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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寶日記》全集[精校版]
作者:楊小星(賴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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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寶日記 序
某些人,不是不想好好生活,而是生活不想他好。比如我。
某些人,生活對他已經足夠好,他卻不好好生活。比如你心中忌妒的那個。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清醒地認識到,生活絕對不完美。比如我希望自己有一對兒貴族父母,每個月有幾十萬美元的零花錢,住在一個大莊園裡。隨著思想和身體的同步成熟,我開始希望我所住的莊園裡美女如雲,最醜的女傭也是李嘉欣、林熙蕾級別的,然後我終日呼風喚雨,早上坐飛機去巴黎喝咖啡,中午去韓國吃料理,晚上回國,開著超長版的卡迪拉克去東北農村吃純綠色食品——窩頭就小米粥。
遺憾的是,我父母不是貴族,他們就是工薪階層的老百姓,他們不但是工薪階層的老百姓,而且他們還離了婚,他們不但離了婚,還各自建立了新的家庭。
那時我十幾歲,我開始一個人生活。
比如我還希望我的女人美麗、端莊、單純、善良、可愛;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家務活兒全包,外面事兒全辦;我掙錢她替我攢著,她掙錢我替她花著……於是,我按著這個標準尋遍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天空海闊、地老天荒。
得到的答案是:做夢,做白日夢,做沒事找抽型的白日夢,做讓所有女性群起而唾之、所有男性群起而毆之的沒事找抽型的白日夢——我還能加字……
如果此時有趙忠祥老師的話外音,我想應該是這樣說:
賴寶是一種很齷齪的哺乳類動物,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它每天傍晚外出,在第二天凌晨停止對異性的覓食,獨自返回自己的巢穴,日復一日,不曾間歇。冬去春來,到了交配的季節,賴寶還是獨自漫步在茫茫的、望不到邊際的呼倫貝爾大草原上……
應該是這樣。
記得小時候,父親問我人生有什麼追求?我回答金錢和美女,父親凶狠地打了我的臉;我回答事業與愛情,父親讚賞地摸了我的頭。從那時開始,我明白了人追求的東西其實本質是相同的,就看怎麼美化包裝,說好聽了就是理想,說難聽了就是野心。
和無數隱居、穿梭、辛勞在城市中的青年男女一樣,我每天奔波、拚命,卻沒有什麼清晰真切的理想和目標,什麼海邊別墅、田間花園,妻妾成群、孝子賢孫……都是扯淡的,每天能想到的無非是:多掙點兒錢,再多掙點兒錢!我本不是那種視金錢如糞土的高尚人士,但金錢卻一直視我如糞土,於是乎我也視金錢如糞土,都是糞土誰怕誰啊?
還是和很多人一樣,每天每天,腳下的地在走,身邊的水在流,手在顫抖,心中的淚在流,還是一無所有……不過我背的不是一把吉他,而是一個破破爛爛的背包。
一直以來,我單身,我說的單身並不只是指我沒有女人,而是沒有女人願意長久地要我;
一直以來,通過自己時懈時不懈的努力,拿到一紙文憑後終於在某報社,做了一名百姓愛、明星踹的娛樂記者,俗稱狗仔;
一直以來,我都在無憂無慮、沒心沒肺、阿Q精神、自我安慰地活著;
一直以來,我都特別信一個FLASH裡一個小兵說的話:明天不一定美好,但美好的明天一定會到來;
一直以來,我總是鼓勵自己,我的完美愛情故事已經成功了一半!現在有男主角,就差一個女主角……
只是,在我已經習慣了「一直以來」之後,一切卻開始改變了。
我遇到了末末。
賴寶日記 5月5日 星期六 晴
說實話,我真是沒想到,今天竟然會遇到末末。
高中畢業之後,起碼有四五年沒見過了,這樣的邂逅,真讓我激動不已。
為啥激動?末末長大了啊!這四五年的光景轉瞬即逝,眼前的末末完全被歲月給哺育和催化了!
本來我就是在超市裡面閒逛,忽然循著一陣淡淡的香味開始左右張望起來。
有經驗的兄弟都知道,在某些公共場所,比如超市吧,忽然嗅到香味,周圍肯定是有女人。護膚品的淡香肯定是清純型的;清香的類似來蘇水的,那是小護士;過分濃香的味道,不是大齡婦女,就是對自己頗為不自信的濃妝一族;聞到醇香?……那你肯定是走到超市熟食部了。
說遠了。
當時我聞著這香味本能地張望起來,雖然像我這樣的,根本沒有對艷遇或者一見鍾情抱有任何期待,但過過眼癮還是可以的。吃不著豬肉,還不許看看豬跑嗎?
循著香味,一眼就看到不遠處一個婀娜的背影——長髮飄飄,粉紅吊帶,白色短裙。一般這種情況,我的選擇是裝作沒事,快步走過去,繞到正面來鑒定一下。現在街上的女孩,背影已經完全不能說明問題了,有太多背影讓人讚歎、正面讓人哀歎的事件發生。有時候真不明白,女孩買很多很多漂亮衣服穿,就是為了吸引男人的目光,但男人想看的,絕對是不穿衣服的。
但今天真是活見鬼了!前面這個女孩哪是逛超市啊?完全是急行軍!我在後面不管走得多快,居然超不過她!
情急之下,我隨手從身邊貨架上拿下一樣東西,嘴上叫道:「小姐,你掉東西了。」伎倆雖然有些拙劣,不過還是十分見效的。
前面那個女孩轉過頭來。瞬間,眼神從不解一下變成了驚喜:「賴寶!」
我傻眼了,遇到熟人了?是!看著面熟,不過……這是誰啊?
「我是末末!」對面一聲驚喜的尖叫,讓我恍然大悟,繼而目瞪口呆!
末末?她是末末?我的天!聽說過女大十八變,但也沒有這麼誇張吧?高中時代的末末長得雖然也不算難看,但那張長滿痘痘的小臉和平面直角的身材,對我來說是記憶猶新的,現在怎麼……那臉蛋乾淨得像PS過似的!而且這身材,那粉紅色的小吊帶都快撐不下了。
「末末?你是末末?」我驚訝地向前邁了兩步,「真是你啊?」
末末歪著腦袋一笑:「怎麼?認不出來了呀?」
我用力點點頭:「嗯!你去韓國了?」
末末奇怪:「沒有啊?」
「你沒去韓國整容,怎麼變這麼漂亮了?」我盡量讓目光君子一點,但眼睛不聽指揮地從末末臉上往下移。
末末笑了,抬手捋了一下垂在耳邊的一縷頭髮:「幾年不見,油嘴滑舌的功夫見長進呀!」
我也笑,卻忽然語塞,估計樣子相當不禮貌,直勾勾地盯著末末,確切地說,是盯著那一對小「末末」。
「往哪兒看呢你?」末末嗔怪了一句,低頭看了一眼我手裡的東西,一下笑了出來,「我說你,還用這麼過時的辦法搭訕啊?」
我這才低頭看過去,剛才審美心切,根本沒注意自己拿了什麼,這一低頭才發現,我手裡拿著——「占士邦」避孕套?!
末末笑得花枝亂顫:「你就這麼搭訕啊?不怕人家叫保安?」
「我靠,我還以為我是急中生智,沒想到急中生了個痔瘡!」我也笑。不過還真有些後怕,萬一遇到的不是末末,那我挨一耳光都算便宜的了。
一起出了超市,末末問我有沒有時間,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聊聊天。
我當然說好。工作跳槽的事還沒定下來,這段時間正好閒呢。何況,和末末這一見面,居然沒有一點生疏的感覺,而且,末末現在美艷成這個樣子,我當然巴不得多看她一會兒呢。
不過,被末末領著,走向附近一家小店的時候,我腦子真的想了一些事情,看末末對我的這個態度,想必是已經不再介意我和她高中時候發生的事情了。但末末的開放程度也讓我嚇了一跳。剛才說避孕套的時候面不改色心不跳,而我記憶中的末末,還是那個拉手都緊張,接吻時不敢睜眼睛的小丫頭呢。
咖啡館裡,我和末末相對坐下。
不知道今天我是怎麼了,面對著末末居然有些不敢正視的感覺。論張嘴說話,我這個當娛樂記者的,應該是強項,今天怎麼退化了呢?末末倒是一臉坦然,坐在對面,一個勁兒地看著我笑。
「說說吧。」
「說什麼?」我抬頭反問了一句,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審的犯人似的。
「就聊聊你這幾年的感情生活吧。」末末向前探了一下身子。
我立馬再次清晰地聞到末末身上那股清香,看著眼前已經完全成了一個美人的末末,腦子裡禁不住就想起以前和她的那些親密接觸。
我定定神,讓腦子緩和一下,苦笑著說道:「我哪有什麼感情生活啊,誰看得上我?沒車沒房,信用卡欠得比存款還多。」
「誰說的,你現在也挺帥的啊。」末末笑著,伸手拿小勺攪了攪面前的咖啡,忽然抬頭問道,「沒結婚?」
「才幾歲啊,初戀的傷還沒痊癒呢。」我答。
「哎,寶,你別告訴我,你現在還是處男啊?」
末末這個問題,迅雷不及掩耳,冷不丁問出來,沒有任何徵兆。
男人分兩種,一種是好色,一種是十分好色;女人也分兩種,一種是假裝清純,一種是假裝不清純。很明顯,按照這個情況,我和末末都屬於各自性別的第二種。
我很尷尬。而且我心裡也一下子明白了,末末肯定還記得那些事——在高中的時候,她險些失身於我的那些事。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我也是受害者啊!
「我是!」我義正詞嚴。
「切!」末末撇嘴。
咳咳,真的是!因為我做人的原則就是:客觀地看待事物,主觀地看待自己。比如,我主觀上覺得自己帥,那就是帥;我主觀地認為自己是處男,那我就是了。
我反問:「你呢?你還是處女嗎?」
「去死!」末末使勁剜了我一眼,「你以為所有男人都像你這麼膽小?」
……末末這句話,一下子讓我明白了兩層含義:
第一,她不是處女了。肯定有比我膽大的男人把她搞定過了!
第二,她都記著呢!高中時候的事兒,她真的全都記著呢,沒準兒還在記仇呢!
「我就知道社會複雜,像你這樣沒人保護,肯定羊入虎口。」我強顏歡笑著,心裡卻十分鬱悶起來。眼前的末末現在真的是個美女了,你說我當初怎麼就那麼廢物呢,白白讓這麼個美女便宜了不知道哪個王八蛋了!
末末一撇嘴,斜了我一眼:「我倒是想有人保護呢,誰知道這幾年你死哪兒去了?」
哎?這話別有意味哦!我趕緊順桿兒往上爬:「我倒是也想保護你呢,但我現在這樣,就算開個桑塔納,你都拿我當民工呢吧?」
末末忽然不說話了,微微低著下巴,特傷感地看了我一眼,把我的心看得呀,撲通撲通地跳。
「你怎麼了?」
「我在你眼裡就那麼勢利?那麼嫌貧愛富的?」末末提高了音量。
我有點慌:「我不是開玩笑嘛!」
好說歹說,末末才算露了一下笑臉,我也鬆了口氣。
「你現在有女朋友嗎?」末末問我。
「沒有。」
「這麼可憐!不孤單?」
「全靠一雙靈巧的手。」
我是認真的。自從大學畢業和女朋友分手之後,我終於明白,幸福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在別人的嘴裡!
「你有正經的沒有?」末末語氣裡帶著氣,臉上卻是笑著的。
畢竟我和末末曾經有過那麼一段,而且除了最後階段的全壘打之外,能做的也全都做過了,雖然過去幾年了,但當初也是該看的都看過,該碰的也都碰過,所以這麼面對面坐著,很快就自然起來,沒有拘謹和尷尬。但話裡話外的我聽出來了,末末還在記著我們當初的事呢。這倒是個好兆頭。眼前就是個美女,而且還是個曾經屬於我的美女,豈有不動心之理?
「你現在有男朋友沒?」我決定趁熱打鐵。
「有啊!」乾脆利落。
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末末說完這句話,臉上開始笑,笑得很古怪,很意味深長,讓我心裡毛毛的。
「說說,什麼感覺?失望?吃醋?心痛?」末末一臉興奮地開始追問起來。
我一撇嘴:「沒感覺,不過我沒那麼虛偽大度,休想讓我祝福你。」
「小樣吧!」末末挑了挑眉毛。
接著,兩個人沉默起來,互相端起咖啡來喝。
「其實我挺高興能遇到你的,沒想到我們還在同一座城市。」末末率先打破僵局,「下午我還有點兒事,咱們改天約個時間一起吃飯怎麼樣?」
這是……什麼徵兆嗎?我猜測著,點點頭。
和末末互相留了電話,她站起身打了招呼,先走了。
我看著末末走出咖啡館的背影,那件粉紅小吊帶包裹著美好的腰身,短短的牛仔白裙總有要走光的嫌疑,而她居然還斜挎了一個巨大的牛仔背包,走起路來,那被她甩在身後的背包就啪啪啪地打著她的屁股,看得我……我多想是那個背包啊!
正惆悵著,站起身,服務生過來了,客氣地把賬單遞給我。不對啊,不是說末末請嗎?女人怎麼就這麼善變呢!
付了賬,出了咖啡館,覺得有些無所事事。
最近是我的真空期,剛從一家報社辭職,準備跳槽到另一家報社去,但接收我的報社還有一些準備工作要做,給了我一個星期的假,本來開始挺高興的,但這才第二天,就感覺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像我這樣的娛樂記者,或者說是狗仔,平常一天到晚地往外跑,上午在北京,下午可能就在上海了。現在冷不丁地一閒下來,倒真覺得沒事可做,這是不是職業病啊?
誠實地說,讓男人比較痛苦的事情不是被女人甩了,而是男人把女人甩了,那女人卻比和男人在一起時過得更好……好吧,我承認我心裡有點不舒服,因為眼看著末末現在混得很不錯,但她已經不是我的女人了。
在街上也沒事,索性回了家。
要說我這個家,還真拿得出手,我早就想好了,以後要是混到沒機會自由戀愛,只能安排相親什麼的話,這房子就是我的資本之一。房子不小,一百多平方米,二十五層,小區環境也不錯,價格自然也不低。只不過,這房子現在還不能完全算我的。一年多以前某位搞售樓的朋友甜言蜜語給我優惠價按揭,於是我一咬牙、一跺腳,當了房奴。
都說男人是船,乘風破浪,而一個好女人是男人最終的港灣,當船漂泊累了,就會回到港灣的懷抱。港灣不願意船再出海漂泊,船就一直停在港灣。那船用來幹嗎?於是時間長了,港灣罵船:「你這個廢物!」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我乾脆自己先按揭個驛站!雖然我沒精力認真裝修一番,家裡除了一些必要的傢俱擺設之外,跟清水房差不多,但也符合我簡約就是美的理念,自欺欺人,也能自得其樂嘛。
記得偶然看見過書上所謂的當代女子擇偶標準:有車有房,父母雙亡。我現在這狀態,基本達到四分之一的標準了,不過要是我也有擇偶標準的話……家中財產過億,美貌天下第一,賢惠溫柔性感,岳父癌症晚期。不算苛刻吧?
到家的時候正是中午,從冰箱裡挑出幾樣能吃的剩菜,放在一起熱了一下,就著一盤子亂炒喝了幾罐啤酒,外加天氣炎熱,很快有了幾分醉意。於是洗澡,開空調,直奔臥室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午覺。
近乎完美的午後小憩被該死的手機鈴聲吵醒,迷糊中接了電話,老唐那如費玉清歌喉般的聲音刺耳傳來。
我就知道,能掐準時間破壞別人幸福時光的只有他——這個我前世作孽、今生佛祖為了報復我才送到我身邊的同事兼好友。我常安慰自己說,這輩子和他做朋友,就算給自己下輩子行善積德了。老唐真名叫唐墩,是那種他從山中來,還帶著蘭花草的樸實民眾,高中就考到城裡,然後大學、工作……混跡這麼多年,身上早已經沒了鄉土氣息,是這家報社的社會新聞版記者,很時尚、很運動的做派。身上常穿的那件T恤衫就是耐克的,而且我也知道,反過來穿就是阿迪達斯的。
老唐在電話裡無比興奮地告訴我,他認識了一絕色女網友,就是山城本地的,晚上要見面了,問我可否一同前去,如果有詐也好有個照應。
我笑答,你自己沒事偷著樂,我摻和什麼?再說現在的人不是劫財就是劫色,你兩樣都不佔,安心地去吧。
老唐不惱,又貧了幾句,美滋滋地掛了電話。
這麼多年了,互相太瞭解,我知道他根本不是要我晚上陪他去見什麼狗屁網友,這個電話打過來,完全就是跟我炫耀一下而已。
被人渣搞得沒了睡意,翻身起床,看了一下時間,想不到這一覺睡到晚上七點了,人要是活得太安逸,肯定睡得踏實。名人都說了,沒心沒肺的人睡眠質量都高,像崔永元那樣的才睡不著呢。
起床,出門尋覓晚飯兼夜宵。一盤炒麵,外加兩瓶冰啤酒,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遂決定就寢。
估計是下午睡多了,凌晨一點仍然無比精神,影碟看得台詞都會背了,正無聊呢,手機短信提示響起,我隨手拿起按鍵閱讀——居然是末末!
睡了嗎?
簡單三個字,時間凌晨一點,這丫頭沒睡,還給我發短信……種種因素聯繫起來,讓我這心潮,不由自主地就澎了湃了。
回信:在為白天的重逢激動,還沒睡,你呢?
等了半天,沒回信,這有點折磨人了——樓上的,你倒是把兩隻鞋都脫了啊!猶豫了一下,撥了號碼過去,誰知,這丫頭居然關機了!大半夜的,玩我啊?
拿著手機發呆,這麼一折騰更睡不著了,睜著眼睛回想著白天見面時末末的一顰一笑,都說女大十八變,誰想到末末能出落成這樣?快七十二變了!
電視還在播放著影碟內容,我的思緒卻不知不覺就到了末末身上,由末末這兒,想起了更多。小時候寫作文,有句經典怎麼說來著?
每當打開記憶的閘門,往事如同跑肚拉稀一般噴湧出來……
當初我和末末,高中同級不同班,也沒有一個確切的誰追求誰的過程,現在回想起來,當初是我的一個男同學,和末末的一個女同學正在水深火熱地戀愛之中,但那時候高中戀愛也算是禁忌,為了避免家長起疑心,他們倆每次外出見面,都要拉上一大幫人當掩護,這其中就有我和末末。
我知道我不算帥哥,但曾經有人看我滿月的照片時,也說過我左邊的鼻孔很像偶像派。而末末那時候,不豐滿、不性感、不嫵媚、不漂亮,但佔了一個「純」字,也是頗得我這般無知少年的青睞。
反正當時我未娶、她未嫁,孤男寡女、乾柴烈火的,加上又都年輕,不注意門當戶對,我不觀察她的賢良淑德,她不關心我的住房存折,只追求單純意義上的情投意合,一來二去,眉來眼去,春來冬去的,就有了好感。親密接觸後私訂終身。所以,在那個全體叛逆、全民早戀的年代,我也沒能免俗。這麼說吧,我和末末是屬於那種先接吻後戀愛的典型。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在我們掩護的那對狗男女柔情蜜意之後,眾多電燈泡作鳥獸散狀,按照多次習慣,我送末末回家。
我和她的初吻就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當中的某晚。那天老天爺相當給我面子,之前的聚會上,末末破天荒地喝了酒!末末此前從不喝酒,那天不知道怎麼的,情緒低落,喝了兩杯多啤酒,晚上送她回家,走在路上,微風一吹,估計她開始頭暈,走路也盡量克制地搖晃起來。
我走在她身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笑話,黑燈瞎火的,還沉浸在自己的伶牙俐齒中呢,我哪兒注意到一旁的末末忽然快步走離我身邊,跑到路邊草叢,彎下腰,二話不說嘔吐了起來。我愣了一下,馬上心無邪念地上去,又是扶胳膊又是拍後背,嘴上還勸著不能喝就不要喝之類的廢話。好半天,末末才算直起了身子,胡亂地掏出紙巾擦嘴,想不到一轉身,直接撲在我身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這下,就由不得我不心生邪念了。因為末末的身體隨著我細微的調整,已經正面相接,大夏天的,我和她都是單衣,我明顯感覺到,兩個小小的肉團,緊緊貼在我胸口一側。這真是太美妙了。
我低下頭看她,說著安慰的話,鼻尖幾乎貼在了她的額頭,這下總算有了一點感覺——起碼,我聞到了她頭髮的香味。嗅覺的反應直接導致了我的蠢蠢欲動,覺得全身突然熱起來,脖子也開始發燙,嘴唇基本屬於擅自行動,輕輕貼了一下末末的額頭。可能這種溫熱潮濕的碰觸,對末末來說也很新奇,所以我剛剛挪開嘴唇,末末忽然一下抬起頭來,一雙淚水未乾的眼睛,莫名地打量著我。這個距離可太近了,近到我們可以彼此感受到對方的鼻息。這麼一對視,末末的呼吸瞬間就急促起來。我的女神啊!這種呼吸方式,太刺激人了!我腦子一下就沸騰了,相當粗魯地就把腦袋低了下去,直接向末末嘴唇壓了過去。
關於「接吻」這回事,雖然在此之前沒有親身實踐過,但理論基礎知識還是掌握一些的。
時隔多年,經歷了無數次接吻,才明白什麼叫大拙無巧,無招勝有招。
只不過,現在回想起當初的情景,真是毛頭小子,行為過於粗魯,極大地破壞了初吻的美妙性。而末末,可能根本沒想過我會這麼膽大,或者這麼不客氣地奪走她的初吻,所以她開始了並不算強硬的一系列防守反擊。遭到對方沒有章法的反撲,我開始改變策略,伸出一隻手托住末末的腦袋,把嘴唇移開一點點,開始親吻她的臉頰,直到脖頸、耳垂。那種情況之下,又是第一次抱著異性的身體,不可能不衝動,你當我是騎白馬的禿頭嗎?
讓我衝動的,除了末末不再反抗,以及身體的敏感反應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末末在顫抖的同時,緊緊閉上了眼睛,臉頰無限羞紅,像一隻躲閃攻擊的小貓一樣,縮著腦袋,嘴上不停地說著:「不要,賴寶,你別這樣,別這樣……」更要命的是,本來末末就喝了酒,又是這麼敏感,所以在她輕輕說著「不要,不要」的同時,還在其中夾雜了無數的語氣助詞:「嗯……哼……啊……哎……」
這不是要命了?!
這不是要了我的命了?!
這不是要了我的親命了?!
(哎?我還能加字!)
……
不知道吻了多久,差不多嘴唇和舌頭都麻了,還有些意猶未盡,鬆開嘴唇的時候,那聲音我記憶猶新,就好像水牛的蹄子,在一攤淤泥之中拔出來一樣……
不過,千萬不要問我初吻是什麼味道的。書上都說,初吻是甜的,像糖。我的初吻,除了酒味……末末剛剛才嘔吐過。
賴寶日記 5月6日 星期日 晴
……夜深人靜中,稀里糊塗地回憶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啤酒的緣故,此刻躺在床上回想過往的一幕幕,就像身臨其境似的,能清晰地聞到那記憶猶新的初吻的酒味,甚至完全沒在意自己怎麼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陽光充足地從窗戶射進來,把臥室裡一切擺設鍍上一層白暈,一睜眼時嚇了我一跳,還以為到天堂了。
坐在床上呆若木雞了一會兒,不知道昨晚那些是回憶還是夢到的,但不可否認的是,通過對往事的追憶和對末末現狀的對比,我無法避免地開始產生了異樣感覺,莫非上天給了我一次和末末再續「良緣」的機會?
在床上開始繼續昨晚未盡的運動:起坐!今晚仰臥,明早起坐,明晚俯臥,後天撐——鍛煉,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
不知道是幾點起床的,反正洗漱完畢,打開電視吃泡麵時,正播午間新聞呢。哧溜著麵條,有一搭沒一搭地看電視,忽然一則新聞讓我為之一震,說的是某男與女網友見面被搶劫,女網友與同夥從該男子身上只搜出百十來塊錢,惱羞成怒,把該男子扒光扔在大街上……我看得聚精會神,尋找著唐姓稱呼或者熟悉的面孔,但到最後卻一無所獲,心裡不免十分遺憾。
我就知道,見女網友的風險不亞於去伊拉克採訪,現實中接觸女人,最多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見女網友?那可是一問三不知的危險!
正惆悵著,手機短信提示音響起,伸手拿過來看。哼,這小妖精終於回信了!而且短信內容,真是讓我一陣竊喜。
「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飯。」
我有必要矜持嗎?馬上回話:好!
不到兩秒鐘,電話響起來了,這豬丫頭,你剛才就直接打電話過來多好!接聽剛「喂」了一聲,那邊末末劈頭蓋臉就來了一句:「你請我哈!」
我愣,旋即明白,馬上答應。
末末笑了兩聲:「你就該請我!你不是沒女朋友嗎?晚上我給你帶一個美女過去!等我電話哈。」
那邊電話掛了,整個過程,我一共沒說五個字。拿著手機發愣,帶美女?給我的嗎?末末給我拉皮條?完了,這麼說來,之前都是我自作多情了?人家末末這是好心給我牽紅線呢,哎,讓我歡喜讓我憂啊。
其實我挺遺憾,當初沒有把握機遇,真正的失身給末末,更遺憾沒有順理成章地留下末末的初夜,所以在我偶然邂逅了末末之後,一切回憶都湧上心頭。而末末當初那嬌小柔弱卻無比清爽光滑的身體,十分清晰地出現在我的回憶之中。現在的末末,又變得這麼漂亮,這麼性感,這麼勾魂奪魄的。到底……便宜哪個王八蛋了呢?我悔恨交加,欲哭無淚。
傷感了一秒鐘,我開始想像,今晚末末和我吃飯時,會給我帶來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子?按理說,末末這麼漂亮時尚,接觸的朋友圈也應該不會有侏羅紀的生物存在吧?……
我轉變之快實屬正常,哪個男的不渴望美女呢?所謂男女大不同嘛……
晚上有了安排,下午這幾個小時就好混了,玩玩遊戲,看看影碟……其間接到了老唐電話一次,內容是跟我哭訴,說昨晚再次遭遇網戀滑鐵盧,要我晚上陪他喝酒,以緩解他失戀的苦悶。
我好言相勸了幾句,說天涯何處無芳草、JJ掉了碗大個疤、天若有情天亦老、誰人戀愛不滄桑,又婉言謝絕了晚上的酒局,讓他找老付、肉狗他們,畢竟我也是一個單身礦石王老五,根本沒什麼經驗教訓可以借鑒分享……
好不容易掛了電話,我偷著樂了幾下,唐兄,對不住了,兄弟我今晚佳人有約,而且還是美人成雙!
特意洗了澡、刮了鬍子,坐在客廳看著電視嚴陣以待。
「移動收費,它咋就那麼黑啊!它不讓猛張飛,它氣死黑李逵,您要是拿著電話聊會兒天兒,您就等著倒大霉吧!您可想清楚了,我可這就接電話啦,您掏兩毛我掏兩毛咱倆就開始聊啦!……」
手機鈴聲響起來,打來電話的是末末。
「寶,準備好了嗎?」
「準備啥?」我一愣。
「你看看幾點了!我還以為你會主動給我打電話呢!」末末凶著語氣責怪,「南濱路美食街九罐飄香!」
……有這麼讓人請吃飯的嗎?跟我欠她的似的!不過說的這個地點倒讓我一喜,離我家很近,別說打車,走路有個十幾分鐘也到了。
末末在電話裡叮囑:「哎!你別穿藍西裝、白襯衫,打紅領帶啊!給你踢出去,還得啐口唾沫呢!」
掛了電話,我不禁感歎造物弄人,末末變了,從以前的溫順小貓變成野蠻女友了。
換好衣服,迷戀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整理了一下頭髮,左右打量著,不由得感歎起來:人哪,得往下看,總是往上比的話,還活不活了?我這長相,為啥一定要和劉德華比?咋就不能和水木年華比呢?何必要和梁朝偉比?憑啥不能和范偉比?
這麼一想,我就自信多了。
翻翻錢包,又從床頭抽屜裡取了十幾張,湊夠兩千塊錢,心裡琢磨著,請兩個女孩吃飯差不多了,南濱路吃不到男體盛吧?那就應該夠。
不到十分鐘,已經走在江邊,眼看南濱路就在眼前,忽然手機再次響起,一看號碼,是末末,難道有變化?
「喂,怎麼了?」
「你在哪兒啊?怎麼還沒到啊?」末末聲音帶氣。
我意外了:「你到了?你怎麼這麼快?」
「我本來就在附近的,你給我快點啊!幾年不見你還這樣,不像男人!磨磨蹭蹭的!」末末嚷著,掛了電話。
我挺生氣,憑什麼啊,我怎麼不像男人了?再說你現在算是我什麼人啊?這麼說我!男人最恨別人說自己不像男人了!像不像男人是拿眼睛看的嗎?有種你來拿自己試試!
生氣著,彎腰撿起一塊石頭來,恨恨地罵了幾句,掄圓了胳膊把石頭甩向不遠處的江邊護欄草坪。
不行!我多少得威懾一下她,打電話告訴她不去了!我又不是找不到女朋友,幹嗎非得請她吃飯,讓她介紹啊?我要房有房,要錢……也不算窮人!
打定主意,拿起手機按號……手裡是一塊石頭。
哪兒去了!我的手機呢?!
撅著屁股在草坪裡奮戰半天,終於看見我的手機慈眉善目地躺在一堆雜草中!拿起電話,安然無恙,屏幕上顯示五個未接來電。毫無疑問,都是一個人打來的。別客氣了,撒腿跑吧!
一口氣,跑到南濱路的九罐飄香飯莊,喘著粗氣往裡進,迎面來的,除了迎賓小姐還有一個保安,解釋了半天,讓他們相信我不是來打架和談判的,才放我進去,調整了一下儀態,在服務員的引領下,神采奕奕地走進預訂包間。
末末的表情……很讓人驚悚。我猜測如果沒有服務員在場,末末一定會使出乾坤大挪移,把酒桌上的一切物件全部用內力向我推砸過來。
不過讓我意外的是,包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哎?女方代表呢?
「你住哪兒啊?」末末聲音十分陰冷。
「我住……不遠,就在南坪。」我賠笑回答。
「哦,你的殼呢?」
「啥殼?」
「你不是爬來的嗎?」
……天哪!這還是末末嗎?這麼牙尖嘴利的!
賠著笑,走到酒桌旁坐下,拿了一張紙巾,邊擦汗邊說:「這麼頑皮呢?拐彎罵我啊!你看看我這汗,我一點都沒敢耽誤啊!」
末末一撇嘴,估計也懶得聽我解釋。
「怎麼只有你自己?點菜了嗎?」我笑著,示意服務員把菜單拿過來。
「人家左等右等你不來,生氣了,走了!」末末拉長著腔調。
我盯著末末看,知道她氣我呢,雖然包房裡只有她一個人讓我有點意外,但我知道絕對不是對方生氣走掉了。末末一直這樣,撒謊就扭臉。
「走了啊?走就走吧,我請你吃!」我笑著把菜單遞到末末面前,「看看喜歡吃什麼。」
就在這時候,包房門開了,一個女孩走進來,先是和末末對視,然後就一直盯著我看,也不往前走了,就那麼上下打量我。憑直覺,我知道這就是末末帶來的女方了。這女孩……還不錯。一頭長長的、燙過的鬈發,小圓臉,穿得也很時尚,小衫上面墜了好多亮片,胸小了點,腰很細,腿長,絲襪外面的一雙皮靴快到膝蓋了。
那女孩衝著末末說:「就是他吧?」說著話,看了我一眼,又朝向末末,「哎,介紹啊!」
「小曦,這是賴寶。寶,這是肖小曦。」
「你好。」名叫小曦的女孩伸手。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我抓住機會幽了一默。
小曦笑了,很好看。我外表鎮定,想入非非。
三個人落座,點菜、要酒,服務員出去後,包間裡靜了下來。氣氛有點怪異,桌子雖然不大,但三個人距離仍很遠,一時間又不知道說什麼,只是互相笑。但我怎麼就覺得,小曦和末末倆人,對視笑起來的眼神,怎麼那麼曖昧,那麼居心叵測啊。
「賴寶,你做什麼工作的?」小曦打破沉寂氣氛。這問題問得有點像相親了。
「現在暫時無業,過幾天上崗,以前做記者的。」我笑著回答。
「你做記者?哪方面的新聞?」
我強笑:「娛樂……哦,文化娛樂新聞。」
「娛樂記者?」
「嗯。」我低頭。
「狗仔嘛!」末末在一旁一針見血。
這個小娘兒們!
「別胡說!」小曦訓了末末一句,轉頭看我。
我感激涕零!
「娛樂記者,真好啊!經常能見到大明星吧?」小曦一臉羨慕,側過身子,胳膊撐著桌子,手心托著下巴。
我的優越感來了!
「是啊,經常採訪一些演藝圈的人。」我笑著,「小曦,你要是喜歡哪個明星,等我採訪的時候幫你要簽名。」
「真的呀!」小曦樂了,「我最喜歡張國榮了!」
你還喜歡鄧麗君呢!我心裡罵著,臉上輕鬆微笑:「小曦,逗我玩?」
「呀!逗你玩,你都看出來了!」小曦做驚訝狀衝我瞪眼,又扭頭看末末,「賴寶真聰明啊!」
……我牙都快咬碎了,要不是看在末末的面子上,我肯定站起身就走!
末末嘿嘿笑著:「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省得一會兒寶真生氣了。」
小曦也笑:「哪能呢!開個玩笑就生氣,我看賴寶才不是那麼小氣的男人!」
這招狠!這麼一說,她就是氣死我,我也得裝成含笑九泉了。
說真的,從一開始,我就覺得這個小曦不是來相親的,她那副架勢,完全就是專家來「鑒寶」的!這裡面,不會有什麼貓兒膩吧?
「哎,寶,問你個事。」小曦說道。
我笑著點頭,心想你還真不跟我客氣,「寶」也是你叫的?
「我聽說……末末還是在幼齒的時候,你就和她好過?」
小曦直截了當,把我問傻了。這叫什麼事啊?末末啊末末,你既然介紹人家給我當女朋友,怎麼還能告訴她我們以前的事?而這個小曦,好像一點兒不在意似的,這哪是來相親吃飯的?
「什……什麼?」我故意裝傻,這話沒法回答。
「哎哎!虛偽了啊!」小曦不懷好意地一笑,「你肯定知道我問的是什麼意思!剛才我和末末說話,你也明白是什麼意思!挺大一個男人,裝什麼純潔啊?」
「就是!」末末居然開始幫腔,「寶,你不看那種碟子?誰信呀!」
純潔這東西,因人而異。比如人們會讚美一個女孩是處女,卻也會嘲笑一個男孩是處男。於是我一咬牙、一瞪眼,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來吧!既然都不要臉,那我也不要了!誰怕誰啊!接著,我高調闡述了看片經歷,沒錯,我是看過,年輕的時候年少無知,我看了很少的一些。長大了,成為一名新聞工作者,我也看過,但要強調的是,我本人很討厭這類片子!黃色產物,如同洪水猛獸,毒害著青年一代,這是多麼不堪的現狀!我看這些片子,是批判地看,是仇恨地看,是帶著一個有良知的人內心深處那種憤慨地看!我要看一看,日本色情產業是怎樣把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變成色情女星的!
一番言論,小曦和末末已經笑得前仰後合了。好傢伙,總算是把這個尷尬時刻給忽悠過去了。
這時候,點的菜也開始一樣一樣地往上端。聽著服務員嘴裡不斷蹦出「鮭魚」「扇貝」「黃鱔」「板鴨」等菜名,我的腦袋開始大了……
剛才只顧著端詳這個肖小曦了,根本沒注意到末末點了些什麼菜,看來這丫頭真是學壞了,逮著冤大頭使勁地宰,雖然說了晚上一起吃飯,但明擺著是我請客。這個末末,這個曾經單純可愛的末末,這個幾年沒有見面的末末,看來真的被社會帶壞了……
吃菜喝酒,氣氛融洽,三個人嘻嘻哈哈的,我感到愜意,身邊兩大美女相陪,一位是我以前的女友,一位可能是我以後的女友,這生活,夫復何求啊!
知道了我的娛記身份,聊起來的話題,自然也和眾多明星的緋聞之類分不開,這個懷孕、那個離婚,這個嫖妓,那個賣淫的。小曦完全是一副心馳神往的狀態,想起什麼,打聽什麼。
這頓飯的中途,我因為內急,上了一次洗手間,就在我打了招呼,剛邁出包房門口的時候,聽到了包房內,小曦用低低的聲音說:「他挺不錯的啊……」
在洗手間,我自己發呆:這小曦,難道真是看上我了?那可不行,這小曦的性格,整個一個還珠格格加木子美!平心而論,小曦長得挺漂亮的,身材也不錯,坐在一個桌上,輕而易舉就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這香味——挺濃、挺野性、挺撩男人的,幾乎讓我動了一丁點兒心思。但問題在於,這小曦的性格,太豪放了點兒,開朗活潑與張揚豪放是不同的,就好像,老成持重與老年癡呆也是不同的一樣……於是我打定主意,決不同意這門親事!
本來還抱有一絲僥倖,以為末末會帶來一個純情天真的少女,一說話就臉紅的那種,沒準還能是個處女。現在夢想完全破滅了,哎……看來,又美麗、又純潔、又溫柔、又性感、又可愛的處女,就像鬼魂一樣,男人們都在談論她,但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
撒完尿回包房的途中,迎面遇到了末末,也正奔著洗手間去呢。她看到我就開始笑,喝了不少的酒,末末的小臉蛋都開始泛紅了。
「哎,小曦怎麼樣?」
我一撇嘴:「沒看上,就瞅著你好,有你在,朝美穗香也入不了老衲的法眼。」我調侃。
「你別鬧了!」末末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在,低頭躲開了我的目光,「你快點兒進去吧,小曦一個人在裡面呢。」
我點頭笑笑:「行,一會兒你回來的時候記得敲門啊,給我穿褲子的時間。」
「呸!」末末誇張地向我啐了一口,轉身快步走向洗手間。
小曦一個人坐在包房裡,正拿手機發信息呢,看到我進來,瞇眼一笑。不得不承認,小曦的確很漂亮,尤其是喝完酒的神態,更有點兒嫵媚的意思。
「寶,過來。」小曦瞇眼笑著,向我鉤了一下手指。
天!勾引!赤裸裸地勾引!
難道小曦真的喝醉了?真的要跟我有一番親暱舉動?哼哼,太小看我了,以為我的意志力就那麼薄弱?好!我就薄弱給你看看!
我也笑著,邁步走了過去,坐到小曦身邊。
小曦扭著身子看著我,嘿嘿地笑著,抬起手,一隻手指點住了我的鼻尖。
「末末說得沒錯,你是挺討人喜歡的。」小曦笑著,離我很近,我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還有呼出來的酒氣,「哎,你覺得我討人喜歡嗎?」
「當然了!美女都討人喜歡。」我立馬接話,不敢怠慢。
「呸,你說謊!」小曦突然變了臉,使勁撇著嘴,「我都看著呢!從我一進來到現在,你看我的眼神都沒有色迷迷的,所以你不喜歡我!」
天哪,這是什麼邏輯啊?
我苦笑著,撓撓腦袋:「不是,小曦,你聽我說,我其實有色迷迷來著,我心裡色迷迷的,表面不能表現出來啊!」
「真的?」
「真的!」
小曦樂了,眼睛飛了我一下,坐直了身子:「流氓!」
……有這麼逼人當流氓的嗎?!
「哎,寶,我問你,」小曦忽然神秘地壓低聲音,「你跟我說實話,你還喜歡末末嗎?」
完了!問題嚴峻了!小曦提出來的這個問題,完全就是深水炸彈,無論怎麼回答,都可能引起一番蝴蝶效應!我說不喜歡,她可能說我虛偽,更可能把這話轉述給末末,那樣的話,我和末末就算徹底沒戲了,有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要知道,女孩都有這種心態,即便是和以前的男友分手了,她們也還是希望男友一直是愛著她們的,即便她們已經和別人結婚生孩子了,也依然願意前面那些男友還是愛著她們的……我說喜歡?也不行啊!小曦可能也會轉告末末,可末末現在是有男朋友的,她要知道我是這種心態,估計以後就會疏遠我,那我就更沒有機會了。再者,我要說喜歡,小曦會不高興,我倒不是怕她不高興,我是怕她責怪末末,她會氣末末是在耍她,人家賴寶本來還喜歡你,你幹什麼把我拉來和人家相親啊……
我直直地看著小曦,一時間左右為難,啞口無言。
「發什麼呆啊?我問你話呢!」小曦催促起來。
這種情況,考驗我應變能力的時刻到了,直到今天,我還在欽佩自己當天的臨場反應。
我忽然站起身,抬手一指窗外,大喊:
「快看!有飛碟!」
等末末從洗手間回來,小曦已經笑了足足五分鐘了,上氣不接下氣的。末末進了包房,小曦還在笑,邊笑邊斷斷續續地和末末打招呼,都快把末末嚇著了。
「小曦,你怎麼了啊?」
小曦看著末末,一隻手指著我,喘不勻氣兒地說著:「白癡……哈哈哈……白癡……」
末末滿臉驚奇,坐下之後,一個勁兒地追問。終於,小曦把氣兒喘勻了,然後一點點講起了剛才的事情,講到「飛碟」的時候,兩個人笑成一團。
「吃飽沒有?」我趁著她倆高興,作出收工準備。反正和小曦也沒戲,還不如早點回家找張影碟看呢。
「吃飽了!」小曦一拍桌子,「我們去看飛碟吧!」
兩個女孩再次笑成一團。
「服務員,買單!」鬱悶著,我一伸手,叫來站在門口正跟著找樂兒的女服務員。
「先生,這位小姐已經買單了。」
順著服務員的手勢,我看了一眼末末。這丫頭,肯定是趁剛才去洗手間的時候偷著買單的!不過末末這個舉動,倒是讓我對她現在的印象大為改觀,原來她不是拿我當冤大頭宰,居然搶著付賬!這樣的女孩……太少了!
「你看你,和我出來吃飯怎麼能讓你拿錢呢?」我虛情假意地客氣著,伸手偷偷摸了一下錢包,不錯不錯,省了幾百大元。
「沒關係,我請吃飯,你請我們玩!」末末笑著站起身。
我又順手摸了一下兜裡的錢包,心裡想起孫楠唱的《不見不散》。
「不必煩惱,是你的想跑也跑不了;不必苦惱,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
敢情孫楠這首歌,唱的就是我今天兜裡的錢啊……
黑夜總是充滿了浪漫和曖昧,無數故事發生在夜晚,比如愛情、戀情、調情、一見鍾情、姦情……
我呢?我完全是被威逼利誘的悲情……
倆妖精站在門口商量去哪家酒吧,末末一連串說出好幾個酒吧的名字,小曦明顯提不起興趣,打著哈欠婀娜地伸了一個懶腰。我竊喜,這絕對是已經疲憊的象徵!
「既然小曦不願意去酒吧,我們……」我笑著,轉向小曦和末末,那意思是說:就這樣吧?各回各家,以後再聯繫。
末末看了看小曦,小曦一笑:「我們……唱歌去吧!」
……小曦!你是我心目中的自由女神經!
在KTV的包間裡,小曦興致不減,喝啤酒、吃零食,上來就高歌一首《月亮之上》,頓時獲得我和末末雷鳴般的掌聲。
唱完歌,小曦仰頭幹掉大半杯啤酒,然後笑著看我和末末:「哎,你倆也唱啊!我今天嗓子不太好,聽聽你們倆的歌喉!」
畢竟是第一次見面,應該有的含蓄還是要的,於是我笑著說:「實在不知道唱什麼好,這麼著吧,聽眾點播,小曦點一首我來唱。」
小曦看了看末末,又看了看我:「嘿嘿,要我說,寶,你就唱《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末末就唱劉若英的《後來》,正合適!」
我偷偷看了一眼末末,覺得在包間昏暗的燈光下,末末的臉色有些變化。這樣的細節,讓我心裡飛快地攢動了幾下,這小曦的話,怎麼這麼意味深長啊?
小曦那邊已經按出了《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把麥克風遞給我,笑了一下:「哎,這個合你心意吧?」
我接過麥克風,心說:今天是末末介紹小曦給我認識,還是小曦來撮合我和末末的啊?
不過旋律一響起來,我也有些傷感,或許這歌詞,真的就是我對末末想表達的心裡話?
「常常責怪自己當初不應該,常常後悔沒有把你留下來,這些年過得不好不壞,只是好像少了一個人存在……」
我唱得很動情,不時地偷偷瞥向末末。開始末末還平靜地聽著,漸漸地目光迷離起來。這一刻,讓我怦然心動,眼前瞬間浮現出那個穿著天藍色連衣裙、紮著馬尾辮的豆蔻少女來。那是我的初戀,我的夢中情人。
一首歌唱完,我好像真的回憶起了很多往事,扭頭去看末末,末末那邊低著頭,不和我對視。
小曦大大咧咧,沒管那麼多,真的拿著遙控器點播了《後來》,然後把麥克風塞到末末手裡。(文*冇*人-冇-書-屋-W-R-S-H-U)
末末也就真的唱了起來。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末末的歌聲,就彷彿是她在對我訴說、懺悔、哀求。是啊,轉眼這麼多年不見了,我的確想念過末末,回憶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而末末,也一定會時常想起我吧,她也會回憶,也會懷念,也會有過些許的悔恨,也會埋怨自己當初沒有珍惜。我相信,我們都一樣。
唱著唱著,我眼睜睜地看到末末的眼睛濕了,接著,一隻手摀住嘴,小聲哭了。
旋律響著,包房裡卻像是沒人一樣。末末已經不再唱了,只是低頭捂著嘴。
小曦挪過身子,輕聲安慰了幾句,末末和她說了什麼,然後小曦歎著氣,又坐回到我身邊。
「她沒事吧?」我故作深沉地問著,心裡其實有些竊喜。
「你沒事吧?」小曦突然反問我。
「啊?我有什麼事啊?」我有點愣。
「你倆在年輕時不是苟且過嗎?」小曦笑。說完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像是看我笑話一樣。
這時候音樂已經停了,我強忍著情感的失意,擦乾心靈的血跡,與小曦胡扯起來,也想藉著這個話題,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同時告誡自己別自作多情,末末的這個《後來》,可未必就是唱給我的。這種感覺其實挺怪的,雖然明知道末末這些年一定有別的男人,但一想到這裡,心裡這個彆扭,別提了!
小曦飛快地扭頭看了一眼末末,接著轉過來,盯著我,表情一下子變了。
「幹嗎?」我一愣。
小曦搖搖頭:「你又何必強顏歡笑呢?」
一句話觸痛了我的神經,我一撇嘴:「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頗有用意的一首《當我知道你們相愛》,小曦唱到一半,手機響了,於是跑到包間外面接電話。
我和末末在包間沙發上坐著,互不干涉,她翻歌本,我喝酒。
小曦很快回來,臉上那個樂呀,逕直走到沙發旁拿起自己的手袋,看著末末說:「哎,末末,我有事先走了!我老公從上海回來了!在家裡等我呢……」
看看,世界就是這樣,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有老公的跑出來相親,我呢?一相親就成第三者。
小曦的話一說出口,我都呆了,雖然在之前心裡就多少有些不安,但怎麼也沒想到她是有老公的。小曦說完也被自己嚇了一跳,看了一眼末末,而末末的臉色已經沉下來了,狠狠剜了她一眼。
小曦吐了一下舌頭:「口誤口誤!你自己圓吧末末,我真的得走了!」說著扭頭對我擺擺手,「寶,再聯繫啊,拜。」
我乾笑著,也抬手擺了一下,看著小曦輕快地一轉身,出了包間。
包間裡靜下來了,我和末末坐著,氣氛很怪異。
我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長長地吐出來:「呼——末末,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末末那樣子比我還詫異。
「小曦啊!」我提高音量。
「小曦是我的好朋友。」末末繼續裝糊塗。聰明女人都懂得在男人面前裝傻;傻男人都喜歡在女人面前裝聰明。
我乾脆轉過身子,直對著末末坐著,死死盯著她。末末心虛,不看我,低著頭,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我真有點兒生氣,找個有男人的女孩介紹給我,拿我當禮拜天過啊!
「你找小曦來試我?」我把話挑明,不給末末東拉西扯的機會。
末末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不是,是小曦要來看看你。」
「她看我幹什麼?你說說,她看我幹什麼?我有什麼好看的?」是挺讓人鬱悶的,早就覺得有貓兒膩,沒想到貓兒膩這麼大!我聲音有點大,把煙狠狠按滅在面前茶几上的煙灰缸裡。
末末緩緩地抬頭,看著我,開了口,聲音很輕:「寶,你別生氣,我不是騙你。」
「我沒生氣。」
我真沒生氣,不但不生氣,我還美呢我!末末明顯是找小曦來試我,這些一點兒都不難理解,綜上所述,就一個意思,末末跟我動心思呢!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一個女孩要是不喜歡你,她不會在你身上動一點心思。喜歡才在意,在意才牽掛,牽掛才放不下,放不下才緊張,緊張才在你身上用那些女孩才會用的伎倆和招數。
一時間,心花怒放。
出了KTV,站在馬路邊上,我看了看手機,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周圍燈火通明,天空夜色沉沉,一派曖昧氣氛。
我看了一眼末末,末末也在看我,我沒看懂她目光裡涵蓋的意思,但絕對不是一點意思沒有。書上說,人的眼睛會說話。但此刻末末的眼睛裡說的是英語嗎?
無論如何,這是一個關鍵時刻了。孤男寡女、乾柴烈火、夜色朦朧、燈紅酒綠;桃花潭水深千尺,一枝紅杏出牆來……
我轉向末末,笑了一下,輕聲說:「那個……走吧,我送你回家。」沒錯,我是這麼說的,欲擒故縱啊!
末末看著我,好像有些猶豫,接著搖搖頭。我心裡一陣瘋狂竊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鎮靜!鎮靜……
「幹嗎搖頭?那你……」我一臉的不解其意,瞪大眼關切地問。
末末忽然抬頭,直視我的眼睛:「我自己回家,不遠,打車就十分鐘。」
我感覺出事態嚴重了,按道理來說,初戀情人邂逅小聚,現在小曦這個障礙已經自動消失,又在這樣月黑風高的夜晚,不發生點兒故事就太說不過去了,但末末這樣,基本等於通知我——今晚沒戲了!
「那個……你自己回家,不安全吧?我覺得,我怕那個……就是……」我語無倫次起來。
末末一笑:「你送才不安全呢!送我到樓下後又要求上去喝點東西什麼的,少來了寶,咱倆認識快十年了。」
她這麼一說,我算是徹底洩氣了,我這點伎倆恐怕真擺不平她。都說失敗是成功之母,那麼我這大半輩子一直和成功之母在一起來著,我算不算成功他爹?起碼也算個繼父吧?可惜,成功這小子,從來就不認我……
雖然心有不甘,但我已經放棄做無用功了,不為玉碎但求瓦全啊,反正除了初戀情人之外不是還有一層老同學的關係嘛!
末末笑著跟我擺手,走到馬路邊拉開一輛等客的出租車車門,扭頭對我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看到我點頭後,鑽進車內。
看著越來越弱的車尾燈,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真有那麼點悵然若失的感覺,順著馬路走了幾步,抑制不住那種失戀的感覺,猛然想起一位難兄難弟來,掏出手機按號,電話那邊的老唐伴著一陣嘈雜的音樂接聽。
聽老唐興奮歡快的聲音,很明顯這廝已經走出了失戀的陰影,還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在某某酒吧,已經要到了一位啤酒推銷MM的電話……
頓時打消了與他把酒言歡的慾望,和這麼個沒心沒肺的傢伙聊感情,那不是自殺式地報復自己嗎?於是臭罵幾句掛了電話,點了支煙,順著江邊往家走。
唱了一路《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完全捉摸不透末末和那個小曦今晚到底是在跟我玩什麼,可疑的細節很多,但最後卻啥也沒有發生,這是唱的哪一出呢?《鴻門宴》?《捉放曹》?《春閨夢》?
要不,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誰知道呢。女人心,海底針,沒法兒尋思;女人意,公車屁,根本抓不到源頭……
賴寶日記 5月9日 星期三 陰轉多雲
一連兩天,末末那邊沒有異常動靜,她不聯繫我,我也不聯繫她,雖然咱得承認,對末末尚有無限好感,但太慇勤不是我的作風,剛邂逅就開始不斷騷擾糾纏,萬一末末真沒別的心思,那我不是自己抽自己臀部嗎?
這兩天過得也是太平盛世,反正還沒去新東家那裡報到,我算徹底輕鬆,看影碟看到腦袋疼,打遊戲打到手指疼,喝啤酒喝到膀胱疼……
事態就在時隔兩天後出現了轉機,而這個轉機,叫我措手不及繼而無比興奮繼而百般疑惑繼而叫苦不迭。
大概是這天晚上的十點多鐘吧,我正在客廳沙發上看《鬼來電》呢,手機驟然響起,嚇得我魂飛魄散。壯著膽子接聽,顫抖著聲音「喂」了一聲,那邊是一女子聲音,聽上去很美但辨識率不高。
「寶!你在哪兒呢?」
「我在家啊。」我狐疑,這聲音很熟悉啊,卻想不起來是誰,但能叫我「寶」的應該也不算外人,莫非是我大學女友也出現了?
「告訴我你家地址,然後到大門口等我,快點快點!」那邊的聲音很急。
我緊張了,這是出事了啊!於是馬上邊起身邊回話:「好,我家住在南坪海棠花庭,我這就到小區門口……哎?等會兒,你誰啊?」
那邊特無奈地長長歎氣,接著聲音尖銳而起:「我是你肖姑奶奶!肖小曦!」
「哦。」我恍然,我說聲音聽著這麼熟呢,又問,「有事兒?」
那邊沉默了一下,接著爆發了:「你給我馬上下樓到小區門口!我和末末一會兒就到!」
電話掛斷,不敢怠慢了,看小曦這架勢,估計是出事了。
在小區大門口守株待兔,不停張望對面馬路,但我怎麼這麼豬呢?女人的話也信!女人有守時觀念嗎?
和門口的小區保安聊了半天,抽了三支煙,半個多小時後,終於有一輛出租車打著轉向燈開到小區門口停下,接著小曦和末末下了車,看到我後,小曦還熱情洋溢地擺了擺手。
剛想發飆,忽然覺得不對,末末走路怎麼還要小曦扶著啊?等到倆丫頭走近了,我立馬聞到了酒味,觀察了一下,小曦眼神正常,無疑,是末末喝酒了。
詢問之下,小曦告之末末跟人吵架,心情鬱悶喝醉了酒,然後就嚷著寶啊寶的,又哭又鬧,小曦沒招,只好遂她心願把她送我這兒來,視我為救命稻草人……
我心裡美得跟什麼似的!照小曦說的那樣,充分說明了末末在邂逅我之後,舊情難忘,完全把我當成依賴了。這麼說吧,能在喝醉狀態下不斷喊一個人的名字,不是因為你愛他,就是因為他欠你很多錢!
末末滿身酒氣,微睜著眼,被小曦推到我這邊,看到是我也沒抗拒,特踏實地往我身上一靠。
我得了便宜賣乖:「末末不是有男朋友嗎?怎麼送我這兒來了?」
小曦一撇嘴:「你以為她和誰吵架啊?」
得!我這心瞬間走過四季,剛看到春光馬上開始結冰下雪……
「我把她交給你了,你可別欺負她!」小曦瞪我。
我笑:「她醉成這樣,要是不欺負她,我對得起這情節發展嗎?」
小曦抬手佯裝要打,狠狠剜我一眼:「我可拿你當好人了!你敢怎麼著末末,我閹了你!」說完伸手摸了一下末末腦袋,轉身幾步,上了那輛一直等在旁邊的出租車。
我沖車上的小曦苦笑著擺手,小曦也笑,笑著還衝我這邊眨眨眼。我警覺!照她剛才對我的態度,此刻是不可能這麼友善曖昧的,那不是對我,難道是……馬上低頭看末末,靠在我身上的末末還迷醉著眼睛,一隻手飛快垂下,那幾根手指還保持著「OK」的手勢。我心裡是疑雲四起,不可否認,剛才那個細節,很容易讓我覺得有貓兒膩的存在!
帶著末末進小區,末末一步三晃,我則是藉著兩邊的路燈一眼一眼觀察她。很快,我就看出末末絕對沒有醉到此刻她表現出來的這種程度!這是經驗,像我們這樣以喝酒為消遣的人,太容易就能看出來一個人能不能喝,抑或真醉還是假醉。但末末也不至於裝醉來找我啊,居心何在啊?
「這是你家呀?」進樓門上電梯的時候,末末仰頭醉眼,聲音慵懶地問。
「啊。」我裝冷淡,也不看她,我倒要看看這小丫頭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末末努力睜眼張望:「租的?真小。」
「買的!」說這話時我底氣特足,「還沒到呢,這是電梯!」
末末一臉意外的模樣:「你住得這麼好?娛樂記者薪水很高嗎?」
我心裡笑,呵呵,還裝醉?問的問題怎麼這麼清醒啊,但嘴上還是照答不誤:「哪兒啊,我是房奴,男人都是房奴,雙重房奴。」
「雙重房奴?什麼意思呀?」
「白天是貸款買房的奴隸,晚上是大小乳房的奴隸。」我笑著,口無遮攔,反正末末這就要跟我回家了,沒必要讓我掄著大勺裝西點廚師吧?
末末仰頭看我,瞇眼嘿嘿一笑:「流氓!」
這不是罵人,這是調情啊!國產電視劇裡的女人一般和男人調情不都這樣嗎?羞紅著臉罵「你真壞」。
我心裡開始悸動了,末末居然自動送上門來,但裝醉太沒必要了,她直接要求的話我也肯定百分之一萬二的同意她來啊!緊張是必然的,這房子我貸款買下之後,一直是自己住,最多來幾個哥們兒看球喝酒,女人,我還真一個都沒帶回來過。這很簡單,我還沒有結婚的打算,所以不想糾纏誰,也不想被誰糾纏,一旦有哪個帶回家,那就後患無窮,起碼讓人家知道你住哪兒了,可以隨時隨地守株待兔,坐享其成,趴在牆頭等紅杏了。
那位問了,照你這麼說,你立場很堅定啊,可今晚你怎麼把末末領回家來了?我告訴你,我是一個善良的人,遇到這麼可憐無助的女孩,我肯定要拔刀相助、助人為樂、樂在其中的。別說末末這麼可憐地哀求要來我家,就算在大街上,遇到那種沿街乞討的孕婦,我也會扔幾毛錢的!況且末末是我初戀!初戀,總是最美好的……
出了電梯,到我家門前時,末末忽然掙脫我,站直身子前後搖晃了一下,伸手點我鼻子,還是一臉醉意:「哎,寶,我告訴你,你把我拉你家來敘舊可以,但別動壞心眼啊。」
我牙都氣歪了,誰拉你來的?你主動把自己送到我嘴邊,還告訴我不能吃?你拿我當柳下惠了啊?
「你再這麼裝醉,我肯定有的是機會動壞心眼!」我乾脆把話挑明。
「誰說我裝醉?」末末有點兒生氣,「我是在努……努力保持清醒,免得你有非分之想!」
我撇嘴,開門進家,末末跟進來。我嚴肅地說:「換拖鞋!」
末末笑了笑,吐了一下舌頭,乖乖脫了鞋子,換了我給她拿過去的拖鞋。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扭頭看我:「哎,寶,有酒嗎?」
末末這麼一說,我激動了。是哪位偉大先輩發明的酒啊!一旦她真醉了,我備不住還真能有什麼得逞的好事呢!二話不說,直奔飯廳,在酒櫃拿了一瓶紅酒。
末末端著一個高腳杯,邊喝邊晃邊四處參觀。轉了一圈又回到我面前,站著嘿嘿笑,我知道她在裝醉,但我不知道她裝醉是為了掩飾什麼,或者說,有什麼目的?
「寶,我今晚是要住在你家的。」末末忽然說。
這不廢話嘛!你要是參觀完就走,我還不干呢!我點點頭:「你直接說但是吧。」
「但是,」她果然這麼說,「寶,我真不會和你怎麼樣,你的明白?」
我能感覺到,我的小弟弟哭了。而且心裡也忐忑起來,末末這麼三番五次地強調,莫非真沒那個心思?那她來我這幹嗎啊?
看我不說話,末末一下笑出來,伸手摸我的臉:「寶,我知道你是好男人,要不我不會來的。」
少給我戴高帽子!我心裡想著,嘴上沒說出來:人是會隨著時間改變的!我善良?唐三藏在女兒國還動過凡心呢!更何況我這個豬……咳咳!天蓬元帥!
我和末末坐在地上,喝著酒,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而我還是賊心不死,以厘米為單位一點點向她挪動,嘴上閒聊著精心編造無數笑話和逸事,在末末大笑著沒有防備時寸寸逼近,直到我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後頸上沒扎攏的細碎毛髮。
就在這時,末末忽然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我,我們的距離近得幾乎鼻尖都快頂上了!這麼近的距離,我看她幾乎都快成了重影,我想我一定是對眼了。
末末一下笑起來,證實了我的猜測:「你做鬼臉幹什麼?」
我往後撤了一點,有些窩火地看著她。毫無疑問,這丫頭在耍我!
「你是不是想親我?」末末的臉上沒了羞紅,完全坦然、完全壞笑。
我的興致和慾望,在她這麼白癡的問話下,迅速退潮。
「你是故意的吧?」我無趣地挪了一下身子,遠離末末。
末末看著我,笑了一下,猛翻身從地毯上跳起來,光著腳登登登跑向飯廳,邊跑邊喊:「憋不住了!洗手間的燈在哪兒啊!」
得……我是默默無語兩眼淚啊!白忙活了。
只是上個洗手間,可半天不見末末回來,也聽不見洗手間的動靜。猶豫了一下,我輕手輕腳地起身,遠遠地張望洗手間。洗手間的門居然沒有關死!我盡量不出聲音,從縫隙向洗手間裡窺視過去……不用鄙視我,我知道這很不道德,但大家可以這樣理解:我是一個娛樂記者,偷窺隱私是職業習慣,也是工作需要!
末末就站在洗手台前,看著鏡子。看了半天,騰出一隻手放到嘴前哈了口氣,又洗了臉,還拿清水洗了洗腋下,然後對著鏡子,齜了齜牙,弄了弄頭髮,雙手隔著衣服,托著乳房對鏡子左看右看了一會兒,然後躡手躡腳地轉了身。
我一驚,急忙轉身向客廳奔去,好在地上是純毛地毯,腳步快一點,也沒多大動靜。末末走回來,居高臨下地打量我一番,我盡量一臉坦然,飛快尋找著話題掩飾尷尬和緊張。
末末坐下身,笑容意味深長:「別裝了,我聽見了。寶,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對我上廁所感興趣啊?」
一句話,讓我恍惚了半天,腦子裡瞬間閃現無數定格的畫面。
多年前,我和末末有了唇舌相親的事故後,基本算是確立了戀愛關係,那時候的末末還十分膽小害羞,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偷偷約會見面,擁抱接吻,末末全都毫無保留地順從我,她只向我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對外,對所有人,我和她的關係都要保密,表面上還是普通朋友。這是典型的官方說法。
現在我成為一名娛樂記者,見到過無數男女明星於深夜在某個酒店或者豪宅苟合之後,第二天記者招待會,依然臉不紅、心不跳地聲稱他們只是普通朋友。而男明星身上的抓痕仍在,女明星脖頸的吻痕明顯……每次遇到這種事情,我都會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在高中時期後半段,我和末末極力掩飾我們之間關係的那種感覺,然後偷笑。
之後,我們的話題開始涉及一些無關痛癢的往事,然後聊到了現狀。我問她為什麼來山城,還以為她會在沈京那邊找工作。
末末搖搖頭:「高中畢業時,你把我甩了,我是來山城念的大學,畢業後就在這邊找了工作。」
末末說「你把我甩了」那句話時,表情和聲調都很平靜,但在我聽來,卻十分寒冷。
「你不能這麼糟蹋人,如果說甩,那也是互甩!」我義正詞嚴地爭辯,「那時候不只咱倆,咱們身邊多少對兒男女啊,誰堅持下來了?考不上同一所大學,不分手才怪呢!」
末末撇嘴,瞪我,不說話。
「本來嘛!最後一段時間,咱們都忙著備戰複習,然後就沒什麼聯繫了,你忘了?我給你打過電話的!」我繼續據理力爭著,絕不能讓自己背上這種陳世美的罪名!
「是,你是打了個電話,問我報什麼志願,然後跟我說加油,爭取考上同一所大學!」末末低聲說著,表情明顯開始變化,越說越來氣,「但你這個王八蛋!你報的志願,是你跟我說的那幾所大學嗎?你你為什麼騙我?」
我愣了一下,好幾年了,差不多都淡忘這些事情了,其實當初完全是誤會。我志願填的哈佛,她也學我填哈佛,但她填的是「美國波士頓的哈佛大學」。我填的是「哈爾濱佛學院」……
不開玩笑,其實真正的原因是,當初我的確想和末末報同樣志願來著,但胳膊擰不過大腿,最後還是被父母逼著改了志願。
父親說:「兒子,我們始終覺得你就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
母親說:「兒子,你以後不是當醫生就是當律師。」
……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父母就是初戀殺手!無數無數少男少女美好的初戀,就是毀在雙方父母手中的!
言歸正傳。
末末這麼說,其實挺讓我傷心的,因為當初我和她分手,沒有真正的直接責任人,都是距離惹的禍。上大學開始,真的就沒有和末末聯繫過了。倒不是沒有動過心思,但不知道怎麼才能聯繫得上,又不能往她家裡打電話問,其實有那麼一段時間,還真的是很想末末。想她的原因很簡單,也很齷齪,就是我一直在後悔和懊惱,沒有真的和末末進行負數距離的接觸,從而導致,我帶著處男之軀,走進了大學校園。
其實愛情就是一所大學,每個人成長過程中都要在這裡學會很多東西,但一般來說,學生一畢業,肯定回頭罵母校不是東西!
說真的,我越來越後悔當初明明有機會,卻沒有把她拿下!毫無疑問,如果早在高中時期我已經和末末有過肌膚之親,哪兒還會像現在?被末末這麼牽著脖子走!
其實當初,有不止一次機會可以讓我和末末彼此失身給對方,真懊悔當時怎麼就這麼慈善、這麼神父心腸呢!
對了,忽然想起來,導致我當初如聖人一般,沒有玷污末末純潔的緣由,只有一個字——疼。
那是一個週末,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週末。
那晚我們散步,吃小攤,在我的極力勸說下,末末也喝了一點點酒。酒足飯飽,末末說找個地方歇歇,我說那去我們宿舍吧,週末沒人。
末末有些牴觸,有些猶豫,並且很嚴肅地和我說不許打壞主意,我滿口答應,指天踩地地發誓,末末這才答應下來。
古人云:桃花綻放時,燈火闌珊處,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在我宿舍的一片黑暗中,很長時間的接吻,讓我感歎自己從來沒這麼幸福過,實話說,以前自己沒敢幻想過在這種環境下和這樣漂亮的女孩在一起。我當時衝動地想,就單單沖這幸福的感覺,為這樣的女孩上刀山下火海都……再考慮考慮。
我和末末慢慢鬆開了嘴,深情對望,我的眼神如火一般燃燒,末末的目光如水一樣蕩漾。這似乎預示了,接下來必將是一個火蒸發水,抑或水澆熄火的夜晚。
我看著末末,明顯感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但是我克制著,還在努力地營造更佳的氣氛,早在我剛開始明白男女之事的時候,我就不止一次地想過,自己以後要非常努力地賺錢,然後娶一個最漂亮的女孩當老婆,然後在洞房花燭夜的當晚,給自己一個最完美、最浪漫、最有意義的初夜。只不過現在,洞房花燭夜是等不到了,但我依然相信,可以留給自己的失身之夜的回憶,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按理說,這本來應該是一個非常浪漫,非常值得當事人回味,甚至是非常有早期性教育意義的一晚,但是卻因為男女雙方都是第一次,沒有任何經驗而導致整個過程困難重重,舉步維艱。
我記得我當時在黑暗之中,喘著粗氣,還問了她一句:「怎麼了?躲什麼?害怕?」
末末蚊子一樣的聲音回我:「燙。」
這句話,讓我記憶猶新。而且,在今後的日日夜夜中,在後來的幾次與女性的親密接觸中,再也沒有聽過這個字眼。這種對男性之物精闢的總結和論斷,從此絕跡於江湖。
接著就是兩聲慘叫。末末一聲,我一聲。
末末叫的還算合理,也比較含蓄,我叫的很失態,因為毫無精神準備。我哪知道,男人第一次也這麼疼?那感覺……就好像手指頭伸進鉛筆刀裡,突然被刀片剝了一層皮一樣,疼出我一身冷汗!劇烈的疼痛和沉重的打擊,讓我和末末幾乎同時分開,隔著半米左右的距離坐在床上,在黑暗中互相看著。
末末的眼角有晶瑩的光亮,估計是哭了。我沒哭,正在齜牙咧嘴……
讓我們從回憶中拔出來,回到現實。
此刻,我和末末面對面坐在地毯上,有了一個短暫的沉默。
人真的是情緒化的動物。在我回憶起很多往事,很多曾經與末末在一起的時光後,我忽然感覺到,自己其實那麼喜歡末末,以前是,現在也是!此時此刻,我在回憶的催化下,覺得末末就是我的愛人!我是挺愛她的呀!
當然,這種想法和念頭,也是基於我大學時代幾次相當失敗的戀愛。孔子和耶穌都說過:初戀無限美。這話真對,因為在和末末的初戀之後,我的感情之路就一直崎嶇坎坷、蹉跎滄桑——
大三那年,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面前,我想珍惜,但這份真摯愛情的男女雙方也都站在我面前;之後,大概是大四畢業前夕,最後一任女友給我發了一條短信:我們還是分手吧!我還沒來得及傷心呢,女友又發來一條:對不起,發錯了。
當然,如果我遇不到末末,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感慨和想法,但末末此刻就在我眼前,這種心態毋庸置疑,這種情緒隨之而來。
「哎,這幾年,你是不是一直為這事恨我啊?」看著末末,我心軟了。
「啊?」末末抬起頭,還沒從自己的遐想中解脫出來,一臉不解,「什麼?」
「我是說,畢業後我和你一直沒有聯繫,你是不是為此一直恨我?」我問得心驚膽戰的,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點兒火上澆油的意思。
沒想到末末笑了,是裝出來的嘲笑:「至於嗎?恨你?還一恨這麼多年?我還要不要活了?」
我聽著,也笑了笑:「不恨就好,不恨就好。」
「誰說不恨!」末末突然變臉,大聲叫著,隨手扔過來一個空啤酒罐,一下砸在我腦袋上,「換了是你,你不恨我啊?」
我被砸蒙了,疼倒不疼,就是有些突然,而且那啤酒罐裡,還有星星點點殘餘的啤酒,不偏不倚的,有那麼幾滴甩進了我的眼睛。眼睛瞬間有些刺痛,下意識地,我低了頭,伸手去捂眼睛,表情有些扭曲。
一雙手忽然扶住了我肩膀,接著一個聲音緊張起來:「怎麼了?打疼了你啊?沒事吧?」
我揉著眼睛擺手說沒事,心裡還挺美!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末末心裡還有我,還關心我……正美著,又一個硬物件砸中我腦袋,我睜不開眼,憑聲音感覺末末已經站起來了,我後背又挨了一腳。
「活該!就當是為我的初戀報仇了!」
聽著輕微的腳步聲遠去,我在眼前一片花紅柳綠中恍然大悟,這丫頭是來為初戀尋仇的!她是在報復我?
等我的眼睛終於恢復視覺後,客廳已經空了,我站起身找末末,最後在臥室床上發現了獵物,末末已經鑽進被子裡了,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對我笑著,頗為得意。
我這火騰就上來了!陰著臉也走到床邊,翻身上床,伸手扯被子。
末末嚷開了:「幹嗎呀你!搶劫啊!」
我氣炸了:「這是我家!這是我的被!」
末末態度同樣堅決,雙手扯著被子,用半個身子壓住另一端的被角,氣勢洶洶地吼我:「寶!你鬆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休想和我蓋一個被子趁機非禮我!」
我簡直……我槍呢?我槍呢?
狠狠一鬆手,我瞪著眼睛沖末末喊:「你差點兒把我弄瞎了你不知道啊?我還非禮你!我今晚要是碰你一下,我他媽就是王八蛋!」
末末也不扯被子了,無比得意地衝我搖頭晃腦:「你自己說的哦!」
我一愣,看著末末嬉皮笑臉地跟我擠眼睛,瞬間恍然大悟……媽的!又中了這小丫頭的奸計了!
賭氣,上床,末末還是堅決不給我被子。
「你睡沙發!」
「我家啊!我憑什麼睡沙發?」我瞪眼。
「就因為是你家啊,我是女孩啊!」末末笑著,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我有些啞口,喘著粗氣轉身走向臥室外面,走了幾步又轉回來:「哎,末末,這麼說的話,我去你家,你就睡沙發了對吧?」
「還是你睡沙發!」末末已經不再看我了,縮回了身子,伸出手,展開五指,欣賞著自己的指甲。這樣的舉動,完全是在挑釁!
「憑什麼又是我睡?」我幾乎是在喊。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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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我家,我說了算,我是女孩!」末末已經閉了眼,準備轉身了,「幫我關燈。」
……誰說婦女是弱勢群體?誰呼籲的男女平等?
賴寶日記 5月10日 星期四 陰轉多雲
床真的是好東西,可是現在,一張床對我來說,真的是遙不可及。
客廳開著一盞很小的落地燈,光線昏暗,我迷迷糊糊地躺在沙發上,根本無法長時間閉眼睛。
這一夜,其實很痛苦,該發生的沒有發生,不該發生的卻是接二連三。就在遺憾、懊惱、咬牙、洩氣的過程中,時間流逝了……應該說我沒睡著,但後來也不是很清醒,總之迷迷糊糊的天已經亮了。
我睜眼醒來時,著實有點魂飛魄散的感覺,末末的臉就近在咫尺,雙手托著下巴,一張笑得春光明媚的臉在看著我。我嚇得猛一起身,瞬間緩過神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瞥了末末一眼:「你起來了啊?」
末末笑瞇瞇的,不說話,一直看我。
「你……你又想幹什麼?」我緊張起來,已經被末末玩怕了,社會的力量是巨大的,把一個單純的女孩給錘煉的,現在怎麼看怎麼像一個女老千。
末末歪著腦袋看我,忽然就撲了上來,雙手摟住我脖子,在我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這下我蒙了,第一個反應:又是什麼陰謀?
親了我,末末馬上鬆開,從沙發旁站起身,美滋滋地看著我,歪著腦袋說:「哎,寶,我就知道你一定沒問題的!」
「什麼沒問題?」我丈二和尚穿不了褲子。
「寶,我真沒別的意思。」末末還解釋,「你這樣我挺高興的,真的!以前我們倆在一起那會兒,你就讓我挺放心的,現在你也沒變。真好。」
我納悶了:我怎麼就讓你挺放心的了?
末末笑著,上前一步,下著腰坐在了沙發邊沿:「你忘了?我們倆以前好的時候,差點就那樣了,但我沒想到你那個年紀就那麼懂心疼女孩,你都沒……」
我?心疼……女孩?哦,看來,末末把我當君子了!以為我當初是因為她疼,或者說是怕她後悔,才沒有和她完成最後一步!難道她忘了當時我也慘叫來著?算了,你看末末這樣,臉上都笑出夏威夷海浪了,她肯定沉浸在屬於她的那些回憶裡,況且在她的回憶裡我是個好人,這不是挺好的事兒嘛!
於是我對末末笑了笑。
「本來昨晚我還真的有點兒擔心來著。」末末從沙發上站起,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啊!我現在是一點兒都不擔心了。」
……深陷愛情時,女人的智商等於零,所以經常被男人騙;深陷慾望時,男人的智商是負數,所以經常被女人耍。
目前看來,我當仁不讓地被耍了。
起床,哦不對,起沙發,刷牙洗臉,整理著裝。
末末早就整理完畢了,女孩對這方面可能有天賦,她先我一步避免一切狀況發生,在我睜眼之前就已經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和昨天看到的末末比,今天有一點兒不同,她沒化妝。實話說,不化妝的末末更好看——乾淨、清純。
我其實挺討厭女孩化妝的,尤其是化濃妝。我始終認為,化妝是女人在三十五歲之後才值得親手摧毀、腐蝕自己的手段。年輕嘛,年輕本來就是資本,你的皮膚,你臉上的所有零配件,都處在風華正茂的階段,是它們在你臉上這一生中最閃光的時候,非要用亂七八糟的東西遮蓋它們,何苦呢?修眉毛,挺好,抹點護膚品,正常,就算夾個眼睫毛,也是為了美觀。但我總能看見大批大批的年輕女孩,在臉上塗油畫彩,弄得跟京劇臉譜似的,要麼就拍麵粉加作料,把臉弄得跟料理似的,這太恐怖了。
等到這些女孩三十幾歲,在街上遇到某熟人,某熟人稱讚說:「哇,你一點兒都沒見老,和十年前一樣。」這些已成為婦女的女孩就高興了,就美了,就覺得自己天生麗質、容顏未改、長生不老了,其實她們十年前就是這樣了,當然不顯老。
所以,當末末一臉素相,清爽純淨地站在我面前時,我又有點兒心潮澎湃起來。
末末看到我一臉淫色,馬上挑了眉毛。
我急忙賠笑:「那個……我們出去吃早飯吧。」
「好啊!走吧走吧!」末末拉住我往門口拖,「今天很多事情要做呢!吃了早飯,你先陪我去配鑰匙吧!」
「配什麼鑰匙?」我緊張了一下。
「你家的鑰匙啊,給我配一把。不然我多不方便啊!」末末一臉的理所應當。
「你?要我家鑰匙?」我腦袋轉不過來了。
「是啊,不是說今天開始我住你家嗎?」末末一歪腦袋。
「我什麼時候說讓你住我家了?」我暈了。
「是我說要我住你家的啊。」末末完全、徹底地大言不慚起來。
「我……」真是亂了,難道我真的還沒醒酒?
末末皺鼻子一笑,伸手拉我:「哎呀,別跟我客氣了!就這麼定了!走走,吃飯去!」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本來以為是末末羊入虎口,沒想到現在成了我上了她的賊船。
帶著末末在家附近吃了早飯,熱騰騰的紅油餛飩,把末末的額頭吃出了一層細汗,整個人的氣色一下子好了起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上了街,末末真的拉我找店舖配鑰匙,我本來還抱有一線希望,以為她是嚇唬我開玩笑的,但是看她這個認真勁兒,我敢肯定自己是惹了麻煩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逮不著狐狸惹一身臊,更何況這丫頭現在像狐狸精似的,把我玩弄於股掌之間啊。
被她拗得沒辦法,又不好在大街上鬧,只好和末末反著用勁,盡量拖延時間,好讓我仔細想想,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很快,末末就覺察到我不情願的狀態。忽然停下腳步,扭頭看我,似笑非笑:「哎,寶,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和我去配鑰匙。」
「你過分了啊!聽說過男的逼女的賣淫,沒聽過女的逼男的同居的啊!」我笑著據理力爭。
「你說的啊!」末末臉一冷,鬆開我的手,往前走了幾步,站定,轉身,指著自己身邊:「賴寶,我數三個數,你馬上到我這兒來,然後乖乖和我去配鑰匙。要不然……」
我笑了:「哈哈,威脅我?你以為我怕啊?怕威脅我就不當娛樂記者了!」
「耍流氓!」末末冷不丁來了一句,然後直直看著我,「賴寶,我下一聲就盡全力喊了,後果自負啊!」
就這麼一聲,已經引來周圍幾雙眼睛的側目了,我絕對不敢怠慢,三步並作一步,噌一下就到了末末身邊。
在大街上,千萬別出事,所謂不敢高聲語,恐驚街上人。中國這地方,你就是在大街上突然蹲下繫鞋帶,旁邊都能圍上幾個好奇看熱鬧的。
跟在末末身後,我愁眉苦臉地囉唆:「哎,末末,到底什麼事啊?你非要住我那兒?」
「你還真職業病啊,就愛打聽八卦,你管我的事幹嗎?」末末瞪我。
「這是你的事嗎?你要住我家,總得給我個理由啊!」我垂死掙扎。
「好吧好吧。」末末做無奈歎氣狀,「算我租的好了吧?我給你房租,一個月二百夠不夠?不夠再加五十!」
嗯,這個數字真他媽和我登對……
沉默了一下,我鼓起勇氣再戰。「末末,你就是給我兩千也不行!你不能讓我每天睡沙發啊!」我一鳴驚人!太帥了!這個問題如此尖銳,而且一語雙關啊!要麼你就別住,要住就睡一張床!我是房東聽我的!我的地盤我做主!
末末減緩速度,扭頭愣愣地看了我一眼,忽然一副恍然的表情說道:「你不說我還真想不起來,我怎麼能讓你睡沙發呢。」
我樂了,今天的天空真是和我的心情一樣,陽光明媚,萬里無雲。
「我昨晚都看了,你那個書房不是空著呢嗎?」
起風了,有烏雲飄來……
「我們倆配完鑰匙,去商場給你買個床墊,就放書房,好不好?」
下雨了,瓢潑、傾盆……
「你發什麼呆啊?你睡書房,我睡你臥室,要不……你要是捨得的話,我睡書房的床墊子,你睡臥室好吧?不過我知道你不忍心的……」
酸雨、冰雹、颱風、海嘯……
末末喜滋滋地看著我,用手袋輕輕打我:「說話啊?寶睡書房一次,寶睡書房兩次,寶睡書房三次,成交!走吧!」
我,坍塌了。
垂頭喪氣地跟著末末配了一把我家的門鑰匙,又被末末拉到商場買床墊。
某一個瞬間,我有點恍然,末末是見到我就打定了某個主意,然後用一系列手段來考驗我,現在我因為一時心軟,經受住了考驗,她就理直氣壯地入住我家,就好像是我給她這麼一個機會似的!哼哼,拿我當白癡?是個男人都知道,我答應配鑰匙是抱著什麼心態和意圖,咱們走著瞧!
在商場轉著,我手機響了,末末看了我一眼,挺善解人意地走遠幾步。有時候這丫頭還真是挺招人稀罕的。
看了來電顯示,是老唐這廝。
「喂?傻鳥,何事啟奏?」
「啟個屁啊?」老唐的殺豬聲音一下傳來,「你在哪兒呢?」
「陪太后逛後花園。」我歎氣的同時,瞥了末末一眼。
「別鬧了!出事了!」聽老唐的聲音不像開玩笑。
「什麼事啊?好好說,別跟難產了似的!」
「報社要倒了!」老唐嗷的一聲,嚇了我一跳。
「倒了?」這消息挺震驚的,一般這種情況,第一反應都是一句廢話,「真的假的?」
「騙你幹什麼!你快點過來!發錢呢!」老唐喊。
「還有錢?」我意外了。
「啊!有遣散費啊!你不是辭職沒幾天嘛,我到財務室看了,還有你一份呢!」老唐的聲音聽不出是焦急還是興奮,「你快點過來吧!」
「哦。」我掛電話,轉身找末末。
末末遠遠地四處閒看著,扭頭看見我收了手機,笑著走了過來:「女朋友?情人?沒壞你事吧?」
「那個……出了點事情,我得回以前報社一下。」我搓著手解釋著,「我們前報社,有個同事老唐,和我關係不錯,今天有人舉報,來了警察,從老唐辦公桌抽屜裡搜出毒品了。報社給我打電話回去協助調查,因為我以前是挨著老唐坐的……」我承認,這一次不夠急中生智,這個理由有點白癡,但讓我高興的是,末末在這方面沒有我想像得聰明。
她一臉驚訝,瞪著眼看我,緊張地伸手扶住我的肩膀:「毒品?真的啊?是什麼?搖頭丸?大麻?海洛因?幾號?冰?不是可卡因吧?」
……我傻了,末末,貴姓啊你?
「協助調查是吧?你可別亂說話啊!快去吧!」末末伸手推我,「快去啊!有什麼說什麼,別往自己身上牽話題啊!完了事兒我們電話聯繫!」
我麻木地點頭,呆愣愣地轉身跑出了商場,心裡一陣陣發寒,這末末……難道現在是亞洲毒梟的秘書?
打車到了報社,一進大門就遇到很多熟臉。
「賴寶也來了啊。」
「賴寶你的辭職太明智了!」
「賴寶……」
很多人打招呼,但每個人臉上都是陰沉的。工作沒了,飯碗砸了,這對我們這樣的老百姓來說,是褲襠下面掄大錘——相當沉重的打擊……
老唐從走廊拐角一露頭,看到我之後快步走過來,拉住我往辦公室走,走到我們以前相鄰而坐的地方,老唐一臉鬱悶:「哎,你現在是不是特得意啊?」
「什麼意思?」
「先見之明啊!」老唐一撇嘴,「先走了一步,把我丟這兒了,看看現在,賈府敗了,富貴榮華的這麼一家,就這樣樹倒猢猻散了。」
「你還跟我轉文啊!」我笑了笑,「有什麼打算?」
「打算?我真想把這些領導打死了算!」老唐義憤填膺,「媽的虧損虧損,還不報實賬,我們的薪水每月都不給足,他們撈夠了,把報社弄垮了!」
我理解地拍拍老唐的肩膀:「算了,這麼著吧,我幫你問問,我準備去的那家還要不要人,行的話,你也過去。」
「真的?」老唐抬頭看我,雙眼放光,「寶!我簡直太愛你了!我要是個女的,我就一輩子不求名分地陪你,隨便你玩弄我!」
「你滾遠點!」我掙扎著,把老唐摟我脖子的雙手扯開,「你是唐唐,我可不是張國榮!」
這工夫,辦公室外有人喊:「開會了!總結會!大會議室!」
領了遣散費,和報社眾位多年患難與共的戰友握手告別,互相叮囑以後常聯繫,多聚會,然後出了報社大門。
老唐在後面快步追了上來。「哎,寶,我有點兒鬱悶,晚上出來行嗎?咱倆喝點兒。」
我點點頭,一愣,又急忙搖頭。
老唐瞪眼睛了:「哎?寶!跳槽走了就不認兄弟了?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念完經打和尚?吃飽了罵廚子?」
「你哪兒那麼些廢話啊!」我給了老唐一拳,「晚上我有事!」
老唐點點頭,很難受地笑了一下,拍拍我肩膀:「那行,咱們改天,電話聯繫。」
說完,老唐轉身往報社大門裡面走,特落寞、特傷感的背影,搞得我心裡也酸酸的。
「哎!老唐!」我喊。
老唐轉過臉,表情有期待。
「你晚上沒事就給我打電話吧!」我衝他喊,「要不你把肉狗也叫上!」
「那一定!」老唐笑了,衝我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我看著老唐滄桑的背影,不由得心生感慨:有的人對於社會,重於泰山;有的人對於社會,輕於鴻毛,輕於鴻毛……
打車奔家走,路上給末末打手機,問她在哪兒。
「我在咱家呢!」末末的聲音很興奮,而且一點兒也不客氣。我鬱悶,咱家?那我是不是可以說:咱末末,咱的大腿,咱的胸,咱的……
女人是有直覺的,我剛出了電梯,末末已經開了門,一臉香水有毒的笑容看著我,做著可愛的表情衝我招手。
「你這是……」我遲疑地走過去,總覺得面前的末末笑裡藏刀。
「進來看呀!」末末用最嗲的聲音說著,然後擠擠眼睛。
跟著末末進了家門,末末直接拽著我奔了書房。我傻眼了。書房已經被末末點綴裝飾得煥然一新,鮮花啊,飾物啊,掛件啊,風鈴啊……床墊已經整齊地碼放在靠窗戶的位置,上面鋪了天藍色的床單被套,被套上面,還有好多好多小天使……
末末得意得不得了,仰著下巴看我:「這家裡所有的裝飾,就算我第一個月房租了啊!」
我還是懂行的,別的裝飾品不說,就這床墊子,起碼九千以上。心裡不免打鼓,越來越懷疑,這個丫頭難道真的是毒梟的秘書?看著滿屋子奢華用品,我倒有點慶幸當初沒有破了末末的身,否則她很可能到現在還賴著我,那麼下場就是:我把她從女孩變成了女人;她把我從男孩變成了……窮人。
「滿意嗎?」末末問我。
「嗯嗯!滿意滿意!」我還能說什麼?
「我還怕你會埋怨我呢!把你家弄成這樣。」末末笑。
「不會,多好看啊!不用裝飾就能開化裝舞會了!」我還敢埋怨?一萬多大洋啊!
「狗嘴吐不出象牙!」末末罵著我,轉身,又開始收拾起來。
我左右看了看,猶豫了一下,走到末末身邊:「哎,末末,今晚……我有點兒事情,你要是真打算住我這裡的話,就先睡吧,我可能很晚回來……」
話沒說完,已經被堵了回來:「什麼事情啊?有約會?」
「不是,是和幾個哥們兒喝酒。」我說。我他媽的,真後悔實話實說!
「真的?」
「是啊,你……」
「我也去!我也去不行嗎?」
我怎麼這麼魯莽啊!我就知道……
可愛的唐墩是個急性子,我和末末尚且在家裡收拾整理中,他的電話就來了。
我恨他!因為他來電話的時機,正好是我終於把末末勸得和我一起躺在書房的床墊子上,感受高級床墊的時候,而且,我已經伸了胳膊,末末也笑瞇瞇地跟我打情罵俏。這時候,該死的手機響了。
我都將罪惡魔爪伸出去了,電話一響,末末馬上一個翻身起來,壞笑著看我:「接電話啊!沒準是情人呢!」
我起身,接電話:「你他媽的有事啊?!」
「我他媽的是老唐!」唐墩在電話那邊一愣,繼而和我對喊。
「我他媽的知道你他媽的你是他媽的老唐!我在問你有他媽的什麼事!」我的確挺鬱悶的,沒準沒有這個電話,我和末末就成了呢!
「請你喝酒啊!」老唐喊。
「在哪兒?」我語氣瞬間平和。
「我跟肉狗打了招呼了,他要帶小粉,我說我沒人帶,你也沒人吧?」老唐滔滔不絕,「我就說啊,哥們兒聚會的時候,幹嗎要帶女人啊?有病啊!你說呢?」
「……老唐,唐哥,我這邊,可能也要帶一個……」我拿著手機,氣弱地看了看末末。
「你說什麼?」老唐有點難以置信。
「我是說……老唐,今晚我……有個朋友也要去。」我真的難以啟齒,誰都知道老唐是千年單身老妖。
「女的?」
「嗯。」
「女友?情友?網友?」老唐好像已經神經了。
「反正是個女孩,肉狗不是帶小粉嗎?我也帶一個朋友,怎麼著吧!」我較勁了。
「……行,帶吧!一個是刺激,兩個也是,帶吧,不耽誤喝酒就行。」老唐猶豫一下,服軟。
「你會意外的,我這個和小粉不是一路的,可以喝酒!」
「真的?」老唐興奮了,「定了啊,在香源,我三點多就過去,肉狗也那時候,你自己掂量著辦!」
老唐真是條漢子,不容我說話,他那邊已經掛了。
我搖搖頭,轉身看末末:「三點半,香源,你真去啊?」
「去啊!香源在哪兒?你帶我去!」末末顯得那叫一個興奮。
三點鐘,出門打車,直奔香源。香源不遠,就在區政府對面的一條街。基本上,我和我那幾個「互捧夠友」聚會的話,一多半時間是來這裡。總來總來的,和這兒的老闆還有服務員都混得很熟。
下了車,末末興高采烈地四處張望,一臉新奇。說實話,她這個舉動,讓我有了一些疑惑,這丫頭真的是這些年都住在山城嗎?不會對南坪還這麼有新鮮感吧?
疑惑只是一瞬間,定定神,帶著末末進了香源。
幾個服務員看到我,馬上笑臉相迎,擺著手打招呼:「寶哥來了啊,唐哥他們都到了。這邊走。」
末末走在我身邊,故意做出崇拜的小模樣看我,小聲說:「哎,寶,混得可以啊,跟黑社會老大似的。」
其實我挺受用的,起碼這讓我在末末面前很有面子,笑著搖頭:「不敢當,頂多是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小團伙。」
「你這些朋友都好打交道嗎?」上樓梯時,末末問。
「放心,都是那種見到母的就抬腿的東西,要是見到美女,一晚上的廢話能趕上一套《世界名著全集》。」
末末笑著點頭:「能想像到,我來就是為了聽你們胡說八道的,一定很有意思。」
說著話,已經到了二樓包間,拉門進去,房間裡已經坐了半桌子人了。唐墩、肉狗、小粉都在,讓我意外的是,老付也赫然在座。
「你打的什麼車啊?人力車啊?」老唐站起來率先發難,「就等你了!」
肉狗和老付也是笑著罵罵咧咧,小粉笑著和我點點頭。
我一一賠笑著打招呼,然後伸手把末末拉進了包間,看著在座各位:「那個……介紹一下,這是末末,是我……」
話還沒說完,老唐看到美女,熱情頓漲,馬上手舞足蹈地讓座:「介紹個屁啊!你以為談判啊?」說著一臉笑容看末末,「來!嫂子坐!挨著我坐最安全了!」
末末倒也不反駁,好像對「嫂子」這一稱呼挺滿意似的,笑著沖各位點頭,走向老唐身邊的座位。
我一把拉住末末,朝老唐瞪眼睛:「什麼嫂子!這是我妹妹!」
老唐一愣,馬上綻放笑容:「哥!你看你那麼凶幹什麼?妹夫我一向尊重你,來,哥!你坐上座!」
「你是誰妹夫啊?」我甩開老唐拉我的手。
「你看看你看看,哥哥這暴脾氣啊,」老唐笑得跟爛柿子似的,「這還不是早晚的事嘛!」
末末已經笑著捂了嘴。
肉狗在一旁也笑著,站起身,拿出手機假裝打電話:「喂,寶,桌上有煙灰缸嗎?拿起來!砸他的頭!」肉狗這麼一逗,我倒是消了脾氣。我們這些朋友互相開玩笑已經習慣了,肉狗這番學《無間道Ⅲ》的台詞,讓老付和小粉都笑了出來。
人員到齊,上酒上菜。
老付是我大學同學,畢業後尚有聯繫,哪承想山水有相逢,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小子幾經輾轉也到了山城。多年朋友感情,近乎於兄弟,所以他長伴左右,至此也混入我的這個小圈子。現在自己在運作電腦公司,煞有介事地給自己印了名片,什麼「齊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之類的名頭赫然出現於名片上,而他那公司裡的幾個人,最小的名頭也是副總經理。老付的名片很長一段時間成為大家取笑的焦點,照老唐的話說:「就老付這位,即使當上國家主席也是『副』的,付主席嘛。」
肉狗大談他的狗場,這廝常年販狗,旗下名犬無數,油水頗豐,據說一條名犬拉出去配一次,就要幾千一萬的,加上母狗產崽外賣,他算是這些朋友中的款爺了。關於肉狗從事的這個行當,朋友中早有定論,他就是一老鴇,和晚清時期的妓院老闆沒啥區別。
小粉是肉狗的紅顏知己,屬於那種大家閨秀氣質,外表安靜斯文的女孩,她和肉狗走在一起,是我們這幾個人都沒想到的。不過肉狗私下透漏過,小粉也是屬於那種外表冷漠,內心狂熱,靜如處子,動如脫兔,晚上更具爆發力的女孩。這就很好理解了。現在的女孩,外表根本看不出什麼,大學生打扮得像小姐,小姐打扮得像大學生。美女都低調含蓄可愛,藏匿於人間不露行蹤,而那些長相近乎克隆失敗,走大街上能讓人當大便踩一腳的女人,全都高調曝光,到處貼照片……
這是一個混亂的年代。
幾杯酒之後,氣氛開始舒暢起來。
肉狗說他準備進軍醫藥界,根據他多年養狗的觀察,開始對公狗的內膨脹產生了興趣,他決定請人仔細研究,提煉出能使公狗內膨脹的雄性激素,製成藥品,打造全人類陽痿人群的最大福音!……
誰都聽出來了,肉狗完全是狗咬褲襠——扯淡呢。
小粉坐在肉狗旁邊,伸手拍了他腦袋一下:「胡說八道什麼!再把人家末末嚇著!以為你流氓呢!」
眾人目光全都轉向末末這邊。
末末也跟著大伙笑到開花,聽見小粉的話,馬上擺手搖頭:「沒事沒事,耍流氓的就在我身邊呢,還怕聽幾句流氓話嗎?」
眾人噴笑。我也笑,但有點尷尬——剛才末末瞟的是我。這個舉動,基本上也完全證實了我和末末絕非兄妹關係。
其實這根本不用說,自打我領著末末走進包間,老付、肉狗、老唐,包括小粉,都馬上表現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但我真的是沒法解釋,說是初戀女友?必然會有無數筷子飛過來的。
於是,在小粉和末末相約上洗手間的時候,我立刻被幾個衣冠禽獸圍攻。老唐、肉狗和老付一瞬間拋出成百上千的問題,全部是關於末末的,問題涵蓋面,涉及末末的年齡、身份、三圍、工作,乃至她旁親左戚數代族譜。
「她就是我的一個普通朋友。」我只好用官方說法回答。
「沒別的?」老付質疑。
我點頭肯定:「沒有,真沒有,高中時候是同學,這不是偶然在山城遇到了嗎,就有了聯繫,正好她今天也沒事,我就把她也帶來玩了。」
肉狗冷笑:「你就裝吧!剛才末末那眼神、那舉動,還指你……普通朋友?」
老唐倒是逆向思維,完全站在自己的角度和立場:「寶哥,真的是普通朋友的話,我就不客氣了。」
「幹什麼?」我警覺。
「哎?這地上明擺著有一百塊錢,你不撿還不讓我撿哪?」老唐瞪眼。
說著話呢,小粉和末末回來了,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看上去十分融洽。有時候女孩挺奇怪的,她們要麼敵對,要麼很快就能拉幫結派地站到同一戰線,很快就能熟悉和要好起來。
「說什麼呢你們?」小粉問。
「沒有沒有,」肉狗擺手,「這不是第一次認識末末嘛,都對她很感興趣,這麼好的女孩現在真是稀有啊!」
末末瞇眼一笑:「我還對你們都感興趣呢!」
老唐馬上套近乎:「真的啊末末?其實我們幾個的個人簡歷都比較簡單,比如這個,」他一指狗肉,「販狗配狗的。還有這個,」指老付,「買水貨電腦的。我呢,以前和寶是一個報社的,現在失業了,就這麼簡單。」
末末一個勁兒地點頭,忽然一愣,轉向我:「寶,這個老唐,就是今天你跟我說的和你一個報社的老唐?」
我茫然點頭,忽然明白過來,心裡一顫。
末末已經轉向老唐那邊,一副惋惜的樣子:「我知道了,今天我們是陪唐哥喝酒消愁來了是吧?唐哥,別難受,開除不算什麼,沒被抓進去已經是好事了!」
「開除?」老唐愣了,「還抓進去?為什麼啊?」
末末也眨著大眼睛反問:「你不是販毒嗎?」
「我……販毒?!」
「是啊,不是在報社藏毒品嗎?」
「我?」老唐被一連串問題搞蒙了,瞪眼幾秒鐘,才把目光轉向我這邊,「賴寶!!我操!!!」
……他好聰明哦,居然想到是我……
「誤會。我就是和末末開了個玩笑……」我賤笑,解釋,冒冷汗。轉頭看向末末時,這丫頭正一臉陰險地微笑,瞇著眼睛,飛快挑了一下眉毛——她故意的!
這丫頭早看出來了!或者說什麼都知道!她是故意跟老唐對這番話!太陰險了!太卑鄙了!……怪我,我太低估末末了。在商場時候說那番謊話,破綻百出,末末肯定聽出來了,沒拆穿我,就是為了找機會報復呢!
被老唐的唐門暗器——一把筷子,重重敲了頭,這事算偃旗息鼓。
唯一心有餘悸的是我,我開始越來越怕末末了,幾年不見,變化巨大,從清純少女變成蛇蠍美人了,這麼下去,我會不會命喪其人,魂斷其手啊?
於是接下來,我開始趨於沉默,倒是末末和老唐、肉狗幾個人交談甚歡,而且末末的分寸感把握得簡直出神入化,開朗而不放蕩,嫵媚而不風騷,字字含而不露,句句點到為止,到最後,老唐、老付和肉狗基本算是被折服了,看末末那眼神像看女神似的,看我那眼神,就跟看情敵似的……
按理說這頓飯是大家來陪老唐的,因為老唐心情不好,但整頓飯下來,老唐沒見一點兒情緒低落,數他話多,數他興奮,數他氣吞山河,激揚唾沫……
外面的天早黑下來了,看看手機,已是晚上八點多鐘了,老付提議撤,換地方!於是眾人紛紛起身。
出包間時我拉過末末:「哎,末末,你別去了,小粉一會兒也得回家,我怕就你一個女孩和我們在一起無聊。」
末末笑了:「我明白了,你們要去玩男人的把戲是吧?好好好,你是房東,我聽你一次。」
隨便吧,愛怎麼理解都行。
出了香源,末末和大家都打了招呼,說要先回去了。肉狗和老付都心領神會,點頭擺手,但仍對末末的性格和言談都有點意猶未盡,眼神都是依依不捨。老唐更是不依不饒,上前拉末末:「走?別走啊!你不能脫離群眾啊!再說這麼晚你一個人回家我多不放心啊!」
我伸手阻止:「讓她回去吧,咱們玩咱們的。有她不自在!」
末末斜著眼睛看著我,又對老唐笑笑:「沒錯,唐哥,我回去了,我們有時間再聚吧,別讓寶為難。」
老唐生離死別地鬆了手,末末笑笑,沖老唐擺手,轉身走掉。
我轉身沖大家擺手:「走吧走吧!不用管末末了,她打個車就回去了。」
老付說:「哎,反正我開車呢,順路送一下她吧。」
「不用!」我立馬截斷話題,「你們也看到了,她那樣,不欺負流氓就不錯了,再說她家住得不遠,我們走我們的!」
正說著,身後傳來腳步聲。一朵陰雲瞬間籠罩我心頭。
轉過身,末末正登登登向這邊跑過來,而後笑瞇瞇一伸手:「鑰匙!」
「什麼鑰匙?」我一愣。
「咱家鑰匙啊,你不給我鑰匙我怎麼回家?」末末兩手一攤,特有道理地眨眨眼。
我一邊掏鑰匙一邊埋怨:「你自己的呢?」
「我和你說來玩的嘛,就把鑰匙扔家裡了,快點快點!人家出租車等著呢!」末末催促著,小爪子一個勁兒拍打我。
我掏出家門鑰匙遞給末末,她接過鑰匙又衝我說了一句:「哎,你最好早點兒啊,太晚的話我就睡了,我把手機擱枕頭邊吧,你給我打手機。」再次跑遠。
身後響起一片哼哼哈哈的應對聲,我正鬱悶呢,忽然感覺身後陰風陣陣,殺氣騰騰,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果不其然,待我剛剛轉身,尚未擺出架勢迎敵之際,身後頓時閃現三條厲鬼,張牙舞爪,擺出天羅地網陣,獰笑著從三面向我圍攏,把我團團包圍,將我挾持於其中!
我輕輕一笑,正氣凜然,毫無畏懼,輕蔑地看著那三條厲鬼,沉聲笑道:「大哥,三位大哥,這是怎麼了啊?」
「你妹妹?呵呵,你妹妹?」
「普通朋友……啊?」
「普通朋友……是吧?是吧?!」
隨著一聲聲陰冷獰笑的質問,一個個拳頭開始在我面前搖晃起來……當三個黑影把我徹底壓垮的一瞬間,我在心裡叫罵:末末!你個小妖精!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其實我喊末末先回家,怕暴露我們的關係倒在其次,更擔心等會兒去酒吧之類的地方,這幾位喝多了胡言亂語,藉著酒勁輪番上陣抖我以前的糗事,萬一都說給末末聽了去——我還要我的形象呢!
老付開車先送小粉回家,然後去酒吧。
在車上,我揉著被掰疼的肩膀,心裡一陣陣地發狠,我堅信,我一定可以收拾末末!
而一閃念的事情,腦子就轉到了某部分的回憶中。下午我和末末出門的時候,是末末鎖的門,她還把她新配的鑰匙在我面前顯擺了好幾下、好幾下、好幾下!
這麼說……末末帶著家裡鑰匙呢。
這麼說……末末剛才是故意回來管我要鑰匙的。
這麼說……末末剛才又把我耍了一次。
心裡一個聲音告訴我:看來,你不是末末的對手……
晚上出來活動不帶家屬,算是我們的習慣,而小粉對此也是特踏實、特放心,她知道我們幾個最多去酒吧喝喝酒,喝多了撐死去迪吧蹦蹦汗,連帶色情服務的洗浴中心我們都不去,更別說會有什麼別的節目了。這點上,我們幾個的觀點還是比較一致的,寧可花點兒心思,用點兒手段,循序漸進,最後把自己中意的女孩領回家,也不做那種甩幾張票子,對方就脫衣服的事情,太沒成就感了。
也是基於這點,小粉充分信任我們幾個老爺們兒單獨出去撒歡兒,照她的話說,我們都是有生理潔癖的人。
小粉一走,車上才算徹底炸開,老唐和肉狗一邊一個挾持我,大罵我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和這麼漂亮的女孩同居了,居然悄無聲息,一點都沒走漏風聲,真是不拿朋友當朋友,奶奶不是你的親奶奶,你爹也不是你親爹……我徹底被打敗,末末簡直是一步一個圈套,讓我只能向罪惡勢力低頭,做不了孤膽英雄,正義化身……
被逼無奈,我只好實話實說:「這個末末是我高中時期的初戀,前幾天偶然在山城遇到了,然後一起吃飯,吃著吃著她就去我家了,現在是租我家一間房住,和我沒有半點男女關係,純粹的高中同學、普通朋友、房東房客關係,此言天地共證,日月可鑒!」
費盡口水說完,老唐和肉狗對視一眼,一齊笑出來:「你騙誰啊?寶爺,你好歹也是混娛樂圈的名記,撒謊就撒出這水平來啊?」
「你小子就是得了便宜賣乖!弄這麼個美女當壓寨夫人!你有沒有人性啊?」老唐罵。
「就是,你還不跟我們說實話!租房子?你當我們是豬腦子啊?我們精得跟猴一樣!」肉狗罵。
我積蓄已久的怨氣終於爆發了,奮力掙脫左右的挾持,險些把車掀翻!「要是我和末末真有什麼,我早炫耀了!多牛逼的事,多招你們羨慕嫉妒的事啊!我掖著藏著幹什麼啊?……」
果然奏效。男人,有時候就要強硬一點!
老唐和肉狗呆了一下,直直看著我,一臉不解。
「真沒情況?」老唐問。
「真沒有!」我指天發誓,像男人一樣鄭重。
「你們不是住在一起?」肉狗問。
「當然!」我表情嚴肅,像男人一樣肯定。
「那你什麼也不做?腦子裡一點兒都不想?」開車的老付側頭問。
「當然想!」我雙目炯炯,像男人一樣坦誠。【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老唐、肉狗和老付全都沉默了,片刻之後,三個畜生像心有靈犀似的,一起朝我比劃了一個鄙視的手勢。「晚上住在一起!你還想!卻沒有情況發生?呸!你真不是一個男人!」
……
氣得我一下拉開車窗,把小半個身子探出去,仰頭大喊:「像男人一樣去戰鬥!」
車子駛過,街對面一個醉漢靠著電線桿子站著,正在嘔吐,聽到我的叫喊,抬頭回應:「你靈魂附體!這一刻你不是一個人!」
賴寶日記 5月11日 星期五 陰
今天的路線有變,肉狗說他發現一家好酒吧,讓我們都去探探,可以的話就又多了一個據點。
酒吧的格調還可以,簡潔明快,不囉唆,燈光也不錯。我們走進去的時候,小舞台上,一對男女駐場歌手正在深情演繹,那是一首《射鵰英雄傳》的主題歌——《一生有意義》。這個感覺好,懷舊、舒服。
服務生領我們入座的時候,老付用胳膊肘頂了我一下,然後示意我向小舞台上面看。我一看,樂了。
駐場那男歌手叫清秋,當然只是藝名,但我們也懶得打聽他的真名字,都是萍水相逢,不過這小子真是和我們幾個有緣分,以前我們去的幾家酒吧,總能看到他在那兒做駐場歌手,一來二去的,已經算是混得比較熟悉了,想不到今天偶爾換了一家新地方,又遇到這小子了!
古代娛樂圈,講究一個賣藝不賣身;現在娛樂圈,很多都是賣身不賣藝;還有一部分,沒機會買身,只能賣藝。這個清秋就是後者。雖然是名牌音樂學院畢業,無奈現在的演藝圈,女導演、女製片、女老闆實在不多……
幾個人都往台上看,清秋也看見了我們,一臉驚喜,舉手打招呼。我們幾個也都擺擺手算是回應,然後被服務生帶到座位。
「先說好,今天誰請客?」我環顧四周。
老付舉手:「我!這幾天內存條賺了一筆,今天算我的!」
於是,我點了芝華士。老付哭了。
酒和果盤拿上來了,四個糙爺們兒開始裝儒雅,放了冰塊倒了酒,互相舉杯示意,小口小口地抿起來。
一曲終了,清秋休場,下了小舞台就直奔我們這桌走了過來,走到桌邊,按著我和肉狗的肩膀,一臉興奮:「巧啊!這就是緣分啊!唐哥、肉哥、付哥、寶哥,你們不會是知道我多走了一個場子,專門來給我捧場的吧?」
老付一撇嘴:「你?你有罩杯嗎?搞不清楚狀況,誰來給你捧場?」
清秋也不生氣,還是笑著,聽我們幾個開玩笑也習慣了。而且像他這樣身兼好幾個酒吧的駐場歌手,台下坐著的都是老闆,已經習慣了保持一張笑臉了。
其實清秋這小子不錯,比如在以前的酒吧,我們混熟之後,他看見我們來了,會在台上大喊:「哎!給這幾位哥哥上個小果盤!算我的!」他把「小」字說得十分輕,一帶而過,「果盤」倆字特大聲,還拉長音,顯得無比豪爽和仗義。一般這種情況,我們幾個都會表示感謝,禮貌地沖台上一起豎起中指。
今晚,唐墩卻很快顯出了他「人之初」的態度來,眼睛往不遠處偷瞄了一下,馬上湊近清秋,賤笑著問:「哎,兄弟,打聽個事,剛才和你一起唱歌的那個小妹妹,和你熟嗎?」
清秋一愣,也順著剛才老唐瞄的方向看過去:「你說小雯?」
在座的都瞭解老唐的習性,而且老唐的確挺有慧眼,他瞄上的女孩基本都是上品。於是我們幾個也都扭頭看了過去。
剛才和清秋一起深情對唱的那個女歌手正在吧檯高腳椅上坐著,喝著一小瓶喜力。長髮,齊眉的頭簾,一件仿傳統旗袍改制的束腰無袖小衫,下身黑色皮褲,涼鞋。她目光下垂,腳尖隨著酒吧裡的音樂一顫一顫的。距離有些遠,但可以肯定,這個女孩有兩條修長的腿和精緻的五官。一般這樣的駐場唱歌的女孩,都會是濃妝艷抹的姿態,有的是為了吸引人注意,有的是為了不讓熟人認出來。但這丫頭不太一樣,遠看去,好像只是淡妝,臉色甚至有點蒼白。
我們側頭一致,目光整齊地看向吧檯,很快吸引了隔壁桌的三個人也看過去,然後像連鎖反應似的,周圍有幾桌人也都好奇地往同一方向看去,以為有什麼新鮮事。酒吧一共就這麼大空間,大半數的客人都看向吧檯,很快引起了吧檯裡面調酒師的警覺,笑了一下,隔著吧檯跟那女孩說了一句什麼。
那女孩猛抬頭,頓時愣了一下。她面前好幾桌的客人,全都抻著脖子直著眼睛往她那邊看,這種突如其來的境遇讓她慌了,臉一紅,飛快低下頭,同時擰著高腳椅輕巧地一個轉身,留給眾看熱鬧的豪傑們一婀娜的背影。我們收了目光,除了老唐,還在試圖隔空遠眺,眉目傳情。
「別費勁了,你眼睛還沒有我鼻孔大呢,人家看不到!」老付笑著逗他。
唐墩不滿了:「你鼻孔比猩猩的都大,誰跟你比?」而後,轉過頭來,老唐給了清秋一個類似認親爹一樣的笑臉,「哎,兄弟,你認識她嗎?熟嗎?她叫什麼來著?」
清秋側頭看了看:「小雯,朱小雯。」
「真名?」老唐興趣越來越大。
清秋點了點頭:「嗯,可能是真的,那女孩挺怪的,估計報的是真名字。」
「哎哎!」老唐用胳膊肘捅清秋,「你和她熟嗎?」
「還行,以前在另外一家酒吧唱歌時候認識的,這個場子是我介紹她來的。」
「啊?那你倆……」老唐額頭閃現陰雲。
「沒有沒有!」清秋一陣「瓊瑤」,好像怕緋聞似的,「哪能呢!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更何況……」說著話,他自嘲地一笑,「更何況人家壓根沒看上我,挺純的一個丫頭。」
清秋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裡點了點頭,嗯,應該是挺純的女孩,就憑剛才,她還能臉紅一下,就看得出端倪了。
「哎哎!你把小雯妹妹叫過來認識一下唄!」老唐的額頭開始陽光燦爛了,「我這人就好交個朋友啥的。看到有年輕人為生活奔波勞累的,我就想助人為樂。」說著,老唐還特意強調了一句,「無論男女哈!」
桌上幾個人都笑了,包括清秋。
「唐兄,我開始崇拜你了,你絕對是不要臉界的大牌,不,是王牌!」肉狗笑著,拿杯子往老唐手裡的杯子上撞了一下。
老唐也笑,但笑也沒忘了正事,用胳膊肘碰清秋:「笑屁啊你,去啊!」
清秋笑著點頭:「行行行,我去叫她,我試試哈。」
老唐感興趣的,自然也是我們感興趣的。當然,我、肉狗和老付的心態與老唐截然不同,我們完全是看熱鬧,或者說,看老唐怎麼丟人。這是我們表達友情無價的方式。
老唐也不怕被我們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看到。具體什麼情況呢?這麼說吧,唐墩是一個好男人,好男人自然就有女孩喜歡,於是乎,老唐這麼多年,有過好幾次好幾次的戀愛史。按理說,老唐和她前面的多任女友,也算是愛得水深火熱,要死要活的,但可能老唐不算非常好,所以那些女孩和他水深火熱得也不會非常久,可以粗略地算一下,老唐已經參加了三次女友的婚禮,沒邀請他,或者邀請了他沒去的也有幾次,所以,老唐每次大醉後悲從中來,都會常掛在嘴邊一句話:「愛人又結婚了,新郎總不是我……」
但一次次失敗,並沒有打擊老唐的信心,他依然孜孜不倦、一如既往、屢敗屢戰地追求自己的每一個意中人。基於這一點,我們一致認為,老唐是一個堅強、大度,已經被愛情傷得沒心沒肺的男人了。
清秋和那個女孩說著什麼,那女孩笑了笑,然後向我們這邊看了一眼。
老唐馬上擺出一個十分內酷的姿勢,端著酒杯做深沉狀,眼睛狠狠地斜著我們:「有沒有看我?是不是在看我?」
「沒有!」我們三個眾口一詞。
不過有點出人意料,不多時候,那個叫小雯的女孩,真的跟著清秋走向我們這邊。肉狗一看有戲,馬上從一旁拉過來一把椅子,拉到自己座位旁邊,但一回頭,老唐已經坐在位子上了。
「你有小粉了!」老唐目露凶光。肉狗撇撇嘴,坐到老唐剛才的位置上。
清秋笑著挨個介紹了兩句,也沒握手,我們幾個微微起身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清秋在唐墩殺人一般的目光中,嚥了口唾沫,識趣地坐到了另一邊的椅子上。
小雯笑著問候,得體地落座,絲毫沒有我們以往在酒吧遇到的女歌手的那種故作嫵媚與阿諛,她看上去相當年輕,即便是化了一些妝,但還是明眸皓齒的,身上也沒有噁心人的香水味。這倒真的贏得了我們幾個的一些好感。
老唐坐在小雯旁邊,更是顯得興奮異常:「你好,小雯是吧?呵呵,我姓唐,你就叫我老唐吧。」
小雯特禮貌地輕輕一笑:「不太好吧,還是叫唐老闆。」
老唐樂了,一拍桌子:「嗐,我算什麼老闆啊!我現在就是一家大報社的首席記者,還兼職著一個總經理,幫朋友管理他的一家科技公司,就是他,小付。」老唐一指老付,「另外,和朋友合辦了一個名犬養殖基地,就是他,小肉。」老唐又一指肉狗。
哥兒幾個都不說話,臉上笑著,都在用眼神咒罵老唐的祖上。老唐根本不在乎,目光根本沒離開小雯的臉,平常他也是這樣,只要有人在,就把牛往大了吹,按照他已經被傷害了無數次後的思維邏輯,前幾任失敗都是因為他不夠有錢。老唐總說:「等我成巨富了,隨便找美女!拿些錢,砸到她脫衣服躺下!再拿些錢,砸到她愛我!和我上床的時候大姨媽來了?砸錢,叫她大姨媽走!」
不過這次老唐好像失算了,那個小雯在聽完老唐一陣豪吹之後,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少變化,只是淡淡地笑著,而且我注意到了,她眼睛裡瞬間閃過一絲不屑。身邊的老付也注意到了,用胳膊肘偷偷頂了我一下,笑。
而此時的老唐完全進入自己的狀態了,看得出來,他對小雯大有一見鍾情的架勢,簡單地過渡之後,老唐徹底活躍起來,手舞足蹈地開始甩起了段子。一個個笑話,一個個包袱,根本不用事先綵排,講的那是唇舌紛飛、口沫四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跟自己接吻呢。但這倒挺見成效的,小雯果然被逗笑了,開始還很端莊,到後來徹底捂了嘴,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長睫毛忽閃忽閃的,讓老唐更加癲狂起來。
笑著,小雯扭頭看我們:「哎,你們怎麼都不笑啊?」
我們幾個一愣,馬上禮貌性地綻放微笑,其實根本笑不出來,像我們這種聚在一起就指望這些段子下飯下酒的人,哪兒那麼容易被逗笑?
老唐在一邊十分誠懇地低頭:「呵呵,小雯,說實話,我知道你笑是在捧我場,他們不笑,是因為我講得沒意思,真的,我以前也不太會講這些,你問他們,我以前一向是很靦腆的一個人。」
這一句,桌上人都笑了。
小雯愣了一下,覺出其中的蹊蹺來,看了看老唐,也笑了。
聊得情緒不錯,老唐也喝了不少,情緒激動地一定要和小雯對唱一首——《一生有意義》。老唐簡直太酷了!他那歌唱的,愣把旁邊的鍵盤師給帶得走了音,導致小雯有幾次都險些跑調。更要佩服老唐的是,即便是喝了那麼多酒,他依然不失他的樸實勤儉本色,臨走的時候,還是把喝剩的半瓶傑克丹尼帶走了。
出了酒吧,站在街邊,涼風一吹,酒勁開始上頭了,我們幾個都有點兒暈。最厲害的是老唐,基本開始獨自搖擺了。
老付發動車,我和肉狗去扶老唐,老唐在理智的眩暈中依然保持慾望的清醒,不停地伸手推我:「哎!哥哥!親哥哥!幫弟弟個忙,去幫我問一下小雯的手機,你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被他推得沒辦法,我轉身返回酒吧,正好遇到清秋。
「哎,剛才那個朱小雯的手機號碼你有吧?給我一下。」
清秋一愣,接著看著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伸手拿出自己的手機,按了幾個鍵,告訴我一串數字。
我存到自己手機上,跟清秋擺擺手,清秋跟上來補了一句:「哎,寶哥,跟你交個底,小雯沒那麼好擺弄。」
我不太理解他跟我說這個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點點頭,出了酒吧。
開車先把老唐扔回家,然後老付和肉狗送我,車上談起今天的這個小雯和老唐,我們仨絕對的眾口一詞:沒戲!
在我住的小區門口下車,之後拿了手機給末末打電話。心裡還惦記著今天晚上應該會有點兒改變吧?多少可以發生些進展也說不定呢。
響了一聲之後,那邊一個陌生的女聲響起:「喂?」
聽得出來,那邊很吵。
「喂,你是哪位?」我問。
「你是誰啊?」那邊的女聲為了蓋過喧鬧,盡量地大聲說著。
就在這時,我猛然聽見電話裡,一個男人聲音喊:「小雯!有點歌!」
一身冷汗!
我急忙掛了電話,直愣愣地看著手機,怎麼打到她那裡去了?我真喝多了?
再次撥通電話,響了很久,終於接聽,是末末懶洋洋、迷糊糊的聲音,很明顯,這丫頭真的睡了。
「哎,我是賴寶,我回家了,幫我開下門。」我盡量輕聲細語的。
「你這人怎麼自己不帶鑰匙啊!」末末氣惱地罵了一聲,掛斷電話。
我瞪了眼,手機貼在耳朵上,站在原地不動,忽然胸口一陣悶熱,彷彿一口鮮血即將從口中噴湧而出……
當我快速按第五遍門鈴的時候,門開了。
我剛要來幾句硬氣的豪言來體現我也不是好惹的,卻話到嘴邊生生憋了回去。
開門的不是末末。是一個穿睡裙的女孩,狠狠罵著:「瘋子!」
「你……」我有點兒傻眼,急忙鞠躬,「對不起!」說著轉身就走,心裡咒罵自己:肯定是喝酒喝多了,走錯了樓層了,這下丟臉丟大了!
哎?不對啊,這女孩……怎麼這麼眼熟呢?猛轉身,小心看過去——奶奶的!是小曦!
小曦根本沒跟我客氣,根本不像是才認識了兩天的人,一副橫眉冷對:「你行啊你!寶,這麼晚了就把末末一個人扔家裡,你還真放得下心啊你!」
說完,她倒是氣呼呼地轉身進去了!憑什麼啊?這還是我家嗎?!
我也憋著氣走進去,又不好意思跟小曦發火,悶聲問:「末末呢?」
小曦瞪了我一眼,用下巴一點臥室方向。我大步走過去,臥室門居然關著!我抬起腳……又放下,這是我家的門。
推開門,我已經作好了咆哮的準備,腦袋一探,看到了床上的末末。
末末躺著,一頭長髮披散在枕頭上,被子蓋到胸部,露出兩側圓潤白皙的肩膀,一隻手臂從被子裡拿出來,纖細的手指放在嘴唇邊輕咬著,側著頭,風情嬌媚地看著我,懶懶地嗲聲問:「寶,你回來了呀?」
……啥脾氣都沒了,我真是廢物!
「末末,小曦是怎麼回事?」
「我自己在家害怕啊,就給小曦打電話讓她來陪我了。」末末撅嘴,還在咬著手指尖,裝得那可愛樣,讓我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裡一個聲音不住地提醒自己:強硬點!要強硬點!
「末末,你住我這兒我沒說別的,都是朋友算我幫你,但你不能把什麼人都往我家裡帶啊!你有沒有點安全意識?」我皺眉嚴肅,簡直太帥了!
「知道啦!」末末一伸下巴,衝我皺了一下鼻子。
……軟了,剛硬起來,又軟了,我是說……我的心。
冷不丁,後背重重挨了一下。我一轉頭,小曦在身後,張著血盆大口正在等我。
「哎,姓賴的,你讓末末住你這兒,你就有責任和義務照顧她!懂嘛你!」
我一臉氣急敗壞,抬手指著自己鼻子:「我讓她住?」
「沒時間跟你廢話!大半夜的,睡覺!」小曦狠狠哼了一聲,推開我,伸手拉住臥室的門,沖裡面說,「末末,睡了啊,有事你就喊救命!」
「嗯!」末末在臥室裡幸災樂禍地應聲。
傻愣愣地看著小曦一把拉上臥室的門,然後一邊瞪我一邊走開,我這個鬱悶啊!我這是招誰惹誰了?解釋的機會都沒有,還……還救命?誰救我啊?
還沒鬱悶完呢,忽然感覺不對了!小曦走的方向……那不是書房嗎?
「哎哎!小曦,你這是……」我在後面叫住她。
「睡覺啊!我睡書房!」小曦沒好氣地說。
「啊?你不和末末睡一起啊?」我大驚。
「我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張床。」
很明顯是借口,但我能說啥?忽然,我心裡一驚,又一喜,聯想到剛才末末在床上撒嬌的樣子,莫非這是在把我……逼上梁山?
「你睡那裡了,我呢?你是讓我……」我用眼睛瞟了一眼臥室的門。
「你做夢吧你!」小曦又氣又笑著撇嘴,伸手一指沙發,「床都是女士的,你就紳士點兒吧,也算對你今晚對末末這麼不負責任的懲罰!」說罷,小曦噌噌幾步躥進書房,關了門。→文·冇·人·冇·書·冇·屋←
我呆愣在客廳裡,左右看看,躡手躡腳地走到臥室門前,伸手推門。門從裡面反鎖著——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轉頭,看著沙發,我有點兒想哭。於是,今夜我又上了沙發,我的神,沙發不會懷孕吧?
心裡又忽然開始害怕——小曦不會也趁機住到我家來,再也不走了吧?躺在沙發上,鬱悶得睡不著,順手拿起茶几上一本小說看了起來,那本小說的名字是——《今夜,床鋪請將我遺忘》。
賴寶日記 5月12日 星期六 十分陰轉晴
早上醒的時候,天應該已經是大亮了,沒睜眼,鼻子先使勁嗅了幾下,頓時聞到了香味。以往這個家,除了煙味就是襪子味,現在有了女權入主,頓時開始活躍起香水和護膚品的味道,這還真挺令人心曠神怡的。
但一睜眼,可把我嚇壞了——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酒精中毒?還是那兩個毒婦給我下毒了?難道我雙目失明了?天哪——
瞬間的驚恐萬狀,讓我一下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伸手就往臉上抓……臉上居然是被人用膠布貼了一張紙!
把紙扯下來,陽光刺得我不禁瞇了眼,緩過身,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期待中的兩個婀娜身影。喊了幾聲,沒反應,伸了個懶腰,從沙發站起,忽然發現剛才貼臉的那張紙上有字。
寶:
我有事出去,晚上可能也不回來,我們電話聯繫。
末末
這行字下面,還有一行不同筆跡的字:
寶,你的睡相,徹底磨滅了我對你最後的一點好印象,你去死吧!!
沒署名,但我用腿毛都能猜出是誰。
歎氣、垂頭、起身,整個屋子轉了一圈,準備收拾一下兩個懶惰丫頭留下的慘劇。出乎意料的是,臥室、書房、被子都整整齊齊,屋子裡也收拾得井然有序。說實話,這很讓我驚歎。
準備吃午飯了,好豐盛啊!紅燒牛肉、海鮮、大蝦、泡椒鳳爪、蔥香排骨、黑胡椒牛排……到底吃哪種口味的方便面好呢?
一個人享用午飯的時候,接到了新東家打來的電話,讓我下午去一趟,準備和我談談。這當然好!習慣了朝不定晚不歇的日子,這幾天閒下來,還真有些手足無措,可見有些人,就是受累的命!更何況一上班的話,有薪水跟著呢!飯要吃,酒要喝,女要泡,房貸要交,哪樣不得花錢?
繼續吃著,手機又響。是老唐,問我他昨晚怎麼回的家。一般喝多都這樣,有時候看上去清醒,言談舉止也沒什麼太大的異常,但早就醉了,這種情況的最佳體現就是——第二天早上醒來,昨晚的事情基本遺忘。
老唐說有好消息有壞消息,好消息就是醒的時候,發現懷裡抱著半瓶傑克丹尼,壞消息是,他發現自己嗓子啞了。
我笑罵,你嗓子能不啞嘛!一首《一生有意義》都讓你唱成陝北民歌了!
老唐說他想不起來了,頭疼,打算晚上吃點兒清淡的。
我應了他,說晚上電話聯繫。掛了電話,繼續吃。心裡有點兒怨氣,這干炒牛河都有點兒冷了!
剛一想,電話也跟著叫喚起來。煩!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看也沒看,拿起手機按接聽,帶著怒氣來了一聲:「喂!」
那邊好像嚇了一跳,沉默了一下,一個女聲傳來:「你昨晚打我手機幹嗎?」
……
解放碑某咖啡館。
在我對面,朱小雯安靜地坐著,低著頭,認真地用一把小勺,輕輕地,一圈一圈地攪著面前的咖啡。
今天的朱小雯和昨晚那個朱小雯不一樣,完全地、徹底地不一樣。一張乾淨的臉,基本沒有化妝,兩條眉毛修得整齊對稱,一條粗麻料的長裙,一雙草編的涼鞋,頭髮飄柔地垂下來,在兩側肩膀處散開,簡直是一個不諳世事的清純女學生。
我偷偷看她,計劃著一個完美的開場,而且心裡也在提防,女孩這麼主動約我,她有什麼意思呢?
忽然,小雯抬起了頭,正好與我的目光相遇,突然得讓我一愣。
「你看什麼?」她問。
這問題問得太沒技術含量了,我就是看你啊,你說我看什麼?想是這麼想,話不能這麼說,我故作鎮定地笑著,探頭示意了一下小雯的耳墜:「我在看你的項鏈和耳墜呢,挺別緻的。」
小雯好像很受用地笑了,抬起手,把手放在桌子上,讓我看她的手鏈:「還有這個,和項鏈、耳墜是一套的,我自己做的。」
「是嗎?」我做出驚喜的表情,「看不出來,還是個手藝人。」
小雯也笑:「嗯,我做了很多,還在網上開了店,全都是手工的。」
我點頭,起碼開始對話了,這算是個好的開始:「網上開店?哪兒啊?能掙錢嗎?」
「淘寶唄,叫彩虹創意手工,」小雯說起這個,有點兒孩子一樣的笑容了,「我沒指著它掙錢,就是喜歡做這些小東西,做出來的別人也喜歡,我就開心了。」
「那行,我有時間去給你捧場。」我笑著掏出煙來,想了一下,遞給她一根。
小雯搖頭,繼續她的話題:「你也喜歡這些小飾物?」
我拿回煙放到自己嘴上,有點兒納悶,我注意到了小雯的手指,那裡有煙熏痕跡:「呵呵,我還以為你抽煙呢。」說著一愣,「你問我什麼?」
「以前抽,現在不了。」小雯笑著搖頭,我們的問答基本是錯亂的,「我問你是不是也喜歡戴個手鏈、小項鏈墜什麼的。」
我點頭。
「那好啊,我給你做幾樣男式的。保證好看。」小雯美滋滋地承諾,好像怕我不信似的,說著自己也點頭。
我爽了,看看,這還沒怎麼樣呢,就開始送定情信物了,哎……我這魅力呀……
還沒爽夠,小雯突然再次提出那個讓我啞口無言的問題:「你昨晚給我打電話幹嗎?」
我很難解釋,我很尷尬。
「那個電話……我是打給我一個朋友的,你們的電話號碼就差一位……我是想問問他媽媽身體需不需要補鈣……他妹妹最近在鬧離婚,我怕股票跌了影響他舅舅的包子鋪……」
小雯看我胡言亂語的,好像自以為明白了什麼,輕輕地莞爾一笑:「我昨晚還以為,要我電話的會是那個姓唐的老闆,結果清秋告訴我,是你要我的手機號碼,我挺意外的。」
鬱悶了,這個該死的清秋!不對,這個該死的唐墩!
「昨晚你們都一直沒怎麼和我說話,只有唐老闆一直說,」小雯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手上再次開始了對咖啡的攪拌,「清秋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沒信,但後來你打給我了,我猜到是你,你還假裝問我是誰,呵呵,真有意思。」
我很想說,我當時真不知道你是誰,甚至不知道自己打給了誰,但這話不能說,因為小雯已經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我要是反駁,典型的不給面子,傷人自尊。而且就目前來看,我和小雯發展狀況良好,她對我也算有好感吧,不然幹嗎約我出來?也許我和她有戲也說不定,而且沒什麼對不起老唐的,小雯又不真的是他的什麼人。
「我和清秋聊了你們,清秋和你們關係很好吧?」小雯低著頭,說著話,攪著咖啡。
「還不錯。」我發現了,小雯一直在緊張,她一攪咖啡就是緊張,她在掩飾而已。
「清秋把你們幾個都跟我說了一遍,有個付,有個什麼肉,然後就是那個唐,還有你。」小雯低著頭,「要是照清秋那麼說,我真的挺奇怪的,要我電話的居然會是你。」說著,她突然抬頭,飛快地看了我一眼,「你也對我感興趣是嗎?」
我正吸了一口煙,被這句話嚇得猛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雯不說話,直直看著我,等我的答案。
咳嗽了半天,我拿了桌上的紙巾,擦著嘴,愁眉苦臉地反問:「你願意我對你感興趣嗎?」
小雯搖頭。這真出乎我的意料。
「什麼意思?那你對我感興趣嗎?」我追問。
小雯點頭。我這下可暈了。
「清秋是這麼說你的,說你在你那些朋友堆裡,屬於後勤兵,就是喝酒啊,泡妞啊這些,只能在背後瞎忙活,不敢衝鋒上前,屬於那種有賊心沒賊膽,有膽的時候又不動心的人。」小雯低頭,一字一句地說我。
我炸了:「我後勤?我還炊事班呢!」
小雯抬頭:「我看清秋說得對。」
「啊?」
「你就是這樣的,昨天晚上你給我打電話,還裝作不知道我是誰,最後嚇得你直接掛了電話,你這個人哪……」小雯說著,竟自己笑了起來,還搖了搖頭。
……沒語言了,我這是什麼形象啊我,我還一直以為在外人看來,我是那種美貌與智慧並重,英雄與俠義的化身,改變社會風氣,風靡萬千少女,玉樹臨風的絕世才俊呢……
「你叫賴寶,是一個娛樂記者,在這兒工作,老家在東北,對吧?」小雯抬起眼睛。
我茫然地點頭,心想清秋這小子真是當叛徒的好材料。
小雯也點了點頭,看著我:「我叫朱小雯,你知道了?現在就住山城,一個人,父母在國外,其他的也沒什麼了。」說著,她低下了頭,端起咖啡杯,「那我們先戀愛一下看看吧。」
「喀喀喀……」又一口煙,再次被嗆。
這一次比上次嚴重得多,我嗆得眼淚都出來了,用紙巾捂著嘴,好半天才緩過來,瞪著眼睛看小雯:「你……說什麼?!」
小雯喝了一口咖啡,輕輕抿了一下嘴唇,低著頭:「我知道你聽見了。」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本來就是一個約會而已,我沒想這麼多,也根本沒敢往這方面想,現在怎麼會突然成了這種局面?……這算是包辦戀愛嗎?
走出咖啡館,我還有點兒迷迷糊糊的,好像剛才發生的那些事都不那麼真實似的。
太陽很大,曬得我頭疼,但這麼一曬,倒是讓我清醒了一些。我記得小雯說完什麼交往看看的話之後,沒有兩分鐘就起身走了,臨走時跟我說電話聯繫,讓我認真考慮。
打電話,約見面,聊幾句,然後就「先戀愛一下看看吧」,這事也太哈利·波特了吧?這個朱小雯,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毒藥還是春藥啊?
哎?不過,現在這個狀態,是不是說明朱小雯就是我女朋友了?而且是她提出來的!那也就是說,我賴寶現在已經是名草有主的人了!我突然之間就有了一個漂亮年輕,能歌也可能善舞,就是稍微有點兒古怪兼不正常的女朋友了!
這真是天上掉下個朱妹妹啊!
舒坦了,拿手機看了看時間,精神抖擻地打車,直奔新東家的報社。
不知道怎麼的,這一路上,我看著車窗外的男來女往,嘴上不停地、翻來覆去地哼唱著一句:「老婆老婆我愛你,阿彌陀佛保佑你,願你有一個好身體,健康又如意……」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那些特噁心的流行歌曲,根本用不著你學,滿大街的商家店舖全都在播放,你不想學,但聽上一千遍一萬遍也就會了。
這不,我坐車哼唱著這幾句歌名都不知道的流行歌曲,直接帶動了司機大哥,直到車停到報社大樓,那司機大哥還在哼唱著一模一樣的幾句歌詞,美滋滋地就開走了。
我看你什麼時候能唱停下來。
新報社裡面全是新面孔,自然而然地,我走在辦公區裡,目光每每投向的,全是年輕陽光的女記者編輯們。美女還真多啊,哈哈,這我以後要是工作在這裡,不就縱情花叢了嘛!
約見我的主任姓屠,挺凶神惡煞的一個姓。不過人我見過,打交道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挺和藹的一個老頭,白白胖胖的。我們關係很不錯,有點忘年交的意思,我能來這家報社,就是他極力推薦的。
被屠主任帶著七拐八拐地進了一個會議室,屠主任遞給我一支煙。
「賴寶啊,我跟你說,我們以後可就是同事了,還是上下級呢,以後我對你可沒這麼客氣了!」屠主任笑著,把氣氛往輕鬆了調劑。
我點頭:「我一定為我主馬首是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呵呵,你這小子!」屠主任樂得全身的肥肉都在顫,但樂著,笑容瞬間收斂,「哎,小寶,有個事情,我要先和你打個招呼。」
我擺擺手:「屠主任,別叫我小寶,不習慣,你這麼叫我,那我叫您康熙?」
「呵呵呵呵,幽默!我就喜歡人幽默!幽默的人性格好,開朗,遇到事情也想得開,會自我減壓!」屠主任大笑著,拍了一下我的腿。
這一下挺疼,但我心更疼,因為我聽出來了,要出事。
「屠主任,有什麼事情,您就直說吧。」我深吸一口氣,準備迎接噩耗。
「看把你小子嚇的,是這麼回事,本來我和總編商量過,你有以前的底子,還是去文娛部,而且我們這一次的總評你可以參與,直接是首席。但是……」
我不說話,等下文。
「但是,這回有了點變動。小賴,我真是盡力了,可這次文娛部的首席位置,總編親自定人了,你就只能委屈一下了。」屠主任說著,臉色有點愧疚。
看吧!我早說過,老天爺給我一雙眼睛,讓我看到花花世界;老天爺又給我一雙手,讓我去勤奮勞動;老天爺再給我一張嘴,讓我用它來咒罵老天爺的不公平……
不過長期看到、聽到,並且身處不公平當中,我早就產生了免疫力,況且其實我壓根也沒什麼宏圖大志。人比人,氣死人啊!當我知道康熙皇帝在二十三歲的時候已經貴為一國之君,我很沮喪;但當我又知道同治皇帝在二十三歲時已經死了四年了,我平衡了。
「就這?早說啊,我還以為搶雞蛋呢!」我咧嘴笑。
屠主任看我沒生氣,高興了:「呵呵,你小子心態真不錯!你不介意就行,反正你有底子、有能力,短時間內就能起來,把文娛部那幾塊廢料比下去!」
說實話,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這個首席不首席的,除了地位、名聲不一樣,和薪水也是直接掛鉤的,但對我來說無所謂,有工作就先幹著。多跑跑新聞,每個月收入也就上來了。
「那就這樣,我就是怕你心裡有什麼不舒服。」屠主任笑著,湊近了我一些,「有什麼事就找我,我能幫就盡力。」屠主任站起來,「那你是現在填表,今天就開始上班,還是回去再整理一下?」
「我今天先熟悉一下環境吧。」我也站起來,「起碼這裡的人我要先認識認識,地理環境也得熟悉熟悉,以後要在這兒打仗呢!」
屠主任笑了,他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報社和所有企業或者單位一樣,都是人扎堆的地方,只要人扎堆,避免不了口蜜腹劍、笑裡藏刀、爾虞我詐、表裡不一、針鋒相對、蜜口蛇心……
「小婉!倪小婉!」老屠幾步走到會議室門口,探頭喊了幾聲。文人小說下載
不多時,一藍衣女子輕柔柔閃現於會議室門前。那真是:庭院桃花之頰,深山小雨之眸,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眉似初春柳葉,常含雨恨雲愁;臉如三月桃花,暗藏風情月意;纖腰美胸,細身修腿,體膚歎為天仙設,芳容嫵媚玉生香;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小賴!小賴!」屠主任一旁叫我。
我緩過神,上前幾步,對那個女孩點點頭。
「這是賴寶,文娛部新來的記者,這可是我們挖過來的人才,呵呵。」屠主任看她指我,「這是小倪,倪小婉。」屠主任看我指她,「今天先讓她帶你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吧。」
「好,」我點頭,看著倪小婉,「那麻煩你了。」
「不客氣。」倪小婉也禮貌地笑一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轉身出門。
屠主任也要走,我忽然想起來,上前一把拉住他:「哎!屠主任,有個事忘了和你說了,我有一個好朋友,也是同行,記者,能力不用說了,他也想來我們這兒,你看……」
屠主任猶豫了一下:「那行,你推薦的應該不差,你抽空把他的簡歷給我,我去跟總編說一下。」
心裡美滋滋地跟著倪小婉在報社裡轉悠,覺得辦了件好事,把老唐的事情給搞定一多半了,這也算積德行善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不愛士兵的將軍不是好將軍,不疼兒子的父親不是好父親……
倪小婉在前面走著,一個一個部門地介紹給我,聲音平靜溫柔,而且很甜、很細、很舒服。我跟在她身後,聽著她好聽地介紹著,眼睛卻總看向她的背影和腰身。
女人的容貌有兩種極端,一種是美得閉月羞花,一種是醜得沉魚落雁。很明顯,倪小婉屬於前者。
我挺想裝成正經人,但不能否認的是,倪小婉的腰身的確很迷人,長髮垂在窄窄的小肩膀上,手臂因為拿著文件在身前端著,更顯出從腋下到腰身的曼妙來。
「賴老師,這裡是社會新聞部。」
「哦,好。」
倪小婉穿的是一件貼身七分袖淺藍色小衫,真的很薄,薄到我在後面,可以隱約看到小衫裡面的胸罩搭扣。
「賴老師,這裡是總編室。」
「嗯,知道了。」
我很努力地瞪著倪小婉小衫裡的搭扣,但功力不到家,沒能給瞪開,於是注意力下移,去欣賞她的腰身。
「賴老師,這裡是經濟新聞部。」
「哦,瞭解,多謝。」
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答著,心思完全飄移,倪小婉的腰身真的很美,目測下來,有一尺八?現在是個營養過剩的年代,女孩的腰啊……這樣的腰身太難得了。
「賴老師,這裡是財務部,我們領薪水就在這裡。」
「呵呵,是嗎。」
與上身的淺藍小衫和美妙腰身相比,再往下就更加完美了。倪小婉絕對是一個很會穿衣搭配的女孩,她下身是一條純白色的低腰直筒褲,更顯出腰身的纖細和雙腿的修長,而且在小蠻腰之下,白褲子包裹的臀部也絕對的豐滿,彈性十足。
「賴老師,這裡就是文娛部了。」
「哦,這裡呀。」
我滿腦子的美好,多麼完美、多麼誘人的小屁股,而且隨著倪小婉的走動,臀部柔美地左右輕擺,幅度不大,卻絕對顯出質感,讓人浮想聯翩哪!
「賴老師,看看吧,您覺得文娛部怎麼樣?」
「好,很好,很翹。」
「什麼?」
一聲質疑,把我驚醒了:「啊?啊!不是!我是說,這裡挺好的!這麼彈性十足的部門……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太喜歡這裡了!」我笑著,流著汗,心跳著,腿哆嗦著,我快帕金森了我。
倪小婉好像注意到了什麼,飛快地扭頭看了一下自己身後,又看我,臉有點兒紅,眼神閃過一絲慍怒。
完了,還人才記者呢!估計我給倪小婉留下的這第一印象,也就是個電車癡漢……
走進文娛部,在倪小婉介紹的時候,幾個編輯都站起來和我握手,簡單介紹相識後,出了文娛部,讓倪小婉幫忙轉告屠主任,我明天來上班,今天先回去準備。
倪小婉的態度有些冷淡,這也在我意料之中,誰叫自己這麼不小心。不過我可不想讓倪小婉把這個名聲在我這個新陣地裡給我宣揚出去,於是小心問了她的手機號碼,借口是有問題請教。雖然不情願,倪小婉還是給了我她的電話,估計她也知道,我當面要了,她沒法拒絕,畢竟以後要在一個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況且想知道她的電話,對我來說十分簡單。
出了報社大廈,馬上就給倪小婉發了短信息,大概解釋了我剛才的不禮貌是因為神情恍惚,神情恍惚是因為我的愛犬病重,我這幾天一直在照料它,自己身體也不舒服,低燒不斷,整個人是昏昏沉沉的,請求她的原諒。我琢磨吧,自己低燒能說明為什麼會說胡話,而編造出一條愛犬作為一切的因緣,更能體現我這人很有愛心,有愛心的男人多少能讓女孩有點兒好感。
等了半天,沒見回信,心冷了,估計是把這個倪小婉徹底得罪了。就在我剛上車準備回家時,手機響了,居然是倪小婉打過來的!
「喂,賴寶嗎?」
剛才還一口一個賴老師呢,聽得出來,倪小婉的語氣裡多少還有些不快,對我也是直呼其名,但聲音很急。
「是我,倪老師?」我盡量客氣著,有些納悶,她這電話打過來,不是要聲討我吧?
「我想問你,你家的狗得的病是狗瘟嗎?」倪小婉真的是焦急詢問。
沒時間思考,只能話趕話地回答:「是啊,你怎麼知道?」
「最近狗瘟很凶呢!我的墩墩就是前段時間……」倪小婉說著,聲音傷感起來,忽然再次急促,「賴寶,你的狗病了幾天了?」
其實我差點笑出來,她家墩墩?哈哈,耳熟,耳熟,但對著手機還是聲音低沉:「沒幾天,才三天吧,但看著挺嚴重的。」實話說,狗瘟是什麼病我根本不知道,但這會兒只能說下去。人不都是這樣,有時候你撒一個謊,就需要用一百個謊來圓。
「三天,那還不嚴重!」倪小婉急急地說著,「我知道怎麼治,別亂去獸醫那兒,有的獸醫是亂治的!你聽著哈,口服轉移因子,一天兩粒,注射阿齊黴素,粉針效果比水針好,加病毒唑、加退燒針,可以混合在一起,嚴重時一天兩針,算了算了!我怕你記不住,我用短信發給你!」
……我聽得雲山霧罩的,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倪小婉那邊已經掛了電話了。
很快,短信來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很多專業術語,末了還慰問了我幾句,提醒我發燒了記得吃藥,多喝水休息……
呵呵,本來想拿狗當個借口,現在撞槍口上了!因為有肉狗這麼個朋友,所以我多少瞭解一些養狗的人對狗的感情,看看,這個倪小婉簡直是把我編造的狗當成她自己的……墩墩那麼緊張了,這真是個善良的姑娘。估計現在倪小婉應該不生我氣了,她肯定把我的胡言亂語當成因為愛犬病重的心力交瘁了,不管怎麼說,她不生氣,我目的就算達到。
回短信:謝謝你小婉,我相信你理解我,狗狗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你的墩墩……也別難過了,就把我的唐唐當成你的墩墩吧。
很快,短信回來了:你家的叫唐唐呀?好好照顧它,等它病好了,我有機會去看它。
……我傻眼了。
回了家,空無一人,先洗了個澡,躺在我久違的臥室大床上給肉狗打了個電話。說我最近可能要借一隻狗來我家,肉狗豪放,要什麼品種,要幾條,自己來,隨便挑。心裡一塊石頭落地。
連續幾個晚上沒睡好,躺在床上不知不覺迷糊著了,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是被電話吵醒的。
「哎,寶!老唐不是說晚上吃飯嗎?還要清淡的。你怎麼睡覺了?昨晚上累著了吧?你也是,還住在一起……我跟你說個事……」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衝著電話大吼一聲:「誰啊你?!」
「我!我是你付爹!」原來是老付。
約好了時間地點,老付那邊掛了電話,好像他欲言又止了幾次,追問兩句,老付說:「見面再說。」
出門之前想了一下,給朱小雯發了個短信:晚上一起吃飯嗎?雖然事情進展有點兒蹊蹺,但不管怎麼說,小雯現在應該算是我女朋友了,不像末末那麼總跟我玩曖昧,人家朱小雯直截了當就提出來了,我一個大男人就別裝矜持了。
很快短信回來:和誰?
我回:還是昨晚那些人。
她回:不去,晚上有演出。
怎麼突然冷淡起來了?我正納悶呢,短信又來了:我給你做了一條鏈子,你會喜歡的。
我腦海中閃出四個大字:很不正常!
到了約定飯店,在服務生的引領下,進了包房,讓我有點兒意外,裡面只有肉狗和老付兩頭!
「你們倆倒是快啊?」我笑著進了包房,坐下之後拿煙開始散。
有點兒奇怪,肉狗和老付笑容很牽強,也都沉默,這怎麼了這是?
「老唐呢?」我問老付。
「據說在路上了,很快就到。」老付說著話,吐出一口煙,在煙霧中瞇著眼睛。
瞪了一眼裝深沉的老付,我轉頭看肉狗:「哎?你今天自由之身了啊?小粉呢?」
「死了!」肉狗嗷地吼了一嗓子,嚇我一激靈。
今天怎麼了?我也不樂意了,坐在位置上,悶悶抽著煙,用打火機敲著煙盒玩。老付和肉狗坐在兩邊,也都不說話,我們仨就在包房裡沉默著,有點兒不習慣,有點兒沮喪,掏了手機給老唐打電話。
老唐那邊聲音也急著,不斷解釋塞車,說已經在路上了。
「你他媽是中國男足啊?總是在路上!」我惱了,大叫一聲,掛了電話。
我不習慣這種氛圍,笑著拍拍桌子:「哎,趁老唐還沒來,我跟你們倆說個事,挺有意思的,你們幫著分析分析。」
老付和肉狗都看向我。
「記得昨晚那個朱小雯嗎?就是清秋帶過來認識的那個。」我有些得意地笑了出來:「她給我打電話了,真沒想到,還約我……」
「也給我打電話了。」肉狗打斷我。
「也給我打了。」老付跟著說。
……
我的心,冰河世紀。
就朱小雯的問題,我和肉狗、老付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老付和肉狗都接到了朱小雯打來的電話,這個事實讓我有想殺人的衝動。肉狗和小粉吵架,也是因為朱小雯,就在今天早上,朱小雯撥打了肉狗的手機,當時肉狗和小粉這對兒狗男女還沒起床呢,是小粉迷迷糊糊接的電話,小雯在電話裡說找肉狗,小粉一聽是女聲,警惕了,把電話擱在肉狗耳邊,自己也湊過去聽。
「你是肉哥?」朱小雯在電話那邊說。
「嗯,你誰啊?」肉狗問。
「我是朱小雯,昨晚那個,記得?」
肉狗一下就驚了,怎麼可能是昨晚那個朱小雯,她怎麼知道自己的手機號碼?而且小粉就近在咫尺地聽著,眼睛裡已經閃出了刀光劍影。
「朱小雯?你有什麼事?」
「肉哥,剛才接電話的,是你老婆還是女朋友?」朱小雯這樣問。
肉狗徹底慌了,很認真地回答:「老婆!」
「哦,那沒事了,打攪你了啊肉哥,跟嫂子道歉,拜拜。」就這樣,朱小雯把電話掛了……
肉狗耳朵貼著手機,愣了好幾秒好幾秒鐘,然後膽戰心驚地轉頭——小粉那邊已經爆發了小宇宙,後背的汗毛全都豎起,雙眼放射寒光,齜牙咧嘴……然後就是一場小型世界大戰,小粉認定肉狗昨晚偷腥,肉狗有嘴難辯,給朱小雯回撥電話,人家已經轉到秘書檯,於是肉狗徹底完蛋,跳進硫酸也洗不清了。只憑朱小雯打來的那個電話,雖不足取證,但疑點頗多,現在小粉已經一怒之下離家出走,肉狗仍處在傷心與暴怒之中。
男女的不同之處在於:如果自己的女人紅杏出牆,男人的第一個念頭是拿刀捅死那個姦夫;如果自己的男人情外有情,女人的第一個念頭是拿刀閹了這個男人。可想而知以小粉的暴脾氣,是如何將肉狗摧殘了一番後悲憤而去的。
老付那邊就簡單多了,朱小雯突然來電話,問老付願不願意出去坐坐,老付當時正坐在電腦前查看產品報價,一心無法二用,匆匆說改天再約,就掛了電話。查完報價,老付把這事想起來了,不由得春心激盪,於是給朱小雯打手機,但也是轉到秘書檯了。
我苦悶了,看來就數我傻了,接了朱小雯的電話,還赴了約,還,還有了名義上的姦情!
這個朱小雯,到底想幹什麼啊?
「反正你小心點,這丫頭好像不簡單似的。」老付叮囑我。
「我他媽一定要找到她!就今晚!我非找到她不可!」肉狗越說越激動,站起來拍桌子,「媽的!我就不信了!我讓這個死小娘兒們涮我?!」
老付應該是受牽連最輕的一個,坐在那裡勸著肉狗。
我則是完全木訥了,真的被這個朱小雯搞糊塗了,原來她不是衝著我一個人來的啊?是衝著我們這一窩!那她也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憑她一個人就能迷暈我們一群嗎?也就能迷暈老唐而已!
我也撥了朱小雯的手機,果然,轉到秘書檯了。疑惑叢生,疑惑叢生。
好大一會兒,老唐終於風塵僕僕地趕來了,進門就跟我們作揖道歉,然後美美地坐下,把服務生招過來點菜。
肉狗幾次站起來,都被老付拉坐下了,老唐不明白緣由,還傻呵呵地笑著看肉狗,一邊看著菜單一邊一臉淫笑,故作神秘兮兮地探頭跟我們說:「哎,我昨晚上喝多了,但我做春夢了,你們猜我夢著誰了?那個朱小雯!正面全裸!哎喲,那個迷人啊……」
這不作死嗎!要不是我和老付攔著,估計肉狗的拳頭已經成了老唐的門牙搬家公司了。
老唐被氣勢洶洶的肉狗嚇著了,靠著牆瞪眼睛:「這是怎麼了這是?我這是……」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恍然大悟,上前一步一拍桌子,「我知道了!肉,你太小心眼了吧?我和小粉說那個,完全是開玩笑的啊!」
我和老付還有肉肉,三雙眼睛一時間全部盯向老唐,而且我和老付迅速石化……沒想到搞出意外收穫了,這人要是找死,還真攔不住。
老唐一看我們仨眼神不對,馬上變出了媚氣的笑容:「不是,肉哥,你這就真有點小題大做了!我不知道小粉怎麼說,我就是和她開個玩笑!我能對兄弟的女人下手?那我自己都弄死我自己了……」
肉狗向前走了一步。
老唐慌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再怎麼著也不能找小粉那樣的啊,我能看上小粉嗎?!別說我了,就是你……」
肉狗的眼睛已經射出衝擊波,戰鬥力在飛速增長。
「不是不是!肉哥,我不是那個意思!小粉的確漂亮!我當然也想……不是!小粉多漂亮啊!我是不敢想,如果是有機會……我也不能夠啊!我就……我他媽解釋不清楚了我!」老唐快哭了,腦袋往前一伸,「你打死我吧!」
肉狗一把揪住老唐的衣領,眼睛瞪得凸出眼眶:「你!別在我面前提朱小雯這個名字!!」
老唐重重地點頭,一臉悔恨,突然醒悟,抬頭瞪眼:「哎?」
「他說的是朱小雯。」老付站在肉狗身後幫腔。
老唐暈菜了,直勾勾的目光掃過我們三個的臉,終於憋出一句來:「到底怎麼回事啊?」
「你來了就行了。」肉狗突然起身,「走,我們現在就找朱小雯去!」
老付再次把他拉坐下:「你冷靜點啊,這才幾點?你要找她也得等一會兒啊!起碼等那些酒吧開了,你再找,現在你上哪兒找?」
肉狗雖然還身處憤怒中,但也知道老付言之有理。不是有那麼句話嘛:衝動是魔鬼,衝動磨大腿……
於是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找回來早就嚇跑了的服務生,點菜,上酒!
我、肉狗和老付都憋著氣、帶著怒的,肯定要喝點兒,而老唐需要壓驚,也得喝點兒,所以這頓所謂的清淡,基本成為泡影。
席間,我們幾個人還集思廣益,深度分析了朱小雯這麼做的動機和原因,只不過,把每個人的戀愛史都捋了一遍後,也沒發現什麼疑點,所以基本排除了情殺或者仇殺的可能。
這一下,算是徹底被朱小雯給攪暈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當事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威逼利誘,嚴刑逼供地讓她說出真相。
快九點的時候,我們出了飯店,開始了全城大搜捕行動。
結果也不是一無所獲,沒逮著大佐,倒是把翻譯官給抓著了!在一家酒吧裡,我們遇到了清秋,攔著衝動的肉狗,把清秋帶到酒吧外問話。
肉狗一向是暴脾氣,屬於那種不怒則已,一怒為紅顏的漢子。他那體格要真是發怒動手,絕對嚇人,一米八多的個子,全身都是賤肉,不是!腱子肉!那真是一抬手咯登一下子,一伸腿撲稜一下子。
我和老付好不容易才把肉狗安撫住,清秋有點兒慌,不知道怎麼回事。追問之下,清秋被我們的威嚴和正義氣勢所震撼,坦白交代了罪行。
清秋告饒著解釋:「這號碼是小雯要的啊!女孩要電話你們肯定給啊!我給錯了啊?你們不都是只愛陌生人嗎……」
事情本來和清秋沒有多大干係,只是現在找不到朱小雯很讓人惱火。而清秋也不知道朱小雯的住址和去向,現在這社會,說是方便了,有了手機隨時聯繫,但那邊手機一關機,基本就等於人間蒸發。
打車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起來,給老唐打了個電話,讓他把自己的簡歷和以往拿得出手的新聞稿子準備一下,我已經和新東家說了,人家要看。老唐在電話那頭感激涕零。
出租車停在小區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門口的保安對我這個時間進進出出習以為常,笑著打招呼。
我勉強笑一下,快步往家走。其實我心裡,除了擔心朱小雯這檔事之外,還惦記著家裡的情況,末末回來沒有?小曦跟她一起回來沒?或者……還帶了別的什麼人?
一切猜想都沒發生,拿鑰匙開門,屋子裡一片漆黑——末末真的沒回來。
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總之鬆了一口氣,家裡沒人,自由放鬆的是我。甩掉鞋子,脫了衣服褲子,只穿著一條內褲,光腳從客廳走進飯廳,開冰箱拿了一罐冰啤,拉開仰頭一口……啊!赤裸裸,透心涼,就是這種感覺!
拿著啤酒罐,走回客廳,把射燈都關了,只留下頂棚的大吊燈,然後坐在沙發上,用遙控器打開音響,準備用高雅的音樂舒緩一下神經。我喜歡高雅的音樂,放鬆心情,淨化靈魂,昇華思緒……選了半天,塞進CD裡一張《縴夫的愛》。
音量有點兒大,怕吵到鄰居,趕忙把聲音關小。音量剛一降下來,我忽然聽到了聲音,很奇怪的聲音,隱約像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吟唱,遠在天邊又近在咫尺,在我這空蕩蕩的屋子裡飄散著。
下意識的頭皮一麻,莫非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每次走夜路,我都是面帶微笑,越黑的地方我越坦然,站在黑暗的角落,我身揣令牌、法杖、鍾、法劍、法印、磬、笏、如意、幡、雲鐺、木魚、鐃鈸、麈尾等法器,手拿桃木劍,大吼一聲:「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來啊!來啊!」
但此刻我沒有法器傍身,又是孤身一人,說心裡不怵那絕對是吹牛。
就在這時候,臥室門開了,我根本沒看清是什麼,只是隱約看到是個人的輪廓,接著就是一聲尖叫——「啊!」
這一聲尖叫,把我嚇得猛一個激靈,而且馬上辨識出來,這是女人的尖叫聲,於是瞪大眼睛循聲望去——媽的!不認識!一個穿著睡裙,頭髮蓬亂,睡眼圓睜捎帶惺忪的女孩,正站在臥室門口,死死地看著我,臉色煞白。
那女孩的目光盯著我的臉,然後慢慢下滑,看遍我全身,接著鉚足了勁再次尖叫:「流氓啊!」
隨著尖叫聲,那女孩一個抽身,閃回臥室,光的一聲關上了門。我冒火了!私闖民宅,還罵宅主是流氓?什麼世道!被看見的是我哎!剛一鬱悶,我冰雪聰明的頭腦瞬間提出了警示:這是誰啊?
於是乎,我大步流星走向臥室門口,然後迅速轉身,直奔客廳沙發——還是先把褲子穿上,我這也是青春嬌軀一具,不給錢就想看?沒門!一邊系襯衫扣子一邊再次走到臥室門口,抬手敲門:「哎!你是誰?」
「你是誰?」裡面一個稚嫩的女聲驚恐萬分,「你別進來啊!我報警了啊!」
「……同志,這裡是我家,你不報警,我還想報呢。」裡面是一個女孩,我也沒了多少戒心,倒被她逗笑了。
裡面沉默了,半天,一個聲音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賴寶?」
這話一出口,我啥都明白了,其實我剛才就想到了,這肯定是末末領回來的丫頭!把我家當招待所了!
「末末在哪兒?」我沖臥室裡吼。
那個女孩被嚇到了,繼續驚聲尖叫起來:「你別進來啊!這裡就我一個人!末末不在,我只是借她家住一晚上,你別進來啊!」
她家?什麼時候成她家了?我房產證呢?我嚇死你!剛要砸門,寶貴的理智湧現,戰勝了衝動,長長歎了口氣,臥室裡這丫頭估計也是一無所知,末末這個妖精啊……
「好了,你出來吧。」我無奈,「你既然知道我是賴寶就好了,我不會把你怎麼樣,我們聊聊。」
裡面沉默,出聲:「你……穿衣服了嗎?」
「當然!你以為我是暴露狂啊?」我真是生氣了!突然之間家裡又冒出一個陌生人,這是幹什麼?考驗我的意志力?
門偷偷開了一條小縫,一雙眼睛從門縫裡一眨一眨地看。確認我的確穿戴整齊,像個衣冠禽獸之後,臥室門才徹底打開。一個小丫頭出現在臥室的門框下,一張年輕的臉,應該還沒有二十歲,眼神透著膽怯,齊耳短髮,臉蛋上還有點兒嬰兒肥,穿著白色睡裙,發育的還行,襯著臥室裡比較昏暗的燈光,不錯,像一張油畫似的。
「你就是賴寶吧?」那丫頭張嘴了。
「呵呵,小妹妹,你這個年紀,應該叫我賴寶哥吧?」我壓著怒氣笑著,對這麼個小丫頭,挺不好意思生氣的。
沒想到這小丫頭眨吧眨吧眼睛,看著我忽然說:「好吧,賴寶哥,沒什麼事我就睡覺了。」說完就要抽身關門。
我急了,伸出手掌一下把門撐住,眼睛瞪著那丫頭:「睡覺?小妹妹,這是我家!不是你家啊!」
那小丫頭愣了一下,點點頭:「哦。」說完再次關門。
我抓狂了,伸出的手死死頂住門,惡狠狠地看著她,叫了一聲:「喂!」
那丫頭用力了兩次,沒能關上門,抬頭看我,眼神警覺起來:「你想幹什麼?」
「你想幹什麼?!」我反問她,「這是我家!我都不知道你是誰啊!」
自從知道了我是賴寶,小丫頭現在的臉上,除了警惕,好像沒有一點懼色了,眨吧著眼睛看我:「我是末姐的妹妹,我叫高露潔,好了吧?」
我笑了:「叫什麼不好,叫個牙膏名?」
那個叫高露潔的丫頭一瞪眼:「哎!我叫高露潔的時候,那牙膏還沒有賣的呢!」
沒工夫和她閒扯,雖然可以肯定她絕對是末末領回來的,但具體是什麼人還沒定論,按著門,我質疑起來:「你是末末的什麼妹妹?」
「妹妹就是妹妹!你問那麼多幹什麼?」這小丫頭居然不耐煩了,打了一個哈欠,又要關門,「好了吧?我要睡覺了!」
「你等會兒!先把問題交代清楚,我告訴你,這裡是我家!」我來氣了,這小丫頭倒真像是末末調教出來的,不講理的勁頭和末末如出一轍。
看我不放手,高露潔狠狠剜了我一眼,忽然冷笑起來,鬆了關門的手,兩隻胳膊抱在胸前:「賴寶哥,末末姐告訴我你是房東,她租你的房子,沒錯吧?」
「對啊。」我點頭,手沒放開門,怕這丫頭使詐。
「那就沒錯了,既然末末姐租了你的房子,那這間屋子就是她的,她付房租,給誰住是她的事情,你有什麼權利過問?」
呵!小丫頭不簡單,講出歪理還一套一套的。
我瞪著高露潔,笑了起來:「好,好,你說得對,我無權過問。」一邊說著,我一手撐住門,一隻手開始解上衣的襯衫扣子。
「你幹嗎?」那丫頭怕了,後退了一步。
「不幹嗎!我熱!」我已經解完扣子,完全敞開襯衫,開始解皮帶,「這是我家吧?我在我自己家連脫衣服的自由都沒有?」說著話我已經抬了腿,拽著褲腳,動作麻利地把長褲褪了下來,甩到一邊。這下,我是只穿了沒系扣子的襯衫,光腿穿內褲站在高露潔面前,太酷了!
「啊!你耍流氓!」高露潔叫了起來,雙手去推臥室的門:「你鬆手!你讓我關門!你幹什麼呀!你出去!」
「這是我家的門,我願意頂著按著,我拆了也是我的事!你末末姐租了房子,沒租門,怎麼的?」哼哼,跟我耍無賴?
高露潔沒招了,狠狠一鬆手,雙手摀住眼睛猛一個轉身:「你真是賴寶?你不是賴寶!末姐說你不是這樣的,她說你是個好人,特別善良,特別懂得關心人、體貼人、照顧人,怎麼是現在這樣嘛!」高露潔捂著眼睛,背對著我,聲音嚶嚶的,像個小怨婦一樣。
想了一下,我也覺得有點兒過分,於是走上前兩步,拍了一下高露潔的肩膀。「不用怕,我吃也是吃燉母雞,吃小雞崽子有什麼意思?」
我沒了借口或理由再糾纏,也知道問不出什麼來。索性退後兩步,伸手在高露潔之前把臥室門拉上:「沒事了,你睡吧。」
「謝謝賴寶哥!」小潔這一聲回答得倒是清脆,不過怎麼聽怎麼有點陰謀得逞的興奮。
轉身走進客廳,掏出手機給末末打電話。我必須問清楚,這也太欺負人了!明目張膽地弄了個小丫頭住我這兒,料定了我沒膽量?我還告訴你,別拿村長不當幹部!別拿豆包不當乾糧!別拿我不當畜生!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這麼晚了,還在打電話!而且也不回來!我覺得我真是徹底上了末末的賊船了!
正惱著,忽然聽見臥室裡有低低的笑聲,哎?難道臥室裡不只高露潔一個人?我剛才沒注意到?詫異著,使出凌波微步,悄悄靠近臥室門,屏住氣息,側耳傾聽。
「嘿嘿嘿!真的!不騙你!他真的把褲子脫了!真把我嚇到了呢!」沒錯了,是高露潔的聲音。
「嘿嘿,是啊!對對!我就照你說的那麼說他,把他誇得跟朵花似的,絕對是那種絕世好男人的形象……嗯!沒有!碰都沒碰我一下呢!末姐,你真高!」……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這丫頭是在給末末打電話!而且照我聽到的對話內容加以想像……我絕對是又被耍了一回,小潔這丫頭在末末的指點下,完全瞭解我的軟肋!
「知道了,末姐,放心吧,我這個號碼他們不知道,找不到我的,你自己也小心點兒……」
小潔這番話,讓我心裡又打戰了,這通話內容真讓人心驚,什麼「找不到我」,什麼「你也小心點兒」,難道末末她們這幾個丫頭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頭大了。
賴寶日記 5月13日 星期日 十分陰
迷迷糊糊到了天亮,也不知道自己睡著沒有,感覺一直在醒著,但猛一清醒時,窗外的天就濛濛亮了。
可能又怕我裸體曝光之類的,高露潔躲在臥室始終沒出來,我洗漱完畢,刮了鬍子,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等著時間上班。報社和其他企事業單位不一樣,基本沒有朝九晚五的作息,一天的工作差不多都是從下午開始的。所以我還有那麼一點兒時間揮霍。
本來想下樓買點早餐和高露潔一起吃,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末末的什麼妹妹,不能一點禮數不講。我現在這個家被末末攪和的,可以這麼形容: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來的都是客,個個狐狸精……
拿了鑰匙正準備下樓呢,看到手機短信提示亮著,看了一下,居然是朱小雯發來的,時間是凌晨三點。
「找你,收到短信回我一條,我給你打電話。」
拿著手機,猶豫了一下,一邊穿鞋一邊回短信:你終於出現了!短信剛發出去,手機已經響了起來。
「喂,賴寶。」
我不說話,我倒要看看這個女人有什麼陰謀詭計。
「你在哪兒?我有東西要給你。」朱小雯的聲音很平靜。
「我不要東西,我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盡量壓著火,這麼平白無故地被這個女孩戲耍,的確讓人不爽!
「我知道,見面我跟你說。上次的那家咖啡館見。」朱小雯依然平淡如水。
電話掛斷。睿智的大腦作出了明智的抉擇,於是轉身換了拖鞋,走到臥室前敲門。
「小丫頭,我出去了,你要出去記得鎖門。」
「聽到啦!你去戀愛吧!」裡面傳來高露潔的高分貝回答,聽上去好像這丫頭又躺回床上了,頓了一秒鐘,裡面補了一句,「我會對末姐守口如瓶的!」
哼,才怪!心裡嘀咕著,轉身大踏步,換鞋出門,意氣風發,心胸坦蕩。還守口如瓶呢,以為我怕末末知道?末末是我什麼人?我憑什麼怕她知道,她知道又能怎麼樣?用這個威脅我嗎?我單身我怕誰?我見異性是我的自由!這丫頭……真的會守口如瓶吧?
我到咖啡館的時候,朱小雯已經來了。還是坐在上次的那個位置,背對著咖啡館的門。其實在路上時,我想過給肉狗和老付他們打電話,讓他們一起,來個三堂會審。但最終沒付諸行動,我知道肉狗的脾氣,萬一鬧大了怎麼辦?再說,就這麼一個小丫頭,要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兒驚慌失措地一起來審訊?太讓人貽笑大方了。所以我決定單槍匹馬,獨自迎戰,一個女孩而已,我就不信我連一個女孩都搞不定!
「你早來了?」聲音陰冷,帶著些許怒氣,我準備給小雯一個下馬威!
「嗯,」小雯點點頭,「你在我身後站那麼久幹什麼呢?」
……下馬威被彈射回來了,剛一對話,我就已經0︰1落後。
關鍵時刻,故作鎮定:「朱小雯,這次我們見面,你應該知道我要問你什麼問題吧?」
朱小雯直直地看著我,好像沒聽見我說什麼似的,忽然低頭,從自己身上斜挎的包包裡翻出一個粗麻小袋子,擺在桌子上,從裡面抽出一根項鏈來。手指捏拎著,舉到我面前,那掛墜就在下面輕輕搖擺。
「給你做的,喜歡嗎?」小雯臉上露出一絲少見的可愛。
我有點意外,沒想到小雯真的會給我做東西,而且在她把項鏈舉到我面前的那一瞬間,我心裡顫了一下,小雯臉上沒有了那種冷漠、做戲的笑容,完全是純真的,開心地綻放。經歷得再多,每個人心裡也都有純真的一面,我又何嘗不是這樣,見慣了世間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但依然保存著屬於自己的一份純真,比如我家裡就收藏了很多動畫片——雖然基本都是限制級的……
「哎,賴寶,問你呢,喜歡嗎?」小雯臉上還掛著笑,舉著那鏈墜,一臉期待。
或者是我社會閱歷不夠?或者是我太單純、太理想化?為什麼此刻,我覺得朱小雯一點兒不像有什麼陰謀詭計的女人,她的眼神很單純,完全就是期待,那種希望自己的手工被人喜歡,被人肯定的期待。像個孩子。
「嗯,喜歡!」我笑了一下,點頭,伸手接過來。
那鏈墜在我手裡,很輕,黑色中國結的繩子做鏈,掛墜是三根藏銀的羽毛,看上去很簡練、乾淨、復古而又時尚。
「你……做的?」我有些意外。
「嗯!」小雯美美地一點頭,忽然站起身,「我幫你戴上。」
我對小雯剎那間迸發的熱情有些不適應,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小雯起身走過來,從我手上拿了掛墜,繞到我身後。
一邊幫我戴著,小雯在我身後一邊輕聲說道:「賴寶,你看到那三根羽毛了嗎?我特意給你做的,傳說百鳥之王鳳凰涅槃之前,鳳尾抖落三根羽毛到了人間,擁有這三根羽毛的人,一定可以實現自己的三個願望……」
我微微側頭笑了一下:「真不錯,我喜歡,謝謝。」
「你喜歡就好。」小雯說著,也笑了。看著小雯這麼甜美的笑容,我無法控制地悸動起來,瞇著眼,沉浸在了甜蜜愛情的憧憬之中……
停!停!我是幹什麼來了?居然這麼輕易就中了敵人的奸計!幸好我還算清醒,以為美人計就能對付我了?想到這兒,一切甜蜜煙消雲散。
「朱小雯,謝謝你給我這個鏈子,但該說的,你還是要說!」收了笑容,我語氣低沉起來。
小雯可能沒想到我的情緒變化這麼快,跟精神分裂似的,讓她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一定會問我,我也沒打算瞞你。」緩過神兒,小雯的臉上再次恢復那種淡漠,「但我不知道從哪兒說起,你……問吧。」
「你昨天約我出來,說了那些話,但你給肉狗和老付都打了電話,是嗎?」
小雯點頭。
「為什麼?」
小雯定定地看著我,好像在猶豫,許久,咬了一下嘴唇,她開口:「賴寶,我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誰可以幫我,我現在需要一個人,或者說一些人幫我,但你也知道,你們男人……」
「別我們男人了,現在不是討論男人是禽獸還是禽獸不如的時候。」我擺手搖頭,「你現在得告訴我,你究竟是在幹什麼?你要人幫你什麼?」
小雯眼睛看著我,目光慢慢下滑,一直盯到我脖頸上她剛給我戴好的鏈墜上,聲音幽幽:「我父母都在國外,本來我現在也應該在國外了,但他們在國外離婚了,所以我沒出去,反正外面也沒有家,這裡也沒有,在哪兒不是一樣?」
我不說話了,小雯好像陷入自己的沉寂中,我猜,她一定有一個很長很長、很悲慘很悲慘、很催人淚下很催人淚下的故事要講。
「父母每個月匯些錢給我,在國內,我是完全自由的,唱歌、繪畫、DIY美好的東西,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我沒有什麼朋友,但我遇到過很多的人,就像現在,我在這個城市遇到了你。」
我聽著,毫無頭緒,沒有線索,甚至不知道她和我說這些幹什麼,但小雯只是自己在講,眼睛盯著我的掛墜,不看我,我不知道怎麼打斷她。
「你知道嗎?現在完了,我父母要回來看我,一起回來。」小雯說著,忽然抬起了眼睛,目光直逼我的防線,「所以我需要有人幫我。」
我也看著她,聽著。她也看著我,不說話。
「說完了?」我一怔,尷尬地笑了一下,「呵呵,我還以為你會有一個很久很久以前類型的身世故事要跟我講。」
「你不用擔心,只要你願意,其實我只要你這個人就可以,不佔有你,不強迫你,只要你存在就行。」小雯直截了當,「你願意幫我嗎?」
我點點頭,又馬上搖頭:「不是……我是說,我還不知道你要我幫你什麼。」
「做我男人。」
……我傻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呼吸瞬間急促。
「我懷孕了。」
……何止眼睛,瞳孔也被這句話嚇大了起來,呼吸瞬間停止。
「我想你做我孩子的父親。」
……救護車!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可以不相信,我更不可能強求你。我只是在找一個能幫我的人,可能你是,可能你不是。我不想讓我父母知道太多,更不想受他們的束縛,我現在這樣很好,習慣了自由,所以我需要一個理由說服他們、安撫他們。」小雯幽幽。
「我找過幾個人,一面之緣的、陌生的,他們有願意幫我的,但都有條件,你應該能想到,他們要我的身體為酬勞,都是。」小雯冷漠。
「我想你現在明白我找你幫我什麼,我父母不會待很久,最多一個星期時間,要是願意的話,我會很感謝你,要錢的話,我有一些。」小雯平靜。
「替我和你的朋友們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個肉是有老婆的,如果需要我可以當面解釋。你考慮一下吧,盡快給我回話,最晚明天。我希望你是那個能幫我的人,我沒那麼多時間了。」小雯說完這句話,起身一笑就走了。把我留在了咖啡館,也把很難很難的抉擇留給了我……
小雯離開後,我一個人在咖啡館呆坐了許久,這個結果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當爹?我?別逗了!摸著脖頸上的鏈墜,回想著剛才小雯的表情和眼神,的確,我不覺得她在撒謊。
心事重重地去了新東家報社,和屠主任打了招呼,把老唐的情況作了簡單介紹,屠主任點頭,說已經和總編說過。於是我給老唐打電話,叫他有時間帶著自己的材料,和屠主任面談一次。
第一天上班沒什麼正經事,心不在焉地和大家扯閒打屁,這不是問題,扯淡瞎逗的話張嘴就來,幾個女孩都特開朗,隨便一句就能笑成一團,氣氛還真不錯。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扯,心裡卻一直在忐忑著,朱小雯的事情壓在心頭,讓我這心裡啊,跟國產大片似的,全是亂七八糟的繽紛色彩了,一點實用的沒有。坐在電腦前無聊,索性上了淘寶,搜了一下「彩虹創意手工」,還真的有這家店舖!我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我脖子上這條三根羽毛的鏈墜,圖片掛在那裡,我好像看到小雯在低頭認真製作這些首飾的場面。其實我本來對小雯到底有什麼樣的經歷毫無興趣,但看著這些精美的首飾圖片,我忽然覺得,會不會每一樣首飾,都有一個故事?
就在這時候,手機響了,是老唐,稱自己已經在報社大廈樓下。
帶著老唐在大會議室見到了屠主任,老唐畢恭畢敬地把自己那些資料遞上,屠主任翻閱起來。老唐坐在我身邊,湊過來小聲問:「新東家有美女沒有?」
「你呀,是來給你找飯碗,還是給你弟弟找飯碗?」我小聲回罵。
「我和我小弟弟現在不都是待業狀態嘛。」老唐小聲笑著,被我狠狠捅了一肘子,立刻齜牙咧嘴。
那邊屠主任從老唐的資料裡抬起了頭,咳嗽了一聲,打斷我和老唐,笑著說道:「這個,你的簡歷和稿子,我已經看過了,小唐啊,我知道你的能力肯定沒問題,小賴介紹來的人,我們也是充分信任……」
老唐聽著,和我對視了一眼,轉頭看屠主任,強笑著接話:「屠主任,您就說『但是』吧。」
「小唐,你一直都是社會新聞記者,這方面你的經驗、才幹我都已經瞭解了,但我們報社現在社會新聞部並不是十分缺少人力資源,所以……」屠主任看著我和老唐,為難地一笑,「所以我們暫時不可能給你提供你在以前報社的同等待遇。」
老唐已經面露不悅顏色,這點我理解,在以前的報社,他在社會新聞部一直是大拿級別,而且很多報道還得過獎,他對自己的新聞敏感性、切入角度和新聞價值都絕對自信,雖然現在原報社倒閉,他處於喪家之犬的尷尬境地,但像他這樣的人才,其實並不難找到一份不錯的記者工作。
「屠主任,有什麼你就直說吧。」我再次偷拍了一下老唐,看著屠主任一笑。
老唐已經把頭扭向一邊,我知道如果不是我坐在這裡,老唐可能已經起身走人了。屠主任看出老唐臉上的不快了,與我對視了一眼,要知道他們也不願意把老唐這樣的人放走,畢竟除了豐富的工作經驗之外,老唐還有更加豐富的人際關係。
老屠馬上起身,幾步走到大會議室門前,沖外面喊起來:「小婉!小婉!幫忙弄些茶來!」
很明顯,老屠這麼做是為了緩和氣氛,讓現在這樣已經出現裂痕的談話能夠重新融洽。
喊完,老屠快步走回來,又坐到老唐對面:「是這樣,小唐,你來我們這裡,可能……有一段時間不會抓大的社會新聞,畢竟我們的社會新聞部也有幾位很有些資歷的老記者。」看到老唐臉色已經徹底冷了下來,屠主任賠著笑,「另外,薪水方面,可能也要稍微低一點,不過這個我會盡量爭取的……」
老唐臉色陰沉,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一樣,忽然站起身,我事先有預感,但還是沒拉住。站起來的老唐居高臨下地看著屠主任,撇嘴冷笑著:「呵呵,屠主任,憑我唐墩的本事和實力,在這個城市乃至全國的報業圈子裡也能叫上名號!現在你跟我說這些?我還告訴你……」
正說到這兒,會議室大門方向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我們三個都循聲看過去,倪小婉一身青色紗裙,長髮紮成馬尾,笑著端著幾杯茶走了進來:「屠主任。」
屠主任慌張的臉色有所緩和,示意倪小婉把茶放在桌子上,倪小婉轉身返回,和我笑了一下,還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站著的老唐,接著輕盈地走出會議室。
老唐的目光一路追隨,直到倪小婉身影消失,他的目光好像能穿牆似的,一點兒沒有收回的意思。
「小唐,你繼續說,年輕人性格直率,我喜歡!」屠主任笑著,向老唐示意。
朝著倪小婉走出去的方向,老唐成蠟像了。
我伸手重重給了老唐腰眼一拳。
「啊,你狠!打我腎!」疼痛讓老唐緩過神來,氣急敗壞地看我。
「小唐,你接著說啊。」屠主任笑著。
老唐一愣,低頭問我:「我剛才說什麼了?」
「你說,你在全國記者圈子也是有臉面的,我們看低你了,你還要告訴我們……你要告訴什麼我就不知道了。」我一字不落地提示,看老唐這樣,我也氣,這讓我在屠主任面前很難做人的!
老唐聽著,眼神發愣,然後看向屠主任:「對了!我,我還告訴你……那個……」說著,老唐慢慢坐下身,臉上瞬間綻放出一朵牛郎之花來,討好地笑著,「屠主任,雖然我這幾年有了一些進步,但那也和領導的培養,還有同事的幫助是分不開的,我真是特別特別欣賞貴報!您剛才說的我都記下了,這已經是對我最大的照顧了,說實話,只要能來貴報工作,我從實習記者幹起都一百,不!一萬個樂意啊,嘿嘿嘿……」
屠主任臉上跟見了活死人一樣詫異,完全沒弄懂老唐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是怎麼回事。
我長出一口氣,這個無奈呀!
「這就是一見鍾情啊!寶爺!你真是我的福星!」
事情基本談妥之後,屠主任離開,我和老唐坐在會議室裡喝茶。老唐激動得抓耳撓腮,眼睛一直盯著會議室大門外的走廊,關注著每一個來往的身影。
我撇嘴,點了一支煙:「拉倒吧你,你跟誰不是一見鍾情?」
「你看你這話說的!好像我這人很濫情似的!」老唐不樂意了。
「你是不濫情,因為情嫌你爛。」我笑了。
「來點兒正經的好吧?」老唐一把搶走我嘴上的煙,吸了一口,噴著煙問,「你認識那個小丸子什麼的嗎?她叫什麼?」
「什麼小丸子?人家叫小婉!姓倪,倪小婉!」我糾正。
老唐樂了,飛快地一拍桌子:「聽聽!聽聽!人家這姓是怎麼姓的!聽著就那麼柔軟,那麼富有手感……」說著話,眼睛一瞇,陷入意淫,幾秒鐘後頓醒,「我跟你說,寶,這個倪小婉,真就是我想的那個!我夢到過她!一模一樣,真的!」
「你春夢做多了,混淆了。」我拍拍老唐肩膀。我看得出來,雖然他經常興奮,但這一次他能這麼快就激發自己全身的雄性激素,這倒是有點兒出乎我意料。要知道,老唐一向認為自己是能獲得普利策獎的高尖端人才。
「甭管誰了,我算是癡心絕對了!」老唐疾呼。
我撇嘴:「那小雯呢?你不是還要人家電話來著?」
老唐一臉詫異:「小雯是誰?」
……這還是人嗎?
我拍拍他肩膀:「唐爺,男人嘛,有時候可以鼓起勇氣嘗試一下極具挑戰性的事情!比如——對愛情專一。」
「什麼玩意兒?我對小婉絕對是海枯石爛的!」
我徹底無語了:「我和她也不熟,不過我知道她養狗,喜歡小動物。」該告訴老唐的我都會說,就當是支援災區了。況且曾經老唐與狗也有過那麼一段「情」緣。老唐最失落的時候,曾經醉酒大喊:「找個女朋友不如養條母狗!」後來他真的養了條母狗。再後來,那條母狗跟隔壁公狗跑掉了……
我把上次我虛構的狗瘟謊言給老唐講了一遍,省略了「唐唐」和「墩墩」……
老唐瞳孔放大,一臉的茅塞頓開,聽我說完,馬上掏出手機,辟里啪啦地按號碼:「喂!肉哥!我要養狗!我要養狗!!!我沒瘋!我真的要養狗!!」老唐那架勢像要咬手機一樣,「沒有別的,就是養狗!不是成年母狗!你以為我要幹什麼啊!小狗!可愛點的!對!真的啊?多謝多謝!你真是我狗爹!!」
等老唐感恩戴德完畢,我搶過電話,跟肉狗說找到朱小雯的事情了,肉狗馬上暴跳,我安撫兩句,告訴他我和老唐現在去老付公司,如果他有時間也去一趟。
掛了電話,老唐追著屁股問我是不是朱小雯的事情,我心煩著沒搭腔……
正巧倪小婉從走廊另一頭抱著文件夾走過來,遠遠看到我笑了一下,我身邊正上躥下跳的老唐頓時穩重起來,昂首挺胸的模樣,看著倪小婉走近,然後特紳士地一笑,點了點頭。同時一隻手在我身後狠狠杵了幾下不動嘴唇地出聲:「幫我介紹,幫我介紹!」
世界上有三種人:男人,女人,賤人。現在都到齊了。
「你好小婉。」我側身把手伸向老唐,「這是我朋友老唐,他也來我們這兒了,以後就是同事了。」
「你好。我叫倪小婉。」倪小婉伸手。
「你好,唐墩。」老唐一把就把倪小婉的手緊緊握住,臉上笑得像賀歲片似的。
「唐……墩?」倪小婉瞪大了眼睛,忽地轉頭看我,「賴寶,他真的叫……」
我點頭:「呵呵,有時候事情巧得你都不相信。」
「要不要看身份證?」老唐假裝伸手在一兜裡掏,「我還有單身證呢!」
倪小婉笑了:「唐墩,挺可愛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我原來有一條……算了不說了,不太好。唐墩,以後就是同事了,歡迎你!」倪小婉笑著,「我有點兒事,你們聊吧,拜拜。」說完跟我點點頭,快步走了過去。
老唐側身,注視著倪小婉走遠的背影,笑聲說:「哎哎!寶,你看這腰……」
正美好著,老唐突然又瞪了眼睛,轉頭看我:「哎,寶,剛才我老婆要和我說什麼?」
「你老婆?」我一愣,馬上明白過來,「你腦袋沒病吧?」
「早晚的事兒!」老唐無比自信地一笑,「哎,你說啊,她要和我說什麼,又不好意思說似的。」
我假裝抬頭看天花板:「那個……老唐,這是一個小小的誤會,你聽我慢慢兒慢慢兒地告訴你。」
「別!你還是快快兒快快兒地說吧!」
去文娛部的時候,胸口還在隱隱作痛,就在我說出倪小婉家的那條死狗叫墩墩,我家的那條病狗叫唐唐之後,他的拳頭愣了一下,隨即跟上,這一拳頗有武林唐門風範,出手穩准狠,正中我胸口。還好我有胸肌。
到部門裡和同事打招呼請了假,老唐頗有禮貌地和文娛部每個人打招呼,那架勢,跟領導視察似的。我知道,老唐現在這個狀態,完全又是沉浸在他自己的甜蜜愛情幻想之中了,他一般情況下很喜歡這樣,就是他要是看上誰了,一見鍾情了,立馬就覺得自己戀愛了!甜蜜啊,美好啊,興奮啊……但女方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呢。
強拉硬拽地帶著老唐離開了報社,很努力地打消了他在大廈樓下等倪小婉下班的念頭,打車直奔老付公司。老付的公司在鐵橋鋪,照老付當初的豪言壯語,那裡只是總舵,將來他把幫派做大,要在全市,乃至全國弄出許多分舵和堂口來。當時我們幾個紛紛點頭附和,理解萬歲啊,誰心裡還沒那麼點夢想呢?只不過有些人願意把夢想變成牛吹出來而已……
在老付的辦公室,我把朱小雯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盤托出,沒有一絲隱瞞和遺忘,甚至包括我脖子上的鏈墜。
「可能是真的嗎?」肉狗先質疑了。
「她想找個男的,裝作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幫她在她父母面前矇混過關?」老付自言自語著,「怎麼聽怎麼像電影裡的情節啊。」
「如果是真的呢?」其實這是我最擔心的,也是最矛盾的,我覺得小雯不像是撒謊,更不希望她是在撒謊。
沉默。
突然,一邊的老唐一拍桌子:「是真的就幫她啊!一個男人,一輩子沒幾次英雄救美的遭遇,到老了都沒有牛可吹!」
我和老付、肉狗對視,又一起看向老唐,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老唐一抱肩膀,警惕地後退一步:「幹嗎?話都不讓說啊?」
老唐說出來的,也正是我們三個心裡猶豫不決的,其實要幫一個人很簡單,但是現在這個社會,太多的時候幫別人等於害自己,所以幫助人成了一件特危險的事情,本來大傢伙應該是那種能幫就幫一把的良好關係,現在卻成了能不幫就不幫的狀態。但老唐這個人就這點最好,雖然賤,但是賤得很善良,賤得很仗義。
「你來啊!你這麼仗義,這事就你行!」老付又挖苦老唐。
老唐一瞪眼,馬上笑出來:「我?我不行,嘿嘿,這要讓我的小婉知道,對我影響太大了,不行不行!」
「小婉?誰啊?」肉狗意外。
老唐剛滿臉興奮地要張嘴,我機敏地搶話:「哦,我把老唐介紹到我剛去的那家報社了,小婉是新同事,老唐今天認識的。」
肉狗手裡的紙杯瞬間砸向老唐。
「你們什麼意見?」我問老付和肉狗。
老付做思考狀:「這樣,你把這個朱小雯約出來聊聊,我看看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肉狗拍桌子:「對啊對啊!起碼讓她給我作個解釋啊!我這不清不白的!我得把小粉弄回來啊!」
甭管是熱心腸,還是慫恿我幹傻事,既然有支持,這回就玩大一點兒,反正也損失不了啥。
這邊正激動著呢,老唐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麼似的,不知道從哪裡躥了出來,一把握住肉狗的手:「肉哥!我想起來了!你給我弄條瘟狗吧!我一輩子的幸福就靠它了!」
肉狗一愣,馬上黑了臉,甩開老唐的手,捏著拳頭狠笑:「呵呵,瘟狗沒有,我讓你見識一下瘟神好不好?」
一溜火光,老唐乾坤大挪移了。
我個人認為,這件事情解決起來並不困難,如果一切是真的,那麼我們只需要幫朱小雯演幾場戲,把她國外回來的父母矇混過去就好了。如果是假的,遲早要穿幫,並且我看不出來她會騙我什麼,我又會有什麼損失。既然肉狗、老付和老唐都這麼說了,那事情就可以往下一步走了——大家見個面,把事情談清楚。
在給朱小雯打電話之前,我先給末末打了手機。末末這次接了電話,但打死不說自己在哪兒,只讓我照顧好她住在我家裡的那個妹妹。
「末末,你把我家當賓館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現在還讓別人進來住!」我咆哮起來,「我不管,我告訴你,我今天就會把那個高露潔趕走!」我繼續咆哮,覺得自己簡直是在被末末牽著鼻子走!我要解脫!我要自由!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她真的是我妹妹……」末末在電話那邊溫柔起來。
「她就是你女兒,我也要趕走她!那是我家!」或許是小雯的事情讓我心煩?抑或是末末這麼搖擺不定,捉摸不透的舉動讓我抓狂?總之好像積蓄很久的東西一下子爆發了。
電話那邊沉默了,我好像聽到了末末輕輕歎息的聲音,許久,末末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寶,你是裝傻,還是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文}被她這麼一問,我心裡顫了一下,聲調也降了下來:「你什麼意思?」
`人}「現在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在這個城市裡,如果不是遇見了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末末的聲音越發楚楚可憐起來。
`書}「你到底出了什麼事?」我擔心了,原來末末真的有事!
`屋}「你別問了,現在我只希望你能幫我,也幫一下我那個小妹妹……」末末說著話,我隱約好像聽到哽咽聲了似的。
我長長地歎了口氣:「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但你不許再往我家介紹人來了!還有,你找個時間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OK!沒問題!寶你最好了!謝謝啦!」末末的聲音驟然歡快起來,「我還有事兒,先掛了哈!拜拜!」
那邊掛斷,我拿著手機貼著耳朵,站在馬路邊望著人來人往,還好沒有熟人,沒人看到我呆若木雞的表演。
沒錯,我斷定,我又被玩了!
賴寶日記 5月14日 星期一 陰有小雨
老付陪肉狗去找小粉了,要解釋清楚,最好讓小雯當著小粉的面講出來。
老唐回家換衣服去了,知道晚上可能要見到小雯,他馬上就跟充了電似的,非要把自己打扮得人面桃花相映紅才行。
我是出了老付公司,站在馬路邊給末末打的電話,掛了這個電話之後我暗自發誓,再也不對末末心軟了!
上了出租車,回家路上給小雯打電話,轉了秘書檯,只好發了短信。很快,電話打了回來。本來我還有點兒猶豫,不知道小雯願不願意把事情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來,所以和她提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沒想到小雯一口答應下來。
「我也是這樣想的,起碼要向你那幾個朋友道歉。」
我踏實了,告訴小雯晚上來我家,大家談談這件事情,我的朋友都特仗義,願意幫你。
小雯有點兒猶豫:「你家?」
我立馬明白:「放心,如果你看見只有我一個人,你可以轉身就跑。」
站在家門前剛拿出鑰匙,門已經開了,高露潔一臉過年一樣的喜慶勁兒,美滋滋地看我:「寶哥!你回來了啊!」
一看高露潔我就火大了,這小丫頭居然穿我的衣服!「你穿我衣服?」我詫異著隨口而出。
「我在家不是坐著就是躺著,穿我自己的衣服怕弄髒弄出褶子來啊。」高露潔眨著眼睛,那叫一個根本、完全無所謂。
我甩了一個冷臉:「跟你很熟啊?」
「我又沒惹你!」高露潔撅嘴,「不要把工作中的壓力和煩躁帶到家庭生活中來啊!」
「我跟你還家庭生活?」我瞪了眼睛,「好!家庭生活是吧?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拽到臥室去!」
我惡狠狠地做了幾個撕衣服扒褲子的動作。
高露潔眼神裡閃過一絲驚慌,又旋即鎮靜下來,繼續跟我壞笑:「才不會的,我知道我寶哥是最善良、最體貼、最有君子風範……」
「少來!」我伸出胳膊,把她隔開,邁步進屋,換鞋,走向客廳沙發。
「哎哎!怎麼了?你不帶我出去吃飯啊?」高露潔跟兔子一樣跟上來。
我猛一怔,想起一大事,於是轉身,臉上笑出來:「小潔啊,我跟你說,今晚我這兒要來客人,你自己出去吃吧,吃完飯在外面多玩一會兒,好不好?我給你錢。」說著話,我從褲兜裡拿出錢包,「兩百夠嗎?」
高露潔瞇著眼睛看我,忽然一仰頭:「兩百?你當我是什麼?」說著一伸手,「三千!」
強忍著,拳頭才沒掄出去:「三千?我讓你出去吃飯,沒讓你出國吃飯!」
小潔笑了起來,洞悉什麼似的:「哼哼,賴寶哥,想趕我走是吧?我早知道了!我也早就料到你會用這麼白癡的手段!」說著話,高露潔故意跺著腳,狠狠地走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抱起一個靠墊,內心獨白是:打死你,我也不走!!
高露潔這麼賴著不走,我還真沒什麼特效招數,難道要我硬拽著把她扔出門口?她要是大吵大嚷起來,驚動了鄰居和保安,對我影響可就太壞了,我這冰清玉潔,堪稱當代柳下惠的名譽可就毀於一旦了。
正琢磨著,門鈴響了。
高露潔從沙發上一下機警地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盯著門的方向。我不知道她慌的是什麼,門鈴一個勁兒地、不間斷地響,百分之百老唐風格,我只好去開門。
門外果然是老唐,後面跟著老付和肉狗,小粉遠遠站在後面,一臉陰沉。
「哎哎!看看哥們兒這襯衫怎麼樣?馬克華菲的!」老唐直接闖進來,揪著襯衫胸口的牌子給我看。
「翻過來Hugo Boss的。」老付在後面跟進來,嘴上不饒人。
老唐剛要瞪眼,無意中往客廳方向瞥了一眼,馬上愣住了。我趕緊扭頭看——高露潔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那件T恤鬆垮垮地垂到她大腿,遮住了短褲,看上去,像下半身什麼都沒穿似的!
老唐直勾勾地看著高露潔,臉上從詫異變得驚笑起來:「天哪,又換了一個?」
老付和肉狗聞聲立馬擠了進來,一起看向小潔。
「哎,真的哎!寶,你這不對啊你!」老付也是雙眼放光。
「咳咳——幼齒。」肉狗假裝大聲咳嗽了幾聲,假裝捂嘴,緊接著小聲吐出倆字。
小潔也只是呆愣了一下,一看這麼多人,慌了,轉身登登登跑進了臥室,一下關上了門。
我義正詞嚴地指天發誓,剛才那個不是我的女人,只是一個莫名其妙住到我家來的妹妹……說完了我自己都不信,沒辦法,有些真事聽起來太玄幻了。
好在這時候,小潔從臥室開門走了出來,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拿了手袋,快步走到我面前,有些慌張地一笑:「寶哥,我以為你是……我不知道你真的有客人。」說著一伸手,「錢!」
我立馬明白過來,飛快拿錢包,抽出三百塊錢遞給小潔。
小潔笑了:「我出去玩了哈!回來之前末姐會給你打電話的。」說完還挺明事理地衝著肉狗、老付、老唐和小粉都點了點頭,然後側身,從門口擁擠的人群中蹭了出去。
我長長緩了一口氣,這小丫頭一直給我添麻煩,想不到這時候還很給面子,替我解了一個燃眉之急!要不怎麼說,有時候,就算一條內褲、一張衛生紙,都會有它的用處!
「三百?太貴了……」老唐一撇嘴。
這張賤嘴,非把事態往邪道上引!
我狠笑著看老唐:「哥們兒,知道什麼叫殘忍嗎?是男人,我就打斷他三條腿;是公狗,我就打斷它五條腿!」
老唐一愣,在生命受到威脅時瞬間變得機智,馬上訕笑起來:「寶爺,你這個妹妹……真是可愛!」
外人已經消失,警報解除。小粉陰沉著臉,左顧右盼了一圈,猛轉頭看肉狗,把肉狗看得一縮脖子。
「你說有人和我解釋?你說你有證據說你清白?人呢?證據呢?」小粉虎視眈眈。
肉狗張了張嘴,想笑不敢笑,忽然抬起頭瞪向我:「人呢,啊?!」
「一會兒就來了。」我急忙應聲。
小雯很快回電話,詢問我家地址。
這一次甭瞞著了,詳細講了一遍,那邊小雯聲音略帶驚喜,說她現在離我家很近,馬上就能到。猶豫了一下又問都有誰在。
我信誓旦旦,絕對不是我一個人擺下「淫」門宴或者迷姦陷阱啥的,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莫回呀頭……
掛了電話,準備下樓去接小雯,為了讓對方相信我的確不是心懷鬼胎,守株待「女」,於是把老付也一道帶了下去,兩個人在小區門口等了一支煙的工夫,一輛出租車打著大燈轉過來,停車,小雯開門下車,幅度微小地衝我們擺了擺手。
「她是那天晚上那個朱小雯?」老付從嘴上拿下煙,瞪了眼睛。
老付這種狀態很好理解,我第二次見到淡妝的小雯也是有些吃驚。
小雯穿了一條無束腰的亞麻裙子,長髮挽在腦後,脖子上掛著自己編製的鏈墜,蹬著一雙平底球鞋,靜靜走到我們面前。
「賴寶。」她衝我點頭。
我一笑,伸手指向老付:「還記得吧?老付,付裕。」
小雯點頭:「付哥,對不起。」
老付一愣:「哎?不是說你好嗎?」
我從後面一拍兩人:「走走走!回去再說。」
小雯沒有躲閃、拒絕我扶著她的背,反而一路上,還在刻意地保持速度等我的那隻手。
或許這個時候,她真的需要一個能夠相信的人吧?
看到這麼多人,小雯還是不自覺地抗拒了一下,站在門口低頭,猶豫著要不要進來。
「怎麼了?」我問。
「你們,真的願意幫我是嗎?」小雯咬著嘴唇。
我勾勒出一個你好我也好的笑容,伸手拍了一下小雯的頭:「你以為呢?難道我把你叫來,就是為了讓你講自己的經歷,我們這些人好能看你笑話?那我們看韓劇多好啊!」
小雯飛快地笑了一下,進了門。老唐、肉狗和小粉都已經在客廳站著,向這邊張望。肉狗的緊張,小粉的敵意,老唐的興奮,三張臉形成鮮明對比。
帶著小雯進了客廳,我一一介紹:「這三個都見過了吧,肉狗,盧大柔。這是老唐,唐墩。還有老付,付裕。」說著,轉向小粉,鄭重其事起來,「小雯,這是盧大柔的女朋友——小粉,粉楠楠。」
「你就是朱小雯?」小粉冷著臉,直直地盯著小雯,緩緩地,陰森森地伸出手去,做了個握手的姿勢。
小雯沒動,只是看著小粉,表情平靜,眼神也沒有任何波動。
小粉先是詫異,接著臉色開始變白,毫無疑問,此刻小雯這樣的舉動,簡直就是挑釁。一秒鐘後,小粉按捺不住,眼睛變紅,基本處於噴發狀態的瞬間,但就在這時,小雯讓我們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面對著小粉,朱小雯忽然低了頭,接著俯身而下,深深地給小粉鞠了一躬。
「你……」小粉也愣了。
「小粉,對不起,我不知道肉哥的情況,當時我只是試著打電話……」
小雯的聲音很小,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站在客廳聽小雯說話。
「小雯,他們大概都知道情況了,願意的話,和大家說說吧。」我擺擺手,示意大家都坐下,也拉著小雯坐到沙發上,「說吧,這兒沒壞人,都能幫你。」
小雯有些感動了,卻也有些畏懼的神色,這個我理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起自己的隱私,有點兒自揭傷疤的意思。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小雯三番五次地欲言又止。說起自己的事情,她臉上沒了那種平靜,甚至連眼睛都不敢抬起。
小粉左右看了看,站起身,一把拉起小雯:「走,我們進去,跟我說說。」
小雯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小粉拉著直接進了臥室,啪的一聲,臥室門關死。
客廳裡瞬間安靜。我們幾個人愣著,互相對視了一眼,都笑了。我和老付、老唐,同時沖肉狗豎起了大拇指。這個小粉也絕非一般的家庭婦女,肉狗自己都說,小粉這女孩,放抗日戰爭時期絕對是屠刀下不低頭的烈士,放古代絕對是敢練《九陰真經》的惡女,放香港起碼是個旺角的扛把子……不過這樣的女孩,有一點最好,就是仗義,有時候比男人都仗義。男人仗義起來講究兩肋插刀,這樣的女人一仗義,哪兒都能插刀。
四個大老爺們兒坐在客廳裡,也沒什麼可交流的,就是互相對看,偶爾一個詢問另一個:「沒事吧?」
另一個安慰這個,也自我安慰:「沒事!放心吧!」
肉狗幾次躡手躡腳走到臥室門前,側耳傾聽,生怕裡面傳出武俠片的味道來。
臥室裡一直有類似談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細不可聞。
肉狗緊張地靠在臥室房門一側,身子貼著牆,側著腦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刑警辦案呢。
大約二十分鐘,有了腳步聲,接著是擰動臥室門把手的聲音,肉狗貼在臥室門牆邊,猛瞪眼的同時瞬間移動,從臥室門口幾步狂奔,跨過兩把椅子和整張茶几,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做安然無事狀。
從啟動到結束,整個過程不到一秒鐘,起跑也非常迅速,中途節奏感把握得十分出色,協調性也很突出,雖然在對椅子的第一個跨越,與對茶几的第二個跨越中間,銜接性稍差,但整體技術動作連貫熟練,一氣呵成,整個一個劉小翔!
我和老付還有老唐都詫異兼羨慕地看著肉狗,對他這般非凡的舉動抱以敬仰之情,那真是……小時候運動會有一句形容運動員的話怎麼說來著:號令槍一響,運動員如同脫韁的野狗一般……
但下一個瞬間,目光全部轉移到了臥室門口,小粉先閃出身,接著一隻手緊緊拉著小雯,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
看著她們倆臉上那兩雙通紅的泡兒眼,就知道這倆丫頭剛剛暴哭過一場。
「老肉!」小粉出了臥室馬上就是一嗓子。
肉狗一個反彈,從沙發上站起身,跨過茶几瞬間立於小粉面前。「怎麼了親愛的?」
小粉一把抓住肉狗的手:「我們得幫小雯,一定要幫!」
我們幾個也從沙發站起身,親眼目睹這驚人的轉變一幕。很明顯,敵意盡散,小粉已經完全和小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有些時候,女人之間根本無法溝通,直覺上就是敵人;也有些時候,女人之間根本不用溝通,有眼淚就是朋友。
看得出來,小粉捏著肉狗的手絕對是用了指甲和力氣的,肉狗表情堅毅,眼神已經顯出痛苦,重重地點頭:「幫!幫!你說幫就幫!你說怎麼幫就怎麼幫!」
小粉鬆開肉狗,目光看向我們。女強人的氣勢,帶動著她的目光,如同幾把小粉飛刀,「嗖嗖嗖!」刀刃就架在我們仨的脖子上了。不敢怠慢,我、老付、老唐急忙紛紛點頭表態,表情都透露出助人乃快樂之本,願為小雯拋頭顱灑熱血,死而後已的意思。
小粉一扭頭,拉著小雯走到客廳,坐到了沙發上,看著我們幾個,開始講述她剛才聽到的一切。講述過程中,我們幾個一直畢恭畢敬地站著,沒人敢坐,因為都知道小粉的厲害。
肉狗的狗場裡曾經有兩隻純種藏獒,凶得沒人管得住,但小粉拍一下、甩一個狠眼神,那兩隻藏獒立馬溫順……小粉的可怕由此可見。
而小粉所講述的,基本上也就是我們所知道的那些事情,但是很明顯,小粉也有所隱瞞,講的時候,她不停地去看小雯,小雯則是一直低著頭,兩個人的手始終牽在一起。
好吧,要承認,有些事情只能同性之間去溝通,小雯對小粉說得很多,而我們聽到這些,也確實感到一絲心酸了。
從十六歲開始,小雯就是一個人生活,父母在國外除了給錢,沒做其他義務之內的事情。一個女孩,從一座城市顛沛流離到另一座城市,沒有家、沒有根,就是一個皮箱、一抹背影、一份寂寥、一聲歎息……就這麼過了六七年的時間,見慣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也愛過、恨過、傷感過、痛哭過、燦爛過、平靜過。
現在的小雯也並不複雜,除非提到一些在她腦海中無法驅散的過往煙雲,她才會低下頭,把目光散向別處。否則,她會直視你,不避諱、不膽怯。看著你時的眼睛是明亮的、靜謐的、無慾的,平靜如湖面,透徹如潺溪。
小粉講著講著,哭了。
她講到小雯喜歡唱歌,要進一家歌舞團,卻被介紹人騙得身無分文。沒錢交房租,又被房東趕出來,連續一個星期住在公園裡,睡長椅,用公園的噴泉洗臉,除了有過幾個晨練的老人,看著她心疼幫她買了幾回早點外,小雯更多時候是一整天一整天地餓著肚子,白天試著找點事情做,晚上就躺在公園長椅上哭,更加恨父母。
她講到小雯靠著父母並不算多的錢,一個人讀完音樂學院。卻在畢業那年,為了推薦分配的事情險些被一個老師在宿舍強姦,掙扎著逃出來後,結局顯而易見,那個沒得逞的禽獸取消了小雯的一切畢業待遇,沒有任何推薦機會,徹底的畢業就失業。
她講到小雯輾轉到北方某個城市時凍傷了腳,流浪到南方某個城市時起了濕疹。每到一座城市,或者每當遇到無法承受的痛苦時,小雯都會找一個電話亭,打電話給國外的媽媽,當然並不是真的撥通,只是拿著話筒,想像著媽媽在電話那邊傾聽,然後她自己在這邊,對著話筒哭泣、傾訴、發洩,一吐為快。
她講到小雯一直都是一個人,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沒有一個真正的知心朋友,沒有一個相濡以沫的長久愛人。很難去想,這麼多年小雯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如此乾淨清新的外表之下,一定是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她還講到,現在小雯肚子裡有了一個生命,小雯是絕對不會去打掉的,起碼她現在也算是一個准母親,她不會像自己父母那樣殘忍,那樣沒有責任感地去對待自己的孩子,而且,她的生活中,她的生命裡,需要有一個伴兒……
小粉講著,淚流滿面。小雯則始終低著頭,沒有表情,只是在講到孩子的時候,她的眼睛裡轉瞬即逝了一絲傷感。我們幾個站在一旁,表情也都是哀傷和惋惜的。小雯沒哭,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又低了頭,繼續玩著她墜到胸口的鏈子。是堅強,還是麻木?
從頭到尾,小雯和小粉,沒有提一丁點兒關於小雯肚子裡孩子的父親的事情。我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很明顯,小雯自己也不想說。
「我們要幫小雯。」小粉從茶几上抽了幾張紙巾,擦著眼睛說。那語氣不像徵詢,更像命令。
所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紛紛點頭。我當時什麼都沒意識到,也跟著點頭了,正所謂一點頭成千古恨……
肉狗走到小粉面前,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側頭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小雯,笑著說:「這個忙我們幫定了,不就是演戲嗎?」
小雯在一旁抬起頭,輕輕笑了一下:「只要等我父母走了就沒事了,他們只回來一個星期。」
老付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嘴裡出了動靜,故作輕鬆的表情來打破持續著的傷感氣氛:「啊……哎小雯,你只要寶幫忙嗎?這事兒我們也得參與吧?」
「我希望……」小雯點頭。
「明白了!」老付笑著擺擺手,「寶裝你那個……孩子的父親,我們呢,就是配角,演你和寶的朋友,在旁邊配合出這件事的真實性,對吧?」
小雯點頭,目光看向我。
我猛然驚醒,才想起來這事要進行下去,我是男主角啊我!在小雯的父母面前裝爹?我行嗎?「小雯,其實……」我乾笑著,往前走兩步,小心地指了指小雯,「其實你現在……沒幾個月啊,根本看不出來,你爸媽不會那麼火眼金睛的吧?」
小雯仰頭靜靜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我媽媽在國外是做醫生的,非常有名的婦科醫生,中醫、西醫都是專家,我擔心她會看出破綻來,我只是害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我,好像就等我點頭似的,我很尷尬,不自覺地抬手摸脖子,一下摸到了小雯給我的鏈墜……好吧,我想我是個善良的人,助人乃快樂之本,此時此刻,善良的本性壓倒了邪惡的念想,我點點頭,直視著小雯:「那個……幫你是不是多少會有點兒報酬?」
霎時間,幾條黑影從我身邊左右躥出,在我尚未做好防禦架勢之前,已經紛紛使出了絕招!肉狗的降龍十八掌,老付的龍爪手,小粉的奪命剪刀腳,還有……老唐的葵花寶典!……一陣善意的拳打腳踢後,氣氛徹底放鬆下來,小雯也被我們的胡鬧逗笑了,其實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只不過,可能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很少笑了吧。
「賴寶,你幫我的話,我真的可以給你一些錢。」小雯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直視我的眼睛,「但別的不行,你明白嗎?」
我一愣,尷尬地笑笑,這招狠,讓我沒退路了。別說別的要求了,錢我也不好意思要了啊!
「小雯,小雯!」老唐從旁邊躥了過來,「有個事兒我得批評你了啊!」
「嗯?」小雯看向老唐。
「小雯,這回幫你我也有份,而且是全心全意的,但你對我的傷害可是大大的啊!」老唐做出一個悲切的表情來,「為什麼你那晚過後,給這三個畜生都打了電話,唯獨就沒跟我聯繫呢?」
我、老付、肉狗一聽,也齊刷刷看向小雯,的確這也是我們所好奇的。
小雯看了看老唐,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你說吧,沒事,你不拿我們當朋友,我們怎麼幫你?」老付一仰頭,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小雯。
小雯輕輕笑了:「不是我不聯繫你,唐哥,我……賴寶知道,我是在找人幫我,但這個幫忙是沒有條件的,我在這之前找過幾個人幫我,但那些男的都把和我上床作為交換條件,這不可能,所以……」說著,小雯又看了一眼老唐,移開目光,「我當時覺得,唐哥就是那種一定會用上床作為交換條件的人……」
老唐一副要死的表情。
我和老付、肉狗同時抬手,豎起大拇指:「火眼金睛!!」
平日看著嘻嘻哈哈沒個正經,但我這些朋友還都算是性本善的傢伙,圍著小雯東拉西扯的,但都刻意避開了相對敏感的話題。互相展開強項,甩段子、抖包袱,就一個目的:笑!
剛才客廳裡的氣氛太壓抑了,大家說笑的時候還都小心翼翼的,這個社會現在最缺的就是同情心,誰都覺得自己最可憐,哪有閒工夫同情別人?好在我們這幾位,多少還有點兒同情心,只不過表達方式不同。
小雯開始還繃著,可能還沒從自己的傷感情緒中舒緩過來,或者性格與習慣使然,不是那麼喜歡大笑。但地球人都知道,笑這個東西,有時候是根本憋不住的,跟大便一樣,有時候更是無法控制的,就好像想大便。
很快,小雯融入了我們,笑得很放鬆,笑得很開懷。
「你們真好,我……很久沒有這麼笑過了。」
我們幾個對視著,互相的眼神裡都有欣慰,的確,能讓小雯這樣開心地笑,是我們幾個通力合作的功勞——老唐除外。
大家在我家裡一直座談到夜裡十一點,這期間老唐只短暫出現過一小段時間,再往後,我們徹底把他屏蔽了。這東西,總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說不合時宜的話。
大家聊得挺好,也都在迴避著話題,免得氣氛尷尬,抑或影響小雯情緒。然後老唐說話了:「哈哈,我就覺得這事兒有意思,小雯,你把寶拽來冒充你孩子的老爸,那他親生父親多鬱悶啊!自己種的種子讓別人收了瓜……」
所有人呆愣,石化,氣氛驟然尷尬。
老唐感覺出來了,馬上大笑著擺手:「啊?哈哈哈哈哈!我開玩笑呢!我的意思是啊,你看看,小雯一個電話就把肉狗和小粉搞得差點兒解體,還讓肉狗差點兒發現我和小粉,以為有姦情呢……」
小粉的臉色瞬間下沉,肉狗身體周圍騰一下躥起了熊熊火焰。
老唐再次一怔,機智勇敢地衝著肉狗做了一個無比嫵媚的笑臉:「看看!又來了吧,就是開不起玩笑,我沒想說你,我就是說寶呢。」說著轉頭看我,「看看寶,多可憐,代替別人冒充爹,這要是讓末末知道了,一定會慘死街頭啊!」
所有人都看我,目光如劍,空氣凝結。
「賴寶,你……有女朋友?」小雯微微皺眉,看著我問。
我急忙搖頭擺手,全身能搖晃的地方都用上了:「沒有沒有!真的沒有!絕對沒有!」說著狠狠地瞪老唐。
老唐居然還笑了:「哈哈!你看你嚇的,你這爹是裝的!你以為真讓你和小雯成眷屬啊?還打死不承認呢!」
一束束目光,如同投槍匕首。
小雯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抬眼看我:「賴寶,如果你真的有女朋友,我就不用你幫了,我不想因為這個讓你為難。」
我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我真的沒有女朋友啊!我要是有女朋友,那天你和我說要和我交往時,我怎麼可能答應呢!重婚嗎?那多可怕啊!你知道重婚意味著什麼?有兩個老婆!也有兩個丈母娘啊!」
小雯看著我,表情很平靜,和旁邊那幾張略顯驚訝的臉形成鮮明對比。
「那這個末末是……」小雯問。
「末末只是我以前的一個同學!」我幾乎抓狂,「要是我的我幹嗎不承認啊?肉狗、老付,這事那天我跟你們說清楚了的啊!」
老唐瞪倆大眼睛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賤笑起來:「哈哈!哥們兒我給忘了!都因為我們剛才一進你家就看到那個沒穿褲子的女孩,我還以為是末末呢……」
小雯一愣,扭頭看我,不對,不是看,是打量起我來。
我牙都快咬碎了,要不是老付拽著,我必然幾個前空翻飛到廚房拿菜刀了!
老唐終於敏感地注意到了周圍不友善的眼神,怔了一下,馬上擺手笑著,打起了圓場:「哈哈哈,怪我了,胡說八道亂開玩笑,好了好了不胡說了!哎?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吧!這笑話才有意思呢!說有一個女的,特別缺心眼兒,有一天吧,她去找律師了,要離婚,律師就問:『為什麼呀?』她就說:『我懷疑我丈夫有外遇!』律師又問:『有什麼證據呢?』她就說了:『我生的孩子和我丈夫一點都不像!』哈哈哈哈哈……你們說這女的……」
眾人面面相覷,客廳裡迴盪著老唐一個人的爆笑聲。老唐笑得整個人仰在沙發上,小雯表情有些訕訕的,看著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抿嘴唇。我要是小雯,肯定上去就把老唐命根子掰下來了!
一個人,偶爾攪一次局並不難,難的是長期攪局,逢局必攪,幾十年如一日地攪局,這才是最難最難的啊!
於是這之後,老唐便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聽我們聊天,偶爾有一兩次,他靈光一現地想出絕妙接話,剛在臉上洋溢出美不勝收,但一抬頭,馬上被周圍幾束如狼似虎的目光給堵住嘴,鬆散地癱軟在沙發角落……
會談期間,在大家積極發言、踴躍表態的同時,小雯被感動了,眼中隱約含著淚花,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謝謝。
幾個人擺手:「沒完了?還謝?至於嘛!耗子來月經——多大點事兒啊!」
老付一語中的:「這齣戲成敗的關鍵在寶,他的角色最重要,我們都是配角。」
緊接著幾個人跟遊戲似的,開始分配角色,當然基本上就是自己演自己,只不過要把自己這個人物徹底融入大家剛剛編造的,我和小雯完美的愛情故事當中去。然後在必要的時候,以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給這個彌天大謊作旁證。
其實我的壓力更巨大。畢竟我要飾演的這個角色是沒有劇本的,一切可能性都存在,很大程度上要臨場發揮,而我又沒有拍過王家衛的戲。我真的是沒底,說實話,我對這個角色的把握不是很大,真的要幫小雯這一次的話,我要好好做做功課,仔細分析一下人物性格背景,要多往人物的內心深處走,讓自己的表演立體化起來,也許還需要去書店買一本《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聊到十一點左右,眾人作鳥獸散。
基本策略方針已定,小雯的父母回國也就是最近的事情,目前尚未接到具體日期的E-mail,所以還有那麼一點點時間準備。其實,只要編造一個佳偶天成、緣分天注定的故事,編造一個曲折浪漫,類似一百零一次苟合之類的美麗愛情神話就行了。並且這個故事要我和小雯背熟,互相不能有破綻,一唱一和、一捧一逗,配合默契,在小雯的父母面前故作甜蜜,並且一定讓他們充分相信:萬世滄桑唯有愛是永遠的神話,潮起潮落始終不毀真愛的相約,幾番苦痛地糾纏,多少黑夜掙扎,緊握雙手讓我和小雯再也不離分……等到小雯父母認可我,放心大膽地乘飛機飛往大洋彼岸,這事就算大功告成了。
眾人離去的時候,紛紛慫恿我送小雯回家。我也沒推辭,覺得就目前狀態來說這是我分內的事情。於是大家誇獎我:進戲很快,已經進入角色了。但小雯卻一再推托,堅持不用我送。在眾人以深夜女子獨自回家不安全等理由的勸說之下,小雯輕輕笑了:「這麼多年,我都是這樣的。」
一想也是,小雯獨自生活了這麼多年,絕對不是那種嬌弱女子,我們有點杞人憂天了。
臨出門之前,小雯遲疑了一下,扭頭看我:「賴寶,謝謝你能這麼幫我。」
我也笑:「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看到小雯眼睛裡有一絲笑意和嗔怪,馬上改口,「你就放踏實心吧,我肯定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認真當假爹,送你父母上飛機。」
「你真的幫我幫到底?」笑著,小雯問。
我點頭。
「那……你明天能陪我去醫院做檢查嗎?」小雯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我不喜歡我一個人去時那些人看我的眼神。」
我一下明白過來:「那好,電話聯繫。」
「謝謝你。」小雯看著我,輕輕說著,本來清澈的目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多了一絲矇矓。我沒看清楚她眼睛裡的意思,她已經轉身走向走廊,奔著電梯去了。
「拜拜啊!」我扶著門框,嚷了一句。
那邊馬上回應起了亂糟糟的幾句「拜拜」聲,老唐的聲音尤為刺耳:「拜拜啦,孩子他繼父!」
伴隨電梯門關閉的聲音,是拳打腳踢和老唐的慘叫。
在門口待了半天,我也緊張也害怕,甚至有點後悔認識這個朱小雯,真應了那句話了,有事要難受,沒事找事也要難受。現在事兒真擺眼前了,退路都沒了。好在有愛因斯坦大爺支持我——面對困難時: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嗎?面對危險時:活著都不怕,還怕死嗎?斯坦大爺的相對論果真很有哲理……
長長鬆了一口氣,轉身關門,走到客廳收拾茶壺茶杯、果皮紙屑和空啤酒罐。一邊收拾一邊打哈欠,忽然覺得家裡有些靜靜的,感覺不太對。
快十二點了!高露潔那丫頭還沒回來呢!
這一夜,高露潔徹底消失,蹤跡皆無,雖然我心裡一次次告誡自己關我屁事,但畢竟是個年輕的小丫頭,這麼晚了一個人跑去外面,不可能不讓我擔心——她可是從我家裡跑出去的啊!這責任重大了!不知道小潔的手機,只好給末末打電話。起碼讓我知道點兒消息,好能睡個安穩覺啊!
電話只響了半聲,那邊就接通了,末末焦急的聲音傳來:「怎麼樣了?回來沒有?」
我握著手機愣了一下,這丫頭還沒睡?就是等我的電話?
「你……知道了?」我小心地反問。
那邊沉默了一下:「你是誰?」末末的這聲質疑,冰冷、詫異、凶狠。
我嚇了一跳:「我……我賴寶。」
「寶,我在等一個重要的電話,先掛了啊!」末末很焦急,甚至自己的話都沒說完,就已經掛斷了。
我沒機會說高露潔的事情,但很奇怪末末的表現和狀態。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鼻音很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一定剛哭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賴寶日記 5月15日 星期二 陰有小雨
約了地點見面,陪著小雯去醫院做了檢查。
互相之間還沒有熟悉到某種程度,所以整個過程中還是彼此客客氣氣的,比如需要我樓上樓下跑,去拿劃價單之類的時候。旁邊的醫生和護士就像看鬼似的看著我倆,然後由衷讚歎:「你們夫妻倆還真是相敬如賓啊!」
做完檢查,送小雯回家,雖然小雯依舊推辭,但這次我沒客氣,難不成你現在還以為我有非分之想?想送你回家然後說我能不能上去喝杯咖啡?
「你要真拿我當朋友,不能這麼不信任我啊!」
「不是那個意思……」小雯輕聲辯解。
「那你更不能什麼都瞞著我啊!」我打定主意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起碼要知己知彼啊。
小雯拗不過去了,只好讓我送。這一次,我才看到小雯現在所住的地方。怎麼說呢,挺讓我震驚的。
那是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平房,雖然被小雯佈置得很典雅別緻,但還是顯得過於擁擠和狹小。牆上掛著毯子和莫名其妙的油畫,僅有的一扇小窗戶旁擺著好幾盆花草,房間裡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台電腦,什麼也沒有,衣物之類的東西,都用紙箱子堆在床底和牆角,更多的是遍佈在床上、桌子上、椅子上的各種首飾配飾,看得人眼花繚亂的。
「你就住這兒?」我詫異。
「怎麼了?」小雯輕輕一笑。
「你爸媽……一個月給你匯的錢不會這麼少吧?你自己也掙錢的啊!」我的意思是,她有足夠的資金租更大、更舒適的地方。
小雯笑著搖頭:「我有錢,但沒必要租大地方啊。」說著,目光環顧四周,像個哲人一樣輕聲感歎,「就算我租再大的房子,也只需要兩米長、三尺寬的地方睡覺而已。」
我震撼了,是啊,要是全國人民都有這種覺悟,哪兒還會被房地產商那麼欺騙?
「可是,你要是住這麼個小地方,等你爸媽來了看到以後會怎麼想啊?」
小雯聽著,扭頭看向我,目光裡有了意圖。
「是,賴寶,我也想過這個,昨晚回來我就在想,但我不知道好不好開口,我就是想……」小雯說著,為難地皺了一下鼻子,笑笑。
那不祥的預感就似天上的浮雲,慢慢變成一團烏雲籠罩心頭:「你不是想……」
要不說聰明人之間,有些話不用挑明呢。
小雯馬上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飛快地觀察了一下我的臉色,馬上解釋道:「我不會住多久的!我爸媽走了我就搬,我保證。」
這個我信,小雯不是那種無賴女子,她能開口暗示我這個,估計也是鼓起很大勇氣的,畢竟她一個人生活了這麼多年,一個完全能獨立的人,是很不願意開口求人的。但我的心跳還是開始加快,像是襯托我此刻的心情一樣,跳躍成了一曲《命運》。笑著臉,哭喪著心,我點點頭:「沒問題。你父母來的前一天我來接你,也好有時間把我那邊佈置一下。」
小雯輕輕在自己胸前拍了拍,好像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她真該見見末末……
在報社,是老唐的天下,有時候男人只要不下流、齷齪,適當地賤一點,還是很招女孩子喜歡的,老唐就是個佐證。藉著讓小婉帶我們熟悉報社環境的機會,在老唐的威逼利誘下,我和他上演雙簧,直接把我虛構的那條瘟狗——唐唐,又虛構地過繼給了老唐,讓倪小婉輕易相信,那條狗是老唐的,只是因為他有個採訪任務要出差一段時間,才把那條唐唐放在我那裡養,沒想到讓我養病了。老唐因此大發雷霆、痛苦不堪、撕心裂肺,險些與我絕交。倪小婉聽得目光充滿同情和憐憫,隨著老唐的講述不時地輕聲歎氣,我則因為對那條瘟狗唐唐的照顧不周,成了千古罪人。
在漫長煽情的講述過程中,老唐甚至幾度哽咽,又趁小婉不注意,轉頭從褲兜裡掏出一管芥末,擠了一口放在嘴裡,再轉頭過來已經濕了雙眼,流下數滴鱷魚的眼淚。小婉被徹底打動,一個愛寵物愛到某種極致的女孩,會對另一個同樣熱愛寵物的異性產生莫名的好感,這是不爭的事實。
老唐在一番精彩絕倫的表演之後,徹底向小婉證明了,他是那種愛狗就等於愛自己,狗快樂所以他快樂的愛心男孩。然後我在事先排練過的時機之內,開始趁熱打鐵,推波助瀾,用話題引誘著小婉說出了她家剛故去不久的墩墩的故事。
「哦!原來是這樣,你上次和我想說,而又不好意思說的,就是這個?」老唐故作驚訝地疑問。
小婉點頭:「嗯,我怕你誤會是我罵你呢,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巧的事兒。」
老唐面部淫光四起:「是啊,真巧!想不到我的唐唐,還真在這個世界上有它的另一半——墩墩!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
小婉臉頰微紅,低頭不語。
老唐抓緊時機,欲泡愛狗妞,更上一層樓:「好了小婉,別難過了,以後你就把我的唐唐當成你的墩墩吧!唐唐只有父愛,正缺母愛呢。」
這話已經有點洪湖水浪打浪的意思了。小婉一怔,飛快地嗔怪著看了老唐一眼。
我在旁邊,想走不敢走,又基本插不上話。老唐已經無視我的存在,芥末的功效讓他雙眼依舊翻紅,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賤神落九天。
「說真的,小婉,聽到墩墩的事情我心好疼,看你這麼愛它,我,我都想變成墩墩守在你身邊了。」
小婉本來是一直熱淚盈眶著,被這一句話弄得破涕為笑,抬頭看老唐:「酸不酸啊你?」說著扭頭看我,「賴寶,這就是你朋友啊,不像好人呢!」
我緊緊抿著嘴唇,乾笑著點頭不敢張嘴。「我想成為你的小狗狗!」老唐居然能臉不紅心不跳地當著女孩面說出這樣的話,果然是手中無劍,心中有賤,無招勝有招!
正在我用微笑極力向小婉表達,老唐是個善良的賤人時,老唐扭頭看了看我,一臉驚訝:「哎?你還在這兒呢?」
我本來覺得自己站在這兒,聽老唐這麼噁心的套瓷兒,已經算是為朋友兩肋插刀了,想不到老唐居然在背後給了我一悶棍!
在離開之前,老唐表達了自己的殷切希望,為了感謝小婉對我們這兩位新同事的關愛與照顧,準備晚上請小婉吃飯。小婉欣然應允。
「好了,你這回算死耗子碰上瞎貓了。」我拍拍老唐肩膀,「走吧,反正也沒什麼事,我們回去換衣服,第一次請小婉吃飯……」
老唐瞪眼,打斷我的話:「你也去?」
我也瞪:「你剛才不是說『我們』請她吃飯嗎!」
老唐賤笑:「寶哥!寶爹!寶爺!你不是那種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的人啊!晚上你隨便找個借口就不出現得了!給我個展示自我,想唱就唱的舞台吧!你都是當人家繼父的人了,就別湊這個熱鬧了!」
……交友不慎必自斃。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北島老師,您知道嗎,現在:卑鄙是高尚者的通行證,高尚是卑鄙者的墓誌銘。
「塞翁失身」,焉知非福。下班後不用和倪小婉一起吃飯,我自然回家,也算有了這幾天以來相對清淨的一個夜晚。
高露潔像是在我夢裡出現過的一隻小妖精似的,現在徹底沒了音信。正當我慶幸沒人干擾,家裡終於迎來短暫的太平盛世時,一個發現讓{"文}我鬱悶。小潔回{"人}來過,換了{"書}衣服,臥室裡{"屋}又是一團糟,她還吃了泡麵,沒洗碗,碗筷就堆在廚房的水槽裡。而且……是兩副碗筷!是她和末末一起回來的?或者……是其他人?我這火騰就上來了!搞什麼?真把我家當宿舍了?
手機猛然響起。上面的來電顯示讓我有些詫異了——居然是末末?
剛接通,末末那邊劈頭蓋臉、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聽說你有女朋友了?」
「哎?」
「怎麼?想瞞著我嗎?」末末冷笑,「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老娘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你聽誰說的?」我開始懷疑了,事情明擺著,有人洩密。
「你不希望我知道什麼是吧?」末末依然在電話那邊冷嘲熱諷,「你想瞞著我嗎?瞞不住!我告訴你賴寶!你最好給我檢點一點兒,別讓我抓到事實把柄!」
我氣了:「哎,末末,我有什麼需要瞞你?我就是交女朋友,結婚生孩子,也沒必要瞞著你啊,你是我什麼人?我又是你什麼人?我的私人感情還得經過你允許嗎?」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瞬間,末末的聲音外強中乾地傳來:「好!你說得對,現在你不是我什麼人,但我考慮過以後你會是我什麼人!所以你現在就得給我注意了!」
我氣得牙都碎了:「你考慮過?我現在就得注意?到時候你考慮完了,覺得不行,我找誰去啊?你怎麼不講理呢你!」
「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兒,別讓我再知道你有別的什麼事!」末末不得理也不饒人。
我頓了一下,小聲詢問:「哎,末末,你剛才那些話……是在跟我示愛嗎?」
電話那邊突然靜了下來,只能聽見末末漸漸開始急促的呼吸。終於,那邊有了聲音:「寶,如果我現在說想和你在一起,你會拒絕我嗎?」
我一愣!
末末那邊卻沒停止,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柔:「寶,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我愛你,你會回答我……你也還愛我嗎?」
我的心,劇烈地奔騰起來。原來是真的!和我嚮往的一樣!末末——她還愛我!就像我看到她時才發現我也在愛著她一樣!什麼樣的初戀,可以在分隔幾年之後依然保質保量?初戀時根本不懂愛情這話我不相信!眼前不就是嗎?我一時間,百感交集,思緒萬千。面對這份失去已久的愛情,呼吸無法抑制地急促起來,雖然我早這樣想過,不管末末發生了什麼事,瞞著我什麼,但她能住我家,能和我這麼不見外,這好像已經是一種信號了,她信任我,甚至某種程度上在依賴我!現在,她在電話那邊,肯定也是十分忐忑的,她在等待我的反應,我的答案。而我的答案,毫無疑問,是肯定的。
「末末,我……呵呵,沒什麼心理準備。」對著電話,我輕聲笑起來,因為緊張有些結巴著,「但但但你要知道,這些年我都沒忘了你,能遇到你更讓我開心。如果你問我,我我我還愛不愛你,我當然是愛!就像你也在愛著我一樣!」說出來了!我終於說出來了!我這心裡真是撥開烏雲晴天日,風吹草低見牛羊了!
「那就是說,不管什麼時候,如果我說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會答應的哦?」甜美的聲音從話機對面傳來,柔弱中帶著一絲俏皮,撒嬌中帶著一絲可愛。
「嗯!」我毫不猶豫地承認。
短短兩秒鐘的沉默。
「哈!」冷不丁的,末末的聲音陡然增大,跟白髮魔女一樣張狂地笑了起來,「寶,你剛才說的那幾句,我錄音了啊!你給我老實點兒!你都跟我表白了,要是變卦,不是花心,就是禽獸!」
我剛才還在美好地憧憬呢,沒想到,驟然回首,我才發現,我成了末末的呼啦圈了——隨著她搖擺我才轉動!
「你這小娘兒們!你給我下套兒是不是?」我還是比較睿智的,只愣了一分鐘就反應過來,衝著電話吼,「我告訴你!全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
狠話喊完,聽到手機那邊是忙音。我這個氣啊!如果手機通話時可以把嘴伸過去,我一定使出一招泰森絕學:一口咬掉末末的耳朵!
本來是難得清淨,心情大好,卻被末末一個電話攪得跟車禍現場似的。
緩和著心情跑到陽台抽煙,忽見夜空中一個光點轉瞬即逝,心裡一激動:流星!於是馬上許願……許了六七個願望,睜眼,煙已經抽完了,順手扔出陽台,忽然聽見樓下一個女孩的聲音:「哇!流星!快許願……」
人啊,總是這麼容易衝動!我祝福樓下的那位心想事成。
百無聊賴之中給老唐打了一個電話,一想到他和小婉一起吃飯就失落,我現在還一個伴兒都沒有呢,卻得成全這個畜生。果然他們還在一起吃飯,沒什麼喧嘩聲,隱約還能聽見鋼琴曲,看來老唐還玩的老套路,先浪漫,再進展,然後憶苦博同情,最後山城奪芳心。
「老唐,還在吃呢?進展如何?」我戲謔著。
老唐的聲音開始低沉,長長歎氣:「是你啊,還是那件事?我都說了一千遍了,不行!麻煩你轉告美娜,我不可能和一個沒有愛心的女孩在一起,感情這東西,是勉強不來的!」
我一愣:「你喝假酒了啊?」
老唐那邊繼續跟我驢唇不對馬嘴:「是是,我知道她等了我三年,我不想傷害她。你也知道,上次那個麗娟苦苦守了我五年,還不是被我勸說嫁人了?你轉告美娜,我們真的不合適,我對待感情一向是認真謹慎的。」
誰是美娜?誰是麗娟?說著,我聽到老唐聲音驟然小起來,遠離了手機:「不好意思哈,馬上就完,你吃菜呀……」
「老唐,你間歇性癲癇吧?跟我玩演技派?」我有點兒惱了。
老唐根本不接我的茬兒,繼續自說自話:「好了,別說了老二,我知道美娜很漂亮,但你是瞭解我的,我看女孩不注重外表,我看重的是她們的內在!就這樣,跟美娜說,我祝福她。我在和朋友吃飯,先掛了。」
「……」話沒說完,那邊已經掛斷了。
詩有云: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還不如死了……毫無疑問,老唐那小子是想在小婉面前表演一番,看到是我打過去的電話,於是肆無忌憚了,什麼美娜麗娟,三年五年的,也虧他說得出口!……等會兒!剛才他叫我什麼?老二?他死定了!死定了!
干死老唐!干死老唐!正對著沙發靠墊出氣呢,大門那邊忽然有了響動!
門開了,腳步聲,接著就是一個女孩的聲音:「呀!他回來了,在家呢!」
是高露潔!這個漢奸走狗賣……我賊!剛要暴怒著衝過去,猛然間又聽到了另一個女孩的聲音:「有人啊?那沒事吧?」完全陌生的聲音!這是誰?
「沒事,進來吧,當成自己家一樣!」高露潔志得意滿的腔調。
一陣雜亂的換鞋聲過後,兩個身影出現在我視野裡——小潔,和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都是一副稀奇古怪的打扮,頭髮像是被煤氣罐炸過似的,捲曲得亂七八糟,耳朵上穿掛了無數飾物,就跟禍害別人耳朵似的,裙子不好好穿,裡面還穿褲子,褲子不好好穿,外面還套長襪子!
「賴寶哥!你真的回來了啊!」小潔一副和我熟得不行的模樣。嬉笑著拉著那個女孩走近,看了看茶几:「范特!我在的時候就吃方便麵,我不在就這麼豐盛?太過分了吧?」
我沒說話,陰沉著臉,死死盯著她們倆,心裡琢磨著怎麼殺,是拿刀插?繩子勒?酒瓶子砸?還是把她倆綁起來一天天折磨死?!
小潔注意到了我的眼神,訕訕笑了一下,一指身邊的女孩:「寶哥,這是我死黨,啾啾,這就是傳說中的賴寶哥!」
「賴寶哥好!」那個叫啾啾的也沒看出來拘謹,直接甩給我一個大笑臉,抬起一隻手,五個手指衝著我飛快地彎曲了兩下。
「你叫什麼?!」我一眼大一眼小地詫異。
「啾啾。」啾啾一晃頭,兩邊耳朵上的零碎也跟著晃起來,「英文名啦。」
「怎麼不叫哼哼呢?」我盯著這個不速之客,又看小潔,「怎麼個情況?」
「玩得晚了,來我家借宿一晚,就一晚!」小潔瞇眼一笑,伸手推了一下啾啾,「你先去臥室,就那個門!」
「來你家?」我叫起來。
啾啾也不客氣,根本不理我這茬兒,對我笑了一下,登登登跑進臥室去了。
把我氣得……這不要臉也得有個自知之明的境界吧?
「真的就一晚!」小潔一點沒有懼怕的意思,「末姐說你是好人,那肯定就是嘛!現在滿世界找還有幾個好人?末姐還說了,和你不用假客氣,你就是那種寧可自己吃虧,也不傷害別人的好男人。做男人一定要心胸開闊,我就是帶個死黨回來住一下嘛,你肯定不是因為這個生氣的對不對?」
……火勢漸小,別說,這丫頭嘴還真甜……不對不對!還敢跟我提末末?「高露潔!你都跟末末說了些什麼?」
小潔伸手在茶几上挑挑揀揀,然後把手指放在嘴裡吮吸著:「放心吧,能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一點兒沒說。她是我姐啊,我不能什麼都向著你這邊吧?」
「還不該說的?有什麼是不該說的?!」我急了。
「你當我面脫褲子的事我就沒說,保存了你的一個完美形象。」小潔歪頭一笑,「夠意思吧?」
小火變大火了,我瞪了眼睛:「高露潔,你還跟我說守口如瓶呢!你這樣的,放幾十年前絕對是漢奸材料!」說著,我把酒瓶子舉起來嚇唬她,「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為民除害?」
小潔一梗脖子,揚著下巴跟我對峙:「來呀來呀!老子嚇大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你弄死我啊!我現在死了,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奸!」
最後一個字蹦出來,我被氣笑了,這丫頭絕對是末末調教出來的。
今天什麼日子?眾人皆氣我獨受?這麼一想,一下就想到老唐那邊了,這個人渣不但拿我當托兒,還拐彎抹角地罵我!本來,我做人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生氣!但如果對象是老唐,那就是他不犯我,我也犯他,更何況是他犯我在先!
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轉頭看著小潔,我微笑了:「我沒生氣,但你得幫我一個忙。」
我這一笑,倒是讓小潔害怕了,後退一步,緊張地看著我:「幫什麼?」
「很簡單,你只要幫我說一句話就行了……」
我撥通老唐手機,連續兩次這廝都直接掛斷,真絕啊!於是乎,發短信:再不接電話,直接打給小婉,拆穿你的狼狗嘴臉!
等了一分鐘,再次撥通老唐電話,響了兩聲,他接了,聲音有點惱:「喂!幹嗎?」
我故意大聲起來,為的是讓坐在他對面的小婉聽到:「老唐,是我,你還在吃飯呢?」
「啊,你……想幹什麼?」老唐有點兒警覺了,他知道剛才的事情我不會善罷甘休。
哼,但他絕對想不到,我這次要玩死他!
「老唐。」我繼續裝腔作勢,「我實在沒辦法才給你打的電話,那個……美娜在我這裡,她要和你說話。」
「哎——啊?」老唐質疑得都不是人聲了,一定感到世界很奇幻了。
把手機遞給了小潔,小潔興奮得臉都紅了,接過手機貼在耳朵上,鉚足了力氣尖叫起來:「姓唐的!你這個畜生!你玩弄我的感情!玩了我這麼多年!害我為你墮胎!我恨你!你去死吧!」
小潔的聲音大得嚇人,她喊完,客廳裡還迴盪著,而臥室裡一陣驚慌的腳步,啾啾已經跑出來,一臉震驚地看向這邊。我相信老唐絕對傻眼了,因為我也傻眼了——我只是讓小潔隨便罵一句「我恨你」之類的,沒想到這丫頭真狠,添油加醋了這麼多!
小潔罵完,雙眼放光,把手機遞給我:「哈哈哈!太過癮了!」
我接過手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暈,還沒掛斷呢!急忙按鍵掛斷,心裡想著老唐和小婉此刻的局面是什麼樣,估計在老唐此刻的耳朵裡,那浪漫的鋼琴曲肯定比哀樂還折磨人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玩人者必被玩之,安息吧,老唐!
賴寶日記 5月16日 星期三 多雲轉晴再轉陰
日子過得並不踏實,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雯打來電話:「賴寶,我父母來消息了,三天後回國。」
我愣了一下:「那按照原計劃進行吧。你收拾一下東西,我明天去接你。」
「嗯,賴寶。」小雯在電話那頭頓了一下,輕聲說,「謝謝。」
有些事情,雖然是要你去做,但沒真正走到那一步,總是不覺得什麼,真的即將來臨了,必然開始緊張、惶恐。比如高考、結婚、生孩子,還有裝爹。
我是一個堅強的男人,但男人的堅強有時候脆弱得很,這種時候,一個人面對是很困難的,必須找個人說話,哪怕沒什麼作用,只是聊聊,安慰開導一下,也會好受許多。喝酒,我選擇老付,心煩想聊天,我還是選擇老付,老付這朋友,經驗豐富,為人仗義。
致電,老付在公司,馬上驅車前往。
和老付聊了半天,從破壞老唐和小婉的飯局,再到小雯來電告知我們的那齣戲準備上映……老付笑著勸了我一些無關痛癢的話,怕什麼?到時候我們這麼多人幫你打圓場呢,多簡單的事,不就是走幾個過場嘛!
正說著,老付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老付用眼神示意了我一下,接著特有老總派頭的模樣,單單伸出一指,輕輕地,點了一下電話的免提鍵,身子向老闆椅靠背一仰,簡短有力地吐出一個字:「說!」
我心中暗自讚歎,不禁偷偷豎了一下大拇指,看看人家這做派!雖然目前還沒什麼積蓄,開的也是一輛二手的桑塔納2.0L,但就剛才那樣,完全是福布斯中國富豪榜的氣派和架勢!
電話裡一陣竊笑,然後一個女孩聲音甜蜜地傳來:「你猜猜我是誰!」
老付臉色一變,剛剛靠到椅背的身子騰一下反彈回來,一把抓起了話筒:「喂?燕子是你啊,淘氣!」說著話,衝著我,手指豎在嘴唇上,跟我無聲地噓了一下。
「哎,你怎麼這麼頑皮呢?對,是,行,哦,嗯!哎……好了,啊?我這邊很忙,我不是……好好好!那行。小心點兒哈!」
掛了電話,老付一抬頭,看著我衝他笑。
「笑屁啊你?」老付有些窘。
「我真沒看出來,你也有鐵漢犯賤的一面!」我大笑起來,「你拿起話筒我也能知道你倆說什麼。在上班呢吧?對。說話不方便吧?是。那我說你聽,行。我想你了,哦。你想我了嗎?嗯!那你親我一下,哎!那我親你一下,啵!聽見了嗎?好了,我要去見你!啊?我這邊很忙,你是不是不想見我?我不是……那人家要去嘛!好好好……」
「打住打住!」老付告饒地擺手,斜眼看著我笑,「你少拿電影台詞跟我鬧啊!」
「我猜得不對?」我壞笑。
「對對對,你是半仙兒行了吧!」老付搖頭,「那個……哎,一會兒真的有人要來,你要沒什麼事,先撤?」
「你仗義點兒行不行?」我瞪眼睛,「我又不跟你搶!你讓我看看你最近泡的是個什麼丫頭能死啊?」
老付猶豫了一下,無奈歎氣:「你給我記住了!等一下別亂說話!」
我有點詫異:「哎呀?跟我來這套?不像你啊!怎麼的,這回是玩真的?」
老付衝我發狠了一下:「我哪次不是玩真的?」說著甩給我一支煙,「這丫頭叫燕子,挺單純的一個女孩,這次要是行……我想把關係維持長久點兒,一個人有點兒膩了,想有個伴兒了。」
「這話說得太老氣橫秋了吧?」我笑,「付總,你還缺女人?」
老付沒笑,表情倒認真了起來:「不缺!但缺伴兒,能說說話,在一起能開心、能交流的那種,難道你找女人只為了上床?那你買個充氣娃娃多好?」
這次,看老付一臉認真和憧憬,我告誡老付,謹慎為妙,面對現在的年輕女孩……你要時刻提醒自己,你逗貓的時候,你不知道,貓也在逗你;你泡妞的時候,你不知道,妞也在泡你。
約摸半個小時左右,經理室外的辦公室有了響動,關著門,隱約聽到打招呼的聲音。看來這丫頭還不是第一次來了,和老付公司的幾個同事也都認識,呵呵,這老小子,隱藏得夠深的。老付也聽到了動靜,馬上起身展著倆胳膊呼扇起來,驅散滿屋子的煙——看得出來,他對這丫頭還真的很上心。腳步聲近了,我也調整了一下表情,老付比我大幾個月,所以我也特期待門外的這位嫂子,到底是美得閉月羞花,還是醜得沉魚落雁。
門被敲響。老付站起身,整了一下衣領,雙手捋了一下頭髮,說:「請進。」那聲音的磁性,跟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播音似的。
門開了,我也配合著老付,做出一副紳士模樣,從沙發站起,衝著門口微笑。但是,當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我的笑容頓時凝固,繼而僵化。
「是你?」我詫異得脫口出了聲音。
「是你,寶哥?」她也驚訝無極限,喊著我,完全呆若木雞。
我呆若木鴨:「怎麼……啾啾,你怎麼來了?」
老付站在一旁,更是呆若木鵝:「哎?燕子,你……你們認識?」
啾啾一臉欣喜:「是啊,我是昨晚認識賴寶哥的!」
「昨晚?」老付瞪眼。
「是啊,我昨晚住在賴寶家裡。洗了澡之後我們還喝了酒呢!」啾啾無限美滋滋地晃著腦袋。
打擊太大,老付已經呆若木鴕鳥了,全亂了。
解釋起來也沒那麼複雜,幾句話就說清楚了。但還是出了一頭冷汗,啾啾這丫頭說話太不經大腦了,剛才那麼幾句,多曖昧呀!
「小潔就是那天晚上在你家的那女孩?那個什麼妹妹?」
我點頭。
「這事兒有點意思。」老付笑了,「燕子和小潔是朋友,小潔是末末的妹妹,燕子得叫末末姐姐,你要是和末末好了,燕子就得喊你姐夫,我要是和燕子好徹底了,也得喊你姐夫,但從我這兒論,你喊燕子為嫂子,那末末不也得叫嫂子?這麼說,小潔最虧了,嘿嘿……」
燕子臉一紅,扭身打了老付一下:「什麼嫂子啊!」
說著,三個人都坐下,老付開始問燕子和高露潔怎麼認識的。
這下好了,我也從中聽了些內容來。照燕子的說法,她和小潔是從小到大的朋友,小時候是鄰居,一起在沈京市長大的,居然這倆丫頭都是我老鄉。後來燕子來山城讀書,小潔突然從沈京跑來山城,自然聯繫上了燕子。據燕子說,小潔好像是為了躲誰才跑到山城的,但具體的事情小潔不願多講。
報社裡還是一派繁忙景象,到了文娛部,和眾同事打了招呼。
一美女同事從門口直撲進來,伸手拍我:「賴寶!不知道吧?最新消息,張柏芝懷孕了!這下你死定了!」
……這話太容易招人誤會了吧?人家懷孕關我鳥事啊?
看我瞪眼睛,美女同事又說:「看什麼?這趟活只能你去跑啊!我們跟香江那邊都沒深路子,走不通啊!」
這絕對是新聞,看來我可能要動身去一趟香江了,在其位謀其政,張柏芝懷孕的消息,在娛樂新聞範疇裡來說,無疑是重磅炸彈!不過這事兒要和總編打招呼,一邊在心裡措辭,一邊走向總編室。在走廊幸運地遇到了倪小婉,身後跟著她的幻影特工——唐墩。
小婉對我嫣然一笑,老唐對我目露凶光。
「哎呀,還出雙入對了?」我笑著調侃。
老唐一步上前,狠狠抓住我胳膊:「你給我從實招來!你給我好好解釋!」
「解釋什麼?」我裝傻。
「你還裝?那個美娜是怎麼回事兒?!」老唐暴跳。
我驚訝:「美娜?美娜不是那個苦苦追求你好幾年,到現在還在對你癡情的女子嗎?」
倪小婉在一旁,已經笑開了桃花。
老唐氣得臉都黑了,這要是長一臉絡腮鬍子,肯定搓手跺腳,嘴裡大叫哇呀呀呀呀呀了。
「寶爺,你不能這麼毀我啊!什麼美娜啊?我不認識啊!」老唐哭喪著臉湊近我,貼在耳邊,壓著聲音發狠,「寶,你這次要跟我玩到底,害我錯失姻緣,我做鬼……不!我變性也不會放過你!」
這話太毒了。
其實事情解釋起來也不難,昨晚老唐已經在餐廳裡為自己辯護過了,還把來電顯示給小婉看過了,物證有了,就差我這人證了。幸好有小潔昨晚掛電話之前的那句「太過癮了」,使得這個很有破綻的惡作劇早已被小婉窺出端倪,所以在我解釋的過程中,小婉只是抱胸微笑,不作任何表示。
解釋完畢,老唐噌一下躥到小婉面前:「清楚了吧?明白了吧?瞭解了吧?曉得了吧?我是清白的啊!」
小婉笑著,輕輕點頭,淡淡瞥了老唐一眼:「沒關係的啊,你那麼急著和我解釋幹什麼?幹嗎一定要我相信你清白呀?」說完,對我一點頭,邁著貓步,輕擺腰肢向前走開。
老唐呆立在原地,瞪著眼,我本以為他會暴怒地和我來一場「華山論賤」,但意外的是,老唐只是無比無比哀怨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就垂下了頭,完全蔫軟。
看著老唐,我心裡也不是很舒服,覺得有點兒對不起他,輕輕歎了口氣,上前一把拉住老唐的手,輕聲安慰道:「老唐啊老唐……你也有今天!」
正在這時,身後本來由近及遠的高跟鞋腳步聲,居然又由遠及近起來。
我猛回身,老唐猛抬頭。
「唐墩,你家唐唐不是已經好了嗎?讓我去看看它吧!」是倪小婉,又殺回來了。
老唐完全是在麻木狀態下,下意識地緩緩點頭。
「那好,下班聯繫!」小婉瞇眼一笑,擺擺手,轉身走遠。
我笑著,重重給了他一下:「這回踏實了吧?人家這已經算是明示了啊!你看到曙光了吧?」
老唐的臉上,一點一點開始伸展,直至笑容完全綻放:「曙光?我現在這心裡是玩命地燦爛啊!」
說完,老唐也不理我了,一隻胳膊伸展,一隻胳膊彎曲在胸前,優雅地一個轉身,跳著華爾茲,滑向走廊的另一頭……
照小雯說的,她父母快來了,但我這一趟要是奔了香江,歸期可就不好預計了,這不是給小雯拆台嗎?幾經權衡,我決定信守承諾,幫小雯挺過這一關,採訪的事,以後有的是機會。
總編很快同意了派人去香江採訪的事情,又聞我身有小恙,不便踏足遠去,舟車勞頓,於是委託我利用人脈和香江那邊聯繫好,並讓我欽點去香江採訪的人選。臨走,總編還褒獎了我一番,稱不管我是真有病還是假的,但一般資深記者不會把這麼好的機會撒手,像我這麼高風亮節,實乃娛記界的典範,堪稱善信之瑰寶,道德之奇葩。
剛上班沒新聞可跑,好不容易逮著一個炸彈,卻因為小雯的事情不能親自上戰場,想來也是命運的齒輪在轉動吧。
下班的時候本想找老唐一起吃飯,也算為昨晚的事情給他賠罪了,但猛然想起老唐要和小婉一起去看狗,看來老唐今天已經在肉狗的狗場裡認領了唐唐回家了。
嗚呼哀哉!老唐和小婉那裡已經「寵物奇緣」了,老付和燕子也在「老牛嫩草」,肉狗和小粉不用說了,「狗男虎女」的好幾年了,就剩下我一個單身「跪」族,一點兒沒愛情滋潤,卻已然成爹……
要不怎麼說命運的齒輪沒事就愛瞎轉騰呢!說曹操,末末就到了!
手機裡傳來末末脆生生、急匆匆的聲音:「寶!你在哪兒呢?」
「啊?我,我準備回家呢。」我一愣,出事了?
「回家?好好,我在家呢,快點回來!」不得不承認,末末的聲音的確好聽。
但聲音又因人而異,嗲嗲的?調皮的?輕柔的?慵懶的?憂傷的?總有一款適合您!末末就是,她的聲音正符合我的調頻。所以這一路走來,我越來越發現,末末吃定我了。
小時候經常聽說有人因為生活壓力大而自殺,那時我懂得死亡,卻不明白壓力是什麼,現在長大了,我懂得了什麼是壓力,開始不明白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活著……
比如此刻,我心裡這個亂哪!末末在我家?她殺回去了?那豈不是要打亂我全盤計劃啊!為什麼總是越簡單的事情,搞到最後越複雜呢?
剛站到家門口,鑰匙還沒掏出來呢,門已經開了。末末從門裡伸手抓住我,一把就把我揪了進去!
說真的,即便是末末住在我家的時候,也沒見她這麼不注重儀表,睡前起後馬上就跟出水芙蓉似的,絕對光鮮艷麗地展現於我面前。但現在的末末,明顯是一夜沒睡,一頭直直的長髮,隨便地用根皮筋攏在腦後,臉上也完全素面,很明顯連唇膏都沒抹,身上隨意地套著一條開領長裙,連胸罩的肩帶滑落到臂膀處都不曾察覺。看來是出大事了。
「怎麼了你?難道是……」我有些詫異,還想著開句玩笑,話卻被末末的眼神狠狠堵了回去。
末末搓著手,向客廳走了幾步,又轉身走回來,一把拉住我的手,直奔客廳沙發。急行幾步,雙雙坐在了沙發上,末末幾乎是屁股剛剛沾到沙發就猛一下側身轉向我,直直看著我的眼睛。我不明其意,也瞪著眼睛反看她,用眼神詢問、鼓勵著——有話你就說啊!但末末就是看著我,目光閃爍,卻什麼也不說。幾秒鐘後,我罩不住了,這樣太尷尬,也太難受了!一般情況下,年輕男女要是對視這麼久,下一個動作不是接吻就是互相抽耳光,只這麼對視,誰受得了啊!
我正在猶豫是不是要把嘴湊過去呢,末末那邊開口說話了:「寶,這回你得幫我。」
「什麼事?」美夢破滅,心裡多少有些失落,我還以為曖昧了這麼久,末末對我的感情今天終於爆發了呢。
「我真的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末末直直盯著我的眼睛,而她的眼睛竟然在一瞬間濕潤起來,「寶,我可以相信你,對嗎?」
等會兒!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啊?曾幾何時也有一個女孩問我這話,我給予肯定答覆之後,就成了她未出生孩子的名譽父親了,難道這次……還來?
「你當然可以信任我。」我小聲含糊地說著,然後中間氣都沒換一口,馬上接話追問:「你是不是懷孕了?」
所謂一朝被女騙,十年怕真情。
末末一愣,馬上嗔怪:「胡說什麼!」說著話,甩著手腕抽了我肩膀一下。
我毅然決然地繃著臉去觀察末末,因為這一次末末沒有什麼笑容,從頭到尾都沒有,這的確不太正常。
「寶,這件事你幫我,我會感謝你一輩子的,真的會感謝你一輩子……」末末說著話,聲音越來越小,腦袋也低了下去。
這是何方妖孽?這也太不像末末了!
「你說吧,只要不是殺人放火。」歎氣,我搖搖頭,伸手輕輕摸了一下末末的肩膀。
末末抬頭,看著我,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有淚光,有期盼。
「說吧,什麼事?」我開始醞釀心理準備工作。
「我說了,你一定會答應我的,對嗎?」末末朝我這個方向探了一下身子,距離近得讓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
……她這麼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讓我開始緊張了,我怎麼覺得不大對頭啊?
空氣悶著,我躲開目光,不再和末末對視。毫無疑問,末末要我幫的這個忙肯定不是小事。借錢?借房子?幫忙找工作?……一定是借錢!現在的人與人之間,沒有比這個更難以啟齒的了。心裡有了數,倒也踏實了,憑著多年的處世經驗和人生閱歷,我斷定末末是要借錢!那好,是朋友沒錯,是初戀也沒錯,但借錢的數額不能超出我承受能力之外,因為我討厭這種事,我可不想因為錢這東西再失去一個朋友,甚至毀了一段初戀回憶。
「末末,你……說吧。」我低著聲音,移開目光,「但你知道哦,這房子是我按揭買的,每個月的房貸不低,而且剛換了工作……」
「你……知道我要求你幫我什麼?」末末驚訝了。
我乾笑著:「猜也猜到了。」
「你還真是聰明!」末末睜大眼,有點兒她自己應該有的神色了,安慰我似的輕輕擺手,「但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麼?不影響的。你放心,等到離婚的時候我不會要你一分錢!」
「啊?」我是不是聽錯了?
「嗯?」末末也一愣,「怎麼了?我說真的!」
「不是不是……」我擺手,又抬手敲了敲額頭,「我聽你說……離婚?什麼意思?」
末末直了眼睛:「你!我以為你猜到……」
我身子不由得向後挪了一尺,小心肝撲通撲通地亂跳,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天靈蓋之上,抖著聲音,試探著問:「末末……你到底……要我幫你什麼?」
末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肩膀一鬆,頭一垂,長長歎了口氣:「哎……還以為你真那麼聰明呢!」說著,微微側頭淡淡地看著我,剛才那種懇求的態度已經被我的錯誤理解和認知,給徹底磨沒了。
「我要你幫我的是,我要你和我結婚!」末末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而且語氣無奈、洩氣,剛才的小心翼翼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口吻——我跟你說了,你愛答應不答應吧。
「結婚?!」
「嗯,結婚。」末末點頭,「你和我,越快越好。」
「為……為什麼啊?」
「寶,真的只是幫忙,你別誤會我有什麼企圖。」末末搖著頭,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只要一段時間就好,過了這段時間,我們可以隨時離婚,好嗎?」
……不是吧?還來?又是這種事?比小雯那個還過分?這叫什麼事啊?
「那個……我在報社閒著沒事,才回家準備睡覺的,你突然跟我說結婚,我牙齒還沒刷呢……」很明顯,我知道這所謂的結婚另有貓兒膩,末末一直有事兒瞞著我。但她剛才提的要求,讓我隱約可以猜測出N多種可能性,我是在幫忙嗎?用終身大事幫忙?看著末末,我心有點兒慌。
「寶,只是結婚,你可以照樣過你的生活,我不會干涉你,我們還是彼此,你所要求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實行。」末末很嚴肅,「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只是結婚而已。」
「末末,你給我個理由可以吧?」我覺得我這個問題問得還是比較理智的,結婚?理由呢?哪怕說一句「你愛我」也行,我認了!
末末低頭沉默了一下,或許是在思考。
「寶,有理由的,但你現在別問,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總之你答應我就好了!」末末說著,俯身從茶几上扯過一張白紙,又拿了一支筆,「寶,算我拜託你,你還有顧慮,我們可以協議結婚,你說我寫!」
我在激烈地猶豫著,答應嗎?能和末末結婚,這難道不是好事嗎?有道是:鑽石恆久遠,一顆永留傳;初戀無限好,只是未善終;兩情若是久長時,豈能不朝朝暮暮;天若有情天亦老,感情之路盡滄桑;兩岸猿聲啼不住,夫妻雙雙把家還……可能我是個有初戀情結的人,反正末末的要求我都很難拒絕,即使是這種事情。而且我感覺得出來,末末能找我幫這種忙,能出此下策,一定是遇到很麻煩的事情了。
我點頭擺手:「你不是開玩笑的吧?這也算大事情了,不能草率,你必須對我明媒正娶,還有,我們是那種只掛著結婚的名,還是一切真的都按結婚的來?」我繼續談條件,「事先聲明,雖然我很隨和,但你不能強迫我,而且一旦懷孕了,後果要協商解決……」
末末撲哧一下笑出來,抬手佯裝要打我:「你想美事吧你!」
末末還是比較嚴肅認真的,一絲不苟地打印了一份結婚協議,我沒反對,簽了字,覺得這樣的確可以省去很多麻煩。不過心裡的失落是必然的,很明顯,末末這樣的舉動,已經是在為離婚作打算,她真的只是當做一次求助,而不是真的想和我結婚。
協議結婚的期限是六十天,也就是說,我和末末會做兩個月的夫妻,而且是那種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的關係。雙方不干涉對方生活,不能強迫對方發生肉體關係。當末末在電腦上打出「不能強迫」幾個字時,我心裡一顫,覺得這幾個字太關鍵了!善良的末末啊,還是給我留了一線希望,強迫是不行,自願的話就不算違反協議了,我這心裡: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商量著打出這份結婚協議的過程中,我忍不住向末末詢問了若干次,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假結婚這麼嚴重?
末末守口如瓶。
好吧,不管什麼原因,如果末末對我沒有半點兒意思,那六十天後孔雀東南飛,也算了了我心願,對得起初戀了。畢竟當初貌似是我在畢業後拋棄了她。既然只有六十天,也沒必要通知父母和其他人。充其量算是在個人的人生履歷上,多了一段短暫婚史,這不是什麼壞事,又不是八十年代,現在誰還拿結婚、離婚當回事啊?而且現在某些年輕丫頭,還專門找離過婚的男人呢,覺得這樣的男人成熟、仁愛,瞭解婚姻,懂得生活。
結婚協議雖然簽了,不過我和末末還沒登記,那我就還有時間考慮或者反悔。
好吧,就這樣。
照末末的意思,這幾天就準備找個時間帶上身份證、戶口本去登記。最好是明天,現在結婚很便宜,就花幾十塊錢的照相錢和證書製作費,末末說她請客。
搞定一切,末末心情稍有好轉,看得出她還是有點兒心事重重,卻在極力壓抑和克制。
為了慶祝我和末末傳統意義上的訂婚,天黑下來之後,末末請我出去吃飯。
拉著末末直奔一家熟識的燒烤攤,落座後大喊:「老闆!十串腰子!一瓶傑克丹尼!」
「看看,這才是老百姓該吃的東西。」我衝著末末,故意大聲咀嚼,「以後別去西餐廳了,一塊肉都弄不熟,還吃奶油伴生菜,喝過期的葡萄汁,有啥意思啊!」
末末拿起一串烤狗鞭,舉在眼前,不吃,翹著手指頭來回看:「哎,我記得肉哥說過,狗是內膨脹的,你吃這些,能補你那裡嗎?」
我嗆了一大口啤酒,滿臉沫子。不過,這才是末末的風格,看著末末眼睛裡閃過一絲壞笑,我倒踏實了。
不管什麼原因,我只負責當掛名丈夫就好了,其他的讓末末自己解決吧,她不說,我也不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來一事不如走一事啊。
「寶,咱倆登記之後,我就住你家了,好吧?」末末和我商量,「除非有別的事情,我每晚都住這裡,直到……我們的婚姻到期。」
「哎,你不會是舉家搬遷吧?你那個妹妹小潔是不是也要一直住我家啊?」我擔心了。
末末搖頭,笑笑:「不會,只是我去住,小曦老公又出門了,我把小潔安排她家去。」
我放心了,可又疑惑了:「那你怎麼不去小曦那兒?要搬來我家?」
這話問出口的同時,我心裡也在充滿智慧地思考著,莫非她在暗示什麼?給什麼信號?或者創造什麼機會?
末末眼睛看著她面前的啤酒杯,淺淺一笑:「搬去和你一起住,是為了做戲。」
……我這心哪,拔涼拔涼的啊。
「做戲給誰看?」強忍著悲痛,我已經有些咬牙了。
「到時候我告訴你。」
「為什麼現在不能說?」
「因為我們還沒結婚呢。」
……我就知道,末末吃定我了。而且我也知道,這齣戲,一定是做給某個男人看,一定的!
正在我痛到沒有眼淚,在意念中默默收拾著破碎的心靈時,手機響了,短信提示音。
「我收拾好了,明天隨時可以搬。」是小雯。
……我是不是沉浸在狗屁新婚喜悅中忘乎所以了?我怎麼把小雯忘了?麻煩了!我只有一個家,現在卻有一個未婚妻,一個孩兒他媽……
不管怎麼說,這幾天不能讓末末搬我家去。
於是小心翼翼地試探,和末末商量拖延婚期,末末果然翻臉瞪眼,好在我急中生智,說自己父母要來且要住在我家,末末警覺,懷疑我撒謊。我說我鐵齒銅牙金不換,誠實可靠小郎君,並非浪得虛名的,既然牽扯到我父母,末末自然服軟,她也同意我的觀點,結婚這種事要是讓父母知道,那就麻煩無極限了。意料之外的是,由我父母這個謊言,還牽扯出了多年前高中畢業時,末末去我家找我,和我母親吵架的往事來,這事兒我有所耳聞,只是一直不知道那個和我媽吵架的悍婦是誰,現在真相大白了。
末末明顯越說越氣,又開始帶著無限怨念翻舊賬了。
「好了,咱不說這個了行吧?都快結婚了,說這些多傷感情啊。」我告饒。
末末瞪我半天,表情放鬆下來,拿起面前的杯子伸過來,在我的杯子上輕輕磕了一下,然後把杯中啤酒一飲而盡。
喝空了差不多十瓶啤酒後,我和末末回家。
末末喝了不少,而且與那次在南濱路喝酒時截然相反,臉頰、耳朵甚至脖頸都泛紅了,眼神有些醉,我知道,人在心情煩悶的時候,喝酒總是容易醉的。我也喝了不少,但這種事情很奇怪,和別人一起喝酒,只要旁邊有一個比你醉得更厲害的,你肯定會潛意識地保持清醒,即便你比他喝得多。
扶著末末出電梯往家門口走的時候,她幾乎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我這邊了。我知道,這一次她不是裝醉,但當我打開客廳裡所有的燈光後,末末竟然奇跡般地瞬間清醒過來,一下推開我,也不看我,伸手摸著自己的臉頰。
「我喝醉了,我去洗澡。」
丟下一句話,末末快步走向洗手間,雖然身體還有些搖晃,卻堅定不移,好像躲我什麼似的,完全獨立自主地晃進洗手間,關了門。
我甩了鑰匙,換鞋子,乏力地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雙腳搭著茶几。我總是覺得,自己和末末的那種默契始終存在,哪怕是時隔這麼多年再次相遇,在一起時也完全沒有生疏感,而且,說真的,儘管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安慰只是懷舊,但無法否認,我對末末,不單單只是因為初戀的情愫,或者對多年之前的事耿耿於懷。我喜歡這個女孩。真的喜歡。
但現在要和這女孩結婚了,我卻高興不起來,看末末的這個架勢,和我結婚可能只是她的擋箭牌,就在剛剛喝酒時,還不忘給我一個離婚的承諾。結婚就是為了離婚,還有狗屁幸福可言?
好吧,我知道這只是在幫末末的一個忙,我是自願的,但要讓我做到理智客觀,心靜如水,那簡直是玩笑。
閉著眼,仰靠在沙發上,正在這兒剪不斷理還亂呢,洗手間裡噪音頓起。
開始我還以為末末在哭,等我悄悄走近才聽明白,末末在嘔吐呢。輕輕喊了兩聲,沒回應,伸手試了試,洗手間門沒鎖,於是拉開門,場面不出所料。
末末坐在地磚上,身子斜靠著坐便池,頭髮零亂,滿臉淚痕,腦袋還在一下下地向前探著,做著嘔吐狀。洗手間裡的氣味已經沒啥清新的了,我皺了皺眉,急忙上前,先用清水潤濕毛巾,給末末擦了手和臉,然後轉身去廚房倒了一杯醋飲料,在末末身邊蹲下,一手撩著她頭髮,一手把飲料遞上去。
「喝點兒,喝了就好受了。」
末末紅著眼圈,吸了一下鼻子,醉眼矇矓地看向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同時向我撲了過來。
猝不及防,我被末末這麼一撲,結結實實地一屁股坐在地磚上——不疼,麻。
末末雙手摟著我的脖子,濕漉漉的頭髮零亂地貼在臉頰上,腦袋頂著我胸口,鼻涕眼淚混成一團,哭得不成樣子。
我把杯子放到一邊,騰出手來抱住末末,摸著她的頭髮,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慰起來。
「別哭了,我在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好吧?」
末末在我懷裡抽泣著,聽到這話,馬上欠起了身子,胡亂地搖頭,頭髮隨著甩動,抽在我臉上,隱隱作痛。
「不說不說,我不能說,我不說我不說……」末末含糊地不停重複著,小腦袋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有淚滴飛濺在我臉上,溫熱,瞬間冰涼。
「好好,不說不說。」我安慰著,輕輕把末末的腦袋又按回我胸口,讓她依靠著,繼續哭。
都說人醉了,感情是最真實的,看著末末哭成這樣子,我心也開始疼痛,這個丫頭,到底經歷了什麼?到底在瞞著我什麼?
末末揪著我胸前的衣服,哭得小肩膀一顫一顫的,緩緩仰頭,看著我,皺眉撇嘴,不顧形象,啞著嗓子,抽著鼻子問我:「寶,你對我好,只有你對我好,為什麼對我好?你,你幹嗎要對我好……」
這個問題問得好!是啊,我幹嗎要對末末好?一瞬間,我的一切智慧都開始激烈地思考這個問題,尋找這個答案。很遺憾,我對末末的舉動肯定無法上升到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的高度,答案只有一個——
「我喜歡你。」我看著末末的眼睛,聲音很輕。
我也喝了酒,我無所謂酒後吐真言,但這話說得誠心誠意。
末末的腦袋靠在我肩膀上,仰著小下巴看我,眼神迷離,不知道此刻是動情,還是醉酒。
我低頭看著她,能感覺到她那只摟著我脖子的手,在猶豫著輕輕加了力氣。我可以把末末那隻手的舉動,理解為某種暗示吧?於是我輕輕地俯身,把嘴慢慢貼了過去。果然,我沒有會錯意,末末識趣地輕輕閉了眼睛,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急促和一呼一吸所帶出的輕微酒氣。我的嘴唇輕輕按在了她的嘴唇上,就這樣輕輕一下,換來的卻是末末近乎瘋狂的反應,雙手一下死死抱住我的脖子,拚命地和我親吻起來,肆意侵佔掠奪著我的整個臉頰,眼淚和唾液濕乎乎地蹭了我一臉,我的嘴唇和舌頭,也一次次被她的牙齒撕咬著,就好像,末末在把多少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在用這一吻來發洩一樣。
我在短暫的驚訝後,也不甘示弱,激烈地反擊起來,和末末展開了對攻戰。
我們的嘴唇,都在胡亂地親吻著,伴著喘息和呻吟,如同兩個人積蓄多年的情感和思念,在這一刻徹底迸發。是的,如此瘋狂。
在我親吻著末末的同時,依然在理智地思考,並且感慨萬分——
為什麼我在初戀時第一次親吻末末,和時隔多年後第一次親吻她,都是在她嘔吐之後呢?!
鬆開嘴,末末居然像小女生一樣,清純如昨。低著下巴偷看我一眼,一副害羞的樣子。喝了那杯醋飲料,末末閃給我一個曖昧的微笑,然後走到水池前,認認真真地洗了臉和手,洗的時候,雙手還啪啪拍著自己的臉蛋。
「你想清醒一下是吧?」我湊近了,「你等著,我家有錘子。」
說實話,倆人站起來後,多少有點兒尷尬,雖然都在迷醉中,但這樣一段暴風驟雨般的親吻後,戛然而止,雙雙開始裝得像紳士、淑女似的,的確彆扭。
末末低著頭,撒嬌似的把我推出洗手間,聲稱她要洗澡。她這樣的調皮、羞臊模樣,讓我這心跳得,那是相當搖滾,還是重金屬的!
聽著洗手間裡清脆的淋浴聲,我在迷醉中好像曾試圖去拉洗手間的門,但被鎖了,也許末末還在猶豫著吧?不過剛才都那樣了,嘿嘿……
於是我,先跑去臥室,動作麻利地收拾了一下,枕頭被子都整理一番,又翻箱倒櫃地找出一瓶不知道猴年馬月的香水往屋子裡噴了一點兒。
洗手間裡的水聲已經停止,我只好快步出了臥室,跑到客廳沙發上隨手拿起一本雜誌假裝翻閱。怎麼著也不能讓末末看出我這時的態度啊。
洗手間的門開了,末末一頭濕濕的長髮披散著,身上包裹著一條淺藍色浴巾,裸露著白花花的肩膀和白花花的雙腿,看得我胸悶氣短,四肢乏力。
末末出洗手間時,目光四下看,明顯是在尋找我,一下看到我在客廳沙發上,紅撲撲的臉上掠過一絲微笑,抱著她脫換下來的衣物,踉蹌著直奔臥室。
一進臥室,末末明顯看出了變化,轉身探頭打量我,眼神曖昧不清,是猶豫呢?還是期待?我不管「三七二十八」,扔了雜誌,大步走過去。末末嚇得後退一步,我伸手攬住她的腰,把臉湊了過去。
「幹嗎你?」末末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這倒把我說愣了,你說我幹嗎啊?
看著我發愣,末末飛快地一蹙眉,用眼神輕輕一斜,示意了一下,然後聲音輕柔:「去洗澡。」
我回給末末一個「稍等」的微笑,一溜煙直奔洗手間,從臥室門口到洗手間兩三米的距離,我就已經脫完了衣服,就這速度,要是參加全國消防演習,絕對第一。
男人勸女人喝酒,是為了霸佔女人的肉體;女人勸男人喝酒,是為了用肉體霸佔男人。剛才我和末末可是互相勸來著,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情投意合嘛!
溫熱的水流沖刷著全身,我無比愉悅地沉浸在水流的撫摸中。什麼洗髮液、沐浴露的,論斤用!非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不然怎麼對得起今晚,將要徹底完善的初戀?
我仔仔細細地洗,三十秒鐘之後,關水,擦身,哼著小曲兒,圍著浴巾出了洗手間。
臥室門緊關,而剛剛末末圍著的那條浴巾就扔在臥室門口!到處都是洗完澡後,沐浴露的那種曖昧氣息。我凝神定氣,幾步走過去,輕輕推開了臥室的門。
臥室裡,是幽暗的燈光,曖昧的香水氣息,而那床上——什麼都沒有!
哎?末末呢?
緩步走進去,一臉期待,嘴上溫柔地、如同喚寵物般地叫著,同時提防四周,怕末末很頑皮地從某處一下跳出來,騎在我背上……
沒找到。衣櫃裡、床底下、被子裡、窗簾後面、床頭櫃抽屜裡……全找了,沒有!
莫非在書房或是客廳?難道是廚房?嘿嘿,淘氣!
遺憾的是,在我帶著巨大的期盼和全身的烈焰,把家裡找了個遍之後,依然沒看到末末。
她怎麼會走呢?說走就走,這招也太毒了吧?難道是洗澡把她洗清醒了?但她明明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走路還在打晃啊!
關鍵是,末末喝了那麼多酒,那麼醉,她能去哪兒?她這麼跑去外面太危險了啊!這月黑風高的,萬一便宜哪個王八蛋,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便宜,很可能連對方是誰,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啊!
……想這些問題的同時,我已經匆匆更衣穿鞋,緊張焦急地追了出去。
我只是短暫地洗了澡,按道理說時間沒浪費多少,天蓬元帥保佑,末末不會走遠!
下了電梯,一路尋找著,一路奔向小區門口,遇到門衛急忙詢問,得到的答案是,看到一個女孩出大門已經有一會兒了。
她急什麼啊?掏手機,狂撥號。
那邊響了兩聲,接了。
「你在哪兒?!」我歇斯底里了,不完全是因為被放鴿子,更多是擔心。
末末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輕聲回:「寶,對不起,我不行,你……你別逼我……」
「我逼你?我逼過你嗎?你又不是第一次住我家!」我拿著手機站在小區門口大叫著,引來一些路人側目,「你給我回來!你瘋了啊?你要去哪兒?!」
「不,不是,寶,你不明白……」末末再次哭腔,我斷定這丫頭沒醒酒呢!
「我不用明白!你快點兒回來!你醉成那個樣子,不知道危險啊!」我這急的,煮熟的鴨子涅槃重生,能找到它,但就是找不回來,這叫什麼事!
「寶,我沒醉,我現在是清醒的,很清醒。」末末聲音低沉,明顯地抽了一下鼻子,「你不要擔心我了,我到了小曦那裡會告訴你。」
我剛要說話,那邊飛快搶斷:「寶,對不起,我會跟你解釋的,真的對不起,我是真的……」
很明顯,末末自己還沒說完,就按鍵掛斷了。
我握著手機呆愣了一下,再次撥打,那邊關機了。這到底是他媽怎麼回事兒?
歎氣,毫無辦法,轉頭回家,正好遇到了門衛古怪的笑容:「嘿嘿,被放鴿子了啊?我還奇怪是哪家美女走得這麼急……」
話沒說完,生生被我要咬人的眼神給堵了回去。
滿屋子轉了兩圈,把一切末末、小潔、小曦,也可能是燕子遺留下的任何一件女性用品,無論衣物、飾物、化妝品,乃至一根皮筋都被我徹底整理,打包藏匿。要把小雯接來住了,不管怎麼說,我可不想給別人留下個不好的形象。縱使這段時間我家的確是跟婦女聯合會似的,但一點兒實惠的歡樂都沒有,這樣要是被人誤會,那就太不值當了。
收拾停當,剛才的那股沸騰勁兒依然沒有退去,這個死末末真是害死人了!
正在這當口,放在電腦桌上的手機轟鳴起來。短信提示。查看。是末末。於是按鍵看了起來。
「寶,我到了,你不用擔心。」
真到了?到了就好,我還真怕明天早上有民警找我問話呢。沒等回呢,提示音再響,於是繼續按鍵看著。
「寶,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那樣面對你。你一定很生我的氣是嗎?
「我可能真的醉了,我幾乎已經下定了決心,但是我還是逃了,因為我不知道,這麼做是在傷害我自己,還是在傷害你,寶,我不能傷害你。
「我想過告訴你一切。寶,你用一段婚姻來幫我的忙,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也知道……你喜歡我,對嗎?但是寶,你是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你會說都喜歡嗎?可是你一點兒也不瞭解現在的我。
「我只能說,無論如何,我們結婚是為做戲,真的,而且很快就會結束,我不會繼續影響你的生活,絕對不會!或許當我們離婚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一切,但現在不行,我不知道如果你不幫我,我該怎麼辦。
「寶,不要生我的氣,說真的,我現在有點兒後悔了,但我不能回去,我不能面對你,但我想我是願意的,當一切結束的時候,我會用我來報答你。
「寶,明天我給你打電話,我們去登記好嗎?你不會因為今晚的事情拒絕我是嗎?求你,讓我先拿到我們的結婚證書,實在不行我再找你,否則我只會在離婚那天再見你,那時我會和你在一起,不再逃,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也把一切都給你,好不好?
「寶,對不起,真的,我想靜一靜,明天給你打電話。」
……
短信沒再發過來,我也沒把電話回撥給末末,我知道,她說要靜一靜,一定會關機。回看著一條一條短信的內容,心裡很不是滋味。
起身,藉著醉意,又從冰箱裡翻出啤酒,仰頭就是一罐,再開!再喝!我知道,不喝醉,是根本沒法睡著的。
心亂如麻,覺得自己陷入一個巨大的漩渦中無法自拔了,崩潰著,醉眼矇矓地拽了本書翻起來,不想偶得佳句。
書上說:「生活中沒有什麼困難是不能面對的,逃避是最可恥的手段!」說得真好,我激動地往後翻閱作者簡歷,上面寫道:該哲人已經於某年某月自殺……
賴寶日記 5月17日 星期四 陰
又是被手機吵醒的,迷迷糊糊睜眼,酒喝得太多,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很規律,像爵士樂。
拿起手機接電話喂了一聲,小雯的聲音淡淡傳來:「你還沒起床?」
好溫馨的問候啊,感覺真像是熟悉了很久的伴侶一樣,我掙扎著側了身,把電話太在耳朵下面,迷迷糊糊地臭屁:「有事嗎?孩子他媽?」
電話那邊沉默,接著小雯吞吐了一下:「你又和我開玩笑……」看來這丫頭還沒適應呢。
「有事兒?」我立歸正傳。
「你是今天來接我嗎?」小雯的聲音像是鬆了口氣,還是那麼輕柔,「晚上我去『洞天』唱歌,你來行嗎?然後和我一起回來取東西。」
洞天?哦,我知道了,我不怎麼去,但還算熟悉,因為老唐每次失戀都去那兒喝酒,有一回,一個星期去了八次。
「好。」我應聲。
小雯猶豫著沒掛電話,小聲嗯了半天,終於問了出來:「那個……我的房間收拾好了嗎?」
呵呵,我知道這丫頭在擔心什麼了。「收拾好了!門鎖給你換了一個八斤半的銅鎖,有崗樓,有欄杆,周圍還拉著鐵絲電網,門口周圍埋著地雷,你就放心吧。」
小雯笑了:「謝謝,賴寶。」
那邊一掛電話,我把手機甩到一旁,繼續睡覺,睡不著也不想起來,昨天晚上喝得太多,整個人難受得要命。
剛閉眼沒兩分鐘,頭疼正稍有緩解,手機再響。我這火騰就上來了!
「誰啊?誰啊?」帶著氣呢,扯著嗓子就叫。
沒想到那邊聲音比我還大:「天!還是被窩的聲音呢!你還沒起床啊?」→文·冇·人·冇·書·冇·屋←
渾身一激靈,是末末!腦子一時有些亂了,隨口就問:「你幹嗎?」
「叫你起床啊!去登記!我請客!」末末的聲音大大咧咧,徹底陽光燦爛。
我真是有點兒糊塗了,真是末末嗎?昨晚那一切……是假的?我記得她跟我十分怨婦一番,那些短信還在手機裡呢,我酒還沒醒呢,一切還歷歷在目呢,把我搞得到現在情緒還無比的傷感和低落呢,她怎麼就跟沒事兒人一樣了?不管其他的了,但總得給我一個適應過程啊,我這心情還在東邪西素呢,末末那邊已經東成西就了!
見我半天不說話,末末急了:「寶,你不是想反悔吧?你敢!偉人都說了,男人說話不長話就不配多那二兩肉!」
「末末,我不是反悔,我想問你,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心情鬱悶,問出的話也鬱悶。
末末的語氣遲疑了:「什麼幹什麼?」
「你現在突然跟我玩結婚,又在結婚之前先預定了離婚事項,昨晚還短信說什麼會用身體報答這樣傷人心的話!你要幹什麼?我幫你是為這個?你幾次勾著我跟你表白,然後一邊暗示一邊又說不可能!你玩我啊!」
「寶,你聽我說……」末末好像有點兒怕了。
我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你昨晚跑什麼?我會逼你嗎?害我大半夜追出去,我擔心你知不知道?好!我不怪你,那你跑了,還跟我說什麼到時候會把一切都給我,你把我賴寶想成什麼人了?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你要是說話不算數怎麼辦?!」
……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好像能看到末末發愣的表情。幾秒鐘後,一聲獅吼:「你這隻豬!」
我苦笑。其實我真的打算爆發不著,但是氣話喊到最後,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把全挑明,可能我挺害怕和末末連朋友都做不成。所謂結婚離婚,也不過是完成我自己的一個心願,是的,我喜歡末末,所以,等到真的結婚,等到末末真的在離婚後消失在茫茫女人海,我起碼也算和她做過夫妻了……
到了民政局。結婚的人還真不少,一對兒一結兒的,互相不認識也都報以微笑,那些女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找到終身飯票的得意,男人的臉上全都展露著生亦何哀死亦何苦的坦然。
領了表格,我和末末走到一旁坐下,開始面對面填表。
正寫著,末末忽然抬頭,輕聲問:「寶,你……想清楚了?」
我抬頭,一愣,這種時刻就怕別人質疑,被末末這麼一問,忽然像是真的要結婚了似的,心裡不禁猶豫起來。不過都到這時候了,還有反悔的餘地嗎?
於是乾笑著:「想好了,你別再刺激我了。」
末末感激地點頭,聲音溫柔起來:「寶,委屈你了。」
「委屈什麼啊?又不分我財產,又沒有後顧之憂,茲當實戰演習了。」我笑著,「結唄,反正幾十塊錢,都是你消費。」
末末一笑,咬著筆:「哎,寶,你別對我這麼好,到時候我要是不想離了怎麼辦?」
我猛抬頭,直直看向末末。
末末看出我眼裡的光芒了,馬上搖搖頭:「開玩笑呢。」
我低了頭,不再說話,最刀子是開玩笑的,因為我已經沒抱希望,就只當是幫末末一個忙,並且在心裡作好了離婚的打算,這時候萬不能動搖了我的軍心。
這天中午,在某飯店包間內,末末看著我,動作優雅地舉杯,輕輕一笑:「我敬你,老公。」
我做著紳士嘴臉舉杯的剎那,迎面被末末砸過來這麼一句稱呼,著實有些魂飛魄散的感覺,手中酒杯險些灑翻。「老公」,多麼久違的稱呼了,當初和末末在高中戀愛時,她也沒有這麼叫過我一句,從來都是寶啊寶的,當兒子那麼叫。後來大學有過兩段不成熟的戀愛,但大學女生要慷慨得多,一確定戀愛關係就叫老公了。大學畢業,戀情紛紛夭折,男的去追求可以讓自己有無數女人的金錢;女人去尋找可以讓自己擁有無數金錢的男人。老公一詞,也就在我耳邊銷聲匿跡了,偶爾聽到一兩次,也肯定趕緊質疑:「是跟我說話嗎?認錯人了你!」
此刻,末末這麼一句輕聲細語的稱呼,讓我詫異之後迅速醉倒溫柔鄉。
我這就算嫁為人夫了?
這天中午,其實我和末末都沒有喝多少酒,但還是說了很多亂七八糟、充滿不確定性的話。她在那邊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在這邊色不迷人人自迷。
末末說:「想愛的不一定在一起,在一起的人不一定相愛。」
我說: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們的婚姻就是點到為止,不會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末末說:那就好那就好,其實我知道很委屈你,但你不會怪我的,有些事情暫時不能說,我不能傷害你,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們只是結婚而已。
我說:我真的明白,你不用愧疚,作為朋友我也應該幫你,我承認我喜歡你,但我不會讓你為難地接受我,現在我只是你丈夫。
末末說:謝謝你,寶,你是我一輩子都要感激的人,我對你也有感情,但原諒我不能接受你的愛,真的對不起,我現在只是你妻子。
……他媽的這叫什麼玩意兒!
飯後,末末主動結賬離去,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張發票。我再次站在街邊,悵然若失,而且更加懷疑,末末哪裡來的這麼多錢?千餘元的一頓飯錢,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一路奔向報社。
在社會新聞部逮著了正流口水發短信的老唐,這廝的腳下已經一汪清水了,甭問,和小婉拇指導傳情呢!
「昨晚怎麼了?拿下沒?」胳膊撐在老唐肩膀上,低頭看短信,貼著他臉問。
老唐嚇得渾身一激靈,馬上收了手機,扭頭看我:「啊?」
「裝傻啊?」我給了他腦袋一下。
老唐扭身甩開我胳膊:「什麼拿下沒?你這人怎麼這麼粗俗啊!我是那種人嗎?我最不贊成婚前性行這了!」
我歎氣,再次出拳敲他腦袋:「唐祖,你是在發短信,不是打電話,小婉聽不見的!」
老唐一愣,直著眼睛兩秒鐘,才哦了一聲。難道科學家研究成果是真的?戀愛中的男人,智商真的和狗一樣嗎?【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老唐已經愁眉苦臉地仰頭:「哎!寶爺!現在這女孩要矜持起來可真沒辦法!連找借口拉一下手都沒機會……」
我安慰他:「沒關係,麵包會有的,蜜桃也會有的。」
老唐直著眼睛想了一下,眉開眼笑地豎起大拇指:「哎!這兩個比喻好!太好了!」
得,科學家的形容成果太籠統了,狗類也分品種和智商高低吧?
「晚上有事嗎?去洞天吧。」我俯身。
「兄弟我現在可是戀愛中的寶貝,還去那兒?」老唐瞪眼。
「我讓你去陪我喝兩杯!」我也瞪,老唐的囂張氣焰立刻被我壓了下去。
比瞪眼,我有先天優勢,你讓林憶蓮跟趙薇比瞪眼,累死她也贏不了!不過哥幾個當中,最差的要算老付那雙眼睛了,這麼說吧,就算老付把眼睛瞪到最大站在路邊,也肯定有過路的指著他說:看,這哥們兒怎麼站著就睡著了?
答應了老唐晚上帶小婉一起去的請求,又給肉狗打了電話約好時間,讓他把他那輛悍馬開出來遛遛。
肉狗惱:「晚上一共幾頭啊?讓老付開車不就完了,非得出動我的愛騎?」
肉狗愛他那輛悍馬,比愛小粉更深,所以很多時候寧願打車出來喝醉了,非家開小粉玩,也不願意出動他那輛最愛。
「別廢話了,晚上再說。你那輛破車再不跑跑,真成陳列呂了!」我叫。
肉狗一千零一個不情願地掛了電話。
老唐還在旁邊興致勃勃地發著短信,扭頭跟我咧嘴:「哎!小婉答應晚上一起去了。」
「她現在還真聽你的。」我臭他。
老唐一撇嘴,把手機遞到我面前。我盾到上面的那條短信是「好吧我去,只要不是我們兩個單獨約會,我可不想昨晚的事情再發生,你這流……」後面的短信要翻頁,沒看到,不過猜也猜著了。
「你是不是強迫人家了?我告訴你,都在一個報社,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萬一人家報警……」
「什麼亂七八糟的!」老唐瞪眼打斷我,「我連手都沒拉到啊!小婉在我家一直和那條死狗玩來著!肉狗這貨,不知道給我一隻什麼狗,見到小婉馬上在地板上翻身仰著躺,完全把小婉吸引它那裡去了!」
我笑:「讓你隨便要狗,弄個情敵回家了吧?」
晚上一票人到齊,肉狗帶著小粉,老唐帶著小婉,我依然形單影隻。
老唐和肉狗對我沒有把老付喊來大感意外,一般情況下有聚會,只要都有閒,我們這幾頭必然是傾巢出動的。
我也懶得解釋,隨口說已經給老付打過電話,這廝晚上佳人有約。這種情況下,就沒人去打攪老付了,幾個人都瞭解,老付對感情認真得近乎變態,他是我們這幾位中間戀愛史最少的,卻是受傷最深的。每次失戀都是緩和很長時間,無論是人家甩他還是他甩人家,成天的一副他的世界將被摧毀,也許頹廢,也是另一種美的狀態。
其實我不叫老付的原因簡單明瞭,今晚是去幫小雯搬家,被燕子知道,告訴漢奸小潔,小潔匯報給末末大佐,那將會是多麼混亂不堪的後續啊。
在洞天,幾個人圍坐在小舞台下面的長桌旁,老唐早已興致勃勃地介紹了小婉給肉狗和小粉認識,肉狗和小婉握手時長時間不鬆開,笑著說:「這麼漂亮,我得多握一會兒。」
老唐奮起拉扯,掰開肉狗的手,卻被小粉的一句話徹底擊垮,肝膽俱裂。
小婉伸手時對著小粉禮貌微笑:「你好。」
小粉也笑,握著小婉的手搖頭:「這麼漂亮,可惜了。」
我和肉狗大笑,小婉一臉莫名其妙,老唐的表情呆滯了瞬間後,一邊擦汗一邊要酒。
洞天的經理和服務生都紛紛笑著的老唐打招呼,老唐也欣然如大佬一般揮手致意,讓小婉驚訝不已,問眾人為何唐墩如此受歡迎,答曰:唐爺在洞天實乃歌神也!小婉不解,再問,眾人閉口笑而不答,老唐也慌忙阻止。
我們落座要酒,小雯正在台上表演,她抱著吉他坐在高腳椅上,對著麥克風,用平穩而稍顯沙啞的聲音改唱了一首《怎麼捨得我難過》。若無刻骨銘心的經歷,絕不能唱得這麼動情。
一曲終了,到處都是掌聲,小雯下台,叢到我們中間。
「我都收拾好了,東西不算多,有車嗎?」
我點頭,一指肉狗:「司機都帶來了,放心吧。」
小雯衝著肉狗輕輕一笑:「謝謝肉哥。」說著扭頭看了一眼,轉過來,「我上台了,今天和老闆打了招呼,再有三首就下班。」
我點頭,小雯沖大家淡淡一笑,起身離開。
「什麼意思?」小雯一走,肉狗馬上瞪我。
我賠笑:「肉哥哥,是這麼回事,小雯要搬家,所以想借你的悍馬幫忙運一下東西,小雯自己也說啦,東西不多嘛!」
老唐在旁邊閃亮了一下:「往哪兒搬?」
我猶豫一下,聲細若蚊:「我家。」
我唐猛一拍桌子:「我就知道!」
小粉和肉狗也看鬼似的看我。看著看著,肉狗探頭湊近,低聲問:「寶爹,你家……還裝得下嗎?」
小粉沒客氣:「到底怎麼回事?寶!你是幫小雯的,別跟我們動別的心眼!」
我急忙擺手,把家裡的情況作一匯報,稱家裡目前沒有多餘人口,完全可以讓小雯住進去,做一個同居恩愛的假象,以瞞過她即將歸國的父母。我隱瞞了和末末的那一段,這事不能說,登記結婚?讓這些人渣聽了去,我後半生算毀了。
小粉聽完,長長歎氣:「家沒人?就她和你?哎——我真是不放心。」
我毛了:「小粉!你這話太傷我了,小雯懷著孩子呢!我能幹什麼啊我?我是禽獸啊我?」
「你們男人就是禽獸!興致上來了就禽獸不如了,什麼事幹不出來?」小粉大聲反駁,說著話,眼角還飛快地,頗有意味地掃了肉狗一眼。
我一愣,難道……
老唐也看見,立馬來了興致,張開狗嘴開始吐象牙:「肉狗,你不會吧?」
肉狗怒,抬手裝打,老唐一縮身子,躲到小婉身後。
「你們說什麼?」小婉眨眼,不像裝的,的確沒聽懂,但馬上興致盎然地瞪眼看我:「賴寶,那個小雯是你女朋友吧?挺漂亮的!」
我呆滯,臉頰流汗:「小婉,我剛才講那麼話,你沒聽啊?」
小婉莫名其妙搖頭:「我聽小雯唱歌來著,多好聽啊!」
百年不遇的憨美女,怎麼讓老唐給遇上了!
在小雯家裝好行李後,老唐拉著小婉告辭,說是要和小婉找一個環境優秀、閒人免進的地方談人生、談理想。小婉輕巧地躲開老唐的手,然後笑著跟我們幾個打招呼說再見,轉身之後,嚴肅地對老唐低語:「你想都別想啊!幾點了,送我回家!」
老唐覺得特沒面子,趕緊拽小婉胳膊,攔了一輛出租車,回頭擺手,上車消失。
肉狗看著絕塵而去的出租車,撇嘴:「老唐和這個倪小婉,有戲嗎?」
我笑:「大不了,他再參加一次愛人的婚禮唄!然後我們再陪他來洞天看他撒酒瘋唱太來歌詞。」
一句話,小粉和肉狗都笑了。
車子直奔我家。
悍馬上,小雯問我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問題出口,我們再笑。畢竟老唐那次的表演太精湛了。
我給小雯講,洞天是我們幾個沒女友陪時必到的場所,以陪老唐來的次數為最多,很多老唐酒後的經典形象和豪邁身姿也在此誕生。更甚者,老唐每次參加完前女友婚禮慶典後,也會來此買醉,開始我們幾個還會一起來安撫勸慰,久而久之,老唐意念中的前任女友們頻頻結婚,他也頻頻光臨洞天,我們都習以為常了,於是他難受他的,我們在一旁喝酒划拳,好不快活。
我也勸過老唐,讓百年之後,在自己的墓誌銘上刻下:「愛人結婚了,新郎總不是我……」
而說到太平歌詞,堪稱老唐的絕唱。記得某次老唐一星期內連續失戀十二次,備受打擊,去洞天喝酒,醉了,掙扎上台,拿著麥克風輕唱太平歌詞。
我們同去的這幾位,只得喝酒划拳,假裝不認識……
「說天親,天也不算親,天有日月和星辰哪,日月穿梭催人老,帶走世上多少的人;說地親,地也不算親,地長萬物似黃金哪,爭名奪利有多少載,看罷新墳看舊墳;說爹媽親,爹媽不可算親,爹媽不能永生存哪,滿堂的兒女留也留不住,一捧黃土淚紛紛……說老婆親,不算個親,背著丈夫外面找情人哪……」
一曲唱罷,滿堂喝彩,無論在座酒客、洞天經理、周圍服務生、吧檯調酒師全都拍手叫好,至此,風流歌神唐太平的美名,享譽洞天內外,名噪一時。
幫忙把東西拿上樓,肉狗和小粉也沒坐一下就離開了,臨上電梯時小粉還像審犯罪嫌疑人似的上下打量我,最後死死盯住我的眼睛:「寶,我告訴你……」
肉狗一把將小粉拽進電梯:「你是居委會的,還是打黃掃非辦公室的?管人家那麼多!萬一人家倆人真相愛了,你算啥?」
我和小雯站在電梯門口,對視一眼,小雯臉紅了一下。
小粉惱了,扭頭瞪肉狗:「皮癢啊?」
肉狗馬上賠笑:「不是,我是說,你管人家的事管得那麼詳細幹嗎?萬一你這是棒打鴛鴦呢?還是一隻是有孕的!」
話說完,周圍幾個人還沒作出相關反應,肉狗已經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怎麼回事兒!我被老唐附體了?」說著話,朝小雯抱歉一笑。
小雯也笑笑,搖頭,示意沒事。
玩笑這東西,分善意和惡意,當然也因人而異,小雯現在對我們幾個都是心存感激的,幾天接觸也瞭解週遭這幾位的秉性,當然不會在意。換作老唐說出來,更是沒理會。這麼說吧,要是老付說他要自殺,我們這幾個得緊張得要死,要是老唐說他要自焚,我們幾個肯定都掏錢給他買汽油。
這下真的是剩下我們倆了,氣氛難免尷尬。小雯站在原地,對這個陌生的環境顯出了不適應,雙手垂在服務部,小心打量周圍。
「我……住哪兒?」聲音細小如蚊。
我最受不了這種尷尬,更何況是小雯這樣一副可憐無助、楚楚動人的模樣,看著就想抱抱她了,要不怎麼說男人都喜歡小鳥依人呢。
「那個,就在臥室!跟我來!哎呀,你別拿,放下放下,我幫你拿就行了!」我立馬熱情洋溢起來,不管怎麼說,這裡對小雯來說是客場,我是東道主。
小雯一笑,跟著連夾帶扛的我,直奔臥室。
「你就住這兒,東西我放下了,那個櫃子我給你騰空了。」我抬手指了一下臥室靠牆的衣櫃,又指向床鋪,「床單被套我都是新換上去的,肯定乾淨,電視遙控器在那裡,早上陽光有點刺眼,你把窗簾拉上點兒,電視櫃的抽屜裡有碟子,什麼片子都有,你沒事的時候看著解悶……」
我囉唆著,小雯就站在一旁,目光並不隨著我的手指而轉動,而是一直靜靜地看著我,淡淡地笑。
我被笑得有點兒發毛:「你怎麼了?別笑了,我心裡沒底。」
小雯笑著搖搖頭:「你讓我想起了小時候,想起了我爸爸。」說著話,小雯笑了,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嘴唇。
「赫!我有那麼老嗎?你爸爸?」我說著話,一指小雯的肚子,「我裝他爸爸,又像你爸爸!我成兔爺了我!」
小雯恍然,也後嘴笑了起來。
「在我家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裝柳下惠了,你放一萬個心,我沒那麼差勁呢。」
小雯睜大眼,瞬間冰雪聰明地反應過來,嗔怪地瞥我一眼:「幸好孩子的父親不是你!」
呵呵,這丫頭放鬆下來也中能開幾句玩笑的嘛!也是,一個人在社會上,大風大浪的這麼多年了,見識的沒準比我還多呢,哪兒有那麼多出淤泥而不染的精英啊!
帶著小雯熟悉了環境,安排她洗了澡,自己也洗刷刷了一番,兩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聊天。
小雯濕著頭髮,穿著一件無比肥大的褲子,看風格和花紋好像是西雙版納的。脖子上戴著一根精緻鏈墜,全身都是洗完澡特有的香氣。
我心無雜念,真的,騙人是小狗。實話說,我要找老婆,是不是處女無所謂了,男人的處女情結,是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的惡劣思想,但要是娶一個懷揣他人種的……這個我還真不好接受,估計眾男同胞也沒幾個這麼高風亮節的。男人嘛,路見不平一聲吼,該自私時就自私,也算是無可厚非吧。
「想什麼?」小雯蜷著雙腿,整個人都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著膝蓋歪著頭看我。
「沒,我看你那個項鏈呢,自己做的?」轉移視線,調整思維,我絕不就範,沒準小雯真的懷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搬來我家的呢!萬一她真的是為了孩子而勾引我的呢?控制!控制!
小雯瞇眼一笑,上下睫毛瞇在一起:「嗯,這是我自己做的第一個東西,戴了好多年了。」
我這才仔細看,一根黑色中國結繩墜著三顆典型中國陶瓷風格的小珠子,上面隱約還有圖騰一樣的花紋。不過這鏈墜所處地域太過敏感,我不敢湊近了看。
「挺好看的,呵呵。」我傻笑。
小雯點點頭,自顧自地低著下巴去看:「你看,我做這個時候,就是一切都不想要,只想自己活的那段時間,覺得自己就像陶瓷一樣,看著外表挺堅硬的,其實特別容易碎。我做了兩條,一條自己戴,一條給我可能遇到的愛我的男人,我就想把易碎的戴在身上,貼近心口,就可以被保護了吧,呵呵。」
我說話,小雯抽了一下鼻子,好像把自己說得傷感起來。
我腦子還在暈著,還在努力理清思緒,隨口問了句該死的話:「還有一條呢?」
「埋了。」小雯想也沒想,隨口答了出來。
接下來的一瞬間,她愣了,我也愣了。周圍的空氣好像都愣了。
「嘿嘿,說這個幹嗎?」小雯一撩頭髮,努力掩飾自己眼神裡的傷感,身我展開一個笑臉:「給我講講你們這幾個傢伙的事情吧,我覺得你們真有意思。」
我也努力笑出來,但小雯的那個答案,卻在我心裡橫衝直撞起來,毫無疑問地說,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擁有另一條陶瓷掛墜的那個男人,也可能是小雯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死了。
本來時間已經算很晚了,但小雯沒有睡覺的意思,我也不好開口,倆人就在少發上閒聊,話題來來回回地在互相的個人簡歷上面打轉,我以為會聊到互感疲憊,互道晚安,卻沒想到小雯越聊眼睛越亮,或許,是太久沒有人和小雯這樣聊天說話了吧。
聊到飾品和配飾,小雯再次發飆,說:「賴寶,能上網嗎?我要照看店。」
小雯打開自己的淘寶小店,美滋滋地一樣樣給我介紹飾品。我假裝看著顯示器,更多時間是偷偷看小雯,她那種歡欣鼓舞的模樣,像極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可能是受了小粉的影響,我覺得心裡酸酸的。
自說自話完,小雯仰頭看我,一笑,抬手指著我說:「剛才你洗完澡一出來我就看到了,謝謝你一直戴著。」
我下意識地抬手摸摸脖子,呵呵,她說的是這條三根羽毛項鏈。看著現在表情清純、目光清澈的小雯,我真的開始有點兒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事情了。
看著她飛快的敲著鍵盤,打開郵箱檢查郵件,還真有新郵件。
小雯沒抬頭,盯著顯示器低聲說:「是我媽媽。」
我沒說話,看著小雯點開郵件,竟是洋洋灑灑一大篇文字,密密麻麻的。這種情況下,我覺得應該撤退了,人家老媽的信,我看不合適。我不是真女婿,我是贗品。
聽到我細微的腳步聲,小雯說話了:「不用走。」說著,鼠標飛快地拉著頁面,大概掃了一遍信件內容,很快看到了最後。
「你媽媽的信,好好看看。」我沒話找話。
小雯搖頭:「我已經厭倦他們的贖罪了。」說著話關了郵箱,從椅子上轉過身看我:「按我們的時間,信是昨晚發的,信上說,十九個小時的行程,他們後天下午就到。」
後天下午……還有時間綵排嗎?我看著小雯,心裡有些發麻。說實話,此刻的小雯,眼睛裡的喜悅早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和冰冷。哎,這是母女倆呀,恨一個人,可以幾十年甚至五百年這樣恨下去,為什麼仇恨可以大到如此地步喲?
「小雯,那個……我不太明白。」說著話,我上前幾步,坐在小雯對面的床邊,「你是不是挺恨你父母的?」
小雯點頭。
「照你那天說的,你父母對你這麼不好,那這次,你為什麼……一定要見他們?」這也是我早想問的了。
小雯輕輕笑了,好像是自嘲:「不是,賴寶,我爸媽對我沒什麼,只是因為他們離婚,我恨他們,是我一直躲著他們,他們找不到我,這些年,唯一的溝通除了匯錢給我,就是發郵件,除此之外,我不想和他們有任何聯繫。難道他們不知道離婚對孩子是多大的傷害嗎?!」
小雯有些激動,紅了眼圈,但在極力控制,我不好說話,只好看著她臉頰漲出的血紅漸漸退去。
「小雯,別這樣,我想我能夠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放屁。」小雯突然叫起來,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世界上最噁心的話就是這句!你理解?自稱理解我的人太多了!但是可能嗎?雙眼完好的人永遠沒法理解瞎子的生活!你能一整天不睜眼睛地生活嗎?能嗎?」
……我有點驚訝,我沒想到小雯會這麼激動,那句話……是我從電視劇裡學來的,我看那裡面安慰人一般都這麼說,看小雯這架勢,難道之前還有無志同道合的朋友這麼安慰小雯,實際上卻是心懷不軌來著?
賴寶日記 5月18日 星期五 巨陰
在床上打把勢賣藝一樣地混到了天亮,起床剛一出書房,突然嚇得全身一激靈——小雯站在我門口,低著頭,垂著手,頭髮散亂地遮住兩側耳朵。
「怎麼了你?罰站啊?貞子上身?」我走過去幾步,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雯抬頭,看著我,咬著嘴唇:「賴寶,昨晚……對不起。」
「啥事啊?我都忘了!」我笑著打馬虎眼。
「真的對不起,你這麼幫我,我……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但一直沒好意思敲門。」小雯一臉歉意,沒有笑容。
「你要是半夜敲門,我肯定誤會成別的了。」我伸手胡嚕了一下她的頭髮。
小雯笑了。
一上午,我和小雯一起逛了超市,買了很多食物和掩人耳目的日用品——牙刷、水杯、毛巾、圍裙之類的,力爭把我家偽裝成我和小雯同居很久的溫馨小窩。還別說,和小雯這麼一起逛街買東西,互相詢問喜不喜歡、中不中意的,還真有點兒過日子的感覺。
在採購一番,大包小包,滿頭大汗地往家搬,稍事休息後馬上開始歸置傢俱,佈置現場。其實我心裡一直忐忑,昨晚小雯說他爹媽後天到,於今天來說,那就是明天,明天距離現在不到二十四個小時,那麼倉促,多麼緊張……
正和小雯到處佈置呢,手機響,一看號碼,末末。
小雯識趣地看了我一眼,走到一邊。
我來到陽台接電話,末末聲音很小:「寶,你在哪兒?能出來一下嗎?」
「去哪兒?」
「你來一趟小曦家行嗎?」
「現在?」
「有事兒?」
「嗯。」
「這個……我現在……」
「別廢話!快點兒!」
電話掛了。
和小雯打了招呼。囉唆地叮囑了一番,小雯笑著說沒問題,然後送我到家門口,在我走出門的那一步,輕聲說:「然後你就一直去報社上班了吧?晚上早點回來。我給你留飯。」
我有點兒暈,這感覺也太舒服了!這就是家!這就是老婆!這就是男人的港灣啊,我的大爺!
下電梯的時候,末末的短信也來了,很詳細地介紹了小曦家的具體地址。
小曦所住的江北某處,還真是一片高檔住宅區,高檔得有點兒嚇人,我進門時還被要求登記,那保安挺拔得跟天安門升旗儀仗隊似的,最後還得我說出要去哪家,保安內線通信聯繫,獲得戶主小曦的首肯才給我放行,好在地址路線清晰,並不難找。幾分鐘,我已經站在了小曦家門前。
按門鈴,裡面有腳步聲,接著一個尖聲傳來:「誰?」
一聽就是高露潔,我也知道她在透過門鏡看我,於是不說話,雙手插著褲兜,十分威風。
「暗號!」小潔又叫。
瞪眼,對著門鏡發狠,然後轉身就走——暗號?你以為我願意來啊!
門立馬開了,高露潔賠給我一個笑臉,馬上轉身跑著大喊:「姐夫來了!」
看來末末一定是早就把結婚證書到處顯擺過了,我也卡嚓一下子,升級為姐夫了。
看著小潔跑過去,我也邁步進了門。這一進門,真是豁然開朗!眼前這家的擺設傢俱、架構裝修、點綴配飾無一不是屬於那種錢不花完死不休的類型,就這麼打眼一看,我立馬斷定,小曦傍大款了!而且還是那種超級賽亞款!往裡走才發現是個複式,還有二樓呢!轉著圈通往二樓的樓梯弄得那叫一個別緻,看得我都流口水了——這不就是我夢寐以求的豪宅嘛!像我這樣的工薪階層,再豪還能豪哪兒去?
舉目四望,內心泛酸。要知道,我夢想的人生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可我現實的人生卻是數錢數到自然醒,睡覺睡到手抽筋……
要不,我認小曦當乾媽吧?
正舉目呆滯四望呢,小曦從大廳前面不遠的一個拐角處現身,後面跟著小潔,我頓時明白,那拐角裡面一樣別有洞天,這是多大的房子啊?
「今天你是客了,貴客!」小曦笑著,「隨便看吧,喝點什麼?」
我一愣,呵!還真是不一樣,這樣的問知我只在電視劇裡看到過,一般生活裡哪兒有啊?像我家吧,除了酒就是茶,要麼白水,敢問人家喝點什麼嗎?不過既然來了,也裝把大蒜,我挺挺身子:「有芝華士嗎?」
小曦輕輕瞟了我一眼,轉身離開:「等著。」
真有啊?我傻傻地看著小曦走向大廳的一面牆,站在牆前面伸手一拉……服了,居然是門!裡面是私人酒櫃和吧檯!
「加冰嗎?」小曦動作熟練地從酒櫃上拿了一瓶酒,抽出杯子倒酒,頭也不抬地問。
「啊?哦……隨便。」我這個震撼啊,這個自卑啊……
小潔站在我身邊,嬉皮笑臉:「姐夫,你今天真帥!」
「哦,我知道。」我隨口回答,心思完全亂了,真沒想到小曦是這麼有錢的主兒,和她相比,我可不就是個農民嗎!
「切!」小潔被我的回答噁心到了,轉身走開。
小曦端著一個方杯走過來,遞給我:「我帶你參觀一下?」
我愣著,猛然緩過神來,我幹嗎來了?參觀?訪問?喝酒?末末呢?
小曦看出我心思了,伸手推了我一下:「哎,想媳婦兒啦?跟我上樓。」
……完了,我就知道末末肯定做了宣傳,一個假結婚至於嗎?看我多低調!我跑這兒來偷偷會見新婚妻子,家裡還有一個孕婦……
跟著小曦上二樓,迎面又是三四個房間的格局,我服了,一瞬間甚至動了心思,要不……我傍小曦得了!
「她在那兒呢。」小羲指向一個房門,又壓低聲音,「你態度好點兒,末末心情很差。」
嗯,這個我猜到了,找我來肯定不是洞房的,絕對有事。走前幾步,輕輕推開房門,調整著表情,已經作好了安慰人的準備。
門一開,裡面的內容全部展開,一張床靠著落地窗,對面是一面巨大的投影掛在牆上,而末末坐在閒與電視之間的地板上,身邊放著零食、飲料和好幾個靠墊,你猜她幹嗎呢?正在那全神貫注地打電玩呢!
我惱了,扭頭指著末末眼小曦:「這也叫心情不好?」
小曦反瞪:「解壓啊!心情不好非得掛在臉上啊!沒聽過外表快樂內心落寞啊!」
……得,說不過她,這些傍人的、被包的美女,最擅長的就是強詞奪理,要不然怎麼應對那些可能隨時打上門來的原配夫人?
邁步進了房間,站在末末身後,氣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不說話,死死盯著末末。小曦那邊已經悄悄縮了身子,順手帶上了門。
末末盤腿坐在地板上,激動地身子也跟著一閃一抖的,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回頭看了我一眼,馬上轉過去:「你來了呀,坐,等我打完這一把!馬上哈!」
盯著末末的頭頂看了兩秒鐘,一仰頭,手裡的威士忌一飲而盡,我轉身就走!
猛開門,把躲在門口的小曦嚇了一跳,對她點點頭,把杯子交給她,大步飛快下樓。
身後腳步聲急促雜亂,明顯有人追過來,有兩個聲音都在喊:「寶!寶!」
一樓大廳,末末和小曦一左一右把我扯住,兩張嘴左右夾攻地勸著好話。
末末坐在我身邊笑瞇瞇地勸著,眼神有些慌,好像她也沒有心理準備我會這麼生氣。小曦勸了幾句已經起身,再次給我倒酒去了。
「末末,我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但我覺得差不多了!」我轉頭冷冷看末末,滿腔悲憤,「我覺得我對你很好了!什麼事情我都幫你,甚至結婚這種事也一樣,不管什麼原因,我追問過你一句嗎?」
「寶,我知道……」末末看出來我真生氣了,笑容也馬上收斂。
「我這麼幫你,原因你知道,我也知道,初戀情結是原因嗎?好吧,我也說了,我現在還是喜歡你,但你不能利用我對你的喜歡吧?」
末末有些怕了,或者是內疚?反正低頭了,一臉惶恐可憐,這可不多見。「寶,不是的,我沒有……」
我打斷她:「末末,有句話我真的一直想說,我知道我們好幾年沒見面了,我不知道這幾年你經歷什麼了,但我覺得你真的變了,以前那個你哪兒去了?我怎麼一點都找不到了?」
末末徹底低下了腦袋,長髮垂下,遮住了臉。
「我一直試著在你身上找到你原來的影子,但我找不到!你耍我耍得很開心嗎?你這幾年是不是一直這樣?你不是不覺得耍男人為快樂之本?」
末末聽著這話,肩膀明顯顫抖了一下,頭低得更深了,而且在我發洩的間隙,清晰地聽到了一聲抽泣——她哭了?
一回頭,小曦臉色陰沉而暴怒,一揚手,杯中的酒水全部潑灑在我臉上!
「你他媽的在胡說八道什麼!」
眼睛被烈酒威士忌蜇了。看不見,但憑借我敏銳的聽覺,我知道小曦還有後續動作,而我身邊的末末已經起身阻攔她,雜亂的腳步聲和吵鬧聲就近在咫尺。
我雙手後著眼睛,縮在沙發上,一邊疼痛難忍一邊擔驚受怕,據我猜測,要不是末末攔著,小曦手中那個杯子都可能已經在我頭頂四分五裂了。
我說什麼了?哦!我說發那句話……難道,那些話揭了末末隱藏的傷疤,觸到末末最深的痛外?
「賴寶,你太過分了!你剛才在說些什麼?」小曦低著嗓子吼起來,「等你明白的時候,我看你後不後悔!」
我眼睛疼得沒在力氣反駁,但小曦的話砸在我心裡,越來越沉。肯定有事!但是我怎麼問呢?問得出來嗎?一個女人想隱藏的事,十個男人也覺察不出來;十個男人聯手隱藏的事,女人用直覺就能知道……
「寶!你不知道末末多感激你幫她!她和你結婚有多激動、多內疚!她自己不想說,我當然不能說,但你用你的豬腦想想,如果沒難得,會不會有女孩把嫁人這麼大的事情做得這麼草率?你難道不懂,末末是想找她最信任、最不用擔心的人來幫她這個忙嗎……」
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接著是腳步聲,再接著,一張浸滿濕水的毛巾貼在了我的面部。
當我重見光明時,真的有點感慨萬千,好像一瞬間領悟了昨晚小雯對我怒吼出來的那句話——「雙眼完好的人永遠也沒法理解瞎子的生活!你能一整天不睜眼睛地活嗎?能嗎?」
我發誓,以後,有些感覺,不親身經歷,千萬別說什麼我能理解,太做作了。
隨著雙眼疼痛的減弱,腦子很快清醒,末末的眼圈是紅的。看來,我真的闖禍了。
「寶,你的結婚證呢?」小曦開口說話了,語氣有所緩和。
「在家呢!」
「這幾天,可能會有些事情再找你幫忙,而且你只要記住,這段時間,一旦你和末末在一起時,你的身份就是她丈夫,她叫你老公你要答應,明白了嗎?」
小曦雖然已經語氣緩和地叫我「寶」了,但態度依然發寒,這哪是找我幫忙?這不是命令嗎!
「Sir!Yes,sir!」我緩和氣氛,小聲說著,敬了個禮。
誰也沒笑……
在部裡傻坐了一會兒,美女同事讓我陪她去採訪,說是部裡沒人陪,她又不願意自己去。一打聽,原來是某位選秀出來的新生代女歌星,門下無數變態粉絲,今天跑到我們這邊來開個什麼產品代言會。其實我挺不愛採訪新出爐的明星,新生代明星所到之處必然有一群尖叫的粉絲,而現代年輕女孩品味換得也快,頭一天問,還說喜歡陳寇希呢,隔兩天再問,人家回答:「陳寇希?別老土了!誰還喜歡他啊!」那架勢,跟她把陳寇希甩了似的。
會場在某酒店二樓宴會廳,與其他眾多同行領完紅包,我轉身就把自己的那份給了美女同事。也就二三百塊錢,又是人家拽我來的,要是貪這個蠅頭小利,那以後在部門裡就沒法混了。那美女同事卻欣喜萬分,沒想到還有這意外收穫,也是,要是她自己來,只能拿一份紅包,現在好事成雙,美得不行,當場承諾,採訪之後請我吃肯德基。
明星都有架子,這種場合遲到一個小時跟玩似的,根本不理會我們當記者的感受,就跟民航的飛機似的,它要晚點延遲一天乘客都得等,乘客遲到一分鐘它都不等。不單是遲到,明星還喜歡早退。某次,一個女明星記者見面會,原定一個小時,剛二十分鐘就結束了,女明星一臉硬撐的微笑匆匆離去,眾人大罵耍大牌,後來據知情人透露——尿憋的。
主持人上檯面帶賤笑地廢話,我和美女同事坐在台下閒聊。偶然間看見了台上一張熟悉的面孔!時隔幾年不見,可別認錯人了。揉揉眼睛,確定是那廝,沒錯,我認識他的單眼皮和地包天!
從椅子上起身,衝著台上左側擺手:「老度!老度!」
老度,不姓老,也不姓度,是我高中同學,這綽號怎麼得來已經無從考證,不過高中時代我和他關係甚密,這麼說吧,當年我和末末的相識,基本上就是為了給老度和另一個女孩打掩護。這樣一同出生入死的階級感情,自然沒那麼容易忘懷,高中畢業後大學不同地,還有一段時間的網絡聯繫,但隨著時間流逝、時光如水、生命如歌的,聯繫越來越少,直至信號中斷,友情掉線。沒想到今天在這個場合又遇到這個傢伙!喜出望外談為上,倒也有些久別重逢的感慨——這傢伙還欠我十塊錢呢!
叫了幾聲,老度看到了我,很疑惑,皺著眉頭,扶著眼鏡框從台上往下打量我,可能幾年時間裡,我又長帥了不少,一時間認不出來了。我起身離開座位走向一旁靠窗的位置,扭頭沖老度招招手,老度一邊疑惑,一邊順從地跟了過來,還在不停地扶眼鏡。估計老度這綽號也多年沒人叫了,他還沒緩過神來。
老度上下打量我,才滿臉恍然地哦了地聲抬手一指:「賴寶!」
「虧你還記得我。」我笑笑。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老度臉上笑得跟梯田似的。
「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在這兒?」我也高興,他鄉遇故知,這算一喜啊。
老度扭頭看了看,轉過來:「是我公司的產品,這不是請明星代言嘛,我負責這事,就跟著跑山城來了。」
我點頭:「來幾天了?哎,你一直在沈京?工作也在那兒?」
「嗯,這不是為了這個活動才來的,昨天才到。」老度笑,「真沒想到能遇到你小子!」說著左右打量幾眼,明白了什麼似的,「哦!原來你真的在當狗仔啊?」
我轉過頭裝怒:「那叫聞工作者!」說著奇怪了,「哎?你早知道我在當娛記?」
「是啊。」老度點頭。
「聽誰說的?」我更奇怪了。
「嘿嘿,說了別讓你小子春心氾濫啊!」老度一臉壞笑。
「末末啊!」
「原來是她啊!」我笑了,「哎?你和末末還有聯繫啊?」
「什麼叫還有,一直有聯繫!」老度得意,「我可不像你小子,吃完抹嘴就跑。」
我不好說什麼,苦笑一下,又奇怪了,「哎?你來山城,末末怎麼沒告訴我啊?」
「啊?你和她也有聯繫?」老度一驚。
「是啊,她在山城啊。」我一愣。
「啊?她在山城?」老度二驚。
「是啊,你不知道她在山城?」我二愣,「你不是一直和她有聯繫嗎?」
「那是以前,我和她都快一年多沒聯繫了吧。」老度搖頭笑,「莫名其妙就沒聯繫了,都不知道她跑哪兒去了,原來在你這兒啊!」
我開始得意:「落葉歸根嘛!」笑著,忽然疑雲又泛心頭,「哎呀!老度,你說我當娛記是末末告訴你的?」
「是啊。」
「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老度笑著做回味狀:「那可早了,起碼也有一年多了……」
「什麼?!」
好吧,我不能在老度面前過分地表現出心裡的激動,的按捺,我壓抑,我若無其事。但這件事,絕對絕對給我純潔而充滿博愛的心靈蒙上了陰影。如果老度說的是真的,那麼末末就是一直都知道我的行蹤。她知道我在山城,知道我做娛記,那她為什麼要裝一無所知?容我小人之心度毒婦之腹——我和末末的邂逅,可能不是巧合。果真如此的話,那真是好大好大的一個套啊!我鑽到現在還不見底!
忍著疑惑、好奇、怒火和震驚,我繼續和老度表達著他鄉遇故知和喜悅。
詢詢之下,原來才度與末末同一所大學了,但末末中途退學,原因老度不知,不過兩人一直有聯繫,偶爾還能見面,每次見面末末都是嘻嘻哈哈,對自己的事情隻字不提。後來末末幾乎是突然消失,人間蒸發一樣,從此和老度失去聯繫。
末末當初沒和老度打招呼就走,自然有她的原因,相對現在我和末末的情況來說,老度也確實算外人,我不想讓他也攪和到事情裡來,我要當面!親口!問問末末!
打著哈哈,扯著閒話,又把美女同事叫過來相認,然後和老度商量,能不能在活動之後給我們這邊安排一個專訪?
老度點頭,又搖頭,最後留下一句「我去問問她的經紀人」,轉身離去。
「寶哥,你還真行啊!哪兒都有認識的朋友!」美女同事羨慕之餘還不忘給我好處:「等一下,這肯德基我是請定了!」
我笑著擺手:「那錢還是留著傍身吧,等你找到一個養你的男人再請我。」
此時此刻,真是哈心情都沒有了。
專訪的事情安排妥當,我讓美女同事只身前去採訪,怒又是感激又是潮紅。她當然知道這專訪要是只署她自己的名字,是多麼大的價值,起碼會讓報社高層注意到她。
約老度晚上一起吃飯,算感激,也算久別重逢,喝兩杯敘敘舊。
老度一臉愧疚,說晚上還有一系列活動,他必須在場,這事是他負責的,走不開。那就算了,喝酒是小事,工作是大事,不能砸人家飯碗啊。
互相留了手機號碼,打了招呼,老度臨走之前承諾肯定找機會聚一聚。
將近傍晚了,但天氣還是悶熱的。正好趕上了朝九晚五上班族下班大潮的尾聲,街上人多得有點兒恐怖,熙熙攘攘、車水馬龍之中,我特小資地漫步在馬路上,心緒複雜,無比惆悵、無比傷感。
我不是很願意相信,末末都是騙我的,由始至終都是給我下套。但偶然邂逅老度,得知了這些,我一時間找不到任何借口來搪塞自己,如果是真的,那我真成了史上最大的成人玩具了!
我想問末末,怎麼開口呢?就這麼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著,心亂如麻,多次試圖把頭緒理清楚,讓自己理智地思考點什麼,但周圍的人群喧鬧,機械轟鳴,讓我根本靜不下來。可能沒有這些,我也一樣靜不下來。
心裡一陣一陣翻湧著找末末問個明白的衝動,但我又在優柔寡斷著。或許不知道怎麼開口只是個借口,我更怕的是從末末嘴裡得到肯定的答案。如果末末真的是給我下套,那我就很受傷很受傷了,可能從此不再相信愛情,可能上山修道御劍,可能出家吃齋念佛,更可能做個變性手術,然後照一些特噁心的照片發到網上去噁心別人,那就不太好了,我可不想我的初戀回憶以仇恨為結局,那是最失敗的結局啊。
我不是個懦弱的人,向來為理會以德報怨的狗屁邏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要贏,肯定有人輸,輸的那個就把你當敵人,所以真要揣著一副慈悲心腸,根本無法生活。對付兇惡的人,就要比他更兇惡;對付卑鄙的人,就要比他更卑鄙;對付瀟灑的人,就要比他更瀟灑;對付英俊的人,就要……但我最鬱悶的,就是不知道怎麼對付女人……
沒目標閒逛,分不清東南西北,偶遇一家串串店,腿腳也走得乏了,逕直邁步進去,弄了幾把串串,要了啤酒,沒滋沒味地咀嚼起來。
有時候,這酒是好東西,酒壯(屍從)人膽。三瓶冰鎮啤酒下肚,開始不清醒,我開始意氣用事,開始無所謂,開始掏手機,直接撥了末末的電話。這事兒,我真是憋不住。
響了兩聲,那邊接通,末末情緒不錯,歡快地來了聲:「寶,什麼事?」
「你在哪兒?」我一頓,不知道怎麼說,隨口問。
「小曦這兒呢!你喝酒啦?」末末咯咯地笑了幾聲。
我長長喘了口氣,握著手機的手已經出汗,定定神,把話說出來:「末末,我今天遇到咱們老同學了。」
「誰啊?」
「老度。」
電話那邊一下子沉默了,我醉眼睛,好像可以看到電話那邊,末末一臉驚愕的表情。
「你們聊什麼?」末末還抱著僥倖,但這句話問得太不正常了。
末末的這句話,已經從側面證明了我之前的某些猜測,心裡的氣就飆升起來了,一下提高了音量:「你說呢?」
卡噠一聲末末那邊掛了電話。
她這一掛電話,我就什麼都明白了。
「老闆!再拿兩瓶啤酒!」
連續兩杯冰啤下肚,大聲地打了幾個嗝,點燃一支煙,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幹什麼。
手機響,短信。末末。
「寶,你知道了什麼是嗎,需要我解釋嗎?你在哪兒?」
看完,冷笑,不回。
忽然之間,腦子不再空白,反而冒出了很多事情來,一件接一件,一幕接一幕,應接不暇;猛然之間,開始慶幸和末末簽署了一份結婚協議;猛然之間,覺得全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又一瓶啤酒喝完,電話響了。我沒回短信,末末急了。
我接:「喂,你好,貴姓?哪位?貴庚?找誰?有事?干哈玩意兒?喝酒呢!」
那邊估計是愣了一下,我也不說話,喝了一口酒,聽著電話那邊末末急促的呼吸聲。
「寶,我……確實不是在這兒偶然遇見你的,我確實是故意來找你的,我確實騙了你……」末末應該是鼓起了很大勇氣,說著話,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但我不想騙你,更不想傷害你,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辦,實在不知道還能找誰,真的真的!我來找你也只是碰運氣,你說我利用你也好,欺騙你也好,我真的想傷害你,我沒想到你真的可以這麼幫我,我沒想到你對我這麼好……」
我靜靜地聽著,一口一口喝著啤酒,打著嗝,麻木地笑。
「寶,你對我這樣,真的讓我特別內疚,我都想過不再騙你,徹底離開算了,但事情到了這一步,我沒辦法。我必須,也只能找你把謊話編下去,真的,我承認我自私,但是寶,我求求你幫我,好不好?只要這一段時間,好不好?」
我嚥了一口啤酒,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
「寶!寶!」電話那邊很焦急。
「好,我幫你,我什麼也不問,不就是兩個月嗎?」我笑著,用一指手指頂著手機貼在耳朵上:「咱們兩個月後呢,就離婚,你呢,給我滾得越遠越好,沒問題吧?」
那邊沉默,哽咽,抽泣,弱弱的一聲:「好……」
「那就好。」我冷笑著,極盡所能地表達不屑和蔑視。
電話那邊猛然傳來尖罵,聲音是小曦。她把電話搶過去了:「賴寶,不管怎麼樣,你現在是末末的合法丈夫!你別這麼對她說話!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有多難,你不知道她對你有多內疚……」
「小曦,小曦?」我輕輕叫著她的名字打斷她。
「幹嗎?」
「滾你媽的!」大吼一聲,掛了電話。關機。
扭頭,串串店裡,老闆和幾桌客人全在看我。我趕忙笑著舉杯,另一手擺了擺:「吃好喝好啊!」
九瓶啤酒,微醉的感覺讓心緒平靜了一些,晃悠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不算徹底醉,但身體不太聽使喚,走路總偏離座標。腦子還清醒,也沒辦法不清醒,藉著酒勁,可以思考很多問題。我盡量把事情想得簡單一些,幫末末?要幫!不幫怎麼辦?一時激動都登記了,都合法了,現在反悔,末末那邊要來個死纏爛打,這婚要離不成,我怎麼辦?那就這樣吧,把這個忙幫完吧,再愛到曲終人散啦,那就分手吧,再愛都無須掙扎……
做人不能太老唐,我更不能容忍和末末這個已經很老唐的女人再這麼牽下去,不是兩個月嗎?我挺得住!
一路惆悵。如果幸福是浮雲,如果痛苦似星辰,那我的生活真是萬里無雲,漫天繁星……
晃到家門口的時候,努力睜開眼睛保持清醒,嘴裡還唱著:「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
正毒著,門被敲開了,小雯笑著臉:「回來啦!」笑容卻一下凝固在臉上,「你喝酒了?」
我繞過小雯的身子晃進家門,換鞋直奔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傻笑著繼續唱歌。小雯那邊沒了動靜,我也沒注意,但很快,一杯濃茶還有一杯奶端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喝點兒,醒醒酒。」小雯站在我面前,輕聲說。
我傻笑著,抬手一指小雯:「呔!毒婦!我好不容易花錢喝醉的,你要我醒酒?太卑鄙了!」
小雯飛快一皺眉,而後輕笑了一下,輕聲問:「我做晚飯,你還吃飯嗎?」
我幫作神秘地眨眼微笑,鉤著手指示意小雯貼近,像是要說一個天大的秘密。
小雯猶豫著,側著頭把耳朵貼近我。
我噴著酒氣,悄悄地對著小雯耳朵說:「我不吃。」
小雯猛直起身,皺眉抬手蹭了一下鼻子,輕輕歎了口氣:「那我不管你了,我回房間了。」說完轉身,走兩步又轉回來,「寶,你沒事吧?」
我再次綻放神秘笑容,衝她鉤手指。
小雯不再上當,看著我淡淡地說:「寶,你還是把茶喝了,早點睡,明天你要和我一起去機場接我父母,好嗎?」
我猛站起身,呆滯的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兩個小雯,然後敬了個禮:「請兩位首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小雯一愣,左右看了一眼,明白過來,搖頭笑笑,轉身進了臥室,關門。
客廳靜了下來,我努力站起身,去飯廳打冰箱,在冰箱裡找酒。這酒,不喝不足以平民憤。
稀里嘩啦地抱了不知道幾罐啤酒回到客廳。電視開著,不知道演什麼,眼前有點模糊,斜靠在沙發上喝酒,舉起啤酒罐都找不到嘴了,但腦子不知道怎麼的,越來越清楚,很多事情一幀一幀的,就那麼清晰,還長久揮之不去。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朦朧中好像看到有人站在我面前。開始只是遠遠站著,後來走近,再後來坐到我身邊,伸手摸我的頭髮。
「寶,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哭了?」
好溫柔的聲音,是我老媽嗎?別晃!別亂晃!讓我仔細看看……哦,不是,老媽沒這麼年輕,那是誰?這麼面熟……
等一下!我哭了?我哭了嗎?伸手摸了一下臉,又蹭了蹭眼睛,哎?還真是濕的!我自己都沒感覺到,鼻子發堵還以為是煙抽多了,呵呵,哭就哭吧,有啥不能高興的?哪條法律規定男人非得裝堅強?
於是我仰頭一口口灌著啤酒,瞇眼笑著,眼淚滴答滴答往下掉,已經醉得忘記了哭的原因,就是覺得哭一下挺爽的,回憶一下,除了幾年前有一次喝醉了,鼻子撞在門框上酸,流了眼淚之外,很久沒哭過了。
小雯好像嚇著了,坐在我身邊,愣愣地看我掉眼淚,許久,她伸出了手,慢慢地把我手上的啤酒罐拿開,然後摸摸我的額頭。
「寶,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能說嗎?」
我笑了,這個問題我自己也在想,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是被自己的初戀玩了嗎?不完全吧,好像就是覺得累,很累。這麼一想,心裡好像開了閘似的,忽然之間很多委屈和難受都湧了出來,那眼淚也是越流還越來勁了!鼻子酸了,嘴唇也抖了……
一隻手,慢慢伸到我腦後,環住我的脖子,把我的頭扶了過去,靠在一個瘦弱而溫暖的肩膀上。
硬撐著說,我還算清醒,依靠在小雯懷裡,那感覺很怪,好像自己真的一下變成一個孩子似的,再也沒必要硬撐,沒必要流著淚還強顏歡笑,於是閉了眼,一隻手伸出,摟住小雯的肩膀,任由淚水流淌,哭吧哭吧,把水分都哭干,讓我變成一具乾屍,存進博物館吧。
小雯哄孩子似的,抱著我的腦袋,讓我靠在她肩膀上,輕輕摸著的我頭髮,身體也隨之輕輕搖晃著,聲音更溫柔:「寶!對不起,寶別哭了,我一直在想我的事情,想讓你幫我,卻完全忽略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痛苦,對不起寶,我也應該關心你……寶,你能在我面前哭,我知道,你信任我,沒什麼的,沒什麼的……」
我用盡最後一絲理智反駁:才不是,我是喝多了,大街上我也能哭。而小雯的聲音,如同輕柔的鋼琴曲一樣,莫名的一股力量,驅使著我在迷醉中尋找慰藉,就好像,飢餓的嬰兒在尋找奶嘴兒。
我的頭靠在小雯肩膀上,微微一揚便能看到她的脖頸、耳垂、還有幾縷垂下的秀髮。
沒有思想控制的,我便輕輕吻了上去,嘴唇一下貼住了小雯的脖頸,連同耳環一起,叼住耳垂,然後嘴唇一點點移動,吻到了她的臉頰、額頭、鼻尖、下巴……如此近的距離,我可以感覺到小雯的鼻息在加重,那只摸我腦袋的手,也在我的親吻之中,不由自主地一下下輕輕揪著我的頭髮。
當我的嘴唇徹底貼在她的嘴唇上時,當我的舌頭啟開她妄圖自衛而緊咬的牙齒,引出她的舌尖時,我聽到小雯如釋重負一般的,長長歎息了一聲。
扶著她,吻著她,我們慢慢倒在了沙發上。
緊張?還是動情?
可惜,我無法繼續探索與發現,無法尋求答案。因為,關於這一晚那斷斷續續、迷迷亂亂、支離破碎的記憶,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賴寶日記 5月19日 星期日 晴轉多雲
醒來時,頭疼。睜眼看看周圍,整個人是呆滯的。這是哪兒?哦,臥室。……臥室?!我猛然一下子從床上坐起,驚恐瞪眼四下張望,一低頭,上身赤裸,急忙撩起被子看——還好,穿著內褲……但是這內褲好像不是我昨天穿的那條啊,怎麼好像是新的?……好像!一定只是好像!
我這心,突突地跳著,捏著太陽穴努力回憶,開始所有引擎搜索關於昨晚的點滴,但每次都是只回憶到我和雯在沙發上親吻的段落就結束,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來了。
難道……正想著,臥室門開了,小雯穿著一件肥大的少數民族服裝走進來,看到我,一愣,臉一紅,一笑,表情很連貫。
「你醒了?等等啊。」莫名其妙丟下一句話,又轉身出去了。
這代表什麼?沒觀察到任何明顯的暗示啊,昨晚到底發生什麼沒有?飛快地,小雯走回來,手裡端了一杯奶,還冒著熱氣。
「剛熱的,喝了,昨晚吐得那麼凶,你現在胃裡肯定難受。」說著話,小雯走到床邊把牛奶遞給我。
我尷尬地笑笑,接過來杯子,追問:「昨晚……我吐了?」
小雯臉紅,躲過我的目光,點點頭:「嗯,你,你說要洗澡,衣服脫到一半就在洗手間吐了,全髒了,我……只好幫你換……」她不說了,低頭笑著,尷尬地撓撓鼻子。
我還是毫無印象,不過好像明白了,我把自己吐髒了,小雯幫我換衣服,還有……內褲!那她不是什麼都看見了?我以後還怎麼做人啊?
「不好意思了小雯,麻煩你。」我笑著,也覺得臉開始發燙,「那個……沒什麼吧?」
「什麼沒什麼?」小雯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抬頭看我,眼睛忽閃忽閃的。
「我是說,你幫我換衣服,那不是……我這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
小雯紅著你,笑,卻沒躲我的眼睛:「你看你,有什麼呀,還不是……嗯,男人!」說著話,還翻了一下眼睛。
我知道,我明白,我看得出來,小雯心裡窘得要死,但她在極力故作無所謂,極力地話干戈為玉帛,化尷尬為笑料。
我踏實了一些,但還有一個巨大的疑問在我心裡,但實在實在不好問,畢竟起閒的時候,沒發現任何同床的蛛絲馬跡,這就難辦了,怎麼問?問昨晚是不是上床了?答案是肯定的話,那這麼問多傷人啊,你居然不知道和人家上沒上床?那證明你不是有意識的,完全是生理性的,那太禽獸了!答案是否定的話,那又太自作多情了,本來沒什麼,你我一問,倒是證明了你心裡的齬齟意圖,沒準昨晚我徹底暈厥,小雯見機把我暴踹一頓也說不定呢!
「那個……小雯,昨晚麻煩你了,睡得很晚吧?」我笑著,循序漸進。
小雯笑,搖頭:「嗯!也不算晚,你睡我就睡了。」回答得滴水不漏。
「那……睡得好嗎?我喝醉了睡覺愛打呼嚕,沒吵到你吧?」乾笑自,繼續探索與發現。
小雯笑,搖頭:「還行,我也累壞了,我一累的話睡覺也挺死的,沒聽到什麼。」回答得圓滑至極。
「那……你睡覺的時候……有沒有……我是說……我睡了……那你……」我結巴著,語無倫次了。文人小說下載
小雯笑:「你到底想問什麼?」
我抬眼看,這才發現小雯的笑容有點兒古怪,這丫頭故意的!
「小雯,昨晚我們倆有沒有……」話出口,還是彆扭,急中生智,換了一個十分文雅的詞彙,「我是說,我昨晚有沒有……欺負你?」
小雯一下笑開了,後了一下嘴,眼睛都瞇成縫了,笑了幾聲,頭一歪:「寶,你還挺可愛的。」
……誰讓你讚美我了?回答我的問題啊!
「你告訴我吧,我喝醉了……」豁出去了,我苦著臉哀求。
小雯眼睛一斜:「那你是希望有,還是希望沒有呢?」
……不帶這麼調戲人的吧?原來小雯也會這一手!女人對付男人的戰鬥力是天生的嗎?都不是一般的戰士啊!揪著被,裹著下身,向小雯那邊挪了一下身體:「我求你了,小雯,我昨晚喝醉了,什麼都沒記住,你不會乘人之危吧……」
小雯瞪眼了:「誰乘人之危哪!」喊著,忽然又笑了,「你是不是特別緊張?嘿嘿,沒有啦!什麼都沒有!」
我皺眉疑惑:「真的?」
「當然!我要真和你……現在我會不承認?哪有那種好事!」小雯笑著,伸手拍了一下我腦袋。
我點頭,長出氣,又追問:「那……昨晚我吻你沒有?那是不是也是幻覺?」
小雯臉紅,假怒:「你是不是要把昨晚的每一個細節都讓我給你講一遍吧?」
懂了,看來親嘴是真的了。
「小雯,對不起,我喝醉了,我不是故意欺負你……」我歉疚地笑著,不知道怎麼表達,「昨晚我就是……其實你完全可以扇我耳光的,現在也行!」
小雯揚下巴瞪眼:「你的意思是我縱容你了?」說著,目光一暗,伸手扶我肩膀,「寶,昨晚看你那個樣子心裡很難受,哭得很傷心,我也是心一軟,好了好了,好在沒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把它忘了吧,就當是朋友開玩笑親熱一下。」
小雯這麼一說,我忽一下想起昨天的事情來,心裡一沉。媽的!差點忘了;媽的!忘了多好。
而說著話的同時,小雯已經轉身,邊說邊往臥室外面走,走到臥室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頭,深情地看了我一眼,接著一閃,消失在門外。
吃過早飯,我們再次把一切細節性問題商榷了一遍,然後各自選幾張照片,由小雯合成、PS、加背景,然後打印出來,加在相框裡,冒充我和她一起出去時的留影。一切一切直到天衣無縫。
小雯那邊已經確定了她父母的航班和抵達時間,下午五點半。打了一圈電話,分別通知老付、肉狗、老唐,三軍待命,全部進入備戰狀態。
一圈忙完,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小雯親自在我衣櫃裡選服裝,三脫兩換地打扮一番,直到小雯滿意首肯,然後拉著小雯出門,打車奔肉狗的狗場。接小雯父母回家,打車不像話,只能借車,老付的二手桑塔納就免了,所以最佳選擇就是肉狗的悍馬!之前已經打了招呼,在小粉的淫威下,肉狗在電話裡哀怨地同意了。
一路奔到肉狗那兒,簡單聊幾句,讓肉狗幫忙安排一下今晚接風洗尖的飯店,知道小雯的母親是醫生,所以重點要求飯店要乾淨點兒,高級點兒,最好雅致點兒。時不待人,餘下事項交給肉狗和小粉去辦了,也讓他們倆通知老付和老唐,準時到達,一起為小雯父母接風,人多熱鬧一點兒,遇到情況也能群策群力地化解尷尬。
猶豫了一下,肉狗走近,低聲問我:「寶,你確定要叫上老唐?」
我一愣,臉色難看起來,無數痛苦不堪的回憶躍然腦海,面對老唐這位唯一入選巴黎盧浮宮的中國賤男品牌,我的確憂心忡忡。
看了一眼肉狗,我堅定地說:「算了!不要告訴他。」
前往機場的路上,小雯一直在大口喘氣。看得出來,她比我還緊張,但我最恨別人干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小雯就做了。
緊張得呼吸加快,自我調整一下後,小雯扭頭看我:「哎,寶,昨晚你哭是因為什麼呀?給我講講。」
……這叫什麼?這叫傻子燒水——哪壺不開提哪壺。
悶聲盯著前面,開車。
「寶,覺得我是朋友,就和我講講。」小雯很執著。
「沒事。」我咳嗽兩聲,蹦出倆字。
小雯看出我臉色不好,不再追問,沉默。
「你和你爸媽,幾年沒見了?」我看小雯這麼緊張,我問。
小雯頓了一下,聲音變輕:「七年。」
我的天,七年!這是一個什麼概念?我只能這麼推測,在七八年前,小雯父母無比恩愛,小雯有個幸福的家,後來父母出國,再後來父母在國外離婚,於是小雯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和巨大的傷害,這種傷害變成仇恨,讓她不願意面對這樣的父母,這一恨,就是七年。那為什麼現在又願意見父母了呢?這個問題在我腦海裡轉了兩圈,還是被我問了出來。
小雯扭頭,把車窗搖了下來,把腦袋伸出去,任風把她的長髮吹起,吹亂。吹了一會兒,小雯縮回頭,用力閉了一下眼睛。
我恍然,剛剛,她是在讓風吹散眼淚。
「寶,孤獨了這麼久,我快崩潰了。」小雯輕輕說著,扭臉看著車窗外,「本不定期我以為有個伴,可以廝守一輩子,可以一輩子不見他們,但結果是,他離開後,我更孤獨了,那種孤獨感前所未有,沒了親人,沒了溫暖,沒了一切。」
我聽著她囈語般地說著話,好像在獨白一樣。
「知道自己懷孕後,我怕了。我想珍惜這個孩子,養大他。而且有了孩子之後,我忽然之間想了很多,想到了我父母,七年了,我想我應該見見他們,但我不能讓他們知道這個孩子沒有父親,我還在恨他們……」越說聲音越小。
到達機場的時候將近四點鐘,查詢了一直,航班沒有晚點,於是和小雯到機場一層的德克士小坐,要了兩杯水聊天耗時。
小雯越來越緊張,在我對面坐立不安。我說你冷靜點兒,你一緊張我就更緊張了。
小雯點頭,說她這麼久沒見父母,不知道等一會兒見面的時候,父母對她會是什麼態度。
我笑:「總歸是爹媽,七年沒見了,能是什麼態度?等一下你就等著抱頭痛哭吧。」
小雯微微側過臉,聲音冷淡:「我不會哭的。」
看著小雯,我沒說話,我知道她現在心裡很亂,和我一樣亂。人有時候是這樣,很多事情會在某一時刻全部湧現心頭,整個人的思維跟央視春晚似的,很多過住的事件和人物都想露個臉,腦子裡根本沒個中心。小雯的表情,顯然就是這樣,眼神渙散,凝神發呆,完全游離。
「等一下,見了人,我叫什麼?」調解氣氛,給雙方減壓,我當仁不讓。
小雯直著眼睛看著窗外,幾秒鐘才緩過神,扭頭看我:「啊?哦,叫……叫叔叔阿姨,你想叫什麼?」
我笑:「沒什麼,我就是徵詢一下你的意見,怕我自己設想的稱呼太熱情,也太近了。」
小雯笑,嗔怪我一眼,她知道我的意思是什麼。
「那我們倆呢?」我繼續問,「我們怎麼互相稱呼?老公老婆?阿彌陀佛?」
小雯一怔,憂鬱了,低頭叼住吸管,小口小口地吸著,忽然抬頭,盯著我眼睛:「寶,我就叫你寶,你就叫我雯,行嗎?我……不想叫出老公這個詞,也不想別人叫我老婆……」
我看著小雯,若有所思。
「我……能問問孩子父親的事情嗎?」我盡量放緩語氣,和風細雨地說:「我是說,瞭解一些的話,我可以在你父母面前……」
「不能!」小雯抬頭,斬釘截鐵,兩個字像兩顆子彈射在我的臉上。
我尷尬地笑笑,低頭沉默一會兒,站起身邁步:「我出去抽支煙。」
走過小雯身邊時,她低著頭,壓著聲音:「我和誰都不會說他。不會。」
點點頭,安慰性地伸手拍拍小雯肩膀,我走出德克士,來到機場大門外,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
到達機場的時候將近四點鐘,查詢了一直,航班沒有晚點,於是和小雯到機場一層的德克士小坐,要了兩杯水聊天耗時。
小雯越來越緊張,在我對面坐立不安。我說你冷靜點兒,你一緊張我就更緊張了。
小雯點頭,說她這麼久沒見父母,不知道等一會兒見面的時候,父母對她會是什麼態度。
我笑:「總歸是爹媽,七年沒見了,能是什麼態度?等一下你就等著抱頭痛哭吧。」
小雯微微側過臉,聲音冷淡:「我不會哭的。」
看著小雯,我沒說話,我知道她現在心裡很亂,和我一樣亂。人有時候是這樣,很多事情會在某一時刻全部湧現心頭,整個人的思維跟央視春晚似的,很多過住的事件和人物都想露個臉,腦子裡根本沒個中心。小雯的表情,顯然就是這樣,眼神渙散,凝神發呆,完全游離。
【文、】「等一下,見了人,我叫什麼?」調解氣氛,給雙方減壓,我當仁不讓。
【人、】小雯直著眼睛看著窗外,幾秒鐘才緩過神,扭頭看我:「啊?哦,叫……叫叔叔阿姨,你想叫什麼?」
【書、】我笑:「沒什麼,我就是徵詢一下你的意見,怕我自己設想的稱呼太熱情,也太近了。」
【屋、】小雯笑,嗔怪我一眼,她知道我的意思是什麼。
「那我們倆呢?」我繼續問,「我們怎麼互相稱呼?老公老婆?阿彌陀佛?」
小雯一怔,憂鬱了,低頭叼住吸管,小口小口地吸著,忽然抬頭,盯著我眼睛:「寶,我就叫你寶,你就叫我雯,行嗎?我……不想叫出老公這個詞,也不想別人叫我老婆……」
我看著小雯,若有所思。
「我……能問問孩子父親的事情嗎?」我盡量放緩語氣,和風細雨地說:「我是說,瞭解一些的話,我可以在你父母面前……」
「不能!」小雯抬頭,斬釘截鐵,兩個字像兩顆子彈射在我的臉上。
我尷尬地笑笑,低頭沉默一會兒,站起身邁步:「我出去抽支煙。」
走過小雯身邊時,她低著頭,壓著聲音:「我和誰都不會說他。不會。」
點點頭,安慰性地伸手拍拍小雯肩膀,我走出德克士,來到機場大門外,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
機場廣播準時響起,拖著皮箱的人開始三三兩兩從裡面出現,周圍接連上演一幕幕團圓、衝鋒、喜悅、擁抱的動人場面。
小雯一直盯著裡面,我則站在小雯身後,忐忑搓手嚥唾沫,比見真的岳父岳母還緊張。要知道,小雯根本沒給我看過他父母的照片。不知道是刻意的,還是百密一疏。
小雯忽然轉過身看我:「寶,你覺得我怎麼樣?」
我上下打量,然後認真點頭:「一號佳麗!」
小雯緊張得繃著臉一笑,轉過頭,忽然一愣。
直覺告訴我,來了!順著小雯的目光,舉目看過去,走出的人群裡,果然也有一對同樣在呆愣的中年男女。
小雯依然呆愣著,與那對中年男女相望——沒錯,是六目,那邊是倆人。我這才仔細看過去——小雯的母親那麼年輕!打扮穿著也端莊,頭髮整齊地挽在腦後,戴著一副眼睛,典雅的淡妝,脖頸上幾乎沒有皺褶,不愧是婦科大夫,太會保養自己了。小雯的父親也讓我意外,一件米色T恤一條休閒褲,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往腦後,沒有贅肉,沒有雙下巴,看樣子五十歲上下,居然一點肚子沒有,平平小腹顯出挺拔身材。真是不一樣,這樣的人站在面前,一眼就能看出所受教育的高低。
這個場面如同靜止,我也不敢有什麼輕舉妄動。況且,小雯母親已經哭了,而小雯父親也是眼含熱淚。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前的小雯,早已淚濕滿面。我站在小雯身後,小心地用手托住她的腰身,向前推了一下。小雯不由自主地向前一邁步,身子一抖,咬著嘴唇哭出了聲。
對面的小雯母親繃不住了,瞬間潰堤,手一鬆,皮箱倒地,幾步撲過來,一把就把小雯緊緊擁在懷裡,嘴上動情出聲:「孩子……」小雯父親也拉著皮箱上前幾步,展開雙臂,把母女兩個全部攬在懷裡,淚水湧出,眉頭緊縮,小雯被父母夾摟在中間,垂著雙臂,只是哭,我注意到她垂著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又緩緩張開。
我站在一旁,鼻子也有點酸了,瞬間想起了我爸媽來,N多回憶會聚成曲苑雜壇在腦海中旋轉。憂鬱了一下,也抖著嘴唇上前幾步,徹底進入角色,在外圍也伸了雙臂,把這一家三口盡力抱在一起,頭一歪,貼在雯父肩膀上。
感天動地的哭泣中,雯父肩膀一聳,趕開我的腦袋,用淚眼盯著我:「你是誰?幹嗎?」
我瞬間尷尬到崩潰,渾身像被刺扎的一樣,想起黑豹的一首歌——《無地自容》。
鬆了胳膊,盡量不理會周圍人的指指點點,站在一旁,細心的我一邊等著這一家三口哭,一邊幫忙看著行李。
「長大了,真的長大了……」雯母緊緊扶著小雯肩膀,推離自己上下看著,臉上知得綻放,說著話,一次又一次再次緊抱小雯。
之前小雯還說她不哭,但這種時候,魔鬼終結者也會感動到流淚,看看小雯,哭得最凶,一直不曾間斷。
好不容易等這一家三口情緒穩定下來,我笑著上前,賢惠的我又適時遞上紙巾。雯母詫異地接紙巾,擦著眼淚看小雯:「雯兒啊,他是……」
小雯也在擦眼淚,看了我一眼,輕聲介紹:「他是我男朋友,賴寶。」
「賴寶?」雯父雯母異口同聲,看我,然後對視,然後再看我。
我上前極為文質彬彬地點頭微笑,掂量許久的問候和籌劃幾天的自我介紹,也終於派上用場:「叔叔阿姨好,一路親苦了。我叫賴寶,賴是世界營銷大師賴茲的寶,寶是成語——文房四寶的賴……」
雯父雯母都愣了,盯著我,像看神經病一樣。
我抓狂了,要知道,這個自我介紹我想了多久啊!覺得堪稱完善!因為小雯父母常年在國外,所以介紹姓——賴,用世界營銷大師的譯音名字一定熟悉,而兩位又絕對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所以介紹名——寶,用雅致傳統的文房四寶來講解,這樣一中一西,中西合璧,既顯出風趣博學,又不失大體,堪稱自我介紹的典範——想不到,居然被我這驢唇說成了馬語!
小雯也在愣,但馬上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雖然眼睛還是濕的,卻忍不住飛快笑了一下。
我一副求生不得的模樣,尷尬撓頭,訕笑著:「對不起,我太緊張了。」
雯父雯母也恍然大悟過來,都笑。笑著,上下打量我,尤其是雯母,目光跟X光和紅外線似的,看得我直想遮住自己的三點。
「呵呵,賴寶。」雯母笑著,看著我點點頭,「真是很中國的名字。」
這……是誇是罵?
雯父雯母一左一右地拉著小雯,我跟在後面拖著倆皮箱,一起出機場大廳,奔停車場。開車上道,小雯被父母硬拉著都坐在了後排,我盡量把車開得很穩,不看後視鏡,不多嘴,展現男人穩重的一面。
「雯兒,你還在恨我和你爸爸嗎?」
小雯沒說話。
雯母開始哀怨地獨白起來,眼淚再次流出,語氣平緩而無奈,把這幾年的內疚、思念、痛苦一吐為快。傾訴自責之後,雯母開始詢問小雯這些年的生活,小雯語氣平淡地按照我們事先商量的情節開始講述。雯父雯母靜靜聽著,小雯把前幾年的經歷一帶而過,重點描述我和她相愛的這段日子,她把我讚美成了一個極品男人,一旁的雯父聽得,從開始表情質疑,到後來的不住點頭。儘管小雯態度比較冷淡,但幾年以來的第一次團圓,還是讓雯父雯母欣喜不已,這種情況下,對小雯的話自然不敢有絲毫質疑。
「小雯,你躲了我和你爸這麼多年,讓我們傷心死了。」雯母摸著小雯的頭髮,又哭又笑,「今天我們總算一家團聚了,媽這心裡真是……」
一聽這話,小雯目光變冷:「一家團聚?怎麼還算一家嗎?」說著伸手搭了一下我肩膀,「我現在和寶在一起,我們生活得很好,不用擔心。」
我開著車,一聲不吭,不敢搭腔。雯父和雯母同量怔了一下,然後對視,然後一起笑。我在後視鏡飛快地掃到了這一細節,覺得奇怪,不雯都這麼說了,他們怎麼還笑得出來?
雯母笑著,拉起了小雯的手:「雯兒啊,這次你答應和我們見面,我和你爸爸馬上抽出時間趕回來,就是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車子裡沉默下來,隱約聽到車外兩旁急速奔跑過去的風聲。小雯疑惑著,盯著雯母,等待。
雯母笑,看雯父,向雯父伸出了手,雯父也笑,隔著小雯,輕輕拉住了雯母的手,又一起放在了小雯的手上。
「雯兒,我和你爸知道,當初我們離婚,對你的傷害很大,這不怪你,怪我們,我們倆當初的事業心太強了,都有自己的理想,都不願遷就對方。」雯母笑瞇瞇地說著,一隻手的手背上下輕撫著小雯的臉蛋,「這麼多年過去了,心氣兒早就沒那麼旺了,而且我和你爸爸當初分開也不是感情問題,這些年,我們倆也都是一個人……這次回來,就是想告訴你,雯兒,我和你爸爸準備復婚。」
小雯完全呆愣,我大概猜測,她現在的心裡完全是麻木的,這種感覺,就好像知道一個至親去世,卻又忽然聽說他復活了一樣,短時間內沒有喜悅,完全震驚。雯父的雯母也不說話,就那麼一左一右地看著小雯,笑著,他們當然知道,空虛消息對小雯來說意味著什麼。
好半天,小雯長長出了一口氣,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像一個已經被遺棄又被父母找回去的孩子一樣。大哭了半天,小雯才算把這口氣兒緩過來,左右摟著父母的脖子,激動地用力親吻著,左一下右一下,左一下右一下……
好吧,我承認,我也感動了,就像小雯自己說的,她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而現在,她忽然擁有了一切。
我開著車,讓小雯給肉狗打電話,詢問接風的飯店和給小雯父母安排的酒店在哪裡。
雯母卻告知,酒店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事先訂好了,說著還沖小雯笑:「我們就怕雯兒見我們一面扭頭就走,到時現找酒店又麻煩,而且萬一雯兒根本不見我們,讓我們怎麼辦?呵呵……」
小雯笑著將腦袋靠在雯母肩膀上,眼神裡都是激動和無限依戀。
開車直奔預訂的酒店。
關於接風晚宴,徵求了小雯父母的意見,我善解人意地說如果很疲倦就算了,安排明天。但因為和女兒化干戈為玉帛,和好如初,讓雯父雯母心情大爽,當即答應下來。
趁著雯父去洗澡,解除旅途勞頓之苦的空當,雯母笑呵呵坐到我身邊,上下打量我,也不說話。
我被看毛了,急忙站起來,用身邊的小桌上的茶壺給雯母倒水。
「不用不用。」雯母笑著擺手,「不衛生。」
這話一說,我停止了動作,只好軟軟地坐下。
雯母笑著,忽然張嘴:「對了,賴寶,你們認識多久了?」
我賠笑著,輕聲答:「阿姨,剛才叔叔也問呢,我算過了,算到今天,我和小雯認識了一年六個月零二十七天。」
雯母笑了,笑的同時還不忘用「紅外線」上下打量我:「哈哈,雯兒,這個賴寶還真幽默啊。」
小雯已經心情大好,完全本色演出,不顧對手戲,誇張地撇嘴:「他呀?貧著呢!」
「年輕人幽默點兒好,不能太死板、太木訥,」雯母笑瞇瞇的,「沒有私自就登記結婚吧?」
「媽媽!」小雯嗔怪著抱怨。
我不敢說話,只感覺一片烏雲,籠罩在我頭上。
「呵呵,我也幽默嘛。」雯母自顧自地笑了起來,笑著,忽然問,「那你們現在一起了嗎?」
我愣,看小雯,小雯也愣,看我。一扭頭,雯母也在看我。很明顯,這問題要我答。
我面帶微笑,謹慎措辭:「嗯,阿姨,我……現在是和小雯住在一起,說句實話,您和叔叔不在她身邊,她一個人住我不放心,和我住一起,我可以多照顧她。」我說得真好!自己暗自佩服了一下。
雯母抿嘴笑著,看我:「好孩子,那……你們有沒有什麼做什麼保護措施?」
我傻眼了,敢情人家關心的根本和我沾沾自喜的不是一回事!不愧是海外名醫,這話問得直截了當啊!我不知所措,小雯也很意外。
雯母微微皺眉,又故作輕鬆地笑笑,沖小雯招手:「雯兒啊,到媽媽這兒來。」
小雯愣愣地起身,猶豫著蹭到她母親那邊,坐下,緊張地看了我一眼。雯母笑著,拉起小雯的手,輕輕把兩根手指搭在小雯的手腕上。我的心已經不跳了,毫無疑問,診脈。
雯母微微瞇眼,手指在小雯手腕上搭了一會兒,睜眼,臉色已經不那麼明朗了:「雯兒,你自己知道了嗎?」
小雯一愣,輕輕點頭。
「快三個月了。」雯母繼續說著,啪一下把目光甩向我,「賴寶,怎麼那麼不小心?有心理準備了嗎?」
我傻眼,不知所措。
雯母又看小雯:「知道有了為什麼不拿掉?難道你想生下來?」
小雯的眼神,從猶豫、懼怕開始一點點變得堅定,看著母親慢慢點頭。
「生下來?」雯母很吃驚的樣子,瞪眼看著小雯,幾秒鐘,瞇眼,皺眉,「雯兒,你跟我說,這次你忽然同意見我和你爸爸,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件事?」
小雯點頭,事已至此,破釜沉舟。
雯母看了看我,又看小雯:「那你是想……」
小雯毅然決然地點頭,起身走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媽媽,我要和賴寶結婚。」
……啊?別鬧了,玩得太大了吧?重婚罪是犯法的呀!
等雯父洗澡出來,雯母自然把情況和盤托出。我就像一個要處以極刑的罪犯,束手束腳地站在一邊,低頭,大氣也不敢出。
要不怎麼說人家是律師呢!薑還是老的辣,醋還是陳的酸!聽了雯母的話,雯父低頭想了一下,而後抬頭微笑:「這件事呢,暫時不要多想,結婚也不是小事,不能草率,我們剛認識賴寶,還不算瞭解,這幾天可以多接觸一下。這點,小雯、賴寶,你們兩個要理解,我們當然希望女兒嫁給一個可以信賴,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小雯,如果你一定要這麼做,我和你媽媽也會尊重你,但是呢,這幾天我會和你單獨談談,並且幫你給賴寶做一個全面的評估。呵呵,賴寶,你也不用緊張,起碼目前來說,我很喜歡你,我相信你阿姨也是……」
我服了。
賴寶日記 5月20日 星期日 陰
晚上,趁等紅燈的時候給肉狗發短信,通知所有人到位,情況已變,懷孕之事曝光,而且雯父雯母絕對是高手,萬莫輕敵,所有到場人員進入一級戰鬥狀態。
帶著雯父雯母走進訂好的酒店包房的時候,我險些暈厥。小粉在,肉狗在,老付在……燕子在!小婉在!老唐也在!硬著頭皮來吧,人生自古誰無死啊。
小雯故作熟絡地一一給她的父母介紹,介紹到燕子和小婉時自然傻眼,還好老付聰明,幫腔介紹完畢,所有人入座。
眾人落座,上菜倒酒。頻頻舉杯,相安無事。
喝著酒,肉狗和老付配合著向雯父雯母講述劇本中我和小雯的戀愛經過,並且一唱一和地誇大著我追求小雯的那三個月中的趣聞逸事。雯父雯母聽得面帶微笑,看來不但不反感,相反還很受用。只是事情已經發展到了無法預測的地步,只能打破原劇本,按照現在的劇情發展下去,所以當著滿桌人的面,我笑著說出了小雯懷孕的消息,並且一再用眼神暗示。
我這圈朋友都不是笨人,肉狗、老付和小粉都紛紛做出了驚訝狀,至天小婉和燕子的驚訝可不是假裝的。
「還宣佈?又不是新聞。」老唐笑。
面對雯父雯母的疑惑,我腦子一直在超速運轉,乾笑著解圍:「呵呵,這事我之前和老唐說過一次了。沒讓他告訴大家。」
肉狗等眾人反應迅速,紛紛撇嘴指責我不夠朋友。小粉指著桌子上的一盤肉:「老唐,你最愛吃的豬頭肉!多呼點兒!好好補補!」
眾人笑,雯父雯母也笑。
「雯兒啊,你這些小朋友真是有意思。」雯母笑著,摸著小雯腦袋。
接著,我在假裝徵求了小雯的意見後起身宣佈結婚的消息,並且著重強調了自身條件有等雯父雯母的考查。
眾人全部驚訝,這一次可沒人是裝的了。辟里啪啦的眼神交流後,恍然過來的肉狗先站起來舉杯敬我和小雯,說著白頭到老,永結同心的祝福,然後是小粉、老付,老唐這次也總識趣地配合了一回,真是讓我從心眼兒裡感恩戴德。
到燕子了,她臉是黑的,狠狠瞪著我,剛要起身說什麼,被已經看出苗頭的老付飛快攔下,說小女孩不參與這個,燕子狠狠哼了一聲,我又一個萬幸。
小婉舉杯,瞇眼看著我:「賴寶,我還一直以這你是單身呢,沒想到都快結婚了。」
我急忙打哈哈:「小婉,你才認識我幾天呀,」說著扭頭路雯父雯母解釋,「她是我新調報社的新同事,認識不久。」
我故作歡愉地微笑著,客氣著讓雯母吃菜,又舉杯敬雯父酒,心裡嘟囔著:千萬千萬別再出什麼事了,讓噩夢快點兒結束吧!
就在這時候,手機鈴聲響起,燕子那邊放下筷子,從斜挎的小包裡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按接聽鍵。
「喂?潔兒啊。幹嗎?」
我的汗刷就下來了,狠狠沖老付遞了一個眼神,老付卻在這一刻短路,詫異地回看我,不明其意。我又給肉狗和小粉暗號,小粉和肉狗馬上故意打哈哈,笑著給雯父雯母讓菜敬酒。
那邊燕子還在繼續說著話:「我沒幹嗎,吃飯呢。嗯,裕哥,還有誰?還有你姐夫。」
我一隻手按住心臟,緊張得腿肚子開始轉筋。高露潔這個大喇叭肯定什麼都和燕子說了!
「不是聚會,沒什麼事啊,就是裕哥帶我來,和你姐夫,還有你姐夫的未婚妻吃飯。」
好在這一回老付聽出問題來了,急忙起身,一把拽過燕子,低聲說:「沒禮貌!打電話出去打!別影響大家吃飯!」不由分說地把燕子拉出包間。燕子沒來得及說別的,臨出包間時狠狠剜了我一眼。
包間靜了下來,氣氛有點兒冷。
雯母低聲問小雯:「雯兒啊,那個小姑娘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小雯尷尬一笑,她也莫名其妙呢。
要不怎麼說好兄弟講義氣呢!肉狗就是那種有福同享,有難獨當的純爺們兒!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肉狗探過頭來笑:「阿姨,沒事的,剛才那個女孩是老付的女朋友。那個……我和她姐姐有過一段戀愛史,所以她看到我和小粉在一起,故意刁難我呢,呵呵,本來家醜不可外揚的,您和叔叔別介意啊!」
小粉冰要聰明,義薄去天,斜眼撇嘴地給了肉狗一拳:「你還好意思說呢!你們這些男人!」
雯母擺手笑了:「小粉,不能這麼說啊,我覺得……」說著,卡住,扭頭詢問地看我。
我馬上明白:「阿姨,他叫肉狗,不過是綽號,他真名叫盧大柔,大家覺得這名字太女性化,所以都不叫,都叫他肉,呵呵。」
雯母也笑了,然後轉頭繼續:「哦,小盧是吧?小粉,我覺得小盧這年輕人很好啊,而且年輕人誰還沒談過幾次戀愛呢。」
小粉繼續佯怒:「哼!今天聽阿姨的,饒了你!」
雯父雯母一齊笑了,雯父說:「還是年輕好啊。」
沉默的羔羊——老唐這一刻爆發,在一旁耍貧:「不能這麼說,叔叔多年輕啊!看著也就三十歲而已!」說著又看向雯母,「阿姨更是了!看著比小粉還年輕呢!」
小粉一根筷子飛過去。我心懸著,不知道這樣的玩笑,小雯父母能不能接受。
好在,雯父雯母笑得開心著呢!雯母笑著還用手指著老唐說:「這孩子,長得帥,嘴還甜,小婉姑娘眼光不錯啊!」
小雯適時地拉著雯母胳膊撒嬌:「我的眼光怎麼了?」
「你更好!」雯母笑,「看明白一個人哪,就看他的朋友是什麼樣,現在看到了,賴寶一定是一個細心善良的人!」
「切!」桌上眾人異口同聲。
包房門開,老付進來,臉色不太好看。
老付尷尬笑笑:「燕子走了,沒事沒事,小女孩就是這樣的脾氣,風一陣雨一陣的,我們吃我們的。」
於是再次開始進入各自角色,讓菜的,敬酒的,雯父已經有些微醉,臉色潮紅,卻興致不減。
吃著飯,說著話,手機響,短信,末末,五個字:什麼未婚妻?
這事短信能解釋清楚?我回了四個字:一個玩笑。
手機沒再響過,哦,上帝保佑,今晚最好是我的平安夜。
在飯店門口互相道別分手後,我開車送雯父雯母回酒店。途中,雯母欲言又止好幾次,最後婉轉提出:這麼多年不見女兒,想多看看小雯,也讓小雯多陪陪她。
「賴寶,阿姨先道歉,可能有點兒不禮貌,那個……你家有沒有多餘的房間?」
能拒絕嗎?
「有是有,但是阿姨,酒店房間的錢不是已經預付了嗎?」我垂死掙扎。
「呵呵,沒關係,一晚上沒多少錢的!」雯父大手一揮,豪爽無比。
……還能說啥?
帶豐雯父雯母回到家時,雯母好像對房子比較滿意。
「租的還是買的?」
「買的。」我實話實說,「按揭。」
「嗯,好,腳踏實地!」雯母笑,「年輕人就要獨立,不能靠父母。」
說著話已經進了家門,小雯帶著父母裡裡外外參觀了一圈,雯母還特意從書架上拿起那個裝著我和小雯合成合影的相框端詳了半天,總結出一句話:「挺般配。」
這話……福兮?禍兮?
泡了茶,四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又聊了半天。基本上都是雯父雯母在問,我在答。沒有選擇,沒有填空,沒有判斷,全部都是應用題,把我搞得精疲力竭。
最後聊到很晚,晚到雯父已經倚著沙發昏昏欲睡了,這場集會談、辯論和問答於一體的聊天才告一段落。
自然是把雯父雯母安排到臥室睡覺,但就在雯父雯母洗澡準備就寢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嚴肅而且帶有原則性的問題——我和小雯要睡在一起!絕不可能等雯父雯母睡覺後我睡客廳沙發,萬一他們起夜的話……我和小雯睡書房,這多少有點兒讓人心跳,畢竟昨晚我還剛剛和小雯在迷亂中熱吻過,雖然沒出什麼亂子,但心裡還是忐忑。
小雯也想到了這一點,走到我身邊輕聲安慰,說就算睡一張床也沒事的,她相信我,也相信自己。
準備睡覺之前,雯母拉住我和小雯,一字一句說得異常清楚:「你們兩個不許做愛!雯兒,你懷孕兩個多月,做愛最容易導致流產的!」
我馬上點頭發誓,小雯臉紅推母親進臥室。說實話,「做愛」這個詞,從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嘴裡說出來,而且是對我說,這還真是第一次,有點兒彆扭。
夜深人靜,我和小雯平躺在書房床墊上,相對無言。
終於,小雯先開口。
「怎麼辦?」這一句,完全囊括了我和小雯現在的狀態,她怎麼辦?我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本來的計劃就是讓我偽裝一下孩子的父親,這樣,讓雯父雯母回來之後,大家見個面,小雯就冷漠地告知父母,自己一切都好,有家有業有愛情還有愛情的結晶,勿念。但現在,得知雯父雯母準備復婚的消息,徹底打亂了全盤計劃,他們一復婚,小雯對他們的仇恨也就隨之消失,加上多年不見而積攢的感情,厚積薄發,讓雙方更是有一種骨肉難分的真情,這一點,今天在機場的眼淚,以及後面發生的一切已經表現得十分明顯。
既然一家團聚,消除芥蒂,小雯肚子裡的孩子自然也就不再是她自己說了算的事情了。小雯的婚姻、生育這一切問題,雯父雯母都要過問。其實如果沒有我這個角色的出現,在小雯父母準備復婚的消息公佈後,小雯完全可以帶著孩子跟父母一起去國外,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偏偏雯父雯母沒在E-mail裡提及復婚,非要見了面才給小雯驚喜,這就好玩了,小雯沒法走了,因為我還在,我更不可能跟著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出國。把一切前因後果全部分析清晰之後,我和小雯再次沉默。
黑暗中,小雯忽然側身,胳膊搭在了我胸前。
「抱抱我。」
瞬間詫異後,我伸出了雙臂,緊緊抱住小雯。我知道,小雯只是需要一個擁抱,她心裡很亂,對我很愧疚。這個擁抱,與感情無關。
「寶,要不然……我們就結婚吧?」小雯枕在我懷裡,忽然輕聲說起來,呼出的氣息輕輕搔著我的脖頸,「我們假結婚……」
我心裡涼了,低聲打斷她:「不行!」
「……為什麼?我不會糾纏你。」
「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
「小雯,我已經結婚了。」
「啊?!」
這是一個漫長而又複雜的講述過程,要講清楚我現在這場合同制婚姻的緣由,必然要先講末末,而提到末末,就必須擺清楚我和她之間的淵源與種種關係。所以這場講述,萬般無奈的,是從我和末末的初戀開始講起,一直講到現在。一旦講到初戀,自然而然會回憶起很多情景和細節,也讓我一次又一次陷入短暫的沉思當中,然後說到這些年的杳無音信,說到了貌似巧合的邂逅,說到了發展至今的林林總總、點點滴滴。
而在這個講述過程中,小雯一直枕在我懷裡,不插嘴、不搭話,就那麼靜靜地聽著,呼吸均勻,靜得讓我認為她已經睡著了。
「所以,你明白了?我不能和你演結婚的戲,因為我身上已經背了一份助人為樂的婚姻。」把一切講述完畢之後,我長出了一口氣。
小雯在我懷裡,沒有發出聲音。
「小雯?」我稍微調整了姿勢,讓自己低下頭去看她。
黑暗中,我看到了小雯的一雙眸子,閃亮地盯著我。
「你……怎麼了?」我有點兒意外,挪了一下胳膊。
小雯卻沒有配合地移開她的腦袋,反而緊緊枕住,仰頭看我:「寶,你昨晚哭,是不是因為這個末末?」
我沒說話。這事兒說出來挺丟人的,而且,我一點兒也不願意說。
「那之前吃飯的時候,付哥帶的那個叫燕子的女孩,所說的姐夫也是你,對吧?」小雯又問。聲音幽幽。
此出無聲勝有聲,我靜靜地看了一眼小雯,等於默認。
小雯輕輕出了一口氣,終於挪動了她的腦袋。
我暗自慶幸了一下,說實話,我胳膊已經麻木了,它保持同樣的姿勢太久,它需要自由。讓我意外,甚至渾身瞬間僵硬的是,小雯並沒有把身子向另一邊移去,而是向上挪著,把嘴唇貼在我臉頰上,真的。但不是親吻,絕對不是,她只是把嘴唇和鼻尖都貼在我著一側的臉頰上,然後緩緩地,上下輕輕蹭了一下,帶著潮濕和溫熱的氣息。小雯移開了她的臉,慢慢仰面躺到旁邊。我的身體還在僵硬,小雯的動作不是親吻卻勝似親吻,很怪異,很美妙,很讓人心跳血騰。
「嘿嘿,我孩子的父親是別人的老公,真有意思。」小雯和我並肩躺著,輕聲笑。
我聽不出其中的含義,不敢輕易開口。
許久,小雯輕輕地,如同耳語一般,用氣聲問:「寶,你愛末末,對嗎?」
一瞬間,我的思維停頓了,小雯的這個問題完全強暴了我的大腦。真的,好像之前我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最多覺得自己喜歡她,而且還帶著對初戀的眷戀和愧疚,但喜歡和愛是兩碼事。我願意為末末做一切,是不是真的因為我愛她?這個問題太尖銳了!愛這個高尚純潔的字眼已經被太多太多的人,還有現在的世道和人心給弄噁心了,聽到「我愛你啊,你愛我啊」這類話,已經只能是在韓劇或者是劣質國產電視劇裡,我的生活中,我和身邊的朋友幾乎不會提這個字,哪怕提了,也都是因為玩笑。我們的問話,最多就是「哎?你對她是玩真的?來真的?動真格的?」這樣問,基本就等於問愛不愛了,但愛或者不愛這種詞彙和問題,從說出來放屁一樣隨便,到現在已經懶的說出口。愛這個東西,不是用來說,而是用來做的。這個做不單單是指上床,還包括更多行動上的東西。現在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說出來的愛不是愛,用行動證明的才是愛。照這麼說,我愛末末?我是說,我在玩真的?有點兒像,否則我怎麼會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末末對我做的一切?
看著我沉默許久,不開腔,小雯在旁邊輕輕地用胳膊肘頂了我兩下。
「哎,是不是啊?」
我繼續沉默,好在黑暗中,小雯看不見我的一臉窘迫。
「那晚你哭,我就知道是因為一個女孩,而且你愛他。」小雯輕輕呼吸著,不理會我,自言自語地說著,「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有過不止一次的感情經歷,你懂,我也懂。不愛,不會傷心,對吧?」
聲音那麼輕,砸在我心裡卻那麼重。
「哎,寶,那你對我呢?你覺得會不會也是愛?」很突然地,小雯問出這種問題,而且毫不猶豫,沒有一點兒拖泥帶水,甚至語氣中聽不出一點兒開玩笑的意思。
我傻眼了。不會吧小雯?這個時候還給加壓?我已經頂著一座五指山了,你還給我往上面貼一張「奄嘛呢叭咪(口牛)」?!
輕輕一側頭,看到我在黑暗中瞪著眼,小雯無聲地笑了:「嘿嘿,開玩笑的。寶,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
我不敢鬆氣,總覺得後面還有話。
果然,小雯又說了:「寶,你願意幫我,是因為你善良,而你願意幫那個末末,又為她傷心,不用我再說,你也知道什麼原因。」
說著話,小雯一隻手伸過來,輕輕地摸在我的臉頰上,像看孩子樣看我:「寶,我有著曾經錯愛過人,也失去愛人的經歷,我不想你和我一樣傷心。」
「我沒有,傷心?有心才會傷呢!」我不屑地笑了笑,扭臉躲開小雯的手。
小雯不知道哪兒來的脾氣,再次伸手,一把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臉轉向她:「寶,我不知道你和末末是怎麼樣,可能因為她瞞你、騙你,你才生氣,但我也是女人,站在女人的角度我告訴你,結婚這種事,不管真假,沒有女人會隨便找個人和自己結婚的,沒有難處的話,哪個女人願意拿結婚當擋箭牌?」
我扭頭盯著小雯,在黑暗中與她對視著。
「你說話呀!」小雯目光裡有惱怒。
我掙扎著奮力張開一點點嘴唇,沖小雯笑了一下,含糊地說:「你……捏著……我……下巴,我說……不出……來……話。」
小雯一愣,馬上鬆手,笑了。
我活動著下巴,沖小雯笑了一下:「得了得了,朱老師,別煽了,哪有那麼多情可煽的,我只是跟你講我為什麼不能和你假結婚騙你爸媽,你倒給我上起課來了。」
「我是為你好。」小雯伸手揪我的鼻子。
我躲閃著,一把抓住小雯的手腕,欠起身子看著她。
小雯愣了:「你幹嗎?」
「我說,朱小雯,我怎麼忽然覺得你今天這一整天都跟我特別親暱呢?當著你爸媽面演戲就算了,但現在就咱倆,你還跟我打情罵俏的。」我瞇眼,一挑眉毛,「你跟我說實話,我們倆昨晚到底有沒有……」
小雯飛快地躲開我的目光,雖然看不清,但我猜測她紅臉了:「你又胡說,我打你啊!」
「行了,你這泥菩薩別操心別人了,還是先解決你的事情,咱們別跑題了好不好?」我握著小雯的手腕,又躺下身子。
小雯也不掙扎,就隨著我的手,把她手自然地放在我胸口。
「算了,你已經幫我夠多的了。」小雯說著話,在我胸口的那隻手拍了拍:「先把這幾天混過去吧,等我爸媽走了再商量。」
「你爸媽不會催我們這幾天就結婚什麼的吧?」我擔憂。
「應該不會,他倆沒那麼保守。」小雯答。
我暗自點頭,這點我已經看出來了,睡覺之前,雯母那句「不准做愛」依然迴盪在我的腦海。
「睡覺吧。」小雯懶懶地說了一句,「明天我打算帶爸爸媽媽到處走走,你有時間嗎?沒時間就算了。」
「我盡量。」
「嗯,晚安。」
「晚安。」
兩個人距離不到半尺,互道晚安,各有所思,相敬好賓。我的確有點兒困了,整整馬不停蹄地折騰了一天,精神還高度緊張,這才叫身心疲憊。
約摸五分鐘後,小雯忽然轉頭,輕聲:「寶,你還是抱一抱我吧,很久沒人抱我了,很舒服。」
我調整姿勢,伸展手臂,助人乃快樂之本。小雯在我懷裡,蹭了幾下調整姿勢,睡了。
約摸十分鐘,輕聲再起:「寶,我覺得末末……」
「對方辯友,睡覺是不帶聊天的!」天啊,我真的差點就睡著了。
一切安靜。
我要說個事情。小雯真的是忽然之間和我十分親暱起來的,這更加讓我懷疑昨晚或許發生了什麼,因為對於女孩往往就是這樣,上床之前還溫文爾雅、小心羞怯。一旦有過坦誠相對的事件後,便大幅度放開身心,打情罵俏、胡鬧撒嬌都可以,已經無須避諱。難道……那小雯幹嗎不承認?天下還有這麼便宜的事兒?
兩個人距離不到半尺,互道晚安,各有所思,相敬好賓。我的確有點兒困了,整整馬不停蹄地折騰了一天,精神還高度緊張,這才叫身心疲憊。
約摸五分鐘後,小雯忽然轉頭,輕聲:「寶,你還是抱一抱我吧,很久沒人抱我了,很舒服。」
我調整姿勢,伸展手臂,助人乃快樂之本。小雯在我懷裡,蹭了幾下調整姿勢,睡了。
約摸十分鐘,輕聲再起:「寶,我覺得末末……」
「對方辯友,睡覺是不帶聊天的!」天啊,我真的差點就睡著了。
一切安靜。
我要說個事情。小雯真的是忽然之間和我十分親暱起來的,這更加讓我懷疑昨晚或許發生了什麼,因為對於女孩往往就是這樣,上床之前還溫文爾雅、小心羞怯。一旦有過坦誠相對的事件後,便大幅度放開身心,打情罵俏、胡鬧撒嬌都可以,已經無須避諱。難道……那小雯幹嗎不承認?天下還有這麼便宜的事兒?
賴寶日記 5月21日 星期一 多雲轉陰大到暴雨
第二天一切如常,我起碼有在半天的時間,開著肉狗的悍馬,帶著小雯和她父母在山城開始了導遊工作。
基本上,又是勞累的一天。
上午帶著雯父雯母走了幾個所謂馳名,實際上也就那麼回事的山城景點,一路上,雯母多次發出感慨:「好幾年沒有回國了,中國的發展變化速度真是驚人啊!」
中午,帶著這一家三口吃了一些風味和特產,雯父幾次感慨:「國外的中國餐館很多,但沒有一家能做出這麼正宗的川菜來!口福啊口福!」
下午,簡單逛街購物後,在雯母的極力要求下,我們一起去了醫院,給小雯做了全面細緻的檢查,我跟著一路奔跑,掛號、開票,心裡慶幸:幸好沒做親子鑒定。
時間差不多了,我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於是婉轉小心地表達了要去上班的意思。雯父雯母很明事理,稱年輕人以事業為重是好事情,不要耽誤工作,他們有小雯陪著就行。我的心情立馬就娛樂無極限了,這可真是浮生偷得半日閒啊!
就要出了醫院,我跟小雯一家三口告別之際,雯母笑瞇瞇地走上前,叮囑了幾句小心駕駛,注意身體的貼心話,然後說:「下了班就早點兒回來,不心要的應酬就不要去了,昨晚我和你叔叔商量了一些事情,等你下班回來,晚上我們談一談你和雯兒結婚的事情。」
隱約地,我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我笑著點頭,偷偷瞥眼,看到小雯也是一臉詫異和緊張。
揮手告辭,盡快逃離,開車奔向報社,分別緻電肉狗、老付等人,最後商議一條對策——晚上再次讓眾人齊聚我家,不能空手,都買點兒小禮物什麼的,表達一下晚輩的敬意,借口就是昨晚接風宴上太倉促,沒有準備什麼,所以今晚補上各自的心意。然後,就是所有人坐我家胡聊,好果說到結婚的事情,大家就插科打諢、群策群力,贊成是假,破壞是真,這麼多張嘴,起碼能把事情往後拖一拖,不至於讓雯父雯母今晚就拍板定下來。
一切安排妥當,接到了末末的兩條短信。
你在哪兒?寶,我有事兒找你。
我沒回,此時此刻,真的沒心情再給自己添亂,對於末末,心裡多少還是有怨恨。
抽了兩支煙,掐著時間,看著天黑下來,給小雯打電話,我偷偷和她說了已經找人幫忙的事情。
進家門的時候,迎面正是一派忙碌景象,給我開門的小雯繫著圍裙,屋子裡飄著誘人的香味。看來應該是有一頓美味家常飯可以吃了。下廚的是小雯和她母親,雯父擺著碗筷,看到我笑著點了頭。
「馬上就好啊!」小雯笑著,跟我擠了一下眼睛。
我急忙換鞋,直奔廚房,詢問要不要我幫忙,卻被雯母笑著推出了廚房。
飯廳裡的桌子上,已經大大小小擺了好多盤子碗,看上去倒是很讓人有食慾。雯父笑著讓我坐,手裡拿了一瓶白酒給我倒,這點兒規矩我還懂,哪能讓長輩給我倒酒,於是急忙搶過瓶子,給雯父面前的杯子斟滿。
實話說,小雯的父母真不錯,剛才一進家門,迎面就是那種溫馨美滿的氣氛,幾乎讓我有我錯覺,以為自己是回到了東北老家,準備吃家裡弄的東北菜了。這麼一想,心裡有些不舒服,這樣的彌天大謊來欺騙兩位長輩,實在讓我感到愧疚。只不過現在已經是趕鴨子上架,沒法回頭,不是說過嗎?你撒一個謊就要用一百個諾言來圓。目前這樣,走一步看一步吧。
四個人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雯父和雯母並沒有把話題涉及我和小雯的婚事,只是在笑談著今天白天的見聞和感受,更多是回憶過往和對小雯的思念,但席間,雯父和雯母眼神多次碰撞,意味深長,讓我明白,他們在把一切重點都放在了飯後的座談上。
我怕。
這一頓飯吃得很辛苦,我心不在焉,一次又一次設想著飯後我將面臨什麼樣的挑戰和困境,滿桌子的美味佳餚,在我嘴裡如同嚼蠟。陪著雯父喝了一杯白酒,又是酒壯(屍從)人膽的感觸,覺得心緒稍微平靜了一些。
眼看著家庭晚宴接近尾聲,借口上洗手間,給肉狗打電話:「通知各單位,馬上行動!」
回到桌上,把酒言歡了片刻,晚宴告一段落,於是和小雯一起起身收拾碗筷,讓雯父雯母不要動手,去客廳喝茶休息。雯父雯母的眼神裡閃出幾分讚許,天地良心,他們哪裡知道,我要收拾碗筷完全是為了拖延時間,免得在救兵趕來之前,座談已經開始,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緊張嗎?」洗碗時候,小雯居然笑瞇瞇地問我。
我還了一個白眼。
「沒事,寶,我已經想好了,萬不得已的話,我會把事情全攬過來。」小雯還在笑,不過這笑容沒有剛才那麼甜,那麼輕鬆了。
「你怎麼攬?」我好奇。
小雯低頭悶了一下,低聲說:「我就說孩子不是你的。」
「你爸媽能信嗎?」
小雯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本來就不是你的呀。」
天,入戲太深了,我都忘了。
「你需要這麼自毀形象嗎?」我已經明白了小雯的意思。
小雯聳聳肩膀,一撇嘴,不語。
我笑著安慰:「沒事,等一下我的人馬就到了,事情不會鬧到那種地步了,我不信憑我們這幾張嘴,說不過你爸媽。」
碗洗完了,廚房收拾完了,我和小雯磨磨蹭蹭到了客廳,落座之後,我雙手握著茶杯,一口一口地喝茶,眼睛偷偷打量著對面坐著的雯父雯母。
「賴寶啊,有些事情呢,我和你叔叔商量過了。」雯母和顏悅色地笑著:「就是你和小雯結婚的這件事情,我們準備和你……」
門鈴響了。多謝耶穌,多謝上帝,多謝佛祖,多謝菩薩,多謝聖母瑪利亞……
我朝雯父雯母抱歉地笑笑,起身走過去開門,一拉門,滿臉驚訝:「你們怎麼來了?」
肉狗、小粉、老付、老唐全站在我面前,都在跟我擠眉弄眼地壞笑。
老唐還探頭小聲嘟囔:「表演略顯浮誇……」
後面的小粉馬上出拳。
小雯在客廳裡也深頭問:「寶,誰來了?」
「蝦兵蟹將!」我笑著扭頭回一句,看到雯父雯母的臉上都帶著些許驚訝。
幾個人拎著東西全部進入,走向客廳,紛紛禮禮貌貌地跟雯父雯母微笑,點頭,打招呼。一時間,「叔叔好、阿姨好」的甜膩聲音不絕於耳,也讓雯父雯母無法拒絕,全都站起,還有些意外地笑臉相迎。
這些傢伙很夠意思,的確都帶了東西,拎了禮品,而且看上去價值不菲,肉狗起頭,向雯父雯母表達了歉意,說昨天倉促匆忙,十分失禮,今天特來看望,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這一下,雯父雯母雖然對談話的被破壞有些不爽和失落,卻也都露了笑臉,說著感謝話並趕快讓座。
這一回,大家全都落座,「敵」我雙方的實力開始出現傾斜,敵方雖然經驗豐富,戰術老到,但我方兵強馬壯,以多打少,貌似勝券在握。
「賴寶啊,你這些朋友來了也好。」雯母笑著,讓小雯給大家倒茶,然後靠著沙發,目光環視一圈,「今天本來就是要談談你和小雯結婚的事情,讓你這些朋友也都說說。」
小雯倒完茶,坐在我身邊,一副賢惠溫柔的樣子。
「雯兒啊,你要和賴寶結婚,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和你爸爸不會干涉。」雯母笑著看了一眼雯父,「但你現在有了孩子,結婚以後,你是打算留在國內,還是……」
很明顯,小雯父母為能夠和女兒和好團圓感到喜悅的欣慰,但更希望女兒能一直在他們身邊。
沒人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小雯。
小雯一愣,看了我一眼,雯父雯母也隨之看我。讓我怎麼辦?讓我拿主意嗎?讓我決定小雯的未來?這玩笑開大了吧?
雯母笑瞇瞇地說:「賴寶,你的意思呢?你也知道,我和你叔叔這麼多年來,生活與事業全在國外,而且……沒有回國的打算,那你是……」
我乾笑:「叔叔阿姨,我明白你們的意思,我也希望如果結婚,我們能生活在一起,但我的英語水平很差,在國外恐怕適應不了。」
雯父笑了:「英語不好可以學嘛,我和你阿姨出國之前,一句都不會說呢。」
我繼續笑:「不是的,叔叔,要知道,我的父母在國內,中國講究百善孝為先,我……說實話,我也不想離父母太遠,不能盡孝、不能照顧他們。」
雯母笑了:「好孩子,這個問題我和你叔叔考慮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如果你願意,等你在那邊安頓好了,我們可以把你的父母也接過去,在那邊安度晚年啊。」
我繼續笑,邊笑邊裝作考慮,邊裝考慮邊轉圈地用目光求救。可周圍這些傢伙,只要接觸到我的目光,全都假裝看向別處,根本不尿我這一壺,這些見死不救的禽獸……
看到我為難,雯母笑著擺手:「賴寶,我和你叔叔沒有催你,只是提出這個想法來,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你也知道,我和你叔叔跟小雯很多年沒有在一起了,現在能有個團圓的結局,我們真的不想再錯過。」
我認真地笑著點頭,心想:你們團圓你們的,拉著我幹什麼啊?!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小雯坐在我身邊,挽著我和胳膊,一直在用力。
雯母扭頭看向周圍:「你們覺得呢?」
肉狗小粉老付老唐全都一怔,然後紛紛眼神渙散。
「這個……」
「嗯……」
「我覺得……」
「好像……」
關鍵時刻,沒一個能用的!
正這時候,手機短信提示,我歉意笑著,拿出手機。
「老公,你在哪兒?」是末末的號碼。不過這話問得奇怪,怎麼無緣無故這麼親熱,叫起我老公來了?
回一條:在家。
小雯就坐在我身邊,也看到了短信,更看到了我儲存號碼時輸入的名字:末。挽著我手臂的手,忽然鬆了一下。
短信提示沒再響起,我沒了再分散自己注意力的借口,只好硬著頭皮迎接雯父雯母的目光,聽著他們兩個給我分析利弊,展望未來,中心思想就是,我若能放下這邊出國的話,不僅對小雯是負責,對我自己也是前景一片大好。
我叫來的救兵,這時候沒一個幫上忙的,雯父雯母的目光看到誰身上,誰就頻頻點頭,微笑稱是。我明白,這些叛徒腦子也亂,也覺得這件事情他們不能輕易提意見、拿主意。
就在雯父雯母擺事實講道理,已經把我說得開始眩暈,隱約動搖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我一愣,猛抬頭。
肉狗、小粉、老付、老唐也都詫異抬頭,在我們幾個之間互相張望,然後臉上都露出不解來——人都到齊了啊!
我起身走過去開門,開了門,我還沒來得及驚訝,一個清脆的喜悅的聲音高分貝地傳進來:「老公!」【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門外站著末末,滿臉微笑,甜蜜無限。
她身後,還站著兩個男人,三四十歲的樣子,看著我,目光陰冷,質疑。
末末美美地歪著腦袋,側身給我介紹:「老公,這位是李叔叔,這位是朔大哥。他們可是從我們老家沈京來的!」
千分之一秒的詫異,我剎那間恍然——這邊的戲也開演了,我在這邊這部戲裡的男主角也正式上場了。
我笑了,沖那兩個男的點頭:「你好你好,請進請進。」
說著話,我還扭頭望了一眼客廳的情況。
末末一開門就是一大聲甜蜜親熱的:「老公」,已經讓客廳那邊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一個個滿臉驚訝地向這邊看著。只有小雯,除了驚訝,表情還很複雜。
這下,好玩了。
我瞪著眼,看了看客廳,又扭頭看看門口,再扭頭看看客廳,再扭頭看看門口。這感覺像做夢一樣。求求你上帝,如果是夢,讓我醒來吧!
末末帶那兩個男人已經走了進來,客廳那邊的所有人也都開始驚訝詫異地一步步向我這邊走近。我後退了幾步,左右看著,忽然覺得,自己按揭買的這套房子是個地獄,而且,這十幾平方米的長方形大廳,在這一刻顯得那麼空曠,又那麼擁擠。
我笑了,止不住,根本控制不住。我知道眼前的情況不妙,我更知道我家裡現在的情況更是糟糕。我就是漢堡中間那塊雞肉,兩邊同時夾我了,玩兒命夾我,哈哈,太好玩了,太無敵了……
「老公,你笑什麼呢?」末末有點慌了,可能我笑得太不正常,而且是越笑越誇張。這時,末末忽然扭頭,看到了一旁站著的頗多身影,而那其中,有她認識的肉狗、小粉、老唐、老付,還有……別人。
「你們……」末末一愣,抬手指了一下,馬上扭頭看我,「老公,他們是……」
我笑著,盯著末末的眼睛,哦,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是,那邊的人她都不認識。
我不說話,繼續笑,一邊笑一邊拍手。我能說什麼呢?你讓我說什麼呢?這兩邊,哪邊我能解釋得清楚呢?
你要相信,人在無奈到極致的時候,是真的可以大笑出來的,比如現在的我,除了笑,我還能做什麼?
你要相信,其實,我是一個演員。我現在站在兩伙人中間,一邊是末末的戲,一邊是小雯的戲。哪邊我都不能解釋,哪邊我都不能穿幫。
你要相信,我真的是發自內心地想笑,我真的覺得這很有意思,我知道天塌了,我知道末日來了,我知道我已經深陷萬劫不復了。
……
小雯站在距離我幾米的地方一直盯著我,目光中有含義。我笑著,壓抑著想哭的衝動,在瞬間注意到了這點——小雯在暗示我。哦,對了,在場的所有人當中,只有小雯知道真相,只有小雯知道我和末末的事情。那她要幹什麼?戲還要演下去嗎?
盯了我一會兒,在身旁的眾人都還在震驚中時,小雯眼神一狠,快步走到我面前,使勁瞪我,一指導末末:「她是誰?」
還演?我不行了雯姐,我的演技有限……
「她是誰?!」小雯再次尖叫,狠瞪著我,目光一閃一閃的。
我隱約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不知道我理解的對不對。
我一指末末,說:「她……」說著話,扭頭看末末,當我接觸到末末目光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末末的眼神凶狠無比!三九天一樣地死死看著我,不像演戲,她真的憤怒了!
「老公,她是誰?」末末的聲音,冰冷,平靜。
「老公?」小雯爆發式地尖叫起來,「賴寶!她叫你老公?你給我說!她是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圍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包括剛剛跟著末末進來的那兩位,也是大眼瞪小眼。
說真的,就在此時此刻,我很有一種衝動,推開眾人,奪門而出,去火車站,去飛機場,離開這座城市,去澳門,去西雙版納,去西藏,去毛里求斯,去土庫曼斯坦,去埃塞俄比亞……總之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末末陰冷地盯著我,左眼寒冰,右眼火焰,然後緩緩移動目光,看向小雯。
「你是誰?」聲音冷得讓人發抖。
小雯怔了一下,眼神一震,彷彿在下一個狠心,直直看著末末:「你問我?我是賴寶的未婚妻!」
末末笑了:「呵呵,未婚妻?未婚妻是妻嗎?」
「你什麼意思?」小雯尖叫。
末末冷笑著,在我身邊,輕輕挽住我的胳膊:「我是賴寶的妻子,合法妻子,要看結婚證書嗎?」
說真的,我看著末末,感到寒冷,寒到不可思議,因為末末的眼神、表情全都那麼真實,她不知道我和小雯的戲,她的表現完全是真的,她在捍衛自己,她在爭奪我。
小雯緊緊皺著眉頭,直直看著末末幾秒鐘,眼淚一下流了出來,猛一下扭頭看我:「寶,她說的是真的?是真的?賴寶!你……你結婚了?」
小雯哭了,真的哭了,我意外,是演戲嗎?這麼好的演技?不,她真的在哭,為什麼?想起往事了?還是真的傷心了?
「賴寶,她是誰?」末末挽著我一邊的胳膊,一邊問我。眼神像是要吃人。
我不說話,用微笑回應,猛然間,另一邊的胳膊被人猛扯了一下,我身子一趔趄,扭頭。
小雯滿臉淚水,仰頭看我:「賴寶!你真的結婚了?她說的是真的?你告訴我啊!」
我笑,看著小雯,聳肩,點頭。
小雯眼睛猛地睜大,後退了一步,緩緩搖頭,盯著我。一瞬間,我看到了一個心疼的眼神,沒錯,小雯眼裡是那種像在跟我說:「沒辦法,對不起」之類意思的心疼的眼神。
「啪!」迅雷不及掩耳!小雯鉚足了勁,掄圓手臂,狠狠給了我一個耳光!
「賴寶!你不是人!我恨你!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小雯大聲地哭喊出來,搖著頭,眼淚飛濺,然後快步向門口跑去,猛地推開了跟著末末來的那兩個男人,跑到門口,轉身,向我投來一束無比哀怨的目光,然後捂著嘴跑掉了。伴隨著下安全通道樓梯的飛快腳步聲,痛哭聲越來越遠。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剛想抬手揉一下……
「啪!」我操!又是誰啊?扭著看,小雯母親也流淚了,那充滿仇恨的目光,看得我幾乎崩潰。
「賴寶,你就是一個畜牲!」喊完這句,小雯母親追出了門。
好吧,我該打……
「啪!」我的臉猛地扭向一邊,眼前瞬間黑了一下。扭過頭來,這次打我的居然是小粉。小粉也是完全憤怒,入戲太深了?大姐,你不知道我和小雯是演戲?
「賴寶,我他媽真是看錯你了!」
「啪!」——我還沒反應過來,臉再次被一隻手掌扇向另一邊。
「賴寶,你太過分了!」是肉狗的聲音。
呵呵,打吧,打吧,我麻木了。
「啪!」——果然還有。
「賴寶!這麼多年兄弟,你真讓我瞧不起你!」OK,是老付。
「啪!」——我剛側過頭想笑,又是一下,鼻子裡有熱流湧出。
「爽!」聲音小小的一句,他媽的,老唐!
我笑著,搖頭,抬手擦了一直鼻血,用舌頭在嘴裡舔著被打破的地方,向地上吐了一口,然後木然看向另一邊。
「還有誰?」
迎接我的,全部是仇恨無比的目光,而小雯的父親,被肉狗和老付擋在身後,臉色蒼白,嘴唇發青,肩膀不停地抖。
「叔叔,我們走!」老付轉身,和肉狗一起扶住雯父的肩膀,狠狠瞪我,「像他媽的這種畜生!多看一眼都噁心!」
雯父急促呼吸著,眼睛瞪得通紅,就這麼被肉狗和老付連扶帶拉地架出了我家。小粉和憋著笑的老唐緊隨其後,小粉走過我面前時還朝我吐了一口。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電梯門響聲,然後,門外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這下,廳裡只剩下我們四個,我和末末,還有那兩個男人。
這被接連的扇耳光的過程中,末末沒說話,沒阻攔,現在沒人了,她挽著我的手重重甩開,一步跨到我面前:「賴寶,跟我說怎麼回事,那個女人是誰?」聲音依然冷淡,目光依然在撕咬我。
我慢慢抬手,摸著被打得麻木滾燙,已經腫脹的半邊臉,沒理末末,轉身拖著雙腿走向客廳。
「你站住!你給我說清楚!」末末在我身後喊了起來。
我站住,沒回頭,長長出氣,啞著嗓子:「末末,我現在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你要麼殺了我,要麼放過我。」
牆倒眾人推不算殘忍,你試試人倒眾牆砸?!
身後腳步急促,然後我被一隻手猛地扯住,扳著肩膀讓我轉過了身子。
「到底怎麼回事?」末末目光閃動,和我直直對對視著,語氣動情。
「讓我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再說,求你了。」我真的全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一股越來越膨脹的憤怒就在我體內躍躍欲試,我就像一個裝滿汽油的油桶,一點兒火星就會讓我瞬間爆炸。
末末仔細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李叔叔,朔大哥,對不起,沒想到發生這樣的事,今天……如果有事情,我們明天談好嗎?」
一直傻站在門口看戲的兩個男人愣了一下,一起點點頭,轉身向門口走的走過去。走到門口,那個稍年輕,被稱作朔大哥的男人搖頭一笑:「艾小姐,這就是你老公?你怎麼找了這麼一個男人,呵呵。」
火星,我看到火星。腦子根本沒思考,身子已經猛衝了過防去,衝著那個朔大哥就是一拳,重重地打在他臉上。那個男人身子一歪,應聲而倒。我瘋了!揮拳打向另一個男人,然後抬腿開始狠踢到底。我已經聽到自己喉嚨深處獸一般的低低嘶吼。
那兩個男人被我打愣了,等反應過來後開始還手,我被打倒,馬上站起來,全身都是麻木的,他們的拳腳打在我身上,一點感覺不到疼痛。鼻子又挨了兩拳,熱流再次湧出。
末末在短暫的驚訝後跑了過來,一邊喊著「別打了」一邊兩面拉扯,終於推開了我,也攔在了那兩個男人面前。
我呼呼喘著氣,看著他們倆,有個念頭,想殺人。剛剛挨了那麼多耳光,委屈無以難表,耳邊嗡嗡聲,眼睛看著末末和他們說著什麼,又看到那兩個男人瞪著我,指著我喊著什麼,最後又跟末末說了什麼,氣惱著雙雙轉身離去。我一點兒都聽不到,只聽到自己心跳。
末末關了門,扭頭看我,上前,拉著我到客廳,把我推坐在沙發上,又轉身離開,很快拿了毛巾過來,給我擦血,擦臉。
「疼嗎?」這是我在這十幾分鐘之內,聽到的第一個聲音。
長長地喘了口氣,看清楚了眼前一臉擔心又氣憤的末末,思維開始恢復,神智開始清醒。我的媽!我的媽!剛才發生了什麼?我的臉怎麼腫了?為什麼啊?不是說善有善報嗎?我在幫人啊!這叫什麼?善有惡報?委屈……無窮無盡的委屈。
喝了幾杯茶水,喘勻了氣。我癱軟在沙發上,腦袋一仰,枕在沙發靠背上,睜著眼,不說話。身邊坐著末末,一直盯著我看。
「寶,說吧,怎麼回事?」
「什麼?」我仰頭,含糊吐字。
「那個女人啊!」
「和你有關係?」
末末一下站起來:「賴寶!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倆現在是夫妻?」
「假的。」我慘淡一笑。
末末惱了,轉身拎起自己的手袋,掏了幾下,掏出一個紅本子,狠狠摔在我身上:「假的?你說是假的?我們結婚了,賴寶!不管以後怎麼樣,現在你不能推卸責任!你不能胡來!你不能!」
我笑了,看了她一眼:「末末,協議結婚,懂嗎?你有點兒邏輯好不好?」
末末呆呆地看我,一眨眼,眼淚就滴落下來。
「賴寶,你就是這麼想的是嗎?因為我隱瞞你,因為我騙你,所以只是協議是嗎?只是幫我是嗎?」
「要不然呢?」我看著她,同時告訴自己,不能心軟。
末末慢慢坐下,輕輕拉住我的手:「寶,我沒強求什麼,我們的婚姻也只有兩個月,你恨我,我認了,是我不對,但我很想很想和你這兩個月的婚姻是真心實意的,我是說,我真的想我們是想愛地過完這兩個月。你信嗎?這段婚姻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了,我們離婚以後,我也不會再嫁人,真的不會,真的……」
末末說著,低了頭,痛哭失聲。
我呆了。真心的?相愛的?兩個月?婚姻?
等末末平靜下來的時候,我也徹底恢復了平靜。哭紅眼睛的末末去洗臉的時候,我手機響了,是老付打來的。
「喂?」老付很小心的一聲。
「滾!」我直接回一句。
「嘿嘿,挨打了不是很爽,是嗎?」老付說著,旁邊有笑聲,我聽得出來,是肉狗。
「你們在哪兒?」我問。
「我在肉狗家呢,老唐回家跟小婉上網談情去了。」
「你們兩個畜生!你們打我幹什麼?」我大叫。
老付還是笑:「你傻啊你?當時我和肉狗要是不打你,小雯她爸爸能殺了你!你沒看出來她爸爸氣成什麼樣了啊!」
我飛快回憶,的確如此。
「那你們打了我,我還得謝謝你倆?」
「不客氣!」老付笑。然後是肉狗的聲音:「哎!寶,今天的戲挺高潮的吧?」
我冒火了:「傻狗!你給我好好罵罵小粉!她氣個屁啊?打得還那麼狠!」
「拉倒吧!」肉狗笑,「小粉真生氣了!回來這一路還在罵你不是東西呢!」
「靠!憑什麼呀?」我急了,「她不知道是做戲啊?」
「入戲太深,入戲太深。」肉狗樂不可支,「我跟你說真的,小粉好像當了真事兒似的,她在心裡覺得你和小雯這能成呢!所以剛才真把她氣著了。」
「這叫他媽什麼事啊!」我喊,「你把小粉叫過來,我跟她說!」
「她沒在家。她現在在小雯爸媽住的那個酒店,陪小雯呢。」
「啊?她還當真事了啊?」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肉狗的聲音低沉了下來:「哎,寶,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覺得小雯像是真的很傷心的樣子,出來之後一直在哭,哭得跟淚人似的。」
我心裡疼了一下。
「……你們出去……後來怎麼樣了?」我猶豫著問。
「沒什麼,出來後大家就繼續做戲唄,都在罵你,小雯就哭,她媽也跟著哭,然後我們就商量,小雯跟她爸媽回酒店再開一間房,老付開車送的他們,我和小粉、老唐打車跟著。到了酒店辦好一切,小粉看小雯還那麼傷心,一直哭,就說晚上留下來陪陪小雯,讓我們走。出了酒店老唐就回家了,老付就跟我來我這兒了,準備聊聊這事。」
我一字一句地聽著,心裡一陣陣泛酸,聽到最後,追問:「聊這事兒?聊什麼?」
肉狗歎氣:「哎……寶啊,你說小雯會不會也當真了?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我都看不下去了,有那麼一陣兒真的產生錯覺,也恨你了。」
「沒錯!」電話旁邊,傳來老付的配合聲。
「不能!小雯知道是演戲呢,她打我耳光之前暗示我來著。」我急急地解釋著,不知道是解釋給肉狗,還是解釋給自己聽。
「那就好,不過小雯爸媽這回是恨你恨到骨頭裡了,呵呵。」肉狗笑,「他們還在認為小雯肚子裡了孩子是你的呢,不知道會不會逼小雯把孩子打掉。」
我搖頭:「不會的,小雯不可能同意那麼做。」
「哎,寶,你和那個末末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肉狗突然發問。
我長長歎氣:「哎……算了,一兩句也說不清楚,哪天有時間再給你們講吧,情況和我跟小雯差不多。」
事情弄成現在這樣也算好事,起碼小雯可以有充分的理由跟她爸媽一起走了,但我這心裡怎麼感覺這麼失落呢?
末末這時從洗手間走出來,原地站住,看著我,看了半天,邁步走過來。我想,她平靜下來了。
「寶,對不起,我剛才是不是衝動了?」末末,目光中有歉意。
我笑笑,搖頭。
「那個女孩……真的是你未婚妻嗎?」末末探頭詢問,「如果是的話,寶,明天可以找個時間,我當面幫你解釋,我不想……」
我擺擺手,打斷她的話:「用不著用不著,那也是出戲。」
「什麼?」末末一愣。
歎氣,我點了支煙,簡單地把我和小雯的事情向末末講了一遍。
末末聽著,聽到我講完,低頭想了想,然後給了我一個感受:「我不信。」
「我有必要騙你?」我瞪眼。
「如果是戲,那怎麼老付、小粉和肉肉他們也都那麼生氣,還打你?」末末質疑。
我懶得解釋了,起身大大地伸個懶腰:「愛信不信!睡覺!」說著向書房走去。
走到書房門口,身後傳來末末的聲音:「寶,明天陪我出去一次,見幾個人,行嗎?」
我站定了一下,沒說話,開門進書房,關門,一頭扎進床墊子上……
人總有疲憊至極卻睡不著的時候,但這樣的情況對於我來說未免顯得太多了。躺在床上之後腦子就忍不住地胡思亂想,連個暫停鍵都沒有。長時間地,我在分析揣摩小雯的傷心與眼淚,我吃不準那是演戲還是真情實感的表達,就算是真情實感,那對象是我嗎?還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小雯聯想到以前的某些經歷和回憶?那麼,末末呢?她又是為啥啊?我印象太深了,當她第一眼看到小雯時,那個表情、那個目光、那個語氣,完全是要殺人的樣子,完全是在極度憤怒和心寒的狀態下所表現出來的。那是不是說,她真的在傷心和懊惱了?她真的在那一刻,把我看成一個有外遇,還把外遇領回家的老公了?如若不然,如若上述猜測全是錯誤的,那麼小雯和末末,一個拿金雞一個拿百花,再同時榮登奧斯卡最佳女主角都是綽綽有餘了。
而其實,真正委屈的是我,太委屈,比歌裡唱的「太委屈」還太委屈。在那個左邊站著末末,右邊站著小雯,兩邊夾擊,腹背受敵的一刻,我真的寧願有把刀,從我心口或者脖頸狠狠切下去,讓這一切快點兒結束。我曾經聽說如果刀出得快,人不會馬上死,還能看到東西,我當時真的想在臨死前,看看小雯和末末驚慌失措、悔恨萬分的表情。
你能想像在那樣一個場合,最清白無辜的就是我,卻一句解釋都不能說出口的滋味嗎?那滋味在心裡,就跟爆漿撒尿牛丸一樣,被撕咬,然後爆裂,鮮血四濺。那真是不堪回首。
好吧,如果今天這一齣戲,這一出讓我傷痕纍纍的戲,是基本把小雯那邊的問題解決了的話,那就只剩下末末這邊了。我受夠了,就算我上輩子再造了什麼天大的孽,這輩子也不能這麼報復,這麼玩我啊。
有些人的愛情是A片,有些是三級片,有些是喜劇片,有些是文藝片。我最慘,我的愛情過程是文藝片、喜劇片、三級片、A片、懸疑片、動作片,最後是驚悚片,更可氣的是,還插播廣告……
常聽惡劣言情劇中的主角流著眼淚說:如果可以選擇,我真的真的想一切都沒發生過。現在我理解那主角了,他這麼說,是真心悔過的,是後悔接了這齣戲。如果至尊寶是我,現在會說什麼?如果上天能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支對那兩個女孩說三個字——找別人。
賴寶日記 5月22日 星期二 陰
於是第二天早上,當末末謹小慎微地試探我,又輕聲為昨晚的事情道歉時,我告訴末末:說吧,去哪兒?要我作什麼準備?
沒有什麼願不願意的,但昨晚發生的荒唐事件,讓我很受傷很受傷,所以關於末末的事情,我只是希望盡快解決,盡快結束。我多麼多麼渴望平靜的生活,沒有未婚媽媽,沒有協議妻子……
末末要求我穿得乾淨帥氣一點,我照辦,但實際上,穿成什麼樣都沒用,我的半邊臉,經過這一夜,已經徹底紅腫了起來。臨行前,末末讓我拿上結婚證書,我也照辦。
陪末末去的,倒真是一個挺高檔的場所。那是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咖啡屋,上午十點多,我和末末到的時候,昨晚和我打架的那兩個人已經坐在靠窗的座位等待了,除此之外,又多了一個女人,四十歲左右的樣子。
落座之後,那兩個男人看我的目光很不友善,我也看著他們倆,盯著他們倆都貼著創可貼的臉,忽然想笑。
「李叔叔,朔大哥,寧姐。」末末點頭分別向他們打招呼,又給我作了介紹。
「末末,這位就是你先生?」那個被稱為寧姐的女人笑著看末末。
末末點頭。
寧姐也點頭,看向我,一愣,估計是被我半邊腫臉嚇了一跳。
「結婚證帶了嗎?」寧姐恢復平靜,笑笑,又問。
末末點頭,從手袋裡拿出我們的結婚證,把兩個紅本遞到了寧姐面前。寧姐接過去,遞給那個李叔叔。李叔叔打開,看,仔細看,然後交還給寧姐,沖寧姐點了點頭。
寧姐把兩本結婚證書放進了自己的包裡,朝末末笑了一下:「嗯,我弄好影印件之後會還給你。」說著話,扭頭看向那個朔大哥。
朔大哥從身邊的窗台上拿起一下黑色皮包,打開,拿出幾張紙,遞給寧姐。寧姐接過來,看了看,遞到末末面前。我像傻子一樣注視著這一切,心開始跳動加速,是黑社會談判嗎?還是……人體器官買賣?我和末末的婚姻,會不會是某種籌碼?
末末拿過那幾頁紙,開始低頭看了起來。在她看的同時,寧姐從自己包裡拿出一支筆,握著,等待。好像是合同。
我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不知道怎麼回事,也一點兒插不上手,好像自己只是末末今天帶出來的一個配飾一樣。
看完了那幾張紙,把筆遞過去,又微微縮回來:「末末,你想清楚了?」
末末一愣,點頭,笑,眨眼。
那個寧姐好像很無奈的樣子,微微搖頭歎氣,把筆遞過來,賭氣似的塞到末末手上。
一旁的那個朔大哥這時開口了,身子向前探了探,低聲說:「艾小姐,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慮一下,這關係到很多事情,你不能……」說著話,朔大哥看了我一眼,又望向末末,「你不能用婚姻和幸福作為代價來交換……」
還沒說完,末末雙臂重疊地搭在茶几上,也向前探了一下身子,朝朔大哥瞇眼一笑:「朔大哥,我沒有。我知道自己是不是幸福。」
那朔大哥悶住了,抿嘴點頭,看了看我,目光更加不友善。
末末在那幾頁紙的最後一頁右下角沙沙地寫了起來。寫好之後,末末輕輕合上筆,又把那幾頁紙捏在手裡,在桌面上輕輕磕了一下,然後雙手拿著,連同筆,一起恭敬地交給寧姐。
我注意到了末末的表情,那是一種如釋重負的笑容,無比輕鬆,這段時間以來,我還沒見過末末笑得這麼輕鬆過,輕鬆得連目光都變得清澈了。
寧姐接過幾頁紙,翻著,然後也拿筆簽字,簽完交給一直沒說話的李叔叔,那李叔叔也翻著看,但沒拿筆,而是抬頭看末末,又看我,終於開口:「艾小姐,請問你先生知道這件事情嗎?」
末末一愣,我也一愣。
「為了防止你採用短期婚姻或虛假婚姻作為條件,我們老闆說,一定要你的先生也知道事情真相,我才可以簽字。」
末末瞪大眼睛,扭頭,飛快遞了一個眼神,求救地看著我。
「根據昨晚我目擊的情況,你和你先生的感情並不是很好,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你們是虛假的短期婚姻。如果這樣的話,我不能簽字。」這個李叔叔說著,看向我,「請問賴寶先生,你瞭解整件事嗎?」
腦子飛快轉著,我知道現在要是表現白癡,就會毀了末末整個計劃,而我相信,末末和我的婚姻目的,也就是為了今天。
「我清楚。」我嚴肅地點頭。
末末在桌子下面,輕輕地捏了一下我的大腿,表示感謝。
我看著那個李叔叔,一點兒不躲避他的目光,同時在心裡告訴自己:挺住!挺住!無論他再說出什麼,都不能表現出驚訝和意外!冷靜,一定要冷靜!
那個李叔叔也點頭:「那好,賴先生,也就是說,你知道你和艾小姐的婚姻,還有我手上的這份證明,會讓艾小姐自動解除另一份婚約,同時失去一份上千萬財產的所有權,對嗎?」
……天地良心!我再怎麼告誡自己冷靜,這樣的話也會嚇死人的啊!腿肚子瞬間開始轉筋了。心裡一急,怕臉上露出破綻,我真是冰雪聰明,馬上裝作那側腫脹的臉頰疼痛,輕輕哎喲一聲捂了一下臉,同時迅速整理心態,調整表情。
拿下手的時候,我已經恢復平靜,笑著沖李叔叔點頭:「是的,我清楚。」
那個李叔叔看了我好一會兒,才慢慢點點頭,也重複和寧姐一樣的動作,翻看,簽字,最後把那幾張紙放到了自己的黑色皮包裡。
我平靜地面對對面的三張臉,小腿還在抽筋,心裡有一個聲音,鬼哭狼嚎一樣不斷重複著:上千萬?上千萬?!
寧姐低頭翻自己的包,然後拿出一個信封,遞向末末:「給,收好它,我們無權過問,但老闆說,你知道密碼。」
末末笑著點頭,接過信封,放進了自己的手袋。
寧姐站了起來,兩旁的李叔叔和朔大哥也隨之站起。
「末末,我想我們很少再有機會見面了。」寧姐笑著伸出手,目光中有些感傷,「你好好保重。」
說著,寧姐又看了我一眼:「好好照顧末末。」
我笑,點頭:「我會的。」
末末和三人分別握手告別,李叔叔和朔大哥很不情願地和我稍微碰了一下手,便跟著寧姐,一起走出了咖啡屋。
腳步聲遠去,等三個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咖啡屋門口後,末末慢慢坐下,呆呆地看著看書對面的空座,然後雙臂搭在面前的桌子上,低下頭,枕著手臂,肩膀開始從輕微到劇烈地顫抖起來。
我也坐下,點了支煙,我知道她哭,我無法勸,也不想勸,腦子裡還在回放著剛才的一幕幕。我開始有了很多種猜測,每種情節都不一樣,卻不知道自己猜測得是否正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一切與錢有關。
我覺得,我被耍了。文人小說下載
一支煙快燃盡的時候,末末終於抬起頭,飛快地扭身從手袋裡拿出紙巾,擦著臉頰和眼睛,又擤了鼻涕,我看到她雙眼已經哭得通戲,但臉上,居然是笑著的。
「怎麼了?」我按滅煙蒂,隨口問。
末末轉頭看我,臉上陽光燦爛,忽然伸出胳膊,一下摟住我的脖子,飛快湊過來,在我臉上狠命地、響亮地親了一口。奶奶的!她親的是我腫起來的那半邊臉!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旁邊人太多。我疼得差點兒也趴在桌子上哭起來,扭頭捂臉,瞪末末。
「寶!謝謝你!終天結束了!結束了!」末末的喜悅溢於言表,說著話,手都在激動地做著挽花的動作。
我看著她,揉了揉臉,問:「現在能說了嗎?那個上千萬的財產所有權是怎麼回事兒?」
末末一愣,又笑:「就是一份不應該屬於我的東西,我不能要。」
「你的意思,你視金錢如糞土了?」我話裡帶刺,面帶嘲諷,「剛才那個寧姐給你的信封是什麼?」
末末呆愣,看著我,目光閃爍,猶豫。
「也是錢吧?」我問。
末末緊緊抿了一下嘴唇,微微皺眉,輕輕一點頭。
「也就是說,其實一切也就是為了錢是吧?」我冷眼看著她,「我猜,你是放棄一筆錢,為了得到另一筆錢,是不是?」
末末低頭,不說話,很委屈很可憐的樣子。
「說白了,你跟我協議結婚,就是為了得到這一筆錢。」我總結。
「不是的!」末末猛抬頭。
「那你說?」我仰頭,反問。
末末又沉默了,低頭咬嘴唇。
「我知道,用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這麼說來,沒錢,就是最大的問題!呵呵,原來一切就是為了錢而已。」我輕輕笑了,心裡忽然一陣發寒,沒了滋味的寒。
看末末還不說話,我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小杯咖啡,一飲而盡。
沒加糖沒加奶,真苦。嘴裡心裡一起苦。
「現在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嗎?」我咂咂嘴,問,又搖頭否定自己,「不不,不應該這麼說,我應該問,我們的婚姻現在還有利用價值沒有?」
末末肩膀一顫,抬頭,好像不相信是我說的話。
我從椅子上站起身:「如果沒什麼需要,那就別等兩個月了,盡早離吧,反正我不提,你也會提的,別耽誤你帶著錢遠走高飛。」
末末直直地看著我,剛剛擦乾的眼睛,再次濕潤起來。
我在心裡跟自己說,這一次,絕對不能心軟!
「能做的我都做了,剛才我配合得不錯吧。」我笑了笑,用手指輕輕叩了兩下桌面,「再見!」
說完,轉身就走。
末末在我身後叫了起來:「寶!不是的,你誤會我了!」
我沒停下腳步,擺著手,一邊走向門口一邊回應:「那就誤會著吧,別解釋,有點兒誤會生活才有意思。」
身後,傳來末末的哭聲。我直接走向大門,不停地加速。咖啡屋裡,很多桌的客人在向我們這邊看著,指指點點。
我不在意,現在,還有什麼能讓我在意的?
沒回家,也完全沒力氣再裝小資滿大街遊蕩,去你的木棉、風鈴、熏衣草吧!要不是因為臉腫了,要不是因為腮幫子裡面全破了,我現在真想要一瓶二鍋頭,一碟花生米。再找個本地最紅的……我有個習慣,在難受的時候,學會自己尋找一些小幸福,比如到街上看一看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美女;去銀行看一看那些不屬於自己的鈔票;到車展上看一看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跑車……然後在街上找一個乞丐看,告訴自己:沒關係,剛才那些也不屬於他……但今天,這招不靈了。
沒地方可去,下午很早的時候,人已經在報社。同事們對我腫脹的臉頰議論紛紛。
在走廊,我遇到了老唐,老唐嬉皮笑臉地湊過來:「爽不爽?」
我狠狠地一把推開他:「你給我滾遠點兒!」
「出事了?」老唐看出我情緒不對。
我沒理他,逕直走向總編室。
老唐追過來:「哎呀,寶爹,真生氣了啊?我昨晚那不是配合嗎!」
我苦笑,懶得說話,搖頭示意沒事。
老唐樂了:「哎,那你和那個末末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不是真的吧?不至於你結婚了,我們哥兒幾個都不知道啊!」
狠狠瞪了老唐一眼,轉身就走。
身後老唐還在嘟囔:「看看!還真夠脾氣呢!哎,寶爹,下回結婚得告訴我們啊!」……郭德綱說:法律要不管著,我早打死他了!
找到總編,和他說出了想法,香江的採訪還是我親自去,讓別人去我不放心,怕採不到好稿子,採不到好噱頭。
總編看我腫脹的臉,說:「賴寶,要不,等你牙不疼了再說吧,都腫了。」
我搖頭推辭,說一定要去。
總編微笑,又是一陣褒獎,說我這種帶病工作的態度,及娛樂記界的典範,堪稱職業之瑰寶,操守之奇葩……
跟總編要了一個名額,說要帶一個年輕人去,也算帶新人去通通門路,下次就不用我再多跑了。總編馬上首肯,笑瞇瞇地跟我開玩笑:「你就是帶你們部門最漂亮的女記者去,我也一路綠燈,絕不反對。」
我笑著感激,稱新聞要熱,事不宜遲,開條去財務室拿經費,下午就飛香江,總編同意後,我告辭,出總編室門,在門口吐唾沫。說真的,單位也好,公司也罷,就是個身體,一些部門是眼睛,一些部門是鼻子……員工是手腳,負責做事和前進。領導呢?領導是屁股,負責身體的穩定,偶爾放幾個屁!
忍不住給小雯打了電話,她手機關機。我心裡有些亂,小雯會是真傷心嗎?那為什麼啊?莫非……不會的!於是發了條短信:我還以為我是九世善人,沒想到成十惡不赦了。
邁步走進部裡,我還真就不客氣地選了一個漂亮又勤快的女記者,告知她和我一起去香江,馬上回家收拾東西,但行李不能超過一個包,否則換人。我怕這些丫頭聽說去香江,馬上大包小包的,跟旅遊似的,到時候還得我幫著提拿扛拖,麻煩!
那位問了,你沒私心嗎?幹嗎選個漂亮女記者?實話說,女記者漂亮,實際上是很吃香的,有時候憑一張臉都能成門票,而某些男明星,也對漂亮女記者的提問回答得十分積極,要不怎麼說:美麗不打折,漂亮能吃飯呢。
女記者跟中了五百萬似的,不管不顧,摟著我脖子緊緊和我擁抱了一下,然後撒著歡就跑了。沒被選上和臨幸的其他眾女同事,紛紛對我白眼相待,嗤之以鼻,尤其是那個曾被我安排過專訪的美女同事,看我的眼神更是哀怨悲切。
其實我選這個女同事還有個原因,就是根據聽說和自己觀察,她是部門裡眾女同事中最勤快、最喜歡跑活的一個,而我去香江的目的,絕對不是什麼狗屁採訪,我只是想離開這裡,散心也好,靜一下也罷,就是想離開。所以想帶個勤快的在身邊,只要簡單地打通關係,就讓她信馬由韁去吧,所有大稿都署她的名又如何?
去機場候機的時候,給肉狗打了一個電話,詢問了一下小粉獲知什麼情況沒有。肉狗答好像還行,小粉還沒回來,還在陪小雯,說小雯哭得已經偏頭疼。這真是讓我意外。叮囑肉狗,讓他告訴小粉好好照顧小雯,而且這幾天有什麼事的話盡量和老付多幫忙,更要照顧好雯父雯母。平心而論,我是喜歡這兩位贗品岳父母的,所以絕對不想因為這場戲把他們兩位氣得傷了身體。
聽出話題不對了,肉狗問我:「怎麼個情況?」
我說:「報社有任務,去香江採訪。」
「去多久?」
「不一定,要幾天吧。」
「電話開機,隨時聯繫。」
「OK。」
掛了肉狗的電話,低頭看著自己手機屏幕,上面有十五個未接來電的顯示,都是末末打的。揉了揉太陽穴,給末末發了條短信:去香江採訪,再聯繫。
按了發送鍵,關機。廣播裡開始通知登機了,我幫女同事拿著行李包,自己是孑然一身,一起走向登機口。
這一刻,我在想:我要做一隻純潔無憂的小鳥,在蔚藍的天空中,撲騰著翅膀,辟里啪啦地飛,越飛越高,越飛越遠,遠離塵世,遠離喧囂,遠離未婚先有子,遠離合同制夫妻……或許當我不飛的時候——就是我飛不動的時候。
賴寶日記 5月25日 星期五 陰
香江是一個國際大都會,繁華、混亂,就如同我這兩天在這兒的心情一樣。
要採訪的新聞已經徹底曝光,大街小巷都在議論著關於張柏芝懷孕的種種猜測,而當事人也沒在香江,據說為了躲狗仔,秘密出去旅遊了。為了不至於空手而歸,讓美女同事代我聯繫了很多同行,探出了一部分所謂的內部消息,全都是「據不願透漏姓名的知情人爆料」那種的,並告訴美女同事,不管真假,全寫,娛樂圈就是這樣,娛樂新聞也一樣,哪兒有那麼多真事?要全是真事的話,就不存在炒作了。而且就算得罪了明星,告也不會告到我們報社,我們不是第一家爆料媒體。
新聞工作者手冊上說過:新聞一定要深入調查採訪,一定要以事實為依據,著重強調了新聞的真實情。只不過,這一點,對娛樂新聞來說,基本等於作廢。
挖到一些料,又聯繫了同行朋友,讓他們帶著美女同事一起出去跑。那些同行一聽說有美女,全部都垂涎三尺,滿口答應。於是美女同事在多次撒嬌求情,讓我陪同前去無效後,肩負著重任,單槍匹馬殺入花花香江娛樂圈。
沒那麼多東西可跑,一天半就基本上無事可做了。我特地給了美女同事半天時間去逛街購物,又教了她一些中飽私囊的手段和伎倆,美女同事徹底把我引為知己,奉若神明。
兩天時間,打道回府。美女同事戀戀不捨。我教導她,這種事一定要適可而止、見好就收,第一次公費出來一定要速戰速決,回去之後,既搞定了新聞,又這報社節約了經費,必然會討總編歡心,下次肯定還會放心讓你去;反之,有這麼一次機會你就往死裡玩往死裡耗費時間,回去報銷的時候讓總編肉疼,那下次有機會也沒有你的份了。
美女同事感慨:今日聽君一席話,勝混社會整十年。
其實我是有太多放心不下,兩天時間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和問題,而且之前的那股委屈和憤怒也被這四十八小時的冷靜驗消磨得差不多了,也是該回去收尾的時候了。
這兩天時間,我手機一直沒開。
下午一點多,出了山城機場,我開機。片刻,無數短信蜂擁而至,短信提示音響個不停。
肉狗的、老付的、老唐的、小雯的,更多是末末的。手機短信箱被塞滿,餘下的沒看到,只看到末末的幾條短信。
寶,你是躲我嗎?你真的去香江了?
寶,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寶,你到底在哪兒?為什麼不開機?給我回話好嗎?
寶,我想和你談談,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
寶,你回來後給我打電話吧,我們離婚。
……
長長喘氣,很難受,這心裡啊,又死水微瀾。
我努力,我工作,我善良,我助人,我本想享受生活,沒想到卻是生活享受了我……
小雯的短信只有一條:寶,聽說你去香江了?回來給我打電話。
沒猶豫,馬上按號撥打。其實我這心裡還是很惦記這一家三口半人的。而且,這兩天,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對小雯,開始有了一種莫名的情緒,在一點點地從心裡感染,甚至感染到潰爛。
電話響了幾聲,接通,淡淡的地聲:「喂。」
「小雯,是我,我回來了。」
「你打電話來幹什麼?!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電話那邊,一聲尖叫。
我被嚇到了。
電話那邊,輕輕咳嗽了一下。瞬間明白,小雯的父母在旁邊。
「小雯,你沒事吧?」我盡量壓低聲音,幾乎是在用出氣聲,以確保自己的話只有小雯能聽見。
小雯在那邊頓了一下,聲音冰冷憤怒:「談什麼?有什麼好談的!你不是人!」
我愣了一下,飛快地在腦子裡分析著,小雯說這句話的意思是,在這之前我應該是說了一句什麼,應該是——「我們談談吧。」
我沒說話,隱約聽到小雯旁邊有含糊的聲音,好像是雯母,卻聽不清在說什麼。
小雯抽泣了一下:「好吧,賴寶,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談談,把一切就清楚!」小雯很冷,跟真的似的。
「好吧。」我只能這麼接話。
「下午五點,我們的咖啡館。」冰冰的一句,電話掛斷。
我們的咖啡館,我知道,我和小雯也只去過一家咖啡館。
回了家,空蕩,死寂。
不過,我兩天沒回來,家裡卻是潔淨異常,如我這般懶惰的人,如果沒人催促的話,自己也很少大掃除,但現在家裡幾乎是一塵不染的狀態,比我在家時還乾淨!是誰來打掃過?小雯?末末?還是田螺姑娘?
轉了一圈,終於有了答案。應該是末末打掃的,因為在客廳的茶几上,一個杯子下壓著一張紙。那是一張《離婚協議書》,下面已經有了末末的簽字。「艾末末」三個字寫得扭曲潦草,彷彿簽這個字的人當時手在不停顫抖。
拿著這張《離婚協議書》,我愣了許久。離婚?說實話,就算放到十天前,這個詞彙對我來說,都是無比無比遙遠和陌生的。必須承認,第一次離婚,我真的沒什麼經驗。真的要離婚嗎?應該是吧,即使我不離,末末也會要求離的,估計她有她的生活,有她的目的和長遠規劃。而我,真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容忍和一個完全欺騙我了女孩生活在一起。
下了出租車,站在咖啡館附近猶豫了半天,我應該可以想像雯父雯母看到我之後的臉色和眼神,而且我面臨的必然是一場刻薄尖銳的討伐戰,恐怕今天這一遭,會對我以後造成心理陰影,患上「岳父岳母恐怖症」也說不定。
邁步進入咖啡館,小雯正笑瞇瞇地坐在不遠處的一張小桌旁,正朝著我揮手,人也站起身走了出來。我警惕地觀察著、猶豫著一步步走過去。看著小雯臉上的笑容,好像……不是鴻門宴。
小雯走到我面前,臉上笑容收斂,目光變得疼惜不已,慢慢伸手,摸著她打過的那半邊臉頰,聲音溫柔憐愛:「寶,你受委屈了。」
一瞬間,所有積蓄的委屈和痛苦決堤而出,眼淚幾乎是噴射出了眼眶,抖著嘴唇,一聲哀號:「我的命好苦啊!」大哭著,一頭扎進小雯懷裡,雙手擂成小拳頭,負氣地一下下捶打著小雯……沒錯,當然是開玩笑的,我沒那麼變態。
被小雯摸著臉,我心潮起伏,臉上卻笑了笑,搖搖頭:「沒事。」
「還疼嗎?」小雯仰頭看著我,用冰冷的手指軌撫著我,眼淚開始一點點湧了出來,浸濕了眼眶。
「你當你們使的都是九天十地菩薩搖頭怕怕霹靂金光雷電掌啊?還疼?」我頭一歪,想躲開小雯的手。說真的,她這麼摸來摸去的,摸得我小心肝撲騰得越來越厲害了。
小雯笑了:「還貧呢!」說著,手放下,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我,和我一起走到座位旁,面對面坐好。
「叔叔阿姨怎麼樣?」落座,要一杯咖啡,我馬上問。
小雯很嚴肅地點點頭:「很生氣!」說著,自己笑了出來。
「那……他們怎麼沒來?」我追問著,又不放心地左右看了幾眼。
「沒有,爸爸媽媽說,這事情讓我自己解決,今天和你好好談談,做個了斷。」小雯說著,目光忽然傷感起來。
哦,果然是了斷。
「現在是什麼情況了?」捏著小勺攪著咖啡,我用目光向小雯的肚子示意了一下。
小雯笑笑,伸手摸著自己的肚子:「爸媽的意思,如果今天和你談得沒結果,就讓我跟他們一起走,我……答應了。」
我感覺自己的心微微顫了一下,臉上卻笑出來:「好事啊!那孩子呢?」
「孩子,呵呵,他們還是認為是你的,但要不要這個孩子,他們讓我自己決定。」小雯說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我也說了,孩子是我的,和任何人無關,我要生下來,爸媽也答應了。」
看看,到底是在國外混生活的人,就是開通!
「不錯不錯!」我笑著拍拍手,「這樣,你的事就算大團圓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嘿嘿!」
小雯也笑了一下,笑得很難看。抬頭看著我,目光中包含歉意和疼惜:「寶,對不起,本來是準備我自毀形象的,沒想到現在把你弄的……」
「沒事。」我擺手,「我習慣了。」
「真的真的,寶!我對不起你,我真的一點兒不想讓我爸媽對你是這個印象,還讓你受委屈,還讓你挨打……」小雯探著身子,激動地說著,越說聲音越小。
「好了好了!」我急忙緩解壓抑的氣氛,「不管怎麼說,現在和預想的差不多,解決得也很不錯。你爸媽怎麼看我無所謂,估計這輩子也沒機會見面了。」
這算個笑話,但說出來,怎麼就那麼感傷呢?
兩個人,開始沉默起來。我點了一支煙,小雯小口地喝著咖啡。
許久,小雯忽然抬頭,瞇眼笑著,問:「寶,那天晚上那個女孩,就是末末是嗎?」
我點頭。
「真漂亮。」小雯也點頭。
又是沉默。
許久,這次我先開口:「哎,小雯,你那天晚上哭得那麼傷心,怎麼……」
小雯打斷我,努力地一笑:「我裝的啊,不然爸媽怎麼會信?」說著,扭了頭,我聽到她長出氣,調整呼吸,再次抬頭,直視我的眼睛,「寶,但那天晚上,末末是真的。」
「什麼真的?」我一愣。
「憤怒啊,傷心啊,還有看我的時候那個仇恨的眼神啊。」小雯歪頭笑著,眼睛斜看著上方,像是在回想,「真的,寶,末末是真的吃醋,真的恨我,都是女人,我看得出來。」
「她有病。」我一撇嘴。
「才不是!寶,她也愛你,如果一個女孩不是真的愛你,她不會為你傷心的。她可能因為你生氣,哭一下用來發洩,但絕對不會傷心,末末是真的傷心。」
小雯不停地說,好像要強迫我相信什麼。我只是笑,我可以相信小雯說的話,但那有什麼用?
「那天晚上,她誤會我了吧?」小雯關切地探著身子,伸出手在我眼前晃著,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問你呢,你跟她解釋了嗎?」
我點頭:「解釋了,她不信,呵呵。」
「換我我也不信。」小雯低頭自言自語,想了一下,忽然睜大眼,「寶,你能不能給末末打個電話,讓我見她一面,我當面和她解釋。」
「啊?現在?」我一愣,旋即搖頭,「改天吧,現在沒心情。」
「不能改天!」小雯聲音忽然平靜下來,「我沒時間了。」
「為什麼?」我有不祥的預感。
小雯苦笑了一下:「今天我出來和你談,談得沒好結果的話,我回去,明天就坐飛機走了。跟爸媽一起走。」
我呆住了。走?哦,走,挺好,這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嗎?這個事實我早有心理準備了,但是我這心裡,怎麼就這麼難受呢?
緩過神來,搖搖頭:「算了算了,小雯,你不知道我和末末是怎麼回事,你根本不用跟她解釋什麼的,沒必要。」
小雯伸出手,扣在我搭著桌面的手背上:「寶,我明天就要走了,要是不和末末解釋,我心裡會不舒服,我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求求你了!」
我猶豫。
「寶,我不管你和末末以後會怎麼樣,但我不能帶著這麼多的愧疚離開啊,我已經覺得很對不起你了!求你求你!」小雯微微皺眉,哀求著,眼眶又有些濕潤。
找找歎氣,搖頭,我看了一眼她,慢慢伸手拿出手機。
末末接到我電話幾乎是驚喜的叫喊,我卻沒什麼情緒配合她,淡淡地告訴她出來一下,有事,然後說了地址。末末語氣瞬間低沉,好像明白我要她出來談什麼擬的,哀傷地說她知道了,馬上到。
約摸關小時,咖啡館門口有響動,我扭頭,看到末末走了過來,張望著,正好與我的目光對視上,瞬間,目光移動,她看到了小雯,馬上呆愣在原地。我衝她招了招了手,她咬著嘴唇,遲疑地走了過來。
小雯笑著站起身,跟末末打招呼:「你好。」
末末猶豫著點頭,看我,小雯伸手示意我身邊的位置:「靖坐。」
末末看了我一眼,我明白小雯的意思,無奈向裡面挪了一個座位。末末這才坐到我身邊。
「我叫朱小雯,直截了當吧,今天找你來就是為了解釋一下那天晚上在賴寶家的事情。」小雯幾乎是毫無保留,從自己和父母的關係,到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再到她和我們幾個在酒吧的偶遇、交往,直到求我幫忙應付父母,一直講到那天晚上。
末末聽著,表情越來越驚訝,而在小雯凌晨到某些情節時,末末的表情也隨之傷感,到最後,目光已經有了些許同情,雖然還隱約質疑著。毫無疑問,小雯講述的,和我那天晚上對末末解釋的,如出一轍。
「末末,你不要再懷疑了。」小雯把一切講完,向前微微探著身子,「今天把你找來,有些冒昧,但我明天就要出國,可能不會回來了,我怕我沒機會和你解釋。末末,賴寶是個好人,我相信你們會幸福的,我祝福你們。」
末末一愣,猛抬頭,直直看著小雯,然後慢慢轉頭,哀怨地看了我一眼。
「小雯,那天……我們……」末末抱歉地看著小雯,不敢與她對視。
小雯笑著搖頭:「末末,我有話直說。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但之前賴寶和我提過你好多次,說起你們的初戀,還有你們的協議婚姻。」
「好多次?」我跟小雯急了。
「協議婚姻也說了?」末末扭頭跟我急了,「你這都跟小雯說了,那你和小雯的事情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
我撇嘴看末末:「女人和女人不一樣,我跟小雯說,她能明白,我先跟你說,你不一定怎麼鬧吧!」
末末瞪眼:「你!我是那種人嗎?」
小雯在對面忙擺雙手:「好了好了,你們倆別吵了,聽我說完。末末,你那天的一切表現讓我明白,你愛賴寶,對嗎?別否認,我們都是女人,我看得出來。」
末末本來要說什麼,被小雯這知一說,張張嘴,沒出聲,低頭。
小雯開始攻擊我:「賴寶,你記得我跟你說過嗎?婚姻這種事,對女人意味著太多了,哪怕是有什麼目的的協議結婚,女人也會找自己最信任的、最可以托付的人。如果末末不愛你、不相信你,她也不會真的和你登記結婚,所謂的什麼結婚協議,你也知道,哪怕上鬧上法庭,也不見得能成為可以採納的證據,不是嗎?」
……我不說話,愛咋咋地吧。
「末末,寶真的是個好人,很善良,真的是那種同一屋簷下也不會對你不軌的人。這樣的男人,現在很少了。」小雯繼續說,語氣平緩,循循善誘。末末的目光盯在地上,慢慢點頭,若有所思。
「我很幸福能認識賴寶這樣的朋友,所以我也希望他幸福。」小雯輕輕笑著。
末末皺著眉頭,咬了咬嘴唇,看著小雯的眼睛:「小雯,我都明白了。我想謝謝你今天能……但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所以我不敢答應你什麼。」
小雯雙手握著末末的手:「說真的,如果不是寶愛著你,像他這樣的男人,我都想帶走的。」
……
「我有東西要給你。」笑著,小雯從包裡翻出一個黑色的絨布小盒子,「末末,這是我給你的禮物,也算是祝福。」
說著話,小雯打開盒子,輕輕放在了末末面前。末末看著,我也探頭看去,是一條鏈墜,黑繩,本銀色羽毛。
末末直直看著,若有所思,忽然猛一下扭頭看向我,速度之快,把我嚇得一哆嗦。
「他這……」末末指著我的脖子。
小雯笑著點頭:「是,寶的也是我做的,都是祝福,傳說鳳凰涅槃之前,鳳尾上掉落三根靈羽,誰得到他們,就能實現三個原望。」
小雯說著話,居然站起身,拿起三根羽毛的鏈墜,繞到末末身後,輕柔地給她戴上。末末一愣,低頭看著已經墜在胸前的那三根羽毛,伸手撫摸著。
一邊戴上,小雯一邊說:「不過,因為是我做的,所以你們倆的鏈墜,我有權先許願,佔用你們一人一個,第一個願望就是希望你們幸福;第二個,就是希望你們倆能夠永遠在一起。剩下的,你們自己把握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怎麼覺得小雯的眼睛裡有那麼一丁點不易察覺的感傷?
末末一直在低頭,輕輕摸著胸口的三根羽毛,滴答,一顆眼淚滴落,濕了手背。
「好了小雯,說說你吧?」我受不了這場面,開始轉移話題,「你這一走,估計再見面就遙遙無期了,在國外要好好照顧自己。」
小雯點頭,眼圈一紅,馬上一扭頭,憋住了眼淚。
我身邊,末末緩緩抬起眼睛,望著小雯,眼淚刷刷流著,聲音顫抖:「小雯,謝謝。」
小雯笑:「我是在報恩啊。寶幫了我那麼大的忙。」說著一指末末,「你也是啊,你不是一樣要報恩?」
末末呆了一下,眼淚流得更急了,抖著嘴唇,不知道所措地搖頭,目光游離:「可是我……可是我……」
說著,末末突然站起了身,拎著自己的手袋,捂著嘴,轉身飛快地跑出了咖啡館。
一直坐到外面的天色漸黑,我和小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更多時間是沉默,我已經喝到了第五杯咖啡,但倆人仍舊這麼坐著,好像誰也不願意站起身,誰也不願意說先走。
終於,還是小雯先站起了身,可愛地扭了一下腰,衝我擠眼睛:「寶,就這樣吧,我們的談話結束了,你是個騙子,是個禽獸!我明天跟爸媽走。」
我笑了,點點頭:「小雯,不管你爸媽多恨我,幫我帶到一句話——祝他們身體健康。」
「你沒機會翻身了。」小雯還笑著、逗著,好像在掩飾什麼。
結了賬,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咖啡館。在咖啡館門口,相視微笑,擁抱,說了很多互相祝福的話,看著小雯上了出租車,也看著小雯在上車之後對我用力地擺手,笑得十分甜美、可愛。
直到那輛出租車消失不見,我才轉身,抬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回家。車子開到濱江路,我讓司機停車,距離家不算遠了,我想在江邊走走。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在他臨死的時候,他能夠這樣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奉獻給了為婦女謀幸福的事業!我現在就是這樣的人嗎?走到江邊,我忽然感到有一種不捨,好像我此時此刻才意識到,小雯明天要走了,這一走估計一輩子都見不到了。我知道,我和她互相有些感覺,但卻沒有任何可能性,小雯之所以壓抑自己,是因為她肚子裡懷著另一個男人的孩子,而那個男人,很明顯地是她愛情的全部。
但就剛剛,在咖啡館,就是我和小雯最後一次見面了嗎?毫無徵兆的,身體不經大腦,我拿出手機按了號碼。
只響一聲,小雯就接聽了。
「還沒到?」我問。
「嗯,還在車上。」小雯的聲音有些軟,鼻音很重。
我心裡一緊:「小雯,你……哭了?」
小雯緊抽了兩下鼻子:「哪有,就是有點兒感冒。」
明顯的謊言,剛剛在咖啡館,說了那麼多話,一點兒沒有聽出她感冒來。那她,真的哭了?因為傷離別,離別就在眼前?
「小雯,你明天……幾點的飛機,提前告訴我一聲。好嗎?」我輕聲問著,無法阻止自己的想法。
那邊沉默,沉默了許久,小雯輕輕地嗯了一聲。但是這一聲,嗯得太輕了,輕到我掛了電話之後,我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小雯是不是真的跟我嗯過。
走回家,一路上好像想了很多事情,也好像什麼都沒想。
出了電梯,心不在焉地一邊拿鑰匙一邊走向家門口,忽然身子一顫,嚇得頭皮都麻了一下,手一軟,鑰匙掉在地上。
我家門口坐著一個人,披頭散髮,看不清臉。
「誰?」我試探著問。
一抬頭,竟然是末末。
我脊椎都氣歪了:「你幹什麼呢?」
「等你。」末末坐在地上,蜷著雙腿,抱著膝蓋。
「你不是有鑰匙嗎?怎麼不進去啊?」
末末慢慢站起身,雙手揉著腿,表情齜牙咧嘴地痛苦,卻還在跟我釋放著悲切的眼神:「以前我可以,但我現在不知道還能不能進你家。」
我心裡冒火:靠,跟我裝可憐!
撿起鑰匙開了門,扭頭看著站在門外低頭搓手的末末,我吐字:「進。」
末末無比順從地低頭走了進來,無聲地換鞋,無聲地走向客廳,在沙發旁站著,不坐。
「你裝什麼呢?別跟我弄這小鳥依人的模樣啊。」
末末慢慢坐在沙發上,忽然手向屁股底下一摸,拿出一張紙。
「寶,這個……你看了?」末末小聲問。她手裡拿著的是那張《離婚協議書》。
我點頭。
「那你……」末末試探著看我,低頭,眼睛上翻,繼續楚楚可憐。
我沒說話。
「寶,我們談談吧。」末末聲音恢復正常,不像剛才那樣發嗲。
我點頭。
「寶,我想知道,你愛我嗎?」這話問得很突然,很直接。
我腦袋開始亂起來,起身,走向飯廳,從冰箱裡拿了罐啤酒,仰頭猛灌下去半罐。我怎麼回答?
「寶,告訴我,你愛我嗎?」
我雙手搓滾著啤酒罐,輕輕一歎氣:「愛過。」
「不,我是問現在!你愛我嗎?」末末幾乎不給我喘息時間,馬上追問。
我不知道怎麼說了,因為我明白,我的答案肯定直接關係到末末接下來要說的一切。
末末看著我,臉色蒼白,沒有眼淚。
「如果我告訴你我愛你,你還會跟我離婚嗎?如果我告訴你這些年我一直在愛著你,忘不了地愛著你,甚至四處打聽你的下落,想要尋找你,你還會跟我離婚嗎?」
我的心顫抖起來。或許小雯說得對,一個女孩不愛你,不信賴你,怎麼可能把婚姻的寶押在你身上?
我抬眼,看向末末,眼神裡有感動。
「你不會的,是嗎?」末末的目光幾乎是哀求,「因為你也愛我,對嗎?」
我和那雙哀怨、期待的眼睛在對視,心理防線也在一點點瓦解。終於,我輕輕點了點頭。
末末飛快地笑了一下,但笑容在臉上轉瞬即逝,卻更深地低下了頭。
「寶,如果我告訴你,我這些年……被人包養過。你還會愛我嗎?」
……剛剛射出一絲陽光的天空,再次烏雲密佈,剎那間電閃雷鳴、地動山搖。
我眼前幾乎黑了一下,本能地認為自己聽錯了!傻愣愣地看著末末,手發軟,啤酒罐歪在一邊,啤酒流出來灑到地板上。我沒察覺,我感覺心裡一下子空了。
末末低著頭,頭髮垂著,遮住她的臉:「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兩句可以說清楚的,在所有人看來,我是被包養過的女孩,這是我一輩子洗不掉的污點。」
我覺眼睛開始酸脹起來,根本無法眨眼,嗓子發乾,有一口氣,始終吸不上來。
「我想,你也不能接受是啊?」末末開始慢慢抬頭,卻不看我,而是把目光盯向手裡的那張紙,「所以我是和你協議結婚的,我曾告訴你,我們會離婚的,因這我有這樣經歷,你不會要我,就算你要我,我也會覺得我配不上你……寶,簽字吧。」
拿著筆,我哆嗦起來。說真的,我好像猜測過這種可能性,但當這個事實真的從末末嘴裡說出來,我還是很難接受。我愛末末嗎?應該是愛,但她……是的,我自私,我無法承受自己愛的女孩被人包養過,這是一種傷,這是一種天大的恥辱!從某種意義上說,末末現在是我的合法妻子,但我能接受和她一起生活下去嗎?我能承受有著這樣經歷的女孩和我朝夕相處嗎?我有那麼開通和大度嗎?答案是否定的。我只是一個小男人而已。
……終於,我慢慢俯下身,把筆伸向那張紙。一筆一畫地,寫下我的名字。在筆落下去的一瞬間,我的眼角餘光瞥到末末的眼淚也隨之落下。簽了字,我再也沒了一絲力氣,筆就這麼甩在茶几上。
末末流著眼淚,也是一樣呆呆的,盯著那張紙,忽然飛快地伸手抹了一下臉,拿過那張紙,一邊疊,一邊站起。
「寶,真的謝謝你!不管怎樣,你幫我的太多了。」
說著話,末末輕輕移著腳步,走到我身邊,俯身輕輕親吻了我的臉頰,然後腳步聲傳向門口,換鞋的瑣碎聲,開門聲,還有一下一下的抽泣,最後是輕輕地關門聲響。
家裡一下變得死寂,整個過程,我一動沒動,像雕像一樣,從大腦,到心臟,再到全身,徹底麻木。
賴寶日記 5月26日 星期六 陰
昨晚,真像是夢一樣。睜了眼,開始繼續麻木,繼續發呆。我簽字了?簽了。走。好像一切都結束了。
手機的短信提示一會兒一響,拿起手機:寶,下午一點的飛機,我們一個小時以後去機場。
小雯?!機場?!我瞬間腦袋炸了一下,猛然清醒過來,看看短信接收時間,上午近十點。而現在的時間——十一點半!
根本沒時間思考,轉身換鞋就出了門。在電梯上平安拚命跺腳,試圖用自身的重量讓電梯下降得更快點兒!
上帝保佑,一定要讓我趕上啊!
進了機場,傻愣愣地四下看了一圈,忽然想起,拿起手機給小雯打電話。小雯接電話的時候,小心翼翼,聲音輕弱,帶著驚喜,最後跟我約好在機場地下一層大廳的一個洗手間旁邊見。
掛了電話,一路飛奔。我不知道自己急什麼,但心裡有一個念頭,要見到小雯,哪怕是最後一次。在地下一層的約定地點,我四下張望,終於看到了小雯快步向這邊走過來。她看到我,一下子笑了,微微笞胳膊揮手,然後指了指我身邊不遠的一個拐角處。我們一前一後到了拐角,終於面對面站立,我大口喘氣,她也激動得臉頰微紅。
「你爸媽呢?」
「在那邊餐廳呢,這裡他們看不到,能擋住。」小雯背著個大包,瞇眼笑著。
「我……」看著小雯,我卻一時失語,憋了半天,乾巴巴地說,「我就是來送送你。」
小雯笑:「神經病,昨晚不是都告別了嗎?現在搞得像地下黨似的。」
我也笑,說不出話來,心裡的難過一點點滋生,擴張,充斥。
「哎,和末末怎麼樣了?聯繫沒有?」小雯笑著,還在關心這個。
猶豫了一直,還是把昨晚和末末在家的事情簡單扼要地講了一遍。說真的,關於末末的這個事情,我心裡很難受,很想找人傾訴。但這關係到末末的名譽和清白,我和誰說?現在最保險的,就是小雯。
小雯聽完,也顯得很吃驚:「真的?」
我點頭。
「寶,你很在意這個?」小雯皺眉,臉上有些慍怒。
我沒說話,其實我真的在意,但面前也是女孩,這話怎麼說?
「寶,我想問你,你愛我嗎?」小雯突然說。
我覺得自己後腦卡地炸裂……
小雯看著我驚訝的表情,用力一抿嘴唇:「好吧,這麼說,如果沒有末末的存在,且你也愛我,膽我肚子裡依然有這個孩子,而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你會答應嗎?」
這個問題也很棘手。但實際上,一秒鐘之後我就看出小雯不是真心地問這個問題,她只是要我想,那我就想吧,我想……我會吧,我沒有處女情結,而且孩子也應該不算什麼大問題。於是,我點點頭。
小雯眼神裡飛快閃過一絲巨大的喜悅,但瞬間正色:「寶,既然你能接受我,為什麼不能接受末末呢?」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你愛的是她這個人,還是她的心,你在意的是你們的未來,還是她的過去?」這話可真有哲理。
「小雯,我是來送你的,不是來聽你上課的!」我壓低聲音,表示惱火。
小雯一撇嘴,臉轉向一邊,忽然一睜眼,轉過來:「對了,有東西!」
小雯在包裡飛快地翻著,拿出了一個很大的黑色塑膠袋子,塞到我手裡。
「這是什麼?」
小雯笑瞇瞇地指著袋子說:「你可別以權謀私啊,這些是禮物,是我給粉姐、肉哥、付哥和唐哥的禮物,謝謝他們這段時間幫我,沒辦法,不能當面謝了,就委託你了。」
「嗯,保證完成任務。」我點頭。
「那好了,這回徹底交代得差不多了,好好照顧自己吧!」小雯笑著,對我伸出手。我也伸手,握住她。
「再見!」小雯說得很用力,然後試圖把手抽回去。
我沒鬆手,握得更緊。小雯一愣,詫異地看我,而那詫異的眼神很快變成欣慰和憂傷。我輕輕一用力,小雯上前一步,緊緊靠在我懷裡。
「傻丫頭,你這一走估計再沒機會再沒機會見面了,好好保重自己啊!」我說著,抱著小雯瘦小的肩膀,連同她背後的背包。怎麼鼻子居然有點酸。
小雯抬手,輕輕摸著我的頭髮,像是安慰孩子一樣聲音輕柔:「不會的啊,寶們可以聯繫,這個袋子裡有我的信箱地址,而且我在外面會盡快型好別的網絡通信軟件,到時候只要有時間,我們可以隨時聯繫的啊!」
我把小雯抱得更緊,她越說得輕鬆,我越難受。
在我懷裡沉默了片刻,小雯環住我的脖子:「寶,真的謝謝你,你幫了我這麼多,更重要的。你讓我的心又活了。你知道嗎,在這之前,當他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裡之後,我覺得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也不可能再哭,更不可能幸福,你就像是一顆福星一樣,把我爸爸媽媽帶回我身邊,更讓我開始變得快樂……」
我抱著小雯,靜靜地聽著,極力控制眼淚。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快樂、幸福,你不能讓我對你永遠愧疚吧?」小雯說著話,慢慢踮著腳尖,用她的臉頰輕輕磨蹭著我的臉。
我閉了眼,感受著這種溫暖與輕柔,然後慢慢側了側頭,嘴唇輕輕啄著小雯的臉頰,一點點輕吻,一點點移動,終於親吻到了她的嘴髻。小雯閉上眼,深情回應我。那是長時間的擁吻,卻絲毫不激烈,我們的嘴唇,我們的舌頭,我們的一切動作,都是輕柔、深沉、緩慢、細緻的。是的,已經是心有靈犀,已經是互有眷戀,但這應該不是愛情,最起碼,這無比擬小雯曾經經歷過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情。所以,我心裡明白,她心裡也明白:我們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
許久,我們分開。我看著小雯,她還在保持著仰頭對我的姿勢,閉著眼。
「小雯?」我叫了一聲。
小雯一睜眼,眼淚瞬間流下,奪框現而出。
一抬手,迅速抹了一下眼睛,小雯努力一挑眉瞪眼,抑制著眼淚,或許也在抑制著離別的傷。
「小雯,最後一個問題。」我看著她,也伸手,擦了一下她臉頰殘留的淚水,「你告訴我,……那天晚上,我喝醉了的那天晚上,我們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
小雯笑了,笑著,皺了一下鼻子,單純、可愛、清澈、透明。
「你就想你的流氓事兒吧!」
我也笑,卻不鬆手,還在扶著她的肩膀:「我求你告訴我吧,你不能帶著秘密走啊。」
小雯一歪頭:「你希望有,還是希望沒有?」
我一愣,低頭,看小雯,壞笑起來。
小雯臉一紅,撇嘴:「我就知道!不過,你就按照你希望的認為吧!不是挺好的嗎?」
機場廣播響起,聽得出,這是在通知小雯所乘坐的航班馬上登機。小雯和我都聽著,然後對視,眼神裡有無奈,有不捨。
「好了,我要走了!」小雯笑了笑,再次湊近,親吻了一下我的臉頰,「寶,你是好人,會幸福的。好好保重。」
「嗯,你也好好保重。」我點頭。
小雯退後了一步,脫離了我的雙手,然後一步步後退著,一邊後退,一邊對我微笑,和我揮手。我也笑,揮手,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終於,小雯一轉身,快步走了起來,一邊走著,開始抬手在臉上擦著。看著她的背影,我能想到她在擦什麼,因為她抬手擦著臉頰的頻率越來越快,腳下的步子也越走越快,歸後幾乎是小跑起來。
「小雯!」我忽然大叫了一聲。小雯沒有停下腳步,也沒回頭,消失在拐角處。
我不能追過去,因為在拐角那邊,雯父雯母可能會看到我。我悵然若失,卻不知道失去了什麼,而我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叫那一聲是為了什麼,或者有什麼事。就是想叫一下小雯這個名字,可能以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嘴裡,再也叫不出這個名字了吧。
就在我看著拐角那邊一片空蕩的時候,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閃出來,朝著我奔跑兩步!是小雯!我激動了,臉上笑出來,擺開姿勢準備迎著她跑過去。但是,小雯的臉上卻沒有笑容,反而是緊張和惶恐!跑過拐角就開站定,衝著我急躁地揮手跺腳,嘴上無聲地說著什麼。
我也無聲地回應,攤手聳肩,終於,我機智過人的頭腦反應了過來,小雯是讓我快跑!一瞬間,我手心都涼了,撒腿向拐角另一邊跑,看到身邊有個牆垛,上面貼著兩塊滾動廣告牌,於是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在廣告牌下,蹲下身假裝繫鞋帶。要不怎麼說人要是倒霉,喝涼水都塞牙!蹲下得太急,耳邊響起了絕望的刺啦一聲,褲襠很給面子地開線了……
沒時間整理,甚至沒時間去想,幾乎在我蹲下身的同時,拐角那邊出現了雯父雯母的身影,拖著皮箱,向這邊走過來。小雯馬上笑著蹦跳過去,特意選了靠著我的一側,挽住了雯母的胳膊,把他們帶向這條通道的另一側,盡量遠離我。
我繼續繫鞋帶,還好沒人注意我,因為我的鞋根本沒鞋帶!
小雯他們一家三口,距離我越來越近了,我的腦袋都快夾在褲襠裡了。上帝保佑,上帝保佑……萬幸,這一家三口,有說有笑地從距離我不過遠處的另一側走了過去,根本沒往我這邊看一眼。我長長鬆了口氣,蹲著,原地轉身,看著那三個人一步步走遠的背影。遠遠地,我看見小雯一手挽著她媽媽,另一隻手飛快地舉起來,用力揮了幾下,馬上放下。我知道她在和我告別。
起身,整理衣褲,雙手前後遮擋,夾著屁股,垂頭喪氣,邁著很女性化的步子往機場外走。
哎,這麼傷感的送別,怎麼最後把我搞得這麼狼狽落泊……
打車,出機場,上高速。
低頭看著裂開的褲襠,腦子裡有一個事實開始閃現——小雯走了。
這個事實,讓我在短暫的難過後竟然開始平靜下來。或許在最早之前,甚至在我潛意識裡,這是遲早的,也是必然的事情,就算一切計劃沒有變,就算按照原來的設想結束一切,到現在也是小雯該離開的時候的。她不可能留在山城,不可能在某一處久留。
她有她的生活方式,她有她要尋找的目標。
一抬頭,正好迎上司機從後視鏡裡看過來的目光,很蔑視。我估計,這位司機大哥可能對我這位坐在後座,一直低頭看自己褲襠的乘客充滿鄙夷吧。
但我現在沒別的心情了,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喝酒。於是馬上拿出手機,給肉狗、老付和老唐等人全部發了統一的一條短信:晚上喝酒。
很快,短信一一回了過來,詢問時間、地點,以及是否可帶家屬。
我正想晚上怎麼喝呢,就在這時候,又來了一條短信:你還活著啊!我找了你幾天,你都關機,我都快回家了!
這是誰?查了一下發信人:老度。
呵呵,居然把這小子忘了。於是回短信:我出差了,你還在山城嗎?
很快,電話打了過來,老度上來就罵,說我小子不仗義,老同學這麼多年沒見了,連個喝酒敘舊的機會都不給,那天見面之後就消失了,打電話永遠關機。
我問他還在不在山城,老度答還在,不過也快走了,這邊事情忙得差不多了。
我馬上回他:晚上一起喝酒吧,正好給你介紹幾個朋友,都是哥們兒,在一起肯定談得來。
老度高興了,說好好好,晚上有時間,打電話給他,隨叫隨到。
其實我就是想喝酒,喝醉,至於和誰喝,關係不大。
那邊孩兒他媽飛國外了,這邊和妻子離婚協議也簽了。好事全讓我一個人攤上了,還不該喝酒慶祝一下?
直接打車回家,進家門洗澡,長久地站在水流之下,閉著眼,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
小雯走了,是有點兒傷感,但這對她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對我,也不是什麼事關失戀的大事,人家不是我的,人家的孩子也不是我的,甚至沒有任何超出水平線的關係,那作為朋友,我絕對應該為小雯有這樣的結果而開心。
站在鏡子前,渾身濕漉漉的,頭髮被水緊貼在額頭和臉頰上,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看著脖頸上那條三根羽毛的鏈墜,想著小雯的笑臉,還有她寄托在這銀色羽毛上的願望,思緒萬千。
那個願望的另一端,是末末。但我真的想不通,我和末末,到底是誰傷害了誰?我很想知道,末末到底隱瞞了一些什麼?因為我清楚,絕對不只是她所謂包養的這麼點兒事情。而且,包養?為什麼跑?為什麼找我?為什麼結婚?為什麼要為放棄上千萬財產而簽字?被包養的女孩,不就是為了錢嗎?
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會無窮無盡地想下去,越想疑點越多,所以有些人會有心理疾病,所以有些人會精神分裂,所以有些人想喝酒。
完全赤裸著身子,在家裡來回走著,一眼看到了我拿回來的黑色塑膠袋。
裡面是小雯送給朋友們的禮物和祝福。
送給肉狗和小粉的是一對情侶手鏈。很粗的一條上面掛著精緻的黑色鎖頭,很細的一第上面掛著一把銀色小鑰匙。紙條上寫的是:肉哥,粉姐,祝你們永遠幸福快樂,更希望除了粉姐這把鑰匙之外,肉哥在其他女人面前永遠是一把鎖。
送給老付的是一條項鏈,裡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精緻的戒指。紙條上寫著:項鏈上面的景泰藍珠子有招財進寶的寓意,祝願付哥幸福快樂,生意越做越大。另:戒指是送給那個叫燕子的小女朋友的,付哥,你要做好男友兼父親的角色,嘿嘿。
上述這些東西,毫無疑問,都是雯親手做的,但送給老唐的卻不是。
打開老唐的那個口袋,看到一個很漂亮的胸針,我嚇了一跳,不會送這個給老唐吧?再一翻,翻到一個小玩意兒,那是一隻鋼製的站立姿態的小狗,意外的是,在狗的下身,一根稍微超出比例的生殖器硬硬地垂著。我伸手一按,啪一聲,那小狗嘴裡竟躥出火苗來!——原來是打火機。紙條上寫:不知道唐哥喜歡什麼,這個打火機是我爸爸的,我看了覺得好玩,也很適合唐哥,就偷偷塞過來當禮物了。那個胸針是給倪小婉的,祝你們幸福。
我把玩著這個打火機,真是不錯,說實話,要不是因為這個打火機和老唐太過相配,我自己都想留下了。
在袋子裡還有一張紙條,竟是給我的。上面寫得很簡單,一個郵箱地址,下面一行字:記得給我寫信,寶,我不想和你這個朋友失去聯繫。
小小地惆悵了一下,把東西全部裝好,紙條收起來,忽然感覺到疲乏。從早上睜眼到現在,真的是馬不停蹄,精神高度緊張,此刻忽然有了倦怠感。
躺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多了。馬上給眾人打電話:速到我家領紀念品,逾期作廢。
小粉一進門就笑,伸手摸我的臉,賠禮道歉著,還眨眼裝可愛。忍住嘔吐,讓大家落座,把眾禮物分發出去。
大家的臉的有驚喜,有感慨,但經過舉手表決,大家一致認為最成功的禮物是給老唐的那份兒,因為和老唐無敵般配。
分別把禮物佩戴著,欣賞著,肉狗忽然問:「你什麼見的小雯?」
「今天。」
「在哪兒?」
「機場。」
大家全一愣,一起看向我。
小粉試探著問:「小雯她……」
我笑著點頭:「嗯,跟她爸媽走了,出國了。」
小粉瞬間紅了眼圈:「這個丫頭!電話都不給我打一個!」
我笑:「可能是怕像今天這麼傷感吧。」瞬間,所有人停止了動作,一起看向我,我一愣,覺出了失言。
老唐拿著那個公狗打火機,一下下按著那根生殖器,笑著大聲說:「愣什麼啊,這還不明白!小雯走了,寶傷心了,找我們喝酒,寶愛上小雯了!多容易分析啊!」
……有些人,槍斃都浪費子彈。
聊得差不多了,商議喝酒的地方,幾番提議否決,再提議,最終達成一致,眾人一同出發。
到了商量的飯店後,找了包間,給老度打了個電話,老度欣然,告知馬上到。
跟周圍幾個人說了一下,今天還有一個朋友,是我高中同學,人不錯,等一下都客氣點兒。
菜剛上了一半,老度就來了,給雙方一一作了介紹,大家都不是什麼靦腆型的,互相開了幾句玩笑,說了些「久仰久仰」「承讓承讓」的廢話,很快沒了拘謹感。
菜上齊,倒酒,我舉起滿滿一杯白酒,起身微笑:「主要是高興,這麼多年了,又能和我這個哥們兒——老度一起喝酒,還有在座的這些好朋友,我先乾為敬。」
說完,一杯白酒,一飲而盡。空了一天的胃,這一杯白酒是三兩,下肚後馬上開始往上翻,硬撐著拿氣壓下去,笑著坐下,讓大家隨意。
眾人都傻眼了,雖然咱們有過這麼喝的時候,但半句話沒開始說呢,已經乾掉一杯了,好像大家都看出今天我有些異常。
看出來就看出來吧,我今天就想喝醉。
拿了筷子,胡亂地夾了幾口菜填在嘴裡,囫圇下嚥,算是把那一直上泛的噁心勁給壓了下去。
拿起酒瓶,又給自己的杯子倒滿,笑著舉杯,轉向身旁坐著的老度:「哎!老度!多少年了,又能坐一起喝酒,緣分啊!我敬你一杯,先乾為敬,你隨意!」
說完,仰頭,一杯灌下。這一次,沒繃住了,咳嗽起來,白酒從嘴和鼻孔噴出些許,嗆得我要死的感覺,扯了餐巾紙擦著,朝眾人擺手,緩過勁兒來,抬頭微笑:「沒事沒事。」
大家都直直盯著我,連老唐看我的眼神都有了擔心的意味。
我晃晃腦袋,又伸手去拿酒瓶子,卻被斜對面的老付一把搶過瓶子:「這麼好的酒,全你一個人喝了啊?來!老度,我敬你一杯!」說著老付把酒瓶子遞給肉狗,自己拿起面前的杯子,伸向老度。
老度猶豫了一下,一仰頭,但可能酒量確實不過關,只喝了三分之一,卻已經一臉痛苦了!
我笑著一把搶過老度手裡的杯子:「幹嗎?老度!你就這酒量啊,不能讓別人瞧不起啊,兄弟我替你擋了!」說完,把杯子裡剩下的酒一口喝掉。
酒桌上,在這次短暫的驚異後,氣氛迅速不正常地活躍起來,肉狗、老唐、老付和老度頻頻互相舉杯,說著客氣話,一口接一口地喝,而且互相還有眼神交流,歸根結底一個原則——阻止我喝酒。
但這東西哪能阻止得了,而且之前已經連喝了兩個三兩,後來又替老度喝了二兩,五十二度的白酒,在我肚子裡沒待多久就開始兵分兩路,有一路直奔上頭。
但我的目的,簡單明瞭——醉。儘管所有人都在貌似熱情地張羅,我還是又掙扎著喝掉小半杯,然後大喊服務員要啤酒,啤酒來了之後,我興致頗高,非要給在座的表演一個深水炸彈……
關於昨晚的大部分內容,基本都是聽大家講給我的,因為在我自己的記憶中已經毫無印象了。
我是第一次醉到不省人事,後來酒桌上發生了什麼,包括自己怎麼回的家之類的問題,一概不知。
當肉狗和老付給我講這些內容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了,我在書房床墊子上睜開眼時頭疼欲裂,洗完澡後稍好一些,卻驚訝地發現,小粉和肉狗睡在臥室,老付和老唐睡在客廳,他們居然全在我家。簡單詢問之下,大概瞭解了昨晚情況,大家也是擔心我,才一夜沒有離開,因為大家都知道了一點兒什麼。
小粉給我泡了熱茶,我喝了後舒服很多,大家都坐在客廳,開始跟我一起,幫我找回曾經失落的回憶……
據說,昨晚我喝了很多酒,直到後來,我徹底喝醉,說話已經含糊,摟著身旁的老度,開始問問題的時候,在座各位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我醉酒難受的原因。
我急了,瞪眼追問我昨晚都問了老度什麼。
「末末。你一直在問末末。」小粉看著我,輕聲說。
我傻眼了,我猜到我就是問的這個,但我怎麼問的,老度怎麼回答的,我一點兒都沒有印象。大家開始根據各自的記憶,拼湊起關於昨晚我醉酒後和老度的一切問答。
老付說,我問了關於末末在高中畢業後的情況。而老度回答的是,末末大學沒讀完就輟學了,具體原因不知道,也不知道後來她做了什麼,但偶爾還會和老度還有幾個同學一起聚會,出手很闊綽,於是在這些老同學圈裡,自然有些流言蜚語。
肉狗說,我問了老度,末末這幾年有沒有男朋友。老度說沒有,而且敢指天發誓地說沒有,不知道末末是怎麼回事,高中畢業和我分手後,就一直沒有任何戀愛的意思。照老度說,末末漂亮,身材又好,追求者眾多,甚至老度的朋友也有動心思的,但末末完全封閉通道,不對任何異性表示好感,因為這個,一度被猜測是「拉拉」。
小粉說,我還問了老度,末末不是不一直在找我,老度點頭,但說末末不承認是找我,當初只是隨意似的打聽,和同學聊起我就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同學們也基本都知道我高中一畢業就沒再聯繫過末末,所以對末末的這種情緒都表示理解,但後來,突然之間,末末關注我的頻率加快,甚至找過很多自己並不熟悉的人打聽我的情況,那種感覺像是一定要知道我藏身何處似的。後來末末就突然沒了消息了,那邊朋友圈裡還一度盛傳末末是來找我了,但終歸是別人的事情,沒人太關心,時間一久也就沒人再提了……
「我還說什麼了?」我問。
朋友幾個互相看了一眼,全都低頭,不說話。
就連老唐的表情也是凝重的。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低聲說:「你昨天喝醉的時候,又哭又笑,還說……末末是被人包養過……」
我瞪了眼睛,我說了這個?我居然說了這個?所有人這時才抬頭看我,目光都在同情。
「寶,你昨晚說了你和末末結婚的事情了。」老付伸手拍我的肩膀,「雖然說得亂七八糟,但大概我們都聽明白了。」
肉狗也伸手,拍拍我:「寶,你昨晚為什麼難受,為什麼喝醉,我們現在都理解了,我想你應該是把憋在心裡的委屈都說出來了,末末和你的假裝相遇,你和末末結婚,還有什麼簽字,什麼上千萬之類的。我們都知道你難受。」
這話說的,我鼻子都酸了。有人能理解自己,這在現在這社會上,是多難的事情!
「寶啊,你現在清醒嗎?」小粉伸手,摸我的額頭,目光憐惜。
我認真地點點頭,覺得這些人好像還有話說。
「寶,昨晚把你弄回來,你醉死了,但我們幾個對你這事兒聊了很久。」老付說,「你知道我們不是閒聊,是關心你。」
「真的很關心!」老唐一臉嚴肅,對我點頭,「我就你這麼一個好兄弟!」
肉狗和老付同時扭頭,狠狠瞪向老唐。
老唐一驚,馬上改口:「我就你們三個好兄弟!」
老付轉過來,看我:「寶,我們昨晚聊了一下,覺得這件事你還是應該好好和末末談談。」
肉狗在一旁點頭附和:「對,寶,因為我們幾個也都見過末末,覺得她不像是那種女孩,一個女孩要是沒難處,誰願意被包養?為了錢嗎?但像你昨晚說的,她和你結婚,是為了放棄那麼一大筆錢,這正常嗎?你還能說末末是為了錢甘心被包養?」
我愣著,覺得這些人從來沒和我這麼嚴肅過,現在這樣倒讓我很不適應。
「寶啊,將心比心,我也是女人,我勸你找末末談談吧,哪有女人會隨便結婚的?就算是為了什麼去嫁人,也得嫁個靠得住的啊!」小粉坐在我身邊,一直在輕撫我的後背,「你覺得呢?舉個例子,你看我就一直沒嫁肉狗。」
小粉的話,和小雯說的意思一樣。
肉狗瞪眼又冷笑:「那當然,你是被我包養的!」
大家一起笑了起來,剛才無比壓抑的氣氛得以緩解。
我的心裡也舒服了,這才像他們,剛才那樣,弄得跟彈劾我似的。不過,大家的話,我聽進去了。末了,肉狗給我出了一道選擇題:如果你老婆和你情人同時掉進水裡,請問你是再找一個豐滿型的還是嬌小型的?跟著大家,我也輕輕笑了笑,我知道,肉狗是在勸慰我,通俗地說,是天涯何處無芳草。
看我情緒穩定,大家全都起身告辭。我笑罵著把這些人趕走,關了門,馬上靠在門上,眼睛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說實話,這些傢伙這一次,還真讓我感動。有時候,有一些知心的、忠肝義膽的朋友,真的是一件幸事。
按照小粉的囑托,我喝了粥,胃裡舒服了很多。真的要找末末談談嗎?
言情歸言情,現實歸現實!小說裡男女主角全都每天談情說愛風花雪月的,但現實中,有幾個為了兒女私情而不上班的?
上班這麼多天,第一次在自己辦公桌前安安穩穩地坐好,在網上胡亂地看著,但實際上,眼睛讀著文字、看著圖片,卻一點沒有過腦子。這是一種很高超的技巧,叫此刻無心勝有心。
抽了好幾支煙,抽到已經有美女同事抱怨了,我才忽然想起什麼,跑到外面的大會議室裡坐下,給末末發了一條短信。短信是字斟句酌的,我不想說得太狠,但又想表達自己的意思:首先可以肯定,你傷害我了,你也明白。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傷害你,你告訴我。
按了發送鍵,坐在大會議室,發呆。半個小時,沒有回音,心裡有些慌了,給末末打手機,手機是關著的。這下真怕了,是不是那晚我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真的傷害到她了?
猶豫了一下,給小曦的手機打了電話。響了兩聲,接通。
「小曦,不好意思,我是賴寶,那個末末……」
「滾!」
那邊掛了。這丫頭還記仇呢!再打小曦的手機,死也不接。我有點兒沒主意了。這情況讓我怎麼辦?我想找末末,大家勸我勸得有道理,但我不知道找到末末之後,我能和她說些什麼。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好像總能聽到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我們談談吧。」但真正坐在一起,面對面的時候更多的卻是啞口無言。
隨著時間的推移,報社的人越來越少,我卻一直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看新聞、看圖片、看視頻。我不想回家,面對那麼一個空蕩蕩的環境,會更讓我難受。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辦公室裡基本沒人了,只有我坐在電腦前,抽煙,發呆,毫無目的地點著鼠標。
十二點,我放棄了漫長的逃避,離開報社回家。在小區門口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買了一打啤酒和幾袋花生。我不是酒鬼,但有些時候,還有比醉酒更能讓人不胡思亂想,去睡覺的辦法嗎?
開門,進屋,甩掉了鞋子,晃晃悠悠走向客廳,坐沙發上開一罐啤酒,雙腳搭在茶几上,仰頭喝了一口,爽!正在準備喝第二口的時候,忽然覺得不遠處的電視有異樣。仔細一看,發現在電視屏幕上沿的橫框上,被人用透明膠帶貼了幾張紙。
誰這麼缺德啊?
上前走了幾步,一把扯下來,低頭看了一眼,但就這一眼,我幾乎崩潰,眼睛再也拔不出來。是末末寫給我的信。她來過。
寶:
可能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以後這樣的時候,也許是在我心裡,也許對面沒有你,嘿嘿,寫到這兒我就哭了。
其實有些事情,我想告訴你,但我不知道怎【文、】麼開口。你是我從【人、】小到大,唯一的【書、】男朋友,和你在【屋、】一起,也是我唯一的戀愛經歷。
你肯定不相信,但我是很真心地告訴你這些。
我很怕那晚告訴你事實以後,你的那種表情。別人怎麼看我都可以承受,但你那樣,我受不了,因為我愛你,被一個你愛的人鄙視,這樣的痛,你能明白嗎?
你的短信我收到了,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什麼,是決絕,還是回轉?有些話,當面不好開口,所以我寫給你,這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寶,你是不是一直在恨我瞞著你?我知道,我們注定要分開,我配不上你,你也不會要我,那麼我把一切都告訴你,我不能像小雯那樣去做什麼來報答,為了讓我不那麼愧疚,我告訴你全部。
我說我被包養,你很驚訝是嗎?我自己也很驚訝,因為「包養」這個詞,我想都沒想過,甚至和我無關,是別人強加給我的。
那時候我還在上大學,因為一些事情,我爸爸先是被雙規,然後開除黨籍、公職。從此,一切都變了。
爸爸因為急火,犯了病,很重,要換肝。我們家的財產,一切充公,哪兒有錢給爸爸換肝?我退學了,去了不該去的地方上班,我答應老闆,除了上床,我願意為男人做任何事。我要救我爸爸。
但很幸運,在那裡,我遇到了小曦,她說我的眼睛很純淨,看到珠寶和錢不發亮。知道我的事情以後,她說可以幫我。小曦把我介紹給她的老闆,姓楊,周圍人都叫他楊老爺子,直到楊老爺子死,我都不知道他真名是什麼。小曦的工作就是楊老爺子的私人陪護。對外,我們是楊老爺子的乾女兒,而我們,也自然是叫他乾爹。工作很簡單,只是陪乾爹說話、散步、伺候飲食起居。
小曦做乾爹的私人陪護已經五年了,而她和乾爹簽的合同也是五年。乾爹覺得小曦走了,無人可替代,小曦之前幫著乾爹找了好幾個女孩,他都不滿意,直到遇到我。
你覺得我很髒?沒錯,在外人看來,我和小曦一定是楊老爺子的私人玩物,會和乾爹上床,為了錢,會為一個老頭子做一切骯髒的事情。其實不是的,乾爹從來沒有那些想法,他只是想有人陪,有人說話,有人照顧。除了牽手和擁抱,他不碰我們一下。
乾爹答應我,出錢給我爸爸做手術,代價是我和他簽三年的合同,這三年我不能離開他,要一直照顧他。沒想到這件事被我媽媽知道後,她會那麼生氣,就是因為這件事,媽媽犯心臟病去世了。我當時心都碎了。一切都是我的錯。
後來乾爹拿來了錢,但我爸爸卻死在手術台上。
連續地,失去了兩位最親的人,我想過自殺。在我最難的時候是乾爹救了我,那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老人,他心疼我,照顧我,一直到我情緒稍微恢復。
你說我變了。但在那個環境,我能不變嗎?乾爹有個兒子,一直和我鬥心眼兒,怕我奪了財產,而我經常陪乾爹出入一些場合,那裡的人也全都一個比一個精明,他們有意圖地靠近我、拉攏我,試圖利用我在乾爹身上得到好處。
我和乾爹簽的是三年的合同,但乾爹卻沒有堅持這麼久。第二年年底的時候,乾爹身體開始不好,到第三年年初,乾爹去世了。但並不是他去世了,我就無債一身輕了,因為在乾爹的遺囑裡有我!
乾爹在遺囑裡寫了:如果我和他兒子結婚,他兒子將繼承他全部遺產,其中有一千五百萬會歸到我的名下;如果我和別人結婚並且幸福的話,那全部遺產的三分之二就會捐獻給一個慈善機構。
所以,乾爹去世後,他兒子一直在找我,一直在逼我和他結婚,因為他想要財產。可乾爹的兒子連禽獸都不如!他有錢,玩女人,甚至玩男人,他很髒,很噁心。他到處宣揚我懷了他的孩子,說我在乾爹沒去世之前就和他私通很久,這些事情,很快就在我那幾年所交際的圈子裡傳遍了,無論我到哪兒,所有人都鄙夷地看我,我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女人,歹毒、陰險。漸漸地,當初由乾爹帶著我認識的,並且喜歡我的那些人,全都開始遠離我,我成了一個個體,徹底孤立無援,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你明白嗎?這些都是乾爹兒子逼我的手段,他想把我逼得走投無路,只能和他結婚,但我不能,如果和他結婚,那我才真的是為了錢,因為我不只是不愛他,我更恨他。
我開始躲藏逃避,但無論我藏到哪兒,他始終能找到我,把我關起來,強迫我喝藥,逼我和他上床,但他沒有得逞,因為我……
你說你遇到老度時,我就知道完了,起碼你知道了一些事情。是的,我一直在打聽你,在找你。一開始找你,只是因為恨,只是想報復,但後來,事情鬧得亂了,我更想找你,爸爸媽媽都走了,我沒有任何依賴了,而你曾經是我最信任的人,甚至可以把自己交給你。我跑來山城,假裝遇到你,然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你會不會覺得我傻?其實我可以和乾爹的兒子結婚,這樣我就有很多錢,即使離婚也一樣有這些錢,但我不能,我真的不想把我的身子交給那個人。看到這兒你會笑嗎?你會覺得我是什麼啊,不就是婊子嗎?但是,寶,我不能,因為我還是處女。
高中時候的那次經歷讓我很懊悔,像對不起你似的。回家後自己用手指試,太疼了!去醫院檢查,我是石女。你懂什麼是石女,對嗎?這也是我和你之後,一直沒有戀愛,一直在找你的原因,因為你是唯一和我有那種程度親熱的人,無論我變得多麼有心計、多麼市儈、多麼狡猾,這一點不能改變。
寶,我和你說得太多了……我實在被乾爹的兒子逼得沒辦法了,才想出找人結婚的主意。小曦給我介紹了好幾個人,但我想到的還是你,我相信你。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最後你知道真相,罵我、打我、唾棄我,我認了,因為我們做過夫妻。但是我沒想過你會這麼痛快答應幫我,甚至不問原因。我回來問小曦,小曦告訴我,男人這麼無私地幫一個女人,只有一種可能——他愛她。我突然找回了失去多年的幸福感覺。但那晚,我和你說完包養事情,你的表情告訴我,一切都是夢而已。你不會接受我,哪怕你愛我。但我感謝你,寶,全身心地感謝你。
乾爹遺囑上說,如果我和他兒子以外的男人結婚,會有一筆補償,是一百萬。就是那天你看到的,寧姐遞給我的信封。寧姐是乾爹的秘書,李叔叔是律師,朔大哥是乾爹兒子的人。
你可以不相信,但我不想再解釋,我已經很對不起你了。你知道去欺騙、隱瞞一個你愛的人有多難?但是,如果我早就告訴你這些,你還會幫我嗎?
原諒我。
寶,補償的錢,我留了八十萬放在你飯廳的桌架上,可能你會更恨我,覺得我在用錢收買你的感情,但我不知道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
寶,好好保重,你是好人,一定會幸福的。
寶,我愛你。只愛你。
……
三頁紙,洋洋灑灑、密密麻麻。到處是淚滴浸濕的痕跡。
一切事情,都寫得明明白白。這個時候,我要是看不懂,我要是不理解,我就是傻X。但是,如果末末不說,我怎麼明白呢?
拿著信,我站在電視機前顫抖著。
我不能想像末末為了父親簽下那份三年陪護合同時,是什麼心情;
我不能想像末末獨自面對父母接連去世時,是什麼心情;
我也不能想像末末被迫接受了一份遺囑,被那個什麼大少爺逼得跑來山城尋找我,隱瞞著和我假結婚時,是什麼心情。
事到如今,我可以承認了嗎?狗屁的愛要怎麼說出口!再噁心我也要說!我愛!我真的愛她!
腦子裡沸騰著,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電視機前站了太久,而末末呢,她在哪兒?
我完全衝動了!握著那三頁紙,呆愣地抬頭,嘴上下意識地大喊:「末末!末末!」那喊聲聽得我自己都打戰,但我相信那是發自肺腑的。因為我怕了。要知道,寫了這樣的信,意味著末末已經走了,離開這兒,離開了這個城市,甚至離開這個國家!
「末末!別走!末末!末末!」大聲地、激動地、完全不經大腦地喊著,就好像這麼喊,會感動上蒼一樣。一邊喊著,在門口忙亂地換著鞋,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兒,就是下意識地要追出去,無論去哪兒,起碼要先追出去,電視劇裡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忽然之間——身後臥室門開了:「誰喊我?幾點了?幹嗎呀?」
一時間,空氣都凝結靜止了。我猛地轉身看,末末頭髮蓬亂,睡眼惺忪地站在臥室門口,穿著睡衣,一臉惱火地撓著頭髮。
兩個對望著,都在愣神。這太意外了!
「你,你怎麼在這兒?」
「我,我是來找你,你不在,我給你寫信,哭啊哭的,後來太累就睡著了……」末末也沒完全清醒,瞇眼撓頭髮,實實在在地回答。
我激動了,剛剛那幾頁信紙帶給我的衝動,此刻驟然爆發!
「末末!末末!我以為……我以為你走了!」我激動地喊著,聲音顫抖。
末末猛然驚醒,看著眼前的一切,而後突然一轉身,回到臥室,啪的一下,重重關上了門。
我急了,幾步跑過去,拳頭擂著臥室門:「末末!開門啊!末末你幹嗎?開門!」
「我不!」末末的聲音倔強無比,「你要幹嗎?罵我?還是和我講大道理?我都不想聽。」
「不是!我愛你!」我氣惱地吼了起來。
「啊?」末末也急了,「說什麼?」
好吧好吧,不折騰了,不玩言情了。我仰頭,長長喘氣,然後慢慢說:「末末,開門,我愛你,真的。」
臥室裡沉默了半天。一個聲音幽幽傳來:「寶,我知道你看過我的信了,對嗎?那你能不能考慮清楚?我不希望你一時激動。」末末的聲音很冷靜,不像是裝的。
「我不是!末末,我不是!信我都看了,我都知道了!」我喊著。
「都知道了?」臥室裡輕輕一聲質疑。
「嗯,但我不管什麼乾爹,什麼財產,什麼石女!」文人小說下載
我是瘋了嗎?不是!喝醉了?不是!看了那封信……有這個原因,但此刻,我就是想面對末末,一定要!
「末末,出來,好嗎?」我輕聲說。不知道怎麼,或許愛情,真的是一瞬間的事情嗎?這什麼這一刻我就一定央求她的諒解?到底……誰對誰錯啊?
「寶,別逼我,我不會開門的,我不希望你是看了那封信以後的一時衝動。我希望你真的是冷靜考慮之後的結果,明白嗎?」末末的聲音哀怨、低沉。
「末末你不出來,我就等你一晚上!」看看我的義薄雲天。
臥室裡歎氣:「寶,我求你,我們冷靜下來再談,你走吧,好不好?」
走?別逗了。「不,我不會走的。」
「為什麼?」
「……這是我家。」
賴寶日記 尾聲
我就在客廳沙發上苦苦等了一晚,但最後還是百密一疏——不小心睡著了。
大大地打了個哈欠,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哎?昨晚好像有事兒。
——末末!
於是急忙起來,直奔臥室,擰開門,空空如也。她,走了……這一刻,心裡無比失落。
愣了許久,才想起給末末發條短信:躲避嗎?談談吧!
許久,沒有回音,打過去,關機。
呆愣了片刻,腦子裡顯出念頭來,找小曦!
號碼按了一半,我仰頭發愣,忽然快步走向門口——還打電話?去小曦家啊!末末一定在那裡!有什麼比當面把話說清楚更好的?
出小區,打車直奔小曦家。憑借自己驚人的記憶,半個小時,我已經站在小曦家門口。
喘氣,定神,敲門。
門開了,面前是小潔,瞪眼看著我:「姐夫?」我心裡一陣舒暢,還在這麼稱呼我,現在聽著,怎麼這麼舒服呢?現在看小潔,怎麼那麼順眼呢?
上下看了我一遍,小潔扭頭喊:「曦姐!畜生來了!」
……我身子一趔趄,扶住門框,這也是暱稱嗎?
很快,小曦抱著肩,幽幽走到我面前,斜著眼睛:「找誰?」
「小曦,我要和末末談談,求你讓我和末末談談!」
小曦看了我半天,那眼神在一下一下割著我的肉。
「自己找。」終於吐出幾個字,小曦一側身。
我也不客氣了,直接走進去,在小曦家的樓上樓下、裡裡外外找了個遍,房間衣櫃、壁櫥、冰箱、洗衣機、抽屜……當找到二樓那間臥室時,我還期待著一推門末末在裡面玩電動,扭頭跟我微笑,但裡面空空如也。
末末不在。
「小曦!末末她……」快步走回到門口,直直看著小曦,幾乎是喊。
小曦輕描淡寫:「她走了。」
「走了?」
「是,帶著行李走了,沒說去哪兒。」說著話,小曦一步步走近我,逼著我不由自主地後退,「賴寶,別找了。如果末末愛你,那她無論在哪兒都會愛你;如果你傷了她的心,那無論怎麼她也會傷心。末末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我比你清楚!」小曦說著,猶豫了一下,扭頭瞪了小潔一眼。
小潔一愣,馬上知趣地轉身,走遠,消失不見。
小曦轉過頭來,走近我,壓低聲音:「末末是石女的事情也和你說了,你怎麼想?」
我後退一步,一愣,什麼怎麼想?不就是石女嗎?先天性陰道狹小堵塞月經不能……當我不懂啊?手術就行了啊。
小曦輕輕歎氣,又走近一步:「寶,你知道嗎,末末費了多少心血才在這裡找到你,又猶豫了多久才假裝和你見面?除了你之外,她根本沒有過別的男人。」說著,小曦伸手輕輕給我一拳,「她不止一次說過,如果你都不要她,那她一輩子不做手術,一輩子做石女,不接觸任何其他男人!」
我已經退出了小曦家門外。
小曦扶著門,對我點頭:「我不想和你說太多,你好自為之吧。」
門呼的一下,在我面前結結實實地關上了。
我終於知道了虛脫是什麼感覺——整個人都軟了。做男人,要軟成這樣,就真太不男人了……
小曦說的話我聽見了,聽完之後心裡就開始空了,但更鬱悶的是,末末不見了,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可能小曦知道,但她不告訴我。我明白,她這一路瞞著我,就是不想讓我知道真相,不想讓我瞧不起她;我明白,她這一路和我嘻嘻哈哈的,總是逗我、耍我,這一切都是在掩飾她心裡的苦悶。
但我不明白,這本來是明擺著我一直有受傷害的事,怎麼到了現在像是我在傷害她一樣?這就是冤家嗎?看天上雲卷雲舒,看身邊人來人往,看路邊花開花謝,看公交車上擠死擠活,看城管砸攤砸貨,看小商販罵爹罵娘……他們的生活都是充滿樂趣、朝氣蓬勃的,咋就我這麼苦悶呢?連一個小丫頭我都搞不定!
沮喪地回了家。在浴缸裡放了滿滿一缸水,我是很少泡澡的,但今天我要泡一下,好好地,長時間地泡一下。泡不到別人,讓我好好泡一次自己吧。
胳膊在水裡劃著,我悄悄地想,一切都消失吧,一切都不存在吧,我要是一條魚該多好,就這麼在水裡游弋,順著下水道遊走,越游越遠……越游越遠,最後迎面碰上一顆卵子,然後我們很高興地做朋友,一起玩,一起慢慢變成一個小生命……
哎?不是想的是魚嗎?
正泡著,手機響了。
接了電話。小曦的聲音劈頭蓋臉地砸過來:「賴寶!末末走了!」
我結巴著回:「我……我知道,你……你告訴我了啊!」
「不是!她真的走了!」小曦大喊大叫,「剛才她的確是出門了,我那麼說是嚇唬你。後來我無意中發現,末末的行李不見了!我這個烏鴉嘴啊!」
我傻眼了,猛地從浴缸中站了起來。剛才在小曦家,我也猜出她是故意氣我的,我只想過最壞的結果是有一段時間見不到末末,因為她躲我,但現在麻煩了,如果末末真的走了,帶著行李,連小曦都不知道她去哪裡的話,那就真的完了!
手忙腳亂地出了浴缸,胡亂擦著身子,用毛巾圍住下半身,馬上給末末打電話。一邊按著號碼一邊祈禱:別關機!別關機!別關機!
通了!歌裡怎麼唱的來著?隨你去天堂,上帝是好姑娘!
許久,沒人接聽。末末為什麼不接電話?
我在客廳裡焦急地走著,胡亂拿著襪子內褲,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要去哪兒。癡呆一樣聽著手機走來走去,路過家門口時,忽然定住!有聲音……
門外有手機鈴聲,很近,很近。
會不會是……我衝動了,猛一步跨過去,一把拉開了門。
門外,站著末末,直直地面對著我,手裡拿著手機,我一拉門,她嚇了一跳,瞪眼,又急忙把頭低下去,頭髮垂下,遮住了臉。
「末末?」我吃驚地叫了起來。
末末聲音很輕:「寶,我是來,我是來最後……」說著,末末一捂嘴,眼淚瞬間流淌。
「末末!我以為你走了!嚇死我了!」我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喜?怒?
「寶,我想清楚了。」末末哽咽抽泣,聲音柔弱沙啞,「寶,你是個好人。所以,你應該找一個純潔的、可愛的、善良的、瞭解你的、能夠全心全意愛你的女孩在你身邊,你需要一個很優秀、很完美,能讓你永遠快樂的女孩來和你在一起……」
我爆發了,上前雙手一下抓住末末的肩膀:「不!胡說!我不要什麼善良可愛!我不要什麼很優秀很完美的女孩!我只想要你!我只想你不離開我!」
末末聽著,慢慢抬頭,先是愣,接著目光變得氣惱,臉色也陰沉下來,死死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寶,我說的就是我!」
啊?我傻了,純潔、可愛、善良、優秀、完美……末末在說她自己?
「你……那你剛才說,你是最後來什麼?不是和我告別?」我腦子裡跟滾筒洗衣機似的,亂七八糟地翻滾,還帶著轟鳴。
末末搖頭歎氣:「我是來最後問問你,你……你要我嗎?!」
……所以說,有話不能說半截!我看著末末,笑了;末末看著我,也笑了起來。
「你又玩我!」伸手摸末末的臉。
末末伸手從衣兜裡拿出一張紙,遞到我面前:「寶,還……離嗎?」
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離婚協議書》。臉上笑著,狠狠地把那張紙撕得粉碎。但用力太大,腰腹也跟著使勁,好死不死的,腰上的毛巾一鬆,脫落下去。
末末一愣,飛快地呀了一聲,雙手捂臉。愛誰誰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浪漫時刻尷尬了。就這麼赤身裸體地伸手一拉,把這個不要臉的小丫頭,緊緊地,緊緊地抱在懷裡。
「別走了,末末,我要你,我要你和我在一起,我要你做我老婆!」
末末緊緊貼在我胸口,聲音溫柔得跟小貓似的:
「我本來就是你老婆了呀……」
我和末末舉行了小型婚禮,小曦、小潔、肉狗、小粉、老付、燕子、老唐和小婉悉數出席。
婚禮其實也就是一個飯局。
飯局上,當小婉看到末末時,表示了驚訝,扭頭看老唐:「唐,我上次看到的賴寶老婆……不是這個呀?」
眾人大笑,老付說:「那說來就話長了。」
老唐轉身扶著小婉肩膀,一臉嚴肅:「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小婉,現在你明白了?找到我這樣專一的男人是多麼不容易啊……」
毫無疑問,因為這句話,大家又藉著老唐的身體舒筋活血了一番。
有了末末的那一百萬,我終於脫離房奴生涯,直接付清房子的貸款,這裡終於實實在在地成了我和末末的家。
我現在的生活是:人在皇朝故宮,身穿龍袍坐在龍椅上,微笑著向殿堂之下揮手致意;然後脫龍袍,向工作人員交照相的錢,出故宮,騎自行車回家,給老婆做晚飯。愜意得很。
和小雯取得了聯繫,告知我和末末的現狀,小雯來了E-mail,說她在那邊一切都好,祝福我和末末,讓我們一定要實現她附在那三根羽毛上的願望。還說孩子出生後,名字就叫他親生父親的,但小名,要叫「寶」。
我和小雯的那張後期合成的合影,依然擺在家裡的書架上,不一樣的是,經過高手老付的PS,現在那張照片:我在中間,右邊是小雯,左邊是末末,我完全是左擁右抱的架勢。這是末末自己要求的,照她說,如果沒有小雯對我的勸說,我們也不會在一起。只不過,這張照片不定期是成了末末經常戲謔我的導火索。
每次當我無意中看了一眼那照片,末末必然會一股醋味地說:「你是不是特想小雯啊?」
我就笑:「男人嘛!肯定都有除了老婆之外的夢中情人。」
一般這話說出來,等待我的都是一番家庭暴力。
帶著末末做了手術,醫生說末末屬於「外石」,手術並不難。
感謝上帝,手術很順利,術後恢復得很好,但要徹底恢復才能同房。
五個月後,去醫院檢查,大夫說一切完好,可以那個了——這個老不正經。
於是,這天晚上,我和末末迎來了貨真價實的新婚洞房。乾乾淨淨地洗了澡,香噴噴地上了床,我們完全赤裸地緊緊擁抱在了一起。末末很緊張,臉色潮紅。我完全興奮,距離上次光臨末末的裸體,已經多少年了啊!
……很明顯的,末末全身顫抖了一下。
「怎麼了?」
「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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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寶日記 賴寶語錄 完全版
金錢視我如糞土,我還視金錢如糞土呢!都是糞土誰怕誰啊?
——賴寶語錄
我知道我不算帥哥,但曾經有人看我滿月的照片時也說過,我左邊的鼻孔很像偶像派。
——賴寶語錄
我夢想的人生: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我現實的人生:數錢數到自然醒,睡覺睡到手抽筋……
——賴寶語錄
我退化了,到現在我還不會游泳,要知道在我出生之前,我絕對是游得最快的那個……
——賴寶語錄
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擺在我面前,我想珍惜,但這份真誠愛情的男女雙方也都站在我面前……
——賴寶語錄
準備吃午飯了,好豐盛啊!紅燒牛肉、海鮮、大蝦、泡椒鳳爪、蔥香排骨、黑胡椒牛排……到底吃哪種口味的面好呢?
——賴寶語錄
今天看新聞,又逮起來一位省長幹部,據說光是公款吃喝,一年就要一百多萬,老百姓送了他一塊牌匾:
為國為民,胃酸胃脹!
——賴寶語錄
本來看廣告看得津津有味的……該死!又插播電視劇!
——賴寶語錄
今天看書,看到康熙皇帝在二十三歲的時候已經貴為一國之君,豐功偉績,我很沮喪;但又看到同治皇帝在二十三歲時已經死了四年了,我平衡了。
——賴寶語錄
情人節,孤單的我在飯館吃麵,聽到收音機裡的點歌節目說:「有一位先生給所有戀人們點歌來表達他的祝福,下面請聽《無言的結局》。」……我覺得很不好,人可以無愛,但不能無恥,於是我也打電話點播了一首歌——梁靜茹的《分手快樂》。
——賴寶語錄
當一個女人有秘密,會總想著和她男人分享;
當一個男人有秘密,女人總會逼著和他分享。
——賴寶語錄
以前喜歡過一個女孩,表白了,那女孩問我為什麼喜歡她,我說,如果你是我,也會喜歡上你自己的;
後來,她把我拒絕了,我很傷心,她不瞭解我,我告訴她,如果我是你,肯定早就喜歡上我自己了!
——賴寶語錄
今天飯館的白酒又兌水了!哼!等我有錢了,也到大酒樓去喝人頭馬、XO什麼的!而且絕對不讓他們用八六年和七二年的糊弄我,要喝就來瓶今年的!
——賴寶語錄
單位也好,公司也罷,就是個身體,一些部門是眼睛,一些部門是鼻子……員工是手腳,負責做事和前進。領導呢?領導是屁股,負責身體的穩定,偶爾放幾個屁!
——賴寶語錄
有些人的愛情是A片,有些是三級片,有些是喜劇片,有些是文藝片。
我最慘,我的愛情過程是文藝片、喜劇片、三級片、A片、懸疑片、動作片,最後是驚悚片,更可氣的是,還不停地插播廣告……
——賴寶語錄
以前任天堂紅白機的時候,上了一天學,放學回家,玩遊戲放鬆一下;
現在網絡遊戲時代,玩了一夜網游,第二天上學放鬆一下。
——賴寶語錄
你問我,幸福在哪裡?我告訴你,你踮起腳尖,就能離幸福更近一些,你閉上眼,就能感受到幸福了……
許久,我們分開,我看著你羞紅的臉頰,輕聲問你,感覺到幸福了嗎?
你溫柔地低頭,嬌聲回了一句:「你今天,吃蒜了。」
——賴寶語錄
吃了晚飯在陽台抽煙享受,忽見夜空中一個光點轉瞬即逝,心裡一激動:流星!
於是馬上許願……
許了六七個願望,睜眼,煙已經燒盡了,順手扔出陽台,忽然聽見樓下一個女孩的聲音:「哇!流星!快許願……」
——賴寶語錄
馬善被人騎,人善也被人騎。
——賴寶語錄
上一次戀愛給我的教訓是:不要找一個喜歡吃辣的女孩做女朋友。
每一次請她吃完麻辣火鍋,我們在一起親吻時,我都會在痛苦不堪中想起一首歌——《燃燒吧!火鳥》。
——賴寶語錄
如果幸福是浮雲,如果痛苦似星辰。
那我的生活真是萬里無雲,漫天繁星……
——賴寶語錄
我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生氣!
——賴寶語錄
偶然看見書上所謂的當代女子擇偶標準:有車有房,父母雙亡。
鬱悶。遂寫下幻想中的選妻標準:
家中財產過億,美貌天下第一,賢惠溫柔性感,岳父癌症晚期……
——賴寶語錄
鳳凰重生就是涅槃,野雞重生就是屍變。
——賴寶語錄
我才發現,吸引住男人的辦法就是讓他一直得不到;吸引女人的辦法正好相反,就是讓她一直滿足。
——賴寶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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