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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漆黑一片,他並沒有開燈,而是順著走廊熟練地前行,在大廳的拐角處沿著樓梯上了二樓。此時他的雙眼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能夠依稀看清近處的景象。他推開了一扇玻璃門,坐在一張寬大的寫字檯前,摸索著打開了電腦開關,用僵硬的手指輸入密碼,主機順利啟動。黑衣人緊張地撥動鼠標,打印機運轉的聲音環繞在屋內的每個角落。這台高速打印機居然會產生如此大的聲音,在有節奏的噪聲下,黑衣人不禁有些緊張,扭過頭向門外望去,突然間他感覺頭皮發緊,心跳急速加快,後背冒出一陣涼氣。 門外居然有個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黑暗中! 「誰!」黑衣人低聲問道,流露出內心的恐慌。他猛然站起來,下意識地揮動著雙臂,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黑暗中的那個人似乎更加鎮定,依然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黑衣人戰戰兢兢地退到了牆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手伸入兜內緊緊地握住了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雙方還在默默僵持。黑衣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長長地舒了口氣,自嘲地笑了笑,隨後他關掉電腦,從打印機上拿起那疊紙匆匆離開了房間。剛走到樓梯前他又折回到一張桌子前,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號手電筒,在微弱的光線下看了幾眼桌上擺放整齊的幾頁紙,微微點了點頭,片刻後便悄然離開了。 雪已停,一個黑影消失在寂寥的夜色中。 2006年12月30日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語出《莊子·山木》:「莊周遊乎雕陵之樊,睹一異鵲……蹇裳躩步、執彈而留之。睹一蟬,方得美蔭而忘其身,螳螂執翳而搏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漢劉向《說苑·正諫》:「園中有樹,其上有蟬,蟬高居悲鳴飲露,不知螳螂在其後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蟬,而不知黃雀在其傍也。」《吳越春秋》載:「後園有樹,上有蟬正飲露,不知螳螂在後欲捕之也!而螳螂作勢欲撲,竟不知黃雀躡其旁也!黃雀伸頸僅顧啄螳螂,而不知樹下之彈弓也!彼皆欲得前利而不顧後患也!」 第1章 8:00am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1】 瑞雪後的京城彷彿蒙上一層薄薄的面紗,所有景物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猶如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珍珠隱藏在茫茫的白雪之中。世界在突然之間安靜了,人們似乎在靜靜地享受著這美妙的感覺。 柳飛雲穿著一件舒適鬆軟的睡衣坐在同樣舒適鬆軟的沙發上,手中端著一杯剛剛磨好的咖啡,正在細細品味著其中淡淡的苦澀。 柳飛雲喜愛咖啡杯中飄散的那種獨特的味道,他始終認為,國人的咖啡情結其實僅僅是飲用的過程而非杯中的內容,而那些常常光顧星巴克的白領們,更多的是享受那份優雅的氛圍,又有多少人在乎咖啡的味道呢? 柳飛雲坐在一扇寬大的落地窗前,專注地俯視著窗下的雪景。這是一棟十八層的高檔住宅,位於朝陽公園附近,是北京城中屈指可數的黃金地段,每平方米售價均在萬元以上,顯然這裡是很多人嚮往的樂園,同時也是成功者享受生活的家園。 第十八層的F號屬於柳飛雲,這是一套二百平方米的複式套間。與其他住戶不同的是,這裡既沒有豪華的裝修,也沒有貴重的飾品,只有不計其數的書籍散落在屋內的每個角落。書籍所涉及的面很廣,其中不乏歷史、哲學以及文學方面的名著,但數量最多的還是關於心理學研究方面的書籍,柳飛雲似乎對人類內心活動有著濃厚的興趣,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愛好。 每逢午夜,他總會一個人坐在窗邊獨自享受著書中的快樂,沉浸於另外一個寧靜的世界,那裡沒有虛偽和浮躁,沒有欺騙與狡詐。 柳飛雲今年剛滿三十二歲,他的事業已經達到了頂峰,他所創建的嘉琳廣告攝影公司在北京廣告圈內早已是鼎鼎大名了。雖然嘉琳公司與其他兩家公司競爭激烈,但經過柳飛雲近兩年的經營,他的公司在當地的市場份額已經穩居第一。 咖啡的香醇和雪後的景色令人心醉,柳飛雲用手托了一下他的藍邊眼鏡。這是他的一個習慣性的動作,每當思考問題的時候他總是扶一下眼鏡架。 雖然柳飛雲的公司目前經營狀況良好,但輝煌永遠伴隨著危機,近幾個月連續丟掉幾個大單令他非常不快。很顯然,嘉琳公司的行業地位正在受到東方捷成公司的威脅,他很清楚如果不能突破目前的經營瓶頸,他的公司將一敗塗地。生意其實就是賭博,只有輸贏之分,沒有中庸之道,勝負往往只在一瞬之間。 柳飛雲點燃一支香煙,縹緲的青煙層次分明地縈繞在寬大的落地窗前,立即使窗外的景色似是而非。為什麼自己每次與客戶談到最關鍵的時刻,競爭對手總會適時地以更低的價格跟進?當偶然重複多次就會變為必然,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柳飛雲的思緒隨著若隱若現的煙霧在空氣中旋轉。 在抽一支煙的時間裡可以做很多事,包括柳飛雲目前所思考的事情。他經營的嘉琳公司專業從事平面廣告製作,由於攝影設備投入巨大,導致進入此行業的門檻較高,行業內競爭並不激烈,尤其是近兩年經過你死我活的拚殺後,只剩下嘉琳、簡森及東方捷成三家大型公司,形成了完全競爭的態勢。這三家公司競爭的焦點已經從圖片質量上升到客戶資源,掌控更多客戶的一方將取得競爭的優勢。由於行業透明度較高,導致非常規手段經常出現在競爭中,為了順利拿到大客戶,有時需要使用一些「特殊策略」。 柳飛雲並不在乎丟掉幾個客戶,畢竟這一切他已經司空見慣了,他也有辦法拿下更多的訂單來彌補損失,然而他必須要搞清楚這些原本已經十拿九穩的客戶為什麼會丟掉,因為這幾家客戶一直是他親自跟進的,最終的報價也只有自己知道,甚至連他最得力的助手李曉峰都不得而知,但競爭對手好像對每件事都瞭如指掌,自己做每一件事好像都有一雙眼睛在背後死死地盯著,這種狀況近半年來最為明顯…… 「怎麼一大早就想事呀,怪不得你總是這麼瘦呢。」一個甜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嘉琳,我看你睡得挺香,就沒叫你。」柳飛雲笑著說,「昨天夜裡雪下得很大,你快過來看看。」 「我可沒時間詩情畫意,現在得趕緊為你做好早餐,下次你再空腹喝咖啡,我就把你那些寶貝咖啡壺統統扔掉。」她一邊說一邊走進廚房。 楚嘉琳是柳飛雲的太太,一個溫柔賢惠外貌出眾的女人。她目前是另一家著名廣告公司的公關經理,事業有成又非常顧家,對丈夫體貼入微,柳飛雲對擁有如此完美的伴侶而感到無比幸福。 他們是在簡森公司工作時相識的,那時柳飛雲任公司銷售總經理,楚嘉琳是客戶主管,經過他們默契的配合和不懈的努力,簡森公司達到了業績頂峰,同時他們也建立了一份難以割捨的感情。之後,在柳飛雲決定獨立創業的時候,楚嘉琳也毅然離開了那家全國知名的企業。楚嘉琳的能力出眾,事業心很強,柳飛雲曾經邀她一起經營嘉琳公司,卻被她婉言拒絕了。 失去了柳飛雲和楚嘉琳以及業務骨幹李曉鋒的簡森公司立即由盛轉衰,在競爭中節節敗退,難以再現當年的輝煌。 這時,楚嘉琳端著兩個盤子走進餐廳,一套粉紅色的絲綢睡衣襯托出她勻稱的身材,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清香飄灑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楚嘉琳每天都會準備不同的早餐,今天是培根、三文魚及鮮奶。 「元旦假期我們怎麼安排呀?你不會又要看三天的書吧。」楚嘉琳說話時臉頰上泛起兩個甜甜的酒窩。 「你以為我是書獃子?」柳飛雲含笑著回答道,「我們1號去賽特,我知道你看中了一款提包。」 「好啊。」楚嘉琳高興地說,「我還想再買兩條絲巾呢。」 「行,只要你喜歡。」柳飛雲看著楚嘉琳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她的眼睛明亮清澈,長長的睫毛稍稍上挑,鼻樑又高又直。她沒有化妝,白皙透明的肌膚宛如嬰兒一般。 手機總會在你最不想被打擾時響起,屏幕上顯示出李曉峰的名字。「柳總,吃完早餐了嗎?那個德國中太集團有點懸了,我昨天給他們企劃部的李經理打了一天的電話,居然沒人接。今天一早我給他的助理打了一個電話,據稱昨天東方捷成的人去了,與李經理談了一上午,晚上又一起娛樂去了。你看看我們是不是去拜訪一下,這單金額可不小呀!」李曉峰頻率極快地說完這段話。 「你自己就能應付,我到最後時刻再出面吧,你現在在哪裡?」柳飛雲慢條斯理地說。雖然事情很緊迫,但他並不想讓楚嘉琳有所覺察,把所有事都寫在臉上的男人顯然是不夠成熟的。 「我剛剛到中太集團樓下,準備馬上就上去。」李曉峰補充道。 「別那麼著急,人家剛上班,你總得給他們留些沏茶、閒聊的時間,別讓人挑眼,你在車裡等一會。早餐我給你帶過去,今天恰好是西式的,我知道你好這口。」柳飛雲暗暗讚歎李曉峰的效率,並用眼神示意楚嘉琳拿個餐盒。 「那就替我謝謝嫂子大人了,過會兒見吧。」對方的語速絲毫沒有減慢,柳飛雲的輕鬆語調並沒有緩解李曉峰焦急的心情。 柳飛雲笑著對楚嘉琳說:「你慢慢吃吧,公司那邊有點事我得先走一步了,我今天預定兩張電影票,我們抽時間去看一場電影。」 「多買兩張票吧,讓李曉峰他們兩口子也一起去,這些日子他沒少跟你熬夜,你總得意思一下嘛。」楚嘉琳迅速從櫥櫃中拿出兩個餐盒,幾乎把桌上所有的食物都塞了進去,然後柔聲細語地說,「對了,上周你們寫字樓有一家美國保險公司舉辦年末促銷,優惠幅度很大,我上了一份,你要是覺得合適也上一份吧。」 柳飛雲一邊點頭同意,一邊換上了一套黑色的中山裝,與楚嘉琳告別後,來到地下車庫啟動了那部嶄新的紅旗奔騰。以柳飛雲的財力購買一部更豪華的轎車沒有任何問題,但他有自己的原則,只要中國品牌在質量上沒有問題,那麼他一定會購買國貨,作為中國人本應支持民族品牌。柳飛雲周圍那些生活西化的朋友對他的舉動都十分不解甚至是淡淡地嘲諷,但他並不以為然,只是一笑置之。 【2】 中太集團的辦公地點設在小莊路口附近的中國現代商城內,那是兩棟豪華的商住寫字樓。柳飛雲在簡森公司工作時經常出入於此地,以至於那裡的很多保衛都認識他。 從柳飛雲住處到現代商城大約只有五分鐘的車程,但由於雪地路滑,車速很慢,在路上的時間不得不有所延長,柳飛雲正好用這段寶貴的時間進行深深地思考,隨著太陽的光芒逐漸照亮了茫茫的雪地,他的思路也漸漸清晰了,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現代商城的兩棟大樓裹著一身銀裝,與相距不遠的京廣中心遙相呼應。寫字樓的門口已經沒有什麼積雪了,看來高檔寫字樓之所以高檔,不僅僅是因為其硬件的投入,管理人員的素質也是其重要的一個環節,想必這些保潔人員天沒亮就開始掃雪了。柳飛雲邊想著邊走到一輛銀色的奇瑞瑞虎旁,輕輕敲了敲車窗。 車裡的人猛然睜開了眼睛,手足無措地坐在駕駛座上,四處張望後才恍恍惚惚地看到車窗外的柳飛雲,他愣了一下,隨即打開了車門,模糊不清地說:「我剛睡了一個回籠覺,你著實嚇我一跳,柳總。」 柳飛雲看著西服筆挺的李曉峰,笑著對他說:「這就怪了,昨天又沒加班,你怎麼還這麼困,是不是跟誰幽會刷夜去了。」 「怎麼會呢,咱們整天熬夜,我都拉了胯,哪有時間扯閒片兒,昨天夜裡看了一會兒西班牙甲級聯賽,你說說這些老外多缺德,非得安排這麼晚踢,成心折磨我們廣大的中國球迷。」李曉峰急赤白臉地爭辯,然後揉了揉眼睛,「你真不上去了?你和那李經理不是鐵哥們兒嗎,你有面兒,談事多方便呀。」 「你們倆關係也不錯啊,這可是花簡森公司的錢培養出的友誼,你估計目前什麼狀況?」柳飛雲把餐盒遞給了李曉峰。 「看這架勢中太集團今年可能不與簡森公司續簽了,簡森公司這回真要歇菜了。上周我們本來很有希望取而代之,誰知道半道兒殺出東方捷成這個程咬金,我們三家公司片子的質量和代理的項目都差不多,剩下就看誰的報價低了,姥姥的,拼刺刀唄。」李曉峰一邊說一邊打開手中的餐盒,忽然眼睛一亮,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扭過頭異常嚴肅地跟著接了一句:「我說,你應該給我帶瓶法國葡萄酒來。」 柳飛雲被他逗樂了,說:「你剛才在電話裡神經兮兮的,現在就看了一眼早餐,這一轉眼的工夫怎麼又恢復常態了?」 「首先聲明一點,我不是豬,呵呵。我這人你還不知道,從簡森公司一直跟著你到嘉琳公司,我一看到你心裡就踏實多了。依你看,中太集團這個大客戶下一步會如何走?會和我們這三家中的誰合作?」李曉峰把一片培根塞入嘴裡,含糊不清地說。 「先設法從李經理那裡套出東方捷成的報價,然後再修正我們的方案,我們爭取把中太這個大客戶吃定。唉,這段時間似乎沒什麼好消息。」柳飛雲微微歎了一口氣。 「是呀,簡森公司似乎要東山再起,幾個大單都讓他們拿到了,我們和東方捷成搶的都只是小單。每年這個時候各大企業都開始簽訂下一年度的廣告合同,我們這三家公司的業務都跟仇人相見似的——分外眼紅。」李曉峰憤憤不平地說,雙手不停地搓動著,一副頑主的樣子。 「打住吧,你別撒囈掙了,睡也睡足了,吃也吃飽了,麻利點兒給我幹活去,完事馬上回公司。」柳飛雲故作嚴厲狀。 「得,我先買包煙,這就上去,你擎好吧。」李曉峰把餐盒放到儀表盤上,然後拿起電腦包迅速跳下車,整了整西服,用手梳了梳頭髮,然後在反光鏡前檢查了一番後才走向寫字樓。臉上呈現出一種職業的笑容,腰桿筆直,儼然一位經理人的模樣,和剛才那位京城侃爺簡直是判若兩人。 柳飛雲看著他那發福的背影暗暗發笑,李曉峰曾經在簡森公司擔任客戶經理,是柳飛雲的老部下,兩個人的私交甚密,當柳飛雲另立門戶時,李曉峰毫不猶豫地跟了過去,並主動提出在創業的第一年降低薪金待遇,為柳飛雲降低成本,用他的話說就是「朋友就得交像我這樣的」。 柳飛雲非常瞭解他的品行,雖然平時他喜歡嘻嘻哈哈、侃東道西,但在工作上絕對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李曉峰精通市場營銷和企業管理,並且具備一流的文筆水平,只是他為人處事比較低調,大家幾乎都認為他是地道的侃爺而忽視了他藏於內心的才華。 柳飛雲駕車駛向了嘉琳公司,他將面對怎樣的一天? 第2章 8:45am 【1】 柳飛雲的公司在東四十條的華順花園內,這是京城知名的高檔商用公寓,之所以選擇於此地辦公主要基於三種考慮:其一,這裡可以比較好地展示公司形象。柳飛雲多年的從業經驗告訴他,一家廣告公司的收入與付出的房租成正比,處於高檔寫字樓的公司經常可以接到大型企業的訂單,而租用低檔寫字樓的公司只能與小型企業合作,兩者之間的收益自然不言而喻,柳飛雲能做到今天與當初他的選擇有著一定的關係。其二,這裡距CBD商務圈不算很遠,那些外企的辦事人員到他公司辦事十分方便。其三,楚嘉琳從公司所在的豐聯廣場到這裡只需五分鐘的車程,只要有時間,她每天中午都可以過來與柳飛雲共進午餐。 柳飛雲推門進入辦公室,一種淡淡的幽香撲面而至。公司辦公室是雙層複式結構,一個做工精緻的接待台正對大門,背後的磨砂玻璃上刻著用射燈點綴著的公司名稱,寬闊的大廳作為業務人員的辦公場地,辦公桌配備的是紅木小型班台,黑色的皮質轉椅,這些辦公設備在其他公司恐怕只有部門經理才能享用。 朝氣蓬勃的前台接待員龐萌萌向柳飛雲愉快地打著招呼,龐萌萌今年剛剛二十出頭,長著一張聰明伶俐的娃娃臉,幾乎她的每件衣服上都有一些卡通人物。李曉峰曾經擠對她說,客戶見到她都以為自己到了幼兒園,然而龐萌萌對李曉峰的擠對並不在意,照樣我行我素。柳飛雲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嘉琳公司九點才正式上班,但所有員工在八點五十分都能夠準時到崗,並開始工作前的準備。公司從來不用打卡或簽到,也沒有專人監督,大家全憑自覺,奇怪的是越是沒人管就越沒有人遲到,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提前來到公司,唯恐自己遲到。 柳飛雲笑吟吟地回應龐萌萌和其他銷售人員的問好,然後讓她幫忙訂四張電影票後轉身上了樓梯。二樓是主要的辦公場地,除了會議室空間較大外,其他都是小間的辦公室,李曉峰曾經建議把柳飛雲的辦公室盡可能地擴大,但這一建議遭到柳飛雲堅決反對。最終他把可用的空間又劃分出兩個房間,一間做飲料吧,裡面準備了各類飲料及咖啡,供員工休息時飲用,當然全部免費,另一間為休息室,備有舒適的真皮沙發和各類報紙及雜誌。 柳飛雲堅信只有當你真心地尊重員工,他們才會給你相應的回報,大家人格上都是平等的,沒必要將老闆與職員分得多麼清楚。 通過近兩年的真正人性化的管理,柳飛雲公司的員工十分穩定,居然沒有一個職員離開公司。相反,許多廣告界的人才紛紛慕名而來,直到辦公環境滿負荷後柳飛雲才不得不一一謝絕,而今人員編制已經達到了五十名,這對專營廣告攝影的公司可不算一個小數目。 柳飛雲經過李曉峰的辦公室時下意識地朝裡面看了看,屋內整潔依舊,辦公桌上擺著李曉峰和他的女朋友宋靜去年去麗江時的合影以及許多從西藏帶回來的裝飾物,牆上掛著西歐的壁畫,倒是很有生活情趣,唯一與這美妙的氛圍格格不入的是,桌上居然放著一本武俠小說,而且從封面的血腥程度可以看出這絕對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地攤貨。柳飛雲搖搖頭走了過去,心想這個傢伙真讓人捉摸不透。 柳飛雲進入自己的房間前回頭看了一下廳裡的大鐘,剛好九點。這檯鐘表是自己的競爭對手東方捷成的老闆白秀清作為嘉琳公司開業的賀禮送來的,別人送花籃他卻送鐘,真是居心叵測。 柳飛雲在簡森公司工作時曾經一度將東方捷成逼到破產的邊緣,當柳飛雲離開簡森公司獨立創業時,想必白秀清興奮過度想出這個餿主意給柳飛雲添堵,沒想到嘉琳公司的業績在兩年後超過了簡森公司成為行業第一,估計白秀清到現在才意識到這檯鐘算是白買了。 記得當時李曉峰說什麼也不收這份賀禮,還拿出五千元給商場送貨員,非要再買一台連同這份賀禮一起給白秀清送去,說這叫「好鍾成雙」,不過柳飛雲倒是高高興興把鍾留了下來,對李曉峰說:「白總好不容易破費一回,送回去算哪門子事兒,再說咱們公司正好缺塊表,這近兩米高的鍾看得更方便。」李曉峰也不好再作堅持了,據說當天夜裡他給白秀清打了好幾個騷擾電話,洩憤後反倒是對這檯鐘大加讚賞。 【2】 柳飛雲拿起桌上的電話撥給前台龐萌萌,讓她通知高宇上來開個會,隨後他拿起筆記本,坐在門邊的沙發上。高宇是業務主管,平時都是李曉峰和高宇主持業務會,柳飛雲本人很少出席,作為公司的老闆,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看著高宇走進來的表情讓柳飛雲感到目前的狀況確實十分嚴峻。 高宇穿著一身灰色的西服,高高的個頭,頭髮很短,梳理得也非常工整細緻,臉上總掛著憨憨的笑容。他原來也在簡森公司工作過,是柳飛雲在簡森公司的老部下。待高宇坐穩後,柳飛雲說道:「李曉峰直接去拜訪客戶了,我們就不等他了,你昨天拜訪情況如何?」 「不是很理想,我們幾個業務員去了那幾家公司,對方依然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據他們內部人透露,簡森公司的機會比較大。這事可真怪了,兩年前簡森公司做得最好,你和李曉峰從那出來後簡森公司就一落千丈,我們嘉琳公司成了當之無愧的老大。但去年東方捷成突然發力,幾乎與我們並駕齊驅了,尤其最近這段時間東方捷成勢頭很猛,看樣子是準備要一統江山了,我覺得這其中一定有問題,就像是有人故意這麼安排的,或者是傳說中的風水輪流轉?」高宇不無擔心地說。柳飛雲故意繃著臉說:「噢?你年紀輕輕倒挺迷信,一會兒我讓龐萌萌買本《周易》,你到李曉峰那屋給咱們公司算一卦,看看明年風水該輪到誰家了。」 高宇臉上露出了笑容:「別介呀,我哪有那本事啊。我們下一步是不是把價格放下去?別讓那兩家公司把客戶都搶光了。」 柳飛雲沉吟片刻,說:「坦率地講,我並不傾向於放價,如果這個行業掀起價格戰對誰都不好。記得幾年前彩電行業的價格戰打得倒是熱鬧,那幾個大品牌誰也不服誰,一個比一個橫,到最後怎麼著了,雖然哪家也沒趴下,但全行業利潤卻再也拉不起來了,自身的競爭力不升反降,反倒是讓韓國人趁機搶了不少市場,你說這不是內耗嗎?只會拿著價格窩裡鬥的企業沒什麼出息。」 柳飛雲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其實輪流坐莊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我們這個行業和製造業有很大的區別。比如可口可樂,當它做到世界第一時,它的競爭對手就很難超越了,道理很簡單,可口可樂的目標客戶大部分是個體,一旦他們滿意其口味和認可其價格,通常會長期購買,沒有人會左右他們的購買決定。而我們這個行業的目標客戶是團體,雖然市場部或廣告部負責人可以做決策,但畢竟涉及金額較大,各相關部門的高管都有可能否定項目,所以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都有可能使我們前功盡棄,簡森公司和東方捷成能搶到單子一定是他們工作比我們做得更細緻。做生意就是做人的工作,這句話用在咱們這行再貼切不過了。」 高宇低著頭說:「你說得沒錯,是我的工作疏忽才丟了那幾個大單……」 「那不是你的錯,主要是我有些大意了,我沒有跟緊那幾個老總。不過沒關係,做生意就是這樣,有得必有失,沒這點心理素質乾脆就別做生意了。」說罷,柳飛雲爽朗地笑了笑。他對下屬的管理風格是有了功勞全算在員工頭上,有了失誤盡量自己承擔責任。 高宇用感激的眼神看著他的老闆,說:「我安排業務員繼續跟進我們規劃的客戶,我再去一次久恆集團,一定把單子搞下來。」 柳飛雲忽然問了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假如你今天在馬路上遇到一個保險公司的銷售代表,他極力向你推薦一項壽險項目,你會作何反應?」 高宇摸著腦袋遲疑地看著柳飛雲說:「這個嗎,我就跟他說暫時不需要或者趕快離開他,怎麼啦?」 「問題就在這,你還不知道他向你推薦的到底是一套什麼項目就拒絕嗎?萬一是你剛好需要的或者是特惠價格,你輕易拒絕不是錯失機會嗎?」柳飛雲看著高宇困惑的樣子,笑了笑就接著說了下去,「這是我們心理的正常反應,假如你手裡有一件非常好的東西恰好符合對方的需要,但你熱情過度的介紹會使對方產生一種逆反心理,反而會懷疑其產品的真實性,最終通常會拒絕。」 「你是要告訴我《三十六計》裡的欲擒故縱吧。」高宇插了一句。 柳雲飛看著高宇說道:「對,就是欲擒故縱,曹劌論戰和孫臏的『減灶誘敵』都是這個道理,但是兵法和商戰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兵法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消滅對方,而商戰則是使用各種策略與對方建立更好的合作關係,不能生搬硬套。銷售與談判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銷售工作祟尚結果論,你只要拿出業績就是好活兒,沒有人關心這中間是如何運作的;談判則是徹頭徹尾的過程導向,如果你在過程中沒有掌控好的話,你肯定不會得到一個好的結果,即便是同一件事,不同的溝通過程也會產生不同的結果。」 高宇不由地點點頭。 柳飛雲繼續說道:「如果你急切地向買方介紹產品,迫不及待介紹產品的優勢,期望能夠盡快成交,但結果通常會事與願違,你將無法順利地拿到訂單。所以無論你是心急如焚還是焦急萬分,在談判桌前要懂得掩飾自己的心態,記住,優秀的談判者絕不能喜形於色,即使談判結果多麼出乎意料也不能讓對方察覺!」柳飛雲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 高宇不斷地點頭:「我明白了,同久恆集團談判要講究策略,不能傻乎乎的一相情願,對吧?」 「回答正確,要是沒別的事你就過去吧,我們隨時聯繫。」柳飛雲隨和地說。 看著高宇道謝後興奮地離開辦公室時,柳飛雲思緒萬千,他在像高宇這樣的年紀時正在簡森公司做業務,缺乏為人處世的經驗,四處碰壁,幸好在簡森公司遇到一個好老闆——簡總,他向柳飛雲耐心地傳授著各種各樣的商業知識,就像柳飛雲今天對待高宇一樣。 簡總曾經對柳飛雲說過:「一家企業最大的競爭優勢就是人才,這是你的競爭對手唯一不能複製的因素,誰說兩條腿的人有的是!依我看人才就像土地一樣永遠都是稀有資源。」 其實在柳飛雲的公司內部到處都有簡森公司的風格,柳飛雲從不否認能取得今天的成績和他當年在簡森公司的工作經歷是絕對分不開的,當然也沒有人問他嘉琳公司取代簡森公司的感覺這種令人尷尬的問題。 忽然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打斷了柳飛雲的思緒,這個感覺從他進入辦公室的那一刻起就產生了,這是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柳飛雲總覺得房間裡有什麼地方不正常。為什麼會〔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有這種感覺呢?柳飛雲站起身,用他敏銳的眼睛在狹窄的空間內尋找著,終於,他拿起了桌上的一本皺皺巴巴的信紙,兩道又濃又黑的眉毛頓時鎖到了一起。 昨天下午一本嶄新的信紙今天居然像魔術一樣變得面目全非,柳飛雲凝視著旁邊空空的水晶杯子,誰會在他走後進入這個辦公室呢? 柳飛雲快步走進隔壁的財務室,年輕的王會計戴著一雙粉色的套袖伏案而坐。她在嘉琳公司工作已有好幾個月了,通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柳飛雲很認可她穩重的工作態度,試用期還沒過就和她簽訂了正式的勞動合同。 看到柳飛雲風風火火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王會計有些侷促不安,連忙站起來打招呼,柳飛雲示意她坐下後問道:「小王,昨天我走後誰進了我的辦公室?」 王會計略微驚訝地答道:「你走後我就去了一次飲料吧,沒看見有誰進你的辦公室呀。」 柳飛雲又接著問:「昨天你幾點下班的?」 王會計緊張地說:「大約六點二十,我把這個月的賬做完了才走的,我下樓的時候已經沒人了,門是我鎖的。怎麼啦?是不是你的辦公室少了什麼東西?」 柳飛雲笑著說:「沒什麼事,你忙吧。」隨後輕輕地關上財務室的玻璃門,沉著臉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柳飛雲坐在高背轉椅上出神地看著眼前這本泛著黃色的信紙,他托了一下眼鏡後迅速打開了電腦,用鼠標點擊到「標書報價」文檔,查看上一次的閱讀時間,映入柳飛雲眼簾的時間是:今天凌晨2:06! 柳飛雲頓時怔住了。「標書」被人竊取了,報價全面洩露了…… 就在柳飛雲看著電腦發呆的時候,外面響起一片歡聲笑語,他知道李曉峰回來了。 第3章 9:00am 【1】 李曉峰坐在中太集團的接待沙發上耐心地看著一個德籍職員給前台露西交代工作。這套辦公室的面積比起嘉琳公司要小很多,職員的人數居然比辦公桌還要多,永遠有幾個人要站著辦公。這也敢叫外企,這幫老外道貌岸然地賺中國人的錢,還不把咱國人當回事。李曉峰瞪著那位德籍職員心裡越想越生氣。 當老外剛剛轉身,露西就招呼李曉峰過來,「你們老闆德語講得不錯。」李曉峰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 露西笑著說:「那是,他就是德國人,說不好德語還當什麼老闆。」 李曉峰接著問:「他們到中國來賺錢憑什麼不學中文,還讓你們學德語,哪說理去!」 露西很不自然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欲言又止,片刻後她抬起頭,看了看周圍的工作人員,壓低聲音對李曉峰說:「其實他們都懂中文,你要是說什麼壞話讓他們聽見了,立馬跟你急,你信不信?」 李曉峰也壓低了聲音,臉上表情豐富,用極其誇張的語氣一本正經地說:「我怎麼覺得你跟地下黨似的,你一定就是傳說中潛伏在敵人內部的那把尖刀吧?」 露西剛要回話,李經理這時拿著一個碩大的水杯從裡屋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他看著李曉峰斜靠在前台和露西嘻嘻哈哈說得正歡,心想這位侃爺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他要一打開話匣子那還了得!想到這裡,李經理立刻皺著眉頭大聲地說:「李曉峰,你怎麼在這點上跑我這兒來了?一大早就堵門口,我看你這是要砸場子吧!」 「不能,不能,我這是專門拜訪您來了,我和露西正探討中德人民友誼呢,您現在有時間嗎?」李曉峰快步走到李經理面前,匆忙間朝露西做了一個鬼臉。 「那您就裡邊請吧,李曉峰經理大駕光臨我有什麼事也得推了,露西你趕緊給客人倒杯壓箱底的好茶。」李經理用同樣調侃的語調回應。 李曉峰心想你少來這套,昨天打了一天電話你都不接,今兒見面你跟我打哈哈。不過,腦子裡想什麼是一碼事,嘴上說的卻是另一碼事。所以,李曉峰畢恭畢敬、謙虛謹慎地說:「您這是抬舉我,要是您手邊有事我就在外面等,您什麼時候有空了叫我一聲就行,今兒個上午反正我也沒安排別的事。」 「別呀,你要是在大廳待一上午我這業務還做不做了,裡屋請吧。」說完他就挺著大肚子轉身進了房間,李經理確實有些害怕李曉峰這種死纏濫打的本事。 李經理的辦公室是兩個人共用的,對面的桌子雖然是空的,但恐怕很快就會有人坐進來,在這家公司打工能有張桌子絕對是一件大幸之事,恐怕比多拿些工資還重要。屋內佈局很簡單——兩張桌子一把椅子,牆上貼著劣質的壁紙,牆角上的壁紙有些地方已經開膠了。 李經理斜坐在籐椅上,高檔西服皺皺巴巴地貼在身上,近二百斤的體重壓得椅子吱吱響,李曉峰下意識地看了看已經有些彎曲的椅子腿,他感覺李經理隨時會從椅子上摔下來,而且一定是背躍式。 「今兒怎麼跟趕集似的,我掛上東方捷成白秀清的電話還沒十分鐘,你就跑過來了,明年合同的事吧?」李經理以主人的身份首先開了腔。 「這麼巧啊,他的標書不是已經投完了嗎?」李曉峰試探地問。 「他是要調整標書的報價,他還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比你們嘉琳公司的低,具體多少你也別問,問了我也不說。」李經理拿起杯子剛要喝水,這才發現他剛才出去時忘了加水,他只好悻悻地把杯子放回原處,繼續說道,「你們三家的標書都在我這裡,這兩天就會出結果,老闆的意思是誰的價格低明年就和誰合作,這事我也左右不了。」李經理面無表情地說完這段話後深深地喘了幾口氣。 「今兒不是愚人節吧,這白秀清開什麼玩笑,沒聽說過他有特異功能呀,怎麼能這麼肯定我們的投標價。」李曉峰極其厭惡李經理這種刻意的官腔,以往請他去歌廳的時候也沒聽見他跟哪個小姐如此字正腔圓地說過話。 「你甭管白秀清是有特異功能還是能掐會算,總之你們公司還有沒有要調整的?如果沒有今天我這就開會決定了。」李經理不耐煩地說。 李曉峰眼珠一轉,身子微微向前傾了一下,目光平視,虔誠地問:「您估計哪家公司勝算更大些?」 「這個嘛,你知道我們一直是和簡森公司合作的,近一年來他們公司好像出了一些問題,很多業務骨幹都走了,據說連首席攝影師都跑到東方捷成去了,本來我老闆的意思是換一家公司,但我建議還是以投標的方式公平一些,況且簡森公司尚未傷到元氣。」 李經理晃了晃杯子,勉強喝到一口茶,沒料想一不小心把茶葉喝進嘴了,他又呸呸吐了回去,然後繼續義正詞嚴地說:「東方捷成今年經營得不錯,簽了不少大公司,估計能和你們嘉琳公司掰掰手腕了,但你也別著急,我這人一向秉公辦事,不偏不倚,到底和哪家公司簽主要就看價格了。」 李曉峰勤快地拿起李經理的水杯到大廳加水去了,心裡卻想這位爺不知拿了簡森公司多少好處,哪門子剛正不阿,我看有奶就是娘倒是真的。 【2】 同一時間東方捷成的老闆白秀清正和久恆集團的錢總經理在一棟大廈前熱情地話別,白秀清誇張地緊握住對方的手,伏在錢總的耳邊輕聲說:「今晚別安排事了,咱老哥倆出去坐坐。」白秀清意猶未盡,又用力擠了一下眼睛故弄玄虛地說:「我最近又發現了一個好地方,嘿嘿,有點意思。就這麼著了,我先顛兒了,你等我電話吧。」說完他三步並作兩步地鑽進了那輛令他引以為豪、擦得珵亮的高檔進口車。 白秀清穿著一套高檔的淺色西服,腳蹬一雙黑色的軟底皮鞋,褲腳和皮鞋之間依稀可以看到一雙慘白的襪子,他的手腕上戴著一款金燦燦、價格不菲的手錶,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顯眼。白秀清雖然才四十出頭,但額頭上早已出現了一道道深深的皺紋,頭髮也掉得差不多了,他努力將為數不多的頭髮盤在頭頂。 他坐在駕駛座上從公文包裡拿出一沓複印紙,上面密密麻麻地佈滿了各種數字與表格,隨後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串號碼:「喂,我啊,調整標書的事辦得怎樣了……好,今天中午前務必都給我搞定……什麼!他要辭職,讓他趕緊走人,該幹嗎幹嗎去。對了,你找個理由再扣他點錢,讓他後悔去吧,掛了。」 白秀清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他笑瞇瞇地將嘉琳公司的投標報價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公文包內,然後仰望著窗外碧藍色的天空,又低頭看看周邊的雪景,最後他搖頭晃腦、自言自語地感慨道:「柳飛雲呀柳飛雲,這回你算徹底歇了吧,跟我鬥,你小子還嫩點!」 這時有人敲他的車窗:「師傅,交停車費了,兩塊。」白秀清忽然大驚失色:「什麼!你知道這是哪兒嗎?這是中國金融的中心,停了這麼半天才兩塊錢,你收我五塊都不多,你老闆到底會不會做生意!」說完拿起兩個硬幣遞給了對方,然後發動汽車,看著還在發呆的收費員放聲大笑地離開了。 白秀清在路上又撥通了一個電話:「喂,我啊,你猜怎麼著,我把所有的報價都做了修正,整整比柳飛雲他們低了10%,嘉琳公司明年頂多傍著那幾個小公司,估計一年的利潤連房租都不夠,哈哈……什麼,過了?不過,恰到好處,生意場就是永不落幕的江湖,要想生存就得將對手置於死地。勝,可以勝之不武,但敗卻要敗得明白。」 白秀清清了清嗓子接著說:「柳雲飛現在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說他多可憐。簡森雖然最近簽了幾個單子,但那邊早就名存實亡了,能幹活的全投靠我了。哈哈,明年該輪到我獨孤求敗了,寂寞啊!我到公司了,掛了。」 白秀清的公司在頤和園北宮門旁邊的一棟二層小樓裡,他認為只有像柳飛雲這號的傻瓜才會租用甲級寫字樓辦公。提升公司形象?忽悠吧。那句話怎麼說的,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一個公司經營的好壞不在於你在哪裡辦公,而在於一把手是否英明。北宮門是什麼地兒?皇家園林,哪個寫字樓能和這兒比! 生性倔強的白秀清甚至把名片上的「北宮門」統統改成了「皇家園林路」,以至於沒有一個客戶可以不通過電話就能直接抵達公司的。白秀清的想法永遠和大多數人不一樣,但他堅信真理一定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裡。 白秀清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將臉上的興奮強壓下去,換上一副極其嚴肅的面孔大步流星地走進公司。白秀清的經營思路是:做老闆就得板著臉,必須讓職員害怕,只有這樣才能獲得應有的威信。他常想自己這一生太不容易了,為了做好領導整天怒髮衝冠,搞得自己每天都挺壓抑。 這一招果然屢試不爽,職員們見到白秀清後似乎都加快了工作節奏,白秀清心滿意足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此間辦公室足有100平方米,裝飾華貴。紅木辦公台後擺著一牆的書籍,不過白秀清一本都沒看過,他認為看書是職員的事,他的任務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決不能紙上談兵。 辦公台的對面立著一個兩米高的魚缸,裡面那幾條游來游去的銀龍魚體現出主人高貴不俗的品位。其實白秀清根本就不喜歡魚,養魚之事只是附庸風雅而已。上個月他喂死了一條,令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自那以後白秀清就再也不管魚的事了,全甩給業務主管段偉了,看來想高雅也是需要成本的。 白秀清用內線電話把段偉叫到房間裡,大聲地對他說:「剛才電話裡我忘說了一句,你讓業務員們送完新報價後再順便探聽一下嘉琳公司的消息,看看他們那邊有沒有相應的舉措,這點很重要,你現在就去傳達。」 段偉的個頭比白秀清高很多,體格魁梧,一雙濃眉掛在他的國字臉上,目光炯炯,聰穎機敏,渾身上下蘊藏著旺盛的精力。 「這事我早上已經跟業務員說了,您就甭操心了。」段偉揉了揉佈滿血絲的眼睛,睡眼矇矓地說,「您早晨四點就給我打電話要修改價格,用得著這麼著急嗎?另外,這次改的報價是不是低了一些,我們此前好像還沒出過這種價格。」 「我問你,你的電話費是不是我給你報銷?」白秀清怒目圓睜,尖刻地說,「這就意味著一天之中我可以在任何時間給你打電話。」 這種暴風驟雨般的咆哮僅僅維持了一秒鐘,白秀清馬上又滿面春風興高采烈地說:「做生意和戰爭的道理一樣,在雙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有兩個因素可以左右戰局:一是消息,也就是情報,敵人下一步的意圖你要清楚。二是速度,你要根據敵人的策略調整自己的戰術,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擊潰對方。如果你能掌握這兩點,那麼天下就是你的了。明白了嗎?你還年輕,以後跟我多學著點吧,趕緊去辦事吧。」 段偉走後,白秀清開始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他在考慮這個計劃還有沒有疏漏之處。柳飛雲今天一定會知道他的一系列舉措,他們會作何反應呢?他們當然也會試圖調整報價,但那也是做無用功,嘉琳公司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底價,他們拿什麼作為參數。另外,在時間上可操作的空間已經很小了,很多企業這兩天就會出最後的結果了。想到這裡,他彷彿看到了柳飛雲焦頭爛額、聲嘶力竭的樣子,不禁得意地笑了笑。 白秀清終於回到了座位上,但忽然像被電擊一樣從椅子上直挺挺地彈了起來,如同殭屍一般立在桌前。我的價格會不會洩露?新標書是放在加蓋公章的信封裡由業務員送出去的,如果個別業務員有問題也無關大局,畢竟每個人只負責三五家公司。所有的新價格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白秀清自己,另一個是段偉,段偉跟了自己已經兩年了,忠心耿耿任勞任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行!在這關鍵的時刻不能有任何的大意,不能小看柳飛雲這個人,他表面上一副儒商的樣子,其實滿腦袋都是小九九,他當年能使簡森公司業績每年都有40%的提升,就證明他不是什麼平庸之輩,他也許正在使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白秀清越想越恐懼,寬大的額頭上滲出了一絲冷汗,「我給段偉那麼點工資他居然能幹這麼長時間,憑他的能力和經驗,如果跳到其他公司薪水翻倍不是沒有可能,他在我這裡工作究竟是為了什麼?」想到這裡,白秀清當即與他的太太兼財務總監白蓮通了電話:「你今天什麼也別幹了,趕緊跟著段偉那輛車,看看他這一天都去哪兒了。」 第4章 10:10am 柳飛雲笑著對李曉峰說:「超人歸來了,說說前線的戰況吧。」柳飛雲示意他坐在沙發上,自己也從轉椅上起身。柳飛雲每次都在沙發上和李曉峰談事,這樣可以消除彼此的距離感,他對身邊的每個細節都會有所考慮。 「李經理用官腔跟我講了半天大道理,這個老江湖半點有用的信息也沒透露,不過這趟我也沒白去,我基本可以肯定一點,中太很可能簽簡森公司,東方捷成根本沒戲。」李曉峰肯定地說。 「何以見得?」柳飛雲詢問道。 「這次還是我們三家公司競標,簡森公司最近有點支離破碎的感覺,按照正常的邏輯中太集團決不會延續與簡森公司的合作,就算李經理拿了簡總的好處,他總不能把自己公司往火裡推吧,他頭頂的烏紗帽可來之不易,月薪兩萬的人誰還願意為一點小恩小惠冒險?所以,既然他把簡森公司拿到桌面上與我們競爭,就說明簡森公司的概率要比我們高得多。」 李曉峰稍做停頓,喝了一口水,顯然他在中太集團又沒少說話,「我總感覺簡森公司實際的情況並非是傳言的那樣,以簡總的閱歷和城府不可能走到今天這步,這裡面一定有什麼玄機,只不過我一時還沒想明白。」 「那你說東方捷成為什麼會沒戲呢?」柳飛雲又問道。 李曉峰立即手舞足蹈地說:「哈哈,我和李經理聊了聊白秀清,李經理對此人是一臉的不屑。想想也確實如此,一個是高智商、高學歷的海歸派,一個是八十年代靠賣假貨發跡的暴發戶,你說他倆能有共同語言嗎?人家李經理多風花雪月,品咖啡去星巴克,喝啤酒去後海,按摩去東方大班,就是去歌廳也得挑五星級酒店的,找個小姐恨不得先聊聊詩詞歌賦,白秀清這個大老粗哪懂這個呀,他那幾個定點歌廳全在四環以外,而且上來就直奔主題,唉,孺子不可教也。」 「照你這麼說,白秀清昨天做東算是打水漂了?」柳飛雲笑道。 「有錢讓他花去,嘿嘿,不讓白秀清吐點血他自己還不踏實呢,他就是一冤大頭。你還不瞭解李經理?這位爺誰請客他都敢去,反正醜話說在前,他盡量爭取,但左右不了最後的拍板,你說這話一撂,誰還能埋怨他。」李曉峰一拍腦袋繼續說道:「對了,他跟我說東方捷成修改了報價,這事李經理沒必要撒謊,不知道白秀清又想出什麼餿點子來,咱們是不是也把報價調整一下?對待白秀清可一點不能大意,這傢伙從不按牌理出牌。」 柳飛雲對這個消息倒是來了興趣,說:「他調整了報價?我們暫時先按兵不動,你一會兒給高宇他們打個電話,看看其他那幾個大項目白秀清那邊有什麼大動作。」 李曉峰接著又說道:「柳總,我們目前還是主要和東方捷成搶單子嗎?簡森公司那幾個鐵桿客戶我們是不是也爭取一下?去年東方捷成的突飛猛進主要是由於我們對簡森公司的重要客戶退避三舍,才讓白秀清撿了便宜。」 柳飛雲深思了片刻說:「我知道在商言商的道理,但是沒有簡森公司就沒有我們哥倆的今天,尤其是他們近半年來的情況比較糟糕,如果我們再落井下石有點不合適吧。我們還是執行原定的計劃,就像中太集團一樣,如果哪家公司確實不與簡森公司續約或者主動找嘉琳公司的話,我們可以爭取一下,你看怎麼樣?」 「行,就這麼辦吧,我去給高宇打電話。」李曉峰準備起身回他的房間。 「對了,昨晚上球賽怎麼樣啊?」柳飛雲隨意地問。 「你什麼時候關心起足球來了,嘉琳公司又多了一個偽球迷。昨兒個馬德里德比,皇馬輸了。我早就說過光引進巨星成不了什麼大氣,你瞧瞧,沒說錯吧。」 「誰是偽球迷?我每年都去幾次北京現代主場,你去過嗎?你知道中國隊主教練是誰嗎?」柳飛雲笑著反擊道。 當李曉峰回到自己房間後,柳飛雲立即回到電腦前,上網連接到新浪的體育頻道,看到的賽事消息是:本週末國家隊集訓,歐洲各級聯賽暫停一輪! 李曉峰為什麼要說謊?難道他有什麼事瞞著自己嗎?柳飛雲陷入了沉思。 第5章 10:40am 【1】 當柳飛雲陷入深思的時候前台龐萌萌敲響了房門:「柳總,您訂的電影票已經送來了,影院說你的影卡錢不多了,您有時間去充一下,要是不方便我幫您去一趟也行。」前台小姐的聲音像小孩子一樣的圓潤,微微上翹的嘴角露出些許調皮與天真。 「謝謝你,我自己去吧,另外我想問你咱們公司大門的鑰匙都誰有啊?」 「您、李曉峰、王會計和我,就四個人有,有什麼事嗎?」龐萌萌倚著玻璃門好奇地問道。 「沒事,我是怕哪天忘帶鑰匙,好知道應該給誰打電話。我也是瞎操心,你們兩位女士每天都比我來得早。對了,午餐別給我定了,沒別的事了。」柳飛雲接過電影票後,目送著蹦蹦跳跳離開的龐萌萌。 柳飛雲拿起電話撥通了大廈保衛科,自報了家門,讓他們查一下今天凌晨公司大門的監控錄像,然後拿起手包走出了辦公室。李曉峰正在聲情並茂地給高宇打著電話,柳飛雲向他做了一個外出的手勢後轉身走下樓梯。 柳飛雲坐在車裡點燃了一支煙。很顯然,李曉峰昨晚根本就沒看西甲聯賽,那麼他為什麼會撒謊?為了掩蓋什麼?難道是他在深夜裡潛入我的辦公室,並竊取了所有的投標報價? 但又有很多事情說不通,他怎麼會知道我設的文檔密碼?這個密碼與我身邊的數字沒有任何關係,外人能猜到的概率很小。另外李曉峰得到這些報價的目的又是什麼?他應該不會暗中與白秀清聯手,如果要挑出一個他在世界上最鄙視的人,那一定非白秀清莫屬,就算是純粹的利益驅使,以白秀清的秉性決不會拿出一大筆費用作為換取信息的代價,況且以李曉峰目前的收入,沒有必要用自己的行業口碑去交換蠅頭小利。 除非李曉峰有自己的公司,他可以依靠這套報價來豐滿自己的羽翼。但創建一家廣告攝影公司談何容易,這需要至少一百萬硬件的投入,還不算搭建攝影棚和僱用專業攝影師的費用,他李曉峰好像還沒這份財力。更何況這個圈子本身就很小,各家公司的主要人員都彼此相識。如果李曉峰有公司,那他建攝影棚這種大事早就應該在圈內傳開了,自己斷然不會毫不知曉。 這時保衛科的電話打來了,他們通過監控錄像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進入公司,並詢問是否需要報警,柳飛雲客氣地謝絕了。看來大廈的工作效率還是很高的。 現在看來那個人走正門拿鑰匙進入房間的可能性已經排除了,但這似乎更加匪夷所思。此人一定是從一樓的窗戶爬進來的,可眼下正是寒冬臘月,窗戶怎麼會開著?另外公司明文規定下班後要檢查窗戶,性格謹慎的王會計絕不會如此大意。 柳飛雲忽然想到另一種可能性,那個人下班後可能根本就沒有離開公司,而是隱藏在某個角落一直等到深夜的降臨。他究竟會躲在哪兒呢?記得王會計說她去了一次飲料吧,這個人一定是趁機躲到自己的辦公室。王會計臨走時會檢查每個房間的窗戶是否關嚴,但唯一不會進入自己的房間,她知道我有下班關窗戶的習慣,因此只有在我的房間裡才有躲過王會計檢查的可能。 此人當然不會大模大樣地坐在沙發上,而是躲在自己的辦公桌下。想到這裡,柳飛雲突然冒起一身冷汗,居然有人在自己的辦公桌下潛伏了一夜! 這個人一定是公司職員,他是李曉峰嗎? 柳飛雲將車駛向長虹橋附近的盈科中心,停好車後走進太平洋百貨頂層的一家咖啡廳。據說樓裡有很多五百強公司,所以這裡永遠都沒有淡季。 柳飛雲要了一杯普通咖啡坐在靠窗戶的位置,安靜地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四處奔忙的人群。此時咖啡廳裡似乎只有他才如此清閒,世界各地不同的人種像熱帶魚一樣地游弋著,他們使用各種語言和對方交流著,儼然變成一個偌大的會議室。 就在柳飛雲抽完一支煙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陣清脆的聲音:「柳哥,你怎麼來了,看見我也不打聲招呼。」一個身穿職業女裝的姑娘神色淡定地說。 柳飛雲轉過頭去,笑著對她說:「你這麼忙,我哪敢耽誤你生意呀,我過來拜訪樓上的一個客戶,誰想到路上車少人稀,到早了,只好到你這來消磨時間。最近我們工作比較忙,影響你了。」 「哪的話,忙點還不好,我家李曉峰跟著您干沒錯,不過你們都連熬四天了,可得注意身體。」李曉峰的女朋友宋靜關切地說。 宋靜是這家咖啡廳的營業經理,同時也是一位成熟獨立的職業女性。由於柳飛雲和李曉峰的關係密切,因此他們的愛侶也自然成了好朋友。 「我給你們買了兩張電影票,這個週末咱們四個人看電影去。你倆在一起時間已經不短了,怎麼還不結婚?你別再挑了,李曉峰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主,除了話多點沒別的毛病。」 「柳哥,真不是我挑,李曉峰對原簡森公司的那位助理一直念念不忘,這事您知道呀。」宋靜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 這件事柳飛雲當然知道,李曉峰和他的助理付娜娜談了幾年戀愛,後來在李曉峰離開簡森公司之前他們就分手了,但此後一直是藕斷絲連,李曉峰似乎總是忘不掉這位美麗的助理。柳飛雲曾經很嚴肅地和李曉峰談過此事,看來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我一會就回去說他,這小子實在太不像話了,你放心吧。那我走了,你快忙去吧。」柳飛雲拍著胸脯說。 宋靜高興地道謝後,轉身就進了吧檯,而柳飛雲似乎很難再高興起來。連熬了四天?昨天很早就下班了,李曉峰根本就沒有回家,他究竟去哪兒了?難道真的是他?此刻柳飛雲好像掉進了冰窖,週身有種說不出的冰冷,同時又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感襲上心頭。 【2】 白秀清的腳高高地搭在辦公桌上,他撥通白蓮的電話後身體放鬆地斜靠在椅子上:「喂,我啊,段偉這小子在忙什麼?」 白蓮在電話裡怨聲載道地說:「人家段偉一直在工作,現在剛過白石橋,應該是去第二家公司的路上。你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你沒派人跟蹤我吧?」 白秀清在結束通話後朝著電話機大聲嚷嚷道:「讓你幹點活哪那麼多廢話!你就是頭髮長見識短。」白秀清從不當面向白蓮發脾氣,因為當年他的創業基金都是從白蓮的父親那兒借的,雖然老爺子已過世數年,但餘威尚存。 白蓮是白秀清第二任夫人,他們結婚時白蓮還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女兒。其實白秀清早就對人老珠黃的白蓮失去興趣了,但礙於有求於白蓮,白秀清只好強忍住心中的怒火,他與白蓮之間早已失去了共同語言。 白秀清此時也覺得自己是多慮了,那麼忠心的員工都被自己懷疑,我他媽還是不是人。不對,這都怪柳飛雲,自己去年拚死拚活都沒超過他,最後只好使用不太光彩的招數了,弄得自己反倒天天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這時段偉的電話打了過來,他向白秀清匯報了目前的工作情況:新報價只剩下最後三家公司沒有送到,預計在中午前能夠全部到位。白秀清一反常態耐心地聽完他的匯報,然後有幾分愧意地約段偉中午一起吃個飯,地點定在翠微大廈後面的好倫哥自助餐廳。 其實白秀清根本吃不慣西餐,之所以去這家餐廳是因為那裡常年有自助餐服務,兩個人不到一百元就能吃個酒足飯飽,這樣晚餐還能省點。 掛上電話白秀清立即撥通了白蓮的手機,讓她馬上回公司做賬,並告訴她任務已經結束,警報解除,電話那端蹦出「神經病」三個字後就掛斷了。 白秀清哼著沒調的小曲又開始在屋裡走,最後停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雪景發呆。他這時很想伴著美景脫口而出一句豪情萬丈的詩句,但限於讀書太少,思考了良久只好作罷。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白秀清此刻的心情:得到柳飛雲那邊的情報,修改了自己的報價,新標書送達客戶處,嘉琳公司尚未反應,這一系列動作簡直太漂亮了,半天時間勝負已定,這種事只有他白秀清才能做出來。 對於這件事白秀清確實壓抑太久了,當年簡森公司差點使他破產,幸好得到美國恆信財團的入資才得以倖免。恰好這時柳飛雲和李曉峰這對活寶從簡森公司出來單干,而後東方捷成憑借強大的資金後盾逐漸蠶食市場,就在他將要達到頂峰的時候柳飛雲卻忽然一飛沖天,自從他倆從簡森公司走了之後,老簡那邊兵敗如山倒,很多大客戶都主動找上嘉琳公司,這才使柳飛雲他們不戰而勝。 白秀清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他柳飛雲憑借在簡森公司的關係網,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那麼多客戶,白秀清不服呀! 白秀清從去年開始苦心經營自己的關係網,準備來年與柳飛雲決一雌雄。凡是嘉琳公司的客戶,東方捷成就一跟到底,無論是付出多少代價白秀清也在所不惜。另外白秀清還在對方公司裡安排了內線,隨時掌握柳飛雲的動態,對於這個內線白秀清一直保持克制,不到關鍵時刻決不出手,直到近幾天佈局基本完成時白秀清才通知這個人行動,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白秀清這一年的工資看來沒有白出。「做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句古訓說得很有道理,這點工資算什麼,明年的錢全得放我兜裡。 太陽已經融化了路邊的積雪,白秀清回到桌前拿起手機撥通了那位內線的電話:「喂,說話方便嗎?我已經給你加了工資,你繼續在那邊工作,柳飛雲有什麼舉動馬上給我打電話。沒別的事,掛了吧。」說完白秀清離開了公司,準備大吃一頓。 第6章 11:20am 【1】 當白秀清到達好倫哥的時候,段偉正在大廳裡看報,白秀清不解地問:「你怎麼不進去?在門口坐著幹嗎?給人當門神呀。」 段偉從座位上站起來說:「這裡的規矩是進餐廳就得給錢,咱倆先在門口說清楚,今個兒到底誰請誰?」段偉不慌不忙地將報紙放進電腦包裡。 「廢話!當然是我請你,你小子別跟我逗咳嗽,合著大老遠跑過來,你好像還有點不大情願。」白秀清嗓門又提高了幾度。 「您小點聲,這是西餐廳。我都快高興死了,拜託您趕緊交錢吧。」段偉笑呵呵地說。段偉和公司裡其他職員不同,他一點也不怕他的白老闆,一有機會他倆就開始鬥嘴。 人的心理有時的確很難琢磨,你越順著他,他就越變本加厲;如果你事事與他針鋒相對,他或許會很尊重你,白秀清就屬於後者。 交完錢他倆找了一個角落坐了下來,段偉用餐巾紙擦著刀具說:「怎麼不到您開的那家法國餐廳吃去,自己的買賣還能省點錢。」 白秀清搖搖頭說:「你懂什麼,我那家法國餐廳是給我掙錢的,不是省錢的。」 段偉又問:「您約的時間太早了吧,我現在還不餓呢。」 白秀清也學著擦了擦叉子,說:「我早上什麼都沒吃,早餓了。再說我請客自然是我定時間,下回你請客時,後半夜吃中飯我也沒意見。你要是不餓就給我看著包,我先拿去。」說完他就以餓虎撲食般的速度衝向了自助台。 段偉看著白秀清滑稽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梭,不禁哈哈大笑。他對這位白老闆說不上有什麼特別的感情,也談不上有什麼怨恨。很顯然,白秀清的缺點比優點要多,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總認為別人都比他傻,在這方面他早晚得摔跟頭。不過他常有驚人之舉,沒有人能猜到他下一步要幹什麼,就生意而言應該算是一項優點吧。記得有一次在廣告人聚會上,李曉峰對他有一句精闢的總結:此人乃神人也。 「傻笑什麼呢,還不快拿去,你多拿點雞腿啊,就那個最貴。」白秀清托著一個堆著像小山一樣的盤子走了回來。 「白總,這裡有規定,吃不了可要罰款的,您悠著點,要吃不了您給我勻點。」段偉看著他的盤子有些眼暈。 「笑話,我一會還得吃一盤呢,你小子別替我瞎操心!」白秀清的聲音又高了八度。 段偉笑著站起來,心裡想這家餐廳今天算是徹底倒了血霉。 白秀清狼吞虎嚥地吃完了第二個盤子裡的菜,若無其事地鬆了一格褲腰帶,神采奕奕地對段偉說:「帶煙了嗎?」 片刻之後,白秀清靜靜地沉浸於神仙的境界中,他瞇著眼睛在恍惚中說了句:「我終於吃飽了。」 段偉沒有說話,他知道白秀清大老遠趕來不僅僅只是請他吃頓飯這麼簡單,所以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白老闆的教導。 果然,白秀清開始了義正詞嚴地演說:「小段呀,你跟我的時間可不短了,我是什麼人你可是最清楚的,你到圈裡打聽打聽去,我老白上對得起父母,下對得起朋友,你就踏踏實實地跟我干吧,以後有的是好日子。」 白秀清打了個飽嗝,繼續說道:「咱們東方捷成近兩年雖然幾經周折、大起大落,但我向你保證在不久之後我們將一統江湖,他魏蜀吳還三足鼎立呢,最後還不是歸了晉了。在這幫業務員中我最看好你,你知道為什麼嗎?那什麼……你再給我拿一支煙。」 白秀清點上煙後接著說:「你這人老成持重,處世低調,辦事也很周到,我就欣賞你遇事不急不躁、胸有成竹的樣子,那些業務員哪有你這兩下子,我說的沒錯吧。沒說的,我信任你,你以後在公司別把自己當成打工仔,要用經營的眼光工作,也幫我多分擔一些工作。在適當的時候我會考慮給你一些股份,怎麼樣,這頓飯沒白吃吧。」白秀清信誓旦旦,他似乎忘了就在一小時前,他還委派白蓮跟蹤這位即將受到重用的職員。 段偉看到白秀清暫時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知道下面該輪到自己表態了。 「感謝老闆的栽培,其實您心裡明鏡似的,我在東方捷成工作這麼久就是要幹出一番事業,如果單為了錢我早就跳到別的公司去了,您說是不是。從去年開始我就看出您的雄才大略了,最近我們又對嘉琳公司步步緊逼,照這樣下去我們必將修成正果。公司這邊您放心,我壓根兒就沒把自己當外人。」段偉誠懇地說。 白秀清聽得心花怒放,心想這頓飯錢可算是沒白花。段偉接著又問道:「您天不亮就給我打電話要修改報價,咱們執行的這套價格體系已經很低了,這又何必呢?」 聽了這話白秀清像打了一針興奮劑似的忽然來了精神:「這就是我的高明之處,柳飛雲的公司現在敗局已定,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倉促地改標書嗎?因為我的報價要比他柳飛雲的低,咱們這兩年都忙什麼呢,不就是和他們搶客戶嗎,只要把柳飛雲那邊的大客戶都爭取過來,嘉琳公司的那幫人明年就得喝西北風去,哈哈。」 段偉不解地問:「您怎麼能肯定我們的價格就會比他們更低呢?投標價格可是高度機密,我們不可能知道對方的價格的。」 白秀清一邊笑一邊不以為然地搖著頭,說:「這點事對別人來說是難上加難,對我可是易如反掌。」白秀清抬頭看了一下周圍,然後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知道柳飛雲的投標價。」 「什麼!這怎麼可能?您怎麼會知道他們的投標價?我們兩家公司可是直接的競爭對手。」段偉動容地說。 白秀清得意揚揚地娓娓道來:「天下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實話告訴你吧,嘉琳公司向哪家公司投了標書以及投標的價格我是一清二楚,我今早讓你修改的價格正好比他們低10%,你要是客戶會選擇哪家公司?」 「那您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段偉好奇地問。 白秀清再一次壓低了說話的聲音:「我可以告訴你,但千萬別傳出去啊,我在嘉琳公司有內線,這個人從柳飛雲的電腦裡調出了所有的價格。柳飛雲做夢也想不到我有這麼一招,他現在是進退維谷,柳飛雲今天會知道我們的一些動作,如果他也想修改報價,以什麼為依據呢?更何況現在的時間已經很緊了,很難有充裕的時間做調查與分析了。」 段偉的臉上流露出有些心悅誠服又有些複雜的神情,說:「我算是服了您了,這回嘉琳公司可夠瞧的。這種事我以為只會在港台片裡才能看到,沒想到這回居然親身經歷了。」 「老弟,你棒槌了吧,其實這種事在任何行業中都會有,只不過我做得比較露骨而已,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這和道德沒什麼關係,做生意有時就需要不擇手段,他柳飛雲就沒打過擦邊球?就沒使用過特別的手段?所以你也別多慮,再過幾年你就明白了。」白秀清安慰段偉說。 「嘉琳公司的職員我大部分都認識,您說的這位內線到底是誰呀?」 白秀清詭異地笑著說:「我就知道你最後會問這個,你應該認識,他是……」 【2】 柳飛雲駕車來到了朝陽門外的華普超市,他下車前給楚嘉琳去了個電話,約定在地下一層的餐廳裡見。華普超市與楚嘉琳工作的豐聯廣場只有一街之隔,是他倆經常用餐的地點之一。 此刻正是午餐之時,餐廳裡人聲鼎沸,食客們大多是公司職員,三三兩兩的俊男靚女拿著托盤自顧不暇。 這是一家自助式的餐廳,其特點是開放型廚房和大江南北的菜系。外企白領可能更願意來這裡用餐,他們在令人羨慕的薪水背後是不為人知的巨大壓力,快餐可以使他們節省出更多的時間來休息或工作,難怪麥當勞在美國的目標消費群是低收入人群,擴張到中國後目標消費群變為了白領和兒童,這說明了什麼社會現象?是我國民眾收入過低還是白領們工作壓力太大的緣故? 有幾位白領坐在了柳飛雲的旁邊,他們彼此以英文名字稱呼,柳飛雲不覺地笑了笑。外資企業給中國帶來了先進的管理經驗,演示了市場競爭的本質,同時也創造出許多不中不洋的職業經理人。他們有時在中文中夾帶著英文,有時在英文中夾帶著中文,這種獨特的溝通方式最終演變成了一種時尚,甚至延伸到了社會的各個階層,現如今你要是說不出幾個英語單詞,大家都會認為你水平不夠。 楚嘉琳已經從遠處向他招手了,她穿著淡綠色的職業女裝在人群中格外醒目,柳飛雲發現他此刻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上午發生的那些煩心的事情統統煙消雲散了。 「還吃『爆肚』嗎?」楚嘉琳溫柔地問。 「那還用說,還到上回那家店買吧,調料讓她多盛點。」爆肚是北京的風味小吃,據說最早在清朝乾隆年間就有相關記載,但如今的名聲卻遠不如烤鴨和炸醬麵來得響亮,實在令人遺憾。 柳飛雲對鮑魚、龍蝦這類珍品從不感興趣,每次赴宴後回家還得補上一包方便麵。他總覺得人生在世本該活得實實在在,沒有必要去刻意地追求或者迎合什麼,有多少國人真正適應洋酒的口味,又有誰能品出國產煙與進口煙之間的區別。 柳飛雲很斯文地吃著他最心儀的食品,抬頭對楚嘉琳說:「你在公司的英文名是什麼?我忘了。」 「Amy,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 「沒事,剛才坐咱們旁邊的那些白領大呼小叫半天,我這才突然想起你也是如此,你們在公司互相都這麼叫嗎?」 「對呀,外面人確實聽得怪怪的,其實這是一種非常好的企業文化。我們對老闆和下屬都是直呼其名,這樣既可以拉近彼此的距離,也能夠建立一個平等的團隊,我們公司的職員不會因職位低而自卑,也不會因職位高而自滿。」楚嘉琳接著說,「你看現在的一些企業,稍有規模後各個利益階層就開始突顯了,一個小型企業非要設置許多總經理來管理,哪有這個必要啊。久而久之,權利和利益的鬥爭慢慢耗費了所有人的精力,內耗就形成了。為什麼我們大多數行業總是拼不過外企,企業文化的缺失肯定是敗因之一。很多內資公司的企業文化就是寫在牆上的一句口號,給領導看的一句宣言,這能有什麼實際作用。」 柳飛雲若有所思地聆聽著,過了一會說:「有道理,我有空得琢磨一下,看來你在外企可算是練出來了,幸虧當年從簡森公司出來,否則哪有這水平。」 楚嘉琳被柳飛雲忽然一誇,當即紅著臉說:「我這也是聽我老闆說的,現學現賣唄,你快吃吧,爆肚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對了,電影票買好了,這週六晚上的,我們四個一起去,看完電影後宰李曉峰一頓飯,你說怎麼樣?」 「好啊,你得囑咐李曉峰多帶點錢,告訴他東四那片的高檔酒樓我可都知道。」楚嘉琳開著玩笑。 柳飛雲笑著問:「李曉峰這傢伙最近有沒有騷擾你呀?」 「還說呢,他沒事老給我發彩信,我的手機都快成公用電話了,同事們都搶著看。」楚嘉琳說。 「這小子,居然敢給他嫂子亂髮短信,回去非得收拾他一頓。」柳飛雲做氣憤狀。 這時柳飛雲的電話響了。「柳總,東方捷成今天絕地大反擊,外星人進攻地球了,你趕緊回公司,咱倆碰一下。」李曉峰到什麼時候都不忘調侃一下。 「等我吃完了就回去,你吃了嗎?」柳飛雲回答。 「哪還有心思吃飯,房都快塌了,你抓緊點,我在公司等你。」李曉峰掛斷了電話。 柳飛雲知道李曉峰要和他商量什麼,對於這件事柳飛雲似乎並不著急,不知是處變不驚的心理素質還是他對此事早已胸有成竹。 他面帶愧意地對楚嘉琳說:「這個李曉峰真會挑時間打電話,我現在得回公司了,你慢慢吃吧。」 「沒事,你忙去吧,我一人也吃不了這麼多,打包給同事們帶去。對了,你回去把我的身份證帶回來,在龐萌萌那裡。」 柳飛雲突然問道:「你的身份證怎麼會在公司裡?」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楚嘉琳笑著說,「我早上剛跟你說過呀,有一家美國的保險公司在華順花園搞促銷,他們推出一項險種比我現在的保險要合算,我托龐萌萌幫我辦了一份,身份證是上週五我叫郵政快遞送去的。」 柳飛雲沉思了良久,他心中的第一個謎團逐漸清晰了。那份加密的文檔為什麼會被人輕易地破解,柳飛雲一直沒有找到合理的答案,現在看來卻如此的簡單,因為他所設的密碼就是楚嘉琳的出生日期。 柳飛雲知道雖然用楚嘉琳的出生日期作為密碼,並非是萬無一失的措施,但他始終認為還是相對隱秘的。首先,楚嘉琳和公司其他的員工並不熟悉,大家不可能知道她生日的具體日期;其次,年齡對一位女士來說本來就是一個秘密,尤其是生活習慣和思維方式都有些西方化的楚嘉琳,她不會對別人輕易地說出自己的年齡,包括李曉峰在內。 從之前的各種跡象看李曉峰的嫌疑最大,但柳飛雲始終想不通他究竟是如何知道楚嘉琳的生日數字就是文檔的密碼。現在這件事情簡單了,既然柳飛雲可以用楚嘉琳的名字作為公司的註冊名稱,那麼為什麼不能將她的生日數字作為密碼呢?楚嘉琳的身份證就在龐萌萌的辦公桌裡,看到上面的號碼對於有心人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 還有一點柳飛雲目前不能肯定,那就是這一系列時間怎能拿捏得如此精確?當他與客戶的談判已經結束,標書的環節均已完成時,保險公司促銷活動,楚嘉琳的身份證,深夜文檔被竊,白秀清突然反覆,這一些看似不相關聯的因素卻出人意料地一氣呵成、貫穿始終,猶如精確計算過的程序一樣準確! 「喂,你又想什麼呢?你最近怎麼總是走神呀?你讓買的錢包,我剛在豐聯買的。」楚嘉琳拿出一個禮品盒放在桌上。 「我差點都忘了這事了,還是你心細呀。我可走了,下午我們再通電話吧。」說完柳飛雲拿起錢包起身離開了餐廳。 楚嘉琳坐在餐桌旁,出神地看著柳飛雲離去的背影。 柳飛雲並沒有回公司,他現在要搞清楚李曉峰是不是深夜來訪的那個人。他首先要找到一個人,這個人會告訴他關於李曉峰的一切。 第7章 11:50am 【1】 與白秀清匆匆吃完午飯後,段偉的車駛進了長安街,一路上他還在回味著剛才與白秀清的對話。就在白秀清即將說出「內線」名字的時候,他忽然眼睛一轉,硬生生把話嚥了回去,然後拍著段偉的肩膀,表情怪異地說:「這個嗎,以後你就知道了,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和這個人有個君子約定,不能將他的身份洩露出去。哈哈,我還有點事要辦,今天就到這吧,下次你請客啊。」 「這個老狐狸!」段偉拍著方向盤氣憤地說。 段偉從昨天下午就開始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那時他正在辦公室聚精會神地寫著下個月的工作計劃,白秀清忽然從裡屋跑了出來,聲音有些顫抖地說:「小段,你晚上請中太集團的李經理娛樂一下,別捨不得花錢,跟他說明天我們要修改標書,請他行個方便。」 「什麼?我沒聽錯吧,明天說不定中太那邊就最後拍板了,我們這不是明著搗亂嗎?」段偉沒好氣地說。 「你懂什麼,決定勝負往往取決於最後一刻的努力,讓你去你就去,哪那麼多廢話,去到白姐那拿一千塊,別忘了開發票。」白秀清一副成功者的樣子。 段偉一聽反倒樂了,說:「您剛才還說什麼別捨不得花錢,但給我一千塊哪夠啊。咱們東方捷成是家有規模的知名公司,可別太跌分了,您忘了上回請他去您那個鄉村據點,李經理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這回得請他去市裡的酒店,否則錢白花不說,他照樣不辦事,說不準還得罵您一晚上。」 一提起這事白秀清就開始咬牙切齒,「這姓李的什麼玩意兒,他就是中太集團的碎催。不就是留學幾年嗎,裝哪門子紳士,在國外沒少給人刷盤子洗碗,他牛什麼牛。」白秀清想了想,一跺腳,咬著後槽牙說,「拿三千吧,算我倒霉。」 「您晚上去不去呀?」 白秀清轉著眼珠子想了想說:「我晚上還有別的客戶要陪,你就跟他說我病了。」 段偉心裡暗笑,那個李經理壓根看不上白秀清,如果白秀清親自帶隊,說不定李經理還不奉陪呢。 當天下午不到六點,段偉就到了現代商城樓下,他在車裡給李經理髮了一封「已到達」的短信,然後就把車座放平耐心等待。十分鐘過後,李經理從樓裡走了出來,很自然地拉開車門,費力地爬進車裡,整個車身立刻向右側嚴重傾斜。 「我說,該讓老白這隻鐵公雞給你換輛車了,你瞧瞧,我都快坐不下了。今兒不會再去農村體驗生活吧?」他和段偉比較熟,所以上來就開起玩笑。 「哼,我這輩子再不想去那了,一會兒先到麗都吃飯,然後去方莊唱歌,您有更好的安排嗎?」 「行,就這麼著吧,挺好。」李經理興奮得滿面紅光,「你下午在電話裡說老白病了,他當真不來了?」 「對呀,下午捂著肚子跑回家了,估計昨晚吃大了。」段偉樂滋滋地說。 「哈哈!快開車吧。」李經理幸災樂禍地大笑。他上車後一直沒問東方捷成為什麼要請他吃飯,他知道不用自己開口段偉自然會說的,今晚他的主要目的就是盡量多花白秀清的銀子,估計段偉不會有什麼意見。 兩個人來到了麗都飯店三層的意大利餐廳,據說這裡是京城最早開業的意式披薩店,口味正宗,當然最重要的是這裡符合李經理的品位。 各自點完餐後,段偉就把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白總讓我先同您打聲招呼,我們標書裡的報價可能要修改一下,他明早會給您打電話。」 「白秀清出什麼ど蛾子,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改,我早就把價格報上去了。」李經理滿臉不屑地說。 「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您也瞭解白總的做事風格,他幹什麼事都風風火火的,讓您費心了。」段偉一副誠心的樣子。 李經理為難地說:「那我只能去試試,成不成可別怪我。咱們可有言在先,這價格不能再動了。」 「那是,本來就是我們辦事不漂亮,您盡力而為吧。」段偉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踏實了,李經理只要說去試試,那這事就一定能辦到。段偉很瞭解他的品行,倘若事情不違背大的原則或不觸及他的切身利益,他都可以辦到,更何況他很懂遊戲規則,今晚上的大宴總得給個說法,否則下回誰還請他。 兩人悶頭吃了一會,段偉點上一支煙和他閒聊了起來:「聽說這次投標是你們中太主動找柳飛雲的?」 「這倒沒錯,柳飛雲很講義氣,北京話這叫局器。我同簡森公司合作的時候他從來沒找過我,其實他也很想得到這個項目,但不願意和簡森公司正面競爭,畢竟老簡當初有恩於他,現如今像柳飛雲這樣的老闆可不多見了。據說他對底下人非常好,辦公室佈置得比我那還『外企』。老弟,我勸你逮機會投靠柳飛雲吧,比你現在跟著白秀清這粗人強多了。嘿嘿,咱們哪說哪了啊。」李經理蹺著二郎腿說。 段偉笑瞇瞇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就在段偉走神的功夫,車已經駛過美術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段偉從包裡拿出手機,是一個熟悉的號碼。 段偉接起電話,對方簡單地說:「忙什麼呢?」 段偉回答道:「我現在是去中太集團的路上,這是最後一份標書,其他公司的價格都到位了。」 「白秀清有沒有懷疑你?」對方問道。 「哼,他白秀清除了他自己之外誰都信不過,本來我計劃早上和你見面聊聊,誰想到他派白蓮跟了我一上午,我只能為東方捷成奔波了半天,估計白(W//R\S/H\\U)秀清被我的舉動徹底感動了,中午還請我吃頓飯,還差點說出『內線』是誰。」段偉說。 對方囑咐道:「沒別的事了,你就照他的意思去做吧,拜拜。」 段偉掛了電話看了看周圍的建築,到東四了。 【2】 此刻柳飛雲就站在東四南街娜娜人像攝影廳的門口,他出神地看著櫥窗內一幅黑白寫真照片。照片裡的美女露出美艷而性感的笑容,漆黑的頭髮、雪白的肌膚、高挑的鼻樑、尖細的下巴,冷冷的眼神中透出一種莫名的神秘。 柳飛雲邁步走進攝影廳時,一位接待小姐立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面帶笑容地說:「先生,您是照相嗎?彩色的還是黑白的?」 柳飛雲一揮手說:「我可不照相,你們付老闆在嗎?」 接待小姐一愣,忙問:「她在辦公室,請問您貴姓,我去叫她。」 柳飛雲笑了笑,說:「你就跟她說姓柳的來看她了。」 小姑娘一溜煙跑上了二樓,柳飛雲剛準備看看牆上掛的作品,就聽到二樓有人笑著說:「什麼風把柳總吹來了,快上來吧。」 柳飛雲順著樓梯慢悠悠地走了上去,並向跑下來的小姑娘道了謝。付娜娜穿著一身寬大的休閒服站在樓梯前,當她看到柳飛雲的時候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複雜的光芒,柳飛雲似乎沒有發覺這一細微的變化。 二樓其實只是一間閣樓,面積不是很大但感覺很舒服。付娜娜熱情地將他引到沙發上,說:「屋裡亂糟糟的,讓你見笑了,沒吃飯吧,咱倆先到樓下吃飯去吧。」 「蹭飯也得晚上來呀,中午能吃多少。」柳飛雲將沙發上橫七豎八的時尚雜誌和一包「駱駝」煙整齊地放在茶几上,說,「藝術家嘛,就得亂點,你要是打掃得乾乾淨淨還真沒人敢來了。」 「得了,你少擠對我了,在簡森公司那會你就老說我不好,直到現在我都沒自信。」付娜娜用她特有的聲調細聲細語地說。 「你少來吧,沒自信能照出那麼漂亮的照片?」 「你從哪兒看到的?」付娜娜有些得意地笑了。 「你門口櫥窗裡那麼大的照片我還看不見?我進來的時候一群人正圍著看呢,東四大街全堵了,一會交警就上來給你開罰單。」柳飛雲開著玩笑,「是李曉峰照的吧?」 「這你都看得出來?」付娜娜驚奇地說,她正在忐忑不安地琢磨柳飛雲的來意。 付娜娜也曾經在簡森工作過,那時她擔任銷售助理,直接上級就是李曉峰。兩人在工作中日久生情最終成為讓人羨慕的戀人。然而就在柳飛雲和李曉峰從簡森公司辭職之前,這對戀人卻忽然分手了。大家都沒能從兩個當事人嘴裡套出分手的原因,莫名分手之事從此成為簡森公司的一樁懸案。 只有柳飛雲略知一二,但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一個字,包括李曉峰在內。柳飛雲是個聰明人,但他決不會讓人知道他的聰明。 柳飛雲從來都不認為像付娜娜這樣有幾分妖艷的女人會是理想的終身伴侶,他有幾次旁敲側擊地提醒過李曉峰,但無奈熱戀中的男人根本就沒有理智,李曉峰終日沉浸在甜蜜的愛情中,以至於那幾個月業績下滑了不少。 柳飛雲至今還清晰地記得當初他面試付娜娜時的情景。那時的付娜娜剛剛步出大學校門,青春年華的激情和無憂無慮的灑脫凝聚在她那張嫵媚動人的臉龐上,她像只美麗的百靈訴說著對未來美好的憧憬,淺淺的笑容使人倍感清新,就像是一縷燦爛的陽光從烏雲背後無畏地普照大地。 柳飛雲一向欣賞對人生有所期望的年輕人,於是他接納了這位未諳世事的小姑娘,並讓李曉峰手把手地教她做業務。付娜娜聰明伶俐,果然沒有辜負柳飛雲對她的信任,在三個月後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出乎柳飛雲的意料,李曉峰和付娜娜日久生情,成為一對如膠似漆的戀人。柳飛雲為能當上李曉峰的花前月老而感到無比的興奮。 然而好景不長、好夢易醒,就在柳飛雲準備獨自創業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付娜娜對李曉峰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倆不再成雙入對地出入公司了,上班時也少了些甜言蜜語,付娜娜似乎一直在躲避柳飛雲質疑的目光。 雖然李曉峰對此從沒有說過什麼,但柳飛雲知道他倆的一切已經結束了,並且沒有破鏡重圓的可能。 的確,突如其來的愛情故事大多經不起日久天長的打磨,一見鍾情的絢麗光環最終逃不過支離破碎的結局。 柳飛雲開始也對這段草草收場的姻緣不解,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看到付娜娜和一個男人從一棟高檔公寓走出來時才恍然大悟。但作為李曉峰的上司兼好友,柳飛雲一直未將此事告知對方,也許是顧忌到李曉峰的自尊心。 人類的單純和質樸或許只能在校園裡才能找到,一切高尚的品行在進入社會後都將灰飛煙滅,每個人都會找到一副適合自己的面具,生活在虛偽而做作的世界裡。很多人都希望回到自己天真無邪的童年,其實他們並不是嚮往那些無憂的歲月,而是追憶那種純樸無華的人文環境。 柳飛雲離開簡森公司時,李曉峰可以名正言順地接替總經理的位置,但他不久後就跟隨柳飛雲離開了公司。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倆的友誼和彼此間的信任,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這段糟糕的愛情,他無法容忍付娜娜的善變和無情,正所謂愛之深、恨之切。 在嘉琳公司成立後不久,付娜娜也離開了簡森公司,在東四開了家人像攝影廳,付娜娜索性把家也搬了過來。柳飛雲想不通付娜娜到底哪來的錢開店,這家二百平方米的東四大街旺鋪一年的租金對於付娜娜來說絕對是一組天文數字,她的家庭環境似乎並未達到如此程度,那麼誰是她的幕後老闆?是不是李曉峰呢? 李曉峰和付娜娜的重歸於好並沒有逃過柳飛雲敏銳的眼睛,當柳飛雲提到宋靜的時候,李曉峰目光總會有一絲逃避和游離。其實任何細微的肢體語言都會出賣本人的真實想法,更何況他面對的是精通心理學的柳飛雲。然而柳飛雲從未詢問過此事,這是他們多年來形成的默契。 「我的柳大經理,想什麼呢?」付娜娜向他眨著眼,長長的睫毛在她烏黑的眼睛前不斷地跳躍。 「呵呵,我在想什麼時候才能當上像付老闆這樣瀟灑的甩手掌櫃。」柳飛雲看著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心想李曉峰八成就是被這勾魂的目光迷住了。 付娜娜笑著說:「得了,您別拿我開涮了,我掙的錢連您的零頭都不夠,乾脆您把我收編了吧,也省得房東一趟趟地向我要債。」說著,她優雅地點燃一支綠摩爾,熟練地吐出一個小煙圈。 柳飛雲笑而不答,似乎在欣賞付娜娜吸煙時的每一個勾人心魂的動作,其實女人抽煙往往都是形式大於內容。付娜娜喜歡被人欣賞的感覺,就在她孤芳自賞吞雲吐霧的時候,柳飛雲忽然話鋒一轉:「李曉峰昨天在你這兒過夜的吧。」 付娜娜對這句唐突的問話沒有一點思想準備,神情有些詫異,慌亂地說:「沒有呀,誰告訴你的?」 柳飛雲依然笑著說:「是這盒『駱駝』牌香煙告訴我的,自從我認識李曉峰後,他就沒抽過其他牌子的煙,你可別告訴我你現在抽這種男人煙了。」 付娜娜愣了片刻,然後略有羞愧地躲過柳飛雲銳利的目光,說:「好吧,我承認他昨晚確實來過,但絕對沒在這裡過夜,昨天顧朝陽過生日,我們先到他家,後來去『錢櫃』唱歌了。不信你可以給顧朝陽打電話核實呀,反正他也是你的老部下。」 柳飛雲笑瞇瞇地回答:「我又不是警察,你緊張什麼。不耽誤你生意了,我先走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儘管開口。」說完,柳飛雲起身走向樓梯口,付娜娜不知所措地跟在後面。 就在柳飛雲剛邁腿下樓時忽然轉身對她說:「你知道宋靜嗎?」他看到付娜娜遲疑著點完頭後,接著說,「別送了,都不是外人。」說罷飛快地走下樓去,並彬彬有禮地向那位接待小姐揮手告別,而付娜娜卻呆呆地站在樓口回味著柳飛雲最後的那句話。 【3】 柳飛雲駕車來到了崇文門同仁醫院附近的一家膠卷沖洗店前,他看到店員們在屋裡勝似閒庭信步,柳飛雲搖了搖頭徑直走進大門。營業廳裡燈光昏暗毫無生氣,看來這裡的生意不是一般的糟糕,否則老闆怎能連燈管都不換呢。沒有人上來和他打招呼,柳飛雲直接走進了經理室,一個年輕人正在伏案而睡,發出了輕微的呼嚕聲。 柳飛雲上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顧同志,別睡了,該交稅了。」 年輕人猛然坐起,用混沌不清的發音大聲地嚷嚷道:「不是剛交嗎!怎麼又要交,你們想逼死我!」他說完後定定地看著柳飛雲,幾秒鐘後,他用手使勁地抹了一把臉,沒好氣地說,「柳總來了,你知不知道嚇死人也要償命的。」 柳飛雲捂著肚子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繼續朗聲大笑:「顧朝陽呀顧朝陽,你知不知道生意做到這份上也要死人的。」 顧朝陽哭喪著臉說:「唉,早聽你的就好了,這地方哪有人沖洗膠卷啊,前面是勞務市場,後面是醫院,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辦個勞動中介公司呢,再不濟開個壽衣店,保不齊現在也發家了。」 柳飛雲笑意未退,說:「你還別抱怨,哪個老闆像你這樣天天在後面睡大覺,你說這生意能好嗎?」 顧朝陽急忙辯解道:「就這麼一天讓你趕上了,昨晚曉峰和付娜娜來了,玩了一個通宵才困成這樣。」 「有這好事怎麼也不叫我一聲,你們到哪兒玩去了?」柳飛雲問道。 「去『錢櫃』唱了一夜,我是想給你打電話,可付娜娜不願意,你也知道在簡森公司那會她最怕你。」顧朝陽樂呵呵地說。 「是啊,就你不怕我,天天跟我叫板,我有時候真的很納悶,你不抬槓能死呀。」柳飛雲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顧朝陽說:「我這人渾身都是優點,唯一的缺點就是愛抬槓,要不是和你抬槓,我還不租這呢。」 「打住吧您吶,聽你這話音,這事還賴到我頭上了。他倆昨晚一直和你在一起嗎?」 「是啊,我們夜裡12點就去了,早上6點才出來,那兩個笨蛋沒唱幾首就趴沙發上睡了,我是實打實地唱了一夜,你聽,現在嗓子還是啞的。」 這時柳飛雲站起來,從兜裡拿出楚嘉琳中午給他的錢包禮盒,說:「生日快樂,你嫂子從豐聯給你買的。」 顧朝陽雙手接過生日禮物,對柳飛雲深情地說:「柳總還記得我的生日,這錢包可真漂亮,可是我沒錢呀。」 這回輪到柳飛雲沒好氣地說:「看來我分析的沒錯,你小子不抬槓確實能死。」說完氣呼呼地走出了房間。 走到門口,柳飛雲轉身對顧朝陽說:「你別犯軸了,這回聽我的吧,趕緊把這店轉出去,然後到我那兒干去,薪水方面你會滿意的。」 聽到顧朝陽的答應後,柳飛雲鑽進紅旗,駛出了這條人跡稀少的大街。 顧朝陽也是柳飛雲的死黨,當年簡森公司的輝煌也有顧朝陽的一份功勞,柳飛雲、李曉峰、顧朝陽甚至被同行們譽為簡森公司三劍客。柳飛雲開辦嘉琳公司後,顧朝陽並沒有跟過去,而是開了這家膠卷沖洗店。以柳飛雲對他的瞭解,顧朝陽的話絕對可以信任,那麼就是說柳飛雲誤會了李曉峰,如果不是李曉峰竊取標書,那又會是誰呢? 雪又開始下了,車窗外的光線越來越暗,這時車內CD響起了羅大佑的那首《我所不瞭解的事》,柳飛雲此刻的心境如同這首歌名。 【4】 柳飛雲離開公司後李曉峰的手機一刻也沒有安靜過,每位業務員幾乎用同樣焦急的語調向李曉峰匯報了今日捷成的動態。李曉峰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立即打通了柳飛雲和高宇的電話,希望他們即刻回到公司商量對策。隨後,李曉峰走到寬大的落地窗前,出神地看著眼前白茫茫的冰冷世界。 五年前的李曉峰是一家酒店的調酒員,過著生活無序、黑白顛倒的日子。那時的李曉峰根本談不上什麼人生目標和規劃,混沌地度過每天碌碌無為的日子,他很清楚這是一個吃青春飯的行業,虛度時光無異於浪費生命,但身無立業之技的李曉峰又能有何作為呢?直到那一天他的命運就此改變。 一個普通的下午,李曉峰心情如同悶熱乾燥的空氣一樣百無聊賴。酒店的生意每況愈下,酒吧內的客人寥寥無幾,李曉峰坐在吧檯內看著一本《大眾攝影》雜誌,正入神的時候,一個客人坐在了一張吧椅上,李曉峰立即站起身來並打量這位似乎與眾不同的客人。 這位年輕的客人一身黑色的中山裝,戴著一副精緻的藍邊眼鏡,身材消瘦,他很客氣地點了一杯飲料,看見那本《大眾攝影》後便主動地和李曉峰聊起了攝影。李曉峰從小就非常喜歡攝影,他用攢了幾年的壓歲錢買了一台鳳凰單反照相機,隨後的一段時間他拍了數以千計的照片,有些作品還在專業雜誌上發表過。 不知不覺兩個人聊了一下午,年輕的客人一直面帶微笑地告訴李曉峰一些更為高深的攝影知識,他的溫文爾雅和著親切的語調令人倍感親切。最後這位客人與李曉峰握手告別,並留給他一張名片,上面寫著:北京簡森廣告攝影公司,總經理,柳飛雲。 一個月後,李曉峰辭去了酒店的工作投奔了柳飛雲。在簡森公司工作的幾年裡,柳飛雲教會了他許多專業知識和為人處世的道理,並出資讓李曉峰攻讀MBA。三年後,李曉峰從一個消極無知的青年一舉轉變為一位全國知名的職業經理人。 在物質方面有了巨大改善的李曉峰並沒有忘記柳飛雲當年對他的知遇之恩,他以超乎常人的工作強度,最大限度地回報柳飛雲。在柳飛雲的帶領下,簡森公司終於擊敗了所有的對手,在全行業中獨領風騷。 那時簡森公司的銷售團隊可謂人丁興旺,高手如雲。李曉峰是銷售部負責人,下面還有顧朝陽、高宇、段偉這三個行家裡手。那是一段令李曉峰難以忘記的日子,雖然工作異常地艱辛,但幾個年輕人以苦作樂,在摸爬滾打中建立了誠摯的友誼。簡森公司就像是一個大家庭,如果說簡總是家長的話,柳飛雲就是他們的兄長。 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柳飛雲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自己創業,簡總雖然很不情願,但對他的想法很理解,他說年輕人總歸要自己打拼出一塊天地。簡總特意在麗都飯店給柳飛雲開了一個盛大的歡送會,當簡總和柳飛雲緊緊地抱在一起時所有的員工都哭成了淚人。 柳飛雲並沒有帶走簡森公司的一兵一卒,他臨走時誠懇地對那幾個老部下說一定要堅守崗位。一個月後李曉峰沒有聽從柳飛雲的囑咐還是執意投奔了嘉琳公司,多半原因是柳飛雲對他的恩情,還有就是那段莫名其妙的失戀,他實在無法面對付娜娜那張冷若冰霜的面孔和若即若離的態度。 在李曉峰離開簡森公司的一周後,廣告界發生了一件大事。 東方捷成的白秀清不知使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與一家國際知名的投資公司進行了全面合作,資金充足的白秀清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擴張,他修建了一個全國最大的攝影棚,購置了世界上最先進的專業攝影器材,白秀清用小人得志的口吻對外宣稱:除了波音客機和航空母艦以外,別的商品我都能拍。暴發戶白秀清在對外宣傳上也是一擲千金,他在國貿CBD租用了一塊碩大的三面廣告路牌,廣告語也是豪氣沖天:東方捷成,廣告行業的新旗手。 東方捷成的迅速崛起使廣告業產生了巨大震動,很多人才都紛紛投奔了白秀清,這其中包括了簡森公司的業務骨幹段偉和首席攝影師。 李曉峰曾經在電話裡勸過段偉不要去東方捷成,白秀清的人品在業內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更何況東方捷成的薪金待遇還不如簡森,你段偉究竟圖什麼。然而段偉異常堅定地謝絕了李曉峰的好意,他說雖然目前的薪水的確不高,但東方捷成成為業界的老大指日可待,到那時候作為銷售經理的段偉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李曉峰也沒有再說什麼,畢竟人各有志,最後對段偉說如果哪天和白秀清鬧翻了,隨時歡迎他加盟嘉琳公司。 白秀清完成了一系列的市場動作後,自然而然地將矛頭指向了當時的行業領袖——簡森公司。雖然簡森公司這些年來營造了一張穩定的客戶關係網,但東方捷成的實力還是高出一籌,再加上白秀清的旁門左道,不久之後,簡森公司丟掉了部分重要客戶,行業第一的寶座已經不再堅不可摧了,公司內部也逐漸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 兩家公司相持了一段時間後,簡森公司終於像當年的蘇聯一樣敗下陣來。曾經輝煌一時以及在業界舉足輕重的簡總似乎失去了應有的號召力,在關鍵時刻並沒有表現出與東方捷成決一死戰的決心和信念,五十歲的簡總沒有了當年創業時的魄力,對客戶的離散沒有採取任何有效的措施,只是任其發展。 企業的主要員工看到暗淡的前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離開,高宇來到了柳飛雲的公司,而顧朝陽開了一家膠卷沖洗店,自己當了老闆,再加上之前離開的楚嘉琳和付娜娜,簡森公司的業務骨幹所剩無幾。 然而白秀清「統一武林」的如意算盤並沒有如願,在經過短暫的輝煌之後白秀清發現東方捷成並沒有登上行業第一的寶座,簡森公司的大部分重量級的客戶並沒有被東方捷成所吸納,而是紛紛與柳飛雲的嘉琳公司建立了合作夥伴關係。 嘉琳公司憑借這些優質的客戶一躍成為廣告界的新領袖。令白秀清更為惱火的是,據說柳飛雲沒有主動聯繫過其中任何一家公司,這些世界級的企業居然都是主動上門,柳飛雲毫不費力地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惱羞成怒的白秀清今年信誓旦旦地捲土重來,他最終說服了那家世界級的投資公司加大對華的投資,隨後在很短的時間內各大主流媒體都出現了東方捷成的形象廣告。白秀清甚至與該投資公司簽訂了合同,如果不把嘉琳公司挑於馬下,白秀清將轉讓其名下的全部股份,也就是說倘若東方捷成不能在明年成為行業第一,那麼白秀清與東方捷成將沒有任何的關係。 這雖然是一個世紀豪賭,但白秀清似乎對此事早已成竹在胸,幾個月前他就通過多家媒體專訪宣佈了這個消息。柳飛雲看到這條消息時只是一笑置之,還謝絕了記者們對此事的專訪。 李曉峰站在窗邊出神的時候,龐萌萌敲響了辦公室的玻璃門。 「李經理,你發什麼呆呢?是不是想堆雪人去啊,午飯送來了。」龐萌萌樂呵呵地說。顯然李曉峰是嘉琳公司最富有娛樂細胞的人物。 「那倒沒有,我正合計著吃完飯組織大家打雪仗去。聽說你以前在學校裡練過鉛球,一會咱倆比比看誰扔得準。」 「我才不去呢,一會你還是和柳總比比吧。」龐萌萌撅著嘴轉身走了出去。 李曉峰也隨後跟了出去,嘴裡還不依不饒地說:「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說我敢打他嗎?」 餐廳設在二樓的飲料間,飯菜都已經擺好。嘉琳公司從不訂盒飯,柳飛雲覺得快餐從來都是眾口難調,一盒快餐永遠都是女生不愛吃,男生又吃不飽,下午四五點不餓才怪。所以他讓龐萌萌每天從附近的酒樓訂飯,雖然花費要高出許多,但柳飛雲根本不在乎,一個餓肚子的員工怎能專心地幹好工作。 今天中午職員很少,只有李曉峰、龐萌萌、王會計和出納四個人。李曉峰最後一個坐下又是第一個說話的人:「那個姓龐的前台,先留出一份來,高宇一會兒回來。」 龐萌萌憤憤不平地說:「你就知道使喚人,你自己怎麼不動手呀。」 李曉峰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說:「你不懂,大懶支小懶的典故就是這麼來的。」 這時王會計用筷子在李曉峰的眼前誇張地晃了晃說:「高宇為什麼回來啊?外面路這麼滑。」 李曉峰漫不經心地說:「他有車怕什麼,再說下午我們要開個會,別說是下雪,就是下長矛他也得回來。」說完又別有用心地看了王會計一眼,「我看你倒是挺關心他,高宇可是名花有主了,君子不奪人之美……」 「你別貧了,」王會計打斷了李曉峰的高談闊論,「你知道這附近哪有藥店嗎?」 「出大門往北一百米路東,怎麼著,龍體欠安啊,你眼睛怎麼紅得跟兔子似的,用不用我給你跑回腿。」李曉峰調侃道。 王會計白了李曉峰一眼,低頭開始吃飯了,這是她對付李曉峰的一貫做法。 「又下雪了!」龐萌萌發出了一聲興奮的尖叫。 第8章 1:30pm 【1】 漫天飛舞的雪花像斷線的珍珠一般輕飄飄地撒向廣闊的大地,柳飛雲不時地撥動刮雨刷來清理渾濁不清的擋風玻璃。路邊的積雪已經可以蓋過腳面,很多人拿著各式工具開始掃雪了,年輕人則相互追逐打起了雪仗,鐵鍬摩擦地面的聲音和歡快的叫喊聲夾雜在一起,彷彿是一曲歡樂的樂章。 這是今年最大的一場雪,雪總是給人們帶來無限的暢想和無盡的期盼,同時也象徵著平安與收穫,在四個季節永不停息地轉變中恐怕只有雪才能得到人們的一致歡迎,也只有雪才能讓人感到高貴和典雅。 柳飛雲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終於將車開回了寫字樓,下車前他想起了郭德綱的那段相聲,這速度果然是「太刺激了」。柳飛雲鎖好車扭頭看見那輛藍色的吉利車,他知道高宇已經被李曉峰召回了公司,看來今天的事情可不那麼簡單。 當柳飛雲走上二樓時看見高宇獨自一人在飲料間裡吃飯,柳飛雲沒有喊他而是徑直走進了李曉峰的辦公室。 柳飛雲看到李曉峰正拿著一份客戶聯繫單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疑惑和不解,他的領帶斜掛在脖子上,頭髮如雜草一般的凌亂,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如此沮喪的李曉鋒可真是不多見。 柳飛雲靠在門口的文件櫃旁,注視著李曉峰的一舉一動,心中不免暗自慚愧。李曉峰已跟隨自己五年多了,一直忠心耿耿毫無怨言,而自己卻第一個懷疑這位好兄弟,這和人們所唾棄的奸商有什麼區別。 「柳總,怎麼不進去啊?」高宇在柳飛雲的身後說。 「吃完了,高宇,一起進來吧。」柳飛雲拍了拍高宇的肩膀後,坐在了李曉峰桌前的一張皮椅上,然後示意高宇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李曉峰瞪著眼睛看著柳飛雲,不解地說:「柳總,你在門口站著幹嗎?你也知道我膽小,咱可不興嚇唬人的。」 柳飛雲淡淡地說:「看看你現在的尊容,我才跟見了鬼似的。說說吧,外星人是怎麼攻打地球的?」 一旁的高宇搶先答道:「還是我先說吧,不是什麼好消息。我們上周已經把標書送到所有未續約的大客戶手裡,當然今年參與競標的還是我們三家公司,今天上午所有的客戶都和我通了電話,東方捷成的業務員一上午的時間都在調換標書。我統計了一下,白秀清的人已經接觸了我們目前所有合作的客戶和潛在客戶。」 李曉峰把手裡的客戶聯繫表遞給了柳飛雲,一共有三十一家公司,公司名都用紅筆畫了一個勾,鮮艷的紅色令人恐怖,就像是陰間的判官故意遺留下來的冤狀。 高宇接著自顧自地說:「我初步瞭解完情況後,就找了兩家比較熟的客戶經理,向他們打聽東方捷成的動態,雖然他們沒有過多的透露,但我可以肯定東方捷成調整了報價,而且比我們的低。」 「你怎麼能確定他們的報價就一定低過我們?」李曉峰忍不住插了一句。 「其一是那兩位經理給我做了暗示,他們話裡話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其二是白秀清的做事方法我有所耳聞,他一貫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今天他如此興師動眾大動干戈,一定是已經有了相當的把握。如果我分析正確的話,現在我們公司所有的報價都要比東方捷成高很多。」 李曉峰的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說:「和中太集團的說法一樣,這個白秀清究竟在搞什麼鬼。如果果真如此的話,我們就太被動了。」 「何止是被動呀,你們比我更清楚,這三十一家公司是最有質量的客戶,他們每年平面廣告的使用率在本市是最高的,其他那些比較優秀的客戶都在簡森手裡,我們一直也沒有去爭取,白秀清這幾年也沒搶到幾個。如果我們拿不下這張名單中的公司,坦率地講,我們明年將必敗無疑。」 李曉峰若有所思地說:「假如東方捷成丟掉了這些客戶會怎樣?」 高宇一字一句地回答:「那白秀清將一敗塗地。」 屋內一片寂靜,空氣似乎在瞬間凝聚了,窗外的雪花落在玻璃上發出一陣輕微的沙沙聲,屋外的鐘錶突然發出了清脆的報時聲,高宇冷不防顫抖了一下肩膀。兩點鐘了。 李曉峰率先打破了沉默,繼續問道:「簡森公司的標書有什麼狀況嗎?」 「簡森公司所有的標書已經全部到位,到現在為止沒有調整的跡象,簡總似乎是穩坐釣魚台,靜觀其變。」高宇把握十足地回答。 一直都在靜靜聆聽的柳飛雲終於說話了:「我看簡總現在可沒有閒庭信步的心情,他和我們一樣沒有什麼更好的對策,只好按兵不動了。」 高宇一臉驚訝地說:「沒有辦法嗎?我們也調整價格修改標書,跟白秀清拼了,否則我們明年怎麼辦?」 柳飛雲還是用平淡的口吻說:「談何容易呀,其一,我們不清楚把價格調到什麼標準才算合適。其二,就算我們調整價格也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每個標書所涉及的數據都很複雜,這期間要算出各項報價後的資金回報率,降價是容易,可別辛苦半年後一算賬我們反倒賠了。其三,白秀清的真實用意我們還是要考慮一下,他這人從來都是虛虛實實,這個事也不能排除他設個套等著我們鑽進去。」 柳飛雲頓了頓,接著說:「我們現在盲目地進行調整是不明智的,敵暗我明這仗贏不了,所以我認為首先要搞清楚白秀清的意圖和具體方案,然後再針對性地進行調整。兵貴神速,我到幾個老客戶那深入地瞭解一下情況,你倆看看能不能和東方捷成的業務員探聽些消息,你們覺得怎麼樣?」 李曉峰說:「看來也只能這樣了,我們分頭聯繫吧。」 高宇也點頭稱是,並細緻地和李曉峰分配了各自所聯繫的人員,最後他與柳飛雲打聲招呼後起身快步走出房間。 柳飛雲也站起來對李曉峰說:「到我房間來吧,我們談點事。」說完拿起車鑰匙回到最裡面的辦公室。 【2】 柳飛雲坐在沙發上示意李曉峰關上房間門,然後緩緩地說:「曉峰,我確信白秀清已經知道我們的具體投標價格了。」 李曉峰像電流突然襲遍全身一樣,呆呆地站在門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柳飛雲,難以置信地說:「這怎麼可能?」 柳飛雲揮手示意他坐下,隨後幽幽地說:「這世上就沒什麼絕對的事情,白秀清今天的一系列動作都是針對咱們的,他根據我們的投標書調整了自己的報價,東方捷成現在的標書一定比我們的價格低。」 李曉峰淡淡的雙眉微微地抖動起來,他遲疑地搖了搖頭,說:「沒這麼神吧,全部的投標價格連我都不知道,他白秀清怎麼能知道呢?這不可能。」 柳飛雲忽然笑了:「我再說下去你就更不信了,但這是事實。今天凌晨2:06,有人到我的房間打開電腦竊走了所有的價格資料……」 聽到這裡李曉峰突然站了起來,往前伸了伸因驚愕而顯得僵硬的下巴,表情極其怪異地說:「你在編《無間道》第四集吧。」 柳飛雲無奈地笑了笑,接著說:「我就知道你不信,我昨天下午在桌上放了一杯礦泉水,今天早上卻滴水不剩,旁邊的信紙倒是浸過了水,我問過王會計,昨天我走之後沒有人進過這間辦公室,你說怎麼回事?我早上打開電腦,有關價格的文件夾最後的閱讀時間是今天凌晨2:06,這又怎麼解釋?你不會說是幽靈來過吧。」 李曉峰聽完感覺全身一陣陣地發冷,斷斷續續地說:「那你說,這個人在半夜是怎麼進來的?」 「我上午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一定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否則不可能對公司的一切如此的清楚。有兩種可能:第一,他手中有大門的鑰匙,可以自由出入公司,進入我的辦公室當然是易如反掌;第二,昨天下午我離開公司後,他趁王會計不備潛入了我的房間,一直待到半夜拿到資料後才跳窗離開的。他昨天在萬籟俱寂的深夜,在漆黑一片的屋裡就坐在你現在的位置上!」柳飛雲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幽光。 李曉峰一下子從座位上躥了起來,神情緊張地說:「拜託,說事就說事,你可別嚇唬我,以後你還想不想讓我加班了。」 柳飛雲哈哈大笑,眨著眼睛說:「你怎麼膽子這麼小,今天晚上我帶你練練膽去。其實這兩種可能都不成立,如果他拿鑰匙從正門進來的話,咱們樓道裡的監視器肯定有記錄,我已經和大樓的保衛處聯繫過了,昨晚沒有任何異常情況,所以可以排除第一種可能。其次,如果他趁王會計不備潛入房間,那他為什麼要等到午夜兩點後才離開呢,十點鐘離開是不是更符合常理呢?我從保衛處瞭解到,院內巡邏的保安從晚上八點之後就調整為單人巡邏了,所以不存在他待到兩點鐘是為了躲避保安的可能性,所以這第二個可能也不成立。」 「照你這麼說,真是幽靈把你的電腦打開了?」 「呵呵,你真被嚇糊塗了,世界上哪有幽靈。」柳飛雲正色地說,「只有一種可能,這個人在午夜兩點從一樓的窗戶爬進來的,完事後原路返回。」 「那又奇怪了,他從外面怎麼能把窗戶打開呢?」李曉峰不解地說。 「這有什麼奇怪的,一定是他下班時把一扇窗戶打開了,我說過這個人一定是公司的內部員工。」柳飛雲一字一句地說,「他就在我們身邊!」 李曉峰用手擦掉額頭上滲出的冷汗,他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柳飛雲,又低下頭想了想,最後還是勇敢地注視著柳飛雲的眼睛說:「柳總,有件事我沒有向你說實話,我昨晚其實沒有看足球,而去找付娜娜了,我知道你不願意我倆在一起,所以就瞞著你沒敢說。晚上我和她去給顧朝陽過生日去了,一直泡在『錢櫃』,出來時天都亮了。咱哥倆別因為這件小事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柳飛雲笑著拍了拍李曉峰的肩膀說:「說來慚愧,我確實懷疑過你,甚至還去問過付娜娜和顧朝陽,你不會怪我吧?」 「哪會呀,這事都怪我瞞著你,說開了不就行了,孫悟空和唐三藏還老拌嘴呢,不是最後也修成正果了嗎,我難道還沒有一隻猴子覺悟高?」 柳飛雲聽完,會心地笑了起來。人生一世,還有什麼事能比擁有幾個真心朋友更為重要的。 朋友可以分許多種,其中有一種只能在酒桌上和你稱兄道弟,酒醒之後一切如故,還有一種只有在你得勢時才會與你促膝談心,而在失意時卻離你而去,只有一種人無論你處於何種的人生狀態,或貧或富,或悲或喜,他們都會一如既往地在你身邊,他們才是你真正的朋友,也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財富。 兩個好朋友就這樣開懷大笑了起來,似乎那些資料被竊和他們沒有任何的關係。 【3】 龐萌萌拿著水杯好奇地看著屋裡的兩個男人,最後忍不住推開門問怎麼回事,李曉峰撇著嘴說:「我剛給柳總講了一個『德雲社』的經典段子,一會兒下樓講給你聽。」隨後揮手打發龐萌萌打水去了。 李曉峰轉過身問柳飛云:「既然那個深夜訪客不是你我,那麼你估計是誰呢?」 柳飛雲沉吟片刻說:「其他部門的職員平常接觸不到標書這個環節,可以排除嫌疑,銷售部的那幾個業務代表都是最近剛過來的,公司內部的許多情況他們並不是很瞭解,再說一些重要的商務都是我們親力親為的,他們缺乏對大局的掌控,所以我想不會是他們所為。」 李曉峰肯定地說:「那只剩下三個人了,高宇、龐萌萌、王會計。」 「是四個人。」柳飛雲緩緩地說,「還有我們的攝影師韓子路。」 「對,是四個人。投標書的事情我們怎麼處理?」 柳飛雲說:「我已經約了中太公司的李經理晚上吃飯,如果在他的嘴裡都不能得到什麼的話,那麼在其他人那裡無非就是浪費時間。說句心裡話,我可以承受業績的下滑,但決不能容忍有這種事情在嘉琳公司發生。」 「這個我明白,如果不把這個人找出來,我們以後也別再想踏踏實實做生意了,總不能把所有人都辭退吧。」 柳飛雲稍做思考後,說:「你去龐萌萌那裡把所有員工的資料拿上來,就跟她說我們要統計每月過生日的員工,順便向她要楚嘉琳的身份證。」 「嫂子的身份證怎麼會在龐萌萌那兒,沒搞錯吧。」李曉峰問。 「她在大樓裡上了一份保險,讓龐萌萌幫忙辦的。」柳飛雲解釋道。 趁著李曉峰下樓的時間,柳飛雲在飲料吧裡磨製了一杯咖啡,他在走廊裡看了一眼財務辦公室,王會計正拿著計算器核對著什麼數據,柳飛雲自嘲般地笑了笑,自己現在是草木皆兵了,轉身回到了辦公室。 這時李曉峰拿著一堆資料回到房間,把楚嘉琳的身份證遞給了柳飛雲,然後說:「你電腦的密碼一定是嫂子的出生日期,沒錯吧。」 柳飛雲把身份證塞進錢包裡,對李曉峰說:「看來我也是笨蛋一個,居然連你都猜到了,資料不丟才怪呢。」 李曉峰滿意地笑了笑,隨後忽然一怔,說:「你這是誇我嗎?我怎麼聽得那麼彆扭啊,敢情我還不如一個笨蛋呢。」 柳飛雲笑而不答,拿起一份員工檔案看了一眼,然後拿起電話撥通114查號台,詢問一家保險公司的電話,得到電話號碼後直接就撥了過去,禮貌地問對方辦公的地址,片刻之後掛上電話就拉起李曉峰說:「先別查資料,你跟我去辦點事。」 柳飛雲和李曉峰來到了寫字樓一層的大堂。在大堂東面的一角擺著幾張臨時辦公桌,後面的牆上掛著一幅精緻的宣傳畫和兩個易拉得展架,幾名穿著職業裝的俊男靚女都在各自忙碌著。 李曉峰皺著眉頭問柳飛雲到底要辦什麼事,柳飛雲只說要上保險,然後大大方方地坐在接待台前。 一個笑容可掬的年輕女職員來到他們面前,用標準的職業用語禮貌地說:「歡迎光臨美國中友保險公司,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的嗎?」 柳飛雲朝她笑了笑,說:「我是一樓嘉琳廣告公司的總經理柳飛雲,這位是銷售經理李曉峰,我們聽說貴公司現在有一檔優惠項目,過來咨詢一下,如果有可能,我可以為公司所有的員工上這份商業險。」 女職員微微一愣,隨後讓柳飛雲稍候片刻,自己快步走到一位年紀稍長的男士前,低聲說著什麼。趁這工夫李曉峰說:「這都什麼節骨眼了,你還有心上保險?我就不上了,給你省點錢吧。」 柳飛雲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位年紀稍長的男士已經來到他們的面前,從著裝和氣質來看,他像是這些年輕人的領導。果然,柳飛雲看到對方名片上的職位是主管,在一家上千名員工的大型外資企業中,能做到主管級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對方先簡單地做了一個自我介紹,他姓宋,是市內所有寫字樓渠道的負責人,他說自己上個星期為嘉琳公司的楚嘉琳辦了一份保險,還詢問楚嘉琳是不是嘉琳公司的老闆。 柳飛雲聽到這個問題一愣,笑著回答:「差不多吧。」然後話題一轉,說:「那位小姐可能把我們的大致情況已經對您說了,其實我正準備要給員工補充一項商業險,你們公司恰好搞活動,我也就不捨近求遠了,所以今天我們兩個特意過來具體地咨詢,看看是不是符合我那邊的標準。給您添麻煩了。」 「哪裡,柳總太客氣了,向客戶介紹是我們應該做的,請問貴公司有多少人?」宋主管欠身問道。 「大約有一百人吧,我太太就職的那家公司也將近一百人。」柳飛雲扭頭向李曉峰隨意地眨了眨眼,示意他別亂插嘴。 宋主管聽完連忙把相關的宣傳資料和文字介紹雙手放在柳飛雲的面前,隨後抑揚頓挫地開始了企業和險種的介紹,柳飛雲氣定神閒地聆聽著,而李曉峰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時地窺視柳飛雲,臉上一副不解的表情。 就在宋主管稍做停頓的時候,柳飛雲恰到好處地插了一句:「宋主管,你的介紹非常詳細,我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我現在有一個想法不知是否合適?」 宋主管馬上說:「柳總別那麼客氣,有什麼要求您儘管講,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柳飛雲莊重地點了點頭,表示對宋主管的感謝,客氣地說:「由於涉及的金額比較大,我做決策時不得不謹慎評估,在許多方面可能都會加以權衡。不瞞您說,已經有幾家壽險公司和我聯繫了,相對而言,我更看中未來合作夥伴的背景和實力,所以我很想去貴公司坐坐,不知是否妥當。」 李曉峰聽完後心裡暗暗一樂:「就是想過那家公司的老巢看看,從柳飛雲的嘴裡說出來卻格外冠冕堂皇、義正詞嚴,他柳飛雲總說我每天雲山霧罩,其實我比他差著好幾個檔次呢。」 宋主管很自然地笑了笑,說:「這沒什麼不妥的,就算柳總您不提我也會帶您去的,這麼大的單子當然要去參觀一下,而且最後簽約儀式也會在總部完成。如果您方便,我們可以現在就過去。」 李曉峰感覺現在該自己發句言了,便說:「你們先稍微等一下,我去地下車庫把車開出來。」 宋主管熱情地把李曉峰拉住了,說:「不用,我公司的車就在大門外,而且五分鐘內就能抵達,其實咱們早就是鄰居了。」 柳飛雲和李曉峰鑽進了一輛黑色別克新世紀,雖然是嶄新的車,但駕駛門上卻有一片劃傷,好似一個絕世美女臉上細微的雀斑,讓人難免有些惋惜。 一上車李曉峰就開始東摸西看,他對車內的空間和內飾大加讚賞。宋主管啟動汽車後,側過頭問柳飛云:「柳總,您現在開什麼牌子的車呀?」柳飛雲回答說是一部國產車,宋主管猛地一頓,緊接著說:「現在國產車的質量一點都不差,中國人就應該支持國貨,我們是美國公司所以就買了這台別克。」 柳飛雲和顏悅色地說:「那是當然,美國人也講究支持國貨嘛。」 車子僅行駛了五分鐘就到達了富麗大廈的正門,一個穿紅色制服的小伙子用戴手套的手拉開了車門。顯然,這裡的檔次要比華順花園高很多,看來一家壽險公司的對外形象要比廣告公司重要得多。 在宋主管的帶領下,柳飛雲和李曉峰很快地走進了這家保險公司的辦公大廳。中友保險整整租了一層樓面作為辦公區域,大廳的燈光非常明亮,使人感覺十分舒適。每張桌子上都有一台戴爾的液晶顯示器,有些職員在電腦前打字,還有一些人似乎在和客戶通著電話,整個辦公區顯得忙碌而不雜亂,果然是外資企業的標準風範。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李曉峰在想,如果中太集團的李經理來此參觀的話,非氣得七竅流血不可。 宋主管以主人的身份向他們介紹了各種圖文資料和背景牆上的公司歷史,事畢,宋主管安排他們在會客廳稍候,他準備安排柳飛雲與自己的領導會面。 一分鐘後,宋主管引領柳飛雲和李曉峰走進一間豪華的辦公室,一位衣冠楚楚,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立即從辦公台內走了出來,很有風度地與柳飛雲、李曉峰握了手,並一同坐在了沙發上。宋主管給雙方做了介紹,這位中年人叫余傑,是這家公司的北京地區經理,柳飛雲和余傑歲數相仿,兩個人有許多共同語言,似乎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交談期間,柳飛雲看到牆上掛著一幅世界地圖,上面貼滿了各種顏色的標記,柳飛雲便問余傑這張地圖的用意。余傑說這是集團在全球各地分支機構的位置圖,不同的顏色代表著不同的等級,是按照每年業績的貢獻率設定的,可以使觀者一目瞭然,說完余傑還熱情地請柳飛雲到地圖前仔細觀看。 柳飛雲站在地圖前不住地點頭,說有時間一定要向余傑請教國外先進的管理經驗,回到沙發前柳飛雲眼睛掃了一下桌上的像架。 柳飛雲剛坐下就看了一下手錶,然後起身向余傑告辭,並感謝他的招待,最後表示考慮好後會主動聯繫宋主管簽約。余傑將柳飛雲和李曉峰送到電梯口,對他倆說了些多多關照之類的客氣話,囑咐宋主管開車將兩位客人送回公司。 在宋主管去取車的時候,李曉峰終於說話了:「我怎麼覺得余傑這個人有些古怪,但又說不出到底怪在哪個方面。」柳飛雲沒有說話,靜靜地在大堂門口等著那輛別克車。 【4】 回到柳飛雲的辦公室後,李曉峰滿以為柳飛雲會對剛才的舉動作出一番解釋,誰知道柳飛雲笑瞇瞇地看著他一言不發。李曉峰實在忍不住了,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呀?我怎麼從來沒聽說你要給員工再上一份保險,麻煩你快說吧,別賣關子了。」 柳飛雲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你知道我在余傑的辦公桌上看到誰的照片了?」 「誰呀?」李曉峰立刻來了精神,身子也稍稍地前傾。 「余傑。」 李曉峰就像一個洩氣的氣球,上半身一下癱靠在了沙發背上,有氣無力地說:「轉了這麼一大圈,回公司後又神神秘秘地讓我關上門,難道你就是要告訴我,你在余傑的辦公桌上發現了余傑的照片?」 柳飛雲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幽幽地說:「我還沒說完呢,你猴急什麼。那張照片除了余傑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你認識。」 李曉峰的眼睛又亮了,催促說:「你快點說行不行。」 柳飛雲一字一頓地說:「她是王會計!」 「什麼?這不可能,余傑怎麼會認識王會計呢!他還把兩人的合影擺在辦公桌上,你在講一千零一夜吧。」李曉峰的眼球快要從眼眶中瞪出來了,腦袋像上滿發條似的搖來搖去,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柳飛雲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色地說:「你好好回想一下,在今年投標書這麼一個關鍵的時刻,我的整體報價突然被盜了,而電腦設的密碼是楚嘉琳的生日日期,我承認這可能很容易就能想到,但問題是要知道她的生日日期似乎並不容易,連你都不瞭解就更別說其他人了,對吧。」柳飛雲稍作停頓後,接著說道,「無巧不成書,上周中友保險公司到我們大樓裡搞優惠推廣,而楚嘉琳上周把身份證快遞送過來,今天凌晨標書價格被盜。曉峰,你不覺得這一切太巧了嗎,好像是一個資深工程師精心設計出來的電腦程序。」 「所以你就拉上我去探探這家保險公司的虛實。」李曉峰若有所思地說。 「對,我中午和楚嘉琳吃飯時才知道她的身份證就在我們這裡,所以從那一刻起,我就懷疑這家保險公司有問題。」 「那你為什麼要向宋主管謊報公司人數呢?據我所知,你可不是一個酷愛吹牛的人。」李曉峰十分不解。 「那是為了提高他們的重視程度,我可以名正言順地會見他們更高的領導,而以這種身份對方不會有任何的敵意和懷疑,宋主管親自開著大別克接送我們兩位貴賓不就是證明嗎?」 李曉峰低頭想了想,說:「好像說不通,就算我們受到他們的重視,如願地見到了公司的高管,但又能得到什麼呢?你進入中友公司之前絕不會想到能看到王會計的照片,所以你去那家公司根本就沒有目的,只是碰巧看到了王會計的照片,這也太玄了吧。」 柳飛雲不動聲色地說:「玄機就在這裡。你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員工聚餐,你當著所有職員的面說王會計的老公是包工頭,王會計當時就跟你急了,紅著臉爭辯說她愛人是一家保險公司的高管,我看她真被你氣急了連忙把話題引開了,誰也沒再繼續說下去。」 李曉峰撓了撓腦袋,尷尬地說:「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我當時喝多了,不過和這事有什麼關係呢?」 柳飛雲拿起了一份員工登記表遞給了李曉峰,說:「這是王會計的入職資料,你看看家庭成員那一欄她是怎麼填的。」 李曉峰拿起登記表念道:「丈夫,王士傑,新華網絡公司工程師。不對呀,那余傑是她什麼人?」 「我再問你,你知道王會計每天坐什麼車回家嗎?」 「好像她老公每天下班都來接她,真奇怪,這有關係嗎?」李曉峰始終都感覺柳飛雲莫名其妙地。 柳飛雲沒有在意李曉峰的質問,繼續問道:「你知道她老公通常是幾點到華順花園嗎?」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第三者。」李曉峰沒好氣地說。 「我告訴你吧,他每天6點就到樓下了,否則王會計不可能剛一下班就走。多數企業都是下午5:30結束工作,他開車到這只用了30分鐘,這個時間段是交通狀況最糟糕的時候,你想想,這說明了什麼?」 「當然說明了她老公的工作單位離這裡很近。」 「對,說明她老公的單位離這裡很近。在出門前我打了一個電話給查號台,查到了中友保險公司的電話,然後就撥了過去,我問對方的辦公地點在哪兒,接線員小姐告訴我在東四十條東面的富麗大廈。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吧。」 「所以你要去那家公司,而且一定要見到公司的高管,當你看到余傑的辦公桌上有一個相架時,你假裝對那幅地圖感興趣,其實是要看那張照片。」李曉峰順著柳飛雲的思路說了下去。 柳飛雲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不對,還是說不通了。你只是幸運地看到了他們的照片,如果余傑根本就沒擺著照片,你這一趟將毫無收穫。」 「我必須承認,我確實也沒想到余傑會擺上王會計的照片,今天我們比較幸運。但沒有照片我也一定能找到他們之間的線索,比如今天下班後我就在樓下等著他,或者我派你在五點半的時候去跟著他。即使不這樣做,我也能確定每天接王會計的人就在中友公司裡上班,你信不信?」 「我不信,你是諸葛亮還是福爾摩斯呀?」李曉峰固執地說。 「哈哈,這兩位我誰也比不了,你這是抬舉我。你知道每天接王會計的車是什麼牌子的嗎?是黑色的別克,我上周偶爾看到的。你知道這輛別克有什麼特徵嗎?」柳飛雲看著目光呆滯的李曉峰說,「這輛別克的駕駛門上有一片明顯的劃傷,就是我們剛才坐過的那輛,所以我不用進中友公司的大門就可以判定王會計和這家公司有關係。」 柳飛雲接著說:「你一定要問我怎麼會留意那輛別克的車門被劃傷了,其實這很簡單,一輛高檔車上的劃痕會吸引任何男人的注意,包括你我。另外,你說余傑怪怪的,也許是因為他怕說漏了他與王會計的關係。當一個人刻意地掩飾時,總會和正常的狀態不一樣,在心理學的理念裡,很多下意識的肢體語言往往會反映出這個人真實的心理。」 李曉峰茫然地看著柳飛雲,忽然拿起杯子要去倒水。柳飛雲知道李曉峰的大腦正在飛快地思考,一會兒就要提出反對意見了。 果然,李曉峰回來還沒放下杯子就開始反擊了:「你說的這些都是你一相情願的推測,雖然都被你言中了,但這些都不能說明什麼。王會計可以隱瞞她的家事,員工登記表上的名字可能就是她的丈夫,那個余傑是她的情人,而且這也不怪王會計,你做這個登記表時沒有情人這一項,你讓人怎麼填呀。」李曉峰語速極快地說:「還有,中友公司到華順花園做推廣可能就是一項普通的商業活動,也許幾個月前就定好了,這跟我們的報價被竊或許沒有任何關係。再說王會計拿到這份價格單有什麼用,她沒有任何的動機呀。」 柳飛雲笑著回應道:「我什麼時候說過王會計就是拿走資料的人?我只是覺得這件事太巧了,一切可疑的事我都會一查到底,福爾摩斯探案也是從推理開始的。我再告訴你,任何看似不相關的事其實都有其內部的聯繫,事情才剛剛開始。現在我們辦第二件事。」 【5】 段偉剛剛從中太集團出來,最後一份標書終於到位了。他在現代商城前刻意地放緩了腳步,聆聽著腳下沙沙的節拍,然後深深地吸入了一口雪後清新的空氣,一股涼爽的空氣通過氣管迅速地鑽進了段偉的胸腔,使他感到無比的暢快。 由於昨晚的超級大宴,今天段偉辦事出奇地順利,李經理痛快地接受了新標書,隨後一本正經地對段偉說他馬上把標書遞交到老外那去,讓段偉踏踏實實地回去等消息。 段偉想起李經理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就想笑,剛才見面時,李經理多一句話都沒有,甚至最後連送送客人的意思都沒有,生怕別人看出他倆的關係,和昨晚摟著自己脖子唱歌的那個李經理簡直是判若兩人。哼,這個京油子。 段偉鑽進車裡,拿起手機準備給白秀清通個電話,匯報一下目前的工作,剛撥完號碼他又把手機放下了,他知道白秀清一旦知道自己已經完成了手頭的工作,絕對會再出一些ど蛾子,白秀清不會讓任何人休息一分鐘,包括他的老婆白蓮。想到這裡,段偉把電話扔到副駕的座位上,發動汽車駛出現代商城的停車場,嘴裡嘟噥一句:「愛誰誰吧。」 二十分鐘後,段偉來到崇文門附近的一家膠卷沖洗店前,他在車裡看見顧朝陽站在門口正和兩個中年人握手告別,眼睛卻在盯著車裡的段偉。當段偉走過去的時候,顧朝陽冷冰冰地說了句:「稀客啊。」說完轉身走進了店裡。 顧朝陽在簡森公司工作的時間比柳飛雲還要長,自接替簡總的親戚也是前業務主管李然的工作後,顧朝陽就一直負責簡森公司的對外業務,直到柳飛雲到職時才退居二線。 段偉和顧朝陽在簡森公司共事時是最要好的朋友,他們幾乎無話不說。為了上班方便他倆還合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樓房,每天都朝夕相處,以至於後來李曉峰斷言他們之間有嚴重的同性戀傾向。李曉峰曾經嚴肅地說對他倆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最後,公司所有的男士對他倆都敬而遠之。 後來在柳飛雲另立門戶,段偉投奔了白秀清後,他倆的關係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當初的友誼幾乎化為烏有。顧朝陽十分反對他去東方捷成,他曾經苦口婆心地勸過段偉,寧可跳出這個圈子也不能與柳飛雲對著幹,當初他們幾個如果不是遇到柳飛雲,可能到現在都將一事無成,總之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但段偉並沒有聽從顧朝陽的規勸,還是去了東方捷成,順理成章地坐上了銷售部的頭把交椅。更讓顧朝陽惱火的是,段偉一上任就挖走了簡森公司的幾個客戶,雖然都不是什麼大客戶,但那些都是柳飛雲千辛萬苦談下來的,趁柳飛雲立足未穩之際就不講情面,毫無顧忌地大挖牆腳,這不是職業道德的問題而是人品的問題。 從那以後,顧朝陽再也沒有聯繫過段偉,兩個好朋友就此形同路人。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了辦公室,相對無語。沉默良久後,段偉先說話了:「剛才那兩個人什麼來頭,我看像是生意人。」 「眼力不錯,他們是生意人,我這小店盤給他們了,價格都已經談好了,你再晚來兩天就看不見我了。」顧朝陽慢吞吞地說。 「他們計劃做什麼生意?還干沖洗店嗎?」 顧朝陽一樂,說:「全中國大概只有我才敢在這賣膠卷。他們開花店,這裡挨著醫院又離紅橋批發市場近,天時地利呀,我要不是一根筋也早就開花店了,還能淪落到這步田地?一會兒你到前面拿幾卷膠捲走,我反正是用不上了。」 「得了,你就別吃後悔藥了,我看這樣吧,你再找個地方繼續干,前期的資金和裝修費先從我這兒拿。」 「算了,我不準備再干了,看來是真沒那個本事。下周我去柳飛雲那上班去,重操舊業,你覺得怎麼樣?」 段偉重重地拍著顧朝陽的肩膀,高興地說:「我還以為你從此金盆洗手了呢,去柳飛雲那兒當然好,李曉峰和高宇都是你的老搭檔了,大家都知根知底,工作起來輕鬆多了,看來我們很有必要大吃一頓慶賀一下。」 每個人都應該記住別人的優點以及曾經給予自己的幫助,而不是他們的缺點或過失。 顧朝陽終於露出一絲笑意,說:「你乾脆也去柳總那兒干吧,跟著白秀清有什麼前途,他那種小肚雞腸的人能信任你嗎?你到底圖什麼呀?」 「你離開這個圈子的時間太長了,不太瞭解現在的情況。當年白秀清獲得了那家投資公司的入資,各方面都超過了簡森公司,而今年他們又追加了投資,打算明年一統江山,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可不想輕易地放棄。」 段偉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房間走動了幾步。鄭重地對顧朝陽說道,「有一點你放心,我決不會主動挖柳飛雲的客戶,這點良知我還是有的,其實包括以前簡森公司的幾個客戶也不是我主動聯繫的,即使我不去東方捷成,那些客戶也一樣會被白秀清挖走。我們不提這事了,人各有志。」段偉看了一眼桌子說,「嘿,誰送你的錢包,看樣子還不便宜呢。」 「柳總送的,我每年生日他都記得,像他這樣的老闆可不多見了。」顧朝陽解釋道。 「沒錯,他每年也會給我發短信,因為這層競爭關係,我們也不太方便見面,昨晚怎麼過的?」段偉接著問道。 「我和李曉峰、付娜娜唱歌去了,折騰了一晚上,我現在還困呢。」顧朝陽揉著眼睛說。 「什麼?你說夢話呢,李曉峰和付娜娜不是早就掰了嗎,這事地球人都知道。」段偉不解地問道。 「那都老皇歷了,現在他倆又好了,只不過現在的情況有點複雜,多了一個宋靜,這李曉峰快鬧出人命了。」顧朝陽憤憤地說:「李曉峰是不是缺心少肺啊,當年付娜娜把他甩了,我記得李曉峰差點喝了敵敵畏,這回可好,居然又好上了,要是付娜娜再把他甩了,我看他非得剖腹自盡不可。」 「哼,礙著朋友的面兒我沒好意思說,這個付娜娜就是一小妖精,一肚子都是鬼點子,我知道當初她為什麼突然把李曉峰蹬了。」段偉滿臉不屑地說道。 「你夠神通廣大的,快說,為什麼?」顧朝陽好奇地問。 「有一次我和柳總無意中看到付娜娜從一棟高檔公寓裡出來,然後……算了,柳總不讓我說,反正我覺得付娜娜主動和李曉峰和好沒這麼簡單,這裡面絕對有問題!」段偉似乎胸有成竹地說。 就在顧朝陽想一探究竟的時候,段偉的手機響了。 白秀清的電話來了。 第9章 3:00pm 【1】 無聲無息的雪花輕盈地飄進柳飛雲的辦公室,瞬間使人感到寒氣逼人。這家高檔寫字樓採取的是地熱供暖,腳底始終熱氣騰騰,而上身卻涼風颼颼,這種感覺很奇妙,彷彿是身處兩個極端的世界,一邊是正義,另一邊是邪惡。 柳飛雲起身把虛掩的一扇窗戶關上,回頭對李曉峰說:「你看看王會計的履歷,她在上家公司只工作了三個多月。那是一家美資企業,而且辦公地點在京瑞中心,現在找工作這麼難,她在這麼好的公司居然只做了三個月,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可能是她不喜歡那種工作氣氛,也可能是老闆性騷擾,總之她辭職的理由可能有很多種,我覺得沒什麼好奇怪的。再說,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一樣非要幹出一番事業,你總不能拿自己的標準要求別人吧。」 柳飛雲回到座位上滿臉笑容地說:「你和顧朝陽就待了一晚上就學會抬槓了,以後他過來上班後你們非得上房揭瓦不可。」 李曉峰興奮地說:「顧朝陽要過來嗎?我早就勸過他,但那小子一根筋,不見棺材不落淚,哈哈,再見面看我怎麼擠對他。」 柳飛雲並沒有接著他的話題說下去,而是沉思了一下,說:「下面我們分頭行事,你去王會計那家美國公司,到人力資源部瞭解一下王會計的工作情況,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問題,一會兒辦公室見。」說完就拿起包準備出去。 李曉峰一猛子站起來把門堵上了,隨後將柳飛雲推回座位上,著急地說:「我去人家公司調查以前職員的情況?我憑什麼?我也不是警察局的。不行,你得給我換個活兒。」 柳飛雲看著李曉峰,緩緩地說:「這有什麼難的,外企都講究背景信息調查,尤其像財務這個敏感崗位,你先給那家公司的人事部打個電話,說明來意,我估計對方會接待你的。如果未能如願,我還有別的辦法。」 「她是財務,我是銷售經理,這門不當戶不對,你說誰會相信我。」 柳飛雲一笑,在桌上拿起一張名片遞給李曉峰,說:「這個好辦,你可以充當十五分鐘的柳飛雲,以一個總經理的身份去咨詢,可以名正言順了吧。」 「那我到人家公司說什麼?你究竟想調查出什麼?」 「這還用我教你,你就大大方方地問王會計以前的工作情況,她和同事之間的關係等等,總之是用人方所關心的問題,記住一定要少說多聽。如果你願意,還可以問問他們老闆有沒有性騷擾傾向,呵呵。」柳飛雲還沒說完就笑了起來。 「那你幹嗎去啊?」 柳飛雲回答說:「我要幹的事你可來不了,甭問這麼多,辦完事趕緊回來。」說完就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2】 十五分鐘後,柳飛雲來到了豐聯廣場。他穿過一樓的高檔百貨區,乘電梯來到了一家外企公司的門口,前台小姐一眼就認出了柳飛雲,立即迎了出來,說:「你好,柳先生,楚經理正在和客戶談事,您先到接待室等一下,過會兒我叫您。聽楚經理說您愛喝咖啡,可我這只有速溶咖啡,您就將就喝吧。」 柳飛雲禮貌地說:「沒事,我沒那麼多講究,喝什麼都行,我自己去接待室吧。你忙你的,不用關照我。」 柳飛雲走進了這間舒適的客戶接待室,和嘉琳公司的員工休息間一樣,這間屋裡也有豪華的真皮沙發和各類的期刊。柳飛雲隨手拿起一本營銷雜誌,走馬觀花地看了看目錄,然後又放了回去,顯然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情再研究什麼市場營銷了。 柳飛雲索性閉上眼,思索著過去發生的事情。 十分鐘後有一縷熟悉的香水味飄進了整個房間,柳飛雲立即睜開眼,發現楚嘉琳正在接待室的門口甜美地笑著。 「飛雲,你怎麼來了?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楚嘉琳問。 「沒什麼事,昨天可能沒睡好。我去京廣中心辦事,順便把身份證給你拿過來,保單過兩天才會送過來。」柳飛雲從錢包裡把她的身份證拿了出來。 「你真是的,晚上給我不就行了,何必大老遠還來一趟。」 「今天晚上還得加班,恐怕一夜都不回去了,我怕你要用身份證,所以才送過來,反正是順路。那我走了,明天見吧。」 「別熬那麼晚,有時間就睡一會兒,身體可是最重要的。」楚嘉琳關切地說。 柳飛雲一邊點頭一邊向外走,步出公司大門時回頭對楚嘉琳說:「對了,你怎麼知道華順花園搞保險促銷活動,我天天路過都沒留意到。」 楚嘉琳笑著回答:「你連走路都在想事,當然不會知道,是前台龐萌萌告訴我的,她還讓保險公司的一位宋主管把險種介紹送了過來。龐萌萌人真好,我還答應請她吃飯呢,你知道她喜歡吃什麼嗎?」 「據我所知,必勝客是她的最愛,我還有兩張優惠券,明天給你吧。」柳飛雲說完就告別了依依不捨的楚嘉琳。 每當柳飛雲心情不佳的時候,楚嘉琳總能恰如其分地化解他心中的困惑,柳飛雲非常感激她對自己那份無言的支持,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和一縷如瀑布般的秀髮永遠是柳飛雲內心深處最平靜的港灣。 楚嘉琳目送柳飛雲離開公司後,即刻收斂了笑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將手中的文件夾重重地扔到了桌上,坐在椅子上想著心事。 【3】 當柳飛雲返回到公司的時候李曉峰剛剛走進京瑞中心的大堂,在豪華而不乏歐洲風格的大堂內,李曉峰看著行色匆匆的白領們感慨道:掙外國人的錢不易呀。 在來的路上,李曉峰已經和這家公司的人力資源部經理通了電話,在李曉峰很心虛地說明情況後,對方卻熱情地歡迎他到公司咨詢。 十分鐘後,李曉峰便到達了寫字樓的一層,他按照地址來到了位於十層的辦公區。一家公司明亮的形象牆映入李曉峰的眼簾,一朵淡紅色的蓮花設置在牆體的最上端,這朵花顯然是經過精雕細刻打磨而成的,在彩色的燈光照耀下顯出與眾不同的高貴。李曉峰覺得這個企業標識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但一時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他看到蓮花下面的企業名稱,又低頭看了一下手中的便簽,很順利,就是這家。 前台小姐禮貌地讓李曉峰稍候,然後拿起電話接通了人力資源部,得到確認後她便引領著李曉峰走進公司。透過人力資源辦公室的窗戶,可以清晰地看到不遠處的國貿大樓和正在施工的商用樓,這片高樓林立的水泥森林是京城最昂貴的地段了,有些樓盤據說每平方米已經超過了兩萬元,這可算是真正的寸土寸金。 人事經理很客氣地和李曉峰交換了名片,在仔細地看完名片後他夾雜著一種外國腔調說:「其實像這種信用調查通常在電話裡就可以完成,看來柳總對財務環節很重視嘛,那麼您需要瞭解王淑華哪方面的情況?」 李曉峰心裡一陣竊喜,看來拿柳飛雲的名片辦事就是方便,一會兒回到公司還得多拿幾張,他心裡雖然這麼想但嘴上卻謙遜地說:「我們小公司很難做到像大企業那樣嚴密的監管流程,所以在用人方面相對就謹慎一些,給您添麻煩了。我這次來主要是想瞭解一下王淑華在貴公司的工作情況。」 人事經理很詳細地介紹了王會計的工作表現,其內容都在李曉峰的預料之中,無非是在各方面都給予了充分肯定,並沒有其他更加特別的信息。李曉峰真不知道柳飛雲的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看來這一趟肯定是無功而返了。 【4】 告別了人事經理後,李曉峰沮喪地回到了嘉琳公司,他看到柳飛雲正喝著咖啡悠閒地在沙發上翻閱員工資料。李曉峰進屋後便重重地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也不理睬柳飛雲,自己為剛才這趟差事生著悶氣。 柳飛雲似乎並沒意識到李曉峰的存在,繼續喝著咖啡翻著資料,這時李曉峰可坐不住了,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扯著脖子說:「柳總經理,我回來了。」 柳飛雲依然沒有抬頭,嘴裡怪聲怪氣說:「我耳朵也不背,你犯得上這麼大聲嗎?說說有什麼發現。」 李曉峰用埋怨的口氣說:「能有什麼發現,王會計工作勤勤懇懇、態度任勞任怨、專業出類拔萃,總之是一個五好員工,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嗎,評價蠻高嘛,」柳飛雲終於抬起頭,表情怪異地說,「那家公司實力如何?你沒問問她為什麼就干了三個月?」 「能在京瑞中心辦公實力肯定差不了,我看見好幾個老外在公司裡轉悠,還都會說中國話,看來是準備打持久戰了。至於為什麼辭職,那個人事經理也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不是工作上的問題。」李曉峰說道。 柳飛雲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他托了一下眼鏡,嘴裡喃喃地說著什麼。李曉峰沒有聽清,又不好再問,只能看著窗外的雪花出神。 片刻之後,柳飛雲忽然抬起頭,對李曉峰說:「你們交換名片了嗎?」李曉峰應了一聲,把名片夾最上面的那張遞給了柳飛雲。 柳飛雲仔細地翻看這張印刷精緻的名片,片刻後他將名片輕輕地放在桌上,一言不發地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雪景發呆,一分鐘後柳飛雲忽然扭過頭,目光犀利地看著沙發上的李曉峰。 李曉峰茫然地看著柳飛雲,感覺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柳飛雲此刻又想出了什麼歪點子,於是用詢問的語氣說:「你要說什麼,不會說那個人事經理是王會計的舅舅吧。」 柳飛雲笑著搖著頭,平靜地說:「你有沒有發現這張名片上有什麼特別之處。」 柳飛雲話音剛落,李曉峰就連忙拿起名片,重新又看了一遍,但始終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名片上除了公司名稱和標識之外,剩下的就是人名和地址電話了,如果一定要找出某些特別的地方,也只能說這張名片上使用了幾種鮮艷的顏色,這些顏色起到了突出蓮花的作用,但這並不是什麼高深的技巧,只要多交些錢哪裡都能做出這樣的效果。李曉峰失望地搖了搖頭,說:「我實在眼拙,願聞其詳。」 柳飛雲坐回沙發上,似笑非笑地說:「段偉的名片你有嗎?」(文*冇*人-冇-書-屋-W-Γ-S-H-U) 李曉峰點頭說有,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回一本厚厚的名片夾,翻了幾頁後,熟練地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柳飛雲。柳飛雲只看了一眼就還給了李曉峰,說:「考考你的眼力,你把這兩張名片作一下比較,看看有哪些相同之處。」 李曉峰半信半疑地拿起這兩張名片,用眼睛不經意地掃了一下,忽然感覺渾身僵硬,目瞪口呆! 蓮花! 兩張名片的左上角都居然出現了同一朵經過精雕細刻打磨而成的蓮花圖案! 李曉峰簡直無法相信眼前所見的事實,他結結巴巴地問柳飛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家美國公司的企業標識怎麼和東方捷成的一模一樣?沒聽說白秀清還有這麼一家公司呀?再說,就沖那幾個老外,他白秀清也雇不起啊!」 「你換一個思維邏輯就能想通了」,柳飛雲依然用不緊不慢的語速說,「那家美國公司是金字塔的最頂端,它的下面還有很多分支機構,這其中包括東方捷成。也就是說,這家美國公司是白秀清幕後的那家財團,近兩年白秀清的財大氣粗其實都是用這些美國友人的資金。你看,這世界夠小的吧,二十分鐘前你成功打進了敵人的內部。」 李曉峰想了想,不解地問:「那你事先怎麼知道這家美國公司與白秀清的關係?你好像又在碰大運,你讓我去做職業調查時其實心裡根本就沒底,對不對?」 「我讓你去的時候其實已經有很大的把握了,」柳飛雲喝了一口咖啡接著說,「圈裡人都知道白秀清背後有一個大財團支持,但很少人知道這家財團剛進入中國內地時,第一個投資目標並不是東方捷成而是簡森公司,那時我作為簡森公司的首席代表和他們進行談判,由於美國人的合作條件太過苛刻,我和簡總商量後最終結束了談判,而後他們才去找白秀清的。當時他們還沒有租用辦公場所,但我清楚地記得那些美國人很欣賞京瑞中心的歐式風格,還專門去詢問了價格。所以當我看到王會計上家服務的公司是美國企業,又在京瑞中心,我就立即想到了那家投資公司,這才讓你去一趟探個究竟。」 「那還用探什麼,你在公司找出段偉的名片一看不就清楚了,這朵蓮花不是很容易辨認嗎?」李曉峰不解地問道。 「呵呵,哪有那麼簡單呀,美國人和我談判的時候還沒印名片呢,他們所提供的美國總部的圖片和資料我也沒有注意到是否有這朵蓮花。坦率地講,名片上的蓮花我事前的確沒有預料到,我讓你去的主要目的是拿到他們的網址和電話,是否是同一家公司只要登錄他們的網頁就一目瞭然了,不過這朵蓮花的出現倒是省了我很多事。」柳飛雲說道。 李曉峰刨根問底地說:「還有一點疑問,假如王會計是白秀清派來的,那她改一下簡歷,編造出一家公司,我們不就沒辦法了嗎?」 「白秀清本人就是用人多疑,自然他認為別人也應該具備這種品行。他斷定我一定會調查財務崗位的應聘人,所以索性就使用真實的身份,這步棋倒是沒錯,有時候真實的東西往往比謊言更具欺騙性。另外就是財務也不會觸及公司的核心客戶,所以他判斷我會忽視財務這個環節,從目前來看確實如此,假如我之前沒有發現保險公司的玄機,那麼我決不會讓你去那家美國公司作調查。」 李曉峰不再發問了,而是站起來在並不寬敞的房間內毫無目的地轉著圈,隨後他猛然拍了一下腦袋,停下來對柳飛雲說:「我想通了,那家美國公司、白秀清以及王會計,他們其實都是一夥的。美國公司給白秀清投資,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到市場第一,而白秀清利用兩家的關係找到了王會計,讓她辭職到我們公司做會計,因為王會計不是廣告圈裡的人,所以我們在招聘時也沒有太多的顧慮,而且以白秀清一貫作風,為了保險起見他一定找了幾個會計應聘這個崗位,因此,我們無論選擇誰都有可能是白秀清的人。」 李曉峰拿起桌上的杯子以喝啤酒的速度灌下幾大口,他抹了抹嘴接著說:「在投標最緊要的關頭,白秀清給王會計下達了竊取投標價格的指令。王會計利用保險公司余傑的關係,舉辦了一次保險推廣活動,然後順理成章地拿到楚嘉琳的身份證編號。最後一步,她昨天臨下班時故意留了一扇窗戶沒鎖,今天凌晨她從一樓的窗口跳進來,很容易地拿走你的資料。對,就是她,我中午看見她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一定是昨晚沒有睡覺。」 李曉峰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之後的事情就很好想像了,她立即把這份價格送到白秀清的手裡,白秀清當然也不含糊,馬上修改了自己的標書,估計天不亮就把段偉叫起來了。我敢保證白秀清現在正沒事偷著樂呢。哼,想得美。」說完,李曉峰從兜裡拿出了手機。 「你這是要幹什麼?」柳飛雲問。 「還能幹什麼,報警唄,先把王會計拘了,然後起訴白秀清這個老狐狸。」李曉峰憤憤地說。 柳飛雲一伸手把李曉峰的手機搶了過來,說:「你先別著急。你說的這些事其實我早就想到了,在你沒回來之前我已經找過王會計了。」 李曉峰的眼中忽然放出異樣的光芒,緊張地問:「那她承認了嗎?」 柳飛雲答道:「承認什麼,我根本就沒說這事。我剛才進財務辦公室就是和她談談有關報稅的事,我看她桌上有一袋藥……」 「她中午吃飯時問我公司附近哪有藥店,可能是她在午休時間出去買的,這和我們說的事有什麼關係,柳同學,你作文跑題了。」李曉峰迫不及待地打斷柳飛雲的話。 柳飛雲絲毫沒有介意李曉峰的牢騷,自顧自地說:「你聽我說完好不好。我問她是不是病了,不行就到醫院看看,反正公司對面就有一家部隊醫院。她說是她女兒病了,昨天晚上發高燒,在人民醫院輸液,昨天一晚上就在那兒過的。」 李曉峰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會吧,用警察的話說這叫沒有作案時間,怎麼這麼巧,打死我都不信,你不會信以為真吧。」 「我確實相信。」柳飛雲答道。 李曉峰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柳飛雲,良久才說出話:「你沒搞錯吧,我們一會兒去保險公司,一會兒又做信調,好容易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你居然說不是她,你該不會說是我吧,這倒是符合偵探小說的敘事邏輯,越不可能的人越是罪魁禍首。」 柳飛雲面無表情地說:「我們之前所說的一切都是推測,但所有的推測都要以事實為依據。我在人民醫院有一位大學同學,我剛才已經和他通了電話,我請他幫忙去聯繫昨天急診室的值班醫生。這位老同學很夠意思,十分鐘後就給我回了電話,他說確實有位女士昨晚帶著孩子來看病,並且在醫院待了一夜。隨後這位同學又去了急診室查了治療記錄,那位女士昨晚十點領著孩子到醫院就診,治療書上有王淑華的簽字。」 李曉峰依然不服地說:「這說法也太牽強了吧,就憑一個簽字就能證明王會計在醫院待了一晚上?也許她昨天晚上根本就沒去醫院,隨便找個人冒名頂替還不簡單,這就是小小的一個障眼法。即使她真去了醫院,那也完全可以出來一個小時,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去,打點滴的病人那麼多,醫生哪看得過來。」 柳飛雲依然平靜如水:「我同意,這可能僅僅是一個障眼法。我之所以暫時排除王會計入室的可能性,是由於你剛才那段精彩的推理中有一個重大的疏漏。」 「……」 柳飛雲說:「你說王會計利用保險公司余傑的關係,舉辦了一次保險推廣活動,然後順理成章地拿到楚嘉琳的身份證編號,於是,今天凌晨她從一樓的窗口跳進來,很容易地拿走了資料,對吧。」 「沒錯,哪有什麼重大疏漏?明明就是這麼回事嘛。」 「楚嘉琳上周並沒來過我們公司,她怎麼會知道這邊有保險促銷呢?王會計和楚嘉琳也就是見面點頭的關係,她怎麼能促使楚嘉琳上這份保險並如願地拿到身份證?這好像有點不合情理吧。」 李曉峰撓著頭,一頭霧水地說:「對呀,王會計忙了這一通,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得到嫂子的身份證,但從計劃實施角度看她似乎沒有途徑拿到身份證。你現在給嫂子打個電話,問問她到底是怎麼知道這次保險推廣活動的。」 「不用打了,剛才我已經去過她的公司了,是龐萌萌告訴楚嘉琳的。」柳飛雲一字一頓地說:「看來,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李曉峰喃喃地回應道:「那一刻,她一定是靈魂附體了。」 【5】 東方捷成的辦公室寂靜無聲,白秀清在辦公桌前有些坐立不安。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但此刻他的內心卻開始了焦躁,白秀清很清楚他的對手並非等閒之輩。到目前為止,嘉琳公司尚未作出任何的舉措,這似乎有些反常,也不符合柳飛雲的一貫作風。 白秀清努力回憶著自己一手策劃的方案,每個細節都沒有疏漏,這個冒險的計劃他已經醞釀了半年之久,每一個環節都仔細斟酌過。按照常理,柳飛雲應該不會有所察覺,為了避人耳目白秀清還故意將整個計劃複雜化,柳飛雲再精明恐怕也不會料到他所做的安排。 想到這裡,白秀清緊張的神經逐漸鬆弛下來,他現在要努力作出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姿態,因為投資公司的首席代表Johnson馬上就要抵達公司,在這個關鍵時刻他不能表現出一絲的擔心與顧慮,白秀清要讓投資人對自己充滿信心,為將來的追加投資作好鋪墊。 辦公室門被敲響了,白秀清馬上站起來,低頭整理了一下西服,又用手胡亂地梳理了一下頭髮,然後笑吟吟地快步走向門口。拉開門,看見段偉筆直地站在門口,白秀清的臉立即換了個模樣,猶如川劇中的「變臉」藝術。 白秀清瞬間恢復了常態,懶洋洋地對段偉說:「你怎麼才回來,就這點事辦了這麼半天,要是我不打電話你就不回公司了吧?」 段偉對白秀清的抱怨早就習以為常了,所以毫不在意:「外面下這麼大雪,連飛機都停運了,更何況我這部老爺車。」 白秀清坐回到沙發上,蹺起高高的二郎腿,說:「標書都送完了吧,柳飛雲那邊有什麼反應?」 「都送到位了,到現在為止那邊還沒什麼動靜,大概柳飛雲也抓瞎了,估計正找轍呢。您安插這人效率倒是蠻高的。」段偉知道白秀清就好聽恭維話。 果然,白秀清聽完頓時喜笑顏開,朗聲大笑,「那是,我是誰啊,想當年我下海的時候,柳飛雲還在學校裡上課呢,小段啊,跟著我長學問吧,這叫知己知彼,百戰不……什麼來著?」 「百戰不殆,」段偉連忙把話接了過來,然後身體前傾,謙遜地說,「白總,您安排這個人可靠嗎?我與柳飛雲可一起共過事,他對待底下人確實不錯,日久天長,您那位『臥底』同志可別棄暗投明,最後他們一起把您算計了。」 白秀清一副不屑的樣子:「不可能,這手我早防著呢,你知道為什麼呀?……對了,你說什麼棄暗投明,合著我是暗,柳飛雲是明,你小子是成心繞我是不是?」白秀清重重地拍了一下沙發扶手,勃然大怒。 「走嘴了,走嘴了。」段偉連忙笑臉認錯,「應該說是棄舊圖新,您老接著說。」段偉話雖這麼說但心裡早樂翻了,換了這個詞也好不了哪去。 「這還差不多,」白秀清氣定神閒地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我說到哪了?對了,柳飛雲根本就不可能識破,因為我不止安排了一個人,哈哈,高明吧。」 話音一落,段偉忽然愣住了,他萬沒想到白秀清居然還有這麼一手,果然是出其不意,看來這回柳飛雲的麻煩可不小。 白秀清笑瞇瞇地看著發呆的段偉,美滋滋地說:「你可別給我滿世界傳去,我連白蓮都沒告訴。」 「這兩個人到底是誰呀?」 「我就知道你得問這個。」白秀清得意地說,「你小子也甭問了,過段時間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叫你回來有個正事,從簡森公司過來的那個攝影師,我總有點不放心他,總感覺他是柳飛雲的人。你們倆在簡森公司那會不就認識嗎,今天晚上正好有一個片子要拍,你也去棚裡幫忙,順便探探這傢伙的路數。」 「行,我快成偵探了。」段偉站起來說,「估計又得熬夜了,有沒有加班費呀?」 白秀清非常不滿:「什麼加班費,中午飯我白請了!趕緊去吧。」 段偉剛走到門口就被白秀清叫住了,白秀清一邊翻著口袋一邊說:「你看見我的鑰匙包了嗎?」 段偉搖搖頭說:「您是不是丟在車裡了?」 白秀清把車鑰匙扔給了段偉,說:「你快到車裡幫我找一下。」段偉接過車鑰匙走了出去,沒過一會,他拿著一個鑰匙包走回了房間,對白秀清說:「門鑰匙是找回來了,但您給我的車鑰匙我忘了放哪了。」 白秀清歪著頭斜靠在轉椅上,懶洋洋地段偉說:「別貧了,趕緊給我走人,完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段偉走後,白秀清站起來將房門反鎖上,然後從鑰匙包中找出一把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辦公台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小本。他胡亂翻了幾頁,隨後他從西服內兜裡抽出一支高檔的簽字筆,很專注地在本上寫著什麼。 忽然,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桌上的電話機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音。 全神貫注的白秀清被這個毫無徵兆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中的簽字筆滑落到地上,順勢滾到桌子下面。白秀清感覺自己的心房在猛烈地收縮,這支籤字筆是他剛剛從燕莎買的,摔壞了哪得了! 電話鈴聲在房間內肆無忌憚地迴盪著,白秀清以標準的蝶泳姿勢趴在地上尋找著他的心肝寶貝,地面上揚起的灰塵熱情洋溢地撲到他的臉上,白秀清不得不以連聲咳嗽來表示抗議。終於,白秀清從桌下爬起來,手中緊緊地攥著那支沾滿灰塵的簽字筆。「媽的,哪個倒霉鬼打來的電話!」他破口大罵。 白秀清剛罵完,鈴聲就中斷了,似乎是故意在捉弄他。隨後,一些更為惡毒的語言從白秀清的嘴裡層出不窮地冒出來。 此時,魚缸裡的銀龍魚在水中上下翻騰,幾滴水花落到了地板上,白秀清又是一陣心疼,「段偉這個敗家子,為什麼放這麼多水?他難道不知道一噸水多少錢?」白秀清在心裡橫豎罵了段偉幾遍。 白秀清一邊罵一邊將記事本放回到抽屜裡,然後將抽屜重新鎖上。可能是由於剛才動了真氣,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抽動,一陣一陣的,整個胸口都在發麻。白秀清緊張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心臟病! 白秀清忽然意識到這個可怕的字眼,接著就是與之相應的眩暈:房間裡的傢俱都在轉,屋內的光線逐漸暗了下來,吊燈竟然自己亮了起來;銀龍魚從魚缸裡爬出來,它們邁著整齊的步伐向白秀清走來;水順著魚缸流到地上,高級實木地板漸漸地飄起來…… 在如此緊要的時刻,白秀清臨危不亂,他用僵硬的手臂拿起了電話,試圖求救於某家急救中心。但是,號碼尚未撥完,他全身僵住了,像真正的死人那樣。 他渾身上下只有眼睛在動,是飛快地轉動。片刻之後,白秀清做了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他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了一部正在震動的手機。 剎那間,各類傢俱都歸了原位,陽光重新照亮了房間,吊燈自動熄滅,銀龍魚蹣跚著爬回原處,水從地板上倒流到魚缸裡,高級實木地板堅固地附在地面上。一切依舊,生活還在繼續。 白秀清氣急敗壞地拿著手機,要不是充分考慮到它不菲的價格,他一定會痛快淋漓地將手機扔出窗外。 「誰啊?」白秀清接通了電話,近乎咆哮地說。 「你平時就是這樣接電話的嗎?」一種古怪的聲調從電話那端傳過來。 聽到了這個聲音,白秀清渾身一顫,臉色有些發白,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畢恭畢敬地說:「是Johnson呀,我們在開業務會,我正批評幾個辦事不力的銷售代表,我很不滿意他們的執行能力。我說話沖了點,你多擔待點吧。」像這類的謊話,白秀清可以即刻說出至少十個不同的版本,這是他引以為豪的本事。 Johnson是美國恆信財團的中方首席代表,而這家美國公司是東方捷成最大的股東。也就是說,Johnson是白秀清的老闆,白秀清聽命於Johnson的指揮。 Johnson對白秀清是否在開會並沒有興趣追究,他對白秀清沒什麼好感,同樣,白秀清也非常反感這個滿嘴跑英文單詞的海歸派。 「本來我要去你那裡,不巧我手邊有些事脫不開身,so(那麼)……」Johnson古怪的聲調從電話聽筒裡飄出來,白秀清渾身一抖,硬生生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既然沒時間就改天再說吧,沒關係,我不會在意。」白秀清興高采烈地打斷了Johnson的話。 「No,我在意。」Johnson強忍住胸中的怒火,他和白秀清似乎是一對天生的冤家,他們活在不同的世界裡,Johnson的聲音有些發顫,「你到我這邊來,馬上!」 「No。」白秀清學著對方的口氣說,「我晚上約了一個客戶,是很重要的客戶,明天我再去總部向您詳細匯報工作,不差這一個晚上。」 「晚上?重要客戶?」Johnson用譏諷的聲調重複了一遍,「我如果沒猜錯,你們是去夜總會談重要業務吧。」他對白秀清的辦事風格瞭然於胸,這也是他們長期格格不入的主要原因。 「去哪兒談很重要嗎?談業務不用你教我。」白秀清很不客氣地回敬了一句。 Johnson可不願意在電話裡和他吵架,儘管這種衝突已經發生多次了。「現在到總部來,半小時後我要見到你。」說完,他毫不留情地掛上了電話。 白秀清沮喪地將手機放到回口袋裡,檢查了一下抽屜,然後拿起手包走出了房間。 此時此刻,一雙眼睛在窗外注視著白秀清的一舉一動。 二十分鐘之後,白秀清到達了位於城東的酒仙橋,他走下車,站在一棟豪華公寓的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裡是美國恆信財團的中國區總部,這家外資公司在中國有很多投資項目,其中白秀清的東方捷成是他們在華的業務重點,因此,Johnson頻繁地向白秀清施加壓力,這也是白秀清不願意來總部的原因所在。 白秀清拿著一個杯子恍恍惚惚地走進公司的大門,前台沒有人,白秀清徑直來到了辦公大廳。這裡的工作氛圍和他的公司截然不同:所有的辦公桌都圍著一圈精緻的隔斷,桌上擺著黑色的液晶顯示器;職員們不是俊男就是靚女,脖子上掛著藍色的胸牌,姓名、所在部門一目瞭然;立在牆邊的白板上寫滿了英文,英語單詞在他們的頭頂上飛來飛去。總之,在白秀清的眼裡是一幅忙忙碌碌卻井井有條的景象。 「這還是在中國嗎?」白秀清孤零零地站在大廳裡想著心事。 「這不是白總嗎,發什麼呆呢?」一個比Johnson更為古怪的聲調從白秀清的身後傳了過來。 他猛然轉過頭,一個面相富態的中年人站在他的身後,白秀清愣了一下,沒好氣地說:「Smith老弟,你的上司急著要召見我,你受累通報一聲。」 Smith樂呵呵地讓他在接待室等一下,他本人不緊不慢地消失在拐角處。白秀清輕車熟路地走進一個單間,他輕輕地將門關上,透過磨砂玻璃向門外看了看,沒有人在附近。就在一秒鐘後,白秀清一個箭步躥到了飲水器的旁邊,迅速地擰開手裡的空水杯,滿滿地打了一杯水,然後,他在旁邊拿起一個紙杯,慢騰騰地倒了一杯熱水。事畢,他悠然自得地坐到沙發上,耐心地等待Johnson。 白秀清吹著變了調的口哨,眼睛很不規矩地在屋裡掃來掃去,他忽然發現了飲水機旁邊的玻璃櫃,又低頭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紙杯,略作思考後,他又一次撲了過去,白秀清麻利地打開玻璃櫃,從裡面拿出兩袋立頓紅茶,就在他直起腰前,門被打開了—— Johnson遲疑地站在門口看著如同基圍蝦一樣的白秀清。 「幹什麼呢?白總。」Johnson非常時尚的眼鏡後面是一雙警惕的眼睛。 「沒幹什麼,喝點茶。」白秀清面不改色,直起腰,理直氣壯地將茶袋在眼前晃了晃,然後大搖大擺地回到座位上。 Johnson中等身材,穿著一件鑲著金絲的粉色襯衫,油亮的頭髮整齊有序地貼在頭上。他坐在白秀清的對面,眼睛盯著茶几上那個碩大的水杯,沉默無語。 白秀清並不以為然,他有滋有味地品嚐著杯中的紅茶,此時他的心跳絕不會因此而加快半分。 Johnson輕咳了一聲,然後用著蹩腳的普通話對白秀清說:「白總,你那個宏偉的計劃進展得如何呀?」 白秀清知道一定是美國人給Johnson施加了巨大的壓力,所以他才急切地將自己招來瞭解情況,白秀清心裡一樂:小子,原來你也有扛不住的時候,讓你平時飛揚跋扈,你說東我偏說西。想到這裡,白秀清立刻換了一副苦臉,士氣低落且毫無信心地說:「能戰勝柳飛雲的人真是不多呀。」 「What(什麼)?」Johnson猛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語速奇快地說,「前半年你可沒這麼說過,你說給你一定的資金就能將柳飛雲挑於馬下。這下好了,資金給你撥了,攝影棚給你建了,你卻說打不過他了!」 白秀清很享受地坐在沙發上,表情怪異地看著手舞足蹈的Johnson,樂呵呵地說:「有話好好說,別急,別著急。」 Johnson眼珠轉了轉,然後安靜地坐回到椅子上,冷冰冰地說:「白總好像已經胸有成竹了,說來聽聽吧,好消息需要和大家一起分享。」 「嘿嘿。」白秀清莫測高深地乾笑了兩聲,說,「我晚上真約了客戶,我們抓緊時間,邊吃邊聊吧。」 Johnson聽完後氣得臉色發白,看起來不請他吃頓飯是不行了,這哪裡是公司行為,這種齷齪的事只有他白秀清能幹出來。Johnson鄙視地看著他,咬著後槽牙說:「到哪兒吃呀?你選吧。」 白秀清依然樂呵呵地說:「也別讓你太破費了,就旁邊的麗都假日飯店吧。」 第10章 5:00pm 【1】 李曉峰掛斷了手機後,用略帶憂鬱的聲調說:「中太集團的李經理說他今晚要加班,所以晚上的飯局取消,並鄭重地向你表示歉意。」 柳飛雲異常平靜,他穩穩地坐在轉椅上,似乎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意外,他不動聲色地對李曉峰說:「看來目前的局面對於我們確實有些不利,李經理這個人從來就是無功不受祿,白秀清這回調整的價格果然具有競爭力。」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呀?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白秀清把所有的客戶都搶跑吧。不對吧,我怎麼覺得你一點也不著急呀?」李曉峰焦急地質問道,眼裡寫滿了不解。為什麼柳飛雲如此鎮定?李曉峰心裡在想。 「誰說我不著急,關鍵是坐在辦公室裡著急有什麼用。我們自己人探不到白秀清的價格,這些客戶又都沉默是金,你來說說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柳飛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毫不客氣地回擊道。 李曉峰無奈地搖了搖頭,陷入了尷尬的沉默。良久後他又恢復了剛才的話題,信誓旦旦地說:「你說保險公司的消息是龐萌萌告訴楚嘉琳的,那絕對是一個巧合,我保證她不會有什麼問題。」 「你保證?就因為龐萌萌是你介紹來的?」柳飛雲盯著對方。 「那倒不是,你想想看,龐萌萌大概還算個孩子,整天除了蹦迪外就沒別的愛好了,她怎麼會有如此深的城府,能把你我都騙了。她無非就是上班看到了保險公司的促銷,然後熱心腸地給楚嘉琳打了一個電話,之後就出現了後面的一系列事情了,我看就這麼簡單。」李曉峰雙手一攤,顯然他認為柳飛雲將事情想複雜了。 柳飛雲猛然從椅子上坐起來,不置可否地說:「我剛準備問你呢,你和她的關係我一直就覺得很奇怪,你到底是怎麼認識她的?這事我從來就沒問過你,可今天你得給我一個交代。」 這個問題令李曉峰有些不好意思,他低著頭避開柳飛雲的眼睛,說:「其實她是付娜娜介紹給我的。」 「哦,原來是這樣。」柳飛雲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低頭沉思了一會,然後他對李曉峰說,「拿著你的包跟我出去一趟。」 「外面雪這麼大,去哪兒呀?」看著窗外的雪花,李曉峰寧願一直待在溫暖的辦公室裡,哪兒都不去。 柳飛雲笑了笑說:「既然李經理不給面子,我們只好自己找付娜娜吃飯去了。」說完就拿起手包率先走出了辦公室,李曉峰很不情願地跟在後面。 柳飛雲依舊彬彬有禮地與王會計和龐萌萌打招呼告別,然後快步走進了地下車庫,上了李曉峰的奇瑞車,從CD盒裡找出一張崔健的CD唱片,塞進音響裡,轉頭對李曉峰說:「路滑,慢點開。」 此時天空已經逐漸昏暗下來,天上看不到一顆星星,路燈泛出淡黃色的光亮,雪花依然在天空中飛舞,宛如一個五顏六色的童話世界。街面上擠滿了汽車和行人,每個人都想盡快離開這個寒冷的世界。 【2】 兩個人在車裡各點上一支煙,柳飛雲為了公司職員的健康,一直主張在公司內禁煙。久而久之,他的煙量也下降了不少,看來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克服的。 柳飛雲欠身把音量調小了些,然後扭頭對李曉峰說:「有個事我一直想不通,你和付娜娜當初一度如膠似漆,怎麼後來忽然就各奔西東了?當然,我對八卦問題也不太感興趣,你如果不想說就算了。」 「這不算什麼隱私,」李曉峰坦然地笑了一下,「簡單說吧,在簡森公司那會兒我們的確處得不錯,這大家都知道,當時雙方父母都見過面,就差談婚論嫁了。不過,有些女人比較善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付娜娜就刻意疏遠我,上班不和我說話,下班也躲著我,這事你最清楚。最後,我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分手了。」 「那現在怎麼又柳暗花明了?」柳飛雲追問道。 「我到嘉琳公司半個月後,付娜娜主動給我打了電話,約我到北海公園划船,那天我們整整玩了一下午,意猶未盡。晚上又去了後海喝了一晚上啤酒,付娜娜告訴我她也從簡森公司出來了,目前在東四附近開了一家人像攝影廳。從那以後她幾乎每個星期都給我打電話,約我去她店裡聊天。」 「你沒問問她當初為什麼要疏遠你?」這是柳飛雲最想知道的問題。 「當然問了,」李曉峰的話語中透著些許無奈,「她說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畢竟是女孩子嘛,這話一說,我就不好再往下問了。」 柳飛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他表情陰森、怪聲怪氣地說:「這事可夠蹊蹺的,你說現在這個付娜娜還是原來那個嗎?她是不是被什麼東西附體了。」 李曉峰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在雪地上不住地打滑,他好容易打正了車頭,怒氣沖沖地對柳飛雲說:「你恐怖小說看多了吧,我看你每天要是不嚇唬我一回,你就渾身上下不舒服。」說完,他低頭把音量又調大了幾個分貝,再也不說話了。 柳飛雲很滿足地笑了笑,將目光投向了窗外。有一絲的光線在他臉上慢慢劃過,隨即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李曉峰專心致志地開著車,他倆很快就抵達了付娜娜的人像攝影廳。柳飛雲下車後又仔細看了看照片中冷艷的美女,在四周潔白雪花的襯托下更顯得神秘莫測,清澈透明的眼睛裡似乎隱藏著什麼秘密。柳飛雲回頭問李曉峰:「這種眩暈的神秘感你是怎麼拍出來的?回頭教教韓子路。」 李曉峰把領子豎起來,哆嗦地說:「我可沒刻意為之,她本身就很神秘。咱別研究了,我都快被凍僵了,快進去吧。」說完就衝進了大門。 付娜娜此時坐在一樓的轉角沙發上,手裡捧著幾張剛照好的黑白照片,屋內的暖氣開得很熱,付娜娜只穿了一件貼身的外衣,顯露出秀美迷人的線條。 當李曉峰大大咧咧地站在她的面前時,付娜娜的臉龐上泛起了一種驚奇的表情,她立刻放下照片款款深情地向李曉峰走去,笑容像綻開的花兒般美麗,然而這種驚艷的美麗在柳飛雲出現後立即凋零了,她實在想像不出這兩個男人為什麼會同時出現。 「怎麼,難道付老闆不歡迎我們?」柳飛雲故意用很不高興的語氣說。 付娜娜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很自然地賠著笑臉說:「貴客到了哪能不歡迎,快上樓喝點熱茶吧。」說完她溫柔地拉著柳飛雲的胳膊,領著他們向樓梯走去。柳飛雲一路東張西望,他似乎在找些什麼。一樓的接待室沒有什麼變化,牆上錯落有致地掛滿了各類照片,長條沙發上擺著幾本近期的時尚雜誌,茶几上放著幾個用過的紙杯,杯壁上遺留著淡淡的口紅痕跡,那位接待小姐可能已經下班了,整個攝影廳靜悄悄的,付娜娜喜歡這種寂寥的感覺?柳飛雲輕輕地搖搖頭,他總覺得有個熟悉的人下午來過這裡。 李曉峰一路小跑上了二樓,柳飛雲大大方方地跟在後面。二樓房間裡的佈置和中午時有了些不同,各式的雜誌整齊的擺放在茶几上,過期報紙堆放在房間的角落裡,李曉峰的「駱駝」牌香煙也不見了。屋裡有一種淡淡的香水味道,不過這是一種男士香水,和付娜娜身上散發的幽香截然不同,此時柳飛雲更加確信有個貴賓曾經來過,而且停留的時間很長,顯然他和付娜娜的關係非同一般。 付娜娜以主人的身份為客人們倒上了滾燙的熱茶,茶葉的芳香瞬間飄散在屋內的每個角落。與外面的天寒地凍相比,閣樓內充滿了溫馨的感覺,與外面的車聲人聲相比,閣樓靜得像是在母親的懷裡。茶杯裡翻滾而出的熱氣融化了他們身上的寒氣,也逐漸地驅散了他們心中的猜疑。 倒完茶後,付娜娜乖巧地坐在沙發對面的椅子上,兩腿高高蹺起,雙手緊緊地合在一起,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的客人,很有禮貌地等著他們自己說出來意。李曉峰用餘光掃了一下柳飛雲,只見他慢慢地將茶杯放在嘴邊,閉上眼聞了聞,然後輕輕地吹了吹飄在上面的茶葉,終於,他象徵性地喝了兩口,嘴角認真地嚅動了幾下,最後,他將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原處。整個動作優雅適度,矜持得體,柳飛雲進入了一種忘我的狀態,猶如進入了超凡脫俗的仙境。李曉峰根本就不知道柳飛雲的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為了保持柳飛雲良好的感覺,李曉峰索性也玩起深沉,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中的杯子,腦子裡卻想著其他的事情。 這時柳飛雲清了清嗓子,李曉峰和付娜娜不約而同地豎起了耳朵,只聽柳飛雲含糊不清地說了句:「好茶!」然後再也不說話了,繼續重複著剛才的那套動作。 屋內寂靜無聲,只聽見窗外偶爾傳來汽車急促的喇叭聲和行人若近若遠的喧鬧聲。李曉峰低頭不語作沉思狀,柳飛雲繼續品嚐著杯中的好茶,不時傳來茶杯和茶碟之間有規律的摩擦聲,牆上時鐘不緊不慢的滴答聲在空中毫無目的地飄蕩著。 付娜娜滿臉尷尬地看著他倆,她搜腸刮肚實在找不出更為適宜的話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最後她終於忍不住了,說:「柳總,我請你們去吃飯吧,對面有一家四川火鍋店,味道很正宗。」 沒想到柳飛雲不但痛快地答應了,他還缺乏紳士風度地責怪付娜娜,說:「你怎麼不早說,我其實早就餓了,走走走,下樓。」說完,他站起來第一個衝下樓去,一陣急促有力的腳步聲,柳飛雲一轉眼已經到了樓下。 付娜娜哭笑不得地拿起了她的名牌背包,並謹慎地檢查了一下裡面的鈔票狀況。李曉峰似笑非笑地跟在後面,心裡早就樂開了花:這個柳飛雲果然與眾不同,合著這大老遠跑來主要目的就是蹭飯,最絕的是他還逼著付娜娜心甘情願地自己說出來。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吧! 古色古香的四川火鍋店內坐滿了人,每張桌子上方都漂浮著濃濃的白霧,玻璃窗上像貼了一層厚厚的壁紙,恰如其分地隔開了忙碌和享受這兩個極端的空間。 柳飛雲選了一張相對安靜的位置,待三個人坐定後,他很紳士地把菜單交給了付娜娜,自己和李曉峰說起話來。付娜娜又把菜單推還給柳飛雲,執意讓他點菜,柳飛雲只好點了些普通的涮菜。李曉峰的腦子裡又開始了工作:這柳飛雲也夠古怪的,剛才厚著臉皮逼著付娜娜做東,現在反而客氣起來,也不知道他究竟打著什麼算盤。 菜剛剛上齊,柳飛雲就旁若無人地狼吞虎嚥起來,李曉峰呆呆地看了一會,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一臉壞笑地說:「柳總經理,您是不是打昨天晚上就開始斷糧了,不行咱們一會兒再點,甭著急吃,全是您的,一會兒乾脆把鍋也吃了吧。」 李曉峰的話絲毫沒有影響到柳飛雲的雅興,他一邊繼續把筷子伸向火鍋,一邊抬起頭若無其事地說:「我今天中午剛吃飯的時候,你跟丟了魂似的讓我回公司,現在又嫌我吃得多,你到底講不講理,敢情壞人全讓我當了。付老闆,你發什麼呆,還不快吃,讓李曉峰一人說去。」 三個人嘻嘻哈哈地以極快的速度吃完了這頓飯,在吃甜品的時候柳飛雲問付娜娜:「我今天剛知道,公司那個前台接待是你介紹來的,小姑娘不錯,工作很細心,形象也不錯,要是還有這樣的,你再給我們介紹兩三個。」 付娜娜用餐巾輕輕地擦了一下嘴,笑著說:「柳總把我當中介了?我可再沒有這麼好的人了,再說我這兒還缺人呢。」 柳飛雲點上一支「中南海」香煙,透過瀰漫的煙霧他忽然睜大眼睛遲疑地看著付娜娜,那感覺就好像在飯桌上剛剛看見到她一樣,他失聲說道:「我怎麼覺得你和龐萌萌長得有點像,她是不是你妹妹呀,那怎麼不是一個姓呀?曉峰你看像不像。」 李曉峰也專注地看著付娜娜,重重地點了兩下頭,認真而嚴肅地說:「沒錯,像,的確很像。」心想這才剛剛進入主題,柳飛雲還真能沉住氣,居然還想出這麼一個鬼點子,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她倆要是有一丁點像,我寧願把這鍋熱湯一口氣全喝光。 在兩位客人誠摯的眼神下付娜娜險些笑彎了腰:「你們倆別逗我了,我哪來的妹妹呀,龐萌萌原來是我那兒的前台,只不過相處久了確實有點姐妹的感覺。她一心想去大公司上班,我磨不過她,只好把她介紹到你們公司了,我其實很捨不得讓她走。」 柳飛雲抽空又夾了一口菜,漫不經心地說:「你在報紙上登招聘廣告吧?」 「那倒不是,」付娜娜也點上了一支煙,「龐萌萌原來是顧朝陽那邊的店員,他那破店半死不活的還養那麼多人,我看龐萌萌挺機靈的,就勸她乾脆到我這邊幹得了,顧朝陽這小子一百個不樂意,不過龐萌萌執意要走他也沒什麼辦法,最後只好放人了,顧朝陽還為這事生了一肚子悶氣呢。」 李曉峰忽然瞪大眼睛說:「這事連我都不知道,顧朝陽這小子原來是保密局出身,難怪他的生意一直賠錢,男怕入錯行呀。」 付娜娜一臉神秘地說:「我估計顧朝陽八成是看上龐萌萌了,他那膠卷店都快倒閉了還支付她不低的薪水,你想想,咱們原來簡森公司的同事還有誰現在孤家寡人,不就是顧朝陽嘛。再說了,要是正常關係顧朝陽能不跟你說嗎?」 「原來如此,」李曉峰恍然大悟,「我說顧朝陽那店怎麼經營慘淡呢,敢情他的心思全用在這上面了。」 柳飛雲這時把煙掐了:「我可吃飽了,走人吧。」說完拿出錢包叫服務員結賬。 付娜娜見狀連忙站起來說:「柳總這可是您不對,來時都說好了我做東,您結哪門子賬?到我門口還能讓您掏錢。」 柳飛雲不理她,拿出二百元硬塞給了服務員,回頭對付娜娜說:「我剛才吃到一半就後悔了,這頓飯也太便宜了,哪天去順峰吃時你再請客吧。」 結完賬後三個人在火鍋店的門口分手告別,柳飛雲臨走時還鄭重地邀請付娜娜下周到嘉琳公司視察工作,付娜娜說一定過去,還表示要在順峰請他倆吃飯。 李曉峰在車上問柳飛云:「你不就是要打聽龐萌萌的情況嗎?為什麼要兜這麼大的圈子,直接問不就行了。」 柳飛雲說:「我們是警察還是私家偵探?她要是不說我們還能使老虎凳、辣椒水?不過到顧朝陽那兒可以直接一點。去崇文門吧。」 【3】 顧朝陽的膠卷店的燈光在大雪中孤零零地閃爍著,宛如一望無際的孤海中唯一的指明燈。 李曉峰先邁進了大門,看著空無一人的大廳自言自語地說:「這大雪封路的,誰還買膠卷。」說完順手就將大廳的頂燈關了。 燈光剛一暗,顧朝陽以兔起鶻落之勢從裡屋躥了出來,對著黑暗中的兩個人戰戰兢兢地喊道:「你們是幹什麼的?我這小店可是一直賠錢啊!」 柳飛雲和李曉峰站在暗處哈哈大笑,柳飛雲說:「哪個不開眼的笨賊會搶你的店,你沒錢這事天下皆知,不用扯著脖子喊,哈哈。」 顧朝陽被氣得說不出話,一轉身回屋了。柳飛雲和李曉峰一邊擦著笑出的眼淚,一邊魚貫而入。 顧朝陽坐在床上瞪著眼睛看著柳飛雲說:「你是不是又給我送生日禮物來了?」 沒等柳飛雲說話,李曉峰就先開炮了:「你給我老實交代,龐萌萌是怎麼回事?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顧朝陽一聽就愣了,怨聲說:「付娜娜這個小廣播。龐萌萌原來是我這兒的店員,後來讓付娜娜看上了,最後就給她挖走了,完了。」 柳飛雲拿起一把椅子,坐在了顧朝陽的對面,說:「沒完吧?據社會傳言你好像是喜歡她了,你想把她據為己有,這樣可以省下一份職員工資,對吧。」 「沒那事。」顧朝陽連忙解釋說,「我即便是有這心也沒這膽,他是攝影師韓子路的女朋友。再說,我哪能做那種大逆不道的事。」 柳飛雲和李曉峰同時對視了一下,柳飛雲說:「這公司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曉峰你知道這事嗎?」 李曉峰無奈地搖搖頭,然後對顧朝陽說:「這事可怪了,韓子路的女朋友怎麼會跑到你這破店。」 「龐萌萌的確是韓子路的女朋友,她一直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所以韓子路就讓她到我這來打工,說給多少錢都行……」 李曉峰搶著說:「所以你就給她發高薪,付娜娜要人時你一百個不樂意。因為你不放心付娜娜的為人,怕對不起哥們,後來龐萌萌自己提出要走時,你才放人。」 「對呀,我沒做錯什麼吧?」顧朝陽有些委屈地說,「不是我保密,是韓子路不讓我跟你們說,我可不能背叛朋友。」 柳飛雲點頭說道:「你沒做錯什麼,你知道龐萌萌現在住哪兒嗎?我那裡的登記表她寫的是老家的地址。」 「她就住在兩廣路旁的歐尚國際公寓,具體幾層幾號我就不知道了。」顧朝陽說道。 李曉峰又瞪起眼睛:「歐尚可是高級公寓,她怎麼會住那兒?她現在的薪水還不夠房租呢。」 「那你得問她自己了,據說龐萌萌的父母很有錢,她現在的父親是繼父,我就知道這麼多。她是不是犯什麼錯了?」 「她幹得不錯,」柳飛雲站起來說,「你下禮拜到我那兒上班去,我倆先走了。」說完,兩個人風風火火地走出了房間。 一臉迷茫的顧朝陽將他們送到門口,自言自語地說:「你們兩個大爺可別再來了。」 上車後柳飛雲對李曉峰說:「知道我們去哪兒嗎?」 李曉峰不假思索地回答:「歐尚國際公寓。」 【4】 麗都假日飯店,中餐廳。 雖然白秀清見多識廣,但這家餐廳他還是頭一次來。白秀清有著與眾不同的處世原則,只要是自己花錢,他一定去小型的餐廳,最好是快餐形式,倘若是別人花錢,他必定去知名餐飲機構,最好是設在酒店裡的。 此刻,白秀清雙手背在身後,旁若無人地走進餐廳,頭部微微地上揚,瞇著眼睛高傲地環視四周。Johnson緊緊跟在後面,左手提著一個黑色的電腦包,右手拿著手機用英文與他的下屬通話。 也不知他們到底誰是老闆? 白秀清忽然間止步不前,出神地看著餐廳的某處,Johnson見狀連忙掛斷電話,提心吊膽地問他有什麼事。白秀清哈哈大笑,用手指著附近的一張餐桌,大聲說:「你瞧那老外的鼻子,活脫『皮諾曹』二代。」 Johnson對白秀清如此非凡的想像力並不意外,他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說出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然後繼續侃侃而談,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在領位小姐驚異的注視下,Johnson紅著臉奮力將白秀清推到一個客人稀少的角落中,拿起菜單扔給了白秀清,讓他快點菜,少說廢話。白秀清對Johnson魯莽的態度頗為不滿,提醒他要注意自身的素質。 點菜是白秀清最享受的環節,在他謹慎的選擇後,點了足夠六個人吃的菜。白秀清將菜單放到一邊,樂呵呵地對Johnson說:「反正是公費,你千萬別客氣。」 Johnson用面巾紙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恨恨地說:「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 「誰說都一樣。」白秀清繼續向餐廳裡張望。 Johnson生怕他再說出什麼驚世妙語,趕忙步入正題:「談談生意上的事吧。你的辦事風格我瞭解,就是先拍胸脯後拍腦袋。」 白秀清扭過臉,異常嚴肅地說:「你在酒店裡有存酒吧,拿出來嘗嘗,別那麼吝嗇。」 Johnson瞪著眼睛聲調高亢地說:「我那瓶酒存在大堂吧裡,再說吃中餐喝什麼洋酒呀。」他頓了頓,接著說,「老白,我警告你,我們之間是從屬關係,請你放尊重些,也許你還不是十分瞭解我,在某些事情上我Johnson說到做到,況且美國總部也給了我充分的授權。」 白秀清看到Johnson動了怒,連忙點頭哈腰、賠笑認錯,白秀清認識錯誤的過程是飛躍式的,賠禮道歉算什麼,大丈夫既能伸又能屈。 隨著菜一道道地端上餐桌,白秀清已經將他針對柳飛雲的計劃全盤告訴了Johnson,不過他並沒有透露「內線」的名字。 Johnson聽完沒有立即表態,他夾了幾口菜悠閒地吃了起來,白秀清知道,他正在衡量利弊,Johnson的腦袋一刻也沒有停轉過。 果然,Johnson輕輕地放下筷子,淡淡地說:「白總,你真應該生在二戰時期,假如果真如此,你將成為一位偉大的戰鬥英雄。」Johnson顯然學會了國人的表達方式,先給予充分的肯定,後加以嚴肅的否定,「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還搞那套江湖的把戲。我們做的是正經生意,不是在街邊賣大力丸。」Johnson的臉漲得像一顆剛剛採摘的紅蘋果。 「商業醜聞!」Johnson越說越激動,雙手像斷線的木偶一樣上下揮動,「你立刻停止一切有關的商業活動,now!(現在)」 白秀清像個聾子似的面無表情地看著Johnson近似瘋狂的舉止,他拿起筷子很準確地夾起一塊肥肉,緩緩地送進嘴裡,然後眨著眼看著Johnson,彷彿是一個闖了禍的小學生在接受老師的批評與教導。 Johnson看白秀清竟然沒有反駁,深感意外,他問道:「我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聽進去沒有?」 白秀清氣定神閒地喝了一口茶,說:「晚了,木已成舟。」 Johnson不得不又一次拿起面巾紙擦汗:「晚了?為什麼?」 「因為該幹的事情都已經幹完了,我總不能跑到所有客戶那裡,對他們說:『千萬別與我合作,我幹了件缺德事,我有罪。』能這麼說嗎?」白秀清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我本來就不想對你說,可你非追著我問。我為集團的利益拚死拚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說我白秀清容易嗎?」說到深情之處,白秀清的眼圈居然紅了。在這一刻,白秀清不禁對自己肅然起敬,他被自己深深地感動了。 Johnson徹底洩氣了,他感覺自己根本無法和白秀清交流,這幫美國人怎麼會找到這麼一個合作夥伴。 既然事已至此,覆水難收,Johnson又開始考慮另外一個可能發生的事情:「我對柳飛雲多少有些瞭解,他那種精練的人難道看不透你的伎倆?」 白秀清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自信十足地說:「愚蠢的人總是以為自己很聰明,柳飛雲剛好就屬於這類人士。你放心吧,我吃過的鹹鹽比他吃過的米還多,他什麼都不知道。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知道了也是無可奈何。我給你的承諾不會改變,明年將他挑於馬下,哈哈,快吃菜,都涼了。」 與白秀清的積極樂觀正好相反,Johnson對這件事總有一絲的擔心,柳飛雲會像白秀清描述的那樣簡單嗎?他此時此刻在做什麼? 白秀清看到Johnson憂心忡忡的樣子,又是一陣暴風驟雨般的大笑:「沒什麼可擔心的,一切盡在掌握之中。Johnson老弟,做生意得有過硬的心理素質,看看你白哥,吃得飽睡得香,生意上的事情可一點不含糊……」 Johnson根本沒聽見白秀清說了些什麼,他還是有些擔憂,事情絕不會如此的簡單。Johnson問道:「你公司裡的人都可靠嗎?」 「這還用問。」白秀清很不滿意Johnson的這個問題,「你就別操心了,都是自己人,我看人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准。」 Johnson剛準備接著說些什麼,白秀清的電話響了,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一下屏幕顯示的電話號碼,令Johnson感到奇怪的是,白秀清並沒有馬上接聽電話,而是向他打了個招呼,自己離開餐桌一直走到吧檯處才把電話放到耳邊。 白秀清搖頭晃腦地打了幾分鐘,Johnson一個字也沒聽到,不過他估計這是一個重要電話,電話那端的人一定是白秀清所安排的「內線」。 白秀清有些不悅地回到餐桌,全然不提剛才電話裡所說的事,他狼吞虎嚥地吃了幾口菜,然後端起茶杯將菊花茶一飲而盡,最後用餐巾紙狠狠地擦了一下嘴,說:「家裡有點事,我得先走一步了,你自己慢慢吃吧。」不等Johnson回話,他站起來抬腿就走。 Johnson一把揪住白秀清的胳膊,說:「正事還沒說完呢,你再坐會兒行不行?」 「不行,我老婆跟人跑了,一分鐘都不能耽擱,公司的事明天再說吧,天塌不下來。」說完,他抽出胳膊,跑出了餐廳,地毯上立刻升騰起一陣灰塵,很多外國客人對他的背影直搖頭。 Johnson呆呆地愣在原地,心裡有了一個想法,他一定要向美國總部提案將白秀清拿下。 第11章 8:00pm 【1】 燈火輝煌的歐尚國際公寓位於兩廣路的黃金地段,銀白色的玻璃外牆與柔和的月光融為一體,精緻的飄窗使整幢大樓呈現出優美的曲線,古羅馬式的雕像似乎流淌了高貴的血液,聖誕樹上懸掛的綵燈閃耀出夢幻的世界。 李曉峰把車停靠在路邊,對柳飛雲說:「下一步怎麼辦,總不能挨家挨戶地敲門吧,這公寓的保安可是配電棍的。」 柳飛雲已經開門下車了,甩出三個字:「去物業。」 歐尚公寓的物業辦公室同樣華貴,工作人員各個西裝革履,其中一位先生很禮貌地向柳飛雲打著招呼,並詢問有什麼事情可以幫助。 柳飛雲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了對方,用沉穩的聲音說:「我是嘉琳廣告公司的負責人,我公司職員龐萌萌就住在這裡,今天下班的時候有一份文件我不知道她放在哪了,〔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這份文件我今晚就要用,而她的電話恰好打不通,所以就直接過來了,到大門口才想起來我們誰都不知道她家的門牌號,您看能不能幫查一下。」 這位職員上下打量了柳飛雲,略作遲疑地說:「按規定我們不能透露業主的信息,我可以幫你查,但只能告訴您業主的房間電話,您只能在樓下打電話,可以嗎?」 柳飛雲連忙道謝,物業職員坐在電腦前開始查找,李曉峰站在一旁給了柳飛雲一個像是讚賞又像是挖苦的眼神。 五分鐘後,物業職員結束了搜索,滿臉歉意地對柳飛雲說:「柳先生,非常抱歉,電腦裡並沒有記錄,如果您沒記錯地址的話,那一定是戶主登記表上不是用龐萌萌的名字,恐怕您還得想別的辦法了。」 柳飛雲再次感謝對方的幫助,然後滿臉沮喪地和李曉峰離開了物業辦公室,腳底下的踏雪聲如同他們的心情一樣地雜亂無章。 回到車內柳飛雲陷入了沉思,李曉峰沒精打采地說:「到目前為止,我們所有的推測全都終止了,好容易找到王會計的問題,但偏偏有些事情又不合情理,而後順籐摸瓜地引出了龐萌萌,卻找不出什麼破綻。其實就算在物業拿到龐萌萌的電話又能如何,我們只是困惑於她的住所,其他的事一無所知,沒準她找到了一位大款男朋友,把韓子路給甩了,道德層面的問題可不是我們能解決的。」 柳飛雲依然沒有回答,雙眼定定地看著那棵佈滿雪花的聖誕樹。 「我們現在去哪兒?回家?」李曉峰真希望現在能結束這場沒有盡頭的調查。 然而柳飛雲並不這麼想:「剛幾點就回家,晚飯還沒消化下去呢,去新世界商場喝咖啡,我請客。」 李曉峰小心地掉過車頭,說:「你說到底是不是王會計?我們不會找錯方向吧?」 「如果王會計要是心中沒鬼,那她為什麼要如此煞費苦心地遮遮掩掩?我推測的結果沒有問題,她一定還有幫手,只不過我們一時還找不到頭緒。」柳飛雲似乎胸有成竹地說。 李曉峰說:「我覺得龐萌萌沒什麼問題,她剛畢業沒幾年,小毛丫頭一個,無論誰說的話她都信,恐怕社會上的事她還沒弄懂呢。」 柳飛雲冷冷地回答:「我看未必,每張臉的後面都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其中包括你和我。」 李曉峰聽了他的話,渾身冒起了冷氣,連忙把暖風開關調大了一擋。 透過擋風玻已經可以看到星巴克的燈箱了,可能是因為下雪的緣故,平時生意興隆的咖啡館今晚卻門庭冷落。李曉峰左顧右盼地尋找合適的停車位,嘴裡卻沒閒著:「你說這龐萌萌也不容易,才二十出頭又多了一個繼父,以後這日子怎麼過。」 柳飛雲聽完渾身一震,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李曉峰剛剛把車停好,柳飛雲突然拍了他肩膀一下,說:「別停了,接著往前走吧,回歐尚公寓。」 李曉峰不解地問:「你沒事吧?我們可是剛從那兒出來。」 柳飛雲頓足催促道:「別問那麼多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幾分鐘後,奇瑞車停在歐尚公寓的路邊,柳飛雲就一個箭步跳下車去,大步流星地走向物業辦公室,李曉峰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 剛才那位男職員疑惑地看著柳飛雲說:「柳先生,您是不是想起戶主的名字了?」 柳飛雲肯定地點了點下頭,說:「麻煩你再幫我查一下白秀清的信息。」 李曉峰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剛要對柳飛雲說些什麼,這時男職員已經抬起頭,對他們說還是沒登記。 柳飛雲略微沉思了一下,果斷地說:「請再查一下白蓮。」李曉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低聲嘀咕道:「這人徹底瘋掉了。」柳飛雲沒有做聲,耐心地等待查詢結果。 兩分鐘後,男職員忽然說:「查到了,我把電話號碼寫在便箋上。」說完就把一張便箋紙遞給了柳飛雲,李曉峰猛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雙手用力地撓著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一串電話號碼,他的臉上彷彿被那突如其來的消息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柳飛雲並沒有對李曉峰解釋什麼,向對方道謝後轉身離開了物業辦公室,走到屋外他迅速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之後他對電話那端簡單地說了幾句就掛斷了。李曉峰在後面沒有聽清,正準備發問時候,柳飛雲已經走向了停車場。 兩個人剛一上車,李曉峰就迫不及待地問道:「真是活見鬼,怎麼又冒出個白蓮?這事根本就不搭界。」 柳飛雲長出一口氣,緩緩地說:「我現在可以肯定,龐萌萌就是白秀清的女兒,白秀清果然有一套。」 「這怎麼可能?」李曉峰哆嗦著拿起一支煙,不解地說,「你越說越玄乎,這倆人八竿子都打不著。」 「這世上就沒有不可能的事,」柳飛雲瞇起眼睛,「白蓮是白秀清的夫人,這你是知道的,這個電話號碼的主人是白蓮,我剛才撥過去是一個小姑娘接的電話,我隨便編了個人名,對方讓我重複了一遍,然後對我說打錯了,通過這幾句對話我完全可以肯定,接電話的人就是龐萌萌!你說白蓮和龐萌萌是什麼關係?」 李曉峰聽完一時語塞,沉默了片刻說:「據說白秀清和白蓮不是原配,白蓮好像是有一個女兒,難道事情真就這麼巧?」 「不是巧,應該說是刻意為之,這是白秀清精心編織的一張網。」 李曉峰皺著眉頭說:「你怎麼會想到公寓的戶主是白蓮呢?這之前好像沒有什麼徵兆。」 「說起來也很簡單,」柳飛雲頓了頓說,「我們剛才除了對歐尚公寓有些質疑外,其他方面可以說是一籌莫展,根本找不到更好的突破口,這時我採用了逆向思維方式。」 「是不是假定龐萌萌就是和王會計裡應外合的人。」李曉峰插嘴說。 「對,這樣就可以把事情簡單化了。白秀清當然不能把女兒直接介紹過來,所以他就利用顧朝陽這個點做文章,等待與我們接觸的機會。這時付娜娜的意外出現使白秀清臨時改變了計劃,因為他知道付娜娜和你走得更近,隨後白秀清讓龐萌萌接近付娜娜,在恰當的時候跳槽到娜娜的攝影廳……」柳飛雲說道。 李曉峰忍不住又插了一句:「龐萌萌在娜娜攝影廳盡心盡力地工作一段時間後,她就順理成章地向付娜娜提出想去一家大公司上班的願望。」 「是這樣,付娜娜既然已經留不住人,索性就介紹一家熟悉的企業,也好有個照應,而這家企業就是嘉琳公司。」柳飛雲說道。 李曉峰把煙頭狠狠地掐滅,氣哄哄地說:「現在一切都清楚了,白秀清利用投資公司的關係,讓王會計到我們公司應聘,由於她並不是廣告圈裡的人,所以我們在任用上也不會疑神疑鬼。另外,白秀清一定給王會計發薪水,使她沒有後顧之憂。此後,白秀清一直在等待適當的機會,在今年的投標進入尾聲的時候,他便通知王會計開始行動,這叫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李曉峰的音量越來越大:「其實這一系列行動現在想起來很簡單,首先是王會計找到了保險公司的余傑,讓他在我們大廈內舉辦一次推廣活動,這個計劃可能是早已定好的,其次是讓龐萌萌給楚嘉琳打電話,告訴她這次推廣的消息,目的是得到楚嘉琳的身份證。當一切都準備妥當後,王會計下班後故意留了扇窗戶,然後設計出不在場的證明,龐萌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從窗戶爬進來,順利地拿走了客戶資料,讓龐萌萌做最後一擊是因為她只是一個前台接待,又是熟人介紹,所以她是最合適的人選。我看,我們可以報警了。」 柳飛雲靜靜地聽完李曉峰的長篇大論後,說:「你的推測好像有些問題,如果楚嘉琳把身份證直接給我,那麼她們的一切計劃不是都落空了嗎?」 李曉峰不以為然地回答:「什麼生意沒有風險?有哪個計劃十全十美?生意場上就是搏,勝者王侯敗者賊。再說,就算楚嘉琳把身份證直接給你,你會親力親為嗎?還不是讓龐萌萌去辦。」 「不對吧,要是楚嘉琳根本就不辦這份保險,那麼這個精心策劃的計劃一開始不就結束了嗎?」柳飛雲不依不饒地推測道。 李曉峰反倒樂了:「中友保險公司的推廣案你也看了,如此大幅度的優惠明擺著就是賠本賺吆喝,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我敢肯定白秀清還有其他的備選方案。總之,他不拿到資料決不會就此罷手。」 柳飛雲托了托眼鏡,忽然說:「你剛才那番貌似合理的推斷中有一個至關重要環節沒有交代清楚。」 李曉峰一愣,仔細回想了一下,說:「你說哪個環節我沒說清楚。」 「龐萌萌是怎麼去顧朝陽的膠卷店的?」 「韓子路介紹的,剛才顧朝陽自己說的,你難道忘了?」 柳飛雲繼續保持平穩的聲調:「假如龐萌萌真是白秀清的女兒,那麼她和我們公司的韓子路怎麼交上朋友了?韓子路與白秀清之間有沒有關係?」 李曉峰手足無措地說:「對呀!如果沒有韓子路這層關係,顧朝陽恐怕也不會用龐萌萌,那以後所發生的事情都沒有可能。照這麼看,韓子路也有問題,王會計、龐萌萌和韓子路都是同路人。白秀清這廝肯定看過《東方快車謀殺案》。」 「這事還沒搞清楚,你先別這麼早下結論。你給宋靜打個電話,今晚讓她先睡吧,一會我們去影棚,韓子路今天有一套片子要拍。」柳飛雲安排道。 「韓子路那個神經病通常十二點才開工呢,我們現在就去嗎?」李曉峰問。 「我們先去大望路的那家東方大班,晚點兒再過去。」柳飛雲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今天一準是黃道吉日,吃飯娛樂都有人安排了。」李曉峰自言自語地說。 【2】 路上的車輛越來越稀少,李曉峰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到達了東方大班的正門口。李曉峰搖了搖副座上似睡非睡的柳飛雲,說:「醒醒,到地兒了,你今兒帶夠錢了吧。」 柳飛雲一笑:「一看你就沒來過,別看這名聲大,其實消費並不高。放心吧,這黃道吉日哪能讓你花錢啊。」說完就下車走進店裡。 柳飛雲剛走到前台,身旁就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柳先生,好久不見了,最近一定很忙吧。」一位身著黑色職業裝的女士走到了柳飛雲的旁邊。 「噢,趙店長啊,今天你這兒有沒有演藝界的大腕過來,我好找他們簽個字。」 「呵呵,今天可沒有,估計您就是最大的腕兒了,和朋友一起過來的?」趙店長說。 「忘了介紹了,」柳飛雲說,「這是我的搭檔李曉峰,是北京廣告圈的第一名嘴,曉峰,這位是趙店長。」 李曉峰滿臉不悅地說:「你這是誇我嗎?」然後轉瞬間充滿笑意地對趙店長說:「今天我們柳先生請客,這面子我得給足了。」 趙店長笑著回應:「還是做足底按摩嗎?柳先生,優惠券您帶了吧。」 柳飛雲從錢包裡拿出兩張彩色卡片遞給趙店長,說:「還找上回那位男按摩師吧。對了,上回拍的圖片還滿意嗎?」 「不錯,我老闆很滿意,還說哪天請你喝咖啡呢。請跟我來吧。」趙店長一邊說,一邊引領柳飛雲走向足底按摩間。 李曉峰跟在後面說:「東方大班也是我們的客戶?我怎麼一點不知道。」 「這個客戶是韓子路單線聯繫的。」柳飛雲解釋道。 李曉峰頓時明白了,柳飛雲做事看似隨意,其實他每個步驟無一不是精心設計的,每走一步均有明顯的目的性,有這樣一位老闆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沮喪。 穿過長長的走廊,柳飛雲和李曉峰走進一間裝飾典雅的按摩室,柳飛雲對李曉峰說:「牆上的圖片都是韓子路拍的,他的攝影技巧可以說是全國聞名,比他水平高的恐怕還真沒幾個。」 李曉峰點頭稱是,他很清楚柳飛雲這句話並不是對自己說的。 不出所料,趙店長把話接了過去:「韓子路的專業水平是很高,他每次拍出的效果都比我預想的好,就是這個人有點怪怪的。」 「噢,是嗎?」柳飛雲立刻來了興趣,「他除了著裝怪異以外,我沒覺得他哪裡有奇怪的地方。當然,也可能是我們接觸的時間長了,見怪不怪了。」 趙店長說:「我覺得他的穿著倒是很正常,搞創作的肯定和常人有些不同,您沒注意過他的眼神嗎?我總感覺像是隱藏著什麼。」 柳飛雲笑著說:「我雖然沒有留意,但我絕對相信女人的第六感。」轉頭又對李曉峰輕聲說:「宋靜的第六感也很強,我勸你以後還是規矩點吧。」 李曉峰撇了一下嘴,柳飛雲又接著剛才的話題說:「我聽說韓子路很早就給你這裡拍廣告片了,你們當初是怎麼認識的?」 「他以前有一個攝影工作室,收費很低,我們都合作兩年了,後來韓子路去嘉琳公司,我們自然成了你們的客戶了。」趙店長笑著回答。 柳飛雲隨意地問:「他那個攝影工作室我倒知道,我忘了叫什麼名了。」 「柳老闆真是貴人多忘事,叫萌路攝影公司,多奇怪的名字。」 「對對,這名字和他本人一樣古怪。你知道他的公司在哪兒嗎?」柳飛雲拍了一下腦袋說。 趙店長說:「他的名片早就沒了,我實在想不起來了,不過肯定離我這裡很近,我打電話過去,他一般十五分鐘就能到店裡。柳先生,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上樓了,一會我給李先生拿張優惠券。」 柳飛雲和李曉峰連忙站起來致謝,趙店長轉身走出房間後,柳飛雲眨著眼對李曉峰說:「這意味著什麼?」 李曉峰立刻回答:「這說明韓子路和龐萌萌在兩年前就認識了,我們必須到兩年前去找答案。呵呵,韓子路給公司起名的方式和你如出一轍。」 「這僅僅是一種假設。」說完,柳飛雲便懶洋洋地躺在按摩椅上,不再說話了。 【3】 白秀清剛剛走進白石橋附近的雲帆酒吧,他輕車熟路地走上二樓,找了一個相對昏暗的角落坐了下來。他越想越生氣,一頓豐盛的大餐被攪了,逼Johnson請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不是這個電話,他才不會走那麼早呢。 一位服務員立即走過來,點燃了桌上的蠟燭台,然後禮貌地詢問白秀清點什麼飲品,白秀清說:「來杯白開水。」 服務員一聽就愣住了,估計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客人。白秀清見狀,不耐煩地說:「你發什麼呆,我一會再點別的行不行,你是不是以為我沒錢啊。」說完,他把車鑰匙重重地扔在桌上。服務員沒敢再說話,一溜煙就跑下樓。 白秀清心滿意足地點上一支煙,然後拿起手機撥出了一串號碼,接通後說:「我在二樓,你抓緊點,我晚上還有應酬呢。」 片刻後,服務員端著一杯白水走到白秀清的桌旁,白秀清忽然問道:「你這青島啤酒賣多少錢?」 服務員答道:「二十五元一瓶,先生,您要一瓶嗎?」 白秀清想了想,說:「那扎啤多少錢?」 「二十元一杯。」服務員脫口而出,緊接著又補充一句,「扎啤的容量比瓶裝的要多些。」 「多喝兩口能佔多大便宜。」白秀清滿臉不高興,「那就來杯扎啤吧,你少給我打點啤酒沫。行了,快去吧。」 十分鐘後,一位年輕人坐到了白秀清的對面,年齡在三十歲左右,穿一身精心裁剪的黑色西服,昏暗的燈光遮住了來者俊朗的面孔,眼睛中映出蠟燭台搖擺不定的火焰。他坐在靠牆的角落裡,一言不發地看著白秀清。 就在白秀清剛要開口的時候,年輕人忽然拿起桌上的酒杯,猛地喝下幾大口,手臂在不停地顫抖,幾滴啤酒落在了他的襯衫上卻渾然不知。 白秀清遞過幾張餐巾紙,略帶責備地說:「你著哪門子什麼急呀,這酒都是你的,不夠你再點。」 「我已經把事情都辦妥了,」年輕人用餐巾紙擦著嘴角和襯衫,說,「你以前答應我的事情不會有變化吧。」 白秀清聽完後立即皺起了眉頭:「你小子把我當做什麼人了!我白某人在圈裡也算是知名人士,哪能出爾反爾。我答應你的事一定能兌現,你就擎好吧。」 年輕人的心境似乎平靜了許多,慢慢地喝了幾口啤酒,扭過頭看到樓下幾個樂手正在緊張地忙碌著,看來演出即將開始了。 白秀清再也沉不住氣了,吊高嗓門說:「你約我過來敢情就是為了說這句啊,電話裡還說不清?我正在高檔酒店裡談大生意呢,全讓你攪黃了,你知道現在汽油有多貴!」 年輕人猶豫一下,用力咬了咬嘴唇,最後鼓足勇氣說:「你說這件事對柳總的打擊有多大?我總覺得有點過了。」 白秀清眼珠一轉,態度立即有了轉變,面帶笑容地說:「放心吧,他柳飛雲神通廣大,嘉琳公司那個小廟已經容不下他了,保不齊他正準備撤呢,換個地方玩把大的。老弟,你還太年輕,很多事情看不透,別看柳飛雲平時對你們不錯,其實他一肚子小九九,誰也猜不到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白秀清眼珠又轉了一圈,接著說:「你看李曉峰平時和他走得很近吧,我實話告訴你吧,柳飛雲什麼事情都不告訴他。李曉峰這個大傻瓜,放著簡森公司的老總不幹,非要和柳飛雲一起創業,最後掙了錢關他什麼事。」 一直低頭沉默的年輕人忽然抬起頭,輪廓分明的臉頰呈現出一種質疑的表情。 白秀清意識到自己說跑題了,連忙接著說:「東方捷成和嘉琳公司的實力都擺在明面上,你說柳飛雲能幹得過我嗎?其實他早就敗局已定,就是沒你幫我幹這件事,他明年也得被我收編了。所以,你趁早別再胡思亂想了。」 年輕人問:「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白秀清用力地拍了一下胸口,信誓旦旦地回答:「我白某人什麼時候說過瞎話,你踏踏實實地把心放在肚子裡吧,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年輕人稍稍點了點下頭,隨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柳總平時對我不薄,我這樣對他真是沒良心。你說,他會不會知道是我幹的?」 白秀清哈哈大笑:「你以為他是大偵探波洛?只要你不說,我不說,這世界就沒第三個人知道了。」 白秀清的笑聲剛到高潮的時候,忽然硬生生地收住了,表情嚴肅地說:「我可醜話說在前面,你這事說大就大,如果你嘴不嚴傳了出去,我估計人民警察可饒不了你,到時候只有你自己兜著了,誰也幫不了你。記住了嗎?」 年輕人又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旋轉著手上打火機,卻忘了點煙。 白秀清放鬆地靠在座位上,顯然是很滿意自己剛才的說辭。他喝了口水潤了一下嗓子,然後很誇張地抬起手腕看了看金光閃閃的手錶。看到對方沒有反應,白秀清只好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說:「今天晚上我約了一個客戶,就快到點了,要不然我再給你要一杯,你聽完樂隊演出再走。」 年輕人把打火機放回兜裡,說:「我也走了,今天晚上還有活呢,你埋單吧,一會我搭你車走。」 「你的車呢?」白秀清一邊問一邊很優雅地向服務員做了一個結賬的手勢,從襯衫兜裡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50元票子。 年輕人回答:「今天路太滑,反光鏡被電線桿刮壞了,一會兒我去汽修場取車。」 「哼,當初你的駕照怎麼考下來的。」白秀清接過服務員找回的30元錢,遞給了年輕人,說,「你打車去吧,我趕時間。」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酒吧,一股夾雜著雪花的冷風吹進了白秀清的脖子,他連忙豎起了西服領子,也顧不上和年輕人告別,快步跑到自己的車前。 當白秀清哆嗦地拿出車鑰匙的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了,這個猝不及防的響聲足以影響到白秀清下面的動作—— 白秀清手中車鑰匙滑落到地上,他迅速彎下腰抓起了鑰匙,手上卻沾滿了雪。他狼狽不堪地鑽進車內,手機還在不停地響。白秀清在狹窄的駕駛座上用左手拿出了手機,右手伸向儀表盤上的面巾紙,倉促之間,又把香水瓶碰倒在地下,順勢滾到了副座下面,白秀清把手機換到右手,左手在座位下摸索,終於,香水瓶拿出來了,而嶄新的手機卻被濕漉漉右手握出了水印,氣得白秀清在車裡怪叫不止。這種聲嘶力竭的慘叫吸引了停車場保安的注意,有一個保安急忙跑過來仔細地察看了這輛高檔車的車門,並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車裡還在繼續叫著的白秀清。 白秀清氣急敗壞地看著手機的屏幕,居然是段偉,白秀清簡直是怒火中燒,接通電話後先是一頓劈頭蓋臉的咆哮:「你小子真能裹亂,打電話也不挑個時間,我這都腳朝天了!」 段偉對白秀清這頓莫名其妙的暴怒一點都不在意,樂呵呵地說:「我這又不是可視電話,誰知道您現在幹嗎呢。」 「有什麼事?」白秀清喘著粗氣說。 「向組織匯報一下,我認為攝影師沒什麼問題,要是您不放心,就去親自調查吧,我可以下班了嗎?」 「就這點事,你明天再跟我說能死人呀!」白秀清的氣還沒消。 「是您讓我隨時打電話的。」段偉不緊不慢地說,「您晚上有安排呀?」 「我和錢總晚上娛樂一下,你問這個幹什麼?」白秀清沒好氣地說。 「你們去哪兒呀?我能不能一起去?」 「還是五環路邊上的那家娛樂城,你上次去過。手機沒電了,你趕緊回家睡覺,明個兒還有好多事呢,掛了。」 白秀清把車開出了停車場,看見剛才那位保安正低頭點煙,隨即在車裡破口大罵:「你看什麼看!你買得起進口車嗎。」罵完後,猛踩油門駛離了酒吧。 第12章 10:30pm 【1】 大霧籠罩在頤和園的上空,這座世界聞名的皇家園林在今夜顯得異常的詭異。濃霧將黑暗中的萬物攪成一團,一切都顯得那麼朦朧,那麼神秘。 在北宮門前的一條昏暗的大道上,一輛破舊的切諾基悄然無息地停在了路邊。車裡的人點燃了一支煙,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被打火機微弱的火焰照亮了。 香煙的辛辣味佈滿了整個駕駛室,段偉搖下一扇車窗,瀰漫的青煙翻滾著向窗外湧去,頃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段偉剛剛掛斷了白秀清的電話,他低頭看了看手錶,然後撥出一組號碼,簡短地說了幾句後就關掉了手機,從副座上拿起一個小號手電,轉身跳下車去。 段偉快步穿過一條安靜的馬路,來到東方捷成辦公樓的大門口,他站在台階上仔細地聽著屋內的動靜,裡面似乎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這是電視的聲音,看來保安還沒有睡。段偉慢慢地從口袋裡拿出一串鑰匙,輕輕地擰開鎖,他把門推開了一條小縫,然後側身敏捷地鑽了進去。 樓道的盡頭有一盞頂燈射出慘白的光線,將段偉的影子死死地釘在牆上。他貼著冰冷的牆面向樓道的另一頭走去,電視的聲音越來越大,段偉在保安室的門口停了下來,他微微探出頭向屋內望去,電視還在不知疲倦地工作著,而對面沙發上的保安卻歪著頭早已進入了夢鄉。 段偉躬起身,一個跨步越過了保安室的門口,在確定身後沒有異常動靜後,他走到一扇寬大的房門前,借助微弱的燈光迅速地找到一把鑰匙,房門一開,隨後像幽靈一樣消失在寂靜的樓道裡。 房間很大,段偉把門反鎖上,然後打開手電,一束白光打在魚缸上,幾條銀龍魚似乎沒有被這個不速之客所打擾,依舊懶洋洋地靠在假山旁邊。 段偉走到辦公桌前,坐在白秀清經常吹噓的高檔皮椅上,他翻開桌上的文件夾和筆記本,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抽屜已經上鎖,段偉從鑰匙包裡找出一把新配的鑰匙。段偉有些緊張地拉開了抽屜,裡面擺滿了很多不相關的東西,有香煙、撲克牌、信紙等,他從最裡面拿出一個記事本,他右手舉著手電筒,用極快的速度翻閱著,一張集體合影從記事本中掉了出來…… 這時,樓道裡傳來一陣腳步聲,段偉連忙關掉手電,將記事本放回到抽屜裡,然後伏下身,蹲在桌下,用手把轉椅推回原處。 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鑰匙聲,房間門被打開了,段偉的心懸了起來…… 【2】 薄薄的霧氣像輕紗般在空中飄蕩著,路上的車輛寥寥無幾,一輛銀色奇瑞瑞虎緩緩地駛進京昌高速公路。 李曉峰對柳飛雲說:「韓子路開的那個萌路工作室你以前知道嗎?」 柳飛雲搖著頭說:「韓子路從沒提起過,我只知道他開過一家攝影室,但卻不知道名字。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誰還沒點兒隱私呀。」 「哼,這隱私可大發了,」李曉峰持反對意見,「很顯然,萌路工作室就是龐萌萌和韓子路兩個人的名字,他們早在兩年前就認識了。我們來做一個假設,這兩個人一直就在窺視我們的商業情報,但是韓子路平時在攝影棚工作,沒有任何機會,此時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龐萌萌介紹進公司,讓她作為最後的執行者。」 李曉峰稍稍減慢了車速,繼續說:「如果是韓子路本人將龐萌萌介紹過來,未免目標太大,又擔心我們日後提防,所以他想到了顧朝陽,讓顧朝陽對我們開口似乎更為妥當,之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龐萌萌發現了我和付娜娜的關係,就強烈要求到攝影廳工作,最後通過付娜娜來到我們公司。雖然繞了一大圈,但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高,實在是高。」 柳飛雲略作思考,說:「假如韓子路對一切都一無所知,龐萌萌是不是也能取得同樣的結果?我也可以做一個假設,龐萌萌通過各種渠道瞭解到韓子路和顧朝陽的關係後,她便千方百計地接近韓子路。而韓子路恰好是孤身一人,兩個人你情我願不久後就墜進愛河,之後的事情就如同你剛才講的,龐萌萌最終如願地來到了嘉琳公司。」柳飛雲托了一下眼鏡,接著說:「當然,龐萌萌可以直接去找顧朝陽,但顧老闆那家半死不活的膠卷店是否還會增加人手?韓子路性格古怪,身邊沒幾個朋友,當龐萌萌提出找工作的時候,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仗義疏財的顧朝陽了。所以,韓子路是她最好的切入點。」 李曉峰伸了伸舌頭,說:「你越說越玄,龐萌萌那小丫頭能有這智商?換作你倒是可以,要是她,就是打死我也不信。」 柳飛雲笑著說:「你用不著打死誰,這些都是假設。韓子路雖然有些怪異,但我認為他依然是可以信任的,再者說這件事會給他什麼好處呢?在他的眼裡根本就沒有金錢的概念,白秀清的糖衣炮彈恐怕不會有什麼作用,乘龍快婿?韓子路一身傲骨,又怎能做這種赤裸裸的交易?」 「人心叵測呀。」李曉峰不同意他的觀點:「韓子路永遠都是一種表情,有誰能真正地瞭解他?」 柳飛雲沒有回答,他抬頭看了一眼路標,然後用手指向路的右邊,說:「西三旗出口快到了,霧好像越來越大,你提前並道過去吧。」 【3】 嘉琳公司的攝影棚位於上地橋的西側,在一個商業開發區的大院內。柳飛雲幾個月前剛剛將影棚遷至此地,可能由於這個商業區的地租較高,或者是關於以前此地是墳墓的傳言,總之到現在為止並沒有幾家企業在此落戶。院內人跡稀少,十幾棟辦公大樓空無一人,馬路兩旁的路燈也是時明時暗。 霧還在不停地飄散,它將周邊的景物稀釋得模糊難辨,李曉峰緩慢地將車開到大院的門口,漆黑色的鐵門在這霧氣瀰漫的夜色裡顯得異常的陰森。 李曉峰將車停在門口,然後從手包裡拿出一串鑰匙跳下車去。霧像貼著地面爬似的湧了過來,立刻把李曉峰包起來,隨後湧進了駕駛室內。他的兩隻胳膊立即感到冷氣逼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霧稠稠地擠在一起,冰寒徹骨,緩緩地在空中波浪式地翻滾,車的大燈只照得見翻捲的濃霧和幾米之內的路,此外什麼也照不出。 李曉峰打開鐵門,小心地把車開進大院。他抬頭依稀看到二樓的臥室亮著燈,一盞微弱的燈光艱難地刺穿濃濃的大霧,是無盡的黑暗中唯一可見的光明。 柳飛雲也抬頭看著燈光,自言自語地說:「估計還沒開工呢。」 「那還用說,」李曉峰說,「韓子路不到午夜12點從不工作,據他說是因為沒有靈感。」 李曉峰看著柳飛雲模糊的人影說:「我倒是很佩服韓子路的膽量,他居然敢一個人住在這兒,我敢肯定這裡方圓幾公里之內一個人也沒有,我想想都害怕。」 李曉峰看柳飛雲沒有回應的意思,便伸出胳膊摸索著走到正門,左手摸著鑰匙孔,右手把鑰匙塞了進去,在開鎖的同時李曉峰略微回頭,用餘光看了一下身後的柳飛雲,那個模糊的人影在四五米後無聲無息的站立著,嘴裡呼出一團團白氣,李曉峰下意識地想到一個奇怪的問題:那個人影還是柳飛雲嗎? 李曉峰把門徐徐地打開,屋內漆黑一片,大廳裡居然沒有開燈。李曉峰拿出手機,藉著屏幕發出的光在牆上尋找頂燈的開關,這時身後傳來重重的關門的聲音,屋內寂靜無聲,李曉峰只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李曉峰在手機的幫助下終於找到了頂燈的開關,他伸手摁下開關,屋內依然漆黑一片,李曉峰很納悶,反覆開了幾次,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是燈壞了?」李曉峰回頭對柳飛雲說。對方還是沒有回應,屋裡伸手不見五指,李曉峰現在連柳飛雲的人影都看不見了,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李曉峰心裡有點發毛,感覺喉嚨有些乾澀,但他不想讓柳飛雲看笑話,眼下只能強作鎮定。 李曉峰清了清嗓子,略帶嘶啞地衝著屋裡喊了幾聲韓子路的名字,聲音在空曠的大廳中迴盪著,環繞在室內的各個角落,發出嗡嗡的回音,聽起來有些恐怖。 「韓子路在搞什麼鬼!」李曉峰氣憤地說。他摸索著向前走,剛走兩步時忽然停了下來,屏住呼吸聽著身後的動靜,幾秒鐘過後李曉峰感覺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他的身後根本就沒有任何聲音!柳飛雲在哪兒? 李曉峰用顫抖的聲音叫著柳飛雲的名字,身後無人回應。此時李曉峰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滴,懷疑剛才和自己進來的人到底是不是柳飛雲? 李曉峰現在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快步走向通往二樓臥室的樓梯。在僅僅幾米的通道內,他的腿忙亂地碰上了很多障礙物,酸痛無比,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到李曉峰行走的速度,他現在只想早些到達二樓的臥室,在明亮的屋裡安逸地抽上一支煙。 李曉峰扶著樓梯欄杆蹣跚地走上二樓,他的眼睛逐漸地適應了黑暗,依稀可以看到臥室的房門。房門的密封性不錯,裡面的燈光竟然沒有從門縫內透出來。在李曉峰擰開房門的同時,他的身體忽然一動不動地僵住了,他甚至可以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屋內居然沒有開燈! 李曉峰剛才在樓下明明看到這間屋是亮著燈的,怎麼轉眼間燈又滅了?這間屋是東面的第一間,很容易辨認,自己決不會看錯,難道傳言是真的,這裡果真有鬼? 韓子路跑哪兒去了?他到底在不在這裡?李曉峰站在門口左思右想,卻忘了把燈打開。 李曉峰還沒有把事情想明白,忽然覺得背後有一絲異樣,他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李曉峰朝著走廊大喊一聲:「誰呀?」那個聲音消失了。 李曉峰這時想起應該把燈打開,他往前邁了兩步,剛要伸手在牆上找開關的時候,那個聲音又響起了,這是一個什麼聲音呢?李曉峰在緊張的心情下,平時引以為豪的腦筋現在變得遲鈍了。突然,他反應過來—— 這是一個人的呼吸聲! 有個人在黑暗中站在自己的身邊!他是不是柳飛雲? 此時李曉峰感覺冷汗從髮絲中滲了下來,耳邊嗡嗡作響,心裡好似湧進一陣令人窒息的寒冷,彷彿有一股涼氣從他的骨髓中迅速地流過去。他不顧一切地在牆上尋找著開關,終於,他在牆上摸到了,但不是開關,而是一個人的手! 【4】 李曉峰終於崩潰了,他聲嘶力竭地大叫一聲,腳底一軟癱坐在地板上。 燈亮了,柳飛雲笑嘻嘻地看著被嚇得面無血色的李曉峰。 李曉峰目光呆滯地看著柳飛雲,眼裡充滿了迷離和困惑,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但只是在喉嚨中發出一些怪聲外,沒有說出一句話。李曉峰努力想要站起來,但試了幾下就放棄了,他的雙腿已經不聽大腦指揮了。 如果放在平時,柳飛雲一定放聲大笑,但此刻的李曉峰實在是太慘了,如果再落井下石的話,搞不好要出人命。 柳飛雲緊緊地咬住嘴唇,強壓住即將迸發出的笑意。他彎下腰用力地將李曉峰攙扶起來,然後慢慢地邁步而行,李曉峰一瘸一拐艱難地跟著他走到床邊,不是坐而是直接摔在了床上。 柳飛雲在桌上找到一個紙杯,慇勤地在飲水機前打滿了熱水,遞給了李曉峰。李曉峰接過水杯沒有直接喝下去,而是雙手捧著杯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柳飛雲發呆。當柳飛雲催促他喝水的時候,李曉峰才下意識地將杯子放在嘴邊。 幾口熱水下肚後,李曉峰逐漸緩了過來,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紅潤的色澤。柳飛雲關切地問:「現在好多了吧?」 李曉峰只說了一句話:「你要是再嚇唬我,我就立馬辭職不幹了,然後到白秀清那上班去。」 柳飛雲終於忍不住了,捂著肚子狂笑不止。在這種狀態下還能開玩笑的人,全世界大概只有李曉峰一個人了。 李曉峰眉頭一皺,嚴肅地說:「你先別忙樂,我發現有個事有點不對頭,剛才我們在樓下明明看到這間屋是亮著燈呀,韓子路這小子又不知跑哪去了,我說,咱們棚裡不會鬧鬼吧。」說完,李曉峰的身子往裡面挪了挪。 柳飛雲好容易止住了笑,一聽這話,又開始渾身顫抖起來。他取下眼鏡擦了一下眼淚,緩緩地說:「燈是我關的。」 李曉峰半信半疑地說:「你一直在我身後,怎麼可能跑到我前面去關燈,沒聽說你有草上飛的功夫。」 「你在一樓發愣的時候,我從你的身邊走了過去,你居然沒有發覺。」柳飛雲繼續在笑。 「不可能,」李曉峰不信,「我雖然看不見,但我起碼能聽到聲音,你的腳步聲我一點沒有聽到,如果真是你關的燈,那一定是從我頭上飄過去的。」 「你低頭看看我的腳,」柳飛雲抬起了左腳,兩雙鞋上都繫著兩塊白布,「這是我身輕如燕的原因,我趁你下車開鐵門的時候在車裡系的,這兩塊布是你擦車用的,一會兒下樓物歸原主。」 「敢情你這是早有預謀啊!」李曉峰氣急敗壞地問道。 「我白天說過晚上要讓你練練膽,這都怪你沒提防。」柳飛雲很不講理地說。 「攝影師同志幹嗎去了?」李曉峰拿出手機,撥通韓子路的電話,「喂,哪兒去了?你的片子還拍不拍了,你也學美國動不動就鬧罷工?」 #文#韓子路在電話裡說:「你瞎操什麼心,是我拍還是你拍。」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人#李曉峰放下電話,無奈地對柳飛雲說:「這位爺比顧朝陽還能抬槓。」 #書#柳飛雲笑著說:「他就這脾氣。外面好像有動靜,是韓子路吧?」 #屋#李曉峰走到窗口向院裡看了一眼,對柳飛雲說:「好像是高宇的車,他怎麼來了?」 柳飛雲說:「甭管是誰,先找個手電,把大廳的燈修好。」說完,他把寫字檯的抽屜打開。 李曉峰在窗簾後找到一個手電,他拿起手電快步走到門口,邊走邊說:「我先下樓了。」 李曉峰剛剛走到樓梯口,只聽一樓大廳傳來一陣雜亂無章的碰撞聲,隨後是肉體接觸地面的聲音以及聲嘶力竭的慘叫聲。李曉峰順著手電的燈柱看到高宇的臉緊貼著地面,像殭屍一樣筆直地趴在地上。 這回輪到李曉峰放聲大笑了,手電的光柱伴隨著笑聲有節奏地跳躍著,像幽靈一般在高宇的身上飄動著。高宇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果然,高宇趴在地上破口大罵:「韓子路你個孫子,趕緊把燈打開,你還別美,一會兒看我怎麼收拾你。」 李曉峰的笑聲更急促了,說:「你接茬罵,麻煩你再罵狠點。」 高宇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緩緩地站起來,朝樓上說:「是李曉峰吧,你怎麼來了?」 柳飛雲把話接了過來:「高宇你先站在那別動,我先把燈修好了再說。」柳飛雲手裡拿著一根保險絲,拉著李曉峰的胳膊去了配電室。 片刻後,屋內燈火輝煌。柳飛雲和李曉峰走下樓梯,笑吟吟地打量著狼狽的高宇。李曉峰問:「這夜黑風高的,你怎麼來了?」 高宇一邊整理身上的衣服,一邊說:「今晚這組照片有些難度,那個客戶提了很多具體要求,我不太放心,所以就過來看一下。韓子路不在嗎?」 「他一會兒回來,」李曉峰一臉壞笑地說,「咱們先進棚裡吧,裡面乾淨。」 三個人剛剛走進攝影棚,柳飛雲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顧不上打招呼就轉身走出房間,壓低聲音接通了電話。 李曉峰和高宇並沒有在意,坐在化妝間的椅子上閒談起來。高宇說:「你和宋靜後天去旅遊吧?」李曉峰反問道:「奇怪,你是怎麼知道的?」 高宇剛要回答,柳飛雲四平八穩地走了進來,對李曉峰說:「曉峰,你先和我出去一趟,你們哥倆一會兒再聊吧。」 李曉峰很不情願地站起來,對高宇說:「你自己等韓子路吧,小心點兒,據說這裡經常鬧鬼,不過也別太害怕,見到厲鬼就撥打110。」 高宇喘著粗氣說:「見你的鬼吧,你趕緊走人吧。」 李曉峰跟在柳飛雲的身後走到院子裡,李曉峰略帶埋怨地說:「又去哪兒呀?現在路可不好走,再說咱們正事還沒辦呢。」 柳飛雲說:「你把車鑰匙給我,我開車行了吧,上車我再告訴你去哪兒。」 奇瑞車捲起了一層層雪花駛出了開發區,消失在迷離的大霧中,攝影棚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 2006年12月31日 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戰國策·燕冊二》:「今者臣來,過易水,蚌方出曝,而鷸啄其肉,蚌合而鉗其喙。鷸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謂鷸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鷸。』兩者不肯相捨,漁者得而並禽之。」 第13章 12:00am 【1】 白秀清一路哼著小曲將車駛到北五環外的富豪娛樂城前。和其他的娛樂場所不同,富豪娛樂城燈光昏暗,裝飾簡單,看上去更像是一所低檔次的招待所。偌大的停車場空蕩蕩地,只有一名身材消瘦的保安孤獨地站在進口處,百無聊賴地看著紛飛的雪花發呆。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白秀清的身旁,一個著裝講究的中年人從車裡走出來,他抬頭看了一眼這家簡陋的娛樂城,失望地對白秀清說:「我說老白,這就是你新發現的好地方?怎麼跟村招待所似的。」 白秀清不以為然地說:「錢總,甭著急,進去您就知道了,我老白介紹的地兒錯不了,您就擎好吧。」 白秀清鎖好車,領著錢總走進了娛樂城不甚寬闊的大門。大廳的光線雖然比外面稍好一些,但離錢總的要求似乎差之千里,錢總皺著眉頭跟在白秀清的身後,心裡在一遍遍地痛罵著白秀清。 白秀清也沒有再解釋什麼,一言不發地徑直往裡走,白秀清輕車熟路地轉了幾道彎,大約走了一百米,錢總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埋怨道:「這裡怎麼跟地道戰似的,我可不去了,回見吧您吶。」說完轉身就要向外走。 白秀清一把將錢總拉住,慌忙解釋道:「馬上就到,馬上就到,一會兒您要不滿意再走不遲。」說完,連拉帶拽地把錢總往裡面拖。 白秀清走到一扇門前,門口的保安馬上認出了白秀清,用對講機低聲說了幾句話後,打開了身後那扇隱蔽的大門。 剎那間,白秀清和錢總不約而同地瞇起眼睛,屋內射出的強光照亮了整個走廊,錢總大場面見過不少,但像這種曲徑通幽的狀況倒是頭一遭。 屋內的裝潢完全是五星級標準,頭上是歐式復古的吊燈,腳下鋪著高檔的軟木地板,十幾張粉紅色的真皮沙發,水晶茶几上擺放著宮廷式(W//R\S/H\\U)檯燈,幾名年輕俊俏的服務員拿著托盤在大廳內忙碌地穿梭著。 錢總咧著嘴說:「有點意思。」 白秀清找了一個正對演出台的座位,和錢總一起坐下來。一位濃妝艷抹的服務員走了過來,甜甜地和白秀清打招呼,問道:「白老闆,今天喝點什麼?」 白秀清將酒單遞給了錢總,豪爽地說:「隨便點,別看價錢。」 錢總心不在焉地掃了一眼酒單,說:「別讓白老闆太破費,就來兩瓶啤酒吧。」 「那哪行呀,」白秀清大大咧咧地說,「開瓶芝華士,明天就是新年了,咱們就當提前慶賀吧。」 服務員走後,錢總低聲對白秀清說:「咱們大老遠過來,不光是喝酒吧?」 白秀清唯唯諾諾地說:「不可能,咱倆先喝杯酒,一會我給您安排。」 服務員很快地把酒和四瓶綠茶端了過來,白秀清不幹了:「這麼貴的酒怎麼就送四瓶綠茶呀,再給我拿兩瓶去。」 錢總在旁邊笑著說:「不知是哪位高人發明了芝華士加綠茶這種喝法,要是讓蘇格蘭人知道了,非笑掉大牙不可。」 「不錯,」白秀清奉承地說,「據說老外充其量是加塊冰,他們主要是喝口味,咱們主要是品感覺,呵呵,各有所好嘛。」 白秀清給錢總斟滿了酒,然後兩個人各懷心事地碰了一下杯,白秀清十分肉麻地說了幾句新年祝福,說完後自己反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第一杯酒幹完,白秀清步入正題:「錢總,您看我們明年的項目沒什麼問題吧,貴公司是我們的大客戶,還望您多多支持呀。」 「你老白的實力可以擺在桌面上,我們公司當然希望強強攜手,就算我們之間互不相識,我也一樣會支持你。」錢總打著官腔說。 白秀清小心翼翼地問:「這次招標嘉琳公司前景如何?」 錢總回答:「你們兩家的報價我還沒有比較過,如果嘉琳公司的價格與你相差無幾,那麼他們絕不會拿到這個項目。」 白秀清一陣興奮,拿起杯子盡情地乾了一杯,喝到嘴裡才意識到忘了加綠茶了,又不好吐回杯子裡,只能硬著頭皮往下嚥。頃刻間,肚子裡火辣辣的,好似有團火在腹裡燃燒。白秀清捂著肚子強作鎮定,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優雅的坐姿。 錢總沒有注意到白秀清的古怪動作,繼續說:「簡森公司那邊的標書下午剛剛送過來了,我還沒看呢。」 白秀清鄙視地笑了笑:「老簡裹什麼亂,我估計他那公司挺不過明年上半年。錢總,咱們什麼時候簽明年的合同?」 「你老白倒是急性子,」錢總幽幽地說,「我得先看看簡森公司那邊的報價,你們三家拍出的片子水平都差不多,哪家價格低我就和哪家合作。當然啦,首選你老白,放心了吧。」 白秀清聽得心花怒放,端起酒杯和錢總乾了一杯,嘴裡連說幾遍「合作愉快」,看來這塊肉他是吃定了。 錢總放下酒杯,抹了抹嘴說:「老白,我酒量有限,你可別再敬我了,再說明天還得上班,我可沒你老白瀟灑。」 白秀清心領神會,今晚他的目的達到了,這酒就不能再繼續喝了。他向一位大堂經理員招了一下手,然後在這位經理耳邊囑咐了幾句,最後抬頭對錢總說:「錢總,您到裡面休息一下吧,賬單我都簽好了,完事我們各走各的,明天再打電話吧。」 錢總說了幾句客套話後,滿面紅光地跟在經理後面走進裡屋。白秀清拿起酒瓶歪歪斜斜地走到收銀台付款,一位服務員走過來說:「先生,您的酒可以寄存在這裡,下次過來可以繼續喝。」白秀清沒好氣地拒絕了,心想:讓我把酒寄存在這裡?還不夠你們偷喝呢。 白秀清沒有進裡屋享受其他的服務,今晚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白秀清結完賬,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娛樂城的大堂,離出門前又回頭深情地看了一眼花枝招展的女服務員,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最終推門離開了。 【2】 白秀清抱著酒瓶子歪歪斜斜地走到了停車場,當他打開車門時聽到一陣「嗡嗡」的聲音,白秀清順著聲音望過去,是一輛奇瑞車沒有熄火。白秀清心想:這個笨蛋下車居然忘了熄火了,一準是想著裡面的燈紅酒綠。白秀清琢磨著是不是應該告訴保安一聲,一秒鐘後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管他呢,油燒沒了活該。 白秀清勉強把車開出了停車場,洋酒的後勁十足,白秀清覺得腦袋暈暈沉沉的,眼前的景物也逐漸模糊不清了。白秀清揉了一下眼睛,將車緩慢地停到路邊,然後下車圍著車子開始不停地轉圈。 在白秀清的眼裡,世上沒有什麼事能比自己更重要,在醉酒的狀態下,他是決不會冒險駕車的。他越轉越快,直到冒出汗水為止。一陣涼風拂面而來,白秀清渾身一抖,酒醒了大半。 白秀清重新鑽進汽車,取出面巾擦去臉上的大汗,喜笑顏開地揚長而去。 午夜時分的西單大街格外冷清,霧氣纏繞,少有行人,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孤獨地閃爍著。白秀清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粥鋪前停下了車,大搖大擺地走進這家食客稀少的食店,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白秀清用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然後點了一份皮蛋瘦肉粥,悠閒地蹺著二郎腿向窗外張望,似乎在期待什麼人的出現。 十五分鐘後,一位妙齡女郎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白秀清面前,很不客氣地把白秀清剛剛點的皮蛋瘦肉粥端過來,旁若無人地喝了起來。白秀清瞇起眼睛安靜地看著她喝粥的樣子,猶如欣賞一件珍貴的藝術品,這一刻他似乎換了一個人。 她放下碗接過白秀清遞過的面巾,優雅地擦了擦嘴,眨著迷人的眼睛說:「我說白哥,你一早就給我打電話,下午又去我那兒喝茶,這麼晚還讓我陪你喝粥,今天你是不是打了興奮劑了?」 白秀清像個孩子似的咧著嘴笑了笑,說:「你哥今天高興,柳飛雲終於被我擊敗了,明年我將獨霸江湖,你說我睡得著嗎?」 她微微一笑,臉頰上立即浮現一對可愛的酒窩,輕弱地說:「柳飛雲可不是省油的燈,你可別過早地下結論,沒準他現在正在算計你呢。」 「不可能,」白秀清又讓服務員端上一碗粥,「這次他是敗局已定,無力回天了,這個計劃我已經籌劃很長時間了,他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調整了。」 「老簡那邊不會漁翁得利吧?」 白秀清哈哈大笑:「你要是不說,我幾乎都快忘了這個人了,老簡早就江河日下了,他那邊的幾個精英都投靠我了,你說老簡還會有什麼作為。」 「這麼說你是勝券在握了。」 「那是當然。」白秀清話鋒一轉,近乎乞求地說,「我還有個住處,今晚到我那兒去吧,行嗎?」 「不行。」她斬釘截鐵地拒絕了白秀清的邀請,臉上充滿了鄙視。 白秀清絲毫沒有在意她對自己的態度,柔聲細語地說:「要不然明年咱倆就結婚,你也別做生意了,我給你買套別墅,你就享受人生吧。」 「白蓮會跟你離婚嗎?」 提起白蓮,白秀清一腦門子火:「她憑什麼不離婚,不就因為當初他爸給我借了點錢嗎,這事還能說一輩子?哼,我分給白蓮一半財產還不行,這婚我是離定了。」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立即拿起電話緊緊地放在耳邊,但沒有說話。之後她沒有繼續再討論上個話題的意思,而是把頭扭向窗外,有些倉皇失措地看著屋外的景象,似乎發現了什麼。 白秀清好奇地問:「你看什麼呢,這漫天大霧有什麼好看的?」 「我覺得有人在看著我們。」她的眼睛依然在窗外搜索著,但除了幾輛汽車外,並沒有什麼可疑的情況。 白秀清不以為然地說:「別疑神疑鬼的,外面連個鬼影都沒有,趕緊喝粥吧。」 「不喝了,」她急促地說,「我們走吧,我困了。」不等白秀清回答,她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白秀清很不情願地站起來,把一張大票放在桌上,然後跟著她走出了店門。白秀清拉著她纖細的手說:「我送你回去吧。」 她掙脫了白秀清的大手,說:「我自己打車回去,明天通電話吧。」她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上車後對白秀清揮了揮手,片刻後,出租車消失在大霧中。 白秀清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出租車遠去的方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嘴裡哈出的氣和身邊的霧氣融為了一體。 過了好一會,白秀清才依依不捨地鑽進車裡,舉起剛剛握過那女人的左手,聞了聞,一股淡淡的香水氣息在車內縈繞,白秀清閉著眼,深深地吸了口氣,一種幸福感寫在了白秀清那張佈滿皺紋的臉上。 【3】 柳飛雲駕車駛進五環路,雖然車道上的能見度很低,但柳飛雲的車速卻越來越快。李曉峰緊緊地抓住車門上的扶手,說:「這天氣你也敢飆車,你以為你是舒馬赫?還是換我開吧。」 柳飛雲沒有回答,繼續全神貫注地開著車。 李曉峰又問:「很顯然,這車裡只有我們兩人了,你現在該說了吧,我們到底去哪兒呀?」 柳飛雲神秘地笑了笑,簡短地說:「我們去會會白秀清。」 「會會白秀清?」李曉峰機械地重複了一遍,「你知道白秀清住哪兒嗎?」 「不知道,」柳飛雲說,「但我知道他現在並沒有在家,他現在的目的地和我們是一樣的,我保證一會兒你就可以看見他了。」 「哦。」李曉峰放鬆地靠在座位上,只要有柳飛雲在,他幾乎可以不用動腦子。幾秒鐘後,李曉峰猛然從座位上彈起來,側過身子對柳飛雲說:「奇怪,你是怎麼知道白秀清今晚要去哪兒?」 柳飛雲撲哧一笑,說:「我猜的。」 「胡說,」李曉峰使勁搖著腦袋,說,「你在東方捷成也安排了內線,對不對?」 柳飛雲看了一眼李曉峰,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李曉峰想了想,說:「這個人是誰呀?不會是段偉吧?」 柳飛雲說:「這事我以後會給你一個交代。今晚估計沒時間睡覺了,我勸你還是抓緊時間睡會兒覺吧。」 李曉峰瞭解柳飛雲的性格,知道再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索性把座位放平,睡起覺來。車子不停地晃動,似乎已經下了五環主路,李曉峰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李曉峰在黑暗中睡著了,一雙{「文}手從後{「人}面慢慢{「書}地伸了過{「屋}來,輕輕地靠近他的頸部。突然,這雙手緊緊地掐住了李曉峰的脖子,李曉峰猛然從睡夢中驚醒,他發現柳飛雲已經蹤影全無,李曉峰下意識地試圖用自己的手掰開對方的雙手,幾秒鐘後,李曉峰絕望了,這雙手像鐵一樣牢牢地扣住他的脖子,李曉峰根本無法撬開這個堅硬的枷鎖。 這雙手青筋凸現,李曉峰感到脖子酸痛無比,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了。李曉峰並沒有放棄最後的努力,他用力晃動身體,掙扎著向前移動,試圖擺脫眼前的危機,但很快他就發現,這些努力都是徒勞無功的,因為他的全身已經虛脫,再也沒有力量挪動半步,而此時他的舌頭已經不由自主地伸到了嘴邊,眼球腫脹,似乎很快就要跳到眼眶之外。 李曉峰覺得嘴上熱乎乎的,好像有什麼東西流下來,李曉峰馬上反應過來,是鼻血,已經滴到外套上了。 李曉峰終於絕望了,他明白自己的大限已至。此時他很想知道置自己於死地的人到底是誰?李曉峰想開口問,但現在他連發聲的能力也喪失了。 窒息的空氣中傳來了幾聲脆響,李曉峰知道自己的脖子已斷,雙腿不由自主地抽動著,這是他生命中的最後幾秒鐘了。 李曉峰的眼中忽然出現了父母依稀的身影,母親露出慈祥的微笑,勤勞的雙手在空中揮動著,父親腰桿筆直地站在母親的身後,眼神中充滿了無限的期望,他們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黑暗中。李曉峰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努力地睜大眼睛,在黑暗中尋找著,一個小姑娘模糊地出現在他的視野裡,她說:「曉峰,機票買到了嗎?」是宋靜。 李曉峰的熱淚滾滾淌出,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現在卻不得不匆匆離開這個世界。別了,我親愛的父母,別了,我的宋靜,我們在另一個世界再相見吧。 【4】 李曉峰猛然睜開雙眼,看見柳飛雲在搖著自己的肩膀,說:「我們到了,快醒醒,你怎麼流眼淚了。」 李曉峰恍惚地看了看周圍,車停在一個停車場裡,自己平躺在副座上,李曉峰摸了摸脖子,一切如故,原來剛才只是一個夢。 李曉峰從兜裡拿出電話,對柳飛雲說:「我先下去打個電話。」 柳飛雲奇怪地問:「曉峰,你沒事吧?」 李曉峰一擺手,開門走到車外。他先撥通了家裡的電話,等待了很長時間後,父親接起了電話,李曉峰搶先說:「爸,您老挺好的吧?」 父親睡意矇矓地說:「曉峰吧,我挺好的,你怎麼這麼晚打電話呀,你那邊工作還順利吧?」 李曉峰說:「一切都好,我媽呢?」 父親回答:「你媽睡覺呢,你等會,我把她叫醒。」 李曉峰連忙說:「不用了,讓她睡吧,我過兩天出國旅遊,等回來我就看您二老去,我以後每週都回去看你們。」 父親笑著說:「沒事,你忙吧,現在競爭多激烈吶,有份好工作就努力幹吧,我們老兩口身體很結實,不用操心,你趕緊睡吧。」 李曉峰掛斷了電話,眼淚再一次從眼眶中湧出。他又撥通了宋靜的電話,電話裡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此刻的李曉峰覺得這個聲音是如此的柔美,簡直就是天籟之聲。 原來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就在身邊。 「機票買到了嗎?」宋靜問。她實在想不出李曉峰為什麼這麼晚打來電話。 「買到了,計劃照常,不過現在又多出一件事。」李曉峰回答。 宋靜很意外李曉峰的回答,忐忑不安地問:「那是什麼事啊?」 李曉峰一字一頓地回答:「回國後,我們就結婚。」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電話那端沉默無聲,隨後傳來一陣抽噎聲,是幸福的哭泣。良久,宋靜斷斷續續地說:「曉峰,我愛你。」 李曉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淚流滿面地說:「宋靜,我也愛你。」 柳飛雲在車裡敲著玻璃窗,示意讓李曉峰上車。李曉峰把電話放回口袋裡,重新回到車內。柳飛雲遞過幾張面巾紙,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什麼也沒問。 李曉峰的心境逐漸地平靜下來,他用腫脹的眼睛看到前方的招牌:富豪娛樂城。李曉峰用嘶啞的聲音問:「白秀清會來嗎?」 「一會兒就到。」柳飛雲堅定地說,「你看那邊,剛進來一輛車,可能就是他。」 李曉峰順著柳飛雲的手指望過去,果然有一輛轎車徐徐地開進停車場,李曉峰用手抹去前擋風的哈氣,雙眼緊緊地盯住這輛黑色的高檔轎車。 轎車已經停在車位裡,一個中年男子從車裡走出來。「白秀清!」李曉峰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 李曉峰睜大了眼睛看著層層迷霧中的白秀清,對一旁的柳飛雲說:「你說白老闆傻站在那兒幹嗎呢?」 「這還用問,」柳飛雲說,「白秀清一向無利不起早,他今晚一定是宴請客戶,別急,我們一會兒就知道了。」 柳飛雲的話音剛落,一輛黑色的豪華車開進了停車場,緩緩地駛到白秀清的身旁。柳飛雲擦了擦眼鏡,說:「看清楚客人是誰?」 李曉峰瞇著眼睛說:「看身材好像是久恆集團的錢總。」只見白秀清和這位客人說了幾句話,然後兩個人走進了娛樂城。 李曉峰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說:「我看清了,就是錢總,白秀清道兒很深,連他都請得動。我過去和錢總打聲招呼吧,俗話說碰面就是緣分。」 柳飛雲一笑:「你膽可不小,也不怕白老闆跟你玩兒命。我們也別攪了白秀清的好局,就在車裡等他吧。」 「什麼?」李曉峰大呼小叫,「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他白秀清還能出來?我可不想在車裡活活地凍死。」 柳飛雲把座椅調到一個舒服的位置,懶洋洋地說:「我估計白秀清在半小時內一定出來,他現在還不到徹底放鬆的程度,一個心裡藏著事的人,怎能在這種地方踏踏實實地過夜呢?當然,我這也是推測,如果他半小時內不出來,我們就回影棚。」 李曉峰看了一下表,點頭同意了柳飛雲的意見,隨後也躺在座位上,仰著頭對柳飛雲說:「我們為什麼要跟著白秀清?」 柳飛雲說:「以白秀清現在的心態,想睡覺都難,我想他今晚也許會見什麼人,所以才決定過來等他。」 「現在會不會太晚了?也許他在下午或者晚上已經見過該見的人了。」 「有這種可能,」柳飛雲說,「不過我們總得試試。你先睡會兒吧,半小時後我叫你。」 李曉峰搖著腦袋說:「還是你睡吧,我盯著。你小心別做噩夢。」 柳飛雲說:「做夢這事我說了可不算。」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李曉峰將暖風開關開大了一檔,自己走下車,點上一支煙,眼睛卻沒離開娛樂城的大門。寒冷的空氣把他團團包圍,李曉峰全身的肌肉緊緊地繃在一起。 李曉峰在瑟瑟的寒風中回想著白天所發生的事情,從王會計到龐萌萌,柳飛雲所有的推測似乎都是合理的,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件事具備確鑿的證據。 令李曉峰困惑不解的是:如果白秀清確實修改了最終報價,那麼嘉琳公司明年將危在旦夕,這麼一件大事,柳飛雲似乎並不著急。他現在應該考慮補救的方法,而不是在這裡盯白秀清的梢,這種本末倒置的做法並不是柳飛雲一貫的做事風格。 李曉峰越來越發覺這件事情很蹊蹺,從中午開始自己就一直與柳飛雲在一起,他對於資料被竊的事情沒有採取任何有效的舉措,反倒是熱衷於查找竊取資料的人,難道柳飛雲對此事早已胸有成竹?還是另有打算? 李曉峰覺得柳飛雲一定有許多事情瞞著自己,思來想去,他索性拉開車門,要把柳飛雲叫起來問個究竟。李曉峰的手剛剛觸及柳飛雲,忽然發現娛樂城的門口有人影晃動,李曉峰定睛望去,白秀清懷裡抱著一個酒瓶子歪歪斜斜地從大門內走了出來。 李曉峰右手輕輕地扣上車門,左手急促地將柳飛雲搖了起來,兩個人屏住呼吸看著白秀清慢慢地打開車門。 突然,白秀清一動不動地看著這輛銀色的奇瑞車,李曉峰立即想到自己忘了熄火,他下意識地把手伸向車鑰匙,試圖關掉發動機。就在這時,柳飛雲阻止了李曉峰的動作,他的手堅定地搭在李曉峰的小臂上。 雙方在相持著,李曉峰清楚地聽到自己手錶走動的聲音,那種有節奏的滴答聲好像是生命的倒計時,又如同西部牛仔生死決鬥前的喪鐘。 白秀清最終鑽進了車裡,李曉峰長出了一口氣,對柳飛雲說:「你說白秀清剛才看見我們了嗎?」 柳飛雲的回答很簡單:「這得取決於他的眼力。」 白秀清的車沿著一條彎曲的車道開出了停車場,李曉峰立刻跳下車,跑到白秀清剛才站立的位置,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車,然後飛快地跑了回來。上車後他氣喘吁吁地對柳飛雲說:「沒事,白秀清什麼也沒看到,從那個位置根本看不到裡面的人。」 柳飛雲一笑:「我看你跑起來比劉翔慢不了幾秒。」說完他就開足馬力向出口衝去。柳飛雲心裡很清楚,如果把白秀清跟丟了,那麼這一個多小時將白白地浪費。 車剛剛開出幾百米,柳飛雲踩了一腳急剎車,李曉峰猝不及防,險些與前車窗親密接觸,李曉峰憤怒地嚷嚷道:「雪天不能急剎車,虧你還是老司機。」 柳飛雲用手指向前方說:「你看前面。」李曉峰先是一愣,然後開始狂笑不止。白秀清把車停在一盞路燈下,自己圍著汽車一圈一圈地轉著,最後索性小跑起來。 李曉峰問柳飛云:「偉大的白老闆是不是鬼上身了?」 柳飛雲笑著回答:「依我看,他八成是忙著解酒呢,這是他家祖傳的獨門絕技,傳男不傳女。」話音剛落,一輛小車超了過去,柳飛雲有些納悶,這輛車居然沒有開燈,難道也是喝多了? 白秀清一直跑到頭上冒了白霧為止,他回到了車裡,汽車終於沿著直線行駛起來,柳飛雲在後面不近不遠地尾隨著。 【5】 柳飛雲一路跟到西單大街,白秀清在一家粥鋪門口停下了車,柳飛雲並沒有將車開過去,而是選擇了馬路對面的停車場,李曉峰不解地問:「停這麼遠幹嗎?白秀清不認識我這輛車。」柳飛雲回答:「還是謹慎點吧。」 白秀清坐在一個角落裡胡亂地點了一碗粥,卻沒有喝一口。李曉峰又打開了話匣子:「我看白秀清有點神經錯亂,數九寒天不回家,居然一個人跑到西單大街來喝粥,你看看他旁邊的人,都是成雙入對,我估計白秀清有嚴重的自戀傾向。」 柳飛雲一笑:「別著急下結論,看樣子他是在等人,我們看看到底誰是他的客人。」 「看到又能怎樣?」李曉峰說,「這對我們有什麼幫助?」 柳飛雲說:「我想白秀清現在約見的不是一般的友人,假如我們認識這位客人,那麼許多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李曉峰點頭稱是,他忽然想起剛才所思考的問題,脫口問道:「我們公司最重要的資料丟了,我看你好像並不太著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不瞞你說,我確實有一套計劃,只不過現在的局面還不明朗,我不想過早地透露,明天我會原原本本地告訴你。」柳飛雲坦誠地說。 李曉峰沒有再往下問,他信任柳飛雲,也相信柳飛雲在恰當的時候會將一切都告訴自己。十分鐘過去了,白秀清依然孤零零地坐在桌前,李曉峰有些沉不住氣了,扭過頭對柳飛雲說:「連個鬼都沒來,白秀清是不是已經發現我們了?」 柳飛雲沒有說話,眼睛死死地盯著白秀清,忽然,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難以察覺的微笑,柳飛雲用平緩的聲調說:「我們的客人終於露面了。」 李曉峰急忙回頭向店裡望去,一位年輕的小姐已經走到了白秀清的對面,背窗而坐。 李曉峰說:「原來白秀清也包二奶,他倒是緊跟潮流,很時尚嘛。距離太遠實在看不清楚,乾脆我們開過去算了,看看白秀清的小蜜究竟長什麼模樣。」 柳飛雲沒有動,說:「你看她的背影是不是有點眼熟?」 李曉峰仔細地看了一眼,說:「不錯,我們應該見過這個人,快開過去。」 「不必過去了,我已經知道她是誰了。」柳飛雲肯定地說。 李曉峰驚奇地問:「她是誰呀?」 就在這時,這位神秘的客人微微扭過頭,一瞬間,李曉峰看清了她的臉,李曉峰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根本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她居然是付娜娜! 李曉峰在車裡瞠目結舌、手足無措,他看著柳飛雲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付娜娜怎麼會認識白秀清?」 柳飛雲平靜地說:「我說過,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是付娜娜,在她身上可以發生任何你永遠想不到的事情。」 付娜娜和白秀清聊了幾句,白秀清露出一臉慇勤的笑容。付娜娜忽然拿起手機,然後回頭神色緊張地向窗外張望,幾秒鐘後她起身準備離開,白秀清很不情願地站了起來,對她說著什麼。李曉峰急促地說:「他們要走了,我來開車吧。」不等柳飛雲回答,他已經跳下車。 就在李曉峰剛剛坐進駕駛室,付娜娜和白秀清已經快步走出了餐廳,付娜娜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白秀清則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逐漸遠去的付娜娜。 李曉峰問:「現在怎麼辦?」 柳飛雲乾脆地回答:「跟著付娜娜。」 奇瑞車像脫韁的野馬一般衝進了行車道,柳飛雲隔著車窗最後看了一眼悵然若失的白秀清。 李曉峰小心翼翼地跟在出租車的後面,柳飛雲提醒說:「別靠得太近,付娜娜可認識你這輛車。」 李曉峰放慢了車速,說:「她怎麼往北走?這可不是東四的方向。」 「看來今晚她另有去處。」柳飛雲一邊說,一邊盯著後視鏡。李曉峰用餘光看到柳飛雲反常的舉動,問道:「你一路怎麼總往後看?」 柳飛雲的眼睛沒有離開反光鏡,回答道:「沒事,你就專心開車吧,小心別跟丟了。」 李曉峰不知不覺已經駛到亞運村的附近,在北辰路的十字路口奇瑞車被信號燈攔住了,李曉峰焦急地看著遠去的出租車,抱怨地說:「這紅燈設計得不合理,這路上哪有其他車呀。」李曉峰用手指煩躁地敲打著方向盤,忽然心一橫,一腳油門衝過了路口。 柳飛雲在一旁挑起了大拇指,稱讚道:「猛男!」 李曉峰回應道:「猛男愧不敢當,你回頭替我把二百元罰款交了。」 車剛拐進匯福公寓路口,李曉峰立刻傻了眼,前面足有四五輛出租車在行駛,李曉峰不得不加速超過去,令人失望的是,每輛車都亮著空車的牌子。 李曉峰只好將車停到路邊,問柳飛云:「這回是徹底跟丟了,要不我給付娜娜打個電話,找個理由問問她現在在哪兒。」 「我看不必了,你認為她會說實話嗎?我們還是回攝影棚吧。」 夜色之中,銀色的奇瑞掉轉了方向,一路向北駛去。 第14章 2:00am 【1】 攝影棚裡不斷地閃出一道道的白光,猶如劃過長空的閃電,給寂靜的午夜帶來一絲活力。 柳飛雲把攝影棚劃分出三個獨立的攝影間,其中兩間以拍人像和服裝為主,其餘一件專拍產品。柳飛雲考慮,既然整體面積不如東方捷成,索性就把有限的面積再細化,將每一個細分市場做得更加專業。 市場反饋證明了柳飛雲的決策,專業化的攝影間給嘉琳公司帶來了更多的客戶。有些事情「強」要比「大」更加實用。 韓子路此時在產品攝影間裡忙碌著,他今晚要拍攝一組國產手機的廣告片。柳飛雲給韓子路配備了兩位攝影助理,不過韓子路通常不會讓兩位助理陪他加班,他喜歡一個人在夜裡拍片的感覺。 韓子路有一張眉清目秀的臉,留著齊肩的頭髮,四季都穿著同一款式的休閒服,一副藝術家的做派。他平時的話很少,似乎周圍也沒有什麼朋友,在嘉琳公司除了柳飛雲,沒有人願意接近他,不過他好像對此並不在意。他彷彿是一個天生的獨行者,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 韓子路最與眾不同的地方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睛中總夾雜著一種複雜的成分,他總是好奇地觀察著身邊的人和事,似乎可以讀懂別人的內心。 此時,韓子路戴著一雙白色的手套,把準備拍攝的樣機放到拍攝台上,隨後從口袋裡拿出一管玻璃膠,擠出一些塗在樣機的底部。由於膠水的作用,樣機和拍攝台形成了一個45°的角,韓子路向後走了幾步,用雙手圈起一個長方形作為取景器,用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的構圖。 事畢,韓子路走到背景牆前,拉動開關選擇了一個淡藍色的背景布。最後他開始調整燈位,他將三盞閃光燈有序地擺放在不同的位置,隨後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閃光燈上巨大的遮光罩。完成準備工作後,他又回到中間的位置,用眼睛檢查著每個細小的環節。 「你幹嗎去了?」高宇靠在攝影間的門口,手裡端著一杯滾燙的咖啡,臉上寫滿了睡意。 柳飛雲和李曉峰走後,高宇孤獨地坐在大廳裡苦等韓子路,舒適的沙發讓他睡意萌生,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不知過了多久,高宇被攝影間三腳架挪動的聲音所吵醒,他知道韓子路已經回來了。 高宇歪歪斜斜地走進廚房,用溫水洗了一下臉,清醒了許多,隨後他沖了一袋速溶咖啡,舉著杯子走到了攝影室的門口,懶懶地斜靠在門框上,看著上躥下跳的韓子路。 韓子路似乎沒聽見高宇的話,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良久,他轉過身對高宇說:「你來得正好,幫我按一下閃光燈,我測光。」 韓子路取下掛在脖子上的測光表,放在樣機的旁邊,高宇走到照相機的後面,用右手摸索到閃光燈的開關,看到韓子路點頭示意後,便按下了開關。 三盞燈同時迸發出刺眼的白光,屋內頓時陷入了黑白的世界,韓子路的測光表變換了幾個不同的方位,攝影間內好似電閃雷鳴。高宇看著閃光燈下的韓子路,他彷彿已經變為一個虛幻的剪影,在強烈的燈光下若隱若現,詭異怪誕。 韓子路看著測光表,不斷地調整閃光燈的位置和功率,最後他將測光表重新掛在了脖子上,走到了照相機的旁邊,校對著光圈和快門。 一切準備妥當後,韓子路轉到照相機的後面,瞇起眼睛最後一次調整照相機和三腳架的位置,高宇識趣地站到旁邊,趁機喝了幾大口咖啡。 韓子路第二次開口:「你來看看構圖行不行。」說完,自己站到了一邊。 高宇把杯子放到桌上,快步走到照相機後面,通過取景器來權衡構圖的效果。看完後,高宇說:「我覺得有點空,能不能增加些飾物點綴一下。」 韓子路點點頭,說:「一會咱倆去道具間找些合適的裝飾品,我先拍兩張現在的構圖。」攝影室內又泛出一道道白光。 拍完一組照片,韓子路和高宇一起走進道具間。高宇又重複一遍剛才的問題:「你晚上到底去哪了?」 韓子路冷峻地看著高宇,反問道:「你去哪兒了?」高宇一愣,撓著腦袋說:「我從家直接過來的,你問這個幹嗎?」 韓子路冷冷地一笑,說:「這種八卦問題是你先提的,我去逛街了。」 「什麼?」高宇皺著眉頭說,「你神經病呀,現在大街上有人嗎?」 韓子路不再說話了,埋頭尋找著合適的道具,似乎身邊的高宇根本就不存在。 【2】 李曉峰垂頭喪氣地把車開進大院,他現在的心情十分糟,李曉峰實在想不到付娜娜居然和白秀清認識,而且從他倆在粥鋪的親密舉動來看,她和白秀清絕非普通的朋友。自己和付娜娜的接觸時間已經不短了,這件事卻聞所未聞。 在返程的路上,李曉峰問柳飛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柳飛雲說他也沒想明白,按常理付娜娜應該沒有機會認識白秀清,在簡森公司時雙方是競爭對手關係,付娜娜開攝影廳更是挨不上,這事確實有些蹊蹺。 李曉峰鬱悶地跳下車,大步流星地走進影棚,柳飛雲卻繞了一個圈,從高宇和韓子路的車前走過。 兩個人走進攝影間,看到屋內的擺設,知道韓子路已經開始拍攝了。李曉峰在屋裡東看西瞧,滿腹牢騷地說:「活見鬼,那兩個大活人跑哪兒去了?」 柳飛雲一笑:「你沒事吧,付娜娜跟你什麼關係,你犯得上生這麼大氣嗎?她跟誰吃飯你管得著嗎?」 李曉峰臉一紅:「也對,她就是和閻王爺一塊吃餃子也不關我事,還是我家宋靜好。」 「這話我早就說過,你就是聽不進去。」柳飛雲轉身離開了攝影間,向道具間的方向走去。剛走到門口,看見韓子路抱著一個紙盒子從屋裡走了出來。 韓子路止步和柳飛雲打著招呼,柳飛雲笑著說:「估計幾點能拍完?」 韓子路回答:「再有半個小時吧。」 柳飛雲拍著他的肩膀說:「你忙吧,我在二樓等你,我們隨便聊一會兒。」 韓子路走開後,高宇從道具間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支紅玫瑰。高宇樂呵呵地說:「柳總,一塊去看片子吧。」柳飛雲答道:「不用了,構圖你就自己定吧,今晚辛苦了。」 柳飛雲上了二樓,回到了曾經讓李曉峰驚心動魄的房間。柳飛雲坐在椅子上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所有的線索在他腦子裡逐漸形成一條主線。 李曉峰端著兩杯咖啡走了進來,說:「速溶咖啡,你湊合喝吧。」 柳飛雲拿起杯子喝了兩口,忽然問:「付娜娜跟你說過她的房租是從哪來的嗎?」 李曉峰又坐在了床上,說:「她說是一個朋友借給她的。」 「她那位朋友身在何處?」 李曉峰想了想,說:「她好像說在國外做生意,很長時間都沒回國了。」 「你信了?」 李曉峰慚愧地笑了笑:「我也納悶,我居然相信了。」 柳飛雲又換了一個話題:「你在她的攝影廳裡住過嗎?」柳飛雲看李曉峰支支吾吾的,又說:「你也不是明星大腕,有什麼不能說的,再者說,我也不會跑到宋靜那兒嚼舌頭。」 李曉峰只好說了實話:「我只住過一個晚上。」 柳飛雲緊接著問:「以你的觀察,她平時是住那兒嗎?」 李曉峰眨著眼睛回憶著,說:「她平時不住那兒。」 柳飛雲的眼睛一亮:「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還不簡單,」李曉峰得意地說,「她那兒連牙膏都不準備,怎麼住呀。」 柳飛雲喝了一口咖啡,再次發問:「你們平時都聊些什麼?」 李曉峰對這個問題很意外,他拿起一支煙放在鼻子前聞了聞,慎重地說:「天南海北什麼都聊,我就是說到天亮也講不完。」 「談情說愛的事我可不想知道,她問過我們公司的事嗎?」 李曉峰說:「當然問過,她畢竟也曾是簡森公司的人嘛。」 柳飛雲忽然來了興趣:「你好好想想她都問了些什麼?」 李曉峰說:「無非都是公司狀況怎樣、客戶關係如何等這些不痛不癢的問題。」 「難道她沒有問到今年的標書?」 李曉峰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忽然站了起來,咖啡灑了一地:「我想起來了,她前不久剛問過我們什麼時候投標書,糟糕,我告訴她了,她一定也是白秀清的人,這事都怪我。」 柳飛雲依然很平靜,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她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3】 韓子路已經完成了最後一張圖片的拍攝,他對高宇說:「柳總找我,你自己收拾吧,今晚你住這兒嗎?」 「再有幾個小時天就亮了,我睡一樓吧。」高宇說,「柳總找你什麼事呀?」 「我也不知道,他就說隨便聊聊天。」韓子路換了一雙拖鞋。 「柳總也夠怪的,」高宇把閃光燈挪到牆角,說,「半夜三更的還有心思聊天。」 韓子路沒有吭聲,轉身走出了攝影間,穿過一樓大廳,敲開了房間的門,看見柳飛雲正悠閒地喝著咖啡,李曉峰卻忙著擦地。 韓子路對李曉峰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李經理今天可夠勤快的。」 李曉峰煞有介事地說:「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你注意點個人衛生行不行。」 「我今後一定注意。」韓子路誠懇地說。他掃了一眼地面,又跟了一句:「不過我可不敢用咖啡潑地,成本太高。」 李曉峰剛要還擊,柳飛雲開口了:「子路,片子拍完了吧,高宇呢?」 「剛拍完,」韓子路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高宇在樓下收拾設備呢,他一會兒睡一樓,叫他上來嗎?」 柳飛雲擺了一下手,忽然開門見山地說:「我聽顧朝陽說,龐萌萌是你介紹給他的。」 韓子路直視柳飛雲的眼睛,坦誠地回答:「對,龐萌萌是我的女朋友。她需要一份工作,我又沒有幾個朋友,所以只好請顧朝陽幫忙了。」 柳飛雲接著問:「那個時候你已經到嘉琳公司了,為什麼不把她直接介紹到我們公司來,嘉琳公司至少要比顧朝陽那個膠卷店好些吧。」 韓子路說:「我並不想讓她來嘉琳公司,兩個人在一家公司工作總有些不方便。」 李曉峰插了一句:「龐萌萌最終還是來了,這怎麼解釋呢?」 韓子路看著李曉峰說:「我其實是事後才知道的,龐萌萌後來到一家攝影廳上班,不知為什麼忽然跑到嘉琳公司做了前台接待,她上班後才打電話告訴我的。」 李曉峰繼續問到:「那你為什麼讓顧朝陽替你保密你和龐萌萌的關係?」 韓子路爽朗地笑了笑,說:「我猜你就會問這個,我之所以不讓你們知道,是因為我確信你們一旦知道後一定會幫助龐萌萌,我韓子路只想通過自己的雙手來改變生活,而不是通過朋友的幫助,這是我做事的風格。」 李曉峰又問:「龐萌萌通過其他關係進入公司後,你為什麼沒有向我們公佈你們的關係?」 韓子路低著頭回答:「龐萌萌找到一份工作不容易,我擔心由於我的存在會影響到她這個工作機會,我吃不準柳總是什麼想法。」 「我是這樣的人嗎?」柳飛雲大笑道,「公司裡再多幾對才好呢,這樣的話我們的凝聚力會更強。子路,我們其實就是一個大家庭,不分彼此,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可以直接對我說,不必有任何的顧慮。」 韓子路感激地看著柳飛雲,說:「我記住了,其實即使您今天不問,我也會打電話向您說明的……」 柳飛雲揮手打斷了韓子路的話,很隨意地問:「我很奇怪,你和龐萌萌的性格與愛好有很多的不同,你們是怎麼相識的?」 韓子路靦腆地說:「我們是一見鍾情。我從電影學院畢業後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因為有充裕的時間,我每天都會到商場裡閒逛,順便看看各種商業廣告,長長見識。有一天我在新世界商場轉了大半天,臨走的時候我在一樓咖啡廳裡喝了一杯飲料,一個店員對我手裡的照相機很感興趣,恰好中午客人不多,她就找我聊了起來,她對攝影也有些瞭解,我們談得很投機。」 柳飛雲說:「這位服務員想必就是龐萌萌吧。」 韓子路繼續說:「沒錯,她就是龐萌萌。自從那次見面以後,我每天中午都會去咖啡廳找她聊天,到後來我們就乾脆在外面約會了。」 李曉峰插嘴說:「龐萌萌不是有工作嗎?她為什麼還讓你幫忙找工作?」 韓子路回答:「咖啡廳的那份工作是臨時的,只簽了三個月的工作合同,我遇見她的時候已經是最後一個月了。我當時很苦惱,如果我們沒有經濟來源,以後的生活都沒有著落,更不用說談婚論嫁了。」 韓子路頓了頓,像是回憶著當時的情況,臉上呈現出一種幸福的微笑:「龐萌萌似乎對眼前的窘迫並不在意,她說她可以拿出一筆錢,創辦一家攝影公司,憑借我的攝影技巧,完全可以幹出一番事業。當時我並沒有相信,我想她僅僅是在安慰自己,誰知道一周以後她真的拿出十萬元。隨後,我們用這筆錢購置了基本的攝影設備,並在工商局辦了營業執照,取名叫萌路攝影公司,在我們的名字中各取出一個字。」 韓子路說到這裡,柳飛雲和李曉峰互換了一個眼神,李曉峰問:「公司生意怎樣?後來為什麼不做了?」 「剛開始確實還不錯,」韓子路坦率地說,「我們談下了幾家大客戶,每月都能掙七八千元。但好景不長,一段時間後生意就一落千丈,主要由於我的攝影工作室面積不符合客戶的要求,很多片子拍不了,久而久之,大部分客戶流失了。再有就是攝影圈內的三大公司實力太強了,我無法和你們正面競爭。」 「所以你最終放棄了自己的公司。」柳飛雲說。 「對,」韓子路點了點下頭,「我和龐萌萌商量了很久,她同意我作出的決定,唯一的困惑就是手中的設備如何轉手,反正我決不能讓龐萌萌賠錢。」 「二手攝影器材可不值錢。」柳飛雲說。 韓子路說:「是這樣,我登過報紙廣告,路邊小告示也貼過,咨詢者寥寥,好容易等到幾位有意者,出價又很低,我算了算,假如以他們的報價成交,我們至少將損失一半,思來想去我沒有轉讓。沒有辦法,我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幹下去了。」 柳飛雲問:「那麼這些器材你最終沒有轉讓?」 「轉出去了。」韓子路一笑,「就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有一個買家按原價全盤接了,這樣一來,我們不但沒有賠錢,反而小賺一筆,呵呵。」 柳飛雲皺了一下眉頭,說:「那個買家居然是按原價收的?」 「我估計這個買家是個新手,不瞭解市場行情。」韓子路說,「把公司盤給買家後我就給幾家公司發了簡歷,之後我到嘉琳公司上班,又給龐萌萌找了一個工作,這些事你們都知道。」 柳飛雲問道:「你沒問問龐萌萌那十萬元是怎麼來的?她既然有這麼一筆錢,何苦還要去咖啡廳打短工呢?」(文*冇*人-冇-書-屋-W-Γ-S-H-U) 「我當然問了。」韓子路回答,「這筆錢是她母親給的,據稱她媽離過一次婚,現在開了一間很大的公司,生活很富足,還給龐萌萌買了一套高檔公寓。」 柳飛雲問:「我猜你現在和她住一起了吧。」 韓子路說:「是,我們打算明年結婚。」 柳飛雲點點頭,說:「我和曉峰剛聽說你和龐萌萌的事,不知道顧朝陽是不是在騙我們,所以過來問問你,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韓子路連忙說,「這事都怪我,早說開了就好了。」 柳飛雲站起來拍了拍韓子路的肩膀,說:「你也早點睡吧,今晚辛苦了。」 韓子路說了幾句客套話後,轉身走到了門口,柳飛雲忽然問:「子路,你今晚幾點回來的?」 韓子路一愣,遲疑地回答:「好像是十一點多吧。」 柳飛雲揮手與韓子路告別後,慢慢地走到窗台前,出神地看著戶外的雪景。李曉峰忍不住發言了:「竊取資料的人不是韓子路,他什麼也不知道,我之前一直以為這個人有些怪,現在我不得不承認,韓子路不但是怪,而且還很傻。」 柳飛雲不動聲色地說:「也許吧。現在該和高宇聊聊了。」 李曉峰走到門口說:「我把他叫上來。」柳飛雲擺了擺手回答:「估計高宇已經睡了,我們還是下樓找他吧。」 樓道內漆黑一片,李曉峰小心翼翼地逐個打開走廊燈,柳飛雲不緊不慢地跟在李曉峰的身後。大廳空無一人,沙發上也沒有睡過的痕跡,李曉峰說:「這傢伙可能是怕冷,八成是在棚裡睡了。」 李曉峰推開一間攝影棚的房門,裡面除了幾個道具模特外並沒有高宇的蹤影,李曉峰又走進隔壁的兩間攝影室,同樣沒有看見高宇。李曉峰氣呼呼地回到大廳,對柳飛雲說:「他沒在攝影棚裡,我到二樓去找。」 「不必了,」柳飛雲幽幽地說,「高宇已經不在這裡了。」 「你怎麼知道的?」 柳飛雲一笑:「我剛從院裡回來,他的車已經不在了。看來我們也該出發了。」 李曉峰低著頭跟著柳飛雲走出了大門,院子裡果然只剩下兩輛車,高宇究竟去哪兒了? 第15章 4:00am 【1】 柳飛雲駕車向城裡駛去,沿途已經出現了路人的身影,他們在寒風中挪動著沉重的腳步。李曉峰掛斷了高宇的電話,對柳飛雲說:「高宇說他發燒了,在醫院看病呢,我們現在去中日醫院吧。」 柳飛雲搖搖頭說:「不忙,等他完事後再見面也不遲。我們現在回公司,我白天忘了一件事情。」 「難得,難得,」李曉峰有些幸災樂禍地說,「你也會忘事?」 「憑什麼我就不能忘事?」柳飛雲笑著回答,「早上我判斷那個竊取資料的人是從正門進入公司的,所以我到大樓保衛科只查了公司大門的監控錄像……」 李曉峰搶著說:「現在我們再去一趟保衛科,查一下昨天凌晨大院裡的監控錄像。」 柳飛雲一臉嚴肅地說:「恭喜你,都會搶答了。」 華順花園一片寂靜,兩棟大樓陰森森地聳立在夜色之中,大樓裡的燈火已經熄了大半,剩下零零散散的亮光,就像隨意撒向空中的一把星星。一名面無表情的保安在灰白色的燈光下來回巡視,腳下傳來有節奏的踏雪聲。 柳飛雲把車開進了大院,門口的保安遲疑地給柳飛雲敬了一個禮。奇瑞車緩慢地駛進地下停車場,柳飛雲看了看熟睡中的李曉峰,並沒有叫醒他,自己跳下車,輕輕地將車門扣上。 柳飛雲不緊不慢地走到樓梯處,空曠的停車場迴盪著他若有若無的腳步聲,柳飛雲回頭看了一眼灰色燈光下的奇瑞車,李曉峰還在裡面酣睡。 柳飛雲順著樓梯走到一層,一股冰冷的寒風迎面吹來,柳飛雲不禁渾身一抖。他駐足仰視天空,月亮早已躲到了烏雲的背後,漆黑的夜空沒有一顆星星。 柳飛雲一面抬頭尋找著架在建築物上的監視器,一面走到嘉琳公司的位置,他在一扇窗戶前停下了腳步,這扇窗戶是通向公司內的唯一入口。 柳飛雲背靠窗戶靜靜地觀察周圍的環境,左面是燈火輝煌的大門,右邊是漆黑狹長的過道,正前方是高高的柵欄牆。 柳飛雲順著圍牆向過道走去,在最為昏暗的一處停下來,一陣沉思後他忽然用雙手抓住了欄杆,左腿頂在牆面上,右腿一躍邁上了柵欄的底部,柳飛雲艱難地轉過身,用犀利的眼神掃瞄著四周的狀況。片刻後,柳飛雲從柵欄上跳下來,重新回到公司的外窗前。 藉著路燈微弱的亮光,柳飛雲發現窗台上有些異常,他立即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在不斷跳躍的火苗下,柳飛雲看到一個男士皮鞋踩踏過的痕跡,他盡力湊近窗台,仔細地觀察起來,直到打火機燙手時柳飛雲才抬起頭,他轉頭朝大門口望去,那個面無表情的保安已經回到崗亭裡,並沒有發現自己。 柳飛雲抬起腿,將左腳放在鞋印上,他盡力的模仿那個人的動作,想像著當時的情景,柳飛雲右手象徵性地扣住窗戶,令他意外的是,窗戶居然開了。此刻柳飛雲突發奇想,索性徹底模擬一下今天凌晨的情景。他再一次向崗亭掃了一眼,然後慢慢地拉開窗戶,左手鉤住窗沿,一躍跳進了房間。 屋內漆黑一片,柳飛雲並沒有開燈,他順著走廊熟練地前行,在大廳的拐角處沿著樓梯上了二樓。此時他的雙眼已經適應了黑暗,能夠依稀看清近處的景象,他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坐在寫字檯前,摸索著打開了電腦,輸入密碼,順利啟動。柳飛雲撥動鼠標,打開報價文檔,打印機的啟動聲環繞著屋內的各個角落,在深夜中異常恐怖。 柳飛雲靠在皮椅上,想像著十幾個小時前在這間屋裡發生的事情,那位神秘來客一定也會坐在這張椅子上,焦急地等待打印的結束。柳飛雲不經意間扭過頭向門外望去,突然間他感覺頭皮發緊,心跳急速加快,後背冒出一陣陣涼氣。 門外居然有一個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黑暗中! 「誰!」柳飛雲鎮定地喊道,他猛然站起來,迅速地退到了牆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黑暗中的人似乎更加鎮定,依然不動聲色地看著柳飛雲。 時間在無情地流逝,雙方還在默默地僵持。柳飛雲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原來對面的人其實就是白秀清送的那檯鐘,在黑暗中它像人一樣靜靜地站在牆角,柳飛雲聯想起桌上的空杯子,□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net□不禁放聲大笑,看來那位神秘的來訪者也一定被它嚇得魂飛魄散,居然把杯子打翻了。 打印機結束了工作,房間裡又恢復了令人窒息的寂靜。柳飛雲仰靠在皮椅上,回想著這一天所發生的事情,到底是誰今早進入了這間辦公室呢?王會計和龐萌萌雖然都有各自的目的,但窗台上明明是男式的皮鞋印……想著想著,柳飛雲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這一天他實在是太累了。 不知過了多久,柳飛雲突然被一種聲音吵醒,他立即坐了起來,屏住呼吸聆聽屋外的動靜,柳飛雲突然渾身一震,這是一個人上樓的聲音。 屋裡居然還有一個人!他一直在這裡嗎? 柳飛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顯然不是在做夢。樓梯上傳來「沙沙」的聲音,那個人似乎並不著急,他好像已經做好了準備。 柳飛雲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從桌後站起來,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一切。外面的人居然爬上了二樓,好似「午夜凶鈴」中的貞子,他緩慢地向柳飛雲的辦公室走來,那是一個魁梧男人的身影。柳飛雲睜大了眼睛…… 【2】 空曠的攝影棚內悄然無聲,韓子路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成眠,他在回想著幾個小時前所發生的事情。 那時韓子路正在回影棚的路上,他剛剛掛上李曉峰的電話,路上很滑,他小心翼翼地駛出八達嶺高速。就在他快要到達影棚時,他忽然看見李曉峰的車猛然衝出了大門,向另外的一個方向駛去,透過路燈韓子路看到車上有兩個人,柳飛雲和李曉峰。 韓子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車速,他們為什麼這麼急?肯定是要見一個重要的人物。韓子路來不及多想,踩足油門一路跟在奇瑞車的後面。 李曉峰的車瘋狂地駛進五環路,韓子路咬緊牙,緊緊地跟在後面,為了防止被他們發現,韓子路索性將大燈關掉。奇瑞車在一個出口處駛出了五環主路,輔路上車輛稀少,韓子路不得不逐漸地拉大與前車的距離。 奇瑞車緩慢地駛進一個娛樂城的大院,韓子路並沒有跟進去,而是把車開到停車場的後面。停車場的外牆是用鐵柵欄圍起來的,從外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院裡情景。韓子路把車停到一棵大樹後,然後坐到副座上死死地盯住李曉峰的車。 沒過多久,李曉峰突然從車裡跳下來,似乎是給什麼人打著電話,而且說話聲音非常大,韓子路連忙關掉收音機,搖下車窗仔細聆聽,依稀聽見李曉峰喊著宋靜的名字。韓子路在車裡哈哈大笑,原來逍遙自在的李曉峰也有不被人知的另外一面。 片刻後,李曉峰又回到了車裡,韓子路實在想不通他們究竟在等什麼?為了防止柳飛雲發現,韓子路已經把車熄了火,車內寒冷得如同冰窖,韓子路一邊跺腳搓手取暖,一邊考慮自己有沒有必要再等下去。就在韓子路權衡利弊的時候,兩輛豪華車緩緩地駛進停車場。 韓子路預感到這就是柳飛雲所等待的人,他努力地睜大眼睛,看到一個中年人從車裡走出來。韓子路的頭幾乎已經貼到擋風玻璃上,他終於看清了,那個中年人就是廣告圈裡鼎鼎大名的白秀清。 韓子路在心中暗暗地佩服柳飛雲,他居然能摸到白秀清的行蹤,他究竟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柳飛雲平時待人和善,做事隨意,誰知道他能有如此之深的城府。不知是天冷還是膽寒,韓子路渾身有些發抖。 韓子路看到白秀清和另一個中年人走進娛樂城,而柳飛雲和李曉峰並沒有跟進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韓子路猜不透柳飛雲的意圖,只好耐心地等下去。 差不多半個小時後,韓子路看見白秀清抱著一個酒瓶子從娛樂城的大門裡晃晃悠悠地走出來,當白秀清走到他自己的車前時,忽然抬頭目不轉睛地盯住李曉峰的車。 「柳飛雲被發現了!」韓子路脫口而出。雙方對峙了大約十秒鐘,白秀清終於鑽進了車內,揚長而去。韓子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白秀清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韓子路挪到駕駛座,準備繼續跟在柳飛雲的車後,然而奇瑞車並沒有動,李曉峰從車裡跳下來,小跑到白秀清剛才停車的位置,轉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車,然後面帶笑容地跑了回去。韓子路立刻就明白了,原來他們心裡也沒底。 此時韓子路的心裡得意揚揚,柳飛雲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他斷然不會想到還有人跟在他的後面,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韓子路發動汽車遠遠地跟在柳飛雲的後面,他剛剛拿出電話,突然發現他們的車已經停在了路邊,韓子路已經沒有辦法停車了,他只能硬著頭皮開了過去。韓子路的反應很快,在即將超過柳飛雲的車時,他把汽車的燈光全部關掉,以免被精明的柳飛雲看到自己的車牌號碼。 韓子路剛剛超過柳飛雲的時候,他就明白了柳飛雲為什麼要把車停在路邊,原來前面的白秀清正圍著車子亂轉。韓子路十分納悶,白秀清深更半夜的在找什麼?韓子路還沒有看清楚,自己的車已經超過了白秀清。 前面是一段新鋪的馬路,寬敞而明亮,韓子路減慢了速度,不時地抬頭看著反光鏡裡白秀清的車,心裡萬分焦急。自己居然跑到最前面,到底是誰跟誰呀? 這是一條筆直的馬路,白秀清一直跟在韓子路的車後,大約走了兩公里的時候,韓子路發現前面有一座加油站,他眉頭一展,加大油門向加油站衝去。 韓子路把車停到加油站的最裡面,用加油器擋住了自己的車身。一分鐘後,白秀清和柳飛雲的車開了過去,韓子路不慌不忙地從加油站開出來。 韓子路一路尾隨著柳飛雲來到西單大街,他看見奇瑞車已經停在便道上,車頭面對著一家粥鋪,韓子路知道白秀清此刻一定在這家粥鋪裡。他把車遠遠地停在奇瑞車的斜對面,自己走進一家咖啡屋,點了壺熱茶,眼睛沒有離開柳飛雲的車子。 韓子路從兜裡拿起手機,熟練地撥通了一組號碼,在電話裡向對方說明了現在所處的情況,然後放下手機品嚐著杯中的熱茶。 就在韓子路拿起茶壺準備倒滿第二杯的時候,他的餘光發現柳飛雲的車已經啟動了,韓子路慌忙從皮夾裡拿出五十元放在桌上,然後起身走出咖啡屋。 柳飛雲的車起步很快,一轉眼已經開出一百多米,韓子路判斷柳飛雲是在追一輛紅色的出租車。 韓子路又撥通了剛才那個電話,他並不著急,因為在城裡的繁華地帶,馬路上所行駛的車輛本身就很多,柳飛雲的車不可能開得太快。果然,在通過兩個十字路口後,韓子路已經看到柳飛雲的車尾了。韓子路一直尾隨到亞運村一帶,在一個拐彎處韓子路看到柳飛雲已經把車停到了路邊。 韓子路估計柳飛雲恐怕是跟丟了,稍做考慮後韓子路決定馬上回影棚,他要搶在柳飛雲的前面回去。韓子路加足馬力在冰雪的路面上飛奔,他一邊開車一邊想,一會兒該如何向高宇解釋。 沒用多少時間韓子路就到達了影棚,他飛快地跑進屋裡,剛進屋韓子路就樂了,高宇在沙發上正打著呼嚕,看來不用再費心編故事了。韓子路躡手躡腳地走進攝影棚,開始了產品拍攝。剛拍了幾張韓子路就聽到了門外的車聲,一定是柳飛雲回來了。「好懸。」韓子路心裡想。 想到這裡,韓子路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打開床頭櫃上的檯燈,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裡回想著剛才與柳飛雲的那段對話。韓子路很滿意自己滴水不漏的回答,事實上這段回答他早就想好了,他知道柳飛雲早晚要問自己關於龐萌萌的事情。 韓子路回憶完所有的對話,心裡還是有些沒底,李曉峰一定會認同這套說辭,而對於大智若愚的柳飛雲就難說了。 最讓韓子路擔心的是柳飛雲的最後一句,他問自己是幾點到影棚的,那種隨意的語氣似乎隱藏著某種玄機?難道在路上柳飛雲發現自己的車了?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的秘密? 房間裡的檯燈一直亮著,韓子路今晚將徹夜難眠。 【3】 李曉峰在車裡慢慢地醒過來,他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環視著四周,偌大的停車場除了幾輛高檔轎車外空無一人。李曉峰轉過頭看著空空的駕駛座,柳飛雲去哪兒了?車並沒有熄火,暖風從空調口中不斷地送出,李曉峰用手擦去額頭上滲出的汗,然後把車鑰匙拔了下來,跳下車。 停車場裡寂靜得有些可怕,死灰色的燈光使人不寒而慄,每輛車裡似乎都有人在窺視自己。李曉峰感到渾身乏力,他一瘸一拐地向出口走去,現在他只想盡早離開這個鬼地方。 李曉峰在電梯口停了下來,他隱約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這聲音像鋸齒一樣遲緩卻是有力地從他心房上掠過。李曉峰屏住呼吸慢慢地轉過身,他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柳飛雲居然在車裡悠閒地聽著音樂! 李曉峰的冷汗順著額頭流下來,全身劇烈地顫抖,上下牙齒像山崩海嘯般地猛烈碰撞。李曉峰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難道自己又在做夢嗎? 李曉峰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相碰的聲音,這種聲音在空曠的停車場中顯得格外的恐怖。李曉峰用顫抖的左手拚命地頂住自己的下顎來阻止這可怕的聲音,右手重重地揉著眼睛,試圖擦去眼前這幅難以置信的圖像。 音樂聲逐漸地消失了,李曉峰慢慢地放下右手,用有些發腫的眼睛重新向車內望去,車裡沒有任何人。難道是幻覺?李曉峰搖了搖頭,天亮後他一定要去醫院看一看,否則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被活活地嚇死。 就在李曉峰站在原地發呆的時候,電梯門已經無聲無息地開了,電梯間明亮的燈光使李曉峰恢復了常態,他一個箭步躍進了電梯,迅速地按下關門的指示燈,他一秒鐘也不想停留在這該死的地下一層。 一樓熟悉的環境使李曉峰平靜下來,他拿出手機準備問問柳飛雲現在身處何地,剛撥完號碼手機就沒電了。「真會挑時間。」李曉峰自言自語。他沮喪地把電話放回兜裡,腦袋裡想著柳飛雲現在會在哪兒。 李曉峰獨自一人走到大廳,看到一個保安正趴在桌上打著瞌睡。他來到桌前,用手輕輕地推了推他的肩膀,這個看似輕柔的動作引發出了一連串劇烈的反應,保安猛然站起來,右手順勢抽出別在腰上的警棍,左手抓住李曉峰胸前的衣襟,身下的凳子在地下翻滾了幾下,發出刺耳的聲音。 李曉峰萬沒想到自己一個動作會產生這樣的結果,他結結巴巴地向這位魁梧的保安解釋自己是一樓的租戶,並拿出名片為自己證明。 保安將信將疑地放下了警棍,然後嚴厲地盤問李曉峰為什麼這麼晚還在寫字樓裡轉悠,李曉峰說他要問問錄像監控室在哪裡,自己公司丟東西了,需要查看昨天的錄像。 一提到丟東西,保安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還在睡覺,態度馬上熱情起來,慇勤地告訴李曉峰監控室的位置,甚至還陪著走了一段。李曉峰看到保安態度的轉變,才意識到自己是付房費的租戶,自己才是大爺,所以李曉峰背起手,邁著八字步,不緊不慢地跟在保安的身後。 到了大樓監控室,李曉峰詢問對方柳飛雲是否來過,對方客氣地說今晚沒有任何租戶來過。李曉峰只好退出監控室回到大廳,這回保安沒有睡覺,他筆直地站在大門旁,熱情洋溢地和李曉峰打著招呼,李曉峰以主人翁的姿態對他點點頭,然後走到了院子裡,琢磨著柳飛雲的去向。 李曉峰不知不覺走到了嘉琳公司的位置,他想起柳飛雲路上的話,那位訪客是從窗戶爬進去的,所以監控錄像上可能會有影像。李曉峰走到一樓的窗前,轉過身打量著四周,並沒有監視器可以看到這裡。 李曉峰站在窗前設想著當時的情況,這個神秘的訪客在進入大院時是不會躲開監視器的,現在的問題是:他是從哪裡進來的? 李曉峰看了一眼大門,那裡燈光明亮且有專人看守,他是決不會選擇這條路線。李曉峰又看了看高高的柵欄牆,他走過去比劃了一下,爬過去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李曉峰順著牆面往裡看,有兩盞路燈沒有亮,而燈下的那段牆體處於黑暗之中,李曉峰看了一眼大門方向,保衛正坐在崗亭裡背對著自己。李曉峰轉過頭,貼著牆慢慢地向前方走過去。 他來到牆下看到對面有一塊碩大的石頭,看來那位客人是從這段牆上爬過來的,用石頭墊腳爬起來會輕鬆一些。李曉峰回過頭尋找著架在大樓上的監視器,還好,有一個攝像頭正好對著這面牆的方向,一會兒先查這個錄像頭。 李曉峰順著牆又回到了一樓的窗前,他忽然看到窗台上面的腳印,顯然柳飛雲的判斷是正確的,這個人的確是從這裡進入公司的。李曉峰準備再去一趟錄像監控室,查看這只攝像頭的記錄情況,他剛走了一步又退回來了,因為李曉峰發現這扇窗戶是開的。 他本想繞過大廳,用鑰匙從正門進入公司,然後把窗戶關好,但轉念一想,這是捨近而求遠,反正現在也沒人看見,乾脆也從窗戶進去算了。 想到這裡,李曉峰毫不含糊,他又看了一眼崗亭裡的保安,然後慢慢地拉開窗戶,左手鉤住窗沿,右腳蹬在窗台上,一用力躥上了窗台。 李曉峰一陣興奮,剛要跳進屋時腳底突然一滑,這意想不到的變故使李曉峰手足無措,他慌亂地抓住窗框,無奈自己的雙腳已經懸空,雙臂的力量無法承受全身的重量,也無法阻止墜落的速度。所以,李曉峰從窗戶上直挺挺地摔了下來,左半身與冰冷的地面親密接觸,李曉峰還沒來得及慘叫,左腿幾乎已失去了知覺。 李曉峰一聲不吭地躺在地上,他十分後悔為什麼自己偏偏選擇了窗戶。大約十分鐘後,左腿已經恢復了知覺,李曉峰想,這樣躺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他勉強從地上站了起來,很細心地將窗戶關上,然後一瘸一拐地來到了走廊。 「身殘志堅」的李曉峰有了一個奇思妙想,他很想模擬一下昨天凌晨的場景,於是他沒有開燈,而是扶著走廊緩緩地向前而行。左腿行走起來還是很吃力,李曉峰只好拖著一條腿堅持著,每走一步就傳來一陣「沙沙」的摩擦聲。 到了樓梯前李曉峰犯了難,自己現在的狀況要想走到二樓無論如何也是一件艱難的事,不過辦法總比問題多,李曉峰靈機一動,他俯下身將雙手放在樓梯上,然後一級一級地爬了上去。到了二樓後,他又開始了直立行走,李曉峰想,動物到人類的演變無非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過程。 李曉峰拖著傷腿走到了柳飛雲的辦公室門口,剛要開燈,忽然覺得屋裡有什麼異常,李曉峰抬頭尋找著,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有一個人形在黑暗中與自己面對面地站著! 李曉峰又一次崩潰了,他大叫一聲跌倒在地面上,全身的重量又一次壓在尚未痊癒的左腿上,李曉峰不得不再一次發出慘叫。 【4】 屋內的燈亮了,柳飛雲滿臉不解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李曉峰,兩個人顯然都沒有做好足夠的思想準備。 首先發飆的是李曉峰,他高喊著:「柳飛雲!你到底搞什麼鬼,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你非要嚇死我才善罷甘休呀!」 柳飛雲感到很無辜,說:「到底是誰嚇誰?明明是你在嚇唬我,你不在車裡睡覺,黑燈瞎火地跑公司幹嗎來了?」 李曉峰躺在地上不服地說:「就算我到公司,你也沒必要黑著燈裝神弄鬼吧。」 「誰裝神弄鬼了?」柳飛雲反擊道,「你說,你剛才是不是爬到二樓的,你學『貞子』嚇唬我。」 「我……」李曉峰一時語塞,但他又不願意服軟,於是狡辯道:「誰規定人不能爬著走?我在家一直就是爬著,不信你問宋靜去。」 此話一出,柳飛雲先是一愣,然後轉回到座位上放聲大笑。李曉峰繼續挑釁地說:「你還別笑,說話呀。」 柳飛雲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你能不能先站起來,咱們現在是不平等對話。」 李曉峰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躺在地上,他慌忙站起身,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他強忍住腿上的疼痛,準備繼續與柳飛雲論戰。 柳飛雲似乎對剛才的話題已經不感興趣了,他緩緩地說:「我知道你為什麼進公司卻不開燈,說說吧,都發現了什麼?」 李曉峰立刻來了興趣,說:「你的判斷是正確的,那個人的確是從一樓的窗戶爬進來的,我發現窗台上有腳印,不對,那是你留下的腳印吧?」 「那個腳印之前就有。」柳飛雲笑著說,「還有別的嗎?」 「當然有,」李曉峰得意地說,「我知道那個人是從哪裡進大院的。」 「噢。」柳飛雲好像並不意外,不過他示意李曉峰繼續說下去。 「那個人絕不會從大門進來,因為門口有保安站崗,而且燈光很亮。我判斷他是從外牆爬進來的,我剛才看了,有一段牆很暗,我想他一定是從那裡爬過來的,恰好對面有一個監視器,一會我們去監控室查一下就水落石出了。」 柳飛雲不動聲色地說:「你有沒有想過,既然那段牆很暗,那麼從錄像上能看得清那個人的模樣嗎?」 李曉峰張著嘴沒了下文,他的確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柳飛雲倒是滿不在乎地站起來,從桌後轉出來拍了拍李曉峰的肩膀,說:「甭管有沒有收穫,咱們總得去看看,你帶路吧。」 兩人走進錄像監控室,柳飛雲向負責人王經理說明了情況並提出查看錄像的要求,對方很配合地拿出一盒錄像帶放進播放器中,柳飛雲讓他從凌晨一點半時播放,李曉峰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監視器上的畫面。 電視畫面比真實場景要昏暗一些,高高的柵欄牆孤獨地聳立在黑暗之中,一切都是靜止的,只有屏幕下方的電子錶在無情地跳動著。 王經理按下快進開關,畫面上出現了兩條平行的白線,柵欄牆在微微地顫抖著,柳飛雲和李曉峰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盯住監視器,生怕遺漏任何一條線索。 忽然,畫面中有一團黑影從牆上一躍而過,然後像幽靈一般消失在深深的黑夜中。 李曉峰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王經理猛然站起來,他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把帶子倒回去,以正常的速度重放一遍。果然,一個黑衣人出現在畫面中,他矯捷地爬上圍牆,然後順著欄杆滑進院裡,前後不過五秒鐘。 王經理再一次將帶子重放一遍,這一次他將黑衣人定格在畫面中。李曉峰的臉幾乎貼到屏幕上了,他死死地盯住黑衣人,對柳飛雲說:「你看得出他是誰嗎?」 柳飛雲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說:「他是個男的。」 李曉峰沒好氣地說:「這事我早就看出來了。」 李曉峰一直看到眼睛發酸才直起腰,這段錄像確實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甚至連黑衣人的身材、特徵都無法辨認,李曉峰失望地歎了口氣。旁邊的王經理此刻慌了神,黑衣人翻牆而入是他的工作失誤,王經理點頭哈腰地向柳飛雲不住地道歉,誠懇地檢討自己的疏忽,並表示要協助柳飛雲處理善後事宜。柳飛雲微笑著揮揮手,說公司什麼東西都沒丟,不用勞此大駕了。說完,他就招呼李曉峰離開了監控室。 兩人回到柳飛雲的辦公室,李曉峰沮喪地坐在沙發上,無精打采地看著柳飛雲發呆,嘴上叼著一根煙,卻忘了點火。柳飛雲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笑著說:「怎麼著,遇到點小挫折就沒信心了?」 李曉峰毫無鬥志,軟綿綿地說:「豈止是小挫折,我們一天一夜的努力全都白費了,現在就是報警恐怕也查不出個所以然,那個黑衣人根本就無法辨認。」 柳飛雲不以為然地說:「我看還是有收穫的,我們現在至少可以排除王會計和龐萌萌入室的可能性,另外我們還知道付娜娜和白秀清的關係很密切,韓子路和龐萌萌相識得有些莫名其妙,王會計和龐萌萌與這件事或多或少都有些干係,對吧?」 「知道又能怎樣?」李曉峰用疑惑的語氣說,「我們依然不能判定到底誰是竊取資料的人,這之前的推理都是紙上談兵。」 「我可不這麼看。」柳飛雲輕鬆地說,「我認為現在已經接近真相了,你想想我們還有誰沒有調查?」 李曉峰馬上回答:「當然是高宇了。」 「那還愣著幹嗎?我們現在就開始吧。」柳飛雲把桌上的咖啡杯遞給了李曉峰,說,「勞駕您幫我沖杯咖啡。」 【5】 李曉峰端著兩杯滾燙的咖啡走進屋裡時,柳飛雲正埋頭翻閱著員工登記表。李曉峰輕輕地把咖啡放在桌上,柳飛雲忽然抬頭問:「你還記得高宇是什麼時候進入簡森公司的嗎?」 李曉峰坐回到沙發上,想了想說:「高宇好像是很晚才去簡森公司的,我記得他來的時候我們已經是市場份額第一了,我們開慶功會的時候他還沒有來呢。」 柳飛雲放下手中的登記表,端起咖啡回憶著過去的情景。高宇確實是很晚才加入簡森公司的,那時的簡森公司可謂是高歌猛進,時任總經理的柳飛雲不斷地招兵買馬,很多新員工加入了簡森公司,高宇是被柳飛雲比較看好的一個。 柳飛雲喝了兩口咖啡,然後對李曉峰說:「那時你負責招聘,你想想高宇是從哪家公司跳槽來的?」 李曉峰說:「這還用想,他是顧朝陽介紹來的,這哥倆好像是發小兒。」 「顧朝陽?」柳飛雲一笑,「他開膠卷店純粹是屈才,我看他創辦一家人才服務中心才是正道。」柳飛雲又喝了幾口咖啡,然後迅速拿起手包,從桌子後面轉出來,拍了一下李曉峰的肩膀,逕直向門口走去。 李曉峰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跟在柳飛雲的身後走出房間,邊走邊說:「又幹嗎去?我這杯咖啡還沒喝完呢。」 柳飛雲頭也沒回說:「到那家即將倒閉的膠卷店。」 李曉峰開著車很快就到達了顧朝陽的膠卷店,在來的路上柳飛雲給顧朝陽撥了幾個電話,但對方都沒有應答,李曉峰問:「這傢伙是不是不在店裡?」 柳飛雲說:「應該不會,顧朝陽哪有閒錢出去玩?我估計他早被電話鈴吵醒了,現在正蒙著被子罵街呢。」 李曉峰樂呵呵地把車停到門口,說:「這可不能賴咱們,誰讓他什麼事都插一腿。」說完,李曉峰跳下車,三步並兩步地跑到膠卷店的門口,按住門鈴就不鬆手。 門鈴單調的聲音不厭其煩地響著,屋內沒有任何動靜,李曉峰回頭用眼神徵求著柳飛雲的意見,柳飛雲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李曉峰又一次按響了門鈴。 終於,屋內的人沉不住氣了,李曉峰透過門縫看到裡屋的檯燈亮了,然後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顧朝陽緩慢地走到門口,用嘶啞的聲音詢問門外客人的姓名,李曉峰自報了家門,門內立即傳來一句字正腔圓的京罵。 門開了,顧朝陽披著棉被哆嗦地瞪著李曉峰,李曉峰也不示弱,說:「你還敢罵我,過兩天你就是我手下了,看我怎麼收拾你。」說完就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裡屋。 柳飛雲背著手,樂呵呵地看著裹著棉被的顧朝陽,說:「公交車都出來了,你怎麼還睡覺呢,一會兒咱們跑步去。」說完也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裡屋。 顧朝陽關上大門後走進臥室,看到柳飛雲和李曉峰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床上,自己只能找把凳子坐在了他們的對面,這情景有點像兩名警察審問一個剛被抓獲的嫖客。 顧朝陽滿臉不快地說:「咱不興這麼折騰人的,這天還沒亮呢,你們倆起猛了?有何貴幹啊?」 「貴幹倒沒有,」柳飛雲蹺著二郎腿說,「就是跟你打聽點事,聽說高宇是你介紹到簡森公司的,沒錯吧?」 「沒錯。」顧朝陽一愣,「高宇活兒幹得不錯,他犯什麼事啦?」 「你放心吧,他什麼事也沒有。」柳飛雲說,「你和高宇是怎麼認識的?」 顧朝陽把身上的棉被扔在凳子上,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我們倆是發小兒,初中和高中都是同班同學,後來他考上了外地的大學,之後就一直斷了聯繫。」 李曉峰忽然問:「後來你們是怎麼聯繫上的?」 顧朝陽回答:「高宇到簡森公司找我,他說回北京後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托我給他想想辦法,那時我們公司正缺人手,所以我就把他介紹過去了。」 柳飛雲聽到這裡眼前一亮,問道:「這就奇怪了,你們上大學後就斷了聯繫,高宇怎麼知道你在簡森公司工作?還居然上門找到你?」 「這事我也問過他,」顧朝陽說,「高宇說他從我們高中同學那兒知道的,有什麼好奇怪的。」 柳飛雲接著問:「高宇在哪兒上的大學,你知道嗎?」 「南京L大。」顧朝陽皺著眉頭想了想,說,「好像是學木材加工的。」 柳飛雲點了點頭,接著問:「既然高宇和你是發小兒,那他家裡的情況你都知道吧?」 「知道。」顧朝陽認真地說,「高宇上小學時父母就離異了,他還有個弟弟判給了他媽,小時候偶爾見哥倆在一起,但近幾年我都沒見過,據說是在一家餐廳做廚師長。高宇從小就和他父親住在一起,不過前年他爸過世了,他現在是獨身,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我就知道這麼多。高宇自從上了大學後性格變得有些孤僻,每次同學聚會他都不去。」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人總是會變的。他現在住哪兒?你把地址寫下來。」柳飛雲從錢包了抽出一張黃色的便箋紙。 顧朝陽彎著腰趴在桌上寫完了地址後,遞給柳飛雲說:「在你們公司上班真不易,老闆還要家訪。」 李曉峰在旁邊搭茬說:「實話告訴你吧,除了家訪還體檢呢,那比婚檢還嚴格,嘿嘿,你小子做好準備吧。」 柳飛雲站起來不住地點頭表示認可,然後招呼李曉峰走出了房間,顧朝陽拿著房門鑰匙跟在後面,走到門口時柳飛雲猛然止住步,轉過身對顧朝陽說:「你這是奔哪兒呀?」 顧朝陽愣愣地說:「不是去跑步嗎?」 柳飛雲和李曉峰對視了片刻後,忽然笑起來,柳飛雲拍著顧朝陽說:「改天吧,我們倆現在還有些事,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二十四小時內我不會再來了,你該幹嗎就幹嗎吧。」說完,倆人跑回了車內。 李曉峰邊發動著車子邊問柳飛云:「現在回公司嗎?」 柳飛雲斬釘截鐵地說:「不,去高宇家。」 第16章 6:00am 【1】 付娜娜在床上混混沌沌地度過了幾個小時,她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手在不停地顫抖,她似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幾秒鐘前,她被一段噩夢所驚醒,付娜娜夢見了柳飛雲,在夢中無論她走到哪裡,柳飛雲都像鬼魂一般地跟著她。最後,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柳飛雲用冰冷的雙手緊緊地勒住她的脖子,就在付娜娜失去知覺的時候,她依稀聽到柳飛雲說了一句:「我全知道了,你去死吧!」 付娜娜從床邊抽出幾張面巾紙,用力地擦拭臉上的冷汗。她的胳膊習慣性地向旁邊伸去,身邊空無一物,付娜娜猛然睜開了雙眼,寬大的歐式床上只有一個毛絨玩具和自己相依為伴。 她抬頭向窗外望去,天空漆黑一片。付娜娜拿起手機放在眼前,剛好六點整,天快亮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窗戶飄了進來,付娜娜睡意全無。 付娜娜坐起來,側身邁下床。這張床很高,她必須借助床邊的沙發凳才能順利地走下床,她總在想外國人的床真有這麼高大嗎?眼前這張十萬元的床可能只有中國人才會購買。 付娜娜穿著一套粉紅色的睡衣晃晃悠悠地走進了洗手間,她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洗了洗臉,然後抬頭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卸了妝的付娜娜美麗依舊,水汪汪的眼睛中埋藏著很多秘密。鏡中的付娜娜面容略顯蒼白,她還沒有從噩夢中完全恢復過來。 她緩緩地從洗手間裡走出來,環視著這套近兩百平方米的高級公寓,這裡每個房間都是歐洲風格,每個角落都擺滿了古典傢俱和裝飾品。這套住宅位於亞運村,雖然離東四大街很遠,但付娜娜一直住在這裡。住在這裡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公主,生活在歐洲某個國家的古堡中。 付娜娜緩步走進廚房,打開高大的冰箱,從裡面拿出一瓶「依雲」礦泉水,她一邊仰頭喝一邊走到起居室裡面。 她坐在鬆軟的沙發上回憶著幾個小時前的情景。付娜娜在西單粥鋪剛和白秀清聊了幾句,「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在電話中「他」說柳飛雲就在店外,這怎麼可能呢?她扭頭向窗外看了一眼,頓時全身一震,李曉峰的車在馬路對面靜靜地停著,猶如一頭伺機捕食的野獸,隱藏在最黑暗的角落裡。 付娜娜倉促地結束了這頓宵夜,快步走到門口,攔下一輛出租車像逃亡一樣地離開了西單,自始至終沒敢再看柳飛雲一眼。出租車行駛到亞運村的時候,「他」又打來電話,說柳飛雲就在後面跟著,命令她繞幾個圈再回公寓。 錢果然是萬能的,付娜娜從錢包裡拿出三百元扔在司機的副座上,讓他甩掉後面的那輛銀色的奇瑞車。出租司機通過反光鏡用遲疑的眼神看了看她,又扭頭瞥了一下副座上的鈔票,然後加大了油門,在亞運村的高樓間瘋狂地轉圈,其速度絕不亞於汽車拉力賽的專業車手。付娜娜在後座緊緊地抓住扶手,緊閉雙眼,感覺一陣眩暈,似乎天地在不停地旋轉,胃裡像是翻江倒海,嘴裡酸酸的,再過一會兒恐怕就要吐在車上了。 就在她最痛苦的時候,車忽然停了,出租司機轉過身向車後看了看,然後說:「小姐,後面的車已經被我甩了,你可以下車了,可別吐在我的車上。」 「媽的,五十元的車費我給了你三百,吐在你車上又怎麼了!」付娜娜想。她瞪了司機一眼,下車後狠狠地把車門摔上,然後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單元門。 付娜娜坐在沙發上又出了一頭汗,現在想想自己很幼稚,看到柳飛雲又怎麼了,誰規定自己就不能認識白秀清?但這一跑無疑就證明了自己心中有鬼,以柳飛雲的智商一定會懷疑自己,然後順籐摸瓜最終發現自己的秘密。 付娜娜拿起「依雲」又喝了幾口,一種冰涼的感覺立刻傳遍了全身,降低了心中的燥熱。她站起來走到了書房的門口,屋內亮著一盞檯燈,付娜娜走到燈前,看著一個男人在黑暗中坐在落地窗前沉思著,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杯滾燙的咖啡。 付娜娜走過去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溫柔地說:「你不睡覺了?」 男人語速緩慢地回答:「今晚不會有人入睡。」 【2】 李曉峰開車來到了工體附近的一棟居民樓前,這是一棟老樓,大約有二十層高,如果在十年前就能住上這樣的塔樓,那絕對是讓人羨慕的一件事。 他看了看顧朝陽寫的紙條,對柳飛雲說:「高宇就住在這棟樓裡,十層,咱們這點來是不是有些不妥呀,〔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估計他正睡覺呢。」 柳飛雲已經打開了車門,壓低聲音說:「今晚有些人是不會入睡的。」說完就跳下車,向單元門走去。 李曉峰鎖好車後也走進了樓門,樓道內只有一個破舊的壁燈發出微弱的光線,牆面上畫滿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抽像圖案,門後斜靠著一排佈滿灰塵的自行車,每輛車都配著一條誇張的彈簧鎖。 李曉峰走到電梯旁,他看見旁邊的顯示器上有兩個紅色的字:停運。李曉峰倒吸了一口涼氣,轉身走到隔壁的電梯間,沒過一會,柳飛雲聽到李曉峰的怒吼:「我靠,不會吧,這都什麼年代了,電梯夜裡還休息。」 李曉峰一臉怒氣從電梯間走出來,說:「回去吧,電梯都停了,有什麼話你到公司再跟高宇說吧。」 柳飛雲一樂:「不就十層嘛,走樓梯吧。」話還沒說完,柳飛雲就拉開樓梯門,爬樓去了。李曉峰一臉不情願地跟了進去,嘴裡不停地嘟囔著。 樓道很窄,李曉峰呼哧呼哧地跟在柳飛雲的身後。十層終於到了,整個樓道瀰漫著一種怪味道。李曉峰扶著腰用打火機尋找著高宇的房門,最後在樓道的拐角處停下了腳步,這種味道也越來越濃,看來是從高宇家傳出來的。李曉峰看到門縫裡透出的燈光,興奮地對柳飛雲說:「你說准了,他真沒睡。」 李曉峰輕輕地敲了兩下門,裡面立即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高宇在門裡問:「誰呀?」李曉峰怪聲怪氣地說:「開膛手傑克!」噹啷一聲,門開了。 高宇穿著一套肥大的睡衣站在門口,他好像對李曉峰的來訪並不意外。李曉峰像個主人似的大搖大擺地走進屋,對高宇說:「我要說自己是李曉峰,你是不是就不開門了?」高宇沒理這茬,他正忙著和柳飛雲打招呼。 李曉峰動了動鼻子,聞到了什麼怪味道,他走進廚房,看到灶台上正熬著中藥,濃濃的中藥味道充斥著整個廚房。李曉峰捏著鼻子快步回到客廳,對高宇說:「大半夜你搞什麼鬼?」 高宇不慌不忙地說道:「我中午就發燒了,剛才實在扛不住了,所以就離開影棚到醫院開了點藥。怎麼著,連病都不能得呀,我看你就是地主周扒皮。」 李曉峰剛要還嘴,柳飛雲說話了:「曉峰,你也太不厚道了,高宇都病成這樣了,還跟他鬥嘴,你到廚房盯著點藥。」 柳飛雲一放話,李曉峰立刻安靜地走進廚房,高宇跟在後面仍然不依不饒地說:「算了,不勞李爺大駕了,您外面候著吧。」話音剛落,李曉峰背著手笑嘻嘻地從廚房裡晃悠出來。 趁高宇進廚房的功夫,柳飛雲已經走到了書架旁。書架上擺放著許多歐洲偵探小說,還有一些攝影方面的專業書,柳飛雲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坐到了沙發上,笑吟吟地環視著整個房間。這是一個典型的單身宿舍,屋內雜亂無章,電視和影碟機處於開機狀態,桌上放著幾盒沒開封的方便麵,地上的垃圾筐已經塞得滿滿當當…… 這時,高宇端著一杯藥從廚房裡走出來,他問柳飛雲喝點什麼,柳飛雲擺擺手,說他們這就走,然後問了問高宇的身體情況,不行就休息一天,反正客戶的片子已經拍完了。高宇說他已經基本恢復了,不會耽誤今天上班,再說今天是今年的最後一天,休一天全勤獎就泡湯了。 李曉峰坐在一邊百無聊賴,他實在想不通柳飛雲一大早造訪難道就為了說這幾句不鹹不淡的話? 就在李曉峰拿起一本雜誌的時候,柳飛雲忽然話鋒一轉:「昨天凌晨公司出了一點兒事。」李曉峰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雜誌,抬頭盯住高宇的眼睛,屋內瞬間悄然無聲。 高宇一臉複雜的驚訝,他有些遲疑地說:「怎麼啦?」 柳飛雲平靜地說:「也沒什麼,昨天凌晨有人進入了公司,拿走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高宇猛然從沙發上站起來,急匆匆地說:「那就快報警吧!快到年根了,我們得多留點神。」 柳飛雲還是一副平靜的表情:「報警的事天亮再說吧,你好好休息,今天晚點去公司吧,不會影響(W//R\S/H\\U)你的全勤獎的。」說完,柳飛雲從沙發上站起來,李曉峰連忙把雜誌放回原處,向門口走去。 柳飛雲打開屋門,忽然停下來對高宇說:「你地上鋪的是強化木地板嗎?這顏色好像比公司的好。」 高宇點頭稱是,說這是新款,是他今年剛買的。 柳飛雲又接著問:「耐磨轉數是多少?」高宇一時語塞,他不知道柳飛雲到底要問什麼。 柳飛雲一笑,說:「沒事,我過了元旦想把公司的地板換了,隨便問問。你就別送了,過不了幾個小時我們就又見面了。」柳飛雲把高宇推回房間,然後示意李曉峰把房門帶上。 兩個人順著樓梯原路返回,剛一上車,李曉峰就急忙問:「你說是高宇嗎?」 「我現在還不能確定,」柳飛雲意味深長地說,「但我肯定高宇有問題,我們先吃早飯,吃完飯我告訴你為什麼?」 【3】 柳飛雲在一家老北京風味的小吃店門口停下了車,對李曉峰說:「你跟我忙乎了一夜,我怎麼也得請你吃頓大餐。」 李曉峰面無表情地說:「我就知道你會來這家,我還知道你下一句話要說什麼。」 柳飛雲一愣,說:「那我下一句該說什麼?」 李曉峰回答:「曉峰,炒肝管夠。」 柳飛雲大笑:「知我者曉峰也。」隨後兩人嘻嘻哈哈地走進餐廳,柳飛雲點了四碗炒肝和兩屜包子。李曉峰沒什麼胃口,建議不要點得太多,柳飛雲堅決不同意,說好不容易吃回北京小吃,怎麼著也得多吃點,大不了中午不吃飯了。早點端上來後,柳飛雲開始「埋頭苦幹」,再也沒時間說話了。 沒過一會,柳飛雲就結束了戰鬥,他心滿意足地擦擦嘴,然後悠閒地點上一支煙,閉上眼不知在想著什麼。李曉峰硬挺著把自己那份早點吃完了,他抬頭看著周圍熙熙攘攘的食客,看來上班的時間已經到了,過了這麼詭秘的一夜,李曉峰此時覺得渾身酸痛無比,然而最終會找到答案嗎? 就在李曉峰發愣的時候,柳飛雲忽然睜開了眼,把煙狠狠地掐滅後,快步走出了餐廳,好像有什麼急事要辦。李曉峰只好小跑著跟了出去,心想柳飛雲這傢伙八成是受刺激了,要不就是炒肝吃多了。 天已經亮了,雖然馬路上的車輛和行人逐漸多起來,但柳飛雲絲毫沒有減慢車速的意思,李曉峰的愛車在二環路上風馳電掣。李曉峰終於忍不住了:「咱不玩命行不行,你急著去投胎呀!」 柳飛雲鬆了一腳油門說:「我知道你是心疼車,我還知道你下一句要說什麼。」 李曉峰說:「那我下一句該說什麼?」 柳飛雲不假思索地說:「飯也吃完了,該說說高宇的事了。」 李曉峰用力搖搖頭:「雖然意思一樣,但用詞不妥。你覺得高宇哪有問題?」 柳飛雲道:「很簡單,他在影棚不辭而別,說是去醫院了,我看這都是謊言,高宇根本就沒病。」 李曉峰大吃一驚:「不會吧,他還在家裡熬中藥呢。我們去之前並沒有打電話,他應該不會是故意擺樣子給我們看。」 「為什麼不會?」柳飛雲回答,「我們剛到十層的時候就已經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藥味了,而且樓梯口和高宇家的距離還很遠,這說明了什麼?」 「……」 柳飛雲看李曉峰沒有回應,接著說道:「這說明高宇的中藥已經熬了很長時間了,也就是說他是熬給我們看的,我估計高宇早就料到我們會去他家。曉峰,你難道沒有注意高宇在開門時居然沒有一絲的驚訝。」 李曉峰回憶著高宇開門時的表情,點頭說:「的確,他對我們的突然造訪沒有表示意外,但這並不說明他沒生病呀?」 「當然,還有其他方面的疑點。」柳飛雲繼續說,「假如你深夜去醫院看急診,醫生會給你開中藥嗎?」 李曉峰想了想說:「急診開中藥確實不合常理,不過你的判斷也有點牽強,醫生可能給他開了一些西藥,但高宇家裡存有中藥,也許他本人更信賴中藥的療效。因此,他熬中藥沒什麼說不過去的。」 「我們再做一個假設,」柳飛雲依然不緊不慢地說,「如果你在夜裡病了,你去醫院看完急診拿完藥,回家後你通常會做什麼?」 李曉峰回答:「那還用問,當然是先把藥吃了,然後就睡覺。」 「你知道高宇在幹什麼嗎?他在看影碟,而且已經看了一個半小時了,幾乎看完了一部片子了。」 「啊!你是怎麼知道的?」李曉峰驚訝地說,他的身體已經完全轉向了柳飛雲。 「很簡單。」柳飛雲淡淡地說,「他家的影碟機處在開機狀態,上面顯示的播放時間是八十五分鐘。」 李曉峰反駁道:「他也許是昨天晚上看的,上班前忘了關了。」 柳飛雲一笑:「你家沒有影碟機嗎?如果長時間沒有關機,它會自動轉化為待機狀態,顯示屏上沒有任何數據。我注意看了一下,高宇的影碟機是知名品牌,不會沒有此功能,不信你回家可以試試。」 李曉峰一時無語,他轉過身斜靠在座位上,呆呆地看著路邊熙熙攘攘的上班人群,車已經快到公司了。忽然,李曉峰開口了:「你的這些判斷都是一相情願的假設,這些推理聽上去有些道理,但決不能證明高宇就是盜竊資料的人。」 「我同意你的說法,」柳飛雲並沒有在意李曉峰的反對意見,「我只能把不同的線索串起來,然後推測出最終的答案,畢竟我們不是警察,我沒有權利向他們直接取證和調查。不過你可以放心,我剛才發現了一個更大的疑點,如果搞清楚這個疑點,我想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你有什麼發現?」李曉峰急促地發問。 「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搞清楚,到時候我再告訴你。」柳飛雲把車開進了公司大院,說:「我們先去辦另外一件事。」 兩個人下車後,李曉峰跟在柳飛雲的身後走向了與嘉琳公司相反的方向,李曉峰不解地問:「我們這是往哪兒走?你在B座是不是還有一家公司?」 柳飛雲擺擺手說:「我可沒那麼有錢,我們現在去大樓的監控室。」 李曉峰一把拉住了柳飛雲的胳膊,遲疑地說:「監控室我們幾個小時前就去過了,錄像上有一個黑影從牆上爬過來,其他就沒什麼了。你難道忘了?」 「我可沒忘。」柳飛雲對李曉峰一笑,抽出胳膊繼續向監控室方向走去,邊走邊說,「你去了就知道了。」 監控室的負責人王經理還沒有下班,他看到柳飛雲進屋後連忙迎了上來,熱情地訊問有什麼事可以幫忙,柳飛雲說想再看一遍監控錄像,王經理二話沒說立刻找出了那盤已經畫上標記的錄像帶,當他把錄像帶放進播放器時,柳飛雲忽然說:「請你從晚上十點開始放。」 站在旁邊的李曉峰一驚,他實在搞不懂柳飛雲究竟要幹什麼。王經理聽完也是一愣,但他還是迅速地把帶子調到晚上十點,並按下快進鍵。 播放器上依然是黑暗中的柵欄牆,屏幕下方的電子錶在無情地跳動著。畫面上出現了兩條平行的白線,柵欄牆在微微地顫抖著…… 過了一會,畫面中有一團黑影從牆上一躍而過,然後像幽靈一般消失在深深的黑夜中。李曉峰看了看屏幕下方的電子錶,對柳飛雲說:「這段畫面我們已經看過了。」 柳飛雲點點頭,略作思考後他果斷地對王經理說:「麻煩你從九點開始再放一遍。」李曉峰皺著眉頭看著柳飛雲的時候,王經理已經調到了九點。 播放器上出現了同樣枯燥的畫面,柳飛雲安靜地站在顯示器的前方,專注地看著畫面,旁邊的李曉峰有些心猿意馬,他拉來一把椅子,懶洋洋地坐在上面,困意頓生。 李曉峰拿出一支煙放在鼻子下面,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驅散愈來愈濃的睡意。忽然,他的動作僵住了,李曉峰的眼睛直直地盯住面前的播放器,身體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向前猛跨了幾步。 畫面上出現了一個黑影躍過了欄杆!然而屏幕下方所顯示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半! 保衛部王經理在不停地重放著這個意想不到的畫面,李曉峰手裡拿著一支煙呆呆地站在原地,而柳飛雲卻在一旁微微地笑著。 【4】 在王經理再一次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後,柳飛雲和李曉峰回到了辦公室。 柳飛雲在並不寬敞的房間裡很享受地伸了一下懶腰,然後轉到辦公桌後忘乎所以地坐在皮椅上,含笑看著沙發上一臉莫名其妙的李曉峰,一言不發。 李曉峰皺著眉頭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兩段躍牆的錄像?難道是有兩個人先後進入我們公司?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也許是兩個人,也許是一個人。」柳飛雲站起來打開了一扇窗戶,他看著外面匆匆忙忙上班的人流,幽幽地說,「這一夜過得真快,又到上班的時間了。」 李曉峰並沒接他的話題:「你別打岔,錄像上明明是兩段爬牆的畫面,你為什麼說是一個人所為呢?」 「這很簡單,」柳飛雲回到座位上,把煙狠狠地掐滅,表情複雜地說,「也許這個人在九點半已經進來過一次,但不知出於什麼理由導致他無功而返,可能是因為密碼錯誤,所以他在幾個小時後又來了一次。當然這種可能性很小,我不太相信他會因為準備不充分而冒險先後進入兩次。」 李曉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忽然問道:「你怎麼知道在一點半以前錄像上還會有內容?」 「這更簡單了,」柳飛雲笑著說,「今天凌晨我從窗口跳進來之前,我用打火機仔細看了看窗台上的痕跡,我發現在不同的位置有兩個腳印。」 「這不能代表什麼,也許他是在找最佳位置,或許他第一次爬窗的時候摔了一跤……」李曉峰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慘狀,立即閉上了嘴。 柳飛雲沒有在意李曉峰奇怪的舉動,繼續說道:「我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但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我發現這兩個腳印有著不同的紋理,也就是說並不是一雙鞋留下的印記。」 李曉峰聽完一愣,下意識地點上一支煙,剛剛抽了一口就掐滅了,說:「也許這個人是在故意迷惑你,他兩次進入公司,並且穿著不同款式的鞋。」 柳飛雲聽完一笑:「你想得太複雜了吧,這個人為什麼要布下這樣的局?有什麼必要或者說為了取得什麼結果?」 「也是,」李曉峰贊同柳飛雲的說法,「確實沒有必要這樣做,現在看來是有兩個人進入了你的房間,這事可越來越玄了。其實你應該留下這兩個腳印,然後打電話報警,讓警察根據這個腳印順籐摸瓜,最終找到這個人。」 柳飛雲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可不是什麼特大兇殺案,我們只不過是丟了一些資料,就別給人民警察添麻煩了。」 「按你的意思,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李曉峰沒好氣地說。 「恰恰相反,」柳飛雲習慣性地托了一下眼鏡,用平穩的聲調說,「我現在已經基本瞭解了事情的全部,不過在我告訴你之前,還需要瞭解一些情況加以證明。你現在馬上去洗臉漱口,過一會兒我告訴你該做什麼。」 李曉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充電器,隨後把手機的電池卸了下來。忽然,他看著桌上的文件呆呆地愣住了,片刻之後,他在桌上拿起兩張機票跑到柳飛雲的房間裡。 柳飛雲坐在沙發上不解地看著奪門而入、驚慌失措的李曉峰,問道:「怎麼了?你那屋鬧鬼了?」 李曉峰睜大眼睛,結結巴巴地說:「高、高宇……」 「高、高宇怎麼了?」柳飛雲故意學著李曉峰的語氣。 「昨天進來的人是高宇!」 「噢,何以見得?」柳飛雲面無表情地說。 李曉峰舉起手中的機票在柳飛雲的面前晃了晃,說:「這是我和宋靜元旦旅遊的機票,資料被竊的前一天下午我剛拿到手,我下班以後回了一趟公司,然後隨手把機票夾在文件裡了,那時只有王會計一個人在公司,她不會隨便進入我的房間,買機票的事公司職員甚至連宋靜本人都不知道,但高宇卻知道。」 &文&「你怎麼知道高宇知道這件事?」柳飛雲問道。 &人&「今天凌晨在影棚高宇當面問我的。」李曉峰肯定地說。 &書&「也許是王會計看見的,是她告訴了高宇。」柳飛雲接著問道。 &屋&李曉峰用力地搖搖頭,說:「我可不這麼看,假如王會計未經同意就翻閱我的文件,那麼她為什麼要告訴高宇呢?再說,王會計本身就有很大的疑點,她告訴高宇就說明他倆是一夥的。」 李曉峰頓了一下,說:「我認為高宇就是竊走資料的人,他從你的房間裡出來後又去了我的辦公室,無意中他看見了這兩張機票,可能高宇以為我旅遊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所以才跟我提起。」 柳飛雲低頭想了想,然後依然是面無表情地說:「行了,這事我知道了,你趕緊洗漱去吧。」 李曉峰心想,合著我這條重要線索算白提供了,他撇著嘴走出了房間,用極快的速度洗漱完畢後,柳飛雲向他下達最後一個任務:去工商局查一下萌路攝影公司的基本資料,看看營業執照上法人代表是誰。 聽完柳飛雲的指令,李曉峰馬上表示了不同的意見:「韓子路那個攝影公司都是兩年前的事了,現在還能有什麼資料?」 柳飛雲解釋道:「我記得韓子路說公司是整體轉給了別人,而不僅僅是賣掉設備,所以我猜想這家公司可能還存在,最多是法人代表換人而已。」 「工商局怎麼會給我查呢?」李曉峰有些犯難。 柳飛雲一笑:「不懂了吧,工商局有這一項服務,你帶上身份證,查詢的費用不超過十五元。」 李曉峰想了想,接著問道:「先不算北京的郊區,單市區就有八個工商局,我估計得用一天的時間。」 「不用這麼費力,」柳飛雲一面從抽屜裡拿出牙膏和毛巾,一面對李曉峰說,「你忘了我問過趙店長萌路公司的地址,她說只有十五分鐘的路程,這就是說韓子路的公司離東方大班很近,所以你可以先去朝陽工商局,如果沒有你再去東城工商局,我保證你會有收穫的。」 李曉峰不情願地點下頭,走到門口對柳飛雲說:「即使查到了又怎樣?這根本就是兩碼事,你又在做無用功。」 柳飛雲沒有理會李曉峰的抱怨,他自顧自地打開電腦,然後拿起桌上的洗漱用品朝門外走,一面走一面囑咐李曉峰把他自己的辦公室鎖上。 兩個人剛走到飲料間,柳飛雲的電話響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顯示號碼,然後轉身快步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順手關上了門,接通了電話。 李曉峰回頭不解地看著柳飛雲這反常的舉止,心裡想:柳飛雲究竟埋藏著多少秘密?在這件事上他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 第17章 8:00am 【1】 柳飛雲剛打開電腦,桌上的電話又一次響起來,他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是楚嘉琳,連忙放下電腦,接起了電話。 楚嘉琳的聲音溫柔地從話筒裡傳送出來:「昨天是不是又一夜沒睡呀?」 「差不多吧。」柳飛雲從座位上站起來,緩步走到窗口,太陽的晨輝透過玻璃窗灑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感覺傳遍了他的全身。柳飛雲伸了伸懶腰,含笑對楚嘉琳說,「好在這一夜很有收穫,我搞清楚了很多事。」 「我昨天想了很久,好像我的身份證給你惹了一些麻煩,現在解決了沒有?」 柳飛雲一怔,問道:「這就奇怪了,你是怎麼知道的?該不會是李曉峰說的吧。」 「瞧你說的,李曉峰可不是間諜,」楚嘉琳在電話裡咯咯地笑起來,「我好歹也在外企上班,這點事我還看不出來?昨天我們一起吃午飯的時候,我一提起身份證的時候,你臉色都變了,然後接到李曉峰的電話就匆匆走了,所以我估計你那邊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否則你不會如此反常。」 柳飛雲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景確實如此,他笑著回答:「你猜得不錯,的確是出了一點小問題,不過現在已經基本解決了。本來不想跟你說,既然已經說到這了,索性就告訴你吧……」柳飛雲將這一夜所發生的事情簡要地告訴了楚嘉琳。 楚嘉琳安靜地聽完柳飛雲的訴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有些緊張地說:「現在怎麼辦?白秀清會把你所有的客戶都搶過去。」 柳飛雲緩緩地回答:「你放心吧,白秀清還沒這個本事。」 電話那端又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楚嘉琳說:「那我就不操這份閒心了,今天中午在哪兒吃飯呀?」 柳飛雲回答:「我過會兒還得出去一趟,到時候再給你打電話吧。」 柳飛雲愉快地掛斷了電話後,坐回到電腦前繼續剛才未完的工作,他在百度上搜索南京L大的信息,然後打開這家大學的主頁,在仔細地瀏覽之後,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按照頁面上提供的號碼撥了過去…… 公司的員工基本都到位了,高宇面容疲憊地從二樓下來,他剛剛結束了業務會議。隨後,所有的銷售人員也陸續從會議室走出來,回到各自的辦公桌,著手準備高宇在會上所佈置的工作。今天是2006年的最後一天,大家的心情都很好,辦公大廳裡說話的聲音明顯要比以往要高出幾個分貝。 高宇走到前台,看到龐萌萌在電腦前正忙著「挖雷」,他用手指敲著桌面對龐萌萌說:「我說,還沒放假呢,這就開始玩上了?」 龐萌萌的眼睛沒離開電腦屏幕,撅著嘴回應道:「離放假沒幾個小時了,今天肯定只上半天班,一會柳總就會給我打電話,你信不信。」 「我信,每週五柳總都早放咱們兩小時,更何況是元旦了。」高宇點頭表示同意,然後話題一轉:「柳總和李曉峰都在樓上嗎?」 龐萌萌一邊飛快地挪動鼠標,一邊回答:「就柳總一個人在樓上,我來的時候就沒看見李曉峰,估計這傢伙睡過了。」 高宇若有所思地離開了前台,心裡在想:李曉峰這麼早會去哪兒呢?他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筆記本轉身上了二樓。 高宇來到柳飛雲的辦公室外,透過玻璃門他看到柳飛雲正在打電話,手裡拿著筆邊說邊記錄著,高宇並沒有敲門,而是退到走廊裡,斜靠著牆翻開手中的筆記本。這時王會計端著杯子從飲料間裡走出來,她對高宇說:「找柳總吧,估計你得多等會兒,我也有事找他,去了幾次,他一直在打電話。」 高宇說:「一會兒我先進去行不行?用不了多長時間。」 「行,你先去吧,我這邊的事不著急。」說完,王會計推門進了房間。 高宇繼續翻看著筆記本,忽然聽到柳飛雲在屋裡叫他,高宇連忙合上筆記本,快步走進辦公室。柳飛雲笑吟吟地示意高宇坐下,問:「氣色不錯呀,看來是病好點了。」 高宇笑道:「沒什麼事了,我身體還不錯,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剛才我開了業務會,讓所有的銷售代表對各自的業績進行一次全面的總結分析,並規劃明年的目標計劃,您這裡還有什麼事情要安排的嗎?」 柳飛雲點頭說:「你做得不錯,我要說的你都已經安排了。」 「我們丟的資料怎麼辦?難道真便宜了白秀清?」高宇問道。 柳飛雲淡淡地說:「這件事我來解決,你那邊的銷售代表還是依照你的安排去做吧。」 高宇看柳飛雲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便站起來準備離開,剛走到門口時,柳飛雲忽然叫住了他,高宇渾身一哆嗦,緩緩地轉頭,看著柳飛雲,不知他要說什麼。 柳飛雲用輕鬆的口氣說:「下樓跟龐萌萌說一聲,今天的班就上到中午,午飯就別訂了,都回家吃吧。」 高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走出房間前看了一眼辦公桌,剛才柳飛雲打電話時記錄的那張紙已經不見了。 柳飛雲坐在沙發上看著高宇離開的背影,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電話響了,李曉峰的聲音從聽筒中跳躍出來:「我在朝陽工商局,韓子路那家攝影公司居然還在,但法人代表已經不是他了。」 「當然不是韓子路,現在執照上的名字是誰?」柳飛雲問道。 「李然。你認識嗎?」李曉峰說。 「不認識。」柳飛雲斬釘截鐵地說,「你的工作已經完成了,現在可以回家補覺了,機票你拿走了吧?」 「機票在我身上呢,公司那邊的事怎麼辦呀?」 柳飛雲一笑:「不錯呀,責任心還是很強的,這邊的事我來處理,你就安心旅遊去吧,甭操心了。對了,給楚嘉琳帶回點當地的特產。」 李曉峰高興地掛上了電話,柳飛雲再一次陷入沉思中,李然?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柳飛雲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厚厚的名片夾,他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並沒有找到李然的任何信息。他破例在辦公室裡點上一支煙,坐回到沙發上苦思冥想,這個名字他一定在哪裡聽過。柳飛雲的記憶力非常好,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事,他也能夠做到過目不忘。 他猛然把煙掐滅,拿起手機撥通了顧朝陽的電話:「李然這個人你有印象嗎?」 柳飛雲拿著電話不住地點頭,掛斷了電話後他走到窗前,伸手把窗戶關上的同時又熟練地撥通了一組號碼,對方很快地接起了電話,柳飛雲說:「出來了嗎?」 對方回答:「還沒有。」 柳飛雲說:「繼續等。」 掛斷了電話,柳飛雲拿起包走出了辦公室。 【2】 白秀清煩躁地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他用手胡亂地整理了一下疏鬆的頭髮,然後漫無目的地走到魚缸前,幾秒鐘後他又坐回到沙發上,仰頭看著天花板發呆。 白秀清在幾個小時前與付娜娜分手後並沒有回家,而是在這張沙發上度過的,睡了還不到四個小時,白秀清感到渾身酸痛無力,腦袋沉甸甸的。 陽光透過磨砂玻璃灑落在白秀清蒼白的臉上,但這並沒有驅散他內心的焦躁。白秀清實在想不通付娜娜為什麼會如此對待自己。 年初付娜娜忽然給白秀清打了個電話,約他一起吃個晚飯,白秀清對這個意外邀請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他早就聽說過簡森公司的這位美女,卻一直無緣相見,萬沒想到付娜娜居然會主動給自己打來電話。這個電話令白秀清方寸盡失,他立刻衝出公司,駕車到賽特買了一套兩萬元的西服,然後又給付娜娜買了一瓶價格不菲的香水,準備妥當後,他早早就來到長城飯店赴約。 雖然嬌艷無比的付娜娜姍姍來遲,但並沒有影響白秀清愉快的心情,兩個人度過了一個輕鬆而暢快的晚餐時光。想到這裡,白秀清的臉上掠過了一絲微笑,此時他已經完全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回憶中。 付娜娜一直沒有解釋她當初為什麼要約白秀清吃飯,進入中年日漸蒼老的白秀清也沒有問這個可能令他們尷尬的問題,於是,兩個人就這樣默契地相處了近一年。 每到週末白秀清都要風雨無阻地約付娜娜共進晚餐,這是他每週最重要的日程安排,付娜娜似乎也很願意和白秀清這樣無憂無慮地談天說地。毫無疑問,付娜娜迷人的身材和勾魂的眼神已經點燃了白秀清藏於內心深處的慾火。隨著時間的推移,白秀清和付娜娜達到了無話不說的程度,兩個人之間形成了那種恍然朦朧、似是而非的關係。 某天,付娜娜帶著白秀清來到她經營的攝影廳,白秀清問她經營狀況怎樣,付娜娜無奈地說每月的利潤只夠房租費用。白秀清皺著眉頭在二樓的閣樓裡轉了幾圈,然後像是下定決心對付娜娜說:「乾脆把攝影廳讓出去,你到東方捷成上班去。」 付娜娜眼睛裡有些濕潤,她用力地搖了搖頭,說:「我過去算怎麼回事兒?你那位白蓮能容得下我嗎?」 此話一出,白秀清立刻終止了這個話題,又開始了他所駕輕就熟的天南海北。然而這一次付娜娜再也沒有接話,任憑白秀清在旁邊手舞足蹈、唾沫橫飛。 白秀清自言自語近一個小時後,實在說不動了,他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輕飄飄地栽倒在沙發上,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然後把一整杯茶水倒進自己的肚子裡,演講就此結束。 付娜娜終於開口了,她冷冰冰地對白秀清說:「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白秀清對這句送客的話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他原以為今晚他將與付娜娜在此地過夜。為了這一夜他已經醞釀很長時間了,在得知晚上會到攝影廳的那一刻起,白秀清就像打了一針興奮劑,渾身上下似乎有著使不完的力氣,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甚至在一個下午,他居然洗了兩次澡。 白秀清畢竟是老江湖,對於付娜娜的話充耳不聞,他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換了一個更舒服更紳士的坐姿,然後微笑地看著付娜娜,一言不發,似乎是想用自己寶刀不老的魅力來改變付娜娜極其錯誤的決定。 然而付娜娜並不管這一套,她猛然從沙發上站起來,架起白秀清的胳膊就往外扯。這個猝不及防的動作又一次出乎白秀清的意料,他跌跌撞撞地被推到樓梯口,兩萬塊的西服被扯得皺巴巴的,白秀清急中生智,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勢死死地抱住了樓梯扶手,說什麼也不再往外走一步。 付娜娜見白秀清擺出了一副抵抗到底的架勢,於是她轉身走回了房間,重重地把門關上。白秀清聽到門響後連忙整理了一下西服,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回到門前,用他粗糙的大手輕輕地敲著玻璃,嘴裡呼喚著付娜娜的名字,希望她能回心轉意。 五分鐘後,白秀清沮喪地走出了攝影廳,他實在搞不懂付娜娜為什麼會如此的喜怒無常,難道自己真的老了?當天晚上白秀清沒有回家,他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躺了一晚。對於情場失意的白秀清而言,這一夜是如此的漫長,他輾轉反側未能成眠,滿腦袋都是付娜娜的音容笑貌。 經過一夜的苦苦思索,白秀清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他要用與白蓮的離婚來換取付娜娜的愛情。 打定主意,白秀清頓時感到格外的輕鬆,他丟掉老闆的架子飛快地跑出公司,一路闖了兩個紅燈來到了付娜娜的店門口。白秀清氣喘吁吁地往二樓走,卻被前台小姐攔住了,他氣急敗壞地說要找付老闆,前台小姐客氣地說付經理現在不在店裡,讓白秀清在大廳裡等一會兒,然後給他倒了一杯滾燙的茶水,白秀清拿起杯子就喝,不料茶水燙到了舌頭,疼得白秀清嗷嗷亂叫。 付娜娜很晚才回到店裡,她一進門就看到白秀清伸著舌頭可憐巴巴地坐在一個角落裡,付娜娜低頭一笑,搖擺著曼妙的身段慢慢地走向二樓,白秀清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學生紅著臉跟在她的身後。 剛到閣樓,白秀清就迫不及待地把門關上,然後向付娜娜宣佈他那偉大的決定,付娜娜聽完嫣然一笑,似乎對白秀清的計劃並不意外。她歪著頭嬌滴滴地說她不願意,白秀清當時頭皮都快炸開了,連忙問她為什麼,並把自己的家底以及東方捷成宏偉的發展計劃全盤告訴了付娜娜。 付娜娜漠不關心地說:「實話告訴你,我可不在乎你有多少錢,再說你也不是柳飛雲的對手。」 白秀清激動得差點跳起來,他的手在空中有力地揮動了幾下,然後信誓旦旦地說:「你等著看好戲吧,用不了兩個月我就能把柳飛雲擊垮。」 付娜娜聽完又是一笑,沒再說話。白秀清為了取得付娜娜對自己的信任,索性把近期公司的發展計劃以及年底投標的策略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不過白秀清沒有說出那個內線的名字。 付娜娜眨著大眼睛對白秀清說:「等你把柳飛雲擊敗了再談咱倆的事吧,我還要做生意,你趕緊走吧。」說完她就站起來做出要送客的樣子。 白秀清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攝影廳,他坐在車裡樂呵呵地打算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兩個月後他就可以很輕鬆地擊敗柳飛雲,而後付娜娜如願地來到自己的身邊,這可真是好事成雙、一箭雙鵰。 自那以後,白秀清經常出入攝影廳,向付娜娜不定期地匯報近期的工作進度。付娜娜對東方捷成的生意根本不感興趣,她總是打斷白秀清對於美好未來的描述,不過這絲毫沒有降低白秀清的熱情,他會在任何時間、任何環境向付娜娜不厭其煩地嘮叨幾句公司的狀況。最後,這種絮叨變成了白秀清的生活習慣。 今晨,白秀清對柳飛雲的戰役已經有了十成的把握,他急不可耐地約了付娜娜,令白秀清欣喜若狂的是,付娜娜居然願意在深夜和自己見面。兩個人剛一見面,白秀清就迫不及待地把勝利的消息告訴了她,不過付娜娜似乎並沒有表現出與白秀清同樣的興奮。更要命的是,付娜娜接了一個電話後就匆忙離開了粥鋪,全然不顧白秀清內心深處的感覺。 想到這裡,白秀清從煙盒裡拿出一支煙,然後又開始在辦公室裡不停地轉圈。轉到頭發暈時,他終於坐到皮椅上,他拿起電話撥給前台,讓段偉進來一趟,前台說段偉今早還沒來公司。 白秀清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金錶,九點多了,段偉這小子死到哪去了。他熟練地撥通了段偉的手機,等了半天電話裡才傳來段偉懶洋洋的聲音,白秀清火冒三丈,高聲痛斥段偉的遲到行為。等到白秀清喊累了,段偉才有間隙說話,他說昨晚自己和幾個朋友聚會,多喝了幾杯,現在渾身沒勁,恐怕得向公司請假一天。 白秀清憤怒地把電話扔在桌上,自言自語地說:「你個懶鬼,沒酒量就別喝,你是請假了,魚誰喂呀?」 看著魚缸裡無憂無慮的銀龍魚,白秀清再一次怒火中燒,這幾條魚活得倒是挺自在,它們不用經營公司,也不用談情說愛,還專門有人伺候著。白秀清走到魚缸前,拿起一袋魚食往水裡倒,一面餵著一面衝著魚兒說:「你丫是我大爺!」 白秀清忽然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可仔細想想又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就在他走神的工夫,大半袋魚食撒到魚缸裡了,白秀清大驚失色,上次死的那條魚就是由於他餵食過量所致。 他慌忙把魚食扔到地上,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小漁網,然後將漁網伸到水裡撈魚食,又把撈出的魚食甩在地上。如此,白秀清機械地做著同樣的動作,襯衫、衣服的袖子和那塊金光燦燦的手錶全被浸濕了。 白秀清一邊撈一邊罵,腳下的實木地板已經濕漉漉的,他慌忙丟下漁網,拿起一條毛巾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拭地板。事畢,白秀清感到渾身發熱,襯衫緊緊地貼在身體上,他惡狠狠地盯著那幾條銀龍魚,心想早晚有一天都給你們清燉了! 白秀清從茶几下抽出幾張面巾紙擦掉臉上的汗,心裡還在想剛才的事,他瞇起眼睛環視著辦公室,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白秀清放心地坐在沙發上,腦子裡盤算著是不是召集全體員工開一個年尾會議,什麼內容呢?對,應該討論一下增添人手的事,明年把柳飛雲那邊的客戶搶過來後,東方捷成現有的人員編制就捉襟見肘了,不過加人就得增加開支,唉,每月支出去的工資真讓人心疼啊。 這時,白蓮推門進來打斷了白秀清的思路,她把一打報表重重地扔到了白秀清的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這是全年的財務報表,你過目吧。明天我和女兒到雲南旅遊,你自己安排事吧。」 白秀清頭也不抬,面無表情地回答:「十點半在會議室開年終總結會,你組織一下人員,外勤都先別出去了。會議內容一是回顧2006年的業績,誰沒完成任務就在會上點名扣錢;二是2007年的銷售計劃,重點是討論增加人員編制的事,我們不做招聘廣告,讓他們介紹熟人進來,事前說明,工資不會很高。」 白蓮哼了一聲轉身往外走,剛拉開門白秀清就把她叫住了:「段偉今天請病假,你把他全勤獎扣了。」白蓮沒回應,頭也不回走出去了。 白秀清拿起報表嘴裡開始嘮叨著:「媽的,什麼素質,連敲門都不會,付娜娜比你強多了。」 白秀清的如意算盤是:只要付娜娜同意和他結婚或者同居,他就立馬跟白蓮離婚,財產分配也好辦,那套歐尚公寓歸她。白蓮想要一半財產可沒戲,我的錢還要做生意呢,你一個女人家要這麼多錢幹什麼?要是她實在胡攪蠻纏,就打發她十萬元。唉,我白秀清真仗義,又給房又給錢,白蓮肯定感激涕零。 想到這裡,白秀清痛苦地搖了搖頭。要是白蓮非要一半財產,那就跟她耗著,打官司我奉陪到底,沒一年半載完不了,呵呵。白秀清走馬觀花、索然無味地看完第一頁,然後把這幾張報表統統扔到沙發上,他現在心裡有事,這些亂七八糟、雲裡霧裡的數字,白秀清實在沒心情看下去。 忽然,白秀清從沙發上站起來,快步跑到辦公桌旁,他看到中間的抽屜似乎沒有完全關上,白秀清用手指輕輕鉤住抽屜拉手,慢慢地向外抽,白秀清的眼睛隨著抽屜打開的幅度而不斷地睜大。 白秀清在西服兜裡摸到了抽屜鑰匙,鑰匙還在,究竟是誰打開了抽屜? 白秀清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抽屜裡物品擺放的位置,毫無疑問,有人已經翻過了,所有的物品都不在原來的位置上。白秀清拿起一本冊子,胡亂地翻了翻,最後一頁就是那位「內線」的名字和聯繫電話以及每月支出工資的金額。 白秀清癱坐在寬大的皮椅上,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低估了所有人。 【3】 付娜娜穿著一身休閒服走出了亞運村公寓,雖然昨晚的睡眠有些不足,但濃妝艷抹的她依然是光彩照人。 可能是由於元旦的臨近,公寓門口沒有等候的出租車,只有一輛吉普車孤零零地停在路的對面。付娜娜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才攔下一輛車,她告訴司機東四大街具體的位置後,便閉上眼睛回想著這段日子在她身上所發生的事情。 她首先想到的是李曉峰,其實她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李曉峰,在付娜娜眼裡,李曉峰只是她立足於簡森公司的工具。 付娜娜剛進入簡森公司時就已經摸清了公司內部的人際關係,簡森公司名義上的老闆是簡總,但實權人物卻是柳飛雲。在外人眼裡,他倆是合作默契的搭檔,但付娜娜卻有不同的看法,簡總作為企業的投資人,對公司業務居然不聞不問,柳飛雲雖然只是職業經理人,但他可以任意支配公司的資金往來,而且柳飛雲獲得了全體工作人員的尊重與支持。 付娜娜觀察了很久也沒有搞清楚簡總和柳飛雲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最後,付娜娜決定投靠柳飛雲,她意識到只有得到柳飛雲的信任才能夠在公司裡站住腳。 就在付娜娜準備用身體作為代價接近柳飛雲的時候,她忽然發現楚嘉琳對柳飛雲的愛慕之心,同時,柳飛雲對她也頗有好感。 付娜娜對於這個發現大失所望,她很清楚自己決不是楚嘉琳的對手,楚嘉琳不僅有同樣美麗的外表,而且更為聰明和穩重。付娜娜不願意冒險,她知道如果自己敗給了楚嘉琳,那麼她將立刻從簡森公司出局。 雖然付娜娜自動放棄了和楚嘉琳的競爭,但這並不代表付娜娜會就此收手,她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目標:李曉峰。 在簡森公司和柳飛雲走得最近的有三個人:李曉峰、段偉、顧朝陽,他們都是柳飛雲得力的助手。在付娜娜細心地觀察後,得出一個結論:在他們三個人之中,柳飛雲最信任李曉峰。 為了能夠接近李曉峰,付娜娜使出了各種手段,在情場方面付娜娜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高手。很快,付娜娜就實現了自己所設定的計劃,李曉峰墜入了愛河。 與李曉峰公開戀愛關係後,付娜娜在公司的地位果然有了顯著的改善。她能夠從容地查閱簡森公司所有大客戶的資料,甚至如果付娜娜願意,她可以接觸任意一家合作單位,段偉、顧朝陽、高宇這些業務骨幹對她是畢恭畢敬、有問必答。柳飛雲對她的這種特權很有看法,他不止一次和李曉峰談論付娜娜的問題,李曉峰總是當面點頭稱是,一出辦公室就立刻變成過眼雲煙了。 付娜娜在簡森公司的日子的確值得懷念,她的工作幾乎沒有壓力,每月的獎金一分不差,一旦她遇到什麼難題,她就支使李曉峰或者他的死黨去解決。在公司裡她可以悠閒地喝咖啡看報紙,外出辦事也有李曉峰車接車送。一段時間後,柳飛雲對她的意見越來越大,他倆之間似乎再也找不出共同語言,不過付娜娜對此並不在意,她明白只要自己和李曉峰在一起,柳飛雲終歸要給她留面子。 戀愛不能沒有期限。某一天,李曉峰向她提出了結婚的想法,付娜娜當時沒有給李曉峰答覆,她說要回去好好想一想,畢竟這是人生大事,李曉峰表示理解,並沒有催促她作決定。 對於談婚論嫁,付娜娜早有心理準備,她也知道李曉峰早晚會提出來。雖然當初付娜娜是借助李曉峰的地位以便在公司立足,但和他接觸了一段時間後,付娜娜發現在李曉峰身上有許多的優點,他為人厚道,能言會道而且風趣幽默。在物質方面,他雖然和簡總不能同日而語,但至少有房有車,而且在簡森公司拿的薪水也不低。付娜娜雖然心有不甘,但就目前而言,李曉峰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付娜娜思前想後,最終她決定接受李曉峰的求婚。李曉峰在得到付娜娜肯定的答覆後,立刻開始了各項準備工作,他首先和付娜娜拜見了各自的父母,隨後李曉峰把他的房子粉刷一新,甚至連婚宴都預訂好了。就在李曉峰和她辦理結婚證的前一天,付娜娜卻毫無徵兆地改變了主意。 她忽然發現了柳飛雲的一些反常現象,在那幾天裡,柳飛雲雖然還像平時一樣主持公司的各項工作,但他進入簡總辦公室的次數比以往要多很多,而且每次他們都會進行很長時間的交流,他們在商量什麼呢?還有一個變化,平時深居簡出的簡總忽然關心起公司的業務,他經常向銷售助理索要當天的銷售報表,甚至連銷售例會他也要參加,這在過去根本是不能想像的。 付娜娜就此事問過李曉峰,他對這些事不以為然,他說一個公司的法人代表參加業務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付娜娜又問他柳飛雲最近有什麼動向,李曉峰聳聳肩,一本正經地說柳飛雲前天請他吃了頓飯。付娜娜被他氣得沒話說,看來李曉峰並不比自己知道的多。 簡森公司依舊是按部就班地運營,但在付娜娜眼裡,這僅僅是表面現象,一定有什麼事情在不經意中醞釀著。 付娜娜在暗中觀察著柳飛雲的一舉一動,最終她得出一個結論:柳飛雲即將離開簡森公司。 付娜娜猜測柳飛雲早晚都會離開簡森公司,以他的辦事能力和在業界的名聲怎能長期為人做嫁衣呢?柳飛雲之所以在簡森公司供職,可能是由於他的羽翼尚未豐滿,當時機成熟的時候,他一定會自立門戶。 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柳飛雲已經向簡總提出了離職的想法,他離開簡森公司只是時間問題了。既然如此,付娜娜不得不重新評估自己的未來了,如果柳飛雲離開公司,李曉峰一定也會隨之而去,那麼自己此前的一切努力都將前功盡棄,而且她將為自己的專橫跋扈付出代價,柳飛雲和李曉峰的離職會使她陷入孤立之中,所有的人都會排斥她,被迫出局是唯一的結果。去柳飛雲的公司幾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柳飛雲對自己的行為早有看法,這種事情他不會再給李曉峰面子。 權衡再三,付娜娜決定和李曉峰分手,離職後的李曉峰對她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第二天上班,付娜娜就故意疏遠李曉峰,對他提出的婚約之事也不置可否。在付娜娜的計劃中,她和李曉峰的分手必須趕在柳飛雲離職之前,不能讓其他人看出自己的功利之心,等到他倆離開公司後,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近柳飛雲的繼任者了。 付娜娜的薄情寡義令李曉峰焦頭爛額、心亂如麻,他幾乎已經喪失了工作熱情,付娜娜卻不為所動,繼續堅持自己的做法。 半個月悄然無聲地過去了,柳飛雲絲毫沒有離開的跡象,付娜娜開始質疑自己的判斷了,如果柳飛雲沒有離開簡森公司,那麼自己與李曉峰的分手無異於自毀前程。 此後,付娜娜幾乎每天都在後悔自己當初草率的決定,就在她思索如何與李曉峰重新修好的時候,公司傳來了重磅消息:總經理柳飛雲即日起辭去公司所有職務。 這個消息使付娜娜如釋重負,她苦心經營的計劃終於沒有落空。當天晚上簡總在麗都飯店給柳飛雲開了一個盛大的歡送會,當簡總和柳飛雲緊緊地抱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哭了,付娜娜也只好勉強擠出兩滴眼淚。 幾天後傳來了關於柳飛雲確切的消息,他不出所料地創辦了一家廣告攝影公司,李曉峰、段偉、顧朝陽等人還在簡森公司繼續工作,但付娜娜知道,他們馬上也會離開公司。 果然,沒過多久李曉峰、高宇去了柳飛雲的嘉琳公司,楚嘉琳去了一家外資公司。幾個業務骨幹的出走使簡森公司人心惶惶。之後的一個星期,段偉投奔了白秀清,顧朝陽開了一家膠卷沖洗店,從此,簡森公司的業績一落千丈。 付娜娜是最後一個從簡森公司離職的人,她在東四開了家人像攝影廳後,又因為一個新的計劃使她再一次接近李曉峰。 李曉峰不計前嫌真心實意地與她相處了一段,付娜娜忽然發現李曉峰才是能與自己相伴一生的人,自己以前總是期望對方要具備相當的財力和一定的社會地位,現在想想,這些標準難道真的如此重要嗎?真正的幸福要用雙手去爭取,而不是虛幻的從天而降。 付娜娜的內心感到非常愧疚,她為了一些利益而玩弄了李曉峰真摯的感情,付娜娜認為自己很卑鄙,現在她為了另一些利益不得不再一次傷害他,如果有可能,她想與李曉峰真正地走到一起。但一切都晚了,李曉峰已經有女朋友了,他早晚會離開自己,而且是永不回頭。 付娜娜懷著內疚的心情與李曉峰相處了一段時間,她輕易地從李曉峰的嘴裡套出嘉琳公司的經營狀況以及投標時間,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付娜娜暗中發誓,從此遠離李曉峰的生活,並祝願他一生平安。 「小姐,前面的路段太堵了,我們稍微繞一點行不行?」出租司機的聲音打斷了付娜娜的思路。 付娜娜猛然從回憶中掙脫出來,她向窗外望去,車剛行駛到三環邊,付娜娜忽然改變了主意,她對司機說:「我們上三環吧,我去盈科中心。」 三環主路上的車輛很少,付娜娜很快就到了長虹橋附近的盈科中心,她走進太平洋百貨頂層的一家咖啡廳,選了一張靠窗戶的位子。剛一落座,一個穿著西服套裙,長得眉清目秀的姑娘走到了桌邊,付娜娜瞇起眼睛看著對方胸牌上的名字,姑娘爽朗地笑了笑,說:「你是付娜娜吧,別看了,我就是宋靜。」 付娜娜一臉驚訝,她睜大了眼睛,想說話又不知該說什麼,只覺得臉上一陣陣地發燙。宋靜誠懇地對她說:「你剛一進來我就認出你了,你長得真漂亮。」 付娜娜壓低聲音說:「你認識我?我們好像沒見過面吧。」 宋靜一笑,臉頰上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我們是沒見過面,可我還是認識你,因為李曉峰的錢包裡有你的照片。」 付娜娜聽完,淚水不由自主地佈滿了眼眶,她連忙轉過臉向窗外看去,控制住淚水的湧動,然後她低著頭對宋靜說:「以前的事,對不起……」 「過去的事還說什麼,」宋靜打斷了她的話,露出了一臉幸福的笑容,「他昨天給我打過電話,我們過了元旦就結婚。」 付娜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淚奪眶而出,她緊緊地拉住宋靜的手,嘴裡喃喃地說:「祝福你們,我祝福你們……」 【4】 段偉安靜地坐在車裡,昨晚所發生的一幕到現在還是令他心驚膽戰。 昨晚他悄然進入白秀清的辦公室,用白天配好的鑰匙順利地打開了白秀清的抽屜,就在他翻閱那本充滿秘密的記事本的時候,樓道裡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段偉急忙將記事本放回到原位,隨後輕輕地將抽屜推回,這時門外響起了清脆的鑰匙相碰的聲音,段偉蹲在桌下的時候,門已經打開了。 段偉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伏在黑暗中,他在想白秀清怎麼會突然回來了?他不是陪客戶去娛樂城了嗎?或者是白秀清早就看出了自己的意圖,平時故意裝糊塗給自己看?想到這裡段偉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燈已經亮了,突如其來的燈光刺痛了段偉的眼睛,他索性閉上眼,聆聽著屋內的腳步聲。 沒有任何聲音,令人窒息的安靜,難道對方已經發現自己了? 段偉小心地轉過頭,他透過辦公桌的縫隙看到了一雙腳,來者並不是白秀清,段偉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在屋裡的腳步聲驚動了隔壁的保安。保安繞到了魚缸後面,沒發現什麼異常的現象,他轉過身眼睛盯住了辦公桌,然後快步地走了過去。 段偉的心跳隨著腳步聲的臨近愈來愈快,他的身體緊緊地貼在桌邊,抽屜凸出的拉手頂疼了他的背。腳步聲在桌前戛然而止,時間頃刻間凝固了,段偉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經被保安發現了。 保安忽然走向桌子的側面,段偉知道對方要繞到桌後,他對此早有準備,段偉用最快的速度鑽進了桌洞裡,就在他剛把腳收進來的時候,保安已經走到了桌後。 段偉緊張地看著與自己半米之隔的雙腿,想像著保安伏下身發現自己時的表情。 然而這一切沒有發生,保安將轉椅推正後,轉身離開了桌子。段偉在桌洞裡可以清晰地看到保安的位置,當然,對方也能看到自己。 保安徑直向門口走去,段偉的眼睛看著對方的背影,期望他在這一刻千萬不要回頭。 燈終於滅了,保安把門關上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段偉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輕輕地推開了轉椅,從桌子下站了起來。他伸展了一下身體,然後躡手躡腳地坐在沙發上,段偉清楚目前自己最好什麼都不做,只有耐心地等到保安睡熟後才能離開。 半個小時後,段偉順利地離開了東方捷成的辦公樓,他已經獲得了他想要的東西。 段偉忽然中止了回憶,他意識到昨晚自己忽略了一個環節,由於保安的突然出現,導致他在臨走時沒有把抽屜鎖上,白秀清此刻想必已經在辦公室裡了,他一定會發現未鎖的抽屜,也一定會聯想到是自己。 段偉放鬆地笑了笑,他和白秀清遲早要攤牌,被他發現了也無所謂,反正自己也不會再回東方捷成工作了。 車外猛然刮起了一陣風,旋風捲起地上的浮雪,雪花像子彈一樣射在前擋風玻璃上。段偉再一次把車打著,他不知道自己等待的人今早會不會出現。 就在段偉低頭的時候,他的餘光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連忙抬起頭,眼睛聚焦在這個人的身上。 付娜娜穿著一身休閒服站在亞運村公寓的門口。 付娜娜在路邊站了一會兒,看樣子是在等出租車,很不巧,這條街並沒有空駛的的士,她沿著路向街口走去,在路口處她上了一輛車,然後從段偉的視野中消失了。 段偉沒有動,他繼續著剛才的動作,把暖風開關調大了一擋。 段偉剛到東方捷成的時候,白秀清並不信任他,除了安排他一些簡單的事務外(比如替白秀清餵魚),公司核心的業務基本與段偉無關。白秀清的疑心很重,他不相信段偉會甘心情願地放棄與柳飛雲共同創業的機會,況且白秀清支付他的工資也很低,段偉似乎沒有理由跳槽到東方捷成。 日久見人心,自從段偉從簡森公司挖來幾個大客戶後,他在東方捷成所處的地位得到了徹底地改變,白秀清笑嘻嘻地和他談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廢話,總體意思就是段偉即將受到重用,白秀清本人對他的工作很滿意等等。 白秀清果然一言九鼎,沒過幾天任命書就下達了,段偉負責東方捷成的全部業務,所有銷售人員也全部由段偉管理。 段偉很清楚白秀清的用意,白秀清雖然給了自己一些名義上的授權,但核心業務依舊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裡。白秀清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本人以外,誰都信不過,包括他的壓寨夫人白蓮。 段偉並沒有流露出自己內心的想法,他照舊每天任勞任怨地替白秀清分擔公司的運營工作。時間一長,白秀清的戒備之心也就逐漸地降了下來,段偉在所有不被信任的人中有幸成為白秀清唯一一名比較信任的員工。 此後,白秀清慢慢地將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給段偉去辦,但每次都不停地給段偉打電話,唯恐段偉做出一些有損東方捷成的事情。 最近幾個月白秀清總是神神秘秘的,電話一響他就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往往是一個箭步躥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去接聽,聲音壓得恐怕連他自己都快聽不到了,眼睛還不停地向四周巡視,唯恐有人偷聽他的通話。 段偉已經猜到白秀清最近在忙些什麼,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白秀清的一舉一動,偶爾還會提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白秀清總是欲言又止,故意裝出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 最近幾天,白秀清愈發地焦躁不安和疑神疑鬼,段偉知道他已經開始了他自認為天衣無縫的計劃。果然,昨天凌晨段偉就被白秀清的電話叫起來,很顯然,白秀清已經得手了,嘉琳公司命懸一線。 人生之中的許多敗局都是有徵兆的,但自視清高的人經常會忽略這些徵兆,所以,他們遲早要為此付出代價。 就在白秀清自鳴得意的時候,他萬萬沒有想到段偉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他的辦公室,輕易地得到了白秀清的核心秘密。 段偉坐在車裡想著白秀清現在的表情,是雷霆大怒暴跳如雷還是垂頭喪氣沉默寡言呢?他會不會打來電話? 一個身影的出現終止了段偉這段無聊的想像,段偉揉了揉眼睛,然後一直目送這個身影在街道上消失為止。 段偉茫然地撥通了一個號碼,說:「柳總,你猜對了。」 謎底 這是一間寬大奢華的辦公室,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穩穩地坐在辦公桌的後面,他身穿一件灰色西裝,古銅膚色,神情肅穆。他緩緩地將茶杯放到嘴邊,微閉雙眼,似乎正在享受著杯中的茶香。 然而此刻滿屋瀰漫的卻是咖啡的濃香,柳飛雲坐在一套黑色的真皮沙發上,悠然自得地喝著剛剛磨好的咖啡,旁邊的水晶煙缸裡放著一支剛被點燃的香煙,青煙盤旋著,徐徐飄向屋頂,安靜的房間裡只能聽到兩個人均勻的呼吸聲。 良久,長者放下手中的茶杯,聲音低沉地對柳飛雲說:「這兩天你辛苦了。」 柳飛雲一笑,抬起頭看著對方說:「彼此彼此,大家都不輕鬆。」 長者謙虛地擺了擺手,說:「白秀清入局了?」 柳飛雲仍然面帶笑容地說:「他即將出局。」 長者似乎並不意外,他用手隨意地整理了一下額頭上的白髮,喉嚨裡發出了兩聲乾笑,說:「要不是我們這兩年煞費苦心的計劃,恐怕現在出局的是你我了。」 柳飛雲放下手中的杯子,回答道:「是呀,差點讓白秀清一飛沖天,幸虧簡總的計劃老到。」 簡總再一次擺擺手,說:「你也別再誇我了,我知道我老了,想法也落後了,如果兩年前我聽取你的意見,和那家美國財團合作的話,哪還有後面這許多煩心事呀,他白秀清哪有機會和我掰手腕。」 柳飛雲道:「你當時的顧慮我能理解,外資吃掉內資的事在圈裡也經常發生,誰願意將自己辛苦撫養大的孩子送給別人,我如果處在你的位置上,也不會同意合資的。」 簡總聽完後爽朗地笑了笑:「你這是在給我吃寬心丸。其實當時要不是那家財團苛刻的合作條件,說不定我們早就是合資企業了,你也不用去創辦嘉琳公司了。」 柳飛雲點頭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是啊。」簡總歎了一口氣,轉過身朝向窗外,像是看到了過去的歲月。他自言自語地說:「當時那家財團的首席代表連張名片都沒印,我估計他們在中國並沒有長期的拓展計劃,沒想到半年後他們開始大肆地招兵買馬。最讓我意外的是,他們居然投資了名不見經傳的白秀清,東方捷成的那個小作坊竟然蓋起了全華北地區最大的影棚。」 柳飛雲說:「的確,白秀清運氣不錯。」 「豈止是運氣是不錯,簡直都快成精了。」簡總乾咳了一下,接著說:「這老小子腰板硬了,矛頭直指簡森公司,無論是大小客戶都跟我們死嗑,一副你死我活、魚死網破的架勢。不過說實話,當時我們的確是有些頂不住了。」 柳飛雲無奈說道:「沒辦法,東方捷成的硬件設備太強了。」 「所以我就讓你創辦嘉琳公司。」簡總的嘴角微微上翹,有些得意地說,「我雖然走了一步險棋,但最終還是成功了。這其實只是一個簡單的障眼法,白秀清一心想吃掉簡森公司的客戶,但他萬沒料到我們已經在暗中調整了組織結構,你的新公司用低價來吸引簡森公司的客戶,而我則給外界製造出一副無心經營的假象,並建議所有的客戶都與嘉琳公司建立合作關係。最終,你的嘉琳公司毫不費力地成為行業第一。」 柳飛雲同意柳總的觀點,說:「暗度陳倉只是表面形式,真正致命的招數還是嘉琳公司的低價格策略。」 「對。」簡總輕輕地點點頭,然後緩緩地說:「以當時的競爭態勢,我們只能採取低價格策略才能擊潰白秀清。不過假如簡森公司調低了價格,白秀清也會採取同樣的策略,他有國際資本作為後盾,我們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這件事只能讓另一家公司在暗中操縱,你創辦嘉琳公司是整個戰局的關鍵。」 柳飛雲若有所思地一笑:「白秀清很高興我離開簡森公司,甚至還送我一檯鐘作為開業賀禮。」 簡總臉上掠過一絲輕蔑的表情,說:「白秀清畢竟缺乏管理大企業的經驗,他不但沒有看出其中的玄機,還自以為勝利在望而沾沾自喜。在他得知你自立門戶的同時,你的嘉琳公司實際上已經掌握了簡森公司大部分的客戶,而這批客戶的質量又是非常之高。在白秀清看明白想清楚的時候,他已經無力回天了,只能期望下一年度的經營。想必美國人沒少責備他,白秀清也會因此將你銘記在心。」 柳飛雲微微欠身,誠懇地說:「這件事得益於簡總對我的信任,你讓我開辦公司,並且得到簡森公司的客戶,這本身就是巨大的冒險。」 簡總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和顏悅色地說:「我們共事多年,你柳飛雲的為人處世、脾氣秉性我都很清楚,不用多說,我絕對信任你。即便你沒有創辦嘉琳公司,我也會將簡森公司的一部分股份讓給你,作為這幾年你工作的回報。」 柳飛雲擺擺手,說:「你完全可以全資開辦一家公司,然而嘉琳公司你卻與我共同出資,這意味著你無故減少了一半的收益。」 簡總笑著回答:「錢掙多少才算夠?我雖然不算富有,但至少餘生是夠用了,你柳飛雲年輕有為,哪能沒有自己的事業。再說,我雖然與你共同出資,但我卻絲毫不用操心公司的經營,分紅也不少我一分,從這個意義上講,我還是賺了。」 柳飛雲換了一個話題,說:「我們策劃的這件事至今還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簡總回答:「天機不可洩露,如果被外人知道了,我們將前功盡棄。這個計劃我們已經在公司謀劃了很長時間,簡森公司的員工都以為你在和我交接工作。為了讓外人更加相信,在你離開的時候,我特意在麗都飯店給你開了一個盛大的歡送會,當時的情景還很感人,呵呵。我相信你會遵守諾言,楚嘉琳和李曉峰應該不知道這件事的始末。」 柳飛雲肯定地說:「他們不知道。」 簡總滿意地點點頭,接著說:「白秀清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今年拼盡老本也要擊敗嘉琳公司,不過他對此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採取了一種極端的策略。」 柳飛雲插了一句:「安排內線。」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對。」簡總下意識地拍了一下桌子,回應道,「他的這點伎倆其實我們早就猜到了,自從嘉琳公司成立的那天起,白秀清就開始了他的佈局,只可惜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陷入更大的局中。」 柳飛雲說:「即便他現在明白也是為時已晚了。」 簡總閉上雙眼,舒服地靠在寬大的椅背上,說:「白秀清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在年末投標的時候,讓他的內線竊取你的標書報價,然後他馬上修改自己的標書,在最終價格上東方捷成至少會比嘉琳公司低10%,這樣一來,明年他會得到很多有質量的客戶,你的嘉琳公司也會垮掉。」 柳飛雲說:「的確如此。」 「可惜呀。」簡總作惋惜狀,「這個白秀清怎麼一點沒長進,同樣的錯誤他犯了兩次。他的眼睛光盯著嘉琳公司,卻忽略了簡森這個瘦死的駱駝,我們既然已經猜到他有內線在嘉琳公司,那麼那份報價怎麼可能是真實的?」 柳飛雲說:「說實話,我前幾天真擔心白秀清不會行動,如果他按兵不動,我們這個計劃也就全盤落空了。」 簡總不動聲色地說:「你高估了白秀清,他的心思都在如何竊取資料上,我們和他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白秀清斷然不會想到,我們一直在等待他拿走資料,而那份丟失的報價要比正常的報價稍高一些,白秀清在此基礎上降低了10%,而簡森公司的標書又比他的低10%,白秀清以為簡森公司早已名存實亡了,顯然這個判斷是錯誤的,白秀清將為他的輕敵而付出巨大的代價。」 柳飛雲說:「簡森公司和嘉琳公司是一個利益共同體,可惜白秀清沒有想明白。」 簡總忽然睜大了眼睛,說:「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局面,白秀清的內線已經無關緊要了,但我還是想知道他們究竟是誰?我想你已經知道了。」 柳飛雲回答:「我很清楚。」 「說來聽聽。」簡總換了一個姿勢,專注地看著柳飛雲,說,「不會是李曉峰吧?」 柳飛雲一笑:「我開始也懷疑他,不過這件事與他無關,李曉峰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簡總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打桌面,片刻之後說:「是高宇吧?」 柳飛雲沒有立即作出回答,他說:「其實白秀清所設的這個局也一定用了很多心思,只不過好鋼沒有用在刀刃上。整個事情的核心是如何破解我電腦上的密碼,白秀清猜測我用的是楚嘉琳的生日,所以他第一步就是尋找楚嘉琳的生日,拿到她的身份證無疑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柳飛雲接著說:「坦率地講,白秀清設的局還是很高明的,他安排了不同的人去完成不同的任務,計劃設計得非常複雜,一般人很難看出其中的玄機。」 簡總不無遺憾地說:「可惜他遇到的對手是你。」 柳飛雲繼續說:「第一個出場的人物是王會計,她利用保險公司的關係,在寫字樓的大堂舉辦了一次保險促銷,其意在於吸引楚嘉琳的注意,這是白秀清向她下達的唯一的任務,僅此而已。」 簡總緊皺眉頭說:「你怎能確定王會計就是白秀清的人?」 「其一,那家保險公司的負責人不但認識王會計,而且與她的關係非同一般,他們在投標書的前一周開始低價促銷,顯然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其二,王會計之前的工作單位就是那家美國財團,她在那裡只供職了三個月就跳槽到了嘉琳公司,這似乎太過巧合了吧。這兩件事同時發生在她的身上,你不覺得有問題嗎?」 簡總沉吟一下,說:「確實令人費解,不過我認為這只是你的推斷而已,如果她願意,可以有一千條理由來駁倒你。」 「我同意,李曉峰也是這個觀點。」柳飛雲坦然自若地說,「不過我只用一條理由就足以蓋棺定論。」 簡總下意識地探了一下身,饒有興趣地說:「願聞其詳。」 「昨晚段偉進入了白秀清的辦公室,他看到白秀清筆記本上記錄著王會計的工資明細,起始時間就是王會計加盟嘉琳公司的時間。這個理由夠充分吧。」 簡總點點頭,說:「這個段偉果然有一套,白秀清斷然不會想到我們還有這步棋。」 柳飛雲繼續剛才的話題:「第二個出場的是龐萌萌。」 簡總有些不可思議地說:「是那位前台接待嗎?」 「是她。」柳飛雲說:「龐萌萌的任務更為簡單,只需把保險促銷的事告訴楚嘉琳,在公司職員中,只有李曉峰和她有機會接觸楚嘉琳。所以,讓龐萌萌做聯繫工作再合適不過了,白秀清還是知人善任的。」 簡總問:「她們怎能確定楚嘉琳會上這份保險?」 「我看過那家保險公司的促銷細則,讓利幅度非常之大。對於楚嘉琳這類注重健康的外企白領來說,無疑是充滿誘惑力的,當然,也不能忽視龐萌萌的說服力。不過我相信白秀清一定會有替代方案,畢竟在這個計劃中,誰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簡總說:「在我印象中,龐萌萌還是個孩子,她又怎麼可能是白秀清的人呢。」(文*冇*人-冇-書-屋-W-Γ-S-H-U) 「這一點毋庸置疑,龐萌萌現住在崇文門附近的一所高檔公寓裡,我順籐摸瓜查了過去,她居住的房間戶主登記人是白蓮。」柳飛雲回答。 簡總說:「白蓮是誰?」 柳飛雲回答:「是白秀清的夫人。」 簡總說:「原來如此,龐萌萌是白秀清的女兒,為什麼她不姓白?」 「白蓮並不是白秀清的原配夫人,而龐萌萌是白蓮的親生女兒。」柳飛雲解釋道,「據段偉說,白秀清和白蓮已經分居很長時間了,我想龐萌萌和白秀清之間也談不上什麼感情。以龐萌萌的人生閱歷和單純程度來看,我更願意相信龐萌萌並不瞭解事情的全部,她只是白秀清手中的最微不足道的棋子,並且白秀清只能通過白蓮才能遙控龐萌萌。也許白秀清遲遲不與白蓮離婚的理由,就是由於龐萌萌的存在,她還有足夠的利用價值。」 簡總說:「我聽明白了,王會計和龐萌萌協作取走了標書價格,不過她倆也許並不知道互相的關係,白秀清怕你看出其中的破綻,所以他一定會單獨下達指令。」 「應該是這樣,白秀清做事很小心,王會計和龐萌萌平時確實很少交流。」 簡總說:「現在事情全清楚了,兩位女士很優雅地取走了你的資料。」 柳飛雲說:「最終取走資料的不是她們,最後的一擊白秀清是不會讓她倆完成的。」 簡總一副意外的表情,問道:「有點意思,說說看,這個人到底是誰?」 「高宇。」柳飛雲依然平靜地說,「其實我有些懷疑韓子路,因為他是龐萌萌的男朋友,而且他倆的關係我之前並不知曉,所以韓子路的動機似乎要更明顯些。」 簡總問:「為什麼是高宇而不是韓子路呢?」 柳飛雲一笑,說:「如果一個人心中有事,那麼他的言談舉止一定會與眾不同,高宇在無意中露出了破綻。今天凌晨我去了攝影棚,韓子路和高宇在拍一組片子,完事之後我和韓子路聊了一會,我向他提了很多問題,試圖找到他的破綻,但韓子路的回答無懈可擊。之後我想和高宇談一談,令人意外的是,高宇竟然毫無徵兆地不辭而別,要知道,這可不是他的做事風格。」 柳飛雲頓了頓,接著說:「李曉峰給他撥過電話,高宇說他去醫院看病了。毫無疑問這是個借口,高宇在拍片的時候並沒有說過要去醫院,他顯然是在躲避,為什麼呢?我和李曉峰找到顧朝陽,問清高宇的住址後,我們立即去了他家。」 簡總舉著茶杯聚精會神地聽著柳飛雲的訴說,他此刻微微地感到柳飛雲的睿智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柳飛雲繼續說道:「剛一進屋我就發現了三個疑點,其一,高宇對我們的深夜來訪並不意外,他好像一直在等我們;其二,他說去醫院開了些藥,但他在廚房裡煎的卻是中藥;其三,他在家裡看著影碟,從讀盤時間上看,大約是一部故事片的時間。」 簡總說出了不同看法:「高宇雖然有些反常之舉,但這些好像並不能說明什麼。比如,高宇不意外你們的深夜造訪,那是他不喜形於色;他在廚房裡煎中藥,也許那些中藥是他幾天前到醫院開的;他在家裡看著影碟就更平常了,或許這是他的生活習慣,你總不能限制別人的愛好吧。」 柳飛雲說:「我同意你的說法,以上三點並不能說明什麼,不過還有另外的一處很難說通。」 「噢?」 柳飛雲說:「我臨出高宇家時,故意詢問他家木地板耐磨數是多少,高宇不知所云。」 「這能說明什麼?」簡總不解地問。 柳飛雲回答:「顧朝陽曾告訴我,高宇上大學學的是木材加工專業,因此,強化木地板的基本參數對於他而言不應該陌生,我從高宇的表情上看出來,他完全聽不懂這個簡單的問題。」 簡總倒吸了一口涼氣,說:「我越聽越糊塗,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飛雲說:「顧朝陽是高宇的發小兒,記得他對我說過一句,『高宇自從上了大學後性格變得有些孤僻,每次同學聚會他都不去』。顧朝陽這種奇怪的印象再和木地板這件事聯繫到一起,使我越來越對高宇產生了興趣。我今早在公司登錄了高宇那所大學的網站,找到了校方的聯繫電話,隨後我就撥了過去,向對方詢問高宇上學時的資料,對方讓我換了幾個校務部門後,我終於知道了高宇在校的狀況,那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簡總有些動容地說:「是什麼?」 柳飛雲一字一句地說:「高宇在畢業前夕和兩個同學結伴攀巖,被困山中數日,不幸身亡。」 簡總緊鎖眉頭說:「什麼!居然有這種事!會不會是學校搞錯了吧?」 柳飛雲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說:「確有其事,校方可以提供死亡證明。另外我在網上也查到了相關紀錄,死亡的學生確實出自高宇那所學校,出事的時間也和校方的說法相吻合。」 簡總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如果你的說法成立,那麼現在這個高宇是誰?」 「是高宇的弟弟。」柳飛雲胸有成竹地回答,「顧朝陽說高宇還有個弟弟,不過顧朝陽並沒有見過,高宇的父母離異後,他的弟弟判給了他的母親,據說高宇的弟弟在一家餐廳做廚師長,而白秀清恰好有一家法式餐廳。」 簡總搖著頭說:「這純屬巧合,是沒有根據的推斷。」 「沒有根據我是不會亂說的。」柳飛雲自信地說,「段偉今早給我打來電話,他進入白秀清的房間不僅看到了王會計的工資紀錄,還看到了一張有些發黃的照片,是白秀清那家法式餐廳的集體合影,照片上有一個人的服飾明顯與眾不同,他的廚師帽很高,胸前的紐扣是黑色的,一副廚師長的裝扮。段偉說,這個人長得很像現在的高宇。」 簡總沉默無語,良久,他說:「高宇的弟弟在白秀清的餐廳裡做廚師長,在獲悉高宇遇難身亡的消息後,白秀清便知道了這對兄弟倆的身世,尤其是瞭解到高宇的發小兒是簡森公司的顧朝陽時,白秀清突發奇想,他讓高宇的弟弟冒充高宇進入簡森公司。由於顧朝陽的關係和照應,這位『高宇』很快地進入了核心團隊,並取得了你們的絕對信任,而後跟著你柳飛雲一起到了嘉琳公司,在一個最恰當的時候,取走了你電腦裡的資料。」 簡總又一次用手指敲打著桌子,說:「高宇弟弟的面孔本身就很像他哥哥,再加上顧朝陽很長時間未見到高宇了,所以他並沒有辨認出來。至於他每次同學聚會都不去,是『高宇』根本就沒和他們上過學,校園的回憶更無從談起,同學聚會他當然不能去了,恐怕說不過五句話,『高宇』就得穿幫。」 柳飛雲點頭說:「正是。」 「真相大白!」簡總從轉椅上站起來,緩緩地走到窗邊,他用讚賞的眼神看著柳飛雲說:「白秀清煞費苦心的計劃終歸逃不脫你的眼睛,他和他的東方捷成即將成為歷史,白秀清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是這樣的結果。」 柳飛雲含蓄地一笑,回應道:「這一切主要得益於簡總周密的安排。」 簡總笑而不答,他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放在嘴邊,深深地享受著那種特有的芳香。片刻後,他慢慢地將茶杯放回原位,然後抬起頭笑吟吟地上下打量著柳飛雲,似乎這是他們第一次談話。 柳飛雲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他托了托藍邊眼鏡,用同樣的目光看著簡總,他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屋內寂靜無聲,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 簡總率先打破了沉默:「飛雲,我們共事多年了,你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區別嗎?」沒等柳飛雲回答,簡總就自顧自地說出了答案:「你柳飛雲在圈內的口碑很好,你對身邊的每個人都很好,而且你幾乎信任所有的人。交朋友,你是最佳選擇,做生意,這是一個巨大的缺點。」 柳飛雲沒有回應,依舊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簡總繼續說:「坦率地講,要不是東方捷成的突然崛起,我是不會讓你組建公司的,更不會出資。制定這個計劃實屬無奈,如果不分散白秀清的注意力,那麼簡森公司很可能會全面潰敗。今天終於擊敗了白秀清,但我也許扶植了一家更厲害的對手——嘉琳公司。我不想讓歷史重演,所以我現在想告訴你,我們之間的攻守聯盟到今天為止正式結束。我未能遵守當初的君子協定,很抱歉,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柳飛雲面無表情地看著簡總,平靜異常地等待著下面的話。 簡總看柳飛雲沒有說話的意思,於是他接著說:「你後面的路我已經替你想好了,其一,你可以繼續經營嘉琳公司,我對公司的投入算是送給你的,作為你在簡森公司工作的回報,工商局備案中也沒有我的名字,所以我們不需要辦理什麼手續。」 簡總頓了一下,陰森地說:「當然,我們都很清楚這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全市大部分有質量的客戶很快就會和簡森公司全面合作,嘉琳公司明年的經營狀況恐怕不會比東方捷成強多少。所以,你只能選擇第二種方式,我收購你的股份,你可以瀟灑而去,但代價是:你三年內不能以任何形式涉足此行業。意下如何?是今天答覆還是過了元旦?」 簡總得意揚揚地拿起茶杯,這一次他沒有沉醉於杯中的清香,而是直接將琥珀色的茶水送入喉中。 柳飛雲沉默無語,他微微低下頭,像是在想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面部表情有些複雜地對簡總說:「這一天終究會來,但它真的來到眼前的時候,我卻不敢相信。其實在我組建嘉琳公司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會在暗中窺探我的一舉一動。」 簡總猛然眉毛一挑,饒有興趣地聽著柳飛雲的訴說。 「我知道你並不信任我,更確切地說,你不信任任何人。我也知道你讓我組建嘉琳公司是迫於白秀清的壓力,但你不想打垮一個對手後又孕育出一個新的對手,所以,你一定要暗中監控我的每一個步驟。你擔心我會破壞既定的方案,出於謹慎,你在投標的關鍵時刻也安排了人進入了我的辦公室,查看我的投標價格是否符合我們當初的約定。」 簡總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很簡單,」柳飛雲說,「因為寫字樓的正門有監控錄像和保安執勤,所以,無論是哪邊的人都必須由窗外進入。我今天凌晨仔細地觀察了唯一的窗台,發現上面有兩處不同的腳印,之後我查了外牆的監控錄像,越牆而入的畫面有兩段,從體形上看,這兩位躍牆者並非同一人。」 簡總問道:「你認為這個人是誰?」 「毫無疑問,他是韓子路。」柳飛雲淡淡地說,「韓子路很聰明,但過猶不及。今天午夜我接到段偉的電話,他說白秀清要去北五環的一家娛樂城。結束通話後,我和李曉峰當即就從攝影棚出發,趕往那家娛樂城,我們如願地看到了白秀清,並一直尾隨他回城。但中間發生了一個變故,白秀清忽然把車停到路邊,他下車醒酒,我們被迫也停住車,遠遠地看著白秀清,這時一輛轎車以極快的速度從我身邊掠過,令人不解的是,這輛車居然沒有開車燈,試想,在一條昏暗的馬路上,這是一個連新手都不會犯的錯誤。我當時有兩個推斷,一是這輛車的駕駛者酗酒過多,二是這輛車的主人認識我。自那以後,我就不斷地從反光鏡中觀察後面的車輛。」 柳飛雲稍作停頓後,接著說道:「我們一直跟到西單大街,看到白秀清和付娜娜在一家粥鋪裡聊天,沒過多久,付娜娜接到一個電話後倉促離開了餐廳,於是,我們尾隨付娜娜的出租車開到亞運村,在市區明亮的主幹道上我發現有輛車始終跟在我們後面,而這輛車的型號與韓子路的那部是相同的,當時的速度很快,我沒有看清車牌號。」 柳飛雲不慌不忙繼續說道:「在亞運村我們跟丟了付娜娜,我們只好打道回府。回到攝影棚時,韓子路的車已經停在院裡,我進屋前特意繞到他的車前,用手摸了摸前車蓋,很燙,這說明韓子路也是剛剛到達。之後,我隨意地問韓子路幾點到影棚的,他的回答是十一點多,這個時間與我回影棚的時間相差了一個多小時,我到影棚後韓子路一直在拍攝圖片,並沒有動車,這時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韓子路在撒謊!」 簡總搖著頭說:「韓子路也太不小心了。」 柳飛雲說:「於是,我有一個大膽的推測,在你原本的計劃中,韓子路是派往東方捷成的棋子,而不是嘉琳公司。」 簡總忽然一愣,即刻又恢復了笑容:「我當初沒有看錯你,你果然與眾不同。說說看,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柳飛雲說:「韓子路在影棚對我說了他與龐萌萌相識的經過:他從電影學院畢業後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因為有充裕的時間,每天都會到商場裡閒逛,順便看看各種商業廣告,長長見識。有一天他在新世界商場轉了大半天,臨走的時候在一樓咖啡廳裡喝了一杯飲料,一個店員對他手裡的照相機很感興趣,恰好中午客人不多,兩人就聊了起來,她對攝影也有些瞭解,談得很投機,後來他們就經常約會,最終成為戀人。當然,這位店員就是龐萌萌。」 柳飛雲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道:「龐萌萌是白秀清的女兒,而韓子路是你的親信,雖然這個世界很小,但我依然不相信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發生。所以,唯一可以站住腳的解釋是:韓子路並不是無意中與龐萌萌一見鍾情,恰恰相反,是韓子路故意去接近她!」 柳飛雲看著簡總臉上細微的變化,仍然以一種平靜的語調說:「你通過某個渠道知道白秀清的女兒在咖啡廳裡打短工時,就立即讓韓子路拿著照相機去接近她,由於韓子路身上的藝術家的氣質和龐萌萌對攝影的興趣,你的計劃輕易地成功了。為了加深他倆同甘共苦的感情,你建議韓子路創辦一家攝影公司,於是,韓子路向龐萌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出所料,龐萌萌從她母親那裡借出了十萬元創業基金,之後,他們順理成章的註冊了一家公司,名字很浪漫——萌路攝影公司。」 「這之前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內,不過世事難料,你發現了一個棘手的問題,你本想通過龐萌萌的關係,將韓子路名正言順地送入東方捷成,但當水到渠成的時候,白秀清與白蓮的關係卻每況愈下,龐萌萌與她的繼父之間原本就有一段難以逾越的心理距離,這一變故無異於雪上加霜,你的計劃也不得不暫時擱淺,這是你之前沒有想到的。」柳飛雲看了一眼簡總,不慌不忙地說道。 「於是你改變了計劃,讓韓子路進入嘉琳公司。至於萌路攝影公司的設備,在韓子路的一再要求下,你只能原價將其收購。我今天上午讓李曉峰到朝陽工商局查詢了企業備案,萌路攝影公司還在,只不過法人代表換成了李然,這個名字很熟,我打電話給顧朝陽詢問此人,他說李然曾經在簡森公司工作過,而且是你簡總的親戚。聽到這個信息後,這個謎局也就解開了。」柳飛雲笑著說道。 「後面的事情我相信韓子路說的是真話,韓子路進入嘉琳公司後,將龐萌萌介紹到了顧朝陽那家膠卷店,韓子路確實不知道龐萌萌最終也進入了嘉琳公司,因為這一切都是白秀清在背後操縱,當然與韓子路無關了。」柳飛雲再次看著簡總說道。 簡總微笑著說:「現在沒必要隱瞞了,雖然你所說一切都是推斷,但我不得不說這些都是事實。」 柳飛雲說:「為了彌補這個未完成的計劃,你的第二號人物也隨之出場了,這個人是你最後的王牌。」 簡總說:「看來你已經知道。」 柳飛雲回答:「我知道,她是付娜娜。我很清楚付娜娜為什麼要與李曉峰莫名其妙的分手,在簡森公司工作的時候,付娜娜已經看出了我即將離開公司的意圖,她必須找到一個更大的靠山,你當然是最好的選擇。所以,她無情地離開了一頭霧水的李曉峰。」 柳飛雲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道:「這件事不是憑空推測,有一次我和顧朝陽外出辦事,在你的公寓門口我們看見你和付娜娜前後走出來,這件事我要求顧朝陽保守秘密。同時,我一直也沒有告訴李曉峰,我並不想傷害他的自尊心。」 「今天凌晨我看到她和白秀清坐在一起時,我立刻明白了你的用心,我想付娜娜已經從白秀清的嘴裡套出了他的投標計劃,再加上韓子路從我這裡拿到的標書價格,你已然是萬無一失了。」 「為了進一步證實我的推斷,我從西單大街一路跟在付娜娜的後面,而此刻韓子路恐怕已經電話通知你我的行蹤了。於是,你立即給付娜娜打過電話,讓她想辦法甩開我,我在亞運村附近跟丟了,不過,我知道你的住所就在亞運村。」 「為了得到證實,今早我讓段偉一直守在你家樓下,他首先看到了付娜娜,半個小時後,你從同一單元口走了出來。至此,我的故事講完了。」 在柳飛雲講述的過程中,簡總的臉色變了幾次。柳飛雲的話音剛落,他不再優雅,猛然喝了幾口茶,微微地調整自己有些失態的表情,然後語重心長地說:「不愧是柳飛雲,你居然能分毫不差地看穿我設的謎局,真是後生可畏啊。只可惜你發現得太遲了,雖然你洞若觀火,但已經無力回天了。」 柳飛雲慢慢地舉起咖啡杯,淺淺地喝了兩口後,將杯子緩緩地放回了原處,然後平靜地對簡總說:「我電腦裡儲存的確實是標書價格,但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按照這個價格投的標書。」 「什麼!這怎麼可能!」簡總不由自主地從桌後站起來,嘴角不斷地抽動。 柳飛雲紋絲不動地坐在沙發上,說:「自從付娜娜與李曉峰破鏡重圓後,我就猜到了你的計劃,你最大的錯誤在於不該讓付娜娜接近李曉峰,她雖然能從李曉峰嘴裡套出投標的時間和計劃,但我也可以從她的眼神裡看出她真實的意圖。我很瞭解付娜娜的為人,如果沒有利益的驅使,她很難幹出這件沒面子的事。假如你不為她支付娜娜攝影廳的房租,她會為你做事嗎?」 柳飛雲從沙發上站起來,說:「你不用再想了,我標書上的價格一定比你簡森公司的低,你明年的業績會和東方捷成相差無幾。其實,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眼法,只不過你和白秀清犯了同樣的錯誤:輕敵。」 「不過你可以放心,我不會把事情做絕,當年我是通過簡森公司的平台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會把嘉琳公司中你的那份投入退還給你,明年的拍攝和廣告製作,我會分出一半由簡森來完成。再見。」 柳飛雲轉身離開了辦公室,簡總呆呆地站在桌後回味著…… 太陽高高地掛在天空,散發著柔和的暖流。柳飛雲站在一片純白的雪地上,呼吸著四周清新的空氣。柳飛雲微微一笑,自言自語說:「瑞雪兆豐年。」 尾聲 柳飛雲心情暢快地回到車裡,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撥通楚嘉琳的電話。經過一天一夜的奔波,所有的事情終於塵埃落定,雖然他此時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但這美妙的瞬間很快就消失殆盡了,被一種無法形容的疲憊所代替。柳飛雲現在只想早些見到楚嘉琳,一頓無憂無慮的午餐會使他徹底放鬆下來。 電話接通了,楚嘉琳含笑說:「飛雲,你在哪兒?」 柳飛雲回答:「我去豐聯接你,然後一起吃個午飯。」 楚嘉琳在電話裡一笑,說:「你回公司吧,我現在就坐在你的辦公室裡,我們公司也只上半天班。」 柳飛雲放下電話後,立刻駕車駛回公司,一路無語。 嘉琳公司異常安靜,除了設計部的幾位職員還在埋頭趕稿子,其他人都已經下班了。柳飛雲順著樓梯快步走上二層,他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看見楚嘉琳正笑吟吟地坐在辦公桌後,以主人的身份示意柳飛雲坐到對面的沙發上。柳飛雲會心地一笑,毫不介意地坐在沙發上,儘管他並不習慣這種談話方式。 楚嘉琳將纖細的雙手放在桌面上,問道:「怎麼樣,事情還順利嗎?」 事已至此,柳飛雲也不想再瞞她了,於是他把整個事情的經過以及剛才與簡總的對話原原本本繪聲繪色地告訴了楚嘉琳,她安靜地聽完柳飛雲的故事,平靜地說:「其實即使你不說出故事的結尾,我也一樣能猜到。」 柳飛雲猛然渾身一震,還沒來得及細想,楚嘉琳又接著說:「早在簡森公司工作的時候,我就基本上猜到你們的計劃。那段時間白秀清的攻勢如潮,單憑簡森公司的實力恐怕難以招架,所以你和簡總就設計出了這個瞞天過海的計劃,這就是你當時每天都和簡總長談的原因。」 柳飛雲一臉笑容:「沒想到你居然能看出來,不過僅憑我和簡總的長談,又怎能判定我們的計劃?」 「很簡單,以你的財力又怎能創辦嘉琳公司?你的背後一定有高人相助,最大的可能就是簡總。」 柳飛雲搖著頭,反問道:「有投資眼光的富豪可不只簡總一個人吧?」 楚嘉琳笑著回答:「當然不只他一人,不過你和簡總的一個不經意的破綻使我確信,你們是藕斷絲連。」 「哦?說來聽聽。」柳飛雲來了興趣,身體微微前傾。 「你常說,肢體語言會反映出當事人內心的真實想法。簡總為你舉辦歡送會的時候,當你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時,你的表情出賣了你的內心想法,那一刻使我深信,你和簡總只是在做戲給我們看。」 柳飛雲沉默無語,眼前的楚嘉琳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似乎這一切更適合出現在虛幻的夢境中。 楚嘉琳繼續說道:「當然,這些僅僅只是序曲,真正的大戲在一年之後才緩緩拉開帷幕。上個星期龐萌萌忽然給我打來電話,她不遺餘力地向我推薦一單保險項目,我當時就覺得很蹊蹺,這件事為什麼你隻字未提。掛上電話後我立刻想通了,這很可能是白秀清的手段,他的為人處世我略有所知,這種難登大雅之堂的詭計極其符合白秀清的辦事風格。為了不影響你和白秀清的計劃,我用快遞把身份證送了過來。我的身份證為什麼會如此重要?我想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上面的數字代表著一組號碼。」 楚嘉琳一直看著柳飛雲臉上的變化,依然笑吟吟地說著:「後來你把身份證送回來的時候,特意地詢問有關保險的事情是誰通知我的,□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net□在那時候我就更加確定,我身份證上的某些數字一定是你電腦的進入密碼,白秀清恐怕已經上套了,你只是要找到具體為他辦事的人。我說得沒錯吧。」 柳飛雲點點頭,沒有做聲。 「故事的結尾很出乎意料,你對簡總的這步棋很高明,兩個強勢的男人瞬間就被你擊敗了。」楚嘉琳讚賞地說。 「……」 楚嘉琳忽然話題一轉,冷冷地說:「不過我依然覺得你們很可笑,三個聰明人不在如何發展客戶上面多想辦法,反而熱衷於給對方設計圈套。你們那幾十個如數家珍的重點客戶在我眼裡根本就不值一提,離開簡森公司後我為什麼要去這家外資廣告公司,就是要掌握全球優質的廣告客戶,當然,現在時機已經成熟了,你已經幹掉了兩個競爭對手。所以,我準備回到嘉琳公司。你的意見如何?」 柳飛雲面無表情地說:「隨時歡迎,你是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 「好。」楚嘉琳愉快地說,「我也效仿簡總,給你兩個選擇,其一,我們同甘共苦,一起將嘉琳公司打造成更為優秀的公司,不過為了防備簡總和白秀清的捲土重來,這家公司的經營決策由我來掌控,你只負責業務管理;如果你不願甘於人後,還有第二條選擇,你和李曉峰離開公司,你可以再創辦一家攝影公司或者是你心儀已久的心理診所,一切隨你。房子歸你,出手可以拿到二百萬,你答應簡總的善後事宜我都照辦,不會讓你違背諾言。」 楚嘉琳頓了頓,淡淡地說:「其實今天的一切你應該能夠想到,我的事業心很強,怎麼可能會心甘情願給別人打工?其實你們三個大男人都犯了同樣的錯誤:輕敵。」 柳飛雲笑了笑,說:「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沒你高明。」說完,他站起來,拿起手包離開了辦公室。 屋外又飄起了雪花,柳飛雲緩緩地向遠方走去…… 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 http://www.400gb.com/shared/folder_5229738_5567b798/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400gb.com 或者http://qqzone.ctdisk.com ※本電子書來自互聯網,僅供讀者預覽,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本人不做任何負責, 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