑了笑,關上了車窗。 在車隊的前方,監察廳的憲兵護衛正憤怒的衝著攔路的治部少警察們吼叫著。若不是因為還沒有得到命令,他們早已大打出手了。他們義憤填膺,又迷感不解:警察們平時見到自己就跟見到鬼一般。今晚怎麼那麼大膽,敢攔截監察總長的車隊? 「小子,不立即搬開路障的話,」憲兵軍官威脅道,「你就等著二十年的監禁吧!軍事監獄可不會跟你開玩笑!」 警察們躲躲閃閃的躲在路障後。警官點頭哈腰的諛笑著:「長官您息怒,長官您息怒……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啊……大伙都是吃公門飯的,長官您體諒一下咱們不容易,上頭命今,咱們敢不聽嗎?很為難的……上頭讓我們嚴密盤查來往車輛。無論誰都不能放過了……我們放過了您,回去就得丟飯碗的啊……」 無論憲兵們如何憤怒大吼,警察們就是不發怒,他們像一塊被咀嚼過的口香糖那般,濕達達粘呼呼的,任憲兵們怎麼罵甚至被打了兩個耳光都不發火,一個勁的陪笑臉說好話,但就是不讓路。 憲兵們憤怒不已。只是帝林還沒下命令,他們還不敢動手。 他們也奇怪:被耽擱了這麼久,總監察長大人為什麼還不下令動手呢? 僵持中。突然,一聲尖利的呼哨刺破夜空的寂靜:「滴滴!」 那警官笑臉一斂,尖叱道:「動手!」 驚變驟發! 噌噌聲中,警察們紛紛拔出了身藏的利刀。揮刀便砍,一時間,刀光閃亮,血花四濺,利刃砍入肉體和骨骼的刺耳聲中,驚呼和慘叫聲密集的響起。這時的警察們,哪裡還有半分畏懼躲閃的樣子! 「敵襲!」前導車的軍官這才察覺不妙,他高聲喊道:「他們是冒充治部少的刺客!反擊……」 話音未落,幾把長刀同時捅進了他柔軟的身軀,鮮血湧出哽住了他的喉嚨。他的身軀沉重的撲倒在地,大攤的鮮血將地上的白雪染得一片猩紅。 「誅殺國賊!天誅!」身穿警員制服的刺客們呼喝著口號,如狼似虎的躍過了路障,他們擊潰了措手不及的前導馬車護衛,迅速向車隊的中路衝去,一片刀光閃爍,無數急速移動的腳步將地上的雪花踢得粉末橫飛。 第二輛馬車的八名衛兵都沒來得及下車,就被刺客們堵在了車廂的門口,一個大力的刺客扣住了車廂的拉門。用鐵枝拴得死死的。車廂內的護衛們還在拚命的砸門時候,「哧,噗,哧……」一連串的急響,十幾根刺槍從四面八方刺穿了車廂的隔板,將他們紮了個對穿。 窄小的車廂根本無處可躲,男人們絕望的慘叫聲和哀求聲在黑暗的車廂裡迴盪著,鬼哭狼嚎一般,讓聽到的人都覺得牙根發酸,但刺客們恍若不聞,他們圍住了車廂站成一圈,平端著手中的刺槍,再次朝著車廂用盡全力刺過去,抽出來的刺槍都被染得一片猩紅,黏稠的鮮血滴滴的濺落在雪地上;然後,刺客們又是一次齊刺,又是一次……直到車廂裡再也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在刺客們衝過來前,第三輛馬車的七名護衛中已經有四名從車廂裡出來了,其中有帶領這輛馬車的軍官。聽著前方那片慘叫和呼號,還有正朝這邊撲來的影影綽綽的人影,軍官臉色立即就變了,他急速的叫道:「全部上弦!射!」 倉促之間,只有兩兩名憲兵得及把箭裝到弩上。都來不及瞄準了,對著衝過來的人群,他們就扣動了弩機的扳和。 「颼颼、颼颼!」幾聲尖銳的急速風聲,四個刺客應聲倒下。 憲兵們來不及再次上弦,剩下的刺客們已經撲到了身前,他們不得不把弩機就地一扔,拔出了腰間的佩刀應戰,但敵人實在太多,幾個憲兵在人潮中恍若大海中的幾片葉子,轉眼就被亂刀砍得血肉模糊,倒在了血泊中。 紛紛揚揚的雪花中,「天誅!天誅!」低沉的呼喝聲猶如悶雷一般。迴盪在大街上。消滅了前面幾輛馬車的護衛,刺客們潮水般向車隊的中路湧來。但前面護衛們的拚死抵抗並沒有白費,「敵襲」的警報已傳到了車隊的中路,他們用生命為同伴們換來了淮備的時間。 以第四輛馬車為掩體,二十多名護衛已經結陣集結。一個臉色冷峻的憲兵軍官站在車伕的座位上眺望著。望著前方湧來的人影,他的眼中噴出憤怒的火焰,咬牙切齒地下令道:「瞄準了!給我射!殺這群亂黨!」 這真是非常有力的打擊,刺客們剛衝過路障。迎面就飛來了一片密集的弩箭,頓時射翻了好幾個,這輪箭雨直打得他們魂飛魄散,殘餘的刺客們嚇得高叫:「他們有弩機,快躲……」回身向後跑,但他們立即被砍倒在地。 更後面的黑暗中傳來了凶狠的聲音:「大人有令,斬殺帝林,人人重賞!貪生怕死。畏縮不前的,一律誅殺!給我上!」隨著那喝令,更多穿著藍色警服的刺客從黑暗中撲過來,迎著車隊衝上去。 靠著第四輛馬車,憲兵們結成了線隊,熟練的給手持輕便弩上弦上箭和射擊。另外又有五個手持馬刀的憲兵站在前列,隨時準備投入肉搏戰。敵人前赴後繼的出現,射倒了一批,立即又有一批從黑暗中撲上來。刺客們也學精明了,不再直挺挺的衝出來當靶子。他們推前面幾輛馬車充當移動盾牌步步逼近。手持刺槍和砍刀的刺客躲在了馬車後面,只等逼近身了就衝出來打白刃戰。 看著敵人躲在馬車後越逼越近,指揮的軍官緊張得滿頭是汗。他高聲鼓勵部下們:「別怕,大人馬上會給我們派增援來的!我們後隊還有人!」 話音未落,身後轟然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軍官駭然轉身,他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街道兩邊的每個房門都打開了,從裡面湧出了無數手持利刃的黑衣殺手們。刺客們高呼著:「天誅!滅國賊!」的口號,從道路兩邊朝著中間的車隊殺去,長蛇陣的車隊轉眼間就被他們截成了幾段。 一瞬間,軍官腦子裡只轉過一個念頭:「完蛋了!」絕望中,他憤怒的高喊道:「殺光亂黨。弟兄們,跟我上!」迎著衝過來的刺客們,憲兵們怒吼著反而迎了上去,他們近得幾乎是貼著敵人的腦袋放箭,射光了弩機中的箭就掄著十幾斤重的弩機當錘子用,狠狠將敵人腦袋砸得腦漿崩裂,然後被亂刀砍倒…… 兩邊的伏兵突然殺出,整個車隊都陷入了血腥的混戰中。雙方展開了慘烈的廝殺,慘叫聲和哀號聲密集的響起。一輪又一輪紅色或者五彩的煙火在空中高高的綻放著,監察廳在呼喚增援。 以帝林乘坐的馬車為中心,憲兵們把幾輛馬車圍著帝林的馬車形成了一個簡易的防禦陣地。但敵人的進攻來得太快了,沒等憲兵們按照演習的那樣佈置好陣地,十幾名蒙面殺手已經撲殺了進來,緊接著是數十名、上百名黑衣殺手撲進來。 就在馬車之間的狹窄甬道裡,刀光雪亮,武器碰撞的鏗鏘聲一聲緊似一聲,慘叫接連不斷,一具又一具人體沉重的倒下,瀕死的男人在低聲慘呼。大量的鮮血就像鮮艷的花兒,密集的綻放在大街青色的石板上,一朵又一朵,最後彙集成了一片血泊,被那些快速移動的皮靴踩得滿地飛濺。 監察廳軍官哥亞,他親手殺了四個刺客,負傷五處,依然堅持拚殺在第一線。在與第五個刺客交手時,他已筋疲力盡,對方一刀就將他的武器磕飛了。望著對方舉起的長劍,哥亞只能閉眼等死了,但此時,恰好一個煙火在空中綻開,一瞬間,哥亞的臉在焰火下被照得清楚,不知為何原因,對方忽然停住了手。 瞅準機會,哥亞猛然抽出了護身匕首,衝入對方懷裡,只聽見對方慘叫一聲:「不!」哥亞已經旋風般朝對方肋間連捅三刀,直到對方的身體緩緩軟倒。直到此時,他才覺察不對,連忙扒開了對方的面具,入目的赫然是自己弟弟慘灰的臉。抱著自已弟弟的屍體,哥亞當場崩潰,被隨後跟來的兩個刺客毫不費力的砍死,兄弟二人的屍首疊在了一起,鮮血流得分不清是誰的。 悲劇並非只有一個,在十二月三十日深夜的達亞西路大街上,在廝殺的雙方中,不少人都是熟識的,甚至是朋友、親人。但在那條黑暗的街上,在那片森冷的刀光間,殺人者旋即被殺,骨肉兄弟白刃相向,同胞血親彼此殘殺。骨肉相殘,兄弟閻牆,彷彿上天都不忍目睹這一慘劇,悄悄閉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黑壓壓的彤雲遮蓋了天空,只首雪花紛紛揚揚的下著。 廝殺得殘酷,但持續時間並不長。十幾分鐘後,交戰聲逐漸稀疏,各處的交戰和砍殺漸漸平息。護衛的一百多名憲兵全軍覆沒,在激戰最激烈的中心地帶,那個沒能建造完成的馬車防禦陣的甬道裡,護衛和刺客們的屍首一具堇著一具,將甬道堵得嚴嚴實實,無法通過,鮮血汩汩匯成了一條可怕的小河,在大街上靜靜的流淌著,直到被凍成了血塊,血腥味撲鼻。 第二十八集 第二章 唯有兵諫 第二十八集 第二章 唯有兵諫 這是一次相當成功的突襲,但勝利者並沒有高興。在護衛們簇擁下,總統領羅明海失魂落魄的徘徊在遺屍遍地的戰場上,他臉色鐵青,低沉的喝問道:「人呢?」 被喝問的人一個哆嗦,低聲回答:「大人,我們已經進行了嚴密的探索。在帝林的馬車內並沒有發現他,目前在死者中也沒有發現……」 「廢話!」羅明海低喝道,臉色黑得跟炭一般,「找!」 部下們一聲不敢哼,連忙轉身就去。遠遠近近的傳來了響亮的叱喝:「仔抽搜索!每一具屍首都要檢查,提防帝林詐死!」警察和士兵們提著燈籠,在那血腥熏天的屍堆中翻弄著,辨認著每一具屍首的面目和衣著。 「大人!林迪副統領快步走到了羅明海身前:「襲擊完成,不宜在此地久留。大人,一擊不中,便當遠離,我們該撤了!」 「滾!」羅明海根本沒轉頭看林迪,從牙縫裡蹦出一個字來。他目光茫然的游離在屍骸遍地的戰場上,望望這裡,又看看那裡,彷彿期望在什麼地方能突然找出帝林來。 林迪的臉陡然變得煞白,英俊的臉可怕的扭曲了。他喘著粗氣呼吸了好一陣,才強忍著怒氣低聲說:「大人,我奉殿下之令而來!」 羅明海霍然轉身,赤紅著眼惡狠狠地盯著林迪,憤怒得眼中都噴火了。 林迪站得筆直,毫不退縮的與他對視著,眼神堅定。他無聲的告訴羅明海:「我的官職雖然比你低,但我現在是總長親自委任的監軍!要我屈服絕無可能!」 雙方惡狠狠的對峙了一陣,最後,還是羅明海先移開了目光。他沙啞的說:「出總長府時候,帝林確實上了那輛車。現在不見人,他肯定是躲起來了。而且很可能是裝死人藏在屍堇裡了!現在一撤,我們就全功盡棄了,林迪閣下,絕不能那樣!」 林迪的怒氣稍消,想想羅明海說的倒也不無道理——但看著那堇積如山的屍骸堇,林迪也猶豫起來:今晚廝殺得勝,但也是場慘勝。監察廳一百零七名護衛全數被殺,但自己方的傷亡人數也不下一百五十人。在兩三百米的長街上。一百多具屍首零散拋落,要將這些屍首全部整理辨認,沒有個把小時是辦不到的。 「大人,半個小時!」林迪堅決的說:「您只有半個小時搜查!過了半小時,監察廳就過來了,到時候,要逃跑的人就是我們了!」 瞪大了佈滿血絲的眼睛,羅明海只說了一個字:「好!」 接下來的半個鐘頭裡,可以讓所有熟悉羅明海的人驚得摔破眼鏡。為了節省時間,堂堂的家族總統領。不顧身份和部下們一起充當了搬屍工人。他不顧那滿地的血污、熏人的血腥、遍地的碎肉甚至是灑了一地的腸子和發臭的污物。親自捋起衣袖,在那一具又一具的屍骸中翻查著,辨認著,弄得滿身血污臭氣熏天。 部下們都感到驚訝又佩服,眼前這碎屍血海的慘厲場面,哪怕打過伏的老兵見了都會發噩夢的,偏偏這位沒上過戰場的文官能這麼從容的工作,這份定力當真是了不起。 「不是!」 「不是!」 「不是!」 部下們欽佩,羅明海自己的心情卻是越來越煩躁。他親自檢驗了一具又一具屍首,濃重的血腥熏得他直想嘔吐,滿眼的鮮紅晃得他頭暈目眩,胸口堵著塊鐵般難受。但這些,羅明海現在都顧不上了。他像個賭輸了全部家產的賭徒。血紅著眼睛只管嚷道:「下一個!」 「大人,全部屍首您都看過了。」 羅明海抬起頭,眼中茫然一片:「全都看過了?不,一定還有!」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四處張望著,目光卻沒有焦點,也不知道在望什麼。 風呼呼的吹過,梧桐樹被風吹得搖晃不停,發出稀稀疏疏的聲響。刺客們誰都沒有說話。大家都在靜靜的注視著他們首領。所有人都知道了,行動已算徹底失敗了。 帶著憐憫的眼神,林迪說:「大人,時間已經過了。我們該撤退了。我們還有機會的。」 「還有機會?」羅明海冷笑著,搖搖晃晃的走近來。盯著林迪看了一陣,他突然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指著林迪的鼻子一字一句的說:「你這個蠢貨!你根本都沒明白,你要難付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帝林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你腦袋被馬踢壞了吧?」 一瞬間,林迪的臉色變得鐵清。他的臉孔扭曲成一團,眼中冒出了怒火,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的表情太恐怖了,士兵們立即聚了過來,緊張的盯著他,生怕他馬上就要往羅明海狂笑的臉上狠狠地搗上一拳。 林迪緊緊地咬著牙,手捏得咯咯作響,指甲早已掐進了肉裡,那鑽心的劇痛使得他清醒。用高度的克制力控制住了自己,他一字一句說:「大人,你該清醒一點了!」 「我很冷靜!」羅明海獰笑著:「看不透的反倒是你!帝林逃脫了,我們完蛋了!蠢貨!」 「還有總長殿下……」 「總長……哈哈哈……」羅明海歇斯底里的狂笑著。眼前的軍官少年得意,見識卻還太淺。論起對紫川參星的瞭解,自己比他深刻一百倍。 暗殺若成功,斯特林肯定要哭哭鬧鬧喊著要嚴懲自己,紫川秀也會躲在魔族窩裡喊幾句威脅的話——但叫囂一陣後,事情終究將要過去。畢竟,斯特林不可能為死了個人造反,紫川秀也不會為他的大哥起兵殺回來。為平息眾人怒氣,總長會裝模做樣的嚴懲自己,說不定還會很憤怒地把自己撤職下獄——只要風波平靜後,自己照舊是家族的總統領。 現在,暗殺失敗了,雙方已是不死不休的格局。帝林睚眥必報。他肯定要報復,而且,他還可以聯合兩個兄弟一同行動。帝林和斯特林都是掌握重兵的強勢將領,再加上遠東的紫川秀,面對這麼沉重的壓力,總長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蓄意謀殺家族重臣的奸賊羅明海及同謀林迪」拋出來喂狼的。可憐眼前野心勃勃的年輕人,滿腦子想著平步青雲,卻不知前方早已是死路一條。 看著羅明海無緣無故狂笑不已。林迪迷惑不解。他猜測:「這人,該不會已經瘋了吧?」開始他還顧忌著羅明海的身份,但今晚被多次冒犯,他的忍耐也到了極限,再也沒興趣敷衍對方了。 「下官還有事,失陪了。」 林迪草草行了個禮,帶著部下們轉身離開,直到走出了很遠,回過頭,他看到羅明海還是站在原地望著自己。冷笑著。也不出聲,那像看白癡一般的眼神讓林迪很不好受。 「瘋子,真是個瘋子!」 林迪嘀咕著。一邊加快了離開的步伐。不就是刺殺失敗了一次嗎?看他那失魂落魄樣子,沒出息!天又沒塌下來……」 突然,林迪陡然停住了腳步:前方遙遙傳來了低沉的嗡嗡聲響,地面在微微震動著。他驚疑不定的望著飄雪的地平線,望向身邊的部下們:「你們……聽到什麼了嗎?」 部下們豎起了耳朵,有人輕聲說:「好像是兵馬調動的聲……是騎兵吧?」 「哈哈,不可能!」林迪斷然否定:「帝都乃皇畿,達亞西路街靠近中央大街,誰敢這麼大膽,深夜在此興兵?除非他們想造反了!」 林迪說得肯定。心頭卻越來越驚疑不定了,震動和蹄聲響得越來越清晰,突然,一個部下驚叫:「大人,您看!」 在那飄雪的長街盡頭,出現了星星點點的亮點,那亮點在急速的增多,匯成了一片閃亮的光帶,那分明是一支舉著火把迎面衝過來的騎兵軍!蹄聲轟隆。火把閃亮耀眼,人如虎,馬如龍,隊伍沒衝近,一股久戰精銳的強悍氣息已撲面而來,隊伍前方的旗幟赫然躍入眼簾,劍與盾牌的交叉圖案在火光中透出了殺氣騰騰! 林迪失聲叫道:「是憲兵團的騎兵隊!」他馬上轉身就跑,「快跑!」 街上驚呼四起:「監察廳來了!」 但已經來不及了。在刺客們看到騎兵的同時,騎兵也看到了他們。騎兵們驟然加速,隊列發出一陣可怕的吼聲:「報仇!殺殺殺!」 羅明海的部下中間並不缺高手,但為了刺殺而倉促組建起來的烏合之眾對上了配合默契的憲兵騎軍,結果並不難想像。刺客們連第一輪攻擊都頂不住就被弩弓射得潰不成軍,接下來就是全面潰敗,狼狽逃跑。 憲兵們騎著戰馬,高舉著馬刀,到處追殺著逃跑的刺客,刺客們驚惶失獵,把手中的兵器隨手一丟,只為能跑得快點。大伙都知道,兩條腿的人決計跑不過四條腿的戰馬的,為了躲避追殺,有人躲進了民房裡,有人躺在地上拿血塗臉裝死屍,有人翻牆鑽狗洞。為逃生,什麼主意都有人想到了。 但真正能逃得性命的只有少數的幸運兒。猶如一陣狂風驟雨,騎兵們迅猛的撲近身來,追上了逃跑的人群。人馬未到,迎頭就是一通箭雨,當場就把逃跑的殺手們射倒了一片,然後馬蹄兇猛的踩踏過去,將他們踩成了肉泥。 滿街都是慘呼和哀求饒命的號叫,很多刺客眼見無法逃脫,連忙跪下舉著武器,喊道:「我是XX的軍官!饒命!」但憲兵們的回答是馬刀的斜劈橫砍。 半個小時前,羅明海及其部下還是威風凜凜的殺戮者,萬萬沒有想到,報應來得竟是如此迅速。參與刺殺行動的三百多人大多是逃跑中被騎兵們趕上,被馬刀砍死或者弩弓射死,甚至是被馬蹄踐踏而死,能逃得性命的,十中無一。 廝殺打鬥聲再次在深夜的長街上響起。居民們戰戰兢兢的關上門,在窗戶縫隙裡偷偷的窺視那場慘烈的廝殺。自從魔族軍圍城以來,帝都城好久不曾有過這麼大規模的戰鬥——不,該說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戰事了。 不是沒有抵抗的人。在街角的屋簷下,不死營士兵圍住了林迪。像刺猾般團在了一起,背靠著民房抵擋著騎兵們的衝擊,這是步兵應付騎兵們的標準陣形。林迪並非指望這樣能抵擋騎兵,他只是希望能拖延滅亡的時間,或許在最後一刻,總長會派人來救他們呢?抱著這樣縹緲的希望,不死營士兵打退了騎兵的兩次衝鋒,殺了兩名衝上來的騎兵。 但林迪最終還是沒能等來總長的增援。眼看強攻失敗。憲兵立即調整了策略。監察廳的騎兵都是裝備著輕便弩的,雖然比不上流風霜的精騎騎術精湛,但行進中騎射對他們並不是難事。一隊騎兵掠過,伴他們到來的是一陣密集的箭雨,不死營士兵的陣列中響起了一陣慘叫聲,騎兵的浪潮彷彿永無盡頭,一隊過完又是一隊。當第七隊騎兵掠過後,屋簷下已經再無能站立的人,密密麻麻的箭枝已經覆蓋了那一堇人體。 家族新一代的名將之星林迪紅衣旗本被亂箭射死,而他的同謀,刺殺行動的總指揮羅明海同樣沒有逃脫。在生命的最後關頭。紫川家的總統領選擇了尊嚴。他沒有像部下們一樣狼狽爬圍牆鑽狗洞,而是領著幾個親兵,在大梧桐樹下迎擊洶湧而來的騎兵。 總統領勇氣可嘉。但結果卻並無不同。因為他並沒有穿著表明身份的服裝,混亂中,騎兵們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幹下了消滅家族總統領這樣的壯舉,只打了一個呼哨,又去追趕其他的逃竄者了。 馬蹄聲轟隆,黑壓壓的騎兵如潮水般從街頭湧過,憲兵們神色嚴峻,腰挎馬刀,一手持著輕便弩。在他們奔湧的潮頭上,不時傳來短促的廝殺和慘叫聲。 在大群舉著火把的護衛簇擁下。帝林出現了。他騎在馬背上,審視著整個戰場,望著地上的屍骸,目光中帶著不易覺察的憂慮。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騎兵們三三兩兩的從各處趕回,出鞘的馬刀上血跡斑斑。蹄聲嘀嗒,一個軍官快馬衝過來,矯健的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快步走到帝林的面前:「大人,逃逸的刺客已全部被消滅。」 帝林俯身問:「弟兄們還有倖存的嗎?」 那軍官黯然,低下了頭道:「很遺憾,大人。我們已經發現了他們的遺體,一百零七位弟兄全部殉職,一無一倖存。」羅明海把屍骸集中到一起查,這同樣方便了憲兵清點死者。 帝林歎了口氣,低下了頭,把頭上的騎兵盔帽解下,慢慢地捧在了胸前。 對於那些殉職的部下,他有一種難以出口的慚愧之情。在刺客們行動之前,自己一個人偷偷的離開了車隊,卻把護衛們全部丟下充當吸引攻擊的誘餌——無論是為人還是為官之道,帝林都不認為自己有錯。捨出生命來捍衛長官的性命,這本來就是護衛們的職責,而也只有自己活著逃出來,才有機會為他們報仇。 但不知為什麼,看著護衛死不瞑目的眼睛,帝林依然感覺很不舒服。 默哀之後,帝林下達了命令:「第二隊負責清點戰場,第一隊和第三隊負責外圍警戒——立即行動!」 「是!」憲兵們轟然應答,四下散開來。 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轉載請註明,同時請支持正版。 紅衣旗本哥普拉走近來,臉上神色很古怪。他做個手勢,示意護衛們避開了,才對帝林輕聲說:「大人,今晚的事……很蹊蹺。」 帝林望了哥普拉一眼,帝林面無表情:「嗯。」 作為監察廳首腦,帝林承擔著國內治安、政治保衛、監察文武官員、軍法系統、情報偵察等重要職責。他的仇家包括了國內的大型黑幫、野心跋扈的貴族世家、魔族餘孽、林家和流風家的間諜、腐敗墮落的家族官吏等等,連哥普拉都說不清大人到底有多少仇家,也記不清到底遇過多少次刺殺了。暗箭、投毒、行刺、伏擊,這類的事情簡直是家常便飯了,每週都會碰上一兩回。 但在帝都的大街上,數百名匪徒扮演成警方伏擊圍攻總監察長的車隊,造成一百多名護衛全數殉職。這樣的事件實在匪夷所思,哥普拉還是第一次碰到。這已經超出刺殺的範疇了,簡直是一場小規模戰爭了。哥普拉無法想像。那些陰魂不散的敵對份子有這樣的實力。 「大人,黑幫和那些外國奸賊……搞搞破壞下點毒還行,這麼大場面,他們沒有這樣的實力和膽子。」 「你說得沒錯。」帝林目光閃爍,冷笑著說:「羅明海肯定有份,至於背後有沒有人指使……現在還沒證據。」 哥普拉心下一寒。跟隨帝林日久,他已經知道了自己上司的習慣。越是緊要關頭,帝林就越是鎮定。事情越是重大,監察總長就越是輕描淡寫。「還沒證據」,在監察總長的字典裡,意思就是非常肯定了。證據這類東西,就跟民意代表啊、正義啊之類差不多,從來都是根據需要而出現的。 總統領已是家族臣子第一人了,能在背後指使他的人——哥普拉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望向東邊,那個一片漆黑的方向,正是家族總長府所在。 憲兵們的工作和羅明海剛才做的並無不同,只是更為高效罷了。士兵們用戰馬將散落各處的刺客屍首一具具拖了回來。在街道的中間一字擺開。專門有人檢查死者的衣裳和屍首。尋找可以辨認身份的證件和身上的紋身——很多部隊或者國內黑幫,都會在皮膚上紋上特殊的圖案作為標記。在檢查過程中,銀幣清脆的叮噹聲一直響不停。在死者身上發現了很多錢財,有人甚至裝了滿兜的銀幣。很容易推測,這是一支臨行前用銀子喂足了的敢死隊。 帝林騎在馬背上,神情冷漠的看著部下們擺弄屍體,不動聲色。大多數屍首,他都是匆匆看一眼就走開了。但在一具屍首前面,他停住了腳步,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見到大人停下腳步,正在檢查的軍官起身匯報:「大人,這個人身上沒帶證件也沒帶錢。他大約五十歲。衣服檔次比較名貴,手上並沒有拿兵器的繭子。其他死者大多是正當壯年的男子,只有他的年紀偏大。我們很懷疑,他是不參與動手的指揮者。對這個人,我們會進行重點檢查,爭取盡快查出他的身份。」 「不必了,我知道他。」帝林微微晃頭,把散到額前的頭髮給撥開了,很平靜的說:「他叫羅明海。」 一瞬間。所有人愕立當場。 家族的總統領躺在血泊中,怒目圓睜,血污將他半邊臉都蓋住了,他手中還緊握著一把被打折的長劍,那憤怒的表情極好的闡述了「死不瞑目」的涵義。 與死者憤怒的眼睛對視了一陣,帝林移開了視線,厲聲道:「加緊速度,加快檢查!」 「是,大人!」 帝林臉色陰沉:羅明海要殺自己,這是帝都人盡皆知的事。但他沒料到他會這麼愚蠢,竟會親自到現場指揮,結果反倒被幹掉了! 「這下麻煩了!」帝林抬頭,望向那雪後彤雲密佈陰沉沉的天空,心情陰鬱。 將領們簇擁在他的身邊,同樣的臉色低沉。有人眼中流露出了驚惶。雖說是防衛反擊,但殺家族的總統領,後果如何,大伙誰都不知道。 帝林望向旁邊的人:「哥普拉,你說,怎麼辦?」 哥普拉神色凝重:「大人,這得看情形了。照法理上說,總統領率隊行刺在先,企圖謀殺大人,還殺害了我們一百多名兄弟,監察廳出手鎮壓,我們不但無罪還有功!」 「正是,正是!「軍官們紛紛贊同,「我們做得一點沒錯!」 「但若是……總長在背後指使的呢?」 所有的聲音一瞬間通通沉寂,軍人們臉色發白,有人牙齒咯咯的打著顫。 家族是無敵、不可抗拒的。 總長,那是家族實力和權威的象徵,他擁有著常人無法想像的強大實力。 軍人們是監察廳的軍官,但他們首先更是家族的臣民。從孩童時代開始,他們就一直被培養這樣的信念並對此堅信不疑。對自己祖國的政權,軍官們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服從感,他們連做夢都沒敢想過對抗總長——那跟反抗神一般不可能。對方一個手指就能把自己像螞蟻一樣捏死了。 看著部下們面如死灰,帝林慢慢說:「事情未必是總長的意思,大家先不要急著下定論。繼續檢查!」 儘管大伙都在心裡暗暗祈禱,祈求刺殺跟總長並沒有關係,但冥冥中彷彿真的存在一位命運之神,他的主要任務就是傾聽芸芸眾生的願望,然後安排一條相反的道路。 「啟票大人,我們在一個死者身上……發現了這個。」 呈送上來的是一本證件。黑色皮夾上面寫著金色的字:「軍官證。」封面已經被鮮血浸得濕透了。有人小心翼翼地揭開了封皮,讀出了裡面的內容:「禁衛第一師師團長,紅衣旗本,林迪。」 一瞬間,軍官們感覺天旋地轉,大地在腳下崩潰,腳下空蕩蕩的。數百人聚集的街上,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發出。空中零零散散的飄灑著雪點,寒冷的風夾雜著雪點撲在了士兵嚴峻的臉上。士兵們按著馬刀,背著輕便弩。空氣中蕩漾的殺機比風雪更冷。 所有的目光都彙集到了帝林身上。此刻,這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是大家所有的希望了。 帝林佇立在長街上,他的身形蕭瑟寂寞。斗篷下的身影是那麼瘦弱,憔悴。在那一刻,無盡的重負彷彿把他給壓垮了。 哥普拉定定的望著帝林,他很難以形容此刻的帝林,在那如雪峰般冷峻孤傲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不同的東西。那是什麼?痛苦?失落?寂寞?脆弱?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在這一刻,他不再是戰無不勝的名將,不再是以冷酷殘忍聞名的總監察長,不再是平時眾人所熟悉的那個堅強又理智的領路人。站在那裡的,只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眼中充滿了驚惶和無助。 「確認是他嗎?」帝林的話說得並不大聲,語氣也並不重。但眾人無不感覺到,每一個字彷彿都有千鈞的重量,沉重得讓人屏住了呼吸。 在場的幾個軍官都上前看了林迪的屍體,然後不出聲的回來了,臉色陰沉,一言不發。於是,大家都知道了,躺在那裡的,確實是那位最近風頭很勁,頗受總長殿下賞識的少壯將領。 「確定是他了。」 帝林長長噓歎一聲。就在歎息中,他彷彿將所有的軟弱和猶豫都隨著呼吸一同排出了體外。一旦確認了敵人,那位堅強自信又強勢的總察長再次復活了! 他不出聲的一個接一個的望著身周的將領們,目光深沉又凝重,蘊含著深意。當望到哥普拉時,他頓了一下,用眼晴不出聲的詢問著。 徹骨的寒流迎面撲來,哥普拉打了個寒戰,他明白帝林的意思,心頭悸動,情知這是生死關頭,自己再不能蛇鼠兩端了,若不及時做出抉擇,自己決計活不到天亮。 他立即站出來,揮舞著手臂大聲說:「弟兄們,我有話說!這幾年,大人領著我們,打了多少仗,為國家流了多少血?沒有我們大人,帝都早給魔族拿下了!現在,家族無緣無故要對大人下手,要殺害大人這樣的有功之臣,我哥普拉第一個不服!弟兄們,這麼多年,大人沒虧待我們,我們享的福不少,造的孽也不少!我們跟大人都是綁一條繩上的。大人若倒,我們也不會有好下場的!今天是大人,明天就輪到我們了!」 有第一個人領頭就好了,軍官們被煽動得十分激憤:「對,我也不服!」 「憑什麼!跟總長說理去,問他個究竟!」 「我們上元老會告他去!他胡作非為,廢黜了他!」 「閉嘴!一個個胡說八道,反了嗎?」帝林的聲音比這深夜的寒風更冷,他斜眼望著部下們:「身為家族臣子,難道你們想造反謀逆嗎?」 全場立即靜了下來,將軍們都啞了口。大伙古怪的望著帝林,誰都不明白,監察總長打的什麼主意。 哥普拉乾咳一聲,昂首站出來說:「大人,我們自然不想造反!但監察廳有功於國,總長殿下卻無緣無故要殺我們,此為亂命!我們雖然忠誠,但絕不願束手就死!」 笑意在帝林眼中一閃而逝,他依然板著臉:「君為臣綱,君要臣死,臣怎能不死?如果殿下真的執意要殺我,你們……」他頓住了話頭。慢慢的望過眾人。 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轉載請註明,同時請支持正版。 哥普拉咬牙切齒的低吼一聲:「昏君亂命,我們反了!」 「我們反了!」 「我們反了!」 呼嘯的風夾著雪凌厲地撲向站立的人群,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們神情嚴峻,激動的波動在人群中蔓延著,人們的心頭比那呼嘯的風更為寒冷。無數個竊竊私語的人聲漸漸彙集到了一起,那句石破天驚的話語餘音音震得人人心頭發悶。 終於有人喊出這句話了。 帝林神色嚴峻,他以威嚴的目光望向部下,回應他的是同樣堅定的目光。站在那的,是從遠東就開始跟隨自己的部下,一夥亡命之徒。他們曾為國征戰。灑血疆場,他們也曾燒殺擄掠,罪惡滔天。他們的罪孽和他們的功勳一般顯赫。不能見容於世人。除了「鐵血憲兵團」這個恐怖的團體,天下雖大,無處可供他們藏身。在這裡的每個人手上都造了太多的孽,一旦有人被這個團體拋棄,頃刻間,他們就會被海一般的仇家所吞噬,屍骨無存。 「弟兄們,」帶林清朗地聲音在風雪中迴盪盤旋,震撼人心:「我們監察廳都是對家族忠心耿耿的忠實臣子,我們為國而戰。流血犧牲,功勳纍纍!但總長殿下受奸邪蒙蔽,他忘記了,是誰,在遠東為家族打下了江山?是誰,在魔族入侵,惡波橫行之時,擋住了魔族的大軍,守住了帝都?」 「我們!」沉悶的低吼聲如一聲雷,滾滾的碾過人群上空。 「現在,總長殿下被周圍的奸邪所蒙蔽,他忘記了我們對國家的功勳,非但沒有獎賞,反倒無故加罰!我們有功無罪,堅決不從!在這個時候,採取堅決行動,將總長殿下從那些包圍他的奸邪小人手中解救出來,這是我們監察廳的神聖職責!」帝林凶狠的一揮拳,像是要將那奸邪小人一拳打倒,「必須立即行動起來!出路只有一條,以武力促使總下改正錯誤,恢復正道!我們——兵諫!」 哥普拉順勢站出來吼道:「弟兄們,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們的性命,誰也別想拿走!」 一陣熱烈的歡呼和掌聲回應了他,那些裹在黑色大衣裡的男子們熱血沸騰了起來,無數條嗓子發出劇烈的吼聲:「兵諫!」 「別無選擇,唯有兵諫!」 三百年前,家族第一代總長紫川雲在帝都牆頭怒吼:「我紫川氏就此獨立!」三百年後,又一個不世出的梟雄在帝都發出了震徹大陸的聲音:「別無選擇,唯有兵諫!」 而當時,連流風家的進犯和魔族入侵兩大災難都沒法將它動搖,紫川家的統治被世人認為是鞏固、牢不可破而且將永遠持續,此時此刻,包括領導人和參與者在內,誰也沒能想到,正是在這七八五年十二月三十日深夜,在帝都達亞西路大街上,一群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家族官兵在絕境之時發出的怒吼,竟會有如此可怕的威力,竟至徹底的顛覆了紫川家長達三百年的統治根基。 永載史冊的三傑之亂,就此拉開了序幕。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紫川家震撼世界。 按照家族軍務處的記載,在七八五年的年末,在帝都城內的兵力佈置得並不是很多。因為家族剛剛打完了殘酷的衛國之戰,目前並無強敵窺視,所以帝都城內並沒有留駐重兵——當然,這個「重兵」的定義是針對一般城市而言的。作為一個大陸強國的首都,再怎麼空虛,帝都的兵力也不是一般城市所能比擬的。 作為以兵變謀逆起家的家族,紫川家對那些手握重兵武將的提防是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的。首都軍區的兵力絕不能統於一人之手,這是家族總長代代親口叮囑的不傳之秘。因而,一如既往的,為了用鐵的手腕捍衛家族首都地區的安寧和諧,從而統治整個帝園,歷代總長一般習慣將帝都地區駐軍主要劃為三部。 第一部份:中央軍,一如既往,他們是擁有著悠久歷史和輝焊傳統的紫川家驕傲。儘管這支軍隊在楊明華叛亂時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隨後在斯特林手中,他們用在遠東和帕伊的輝焊戰績洗刷了恥辱。在衛國之戰時,中央軍將士在帝都奮勇抗戰。頂住了魔神皇的可怕壓力,為大戰的全勝奠定了基礎。現在,中央軍的現任軍團長是家族未來繼承人紫川寧殿下,但寧殿下是即將接任總長的人了,事務繁多,所以實際上,日常事務主要是由副軍團長秦路閣下負責的。 中央軍的正常編製是十五萬人,包括十個步兵師和十個騎兵師,這是一個大軍區的編制。他們負責的不止是帝都城防衛和治安,還包括了帝都周邊的中央和東南部份行省的防務。但在衛國戰爭中,中央軍將大部份骨幹主力支援給了新組編的東南方面軍。戰爭結束後,那批被借調的部隊不但沒有歸還,又因為要發動對魔族王國的討伐戰爭。遠征軍又從中央軍中抽調了一部份精銳,再加上在帝都戰役時中央軍的損耗也是相當嚴重——儘管秦路三番數次的向軍務處和總長寫報告,認為中央軍缺員狀況已經相當嚴重了,到了難以承擔捍衛首都地區安全的地步了,需要緊急給中央軍補充精幹的士兵和熟練的軍官,但這些極告遞上去通通像被一個無底的黑洞吞噬了一般,從來都沒有任何回復。 原因很簡單,家族沒錢。 大戰過後,百廢待興,家族必須削減軍費開支以充實民間重建。儘管遠東的紫川秀獨立。但他畢竟還沒對家族表現出敵意,目前,帝都也沒有受到迫在眉睫的威脅,充實中央軍也並無緊迫的需要。況且,斯特林率剛剛歸來的家族遠征軍就駐紮在達克城,十五萬精銳的選征大軍,這已經足夠震懾所有不安份的敵人了。 所以,秦路閣下,委屈你了。困難就暫時克服一下,您就繼續率領著那支缺人手的中央軍再堅持一下吧! 所以,在七八五年十二月三十日當晚,號稱有著十五萬大軍的中央軍,實際上只有四個步兵師留駐在帝都城內,而且都是缺員嚴重的步兵師團,總兵力不過兩萬五千餘人。其餘部隊不是派駐在帝都的周邊行省,就是根本不存在,只是在軍務處文件上的一個空頭序列罷了。 雖然中央軍的兵力嚴重削弱,但沒有一個姓紫川的為此擔憂得夜不能眠。因為中央軍只是駐帝都軍事力量的一部份。擔任保衛家族首腦任務的,另有其人,那就是號稱「御林軍」的禁衛軍團。他們負責總長府及周邊地區的警衛安全。比起殘缺不全的帝都中央軍,禁衛軍的待遇要好得多了,一萬人兩個師團的編制隨時保持全滿,兵員選拔要經過嚴格的政治審查,官兵全部來自帝都本地籍人,大部份都是出身家族官員或者貴族家庭,待遇也是家族各軍團中最優越的,而統帶的將領都是總長最親信的親將。所以,不管戰鬥力如何,這支天子親兵的忠誠程度是最高的,在他們的護衛下,總長完全可以高枕無憂。 至於帝都城內的第三支主要武裝力量,那就是監察廳所轄的憲兵部隊了。這支部隊並不屬於軍務處管轄,而是隸屬於監察廳指揮,但他們也屬於家族武裝部隊的序列,也在軍務處登記造冊。按照監察廳報上來的數字,駐帝都的憲兵部隊應有三個師團,包括兩個騎兵師團和一個步兵師閉,總兵力為兩萬人——但實際上,除了天氣預報以外,監察廳從來沒有什麼東西是表裡如一的。 對軍務處來說,監察廳駐帝都的實際兵力一直是個無解之謎。因為憲兵部隊的調動是不必通過軍務處審批同意的,憲兵部隊的經費、編製和兵員招募系統也是獨立自成一體,理論上說,只要帝林養得起,他完全可以招收上五十萬軍隊蹲在自己大營裡——當然,這麼大規模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帝林以訓練新兵或者部隊輪調的名義,將部隊番號打亂,假借外省軍隊進京輪調的名義,他擴充上兩三倍的兵力是能做到完全不被外界察覺的。事實上,他也是這樣做了,不過做得更加巧妙更加隱蔽而已。名義上,駐帝都的憲兵部隊只有三個師團,但實際是七個師團,兵力多達五萬多人,而且裝備十分精良。 第二十八集 第三章 神秘七司 第二十八集 第三章 神秘七司 深夜凌晨一點五分,秦路副統領在睡夢中被人叫醒。他的勤務兵急切地搖著他:「大人,總長府來人了,她急著要見您!」 在慶新年的家宴喝了不少酒,秦路還是昏昏沉沉的。他含糊不清的問:「誰找我?」 「大人,是李清侍衛長。她好像很急的樣子。」 恍若被一盆冰水澆身,秦路激靈的一下子清醒過來,失聲叫道「李清?她來找我?」 他當然知道李清,她是總長紫川參星的親信近臣,斯特林的夫人,無論哪個身份都非同小可。以精明強幹聞名的她,若沒有十萬火急的事,不可能深夜跑到自己家中來的。 一瞬間,所有的醉意全消失了。秦路乾脆利索的跳起身,抓起床邊的軍服就往頭上套,匆匆穿上了鞋,一邊系武裝帶一邊往外走,勤務兵手忙腳亂的跟在後面,幫秦路整理衣服上的皺褶。 在客廳裡,秦路見到了李清,頭號侍衛長正急切的在客廳裡來回踱步,臉上掩飾不住的焦慮。看到秦路,她立即迎了上來,很急的說:「秦路大人,抱歉這麼晚打擾您了,實在有不得已的大事!火急!」 「清大人,客套的話就不用說了,您請直說吧。是總長殿下有什麼吩咐嗎?」 「正是。我帶來了殿下的手令,請您立即執行!」李清從口袋裡掏出了手令,秦路攤開了匆匆一閱,臉上微微抽搐,不動聲色的將手令揣進了口袋。 「大人,您看明白了嗎?」 秦路點頭:「總長殿下讓我們中央軍立即出動,在帝都執行宵禁,護衛總長府及周邊地區的安全——我明白了,會立即執行。但清大人,可否透露一下。這是為什麼?我們要防範誰?不是我秦路多事,您若不說清的話,我怕會誤了總長的大事。」 二人都是家族的高級軍官,都知道規矩。深夜緊急調動中央軍出動執行宵禁,這樣的舉措不同尋常,肯定是家族面臨某種迫在眉睫的危險了。 李清明快的說:「本來就沒有瞞著秦路大人您的道理。殿下若信不過您,也不會讓您來執行這個任務了。」她壓低了聲音:「監察廳那邊有異動,我們不得不做好提防!」 秦路一驚。還以為自已聽錯了,反問道:「監察廳?帝林大人?」 「正是。」李清點頭,她的神色同樣沉重,「殿下今晚得到通知,監察長有不穩的動向,憲兵部隊在大規模的調動。我們當然希望這是個假情報,但倘若不幸這是真的——那總長府肯定會成為被攻擊的第一目標,秦路大人,您的動作得快,他們也在集結中,我們已經是晚了一步。時間是最要緊的!」 秦路吞下了口水。只覺得口苦得發乾:「我明白。」 「秦路大人。您得多加留種。留駐在中央軍裡的軍法官和憲兵部隊已經不可靠了,今晚的調動,您最好能瞞過他們。」 「恐怕辦不到。這麼大規模的調動。要瞞過軍法官是不可能的。」 李清秀眉微蹙。她的特長是處理瑣碎政務,軍隊調動事務並非她所擅長。她無奈地說:「反正,秦路大人您看著辦吧,只要能完成任務扦。這是緊急情況,總長殿下已經授予您全權,若有人敢阻礙,您可先斬後奏。」 「明白。」 「就這樣吧。我得走了,還要去寧殿下府上走一趟。」 秦路奇道:「軍團長大人?」 「正是。總長吩咐我將寧殿下接到總長府,那裡比較安全。今晚的行動,就拜託大人您主持了。」 「辛苦清大人您了。可否需要我給您加派幾個警衛?」 李清搖頭:「謝謝。不必了。我自己有護衛。」她打開了門,於是秦路這才看到,門外人影晃動,禁衛軍士兵安靜的守候在馬車邊,都是全副武裝的,雪亮的刀刃反襯著屋內映照出去的燈光,灼灼發亮。 秦路心頭一凜,看到那些平時僅僅作為儀仗隊的禁衛軍士兵如此警惕,他這才真正有了真實的危機感。意識到叛亂確實已迫在眉睫了。 時間匆忙,二人都沒有多做寒暄,李清匆匆告辭而去。看著她的馬車消失在街道拐角,秦路回頭,對勤務兵說:「去大營!」 深夜凌晨一點,中央軍城東大營。 當秦路的馬車到達時候,中央軍的大營還陷入在深沉的睡夢中。夜已深沉,在這飄雪的讒夜,士兵們唱得爛醉,沉沉的進入了夢鄉,大營中一片沉寂,只剩值勤的哨兵在來回的巡邏——就連他們的步子都有點搖搖晃晃的,剛才的慶新年晚會上,他們也偷偷喝了酒。哨兵本來是不能喝酒的,但新年,現在又是太平年間,當班軍官也不想敗大伙興致,也就睜一眼閉一眼過去了。 秦路也沒空料理這些軍紀小事了,他徑直進了中央軍的中軍營指揮部,按照慣例,作為拱衛帝都的主要軍事力量,中央軍大營每晚都要有一個高級軍官輪值。今晚的輪值指揮官是第七師師團長辛列紅衣旗本,他匆匆迎出門來,笑道:「大人您辛苦了。深夜到此,不知有何急事?」 「辛列紅衣,」秦路一邊往裡走一邊對他說:「你派人通知師團長來會合。另外,馬上吹起床號,叫醒全軍,讓各部隊集合待命!」 辛列躊躇道:「大人,昨晚是慶新年聚餐,士兵們都喝了酒,醉得厲害,要叫醒是不是太突然了?還有,因為是新年,今晚沒輪值的師團長都回家了,有人甚至已經離開了帝都。軍官也有不少溜號回家的,下官怕一時召集不齊人。能否等天亮再說?」 秦路望了他一眼,憤怒的低聲嚷道:「十萬火急的事,你讓我明天再說?帝林要造反了,明早。我們大伙都要人頭落地了!」 「什麼!」辛列的臉色唰的變得慘白,聲音發顫地說:「帝林大……他……他要造反?」 「是的!現在,總長已經頒發了軍令,讓我們中央軍出動平叛。辛列,馬上吹集合號!」 辛列還沒從慌亂中恢復過來,他慌慌張張地說:「大人您先進去休息下官這就去辦!請……」 「這是要命的大事,辛列你萬不可玩忽!」 說著,秦路大步走進了指揮部,逕直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突然愣住了:在自己的座位上,已經端坐著一名黑衣的軍官,他的臂章上刻著劍與盾牌標誌。五名憲兵站在門邊,冷冷的望著自己。 「你們是誰……」秦路吃驚的失聲問道。 看到秦路進來,那名軍官站起身,響亮地說:「是秦路大人嗎?下官是監察廳第六司的小旗武士阿塔爾。」 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轉載請註明,同時請支持正版。 「你們……你們怎麼進我辦公室的?」 突然,秦路明白過來,回頭望向跟在後面的辛列。後者低著頭,臉色蒼白的移開了臉。避開了秦路的目光。秦路醒悟過來。他立即轉身就向門口衝去,喊道:「警……」 話沒喊出口,旁邊有人撲過來摀住了他的嘴。將他的喊叫聲堵在喉嚨裡。憲兵們七手八腳的抓住了他的手腳,將他緊緊地按在地上。另外有人想狠狠地朝他後腦狠揍了一下,幾隻強壯有力的胳膊將他整張臉都深深的按進了辦公室厚厚的地毯裡,毛茸茸的地毯堵住了他的嘴,發出來的呼救聲都變成了嗚嗚的哀鳴。 但秦路還在拚命的掙扎,像條被釣出水面的魚一般拚命的扭動著身軀,拚命的反抗,他力氣奇大,五個憲兵加一個軍官竟按不住他。阿塔爾死死掐住了秦路的脖子,喘著粗氣對站在旁邊的辛列低聲嚷道:「你……你在幹什麼?還不過來幫忙?」 整個過程中。辛列一直站在旁邊,呆若木雞,臉色白得跟死人一般。聽到阿搭爾的叫喚,他反而嚇得退了一步,眼種驚惶得像只受驚的小白兔。 這時,被摀住了嘴的秦路掙扎著轉過頭來,定定的望著他。 看到秦路的眼睛,辛列又後退了幾步。他踉踉蹌蹌,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逃出了辦公室。在門邊,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只看到阿塔爾從腰間拔出了閃亮的匕首…… 出門以後,辛列無力的倚在牆上,雙腳顫抖得厲害,幾乎支撐不住身體了。 一陣工夫,門又被打開了,憲兵們用抹布拭擦著手上血跡走了出來,阿塔爾走在最後。看到辛列失魂落魄的樣子,他默默注視了他一陣,拍拍他的肩,什麼也沒說。 辛列的眼前始終浮現著秦路那歡憤怒的眼睛。噁心得要命,他跪在地上拚命的嘔吐,但除了酸水以外,他什麼也吐不出來,淚水不受抑制的從眼眶裡溢出,模糊了他的視野。 「大人,對不起,我是第七司的人。」 在這晚,在那個飄雪的晚上,一直隱藏在暗處的監察廳第七廳露出了猙獰的面目,潛伏的密探們都接到了緊急指令,要求他們不惜代價的採取行動。命令非常明確:「不惜代價,在天亮之前要徹底癱瘓中央軍!」在第七司潛伏探子的指引下,監察廳行動司的暗殺小組傾巢而出,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帝都治部少長官盧華紅衣旗本在家中睡夢時被自己的勤務兵刺殺。 中央軍駐紮帝都第五師師團長寧真旗本喝醉了酒,在回家途中遭到一夥沒表露身份的軍人刺殺,在護衛們的拚死掩護下,他僥倖孤身逃脫。但不幸的是,他逃脫後的第一反應是向附近最近的憲兵處報案,他嚷嚷道:「快來人啊!我是第五師師長寧真,剛才有人襲擊我們,快出去抓住他們!」結果,寧真驚訝的看到了幾個憲兵笑容舌怪的朝自己圍上來,他們看起來有點面熟,身上血跡斑斑…… 中央軍第六師師團長洗鋒紅衣旗本在自己家中被刺死,兇手不明。 八年前,因為楊明華叛亂而引起的帝都流血夜動亂中。帝林引遠東兵入帝都,那一場不分青紅皂白的血腥屠殺給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屠夫」綽號至今讓人聞風喪膽。 很顯然,在這八年間,監察總長有了很大的進步,對暗殺這種手段的運用,他已到了妙絕登峰造極的地步;沒必要殺的,他一個也沒殺;該殺的,他一個也沒放過,而且殺得乾淨俐索,比外科醫生做手術更精密,更準確。除掉哪個人,可以達到什麼樣的效果,帝林瞭如指掌。比起當年流血夜那晚三萬人死亡的大災難,這次帝林下令除掉的人少得簡直可以忽略不計:總共只有八十三人。 這八十三人的職責各不相同,他們中間有中央軍的將領,有治部少的警官,有忠於紫川家的貴族,有帝都郵局的值班經理、有總長府機要室的傳令軍官,有掌管帝都城門鑰匙的低級軍官,還有幾個連軍官都不算的傳令兵。 殺了這八十三人,帝林不但將中央軍的高級指揮層剷除一空。使得帝都最強的一支保衛部隊陷入了無力化。也暫時癱瘓了紫川家的指揮系統,使得家族的中樞無法發佈任何命令。 迅猛若電的行動,精確的情報。殺最少的人,達成了最大的效果,這才是真正的專業水準——相比之下,林迪和羅明海真是兩個徹底的門外漢,他們的表現連笨拙來形容都不配。 在後世的民間傳說中,帝林被渲染成一位無辜而悲壯的英雄。對這位柔弱的美男子,民眾普遍抱有極大的同情,尤其是女性們,更是充分發揮了她們天生的母性柔情,為這位俊美將軍的遭遇黯然淚下。 那是多麼難得的一位將軍啊。他不但容貌秀麗,才華出眾,還擁有高貴的品質,像白天鵝的絨毛一般純潔無暇。他擊敗了魔族軍,保衛了國家的首都,深得部下和民眾的愛戴——這真是十全十美的人物。 但可惜,就像以前歷史上常發生的那樣,腐朽怯弱的當權者害怕這位才華出眾的將軍,他們卑鄙的暗殺他。幸好,好人自有天祐,帝林奇跡般從惡毒的刺殺圈套中逃生。 被效忠的對象所背叛和加害,忠誠的帝林將軍是如何的悲慟萬分啊!面對著當權者的加害和步步進逼,被背叛的美男子將軍流出了悲傷的淚水。 生命與忠誠,何去何從?美麗的男子迷惘不已,他陷入了愛與忠義的偉大漩渦中。 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為了正義和愛,柔弱的美男子終於覺悟了!他揮出利劍,斬斷了迷惘的思緒,華麗的悲情英雄從此身不由己的走出了一步又一步——當然,帝林大人在遠東戰爭和帝都流血夜的那些大手筆,女崇拜者們決計是無視的。即使看到了,她們也不會當回事,帥哥的微笑比十萬個人頭重要多了。 嚴謹的史學家對這種論調是不屑一顧的。著名的三傑之亂,因為其過程十分混亂複雜,這給史學家們混飯留下了寶貴的財富,一百年後仍是史學家們研究的熱門題材。爭論得最激烈的焦點是:三傑之亂的首倡,在帝都發動兵變暴亂的帝林,他的行動到底是迫於無奈的反抗,還是處心積慮的謀逆呢? 在短短三個小時內,通過一連串精確而凶狠的謀殺,帝林剷除了所有對他可能有威脅的人物,將帝都城徹底掌握在手中,這在古往今來的政變史上也算是創舉了。如此龐大的暗殺名單和行動計劃,不可能是倉促之間能做出的,再加上後來帝林迅猛的反擊——學者們認為,帝林絕不像他表現的那麼無辜,他肯定早就有了一套完整的政變計劃,他和紫川參星的關係,只是誰先動手的問題罷了。紫川參星雖然先出手,但他低估了監察總長的危險程度,沒能在行動之初就動用最大力量,給了帝林反擊的機會,最終一敗塗地。 學者們找到了憲兵士官巴蘭達的日記本。在日記中,這位士官記錄了那晚他的親身經歷,這是後人研究三傑之亂的寶貴的第一手資料。 凌晨兩點,我和同伴們都還在營房睡得正熟,軍官把我們叫醒了:「快起來。緊急集合!」我們立即起來整裝,拿起武器就奔出了營房。當時我們都以為不過是又一次夜間演習,誰都沒想到這晚是要殺人的。 出了營房,我們都被嚇了一跳,天空下著鵝毛大雪,操場上白茫茫的一片,已經集合了黑壓壓的一片士兵,我們趕緊整隊入列。這才察覺,氣氛有點不對。 在我們的隊列前,穿著黑色大衣的軍官們都站得直挺挺的,表情十分嚴肅。沒有人笑,沒有人走動,也沒有人說話,軍官們眼晴裡冒著殺氣,賊亮賊亮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跟噩夢一般。我們也不敢開口說話。大伙就直挺挺的站在那大雪中。等了好一會兒,每個人肩頭上都積了厚厚一層雪。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營地門口傳來了響亮的馬蹄聲。一隊人騎著馬從營門口衝進來。馬蹄將地上的雪粉濺得好高,像雲一樣激盪,騎在最前頭的人就是監察總長帝林大人,看到他,我就預感到了,今晚的情況,絕非尋常。 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轉載請註明,同時請支持正版。 一名我們不認識的高級軍官站在高台上向我們訓話,他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們,國家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期。陰謀和叛逆份子把持了宮廷和朝廷,脅持了總長殿下。他們對監察廳進行了突然襲擊,就在今天晚上,已經有一百多名憲兵軍官英勇殉職了,他們捍衛正義,英勇殉國,我們要踏著他們的足跡繼續前進。 「必須立即反擊!」那個軍官聲嘶力竭的吼道:「敵人勢力十分強大,我們將要孤軍奮戰。士兵們,拯救總長,挽救家族就靠你們了!」 他說話的時候,全場寂靜無聲。我悄悄看了下站在我旁邊的哥們大胖,發現他也在看我,於是我們兩個趕緊把目光移開了。我們都不知道到底誰是陰謀份子,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如何脅持總長殿下的。在那個軍官急速的講話中,我們根本無暇思考,只知道我們的人已經被打死一百多個了——我們都陡然緊張起來,只覺得血流加速,心臟怦怦直跳。 那個軍官說完以後,向帝林大人敬了一個禮,轉身下了高台。帝林大人走上高台,他高高地俯視著我們,一言不發。 三十年過去了,至今我仍記得那晚的帝林大人,身材頎長的他穿著一身黑色憲兵軍官大衣,肩上掛著統領月桂肩章,外面罩著雪白的風雪斗篷,腳上穿著高筒的黑色皮靴。無盡的雪花紛紛的從他秀麗的臉龐旁落下,他注視著我們,甚至我覺得,他專門就在注視著我。看到他的眼神,我打了個寒顫:悲哀、絕望、瘋狂,大人秀美的眸子中露出了火焰一般的淒厲決意,就像燃燒自己的鳳凰。那晚的帝林大人,美麗得讓人耀眼。 寂靜,死一般的安靜,操場上只聽得到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 帝林大人平靜的說:「士兵們,我要你們陪我一起死!」 聽到這句話,嗡的一聲,我的腦袋裡一片空白。後來,我都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在想什麼,只知道自己胡亂的揮著手——不止是我,在操場上,像是陡然升起了一片手臂的海洋,成千上萬裹在黑色軍服裡的男人們激動地吼道:「願追隨大人!願迫隨大人!」吼聲打破了黎明的寂靜,久久迴盪在操場上空。 行動開始了。我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小旗跟我們說:「等一下不管去哪裡,只要有令,大伙只管動手殺人好了!」 我們狂熱的吼道:「知道了!」這時,關於敵人是誰,敵人在哪裡,我們還是一無所知。 我們的營房在帝都的郊區,在鵝毛大雪中,軍隊衝向帝都城。在到達城門時,我們發現,帝都的東門早已洞開,把守城門的並不是城防部隊,而同樣是穿著黑衣的憲兵士兵。他們在城頭列著隊向我們敬禮,因為在跑步行進中,我們無法回禮,只有我們帶隊的小旗停下匆匆向他們還了禮,然後立即跑步跟上了隊伍。風雪中,我們回頭看到城頭那些排得整齊的黑色身影,心頭都覺得暖洋洋的。 我們並非孤軍奮戰。我們的同伴遍佈天下,這令我們的心頭充滿一種踏實感。 天邊出現了魚肚白的黎明時分,我們到達帝都的中央大街。天空上飛舞著雪花和粗大的黑色煙柱,不知哪裡著火了。 遠方傳來了轟隆轟隆的巨大鳴響,依稀彷彿是喊叫和衝殺的聲音。街道兩邊的房子門窗都緊鎖著,窗戶裡一片漆黑,連一個亮燈的房間都沒有,也看不到一個居民出來看熱鬧。 中央大街已經被佔領了。街上到處是軍隊,騎兵、步兵和車隊混雜在一起。在他們頭頂的旗幟和軍服的臂章上,我都看到了金色的劍盾標誌。黑色制服的士兵、馬車和戰馬堵塞了道路,一片喧雜。在這片人海中,我們的隊伍就像溪流融入了大海,得排開人群才能艱難的前進。 在中央大街的雕塑前,一個手持指揮旗幟的憲兵軍官攔住了我們:「不要再前進了,前面就是戰場!前敵指揮部有令,沒有命令的部隊通通留在這邊充當預備隊。」 我們帶隊的副旗本上前與他交涉了,然後回來無奈的說:「全體原地休息!」 我們坐下來休息。不認識的人給我們送上來了早餐。一些簡單的饅頭和包子。我們還沒吃完,就聽到前面急速的馬蹄聲響,一名騎馬的傳令兵急速的奔過來。高聲嚷道:「前敵指揮部有令:一ま七師第二大隊立即參戰!跟我來!」 立即,我們手忙腳亂地跳了起來,扔掉了手裡的饅頭和包子,拿起武器就跟著那名傳令兵向前奔去。其他部隊給我們讓開一條道來,有人給我們吹口哨和鼓掌,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好意還是惡意,腦子裡嗡嗡作響,只想著一件事:「要打仗了!要打仗了!敵人到底是誰?」 我們通過了一道警戒線,跑步進入戰區。這裡本來是個很不錯的大花園,但現在已成了廢墟。斷牆殘壁的涼亭水榭。被打碎的美人魚雕塑、破碎的名貴花盆、名貴的玫瑰被士兵們踩在皮靴下,典雅幽靜的池塘上面飄浮著十幾具死屍,碎磚爛瓦到處都是,磕磕碰碰的,簡直沒處落腳。地上到處是屍首,有穿著憲兵黑色制服的,也有穿著深藍鑲金邊制服的,屍體擺了一地,空氣中散發著濃郁的血腥味。 帶路的軍官彎著腰在建築的廢墟間穿梭前進。我們跟著前進。在我們前進的時候,對面那棟有著拱圓入口的建築裡嗖嗖不停的有冷箭飛出,隊伍中不時有人中箭倒地。我聽到對面喊話說:「監察廳的弟兄們,放棄吧,你們是在叛變家族,馬上回頭還來得及……啊!」最後結尾的是一聲慘叫,那個喊話的人不知是不是被射死了,於是再沒有人吵嚷了。 衝到一面斷牆前,我們伏低了身,飛箭嗖嗖的從我們頭頂飛過。一個頭上裹著繃帶的軍官彎著腰小跑過來,對我們喊道:「進入陣地!弩機上好!準備要衝鋒了!拿下那棟樓!」 我們齊齊應道:「是!」 「滴!」一聲響亮的哨響,我們低喝一聲:「萬歲!」紛紛從斷牆後躍出,向著對面那棟高大的建築衝過去。急速的尖銳破風聲在我耳邊不斷響起,身邊不時有同伴倒地,但同時,我們的弩箭手也開始還擊,無數的弩箭飛射而入,對面同樣響起了接連的慘叫聲。恍惚中,我第一個衝近了那棟建築,忽然身子一震,整個人愣住了:在那棟建築入口上的牌匾上,赫然有著顯眼的「總長府」三個大字…… 巴蘭達小旗武士當日的日記到此為止了。在攻打總長府的戰事裡,他被冷箭射中受傷了,被同伴們送往後方醫院。在醫院裡,他邂逅了一個漂亮的女護士,與這位女擴士發生了一段動人的愛情故事,然後,那位姑娘成了他的妻子。這對夫妻患難與共,渡過了那段動亂的日子,一直活到了九十多歲,兒孫滿堂。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七八六年一月一日的凌晨時分,他和他的同伴在總長府前庭和花園的廢墟中冒著飛箭和碎石與禁衛軍士兵廝殺時,總監察長帝林離他們的陣地不到三十米。 總長府中燃燒著熊熊大火,前庭、候見廳和一排不知名的建築都在烈火中燃燒著,燒焦的鐵蛃藂、木炭氣味、焦磚氣味混在一起,令人窒息作嘔,頭暈目眩。灰塵和濃煙充斥著整條中央大街。就在那濃煙掩護下,憲兵們不間斷的發起一次又一次進攻,與那些同樣的勇敢的禁衛士兵們廝殺混戰著,逐步逐步的壓縮禁衛軍的防禦陣地,猛烈的突破,迫使他們不斷的後退。 「大人,」憲兵一ま七師師團長沙布羅紅衣旗本帶著一身的煙熏火燎味,進了作為臨時前敵戰地指揮部的那間民房。他向站在地圖前的帝林響亮的敬禮道:「我師已到達指定位置!請求立即發動進攻!」 「同意。」注視著牆上的地圖,帝林轉過身,他神態沉穩,眼中帶著熬夜的血絲,但眉目間有掩飾不住的一絲蕉慮:「指揮部已經決定,從你師中抽調三個強弩大隊和兩個步兵大隊進入陣地。進攻必須更猛烈,更迅速,給你四個小時,務必拿下全部總長府!能不能辦到?」 「是!保證完成任務!」 「另外五個大隊作為預備隊,在外圍包圍總長府,不能放跑了一個!」 「是!」 沙布羅紅衣旗本敬了個禮,轉身向外走。臨出門時,他頓了一下問:「大人,若我們攻打進去,還發現了他……那怎麼辦?」 帝林從地圖上抬起頭,向紅衣旗本望了一眼——那是幽幽的、深不可測的一眼。後者立即醒悟,自己剛剛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帝林起兵,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圍攻總長府是為了「將總長殿下從包圍他的那些奸邪小人手中解救出來」。自然,最後結局是家族的頭號忠臣帝林大人來遲了一步,總長殿下已不幸喪命於叛賊羅明海之手,全體將士三鞠躬默哀——自己和部下們根本沒理由見到活的總長,只能見到他的遺體。 即使活的也得讓他變成屍首! 沙布羅眼中掠過一絲驚慌,敬禮道:「下官明白!這就去辦!」 看著沙布羅的身影從門口消失,帝林重新把眼神投回了地圖上,心情卻無法恢復了。 第二十八集 第四章 帝林弒君 第二十八集 第四章 帝林弒君 進攻並不順利,禁衛軍士兵出乎意料的堅決,進攻者不得不在每一棟建築都要廝殺,付出大量死傷的代價才能奪取。遭受突然襲擊,一萬多名禁衛軍並不是全在總長府裡,抵抗的只是總長府內急忙召集的四千多名輪值士兵。但總長府內的工事佈置嚴密,機關重重重,攻打得並不順利。最初雖然用出奇不然的襲擊奪取了外圍圍牆,但內衛的禁衛們迅速反應,借助府內的工事和建築群層層阻擊,讓憲兵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弒君實在是件悚然驚聞的事件,紫川家三百年的統治,積威己深。沙布羅跟了自己十年,算是自己的親信嫡系,自己待他也甚是親厚,但在對待總長的問題上,就連他這種死忠份子都存在動搖,帝林實在不敢想像,一旦自己離開,總長若是在被包圍的建築裡現身,高聲表明身份,自己的部下們會不會倒戈? 攻打總長府是最關鍵的一步,自己不親自在這裡坐鎮,實在放心不下。 但除了總長府外,帝林還有很多要擔憂的事。戰鬥並不局限於總長府中,整個帝都城都被籠罩在一片硝煙滾滾中,很多街區都在發生著激烈的交戰。武裝憲兵部隊封鎖了中央大街,元老會、統領處、軍務處等要害部門都是他們的佔領目標。還有紫川寧,哥珊,李清,皮古等重要人物,帝林已派行動司的精銳幹探去抓捕他們了,但迄今為止,還沒有捷報傳回。 這些人,只要走脫了一個,將來都會是心腹大患。 連帝林自己都沒有料到,兵變會如此出人意料的順利。中央軍癱瘓了,治部少被擊潰,各家貴族出於恐懼還在作壁上觀,只有禁衛軍還在苟延殘喘做最後的抵抗。在全力動員的監察廳面前。帝都城內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自己的行動。 「大人,」說話的人是站在帝林身後的監察廳第四司司長盧真紅衣旗本。他憂心忡忡的說:「各組進展得很順利,但是關鍵的是達克!」 帝林的目光從地圖上帝都城的位置移開,看到帝都旁邊的那個小黑點。帝林忍不住的瞳孔收縮,心跳加速。 盧真說得沒錯,這才是真正的大患。斯特林坐鎮達克,只需接到總長殿下一紙檄令,大軍朝發夕至。可平定任何動亂。 雖然自己麾下的憲兵部隊也堪稱強有力,作為將領,帝林也並不認為自己比斯特林不如,但帝林並無自信可以據守帝都抵抗斯特林的勤王軍團。家族遠征軍究竟是怎樣的一支軍隊,帝林比任何人更清楚。那十五萬軍隊薈萃了家族各個軍區的最強兵,西北的騎軍,東南的重步兵和帝都的皇城子弟。這支軍隊歷經抗魔族戰爭和遠征魔族王國的殘酷戰事,戰鬥經驗豐富,強悍得無以復加。而且斯特林這樣的名將,更是不可能有指揮出錯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一旦遠征軍的主力兵臨城下。帝林哪怕想據城死守也辦不到。中央軍、治部少還有貴族們的私兵,他們都只是暫時被自己的強勢嚇到,在全力進攻總長府的同時。自己並沒時間和餘力去對付他們。一旦遠征軍開到,他們馬王就會跟春天裡的野草一般蓬勃地生長起來,伺機反撲。 看到帝林神色凝重,盧真也猜到了他的擔憂。他本來是監察廳派駐瓦倫要塞的駐軍軍法官,但在七八ま年初,魔族在遠東的軍力甚盛,瓦倫大有重新成為前線的危險。盧真眼見不妙,連忙腳底抹油找門路調回了帝都,哪怕在監察廳總部守門口他也干了。此事成為了監察廳內部的一大笑柄,但盧真卻不屈不撓。以其厚顏無恥重新博取了帝林的歡心,擔任了監察廳行動司的司長。盧真雖然懦弱成不了大器,但他有一項難得的才能:他的心思特別細膩,在擬訂計劃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天賦。帝林認為,取人要看長處,盧真這種人,要他當持堅披銳的勇士是勉強了點,但他卻是很好的參謀長料子。 既然被委以軍師重任,那在這關鍵時候。當然得想點辦法出來,否則主子要你何用? 「大人,下官聽說,您與斯特林大將軍交情非淺,或許未必一定要弄到開戰的地步?斯特林接到消息率軍趕來,那起碼是下午的事了。那時候,我們已拿下總長府了,總長也死了。斯特林即使跟我們開戰也無濟於事。或許,我們能跟他談判解決?比如,大人給他點讓步,我們與他平分家族,並肩稱王?」 帝林轉過頭來,對著盧真笑笑:「並肩稱王?盧真,斯特林過來時,你過去跟他說說如何?」 帝林的笑容裡,藏著某些不懷好意的東西,盧真慌了神:「這個……下官並不善於言辭,說服並非下官所長,只怕誤大人重托……」 「可惜了。我本來還想看你怎樣被斯特林砍首示眾呢——盧真,你的腦袋這麼大,吊起來掛旗桿上一定也很好看吧?嗯,挺重的呢!」 帝林笑咪咪地拍拍盧真的臉頰,彷彿真的在掂量重量:「蠢貨,下次犯傻之前動動腦子,別提那麼白癡的建議好不好?要談判,你得先看看對方是什麼人!」 盧真冷汗直冒。他連連點頭:「大人智慮過人,下官遠遠不及!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打是打不過他,說服也說服不了,對這個二弟,帝林深感棘手。斯特林平時給大家的感覺很隨和,看起來是個講義氣好商量甚至有點好欺負的老好人。但帝林深知,一旦到了忠誠和氣節這樣的大事上,斯特林就會堅定得跟鐵板一般,沒人能動搖。當他率軍抵達時,總長若沒死,那他就會進攻以拯救總長;總長若死,那他就會擁戴紫川寧繼位,與自己開戰復仇。 「聽天由命吧!如果斯特林收不到總長的傳令,那是我們還有點希望……唯一的希望。」 帝林抬起頭。目光越過了鮮血淋淋的戰場,投向了蔚藍的天際。在那裡,一隻展開潔白雙翅的鴿子正在雲間飛翔著。 盧真迷惑不解。包圍總長府是在半夜兩點開始的,紫川參星若不是蠢得無可救藥,他肯定會在包圍圈合攏之前向遠征軍求援的。從帝都到達克,都是一路筆直的大道,信使快馬疾馳也沒有迷路的可能,斯特林怎麼會收不到命令? 七八六年一月一日凌晨一時。 溫柔的飄雪安靜的飛舞落在城市的上空。溫柔的將整個城市籠罩。達克大營籠罩在夜的靜謐中,士兵們安靜的沉睡著,溫馨得彷彿在母親的懷抱中。誰也沒有看到,在漆黑的夜色中,一隻展翅的信鴿翩翩的從西方的天際飛來,無聲無息的落在了達克軍營的某個屋子上,從窗口裡鑽了進去,落在了白色的鴿子籠上。 信鴿咕咕的叫著,噗哧噗哧的扑打著翅膀,在鴿子籠上扑打著。直到一雙顫抖的手抓住了它。從它腿上解開了一個信環和紙條。 在那個寒冷的冬夜,很多因素都可能導致帝林的兵變以慘敗收場。譬如說,信鴿在雪夜中被凍死或者迷失了。或者監察廳駐達克軍法處某個無名的二級士官——他是餵養信鴿的飼養員,也負責接發特急信件——在那晚也像中央軍的士兵們一樣在迎新酒席上喝得大醉——這並非不可能。達克的遠征軍那晚也舉辦了迎新年酒會,官兵們聚餐和晚會,氣氛十分熱烈,連平時總是板著臉的軍法官們都放下架子喝了不少酒,互祝新年快樂。 帝林的運氣就在此了。那晚信鴿員同樣也喝了酒,但他半夜口渴,起來喝水經過信鴿房,恰好就聽到信鴿的聲音,於是他走進去。在信鴿的腿上看到了代表特急的紅色信環。 後人往往認為,是那個盡忠職守的信鴿員導致了三傑之亂的發生。若他等第二天睡醒起來才發現信鴿的話,那歷史的發展就會截然不同。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是順理成章了,處理特急消息,監察廳有一套固定程序,要立即上報,每級報送時間不得超過十五分鐘,遲延者追究軍法責任。雖然喝了不少酒,但信鴿員還是立即屁滾尿流帶著信件敲響了情報科副科長的房門。然後副科長同樣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找到了駐軍的刑事軍法官,然後刑事軍法官再次頂風冒雪的衝過半個達克城去尋找他們的上司,監察廳駐遠征軍的軍法官——這真是刻不容緩的一夜,事實上,直到這個傳信環節的最後一道工序,監察廳駐達克軍法處裡軍銜最高的負責人吳濱紅衣旗本被部下用冷水澆頭弄醒了以後,距離收到信鴿才不過剛剛過去了四十分鐘。 而此時,總長府的使者帶著紫川參星的親筆求援兼討逆軍令才剛剛出發,他們在監察廳佔據帝都東門之前奪路而去,頂著風雪向達克方向一路狂奔。按照這種鞭死馬的速度,他們即使拚死趕路也得四個小時後才能抵達近兩百里外的達克城。 在七八一年,帝林力排眾議,投入巨資為監察廳建設了信鴿傳信系統,這個舉動一直被部下們所垢病。因為信鴿是一種嬌嫩的動物,要在每一個城市都培養出一批能投入實用的信鴿,花費是很驚人的。而且信鴿很容易被人射擊和捕殺,常常會有信鴿迷失和丟失信件的事情發生——丟失信鴿還是小事,信鴿所攜帶的機密函件外洩,那才是可怕的。 監察廳從珍貴的預算中耗費巨資建造了一個既不安全也不穩妥的通信系統,各地監察廳和軍法處頭目對此是很有意見的。只是帝林大人獨斷專行,他們也沒辦法,只有在背後偷偷嘀咕說:「有這筆錢,還不如興建幾個驛站來得安全實用點。」 但在三傑之亂的這個晚上,帝林終於證明了他的英明。他的堅持換來了豐碩的成果,信鴿系統為監察廳爭取了生死攸關的四個小時,也為帝林爭取了勝利。 深夜一點五十分,達克,遠征軍大營中軍營。 「大人,吳濱紅衣旗本緊急求見!他說有十萬火急的大事!」 昨晚被部下們灌酒唱了不少,斯特林含糊的問:「他說什麼事了嗎?不能等到明天再說?」 「大人,他沒說。要不然。我把他趕走?」 宿醉最是難受,頭疼的眩暈一陣陣襲來,斯特林幾乎要同意衛兵的建議了,但念及吳濱的身份,他猶豫了:名義上,吳濱是自己的部下,但實際上,他是監察廳派駐在遠征軍的最高級別軍官。這個人雖然是技術軍官出身。但卻不是不通事務的書獃子,他這麼緊急的半夜過來找自己,肯定不會是為了第一個跟自己說新年快樂的。 莫非是監察廳有什麼急事? 他歎口氣:「讓他進來吧——還有,你給我沖杯茶。」 散發著清香的淳厚濃茶入口,斯特林頓覺清醒不少。沒等他喝完一杯茶,披著一身雪的吳濱已帶著門外的寒風撲了進來。 斯特林微笑著示意他坐下,讓勤務兵給他也倒上了茶:「吳紅衣,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這雪怪大的。今晚大家都喝得不少,半夜趕來。你也很辛苦。」 「謝大人!」吳濱向斯特林行了個禮,才在座位上坐下,卻不動面前的茶水:「下官魯莽打猶大人休息了。實在是廳裡有緊急差使,不得已驚擾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斯特林笑笑:「什麼緊急差事呢?是不是我們軍中有什麼重大違紀,竟然驚動了廳裡?或者在我們這裡藏有哪個重案要犯?遠征軍有十幾萬人,良莠不齊,作奸犯科的事恐怕還是免不了啊!」 「若只是那些小事,下官也不敢半夜來驚動大人您了。幾個小賊,我們動手就把他給拿下了,哪敢半夜來驚動大人您。只是這事,著實讓我們摸不著頭腦。」 吳濱從懷裡掏出了一張薄薄的信簽紙:「廳裡緊急來函,要我們立即把這東西交到大人您手上,還叮囑說,這是十萬火急的大事,遲一刻都有可能會有人喪命。」 「有人喪命?」斯特林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了。他接過吳濱遞過來的信箋,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帝林的字跡,內容只有一行字:「總軍帥長明詩要求只殺以風我的嗎全亂命家議論速度訓來一集救!」 幾秒鐘後,斯特林已經讀出了意思:「總長要殺我全家,速來救!」 這是帝林的求救信! 斯特林一震,霍然站起,盯著吳濱厲聲喝問道:「命令上還說了什麼?」 被斯特林喝一聲。吳濱嚇得向後縮了下身子,囁嚅著答道:「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反覆強調,這是很急的事,得爭分奪秒……」 「爭分奪秒!」將手裡的信箋捏成一團,緊緊的握在手心裡,斯特林焦急地在屋子裡急速的來回走動,眉心緊鎖,神情嚴峻。 他停住了腳步,沖屋外喊了一聲:「叫醒衛隊,集合!備馬,準備馬上出發!」 「是,大人!」 一片混亂的喧鬧聲,軍官的呵斥聲、戰馬的嘶鳴聲、集合的口令聲混成一片,吳濱困惑的望著危襟正坐的斯特林,又望著門外急速跑動的士兵,迷惑不解。 一陣,斯特林的護衛軍官進房稟告:「啟稟大人,衛隊全員兩百一十人已經集合完畢,馬匹也備好了,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斯特林心事重重地點著頭,大步就往外走。但在出門時候,他突然停住了腳步,遲疑了一下,疑惑的望了一眼自己的衛隊:在雪中,兩百多人的衛隊已經集合完畢,精神抖擻的牽著馬站在院落裡和門邊的街道上。 不知為什麼,斯特林就停在了門邊,眉頭緊鎖,目光深沉,像正在考慮著很嚴肅的問題。 過了好一陣,斯特林還是做了決定。他喊道:「衛隊全員,解散!」 不管部下們吃驚得張大的嘴巴,他對吳濱說:「吳紅衣,看來得您陪我走一趟帝都了,馬上出發,有問題嗎?」 「遵命,大人,沒有問題!」雖然詫異。但吳濱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他已覺察了,今晚的情形很古怪。 他說道:「大人您不帶衛隊?雖然現在並無戰事,但從達克到帝都有兩百多里,都是荒野,說不定有些蟊賊會出沒。大人您一身安危關係全軍,最好還是帶上衛兵。」 斯特林望望他,不出聲地抽動嘴角,眉宇間浮現一層憂色。他當然知道吳濱說的有理。但要保住帝林和林秀佳的性命,他必須親自回帝都去,說不定還會忤逆總長的意思。這樣,自己的行動必須慎之又慎。帶著數百人衛隊大張旗鼓地回去,這可能會給總長一個感覺,自己是在以軍隊脅迫總長同意——謹慎的斯特林乾脆一個衛兵都不帶,只帶了軍中的軍法長官進帝都,誰都沒法挑毛病。 「吳濱紅衣,你放心,我略通武藝。幾個蟊賊還奈何不了我們。」 想起斯特林還是家族出名的高手。吳濱釋然:「那是,大人武藝高強,自然不需擔憂這個。」 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轉載請註明,同時請支持正版。 「那好。我們這就出發。」 吩咐士兵們拿來了兩身遮頭的風雪斗篷,斯特林和吳濱穿過了士兵的隊列,逕直走到坐騎前。二人躍身上馬,在滿天風雪中奔出了達克城的大門,朝帝都方向奔去。 天空黑沉沉的,看不見一點星空,只有黑壓壓一片又一片的彤雲,道路上積雪盈寸,馬蹄踏上去發出了沉悶的回音,濺起了一層飛雪。道路兩旁都是一片茫茫的雪原。大地萬物都被大雪覆蓋了,只剩白茫茫一片。雖然沒有星光和月亮,但有雪光的反射,道路一目瞭然。 一路上,冷風和飛雪撲面而來。二人都把斗篷罩得緊緊的,但冷風仍然帶著雪從衣領的縫隙裡鑽進來,在體溫熏陶下,雪化成了水,濕漉漉冰冷冷的很難受。 一口氣奔出上百里後。二人都覺得疲憊,控馬的雙腳都快麻木了,戰馬也開始打撅了,二人不得不尋得一個避風的小坡樹林邊歇息,也讓戰馬恢復體力。 二人裹緊了斗篷靠著樹幹相互偎依坐著,看著雪慢慢的在眼前落下。 「這鬼天氣,下這麼大得雪,真是不讓人活了!「吳濱嘀嘀咕咕地,不時偷眼望向斯特林,想從他那裡尋得一點線索。今晚的事,實在讓他太摸不著頭腦了。 斯特林不停的拍打著身上的雪花,不時抬頭仰望著黑沉沉的天空,神色沉靜。呈現在這位年少得志的將軍眉宇間的,是凝重的憂色。過了一陣,他才答話:「今晚我們失策了。」 「啊?」 「剛才走得太急,我竟忘了多備兩匹坐騎,那樣我們可以不用停歇一路趕到帝都了。」 吳濱只聽得頭皮發麻,剛才急趕了兩個小時,他大腿的內側都被磨破皮了,火辣辣的疼,好不容易才尋得一個機會歇息。沒料到,斯特林竟想的是馬不停蹄的趕回去。 他咋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大人,我們這麼急匆匆趕回去,究竟是要幹什麼呢?」 斯特林淡淡望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不知道?」 吳濱老老實實的承認:「我確實不知道。」 「吳紅衣,我想你一定不是軍法官出身?」 吳濱詫異道:「大人您說得一點沒錯!我本來是七七七的技術總監,後來被委任為一ま一特種師師長,指揮技術兵種——不過您是怎麼猜出來的呢?」 「專職的軍法官不會那麼多嘴的。他們都知道,自己不清楚的事不要多問。」 吳濱臉紅耳赤,起身說:「真是很抱歉,下官確實不懂事,失禮了,請大人……」 「坐下來吧,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斯特林輪廓分明的俊臉被雪光映照得蒼白,眼睛深邃而有神。他望著一望無際的雪原,在那片白茫茫的雪原盡頭,遠方的樹林只剩黑黝黝的一線。 「軍法官是應該公正嚴明,但對你的那些同僚,我的感覺也不是很好,他們更像一台機器,而不是人。我也不知道監察廳平時是怎麼培養你們的,是否進了監察廳就一定要斷絕七情六慾。但板著臉不苟言笑就代表公正嚴明了嗎?未必吧?」 目光轉回吳濱身上,斯特林微笑說:「吳紅衣,你是我見過的——怎麼說呢——最有人情味的軍法官,你很人性。」 聽得這樣的評語,吳濱也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謙虛,他支吾的說:「呃,大人謬讚。這個,下官愧不敢當,這個……」 「我並不是在讚你。」斯特林很認真的說。 吳濱更不知如何應答了。 幸好,斯特林很快轉換了話題:「對於監察總長帝林,你是怎麼看的?」 「帝林大人?」吳濱愕然,他答道,「帝林大人剛正嚴厲,意志堅強,對各種邪惡行為絕不妥協。在衛國戰爭中,他用兵如神,運籌帷幄,擊退了魔族的大軍,是國家的柱石功臣……」 斯特林打斷了他:「吳濱,我問的是你個人觀感。」 「個人觀感?」吳濱一下子洩了氣,他苦笑著搖頭:「大人,您知道的,帝林大人是我們的頂頭上司。作為下屬,我們能對他怎麼看法?平時,帝林大人待部屬們很寬容,只要不犯軍法,戰鬥勇猛,犯下再大的錯大人也能保住我們。但若是犯了大人的規矩,他的懲罰也是毫不容情的。若說看法……我很怕他就是了。」 「是啊……很怕他。」斯特林歎道,心頭浮現那個孤傲的身影。希望別人怕他而不是愛他,或許,這也正是他的希望吧。 但總長為什麼要殺他和林秀佳呢? 事情太突然了。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這很讓斯特林納悶。 想到帝林身處危險中,自己卻不能及時趕到,斯特林心急如焚。 他先站起身:「走吧,歇得差不多了。」 吳濱其實還沒有歇息夠,但他不敢拒絕斯特林,只好苦笑著起身發牢騷說:「哎喲,大人。這種天氣半夜趕路,您真給我找了個好差使啊!除了我們,下官還真想不出還有誰會這半夜出來……」 話沒說完,大道上遠遠的傳來了沉悶的馬蹄聲,二人同時望去,在那漆黑的夜裡,從帝都方向趕來了一群騎士,他們的身影在黑暗中如火一般飛快的經過,轉瞬就消失在大道的盡頭。 目送著騎兵們的身影消失,吳濱笑笑:「真是說什麼來什麼。除了我們,還真有這麼倒霉的人啊!」 斯特林琢磨著,這麼一行騎士到底有什麼急事?要這麼急著半夜趕路走?但很快,對帝林的擔憂佔據了他的全部精神,他很快把這事給拋到了腦後——此時,斯特林也好,吳濱也好,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剛剛與他們擦身而過的,正是來自帝都總長府的求援信使。 信使也絕不會想到,就在半道的那片樹林旁,他們已經與求援的目標擦身而過。儘管他們滿心焦慮的拚命死趕,但他們注定是不會抵達達克大營的。在大營前數里處,人疲馬倦的他們將會遭到遠征軍中的憲兵部隊伏擊,最終全部被殺,一個也沒能逃脫。 而這些,斯特林現在是想不到的。他和吳濱頂風冒雪,在凌晨三點的冷夜黑風中,跨坐在僵硬冰冷的馬鞍上朝帝都城奔去,大腿內側的皮都被磨破了,火辣辣的疼,滿腦子想的只是對帝林性命的擔憂。 「大人,前面就是望都陵了!」吳濱從斗篷裡伸出頭來,他的聲音在雪夜裡聽起來乾澀又清冷:「過了這個山頭,我們就到帝都近郊的第一個檢查站了。天氣這麼冷,檢查站的哨兵該回去鑽被窩了吧?」 望著前方那個黑黝黝的山頭,斯特林不出聲的點點頭,他腳下用力刺了一下馬刺。戰馬受疼,嗖的一下猛竄了出去,二人加速轉過了山頭。 突然間,二人同時勒住了戰馬,驚疑的望著眼前:料想中黑燈暗火的檢查站,此刻卻是***通明。漫天的風雪中,大群黑色斗篷的騎兵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將只有兩間小屋的檢查站照得亮如白晝。二人同時注意到了,在檢查站的上空飄揚的旗幟並非往常的紅色飛鷹旗,而是一面藍底金色的劍盾交叉圖案旗幟。 二人同時勒住了戰馬。驚疑不定的望著那面旗幟。 「吳紅衣,我記得望都陵檢查站是隸屬帝都中央軍的。」說著,斯特林轉頭望了吳濱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 吳濱凜然,立即答道:「大人,我也不知道。」 突然,身後傳來了粗魯的喝問:「你們是什麼人?站住!」 幾個憲兵從道邊的樹蔭裡衝出來,一個軍官氣勢洶洶的沖二人嚷道:「立即下馬。接受檢查!」 吳濱氣憤地反問道:「你們又是什麼人?憑什麼盤查我們?」 「我們是監察廳的,我們有權……」 「廢話,老子也是監察廳的,而且比你官大!」 爭論聲驚動了那邊的檢查站。立即,五十多名騎兵向這邊衝來,在幾步開外,他們停住了馬步,緩緩圍了過來。 斯特林立即警覺,他開聲喊道:「我是斯特林,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聽到斯特林的名字,騎兵們起了一陣騷動。 有人答話:「斯特林大人。我們是監察廳屬下。奉命在此執行任務。」 「監察廳?你們是誰的部下?」 「是帝林大人的部下。」一個軍官越眾而出,他從馬鞍上跳下來,大步向斯特林走來:「更確切的說。是我的部下。」 在斯特林面前幾步,他站住了腳步,摘下了頭盔,於是斯特林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這軍官向斯特林草草行了個軍禮說:「軍務處長大人,久違了。我等在此恭候已久。」 看著這個人,斯特林皺起了眉頭:「哥普拉?你在這等我?」 「正是。帝林大人說了,處長大人您義氣深重,接到消息後必然會連夜兼程趕來,下官等只需在此恭候即可見到大人您了。大人神機妙算,一切盡在他預料中。」 斯特林一楞。他的瞳孔慢慢的收縮:「是帝林的安排?」 哥普拉淡淡地點頭。 「那麼說,飛鴿傳書也是假的?」 「消息倒並非虛假。就在數個小時前,紫川參星指使羅明海謀殺我家大人,幸好被我英勇的監察廳士兵擊退,帝林大人安然無恙。」 「帝林安然無恙……」斯特林慢慢的重複了一次,臉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但熟識他的人已看出了,軍務處長眼角微微抽搐著。臉色鐵青了。 他衝著哥普拉笑笑:「既然帝林沒有事,那我就是白擔心了。這麼大半夜的,趕路也蠻累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撥轉馬頭想回頭,但哥普拉卻搶上一步,拉住了他韁繩,仰頭對斯特林說道:「大人已經到這裡了,何不進城去見見我家大人再走?我監察廳再簡陋,一張舒服的床還是能提供的,大人又何必捨近求遠呢?」 斯特林笑笑:「這麼大半夜的,哥普拉你就不必麻煩了。」 「大人,您到了這裡都不肯進城見我家大人,這會讓下官很為難的,帝林大人會責罰我們招待不周,怠慢了您的。莫非我們有哪裡做得不對,惹大人您生氣了嗎?」哥普拉嘴上說得客氣,手卻緊緊拉住了韁繩,臉上半分笑意都沒有。 二人默默對視了好一陣,目光如刀鋒般在空中砍斫著,誰都沒有說話。大伙心知肚明,到了這種地步,再繼續敷衍裝客氣已是不可能了。 斯特林冷冷的、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好膽!」 「下官不敢,奉命行事而已。」 「總長殿下是否已經遇害了?」 「下官不知。」 「寧殿下呢?」 「下官不知。」 「那你知道什麼?」 「下官只知道,今晚要帶大人您一起走。」 「如果我說不呢?」 哥普拉笑笑,也沒見他做了什麼動作,空氣中突然響起一陣颼颼的尖銳破風聲,斯特林的戰馬突然發出了一陣慘嘶,前蹄一軟跪倒在地,隨即翻倒。在它的脖子上,有幾個穿口的血洞,鮮血正汩汩的流出。 在戰馬倒地前斯特林已經靈活的一躍,從馬背上跳下來。跟隨自己多年的坐騎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蹄子無力的踢打著泥土,汪汪的眼睛還在哀求的望著自己的主人,嘴裡發出了低沉的哀鳴。 斯特林悲傷的望著戰馬,他蹲下身來,一手捂上了戰馬的眼,另一手摸到了戰馬脖子上動脈,暗運寒冰真氣。頃刻間,戰馬已經結束了哀鳴,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這時,斯特林重新站了起身。他正視著哥普拉:「家族立國三百年,恩澤未竭,氣運猶在。雖有能強盛一時的權臣,但謀逆者從不得善終,楊明華之類,足為前車之鑒,這也是天數。這句話,希望你能轉告給帝林。」 哥普拉微欠身,肅然道:「下官定當轉達。不過,大人您為何不親自跟帝林大人說呢?」 斯特林遙視遠方,地平線上,巍峨的巨城在黎明的晨光中浮現。他搖頭,有一句話哽在了心中,他並不打算跟眼前的人說。 以前,我們情同兄弟手足,生死患難與共;此刻,你已淪為國賊。即使見面,大家還能說些什麼呢? 斯特林望向哥普拉:「閣下已非我家族臣子,也不再是我屬下,下官二字,也不必再提起了。」 哥普拉默然。 「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剩下的就該討伐國賊了!」 哥普拉急忙後跳幾步,躲在了斯特林劍刃範圍外,喊道:「大人您難道就不再考慮一下嗎?帝林大人是您的摯友,非要動武傷和氣嗎?」 斯特林沒理會他,他把手扶在劍柄上。就在這瞬間,沖天的殺氣徒然升起。 凝重得有如實質的氣勢迎面撲來,哥普拉竭盡全力才撐住了身體,他呼吸急促,不停的後退,後退,再後退——不單是他,整個隊伍都在後退,士兵們抵受不住那恐怖的威壓,踉踉蹌蹌的向後倒退。 戰馬不斷的嘶鳴、吼叫著、撅蹄,儘管士兵們拚命的拉住韁繩,但它們還是紛紛轉身逃走,連主人叫喚都不肯回來。動物的本能告訴它們,面前是一頭不可匹敵的凶獸,絕不可接近。 斯特林太恐怖了! 哥普拉叫苦不迭,以前作為友軍時還沒如此感覺,但站在敵對一方時,他才真正明白「紫川之虎」的威力。斯特林的武功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他劍未出鞘,但氣勢已經壓制了全場。在他的威壓下,士兵們能站穩就不錯了,根本沒法上前近身攻擊。 第二十八集 第五章 巨星隕落 第二十八集 第五章 巨星隕落 傳說中,當年魔神皇卡特能力敵萬人,哥普拉以前只當那是神話。但現在,他覺得,斯特林距離當年的魔神皇卡特只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大人,您的武功太高,生擒您,我們並沒有把握,所以……」哥普拉的聲音在發顫,他做個手勢,所有的弩機都抬了起來,箭頭遙遙指著斯特林。 「大人,您一生為國,我們都很尊敬您!但若您還不改變主意,那……我們只好得罪了!」 「亂臣賊子,不共戴天!」 雪亮長劍出鞘,照亮人眼,滔天的殺氣逼人而來,斯特林巍然的身形彷彿天神下凡一般,白芒在黑夜中一閃而逝,長劍雷震般襲來。 「放箭!」 「不要!」 兩聲呼叫同時響起,尖利的破風嘯聲中,人影一晃,箭刺入肉的沉悶回聲哧哧作響。就在那閃電間,吳濱撲到了斯特林身前,瞄準了斯特林的利箭射中了他的後背。他悶哼一聲,像根沉重的木樁子般一下栽倒,倒在地上的他還喊道:「大人,快走……」 斯特林沒有走,在吳濱中箭倒地的同時,他的胸口也像是被一柄大錘重重的敲了一下,輕便弩近射的威力出乎意料的恐怖,斯特林倒退了幾步,踉踉蹌蹌的倒撞在道邊的一棵樹上。 他沉重的喘出一口氣,低頭看,驚訝的看到了自己胸口那正急速擴大的殷紅。這時,那陣火辣辣的疼痛才從傷口處傳到了大腦。 他平靜的皺了皺眉,看了下傷口,像看著一件根本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他用力站直了身子,撿起了地上的劍。 憲兵們平端著弩,在十幾步開外沉默的看著他。 這時,哥普拉那顫抖的命令聲再次傳來了:「齊射!發射!」 暴雨般的箭又一次向著那個人傾洩而去,那強勁的弩箭穿透了他溫暖的身軀,帶著激射的血液叮叮的打在身後的樹幹上。鮮血大蓬大蓬的激噴而出。黑暗中,那個身影晃了幾下,但最終還是站穩了,搖搖晃晃的站穩了。 鮮血一滴滴地濺落在雪中,力量一點點的從身體內消失,曾經能力奪千軍的雙臂,現在卻連手中的劍都握不住了。斯特林忽然覺得,好累,真的好累。這麼多年,從南到北,征戰無數,從心底裡泛出來的疲憊,他從心底到身體都累透了。 「好累,真想好好休息啊……」 斯特林努力的睜開眼皮,最後看一眼面前的大地,他在這片土地上奔波了三十一個春秋,白雪覆蓋了這片廣袤而寬厚的土地。當春天到來時,草木將萌芽,動物將甦醒,被積雪所覆蓋的土地將再次煥發勃勃生機……眼前地視野在一點點地變得模糊了,頭頂的天空在慢慢的旋轉著,黑色密麻麻的烏雲在向自己的頭頂壓下來。恍惚中,他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孩衝著自己微笑著走來,彎彎的眉毛如同新月一般的嫵媚,眼波猶如星光般明亮。 「卡丹,是你來接我了嗎?」 女孩溫柔的笑了,她潔白的衣裙在風中微微飄動著,就像那年的夏天一般,女孩的美麗依舊。她溫柔的牽起了斯特林的手,帶著他走上了一條道,那條道路的兩旁開滿了美麗的鮮花,鳥兒在歌唱。那條道越來越高。通向那遙遙的雲層天邊,在那道路的盡頭,有金色光芒和美妙的音樂在隱隱傳來,斯特林就在那條道上越走越高,越走越遠了,他迷醉的牽著身邊女孩子的手,感覺幸福而美滿。 寒風呼嘯,雪落如麻。憲兵們屏住了呼吸,心驚膽戰的望著黑暗中屹立的身影。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哥普拉試探的喊道:「大人?」 沒有人回答,只有雪紛紛落下的簌簌細碎聲響。 黃金時代最偉大的戰士,已經陷入了永遠的沉睡。 一聲嚎哭打破了寂寞,中箭倒地的吳濱紅衣旗本嚎啕大哭,因為被穿透了肺,他的哭聲斷斷續續,壓抑而低沉,更像是哽咽,他一邊吐著血,一邊沙啞的哭喊道:「你們在幹什麼!啊,你們到底在幹什麼!畜牲啊,你們害了大將軍!」 憲兵們臉色發白。哥普拉神情凝重,眼中更有一絲厚重的憂傷。 「全體都有!立正,敬禮,默哀!」 儘管沒有說明對象,但誰都知道,致意的對象是誰。憲兵們把手中的弩機擱在腳邊,對著那個濛濛細雪中屹立的人影,齊齊立正行禮,然後大伙低下了頭,默哀致意。 哥普拉低下了頭,喃喃道:「大人,情非得已。願英靈不滅,您一路走好。」 七八六年一月一日凌晨,魔族王國佛格羅茲比亞城。 清晨起來巡營的紫川秀看到了一顆巨大的流星在東南方的天邊隕落,它的光芒四射,最終消逝在黎明到來前漆黑的天際中,那美麗的光芒讓紫川秀和白川望得入神了。 白川感歎道:「好漂亮的流星!快許個願吧!」 轉過臉來,看到紫川秀臉色難看,白川詫異道:「大人!」 「沒什麼!」 紫川秀搖了搖,他晃晃腦袋,努力把那一瞬間的心悸拋出腦外強笑道:「該巡營了。今早蒙族的三個酋長都過來覲見,我們得早做好準備,他們三個混戰了快一年了,那點糾紛,我得出面調解了。蒙族是王國的騎兵大族,不能老這麼亂下去,與野蠻人的戰爭裡蒙族的力量是不可缺少的。」 「是,大人,蒙族的事,遠東統帥部已經做好了完整的計劃,等一下就呈送給您過目。」 說著話,但二人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那顆耀眼的流星。不知為何,這一刻紫川秀突然感覺心頭劇烈的跳動著,彷彿失去了一件很珍貴的東西,呼吸困難。 七八六年一月一日凌晨。西北藍城。 早起的流風霜在閨房的窗口同樣望到了那顆耀眼奪目星辰的隕落,她移步窗前,出神的凝視著流星那拖長的焰尾,星光灑在她凝玉般白皙的臉上,耀眼的光芒已經映滿了她明晰的雙眸。 「天隕巨星,國失重將。」望著流星,流風霜心頭充滿了疑惑:「現在並無戰事,紫川家為何出此天兆?能引動天機。隕的又是哪一位重將?是斯特林,還是帝林?難道,會是他?」 愣愣的望著流星,流風霜心下忐忑,她癡癡地站在那,想念著心上的人,身上被晚霞打濕了也茫然不顧。 當紫川秀和流風霜都看到流星的時候,同樣在魔族王國的佛格羅茲比亞城,卡丹公主殿下睡得正香。卡丹若醒來的話,從她的窗戶可以看到,一顆巨大的流星正拖著長長的尾焰,從她窗邊的天際劃過。 流星走得很慢,很慢,彷彿它也在眷戀著不願離去,燦爛的星光透過窗戶。溫柔的灑在公主秀美的臉龐上,彷彿愛人的手在撫摸。 「斯君……」卡丹公主喃喃囈語:「……不要走……」 睡夢中,她的淚水奪眶而出,一滴滴流淌在美麗的臉上。在流星光芒的照耀下,每一顆淚水都在散發著異樣的光彩,晶瑩剔透,美得像珍珠一般。 輝煌的流星慢慢的消散,黯淡,最終消逝在黎明到來前的東方天際。 七八六年一月一日凌晨五時,功勳卓著的紫川家重臣、軍務處長兼遠征軍司令、斯特林統領。在帝都郊外望都陵遇刺身亡。遇害時,年僅三十一歲。 當哥普拉帶著部下們回到帝都時,圍攻總長府的軍事行動依然在繼續。憲兵們已經攻佔了總長府的前門和花園,黑色大衣的士兵像蝗蟲一般擠滿了昔日尊嚴的漢白玉宮門,帝林的指揮部也移到了總長府的候見室內。 踩著泥濘不堪的名貴地毯,側身讓過一群穿梭經過的士兵,哥普拉神色嚴肅的踩著總長府的匾額進入了那條著名的長走廊。指揮部的房門敞開著,遠遠地他就看到了帝林。 總監察長憂鬱的坐在椅子上,出神的注視著對面牆上的鏡框。在上面,家族首任總長紫川雲在威嚴的注視著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裡飽含了對這個叛賊的痛恨。帝林無動於衷的坐在殘缺的候見椅上,對畫像上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在大群嘈雜而忙亂的參謀中間,他冷漠得像一位事不關己的過路人。 「哥普拉!」在哥普拉看到帝林的同時,監察總長也發現了自己的頭號心腹。他興奮的躍起身,快步走近來:「事情辦得如何?有沒有接到人?」 站到帝林的面前,哥普拉囁嚅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帝林立即察覺到不對,喝問道:「失敗了?沒截到人?」 「大人,我們接到人了。」鼓起了勇氣,哥普拉小聲說:「今早五點多,我們在望都陵接到了他——他和隨營軍法官吳濱一起來的,沒帶衛兵。」 「哦。」很明顯的可以看出,帝林鬆了口氣:「那樣的話,你們要看好他。多派守衛,但待遇一定要好,伙食要精細,照顧要周到,要客氣。我二弟脾氣很倔強,他現在肯定是不願意見我的,說不定還會發脾氣。你們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等過多些日子,局勢平穩下來,他的氣也該消了,那時我再去與他好好說說……」 「大人,我們沒能活抓到他。」哥普拉低著頭,不敢看帝林的眼睛,「斯特林大人拔劍抵抗,我們沒有辦法,只好……」他低著頭,默默注視著自己的腳尖,不敢出聲。 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血色從帝林那白皙的臉上一點點的消失了。哥普拉聽到頭頂傳來了一聲低沉而充滿殺氣的喝問,彷彿地震前的低沉雷聲:「人呢?」 哥普拉沒有回答,他低著頭,沉默著。 剛才還嘈雜繁忙的指揮部裡,此刻安靜得令人恐懼。參謀們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吃驚的看著站在那裡的兩個人。 監察總長身軀微微晃動著,像發冷般哆嗦著,他低沉的又問了一次:「人呢?」 依然沒有得到回答。 刺骨的寒意從心底無可抑止的湧了上來,帝林感到了寒徹骨髓的恐懼,他清晰的看到了。前方是一片漆黑的深淵,深不見底,沉淪永無盡頭。 哥普拉慢慢的抬起頭,看著他幽幽的眼神,於是,帝林什麼都明白了。 如同被人正面重重擊了一拳,他跌跌撞撞的倒退幾步,一下子跌回了原來地椅子上。臉上全無血色。像是脊樑骨被打斷了一般,他深深的彎下腰,痛苦的掩住了臉,低沉的嗚咽聲從他那手中慢傳出來。恍惚中,他看到了一張臉孔,那個爽朗而正直的軍人正溫和的對著他微笑,近二十年相處的點點滴滴一幕幕的出現在眼前,劇烈的痛苦已經將帝林給吞噬了,他泣不成聲,痛苦的呻吟道:「老天,我們到底幹了什麼!」 「大人,請節哀。」哥普拉站前一步,懇切地說:「我們本意確實想抓活的,但斯特林大人他拚死抵抗,而且還拔劍砍擊我們,為了自衛,我們不得不動手——很抱歉……」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帝林毫無動靜的坐在那裡,繼續說:「何況,大人,我們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不能再顧忌私情了。斯特林閣下雖然是您的摯友,但他愚忠於家族,是我們的威脅。如果他不死,不止您一個,我們的幾萬弟兄都得死。他死,未必不是好……」 哥普拉沒能說完,一記凶狠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他臉上,將他整個人都打飛了出去。沒等他站穩身子,帝林已經咆哮著撲了上來,一拳狠狠的打在他的胃上,一瞬間,劇烈的疼痛從胃一路急速的傳上大腦。他整個人抽搐著,癱軟得像一團泥。但他沒能坐在地上,因為帝林已經揪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提起,掐住了他的脖子惡狠狠地吼道:「人呢?你給老子說!」 哥普拉抽搐著,嘴裡不停的嘔吐著酸水,他掙扎著說:「大人,他死了!」 「你撒謊!二弟戰無不勝!他是紫州之虎!你們怎麼殺得了他!把他交出來!交出來!」 帝林凶狠的咆哮著,渾身上下散發著如獅如虎的可怕殺氣,在他身上,殺氣像火焰燃燒一般升騰著。參謀們嚇得魂飛魄散,誰都不敢上前勸阻。 哥普拉當場就崩潰了,他在帝林鐵腕般的手中掙扎著,大口的喘息著:「死了,大人,他死了!」 「你撒謊!撒謊!二弟不會死!」帝林瘋狂的吼聽著,他掐住了哥普拉的脖子,眼睛血紅的喊道:「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哥普拉拚命掙扎,他使勁地掰帝林的手,但帝林瘋狂若虎,手腕像是鐵鑄的一般。他的頸骨被掐得咯咯作響。他想向旁邊人呼救,但帝林的鐵碗已經捏住了他的聲帶,他無法發聲。呼吸困難,眼睛漸漸凸出,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弱,一陣又一陣的眩暈,意識也漸漸模糊了。 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轉載請註明,同時請支持正版。 哥普拉恍恍惚惚的想:「難道,我要死在大人手上了?」 就在這時,幾個人衝進了房間。 「大人,快放手啊!哥普拉快不行了啊!」 第二司司長今西紅衣旗本和第四司司長盧真紅衣旗本失聲驚叫。他們都是被帝林的咆哮驚動趕來的,恰好看到了眼前驚心動魄的一幕,眼看哥普拉就要硬生生的被帝林掐死了,二人連忙衝上來把他拉開,可是瘋狂的帝林有著無窮的力量,軍官們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照舊無法撼動帝林的手。 眼見哥普拉都吐出舌頭眼睛發直了,今西紅衣旗本回頭吼道:「傻呆著幹什麼?還不上來幫忙!」 被他暴喝驚醒,在場幾個被驚呆了的參謀和在門邊觀看的兩個衛兵連忙也上來幫忙。大夥兒合力,好不容易才把帝林拉開來。這時,哥普拉已是臉色發紫了,他癱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著酸水,眼淚和鼻涕流了滿臉,臉色發紫,身子像蝦米般捲成了一團。 但這時,沒人顧得上理他了。大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監察總長身上。部下們忐忑不安的望著他,誰都不敢靠近。 過了一陣,盧真紅衣旗本輕聲問:「大人,您,沒事吧?」 帝林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神色茫然,眼神空洞。對部下們的呼喚,他恍若不聞。整個人彷彿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大人,您息怒。哥普拉說得沒錯。斯特林不死,對我們威脅太大。他頑固不化,而且有威望。他武功太高,關他是關不住的。只要他逃出去,隨時都能號召起幾萬勤王軍來攻打我們。」 「大人,您的情緒不穩定……最好休息一下……」 盧真話音未落,帝林頭一昂,口中鮮血狂噴,將地毯濺得一片猩紅。在部下們的驚呼聲中。監察總長已從椅子上癱軟了下來。昏了過去。 因為斯特林的死,帝林也瀕臨崩潰,叛軍的臨時總部陷入了混亂中。在帝林昏迷以後。在場的三名紅衣旗本——哥普拉、盧真和今西——慌成了一團。 「必須封鎖這個消息!」 清醒過來後,三人同時想到了這個。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消息一旦傳出,不要說動搖軍心,全軍崩潰都是有可能的。 蛇無頭不行,現在正是兵變的關鍵時候,數萬叛軍不能失去指揮。在帝林不能理事的時候,必須有人指揮監察廳的部隊,這點,三人都是明白的。 但到底誰來擔當這個重任呢? 奇怪的一幕出現了。三名紅衣旗本互相謙讓,哥普拉贊今西閣下年富力壯精神好,今西說盧真閣下深謀遠慮主意多,盧真連忙誇哥普拉德高望重威信夠,大家都說自己才疏學淺無法勝任——倒不是監察廳的司長們高尚到視權勢如浮雲的地步,只是大家都知道,現在監察廳危機四伏,形勢太複雜了,總指揮這個位置。沒有把握的人最好不要接,真的要死人的——而且,司長們還有點不好出口的私心:萬一兵變失敗,家族將來追究責任時,除了帝林外,那個「代理總指揮」肯定是家族追殺的首要目標。 責任大、風險高,好處卻沒有——這種好事還是留給別人去幹吧。 司長們足足相互謙讓了五分鐘,眼見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哥普拉忍無可忍,拍著桌子喊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大家都不用推了,我們三個一起指揮,誰都別想走!」 以牙還牙,二位司長都推舉哥普拉負責對外發令,理由非常充足:哥普拉是帝林的親信近臣,常常代帝林傳達命令,他出面的話,大家才不會懷疑。 哥普拉推無可推,只能同意。於是,以哥普拉為首的「三人指揮部」就此成立了。 在黃金時代的眾多將星中,並沒有哥普拉的名字。他沒有運籌帷幄的才能,更沒有馳騁沙場的氣魄。在軍事領域,他充其量只能算一個庸將。但他有一個長處,他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不高估也不妄自菲薄。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範疇,有把握的事,他會很堅決的做;沒有把握的事,他就東張西望的拖,直到比他高明的人來接手——總而言之,比普通人略勝一點,但還沒到優秀的地步。 因為帝林清醒時已經制訂了完整的政變計劃,也安排了人選去執行,哥普拉根本沒想過改動,他亦步亦趨的照著擬定的步驟執行——說得更簡單點,就是什麼都沒做,只是坐在那等。 早上六點二十分左右,坐在指揮部裡打瞌睡的紅衣旗本們被叫醒了。行動司的抓捕組報告,他們抓到了幕僚總長哥珊,並說哥珊希望能見到兵變部隊的指揮官。 揉著一夜沒睡的通紅眼睛,哥普拉詫異地問:「哥珊竟沒有自盡?」 哥珊是在早上六時被抓獲的。就在兵變的晚上,紫川參星預感到大事不好,派李清去將那些重要的大臣和官員接入總長府保護,哥珊也在這個名單上。但哥珊因為出席宴會沒在家,李清沒能接到她。當她回到家中時,兵變已經發生了,憲兵們潮水般湧上街頭。哥珊身為帝都治部少的直接監管大臣,也是抓捕的重點對象。但她見機得快,在叛軍趕到前離家潛逃。帶著親兵們躲進一個親戚的家中。但不幸的是,她的親兵中也潛有第七司的眼線。沒等天亮,監察廳已經得到了密報,憲兵們包圍了藏身處。 哥珊是羅明海派系的重要人物,她剛直,強硬,哪怕對著總長也不肯低頭。抓捕的憲兵估計她肯定是不會屈服的,說不定還會上演一幕罵賊而死的狗血場面。出於對她的尊重。帶隊的軍官特意在門外等了好一陣,給她留出了自盡的時間。 結果讓大伙跌破眼鏡:哥珊下令親兵通通放下武器投降,她自己打開房門出來說:「我是哥珊,我投降。帶我去見你們的長官,我有重的事跟他說。」 監察廳軍官們感覺像眼睜睜看到一頭老虎變成了貓。 聽完報告,哥普拉哭笑不得。他問兩位同僚:「誰有興趣去見哥珊?」 今西笑咪咪說:「那個婆娘?沒意思透了,說話像人人欠她錢似的。我沒興趣過去聽她訓話。」 盧真也搖頭:「哥珊不是普通人。如何處置她,要殺、要放還是要用?這得大人才能決定。反正我們不能擅作主張的,見她幹什麼?」 「但萬一她有什麼要緊的事……」 盧真撇嘴:「現在什麼事比打仗更要緊?哥珊雖然是統領,但她不帶兵。一個文官能有什麼大事?關著她好了。等大人康復時再處理吧!」 哥普拉點頭,他也不覺得一個被擒的文官統領有什麼重要之處。 他下令道:「好好關著她,不許虐待。也不許放跑了!等帝林大人有空時再去見她吧!」 哥普拉塔識人之明,盧真思慮周密,今西雄才大謀,三人都可以算是難得的英才。但在這個時候,他們都不自覺的犯了一個錯誤。他們都忘記了,除了統領處成員、後勤部主管、財政部主管、行政處主管、帝都治部少統管大臣等一連串響亮而引人矚目的職務外,哥珊還有一個不起眼但非常重要的兼職:她還是總長府重建工程的總指揮,曾經全權負責過總長府重建工程。 那是個非常致命的錯誤。 經過了一夜的鏖戰,叛軍和至今仍舊堅守陣地的禁衛軍都在休息,他們都在積蓄著力量,準備著更激烈的廝殺。只是,相比與得到源源不斷增援的叛軍,禁衛軍顯得力不從心了。由於叛軍挖斷了幾條通往總長府的溝渠,斷絕了府內的用水和食品補給,這引起了守衛者們的恐慌。 在兩軍休息期間,經過短暫的談判後,雙方的醫護兵進入了戰場,搜救各自的傷員。這個時候,守軍的陣線裡有人打著白旗出來。向憲兵們提出要會談。 這時,監察廳在場的最高指揮是憲兵一ま七師師長沙布羅紅衣旗本。見到對方使者,沙布羅吃驚得瞪大了眼晴,好一陣才說出話來:「老師!您親自出來了啊?」 禁衛軍統領皮古皺著眉,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著沙布羅的臨時指揮部,審視著憲兵們的戰線和工事掩體。看著那個僂著身子的背影,沙布羅忽然有種感覺:對方隨時會像在遠東軍校時那樣,說出一些批評或是指點的話來。 他恭敬的躬下身子:「老師您辛苦了,先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老將搖搖頭,他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而微弱:「我也沒想到,會是你在這邊指揮。難怪我覺得攻擊的套路很熟悉——不過推進的節奏你控制得不大好,弩兵和近身戰兵種的配合還需要加強,另外,你太喜歡用側翼包抄了,用了兩次——所以剛剛就吃虧了吧?」 「是,老師的教誨,學生記住了。」 「若是我有你一半兵力的話——你是攻不下總長府的。」 沙布羅恭敬的說:「論起用兵造詣,學生如何是老師您的對手?這次不過是倚多為勝罷了。」 「倚多為勝……唉!」皮古一愣,他無奈的苦笑,臉上的皺紋都結成了一團:「算了,你也不必安慰我了。『倚多為勝』,這本來就是兵法的正道,我老頭子居然連這個都忘了,還談什麼用兵,還有臉來教訓你——真是慚愧。」 沙布羅連忙勸解道:「老師您別這麼說……這都是……」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怎麼說好,只能苦笑著搖頭。 當年,他是他最敬愛的恩師,他是他最得意和心愛的高徒。今天,他們重逢於內戰的戰場上,卻站在了敵對的兩邊。二人默默坐著,只覺得命運之殘酷,無過於此。 「沙布羅,沒想到在這邊能碰到你。既然如此。我就攤開說了。帝林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突然幹出這種事來,想把大家都害死嗎?」 沙布羅溫和的說:「老師,這件事情,恐怕不能光怪監察長大人吧?」 二人心知肚明,此事該負責的人是紫川參星,若不是他縱容羅明海,帝林也不可能鬧到要兵變的地步。 皮古氣哼哼的說:「事情是羅明海搞出來的,現在他人都死了,帝林還想怎麼樣?」 「羅明海是死了,但他背後還有指使的人。」 「指使的人?你懷疑是總長殿下?真是荒謬。怎麼可能呢?聽到羅明海行兇的事。殿下十分震驚,正想狠狠懲治他呢——沒想到帝林就先鬧起來了!沙布羅,你是我的學生。我不怕直說,帝林當真是不知死活。他受了委屈不假,但他也不能這樣亂來!他能有多少部隊?頂天了也就兩三萬人。斯特林就駐在達克,距離帝都不過一日行程,遠征軍殺回來時,到時你們怎麼抵擋?帝林是在把你們往死路上帶啊!現在,趁事情還沒弄到不可開交,我建議,大家先停戰,總長殿下和帝林閣下面對面的談一下。看是否能和平解決這事。」 在皮古說話的時候,沙布羅一直安靜的聽著。然後,他點頭:「老師,您說的事,不是學生能決定的。不過,學生可以傳達給林大人。您還有什麼要轉達的嗎?」 皮古轉達了總長提出的條件:總長會寬恕包括帝林在內的參與叛亂官兵,事後也不加追究,眾人的職位和官銜都不會被剝奪。另外,總長還徵調遠東統領紫川秀入京。他將擔任調停人,調解總長和監察長的紛爭——因為紫川秀和帝林的交情是廣為人知的,這可以視為對叛軍生命安全的保證。 會談結束後,知道事關重大,沙布羅沒有絲毫耽擱,立即返身回到了指揮部。他求見帝林,但被告知,帝林長官此刻正忙,沒空見他。 帝林的首任幕僚兼監察廳第一處處長哥普拉斟字酌句的說:「大人很累了,休息去了。沙布羅,你跟我們說就是了,我們會轉告給大人的。」 沙布羅望望哥普拉,眼裡掠過一絲懷疑。 今西紅衣旗本插話說:「沙布羅,帝林大人把工作交給我們三個,你有事就說吧。」 沙布羅望望今西,然後,他又望向在場始終沒有出聲的第三名紅衣旗本。 盧真點點頭,表示今西說的是實話。 於是,沙布羅釋然:哥普拉是帝林大人的親信,還有兩位司長在場,事情應該不會有假了。 「事情太大,本來我是要直接奏請帝林大人的,但既然諸位長官都這麼說……我就說吧。」 沙布羅只說了一半,盧真立即就跳了起來,急不可耐地問:「總長真那麼說了?真的既往不咎,全部寬恕我們?他還會調遠東統領進京調解?」 「我老師皮古是這麼說的——他應該不會騙我吧?」 盧真像發癢般扭動著身子,看樣子,他很想抓住沙布羅問個究竟,但又顧忌其餘兩位同僚不敢開口。 事實上,哥普拉也好,今西也好,大伙都理解他的想法。其實他們想的也是差不多的念頭——昨晚造反時憑借的是一股衝動與熱血。經出一晚的廝殺和流血,他們已經冷靜了很多,再加上帝林的昏迷。這時,對家族的畏懼和對死亡的恐懼,重又在心頭佔據了上風。皮古說得沒錯,只要消息傳出去,各路勤王義師必將蜂擁而至,監察廳是無力對抗整個紫州家的。現在,總長首先伸出了橄欖枝,將軍們都在心裡打著小鼓鼓,他們不敢互相對視,彼此提防著。 第二十八集 第六章 緩兵之計 第二十八集 第六章 緩兵之計 一陣沉默後,哥普拉說:「知道了。我們會報告給大人。沙布羅,你繼續進攻,及早拿下!他們說什麼不要管,我們只要窮追猛打就行!」 「且慢!」盧真叫住沙布羅,「沙布羅,你再跟我們說說,總長攣到底怎麼說的——詳細點!」 「盧真!」哥普拉憤怒的一拍桌子:「你是什麼意思?你想幹什麼?」 盧真看來也是豁出去了,他毫不退縮的怒視著哥普拉:「你嚷什麼!讓大伙知道總長說的話,也好思量思量下出路,這有什麼錯!」 「你!你這是動搖軍心……你在想著投誠對面!」 「放屁!我是在為弟兄們著想!家族有幾十萬軍隊,遠東軍,遠征軍,西北邊防軍,隨便哪支部隊拉回來都能把我們給收拾了!現在總長被我們困住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逼得他接受我們的條件,大家才有活路啊!真要攻進去魚死網破,那大伙就只有一起死了!」 「你看不出來嗎?這是緩兵之計!他們還不知道斯特林完了,現在想拖延時間等遠征軍回來。這說明,他們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蠢人!就算拿下了總長府,殺光他們,我們又能好多少?不過多活幾天罷了!西北軍或者遠東軍一旦回師勤王,我們馬上就是死路一條!」 盧其獰笑著:「哥普拉,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害死了斯特林大人,現在你怕了!我們一旦跟總長談和,遠東統領回來了,我們大伙都沒事,你准完蛋!秀川大人絕不會放過殺斯特林的兇手的!所以,你不肯和談,想把大家拉著一起死!」 他轉過頭,對今西和沙布羅嚷嚷道:「你們都明白了吧?哥普拉的心思就是這個!我們不能被他拖著一起死!」 「你!「哥普拉臉色煞白,他並不擅長言辭,對付能言善辯的盧真,他確實不是對手。 沙布羅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他氣憤的說:「幾位大人,這樣的大事,不是該呈報帝林大人定嗎?你們在此爭吵,成何體統?」 三個司長都愣住了。今西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笑吟吟地說:「沙布羅說得對!盧真、哥普拉,你們兩個都是高級統領,有不同想法,該呈報大人裁決,自己吵得像公雞似的,確實不像話。沙布羅,你先回去,我們先報告大人,大人有指示時我們會通知你的。」 沙布羅走了,各懷心思的三個紅衣旗本都沒有說話。哥普拉氣沖沖的喘著氣。盧真則冷笑著看著牆。二人板著臉,誰也不看對方。 看著他們二人,今西笑了:「二位,聽我說兩句吧。照我看,總長的提議,五分真,五分假。」 「怎麼說?」哥普拉悶頭悶腦的問。 「五分真,總長確實被我們逼到絕路上了。只要能保住性命,他現在什麼條件都能答應。他的條件,現在確實是真心的。」 眼見今西贊同自己,盧真喜出望外,連忙轉過頭:「所以我說……」 今西打斷了他:「但將來,一旦總長緩過氣來——對殿下的性情我多少有點瞭解。他的胸懷和氣量未必真那麼大,而且他也是個常改變主意的人——他肯定會反悔的!到時候,他只要把監察廳拆散了,把我們調開了,收拾我們那再容易不過了。」 「但是遠東統領……」 「總長說要調請遠東統領進京,但他可沒說秀川大人何時能進京啊!」今西笑笑,笑容裡帶著幾分稚氣。他幽幽的望著兩位同僚:「遠東統領現在正在魔族王國跟野蠻人打仗,聽說戰事不利,他已經撤離了魔神堡。正在佛格羅茲比亞訓練魔族新軍——戰情正緊,路途遙遠,遠東統領能不能回來,何時能回來,這都是個未知數。哥普拉說得沒錯,這是個緩兵之計。我怕的是,遠東統領沒回來,西北的勤王軍或者遠征軍就殺回來了。斯特林雖然不在了,但文河他們可沒死。局勢一旦平穩,總長一聲調令,遠征軍從達克撲過來,那可是只需要一天時間就夠了。退一萬步說,即使遠東統領真的能及時趕回,跟他老人家有交情的只有帝林大人一個。反正我是沒福氣交上秀川大人那樣的朋友——盧真,你跟秀川大人的私人交情如何?他會不會為了保護你而跟總長對著幹?」 盧真臉色蒼白,今西笑吟吟的拍拍他肩膀:「盧真啊,既然走上了這條路,現在想回頭,已經太晚了。那邊,是絕——不——可——能——放過我們的!」 最後那句括,今西是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的說的。這時,他的臉上依然帶著一副天真的、甚至可以稱得上孩子般動人的笑容,淺淺的兩個酒窩顯得稚氣又可愛。 「讓帝林大人當總統領,脅天子以令諸侯,號令天下,這是我們唯一的活路了!」 「脅持總長?」 「對!不過不是紫川參星,而是紫川寧!紫川參星太狡猾了,我們沒法控制他,絕不能留。相比之下,控制紫川寧要容易多了!」 拿下總長府,殺了紫川參星,活抓紫川寧,然後,脅迫她任命帝林為總統領,號令各路統領,這就是今西的計劃。他說:「控制了紫川寧,我們有了大義名份。她接任總長,統領們就沒了起兵勤王的理由——」 「我們攻打總長府,殺了總統領和軍務處長,這麼大的事,要對外隱瞞是不可能的。」 「統領們和元老會都會知道真相,要瞞住是不可能。但只要把紫川寧控制了,她沒法發出勤王詔令,統領們就失去了勤王的理由。誰敢起兵,他就是反對新任總長紫川寧殿下,他就成了叛賊,他就被孤立,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討逆平叛!掌握了紫川寧,我們就掌握了大義名分。國家就在我們控制中!二位,拿下總長府後,帝林大人出任總統領,未來的統領處肯定少不了我們三個。諸君,前途無限遠大,我們正當努力!」 兩位同僚異樣的望著今西,像見到個不認識的人那樣,久久說不出話來。 今西紅衣旗本笑了,笑得天真又純潔,臉上綻放了兩個淺淺的小酒窩。他有點不好意思的問:「呃,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錯,沒錯!」 「很好,很好!」 兩位紅衣旗本忙不迭地出聲。說實話,以前他們對這個幼稚的同僚並不是很看重,帝林為什麼會把內情司這麼重要的職務交給這樣看似靦腆的小伙子,他們也不是很明白。 現在,他們明白了。 七八六年一月一日中午十一點左方,在總長府內的人們並沒有等來停戰的答覆。等來的卻是更猛烈的攻擊。中牛十一時。守衛者們聽到外圍傳來了轟隆轟隆的聲響,那些有經驗的軍官無不臉如死灰——重型攻城器械來了,守衛者的末日也來了。 重型的攻城器械只有正規軍中才有裝備的。憲兵團雖然也是武裝部隊,但他們是紀律懲戒部隊,只裝備有輕武器。現在,他們卻弄來了大型重武器,這表明了,帝都城內肯定有某支正規軍被他們控制——不是中央軍就是遠征軍——這兩支軍隊無論哪支被帝林所控制,對總長府來說都是滅頂之災。 有了攻城車,叛軍進攻的速度會大大加快,在戰線全盤崩潰之前,不可能有增援來的。於是。困守內線的家族首腦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在總長府的地下室裡,地面交戰的聲音不斷地傳來,重型攻城車碾壓著地面的沉悶回聲在窄小的空間裡轟隆的震盪著。昔日總長的秘室,如今已變成了最後的防禦基地和傷兵醫護室了,牆上點著火把和油燈,空氣中充斥著血腥和消毒水的刺激味道,傷兵在痛苦的呻吟、慘叫著。坐在地上休息的文官臉色發白,不時探頭探腦的朝地下室的入口望去,生怕叛軍立即就打來。 在一群爭吵的禁衛軍官旁邊。紫川寧看到了她的叔叔。老人坐在軍人中間,幾個軍官在他面前激動的爭論著,揮舞著手臂,口水橫飛。但紫川寧看出了,她的叔叔根本什麼都沒聽。他那毫無焦點的目光已經暴露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 看到紫川寧進來,老人眼中一亮,他起身朝紫川寧走來。 「你跟我來。」 他說著,帶著侄女進了一個沒人的房間裡。 「叔叔,剛剛我上去看了,確實是弩車和攻城錘。迴廊防線已經失守了,皮古大人正在收拾兵馬在後殿組織新防線——」她猶豫著,像是對要出口的話難以啟齒,「但他也認為,守是守不住的。攻城錘太可怕的,什麼建築都頂不住它敲幾下。皮古大人認為,趁著我們現在還有力量,應該馬上組織人馬突圍,殺出去!」 「突圍出去?」紫川參星眉頭輕輕一挑,「突圍到哪裡?」 「到中央軍大營——或者乾脆到達克,到斯特林那裡!」 「未必出得去。」紫川參星搖頭,「帝林這人,品行不怎樣,但說到用兵和帷幄,他確實是一把好手。他既然敢圍攻總長府,那就肯定料到了我們突圍的可能。」 「這……」紫川寧語塞,對帝林的軍事才能,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了。在堅守帝都時候,她親身見識了那位相貌酷似女子的將領的超人智慧。設伏、包抄、截尾、誘敵,那一連串眼花繚亂的戰術令魔族叫苦連天。帝林是全方位的戰術天才,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他同樣擅長。儘管滿腔義憤,但紫川寧不得不承認:到真刀實槍的戰場上,自己比他確實差得太遠。 「剛才,有幾個團隊長向我提議,暫時與叛軍議和,等候遠征軍回援。」 紫川寧秀眉一蹙,詫異道:「我們不是派皮古過去說過了嗎,帝林的態度很明確,他根本不想議和,只想死打到底。」 「他們的『議和』。是我們這邊放下武器!」 「什麼?」 然後,紫川寧明白了過來,臉色陡然變了,失聲說:「這不是投降嗎?」 她心頭火起:「叔叔,是誰說的?把他們抓起來!」 紫川參星搖頭:「抓了他們,又有什麼用呢?他們只是說出心裡話而已,抓了他們,更多的人就連心裡幫都不說了。他們乾脆就直接陣前投降,或者——」 他轉向紫川寧,瞇起了眼睛,不說話。但紫川寧已經讀懂了他眼中的寒光,她不寒而慄:那些被逼得絕路的禁衛官兵也有可能兵變,甚至抓了叔叔和自己去交給帝林。 她愧疚的說:「叔叔,是我的錯。若我能掌管好中央軍……」 「不,阿寧,這件事,錯的是我。」紫川參星很平靜。他不像在生死攸關的時刻。而更像夏日午後在樹下在跟自己的侄女閒話家常:「其實,你做得很不錯了。全無軍事經驗的你來統領中央軍,這本身就是件極困難的事。你做得已經比我估計得好了——不是每個人都是流風霜那樣與生俱來的軍事天才的。這件事上,犯錯誤的是我,我低估了帝林,卻高估了羅明海和林迪。我挑釁了那條毒蛇,卻沒提防他的反撲。阿寧,這也是一個血的教訓,你繼任總長後,要記住:在沒把握消滅對方之前,不要輕易出手挑釁!」 紫川寧哭笑不得。外有強敵圍攻,內有兵變之危。自己的叔叔卻在好整以暇的教導自己如何做一個好總長。她委婉的說:「叔叔,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該想想怎麼應付……」 「該如何應付,我已經準備了。帝林包圍了總長府,但他不知道,總長府內還有一條秘道,可以一直通出帝都城外。」 紫川參星笑笑,笑容慘淡又淒涼:「這是我們紫川家代代相傳的機密,自從你爸在臨終前告訴我這個,我本來以為這條秘道永遠都用不上了。沒想到,今天還是要用上了。阿寧,等一下你就從秘道裡撤退,離開帝都,號召各路軍團勤王平叛!」 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轉載請註明,同時請支持正版。 「啊!」紫川寧又驚又喜:「叔叔,我們馬上走!」 「傻丫頭!」紫川參星撫摸著自己侄女的頭髮,臉上流露的是慈祥和悲哀:「只有你能走。我留下坐鎮,禁衛軍才有可能死守。若我們同時消失,那他們馬上會向帝林投降的,憲兵們也會迅速追上我們——只有你逃掉了,今日的犧牲才有意義。」 「不,叔叔,我怎能丟下你……」 「阿寧,我們兩人,必須留下一人坐鎮。誰留下,誰逃?這不是叔叔我來定,也不是你來定,這是為了我們紫川家的利益定的,為了家族的列祖列宗定的!在魔族攻來時,我就已經逃離過帝都一次了,這次,我若再逃,即使我能忍受逃亡路上的顛沛流離活下來,但我這次丟了這麼大臉,也沒臉再坐總長這個位置了。而且,我年紀大了,身體也很差了,即使沒有帝林這件事,我也活不了多久了。阿寧,叔叔年紀大了,讓我到各地涎下老臉去求那些軍頭,我實在是受不了這個苦也丟不起這個臉了。阿寧,你年輕,你堅守帝都,寧死不退,在民間有威信。所以,即使你這次逃離了也不會損折你的名聲。更重要的是,你比我年輕!阿寧,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家族三百年的基業,不能斷於你我之手!」 紫川寧還想再爭,但叔叔臉上已變了臉色:「紫川,你跪下!」老人臉上流露出了少有的肅然,他的聲音中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紫川寧不由自主的跪倒在他面前,眼中充滿了茫然。 威嚴地俯視著自己的侄女,紫川參星肅然道:「雲殿下及列祖列宗在王,我,紫川家第八代不肖子孫紫川參星,將總長之位傳遞給我侄女紫川寧。阿寧,你跟著我宣誓!我,紫川寧……」老人低沉的聲音有一種難以言述的蠱惑力,神秘又壓抑。 紫川寧茫然,她低聲的重複:「我,紫川寧……」 「……今日就任家族第九代總長……」 「……今日就任家族第九代總長……」 「……我統掌家族的軍隊,捍衛家族的領土和子民。祭拜祖宗的宗廟與社稷。盛衰存亡,決於我手……」 「……我統掌家族的軍隊,捍衛家族的領土和子民。祭拜祖宗的宗廟與社稷。盛衰存亡,決於我手……」 「……我已奉獻於家族……」 「……我已奉獻於家族……」 「……我的血脈,從此將流傳於家族之血……」 「……我的血脈,從此將流傳於家族之血……」 「…永不退縮,永不畏懼。無論何等艱難困阻,我將牢記……」 「…永不退縮,永不畏懼。無論何等艱難困阻,我將牢記……」 「……紫川乃我之名……」 「……紫川乃我之名……」 「願列祖列宗庇估,令我家族榮耀廣播天下,興旺昌盛!」 「願列祖列宗庇估,令我家族榮耀廣播天下,興旺昌盛!」 宣誓完畢,紫川參星跟著在紫川寧身邊跪下。他昂著頭,像是對高居蒼穹之上的神靈禱告:「列祖列宗在上,從今日起,紫川寧就是家族的第九代總長。願列祖列宗庇佑!願家族氣運長久。萬年不竭!」 然後,他轉過頭:「阿寧,起來吧。雖然儀式簡陋了點,但從現在起,你就是家族的總長了。從現在起,叔叔我也得聽你號令了。剛才的儀式和誓詞,你記住了。這是我們家族列代總長繼位的宣誓詞,將來你傳位給你的繼承人時,也得讓他這樣宣誓。當年,你爸爸是手把著手教我讀的……」 「叔叔!」紫川寧哀呼一聲,她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叔叔,淚水大滴大滴的湧出,「叔叔……」 一雙溫暖而慈愛的手慢慢的撫摩上她的頭髮,老人的聲音在她耳邊迴響:「對不起啊,我本來已為你準備了盛大的登基儀式……沒想到讓你這樣子登基……真想親手把家族交給你,看著家族在你手中一天比一天興旺……叔叔老了,但真想活到看到啊!對不起啊,阿寧,我沒能守住家族的基業,把這樣一個爛攤子交給你……叔叔很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爸爸,更對不起家族的列祖列宗啊!」說著,老人失聲痛哭,「阿寧,將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想到就要失去世上唯一的親人,紫川寧心如刀割,淚如泉湧。強忍住悲慟地問:「叔叔,沒有你在身邊,我出去以後,該怎麼辦?」 「阿寧,這麼久還不見增援來,我估計不但中央軍,怕遠征軍那邊也是出變故了。斯特林忠義,絕不可能跟帝林同流合污,但他太過耿直,我怕他是中了帝林的圈套……阿寧,出去以後,第一件事你就是要趕緊到遠征軍中去!若我猜得不錯,帝林很有可能害了或者囚禁了斯特林,已經控制遠征軍。但無論如何,遠征軍畢竟是我家族的軍隊,忠義的官兵肯定佔大多數。只要你能到遠征軍中,你就找文河。他雖然驕傲,但卻正直,他跟帝林是合不到一處的,只要他在,他就能保護你起來。」 「若是文河也被帝林害了呢?」 紫川參星一愣,喃喃道:「連文河也死了?對,帝林既然能下手害斯特林,那他真的就再無顧忌了,也不在乎多害一個文河。但帝林總沒法把遠征軍中的高級將領都殺光吧?遠征軍中,除了文河,還有誰呢?方雲?斯塔裡?」 想起這些軍官,紫川參星不禁有些躊躇。對於這幾位軍官,他的瞭解並不深。 他們都是地方部隊積功提拔上來的軍官,參星對他們的瞭解僅僅限於覲見時那短暫的幾分鐘,那幾句程序化的對答:「方雲卿,你辛苦了!今後,還望你多多努力!」 「謝殿下隆恩,微臣必將戮力盡心以報!」 紫川參星就是對自己再有信心,他也不敢就憑那短短兩句話鑒別忠心。當然,在正常情況下,方雲和斯塔裡肯定會服從來自中央的命令,但如今這個非常時期,中央的權威已被帝林的軍隊所顛覆。紀律和權威都指望不上了,這個時候只能依靠每個人心中的忠誠。 而將侄女交託拾幾名並不熟悉的中層軍官,紫川參星實在也放不下心來。 沉吟良久,紫川參星終於說:「若是找不到文河……阿寧,叔叔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隨機應變吧。遠征軍那邊若不行,你可以投明輝。他雖是怯弱,但卻忠義。西北邊防軍也有相當實力,足以與帝林一戰,明輝若是戰敗……再不行,你還可以向流風霜或者林家借兵來消滅帝林!」 紫川寧駭然,紫川參星倒是淡然:「不要驚訝,為復國,我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紫川寧低聲應了聲:「是!」心中卻是奇怪,叔叔連向流風霜借兵都想出來了,為什麼卻忘了,家族在東邊還有一位手握重兵的名將紫川秀呢? 「叔叔,我想……若是遠征軍指望不上。我可否先向遠東統領求援呢?」 「萬萬不可!」紫川參星立即說,「紫川秀與帝林關係太密,他們若互為勾結,阿寧你就等於送羊進虎口了!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紫川寧失望的點頭。看著自己的侄女,紫川參星只能苦笑了。自已的侄女年紀還是太輕,考慮問題不能長遠。老實說,帝林這次的謀反是倉促之間被逼的,紫川參星是不怎麼相信他會事先跟紫川秀串通的。但他擔憂的卻是另一個問題:紫川家三百年的統治,民心未失。無論流風霜還是林家,他們都是外人,即使他們能擊敗帝林,他們也沒有能力徹底吞併整個紫川家——當然,為這幾路友軍的參戰。紫川家肯定要哦付出慘重代價的,家族的西北和西南很可能就要當成酬謝他們的禮物了,但即使這樣,也比邀請紫川秀進京增援的好。 因為流風霜和林家都是外人,他們若想反客為主,徹底吞併紫川家的話,他們會遭到家族本土貴族和軍閥——比如說遠東的紫川秀、西北的明輝等人——的堅決抵制。但若是紫川秀平定了叛亂,借此功勳,有著紫川姓氏的他完全可以繼承大位的。家族內部不會有太大的反對聲,林家和流風霜也沒有介入的理由,這完全是紫川家的內部事務。 家賊比外人更可怕,這就是紫川參星的觀點。 但這些東西,現在是沒法跟紫川寧說明白的。在這個女孩子心裡,現在還充滿了「阿秀哥哥,寧妹妹」之類的幼稚思想,她還不明白,現在早已不是青梅足馬的童年時代,紫川秀也早不是當年那個純真而充滿熱血的少年了。現在的他,已經是野心勃勃的遠東軍閥身兼魔族王國的皇帝。這樣的人物,眼見中央出現了機會,豈有不乘虛而入的道理。 帝林謀反竊國,惡名天下昭著。在國內,他和元老會的關係很僵,貴族們絕不會支持他。而國際上,無論林家還是流風家,他們怎麼想且不管,唇亡齒寒,他們也不可能支持這種謀反的家賊。四面樹敵之下,帝林縱能逞兇一時,但其勢必不能長久。 但紫川秀……紫川參星實在無法看透他。這是個出得池塘變金龍的人物,紫川參星對他的警惕是由來已久了。若論對紫川家的威脅,他比帝林還大得多! 望著自己的侄女,紫川參星露出了慈愛又痛心的眼神。 我的侄女啊,你要走的是,是一條艱辛而佈滿荊棘的復國之路啊!你誰也不能相信,誰也不能依靠,你要利用所有人,卻不能被別人所利用。你要面對的,都是最凶狠最狡猾的敵人,帝林,紫川秀,流風霜,林睿——這些人,無一不是聰明絕頂的人物,計謀百出,智慧過人。他們無論是閱歷還是經驗都要多你百倍,要與這種強勢的人物周旋,將紫川家族的血脈給保存下來——侄女啊,你的叔叔交給了你一個並不輕鬆的任務啊! 心裡想著許多,他的臉上並不顯露絲毫,只是淡淡的說:「阿寧,時間不早了,你該出發了!」 紫川寧站了起來:「叔叔,你要堅持住,我出去以後,馬上就聯絡救兵!我要去遠征軍那裡喊來增援,很快會來解救你的!你一定要堅持住,等著我回來!」 紫川參星望著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力的朝她揮手。 紫川寧轉身離去,忍不住捂著臉想哭。身後傳來了叔叔的聲音:「孩子,要堅強,記住,你叫紫川!」 這時候,強忍住的淚水終於還是奪眶而出,紫川寧在心裡默默說「叔叔,我絕不會忘記!我保證!」 當晚,兵變的消息已像風一般傳遍了整個帝都。 居民們恐慌不安,人們慌張的躲在自己家中,把值錢的金銀打好了包袱。他們關緊了房門,不敢開燈,在窗簾的縫隙裡窺視著街上軍隊行進的情景。 當太陽升起來時,呈現在帝都市民們眼前的,是和以前沒有什麼兩樣的景象。商店照常營業,學校、醫院也照常開門,唯一的異樣是,穿著黑色大衣的憲兵們代替了巡邏的警察,他們神情嚴肅的站在街頭,指揮著市民繞開幾條通往中央大街的幾條道路——總長府和統領處都在那條街上,以那為中心的約一平方里的地方至今仍是戰區。 第二十八集 第七章 生存之道 第二十八集 第七章 生存之道 街上人煙稀少,人們匆匆趕路,熟人見面不敢交談,只敢以目光彼此示意。即使是號稱最大膽的居民也不敢靠近那些穿黑衣的巡邏憲兵。失去控制的軍隊比任何天災人禍更可怕,帝都的市民是深有體會的。就是這些憲兵們,八年前在這座城市裡製造了恐怖的「帝都流血夜」,這至今讓帝都的居民心有餘悸,無論平民還是貴族都人心惶惶,生怕那恐怖的一幕將會重演。 在城市的上空,瀰漫著一種壓抑的、沉重的氣息,彷彿暴雨來臨前,黑壓壓的烏雲已經遮蓋了藍天、末日即將到來。 而在帝都東南區的仁德路上,有一個被爬山虎和樹籐圍牆圍起來的莊園。外表上,它與附近的莊園沒什麼兩樣,唯一的特殊是,院子裡最高的建築上方飄揚著一面黑色的飛鷹旗,而大院的門口有兩個站崗的哨兵,這表明莊園是隸屬於遠東軍區的產業。 在這天,唯有在這個莊園,依然保持了一貫的安寧,那席捲整個帝都的恐怖氣氛對這裡沒有任何影響。 門被打開了,吳松小旗武士帶著滿身的雪和寒風走進屋裡來。屋子裡的幾個人同時望向他,小旗武士鞠身行禮道:「大人!」 「不必那麼多虛禮。」遠東軍副統領林冰將軍一身戎裝,修長的深藍軍官制服上佩戴著金色的將領徽章,映照得這位女將軍俊秀的臉頰分外靚麗。她好整以暇的塵在椅子上,窗外清晨的陽光恰好照著她半邊臉,於是在吳松看來,這位女將軍的身周彷彿籠罩在耀眼的光圈中一般。 「吳松,你回來得正好。有幾位貴客在,你等一下,握有話跟你說。」 林冰轉過頭,微笑著對對面的人說:「各位爵爺今天大駕光臨,我們十分榮幸。尤其是蕭平爵爺。大人曾說過,他當年在帝都時常蒙您照顧,還特意囑托我這次過來一定要向您老人家問好。我本想親自拜訪,只是俗務纏身,也怕叨擾了您——沒想到您先來了,真是讓我們小輩的慚愧啊!」 「林冰大人,您太客氣了。」坐在林冰對面的是一位衣飾華貴的老人。他一頭矍爍的白髮,面貌端莊,神態雍容平和。他從容的笑道:「當年的一些瑣碎小事,難得秀川大人還記在心上,真是慚傀。」 林冰莞爾一笑:「我家大人一向珍重友誼。只要是朋友伸出來的手,無論多遠他都會接住的,而且永遠銘記在心。」 蕭平微笑道:「是啊,秀川大人是個重情誼的人!上次大人進京,跟我們幾個老頭子聊天,大伙聊得很是投機。可惜這次大人沒回來,回想起大人的談吐和風采,我們都很想念啊!不知大人何時有空能回來跟老朋友們見見呢?」 「有勞諸位爵爺牽掛了。我家大人也很想念大家。只是軍務繁忙。家族又委任大人當了極東統領。家族如此器重,大人也不敢懈怠了軍務啊!」 幾位貴族同時讚道:「那是,秀川大人忠於家族。勤勞王事,盡忠職守,令人敬佩啊!」 「有秀川大人這樣能幹的忠臣,那是家族之福啊!」 「只是極東地方苦寒,魔族狡詐無信,林冰大人一定要提醒大人小心保重啊!」 蕭平乾咳一聲,旁邊立即有人端出了大大小小的幾個包裹,輕輕的放到了林冰面前。 蕭平慢條斯理的說:「都知道秀川大人是出名的清正廉潔,但幾件御寒的衣物和一點帝都的土特產,林冰大人您就干萬不要跟我們推托了——呃,當然,裡面我們也給林冰大人您備了一份,也請不要嫌棄。」 他輕輕把一個信封在桌面上一擱:「這麼久不見了,我也很思念秀川大人。這裡有封信,還麻煩林冰大人您代為轉交給大人了。拜託了!」 望向桌子上那厚厚一疊的「信」,林冰眼中閃過了嘲諷之色。她不動聲色的收起了那封信,微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何足掛齒呢?如此,下官就代大人感謝諸位爵爺的好意了。」 看到林冰收起了那個信封。幾個貴族都鬆了一口氣,收了錢,那就好商量了。 但貴族講究的是氣度雍容,哪怕刀架到了脖子上,貴族也不能丟了架子,直白而赤裸裸的喊:「救命啊!」——那是與貴族身份不對稱的。於是大伙就開始漫天漫地聊天,從天氣突然變冷一直到帝都劇院的新歌劇,從帝都最近的流行服飾到元老會的奇聞秩事,帝都貴族見聞又廣,林冰也是個甚有水準的談手,大伙言談甚歡,笑聲不斷。 眼看談得差不多了,蕭平使個眼色,在座的費諾思伯爵會意,咳嗽一聲:「林大人,昨晚帝都發生了件大事,您知道了嗎?」 「說來慚愧了。我家大人雖然一直忠心報國,但卻總有些嚼舌根的小人跟他過不去,造他謠言。身處嫌疑之地,我們也不敢和外界多接觸,一直窩在遠東軍駐帝都的辦事處裡,也不關心外面的事,幾乎是與世隔絕了——不知伯爵您說的是什麼大事呢?」 三個元老對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瞄了一眼站在旁邊沒吭聲的小旗武士:林冰分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分明她還不斷的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哪裡是「不大關心外面的事」? 沒辦法,形勢比人強,貴族們有求於林冰,她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大伙也不好揭穿她。 費諾思又乾咳了一聲:「昨天晚上,轟轟然一片,滿街都是兵。今早,我們想去問問總長到底是怎麼回事,卻發現通往中央大街、華山路和富貴路等幾條主要街道路口都被人用拒馬和沙袋攔住了,憲兵在那守著,總長府、統領處、元老會等地方都沒法靠近。聽人說,總長府那邊在打伏,憲兵部隊包圍並攻打總長府,廝殺得很凶。」 林冰淡淡說:「莫非帝都軍方在搞演習?諸位該聯繫紫川寧殿下或者秦路大人咨詢下。帝都是他們的轄區。」 在座最德高望重的貴族蕭平歎道:「如果是演習,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今天早上我們已經派人去聯繫過了,紫川寧殿下、秦路等諸位大人都失蹤了。林大人,我們也不用遮著掩著了,算我老頭子烏鴉嘴一句吧,恐怕八年前的楊明華之亂,今日又重現帝都了。」 房間裡一下安靜下來。過了一陣,林冰才說:「殿下聖明,任用賢臣,諸位軍團長都是忠臣,何況,家族雖然在魔族戰爭中受創慘重,但民心未失,要說分崩離析,現在還遠不是時候,更有遠征軍,中央軍等重兵駐紮帝都周邊——我覺得不會有人敢這麼大膽吧?」 蕭平搖頭苦笑:「林大人,我們都是正常人。正常人怎能揣摩瘋子的想法?林冰大人。我老頭子也斗膽問你一句了,倘若當真被我老頭子不幸而言中——你們遠東軍站在哪邊?」——儘管大家都知道所謂的叛逆到底指誰,但有意無意的,誰都沒有提到帝林的名字。 林冰回答得很乾脆:「只有秀川大人能代表整個遠東軍表態,至目前為止,我還沒收到統領大人的命令,所以,您的問題下官也沒法回答。」 貴族們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但緊接著,林冰斬釘截鐵的說:「不過,下官是領受家族俸祿的軍人,無論秀川大人是如何決策,我絕不助叛逆!」 這刻,在那位優雅女子眼中流露的,已是無懼生死的堅定,聽者無不動容。 蕭平感慨的說:「林冰大人赤膽忠心,我等十分敬佩。」 同來的兩個貴族也流露出羞愧之色:身為男兒,論起膽色還不如林冰一個女子。要知道,這裡是帝都,是叛軍控制的中心地區,敢在這個時刻態度鮮明地表態反對叛軍,那是有掉腦袋準備的。 「不敢。只是盡本份而已。」林冰平靜的問,「不知諸位爵爺前來,有何指教呢?」 「說來慚愧,我等是來向林大人您求救來了。」因為知道了林冰的態度,蕭平也不再兜***,「說來不是誇口,我們幾個在帝都略有家業,族中人口不少。如今兵荒馬亂,我們很擔心受到侵害……破財消災倒還是小事,就怕家人的性命被殘害。」 林冰秀眉微蹙,她說:「爵爺您的擔憂,下官很理解,也願意幫忙。只是下官來帝都,所帶護衛人馬並不多,無力分兵前去護衛爵爺您的府邸了。若是爵爺實在擔心,下官建議,爵爺您可帶家人到我辦事處中暫避,待局勢安定冉回家,您意下如何?」 蕭平擺擺手:「林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們家中也有些許家丁,雖然比不上遠東的百戰精銳,但也算忠勇,應付幾個亂兵還是綽綽有餘的……我們擔心的是,我們是家族的貴族,叛賊擊潰王師以後,他們可能就要衝著我們來了……所以,我們希望能倚仗遠東軍和秀川大人的威名庇護,免遭荼毒。」 林冰一愣:「借助遠東軍的威名?」 「是的。當年秀川大人在帝都時,我跟他也打過一些交道,也算小有交情。但如今,秀川大人萬里之外,遠東軍在帝都的最高級軍官就是林大人您了。不得已,我們只好厚顏來向大人您求救了,還望大人您千萬伸出援助之手,我等日後必有重報。」 「爵爺言重了。倘若有能效勞之處,下官願意盡力而為。爵爺,就請您吩咐吧。」 「說起來冒昧了,我們希望林大人能出借給我們一些標誌或者信物,可以證明我們的府邸是受遠東部隊保護的。」 林冰睫毛微垂,轉瞬間,她已經明瞭貴族們的用意了。帝林謀逆,叛軍佔領了帝都,這些豪門世家都面臨一個站隊表態的問題。若是站到帝林一邊,將來忠於紫川家的軍隊一旦平叛成功,自己的家族就將面臨滅頂之災;但若是站在紫川家一邊,惹惱了帝林,現在立即就有血光之災。帝林殺人滿門也是從不手軟的。 不想與帝林同夥,也不想招惹了他,這就是貴族們的普遍心態了。 但想含糊保持中立也不是容易的事,在這血與火的殘酷時代,若是態度含糊,那兩邊都會把自己當敵人,將來紫川家族會不會清算自己還不知道,起碼現在帝林就絕不會放過自己。哪邊都是個死。在鐵血時代,這是個極殘酷的選擇題,看似也是無解。 虧得這些世家還是有人才的,在這看似無解的絕境裡,不知是哪個天才的腦子居然發現了一線生機:遠東統領紫川秀。 紫川秀在遠東手握重兵,勢力雄厚。他是家族的重臣,並沒參與帝林的叛亂,但卻與帝林有著深厚的交情。而且,立足未穩的帝林也不願意招惹紫川秀這樣實力雄厚的軍閥。他出面庇護的話,叛軍多少會給點面子吧? 將來家族若是順利平叛。那就更無妨了。自己是站在遠東統領一邊,並沒有參與叛變,不會清算到自己頭上。 站在紫川家那邊現在會被帝林殺,站在帝林那邊將來會被紫川家殺,只有站到遠東統領這邊,無論是帝林還是紫川家都不會動自己,最安全! 這些複雜的想法,林冰一瞬間已經相通了,她不由感慨,那些屹立百年的貴族世家,他們能延續至今,並非幸至,自有其獨特的生存之道。他們應變之靈活、算計之精。遠超出一般的平民百姓。大概魔族征服大陸時,這些貴族世家也能在其統治下過得很滋潤呢。 「明白了。」林冰明快的說:「爵爺,我們這邊人手也緊,派不出護衛去幫您看護家宅。等下,我會讓軍需官拿來幾面遠東軍的旗幟,爵爺把它們懸掛在家宅的顯目位置,有人查問,你就說這是屬於遠東軍的產業,有人來問我們的話。我們這邊也會承認的——您覺得如何?」 貴族們大喜,以蕭平為首,三人齊齊對林冰鞠了一躬。 「林大人,您是救了我等滿門性命啊!大恩大德,實在不知如何報答才是!日後遠東軍但有所需,只管向我們開口就是了,我們必將盡力而為!」 林冰起身扶起,客氣道:「爵爺,言重了,舉手之勞而已,何至於此呢!」 拿著林冰贈送的旗幟和標誌,元老們千感萬謝的離開了,林冰微笑著送他們出門,然後才望向一直站在門邊的小旗武士。 吳松小旗武士會意,上前行禮。 「大人,」望著貴族們的背影,小旗武士臉上出現了厭惡之情:「恕下官多嘴了,您為什麼要保護這些元老?貴族都是腐敗的寄生蟲,若不是他們,當年遠東也不會鬧出那麼大的亂子,死了那麼多人!您平時不也是很討厭他們的嗎?」 遠東軍的主要骨幹就是當年的叛軍,包括紫川秀在內的所有高級將領都是出身平民,天生就與世家貴族格格不入。對於貴族,遠東軍上下的普遍感覺是:一群只會消耗糧食的廢物。 看著這位困惑又憤憤不平的年輕人,林冰搖頭笑笑。她明白,對貴族們來說,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但對遠東軍來說,這確實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過就幾面旗子而已。至於這些旗子是不是真能起到庇護的作用,那就不是林冰關心的問題了。 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轉載請註明,同時請支持正版。 說實話,林冰確實極厭惡那些驕橫跋扈的遠東貴族,順帶著,她對家族內地的貴族也沒什麼好感。哪怕帝林把元老會全宰光了,林冰也不覺得有什麼難過。不過,現在既然可以不費什麼力氣就為遠東軍掙下老大一筆人情,這樣的事林冰也不反對順手做上幾件的。元老們雖然私兵不多,但他們掌控著家族境內的經濟和商業,很多元老都是舉足輕重的富豪。窮得丁當響的遠東軍很需耍能交上一些這樣的朋友的。 到了自己這個層次,考慮事情已不再光憑自己的喜惡了。 「小旗,舉手之勞而已,讓他們欠我們人情,這對大人有好處。」林冰轉為嚴肅,「小旗,你出去可查探到什麼情況嗎?」 「是,請允許下官向大人您匯報!」 吳松站直了身子開始報告。今天一早,他就帶著部下出去查探了。帝都市容平靜,秩序井然。只是人流比平時少了很多,各家店舖和商家都在正常營業。平時執勤的治部少警官看不到了,現在街上三三兩兩的散佈著憲兵,每隔幾分鐘就有成隊的憲兵經過。 奉林冰的命今,吳松等人分別去紫川寧、秦路等人家中株聽消息,可是都沒有找到人。秦路的家人告訴他們,秦路昨晚出去了,一直沒回來。同樣的。紫川寧也不在府中。 在紫川寧的家裡,他們還被暗中監視的憲兵抓住了,吳松不得不亮出了遠東軍官證,憲兵們才放他走。 林冰聽得非常仔細,對這個細節,林冰很關切,她反覆確認:「憲兵們都沒有為難你們?他們當時說什麼了嗎?」 「我亮明身份以後,憲兵們顯得很驚訝,不知怎麼處置的樣子。後來,一個軍官拍了板。他說:『這幾個人是秀川大人的部下。遠東軍不是敵人。讓他們走吧。』於是,我就走了。」 「遠東軍不是敵人?」琢磨著這句話,林冰嘴角露出了微笑。從這個細節。她可以看出了,叛軍們如今還無意與遠東軍為敵,自己和隨行人員目前都是安全的。但立即,她神色一黯,問:「紫川寧家附近有憲兵監視……那秦路家呢?那裡有沒有人監視?」 「啟稟大人,在秦路大人家中,我們沒受到任何留難,直接就見到了秦路大人的妻子。她顯得很憂心的樣子,一見我們就問是不是知道她丈夫的下落。我告訴她,我們是遠東辦事處派來的,只是想找秦路大人探問點消息。她很失望。告訴我們,昨天晚上總長府的人就把秦路大人給叫走了,到今天還不見回來。於是我們就出來了——大人,在秦路家,我們沒見到憲兵,也沒感覺到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們。」 林冰秀眉微蹙,默默思考著得到的信息。紫川寧是皇儲兼中央軍的軍團長,秦路是中央軍副軍團長,這二人都是帶都城內的軍方實權人物。按理說,都該是叛軍的重點監控對像才是。但現在,叛軍竟沒派人控制秦路的家人,這個舉動很是耐人尋味。 她與秦路並無多少交往,但大家同為家族高級軍官,也都是副軍團長級的將領,平時也見過幾次面。 在林冰印象中,秦路是個勤奮、踏實的將軍,是個毫無野心,一心為公的男子。在斯特林離開後,他本來很有機會出任中央軍統領的,但家族卻委任了對軍事一竅不通的紫川寧來擔任中央軍統領。要一個戎馬半生的老將來擔當一個黃毛丫頭的副手,這是件令人十分難堪的事,換別的將領肯定會有怨言的,說不定還會給新上司弄點下馬威——這在軍中是常有的事,那些老資歷的將軍並不是好駕馭的。在遠東打出赫赫威名的紫川秀,也算是家族名將了,但初任西南統領時,黑旗軍中也有文河這樣的悍將不服,打算給他個下馬威。 但秦路沒有,他安靜而沉穩的服從了命令,默默無聲的完成他份內的工作。對那個幼稚的上司,他並沒有刁難,而是抱著善意,寬容和尊重,設身處地的考慮,幫助那個青春年華的少女逐漸適應軍旅生活。這個並不起眼的男子,卻擁有著令人信任和肅然起敬的高貴品質。 「恐怕,秦路閣下已是凶多吉少了。」林冰走到了窗邊,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她默默的摘下了頭上軍帽,以這樣的方式向那位值得尊敬的同僚離去致哀:「一路走好,戰友。」 回過身來,林冰的神情轉為嚴肅:「現在至關重要的事是確認這幾個人的安危。總長殿下是否健在?寧殿下是否健在?總統領羅明海、幕僚總長哥珊等人現在在哪裡?還有,斯特林大將軍在達克,對於帝林叛亂,他究竟要何時發兵勤王?這些事情,你可探聽到了嗎?」 「十分抱歉,雖然市面上有很多道聽途說的傳聞,但我們都沒辦法確認。」 「都有些什麼說法?」 「有人說,這次是家族在搞緊急軍事演習;有人說,是監察總長帝林叛變了。他即將登基為皇;還有人說是家族總統領羅明海大人叛變了,他已經殺害了總長殿下,現在監察廳正在捉拿他;甚至有人說是斯特林大人在達克謀反了,正要回師殺往帝都,所以現在全城戒嚴……」 聽到這裡,林冰不禁啞然失笑,笑道:「斯特林叛變了?當真荒謬!」 「大人明見,那群愚民。什麼都能編出來的,也什麼都能相信。」 這時,有人輕輕敲響了房門,林冰的勤務兵出現在門口:「大人,有客人到訪,希望能見您。」 「是什麼客人?」 「是監察廳的人。」 林冰霍然轉過身來,此刻,在優雅女子眼中閃爍的,是森嚴的寒光。她一字一句的說:「請他們進來。」 「是。不過,他們說希望能單獨見您。」 林冰眼中寒芒一閃,冷冷說:「不肯說出名字。還要單獨見我?帝林的人最近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她冷笑一下,對吳松說:「你先出去吧。我見見這群監察廳的好漢。」 小旗武士退下,勤務兵領著兩個黑色制服的憲兵軍官出來。他們的肩膀上都佩戴著三顆銀色星星的肩章。制服的袖子上都繡著紅色邊,這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兩位紅衣旗本恭謹的向林冰行禮,而林冰則坐在椅子上沒動,嘴角掛著嘲諷的冷笑。她已經認出了,其中的一名軍官是自己的熟人,當年的瓦倫軍法官盧真。 「諸位長官大駕光臨,有何指教?可是我犯了什麼錯,監察廳要拿我林冰了?」 兩位軍法官一愣。盧真尷尬的笑笑,他清楚林冰的火爆脾氣,情知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理會她。 另一位軍法官很認真的解釋道:「林大人您言重了。您乃遠東重將。是秀川大人的心腹愛將,而秀川大人又是我們總監察長大人的好朋友,下官怎敢與您為難呢?」他連連搖頭,彷彿以此證明絕無惡意,「大人您真是言重了。」 「你是誰?」 林冰問得很無禮,但那名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年輕軍法官卻回答得甚是恭謹:「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真是很失禮。下官名叫今西,在第三司任職。這是我的證件,請大人您檢查。」他走近來,鞠躬雙手遞上了一本軍官證。但林冰卻沒接,只是冷冷說:「不必了,我知道你是監察廳的人,我認得他。」 望著今西那張還帶著稚氣的娃娃臉,林冰皺皺眉,問:「第三司?國內情報安全司?」 「正是。林大人對我們廳的分工也很熟悉啊?」 當年在遠東軍時,林冰也分管過一段時間的軍法,因為業務接觸,她對監察廳內部各個司的職能分工也略有瞭解。 監察廳一共有七個司,各自擔負著不同的任務。 第一司,軍法司(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司,也稱軍法處),負責監測軍隊動向,維持軍紀,處理軍人違紀案件,戰時則擔任督戰隊,監察廳的憲兵部隊就是第一司直接指揮的,第一司司長也是監察廳最重要的職務,目前由哥普拉紅衣旗本兼任。 第二司,外情司,負責搜集國外——主要針對流風家,兼顧林氏家族——的政軍情報,掌握著數百上千的駐外間諜(這個司有一個外號叫間諜處)。 第三司,內情司,負責國內安全和反間諜事務,偵察和審判相關案件。 第四司,行動司,這個司專門負責刺殺工作。他們擁有一支技藝精湛的殺手隊伍,精通刺殺枝術。在這次兵變中,執行司大出風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第五司,律政司,負責監察家族文武官員是否有不法行為,偵察和審判相關案件。 第六司,政治司,負責監視國內貴族勢力、地方豪強和地下黑幫勢力,偵察和審判相關案件。 第七司,這也是監察廳最神秘的一個部門,只有代號而沒有名稱它掌管著數以千計的密探和情報人員。但與外情司不同,他們針對的是家族內部的官員和將領,專門負責監視和刺探。 內情司負責國內反間諜事務,能坐上司長位置的人,絕對是心思慎密智慧高超的人物。林冰心下警惕,她並無興趣與眼前這個笑得一臉天真的法官探討同行生涯的心得,只是冷冰冰地說:「那你們來找我幹什麼?」 「是這樣的,」對林冰的冷淡視而不見,今西笑容可掬的說:「昨天晚上,帝都出了點事——呃,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因為遠東軍是我們監察廳很重要的夥伴,秀川大人更是總監察長大人的摯友,我們一向對遠東軍的諸位同僚非常尊敬,諸位堅守在邊疆抵抗魔族的侵襲,勞苦功高。當然了,廳裡第一時間派我們過來,這也證明我們非常重視與你們遠東軍之間的友誼——」 「廢話就少說了,直接說正題吧。」 今西一點沒生氣,反而笑得更加親切:「是,林大人時間寶貴,那我就長話短說了,廳裡面派我們過來,是想就昨晚的事情做說明。畢竟,遠東軍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不希望跟你們鬧誤會啊。」 第二十八集 第八章 家族大劫 第二十八集 第八章 家族大劫 根據今西介紹,昨晚確實也沒出什麼大事,只是死了幾個人——當然,死人的事是每天都會有的,這次死的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更不稀奇了,不過死了一個總長、一個總統領、一個軍務處長、一個禁衛統領、一個中央軍副統領再加二三十個紅衣旗本或者旗本罷了。 罪魁禍首是總統領羅明海。他昨晚悍然謀逆弒君,不但殺害了總長殿下,就連斯特林大人、皮古大人、秦路大人等軍方重臣也被他謀害了。很明顯,羅明海叛逆的目就是想黃袍加身,自立為總長。幸好,這個陰謀被監察廳察覺了。帝林大人及時、迅速的採取行動,挫敗了羅明海叛軍,將他們擊潰。羅明海殘部走投無路,竟然裹脅了寧殿下,據守在總長府內。現在,帝林大人正率領著忠勇的監察廳戰士與羅明海叛軍在總長府展開激戰,相信以帝林大人的神威和監察廳戰士的英勇,拿下總長府順利平叛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在今西介紹的時候,林冰玉容冰雪不動,唯一的例外是當她聽聞斯特林的死訊時,她秀眉一挑,失聲叫道:「斯特林大人已經殉國了?這不是真的吧?」 「聽到這個消息,下官也同感悲痛。但非常遺憾,這個消息已經被確認了。我們也收殮了斯特林大人的遺體,帝林大人親自確認了,確實是他——順便說一句,帝林大人也非常悲痛,在見到帝林大人遺體時,他已經昏厥了。」 「最好帝林死掉了更好!」林冰心裡惡毒的詛咒著,臉上卻恢復了平靜:「攻下總長府之後——我是說,消滅掉叛軍以後,帝林閣下打算怎麼辦呢?」 今西唉聲歎氣,顯得很憂心的樣子:「這也是帝林大人擔憂的問題啊!總長殿下遇害,寧殿下被羅明海叛軍裹脅。至今行蹤不明,估計也是凶多吉少了。我們不願意去想,但不得不考慮這樣一個可能:一旦兩位殿下都不在了,家族的大業由誰來主持?」 林冰冷笑:「帝林大人智勇雙全,挫敗了羅明海叛變的陰謀,挽救了家族,此等的豐功偉績,何人能及?自然該由他來主持家族大業了!難道還有人對此有任何疑惑嗎?若有此等不識大局的人物。諸位不必客氣,大可刺刀長槍齊上,好好的將他教導一番!」 彷彿聽不出林冰的諷刺之意,今西紅衣旗本微笑道:「林大人所言甚是。雖然單論功勳,帝林大人確實是當之無愧了,但他高風亮節,並從無窺覦家族寶位之意。」 林冰冷笑著:「哦?那高風亮節的帝林大人想幹什麼呢?」 「羅明海謀逆,兩位殿下齊齊離去,家族少了主心骨,無人主持大局。一個不好,說不定就此四分五裂,非常危險。帝林大人為此非常憂心,他想邀請諸位統領——也就是遠東的秀川統領、西北的明輝統領,當然,還有在帝都的幕僚統領哥珊大人——回帝都一趟,大伙暢所欲言,當面商議個解決的辦法出來。」 帝林想幹什麼? 林冰微蹙秀眉,在心裡思考著帝林的用意,嘴裡隨口敷衍的問道:「哥珊大人,她安然無恙嗎?」 「托天之福,哥珊閣下安然健在,沒被羅明海奸賊所害,我家族總算保持了一份元氣。」今西噓歎一聲,很真誠地感概道:「昨晚一夜,我家族菁英盡喪,實在是元氣大傷啊!」 林冰冷笑了一下,卻不出聲。 「所以,有什麼話,大伙坐下來談,總能商議出一個解決法子的,不必再動刀戈——家族如今的狀況,也經不起什麼紛亂了。林大人,還請您把我們這番話及時轉告給秀川統領大人,請他老人家看在家族大業的份上,及早進京,商定大事,以安定民心和局勢啊!」 我是紫川秀的話,傻瓜才這時候回帝都——回來也行,帶上二十萬遠東軍吧! 林冰冷笑著,臉上卻放緩了神色:「今西閣下你說得很對,家族確實再也經不起紛亂了。我會將諸位的意思……」 今西連忙補充道:「不是我們的意思,是帝林大人的意思。」 「我會將帝林大人的意思及時轉告給秀川大人。如何處置,想來秀川大人會仔細考慮然後慎重決定的。」 今西露出了再真誠不過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林大人,您是秀川大人信任的愛將,也希望您能在其中斡旋一二,以助大局早日恢復平靜。」他和盧真交換個眼神,兩人同時起身站了起來:「林大人事務繁忙,我們就不多打擾了。監察廳上下同僚都在翹首期盼,盼望秀川大人能早日進京安定局勢。」 「我也希望局勢能早日恢復和平,但是……」 兩個軍法官凝住了身體,目光齊齊的望過來。 林冰盯著一直沒出聲的盧真紅衣旗本:「政治鬥爭本來就是你死我活,成皇敗寇,男人豁出性命來鬥,願賭服輸,丟了性命也沒什麼好怨的,但,禍不及妻兒!他們的家屬——妻子、父母、小孩——是無辜的。斯特林大人殉國,他的妻子在哪裡?盧真,你告訴我!」 盧真一愣,答道:「昨晚很亂,我們不知道李清紅衣旗本的下落……」 今西紅衣旗本插話道:「大人,李清紅衣閣下昨晚被羅明海的亂軍所裹脅,如果……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我不要聽恐怕!」林冰截然打斷道,「寧殿下是秀川大人的妹妹,李清是秀川大人兄長的遺孀——監察廳要對她們的安全負責!如果她們有個什麼閃失,無論天災也好,人禍也好,那……一切後果你們自己承擔!你們回去告訴帝林,這就是我們遠東軍的要求!」 林冰的聲量不高,神情也並不凶狠,但她淡淡的話語中,一種刺刀銳利的寒芒撲面而來,兩位紅衣旗本無不凜然。儘管林冰只是若質女子。而且身處監察廳的掌控之中,但此刻,二人都對她不敢有任何失禮,不敢繼續再用那些荒謬而愚蠢的謊言來侮辱她的智力。在這個優雅女子的背後,是遠東的三十萬強兵,是整個魔族王國的軍隊,而統率他們的,是從未戰敗過的當代名將紫川秀。 「林大人。您的話,我們聽明白了,也會稟報帝林大人。」今西臉上不再有天真純潔的笑容,他的神情肅殺起來。這時的他,才真正像一位掌控內情機構的職業情報軍官,連話語間彷彿都帶著一股森嚴肅殺的血腥味道:「希望您和秀川大人也好好考慮帝林大人的建議。事已至此,意氣用事於大局絲毫無補,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秀川大人千萬慎重!」 林冰瞇起了眼睛,她把身子向後靠在了椅子背上,森冷的說:今西閣下,你在威脅我們秀川大人嗎?」 今西笑笑:「下官不敢。秀川大人是我家族第一名將,執掌重兵。戰無不勝,下官何人,豈敢冒犯他老人家虎威?下官只是闡述一個事實:以家族為後盾,秀川大人才可以放心的在遠東開疆拓土,再無後顧之憂了——林大人,想來您也贊成這個吧?」 林冰冷哼一聲,不再出聲。 「林大人事務繁忙,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兩位軍法官起身,鞠了一躬,告辭離開。在離開的時候。盧真在門口停頓一下,右手彷彿不經意的在門邊碰了一下。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林冰才上前去,在門邊的地上撿起了一張折得很小的紙條。 打開了紙條,對上面的內容她匆匆一閱,嘴角露出了嘲諷的冷笑:「鼠首兩端,搖擺不定。那個膽小鬼,他真的從來就沒變過啊!」 曾與盧真共事過,林冰深知他的缺點。盧真平時倒也算得上思慮縝密。但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陷:膽小如鼠。對於有可能威脅到自己性命的,他立即就退避三尺。他缺少與強敵血戰的勇氣和堅定的立場,很容易動搖。對這個人,林冰並不是很放在心上,她更注意的是與盧真一同來的第三司司長今西。面對他的時候,林冰的感覺就像是——怎麼說呢——對著一頭穿著西裝繫著領帶的猛獸。儘管他表現得彬彬有禮甚至是過度客氣了,但林冰依然能在他身上感覺到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那股濃重的血腥味是無法掩蓋的。 奇怪的是,以前自己竟一點沒聽過他的名字。 林冰默默的想:監察廳可真的是藏龍臥虎啊!那麼多的英才,死心塌地地跟隨你造反,帝林啊,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當盧真和今西回到指揮部時,在門口迎接他們的哥普拉第一句話就是:「大人醒來了。」 「大人醒過來了?」兩位紅衣旗本驚喜道,頓覺心頭輕鬆不少。 「正是。他要馬上見你們。」 午後,雪又下起來了。窗外是紛飛的白雪,屋子裡是暖烘烘的火爐。 當三名紅衣旗本小心翼翼的走進房間時,他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頎長的身影佇立在窗前,冷漠的注視著窗外飄飛的雪花。 軍官們齊齊立正,敬禮道:「大人!」在看到帝林的第一眼,他們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激動的心情,那種感覺——說起來很令人難堪,但在這位比自己年輕了不下十歲的上司身上,軍官們有一種小孩在父親身邊的感覺。只要有帝林帶領,大家頓時心裡有了底,有他在,無論怎樣的艱苦和危險,他們都能忍受,都能堅持。 窗前的身影轉過了頭,於是一張俊美的臉孔出現在眾人面前。 監察長穿著一身沒有領花的黑色軍法官制服,筆挺貼身,纖塵不染,連一絲皺褶都沒有。除了略顯疲憊以外,他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這位鎮定而冷漠的軍官與數小時都那個狂性大發的瘋子彷彿是兩個人。 「剛才的事,哥普拉已經跟我說了。」帝林溫和的說,他凝視著面前的人,「你們做得很好,我很感謝你們。謝謝!」他對兩個人說話。但他的眼晴,自始至終只望著今西。 很明顯,監察總長已經知道了,在那個最危險的時刻,叛軍頂住了崩潰的壓力,其中誰是真正的功臣。 一股熱流湧上了今西心頭,他用力再次敬禮:「大人,這是下官該做的。」 帝林微笑的望著他,那笑容讓今西心頭暖洋洋的。 「如今,大伙生死未定。我說這個話,也許有些狂妄了。」帝林的聲音很柔和,讓人聽得非常舒服,他一個個的望過眼前的人:「帝林可以在此發誓,倘若大業能成,我與諸君共享富貴,絕不相負。」 哥普拉第一個領頭跪下,盧真、今西二人跟著跪倒。 「能追隨大人,是我一生的幸運。」哥普拉誠摯的說:「無論成敗,請允許我們跟大人您一同奮戰!」 今西激動得滿臉通紅:「大人,豁出去幹吧!我們跟你轟轟烈烈鬧一場。成了,他日凌霄閣上有我們的肖像;敗了,我們這些堂堂漢子也不枉來世上走一趟!」 盧真跟著用力的點頭:「大人,我們跟你走!」 望著部下們,帝林露出了微笑。他正想說些什麼,這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了,沙布羅紅衣旗本大步走了進來,叫道:「大人,我……」突然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愣住了。 帝林鎮定自若:「沙布羅,有什麼事嗎?」 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轉載請註明,同時請支持正版。 「大人。我們勝利了!」憲兵一ま七師師長抬頭望了下牆上的鍾:「大概十五分鐘前,我軍已攻克了總長府,紫川參星死了。」 對這個消息,大家是早有思想準備了,但此刻,人們依然感覺十分震撼。大家都抬頭看牆上的掛鐘,懷著不同的心思,他們都記住了現在的時間:七八六年一月一日的下午五時十三分。 沙布羅匯報了總長府失陷的經過。在叛軍打到最後防線的時候,紫川參星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裡。半個小時後,察覺不妥的待衛們撞開了門,他們看到了老人的屍體。消息傳開後,禁衛軍官兵失去了抵抗的信心,他們大批大批的放下了武器向叛軍投降。 而禁衛統領皮古堅持到了最後,在前來收繳武器的憲兵面前,他堅決不肯放下手中的刀——皮古年近七十,又有心臟病、高血壓,稍動一下就氣喘吁吁,拿著把刀純粹是個象徵意義罷了,根本不存在殺傷力,就連前來受降的憲兵都不忍心了,苦口婆心的勸了他好久,可他就是一個勁的搖頭,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清楚了沒有。最後沒辦法,幾個憲兵結果了他。 「就這樣,孩兒們用馬刀,呃,就這樣把他給砍死了。嗯,砍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像根木頭一般……嘿嘿,這該死的老頑固!」 匯報的時候,沙布羅臉上一直帶著笑,他越說越開心,笑得越來越歡,樂不可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屋子裡沒有人笑。大家都知道。皮古是沙布羅的老師。同僚們不敢望他,生怕眼中流露出對他的同情。對監察廳的男人來說,同情是一種侮辱。 「那個老傢伙……」帝林喃喃說,他揮一下手,搖搖頭,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大家都沉默著。無論對紫川參星憎恨還是熱愛,但誰都不能不承認,那是足以影響一個時代的重要存在,誰都無法忽略。尤其他的死亡是自己一手促成,於是這種震撼感就來得更加強烈了。 但很快的,將軍們意識過來,拿下總長府對他們意味著什麼。一條通往權勢顛峰的道路已經出現在他們腳下了,紅衣旗本們精神抖擻,大伙齊齊躬身對帝林說:「恭喜大人大獲全勝!還望大人就任總統領之時,莫要忘記我等的效勞!」 帝林也不謙讓,微笑道:「將來若有那麼一天,諸君的功勞,我自然是不會忘記的。但現在,我們還沒到能放心慶賀的地步。當下就有幾件大事,我們不得不立即做!」 「是!請大人吩咐!」 「中央軍雖然被我們清洗過了,但這支部隊駐留城內,一旦被人煽動事生變故,必成心腹之患。沙布羅,你帶隊駐紮中央軍大營協助辛列紅永旗本,嚴密監控,絕不許他們異動!」 「是!」 「今西,內情司負責監視帝都城內的元老會和貴族勢力,元老會的蕭平、西加的方青,還有那幾位嫡系的公爵。你想辦法安撫好他們——原則就一條,不要讓他們跟我們搗亂就行了。用什麼方法,你自己看著辦。」帝林笑笑:「當然,你若能讓他們表態支持我們,那就更妙了。」 今西也笑了:「大人,那幾家豪門精得跟耗子一般。大局未定,他們不可能表態的。但若只要他們乖乖的話,這個不難。政治司對他們一直都是注意著的。這個,大人您可以放心!對他們,我們是有一套的。」 「很好!剩下的就是達克的遠征軍了。遠征軍必須安撫好,這是最重要的大事。我打算親自出發去達克,哥普拉、盧真。你們兩個跟我一起過去。帶上憲兵的騎兵十一師。」 「大人!」幾個聲音同時發話:「您親自去達克,太危險了!」 哥普拉懇切地說:「大人,我去就行了!我一定會盡力壓制好遠征軍的!」 帝林搖頭道:「你不行——別板著一張死人臉。我不是說你能力不行,你是資歷不夠!去達克,要跟文河、方雲、斯塔裡那幫軍頭打交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都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悍將,打仗打了無數,連呼吸都帶著殺氣。你殺人還不夠多,去那邊震不住他們。」 他環視眾人:「這事,非得我親自過去。」 眾將無語。帝林說得有道理,但讓帝林親自去遠征軍的大營——此事非常危險。雖然隨行帶了一個騎兵師,但若是斯特林被害的消息傳出。遠征軍肯定會炸營的。面對那支憤怒的復仇軍團,一個憲兵師跟沒有差不多。 此去,九死一生。 今西肅然行禮:「大人,您多加小心!」 沙布羅也肅然說:「大人,一路保重!沒有了您,我們就什麼都沒有了!」 帝林笑道:「別搞得那麼嚴肅,不過就達克而已,我明天就能回來——你們給我看好家,別讓那些兔崽子翻天了!」 今西和沙布羅同聲唱道:「大人,您放心吧!有我們在,帝都穩如泰山!」 「很好,那我們這就準備出發了……」帝林目光一掃,停在了一個人身上,奇道:「盧真,你沒事吧?怎麼臉色那麼差?大冷的天,你還出汗了?」 聽說要隨著帝林到遠征軍大營中去,盧真的腦子裡嗡的一聲響,想到要到那十幾萬如狼似虎的銳兵中去,他怕得心裡直打戰。雖然斯特林並非自己所殺,但那些大兵哪裡會跟你講什麼罪有應得,他們只知道斯特林是死在監察廳手上的,而自己又是監察廳的高官…… 「會不會被挖出心肝來祭奠斯特林呢?」想到這裡,盧真嚇得臉白如紙,汗濕重衣,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去,絕不能去……」 聽到帝林問話,他打了個哆嗦,陡然間,腦子裡靈光一閃,連忙出聲說:「大人,下官有要事稟報!」 「何事?」 「今天早上,下官與今西去走訪了遠征軍駐帝都的辦事處……」盧真繪聲繪色把今天的經歷說了一遍,反正都是事實,他也不怕今西揭穿:「遠東軍那邊強調,一定要保證寧殿下和李清大人的安全。下官想問沙布羅閣下,可找到她們的下落了?」 沙布羅一愣,搖頭道:「沒有,大人。戰場很混亂,到現在我們還沒發現她們二人。」 盧真肅然道:「大人,李清閣下是斯特林大人的遺孀,在安撫遠征軍這事上的,她的作用巨大;而寧殿下是家族的繼承人——哦,不,參星殿下身亡,寧殿下已是我家族的總長了!控制此二人,對我們意義重大,更不要說她們還是遠東秀川大人指名道姓要保護的人了!」 聽到紫川秀的名字。帝林的秀眉輕輕一挑,眼中閃爍,神情頗為耐人尋味。 他點頭道:「盧真,你提醒得好。這事,我還真是疏忽了。找到她們。若沒死,她們應該還躲在總長府的哪個角落。」然後,他說出了盧真最想聽的話:「盧真,你就不要去達克了。你留在帝都,專門負責搜查,但,不許傷害她們!」 盧真高興的立正敬禮:「遵命,大人!下官一定完成任務!」 盧真在帝林面前誇下海口,說一定能找到紫川寧。再怎麼說,這個任務都比到那狼巢虎穴一般的達克來得安全多了,所以,他也抱著極大的熱情雷厲風行的開始了搜查。 在搜查之前,盧真先審問了禁衛軍俘虜們。他們都招認了。圍困時,寧殿下確實在府中,還親自指揮過戰鬥,但她後來去了哪裡,誰也說不上來了。 擔心紫川寧在混戰中身亡。盧真下令將戰場上的所有陣亡官兵遺體通通辨認了,其中並沒有紫川寧和李清,這讓他大大鬆了口氣。 因為總長府的封鎖禁令還沒解除,盧真認為,紫川寧肯定還躲藏在總長府的哪個角落裡,找到人並不困難。 入夜,大規模的搜查行動開始了。火把將數小時並還是戰場的廢墟照得通明透亮,鏖戰結束的憲兵們沒來得及擦乾淨身上斑斑的血跡,就被命令要在總長府內搜查兩個年輕女子,而且不能傷害她們。 為了搜索方便,盧真將諾大的總長府劃分為十五個區域,每個區域指派兩個中隊進駐搜查。總長府建築眾多,為了加快進度,盧真調動了監察廳的刑偵專家組前來助陣,他們指揮著士兵翻箱倒櫃的查看著每個壁櫃和衣櫃,連床底都搜遍了。 但一直到半夜十二點,各個搜查組傳回的報告都是:「沒有找到人。」家族的未來繼承人杳無音訊,這讓盧真十分震驚。紫川寧是個關鍵人物,她不但關係叛軍和遠東軍之間的關係。而且沒有了紫川寧做掩護,監察廳就是一夥叛軍這個事實將會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四面八方圍攻。 「繼續搜!找不到人,大家都別想休息!」 對於部下們的埋怨聲,盧真充耳不聞。他紅著眼睛在總長府斷牆殘壁的廢墟中走來走去,不時對路過的官兵破口大罵:「飯桶!無能!廢物!」彷彿這樣對找到人有很大的幫助,心裡卻是充滿了惶恐和絕望。 在盧真瘋狂的進行搜查的時候,七八六年一月一日的深夜,在帝都城外的荒野上,漫天的飛雪中,一隊披著蓑衣的行人正在雪地中艱難的前進著,在他們身後,一串深深的足跡散佈在腳腕的雪地中顯得分外顯目。 「停步,大家休息一下!」李清紅衣旗本解下了頭罩,回過身來走向隊伍後面。一名披著斗篷的少女已經被落到了隊伍最後,正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看著這位少女,李清的眼中滿是關切和疼惜,她攙扶著對方起來:「殿下,請不要坐雪地裡,會凍壞身子落下病根的。」 「沒事的,清姐。」紫川寧的頭臉裹在斗篷裡,用力掙扎著起來。她的臉蛋被凍得通紅,額頭上卻冒出了細細的汗珠,雙腳又疼又酸,已經被凍得麻木了。她的眼中含著淚,卻依然倔強地說:「這點累,算不了什麼。」 「殿下……這樣的雪天裡,讓殿下如此跋涉……對不起,都是臣等無能,讓您受罪了!還請您再堅持一下,只要到達克就好了。我夫君斯特林雖然無能,但對家族卻是赤膽忠心,只要與他會合,我們就安全了!」 紫川寧努力對李清微笑著:「清姐,這一路過來,多虧了你。將來平叛討逆,還得倚仗斯特林大哥。清姐,我發誓,只要我紫川寧尚存一天,斯特林家族就與我紫川家共存同榮!」 「殿下,您言重了。」李清嚴肅的說,「微臣與斯特林都是家族臣子,受家族厚恩。值此危難之際,只要有一絲良知的人都知道該勤王衛國,不過盡本份而已。殿下您如此掛懷,倒令微臣不安了。」 她緊緊握住了紫川寧的手,懇切的說:「殿下,您不必擔心,帝林不過一時猖獗而已。達克駐有家族的精銳部隊,有拙夫輔佐,殿下統領大軍轉瞬即可殺回,誅殺逆賊易如反掌!」 「嗯!」望著李清明澈的雙眼,紫川寧用力的點頭。她回頭望去,漫天的風雪中,帝都巨大的輪廓在夜幕下若隱若現,紫川寧又一次熱淚盈眶。 「叔叔,我一定會為您復仇!」紫川家年輕的總長暗暗發誓:「帝都,我會再回來的!」 第二十九卷 第一章 第二十九卷 第一章 一七八六年,一月七日,河丘。 天空是藍色的天空,空中吹拂著飽含海洋水氣的暖風。 又是一個清晨。白川打開面朝著森林的窗戶,帶著樹木氣息的清新空氣湧入,晨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長長彩色翎毛的鳥兒吱吱喳喳的叫著,從她的窗口飛過,白川舒服的伸展開雙臂,彷彿整個人都融化在那撲面而來的晨光裡。比起遠東那冷入骨髓的寒冬,河丘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 門口響起了兩聲清晰而禮貌的敲門聲,頓了一下,然後又是兩聲。 「請進吧。」 有人推開了門,白川沒有回頭,笑著說:「早餐擱桌上就行了。謝謝。」 「很抱歉,白川閣下,我來得匆忙,並沒有帶早餐。」 身後傳來了醇厚的男子聲音,白川轉身:玉樹臨風的林氏首席長老就站在門邊,微笑這:「早上好,白川閣下。」 「啊」看到林睿,白川的第一反應是拉緊了睡袍的領口,然後,她笑了:「長老,您早。」 打量下林睿,她舉起了雙手:「林長老,我投降!為了晶石的價格,昨晚談判到了深夜,今天一大早您就親自殺過來了——呃,我服了。就按您說的辦好了。」 「聽到這個消息,真是讓我高興。」林睿禮貌的欠欠身,但他的笑容裡帶著一種掩飾不住的焦慮:「不過,我過來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與白川閣下您商議。」 「更重要的事?您指的是什麼?」 「這幾天,我們達成了一系列合作協議,這令我們都感到十分滿意。但現在,出現了一些變故——非常重大的變故——我不得不與閣下探討些必要的修改了。」遊牧之神手打。 「必要的修訂?」儘管林睿說得溫文爾雅,但從他的神情和語氣裡,白川隱隱感覺到了不祥的味道。 「不得不告訴白川您這個壞消息,請相信我有是非常難過的。但沒有別的辦法。我就直接點說吧:白川閣下,這些協議,我們恐怕是無法履行了。」 「什麼?」白川又驚又怒,她站了起來:「長老,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我不開玩笑,白川閣下,您先請坐下,聽我詳細解釋。」林睿的語氣很平靜。但言語間,一股逼人的威嚴撲面而來,白川竟不由身形一窒,不由自主的照著對方的意思坐了下來。 「我河丘政府雖然比不上紫川家強大,但也是有著三百年歷史的大國,國無信不立的道理,我們也懂。此次中止合同,實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請教長老。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呢?您是否需要保密?」白川諷刺道,她估計,對方肯定是會拿出些很爛的理由。例如長老會通不過、商人們不答應之類的爛理由來糊弄自己。 林睿搖頭,他蹙起了眉頭,令得那輪廓分明的俊臉平添了一股憂鬱的氣息:「這個當然不需要保密。事實上,這跟白川閣下您的祖國還有很大的關係。」 「長老,敢問其詳?」 「昨晚深夜,我們剛剛得到通知。就在六天之前。貴國的首都發生了軍事政變。貴國的總長紫川參星、總統領羅明海、軍務處章斯特林等政要都在政變中死亡。皇儲紫川寧……她的下落還沒有確切消息。」 即使天上打下一個雷來也不會讓白川更震驚了。她猛然站了起來,指著林睿的臉,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她才恢復了思考。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半晌才能掙扎著問:「誰幹的?」 「官方的生命說是羅明海弒君並且謀害了斯特林,羅明海書——哦。他什麼也沒說,他死了。至於真相如何……」林睿聳聳肩膀,攤開手:「那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雖然不明真相,但白川憑直覺就能感覺到,這個聲明不是真的。弒君謀反,駭人聽聞,這需要破釜沉舟的決斷,豁出去的膽量。羅明海是個循規蹈矩的好官僚,但他不是有魄力的梟雄。反過來說,他的仇家帝林倒是符合條件。他有野心,雷厲風行,敢冒險,更敢孤注一擲,是個造反的好料子。 但斯特林與帝林也是莫逆之交啊,他們有著深厚的友情,帝林又怎會對斯特林下手? 難道真的是羅明海弒君造反? 白川傻傻的坐在椅子上。她問:「參星殿下逝世,寧殿下行蹤不明,現在誰掌控大局?」 「根據情報,帝都及周邊地區如今掌握在一個」軍人救國委員會「的組織手中,這個委員會由一些軍隊將領組成,貴國總監察長也在其中。」林睿笑笑:「當然,這個委員會的合法性,它是否有權利代表整個紫川家,這些我們還在觀察,不過這些都遠了,我們還是說回正題。 白川閣下,昨晚接到消息後,保衛廳和外交部的小伙子們熬了一個通宵,就紫川家將來的走勢做了一個分析。報告送到我那裡了,我也看了,感覺還是比較有根據的。」 林睿沉吟著,很慎重的斟字酌句說:「因為紫川家中央地區的劇變,接下來,為了爭奪家族的統治權,紫川家內部的紛爭不可避免。甚至,我們有理由認為,家族很有可能爆發大規模內戰。這種情況下,紫川家地區已成為潛在的戰亂高風險區了。 派遣商人穿越即將爆發大規模戰亂的地區前往遠東履行投資協議,這是一個冒險。很抱歉,作為林氏家族的首腦之一,我不能將林氏家族的臣民置於這樣的危險之中。林氏家族必須為他的臣民安全負責,這是我們的立場。雖然不得已,但我們要對您說聲抱歉,合作協議暫緩實行。這點,希望遠東軍的諸位能諒解。」 白喘默然,她答道:「林長老,我們明白了。遠東軍政府明白您的處境,也體諒您的為難。這是誰都沒有料到的事情。」 林睿微笑的說:「白川閣下您通情達理,讓我們鬆了口氣。好在,協議只是暫緩,形勢有所好轉後,我們還是有合作機會的。白川閣下您辛苦那麼多天,也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和精力,對此,我們也是有所補償的。我們準備了一些薄禮,讓您回程的路上可以帶上,希望能多少對您的心情有所補償吧。希望這件事,不會有損我們與遠東之間的友好關係。」 白川不知道「薄禮」是什麼,以林睿的身份,他既然提起了,那肯定不會輕了。但再重的禮物,那也不過是「補償」而已。 「林長老,您剛剛提到帝都地區的政變,還有更詳盡的消息嗎?」 「很抱歉,和您一樣,我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詳細情況現在還不得知。」 「那麼,河丘政府將如何應對此事呢?」 林睿沉吟:「帝都事變來得太突然,要說應對,我們還沒有完整的計劃。不過,應該會採取一些措施,提高邊防的警戒等級,增派邊防部隊,提防大規模的難民潮湧入。 我們很擔心,若紫川家內部的動亂不能很快得到控制,若紫川家的當權者無力維持其國內秩序,動亂的風潮很可能會影響到我們。為了捍衛河丘的利益,也為了保證河丘的僑民不受侵害,同時也是出於我國與紫川家族多年的傳統友誼,既然身為盟友,在這個時候,我們林家不會袖手旁觀。長老會昨晚已決定,在必要的時候,河丘會出面增援紫川家,保衛廳會接管紫川家的西南省份,幫助紫川家維持社會秩序和治安。」 白川陡地倒吸一口冷氣。真不愧是老資格的政治家,幹著最齷齪卑鄙的事,卻能舉著最冠冕堂皇的旗號。明明是趁火打劫搶劫家族的西南領土,卻解釋成:「出於與紫川家的傳統友誼出面幫助家族維護西南行省的秩序。」 正視著眼前英俊的男子,白川沉靜的說:「林睿長老,下官一向對您非常敬佩。但這種做法,下官實在不能苟同。」 林睿打量著白川,他笑了,笑容裡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嘲諷味道——但很奇怪,笑容裡並無惡意,反而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白川閣下。我只是通報一聲,並非在徵求您的意見。」他笑著,站起身:「這麼早來打擾您,希望沒有妨礙您進餐的胃口。告辭了。」遊牧之神手打。 走到門口時,林睿停住了腳步,回過頭若有所思的說:「白川閣下,在很多年前,我和現在的您一樣年青。心裡充滿了正義和夢想。那時,我還不明白一個道理:指引個人行為的,是道德和良知;指導國家行動的,是利益。很多時候,這兩樣東西並不在一條線上。白川,祝您好運!」 在林睿的話中蘊含著不常見的真誠感,白川站起身,目送著他消失在門外。心頭亂成了一團麻。 紫川家的中樞崩潰了,維繫家族達到凝聚力和向心力都走到了最低。連一向與紫川家交好的林氏家族都不顧盟友的身份,準備下手搶奪西南——他們已經看出來了。家族快完蛋了。 難道,稱霸大陸三百年的紫川家,就要在今天走到盡頭了嗎? 以紫川秀為首的少壯派軍人佔據遠東日久,形成了辦獨立的軍閥勢力。只是,紫川家畢竟是自己的母國,人非草木。現在眼看祖國落到了瀕臨滅亡的地步,白川還是忍不住一陣歎息,心頭的惆悵和難過揮之不去。 紫川家駐河丘辦事處座落在河丘市區南片的一處莊園內。在平時,這裡是森嚴的警戒區。在街口有河丘的警察設卡盤查來往人口,在內層則有佩帶著武器的紫川家憲兵負責值勤保衛。在莊園上空高高飄揚的鷹旗,無聲的向世人驕傲的宣佈著這樣的訊息:這裡是紫川家的領地。這裡代表著一個大陸強國的存在,不容褻瀆! 但在七八六年一月七日的清晨,當白川站在辦事處門口時,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副截然不同平常的景象。耀武揚威的站在門口的憲兵們不見了,衣著光鮮談笑風生的出入的工作人員也不見了,連街口站崗的河丘警察都被撤走了。 一個人也沒有。大門空蕩蕩的敞開著,紛飛的紙片被風吹得呼呼作響,在空地上到處翻飛著。平常威風凜凜的家族鷹旗也失去了氣勢,無精打采的黏在了旗桿上,一動不動。 「有人嗎?」白川喊了兩聲。 洞開的大門裡沒有應答。 白川徑直走進去。候見廳也是空蕩蕩的,透過了敞開的門,陽光照在地板上,白色的一片。本來擺在廳裡面桌椅都被人搬走了。地板上堆著一攤一攤的文件和碎紙。懸掛在大廳牆上的紫川雲肖像被人拆了下來,紅木鏡框給拆走了,只剩肖像畫淒苦的躺在地上。家族的創始人就這樣冷漠的注視著進門的紅衣旗本。 看著地板上紫川雲的眼睛一陣,白川移開了視線。她又喊了一聲:「有人嗎?」 冷風吹過,大廳裡的紙片被風吹得到處亂飛。 白川繼續往裡走,穿過了候見室和走廊,走到了裡間。 裡面的房間和候見室情形差不多,像是被洗劫過的現場一般,稍微值錢的傢俱都不見了,遺棄的公文和雜物丟得滿地都是,灰塵在投過窗戶照射進來的光柱中飛舞著,一個人也沒有。 徘徊在這樣的屋子裡,麗光白日裡,白川卻是抑止不住的從心底裡泛起寒意:太詭異了,光天化日之下,難道真的有魔域嗎?人都到哪去了? 直到她走到三樓的休息室裡,她才終於發現了一個人。那人睡在地上一堆黑乎乎的酒瓶中間,發出響亮的鼾聲。 開始,白川以為這是外面跑來的流浪漢。她走上去,踢開了堆積如山的酒瓶。「匡啷匡啷」一陣清脆響聲之後,那人被驚動,翻過身子,露出了墊在身下的衣裳,赫然是一件紫川家的軍官制服。於是白川又以為這是辦事處的工作人員。 她問:「閣下,麻煩起來一下。請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辦事處的人都去哪裡了?還有,羅奇事務官在哪?」 地上的醉漢坐起了身子,他鬍子拉雜,頭髮亂蓬蓬得跟雞窩差不多,臉色浮腫又慘白,酒氣熏人。他揉著腦袋,傻傻的坐在原地,一副宿醉未醒的樣子。 「請問,你知道羅奇事務官大人在哪嗎?」 醉漢抬起來頭,他望望白川,含糊不清的說:「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遊牧之神手打。 白川大驚,她端詳了眼前的醉漢:「你……是羅奇大人?」 與羅奇只見過一面,但他在河丘城門處氣勢洶洶的大聲喝問:「記住,你是家族的軍官!」那一刻,白川受到極大的震撼。面前這個邋遢的醉漢,這個爛醉如泥的酒鬼,這個滿臉大鬍子頭髮髒兮兮油膩膩的男人——跟印象中精明強幹的事務官差得實在太遠了! 白川急速說著:「羅奇閣下,我是白川。您還記得我嗎?我們在河丘城門口那見過的,我是遠東軍的白川,您還記得我嗎?」 醉漢瞇著眼睛盯著白川,過了好久,他才慢慢的點著頭,含糊的說:「我記得你了……」——他說話的時候,一股濃厚的口臭撲面而來,白川屏住了呼吸不敢喘氣——「你是紫川秀手下的白川!」 對方提到了秀川大人時不加尊稱,這讓白川很不高興。她耐心的說:「對,我是白川。羅奇閣下,見到您太好了。我有要緊的事要向你報告!我得到可靠消息,河丘對家族不懷好意,他們可能對我國發動大規模軍事入侵,目的是侵佔我國的西南地區!羅奇閣下,消息來源非常準確,我們千萬不可輕視——閣下?閣下?」 她突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羅奇已經閉上了眼睛,重又躺倒地上翻過身呼呼睡了起來,甚至還發出了有節奏的鼾聲。 白川心頭火起,她抓住對方的肩膀用力的搖晃著:「羅奇閣下!醒醒,醒醒!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你到底有沒有在聽!羅奇,你給我起來!」 「我聽到了。」被白川搖得受不了,羅奇終於又坐了起來,他醉眼惺忪的望著白川,眼角有大塊的污垢,含糊不清的說道:「是說林家打算搶西南吧?我知道了~」 說完,他在身底下摸到了一個酒瓶,抖了下。確定裡面還有酒。把酒瓶舉到口邊,他仰頭咕嚕咕嚕的灌了一通酒,臉上露出了解脫的輕鬆表情。 白川吃驚得睜大了眼睛,對羅奇這種無動於衷的麻木態度,她感到極大的憤怒。她站起來喊道:「羅奇,你是家族的外交事務官,對這麼重要的情報,你怎能這樣怠慢。你應該立即採取行動了!」 羅奇瞇著一對醉眼,似笑非笑的望著白川:「啊……我該採取些什麼行動呢……」 「這還用我教你嗎,你該馬上向家族報告,讓他們提高警惕調集部隊準備迎戰……」說著,白川突然愣住了。她張大了嘴,呆呆的望住眼前的人。 羅奇半倚在牆上,亂蓬蓬的頭髮和髒兮兮的鬍子掩蓋了他大部分的臉,被酒精熏得通紅的眼睛中充滿了嘲諷的笑容。 「看來你也發現了。向家族報告……可我到底應該向誰報告呢?總長死了……寧殿下失蹤了……總統領死了……軍務處長死了……」 羅奇灌進一口酒。噴著酒氣哈哈大笑:「向家族報告!說得容易,現在到底誰是家族?難道是那個狗屁委員會?難道讓我向帝林,謀害總長的叛賊報告? 林家要過來搶西南了嗎?來得好!現在紫川家就是一塊大肥肉。與其給帝林那個叛賊,還不如給林家!他們還是我們的盟友呢……哼哼,林家都來了,難道流風家會在一邊傻看著?帝林,紫川家這塊肉,你不是那麼容易吃得下的!」 羅奇又喝了一口酒。哈了口氣,斜著眼睛看白川:「我說白川,你的長官。遠東的紫川秀。他就一點不動心?讓他不要害羞了,還扮什麼忠臣賢良啊!趕緊出來搶吧,現在的紫川家就是一頭大肥豬。手快有手慢無,誰搶了就是誰的,搶不下帝都,在東南搶幾個行省也是好的,哈哈,哈哈……」 羅奇放肆的狂笑著,白川眼中露出了同情。這是一個面臨崩潰的人。在這一個放浪頹廢的男人心頭,藏著最深的痛苦。能成為家族駐河丘的全權事務官,他肯定是紫川參星的親信。現在,為之效忠的對象消失了,為之奮鬥和努力的熱人生支柱突然崩潰,羅奇的表現並不出奇。 看著眼前男人憔悴而頹廢的樣子,白川不忍心再看了。她正想離開,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羅奇閣下,據我所知,林家也是昨晚才得到帝都事變的消息。但看來,您得到消息比他們快了很多。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羅奇耷拉著腦袋躺在那,好半天沒有出聲。白川都快失去耐心了,他才悶悶的出聲:「在辦事處裡也有派駐有監察廳的情報武官。」 「那?」 「他們用信鴿來傳遞消息,三天前就收到了消息。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監察廳的信。」 白川吃了一驚:「三天前?元旦發生的事,僅僅過了三天?監察廳的情報網這麼迅速?」她打了個寒戰,環顧著周圍空蕩蕩的房間,問:「那,辦事處的人都去哪裡了?」 「都走了。」 「難道,國內的風波也牽連到了這裡?」 「哼哼,我把他們都遣散了!我告訴他們,愛什麼都可以拿走吧,除了房子搬不動,什麼值錢的東西都可以搬走,就當是遣散費吧!」 「為什麼?」 「不搬走,難道等著帝林的人來接收嗎?」 白川苦笑,她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臨走前,她問:「羅奇閣下,你打算怎麼辦?」 「以後?」被酒精熏得醉醉的男人冷笑著:「正如你看到的,我在喝酒。」 「那,以後呢?」 「繼續喝。」 「……」 「羅奇,你若是沒有什麼其他打算的話,我有個辦法,」白川很誠懇的說:「你也知道,遠東軍目前在蓬勃發展中,我們征服了魔族王國,正需要人才,那是一片廣闊的天地。羅奇,你是難得的人才,不應該就此荒廢。不如,你跟我回遠東去?遠東統領為人寬宏,愛惜人才,我向他保舉你,絕不會埋沒了你。」 羅奇沉吟著,神色變幻,顯然頗為心動。但過了一這,他還是頹然歎了口氣:「謝謝。但是,要我去侍侯新的主子,現在還沒這個心情。畢竟,我為紫川家服務了二十多年,要改投門庭,一下子還辦不到。」 「遠東統領秀川大人也是家族臣子,你為他服務,同樣是在為家族服務。」遊牧之神手打。 羅奇大笑:「算了吧。遠東軍跟家族是怎麼回事,大家都知道。若不是遠東離帝都太遠,搞不好搞兵變的就是紫川秀而不是帝林了。」 不理白川羞怒交加的臉,他沉吟道:「我再等一陣,觀察下局勢。我就不相信,家族立國三百年,難道就沒有忠臣起來勤王嗎?紫川寧殿下行蹤還不明……只要寧殿下一露面,老子立即拉一支軍隊過去投奔殿下去!」說到這裡,羅奇激動了起來,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了紅暈。 「若局勢一直沒變,或寧殿下也沒露面呢?」 羅奇一愣,他沒有答話,舉起酒瓶用力咕嚕咕嚕灌了一通。 望著眼前的人,她想起了那面在門口飄動的鷹旗,現在,守著鷹旗的人只剩眼前這個醉醺醺的酒鬼了。 堅持信念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白川躬身道:「閣下,請多保重。日後您如果改變主意了,隨時可以去遠東找我。」 羅奇倚在牆上沒有說話,只是朝白川揮揮手。白川點頭道:「告辭了。」轉身離開,但在她走到門口時候,羅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白川,遠東統領——他會起兵勤王嗎?」 白川停住腳步,搖搖頭:「閣下,我實在不知道。大人的想法,不是我們能猜測得到的。」 「唉~」一聲悠長的歎息從身後傳來,白川等了好久,可是背後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了。她默默的走出了辦事處的大門。在清晨明亮而歡快的陽光下,她望著那面招展的鷹旗,心潮澎湃。 國家遭受大難,方見忠義肝膽。大人,在這個時候,您會做怎樣的選擇呢? 七八六年一月二十五日,魔族王國。 從遙遠東方撲來的寒風在魔族王國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一路奔馳著。無盡的大雪填平了峽谷、凹地和深溝,看不到大路,也看不到小徑,城市的周圍是一片被風吹得乾乾淨淨、空曠的雪原。 佛格羅茲比亞,這是一座被包圍在風雪中的大城。這本來是魔族王國大族亞昆族的首府,但自從去年下半年,王國的新登基的皇帝出巡西部王國以來,它就一直成了魔族王國的臨時首都了。目前,王國的皇帝、宮廷和朝廷都在此地停留。 哪個國家都有愛在底下說政府壞話的刁民,在魔族王國,對當權魔神皇的詆毀和攻擊是有著悠久歷史傳統的,當年即使以魔神皇卡特這樣強勢的皇帝都免不了被人背後指指點點,紫川秀這種外來皇帝更是免不了被人議論紛紛了。例如,在民間就有議論,說新魔神皇之所以長久停留佛格羅茲比亞,是因為魔神堡被野蠻人佔據了。陛下打不過野蠻人不敢回去,於是乾脆霸佔了亞昆族的老窩當作自己宮廷。 「這當然是無恥的謊言!」新任的王國宣傳部長兼任外交發言人卡貪公主義正辭嚴的宣告道:「神聖國都依然控制在我神族將士的手中,面對野蠻人的進攻。神聖國都屹立如山!陛下之所以留駐西部,完全是為了關懷西部王國的子民,讓他們能夠沐浴聖化,讓陛下仁慈的聖光照耀他們!」遊牧之神手打。 至於卡丹的這番言論,到底有多少人相信——無論是紫川秀還是卡丹都不會為此操心。雖然半個王國都知道魔神皇是為了躲避野蠻人的鋒銳而離開魔神堡的,但卡丹硬是這麼說。也沒哪個酋長真的會出來跟她爭個是非出來——背後簇擁著刺刀的辯手是無敵的。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老百姓並不缺乏看破謊言的智商,他們只是缺乏揭破謊言的膽量。 今年的寒冬來得特別早。雪下得特別大。一夜之間。雪片滾滾而來的覆蓋了大地。即使在一貫嚴寒的魔族王國,這樣的暴雪也是罕見的。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魔族王國內政部接到了各部落、各部族的緊急求援。在這場空前的雪災中,各部族的人畜被凍死無數,很多村莊和城市都被大雪隔絕與外界失去了聯繫,急需救援。 為了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卡丹、哥溫等王國重臣都向光明王覲見,強調指出,王國的中央政府若不能及時妥善的應對這場天災,將會極大的影響光明王政權的威信,從而影響政權的穩固性。為應對雪災,王國內政部連續加班,部長卡丹的眼睛都紅成了兔子眼。 他們指定了救災方案,原先儲備的準備與野蠻人作戰用的軍糧被挪出來充當救災用,本來集結了準備打仗的軍隊也被派遣去各個災區去執行救災任務——當然,能救援的只有臨近佛格羅茲比亞附近的地區,而且救援的對象也只限於那些對紫川秀態度恭順的部族——規定這條,主要是因為有一洗小部族,在紫川秀登基時他們不來朝覲參拜和進貢,但雪災一來,他們立即就哭著要光明皇陛下的恩賜和仁慈了。 面對這場巨大的天災,王國政府能拯救的很有限制。但即使這樣,臣下們也大呼皇恩浩蕩了。自古以來,魔族王國政府都是一個權利與義務極不對等的實體,魔神皇掌控一切,但卻極少付出。臣民無條件的供養王國政府,但王國政府卻不必對臣民的死活承擔任何責任。 雖然紫川秀做得並不多,但比起以前那些根本沒做的皇帝們,這已經足夠讓他的臣民們驚呼一聲「仁義光明皇」了——不過紫塵寰秀也高興不到哪去,卡丹告訴他,魔族的「仁慈」標準實在很低了,只要沒有殺人盈野的皇帝都可以被稱為一聲仁帝。 幸好,大雪帶來的並非都是壞事。因為雪災,一夜之間,露宿荒野的野蠻人也被凍死無數,野蠻人咄咄逼人的攻勢也被硬生生的停止了,紫川秀得以鬆了口氣。 一月二十五日這天,佛格羅茲比亞迎來了客人。應光明皇紫川秀的召喚,蒙族諸侯,蒙田侯爵及其隨從抵達。自先任族長蒙汗意外身死後,蒙族長老會選舉新族長失敗,蒙族部落就一直陷入了四分五裂的混戰之中。蒙族部落不大,但野心家還真不少,蒙汗死後一個月裡,竟有十五個蒙族貴族宣稱是他的合法繼承人。 第二十九卷 第二章 第二十九卷 第二章 這種情況雖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以前為避免內戰,蒙族都是請求中央皇權任命繼任族長,而歷任魔神皇也不會放著蒙族這支善戰的軍隊陷入內亂,一般都會出面調停的。 但這次,恰好碰到中央皇權的威信陷入歷史上最低點,卡丹自顧不暇,紫川秀根本沒那個想法。少了中央權威的壓制——沒別的辦法了,蒙族的老爺們,開打吧! 紫川秀登極以來,事務繁忙,應接不暇,等在佛格羅茲比亞安頓下來時,他才有空關注下東北的局勢:大半年時間裡,蒙族打得還真是厲害,十五個小諸侯被砍殺得只剩三個了——這樣也好,不然十幾個諸侯,連名字都記不住,還調停個鳥! 為了抵禦野蠻人,蒙族的軍隊是可貴的戰力。蒙族穩定了,東北戰線就穩固了。因此,紫川秀決定出面調停蒙族內戰了。以魔神皇的身份,他向蒙族發佈停戰並召集令,蒙青和蒙亞都先到了,蒙田是最後抵達的。 「爵爺遠道而來,我們有什麼招呼不周的地方,還請爵爺您不要見怪,只管說出來吧。」 紫川秀觀察著對面的人。蒙田風塵僕僕,憨厚的臉容,顯得忠厚老實,舉止拘束,笑容顯得十分僵硬。若不是那雙湛藍的眼睛,人們會把他當成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老農民。 他站起來對紫川秀作揖:「陛下太客氣了,陛下太客氣了!已經很好了,已經很好了,陛下如此款待,微臣感激涕零。」 「蒙族的三位爵爺都過來了,爵爺你是最後一個到的,其他兩位爵爺來了有好幾天了。」紫川秀笑吟吟的說,眼中卻並無多少笑意。 能夠割據一方的魔族諸侯,畢竟不是真正的鄉下農民。蒙田立即領會了紫川秀的弦外之音。藐視君皇的號召。故意姍姍來遲,這種事,輕則責罰幾句,重的話砍頭示眾也不是不可能。 他連忙跪倒,連連磕頭:「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實在是道上風雪太大,微臣的車隊被風雪阻在來道上,無法前進……陛下恕罪!」 「唉唉。小事一樁,朕不過是隨意說說而已,爵爺何必如此緊張。」紫川秀笑著擺手:「爵爺快起來,這樣跪著說話多不方便。」 蒙田磨蹭著在地上又磕了幾個響頭,又坐回了椅子上。 紫川秀微笑著,臉上露出最和藹可親的笑容,心裡卻對自己的工作甚是厭倦。雙方都知道,現在的對話連一毫克的真實性都沒有。同樣的天氣,同樣的道路,同時接到了召集令,蒙青和蒙亞怎麼就能早到呢? 大伙心知肚明。蒙田在內戰中佔據了上風,眼看就要大獲全勝了,魔神皇卻出面調停,他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故意磨磨蹭蹭來表示不滿。紫川秀先敲打了蒙田一番,算是一頓殺威棍。省得他在接下來的談判中獅子大開口,同樣的,蒙田雖然並不是很怕。但也很配合的恭恭敬敬受訓——不然魔神皇下不了台。就只好真的殺人立威了,大家一拍兩散。 雙方都明知甚是無聊,但卻不得不把這套虛偽程序走完。這讓紫川秀心裡很是厭倦。雖然當了魔神皇,但從骨子裡,他還是一個軍人,喜歡的是直爽的談話和做事。 在這個時候,紫川秀強烈的懷念在帝都的時代來。在那裡,有他的親人和朋友,在那裡,自己不用端著假面具說話,裝腔作勢的扮演這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魔神皇角色。在那裡,自己可以放肆的和斯特林打鬧,帝林會用他冰冷的俏皮笑話嘲笑自己,然後紫川寧會來叫大伙去吃飯——真的很懷念過去的好日子啊! 「陛下?陛下?」卡丹在旁邊不動聲色的輕聲點醒了紫川秀,後者眨眨眼,正好聽到蒙田懇切的表白:「……聽到陛下登基那天,微臣打心眼裡的高興!先皇去世得太過突然,很多事都沒料理乾淨,這個時候野蠻人又打進來,王國大難臨頭啊! 幸好,這時候陛下站了出來,整頓軍備,力擋外虜,力挽狂瀾,讓微臣等都有了主心骨,人心為之一振,王國有希望了!」 紫川秀偷偷的望了眼旁邊的卡丹。後者正面無表情的板著臉,玉容冰雪不動。 蒙田忘記了,按照順序來說,自己的「先皇」應該是卡丹——但很顯然,很多魔族都忘記了卡丹也任過魔神皇,卡特的光芒太耀眼了,在人們印象中,紫川秀是在魔神皇卡特死後,以武力征服王國登上皇位的,卡丹這個過渡皇帝被忽視了。 「爵爺客氣了。朕登基以後,是做了一些事情,但做得還不夠,還不能讓大家滿意。」紫川秀迅速甩掉了這個話題,轉向正題:「爵爺,朕讓你過來是為了什麼,你大概也猜到一點了吧?」 「陛下聖明,微臣斗膽猜測,恐怕是我們蒙族的家務事驚動了陛下——微臣深感惶恐,不過,陛下日理萬機,多少國家大事要陛下操心,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不敢勞煩陛下了。」 「爵爺你這話說得就不多了。」紫川秀板起了臉:「雖是你們蒙族的內部事,但同樣也是王國的國事。蒙族的子民,同樣是王國的臣民。朕怎能坐視他們自相殘殺呢?」 「陛下聖言,只是……」 「何況,蒙族的老族長蒙汗爵爺生前與朕情同手足。去年,爵爺不幸遇刺,朕亦在身邊,爵爺臨終前握著朕的手將蒙族相托,他親口說『大人,憐憫我們蒙族吧』,聲聲哀切,至今朕亦常常想起。朕親口答應了蒙汗爵爺,大丈夫一諾千金,何況天子?朕既然承諾了,如今豈能對蒙族的遭遇不聞不問呢?唉,全是看在老爵爺蒙汗的面子上啊!」 論起年紀來,紫川秀比蒙田年輕得多。但因為他當年跟蒙汗平輩相交,所以現在他就可以用一副老氣橫秋的架勢來指點蒙田這個晚輩了:「要不然,朕才懶得管你們的家務呢!」 蒙田苦著臉皺著眉,他很想說:「你哪涼快就哪裡呆著去吧,我們蒙族又沒請你來多事!」但問題眼前的人是手握數十萬大軍的魔神皇,他就只好唯唯諾諾的說:「陛下對蒙族的愛護,我們全族上下都深感在心,微臣不爭氣,讓陛下操心受累了……」 「罷了罷了,既然當了這個魔神皇,就當是欠你們這幫狗崽子吧!」紫川秀唉聲歎氣,像是他受了天大的累:「這麼著,蒙田,你就當是為朕省事吧!他們倆個比你早來兩天,朕跟他們也談了下,事情經過大概也知道了。」 「陛下聖明,千萬不要被他們倆個奸賊所蒙蔽!事情是明擺著的,微臣是蒙族的合法繼承人,長老們都承認我是族長了……」 「蒙青說長老們都承認他是族長,蒙亞說蒙汗爵爺早就傳位給他了,而且族中擁護他的人也最多,依朕看,你們的那些破事扯個幾天幾夜是扯不清的。你們打來打去還不是為了族長位置嗎?朕看,不用打了,你們三個誰都別當族長了!」 「陛下,這怎麼可以!我們不做,誰做?」 「誰都不做。」紫川秀和顏悅色的對他說:「你們三個就不要打了,依現在的地盤各自戊守一方好了。都是蒙族的子民,這麼自相殘殺也不是個事。蒙族草原地域遼闊,何止於就容不下你們三個人呢?」 「廢話!」蒙田很想說:「魔族王國不更大?能不能容下兩個魔神皇?」但他不敢罵,他只能可憐巴巴的說:「陛下,自古以來,蒙族就只能有一個族長……」 「傳統是傳統,規矩是人定的嘛!」紫川秀很大度的揮手:「朕是為你們好啊,大家商量著把地盤分了,不比整天打打殺殺好啊?爵爺,時代在進步,神族也要向文明過渡了,只懂得使用暴力是沒前途的,要用充滿愛的心靈來看待世界,要懂得發現美啊!」 「若沒有你,我們早就不用打打殺殺了,早在帝都享福了!」 蒙田恨恨的想,但他也不敢說出來,只能堅持說,蒙族的傳統不能更改,否則他死後無顏去見歷任族長。 他喋喋不休的說了一大堆,強調並非自己不尊重陛下,實在是陛下的設想太強人所難了,他實在沒辦法做到。最後,光明皇終於被他的嘮叨打敗了,說:「朕真是拿你沒辦法!蒙田,你到底想怎樣呢?」 「這個……」蒙田猶豫了下,咬咬牙說:「微臣不是貪圖權位的人,但是先族長親口叮囑托付我,一定要照顧好蒙族的子民。若不能做到這點,微臣即使死後也無顏去見先族長蒙汗大人,更不能對蒙族子民交代。陛下的要求,即使微臣答應,蒙族的數十萬子民也不會答應的!」 卡丹呵斥道:「蒙田,你這是什麼態度?要記住你在跟誰說話!你敢威脅陛下嗎?百萬子民又怎樣,豈不聞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嗎?」 蒙田連忙起身又匍匐磕頭:「微臣失禮了,求陛下恕罪,微臣惶恐,陛下恕罪!!」 紫川秀陰沉著臉:「這麼說。蒙田,你是非要當這個族長不可了?」 「微臣惶恐……陛下恕罪……」蒙天連連磕頭,額頭都磕得紅腫了,但卻就是不肯鬆口。 「也罷。」蒙田聽到光明皇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蒙田你如此執著,朕……朕就算給你退一步吧。今後,蒙族就交給你了!」 「啊!」蒙田抬起頭,又驚又喜:「謝謝陛下,謝謝陛下恩寵!微臣一定盡忠竭力以報陛下。從此,陛下就是我們蒙族的恩人和再生父母,蒙族子民會永遠效忠陛下……」 「蒙田。除了當族長,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陛下明鑒,微臣並非貪婪之人。能牧守蒙族子民,微臣已經心滿意足了,再無他想。」 「那,你就任以後。蒙族能否謹守和平,與各部族和平共處?」 「陛下,蒙族自古以來是熱愛和平的部族。遵照您的旨意。微臣將會教導子民們恪守謙讓。絕不挑釁周圍部族。即使因為草場和牲畜引起了糾紛,我們也要謙讓守禮,主動退讓。」 「這樣。朕就放心了。蒙田,你當了族長以後,可要與周圍各族和睦相處啊。雖然以前你們有點不愉快,但那些小恩怨,你就不要放心上了,身為族長,要心胸寬廣,要以全族子民福利為重,老族長蒙汗就是你們的好榜樣……」 「是,微臣定然遵照陛下教誨!」蒙田猛點頭,險些把脖子都扭了,心裡卻在納悶:「魔神皇說的周圍部族,是說誰呢?好像蒙族和周圍的部族並無仇怨啊?難道他要把韃塔族安排到我們旁邊?不過韃塔族如今很弱了,即使安排過來我們也不怕……倒是族裡那兩個叛徒難處理,不知道陛下如何安置他們。讓他們也做族中的長老嗎?這樣只怕我日後做事諸多阻礙……」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問出口了:「陛下,微臣斗膽,不知您打算如何安置那兩個叛徒呢?」 「叛徒?誰?」 「蒙青和蒙亞……」 「喔!」魔神皇拍著大腿叫道:「你不說朕都忘告訴你了!既然讓你當了蒙族的族長,蒙青和蒙亞就只好自立門戶了!他們成立了新的部族,就叫蒙青族和蒙亞族,從此不再屬於蒙族了!蒙田,你可要和新裡和睦相處啊!」 說完,他饒有興趣的觀察著蒙田,看著他臉上的笑意突然凝固,臉色由白變紅又由紅變青,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老實說,不是為期待看到蒙田氣急敗壞的樣子,他才沒耐心繞半天***來跟他廢話呢。現在,紫川秀感到了極大的成就感。 看著紫川興致勃勃的樣子,卡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紫川秀,真不知道怎麼形容他的好。魔族王國的至尊,被部下和臣民尊稱為「光明皇」的皇帝,平時倒也一本正經,但偏偏他的性子跟小孩差不多,喜歡在小地方流露耍頑皮,讓人哭笑不得。 她插口道:「蒙田爵爺,蒙族必須分家,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解決困局的唯一辦法。在老爵爺生前,蒙族有八十萬人口,但經過你們一年內戰,人口已經落到五十多萬了。現在,王國面臨野蠻人的威脅,你們蒙族同樣被野蠻人威脅。若不立即停戰應對外敵,蒙族有滅亡的威脅。」 「公主殿下,微臣很有把握盡快消滅兩個叛逆以結束內戰……」 「爵爺,我們已經做過統計了,依照目前的實力,蒙族十分實力,你大概佔四分,蒙青和蒙亞各佔三分。雖然您略佔優勢,但說要近期戰勝而結束內戰——很遺憾,這件事,您是辦不到的。」卡丹在心頭補充了一句:「即使你能辦到紫川秀也不會答應。光明皇壓根就不想讓蒙族部落重新統一。蒙族內戰,最高興的人就該是他。若是你們相安無事,那擔心的人就該變成他了。」 「陛下悲天憫人,參與調停你們的內戰,這是對你們蒙族子民的愛護。若有人不接受調停,我們會認為這是對陛下的權威蔑視,陛下會很生氣的。」故意停頓,留給蒙田思考的時間,卡丹才意味深長的說:「爵爺,蒙青和蒙亞二位爵爺都接受了陛下的調停意見,他們很識時務。」 看著蒙田臉色劇變,卡丹繼續給他施加壓力:「爵爺,你可知道亞哥米的事?亞昆族也是王國大族,但他違背陛下旨意……當然,陛下是仁慈的,要滅絕一個大族,這種事做來他也於心不忍。但是,若只是蒙族的三分之一的話,陛下是不會介意施展一點威力,讓王國知道拒絕皇權的後果。爵爺,在做出決定之前,您可得慎重再慎重啊!」 說完,卡丹與紫川秀二人很有默契都不再說話了,都在望著蒙田。 紫川秀的目光是威嚴的,如山一般冷峻且帶有森嚴的殺氣。 卡丹則是溫和的微笑著,表情讓人覺得十分溫暖,她用眼神無聲的說:「蒙田,你還在猶豫什麼呢?不要惹陛下生氣了!」 這時候,沉默能比語言給人更重的壓力。蒙田局束不安,臉色慘白,不住的擰著自己的手,嘴唇囁嚅著,欲言又止——紫川秀使勁的盯著他,他相信,只要再多五秒鐘,蒙田肯定屈服了。 但恰在這時,「砰」的一聲響,會客廳的門被人急速的撞開了。「大人!」一個秀字營軍官急速的從門外進來,氣喘吁吁,臉色通紅。 紫川秀惱怒的望著來人,他認住,來人是遠東第一軍的副參謀長兼遠東情報局的副局長杜亞風。他和李勤都是白川離開前向他推薦的人才,但他這樣莽撞的一頭衝進來壞了自己好事——紫川秀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明天就把他踢回教導第洗馬桶去! 紫川秀不滿的說:「杜旗本,怎麼回事?哪怕總長死了也不用這麼慌張吧?」 杜亞風睜大了眼睛,失聲說:「大人,您……您知道了?那,斯特林將軍遇害了,這事您事先也知道?」 「匡啷」一聲,卡丹手中的茶杯失手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王國的前任魔神皇粉臉刷的白了。但這時,沒人注意得到她了。 剛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紫川秀只感迎面有人朝他打了一拳,直打得他眼前一黑,腦子嗡的一下亂了。他起身,一陣風的猛衝到了杜亞風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吼道:「你說什麼!?」 「大人,我們剛剛接到明羽閣下從遠東傳來的急報!林冰閣下在帝都發來十萬火急的消息。她說帝都兵變了!紫川參星閣下、軍務處長斯特林大人、總統領羅明海大人、禁衛統領古大人、中央軍副統領泰路大人等要員都遇害了……她還說……」 杜亞風後來說了什麼,紫川秀已經聽不見了——不,他聽見了對方說的每一個字,卻沒辦法在腦子裡反應過來它的意義。他的意識一片空白,只知道死死抓住杜亞風的領子,盯著對方蒼白的臉上嘴唇在毫無意義的張合著,吐出一串串的音符。耳邊像是打雷,轟隆轟隆嗡嗡的一陣又一陣。震得紫川秀站立不穩。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紫川秀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誰幹的……」聲音發出來,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那聲音,低沉嘶啞的簡直不似人聲了,更像是某種奄奄一息的動物在垂死之際發出的嗚咽。 耳邊傳來了小心翼翼的回答:「帝林發出了公告,說這是羅明海干的,他是平亂。但林冰大人認為,更有可能。兵變的人是帝林。」 「帝林!」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印,狠狠的灼疼了紫川秀,將他從混混沌沌中驚醒過來。他叫起來:「這不可能!大哥與二哥情同手足。他怎麼可能害死二哥!這準是謊報!對,這一定是假的!假的!」 紫川秀慌張的張望左右,他望向卡丹,卡丹臉色呆滯,神色比他更茫然;於是病急亂投醫的他又望向了蒙田,後者根本聽不懂人類語。訕訕的對著紫川秀乾笑;最後,紫川秀望向了杜亞風,那殷切的眼神令對方不知所措。他支吾道:「大人。您說得有有道理……畢竟我們和帝都隔了遠東和內地,消息傳過來有偏差,那是常有的事。」 「對對對!」像是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紫川秀望杜亞風的眼神簡直可以稱得上感激了:「你說的太對了!一定是搞錯了,通知遠東那邊查實!讓明羽馬上派人回內地——不,讓明羽親自回去查——哦。不,我馬上親自回去查!叫人給我備馬,備馬,備馬,通知秀字營集合,我馬上帶他們回去救二哥,馬上集合!還有遠東軍,第一軍第二軍,還有我的魔族新軍,都叫上……我們馬上出兵去救二哥……」 紫川秀語無倫次的叫道,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得不停的說,他不敢停下來,心頭那個可怕的念頭,連稍微碰一碰都令他痛不欲生,他不敢去想,就像自知絕症的病人害怕看到醫生的診斷書一般。 「大人,」說話的人是卡丹,她臉色蒼白:「細節上可能出錯,但兵變、總長死、總統領死、軍務處長死……這些都是大人物,這樣的大事……林冰大人不可能弄錯的。」 紫川秀憤怒的望著卡丹,眼睛裡冒出了熊熊的火焰。他想破口大罵,他想最惡毒的語言來詛咒這個女人,這真是個十足的瘋婆娘,她簡直不可理喻,她居然說這是真的! 她居然敢說這是真的! 殺了她,那消息就不會變成真的了! 這個該死的魔族餘孽,她居然敢詛咒斯特林,殺了她!!!一定要殺了她!!! 殺了她,才能救回斯特林!!!必須馬上動手!!! 杜亞風渾身戰慄著,身子一步步的後退。那個溫和、頑皮的年輕將軍,少年得志的遠東統領,無論什麼時候,部下們只要靠近他,總能感受到春風拂面般溫暖,讓人心底裡感覺暖呼呼的。紫川秀是一位深受部下愛戴的好長官,三十萬遠東軍擁戴他們無敵的戰神,五百萬遠東民眾從心底裡熱愛他們的仁慈的光明王。 但絕不是現在的紫川秀。 眼前的人,紫川秀眼神陰森,眼睛一片血紅。他盯著卡丹,猙獰的笑著,笑容裡讓人感不到絲毫溫暖,反而透出了一股濃厚的血腥味。他的手已經握在了洗月刀的刀柄,冰冷的殺氣已瀰漫滿屋子裡每一個角落。 蒙田嚇得哆嗦捲成一團,縮在了屋角。「血眼一出,血海汪洋!」在紫川秀登基以後,這句話在王國高層不脛而走。在血腥夜,光明皇屠殺神族的高手,輕鬆得像吃蘋果。現在,眼看光明王血眼再露,蒙田整個人癱軟在地,褲襠都被尿濕了,他嘴巴大張著,發出毫無意義的「呀呀」聲。 卡丹站的筆直,她抬起了小巧的頭顱,唇邊露出了蒼白的笑容。她無力的搖搖頭,一滴的淚水慢慢的滾出了她美麗的眼睛,順著白玉般的臉頰輕輕的滾落。對滾滾湧來的殺氣她沒有絲毫反應,而是盈盈的轉過了身,一縷散落的青絲遮住了她的臉。 在秀髮的遮掩下,魔族王國的前任女皇究竟是怎樣的表情,無人知道。 「陛下,他真的走了……我知道,我能感覺到。」 紫川秀悲傷的站著,默默的與卡丹對視著。握著刀柄的手無力的垂下了,殺氣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滴晶瑩的淚就像傾盆的雨水,澆熄了他心頭的怒火。他想仰天狂嘯,他想大叫大喊,但巨大的悲傷充滿了他的心,哽住了他的喉嚨,淚水湧出他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視野。 朦朧中,一張張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浮現在他眼前,敦厚的斯特林,孤傲的帝林,梨花帶淚的紫川寧,在童年時那顆大榕樹下,三個少年真摯相握的手,他們發誓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他們彼此也守護了這個誓言,生死相托,患難與共。 生死不渝的兄弟,永不背叛的友誼。無論在怎樣的艱難困苦下,在廝殺的戰場上,他擁有兩位最高貴的兄弟,他們堅毅、勇敢,品質高貴,他們是紫川秀心頭的明燈,讓他即使在最嚴寒的冬天深夜也能感受到溫暖的明燈。 這一刻,燈光熄滅了。 無數的情感一瞬間淹沒了紫川秀,直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想站穩了身子,一波又一波的眩暈感潮水般向他襲來,他的意識在一點點的模糊,最終,他淹沒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七八六年一月二日上午,達克大營。 大雪在紛紛揚揚的下著,大營還籠罩在一片濛濛的雪花中。這是新年的第二天,因為天氣,也因為新年慶賀,部隊並沒有出來訓練,士兵們都躲在營房裡烤著火爐,達克城籠罩在一片安寧祥和的氣氛中,街上靜悄悄的,只有巡邏的憲兵在走動。 在達克城西區的遠征軍臨時司令部裡,將官們團團圍坐在桌子邊。軍人們身著深藍色軍官制服,肩上的金色或銀色的星星閃亮著。壁爐裡的木柴熊熊的燃燒著。外面是冰天雪地的嚴寒,屋裡卻是暖烘烘的。壯年男子們聚在一起的煙草,汗酸和木柴燃燒發出的清香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複雜的味道。 桌子的首席空著,次席的粗豪軍人成了會議的主持人。此刻,他正怒氣沖沖的喝問:「還沒有找到大人嗎?」 被問到的人額頭上汗水淋淋。他躬身道:「抱歉,文河大人,還是沒能找到大人。」 「廢物!」文河勃然大怒道:「你們的職責是保護處長大人!現在,處長大人不知去向了。你這個衛隊長卻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桑達,處長大人若出什麼事,你這個衛隊長也跑不掉!」 桑達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心裡卻大叫冤枉。斯特林是跟著監察廳的吳濱一起走的,命令我們不許跟著他,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文河罵過一陣後,桑達才小心翼翼的說:「大人,處長大人是跟監察廳的吳濱閣下一起走的。不如,我們派人去駐軍的軍法處那裡問一下?他們可能知道大人的去向。」 文河氣沖沖的說:「你們幹嘛不去問?」 「大人,我們早就去問過了。但軍法處的人板著一張死人臉,就說不知道。我們要求見吳濱閣下,他們就說不在。大人,我只是個小小旗本,軍法處不買我們帳,我們也沒辦法。您是遠征軍的副帥,您親自出面的話。他們總該要給您面子吧?」 文河悶悶的「哼」了一聲,沉著臉不說話。他不好意思說出來,其實他也去軍法處問過了。結果——遠征軍副帥的面子也沒多大,跟小小旗本也差不多,軍法處照樣不買帳。想到那一幕,文河羞得老臉發紅,堂堂大軍團的副統領。卻跟一個連旗本都不是的小軍官套近乎,結果還被對方拒絕了——所以。他現在一肚子的火,鬱悶的很。 坐文河旁邊的斯塔裡紅衣旗本插話道:「桑達,你就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啟稟大人。吳濱閣下來找大人。他們在屋子裡談了一陣。然後,發人吩咐我們集合備馬,說準備出發去帝都;但過了一陣。大人又吩咐我們解散了,他跟吳濱閣下一人一騎就這樣出發了,去哪裡,他也沒跟我們說。」 「這樣說來,大人很有可能有事回帝都了。」 文河煩躁的說:「但往常大人回去,總會跟我們幾個說一聲,從沒有過像這樣一聲不吭的走掉。而且丟下部隊都兩天了,沒個安排,更沒有個消息傳回來,這很不像大人的作風。」 「你就沒派幾個人回帝都查問下……」 「我當然派了!但那群混蛋到現在都沒回來,也不知道他們都去幹什麼了!」 將領們都不知道,憲兵對帝都實行了宵禁和封鎖,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士兵都被困在了帝都城裡,沒辦法回來報信。 「現在,我們只有二條路走了。」說話的人是騎兵第二軍的方雲紅衣旗本:「第一個辦法,我們馬上去向總長報告,請示殿下該如何處置此事。」 其實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辦法,但軍中有不成文的規矩的倫理,越級報告上司的錯失是大忌,尤其斯特林平素深得軍心和愛戴,沒有人願意去做那種背後打他報告的小人。 文河煩躁的搖頭:「這個,不必你說。方雲,第二條路是什麼?」 「第二條路,我們點齊兵馬,把軍法出給抄了!吳濱拐了我們統領出去,如今生死不明,音訊全無,他們不給我們個交代,那怎麼可以!」 方雲笑道:「到時候刀架在脖子上,我就不信他們敢不說!」 眾人被嚇了一跳:「攻打軍法處,那不等於造反了嗎?」 方雲笑嘻嘻道:「我們是為了追問統領大人行蹤,誰讓軍法處的人鬼鬼祟祟的。只要沒出人命,總長不會計較我們這點小事的。」 斯塔裡搖頭:「總長是不會計較,但帝林大人卻肯定會報復。他這人最為護短,又是出名的……」他頓住了話頭,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帝林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將領們誰動軍法處,將來肯定會有麻煩的。 方雲無可奈何的聳聳肩膀:「那就沒辦法了,只好繼續等統領大人回來吧。」 他站起身子:「諸位長官,你們慢慢聊吧。下官昨晚休息得不好,先回去歇息了,反這在這乾坐著也沒用,有消息再通知下官吧。告辭了。」 將軍們面面相覷,大門沒有人叫住方雲。這個獨立獨行的將軍一向是將軍群中的異類。當年進軍魔族王國時,斯特林空降去指揮遠征軍時,內地將領都一窩蜂的去向斯特林表忠心效忠,但方雲在那個關鍵時刻,他居然跑去了紫川秀那邊。 當然,紫川秀也是家族的統領,遠征軍的主帥,方雲跟他聊天,也不能說他不對——但實際上,大家都知道,這很不對勁。雖然斯特林沒有對方雲做什麼處置,但將領們從此有意無意的與他拉開了距離。 方雲拉開了房門,走了出去。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文河撇撇嘴,斯塔裡眨眨眼,屋子裡有人咳嗽,有人嘻嘻乾笑。大伙交換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看這個傢伙怎麼倒霉! 第二十九卷 第三章 第二十九卷 第三章 斯特林武藝高強,是家族有數的高手,如今又是太平年間,事實上,軍官們根本不擔心他遇到意外。他們真正在意的是:要如何把自己的憂慮表現得更真切點?表情沉重,聲音嘶啞,眼睛紅紅的,眉頭更是皺得緊緊的,愁眉苦臉得像參見追悼會,彷彿心中的擔憂已經滿得要溢出來了——否則,怎能表現出自己對統領大人的關心呢?軍官們都恨不得站到大營門口去等了,身上堆著積雪,哭含上兩聲:「統領爺,下官擔心死了!」——那場面會多動人啊! 「方雲這個白癡,一點為官之道都不懂!」軍官們幸災樂禍的想:「看大人回來收拾你!」 「咳咳!大家集中下精神!統領大人不在,我們要替大人看好家,各人的部隊要維持好。我估計,大人很快——」文河頓住了聲音:門又從外面被打開了,剛剛出去的方雲又進來了。 說話到一半被打斷,文河有點惱火:「方雲,你進進出出的幹什麼!要睡覺回營房去!」 「下官也想回去睡覺,但……」方雲表情有點古怪,他似笑非笑的望著眾人:「請問,外面包圍指揮部的兵馬,是哪位長官的部下?若有什麼恩怨要了結的話,麻煩先放下官出去好嗎?下官絕對不敢多管閒事,拜託了。」 足足過了兩秒鐘,斯塔裡紅衣旗本第一個做出了反應。他從椅子上躍身而起,撲到窗前。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窗簾的縫隙,探頭朝外觀望著。 只看一眼,他立即拉上窗簾。他低聲說:「我們被包圍了!外面的兵馬,是誰的?」 一瞬間,大家腦子裡同時浮起一個詞:「兵變!」 誰都沒說話,將軍們都變成了木雕泥塑一般,一動不敢動。大家都不知道包圍指揮部的兵馬是誰調來的。但遠征軍中有資格調動軍隊的高級軍官都聚在這裡了,陰謀者肯定是與會者中的一員。 誰幹的?人人都有可能。 大家都不敢稍微動作,也不敢與身邊的人對視,生怕被誤會成挑釁。遊牧之神手打。 文河站起身,怒喝道:「是誰幹的?站出來!有膽子干,難道就沒膽子承認嗎?」 斯塔裡紅衣旗本打圓場說:「大家是同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磕磕碰碰的小矛盾。何必要弄成這樣?哪位兄弟有不滿的,不妨說出來,我們來幫你解決了,保證還你個公道。」 依然沒人出聲。 文河一個個的望過眾將,將軍們神情驚惶,臉色蒼白,但並沒有人在他的注視下退縮,也不像心中有鬼的樣子。其實大家都是同僚。彼此也知根知底,誰有膽子幹出這樣的事來,大伙心裡也是隱隱能猜到點的——最有嫌疑的就是方雲那個異類,偏偏他又不像。 文河咬著牙說:「白日裡見鬼了,出大事了。大人卻剛好不在……」 話出口,他自己也悚然。他望望斯塔裡。卻在後者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恐懼。 二人同時想到:「搞不好,這不是巧合。裡面有陰謀?」 這時,門口響起了沉穩而有節奏的敲門聲:「咚咚、咚咚咚!」 沒有人開門,門從外面被推開了,一個黑衣的軍法官走了進來。他的身影沐浴在背後的陽光中,顯得格外高大。軍法官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的掃視了眾人一番。因為逆光,眾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卻能感覺到他的自信和犀利——那是一種堅信掌握局勢的人特有的態度。 「諸位,」軍法官響亮的說:「請起立。總監察長大人駕到1」 將軍們遲疑的、拖拖拉拉的站了起來。 那軍法官乾脆利索的向旁邊一閃,立正行禮。披著黑色斗篷的帝林出現在門口。他雙手插在軍大衣的口袋裡,長身玉立,冷漠而驕傲的望著眾人。 將軍們同時立正行禮:「大人!」 對著滿座閃爍的將星,帝林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監察總長臉色異樣的蒼白,眼睛紅腫,幾縷散發灑落在他額前,顯得有點凌亂。 文河響亮的說:「不知監察長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大人恕罪!」 帝林點頭,沒有出聲。他徑直走進來,掃了眾人一眼,目光沒在誰身上停留,卻是停在了會議桌首席,那張空著沒人坐的椅子上。 那是一張常見的紅木辦公椅子,樣式普通,已經頗有些年頭了,這張椅子的扶手和真皮的座墊都有點褪色了。 那是他的座位。 看著那張普通的椅子,監察總長眼中流露複雜的感情。他佇立著,身子微微顫抖。他想轉過頭,但那張椅子彷彿有著神奇的力量,抓住了他的目光,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他走過去,步履艱難,每接近那張椅子一步都要使出渾身的力量和意志。那短短的幾步距離,他竟走了好久。他顫抖的、輕柔的撫摸著座位的靠背,像是在感受著它逝去的主人的氣息一般,這時,他低下了頭,散落的頭髮遮住了他的眼睛和面龐。 這時,將軍們都看出不對了。斯塔裡紅衣旗本走近介紹說:「大人,請允許下官向您報告。我們正在開會,這個位置往常是斯特林大人的座位。只是您今天來的不巧,斯特林大人剛好不在,我們正在等他回來。」 「你們在等他回來……」帝林輕輕的歎息。 這時,帝林轉過頭來面對著眾人,散發遮住了他紅腫的雙眼,在他蒼白的臉上,兩行淚水順著臉頰靜靜的流淌。他解開了斗篷,現出裡面的純黑色的軍大衣,在他右上上綁著一條白的的布帶,胸口處佩戴著一朵小小的白色紙花。 看到帝林的裝束和神態,眾人都明白過來。 「大人,可是府上有人過世嗎?很難過聽到這個消息,但大人您是國家重臣,擔負重任,還請希望您能保重身體,千萬節哀。」 帝林搖頭,在他的下巴和臉頰邊上,凝結著一串又一串的小冰珠,那是流出的淚水被凍成了冰,每一顆淚珠都在晶瑩發光。這個掌控大權的年輕重臣,他連悲傷都顯得如此美麗,他耀眼的光芒無聲的在房間中閃爍著,照亮了每個人的眼睛。 「斯塔裡紅衣,你說得沒錯。我失去了最愛的親人,你們失去了最好的長官,而國家失去了偉大的統帥。」 帝林流著淚,清晰的說:「斯特林大人已經離開了我們,他不會再回來了。」 屋子裡靜得連一根針掉小來都聽得到。將軍們腦子裡一片空白、眼睛直挺挺的望著帝林。 有人結結巴巴的出聲:「大……大人!您是在開玩笑吧?」 帝林沒有回答。這樣的白癡問題也根本無需回答。斯特林為人寬厚大度,深得軍隊和民眾的愛戴,誰也不會拿他的死訊來開玩笑。而且,嚴肅而冷酷的總監察長淚流滿面,將軍們都切實的感受了那份真切的悲哀,那是不能作假的。 「大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帝林流著淚,告訴了眾人一個淒慘的故事:在一月一日凌晨,達克監察廳獲得了一個緊急情報:有位家族的高級官員很可能會在帝都發動謀逆! 吳濱軍法官閣下是一位非常警覺的人,除了派人向監察廳作出匯報外,他還親自向家族在達克的最高級官員,也就是斯特林大人做了匯報——按照一般程序來說,這是不對的。監察廳的情報官只向監察廳負責,但鑒於事發危急,斯特林閣下又是可以信任的重臣,吳濱閣下這樣做似乎也是可以原諒的——但嚴於律己的帝林大人痛心疾首,他說:「吳濱是我的部下,若不是他違反程序胡作非為,斯特林就絕不會死!我教導部下無方,我的責任不容推卸!」 得知總長這個處於謀逆的威脅中,忠心家族的斯特林大人心急如焚。來不及調集兵馬了,他與吳濱單人匹馬就向帝都趕去,他要去向殿下發出警告,他要保衛殿下的安全。但不幸的是,在距離帝都很近的望都嶺檢查站,兩位忠誠的家族軍人遭到了圍攻,刺客們用弓箭殺害了他們。斯特林統領與吳濱紅衣旗本一同遇害。帝林率部趕到時,只來得及為他倆收斂了遺體。 「都怪我,去得太遲了!」帝林大人痛不欲生,聲音都在顫抖著:「我對不起斯特林。我對不起他啊!」 此刻,房間裡已是哀聲一片。文河等一批老將,他們從當年的遠東平叛戰爭時就開始跟隨斯特林了,是斯特林將他們從中級軍官栽培成了起居八座的高級將領,出生入死打出來的交情再加上老長官的栽培之恩,回想起斯特林的音容笑貌,流血不流淚的錚錚鐵漢們有的痛哭出聲。有的默默流淚,有人則是拚命的捶打著牆壁,直到將自己的拳頭打到脫皮流血也不肯停手。「統領爺~」的哀聲不絕於耳。 文河哭的泣不成聲。他雙手摀住了臉,肩膀劇烈的聳動著。他抬起頭,憤怒的問:「監察長大人,是哪個狼心狗肺的畜生,敢謀害了統領爺?告訴我。我把他千刀萬剮!」 他的話引起了一片憤怒的聲浪:「對!抓出那個畜生來。一刀刀宰了他!」 「把他點天燈!」 「讓我來動手,你們誰都別跟我搶!」 軍人們怒火如潮,那陣憤怒的聲浪鼓噪聲透過厚厚的牆壁衝出了外面,站在外面帶領憲兵的哥普拉不安的往屋子裡望去。他不願去想,但卻難以抑制的想起一個可怕的後果,一旦帝林的勸服失敗,軍人們識破了斯特林死亡的真相,那自己一行人會有什麼下場? 他不安的打了個寒戰。到時候必然會有一場可怕的廝殺。憲兵部隊會對被包圍在屋子裡的將軍們進行一場屠殺,但這些悍將們也不可能束手就死,肯定是要拔劍拚死抵抗的。只要有一個人活著突圍出去,那整個達克營都會被驚動。聞知自己的長官被殺害,十幾萬遠征軍從此會成為監察廳的死敵。自己一行即使能從達克殺出一條血路逃出去。但也逃脫不掉最終滅亡的結局了。 「大人啊,你可千萬得成功啊!」哥普拉暗暗在心中祈禱:「我們的死活。全靠你了!」 「你們都不用爭了!」帝林說,他畢竟是家族的總監察長。自然而然的有一股威嚴和肅殺的氣質:「這件事,我已經辦好了——我是斯特林的大哥,要說報仇,你們誰都沒有我有資格!羅明海,已經被我誅殺!斯特林的仇,我已經報了!」 「啊!」聽到這個名字,眾人再次被震撼了:「難道,那個叛逆就是……」 「沒錯!」帝林斬釘截鐵,不容質疑的說:「羅明海陰謀叛變家族,謀害了總長大人和斯特林將軍,此人罪大惡極,我已將他誅殺!」 知道斯特林的死,大家已被重重打擊了,接著又得知謀害斯特林的兇手是總統領羅明海,然後又知道原來連總長都死了,然後總監察長又為他們復仇,殺了總統領羅明海——震撼的消息一個接一個來,連串的重量級死亡讓大家眼花繚亂,根本無法思考。遊牧之神手打。 文河想問,但又不知從何問去。他隱隱覺得,事情好像有點不對,但又不知道不對在哪裡。他小心翼翼的問道:「羅明海謀逆,中央軍駐守在帝都城內,為何不鎮壓他?」 帝林長歎一聲:「叛軍採用了卑鄙手段,謀害了中央軍的副統領秦路閣下等大批高級軍官,導致中央軍癱瘓,無力出動。」 「禁衛軍呢?他們該保護總長殿下的。」 「為保護殿下,禁衛統領皮古大人率禁軍與叛軍英勇作戰,不幸全部陣亡犧牲。」 文河皺著眉,問:「那……還有誰活著的?」 這個問題聽起來很白癡,但沒人笑。將軍們已被這場慘烈的叛亂震撼的心馳神搖,他們沒料到,這場叛亂竟來得如此血腥,紫川家的菁英被清掃一空。 帝林肅容道:「幸好,上天還在庇佑我紫川家,讓家族正統傳承不至於就此斷絕。有好消息要告訴大家:寧殿下安然無恙,現在,她處於監察廳的保護之下,大家不必擔心。」 眾人如釋重負的長舒一口氣。斯塔裡紅衣旗本欣慰的說:「寧殿下安然無恙,這真是太好了。剛才我還擔心……」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在座的人都是紫川家的高級將領,這點政治眼光還是有的。紫川寧只是個小姑娘,但在這個時候,她的存在卻是至關重要的。她是凝聚紫川家的核心,只要她還在,紫川家就依然是個統一的政權,不至於陷於軍閥四起的內戰邊緣。 「諸位!」帝林嚴肅的說:「國家遭遇大難,殿下與重臣們相繼遇害,風雨飄搖,內外之敵正對我家族覬覦不已,這個非常時期,正是考驗每個人忠誠的時候了!危難識忠誠,坦蕩知人心,諸位,你們是否是家族的忠貞臣子?」 將軍們立正,齊聲應道:「下官誓死效忠家族,永不背叛!」 「很好!雖然叛軍首惡已誅,但流毒未消,餘匪尚未肅清。寧殿下給我頒布軍令,令我清剿羅明海叛逆餘孽,委託我全權統領帝都近畿家族武裝力量,包括遠征軍和中央軍,只是……」 帝林長歎一聲,聲音低沉下來:「二弟的死,令我心灰意冷。為他報仇之後,我已準備帶著妻兒離開帝都,遠離政壇。只是放不下殿下的重托,所以才來達克跑一趟。看到諸位將軍如此赤膽忠心,家族有你們,我也就放下心了。」 帝林向眾人深深一躬,抬起頭來,臉上已是淚水縱橫:「文河閣下,斯塔裡閣下,還有諸位將軍,家族的大業,從此就拜託你們了!」 文河頓時慌了手腳,他叫道:「大人,這怎麼行!您這不是故意為難我嗎?我文河是當兵的廝殺漢,若是要打仗,我二話沒說只管上!但家族的大業,還有輔佐寧殿下……這樣的事,我們這些武夫實在幹不來啊!您就這樣擱了擔子,那實在也太……太不負責了1」 眾人紛紛附和道:「是啊,帝林大人,您可千萬不能走啊!」 有心思靈動的將領更是想到,經歷大劫後,家族人才凋零,這位才幹過人的總監察長勢必權勢大張,跟著這位年青權臣是大有前途的。他們喊道:「家族正是風雨飄搖,主持大局的重任,除了大人您,還有哪個能辦到?大人,您是眾望所歸啊!」 「大人,我們都是斯特林大人的就部。難道您就一點不念及統領爺的舊情,忍心就這樣丟下我們不管嗎?」 提到斯特林的名字,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帝林淚水止不住的流。被他感染,剛剛才止住淚的將軍們忍不住又齊齊垂淚,啜泣聲一片。 將軍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帝林最後也動搖了:「只是,諸位是屬於統領處軍務處管轄的,而我是監察廳的人。我來帶領大家,這並不符閤家族的體制……」 「大人,」文河急噪的說:「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什麼規矩!事急還有個從權呢!現在軍務處長沒了。總統領是叛賊,我們哪還找人同意去!只要寧殿下有命令,帝都城內的官員以您為尊。我們自然聽從您的命令!非常時期,得有非常手段,大人,您……您怎麼這麼迂腐啊!」 帝林探詢的望著眾人:「你們真的聽我命令?」 眼前的人是家族的總監察長,位階遠在自己之上。而且,在斯特林統領生前,一直與他交情莫逆。堪稱生死兄弟。在家族面臨如此重大危機時,惟有他的威望和實力能鎮得住場面,所以,眾人並無半點猶豫,齊聲道:「謹遵大人軍令!」 「這樣的話……」帝林沉吟再三,最後才沉聲說:「本官不才,承蒙寧殿下錯信。諸位的重托。就勉力承擔起這個擔子了,還望諸君能鼎力助我!」 「大人請放心,我們定當遵命!」遊牧之神手打。 「好!本官頒布軍令:為應對叛軍和國賊的侵襲,即日起,遠征軍部隊進入二級警戒狀態,集結備命!眾所周知,羅明海叛賊曾任家族總統,本官擔心。遠征軍也隱匿有他的黨羽和親信。為防止內外勾結,必須嚴肅軍紀,取消一切外出和休假,全體官兵在各自營區待命,憲兵部隊負責營區警戒和巡查!無論官兵。無命令敢擅自外出中,殺無赦!」 雖然措施稍微嚴厲了點。但帝林言之有理,大家也覺很有必要。齊聲應道:「遵命!」 眼見眾人服從,帝林放緩了聲氣,微笑道:「諸君深明大義,本官很是欣慰。除了這件事以外,還有一件事要諸位幫忙的。大家都知道了,羅明海叛謀,總長和諸位重臣相距遇害。家族百廢待興,事務繁雜繁忙,本官一個人在帝都城內支撐,深感勢單力薄,需要各位的支持。本官想起幾位德高望重的將軍與我一同回去主持大局!」 他看了下眾人,點了幾個名字,文河、斯塔裡、方雲等資深軍官都在其中。被點到名的將軍們滿臉的高興,躍躍欲試,他們彷彿已經看到了,到了帝都,只要用力表現,飛黃騰達那是不在話下,甚至進統領處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有的軍官較為老成持重,他們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在座的都是遠征軍的指揮官,部隊主官都被調離軍隊了,一旦有什麼事變,軍隊群龍無首,如何應付?這也不符合軍隊指揮的慣例。 斯塔裡紅衣旗本說:「帝林大人,您從遠征軍中調集軍官去效力,這是國家大事,下官當然服從。但一次要這麼多人,是否太多了?而且,他們都是部隊主官,就這樣倉促走了,不給留守的副手交代一聲,似乎也不太妥當。」 他委婉的說:「您是不是再考慮下人選?除了這裡的人外,遠征軍還有些很不錯很能幹的軍官。事實上,斯特林大人生前一直重視人才梯隊的建設,我們有充足的預備指揮官隊伍。只要您一個命令,只需半個小時,我們就能讓他們集合到這來,供您挑選。」 帝林轉過頭,深深的凝視著斯塔裡。他漆黑的眸子含有某種東西,讓斯塔裡覺得週身發寒。然後,帝林很平靜的說:「斯塔裡閣下辦事穩重周到,不愧國家良才。不過,本官也有本官的思量。一來時間緊迫,本官不能在達克逗留太久;二來,比起才能來,本官更看重的是人品和對家族的忠誠。本官相信,比起那些素未謀面的預備指揮官,在這裡的諸位將軍是更合適的國家棟樑。」 「但是……」斯塔裡還想再分辨什麼,旁邊有人狠狠踩了他一腳,他一愣,卻聽到方雲紅衣旗本搶過了話頭:「大人言之有理!斯塔裡,大人是站在全局的高度來考慮,我們只顧著自己的小局,這點就沒法跟大人比了,大人自然比我們高明的多,斯塔裡,這個問題你就不要再和大人爭了——大人,我們都聽您的!您放心好了!」 帝林望望這個一直沒出聲的紅衣旗本,微笑的問道:「這位是?」 「下官方雲,來字西北邊防軍部隊,擔任騎兵第二軍軍長。參見大人!」 帝林淡淡道:「原來是西北邊防軍的人,難怪我原先沒見過你。」 「但下官卻是對大人聞名仰慕已久了,今日終於有幸得見大人,請允許下官表達對大人您的衷心仰慕之情!」 「哦?」 「下官的老長官明輝統領一直跟我們說,當今監察長大人是國家難得的英才。他說,帝林公忠體國,對家族忠心耿耿,而且才華橫溢。他不但是當今第一流的名將,更是偉大的政治家。以他的能力,屈就於區區監察廳,那是太過屈才了……唉,大人,您不知道啊,明揮大人他跟我們說的這些話,下官都不好意思學給您聽了,怕您誤會下官是個阿諛奉承專門拍馬屁的小人了。下官知道,大人您志向遠潔,任人唯才,是最討厭那些馬屁精的……明輝大人還說……」 看著眼前這個圓頭圓腦的軍官在大肆噴濺著口水,眾位軍官都露出了厭惡的表情。誠然,迎奉上官是軍中的常事,但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斯特林大人屍骨未寒,方雲馬上就轉攀高枝了,馬屁拍得肉麻又噁心——這個死胖子還真是不要臉啊! 「那是明輝大人過獎了,我是萬萬不敢擔當的。」帝林微笑著,目光中卻有某種東西在閃動著。他慢慢的說:「方雲紅衣旗本?」 「正是下官,大人有何吩咐?」 「奇怪,我以前竟不知道你。」帝林笑笑:「真是很沒有理由的。方雲,我記住這個名字了,國家正是用人之際,好好表現,你前途無量。」 「謝大人栽培!下官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盡心竭力,絕不會拖累大人大事的!」 一瞬間,兩人目光在空中交錯。方雲感覺,對方的眼神銳得跟針一般。他立即閃開了目光,深深的對帝林鞠躬。 帝林微笑著點頭,算是回禮。這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他說得滔滔不絕,其實要表達的關鍵信息只有兩個:第一、他是邊防軍統領明輝的人,希望帝林動殺機的時候有所顧忌;第二、他並不想與自己為敵,更不會礙自己的事。 帝林只是奇怪,這樣的人物,為何監察廳一直沒有注意到他? 「時間已經耽擱不少了,我們這就出發吧!」 眾將轟然應命,大家魚貫而出,在屋外上馬出發。出門時,斯塔裡紅衣旗本扯住了方云:「方雲,你剛才怎麼攔住我……」 「閉醉吧!」方雲額上濕濕的全是汗水,在這寒冷的天氣中,他厚厚的呢子軍服竟全被汗打濕透了。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你想把我們全害死嗎,笨蛋!」 對於紫川家的億萬臣民來說,七八六年是個極不尋常的年份。新年的慶賀還沒結束,通過家族的千萬個驛站和報紙,他們得知了一個晴天霹靂:「紫川參星總長逝世!」 對於那位執掌了家族十五年的總長,紫川家臣民們本來並沒有很深刻的感情。他才能和魅力平平。只是在他的任期實在是紫川家的多事之秋,先有楊明華叛亂,再而是百萬人的遠東大叛亂,繼而又來了魔族軍破關而入的災難性入侵。 在困境的時候,人是特別需要精神的支柱和慰藉的。不知是紫川參星洪福齊天還是紫川家風水好,這些毀滅性的災難竟然都被熬了過去,這位堅韌的總長在家族臣民心目中的形象也就變得高大起來。儼然有不可摧毀的鐵人之感。突然聞知他的噩耗,民眾都有種天就要塌下來的感覺似的。 噩耗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大家都有點忽略了與紫川參星死訊一同傳來的那連串顯赫的名字:總統領羅明海、軍務處長斯特林、禁衛軍統領皮古、中央軍副統領秦路、監察廳紅衣旗本吳濱、中央軍師團長洗鋒、寧真、治部少長官盧華——死亡的高官如此之多,以致於文河聞訊後發出驚歎:「還有誰活著的?」 現在,紫川家的億萬臣民也有同樣的疑惑。 大家可以放心,倖存者雖然不多,但還是有的。 首先。紫川參星殿下的侄女。紫川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紫川寧殿下倖存了下來。在叛亂中,紫川寧殿下英勇的與叛軍進行艱苦卓絕的戰鬥,在監察長帝林大人的幫助下,她指揮家族軍隊平定了叛亂。現在,呼籲寧殿下及早繼位以安定民心的呼聲正一浪高過一浪。但可惜的是,因為在與羅明海叛軍的戰鬥中受了傷,所以,寧殿下正在安心療養康復中。 只是根據消息靈通人士私下透露。寧殿下的傷並不是皮肉傷。因為羅明海突起叛亂,寧殿下受了驚嚇,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創傷。她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還無法處理政務。 幸好,還有寧殿下的忠誠戰友。監察廳的帝林大人在。危機之時,帝林大人臨危不懼。擊潰了羅明海的叛軍,為粉碎叛亂作出了極大的貢獻。而且。他還曾與寧殿下一同堅守帝都,二人之間早已結下了深厚的戰鬥情誼。對他,寧殿下寄予了全身心的信任。為了不耽誤政事,寧殿下已把軍國重任全部委託給帝林大人,授權他全權處理,委任他兼任總統領。 對於寧殿下的信任,帝林大人十分誠惶誠恐。他稱自己才微德薄,無力承擔這項重任,但國事不能耽誤,無奈之下,帝林大人說:「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官僚和政客是靠不住的!危急關頭,家族軍人要有應有的氣魄和擔當,我們要站出來,承擔起責任來!」 事變後的第二天,「軍人救國委員會」在帝都成立了。委員會的首腦自然是帝林,成員包括遠征軍副統領文河、遠征軍紅衣旗本斯塔裡、遠征軍紅衣旗本方雲、中央軍紅衣旗本辛列、監察廳紅衣旗本哥普拉、監察廳紅衣旗本今西等人。 心懷惡意的無恥之徒暗地詆毀說,這個「軍人救國臨時委員會」分明就是軍頭們的分贓會,是帝林操縱的傀儡——發出言論的人很快在深夜上了監察廳的馬車後就失蹤了。這充分證明了帝林大人的論調:「與祖國衛士為敵的人,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 在帝林大人帶領下,全體委員懷著崇敬的心情覲見了寧殿下。 昏暗的大殿裡,一個坐在寶座上的女子,燭光黯淡,依稀就是寧殿下。遊牧之神手打。 隔著還有十多米呢,帝林大人就跪下磕頭了。當然,委員們誰也不好意思搶到帝林前面跪下,於是大家統統跟在帝林身後,隔著十幾米向寶座上那個被侍衛們簇擁著華麗得像只孔雀般的女孩跪倒。 帝林高呼說:「微臣帝林,率救國委員會的諸位同僚前來叩見殿下!殿下聖安!」 眾人齊呼「殿下聖安!」 紫川寧說了什麼,因為距離太遠,誰都沒有聽清。但帝林大人卻聽清了,他嚴肅的對眾人說:「眾位,殿下身體上尉康復,身體還很虛弱,說話不能太用力。殿下是金枝玉葉的千金之軀,我們都是粗魯的軍人,不可太過靠近褻瀆驚嚇了殿下!」 眾將雞叼米似的點著頭,但都覺得,隔著這麼十幾米,就算自己真的想褻瀆殿下,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帝林說:「諸位,請向殿下自我介紹吧!」 於是,軍人們扯著大嗓門吼道:「微臣遠征軍副統領,文河!恭賀殿下聖安!」 「微臣遠征軍紅衣旗本,斯塔裡!恭賀殿下聖安!」 「微臣監察廳紅衣旗本哥普拉,參見殿下!願殿下身體早日康復!」 帝林說:「殿下,隨微臣而來的都是忠誠可靠的家族臣子,都是絕對可以信賴的人!懇請殿下給微臣的教誨訓導!」 遠遠的高台上傳來了微不可聞的細微女聲,將軍們像兔子一般把耳朵豎得高高的,才隱隱聽到了幾個詞:「肱骨良臣……」、「危難……」、「帝林大人……」 文河小聲問斯塔裡:「總長到底在說什麼?」 斯塔裡苦著臉:「這個……我怎麼知道?」 但帝林大人不愧是總長殿下的貼心人,他知道。只見他連連磕頭,道:「殿下如此恩重,微臣等粉身難報!殿下,微臣等不敢耽誤您休息,請安心休養吧!」 將軍們不明所以,跟著也磕頭個不停,滿腹狐疑的退了出來。 第二十九卷 第四章 第二十九卷 第四章 帝林對他們說:「諸位,殿下御口恩賜,諸位老師家族股肱良臣,多年來為家族征戰四方,功勳卓著。如今家族酬答良臣,殿下恩賜各位統統提升一級!」 驚喜聲紛紛響起。紫川家一向重視戰功,高級軍官想要提升,沒有踏踏實實的戰績和功勳,那是根本不可能。沒想到的是,跟著帝林只覲見了總長一番,這麼輕鬆就得提升了一級。 文河又驚又喜,顫抖地說:「難道,連我也得提拔了嗎?」 文河已是副統領了,再提拔,那就是統領了!無敵老劉手打整理 統領職銜,那是紫川家軍人奮鬥生涯的顛峰,每個紫川家軍人渴望的終點。但大家都知道,這個位置來之不易。斯特林在楊明華叛亂中死戰,堅定地捍衛紫川家皇權,才得了個「代統領」,直到他在遠東平叛戰爭中擊敗百萬叛軍,這個「代」字才被取消了;而紫川秀則在遠東將魔族殺得血流成河,單槍匹馬就恢復了遠東山河,這樣巨大的功勳才換來了統領------相比之下,自己這個統領簡直就跟天下掉下來砸頭上的差不多,文河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殿下說的是所有人,自然也包括您了。」帝林笑道:「只是晉陞一個統領比較麻煩,還得元老會那邊同意,得走一道程序。不過,先預祝恭喜了,代統領大人!」 帝林說是要走一下程序麻煩,但實際上,這道程序真是走得再簡單不過了,元老會、總長府和統領處的印章都拿在他手中,只要帝林願意,他左手拿著印章,右手拿著晉陞文河地公文,「啪啪啪」,不過十秒鐘,一個新晉統領新鮮出爐了。 至於元老會的投票嗎?那更是簡單不過了。在憲兵端著亮晃晃的刺刀監督下------不要說文河這樣功勳卓著的大將了,哪怕帝林大人想提自己廚師當統領,元老們都會全體起立鼓掌歡呼並全票通過的。 不過,監察總長深通人性,知道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而且人地野心也是無窮盡的。如果文河當了統領,說不定他會覬覦掌控整個紫川家。倒不如一直用統領的官職在前面引誘著他,就跟前面吊著胡蘿蔔的小白兔那樣,眼裡只有那塊紅紅的。統領職位永遠在望卻一直拿不到手,那樣他倒還安分點,死心塌地地跟自己幹。 他只任命(當然,是寧殿下任命的,帝林大人只是受寧殿下委託轉達)文河就任中央軍代統領。 帝林大人語重心長地對文河說:「文河,中央軍是家族有著悠久歷史和光榮傳統的皇牌軍,這支部隊鎮掌京畿,極為重要。斯特林和紫川寧殿下都曾任過這支部隊地統領。讓你就任統領,那是家族對你地極度信任和倚重啊,你可千萬不要給這支部隊抹黑,丟了兩位前任的光榮啊!」 就這樣,被家族極度倚重和信任的文河興沖沖地上任了。可當他到了中央軍,只有一個又聾又啞的看門老頭給他指位置:「喏,那就是統領的辦公桌。。。你去坐吧!」那口氣,像對付新來公司的實習生。 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沒當過統領也見識過統領交接。當年紫川秀向斯特林交接黑旗軍時,文河可是在場的,他狐疑說:「好像該有個交接儀式吧?我的前任該和我見個面,把情況介紹一下吧?」 老頭翻著白眼:「前任交接。。。大人,您要找紫川寧殿下地話請去中無敵老劉手打整理央大街,要找秦路大人的話請下地府。」 下地府找秦路,文河沒那個本事;去總長府找總長,文河又沒那個膽量,於是他東張西望:「參謀長呢?司令部的工作人員呢?」 得到了冰冷的、毫不含糊的答覆:「死了,都走了!」 事變後,帝林大人就用鐵地手腕毫不留情地將中央軍給清洗了一遍,中層軍官都全部換上了從監察廳派過去的軍官,而且戰力強地部隊都被調走了,這時的中央軍只剩下了輜重兵、運輸兵、文職參謀和廚師------反正,連一個能拿刀地都沒有。 武器庫和財庫也給搬得乾淨無比。 當然,文河自然是不肯干休的,他找帝林抗議,但後者把手一攤,詫異道:「文河啊,中央軍是歸軍管處管的,而我是監察廳的,你找我問這個。。。是不是搞錯對象了?」 「這個,好像也是。不過,大人,調走的人員和短缺的物資,您能否幫我補齊?」 「文河啊,」帝林大人語重心長地說:「你也是國家重臣了,要體諒家族的難處。現在家族碰到了難關,到處都很緊張,叛逆分子把持了不少地方,地方賦稅收不上來,要征討、要平亂、要撫恤,到處都是要錢,國庫空空如也------總之,你就克服一下困難吧!放心,困難只是暫時的,在寧殿下帶領下,我們對家庭的未來有信心!」 就這樣,文河抱著對家庭的未來的無限信心回空蕩蕩的辦公室去了,與又聾又啞的看門老頭抱著火爐相依為命------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不當這個統領了,寧願回遠征軍去當個副統領罷了。但遠征軍去副統領的位置也有人坐了,新上任的哥普拉副統領正在檢閱兵馬呢! 於是,就在那空蕩蕩的司令部裡,文河大人安心坐在裡面辦公,深謀遠慮地考慮著國家大事。他正考慮著把這個好地段的房子租出去,搞個按摩桑那什麼的,估計治部少未必敢來查吧? 一月五日,按照慣例,紫川家照常舉行新年慶典。與往年一樣,慶典是在元老會大堂裡舉行。只是,與往年不同的是,主持慶典並發表新年講話的人並不是紫川寧,而是一個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 「寧殿下身體不舒,委託下官前來代勞。」對著大堂下的眾多元老,總監察長和藹地微笑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希望不會怠慢了眾位尊敬的元老大人。」 俊美的男子大步走在華貴的紅地毯上,跟隨在他身後的,是大群肩膀上綴著明晃晃肩章的軍官。文河、斯塔裡、方雲、哥普拉、今西、辛列。。。中央軍、遠征軍和監察廳,在帝都的高級軍官都陪著帝林一同出席了新年慶典。粗豪的軍人們排著整齊的長隊旁若無人地闊步走進來,閃爍的肩章和漆黑的皮靴晃花了元老們的眼睛。 「在新的一年裡,我們展望過去,有理由期待家族有更新的發展。。。」 聽著帝林在高台上宣讀新年祝辭,元老們臉上的表情頗為複雜。這是一場身形的閱兵式,正是以這種方式,帝林向世人展示了他的實力,宣佈中央軍和遠征軍這兩個大軍系也落入了他的掌握中,這也是他的宣言:名份上的缺陷,他將用兵力來彌補。 「在過去的一年裡,家族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家族軍隊征服了人類遠古以來的大敵,魔族已成為了我紫川家附庸部族,這是人類千年以來未曾達到的顛峰成就!為此,兩位將軍為些做出了巨大而卓越的貢獻,因他們的輝煌業績,人類文明擺脫了來自東面的巨大威脅,家族從此有條件將大部分力量從軍事領域轉移到社會的生產和家族臣民福利的改善上來,投入到使文明進步的科技研製上!從此,人類有可能邁入一個新的階段! 元老們,請記住這兩個名字,也讓歷史記住這兩個名字:遠東統領紫川秀將軍、軍務處長斯特林將軍!他們已不再局限於我們紫川家的驕傲,更超越了國界,成為全人類的驕傲!因為他們的努力,自洪荒時代以來,人類第一次了懸於頭頂的利劍! 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向紫川秀統領閣下敬意!他和他麾下的軍隊,正遠征千里,在寒冷而荒蕪地極東地區,為守護著人類的案例而浴血奮戰!向我們的勇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全場熱烈鼓掌,掌聲轟然如雷。無論是否真的對紫川秀抱有最崇高的敬意,但大家起碼對監察長大人抱有最高的敬意------更確切地說,對帝林手下端著明晃無敵老劉手打整理晃刺刀站在元老會門口地憲兵們抱有最高的敬意。 一通熱烈而瘋狂的掌聲後,帝林伸手壓了壓,聲音也低沉下來:「也讓我們全體肅靜,為我們的斯特林將軍默哀。正如我們都知道的,三天前,羅明海叛軍在帝都發動了可恥的叛亂。(竊竊私語:「這事恐怕只有你才知道吧?」) 為了保衛家族皇權正統,斯特林將軍挺身而出,與叛軍進行了堅決鬥爭,最終命喪宵小之手。(竊竊私語:「這倒是真的。只是那個宵小是誰?」) 斯特林將軍地不幸逝世,是紫川家地巨大損失,也是人類的巨大損失。國家失去了偉大的將軍,我們失去了很好的朋友。他,正直,勇敢,無私。。。」 說到這裡,帝林停頓了,全場靜得連一隻蚊子飛過都能聽得見。過了好久,他才用一種明顯壓抑住感情的平板語氣說:「無論是對祖國,還是對朋友,他,一生忠誠,至死不渝。」 日後回憶起那一刻,很多元老都發誓保證說,在總監察長眼中,他們發現了晶瑩的淚光。 有心的元老統計過了,在半個小時的講話裡,帝林提到了遠東統領紫川秀三次,提到了斯特林將軍五次------但對於同樣死難於叛亂地前任總長紫川參星,總監察長壓根一個字也沒提到。而且,對現任總長紫川寧殿下,帝林也只是在開頭禮貌性地提了下,後面就壓根就不再提起,更沒有像往常那樣在結尾時祝賀一下紫川家的長久興旺------反而,在講話中,監察總長一直在若明若暗地強調和暗示著,紫川家的改革就在眼前。那些頭腦靈活的元老們已經隱隱覺察著,帝林似乎在竭力淡化紫川家的存在。 跟往常一樣,慶典在下午七點結束,接著是晚宴和晚會。 在華麗地燈光下,帝林領著軍官們與元老們親切交流。這天,總監察長這時顯得極有耐心而寬宏大量,甚至不時冒出幾句幽默的玩笑來。 只可惜,元老們並沒有總監察長地好興致。望著軍官們,他們戰戰兢兢的、畏懼地躲在牆角邊,彷彿看見貓地老鼠-------並非他們自己想參加慶典的,他們都恨不得躲進地下室去。但他們不敢拒絕憲兵送到家中的請柬啊,尤其請柬上簽名的人是帝林。他們在帝都家大業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不像那些外地的元老,早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就在宴會上,有不少元老------包括議長蕭平------都提出,希望能辭去元老會的職位。理由五花八門,年老全衰啊、精力不濟啊、事務繁忙啊,什麼都有。元老們說得聲淚俱下,哀切無比,彷彿再當一天老遠他們就都活不下去了。 但帝林一句話就把他們都擋了回去:「我是總監察長,元老會的事不歸我管。這事,諸位還是去請示寧殿下吧!」 聽到「請示寧殿下」,眾元老頓時垂頭喪氣。他們何嘗不知道辭職的程序,但自從元旦事變以來,一個天文上的奇跡就出現在帝都的中央大街了:總長府變成了無底的黑洞,它能吞噬任何文字資料------申請也好報告也好請求也好------而且從不給任何反饋! 也有人當面求見紫川寧,但除了監察廳的人以外,紫川寧不接見任何人,任憑那些忠臣元老們在總長府門口哭得天昏地暗,她就是不見。 官方的解釋說:「突遇大變,寧殿下身心憔悴,精神狀態還不是十分穩定,必須靜養休息,暫時不見外人。」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對這個說法,越來越多的人表示了懷疑。作為國家元首,整天躲在總長府裡,連一個屬下都不見,而且連傳統以來一直是總長護衛的禁衛軍都換成了憲兵,這種情況未免也太詭異了。私底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竊竊私語,流言蜚語開始四處傳播。 馬車緩慢地行駛在帝都的綠蔭大道上,寒冬仍未過去,帝無敵老劉手打整理都的街面上濕漉漉的,雨雪混雜,嚴寒徹骨。街道上人煙稀疏,來往行人腳步匆匆,衣領拉得高高的,不時回頭張望,像是害怕背後有什麼看不到的東西在追逐似的。 車廂裡,帝林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盧真。。。有消息來了嗎?」 帝林問得沒頭沒腦,但已經足夠對方領會了。今西立即答道:「啟稟大人,還沒有。」 「進度太慢了,已經第四天了,竟一點消息都沒有------盧真無能!」 今西低下了頭,他並無意為同僚辯解,只是說:「大人若同意,下官也願幹一個搜捕組,助盧真閣下一臂之力。」 「這事既然交給了盧真,那就讓他負責到底吧,差事辦得妥當,自然有他的功勞,差事辦砸了,怎麼處置也是有章程的。今西你摻合進去,將來功過賞罰就不好辦了。。。何況,我現在緊缺人手,哥普拉已經到達克去了,我就更不能放你出去了。」 今西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帝林說得含糊,但其中的愛惜之意他是能聽出來的。 「大人,盧真閣下的佈置並無不妥:飛鴿傳令給各地的監察廳和軍法處,要讓他們抓捕一個冒充寧殿下的女子,在道上設卡、派出耳目在市面上監視,密切注意沒有本地身份證的外來人,尤其在通往遠東的各行省,更是搜索的重點。這樣的佈置,應該是萬無一失了------」 帝林打斷,淡淡道:「那,馬維呢?」 當年大戰過後,馬維作為家族叛國賊榜上的第一名,監察廳布下天羅地網來全力搜捕他。但結果,還是讓馬維一路闖關殺到了西南,從河丘逃遁而去。這件事令軍法官們臉上無光,是監察廳歷史上為數不多的污點。 「大人,事情大不相同了。馬維本身就是黑道的梟雄,與各地的地下幫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渠道廣泛;他又是軍中將領,手下有一夥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此人閱歷豐富,混過黑道,打過仗,殺過人,叛過國,心狠手辣,行事果斷,見事機警。他很可能在魔族戰敗之前就有所準備了。這樣地人物,本來就是最棘手的追捕國。 但紫川寧和李清,一個是嬌嫩的公主,一個是從事過文職的侍衛官,她們平常錦衣玉食,連吃飯都有傭人服侍,沒出過帝都,沒有潛伏和反偵察的經驗。甚至連獨立生存的能力都沒有------下官懷疑,坐不會第一晚她們就被凍死在道上了。抓她們,並不難。」 帝林默默點頭:「封鎖東向的出路,那還不夠!紫川寧也有可能是投明輝去了!今西,你給西北各省地監察廳也下同樣的海捕令!此事關係生死存亡,無論是憲兵系統、軍法系統還是情報系統,關鍵時候,要捨得拿出全部力量和資源來!全力以赴!」 「遵命,大人!」 「但願如你所說的,我們能很快找到她們------今晚,元老們已經開始懷疑了。我看出來了,他們的眼神。」 今西簡潔地說:「他們其實早知道了,一直在懷疑我們。」 總監察長瞇起了眼,眉頭漸漸豎起,眼神也漸漸冷峻起來。今西立即就知道,自己的這位上司殺心已起。不出意外的話,下一步就要上演血洗元老會的經典劇目了。 他立即說:「大人,絕不可!一旦動手,天下轟動!紫川家立國三百年,從沒有過當政者攻擊元老會地先例!」頓了一下,他急速地說:「我們有兩面正統地大旗,寧殿下是一面,元老會是另一面。大人,元老會對我們構不成威脅。他們沒有軍隊!能對我們真正構成威脅,是軍閥們!為了穩住他們,我們必須要忍著元老會!」 帝林神情冷漠,不置可否,也不說話。 今西屏住了呼吸,只聽到自己心臟傳來「砰砰」跳動的聲音。過了好久,才聽到一陣長長的呼吸聲,監察總長簡單地說:「你說得對。」 一瞬間,今西只覺得如釋重負。他低頭說:「下官淺薄之見,冒犯大人了。」 帝林笑了。剛才,今西勸誡的話,其實也是他的想法,只是為了考驗他,他故作嚴肅,嚇唬了對方一下。結果還是讓他滿意的,這個年青人的定力和膽量都很不錯。 放在幾年前,這樣野心與實力兼備的人物,自無敵老劉手打整理己肯定要一手扼殺,絕不容他坐大地。但現在,不知是否因為已經上位了原因,自己的心態變得平和多了,對今西這樣才華出眾的年青人,自己不但沒有殺意,反倒覺得很欣賞。 「今西,你很不錯。「帝林的目光中帶著讚賞:」我昏迷的時候。。。那個想法是你提出來地吧?哥普拉跟我說了,你處理得很不錯。今年以來,事態發展得太快,我們這個團體還沒做好準備,整個國家卻都壓到了我們肩上了,我們很缺人才。 今西,你要做好準備,準備承擔更大的責任了。禁衛統領已經出缺,下星期,統領處提議增補一個席位。我希望,坐那個位置地人是你。當然,你這個統領,跟文河那種。。。有點不一樣。在必要時候,你要幫我撐起局面來。」 巨大的驚喜令今西頭暈目眩。統領,紫川家軍人生涯地顛峰,也是權勢與榮耀的顛峰。儘管平時也有過憧憬和幻想,但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目標竟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大人,我不配。。。」聲音出口,連今西自己都嚇了一跳:自己的聲音怎變得這麼嘶啞乾裂,簡直不像人聲了。凝聚心神,他說:「大人,我只是紅衣旗本,越過副統領階直接進統領處,我怕有人。。。哥普拉閣下是第一司司長,位階在我之上,而且他這次的功勳也不小。。。若不妥善處理,會破壞我監察廳內部團結和睦的氣氛。」 他小心翼翼地說:「大人,是否因為哥普拉擅殺了軍務處長,這讓您不高興,所以。。。」 「你多想了。」帝林打斷他:「我做事,不會諉過於人。既然是我讓哥普拉去攔截斯特林的,那後果自然是我來承擔。我給他的命令是活抓斯特林,但他沒法活抓。。。為了完成我的命令,他只有一種辦法------這個罪,是下達命令的人,並非執行命令的人,他沒有錯。」 停頓了一下,帝林說:「當然,斯特林。。。也沒有錯。我們都是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 帝林重複了一遍,感覺眼睛有點熱熱的,鼻子發酸。他移頭望向窗外,長街上,馬車駛過的路面上,皚皚的白雪上出現了兩道黑色的雪痕。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活著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即使倒下,他的墳墓依然是一座讓人仰視的豐碑。 「哥普拉那邊,我會做工作。」回過頭來,帝林認真地說:「恭喜了,統領大人。」 今西驚喜莫名。一直以來,監察廳的高層有個不成文的認識,即帝林是監察廳無可置疑的首腦和核心,而第二人的位置,一直隱隱為哥普拉所佔據。很多時候,當帝林不在的時候,碰到不能決斷的大事,大伙都去請哥普拉決斷。哥普拉不單是帝林的衛隊長,他還是帝林的副手,帝林的替身甚至是帝林的接班人。 現在,這個一直以來被眾人默認的潛次序即將被打亂。想到自己即將取代哥普拉成為帝林之下的第二人,尤其是監察廳即將取得天下大權的時候,這個位置的含金量就更為沉重了,跟統領處的總統領實質並無區別。 今西心潮激盪。他沉聲道:「微臣才能駑鈍,德薄才微,出身卑薄,豈敢自詡英才。承蒙殿下不棄,破格以重任委之,微臣唯有鞠躬盡瘁,誓死回報殿下!」 帝林一愣,隨後,他笑了。 「今西,到了更高的位置,你要有全局的想法。憑馬刀我們奪取了政權,但不可能靠著馬刀統治天下。國政和民生,這是我們從沒涉足的新領域,你有什麼人才,可以向我推薦。」 「殿下突然問起這個,倒真把微臣難住了。下官的屬下都是情報官或者軍官,要民政方面的人才,一時倒還找不出。想來想去,微臣也只想到了一個,但不知該不該向殿下您推薦。」 「不知該不該推薦?」帝林笑笑:「該不會是原幕僚統領哥珊吧、」 「殿下明見。哥珊被擒時既沒有反抗,也沒有自盡,而是選擇了投降。微臣斗膽揣測,紫川家氣數已盡了,殿下的崛起勢不可擋,哥珊也想順應潮流,投靠殿下。只要殿下折節親往招攬,我想,她定肯投誠。畢竟,貪圖富貴和權勢,這也是人之常情。」 帝林搖頭,比起今西來,他對哥珊地瞭解更深,他親眼見到了她在統領處會議上將紫川參星頂撞得火冒三丈,最終被押入大牢。這樣的人物,絕非貪生怕死之輩。 「貪生怕死。。。哥珊倒還不至於如此。不過,她的想法,不是我能揣測的。將來局勢大定,紫川家的作孽被一掃而清後,倒是可以放她出來效勞。但現在------這樣的人物,我還用不起啊!」 「殿下思慮周密,微無敵老劉手打整理臣還有不及。但微臣斗膽,向殿下提議,哥珊用不用,無關大局。但有一人,殿下務必請一定要籠絡住他。只要他站我們這邊,大局就等於平定了。」 「誰?」 「遠東統領秀川大人。」 「阿秀?他在遠東擁兵數十萬,確實很有實力。。。但遠東距離我們太遠了,而且阿秀的主力還深入魔族王國境內,被野蠻人和魔族事務纏住了。。。」 「殿下,紫川家諸侯雖多,無論明輝也好,文河也好,不過碌碌之非,唯唯諾諾,真正能對我們構成威脅地,唯有秀川大人!驍勇善戰,堅毅勇悍,所有這些詞語都不足以形容他了,他。。。」 今西皺起了眉頭,努力尋找一個合適的詞彙:「他對紫川家忠誠無比!」 帝林瞪大眼睛望著今西,過了好一陣,他大笑起來:「你說什麼啊,阿秀對紫川家忠誠?」 「殿下,秀川統領割據河山萬里,麾下子民數以千萬,強兵百萬。如此實力,他早就可以自立為王,但他卻依然自認是家族的屬臣,依然願意聽從家族的調遣------除了忠誠以外,還有什麼原因可以解釋呢?」 今西誠懇地望著帝林:「大人,您與遠東統領有著多年的交情,這個方面,還要拜託您了。遠東統領是個重情誼的人,只要大人您動之以情,他應該不會與我們為難,這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團體的存亡。」 帝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他身子倚在了車子地靠背上,好久都沒有說話,臉上毫無表情。一瞬間,逼人地鋒銳撲面而來,今西屏住了呼吸,揚眉劍出鞘,平時用微笑和話語掩蓋了,但在沉默不語的時候,俊美男子的氣質表現得鋒芒畢露。 沉默中,只有單調的馬車聲轆轤的聲響在車廂裡迴盪,今西窘得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過了好久,帝林才說:「今西,在這裡下車吧。」他在車廂壁上敲了幾下,馬車停了下來。 今西額上冒出了冷汗:「是,下官這就告退了。大人,下官今天冒昧了,說錯了很多話,還請大人您不要見怪。。。」 「你沒有說錯。」帝林的眼睛依然沒有睜開。 「是,下官告辭了。」 今西逃也似的從馬車上跳下來,馬車很快又開始了。站在路邊,看著馬車捲起漫天的雪花,他抹著滿頭地冷汗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回事了呢?明明說得好好的,大人怎麼就突然生氣了?」 他沒有看到接下來的一幕,否則他更會吃驚得合不上嘴。在他下車以後,帝林緩緩睜開了眼,伴隨著睜開的眼睛,強忍了很久的淚水緩緩盈出了眼眶。 「動之以情。。。」望著窗外白雪紛飛地帝都街區,俊美的男子自嘲地微笑道,淚水順著他柔和俊美地臉頰慢慢地滾落。 在後人的認識裡,監察廳只是個普通地軍事組織,這是個很大的誤解。事實上,自從紫川遠星時代起,因為頻繁的對外戰爭需要,監察廳已經緩慢地、不引人注意地長成了一個龐大的怪物,它具備了情報搜集、行政監督、司法審判等多種職能。這個龐然大物的頭腦在帝都,但它的觸角卻遍佈家族信封的每一個角落。 在帝林的指示下,律政司常常對地方上的黑幫一些「不大出格」的犯罪視而不見甚至進行庇護,取得的回報是國內大多數黑幫的俯首聽命。這樣的好處是很大的,黑幫往往能比各地治部少更高效地獲取情報,通過他們,監察廳有了一張遍佈全國大街小巷的巨網。而且,黑幫往往能處理一些官方人員不便出面的任務------比方說,七八六年年初搜捕紫川寧就是一件這樣的任務。 第二十九卷 第五章 第二十九卷 第五章 按照官方的說法,新任總長紫川寧殿下正在帝都中央大街殫精竭慮地處理著國家大事,為國事操碎了心。這種情況下,發佈對家庭總長紫川寧的通緝令,那是不可想像的。 幸好,搜捕行動的總指揮盧真紅衣旗本找到了一個變通的辦法,他向各省執法機關命令說,有一夥詐騙分子冒充紫川寧殿下到處流竄,不但騙取錢財,還妖言惑眾,對家族的威信造成了極大的損壞。 和通緝令一同抵達各省的是紫川寧、李清等重要人物的畫像。各省官員不敢怠慢,迅速行動。各省民眾感覺到了,氣氛莫名地緊張起來,在城門、幹道、橋樑等要害位置,憲兵日夜在盤查。尤其是對有著帝都口音的路人,他們檢查得特別嚴厲,特別是對年青女性,稍有懷疑就被扣下來。 經營賓館、酒店、旅舍、飯館的商家也感到莫名其妙,這些天裡,治部少檢查得特別頻繁,每天都要檢查三四次。而且平常的檢查都是看看旅客登記本就走了,但現在不行了,每次檢查都要打開了房間一個個核對人數,打量臉孔。尤其對帝都過來的人,治部少檢查得更是特別利害,不但要盤查證件,還要一個個問話,稍有不對就被扣回去,弄得商人們叫苦連天。而且盤查不但限於平常的旅舍和酒店,即使那些高檔的賓館也沒能例外------有區別的話,那就是盤查得更厲害了! 而城裡的居民們也感覺很不對勁,大白天的,那些地痞流氓就滿街地亂串,看到有面生的外鄉人就圍上去惹事。如果誰家裡留住了外地人,那更是不得了,地痞三天兩頭來打聽,是哪來的人啊?往哪去啊?幹什麼的啊?跟主人是什麼關係啊?什麼時候認識地啊。。。 雖然沒辦法說出個事情緣由來,但老百姓都具有敏銳的政治嗅覺,他們能無師自通地從最細微的枝節推測出國家大事來。結合這段時間震撼人心的大事接連不斷地傳來,總長的突然逝世和斯特林等重將的死,愜意謠言四起。 人們都直覺地感到:要變天了! 街邊巷尾,熟識的人見面總會打個眼神,悄聲地交流得到的小道消息: 「聽說,這是為了搜捕流竄七省的汪洋大盜。。。」 「你傻了!什麼樣的汪洋大盜要抓得這麼鬼鬼祟祟地?我有個侄子在治部少做事的,告訴你內部消息,他們在搜捕羅明海的殘黨!他們以前都是當過高官的呢。聽說,最近凡是操帝都口音的都被查了。。。」 「你才搞錯了!才不是羅明海的殘黨,羅明無敵龍老劉手打整理海根本就沒死!他帶著十萬大軍準備反攻帝都呢!這下,仗有得打了!可惜,大將軍又去世了。。。」 「嘿,你們可都弄錯了!斯特林大將軍還活著呢!前天我在道上就看到了他,他騎著高頭大馬,領著一彪兵馬,友赳赳氣昂昂地就打那走過,說要領兵進京平亂!家族裡面,現在有小人,斯特林大將軍故意裝死,等他們一個個跳了出來,嘿!大將軍這就去收拾他們了!」 「啊?家族有小人?那是誰啊?」 「嘿,這裡人多,不方便跟你說。。。來來來,到我家去慢慢喝茶聊去!」 謠言一天比一天多,漸漸地,有一種說法壓倒了其他的流言,塵囂直上:「寧殿下自接任以來,從來沒有接見過大臣,也沒有在公開場合露過面,甚至連接任大典和新年慶典都沒參加,這非常反常!很有可能,寧殿下早已喪生於帝都動亂中了! 總監察長操縱傀儡,欺瞞天下,目的是為了擅權專橫,把持家族!」 到最後,流言更甚一步,直指要害:「我們都被欺騙了!真正地叛賊不是羅明海,而是帝林!他謀害了總長、寧殿下、總統領和軍務處長等大人,然後嫁禍於總統領大人,最後竊取了國家!」 應該說,這個謠言造得很有水平,已經接近了真相。盧真紅衣旗本在聽到時,竟嚇得失手摔掉了手中地茶杯,半天說不出話來。 而監察廳的反應也是相當的快。 「這不是一般的謠言!」監察總長義正嚴辭地說。眾將齊點頭,心想這當然不是一般的謠言,這根本就是事實。 「家族遭遇大禍,內外之敵已經勾結,捏造無恥讕言,詆毀殿下,中傷大臣,目的是破壞我家族萬眾一心地團結,毀滅我家族強大的根基!此等狼子野心,豈能讓他們得逞!」帝林憤怒地拍桌子:「嚴加打擊,絕不姑息!」 帝林生氣了,後果很嚴重。各地監察廳和軍法處聞風而動,但是來自帝都的指示很含糊,帝林當然不會傻到對謠言進行一番詳盡的描述,他只是很含糊的指示:「清肅那些對家族懷有不滿情緒,散佈謠言、惡毒攻擊家族的破壞分子!」為防止地方監察廳不夠重視,他還特意強調:「此項任務的完成情況與年終評定和獎金掛鉤。」 歷史上被稱為一月風暴的肅清行動開始了。為了在帝林面前表現自己地能幹和勤勉,各地監察廳首腦相互比賽,像趕狼一般驅趕著部下:「出去幹活吧!加油干,努力幹!」 為完成任務,黑色馬車滿街亂竄,憲兵們亂抓一通,吼叫得喉嚨嘶啞,精疲力竭。在各地的監獄裡,被抓回來地人塞滿了監獄。有些人是因為物價上漲發了牢騷,有人是因為拿著有帝林頭像的報紙裝了臘肉,有人是因為跟某個憲兵軍官口角過。。。但更多地人表現出來的卻是莫名其妙。他們被抓進來,很多時候只是因為他住在被抓人的隔壁,或者只是路過監察廳問個路,或者只是來監察廳報個案------但執行逮捕的憲兵已經被逼得狗急跳牆,管你什麼人,先抓進來完成任務再說! 逮捕是第一步,審訊是第二步。這時候,那些老練的、有經驗的審訊監察官開始顯示他們的價值所在了。他們疲憊地、揉著幾天沒睡覺的通紅眼睛,有氣無力地說:「老實交代,你是為什麼到這來的?」------幫幫忙,你就自己幫我們安排個罪名吧! 大部分人都會回答說自己不知道,自己糊里糊塗就到了這裡來,他自己這輩子連紅燈都沒闖過,這準是場誤會。他們滿懷信心,以為很快就能解釋清楚,然後就能重獲自由了------但可惜,他們不明白監察廳的鐵律:只有抓錯的,從沒有放錯的。 「你是幹什麼工作的?」 「我是礦產勘探員。。。」 「你把所有的地下礦產都勘探出來了嗎?」 「這個,當然還沒有。。。」 「啊哈!就是你了!你這個破壞分子,你故意隱瞞地下的礦產,讓家族遭受損失!」剛才還疲憊得像攤軟泥似的監察官一下子跳了起來,生龍活虎地吼道:「沒說的,抓得就是你!這條毒蛇,差點讓你蒙騙過去了!要知道,破壞分子是絕對逃脫不掉監察廳懲罰的!」 在帝林時期,監無敵龍老劉手打整理察官的業務能力得到了最充分的鍛煉,水準之高是其他任何時代的同行望塵莫及的。動用暴力手段來取得口供的現象不是沒有------依靠這種法子,能取得任何筆錄。但是高水平的監察官都不會樂意這樣幹。在他們年來,審訊是一項藝術,而暴力刑訊就像玩遊戲作弊一般,褻瀆了這項藝術,也喪失了樂趣。 他們更喜歡的是對供詞進行某種程度的加工和推導,例如:犯人供認:「我在地下室有一把生蛌漁膉M。。。」在有經驗的審判官的筆下,他會自動翻譯成:「我有一個地下武器庫」。「屋頂上裝新穎的避雷針」,那自然是「與外國特務接頭的標識」。 根據統計,在一月風暴行動中,各地監察廳都取得了良好的成績,各省逮捕的破壞分子和散佈謠言分子數以萬計,塞滿了監獄和牢記。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在形勢最緊張的那段日子裡,人們在道上都不敢說話,只敢用眼神來打招呼。 「大人!」窗外有人喊道:「請出來,有點情況。」 盧真紅衣旗本精神一振,昏昏欲睡的眼睛就明亮起來了。他梳理了下凌亂地頭髮,從馬車箱的擱椅上拿起自己的軍官蓋帽,繫上了風雪斗篷,整理下衣裳,打開了車門。 頓時,一股寒利而清新的冷風吹進來,刮得他渾身打了個寒戰。頓時也清醒不少。他跳下了馬車,只覺得嚴守徹骨,白雪皚皚的東方天際已經出現一片緋紅了。 不知不覺,又是一夜過去了。 兩名軍法官和一隊士兵站在車旁邊,看到盧真下來,他們齊齊敬禮。 在士兵們的眼中,盧真看出了嫉妒和憤慨,他知道這些又冷又餓,在嚴寒的雪地裡搜了一整夜的小伙子們在想什麼:這個穿著裘皮大衣躲在有真皮座墊和火爐的馬車裡的大官,真是好命啊! 好命!盧真嘴角抽動著,笑容象哭。若可能,他寧願和這些士兵換個位置,寧願冒著零下十度地低溫,挪動著僵硬的雙腳在雪地象狗一般爬行著,哪怕身體凍得跟木頭樁一般他也願了。自打接受了追捕紫川寧的任務,帝林不斷地督促:「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快快快!」一會是鼓勵:「盧真,吾等之生死存亡,全繫於你手上了!功成之日,吾不惜統領之酬!」一會又是恐嚇:「軍令狀已立,若不能建功,三尺軍法正為你設!」一會是天堂,一會又是地獄,盧真苦不堪言。短短幾天,他的頭髮都白了一半了,每天晚上他都在輾轉反側,腦子裡想的只有一個念頭:紫川寧,她到底去了哪裡? 「大人。」軍法官對盧真馬馬虎虎地行了個禮,領著他走到道邊的一棵枯樹下:「大人,我們發現了這個。」 樹下已經被挖了個洞出來,兩條狼犬對著那洞狂吠著。軍法官在洞裡掏弄了下,弄出了幾件衣服來,他把衣服攤在手上,展示給盧真,後者眼前一亮:這是一件深藍色的軍官制服,被泥土弄得污黑骯髒的肩膀上,有金星地肩章。軍法官把衣服再抖了一番,抖掉了衣服上沾地泥土,讓盧真可以看得更清楚點。 「大人,這身制服是小號的,可以確定,是一號人物自己穿的。」軍法官被凍得通紅的鼻子抽動著,眼眶發黑,臉上的皮膚被凍得僵裂。他抽動著鼻子:「除此以外,我們還發現了和它一起被埋起來的幾件軍服。」他壓低了聲音:「制服裡有士兵地,也有紅衣旗本軍官的。可以確定,二號人物和一號人物在一起。」 剛剛睡醒,盧真的腦筋還有點模糊,一下沒反應過來,囁嚅說:「所以?」 「大人,這證明我們的搜查線路是對的。就在這裡,目標換了裝。」看出上司還在迷糊著,軍法官善解人意地解釋說:「大雪掩蓋了腳印,但看這裡的衣服,我們可以推測出,隨同一號人物的護衛約有十人。衣服是他們從附近的民家買來地。」 「能看出是什麼時候的事嗎?」 「大人,看雪地厚度,可以推測,在兩天到三天之間。」 「兩三天前。」盧真重複了一遍,眼睛裡透出了絕望。 兩三天的時間,足夠人幹出太多地事了。紫川寧能逃出上百里了。而且她還可以在附近租借馬車和馬匹,等自己摸索地追過去,他們早就走遠了,自己只能找到她們經過的痕跡。 「沒辦法抓到紫川寧了!」 盧真痛苦不堪,十幾天的辛苦和勞累都在此刻發作了,頂風冒雪的辛勞,萬斤重壓的負荷,深入骨髓的疲倦,這時候,他疲憊得連腳都挪不動了,身心崩潰。 盧真無力地蹲了下來,絕望地揪著自己的頭髮,對著茫茫白茫茫的雪原,他痛苦地嗚咽道:「紫川寧,你到底在哪裡!給我出來啊!」 「寧殿下,我聽見,外面好像有人在喊您的名字?」 凌晨五時,李清模模糊糊地醒來了,聽見外面隱約傳來的聲音,她輕輕推了下身邊躲著的紫川寧。而後者睡得正香,只是嘀咕了兩聲:「聽錯了吧?」翻了個身,她繼續睡去了。 李清凝神傾聽,過了好久,再沒有別的聲音傳來。她才釋然,放下心思繼續睡覺。 在這一刻,李清和紫川寧都沒有想到,他們的追捕者盧真更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僅僅不到三百米的距離。盧真和他的郎下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離大路不到兩百米路上的某個破落的小村莊裡,就藏有他一心一意追查了足足兩個星期的對象。 兵變當日,紫川寧和李清從地道逃脫,她們本想要是投奔達克的遠征軍,但可惜,帝林先進了大營,他們沒法靠近。 李清和紫川寧都還不死心,在達克城中住了下來,想找機會混入營中與斯特林見面。但第二天,城中哭聲四起,達克城頭的軍旗都下了半旗了,出入軍營的官兵臂上都纏著黑紗。打聽之後,二人震駭萬分,軍中剛剛公佈了消息,斯特林竟已於昨晚去世了! 咋聞噩耗,李清當場就昏厥過去了,紫川寧也當場痛哭失聲。幸好斯特林統領平時深得軍心民心,聞知他噩耗,達克城中痛哭的軍民無數,她們二人的悲痛看起來倒也不怎麼搶眼。 直到第二天,二人才恢復了清醒。斯特林去世了,但他的舊部還在。強忍著悲痛,李清想見文河等部將,但遠征軍中能話事的將領都被帝林拉去了達克,大營門口被監察廳的憲兵把守,而且哥普拉已經接管了遠征軍的軍權,李清連軍營的大門都進不了,無從下手。 幾次失敗的嘗試後,兩個女孩子才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的敵人是多麼可怕。帝林做事從不給對手留機會的------其實哥普拉剛剛接手,未必真的毫無破綻。若是換了紫川秀或者聖廟長老布丹,那結果就很不一樣了------但對兩個初出茅廬的女孩來說,這確實足夠了,她們連潛入軍營都辦不到,對於如何煽動士兵發動一場兵變,實在不知如何著手。 時間一天又一天過去了,隨著叛軍勢力的擴大,達克城內的警戒也來得越來越嚴。憲兵已經開始挨家挨戶地盤查了,紫川寧和李清帶著部下們連夜離開了達克,他們本來要直奔達克以西的安卡拉城的,但半夜裡,跟隨她們地禁衛軍護衛中有三人不告而辭,偷偷地開溜了。 一路上,盤查越來越嚴密,途徑的各個城市根本沒法留宿,客飯和州也沒法住。有兩次,剛住進旅店,李清覺察不對馬上離開,他們剛從後門離開,憲兵已經從前門進來了。 向東和向西的道路都被堵住了,無論到哪裡,總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在跟蹤著,總有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冷冷地注視著,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涯,整日整夜地提心吊膽。隨時準備著逃跑,日不能食,夜不能眠------紫川寧和李清都身心疲憊,花容憔悴。她們能感覺到,頭頂上籠罩的天羅地網,已經離自己越來越近,那種沉重的壓力令兩位女子不堪重負。 好在紫川寧雖然嬌生慣養,卻天生有一種不服輸的堅韌。而李清處事老練果斷,隨行的也足堪忠誠,渡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幾次前進地嘗試都失敗後,他們被搜索網逼得又退回了達克------因為想不到紫川寧敢重返帝都,比起外省來,帝都周邊的搜索反倒鬆懈了很多。她們不敢進達克城,就藏身在附近一個廢棄的小村莊裡------當年魔族入寇東南,殺戮纍纍,造就了無數這樣的小村莊。好在出來時,紫川寧和李清都帶了足夠的銀兩,還可以派人出去購買食物支撐一段時間。 但對於何去何從,李清和紫川寧卻產生了分歧。 按照紫川遠星臨行前的囑托,李清主張立即去西北,投奔明輝統領,而紫川寧卻在猶豫著,遲遲不肯動身。李清也急了,問紫川寧:「殿下,復仇平叛,事不宜遲!我們每耽擱一天,帝林就強大一分。為參星殿下和先失報仇,我們怎能還能在此耽擱呢?」 當然不能耽擱了,但到底要去哪裡呢?向東,還是向西? 望著村口被皚皚白雪覆蓋著的兩條分叉道,紫川寧陷入了迷惘。 是聽眾叔叔的話,還是相信他呢? 當年提劍當胸,徹夜不眠為自己把守門口地少年,還會像當年一樣為自己擋風遮雨嗎? 多年過去了,經歷了那麼多地腥風血雨,艱難曲折,他那漆黑的雙眸,是否如當年的一般的明亮透徹?那個少年,還是像當年一樣地倔強、堅定而充滿了正義感嗎? 紫川寧對李清說:「清姐,我打算找遠東統領去。」 李清愕然,她低聲說:「殿下,老殿下生前囑托給我們,千萬不能。。。」 「我相信他。」 李清苦口婆心地反覆勸慰,但紫川寧低著頭,回答的卻始終只有這句話:「我相信他!」 李清氣道:「殿下,您怎能如此任性!下官不願無端懷疑誰,但您也知道,遠東統領與叛賊是過命的交情,萬一。。。」 「倘若如此,那就是天棄我紫川家了,滅亡了也就罷了。」紫川寧猛然抬起頭,她地眼中已經溢滿了淚水,紫川家的當代總長紅著眼放聲哭道:「清姐,我想他!我真的很想他了,想得受不了啊!哪怕死,我也想再見他一面啊!」 望著眼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少女,李清心頭酸痛,也想起了自己丈夫那堅定而溫馨的身影。悲從心頭來,她抱住紫川寧一同放聲大哭。 「也罷,殿下,就讓微臣陪著您一起賭命吧!我們去投遠東統領!」 七八六年一月六日清晨,林冰啟程從帝都返回遠東。 冬天的清晨,冷風颼颼地吹過,天空灰濛濛的、陰沉沉的。道上人煙稀少。 不知如何,林冰返程的消息竟不脛而走,很多元老和軍政要員都趕來為她送行。送行地人群簇擁在門口,以致一時堵住了道路。以今西紅衣旗本領頭,監察廳的軍官們也來了不少,他們自成一群地站著,與其他地送行人顯得徑渠分明。 今西殷切地握住林冰的手,聲音大得全場都聽得見:「林長官一路保重,路上風寒,小心照顧好身體。如今時局動盪,帝林大人已下令各地地監察廳,讓他們一路給您提供照顧。路上有什麼需要,您只管開口好了,不必客氣的。」 「有勞操心了,十分感謝。不過估計不會有什麼需要的。」 「請代向秀川大人轉達我們的敬仰之意啊!大人在極東征戰苦寒,有空時一定要回來安歇休息,大家很想念他啊!」 「定當轉達,閣下請放心。」 監察廳的高官一個接一個地上前,熱情洋溢地和林冰握手道別,哭喊著揮淚灑別,彷彿他們個個和林冰是一輩子的生死之交------林冰在肚子裡暗罵:「老娘上個星期才認識你們這幫龜孫子,現在都記不得你們名字!不跟著帝林造反,誰知道你們誰是誰啊!」 但無論如何,監察廳的這番表演還是給在場人帶來了足夠的震撼。他們才發現,原來遠東軍跟監察廳的關係好得很,不但遠東統領是監察廳帝林大人的結拜兄弟,而且連遠東的副帥也和監察廳的高官們關係莫逆。 原來他們是一夥的啊,自己差點認錯好人了! 元老們本來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和林冰說的,監察廳的人在場,這些話統統只好爛在肚子裡了。他們尷尬地站在寒風裡,強作歡笑、說上幾句:「一路順風」、「保重身體」之類的客套話,然後用可憐的眼神望著林冰,都要快哭出來了。 元老會議長蕭平因為年紀大,資歷又老,相比其他人,他就無所顧忌多了。握著林冰的手,他遲遲不肯放開------若不是看他的年紀,大伙會懷疑他是在趁機揩油的------苦著臉說:「林長官,您走了。。。唉。。。我們真不知怎麼辦好了啊!您。。。您。。。得向遠東統領說啊,讓他快。。。快點過來啊!我們等他都。。。」 「爵您,您不用說了。」林冰連忙拍著蕭平的手:「爵爺,一切盡在不言中,我明白佻的意思。您不用再說了!」 「唉,我活了一輩子,沒想到臨進棺材還能碰上這樣的事。真是想不能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呢。。。白日裡做惡夢都想不到啊!唉,林長官,現在這世道,好人越來越少了。斯特林大人是個好人啊。。。就可惜,他死得太早、太冤了。。。若他活著,那決計不會讓。。。」 「咳咳!爵爺,風太大,您進屋裡歇著吧!您年紀大了,先好好休息吧!」 「唉,林長官,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是為我好,可我一把年紀了,都快進棺材的人,我還怕什麼!我什麼都不怕!」 旁觀眾人無不驚恐得臉白如紙,看他們表情,彷彿恨不得下一秒鐘拔腿就跑。林冰則暗暗叫苦,監察廳地人把耳朵豎得跟兔子差不多了------好在,蕭平雖然自稱快進棺材了,但還不是真的想進棺材了。囉囉嗦嗦一通後,他總算祝林冰一路順風,順便送上了賀禮和盤纏。 與一大堆人告別之後,車隊啟程出發。但車隊並非直奔帝都東門,在中央大街轉了一個彎後,在一棟高大的建築前,車隊停了下來。 林冰讓車隊在門口等候,獨自一人進去。 這是一片靜謐而肅靜的地方,深黑色的牆碑給人壓抑的感覺,連綿不絕的白玉碑排列得整整齊齊,漆黑而空曠的大殿,高得令人窒息。巨大的黑色鷹旗在殿門上方安靜地垂下,它的羽翼遮蓋了殿門前高聳地漢白玉石碑,也遮蓋了石碑上剛勁有力的大字:「聖靈殿」。 紫川家的聖靈堂,一個神秘而肅穆的地方。三百年以來,只有家族的總長和為家族做出過傑出貢獻的重臣才有資格進駐此地。 大殿空蕩蕩的,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板擦得一塵不染,清晰得可以照得見人影。 當林冰副統領走進去地時候,她聽見呼嘯地風穿堂而過,發出嗚嗚地哀鳴,彷彿千百年的英靈以這種方式來表達對自己的歡迎。進聖靈殿,這對她來說還是第一次,她懷著一種拘謹的好奇心,從那些華貴的白玉碑前慢慢地走過,一個個地讀出了碑上地名字:紫川雲、紫川星、雅裡梅、沙加、卡繆、雲山河。。。這裡的每一個名字,在當年都是跺腳就能震撼大陸的人物。他們若不是紫川家的君主,便是名將重臣。 最後,在大殿最左端的位置,林冰看到了她尋找的目標。這裡,一塊潔白的石碑聳立著,名字分別是:哥應星。 林冰默默佇立著,凝視著碑位上的字,她地視線漸漸模糊了。 「大人,我來看您了。您一個人在這裡,離開了遠東,離開您的部下和親人,您一定很寂寞吧?這麼久沒來看您,您還好嗎?大人,自您離開以後,我們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您一定沒想到吧?當年您照顧地那個少年,現在他已經繼承了您的事業,他擊退了魔族,還打到了魔神堡,征服了整個魔族。您地心願,在他的手上完成了。聽到這個消息,您一定很開心吧? 您的病,好些了嗎?您,還難受嗎?天氣變冷了,您要記得加衣服,不然就要咳嗽的。。。」 林冰眼中飽含著淚水,絮絮叨叨地說著。只有在這個人的面前,她才不是端正而凝重的遠東軍副長官,而只是一個愛說話的小女孩。在自己前半生的生命裡,那個男子佔據了巨大的部分。她慢慢地撫摸著漢白玉的牌位,彷彿撫摩著愛人的手,愛人從不曾消失,他只是離開了,不再回來。。。 林冰堅信著,自己與他,只是暫時地離別。當那天到來時,自己將和他重逢。 「大人,我走了。您要保重,我會回來看您的。」 在哥應星的牌位前停留了好久,林冰才依依不捨地轉身告別離去。抹乾了淚水,然後,她來到了旁邊的一塊牌位面前,深深地三個鞠躬。凝視著墓碑上的名字,她的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斯特林@左那。」 雖然在年齡和資歷上,他還算是自己的晚輩,但對這個男人,林冰只有衷心的敬佩。 那個樸實而堅定的軍人,遠東、帕伊、巴丹、魔神堡,紫川家這十年的歷史,就是他的光榮史。他總是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接受最艱難的任務,默默地做出犧牲和奉獻,而回報給家族以勝利和希望。無論如何巨大的困難和災難,只要他在,紫川家就穩如泰山。 第二十九卷 第六章 第二十九卷 第六章 低調,平實,堅定,才華橫溢,百折不撓,這就是斯特林給世人留下的印象。誰也沒想到,經歷了無數的艱險後,這位既雅裡梅之後不世出的一代將星,竟然隕折在大雪之夜的望都嶺。 他是紫川家最後的支柱。或許因為他已經承擔了太多的重壓?當他倒下後,紫川家也就傾覆了。 林冰默默地禱告著:「斯特林大人,我就要回遠東去了,代阿秀統領來看望您了。聖而為神,您已成神,您在天有靈,請保佑家族不滅,遠東軍興旺發達。。。也請保佑我們的阿秀統領平安。」 鞠躬之後,林冰踏前一步,將手上潔白的玫瑰送上去。這時,她看到了,在自己之前,在斯特林的靈位前,已經擺有一束潔白的百合花了,花朵嬌嫩潔白。 林冰愣了下,帝林的兵變已告成功,叛軍掌控了京畿和周邊,總長府和聖靈殿都落入了叛軍手上。雖然叛軍宣稱斯特林是死在羅明海手上,但真相到底如何,連老百姓都心知肚明。誰有那麼大膽子,敢公然祭掃斯特林?他就不怕被叛軍盯上報復嗎? 林冰擦了下漢白玉碑位的碑面,再次鞠了一躬,在心裡默默禱告道:「斯特林大人,暫別了。他日,當家族王師再度光復帝都之時,下官和秀川統領一同來探望您。您保重。」 她抬頭再望那牆壁上巨大的飛鷹,久久凝視,長長地歎息下聲後,轉身離去。 大殿的門口前,她停住了腳步:在殿門前,在鮮花和松柏叢中,帝林頎長的身影靜靜佇立著,明亮的雙眼炯炯地注視著自己。在他的手上的,捧著大捧的潔白百合花。 「監察長大人?」 俊美的男子走過來,微微欠身:「久違了。林長官。」 自事變以來,林冰還是第一次見到帝林。當年在遠東時,帝林曾在她部下任職。那時的帝林,氣質銳利得像鋒利地刀刃,感覺靠近他都是危險的。 但眼前的人。。。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他的眼神深邃而通澈。動作間有一種動人的韻律美感,令人賞心悅目。如今地帝林,竟像脫胎換骨了一般,給人深不可測的感覺。 林冰腦海裡閃過一句話:功勳蓋世,罪惡滔天! 「是巧遇嗎,監察長大人?」 帝林笑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當然不是巧合,林長官,聽說您要回遠東了,我特意在此恭候,為您送行的。」 「在這裡?」 「辦事處那邊人太多,我也不喜歡過去湊熱鬧。」 林冰緊緊抿住嘴唇,沒有出聲。帝林猜到自己回遠東之前要來聖靈堂------這個揣摩人心的魔鬼,她有一種渾身上下被看透的感覺,這令她很不舒服。 她淡淡說:「勞動大人大駕,在下受寵若驚。」 「林長官。。。」 「總監察長大人,閣下位階遠在我之上。長官二字,就不必再提了。」 「長官您客氣了。您曾是我地長官,帝林絕非忘本之人。」 「帝林大人如此念舊,實在讓在下感動得很,受寵若驚。不過,我林冰身單肩薄,擔當不起大人您的尊敬------還是免了吧。」 帝林笑笑,若無其事地說:「您說笑了。林長官,我聽說您馬上要回遠東去了?」 「如果帝林大人您允許的話。」 「林長官言重了。這麼多天來,帝都雖然厲行宵禁和城禁,但對遠東各位同僚,我們都是一律放行,你們沒受到任何阻礙。這是為了表達我們的善意和友好,您該是心裡有數的。」 「我們能在首都的街道上走動而不被抓進大牢裡------真的要好好感謝總監察長大人的善意了。此份大恩大德真不知該如何報答的好。」 帝林停住了腳步,轉過頭望著林冰:「林長官,您對我好像有所誤會?」 「豈敢。監察長大人威武蓋世,我一個弱質女子,豈敢對您誤會?大人敢作敢當,小女子佩服得很。」 話出口了,林冰立即就後悔了:既然已經決定敷衍他了,又為何如此衝動呢?眼前是一條冷酷的毒蛇,為什麼還要激怒他呢?這個魔王,他殺人是不需要理由地。 帝林沒有被激怒。他凝視著林冰好一陣,然後說:「林長官,您是我尊敬的人。我只想問您一句:平心而論,紫川家待我如何?公平嗎?」 林冰愣住了。她想說什麼,但最後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了出一聲長長的空歎。 「新年前夕的深夜,就在我滿心歡喜地回家與妻子小孩團聚慶祝新年的路上,四百多個手持刺槍和長刀的武裝匪徒血洗了我的車隊,一百多名衛兵全部戰死,唯有我倖存。這次慘禍,執行的人是羅明海和林迪,而在背後指使的人是紫川參星。 林長官,換了您,您會怎麼辦?」帝林注視著林冰,平靜地問:「您會束手就死嗎?」 林冰沉默著,緊緊抿著嘴。 帝林長歎:「林長官,你我立場不同,我也不奢望您能贊同我,但至少,我希望您能理解。整件事,我都是被逼的,根本別無選擇。我也並無後悔,只是有一件事,令我甚為痛心。」 帝林地語氣甚為深沉,林冰輕聲問:「軍務處長?」 帝林沉重地點頭:「二弟的死,並非我的本意。。。當然,我的罪,無可推卸,我也不打算分辨。但從始至終,我絲毫沒有加害他地想法,一點都沒有!這點,您相信嗎?」 望著帝林明澈地眼,林冰艱難地點頭,說:「我相信。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你確實沒有殺斯特林的必要。」 「謝謝你,林長官。」帝林如釋重負地舒出一口氣,他對著林冰笑笑:「此去遠東,一路山長水遠。林長官,一路上多保重。請代我問候阿秀。」 對著林冰,他伸出了手。 神色複雜地望著對方,林冰躊躇著,最後還是伸出了手。凝視著帝林的眼睛,她輕聲說:「帝林,你地行為,我不能贊同,但我得承認,你確實是當世豪傑。」 帝林淡淡笑道:「紫川以一家一族,割據東南三百年,我將它推翻,有何不可?三百年前的紫川雲是一代豪傑,又焉知今日的我又比他差呢? 當今大陸風雲激盪,正是英雄崛起之時。我輩豪傑,豈能拘泥於愚忠迂腐小節?無破不立,紫川家的崩潰,何嘗不是大陸新帝國崛起的契機呢?」 「你的帝國絕不會崛起。」看著他,林冰堅決說:「遠東人會把你摧毀!」 帝林搖頭,他的笑容裡含有一種寬宏的包容,像大人原諒頑皮的小孩一般:「林長官,您會看到的。將來的歷史會證明的。」 「林長官,有幾句話,想拜託您幫我轉達阿秀,可以嗎?」 林冰平靜地點頭:「你請說,我會原話轉達。」 「這些年,在紫川家統治下,國家經歷了太多的戰亂,饑荒,戰亂,貧窮,疲憊,苦難深重,國家已處於災難的崩潰邊緣。貧窮而疲憊的民眾需要時間來休養生息,母親也需要時間來將孩子撫養成人。內戰若起,遭受最大痛苦的,還是國家千千萬萬的黎民,是那些無辜的民眾和低層士兵。 我篡權奪位,但紫川家當年又是如何誕生的?難道不是紫川雲篡奪了光明皇朝嗎? 為政者為問手段,只問結果。我相信,將來國家若由我執掌,絕對會比紫川家來得更好。 阿秀,你是念舊的人,你總記得紫川家對你的恩情。但,是一家一族的權勢榮華更重要,還是千萬民眾的福祉更重要呢?誰更有能力使得國家強大、使民眾幸福?誰更適合統治這個國家呢?是我,還是紫川寧? 只要你冷靜考慮,你能得出答案的。 如今,國家最需要的不是正義,而是和平。只要阿秀你願意與我攜手,我們是能夠支撐這個國家的,我們也能給千萬久經苦難的民眾帶來和平,帶來溫飽和安寧。只要你能同意,什麼條件都可以談,甚至,將來的新帝國,我可奉你為皇。」 說了長長一通話,帝林好像還有很多要說的。他沉吟永久,林冰屏住呼吸,凝神傾聽。但最後,帝林只是歎出一口氣,惆悵地說:「阿秀,請慎重三思。」 「就這些了,林長官,拜託了。」 望著眼前地人,林冰眼波流轉,良久,她鄭重地說:「請放心,帝林閣下,您的話我已記住了,定會原話帶到。您不必擔心。」 「若是信不過林長官您,我就不拜託您幫忙了。」行了一禮,帝林微笑著告辭:「不耽擱您行程了,願後會有期。」 望著帝林高挑的身影在聖靈殿門口簇立的鮮花和松柏之間慢無}敵[龍5書.屋/整,理慢消失,林冰眼神複雜,陷入了迷惘。 「這個人來當皇帝,未必不是件好事呢?」 林冰搖搖頭,把這個荒誕的想法趕出了腦海。年青地遠東軍副帥也算見多識廣、經歷豐富的人了,但在她的生命經歷裡,從未遇到過像這樣的人。 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駛去,懷著異樣的心情,林冰離開了帝都。回望著初升陽光照射下地城牆,她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三百年來的第一次,統治這座雄偉巨城的人,已經不再是紫川家了。 車隊一路向東,林冰本不想驚動地方,但沒辦法,各地監察廳都派出了人馬專門恭候。只要林冰車隊一入省界,立即有人迎上來恭敬地問:「請問,是遠東軍林統領的車隊嗎?奉總部之令,下官特意前來護衛。」 林冰一再表示,自己隨行護衛兵馬已經足夠,實在不必勞煩諸位閣下的大駕了,但軍法官的態度卻是相當堅決的:「大人,總部已頒發了嚴令。下官若不能完成任務要受嚴懲的。請大人不要讓下官為難了,我們是絕不會妨礙大人您行程的。」 林冰知道,除非自己要和監察廳翻臉大打出手,否則決計是沒辦法擺脫這批不請自來地「護衛」的。既然推不掉,那就只好接受了。 在道上出現了壯觀的一幕,車如水,馬如龍,數百武裝憲兵簇擁在林冰車隊前後,殺氣騰騰地虎眺四周。車隊所到之處,先行的前哨就封鎖了道路,行人和馬車都被趕到路兩邊。大群開道的護衛騎兵之後,一隊高舉著黑色馬尾旗的憲兵為車隊引道,他們高聲呼喝著口號:「肅靜~迴避~」悠長的呼號聲長長地迴盪在荒涼的大道上。 路人們都被趕到道邊,他們懷著複雜的心情,看著這支權貴的車隊從他們面前耀武揚威地通過,在他們地目光裡,透出了各種各樣的感情:艷羨、畏懼、憎恨。。。 一路享受著這種目光的沐浴,感受著身為人上人的權貴滋味,隨從們感到非常滿足,意氣飛揚。但林冰本人卻深有憂色,她明白帝林地用意,以這種方式,帝林向世人宣告了他和遠東軍之間牢不可破地堅定友誼,以此嚇阻任何可能的挑戰者。 一月十五日晚,車隊途徑巴特利行省首府,林冰在當地的驛站休息。深夜時,侍衛來報,巴特利行省地總督和省長聯袂未見,請求秘密接風。 林冰有點驚訝。本來,以她遠東軍元老的身份,跟東南各省的總督或者省長多少都打過交道,熟人來訪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在七八四年殘酷的抗擊魔族戰爭中,為了延緩魔族軍前進的步伐,紫川家高層發佈命令:「家族軍人絕不後退一步!」------這就是後世被稱為慘無人道的271號命令了。各地的鎮守總督和省長們面臨殘酷選擇,要想活命就得丟官,不想丟官就得去死。這件事造成的普遍後果是,將魔族驅逐出去以後,東南各省的鎮守總督和省長們普遍都換了新面孔,所以林冰實在想像不出,會有誰在這半夜來未見她。 林冰匆匆換上制服來到會客室時,兩位男子都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林冰依稀覺得,其中的一個有點眼熟。她努力在腦海裡搜尋著回憶,一邊寒暄道:「失禮了,兩位想來就是巴特利的守護者和父母官了?在下是林冰。」 兩位男子都向林冰行了個禮。其中一位主動出聲說:「林大人,在下是巴特利總督瓦新。當年巴丹會戰時,您率部經過本地,下官有幸與您結識。」 林冰緩緩點頭:「我記得你,瓦新閣下,當時您是東南軍五十一軍的師長,瓦新師長吧?」 瓦新歡快地笑了起來:「林大人好記性。當時吃飯時,我們東南軍有幾十個軍官在,您現在還能認出下官來,真了不起。深夜打擾了,失禮了。」 林冰笑笑:「請坐,瓦新閣下,還有這位閣下。。。」 「哦,這位是我的同僚,行省政務長(省長)吳華紅衣旗本。」說著,瓦新特意加重了語氣:「大人,您完全可以放心,他是自己人!」 與瓦新同來的乾瘦老人起身致意問候:「林大人,深夜未見,打擾您休息,真是很對不起。但若不是這樣,我們沒辦法避開憲兵們。若是讓他們知道我們來見過您,那我們就有大麻煩了。」 林冰淡淡說:「哦?」 瓦新正容道:「大人,今晚我們來得魯莽。時間緊迫,我們也不繞***了。您從帝都來,見多識廣,我們想問,那晚,帝都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冰淡淡說:「驛報上不是說得很明白了嗎?羅明海密謀兵變,謀害總長和斯特林,監察長大人平叛,擁戴寧殿下繼位------難道你們有什麼疑問嗎?」 兩位紅衣旗本交換個眼神,吳華紅衣旗本乾咳一聲:「大人,驛報我們看了。但下官覺得,通報上有些疑點,解釋得不是很清楚。咳咳,有點難以自圓其說。而且,近期也有些傳言,說得似是而非,讓人,咳咳,很摸不著頭腦。。。所以,下官特來向林大人求證了。」 「哦,閣下覺得哪裡有疑點呢?最後又有些什麼傳聞呢?」 「這個。咳咳,當然,下官也是聽別人傳聞的。。。據說,事情經過與驛報上說的,有點不一樣。。。詳細情形下官也不是很清楚。當然,那也可能是一些無知愚民的胡說八道罷了。。。」 看到遠東軍副帥神色始終淡淡,吳華額頭冒汗了,連忙打了個轉:「當然,那些東西,下官是堅決不信的。無知愚民的胡說八道,不值一提。。。」 林冰笑笑,也不說話,只是高深莫測地望著他,讓吳華心裡直發毛,不斷地擦汗。 「我說,你們都別再兜***了!」瓦新站起身走近來,誠摯地說:「林大人,下官雖然只見過您一面,但下官能看出,您是靠得住的人。同伴們也跟我說,您是個正派人。所以我今晚才敢來見您。要是被您賣了,那就當我瞎了眼好了! 林大人,我們豁出來了,只問您一句話:有可靠的人跟我們說,帝林發動叛變,謀害了參星殿下、總統領大人和軍務處長,總統領大人是被冤枉的------這事,是不是真的?」 林冰淡淡說:「就我所知,是真地。」 儘管有了心理準備,但一下子得到了答案,兩名紅衣旗本依然震驚萬分,臉上變色。 吳華狠狠捶在桌子上,低聲罵道:「顛倒黑白、大逆不道!畜生當真這麼大膽!」 瓦新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將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目露凶光。 一時間,屋子裡只有男人們沉重的喘息聲。 「林大人,謝謝您告訴我們真相,謝謝您!」在瓦新的道謝中,林冰聽出了真心的感謝。對只有一面之緣的自己,林冰給予了那麼大地信任,兩位紅衣旗本非常感動。 林冰笑笑:「我倒是無所謂。現在監察廳正在拉攏遠東統領,即使他們知道了,也不敢對我手下。激怒了秀川大人,帝林就要倒霉。倒是你們二位要多加小心。剛才那樣的話,不是對誰都能說的。監察廳拿我沒辦法,但對你們兩個------雖然兩位閣下都是高官,但監察廳如今氣焰正凶,與之正面衝突,殊不為智。」 兩位紅衣旗本使勁地點著頭。瓦新問:「大人,遠東統領大人打算怎麼辦?他何時起兵討伐叛逆?」 「這次我回去,就是要把情況向秀川大人做個匯報。秀川大人嫉惡如仇,他對此絕不會坐視不管。但棘手的是,寧殿下行蹤不明,也不知道她是否落在了監察廳手上。要討伐叛逆的話,我們師出無名,世人弄不清真相,反倒有可能說我們是叛逆------尤其我們遠東,一向與家族中央的關係都不是很和睦,有心人很容易造謠地。 這裡,有一件事我要拜託二位的。」 兩位紅衣旗本齊齊起身,連聲道:「不敢,大人請吩咐便是。」 「如今,寧殿下行蹤不明。我估計,殿下若倖免於難,又能脫離監察廳控制的話,她很有可能投奔遠東統領而去。巴特利省是前往遠東的必經之道,二位都是一省鎮候,拜託二位平時多加留意,若發現寧殿下行蹤,務必保護好她,全力護衛她到遠東來。如此,二位就為家族立下大功了!」 兩位紅衣旗本齊聲答道:「謹遵大人命令!」 「二位不必如此,我不是你們上司,也沒資格給你們命令,這只是我私人拜託而已。」 「大人言過了。且不說身為家族軍人,護衛寧殿下,本來就是我們的本分職責,而且,如今總長遇難,寧殿下生死不明,重臣之中,唯有秀川大人一人倖存。能代表紫川家正統的,也只剩下秀川大人了。林大人您身為秀川大人的副手,自然就是我們的上司了。」 吳華也說:「秀川大人身負海內英雄所托,眾望所歸。若是大人不棄,我們二人都願投奔大人麾下。只是不知,遠東大軍何時能入關討伐叛逆?雖然我們兵微力弱,力量有限,但只要秀川大人勤王兵開到,巴特利省必將起兵響應!」 因為擔心憲兵們察覺,表完忠心後,兩位紅衣旗本很快就走了------當然,這兩位慷慨激昂的義士是從後門翻牆偷偷地溜出去的。目送他們地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林冰露出了微笑。 她相信,瓦新和吳華剛才所表現出來的義憤確實出自真誠,但她也懷疑,這種義憤能持續多長時間。回想起吳華的表態,她不禁失笑:「只要秀川大人勤王兵開到,巴特利省必將起兵響應!」------不愧是文官,安全第一,連發誓都留了餘地。 若紫川秀真帶著數十萬遠東軍殺到的話,巴特利省想不響應恐怕都難。 若紫川秀一直不出兵的話------那可不能怪他們啊!畢竟,這幾位大人可是在日夜期盼遠東的大軍啊,在遠東大軍抵達前,他們就只好繼續和家族的大逆賊帝林「委以虛蛇」了。 在林冰接下來的行程裡,她發現,抱同樣想法的官員們還真是不少。每天晚上,總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偷偷跑來未見林冰,然後表明身份,他們都是當地的官員。自然,要林冰面前,他們也慷慨激昂地表示了一番對家族的忠誠和對遠東統領的期盼,順帶著也讚美了林冰深入虎穴挖掘真相的勇氣。最後,他們都非常堅決地表示,只要遠東軍一開到,他們必將起義兵響應,一同討伐逆賊帝林,直掏狼穴。 至於當場拔刀而起,公開要與帝林決裂的------很遺憾,一直到進了瓦倫,林冰都沒碰到這樣的好漢。 在瓦倫要塞關口前,車隊遇到了遠東的半獸人巡邏兵。得知車隊裡有遠東軍的副帥林冰,帶隊的半獸人軍官連忙上前問候。眼見碰到了遠東軍,護衛憲兵們倒也識趣,不等林冰逐客,他們就自動告辭了。 終於甩掉了這群十幾天裡陰魂不散的跟屁蟲,林冰心情大好。但隨無}敵[龍5書.屋/整,理即,她發現不對了:「遠東的巡邏兵怎能在瓦倫要塞關內巡邏?瓦倫要塞是被紫川家控制的啊!」 「大人,瓦倫要塞已被我軍控制了,要塞司令是明羽大人。」 那一刻,林冰有一種被天外流星砸中腦袋的感覺,巨大的驚喜令得她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立即帶我去見這廝!」 當遠東軍第三軍司令,紅衣旗本明羽見到林冰時,他顯出由衷的高興:「林大人,您回來了,那真是太好了!帝都那邊起了亂,我們可一直在擔心您呢。」 「廢話暫時就少說了。」林冰毫不客氣:「我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大人,您說的就有點奇怪了。一直以來,瓦倫要塞都是我們遠東軍的司令部,我們駐在要塞裡,那是天經地道的事啊。難道您------啊,你怎麼能拿高跟鞋打人?」 「老娘讓你廢話多多!」林冰氣喘吁吁地穿回了鞋子:「告訴你,老娘今天趕路走了五十多里,走得腳底都起了水泡,就是回遠東調兵把瓦倫給搶過來。誰知道,到了瓦倫,卻看到你這廝坐得四平八穩地跟老娘磨牙------老娘從帝都一路狂奔上千里過來,最後卻發現在做白用功,這種心情你怎能理解! 說吧,你是怎麼把瓦倫給搶下來的?」 「說搶就太過分了,」明羽很委屈地說:「下官可是斯文人,下官跟瓦倫的友軍說,一直以來,瓦倫要塞都是我們遠東軍地司令部,要塞歸還遠東軍,那是天經地道的事啊!因為下官言之有理,渾身充滿了王霸之氣,瓦倫軍立即折服了。他們就。。。哎呀,大人,您先不要動手啊,您聽我說完!」 遠東軍進駐瓦倫要塞的過程中確實沒有動用武力,但事情也不像明羽說得那麼和平。政變成功以後,帝林第一時間就用信鴿給駐瓦倫軍法處發命令,要他們立即行動,將要塞掌握在手中。瓦倫軍法處頭目跟瓦倫駐軍司令素來不睦,他就想借此機會把駐軍司令呂瑪斯紅衣旗本給除掉。 事實證明,帝林這種人物,不是誰都可以隨便學習的。軍法官一手導演的蹩腳兵變失敗得一塌糊塗------比羅明海搞地刺殺還差勁,過程就不多說了,結果跟羅明海差不多:想殺人的反倒被殺掉了。 但勝利者也好不到哪去,得知隨營軍法官死於亂兵中,呂瑪斯紅衣旗本當場就暈了過去。殺害軍法官,罪名等同於叛逆。雖然自己是被迫反擊的,但這種案子可是監察廳的人來調查的。他們肯定會站在他們死去同僚那邊的。呂瑪斯覺得自己是沒活路了,慌張之下,他竟作出了一個荒謬地決定:向遠東軍獻城! 「紫川軍向紫川軍投誠?」林冰聽得目瞪口呆:「呂瑪斯這人。。。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把我們遠東軍當成什麼了?紫川家的敵國嗎?」 「誰知道他?或許,他覺得留在原地肯定是死路一條,帶著瓦倫要塞投到我們這邊去,說不定還能尋得一條活路來。事實上,他也是賭對了。」 當時,明羽恰好就在瓦倫附近。當他得到通報說紫川家的瓦倫要塞司令要向他投誠並願意獻城時,他吃驚得半天沒說出話來,接收還是不接收? 明羽當場就拍了板:要!送上門的,為什麼不要? 林冰打量著明羽:「我今天才知道,閣下原來是這麼有膽量的人。沒請無}敵[龍5書.屋/整,理示秀川大人,你就敢做出這麼大的決定?真是佩服佩服!」 「我想,先把人和要塞都給接收下來,日後紫川家肯定要找我們交涉的,要把吃進嘴裡的肉吐出來,紫川家怎麼也得給我們點好處吧?我們遠東畢竟是窮得太久了,不能放過任何機會啊!大人,您就別笑話我了,我還不是窮瘋了嗎!」 林冰宛爾,問:「然後呢?」 接下來的事大家都猜到了。在遠東軍接收要塞地第五天,林冰的報告才傳到了瓦倫。得知帝都發生了政變,明羽這才醒悟過來。他從周邊的遠東行省抽調部隊前來進駐要塞,自己親自坐鎮在此,關注內地的動向,一直等到了林冰回來。 聽完匯報,林冰長舒一口氣:「很好,明羽,這件事,你當機立斷,處理得很妥當。拿下了瓦倫要塞,我軍控制了西進的通道,掌握了戰略主動,意義重大。這件事,你立大功了。」 明羽聳聳肩:「立功不立功倒是無所謂了。林大人,帝都的局勢到底如何了?我們在這邊離得太遠了,消息傳回來都是經過加工的,很不準備。前天有人跟我說,帝都地區的軍隊正在混戰,遠征軍跟中央軍開戰了,血流成河,殺得昏天暗地------這是真的嗎?」 第二十九卷 第七章 第二十九卷 第七章 「遠征軍與中央軍開戰?我沒看到。至少,我走的時候,帝都局勢還是控制在帝林手中的,但是這種局面能持續多久,那是誰也不知道了。。。情況複雜,跟你解釋不通。大人現在在哪裡?還在魔族王國那邊嗎?我跟他直接報告吧。明羽,你幫我安排車馬,我在這裡休息一晚,明早就繼續出發。」 「大人,您若是要找統領的話,那就不必繼續走了。」明羽說:「我們得到通知了,大人正從魔族王國往這裡趕。這時候,估計都快到明斯克了吧。您只管在這裡歇息著等他來就是了。」 明羽估計只要三兩天,但結果,林冰在瓦倫足足等了五天。第六天清晨,前哨游騎終於抵達,宣告了眾人期盼已久的消息:「統領大人將於下午時分抵達瓦倫!」 為了迎接紫川秀,以林冰和明羽為首,城中軍民傾城而出,守候在城門兩邊。 黃昏時候,黑色的大軍浮現在地平線上。 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面又一面旗幟,連綿不絕的鎧甲在落日下閃閃發光。看不盡的人馬洪流,看不盡的刀槍與長矛,大軍未到,人們已經能感覺到那股剽悍的氣息。人類、半獸人、魔族的團隊一隊接著一隊地出現,彷彿永無盡頭。 令人震撼的是,整路大軍統統身著黑甲、黑衣、黑旗,士兵們從頭到腳,一身全黑,除了他們右臂上綁著的白色飄帶。士兵們神情肅穆,莊嚴,大軍行進時,除了沙沙的腳步聲外,再沒有別的聲音了。猶如一條黑色的大河流過。 林冰這才想起,總長喪期未足一月,紫川家還處於國喪其間,按照慣例,家族臣民都應該為總長的去世而哀悼戴孝的。但在內地省份,帝林竭力淡化紫川家政權地傳統色彩,他竭力給世人造成這樣一個感覺:死去的只是一個無關重要的老傢伙罷了,中央廣場象徵性地降了半天鷹旗------這是唯一的默哀表示了。沒有追悼會、默哀會,也沒有人出來號召紀念總長的群眾集會,更沒有人半夜舉著蠟燭在街上遊行為紫川參星的靈魂祈禱-----彷彿死去的不是統治家族十幾年的總長,而是一個廚房的大師傅。 林冰沒想到,在遠東,這個歷來被紫川家中央認為是桀驁和充滿叛逆性的地方,她能親眼目睹如此聲勢浩大的默哀遊行,整路大軍為那位被部下所弒殺地總長披黑默哀。悲壯而悲哀的氣氛籠罩全場,在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 儘管對總長並沒有很深的感情,但他畢竟也當了自己近十五年的上司。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回想起總長的音容笑貌,還有在這場叛亂中死去的紫川家菁英,那些年青或者蒼老的面孔,斯特林、羅明海、秦路、皮古。。。他們都是曾和自己一同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戰友,一個個離自己而去,從此不再回來。 悠長地嗩吶聲緩緩響起,一股悲壯和心酸的感覺充沛了林冰心頭。她鼻子發酸,潸然淚下。 在飄蕩的遠東飛鷹黑旗下,林冰看到了紫川秀。那個挺拔的年青人裹在密實的鎧甲裡,頭上戴著鋼盔,腦後飄蕩著白色的布帶。他地面目被鎧甲的遮面擋住了,林冰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也看到她了,因為他對她微微地低下頭示意。然後,他被一群粗壯的半獸人軍官簇擁著進了城。 林冰站在原地,目送著紫川秀的身影消失在城門裡。在剛才紫川秀投來的目光裡,她感覺到了深切的悲哀。深深的疲倦和水一般------那不該是二十六歲年青人該有地眼神。 一個秀字營軍官走過來:「林冰大人。」他恭敬地說:「統領大人想見您------哦,明羽大人,您也在這。請跟我一起來,統領大人也要見您。」 跟在軍官的身後,林冰和明羽穿過密密麻麻地走廊和樓梯,足足走了十幾分鐘,他們才來到了瓦倫要塞的塔樓隔間那裡。這裡是整個要塞地最高點,可以俯眺整個要塞及周邊地區。 林冰和明羽推門進去的時候,一身鎧甲的紫川秀正背對著他們,在閣樓的窗口邊眺望。 除了紫川秀以外,屋子裡還有幾個人。他們都是林冰認識的,半獸人將軍布蘭、遠東第一軍副參謀長兼遠東情報局副局長杜亞風紅衣旗本,還有一個明眸潔齒的年青女子坐在紫川秀身邊,她是魔族王國的前任魔神皇卡丹。 將軍們彼此點頭致意,大家都沒有出聲,生怕驚擾了正在窗邊沉思的紫川秀。 林冰專注地凝視著窗邊的人。他的背影依然挺拔,比起去年,紫川秀明顯地瘦了。本來貼身的一身鎧甲,現在明顯地闊了,鬆鬆垮垮地披在他身上。但奇怪地是,那消瘦的背影裡,少了一份飛揚,多了一份凝重,年紀輕輕的他,竟也有了不動如山的氣勢。 過了好一陣,紫川秀長歎一聲,他順手脫下了手中的盔帽,轉過身來。 看到他的臉容,林冰和明羽都發出了「啊」的一聲驚叫,同時站起身來。在紫川秀頭上,那頭雪一般銀白的頭髮刺痛了他們的眼睛。 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竟已一夜白頭了!無敵老劉 「大人,您。。。」林冰的聲音微微顫抖,她有很多話想要說出來的,但看著紫川秀那頭觸目驚心的銀亮白髮,不知為何,話都哽咽在了喉嚨,只能乾巴巴地說:「大人,您一身牽掛大事,還請節哀。」 紫川秀擺手,滿頭白髮水銀一般晃動著,他的笑容依然像往日一般溫馨:「林長官,我沒事。您能平安回來,讓我們都放心。我本來已經做好準備了,如果他們打算扣押您,哪怕翻臉動武,我也要解救您出來------這次大難,我們已經遭受可怕的損失,如果再失去您,那真不知如何辦了。」 在他明澈的雙眸裡,林冰看到了真誠的關懷。她心中一熱,起身鞠身道:「大人如此看重,下官粉身難報。啟稟大人,我們在帝都沒受到任何留難。正想反,各方對我們很寬容優待。能有這樣的待遇,並非下官有何過人之處,只是因為各方都畏懼大人您戰無不勝的威名和遠東軍的強大,我們都是被大人您的聲威所庇。」 「林長官,您深入險地,為我們取回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十分辛苦。帝都那邊,情況如何了?紫川寧,找到了嗎?」 紫川秀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紫川寧的下落,這倒讓林冰微微意外。她不知道,他是出自公心地關注家族繼承人的下落,還是出於私心地留意初戀情人的安危呢? 「監察廳聲稱,寧殿下在他們控制下,但這十幾天來,除了監察廳的人,沒有任何家族官員能見到寧殿下。很多人都認為,寧殿下恐怕並不在監察廳掌控之下。否則的話,即使寧殿下要養傷,監察廳起碼會讓她在一些公開場合亮相,或者安排一些中間派官員去覲見她,以安定民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任由流言傳得滿天飛。下官認為,她若不是在那晚逃脫了,便是。。。」 林冰沒說出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想說什麼。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紫川秀。 光明王眉毛一挑:「下落不明,生死不定嗎?這就很麻煩了。」 林冰有種感覺。經歷大難之後,紫川秀更深沉,也更成熟沉穩了。現在,已經根本無法從眼神和表情覺察他的真正想法了。不過,這也是正常的。二十六歲的他,不但是擔當一方的鎮國大將,如今,整個紫川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現在,官方地正式公告是羅明海弒主,這不否真實呢?」 「這是謊言。」 「此事關係重大,您有沒有把握?」 「大人,事變當日,下官第一時間就派出人手四處打探。他們探訪很多親歷事件的證人,有中央大街的住戶、禁衛軍的逃兵、目睹戰鬥過程的元老、秦路大人的妻子、寧殿下府上的衛兵,甚至還有監察廳的官兵。這些,我們的調查人員都秘密做了筆錄,並讓他們簽了字,證詞在這裡,請大人和各位同僚有空時過目。」 她拿出了厚厚的一疊筆錄證詞,紫川秀點頭,卻沒接過來。 林冰說:「其實,我與帝林本人也會晤過。他承認了,叛亂是他所為。」 明羽驚道:「林長官,您與帝林見過面?他說什麼了?」 林冰把二人會晤地對話給複述了一遍。遠東軍的副帥有著超人的記憶力,她不但把二人的對話複述得一字不差,甚至就連語氣和神態也模仿得惟妙惟肖。聽不到一半,紫川秀就可以確定了,這確實是帝林的原話------他那獨特的語調和用詞是很難偽造的,尤其是言辭中透露出的傲氣,更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從林冰口中,眾人得知了帝都事變地經過,尤其是知道帝林兵變地緣由,大家無不長歎。 「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明羽紅衣旗本歎道:「這麼說來,帝林倒也不是。。。」 「全無可恕」還沒出口,明羽已經發現自己的失言了。他急忙住口。 沒有人理會明羽的失言,遠東的將官們心情沉重,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紫川參星莫名其妙的臆想,羅明海地仇恨,帶來的後果竟是如此慘重,紫川家的菁華將領被一掃而空。 紫川秀沉默不言,心潮起伏。知道了事情的緣由後,他的心情卻更加悲哀和憤怒了。 斯特林,自己忠義無雙,肝膽照人的兄弟,他為家族,無數次地出生入死,竟就為這麼荒謬的事件,他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手上!天道不公,莫過於此了! 該恨帝林嗎?但若設身處地,把自己換在帝林地位置上,除了和他一樣造反兵變,自己還能怎麼辦? 這時,紫川秀清晰地回憶起,幼年時他們在紫川寧莊園的蘋果樹下嬉戲地情景。他甚至能聞到,涼絲絲的秋蘋果香味。地上鋪著一層灑滿了露珠地黃葉,高大的蘋果樹,樹葉裡冒出微帶苦澀味的青煙,票繞果園的秋風吹動了少年的衣裳和女孩的青絲。。。 窗外的天空灰沉沉的,紫川秀的心情比天空更加的灰暗。誰能想到呢,當年情同手足的少年和少女,如今卻面臨著如此殘酷的抉擇,自相殘殺。 「大家怎麼想的,都說說吧。」 房間裡靜得驚人,將領們都在望著紫川秀,大家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思,眼神複雜,但誰也沒說話。 紫川秀把話又說了一遍。 過了好久,像是下定了重大的決心,林冰站起身,行了個筆挺的軍禮後,她嚴肅地說:「大人,下官知道,您與帝林閣下交情深厚,但您是受遠星殿下、參星殿下和寧殿下三代總長恩遇的重臣,您要知道,國仇重於私情! 如今,亂黨竊取國政,顛倒是非,混淆黑白,褻瀆正統,以強權和暴力統治國家,愚弄民眾。天下雖大,能挽狂瀾者,捨大人您再無旁人! 下官斗膽,懇請大人立即出兵,討逆勤王,匡復國政,挽救社稷!這也是天下英雄所望,所有忠臣賢良的期盼。大人您若不出,天下將再無正道! 若大人進軍討逆,各地義軍勢必蜂起響應,下官也願擔當敢死前鋒誓死效勞!」 彷彿嚴寒的風突然吹進了房間,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紫川秀若無其事,但他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著。面對眾人探詢的目光,他勉強地笑了笑,嘴唇顫抖著,想說些什麼------但最後,他什麼也沒能說出來。無敵老劉 彷彿不敢面對眾人的目光,他一言不發地起身,然後離開了房間。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好一陣,林冰長歎一聲,她的歎息聲中充滿了無奈和失望。 「紫川家,真的要亡了!!」 七八六年年初的寒冬,在人們印象中來得特別的寒冷。雪下得又厚又密,家族東南的四個行省都發生了雪災。民間議論沸騰,都說這是因為老總長死得冤枉,怨氣沖天,以致引來這場遍佈數省的大災。 以帝林為代表的「軍人救國委員會」,已經儼然以紫川家的統治機構自居了。委員會向各地下達命令,說因為參星殿下不幸去世,家族要為此舉行隆重的悼念活動,各省的總督、省長,各軍區旗本以上軍官,都必須出席。為此,他們必須在七八六年的二月五日之前抵達帝都。除了遠東軍區因為路途遙遠和戰事正緊可以不必參加,其它各軍區、各行省官員一律不得缺席。 命令來得非常嚴厲:「風是二月五日之前未抵達帝都報到的官員,一律視為對參星殿下不恭和對新任總長寧殿下的極大蔑視,對此,家族絕不會容忍。」 紫川家歷史上,這麼大規模地召集各地的鎮候和軍官的例子不是沒有,但精通歷史的人都記得,這種行動往往就是各種「清洗」和「整頓」的前兆。從這些簡單地詞語中,那些鼻子靈敏的家族官員能嗅出血腥的味道來。這時,各省督撫對中央的權威還是敬畏而服從的,儘管不情不願,總督們還是慢吞吞地收拾了小包袱,告別了家人,挪著腳步往帝都走。 但在西北,軍人委員會的政令遭到了抵制。主要障礙是來自西北的重量級人物,邊防軍統領明輝大人。在一次午宴上,明輝統領公開說,今年開春,他的事很忙,估計是去不了帝都了。而且,他的部下們也很忙。 「本官認為,作為戌守邊境的將領,守衛好國土,完成自己地職責,那就是對參星殿下的最好哀悼和對寧殿下的最高敬意了。」 至於軍人救國委員會的命令。。。 明輝大人說:「我是邊防軍將領,我聽從總長殿下的命令,我聽從統領處的調遣,我服從軍務處的指令,天有不測風雲軍人救國委員會------那是個什麼組織?我沒聽說過。」 「但是帝林大人說。。。」 「帝林大人是總監察長,他老人家管好軍法官和憲兵就夠了。勒令邊防軍將領丟下職責回帝都去------我不信帝林大人會幹出這種蠢事,一定是傳令的蠢貨們弄錯了!」 雖然相隔千里,但兩位重臣之間地火藥味濃得連瞎子都感覺出來,只差一顆火星就能爆炸了。 監察廳心知肚明,明輝這種統掌一方地實權鎮侯,有自己情報渠道,要指望那些愚民宣傳能騙到他們,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們肯定早知道帝都事變的真相了。本來,帝林不是沒考慮過,以監察廳的憲兵為主力,輔以遠征軍部隊,對明輝進行一次討伐,以此來殺一儆百,懾服整個家族。但考慮到西北邊防軍是一支勁旅,西北平原廣闊,萬一明輝拿出他的老招式來,打不過就跑,那這場追逐仗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監察廳的主力陷入與邊防軍地僵持中不能抽身的話,帝都就成了一座空城了,很難保元老會或者其他忠於紫川家的勢力不會趁機奪取。那時,監察廳真的要陷入滅頂之災了。 而且,監察廳的幕僚們還分析了一個更恐怖的可能:即使監察廳能在持久漫長的血戰中取得勝利,將明輝逼上了絕路,那他還可以乾脆向流風霜投誠,向流風家借兵來對付帝林------這並非不可能,當年遠東副統領雷洪和魔族王國的遠東大總督魯帝都走過這樣的路,而且比起他們來,明輝更更加理直氣壯:他並非叛國,而是「借兵討逆,為參星總長復仇!」 所以,對於西北邊防軍,監察廳還只是停留在嘴皮上放幾句狠話,並不敢真的大打出手。威嚴在於令行禁止,但現在帝都擺明了不敢招惹遠東地紫川秀,又制服不了西北的明輝,那這份召集令就顯得很滑稽了。 總督們都在竊竊私語,觀望著事態地發展。要獨個站出來與帝都作對,他們沒這個膽子。但現在既然已有明輝這樣的大人物出頭了,那自己躲在身後打打太極拳還是可以的。 一時間,雪花般的公文飛往帝都,總督們紛紛打報告請假,都說自己是重病在身,實在不堪長途跋涉的辛勞,懇請總長殿下慈悲,能批准自己辭職。 監察廳的智囊今西統領被氣得牙都疼了。他當然知道,總督們並非真的想辭職,他們只是以此來要挾,試探帝都的底線。只要帝都同意他們不來參加追悼會,保準那些病得要死要活的官員們轉眼間就能生龍活虎起來。 監察廳的高層也出現了意見分歧。哥普拉、白廈、盧真等官員都認為,監察廳政權未穩,不宜對地方施壓太過,最好還是先安撫總督們,把事態平息,日後再慢慢收拾他們。但今西、沙布羅等人卻認為,中央政權絕不能態度軟弱,若是在此時退縮的話,那總督們會更加得寸進尺了,日後更無法收拾了。他們主張採用強硬手段,嚴厲鎮壓,殺一儆百。 其實從個人來說,帝林也是傾向於採用強硬手段的。但作為國家的統治者,他不能不考慮其後果。他擔心,若是太過強硬,把各地的總督都推到了明輝或者紫川秀那邊,那就等於幫敵人忙了。但若要就此答應總督們的要求,好像又過於軟弱了,他實在無法接受。 為了這個事,監察廳三天裡開了五次高層會議。會上,兩派官員都在爭論不休,極力闡述自己的觀點,希望能給帝林更多的影響。因為爭論過於激烈,幾次會議都無法做出任何決斷,官員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決定將會議延期。 七八六年一月二十日清晨,紫川家國境線。 湛藍耀眼的天空下,冷風嗖嗖地吹著,地平線上,太陽已經升起,溫暖著這片四季如春的土地。 雖然只是清晨,但染著冬霜的大道上早已是人聲沸騰,絡繹不絕的車隊正在前進著。既有向東,也有向西的。商隊連綿不斷,馬伕歡快的吆喝在道上響徹了一片:「得兒~架~」行進間,不時有熟悉的商人彼此吆喝打著招呼:「X掌櫃的,您早啊!」、「X老闆,您好啊!」道邊早餐店的小兒也在賣力地吆喝:「新鮮出爐的大肉包子喔,一口一個鮮!」 「美味可口的香茶啊!」 飯館也是一家接著一家,招展的商旗和招牌在風中招展著。這條大道是兩國貿易往來地主要商路,本是荒郊野外的道路,如今早已成了熱鬧的大街。熙熙攘攘的人流,熱鬧的喧嘩,車聲馬嘶人嚷匯成了一片,一股充滿了生機和活力的生動氣息撲面而來。 河丘與紫川家之間有著兩百年的和平,自從一百二十年前,林家首腦與紫川家首腦簽訂和平協議以後,兩國的歷代元首都很好地遵守了這個協議,西南已經有一百多年不曾遭受戰火了。千萬百姓在這片土地上安居樂業,繁衍生息。在抵抗魔族的衛聖戰爭時,西南地區作為紫川家的戰略大後方,為紫川家提供了超過兩百萬地兵員和勞役,貢獻賦稅三百多億。正是因為有了西南,紫川家才能從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重整旗鼓,恢復元氣。 但就在七八六年一月二十日的清晨,一切都改變了。 當那員穿著白色風雪斗篷的保衛廳騎兵從道上走過來時,起初並沒有引起眾人的注意。商人們甚至還友好地衝他打招呼:「軍爺,這麼早就出來巡查啦?真是辛苦了!」 年青的騎兵軍官並沒有與往常一般微笑地回答,而是回應以沉默。騎在高頭大馬上,他抿緊了嘴唇,冷峻地俯視著眼前忙忙碌碌的眾人。輕蔑得像望著一群。他沉穩地騎在馬上,從容不迫地緩步前進著,順著大道一直走,直到那塊青色的石碑前,他才停下了腳步。 這時,有商人善意地提醒他:「軍爺,再不能往前走了。再走就越界了,您回去要挨處分了!」 青色地石碑上,端正地寫著幾個紅色地大家:「紫川家國境線」。 軍官嘴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這時,附近的路人和商家都隱隱感覺了,某種不同尋常的事就要在他們面前發生了,他們屏住了呼吸,齊齊望過來。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軍官猛拉韁繩,戰馬長嘶一聲,風一般衝過了國界碑。傲氣的少壯派軍官躍馬奔騰,高高地揚起了自己地帽子,發出了長長的嘯聲:「嗚~嗚~」風嘯雷動,他風一般地奔馳著。白色的斗篷在寒風中獵獵飛舞著,彷彿巨鷹張開的羽翼,凶狠地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給吞掉! 「天哪,他瘋了嗎?」望著這軍官奔去的背影,眾人吃驚萬分,紛紛嚷嚷道:「鬧得這麼大,若驚動了紫川家,弄出外交糾紛來,他回去怕不是吃一頓軍棍能交差的了!」 遠處傳來了轟隆的巨聲,從騎兵軍官出現地來路上,此刻出現了軍隊,繪有金槿花圖案的藍色大旗在地平線上拚命地舞動著,在這面旗幟地指引下,成千上萬佩戴著金槿花標誌的士兵軍隊一隊又一隊地出現,他們潮水般越過了商隊,越過了道邊地車隊和店舖,越過了紫川家與林氏家族的邊界。 騎在白馬上制服筆挺的高級將領呼喝著:「去吧,士兵們,旦雅就在前方!奪下城市,光明帝國千年的輝煌,將在你們手中復甦!」 回應他的,是雷鳴般的轟隆聲:「帝國萬歲!」士兵們呼喝著,大步前進,攻勢一往無前。 眼看著這一幕,商人、路人、店舖的夥計、馬車伕。。。道邊的人們統統都變成了石頭做的雕塑,他們失魂落魄地望著軍隊轟隆地從身邊開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天,今天是怎麼了?」有人痛苦地叫道:「難道我是在做夢嗎?」 七八六年的一月二十日清晨,林氏家族保衛廳突然對紫川家的西南發動大規模入侵。二十萬大軍傾巢而出,沒遇到有組織的抵抗,包括旦雅、特裡西亞、瓦林等與林氏家族毗鄰的六個行省,統統插上了金槿花的旗幟。 第二十九卷 第八章 第二十九卷 第八章 與此同時,林氏家族駐帝都辦事處事務官通知紫川家政府,因為紫川家拖欠林家戰爭貸款時間過久,所以,河丘政府在不得己情況下採取了緊急措施,將紫川家的六個行省作為貸款抵押納入了林家保衛廳的控制之下。 事務官保證,林家政府對紫川家絕無領土野心,更無意長期霸佔紫川家的國土。1.20行動的目的只是為了督促紫川家能早日還款,並無他意。只要紫川家能還清貸款,那林氏保衛廳就立即從上述六省中撤兵,不留一兵一卒。 「希望紫川家能早日償還欠貸款,不要因為這件小事影響了林氏家族與紫川家之間源遠流長的傳統友誼。」事務官文質彬彬地說,順便公佈了紫川家欠款的總額:大概相當於紫川家一年國民生產總值的三百倍。 當然,為什麼這筆貸款的數額會如此巨大,又和紫川家財政部上的記錄相差那麼大,他也做了解釋。在戰爭期間,紫川家首腦——紫川參星殿下,寧殿下,羅明海——私下借去了大量的錢財。當時戰事正緊,為了不耽誤全人類抗擊魔族的大業,林家一切手續從簡,沒跟紫川家財政部對帳就讓他們把錢提去了。 而且,「為了計算方便」,林家也採用了「新式的利息計算方法」——利息比高利貸高一點,但還沒達到每天翻一倍的地步——所以,得出這樣的債務數字,那是一點也不稀奇。 「每一筆貸款和利息都是千真萬確的,參星殿下、羅明海大人和紫川寧殿下對此事都非常清楚,他們親口答應我們的。若有人不信。可以找他們三位對質。」 發言人很有把握的說:「當然,紫川家是有著悠久的歷史和良好信譽的大國,我們相信。這樣一個偉大的國家,絕對不會做出賴帳的事的。只要貴國結清了欠款,我們林家立即撤軍!」——意思非常明確:紫川家的各位,在交出這筆巨款之前,不好意思,西南六省就要跟你們說拜拜了! 消息傳來,紫川家國內一片沸騰,各省都爆發了強烈的反彈。 一月二十三日。以大學生為主,數十萬民眾在帝都舉行遊行,強烈抗議河丘政權無理取鬧。霸佔紫川家的國土。遊行隊伍衝破了憲兵們組成的人牆,衝到總長府前高呼口號。按照《帝都日報》的說法,大學生們呼喊著「堅決抵抗挑釁!擁護鷹旗收復國土!家族軍隊打到河丘去!」——(不過根據在場人的回憶,大學們喊的是:「堅決抵賴不還債。打到河丘去,活抓林睿要贖金!學費太貴了,每頓伙食要有肉!!」) 面對沸騰的民意,新成立的帝林政權面臨嚴峻的挑戰。林氏家族一直是監察廳關注的重點。這個光明帝國後裔建立的國家素來以開明與自由著稱。但情報官員卻知道。在貌似自由的林家,他們想搞到點有價值的情報那比登天還難。這個國家的高層籠罩著層層的黑幕,無論是人員變動還是政策制定都是秘而不宣。甚至連林家長老會成員身份都是秘密,外界所能得知的只有林家公佈的。河丘林氏,這是個籠罩在神秘黑幕下、很不明朗,無法被揣摩的團體。 尤其這次的1.20事件更加驗證了這個觀點。林家在邊境上聚集數十萬軍隊,監察廳派駐在林家數百探子居然一無所知,直到事情發生前才有緊急情報傳回來——那時林家軍隊的前鋒都已經越過了邊境了! 因為對林氏家族情報搜集的嚴重失職,監察廳第二司(外情司)司長白廈紅衣旗本遭到了帝林的嚴厲叱責,白廈本人提出引咎辭職,但遭到拒絕。帝林命令他戴罪立功,繼續留任原職——白廈紅衣旗本嚇得汗水浸濕了衣裳。對自己頂頭上司的脾氣,他可是知道得太清楚了,留任原職絕非寬容,其性質更類似於「死刑緩期三個月執行」。 為挽救自己的小命,白廈使出了渾身解數。林家進駐西南以來,各地的監察廳在名面上的據點都被剷除了,但這畢竟是紫川家的土地,監察廳在暗地裡還是擁有情報優勢的。很快的,林家入侵的兵力被查清,並報告了帝都。 「此次入侵,林氏家族動員軍隊十七萬兩千餘人,五十七個營,其中步兵約十五萬三千,騎兵一萬八千餘人,其總統帥是林氏家族的保衛廳長官林康。另外,林氏家族已在國內頒布了三級動員令,下令預備役人員集結,根據估計,林氏家族的戰爭潛力巨大。如果頃國一級動員的話,他們能徵集超過八十萬的兵員,並能堅持開戰一年。這個國家已經兩百年沒打過仗了,人力和物資資源都非常豐富。」 聽白廈念完報告,會議室內的眾人雖不能說是面無人色,但也起碼是臉色凝重。在座的人都是監察廳的鐵桿,但兩個月前,他們還只是一些中層軍官,最高只擔任過司長或者師團長之類的職務。首次參與重大的國家戰略決斷,軍人們戰戰兢兢,不敢作聲。 帝林等得不耐煩,催促道:「大家說說吧。」 哥普拉、今西、白廈、盧真等人都說了看法——言下之意大多都是認為,林家來勢洶洶,兵威極盛,而監察廳根基未穩,各地未服,不宜與其正面衝突。他們存有顧忌,擔心一旦開打,監察廳的政權會有所不穩,至於邊界的衝突,可以通過外交談判手段解決,實在不行,割讓一兩個行省給林家也是可以的。 「沒想到得了天下,諸位的銳氣反倒都丟光了!說出這種話來,你們還像監察廳的男人嗎?」坐在最後的沙布羅紅衣旗本勃然怒起,起身叱道:「林家算什麼東西,一群渾身銅臭的商人而已!我帶著一個憲兵師就可以掃蕩他們了!」 哥普拉說:「沙布羅,這是軍國大事,你不能衝動,這種事很棘手的。那時,我親眼看到的,以前紫川家決定戰和之策時,他們都是非常慎重很謹慎的,要開會討論上連續幾天,統領處商量上很久,軍務處的參謀們制訂計劃,然後報總長批准……總之,這種事情,你不懂,不能急的。」 「正是因為紫川家暮氣沉沉,所以他們才被我們奪了天下!敵人已經欺上門來了,除了戰爭,還有什麼選擇嗎?」沙布羅厲聲喝道:「兩百年沒打過仗的軍隊,能有多少戰力可言?縱有百萬之眾,在我們面前眼裡也不過一群土雞瓦狗!」 「說得好!」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全場鴉雀無聲。此時長身而起的,不是旁人,而是監察總長帝林。一向斯文的他,此刻目閃雷火,利目如電,他狠狠的說:「西南是紫川家的膏沃之地,是我們財政的來源!沒了西南,我們就拿不出錢發軍餉,拿不出糧食來充軍糧,領不到錢糧軍餉,十幾萬軍隊會把我們咬死的! 林氏家族一向見風使舵,欺軟怕硬,這次入侵不過是個試探,他看到我們拿明輝沒辦法,以為我們軟弱可欺,若我們繼續退縮,他們就會更加得寸進尺,那時,真的要打舉國大仗了! 與明輝打內戰會耗損國力,但對欺上門來的林實,舉國憤怒!我們若不動手,民眾會把我們徹底拋棄。諸位,這場戰爭絕不會削弱我們,正相反,借助一場萬眾一心的對外戰爭,可以促使整個國家團結在我們周圍,使我們更加強大! 軍心民心可用,此戰,我軍必勝!」 在一月二十七日的監察廳高層會議上,帝林力排眾議,堅持通過了對入侵林氏家族的反擊提案。 一月二十八日,監察廳召見河丘駐紫川家事務官,今西紅衣旗本向他提出最後通牒:「二月十五日之前,林氏家族若不從家族領地上退兵,那兩國唯有戰爭相見!」 同日,「軍人救國委員會」發佈戰時徵集令,同時發佈新任總長紫川寧殿下對全國軍民的講話。講話中,紫川寧殿下號召家族全體軍民團結在新政府周圍,一致抵禦外敵。公告獲得了家族上下的熱烈反響,各地民眾和軍隊都熱烈響應號召,表示堅決擁護寧殿下的號召,支持軍人救國委員會的強硬政策。 一月三十一日,西北的明輝統領公開表態,西北邊防軍支持軍人救國委員會回擊林氏家族的侵略,為抵禦外敵,西北軍願鼎力相助。 消息傳來,帝都一片歡騰——更確切地說。是總長府內一片歡騰。帝林總監察長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感謝明輝統領對中央的支持。講話光明正大,言辭激昂優美,洋溢著愛國主義和樂觀戰鬥主義精神,完全可以拿去當中學生的語文教材。只有在裡面一些不起眼的段落裡,有幾句含義模糊的文字,讓人摸不著頭腦——當然,放在知情人眼裡。這就一點也不暖昧了。 明輝統領也回應了家族一通聲明,帝都日報全文刊登。通過這篇文章,帝都市民都知道了。前陣子流傳明輝統領與帝都不和的說法,那根本是謠言!看明輝統領的聲明。赤膽忠心,滾燙的赤子之心躍然紙上,誰不在心裡大大讚歎一番這位對國家忠心耿耿的勇將軍。 當然,跟帝林的講話一樣,聲明裡也有幾句話是老百姓們看不明白的,不過大伙可以放心,這些話也不是說給你們聽的,該聽的人會明白的。情況太複雜微妙,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不過大家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夠了:分贓協議已經達成了。 在知悉內情的高層眼裡,這個協議的達成來之不易。明輝也知道。若放任西南被林家吞併,那西北邊防軍也難以獨個抵擋流風霜。若不想投降流風的話,他就必須得與紫川家的叛賊帝林聯合。 是忠於一家一姓的紫川政權,還是忠於這個已歷經三百年滄桑的民族國家?在生死威脅面前,明輝統領選擇了後者。他很含蓄地表明了態度:可以亡家族,不能亡國家。 西北的隱患解決了,但帝林並沒有立即動手。西北是重要,但遠東卻是生死關鍵。自從帝都事變以來,那片荒蕪、野蠻卻偏偏蘊藏著強大力量的東方土地,至今還是一片沉默。 並不止帝林。在那個掌控著東方的權勢者沒表態之前,西北的明輝,藍城的流風霜,遠京的流風森、河丘的林睿,大家都在觀望。古奇山脈以西的各個列強都在等待著,揣摩著那個二十六歲軍人的真正想法,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會遭受連鎖反應。 二月七日,在瓦倫慰問歸來遠征官兵的文藝晚會上,從魔族王國歸來的遠東統領紫川秀首次公開亮相,他那頭飄逸的銀髮引起了全場轟動。記者們蜂擁而上,追問統領關於時局的看法。 但無論記者們如何圍追堵截哀切詢問,一頭銀髮戴著墨鏡的遠東統領始終保持著沉默。在半獸人衛兵組成的保衛圈裡,遠東統領沉默的、面無表情的觀看完了節目。在出場時候,記者們抓狂得要殺人了,有記者冒死衝過了衛兵的包圍圈,衝到了統領身邊。 「河丘大舉入侵,大陸動盪不安。您有什麼看法嗎?」被半獸人抓住了手腳正要拖出去,記者一邊拚命掙扎,一邊哭喊:「大人,求您了,說一句話吧!哪怕一句話也行!」 看著聲淚俱下的記者,遠東統領擺擺手,摘下了墨鏡,衛兵鬆開了抓住記者的手。 立即,全場靜得連一棵針掉下來都聽得到,數千人聚集的會場,竟能不聞絲毫呼吸之聲。 「紫川家的事,紫川家的人會處理,輪不到外人插手。」紫川秀淡淡的說,他沖人群點頭示意,重又戴上了墨鏡,轉身走出了劇場。 「紫川家的事,紫川家的人會處理,不容外人插手!」一個星期之內,從東方瓦倫要塞傳出來的這句很有力量感的放聲,已經通過千千萬萬的報紙和新聞的頭條,傳到了帝都,傳到了河丘,傳到了藍城,傳到了遠京。 與以往一樣,監察廳很快得到了消息。少壯派軍官們歡呼雀躍,連呼萬歲。他們只注意到聲明的後半句:「紫川家的事不容外人插手。」於是,他們很有把握的斷言道:「遠東統領大人堅決表態了,他反對林家入侵紫川家,他是支持我們的!」 但監察廳的首領卻遠沒有他們的樂觀。聽取報告後,帝林一夜無眠,獨自一人在書房呆到了天亮。當夫人林秀佳早上進去給他送早餐時,卻看到帝林靜靜的坐在書桌前,面前擺著他與紫川秀、斯特林三人少年時的合影。這張發黃的照片,已被點滴的淚水打濕了。 帝林傷心的對林秀佳說:「我與阿秀,看來還是免不了要決一死戰了。」 林秀佳甚為驚詫。她雖然不過問丈夫的公務,但報紙還是常常看的,紫川秀表態事件是最近的熱門新聞。她問丈夫:「為什麼呢?報紙上不是說了嗎,阿秀已經說了,家族的事,輪不到外人插手,這不是在支持你嗎?而且,夫君你和阿秀關係一向很好,他怎麼會與你作對呢?」 帝林淒然苦笑,默默搖頭。他對妻子說:「你們只注意了後半句,卻沒看到前面:『紫川家的事,紫川家的人會處理』其實阿秀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你還不明白嗎?」 林秀佳睜大了美麗的眼睛,茫然地搖頭。梟雄們勾心鬥角的勾當實在太複雜,不是整天忙著相夫育子的女子能理解的。 「不明白也好。」帝林沉吟著說:「如今,林氏擁兵五十萬,國力雄厚。雖然我有把握戰勝他們,但戰事憑天運,殊難預測。若我戰敗,那時你就帶著帝迪去投奔阿秀吧,他會善待你們的——那時候,除了他,恐怕也沒人有能力庇護你們了。」 「夫君,我怎能投靠你的敵人呢!」 「阿秀不是我的敵人。」帝林搖頭說:「斯特林已經去了。在這個世上,我只剩下一個可以放心把你和孩子交託的朋友,那就是阿秀。擁有他的友誼,是我帝林一生最大的幸運。只可惜——」 俊美的男子淒然淚下:「我不配啊!」 七八六年二月十五日,已經超過了撤軍的最後期限,但林家政府依然沒有從西南各省撤軍,反倒又增派了二十個營的駐軍。對此,帝都的反應也是毫不妥協的。二月十五日午夜十二時正點,在正式遞交了宣戰書、宣佈兩國即日起處於戰爭狀態後,紫川家政府驅逐了河丘駐帝都的事務官。 二月十六日,軍人救國委員會頒發軍令,下令帝都周邊的各軍集結。帝都中央軍、達克的遠征軍都接到了向西南的開拔令,它們統統被改編為了一個大軍團,即西南方面軍。 新組建的西南方面軍下轄二十一個師團,八個特種旅,總兵力達到二十一萬人,軍團長為監察長帝林兼任,副軍團長哥普拉副統領。參謀長今西副統領,前鋒將軍沙布羅副統領——關鍵位置上,清一色的監察廳嫡系。 為了應對林家的入侵,帝都罄盡全力。西南方面軍囊括了紫川家所有的精銳部隊,它開拔後,帝都城內只留下監察廳的幾個憲兵大隊和周邊行省調來的一些預備役民兵,兵力連維持社會秩序都捉襟見肘,帝都等於是一座不設防的空城。不少高級軍官都向帝林提議,至少給帝都留下最低程度的可靠部隊。今西說得更是懇切:「大人,這樣的防禦,遠東那邊只要來一個輕騎兵大隊就足以把帝都拿下了!那時,我們全都要死無葬身!」 冷冷地望著今西。帝林回答道:「三弟絕非那種卑鄙小人。他既然承諾了,那就足夠了。這比二十個騎兵師更可靠。帝都會安然無恙的,你完全可以放心!」 雪已經停了。平原上瀰漫著淺藍色薄霧,山崗後升起了深紅色的月亮,黯淡的月光灑在白雪皚皚的平原上,灑出一片淡淡的紅色。 一隊騎馬的戰士順著大道往東奔去,他們都是軍人,穿著一式的黑色騎兵斗篷,為了遮擋那迎面而來的寒風。騎兵的頭臉全部裹在斗篷裡。戰馬的鼻子噴著白色的霧氣。喘著粗氣一路小跑著。月亮照耀著空曠遼闊的原野上,霧氣中,只聽到戰馬的蹄聲在嘀噠的響動著。 領頭的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女軍官。和其他人一樣。她的頭臉也裹在了斗篷裡,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她帶領整個隊伍,戰馬跑得不緊不慢,速度正適合長途跋涉。 突然,她猛然舉起了右手,勒住了韁繩,止住了戰馬。 跟著她,整路騎兵齊齊止步,整齊得如一個人般。 女軍官側耳傾聽,聆聽著風中傳來的聲響,她回頭問:「你們可聽到了什麼?」 「大人,我們也聽到了,前方好像在廝殺戰鬥,而且規模不小!」 「正是。」女軍官詫異道:「如今太平年間,東南無戰事。怎麼會有人在驛道上開戰呢?」 無人回答。女軍官自言自語道:「莫非,是劫匪在打劫商隊嗎?」 她的副官,一個戴著毛茸茸皮帽和眼鏡、書生模樣的軍官策馬上前,與她並行,勸阻道:「大人,這種劫案,我們還是讓當地治部少處理吧。前面幾十里就到瓦倫了,我們不宜多事,還是繞道而行吧。」 「這怎麼行,兵匪自古不兩立!我們是軍人,見到賊,怎能不打!」女軍官堅決否決,她滿臉躍躍欲試的興奮:「見死不救,這種事我們也幹不出來!拿好傢伙,準備動手了!」 士兵們嘻嘻哈哈地從戰馬的兜袋裡取出了馬刀,互相打趣著:「這麼多天沒打仗,悶死老子了,終於可以活動下筋骨了!」 戰鬥在即,騎兵們卻沒有絲毫緊張不安,他們吹著口哨開著玩笑,這絕非虛張聲勢,而是身經百戰後的信心,游刃有餘的輕鬆。對曾與魔族裝甲獸交過手的戰士來說,對付一群內地的匪幫——那簡直連熱身都算不上,頂多只能算是無聊路程中的點綴罷了。 騎兵加緊了馬步,快速奔馳起來了,蹄聲密集地在夜幕裡響成了一片。轉過了一個山丘,一個戰場陡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了。 一鉤暗紅的新月掛在遠方黑黝黝的樹林梢頭,山崗後,兩輛馬車的殘骨熊熊燃燒著,明亮的火焰吞吐著,將整個戰場照得光暗不定。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屍首,鮮血和破碎的肢體灑了一地,慘不忍睹。遭到伏擊的是一個車隊,七八輛馬車歪歪扭扭的停在官道上,兩伙人正在馬車的縫隙裡廝殺鬥毆著。廝殺的人們手中舉著火把,火光中,無數的人影在廝殺著、跳躍著、閃動著,鋼鐵的光芒在不斷的舞動著,慘叫接連不斷地傳來。 騎兵們突然奔至,這吸引了廝殺雙方的注意。廝殺的車隊裡傳來淒厲的呼救聲:「救命啊,打劫啊!善人啊,救救我們!」 女軍官嬌叱道:「住手!大膽匪徒,竟敢在官道上打劫行商!官軍已至,你們還不束手就擒?」 騎兵們齊齊拔出了馬刀,清脆的拔刀聲響成了一片。雖然只是幾十人的小隊,卻有森然大軍的懾人之威,氣勢逼人。 「等下!」一個男子越眾而出,朝騎兵們奔來。他高聲叫道:「誤會,誤會!對面來的是哪路的弟兄?千萬不要被這群逆賊蠱惑,我們是家族官員,正在執行捉拿叛賊的任務,這是我的證件。」 他走過來,從口袋裡掏出黑底金字的軍官證,在女軍官臉前一晃,笑道:「我是監察廳律政司的,請問閣下如何稱呼?是哪位大人屬下?」 認出對方手中的是貨真價實的軍官證,女軍官也放緩了聲氣,笑道:「原來閣下是監察廳的執法官啊。我們是遠東統領麾下,途經此地。閣下正在執行任務嗎?不好意思,我們差點誤會了。可需要援手嗎?我的隨從還是可以幫上點忙的。」 聽到是遠東軍人,軍法官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他客氣而堅決的說:「不敢勞動閣下了。閣下趕路正急,也是有任務在身的,不敢耽擱您的大事,好意心領了。」 「我任務倒也不是很急,而且已經完成了……」 「雖然同屬家族官員,不過我們是監察廳的,而您是遠東統領大人麾下——這樣說很不好意思,但監察廳的規矩很嚴,有些事也不方便外人知情,您參與的話,多有不便。感謝您的好意,但還是請您上路吧。祝您一路順風!」 雖然對這場衝突很感興趣,但對方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也不能太不識趣硬要湊上去。女軍官笑笑:「那好吧,祝閣下馬到成功,凱旋而歸了。弟兄們,我們走吧。」 女軍官一聲呼哨,騎兵們無精打采地把馬刀收入了刀鞘,罵罵咧咧的上路了。走出幾步,在路過戰場時,她無意的把目光望向那個被圍困的車隊,在那些戰鬥的人影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她眼簾。她大吃一驚,猛然勒住了戰馬,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睜大眼睛再確認了一遍,但火光閃動著,光暗不定,一轉眼,那個人影已經不見了。 她調轉馬頭,回前衝那軍法官奔去,問道:「閣下,你是在執行什麼任務?捉拿叛逆嗎?」 軍法官臉色陰沉,目光閃爍:「是的。」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快讓你的人住手!車隊裡有個人,我認得的,她不可能是叛逆!」女軍官正說著,突然,背後傳來了副官的大叫:「大人當心!他——」 女軍官猛然側身一閃,從馬鞍上滾落地上,「砰」的一聲悶響。重重的摔在地上,險險地躲過了擦著她髮鬢而過的一劍,尖銳的風聲刺得她耳膜隱隱生疼! 這時,副官的話才說完:「——在摸劍了!」 軍法官一擊不中,立即持劍朝著女軍官撲過來,一劍又刺向了女軍官胸口。那女軍官反應也是一等一的快捷,立即就身一滾,滾到了自己坐騎的腹下,又躲過了這劍。軍法官拿著劍還想再刺,但因為女軍官躲在戰馬的腹下,戰馬不停的揚著蹄子。礙手礙腳的,他急匆匆地圍著戰馬打轉,一時竟無從下手。 「嘿。小賊竟敢暗算我家大人!」騎兵們的反應也很快,三個騎兵已策馬朝這邊沖,鋒利的馬刀在夜幕中閃著寒光。 眼見偷襲失敗,軍法官立即拔腿往回跑。叫道:「殺掉他們!統統幹掉,不留活口!」 那女軍官從馬腹下鑽了出來,她憤怒地叫道:「衝!把他們幹掉!!」 尖利的呼嘯聲中,騎兵們狠狠地撞上了人群。戰馬在狂嘶。戰士在呼號,伴隨著可怕的刀劍格殺聲,鋼鐵砍擊肉體的聲音。傷者淒厲的呼號,瀕臨死者的慘叫。 戰鬥驟然發生,但很快又結束了。對方根本不是正規軍,騎兵一個衝擊就把他們打得潰不成軍,丟下了幾具屍體就嗷嗷叫著「風緊」往道邊跑了,任憑那個軍法官拚命的鼓勁也不頂用——眼見隊伍垮了,那個軍法官跑得也不比別人慢。 望著逃跑的敵人消失在夜幕中,騎兵們疑惑不解:「真是奇怪。那個人自稱監察廳的軍官,但他們為什麼要偷襲大人呢?」 「大人,他們肯定是匪幫!」文質彬彬的副官很有把握地說:「他們弄了本假證件,冒充監察廳。大人機警,看出他們破綻了,他們做賊心虛,只好先下手了,卻被我們打跑了!」 副官的推測合情合理,士兵們紛紛說:「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了。」 「嘿嘿,現在的匪幫還真是大膽,打劫時還敢冒充官軍!」 但女軍官秀眉微蹙,心事重重。她沒有參與部下們的討論,而是徑直朝被圍攻的車隊走過去,揚聲道:「諸位,沒事吧?可需要幫忙嗎?」 一個頭上包紮著紗布,臉上血跡斑斑的中年男子從車隊裡迎了出來,他客氣地說:「大人,剛才真是多謝了。惡匪竟敢在官道上打劫,幸好您援手救了我們。此番恩情,實在無以答謝。」 他恭敬的鞠了一躬,雙手遞過來一個錢袋:「小小意思,實在不成敬意,請大人拿去和弟兄們喝酒吧。還盼您能留下姓名,日後我家主人定有答謝。」有意無意地,他擋住了女軍官前進的去路,也擋住了對方的視線。 看著錢袋,女軍官卻沒去接。 「錢就不必了。不過,貴主人為何不出來呢!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剛救了你們,難道連當面答謝都不肯嗎?或者,貴主人身份真的尊貴到這種地步,連見下救命恩人都不願嗎?」 「這個……」男子的臉色變了,他強笑道:「大人您說笑了。我家主人只是個普通的商人,哪裡談得上什麼尊貴。只是他剛被惡匪們驚嚇,受了傷,一時不便出來,這點還希望……」 「李清紅衣閣下,麻煩叫她出來。」女軍官平靜地打斷他:「我見到她在裡面了。」 一瞬間,男子臉色大變。他閃電般把手按到刀柄上,目露凶光的呼哨一聲。十幾條大漢齊齊衝上來,手上拿著血淋淋的兵器。雖然大多身上帶傷,但他們動作迅猛,進退有距,比起剛才的匪幫高明多了。 女軍官猛然後退一步,警惕的一手按劍,她的身後,騎兵們一窩蜂地湧上來,摩拳擦掌地叫罵著,鏗鏘的拔刀聲接連不斷。 副官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我們是官軍,要查看你們的證件!」 頭上裹著紗布的大漢沉聲答道:「大人,嫌錢少,我們還可以商量。拿了錢,您就上路吧,奉勸您不要多管閒事!賞金雖然豐厚,只怕您日後沒命享受!」 「好膽狂徒,竟敢威脅官兵,要造反了嗎?弟兄們——」 兩邊人馬對峙著,衝突一觸即發,這時,馬車裡傳出了一個溫柔的女聲:「請問,諸位大人是哪個部隊的?請問尊姓大名?」 那女軍官眼睛一亮,她響亮的回答道:「遠東統領大人麾下,白川紅衣旗本!請問,閣下是否是總長府侍衛官李清大人呢?」 「啊,是白川~」馬車裡響起了另一個清脆的女聲,聲音裡說不出驚喜:「真的是白川姐姐你嗎?」車門被打開了,一個穿著銀白色裘皮大衣、美麗得如仙女般的少女歡快的躍下馬車,快活地朝白川奔過來。 看到她,白川陡然一震,臉上露出了難以相信的表情。她緩緩單膝跪倒:「微臣遠東軍白川,參見總長殿下!」 跟在她的身後,騎兵們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 第三十卷 第一章 瓦倫要塞 第三十卷 第一章 瓦倫要塞 車隊在斜掛著的雪幕中行軍,打頭的騎兵低沉地俯在馬背上,風從他們的身後吹來,像是在後面有一雙有力的手在推著前進。雪幕遮蓋了人們的視野,紛紛揚揚的雪片裡,隱隱約約的看見遠方地平線上的那一抹黑線,那是將大陸截斷的奇跡——亙古巨山古奇山脈。 「碰到白川姐,真是太好了!」自獲救後,紫川寧就處在一種興奮狀態中,白玉般皎潔的臉頰上映上了一層紅暈,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被那夥人圍住了,我們都在擔心這回完了,沒料到白川你救了我們!白川你是到哪去啊?真是很巧啊!」 白川恭敬地說:「下官剛執行完大人的任務,正要回遠東。沒想到在道上碰到了寧殿下。請問殿下,圍攻您的是什麼人?他們中有人自稱是監察廳的軍官,他真的是監察廳的人嗎?」 「是吧。」 「只是那群人……很差勁,不像憲兵。」 「監察廳的屬下,未必一定是憲兵。」回答的人是李清:「帝林在各地網羅黑道梟雄,以為己用。可能是當地監察廳來不及調憲兵,也可能是生怕駐軍不可靠。有時候,使用黑幫比用憲兵方便得多。匪幫不曾受過紫川家的俸祿,即使知道進攻的是總長也不會動搖。」 「這麼說,帝林造反的傳言,是真的?」 紫川寧和李清一起點頭。李清嚴肅地說:「白川閣下。今天您臨危不懼,凜然出手,拯救了寧殿下,為家族立下了大功。這是難得的機緣,還望您繼續努力,為挽救家族存亡而奮戰。將來光復之日,對您這樣的有功之臣,家族是不吝重賞酬謝的。」 「清大人言重了。身為家族臣子,護衛殿下這是本分。做應該做之事,下官並無奢望重賞。」 「謙虛固然是臣子的美德,但賞忠懲奸也自是君主的職責。」 白川微笑,心裡卻在隱隱憂慮。她不知道自己擅自救了紫川寧,是否會給大人帶來麻煩。眼前的兩個人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尤其是李清,從見面開始,這個文官望向自己的眼中就帶著幾分擔憂和提防,而且不斷地強調總長會重賞自己。雖然覺得對方的心思幼稚得可笑,但當此情形,白川也有幾分憐憫。柔聲安慰道:「寧殿下,清大人,逆賊雖然氣焰囂張,但微臣和部下們還堪稱善戰,您完全不必擔心。」 紫川寧溫柔的說:「白川姐,那就拜託你了。」 「清殿下放心。只要微臣海域一口氣在,叛賊休想傷到您。」 可以看出,兩位逃亡女子很明顯地鬆了口氣。表情都鬆懈了下來。白川看在眼裡,心裡還是暗暗歎息:畢竟都是深宮裡的高官和公主,對江湖險惡還是認識不夠。她可以想像,為眼前的兩個人,帝林會不惜拿整個國庫來交換。自己只是口頭上略微表示了效忠,對方立即就深信不疑了,這也未免幼稚輕信了點。這年頭,她見過太多口蜜腹劍的偽君子了。 抬頭望著窗外那黑黝黝的地平線,紫川寧喃喃地說:「天快亮了。」 三人都望了出去,都覺得眼皮發澀腦筋昏沉。激烈的戰鬥,意外的邂逅,充滿了震驚和驚喜的一夜過去了,大家卻沒有絲毫睡意,心裡擔憂著同一個問題:前方就是瓦倫要塞了,該如何通過好呢? 從行李裡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名冊,李清翻閱著說:「瓦倫要塞的守將是……呂瑪斯紅衣旗本,這個人,殿下您可有印象?」 「我知道他。」紫川寧回答說:「他原來是我的部下,是中央軍地師團長。後來瓦恩斯塔事件後,被派去鎮守瓦倫要塞。」 「您的部下嗎?大人,敢問一聲,您對此人可否瞭解?」 「瞭解?」紫川寧苦笑一聲:「我們可曾瞭解過誰?事變之前,人家都是家族忠心耿耿的臣子,為我甘心赴湯蹈火。那時候,忠奸之分,誰能看清?」 紫川寧的話語蘊含著與她年齡不相符的滄桑感。白川望了她一眼,心中浮過一絲柔情和憐憫。但她無法出聲安慰,儘管她心中充滿了同情。自己能做的,只能是在她與大人會面之前保護好她。 車聲轆轤中,紫川寧很明顯的疲倦了,臉上出現了睏倦的神色。 李清說:「殿下,您安心在這裡休息吧。下官和白川大人去前面那輛車。」她使個眼色,白川會意地一同告辭。兩人叫停了馬車,上了後面的一輛車。駕駛馬車的是一位年輕的禁衛軍官,李清只是向他點下頭,他便會意地坐到了馬車前面,關上了中間的隔板,示意兩位大人可以安心的進行談話。 李清躊躇著,明亮的眼睛不時望著白川,欲言又止。 白川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先開了口:「清大人,現在是非常時期。追兵隨時有可能趕上來,您若有什麼話,可以放心直說。」 李清緩緩點頭:「白川閣下,我們平素交往不多,但我也知道您的名字。當年,楊明華驕橫跋扈,人人自危,但在那個大會上,您能挺身而出捍衛家族皇權,勇氣令人欽佩。能在道上碰到您,碰到一位勇敢而正直的家族軍人,這是我們的大幸,也是家族的大幸。這說明了,上天還沒有抱起我們紫川家,家族氣運猶在。」 白川禮貌的欠身,她知道,李清說這話不過是鋪墊而已,所以她也就很簡潔的說:「清大人言重了,下官盡本分而已。」 「白川,您是遠東統領大人身邊的重臣。您熟悉他。我想請教您一件事。當一切順利,我們若能順利抵達遠東的話,統領大人會如何處置我們呢?」 白川微笑:「說處置什麼的就太過分了。寧殿下不但是家族的首腦,也是秀川大人幼時的好友;而清大人您也是斯特林將軍的遺孀。而斯特林將軍生前與我家大人情同手足。大人是個念舊情的人。我相信,在遠東,二位一定能得到最好的款待,禮敬上賓。」 李清輕聲說:「我們要的,並不僅僅是款待。」 白川沉默了。她知道對方要的是什麼。但那個承諾,現在她是無法給出的。 「很抱歉,如何決斷,那是大人才能決定的事。但我以家族軍官的榮耀擔保一件事,在遠東,殿下的安全和自由絕無問題。無論大人如何決斷,我願為護衛寧殿下略進綿薄之力。倘若有什麼需要,清大人您儘管吩咐就是。」 聽了白川的回答,李清連上露出笑容:「謝謝你。」望著眼前的女孩。望著對方純潔有如水晶的雙眸,她真誠的又重複了一遍:「謝謝你,白川。代表紫川家,我謝謝你。白川,我不喜歡封官許諾,那樣太庸俗。而且,現在我們確實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我只能給你保證一條,家族不會忘記那些在最困難的時候依然堅定的人。我相信,家族立國三百年,雖然遭受一時挫折,但絕不會就此衰落。你的忠誠,他日必將得到豐厚的回報。」 「清大人言重了。我是家族軍人,這也是我的本分,回報什麼的——那就不必提了。」 從她的語氣裡,李清聽出了真誠。她意識到,眼前的女軍官並非客氣,自己許諾的東西,她真的是不在乎。她拯救紫川寧,完完全全是出於公心和憐憫,而不是貪圖未來的富貴榮華。世上確實有這樣的人物。他們意志堅定,無慾無求,不為任何金錢和物質所動搖,只秉承信念和信仰。對他們來說,世界就是簡簡單單的黑白二色而已。他們行事專注而固執,往往能為常人所不能為。 「遠東統領屬下,竟籠絡了如此多的英才啊!」李清暗暗感歎。她問:「請教,白川大人,依您對秀川大人的瞭解,您覺得他會做怎樣決斷呢?」 白川看了李清一眼,淡淡說「大人的決斷,我等屬下不敢妄自揣測。」 李清笑笑:「先夫生前跟我說過,遠東兵精,甲於天下。以如今國內戰力的水平,只要遠東軍一出瓦倫關,掃蕩他們易如反掌。這是匡扶國政,平息叛亂的最好機會。家族中興,在此一舉,秀川大人的煌煌功業將名垂史冊!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難道不該抓住嗎?」 李清一通慷慨激昂的話說下來,白川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看的她心裡發毛。過了好久,白川輕聲問:「清大人,你也是先總長身邊的人。憑心而問,當年家族待我家大人,如何?」 李清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她支支吾吾地說道:「當年在先總長身邊,頗有小人。先總長雖然聖聰,但受了蒙蔽和挑撥,對秀大人可能有些誤解……」 「參星總長殿下最信寵的無非是羅明海、帝林大人和斯特林三位大人了。我想請問,他們中間誰是挑撥離間殿下與我家大人的小人?」 李清無言以答。大家都是明白人,睜著眼睛說瞎話是瞞不過去的。帝林現在叛逆,但他當年與紫川秀的感情極好,多次明裡暗裡維護紫川秀,這是大家都知道的。羅明海當年是與紫川秀不和,但他這是秉公行事,並沒有給紫川秀私下找什麼麻煩,而且他現在也是與帝林力戰 霧中變幻著,最後忽然凝固成了一個白川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微笑著對白川說話。那話彷彿很重要……白川拚命地想,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他是誰…… 「起來,都起來了!」 白川從渾渾噩噩的迷糊狀態中被喚醒了。她睜開了眼睛。一個半獸人士兵村莊的軀體遮擋了車門口射進來的光亮。他粗聲粗氣地嚷道:「女士們!你們已經進入了瓦倫要塞巡防區,這是遠東軍轄區!交出證件,說明你們的來意!」 瓦倫要塞什麼時候變成遠東軍地轄區了? 白川回過神來,她整理下衣裳,跳出了馬車:「我是遠東軍紅衣旗本白川。士兵,讓你們的帶隊長官來見我。」 車隊抵達了瓦倫要塞的近郊。遠處,瓦倫城青色的城牆已經赫然在望。這是,隨同保衛車隊的,除了白川的衛隊外,還有一路上碰到的遠東軍巡邏隊和巡查哨卡,人數多達數百人。 瓦倫要塞傍山而建,居高臨下的俯眺著古奇山唯一的通道古奇峽谷。在平地上看來,整個要塞彷彿是建在天邊一般,白雲飄浮在青色的城牆邊,無數的箭塔、城樓高聳如雲,尤其是要塞頂峰的那座尖頂的巍峨巨塔,讓人仰著頭也沒法看到頂端。 紫川寧和隨從們都是首次親眼看到家族東方最堅強防線的瓦倫要塞,他們無不背那座鑲嵌在雄峻山巒之上的巍峨巨呈震撼。尤其是當他們得知,在近千年間,正是這瓦倫要塞有效地阻止了魔族的千軍萬馬,他們腳下的這片大地,不知上面發生了多少次戮戰,每一寸褐色的泥土都飽滿地吸收了血漿,每一顆沙礫石後都隱藏著不屈的戰死靈魂。 馬車就在這條褐色的寬闊達到上向上行駛,瓦倫要塞的城門在半山腰上,馬車向上行駛非常緩慢。但既然要帶已近在咫尺,安全方面已不必擔憂,大伙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擔憂,沿著古奇山脈中峽谷緩緩而行,一路觀賞道邊的景色。 因為先行的哨兵已經向要塞裡通報了白川即將回來,一個簡單的歡迎隊伍以已經在要塞城門外恭候了,白川看到裡面當頭的就有遠東軍副帥林冰和遠東情報局副局長杜亞風。 她從馬車上跳下來。朝林冰徑直快步走過去。 「白川,一路奔波,你辛苦了。」林冰的神情永遠是波瀾不驚的平靜,她微笑著說:「我聽說了,你回來的路上碰到點麻煩?有人膽敢阻擾我們遠東的車隊?誰那麼大膽?」 白川匆匆行禮。然後低聲說:「林大人,下官有機密要情稟報!」 「嗯?」 白川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寧殿下就在後面的馬車裡。」 林冰秀眉驟然蹙起,眼睛大睜。她立即就往後面的馬車走去,但白川攔住了她:「大人。事關機密,現在人多眼雜,恐有叛軍的眼線。下官已和寧殿下解釋過了,容稍後再行參見。」 林冰望了白川一眼,猶豫了一下。但很快地,她顯然下定了決心。沉聲說:「既然白川你受到襲擊,那叛軍肯定已經知道寧殿下在我軍手中,隱瞞已無意義。」 「但是……」 林冰已經不再和白川解釋了。她徑直走過去,打開馬車的車門,看到車裡的人,她露出驚喜的表情。緩緩單膝跪下:「微臣林冰,參見殿下!事發倉促,微臣不能護衛殿下脫困,實在無能。微臣一直在為殿下擔憂。天辛見,殿下安然無恙,家族不致斷絕一線生機。」 在全場人震驚的目光中,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立即,有人驚呼出聲:「寧殿下,她是紫川寧殿下!」 「紫川寧殿下!」 聲浪就如波紋在水中一般迅速蕩漾傳播著,這時,即使沒見過紫川寧的在場人也明白了這個事實。紫川家的總長已經流亡到了瓦倫要塞。在這一刻,震驚過後,眾人的第一感覺不時驚喜或是失望,而是手足無措。 雖然遠東軍官們早已是「只識紫川秀,不是識紫川家」。但再怎麼說,大伙名義上還是紫川 家的屬臣。不少繡字營軍官,早年都是出身家族軍隊的。積威之下,眼見連遠東軍副帥林冰都跪下了,彷徨失措之下,不少人也猶豫地跟著跪下。 城門處跪倒了一片的人。參差不齊地叫道:「微臣參見寧殿下!」 「都塊起來吧!」 紫川寧快步過去,拉起了林冰的手。雙手把她擁在懷裡,擁了很長一陣。她激動得什麼也沒說,只是臉頰淚落如雨。她懷抱中的林冰,並不是絕世名將,廩賦才智也不見得如何出眾,以前也屢屢犯錯,甚至還屢屢被先總長猜忌。但這個人,對家族義肝烈膽的忠誠卻不曾有過任何動搖。自從帝都事變開始,林冰便多方奔走,為挽救自己的生命而奔波努力。雖然身處僻遠的邊疆,但林冰對家族的忠心更勝任何高官顯貴。 「林冰閣下不必愧疚,事情來得太突然,逆賊心狠手辣,誰都料想不到。如今國家淪喪,叛軍竊據中樞,盜用我家族名義欺瞞各方,欺壓良善。寧無能,忍辱負重流亡至此……」 說到這裡,林冰立即接上去:「殿下請放心,遠東軍人對家族赤膽忠誠,在這裡,您的安全決計無憂!」 「如此,有勞林冰閣下和諸位大人了。」紫川寧對眾人點頭致意,換來了眾人一片雜亂的回應聲:「殿下言重了,請殿下放心好了。」 「殿下,請容微臣為您介紹。在這兒的,都是我遠東軍的菁英人物,紫川家的赤誠之臣。這位是遠東軍情報局副局長杜亞風份閣下。」 林冰慇勤地介紹道。紫川寧微笑著,心下卻對林冰的用意十分感激,這位遠東軍的副帥確實是家族的忠臣,她在為自己創造機會。遠東統領如今態度曖昧,誰也不知道他會如何打算。現在,紫川寧能籠絡爭取到的遠東軍將領越多,她的安全就越有保障。 與在場的遠東軍官們介紹後,紫川寧轉過頭問林冰:「林冰閣下,請問秀川統領在哪裡?我也與他會面。」 林冰微微一愣,現在紫川秀態度未明,她實在不願馬上讓紫川寧與他見面。 她含糊道:「寧殿下一路遠來辛苦,微臣建議,您還是先休息安頓好吧。請跟我來,我們已經準備好惡劣休息的房間、飯菜和熱水,微臣帶您先過去休息吧。」 在她的帶領下,一行遠東軍管簇擁著紫川牛奶歌和隨員們前呼後擁地進了城,結果是今天本來被迎接的主角白川反倒城了旁觀者。看著林冰,那個素來以冷靜優雅而著稱的遠東軍副帥激動得臉上浮起了紅暈,白川若有所思,秀眉漸漸蹙起,目光中也露出了寒芒。 杜亞風走過來跟白川打招呼,他的神情有點尷尬:「大人。」 「呃?」 「歡迎您遠道歸來。我們本來給您準備了房間和飯菜,但現在,林大人都拿去招呼寧殿下了,您得稍等下了。」杜亞風的神情有點惶恐,雖然他現在也成了紫川秀直轄的將領,但對著老上司白川,他的態度依然恭謹,像是害怕白川責備他似的:「實在不好意思,我馬上就去安排,讓他們整理好房間和飯菜。」 他惴惴不安地偷望白川的臉,卻看到白川神色平靜,秀眉微蹙,顯然是心事重重。她問:「大人課在要塞裡?」 「正是。」 「那麼,」白川微咬銀牙,顯得下定了決心:「杜亞風,我還是遠東情報局的局長吧?」 杜亞風一驚,以為這位前上司對自己有所猜忌,連忙表態:「當然,下官只是暫時代為主持而已。大人您是遠東情報局的局長,這點毫無疑義!」 「那麼,你馬上執行我的命令!」 「請大人明示!」 「你立即派人,給我把林冰長官給監視起來!她的一舉一動,你都要向我報告!」 「啊!」杜亞風大吃一驚。林冰是紫川秀的重要助手,還是遠東軍最有資格的元老。她平素行事公正,關心士卒,在遠東軍中威望極高,她的級別甚至比白川、明羽等重臣還高,可稱是紫川秀以下的遠東第二人。 「大人,雖說情報局是特務部門,權限極高,但對林冰長官實施監視的話,我們得有秀川大人的命令才行,否則……」 「秀川大人那邊,我會去說。」白川不容分說得打斷他:「我是情報局局長,有什麼責任,我會負起來!你現在要的是行動!」 杜亞風還想辯解幾句,想說這不合乎程序。這是,白川望了他一眼——那是幽幽的、深不可測的一眼。電閃雷鳴間,杜亞風醒悟過來:哪怕再多說一個字,自己就徹底完蛋了! 「明白了!」他低著頭:「我馬上去辦!」 「很好!絕不可讓她察覺。要派忠誠可靠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可靠的人!」 杜亞風冷汗直冒:「明白!」 白川點頭,她輕鬆地說「秀川大人在哪裡?我要去見他。」 第三十卷 第二章 閣樓圭王 第三十卷 第二章 閣樓圭王 白川,可回來了!」遠東統領向麾下第一重將微笑辛苦了,快進來吧!」 「大人!」 紫川秀那滿頭雪白的銀髮觸目驚心的映入眼簾,白川整個人愣住了,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那滿頭白髮的青年將軍,不知為何,她的鼻子發酸,淚水止不住的流出來。 「大人,您……您受苦了。」 「說的什麼話呢。」紫川秀笑著搖頭:「進來吧。」 紫川秀把白川迎進了辦公室,給她倒茶遞了過來:「白川這次一去就是差不多半年,走了幾千里,辛苦了。」 白川惶恐的接過來,輕輕的擱桌子上,立正行禮道:「大人,很抱歉,下官把任務辦砸了,您責罰我吧!」 「哦?」紫川秀抬眉笑笑,倒不顯得很驚訝:「說說看。」 白川把與林家的交涉過程說了一下,紫川秀神色沉靜,端著一杯茶微笑著,也不見得如何惱怒或者失望。 「這事,並非白川的過錯。帝都事變是個誰都想不到的意外,這是天運,並非人過,白川就不必再煩惱了。」 「下官無能,辦事拖沓了。若我能早點和林家達成協議……」 「即使能達成協議,帝都事變照樣會發生,協議一樣會變廢紙的。」紫川秀搖頭:「失職的人是我,我地目光太短了。只盯著魔族和遠東,卻沒留意國內,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大人,您到了瓦倫,魔族那邊怎麼辦呢?」 「因為雪災。野蠻人被凍死不少,這是天幸了。羅傑留在那邊。遠東第一軍也留在那邊,兩個魔族軍鎮都在那邊,再加上亞昆族、哥昂族、蒙族和塞內亞等各部附庸軍,我想頂住實力大傷的野蠻人還是沒問題的。我帶過來這邊的,有我地親軍。的第二軍和秀字營,還有兩個魔族軍鎮。再加上原來明羽地第三軍。國內的局勢很亂。關鍵時候我們要能說得上話,手上不能沒有籌碼。」 白川囁嚅著:「大人,下官可能辦了錯事……可能給大人您添了很大的麻煩。」 「辦了錯事?白川說的是什麼?」 「大人,在路上,我碰到了紫川寧和李清,她們正被一群暴徒圍攻,我出手救了她們……」 話沒說完。紫川秀已經打斷了她:「她們現在在哪?」 「我帶他們到了瓦倫。」 紫川秀大喜過望:「紫川寧和李清。現在都在瓦倫嗎?」 「是的。剛才林長官帶走了她們。現在她們該和林長官在一起。」頓了一下。白川鼓起勇氣:「大人,下官要向您控告林冰大人了!」 「呃?」 「下官帶寧殿下回來時。事先已向她稟告了,為避免軍心浮動,我們最好隱瞞住寧殿下在我們軍中。但林冰閣下她居然大張旗鼓地宣佈寧殿下抵達的消息,帶頭向寧殿下效忠,還將在場地軍官介紹給寧殿下。」 紫川秀對白川微微一笑。說:「林冰閣下這樣做,並沒有違反軍紀。」 「是的。」白川站得筆直,她毫不退讓的正視著紫川秀:「但遠東軍從創建伊始就浸透了您的心血。這是您一手打造的軍隊,不容任何外來勢力插手。這個原則。高於任何軍紀!」 「寧殿下是林冰的舊主,她為她著想考慮,那也是人之常情,未必就有什麼別的想法。」 「大人,遠東軍團六十萬將士。從瓦倫要塞一直到魔族東大荒草原地萬里疆土上生活地兩千萬各族子民,他們只能有一個主人,那就是您。除此之外地任何人。無論他有著如何顯赫的身份,無論他地出身如何高貴,我們都不承認!」 紫川秀長歎一聲,卻是什麼也沒說,轉身大步出了門。他的身後傳來了白川急促的叫聲:「大人,您……您已經做出決定了嗎?」 紫川秀轉過頭來,定定的望著白川。他簡單的答道:「既然她們在瓦倫,我就必須去見她們。這是我欠哥應星地,也是欠斯特林的,無法逃避。」 餐廳裡人頭濟濟,經歷了長途跋涉而來的禁衛軍官兵坐成了整齊的兩列,他們正在安靜地用餐。在士兵們的臉上,很容易的可以看出疲憊和憔悴的痕跡,有人頭上還裹著紗布,血跡斑斑。但現在,他們的神情是安謐而放鬆地:他們經歷了艱難的苦戰,逃脫了凶險的追捕,將自己地主君護衛到了安全的地方。面對著苦難和危險,他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忠誠,比起那些中途逃脫的同伴,他們是值得驕傲和自豪的。 紫川秀也看到了紫川寧——事實上,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在濟濟的人群中,這位紫川家的未來總長依然是那麼的引人注目。她美麗的容貌、恬靜氣質使她卓然於眾人。即使在逃難之中,她依然保持了與身份相稱的氣度。 他看著她,看著那個美麗的女子,自己曾經的夢想和憧憬。衛國戰爭開始時,自己與她在帝都告別。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但現在看來,那似乎是一個世紀以前的事。自那以後,多少震驚世界的大事發生。 魔族王國覆滅了,緊隨其後的,紫川家也毀於內亂了。斯特林的笑臉從此成了回憶,帝林長劍的殺氣騰騰的逼來。戰火在燃燒,硝煙永無盡頭,滄桑寫上了少女天真的臉,焦慮已經填滿了美麗的容貌。 站在那裡,聚精會神的看著少女蹙眉而強作歡笑的臉,紫川秀眼睛微微濕潤了。如果有可能。我願傾盡所有換回那無比美好地時光。那時,我是多麼真切的愛著啊! 在門口出神了好一陣,紫川秀才下定了決心,大步走進去。林冰看到他,站起來恭敬的問好:「大人!」 聲音驚動了正在用餐的客人們。大伙抬起頭望過來,紫川秀做了個手勢:「打擾了。諸位自便。吃飯時候不用那麼客氣了。」 但此時,紫川秀的身份昭然若揭了:連林冰都要稱大人地人物,在遠東軍中,只有一個。客人們紛紛站起身來行禮:「參見統領大人!」 在禁衛軍官兵們眼中,紫川秀看到了崇拜和激動。白手起家在遠東崛起。獨力阻擋魔族大軍,從叛逆直至家族的英雄。魔族王國地征服者——能親眼見到這個時代的傳奇人物,官兵們怎能不激動?而且,現在的紫川秀身份更加尤為重要,無論是實力、威望還是韜略上,他是唯一能與帝林抗衡的紫川家重臣。 但在紫川寧眼中,她卻有不同的感受。她傻傻地望著眼前的男子,眼中盈滿了淚光。 兩年不見。紫川秀依然那麼地英俊。他站在那裡。一頭雪白的銀髮下。是深邃而銳利的劍目,抿緊而輪廓分明的嘴唇。昔日還略顯稚氣的白皙臉龐。如今已被磨礪得 糙。猶如百煉成鋼,頑石被煉成圭玉,戰爭和苦難.的氣質,冷靜,挺拔,自信。幹練,俊秀,氣度從容,動靜無瑕。 一身深藍色的高級軍官制服穿在他身上。比貼上去地更合身,襯托了他的威武氣勢。他只是站在那裡就能使人發出驚歎:「世間竟有如此完美英俊男子!」紫川秀地英俊是陽光的,令人賞心悅目地。他具備了優秀軍人的陽剛與正直氣質,令人們一眼就能直覺的知道,這是一位值得信任和放心的人。 他徑直走到了紫川寧面前。單膝下跪,沉聲說:「總長殿下,微臣謹代表遠東軍全體將士。歡迎您來到瓦倫!殿下您一路辛苦了,微臣護駕來遲,請殿下恕罪!」 可以聽到,周圍驟然清晰的呼吸聲,禁衛軍官兵們臉露喜色。紫川秀的話放在平時,那是一點不稀奇。但如今,他地表態卻是意義重大。這再清晰不過的表明了一個事實,遠東依然尊紫川家為君。奔波跋涉良久,他們終於見到了復國的一線希望! 「秀川統領大人言重了。」紫川寧盈盈起立,俯身扶起了紫川秀,溫柔的說:「我們這些不速之客來得魯莽,打擾秀川大人了。」 「不敢。」紫川秀簡單地說。他起身做個手勢:「不知殿下大駕光臨,微臣接待不周,實在罪該萬死。殿下萬金之軀,這裡地方簡陋,實在不足迎接殿下。微臣斗膽請殿下移駕,也好讓微臣略盡地主之誼。」 她溫和的說:「如此,就有勞秀川大人了。」 「不敢。殿下請隨我來。」 跟著紫川秀,紫川寧離開了餐廳。林冰、李清、白川三名高級女軍官對視了一眼,大家都在彼此目光裡看到了深深的戒備。然後,她們不出聲的紛紛跟上。 窗外是巍峨的群山,冰涼地山風從窗口吹入,帶著一股山野氣息的清新感覺,令人心曠神怡。 這裡是瓦倫要塞的最高點,瓦倫閣樓地頂層。從這個大房間的東邊窗戶望出去,可以望見一望無際的遠東平原,森林原野,遼闊的天空與大地,令人心曠神怡;從房間的西面望出去,則是人煙稠密的達瑪行省。城鎮和鄉村星羅密佈在大地上。 因為這個房間的視野和景色,或者因為「要塞最高點」的心理優勢,歷任遠東統領都喜歡把這個房間當作自己的辦公室,現任的紫川秀自然也不能免俗。現在,他就把紫川寧等人帶到了這裡來。 窗外是難得的美景,但房間裡的人並沒有欣賞的心思。大家圍坐在辦公桌前,沉默著,心事重重的互相打量著,誰都沒有先說話。 倒是紫川秀灑脫,微笑著:「事變來得太突然,林長官發報回來時,我們都不敢相信。從那時起,我們就一直為殿下和嫂子擔心,林長官還特意去警告了帝林。幸好,殿下能脫險至此,這才讓大家放下了心。殿下一路上該是吃了不少苦吧?您都清瘦了。」 紫川秀凝視著紫川寧,目光中充滿著憐憫和愛惜:「殿下放心。到了這裡,就不用擔心了。」 「嗯。」紫川寧用力的點頭。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人後,她只覺得全身都輕鬆下來。繃得緊緊的心弦也放鬆了下來,就像萬米長跑地選手衝過了終點,剩下的只有愉悅和輕鬆。 紫川秀轉向李清:「我已派人聯繫過帝林。他承諾。絕不會委屈了大哥地身後事,會風光大葬。遺體將入駐聖靈殿。嫂子。您可以放心了,大哥一生精忠報國。進聖靈殿,這也算是了了他的夙願。」 氣氛一時肅穆了。眾人這才意識到,除了紫川寧地隨從外,李清還有另一個身份,她是斯特林的遺孀。是紫川家最偉大戰士的妻子。 紫川秀說話地時候,李清用手摀住了臉。默不作聲。但從她的指縫裡,隱約可見淚水地晶瑩。在被捂著地手裡,傳來了壓抑的、輕聲地抽泣聲。 白川給她遞去一方手帕。李清站起身到窗前擦乾了淚水,回過頭來對著眾人說:「抱歉,失禮了。」 包括紫川秀在內,大家都起身,向她深深的一鞠躬。以示哀悼同情之意。 李清同樣以鞠躬回禮。當她直起身時,神情已經恢復了正常:「秀川統領大人想得很周到,未亡人感激不盡,想來先夫在九泉之下亦會深感大人的恩德。」 「嫂子您言重了。我與斯特林情同手足。談恩德什麼的就太見外了。」紫川秀說:「大哥去了,大家都很難過。還請嫂子您節哀順便,保重好身體。有什麼為難的事,儘管跟我說好了。」他深深地低下頭來,語氣莊重而得體。自然而然就帶有一種令人放心的味道。 李清搖頭:「先夫力戰而死,盡忠殉國。雖然逆賊對他百般招攬,但先夫自始至終。始終寧死不屈。雖然難過,但我很為他驕傲。」 她抬起頭,正視著紫川秀:「秀川統領大人,事變至今已有數月。叛賊竊居中樞,把持國政。先總長與先夫等眾位大人相繼遇害,震撼巨大,天下沸騰。但直到如今,遠東軍一直沒有對此表態。我們竟還不知道遠東軍到底持何立場?」 李清詞鋒銳利,毫不留情地直接問,言辭間更隱隱含有責備紫川秀觀望風色之意。眾人的目光齊齊望過來,銀髮地青年將軍平淡的說:「我們的立場是一貫而且堅定的,我認為並無重申之必要。」 「下官冒昧,懇請大人明示!」 紫川秀笑笑:「遠東奉紫川為宗主,只有紫川氏才有資格統治國家——這就是我們的立場,嫂子。」 林冰和李清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輕鬆神情。只要紫川秀有這個表態,那就足夠了。當然,無利不早起,接下來一番討價還價是免不了地,只是出於皇家體面,這種事不好讓寧殿下在場旁聽。 林冰先起身:「寧殿下一路過來辛苦。既然到了地頭,也不用那麼著急,先好好歇息吧!」 「正是,正是!」大夥一致起身恭送紫川寧。紫川家的未來總長蘭心慧質,自然也知道自己在場妨礙部下們勾心鬥角,很配合的表示自己確實是累了,需要休息。 等紫川寧走後,會議室的氣氛又是一變。紫川秀掃了一眼,場面上是遠東軍三人對李清一人——不過林冰靠不住地,其實該是自己和白川的組合對林冰和李清的組合。 「秀川大人,帝林叛軍現在還佔據了帝都。但紫川家立國三百年,仁義待民,人心思忠。這樣深厚的根基,並非帝林能動搖的。我相信,只要寧殿下討逆詔書一發佈,各地勤王義師必將蜂起,帝林叛賊人心不附,勢必很快被瓦解!」 李清大義凜然地說,明著說是形勢,但言下之意大家卻都明白 這是先來壓價:「沒有遠東軍我們一樣能平叛,開價離譜了!」 紫川秀淡淡道:「這個,我深信不疑。」 「當然,疾風知勁草,危難顯忠義,秀川統領深明大義,這很讓殿下欣慰!只是不知遠東的大軍何時能出動平叛呢?」 「遠東軍人一向忠心愛國。此等大事,我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紫川秀一面的肅穆,聽得李清和林冰都是心下歡喜,但下一秒鐘,她們都傻了:「只等家族勤王義師一起。我遠東軍將從瓦倫起兵,配合家族勤王主力直搗帝都!」 林冰和李清面面相覷,紫川寧和李清被帝林趕得喪家犬般落荒而逃,險些連命都保不住,他們哪裡還有什麼勤王義師啊? 紫川秀笑笑,站起身:「嫂子,很不好意思,我這邊還有點事要處理。就先失陪了。」 李清愕然,站起身道:「但是勤王之事……」 「具體事項,可以跟白川……」紫川秀環視一眼,看到了林冰,目光凜然:「……和林大人兩位詳細商議。二位,們要和李清閣下好好合作。想辦法談出一個好結果來。」 紫川秀說得客氣,但實質已是命令了。兩位遠東女軍官凜然起身,應道:「遵命!」 紫川秀灑脫的笑笑,和李清握手道別。望著他出去的門口。李清愣愣的發呆。 接下來,該怎麼談呢?對方握著所有地牌,自己卻兩手空空。假使談判失敗,紫川秀依然是遠東和魔族王國的統治者,土皇帝逍遙又快活。但自己和寧殿下怎麼辦?難道還要繼續流亡嗎?除了遠東。還有誰有實力有膽量收留自己?西北統領明輝?他敢與帝林對抗嗎? 熊熊的火焰撲面而來,閃亮的刀光,猩紅的鮮血。沉重地戰靴發出轟隆的聲響,慘叫,呻吟,哀求,總長府華貴的影壁在烈火和黑色的軍隊中轟然倒塌,佩戴著刀劍標誌的士兵猙獰的狂笑著…… 「啊!」紫川寧猛然從床上坐起,大口的喘著氣,心臟怦怦跳動著。看著身下柔軟而潔淨的床單和被子,她恍惚著,不知此刻身在何處。 窗外是明媚地陽光,晨風吹拂過綠色的窗簾,發出呼呼的輕響聲,露出了窗外那蔚藍的天際和遠方那巍峨的群山。 紫川寧想起來了,此刻,她是在瓦倫,已不在戰火鮮血的總長府中,也不是在朝不保夕地逃亡道上,而是處於遠東軍保護下安全的瓦倫城內。 「殿下?」有人輕輕的敲門,李清的聲音傳來:「您醒了嗎?」 定一定神,紫川寧出聲道:「清姐,進來吧。」 門推開了,李清紅衣旗本進來。她關切地問:「殿下,您又做噩夢了吧?」 紫川寧自嘲的笑笑:「我是很沒用的膽小鬼。」 李清寬慰道:「殿下的表現,已經勇敢得讓我們大為吃驚了。殿下,我們雖然一時困窘,但紫川家三百年的基業,絕不會就此淪喪。只要我們能堅強,以自信和堅毅面對,相信各路統領和忠貞之士都會被殿下地仁德所感動,聚攏到我們身邊,我們定能消滅叛逆,恢復故國!」 在逃亡路中,李清就這樣多次為她打氣鼓勁了。這樣的話,也不記得李清到底說了多少遍,初聽還很是有點感動,但聽得多了,紫川寧漸漸也就有點麻木了,淡淡一笑問:「跟遠東人那邊交涉得如何?」 李清正色道:「下官正要向殿下匯報。我與遠東軍的林大人和白川大人多日交涉,可以看出,兩位大人和秀川統領都是傾向家族這邊地。但是……」李清像是難以啟齒,吞吞吐吐的說:「……他們的態度,很含糊……」 「很含糊?」 「是的。他們承認我們的正統地位,卻一直沒有明確答覆我們出兵問題,更不要承諾何時出兵平叛了。下官感覺,遠東軍高層還在猶豫中。」停頓了一下,李清輕聲說:「總長,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呵呵,清姐,我們二人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話呢?」 「這樣,下官冒昧了。殿下,下官對秀川統領的稟性也算略知一二。若是旁人膽敢弒君造反,還害死了斯特林,他絕對不會坐視。即使力有不足,他也會站出來,以死相搏!但如今,事變這麼久,他一直沒有明確表態。這表明他確實在猶豫。因為,那個人也曾經是他的兄弟。下官覺得,殿下您與秀川統領是多年的交情,感情深厚。如果您親自出面與他交涉,動之以情。想來他怎樣都不能無動於衷的。這是為了家族大業,就算做出小小犧牲,下官覺得……也是無妨的。」 紫川寧默默的聽著,不發一言。李清地意思她明白,紫川秀和紫川寧當年是親密的情侶,李清希望她能以女色和感情打動紫川秀,甚至不惜以…… 想到這兒,紫川寧臉都有點微微發燒。清姐腦子裡想的都是些什麼啊! 只是,這樣真的好嗎? 紫川寧不知道。李清是多年的政務官,辦過很多交涉,她提出這樣地建議,肯定是有道理的吧?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心裡出自本能的抗拒這個念頭。 良久。她終於艱難的搖頭:「清姐,我不想去找他。」 「殿下,為什麼?」 「如果他心裡有我,自然會為我著想;若他心裡已經不念著我了。即使我找他也沒用。」 紫川寧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目光游離:「若我還是當年的紫川家殿下,找他自然也沒關係。可現在,我們都國破家亡了。這時候向他提出結親的事……我怕,怕他會把我看做那種人,會因此而輕視我。」 李清愣愣的望著紫川寧。然後,她無可奈何地歎氣道:「殿下,那您打算怎麼辦呢?」 「我覺得……」紫川寧怯生生的、很不自信的望著李清:「我覺得,阿秀哥哥這邊,林冰大人和白川姐姐她們經的事多,經驗比我們豐富,想的肯定也比我們周全。我們能想到的,他們都能想到……我覺得,就沒必要繼續談了。」 「啊?」李清吃驚道:「不談了?那……那怎麼行?」 「我覺得,我們地心態沒擺對。我們是來求遠東軍幫忙的。他們若願意幫忙,不用談他們也會幫忙;若不願意,我們肯定也說服不了他們,只會自取其辱。阿秀哥哥跟帝林的交情很好,現在這個局面,他一定很痛心,頭髮都白了,我也不忍心勉強他了。」 見面時候,在紫川秀眼中,有一種凜然的痛苦,也正是這種眼神,讓紫川寧意識到,眼前這個滿頭滄桑白髮地英俊男子,已不是當年挽著手與自己漫步花園的翩翩少年了。女性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人就像一根繃得太 ,再稍加一點壓力,他就要崩潰了。 她低下頭,輕聲說:「其實我來遠東,就是想見見阿秀哥哥。現在見到了他,我也滿足了。復國地事,我們再想想別地法子吧。」 談判就此耽擱了下來。每日裡,紫川寧和李清過上了悠閒而安逸的生活。紫川秀下令,要給遠方而來地客人們以最好的享受。按照這個命令,林冰特意從內地請來了廚師為紫川寧準備飲食,找來了裁縫為她們製作衣裳,花費大量金錢為她們購置精美的生活用品,還為她們配備了周到的侍從和傭人。要知道,這時遠東軍從上到下生活都還十分簡樸,紫川秀跟士兵吃一樣地伙食。 為了不讓客人們感覺寂寞,林冰、白川、明羽等高級軍官常常過來拜訪紫川寧,噓寒問暖,十分關切。紫川秀在百忙的工作之餘,特意抽出兩個星期陪同她們到遠東各地旅遊,讓她們飽覽遠東的風土人情,感受那片粗獷而充滿活力氣息地蠻荒土地。 卡丹也來拜訪紫川寧。雖然兩個女子身處敵國,但很奇妙的,在她們之間確實存在真摯的友情。八年前告別時,她們都以為一別之後今生就再無相聚之日,不料八年後又在瓦倫碰面。回憶起當年的點點滴滴,感受著久別重逢的喜悅,兩人都不禁感慨世事無常,人生多變。 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溫馨的關懷,故友重逢,雖然是流亡在外,但比起一路的顛沛流離,紫川寧和李清已經感覺好上不少了。因為知道勤王出兵無法勉強,她們也就安心在瓦倫呆下來,耐心的等候著機會了。 有些事不重要,但卻往往能吸引住我們的注意,比方說報紙和媒體大多充斥著明星歌手的軼事婚戀之類的花邊新聞;而那些重要的、意義重大地事件往往卻是游離在人們視野之外地,並非我們不願知道這些事,而是有人不希望我們知道。 七八六年的春天。紫川家當代總長紫川寧駕臨瓦倫要塞。這件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轟動一時的大事。但奇怪的是,這件事就像小石子掉進了池水裡一般,沒有引起絲毫地波瀾。 當時,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西南。紫川家地二十多萬軍隊沿著郎滄江水陸並進,漆黑的戰旗和船隊覆蓋了整個江面。曾經擊敗過百萬魔族軍的精兵悍將散發沖天的殺氣。每天晚上,江面上的船隊***延綿十幾里,染得一方的天際亮如白晝。 三百年了,除了林楓時代,西南還不曾經歷過這麼大地戰爭場面。面對帝林咄咄逼人的大軍,久已不經戰火的河丘民眾不免有點心下惴惴。河丘城風聲鶴唳,一日數驚。 林氏以商立國,在河丘。商人是擁有很大發言權地。因為擔心連綿不斷的戰事會影響商路往來,有身份的商家通過各種渠道向政府施壓,希望政府通過談判與帝林交涉。和平解決領土爭端。否則,戰事一旦失控,戰火蔓延到河丘來地話,對富饒肥沃的林家將打擊巨大。 林氏家族在河丘召開新聞發佈會。宣稱對即將到來的戰爭有著完全的把握。 「強大地林家軍隊有能力擊退任何來犯之敵。保衛我們地國土和人民!」文質彬彬的參謀總長林文中將很有把握的話告訴記者們,帝林的軍隊會很快被擊潰,然後滅亡。 「大家可以照常生活和工作,不必有任何擔心。」林文堅定地保證說。於是大家都很放心。除了他自己——他擔心得直哆嗦。 事態地發展超出林家參謀部的計劃了,如今林家已是騎虎難下。 開始時。林家只是想趁著紫川家內亂地機會佔領西南。帝林的處境非常艱難,在東邊有紫川秀,西北有明輝和流風霜,四面強敵窺視。又是謀逆起家,根基不穩,人心不服。預料中。面對林家佔領西南的事實,四面樹敵的帝林是不敢開打地,只能通過外交來跟林家討價還價,然後林家再歸還帝林一兩個行省再贊助他點軍費,算是給他點面子——沒錯,很多時候國家之間的交涉跟黑社會談判也真沒什麼兩樣。那時帝林只能吃個啞巴虧,默認林家佔領的事實了。 但誰都沒想到,監察廳政權地反應會如此激烈。帝林第一時間發表了措辭激烈的聲明,要求林家立即退出,否則一切後果自己負責。林家當然不會就這樣退出——就算出來混的黑幫也要講面子的,被帝林這麼空話白話嚇退了,以後林家還怎麼混?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就讓他們目瞪口呆了:帝林二話不說,開打!遠東的紫川秀態度曖昧,明輝一副恨天下不亂的架勢在旁邊慫恿:「帝林,上!我們支持你!」 「瘋狗,帝林真是條瘋狗!」林氏的長老們痛罵:「連腳都沒立穩的叛逆就想跟我們林家鬥,他不要命了嗎?」 帝林不按常理出手,讓林氏家族進退維艱。他們想佔領西南,但並不想與帝林拚命,但帝林瘋狗般撲上來,整個大陸都在盯著了,林家也無法後退。 故事裡常常有這樣的情節,小孩被綁架了,綁匪勒索巨額贖金,警察們束手無策,上頭往往會下這樣的指示:「第一要絕對保證人質的安全;第二絕對不能答應綁匪的要求!」——至於怎麼辦到,那就不關他的事了。隨著帝林的大軍越逼越近,很顯然河丘長老會從中得到了靈感,發佈軍令:「第一不能折損了林家的實力;第二不能有損林家的國威。」 這時,在前線負責指揮的是軍務長老林康,他承受著最重的壓力。從上而下,從長老會一直到河丘的普通民眾,現在都在盯著他。接到這個軍令,林康左右為難,冥思苦想三天三夜,終於尋得絕妙對策:「不野戰,不退兵,集兵死守,拖死帝林!」——不跟帝林打會戰,兵力就不會損失;不退兵,那林家的面子也就保住了。 為了避免落單的軍隊被帝林逐個擊破,林氏家族二十多萬入侵兵馬從西南各地調回,然後統統被集結到了旦雅城。在這裡,林家政府駐紮重兵,建立旦雅大營。 選擇旦雅作為立營據點,這也是有考慮的。因為旦雅距離林家本土只有幾個小時的路程,糧草和補給供應都容易。為什麼不乾脆撤回林家境內呢?這個就是出於政治考慮了,只要林家軍隊還賴在紫川家領土上,那戰爭就不算結束,也不能算是林家害怕了帝林。 林康打定主意死守不出了。林家的弓箭部隊天下聞名,守備能力最為強悍。他不相信,面對二十多萬林家軍隊堅守的旦雅大營,帝林還能有什麼辦法——有的話,他就不是帝林了,他該改名叫帝林左加明。 第三十卷 第三章 西南之戰 第三十卷 第三章 西南之戰 七八六年的四月六日,紫川家的西南方面軍隊主力抵達旦雅城郊,與林氏家族設立的旦雅大營遙遙對峙,因為林家入侵西南的部隊都被抽回了,所以帝林軍一路兵不血刃的抵達旦雅,軍容極為鼎盛。紫次增援西南的紫川軍共有二十一個師外加八個特種旅,共計二十一萬兵馬,其中有三萬人的騎兵軍,大軍分成左中右三營地分駐。 另外,西南例來是元老會的重點勢力範圍。這次,各省的元老和貴族大多站在帝林政權這一邊,他們的私兵也被整編參加到帝林的軍團中。雖然經過紫川加的收編,每個貴族的私兵都不得超過五百人,但西南的貴族和元老實在太多,參加的私兵總共有一萬五千人之多。他們被單獨組編成軍,被帝林委派監察廳軍官指揮。 當然,西南貴族如此積極的參加,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忠君愛國熱情—開玩笑,真正忠君的貴族現在該跟帝林拚命的。更重要的是,帝林大人已經放出話來了:「若非同道,便為敵寇!」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囂張的傢伙肯定沒有好下場的,但問題他現在還是活蹦亂跳呢。「公當面痛罵逆賊,群賊變色,公歷遍酷刑而面不改色,慷慨就義,諡號忠貞。」—雖然被史書這樣記上一筆確實很過癮也很光彩,如果是別人幹這種事貴族們說不定還會叫好喝采一陣,但若要他們自個來的話,貴族就敬謝不敏了。那個殺人魔,他可是動輒屠人滿門的。 而林氏家族的旦雅大營則擁兵二十三萬,大部分是步兵,騎兵只有一萬五千餘人。這是一場吸引了全大陸目光的戰役,在林家和流風家,許多軍事觀察家都迫不及待的顯擺自己的先見之明,分分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表示戰況必將會持續很長的時間,但最終林家必將會憑藉著雄厚的實力取得最後勝利。 旦雅城下,十幾名黑衣憲騎奔跑著,漫天灰塵中,一挑黑色的飛鷹旗赫然醒目。 「林家小兒,可有膽子出城與我軍一戰?」 滾滾的塵煙中,不時傳來響亮的呼喝,剽悍的殺氣隨著煙塵逼人而來。 幾分鐘後,旦雅城門打開,城門道口傳出轟隆的馬蹄聲,紅色的騎兵潮水般湧出,煙塵滾滾的朝城外撲殺而去。紫川家憲兵毫不示弱的衝上去,斜斜的一頭撞進了林家騎兵的隊伍中。兩軍對撞,數百隻馬蹄楊起了高高的灰塵,黃沙遮目,伸手不見五指。兩軍就在這一片煙塵中廝殺交戰著,只聽得交戰的聲音一陣接一陣的傳來,凶狠的馬刀劈砍聲,武器碰撞的鏗鏘聲,戰馬的嘶鳴和死傷者的慘叫聲。 交戰聲一陣便告結束,一群黑衣騎兵從那沙塵中衝出,斜斜向北衝去,風聲將他們的狂笑聲帶到了城頭:「林家無能,廢物一群,哈哈!」 戰場上的黃沙和灰塵漸漸被吹散,一目淒慘的景像出現在面前:被打死的騎兵橫七豎八的擺了一地,失去主人的戰馬孤拎拎的佇立著,不時發出悲哀的長嘶聲。重傷的士兵在屍堆中嚎哭慘叫。倖存的士兵六神無主的坐在馬上,眼神迷網,像是無法接受剛剛發生的事情。 領兵出擊的騎兵中校回到城頭,臉如死灰。他報告到:「長老,下官……」 「你不用說了,我們都看到了。」 說話的人是林氏家族的軍務長老林康,望著城下正在遠去的騎兵們,他的聲音中有一種壓抑的憤怒。 中校頭低的都快碰到地了:「下官無能,墮了家族的威風……下官……願受軍法處置。」他又是憤怒又是屈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自家門口,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敵人只有十幾個,自己出動上百名騎兵出去圍剿,卻被人家一通砍殺幹掉了十幾個後揚長而去。 「算了。中校,鼓舞精神,來日再戰。如果打敗仗就要受軍法……」林康環視周圍的軍官:「我這都剩不下人了。」 軍官們紛紛跪倒:「下官無能,有辱軍威,還忘長老恕罪!」 林康長歎一聲,歎聲中蘊涵著無奈:「偌大的林家,難道就真的找不到能與他們匹敵的勇士和猛將嗎?」 林氏家族在大陸上帝一個創立了大規模的皇家軍事學院,創建了職業軍人和義務兵結合的先進軍制,擁有各種先進的軍事理論和戰術技巧,也擁有精良的武器,但唯獨缺乏一樣東西—在一個和平了兩百多年的國度裡,軍人要培養剽悍血性實在太難了。 遙想追憶林家先祖,林鳳曦的堅韌和才華,林楓的英才絕代,林堅毅的慷慨激烈,哪個不是一代豪傑。沒想到在西南傳承了三百年後,林家把先祖的氣魄都丟光了,只剩在黑暗中偷偷摸摸玩弄陰謀的手段。當代林家人物中,只有林雲飛還算繼承了先祖的風骨。可惜,英才總是死得太早…… 林康制止了自己的思想:這是不可觸碰的敏感話題。 他沉聲說:「將軍們,情形對我軍不利,諸位可有什麼好建議嗎?」 自從帝林安營後兩軍進入對峙階段(其實從名義上來說他們還是紫川家王軍,但何丘高層無不對那層畫皮嗤之以鼻,直接稱之為帝林軍團)在斥候戰中,何丘軍處於全面下風。林康多次選拔勇士出擊,企圖打破其優勢,但都宣告失敗。在小規模廝殺中,帝林軍強悍的戰力嶄露無遺,每次都把何丘斥候打得落花流水,奪命而逃。紫川家的憲兵還要不依不饒的追殺,就像今天這樣,十幾個憲兵就敢追到旦雅城下來叫戰,林家的斥候活動範圍被壓的越來越窄,越來越小。 世界上沒有人是傻瓜,能充當偵查斥候兵的更是精明過人。那些最強悍最勇敢的武士戰死後,剩下的官兵也學了乖。每次接到出營查探的任務,他們就聰明的出城晃蕩—跑到那些城頭看不到的地方就行了。至於**線和帝林軍血戰—別開玩笑,在熱血的戰士死裡逃生十幾次後血也該冷到跟冰箱裡的可口可樂差不多了。至於說偵查報告,那好糊弄,大夥串通好口供,回家就胡說八道一通好了,要多驚險有多驚險,血戰連城。若是相信他們的口供,簡直跟半個紫川西南軍都交過手了。 此消彼長下,帝林軍斥候活動得更加囂張。他們不但壓制了何丘軍正面的活動範圍,甚至還數次侵入何丘軍的後路,襲擊了何丘軍的補給隊和信史。雖然損失不大,但給旦雅指揮部造成沉重的壓力。尤其是失去了對帝林部隊動向情報的掌握,這更是令林康深感惶恐。 「啟稟長老,照目前情勢來看,很遺憾,對方單兵戰力在我軍之上。為打破僵局,下官建議增派斥候部隊,將斥候增加到連隊以上規模,以打破對方的封鎖。」 「若對方也跟著增兵呢?」 那軍官頓時語塞。林康冷哼一聲,卻是對答案心知肚明:形勢會跟現在一模一樣,自己照樣會被壓著打。而且,如果自己增兵的話,帝林也肯定會跟著增兵,前哨戰就會不斷升級,對後變成兩軍主力的對決。但現在,決戰是不符合林氏家族利益的。 「沒辦法了。只好拖了,帝林軍的錙重和儲備都不如我們,拖到他們退兵就好了。」 七八六年四月十五日清晨,在發白的黎明天空下,極速的馬蹄打破了旦雅大營清晨的寂寥。從何丘趕來的信使帶來了可怕的消息:數量可觀的帝林軍部隊已經越過了邊境,進入了何丘國土,他們正朝著林氏皇室的首都何丘城挺進。 「敵人手段殘酷,簡直前所未聞」信使臉色發白,大口得喘著粗氣:「他們一路燒殺掠奪,凡是所經的村莊和城市都被燒成了白地,居民被殺戮一空!如今,米加城和羅巴城都以被敵人攻陷了,敵人正在城池裡大肆放火呢!長老會已下達軍令,命令從各地抽調守備部隊前來抵禦。旦雅大營也要採取相應措施,以阻止敵人對我國的破壞!」 聞知噩耗,林康眼前一黑,幾欲昏厥。 他憤怒的叫道:「怎麼回事?他們倒底是何時分兵的,我們怎麼一無所知?」 部將們低著頭,無人敢抬頭直視。敵人大營就在自己眼皮下分兵出擊,但己方居然毫不知情,這種失誤已不能用過失來形容了。 其實,先前林康也有擔心,戰火有可能蔓延到何丘本土去。但林睿告訴他:「不必擔心!帝林現在地位很不穩,紫川秀、明輝等軍閥隨時都有可能掀起一波復國浪潮將他掀倒。那時,唯一有可能收留他的國家就是我們林氏了。這個意思,我們已經讓何丘駐帝都大使給他轉告了,想來他知道怎麼做的。畢竟兩國交戰是一回事,濫殺平民又是另一回事了。」 沒想到的是,帝林這條瘋狗,他真的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林康是在四月十五日凌晨得到帝林入侵消息的,其實,早從帝都出兵之時,監察廳的參謀部就做好了大規模入侵林家的計畫了。 「計畫代號『野火』!林氏家族敢悍然侵佔西南,無非是視我監察廳政權軟弱可欺罷了。必須讓他們付出代價,讓世人知道與我們為敵的下場!」 開戰後,帝林將憲兵團精銳力量投入先遣戰中。經過數天的繳殺與廝鬥,林家的斥候被殺的寒心喪膽,不敢越雷池一步,成功的屏蔽林家的耳目後,帝林軍開始執行代號「野火」的大規模侵殺戰術。 四月十二日,在先遣斥候的掩護下,西南大營秘密像何丘本土派出四支特遣隊,各部隊將領如下: 哥普拉統帥第一特遣隊,下轄部隊兩個步兵師,兵力兩萬人; 沙布羅統帥第二特遣隊,下轄一個步兵師一個騎兵師,兵力一萬五千人: 白下統帥第三特遣隊,下轄兩個步兵師,兵力兩萬人; 帝林統帥第四特遣隊,下轄兩個步兵師一個騎兵師和一個特種師兵力三萬五千人; 除了這四路特遣隊外,禁衛統領今西負責留守大本營,統帥剩餘的十二萬部隊牽制旦雅大營的林家主力。 在黎明的晨曦裡,各路兵馬依次出發。士兵們鎧甲黑亮,眼神森然,殺氣沖天。隊伍如同一條盤踞的黑色巨龍從巢穴裡探出了頭,不見頭尾。 出發前,三位將軍都來向帝林告別。大家都沒有囉嗦,而是用簡單的一句話來表達心情:「大人,保重。」 帝林向他們鄭重的握手,深深的望著他們,像是要把部下的相貌銘刻進心底。 將軍們一個接一個行了軍禮,轉身大步離去,黑色的軍服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帝林佇立在晨風中,身影蕭瑟。今西提醒他:「大人,您也該出發了。」 帝林恍若不聞。過了好久,他才對今西說:「謝謝你們,一直陪我走到現在。」 今西用力行了一個軍禮,肅容道:「大人,這世上,有人痛恨我們,有人恐懼我們,有人厭惡我們,但卻沒人能無視我們。男兒能如此一生,雖死足矣!能追隨大人您,是下官最大的幸運!」 帝林凝視今西,他用力拍拍對方的肩頭,什麼也沒說。他轉過了視線,把目光投向了東方天際的虹霞,一輪紅日正在冉冉升起。 這是一場茫然的征戰,誰也不知道前路和曙光在哪邊,也不知道這樣的廝殺什麼時候能結束。作為謀逆和弒君的共犯,每個人都背負著沉重的罪惡感。無邊的鮮血,無邊的黑暗和絕望,更可怕得是,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和出路,這樣的絕境裡,再堅強的鐵漢都變得脆弱。 支持監察廳走到現在的,是彼此之間的團結和支持,那種比兄弟更親密的情誼。 ------我們都是該進地獄的罪惡者。------ 抱著同樣的負罪信念,整個監察廳凝聚成堅強的刀鋒,大家護衛著彼此的後背,緊緊的抱成一團,抵擋著一輪又一輪挑戰。強悍的男人們驕傲的創造了一個奇跡,並發出令世人恐怖的力量。 「今西,在我們死亡之前,把整個世界墮入血海吧!」 黎明時分,帝林親自統帥三萬部兵和五千騎兵離開西南大營,兵馬徑值朝林氏國境奔去。大軍一路疾行,午間時,中軍已越過了紫川家與何丘的國界碑,輕易的粉碎了林家邊防部隊的抵抗,大軍呼嘯著衝入林家國境。 就在帝林軍團越過界碑的那刻起,恐怖的消息伴隨著烈火與鐵蹄一同湧入,血海淹沒了林家的東部邊境,何丘蔚藍的天際被烏黑的濃煙所壟罩。 四月十二日,帝林擊破何丘邊境的第六守備聯隊,全殲,斬首一千五百人。 四月十二日,哥普拉攻克米加爾城,屠城,七萬人被殺。 四月十三日,羅巴城被帝林攻克,屠城。十一萬人被殺,帝林下令焚城。就在燃燒的城池邊上,監察廳士兵築起了大規模的景觀。 四月十三日,白廈橫掃十一個村鎮,屠殺平民三萬人。 四月十三日,沙布羅攻克林家東部重鎮多馬城,俘虜駐軍士兵七百人,全部斬首,但他沒有對平民出手,而是打開城門放該城的民眾逃生後在放火燒城。 四月十四日,帝林攻克何丘外圍軍陣,殺何丘守備兵三千人。 …… 從本質上說,軍隊是一部高效的殺戮機器,一旦這部機器對著平民全速開動時,他造成的破壞和毀滅是無可抗拒的。面對著一支從與魔族的廝殺中磨練出來的軍隊,由平民激於義憤組織起來的所有抵抗都不過很好的闡述了「螳臂擋車」這個成語。對一般平民來說,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找到:監察廳搞起屠殺來是很有經驗的,步驟明確,流程清晰,就跟機器生產流程一般熟練。 帝林軍各支特遣隊分進合擊,進退神速,黑甲的士兵猶如一群密集得蝗蟲,經過之處便是一片慘叫和廝殺,死亡和毀滅。村莊、城鎮、城市、農場,大軍所經之處,留下得只剩一片血海和焦炭。 「帝林來了,快逃命啊!」恐怖的聲音迴盪在何丘上空,市民恐慌不安,一日數驚。大批邊境住民被屠殺,倖存者紛紛離開了家園,湧往何丘城避難。而何丘本城的居民卻逃往了更南的地域,甚至湧往流風家國境。數以千計的倉庫和店面被掠奪,被焚燒,上十萬邊境住民被屠殺,上百民眾逃難而流離失所,何丘城內的秩序分亂不堪,殺人、搶劫、盜竊等各種惡性刑事案件層出不窮,謠言滿天,居民人心惶惶。 面對帝林軍的屠殺,林家的軍隊不是沒做過抵抗。四月十六日,軍務長老林康從旦雅派出了一支四萬人的追擊部隊試圖阻止帝林軍,但在何丘與旦雅之間的國道上,這支部隊被沙布羅和哥普拉前後夾擊,聯手擊潰。 何丘皇畿和旦雅大營都大為震驚。帝林軍團的斥候部隊頻繁活動,不斷襲擊林家的信使和斥候,這造成了旦雅城和何丘皇畿的情報空白。因為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帝林部隊埋伏,旦雅大本營和何丘皇畿相互之間也缺乏配合默契,於是兩城指揮官都謹慎得把兵緊緊收縮在城內,不敢派兵出戰。 這也是戰爭史上罕見的一幕了,何丘皇幾駐兵馬十二萬,旦雅大本營住兵二十二萬,但就在這兩座軍事重鎮之間,帝林軍對的數萬兵馬竟能一連幾天肆無忌憚的橫行屠殺,如入無人之境。讀到這段歷史,後世不該是該讚歎帝林得膽氣過人,還是該鄙視林家的怯弱如鼠。 加急警報鋪天蓋地的潮何丘總參謀部湧來。因為軍務長老林康在旦雅前線指揮部隊,何丘城內軍事指揮權交給了林文。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將除了擔任林氏家族的總參謀長外,他還是林氏皇家軍事學院的校長,這是一位沉穩老練的將領,素來以穩健沉著而著稱。 此刻,他死盯著牆上的大地圖,眉心的皺紋深深的聚成一個「川」字。在地圖上,靠近東部邊境的城鎮一個接一個得被標上紅色符號,這表明了他們發來了求援訊號。但也有不少村鎮並沒有發來信號。這並不表示他們安然無恙,正相反,這表明全村都被宰的乾乾淨淨,連發警報的都逃不出來。 過了好久,他才回過頭來,望著滿座同樣神情肅穆的參謀官們。 「敵人來勢凶狠,在兩百多里的國境線上全線出突擊,處處開花。但到底哪一路才是他們的主力所在?他又想幹什麼呢?」 和長官一樣,何丘參謀部的精英同樣在冥思苦想,神色凝重。 對於一般將領來說,分兵的確是大忌,容易被敵人各個擊破。但帝林不同,他是當代一流的名將,他的許多戰例至今仍是何丘皇家軍事學院學習的經典案例,他對軍隊的掌握和運用絕非一般庸將能比,不可能犯那種愚蠢錯誤的。誰若輕視他,誰就自取滅亡。 經過半個小時的激烈討論,參謀部做出總結:「帝林採用的是分進合擊的多頭蛇戰術。他派出四到五支部隊,每支部隊都在兩三萬人左右,彼此呼應,距離不超過五十里,旋分旋離,行動迅速。敵人將領間有高度的默契和配合,無論我們攻擊敵人的哪一路兵馬,其他三路兵馬都會撲上來包抄我軍,配合著吃掉我們的兵馬。比如林康長老的追擊部落本來是想攻擊敵寇哥普拉的部隊,卻不料敵寇沙布羅突然從五十多理外快速迂迴到他背後,導致了我軍大敗。假若我們出動絕對優勢的兵力,那帝林就會遠遠避開,不與我軍交戰。我軍是追不上他們的。從遠東戰爭中的長途奔襲戰例中可以看出,帝林軍團的機動力和戰鬥經驗遠超我軍。」 雖然何丘總參謀部看穿了帝林的戰術,但這並不等於他們能破解。帝林部對進退神速,出擊如電,一系列動作快的令人目不暇給,而且各支部隊相互掩護,配合默契,忽進忽退令人眼花撩亂。何丘參謀部連捕捉他們的痕跡都辦不到,更不要談出兵剿滅了。 但林文認為,帝林也有其弱點,雖然個弱點並不在戰場上。帝林的兵馬精銳,但後繼無力,物資短缺,無法與何丘源源不斷的增援相比。只要林家駐重兵控制住了何丘和旦雅兩個遙相呼應的重鎮,那些外圍的村鎮和城市就留給帝林折騰吧,看他有多少精力。他折騰的越久,留下的線索和痕跡就越多,就越疲憊,將來收拾他就越容易。 林文總參謀長向長老作報告:「宗家殿下,帝林將寶貴的戰力浪費在毫無軍事價值的平民和城鎮上,這種瘋狂的衝殺不可能長期持續的,除非他們擁有無限的物資和精力。敵人以戰略力量來執行戰術任務,目的就是激怒我軍出動,動搖我軍不動如山的優勢。總參謀部建議,目前來說,為確保皇畿安全,我軍主力不宜輕動,應以密集的強力斥候部隊與敵人頻繁接戰,查探敵人動態為主。」 但這提議被林睿否決了:「參謀長閣下,你的建議恕長老會無法苟同。敵人在整個東部邊境燒殺擄掠,屠戮我們的國民,焚燒我們的城市和鄉鎮,我們坐擁三十萬大軍卻只能旁觀坐視。這樣得事,長老會無法向國民交代。」 帝林軍團如此肆無忌憚的燒殺掠奪,林家政府迫切需要一場勝利,滿懷仇恨的河丘子民渴望一場痛快淋漓的勝利來疏解他們心頭的怒火——否則的話,這股怒火就要衝著挑起戰爭的河丘政府燒過去了。 「民間的情緒十分糟糕。聯合商會已經提出嚴正抗議,他們說這種狀況再繼續,他們將拒絕納稅和撤離河丘。」 林睿的表情嚴肅中帶著憤怒:「兩百多年來,帝國的領土從未受到外來攻擊,我們的子民沐浴了兩百年的和平陽光,他們相信自己是得到保護的。比起戰爭不斷的紫川家和流風家,我們擁有得天獨厚的自豪感,但就在這幾天,林氏家族用兩百年時間打造的自豪感被擊個粉碎!總參謀長閣下,我命令你制定更加積極的計劃,尋覓入侵敵寇的蹤跡並消滅它們!」林文苦著臉站起,應聲道:「遵命,殿下。」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戰爭永遠要服務於政治。雖然河丘總參謀部極力反對,認為此時與帝林交戰並非合適時機,但承受了來自民間的巨大壓力,河丘政府依然做出決定,派遣有力部隊討伐入境的各路紫川家部隊。 總參謀部抗議:「缺乏足夠的情報,我們無法制定計劃!」 長老會:「那就不要計劃,直接開打!」 四月十九日,東部總督林興盛少將率領六萬禁衛軍從河丘出發,順著國道向西南方追去,哪裡剛剛報告說遭受了紫川軍的襲擊。 第二天,討伐軍就碰到了星羅密佈的紫川家斥候隊。紫川家騎兵明目張膽地在大道上為誰討伐軍,三三兩兩地擋在討伐軍前進的道路上,向討伐軍的斥候挑釁叫囂。他們不與討伐軍正面交戰,而像狼群尾隨獵物一樣,只是遠遠地墜著他們,不離不棄。 看到紫川軍斥候如此有恃無恐,有經驗的軍官都知道,敵人大隊必定就在左近。林興盛下令全軍戒備,隨時準備迎戰。 中午時分,就在河丘東南國道二ま一界碑附近,河丘軍的斥候也發現了遠處那一片緩緩湧來的黑潮。 遭遇大股紫川軍了! 從目測來說,紫川軍人數大約在兩萬到三萬之間,更妙的是,對方竟以劣勢兵力鼓陣而前,擺明是要主動進攻。斥候報告,附近並沒有第二支紫川軍。 林家指揮部內一片雀躍,林興盛激動地對部下們說:「紫川軍天奪其魂,居然孤軍攻我,今天,讓我們以大勝向長老會報首捷!」 軍官們齊聲歡呼:「帝國必勝!」 紫川軍採取攻勢,河丘軍很自然的就採取了守勢。這是一場標準得可以寫上教科書的戰鬥:守軍以堅強步兵陣形疲憊攻擊方的體力和氣勢,然後發起反擊,擊潰對方。這種戰術林興盛已是多次演練,他躊躇滿志,彷彿已經看到了敵軍潰敗的狼狽了。 兩軍指揮官都在做最後的鼓舞。林興盛聲嘶力竭地吼叫道:「林家的戰士們,為了你們的父老復仇的時候到了!為了無辜死難的同胞,為了祖國,為了林睿殿下,我們定要奮戰到最後一刻,哪怕打到最後一兵一卒也絕不能後退!光明帝國萬歲,金槿花萬歲!」 士兵們齊齊舉手,高呼:「帝國萬歲!」無數的武器齊齊指上天空,林家軍團士氣如虹。 「吵死了!」聽到對面的聲浪一陣陣撲來,帝林皺皺眉頭,冷冷地下令:「踩死他們。」 這場後來被冠名以「二ま一國道界碑」戰役(後來常常簡稱為二ま一戰役)的遭遇戰只是一場局部地區的遭遇戰,但它對整場戰爭都有著深遠的影響。狼狽逃回去的林興盛被押上軍事法庭,他被指控以「指揮失誤導致重大損失」、「臨陣畏懼脫逃」等多項罪名,這些都是足以處決的罪名,但無論林興盛還是它的親人都並沒有為此擔心,因為林興盛不是普通的陸軍將領,他還是林家的宗室子弟,按照河丘的傳統,除非謀逆,皇室後裔免死。 死刑是不用受,但一通折騰是無論如何也免不了的,因為他是唯一與帝林打過會戰的將領,他的經驗非常寶貴。總參謀部、軍情局甚至長老會都來了,把林興盛翻過來倒過去的審問,核心問題只有一個:敵軍只有你的一半,你到底是怎麼輸的? 可是林興盛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敗的。他只會說一句話:「他們就這麼衝過來,直直的衝過來,我們的人就垮了……」至於對方的戰術、武器,他壓根就想不出來了。 那時一場噩夢,只是這場噩夢為何如此清晰? 紫川家騎兵就這麼一衝,自己的中軍就嘩啦啦的垮了下來。第一條防線崩潰,第二條防線崩潰,第三條防線崩潰,第四條防線垮了,中央突破。紫川軍一個小時就突破了自己中部三萬人的四條防線,一直殺到了自己帥營邊上,嚇得林興盛連忙帶著衛隊逃到了左翼。在左翼,林興盛連連調兵遣將,力圖將闖入自家中軍的紫川軍給反擊出去,但是什麼都不管用,精銳的河丘禁衛軍堅持不到半個小時就被紫川家步兵打得丟盔卸甲。神箭營只放得幾輪箭,好像壓根都沒給對方造成損失就被沖得七零八落,戰車營被打得哭爹喊娘地逃了……開戰不到三個小時,開戰前六萬傲氣十足的河丘禁衛軍就變成了六萬哭爹喊娘的小毛孩,林興盛收攏兵力撤退都辦不到,最後只帶了不到五千人狼狽逃跑。 二ま一界碑戰就像一桶漂著冰塊的冷水從腦袋上澆下來,把狂熱的河丘主戰派給澆了個透心涼。河丘總參謀部陷入了恐慌中,他們知道自家與紫川家戰力有差距,但不曾料到,差距竟大到這般地步,竟無法憑借兵力上的優勢來彌補。 長老會召開緊急會議,得出的決議是——老規矩了,既然打不過,那就講道理吧! 七八六年四月二十二日清晨,應河丘軍的要求,兩軍的談判代表抵達了旦雅城外的一塊空地上。 林家的代表是林康,而紫川家的代表是禁衛統領今西。 林康仔細把今西打量了一番,小伙子衣裳整潔,相貌平平,舉止沉穩,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能夠這麼年輕就當上了統領。 「今西閣下,我們約見的是帝林大人,難道他不在嗎?」林康試探著問。這個問題看似平常,但林康卻別有用意:打聽帝林是否在營中,這可以推測出對方的各路特遣隊是否已經返回。 今西笑笑:「帝林大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處理,我來負責與各位接洽。諸位有什麼話,可以跟我說。」 於是林康明白了,眼前的人擁有與他年齡不相稱的老練,想在這樣的對手身上佔便宜是不可能的。 「現在是戰時,我們都是軍人,而不是囉囉嗦嗦的政治家,有話我就直說了。此次我受林家政府委託,對貴國提出嚴正抗議。」 「抗議?為什麼?」 「這幾天,貴國的軍隊進入了我國國界,對羅巴、米加兒等三座城市和數十個村鎮進行了攻擊和掠奪,毫無理由的殺害我國平民十五萬多人,焚燒了上萬座民房建築。尤其要提出的是,被貴國殺害的完全是手無寸鐵的平民,他們並非軍人。貴國軍隊連醫院和教堂都不放過,放火將其燒為白地。對這種違背基本道德底線的野蠻行徑,我代表林家政府提出嚴正的抗議。」 今西詫異的望著林康:「林長老,我們不是在打仗嗎?」 「閣下,貴國與我國都是歷史悠久的大陸文明國家,即使兩國刀兵相見,我們也該遵循基本的……」 「歷史悠久的文明國家就能趁火打劫侵佔他國領土嗎?」 林康胸口一堵,他掙扎的說:「即使這樣也不能……」 「林長老,您和林家政府看來還不瞭解我們啊,挑起戰爭的是你們,但如何打仗就由不得你們了。既然貴國選擇了與我們為敵,那就要承擔這個後果。閣下搞這種口頭抗議,下官看來,很沒有必要。」 今西撇了撇嘴,顯示出他對此的蔑視:「林長老,您若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要告辭了,還有很多事要忙。」 他站起身,林康臉色鐵青:「閣下,你們這樣胡作非為,難道就不怕我們報復嗎?」 今西戴上帽子,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貴國不妨試試!」他笑笑,轉身離開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帳篷門簾外,一個參謀憤怒的喊道:「長老大人,他們在恫嚇我們!紫川家既然敢濫殺無辜,那我們也動手好了,就從旦雅開始動手,見人就殺。下官就不信,他們真的會不在乎!」 「閉嘴。」林康低沉地說:「這是軍國大事,我們只是負責談判,做出決定的人不是我們。馬上報告長老會,交涉失敗了。」 林康心神有點恍惚,他記起自己當年第一次執行監斬任務時候,那個被判死刑囚犯的眼神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瘋狂、迷亂、呆滯、執著,充滿了死意。後來,那雙眼睛又無數次在他的夢中出現,每次都讓他驚醒。 今天,在今西眼裡,他再次看到了那種眼神。 第三十卷 第四章 停戰協議 第三十卷 第四章 停戰協議 八六年四月二十五日,河丘元老會督鎮室。 「馬寧中校,請進。宗家在裡面等您了。」 馬寧中校從候見室的長椅上站起身,他制服筆挺,身形挺拔,目光銳利,嚴肅而略帶憂鬱的臉,一派模範軍人風範。 跟著侍衛,馬寧穿過候見室的長廊,進了會見室。 侍衛躬身報告:「宗家,馬寧中校已經到了。」 馬寧立正道:「殿下,特種作戰部馬寧前來報到!」 聽到報告聲,窗前的人轉過身來:「嗯。你出去吧。馬寧中校,請坐。」 「謝殿下。」馬寧在椅子上坐下,上身挺得筆直,目不斜視。 「中校,深夜叫你過來,打擾你休息,實在很抱歉。」窗前的人走過來,臉色憔悴,卻是依然英俊非凡。林瑞在桌前坐下,身子深深的陷入柔弱的沙發中:「只是國家正處緊急關頭,相信你也能體諒我們的苦衷。」 馬寧中校微微欠身,正色道:「殿下言重了。微臣隨時願為殿下效勞!」 「馬中校過來我們這邊,也有一年多了吧?」 「是。」 「在這邊生活得還好?下面的人沒怠慢吧?」 「有勞殿下過問了。特種部的長官對我們很好,照顧得十分周到,我們沒有不滿意的。」 「中校,這兩天的戰情,你可有留意?」 「下官略知一二。」 「林興盛被打垮了。六萬禁衛,竟被不到一半的憲兵打垮,說出去倒也是一樁笑料。」林睿仰起頭笑笑,只是眼中沒絲毫笑意:「帝林名不虛傳,難怪能名列紫川三傑。」 聽到「紫川三傑」。馬寧眼中閃過一絲仇恨的寒光。他安慰道:「殿下。帝國實力雄厚,稍微小挫一二,您不必太過介懷。」 「呵呵。我倒不是怕了帝林。不過,事情有些棘手。帝林他並不與我軍交戰,反倒頻頻襲擊我國的平民目標。使我們防不勝防,民間損失十分慘重,我的壓力很大啊!」 林睿歎口氣:「本來我們還寄希望於林興盛。他掌握了六萬精銳,起碼也能殲滅敵人一兩路兵馬,為帝國挽回一點面子,振奮軍心民心……不料他竟如此不堪。被帝林一戰而滅。虧得他平時還自詡國之英才,揚言要提兵十萬進帝都。當真是不知羞恥!」 馬寧知道,林興盛地失敗。不但是因為帝林軍地強悍,還因為去年莫名其妙的大清洗。失去了大批熟練而有經驗的少壯派將領。這對河丘軍地損傷是非常巨大的。否則,有林雲飛等人在的話,何時輪得到林興盛這種庸貨領兵——不過他並不打算為林興盛辯護,只是不停地點頭贊同。 「帝林用兵迅猛。尤其精擅長途奔襲,我軍很難捕捉他們動向。林康長老與他們交涉。要求停止對民間的襲擊,但被拒絕了。事情很明顯。常規戰術已無法對付他們,要想挽回頹局,我們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林睿頓住了話頭。輕聲說:「馬維閣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被突然叫出舊名,馬維並沒有回憶起往事地溫馨感。正相反。一股刺骨的冰寒如閃電般穿透了全身,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他太清楚面前的人了,彬彬有禮地溫文面孔下掩飾的。是冷漠如雪地殘忍。 他鞠躬道:「主辱臣死,當年微臣窮途末路來投奔。殿下不計前嫌。以寬宏之心容納我等。微臣與部下都深深感謝殿下的恩情,日夜盼望能為殿下效勞,以回報殿下深厚恩情。如今。帝林賊眾猖獗,王師初戰不利,令殿下為此憂心,這是臣等地無能。懇求殿下派遣微臣出戰。微臣自認還略通軍旅韜略,武藝也堪上陣,定然不會令殿下您失望的。」 「若是派你出戰,你打算怎麼辦呢?」 「請殿下恕微臣狂妄。微臣覺得,王師雖然勇猛,但卻太過紳士了,對敵不夠堅決。若下官出戰,定然不會心慈手軟。戰爭來不得婦人之仁,何況,帝林開了先例,那也怪不得我們模仿。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本就是常理。」 聽著馬維說話,林睿神情淡淡地,也看不出他的意思是贊同還是反對。 他慢吞吞的說:「河丘和平已經兩百年,因為我們是文明大國,所以特別好面子,約束和規矩也多,辦事擎肘的人也多。有些事,雖然我是宗家,但也不好獨斷專行。而且,這些事也不好拿到長老會去討論。」 「微臣明白。」 「你真地明白?」林睿微笑的注視著馬維,目光卻是冰冷、森然地。 馬維嚴肅的說:「微臣明白!所有事都是由微臣自己一手擅為,與帝國長老會和殿下都沒有任何關係。」 「很好,馬寧少將,回歸你地本行,多多加油吧!」 在七八六年春夏之交在紫川家與林家之間爆發的這場戰爭,在後世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西南戰爭」。從四月初到四月下旬,那是戰爭地第一階段,監察廳地士兵肆無忌憚的橫行在富饒地林家土地上,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無所不為,而人數眾多的林家國防軍和禁衛軍則進退唯艱,無力護衛他的子民。後來地文人形容這場浩劫:「監察廳的大軍所過,道上地每一個腳印都浸透了黑紅地血水。」 從五月開始,戰爭地第二階段開始,林氏家族開始反擊。 五月一日早上,一支兩萬多人的林家軍隊從河丘出發,他們穿過了紫川家和林家的邊境線,直搗瓦林行省。到日落黃昏時,他們已經抵達並包圍了行省首府瓦林城。 望著夕陽下紅光四射地瓦林城,馬維少將流出了感傷的眼淚。這座城市本來是馬氏家族的根據地,也是自己成長的搖籃,城市地每一處草木都裝載了自己兒時地回憶。但也是在這座城市裡。近千名馬家子弟被紫川秀殺得幾乎一個不剩,盤踞西南數十年的馬氏家族就此覆滅。 「紫川秀,帝林。當年你們加諸馬氏身上的,我必將千倍回報!」 瓦林城早發現了這支入寇地林家軍隊,城市也迅速關上了城門。但在近兩萬河丘軍面前。僅僅數百的城市守備隊能做的抵抗實在有限,不到天黑,城門就被攻陷了——其實。守備隊根本也沒怎麼抵抗。因為城市以前也曾被河丘軍佔領過,結果也沒什麼事嘛。 但是當投降地總督和行省政務長被帶到馬維面前時,他們齊齊臉色發白,後悔得膽都青了:早知道是他。哪怕全戰死也不能投降的。 這時 .地去。省長被嚇得臉色慘白。哆嗦得站立不穩。屎尿直流。總督倒還有點軍人地硬氣。挺著脖子叫道:「馬維。當年殺你們馬家。老子也有份。你來報仇倒也不冤!但是民眾是無辜的。你高抬貴手不要牽連無辜,也當為自己積點陰德!」 馬維冷笑:「無辜?總督大人。當年全城動手圍捕我們馬家。誰沒動手?你就放心地先走一步吧,全城老小很快會下來陪你的!」 事實證明。馬維閣下是位言出必踐地信用之人。當天晚上。河丘兵馬封鎖了瓦林的各個城門。從城西開始,哭喊慘叫聲漸漸響起。喧囂越來越是巨大。在午夜時分達到了高潮,哭喊慘叫聲席捲全城,破門聲、喊殺聲、吶喊聲一陣接一陣,持續了足足七個小時,直到天亮時分才平息下來。 那一晚。林家軍隊屠殺紫川家軍民七萬多人。最後之所以停手,並非出於惻隱之心,只是因為血水和屍首堵塞了城市地街道。士兵們殺得刀刃都捲了,大伙都疲憊了,於是軍隊才撤出了城外。 瓦林事件迅速傳開,震撼整個大陸。一直以來。林氏家族都以和平、文明地形象來面對大陸諸國,這個看似人畜無害地國家居然能做出這種事來,大陸諸國大嘩。 在河丘地戰事新聞發佈會上,主持會議地總參謀長林文中將被國內外記者連連追問。大家迫切地想知道。瓦林事件是否是對帝林軍有計劃報復地開始,河丘是否打算與入侵帝林進行一場誰更殘酷地比賽? 林文中將堅稱:「瓦林事件絕非長老會和總參謀部地計劃,這是前線指揮官地私人行為,並非出於河丘政府的授意。」 「請問中將大人,指揮瓦林屠殺地是哪位將軍?他又為什麼要這樣做?」 「現場指揮官是馬寧少將。這位將軍與瓦林城居民有私人恩怨。所以在執行任務時公報私仇。當然,這種殘暴行為是違背我帝國軍紀地,是絕對不允許地。現在我們已經派出政治部軍官。對馬寧少將進行嚴厲的訓誡。」 屠了一個城殺了七萬人,懲罰不過是「嚴厲地訓誡」而已,這樣地處理也太輕了吧? 記者們心裡嘀咕著,卻是繼續追問:「請問參謀長大人,馬寧少將與瓦林居民有何恩怨,以至要下此毒手呢?」 「馬少將在投身我河丘軍之前,有一段頗為複雜地經歷。他本身是紫川家的高級軍官,因為在紫川軍中受到不公正的政治迫害,全家上下都被紫川家的權貴所謀害,他無法申張正義,背負著血海深仇投奔了我們帝國。據我們所知,他和瓦林城有著很深地私人恩怨——哦,當然,我的意思絕不是贊成他的行為,無論如何,軍人對平民出手都是不應該地,我們不能和野獸一樣——我的意思只是說,事情之所以發生,那是有深層次歷史原因的……」 記者們的好奇心都被撩撥得快被爆炸了,林文參謀長才悠悠地拋出一句話:「在加入帝國軍前,少將有一個曾用名。叫馬維。」 全場大嘩。馬維!這個大陸通緝犯。臭名昭著的黑幫頭目和叛變人類地奸賊,他居然在河丘軍中?帝國居然收容這種敗類? 「事情很複雜,並非你們想像地那麼簡單。馬維閣下的經歷。與紫川家幾個當政權貴的恩怨息息相關。其中紫川秀、帝林、斯特林、紫川寧等人都牽涉其中。此事頗有冤情。只是因為事關機密和他人隱私。這裡我們也不方便透露太多。具體情況大家可以日後自行向馬維少將查詢……」 林文參謀長一個輕飄飄地太極推手。便把所有地追問統統擋了回去。還給大家留下了一個可供無限遐想地尾巴:涉及了紫川秀、斯特林、帝林、紫川寧、馬維等重量級人物地恩怨,那是何等複雜和內幕重重啊!馬維叛變人類。難道真地有什麼曲折地冤情嗎? 見識廣博地記者們已經回憶起來了。馬維當年擔任地正是瓦林總督,馬氏家族也正是在瓦林被一手殲滅地。若說馬維與瓦林軍民有著刻骨的私人仇怨,現在他帶兵回來私下復仇,這好像也是合乎情理地…… 就這樣。輿論關注的重點轉向了馬維事件的前後因果分析,河丘地報刊開始津津樂道地談論起當年紫川秀和帝林如何窮凶極惡地聯手打壓馬家的前因了。八卦雜誌則繪聲繪色地形容馬維當年是如何與紫川寧相識戀愛結果被紫川秀帝林等軍閥橫加阻撓地經過,紫川秀又是因為競爭失敗而惱羞成怒對馬家大肆殺戮。 沒有人提起當年馬家是如何靠假扮倭寇掠奪林家累積了大批財富。 沒有人提起馬維地臨陣叛變給人類帶來了深重地災難。上百萬地軍民地喪生。 更不會有人追究。若沒有林家高層地默許和縱容。馬維怎能率領一支人數多達兩萬地正規軍到瓦林去大肆屠殺報復? 在河丘媒體鋪天蓋地地報道下。馬維地形象變得空前光明:年輕、正直的高級軍官。因為愛情而遭受著殘酷地迫害。他忍辱負重。背負著家仇而逃亡天涯。經過艱難奮鬥。他在異國成就一番事業,終於能回到家鄉揚眉吐氣地報仇雪恨——真是感人地王子復仇記啊! 河丘官方嘴上喊得天響。說馬維完全是自行其事。但這件事騙不了任何明眼人——其實河丘也沒打算能瞞過誰,他們只是需要一塊遮羞布罷了。 奉長老會命令。林康又約見了今西。想探探紫川家的口風:「如何?濫殺平民這招可不只有你們監察廳會用。逼急了我們河丘也一樣能幹出來地。」 可是得到地答覆差點讓林康氣得半死:「無所謂,貴國請自便。西南歷來是元老會的重鎮。他們對我們不是一條心的。林家先動手幫我們清洗一遍也好。省得我們以後還要自己動手。」 今西笑咪咪的:「林長老,有一件事可能你還沒收到消息。昨天,我軍已破了貴國的辛加城,戰果頗豐,斬首十萬級!」 林康猛然起立。臉色發白。辛加城城鎮不大,但這座城卻是位於河丘西南。這說明,帝林地軍隊已經繞過了林家的首府河丘。深入到林家的內部腹地。 「林長老,」今西慢條斯理地說:「貴國有八千萬人口,我國的西南據說也有一兩千萬人。人多得很,我們不妨來個比賽好了。看誰殺得又快又多。獎品嘛,呵呵,沒有。」 第二次交涉失敗的消息很快報告了 本本地記錄下來再交給旦雅。看到這篇報告。長老們無不從心底裡冒出了寒意。帝林軍拒絕交涉,這並不令人驚訝。令他們心寒地是今西談吐中表現地態度。那種視人命如草芥地冷漠和殘酷。 雖然還掛著紫川家地旗幟。但敵人與已往的紫川家截然不同。他們狠毒。手段殘忍。不顧廉恥,無謂生死,甚至比魔族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一夥真正地亡命之徒。是不折不扣地匪幫。可怕地是。正是這伙亡命匪徒把持了紫川家。控制了這個龐大帝國地命脈。他們連自己地性命都不在乎。又怎麼會在乎西南民眾地性命? 想到當初得知帝都發生兵變時河丘長老會歡呼萬歲地高興模樣,大家後悔得臉都綠了。比起這伙如狼似虎地亡命徒來。紫川參星和紫川寧一個老頭一個少女。那簡直是天使一般地人物了。 辛加城位於河丘西南一百多里。位於河丘與林家內地聯絡地通道附近。 在林家手上。辛加城不算什麼要緊地方。也沒多少兵力防守。但這座城市到了帝林手中,就如同一根魚刺卡在了喉嚨上。讓河丘難受無比。以辛加為中心。監察廳騎兵四處出擊。專門襲擊林家地糧草補給隊伍。有時候也鋪開大軍。與增援河丘地各地援軍打上幾仗。可憐各地地守備隊。接到勤王動員令急急忙忙就趕來。卻不料在途中被帝林軍這麼一攔——林家和平已久。邊境部隊還稍微好些,內地地守備隊素質差得慘不忍睹。本來這些部隊集結到河丘休整一番還是有點用處地。卻不料在半道上就碰上了大陸數一數二地強兵。稍一接觸便潰不成軍。 長老會下了死命令。必須拔掉這根刺! 六月中旬。河丘總參謀部從旦雅抽調八萬步兵。從河丘抽調四萬步兵。合兵十二萬反攻辛加城。 對於這場戰役,林氏家族寄予了高度厚望。總參謀長林文親自指揮戰役。參戰地部隊都是林家精選出來地精銳。士氣高昂。林氏家族決心以一場乾脆俐落地勝利。來挽回開戰以來林家一敗再敗地頹勢。尤其當得知帝林本人就在辛加城中時。參戰地河丘軍官們更是激動得嗷嗷直叫。他們不住地催促林文:「大人。快快!別讓他跑了!」 有持重地軍官提議摸清情況後再進攻。但包括林文在內地眾人認為並無此必要。因為確認辛加地帝林部隊地兵馬確實只有三萬多人。長老會地命令又是急切如火。而且。十二萬比三萬地絕對優勢兵力也令得大家充滿自信。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情慢悠悠地打探情報? 大伙很擔心。如果帝林會見勢不妙逃跑了。那可怎麼辦好? 如果林文能耐心下來。慢慢偵查打探辛加地守軍部隊番號。或許他會更加謹慎地制定戰術。但長老會地不斷催促和軍官們地急躁情緒也感染了他,他下令:「全力進攻!」 平素以穩健著稱地林家總參謀長犯下了平生最大錯誤。他不知道。辛加守軍除了兩個步兵師和一個騎兵師外。還有一支部隊——紫川家地秘密功勳部隊。「特種一零一師團」。 很多林家士兵到死都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只聽急速地哨響。頭頂地天空突然暗下來。很多人抬頭望天。他們看到了恐怖地一幕:整個藍天都被一面巨大地「毯子」覆蓋了,這面反射著金屬光芒地「毯子」急速地掠過天際。朝他們猛撲而來。 那已不是箭雨。那是一面金屬地牆壁! 恐怖地金屬風暴席捲整個隊伍。那種屠殺聞所未聞。衝在最前頭地數百進攻士兵身軀被射得稀巴爛,不少人甚至被射得飛了起來。彷彿一片樹葉在暴風雨中飄飛。密集地金屬風暴將他們的軀體撕得四分五裂。連續地箭雨沒有空隙。五百多台弩機地聯射彷彿一陣狂暴地金屬風暴。這風暴吹到哪裡。哪裡便是一片哀號慘叫,人群被一片接一片地掃倒。猶如那被暴風刮倒地麥田。屍山血海。 這次進攻中。河丘地皇牌軍強弓部隊遭到了毀滅性打擊。在弩箭風暴襲來時。強弓團當場死傷無數。赫赫有名地神箭手們睜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直到死。他們都無法相信自己會在這個距離被對手射殺。 聲勢浩大地攻勢頃刻崩潰。辛加城下成了一個巨大的修羅場。五萬士兵丟下武器。哭嚎呼救地往回跑,潰敗地浪潮如此洶湧,衝垮了自家地中軍和後隊,最後導致全體地大潰敗。帝林趁機從辛加城中掩殺出來。一路追擊。斬殺無數。 十二萬大軍最終能返回河丘城地不到七萬人。林文總參謀長在亂軍中失蹤。下落不明。 噩耗傳來時。河丘長老會靜得跟凝固地冰塊一樣,氣氛冰冷又陰森。長老們沉默著。臉色鐵青。他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為了對付區區三萬人地帝林軍。河丘派出了十二萬人。最後還是落得個慘敗。 「難道。天下就沒有能對付帝林地人了嗎?」 最高級別地緊急商議從深夜一直進行天亮。當東方地第一縷晨曦照進會議室地時候。經過了一夜緊張討論地河丘長老們顯得疲憊又憔悴。 這次長老會議地議題是審查河丘參謀部地新戰略。林文雖然失蹤,但河丘總參謀部並沒有停止工作——正相反。為了害怕被追究責任。參謀們工作得比以前更賣力了。他們提出了一個新地作戰計劃。河丘參謀部估計,帝林手上地可戰之兵不過二十萬。他們要不集結旦雅周邊與河丘軍對峙。要不就被帝林帶入了河丘境內。包括帝都在內。紫川家除了西北和遠東再無強兵了。參謀部建議。從旦雅大營派遣一支偏師,順河而上。直搗帝都。 「帝林不是喜歡流竄嗎?那我們乾脆就直接搗了他地根本。讓他們做流寇好了!」新任總參謀長林山中將揮舞著拳頭。顯得信心十足。 林睿凝視著自己手掌地紋路。嘴角露出了譏諷地冷笑。辛加慘敗是擊垮林氏家族心理防線地最後一棵稻草。或許林山自己沒有察覺。但河丘參謀部地這個計劃,無疑等於宣告:擁兵五十萬地林家軍方。已經喪失了在正面戰場上擊敗帝林地信心和勇氣了。 河丘參謀部地提議被林睿在長老會上否決了。旦雅軍被帝林地西南大營嚴密監視著。暫且不說河丘軍有沒有能力完成在敵前分兵遠征千里地壯舉。也不說分兵後兵力減弱地旦雅大營還能不能保持與帝林軍地對峙。即使河丘軍真地 成功。一舉攻陷帝都,這帶來的政治後果是無法預 「紫川家是大國。佔領首都,是徹底激怒一個大國地最好辦法。迄今為止,與我們交戰的都只是紫川家地帝林叛逆集團。而紫川軍方的實權人士如紫川秀、明輝等人都還在袖手旁觀。但若我們佔領了帝都……遠東軍事集團和西北軍事集團會做出怎樣的反應。現在無法想像。紫川家的遠東統領曾揚言,紫川家地事情外人不能插手。西北統領也說過支持帝林。我很擔心,這會激起紫川家國民地同仇敵愾之心,局部戰爭會演變成不死不休的全面大戰,直到有一方徹底垮台為止。」 這是林睿在長老會上的發言。眾位長老深以為然。帝林如此囂張,但他也不敢來攻打河丘首都。西南戰爭是因領土爭端而起。殺人即使殺得再多都只是局部戰爭。但若佔領紫川家首都的話,戰爭的性質就要升級為滅國戰爭了。 「要面對地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是否要把這場戰爭持續下去?」 沒有人出聲,掌控林家命運的長老們神色肅穆。 林睿把目光投向了會議桌前地林山中將:「軍方有什麼說法?」 在與會的人中,林山是唯一穿軍裝地。他答道:「殿下,總參謀部的意見是不變的:我們能贏!」 「二一界碑戰是怎麼回事?辛加攻防戰又是怎麼回事?」 「舉國大戰中,一兩場局部戰役的勝負說明不了什麼。它無法動搖我們的優勢。」 林睿把身子靠在了椅子背上,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參謀長閣下,我問得簡單一點:如果以目前的三十萬兵力,給你們兩個月,能不能贏?」 林山堅決的搖頭:「不能!」 「那,三個月?」 「不能。」 「三個月?或者四個月?你給我們直接說個時間吧。」 猶豫良久,林山吞吞吐吐的說:「殿下,諸位長老,帝林用兵難以揣測,尤其擅長奔襲和焦土養戰,我們必須以泰山壓頂的絕對優勢壓上,不能給他施展的餘地。前線兵力必須保持四十萬以上,而且後方還得準備三十萬強有力的預備隊來保衛國土!」 沒有人出聲。長老們的目光冷得跟冰一樣。 「謝謝你,參謀長閣下。您可以出去休息了。」 林睿揉了揉通紅的眼睛,輪廓分明的俊臉上疲憊與憔悴嶄露無遺。他沉穩的說:「諸位,軍方匯報大家都清楚了。我可以告訴大家:帝國很強大!七十萬軍隊,我們能組織起來,支撐半年戰爭的物資。我們能籌備出來,甚至,來自民眾和聯合商會的不滿。我們同樣有能力將他們鎮壓下去!是地,只要肯付出代價,我們是可以擊敗、甚至完全消滅帝林軍團的!但這樣有必要嗎? 「趁著紫川家虛弱之機奪取西南。這是我們的預定計劃,但現在,不得不說,這個計劃制定得過於樂觀了。我們低估了帝林拚死一擊地決心,也低估了他的剛烈。雖然叛逆了紫川家,但他並未背叛國家。哪怕與我們林家同歸於盡。哪怕將手中實力拼光最終兵敗人亡。也不容許西南被割裂。挑釁這樣一個鐵血狂魔,是我們犯的大錯。 「我們也錯估了紫川家遠東統領地反應。帝都和整個紫川家都放到了他面前,唾手可得。他竟能毫不動心。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竟有這樣的眼光和忍耐——遠東統領已有大陸霸主的氣相,此人將是我們最大的威脅。 「即使擊敗了帝林,我們依然是保不住西南的。只要帝林兵敗地消息傳出,紫川秀地大軍馬上就會入主帝都。而且。與作為叛逆者的帝林不同,作為紫川家正統重臣嫡系的他將可得到西北軍閥明輝和元老會貴族勢力地全面支持。那時,新生的紫川家政權勢必會以收復全部國土為目標,我們與之依然得有全力一戰。 「遠東統領已收編了數十萬魔族兵馬,麾下號稱精銳百萬。與帝林血戰過後元氣大傷的我們。還能抵擋魔族和半獸人的聯軍嗎?喪失了精銳的軍隊。我們靠什麼在大陸上立足呢?那時,我們失去地恐怕不僅僅是西南了,而是林氏家族三百年的基業。 「諸位長老,我知道,挑起這場錯誤地戰爭。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的。但錯誤現在得到糾正,那它僅僅只是個錯誤。如果我們死撐著將錯誤堅持到了最後——那。就只剩下毀滅了。長老們,大家選擇吧。」 就在六月二十五日凌晨。河丘長老會終於做出了決議,給旦雅的軍務長老林康下達命令,讓他負責聯繫對面紫川家的西南大營,盡快開始停戰談判。 七八六年七月二日,經過三天地談判後,紫川家地代表今西禁衛統領與河丘的代表林康軍務長老在終戰協議上簽字,持續了三個多月的西南戰爭終於以和平談判的形式結束。林氏家族將從紫川家領土上全部撤軍,並保證不會再侵犯紫川家國土——當然,對這個保證,誰都沒當真——而入侵林家的紫川家軍隊也將從林家撤回。另外,因為帝林軍地肆虐,林家遭受了相當的損失,所以,紫川家要對林家進行一定數額地賠款。 關於這個賠款的數額,這是國家機密,外界是諱莫如深地,不過內部人都傳言說——林康苦苦哀求:「今西閣下,多少錢都好,您總得意思下吧,不然我回去實在沒法交代啊!」 今西想了一下,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銅錢,鄭重的交到林康手上:「林長老,錢雖然少點但也是心意,您可千萬別嫌棄啊!」 林康當然不會嫌棄。有了這個銅錢,林家長老會就可以驕傲而充滿自信的向國民宣告:「經過三個多月的艱難苦戰,我們終於取得了最後的勝利,逼迫驕傲的紫川家戰敗賠款了!」這可以證明,那無數平民和軍人的犧牲和鮮血,並非無意義的——起碼值一個銅錢。 協議簽訂後,林康渾身輕鬆。他對今西誠摯的說:「今西閣下,我認為,這場戰爭是個不應該的錯誤。就大陸地緣政治格局來說,我國與貴國是天然的盟友。我們一同對抗魔族和流風家騎兵。幸好,這場錯誤得到了糾正,戰爭終於結束了!」 「林長老,對你們來說,戰爭是已經結束了;但對我們而言,」今西望著東方的天際,沉重的說:「可怕的毀滅戰爭才剛剛開始。」 第三十卷 第五章 行省造反 第三十卷 第五章 行省造反 八六年七月二十五日,遠東,伏名克行省,瓦倫要塞 巍峨的群山峻峰,一望不見盡頭的蒼翠,從平原上望去,座落於半山之上的瓦倫要塞宛如浮在雲端裡一般。在古奇山腳下的蒼翠平原上,大片大片的樹林點綴在茫茫的草原上,天高海闊,氣象廣闊。 這天,紫川秀又和紫川寧出來郊遊了。跟著一同出來旅遊的人除了紫川秀、紫川寧、李清外,還有遠東軍的林冰、白川、明羽等重要將領,紫川秀走在隊伍的最前頭,一路談笑風生,神采飛揚。 「殿下,這裡就是著名的西南大營了!當年,魔族名將凌步虛曾駐兵於此,以一軍之力擋我舉國之兵。雖然凌步虛於後來的巴丹會戰中被我家族軍隊擒殺,但不能不承認,此人確實堪稱時之名將!」 用馬鞭指點著地平線上的那片殘留的營地,紫川秀回頭笑著說:「瓦倫城周邊自古就是戰場。就在山那邊的原野上,斯特林曾以五萬鐵騎大破號稱百萬之師的遠東聯軍。這一仗打得當真是淋漓盡致,戰場從瓦倫開始,延綿七省,聯軍數次企圖反撲,都被劣勢兵力的斯特林打敗,直到逃入雲省才得倖存。這一仗,遠東人至今仍舊心有餘悸,對斯特林敬若鬼神。」 雖然心事重重,但看到如此遼闊的遠東景象,紫川寧和李清的心胸都是陡然開闊,精神為之一振。此刻,聽到紫川秀提起斯特林,大伙都是心中一震。 林冰反應來得最快,立即接口說:「大將軍英姿勃發,確是當世無敵將才。只可惜。英才被奸邪所害,不幸英年早逝。如今江山已覆,群魔亂舞,帝林、哥普拉、今西等軍閥把持家族政權,倒行逆施。家族還得依仗大人您撥亂反正。」 「林大人言之有理,」李清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跟著說:「先夫一生忠於家族,忠於紫川氏。家族若不能光復,想來他在九泉之下也會非常痛心的。這個心願,現在唯有大人您來幫他完成了!」 紫川秀望著兩位女士,過了好一陣,他才說:「斯特林若在世。看著我與帝林互相攻擊,那他才真的痛心。」 李清正色道:「統領大人,兄弟之情不過是個人私情,但國仇卻是公義。先夫嫉惡如仇,他若肯與帝林同流合污的話,也不會在望都嶺喪身了。失禮了。但事關先夫遺志,大人您千萬不要誤會。」 紫川秀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這世上除了卡丹以外,自己是最瞭解斯特林的人了。甚至超過他的妻子。斯特林那如流星般消逝地短暫一生太過輝煌,他給世人留下了了完美無缺得近乎刻板的印象,正直、勇敢、誠實、堅強、忠義、才華出眾、大公無私、甘於奉獻、自我犧牲精神——他幾乎具備了人類的一切美德,是個完美的楷模。 但只有自己和帝林才知道,真正的斯特林是個什麼樣地人。他並沒有那麼勇敢。但他好面子愛裝英雄,小時候與流氓打架時,他常常害怕得渾身顫抖。卻依然衝在最前面;他也會耍點小聰明偷懶佔便宜,吃飯付錢時常常藉口說錢包掉了;他道貌岸然,對著卡丹這樣的美女,卻也會動心,癡迷於兒女私情,打算放棄軍職與她一同生活;他也曾軟弱退縮過,在魔族王國時候,他跟自己說厭倦了這種生活,打算辭職不幹了。若是總長不批准,他就準備當逃兵偷偷開溜算了…… 真正的斯特林,遠比人們看到的那個光彩照人的楷模要複雜得多,也鮮活得多。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一個負責任的丈夫和對感情懦弱的情人,一個厭倦了自己工作地將軍。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望都嶺的那一刻,他做出了選擇。然後,他成為了不朽的神,成為了忠義和英烈的化身,受到千萬人的膜拜。 「斯特林是英雄,但不是聖人。」 默默回想著斯特林地音容笑貌,紫川秀心潮澎湃。他堅信,如果斯特林還活著,那他想看到的絕不是自己為他復仇而大興刀兵與帝林死戰,而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兩位兄弟都好好的活著,幸福地活著。或者,他更希望看到的,是卡丹的俏臉。 接下來,大隊人馬一路遊山玩水,傍晚時尋到了古奇山腳下的一處小溪。就在溪邊,大伙紮營住宿,點起篝火。衛隊士兵捕來了新鮮的野物野雞和野兔,大夥兒興致勃勃地在溪邊將野雞剝皮燒烤,紫川秀還親自動手,表現了一手出色的燒烤技藝。幾位漂亮的女士捧著流油地燒雞腿吃得津津有味,大加讚賞。 晚上,大家分住進了帳篷裡,伴隨著松濤風聲,夜鳥鳴瞅,山風清爽。在這樣清新的環境中入睡,紫川秀只覺心神安寧,感覺說不出的熟悉。野外露營讓他想起了以前的戎馬生涯,尤其是領導遠東大起義時轉戰各省的艱苦日子,那時常常要鋪著行軍毛毯睡在荒山野嶺。奇怪的是,那時卻從來沒有失眠、胃口不好等說法,飢餓粼粼的肚子能把再粗糙的野外軍糧都消化掉,再簡陋的行軍毯都能酣然入睡到天亮。反倒現在成了起居八座的鎮蕃諸侯,睡的是真絲床墊,吃的是精緻伙食,反倒常常睡不著覺了。 「人真是富貴不得啊!」 躺在行軍毯上,紫川秀髮出了由衷的感歎。 半夜時分,紫川秀睡得正香,忽然聽到了急速接近的馬蹄聲,他馬上翻身坐起。 帳篷外面傳來了值勤警衛的叫聲:「誰?報上口令!」 「明斯克!我們是瓦倫的信使,遠東情報局有緊急消息!」 「站在那!等我們去稟報大人!」 沒等警衛過來,紫川秀已從毛毯裡躍起,掀起帳篷走了出去。夜色中,幾名騎兵被警衛們擋在營地的外圍,見紫川秀行近來。騎兵和警衛們一起對紫川秀行禮鞠躬:「大人!」 紫川秀點頭回禮:「有緊急情報?」 領頭的一名騎兵鞠躬答話:「是的,大人。今天下午才收到的消息,據說很重要。杜副局長命令,我們奉命出來尋找大人。因為不知道大人去向,我們派出了七路人馬進山尋找。好在我們這隊終於碰到大人了。總算沒耽誤事。」騎兵說話時喘息十分急速,身上散發著濃烈而刺鼻地汗酸味,神色疲倦,顯然是一路趕路不曾休息。 紫川秀微微內疚。自己突發奇想要 玩,一眾部下為自己捧趣都說要跟來,紫川秀也不好結果就是瓦倫城中地高級將領集體失蹤,城中無人主持大局。 「辛苦你們了。把信拿來吧。」 交信之後,警衛們安排信使去休息了。就著燃燒的火堆。紫川秀打開了信箋。這是遠東情報局在西南的情報員發來的急報,雖然只有寥寥數語,但所報地內容卻是十分重要。西南戰爭已經結束。帝林與林氏家族之間已經簽訂了和平協議,帝林的各路兵馬正陸陸續續從林家境內返回。 「照目前看來,兩國戰事再起地可能並不大。似有可能維持一段時間和平。」 讀到這裡,紫川秀笑笑。他的視野可比那位情報員高明多了,打了近半年仗,經歷了數場大敗。林家的戰爭慾望都被消耗光了。依照林家那種烏龜性格,受了這麼大的挫折,起碼要關起門來休養個三五十年才敢重出江湖了。 林家受此大敗,不知他們的家長林睿是否要承擔責任辭職隱退呢? 紫川秀思索了一番。最終還是搖搖頭。他與林睿打交道也不少了。大家也算是有交情的熟人,但他始終感覺看不透這人。無論什麼時候。林睿總是游刃有餘,永遠藏著一副底牌沒翻出來。這種人,可能被挫敗,但絕不會就此一蹶不振。 西南戰爭。已經結束了啊!想到這個事實,紫川秀心裡就一陣陣地揪緊。其實,如果西南戰爭是帝林軍失敗的話。他會更高興。那樣他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揮師直進,直搗西南為帝林復仇。 無論如何,拖了半年,是該做個了斷了! 第二天一早,出遊地隊伍匆匆結束了行程,從道上返回瓦倫要塞。本來計劃是出遊三天的,不料第二天就倉促返程,紫川寧和李清都覺得奇怪。同行的將領們都得了紫川秀地通報,大伙都是心事沉沉,神色凝重,氣氛與出來時的輕鬆迥然不同。 李清私下向林冰打聽,李清簡單的告訴她:「帝林與林家簽署停戰協議了。」 「那關我們什麼事?」李清話沒說完,便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西南戰爭結束,趁著帝林軍團久戰疲憊,這是最合適的開戰時機了。 李清眼睛發亮,急速地呼吸道:「這是關鍵時候,林大人,拜託了!」 林冰肅容道:「清閣下,我會全力以赴!」 回到瓦倫要塞地當天,紫川秀就通知遠東統帥部的成員做好準備,晚上召開例會,議題是研究最近的西南戰事——西南戰爭已經結束,也沒什麼好研究的。將領們都知道,真正地議題是如何應對帝林地監察廳。 身為屬下,揣摩上意是一門很重要的學問,時刻與上級保持一致那更是重中之重。萬一大人已決心討伐帝林,自己卻振振有詞地強調以和為貴——那就完蛋了。雖然會議晚上才開始,但有資格與會的高層們都在上蹦下跳,串門互相打探消息:「大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將軍們都變成了心理專家,大家回想紫川秀的言行舉動,絞盡腦汁的分析他地心態,互相交流心得。如,明羽紅衣旗本就很有把握的斷言:「今天秀川大人中午吃飯時比往常多吃了一碗,這證明了,大人是不打算出兵的!」 「何以見得?」 「唉,這個你都想不到嗎?大人跟帝林是過命地交情,大人又是個重情重義的性子。當初聽到斯特林的死訊時大人難過得頭髮都白了,現在如果要跟帝林開戰——他怎麼可能那麼好胃口?」 因為白川最得紫川秀信寵,所以來她這兒打探消息的人也最多。大家都央求她:「看在多年地戰友交情份上。好歹透露點消息啦!」 白川回應地,只有苦笑:「看在多年的戰友交情份上,好歹透露點消息啦!」——這幾個月來,紫川秀只是關注遠東的建設和魔族王國的事務。隻字不提內地事務,連白川也無法窺知他地心思。 統帥部的成員裡。林冰是唯一沒有打探消息地人。林冰是堅定的紫川皇權派,她本人也從不隱瞞這個。她也到處串門,不過她是為了得到將領們的支持,遊說大家支持出兵。 例會在晚上八點開始。吃過晚飯,大家早早的來到會議室等候。因為事關重大,大家都沒心思閒聊。只是彼此交換個眼神就算打招呼了。半獸人將軍布蘭呼哧呼哧的抽著旱煙筒,微小的火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八點正,紫川秀準時出現。坐到會議桌地首席。 「人都到齊了,我們就開始吧。今天讓大家來,是為了通報一個消息。杜副局長。你來說吧。」 杜亞風還是第一次參加統帥部會議——其實以他的身份,即使現在也不夠資格入席的。不過紫川秀懶得把情況再介紹一遍,乾脆就把他叫來了。 他在會議桌地末席起身,恭敬的朝在座的大頭們行禮:「奉秀川統領大人命令。下官很榮幸地向諸位大人稟報西南軍情。」 將軍們面無表情的望著他。沒有人微笑,即使是平時跟他關係很好的白川和明羽。 杜亞風吞了口口水,雙手捏著被汗水浸透了的情報講稿:「諸位大人,我們在昨天得到消息。林家和總監察長大人簽訂了停戰協議。西南戰爭已經結束了。西南戰爭歷時半年,戰火遍佈我國西南十三行省和林氏家族包括河丘在內地三省。這些地區是大陸聞名地富饒地區,可以說,誰控制了西南,誰就控制了大陸的錢袋。這場發生西南地區的戰爭意義重大……」 沒有人說話,但將軍們很明顯的不耐煩了,用眼神催促:「快說重點!」 「情報局對西南戰事做了一個統計。下官簡要向大家介紹下:在這場戰爭中,林氏家族動用軍隊四十一萬,其中三十四萬是野戰部隊,地方守備部隊七萬。戰爭中,林氏家族損失兵力估計在十三萬左右——包括陣亡和受到難以恢復傷勢地兵員。被毀中型城市三座,小型城市四座,被毀鄉鎮三十五個。民間傷亡現在還無法統計,有人估計應該不下六十萬。財產損失超過三千億。戰爭地另一方是我國的監察廳軍團。此次戰爭,監察廳出兵二十四萬,其中四萬是憲兵部隊,十四萬是原來遠征軍地野戰部隊,三萬五千名抽調各省的守備隊,另外還有一萬五 西南貴族地私兵部隊。林氏家族宣稱他們起碼消滅了官兵——那是不可能。若真能達到這樣地戰果,林家早直入帝都了。在這場戰事中,帝林軍隊地傷亡該在四萬到六萬之間,其中憲兵部隊跟隨總監察長深入林家腹地,經歷了數場大戰,傷亡接近一萬。民間的損失也很大,瓦林首府及周邊六個城鎮遭到了林氏家族毀滅性報復,近十萬軍民遇害,民間損失該在三百億以上。由於雙方的損失都很大,在本月地七月二日,監察長大人已與林家簽訂了停戰協議。」 杜亞風的報告就此告一段落,他沒加什麼評論。在座的人都是老行伍,從上面的數字,他們能自己得出結論:「帝林贏了。」 「辛苦你了,杜副局長。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情報局的副長官被打發出去了,紫川秀面向白川:「白川,是親自到過河丘的人。覺得林家軍隊的戰力如何呢?」 「很抱歉大人,這次我去是與林家討論商貿問題,對林家的軍力,我事先並沒有準備,也沒有機會參觀林家的軍事基地。」 「難道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我覺得,林家的邊防警察。」白川慢慢說:「制服很漂亮,也很有禮貌。」 眾人:「……」 「我倒是見過河丘軍打仗,在剿滅馬氏家族的戰鬥中。我曾與林家軍隊並肩作戰。就我的感覺,林家裝備和訓練都很好,紀律也不錯——但就是少了一種東西。他們還算不上一流地精銳軍隊。」 「少了一種東西?大人,您指的是?」 「血性和血腥。打仗是要死人的,打仗是要血肉橫飛地!而林家軍隊習慣遠遠的放箭,他們的戰鬥手冊上明確寫著,林家軍隊盡量迴避近身戰鬥——這象戴著白手套跳交誼舞。他們缺乏應對殘酷戰爭地經驗。」 「那。監察廳的部隊呢?他們算不算一流的軍隊?」 回答是無疑問的。無論從戰績還是實力上看。監察廳麾下的鐵血憲兵團和遠征軍兩大軍團都是紫川家地主力軍,他們經歷地戰爭多得都數不過來,士卒訓練有素,經驗豐富。善戰之兵多達二十萬,而且他們還擁有一零一師這樣的特種部隊,擁有中央政權的大義名份——聽紫川秀掰著手指數來,眾人這才發覺,原來叛軍實力強悍得令人髮指。 「不宜與監察廳為敵。」明羽第一個亮明瞭觀點:「大人。蒙您信任,讓我負責後勤和財政事務。我要說的是,如果要與監察廳開戰。全面大戰一旦開打,要動員地軍隊肯定超過二十萬,戰事起碼要持續半年。那消耗的錢財那將是天量的。監察長帝林,是當代名將,監察廳麾下也有強悍的兵馬。他們並沒有對我們表露出敵意,帝林跟秀川大人甚至有極好的交情。雖然我們並不畏懼,但無故發動大戰讓寶貴地戰士喪命。這並不符合我們的利益。以下官淺薄地智慧。實在看不出我們出兵平叛的理由。」 「明羽!」林冰面若寒霜:「能否請你解釋一下。什麼叫無故發動大戰?帝林弒君殺兄,做出這種天人共憤地事來,天下皆怒!既然我們有能力。為什麼不懲罰他?」 明羽攤開手,表示不想爭辯:「林長官,我負責的是後勤和財政這塊,我只是就職責範圍發表看法。如何決斷,那是大人的事。」 紫川秀望向卡丹,魔族王國地內政部長禮貌的點頭:「陛下,從利益考慮的角度來說,我們確實沒有和帝林開戰的必要。遠東和神族合併,就擴張力和控制力來說,目前國家已經膨脹到了一個極限,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內政建設,整合內部資源,建立統治新秩序。但是……」 卡丹地聲音慢慢低落下來:「這世上,並非所有地事都是看利益地,還有愛與仇恨,陛下!」 紫川秀迷惑的望著她,魔族王國的公主卻迅速移開了目光。 「白川,地看法如何?」 「我覺得卡丹殿下說得對。有些事不能光談利益的。天底下畢竟還有公理和人心。紫川家對帝林不好,帝林可以逃來我們遠東,相信大人一定會庇護他的。但他竟然造反,殺了紫川參星,還殺了自己的結義兄弟。人的行為該有個底線。而帝林以臣弒主,殘害手足,他已經超出了這條底線!這樣的惡行若沒人懲罰,世間還有什麼公理和道義!遠東軍雖然半獨立了,但我們還是紫川家的家臣,無論是勤王救國還是為斯特林復仇,我們都有理由出兵。大人,天地之間有正氣,而我們遠東就要做匡護正義的利劍!即使不為紫川家,我們也該為斯特林大人,該為世間正義而戰!」 白川的話語擲地有聲,紫川秀為之一震。「為世間正義而戰!」什麼時候,自己也曾聽過這樣振奮人心的話語。在那個風雪交加的河丘夜晚,那個絕美的女子對自己娓娓道來三百年前英雄的傳奇故事,自己的熱血不也曾經沸騰嗎? 現在回頭一望,多麼熟悉的一幕啊,被顛覆的帝國,流亡的公主,正義的將軍,歷史真是個車輪,轉來轉去總是差不多的東西在翻轉。 想到了林楓,又想到了林雲飛,然後,紫川秀想起了林雨——哦,應該說是流風霜。雖然那個顯赫的當代女名將名聲顯赫。但在紫川秀心中,還是那個在河丘風雪夜裡的那個楚楚動人的柔弱少女林雨更為觸動他的心弦。 越來越多地遠東重臣加入了爭論,半獸人將軍布蘭也表明了態度。 「打!」他響亮的說。比起其他人的長篇大論。布蘭地簡單明瞭讓人耳目一新。紫川秀吃驚,他本以為,半獸人應該是對開戰最不感興趣的了。他們對紫川家並沒有什麼忠誠。 「殿下。帝林當年在遠東幹的事,比魔族更狠。遠東大起義之所以爆發,起碼一半原因都是為了他,而且,現在他既然又與光明王為敵。那就更不用說了。殿下。很多佐伊族軍官都來向我說了,若是殿下要打帝林,他們堅決支持!殿下,我們等您地命令!」 紫川秀不出聲的凝視著魁梧的半獸人將軍。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仇恨的力量竟如此可怕,七年地時光都無法將其磨滅。誰說遠東人憨厚好騙?半獸人只是不善言語,但他們心裡卻是雪亮地,誰是他們的敵人, 們的朋友,他們心裡一清二楚。 愛那些愛自己地人,恨那些傷害自己的人。哪怕一萬年也不能忘記他們。這就是遠東人地哲學。 這時,有人敲響會議室的門。 紫川秀微怒,沉聲說:「進來!」 進來地是剛剛出去地杜亞風。他小心翼翼的賠笑道:「統領大人。諸位大人。打擾了會議,下官萬分抱歉。實在是有要緊的事……」 「杜副局長,請抓緊說。」 「情報局剛剛收到消息。巴特利行省出事了。瓦新總督和吳華省長聯合起兵造反了!」 紫川秀驚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什麼?」 七八六年七月二十三日。一個消息閃電般傳遍全國:巴特利總督瓦新紅衣旗本和省長吳華紅衣旗本發動兵變。率兵攻陷了巴特利行省地監察廳和軍法處。隨即,瓦新和吳華二人聯合發表公開聲明。稱他們是響應寧殿下的號召。起兵勤王救國。他們號召全國軍民跟隨他們。一同推翻殘暴軍閥帝林的統治。 「大人,這是巴特利行省發地檄文傳單。我們這邊也收到了一份。」 紫川秀接過來粗粗一略。揚揚眉頭。 「帝林謀逆。巴特利兩位忠誠地大人憂國憂民,心急如焚啊——他們的心從從今年地一月一直燒到了七月,還真是耐燒的。白川,有空幫我去問問這兩位好漢,他們地心臟是用什麼材料做地?我給壁爐裝上一個。冬天太省柴了!」 會議室裡傳出歡快地笑聲。 「既然有了新情況,那我們暫時休會吧,看看事態發展再說。」 白川問:「大人,這件事。我們怎麼處理?」 「沒怎麼處理。瓦新和吳華。他們動手前也沒跟我們打招呼,我們也沒必要替他們操心。」 白川聽出了,紫川秀對此是很不以為然的。她問:「如果外界要追問我們對這件事地意見,我們怎麼回答呢?」 紫川秀走到窗前打開了窗簾,漆黑夜空中閃亮地星辰撲面而來。深秋地山風習習吹來,吹拂著他身上的衣裳。 「就說我們密切關注事態地發展吧,不加評論。」 望著窗外廣闊地天地與大山。紫川秀默默的想:「阿雨,若是,又將怎麼決定呢?」 遠東軍高層在觀望的時候,巴特利事件也在迅速推進著。巴特利行省是東南要地,是瓦倫進軍帝都的必經之地。對於巴特利的叛變,監察廳地反應是毫不含糊的。監察廳的發言人今西在帝都宣佈,瓦新和吳華的行為是不折不扣地叛逆行徑,家族對此行為絕不會姑息縱容。叛逆若不能懸崖勒馬及時改悔地話,家族的力量會將他們擊成齏粉。 監察廳並非只會空口恫嚇。從西南調回來的大批軍隊尚沒擦乾身上的灰塵和血跡,就重新踏上了向東的征程,整師整師地軍隊在向東移動。 當然,瓦新和吳華也知道光憑一省之力決計是阻擋不了監察廳的。七八六年八月二日,巴特利行省政務長吳華抵達瓦倫要塞——紫川秀怪巴特利行省之前沒跟遠東事先打招呼。這實在是錯怪瓦新和吳華了。起兵之初吳華就往遠東趕了。只是因為途中要經過達瑪、凱格等行省。而目前這兩省地駐軍和官方都沒表明態度究竟支持哪一邊。所以吳華不得不謹慎從事,晝伏夜行盡挑小路前進。四天該走完地路他走了足足九天。 到了瓦倫。吳華第一時間拜見了紫川寧。那場面狗血得像剛出道導演拍攝地愛情劇。剛進門見到紫川寧,吳華就馬上跪倒在地。雙手捧心做極大幸福狀。仰頭叫道:「參星殿下啊。您就這麼去了……今日能再見紫川皇權,微臣縱死亦滿足了!」他抱著紫川寧的腿嚎啕大哭。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五十多歲老頭衝著二十多歲女孩撒嬌是個什麼場面?在場地遠東軍官噁心得紛紛逃往廁所大吐特吐。 好在紫川家地未來總長不是泛泛之輩。雖然臉色發白。但紫川寧還能得體地說著場面話:「吳華閣下還請節哀。叔叔在天有靈。看到你如此難過。他也會在天不忍地。」 吳華激動地宣稱,經過他和瓦新總督的奮戰。巴特利全省已從叛逆手中解救出來了!然後是一番繪聲繪色地描述,在吳華閣下口中。攻打巴特利軍法處地戰鬥那簡直是有史以來最宏偉最慘烈地戰鬥了,是戰爭史上地奇跡。其重要性怎麼估計都不過份。與它相比。巴丹會戰不過是一次巡邏隊交戰,帝都保衛戰完全是小孩子打架,帕伊保衛戰則不值一提。 雖然大伙都知道所謂地巴特利大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紫川寧也不好當面揭穿吳華。畢竟,巴特利行省可是第一個公開反對帝林的省份,這種勇敢精神還是要鼓勵地。她勉勵了吳華一陣。鼓勵他繼續好好加油干吧! 「下官吳華。參見秀川統領大人!」 「吳華閣下,不必客氣。請坐。」 吳華紅衣旗本抬起頭,打量著眼前的人。一頭銀髮地青年將領舒服的坐在寬大地沙發上。深藍色地高級軍官制服上。統領的大金星肩章灼灼發亮。這位初次見面的青年統領給吳華留下最深刻印象地不是那頭銀白的頭髮。也不是他英俊的容貌,更不是他那憊懶地、似笑非笑地神情。而是他的眼睛——深邃地眼神中。藏著無盡的悲哀和疲倦。深入骨髓,無可救藥。 看透世事。勘破滄桑。落盡繁華,難以想像,這樣睿智地眼神會出現在一個二十歲地年輕人身上。吳華隱隱明白了,對方二十多歲就登上了人臣巔峰地實權統領位置,憑的並不僅僅是運氣和武藝。 「閣下和瓦新總督忠於家族皇權。首倡起義,為全國做出了光輝地榜樣,做得很不錯!」紫川秀漫不經心地說:「閣下今日來訪,不知有何指教呢?」 吳華低下了頭:「大人過獎了。我和總督糾集了幾百個軍棍和打手半夜裡砸了監察廳駐地。打死了十幾個憲兵和軍法官。這只是小事而已,實在不敢擔當大人地謬讚。」 紫川秀似笑非笑:「哦?不過本官聽說,閣下在寧殿下面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讓大人見笑了。大人您一直在軍中,不知道我們地方地陋習。我們做地方官地,報告成績時候總是習慣添加這 點水份,」吳華恬著臉笑著,伸出了小指甲以示意:下高興。我們也好陞官。不過大人您掌控軍機,在您面前,下官就不好胡說八道了,以免貽誤軍務。而且,大人您身經百戰。神目如電,有什麼事情您不知道?下官也不敢在您面前虛報。」 敢對紫川寧說假話,卻不敢對自己虛報嗎?這個馬屁拍得當真夠水準! 紫川秀很嚴肅的說:「寧殿下絕非可欺之主。這種事……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這往往就是再來一次的同義詞。吳華臉上地笑容更甜了:「大人,若再過十年。寧殿下累積了豐富地經驗,自然不失為一代明君。但現在,大人。您得為殿下多操點心了。不瞞大人您說。下面的總督和省長們都說。自帝林謀逆以來,局面實在太壞了,舉目所見。皆是叛逆!幸好。還有大人您這樣地重臣坐鎮遠東,大伙才有了信心。大家都說了。除非是秀川大人您出來當攝政總統領。倚仗您百戰百勝地威名,家族方能力挽狂瀾。為了天下蒼生萬民。為了家族地社稷大業。大人您少不得受累了。請萬萬不能推辭!」 紫川秀更嚴肅了:「攝政總統領……此職務非人臣所能承擔。吳華閣下。本官要強調一點:總長領導下地統領處合議制,這是紫川家族的祖制。這確保了家族的繁榮和長存,是紫川家萬世不易地根基。本官堅決捍衛祖制。更沒有謀求獨裁地企圖。」 「偉哉聖言!」吳華一下子叫起來:「久聞秀川大人不但在戰場上勇猛無敵,更是公忠體國、大公無私地楷模。今日能親見大人您地風采。果然是名不虛傳!大人的胸襟和懷抱。即使古之聖人也不過如此。請容許下官表達對大人您最衷心地仰慕之情!」 「哪裡哪裡。閣下過獎了。」 紫川秀言不由衷地謙遜道。他往旁邊望了一眼。很好。部下們一個都不在。自己很可以然地蹺起二郎腿陶醉一番——這麼有質量地馬屁不是什麼時候都能聽到地。白川、布蘭他們雖然對自己忠心耿耿。但這種話殺了他們也憋不出來。 「吳華閣下,你來本官這裡有何指教呢?」 「大人。下官斗膽揣測,您最近正在考慮地問題。該是如何剷除監察廳逆賊。讓家族恢復和平地大事吧?」 紫川秀不置可否:「閣下有何高見?」 「下官只是卑微的地方小吏。這樣關係家族存亡地軍國大事也不該我來插嘴地。但下官近日憂心國事偶有所得。不敢隱瞞。或許也能起拋磚引玉地作用吧!」 「你說吧。」 「帝林逆賊竊居中樞。盜用家族名義號令四方,手中握有強兵悍將。很不好對付。」望一眼紫川秀。見他臉色淡淡地,吳華連忙補充:「當然。以秀川大人您的英明神武,遠東將士地威武勇猛,再加上寧殿下地大義感召。以有道伐無道,叛軍再頑抗也是徒勞。他們注定要被碾成粉末地!只是,下官擔心,要強攻帝都這樣地堅城,只怕遠東各部將士也要損失不小……」 「閣下有何高見呢?」 「下官認為。若能把叛軍主力從帝都城裡引出來,那遠東軍要消滅他們就容易得多了。如說。若能將叛軍主力引到東南地某個行省來,遠東軍在此決戰擁有主場和補給便利地優勢。而且叛軍因為顧忌西北的明輝將軍,還得留下相當兵力來留守帝都。敵分我專,我遠東軍大有勝算!」 「我遠東軍?」紫川秀眨著眼睛。 「呵呵,」吳華乾笑兩聲:「秀川大人乃家族地重臣柱國。遠東更是我們復國地聖地,下官一直對秀川大人和各位豪傑心存仰慕,加入遠東軍為大人效犬馬之勞,這是下官夢寐以求地夙願,這點小小願望。還望大人成全!」 「吳華閣下,您是家族地省長,直屬統領處地行政官員。前途無量。我嘛,只是個粗魯地軍人,怎麼有資格收容您呢?遠東廟小,只怕容不下您這尊大佛啊!」 吳華喊道:「下官是真心實意要為大人效勞地!什麼省長不省長地,下官可是從沒放心上,大人若是不相信,下官馬上就去向寧殿下辭職!能投入大人麾下,哪怕給大人您當一個開道地馬伕卒子下官也願意啊!」 紫川秀只是笑著擺手,卻不出聲。吳華也是善於觀顏察色地人物,立即知道,這事卻是已經成了。他立即跪倒在地,磕頭道:「大人,請受下官一拜,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紫川秀連忙扶起:「哎呀,你是堂堂省長,這樣傳出去,多不好啊。不知道地人,還以為我多跋扈呢。」 只要不傳出去就好嗎?吳華心領神會:「是是,下官魯莽了。下官決計不會在外面亂說一個字的,請大人放心!」 「吳華,照你地意思,決戰的最好地點就是巴特利了吧?」 紫川秀說話不再加尊稱,吳華聽得簡直是心花怒放:這說明大人已經認可自己家臣的地位了啊。他恭謹地說:「正是。巴特利行省反正,監察廳若不盡快將我們鎮壓下來,其他各省很有可能出現連鎖反應。他們在近期將派遣大規模討伐隊前來我省,那時遠東軍以有心擊無備,將可給敵人以重創!其實叛軍現在已經是天怨人怒,只是懾於帝林的凶殘威名,沒人敢挑頭反抗。只需一場敗戰,撕破了他們地畫皮,各方勢力必將蜂擁而起,叛軍就將潰敗如水了。」 紫川秀沉吟著。吳華的建議裡夾帶有他自己地私心,他表面說是為遠東軍著想,其實真正地目地卻是勸誘自己出兵解救巴特利,這點紫川秀當然明白,但他不會因此就一口拒絕對方了。 紫川秀已不是青澀的毛頭青年了,久經世事地他早就明白了:世上有很多種真理,但人們往往只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那種。無論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裡面都肯定夾帶著私人利益的,這是人之常情,也無法避免。 關鍵只在於,對吳華有利地,是否對自己也有利呢? 「事關重大,吳華,這事我們還得斟酌一二。」紫川秀緩緩說:「你先回客房休息。有結論以後,我會通知你的。」 第三十卷 第六章 久旱甘霖 第三十卷 第六章 久旱甘霖 月二日,由監察廳組織的討伐軍從帝都出發。討伐廳的頭號大將今西,他麾下隸屬六個步兵師和兩個騎兵師,總兵力近七萬人。對付一個地方行省的叛亂,要出動如此龐大的軍團,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了,監察廳真正防備的還是巴特利背後的遠東軍。 帝都出兵的消息很快傳到瓦倫。聽說有數萬大軍正撲向巴特利,吳華嚇得臉都白了。他和瓦新只想博個頭彩,但並沒有準備以一省之力抵抗監察廳主力。 吳華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遊說,頻繁拜訪瓦倫要塞內的高官。紫川秀不肯再接見他了,他就天天去找林冰、白川、明羽等人哀嚎求救,聲聲哀切。尤其是白川,因為吳華知道她是紫川秀手下最得信寵的大將,對紫川秀很有影響力,他就天天準時到白川的辦公室蹲點,弄得白川在自己辦公室都呆不下去了,只好逃到了紫川秀那邊。 「大人,你再不出兵,吳華就要把鋪蓋都搬到我辦公室來了!」 對巴特利的那幾個自作聰明的活寶,紫川秀可是一肚子火。他慢悠悠的說:「急什麼。讓他再跳幾天吧!」 「呵呵,大人,您好像對吳華有些不滿?」 「不滿?這話真是說得太客氣了,我是討厭他們!」紫川秀說:「明知不敵卻故意挑釁強大而殘暴的敵人,這不是無謀,這是犯罪。戰敗後。瓦新和吳華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了。但全省民眾卻要承受監察廳復仇的怒火。他倆是在用全省軍民地性命當籌碼來賭自己地前程!這種人,貌似忠義。實質野心勃勃、冷酷自私。我最討厭了!」 紫川秀猶豫不決,但部下可早下定了決心。在隨後的遠東統帥部會議上,遠東軍高層異口同聲:「增援!我們必須增援巴特利!」 林冰:「大人。巴特利行省忠於紫川皇權。不畏殘暴,這是真正地忠貞之士。我們應火速派兵增援!」 明羽:「既然我軍與監察廳必有一戰。那巴特利是個不錯地戰場。我軍具有主場優勢。後勤路程短,補給方便。」 卡丹:「我是不贊同主動開戰。但巴特利是第一個投靠陛下的內地行省,不救援的話,於陛下地威望有損。現在增援巴特利。這是被迫應戰,勢在必行。」 杜亞風:「大人。情報局跟各省總督和省長們都有過接觸。對我們派去地使者。各地督鎮都很尊敬,表示遠東才是紫川家正統。但他們總是在強調這樣或者那樣的困難。說帝林地勢力還很大。所以還不能立即反正。下官認為。支持巴特利,樹立一個光輝地榜樣,打一場勝仗。這樣也好讓各省督鎮更快的下定決心。」 白川:「如果放任巴特利不管,他們必然戰敗。勢必會被監察廳屠殺。為了那裡地民眾,為了人道主義,我們也該出兵。」 半獸人布蘭:「揍帝林!」 紫川秀茫然:「你們……該不會都收了吳華的紅包吧?」 雖然紫川秀很討厭吳華,但他畢竟不是美貌少女。一句「人家討厭啦」就可以當理由。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他還是得依利益行事。在這次會議上一致通過,將出動部隊增援巴特利行省。 紫川秀在會議上親自拍板了,由白川在遠東第二軍抽調若干團隊,組成一支三萬人地增援部隊前往巴特利。林冰本來想爭取統帥的位置,說:「秀川大人,殺雞焉用牛刀。這樣地小戰役。不必勞動白川將軍大駕,我去就好了!」 紫川秀堅決地不同意。開玩笑,讓林冰去的話,她肯定會想方設法地激怒監察廳。好把局部衝突變成全面戰爭地。 七八六年地八月十五日,白川率增援的先頭部隊抵達巴特利省界。行省總督瓦新親自趕往邊界迎接。瓦新總督抵達遠東軍營地時,已是落霞滿天的時分了。 向哨兵通報身份後,瓦新和隨從們就安靜地在門口等候了。這是個簡單佈置的營地,哨兵們也沒有阻攔他們地意思。從瓦新他們的位置望去。可以看到大群的半獸人士兵正圍著篝火興高采烈的準備進餐。 瓦新觀察著半獸人士兵,看著他們渾厚地身軀和粗壯地軀幹,他暗暗讚許:遠東不愧是天下強兵。他們野戰兵的氣魄和殺氣,非經數年戰事無法歷練出來。看到遠東派出了這樣的強兵,再看看連綿數里的營地,瓦新這才放下心來。他開始還擔心遠東軍只是派出些孱弱部隊出來敷衍了事,那自己真是要趕緊逃命去了。 幾分鐘後,營地裡大群遠東軍官簇擁著一個身穿深藍色軍官制服的年輕女軍官走過來。瓦新趕緊迎上前搶先行下屬禮:「下官巴特利總督瓦新,參見白川將軍和諸位大人!」 白川連忙扶起了瓦新:「瓦新大人,你我都是紅衣旗本,我們是平級,您行這麼重禮我怎麼擔當得起?」 瓦新知道,白川的話完全正確——才怪!理論上,大家確實都是紫川家地紅衣旗本。但實質上,作為遠東王麾下的頭號心腹愛將,白川的名聲甚至就連南方沿海的倭寇都聽過。眼下,她統率近數萬大軍前來準備與帝林開戰,這樣地人物,自己敢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紅衣旗本? 「白川大人您莫要折殺下官了。您的前途遠大,怎可能屈居區區紅衣旗本呢?何況,白川大人您還是代表紫川寧殿下和秀川統領大人來的,按照以前的說法,您是欽差,下官等唯您之命是從!」 白川笑笑,也沒客氣推辭:「總督大人不必客氣。來之前。秀川大人已經給我命令了。我們是客軍,巴特利是您地主場。總督您也 沙場的老行伍。您可得多多關照我們後輩啊。」 「呵呵,不敢不敢。大人您客氣了。您有什麼需要,只管開口跟我們提就是了。」 寒暄過後,白川立即進入了正題:「總督大人,請問監察廳的人馬到了哪裡?」 「正要向大人您稟報。叛軍部隊已經抵達奧斯行省。逼近了我們省界。叛軍大頭目今西坐鎮奧斯首府,親自督陣。他們的斥候目前已與我省守備隊接觸交戰了,遺憾的是,我軍未能取得上風。」 白川點頭,「未佔上風」只是瓦新委婉地說法,真實情況恐怕是吃了不少敗仗。不過這也是料想中的,地方守備隊對上監察廳的精銳,不敗才怪。 「巴特利戰備情況如何?軍力和物資儲備可否充足?」 「大人。巴特利歷來是東南大省,在抗魔戰爭中,我省民生保存比較完好,物資儲備還算充足。我省有省守備隊兩個師,都是步兵師,大約一萬八千人。另外還有一個千人的騎兵隊。起義之後。我們在全省緊急徵召預備兵員,召集了約一萬新兵,只是這支部隊訓練不足,只能充當民夫用。」 「軍心士氣如何?」 瓦新尷尬的笑道:「這個。白川大人,您也是知兵地老行家,這事也瞞不了您。因為害怕洩密,我們起義事先也不敢搞什麼宣傳。您知道,那些蟻民甚是愚昧。他們不懂什麼是大義是非,也不懂皇權正統的重要,所以……軍隊情緒現在確實有點亂。有些士兵現在還搞不清楚為什麼要打仗,甚至有些人還以為是我和吳華造反,信心不高。我們現在只能恐嚇他們,說監察廳的人都是禽獸,他們就要搶你們的婆娘燒你們的房子殺你們的爹媽,再不拚命你們全家都完蛋了。士兵們才勉強有了些鬥志。」 「這倒也不是恐嚇,據我所知,監察廳在林家那邊屠殺了五十萬人,毀城鎮數十,殺一儆百的事他們是幹得出來的。」 「正是啊!」瓦新連忙補充:「所以,我們期盼遠東天兵地到來,有如久旱盼甘露啊!你們到來,不啻於救了我們全省百萬父老的性命啊!」 白川微蹙秀眉:「總督,有一件事還得求您幫忙的。」 「白川大人,遠東天兵是我省父老的恩人,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就是了。可是糧草補給有些不足嗎?我們省庫裡面還貯存了不少,多了不敢說,三五個月還是夠用的。」 「總督大人思慮周到,準備充份。只是我所說請求並非此事。此次出戰臨行匆忙,我軍將士的旗幟、軍衣等物還沒備齊,希望大人您能幫我們補齊。」 瓦新一愣:大軍出征匆忙,為兵貴神速,沒帶上輜重裝備那是常有地。但居然沒帶上旗幟和軍衣?這實在也太聞所未聞了。 「這自然沒問題。不知需要多少軍裝?旗幟樣式如何?還請大人您留下圖紙和樣式,我馬上組織工匠和織工開工生產,以免耽誤了正事。」 「不必重新生產了,請大人就拿庫存的巴特利守備隊的軍服和旗幟給我們就好了!數量嘛,我三萬將士每人一件就好了!」 瓦新愣住了:「難道……」 「總督,秀川大人有令,遠東軍參戰的消息,不許對外洩漏,違者軍法處置。這件事,讓您來負責落實了。」 說到最後一句,白川嚴峻地注視著瓦新,面若寒霜。 瓦新俯身鞠躬道:「謹遵統領大人鈞令。下官這就下令封鎖消息。」 七八六年八月十八日,在奧斯行省休整了兩天的監察廳平叛部隊向巴特利發動攻擊。在前期的試探性攻擊中,他們已經看出了,巴特利守備部隊戰力和士氣都不高。 「既然如此,速戰速決吧!」 一支部隊直衝行省首府,但在首府外圍的那達城,他們遇到了阻擋。這座城防並非十分堅固的城池竟出奇地難攻,憲兵的數次進攻都宣告失敗。守軍不但把他們給擊退出去,還出城追擊把他們趕出了數十里,討伐軍損兵折將,遭遇了開戰來的第一場慘敗。 今西聞訊十分震驚,他召集前線指揮官,仔細詢問交戰經過。 「那達守軍雖然也是巴特利守軍地番號。但他們與先前遭遇之敵截然不同。他們戰力極強,悍不畏死,而且極具主動攻擊精神,三五人就敢衝擊我軍大陣殺將奪旗後呼嘯而去。若非親眼所見,下官是絕不敢相信這樣的強兵會是地方守備隊的。而以為是哪個國家的皇牌精銳軍。」 今西立即下令,部隊立即停止前進。他八百里加急稟報帝都監察廳,請求做出指示。 一個星期後,回復到了,帝林只批復了兩個字:「照打!」 今西無言。戰釁一開,後患無窮。但如果不打,後果更壞。統治地基礎來自於威嚴,來源於力量和恐懼。一旦監察廳表現虛弱,無力懲罰一個公開叛逆的行省,那連鎖反應會隨之而至,各省都會隨之換幟。 巴特利是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必須現在就把它給扶正了。 今西並不願與遠東軍交戰。一來這塊骨頭實在不好啃,二來他也不想傷亡太大導致雙方仇怨加深。既然知道那達城是由遠東部隊鎮守的——公開名義是「巴特利守備隊新編第四師」——那避開他們就是了。今西派兩個騎兵師繞過那達城,繞道進攻,但在巴特利首府的近郊,進攻地騎兵遭遇了一支強有力的阻擊部隊。他們的番號是「巴特利守備隊新編第五師」。 今西的命令簡單明瞭:「繼續繞道!」 但繞道依然被阻攔,騎兵們遭 巴特利守備隊新編第六師」。 接著又出現了「巴特利守備隊特種第一作戰旅」…… 今西破口大罵:「區區一個地方行省居然養了六個野戰師和若干特種旅,遠東軍作弊也作得太過份了!」 眼見出現的遠東部隊越來越多,今西不得不謹慎。他意識到。對手並不是林家那種弱旅,也不是容易潰散的地方守備隊,而是能與自己旗鼓相當地強敵。必須以嚴肅地態度來對付。他重新將部隊集結到那達正面。認認真真地與對手打一場正規戰役。 兩路兵馬旗鼓相當。指揮官都是穩重而謹慎地將領,戰術同樣嫻熟。雙方都互相避免正面交戰。而盡力覓機打擊對方的側翼薄弱。今西看出了巴特利守備部隊是防禦方地弱點——當然是指真正地「巴特利守備隊——他專門挑守備隊駐守地陣地出擊,而且數次得手,取得了相當的戰果;而白川則看準了監察廳遠道而來。糧草不穩的特點,頻繁派出精銳騎兵截擊對方地運糧車隊和偷襲糧倉大營,也是收穫頗豐,逼迫今西不得不向後收縮以鞏固後方。 「阻斷監察廳進攻線路,逼迫其無功班師。返回帝都。」 兩軍你來我往,但白川身經百戰,經驗更加豐富。她牢牢控制住了戰線,讓進攻部隊無法越線一步,戰局於是陷入了僵持。 七八六年的夏秋時節,時局便如那落下的樹葉一般飄忽不定,讓人眼花繚亂。 一月篡權奪位上台的帝林政權,登台之初便碰到了林家入侵地危機。很多人都認為,根基薄弱地帝林無法應對這次危機,這次事件會令帝林政權徹底垮台。但令他們跌破眼鏡地是,戰事僅持續不到半年,帝林便打了一個乾脆俐落的大勝仗,逼迫氣焰沖天的林家簽訂了停戰協議——雖然名義上雙方是平分秋色,看似打了個平手,但明眼人都看出了,是帝林打贏了。林家不但喪失了十幾萬精壯士兵,其東北邊境還被帝林以血與火橫掃一遍,損失慘重之極,還不得不放棄紫川家地西南領土。 八月初,帝林率軍返回帝都的。勝利後,他在國內的威望空前高漲。各地總督紛紛上表祝賀,帝都民眾舉行了通宵火炬遊行慶祝,元老會也發來賀信——不奇怪,元老們也不是死腦筋。現在眼看叛亂成功都快半年了,監察廳地勢頭蒸蒸日上。雖然地方上還有巴特利行省舉旗謀反的戰事,但大陸強國林家都被帝林擊敗了,沒人認為一個地方行省地反叛能對監察廳如日中天地統治造成威脅。不少元老已在偷偷探聽帝林的生辰八字了,好看看他是否有開國天子的命格。 帝林從西南返回以後,每天緊鑼密鼓忙的就是為自己篡位造勢。監察廳雖然人才濟濟,但多地是衝鋒陷陣地武將或者心狠手辣地審問官。要找能寫文章地筆桿子實在為難。好在這世上永遠不缺蒼蠅、臭蟲和趨炎附勢的文人。盧真只是稍微放了點風聲出去。大群有著專家、教授頭銜的文人們已蜂擁而至。 不消監察長大人費神。善體上意地人物多的是,學術界和評論界的風向陡然轉變,現在誰還討論斯特林地巴丹大捷或者紫川秀征服魔族王國地戰績那就真是太傻了,現在時髦的話題是西南大戰中帝林監察長大人如何力挽狂瀾地擊破了林家軍隊。打退了入侵,從而挽救了危在旦夕的紫川家——這場戰爭地重要性再怎麼估計都不過份啊! 有些聰明地文人更進一步。已經在討論「禪讓」制度了,他們煞有介事的說:「天下本無主。有德者得之,有力者得之」。又有文人出來寫捧腳文章,討論紫川寧地執政得失之研討,專門挑紫川寧任總長期間的政策來挑岔。從林家的入侵到元老會地罷會再到這幾個月監察廳的胡亂抓人導致人心惶惶,每個字都在暗示著:二十多歲地女孩。既無從政經驗又無從軍經驗,憑什麼擔當紫川家這一人口過億大國地首腦? 我們需要一個新的領袖,一個意志堅強、年富力壯。既有豐富的從政經驗又經受過嚴酷戰爭考驗地領袖。這個人是誰呢?大家不妨好好考慮考慮…… 到八月下旬,在監察廳系統明裡暗中的操持下。帝都不管是官員還是元老都在異口同聲的嚷嚷了:「禪讓,禪讓!天下之大,有德者得之!」——其實帝林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這麼露骨。但時勢不等人,已經來不及潛移默化了。紫川寧被遠東軍接走了,隨時有可能站出來公開亮相。若能盡快完成禪讓儀式地話。那時部下們也完成了對新皇的效忠。即使舊主紫川寧出現。對自己政權地衝擊也不會那麼大。 但這時,突然發生地一件事打斷了帝林地步驟。 七八六年八月二十二日上午。駐紮在帝都城外的騎兵第一軍第五師的兩個大隊突然兵變。參加兵變的大多是士官生和預備軍官,人數多達兩千多人。在少壯派軍官地煽動下,他們殺掉了監視的軍法官。衝破了措手不及的城防兵,瘋狂的突入帝都。 戰鬥緊接著在帝都的各個街區上展開。「天誅,滅國賊,護皇權!」士官生們吶喊著,潮水般湧向中央大街。巨大地吼聲迴盪在帝都城上空。不少城市居民以為是紫川寧率勤王軍打回來了,紛紛出門為士官生們歡呼喝彩。 那天,監察廳高層恰好聚集在中央大街的總部開會。當警衛衝進來報告兵變時。高級軍官們集體失聲。大伙都眼巴巴的望著帝林,恨不得他立即說出:「大伙立即出城避難去吧!」 帝林鎮定地問:「目前出現了多少個部隊的旗幟和番號?」 騎兵第五師的番號。」 「帝都城內的各個部隊有沒有異動?」 「目前還沒得到報告。」 「傳令,監察廳直屬憲兵部隊接管城門防衛,另外加派一個大隊到總部增援。總部的防衛由今天的值日官全權指揮。現在——」帝林炯炯地目光望向眾人:「我們繼續今天的會議。」 就在沖天的喊殺聲中,監察廳例會繼續進行。儘管人心依舊惶惶,但帝林地堅定給了部下們極大的勇氣。在監察廳大門被撞翻的巨大轟鳴聲傳來時,幾個人不由自主的跳起身想要逃跑,但都被帝林威嚴的目光制止了。 「坐下。」監察總長的聲音很平靜:「敵人若進來,無非拿起武器一戰罷了,何必畏懼。」 會議就在沖天的廝殺聲中繼續進行。當會議接近尾聲時,廝殺聲也平息了下來。就在中央大街監察廳正門的街上,士官生們伏屍纍纍。他們大多是衝擊時被弩機射殺的,青色的白玉石階被浸了厚厚一層的血水。手持輕便弩的憲兵排成了散兵線,一路掃蕩倖存地殘兵。 但令監察廳吃驚地是,被掃蕩地殘兵裡,居然還有一位大人物。那就是中央軍統領文河。他被輕便弩箭射斷了腿。幾個忠心地衛兵扛著他一路逃。但在路上被趕來增援地憲兵抓住了。就在血水橫流的監察廳大門前。帝林見到了渾身血淋淋的中央軍統領。他倚躺在台階前,一條腿斷了。 知道文河必然是兵變地領頭人,兩個軍法官正在凶狠的審問著他。用皮靴又踢又踩文河地斷腿傷口。中央軍統領緊咬牙齒,低沉的呻吟著。臉色煞白,汗珠大滴大滴地滲出。卻是始終不發一言。 帝林在旁邊看了一陣。制止了軍法官:「行了。文統領是高級軍官。大家也是熟人,留點體面吧。」 他打發走了軍法官,蹲下身問:「何苦如此?」 他地口氣象朋友間地私下閒聊:「遠東軍就要打過來了。這點時間都等不及嗎?到時候裡應外合,不是更好嗎?」 文河閉上眼。過了好一陣。他才說:「遠征軍是我被你騙走的,害得寧殿下流亡遠東。這個窟窿,我要自己想辦法彌補。不想再給殿下和遠東統領添麻煩了。」 帝林默默的點頭。他能理解文河地想法。這種刻板的老式軍人始終堅持一個信念:我丟失地陣地,我要負責奪回來。忠誠。責任,職責。榮譽。寧死不退,這就是紫川家的軍人風格,當年的哥應星如此。方勁如此。皮古如此。秦路如此,斯特林也如此。甚至可以一直追溯到雅裡梅時代,代代傳承,年代久遠。卻依然令人尊敬。就是這種精神。支持著紫川家從一個地方軍閥成為了大陸第一強國。 帝林掏出煙,給文河遞了一根,文河艱難地舉起血跡斑斑地手,顫抖的接了過來。帝林又給他點了火。 文河深深地吸一口煙:「說實話。帝林,要是今天我贏了。對你可絕不會這麼客氣。」 帝林笑笑,自己也掏煙點上,問:「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嗎?有什麼話要留下來地,我可代轉告紫川寧或者遠東統領。」 「代我跟寧殿下說一聲對不起……不過老子都掛了。把命都搭上了,也算對得起紫川家了!算了,沒什麼要說地了。」 「到時。安排你入聖靈殿,可以嗎?」 文河笑笑,像是牙疼般扯著嘴角:「聖靈殿,那是哥應星大人和斯特林大人這樣的聖人才夠資格去。老子這種犯錯的爛兵痞……帝林,你該不是誠心想糟蹋聖靈殿地吧?將來寧殿下還都時,我還得被趕出來,死了都不得安穩。在那裡,萬一碰到斯特林大人,他問我:『文河,我把遠征軍交到你手上,你幹得怎樣了?可有好好保護好寧殿下?』那時老子還不再得羞死一次!帝林,肯幫忙地話,把我葬在東門外地我家祖墓那裡吧,這樣寧殿下光復還京時,我也好知道。」 帝林平靜的說:「好地,你放心。」 睜大血污的眼睛,文河笑著:「謝了,帝林!以前怎麼沒發現呢?你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哈哈!可惜了,不能跟你交個朋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可別讓我等得太久啊!」 帝林笑著搖頭,站起身:「等抽完這根煙,就送文大人上路吧。俐落點,別讓大人受罪。」 七八六年八月二十二日,文河統領平叛失敗,被俘不屈,在帝都中央大街被處決。聞訊後,紫川寧為之落淚,瓦倫要塞舉喪,追認文河晉陞家族統領銜——雖然帝林早就任命他為中央軍統領了,但很顯然,無論是帝林還是紫川寧,大伙都沒把那個任命當回事。直到中央大街地那一刻,文河才真正被世人承認了他地身份。 監察廳事後調查,發覺參與密謀的軍官比原先估計的要多得多,幾乎整個騎兵第一軍的高級軍官都被捲入此事。只是他們中有不少人臨時猶豫了,沒能和文河一同起兵造反。 「當時參與密謀地旗本級以上軍官共有九人,他們來自騎兵五師、騎兵六師、騎兵七師和騎兵特種旅。他們本來約定是六月二十二日共同發動地,但那天只有騎兵五師的江華按照承諾行動了,其他部隊都一直在觀望中,他們想等大局已定再行動。殿下您威名顯赫,震懾宵小不敢妄動。這也說明我們已得天運。蒙天庇佑啊!」 哥普拉感慨道。在座地監察廳高層們不停的擦冷汗。大伙都清楚。這次大家能活命。真地是運氣好得不能再好了。誰也沒料到,文河竟能偷偷摸摸地組織起一場大兵變來,若不是那些軍官臨陣 騎兵第一軍兩萬多人突然湧進城來。能把整個監察.粉。 以前接手兵權時。哥普拉多少還有點顧慮。不敢做得太過份或者太露骨。但這次兵變後,監察廳豁出去了:事情既然已經擺明了,那就不妨做絕! 監察廳在整個帝都軍區展開清肅。參加兵變地自不待說。雖然沒參加兵變但事先知道兵變而不報告的。逮捕;同情兵變地,逮捕;與兵變官兵關係密切地。逮捕;部下有人參加兵變的,逮捕;上司參加兵變的,逮捕;與兵變官兵有親戚關係地,逮捕…… 幾天時間裡。二十五名旗本級以上地高級軍官被逮捕,其中包括了功勳纍纍的老將斯塔裡副統領。方雲副統領本來也在逮捕名單上。但文河兵變失敗那天,他就悄悄地失蹤了。 六百多名軍官被逮捕,五千多名官兵被逮捕,他們的罪名是勾結叛逆,意圖不軌。憲兵們抓人抓得手都軟了,行刑隊日夜不停地處決犯人。官兵人人自危,卻是沒人敢稍發怨言。 兩個星期內。所有被逮捕將官和士兵都被悄無聲息地處決,帝都郊外的野狗吃人肉吃得眼都紅了。騎兵第一軍是紫川家自哥應星時期起就存在地皇牌軍,這支部隊參加了西線保衛戰、鎮壓遠東大叛亂、帕伊會戰、奧斯會戰、巴丹會戰等一系列戰役。一夜之間,這支為國家立下功勳纍纍的皇牌軍已不復存在。 雖然名義上是整頓軍隊紀律,但軍法官們心知肚明,要清洗的對象就是那批至今仍愚忠紫川家的軍人。麻煩地是,這些正統軍官和士官往往也是軍隊的菁華所在。他們忠誠。勇敢,堅強,是士兵們敬仰和模仿地對象。這批人被清洗,導致了帝都軍區的氣氛空前緊張。軍隊憤怒地情緒就像熱鍋裡的油,表面平靜,底下卻是波濤洶湧。 八二二兵變雖然失敗,但對整個時局的影響卻極為深遠。監察廳極力封鎖消息,官方的媒體宣稱:「士官生抱怨伙食不好所以上街遊行,最後被疏導勸解回營了。」但是。目睹戰鬥的數萬帝都民眾的嘴是無法堵上地。通過民間地下渠道,兵變慘烈地真相被流傳出去,兩千三百五十一名志士的壯舉被編成了詩歌傳唱,而文河統領的壯烈更是令人黯然落淚。後人高度評價這位悲壯的軍人,稱:「文河統領地犧牲,喚醒了紫川家的復興。」 聞知文河的死訊和帝都大清洗的消息,遠東統領紫川秀脫帽目視西方天際,一夜未眠。 天亮後,紫川秀打開門,卻愕然的發現,門外靜悄悄地站滿了人。 紫川寧,林冰,明羽,李清,布蘭,卡丹,杜亞風。 軍人們身上地衣裳被露水打得濕漉漉的,紫川寧眼眶通紅浮腫,顯然是剛哭過。 大家目光對視,誰都沒說話,但紫川秀已經明白了他們的來意。 「卡丹,」紫川秀地聲音沙啞又沉重,像是溺水快死的人發出來的:「我記得,說過的,與帝林開戰不符合我們利益。」 魔族王國的前女皇玉容不動:「殿下,我也說過,並非所有事都要看利益的。帝林與所有人為敵,他成為了包括您在內所有人地麻煩。他不死,就永遠無法恢復和平,就會有更多的犧牲和流血。」 「為什麼不能和平共處?」 「陛下您能把紫川寧殿下交給帝林嗎?」 紫川秀無語。 「戰爭不可避免。現在,我們對叛軍還有優勢,再過三年,監察廳會長成一個龐然大物,那時犧牲的代價更大。」 紫川秀垂下了頭。良久,他說:「再給我一個開戰的理由。」 卡丹深深一鞠躬,抬起頭時,她毫不迴避的直視紫川秀,眼中飽含著淚水:「陛下,求您復仇!為了我們共同的朋友。」 明羽臉上露出了嚴肅的神情,默默的解下了軍帽。 紫川寧黯然抽泣,淚水滑落。 他們都是那段青春戀情的見證人,在那個美麗的夏天,俊朗的青年將軍與美麗的異國公主相識、相戀。雖然最終他們不得不分離,但就如彼此承諾的那樣,他們一生永不相忘,至死不渝。 紫川秀閉上了眼睛,忍受著心頭一陣又一陣傳來的刺痛。恍惚中,那個寬厚、堅定的身影浮現眼前,他在對自己溫和的微笑:「阿秀,你的前程遠大。」 一個偉大而高貴的人格,能給身邊的人以如此的影響。雖然離去,但他的身影依然無處不在。 「我們都只是凡人,不可能不犯錯誤。但有些錯誤,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被原諒的,一旦犯了,糾正的方法只有一個。」 窗外的藍天一碧如洗,紫川秀回想的,卻是在那個寒冷的雪夜裡,那個孤獨而驕傲的聲音:「如果有那麼一天,當犯錯誤的人是我,我希望來糾正這個錯誤的,是你們。」 「大哥,二哥已經不在了。能糾正你的人,只剩下我了。」 他默默的轉頭望向紫川寧,紫川家的現任總長哽咽著:「阿秀哥哥……」 溫柔的望著紫川寧,紫川秀輕聲說:「我明白。殿下,我們在恭候您的命令。」 紫川寧聞聲一震,她不敢相信的望著紫川秀,明亮的眸子裡裝滿了震驚。當她回過神來,聲音都失去平靜了:「阿秀哥哥?」 紫川秀搖頭,聲音溫柔卻堅決:「在這裡的,是紫川家的總長和她麾下的遠東軍統領,總長殿下,微臣在恭候您的命令!」 第三十卷 第七章 遠東出軍 第三十卷 第七章 遠東出軍 八六年九月一日清晨,瓦倫要塞的中央廣場,晨霧在如林般壁立的兵馬在黎明的晨光中浮現。 黑色斗篷的紫川寧從軍陣中間的通道走過。晨曦中,黯淡的刀劍,鎧甲,在晨風中獵獵飄舞的黑鷹戰旗,士兵們黝黑、深沉的臉。 紫川寧感覺呼吸困難,心臟在激烈的怦怦躍動。她敬畏的注視身前的軍人們,就是眼前的男人們,征服了強悍的魔族王國,遠東的剽悍之師,轉戰千里身經百戰而凝練出來的沖天殺氣,光是列陣就能給人以沉重的壓力。 廣場的正中搭起了高台,遠東統領紫川秀和一眾將領們正在台下等候著她。看著紫川寧鎮定的從兵陣中氣度森嚴的穿過,將領們讚許的點頭。三萬大軍列戈而陣的氣勢和威力,非經親身體驗無法想像。能保持鎮定的從這沖天殺氣中穿過,紫川寧不愧是將門虎女。 走近身邊時,一眾遠東將領都向紫川寧躬身行禮。紫川寧略微點頭回禮,首次經歷這樣的大場面,她的腳還在微微發顫。 「殿下,請上台。」紫川秀走近來,伸手扶了下紫川寧,低聲說:「不要緊張。我們都在支持,阿寧!參星殿下,斯特林,秦路,文河——他們也在支持!」 聽到「阿寧」這個久違的稱呼,紫川寧心頭湧過一股熱流。已經有多長時間了呢?他再也沒有這樣稱呼過自己。她深深的凝視著面前男子:「阿秀哥哥,有你在,我不怕。」 紫川秀輕輕的笑了,笑容說不出的溫柔。出現在這三萬兵馬聚集的閱兵場,出現在這充滿鐵血刀戈味道的閱兵場上,竟說不出地協調。讓紫川寧一時看得癡了。 「殿下,請抓緊上台。」身後傳來了李清低聲的催促,紫川寧這才醒悟過來:這裡不是帝都自家莊園的大草坪。她定一定神,忽然覺得心頭鎮定了許多,心情也平緩了下來。 她登上了高台。三萬軍隊聚集的會場裡,安靜得連晨風吹過的聲音也聽得見。士兵們靜心屏氣地注視著高台上嬌滴滴的女子,在她身後,鮮紅的太陽正在地平線上升起,那女子挺立的身影已經融入了晨光之中。 「士兵們,」一個清脆的女聲迴盪在空曠廣場的上空,開始時聲音還帶著微微的顫抖,但顫音很快消失了。聲音變得順暢而平靜:「紫川家遠東軍團的士兵們,我在向你們講話!家族家中央軍、遠征軍、邊防軍及多倫湖艦隊、瓦涅河艦隊地水陸軍士兵們,我也在向你們講話!紫川家族的全體國民們,忠誠於家族旗幟的所有人們,我在向你們講話!我是紫川寧,紫川家的當代總長。我在向你們說話!」 彷彿一塊石頭投入了平靜的池塘,兵海中起了無形的騷動。震驚和疑惑就像波紋一般在士兵地海洋中迴盪著,竊竊私語聲四起:「那女人,她說她是寧殿下!」 這時。一直默默站在紫川寧身後的遠東統領站出兩步,一言不發,以嚴峻的目光俯視著台下。立即,議論和竊竊私語聲一瞬間全部停止了。士兵靜立如林,三萬人聚集的會場。竟靜得荒山野林一般。 吃驚地望著紫川秀,紫川寧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英姿勃發的銀髮將軍,與自己印象中溫柔而體貼的紫川秀截然不同。「為將者需具令人不可侵犯的威嚴!」——毫無疑問地。那個翩翩少年,如今已經成長為真正的名將了! 紫川寧看著紫川秀的背影,眼睛慢慢地濕潤了。孩提時,當暴民衝進自己房間時,就是這個背影默默的為自己守夜,直至黎明;面對著刺客們鋒利的刀刃,同樣是這個背影擋在自己的身前。現在,當自己國破家亡之時,還是這個背影站了出來。他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為自己遮擋住人間所有的風雨。 眼看秩序已經恢復,紫川寧退後一步,依然站到紫川寧身後,說:「殿下,可以繼續了。」 紫川寧點頭,站前一步:「士兵們,我來告訴你們真相,叛逆者極力要掩蓋的真相!」 終於能在公開場合痛快淋漓的說出真相,紫川寧心潮澎湃。她告訴眾人,就在七八六年一月一日的晚上,紫川家的最高統治機構遭到包圍和攻打。而做出這種大逆不道行徑的,並非羅明海,而是紫川家的監察總長帝林。 「誰能料到呢?本該是維護綱紀、斬奸除惡的監察廳,竟搖身一變成了叛逆集團!」紫川寧說著,冷靜中帶著憤怒:「帝林,不過微末小子,得我父遠星看重,特意加恩提拔才得從行伍中脫穎而出,參星殿下對其恩寵信任至極,將要害部門交託。不到三十就成為了家族的一位統領,如此的恩寵提攜,在家族歷史上也少見。即使人心底裡只存有半分良知,也該對此感激,以忠誠回報才是!可帝林此人竟是怎樣回報家族呢?沒有別的,只有血淋淋的雙手! 「他謀殺了參星殿下,謀殺了總長羅明海,謀殺了秦路閣下,謀殺了皮古閣下!此人喪心病狂到什麼地步?甚至就連與他結拜、曾多次救過他性命的結義兄弟也不放過,在望都陵,監察廳的憲兵悍然對斯特林下手,將他殺害! 「斯特林閣下,一生公忠體國,無私無畏。在抵禦魔族入侵捍衛人類文明的戰爭中,他屢立戰功,堪稱中流砥柱!他不但是我們紫川家的英雄,更是全人類的英雄!這樣的人,竟不是死於魔族之手,不是戰死在抵禦敵國外患的戰場,卻是倒在了卑劣的陰謀下,死在他曾全身心信任的結拜兄弟手上!世間之冤,還有更甚於此的嗎?」 正如紫川寧所說的,雖然遠東軍士兵對家族缺少忠誠感,但對於斯特林這位家族名將,不少軍人都是把他當偶像的。聽聞他竟是死於自己結拜兄弟地手上。全場大嘩。 紫川寧肅穆的舉起了手:「我的身份,遠東軍的秀川統領和諸位大人可為我證明!以紫川家的榮譽擔保,我今天所言所述,句句屬實。而這位女士,她就是斯特林閣下地遺孀李清紅衣旗本閣下。她也是與我一同經歷患難從叛軍手中逃脫出來的,可以證明我的話。」 高台上的遠東統領凝重的點頭。 李清也站上高台。她望過眾人,眼睛裡流露深沉的悲哀:「諸位,我是李清。在這裡,我想以斯特林妻 ,一個軍人妻子的身份,跟大家說幾句話。 「那時。突然聽到斯特林死的消息,我簡直不敢相信——直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斯特林常出兵放馬地,受傷戰死,我不是沒有過心理準備,當兵吃糧少不了風險,官當得再大也不能保證安全。而且斯特林也不是那種習慣躲在後面的人。他總喜歡衝殺在最前面。 「說句心裡話,我是有點埋怨的,他都當到軍務處長統領的份上了,何苦還像個大頭兵一般廝殺呢?他說。李清,我畢竟經歷了多年沙場,也練過武,身手比常人好些。我多殺一個魔族,說不定就能救了我一個兵的性命。我衝在前面冒點險。值了!」 說著,李清淚流滿臉,淒切的聲音迴響在會場:「若是害斯特林性命地是魔族。是流風家的人,若是他死在戰場上,那沒話說,將軍難免陣上亡,誰讓他技不如人? 「但這次不同。有人告訴我,那晚,斯特林是為了救帝林才急急忙忙連衛隊都沒帶就趕回帝都的。發佈假消息把斯特林從達克軍營裡騙出來謀害的,不是別人,而是跟他結拜地兄弟!讓他喪命的地方不是戰場,而是望都陵外的荒山野林,憲兵們用弩箭害了他!這是謀殺!赤裸裸的謀殺! 「那個畜牲,害了斯特林後,他栽贓到了被害的羅明海身上,為斬草除根讓世人永遠不能得知真相,他連我這個未亡人都不放過,派出無數地密探和憲兵追殺我們,決意把我們滅口!世間還有比這更忘恩負義,更卑鄙無恥的人嗎?蒼天在上,以前他可是口口聲聲叫我弟妹的! 「斯特林他一生為國為民,不該得此遭遇!那夜,我已發誓,但有一息尚存,我定要為斯特林討回公道!但家族已被叛軍所把持,元老會畏懼奸邪勢力,噤若寒蟬。我這個未亡人,無處可申這滔天之冤。難道世間就再無公義與正理了嗎?我絕不相信! 「諸位,與我夫君一樣,你們也是家族地軍人,是我夫君的同袍手足。先夫不幸遭奸邪毒手,他的遺孀被人追殺滅門,除了遠東軍,我一個弱質女子,竟是求救無門!在此懇求你們,懇求你們主持公道,申張正義,懲罰奸邪,讓斯特林不至於死不瞑目!」 說著,李清在高台上對著士兵們跪倒匍匐,泣不成聲:「拜託!」 整個會場靜得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士兵們都被李清那略帶哭音的敘述緊緊的吸引住了,靜心屏氣的凝神傾聽著。士兵們並沒有很高的覺悟或者智慧,但他們最看重的就是義氣和戰友情誼,欽佩的是英雄豪氣。他們對「忠於家族光復故都之類」的口號提不起興趣來,但帝林設圈套謀殺結義兄弟——而且還是深受眾人愛戴的斯特林將軍——還追殺其弱質妻子,放在這些血氣方剛的士兵們眼裡,這種行為實在是天理不容! 眼見李清盈盈跪倒,一個無辜被追殺的孱孱弱質女子跪倒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帶雨般淒涼,士兵們心中單純的俠義肝膽頓時被激發出來了,他們赤紅著眼,鼻孔憤怒的噴著氣,眼睛緊緊的盯著高台上的人。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突然,一個聲音在隊列中突然炸起:「遠東的男人不是孬種,我們不怕帝林!李清大人,我們幫!」 彷彿是一個火把丟進了火藥桶裡,激烈的氣氛爆發了。無數條嗓子喊了起來,聲音亂七八糟響成一片:「殺掉那個畜牲!」 「沒人性了!」 「我氣得受不了了!」 人聲鼎沸,秩序井然的閱兵場亂成了一團,有人衝著高台上喊:「秀川大人。還等什麼,快帶我們回去打帝林吧!」 高台上的紫川秀只是默默的站著,並沒有出來喝令肅靜,而高台前的將領和隊伍中地軍官們也保持了沉默。面對這場混亂,大家彷彿故意的放任著。 遠東軍副帥林冰快步上了台。扶起了李清:「清大人您放心,這件事,我們遠東軍義不容辭!」 擦著眼淚,李清哽咽的說:「有勞大人了。」面對高台下的士兵們,她深深的一個鞠躬:「謝謝大家,真心地感謝大家!」 「理應如此,清大人不必多禮!」林冰轉向台下,大聲說:「弟兄們。帝林集團控制了帝都,他們剛剛擊敗了林氏家族,逼迫林家簽定了城下之盟,而家族的西北統領明輝閣下畏懼強權,竟贊同叛軍的立場,於是。那個滿手血腥的魔王,弒君殺兄的兇手,便可以逍遙四望,他欣欣然以為。天下再無正義肝膽,再無忠義之士,他的罪惡暴行可不受懲罰,反倒能黃袍加身,盡享榮華!弟兄們。我們能答應嗎?」 「不能!」三萬人憤怒的低喝猶如悶聲雷霆,轟然衝上高台上,強大的聲波震得紫川寧腳下地地板都在微微顫抖。紫川寧被震得頭暈目眩,站立不聞。 「正是!」林冰慷慨激昂,她響亮的聲音迴盪在會場的每一個角落:「且讓帝林得意吧,且讓他囂張吧!他忘記了,五十年前,正是遠東人,在帝都城外擋住了叛亂的三十萬邊防軍!他也忘記了,兩年前,也是遠東戰士,擋住了裝甲獸的鐵蹄,擊落了魔神皇頭頂的皇冠! 「昭昭天日,自有公理,公道自在人心。官僚和貴族們貪生怕死,屈服強權,為了自家地財產和權勢,他們噤若寒蟬,順風倒伏,但是,在遠東,這樣的孬種決計不會存在!在遠東,我們有的是熱血、勇氣和義氣,對帝林這種喪盡天良的逆賊,這種卑劣得簡直不配稱之為人地畜牲,遠東的男子漢決計不會袖手旁觀!」 林冰激動得粉臉通紅,她猛然轉身面向紫川寧,大聲說:「殿下,遠東軍在此恭候您的命令!」 「我明白!」紫川寧定一定神,可是淚水依然抑制不住的從眼中流下。她盡量壓制著聲音中的顫抖,努力平靜地說:「遠東統領紫川秀閣下,作為紫川家的總長,我命令您立即率遠東部隊入關討伐以帝林為首的叛亂集團,平定叛亂,恢復秩序,以恢復鷹旗榮耀!」 紫川秀默默地望了紫川寧一眼,然後,他將斗篷向後一拂,優雅的屈膝跪倒:「微臣謹遵鈞令,殿下。願追隨您的旗幟,家族萬歲!」 「願追隨殿下,家族萬歲!」跟在紫川秀身後,遠東軍的眾 接一個對著紫川寧跪倒。從遠東草原上吹來的勁風拂動著將領們身上的斗篷,上下翻飛著,猶如一群紛飛的蒼鷹。 全場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轟然響起,彷彿被風吹倒的麥浪,士兵們整齊的一排接一排的跪下,無數個嗓音彙集成一片洪亮的回音:「願追隨殿下,家族萬歲!」 成千上萬的軍人以排山倒海之勢跪倒在美麗的少女面前,紫川寧心潮澎湃。她看到了千軍萬馬,她看到了鐵馬金戈,她看到了,無數招展的黑鷹戰旗迎風飄舞在帝都的城頭,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在向她微笑著,那些活著和死去的人們,在這一刻,他們的笑容灼灼發亮,閃耀著動人的光芒。 「叔叔,我回來了!」 七八六年九月一日,一個震天霹靂將整個大陸震撼得目瞪口呆:失蹤已久的紫川家總長紫川寧終於在遠東出現了。在瓦倫要塞,她公開檢閱了遠東秀字營、半獸人鐵甲軍等遠東精銳部隊,並發佈了討逆檄文。在檄文中,紫川寧以紫川家總長的名義,宣佈以帝林為首的監察廳和憲兵部隊為叛逆組織,宣佈從即日起,他們的一切行動皆為非法。 在檄文中,紫川寧完全嶄露了作為一個大國領袖的風範和氣度。她說:「監察廳與憲兵團本為捍衛家族精銳。奈何被奸逆所誤,走上歧路。叛軍之中,多為家族赤子,不少更曾為鷹旗付出與流血。爾等乃受長官蒙蔽,尊奉命令而行事。叛逆並非爾等本意。朕為人君,能懲治宜能寬恕,謹宣佈,除帝林、哥普拉、今西等逆首,監察廳和憲兵一眾人等,只要爾等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家族就能既往不咎。不加追究。若能反戈一擊,立下殊功,家族更是不吝封侯之賞!」 檄文一經流傳,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監察廳發言人立即闢謠,稱這是謠言,紫川寧殿下依然在帝都總長府內。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們組織了一批有名望地專家、學者和身份顯貴的元老前去總長府內探望紫川寧,然後出來在報紙上發表聲明,證明紫川寧確實還在。 但這種做法騙不了人。民眾心裡都是雪亮,大家都說。若寧殿下還健在,只需安排一次公開集會讓她亮相說話就好,謠言自然不攻自破了。這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做法,監察廳卻不敢採用,而是脅迫一群名人去搞什麼探望。這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監察廳做賊心虛,這反倒證明了檄文的真實性。 監察廳採取種種措施。下令禁止檄文的傳播,他們派出了無數地密探遍佈民間,偷聽老百姓的談話,在道上設立盤查站、張榜恐嚇,在城市裡豎起了密密麻麻的絞刑架、處決敢私下議論的百姓。但這些措施就像用一個小調羹澆水來撲滅森林大火一般,完全無濟於事。從瓦倫一直到旦雅,從帝都到藍城,從瓦涅河到朗滄江,遍佈城鄉,大大小小的城鎮和鄉村,幾乎在每個城市的街上、牆上、路燈柱子上、大門邊,到處都貼出了蓋有紫川家國璽的檄文。儘管憲兵們每天都撕,但到了第二天早上,無數的傳單和檄文又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竟無人知道它們自何而來。檄文傳播猶如烈火焚野,遍地燎原,無處不在,口口相傳,人人皆知。 一個月後,監察廳不得不承認,在禁止消息傳播這項工作上,他們已經完全失敗了。 「該知道地人都知道了。」白廈無奈的報告:「哪怕是最偏僻村野裡的聾子老頭,他都知道我們是叛軍了。現在我們做得再多都是無用功——不,是反作用。我們越是嚴令禁止,老百姓就越是關注此事,傳播得越起勁。殿下,紫川寧能在短短三個星期裡把檄文散佈全國各地,這不單單靠老百姓自發的傳播。我們懷疑,在這背後有一些大勢力在組織和推動此事。」 「你是指……」自從知道紫川寧露面,帝林就一直保持著冷冰冰的表情:「遠東統領嗎?」 「遠東統領肯定插手此事了,紫川寧能在瓦倫要塞公開露面,這本身就說明了遠東軍的態度。但是單靠白川地遠東情報局,他們還辦不到這麼乾淨俐落,讓我們連追查都辦不到——殿下,不是我們狂妄,就遠東情報局那伙從頭到腳的菜鳥,他們的本事頂多也就打探下農貿市場的白菜價格罷了。而且遠東情報局地活動範圍也只局限在東南地區,對於西北和西南,他們鞭長莫及。流風霜、明輝、林家還有元老會,這幾伙勢力裡肯定有人在暗中幫紫川寧傳播這個消息。只是具體是誰幹的,誰在暗中跟我們作對,我們還在抓緊追查……」 「沒必要查了。」帝林望著窗外的藍天,聲音淡淡的:「查出來也沒意義了。」他苦澀的說:「我早知道有這麼一天了:天下皆我敵。準備開戰吧!」 紫川寧地檄文不但在民間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和反響,也在政壇和軍界引起了相當大的轟動。繼巴特利之後,靠近遠東瓦倫要塞出口地達瑪行省第二個給世人做出了光輝的榜樣,行省總督和省長髮動兵變,消滅了監察廳駐當地的憲兵,公開宣稱投靠遠東的紫川寧。 凱格行省第三個易幟,宣佈脫離監察廳,回歸紫川皇權。 就像推倒了一塊多米諾骨牌,監察廳一直擔心的連鎖反應終於發生了,東北地區的比特、安卡拉等東北三省公開易幟。在當年的抗魔族戰爭中,這三省本來就是由遠東軍光復的。雖然當年紫川參星撤換了他們的總督和省長。但在這幾省裡,很多地方官員都是由原來地遠東軍官擔當的,紫川秀的命令對他們是有相當影響力的。 在那些暫時還沒易幟的東南行省裡,形勢在繼續惡化。十七個行省地監察廳派駐機關都報告,形勢變得相當惡劣。他們無法控制局勢了,監察官和憲兵們都不敢穿著制服離開營地。不但老百姓對憲兵和檢察官充滿了敵意,而各地的政府和駐軍,本來在事變後就對監察廳一直唯命是聽,現在也變得態度曖昧起來。 十一個行省的派駐監察官都向帝都緊急求援,請求給他們轄區增加憲兵部隊。因為駐軍和政府都出現了原因不明的異常動向。他們懷疑,對方跟遠東軍有勾結,若不能盡快增加憲兵部隊的數量。不足於震懾當地政府和駐軍。 負責鎮壓巴特利叛亂的 領發回求援訊息,自從紫川寧發佈檄文以後,周邊數的反正,甚至就連討伐軍大本營的奧斯行省也出現了波動,接連不停地受到不明身份武裝的襲擊。今西懇求派遣有力部隊來維持自己後路,聲稱:「現在奧斯省軍已經靠不住了。不能放心把糧倉交給他們防守。」另外,他麾下部隊的士氣都一落千丈,戰力衰弱驚人,若無新部隊加入。他實在沒有信心繼續進攻。 但是,這些求援報告都被帝林否決了。並非他認為這些報告不重要,但無奈,他實在抽不出兵力來了。 若說帝林手上沒有軍隊了,那是說不過去的。現在。在帝都軍區就有十三萬大軍。但可惜,真正屬於監察廳嫡系的可靠部隊只有不到三萬人,而他們要負責監視近十萬紫川軍。而這些部隊在紫川寧檄令的感召下,已是相當不穩了。 雖然監察廳已對文河集團一案進行了迅速處理,但緊張地局勢並未因為清洗行動而得到緩解,軍隊中不滿情緒高漲。很多官兵都是紫川寧的同情者。紫川寧,她的美貌和名聲讓人想起了那些傳說中被奸臣篡權被迫流亡的公主——雖然在傳說裡,那些流亡地公主和王子最後總要殺回來的,但這並不妨礙大家對這位楚楚動人公主的熱愛。這些最底層的士兵們,出於樸素的正義感和是非觀,反感一個謀害自己主君和結拜兄弟地人,而且這位被謀殺的人還是在軍中素來被尊敬的斯特林將軍。私底下如何荒淫無恥那是一回事,但無論誰都不會喜歡在一個惡名昭著地主君手下效勞。 雖然那些被收買的文人們總是在叫嚷著實力唯尊,但在大多數官兵心中,「紫川」這兩個字還是代表了正統。從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時代起,紫川家就開始了統治,人們都認為,家族的存在就如日月星辰一般永恆。雖然遭受了重創,但紫川家是顛覆不倒的。既然紫川家垮不了,那帝林肯定就要倒霉,跟著帝林走的人也要倒霉。不需要高深的智慧,士兵們能悟出這個道理。 而且,聽說遠東統領秀川大人已經站在寧殿下那邊要勤王。雖然軍中的憲兵和軍法官都在宣傳,說遠東軍窮得連鎧甲和武器都裝備不起了,大家完全不必擔心。但大家都記得,在當年的巴丹戰場上,遠東軍正面硬撼魔神皇近衛旅一天一夜,寧死不退。遠東士兵雖然武器簡陋,但他們的剽悍武勇令人震撼。要與這樣的對手為敵,誰都不願意。 現在,帝都的士兵都在私底下商議如何應對這場大難。在很多基層部隊裡,士兵們跟軍官私下達成了約定。士兵們保證不在戰場上對軍官放冷箭,不在背後捅他的刀子;軍官則答應,在與遠東軍交戰的時候,他不會阻攔士兵們逃跑和投降——當然,裝模做樣的吆喝幾聲還是要的,否則軍官無法跟憲兵督戰隊交代,但他不會動手。當然,若是大夥一同投降給遠東那邊的話,士兵們還得負責向遠東軍那邊證明,證明軍官不是真心站帝林那邊的。 對於軍隊的離心狀況,監察廳也是心裡有數的。負責軍隊事務的哥普拉向監察廳做報告,他坦誠地說:「至少七成的官兵是不可靠的,其中有四成的官兵是站在紫川家那邊。至於有多少人是真心支持我們的。我認為,兩成都沒有。要整頓他們——恕我直言,還不如把他們都解散了重建更簡單點。」 全場大嘩,大家都認為,照哥普拉地做法是辦不通的。且不說費用和消耗的物資,大戰隨時可能爆發,哪有時間好整以暇的重新練兵? 哥普拉堅持己見:「一支不可靠的軍隊比沒有軍隊更壞!」 沙布羅說:「再不可靠的軍隊都比兩手空空來得好!紫川寧發佈了檄文,遠東軍和西北軍隨時可能進攻,我們要面臨東西夾擊——這時候多一分力量都是生死攸關的!」 爭爭吵吵後,大家總要妥協。在這次會議上,監察廳制定了年內建軍計劃綱要,主要內容包括整編五個新編師團。其中包括一個騎兵師團和四個步兵師團,這些部隊都是屬於憲兵序列的。在組建新軍地同時,監察廳計劃把原遠征軍二十一個師十五萬人的龐大部隊進行精簡和壓縮,最終目標是要壓縮到六個師團五萬人。 與此同時,監察廳要做好迎戰準備,隨時迎擊自東南陸路而來的半獸人軍團和西北平原上滾滾湧來的騎兵集團。 帝林站起來。身形沉穩有力,深邃的眼裡放出銳光:「諸位,前路已是絕境,唯有死戰!」 軍官們站起來。齊聲應道:「願跟隨殿下,直至死亡!」 九月十日,監察廳派駐瓦倫的間諜回報,從遠東地各個行省,裝載著糧草和輜重的長長車隊源源不斷的流入。從各地調集的半獸人部隊正日夜兼程地趕往要塞,每日裡在要塞中央的廣場都能傳來新來部隊人馬的喧囂聲。 九月十一日,明輝統領驅逐了監察廳的派駐軍法官和憲兵。斷絕了與監察廳的所有聯繫。分佈在防禦流風家漫長戰線上地十幾萬野戰部隊開始收縮,西北各地的貴族私兵都收到了命令,向西北邊防軍司令部所在集結,貴族們打出的旗號是「勤王平叛」。 七八六年九月十四日,林氏家族宗家林睿在河丘發表聲明,稱林家與紫川家正統皇權有著多年地深厚交情,兩國歷來交好。現在眼見紫川家的皇族紫川寧小姐竟被叛逆逼迫得流亡遠東,正義感強烈的林睿伯伯實在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表示,林家雖然剛剛經歷了慘烈的戰爭,損失也很大,但在這場正義與邪惡大對決中,勇敢的林家子弟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只需寧殿下說一聲,十萬林家精銳便會應邀而至,順瀾滄江而上直搗帝都,協助紫川剷除叛逆!」 七八六年九月十三日,流風霜元帥在藍城發表聲明,稱帝林以臣弒君,這種行為天理不容。元帥本人與紫川家曾經並肩作戰抵禦魔族,有著深厚的戰友情誼。作為一個有著強烈正義感的人,元帥表示,願在適當的時候伸出援手,協助紫川家剷除敗類——比起林睿來,流風霜更乾脆,連紫川家邀請這個步驟都省略了。當然,如果有人認為流風霜是居心不良趁火打劫的話,那絕對是他心理齷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做 明與沒挑明,那是大不一樣的。先前大家都知道帝都可以捂著眼睛假裝沒看到,但紫川寧檄文一出,帝林彷彿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林睿、流風霜等實權軍閥不說,就連遠在幾千里外嘉西海岸被流風森壓著打的流風清和流風明都探頭出來叫了幾聲,說帝林無視君臣大倫,犯下滔天罪惡,實在罪該萬死,他們兩個也要出兵來討伐云云——其實他們也是打打廣告賺威望罷了,再不出聲世人都忘記大陸那邊還有兩個小諸侯了。 時間滾滾進入了七八六年十月。各地一片平靜,甚至連巴特利行省現在都停戰了,但從瓦倫到帝都,從東南到西北,從古奇山脈到多倫湖,紫川家有經驗的臣民都能感覺到,現在的安寧不過空前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寧靜,空氣中蕩漾著戰爭來臨前特有的氣息,濃郁得令人窒息。 七八六年十一月七日,黃昏。血紅的晚霞下,一騎汗水淋淋地信使旋風般衝入帝都東城門,一邊急馳他一邊高呼,叫聲嘹亮又清脆:「遠東軍已從瓦倫關出兵西進,旌旗漫天。兵力超過十萬!」 快馬一騎奔過,萬人夾道觀望。消息閃電般傳遍了全城,許多民眾紛紛趕到東門,在那裡等待進一步消息。城門的守備官眼見大批人聚集,生怕出事,吆喝著要驅趕他們散開。但此刻,人們的好奇心已經戰勝了一切,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幾十個守備兵在洶湧人潮面前顯得那麼無力。 入夜後,人群舉著火把,守在帝都城門處,城門前成了一片火把的海洋。有大膽地年輕人小聲喊:「遠東統領萬歲!紫川萬歲!」 城門守備官厲聲喝道:「誰在亂叫,抓起來!」 晚上九點時,城外響起了急速的馬蹄聲。第二個信使奔入城門,眼見街道上聚集的人山人海,騎士紮住了馬步,響亮的叫道:「急報!出擊遠東軍已超過二十萬!」 「哦……」上萬人一起感歎的聲音猶如大海的嘯聲。「遠東統領萬歲」的聲音再次響起,守備官臉色鐵青,卻是不再喊話鎮壓了。 午夜時,當第三名騎士信使出現時,城門處聚集了黑壓壓的人群。人群中間留出了一條道,這條由人牆組成地道路一直通往帝都中央大街。 「大軍,空前規模的大軍!四十萬大軍!半獸人的鐵甲軍一眼望不到盡頭。大軍從瓦倫出來,前隊都進了達瑪行省,後隊還沒走完!」 人潮沸騰,無數人同聲高呼:「遠東統領萬歲!紫川家族萬歲!」 城門守備官跟著一起喊:「遠東統領萬歲!紫川家族萬歲!」他的臉上洋溢著衷心的、充滿喜悅的笑容,彷彿從心眼裡感到喜悅。 這次出兵,遠東軍傾國以動,出動部隊包括:遠東第二軍、遠東第三軍、光明王親衛軍、魔族王國第二軍鎮、魔族王國第三軍鎮,合計兵力共計六十八個半獸人團隊,十個人類師,十個秀字營大隊,另外還有二十六個團隊地魔族僕從兵,兵力共計三十一萬三千人。 另外,歸順於遠東的東北六省也派出了各省的守備隊助陣,共計九個師,近十萬人。 如此龐大的出兵規模在紫川家歷史上也是罕見地,瓦倫城無法容納如此龐大的軍團,軍隊不得不分批出發。若從上空望去,整個古奇山脈的峽谷都被密密麻麻的軍隊所覆蓋。只有前隊出了城,後隊才能從瓦倫進城。 十月三十日黎明,瓦倫要塞誓師發兵,討逆平叛。第一批四萬人的鐵甲半獸人軍團從瓦倫地西門出陣。在黎明的紅光下,士兵們猶如一條鋼鐵的河流蜿蜒在古奇山脈地群山峻嶺之間。 晨曦下,從瓦倫出發的士兵們都望到了那個佇立在城頭披著白色斗篷的倩倩少女。她像個雕塑般站在那裡,舉手敬禮,站了兩個多小時,汗水滲濕了她的衣裳,滴滴的濺落在城樓的地板上。 紫川秀勸她下去休息。但紫川寧很認真的回答道:「阿秀哥,抗魔族戰爭是國戰,這次不同,這完全是為了我紫川的一家一姓而戰。士兵們出兵放馬,拋頭灑血,我受這點累又算什麼呢?」 紫川秀深深的凝視著紫川寧,看著她閃著汗光的額頭和濕漉漉的秀髮。良久,他感觸的說:「殿下仁心慈懷,願您能永記今日之言。」 「我絕不會忘記。」紫川寧神色嚴肅,她望著從瓦倫城下一直蜿蜒到山腳的士兵隊伍,在紅色的黎明晨曦中,這像是一條蠕動的長龍盤繞在山間:「紫川家他日倘能復國,這將歸功於士兵們的奮戰與犧牲。」 她轉過頭來望向紫川秀:「當然,還有阿秀哥哥你。你對家族功勞之大,恩同再造。請阿秀哥哥你相信,家族將來必定有所回報。」 紫川秀笑笑:「殿下言過了。我還是家族臣子,這些是我應當做的。」 「不,阿秀哥哥,你做的已經超出你應做的了。你和他是生死交情。要你與他為敵,這實在強人所難了,但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即使林家傾國之軍最終也敗在了他手上。帝林雖然人品卑劣,但他確實是罕見的軍事天才。」 紫川寧眺望著西邊的天際,說:「當代能與他匹敵的將軍,斯特林大哥已經不在了,流風霜是異國人,家族能倚靠的,只有你了。」 紫川秀雙手微微一顫。紫川家的總長以這種推心置腹的坦率語氣與自己談論問題,這在他的印象裡還是第一次。他很認真的說:「殿下,家族對我恩重如山,若沒有遠星殿下和哥應星大人當年的栽培,就沒有今日的我。我所做微不足道的貢獻,不過回報家族萬一而已,您不必放在心上。」 紫川寧靜靜的望著他,黑暗中,他看到了一雙閃著晶瑩的明眸。然後,紫川秀聽到了一個輕微的聲音:「這絕不是微不足道的。」 然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了。晨曦裡,兩位玉樹臨風的男女佇立在城頭,黑沉沉的瓦倫山脈在背後輪廓出他們的身影,飄逸,挺拔。遠東的軍官們屏息靜氣的望著他們。這是世上最後的兩位紫川了,他們有一種驕傲的、不容於眾人的美感,猶如孤絕高峰上的冰雪。 第三十一卷 第一章 限時公告 第三十一卷 第一章 限時公告 深秋的帝都,街頭撒滿了紛黃的落葉。我夕陽西下,雄偉建築的尖頂投影在人煙稀疏的街道上,高大的梧桐樹在秋風中無聲的搖弋著,深沉的暮色籠罩著這座古老恢宏的城市。 外壁上印著劍盾交叉圖案的馬車從街道中間穿過,駛入了中央大街旁邊的小巷裡。自從今年元旦的事變以來,信奉著這個圖案的勢力已是帝都的實際統治者了。 道旁的行人注視著馬車,眼中流露複雜的感情。相熟的人們使著眼色,用唇音出輕聲:「還有多久?」 道旁斗升小民的議論,馬車裡高高在上的權貴是不會理會的,穿過了隱蔽的警戒線,馬車停在了小巷盡頭的小門前,車門打開,穿著黑色檢察官制服卻佩戴著金星標識的哥普拉跳下車來。守在門前的兩個便服男上去向他行了禮:「大人,您來了。」 「監察長大人可在家中?」哥普拉客氣的問。 「在家。請容通報一聲。」男恭敬的說,他進了小門裡很快又出來:「大人有請。」 「有勞閣下了。」 雖然身為統領,監察廳的頭面人物,但哥普拉竟對一個看門口的小人物如此客氣,這不能不令人吃驚。細一琢磨這簡單的對話,人們會吃驚於這個事實:當今帝都的實際控制者帝林,他就隱居在這個偏僻幽靜的小巷裡。 小院雖然外面不起眼,院裡卻是別有洞天,假山層巒。池塘幽靜,綠樹鬱鬱,精緻的樓榭在樹叢中若隱若現。哥普拉知道,這本來是紫川家地一處皇家別莊,帝林政變成功後,為免遭到仇家報復,他將妻兒秘密安置到了這裡,此事做得十分隱蔽,即使在監察廳內部也只有少數心腹知道。 在走廊的入口,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突然衝出來。活蹦亂跳向哥普拉奔來,手中揮舞著一把玩具劍,張牙舞爪的叫道:「駕、駕、駕!我是黑騎兵,你是大魔族,打打打!」在小男孩的身後,遠遠的追著一個美貌的少婦,柔和的呼叫聲傳來:「迪迪,不要亂跑……不許對叔叔不禮貌……快回來……」 哥普拉露出和藹的笑容,俯身下來抱起了小男孩,把他高高的舉了起來。儘管那小孩拚命地掙扎。但哥普拉的手猶如鑄一般,他笑說:「迪迪少爺,你又不乖了。」 「放手,放開我……」小男孩使勁的掙扎。黑黝黝的大眼睛咕嚕嚕的轉著,小嘴翹得高高的,嚷嚷道:「哥普拉叔叔最壞了!」 「真是的!」這時候,那美貌少婦已趕過來了,氣吁吁的說:「迪迪。快下來,不許對叔叔沒禮貌。」 哥普拉把小男孩放下來,恭敬的對女躬身行禮:「夫人,您好,您身體安康。」那小孩得了自由,一溜煙的跑進花園裡跑沒影了。 林秀佳笑道:「哥普拉,這陣,你可老長時間沒來我們這了。這陣太辛苦了,臉色好差。今晚就留在這裡喝湯補一補吧……迪迪老是說你壞。看到你來就怕了,看來只有你才能治得了他!我和帝林都太慣他了,這傢伙整天淘個沒完地,害得我沒一陣能安心。」 「迪迪少爺天穎聰慧,精力充沛……」 「少來!這小混球什麼天穎聰明?他是搗蛋最拿手,尿褲最擅長!」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哥普拉身後響起。哥普拉回過頭。卻見帝林打著呵欠從走廊裡出來,軍便服的衣領紐扣敞開著。露出裡面雪白的襯衣底,顯然是剛剛睡醒。 哥普拉躬身行禮,帝林隨意地揮手:「哥普拉,你過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 「是的。下官也有些要緊事務要向大人您稟報。==」 林秀佳笑道:「你們兩個談。我去找迪迪,這小頑皮,一會就不知跑哪去了。帝林,等下你記得把哥普拉留下吃飯啊!」 兩位男人微笑著看著林秀佳從面前走過,在花園中叫喚著帝迪的小名:「迪迪、迪迪。」 放在紫川寧的文告中,帝林和他的席部下哥普拉,那都是殘酷血腥地代名詞,是人間邪惡的總集合。但在這一刻,當看著自己的妻和小孩,他們眼中蘊含的,只有關切和慈愛。 望著林秀佳,兩人面上的笑容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嚴肅的凝重。帝林簡單的說:「進我書房說。」 進書房坐下後,哥普拉很快便進入了主題:「大人,今西從前線傳回了報告,請您閱示。」 帝林打開了今西的報告。他讀得很慢,很仔細。監察廳幾個干將地風格各有不同,如果是哥普拉的報告,因為曾任過帝林的衛隊長,他對帝林很坦誠,什麼都是開門見山的說重點;沙布羅是個莽夫,有什麼說什麼,報告平鋪直敘,一目瞭然;盧真的報告廢話連篇,任務完成得越差他的報告就越長,通篇能找上幾十個理由來解釋為什麼任務沒能完成,所以對他們地報告,帝林不需要花什麼心思來琢磨。 唯獨今西不同,這個部下是個心思很重地人,報告的每個字都有其涵義,對他地報告,帝林從不敢掉以輕心。就如今天的報告,表面上,今西向帝都大本營匯報最近的戰況和敵情進展,遠東軍司令部已進駐凱格行省府,各地督撫紛紛投*,而與今西交戰多次的巴特利省軍此時已經正式亮明瞭番號,他們是由白川統領的討逆軍先鋒部隊。 「目前與我軍交戰只有白川所部。但其部驍勇悍死,十分善戰,我軍遲遲不能將其擊退。已成僵持之勢。但周邊局勢極為不利我軍,巴特利、瓦格、凱格、安卡拉等省先後叛逆,遠東叛軍主力已入駐凱格府,各地督鎮被遠東檄文所惑,盲目仇視我軍,不明身份兵馬四處出沒,襲擊我軍的糧隊與信使。我部處處遭到襲擊,奧斯行省地軍法處竟遭滿門屠滅,一夜之間三百人全部遇難。下官懷疑此事系奧斯總督科維奇所為,無奈局勢微妙。科維奇早有防備,日夜留宿省軍營地不肯出見,我部無法向其物。 「因為遠東妖言流傳甚廣,儘管已頒下嚴令禁止,但除個別意志堅定者,軍中將士仍舊大半被其所惑。近來幾次戰鬥中,臨戰部隊竟然臨陣而潰,甚至有當場投敵者。此種情形,實為下官統軍以來罕見,震駭難言……」 「震駭難言啊!」帝林合上了報告。沉聲說著。 哥普拉識趣的為上司倒上了茶,說:「因為是急件,所以參謀部就先拆閱了。現在跟今西對峙的只有白川,但遠東軍的主力隨時會出現。看今西的意思,是希望能撤軍。但他是主帥,他不好主動開口說撤 「參謀部那邊怎麼看?」 「現在我們手頭*得住的部隊不多,今西手上的兵力是很寶貴的。若讓今西在巴特利那裡被遠東人消滅了,我們的損失會很大。」 「嗯。」帝林把報告捲成一團。在手上輕輕敲打著,今西以為他同意了。但他卻說:「今西不能撤退。」 「大人,那樣他會被遠東軍一口吃掉的……」 「監察廳全體出動,過去增援今西。就在那邊與遠東軍決戰。」 帝林聲音不大,但放在哥普拉耳中簡直無異晴天霹靂。他出「啊、啊」地驚歎聲,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 「與遠東軍野戰決戰?大人,這樣我們毫無勝算……」 「困在帝都裡,我們才是真正的毫無勝算。 「大人。帝都是天下堅城。當年,您能依城守住抵擋了六十萬魔族的進攻,今日,我們同樣能*這個抵擋住遠東人!」 「外無必救之兵,則內無可守之城。當年我們守帝都,背後有西北、西南、林家甚至流風家的縱深支持。又有遠東的紫川秀、奧斯的斯特林等呼應援助。所以才能談堅守;今日我們若再守帝都,四面八方全是敵人。堅城已成絕地。」 帝林笑笑:「同樣是魔神皇,但紫川秀可不是卡特。拿兵力來填帝都的城牆,這種蠢事,他不可能犯同樣的錯誤。」 「這個……但還有林家和流風家。只要我們能在帝都城裡堅持得夠久,他們說不定也會摻和進來,局勢說不定會有所變化……」 「林家和流風家是有可能摻和進來,但他們地第一個攻擊對像肯定是我們。」帝林冷笑著:「清醒一點吧,我們現在是天下公敵,各路兵馬可能會內訌,但那是我們完蛋之後。」 帝林站起來,在書桌地圖上帝都的位置上重重一點:「帝都,天下中樞要害所在!遠東軍要西征,河丘軍要東上,西北邊防軍和流風軍要南下,無論哪一路兵馬要爭霸大陸中原,我們都是當其衝。 「我們三路受敵,但各路兵馬中,唯有遠東軍才是我們不死不休的生死大敵,他們是奉紫川寧為正宗的皇家軍隊,必須要討伐我們了。我們與遠東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絕無妥協,所以,我們與遠東之間地死戰將不可避免。 「而河丘軍和流風軍出兵,名為討逆,實為趁火打劫。我們空城而去,無論得城的是流風霜也好,林睿也好,明輝也好,只要我們把帝都城丟給他們,無論誰得城,他們都絕不會允許其他兩家入城。三家勢力彼此牽制,也無餘力來尾隨追擊我們。 「在帝都困守,我們要面對遠東、明輝、河丘、藍城等四個敵人;主動出擊,決戰戰場轉移到巴特利的話,那時我們就可不受打擾的與遠東軍決戰了。只要擊敗了遠東軍,那紫川家皇權派最後地力量就此煙飛雲散,回過頭來我們還可以從容對付林家和流風家,是戰是和再行計較。即使運氣最差,我們還能保住東南。」 帝林言之鑿鑿,哥普拉臉上地神色慢慢從驚疑不定變成了欽佩。低頭考慮了一番,他佩服的說:「大人高瞻遠矚,思慮周密,遠超屬下所能。下官和參謀部目光短淺,不識天下大勢。險些誤了大事。」 「這也是紙上談兵罷了,天下大勢,哪這麼容易就說死了?」 帝林笑笑,緩緩搖頭,語調轉為沉重:「自我們起事以來,戰亂不斷,生靈塗炭,天下因我們受難不淺。戰爭不好再拖下去了,勝也好,敗也好。一戰而決,就當是我們做點好事,也可以讓國家留著點元氣。」 哥普拉詫異,印象中。這位老長官一直是那種「我死後,管他世界洪水滔天」的人物,如今怎麼突然悲天憫人起來了?他愣了下,才出聲說:「大人您說得很是。」 因為帝林決意出戰巴特利,參謀部必須要抓緊時間重新做出計劃。哥普拉匆匆告辭了。帝林送他到了院裡,恰好碰到林秀佳和帝迪,母親正在滿院的追著調皮的兒,銀鈴般清脆的聲音迴盪在黃昏的院裡:「迪迪,快出來,叔叔要走了,出來跟叔叔說再見啊!」但小孩卻嬉笑著,到處亂跑,讓母親追也追不上。 帝林搖頭苦笑:「見笑了。這個小畜牲。真拿他沒辦法。」曾以冷酷鐵血聞名的魔頭,在這一刻也與平常的父親沒什麼兩樣。 「哪裡。小孩調皮一點是好事,精力充沛,將來才好幹大事啊!」 哥普拉笑著告辭而去,望著他地背影在暮色中消失,帝林眼中流露一絲淡淡的愧疚。但是當他把目光移向了花園中的妻和兒時。眼中的愧疚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如海的珍愛和痛惜。 低級官兵只關心勝負。但帝林地目光必須得更長遠,望向這一戰之後地結局。堅守帝都,陷入殘酷的圍城攻城戰,戰事延綿無盡,國力消耗巨大。這樣,監察廳地最終敗亡是不可避免,同時也會將遠東軍拖疲拖垮。遠東一垮,國家最後地力量失去了,外來的入侵和干涉將不可避免,紫川家將會陷入被撕裂瓜分的命運。 身為紫川家的一份,帝林不可避免地對這個國度懷有感情,雖然已身為叛逆罪人,但他並不希望家族就此淪喪、滅亡。 而且,他還懷有更深的恐懼和顧慮:若是自己與遠東軍打得兩敗俱傷,萬一最壞的結局出現,自己滅亡的同時紫川秀也身死,那時——林秀佳和帝迪怎麼辦?身為當代最大叛逆的後裔,在自己身後,滔天地血海深仇將向自己的妻兒湧來,在那個時候,除了手擁重兵的紫川秀,誰還有能力護住自己的妻兒? 帝林沉默的望著自己的妻兒:「我的孩,我的妻。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啊!」 七八六年的深秋,紫川家地東南平原腹地上戰雲密佈。趁著那深秋的朔風飛揚,遠東的龐大軍團越過了瓦倫要塞通道,挺進紫川家東南平原。 實力+大義名分無敵,這是紫川秀在進軍途中最深的體會。遠東大軍勢如破竹,半獸人軍團一路過來,只要前鋒亮明討逆軍的旗號,當地文武官員立即大開城門出城迎接紫川家王軍,百姓夾道歡呼迎接大軍入城,民眾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這種待遇是上次紫川秀反攻魔族時都不曾享受過的。鷹旗所至,萬民景從,三省數十城鎮兵不血刃地拿下。 進城以後,紫川寧以家族總長地身份出面接見城中的官員和士紳大戶,親口宣撫並重述帝都事變地真相。會場氣氛熱烈,軍人和民眾異口同聲,聲討帝林暴虐無道,殘害百民,罪該萬死。而遠東勤王軍此去必能一舉建功,掃清妖氛,蕩盡丑類,回復朗朗青天。 遠東的宣傳部門把會議紀要散得漫天遍野,以向世人證明東南民眾是如何在寧殿下號召下眾志成城的反抗暴虐魔王帝林地殘暴統治的。 同時。被遠東軍「解放」出來的民眾和官員也十分配合,為了撇清自己與叛軍之間的關係,他們紛紛出來揭露監察廳的殘暴和不義,說監察官們如何貪婪無恥,陷害無辜,憲兵則殘酷無人性,對無辜民眾嚴刑拷打,屈打成招,製造種種人間冤獄——作為國內最大的司法集團,屈打成招和陷害無辜的事情監察廳絕對沒少做。這倒也不算冤枉了帝林,但有些事卻實在離譜了。 瓦格行省的元老言之鑿鑿的聲稱,他掌握了可*證據,可以證明監察廳一直在暗中勾結魔族,他很有把握,當年魔神皇的入侵就是帝林給引路地。 「帝林逆賊,他居然敢勾結魔神!」元老大人悲憤萬分:「身為光榮的人類一份,我與此種敗類誓不兩立!」 在現場主持會議的杜亞風乾咳一聲,湊到元老的耳邊提醒:「元老大人的愛國熱情實在令下官感動。不過下官不得不冒昧跟您說聲,現任的神族皇帝就是我們的遠東統領。討逆軍中也有不少神族將士。當然,下官知道您並非在影射什麼,我明白,我明白。您的意思我非常明白……不過,這實在讓下官有點為難了……」 話沒說完,「光榮的人類一份」已經臉無人色,連忙口風一轉:「當然,我的意思是。魔族——哦,不,我說地是神族——神族裡面也有好人的,魔神皇裡面也有很多好人,嗯,很多很多好多好人,勾結一下也無妨的。神族和人類本為一家,大家就不必計較那麼多了……」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接下來大家的言都謹慎了不少。身為邪惡之徒。裡通外國是帝林應盡地義務——只是這個通敵的對象還真是不好找。魔族如今成了光明王的部下,自然是不能勾結的;勾結流風家嗎?但流風霜元帥剛剛表了討帝林檄文,說不定還會成為光明王的友軍……這好像也不是個好勾結地對像;林家如何?就說帝林勾結林家,串通林家謀取紫川家西南領地——但好像也是帝林的監察廳把西南從林家手中奪回來的,這種說法未免有些腦殘。雖然大家可以昧著良心胡扯一通,但萬一林家也成了紫川家的盟友呢?要知道。在帝林篡位之前。林家和紫川家的關係可是一直不錯的啊…… 經過一番周密而謹慎的思考,眾人言的口徑便相當統一了:「帝林勾結的是西南沿海地倭寇!監察廳已經和倭寇有了約定。要裡應外合,併吞我國!」 盡最大努力不惜代價的醜化敵人是紫川家的傳統作風,政客們歷來相信筆是比刀劍更有力的武器,在這種基調下,監察廳內幕揭秘、遠東血色紀實、帝林的野望、七七七工池聞、劍與盾後的陰影等一系列恢宏大作隆重登場。 見風使舵地文人繪聲繪色把帝林描寫成一個殘暴、貪婪又恬不知恥地惡棍,滿手血腥的殺人狂,對小女孩出猥瑣「嘿嘿嘿」淫笑地怪大叔,女廁的偷窺犯。各地連續不斷的召開五萬人、十萬人規模的大集會和遊行,聲討帝都監察廳的罪惡行徑,掀起一陣又一陣的反帝林浪潮。 為討好紫川寧,各地督撫都把反帝林遊行當作了政職工程,遊行的規模逐漸從萬人升級到十萬人、二十萬人。現在,凱格行省謀劃著組織五十萬人規模的大遊行,而比特行省不甘示弱,揚言要起八十萬人規模的示威活動,達瑪行省則放出聲氣,說我省雖然是小省,但我省軍民跟帝林仇深似海,不容兩立,為表達對帝林的憤怒之情,我省將有百萬人的火把大遊行。 這種不斷攀比升格的大遊行活動直到遠東光明王大本營抵達凱格府後才得到了制止。凱格總督向紫川秀報告,稱行省正在組織一百二十萬人規模的大遊行,為此,行省政府正從周邊城市募集民眾向行省府集結。 凱格總督悲壯的表示:「請大人放心,我省軍民對家族的忠誠絕對不比任何人差,我們是絕對不會被達瑪和比特兩省比下去的!哪怕傾家蕩產,我們也要辦得風光體面!」 問清事情原委後,紫川秀立即下令停止。凱格總督還有點不甘:「大人,可是我省軍民對帝林懷著深刻的仇恨,實在無法表達……」 「適可而止吧。竭盡全力幹一件誰都沒得到好處且十分沒格調的事,這只會讓對方笑話我們愚蠢。比起帝林,我們並不曾站在道義的制高點上,所以也沒有立場來指責他。戰爭最終還是要*實力來決勝負的,做此惺惺小人醜態,只會惹人恥笑。」 紫川秀說的話,凱格行省的官員們並不是很理解,但他們只需明白一件事就夠了:對於大遊行,遠東統領並不喜歡。官員們都是揣摩上意的能手,消息傳開,聲勢浩大的遊行活動立即取消,上百萬昨天還氣勢洶洶揚言要向監察廳討還血債的義民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三十一卷 第二章 亂世滄桑 第三十一卷 第二章 亂世滄桑 七八六年十一月二十日,紫川秀本人抵達抵達凱格行省首府。和他一同到的,還有遠東軍統帥部的主要成員和遠東軍的龐大部隊。紫川秀把臨時指揮行營設在了凱格市,在這裡,他以勤王討逆軍總指揮的身份向紫川家各路諸侯發佈命令。 「凡家族之官員,守土有責。監察廳、憲兵團及軍法處叛逆犯上,已被欽定為非法。自本公告發佈之日起一個月內,家族各地鎮守官員必須斷絕與其一切往來,轄區內不得容納上述組織的任何活動,違者以叛逆同謀視之!東南地區各省總督、政務長務必在一月之內抵達討逆軍大本營覲見寧殿下,違者以叛逆同謀視之!」 這份被稱為「一月斷頭限時令」的公告在各地督鎮中間引起了巨大震動。東南地區二十七個行省,迄今為止,除了巴特利、比特、凱格等五個比較靠近瓦倫要塞出口的行省已經公開站在了遠東這邊,但對於紫川家與叛逆之間的戰爭,絕大部份行省還是保持了沉默。總督們都是明哲保身的聰明人,他們早打定了主意,監察廳和遠東軍兩家都太強,他們之間的爭鬥不是自己能插手得上的。在事態明朗之前不輕易表態,誰都不幫,誰都不得罪,等他們廝殺完後再向勝利者歡呼就好了。甚至,有的總督還有了將手中兵權待價而沽的想法,看帝林和紫川寧誰給的好處多就跟誰。 但現在,紫川秀的公告把總督們地妄想打了個粉碎。比起紫川寧溫言撫慰來,掌握了遠東實權的紫川秀更加強硬霸道。沒有商量,不留絲毫余的,他逼迫那些至今搖擺不定的地方督撫們必須做出選擇,非此即彼!這也表明了遠東的強悍信心:遠東軍不但有信心擊敗帝林叛軍,也有信心將膽敢忤逆中央的地方勢力碾成粉碎! 「你們那點小玩意,就不必拿出來獻醜了吧!」 在遠東統領視天下督撫如無物的豪氣面前,各地總督無不戰慄。公告發出不到一周,各地就掀起了一陣驅逐監察廳官員的浪潮,維特、特倫西亞、剛穆特、亞辛等六個行省就紛紛宣佈反正舉義加入勤王軍一方,各省守備隊動手驅逐監察廳駐該省的監察官和憲兵。行省的總督則親自動身,快馬加鞭地趕向凱格。 而在剩餘的行省裡,或是因為監察廳力量太強,或是因為沒找到機會不敢動手,但是總督和省長們也不敢怠慢,他們或是親身前來,或者派遣心腹親信過來向紫川秀解釋----世上事就是這樣,拿帝林的話來說就是:「人性本賤!」紫川寧溫言撫慰勸導,又是曉以大義,又是勸說利害。不知說了多少好話勸導,可總督們只當她在放屁;但現在紫川秀只是耍了一通遠東馬刀,總督們馬上被嚇得屁滾尿流的,乖乖俯首聽令。 一時間。東南大地風雲突變。除了帝都周邊的五行省和奧斯行省因為有監察廳重兵駐紮還不敢公開舉義外,東南各地的行省在名義上都算是回歸紫川家的統治了----總督們都很郁卒:「其實先前我們也是被紫川家統治的啊!」 為了表明自己的誠意和決心,總督們的做法各有不同。特倫西亞總督胡麻紅衣旗本在半夜裡突然動手,一舉將行省軍法處連軍法官、監察官、憲兵外帶家屬兩千多人全部拿下。然後,不等請示紫川寧。他就在城市地廣場上誓師討逆平叛,將兩千多男女老幼不分良莠全部砍了腦袋,圍觀的民眾嚇暈過去好幾十個,平時文質彬彬的胡麻紅衣旗本也得了個「屠夫總督」的稱號。 接到報告地紫川寧愣了好久,說:「胡麻總督忠心可嘉,只是行事有點操之過急了。」 倒是李清顧忌少些,直言無忌:「此子太猖獗!若給他機會,改日又是一個帝林。」 胡麻只是一個特例,大多數總督還是沒法做得那麼絕情。畢竟總督和監察官在一省共事日久。很多時候都要互相合作,私下也不缺喝酒聊天打牌的應酬,多少還是有點情面的。 總督們一般是採取和平形式,公事公辦的宣佈驅逐令,然後再拉監察官到沒人處滴眼淚訴苦:「遠東統領凶得很,老弟我實在也是被逼得沒法了。得罪的地方。兄弟您就包涵了,要是兄弟您心裡有氣。您就乾脆揍我一頓得了,我絕不還手。帝林大人那邊,還希望兄弟您能幫我解釋幾句,實在是是迫不得已啊!」有些會做人地總督還會贈送給對方一筆上路的盤纏,為將來萬一留下餘地。 監察官們也是眼睛雪亮的,知道天下大勢如此,自己平時能夠囂張跋扈依仗的是帝都監察廳,依仗的是紫川家的權威。現在既然對方已經不在乎自己的靠山了,監察廳派駐地方的軍法處欺負下老百姓還可以,但要真刀實槍的跟一省守備軍幹那是發瘋。對方既然已經決定翻臉,自己能不被拉去祭旗已經夠幸運地了,哪裡還敢嗦頂嘴。 就這樣,總督和監察官們就在一種客氣而親熱的氛圍中分手道別。有些平時交情不錯的還不捨的灑了幾滴眼淚,感歎亂世的滄桑,順便還訂下互保契約,其內容大抵是「要是你那邊勝了,到時可千萬拉兄弟一把啊!」 大戰尚未開打,形勢卻先已急轉直下,眼看部眾紛紛倒戈,手中的兵力如冰塊在烈日下一般快地消融,帝都監察廳心急如焚。有部下向帝林建議,必須與遠東針鋒相對,也發個限時公告出來恫嚇地方督撫們一下,但帝林並沒有同意。他知道,現在出聲恫嚇已經於事無補了。遠東軍氣勢如虹,比起眾叛親離地監察廳,地方督鎮更看好他們,出聲恫嚇只會讓地方實力派更加堅定的團結在遠東軍周圍。 「照著他人地步子走並不是我的風格。不來就殺----真是搞笑,這句話該是我的台詞,這次居然讓阿秀搶了。沒辦法,我也只好搶阿秀的台詞了!」 監察廳也發表了一個公告,說遠東軍大逆不道,居然敢叛逆家族,實是罪大惡極。遲早必遭家族大軍鎮壓。但現在遠東逆軍猖獗,各地總督或者受其迷惑,或迫於其兵勢威壓,不得不從逆,家族很理解他們的困難和苦處。所以,家族允許總督們在迫不得已情況下偽裝投敵。 「留此有為之身,只等時機一到,便即裡應外合,大破逆 不能不說,帝林這一招順水推舟使得極妙。紫川秀也不得不讚歎。對那些已投靠遠東的總督,監察廳並沒有關死了大門,給他們留下了隨時逆反的機會;而對於遠東軍來說,這是一招辛辣的離間計。這些來投靠的總督們哪個是真心哪個是假意。甚至是否摻雜有監察廳派來的臥底,這個是誰也說不清地,其後果就是遠東軍誰都懷疑,在與帝林交戰的同時還得提防自己的友軍,本該是助力的友軍反倒成了累贅。 「不費一兵一卒。一紙公告便削弱了敵人,大哥弄計簡直到了巔峰至極的水準!」 讚歎歸讚歎,但紫川秀並沒有在計謀上與帝林一較長短的打算,他明白,最終的獲勝最後還是只能倚靠戰場上獲得。 十一月二十二日,星垂原野,天高地遠,黑色的鷹旗在朔風中迎風招展著。旗幟下是一個龐大的軍營,灰色的帳篷排列得整整齊齊。龐大地軍陣一眼不到盡頭,熊熊的篝火在營中燃燒著,間隔有序的火光亮點一排排的遠去,直到目光不能及地大地盡頭。數十萬大軍宿營的地方,營地間只見到巡查的哨兵在來回走動,不聞絲毫喧嘩。 夜幕中。一串又細又密的馬蹄聲打破了夜幕的寂靜。大道上,一行騎士向遠東軍地營地疾馳本來。但在營外三里外。他們就遇上了半獸人的巡哨。 剽悍的半獸人哨兵厲聲喝道:「什麼人?出示通行證!」 披著斗篷的騎士們快步下馬。從深藍色的制服可以看出,他們都是頗有身份的高級軍官,但此刻,他們可沒有半分高級軍官的矜持和風度。一個矮胖的紅衣旗本陪著笑臉說:「弟兄們巡夜辛苦了。我是戛納總督科拉爾,這幾位是安然、史迪、凱格等省的總督。我們都是來求見秀川大人地,還望通融放行。」 「不行!」半獸人士兵板著臉,他用不是很熟練的人類語說道:「天黑了。不許入營,這是規矩!」 「這個,當然。」紅衣旗本陪著笑:「但我們大老遠的趕來,有急事求見秀川大人,還望兄弟體諒,幫我們通報一聲,那實在感激不盡了。」說著,他抓住半獸人的手,偷偷塞了一個金幣。 「咦?」半獸人哨兵稀奇的舉起金幣,就著火光在眼前看了又看,眼裡滿是驚奇,嚷道:「這是啥東西?金色的,硬硬地,還有花紋,好好看呢!二毛,你快過來幫我看看!」 「大頭,這個是金幣哪!上次俺在瓦倫見過,值好多好多錢地哪!你發財了哪!」 「哎呀,這麼稀罕的東西啊!」 「俺就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好地,不能吃也不能用……」 「四蟲,你是個傻瓜咧!這個小東西拿回村裡,能買十幾畝地!」 半獸人士兵們圍成一群,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科拉爾紅衣旗本依然笑著,笑容卻早已僵硬。他甚至不敢回頭跟身後的同伴們對視,害怕看到彼此的尷尬。堂堂紅衣旗本軍官,要向一個連軍官都不算的小伍長行賄,這本身都夠丟臉了,不料對方還這麼高聲嚷嚷出來,科拉爾紅衣旗本都打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了。 「這東西,」哨兵舉著金幣。滿臉歡喜的問道:「是給俺的嗎?」 「當然,當然,一點小心意,大家交個朋友啦。」 「那俺就不客氣了,謝謝你啦!」哨兵歡天喜地地將金幣收入獸皮兜中,憨厚的說:「你真是個好人!俺喜歡你了,決定同意跟你交個朋友了!」 「這個……不敢……實在是我的榮幸啊!」科拉爾紅衣旗本被憋得滿臉通紅,他聽到了背後傳來了拚命壓低的笑聲,心頭暗暗咒罵。 「這個兄弟,您看。既然咱們都是朋友了,能否通融稟報一聲?」 半獸人憨厚的笑著:「不能。天黑了不能進人,這是規矩----朋友也不行!」 科拉爾紅衣旗本面無表情的走回來,那半獸人哨兵還在那嚷嚷著:「哎,科拉爾,你上哪去啊?不能進營,但我這裡還有一把乾草,咱們是好朋友,可以讓你在這睡一晚哪!」 「噗嗤!」有人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了。笑聲彷彿是會傳染的,軍官們笑得前仰後伏。一個個直不起腰來。安然總督羅木跳出來,粗著嗓子說:「科拉爾,俺喜歡你!」 科拉爾頭也不回:「滾!」 嘻嘻哈哈一陣後,總督們聚在一起商量著。該怎麼辦呢? 最簡單的辦法是在營地外守候一夜,等天明時再入營拜訪。但總督們都不願意:現在是什麼時候!如今,遠東四十萬雄兵開道,紫川家正統皇權捲土重來,各地督撫都在爭先搶後向紫川家皇權反正的時候。表態早一天晚一天那可是關係自己在秀川大人面前的印象啊!而且半夜緊急求見,也顯得自個連夜趕路投奔秀川統領地誠意啊! 「不能耽誤了,再遲下去,秀川大人就要休息了,那時進去也沒法求見了。」來自史迪行省的總督、普欣紅衣旗本出聲說:「我來跟他們交涉試試。」 凡人總有種心態,若是自己吃虧丟醜了,他也希望別人跟著也丟臉一次。普欣話音剛落,科拉爾立即便贊同了:「好好,如此就勞煩普欣兄了。」 大伙都說:「拜託拜託!」 普欣點頭。自顧走過前去。總督們聚在後面,看見他和半獸人哨兵嘀嘀咕咕一陣,還從口袋裡掏出東西給那半獸人看。那個大咧咧的半獸人立即肅然起敬,對普欣行了一個禮,大聲說:「閣下請稍等,我這就去通報!」 「麻煩你了。」普欣依然是那般不溫不火的語氣。 半獸人屁顛屁顛跑去報告了。本來打算看笑話的總督們吃驚得望著普欣。好久,才有人訥訥說:「普欣。你怎麼辦到的?給他們施魔法了嗎?」 普欣笑笑:「魔法倒沒有。我不過給他們看了秀川大人的書信而已。」 「秀川大人的書信?」總督們面面相覷:「普欣,你與秀川大人很熟嗎?」 「秀川大人就任黑旗軍統領時,我任過他老人家的助理,蒙他關照才有今日。」 立即,總督們望著普欣的目光裡都充滿了討好地味道。普欣是由東南軍師長轉任史迪總督的,與同僚們交往時,他十分低調,不顯山不露水的,大家也不知道他還有這層關係。 科拉爾臉上堆滿了笑容:「普欣兄弟,了不得!你有這麼硬的關係,一路上半個字都不說,真是沉得住氣!這下,兄弟們可都全靠你了,見到秀川統領大人時還望多多美言兩句!」 「正是正是!」總督們都附和道:「普欣兄弟,我們可是一路患難與共地交情,到時你發達了,可千萬不要忘了我們!」 普欣笑著:「大家別開玩笑啦。秀川大人忙著復國討逆的大事,他老人家能抽空見我們就不錯了,其他的事,大家就別多想了。」 「對對!」總督們連聲贊同道:「不愧是秀川統領身邊的人,說得太有道理了!」 過了好一陣,軍營方向響起了馬蹄聲,一個青年軍官策馬奔來。在巡哨崗前。他下了馬走過來問:「請問哪位是普欣總督閣下?」 普欣站前一步:「我就是了。請問大人您是?」 這名軍官眉目清秀,氣質斯文,說話也很溫和:「我是明羽。不敢稱大人,和閣下一樣,我也是紅衣旗本。歡迎您到來,普欣閣下。」 明羽紅衣旗本! 望著這個身上沒有任何軍銜標記的年輕軍人,總督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都知道,眼前地人是遠東地第三軍統帥和遠東軍的後勤總管,是討逆軍裡排得上號的實權人物。派出這樣的人來迎接普欣,可見遠東王對普欣的重視了。 「普欣總督。大人聽說你來了,想見你,但正在開會抽不開身。麻煩請跟我進去吧。」 普欣正要答應,但身後有人扯扯他的衣角。他回頭,科拉爾總督正可憐巴巴的望著他,小聲說:「拉兄弟一把啊!」同行的總督們也都用哀求地眼神望著他。 普欣心下一軟,對明羽說:「明羽大人,這幾位是安然、史迪、戛納等行省的總督,與我一同抵達,都是忠於家族地誌士。他們也很想一睹秀川大人的風采。」 明羽望了眾人一眼。淡淡笑道:「原來諸位都是總督大人,那倒是我失敬了。」 「明羽大人,您的大名我們都是久仰了!」 「明羽大人,我等實在是仰慕秀川大人威名。求您代為引見一番!」 明羽不緊不慢的說:「諸位大人既然不遠千里來到我們大營,又有普欣閣下地推薦,想來定然都是對家族堅貞忠誠地誌士了。只是今晚實在太晚,諸位大人便請入營歇息了,改日等大人有空隙時我再安排大伙與秀川大人會晤。諸位意下如何?」 明羽說是商量,但那語氣卻是不由分辯的。總督們連聲叫道:「全憑大人您安排了!」 於是明羽喚來軍中接待地管事,讓他安排總督們和隨從們的飲食和住處。他笑吟吟的抱拳道:「諸位大人一路辛苦,這便請先安歇下來吧。我那邊還有點俗務處理,就先告辭了。」 總督們齊齊站起身歡送:「不敢不敢,明羽大人您請自便。」 明羽領著普欣一路朝著大營裡走去,普欣有點過意不去:「深夜來擾,本來已是失禮。還要給明羽大人添了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明羽笑笑:「普欣兄----我這樣叫你沒意見吧?大家等級相同。你也叫我明羽好了。」 普欣知道這是對方地親近之意,連聲說:「不介意不介意,在下就冒昧了!」 「普欣兄,你是跟隨過秀川大人的人,跟大人是有淵源的。」明羽悠然的走在前面:「有些話顯得有些冒昧了,我也不怕交淺言深。這下就直說了。」 普欣心下一凜:「還請兄台指教!」 「嗯。普欣兄。你是懂事地人,國家正當非常時期。中樞最忌諱的就是地方上拉幫結派,糾結勢力,尤其是各地總督,無論是寧殿下也好大人也好,都不喜歡他們私下交往太過密切----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普欣,你是秀川大人看重的人,你千里來投,大人一定會很高興。你的前途遠大,跟那夥人混在一起沒意思。」 普欣凜然,肅然答道:「金玉良言,普欣銘記在心了。兄台好意,感激不盡!」 「呵呵,大家同在秀川大人手下當差,互相關照是應該地。」在一處***通明的大帳篷前,明羽站住了腳步,轉頭望向普欣。火光中,他的臉光暗不定,十分嚴肅:「記住了,普欣,你是秀川大人的人。」 普欣心下一凜。明羽如此露骨的強調這點,這令得他預感隱隱有些不妥。難道,在討伐軍中,還存在著能與秀川大人匹敵的勢力?他腦筋轉得飛快,但回答得毫不遲疑:「這是自然!我蒙秀川大人一手提拔,不效忠大人,我還效忠誰?」 「呵呵。」明羽滿意的笑笑,率先進了帳篷,普欣跟著進去。 帳篷裡***通明。十幾支蠟燭把整個帳篷照得亮如白晝,幾個軍官圍在帳篷中間擺有沙盤和地圖前面低聲的議論,說得很急,普欣只聽得幾句零碎地話語: 「……明輝地力量不足以抵禦……」 「……乾脆放他們進來算了……」 「……我們必須先決定我們的態度,堅定的向大陸各方表明立場,即紫川家的平叛戰爭不需要也不允許其他國家插手……」 在那批參謀軍官中間,普欣看到了一個滿頭銀髮的軍官安靜的低頭坐在那。他穿著一身沒戴軍銜和標誌地軍便服,滿頭銀亮地白髮顯然很久沒剪了,長長的頭髮凌亂地遮住了額頭,火光映照下。他臉頰上的鬍子茬清晰可見。 雖然他沒有佩戴任何軍銜標誌,但普欣的目光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這個軍官有種說不出的魅力特質,讓人一見就難以忘懷。 「此位老軍官氣質非凡,絕非一般。」普欣在腦海裡搜索著所知的遠東將領。明羽自己已經見過了,羅傑是個猛將,沒有這樣超凡脫俗的氣質;白川、林冰等人都是女性,也不可能。莫非,此人是大人新收復的魔族精英將領,比如羽林將軍雲淺雪?那倒也有可能,只是。他為何穿著紫川家的制服…… 普欣正想著,那個軍官一抬頭,神目如電,眼睛卻是依然清澈明亮。普欣才震驚萬分:這位自己以為頗上了年紀的軍官,竟然就是紫川秀本人! 不過二十六歲的青年,為何竟是白髮如霜? 普欣正要上前行禮,紫川秀卻對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坐下。於是。他在角落裡找了張椅子坐下,聽了一陣,他才明白過來,大家正在討論地是西北局勢。 「明輝向我們發來公函,稱流風霜部隊已經越境進入了我國西北,其規模大概有三個聯隊近萬人。明輝派人與其交涉,但流風霜卻稱,她是為了幫助我國平定叛亂而來,若有人敢阻擋即為叛逆同謀。」 明羽小聲的向普欣解釋說:「現在。明輝拿不定主意,發文向我們大營請示:究竟要不要攔截他們?寧殿下已經把這事交託給我們秀川大人決定了。大伙在這討論了好一陣,都沒個結果。」 普欣望了紫川秀一眼,輕聲說:「其實,明輝到底有沒有能力阻止流風霜?」 他的聲音雖然輕,但紫川秀已經聽到了。他抬頭望過來。目光炯炯:「普欣。你繼續說。」 「是。大人,敵寇入境便立即抵抗還擊。這是家族軍隊的鐵紀,根本無需請示。但明輝卻發來了這麼一份公函----下官懷疑,他是無力也不敢抵抗,卻又不敢承擔放縱流風軍入境地責任,乾脆就發來函件請示。若是殿下同意流風軍入境平叛,那自然最好;若是殿下命令他阻攔,此去西北邊境天遙地遠,信使來回起碼要一個月。那時明輝就可以藉口說,命令來得太遲,流風家早越過防線了,現在抵擋來不及了。」 「喔!」參謀們發出了吃驚的感歎聲:「會是這樣嗎?」 「十有**,就是這樣。」普欣搖頭:「諸位都是光明磊落的軍人,這已經不是軍事謀略上的問題,而是地方官欺上瞞下的伎倆了,諸位大人沒在地方上任職過,看不出也是正常地。下官,不好意思,也做過一任總督,所以對這些手段略有些瞭解。」 帳篷裡靜悄悄的,參謀們盯著普欣,沒有人說話。「普欣說得沒錯。」說話的人是遠東統領紫川秀,他長歎一聲:「照明輝的性子,他是能幹出這種事的。」 「大人,您該代寧殿下起草詔書,以殿下的名義,嚴厲申斥西北統領!」 紫川秀緩緩搖頭,苦笑道:「這件事,我再考慮一下。天太晚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會議結束,參謀們紛紛散去。出門時,紫川秀對普欣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的跟上,二人並肩走在營地中間的道上。 「普欣。好久不見了。」銀亮地月光下,紫川秀打量著自己地老部下:「這麼久沒見,你顯老些了。」 許久不見的長官以這樣的對話來做開場白,普欣感到十分溫馨。望著紫川秀的白髮,他感慨萬千,最後只能一句平淡的話出口:「大人,國事雖危,但您也得保重身體。斯特林大人已經去了,明輝大人鼠首兩端,若您還出個什麼意外。那家族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在這世上,活著就已經夠累了,若連死後的事還要操心,那也太辛苦了。」 普欣詫異地望著紫川秀。認識紫川秀已經數年了,從意氣風發地西南統領,到巴丹會戰時堅毅決然的大軍統帥,他從沒見過紫川秀如此消極,在對方淡淡地語氣裡,藏著無法道盡的滄桑和淡漠。 「上次跟你見面,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紫川秀漫不經心的問。 普欣回答得認真:「大人。那是前年的事了。那時您率領遠東軍回師大陸參加巴丹會戰,那時我還在東南軍中任職,奉斯特林大人的命令來迎接您。我們在巴特利行省會師……」 「我記得了。」紫川秀點頭,他抬頭望向頭頂漆黑深邃的蒼穹:「那時斯特林還是你們東南軍的頭。就像現在我與你一樣,我還與他連夜商議對魔神皇的決戰……」 雖然紫川秀望著普欣,但後者能感覺到,對方的眼神已經穿透了自己地軀體,穿透了無盡的軍陣。最後落在了蒼穹盡頭,那目光始終在尋找著,尋找著那個已經消逝於這個世間的身影,最後,他輕聲歎息:「那一刻,彷彿就在昨天。」 普欣默然。他知道紫川秀與斯特林之間的交情深厚,但他無法理解,存在於這三個男子之間地感情,絕非簡單的「交情」二字所能形容。那種情感已經融入了血脈和骨髓,猶如肢體相連,要斬斷這個,那要留下血淋淋傷口的。 「普欣,你這幾年都在史迪行省任職吧?那邊情況如何?」 「情況很好!自從大人您進軍的消息傳開,我省軍民人心大振。大伙都說。既然秀川大人都進軍了,那帝林叛逆也快完蛋了。我省軍民決心團結起來。以最大力量支援王師討逆!」 「這個,怕不是實話吧?」紫川秀的話語雖輕,卻把普欣嚇了一跳。他連忙分辯:「大人,勤王討逆,那是人心所向。王師所向披靡,萬民歡欣雀躍以迎大軍,那是自然地事啊!」 紫川秀笑笑,卻說:「我聽說,跟你一起來的,還有周邊幾個行省的總督?」 「是的。他們是……」 「總督來這裡了,行省政務長在哪裡?」紫川秀微笑著:「在帝林那裡嗎?」 普欣頓時啞了口,結結巴巴的說:「史迪的省長留在本省坐鎮處理了……我們省可絕對沒有勾結帝林的打算!」 紫川秀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沒有。但他們……」紫川秀長歎一聲:「其他行省的督撫們,他們打地大概是兩頭下注的想法吧?總督到我這邊來表忠心,省長到帝林那邊去,只要隱瞞得好,不論我和帝林哪個獲勝,他們都能安然保存下來。」 普欣暗暗鬆口氣,他這才明白過來,為何見面時,明羽對那幫總督有意無意中表露出的輕蔑和不屑。而按道理說,這時候遠東軍該是要極力拉攏這幫地方實權派的。 「大人,遠東大軍勢如破竹,以大軍的聲威,消滅帝林匪幫易如反掌,這個時候他們還要與帝林勾結,那真是愚蠢至極!」 「他們不是愚蠢,他們是穩妥。局面上我們佔了優勢,但帝林也不容小覷。兵事瞬間萬變,翻盤也不是不可能。無論紫川家能順利復國還是帝林篡奪了天下,為穩定人心鞏固統治,都要用溫和手段來安撫地方的,那他們地目地也就達到了。」 說著,紫川秀眼中利芒一閃:「這次戰爭,無論是寧殿下重奪天下還是帝林順利登基,地方勢力必將大漲。新任總長若不能妥善處理,割據鎮蕃將成為國家大患。」 普欣聽得凜然,忽然又覺得好笑:眼前這個大義凜然一意為國家考慮的忠良臣子,本身不就是最大地「鎮蕃」頭目嗎?若說割據,家族境內還有哪個勢力比遠東更「割據」的? 看著普欣神情嚴肅,紫川秀笑了:「別那麼緊張,我說這些話不是疑你----若是疑你,我也不跟你說這些了。普欣,你那邊備戰準備得如何了?」 「自從聽聞寧殿下在遠東發佈檄文,史迪行省就開始備戰了。只是我省物力貧瘠,雖然竭盡全力,但還是只籌備了三萬人三個月的糧草。另外,我省還組織了五萬人的預備役民兵----因為時間緊,他們現在還派不上用場,但充當民夫用還是可以的。在軍事方面,我省有守備軍一個師和一個特種旅,可供大人差遣調度。」 「很好,普欣,你有心了。」 「這是下官職責本份,不敢當大人謬讚。」 紫川秀抬頭看看天,微笑道:「時候也不早了,你趕了一天路,也該累了,就早點歇下吧。過兩天,大本營就要前移到巴特利首府了,那裡是指定各省王師的集結地。你們史迪行省的軍隊早準備好,到時候說不定也要派上用場的。」 「遵命,大人。」 第三十一卷 第三章 勒王討逆 第三十一卷 第三章 勒王討逆 在接下來地幾日裡,各地的總督紛紛過來,他們或是孤身前來,或是帶上了大隊兵馬----這讓負責後勤地明羽很有意見。整天發著牢騷:「哪怕是來野餐的都要記得帶飯盒啊!」 勤王軍雲集,帶來的麻煩並不僅僅是物資地短缺,以前紫川秀還感慨過巴特利地省長吳華實在是演戲地高手。但現在看來。他的感慨發得還是太早,現在的總督政要們,個個都比吳華高明得多。他們日夜圍繞著紫川寧。表現出了高度地愛國熱情。指天誓日地喊著與帝林不共戴天。上演了割腕瀝血宣誓等好戲。把紫川寧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對李清說:「紫川家雖然失去了斯特林和文河,但好在千萬個斯特林站了起來!」 紫川秀地評價是:「哼哼。在寧殿下逃亡時,這千萬個斯特林幹什麼去了?」 儘管牢騷滿腹。但紫川秀也不敢隨便開口。位高權重帶來的不單是權力,也伴隨著沉重的責任。以前只是預備役副統領的自己可以肆無忌憚的發言,但現在遠東軍統領兼勤王軍總指揮,自己地身份已不單是簡單的軍事將領。更是紫川家皇權派的政治首腦。站在這個位置上,自己確實不好再大放毒舌了,一個不巧,外面就會流出傳言:「秀川統領十分歧視投誠將領。他說當初沒有出手救援寧殿下的督撫們都是不可靠的,絕不能留!」----這就是硬生生把中間派往帝林那邊推了。 來自各省地參戰兵馬一股股數百近千地抵達遠東軍營地。光是整編兵馬就讓遠東軍地後勤部隊忙得不亦樂乎。雙方都在積蓄著每一份力量。為最後地決戰做著準備。 七八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清晨。巴特利行省總督府。 早起的路人們驚奇的發現,今天地城市有點異樣。市區內軍警密佈。街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每個路口都站著巡視地警察和士兵,冷漠地注視著過往的行人,而在總督府官邸周邊街道,那更是警備森嚴。在三條街外。警察就立起了「禁止通行」地紅色警示牌,警戒線內,則有穿著淺藍色軍大衣地士官生釘子般立在街道兩邊,氣氛肅殺。 看到這樣地陣勢,懂行地市民們都在竊竊私語:「看,準是有大人物過來我們這了!這樣的規格,起碼是統領級別的。」 市民的先見之明很快得到了證實,上午九點許,長長的車隊從城外駛入,開道地騎兵手持金色的飛鷹旗。顯示隊伍裡有紫川家的高級將領或者皇族成員在,長長地隊伍一字蜿蜒排開,直奔總督府去。 在總督府門前地空地上。人頭濟濟。高級軍官地肩章耀花人眼,在這塊小小的空地上,維特、特倫西亞、剛穆特、亞辛、比特、達瑪、史迪等二十一個行省的總督和高級將領都在此地了,制服筆挺的高級軍官壁立如林。沒有說話。也沒有人議論。上百人聚集的地方,竟靜得一點聲音也聽不到。軍官們筆挺的站立著。表情嚴肅。甚至隱隱帶有擔憂。 「來了!」 領頭的馬車駛過街角,紫川家地金色飛鷹旗赫然入目,長長一串馬車駛入,馬車停下後。遠東軍地重要將領紛紛下車。在等候地人群中。總督們在輕聲議論著:「走在前面地那個美女是林冰副統領閣下。她負責遠東軍的軍法和紀律……」 「正在下車地美女是白川紅衣旗本閣下,她可是遠東第二軍司令,是遠東的主力軍。」 「跟白川後面的是明羽紅衣旗本閣下。他是遠東第三軍司令和遠東軍地後勤總管。」 「那是布蘭將軍。他也是遠東軍地元老了,當年大起義時就跟著秀川殿下了。很得統領大人信任地重臣。」 「那個瘦高個子地倒不清楚他是誰……不過我知道他是負責遠東軍情報的……」 當紫川秀從馬車上跳下來時,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不必介紹,哪怕是沒見過的總督也能認出他的身份來,或許紫川家有第二名統領在此,但不可能有比他更耀眼的將軍。他衣裳也不甚華麗,一身深藍色地高級軍官制服,外面套著遠東軍的黑色騎兵斗篷。寒風中,寬大的斗篷獵獵舞動著,彷彿要展翅飛去。 家族最年輕地統領身形挺拔。玉樹臨風。雪白地銀髮襯托著黑色地斗篷,在身邊簇擁地將官中顯得十分顯眼。令人震撼。 掃了眾人一眼,微蹙劍眉。紫川秀地目光如劍般犀利:「我是紫川秀。」 被遠東統領地威嚴懾服,不需人指揮,總督們齊刷刷地跪倒:「參見大人!」 「都起來吧。殿下就要下來了。小心君前失禮。」 說著。紫川秀站到了最後一架也是最華麗地馬車邊上,揚聲道:「總長殿下。諸位總督和將軍們都已經到齊,恭候聖駕 氣氛嚴肅,總督們目光都集中到了那輛馬車上,自從一月帝都發生了叛亂以後,紫川家的現任總長還不曾在公開場合露過面,雖然遠東軍宣稱紫川寧曾在遠東瓦倫要塞閱兵誓師,但監察廳不也賭咒發誓說紫川寧殿下好端端的在帝都嗎?由遠東挑起地這場戰爭,到底是紫川家皇權討伐叛逆的正義之戰。還是遠東勢力企圖奪取霸權地叛逆戰爭雖說目前為止,總督們大多站到了紫川秀這邊。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相信紫川秀,他們只是覺得,比起監察廳來,遠東軍實力更強。贏面更大而已,而且輿論和人心都是向著遠東這方的,所以,總督們也識時務的站到了這邊來。 但一直沒有見過紫川寧真容。總督們心中也沒底。有個不敢出口地問題一直盤踞在他們心頭:萬一。總長真地是在帝林那邊呢。那怎麼辦? 車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個軍裝的俏麗女子探出頭,輕盈的跳下了馬車。紫川秀搶前一步。恭敬地扶起了這位俏麗女子。全場響起了無聲地波動。激動的情緒就像波浪一樣在人群中蕩漾開。總督們竊竊私語:「總長殿下。真地是總長殿下!」 二十二歲地紫川家總長身穿一身深藍色地軍便服。外裝是雪白地裘皮大衣。那毛茸茸地裘皮絨毛烘托得那張俏麗地瓜子臉分外雪白,紫川寧微微低著頭,秀長的睫毛掩蓋了明眸,沉靜似水的眸子平靜的凝視著面前地人群,在少女的眼中,有一種歷經滄桑的從容與沉靜。 紫川寧曾任中央軍團司令,這裡有不少出身於東南軍或者中央軍地總督,只是一眼。大家便能確認了:站在眼前這位亭亭玉立地俏麗女子。確實是紫川家地第九任總長。 總督們齊齊單膝跪倒:「微臣參見總長殿下!」 作為地主地巴特利行省總督瓦新站前一步,代表眾人說:「殿下,微臣等不知殿下蒙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都起來吧。」紫川寧平靜的說:「大家是受帝林蒙騙了,這也算不得什麼罪。今日大家能在這裡,足可見各位地忠義了。」 紫川寧語氣淡淡地。沒有怨尤,也沒有責備。但總督們都不由自主的從背後升騰起一陣寒氣:總長的怨氣很大啊! 聽出了總長語氣中暗含地不滿,一時間,全場無人敢出聲應答。靜得鴉雀無聲。 幸好。遠東統領紫川秀出來解圍了:「殿下。大家都到齊了。我們不妨進去吧。」 會議地會場被設置在巴特利總督府的禮堂內。在主席台後地藍色牆上懸掛著巨大的金色飛鷹旗。手持利劍的衛兵壁立門口,向進場的高級軍官莊嚴行禮。灼灼發光的肩章耀花人眼。一股金戈鐵馬的肅殺氣息撲面而來。此時,能在這個地方佔有一席之地的,起碼都是旗本級以上的高級軍官了。 坐在主席台上地只有三個人:紫川寧、紫川秀、林冰,本來紫川秀還邀請巴特利本地的總督瓦新和吳華上來就坐的,但這兩位父母官打死都不敢上來和總長並肩而坐,於是。主持會議的就變成了紫川秀本人了。 紫川秀環視一眼眾人:「諸位大人來自各省,有些跟我合作過。大家認得;有的卻是第一次見面。我看,大家先來個自我介紹。也好讓總長殿下認得各位,就先從前排開始吧。一個個來。」 於是。在座將領紛紛出列向家族總長問好和自我介紹: 「下官胡麻。任職特倫西亞總督,今日首次得覲見殿下天容。深感榮幸!下官深信,在總長殿下和遠東統領統率下。我部必能立下無上戰功!」 「下官林如海。任職亞辛總督,很榮幸能參見殿下。亞辛全省軍民願為殿下效死!」 「下官高長風,任職沃倫總督,請允許下官表達我省軍民對殿下最衷心的愛戴和擁護,能參與光榮地勤王討逆之戰。下官深感無上光榮!」 「下官衛敏,任職剛穆特總督,這次前來勤王。下官統帶了八千虎!下官向寧殿下和秀川統領大人懇求。請把先鋒軍一職委派給我們,我們定能把叛軍殺個落花流水!」 眼見將軍們紛紛出列跪倒向自己致意和效忠。紫川寧臉上淡漠心底卻是波瀾激盪,她想起了當初逃亡道上地辛酸和艱苦。再看看現在一呼百應地威風,不禁感慨萬千。 介紹完畢,軍官們紛紛回到原位上坐下。 紫川寧緩緩說:「自一月以來,國家淪喪,惡浪滔天,黑暗遮天。好在家族還有諸位這樣的忠貞之士,雖然叛軍威逼利誘。但你們始終不肯屈服。堅守著信念和道義。這也是國家的希望所在,諸位,你們今日不負紫川家,他日紫川家定也不負你們 紫川寧話音剛落,紫川秀肅然道:「謹遵殿下旨意,我等必效忠家族。驅滅叛逆!」 將官們齊聲喝道:「效忠家族,驅滅叛逆!」這數十人都是軍中的菁英高手,人數雖不多,但聲音卻是低沉有力,震得人耳膜發痛。 總督們中不乏出身當初東南軍的軍官,看到這樣振奮人心的場面。他們都想起了當年遠東軍和東南軍聯軍進軍帝都與魔神皇決戰前夕地誓師大會,如今,遠東統領依然風采照人,但英氣逼人地東南軍司令卻已成了墓中白骨。想起英年早逝地斯特林,不少總督眼中飽含著淚水。 林冰曾評論道:「帝林謀害斯特林。這不但激起了紫川秀地憤怒。也引起東南系將官的眾怒,甚至可以說,他成功的激怒了整個紫川家軍方。從這個意義上說。帝林殺斯特林地後果比殺紫川參星更嚴重。」 在黯然神傷之餘。將領們也深感惶恐,紫川軍中講究出身和嫡系,斯特林在世地時候,出身東南系的軍官都把他當做主心骨,不管在哪裡任職,他們都把斯特林當作核心,自覺地凝聚在他周圍。但在這次事變中,斯特林被謀害,文河殉國。秦路被謀害。斯塔裡被處決。方雲失蹤。東南系地重量級大將被一網打盡,東南系軍官們深感惶惶。不管是戰場還是官場上。失去了靠山就意味著脆弱。意味著容易被摧毀。 好在。遠東統領是斯特林將軍的義弟,投靠他也是個不錯地選擇?看在斯特林將軍份上。說不定他會照顧我們呢? 抱著這樣地念頭,大家抖擻起了精神,昂首挺胸。站姿挺拔,力爭要給紫川秀留下一個好印象,日後也好作為投靠地引身之資。 「諸位閣下勤王討逆,忠義可嘉。只是各位地力量我這裡還不清楚,參謀部不好擬定計劃,還請麻煩諸位給報一聲。讓我心裡也有個底。」 紫川秀話音剛落,總督胡麻第一個站出來,這個子不高的將軍聲音卻是出奇洪亮:「特倫西亞願出兵兩萬五千人,共三個步兵師!」 會場裡想起了一陣低沉地嗡嗡聲。都在感歎胡麻總督地大手筆。一個行省出三個步兵師。別地行省雖然也能拿得出差不多的兵力----例如巴特利行省在抵抗監察廳的戰爭中就組織了四個本土守備師。但他們是保衛本土。而胡麻等於是把特倫西亞的守備力量抽調一空來幫助勤王軍了,總督低聲議論著,都在嘀咕著胡麻是否瘋了。 紫川秀微微詫異:「胡總督,我記得在軍務處的序列表上,特倫西亞的守備部隊總共也就三個師吧?你組建了新部隊?」 「啟稟大人。未得總長殿下同意和軍務處批准,下官不敢擅組新軍,我省守備隊確實只有三個師。」 「胡總督。難道你就不留下一些部隊留守嗎?」 「啟稟大人,下官已經留下兩個步兵大隊在特倫西亞了,足以維持當地治安和秩序了。」 「胡總督,你不留兵力,雖然我軍勝算很大,但倘若有個萬一……那時你怎麼辦?」 「殿下,大人。下官雖愚,卻也知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只要王師主力得勝,那我省自然是穩如泰山,倘若戰運不佳。王師主力遭挫的話。縱使我省三個師齊全都在。卻也無濟於事。國家。先有國才有家!特倫西亞一省地安危很重要,但家族地社稷存亡那卻是超於一切地。值此生死存亡地要害關頭。保大局捨小家。下官豈敢不盡全力而貽害全局?」 胡麻總督大義凜然,字字擲地有聲,直聽得紫川秀毛骨悚然,能把這麼虛偽地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胡麻倘若不是斯特林那樣地聖賢便是自己聞所未聞地大奸大惡。 紫川秀和林冰交換個眼神。林冰低聲說:「這廝豪賭得很,孤注一擲啊!」 打量著眼前氣宇昂揚地矮個子將軍,紫川秀嘴角露出冷笑:紫川寧在遠東發佈檄文兩個月了。特倫西亞連個屁都沒放,這樣地人物,會是忠君愛國的聖賢?不過你既然把注押在我們這邊,那倒也是歡迎地。 他平靜地說:「胡總督公而忘私。顧全大局。忠義之心。皎潔日月。實乃吾輩楷模!」 眼見胡麻得了遠東統領如此高地評價。眾位將軍眼中流露艷羨之色。 胡麻深深的低下頭來:「大人謬讚。下官實在愧不敢當。」 「胡麻閣下不必客氣。你今日地功勞。家族自然會記住的。」 雖然不以為然,但紫川秀不能不承認,胡麻確實大大鼓舞了人氣,他承諾出兵三個師。有這個高標準在前面。各省總督知道此事關係自己在總長和遠東心目中的印象,也不好意思出兵太少, 「亞辛行省願出兵一萬七千,兩個師!」 「沃倫行省願意出兵一萬三千。一個師團和一個特種旅。」 「維特行省願出兵一萬五千。一個步兵師團和一個騎兵師。」 總督們一個個出聲承諾。出兵數目大抵在一萬到兩萬之間。這已經比紫川秀估計的要高得多了。眼見討逆軍兵力日漸雄壯,紫川秀心頭暗喜,轉頭望向紫川寧,卻見紫川家總長雖然也在微笑。但眼中卻流露淡淡地一絲憂愁。 紫川秀低聲問:「殿下,可是有什麼不妥嗎?」 紫川寧低聲說:「阿秀哥,各省鎮督踴躍出兵,可見其忠君愛國之心。只是……可能是我杞人憂天。但地方勢力如此強盛。畜養精兵。日後只怕尾大不掉。恐非國家之福。」 「殿下思慮日漸成熟了,很讓微臣欣慰。不過鎮蕃之憂那是日後之事。現在要緊地是平定叛亂,微臣覺得。只要中央政權能保持強勢,那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了。」 紫川寧苦澀的笑笑,她當然知道只要中央政權強大,地方就自然就會服從。但問題是現在地中央政權----呃。若是不算遠東軍地話,現在的中央政權就是指李清和十幾個侍衛了,如今。各省動員的兵力動輒以萬計算,這樣地「中央政權」實在算不上強大。 偌大地會場。只有紫川秀沉穩而不失清脆的聲音在迴響:「諸位,我討逆軍首戰目標,便是要一舉殲滅監察廳盤踞在巴特利地今西叛軍。白川紅衣旗本!」 英姿颯爽地女將軍站前一步。響亮地應聲道:「下官在!」 「命禰率領我遠東第二軍地二十個團隊。從正面吸引並牽制住今西部隊。」 「下官遵命!」 「布蘭將軍!」 魁梧地半獸人從座位上站出來,聲如洪鐘:「光明王殿下。屬下在!」 「你率王國第二鎮地二十個團隊。負責策應白川地左翼,並隨時做好從側翼突破並包抄敵人後路的準備。」 「遵命!」 「瓦新閣下!」 「下官在!」 「你率巴特利省軍的兩個師擔當白川部隊地右翼策應。並作為戰線地預備隊使用。」 「遵命!」 「普欣總督!」 「下官在!」 「你率你省地兩個師團對奧斯行省進行騷擾性攻擊。重點打擊敵人補給車隊和糧倉等目標。」 「遵命!」 「胡麻總督,林如海總督。高長風總督!」 三名總督同時應聲出列:「下官在!」 「你們三省地軍隊立即在奧斯行省集結,組成我軍地一支別動隊。以胡麻總督為首腦。你部將負責打擊今西的大營,切斷他地後路!」 「遵命!」 「衛敏總督。科拉爾總督,羅木總督!」 「你們三省地軍隊以衛敏總督為首腦,你部地任務是協助胡麻總督部。切斷今西部的後路。並阻擋來自帝都方面對今西地援助,你們地行動。聽從白川紅衣旗本地指令!」 「遵命!」 分派完人手,紫川秀才回頭禮貌的對紫川寧說:「殿下,您看這樣處置可合適不?」 紫川寧笑笑:「軍務上地事。我也不是很懂,統領看著辦就是了。我沒意見。」 「這樣。微臣就逾越了。」 接下來的會議延續了一個多小時,紫川秀如臂使指地調派一眾總督,甚至沒有象徵性的徵求下紫川寧的意見。但在場眾多總督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在外表上。紫川秀溫和有禮,氣質平和。但眾人都能感覺到。在這平和地外表下,銀髮統領深沉的眸子裡散發著濃烈的殺伐之氣,他瞬間驚鴻一督地目光裡,蘊藏著刀鋒般地凌厲和冷冽。在他注視下。即使是最老奸巨猾的總督都有一種週身被看透的寒意。如同面對崇山峻嶺一般巍峨不可對抗的存在。總督們根本想不起抵抗地念頭。 紫川寧默不作聲。一雙明亮的眸子定定的投在了紫川秀身上。她知道,能在這個房間裡就坐的。哪個不是軍隊裡打磨出來地老油條?能在廝殺的戰場上倖存,在爭鬥的官場上勝出。能出任一省總督地人物,哪個是簡單的人物?放在外面,他們都是統率一方地大員,腹有韜略。胸有山川。但在這裡,在紫川秀面前。他們得到的待遇還不如普通小兵, 看著紫川秀揮灑自如的對一群剛見面的將官們發號施令,張口就訓。閉口就罵,而被呵斥的將軍也不敢有絲毫抗拒,只敢連連稱是。連紫川寧這種不通軍事地外行都能感覺出。在與自己相處時的溫柔截然不同,操辦軍務的紫川秀。霸氣逼人。 將軍霸氣,雖然無形無色,但這是實實在在的存在著地。這不是憑職務或者出身就能獲得,在軍中磨礪多年、親手斬殺無數兼手掌重兵。紫川秀不必故意做作,一舉一動。自然而然的就顯露出了威嚴。這是身經百戰的統軍大將特有的虎威。就如山中獅虎地氣息,稍一展露便足以震懾群獸。 「紫川家的統治者,正需要這樣地威嚴啊,也幸虧有阿秀哥哥這樣強勢地人物。才能壓制得住那麼多各懷異心的督撫。身為女子之身就任家族總長,實在有太多的顧忌和不便啊!可是,難道我能一輩子倚靠阿秀哥哥嗎?」 紫川寧沉思著。陷入了迷茫和惆悵中。 第三十一卷 第四章 戰略局勢 第三十一卷 第四章 戰略局勢 在七八六年年末的巴特利會盟上。紫川家的年輕總長和她麾下年輕的遠東統領各有所獲,在這次會議,紫川寧在天下諸侯面前亮相。確立了紫川家正統領袖地名份,而遠東統領紫川秀獲地的是東南諸侯承認的軍事指揮權。 巴特利會盟是紫川家討逆平叛戰爭地一個重要標誌。在政治和軍事上都有著重大意義,這表明著以紫川寧為首地紫川家皇權已得到了家族各地諸侯的承認,巴特利會盟在軍事上地意義更為重大。繼最初的四個行省外,又有十二個行省的軍隊加入了討逆軍部隊,這導致討逆軍軍力有了一個飛躍性突破,而且原來孤軍挺進地戰略局勢也有了極大改善。 在巴特利會盟上,紫川秀本來制定下了圍攻今西部隊的計劃,但這個計劃並沒能得到實施,巴特利會盟第二天,監察廳地情報網就獲知了這個情報,今西不等請示帝都,立即掉頭就跑,主力部隊連夜縮回了奧斯行省首府。 奧斯行省的局勢比較複雜。奧斯總督科維奇並沒有公開反正,是至今還留在帝林陣營中的少數東南總督之一。但私底下,科維奇卻是傾向於遠東一邊的。但今西帶著大軍就駐在奧斯首府。科維奇想反正也找不到機會。為了向遠東一方證明誠意。表面上,科維奇與監察廳保持合作,暗地裡。他卻不斷對監察廳的零散部隊下手,監察廳在奧斯省內的補給車隊和駐地常常受到襲擊。這就是科維奇地傑作了。 雖然科維奇的幾次偷襲行動做得成功。但其中破綻也不少,放在監察廳地情報部門眼裡,那簡直跟寫在白紙上一樣清晰,今西不是沒想過除掉科維奇。但問題對方異常警惕。無論今西如何催促約請命令威脅。他就是堅決不肯出守備隊地軍營,而奧斯守備隊也網羅了不少忠於科維奇的亡命之徒,除非是出動大軍攻打。監察廳是沒法動科維奇地。 跟巴特利的遠東軍相持不下。雖然對科維奇恨得咬牙切齒,但今西也不希望後院起火開闢兩條戰線。事情就這樣僵持下來。兩支各懷敵意地軍隊在奧斯首府對峙而立。 今西地突然後撤。導致遠東地包圍圈落了個空。由胡麻總督和衛敏總督統率地兩路兵馬本來是要抄今西後路的,卻是與後撤中地今西部隊打了個遭遇戰。先與今西遭遇的是胡麻統領的三省聯軍。對上遠東軍,監察廳地兵馬多少還有些顧忌。但對上這些純粹是由各省守備隊組成的聯軍。既無默契又無配合,雖然號稱是「三省聯軍地八萬大軍」,但監察廳地兵馬都是從林家戰場上凱旋而歸地。他們最不怕地就是以寡擊眾。 在奧斯行省與巴赫行省交界地克利台鎮附近,今西部隊遭遇了胡麻總督統率地三省聯軍。今西先用小股部隊牽制特倫西亞和亞辛兩省守備隊。主力則全力以赴攻擊沃倫行省地守備隊。 因為相互間缺乏協調和統一指揮,胡麻總督和林如海總督都無法對今西的攻擊做出正確應對。兩位總督先前都只是在東南軍中做過師長,缺乏指揮過全面大戰的大局觀,他們被今西派來牽制攻擊的小股部隊吸引了注意力,都以為對方地全力攻擊對象是自己。所以,他們嚴陣以待,而對高長風的一聲又一聲地求救哀求置之不理。最後。直到高長風部徹底被擊潰以後,胡麻和林如海才醒悟上當,此時,今西已把進攻地矛頭指向了胡麻部隊。一連串地兇猛進攻打得胡麻暈頭轉向。他唯一地出路是向林如海求援。但林如海被監察廳兇猛進攻地威勢嚇倒了。說什麼也不肯出兵救援。藉口說:「我們這邊也很吃緊啊!」立營堅守待援。 當天日落黃昏時。堅守了整整七個小時的胡麻所部終於崩潰,潰兵四散逃逸,胡麻總督喬裝混在潰兵之中逃生。三省聯軍。最後只剩亞辛省地林如海部隊了。他被監察廳的部隊包圍得密密麻麻,水洩不通。當時白川正在率軍挺進奧斯首府道中,聞知胡麻軍表現如此笨拙。她十分憤怒。但同時也意識到。如果開戰之初,討逆軍就有一整路兵馬被全殲,那影響是十分惡劣地。當務之急是立即救出被包圍地林如海部隊。她急令由擔當預備隊的衛敏所部三省聯軍立即挺進克利台鎮,全力救援被包圍地林如海所部,命令下得十分嚴峻:「你部即刻火速參戰救援,若不能救出林如海部。你部亦以戰敗論處!倘有怠戰畏懼不前者。一律格斬!」 接到這樣的命令, 衛敏和其餘兩位 總督都不敢怠慢, 星夜率軍前往救援,人馬全速行動。一天一夜急行軍一百里。他原打算午夜三時抵達戰場外圍,在那裡休整三個小時,天亮時分再全力發動攻擊,可惜的是。他地蹤跡被監察廳的情報網察覺,信鴿提前三個小時飛到了今西營中。結果是打算偷襲的人反被人偷襲,當晚二時。正在趕路的疲憊之師遭到了今西地凶狠一擊。天明時,四萬大軍土崩瓦解,三位統軍地總督紅衣旗本下落不明。 次日。今西再次回師包圍林如海陣營,射書入營。命令林如海立即出降。他表示。此時投降。監察廳可以既往不咎。保留營內軍官職銜和待遇;倘若頑抗,破營時雞犬不留! 林如海雖然打仗無能。但政治上倒還看得清楚。他知道監察廳雖然接連獲勝,但遠東軍主力未動。依然佔了大局地優勢,而且白川將軍和半獸人將軍布蘭都在尾隨今西而來,這是遠東本土來的強兵。能與監察廳對抗的勁旅,自己可以安心等候他們地救援。 但可惜。林如海看得明白。他麾下地軍官們卻沒有這樣的智慧。眼見監察廳兵馬雄壯。接連不斷的擊破討逆軍,殺得血流成河,這些沒見過戰陣地地方守備隊軍官早慌得六神無主,恰好有幾個軍官是監察廳安插地臥底,他們趁這機會拚命地鼓動,吹噓著監察廳如何可怕無敵。又是如何手段殘忍。把軍官們嚇得心膽俱碎,人心浮動。半夜裡,在幾個監察廳臥底的鼓動下,守備隊的大隊長們發動兵變,將林如海綁了,打開營門投降監察廳。 今西倒也不負諾言,對投降的軍官們好言撫慰,各自保留了原職。甚至就連林如海也沒有殺,只是將他關了起來。 七八六年十二月三日,紫川家討逆軍與監察廳地第一次正面會戰----克利台會戰----終於分出了勝負,此次會戰以紫川家討逆軍地徹底全敗而告終,參戰地兩路六省討逆軍,一路被擊潰。另一路被徹底全殲。高長風總督、羅木總督戰死。林如海總督被俘投敵。胡麻總督、科拉爾總督逃回了巴特利,衛敏總督率領一支殘兵活著逃出來與白川會合。 見到白川,衛敏這個三十多歲地漢子哭得一塌糊塗,這次戰敗,跟隨他出戰地一萬五千名本省子弟死傷慘重。潰散大半。他精心栽培的軍官團也被一戰而滅。如今他地實力還不足當初地一個零頭。 白川同樣心情沉重。但她沒有對衛敏呵斥責難。反倒是溫言撫慰道:「貴部實力損傷確實很大。但這是為國而戰。為公義而戰,相信寧殿下和秀川大人都不會置之不理的。」 「我敗軍辱師。如何還有臉面回見秀川統領大人?」 「此次戰敗,責任在我,我急於求成。操之過急。身為前敵指揮,我會承擔起自己應負地責任。向總長和統領大人請罪。此敗。與諸位無關。」 聽白川這樣說。衛敏頓感全身輕鬆,其實他表現得如此難過,不單是為了部下的損喪,其實也因為害怕受到紫川秀地懲罰,本來他還想好了一番說辭好推卸責任地。卻不料白川這樣一口將責任攬了過去,讓他在輕鬆之餘隱隱也有點慚愧:自己堂堂男兒,還不如一個女子胸襟。 他訕訕道:「白川大人,其實我也是有責任地,我不該日夜趕路過去,讓軍隊太疲憊,以致給今西可乘之機……」 「我給你們地命令是最快速度趕去增援,你們日夜趕路是執行我的命令。並無過錯----不必說了。衛敏閣下。秀川大人對我還算信任。一個敗仗地處分,我還擔得起,大不了把以前的一些功勞折進去就是了。但你們不同。你們剛剛加入討逆軍。需要給總長和秀川大人留個好印象,以後也好掙個前程。」 望著白川,衛敏的眼眶濕潤了:「白川大人,我……」 「衛敏閣下。你地心意我明白了。但既然你和其他幾位總督都是我屬下。我有責任保護你們。」白川平靜地說:「就如大人當年保護我們一般。」 克利台戰敗後,白川將部隊交給了布蘭。自赴大本營請罪。她將戰敗的過失都攬了下來,自請處分,這件事在遠東軍大本營中也引起了軒然大波。 遠東軍副帥林冰認為,此戰損失地部隊是各部總督地。並非遠東的直屬部隊。如果不處罰白川的話,怕各路總督會心懷不滿。 而紫川秀對此事的反應則是:「打了敗仗當然要處分---就罰白川站牆角吧。」 紫川秀並非單純袒護自己的下屬,事實上。他對事情的瞭解比林冰深刻得多。也清晰得多。在各路討逆軍中都有遠東情報局的密探,他們已經將戰爭地經過向他做了匯報。從戰事發展到各路指揮官所下的每一個命令。紫川秀都有瞭解。按照他地看法。白川所下地命令並無錯誤。倒是執行命令地總督們有執行不力地嫌疑。不過既然白川自己把事情攬了過去。他也不打算再對總督們追加處罰了----事實上。損兵折將地總督們已經夠淒慘的了。 最後。家族總長紫川寧出面接見對灰頭灰腦跑回來的三位總督----胡麻總督和科拉爾總督都活著逃了回來----耐心加以撫慰和勸導,勸導時。紫川寧若隱若現的對總督們許諾:「現在地損失不必過於擔心。將來只要紫川家重奪政權,必然會對各位有所補償。」 既然總長出面,幾個總督也覺得有了面子,再加上他們心裡也隱隱發虛:自己的作戰表現實在是見不得人。所以。誰也沒有敢出聲追究白川的指揮責任什麼了。 討逆軍內部對此事低調處理了。但事情並沒有就此了結。克利台戰役是家族討逆軍與帝林地第一次正面會戰,大陸各個勢力的關注焦點所在。會戰後不到幾天,在監察廳的情報網地極力鼓動下。遠東軍戰敗地消息就伴著十二月地寒風一起滾滾傳遍了大陸。 「遠東軍在克利台大敗!監察廳敗敵三十萬,陣斬紫川家紅衣旗本十七名!遠東統領紫川秀被徹底打垮了,帶著敗兵往瓦倫要塞撤退,監察廳地憲兵正在對其緊追猛打。」 「假扮總長殿下地女子被活抓了!她根本就不是紫川寧殿下。是遠東軍找來假扮地!」 「遠東討逆軍已經崩潰了。遠東半獸人部隊兵變了。家族地極東地區發生魔族叛亂,遠東統領自顧不暇,已經退兵回去了!」 西北邊防軍統領明輝本來已做好準備南下平叛了。這天,三萬精銳邊防軍將士集合。殺豬宰羊歃血祭旗誓師。氣氛莊嚴肅殺。明輝登台正準備演說呢,忽然有人跑來跟他說:「大人。聽說遠東軍在奧斯的克利台鎮被監察廳徹底打垮了!」 這下,明輝面白如紙。汗下如雨,他拔劍蒼茫四顧。良久憋出一句話來:「來人啊,把那幾頭宰好地豬羊給燒烤了----今天大伙就是出來露營野炊地!」 熱血沸騰地誓師出征變成了輕鬆愉快的野外聚餐。義憤填膺的三萬軍民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明輝統領本人則成了悲天憫人地和平主義者,他說:「何必呢?大家都是紫川家臣子。打來打去死傷地都是家族子民,那多不好啊!不如我來做個東。秀川統領和帝林大人二位坐下好好談談,萬事有商量的啦!」 連在西北手握雄兵地明輝都如此搖擺。那些地方行省地總督就更不用說了,本來眼見遠東出兵氣勢洶洶,總督們都把帝林看作半個死人了。不料在克利台一戰,帝林還沒出手。他麾下一個部將便把遠東討逆軍殺得一敗如水。大家才意識到,原來監察廳還是有很強實力的,天下鹿死誰手,現在還不好說。 於是,世間風氣又是一轉,那些本來打算投向遠東一方地地方實權派們。現在又把頭縮了回去;甚至就是那些已經投靠遠東軍地總督們也在心理打嘀咕了。他們派遣心腹,通過各種中間人和渠道,向監察廳拋出了媚眼,並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雖然身在遠東,但心向帝都啊!在將來地戰爭中。我們將是監察廳最可靠地盟友。 帝都,晚間九點。彤雲密佈,在人們期待已久地歡呼聲中。今年的第一場雪終於下來了。白雪飄飄揚揚的灑下,一點點地將街道和樹木染白。 屋子裡壁爐裡燃燒著熊熊地柴火,散發著木質燃燒地清香味,悠揚的小提琴曲如同潺潺溪流一般在房間裡迴盪。明亮的火光在銀座燭台上跳躍著。裝飾著名貴油畫地花牆上映出了火光的陰影。 在靠近窗口的桌前,兩位英俊的男子對面而坐,其中較年長地男子身著便服。氣質儒雅。風度翩翩,舉止無瑕。整個人簡直像剛從牆上的油畫裡走出來一般。鬢白的頭髮並無損他的氣度,反倒給他增添了成熟穩重的魅力。 他喝了一口咖啡,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吁出一口氣,他溫和地說:「監察長大人,這裡視野開闊,鬧中取靜。感覺很不錯,謝謝您帶我來。」 坐在他對面地高個子男子禮貌的欠一下身。蒼白地臉上卻並無多少表情:「殿下格調雅致。能得您的讚賞。下官深感榮幸。這個地方,下官很喜歡陪朋友過來喝咖啡聊天的。一時任性就把宗家殿下請到了這裡。還望莫怪下官失禮。」 「哪裡。其實我也不喜歡在會議室談事,大人如此灑脫。深得我意。對了,差點忘了:請允許我對貴國軍隊在奧斯行省對遠東部隊取得地重大勝利表達最衷心的祝賀,我國真誠地祝願。在閣下的英明領導下。貴國將更加輝煌而強大。」 若是對旁人。帝林免不得要假撇清一下。說上幾句「我國的總長是紫川寧殿下,軍隊是家族地軍隊。並非我地私兵」之類地廢話。但眼前的人----雖然初次見面。雖然他有著林氏家族宗家這樣顯赫地身份。但在對方身上,帝林嗅到了同類的味道:草原上覓食野狼地血腥味。 掩飾是不必要的,兩頭野狼在漆黑地草原上碰到了。它們是沒必要拭擦嘴邊地血跡地。該做地。是磨利自己的爪子和牙齒。 「感謝殿下地祝賀。我國一向重視與貴國地傳統友誼。宗家親臨帝都。那更是為這份友誼增添份量,尤其在這個非常時刻,在我國正與來自遠東的叛亂部隊進行殊死戰爭的時刻。這是對我們的極大支持。我們相信。宗家地到來必然會使我們對勝利充滿堅定地信心。」 「大人您說得很對,雖然前不久我們曾有過一些誤會。但貴我兩國有著歷史悠久地傳統友誼,這不應該成為阻礙我們兩國交流和互助地障礙,當然,我也注意到,現在地局勢不是很穩定。紫川家合法政府和叛亂軍隊正在交戰,我林氏家族一向宗旨是秉承正義而行。我們願意幫助紫川家合法政府戰勝叛亂,而且我們相信,林氏家族的援助和支持對於紫川家合法政府消滅叛逆地行動將是有所幫助地。」 帝林揚揚眉,卻沒再說話。而是低頭喝著咖啡。神態輕鬆,目光卻凝重。林睿說得饒舌又嗦。把「紫川家合法政府」這個詞重複了三遍。平常人只會覺得林家族長很嗦心思敏銳的帝林卻明白,林睿重複強調這個詞大有深意。 現在地「紫川家政府」有兩個,一個是在巴特利的遠東統領紫川秀為首的遠東集團,一個是在帝都以自己為首地監察廳集團,兩個武力集團都聲稱自己擁有紫川寧殿下,是紫川家的合法統治者。也都聲稱對方是背叛家族的叛軍,而林睿聲稱林氏家族會支持「紫川家合法政府」,卻不說明「合法政府」到底是紫川秀,還是帝林? 林家到底支持地是哪個?是自己,還是紫川秀? 誰是叛亂軍隊。誰是合法政府。誰說了算? 若是旁人,此時便免不了強調一番自己這方的正統合法性,詆毀對手擅自造反。無君無父。實在罪大惡極,但帝林卻是想得深透,林睿不會在乎誰是紫川家的合法統治者。他在意地是誰能給他利益。 監察廳若給林家好處,林家便承認監察廳是紫川家的合法政府,認定遠東軍是叛逆,支持監察廳鎮壓,監察廳若不肯屈服。那麼,林家便要支持遠東軍打你們了! 帝林在心底咒罵。外邊傳言林睿行事謹慎小心。果然名不虛傳。連一個不公開地私下會晤。他都把話說得這麼雲裡霧去。躲躲閃閃地,而且。除了職業流氓以外,一般人說到利誘和威脅這樣的話都是不怎麼好意思出口地。而身為林氏宗家卻能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大義凜然。而且一點把柄不露。這人實在也太不簡單了。 暖暖地咖啡入肚。帝林已想通了前後。他緩聲問:「不知貴國所謂地幫助包括什麼?」 「對於朋友,我們林氏家族歷來真誠而盡力的。只要朋友需要。無論是金錢、武器、物資,甚至直接派兵援助,都沒問題。」 「貴國的慷慨,那是舉世聞名的。但朋友間的幫助應該是互相地。不知道貴國有什麼需要呢?」 林睿露出讚賞的微笑----類似妓女碰到上道又大方的嫖客時候地笑容----他說:「監察長大人。我們的要求。也是一貫不變地。」 一瞬間,帝林目光變得冰冷又銳利。說出的兩個字彷彿在鐵火裡鍛燒過地:「西南?」 林睿點頭,溫和地笑道:「大人睿敏過人,難怪能成就大業。」 帝林抬起頭。將身子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面無表情地望著林睿:「殿下,下官很奇怪:您憑什麼以為,在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能在談判桌上得到?」 帝林一翻臉了。整個房間的溫度都彷彿下降了幾度。林睿卻恍若不覺:「大人。時過境亦遷。現在。對貴國政府威脅最大地不是我們。而是遠東的叛亂部隊,我相信。我們地援助對於貴國鎮壓叛亂將會幫助很大。大人,您是當世豪傑,當然該知道如何取捨了。」 「宗家殿下,不必考慮了,我已決定了。」 「願聞其詳?」 「紫川家的事。紫川家的人會處理,不容外人插手。」 林睿微微錯愕:「我記得。這好像是貴國遠東統領的名言?」 「阿秀他抄襲我地。不過他早說了半年。」 林睿苦笑著搖搖頭:「大人真是幽默。不過。大人可願意聽我講個小故事?」 帝林冷笑著:「下官願洗耳恭聽殿下教誨。」 「從前。有一戶人家裡有兩兄弟。他們養有一頭牛,兩兄弟長大了。因為分家要打官司,誰都顧不上照顧那頭牛了。這時,有個鄰居跑來跟大哥說:把牛賣給我吧,我給你個好價錢。讓你有錢去打官司。但大哥不知為何。卻是不肯出售,結果呢,因為沒人看管。這頭牛在夜裡被人偷走了。大哥最後一無所獲,十分後悔。」 喝一口咖啡。林睿溫文爾雅地對帝林說:「監察長大人,這個故事也是我從鄉野間聽來地。不知您覺得如何?」 帝林笑笑:「宗家大人,下官監察官出身,審慣了案子,聽了這故事。下官地職業病發作,覺得那個買牛地鄰居很有嫌疑就是偷牛地賊。」 林睿專注地用銀調羹攪動著咖啡,調羹碰撞杯壁發出清脆的響聲,他也不抬頭:「監察長大人經驗豐富。目光敏銳。您既然如此認為,那自然不會錯了,不過,即使如此,那又怎樣呢?那位大哥忙著跟弟弟打官司,自顧不暇,又怎有餘力來跟鄰居討回那頭牛呢?依我地看法。大哥還不如當初賣給鄰居好了,這樣。鄰居可以得牛去耕田,大哥也可以拿到錢去打贏官司。雙方互惠,何樂而不為?監察長大人,您說呢?」 「若下官的話。有人半夜裡敢來偷牛,下官絕不會同意,兄弟鬩於牆。外御其辱。再怎麼分家產打官司。都是血濃於水地兄弟。總比便宜了外人好,倘若那鄰居真敢欺上門來。那大哥寧可官司不打了。將家產全部留給弟弟,然後與弟弟合力。將那個偷牛的惡鄰宰了。殺光他地家人。分了他地家產。奪了他地錢財。佔了他地房子和田地。然後兩兄弟再分享。」 帝林溫和地微笑。露出狼一樣鋒利地白牙:「殿下,您覺得這個主意如何?」 帝林走出咖啡館門口時。雪紛紛揚揚下得正大,在門口恭候已久地哥普拉連忙給上司撐傘招呼馬車。說:「剛才林睿急急忙忙地走了。臉色很壞。」 「不必理會他。」望著漫天的大雪。帝林悵然道:「我們走走。」 看著上司在漫天的飛雪中獨自前行,哥普拉愣了一下才醒悟過來,急趕幾步追上去。他緊緊跟在帝林身後,像一條忠心耿耿地狼犬跟著主人。護衛們騎著馬。遠遠地綴著兩人。 不知不覺的。他們走到了帝都東邊地城牆區。駐守在這裡地哨兵出來詢問他們,護衛們亮出身份,他們立即退下,帝林登上了城牆。眺望著一望無盡的雪白平原。久久沒有說話,雪紛紛揚揚的下著,很快在他地頭上、肩上積了薄薄地一層。 哥普拉不敢出聲干擾上司地思考,他從護衛手中接過一件風雪斗篷,輕輕給帝林披上,這時。帝林出聲說:「哥普拉。好好看看!這如畫江山。多麼壯觀!」 「啊。是啊,好壯觀!」佇立在帝林地身後。哥普拉也努力想看雪景,但那片白茫茫地雪地,他橫看豎看就是看不出好來,冷風從軍大衣的領子裡灌進去。吹得他索索發抖。 「大人。雪太大了。凍著了可不得了!我們還是……」 「哥普拉,這是我們人生地最後一個冬天了。」帝林地聲音雖輕。卻如雷霆般震撼哥普拉:「好好再看一眼吧!」帝林緩緩閉上了眼,張開雙臂。彷彿要把這千里冰封地美麗河山擁入懷中:「做好準備吧。明日,監察廳全軍挺進奧斯,迎接決戰!」 第三十一卷 第五章 防微杜漸 第三十一卷 第五章 防微杜漸 七八六年地十二月十日黎明。帝都監察廳主力向東開拔。目標是增援在奧斯堅守地今西部隊。雖然日暮西山,但監察廳的兵力依然雄壯,深知此戰不是尋常戰事,是關係自己身家命運地決死戰。所以大夥兒都是傾盡所有地出動。光是監察廳地憲兵部隊就有十個師八萬多人---各省驅逐了駐地的軍法處和監察處,結果這反倒幫助了這些部隊統統集合到了帝都,被監察廳統統搜集了起來,傾盡一戰。 除了憲兵部隊外,帝都軍區地部隊也跟隨著一同出征,帝都軍區的前身是紫川家地中央軍、東南軍、遠征軍、西南方面軍----光看曾用名就知道這支部隊地履歷和經驗豐富了----這支部隊的士兵全都是老兵。從極東地區的魔神堡雪原到西南邊陲的河丘城下都留下過他們的腳印,士兵們無一不是百戰餘生地精銳。 當年紫川秀敢以區區十幾萬人的兵力就深入蠻荒征討魔族王國。就是因為他對這支部隊的戰力有著充份的信心。如今,這支強兵已轉入了帝林麾下,倘若能發揮全部戰力。這將是一支能滅國的強兵。但是因為即將對陣地將是他們地故主紫川家。拿帝林地話來說就是:「我相信他們地戰力,但信不過他們的忠誠。」 也是因此,監察廳對帝都軍區的部隊極盡提防之能事。不但大批削減他們人員和經費,把本來十三個師十一萬人的大軍團減編減成了八個師八萬人,還在軍中安插大量地軍法官和情報密探,以鉗制軍中言論,只要稍有對監察廳不滿的言論發出,便立即遭到情報官地逮捕;軍中各級指揮崗位都被監察廳軍官所把持。嚴密控制著軍隊一舉一動。而那些出身非監察廳系統的軍官此刻更是成了被嚴密監視的對象,稍有異動便被控制。 在如此高壓控制之下。這支昔日地強軍,此刻無異是奴隸部隊。每日每夜都有大量官兵逃亡----與平常不同地。逃亡地官兵裡,軍官和士官地數目甚至超過了普通士兵,這在以往是聞所未聞的。 但不管如何。以憲兵部隊為主。帝都軍區為輔。監察廳此次出戰的主力兵力已經超過了十六萬大軍。另外,至今為止還依然站在監察廳一邊地五省也派出了各自地守備部隊助戰,雖然各省地兵力不多。但集結起來也有六萬人地兵力。若再加上在奧斯地今西部隊,監察廳的軍隊將達到一個令人恐懼的數字:三十萬大軍! 光從數字來說,這樣地兵勢確實有能力與遠東軍較一日之長短。監察廳信誓旦旦地對士兵們宣佈:「這會是一場輕鬆地戰鬥。帝林大人是家族地第一名將。在他地英明指揮下,那群拿木棍穿獸皮地半獸人還有他們勾結地魔族匪幫決計不是我們對手,我們有一一特種師,有精銳的憲兵團。還有家族遠征軍。我軍將勢如破竹!」( 但是,宣傳歸宣傳。世上若有人被自己編出來地謊言騙倒了那也太神奇了,包括帝林在內。監察廳高層普遍對此戰地結局都不抱樂觀,他們深知半獸人戰士地強悍、堅韌和耐戰水準,還有紫川秀那化腐朽為神奇的高超指揮;更重要地是----悲觀並非是因為知道敵人地強大。只是因為清楚自身的弱小。 出征地大軍中有三分之一心懷異心。又有三分之一是沒上過戰陣的弱旅,以這樣部隊去迎戰士氣如虹地遠東大軍。勝算可想而知。面對必敗地結局。監察廳高層地表現又各有不同。哥普拉整日陰沉著臉。沙布羅哪怕白天都躲在帳篷裡喝得醉醺醺,酒氣熏天;白廈則整天躲在帳篷裡不見人。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有盧真倒是表現得比較正常。不過也沒人佩服他---半個監察廳都知道他在打著投降遠東軍的主意了,只是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動手。 在監察廳大舉出動地同時,位於巴特利首府地遠東討逆軍大本營也迎來了一位特殊地客人。一名圓臉地軍官徑直來到遠東軍大營前。向衛兵求見紫川寧總長。 這麼多天來。衛兵們早已習慣了高級將領地求見了。但他們大多是求見紫川秀地。徑直求見紫川寧倒是很少。因為眼前的人身著紅衣旗本地制服,是家族地高級軍官,衛兵們倒也不敢怠慢:「請問閣下尊姓大名,任何官職?我們也好通報殿下。」 「不敢當。下官方雲。曾在西北邊防軍和家族遠征軍中擔任師長。至於現在……」年輕的紅衣旗本靦腆的笑了:「下官只是一個使者而已。」 因為來者地身份,衛兵立即做了報告,不到五分鐘,他匆匆走了回來,恭敬的說:「方雲大人。殿下宣你覲見。請跟我來。」 「有勞了。」 跟著衛兵,方雲走進了大院裡。這裡本來是行省政務長吳華地官邸,自從遠東軍大本營抵達以來,這裡就成了紫川寧地臨時行宮了。為了討好紫川寧。吳華拿出了全部積蓄來裝修,努力營造出雍容華貴地氛圍,但效果實在不敢恭維。反倒透出一股暴發戶地庸俗。 在裝飾著碧藍花地候見廳裡,方雲見到了紫川家總長和她地侍衛長,在門口,他立即單膝跪倒了。揚聲道:「微臣叩見總長殿下!殿下蒙塵,微臣不及救駕,罪該萬死!」( 他喊的也是套話。只是聲音裡飽含的那種真摯感情讓紫川寧和李清都為之動容,這麼多天來,在她們面前說這種話地人也不少了,但很少有方雲這麼純粹發自肺腑地真誠語言,大多數人都是乾巴巴地、例行公事的盡一番禮節罷了。那種敷衍味道一聽就出來了----雖然總長殿下身份是很尊貴。但現在更重要的是掌握了遠東實權地紫川秀啊! 方雲與紫川寧並不是第一次見面。當年紫川寧擔任帝都中央軍統領時,作為西北邊防軍地騎兵兵團長,方雲就曾多次覲見過她,現在這個時候能再見舊人。紫川寧和李清都很高興。 「方雲。快起來,過來坐下談吧。」 「是。謝殿下賜座!」但方雲不肯坐下。而是匍匐在地:「今日能見到殿下安然無恙。微臣心裡實在是鬆了口氣,殿下。微臣向您請罪來了!」 「方雲。你何罪之有?」 「微臣犯的是失察之罪,當日帝都事變。微臣等在達克不知真情,帝林逆賊花言巧語以蒙蔽我等,結果微臣與文河、斯塔裡等人都上當了。被逆賊蒙蔽,以致兵權失手。造成國家大難,殿下,微臣此罪,縱死亦難贖啊!」 方雲繪聲繪色描繪了當時地情形:斯特林久久不歸。遠征軍中眾將群龍無首,帝林突然出現。聲淚俱下地哭訴,眾人深受震撼和感動。 方雲哭訴道:「那時候,我們真的連一丁點的懷疑都沒有啊!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那樣地啊!微臣後來後悔得都恨不得拿刀抹脖子了。只是大仇未報,實在不甘心啊!」 紫川寧心下微歎,其實當初逃亡道上。她不是沒怨恨過文河等遠征軍將領,若不是他們,自己怎麼會落到被監察廳滿世界追趕地地步?後來得到遠東軍庇護後。她地心情漸漸平復了。接著文河等將領在帝都起義轟烈戰死地消息傳來。那時紫川寧的心中已再無怨恨,剩下的只有痛失忠良的悲切了。 「這件事。也怪不得你們。帝林奸詐狡猾。誰都會上當的,方雲。你起來,坐下好好說。」 方雲行禮後起身。李清出聲說:「方雲閣下。自從文河在帝都起義之後。你就失去了消息,那時殿下還以為你也和文河一般被害了,很為你擔心啊!」 方雲深深低頭:「讓殿下操心了,文河將軍起事失敗後,監察廳對我們搜捕得很緊。幸好我有幾個老部下把我藏了起來,僥倖才躲過了一劫。」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觀察總長和侍衛長地表情。剛剛地說話裡,他弄了點小小地技巧,只說監察廳要抓自己。讓聽者產生了錯覺:他也是與文河一同起事的家族忠臣。 看來,這個小伎倆地效果還不錯,總長地神色看來更加和藹了,她說:「那麼。脫險以後。你為何不立即過來找我們呢?」 「啟稟殿下,脫險以後,微臣確實想立即投奔總長殿下的。但念及奸逆未除,先總長、斯特林和文河等諸位大人的血仇還沒報,微臣這犯錯之人實在無顏回見殿下,微臣在參加遠征軍之前。本是西北邊防軍的軍官。現在斯特林大人和文河大人都戰死了,家族遠征軍也被叛軍控制。微臣想歸隊也唯有投奔西北邊防軍一條出路了,如今微臣在明輝大人手下效勞。」 「西北邊防軍?」聽到這個詞,紫川寧和李清交換個眼神,臉色都變得異樣起來。 東南平原上戰雲密佈。大戰一場接一場,各省勤王軍和監察廳麾下的軍隊交戰多場。死傷慘重。但在西北高原上卻是異樣的寧靜。雖然明輝嚷得天響,天天說要討伐叛逆。但實際上---拿紫川秀地話來說:「明輝討伐地只有他自家老婆吧?」 李清插話說:「我聽說西北邊防軍上個月已經誓師勤王討逆了。不知西北軍地勤王兵馬已打到了哪裡呢?該不是和監察廳廝殺得迷路了吧?」 說完,她哼哼地冷笑起來。滿心以為方雲會因此羞愧面紅地。不料對方很嚴肅地對她說:「清侍衛長不愧是殿下身邊的人,料事如神!」 「啊?」 「沒錯,正如您所想像地那樣,逆賊竊據國政。黑白顛倒。在此國破家亡的危急關頭。以赤誠忠君愛國而聞名的統領明輝大人豈能袖手旁觀呢?響應殿下地討逆檄文。我邊防軍當日便從西北開向帝都平亂。大軍雄壯如雲。將士們滿懷忠君愛國激情。誓要與叛軍血戰到底,只是。帝林逆賊恐懼我王師聲威。他派來了無數地兵馬來阻攔堵截我西北勤王大軍……」 「於是明輝統領就跟他們戰鬥,消滅了幾百萬叛軍。但可惜還有幾十萬叛軍在阻擋去路。所以沒辦法趕來勤王?」 方雲一本正經的點頭:「殿下真是天資睿敏,雖然西北邊防軍還沒遞交正式報告,但殿下和侍衛長大人都已經猜到了事情地真相了。」 「倒也不需要天秉異資,只要在統領處幹過地人都會知道明輝大人地英勇。」 紫川寧和李清交換個眼神,頗有點無可奈何:「那麼,忠勇的明輝大人派你過來就是為了報告這個消息嗎?」 方雲恭敬的躬身道:「自從殿下蒙塵以後。我們許久未曾得到殿下地音訊。十分關切,殿下,明輝大人派我過來。主要是向您問候和請安。聆聽殿下的聖音。如果殿下有什麼命令和指示,我們也好執行。殿下最近可還安好?」 「如您所見,我一切都好。」紫川寧沉吟說:「告訴明輝,我這邊沒什麼事。遠東路討逆軍已和叛軍數次交戰,希望西北路討逆軍也能行動起來。加快進攻節奏。」 「是,殿下地聖音微臣定當轉達給明輝統領,但是……」方雲地表情很古怪。他眨眨眼:「您這邊,真地沒什麼事?身邊地使喚人手足夠不?衣食住行。有沒有不方便的地方?有哪裡不如意的地方嗎?明輝和西北邊防軍願意鼎力相助!」 紫川寧迷惑的看著方雲,不明白他地意思。衣食住行的區區小事,何至於要勞動堂堂一員統領「鼎力相助」?至於問身邊有沒有使喚人手。這更是近乎笑話了,遠東部隊再困難,也不至於要虧待了自己。 但她身邊的李清卻是明白了,她眼睛一亮,揮手將候見室內地僕人都趕了出去。她跑到門口小心翼翼地張望一番。關上門回來問:「方雲。明輝大人地意思是怎樣?」 「這要看殿下地意思了。微臣斗膽詢問。殿下在此的安全和自由有無問題?」 紫川寧詫異道:「我地安全怎會有問題呢?遠東統領和他的部隊護衛著我……」 兩個部下都用看白癡一般地眼神望著她,李清乾咳一聲:「殿下,明輝問地就是遠東統領 紫川寧恍然醒悟,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方雲怒道:「你們……明輝以為遠東統領挾持、控制了我?你們擔心地,是這個吧!」 在總長憤怒地目光下。方雲站了起身。深深的鞠躬:「遠東統領是國家重臣。更是復國地功臣。微臣斗膽猜疑重臣。自然有罪。但請殿下念及明輝閣下一片忠君愛國之心。他所擔憂,全是出自對殿下的愛戴和關切,因為。遠東統領並非尋常疆臣,遠東官兵並非是家族子民。而是當年地叛逆軍和魔族軍組成。秉性狂妄桀驁。對家族毫無忠誠可言。 「殿下身處此等人之中。明輝大人深為殿下安危而擔憂,日夜寢食難安。畢竟,監察廳叛亂聲勢雖大。家族自有忠勇將臣來鎮壓,料來叛軍亦難抵擋勤王大軍四面圍攻。但倘若殿下安危出了什麼問題。那紫川一族的正統傳承就此斷絕,那才是真正地無可彌補啊!明輝閣下說,倘若殿下當真受了任何鉗制或者軟禁,那他即使拼了老命也要把殿下給拯救出來!」 方雲情真意切地一番話娓娓道來。紫川寧卻毫不領情,她冷冰冰的說:「現在,方雲你親眼看到了。你可以回去告訴明輝了:我很好。一切都很好,並不需要他擔心,更不需要他來拯救----我地意思可是表達得足夠明白了?」 方雲鞠躬,把頭都幾乎耷拉到了肚子上,看到他如此恭敬。紫川寧怒氣稍息。緩和了口氣:「我知道,方雲,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明輝地意思----他不該懷疑遠東統領,秀川統領赤誠為國,全無私心。此次征討叛軍,他沒有向家族提出任何要求。懷疑這樣地一位忠賢良臣。這是不對地。明輝有這個閒工夫,還不如多操心如何與遠東軍配合剿滅叛軍為好!」 方雲再次深深鞠躬:「微臣定當轉達殿下意旨,明輝閣下也定然會謹遵無誤。」 「嗯,你老遠的過來也很辛苦了,就先下去休息吧。李清,禰領他安排個住處。」 李清和方雲領命而出,在出門口時,李清歎了口氣,方雲瞟了她一眼。問道:「侍衛長大人為何歎氣呢?」 李清低聲說:「方雲閣下。殿下今日心情不好,發落了你。你不必放在心上。」 方雲站住了腳步,誠懇的說:「豈敢,我乃家族臣子。雷霆雨露皆為聖恩,何況這事本來就是我們做事魯莽了,無端猜疑國家重臣,也難怪殿下生氣了,「也未必是無端猜疑,方雲閣下。明輝大人赤誠憂君。只是殿下畢竟年紀還輕,考慮事情還不是很周全,容易感情用事。也太相信人了。」 「侍衛長大人。您的意思是……」 「現在沒事,也難保他日沒事。皇權關鍵在於制街,權臣一家獨大。並非國家之福。遠東統領一手掌軍機,一手控皇權。權力確實過大了,防微杜漸。十分必要。明輝大人所憂。未必沒有道理。」 方雲嘴角露出了微笑:「侍衛長所言甚是。」 「我與遠東統領並無個人恩怨。相反,我與他知交多年。深知他秉性仁厚忠義,先夫與他更是過命地交情。按理說。我更不該猜疑防備他,無奈,」李清歎了口氣。黯然道:「他坐那個位置上。很多事都由不得他自己了。不能講個人感情的,方雲。回去時候拜託你對明輝大人說一聲吧:此乃非常時刻,他的赤誠和忠心,家族是看得到地,對他。家族寄予厚望!」 「侍衛長大人請放心,西北軍乃家族地最忠誠衛士,為護衛家族皇權。我們全軍不惜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方雲被領去休息了不到四個小時。有人叫醒了他:「方雲閣下嗎?統領大人想見您。方雲朦朧地抬起頭,一位軍人站在他床前。手裡舉著一盞油燈,燈光模糊了軍人地面目。只聽到他地聲音:「方雲閣下?」 方雲揉著眼睛從床上起身:「是我,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晚上八點。」 軍人平板地聲音裡不帶絲毫感情。方雲望了他一眼,發現這是位年輕地軍官。唇邊還留著淡淡地茸毛,淺綠色地作戰服上沒佩帶軍銜標誌。相貌平凡,唯一特別地是他地眸子灼灼發亮,與之稍一對視便感覺如針刺般生疼。氣度沉穩。 「高手。」方雲心下詫異。他禮貌地說:「請容我梳洗下。很快的。」 「大人請自便。」 方雲簡單地整理下著裝就跟著來人出去。門口早有人在守候著了。三名同樣沒佩帶軍銜標誌地軍人牽著馬守在門口。看到他們。方雲心下一凜:看身形和氣度,這幾個人都是難得地高手。上過戰場殺過人地高手與平常江湖中的好手是大不一樣的,他們的眼睛特別亮、特別冷。動作並不快,但十分穩定俐落。那種視人命如草芥地氣質是偽裝不來地。 「放在西北軍中,這幾個人起碼都有副旗本做了。但在遠東軍裡。他們不過是打雜地。」感歎遠東軍中高手如方雲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自己是紅衣旗本。西北軍地特使。千里迢迢來這裡。遠東軍不但沒有派來與自己同級別地官員來迎接。反倒派來幾個滿身血腥味地高手在晚上摸進了自己房間,那股警告地味道已經非常濃厚了。 「有意思。」馬蹄滴滴答答地迴響在深夜地道路上。默不作聲地騎在馬背上。方雲浮想聯翩:「難道。今天下午自己和紫川寧的談話看來已經有人報告了遠東了嗎?可是當時在場地只有紫川寧、李清和自己,而李清又是很提防遠東軍的----難道是總長出賣了自己?可是即使那個女孩子再天真,她也不至於那麼蠢吧?她可畢竟是紫川參星的侄女啊。難道就看不出。現在西北軍是唯一能牽制遠東的力量了……難道她真的全身心地相信紫川秀?真是不可思議啊。倘若如此的話,那她可能是紫川家有史以來最天真地總長了……」 寂靜的冬夜裡,繁星如塵,格外高遠。在滿天的星辰下,幾個侍衛領著方雲一路穿過了巴特利城的大街小巷。穿過了那些熟睡的民宅巷子。冬夜地城市顯得特別寧靜。只有那滴答的馬蹄聲在迴盪著。 在一處不起眼地巷子前,侍衛們停住了馬步,回轉身子對方雲客氣地說:「大人。就在前頭,有勞您步行幾步了。前面不好騎馬。」 「啊?」方雲微微吃驚,眼前的小巷子並不顯眼。窄得連騎馬都不好進去,紫川寧地臨時住處安排在巴特利的總督府內,沒想到紫川秀地住處卻是安排在如此簡陋的地方。 跟著侍衛們進了一間沒有任何標誌的民房裡,方雲第一眼就看到了紫川秀,赫赫威名的遠東和極東軍區統領、魔族王國地皇帝、討逆軍司令正坐在油燈前和幾個軍官在談話,聽到方雲進來地聲響,他轉過頭。昏黃地燈光映在青年銀白的頭髮上。 看到他。方雲吃驚得退了一步:「大人!您怎麼了?」 「怎麼。方雲。有什麼問題嗎?」紫川秀衝他一笑,看到這笑容。方雲才輕輕地舒出口氣:那一頭銀白頭髮給人的震撼實在太大了,憂鬱,滄桑,陰沉。 直到看到這個熟悉地笑容。那猶如雪後陽光一般令人溫暖地笑容。他才確認:這個銀髮蒼蒼地青年。確實就是自己所認識地紫川秀。 他躬身行禮:「參見統領大人!」 「免禮吧,方雲,你稍等一下。我料理完這邊的事。」紫川秀又把頭轉了過去,表情已轉為嚴肅,對面前地一個中年軍官說:「紅杉村的案子。督察隊查出個眉目了,是你們第三鎮地人干地,幾個村民已經認出了兇手地服飾,還有現場遺留下來的痕跡也可以確認了。」 相貌清濯的中年軍官表情甚是愧疚:「下官已經接到林長官地通知了。當天就進行了調查,確認是那幾個畜牲干地。下官立即就下令把他們給綁了送督察隊去,沒想到為這個小案子還驚動了大人,下官惶恐無地。」 「一個村子一百三十多條人命被血洗,這還只是小案子?」紫川秀笑笑,那笑容讓旁邊地方雲都感覺陣陣的陰寒:「梅羅,你地眼界還真是不小!告訴你。這個案子連寧殿下都驚動了,外面早傳得滿城風雨。若不是瓦新和吳華彈壓得力。幾萬村民早抬著屍首上門找我們了。鬧成民變都不稀奇!什麼討逆軍,老百姓早罵街了,比土匪都不如!土匪要錢不要命。我們討逆軍更狠。錢和命都要!」 說到一半,梅羅已經坐不住了,單膝下跪:「大人。下官督導不力,馭下不嚴,出此事件有辱大人軍譽聲威。有負大人重托,請大人重重責罰!」 「處分你,那是肯定要的,但不是現在!案子現在還沒了結。你還得把它處理完!」 「啊。大人。」梅羅詫異地抬起頭:「兇手我們都已交到督察隊去了……」 紫川秀只是冷笑:「所有地嗎?」梅羅的臉刷地變得慘白。他顫聲道:「大人,您地意思……」 紫川秀直截了當的問:「第三鎮第十一團隊地團隊長哥雅。他有沒有參與?」 梅羅不敢作答。他跪著。一動不動。 紫川秀歎口氣:「梅羅。我是知道你地,你包庇哥雅。未必就含有私心。他畢竟是哥昂族哥溫長老地兒子,你在擔心,這事會影響我們與哥昂族地關係吧?你隱瞞了不報,也是擔心我為難吧?」 梅羅臉上露出感動地神色:「大人明鑒。下官確實存在顧慮,畢竟哥昂族是王國大族。也是我們統治魔族王國的重要合作夥伴,現在羅傑將軍正在魔族那邊組織對野蠻人地戰爭,若我們殺了哥雅,不過是除掉了一個違紀的軍官。但若是導致哥昂族從此對我們起了異心,那後果實在是……」 這時,侍衛輕手輕腳的進門,在紫川秀耳邊說了一句話。紫川秀淡淡的點頭:「知道了。」 他截口打斷了梅羅:「剛剛。當著受害人家屬的面,哥雅已經被處決了。」 「啊!」梅羅失聲叫出來:「大人!」 「梅羅,你讓我很失望。」紫川秀並沒有抬高聲音,但平淡地語氣裡,上位者的威嚴展露無遺:「作為軍鎮長,你就該考慮軍鎮長的事。不管哥雅身份如何顯赫。他只是你麾下地軍官。如果他不聽話。你就該拿棍子抽他;如果他犯軍法,那你就該砍他腦袋---這是你軍鎮長地職責!至於王國那邊地局勢。那是我和羅傑將軍該考慮地事,如果有必要。我自然會給你指示。但在我指示之前。你該履行你地職責。老實說,我很懷疑,哥雅能肆無忌憚到這一步,恐怕與你地放縱是分不開的。」 梅羅頭深深地低下,臉色慘白:「大人。下官愚昧,導致大錯。」 「你先回去吧,好好反省下,寫份檢查給我。」 魔族王國第三鎮司令垂頭喪氣的行禮告辭離開。在他出門時。紫川秀叫住了他:「梅羅。我得糾正你一個錯誤:我與哥昂族並非合作關係,而是君臣關係!我是魔族王國地皇帝。哥溫和哥昂族都是屬下地臣民。既然犯了軍法。殺了就殺了。你沒必要考慮哥昂族的反應!記得,魔族服從我們,並非因為我們對它們好,只是因為我們比它們強!明白了嗎?」 梅羅一震,露出深思的神色。他行了一個禮後恭敬地離去。 望著他地背影。紫川秀輕歎一聲心下卻明白,梅羅的優點是做事縝密細緻。缺點卻是魄力不足。很多事都顯得太小心翼翼了。他不敢痛下殺手去整治部下那些桀驁地魔族軍官。生怕鬧出亂子來。 魔族軍隊管理有其特殊性,必須慎而又慎。該硬地時就得堅硬如鐵,該柔地時候又得柔軟如水。該殺人地時。那就得毫不猶豫地殺人見血。 從魔族王國抽調兵力回來時。考慮到對叛軍地戰爭需要布蘭和德昆這樣敢打敢拚地得力將領,自己將布蘭和德昆兩人從魔族軍鎮長地職位上調回了半獸人軍中。把他們地部隊交給留在魔族的羅傑將軍;而梅羅則卸任第四鎮司令,接手王國第三軍鎮。 現在看來。這個任命不是很妥,當年德昆親自坐鎮時,魔族新軍第三鎮乖得像小白兔一般。不要說出去打劫殺人,哪怕銀子放在面前他們都不敢揀,不料這支部隊放到梅羅手上不到半年,老毛病又復發了。 梅羅這樣地人,放在軍隊主官地位置上顯得氣魄弱了點。換去當參謀長倒是很好地人選,只是若撤換了他。現在手上也沒有合適地人選擔當第三鎮的司令,而且與監察廳的大戰在即。臨陣換將也不是好兆頭。 他收回了思緒,對一直在旁邊沒出聲的方雲說:「方雲,勞你久等,讓你看笑話了,魔族崽子不是很聽話。得隨時敲打敲打他們。」 方雲恭敬地說:「大人公正無私,處置果斷。下官看得也是心悅誠服,能聆聽大人的教誨實在是下官地幸運。感覺得益匪淺啊!」 「得了吧,方雲你這個油滑蛋。少來拍我馬屁,你的主子是明輝,拍我再開心也沒用。」 「大人實在是冤枉下官了,這地確是下官地真心肺腑……」 「報告!」 二人的目光同時投去,衛兵站在門邊,清晰的說道:「大人,比特、達瑪、安卡拉等三省總督與政務長緊急求見。說有後勤補給方面地要緊事務希望能與大人磋商。」 「這件事他們該找林長官或者明羽處理。」 「啟稟大人。林長官已經到場接見他們了,但她地意思也是大人您到場一下更好。」 紫川秀微微沉吟:「明白了。」 他起身和方雲握了下手:「不好意思。還得……」 方雲是個乖巧地人。立即說:「大人,您事務繁忙就先去處理,下官在這裡等您回來。可方便嗎?」 「那樣我就失陪一陣了。」 紫川秀說是「一陣」,但方雲等得十分漫長。因為在紫川秀地住處。他也不敢隨便走動,只能窩在椅子上不斷地喝茶,侍衛幫他找了幾份當地地報紙打發時間,看到報紙上通篇一律地「擁護紫川寧殿下登基就任總長!」「家族萬歲!寧殿下萬歲!」等標題方雲就膩味。順手翻了幾篇文章。一路上旅途的疲憊開始發作了,他歪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第三十一卷 第六章 亂世人心 第三十一卷 第六章 亂世人心 半夜裡,他再次被人叫醒,同樣一身疲倦滿眼血絲地紫川秀正站在他的面前。 「久等了,先喝杯茶吧,不好意思。本來能早點回來的,但第三鎮那邊出了點亂子----真讓梅羅給說中了。死了個哥雅,魔族兵當真要鬧事。」 知道軍隊失去控制是世間最恐怖地災難之一。方雲立即問:「啊!沒出大亂吧?」 「抓住為首地砍了十幾個腦袋,暫時沒事了。」紫川秀輕描淡寫說。在椅子上坐下,凝神間。一身地風塵與疲倦緩緩從身上滑落。 紫川秀仰頭喝了一口茶。對跟在身後的侍衛說:「通知杜亞風。帶一個秀字營大隊就近進駐第三鎮監視,一有騷亂,立即拿下,格殺無論!跟他說,這事我已給白川遞了手令。讓他不必再等後命令耽誤時間了。這是手令,拿去!」 侍衛鞠躬。領命而出。 方雲也清醒不少,歎息一聲:「大人日理萬機,實在辛苦。」 「還好吧。」紫川秀疲倦的歎息一聲:「我們好久不見,本來還想和你好好聊聊地,但現在看來時間很可能不夠了:參謀部在催我了。帝林那邊有新的動向,五點鐘我還得過去開個作戰聯席會。等下我得抓緊時間瞇個眼。我們就長話短說了吧----你到底是誰地人?」 「啊?」方雲心神大震:「大人地意思。下官不是很明白……」 「少扯蛋。」紫川秀的聲音有氣無力。但話語間地寒意卻是刀劍般凜然:「你受明輝委託。過來探聽寧殿下。看看她是否被我脅持,也看看我有沒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思----」 看方雲張口欲說。紫川秀搖手打斷他:「這個。你不要否認。否則那是侮辱我的智商,不是看在昔年在遠征軍裡地交情,光憑你在寧殿下面前說地那些話,即使你有明輝在背後撐腰。我今晚照樣把你打死找個地方埋了。」 紫川秀地聲音不高。甚至顯得有點虛弱無力,方雲卻聽得冷汗淋淋,臉上慘白。 眼前地白髮青年毫不動容的說出殺人滅口地恫嚇。他能感受到對方睥睨天下地霸氣,紫川家地紅衣旗本,西北軍地特使。流風霜地秘密間諜----這些身份,在對方眼裡。跟一隻待宰的雞差不了多少。 亂世中,紫川秀這樣的巨頭,殺自己還真地是一句話的事,沒有人會為自己來得罪紫川秀這個崛起中地遠東霸主。 紫川秀喝著茶。平靜地說:「你是家族軍官,但又是流風家地內應;你是明輝地部下。但真正地身份是流風霜地人。現在你又來挑撥我和寧殿下地關係,令局勢更複雜----我不喜歡這樣。身為家族的統領。我該殺了你這個間諜吧?」 方雲從椅子上滑落下來。跪在地上:「我知罪。大人饒命!」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說說你來地目的。」 方雲老老實實的交代。明輝確實是派他來打探情報,看看遠東軍地下一步動向,也看看紫川秀是否有挾天子以令諸侯地意思,不過他在紫川寧面前說地那番話卻並非明輝地授意----明輝如今並沒有與紫川秀作對的膽量----那其實是流風霜地意思。 對紫川秀起兵幫助紫川寧復國這件事。流風家公主很不以為然地,按照她的心思。紫川家內亂得越久越好。最好從此四分五裂、一蹶不振。她不明白。為何紫川秀要幫著紫川寧打帝林?當年紫川秀拔劍當胸護衛紫川寧地情形。這是一直藏在流風公主心中難以釋懷地芥蒂。流風霜公主很擔心:難道。他們現在又舊情重燃了嗎? 但流風公主也知道。事情還存在著另一個可能。即紫川秀幫助紫川寧並非只是為他自己。他攻擊帝林。不過是一個軍閥消滅另一個軍閥的霸權戰爭而已,紫川寧不過是他手上象徵著大義和正統的傀儡而已。以紫川秀今日地地位和實力。這種可能同樣是有的。 所以。流風公主給方雲地指令竟然與明輝驚人地不約而同:「搞清楚紫川秀地用意。他到底是想幫紫川家復國。還是想自立稱帝?」----只是流風公主還加了一個小任務:方便地話。順手幫我挑撥一下他與紫川寧之間的關係,讓他們產出猜忌之心。那是更妙了! 方雲的回答令紫川秀很是震驚。流風霜在嫉妒了,她竟然在嫉妒! 雖然與之相戀。但紫川秀並沒把流風霜當作普通的女孩子看待,這個智慧過人、意志堅定的女子,在紫川秀眼裡。她地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那麼美麗純潔。完美無瑕。她是紫川秀心目中的神----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告訴他,神也會嫉妒了。 雖然風華蓋世、艷麗無雙,但她畢竟還是個二十三歲的年輕女子。她只是人間地公主,並非天上地謫仙,意識到這一點,紫川秀心裡有一種說不出地滋味。似喜似悲,難以言述。 他淡淡問方云:「那照你所看。我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呢?」 「這個……」方雲尷尬的笑笑。這個問題難以回答,紫川秀若忠心家族復國,那便得罪了流風霜;若他有意謀逆。明輝也會不高興。他只能吞吞吐吐地說:「大人用意高深莫測,實非下官所能揣測。」「那你回去做這樣地報告。你的兩個主子怎能滿意呢?」 「這個……下官駑鈍。無法窺知大人地深意。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紫川秀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方雲壯著膽子抬起頭與他對視。雙方對視了足足五秒鐘。紫川秀爆發出一陣歡快地大笑。他用力拍著方雲地肩頭:「好。很好!」 方雲不明所以。但既然紫川秀笑了。他也跟著開心地咧嘴笑。 「方雲,你先下去吧。先不忙回去,這幾天。我還要再找你地。」 聽到這句話。方雲如蒙大赦。他連忙告辭,走到門口時,背後傳來了紫川秀地問話聲:「方雲。我很奇怪:在流風家。你不過是他們軍事情報局地一個小間諜,在我們這邊,你已經爬到了副統領地高位,將來進統領處也不是沒可能。你為什麼還要為他們服務呢?有什麼好處?」 方雲地身形一下子僵硬了。 他轉過身。苦澀的說:「大人,我為紫川家服務了二十年,遠遠超過了我為流風家效勞地時間。紫川家也回報了我,讓我成為享有特權的高級將領,這些東西。流風家都未曾給予我,但倘若真要必須做出選擇。沒辦法,我只能站在流風家那邊,紫川家雖然給了我高官厚祿,但流風家卻控制著我地生死!哪怕我爬得再高。只要流風家說一聲:方雲。他是我們地臥底!那我就只有是死路一條。 「大人,我早就不想做了,但偏偏紫川家越來越重用我,不斷地提拔我,於是我這顆棋子地價值也越來越大,流風家也就更不肯放過我。 「二十年來。我每個晚上都做噩夢。每個晚上能睡不到天亮,只能睜著眼睛看著黑色地夜恐懼:這樣地日子,還要過到什麼時候?大人,我想過自殺。但幾次都下不了手。 我很後悔。為什麼走上這條路?若在流風軍中服役。依我地能力和運氣,現在說不定也是個中將了----不要說中將。就算是個小軍官也比這樣好啊! 「大人,您問我有什麼好處?如果當初帝林清洗時我被幹掉了地話,我的靈柩上就會蓋著兩面國旗,一面是紫川家地飛鷹旗。一面是流風家地楓葉旗。這樣。我在裡面就會更暖和點。這,就是我這麼多年得到的好處了。」 說到最後一句,方雲笑了,眼睛裡卻流出了眼淚,在這刻。流風家最成功的高級間諜臉上流露的,是真切的悲哀。還有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厭倦。 紫川秀默然。良久。他揮下手。方雲會意地鞠躬:「耽誤大人您時間了,下官告辭。」 看著他蹣跚地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夜幕中。紫川秀有些茫然,這個方雲,既是紫川家高級將軍,又是流風家的內應。自己一直以為他是左右逢源春風得意。沒想到他地內心深處卻是如此苦楚困窘。 這個亂世,沒有誰活得輕鬆啊! 七八六年地冬天,來得特別漫長。在那些寒風凜冽的日子。整個大陸都在屏息注視著帝都和瓦涅河以東的那片廣闊平原上。在那裡,兩個龐大武力集團即將開始的碰撞將決定大陸地命運。 十二月五日。奧斯總督科維奇宣言反正。他終於掀掉了自己一直遮遮掩掩的面具,正式站入討逆軍隊列裡。 對於科維奇的叛變,今西早有準備。駐守在城內地三個監察廳憲兵師立即出動,對城外的守備隊軍營發動猛烈進攻。 奧斯行省首府地居民被城外傳來的巨大轟鳴聲嚇得膽戰心驚。戰鬥持續了兩天兩夜。直到第三天中午。一隊從巴特利趕來地騎兵結束了這場拉鋸戰。這是來自安然行省的騎兵部隊,是討逆軍中為數不多的騎兵部隊之 雖然只有三千餘騎兵抵達戰場,但今西卻馬上明白過來,既然安然的駐軍趕到增援了,那討逆軍的其他部隊也會隨時趕到,想到站在討逆軍一方十七個行省的龐大聯軍,今西立即下令撤出戰鬥。將部隊撤回城中。 趕來地討逆軍騎兵也沒有趁機攻城,安然總督米海與被科維奇進行簡單地會晤後。騎兵部隊開始掩護奧斯行省的守備隊撤離奧斯城,眼看對方後撤得秩序井然。也不清楚對方在附近是否還有接應部隊,疲憊地今西部隊不敢追擊。觀望著奧斯守備隊撤離了城池。 「奧斯守備隊反正事件」,這個事本身並不大,交戰也不是很激烈,但這場戰鬥卻在歷史上留下了不朽的名聲。原因無他,因為後世通常是把這場局部戰鬥作為氣勢恢弘地雙雄決戰開始的標誌。從這一刻起,歷史開始了急速地運轉。 十二月十二日,監察廳勇將沙布羅率領「長刀」、「堅毅」、「決死」、」「勇鬥」四個嫡系師團突然抵達奧斯,與今西會合,並告知對方,監察廳主力即將全師而到。決戰就在眼前。 沙布羅說:「大人所部主力三天之內會趕到。我的任務是。碾平大軍前進道上地障礙,為決戰爭取有利的戰略態勢。 與遠東軍打過交道,今西一再強調討逆軍地強大,但沙布羅嗤之以鼻:「遠東軍真正能打也就秀字營和不到三十個團隊的半獸人老兵,其他的都是新拼湊起來地雜牌兵,倚靠人多虛張聲勢。真打硬仗,他們不行! 遠東統領是能打仗的老手。對上他,我自承不如,他留給帝林大人親自對付。至於其他人,算了吧!白川和林冰兩個娘們管好自己地化妝盒就不錯了。明羽只會敲算盤。半獸人們連自己左右腳都分不清!還有那所謂的各省聯軍。我一個屁就能把他們全部轟跑了!烏合之眾罷了!」 最終。沙布羅以強有力的信心和氣魄說服了今西,帶著生力兵馬主動出擊。 一支叛軍部隊出其不意的突然猛撲巴特利而來,突然攻擊並擊潰了奧斯總督科維奇部隊、安然總督米海部隊。因為沒料到一直處於守勢的監察廳部隊居然主動出擊,沿途地守備兵馬都被這支突然出現地大軍打得四分五裂。隨後,叛軍追擊敗兵,一路長驅直入。追到了巴特利行省地邊境重鎮沙崗。 此時。沙崗是討逆軍與叛軍對峙地前沿重鎮,駐紮在沙崗地討逆軍兵馬也不少。在這裡,有巴特利總督瓦新、戛納總督科拉爾、巴赫總督衛敏、穆倫斯基總督林驊、布赫總督謝娜等五位紅衣旗本在駐守,駐兵五萬。並不比城外地沙布羅部隊弱多少。 但就像諺語說的那樣:「力量是與同伴數量成反比的。」人一多。事情就麻煩,在臨場作戰會議上,總督們進行了風格各異的精彩發言。雖然遣詞造句方式各有特色。但那核心意思卻是相同地:「你們頂住,我要突圍去向秀川統領大人報告這個重要消息!」 為了辯論誰才是「突圍求援」的最佳人選。總督們爭吵不休,都說送信這種小任務,交給區區在下就好。何必勞煩諸位閣下大駕。 結果會議開了足足三個小時,總督們唇槍舌劍。口沫飛濺,吵得筋疲力盡。最後還是僵持不下,城頭的守備將領幾次進來報告,說敵人已經逼近了城池。城頭兵力不足,請求大人們快派出城中地部隊增援。但眼看城外地叛軍來勢洶洶,總督們都不願意將自己的子弟兵消耗在殘酷地攻防城戰中。雖然守備官哀求得聲淚俱下。攻城地轟隆聲一聲緊過一聲,總督們都裝著沒聽見,打的是同一個心思:「反正他們四個都不急。我急什麼?要增援。也是他們先派兵!」 僵持了半天。守備薄弱的沙崗城城防連第一輪攻擊都熬不過。城門轟然被擊破。城頭地守備士兵四散潰逃,如此輕鬆就攻克了城防,若換了個指揮官例如今西在此。說不定還會懷疑這是守軍的詭計,但偏偏沙布羅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地人物,他興奮地嚎叫道:「殺啊!跟我衝進去,殺光叛軍!」在這樣地指揮官統率下,憲兵們士氣陡升。呼聲如雷,洶湧入城。 聽到叛軍已攻入城池以後,總督們這才慌了手腳。紛紛下令各自地部隊進行抵抗。但一方是士氣如虹。攻勢如潮,另一方卻是倉皇迎戰。手忙腳亂。這還不算,這時候。五位統軍紅衣旗本忙地不是如何調兵遣將將敵人反攻出城。而是吵架推卸責任:「我早說會這樣的了!都怪你們。不早把增援派去!」 五路討逆軍各自為戰,被監察廳逐個攻擊。連下午都不到,戛納行省的守備隊就支持不住了。眼看殘餘的子弟兵危在旦夕。科拉爾總督已經顧不上在會議室跟同僚們拌嘴了。他向其他四位同僚求援,結果總督們都哼哼哈哈:「科拉爾。我們那邊也很吃緊啊!」 「開玩笑。我那邊還需要人增援呢!」 哀求一陣毫無結果,科拉爾怒上心頭:「一不做二不休。老子走人還不行!」 他當場摔門出了會議室。回到自己營中,半個小時後。戛納省軍陣前打起了白旗,科拉爾派人向監察廳宣佈,戛納省軍希望能退出戰爭。 沙布羅爽快的答應了:「科拉爾。我跟你們戛納也沒有仇。你們從東門走。那邊我們還沒封鎖。」 科拉爾也不廢話,帶著部隊從東門撤走了,戛納省軍地撤退給討逆軍守軍帶來了極大地被動,不單是防線上空出了一大塊出來,更重要地是。戛納守軍地撤退讓其他部隊士氣陡降。本來已經不堪地局面更加敗壞了。 傍晚。守軍耗盡了最後一絲地鬥志,全線大崩潰,儘管軍官拚命吆喝督戰,官兵們依然不管不顧的丟下了武器和旗幟,爭先恐後地向東門逃跑,監察廳憲兵在後面追殺,殺聲震天。 在衛隊的護衛下。四位總督殺出一條血路,順利逃脫。但他們地部下就沒有那麼好運了。潰敗地士兵一潰如水。東門已經被敗兵的浪潮堵塞了。眼看逃脫無望,有些士兵機巧地脫下了軍服。混進民居裡冒充當地平民,更多地士兵乾脆就立在了原地,遠遠見到監察廳地旗幟就趕緊把武器丟下蹲下舉手過頭,成團成隊地士兵整編地放下武器向監察廳投降,憲兵們繳獲的刀劍和長矛堆滿了整條街道,被俘士兵地人流一望不見盡頭。 駐兵五萬地重鎮沙崗在五萬憲兵地進攻下竟然連一天都抵擋不住。消息傳到時。遠東軍統帥總部震驚得足足十分鐘裡無人出聲,林冰被氣得臉都白了:「廢物!就算是五萬頭豬。監察廳一天也殺不完啊----五萬人。難道連守兩天等我們過去增援都辦不到嗎!」這個丟臉的消息連一直深居簡出地紫川寧都驚動了,派李清過來打聽消息:「聽說討逆軍好像有點不順?要緊嗎?我們需要準備撤退嗎?」 儘管李清問得很委婉了。但話裡地意思還是讓一眾遠東將領羞愧得要抹脖子自殺。 紫川秀召見四位敗退回來的總督。聽完他們戰戰兢兢地報告後,他倒也不顯得如何生氣,而是很平靜地說:「這場失敗,諸位是有責任地。」 四總督跪下:「下官知罪。願受大人責罰。」 「家族軍紀嚴明,戰功有賞。戰敗自然也要罰。我擬將報請寧殿下批准,免去諸位地總督職務。當然,紅衣旗本職銜也要被降兩級為副旗本,具體任什麼職位。待我向寧殿下呈報商議。在確定之前,諸位先在我身邊參贊幫忙如何?」 免去總督職務。一下從紅衣旗本掉落到副旗本地位置上。這個處罰不能不說是重了,但總督們聽到了無不如釋重負:這下腦袋保住了。要知道,按照家族以前地慣例,每逢大敗都要追究責任砍幾顆腦袋,否則無法向陣亡的士卒交代。 總督們齊聲道:「謝大人不殺之恩!」 「諸位也不必太過灰心。人生坎坷,摔個跟頭在所難免。家族正在用人之際。立功地機會不少。只要諸位肯努力。重頭再來並非不能。」 「謝大人!」 瓦新總督----現在應該說是瓦新副旗本了----壯著膽子說:「大人,此次戰敗喪師辱國,下官罪無可赦,實在不敢推卸責任,但下官覺得實在很委屈,要知道。責任最大地可不是我們……」 「你地意思是,因為有人責任更大。他沒受到懲罰。所以你心有不服?」 「下官萬萬不敢!」 「家族賞罰分明,功必賞,罪必罰,瓦新。你等著看就是了。」 灰黃地燈光下,紫川寧對著桌面上地一頁公文呆呆的出神。 「殿下。夜已經深了。該休息了。」 門簾輕動,李清侍衛長走進來。對紫川寧恭敬的說。 像是睡夢中地人被突然叫醒。紫川寧抬起了頭:「已經很晚了嗎?我倒沒發覺。」 「殿下,快十二點了,您若不早點休息。明天怎麼去接見帝都地區地元老和民眾代表呢?有黑眼圈可是影響總長形象地啊!」李清輕鬆地說著。一邊俐落的幫紫川寧鋪床:「殿下,睡前要不要來一碗雪耳湯?最近您休息得好像不是很好,喝這個定神的。」 「還是不要了,我怕胖。」紫川寧輕笑道。但是眉宇間淡淡的凝重依然揮之不去。李清立即察覺了:「殿下。可有什麼煩心事?能跟我說說嗎。」 在逃亡道上。二人同生共死。再加上李清的夫君斯特林也為家族而死,在心底裡紫川寧早把這個手帕交當作了無話不談地姐妹了。何況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的事。紫川寧也就毫無顧忌了:「那邊報上來,有個總督犯軍法了,司令部和遠東軍那邊都說要殺他。現在報了上來。要我簽字。」 「啊,是為什麼事呢?」李清問著,手上地動作絲毫不慢,幫紫川寧把被子鋪好了。 「他們說他在沙崗戰中與叛軍議和。還率隊逃跑、離隊。所以要處決。」 「這件事我聽瓦新跟我說了,前天他跑我那哭訴了一通。說自己很冤枉。說有個叫科什麼來著地總督害了他們……」 「科拉爾,那個總督叫科拉爾。是戛納總督。」 「我記起來了,是科拉爾。」李清若有所思:「殿下,我記得,這個科拉爾是和普欣一起來的。來叩見過您幾次。還送過禮----不過,林大人現在執掌遠東軍軍法,她是個很公正的人,既然她也認為這個人該殺。那就真地該殺了。按說。勾結叛軍還逃跑。哪條殺他都不冤。」 「我知道他該殺。但是……」紫川寧欲言又止。望著桌面上那張文件。她苦笑一下。無奈地搖搖頭。紫川寧參與指揮過帝都保衛戰。親歷過血與火的戰爭場面,但是。作為軍事指揮官。她知道自己所下的命令會導致有人犧牲和流血。但是那犧牲流血的人都是一些抽像地符號:士兵、軍官、百姓。自己畢竟不曾親見。而且,當時那些血腥和棘手地事情都由帝林處理了。她並不曾沾染太多血腥。 現在。她要簽名,將一個部下處決,將一個對自己十分恭敬地部下剝奪生命----儘管知道他確實罪有應得----這種沉重地壓力令紫川寧非常不好受心頭沉甸甸的。 「既然他該死。阿秀哥哥處理了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報上來呢?這件事,弄得我……心裡很彆扭。」 李清一愣,正色道:「殿下。這件事,下官認為遠東統領做得並沒錯,您是家族地總長。要處置一位總督紅衣旗本,若他不請示您就殺了。那他就是不守臣道。遠東統領再得您信重。不要說他只是一位疆臣,哪怕他是總統領也無權擅殺紅衣旗本。唯有總長能決斷生死。這是您地權力,也是您不可推托的責任,明君應善用此把利刃,先殿下離去之際,對您地期待也在於此,願殿下明鑒!」 說到這裡。李清神情轉為嚴肅,帶有幾分告誡地味道。紫川寧心下不耐,點頭說:「這些,我知道地。只是……」她輕聲嘀咕了兩句,李清沒聽清楚。問:「殿下。您說什麼?」 紫川寧歎口氣:「沒什麼。」她俯身下來,揮手在那份公文申請書下角地空白處簽下了:「同意,紫川寧」幾個字後,順手把文件遞給了李清:「清姐。出去時順便幫我發了吧。」 李清接過文件,微微躬身:「遵命,殿下。您早點歇息吧,明早還要早起呢。」 「嗯,清姐。禰也早點歇下吧。」 當李清的背影消失在門邊後。紫川寧微歎一聲。躺在被窩裡後,她喃喃的說出那句深藏心中已久但在李清面前卻不敢出口地話:「若我不是總長……那該多好啊!」 第三十一卷 第七章 大戰序幕 第三十一卷 第七章 大戰序幕 十二月二十日,帶著自家兵馬企圖逃回本省的戛納總督科拉爾被遠東軍的軍法長官林冰率部追上了。在兩軍陣前,林冰公開宣讀了由總長紫川寧和遠東統領紫川秀署名的逮捕令,命令科拉爾立即出來自首。 本來科拉爾還想負隅頑抗的,無奈遠東部隊勢大,又先公佈了聖諭,先聲奪人。戛納省軍在沙崗新敗,士氣本就低得一塌糊塗。儘管科拉爾極力鼓動甚至許以重金,但沒人回應他,甚至連他自己的衛隊都不聽指揮。 當林冰帶著兵馬衝進來時,科拉爾正絕望的坐在營中,身邊連一個人都沒有。 見到林冰,他嚎啕大哭,喊道:「林大人,我知罪,我知罪!我不該逃跑的!我願交出兵權,我願把全部身家都獻出來給殿下——哦,不,給統領大人充作軍需!我參與勤王,我也為家族流過血!求大人,放我一馬,我願意回家當農民好了!」 林冰憐憫的望著他。眼前的人,本來是家族的實權官員,年僅三十三歲的他就擔當了家族一方總督,意氣風發。但現在的他,狼狽得像條喪家的野狗,深藍色的軍官制服皺巴巴得像抹布,臉上灰塵、鼻涕和淚水混雜,髒得已經看不清本來面目了。 半獸人士兵乾脆俐落的把科拉爾捆了,林冰望著他說:「科拉爾,畏敵不前,貽誤戰機,戰敗辱國。這些罪該殺,但以你的以往的功績,並非沒有活路!但你不該與叛軍在陣前勾結後再擅自撤退,這就觸動了底線!若總督們都學你,個個上了陣就跟對面商量,這接下來地仗還怎麼打?」 科拉爾臉如死灰,囁嚅著卻是無法出聲。 林冰搖搖頭,不忍的移開了目光:「統領大人已經下了令,念在你自願參與勤王有功,事情就不牽涉你家人。你的家產也可以保留下來。你還有什麼話要跟家人說的,寫下來,我可以轉交。」 說完,她對身邊的軍官說:「給他紙和筆墨。半個小時。不必等後命了。」 「遵命,大人。」 林冰乾脆的點頭,她最後望了一眼科拉爾,後者已經完全癱在地上了,哀求的望著她。她長歎一聲,轉身大步出了營帳,只聽身後傳來了淒慘、絕望的喊聲:「饒命啊!」 科拉爾被處決。這在討逆軍中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尤其是對各路應詔而來的總督們。 先前,雖然面子上恭敬,但心底裡。總督們對紫川寧多少有點瞧不起地。被叛軍趕得如喪家之犬,靠遠東軍的保護才敢重新冒出頭來,再加上她還是個女的——這樣的總長,確實值得鄙視一番。 但這次,為捍衛軍紀。紫川寧悍然下令處死科拉爾,同時免去了四位總督職務,乾脆俐落,這種殺伐的強勢作風反倒給紫川寧增添了幾分威望——政壇有時也跟黑幫搶地盤差不多,敢下狠手的老大一般都是受人尊敬的,總督們無不凜然。 這時候,他們才意識到,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還是很有用的啊。起碼,她不鬆口。除非公然叛逆了,紫川秀就不能動自己!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總督們如夢初醒,蜂擁而至的朝紫川寧湧去。為了彌補先前地冷落,他們慇勤的噓寒問暖,進獻稀罕的珍寶。歌舞宴請日夜不休。行宮裡夜夜笙歌,這盛況。讓人沒法想像外邊還是烽火連天的戰亂——即使最太平地年間也沒有這麼多的喜慶宴會。 紫川寧的侍衛裡不乏較有見識的人物,深知這些牆頭草是靠不住的,勸紫川寧不要與地方督鎮來往過密,以免失了皇家體面——更重要地是,免得讓遠東方面不快。 但紫川寧的近臣李清侍衛長卻另有它想。她主張,總長就該與地方總督們多加接觸,爭取他們的忠心和擁戴,以掌握更多的力量。 「遠東的秀川大人自然是可靠的忠臣,但未來的政局中,我們需要各方面的力量參與。何況,家族總長接見各路總督,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有什麼不對呢?」 李清對紫川寧和侍衛們如是說。大家對她沒說出口地言下之意心知肚明:「不能讓遠東軍政府一枝獨大,需要有其他勢力來制衡來牽制遠東。」 總督們有實力,但他們一盤散沙。紫川寧是能使他們凝聚的最好催化劑,人數一多,就能營造出聲勢和力量來,起碼讓世人看到,紫川家總長麾下並非只有遠東的蠻荒兵。 懷著這樣的想法,李清頻頻與總督們接觸。每次有地方大員來拜訪時,她總要出來以寧殿下代表的身份接見對方,親切的撫慰和寒暄。而且她地身份也特殊,她不但是紫川家地皇家侍衛長,更是斯特林的遺孀,連紫川秀都要稱她「嫂子」地人物,那些大小軍頭,不少是出自東南軍門下,自然而然的對李清懷有幾分敬意。 軍頭們失去了斯特林這個大靠山正在惶惶之下,此刻見有機會,無不感激涕零,紛紛宣誓立志要效忠總長殿下。各地總督、省長整日出入李清的住處,大伙聚在一起喝茶聊天,高談闊論,時長日久,居然也凝聚了一個小勢力圈。 李清的做法很快就傳到了遠東軍高層耳中。統帥部的幾位將領都很不高興,杜亞風跑來找紫川秀,聲稱必須盡快採取行動,否則討逆軍就有內訌之危。 「採取什麼行動?是把寧殿下抓起來,還是把李清抓起來?」 「這個……」 「隨她們去吧。李清,她只是想自保的安全感而已。並不是真要搞什麼陰謀。」 「如果……」 「即使她真的要如何,看在斯特林地份上——我們這群大男人又能把她怎樣呢?」 這時,紫川秀已顧不上李清搗鼓的小動作了。帝林的大軍以洪水暴獸之姿猛撲而來,其先鋒沙布羅先聲奪人,一舉擊垮討逆軍兩路兵馬七名總督,天下震動。 遠東統帥部得到情報,監察廳主力的進擊分前後兩路而進。帝林本人親率鐵血憲兵團的主力從達克——巴丹一線直撲奧斯,兩天後,他麾下大將哥普拉則率領其餘部隊部隊隨之出發。據探子回報,出征的監察廳大軍在道上延綿上百里。軍容極其鼎盛。 「敵人主力預計將於後日抵達奧斯。」 被這些消息震動,遠東統帥部徹夜忙碌,日夜不休。紫川秀、林冰等大員輪流坐鎮統帥部指揮。隨著監察廳的部隊逐漸推進,意圖也日見明顯。 「敵人謀求與我軍決戰,以野戰解決問題。敵軍未到,緊張的高壓氣氛已經籠罩了遠東統帥部,現在,統帥部迫切的需要一場大勝來挽回人心和士氣,當晚,臨戰緊急會議一直開到了深夜。 一些參謀提出建議:沙布羅的突襲給了遠東軍重大地打擊。但也給了遠東方面製造了戰機。四個師的叛軍孤軍深入沙崗,與後續部隊脫節,可以在帝林主力抵達前,出動遠東主力將其圍殲。 也有參謀反對。他們擔心盤踞在奧斯的今西前來增援沙布羅。一旦攻打沙崗的兵馬不能速戰速決,等帝林到來時,遠東軍就要面臨兩線作戰的不利局面,到時候的勝負就難說了。為妥當起見,遠東軍還是穩打穩扎。以逸待勞的等候帝林前來比較好。 雙方爭論持續到了深夜。最後,紫川秀插口問:「按照參謀部的估計,倘若兩軍真的在巴特利城下遭遇了,我軍有多大勝算?」 這是個敏感而慎重的問題,紫川秀驟然問出,整個房間地空氣都突然凝固了。良久,才有人答道:「大人這個問題,實在很讓下官為難。臨場作戰牽涉太多因素,不單是雙方的軍力士氣的較量。也有後勤補給糧草裝備等因素,更有天氣地理甚至外部政治事件等意外事件的摻雜,過程複雜到無法計算……」「好,我不該這麼問,就當是閒聊吧:你們覺得,這仗誰能贏?」 「大人。叛軍主力若和今西所部會合。他們兵馬將近三十萬,而我軍主力也是三十萬;叛軍有鐵血團、一一師等精銳部隊。我們也有秀字營、遠東鐵甲重兵團等皇牌軍;叛軍有原來家族遠征軍等不穩定部隊,我們內部也有近十萬地魔族新軍;叛軍裡面有不少是戰鬥力軟弱的地方守備隊,而我們這邊地方守備隊的數量更多——因為我們的秀字營與叛軍的鐵血憲兵團未曾交鋒過,遠東鐵甲重步兵成軍以來也未曾經歷過大戰,魔族新軍同樣是新編部隊,以上部隊地戰鬥力都只能靠估算——按照保守估計,我軍對上叛軍,起碼有六成勝算。」 「只有六成勝算?」紫川秀皺起眉頭。他知道,所謂的六成勝算其實是委婉說法,參謀真正的意思是勝算只有一半,大家勢均力敵,誰贏都有可能。 思慮良久,他猛然一錘桌子,「砰」的一聲巨響,舉座震驚。 「開戰以來,我們自恃優勢,一直求穩;而敵人卻是積極出擊,連連得手。坐守觀望,只會喪失主動,我們吃虧太多,優勢已被敵人漸漸扳平了。 「如今,我軍主力已經集結,除了在巴特利的留守部隊外,可以出動的兵力超過了二十五萬。這樣的兵力,不但足以圍城,還足以打援。今西若敢單獨前來,我軍可以派一部兵力將他阻擋牽制,待消滅了沙布羅後再轉而打擊他。 「今西若是等到帝林的主力再出動的話,從奧斯到沙崗,需要一天半地時間。而如今帝林的主力還要兩天才能到奧斯,也就是說,扣除了部署的時間,我軍起碼有兩天的時間可以全力攻打沙布羅。「 紫川秀站起身,森然道:「諸位,沙布羅以五萬人一天就攻下了我們五萬人把守的沙崗,而如今我軍主力二十五萬,敵人只有五萬,守的城又是剛剛被攻破過地殘缺城牆。有兩天時間,若還攻不下。大伙也不用再跟帝林打了,自個捲鋪蓋逃回遠東去吧!」 石彈發出尖銳地呼嘯,從天而降將城垛砸得支離破碎,破碎的石塊到處飛舞著。一陣又一陣橫飛地箭矢密密麻麻地掠過天空,遮蓋了天空的烏雲和日光,雨點般落在城頭和城道上,劈劈啪啪的響聲混成了一片,士兵們縮著身子躲在城垛後面,根本不敢冒頭動彈。 在盾牌兵的掩護下,救護兵扛著擔架從沙布羅身邊急匆匆的跑過。擔架上的傷兵慘叫聲接連不停。城道的路上,到處是一灘灘的血水和肢體,破損的盾牌和武器隨處可見。一個小旗軍官跑到沙布羅面前,張開嘴衝著他喊。但連綿不斷的石彈轟隆聲將他地聲音完全淹沒了。 沙布羅打著手勢問:「什麼!」 那小旗將嘴湊近沙布羅耳邊,嘴巴張合著:「他來 沙布羅探頭從城垛的空隙裡望出去,立即,一片金屬的海洋呈現在眼前,無數鎧甲、盾牌、刺槍、長劍、旗幟已經將他的視野完全佔據。初升地旭日下,那片金屬的反光刺得他的眼睛發痛。 沙布羅渾身的血都凝固了。他並非沒見過戰陣的新兵,卻還是被震撼得不輕。 如此規模地大軍,當年魔神皇兵臨帝都城下,那氣勢也不過如此!遠東統領,他到底出動了多少人馬?二十萬?還是三十萬? 遠遠的尖嘯聲響起,沙布羅立即就地撲倒。「轟」的一聲巨響,磨盤大的石塊從天而降,將沙布羅探頭的那個城垛砸得粉碎。巴掌大的石碎片「颼颼」的飛濺著,一塊鋒利的石片就從沙布羅眼前掠過,恰好從那躲閃不及的小旗軍官脖子擦過。 那個軍官低沉哼了一聲,跪倒摀住了脖子,殷紅濃稠地血水不住的從他脖子裡噴出,濺了沙布羅一頭一臉。就在這一瞬間。沙布羅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絕望和痛苦。 「救護兵!」 沙布羅昂著脖子喊了一聲。但又一陣巨大的轟鳴聲掩蓋了他的叫聲。又一顆飛石彈射來,在城頭地守衛中間砸出一片血肉模糊來。慘叫哀嚎聲不斷。 「帝林大人地援軍什麼時候才到?」沙布羅心急如焚,偏偏臉上不敢流露絲毫,還裝出鎮定自若的架勢大聲吆喝:「弟兄們,都起來,把叛軍給打下去!」 四面傳回了零零落落地回聲,沙布羅的心下更是一沉:部隊都沒了鬥志,這仗還怎麼打?他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突然,一聲炮響,飛箭漸漸稀落,石彈的攻擊也停了下來。躲藏在城垛和盾牌後的守軍紛紛探出頭來,卻見城下的攻城陣列中奔出了一員騎兵來,他舉著白旗,衝到護城河前,喊話聲傳遍了整個城頭:「監察廳的弟兄們,王師反攻了!帝林謀逆弒主,決計不得好下場!遠東統領奉旨討逆……」 他沒說到一半,沙布羅已經下令:「弓箭手,射死他!」 但弓箭手們剛才都死傷得差不多了,沙布羅喊話聲響,卻只有稀稀落落的三兩支箭射出,那個騎兵躲都不躲,繼續吼道:「……西北統領也將出兵南下,兩路王師不可阻擋,順昌逆亡……弟兄們,你們都是軍人,聽命家族是你們的本份!不要再跟著帝林賣命了,總長殿下有旨,除帝林哥普拉外,只要投降王師的,一律免罪……」 城頭射箭的越來越多,喊完話的騎兵也不敢耽擱,撥馬轉身便走。過了一陣,城下的投石機又開始發射了,只是這次砸過來的不再是石彈,卻是一捆一捆的傳單,很多在空中就被鬆開了。傳單滿天飛舞,飄得城頭到處都是,沙布羅揀了一張,看看內容,跟剛才喊話的也沒多大區別,說帝林將亡家族將興,還給士兵們開出了價碼,士兵臨陣倒戈地,賞十個銀幣;伍長臨陣倒戈的,賞二十個銀幣;軍官率部臨陣倒戈的。除自己得賞一百個銀幣外,部下能得的賞金他也能額外再得一半。而叛軍士兵能殺掉官長來投誠的,一律賞兩百個銀幣,還能得到任職。 「回頭是岸,賞賜豐厚,莫失良機!」 在傳單的最下面,還用紅字寫了一行字:「家族大赦,以此為憑。持單者投降免死!」 沙布羅的臉一下繃緊了,虎目一掃四周,卻見憲兵們都一個個神情凜然。他乾笑兩聲:「呵呵,叛軍大言不慚,死到臨頭了還敢叫囂!只等帝林大人一到,遠東的賊寇便都成齏粉了。我們齊心協力,擒了那偽總長出來瞧瞧生得俊不俊!」 憲兵們齊聲應道:「大人說得是!他們那些謠言,我們根本不信!」有人還在譏笑遠東軍自不量力,居然敢來招降,個個目不斜視。避虎蠍一般避著遍地的傳單。 沙布羅卻知道,只需自己稍一轉身,他們立即會偷偷把傳單揀起來藏在身上。但大勢如此,人心背順,這件事卻也沒辦法。 城頭的守軍在觀望著攻城軍,城下地討逆軍卻也在關注著城頭的動向。去城下勸降的軍官被敵人放箭趕了回來,勸降信砸過去對方也沒有回應,於是討逆軍將官都知道了,接下來的恐怕是一場硬仗了。 「還以為能像以前那般兵不血刃呢。」紫川秀嘀咕道:「沙布羅真是個死心眼的,都這時候了,還硬挺幹什麼呢!」 林冰說:「大人,眼前的是監察廳的嫡系部隊,沙布羅也是虎將,我聽說了。當初攻打總長府時。他不但參與,還是主力。這樣的將領是不可能歸降我們的。」 紫川寧嬌軀微微一顫。她望了林冰一眼,一言不發的又轉頭過去望著城頭,目光裡帶著厭惡和仇恨。 紫川秀歎口氣。沙布羅素有虎將之稱,雖然只是紅衣旗本,但論起資格和履歷來,他並不比紫川三傑來得差。當年遠東軍校時他就是自己旗本培訓班地學員,是斯特林和帝林的同學。他畢業時,遠東軍、中央軍、禁衛軍幾個大軍系都邀請他任職,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留在遠東軍中,後來跟著帝林進了監察廳。 當年在遠東軍中,哥應星就很看重這位年輕將領,紫川秀跟他也打過不少交道,覺得這人豪氣爽快,做事膽大又不缺韜略,很有成為名將的資質,欠缺的,無非是時機和運氣罷了。現在家族名將凋零大半,紫川秀本來還想為國家保留下一個人才呢,但林冰這樣一說,無論如何,這個人卻是非死不可了。 他轉頭問站在身後地白川:「安排好攻城人馬了嗎?有哪位將軍自願請纓的嗎?」 這時候,在主營中侍候總長的,除了遠東軍中的將領外,還有來自各省的總督和將軍。聽到紫川秀地問話,總督們臉色一變,微顯慌亂。 自開戰以來,各省守備隊與監察廳交戰數次,都是大敗虧輸。監察廳主力的憲兵團和討逆軍中堅的遠東部隊還沒開始交戰,各省的守備隊倒先損失慘重了,戰死了三員總督,一名總督被處決,還有四名總督被降職。暗地裡,已有人在嘖嘖怨言了,埋怨遠東王紫川秀討逆是假,假借監察廳之手消滅異己倒是真的。 來自史迪的總督普欣站前一步,響亮的答道:「總長殿下,統領大人!下官自投奔討逆軍以來,一直寸功未立,十分慚愧。懇請把先鋒一職交由我部,相信史迪省軍定然不會令殿下和大人您失望的!」 紫川秀問了一句,見到總督們慌張的樣子,他立即就後悔了:若是沒人回應,那就太難堪了!好在普欣站出來吼了一嗓子,大家面子都好看,他也是心下大悅:關鍵時候,果然還是自己地嫡系靠得住! 其實,史迪省守備隊的實力他也是心裡有數的,打土匪抓小偷維持治安還湊合,若要跟監察廳的嫡系部隊打硬仗——那還是算了吧,到時候哭爹喊娘的跑回來,難堪的還是自己。 「普欣總督忠心可嘉。只是參謀部已有了安排,這一仗……」他目視林冰,後者笑著接上來:「大人,普欣閣下,王國軍第二鎮地羅斯軍鎮長、第三鎮地梅羅軍鎮長、遠東的布蘭將軍、德昆將軍等諸位閣下已多次強烈請纓求戰,先前各戰,各省總督已經辛苦出力不少,若這仗再讓給你們,統帥部怕是沒辦法跟將軍們交代。普欣閣下,這一仗您且讓我們一讓,如何?」林冰說話漂亮又得體,眾人無不暗讚這位遠東副帥地風度。普欣深鞠躬:「不敢。大人有令,下官自當遵從。」 紫川秀點頭:「既然如此,那就——」他沉吟道:「讓布蘭的鐵甲兵上吧。」「遵命!」 傳令兵立即在帳外翻身上馬,疾馳至布蘭營中傳令。 第三十一卷 第八章 雷霆萬鈞 第三十一卷 第八章 雷霆萬鈞 投石機又開始發威。四百多架投石車輪番上陣,一個多小時後,城頭被砸得支離破碎,城牆已出現了塌方的缺口。 等候已久的布蘭將軍滿意的一揮手:「無畏的兒郎們,上吧!」立即,軍鼓轟隆,在空地上集結待命三萬重甲步兵齊齊發一聲吼:「呼卓拉!」 「轟隆轟隆」的腳步巨響聲中,大地在劇烈的震動著,三萬半獸人排成了整齊的方陣,猶如一座會移動的巍峨鐵山,向著城池轟隆撲去。 被這聲威所懾,憲兵們嚇得臉都白了,軍官拚命的喊道:「放箭!放箭!」 但這次上來的是遠東精銳重步卒,身上的甲盔厚得足有一指,頭盔將面目遮蓋得密密實實,任憑飛箭射得叮噹亂響,半獸人兵渾然無覺,只顧一個勁的向前衝。 三萬半獸人兵齊步並進,氣勢猶如山崩海嘯,很快便撲到了城池缺口邊。 守軍也深知這是關鍵地段,匆匆組織了五千多名精壯憲兵排成隊列,在城牆的缺口後嚴陣以待。只聽得「轟隆轟隆」的巨大腳步聲越來越是響亮,士兵們緊繃著臉,臉色發青,手中的武器也在微微發顫。 隨著「匡啷匡啷」的有節奏晃動聲,半獸人兵步兵緩慢、沉重的爬過了碎石和廢墟堆成的小山,身影一個接一個的在城牆的缺口處出現,由零散漸漸匯成了一片黑色的海洋。 憲兵們清楚的看到,半獸人兵正在步步逼近。他們擁有著粗壯地臂膀和魁梧的身軀,手中的巨斧散發著金屬的冷光,黑色的頭盔面罩遮住了他們的面目,只露出了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 兩軍隔著幾十步對峙著,士兵們喘著粗氣,眼睛通紅,殺氣騰騰。 一秒鐘後,兩邊的指揮官同時喊了出聲:「殺!」 「呼卓拉!」 半獸人兵揮舞著巨棒和斧頭,以雷霆萬鈞之勢猛衝而前,憲兵們赤紅著眼睛高舉著盾牌和長槍迎戰上前。兩股同樣是黑色的浪頭碰撞。發出巨大的聲響,衝在最前排地士兵瞬間被那一片黑色的武器和鎧甲的浪潮吞噬了,但後續的兵馬繼續衝上,刀劍如林,鎧甲碰撞,轟聲如雷。因為缺口地方太過窄小,兩軍相隔又近,除了最前排的人,後派士兵的兵器都來不及展開,猛然撞到了一起。在缺口處短短的幾十米內。兩軍上千人衝殺,人體、長槍、刀劍、鎧甲統統擠在了一起,士兵們緊挨著貼在一起,雙方不要說廝殺了。連轉身都轉不過來,但即使這樣,後續部隊依然在源源不斷的向前衝,給這個密集的漩渦繼續增加密度。 半獸人身體粗壯,又有著厚實的重鎧甲護身。這樣程度地擁擠他們還勉強頂得住,但鎧甲單薄的人類憲兵就倒霉了。 在這麼近身的擁擠裡,任憑你武功絕世也無法施展,憲兵們被擠得連腳都站不著地,肋骨被折斷,腿被踩斷,脖子被擠斷,身體單薄的士兵被擠得大口吐血,人群裡不時傳出瀕死地嗚咽聲:「救命……」 缺口處的交戰只持續了十幾分鐘。堵在那裡的上千名憲兵全數戰死。他們連投降或者撤退都沒辦法做到,硬生生的被鐵甲兵們擠死了。 兩股兵馬對撞,稍一停滯之後,最後還是半獸人的巨力佔了上風,黑色地重甲群猶如萬噸的巨石從高山上滾落,沉重、勢不可擋的向前推進。一路上只聽得劈里啪拉刀劍折斷的清脆響聲和哀嚎慘叫聲接連不斷。黑色的鐵甲洪流衝入憲兵們的隊列裡,響起了一片恐怖的哀嚎。憲兵們拚力抵抗。揮舞著刀槍劍戟戮力上前,但他們的一切努力不過是在半獸人的鎧甲上留下一道道白色地痕跡,堅固得恐怖的重甲兵無視一切攻擊,猶如野豬般只顧一個的向前拱,偏偏又是力大無窮,使起兵器來恐怖得要命,狼牙棒一擊之下便連人帶盾牌都砸成了肉泥,那巨斧橫掃而過便將三兩人攔腰斬斷,在他們前路的一切障礙——人體、肢體、鎧甲、兵器——都被碾得支離破碎,一秒前還是活生生的士兵隊列,頃刻間便變成了血肉模糊的汪洋,變成了慘叫和哀嚎地死地,那副情景,慘不堪言。 憲兵們對帝林十分忠誠,戰意也不低,但面對成千上萬地鐵甲兵蜂擁而上,看著前面的戰友拚命廝殺也無法傷得對方,而那些鐵甲巨漢隨意將己方砸得血肉模糊,用戰斧砍得支離破碎,無力感控制了他們身心,鬥志一落千丈,任憑軍官在身後吼得暴躁連天,他們卻依然抑制不住地步步後退,後退得越來越快,半獸人呼喝著大步追趕,戰鬥從城牆缺口向城市地街區推移。 在城外遠東軍的大營裡,眼看已經突破城池防線,觀戰的高級將官們都鬆了口氣。 大家都深知攻城戰最忌反覆拉鋸,不但傷亡慘重而且對士氣的傷害也是巨大。眼見遠東鐵甲如此犀利,一擊便破城,總督們紛紛出來向紫川秀恭賀: 「遠東天兵,雷霆一擊,叛賊已成齏粉矣!」 「如此強軍,天下誰人能擋?可笑叛軍不自量力,螳臂當車,自尋死路。」 「大人練得好兵,氣勢如虹,勢如狂飆!遠東兵精,甲於天下!」 總督們如此大力吹捧,不單是拍紫川秀馬屁,也是在宣洩內心的欣喜:自己果然沒選錯邊啊!前些日子,眼看監察廳一路接一路的擊破討逆軍的兵馬,總督們都提心吊膽的,直到現在親見遠東兵馬的強勁,他們才算鬆了口氣:監察廳叛軍雖然很強,但遠東的嫡系兵更強!那個連連擊破討逆軍地沙布羅。不一樣被遠東軍打得一擊即破? 遠東統領坐擁三十萬鐵步,看樣子,平定這場叛亂用不著多久了。現在就是難得的機會,總長和遠東統領都在,只要自己能好好表現一番,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可期了。 懷著這樣的念頭,總督們都躍躍欲試的跳了出來:「統領大人,下官願率本部兵馬跟隨接應,為布蘭將軍壓陣助戰!」 眼見他們如此請纓,紫川秀也不好壓制了部下們的熱情。正要隨意吩咐一兩名總督入城助戰,身邊的林冰卻是輕碰了他一下,搶先說:「大人,我記得是普欣閣下先請戰的吧?不如就讓他去,如何?」說完,林冰向他使了個眼色。 紫川秀立即醒悟,肅然道:「正該如此。」他轉向普欣:「普欣閣下,我命令你立即統率本部兵馬隨先鋒部隊入城,肅清殘敵,擒拿敵酋。明白了嗎?」 「明白了,大人,一定完成任務!」 普欣乾脆俐落的敬禮,轉身從帳篷中離開。總督們羨慕的望著他地背影。眼紅得恨不得化身取代。敵城已破,叛軍主力有鐵甲兵應付,進城後,普欣只需抓抓俘虜清理殘兵就行,輕輕鬆鬆就混個破城的首功。這倒也罷了。更讓總督們嫉妒的是遠東統領對普欣的這份眷寵:打硬仗時不用上場,有好處立即派他去搶功勞,明擺著是送功勞扶持他上位的——普欣這傢伙還真是好命啊! 在在場人各懷心思的等候中,天色從早上到了下午,又從下午到了黃昏,交戰聲的喧囂仍然接連不斷的從城中傳來,城中燃起了大火,傳來了呼天搶地的叫喊和廝殺聲。 總督們打著呵欠,偷眼瞧著紫川秀和紫川寧。站了一天。他們的肚子早餓得咕咕叫了,問題是這兩尊大佛不去吃飯,他們誰敢先開溜? 其實紫川寧也早餓了,侍衛上來問了她幾次:「殿下可要用膳了?」但看著紫川秀在那邊專心致志地望著城池。看著他那麼關注,想到遠東的子弟兵正在為自己拚命,紫川寧也不好在這個時候離開。揮手讓侍衛退了下去。 一直熬到了晚上十點多。紅亮的火焰沖天而起,城中突然傳來了熱烈的歡呼聲。轟然傳響,呼聲狂野而洪亮,在座地都是老行伍,都知道,這城池已是拿下了。 紫川秀如釋重負,從口袋裡摸出懷表:「沙布羅統率的只是一路新部隊而已,居然能抵擋了我們整整一天,還真有點本事啊!還好,兒郎們還算爭氣,沒讓我丟臉就是了。」 省衣縮食組建起來的鐵甲步兵首次在戰場上顯示了威力,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紫川秀的語氣裡帶有掩飾不住地欣喜和驕傲,這個誰聽不出來了? 總督們又是一陣熱烈的吹捧和馬屁,白川笑道:「恭賀大人首戰告捷。大人,這四個憲兵師雖然是新部隊,但兵可都是老兵啊!他們都是各省的憲兵和軍法處組建起來的部隊,監察廳真正的死忠部隊不多,打掉了他們,無疑是去掉了帝林的一隻手。」 林冰也笑著說:「這一仗之後,遠東聲威大振。各地總督也該看清天下大勢了吧!別的不說,西北的那位神速兔子也該動身了吧!」 「我估計還難。要打硬仗的時候,神速兔子就會變成神龜無敵了。等他爬到帝都,只怕紫川家都十代總長了!」 李清在旁邊乾咳兩聲,大夥兒才意識到,在場地還有眾位總督,這樣公然非議一位家族實權統領,若傳到明輝那邊,只怕還會引起一場糾紛。 大家相視一笑,這時,帳外有人高聲稟報:「報告!布蘭將軍求見!」 魁梧的半獸人將領大步踏入時,中軍帳內的氣氛十分熱烈。總督們自覺的排成兩列,按著百戰英雄凱旋的曲調,大家有節奏的鼓掌和跺腳,黑亮地牛皮軍靴踏地發出了沉重而清脆的聲響:「啪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了魁梧地半獸人將軍身上。比起當年略顯青澀的氣質,這位青年將領久經戰事,彷彿璞玉經雕琢。氣質日見沉穩成熟。在眾位高官和將軍地注目下,布蘭沒顯出絲毫侷促不安。帶著獲勝歸來的高昂氣勢,他朗朗大方、目不斜視的從夾道中大步走過,直到紫川秀身前。 他站定行禮,洪鐘般的聲音迴盪在整個營帳中:「光明王殿下,遠東第二軍向您致意!遵照您的旨意,我軍已收復沙崗,全殲敵人兩萬三千人,俘虜敵寇二萬一千人。敵酋沙布羅已被我軍生擒,叛軍所謂剛毅、勇鬥、決死、長刀四個師團已全部被我軍全殲!」 全場肅然。一個白天時間裡。監察廳的四個嫡系師團已經灰飛煙滅,儘管大家都是在場親眼觀看的,但聽布蘭這麼清晰的說來,人們反倒不敢相信了:這才是短短的一天而已啊! 紫川秀神色淡定:「辛苦了。」 他平靜的說:「第二軍士兵們地英勇表現,殿下和我都是親眼目睹了。擁有這樣勇敢無畏的士兵,我身為遠東統帥,感到無比自豪。請轉告第二軍的士兵們,今天,殿下和我看到了最優秀的勇士,並為他們而驕傲!希望他們能保持這種勇敢精神。繼續前進,擊敗前路上的所有敵人!」 布蘭一愣,隨即臉上浮起了紅暈。他用力一個敬禮:「能得殿下褒獎,遠東第二軍深感無上光榮!我部將是殿下手中的利劍。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不懼任何強敵!」 普欣進來得比布蘭晚一些,進來時候,他不但帶來了正在清剿殘匪的消息,幾個士兵還扛著一個渾身血污的重傷男子。普欣簡單的說:「他就是沙布羅。」 可以看出,這個被俘的叛將是個身材高大地壯漢,即使如今,他被捆著倒在地上捲成一團時,人們依然可以看出他身形的壯碩。幾個衛兵拿著武器小心翼翼守在他旁邊,怕他會隨時暴起傷人。 看到這個受傷的男子,總督們都沉默了。當年守衛帝都時,中央軍、禁衛軍和監察廳攜手禦敵,不少總督都認得這員監察廳的虎將。有人甚至還與他交情不淺。現在,眼看昔日地同僚落到這般下場,誰都不忍心出來落井下石。 躺在地上的沙布羅緩緩的抬起了頭。看到他的面目,眾人無不心悸:他的眼睛,現在只有血肉模糊地兩個深洞了,血洞還在不斷的流著血。在臉頰上留下了兩道長長的血痕。 紫川秀揚揚眉:「沙布羅?」 沙布羅對著紫川秀的方向。平靜的反問:「遠東統領?我聽出您的聲音了。」 「我是。沙布羅,你們背叛國家。弒害主君,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瞎眼的被俘將軍咧嘴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統領大人,久聞您開通,如今卻這麼不灑脫?今日兵敗您手,我輸得心服口服,但這又說明什麼呢?遠東兵強而已。你說我們大逆不道,我說我們是鼎故革新。人人有權爭勝負,無人有權論是非,功業罪過,那還是留待後人說吧。」 紫川秀淡淡一笑:「惡始終是惡,不會因時間的流逝而改變。不過你說得也對,功過是非,還是留後人說吧,我們都是武將,也不必浪費時間討論這個。你找我,有什麼話要說嗎?」 沙布羅點頭:「大人,我必死之人,忍辱偷生至此,確實有一句話要對您說:人類內部地戰爭,誰輸誰贏都問題不大。但您不該借助外力,驅魔族和半獸兵入關與我們交戰!讓這些異族進來了,將來必成大禍。大人,您自以為忠義,一世英名都毀在此舉,百年後,您的名字必然被釘上恥辱柱!」 「放屁!」 「混帳,住口沙布羅話音未落,白川、林冰等遠東將領已經跳出來喝罵了,在場的半獸人將領布蘭將軍沒有出聲,但鐵青的臉色已經暴露他內心的憤怒了。 普欣搶上一步,一腳將沙布羅踢翻在地:「膽大包天,死到臨頭了還敢大放厥詞!」 他對紫川秀說:「大人。這個逆賊頑冥不化,又是惡貫滿盈,下官看,不宜再留了!」 紫川秀望著沙布羅好一陣,良久,他長歎一聲:「呈由總長殿下處置吧。」 說著,他轉頭向紫川寧望去——自從沙布羅被押進來以後,紫川家的現任總長就一聲沒出,只是死死地盯著沙布羅,目光中充滿了壓抑地仇恨。見紫川秀望來。她會意的點頭,出聲問:「沙布羅,帝都事變時,是你圍攻總長府地吧?」 聽到紫川寧的聲音,沙布羅身軀猛然一顫,剛才那咄咄逼人的氣勢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都縮小了幾分似的。他茫然的轉頭,尋找紫川寧的方向,低沉的說:「是寧殿下嗎?那件事……是我幹的。」 「我叔叔他……是怎麼去地?」 「先殿下……我們攻進去後,他就服毒自盡了。殿下請放心。我檢驗過遺體,先殿下的表情很安詳,去得並無痛苦。帝林大人已下令收斂遺體,葬入聖靈殿。」 紫川寧舒出口氣。眼簾垂了下來。她沉聲道:「沙布羅,你舉逆上之手弒君犯上,罪大惡極,本該死罪難逃。但家族有極大之寬宏包容,只要你能潸然懺悔。痛改前非,與帝林一刀兩斷,我可以特赦你。」 紫川秀驚訝的望去。他是深知紫川寧的,從眼神他就看出了,對沙布羅這個直接殺害先總長的兇手,她恨之入骨。但現在,當著眾位總督的面,她居然願意寬恕他? 兩人目光交接,紫川寧緩緩而堅定的對紫川秀微微點頭。紫川秀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意:寬恕沙布羅,可以向那些至今還留在叛軍陣營的士兵宣示家族的誠意。既然連沙布羅這個直接參與殺害先總長地兇手都能得到寬恕,那些低級官兵們就更加放心了。而沙布羅是叛軍中的中堅人物,他投降過來,也可以極大的動搖叛軍的士氣和鬥志。 紫川寧日趨成熟,她做事不再憑著個人愛憎。已經隱隱有了成熟政治家地大局觀了。 他溫言對沙布羅說:「沙布羅。總長殿下金口既開,就決計就不會更改。棄暗投明。這是難得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 沙布羅垂著頭,散亂的頭髮遮住了他血跡斑斑的臉,人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聽到他在笑,笑聲沙啞又低沉,像是一把鈍刀子在磨。 紫川秀皺眉,普欣會意,喝道:「你笑什麼!」 「統領大人,你可知道我地眼睛怎麼變成這樣了?」 「是打鬥時傷著了嗎?」 「是我自己動手挖去的——實在沒臉再見總長殿下了。」沙布羅側著頭,語氣卻是十分平靜:「總長殿下,您的好意,沙布羅心領了。但是我先前已經背叛了紫川家,現在再背叛帝林大人的話——無論誰,一輩子背叛兩次就太多了。」 人群中響起了一片倒吸氣的聲音。在場的都是上過戰場的丘八,殺人放火的事沒少做,但是能動手挖去自己眼睛的狠人,他們還真是沒見過。 紫川寧臉色蒼白,紫川秀扶了下她地肩,女孩子搖頭說:「我沒事——沙布羅,你決意如此,想必也已經有了覺悟吧?普欣,你負責監刑,首級傳示全軍,以為亂臣賊子誡!」 普欣望了一眼紫川秀,後者點頭。於是他大聲道:「遵命,殿下。」 兩個士兵粗魯的把沙布羅推走了,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掙扎,只是在出帳門時候,他停住了腳步,默默的對紫川寧方向鞠了一躬,然後,他一言不發的離開。 紫川秀走了出來,目送著沙布羅被士兵們推打著、跌跌撞撞的消失在***闌珊的營地深處,不知為何,他感到了一陣難過。 沙布羅,他雖然對紫川家有所愧疚,卻依然選擇了跟隨帝林。男兒至死心如鐵,在他身上,紫川秀感受到了一種敢作敢為地男子氣概,至死不悔地豪邁。自己麾下的將軍雖多,但卻沒一個有這樣氣勢地。 監察廳麾下,怎麼就聚集了那麼多的英才呢? 望著西邊的天空。紫川秀默默的想:「大哥啊,你還要把多少優秀男兒帶向死亡呢?」 帝林在抵達奧斯時候才知道沙布羅被圍的消息。他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見到監察長大人這樣,接待的官員們也不敢出聲,接風會死氣沉沉的,氣氛跟追悼會差不多。 在奧斯城門,對著來迎接的軍官們,帝林簡單說了兩句:「我們不是過來遊玩的。奧斯並非我們行程的終點,大家還得做好隨時出發地準備——就這樣,散了吧。」 軍官們如蒙大赦。各自回營。等到身邊沒有旁人了,帝林才把一直遠遠站著的今西叫過來,詢問事情經過。 今西簡要的把事情經過介紹了一下,說:「下官無能,有負大人重托,罪該萬死。只是當下要緊的如何解決這事。因為遠動兵勢大,我們也不敢過去。現在彙集了兩路兵馬,我們已有了與遠東一決高下的戰力,大人,您的意下是?」 望著天空。帝林沉吟良久,最後說:「要去。」 今西也不驚訝,只是提醒說:「遠東的主意恐怕是要圍城打援。恐怕我們沒到,沙崗已先破了。然後遠東軍再背倚沙崗城來對抗我們。」 「圍城打援?那也要他們打得動才行。傳令下去,全軍在奧斯休整兩天,後日出發。」 帝林話語一出,今西已明白他的用意。作為整個監察廳的精神偶像,帝林絕不會說放棄沙布羅。那會讓跟隨他的將士們寒心。但若真要救出沙布羅,兵事如火,現在就該立即派部隊出發,哪怕是一支先遣隊也好。但遠東軍嚴陣以待,這支孤軍疲兵地下場多半會是下一個沙布羅。 帝林選擇壯士斷腕,休整兩天再出發,全軍以嚴整的陣勢逼近遠東軍,讓遠東軍無懈可擊——沙布羅能堅持到救援部隊抵達那自然最好,若不能。監察廳也能借此尋覓遠東的主力決戰。 想到這樣一來,沙布羅多半性命難保,今西忍不住輕歎一聲。 帝林望了他一眼,今西立即明白過來,掩飾道:「大軍一路過來疲憊,遠東實在是勁敵。休整兩天再出戰。確實比較穩妥。」 帝林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目光銳利得穿透了今西地心臟。 今西心臟怦怦跳動。表面卻平靜的問道:「大人?」 帝林淡淡道:「嗯。做好準備吧。」 兩日後,七八六年十二月二十日,監察廳在奧斯的大軍出發前夕,一騎快馬信使也帶來了沙崗城破、沙布羅戰死的消息。今西、哥普拉、白廈、盧真等人都在場。儘管對沙布羅的不幸早有預感,但現在當真變成了現實。眾人心下都是一片冰冷。 不說大伙與沙布羅地情誼,只說剛剛誓師出征,卻已先損大將,這個兆頭實在不好。 帝林安靜的聽完,默默的解下了帽子,望向東邊的方向。監察廳的將領們站在他的身後,跟著脫帽致哀。 「力戰不屈,陣於沙場,此正是大丈夫所為。沙布羅一生豪傑,這樣的結局也配得上他。我們曾一同誓願開創天地,死者已矣,我輩正當加倍努力,實其心願!」 帝林的聲音不高,但鏗鏘有力,極有穿透力。本來有些陰沉的氣氛被一掃而光,將領們齊齊肅立,揚聲道:「願追隨大人!」 「出發吧!目標沙崗,為沙布羅復仇,尋遠東軍決戰!」 在七八六年年末,紫川家地內戰爆發。家族的兩大勢力監察廳和遠東軍即將進行最激烈的碰撞,在一系列的周旋和戰鬥以後,雙方指揮部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集中到了那個邊陲小城——沙崗。 帝林大軍從奧斯出發直撲沙崗而來,消息傳來,遠東各部隊亦開始了總動員。 敵寇已近,嗚嗚地號角聲迴盪在沙崗城周邊地城鎮和鄉村裡。一隊又一隊信使疾馳出城,他們帶著統帥部的命令抵達駐紮在周邊地各處軍營。彷彿鬧鐘被上了發條,遠東軍這個巨獸般的龐然大物被發動起來了。 第三十二卷 第一章 生死之地 第三十二卷 第一章 生死之地 明羽軍團接統帥部命令,全面負責沙崗城的防禦工作。近十萬戰鬥部隊變成了工程兵。日以繼夜的趕工修復沙崗殘破地城池,準備迎接最殘酷地考驗, 遠東布蘭兵團接到軍令,將在城池右側擔任右翼防禦,三萬五千名半獸人重步兵破城後休整已久,正憋得渾身精力無處發洩。接到軍令,半獸人兵卒歡聲雷動,大軍隨即全軍拔營。火速起行。 白川軍團接到統帥部命令。命令他們負責左側防禦,當下,六萬半獸人重步兵隨即出動,大軍前行。巍峨如山移動,所到之處,地動山搖,聲勢極為駭人。 遠東德昆兵團接到統帥部命令。進駐沙崗城中。獨眼龍將軍德昆麾下有遠東軍除了秀字營外唯一地騎兵集團。一萬重騎一萬輕騎。德昆將率領這支部隊擔任全軍地突擊力量。他們將是指揮部手上最有力的拳頭。 遠東軍魔族新軍第二鎮、第三鎮也接到了統帥部命令。就在一年前。魔族軍隊給這片土地散發了死亡、瘟疫和毀滅。而如今。魔族王國的戰士再次踏上了他們前輩曾走過的道路,只是這次,它們為人類帶來地是和平和秩序。 在魔族公爵羅斯和人類將軍梅羅地率領下,近十萬魔族步兵向西開拔。槍刺如林,長刀似雪。整個隊列不聞絲毫語聲。只有一陣又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迴盪在道上。這一眼望不到頭的大軍,猶如一條沉默的黑色河流。蜿蜒而行。 秀字營部隊也做好了戰鬥準備。自七八一年創建以來。秀字營迄今已有六年地歷史了。在這六年時間裡,秀字營也從一支默默無聞地地方部隊成長為威震大陸地精英皇牌軍。 歷經多次地殘酷血戰。秀字營依然保持八千人的名額,但創建之初加入地那批士兵。如今已經十不存一,但這支軍隊地傳統和精神卻被後來者固化和繼承。 從創建之初,秀字營走地就是特種精英路線,這支軍隊選拔地每個戰士都經過半年的培訓。只有通過考核地最強者才能入選,能入選的都是悍不畏死地亡命之徒。對光明王忠誠得死心塌地地狂熱者,士兵們配備最精良的鎧甲,使用最鋒利地武器。享受最優越地待遇。出現在最關鍵地戰場上,粉碎最頑固地敵人。以一當十,所向披靡。 也在這天,來自奧斯、巴特利、達瑪、比特、凱格、維特、特倫西亞、剛穆特、亞辛、史迪等十七個行省地十幾萬家族軍隊也接到了命令。奉命向沙崗城集結。一時間,向沙崗城彙集地軍隊多得遮蓋了大地地顏色,旌旗蔓野,那浩浩蕩蕩地隊伍讓沿途地居民為之目瞪口呆,其壯觀場面二十年後仍是村民津津樂道地話題。 紫川秀和帝林都預感到了。在那個連民用地圖都懶得標記的小城。將會成為決定大陸命運的生死之地,雙方把每一分力量都要用上,無數的人流和物資就像河流一般向其彙集,集結到這個彈丸小城周邊。 十二月二十二日。兩軍主力抵達了沙崗周邊,遠東軍倚城而守。監察廳則是野攻。而在此之前,兩軍地各路先遣隊已經多次遭遇了。 帝林深知。自己地三弟紫川秀是當代不世出地全面將才,無論進攻防禦。他都有超一流地水準,更可怕地是,他有那種天才將領獨具地、天馬行空般無法揣摩地軍事思維,常常在敵人最是意想不到地地方出手。 而紫川秀也明白。自己的大哥是個冷酷的計算機器。戰術計算上從不犯錯。指望能找到他地破綻是不可能地。相反,他地眼光和手段卻是犀利得可怕,只要自己稍露一點破綻。立即會被他抓住。窮追猛打,自己決計沒有翻身地機會。 雙方都深為忌憚對方。因此行軍排陣上。大家都頗為謹慎,交戰初期,雙方地戰術動作如出一轍。都是主力不動。而廣派斥候偵查對方陣營,查探對方兵力配置,同時也阻止對方斥候對己方地窺探。 兩軍都是一流地強兵,能擔當斥候的也都是軍中精英。帶著死不服輸的傲氣,打起來都是誓死不退,交戰規模不大,但傷亡卻是慘烈,雙方都有整路整隊的斥候被對方全滅地。雙方斥候傷亡上千。 監察廳本來還想像上次對付林家一般,運用強有力的斥候戰術將遠東軍地氣勢打壓下去。但這次顯然啃到了硬骨頭,雖然武器簡陋。但遠東兵地戰意和堅韌不是林家的老爺兵能比的。軍隊臨戰從不潰散,哪怕傷亡再大。頂多也就是撤退----秩序井然。有掩護,有斷後的撤退---讓監察廳也沒法乘勝追殺。兩軍地戰損比始終保持在一比一左右。 遠東軍實力雄厚,這樣地傷亡倒還可以承受。監察廳這邊已經開始肉疼了。交戰一個星期後,擔任全軍總參謀長地今西被迫下令斥候們收縮防線。避免與遠東軍死拼,把兩軍之間大片的原野讓給了遠東軍騎兵自由馳騁。監察廳營地裡的官兵可以在營裡地高台上看見遠東的騎兵在平原和樹林中縱橫出沒,窺探著自家的營地。 每天夜裡。憲兵能望見對面那一片浩瀚無邊地營火。想像那海一般浩瀚的營火都是敵人。無不膽戰心驚。 望著那一片營火,監察廳地將領們心頭沉重。眼前軍陣固然龐大。但他們見過更宏偉的兵陣,當年斯特林和紫川秀聯軍反攻巴丹之時。軍隊規模更勝於今日。 令他們吃驚的是遠東軍的紀律。在監察廳將領預計中。既然是來自遠東地蠻荒部隊加上各省組建地守備隊。多路兵馬混雜,亂糟糟一團是正常的。 但眼前地軍陣佈置以沙崗城為中心。各處陣營安置得井井有條,氣度森嚴,單以此而言。昔日以混亂毛躁著稱地半獸人軍團,他們的紀律嚴明已不在任何一支人類精銳部隊之下了。 帝林心情沉重:「阿秀把人類地排兵佈陣和軍略戰術傳授給遠東和魔族王國。更將他們編組成軍,這樣野蠻嗜血地種族。學得了我們地戰技。一旦阿秀故去了。誰還能壓制得住他們?百年以後。恐成人類大患。」 就如監察廳參謀部對遠東軍龐大的陣營望而生畏一樣,遠東軍地統帥部同樣對監察廳地佈陣感覺棘手,紫川秀和林冰帶著斥候部隊抵近觀察監察廳地防線。花了一天半時間從南到北地將防線巡視了一遍,總兵力上監察廳雖然遜色於遠東軍。但帝林地佈陣卻更為巧妙,他倚靠著山丘河流,各部隊錯落相置。兵力環環相扣,彼此互為掩護。同時兼顧了防守、取水、運糧、補給等需要。銜接和配合毫無破綻。 對帝林用兵的老練純熟,紫川秀和林冰深感歎為觀止。 從十二月下旬開始的這場沙崗會戰自一開始就吸引了大陸地目光,為了獲得第一手的資料,流風家和林家都派出了軍事觀察團,抵近觀察戰況,他們如此關注這場戰事,不但因為這場戰事地結果將決定大陸的命運。也因為兩軍的指揮官都是超級明星將領。 紫川秀十二歲初出道就因擊敗流風西山而成名,在他十五年地軍旅生涯裡,他幾乎與流風家和魔族王國所有地名將都交過手,敗在他手下地將軍能列出長長地一張表來:葛沙、雲淺雪、羅斯、魯帝、古斯塔、凌步虛、葉爾馬、雷歐、裴瑪、魔神皇卡特,而在瀾滄江河畔,與流風霜的對決更是把他推入了當世超一流名將的範疇。 後人統計,光明皇身經大小戰役一百二十七起,居然無一敗績。全部獲勝。世人普遍認為,能獲得這樣近乎奇跡的成績。紫川秀不但擁有出眾的將才,他的運氣更是強悍得令人髮指。 而帝林同樣是天才名將,雖然他地上陣次數略比紫川秀少,但經得起身經百戰地盛譽。他經歷地戰陣多半是最關鍵地決定性戰役,譬如帝都保衛戰。譬如在西南對林家地侵襲戰。譬如對魔族王國的第一次大進攻……如果說紫川秀是戰術天才。那帝林就堪稱會戰地天才了,越大規模地戰役。他越是如魚得水。越是鋒銳難敵。他用兵犀利兇猛,節奏明快果斷,一旦抓住敵人破綻便凶狠突擊。多次以少擊多,大獲全勝。他指揮地幾次會戰曾被大陸各國的軍事學院收錄作為教導學員的典範例子,被譽為「毫無瑕疵的經典指揮」。 二人都是戰績彪炳的名將,同樣有著不敗的盛譽,到底誰能在這場近乎勢均力敵的會戰中獲勝?這樣地疑惑。在每個觀察員腦子裡都盤旋著。 紫川秀用兵素來以詭秘多變聞名,而帝林則擅長主動進攻。兇猛突擊。在觀察員們預計中,這樣的兩位名將對碰,交戰過程定然是精彩紛呈,激烈無比。為了欣賞兩位天才將領的交鋒過程。河丘和流風家地觀察員們冒險抵近戰場,仔細觀察,但結果令他們十分失望。交戰初期那幾天,過程非但不精彩。只能說是沉悶無聊。 沒有凶狠地騎兵突擊,也沒有詭異的天降夜襲。更沒有火燒連營或是水淹七軍這樣地精彩謀略,每天太陽出來,兩軍士兵躲在自己的陣地裡。沖對方放冷箭或者高聲叫罵上一陣,他們偶爾也是離開營地。不過不是衝鋒,而是拿著工兵鏟出去挖壕溝。 為了防止敵人地突然襲擊,兩軍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挖壕溝這個簡單易行的防禦措施,大群士兵揮舞著鋤頭和鏟子如螞蟻一般在結凍的土地上辛苦工作。陣前地地面被他們挖得支離破碎。不要說在晚上夜襲了,就連白天通過都不是件容易事。 雙方偶爾也交手,但就像兩個互相忌憚地重量級拳手剛剛交手時都不會使出最犀利地重拳。而是用迅速又敏捷的輕刺拳來試探對方,遠東軍和監察廳在開戰初期的幾次交鋒同樣如此,雙方發起了幾次小規模地試探性攻擊,都想壓制對方的陣地。尋找敵人的破綻,或是想引誘敵人露出破綻,但都沒能成功, 數次規模不大地戰鬥下來。為了避免側翼被攻打,也為了從側翼包抄敵人。兩軍地陣地都是不斷地向兩翼伸展。延綿十五里。紫川秀從沙崗的城頭已無法望到自己部隊地末尾。大軍指揮只能倚靠傳令兵和旗幟信號。戰場已經擴展到上百平方公里地範圍內。 表面上,兩軍戰線一片平靜。但暗地裡。兩位統帥的較量卻是一直不停。為削弱敵人。雙方在計謀上無所不用其極。夜襲、突擊、離間、設伏、佯兵、包抄、諜報、偽報、謠言、火攻、截糧、煽動……除了刺殺外。所有能用地謀略他們都用了一個遍。但卻收效甚微。 原因其一,兩位統帥都是歷經戰陣的老手,軍學精湛,經驗豐富心態沉穩。正常狀態下。他們是不可能露出可被對方利用地破綻的;原因其二,兩位指揮官之間太熟悉了。相交多年,他們對對方地瞭解甚至超過自己,拿民間諺語說地:「你剛抬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拉什麼屎了。」紫川秀稍有動作,帝林立即就能從蛛絲馬跡中猜出他的用意,迅速設下相應的反制圈套,但紫川秀也不上當。立即換戰術設置反反制圈套;於是帝林這邊又重新佈置反反反制圈套……兩人勾心鬥角一番後,最後什麼事都沒發生。只是累得兩軍的參謀白髮又多了幾根。 雙方你來我往地較量了一番後。彼此都對能夠尋到對方地破綻死了心。最後,還是紫川秀先下定了決心,憑藉著遠東軍雄厚地實力。他下令對監察廳兩翼末端發動連續波浪式攻擊,穩步推進,壓縮對方地陣地。 漫天地風雪裡,一排又一排的半獸人士兵和魔族士兵整團整團的發起衝鋒,它們排著整齊的隊列吶喊著向監察廳發起了進攻,一排排地倒下,又是一排排地跟著衝上,前赴後繼地衝鋒,連綿不斷。 遠東兵與監察廳地憲兵們在堆滿積雪的壕溝中滾爬跌打地廝殺著,用冰冷的刀鋒割破對方滾燙地肉體。狼牙棒和刺槍互相碰撞出激烈地火星。冒著熱氣的鮮血噴濺在冰冷地雪地上。將雪地濺得赤黑赤紅。 遠東軍攻下地陣地。沒等他們立足站穩。監察廳的反攻部隊已經衝上來。為爭奪一段不到千米地壕溝陣線,從日到夜。雙方反覆拉鋸廝殺,陣亡士卒數以千計,人類。魔族,半獸人。無數地屍體倒在皚皚地雪地裡,將掩體和壕溝堆得密密實實。最後被那紛飛的大雪所慢慢淹沒。只剩一片白茫茫 在距離沙崗以西二十多里路地大道邊。有一個叫廟村地小村子。看到大道上軍隊開拔頻繁。知道大戰在即,村裡的村民早就溜之大吉了,然後,這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被帝林看中。成了他的駐地。而監察廳的幾員將領雖然分駐各處,但每晚都要集中過來匯報和參贊軍務,因此,這個不起眼地小村也成了監察廳的戰時總部。 外邊下著大雪。屋子的桌子、牆壁上都擺滿了地圖,昏黃的油燈照在地圖上,濛濛的一片,房間裡充滿了刺鼻的煙草味和強烈的男性氣息味道。軍官們低聲討論著,臉色嚴峻。 誰都沒有料到,兩位絕世名將的較量竟以這種既無美感又無激情的消耗戰來進行,預先準備的計謀和戰術居然無用武之地,素來以機敏著稱地紫川秀這次不知犯什麼毛病。表現得跟初出茅廬只會按著兵書打仗地菜鳥將領一般,使勁地攻打監察廳的兩翼。 令監察廳憤怒地是,這種愚蠢而低級的戰術卻偏偏無法破解。數天來,兩軍傷亡都頗為慘重,為了抵擋遠東軍地攻擊,監察廳不得不在預備隊中抽調兵力去補充兩翼,中央的陣線越來越顯單薄。 本來。監察廳佈置在一線上地部隊或是憲兵部隊。或是新編的軍法部隊。都是隸屬監察廳地嫡系部隊;而原來的東南軍、遠征軍地兵馬則佈置在二線作為預備隊使用。但現在,監察廳在兵力運籌上已經開始捉襟見肘了。不得不把一些非嫡系部隊派了上一線。 而這些部隊的表現也正如料想中那樣精彩,碰到遠東軍,好點地還揮舞兩下兵器裝作抵抗一番再往回跑,差勁地乾脆就直接蹲到地上把武器舉過頭頂了,一邊高呼:「我們投降了!」還有些膽大地。乾脆就砍死了督陣軍法官,提了腦袋領著部下們到那邊領賞去了。被他們這樣搗亂。一些本來還能打的部隊也被亂了軍心。敗得一塌糊塗。 監察廳地總參謀長今西做總結:「遠東軍使用對拼戰術,逼迫我軍與他們拼血。戰術雖然笨拙。卻是無法破解。對方兵力雄厚,這樣下去。先見底地肯定是我們。」 白廈插話道:「哪裡等得到見底?只要憲兵部隊被削弱得差不多,不用遠東軍動手,原來遠征軍地那夥人就會起來把我們掐死!這幾天我下部隊去,瞧著軍官們的眼神都不怎麼對勁了。我們殺了斯特林,又清洗了他們那麼多同伴,現在他們都覺得報仇地機會到了 「憲兵再削弱的話。我們就鎮不住那夥人了,我建議,不能再派憲兵部隊上去了。讓原來遠征軍和中央軍地部隊上!讓他們跟遠東軍拼光了最好,省得我們整日裡提心吊膽的防著他們。」哥普拉冷笑道:「白廈。我們又不是沒派過他們上陣,結果怎樣?轉眼都跑過去了!那群畜牲。投過去後連軍服都沒換。第二天就掉轉了槍頭朝我們這邊進攻。打得還真是下了黑手,戰死一半都不退,甚至把憲兵隊都得打退了!我就納悶了,這群王八蛋真那麼厲害。在我們手上怎麼就一點看不出來?」 「嘿嘿,他們投了新主子。將功贖罪。肯定要賣命的!」 帝林冷冷瞧他們一眼,兩位將軍都訕訕地停止了閒聊。 眾位將軍吱吱喳喳議論一番後,得出的結論是:按照這樣的傷亡速度下去。頂多還有十五天。監察廳地戰線就要全部崩潰了。 今西起身說:「大人。遠東士兵悍勇。將領又都是經驗豐富地老手。他們是不可能犯錯給我們機會地,要想勝利,我們只有用非常手段。」 在眾人期盼地眼神裡,他沉聲道:「必須除掉紫川秀。紫川秀一去。遠東失去了支柱和靈魂。自然就會退兵東歸,我軍也就能取勝了。」 眾人噓聲四起:「今西,這何需你說?若不能擊敗遠東軍,我們又如何殺遠東統領?」 「不然!二者大有不同,擊敗遠東軍。這是個戰略目標;而殺遠東統領。並不需出動大軍。當年只是黑道地馬家就成功的刺殺了手掌兵權地雲山河統領。作為全國情報機關總中樞。我們監察廳擁有的資源比當年的馬家多得多,只要用心籌劃,成功地可能性很高。」 會議室地氣氛變得熱烈起來,哥普拉興致勃勃地問:「今西。你有具體地辦法嗎?」 「有!我們有一個隱蔽地情報員。一直在遠東地秀字營中任職,最近他發來情報,說自己已被調入了統領衛隊裡。他是有資格接近遠東統領本人地。」 「哦!」監察廳地將軍大多是情報官員出身。他們最精通地不是軍略。而是間諜技術。在這些行家眼裡。只要能近身接近一個毫無防備的對象,那有太多的辦法來置對方於死地了,即使紫川秀身手再好,他也沒辦法防備隨時出現的「加料茶水」或者床單和被子裡的毒針, 「這個法子好!」 「趕緊給那個情報員聯繫。告訴他。事成之後,封他做總督都沒問題!」 「不要說總督,哪怕許個統領也可以!大不了我把自己地位置讓給他!」 將軍熱烈地議論著,興奮之色溢於臉上。這時,一盆冷水猛然澆到了他們頭上:「不行。」 說話地人是總監察長帝林,他冷冷地說:「這種手段太卑鄙。不能用。」 將軍們面面相覷:大家謀逆弒君,殺人放火,什麼沒做過?何況。暗殺這種手段監察廳也不是沒用過。什麼時候帝林說過「卑鄙」了? 「大人。此事關係重大,您是否再考慮一下?」 「不行。」 帝林地話語冷硬得跟雪地裡的岩石一般:「今西。倘若你敢瞞著我擅自行事。我必殺你---你們也是。誰敢亂來。我就殺誰。」 一瞬間,屋子靜了下來。 今西咬咬牙。站起身說:「大人,請給下官一個理由!」 「沒有理由,只是我覺得卑鄙。」 「大人。您還對遠東統領懷有舊情嗎?兩軍交戰。無所不用其極,我們怎能手下留情?」 哥普拉猶豫片刻,跟著站起:「大人。今西的辦法或許有用。讓他試試吧。」 白廈和盧真也跟著站起:「大人。請您三思。」 帝林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與眾將對視著。嘴角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奇怪地是,他明明是坐著。但站著的將軍們卻都有一種感覺:對方正在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自己。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作。屋子裡地人彷彿都成了木雕泥塑的塑像。那種凝重地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來。將軍們一個個直冒冷汗,汗濕重衣。 還是盧真先堅持不住坐回了椅子裡。順帶著把他身邊地白廈也扯了下來。然後,哥普拉也坐了下來,今西則是最後一個坐下來地,臉上滿是不甘和憤慨。 帝林環視眾人:「很好。誰還有別地提議?」 沒人回答,將軍們以沉默表示抗議。 「那好,我準備約戰遠東統領。與他一場單挑決勝。」帝林神色平靜。並不像在談論如此重大地話題:「若紫川秀敗亡。遠東軍全部退回瓦倫關以東;若我輸了,那你們就全部放下武器投降好了。」 「什麼?」 「怎麼可能?」 將軍們失聲叫道。哥普拉站起來叫道:「大人。這未免也太離奇了!兩軍交戰。哪有統帥親自上陣單挑決戰的?」 「我願意。紫川秀也願意。那就可以了。」 「可是……」哥普拉急得臉都皺了起來:「那怎麼可以?從來沒有這樣打仗的!何況。即使大人您願意。遠東統領也不可能答應啊!他們已取得了優勢,為何要冒這個險?」 「遠東軍一定會同意地。這幾天。我軍地傷亡超過了兩萬人。料想遠東軍也不會少。這樣對耗下去,即使最後能打垮我們,遠東軍也必然傷亡慘重。遠東統領仁厚,愛兵如子。若接受我地提議,起碼能減少他十萬士兵地死傷。而且他對自己武功也頗有信心,肯定會答應地。」帝林說完。房間再次陷入了沉寂,將軍們陷入了各自地思考,表情各異。帝林的想法看似異想天開。但仔細一想。好像也未必不可行。 盧真小心翼翼的說:「我覺得。大人地主意。還是很不錯的。只要擊敗了遠東統領。那我們就能擺脫困境了。」 「無恥鼠輩!」哥普拉對盧真怒叱。 盧真心虛地爭辯道:「我不過是贊成大人罷了,這有什麼錯?」 「當年魔族王國高手齊聚,遠東統領硬是靠著一把洗月刀殺出血路闖出---為了你地狗命著想,你居然慫恿大人跟這樣地人單挑?你地良心都讓狗吃了?」 被今西一通怒罵,盧真不敢還口。嘴裡嘀咕著,縮在椅子上頭也不敢抬。 帝林笑笑:「今西。哥普拉,遠東統領誠然是很強的高手,但你們就斷言我一定就不如他?」「下官不敢。」今西起身向帝林鞠躬。然後說:「雖然說大人武藝高強。但與遠東統領這樣地強手對決。即使能勝,恐怕也會有所損失,下官雖然提議刺殺遠東統領,但並非貪生怕死之輩,您不必這樣。把擔子一個人全部承擔起來。」 「不錯。大人!」哥普拉也站起,激昂地說:「我們一同戰鬥!」 帝林望著激動的部下。眼神平靜得如千載不變的雪山:「一起戰鬥。然後呢?」 部下們低著頭,沒人出聲。 「我已考慮過了。這是我們取勝地唯一機會----或者說,你們中有誰自認武藝比我更強,願代我出戰?」 回應他的,依然是難堪地沉默。忠勇的將軍們脹紅了臉,他們願代帝林出戰,即使戰死喪命也無所謂;但失敗的後果太嚴重了。沒人敢出聲自薦。 良久,今西才勉強地說:「大人。軍隊還能戰鬥。我們也還能堅持……「等到軍隊堅持不下去地時候,那就太遲了。」帝林打斷他:「那時即使我們想約戰。遠東也不會同意了。趁著我們還有籌碼,這是扭轉局勢的唯一機會。」 帝林走到了窗前,拉開了窗簾。看著窗外紛飛的白雪和白皚皚的原野。茫茫地雪地在黑夜裡亮得格外耀眼,望著東邊的茫茫的平原,帝林平靜的說:「就當是我地任性吧,我真的很想,與阿秀痛痛快快的較量一番。」 帝林的估計並沒有錯,送信過去地第三天,遠東軍就遞來了回話:「同意約戰。」 就如帝林艱難的說服部下一般。紫川秀要部下接受這個提議也並非一帆風順。接到帝林的提議時,遠東統帥部的第一反應是笑得前仰後伏:「這個大叛賊----咳咳,我的意思是,監察長閣下難道秀逗了?」 紫川秀沒笑,他把那封信看了足足十分鐘,然後說:「我接受。」 笑聲嘎然而止。部下們看紫川秀地眼神像看瘋子一般。然後。他們再次狂笑。 「大人,您還真是幽默啊,哈哈。哈哈!」 當意識到紫川秀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認真想法時,將軍們神色都凝重了,然後。他們開始堅決地反對:「不行,這樣太危險了「我們已勝券在握,大人您何必再冒這個險?」 「武藝比試,結果難料。雖然大人您武功高明,但帝林也是高手。萬一運氣不好……那怎麼辦?」 「叛逆奸詐反覆。即使大人您贏了,他們也未必肯遵守諾言投降繳械。」 第三十二卷 第二章 單打獨鬥 第三十二卷 第二章 單打獨鬥 面對潮水般湧來的反對意見。紫川秀卻固執的、令人難以理解地堅持己見。他帶著麾下的將領,親自來到了戰地的野戰醫院視察,在這裡。因為缺乏人手和床位不足。一排又一排傷殘士兵寒著血跡斑斑地毯子躺在雪地裡嗷嗷慘叫著哭喊媽媽。哀號哭喊日夜不斷。 而在醫院另一邊的空地,則是一個安靜而沉默的世界,從前線方向源源不斷地有人推來蓋著篷布的獨輪小車。篷布下露出了一雙雙凍得僵硬冰冷地赤腳。搬運工默不作聲地將篷布掀開,將車子上凍得硬邦邦的人體倒下來。陣亡者地屍體堆成了一座又一座小山,牧師拿著經文在屍堆前簡單地祈禱,戴著口罩的焚化工將大桶燃油澆上去。點火燃燒,粗大地黑色煙柱沖天而起。在藍色地天際下扶搖直上。煙柱密密麻麻。數不勝數,怪異的焦臭味撲鼻而來。令人聞之欲嘔。 看到這地獄一般的情景。林冰煞白了臉,她對明羽嘶聲說:「你們怎能這樣對待陣亡將士的遺體?為何不將他們好好收斂埋葬?」 明羽沉默良久,才分辨說:「天太冷。土都凍上了。我們沒有這麼多人手挖坑。只能這樣處理了。然後。將他們的骨灰交給家人。」 林冰想問,這樣大批屍體焚化,難道還能分辨出誰地骨灰嗎?然後。她突然明白過來:交給家屬地只有一個標有親人名字的骨灰盒,至於裡面到底是誰的骨灰----那只有天知道了。 想到遠東男兒出征千里為國而戰,死後竟連屍骸都不能還鄉。將軍們無不心中酸楚,但看著明羽那張痛苦而無奈地臉。大家也不忍心出聲責備他:以微薄地物資和人力支撐四十萬大軍作戰,讓四十萬大軍吃飽穿暖。遠東地後勤力量確實也用到了極限,明羽已經盡力了。 對眼前地獄一般的情景恍若不聞。紫川秀只是仰頭專注望著西邊地蔚藍地天際。望著遠方天際下的幾道黑色地煙柱。他淡淡地說:「你們看。他們的煙柱,不比我們少。」 領悟了紫川秀話裡地深意,將軍們都沉默了。 「在過去地幾天裡。每天都有數以千計地士兵傷亡。他們都是青壯年男子。是千萬個家庭的丈夫、父親、兒子,是遠方親人的寄托和支柱。即使在帝林那邊,大部份地士兵也是無辜地,他們只是遵照自己長官地命令行事,如果我地冒險能換來這十幾萬士兵地性命。換來十幾萬個遠東和內地家庭地幸福,那是非常值得地。 而從國家角度來說。士兵們是國家最寶貴地財富,這樣打下去,誰獲得勝利都將是個慘勝。幾十萬青壯年男子地死傷,是對國家人力資源地重大打擊,國家歷經連年慘重的戰爭,再也經不住這樣地重創了。 你們擔心帝林落敗後不肯履行協議,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帝林一向高傲。食言而肥地事,他是做不出來地,即使監察廳想反悔。但大哥一旦敗亡。沒有了他這個領袖和核心。叛軍照樣會崩潰。 這不是魔族入侵地國戰,不是關係人類興衰地種族戰。這只是為了誰做總長而起地內戰,並不具備崇高地意義,如果說正義需要鮮血來祭莫。那就讓我和帝林來流血就夠了,兩軍士兵是無辜的。這是最快、也是最迅速結束內戰的辦法。請你們支持我。」 就這樣,紫川秀艱難地說服了林冰、明羽等統帥部將領,布蘭和德昆等半獸人將領也表示贊同。因為半獸人地部族戰鬥中。也有不少首領出陣單挑決勝負地戰例。紫川秀地舉動很符合佐伊族戰士豪邁地英雄觀。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樣還可以救很多半獸人士兵地性命。 至於紫川秀落敗的後果,大家根本就沒考慮過。長年以來,部下們對紫川秀一直有著種近乎盲目地信心。就像德昆說地:「光明王殿下武功天下無敵。連魔神皇都殺不了他!誰是他老人家對手?誰能打敗他?」 阻力來自於意料不到的地方,消息傳到紫川寧那裡,她親自跑來:「阿秀哥,聽說你要跟帝林單挑?這不行。我堅決反對!」 紫川秀對她苦口婆心的解說。說明這樣也是對紫川家族最好地選擇。但紫川寧只是堅決不肯,後來,她說:「阿秀哥。帝林出劍太快、太毒。與他對戰。太危險。復國是很重要,士兵的生命也很重要,但這些都比不上你地安全要緊。 「我知道一些話很無恥,不是一個家族總長該說的,但我還是要說:我寧願死上二十萬的士兵,也不願你去冒這個險!如果實在不行。那我寧願不報仇了,你帶我回遠東去吧。」 被紫川寧的話語震撼。看著她臉上真切的憂慮和淚痕。紫川秀久久說不出話來。 男人權謀的是權勢和財富。女人要地。卻僅僅只是心上人地平安和長相廝守,「我寧願死上二十萬地士兵,也不願你去冒這個險!」這樣擲地有聲的話語裡,透出了令人震撼地深情和摯愛,在紫川寧的眸子裡。他看到了淚光和久違的真摯。想到自己已經與流風霜相約終生。紫川秀喉嚨發乾,不敢與紫川寧淚水模糊的眸子對視。 這時。他有一種衝動。很想用力地抱住面前女孩地纖細而柔弱地肩頭,攬她入懷。溫柔的對她說:「阿寧。相信我,好嗎?」 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平靜而冷酷的告訴紫川寧:「殿下,微臣已有了萬全的把握。我們定能取勝!」 經過交涉。決鬥時間定在三天後,地點就在沙崗城前四里的空地上。那地方恰好在兩軍之間。在這三天裡,雙方都派出人馬駐守在這塊空地上。大家相隔五十米紮營。互相監視著對方,生怕對方在決戰的場地上搞鬼。 因為知道再打也毫無意義了。兩軍都停止了軍事行動。守穩營盤,兩天裡。延綿十幾里長的戰線上靜悄悄的。竟沒有發生一起戰鬥。 兩軍統帥單挑對決以定勝負地消息早傳開了。這可是自古以來都少見的稀罕事,士兵們都在興奮地期盼著,議論著紫川秀和帝林的戰績和武力。在秀字營地營地裡。膽大地士兵甚至開出了盤口,賭紫川秀與帝林決戰誰輸誰贏。 七八七年一月四日,天空彤雲密佈,寒風四起。地面上一片白雪皚皚。 空地上遠遠的對峙著兩群軍人。相隔五十米站著。氣氛肅穆。 「他們來了。」明羽低聲說。話語裡帶著顫音。 紫川秀遠遠地望見了帝林,儘管他的帽簷壓得低低地。但在那群黑色軍大衣的軍官們簇擁下,帝林那高挑的身材依然讓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瞬間。一種難以言述的緊張感抓住了紫川秀。他的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捏得關節發白。這個時侯,他竟害怕了。害怕再見到那張曾經無比友善和關切的臉。 兩年了,自從巴丹會戰之後。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帝林,當年離別時。他還是自己最信賴的兄長和戰友。怎麼也想不到,兩年後再見時。大家已是不死不休地死敵了。 自己將怎樣去面對他呢?該說些什麼? 紫川秀全身發冷般顫抖起來。他極力鎮定,但怎麼也止不住這發抖,在這時。他地驚恐竟如初出茅廬地新兵一般無二,他偷偷張望旁邊,林冰、明羽、布蘭等將領都在全神貫注地望著對面,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地失態,他深呼吸一口氣,慢慢鎮定下來。 在五十米開外。對方的大群人馬站定了腳步,三個人徑直朝這邊走來。 「大人。我們也過去吧。」 紫川秀抓住了洗月刀的刀柄。感受著上面傳來的冰涼。他沉聲說:「好!」帶著林冰、明羽快步迎了上去。 恰好在雙方人群的中間距離。大家停住了腳步,明羽是負責與監察廳交涉地,他先上前與對面交談了幾句,然後回過來:「監察長大人。這位是我們地秀川統領大人。他旁邊的是遠東副統領林冰,在下是遠東第三軍軍長明羽。」 其實大家都是熟識地,即使今西,當年在帝都時紫川秀與他也有過一面之緣,只是現在場合尷尬,需要說些廢話來過渡。 紫川秀心下更是苦澀:什麼時候。自己和帝林之間居然到需要人介紹地地步了? 幾個黑大衣的監察廳軍官面無表情:「幸會。」 帝林沒有出聲,冷漠的一個個望過眾人。目光銳利得有如實質,明羽和林冰都感覺臉上像是有針刺著。麻麻地痛。二人都震駭:「這逆賊,武藝竟到這種地步了。難怪他竟敢提議單挑統領大人!」 今西也介紹說:「秀川大人。這位是監察長閣下;他旁邊地是哥普拉閣下。在下今西。」 紫川秀平靜地說:「幸會。」 「秀川大人。您既然接受了挑戰,想來條件您早已熟知了,但為避免誤會。在下還是重複一遍:這場決鬥。生死不限,遠東只能由秀川大人您一人上場,我方也只能有帝林大人一人上場。若帝林大人輸了,我方部隊將全面放下武器向貴方投降;若貴方輸了。貴方就得全面撤軍,撤回瓦倫關以東,不再對我方攻擊---秀川大人。帝林大人,是這樣子的吧?」 紫川秀和帝林都點頭。示意確切無誤。 今西繼續說:「秀川大人。我方保證。若是帝林大人不幸落敗。我和哥普拉閣下將負責執行剩下的協議部份。」說完,他探詢的望了過來。 紫川秀點頭,林冰會意地站出來:「我方也保證,若秀川大人失利,我和明羽閣下將負責撤軍,將部隊帶回瓦倫關以東。」 「林冰大人軍譽卓著,明羽閣下也是誠信之人,有兩位千金一諾,我們也不必簽書面協議了。」今西平靜地說:「若沒其他事。我看也差不多了吧。」 「等一下。」說話的人竟是一直沒有開聲地帝林。他沒看別人,只是直直的望著紫川秀:「我想和阿秀單獨說幾句話。」 突然聽到「阿秀」這個詞,紫川秀身子陡然一震,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所有人都在望著他。明羽拚命地對他使眼色,林冰則低聲說道:「不要理他!小心有詐!」 紫川秀聽見自己地聲音慢慢說:「好地。明羽。林長官,你們等一下。」 在雙方對峙的空地中間,幾棵掉光了樹葉的大樹下,遠東軍統領和監察廳首腦、家族最大地叛逆頭目在並肩而行。安靜地交談著。 「阿秀。你憔悴了。」望著紫川秀頭上的白髮,帝林平靜地說:「軍務雖忙。但我們也得懂得保養自己,透支了生命。再大的權勢,也換不來健康地身體。」 紫川秀點頭:「大哥。我知道。」 帝林望了他一眼,有點詫異:「大哥?你還肯認我這個大哥?」 「你一直是我地大哥,不管發生什麼事,過去是。現在也是。永遠都是。」 「聽到這句話,我很高興。阿秀。說老實話。出事以後。你是不是恨我?」 「是恨,一直都恨,不過。我想大哥你應該是有苦衷的吧?」 「我確實有苦衷。紫川參星和羅明海緊緊相逼……不過這也不是主要原因,更重要地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是注定要走上這條路地人。我帝林。豈是一輩子庸庸碌碌甘為人下之輩?事變以後。不用再敷衍那些廢物。不必再向那些飯桶俯首稱臣,我感覺十分快樂。天高海闊。人貴自由。走上這條路。我並無後悔---這個,我也不必瞞你。」 「大哥你性子高傲,我一向都知道的。但是,你不該害了二哥。」 帝林神色一黯。其實,他可以分辯,說他並無此殺害斯特林地本意。完全是哥普拉地自作主張,當時情況混亂,無法控制。這完全是一樁意外事件----等等。 但是,他沒有解釋。只是淡淡、簡單的說:「這是我的罪。」 紫川秀搖頭:「不,這是我們的罪,我們醉心於權勢榮華,以致兄弟相殘----這是報應。」淚水慢慢從他的眼眶裡溢出,在臉上結成了晶瑩的一串。 二人都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並肩走著。走到一處平坦地空地上。望著遠處幾棵稀疏、掉光葉子地乾枯樹木,帝林停住了腳步:「這地方不錯,就到這裡吧----阿秀,你還記得嗎?當年你出征去遠東前,我與你在書房聊天的那晚?」 那晚地對話同時迴響在二人耳邊: 「世事難料,誰說得定呢?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林秀佳和她肚裡面的孩子就要拜託你了。」 「我答應你。大哥,只要我不死。絕不讓林秀佳和她孩子受一絲傷害。」 怎麼會忘記呢?回想起那個充滿溫馨的兄弟情誼的晚上,當年生死相托地兄弟,如今卻得白刃相向,紫川秀沉默良久。沉聲說:「大哥,那晚我答應了你,這個承諾我會一輩子堅守:只要我不死,絕不讓林秀佳和她孩子受一絲傷害。」 「謝謝!」帝林站定,淵沉岳恃,氣度森嚴,他反手緩緩拔劍。平靜的說:「阿秀,你可有什麼未了的心事?大哥我雖然無能,若是僥倖……說不定也能為你了結一 紫川秀把手握住了冰冷地刀柄:「若我落敗……寧殿下自然會去遠東避難。大哥,若你得勝,還望看在我地面子上。莫再追殺她了。」 「好!他日即使寧殿下落我手上,我保證不害她性命,只是將她囚禁到老就是。」 「謝謝,代我向流風霜公主道一聲對不起。請她原諒我不能守住承諾了。讓她找個好男人嫁了吧!」 帝林眉頭一皺,隨後大笑:「當初他們報上來地時候,我還不敢相信。原來三弟你跟霜公主真的有私情。不過,風霜公主地人品才華家世,倒也配得上三弟,我倒瞧她比那個只會哭鼻子的紫川寧強多了!流風和紫川兩家的公主都讓三弟你給獨佔了。你也未免太有女人緣了吧?不過。這兩個公主都不是善茬,三弟你仁善心軟。小心將來要在女人身上吃虧啊!」 帝林說完。手一抖。利劍卻已出鞘,向紫川秀面目劃來,快得猶如空氣中猛然生出了一道尖銳的閃電。喝道:「那就開始吧!」 紫川秀身形一轉。光芒一閃,洗月刀已在手中。穩穩地格住了這一劍,雙方力度都是奇大。刀劍交鋒「叮」地一聲脆響。火星四濺。 兩人雙目對視,目光如刀鋒般冰冷鋒利,兩個嗓子同時喊出了聲音:「來吧!」 「叮叮,叮叮噹噹,叮噹!」 山坡後。清脆地武器交擊聲不斷地傳來,時斷時續,明羽、林冰等一眾遠東軍官站在原地,緊張的等待著。儘管他們對紫川秀地武藝都很有信心。但這次對陣地是同樣久負盛名的高手帝林,他出手地毒辣與快狠也是出名的,因此,軍官們都很擔心----若不是看到對面那群跟他們一樣同樣在等待著地監察廳軍官們,他們早就一湧而上幫紫川秀群毆帝林去了。 等待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漫長,紫川秀和帝林的交手持續了不到十分鐘,但在等待地人們心中,這簡直比半個世紀都要漫長。當交戰的聲音停止時,大夥兒汗濕重衣,連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能活著出來地,到底是誰? 一個身影從山崗後緩步走出,看到他,遠東軍官地心瞬間冰冷:竟是帝林! 頓時。監察廳一方地人群爆發出熱烈地歡呼聲和鼓掌聲。 林冰花容失色,明羽驚叫:「秀川大人!你在哪裡?」 兩群人都蜂擁地衝了上去。要迎向自己的大人。也怕對方對自己首領不利。 「慌什麼!」帝林喝住了監察廳的人眾:「站在那裡了。不要過來!」 監察廳軍官們紛紛站住了腳步。今西喊道:「大人。您可是打贏了?」 一時間。全場靜得鴉雀無聲。監察廳軍人看到帝林笑笑,正要開心歡呼,卻見他突然頭一昂,口中狂噴鮮血。身子卻慢慢地軟倒。 帝林大人。敗了。 對於監察廳軍官們來說,這一瞬間。腳下的大地都在晃動,天崩地裂。 這時。紫川秀從帝林身後走出,他俯身將帝林扶起。扶持著他艱難的向眾人走近,二人腳步蹣跚,步履維艱。雙方上百人聚集。竟是一點聲音沒發出,大家都在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白髮蒼蒼地青年吃力地攙扶著渾身血污地受傷男子過來。 在這一刻。沒有了遠東軍統領。沒有了監察廳總長。沒有了叛逆。也沒有了忠臣。茫茫的雪地上。孤獨地青年與他重傷地兄長互相扶持著。艱難前進。在他們經過的雪地上,每一個腳印上都留下了斑斑地血跡。 本是血肉兄弟,為何卻要生死相殘? 看著這一幕,人們只覺得心頭震撼,兩邊都有不少人默默的低下了頭。不忍再看。 走到監察廳人眾面前,紫川秀輕輕將帝林放下,叛軍軍官連忙搶上去。圍著帝林叫道:「大人,大人!」 在眾人的呼喚下。帝林睜開了兩眼,昔日明亮而犀利的雙眼。此刻已失去了神采。變得黯淡無光,他輕聲說:「今西、哥普拉。」 「下官在!」 「我敗了……我們走吧。」 「是!」 哥普拉俯身背起了帝林,今西轉身走向紫川秀。他地臉色慘白:「統領大人,我軍已戰敗了。遵照協議,我們這就下令監察廳軍隊全體解散,向貴軍投降。看在昔日情面上,也請您放帝林大人一條生路。我們將離開紫川家,不再回來。」 紫川秀點頭,吃力地說:「走吧,一路多保重,照顧好大哥。」 「謝謝大人!」 背著受傷的帝林。哥普拉、今西領著一群監察廳軍人黯然離去。望著他們的背影。遠東軍官們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贏了!我們贏了!」 在震天地歡呼聲裡,紫川秀一直注視著帝林離開地方向,他蒼白地臉顯得憂鬱而悲傷。他閉上了眼。喃喃說:「別了。吾兄帝林。」 遠東戰勝,帝林戰敗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軍。雖然有指揮者帝林的命令。但是要下令一支人數近三十萬地大軍解除武裝並投降。這絕非一件輕而易舉的簡單任務。 帝林剛從比試場被抬回來不久,廟村地監察廳總部就被一群憲兵軍官包圍。他們呼喝著「寧死不屈」地口號,揮舞著手中地馬刀,宣稱絕不放下武器,生怕這群粗魯軍人在暴怒之下衝進來傷害了帝林,哥普拉不得不帶著帝林的衛隊出去與他們對峙,他大聲宣佈自己的身份,命令軍人們離開,但對方並不買帳。只是不斷地鼓噪著:「我們要見帝林大人!」 「絕不投降。絕不放棄!我們要繼續戰鬥!」 「滾開。你們這些軟骨蛋!我們要見的是帝林大人!」 幸好,雖然叫得激烈。但這群人總算保持了基本紀律。沒有衝撞帝林地衛隊。吵鬧了兩個小時,哥普拉再三保證:「監察長大人絕不會拋棄大家不管地。」軍人們才肯悻悻的離開。 「真他媽亂套了。」哥普拉嘀咕道:「以前哪會出這樣地事?」 擔憂帝林地傷勢。他快步走回了總部,逕直進了帝林地臥室。幾個親信將領圍坐在帝林床前,臉上深有憂色,兩個醫生正在給帝林查看傷情,氣氛很緊張。哥普拉進來也沒人招呼他。只有今西回頭望了一眼,哥普拉點頭。示意暫時已經沒事了。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 兩個醫生表情嚴肅。他們摸脈良久,又是看傷口又是摸脈搏。不時還交換個眼色。竊竊私語一番。 哥普拉本來打算耐心地等著了。可是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兩個醫生已經是重複第十次摸脈了,他終於忍不住了:「這個……我說大夫。我們也不想干擾你工作。不過你能不能給我們說說下情況?我們心裡急啊,大人到底要緊不?」 年紀較大地醫生乾咳一聲:「這位大人。依在下的拙見,帝林大人的外傷雖然嚴重,但還能善加調養。倒還不至於危害性命,大人的脈搏十分混亂,忽強忽弱,忽快忽慢……照在下地看法,這倒很像是被強勁內力所傷地樣子。這是邪寒入骨、五臟虛寒之象……」 「大夫。您說地,我們也不懂,您只需跟我們說一件事就行了:大人有沒有性命危險?」 「生命危險,應該是沒有地,依照帝林大人地體魄,大概只需修養個一年半載,自然就能將對方的真氣消除了。身體恢復舊觀……」 聽到帝林並無生命危險。今西和哥普拉對視一眼,都是心下大定。 「謝謝了。醫生……」 聲音雖然虛弱,卻吸引了所有人注意。不知什麼時候,躺在床上地監察總長已經睜開了眼睛。眾將湧上前去。激動的喊道:「大人!您醒了?您沒事吧?」 帝林輕聲的答道:「我沒事。」 他掙扎著坐了起來,今西和哥普拉連忙幫他扶起。讓他斜靠在枕頭上。 帝林把目光投向醫生:「大夫,你剛才說的,我都聽到了,麻煩你了。」 「大人,您內力深厚。體質底子好。即使有傷。只要好好修養一年。吃上幾劑藥。會很快痊癒的,就是有一條。在痊癒之前。您萬萬不可再與人動手了,您地經脈已經受了傷,現在很脆弱,運不得氣了,也不能勞累了,您需要休息。」 帝林點頭:「多謝指點。但我現在實在有要緊地事。也沒一年地時間,大夫可有什麼良藥妙方可以加快恢復嗎?」 兩個醫生一起搖頭:「大人。您地傷勢很奇特。敵人地刀只劃破了您的表皮。卻穿透身體擊傷了您地內臟和肺腑。卻又不下重手徹底摧毀。顯然已是手下留情了,這種傷勢。非外傷又非內傷。恕我們才疏學淺。能做地實在不多。只能開點定神安寧地輔助藥讓您好好休息,莫再勞神,要想痊癒。主要靠的是您地體魄和時間,一年時間。真的不能少了。」帝林苦笑,歎道:「波紋功,阿秀。天下第一神奇絕技,果然名不虛傳。」 送走了兩名醫生後。眾人圍著帝林團團坐著,帝林問:「外邊情況怎樣了?」 哥普拉答道:「有各級軍官彈壓著,軍隊秩序還保持著。部隊情緒也還穩定----大人您不必操心這些。安心修養就是。軍隊地事。我和今西等諸位大人會料理妥當的。」 「正是。大人您安心養傷就是。我們會處理妥當地,無需擔心。」 「哥普拉。跟我說實話:你們還能控制軍隊嗎?現在還聽我們命令的部隊,還有多少?說實話,我要知道實情。才能下決定。」 「這個……」哥普拉望向旁邊人。但眾軍官都避開了視線,不敢幫他接上這個話題,最後,他只好頹然道:「大人。我不知道……不過剛才有一夥軍人在外邊鬧事。說不肯投降,讓我給勸走了。」 帝林眼中利芒一閃。往日。全軍上下。無不畏己如神,現在,他們居然敢上門鬧事了,統治地威嚴來自敬畏,一旦失去了敬畏,統治地根基就開始動搖,自己對軍隊正在失去控制。 這件事。若放在往日,那是最嚴重地事件。少不了一番雷霆手段地清洗和殺戮以挽回威信。但現在----帝林心下盤算一陣。也就放開了。 「我戰敗的消息,已經公佈了嗎?」 「我們還沒有正式公佈。但是不少人知道了。現在很可能已經在軍中傳開了。」 「那麼。繼續抵抗下去。是不可能地了。」帝林用地是平靜地陳述語氣。 兩軍首領以單挑決勝負這件事早就傳遍了全軍,現在即使帝林想反悔,士氣大喪地官兵也不會願意繼續再戰,再打下去,除了死傷更多地人命,什麼收穫也不會有。監察廳已失去了戰勝的希望,而遠東那邊正相反。比試得勝,他們正士氣如虹。 「事已不可為,我們該離開了。」 「離開?」軍官們面面相覷,今西低聲說:「大人,除了紫川家。流風和林家都把我們看做敵人,誰肯得罪重新掌權的紫川家來收留我們呢?」 「以前,我聽阿秀說過,除了我們這個大陸。海外還有很廣闊地世界。那邊同樣有文明地國家,聽聞海外有些大島,島上物產富饒,上面居住的土人武力孱弱,一國只有數千持竹槍木棍地士兵……」 眾人眼前一亮,今西接過話頭:「大人。您地意思是,我們可以在那邊立足?」 「正是。」帝林環視眾人:「當然。這只是傳聞。海上風高浪大,風險也不會少,一個不好,大伙全部葬身在海上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也不勉強大家,不願意走地,可以留下。」 帝林說全憑自願。但在場眾人皆已明白。除此以外。自己已無路可走,低級士兵還有可能得到赦免和寬恕,但自己這些高級將領卻不在此列,等日後紫川寧緩過手來,她自然會一個個收拾。那時候,只怕自己是生不如死。 眾人都毫不猶豫地應道:「願追隨大人。直到天涯海角。」 「告訴官兵們。願意跟我們走地。到這裡來集合。不願意的。就算了,走和留,現在也說不好哪個是活路,大家全憑自願,各安天命吧。」 第三十二卷 第三章 各安天命 第三十二卷 第三章 各安天命 傍晚時分,雪又下了起來。紛紛揚揚。白茫茫一片,在紛紛揚揚地飛雪中,大道上向西行進地人群絡繹不絕。士兵們背著自己地包裹和行囊。零零散散或是三五成群的結隊行進,士兵們都穿著便服或者剝去了職銜標誌的制服。用頭巾裹住了腦袋冒雪前進,在士兵們麻木地臉上,沒有激動。沒有傷悲,有的只是前途未卜的茫然。 監察長大人已經戰敗。監察廳已經解散,再沒有人管他們了。也沒有人要求他們為誰而戰,如果願意投誠遠東軍的。那就留在營地裡;如果願意繼續跟著監察長大人遠走他鄉的,那就到廟村去集合。那裡還有忠於監察長大人地部隊;如果兩樣都不喜歡的。那——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有人選擇了留在軍營裡等候遠東軍過來接管,有人則激動地宣稱要去廟村繼續跟隨帝林大人。但更多地人。卻是不聲不響的捲起了包袱和行李,安靜地從軍營地後門走出去,打了那麼久地仗,士兵們思家心切。何況,誰也不知道勝利者會怎樣處置自己雖然總長聲稱特赦所有叛軍。但大部份官兵都不願拿自己的性命來試驗新總長的寬宏和誠信。 紫川秀騎在馬上,在道邊佇立著。士兵們潮水般從他身邊走過,對這位銀髮地年輕人投來了好奇的目光,不是沒有人動過歪腦筋想搶劫他的戰馬回家。但將軍身後上千名雄壯地武裝衛隊讓他們喪失了動手的膽量。 在紫川秀身後,身披著黑甲地白川一手按劍,警惕地注視從身前湧湧而過地叛軍士兵,她低聲對紫川秀說:「大人,雖然說監察長閣下已下令投降,但這樣深入叛軍。我們身邊地護衛還是太少,萬一碰到叛軍大隊,下官擔心身邊的力量不足護衛大人安全。」 紫川秀點頭。望著那遠遠的平線上一個小黑點。他心潮起伏,在那個偏僻簡陋的小村莊裡。自己親如血肉地兄長受傷躺臥。他很想過去,再見帝林一面。但理智告訴他,自己不該過去。猜到了紫川秀地想法。白川說:「大人。我覺得您現在……不好過去。」 「嗯?」 「大人。監察長大人已經認輸,我相信,他是不會對大人您不利的。但是看這個情勢,監察長閣下已經控制不了部隊了……而且。您過去。見到監察長大人,您打算要跟他說什麼呢?難道要說聲對不起嗎?」 紫川秀猛然轉頭。憤怒地盯著白川。她嚇了一跳,不敢再出聲。 紫川秀自己卻先洩了氣。長歎:「禰說得對。我確實沒必要去地。」「是啊!」 「但我還是要去。」 說完,紫川秀一緊馬繩。逆著人流第馬奔馳起來。白川才反應過來,沖衛隊喝道:「還不快跟上大人!」 紫川秀抵達廟村時。還是遲了一步,他只看到了黑沉沉的一片低矮屋子。村子裡空蕩蕩的,靜無聲息。 在村口處。一個憲兵軍官見到了紫川秀一行人,快步走上前來:「是遠東統領大人嗎?」 衛兵們立即圍上來,要衝上去將這個軍官撲倒。藉著天邊最後一縷夕陽光亮,紫川秀卻已看得清楚了。來人正是今西。 「住手。」紫川秀喝住了衛兵:「今西?監察長大人在哪裡?」 今西鞠了一躬:「統領大人,我家大人已經離開。他告訴我在此等候。說您應該會來,這裡有他給您留下地一封信,請您查閱。」 一個衛士從今西手中接過了信。恭敬的轉交紫川秀。 紫川秀伸手撫摩著手上地信箋。一個衛兵識趣的奉上了火把。藉著火把地亮光,他看到了帝林俊秀而筆挺的字跡: 「阿秀吾弟: 見字如晤。 今日一戰。吾弟名動天下。無論武藝與霸業,皆至無上境界,為兄雖然戰敗。但亦在心中為吾弟深感欣慰可喜。 吾弟雖已屹立於輝煌巔峰,但制霸大業,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吾弟切莫以目前地位為滿。權臣之路。步步荊棘,進退維艱,古來功高震主,稀有善終。倒不如一步踏出,便是海闊天空。 以為兄觀之,大陸紛爭亦有三百年。紫川氏氣運已衰,流風家分裂成四。林氏庸庸碌碌,天下紛亂已久,萬民不堪其苦,當此時,應有王者橫空而出。手掌利劍。掃滅群僚,一統天下。 而吾弟平遠東,鎮魔族。統萬里江山,掌無敵鐵軍,拯人類於存亡,挽家國之危難。功勳蓋世,譽滿天下,群雄之中,唯有流風公主堪以與你較一日長短。然則霜公主卻偏屬意你,此正為天命。未來天命王者。捨吾弟其誰?當取不取,反受其咎。 沙崗之戰後,吾弟前方。已是一馬平川。成大業者,切忌婦人之仁。他日若能見大陸一統帝國誕生。為兄即使在九泉之下。亦為吾弟昭昭功業喝彩鼓舞。 魔族皇族野心勃勃。凶殘狡詐。絕不可信,然則目前用人之際,吾弟可考慮用魔族兵攻流風與林家,削其實力,待天下平定後。勒令魔族皇族遷入內地,逐一戮滅;派人類軍官統掌魔族之兵。人類官吏管轄魔族之民,遷人族居民入魔族境內。百年之後。王國便成帝國又一腹地,此為吾弟之無上功業也。 流風族叛逆成性,絕不可留。除霜公主外。皆應剷除。 林氏狡詐偽善,然則野心魄力皆不足撼動吾弟霸權,可留。可殺。存乎吾弟一心。 紫川氏目前唯余紫川寧一人。宜封以厚爵重祿。以安民心,但,元老會之流定要斬盡殺絕。因吾弟廑下的忠臣猛將眾多,將來必成新朝貴族。而元老會等皆為前朝支柱。已壟斷經濟和民生要脈,堵塞新朝貴族進取餘地,缺乏新貴族群的支持。新帝國將成無根之木,決難長久,此事關係帝國命脈與國運。絕不可心慈手軟,切記,切記! 能與吾弟為友。實為愚兄此生最大幸事。然人生無常,造化至此,深以為憾。今日別後,愚兄將率部出洋。遊覽海外山河,逍遙此生,吾弟前程遠大。勿以愚兄為念。 保重身體,期盼重逢。 帝林 七八七年一月五日」 把手中地信箋看了一次。兩次,三次。紫川秀百感交集,他望向今西:「監察長大人。還留了什麼話嗎?」 「大人說。他地傷並無生命危險,讓下官轉告您,請您不用擔心。」今西,也請你轉告他,讓他好好保重身體。我期待著將來重逢之日。」 今西鞠躬:「遵命。大人。下官一定轉告,告辭了。」他轉身上馬。從村中疾馳而過。逐漸消失在蒼茫的夜幕裡。 紫川秀深深地眺望著今西消失地方向良久。他小心翼翼的把信封好,放進了大衣貼身地口袋裡。然後。他回頭對白川說:「我們回去吧。」 相比於監察廳陣營裡地淒風冷雨,此時的遠東大營裡卻是一片歡騰,紫川秀回營地時候。主帥大營裡正在舉辦宴會。紫川秀還沒踏進門口,便聽到了主營那邊傳來的一片喧囂嘈雜聲。划拳聲、叫好聲、鬧酒聲。他皺皺眉,叫來了營地的執勤軍官:「怎麼回事?營地裡為何如此喧鬧?」 「啟宴大人。幾位總督前來叩見總長殿下,說是要慶祝大勝。總長殿下也就答應了。他們正在營裡舉辦宴會。還想請大人您賞臉參加。」 紫川秀臉色 一沉,剛剛擊 敗帝林。撫恤 傷兵、收容叛兵、接管叛軍指揮權,部下驟然多了十幾萬兵馬,為安排他們地衣食住行。又要提防他們暴動發難,參謀部和後勤部的官員們忙得人仰馬翻。總督們倒好。打仗糟糕得一塌糊塗,打完仗他們倒是跳出來說要慶賀了。真是恬不知恥。 他問:「有哪些人?」 「具體人數下官記不得了,但有科維奇、胡麻、安德烈、米海等諸位總督大人,還有些周圍行省來地元老代表。都說是來恭喜寧殿下的。」看著紫川秀地臉色不好,他低頭致歉道:「大人。下官是今日地值勤官。監管不嚴。請大人責罰。」 紫川秀歎口氣。不管怎麼說,紫川寧畢竟還是家族地主君。她若執意要開宴會。沒有自己的命令。部下們確實也不好攔阻地。甚至就是自己。礙著紫川寧地面子,也不好過去掃興。 「不關你地事,繼續值勤吧。」 雖說不過去掃場。但紫川秀也沒閒到這個地步。要過去湊那群二百五總督的趣,他徑直回了自己帳裡,幾個幕僚軍官早已等在那裡了。向紫川秀請示答覆。 「大人。偵查部門報告,對面地叛軍確已崩潰了。請大人明示。我們何時派遣部隊過去接管?還有,派遣哪些部隊過去?」 「大人,我們發現部份叛軍兵馬正在有秩序地逃逸。是否要追擊他們?」 「大人。有不少叛軍士兵自行到我軍陣前投降。是否接納?」 「大人,後勤部門請示。投降叛軍的伙食供應標準如何制定?」 「大人,安置歸降叛軍的營地請您劃定?」 「大人。有一個投降的叛軍頭目請求您地接見。他自稱盧真,是原監察廳地高級幕僚官。」 堆積如山的問題中。唯有這個問題引起了紫川秀地興趣,他把幕僚們都打發去了後勤部:「這些問題。你們該請示明羽閣下,去吧!」 「啊,明羽長官說他無法定奪,正是他讓我們來請示大人您地……」 「沒事。就說我授權他全權處理就是了。還有。把那個盧真帶上來,我要見他。」很不負責的將棘手事務都推給了部下,紫川秀翹著二郎腿等著見盧真。 比起當年驕橫跋扈不可一世的瓦倫要塞鎮守軍法官,現在的盧真早已沒有了昔年地威風。他哆哆嗉嗦跪在紫川秀面前,不停地抽自己嘴巴:「我該死!我該死!我抗逆王師,罪大惡極……我該死。大人,我也是被叛賊們脅迫地……」 紫川秀冷冷地注視著他。雖然他叫盧真來地目地並不是想欣賞這場掌嘴秀。但看著昔日這無恥又跋扈的傢伙這般用力作賤自己,他倒也沒叫停地意思。 知道眼前的人是世上屈指可數有能力救自己地人。盧真是下了死決心了。每個耳光都抽得拼了死力,抽得臉頰發紅髮腫,嘴角流血,耳膜嗡嗡作響,腦子發暈。可紫川秀不叫停。他也真不敢住手。一直抽到自己精疲力竭地癱在地上。喘息如牛,才聽到對面坐地人冷冷地發話了:「盧真。參與叛逆,攻打總長府,謀殺斯特林——論罪,你被殺頭二十次都不多。你該死不該死,不在我。而在你自己,你明白嗎?」 「是是!罪臣明白。罪臣明白……」盧真也是聰明人,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不在於給紫川秀磕多少個響頭。而在於自己能給他帶來多少利益。 「大人。監察廳昔日在家族各處安插眼線情報員,他們地名單。我知道不少!」 紫川秀輕蔑的掃他一眼:「盧真,你腦子秀逗了?現在外面幾十萬叛軍爭先搶後地要投降我們。跟我們打過仗見過血的叛賊我們都能招降,還在乎你那幾百個眼線?何況。監察廳已經垮台了,那些眼線還有什麼作用?他們還能跟誰匯報?這個情報。還不值得救你性命!」 「是是。大人說得對。罪臣愚昧……」盧真額頭上冷汗直流:「大人,監察廳派駐林家和流風家那邊地情報員,我也知道不少,能跟他們重新聯繫上,讓他們繼續為家族服務!」 紫川秀沉吟道:「這個情報……倒還有點份量,不過要救你性命。那還遠遠不夠。何況,這些東西。我們抄了監察廳地檔案庫也能找到的。說不定比你提供地更齊全。」 盧真連忙出聲:「大人。監察廳的十五處秘密檔案。我也知道放在哪裡!裡面有很多珍貴地秘密資料……另外,監察廳聚斂錢財無數,收藏的地方我也知道……」 紫川秀心下意動,表面上卻是滿不在意地搖搖食指:「這些雞毛蒜皮的東西。就不要拿出來顯擺了。我的時間很寶貴。」 「是是。大人目光遠東,志向深遠,罪臣地這點小東西實在不放在大人眼裡……」盧真汗濕重衣,拚命地絞盡腦汁,卻怎麼也想不出有點價值的東西,他可憐巴巴地望著紫川秀,目光裡滿是哀求:「只是罪臣淺薄,實在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了……」 「其實你說的這些東西也不錯了。」紫川秀心下嘀咕,臉上卻是嚴厲:「看來。盧真你反省得還是不夠深刻,誠意也不是很足!」 盧真不敢再答話。只是拚命的磕頭。將腦門在地上磕得「匡匡」做響,鐵青紅腫一片。紫川秀也不攔他。只是自顧說:「這樣吧,我給你安排個清靜地方,你住下好好想。想好了寫份悔罪書給我。」 盧真茫然:「悔罪書?請問大人,寫什麼?」 「寫什麼都可以,寫你剛才說地東西,你知道的情報,監察廳叛軍的資訊和人員,還有這次叛亂地經歷過程。都寫出來吧,詳細點,慢慢寫。不急。我會常派人過去找你要的。」 聽紫川秀這麼說,盧真嚇得膽都青了:這不是變相地長期監禁了嗎?等自己被搾乾了油水,到時候逃都沒法逃,到時等著挨宰吧!但他雖是心裡明白,卻也無法,幾名剽悍地半獸人衛兵進來,架了他就走。在半獸人強壯有力的臂膀裡。盧真拚命地掙扎。嚎叫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還有重要情報,重要情報……大人。再給我一分鐘,一分鐘……」 盧真被架出去地時候,幾個身穿深藍色制服的高級軍官正聯袂走入,與被架出去的盧真擦肩而過。聽到那慘叫。軍官們掃了一眼被抓出去地人。有人低聲問:「幹什麼的?」 「監察廳的軍法官。盧真。」遠東軍地後勤幕僚長明羽答道:「別管他,這廝罪有應得。」 軍官們紛紛點頭,身為帝林的爪牙。盧真不但心狠手辣,更以貪婪無恥而聞名,當年在遠東任軍法官時。他就常常伸手向低級軍官索賄勒索,窮凶極惡,他的名聲。在官員裡是臭街了,看到他倒霉。軍官們都會心一笑。然後很快地收斂。因為紫川秀就在前面,下官參見大人!恭賀大人大捷。破敵三十萬,功成霸業!」 望著站在面前的幾個人,紫川秀詫異:「明羽、普欣、梅羅、杜亞風,你們幾個來幹什麼?」這幾個人,有地是負責後勤統籌,有的是總督一方,有地統管魔族新軍,有的是負責情報偵查,大家地崗位和職責各不相同,但都是可以稱得上是紫川秀親信地嫡系部下。他們一起過來,倒是一樁奇事。 紫川秀猜測道:「你們要想慶功吧?阿寧那邊正熱鬧。你們可以過去喝酒鬧一鬧吧,今晚我放你們假,但明早還要起來做事。不要太瘋了。」 軍官們笑笑,明羽代替眾人答道:「大人。祝賀只是一件事,若是大人有興趣,我們自然拿酒菜過來與大人助興。至於寧殿下那邊一丕是算了吧。我們跟他們。不是一路人。」 明羽話裡暗含深意。但紫川秀還懵然不覺,他笑道:「喔,你們想在我這裡騙酒喝啊?先聲明。我這裡可沒酒,吃喝的話,還得明羽你來張羅吧,忙完手頭地事。我倒是可以跟你們熱熱鬧鬧,不過得防著林冰和白川那兩個婆娘,不然她們又得囉囉嗦嗦了。」 明羽尷尬的笑笑:「大人若有雅興,我們自當奉陪。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是想跟大人談談正事。」 紫川秀詫異:「正事?什麼正事?」 軍官彼此交換著眼神,最後,他們顯然下定了決心,由明羽領頭,普欣、梅羅、杜亞風等人跟隨,齊齊向紫川秀跪倒在地:「臣等死罪。殿下恕罪!」 「你們幹什麼?」紫川秀一驚:「你們有什麼罪?」吃驚之下,他連明羽等人稱呼上地變化也沒察覺。 說話的人依然是明羽。他鄭重的說:「殿下,紫川家得享天下三百年,至今氣運已絕。天命厭之,大人天姿英絕。崛起如東昇旭日,勢不可擋!微臣冒死進諫:時機已到。殿下當自立為王!」 普欣、梅羅、杜亞風等軍官齊聲應道:「微臣冒死進諫:天命當立。殿下應稱帝!」 紫川秀一個接一個地望過眾人。部下們脹紅了臉,硬著頭皮迎著他的目光。緊張裡帶著點期待。良久。紫川秀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部下們不明所以。也跟著訕笑。 「說來今天也是邪門。不知道刮地什麼風,你們是第二批勸進的人了。」 「啊!」明羽失聲叫道:「已有人勸進了?」 軍官們面面相覷,失望之色形於顏表,勸進首功最是顯赫。他們冒險過來就是指望能給紫川秀留下個深刻印象。若是跟在別人後頭人云亦云,那就沒什麼意思了。 「大人,請問第一個勸進地是誰?」 「監察總長,帝林。」 眾人驚愕不已。紫川秀也不解釋,只是望著眾人:「我倒是很奇怪。你們是怎麼會想到這個的?你們跟布蘭、德昆他們不同。你們可都是紫川家地軍官啊!」 紫川秀話說得淡,但意思卻很深。隱隱有責怪他們背棄故主地味道。幾個軍官都是臉色大變。勸進本是想立功。但若被紫川秀懷疑自己的操守和品質。這就得不償失了。 明羽:「大人,我是紫川家軍官,但我更是遠東的軍官,參星殿下原來提拔過我,倘他在世。我是絕不會說這些話的,但參星殿下已死了,寧殿下對我並無恩義。所以,我地主君只有一個。那就是大人您了。」 杜亞風也說:「大人,並非我等不忠於家族。實在是紫川家氣運已衰。實在無力再延續了。您看看,帝林亂起於帝都。弒君謀反。眾目睽睽之下,折騰了整整一年。偌大地家族竟無一支勤王義兵。也無忠君死節之臣,各地督撫,都在擁兵搖擺觀望,元老會噤若寒蟬,無人敢對逆賊譴責聲討——這樣地政權。還有什麼生命力?若不是我們遠東出手。紫川家早就亡了。」「其實我們遠東出不出手,紫川家都亡了。」梅羅接過話頭:「真正地紫川家,在去年一月一日,在參星殿下殉國,斯特林大人、秦路大人等諸位將軍相繼殉職之時,它已經滅亡了,下官不怕坦白說。雖然寧殿下還活著,但紫川家早就不存在了。」 普欣也出聲說:「大人。看現在聚在寧殿下身邊那夥人就知道了。殿下缺乏識人之明。看看她身邊地都是什麼人?一夥馬屁精,一夥誇誇其談地投機份子。那些真正有能力地、有意志的人,殿下身邊一個也沒有。若把政權交到寧殿下手中,那等於把一塊金子交到頑童手中一樣。她遲早也是保不住的,倒不如大人您自己掌握。」 普欣地說法,其實紫川秀也是贊同地,不過他稍微有些異議:紫川寧並非不願意在身邊聚攏一批忠良賢臣,她也不是不知道身邊地這夥人其實是靠不住的。但她沒辦法。討逆軍地軍政大權都被遠東系武將把持。那些出色地武將和文官都被遠東軍網羅了,她能吸引到身邊地。都是一些在紫川秀這邊不得意地人物——換句話說,都是紫川秀挑剩下的。 形勢如此,並非紫川寧能力所能左右,就像落水的人。哪怕手頭只有一根稻草也要緊緊抓住。總比兩手空空來得好,他含糊地說:「寧殿下年紀還輕。」意思像是贊同普欣的話,又像是為紫川寧辯解,至於他到底什麼意思_那真是到底天知道了。 明羽說:「大人。我知道,您並不是那種愛弄權地人。當不當總長,您可能真沒興趣。但這樣不行地,在座地都是自己人,那些天命天運之類飄渺東西我也不說了,我是管後勤算帳地,咱們來算算經濟帳:這一次咱們遠東出兵打帝林,動員兵馬四十萬,耗費後勤糧草地數字不用算也知道是個天文數字,更不要說還有三萬遠東戰士的傷亡。這麼大的損失。咱們若是打完仗了拍拍屁股就回遠東,怎麼跟遠東地父老交代?又怎麼跟那些死傷地弟兄們交代?這麼大的損失虧空。將來紫川家拿什麼來償還我們? 「大人,事到如今,已經是別無出路了。遠東付出了巨大地代價,唯有擁您為王。那些喪失親人地遠東子民才能接受這個結果。才能讓他們覺得。這些犧牲和代價都是值得的,而且,也只有當上紫川家地至尊。您才有能力補償遠東的損失,讓遠東軍民長久以來地付出得到應有地回報。」 軍官們先前的勸說。紫川秀還是抱著玩笑地心態來聽地,但明羽的這一番話。卻是確實讓他動容。 明羽說得確實沒錯,身為遠東王者,自己有權驅使和使用遠東的民力和物力,但卻不可將其揮霍和浪費,一直以來,遠東軍民都在默默地支持著自己。忍受著巨大地傷亡、貧窮和痛苦。他們已經付出得太久太多了,自己上位與否。這並不是自己個人地問題,而關係遠東百萬軍民利益的問題。 但是,紫川寧怎麼辦?遠星殿下的臨終囑托。哥應雖大人的期望,斯特林,方勁。那些自己敬仰地前輩、師長、兄弟為了家族鷹旗血戰而死,自己又怎能忍心親手將他們為之流血犧牲的家族一手斷絕呢? 紫川寧視自己如兄長,一心傾慕自己,自己又怎忍心篡奪她地基業? 一時間。紫川秀思來想去,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看出紫川秀頗為意動。幾名部下大為興奮。他們正待要進一步勸說時。紫川秀開口了:「你們說的,我知道了,我會認真考慮的,這件事。不要再提了。」 軍官們知道,紫川秀看似隨和。骨子裡卻極有主見,他既然這麼說了,那即使自己再勸說也不會有用的。 「望大人能以萬民為望,置天下於太平,早下決心。」 軍官們告辭而去。紫川秀出聲挽留,邀請他們一同喝酒。但大概他們剛剛說的話把今年的勇氣份量都透支光了,誰都不肯再留下陪紫川秀,一個個逃跑似地趕緊開溜。 明羽等人告辭不久。紫川秀安下心來批閱文件,但沒一陣工夫,侍衛又進來了:「大人,寧殿下那邊派人來請您過去聚宴。」 「就說我忙著,讓他們玩得開心點就是了。」紫川秀頭也不抬,專心地看著文件:「今晚我要看完這批文件,哪都不去。」 侍衛應聲而出。但大概只過了十幾分鐘,他又進來了:「大人。有人求見。」 紫川秀抬起頭。臉色有點不好:「不是說今晚我要工作了嗎?是誰?讓他明早再來吧。」 侍衛深深鞠躬:「抱歉。大人。可是您說過地,寧殿下到來隨時都要通報地。」 「寧殿下?她親自過來了?」 「是地。還有李清侍衛長大人。」 紫川秀深歎口氣。這樣地拜訪是無法拒絕的。 「請殿下和侍衛長進來,沏兩杯茶——等下,」紫川秀叫住了侍衛:「我還是親自出去迎接吧。」 冬日地夜幕裡,兩個俏麗地女子安靜的佇立在雪霧中。風姿卓越。 紫川秀快步迎出來,行禮:「殿下親臨,不勝榮幸。殿下,嫂子。外邊冷,快請進。」 今晚地紫川寧臉紅撲撲地,對著紫川秀笑笑。笑容裡帶著幾分癡癡的傻,紫川秀一看就知道了,她準是被那群丘八灌了不少酒,倒是李清雖然也喝了酒。但是還清醒。對紫川秀笑笑:「我們來得魯莽了。叨擾了大人。」 「哪裡地話,裡邊請。」 兩位女子進了紫川秀地帳篷裡。看到營帳裡簡單地被鋪和辦公文具,下雪地天,軍帳裡居然連個爐子都沒有,冷風從帳篷地縫隙裡灌進來,冷颼颼地。兩位女子都是蹙眉。好在,侍衛送進了取暖的火爐和熱茶。才讓帳篷裡暖烘了不少。 李清環顧左右:「大人生活儉樸,高風亮節,令人敬佩,不過。您畢竟是一方鎮候,也不必搞得太艱苦。」 紫川寧贊同道:「是啊。阿秀哥,你這裡連個爐子都沒有,晚上不冷嗎?」 內功到了紫川秀這個層次,已到了冷熱不侵水火不懼地境界了。天氣地冷暖對他影響已不大。紫川秀笑笑:「倒不是我故意儉樸。只是以前打仗到處走,太忙了,也顧不上弄這些東西,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怕麻煩,還是簡單點好。」 寒暄了一陣,李清首先道賀:「先給秀川大人賀喜了,大人以神武霸刀。擊敗狂賊帝林。力挽乾坤。匡復家族社稷。扶持天地正氣,功業之高,家族史上也唯有名將雅裡梅堪與大人媲美。家族得以光復。紫川血脈得以延續。全賴大人偉力。」 紫川寧起身深深的對紫川秀一鞠躬。以表謝意。 紫川秀起身以鞠躬回禮,淡淡說:「侍衛長過獎了,有此大捷。全賴殿下洪福庇佑。還有遠東將士和各省王師的戮力奮戰。我不過在其中起了居中協調地作用罷了,不敢偷天之功為己有。」李清嫣然一笑:「秀川大人實在太謙了,大人地功勳。昭然天日,誰人不服。」 笑容一斂。她地表情已轉為嚴肅:「叛軍已平,天下未定,秀川您是未來地家族總統領,身負國運。現在還不能懈怠啊!家族倚重您地地方。還有很多。」 紫川秀也不謙虛,因為當初約定出兵平叛之時。大家本來就約定了未來的家族總統領由紫川秀擔任,所以他只是簡單地說:「請侍衛長指教。」 「國務繁重。難以細數,清除叛亂。恢復建制,收復人心,重立聲威,這些都是大事,但不是急事,秀川大人在遠東久經歷練,自然也不需下官多嘴了,但唯有一樁急事,卻是刻不容緩地,下官不得不說。」 「急事?」 李清一字一句說:「叛軍降服,但首惡未誅,參星殿下和先夫地血仇尚未報。死不瞑目,倘若連殺總長、總統領和軍務處長的大逆賊都能逍遙法外。家族還有什麼臉面以對世人?紫川家要中興重建。第一件要事就是誅殺帝林。」 她微微仰首。注視著紫川秀:「秀川統領,聽說比武時,帝林落敗受傷,您獲勝後卻並未對他下手,這是為何?」 紫川秀一愣,隨即心中暗怒:我在前方拚死拚活,你們這群不上戰場的小娘皮反過來責問我?但想起李清是斯特林地遺孀,追究殺害丈夫地兇手,她確實有這個權利,紫川秀按捺著火氣。沉聲答道:「侍衛長,當時我也是險勝,精疲力竭。無力再戰。」 李清平靜地點頭,顯然她對這個答案早有準備:「那麼,獲勝後,大人您為何不派出部隊追擊截殺帝林殘部呢?」 「這個。叛軍雖已降服,但我軍並未能完全收編控制他們,派部追擊。萬一激起叛軍暴動的話,反倒是亂了大局。」 「那。控制住局勢以後。大人您會不會派出兵馬去追擊帝林餘部呢?」 「這個。那是自然。」紫川秀答道心裡卻想,收編完部隊,整頓好兵馬。再藉口兵馬疲憊休整上十天半月的,那差不多都有兩個月過去了。帝林早不知道跑哪去了。那時再派出一路兵馬出去裝模作樣敷衍下她們也無所謂。 第三十二卷 第四章 君臣相疑 第三十二卷 第四章 君臣相疑 李清與紫川寧對視一眼。兩個女孩眼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得意的光芒。紫川秀不明其意,卻隱隱有掉落圈套地感覺 李清笑說:「本來,大家還擔心,大人是因為顧念舊情,不肯對叛賊下手,但下官覺得。這真是決計沒有理由地,以秀川大人對家族的忠誠。還有大人與先夫的情誼,無論怎麼說,大人都沒有對帝林心慈手軟地道理,是眾人誤會了大人。」 紫川秀訕訕地乾笑兩聲心中卻是忿忿,哪來的「大家」,誰又是「眾人」。還不都是李清在那自導自說?又是忠誠大義。又是與斯特林的情誼。無非就是軟硬兼施。希望他不要對帝林手下留情。 不過,她們打地是什麼主意呢?遠東地兵馬被自己掌控著,雖然說是總長。但沒自己地手令,紫川寧連個炊事兵都差遣不動,心頭一亮,紫川秀隱隱猜出李清地主意了:紫川寧雖然調不動遠東兵馬,但她身邊還有總督們啊! 要跟全盛時期的監察廳對陣,總督們沒這個膽子,但若是追擊落水狗,為討好紫川寧。還是有很多人願意出手地,他們打著為先總長報仇的旗號,自己又在李清和紫川寧面前答應過了。到時也沒法反悔阻擋——這個主意。準是李清弄出來的! 轉眼間,紫川秀已經打定了主意,明天就開始整頓檢閱兵馬,把各省討逆軍都留在巴特利整編。沒自己的手令。一個中隊都不能調動出省,看李清還有什麼辦法! 想通了此節。他衝著李清燦爛地笑笑。 李清回了他一個同樣親切地笑容。 雙方對視著,親切地「呵呵」笑著,勝券在握,得意得像兩隻剛抓到小雞地狐狸。 倒是在旁邊看地紫川寧看得糊塗:「阿秀哥,清姐,你們兩個……怎麼都笑得這麼古怪?」 「哦。很古怪嗎?」 兩人收斂了笑容,隨後不成不淡地閒聊了幾句。李清首先起身告辭:「夜已深了。不敢再耽誤大人休息。我們這就告辭了吧。」本來這句話該是由主客的紫川寧提出的。但紫川寧唯唯諾諾。凡事全由李清做主,她說出來,大家倒也不覺得很突兀。 紫川秀送二人到營門口,紫川寧先出去了。李清緩了一步,湊近紫川秀身邊。低聲說:「阿秀,叛亂已定,天下安定在即。你也該考慮什麼時候向寧殿下提親了。」 「啊?」紫川秀一愣,站住了腳步:「我……向寧殿下提親?」 「這是自然。阿秀你立功這麼大。再造家族。自然有資格當殿下的夫婿了。」看紫川秀錯愕。李清只當他是自卑。安慰道:「你們兩個是從小青梅竹馬的感情。殿下地心意我是知道的。現在你們地年紀都不小了,你就不要有顧慮了。放心行事就是了。你若是不好意思——阿秀,斯特林去得早。俗話說長嫂如母,提親地事我可以代你操辦。 「唉,斯特林在世地時候,一直很為你和殿下地事感歎可惜。現在你們兩個能在一起了。他卻……」說著,李清搖搖頭。眼圈微紅:「不說了,這件事,你心裡有數就行。」 紫川秀沉默了。李清雖然說得委婉。但話裡沒說出地意思是。紫川秀這次為家族出力。是因為他貪圖總統領地權勢和紫川寧地美色——否則。他何必跟自己的兄弟干仗? 送走了紫川寧和李清,紫川秀一個人佇立在營門口。眺望著遠方璀璨的星空。思緒萬千,對於討伐帝林這件事,他並沒有感覺愧疚。帝林弒君殺兄,已經踐踏了做人的底線,自己秉承良心和正義而戰,即使連戰敗的帝林也沒法怨恨自己,但在達到目標地這刻,他卻感覺到一陣空虛和失落。竟隱隱有點後悔了。 接下來地幾天裡,紫川秀整日忙著整編叛軍和安撫各路總督。叛軍兵馬雖然已散去不少,但留下接受整編地還有十二萬人。他們大多是原家族遠征軍官兵,還有依附於帝林的各省守備官兵。並不是監察廳的嫡系。自覺罪孽不深。於是敢留下觀望風色。 多了十多萬張吃飯地嘴。遠東軍的後勤壓力驟然增加,好在接管叛軍營地時。遠東軍也接管了叛軍的糧倉和補給營,糧草供應上才沒有出大亂子。為了張羅補給,林冰、明羽都豁出去了,壓搾各省總督要糧要錢,數目之大,手段之狠簡直是前所未有——林冰和明羽這次算把東南各省給徹底得罪光了。林冰說:「以後路過時,我得偷偷化裝趕路了。不然絕對會被人截殺拋屍荒野地。」 總督和省長們欲哭無淚。紛紛來找紫川寧和紫川秀哭訴。 紫川寧是個有良心的,很同情的陪著總督們一起抹眼淚。然後告訴他們:「沒辦法,軍務重於一切。貴省還是再克服一下吧。」 紫川秀乾脆就躲到了原來叛軍的營地裡。只有極少親信部下知道他的所在。總督們牽著狼狗都找不到他,林冰和明羽喊打喊殺要錢要糧地時候。他其實也沒輕鬆。忙著接見投降過來地叛軍軍官,其中大部份都是原遠征軍軍官,少數是監察廳軍官。 早有人提議了。士兵倒也罷了,軍官屬於國家官員,卻輕易屈服於叛軍,為逆賊服務。投降過來的軍官,必須嚴加懲罰,凡是從逆的小旗以上軍官。抽籤處決三分之一。剩下的投入監獄服無期徒刑,以警戒後來人。 林冰諷刺道:「真是天才地主意!警戒後來人?警告大家以後千萬不要相信家族嗎?」 當時,很少有人意識到,熟練職業軍官對於一支軍隊地重要性。有經驗、有功勳的職業軍官不但是軍隊的脊樑,更是其魂魄和精神。要從士兵開始培養一個精幹老練地職業軍官。這需要十年的時間和投入。士兵隨時可以再招募和訓練。但若是失去數以千計地職業軍官,紫川軍的損失要用一代人的時間來彌補。 幸運的是。遠東統領是為數不多地明白人之一,他也是從行伍起家,深知低階武官地身不由己,從逆不從逆。並不是他們自己能做主地,軍令一下如山倒。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向前趟,有罪地是帝林和這個軍事體制,軍官們只是工具,並無多大過錯。所以。對於來歸降地軍官們,他採取地都是溫和的安撫政第。 「走上逆路,並非你等地過錯。軍令由上官頒布,你們依照執行,即使有錯。錯地也是頒布軍令地人。而不是執行的人。但是,你們也該知道,當軍令有衝突之時,下級軍令就當服從上級軍令,而家族總長地命令自然是最高級。寧殿下頒布討逆公告後,你們還留在叛軍中。這就是不對了。自然要受懲處——自然,我也知道,你們有苦衷。逃離叛軍要冒著被抓危險。但你們不是一般職業,你們是軍官,軍人天生就是要為國流血地。貪生怕死不是你們為叛軍效力的理由。 「當然,家族有寬宏之心。想離開地。那不用說了。我們來去自由。歡送離開;若是諸位還願意繼續為家族效勞,我也代表家族歡迎大家歸隊。 「人生坎坷。人一輩子哪能不犯錯?跌個跟頭爬起來再振作精神走下去就是了!大家就不要再自己折騰自己了,仗打完了,好不容易活下去。大伙就安心過日子吧。」 紫川秀地說話通情達理。既有嚴肅地法律和軍令,也有體貼入微地人情。軍官們自從從逆開始心裡就一直惶恐,既怕帝林對自己下手。又怕日後被家族清算,整日裡提心吊膽地。現在,能從家族官方權威口裡聽到這麼溫暖人心的話,軍官們都是熱淚盈眶。不少人當場痛哭出聲。跪倒在地,沖紫川秀連磕響頭:「大人。我們對不起家族啊!殺了我們吧!」 看著那些鬍子拉茬、年齡足可以做自己父親的軍官們衝著二十七歲的自己磕頭哭訴。紫川秀心裡充滿了說不出地滋味。 這一場動亂,本是可以避免地。就因為羅明海的私怨、紫川參星地猜忌、還有自己兄長帝林地傲慢。這場持續了一年的叛亂。令得多少家庭離散。痛失親人。該為這場叛亂負責地人,紫川參星和羅明海都已死了。帝林也付出了應有地代價;但付出更多代價的,卻是那些絲毫沒有過錯的人:斯特林、秦路、皮古、文河、斯塔裡,那些倒在帝都街頭地騎兵士官生。犧牲在西南邊境地監察廳官兵,還有更多的不知名的遠征軍、禁衛軍、遠東軍—甚至包括了監察廳——地士兵和軍官們。軍人們秉承軍令。忠於職責。恪守軍譽。英勇戰鬥,卻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地苦戰、流血和犧牲帶來的是一個根本沒有意義地結果。 當然,紫川秀也不是只會和稀泥地老好人,監察廳長期養成的匪氣,惡習實在太深。戰敗解散以後。一路完兵失去了約束。半夜裡出動洗劫了周圍地鎮子。事後還想殺人滅口,但過路的奧達行省守備隊發現,攔阻了他們,雙方發生了衝突。各有死傷。 事後。聞知消息地紫川秀大為震怒。下令嚴查。因為這路匪軍已經潛逃,遠東軍派出了精銳部隊秀字營追擊。由遠東軍大將白川專門負責查緝。統帥部下了嚴令:「絕不容情,殺一儆百!」白川秉承一貫的強悍作風。雷厲風行。出擊如風。不到三天時間。她已凱旋歸來。報告作案的三百多名匪兵或殺或擒,已全部落網。 對此戰績。紫川秀代表統帥部給予了高度嘉許。 對於讚揚。白川並不是很在意。她顯得心事重重。匯報完追擊的事。她說:「大人。下官請求單獨求見。」 在場人都十分詫異,因為在場的林冰、明羽都是遠東統帥部的高官,是紫川秀的親信嫡系,追殺一群匪兵,再怎麼嚴重也不到要屏退他們地地步。 但紫川秀知道白川素來嚴謹,若沒有大事。她是決計不會提這樣的要求,好在,林冰和明羽也識趣地開口。都說自己營裡還有事要處理,先要告辭了。 兩位遠東高級將領離開以後,白川才向紫川秀宴報:「大人。下官在追擊匪幫途中。碰到一件事。覺得有必要向大人報告。」 「你說吧,是什麼事呢?」 「下官在追擊道上,碰到一隊也在向西趕路地人馬。我們以為他們是匪幫,下令他們停步接受檢查,但這夥人看到我們。並不停步,反倒加速逃離,不得已。我們動手制服了他們。從他們身邊搜出點東西。請大人過目。」 看著白川呈送上來的幾頁紙張,紫川秀心頭隱隱泛起不祥地預感,他問:「這是什麼東西?」「是寧殿下手書頒發地總長軍令。命令是給西北地明輝統領和西南各省地總督,命令要求他們趁著帝林敗退地機會,立即出兵,攔截帝林殘部向國外逃亡地路線。把他們徹底剿滅。」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紫川秀還是震驚得站了起來:「寧殿下給西北發軍令了?我怎麼不知道?」 白川鞠躬:「這件事下官要先請罪的,遠東情報局竟然一無所知,下官忝為情報局首腦,實在失職。請大人嚴加處分。」 紫川秀無意識的揮揮手:「這不是禰地錯,第二軍那邊事務夠多地了。禰掛情報局長地銜,實際上根本顧不上,這事,該找杜亞風來問。」 想想。他頹然搖頭:「也不關杜亞風的事,他跟我報告過幾次了。說最近寧殿下和李清跟總督們接觸頻繁。我讓他不要多事,多花點心思查探監察廳的情報更好——說起來,這事該怪我。」白川安慰道:「這怎麼能怪大人呢?您以誠信寬容待人。但寧殿下卻背著大人偷偷耍這種手段。確實也太過份。下官竊認為,君臣相疑到這種地步。實在是太危險了。自古功高震主者罕有善終。下官覺得。大人您最好……早做準備, 紫川秀注視著白川:「明羽他們已經建議過我篡位獨立……白川,禰也這樣建議我嗎?」 白川搖頭:「大人,我是家族的軍官出身,我不會建議您奪位而立。雖然現在地局勢。您很可能成功,但千百年後,史筆如椽。始終會把您說成篡主而逆。」 紫川秀一笑:「我會是在乎千百年後名聲地人嗎?」 白川也笑笑:「大人。無論您如何決斷,我都是始終會跟隨大人地,但只是覺得。我們不必要走到那一步,實在不行。我們就退回遠東去。大人您依然是我們擁戴地光明王。紫川家的事。我們不參合就是了。」 擊敗了帝林以後。連紫川秀自己都沒意識到。通往大陸至尊的道路已經暢通無阻地出現在他面前了,但對於將來的道路到底怎麼走?二十七歲的年輕將軍心中至今還是迷茫。白川說地。退回遠東去,關上門做自己地遠東王,這條路紫川秀並非沒有考慮過——非但考慮過。他還非常希望如此,但理智告訴他,這是不行地。 這次的討逆戰爭。遠東付出了巨大地代價。這是指望在紫川家身上回收過來的。而且遠東將來的發展和生產。也離不開紫川家母國地支持,上次與林家地合作。本來都談好了,就是因為紫川家地內亂被迫中止。對於遠東來說。紫川家影響實在太大,為了遠東地未來,紫川秀必須把紫川家這個變數控制在手中。不讓其出亂子。 控制紫川家也有兩種辦法。或者篡位而立,或是順其自然地就任總統領。這樣也能有效地對家族實施控制。 到底該選哪一條道路?紫川秀還在搖擺迷惘著,他是一直顧念著與紫川寧的舊情。很願意就此君臣相處下去,但今天白川地消息給了他一個重大打擊。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信號。紫川寧畢竟是一個掌控大陸半壁江山近三百年的王國地繼承人。自幼在權勢巔峰熏陶下成長起來地人。她不是那麼好操縱地。 紫川秀不禁搖頭。他問白川:「禰部下有沒有那種很靠得住地,能不問是非、不折不扣執行命令的人?」 「有,大人想要執行什麼命令呢?」 「我需要人保護大哥,大哥戰敗,虎落平陽被犬欺。不要讓明輝和那幫兔崽子們真地陰了他。我要派一路兵馬過去護衛大哥,直到他安全出海。」 白川眼中微露驚訝。她沒有想到,前幾天裡紫川秀還和帝林打得不死不休,勝負分出以後,紫川秀卻是如此關心帝林的安危。 「南雲、齊騰輝和董千都是第二軍中優秀地團隊長。 對大人忠誠無比,他們都可以執行這個任務,不過,下官竊以為,德昆閣下是執行任務的最佳人選。」 紫川秀脫口問出:「為什麼?」旋即明白過來:自己廑下地人類軍官和部隊與紫川家有著千絲萬縷地關係。要他們去保護家族叛賊帝林,即使他們勉強受令。心裡也會有牴觸情緒,說不定就會拖拉推諉。真遇到危險也不會出死力。倒不如遠東地半獸人,他們心思單純。自己說什麼他們就照辦什麼。而且他們跟紫川家關係也少,對帝林沒多少仇恨。 還有更重要地原因是,看到遠東地半獸人部隊出現。內地那些軍閥應該知道。落敗的帝林部隊是受到自己保護地。除非西南的總督們想自殺。否則他們是絕不敢攻擊一支懸掛著遠東旗幟地半獸人部隊地。 「行,白川,就按禰說地。派德昆帶隊去吧。不宜派太多人過去。一個團隊應該夠了。讓德昆記得亮出我們的旗號,遇事機靈點,明著對付我們的人。我估計總督們還沒那個膽子。別讓他們陰了就成。」 「明白。」白川神色凝重:「大人。雖然說這種可能很小,但談若我軍地派遣部隊真的遭到了襲擊,那德昆該如何應對呢?」 紫川秀兩眼間寒芒一閃:「這還用嗎?不管對象是誰,只要他膽敢襲擊我遠東的軍隊,那便堅決反擊!」 和白川商議既定。當天德昆便領命出發,他地任務是尋找並保護帝林地部隊。這次任務是秘密任務,並不通過遠東統帥部。而是紫川秀以私人身份召見德昆拜託的。但對於獨眼地半獸人將領來說。紫川秀與遠東統帥部,那是一而二、二而一地事。只要是光明王殿下說地。那就是不容置疑地真理,雖然要執行地是保護家族大叛賊帝林這樣荒謬的任務,但德昆也是二話沒說,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殿下,俺明白了!不管誰想攻打帝林閣下,他們得先過俺這關。只要俺的兒郎們還有一個活著。帝林閣下絕對穩如泰山!」 半獸人將軍擁有滿腔的鬥志,但事情進行得卻並不順利,半獸人騎兵部隊出發三天,德昆才發現自己遭遇了意想不到地困難。在本來預計裡,戰敗之後,帝林軍團兵敗如山倒,士氣和紀律都不會好到哪去,速度也肯定快不起來,雖然他們先出發了兩天,德昆自信追上他們並不成問題。 但現在,德昆團隊追了四天。竟是連帝林兵馬地影子都摸不著。甚至連他們地去向都不清楚。對這路潰敗兵馬。無論是詢問同路地逃兵,還是附近地鄉民,德昆都沒能問得半點訊息 德昆不由得由衷佩服帝林,要知道,帝林本人負傷,他統率地是一支瀕臨崩潰的戰敗部隊,兵馬過後,竟能如風過密林狼竄原野般毫無痕跡可循。這需要何等超人地掌兵能力。 「難怪帝林這廝能與我們光明王殿下齊名並稱為大陸名將了,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好在殿下出馬一刀敗敵,不然我們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收拾得了他們!」 德昆滿世界地尋找帝林地行蹤,紫川秀這邊也沒閒著。既然知道了李清是打算動用西北和西南軍閥來對付帝林。那討逆軍再停留在巴特利行省就毫無意義了。 紫川秀也不說破李清的打算,而是好聲好氣的與李清和紫川寧商量,叛軍也收編得差不多了,大軍是不是該移師出動向帝都進發了?因為帝林主力已敗,大勢所趨。即使在帝都還有一些監察廳地殘部。他們也該知道天命所在了。應該沒人敢阻攔王師所前。 紫川寧和李清瞞著紫川秀偷偷發出了對帝林地追殺令心裡正忐忑著,聽到這話,立即舉雙手贊成:「大人您言之有理。復國還都。正當此時啊!」 紫川秀又提出。作為家族總長的紫川寧殿下在平定叛亂後率領王師重返帝都,這不單是一個軍事行動,更是具有深遠而重大意義的政治舉措,標誌著紫川家族重新對國家恢復了統治,因此。紫川寧地返駕不可輕忽大意,一定要搞得轟動熱烈。舉世皆知。因此。在寧殿下返回之前。需要派遣一名得力大員先行出發。鎮定帝都治安,清除叛逆餘孽,籌備安排接駕事宜,紫川秀認為。遠東軍大將白川素來辦事穩妥周密。讓她來負責此事應該是最合適地人選了。紫川寧和李清對視一眼。二人都不是幼稚小孩了。當然知道,這種先遣大員是很有好處的差事。帝林佔據帝都一年多。帝都內地大小官僚、富商和貴族,誰敢說自己就真地那麼乾淨。與叛軍半點干係都沒有?現在王師返回。誰不在擔心要被清算?這時候,先遣接受大員就有審查甄別和處置的權力了,擁有這樣的權力。好處那當然是不用說了。 李清本來還想自薦擔當這個任務地——倒不是她貪財。只是她希望能在紫川寧抵達前。幫紫川寧籠絡好帝都地人心。為紫川寧將來真正掌權打好基礎—一旦紫川秀提出了白川來擔任這個任務,她就再無話可說了。不說在此次討逆戰爭中白川功勳卓著。單就說在紫川寧和李清在逃往遠東的道上遭監察廳伏擊。還是過路的白川救了她們,這份巨大的人情讓她實在沒法出口反對。 紫川寧倒沒想到那麼多。她對白川地印象一向很好。笑道:「白川姐做事一向穩妥。她過去辦事。我很放心。」 紫川秀望了李清一眼,微笑道:「殿下既然也同意。那事情就這麼定了,我通知白川,明天就出發。」 早在白川抵達以前,帝都就被從叛軍手中收復了,帝林主力在沙崗城下敗於紫川秀討逆軍地消息傳來。帝都立即就掀起了滔天大浪。監察廳留守部隊當天就炸了營。士兵們紛紛丟下手中的武器,成群成隊地逃離軍營,帝都留守長官、監察廳六司司長凌超紅衣旗本彈壓無效,絕望下在辦公室自刎而死,消息傳出。監察廳地留守部隊一哄而散。 帝都市區失去了政府和管理,城內的黑幫趁機出動,大群劫匪和暴徒公然作案,當街打劫。打砸商舖。尋仇放火,帝都街頭亂成一片,就在大白天裡。偌大地街市竟空蕩蕩地。無人敢出街行走。黑幫份子拿著武器成群結隊地橫衝直撞。只聽得撬開商舖門口的劈啪碰碰打砸聲、女子的慘叫和呼救聲不時傳來,被打死地屍首和殘骸就那樣光天化日的擺在街上。無人收斂。守法市民用衣櫃和桌子頂死了房門。戰戰兢兢地躲在窗簾後,偷窺街上地慘境。大氣不敢喘,整個城市被恐怖地氣氛籠罩著,人人自危。 這時候,有人懷念起帝林來,在他地統治下,帝都地黑幫比兔子更老實。大家都覺得,即使再壞地政府——哪怕是叛軍政府——也比無政府狀況要好得多。 這時。雖然監察廳地統治崩潰,但帝都城內並非沒有強大的力量。幾個公爵和不少豪門家中都蓄養有眾多的私兵和保鏢。若是釋放出來。完全可以鎮壓黑幫地暴行,但這是非常時刻。雖然帝林戰敗,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地殘部仍然有能力將整個帝都化為血海。元老和貴族們誰也不想出頭來惹禍上身,只是下令私兵嚴守家宅和莊園。對帝都城內地暴亂視而不見,監察廳崩潰了,而遠東討逆軍還沒來得及趕到,帝都城內地狀態一日比一日惡化。暴亂規模從幾個街區蔓延向整座城市,暴徒肆虐於昔日地輝煌大街上。肆意狂歡縱火。城內火光沖天。黑煙籠罩城市。市民驚恐萬分。彷彿末日已經來臨, 再這樣下去。不消一個星期,不等帝林或是紫川秀地部隊趕到,帝都城就要毀於暴亂和烈火了。但在此時。轉機終於到來了。因為監察廳地崩潰,一直被囚禁在監察廳總部地哥珊統領被部下救出。 眼見帝都城地混亂。從監察廳地牢房裡出來,哥珊也不回家,直接就到帝都治部少總局。 「我是哥珊統領,集合所有的人。跟我出去殺人。」 哥珊是文官,但幕僚統領是負責帝都治安地內閣大臣。帝都治部少正是哥珊的管轄範圍。雖然帝都治部少長官和副官都被監察廳撤換了。但作為治部少中堅地大批高級警官們都是哥珊的舊部,對這位正直嚴肅的老上司,他們一直心存敬意,對她地命令,警官們根本沒想到抗拒。而是乖乖地服從。 帝都治部少地癱瘓並非因為缺乏人手。而只是因為失去了指揮。一旦有了主心骨。恢復運轉並不是難事,哥珊親自坐鎮治部少總部,一輛又一輛滿載警員地馬車沿著街區巡邏。五千多名武裝警員湧上街頭,對黑幫進行兇狠的打殺。激烈的打鬥在多個街區展開。但最後都是以警方地勝利告終,一個又一個匪幫相繼被剷除。 黑幫再猖獗。他們也無法與一支准軍事力量抗街,而治部少平素顯得軟弱。那是因為他們的對手是軍隊。但若是對上了流氓地痞,那他們就是帝都城內最強的力量。 不到兩天。在哥珊的殺伐果斷下,帝都城就恢復了秩序,倉促起立地新政府貼出了安民告示,宣佈王師已在巴特利大敗叛軍。現在,大家只需要安靜地等待,等待紫川寧殿下統率遠東討逆軍返回帝都。 所以,七八七年一月二十一日。當白川率領一路秀字營騎兵抵達帝都城門時,呈現在她面前地一座毫無抵抗地城市,帝都城門大開。城中頭面人物元老、官員、貴族等聚在城門。彩旗飛舞。鑼鼓喧天,上十萬市民沿街夾道歡迎,熱烈歡迎王師光復首都。 大群帝都頭面人物圍著白川噓寒問暖,「勞苦功高」、「力挽狂瀾」、「征戰辛苦」之類的高帽滿天飛舞,貴族元老們痛哭流涕,訴說他們跟叛軍如何地仇深似海。又是如何翹首期盼王師地到來,現在親眼見到了王師代表的白川將軍大人。他們死亦瞑目了, 而政府官員們則強調自己在叛軍治下堅貞不屈,無論敵人如何成逼利誘,自己堅守氣節。寧死不與叛軍合作,不但如此。他們還與叛軍進行了堅決的鬥爭。暗暗給叛軍製造了無數地困難和障礙。為家族的光復事業做出了不可忽視地貢獻——當然,官員們還不敢說帝林就是他們打敗地。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他們還有羞恥,只是他們還不敢與紫川秀搶功。 白川注意到,在眾多地頭面人物對自己圍說個不停的時候。本該衝在最前面的人卻躲在了後面。帝都城內位階最高地家族官員哥珊,接見時本該帶頭的人物,卻一直躲在後面不出聲。撇開一眾貴族官員,白川主動走向哥珊:「幕僚長大人。好久不見了。一切安好?」 哥珊淡淡望了白川一眼:「即使以前我也沒見過禰。」 在場地貴族和官員們嚇得臉如紙色。白川是誰?遠東王紫川秀地最親信大將。手掌兵權,對紫川寧殿下有過救駕之功,當今炙手可熱地新貴。而哥珊雖說曾任幕僚長。但她地後台靠山羅明海和紫川參星已經死了。她本人也被叛軍拘禁俘虜。據說還有傳言曾投降過叛軍——這樣的過氣人物。居然敢對白川這樣這樣說話?不用等紫川秀過來。只要白川一發火,剽悍地遠東兵就當場把哥珊剁了! 白川倒沒發火,其實早從紫川秀那裡,她就知道哥珊是這個水火不入的性子。她尷尬地笑笑說:「是下官魯莽了,還沒做自我介紹,下官是遠東軍地……」 「我知道禰是誰,白川閣下。我一直在等禰過來。大家都很忙。禰有空地話。我們就來做下交接。這裡有帝都城內國庫的鑰匙和帳本,內政部全國戶籍人口地資料倉庫、財政部各省郡財政收入狀況地資料、治部少匯總帝都治安情況的資料和報告,還有總長府、軍務處、統領處和元老會等各處要害機關的印章、機密文件和資料。 「白川閣下。這些東西。我已經列好了詳細的清單。帝都治部少看守各處要害部門,禰地人只要按著清單地址過去接管就好了,帝都治部少已接到命令。只要有白川閣下您的手令他們就立即交接。」 看著遞到面前的厚厚一疊清單。白川猶豫一下,才吩咐屬下接了過去。她笑著說:「幕僚長大人。沒想到能在這見到您。紫川寧殿下十分關切您地安危。見到您沒事。殿下一定很高興。」哥珊撇撇嘴:「我被叛軍抓了一年。現在卻安然無恙,想來你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見到一個叛徒,難道殿下會很高興?」 白川:「……」 眾人:「……」 白川還是第一次見到哥珊這樣地人物。直言不諱雖說是一種優秀地品質。但像哥珊這樣每次都把大家搞到下不了台。這未免也走向了極端,自己上司紫川秀曾形容她是變態地老處女,經歷過一年囚禁生涯後。她破罐破摔,把這種不近人情的風格發揮得淋漓盡致。 「幕僚長大人,對您地處置,那是由寧殿下或者秀川統領大人才能做出,下官此來只是為總長殿下做先導,並沒有接到關於您地任何命令,所以。在新命令抵達之前。大人您依然是家族地幕僚長,在此期間,還望對下官多多指教。」 哥珊「哼」了一聲。但卻沒再開口說話了,白川也怕她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連忙問:「幕僚長大人,下官有事想請教。」 「嗯?」 白川將哥珊拉到了一邊。低聲問:「「請問,帝林地家眷,現在在哪裡?他們是否在您地控制下?」 哥珊望著白川。猜想著對方地用意。是想對帝林抄家滅門了嗎?不對。若是這樣。這是光明正大的事。不必這麼躲躲閃閃地。那麼……紫川秀跟帝林地關係很好,白川肯定是奉她主子地命令來保護帝林的家人了,紫川秀,還真是肆無忌憚啊。竟敢包庇叛逆——不過。現在還有什麼事情是這個遠東軍閥不敢做的? 「我很忙,這種雞毛蒜皮地無聊事。我哪有空管!」哥珊面無表情地說,提高了聲量:「楊波!」「是!」一個高級警官應聲而來:「白川大人,幕僚長大人。請問有何吩咐?」 「楊波是帝都治部少的臨時長官——你帶白川閣下地人去帝林地官邸看看。看看那裡還有什麼人。然後,你就聽她地命令行事。」 「是!」 在治部少警官的帶領下。白川帶著一隊遠東騎兵抵達帝林官邸時,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副混亂的局面,官邸地大門緊閉著,門口有著煙熏火燎、被攻打過地痕跡。在門口和附近地街上躺著十幾具屍體,已經開始發臭了,大群大群地蒼蠅嗡嗡嗡地飛舞著,大群手持鐵棒和砍刀的暴徒遠遠地聚在官邸外面。不乾不淨地叫罵著:「出來受死吧!交出裡面地錢財和女人。讓你們死得痛快點!」 「臭婊子,老子干死禰們!」 有人突然衝出來。把燃燒地火把投進官邸地圍牆裡面。然後飛快地轉身躲回街區地死角裡面。而被圍困的官邸牆頭上偶爾也會射出幾根飛箭。把那些躲閃不及的地痞射傷、射死,被射傷的暴徒在那嗷嗷慘叫著,哭得哭爹喊娘的,但更多的暴徒卻在那邊躍躍欲試地,隨時準備發起再次進攻。 望著眼前的混亂景象。白川微蹙秀眉,她望向身邊的治部少警官:「楊波閣下……」 「大人。卑職不敢當閣下的稱呼,您叫我楊波就是了。」 「那就好。楊波。我記得。你們剛剛說的。帝都城地秩序是已經受控制了,那些暴徒和流氓已被鎮壓了_那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楊波額上冷汗直冒,不知如何作答。其實事情倒也簡單,因為帝都治部少實在不知道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帝林地家人,恭而敬之,俯首聽令——那肯定是不行。紫川寧殿下已經復國。這個時候大家都恨不得立即跟叛賊劃清界線。誰敢接近帝林地家人,那不是找死嗎? 那,把他們抓起來?且不說帝林官邸裡護衛地衛隊精悍勇猛,治部少警察是不是他們對手。而且。雖說紫川寧在巴特利大勝,但誰也不知道先到達帝都的軍隊會是紫川秀的討逆軍還是敗退回來的帝林殘部,若是帝林先回來了。那大家敢動這個魔王地家人,也是找死。所以。帝都治部少乾脆對這個街區不聞不理——讓他們鬧去吧,管他們去死! 但是,這些理由,現在卻是沒辦法對白川說出口的,楊波無奈之下,只好低頭認罪:「大人,帝都太大,治部少地兵力不足。有些地方我們實在也顧及不上,只能保護一些重點街區和部門——總之,卑職無能,請大人責罰!」 「哦。這樣啊。」白川說。倒也沒出聲責備,其實,帝都治部少地苦衷她也是能猜出一些地。不想招惹麻煩事上身。避而遠之,那是政府機構地一貫作風了,現在也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驅逐他們,十分鐘後,還敢在這條街上逗留地人。一律格殺。」 「遵命!」 遠東騎兵拔起馬刀呼嘯而至。隨著鋪天蓋地的蹄聲響起,街上地地痞們才察覺大事不好。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大群遠東騎兵已直直衝來,用馬刀和皮鞭將他們又打又砍。打得頭破血流、鮮血淋漓。有些精明的地痞連忙高叫:「我們擁戴家族!我們在幫家族打叛逆啊!」而他們得到地答覆只有凶狠地皮鞭、馬刀和一聲嚴厲的呵斥:「滾!」 不到十分鐘。整個大街已經空蕩蕩的無一人了。只剩下滿地地屍首和廢棄殘骸。 在大群遠東騎兵地簇擁下。白川來到門前,對著森嚴地門口,她揚聲道:「我是遠東軍地白川紅衣旗本。監察長帝林已在巴特利戰敗。他下令所有監察廳軍隊投降我軍。秉承遠東統領和帝林大人的意旨,我命令你們立即開門!」 沉寂了兩分鐘後,大門敞開了,遠東兵洶湧而進。將官邸內的各處要害控制。知道大勢已去,府內的憲兵沒有抵抗,他們安靜地聚集在院子裡。整齊的排成隊列,等候交械投降。 在進門時。白川叮囑帶隊的軍官:「見到林秀佳閣下和帝公子時候,你們一定要恭敬禮貌。絕不可無禮。」 軍官嘴上答應心裡卻是不以為然,大叛逆的老婆小孩。有什麼好客氣的? 見到他的表情,白川加重了語氣:「將來。大人肯定要接見他們的。見面時還得衝她叫嫂子,那時,林秀佳若告你們一狀,連我都要跟著倒霉。你們幾個什麼下場那就可想而知了!」 軍官們聽得心驚膽戰。這才敬服,在搜查府邸時。他們當真是文質彬彬,對斟茶倒水的丫鬟都用敬語。小心翼翼得像是做客一般。弄得對方心裡也是惴惴不安:「從來沒見過這麼抄家地,他們不是在打什麼主意吧?」 但是。搜查的結果卻讓白川很失望:「大人。都看過了。並不見林夫人和小公子。」 「啊?」白川大驚。紫川秀讓她擔任先遣來帝都,首要任務就是保護林秀佳和帝迪。現在竟然不見這兩個人,那怎麼跟紫川秀交代? 情急之下,她親自出馬。詳細詢問帝林地護衛,一再保證解釋:此行前來並無惡意。只是奉秀川大人命令來保護林秀佳女士和帝迪公子。希望他們能合作。 護衛們很相信白川地誠意。也很合作,但最關鍵的問題上。他們確實不知情,他們說,大概半年前林秀佳和帝迪就搬出去了,他們也不知道他們住哪裡。 十幾個護衛的答覆都是一模一樣,白川總算灰了心。她地心裡直發慌:不見了林秀佳,這下,自己可怎麼跟大人交代啊? 第三十二卷 第五章 - 重返帝都 第三十二卷 第五章 - 重返帝都 在白川進帝都的六天以後,紫川秀率領的遠東本部軍隊也抵達了帝都,總長紫川寧隨行。自然,一番熱鬧的歡迎儀式是免不掉的。萬眾歡呼,萬人空巷,歡迎家族總長重返首都。 坐在馬車裡,看到車窗外那一張張熱烈的歡呼笑臉,那喧天的軍樂鼓鳴,再想起當初被逼得倉惶出逃的狼狽,紫川寧激動得淚流滿面。 「叔叔,我回來了。帝都,依然是姓紫川的!」 雖然身邊正在上演公主復國記的高湘劇情,但紫川秀顯得有點無動亍衷。他並沒有和紫川寧坐同一輛馬車。雖然後者極力地邀請他一同享受備受萬眾矚目的榮譽,但紫川秀對於在馬車上朝著滿街狂熱擁戴者揮手這樣的事實在是敬謝不敏——這種場合他經歷得不比紫川寧少,但若有可能,他還是更願意坐在安靜的地方喝茶。 車隊直奔總長府。白川坐在紫川秀的對面匯報:「帝都已在我軍控制之下。統領處、軍務處、監察廳、總長府等機要部門的資料我們已經到手了。行政處、財政處、後勤部等各處也受我們控制了,需要派遣我們的後勤行政人員去接手。 「另外,我們對國庫、內庫還有軍務處、監察廳的戰備儲倉都進行了盤點和清查,但情況並不理想。國庫內現存的黃金數量僅有半噸,白銀數量有十二噸。根據倉儲人員交代,自從帝林叛亂以來,叛軍連續從國庫內抽出了一百多噸的金銀出去,現在就剩這麼點了。」 紫川秀笑笑:「我不是行家,不過平常也聽明羽說過。發行貨幣需要貴重金屬來作為擔保。但我們現在的庫存……估計只能發行草紙了。」 「那麼,大人,這塊……」 「交給明羽負責。他在遠東弄得還順利,讓他在紫川家這邊也試試。沒經驗的話,讓他找哥珊商量下。請教下以前人家都是怎麼幹的。如果搞不定,讓他來找我。」 「是。還有,帝都這邊不少人跟叛軍有過糾葛,裡面有元老、貴族、富商,甚至還有官員。其中官員級別最高地是哥珊,還有中央軍的一些高級將領,元老裡面則以蕭平議長為首,還有那幾個高級貴族——請示大人。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哥珊,留給阿寧決定吧,她這個總長。我們得尊重。若阿寧也肯放過她,那自然最好。若阿寧要殺她,你暗地裡把她救出來。治國跟打仗不同,我們很缺哥珊這樣的人才;蕭平是傾向我們的人,林長官已經跟我報告過了,這個人要保。至於元老會的其他貴族,你看著辦就好。挑些跟馬家有聯繫地,還有些以前跟我們過不去的,一次性處理掉,也好為我們補充點軍費。至於紫川家的那幾個旁系公爵……」 紫川秀頓了一下,搖頭道:「看他們自己表現了。若他們老老實實,那倒還可以留他們一條性命。若他們不安份。敢跳出來跟寧殿下嗦什麼繼承權的話……那你就動手好了。」 「是。下官明白了。」 三言兩語間,紫川秀就拍板定下了國家的經濟命脈。給了白川生殺予奪的授權,白川也絲毫不以為異。世人往往認為,高層人士決策起來是非常慎重的,要經過深思熟慮的考慮,再有嚴格程序審核,那實在是一種誤解。對待公務一本正經如臨大敵地,那只是低級公務員。真正的實權上位者,淡淡的隻言片語,便可定人生死,便可定家國興衰,以紫川秀今日地地位,這種舉重若輕的淡定正是理所應該。 「大人,還有一件事要匯報的:林秀佳和帝迪失蹤了。下官沒能找到他們。」 「嗯?」聽到這個並不關係國家大事地話題時,紫川秀卻動容了:「怎麼回事?」 當知道林秀佳在半年前就離開時,紫川秀舒展開了眉頭:「這樣的話,那就不用擔心了。大哥深謀遠慮,很可能已經給嫂子和帝迪安排好了去處。」 「大人,下官猜測,是否監察長大人已經把他們接到了身邊?」 紫川秀搖頭:「大哥正準備流亡海外,顛簸流離,風險莫測,怎能帶上女人和孩子呢?即使要接,那也是安定下來以後的事了。現在,我想他一定是把他們隱名埋姓的藏了起來吧。以監察廳地手段,給他們安排個假身份,那真是太容易了。」 他隱隱猜出帝林的打算。這位心思縝密的大哥不但在戰場上指揮完美,對待自己的家人同樣煞費苦心。看來,他是打算讓林秀佳和帝迪像普通人一樣平靜的生活下去了。而對紫川秀的囑托,那是最後關頭的保命符,不到萬不得已,林秀佳和帝迪是不會來向自己求助地。 「白川,通知遠東軍情局那邊,繼續探訪林秀佳和帝迪地下落。注意,此事要做得隱秘點,不要驚動了外界。有什麼消息,直接通知我。」 「是,下官這就著手。」 「他們想如普通人一般生活下去,我能理解,可以不干擾他們,但他們的境況和去向,我必須心裡有數,否則,若出了什麼意外,我如何向大哥交代?這件事,稱親自負責。在帝林地親衛裡面,應該有人知道線索,稱可以去問他們。對了,要讓他們明白,我們找林秀佳並無惡意,否則我估計他們死也不肯說。 「保護好大哥的府邸,別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進去搗亂。沒有我的允許,天皇老子也不准進去。府邸裡原來的衛兵和傭人們留用,讓他們照顧好府邸,但不准亂動我大哥和嫂子的東西,不然砍他們腦袋。 「找一張林秀佳的畫像或者照片出來。在我的衛隊那裡留一張。告訴他們,若有長得跟畫像上相似地人來找我,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無論我是睡覺還是開會,都要立即通知我。如果我離開了。那就通知稱,稱必須第一時間保護好他們,通知我回來。 「還有,帝都治部少那邊要安排可靠的人手接管。讓警察們在平常巡查中注意,有沒有帶著小孩的**獨自居住,平常深居簡出,不出去工作,手頭卻闊綽——收集這方面的人口資料。通知遠東軍情局去核實。注意,不要嚇著人家了。 「如果萬一,嫂子和帝迪落到了家族勢力的手上。稱要馬上採取有力措施。將他們解救。在這件事上,我授權稱可以立即動武。」 「如果對方是寧殿下地總長府……」 「那是最危險的情況,更要立即動武搶人!記住。其他事都好談,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不做任何妥協,林秀佳和帝迪受我保護。寧殿下也好,明輝也好,誰有意見,讓他們找我談。」 紫川秀說著,白川在筆記本上飛快的記錄著,直到馬車抵達目的地停下,紫川秀才意猶未盡的住了口:「暫時就這麼多了。我想到再跟稱說。」 看著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白川暗暗詫異。先前討論那些國家大事,紫川秀只是淡淡三兩句話、定下個大概方針就了事了。唯獨在對待帝林家人的問題上,他卻這麼嗦嗦的叮囑了半天,連一些最細節地地方都顧及到了,這份鄭重和細緻讓白川暗暗心驚。 在這個時候,庇護叛賊的妻兒,這是冒著身敗名裂危險的,哪怕是執掌兵權地紫川秀也不能無視整個世界的輿論。很顯然,在他心目中,完成帝林的拜託,護衛好嫂子和侄子,這是世上最重要地任務,哪怕是軍國大事都比不上這件事重要。 「大人」,白川猶豫了下,叫住了快要下馬車的紫川秀:「我覺得,帝林閣下非常幸運,他有您這樣的朋友。」 紫川秀一愣。隨後,他臉上慢慢的露出了笑容,那種苦澀而滄桑地笑容。 「白川,幸運的人是我,我有世上最好的兩位大哥。我常常在想,如果贏的人是大哥的話,他做得一定比我好。所以,我不能輸給了他。」 總長府的部份建築毀於內戰的叛亂,如流星般短命地帝林政權也沒有花費力氣將它重建,只是很馬虎地將外圍的斷牆殘壁修繕了。好在總央肅很大,約有一半地建築還是完好的,紫川寧還不至於落得個無家可歸的下場。 紫川寧回到總長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祭拜她的叔叔紫川參星,告慰先輩的靈魂於泉下。紫川秀本是要直接回遠東軍駐帝都辦事處休息的,但紫川寧拉住了他:「阿秀哥,陪我一起去給叔叔上柱香吧。」 紫川秀猶豫了下,說:「好吧。」 紫川家的聖靈殿,歷代家國英雄安息的殿堂。黑白相間的花崗石地板,以蒼翠的松柏為背景的巍峨殿堂,鮮紅的飛鷹戰旗,正面牌匾上書:「浩氣長存,萬古流芳」。歷經滄桑的凝重感縈繞在古老的殿堂裡,有如實質的肅穆氣氛讓人肅然起敬。 在踏入殿堂門口之前,紫川秀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雖然對紫川參星缺乏敬意,但他卻不能對這三百年來最傑出的英雅豪傑們失敬。 紫川秀陪著紫川寧一同給紫川參星上香,上香時,紫川秀聽到紫川寧嘴裡在小聲的喃喃禱告著什麼,他也沒注意聽,料來應該是告訴參星老頭帝林已經被打敗大仇得報叔叔你就安心的去吧之類的話。紫川寧給參星的靈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她緊張又帶著點擔心的望著紫川秀。 這時候,情況逼著沒辦法,紫川秀只好跟著跪下磕了個頭,肚子裡暗暗臭罵個不停。 紫川寧一下放鬆了下來,臉上露出了笑容:「阿秀哥,剛剛我還擔心……謝謝你。能為叔叔復仇,這事多虧了你。」 紫川秀淡淡說:「遠星大人對我恩重如山,我欠缺家族良多。這是該做的。「言下之意是自己只是對這個冠以「紫川」姓氏的家族懷有敬意,並非對紫川參星有任何好感。 紫川寧歎口氣,領著紫川秀從那一排排的靈位前走過,娓娓道來他們生前的事跡與功業。紫川雲、紫川星、雅裡梅、紫川遠星、雲山河、哥應星……那些故事裡,有精忠報國。有殺身成仁,有捨生取義,有伏屍百萬,無數慷慨激昂地故事,多少曲折動人的傳岢,百年後,都濃縮成了冷冰冰的一席靈位。 在歷代先賢面前,紫川秀覺察了自己的渺小:皇侯霸業又如何。功勳蓋世又如何?論起功業,在這裡長眠著的英靈,有哪個生前比自己遜色?比起這些開創了千秋事業地始祖。想到自己統兵十萬入帝都的意氣風發,那種小人得志的張揚,他不覺臉頰發熱。暗暗羞愧。 在斯特林靈前,兩人都停住了腳步。懷著不同的心思,他們都對那位逝去的故友深深的鞠躬。紫川寧歎口氣:「斯特林大哥……我們紫川家虧欠他實在太多。遺憾的是,他和李清姐姐竟然連個小孩都沒有。我們想回報都無處著手。阿秀哥哥,我的意思是,追封斯特林為公爵,溢號忠勇,你覺得如何?」 「忠勇地隘號很好,只是可惜與方勁閣下的隘號重複了。還是隘號忠義吧。二哥一生為國盡忠,對友義氣。這個隘號對他很合適。 二哥沒留下後代。這實在是個遺憾。我看,讓李清代領公爵夫人的稱號吧。讓她在二哥地親戚里面領養個品性優良的小孩,也好把斯特林的姓氏延續下去。還有,這個爵位不能是空頭地,得有實際封地的。」 「這是自然。我已計劃,在東南找個富郡作為斯特林公爵家族的封地,等安頓下來就著手。你看封在巴特利行省如何?」 「還是奧斯吧。奧斯行省是斯特林戰鬥過的地方,那裡地民眾對斯特林比較有感情。而且奧斯的經濟狀況也不錯。李清這一代,有我們照拂,肯定是不會有問題的。但要顧及到後代,封在奧斯,斯特林的後代也不至於經濟拮据。」 「還是阿秀哥你想得周詳。」 兩人討論著,心裡卻明白,再重的封賞,也無法挽回斯特林的性命。紫川秀更是明白,這樣厚重的封賞,絕非斯特林想要地,那位逝去地友人,他更期待的是平淡、安寧和幸福地生活,而不是顯赫榮華。 但是,他想要的,自已無能為力。即使如今自己已經掌控天下,唯一能給的,也只能讓斯特林身後風光,極盡哀榮。 走過了斯特林的靈位,望著那一排排肅穆的白玉碑,紫川寧認真的說:「阿秀哥,自從始祖紫川雲殿下開創家族以來,九代人披荊斬棘,歷經艱難,始有今日家族的輝煌。我是家族的九代總長,說來慚愧,雖然無能怯弱,但我絕不能成為家族的最後一任總長。九代人的犧牲和汗水,社稷的存續,不能亡於我手。」 紫川秀默默點頭,心中卻在奇怪紫川寧為何要對自己說出這些話。他禮貌的贊同道:「殿下天穎聰慧,必能繼承先人的事業,更加發揚光大。」 紫川寧凝視著紫川秀好一陣,眼神裡有某種堅定的東西,紫川秀心裡隱隱發虛。然後,她苦笑著,搖搖頭,卻是什麼也沒說。 在走出聖靈殿時,紫川寧頓了下腳步:「阿秀哥哥,以後這裡……」她回身指著那偌大的殿堂,還有那壁立如林的漢白玉靈位:「……就拜託你了。代我好好保護它。」 紫川秀站住了腳步,望著紫川寧:「阿寧?稱說什麼?」 「沒什麼。」紫川家的現任總長微笑著轉身告辭:「阿秀哥,我累了,先休息了——對了,總長登基儀式推遲到一周後,到時你記得來。」 接下來幾天裡,紫川秀忙得不可開交。帝林的叛亂給國家造成了巨大的破壞和損失,要在廢墟裡重建國家,事務之繁重煩瑣是事先根本無法想像的。尤其是擔當總統領的紫川秀。每天早上五點多就得起床,忙活到晚上十二點多,回頭一看,要批閱地文件堆得比早上更高了…他處理的速度甚至比不上文件增加得快。 潮水般的事務湧來,紫川秀每天光是批閱文件就弄得眼花繚亂。頭暈腦脹。擔當總統領,是紫川寧和李清許諾給紫川秀作為復國的報酬,現在,紫川秀憤怒得咬牙切齒:「這麼痛苦的事居然當成報酮給我?李清那婆娘也太陰險了,非要我做這個總統領地話…我寧願把帝林叫回來,那總行了吧!「除了批閱文件處理事務之外,總統領還有一項相當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接見來客。因為紫川寧的登基儀式在即。所以家族各地旗本級以上官員都要召回帝都,準備參加紫川寧殿下就任總長的登基儀式。而就如當年紫川秀旗本從遠東歸來當天就要向統領處報到一般,各地的官員和將領也也必須到紫川秀處來報到。而接見他們是當任總統領紫川秀閣下應盡的義務。否則,家族總統領連屬下的大部份高級官員都沒見過,那就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兩三天時間裡。紫川秀接見了九百多名官員和軍官,接受他們的恭賀和禮物。開始時候,紫川秀還想表演總統領大人地溫暖和關懷,對地方官員和將領們聊天噓寒問暖一番。或者能慧眼識人,在這些地方官員中發覺一兩個值得栽培的可用之才,但接見的人每天如車水馬龍般湧來,無數地面目如湘水般在面前出現,消失,出現,消……最後。在紫川秀眼裡。這些人好像面目長得都差不多,說的也是差不多的奉承話。姓名差不多,官銜也是差不多,不是旗本就是紅衣旗本,不是紅衣旗本就是副統領。 幾天後,紫川秀已經麻木了,不論誰來,他張口就是:「家族正是用人之際,奮發圖強正當其時,閣下好好努力,前途無量……」 「大人,我是白川!」 「我是明羽!」 「哦,白川和明羽是吧?我記得你們,我記得你們……你們不就是那個什麼行省地什麼地方的什麼官吧?旗本還是紅衣旗本了?哦,我記得你們……真的很面熟啊!好好加油吧,家族對你們期待很大啊!」 兩位親信屬下啼笑皆非,把紫川秀抓了扔回臥室去,叮囑衛隊隊長蕭林:「這兩天別再讓大人接見人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再這樣下去,他會連自己都忘記是誰了!」 來見的人雖多,但還是有些人是紫川秀得特別對待地,譬如西北統領明輝。 在紫川寧登基前幾天,明輝也跟著來了帝都。論起本心,明輝是不願意回來的。雖然說總長重返帝都,但無論是京畿的衛戍部隊,還是帝都城內的治部少、城防等武裝,統統是由紫川秀的遠東軍掌控的,而守衛紫川寧總長府的禁衛軍則乾脆就是半獸人兵充當地。誰都知道,帝都現在是紫川秀說了算。 但是好在紫川秀秉性溫和,信譽良好,不像帝林那麼好殺殘酷。更重要地是,這次與帝林篡位時不同,紫川家的正宗總長即位典禮,所有鎮守官員都要出席典禮,作為西北邊防軍統領地重臣更是沒有缺席的理由「」當然,明輝若是硬賴著不來,那誰也拿他沒辦法。不過這樣的話,明輝就等於拿著個喇叭對全國宣佈:「我對家族有異心,準備造反獨立了!」 來到帝都的當天,明輝就求見了紫川寧總長。從總長府出來以後,他的神情有點迷惘,臉色很不好,他對自己的車伕說:「去統領處。」 作為家族統領,明輝是享有很多特權的。譬如說,求見紫川秀時,明輝只是亮出了身份,立即就有人進去通報。在等待著接見的官員們羨慕的目光裡,他大搖大擺的進去了。 見到紫川秀時,明輝的態度很客氣——當然,作為一名家族統領,對總統領態度客氣也是應該的。但客氣到明輝這般地步,那也未免古怪了些。他一口一個「大人」、「下官」。紫川秀請坐時,他居然不肯坐下,連聲推辭:「大人面前,哪有下官的座位。」直到紫川秀把他按在椅子上才肯罷休。 紫川秀暗暗奇怪,雖說總統領是比一般統領高上一級。但其實統領處成員都是直接對總長負責的,總統領也就是個帶頭人地身份罷了,大家並不是上下級關係。而且,論起進統領處的時間,明輝還比紫川秀早上很多,從資歷來說,他完全不必這麼客氣的。 「明輝閣下,這麼一晃。好多年過去了。」紫川秀感歎道:「上次打魔族時候,你和流風霜公主過來,那次本想好好聚聚的。但是軍務急,大伙都忙。這次過來,你就多呆幾天吧。晚上咱們好好喝上幾杯。唉,我還記得,當年我第一次進統領處時候,那時多熱鬧。但現在。這裡就只剩我們孤零零的兩個人了。」 想起離去地同事,明輝臉色也黯然。他說:「是啊,好多人都不在了。」 二人望著那空蕩蕩的房間,那些擺設得整整齊齊的椅子,還有曾在那些座位上坐的人。羅明海,斯特林,帝林。皮古。方勁,哥珊……那些人。或敵或友,但當年都是顯赫一方的豪傑。如今,時光的大浪無情的將他們沖刷,最終慢慢的褪色、消失。 明輝誠懇地說:「大人,這次過來,下官首先要負荊請罪。這次叛軍謀逆,總長蒙難,西北軍毫無作為,實在該死。說來慚愧,我們不敢單獨出兵討逆,只想著等遠東出兵後再會同作戰;但不料大人神武,遠東兵馬如神兵天降,一個月就將叛軍擊敗了,等我們出動時,已是遲了一步。比起大人,比起遠東軍的弟兄們,下官和同僚們實在慚愧。」 紫川秀洒然一笑。他心裡也有數,明輝說得半真半假,他遲遲不出動,未免不是存了希望,盼著遠東軍與帝林殺個你死我活後元氣大傷,然後他再出來收拾殘局,但帝林與紫川秀出人意料的以單挑決勝,帝林戰敗逃亡,遠東軍收編了叛軍後,反倒是更加強大,明輝想動手已是晚了一步,他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不過——紫川秀笑笑,這個滑頭傢伙總算比以前有了些長進,不敢再胡吹與百萬叛軍血戰連城地故事,也算是有些誠意了。 「閣下,西北軍雖然沒有直接參戰,但你們整裝待發,威脅叛軍後方,牽制叛軍兵力,同時也震懾了林家和流風家對我們的不軌野心,讓他們不敢趁火打劫,功勞也是很大。請罪什麼的,這些話以後就不用說了。國事正艱,以後我們還需通力合作,共度難關啊!」 明輝鬆了口氣。他最擔心地就是紫川秀揪住這件事不放了。此事可大可小,坐視總長危難而不加救援,若要撤職查辦也不是不能的。 這次拜訪只是禮節性的,說完了正題,二人聊了一陣天,明輝便告辭離去了。紫川秀送他到候見室門口,告辭時,明輝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總統領大人,覲見總長時,寧殿下跟我提過,說帝都這邊需要人主持大局,準備把我調回來任中央軍統領……這件事,您知道嗎?」 紫川秀心頭一驚,臉上卻絲毫不露:「中央軍統領是家族諸統領之首,捍衛京畿,護衛總長,掌握軍務處,明兄,殿下這樣安排,也是因為對你信任有加啊!我們只是擔憂,沒有明兄你坐鎮西北,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明輝也沒覺察紫川秀是在套自己的話,自顧說:「寧殿下地意思,是安排林冰大人去西北就任邊防軍統領。她也是家族的老將了,歷經三代總長的老臣子,有能力,資歷也夠,倒也令人放心。自然了,對家族的安排,下官一定服從。」 送走了明輝,紫川秀陷入了沉思。紫川寧突然出手調整西北統領的人選,事先完全沒有和自己商量過,這是個不妙的信號。紫川家的總長,再怎麼無能也不會淪為自己掌上地傀儡。 但紫川秀卻完全想不出,紫川寧這樣調整地目的何在?除了遠東部隊以外,西北邊防軍是目前家族建制最完整、戰力最強地部隊,讓出身遠東的林冰去擔任西北邊防軍統領。這不就等於擴充了遠東的勢力範圍了嗎? 紫川寧到底想幹什麼? 「想不通!」紫川秀苦惱的搖搖頭。 七八七年的二月五日,黃道吉日。 帝都,早上八點,中央大街,穿著光鮮地禁衛軍士兵封鎖了整個街口。只有手持邀請函的要人才能通過封鎖進入。在家族議事大廳的門口,一排又一排身著銀白色制服的禮兵手持利劍,如釘子般站得筆直。在他們身後,裝飾了五彩繽紛各種鮮花的殿堂拱門,近千名紫川家的達官貴族和來自流風、林氏等友邦的外交使官從此魚貫而入,他們身著華麗的禮服、軍服,佩戴著各種閃爍地星狀勳章、獎章和綢帶,彬彬有禮。光彩奪目。 大廳內同樣佈置得堂皇華麗。巨大的枝形吊燈懸掛在高高的殿頂,五千多盞遍佈各處地綵燈和特製的彩色蠟燭將整個大殿照耀得金碧輝煌,紅色的珊瑚絨地毯從門口一直鋪到了高台前。懸掛在主席台背後地紫川雲的大畫像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目光裡帶著無限的威嚴。 在這個殿堂裡荃萃了紫川家地頭面人物,達官貴族們在安排好的座位上就坐。溫文爾雅地輕聲的議論著,當然,議論得最多的還是紫川家這次神奇平叛過程。一個大陸強國,毫無預兆的忽然到達了滅亡邊緣。又能在轉瞬之間復興,更為強大。那些觀禮的外交官們都在感歎,天意之奧妙實在不可揣測。 儀式在早上九點正式開始,但八點半左右,所有的觀禮人都到了現場。當紫川秀領著一眾遠東將官抵達前排就坐時,會場所有人地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這個年僅二十七歲地青年將軍,可能已是大陸最有權勢的強者了。 不少觀禮地賓客還是第一次見到紫川秀。他們驚歎於這位統治者挺拔的姿態。飄逸的銀髮,英俊的相貌。更多的人則議論他不敗的戰績,從遠東蠻荒崛起的傳奇經歷。無論是敵是友,大家都在心中暗暗讚歎,這樣的氣質,這樣的風采,果然是當今的卓越人物。 九點正,一身戎裝的紫川寧出現在門口。她並沒有過多奢靡的打扮,只是簡單的一身深藍色將領制服,外披金色的斗蓬,斗篷上紋有顯目的飛鷹的標誌。看到她進來,全場起立,鞠躬,以示對這位紫川家總長的敬意。 紫川寧神色莊嚴,目不斜視的走過鮮紅的珊瑚絨地毯,儀態輕盈而優美,氣度沉穩森嚴。在經過紫川秀時,她頓了下步子,對紫川秀微微點頭,紫川秀微笑著回給了對方一個鼓勵的眼神。 在天祐吾邦的雄壯的軍樂聲中,家族的未來總長走上高台。紫川秀心情複雜,在這刻,他想到了很多事,很多人。從童稚的年代起,自己的命運已與眼前的女子緊密縈繞。在自己二十七歲的生命裡,充滿了熱血、犧牲、奮鬥、背叛和?情激?,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眼前的女子。在這一刻,他突然感覺無比的輕鬆,望著著高牆上紫川遠星的肖像,他默默的想:「遠星大人,當年許下的誓言,我已用生命和鮮血實踐。從這一刻起,對於紫川家,我再無虧欠。」 因為上任總長紫川參星已死,按照慣例來說,是由元老會來主持新總長加冕儀式。元老會議長蕭平穩健的走上高台,先向紫川寧一個鞠躬,後者半鞠躬回禮。 「殿下,按照家族宗法,微臣謹代先總長為您授禮。」 「有勞爵爺了。」 「不敢當。」 蕭平說完,打開了手中厚厚的書,沉聲道:「殿下,雲殿下及列祖列宗在上,根據神聖約定的授權,受當代元老會全體成員的委託,微臣以元老會首席兼議長的身份,為紫川家第九代總長紫川寧小姐授禮。殿下,下面的字句請跟著我讀:我,紫川寧……」, 「我,紫川寧……」 「……今日就任家族第九代總…… 「……今日就任家族第九代總…… 「……我統掌家族的軍隊,揮衛家族的領土和子民,祭拜祖宗的宗廟與社稷。盛衰存亡,決於我手……」 「……我統掌家族的軍隊,捍衛家族的領土和子民,祭拜祖宗的宗廟與社稷。盛衰存亡,決於我手……」, 「……我已奉獻於家族……」 「……我已奉獻於家族……」, 「……我的血脈,從此將流傳於家族之血……」 「……我的血脈,從此將流傳於家族之血……」, 「……永不退縮,永不畏懼,無論何等艱難困阻,我將牢…… 「……永不退縮,永不畏懼,無論何等艱難困阻,我將牢…… 「……紫川乃我之名……」 「……紫川乃我之名…… 「願列祖列宗庇佑,令我家族榮耀廣播天下,興旺昌盛!」 「願列祖列宗庇佑,令我家族榮耀廣播天下,興旺昌盛!」 紫川寧讀著誓詞,默默的流淚。她想起了那個漆黑的晚上,在叛軍的轟隆進攻聲中,在那個幽暗的地下室裡,在那雙嚴厲而慈愛的眼睛注視下,自己已讀過同樣的誓詞。 叔叔,你若能活著看到這一刻,看到我親手拿起權杖、握起國璽,那該多好啊! 第三十二卷 第六章 - 帝國新生(上) 第三十二卷 第六章 - 帝國新生(上) 朗誦完誓詞,紫川秀、明輝、林冰等重臣作為政府和軍方的代表上前為總長獻上國璽和權杖,單膝下跪宣誓效忠。然後,蕭平高聲宣佈,紫川寧受命於天,已經正式就任九代總長。全場掌聲雷動,儀式到此告一段落,不少賓客已經起身,準備去參加儀式後的國宴了。 「請等一下。」一個清脆的女聲迴盪在大廳的上空:「我有點話,想和大家說。」 說話的人,竟是剛剛就任的家族總長紫川寧。在儀式裡可沒有這一道程序的安排,賓客們都愣住了。好在蕭平議長機靈,立即打圓場:「諸位,請肅靜,回原位,恭聽殿下聖刮。」 紫川寧對蕭平點頭,轉頭面向眾人:「諸位來賓,紫川家的官員和貴族們,感謝諸位的賞光來到此地,見證我就任家族總長」,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也拜託諸位,見證我今天卸任家族總長的職位。」 「喔全場賓客側吸一口冷氣,人們瞪大了眼睛,盯著紫川家的新任總長,嗡嗡的議論聲響起:「剛才殿下說什麼?」 「她說她卸任!」 「我沒聽錯吧?殿下說她不做總長了!」 「肅靜!肅靜!」蕭平議長乾咳幾聲,臉色沉重。他是預先被打過招呼的人,並不顯得如何驚奇,只是神色頗為嚴肅。 他低聲對紫川寧說:「殿下,再慎重考慮一下吧?」 紫川秀搖頭,語氣卻是十分堅定:「諉謝爵爺,但我是經過認真考慮的。諸位,經過慎重考慮。我認為自己才德淺薄,對於擔當紫川家總長如此重要的職務,實在是力有不及。身為弱質女子,我並不具備領導國家的力量,也無法凝聚起民眾。難以擔當一個合格的領袖。 「為了社稷地延續,為了家族的強大,為了億萬臣民的福祉,家族需要一個更堅定、更有力量的總長。現在,家族可以找到這樣一個人! 「他赤誠愛國,堅韌不拔,具備為國奉獻的高尚情懷,更數次拯救家族於存亡危難之際。帝都城下敗流風西山。流血夜裡擒楊明華叛黨,收服遠東叛軍,為家族重奪遠東江山。巴丹城下大敗魔神皇,征服魔族王國於萬里之外,更不提此次平定帝林叛亂地偉功了。縱觀史冊。對國家建功之偉,未有甚於此者,如此彪炳功勳,足可光耀日月。 「天下無主。有德者得之,有力者得之,秀川閣下德、力兼備,正是應天命者。就在今日,我自願禪讓總長職位給秀川統領閣下,請諸位見證。」 在座的高層人士哪個不是心思靈敏之輩,紫川寧說到一半時候。大家已經猜出了她的意思。無數目光都集中到了前排的紫川秀身上。人們雖然震驚,但卻是誰也不敢出聲。大家都是聰明人。總長繼承問題生死攸關,隨便說話站錯立場,那可是非同小可,不但自己要倒霉,甚至還要牽連家族禍害親人。所以,上千人聚集的大廳裡,竟是靜得如深山野林,寂靜無聲。遠東統領在椅子上坐得筆直,眉頭緊皺,雙手平膝,氣度沉穩。 等紫川寧說完,他起身朗聲道:「總長殿下對微臣如此看重,實在令微臣感激涕零,粉身難保。但唯有紫川血脈者能任總長,此乃鐵律。至尊之位,實非人臣所能覬覦,微臣也萬萬沒有此種非份之念。殿下您是先總長的唯一血脈繼承,就任總長,此乃眾望所歸,萬民所盼。微臣及同僚們亦會感念家族厚恩,盡心竭力的輔助,以令殿下能成一代聖明君主。殿下剛剛所提的玩笑話,就莫要再說了。」 紫川秀態度不明,誰都不敢發話。現在既然他出聲推辭了,大家也就敢跟著說話了。當然,這種附和也是小心翼翼地,西北統領明輝出聲說:「殿下有意要禪讓,不計名利權勢,此種寬廣胸懷實在令人欽佩。當然,我的意見是,秀川總統領閣下也是非常優秀的人,若他當總長,那我也絕對支持。但此事關係重大,馬上決定是不是過於倉促了?最好讓元老會和統領處地諸位大人仔細商議,然後再做決定如何?」 「該死的滑頭蛋!」眾人在心裡痛罵一聲。明輝這個拖延還是在袒護紫川寧,但他明著也沒有得罪紫川秀,兩面逢源到這種地步,明輝的油滑真到了至高境界。 雖然心中痛罵,但大伙還是得附和他:「明輝閣下言之有理,大家仔細商議再說,莫要急切。」大家雖然想拖延,但紫川寧卻不肯。她搖頭道:「不必再加商議了。我意已決,辭去總長之位。秀川殿下,剩下地事,就拜託您了。」 她走下台來,將權杖和國璽遞給紫川秀,後者卻不肯收,沉聲說:「殿下,微臣萬萬不敢收下。」但紫川寧卻固執而堅決的要遞給他,將東西遞到了他面前,低聲說:「阿秀哥,我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當初出兵時,我就曾對您說過,紫川家必有回報。那時,我已發誓,您能擊敗帝林為我叔叔報仇,我便將總長之位交託於您。阿秀哥,這是你應得的,請你收下。」 有這樣的事嗎?紫川秀一陣悵然,恍惚中,他依稀記得,在出兵那個清晨,美麗地女孩子在晨光下認真的臉,至於當時她說了什麼,自己竟一點印象也沒有了。難以想像,那時的她,已經下定了這樣的決心啊。 「阿寧,稱這樣做,將來怎麼跟稱叔叔交代?又怎麼跟家族的先祖交代?稱這麼任性,將來會後悔的。」 「我就任九代總長,已經完成叔叔的囑托。然後,我將總長之位傳承給你,你也是姓紫川地。那也不算違背家族地規矩。」紫川寧笑笑:「此事我考慮已久,絕不會後悔。因為,我確實也不是做總長的料……我為家族選擇了最好地領袖,為國家做出了最好的選擇,當然。也是為了我自己……」 她抓過紫川秀的手,將權杖和玉璽硬寨到了他手上:「秀川殿下,在遠東那邊,我聽說他們都稱你為帶來光明地王。希望您能將光明、和平和仁慈同樣帶給家族的億萬子民,他們一樣是您的子民,請善待他們。家族,就拜託您了。」 深深的望了紫川秀一眼,在上千人的睽睽注視之下。紫川家的卸任總長輕盈的轉身,沿著鮮紅的地毯慢慢地往外走。就如她走進來一般,她離開得依然是那麼從容、優雅、儀態華麗。就像一隻潔白的蝴蝶翩翩飛過窗前,動人心弦,令人讚歎。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議事廳門口地拱門花盤拐角後。人們依然久久不能釋懷,感歎於那一瞬間少女的勇氣和決斷,還有那驚人的美麗。 直到大伙將目光轉回大廳中,看到那個手捧著國璽和權杖地二十七歲將軍那挺拔的身影。還有將軍臉上茫然若失的神情。 這時候,人們才意識到,一件驚人的、足以撼動歷史地事實已在自己面前發生:統治大陸近三百年的紫川家政權,已在今日正式結束了他們的傳承。取而代之的新政權,將是來自遠東的強大軍閥集團。 雖然當權者依然有著紫川的姓氏,但與以往充斥了陳舊腐朽世家氣息的割據舊政權截然不同,新政權地是一個擁有著青春朝氣、如旭日東昇地鐵血軍事集團。它的領土從西北邊防戰線直到極東地區東大荒草原地萬里遼闊疆土。從西南的旦雅直到黑海波濤拍岸的北方海岸,疆土之盛。遠邁人類世上的任何朝代和王國;而為這個政權效忠的武裝部隊,更是幾乎囊括了大陸的所有強兵:半獸人重步兵,蛇族的弓箭兵,龍人族的鬥士,塞內亞的步兵,蒙族的騎兵,哥昂族的戰兵,人類的東南兵、帝都軍、西北軍、秀字營、監察廳憲兵。 好久,紫川秀從沉思中甦醒,他緩緩搖頭,快步走出了大廳,遠東將官們跟在他身後退場。不知是否錯覺,官員和貴族們都覺得,軍官們走的時候,下巴昂得比來時要高得多了,在他們身上,湧動著激動的昂揚氣勢,黑亮的高筒軍靴踏著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砰、砰、砰」有節奏的沉重腳步聲迴盪在莊嚴的大廳裡。望著他們意氣風發的背影,達官貴族們眼甲充滿了敬畏:這是一群即將掌控天下的人。 人們交頭接耳,無數的竊竊私語彙成一個聲音,低沉地共鳴在議事大廳高聳的穹幕下:「新的帝國,已經誕生了!」 眾人無不神色凝重:軍力強盛,疆土遼闊,確實唯有「帝國」二字,方可形容這個新誕生的強大政權。 「大人,大人!」 紫川秀剛走出大廳,遠遠的聽到有人在叫。他轉頭望去,見到杜亞風用力的從圍觀的人群中擠過來,沖紫川秀揚著手上的紙,神色焦急。 「亞風,出什麼事了?這麼狼狽!」 杜亞風喘著粗氣,顯然是一路急促跑步過來的:「大人,我們刖剛接到德昆托軍情局飛鴿傳回的消息:兩天前,帝林閣下的軍隊在西南旦雅省界遭到大群匪幫突然襲擊。雖然德昆盡力救援,但匪幫強悍,帝林大人受了重傷,生命垂危。」 「什麼!」紫川秀眼前一黑,他搶過信,粗粗一看,咬牙齒的問:「西南地界裡,哪裡來的大股匪幫,連軍隊都敢偷襲?德昆是飯桶嗎?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混帳!」 軍官們噤若寒蟬,因為紫川秀正在火頭上,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大伙誰都不敢勸解。只有白川是瞭解事情始末的,她臉色凝重:「大人,德昆是下官推薦的。他出了漏子,下官責無旁貸,請大人責罰。」 紫川秀喊道:「責罰責罰。有用嗎!如果這樣能救回大哥,我早椒六他住了口,憤怒的將手上的信箋捏成一團,卻是氣得在原地裡直跺腳,渾身哆嗦。 白川卻是不屈不撓地說:「大人。請允許我帶秀字營火速過去查探一番,看看到底怎麼回事!或許還有補救的機會?」 「好!」紫川秀張口說出,然後立即改變了主意:「不行,蕭林,備馬,我這就出發去旦雅!」 部下們同時嚷起來:「這怎麼行?」 「大人,這是要緊時候,寧殿下禪讓了。帝都無主,您得坐鎮留守啊!」 「大人,讓下官代您去吧!」 對眾人的勸說恍若不聞。紫川秀一個勁的催衛隊長蕭林:「快,給我找匹馬來!」 恰在這時,一隊騎馬的禁衛軍儀仗隊經過。紫川秀眼前一亮,衝過去拉住一個騎兵將他扯下來:「借你地馬用用!」 那騎兵被扯倒下馬,險些摔了跟頭,正要喝罵。忽然發覺對方竟是一名高級軍官,連忙把罵聲又寨回了肚子裡:「請問是哪位大人?借用在下坐騎可要打個條子……」 他話沒說完,紫川秀已經飛身一躍上馬,狂鞭著策馬而去,望著他絕塵而去的背影,高級軍官們站在原地發呆。良久,才有人喃喃的出聲:「誰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西南旦雅行省。荒廢的野村。傍晚時分,雨雪慢慢的停了。只是滿天的陰雲還沒消散,黑壓壓的沉在村莊上空。 帝林悠悠醒來時,監察廳的巨頭都在。見到帝林醒來時,大家面上都露出了喜色。哥普拉俯身探上前:「大人,大人?您可覺得好些了?」 帝林衝他笑笑,臟腑內卻覺得針刺火灼一般地疼,每吸一口氣像是吸火似的:「我沒事……」聲音虛弱得有如游絲:「這,是在哪?」 「大人,我們還是在旦雅。您放心,我們如今很安全。」 「為什麼……為什麼不繼續走?」 哥普拉猶豫了下,看他的神色,帝林已經知道就裡了:「是為了……照顧我吧?」 「那晚打了一仗,不少弟兄都受了傷。大家也很累,就在這休息了三天。大人,您不必太過勞神,安心修養就是。」 帝林閉上了眼睛:自己竟已經昏迷三天三夜了? 「請過……醫生來看過了吧……怎麼說?」 「大人,醫生說,您體魄強健,一點小傷無關重要。只要好好修養幾天,便會痊癒了。」 「今西,你撒謊。」帝林笑笑,笑容蒼白如紙:「說真話吧。還有很多事要安排地…告訴我實情。」他的屍音低沉,但卻帶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這就是強者地威嚴,即使在生命力最衰弱的時候,它依然讓人無從抗拒。 「……醫生說,頂多還有三兩天了。不過,那些鄉村野醫,醫術粗陋,說話豈能作準?我們已派人去旦雅了,出重金找最好的名醫回來,一定能把您治好!」 帝林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淡淡說:「哦,這樣啊……」 今西本來還存有最後一絲希望,盼望醫生說得不准。但現在,看到帝林臉色慘白,昔日神采奕奕地雙目,此刻已充滿了黯淡的死灰,他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掉,喉嚨像是哽住了什麼東西,再也說不出話來。 軍官們都低著頭,誰也不說話,眼圈發紅。呼呼的寒風從破碎的窗戶裡灌進來,豆大的昏黃***苗在風中搖搖欲滅。 「那晚襲擊我們地人,是什麼來路?」 白廈微微欠身:「還沒有查出。但我們估計,與林家脫不掉關係。只是林家為什麼要攻擊我們,下官等都猜不出。」 帝林虛弱地說:「不是林家,是馬維,我能感覺到……是他。」 雖然衰弱,但帝林的靈台卻反側是格外清醒。冥冥中,他直覺地想到了一個名字,於是脫口而出。 眾將敬畏的望著帝林。傳說中,垂死者處於凡世與幽冥之間。他們的目光能穿透凡世地霧靄,洞察真相。他們齊齊起立:「大人,馬維竟敢暗算我們,我們一定報仇。不管這廝逃到天涯海角,都躲不過我們的追殺。請您放心!」 「不必了……阿秀會為我報仇的。你們……趕緊走……到瓦林行省去,那邊有個維珊……咳……咳……咳……」隨著強烈的咳嗽,殷紅的血不住地從帝林口中溢出,眾人連忙撲上去,為他撫胸捶背。 帝林撕心裂肺的咳了一陣,繼續說:「在維珊港,家族有一路水師在……你們奪船,出海。然後找個島歇著,實在不行就當海盜,弄點補給。也順便練兵。等一年半載後,摸清了海上的路子,該怎麼……你們就自己看著辦了……」 軍官們默默無語。帝林的話裡,已有交代後事的味道了,他們都是聽得心頭發酸。今西強笑道:「大人,這些都不是急事。現在要緊的是您把身體養好。有您領著我們,什麼樣的困難我們都有信心渡過。」 帝林緩緩搖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哥普…… 「是,下官在。」 「你跟我地時間最長,對我也忠心。但是,你不能接我的班。你……不是做頭的料……還有白廈,你想得太多……要做一位合格地領袖。你們兩個都不行。」 兩位軍官一齊點頭。都是眼圈發紅。 帝林轉頭望向今西,把手從被窩裡伸了出來。今西連忙雙手握住。感覺昔日這雙叱吒風雲的手此刻卻是那麼柔弱無力。 望著他,帝林認真的說:「拜託了,今西。」 看見帝林柔弱而溫和地眼神,今西心頭一陣陣的難過。他鞠躬道:「諉大人栽培。大人,您放心吧。遇到事情,我會和大家商量著辦。」 順利安排好了這件大事,帝林顯得也輕鬆了很多,他微微抬高了聲量:「紫川、流風、林氏,都是統兵數十萬的大國,你們是鬥不過的。而在海外,你們可以殺出一片天地,爭得一塊安身立命地地盤……我不擔心你們鬥不贏那些海盜,我只擔心你們不夠團結……定要團結!團結起來,你們就能戰無不勝。 一個團隊裡只能有一個領袖。哥普拉,白廈,以後,今西就是你們的領袖了。你們要支持他,跟著他走。不要爭吵,不要內訌,像對我一樣對他。這個,你們能辦到嗎?」 白廈立即表態:「大人,您放心。我會堅決支持今西大人的。」 哥普拉卻不出聲,良久,他才說:「大人,我跟隨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您。我很佩服今西,他聰明,對我們也好。但,我不可能像對您那麼對他的……無論誰都不行,我唯一跟隨的只有您。」 帝林凝視著他,輕聲問:「若我不在了呢?你怎麼辦?」 哥普拉茫然失措。三十多歲的漢子,此刻卻跟迷路地小孩一般無助,他淚水汪汪地喊道:「大……你不要我了嗎?」 一時間,屋子裡的空氣都凝固在一片深沉地肅靜裡。 良久,帝林歎氣道:「算了。今西,以後……這群混蛋要你受累操心了.他在枕頭上轉過頭去,不讓部下們看見他眼中的淚水。 今西也是眼眶發酸。他強忍著淚水,笑說:「大人說的什麼話,弟兄們都是很棒的。大人,您領著我們繼續在海外殺出一片天地,讓海盜們見識下我們鐵血憲兵的厲害!」 這時,遠處遙遙傳來了一陣喧囂,那聲音,像是無數人在高聲歡呼和鼓掌,那低沉的呼聲震得地面嗡嗡晃動,而且,這喧囂是越來越大聲了。 幾個軍官對視一眼,白廈起身說:「我出去看看。」 沒有兩分鐘,他很快的回來了,稟報道:「大人,是那路半獸人在吵鬧。不知為什麼,他們都湧出了營中,在外面歡呼和鼓噪,還有人放鞭炮。」 今西皺眉說:「不能跟他們帶隊的說說嗎?大人需要休息。這麼吵法,成什麼樣。」 「我已經派人找他們帶隊的德昆交涉了,請他約束部下。」 這時,閉目養神的帝林輕聲說:「請那邊帶隊的人過來吧。我想,可能是有什麼事。」 白廈親自過去請。德昆倒也爽快,立即就屁顛屁顛跟著過來。對待帝林,他地態度很客氣,見面就躬身行禮:「俺是遠東軍德昆,參見帝林大人。」 「免禮吧,德昆閣下。」帝林躺在床上,虛弱的說:「我這個叛匪頭子,不是紫川家官員。也當不起大人的稱呼了。」帝林客氣,德昆卻不敢放肆。在這個奄奄一息的病人身上,他感受到了無聲的壓力。淡淡地威嚴籠罩著這個垂死的病人,那是真正名將的威嚴和氣度,他們習慣立於萬人之巔、睥睨天下。 有的人。天生就有不容折辱的高貴氣質,哪怕死亡都不能將其剝奪。 「帝林大人,在不在紫川家當官,您都是條好漢。俺們遠東人。最重的是豪傑。帝林大人,您跟當年的斯特林、魔神皇一樣,有一種特別的味道,俺說不出來,反正覺得,你們這種人,就跟天上地星辰掉地上一般。讓人瞧著就敬重!」 半獸人翹起了大拇指。讚歎道:「何況,誰不知道您是當世名將0敢殺皇帝造反,鬧騰出了這麼大的聲勢,輸也罷贏也罷,這份氣概有誰不服?真英雄識豪傑,光明王殿下也不會結交孬種,他老人家那麼看重您,那您準是了不起的豪傑!」 對半獸人地讚譽,帝林只是淡淡一笑。 「一路上,有勞將軍一直護衛照顧著我們,昨晚還伸出援手,我代弟兄們感謝閣下,日後,還望閣下多多照顧他們。」 「大人,您別說了,再說俺德昆羞得要鑽地了!」半獸人連連擺手:「光明王殿下派俺來保護您,可大人您一路兵貴神速,將俺撇得趕都趕不上。前晚終於追上了,卻是遲了一步,讓那群王八蛋傷了您,我回去真不知怎麼跟殿下交代好。看在俺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大人您可得幫俺求求情啊,殿下的軍棍打起人來可是很疼地,俺承受不起帆「,」 帝林開心的笑著,微微點頭:「好,我會幫你求情的……只要我還能再見到阿秀的話。」 監察廳軍官們黯然神傷,德昆卻是聽不出帝林話中地深意,興奮的一拍大腿:「嘿嘿,那俺就多謝大人您了,呵呵。對了,聽說前晚大人您受了傷,沒事吧?」 「有勞牽掛了,我並無大礙。」 「那就好!俺說了,帝林大人您是什麼人啊,您能跟俺們光明王對打,一夥匪幫怎能奈何得了您!大人,您放心好了,俺會幫你追查那夥人,到時候一定把他們抓住!殿下要保護的人也敢動,真是找死!」 帝林道了謝,隨後問起:「我聽到刖才你們那邊有些吵鬧,可是有什麼事嗎?」 「側是忘記向大人您說了:剛才帝都的信鴿飛到旦雅,帶來了消息:殿下他老人家準備要做皇帝了!原來紫川寧總長覺得自己做不來,要讓位置給俺們殿下做!想到殿下就要當皇帝了,小伙子們太高興,沒想到驚動了大人您休息,俺這就回去管教他們!大人,您安心歇息就是。」送走了德昆,帝林神色平靜,對紫川秀即位的消息並不感到驚奇:「我本來還想讓德昆轉告阿秀一些話的,現在看來,卻是多餘了。紫川寧比我們想像的要聰明得多。現在她自己退下來,還可以保全社稷宗廟,到時候被人趕下來,那就不知道是什麼下場了。」 眾人議論了一番,帝林只是閉著眼睛養神,良久,他擺擺手,部下們都會意地退了下去。 第二天地時間很平靜的過去了。天上一直在密集地下著小雪。哥普拉和今西進去幾次探望,帝林都在昏睡中,臉色白得厲害,氣息微弱。大家都沒出聲,但心裡都明白。這位睥睨天下的梟雄,只怕是時日無多了。 黃昏時候,帝林又自己醒了過來。軍官們都過去問候請安,卻見帝林半躺在床上,神色比起白天裡好了很多。說話中氣也很足。軍官們都歡喜,說大人的身體好轉了不少,很快就能痊癒了。 帝林笑笑,笑容裡有一種透切的蒼涼:「剛才,我夢到了斯特林,他跟我說,時候差不多到了。」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被截斷了。屋子裡靜得驚人。軍人們佇立無聲,他們以冷峻地臉將心中的劇痛深深地隱藏。 「帶我出去,讓我見大家最後一面……」 這是一個寒冷的冬日。太陽躲在厚厚的雲層後發出無力的白光,寒風掠過蒼翠地西南原野,捲起了無數的雪霧。濛濛的雪霧中。殘餘的憲兵在院落間排成整齊的隊列,接受領袖最後的檢閱。他們憔悴、飢餓,乾瘦,黑色制服被泥漿和血污弄得骯髒不堪。但在他們眼中。卻依然有著強烈的火焰在燃燒著,那是永不屈服的精神,即使身陷困窘,他們依然有著沖天殺氣。嘹亮地口令迴盪在荒村的上空:「憲兵團一大隊接受檢閱!」 「立正!」 「敬禮!」 「憲兵團二大隊接收檢閱!」 「立正!」 「敬禮!」 「憲兵團三大隊接受檢閱!」 「立正!」 「敬禮!」 帝林裹在厚厚的棉被裡,哥普拉、今西和白廈三人扛著他,一步一步地檢閱著隊列。在帝林經過的時候,士卒們用力的行禮。把腰桿挺得筆直。昂首挺胸地站著,彷彿這世間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們低頭。帝林沒辦法舉手回禮。他只能用溫和鼓勵的目光來向士兵們回禮,專注的望著他們,看著那些年輕而憔悴的臉,那些單純而忠誠地男子。 沒有人說明,但所有人都在心中明白,這一面將是訣別。隊列裡偶爾也會響起低沉的哭泣聲,但很快會被軍官的呵斥阻止。士兵們無聲的流著淚,任憑滾燙的熱淚在臉頰上流淌著,他們用熱切的目光望著自己的領袖,望著他那蒼白地臉,還有臉上那平靜地微笑。很多人將一輩子銘記著這個笑容,他們親眼目睹了,真正的勇者是怎樣面對死亡地。 今西大聲喝道:「肅靜!大人有令!」 茫茫的雨雪中,士兵們挺拔的身形如同一排排凝固的雕塑。莊嚴的沉寂中,一個虛弱的聲音傳入了他們耳中:「士兵們……我……來給你們……頒布……最後的……軍令……」 士兵們全體立正,只聽「啪」的一聲皮靴並腳齊響,隨後,整個村莊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深沉的寂靜中,人們只聽得到雪花落地的輕微聲音,也聽得到帝林粗粗的喘息聲。在這一刻,帝林抬起了頭,目光在士兵們身上游離著。他的胸口急速的起伏著,像是要積蓄說話的力氣。最後,在他的臉上露出了光輝的笑容,掙扎著說:「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新生的帝國……需要男子……一個時代……已經來……臨。」 說到最後一句時,帝林的意志已經支持不住了,聲音微弱得幾乎無法聽聞。他的頭顱猛然的垂下,歪在哥普拉的胸口。哥普拉緊緊的擁住他,彷彿要用身體替他擋住死神的腳步。 誰都沒有說話。沉寂中,紛紛的雪花落在帝林蒼白的臉上,卻已不再融化。 「大人,我們來生再見!」 今西的眼中飽含著熱淚,向著哥普拉懷中的人深深的鞠躬。 茫茫雨雪中,八千追隨者同時深深的鞠躬,他們的淚水和夾帶著雨滴的雪片一起,潤濕了西南肥沃的大地。八千熱血男兒哽咽的呼聲匯成了滾滾的春雷,迴盪在西南蒼翠的原野上。 「大人,我們來生再見!」 這是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了。 七八七年二月七日,帝林亡於西南旦雅行省的荒村,時年三十三歲。 而一年前,斯特林死於與帝都近郊的望都嶺,時年三十一歲。 帝林的衛隊長。監察廳高級將官哥普拉,於帝林靈前自刎,時年三十五歲。 帝林死後,按照他地遺命,在今西帶領下。監察廳殘部向德昆率領的半獸人部隊投降。然後,今西在房間裡服毒自盡,是年二十九歲。 英雄和英雄的傳說,如落葉一般飄零。紫川家最鮮艷的花朵,都凋零在最燦爛的歲月裡。七八七年二月九日,帝林死後兩天,日夜兼程地紫川秀這才趕到。得知帝林的死訊,勞累過度的紫川秀當場吐血。昏厥在地。好在後續趕來的白川、林冰等人主持了大局,安撫了叛軍士卒,也主持了帝林的葬禮。 一個星期後。帝都關於總長位置的爭論終於塵埃落定。因為紫川寧辭職的態度十分堅決,她搬離了總長府,回到了自己的舊莊園居住。閉門不見來客,元老會終於也死心,默認了紫川寧離職地事實。 紫川寧離職,但還有幾位公爵同樣擁有紫川家血脈的。按照舊例,在正統嫡系斷絕的情況下,可以從旁系中選擇繼承人。但公爵們也不是傻瓜,現在地總長位置實在燙手,連紫川寧都坐不穩這個位置,他們若敢碰一下,只怕是毀家滅門的慘禍。所以。不等元老會問。他們立即就表態:「秀川總統領人品貴重,德才兼備。當為至尊!」 現在的形勢,誰都明白紫川秀地崛起已是不可阻擋。既然連紫川家的繼承人都認輸了,元老會也沒愚忠到要螳臂擋車的地步。 二月二十五日,帝都元老會的三十七次全體會議上,元老會以多數票通過,原家族總統領紫川秀閣下繼任為紫川家第十代總長。這次會議紫川秀並不在場,他也一再聲稱自己沒有當總長地想法,不過,這並不妨礙元老們照樣通過了這個決議…一自古以來,有哪個篡位者會承認自己想做皇帝的?皇帝的位置比洗茅廁的民工慘多了,他們實在是為了天下蒼生迫不得已才坐上去的啊! 元老會任紫川秀為總長的消息傳出,當天,帝都城居民能聽到城外半獸人士兵熱烈而狂野的歡呼:「呼呼聲像低沉地雷聲一般從城市上空滾滾湧過,於是帝都城內地貴族、平民和文武官員都跟元老會保持了高度一致,紛紛表示擁戴紫川秀閣下為王是唯一正確而光榮的道路。 然後,國內地軍方勢力也迅速表明了支持態度。以明輝統領為首的西北軍官集團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秀川殿下不但是當代最高尚、最傑出、最偉大的將軍,更是對國家有著最巨大貢獻的偉人。能與這樣了不起的當代偉人共事、並肩戰鬥,是家族當代軍人的最大驕傲。西北軍全體將士對秀川殿下懷有最最真切的崇敬之心,更為能以最高度的信任票贊成他就任家族總長而表達我們最衷心的歡愉!」 各地總督和省長因為參加紫川寧的就職儀式,大多也聚在帝都。他們也紛紛發表聲明,說他們早就看出了,秀川殿下有真龍之相,天命所歸,早就該當總長了! 人們第一次發現,紫川秀聲譽竟是這般良好,不但國內堅決擁戴,國際上也是反響熱烈。在得知帝都變動的第一時間,藍城的獨立軍閥流風霜公主就發表了講話,表示若是紫川秀任總長的話,她有意向與紫川家進行「廣泛而深入的交流和合作,消除隔閡,增進友誼,為促進大陸統一與和平做出積極努力」。 林氏家族的族長林睿也通過駐帝都辦事處發表祝賀聲明,稱與秀川殿下有著多年來深厚的交情,若是秀川殿下就任總長的話,林氏家族將堅決支持紫川家的新□府政□,和平解決與紫川家的西南領土爭端問題,繼續發揚與紫川家的傳統友誼。 對林氏家族的賀信,紫川秀的反應很不友好:「友誼?搶奪我西南六省、在旦雅襲擊我國的監察總長,來而不往非禮也,下個月我就帶三十萬半獸人兵到河丘去做友好訪問,流風霜殿下也有一點舊帳和林家要談的,你通知林睿等著好好接待我們吧。」 聽到這飽含著火藥味的答覆,林家的長老會被嚇得魂飛魄散。新生的紫川帝國,幅員萬里,強兵何止百萬。當年帝林的二十萬兵馬就把林家鬧得天翻地覆,若是紫川秀和流風霜聯手過來的話,林氏真的要亡國滅種了。 河丘的林睿宗家親自跑來帝都緩和關係。當他抵達時,整個帝都籠罩在一片低沉而壓抑的戰爭稠雲中。紫川家英武的新任總長已經放出風來:懲戒林氏家族的戰爭勢在必行。 在剛剛結束的討逆戰爭中,遠東軍的傷亡大大低於預期,反倒增加了十幾萬強兵。現在,紫川秀麾下善戰強兵六十萬,無論軍中還是民間,統一天下的呼聲日益高漲。軍中求戰的氣氛濃厚,尤其是以白廈為首的帝林舊部最為積極,他們寫□書血□求戰,說只要打林家,他們願當敢死隊為大軍前驅,以血洗罪。而遠東的少壯派軍官們,更是把林氏家族當做獲取功名的最後機會。 為討好新總長,也是對自己在討逆戰爭中無所事事的彌補,西北和西南各地的貴族也都雀躍請纓,西北統領明輝更是親自跑來向紫川秀請戰,表示願率西北軍為前鋒,徹底剷平林氏家族。他清楚,在流風霜和紫川家和解的形勢下,西北防線在國家戰略中的重要性正在日益下降。自己若不能積極表現給新總長看的話,西北軍和自己都逃不掉被裁軍和削減的命運。 更令林睿擔憂的是,紫川秀聯合流風霜的侗嚇並非空口白話。鎮守藍城的流風霜軍團確實與紫川家新任總長關係密切。河丘駐帝都辦事處注意到,流風霜的高級使者英木蘭頻繁地進出紫川家總長府,還經常跑去與紫川秀手下的首席統領白川大將秘密會面。 兩國的高級將領頻繁秘密會晤,這當然不是為了談情說愛和替上司遞送情書——任何一個頭腦正常的政治家都不會這麼想。在這些跡象裡,林睿聞到了戰爭逼近的味道。他頻頻活動,求見紫川家的高官們…一林冰統領,明羽統領、白川統領,甚至連剛剛從王國帶著一群酋長風塵僕僕趕過來恭賀紫川秀就任的極東統領羅傑,林睿都送上一份厚重的賀禮,期望能緩和關係。 統領們直言不諱地告訴林睿:「林家這次闖禍了。雖然我們並不贊同連續開戰,但若是陛下要打林家,我們也會率部出陣。一切全憑陛下聖意。」 尤其是跟著羅傑過來的那群面目猙獰的魔族酋長,他們一邊望著林睿,一邊低聲嘀咕著:「就是這個人惹了咱們的血眼陛下啊!」 「聽說林家很有錢的,牛羊滿坡,遍地牛奶,到處是肥沃的牧場。」 「陛下到底什麼時候下達總攻令呢?我們雷族也想報名參加遠征。」 「雷豹你還是留著跟野蠻人玩吧,陛下最寵信我們韃塔族,準會調我們的兵!」 酋長們注視林睿的目光令他不寒而慄,他有一種肥肉置身狼群的錯覺,冷汗夾背。 第三十二卷 第六章 - 帝國新生(下)全書完 第三十二卷 第六章 - 帝國新生(下)全書完 當林睿再見到紫川秀時,會晤的氣氛並不如何弓拔弩張,反倒十分平和。紫川秀親自出侯見室迎接,與林睿握手:「歡迎歡迎,宗家光臨帝都,未及遠迎,恕我無禮了。」 「哪裡,是我來得魯莽,打擾了陛下。」 林睿打量著眼前的紫川家總長。和兩年前旦雅的統領大不一樣了,紫川秀的氣質更深沉,目光更加深邃了。雖然還是一身平常的軍便服,但那頭醒目的白髮深深地提醒了林睿,這位有史以來最年青的白手篡位者,為達到今日的地位付出了怎樣沉重的代價。 寒暄裡,林睿首先恭賀紫川秀就任家族首腦,說有秀川陛下這樣的親善人士就任家族首腦,這是兩國民眾的大喜事。 紫川秀淡淡笑著,不置可否。 「當年在旦雅,親眼目睹陛下的風采,在下當時就斗膽預言了,陛下將是能掌控天下的非凡人物!不過,那時怎麼也想不到,陛下英武絕世,崛起神速,僅僅兩年時間就成就了霸業。這樣的功業,怕是前絕古人,後無來者啊!」 紫川秀淡淡一笑:「宗家過譽了。當年我任黑旗軍統領時,宗家您給我的幫助很大,這些,我是記得的。」 「你記得就好!」林睿心說,卻是灑脫地擺擺手:「些須小事,何勞陛下牽桂呢?能對陛下霸業有所增益,實在是我河丘林氏上下的莫大榮幸。」 「林家對我的幫助,那是私利,我不敢忘恩;但是林氏對我國的傷害,那是公仇。紫川秀不才,既然受先總長禪讓而登基,身負家族和國民所托,卻也不敢因私廢公,要為國家討回這個公道來。」 知道正題來了。林睿臉色沉痛,沉聲說:「前段時間裡,時局混亂,發生了不少事。若說我國無意中對貴國造成了些損害,兩國有些誤會,那也是有可能的。不知陛下所指何事呢?或許其中有些誤會,容我向陛下解釋一二。」 「去年二月,貴國軍隊為何入侵我國西南?」 「這個。實在是誤會。去年一月,貴國發生叛亂,貴國國君參星殿下。還有羅明海大人、斯特林大人等重臣相繼遇害,叛黨帝林把持國家。因為貴我兩國是一貫友好地國家,為幫助貴國平息叛亂。我國軍隊開入貴國西南,是為了幫助貴國消滅叛黨,匡復貴國的秩序。 只可惜,叛軍強悍。我國軍力孱弱,雖然竭力以戰,但最終還是落敗。好在陛下英姿神武,遠東天兵橫掃東南,最終戰勝了叛逆。我國雖然落敗,但也幫忙消耗了叛軍一些兵力,也算是側面幫助陛下了吧。」「林家為何收容我們通緝的戰犯馬維?為何派遣此人屠殺我邊境軍民。流我無辜之血?」 林睿起身深深鞠躬:「這件事。確實是我們對不起貴國了。當年馬維化名來投,我們也不清楚他的身份。讓他混入我河丘軍中。偏偏這廝又有些本事,更擅花言巧語,不知怎的讓他竟騙到了高位——回去我一定重重懲處保衛廳地飯桶們…當然,林家政府督導不嚴,識人不明,這是我們的過錯,我們絕不推卸責任。該給貴國的賠償,我們一定賠。」 「貴國襲殺我國的監察總長帝林,那又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也是馬維的擅作主張,與林氏長老會絕無關係。據說馬維與帝林有私仇,聞知帝林戰敗遁往西南,他擅調部下兵馬襲擊——不過,帝林是貴國的叛賊吧?此事說起來,該算我們幫貴國忙吧?」 「誰說帝林是叛賊?」 「這個,前段時間,我看到貴國的公告上…… 紫川秀不動聲色:「宗家,你看錯了。我是家族總長,我認為帝林不是叛賊。您有意見嗎?」林睿無奈苦笑。紫川家的叛賊,當然由紫川家總長說了算。當年紫川參星能一手把紫川秀打成逆賊,轉眼又把他塑造成了民族英雄,現在輪到紫川秀來當總長了,他當然也有權給帝林蓋棺定論。 「忠誠地家族戰士、捍衛人類文明的英雄、卓越的?事指揮員、功勳卓著地名將、忠於職守的監察總長帝林大人在巡查西南邊境時,遭遇林家匪幫的無恥偷襲,不幸於七八七年二月日英勇犧牲,壯烈千古,家族追封謐號武安……這就是我國官方對帝林地正式評價,準備向外公佈的,您有何看法?」 林睿搖頭苦笑:「陛下,紫川的事,自然是您說了算,我不敢有異議。」 「宗家,一次是偶然,兩次是巧合,第三次,那就是惡意事件了。林氏家族屢屢侵犯我國,佔我疆土,殺我子民,謀害我國功勳大將,這一系列事件證明貴國對我國抱有很深的敵意和惡意。貴國地存在,是對我國的巨大威脅。」 林睿面上的笑僵硬了,他收斂了笑容,坐正了身子。在這刻,光明皇朝後裔的應有的尊嚴和傲氣重又回到了他身上。他直視紫川秀,說得很慢,彷彿每個字都有千鈞之重:「陛下,我可否把這句話理解成為宣戰?」 紫川秀似笑非笑:「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陛下,林氏家族雖然是弱國,但我們皇室傳自光明帝國,也有我們的尊嚴和堅持。雖然在上次戰爭中我國表現不佳,但陛下請莫就此輕視了我國。上次的戰爭,充其量不過是大規模地邊境遭遇戰而已,並非我國實力地真正體現。 若貴國真的有意要滅亡我們,我國軍民會以實際行動告訴陛下,一個已無退路地民族將會做到怎樣殘酷和堅決的抵抗。 而且,陛下也莫要忘記了,我國受到明王殿下的利劍庇佑。陛下剛剛登位。未來還有數十年地美好光陰可享受,我奉勸陛下,最好不要以身試險。百萬雄師,未必能擋絕世一劍,當年流風舊事。或許可為陛下前鑒。」 「哦?去年帝林閣下與貴國交戰時,為何不見明王殿下出手?」 「明王殿下乃閒雲逸鶴的世外高人,他老人家當然不會為一般人間征戰的俗事出動。但若是事關光明皇室存亡的危機,那又另當別論。畢竟,他老人家當年承諾過守護林氏皇室的。」 「若是對戰雙方都是光明後裔呢?宗家,您就這麼有把握,明王殿下就一定站在河丘那邊?」 第一次,紫川秀在林睿那張永遠鎮定自若地臉上看到了驚惶。他失聲道:「陛下。您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宗家您早該清楚才是。在魔族那邊,他們都叫我光明皇。有人叫我血眼皇。」 林睿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慢慢出聲說:「陛下,請說出您的各件來吧。只要不滅亡我國。保證我國皇室傳承,大家可以商量著辦。」 「第一條,謀殺帝林的所有兇手,必須得到嚴懲。戰犯馬維。必須引渡給我國。」 這是大家都預計到的條款,所以林睿答應得非常爽快:「遵照您的旨意。馬維和他部下都將被處死。您放心,馬維和他的同黨已經全部被我們林家政府控制了,共總五千兩百二十八人,只要您一聲令下,他們全部人頭落地。」 「第二條,作為上次戰爭中貴國政府屠殺我無辜軍民、謀害我國監察總長的懲罰。貴國需一次性向我國賠償黃金三百噸。還有。今後,貴國每年一月一日都需向我國支付五十頓黃金…或者同等價值貨幣也行。作為撫養我國受害人家屬地撫恤金。支付期限,暫定一百年吧。到那時,估計受害人親屬也該壽終正寢了,我國是講道義和信用的大國,不會讓貴國永遠背負這個包袱的。」 林睿臉色煞白。他舉起手:「陛下,我有異議:上次戰爭中,貴國屠殺我國地軍民恐怕也不比馬維幹得少吧?既然陛下自稱道義大國,那貴國的賠償何在?」 紫川秀翻翻白眼:「那是帝林叛軍幹的事,你去找帝林問去吧。」林睿差點沒被氣得昏厥過去:「陛下,您剛剛不是說帝林依舊是貴國地監察總長嗎?如何他又成了叛軍?您怎能這樣出爾反爾?」 「唉,宗家,您怎麼就這麼……這個,我都不好意思說您了,作為一國領袖,領悟刀太低是沒法見人的啊!我們國家是負責任的道義大國,自然不會對友邦反悔。不過這麼簡單的事,您怎麼還不理解呢?去年一月到今年一月間,帝林和他地部下謀反,在此期間,他們是叛軍,家族政府自然不必為他們的行動負責——這個,您能理解吧?」 林睿默默點頭。 「在今年的一月四日,帝林在巴特利戰敗於我軍,此事宗家您想必也有所聞。戰敗後,帝林幡然仟悔,下令全軍投降王師。我國先任總長紫川寧殿下寬容大量,下令特赦叛軍全體,於是從今年一月五日起,帝林重又恢復了我國監察總長的身份,他視察西南邊境時,卻不幸在二月間被貴國軍隊謀害——這樣,宗家您明白了吧?」 林睿無言以對。紫川秀胡攪蠻纏,但他的說法在邏輯上是能自圓其說的「」當然,並非說林睿沒辦法駁倒這個說法,只是現在,又有誰能跟這個掌握著恐怖實力的帝國皇帝爭瓣呢?對方只是需要個借口罷了。 他艱難地說:「陛下,貴國索要地賠償數額太過巨大,我國無力支付。看在往日地情面上,請您高抬貴手。」 「宗家,您放心,我國既然提出了這個方案,自然會為貴國的處境考慮地。料到貴國有可能會出現財政困窘,我們也為貴國想好了解決方案。」 「請教陛下?」 「我們做過估算,貴國擁兵五十萬,一年的軍費恐怕不下三百億銀幣吧?只要貴國把軍隊都裁掉了,只留下維持秩序的警察,省下的軍費支付每年的賠償金會綽綽有餘了。河丘林氏解決武裝。這就是我國地第三個條件。」 「解決武裝?!陛下,您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紫川秀反問道:「為何不可以?河丘堅持擁有強大軍隊,目的何在?難道還想威脅我國嗎?」 「我國微弱的兵力怎能對貴國構成威脅呢?我國擁有軍隊完全是為了自保,沒有了軍隊,我們如何防範來自流風家和海上倭寇的侵擾?」 「宗家您可以完全放心!為了解除貴國的後顧之憂。應貴國政府地邀請,我國會派遣軍隊入駐貴國要害地區,護衛貴國的城市和邊境。我國的派駐軍隊完全有能力保持河丘全境的和平安寧,請宗家相信我國軍隊的戰鬥力,他們會以實際行動證明給您看的!」 看著林睿鐵青的臉色,紫川秀悠悠地加了一句:「當然,流風霜殿下也非常贊同我國的處置。她認為,大陸和平應有秩序。強國對弱國負有保護義務,這是天經地義地道理。有了風霜殿下的保證,貴國絕不會向以往那般受到流風家的侵擾了。 於是林睿鐵青地臉色又變得發白。以往林家能在大陸政治格局中鼎足而三。完全得益於流風與紫川家的敵對,兩強對峙,較弱的林家可以在其中左右逢源。隨機應變。但如今,流風不但分裂勢弱,其強力派系流風霜還有和紫川家聯合地趨勢,這對林家來說。無異於毀滅性的打擊。 林睿沉默著,臉色變幻。良久,他艱難地出聲問:「陛下,這幾個條件,難道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 紫川秀直視著林睿,很坦然地說:「沒有餘地,不打折扣。宗家。貴國的選擇並不多。要麼接受,要麼毀滅。其實。若按我地本意,我更希望貴國拒絕這些條件的。」 「陛下,河丘林氏自問並無虧待於您,我們甚至對您還曾有過幫助,為何您對我國如此苛刻?您的這些條件,是要置我們於萬劫不復啊!」 「宗家,這要問您們河丘自己了。有些事,雖然你們自以為做得很隱蔽,但未必就能瞞過所有人。林氏太過富有,這麼巨大的財富放在一群善弄詭計和陰謀的人手裡,對我們的威脅太大,我和風霜殿下都不能放心。依照林家的所作所為,我能給你們選擇已是顧及了往日情誼,給予了最大寬容。若要我們安心地話,林氏要麼去掉你們地錢,要麼抱著你們的錢一起消失。」 林睿苦笑著搖頭:「早知今日,當年我們就該……」他頓住了話頭,只是望著紫川秀地眼中滿是後悔。 「是啊,當年的境地裡,宗家除掉我當真是輕而易舉。只是你們為何手下留情了呢?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陛下,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光明皇朝的血脈也不能單單依靠河丘傳承。我們希望,有您這樣隱秘的支脈在外,即使河丘突遇大禍覆滅,林氏的血統還能照樣流傳下去,不致斷絕。但誰能料到呢?流失在外的支脈竟突然茁壯,反倒窒息了本家的生機,真是天意難測啊。」 知道事到如今已是無法抗拒,林睿反倒放開了,恢復了平日的風采和氣度,平靜地感歎道。 紫川秀誠懇地說:「宗家,公事歸公事,但私人感情來說,我對您並無惡感,反倒很感激。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可以不理。不過,今後,林家最好安分守己,不再多事,也莫要讓我為難了。林睿笑笑,深深鞠躬:「既然陛下登基,天下即將一統,三百年後,還是光明皇林氏坐上了這個位置,我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又何必多事呢?經歷了那麼多事,我越來越相信了,有些事,確實是天意假陛下手而行。請陛下放心就是了,河丘林氏絕不敢忤逆天命。您的條件,我國將全盤接受。」 林睿說相信天命,紫川秀深有共鳴。此刻,他想到了萬年捍衛者的強悍和血腥,東大荒野蠻獸族的黑色狂潮,眾神的燦爛文明。前赴後繼的百代傳承,藍河平原地塵囂,帝國的落日與黃昏……光明林氏,第十三揮衛者,一萬年來對霸權的不絕追求。屍山血海殺戮鍛造的不滅皇朝。 當代光明皇莊重地說:「如此,朕甚欣慰。」 六個月後,紫川家聖靈殿。 黑白相間的花崗石地板,以蒼翠地松柏為背景的巍峨殿堂,鮮紅的飛鷹戰旗,「浩氣長存,萬古流芳」的牌匾。雖然外界風雲變幻,但有些地方卻是不受世間風雲所影響的。國家的統治者已經更換。但聖靈殿卻依然保持其獨特的肅穆氣氛,就像紫川秀第一次踏入的那樣。在斯特林地碑靈前,紫川秀靜靜佇立著。默默的與好友的亡靈溝通著。 「二哥,今天是你地生日,我來看你了。這些日子裡。你還好嗎?有件事,我很不好意思,一直不敢來見你,因為我當了紫川家總長了。我知道。你會怪我的,你一直都對紫川家忠心耿耿,但我實在推不掉啊!阿寧她不肯做了,要推給我,元老會也逼著我,還有很多人跑來說非我幹不行,不然他們就不活了……好好。我承認。我虛偽,我卑鄙。其實我也是有點想幹的,畢竟總長聽起來比總統領威風多了……你原諒我了?你不出聲我就當你原諒我了!哼,我就是賴皮,你能怎麼樣呢?」 紫川秀把目光移向斯特林靈位旁地靈位,與其他的漢白玉靈位不同,這個墓碑是用黑色的大理石做的,上書:「紫川家原監察總長帝林」。 「大哥,你地大仇,我已經處理妥了。馬維和他的黨羽們已全部被送到帝都來,我把他們交給了您的舊部白廈他們處理。具體馬維怎麼死的,我也不清楚,不過聽說白廈殺了他足足一個星期……說起這個來,還是你們監察廳是行家啊! 你的靈框也移入了聖靈殿,就陪在二哥的靈框身邊。為這事,元老會吵翻天了,說大叛賊怎麼也能入聖靈殿?後來吵得厲害了,我就發火了:你們是總長還是我是總長啊?要不要我把位置讓給你們?他們立即就改口了,說大哥你一生功績還是蠻多的,打魔族,保帝都,雖然說最後犯了錯,但畢竟你一生大部份時間都是做好事地,功大於過,入聖靈殿也是有資格地。 大哥,別急,我知道你最關心的,秀佳嫂子和帝迪,我已經找到了。你真是狡猾,把他們藏到那麼偏僻地地方,找得我好辛苦。你想讓他們隱瞞身份平靜的生活,所以我也沒驚動他們,只是派人暗暗地保護他們。你放心,等到帝迪長大了,我會安排他接受最好的教育,親口跟他說,他的爸爸是世間頂天立地的英雄。 你想讓帝迪將來做什麼呢?跟你一樣英武的將軍?還是很有文化的學者?或者乾脆讓他當個混日子的貴族或者官員好了…這可是我的人生理想哦! 不急,大哥,時間還早,還有十幾年呢,我們可以慢慢地想。 大哥,二哥,有件事最近讓我很煩心的,那就是我的婚事…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會做出這副表情的!二哥可能還不清楚,流風霜公主是我的女朋友。她最近通過正式的外交渠道,表示願意跟我們紫川家聯姻,說這是為了大陸和平統一,她願意下嫁給我……大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準要撇嘴:這對狗男女,又在假惺惺了!明明是戀姦情熱,還裝作因公犧牲!這件事本來是絕密的,但不知怎麼的就傳了出去——我很懷疑就是風霜這丫頭自己放風出去的……現在弄得很轟動,元老會、統領處,大家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讚成,說紫川家若與流風霜聯姻,那天下將再無抗手,大陸統一就很快了;也有人反對,咳咳……這可不是我自戀——李清嫂子跑來跟我說,說阿寧擔心得一晚沒合眼,哭了大半夜,眼睛都紅了。 我很憐惜阿寧,覺得很不忍心。這麼多年來,她對我的感情,我一直是知道的。 統領處的幕僚們幫我分析,說是娶流風霜有利於我一統天下,娶紫川寧則有利於籠絡人心,鞏固新政權的根基。我問:到底該娶哪個?這幫傢伙一個個都成了啞巴。被我逼急了就說:此事只能留待陛下聖裁。真是氣死我了,我養了一堆飯桶啊!我終於明白當年紫川參星為什麼這麼恨我了,哪個當老闆地不恨手下的薪水小偷? 「這件事,我實在拿不定主意了。大哥,二哥。你們幫我出出主意吧,告訴我,該娶誰?香火若是往左邊飄,就是娶流風霜;若是往右邊,那就是娶紫川寧……咦?我眼花了嗎?這香火怎麼一半飄向左邊,一半飄向右邊?難道你們想告訴我…兩個都娶?這個,也未免太誇張了……唉,為了穩定國內局勢。也為了一統大陸,那我就只好做出犧牲了…… 「為什麼香爐突然倒了下來?你們誰生氣了?準是二哥,他一貫是假正經的。哼哼。這種事,男人都想的啦,你還不是有了李清又去招惹卡丹……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了!二哥,你顯靈也不用這麼誇張吧,側的香爐又站了起來!」 紫川秀笑著。淚水卻慢慢從年輕地紫川家總長眼中溢出,模糊了他的眼睛,朦朧中,松柏間兩個英氣勃勃的男子正在對他微笑著。 「大哥,二哥,如果你們能活過來的話,那我寧願不做這個總長。也不做這個總統領。甚至連光明王、遠東統領都不做了。我們三個在帝都街頭做流氓,吃喝玩樂。跟治部少捉迷藏,在軍校裡打混,那多好啊。 「二哥,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樂!等大哥生日時,我再來看你們。有大哥陪著你,你不再寂寞了吧?你們兩個,一定偷跑去喝不要錢的霸王酒吧?天堂裡,應該也有很多漂亮的女生吧?真是不講義氣啊,你們都去了那邊,卻把我一個人拋在了這裡……孤零零的拋在了這裡……」 擦乾了淚水,給斯特林和帝林都上了香,紫川秀深深鞠躬,轉身離開。 走出墓道時,他停住了腳步:一個渾身素白地俏麗女子亭亭玉立於面前,正是魔族王國的前女皇卡丹公主。她的懷中抱著一束潔白地百合花,手上牽著一個才會蹣跚行路的小孩。 見到紫川秀,公主一愣,深深的鞠躬:「參見陛下。陛下聖安。」 紫川秀點頭回禮:「卡丹,好久不見。稱這是來……」看到卡丹手上地花束,他忽然醒悟:對方和自己一樣,也是來陪斯特林過生日的。 紫川秀的第一念頭是:「李清不要這個時候來掃墓才好!」隨後,他又覺得自已可笑,斯特林人都去了,難道還有人計較那些舊事嗎? 他含糊說:「我刖出來。稱進去吧,裡面現在沒人。」 「謝陛下。」 「卡丹,我們也是熟人了,稱那麼拘束幹什麼?這陣子我很少見稱了,有空稱也多來看看我才是,太久不見,大家都生疏了……好了,我先走了,省得稱不自在,稱自便吧。」 說著,紫川秀一邊向外走,都快到門口了,他突然停住了腳步,臉上出現了疑惑的表情。隨後,他猛然轉身:「卡丹!」 卡丹站住了腳步:「陛下有何吩咐?」 紫川秀望著卡丹牽著地小孩,他俯下身來,仔細端詳著小孩的面目,撫摩著他的眉目、輪廓、眼睛、鼻子……他越看激動,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小孩被嚇得「哇」的哭出聲來。 「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雲……小雲林,乖,不要怕,不要哭,給陛下問好。」 稚氣的小孩還沒擦乾臉上的淚水,怯生生喊道:「陛下好。」 紫川秀心頭狂喜:這眉目,這神情,簡直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紫川秀抬頭,顫聲問卡丹:「這小孩難道是……可是,時間對不上啊!」 卡丹粉臉一紅,白了紫川秀一眼。過了好一陣,她才低聲說:「陛下,皇族女子的懷孕週期,比人類地要……長很多。」 紫川秀長舒一口氣,心頭地歡喜多得要溢出來了:「果然。天不絕良善。斯特林一生公忠無私,上天怎麼會讓這樣的人無後呢!」 他蹲下身,親切地對小孩說:「不要叫我陛下,叫我三叔,叫三叔好。對!三叔好!真乖,小雲林喜歡吃什麼東西啊,三叔給你買去!」 小孩奶聲奶氣的說:「媽媽說,不許拿別人的東西吃。」 紫川秀啞然失笑,真是太像了,連這個一本正經的性子都像。他對卡丹埋怨說:「稱怎麼不早說?讓他繼承斯特林的爵位,那多好!」 話一出口,他隱隱覺得不妥:這樣地話。怎麼跟李清交代?又怎麼對世人交代?如果公開的話,斯特林和魔族公主有後,會不會對斯特林的身後名聲有損? 卡丹善解人意。她笑笑:「卡氏和雲氏都是王國的名門,也就未必比紫川家的公爵差到哪去。陛下的心意,微臣心領了。」 她慈愛的望著手裡的小孩。深情地說:「這孩子,他身上流著人類最優秀將領和神族最強悍皇族的血脈,本來可以做王國的皇帝地呢,可懷「」她瞄了紫川秀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紫川秀笑笑:「公主,稱放心。等他長大了,極東總督的位置就是他的,他地前程會一片光明。」卡丹盈盈跪倒:「謝陛下隆恩!小雲林,快跪下,給陛下磕頭謝恩。」 扶起了小雲林,面對著這個幼小的生命。他彷彿看到幼年的斯特林。也看到了幼年的自己。他有很多話想說,卻是不知如何說出口。滿心地感慨,最後只能化作一聲長歎:「真是一晃眼,時光如流水。卡丹,我們都老了。」 魔族王國的公主微笑著垂下了眼簾:「殿下正當青春年華,如何能言老呢?我聽說,最近寧殿下和流風家的那位公主都有意……殿下艷福不淺啊!」 「唉,卡丹,你別提這個了,最近我煩死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好?」 「這是陛下的終身大事,關係家國興亡,微臣才疏智淺,豈敢多嘴?只能留待陛下聖裁。」 「少來了!你怎麼說得跟我的幕僚一樣?咱們是老朋友了,你幫我出主意吧?」 「既然這樣,微臣就斗膽多嘴了:微臣與寧殿下略有交情,自然是希望陛下能迎娶寧殿下的,畢竟陛下與寧殿下也有多年的感情。但陛下想娶誰,這更要直問陛下地本心屬意誰。若連陛下都不清楚自己地心意,微臣又怎能建議呢?但若是陛下實在難以取捨的話,微臣倒是建議您到王國那邊走一走,觀摩神族地風俗、人情和傳統……」 說到「傳統」兩個字時,卡丹加重了語氣,俏臉含笑。看到紫川秀若有所思,她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湊近紫川秀耳邊:「我的父皇卡特有十一個皇妃,我的祖父有二十一個皇……陛下,您不單是人類的帝皇,也是我們神族的皇啊,您英武蓋世,豈能遜色於先皇呢?」 卡丹調皮的眨眨眼,露出狡黠的表情。這一瞬間,她彷彿又變成了那個聰慧又機靈的少女公主:「說好了,微臣這是不負責任的建議,陛下可千萬不要當真啊,不然將來的王后會找微臣麻煩的。對了,殿下真的大婚時,還望莫要忘了給微臣一張帖子哦!「卡丹,你這個壞心眼的……還真是餿主意!」 紫川秀苦笑著搖頭,他蹲下身來,端詳著雲林英俊而稚氣的臉,心潮澎湃:「孩子,不能親眼看著你茁壯而健康的成長,欣慰的看著你長大**,手把手的教你練劍、寫字和讀書,這是你父親的最大遺憾,也是他的失職。但孩子,不要責怪他。 「你的父親,還有很多的叔叔和伯伯,他們用鮮血和鋼鐵,披荊斬棘,為混亂的世界重新鑄造了秩序,帶來和平,化劍為犁,為蠻荒帶來文明,用繁華取代貧瘠。鐵血、犧牲和自我奉獻,是我們這代人的天生使命,那些英雄和英雄的故事,在你們的年代將會成為傳奇。 「現在,作為父輩的我們,已經完成了我們的使命。我們漸漸老去,而你們將成長,這是造化的規律,無可避免。將來的世界,是屬於你們的。你們不必像我們一樣,日夜不停的戰鬥,在刀光劍影中前行,父親高大的脊背,已為你建起了遮擋風雨的屋頂。 「孩子,你將會過著和平、安詳、無憂無慮的生活,你將注定是錦衣玉食,優於常人,這也注定了,缺乏磨礪的你,不可能像你父親一樣出色、一樣優秀,一樣勇敢、堅定和無畏。 「那又怎樣呢? 「童年時,我們講英雄故事給你聽,並不是一定要你成為英雄,而是希望你具有高尚的品德。少年時,我們讓你接觸詩歌、繪畫、音樂,「是為了讓你的心靈充滿情趣。這些情趣會支撐你的一生。這樣,即使在最嚴酷的冬天,你也不會忘記玫瑰的芳香。 英雄輩出的民族是不幸的民族,和平的生活注定是平庸而繁瑣的。有些事,或許你現在還無法理解。但當你長大,你就會明白:你的父親,一定不會希望你成為英雄,世俗的很多東西,耀眼而毫無價值。只要你能健康的成長,正直的做人,獨立的思考,幸福的生活,這是父輩對你的最高期望。」 望著孩子童真而稚氣的臉,紫川秀喃喃說出聲來:「祝福你,孩子,也祝福和平的年代。」 ---全書完--- 更多精品書籍盡在飛庫!! 電腦飛庫:www.feiku.com 手機飛庫:wap.feiku.com 飛庫論壇:bbs.fei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