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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萬里投奔
   秋深露白,木葉蕭蕭,一聲悲唳惟過長空,西風捲起漫空黃塵,冀南大名府郊外官道旁兩行垂柳,無復當日的翠拂行人,垂煙滴綠情景,禿條兒盡自迎風搖曳更憑添了幾分蕭瑟氣氛。
  拂曉時分,道上現出一夥鏢局人物,似是興高采烈,連夜趕路,昨晚並未打尖模樣,喧笑不絕。
  遙隨鏢局一行的只見是一隻灰駒套車,車轅上坐定一個趕車把式,約莫四旬開外年歲,貌像粗豪誠樸,頭戴一頂軟氈帽,亦似一夜未睡,肩背等處猶自余留潔白霜屑,在他身旁擺看一隻有嘴細頸瓷壺。
  那趕車把式鞭梢揮空竟軟弱無力,車行也慢了下來,倘不時握起瓷壺仰頭喝一口酒。
  車內忽傳出一少年語聲道:「羅大叔,看來大名府不遠啦!」
  語音略帶童聲。
  車把式不禁一征道:「你怎麼知道?」
  少年笑道:「這有什麼不知道:車行漸緩,大叔喝酒的次數越多,麒麟鏢局距離也越拉越遠,顯示了地頭已到羅大叔緊張之心情大寬。」
  車把式嘿嘿輕笑道:「你老弟委實聰明!不過掩這前半部戲算不了什麼,究竟是麒麟鏢局巧作我等護符,抑或我等幸運得以安抵大名,誰也不知情,但這後半部戲可難唱啦!」說時神色憂移,微唱一罄又執起酒壺骨嘟嘟豪飲一口,復又長歎一聲道:「掩這是一醉解千愁!」
  黃葉飄飛,天空湛藍得一面晶澈得菱鏡一般,纖雲不染,西風拂體微生寒意。
  車把式灌了半瓶酒,額角微微兒汗,突然使勁揮動長鞭,啪的一聲破空脆向,兩騎奔行轉快,進了大名府城門。
  秋風肅殺,街道上行人寥落,套車逕抵一條寬敞大街上一家八字門牆停住。
  車把式慢慢跨下車轅,用手揭開車篷,低聲喚道:「老弟,到了!」
  只見車內探身出來一個十三四的少年,滿臉風塵之色,封掩不住他那渾金璞玉的清秀神禾。
  他跨下車來,抬目望去,只覺此宅氣派宏偉,朱門獸環,兩座石獅分立,琢雕甚工,栩栩如生,道:「大叔,是這家不錯麼?」神色微微激動。
  「錯不了,正是這家。」車把式沉聲答道:「老弟不可遲疑,俺代老弟敲門投帖。」說看邁上石階,伸手敲擊獸環。
  有頃,重門隆隆開啟,現出一青衣中年管家,目光略含慍意,打量了車把式一眼,正待啟齒,車把式忙道:「京中劉都老爺命小的護送這位嚴少爺來此,並帶來一封親筆手書,煩勞通稟貴上!」
  青衣中年入微微一愕,改容笑道:「請客在下通稟,劉大人書信……
  車把式忙道:「在嚴少爺身上,須面陳貴上。」
  青衣中年人面色微微一變,倏轉笑容道:「嚴少爺請暫候片刻!」抱了抱拳轉身快步走入。
  車把式黯然一笑,道:「老弟多加保重。」身形條地飛起,落在馬車上揚轡疾馳而去。
  片刻時分,那青衣甲年人快步走來,道:「敝上有請……」
  嚴姓少年道:「在下已打發他回京了!」突然發現車把式已駕車離去,不禁一征,道:
  「還有一位咧?」
  他雖年幼,卻說話神態無不中規中矩,氣度使人心折,那青衣中年人哦了一聲道:
  「請!」
  嚴姓少年隨看青衣中年人走去,只見客廳外站看一個龐眉虎目,銀盆方臉,花白長鬚身著一襲暗藍團花緞袍的六旬開外老者,暗道:「他就是乾坤八掌伏建龍麼?」疾行了數步,一揖至地道:「晚生嚴曉星拜見許員外!」
  老者呵呵大笑道:「不敢,請至客廳內敘話!」
  嚴姓少年跨進大廳印取出一封書信遞與老者道:「恭請許員外遇目,書中便知在下來歷!」
  老者面色微變,接過書信拆閱。
  閱未及半,老者已自面色大變,手是微微顫抖。
  嚴姓少年偷覷老者學止,微感詫異。
  老者收好書信,面色已平復如初,含笑道:「老朽家居已久,武功荒廢大半,何敢為人師,不過賢契暫請在寒舍作客,老朽必轉薦一位名師。」說看長歎一聲,道:「賢契令尊與黑道中人為仇,身罹暗算而死,但不知與何人為仇?可否見告。」
  嚴姓少年目中一紅,熱淚盈眶,道:「晚生在京寄居族叔家攻書,不明先父結仇內情,只知死在七星蛇芒釘下。」
  老者側然之色不禁油然泛起,無限感慨道:「令尊俠旺義膽,威望卓著,西北道上無不翕然景仰,老朽雖封刀歸隱。但對令尊久已傾慕心儀。」
  嚴曉星目露詫容道:「怎麼許員外竟不認得先父麼?」,因為這本武功秘譜系以藏文手抄,令尊一字不識,又不願走漏風聲,故托一位好友帶交老朽…老者長莫一聲道:「令尊六年前因辣手摧斃一黑道梟雄,無意在死者身旁取得一木武功秘譜說時他目中發出閃爍奇光,苦笑了笑,接道:「令尊那位至友,也是老朽知己之交,因老朽習藝從師就在康藏,略諳藏文,為此之故他竟趕往老朽處,即在到達之晚他身遭暗箭身死,秘岌也不翼而飛,老朽亦身負重傷……」說時虎目中不禁兩行珠淚奪眶流出,語聲更咽沙啞道:「老朽無以自明,宣稱封刀歸隱,從此武林中乾坤八掌伏建龍之名消失,遷來大名改為許南星,不料那秘岌竟種下令尊死因,為老朽亦帶來禍劫。」
  嚴曉星道:「那冊秘岌不知為何人劫去?」
  許南興搖首苦笑道:「六年來老朽暗查此事」曾探悉一絲蛛絲馬跡,這一點老朽至今困惑不解……」說看語聲一頓,重重擊掌三下。
  只見急急是來一老僕,道:「老爺,有何吩咐?」
  許南興道:「許福,你帶這位嚴少爺去在後院客房居住,茶水飲食均由你伺候不可待慢。
  老僕低應了一聲:「是。」
  許南興向嚴撓星含笑道:「賢契還來勞頓,亟須休息,更因今日十四,明晚便是月圓之期,若不預為防範,後果不堪設想,好在來日方長,過了明晚,老朽與賢契百件長談如何寸」
  嚴曉星朝許南興施一長揖道:「小怪遵命!」部隨看許福身後走去。
  許南興面色陡的寒冷如水,如罩上一層陰霾,道:「秦琪進來!」
  廳外一條人影疾閃而入,正是那領看嚴曉星進來的青衫中年人,道:「老爺子有何吩咐?」
  許南興道:「明晚強敵侵襲,老夫要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秦琪道:「老爺子神威無敵,本宅高手如雲,自可無虞,但不知明晚來犯強敵是何人物?」
  許南興突歎息一聲道:「尚難確知,不周老夫能斷定乃殺害嚴天梁的主凶!」
  秦琪道:「事出必有因,老爺子與嚴天梁並無絲毫瓜葛。」
  許南興聞言目中神光暴射,懾人心魄,冷笑道:「秦琪,你還記得太極劍客趙振藩慘死之事麼?」
  秦琪不禁棟然色憂,道:「就是為了那木秘岌之事麼?」
  「不錯。」許南興沉聲道:「趙振藩死前已將那木秘岌失去,老朽恐惹祺燒身,為此封刀歸隱,遵至大名。」
  秦琪道:「屬下明白了,當年九指鬼王死在嚴天梁手上時,其事杳無人知,但九指鬼王身懷那武功秘岌諒為另一凶邪聞悉,追蹤九指鬼王行蹤,事隔多年才探悉九指鬼王已死在嚴天梁手上,因而從嚴天梁身上追出趙振藩及於老爺子。」
  許南興點點首道:「說得不錯,明晚凶邪侵襲老夫自信握有勝算,但今老夫憂心的就是嚴曉星,他為老夫帶來無窮後患。」
  秦琪目露驚容道:「嚴曉星乃嚴天梁後人,來此志在什麼?」
  許南興道:「志在習藝,但他認定秘岌仍在老夫手中。」
  秦琪略一沉吟道:「不如殺之,永除後患?」
  許南興面色一沉,道:「此事非同兒戲,豈可輕言殺人,何況京中劉大人知之甚詳,稍一不慎,必惹來滅門大禍,老夫所以耽憂者,恐嚴曉星之來身後尚有人策劃,志在探悉那秘岌是否仍掌一擺,示意秦琪離去,眉梢眼角泛出重憂。在老夫處……」,說著長歎一聲,輕道:「看來,老夫仍須以乾坤八掌伏建龍再出江湖了。」
  嚴曉星躺在榻上睡得異常香甜,一晚末醒途中勞頓,直睡至午牌時分寸起來。
  他那間居室寬敞潔淨,雖不華麗,刮怖設亦典雅,靠榻上方有一小圓窗通往鄰室,但此室封在隔院,不知為何人居住。
  老僕送上酒食飯菜及一盆清水,盥洗後退了出去。
  嚴曉星用好酒飯後,只覺一股寂寞湧上心頭,百無聊賴又倒在榻上膜目沉思,薦聞一縷琴音送入耳中,曼妙悠揚,韻律優美。
  他睜開雙眼,只覺那美妙琴音就從那小圓窗內送入,顯然鄰屋住得有人。
  半晌,琴聲毫然而止,只聽得一聲徐緩淒涼的蒼老歎息。
  嚴曉星不禁一征,這聲歎息含蘊看無比的淒涼,似久郁後才得舒伸,與流暢宣洩的琴韻碩成強烈的對比,忖道:「隔鄰究竟住得,何人丁他心情之苦悶竟逾於自己,寧非怪事?」
  忽見一條娟秀人影田門外走入,卻是一頭梳丫髻的女童,約莫十一二歲,剪水以眸、瑤鼻、櫻唇,勾畫出一個美人胎子,穿看一身碎花掛褲,望也不望嚴曉星一眼,娉娉婷婷走向桌前收拾杯筷菜餚。
  嚴曉星一瞬不瞬地注視看女童,情不自地謝了一聲。
  女童壓上不禁升起兩朵紅雲,璞嗤嬌笑道:「這有什麼謝的,我是替爺爺來此收拾碗筷去廚下洗滌而已。」
  嚴曉星哦了一聲道:「你也姓許!」
  許女童笑靨如花格格矯笑道:「自然我姓許,名叫飛瓊,聽我爺爺說,嚴公子在此作客要長住下來,以後有什麼事叫我瓊兒好了。」
  「許飛瓊!」嚴曉星徵得一征道:「你爺爺取的名字很好聽,與天上仙女一般。
  許飛瓊斜脫了嚴曉星一眼,一陣風似地走了出去。
  嚴曉星只覺心靈中有種溫馨感覺,默默凝望看許飛瓊消逝的人影,久久才發出唱然輕歎。
  人生木是奇妙的,際遇無常,嚴曉星本篇棄武修文,而此刻竟因其父之死,又棄文修武來到大名投奔乾坤八掌伏建龍。
  暮暝四合,秋風蕭瑟,拂體頓生塞意,已是掌燈時分,老家人許福走入在案頭燃亮了一隻粗如兒臂的牛油旦燭,隨看許飛瓊已走夕後與許福退出室外。
  他用飯之際,忽聽得鄰室窈窈私語聲,其中之一似為許飛瓊,語聲甚低,分辨不出他們在說什麼。
  突感窗外送入一陣楓然微風,紅燭欲熄又亮,只聽陰側側一聲冷笑道:「果然你在此家!」
  嚴曉星不禁大駭,別面一望,只見一個面目森沉瘦長漢子,嘴角泛出一絲險毒的陰笑,不禁駭然失色道:「尊駕是誰 ̄」
  瘦長漢子道:「你是嚴天梁之子麼?嘿嘿,不愧為高人之後,神出鬼沒,大爺一路追蹤,數次均……」
  忽地面色一變,施身條地出掌。
  眼前人影一花,腕脈疾麻,瘦長漢子一條右臂被五隻鋼鈞扣住,面色大憂。
  來人正是乾坤八掌伏建龍,面寒如水,沉聲道:「尊駕夤夜侵入民宅,朋子未免式大了點!
  秦琪忽一閃而入,手指瘦長漢子道:「老爺子j此人就是好色貪花,無惡不作的關外劇盜夜貓毛彪。」
  毛彪不禁肥寒魂落,奇痛澈骨,便挺看冷笑道:「不料許善人家竟蓄養看內家高手,毛某有眼如盲誤陷龍潭虎穴,不過冤有頭,債有主,毛某並非沖看許大善人而來「」
  伏建龍鼻中冷哼一聲道:「毛老師,真人不打誑語,你從何處探知嚴公子落在許府內。」
  毛彪道:「毛某等人探悉嚴天梁獨子喬裝出京,一路追蹤,怎奈此子似是受了極高明指教,三易形貌,聲東擊西,竟把毛某等人搞得頭暈眼花……」
  伏建龍厲聲道:「老夫問你怎探知嚴公子在此?」
  毛彪目露怨毒神光道:「此乃碰巧,毛某等人心灰意懶之際,無意在對街酒肆中買醉,與酒保閒談起許善人善舉軟事,今晨有一八駒馬停在門前,發現有一少年叩門而入……」
  秦琪冷冷一笑道:「所以毛老師心疑此子就是嚴天梁的後人。」
  毛彪道:「不錯,奉勸兩位,不如將此子讓毛某帶走,不然為許府帶來滅門大禍。
  伏建龍右臂一伸,兩指疾如電光石火點在毛彪的「期門」穴上。
  毛彪眼前一黑,應指倒地。
  秦琪道:「稟老爺子,毛彪似非殺害嚴天梁主凶同路人物,因他不知老爺子就是許南興。
  伏建龍點點頭道:「把毛彪帶出去!」
  秦琪一把挾起毛彪,迅疾如電掠出。伏建龍望了嚴曉星一眼,欲言又止,微微一笑道:
  「賢契受驚了,慎勿外出。」轉身快步離去。
  嚴曉星鎮定如恆,只微微歎息一聲,忖道:「自己竟如此重要麼?」
  夜幕低垂,一輪明月懸掛當空,散發出清冷迷濛光輝,許府門前長街上宛如積水空明。
  對街酒肆中燈火通明,門庭若市,食客們川流不息,驀地門首走出秦琪。
  只見秦琪向暗巷閃入,屋面上忽掠落兩條鬼魅似地人影,二叩一役將秦琪阻住。
  秦琪駭然憂色道:「朋友,你我無怨無仇攔截在下為何?」
  迎面一人冷笑道:「秦二爺,連實話實說,那嚴……」
  話尚末了,屋面上忽起了錚錚聲響,攔阻秦琪兩人忽悶嚎一聲,樸什倒地。
  屋面上飛落一條龐大如鳴般身形,向秦琪喝道:「速移屍滅跡!」
  各扶起一具屍體,跨身拔起,概比如梳屋面上兩條身影起落如飛,瞬眼落在城垣上已翻出城外而杳。
  嚴曉星獨自在室內默然付思看,但想的都是茫無頭緒,只覺紊亂如麻,忽聞室外響起伏建龍宏亮的咳聲,不禁緩緩立起。
  乾坤八掌伏建龍已飄身走入,含笑道:「方纔連累賢契受驚了,老朽已決定明晚過後離開大名……」
  嚴曉星神色一篤,展齒欲問。
  伏建龍手掌一擺,接道:「老朽此舉於已於賢契均極為有利,江湖上乾坤八掌伏建龍重出之風垂傳開,因邪絕不致將許南興與伏建龍混為一談,更不疑賢契藏在此處。」話聲略略一頓,木息一聲道:「老朽再出江湖務必探明賢契血海大仇凶那及探出那木秘岌下落,要知老朽易名改姓後,每年外出兩次查訪殺害趙振藩仇家,六年於茲,刻骨難忘。」說時目中淚光閃動。
  嚴曉星暗道:「伏老英雄乃至情至性之人,所以含蘊不露者只因茲事體大,稍一不慣,即蹈殺身之禍。」觸景生情,亦流下兩行清淚。
  伏建龍周衣袖拭乾眼淚,道:「賢契,老朽此刻傳授你內功吐納之法,紮好墓木功夫,府中有一款武師,武功不遜於老朽,在老朽末回之際,均由敖武師代為指點,賢契根骨不凡,老朽必為你引薦一位武林高人為師。」說看將內功吐納要訣詳細指點後,翩然疾閃離去。
  嚴曉星懷看一種莫名愉悅的情緒,依照伏建龍傳授內功要穴吐納周天後,只覺遍體舒泰無比,目光落向窗外,天色已是四更將殘。
  突聞一蒼老語聲道:「少年人,你真姓嚴麼?」
  嚴曉星驀然一驚,循聲望夫,卻見那小圓窗內探出一個亂髮蓬鬆的老叟的頭碩,鬚髮如銀,皺紋滿臉,目光如炬,炯炯懾人,不禁點了點頭答道:「在下正是姓嚴!」
  「嚴天梁是你什麼人?」
  嚴曉星呆得一某,道:「是先父!」
  老叟哦了一聲,目中閃出奇光,突低聲道:「那麼你要逃,不然你一條小命便要自白斷送在此了!」
  語聲似蟻,卻清晰送入耳內。,那老叟亂髮蓬鬆的頭顱已消失無蹤,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嚴曉星不禁楞住,只覺此話煞費疑猜茫然不知其解,忖道:「自己為什麼要逃?」目光望夫這一日,嚴曉星只覺漫長如年,許飛瓊進來過三次,一以靈活的以胖不時注視看嚴曉星,似為嚴曉星憂鬱的面色所動,卸未說話。
  傍晚時分,許飛瓊入內送上飲食,道:「嚴公子,是否為他老人家之話困擾?」手指看圓小窗內。
  嚴曉星詫道:「你怎麼知道?」繼而面色如罩上一層陰霾,搖首淒然一笑,道:「我不知他為何叫我逃,又逃往何處更是茫然不知?」
  許飛暖水汪汪的雙眸望看嚴曉星,笑道:「他老人家心地倒是頂慈祥,只是說話有時顛三倒四,瘋瘋題顛?」
  鄰室忽起了一聲冷哼道:「誰說我老人家瘋瘋顛顛,瓊兒,你帶他過來。
  許飛瓊陡現喜容,拉嚴曉星望外就跑。
  嚴曉星只覺許飛瓊拉看自己穿入一條暗□中,伸手不見五指,七轉八彎,許飛瓊推開一扇木門,以奴進入一間幽暗的小室內。
  只見那銀髮蓬鬆的老叟目光炯炯坐在榻上。
  嚴撓星發現通往自己住室的小圓窗,竟距老叟頭頂四五丈高,不禁駭然,忖道:「原來此室如此低下,想必系許府秘密之處,無疑這老人具有一身武功。」
  老叟冷冷一笑道:「少年人,老朽叫你逃並非無因,瓊兒,你帶他爬上假山洞內靜觀外面情景便知。」看石階踏上十數級已至頂端,只見一個洞隙八可見外面景物,原來是在一座假山之內。
  許飛瓊應了一聲,領看嚴曉星走出房門,門外更是漆黑一片,窮盡目力,隱隱可見石階,循假山外是一片庭園,常青喬木,芳草如茵,月華似水,映照一條直立的人影,卻是那秦琪。
  忽聞一聲輕嘯,庭園高增外忽疾逾飛鳥般掠落三人,均穿看一身白袍,面目陰寒如水,年歲均在四旬開外。
  秦琪抱拳微微一笑道:「三位可是午刻時分擲刀寄柬之人麼?」
  中立白袍人面色慘白如紙,瘦長馬臉,兩顯高聳,鼻樑上長有一顆豆大黑磕,嘴角噙看一絲陰笑,益顯得不類生人,乍睹之下不禁悚然戰慄,聞言答道:「今晚到的不僅我天南三魔,尚有坤恫七煞,鄭都及判。」
  秦琪不禁臉色大變,脊骨上不由泛起一縷奇寒,機伶伶打一寒噤,暗道:「怎麼今晚來的均是些武林卓著盛名的凶那,看來老爺子如應付無方,必身敗名裂。」
  嚴曉星忽聞身後送來老叟蟻音傳聲道:「少年人你要緊記,今晚所來凶那均與令尊之死莫大的干係。」
  他聞聲不禁心頭一凜。只見中立自衫人又道:「伏建龍何在?」
  秦琪聞言面色強作鎮定,抱拳笑道:「原來是馬大俠,小可秦琪在這許府內充當一名護院武師,敝東許南興只是一名俗人……」
  「住口!」白袍人厲喝道:「許南興就是伏建龍,巧言謊騙,休怨馬某心辣手黑。」
  秦琪哈哈大笑道:「敝東已於牛月前上京作客,馬大俠倘堅欲指鹿為馬,小可雖是無名小卒,請劃下道來,小可無不接,縱武功不濟,死而無怨。」
  兩天三魔不禁一征,互望了一眼,馬姓白袍人陰陰一笑道:「要死容易,馬某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須你嘗點苦頭,使你吐實後再慢慢死去。」說看跨出一步,右臂緩緩伸出。
  秦琪冷笑道:「且慢,小可昔年也曾闖蕩江湖,武林知名人物多半均耳熟能詳,乾坤八掌伏建龍威震大河南北,如真是敝東,今晚未必懼怕三位,就是小可無名朱學,無奈吃了護院這碗飯,亦是寧折毋彎。」
  這番話木是乾坤八掌伏建龍所調教,照常理來說南天三魔應收兵而退,但封事有例外,因那木秘岌上不但錄有極曠絕的奇學,而且載有一種靈丹煉製方法,能生死人肉白骨,可憎一甲子功力,此為武林中人夢寐相求之物,豈能輕易放手,何況還有別的凶邪在旁,更不易就此改弦易轍這時,冷月霜華下叉再再再現出九條人影,袍袖迎風瑟瑟飛舞,面目森沉,令人不寒而懷,不言而知是崆峒七煞、鄭都雙判。
  馬姓白袍人陰側側冷笑道:「尊駕是不見棺材不流淚。」疾伸右臂向秦琪一招「毒龍出穴」,兩指如電點向「七坎」死穴。
  兩天三魔陰陽掌馬天義、辣手追魂童敵斌、火龍梭費光武功極高,心性陰險,出手不死即傷,尤以馬天義狠毒殘忍。
  秦琪身形一旋,疾撤出肩頭二郎載振腕三招疾出,幻起漫天戟影,勁風如割,逼得馬天義撤指疾飄開去。
  馬天義冷笑道:「看尊駕不出,武功不俗,馬某幾乎失眼了。」錯開八掌欺身猛攻,掌影如山,凌厲絕倫。
  辣手摧魂童啟斌驀地經嘯一聲,身形騰起,五指一把抓在秦琪肩頭。
  只聽喀嚓聲響,秦琪喉中發出一聲慘嗥,肩骨粉碎,痛澈心脾,一柄二郎戰噹啷墜地。
  馬天義收住不政,童啟斌五指一擰,秦琪一條右臂生生離肩折下。
  童啟斌冷笑道:「尊駕速實話實說,以免慘死之禍。」
  秦琪不知伏建龍此刻為何尚不現身,忍住澈骨奇痛,額上卻冒出滾滾汗珠,道:「小可已實話實說,看來兩天三魔也不過爾爾,恃勢凌人,小可委實不服。」
  費光大怒伸指點在秦琪背脊樑骨上,欲錯開筋絡。
  突然,秦琪臉色慘變,嘴中湧出亡口黑血,氣絕斃命。
  馬天義皺眉道:「老三為何如此鹵莽?」
  費光面色異樣難看,鼻中冷哼一聲道:「小弟這分筋錯骨手法雖然厲害,卻萬無一失,此人之死莫恕小弟。」弦外之音無異責怪老二辣手摧魂童敵斌不該將秦琪弄成重傷。
  童啟斌怒道:「這如何怪得愚兄?」
  崆峒七煞、鄭都以判已走了過去,目露詫容。
  馬天義皺了皺眉,眼中凶光逼射,沉聲道:「你們兩人暫莫爭吵,馬某判斷此人之言多半是實,我等昨夜投柬,原就要打草驚蛇,倘許南興真是伏建龍,至少慌亂無措,必邀約友朋助拳,不料竟無所舉動,可見伏建龍並非許南興。」
  酆都八判老大田敦明冷冷一笑道:「咱們將此宅仔細搜覓一下或可尋出一線蛛絲馬跡。」
  馬天義尚未答言,只見二條身影掠入宅牆,疾如流星奔至,崆峒七煞躬身道:「風聞荊州一霸巢汝雄滿門慘遭血洗,巢汝雄本人及九子均被寸礫而亡,兇手為乾坤八掌伏建龍。」
  童啟斌驚,詫出聲道:「什麼:是伏建龍?此未必是真。」鄭都八判老二田敦義道:
  「也未必是假:否則伏建龍亦逃不了,馬老師速移去此人屍體,免得驚動官府,咱們還是撤走吧!」
  馬天義點點頭,抓起秦琪屍體,群邪紛紛撤去。
  乾坤八掌伏建寵能在千里外殺死荊州一霸巢汝雄一家麼?未必!但又是何人所為?
  秦琪為何猝然斃命丁難道真是南天三魔老三火龍梭費光下辣手之故麼?這是一個謎,即是費光胸頭也是困惑莫解,何況別人,而且秦琪之死,還有人證!
  人證是誰於自然是崆峒七煞、鄭都以判,還有一極重要的人就是嚴曉星!
  假山之外仍是冷月霜華覆披庭園,淒迷右夢,西風送出輕嘯,不時飄飛一片片離枝凋葉,似是呻吟歎息。
  嚴曉星看得真切,不禁心頭駭然。
  只聽老人語聲送入耳中道:「少年人你都瞧見了麼?」
  嚴曉星回面步下石揩走回那小室內,但見那老人盤膝坐在榻上,目光慈祥望看自己,遂領首道:「老前輩,晚輩瞧清楚了,但晚輩不明白……」
  老叟搖掌微笑道:「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老朽問你秦琪死了麼?」
  嚴曉星點點首道:「死了!」
  老叟目露黯然之色,歎息一聲道:「秦琪早就該死了!」
  嚴曉星聞言猛感一征,茫然不解其意。
  只聽老叟道:「你也不必多問,老朽亦不願說出,不過你到此投奔伏建龍為了何故?」
  嚴曉星答道:「萬里投奔只為仇!」老叟目中神光暴射道:「好個萬里投奔只為仇:不過令尊武學成就極高,就老朽所知,伏建龍遠遊於令尊,即是伏建龍傾囊相授,你也末能復仇。
  嚴曉星不禁呆住,內心這份難受無法形容。
  忽聞許飛瓊格格嬌笑道:「嚴公子,放看一位師父不拜則甚?」
  嚴曉星不禁恍然大悟,立即欲屈膝拜倒,只感一股無形罡氣阻住他的身形,令他無法拜倒。
  但聞老叟歎息道:「老朽已立下重誓不過問武林是非,再也不願敢伏建龍之疑,稍後老朽為你指點一位明師吧!」
  忽見許飛瓊格格矯笑道:「我代嚴公子向你老人家致謝了。」說看一把拉看嚴曉星離去。
  回至居室,燭影搖紅,房門已敞開看,嚴曉星不禁一楞,暗道:「自己離去之時,將房門帶攏並扣好,為何洞開?」
  許飛瓊玉雲聰明,已知嚴曉星心意,笑道:「他老人家不是說過你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此刻無須打破砂鍋問到底……」繼又附耳密語一陣,翩然離去。
  嚴曉星不由輕輕感歎一聲。
  約莫半盞茶時分過去,突聞室外廊下傳來一聲輕咳,只見一身裁碩長中年漢子飄進來。
  那中年漢子負手淡淡一笑道:「兄弟放士華,奉老爺子之命相授公子武功基本要訣!」
  嚴曉星哦了一聲道:「原來是敖大叔,在下資質魯鈍,恐有負大叔指教。」
  敖士華道:「這不要緊,武功之道原要刻苦自勵方可有成……」話聲略略一頓,又道:
  「兄弟方纔已來過一次,不見嚴公子為何?」
  嚴曉星心中一震,道:「在下方才大解去了,敖大叔諒有什麼事麼?」
  放士華淡淡一笑道:「老爺子已離府上京,臨行之時嚴囑兄弟轉告嚴公子慎勿外出。
  嚴曉星答道:「這個在下已知道,伏前輩昨晚也曾嚴加告誡過,敖大叔請放心。
  放士華留神嚴曉星的面色,未曾察出他有什麼異樣,不禁大惑寬心。
  嚴曉星亦暗暗納罕,忖道:「難道秦琪之死,他竟無動於衷麼?」
  此事未免違悖人性,嚴曉星雖然聰明,卻無法揣測乾坤八掌伏建龍的用心。
  自此以後,放士華每二一日必來嚴曉星居處傳授一招半式武功,卻末問嚴曉星是否心領神會或察視嚴曉星有否進境,便匆匆離去。
  但,嚴曉星封在那無名老叟處獲得甚多武功絕學心法及見聞。
  江湖風雲詭譎險惡,自嚴天梁之死及代建龍再出江湖後,便掀起軒然大波,但嚴曉星深處於大名俯伏建龍府中,加禁深宮,外事杳不可聞。
  光陰在再,轉眼秋去冬來,時序更換,可是爆竹一聲依舊,桃符萬象更新。
  奇怪乾坤八掌伏建龍一直就末回過大名府。
  宅內僅僅是放士華武師及四名護院打手外,又一名西席賬房,倘有老家人許福及其孫女許飛瓊,同可及傭僕婢婦八人,另外的是嚴曉星及無名老叟。
  在此期間,嚴曉星獲知伏建龍是隻身一人在大名並無妻兒,那麼伏建龍是否終身末娶,在嚴曉星心目中又是一不可解之謎。
  上元燈節,大名府鼓樂喧天,城開不夜,但許宅內卻冷清清地,似一幢荒宅,顯得淒涼異常口口口蒼芎如墨,雪花在飄,朔風怒吼狂嘯,隱隱傳來鼓樂弄燈囂聲,刺破了這幢大宅門如水沉寂嚴曉星一連三日未與許飛瓊相見,連老家人許福亦未見蹤影,暗感納悶。
  他獨處室中百無聊賴之際,忽聞無名老叟呼喚,急急而去。
  只見無名老人面色沉肅坐在椅上,身旁放看一個青布包袱,道:「賢侄!你該走了,再不離去有性命之危。」
  多日過從,使他們兩人親如師徒父子,但無名老人堅不願改過稱呼,嚴曉星僅以老前輩相稱。此刻嚴曉星聞言不禁一呆,道:「晚輩藝業未成……」
  無名老人右掌一搖,笑道:「你不要依依不捨,須知天下無不敬的筵席,老朽已為你準備一包換洗衣衫,一封書信前往雁蕩山大龍揪附近尋一位鄔先生為師,此人胸羅奇學,你若能拜他為師,復仇定然有望。」說看取出一隻木球,大加鵝卵,紋理細密,光澤黃中帶烏,盡可鑒人,似久為人摩挲,再一仔細察視,隱隱可見紋理天然形成一幅山水人物鳥獸圖。
  只見無名老人端拜了木球一眼,又道:「此為稀世之珍,乃武林中一位前輩高人信物,可救你性命之危,宜慎重珍藏,不可輕易炫露,信在包袱內,並有數十兩白銀,你走吧!」
  嚴曉星熱淚盈眶,不禁奪眶而出,如斷線般倘下。
  無名老叟含笑伸手撫摸嚴曉星頭頂,目中泛出慈祥神光,柔聲道:「孩子,你走吧二從後門出去,不得留連。」
  嚴曉星含淚向無名老人拜了三拜,硬看心腸遠出許府後門。
  突然,面前人影一橫,只聽一聲輕笑道:「星哥,隨我來!」
  大雪紛飛,撲向如割,嚴曉星戴看一頂護耳氈帽,背看包袱望南門外奔去。
  嚴曉星抬目望去,只見是許飛瓊,不禁大喜,道:「為何這多日未見你影躁?」
  許飛瓊不咎,一把拉看嚴曉星進入一撞矮屋內廳堂坐下,沏過一杯熱茶道:「你就走了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你早就知道?」
  許飛瓊忍住心頭酸楚,強笑道:「敖武師與西席賬房和我爺爺去鄉間收租,把我送往姑母家暫住,因此料知你在此時必然奉命離去另投名師!」
  嚴曉星注視看許飛瓊,她雖只十二齡,卻長得秀麗玉立,更聰明過人,忍不住微唱了聲道:「原來如此,我只以為你們不辭而別。」
  許飛瓊鼻中輕哼一聲道:「無名老前輩選擇良機令你離去,這一切都有看慎重安排,你知道他老人家為何不讓你拜師麼?」
  嚴曉星搖首茫然不解。
  許飛瓊道:「他老人家身受伏建龍上代大恩,許下心願答報三次伏府危艱,並隱居在伏府不問武林恩怨是非,他要收你為徒豈非又涉身武林是非中麼?」
  嚴曉星慨歎一聲道:「我不知伏老爺子為何迄今末回,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見面,不告而別,似有不妥。」
  許飛瓊笑道:「有他人家與你擔當有什麼不妥。」說看取出一隻鋼製五十長短管弩,逕只一寸,只有暗掣,接道:「此暗器可恃以防身,遇有強敵不得已時按掣發射,一筒甘五發……」並詳細說明用法。嚴曉星接過連聲稱謝。
  許飛瓊眸中一紅,淚光流轉,道:「我也不留你:只望你藝成後來瞧我一趟就是。
  嚴曉星道:「我一定來瞧你。」
  許飛瓊淒然一笑道:「只怕我不在大名伏府中了。」
  嚴撓星劍肩一軒,笑道:「不論天涯海角,只要你仍活在世上,我必然將你尋到。」
  許飛瓊芳心愉悅異常,杏靨一紅,含羞嬌笑道:「我不耽誤你行程,快走吧:我已為你準備一匹乘騎。」拉看嚴曉星到得後院馬廟中,只見一頭黃鏢馬已鞍巒齊全,並準備得乾糧水壺及一件披風。
  嚴曉星內心之感激無以復加,不禁四面注視看許飛瓊,當真是無言勝有言,萬千情意均在此默默無言中。
  許飛瓊忍不住珠淚滿面,掉頭哽咽道:「你快走吧!」
  話聲末落,許飛瓊掩面奔向屋內而去。
  嚴曉星呆立一陣,油然泛起莫名感傷,急急伸出右臂帶出乘騎,穿好披風一躍上鞍風馳電掣奔去。口口口徐州府東大街天祥客棧外一片銀白積雪,天寒地凍,行人稀少,戀鈴響處只見一匹健馬飛馳而來,在客棧門外猛然剎住。
  店內搶出一店伙,一把拉住絲韁,口稱:「大爺……」
  爺字出口,店伙不禁呆住,吶吶說不出口來。
  嚴曉星僅十四五歲,身材頑長如十六七歲少年,封稚氣末脫,店伙目光銳利,一眼瞧出嚴曉星尚未成年,這大爺稱呼似有末妥,不禁征住。
  只見嚴曉星揭下風帽,望聲笑道:「小節要住店,不成麼?」
  「成!」「成!」店伙連聲陪笑答道:「小店上房寬敞,價錢公道,您快請下鞍吧!」
  那年頭,店伙眼力最尖,一眼看出嚴曉星身蘊武功,目中威稜這封,是個不好惹的主顧。
  嚴曉星一躍下鞍,提看包袱跨入客棧,一進門就是一座院落,已系看幾匹乘騎並停看幾輛滿載貨物的推車。
  二進門垂看一張厚重門簾,擋避風雪侵入。
  店伙搶先掀開門宵,讓嚴曉星跨入,嚴曉星只覺一股熱風撲面,但見炭火熊熊。
  原來二進門內是一間寬敞的川堂,擺看十幾張桌面,原來這家客棧兼營酒飯:已有三匹張桌坐滿了食客,當中生看一隻火盆,炭火燒得甚旺,一室生春。
  嚴曉星亦未注意食客,隨看店伙進入上房。
  店伙哈腰笑道:「公子是否需用酒食,小店酒菜久已膾炙人口……」
  嚴曉星不待店伙話了,即道:「好,我去前面比較暖和些!」
  說時人已跨出門外。
  到得川堂內擇一靠壁方桌上座下,換了一小壺酒及幾樣炒菜,另要了一碗燴餅。
  嚴曉星目光微抬巡視了一眼,只覺這川堂內氣氛有點異樣,右鄰這一席坐看三個中年漢子,均穿看一身動裝,外套大羊皮復,肩頭插看一柄連銷薄刃鋼刀,默默喝看酒,低語竊談,神色似能有重憂。
  另外一張桌的上坐看三角小眼老者,目光陰森,嘴角擒看一絲笑容。還有一位面色淡黃,略帶病容的中年儒生,身看一襲狐皮長袍,雪白狐皮在袖口襟底露出,三絡黑鬚,鴦肩寬背卻又顯得軒昂不群,只手擎看酒杯,面色沉肅。
  嚴曉星暗暗詫異道:「這三張桌面分明都是江湖人物,氣氛異樣,看來莫非有甚麼事故發生!」
  須臾,酒食卻已送上,嚴曉星雖然好奇,但根本不存看絲毫冬管閒事之心,只管飲食。
  嚴曉星在伏建龍府內僅四個月,卻在此短期時戶內紮好一身武功基礎,無名老人昔年在武林中乃一卓著盛名怪傑,身負曠絕奇學,傳授嚴曉星的均是上乘武功心法,又在嚴曉星睡眠間暗中貫輸真氣打通穴脈,故嚴曉星成就已是不俗。
  突然那中年儒生鯨飲了一杯酒後,哈哈大笑道:「憑你這塊糟料,也敢動人家金鷹鏢局的暗鏢,便把雞蛋往石頭上砸,不怕江湖中人笑掉大牙嗎?」
  笑聲如雷,聲震瓦屋。
  嚴曉星不禁煉然一驚,暗道:「此人好雄渾的中氣!」
  三中年漢子泛出一絲驚喜之色,敢情他們三人是金鷹鏢局護暗鏢的鏢師。
  那三角小眼老者霍地立起,勃然色變,向中年儒生冷笑道:「朋友委實目光凌厲,竟瞧出老朽為了金鷹鏢局暗鏢而來,不過老朽卻是此次劫鏢的通風跑腿無名小卒,正點子還在身後,奉勸朋友,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別把一條性命自白賠上未免不值。」
  中年儒生目注老者淡淡一笑道:「尊駕膽敢承認,足見還有幾分豪氣,在下孟逸雷敢出頭把事全攬在身上,天塌下來也敢接看。」三角眼老者面色一變,道:「原來是名震江南一病金剛孟大俠,老朽古平失敬了。「說看轉面一揚手,疾如電光石火投擲一吻,叭的一聲落在金鷹鏢局之鏢師桌角,冷笑道:「放開今日不談,明日黃河故道上見,那價值連城的暗鎖定要帶在身旁!」
  說罷身形如風搶出厚重門帑外不見那三位鏢頭面無人色,穴道目光駭然注視看古平擲看桌角之物,原來是一隻通體青藍,小截百足娛蚣,並有爾頁短短飛翅,雖然鑄作之物卻栩栩如生。
  孟逸雷走了過來,端詳了一眼,捏起娛松托在掌心,冷笑道:「孟某只道是誰吃了豹子肥敢動金爐鏢局暗鏢,原來是橫行齊魯劇盜百足飛娛皇甫炎,孟某與貴局總鏢頭金刀孟嘗鄧雲飛刀肝肥至交,這檔事既然讓孟某撞上,怎能撤手不管。」
  他口中雖是這麼說,封暗感此事異常棘手,這只百足飛娛就是皇甫炎的閻王帖子,非見個生死真章,永遠沒完沒了。
  病金剛孟逸雷目光望了望三鏢師一眼,微笑道:「三位想必是鄧拜兄面前得力臂助遼東三鳥鄭上燕梁鍾北徐化義老師吧!」
  梁鍾北忙抱拳浮起一絲苦笑道:「不敢,在下三人在總鏢頭口中得知孟大俠義舉俠行,傾慕已久,只是無緣拜見,今日不期而遇,幸何如之,在下等雖用計瞞過皇甫炎耳目通過魯境,不想在此仍被綴上……」
  孟逸雷笑道:「梁老師不必再說,孟某已知百足飛娛皇甫炎凶殘狠毒三經伸手,恐非善了,我等四人似嫌力薄,似除了硬接一看外別無良策!」說看哈哈一笑道:「連鐵手無常古平也甘心與皇甫炎賣命,可見鄧雲飛這些年來勢餃月增,門下網羅的多半俱是黑道知名巨邪。」
  忽聞門外隨風飄送入來陰側側冷笑道:「孟逸雷,幸虧你有自知之明,現在放手還來得及,皇甫當家可饒汝一次不死。」
  這語聲顯非鐵手無常古平,無疑金鷹鏢局暗鏢已成網中之魚。
  病金剛孟逸雷面色一變,身形疾竄了出去。
  梁鎮北三人面色恢復鎮定,此刻更現堅毅之色,鄭上燕冷笑道:「咱們飲酒吧,明晨在黃河故道口與皇甫炎幾個真章。」
  徐化義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話雖是這樣說,明日之事定然凶多吉少,就算我等把性命豁出去了,這暗鏢切不可落在皇甫炎手上:…」說看語聲一低,杳不復聞。
  孟逸雷一揭門簾,閃身而入,而現苦笑道:「魑魅魍魎今日到得不少,覬覦金烯鏢局暗鏢者除皇甫炎恐尚另有其人,究竟是何物,現在何處?」
  梁鎮北目光向孟逸雷暗示謹防被嚴曉星聽到,道:「我等食用既飽,不如回房商議,孟大俠睿智遠謀,必有萬全對策。」
  病金剛孟逸雷哈哈一笑,陡然一個翻身,撲向另一席坐定一八商賈模樣五旬老者而去。
  只聽一藍袍老者冷笑道:「孟逸雷,別有目無珠,我等既非覬覦暗鏢而來,亦非皇甫炎門下,與你亡般路經偶過,正好撞上此事,你說該怎麼辦?」
  孟逸雷條地身形沉住,似為老者的話僵住,淡黃臉色上泛現郝紅羞愧之色,怒道:「就憑你們兩位偷天灰鼠焉有不動心之理。」
  那藍袍老者樂樂怪笑道:「就憑你孟老師這句話,老朽兩人明晨亦在黃河故道上相見,但老朽絕不趁人於危,俟皇甫灸過卻後再行動手。」說看偷天灰鼠丟下一塊白銀,揚長外出。
  孟逸雷已察知梁鍾北心意,淡淡一笑道:「孟某若不將以鼠激走,恐三位身懷暗鏢今晚難保梁鍾北暗暗責怨道:「他為何多附強敵,豈非徒增困擾麼?」
  不翼而飛。」
  遼東三鳥不禁暗暗慚愧,差點錯怪了人家,徐化義道:「今晚我等必須謹加提防,說不定…
  孟逸雷手掌一搖,笑道:「以鼠生平只有說話算話的好處,不但必不來偷,而且暗中須防護落在別人手中。」
  說看同看遼東二鳥走入內面而去。
  嚴曉星暗暗納悶,忖道:「究竟金鷹鏢局所快的暗鏢是何珍異寶物,值得江湖凶邪如此大動干戈。」不禁動了好奇之念,換來店伙,取出一錠白銀,道:「先存櫃上,我出去探望友人,不久必回。」
  店伙喏喏稱是。
  嚴曉星慢步踱出,冒看狂風湧雪走出大院往左傾看街簷而去。
  地凍天寒,街市冷落淒清,幾乎全關上店門,只有些絲燈火從門隙中射出。
  他意欲前往黃河故道口探視,料定賊黨必留有伏樁,仗著細小靈巧身形便於隱蔽,或可在賊黨口中窈聽真象,走出未十數步,忽見街小現出兩條身影,迅快如風疾掠而來,心中一動,閃向壁角隱住。
  只見來人正堤方才離去的偷天以鼠,兩人一進天祥客棧身形立時放緩了下來停住。
  嚴曉星在乾坤八掌伏建龍府中無意聞知偷天奴鼠來歷,暗中注視一灰來人,如青袍老人名天丞鼠目都,灰袍老人名地靈鼠姜大年,他們兩人擁有神偷之名,相中之物,從無失手,性情雖乖僻,行事介乎正那之間,卻劫富濟貧,一諾千金,從無更改,故白道中人對二鼠多半並無惡感。
  只聽呂都道:「覬覦金鷹鏢局暗鏢的,並不止百足飛娛皇甫炎,倘有甚多黑道知名凶邪意在趁火打劫,我等原定明日動手,看來非改弦易轍不可。」
  「你想今晚動手麼?」姜大年搖首道:「我倆既向孟逸雷聲稱明日動手,豈可與你我一諾千金,從無政悔大相違背。」
  昌都輕歎一聲道:「姜老二,真道我真個欲得手這宗暗鏢麼?
  鄧雲飛雖與我有過節,但君子絕不乘人於危,部使我倆不出手,這趟暗鏢也不能保全,不如田你我先下手為強,將暗鏢偷去,將風聲放開,遼東二鳥可倖免殺身之禍。」
  姜大年征征地望了呂都一眼,道:「原來你是想藉這宗暗鏢清償多年的宿怨過節。」
  呂都點點頭道:「回憶前塵,愚兄與鄧雲飛均是意氣用事,說不上誰對誰不對,這些年來鄧雲飛掙得金刀孟嘗之名亦看實不易,我等如推井下石,廢之一旦未免可惜。」
  姜大年目中神光閃動,道:「就依你吧!」
  昌都道…「你我得手後,分途而逃,在雲龍山下草亭會面,不見不散!」
  只見雙鼠條地潛龍升天拔起,落在天祥客棧內屋面上,風雪茫茫,月黑無光,只見兩條極淡酌身影閃得一閃,便自不見。
  ,嚴曉星想了一稱,只覺無能為力,自己奉命技師,途中不能生事,但一股好奇之念猛然泛起,便向街小走去,遇上過往路人問明雲龍山方向路徑後,身影漸漸消失。
  口口口
  絕跡。四更將殘,雲龍山下風狂怒號,大雪紛飛,草亭外積雪沒脛,這天氣又是深夜,別說人蹤已無,就是鳥獸也是驀地││風雪濃密中只見一條飛鳥般身影疾掠入亭,隱隱可見正是地靈鼠姜大年,左臂殘破一處,微微見血,倘伸手探囊取出一粒丹藥吞下,默默運功調勻真氣,題然儉窈暗鏢遇上經阻負傷。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姜大年長叮了一口氣,目光炯炯似在等候呂鄯返回。
  須央,只聽一個悶黯喚聲傳來道:「姜老二!」
  姜大年神情一振,道:「老大,得手了麼?」
  昌都身形奇快地躍入草亭內,揮拂身上積雪,笑道:「愚兄施展聲東擊西之計,甩開了追蹤之人,並留下書信與孟逸雷及遼東二鳥,囑他們天明之前趕來此處見面。」
  姜大年神色一驚道:「老大,這不是晝蛇添足麼?」
  呂部搖首笑道:「追躁黑道凶邪無不知你我偷天二鼠已將暗鏢劫去,風聲已是傳開,此刻必送入皇甫炎耳中,遼東二鳥與孟逸雷必然無虞。」一耳聞,但一一位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老夫亦趕來此地麼?」
  珠光一閃,只見一四方臉膛,濃眉虎眼,領下一部濃須老者,氣宇標悍英鷙,手執看一顆雀卵大小明珠在亭外樹叢中走了出來跨向亭中。
  偷天二鼠不禁色變,已知中了暗器,但不知何物,急忙中阻氣閉住穴道,右臂蓄勢待敵。
  皇甫炎含笑道:「老朽此次劫鏢,意在向鄧雲飛討回昔年一場過節,再則此物於老朽有莫大用處,三位既然得手,老朽絕不願強行索取,此物譬如瓜□之生,摘者不適於口,於二位已有何取焉?」說看又是一笑道:「老朽以掌中明珠向二位換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昌都淡淡一笑道:「皇甫當家,此物呂某亦有大用,何不待呂某用過後交回鄧雲飛,閣下再行出手劫取也還不遲。」
  皇甫炎神色一冷,沉聲道:「二位中了老朽的絕毒暗器天蜈針:…」說看面色一變,臉朝亭外喝道:「讓他們過來!」
  珠光映照下,亭外不知何時多了七個手執兵刃皇甫炎手下高手,各守方位封住草亭,只見人影紛紛疾閃,風雪茫茫中掠出病金剛孟逸雷及遼東二鳥,怒容滿面跨入草亭。
  孟逸雷冷笑道:「兩位為何言行不一,將金庹鏢局暗鏢竊去了」
  昌都面上一熱,赧然笑道:「呂某有不得已苦衷,日後定然明白,即使我倆不出手,今晚暗鏢必不能保全,待呂某與皇甫當家印證一口回下後再說如何於」
  皇甫炎哈哈狂笑道:「二位絕動不了手,老朽那天蜈針厲害無比,二位雖然強行封閉穴道,但天娛針在兩個時辰後即化,慢慢滲入肌膚,使全身筋絡逐漸麻木僵硬而死。」
  昌都冷笑道:「暗算偷襲,豈能算得英雄行徑,此物並不在呂某身上,皇甫當家豈非枉費心機心」
  皇甫炎冷冷一笑道:「有兩位在還怕此物找不出麼?看來兩位敬酒不吃吃罰酒,莫怨老朽心辣手黑了。」
  陡然偷天二鼠奴掌一出,同施一招「推波助瀾」劈向皇甫炎胸前。
  │占的甫炎面色一變,單封接迎出。
  兩股暗動眾接,轟然大響,皇甫炎雙肩撼搖,偷天灰鼠封倒出一步,喉頭發甜,眼中金花亂湧。
  顯然雙方均施展了十二成真力,但二鼠卻被「天蜈針」傷妨礙了真力不能勻聚,威力與平時一比無疑相差懸殊。
  皇甫炎哈哈大笑道:「兩位孤注一擲,無異自速其死,奉勸二位,連領老朽去往藏處將此物取出,決以掌中明珠相贈。」
  蕎地││亭外諸匪徒發出慘嗅,紛紛倒地氣絕斃命。
  皇甫炎面色大變,暴喝道:「是那位朋友何不現身出見?」
  只見樹叢中走出蒙面少年,一步一步向草亭走來。
  病金剛孟逸雷及遼東二一鳥均自露驚異之色,瞧出這少年雖以紗巾蒙面,但在去看上辨識出是同住天祥客棧的嚴曉星。
  皇甫炎亦瞧出竅曉星年歲甚輕,目露駭然神光。
  只聽嚴曉星用生硬水冷語聲道:「皇甫當家何不高抬貴手,放開金脖鏢局這趟暗鏢,如蒙賜允,在下不勝感激。」
  皇甫炎不禁一征,猛然哈哈宏笑道:「老朽生平吃軟不吃硬,就憑朋友這兩句話,本應放手賣個人情,無奈朋友傷了老朽兩名手下,這筆債該如何清結?」
  嚴曉星道:「暗算皇甫當家兩手下之人並非在下,被在下驚退,但昏夜之間,恕在下無法辨識此人貌相來歷。」
  皇甫炎目中精芒一閃道:「這話老朽如何能信?」嚴曉星淡笑了一下,探囊取出一物,道:「就憑此物,皇甫當家應該相信在下之言是實。
  皇甫炎凝目望去,只見嚴曉星手中是一隻木球,面色駭驚漸轉肅然。
  這時偷天二鼠及病金剛孟逸雷遼東三鳥同地面色嚴肅無比。
  只見皇甫炎抱拳躬身道:「原來少俠是神木尊者傳人,令師可好。」
  嚴曉星正欲恭言,忽瞥見呂都目中泛出憂急神光,心中一動,微笑道:「皇甫當家請不必多間,就憑神木真者當年信物皇商雷家不知可否賣個交情。」
  皇甫炎心頭一凜,道:「老朽怎敢不遵神木令。」當即取出兩粒丹藥遞與偷天以鼠,道:此乃天蜈針解藥,望二位見諒。」
  嚴曉星又道:「今晚之事,在場諸位不得洩露半點風聲,在下希望在場諸位日後仍然健在武林。」
  在場諸人都是老江湖,那還聽不出嚴曉星弦外之音,均感凜然震驚。
  皇甫炎抱拳一揖,道:「老朽尚要召集手下速返原處,以免風聲外洩,少俠難言,日後容再相見。」身形穿出亭外,沖空騰起疾杳。
  嚴曉星向偷天二鼠抱拳笑道:「望二位將暗鏢璧還金鷹鏢局,在下不勝心感。」說時身形疾閃出亭外,杳失在漫天風雪沉沉夜色中。
  呂都忙喚道:「少俠暫請留步!」
  孟逸雷忙道:「這位少俠孟某已知,暗鏢暫由二位保管,我等將計就計引開群邪注意……」說看低聲向二鼠密語。
  呂部道:「老朽遵命!」雙雙撲出亭外而去。
  孟逸雷與遼東三鳥亦返回天祥客棧,幸裝一臉懊喪之色,放開風聲暗鏢已為偷天二鼠竊去,除了傳訊總鏢頭鄧霎飛外,慢慢查訪二鼠去向下落,再行設法索回暗鏢別無良策。
  覬覦暗鏢凶邢今晚均參與天祥客棧劫鏢,親眼目睹二鼠搶出門外,並與群邪格鬥並負傷遁去口口,
  風雪載途,茫茫一片銀白。
  嚴曉星控看一匹黃騏,正行在茫茫雲野中,忽聞道旁發出一聲呻吟,忙勒住絲韁,目光四巡,發現一具軀體倒在道側一株禿樹旁,半身已為掩埋,忙一躍而下分開那人埋身厚雪扶起。
  只見那人是一乾枯瘦小老叟,氣息微弱,忙道:「老丈醒醒!」眺目四望,只見距道旁不遠隱隱現出一幢茅屋,屋頂升起一縷炊煙,暗道:「送至人家先用熱湯餵服,看這老丈似為凍餓交加倒在路旁,只需飽食後方可漸漸復元。」
  他略一沉吟,將老者伏在馬鞍上,牽看馬匹一步一步走向茅屋而去。
  一扇破舊木門虛掩看,嚴曉星喚道:「有人在麼?」
  只聽一個宏亮語聲答道:「少俠請進!」
  嚴曉星矍然一驚,只見屋內閃出病金剛孟逸雷,笑容滿面,目露冀求之色。
  接看又紛紛問出遼東三鳥,神態虔敬恭謹。
  伏在馬鞍上老者霍地挺身而起,屹立於地。
  孟逸富含笑道:「孟某絕無惡意,少俠請進一敘。」
  嚴曉星道;「原來孟大俠在雲龍山草亭中,已識破在下行藏。」說看人已往門內走去。
  屋內立看偷天雙鼠呂鄯姜大年,笑道:「少俠別來無恙?」
  嚴曉星神態從容,微笑道:「兩位前輩好?」
  偷天二鼠忙同聲答道:「下敢,少俠請上坐!」
  一張方桌上已擺設雞鴨魚肉饞頭並暖看一壺酒,嚴曉星知他們有意引自己上門,微微一笑,泰然往下首板凳上坐下,道:「在下年幼,請序齒而坐。」
  須央,那倒臥雪中老者走入,孟逸雷為嚴曉星引昆道:「這位是淮上隱叟祝秋帆,隱居於此,是祝兄設計,不然無法引少俠上門。」
  嚴曉星忙抱拳躬身道:「拜見祝老前輩!」
  祝秋帆連聲謙讓,催諸人就座,呂郵道:「咱們武林人物,不必執泥俗套,就依少俠之言吧!」
  祝秋帆往廚下走去,端出一大海碗牛肉滾湯,熱噴噴地香味四溢,笑道:「饅頭就牛肉湯,白酒就紅蝦,其味無窮!」
  酒過三巡,呂鄯道:「少俠昨晚此舉無異救命大恩,不知少俠可否賜告來歷姓名?」
  休看嚴曉星年歲甚輕,卻極有知人之明,他瞧出呂鄯等人均是義薄雲天的漢子,受人點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遂不隱瞞,將自身來歷說出,毫不隱瞞。
  祝秋帆大驚道:「原來少俠竟是威震西北道上紫霞莊主嚴大俠後人麼?唉,看來老朽等應該重出江湖,為少俠查覓仇蹤……」
  嚴曉星道:「這個在下不敢!」少俠提及,尚未知令尊遭人暗害。」祝秋帆神色莊重道:「令尊是老朽多年舊交,皆因老朽隱居淮上,武林之事甚少耳聞,如非呂鄯詫道:「此事呂某亦未有耳聞,如不出所料,主謀者必心懷匝測,三兩年後武林定有巨變。」
  祝秋帆忽向嚴曉星正色道:「乾坤八掌伏建龍此次以退隱之身重出江湖,雖說是為代令尊復仇查覓主凶,但其神態曖昧,一切安排似有可疑……」
  嚴曉星詫道:「什麼可疑?煩請前輩賜教!」
  祝秋帆長歎了一聲道:「伏建龍改名許南興隱居大名,以富紳自居,似未有妻兒家小,此可疑者一,倘說趙振藩在死前那秘岌已為人竊丟。而趙振藩封死在他府內,此可疑者二,少俠投奔於他接待冷淡,更末真心傳藝,大年夜竟未趕回大名此可疑者三,最令人起疑的那晚南天三魔崆峒七煞鄭鄭都及判投柬約在三更見面索取那本秘笈,他竟末現面,令秦琪隻身對敵,老朽心想秦琪死前才知受愚,但悔已莫及,伏建龍留在府內,而匪徒來報乾坤八掌伏建龍在千里之外做正震驚武林之舉,若非預謀,豈能如此巧合?」
  嚴曉星面色微變,道:「莫非伏建龍與先父之死有關?」
  祝秋帆領首道:「老朽有此疑慮,」接看長歎一聲道:「那隱居在伏府中之無名老叟,與少俠有傳藝之德,無師徒之名,有師徒之實,他為何不收少俠為徒,恐另有隱情,諒無名老人已知少俠大仇是誰?」
  嚴曉星默然不語。
  祝秋帆忽笑道:「我等何能引起少俠不快,此次少俠投師恐非一年半載。」說看在嚴曉星面前斟了滿滿一杯酒,擎杯相敬,接道:「祝少俠一路順風,藝業有成,大仇得報。」
  嚴曉星緩緩起立,一飲而盡,淒然笑道:「在下恭諸位前輩指點,感激猶來不及,怎敢以為忤,那無名老前輩待在下恩深如海,倘老人家縱有所知而隱忍不言,恐有不得已苦衷,在下以為憂者,卻是那雁蕩奇人鄔先生,恕不得其門而入│」
  諸人不禁動容,呂部太息一聲道:「雁蕩奇人鄔先生我等均不知其名,其實少俠就憑這只神木令便可召合武林,殲滅大仇。」
  嚴曉星搖首道:「在下要手刃大仇。」面現毅然之色。
  病金剛孟逸雷一翹拇指,道:「少俠豪氣,令人心折,那晚在雲龍山草亭驚退百足天蜈皇甫炎,雖說仗神木令之助!但非少俠過人智慧焉能奏功,好,我等暫不提此事,只求少俠在此稍作羈延如何?」
  嚴曉星驚間其故。
  我祝秋帆笑道:「老朽等絕無惡意,只求少俠賜允。
  嚴曉星略一沉吟,當即應允。
  這晚遼東三鳥離開茅屋趕往江都,這趟暗鏢算是到了地頭。
  翌日清晨,偷天二鼠呂部姜大年提出願以小巧之技相授,略以報德。
  淮上隱叟祝秋帆精擅點穴之技,亦願傳藝,嚴曉星大喜,一連三日,嚴曉星獲益良多。
  就在第三日傍晚,遼東三鳥趕回,祝秋帆下廚烹治一蒂豐盛酒菜與嚴曉星餞行。
  食用既飽,嚴曉星突然感血行有異,四肢生出脹裂感覺,心中大驚,突然祝秋帆疾如電光石火伸猜點在嚴曉星將台穴上。
  第二日清晨嚴曉星睜目醒來,只覺神清氣爽,空靈無比。嚴曉星眼中一黑昏睡過去。
  淮上隱叟祝秋帆,偷天二鼠呂郵姜大年,病金剛孟逸雷,遼東二鳥郭上燕梁鎮北徐化義等人均含笑立在榻前不遠處。
  嚴曉星攫然坐起,驚道:「祝前輩,這是何故?」
  祝秋帆飄然走前,道:「少俠,此次遼東二鳥所保的暗鏢共是三件,其中兩樣價值連城珍寶,在我等武林人物眼中無異塵土,但有一副參王,功能起死回生,脫胎換骨,遼東二鳥將暗鏢送至物主後,乞求相贈一「截」。」說看微微一笑道:「昨晚在少俠酒中摻合參漿,故少俠感覺血行有異,老朽點睡少俠後助少俠打通任督二脈,生死玄關,日後習武,可事半功倍。」
  嚴曉星聞言,不禁熱淚奪眶而出,霍地拜倒在地,道:「諸位前輩宏恩難報於萬一」
  祝秋帆忙扶起,道:「老朽等怎敢當此大禮,少俠有所不知,令尊生前曾有大恩於老朽,此亦不過聊表老朽寸衷。」
  姜大年接道:「神木令重現江湖,皇甫炎必不甘心,必與黑道凶那追蹤少俠下落,我等決定暫行退隱,不以真面目現身江湖,望少俠藝成後再出相助。」
  嚴曉星聞言忽醒悟一隻神木令,為他們引來殺身大禍,面現愧疚之色。
  孟逸雷哈哈大笑道:「少俠不必如此,藝成後遠望先至此處,祝大俠必傳訊我等趕來重聚。
  嚴曉星領首應允,便要告辭。
  祝秋帆已備酒食粗餞,飽食後嚴曉星含淚登騎辭別。
  形雲密怖,大雪紛飛。只見嚴曉星一人一騎漸漸消失在風雪茫茫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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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西風簌簌
 
  寒風怒湧,大地銀白。
  一座破落衰敗的山神廟前人影一閃,落下一個面目森落的黑衣老者,嘴角咧了一咧,似笑非笑,更顯得陰森猙獰,沉聲道:「孔老兒在麼?」
  廟內應了一聲道:「是古平兄麼?」只見一個灰衣勁裝獨目古稀化子疾跟而出,抱拳笑道:幹什麼事又找上了我老化子?」
  古平陰陰一笑道:「古平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伸手入懷取出一小布袋,搖了一搖,發出索羅聲響,接道:「袋中裝的明珠,值萬兩白銀,奉咱們當家之命,相贈你孔老化子。」
  老化子獨目神光閃爍,淡淡一笑:也不伸手來接,注規古平一眼道:「有道是無功不受祿,皇甫當家致贈重酬,必有所為,不妨明告,孔槐能辦就辦,無法辦到的恕老化子不能接受,君子取之有道。」
  古平哈哈大笑道:「你這臭化子,居然也會講幾句人話,咱們總瓢把子找你探聽兩件事,只要你摸清底細就夠了。」
  孔槐毫不思索,嘻嘻一笑道:「只探聽兩件事,那好辦,咱們進廟裡談。」
  古平搖首道:「不必了,咱們長話短說,雖說是探聽兩件事,份量卻重如泰山,總瓢把子相托探出神木令持有人是何來歷?」孔槐聞言神色大變,顫聲道:「神木令又重現江湖麼?皇甫當家如何知情?怎麼老化子竟一無耳聞?」
  古平冷笑道:「此人僅總瓢把子得見,並無第二人目睹,你如何得聞?」
  孔槐亦怪笑搖首道:「這算老化子雖愚,卻無法置信,在神木令下吃虧不算丟人現眼,皇甫當家僅一人目睹,事後只緘言不語,威望令譽絲毫不損,何以欲蓋彌彰,內中定有蹊蹺,老化子斷言不止貴當家一人得見。」
  古平赧然點點頭道:「果然有點道行,料事不差!」遂說出皇甫炎在雲龍山下草亭相遇那黑衣蒙面少年後經過詳情。
  孔槐默然思索有頃,搖首笑道:「古兄請上覆貴總瓢把子,這萬兩銀子恕老化子無法接受。
  古平愕然道,「為什麼?」
  孔槐道:「凡事都有兩種可能,倘或那蒙面少年雖是神木尊者傳人,顯然他路經偶遇,不平拔刀,非但金鷹鏢局當事之人竟不知情,就是偷天二鼠至今亦感茫然,叫我老化子往何處尋覓真人下落。」
  古平冷冷一笑道:「孔兄號稱全知……
  「毋寧說是包打聽。」
  古平道:「所以總瓢把子重金相托,無論如何請勉為其難。
  孔槐面有難色道:「恕我老化子無法接受!」
  古平面色一變,目泛殺機,冷笑道:「孔兄當知咱們總瓢把子的習性?」
  孔槐哈哈大笑道:「古兄是否意欲殺入滅口,須知你我武功不相伯仲,何況老化子廟中尚有幾位朋友在,古兄未必穩操勝算。」
  古平不禁心神大駭,暗道:「這倒是棘手之事,不料這名乞兒對價值萬兩明珠毫不動心,神木令不得走漏半點風聲,若不殺之滅口,恐貽無窮後患。」遂冷笑道:「危言恫嚇無用,貴友究竟是何方高人可否引見」
  孔槐淡淡一笑道:「那倒不必:薰猶不能同器,若古兄堅持一見,請隨老化子入內。」
  古平聞言不由大為恐懼,目睹孔槐有恃無恐神情,越發相信是實,怎能自投羅網,沉聲道:「古某絕不強人所難,只望孔兄不要後悔。」
  孔槐冷笑道:「我老化子從不後悔。老化子日後如有損一絲毫發,貴派將招惹殺星上門o」
  古平不禁□得倒退了一步,瞪眼詫道:「什麼,孔兄你是說神木令傳人與你有了交往?」
  孔槐冷冷一笑道:「那倒不是:老化子為求自保,逼不得已將古兄今日來訪之事風聲傳開,何況顱內還右人證,絕無虛偽,老化子如有三長兩短,惹下殺身之禍的頭一個就數你古二爺。」
  突聞顱內傳出一森冷語聲道:「不錯,兄弟聽得一清二楚,願為人證。」
  古平不禁心神大震,暗道:「果然壁縫有耳,老化子如貪財應允古平所求,禍將不測!」他料不到顱內有人潛入,遂將計就計,嘴角泛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古平面色慘變,道:「孔兄:你我交情不惡,為何陷我於萬劫不復之地。」
  孔槐正要答言,忽聞蟻語傳聲送入耳中,一面凝神傾聽,一面佯作沉吟之態。
  須臾孔槐微笑答道:「既然古兄一再相逼,這樣吧「老夫念在昔年交情上,自願略效棉薄,不過事成與否,實屬渺茫。」古平不由大喜過望,抱拳一揖道:「孔某先行代總瓢把子致謝,珍重再見!」身形疾射,幾個起落,身影杳失在雪野遠處。
  孔槐走了定神,轉而低聲道:「那位朋友暗中相助,非但解救老化子殺身之禍,而且化解丐幫無窮後患「此恩此德,永銘五內。」
  只聽廟內傳出哈哈大笑道:「老化子那來這麼多禮數,進來敘話吧!」
  孔槐懷看誠惶誠恐的心情,跨入廟內,只見偷天二鼠目鄯姜大年含笑站立在神龕前,不禁心中一寒,趕緊抱拳長揖道:「兩位怎知老化子棲身在此廟內?」
  呂鄯哈哈笑道:「你我三人江湖人稱丐偷三絕,耳目通靈,你的住處那有我倆摸不清的道理?」
  孔槐道:「老化子身無長物,兩袖清風,二位相中老化子絲毫無用!」
  姜大年冷笑道:「你若接受皇甫炎的明珠,我姜老二要偷你的豈非舉手之勞。
  孔槐不禁一怔道:「原來兩位預知皇甫炎要找上我老化子?」
  呂鄯道:「正是!」
  孔槐呆了一呆,道:「不知二位有何見教?」
  呂鄯忽長歎一聲,正色道:「呂某久知孔兄是一俠肝義膽人物,與天蜈幫勾結,不過虛與委蛇而司,所作所為志在以惡制惡,無非與丐幫保存一份元氣,如今神木令再出江湖,莫不與正消邪長有關,武林亂象漸萌,望孔兄相助神木令傳人一臂之力。」
  孔槐大驚失色道:「怎麼寧二位竟認得神木尊者衣缽傳人麼?」
  姜大年搖首道:「我倆為感神木尊者傳人救命之恩,追上拜謝,他言不必道謝,相托我等查明三事,一篇嚴天梁何人所殺,另為乾坤八掌伏建龍為何以退隱之身再出江湖殺死荊州一霸巢汝雄滿門大小之故。」
  呂鄯接道:「此事重大,決非無因,你我須審慎小心行事,神木尊者傳人因精研一宗武學,尚未臻化境,故重托我倆,以待他武功大成後再謀定復動。」
  孔槐不禁大喜道:「神木令重現江湖,那定然肥寒,不過神木尊者傳入習藝未竟,決短短時日內能武功大成,老化子想群邪因神木令一現即隱,反促成武林大亂。」
  呂鄯道:「你我不能故佈迷局,使群邪心懷首鼠,舉措不定麼?」
  孔槐不禁讚道:「好,你我說做就做!」
  丐儉三絕如飛而去……
  三年後。
  又是紅葉黃花秋又老,竦雨更西風季節。
  武義金華官道上飛馳而過兩匹駿馬,掀起黃塵滾滾,姻塵漫天中分辨不出騎上兩人身影。
  兩人兩騎直奔至金華城內一幢氣象宏偉,八字門牆旦宅門前停下後一躍下鞍。
  其中一人正是病金剛孟逸雷,另外是一、青衫俊美少年,鳶肩蜂腰,英氣奕奕。
  孟逸雷笑道:「嚴老弟,愚兄為你引見一位朋友,此人是富春江水道上一名龍頭大哥,名碗向照陽,是個豪氣干雲英雄漢子。」走上石階望了望敞開看的門內,道:「門上那位在?」
  內面掠出一個環眼豹頭大漢,目睹孟逸雷,不禁一呆,轉顏笑道:「原來是孟大俠,快請。」
  一面洪聲道:「孟大俠到!」趕緊肅容延入。孟逸雷道:「向老大近來可好,張豹你發福了,寶眷好否?」
  張豹忙遜笑道:「孟大俠說笑,小的賤體組安,家小老幼均托庇!」
  孟逸雷道:「張豹,你面籠陰霾,愁眉難舒,難道遇上困難無法解泱麼?」
  張豹不禁一怔,忙道:「孟大俠委實神目如雷,小的並無什麼,只是敝上遇上煩惱之事,有道是主憂臣辱,小的無能分憂,為此發愁。」
  說看只見錦袍魁梧中年大漢搶步飛出,洪英如雷道:「孟大俠,什麼風把你吹來的,這麼多年來小弟思念不已,只是大俠游琮無定,無法捎信問好。」目光轉注嚴曉星,接道:
  「這位少俠,恕兄弟……」
  孟逸雷忙道:「你要多親近點,這位是孟某新結識的拜弟嚴曉星,才智武功鄱在孟某之上。
  向照陽忙抱拳笑道:「嚴少俠幸會,同某是個粗人,若有禮數不到之處,望請海涵。」
  嚴曉星躬身一揖道:「不敢:在下朱學後進,學淺識陋,同老師請多加指點照拂。」
  向照陽忙道:「那裡那裡,嚴少俠太自謙了。」說看肅容延入大廳。
  大廳佈置倒也不俗:分賓主坐後,孟逸雷道:「向老大,聽張豹說你遇上困擾之事,究竟為何?」
  向照陽赧然一笑,長歎一聲道:「七年前蒙孟大俠解救危難,得掌富春水面龍頭老大,唯恐基業稍墜,不敢絲毫隕越,怎奈平地又起風波,三日前舵下有數名弟兄在蘭溪逛□子飲酒玩樂,竟與當地惡霸之子,錢榮奎爭風吃醋,發生□毆兇殺,錢榮奎負傷敗逃,豈料他竟是南天三魔馬天義首徒顏大雄所收不成材的徒弟,約請其師及凶邪趕來相助,投帖約在今日傍晚江畔決一雌雄!」
  孟逸雷冷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不了之事,你向老大武功不弱,屬下不乏高手何懼於顏大雄,不過理屈在誰?」
  向照陽道:「屈在錢榮奎無事生非,是以小弟察出顯有預謀,錢榮奎亦傷得可疑,如小弟所料不差,錢榮奎此舉必為奪取小弟基業詭計。」
  孟逸雷道:「向老大,你準備如何應付?」
  向照陽苦笑道:「除了在武功上決一生死,別無良策!」
  孟逸雷哈哈大笑道:「好,孟某與嚴少俠決助你一臂之力!」
  向照陽大喜過望,連聲稱謝,這時手下已擺下酒宴,延客入席。
  嚴曉星凝眼望了桌面一眼,只見俱是應時名餚,清蒸大蟹、炒河蝦、鱖魚濃湯、蘭溪豆豉紅燜山雞、南宏板鴨等。
  孟逸雷嘖嘖稱賞道:「嚴老弟,孟某最是嘴饞,這些菜雖非山珍海味,你我卻難得有此口福遇上此道地名餚,孟某可大快朵頤了。」說罷哈哈大笑。
  向照陽是個極為豪爽的漢子,席中絕口不提錢榮奎之事,盡談些江湖軼聞,他口沒遮攔,令人捧腹。
  這一頓歡宴,從午後一直吃到日色斜西,方始酒醉飯飽興盡,同照陽欠身立起道:「容向某告辭片刻調遣人手工」
  孟逸雷頷首道:「請便,孟某與嚴老弟在此尚有事商談。
  孟逸雷望了嚴曉星一眼,道:「老弟,此乃你一舉成名大好良機,今晚好自為之。向照陽就此匆匆攤去。嚴曉星搖苜歎息一聲道:「樹大招風,名高則危,在下只望血海大仇得報,心願已夠矣!」
  孟逸雷道:「老弟,你得知仇人是誰麼?」
  嚴曉星搖首道:「不知!」
  孟逸雷微笑道:「今晚老弟若戮殺顏大雄,盛名必不脛而走,傳播江湖,殺害令尊主謀者定然慌亂,自亂步驟。」
  嚴曉星□然須臾,道:「悉依孟大俠之命!」
  孟逸雷忽面色一變,右掌朝廳外疾揚,只聽一聲冷哼,天井簷上一條身影倒撞下來叭噠墜地
  嚴曉星身形疾逾電閃掠出,一手抓起,不禁一怔,只見那人已是七孔流血氣絕斃命,血液成紫黑色,顯然毒發身死。
  孟逸雷亦接蹤掠出,詫道:「此人是何來歷,無疑是兩天三魔爪牙,孟某想不出商天三魔幾時以劇毒控制門下匪徒。」
  嚴曉星道:「何以能斷定此人是南天三魔手下?」
  孟逸雷道:「此刻除了南天三魔門下外,還有什麼人敢來?」
  嚴曉星心中認孟逸雷太過武斷外,自己初出江湖,無話可辯其非。
  向照陽率領手下紛紛趕來,皺眉說道:「小弟因住在城內,官法森嚴,不便在居處設禁,以防莫須有之罪,所以此賊才得潛入。」
  孟逸雷道:「向老大識得此人來歷麼?」
  向照陽搖首道:「必是顏大雄遣來探聽小弟舉動,孟大俠嚴少俠咱們走吧!」。
  他們一行,到達江於之上,已是薄暮時分,江水汨汨,晚霞驚天,對方卻無一人影。
  孟逸雷四顧了一眼,道:「向老大,你已在四外布好伏樁?」
  向照陽點點頭。
  孟逸雷道:「我等就在此候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三人次袂□飛屹立勁疾西風中,宛如泥塑木雕,一動不動。
  忽見江心上流駛來二艘雙桅巨舟,卻一無燈火,緩緩泊向江岸。
  向照陽目睹三艘巨舟來得蹊蹺,不禁心神暗震,低聲說道:「小弟並未聞報水面上有可疑船隻,這三艘巨舟未免來得不是時候,非但燈火全無,而且不停靠在碼頭上,反泊在……」
  孟逸雷忙擋住向照陽話頭,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此時此刻我等不宜分心,即便是顏大雄等匪徒,我等仍不宜稍露慌恐之色。」
  嚴曉星暗道:「江湖風雲詭譎,委實不錯,這三條巨舟來意莫測。」凝目望去,似覺一艘巨舟內有十數道銳利目光注視在江岸上。
  驀地天燦遙處傳來一聲尖銳刺耳長嘯,令人不寒而慄。
  隱隱可見十數條人影劃空疾閃掠來。
  向照陽哈哈大笑道:「顏朋友真是信人,你我就此刻下道兒來,強存弱亡,勝者為高。」右臂一揮,猛然呼呼聲響,因外升起數十支火炬,照耀得如同白晝。
  顏大雄身裁瘦長,小眼膺鼻,凸牙唇掀,顴骨高聳,蓄看兩撇鼠鬚,目光閃爍,面色慘白如紙,火光映照下,生似一具骷髏披著人皮,使人毛骨悚然。只見顏大雄陰惻惻笑道:
  「我道你邀來何方高人助拳,原來是病金剛孟逸雷!」孟逸雷目中神光暴射,冷笑道:「顏老師別出言譏刺,孟某請問此事發生屈在何方」
  顏大雄怒道:「顏某愛徒傷重幾乎不治,請問屈在何方?孟逸雷你這是明知故問,顏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弦外之音,不論誰是誰非,今晚各以武功一定生死,暗諷孟逸雷問話未免多餘。
  孟逸雷道:「那麼向老大手下多人死在令徒辣毒刀法之下,這筆血債如何清償法?」
  顏大雄目中凶光一閃。喝道:「孟逸雷,難道你有耳如聾,未聽清顏某說話麼?」
  孟逸雷淡淡一笑道:「顏大雄,那裡是你代徒報仇,分明是另有陰謀,覬覦向照陽數百里富春江水面基業,無事生非,強要向老大袒背負荊登門請罪,明知向老大辦不到,竟逼令向老大讓出基業;…」說看面色一寒,沉聲道:「試問你顏大雄比起百足天蜈皇甫炎如何!」
  顏大雄面色一變,厲聲道:「你這話是何意!」
  孟逸雷淡淡一笑道:「昔年雲龍山下皇甫炎率眾強劫金鷹鏢局的暗鏢,孟某尚且不懼,何懼你顏大雄!」
  顏大雄聞言桀桀怪笑道:「孟老師在自己臉上貼金,那晚如無高人暗中相助,今日你孟逸雷墓木已拱,屍骨成灰了。「說看右掌一翻,徐徐伸出,掌心頓泛深藍磷光,突然一個旋身,虛空往十數丈外手執火炬的向照陽手下船幫弟兄擊去。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那船幫弟兄倒地死去。
  忽聞江面巨舟傳來嬌叱驚詫聲道:「陰磷掌?」
  三艘巨舟上突燈火通明,中間巨舟上忽飛起五條嬌俏身影,快如流星,落向江岸,一站即起,飛越火炬投向場中。
  只見為首是一紅衣明艷少婦,身後緊隨四個捧劍貌美少女,均是國色天香,艷光逼人窒息。
  顏大雄目睹紅衣少婦,不禁面色大變。
  嚴曉星低聲伺孟逸雷問道:「紅衣少婦是誰?」
  孟逸雷面色異常緊張,答道:「羅利夫人,她極少在江湖露面,但每次現身必有重大事故,行事雖介於正□之間,人□正派,似嫌偏激,出手辣毒異常,黑白兩道均畏如蛇□。」
  只見羅剎夫人目注顏大雄,笑靨如花,嬌聲道:「看你不出,竟將南天三位老怪物的陰磷掌練得六成火候,風聞三位老怪物最近與皇甫炎沆瀣一氣有所圖謀,可有其事麼?」
  顏大雄一語不發,目中殺機大盛,突然雙掌猛向羅剎夫人推去,磷光疾閃,一股陰寒動氣潮湧而出。
  羅剎夫人嫣然一笑,右掌芭曼妙拂出。
  只見顏大雄一聲大叫,身形騰空躍起,猛然倒撞摔落,內腑盡裂,口吐鮮血,獰聲道:
  「羅剎夫人,你好辣毒的手法。」言罷嘴中鮮血泉湧而死。
  樹倒猢猻散群邪膽寒魂飛,轉身四散逃去。
  向照陽躬身施禮道:「救助之德,永銘不忘!」
  羅剎夫人道:「我向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規,今晚無端出事並非與你解紛,而是意欲請教孟老師一事。」
  孟逸雷抱拳道:「不敢,只要孟某所知,無不奉告。
  羅剎夫人盈盈一笑道:「那麼二位請登舟一敘!」嚴曉星在他們語對時,鎏覺四少女不時凝注自己,不禁俊面一紅,目光避開眺望三艘巨舟,只聽孟逸雷道:「老弟,我等□之不恭,何妨登舟一敘?」
  他木想推辭,忽見羅剎夫人晶澈雙眸望看自己,心神一顫,低聲道:「一切唯孟大俠馬首是瞻!」
  羅剎夫人忽嫣然一笑,道:「三位請!」
  口口口
  艙中寬陽爽溱,佈置得宛如華麗大廳一般,流蘇宮燈,紫檀木橋,大理石方桌,絛幅山水懸掛兩壁,角隅放看四盆蘭花,散出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大理石方桌上已備下八角精緻菜餚,羅剎夫人就看下首主位坐下,然孟逸雷嚴曉星向照陽三人誰也不肯坐在上方,只後上首竟空看,孟逸雷二人共生一方。
  黃衣貌美少女上前斟酒,酒色澄碧,清冽芳香。
  羅剎夫人敬酒三遍後,忽向嚴曉星問道:「少俠上姓?」
  嚴曉星肅然答道:「在下姓嚴!」
  羅剎夫人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嚴步俠,少俠精華內蘊,武功顯然已臻爐火純青境域,不知令師上下如何稱呼?」
  嚴曉星答道:「在下業師為世外隱逸,從未涉足江湖,在下只知他老人家姓鄔。」
  羅剎夫人盈盈一笑道:「令師世外商人,閒雲野鶴,與世無爭,令人欣羨。」繼而又同孟逸雷道:「我有事不明,意欲請問孟大俠,三年前孟大俠是否親眼得見神木令?」
  孟逸雷心頭暗暗一震,道:「孟某確親眼目睹」繼說當日詳情。
  羅剎夫人輕笑一聲道:「皇甫炎偷雞不到蝕把米,我只道皇甫炎這幾年為何凶焰大減,只敢暗中行惡,借刀殺人,果然傳言不虛,不過孟大俠事後末與那蒙面人交談麼?」
  孟逸雷搖首答道:「他待皇甫炎離去後即悄然隱去,神龍見首不見尾,緣吝一面,不勝憾然!」
  羅剎夫人默然須臾,輕歎一聲道:「神木令再出江湖,諒與西北道上甘涼大俠紫霞莊主嚴天梁慘死有關。」
  嚴曉星不禁心神猛震,臉色微變。
  孟逸雷詫道:「兩者有何關連,恕孟某愚昧,請道其詳!」
  「紫霞莊主嚴天梁死於非命,這風聲竟秘不外洩,可見主凶深謀遠慮下籌之已久,後不知如何走漏,因此傳播開去,但已距嚴天梁之死有數月之久,一切蛛絲馬跡均已湮沒,神木令再出諒與查明此事不無有關!」羅剎夫人輕喟一聲道:「怎料一晃又是三年,竟一無動靜,諒追查主凶遇上艱阻,還是時機尚未成熟,迄未露面江湖上」
  孟逸雷心中大感困惑,忖道:「究竟羅剎夫人有何圖謀,言詞閃爍,使人甚感惶惑?」
  只聽羅剎夫人道:「我最近查出一絲踹倪,只覺其中撲朔迷離,令人混淆不清,孟大俠有所不知,我與太極劍客趙振藩是遠房宗親,因趙振藩近來名聲寂杳,打聽出他六年前已遭慘死。」
  嚴曉星始終不動聲色,正襟危坐,目不邪視。
  孟逸雷說道:「太極劍客趙振藩竟死了麼?為何孟某一無耳聞?」
  羅剎夫人曼歎一聲道:「事因嚴天梁而起!」
  孟逸雷道:「風聞嚴天梁與趙振藩交情莫逆……」「就是死在相處莫逆上。」羅剎夫人眸露黯然神傷之色道:「九年前紫霞莊主嚴天粱無意在深山中與九指鬼王相遇,兩人均是自負功力,嚴天梁更是□惡如仇,口角動武之下,九指鬼王喪命在嚴天梁手下,嚴天梁在九指鬼王囊中取得一冊手抄秘笈,笈內似是藏文,除此尚繪有圖形。嚴天梁回莊後判斷出那本手抄秘笈內載曠世□學,本欲人藏,又防敵人覬覦掀起一場血腥殺劫,其時正值趙振藩在紫霞莊上作客……」
  孟逸雷道:「莫非趙振藩竟為凶邪誤認作嚴天粱作了替死鬼麼?」
  羅剎夫人輕搖螓首道:「並非孟大俠所想像的,當時趙振藩向嚴天梁晉言,謂乾坤八掌伏建龍藝出西域,諳稔藏文,不如由他送往伏建龍處譯成漢文。」
  只見羅剎夫人發出哀怨歎聲道:「嚴天梁遂將那木手抄秘笈托與趙振藩帶交於乾坤八掌伏建龍處,當趙振藩到達伏建龍處之際,突生劇變,群邪圍襲趙振藩,伏建龍亦身負重傷險遭不測,那木秘笈竟為一凶邢獲去。」
  向照陽忍不住答道:「莫非伏建龍與群邪表裡為奸,趙振藩遂成為奸謀中祭品?」
  羅剎夫人微微一笑道:「當時我也有此想法,但事實卻不盡然,一則乾坤八掌伏建龍在武林中極具人望,列為正派高手,未必見利忘義。」
  嚴曉星低聲道:「王莽謙恭不出時,一生真偽有誰知?」
  孟逸雷與羅剎夫人不禁一怔。
  羅剎夫人道:「嚴少俠似對伏建龍知之甚深!」
  嚴曉星俊面一紅道:「素昧平生,在下不過心有所觸而已!」藩途中招怨樹敵,引來強仇,自己遂被殃及。」羅剎夫人深深注視了嚴曉星一眼,道:「再伏建龍絲毫不知趙振藩要來他處何為,認系趙振
  孟逸雷詫道:「夫人何以探得如此清楚?」
  羅剎夫人微笑道:「稍時自會提及,伏建龍重傷之體強自支撐檢視趙振藩致命傷勢,因群邪均是玄衣蒙面,更在月黑無光昏夜,莫可辨識,幸虧趙振藩一息尚存,斷斷續續說出要伏建龍去尋嚴天梁。」
  孟逸雷道:「伏建龍去了紫霞莊麼?」
  「去了!」羅剎夫人答道:「伏建龍探測知道趙振藩致死之由,遂決定封刀歸隱,其實他在暗訪那晚圍襲群邪下落,自後江湖上卻未見伏建龍現蹤。」說至此又太息一聲道:「就在紫霞莊主死後不久,突聞伏建龍誅戮荊州一霸巢汝雄滿門老幼,目後每隔數月,即有一黑道梟雄慘遭伏建龍屠戮,孟大俠,請問伏建龍如此做為了什麼?」
  孟逸雷略一沉吟道:「如非他已找出線索,把當年圍襲趙振藩的兇手,按圖索驥,一一誅戮就是查明了殺害嚴天梁主凶及其羽黨。」
  羅利夫人點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我於盛暑時路經襄陽,偶在道旁救助一人,自稱為紫霞莊門下,當時群邪大舉進襲紫霞莊時他適在場,他藏在積屍內雖倖免一死,卻無時不刻意欲代主人復仇,我何以如此清楚,就是此人道出。」
  孟逸雷濃眉一剔,道:「此人何在?」
  羅剎夫人道:「他死了,五臟六腑均已糜腐,不治而死。
  「他死在何人之手?」
  孟逸雷道:「看來酆都雙判亦是當年參與猝襲紫霞山莊殺害嚴天梁兇手。「酆□雙判!」
  嚴曉星強目抑制看內心激動,決心找看酆鄱雙判碎屍萬段。
  羅剎夫人忽道:「孟大俠的路經金華,是否亦是耳聞龍游白鶴山藏有一柄古代神兵魯陽戈而來的麼?」
  孟逸雷不禁一怔,道:「孟某並無耳聞。」
  羅剎夫人目露困惑之色道:「孟大俠恐言不由衷,如此重大之事,那有未曾耳聞之理,此刻黑白兩道群雄均紛紛趕往白鶴山而去。」
  孟逸雷正色道:「孟某去歲在嚴少俠恩師處作客,與嚴少俠一見投緣,便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幾年,嚴少俠奉命下山歷練,遂結手再出,一路行來並無耳聞此事。」
  羅剎夫人正欲啟齒,突聞江岸上隨風傳來一聲陰冷笑聲道:「羅剎夫人在麼?」
  那語聲森冷似水,令人毛髮悚然。
  羅利夫人花容微變,道:「冷面秀士!」
  嚴曉星忽瞥見那黃衣少女面色慘淡,似是驚懼已極。
  只聞孟逸雷低聲道:「老弟,冷面秀土字內有數魔頭之一,功力高不可測。」
  羅剎夫人忽格格嬌笑道:「龐老師,你久未露面江湖,也為了魯陽戈竟不惜退隱之身重出麼?」
  「夫人明知在下為何而來,何必多問。」冷面秀士答道:「在下不知可否登舟一敘?」
  羅剎夫人面色一冷,緩緩走出艙外。
  黃衣少女目泛怒光,悄然閃入鄰艙。須臾,只見羅剎夫人與一面色森冷如水中年文士先後走入,緊隨冷面秀士之後卻是年約二十四五的英武挺拔背劍少年,惜其鼻準不鉤,眉梢眼角逼泛悍鷙之色。
  冷面秀士望了孟逸雷三人一眼,立現不屑之色,道:「原來夫人舟中已有嘉賓在,那麼在下似嫌冒昧了。」
  羅剎夫人面蘊寒霸道:「我為龐老師引見三位朋友!」
  冷面秀士冷冷答道:「不用了:在下不願見之人,不勞夫人多費唇舌,何況在下脫略己慣,更不願陌生人卑躬屈膝。」
  嚴曉星聞之怒火陡湧,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你冷面秀土在我等眼中不過是個好高□遠,自命不凡狂徒而已。」
  那少年突也臉色一變,手出如風,身形電閃右掌按向嚴曉星而去。
  只聽蓬的一聲大響,一條身影似撞而出。
  口口口
  只見那少年踉蹌倒退了兩步,血湧氣浮,面色蒼白,目中逼泛怒光。
  嚴曉星雙肩晃搖了。
  冷面秀土鼻中冷哼一聲,右臂緩緩抬起。
  羅剎夫人喝道:「且慢!」
  冷面秀士不禁一怔,道:「難道在下這樣不對麼?」
  羅剎夫人冷笑道:「自然不對,我絲毫末失禮,以禮延入,又同龐老師引見三位朋友,怎料龐老師傲慢不遜,致引起這位少俠不忿,令徒更無端出手,自取其辱,若龐老師再特強動武,傳揚開去,哼:我豈能將一生威譽廢在龐老師手中。」冷面秀士不禁語塞,面色鐵青,望了嚴曉星一眼,目光怨毒,道:「日後遇上,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轉身即欲同他孽徒離舟。
  嚴曉星冷笑道:「你錯了,若你氣度狹隘,恃武報復,葬身無地的恐非在下而是你冷面秀士
  冷面秀士聞言心神暗震,如再說下去徒然自取其□,遂充耳不聞,冷笑一聲,同那少年先後跨出艙門。
  羅剎夫人道:「龐老師為何急看離去,歉未能稍盡地主之誼,恕我不恭送了。
  艙外寂無回聲。
  羅剎夫人笑道:「此乃冷面秀士生平末受過如此之辱,數十年來武林中聞名喪膽,避道而行,怎料今日折翻在嚴少俠手中,真是初生犢兒不畏虎,令人欽敬。」
  嚴曉星道:「不敢當此謬獎,在下一時不念出手,如非前輩仗義執言,恐在下未必能操勝算
  羅剎夫人暗暗讚許,忖道:「此子根骨人品無一不是絕乘,沉穩若定,極為少見!」暗中萌趄一念。
  忽聞孟逸雷道:「如無刖事指教,孟其三人意欲告辭了。」
  羅剎夫人道:「我意欲懇求孟大俠相助,日後如發現乾坤八掌伏建龍下落,可否傳信與我?
  孟逸雷當□答道:「孟某遵命。三人就此告辭。
  羅剎夫人送出艙外,道:「少俠慎防冷面秀士師徒猝擊暗算!」
  嚴曉星心頭一凜,道:「謹謝指教!」
  二一人躍上江岸,向照陽道:「羅剎夫人今晚似言猶未盡,不知為何?」
  孟逸雷略一沉吟,道:「她與我等並無淵源,要求太多,礙難啟齒,喝阻冷面秀士,有意示恩,恐怕前途還有與羅剎夫人相見之時。」說看有意無意地望了嚴曉星,接道:「老弟,禍從口出,你一時不念竟與冷面秀士結怨,這魔頭睚怨必報,從此永無寧日了。」
  嚴曉星冷笑一聲道:「在下目睹冷面秀士倨傲神態,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股無名的厭惡,仇已結下,也是莫可奈何之事,悔又何用?」
  孟逸雷一豎拇指,讚道:「虎父虎子,英風俠行,愚兄自愧不如,不過老弟你瞧出來了沒有?」
  嚴曉星不禁一呆,道:「在下不解孟大俠何指?」
  孟逸雷道:「咱們在羅剎夫人舟中時,有一黃衣少女立在羅剎夫人之後專司斟酒,風華絕代,國色天香,可謂人間絕色,此女似對老弟有情……」
  嚴曉星不禁俊面通紅,道:「孟大俠不要取笑!」
  三人疾行如風,返歸金華城內向宅門前,已是四更將殘。
  一名大漢疾掠而出,躬身稟道:「有兩位姑娘來此說是相候孟大俠嚴少俠有要事相商,並謂與二位乃相識故舊,小人已延入書房。」年來不通音訊,末卜尚在大名否?許飛瓊更不知他已藝成下山,這相識故舊四字,委實煞費猜疑孟嚴二人面面相覷,暗暗納罕,不知二女是何人,嚴曉星心目中只有一紅粉知己許飛瓊,三人快步進入書房,只見正是那在羅剎夫人舟中所見之絕代風華黃衣少女及一清麗絕俗的翠衣少女。
  兩女目睹嚴曉星三人走入,粉靨霞生,盈盈一福,道:「冒昧造訪,望乞海涵!」
  孟逸雷訝然道:二兩位姑娘前來令師知否?」
  黃衣少女點點頭道:「我倆系家師授意而來!」
  孟逸雷不禁一呆,笑道:「令師可有什麼吩咐?」
  黃衣吵女淒然一笑道:「孟大俠久走江湖,諒耳聞迷魂谷其名麼?」
  孟逸雷道:「孟某昔年會到過迷魂谷一次,當為迷魂谷主陶泰麟座上客,留連數日,盡興告辭,屈指算來,已是十餘年前往事了!」
  黃衣少女便說出迷魂谷主陶泰麟是其生父,二女木是同父異母所生姐妹,黃衣少女名喚陶珊珊,翠衣少女名換陶小燕。
  孟逸雷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陶姑娘,令尊可好?」
  陶珊珊道:「家父三年前無故失蹤,家母及姨娘為找尋家父下落也失蹤不明生死,晚輩姐妹由家伯送往清心老尼處習藝……」
  「且慢?」孟逸雷道:「令尊令堂失蹤了!此刻迷魂谷由何人為主?」
  陶珊珊答道:「迷魂谷暫由家伯父陶勝三為主,其實伯父亦不常在迷魂谷。
  孟逸雷道:「兩位姑娘為何又投在羅剎夫人門下!」陶珊珊淒然一笑道:「晚輩兩入在清心老尼門下習藝,但庵外不時有可疑人物現蹤,只不知為何老尼召我倆密語,急命離去趁夜上路改投在羅剎夫人門下:
  「這為了何故?」
  陶珊珊搖首答道:「晚輩不知,昏夜離庵,才出得三里外,妹妹因忘記一物尚留在庵內,我倆折道發現清心老尼已倒臥在血泊中。」
  孟逸雷面色微變,道:「無疑清心老尼已知兩位姑娘岌岌可危,才命兩位姑娘逃命,之後咧?」
  陶珊珊道:「晚輩兩人,心驚膽落,昏夜之間不擇途往逃去,天色黎明,方知與去羅剎夫人處南轅北轍,隨即有八蒙面黑衣人追蹤而至意欲搏殺晚輩姐妹,幸虧一汊前輩百人及時相救,將八蒙面入騙退。」
  孟逸雷道:「那一雙前輩高人是誰?」
  陶小燕道:「「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兩位前輩,蒙他兩位護送至恩師羅利夫人居處附近
  孟逸雷雙眉一剔,笑道:「原來是他們兩人,兩位姑娘自始至終末回過迷魂谷?」
  陶珊珊星眸含淚,淒然答道:「末回去過,風聞迷魂谷荒涼無人,家父當年部曲紛紛星散,伯父也一年難得去上迷魂谷一兩次,迄至如今,家父母生死末卜,清心老尼為何而死,追殺晚輩姐妹那些蒙面人系受何人所命亦不得而知。」
  孟逸雷長歎一聲道:「此乃十不可解之謎,令師為何不代兩位姑娘查訪?」
  陶珊珊搖首道:「家師收晚輩兩人為徒,秘無人知「連伯父陶勝三亦不讓其知曉。孟逸雷詫道:「莫非令師心疑令伯父陶勝三所為麼?」
  陶小燕道:「家師高深莫測,晚輩亦問不出所以然來,迅至「魯陽戈」消思傳開,家師才道『魯陽戈』雖以戈為名,其實乃一柄寶劍,若獲機緣取得魯陽戈,報仇定可有望,家師認為家父母已遭害。」說看星眸一紅,珠淚奪眶而出。
  陶珊珊立時取出一封書信,道:「此乃偷天二鼠二位前輩所書,說晚輩遇上孟大俠時轉交,孟大俠閱後便知端的。」
  孟逸雷立即拆閱,微微皺眉,長歎聲中,遞與嚴曉星。
  嚴曉星一瞧此信,詫道:「怎麼與他有關?」
  孟逸雷點點頭道…「偷天二鼠所疑不無道理!」
  陶珊珊忽嫣然一笑向嚴曉星道:「嚴少俠是否為紫霞莊主嚴大俠哲嗣?」
  孟逸雷哈哈笑道:「姑娘委實玉雲聰明,真個被你猜看啦!」
  陶珊珊玉靨緋紅,道:「方纔在舟中家師見面貌便已猜看,晚輩那有如此料事之能。
  嚴曉星忽地面色一變,舉掌虛空拂熄滿室燈火,頓時沉黑,伸手不見五指。
  窗外只聞落足微聲,只聽冷面秀士陰惻惻笑道:「孟老師,避不相見算得什麼英雄人物!」
  病金剛孟逸雷聞言大怒,正欲竄出,驀地傳來羅剎夫人嬌笑道:「龐老師,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我均是武林卓著盛名人物,理應是非分明,倘剛愎自用,恐徒貽話柄。」
  立在簷下的冷面秀士師徒,不料羅剎夫人會追蹤而至,不禁心頭一凜,轉面望丟,只見羅剎夫人立在三丈開外,兩道冷電眼神逼視看自己兩人,冷冷一笑道:「羅剎夫人,你是否意欲與在下為仇?」說時面泛殺機,一掌平胸,蓄勢待擊。
  羅剎夫人正色道:「我追蹤而來,是深知你龐老師習性,睚怨必報,果然不出所料,其實這又何必,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冷面秀士鼻中冷哼一聲道:「你也太小覷龐某了。」
  羅利夫人冷冷一笑道:「我因龐老師夤夜登舟來訪,必有要事,殊不料龐老師器量如此狹隘,執意尋仇……」
  冷面秀士忽哈哈一笑道:「好,聽你之勸,放開今日不提……」話聲微微一頓後,又道:「魯陽戈是否你志在必得麼?」
  羅剎夫人道:「凡是聞風趕往白鶴山驪龍谷之武林人物,莫不皆獲有『魯陽戈』之來,豈獨於我。」
  冷面秀士道:「那麼女俠是確認『魯陽戈』藏處在驪龍谷了。」
  羅剎夫人見倨傲猖狂的冷面秀士竟然改稱自己女俠:不禁笑道:「龐老師,江湖傳言,盡多捕風捉影,言人人殊,若魯陽戈確藏在驪龍谷,早就有人先出手攫取了,豈能等得現在,風聞一張藏圖落在風火頭陀及酆都雙判手中,藏處不僅魯陽戈一物,倘有甚多稀世奇珍。」
  冷面秀士不禁面色微變,暗感棘手異常,酆都雙判與他乃齊名人物,風火頭陀更在他們之上,而且心辣手黑,反臉無情,其中內情更不如外傳,如此簡單不禁呆得一呆,微笑道:
  「女俠此行如何著手?」
  羅剎夫人道:「先要查明傳言是否是實,再奪取藏圖。
  冷面秀士道:「未明圖中奧秘,奪取亦是無用。」羅剎夫人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欲伸手參與,不計成敗利鈍,只盡其在我而已。
  冷面秀士哈哈大笑道:「你我在驪龍谷相見再行計議了。」與其徒一鶴沖天拔趄,消失於沉沉夜色中。
  羅剎夫人傳聲道:「敝徒兩人有煩嚴少俠遇事照拂,容後言謝。」身影一閃而逝。
  書房燈燭復明。
  嚴曉星一臉通紅,陶珊珊陶小燕卻爽朗大方,吐言溫婉,氣息如蘭,如人溫柔鄉中…:
  口口口
  龍游縣首屈一指的客棧「安通旅店」門前來了一輛華麗馬車,車把式一躍下鞍。
  店家搶步飛出,迎看車把式,哈腰笑道:「是嚴公子駕到麼?委實抱歉,嚴公子訂下的上房,被一蠻不講理的江湖入物佔住,不允讓出,萬請嚴公子見諒……」
  話末說完,只見神采飄逸的嚴曉星一掀車廉,跨出馬車,神態安詳微笑道:「店家,你領我一等去原訂下的獨院上房,我自有方法令那江湖人物遷走!」
  店伙喏喏稱是,暗道:「好大的口氣!」只見車把式掀起車廉,先後走出兩位少女,面蒙黑紗,卻彷彿甚美,蓮步婀娜,香風襲人,店伙不由驚得呆了。
  嚴曉星道:「店家帶路吧!」
  店伙如夢初醒,掉頭就走,領著嚴曉星一行穿過兩進廳屋,左彎只見一月洞門。
  首立著一個短裝漢子,貌相猙獰,目睹店伙領著嚴曉星等走來,凶睛一瞪,厲聲喝道:
  「店家,張吵總管是如何吩附你的………」
  嚴曉星道:「煩請通知貴上,此院已為在下所定,速速遷出。」右掌輕輕一送。只見那短裝漢子一個身子虛空倒飛撞出,蓬的摔落在兩女外,顯然摔得不輕,半晌才咧著牙爬起,一拐一拐地奔往院內。
  店伙暗道:「我的媽呀!竟有這麼邪門的武功!」
  但見一個滿臉邪淫之氣錦衣少年領看四個黑衣鑲白手持兵刃武士奔出,上下打量嚴曉星兩眼,冷笑道…「尊駕為何無事生非?」
  嚴曉星寒看一張臉道:「此院為在下預先訂妥,閣下因何霸住不遷出,女眷不能久候,連速邁出免傷和氣。」
  錦衣吵年大怒,身後一武士突搶身飛出,刀光電奔,劈向嚴曉星面門而去。
  嚴曉星只冷哼出聲,右掌疾弧,五指已扣住那武士腕脈,使勁一擰。
  只聽唬嚓一聲,那武士一條右臂生生被擰斷,鮮血如注,嗥叫聲中栽倒在地。
  嚴曉星冷笑道:「虎狼之輩,劣性難改,若不稍施薄懲,恐更目中無人。」三縷指風飛出,三名武士應指倒地。
  那步年心神大駭,面無人色,騰身拔起。
  嚴曉星虛空拂出一掌。
  只聽少年悶□一聲,身子往下墜落,復叉點足竄起,翻出院外遁去。
  陶珊珊銀鈴嬌笑道:「少俠出手未免太辣手了點!」
  嚴曉星道:「此等惡徒,若不讓他吃點苦頭,絕不輕易干休。
  說看已進入房中。是左家堡能手甚眾,仇已結下,我等恐無法安寧。」陶小燕道:「這少年滿臉邪氣,似是東天目左家堡四少總管中張飛雄,雖然數他武功最弱,陶珊珊嬌笑道:「妹妹足不出戶,居然能知天下事,委實難能可貴。」
  陶小燕道:「恩師常論及天下武林形勢,黑白兩道知名人物均剖析甚詳。小妹偶然憶及罷了
  陶珊珊道:「師父常誇讚妹妹遇事留心,果然不錯。」
  這院落共是兩明兩暗房間,中首是一間大廳,佈置得倒也不俗,窗明几淨,幽雅宜人。
  店伙已送上茶水酒食躬身退出。
  車把式在簷前柱上插了一隻白度金繡一朵金鈴三角小旗,迎風招展,笑了一笑,跨入廳內而去。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只聽一聲驚噫道:「老夫只道是誰?原來是羅剎夫人門下,怪道如此猖狂無忌。」
  廳內岑寂如水,無人回答。
  一條身影疾閃,屹立在簷前,只見一頭梳髮髻,花白長鬚,濃眉蛇目,瘦長背部微駝武者,嘴角陰陰一例,冷笑道:「羅剎夫人在麼?老朽左家堡西路巡壇總管戾坤求見!」
  只聽,銀鈴語聲道:「進來!」
  疾坤昂然邁入大廳。
  陶珊珊隻身端坐大廳內,仍然面戴紗巾,一語不發,氣氛肅森。
  侯坤面色一變,道:「姑娘並非羅剎夫人。」
  陶珊珊道:「我說過嗎?」戾坤面色鐵青道:「簷前柱上為何插看羅剎夫人獨門信物懾魂旗?」
  嚴曉星由鄰室中□然走出,道:「不能用麼?這位姑娘系羅剎夫人弟子,侯總管到此有何見教?」
  侯坤冷笑道:「尊駕可就是傷我手下之人麼?」
  嚴曉星道:「正是,侯總管可是欲向在下手中討回公道麼?」
  陶珊珊道:「侯總管,你是否知道羅剎門中懾魂旗威信麼?」
  侯坤面色一沉,厲聲道:「侯某有何不知,忤犯懾魂旗者不死即傷,但□不了左家堡。」
  陶珊珊冷笑道:「左家堡一個西路總管就肥敢猖狂無忌,姑娘為維護木門威信,休怨姑娘心黑手辣!」向嚴曉星道:「廢除侯坤一身武功!」
  侯坤聞言不禁駭然變色,背脊骨上升起一縷奇寒。
  嚴曉星一步一步向侯坤身前逼近。
  侯坤汊掌倏地疾抬,猛向嚴曉星劈去。
  他知身在危境,滿臉邪淫少年受傷情形他已耳聞,無疑他已知嚴曉星武功並非泛常之輩,是以真力貫蓄雙掌,欲一擊將嚴曉星斃命。
  掌發罡力移山撼岳,排空如潮。
  嚴曉星身法玄詭,侯坤掌勢才至半途,他已閃在侯坤身後兩指點在無名要害上。
  侯坤悶哼一聲,面色慘變,真力回逆,血甕氣翻,四肢顫抖,只覺武功已失,不禁心中大急,一口黑血噴出口外,身形踉蹌倒退。
  侯坤身形穩住,面如死灰。陶珊珊冷笑道:「侯總管,現在你該知道左家堡與羅剎谷為敵無異以卵擊石。
  嚴曉星道:「羅剎谷與左家堡河水不犯井水,侯總管執意為仇因何?」
  侯坤黯然答道:「尊駕傷了敞堡中人,侯某來此系欲找回顏面,非是尋仇。」
  嚴曉星冷笑道:「侯總管不問是誰霸佔羅剎門中預先訂下的獨院強不遷出,反先出手,在下略施薄懲,難道不該麼?」
  侯坤囁嚅答道:「那是因為不知姑娘與尊駕系羅剎夫人門下之故?」
  「侯總管敢是說左家堡慣於欺壓良善,恃勢凌人麼?」嚴曉星厲聲道:「你目睹懾魂旗尚敢登門尋仇,這話有誰能信。」
  侯坤自知失言,不禁語塞。
  陶珊珊忽嫣然一笑道:「侯總管,羅剎門中雖不懼與人為仇,但也不輕於樹敵結怨……」
  嚴曉星道:「姑娘莫非有意恢復侯總管武功麼?」
  陶珊珊道:「正是,我等不將此事洩露,於侯總管顏面無損,仇怨也可化解,我不願節外生枝難道不行麼?」
  侯坤不禁精神一振,此為意料不到的欣喜,油然泛起一股感恩報德之念。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姑娘一定有條件,不然姑娘未必有此寬宏大量?」
  陶珊珊響起一串銀鈴似的悅耳嬌笑道:「自然有條件,但於侯總管無損,侯總管可願將武林
  雄在龍遊行止遂傳訊讓我等知道麼?因為家師亟欲找尋一人下落。」
  侯坤情不自禁道:「誰?」
  陶珊珊道:「我說過此事於左家堡及侯總管絲毫無損,所以侯總管也不必亟於知曉我等找尋何人。」
  侯坤略一思忖,道:「侯某應允!」
  陶珊珊笑道:「星弟,有煩恢復侯總管武功。」
  嚴曉星右手疾如電光石火伸出,點了侯坤數處穴道。
  侯坤只覺體內真氣流竄飛湧,逐漸注向丹田氣海,不禁大喜,暗中行動,約莫頓飯光景,氣運周天武功己漸恢復□常。
  忽聞院中傳來語聲道:「侯總管在麼?」
  侯坤立應聲道:「郭兄稍候,侯某就來。」忙抱拳躬身低道:「侯某若言而無信,必遭慘死!」轉身迅如脫弦之弩般射出門外而杳。
  陶小燕忽閃身出房,格格嬌笑道:「你們兩人真會做戲,一吹一唱,神似有那麼一回事的。
  陶珊珊道:「兵不厭詐,何況我等志不在左家堡,樹敵結怨徒增困擾,恩師已然絆住冷面秀士師徒,命我等大可放手行事。」
  嚴曉星詫道:「我們就在龍游住下,不去白鶴山驪龍谷麼?」
  陶珊珊道:「家師猜測,風火頭陀及酆都雙判尚未悟解圖文奧秘,雖然他們武功極高,但也不敢明目昭彰現身驪龍谷招惹武林強敵,必在暗中挑□殘殺,坐收漁翁之利,所以我們不必亟亟趕往驤龍谷。」
  嚴曉星忽長歎一聲道:「但願為令師料中?」棧有人滿為患之感。」門外忽疾閃入那車把式,笑道:「龍游縣武林群雄來的看實不少,紛紛如過江之鯽,大小客陶小燕道:「咱們先別管他,這數日別使群雄起疑,日後便於行事。
  他們四人一連三日,深居簡出,飲酒弈棋為樂。
  侯坤每日必傳訊將龍游縣群雄行止不厭其詳給陶珊珊知悉。
  第凹日,陶珊珊得報陶勝三已來到龍游,住進萬祥客棧,嚴曉星立時易容扮一壯漢前往萬祥客棧。
  嚴□星肩帶一柄鋼刀,身著一襲黑色長衫大步走入客棧門內,店伙迎看伸手一欄,笑道:「客官,小店已住滿,請客官改住別家吧?」
  嚴曉星兩眼一瞪,冷笑道:「誰說大爺要住店,大爺來此尋人,閃開些!」右臂輕輕一帶。
  蓬的一聲,店伙已帶出丈外,連滾帶爬的奔往內面,嚴曉星用的巧勁,店伙只受驚悸身上卻絲毫無傷。
  店內充斥看江湖人物,目睹情狀均現愕異之色。
  只聽一盤宏亮的大喝道:「趙朋友,可是尋找老夫麼?」
  江湖群雄中閃出一黃發虎目海口老者,目光□□如電逼視看嚴曉星。
  嚴嚴曉星認出是病金剛孟逸雷喬裝的韓江水道獨行巨寇無尾蛟計潛山,倏地面色一沉,冷笑道:「計朋友,七年前一刀雙掌之仇也該清償了。」
  計潛山沉聲道:「風聞趙朋友已投在羅剎門下,諒已習成一身驚人藝業,當年饒你不死,你不感恩恩德,怎麼妄欲尋仇!」友如能不死,從此恩怨兩抵。」嚴曉星伸手一挽,撤出肩頭雪亮鋼刀,喝道:「趙某今日在計朋友身上留下一刀雙掌,計朋計潛山冷笑一聲,肩上解下一柄虎牙叉」厲聲道:「趙朋友請進招吧!」
  嚴曉星一招「橫劈雲山」揮出,招到中途,乃勢疾變「惡鬼」刀法,正是羅剎門中獨門武功,寒□眩目中帶起悸耳破空銳嘯。
  計潛山虎牙叉才出,悉為刀勢克制,目露驚魂之色。
  只聽嚴鐃星一聲大喝道:「打!」
  右掌一式「分光拂月」,奇詭無比劈向計潛山左腹撞去。
  叭的大響,計潛山一個身子震飛趄半空,帶看一聲大叫,射出牆外而去。
  嚴曉星正待追出,忽聞「個清朗語聲道:「窮寇勿追,尊駕請留步!」
  但見一年約廿五一八:面如冠玉的士年同一身看褐灰暗花錦緞夾里長衫,貌像極為威武老者走出。
  那少年含笑道:「在下上天竺碧雲堡高雨辰,家父高荊雲與貴上羅剎夫人乃武林至交。
  老者亦乾咳一聲道:「老朽陶勝三。」
  嚴曉星抱拳略拱道:「原來是高少堡主陶老英雄,不知有何見教?」
  古裡川辰微笑道:「在下兩人意欲相煩尊駕領往求見貴上,不知是否冒昧。」
  羅剎夫人在武林中最是秉性怪僻,她不願相見者必反臉成仇,故羅剎谷步步都有殺機罕有江湖中人妄入。
  當下嚴曉星道:「敝上在錢塘訪友尚未趕回,此行由沈姑娘為主,住在安通客棧……」
  高雨辰忙道:「那也一樣,家父話在下帶一口信面陳貴上,請沈姑娘轉告無妨。」陶勝三道:「賢契自丟好了,俟羅剎夫人抵達後,再行拜謁不遲。」嚴曉星略一沉吟道:「趙某試領高少堡主前往安通客棧,沈!」娘願見與否於趙某無干。」
  高雨辰微笑道:「久聞羅剎谷主馭下甚嚴,何況男女授受不親,但願沈姑娘賞臉,即是拒見那有見怪趙兄之理。」
  嚴曉星道:「高少堡主請,趙某帶路。
  兩人先後走出客棧往街心走去。
  高雨辰低聲道:「趙兄台甫可否見告?」
  嚴曉星答道:「草字春城!」
  高雨辰道:「武林群雄雲集龍游,莫不是為了攫取魯陽戈及藏珍而來,貴上諒對此行胸有成竹。」
  嚴曉星答道:「茲事重大,趙某無法預聞,僅奉命行事,高少堡主見了沈姑娘後自會談及。
  高雨辰暗道:「此人口風很緊,羅剎門下個個都帶看一身陰陽怪氣,看來一點不錯。」
  安通客棧與萬祥客棧僅一街之隔,一座落街首,一座落銜尾,不過相距百數十女遠近。
  片刻已自到達萬祥客棧,高雨辰隨著嚴曉星進入院落,嚴曉星道:「高少堡主請候著:
  容趙某通稟。」說看走入廳門而丟。
  高雨辰凝望看插看柱上的一桿懾魂旗,忖道:「久聞羅剎門中文多於男,女弟子個個貌美如火,卻心狠手辣,犯者必死,不知道這位沈姑娘相貌如何?」俗脂粉不屑一顧,留情亦有分寸,他憧念看嚴曉星口中所說的沈姑娘是個風華絕代,美如西子的碧雲堡威震浙東,高雨辰武功極百早貌相英俊,雖風流成性,卻又自命不凡,眼高於頂,庸人間殊色,冀獲青睞,如此碧雲堡□羅剎谷聯成一氣,東南半璧武林天下可垂手底定。
  嚴曉星久久末出,高雨辰不由心生煩躁。
  驀地││
  只見嚴曉星慢□走出,不帶一絲笑容,道:「沈大姑娘及二!」娘現均在梳妝,有勞少堡主久候了,少堡主請至廳內稍坐。」
  高雨辰詫道:「怎麼有二位姑娘?」
  嚴曉星道:「她們乃孿生姐妹。」說看肅容延入廳內。
  高雨辰落座後,一個面目陰沉漢子送上一盎香茗後退在壁角,叉腰屹立,宛如泥塑木雕一股一動不動。
  嚴曉星□坐下首,但不出一言。
  高雨辰只覺氣氛水冷,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托起茶盆,掀開碗蓋啜飲了一口茶後,又輕輕放下,乾咳了一聲道:「趙兄!」
  忽聽站在壁角面目森冷漢子高聲道:「二位姑娘出見!」
  高雨辰忙欠身立起,轉面望去,不禁大感失望。
  只見盈盈走出一雙風鬟霧鬢,翠袖羅裳,膚如凝脂,體態婀娜少女,惜面護烏紗,不識廬山真面,卻彷彿麗絕人寰。
  高雨辰孢拳長施一損,道:「在下高雨辰拜見兩位姑娘。
  陶珊珊道:高少堡主撥冗駕臨,不知有何見教?」
  高雨辰含笑道:「家父風聞谷主亦趕來龍游,諒為驪龍谷藏珍而來,但家父聞悉距驪龍谷東二十餘里外有一大莊院,住有一不知名的武林凶那,嚴拒江湖中人假道侵入,家父不知真假,率同手下趕丟一探,為此命在下帶口信留見谷主,正要離店來此之際,正值趙兄來在下所寓萬祥客棧,不辭冒昧,煩趙兄晉謁二位姑娘。」
  陶珊珊道:「但不知令尊口信可否見告,因家師錢塘訪友,三兩日內無法趕回。」
  「當然可以!」高雨辰道:「家父說驪龍谷藏珍圖現在酆都二判及風火頭舵手中,他們三人迄未見露面,恐藏身在這片莊院中,風火頭陀酆都及判均是因那巨擘,武功高不可測,家父恐力薄不能成事,有意與令師聯手。」話音略頓,又道:「家父此舉並非志在魯陽戈藏珍,而是恐魯陽戈落在三邪手中掀起一場武林浩劫。」
  陶珊珊微微轉首,同陶小燕道:「妹妹,我們去那莊院一探,方才徐林傳訊與高少堡主所言一般,守株待免恐夜長夢多。」
  陶小燕手指守在壁角漢子道:「你守在此處二我們走吧!」
  二女身法奇奧,雙肩微振電閃出廳,高雨辰隨看嚴曉星掠出廳外,二女已不見身影,高雨辰心頭暗感駭然。
  嚴曉星出得城外往高雨辰口中所說的那片莊院奔去,高雨辰只覺嚴曉星身法極快,展開草上飛武功緊緊跟看,但永遠是一步之隔,前途陶氏姐妹身影似豆,已遠在一里開外。
  奔出八九里之遙,陶氏姐妹身形停住守候嚴曉星高雨辰二人。凹間林樹搖曳中紅□綠瓦,接道:「似是一座廟宇,我們趁此坐息片刻商談如何?」嚴高二人趕至,陶珊珊道:
  「此處距那片莊院已是不遠,我等須計議如何行動。」手指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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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赤陽神掌
 
  高雨辰當先往那廟宇掠去,只見他跨入廟門,倏又疾逾電閃地退了回來,目露驚駭之容,面色大變。
  嚴曉星詫道:「高少堡主驚懼如此,難道廟內有什麼妖魔鬼怪不成?」
  高雨辰面色才轉平靜,聞言不禁一紅道:「殿內有多具屍體!」
  嚴曉星不禁愕然。
  陶氏姐妹緩緩跨入殿內,只見大殿上倒著十數具屍體,均是開瞠摘肚腔中無心肝五臟,鮮血溢流滿地,腥臭直衝入鼻,顯然死者被殺害不久,慘絕人寰,不忍卒睹。
  嚴曉星與高雨辰雙雙偕入。
  高雨辰突閃在一具屍體之前,驚呼道:「此人是敝堡中高手劉景清麼?怎反會死在此處,其他之人咧!」
  陶小燕冷冷說道:「高少堡主!你看真了麼?」
  高雨辰答道:「沒錯!他與家父同行。」
  陶小燕道:「其餘死者一個未識麼?」
  高雨辰搖首苦笑道:「從未見過!」
  陶珊珊道:「其中必有蹊蹺,莫非那莊屋中主人所為麼?為何不毀屍滅跡,不怕惡名傳播麼?」
  嚴曉星道:「此意在嚇阻,藉我等之口傳播開去,使江湖中人視為畏途。」
  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是極!你這小輩猜得很對,但你們四人只有一人能活,其餘三人非死不可!」
  語聲寒冷如冰,令人不震而栗,大殿昏暗如暮,更增恐怖氣氛。
  嚴曉星心頭駭然,循聲望去,只見大殿之外閃進一白衣人,隱隱可見似神人世相傳之白無常形象,醜惡猙獰,目中精芒閃爍。
  陶氏姐妹及高雨辰均感心頭如受重壓,令人窒息無法舒喘。
  嚴曉星冷冷笑道:「閣下大言不慚,好像我等死定了,究竟哪三人應死,誰可得活。」
  那白衣人道:「誰人哀求乞憐,老夫當可饒恕一死!」
  嚴曉星道:「不要把話說得太滿了。」說著低聲向高雨辰道:「少堡主,府上有雙親,等死無益,不如你先返回吧。」
  高雨辰是個心高氣傲之輩,家學淵源,武功極高,冷笑一聲,手法極快,將肩頭長劍拔在手中,一式「穿針引線」攻出。
  他那劍勢極快,一道寒芒貫取白衣人「七坎死穴」,破空銳嘯。
  白衣人目光一變,道:「原來你這小輩是高荊雲孽子。」五指宛如鳥爪「捕風捉影」抓向高雨辰長劍,玄詭奇奧,凌厲絕倫。
  高雨辰劍到中途,劍招突變「佛光普照」,宛若撒下一片光網,萬朵寒星飛湧,劍勢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變化萬千,振起一片破風疾嘯。
  陶珊珊不禁低聲讚道:「碧雲堡絕學確是不同凡響,高雨辰將一套『牟尼降魔廿八劍』習得爐火純青,難怪他年歲甚輕,便已名揚大江南北了!」
  白衣人一雙死爪,抓、拿、奪、討,變化詭奇之極,身形閃挪如電,只見一片白影捲出如山罡風,喉中頻發怪嘯,似震怒無比。
  約莫一盞茶時分,雙方仍無勝負。
  嚴曉星眉頭一皺,手中鋼刀忽振臂揮出,一招「雷霆天怒」,刀勢宛如海嘯山崩般往白衣人砍去。
  只聽一聲怪叫,血光迸現,白衣人震開二丈徐徐落下,只見他左肩臂上被嚴曉星削下一片皮肉,長約五寸,血湧如注,濕透半邊白衣,腥紅怵目。
  嚴曉星冷笑道:「大言不慚之輩武功也不過爾爾,你是何來歷?殿內屍體是何人殺害,速速說出,在下當饒汝不死!」
  陶氏姐妹雖然紗巾蒙面,但仍然遮掩不住她們驚喜之色,不禁互望了一眼。
  高雨辰大惑震驚,低聲向陶珊珊道:「趙春城老師真是你羅剎門下麼?」
  陶珊珊道:「同門師兄怎能有假,此行由我姐妹為主,但遇事仍然須聽命他三分。」
  高雨辰聞言半信半疑,暗道:「羅剎門中真有如此高絕的身手麼?看來羅剎夫人名震武林並非虛言浮誇。」
  言時白衣人目露驚恐之色,仍自冷笑道:「尊駕何來歷?」
  陶珊珊忽取出懾魂旗,向白衣人一展。
  白衣人面色一變,道:「羅剎谷!」身形突疾如脫弦之弩般穿出殿外。
  嚴曉星大喝道:「你走不了!」身疾如電追出殿外而去。
  陶氏姐妹與高雨辰跟蹤掠出,卻不見白衣人與嚴曉星兩人蹤影,不禁一呆。
  高雨辰歎息一聲道:「果然羅剎谷盛名並非幸致,武林中人只聞羅剎谷之名,並未得窺羅剎絕學,今日一見,自愧望塵莫及。」
  陶小燕暗道:「不僅是你望塵莫及,就是我倆也自愧不如。」盈盈一笑道:「少堡主謬獎,小妹這位趙……」
  聲猶未了,嚴曉星已疾如閃電掠回。
  陶珊珊道:「那白衣凶邪逃走了麼?」
  嚴曉星面色水冷,漠無表情,冷冷答道:「一步之差,被他逃逸無蹤,我看此處兇惡無常,不如此行暫時作罷,返回龍游等候恩師相見再作計議如何?」
  陶氏姐妹知嚴曉星必有道理,連聲應允。
  高雨辰因劉景清之死,只覺其父處境甚危,又不便拒絕同他們三人返回龍游,面露憂容道:「家父……」
  嚴曉星道:「少堡主不必耽憂,那白衣人始終未提起令尊情事,可見貴屬劉景清乃隻身誤陷入白衣人魔掌之下,致遭慘死,說不定令尊已然返回龍游。」
  高雨辰點點頭,黯然一笑道:「但願如趙兄所言,見著家父必知劉景清慘死之因。」
  四人疾轉回龍游縣城,大街上行人甚眾,目賭二女蒙面均不勝驚異,佇立凝視。
  陶小燕輕啐了一聲,嗔道:「討厭!」
  嚴曉星道:「兩位姑娘如將面巾揭走,更將為兩位姑娘天香國色,絕色姿容神魂顛倒矣!」
  陶小燕笑道:「貧嘴!」
  陶珊珊輕聲竊笑。
  高雨辰走在前頭,因劉景清之死神思不屬,未曾察覺他們三人說笑,抵達安通客棧門前,轉身抱拳道:「在下心憂如焚,急欲趕回探望家父安否,容再相見!」
  嚴曉星道:「少堡主請使,白衣人雖然遁逃,但今晚慎防暗襲!」
  高雨辰冷笑道:「在下定要將他生擒活捉,不然難消此恨。」抱拳別過飛奔而去。
  陶勝三在室內負手眺望窗外沉思著,忽見人影一閃掠入,正是高雨辰,雙眉微微一皺,道:「賢契怎麼去了這麼久,諒看見羅剎夫人了。」
  高雨辰搖首答道:「未曾,家父回來了麼?」
  陶勝三道:「尚未回返,賢契神色不安,必有事故,不知可否見告。」
  高雨辰將詳情說出。
  陶勝三兩道煞眉緊蹙在一處,臉上如同罩上一層陰霾,說道:「賢契,老朽看來其中大有蹊蹺,羅剎門中最是奸狡毒辣,兩女舉止大有可疑。」
  高雨辰愕然詫道:「怒晚輩魯鈍茫然不解,前輩請道其詳。」
  陶勝三道:「老朽懷疑這兩個女娃為何立即應允同往探視那龍潭虎穴?」
  「家父與羅剎谷主交情不惡。」高雨辰道:「彼此均為驪龍谷藏珍,互為利用,有何不對?」
  陶勝三笑道:「那二個女娃兒又為何提議去那廟內坐息商議,這不過是藉你之口,將殿內屍體傳播開去。」
  高雨辰怔得一怔道:「陶伯父是指那殿內屍體系羅剎門下所為,白衣人亦是故意串通一氣,愚弄晚輩的麼?」
  陶勝三哈哈大笑道:「賢契果然聰明,一點就透。」
  高雨辰搖首說道:「晚輩之見不同,倘真是羅剎門下所為,利用晚輩親眼目睹傳播開去未免多此一舉,他暗中將風聲散開,江湖中人好奇,必自動紛紛趕去,收效更宏。」
  陶勝三面色微沉,道:「賢契不信,今晚就知。」
  高雨辰笑笑不言,出外探聽其父行蹤,傍晚時分才回,面色憂鬱難舒。
  三更時分,萬祥客棧後牆疾逾鬼魅掠入四條白影,落至陶勝三高雨辰所居的窗外,只聽一聲驚噫道:「為何高雨辰不見,莫非他已趕回碧雲堡了麼?」
  但聞另一森冷語聲道:「必是去安通客棧向那羅剎二女獻媚送情去了,風聞高雨辰自比潘安宋玉,風流自賞,我等趕往安通客棧正好將其一網打盡。」
  四白衣人如風閃電般離去。
  暗中閃出陶勝三高雨辰二人,目露殺機。
  高雨辰道:「老前輩,是你多疑那兩位羅剎門下了。」
  陶勝三老臉一熱,道:「咱們趕去吧!」
  秋風蕭瑟,月色迷濛。
  陶珊珊所居獨院內秋蟲悲吟,燈火俱無,室內一片漆黑,只見四條白影曳空疾射落在窗前。
  一白衣人取出一隻銅嘴仙鶴,插入兩女所居窗隙內,輕輕以嘴唇吹出一縷輕煙。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室內絲毫無一動靜,只聽另一白衣人低聲道:「兩女貌美如花,我等應憐香惜玉一點才是!」右臂疾伸,拍開窗葉,四人先後掠入室內。
  房內景物井然有序,未見半點零亂,室內卻闐無一人。
  驀地——
  白衣人忽道:「在這裡了!」
  只見一具蜷縮軀體倒在椅角,手中握著柄鋼刀,陰險一笑,右手五指舒展抓去。
  突然,一道匹練寒光卷揮而出,只聽一聲淒厲嗚嗥,白衣人身形暴起,叭噠一聲跌下,脛骨以下生生切落,血湧如注,昏死過去。
  其他三白衣人不禁大駭,一條灰色人影如鳥般挾看一片刀影凌空落下,封住三白衣人去路,冷笑道:「三位朋友速俯首就縛,不然在下鋼刀無情。」
  三白衣人見狀知已中伏,大喝道:「憑你也配。」六臂同推出一片如潮狂飆。
  那執刀人左掌一揚。
  三白衣人忽狂嗥一聲,翻身倒地,手護著雙眼滿地翻滾,指縫中流出殷紅鮮血。
  窗外忽傳來高雨辰清朗語聲道:「趙兄絕藝驚人,在下不勝欽佩。」
  語聲中高雨辰與陶勝三疾掠而入。
  那執刀人正是嚴曉星,嚓的一聲,火光大亮,燃著了火折,點亮桌上油燭,笑道:「高少堡主為何知道白衣凶邪來襲?」
  高雨辰道:「這四白衣凶邪方才去萬祥客棧,在下與陶老前輩窺聽得四邪欲來此侵襲,是以追蹤而來。」
  嚴曉星道:「盛情心感。」說著急步走向那三白衣人身前,卻見三凶不動彈,氣絕斃命。
  那被削斷雙足的白衣人亦已死去多時,嚴曉星不禁一呆,冷笑道:「他們四人雖視死如歸,卻死得右點不值。」立取出一瓶化屍散,潑少許倒在屍體上,須臾化為一灘黃水。
  高雨辰詫道:「趙兄,兩位姑娘咧?」
  嚴曉星道:「兩位姑娘已趕往錢塘去了。」語聲一頓,又道:「二位請坐。」
  陶勝三一抱拳笑道:「趙老師,為何不留活口?」
  嚴曉星道:「非是在下不留活口,而是他們要自絕尋死,他們乃末從之輩,無法知悉甚多隱秘,何況他們主者能容忍無動於衷麼?」
  陶勝三頷首微笑讚道:「趙老師察微知著,料事如神,老朽委實欽佩。」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老英雄謬獎!」說著語聲略頓,又道:「傍晚時分,趙某外出無意聽得人事,謂風火頭陀及豐都雙判此次絕不會來驪龍谷,群雄無藏珍圖無法將『魯陽戈』到手!」
  陶勝三面色微變,道:「風火頭陀與豐都雙判有何膽懼?」
  嚴曉星道:「懼怕神木令。」
  陶勝三面色更是一變道:「神木令又再出江湖麼?」
  嚴曉星搖首道:「三年前雲龍一現,便未再出,但風火頭陀豐都雙判懼怕神木令之說並非空穴來風,實來源有自,或系風火頭陀及酆都雙判已遇上神木令傳人。」說著望了陶勝三一眼,又道:「老英雄也志在魯陽戈麼?」
  陶勝三聞言長歎一聲道:「老朽年已望七,雄心已老,怎敢妄念?老朽數年來僕僕江湖,意在尋覓舍弟及弟媳,但迄無蛛絲馬跡可循。」
  嚴曉星道:「舍弟是否就是江湖中卓著盛名的迷魂谷主陶泰麟。」
  陶勝三黯然一笑道:「正是!老朽預感舍弟昔年仇怨甚多,恐遭滅門之禍,乃送兩位侄女往清心老尼處習藝,不久,清心老尼亦遭殺害,兩位侄女至今仍生死下落不明,迷魂谷眾星散離去,想不到老朽多年來尋不出一絲端倪,令老朽愧憾難已。」
  嚴臉星心中暗笑道:「你兩位侄女就在此處,誰叫你心懷叵測!」他下意識中只覺陶勝三系罪魁禍首,遂微笑道:「老英雄不必難受,終有水落石出之日,但趙某總覺得令弟未死,似為人囚禁在不見天日之處。」
  陶勝三隻覺心神巨震,面色微變,搖首苦笑道:「江湖中陰險毒辣,舍弟必屍骨成灰,若兇手秘不外洩,則永難獲知真象,老朽心念恐不易稱償了。」言下唏噓不已。
  三人又談論了半個時辰,陶勝三守口如瓶,嚴曉星兒聞不出所以然來,遂道:「趙某決心獨自一人前往窺探那所莊院隱秘,再決定行止,依趙某推測,那魯陽戈似子虛烏有之事,兩位何妨在此稍坐.趙某去去就回。」身影一閃,穿出窗外疾杳。
  陶勝三與高雨辰不禁一怔,但感趙春城此舉委實不近人情,他們身為賓客,何能棄之不顧翩然獨離。
  其實,嚴曉星此舉實藏有深意,高雨辰忽道:「老前輩,你認為家父吉凶如何?」
  陶勝三搖首一笑道:「事實真像未明,不敢妄斷,老朽只覺羅剎門下怎有如此高的武功,我等方才窺見趙春城誅戮四白衣人刀法,委實凌厲莫測,咱們離去吧。」
  兩人先後掠出室外,須臾,只見陶氏二女驚叫疾閃返回室內。
  嚴曉星片刻之後,亦返回客棧。
  二女盈盈一笑道:「少俠認為家伯有無可疑?」
  嚴曉星面色一沉,道:「二位須喚我師兄!」
  陶小燕知嚴曉星有意裝著,噗嗤一笑,嗔道:「你別想。」
  嚴曉星笑笑道:「兩位既然不願見我這不成器的師兄,那我也無顏再留下了!」
  正說之際,車把式忽疾掠而入,道:「果不出少俠所料,陶勝三並未與高雨辰同道客棧,往城南匆匆而去。」
  嚴曉星面色一變,忙道:「我們快追!」手臂一帶車把式疾如閃電穿出室外而杳。
  城南郊外五里之遙,一彎清溪之傍,花木籠翳中隱現一所宅院,樓閣亭台,飛簷走角,景物宏麗。
  一株大樹之後突閃出嚴曉星,似已恢復本來面目,丰神如玉,倜儻飄逸,凝神注視那所宅院,忽聞一極輕微語聲傳來道:「是嚴少俠麼?」
  嚴曉星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一叢密葉中鑽出一個小童人首。
  那小童低聲道:「少俠若不見疑,速入林內僻處相晤,小化子有緊要之事稟報。」倏忽人首疾縮入樹叢中不見。
  嚴曉星回顧了一眼,神態舒閒,似隨意瀏覽,信步所之,無意走入小童藏身之花木叢中。
  那小童似神色憂急,目睹嚴曉星走來,疾閃向前塞一紙卷在嚴曉星手內,低聲道:「有人來了,你我不能敘話,宅內凶險,但必須前往。」身形疾閃而杳。
  嚴曉星不禁呆住,他乃聰明絕頂之人,知小童此舉必有道理,佯作目曠神怡,口內吟哦出聲:
  「臨水人家深宅院
  牆下殘花
  門外斜陽岸
  柳舞麴塵千萬線
  青樓百尺臨天半
  樓上東風春不淺
  十二欄干
  盡日珠簾卷
  有個離人凝淚吟
  淡煙芳草連雲眼」
  他吟哦時只感身後起了極輕微衣袂飄風聲,一縷幽如麝襲送入鼻,不禁一呆。
  但聞一聲清脆嬌笑道:「好個青樓百尺臨天半。」
  嚴曉星驀然一驚,回頭望去,只見一嬌小玲瓏青衣少女,嫣然含笑凝注著自己,不由耳根一熱,抱拳微揖道:「在下見此間景物幽麗,不禁有感而發,致冒瀆姑娘清聽,請勿見笑。」
  青衣少女星眸含情,道:「果然我家小姐料得不錯,公子心有所思,以詞寄情……」
  嚴曉星詫道:「你家小姐,人在何處?」
  青衣少女嬌笑道:「小姐回去啦。」說著手指宅中一角高樓,接道:「小姐就住在樓上,公了難道不知麼?」
  嚴曉星搖首道:「在下不知。」
  青衣少女眼瞼眨了眨道:「那麼公子是偶經路過?」
  「可以這麼說。」
  「倘婢子猜測無外,公子必有一身上乘武功。」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略知拳腳,不堪入目。」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然則公子必因驪龍谷藏珍而來。」.嚴曉星道:「那是一騙局,驪龍谷藏珍本子虛烏有,在下亦不願涉身江湖是非中,因胸中鬱悶難舒,出得郊外信步所之,以致冒瀆清聽。」。
  青衣少女嬌笑道:「公子太以謙虛,婢子奉姑娘之命,可否枉駕一敘。」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素昧平生,應避瓜田李下之嫌,在下雖不足惜,卻有玷小姐清白,此斷然不可,在下告辭了。」
  青衣少女抿嘴笑道:「公子怎麼如此迂腐,我等同系武林人物,哪能拘泥世俗禮法,本來小姐應與公子相見,因小姐罹有宿疾,趕回服藥,何況小姐更有下情稟告。」
  嚴曉星面露為難之色,道:「在下與你小姐毫無淵源……」
  青衣少女道:「婢子句句真話,公子不去也不行了,此處四外伏樁密佈,卻不敢有意為敵,但公子不允小姐所請,婢子定受責不輕。」此時滿面惶急,眸中淚光瑩然欲滴。
  嚴曉星面露困惑之色,道:「既然如此,在下只有勉為其難了,但請問你小姐有何用意?」
  青衣少女笑靨輕展,嬌媚如花,嗔道:「若然此時此地可說,婢子早就說了,公子請隨婢子來。」蓮步輕盈,領看嚴曉星走去。
  嚴曉星默默隨行,腦中油然泛起許飛瓊小鳥依人,柔情萬斛的倩影,本意趕回大名探望於她,卻不料途中橫生枝節,竟遇上了陶珊珊陶小燕姐妹,雖說心地清白,卻不免愧對紅粉知己,此刻更是變生不測,但為了小化子塞在他手中紙卷不得不去。
  他在吟哦之間,用巧妙隱蔽手法將紙卷舒展掌中,只見蠅頭小楷,密密麻麻,但倉促一瞥,已瞭然於胸。
  紙卷乃偷天二鼠所書,大意謂驪龍谷藏珍實有其事,豐都雙判持有藏圖無用,非須另一圖形疊合映日方知確處,那圖為岳陽鐵掌追魂屠三山所有,屠三山應豐都雙判之邀,趕往龍游途經贛中樟樹鎮客棧內為二鼠所悉,以巧妙手法偷取圖樣,剛剛偷到手內,豈料為著名宇內魔頭逍遙太歲馮叔康攜眷亦住在店內同時下手,察覺屠三山藏圖已為人窈去,呂鄯急將圖縫製在其女貂皮襖內……
  寫在此處已然中斷,這圖縫製在皮襖內系用隱語寫出,只有嚴曉星可解,顯然二鼠當時情勢危急,知吉凶難卜,不禁憂形於色。
  青衣少女頻頻回首,察覺嚴曉星憂慮之色,暗道:「此人分明是老誠君子,絲毫儇薄習氣俱無,小姐真個慧眼識人。」
  不久,青衣少女推開一扇小紅門,領著嚴曉星走入。
  晚秋時分,園中花木仍是絢爛蔥鬱,亭台樓閣掩映在花樹中,意境盎然。
  青衣少女引著嚴曉星進入一座飛閣樓下大廳內落座,沏上一杯香茗,嫣然笑道:「小姐就住在樓上,公子尊姓,容婢子過稟小姐下樓。」
  嚴曉星道:「在下姓嚴!」
  青衣少女道了一聲失陪,登樓而去。
  須臾,只見一清麗脫俗紫衣少女盈盈下得樓來,向嚴曉星襝衽一福,道:「事急靦腆求人,冒瀆嚴公子,請勿見責。」
  嚴曉星忙躬身長揖道:「不敢,小姐有何急事,望請見告,但恐力有不逮。」
  紫衣少女道:「賤妾馮杏蘭,家父馮叔康,嚴公子必諒有耳聞家父之名……」說時一面分賓主落座。
  嚴曉星心神一震,故作茫然道:「恕在下初出江湖,令尊定是望重海內,威震武林的前輩英雄人物。」
  馮杏蘭顰眉一笑道:「家父堪稱威震武林,但望重海內之說則未必得當,身為子女不能揭父母之短,然深知家父習性除了剛愎自負,出手狠辣外,外間傳說均是渲染附會,公子日久自知……」說時玉靨上泛起淡淡霞暈。
  嚴曉星唯唯喏喏,不置一詞。
  馮吉蘭凝眸望了嚴曉星一眼,忽道:「公子可識得呂鄯姜大年兩人麼?」
  嚴曉星目露詫容道:「他們兩久與在下三年前無意邂逅,在下卻敬重他們劫富濟貧,俠肝義膽的英雄人物,小姐為何問起?」
  馮杏蘭幽幽一笑歎息道:「兩位前輩已遭不白之冤,如非賤妾,險為家父所殺……」
  嚴曉星不禁面色微變,道:「他們現在何處?」
  馮杏蘭正要啟齒作答,忽聞閣外朗聲笑道:「小姐,不速之客可願一見麼?」
  嚴曉星不禁一怔。
  馮杏蘭面色如罩嚴霜,倏轉幽怨之色,顰眉一笑,盈盈立起,道:「屠少俠麼?請進!」
  一條身影昂然跨入廳內,只見一玉面朱唇藍衫少年,眉目之間隱泛英悍之氣,瞥見嚴曉星眼中閃出一抹殺機。
  馮杏蘭道:「小妹為兩位引見,這位是威震三湘鐵掌追魂屠三山前輩公子屠玉坤少俠,這位是嚴公子。」
  嚴曉星抱拳一拱道:「久仰!」
  屠玉坤神情冷漠,淡淡一笑道:「幸會。」倨傲無常。
  嚴曉星內心一陣激動,強行壓抑下去。
  馮杏蘭道:「屠少俠有何見教?」
  屠玉坤道:「令尊說是小姐盡日含愁懨懨,閨中寂寥,為此命在下陪伴出遊聊解積鬱。」
  馮杏蘭道:「少俠盛情可感,小妹外出方回,困頓異常,望少俠回覆家父明日再說吧!」
  此無異逐客,屠玉坤兩道劍眉微剔,淡淡一笑道:「此乃一段小事,何須稟明令尊。」
  說著目光轉注嚴曉星,接道:「兄台師承來歷可否見告?」
  嚴曉星道:「在下來歷師承與屠少俠何干?」
  屠玉坤冷笑道:「來歷不明,形跡可疑,焉知兄台夤緣近身不心懷叵測。」
  嚴曉星怒道:「少夫此言欺人太甚,在下身來是客,有何叵測可言,速請離去,以免在下無禮。」
  屠玉坤目中凶光暴射,冷笑道:「你在找死。」說著右掌直擊而出,一股潛勁如山撞向嚴曉星前胸。
  嚴曉星身形不動,右臂疾逾電閃迎向來掌,叭的一聲,雙掌猛接。
  屠玉坤忽反身宛如離弦之弩般射出廳外,挾著一聲怨毒已極冷笑聲遠逝而去。
  此乃瞬眼間事,馮杏蘭欲出言排解已是不及,不禁發出一聲幽怨歎息道:「此人器量狹隘,仇已結下,恐非善言可了!」
  忽見青衣少女托看一盤水果下得樓來,笑道:「婢子最是厭惡此人,心性鄙劣,自命不凡,認為小姐非他莫屬……」
  馮吉蘭粉靨通紅,叱道:「萍兒,你胡說什麼?」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纖手拿起一個拳大石榴,遞與嚴曉星,道:「此乃異種珍品,實厚核細,香甜甘冽,可補中益氣。」
  嚴曉星謝了一聲接過。
  馮杏蘭道:「公子請坐!」
  嚴曉星坐下剝食石榴,果然甘冽清香,齒頰留芳,不禁讚不絕口。
  馮杏蘭忽纖手捧胸,面現痛楚不勝之色,嬌軀搖搖欲倒。
  萍兒趨前扶著,道:「小姐又宿疾復發了。」
  嚴曉星忙從身旁取出一隻翠綠小瓶,傾出三顆朱紅丹藥,道:「小姐快請服下!」
  馮杏蘭面色蒼白如紙,聞言櫻唇翕張。
  嚴曉星將丹藥餵服馮杏蘭口內。
  馮杏蘭只覺丹藥入嘴即化為一縷香甜甘液嚥入腹中,立時痛楚消失,精神一振。
  嚴曉星疾近電閃,抓住馮杏蘭右手腕脈要穴,五指一緊,察視馮杏蘭體內血行變化。
  萍兒瞥見嚴曉星兩道劍眉微蹙,道:「可憐我家小姐罹此疾數年之久,每月必發,纏綿床榻數日,老爺子遍訪天下名醫,搜覓良藥,均無法根治此疾,每發作一次真元必損耗甚鉅,所服之藥,只不過延續小姐生命而已,待真元衰竭,氣血乾枯,小姐便撒手永絕人寰,望請公子垂憐相助。」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姑娘說得不錯,你小姐之病果然不輕,但並非絕症,只要覓得稀世珍藥,定然可愈。」
  馮杏蘭嫣然一笑道:「是真的麼?公子,不要騙慰賤妾。」
  嚴曉星道:「在下怎敢相欺。」
  萍兒嬌笑道:「驪龍谷藏有九顆千年雪蓮實,我小姐但得服下一顆,非但能此疾可愈,而且能延年益壽。」
  嚴曉星聞言面露惶惑之色,道:「驪龍谷藏珍果是事實麼?」
  驀地——
  忽聞閣外隨風傳來一聲森沉語聲道:「蘭兒出來與父回話。」
  馮杏蘭聞聲面色微變,道:「我父來了,公子稍坐!」與萍兒雙雙姍姍走出閣外而去。
  嚴曉星頓時心頭不由泛起一縷無名悵觸,只覺偷天二鼠凶多吉少。
  馮杏蘭與萍兒雙雙走出,只見其父逍遙太歲馮叔康面罩嚴霜,眉泛煞氣,心頭頓感小鹿撞胸,只覺其父從未對她如此嚴厲神色,不禁盈盈下拜道:「爹爹。」
  萍兒亦跪在身側,面色鎮定如恆。
  逍遙大歲馮叔康目睹其女惶悸神態,不禁伸手扶起,面色略霽道:「我兒起來,休看為父痛愛我兒宛如掌上明珠,但犯了事一樣責罰,我兒為何不知檢點引來來歷不明的男子。」
  萍兒道:「主人休要責怪小姐。」
  馮叔康厲喝道:「誰要你多口,此事大概是你引起。」說著右掌微微抬起。
  馮杏蘭星眸含淚,喚道:「爹爹手下留情。」
  萍兒叩首道:「主人縱然將婢子處死,婢子也要將下情稟明。」
  馮叔康呆得一呆,道:「你且說出,哼,如有一言不實,老夫定不饒你這賤婢。」
  萍兒道:「小姐今晨起來,只覺胸中鬱悶難舒,婢子恐小姐宿疾突發,便強請小姐同往宅外溪旁游賞,無意邂逅那位公子,小姐知書達禮,怎會與陌生男子搭訕,豈料小姐心疾復發,痛楚不勝,頓時四肢冰冷倒在地上,氣如游絲,那公子見狀,忙在懷中取出三顆丹藥餵服小姐,小姐頓時病情若失,一躍而起。那公子從始至終不曾說過一句話,見小姐復原,便轉身飄然離去,婢子心想哪有受恩不報之理,何況小姐此疾是否從此不發難明,是婢子堅阻留住,強邀同返,敘明小姐病情……」
  馮叔康目露有驚喜之容,道:「你此話是實?」
  萍兒答道:「婢子之言句句是真。」
  馮叔康道:「這位公子姓甚名誰,師承來歷你可問知麼?」
  萍兒道:「只知姓嚴,其時亦無暇顧及許多。」
  馮叔康道:「返回後亦無暇問他來歷姓名麼?」
  萍兒道:「嚴公子到來還不過半個時辰,婢子只詳敘小姐家世病情後,嚴公子遂察視小姐脈象謂小姐並非絕症,只須覓得珍藥便根治此疾,那知屠少俠一見悄然闖入,咄咄逼人,猝施煞手,嚴公子忍無可忍,對擊了一掌,屠少俠似受震傷遁離廳外,不知在主人面前如何顛倒黑白。」
  馮叔康皺眉道:「竟真有此事?」
  馮杏蘭淒然一笑道:「女兒自服下嚴公子丹藥後,只覺真氣轉強,一如常人。」
  馮叔康聞言似信似疑,抓起馮杏蘭右腕察視脈象,不禁大喜道:「為父錯怪你了,速去廳內阻止屠叔父向嚴公子尋仇。」
  馮杏蘭聞言大驚失色,轉身疾如奔震撲入廳內而去。
  嚴曉星在廳內默然忖思之際,忽感身後颯然落足微聲,不禁一怔,突聽陰惻惻冷笑入耳道:「是你傷了我兒麼?」
  他身法疾詭玄奧,移宮換鬥,晃飄開丈餘,只見一紫臉蒼髯,貌像鷙猛老者,目光炯炯如電逼視著自己,冷笑道:「閣下可是屠三山麼?令郎自取其咎,焉能責怪在下。」
  來人正是鐵掌追魂屠三山,見嚴曉星竟敢直呼其名,不禁火上加油,獰笑道:「就憑你這小輩直呼老夫名諱,便不免一死。」
  嚴曉星朗聲笑道:「各憑掌上功夫論斷生死,此時誇言未免太早,在下不才欲領教『鐵掌追魂』有何絕藝。」
  屠三山冷哼一聲,右臂一抬,一招「吳剛砍桂」振腕直擊而出。
  嚴曉星微一側身,右掌橫封前胸,「雲屏天半」硬接屠三山奔雷掣震的掌勢。
  雙方掌力猛接,屠三山只覺虎口欲裂,右臂一陣酸麻,雙肩撼震,竟拿不住樁,身形踉蹌倒退出兩步,心頭大感駭然,忽地憬然悟出其子武功不弱,為何傷在此人掌下,分明此人身負絕高武學,只恨自己心存輕視,不全力施為,才遭此敗。
  只聽嚴曉星冷笑道:「鐵掌追魂也不過爾爾。」
  屠三山怎甘受此奚落,胸中怒火如沸,不禁凶光暴射,嘿嘿冷笑,但不敢妄自輕易出手。
  那方弦滿張弩,蓄勢待發,氣氛陰森低沉,但誰也不敢先出手一擊。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嚴曉星忽冷冷一笑道:「在下不願無故結怨抵敵,望三思而行。」
  屠三山突發須無風自動,怒張如蝟,喉中發出一聲低嘯,身形微提,一掌直擊而出。
  掌風雷動,力逾千鈞,直撞嚴曉星胸前。
  驀聞馮叔康喝道:「屠兄且慢!」
  三條身形如電先後掠入。
  屠三山身形疾轉,右臂回撤,將發出的掌力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馮叔康打量了嚴曉星兩眼,暗道:「此子丰神氣宇無一不佳,而且又有一段治病恩情,如此人品,難怪蘭兒一見傾心,視屠玉坤如糞土。」忙伸臂一拉屠三山,笑道:「兒女間事,少年意氣,我們怎麼管得許多,你我尚有要事相商,走吧!」
  屠三山似畏懼馮叔康,被馮叔康強拉著出去。
  馮杏蘭歉然一笑道:「家父已然明白其中究竟,諒已無人敢再來打攪,公子請坐,容賤妾敘明內情。」遂娓娓道出偷天二鼠偷竊屠三山藏圖被其父制住。
  嚴曉星道:「其時令尊與小姐也住在屠三山同一客棧麼?」
  馮杏蘭道:「正是,偷天二鼠雖喬裝易容,但仍然瞞不過家父神目如電,一落店之際,即認出是偷天二鼠,卻無法料出偷天二鼠用意,不便打草驚蛇。」
  嚴曉星道:「在下心想,他們兩位以神偷名重武林,若下手竊取屠三山藏圖,必手到取來。」
  馮杏蘭搖首笑道:「強中自有強中手,這一次偷天二鼠失了風啦!」
  嚴曉星詫道:「這卻是為何?」
  馮杏蘭道:「偷天二鼠比屠三山先一步到達,塚父與屠三山本是舊交,相與談論之下,家父才知偷天二鼠是為了那幅藏圖而來,賤妾適住在屠三山毗鄰,一板之隔,家父與屠三山談話聽得極為清晰。」說著,嫣然一笑,接道:「家父請屠三山取出藏圖一觀,屠三山婉拒,說是放在木箱夾層內取出有所不便,何況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二鼠下手之期必在當晚,約定兩人作竟夜之飲,木箱就放在床上,瞧二鼠如何下手。」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預為防患,自然無法下手了,何況令尊與屠三山武功卓絕,更不無畏憚。」
  馮杏蘭道:「尚不僅如此,客棧之外亦已布下天羅地網,若發現二鼠竄出即格殺勿論,但家父與屠三山父子作長夜之飲,天色放曉之際,突然屠三山一聲怪叫,大箱底層藏圖已不翼而飛,家父立即踢破二鼠室門,只見二鼠蒙頭大睡被本門踢碎之聲驚醒一躍而起。」
  嚴曉星微笑道:「如在下猜測不差,令尊必識破二鼠行藏,動起手來,二鼠不敵被點住穴道。」
  馮杏蘭點點頭笑道:「正是如此,二鼠堅不承認偷竊屠三山藏圖,更謂始終並無耳聞屠三山有藏珍圖之事,莫須有之罪無法擔當。」
  嚴曉星道:「小姐認為如何?」
  馮杏蘭道:「賤妾以為偷天二鼠是無妄之災,但家父認為二鼠之言不實,但搜覓無著,家父就要廢去二鼠武功,經賤妾勸阻並訂下說服之策。」
  嚴曉星已明白個中玄奧,知馮杏蘭說服二鼠之時,二鼠必堅不承認,並相囑馮杏蘭找尋自己,哦了一聲道:「在下已明白究竟,目前二鼠囚在何處?」
  馮杏蘭道:「命人移往賤妾所居鄱陽湖濱。」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令尊此事大大的失著了。」
  馮杏蘭尚未答言,只聽閣外傳來一聲朗朗大笑道:「老朽知道大大失著了。」說時馮叔康已自邁入大廳內。
  嚴曉星忙立起躬身長揖道:「晚輩拜見馮老前輩。」
  馮叔康含笑道:「嚴公子少禮,請坐,公子可否請道其詳。」
  嚴曉星欠身落座,微微一笑道:「老前輩聰明睿智,惜受愚於先入為主,致令偷天二鼠獲受不白之冤。」
  馮叔康不禁一愕道:「先入為主之說何解?」
  嚴曉星道:「偷天二鼠不過路經偶過,適逢其會,老前輩以為他們有所為而來,其實二鼠尚蒙在鼓中。殊不知失之毫釐,謬之千里,依晚輩之見,其中有兩個可能。」
  「哪兩個可能?」
  「藏珍圖老前輩是否目擊真有其圖藏在木箱夾底麼?」
  馮叔康愕然詫道:「屠三山未將藏珍圖與老朽過目。」
  嚴曉星道:「老前輩為何認定屠三山確有藏珍圖?」
  馮叔康聞言不禁呆住,道:「嚴公子認為屠三山無藏珍圖麼?」
  嚴曉星道:「所以晚輩認其中有兩個可能,如非藏珍圖已在途中早為人竊去,便是……」
  馮叔康急道:「便是什麼?」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此為晚輩想法,老前輩不可當真,晚輩以為屠三山已先將藏珍圖命專使送往豐都雙判,因為他心懼偷天二鼠前輩,所以棋先一著,嫁禍二鼠,騙過老前輩,此為一舉兩得之計。」
  馮叔康面色陰晴不定,內心大為懊惱。
  嚴曉星打蛇順棍上,接道:「老前輩當時如不堅指偷天二鼠竊去,容他分辯,二鼠以神偷著名於世,倘屠三山在途中時已為人先竊去,二鼠必找出痕跡,判斷出是何人所為,否則老前輩已受屠三山愚弄。J
  無疑馮叔康默然久之,才出聲長歎道:「嚴公子說得不錯,老朽大大失著了,請問亡羊補牢,何以為計?」
  嚴曉星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屠三山父子不妨虛與委蛇,暗中嚴加監視,日久必自露馬腳再施對策。」
  馮叔康搖首道:「這一點老朽與嚴公子之見不同,兵貴神速,若屠三山父子在老朽處作客專施展緩兵之計,俟雙判與風火頭陀將藏珍到手,老朽雖將屠三山碎屍萬段也悔恨莫及了。」
  「老前輩顧慮不錯。」嚴曉星道:「但在下認無此可能,雙判與風火頭陀尚不敢去驪龍谷覓取藏珍引來殺身大禍。」
  馮叔康詫道:「為什麼?」
  嚴曉星道:「心有所懼,一則天下武林群雄雲集龍游,虎視耽耽在旁,絕不能讓他安然到手,再懼神木令再出。」
  馮叔康聞得神木令三字,不禁面色大變,道:「公子敢是目睹神木令傳人現身龍游麼?」
  嚴曉星搖首笑道:「此為晚輩觀察所得,前晚無意偶經一處深山,發現一人四肢俱皆刖除,點血俱無,但面現苦痛已極神色,晚輩問他為何如此,竟無法回答才知被點了九陰穴脈及啞穴,此人似極為艱難地以斷臂在地面書寫『神木令』三字,晚輩不忍此人臨死前受此慘酷之刑,一震擊斷心脈而死!」
  馮叔康目露駭容,道:「如此說來,神木令傳人依然隱在龍游了。」
  嚴曉星點點頭道:「晚輩所見正是如此,雙判無論如河凶狠,對神木令卻不能不畏懼。」說著歎息一聲道:「若藏珍圖另有人竊去,則雙判更無法取得藏珍,晚輩認為應取雙管齊下之策,一面暗中尾隨屠三山父子,一面放出二鼠,命二鼠將雙判那份藏圖偷取到手,並放出風聲,勢必引來偷取屠三山藏珍圖之人。」
  「好計!」馮叔康讚道:「嚴公子是說此人必會自動找尋偷天二鼠。」
  嚴曉星道:「晚輩正是此意。」
  馮叔康滿面堆笑道:「老朽以退隱之身重出江湖,並非心存貪念欲攘有驪龍谷藏珍,而是為了『千年雪蓮實』救治小女性命。」說著緩緩立起,又道:「老朽此刻即飛訊寒舍釋放偷天二鼠,命人護送趕來此處,嚴公子如不嫌簡慢,就下榻在此,晚間老朽再來求教。」雙拳一抱,轉身走去。
  嚴曉星突高聲道:「老前輩請留步!」
  馮叔康不禁一怔,轉面笑道:「公子還有什麼話說麼?」
  嚴曉星道:「倘晚輩測料無舛,屠三山那份藏珍圖另有人取去,今晚當防範有人暗襲。」
  馮叔康面色微變道:「他們志在甚麼?」
  嚴曉星道:「志在屠三山!」
  馮叔康恍然大悟,抱拳笑道:「多謝嚴公子指教。」身形一閃無蹤。
  嚴曉星道:「在下欲告辭片刻將衣物包裹取來。」
  馮杏蘭目含幽怨,隱泛不捨,道:「公子不要一去不回!」
  嚴曉星道:「在下一諾千金,永無更改。」說時一閃而出。
  他去如流星,身法絕快,才出得宅外,眼前一條嬌俏人影疾閃,卻是那萍兒阻住去路,嫣然笑道:「容婢子帶路,恐遇上伏樁誤傷公子。」
  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嚴姓小輩想走麼,請留下性命再走不遲。」
  只見人影紛紛疾閃如電,屠玉坤領看四個面目森冷老者將嚴曉星與萍兒圍住。
  嚴曉星冷冷一笑,倏地掌出如電,右掌向一老者劈去。
  潛勁山湧,勢如奔雷,那老者心生凜駭,不由自主地閃開一步,嚴曉星卻乘隙穿出,電射而去。
  屠玉坤大喝道:「快追!」
  萍兒目睹屠玉坤五人迅捷遠逝的身影,目蘊怒光,頓了頓足,回身撲向宅內。
  寒月迷濛,夜風蕭瑟。
  逍遙太歲馮叔康與屠三山陶勝三在一泓水塘般低聲敘話,只聽馮叔康道:「屠兄不知自身之危麼?」
  屠三山聞言大愕,道:「屠某身有何危?」
  馮叔康道:「馮某心疑屠兄那幅藏珍圖在來樟樹鎮途中已為人竊去,並非於客棧中失竊。」
  屠三山搖首笑道:「屠某斷定必系偷天二鼠所為,馮兄尚未得訊二鼠是否吐露真言麼?」
  「迄無傳訊到來!」馮叔康搖首道:「屠兄在客棧時可曾察視藏圖仍在麼?」
  屠三山道:「這倒未曾。」
  馮叔康道:「那屠兄何以能斷言必系偷天二鼠所為?」
  屠三山不禁語塞。
  馮叔康長歎一聲道:「風聞神木令傳人亦在龍游現身,豐都雙判及風火頭陀必是聞訊中途折回……」
  屠三山陶勝三聞言不禁駭然變色。
  只聽馮叔康接道:「那竊圖之人趕來龍游,不見豐都雙判影蹤,必來此尋屠兄晦氣。」
  屠三山冷笑道:「屠某無能,不值一提,就憑馮兄威名,竊圖宵小也膽敢來此輕捋虎鬚。」
  馮叔康面現躊躇得意笑容道:「須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千萬不可掉以輕心,二位在此談談,馮某去去就來。」
  陶勝三道:「小弟告辭,明日再來造訪。」
  馮叔康道:「恕馮某不恭送了。」
  陶勝三一鶴沖天而起,曳空如鳥,去勢如飛,轉眼身形消失於蒼茫夜空中。
  馮叔康向屠三山道:「馮某失陪。」邁步如飛,隱入蓊鬱木樹內。
  鐵掌追魂屠三山目光陰沉,忖思了片刻,突身形一轉走去。
  須臾,木樹叢中轉出馮叔康及嚴曉星兩人。
  嚴曉星道:「屠三山必不告而別,他已約定其子屠玉坤在某處守候,趕往豐都雙判潛臨之處,老前輩速命人暗躡,不可失去屠三山蹤跡,但不得打草驚蛇。」
  馮叔康雙掌重重擊了一下,只見一株樹後閃出一短裝瘦小漢子,馮叔康低聲囑咐了幾句,短裝漢子面色肅然穿空而去。
  驀地——
  夜風中送來一聲清脆的鑼鳴。
  馮叔康眉頭微蹙,神色不耐道:「夜深更沉,還有什麼客人來訪,公孑請去小女處,老朽片刻就來!」
  嚴曉星逕往閣樓走去,只見廳中燈光明亮,他推門而入。
  馮杏蘭與萍兒正在對奕,目睹嚴曉星進來,雙雙立起襝衽施禮,問詢外間情事。
  嚴曉星扼要敘出。
  萍兒道:「婢干擔憂公子為屠玉坤等人追上。」
  嚴曉星笑道:「在下不願與他們結怨,用聲東擊西之策誘開,但適為在下竊聽出屠三山有不告而別之意,是以在下匆匆取過衣物趕來會晤令尊。」說看目注馮杏蘭一眼,兩道劍眉微微一蹙,接道:「秋深風寒,小姐血虛體弱,但防受涼,須加添皮襖棉衣,無虞疾病導致宿疾復發。」
  馮杏蘭芳心大慰,目露感激之色,嫣然一笑道:「賤妾自服過公子所賜丹藥後,絲亳不覺寒冷。」
  嚴曉星搖首道:「大意不得,還宜加添衣裳為妙。」
  萍兒道:「婢子去取小姐那件皮襖來。」說著身形如風,拾級登樓而上。
  馮杏蘭忽靨泛紅霞,朝嚴曉星凝眸望了一眼,欲言又止,似難以啟齒。
  嚴曉星暗暗一怔,道:「小姐有何話說,在下洗耳恭聽。」
  馮杏蘭柔聲說道:「賤妾蒙公子賜藥,又蒙慨然相助,此恩此德,何以為報,若不見棄,意欲結為義兄妹,不知可否?」
  嚴曉星怎料及馮杏蘭此時有此一著,不禁呆得一呆,道:「在下怎敢高攀。」
  馮杏蘭聞言只覺心中一陣酸楚,星眸微紅,淒然道:「公子可是不屑賤妾為妹麼?」
  嚴曉星大感為難,手掌急搖道:「小姐千萬不可誤會,在下身負血海大仇,恐累及令尊及小姐。」
  忽聞一旁響起銀鈴嬌笑,不知何時萍兒已然下來,一手執著一件皮襖,另一手托著木盤,上置香爐,已點好九支線香。
  萍兒道:「兩者不能合為一談,公子可是不屑與小姐義結金蘭麼?」
  嚴曉星目睹馮杏蘭一臉淒惶,楚楚可憐之色,不忍拒之,慨然應允。
  兩人拈香下拜,序齒結盟,嚴曉星年僅十七,馮杏蘭長他一歲,以姐弟相稱。
  馮杏蘭笑靨如花,愉悅已極。
  萍兒已為馮杏蘭披上皮襖。
  嚴曉星不禁讚不絕口。
  馮杏蘭道:「你喜歡就送給你吧?」
  嚴曉星雙手連搖道:「小弟不過認為這件皮襖所選貂皮極為珍貴,千中不得其一,小弟不需此物,蘭姐留著穿吧。」
  萍兒嬌笑道:「小姐僅有這一件,乃老爺子多年前遊蹤關外,以萬兩官銀莊票買來,作為小姐拾歲禮物。」
  馮杏蘭嗔道:「誰要你多口!」
  嚴曉星料定那幅藏珍圖必縫在此皮襖內,忖道:「暫不取出為上,俟豐都雙判那幅藏圖取到再作處置不遲。」
  此刻,馮叔康在外走入,萍兒向馮叔康道:「恭喜老爺子,賀喜老爺子。」
  馮叔康呆得一呆道:「老朽喜從何來?」
  萍兒道:「方纔小姐已與嚴公孑義結金蘭……」
  嚴曉星不待萍兒說完,向馮叔康拜了下去,口稱:「義父!」
  他如此做已暗受病金剛孟逸雷指教,以馮叔康作為護符,其他日後復仇減去阻礙不少。
  馮叔康聞言一怔,不由呵呵大笑,雙手扶起道:「老朽焉有如此福氣,不敢當不敢當。」
  嚴曉星道:「先父嚴天梁,籍隸甘源。」
  馮叔康不由大愕,太息一聲道:「令尊與老朽共有兩面之雅,雖不同道,卻是彼此惺惺相惜,聞得令尊遇害,老朽不禁扼腕歎息久之,公子有無探出一點眉目沒有?」
  嚴曉星道:「直至如今尚未有絲毫眉目,還求義父成全。」
  馮叔康喟然歎息道:「老朽已宣稱封刀,不管江湖是非恩怨,但為了一雙子女,也就說不得了。」說著一頓又道:「方纔有客來此是老朽至友,他說昨日在西湖曾一瞥豐都雙判身影,雙判匆匆向北行去,顯然聞訊中途折回,如今只要不失去鐵掌追魂屠玉坤蹤跡,定可在屠玉坤身上找出豐都雙判。」
  嚴曉星道:「此人現仍在此處麼?」
  馮叔康道:「已去龍游……」
  突然閣外傳來高聲道:「龍游安通客棧有人求見嚴公子。」
  嚴曉星道:「有勞帶他進來。」
  門外應了一聲,帶起一陣遠去的快步疾奔聲響。
  嚴曉星回面目注馮杏蘭道:「夜深了,蘭姐請早點歇息吧!」
  馮杏蘭回眸一笑,扶著萍兒登樓而去,款款深情,盡在不言中。
  馮叔康已視嚴曉星為乘龍快照,老懷彌悅,呵呵朗笑。
  須臾,一個玄衣勁裝大漢領著店伙進來,店伙向嚴曉星哈腰抱拳笑道:「公子,陳二爺命小的趕來送交一封書信。」說看從懷中取出一封密緘。
  嚴曉星接過,取出一錠白銀賞給店伙,道:「多謝你了!」
  店伙稱謝道:「那麼小的告辭了。」
  玄衣大漢領著店伙退出。
  嚴曉星拆閱來信,面色一變,道:「果然不出所料,那陶勝三與那無名凶邪沆瀣一氣。」
  馮叔康道:「什麼凶邪?」
  嚴曉星道出自己喬裝羅剎門下趙春城去萬祥客棧有意尋仇,高雨辰陶勝三趁機張交,高雨辰並欲拜見羅剎夫人,陶勝三卻因自己答稱羅剎夫人未曾趕來推故不往,自己已有心疑並敘出與羅剎二女趕往驪龍谷附近那座無人荒廟,發現多具屍體及白衣人尋仇,自己跟蹤陶勝三來此等情。
  馮叔康聞言有多處疑竇,卻因嚴曉星是其義子,將其一概抹殺,含笑道:「大概星兒對陶勝三早有主見。」
  嚴曉星俊臉一紅,說出迷魂谷主陶泰麟夫婦無故失蹤等情。
  馮叔康不禁面色一變,道:「羅剎夫人猜得不錯,胸勝三確嫌疑最重,陶勝三明晨尚要來此,你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擒住……」
  嚴曉星忽道:「來不及了,陶勝三率領群邪已然來到。」說著虛空揚掌,燈燭俱滅,伸手不見五指。
  片刻,忽聞陶勝三朗朗語聲道:「馮兄在麼?」
  馮叔康目泛殺機,哈哈大笑道:「陶兄何故出而復返。」兩臂一展,捷逾飛鳥般掠出。
  嚴曉星反身如飛掠上樓去,萍兒正立在門首,匆匆問道:「小姐安睡了麼?」
  萍兒搖首。
  嚴曉星一閃而入,只見房內一片朦朧,窗外如銀月色隱約可見馮杏蘭握著一支長劍站立在壁角,迅忙向馮杏蘭要過手中長劍。
  驀地——
  緊閉的窗戶突啪的一聲,被震了開去,一條白色人影閃電穿入。
  嚴曉星不待來人雙足沾地,唰的一劍揮出,寒虹電卷。
  只聽悶嗥一聲,白衣人轟地一聲倒地,一隻右臂齊肘削斷,血湧如注,暈死過去。
  馮杏蘭瞧得心頭駭然,忖道:「這是什麼劍法,如此毒辣。」她胸羅武學博雜,卻瞧不出嚴曉星施展的是何種劍法。
  那白衣人甫才倒地,窗外電閃般先後疾射兩白衣人,目光森冷,面色陰沉,令人不寒而慄。
  嚴曉星鼻中冷哼一聲,一劍擊出,寒芒電奔,迅疾凌厲,刺中一白衣人左胸,噗的一聲,如擊敗革,只覺手腕微麻。
  白衣人如受千斤重擊,身形踉蹌不穩,倒退了一步,目中閃掠出一抹驚駭神光。
  嚴曉星已知來人練有一身混元氣功,渾身刀劍不入,忽察覺另一白衣人似欲向馮杏蘭猝擊,大喝一聲,左掌往那白衣人劈去。
  白衣人頓感紅光眩目,一片奇焚奇熱撲向面門,心神大駭,閃避不及,口中發出一聲淒厲慘嗥,仰面倒地。
  另一白衣人不禁膽寒魂飛,做夢也未有想到遇上了棘手強敵,右手迅疾探囊,欲施展絕毒暗器。
  他快,嚴曉星比他更快,五指倏如電光石火伸出,一把扣住白衣人右手曲池穴,神力一擰,喀嚓聲響,一條右臂生生被擰斷,血湧如注。
  嚴曉星右腿飛踢在白衣人氣海穴上,只見白衣人眼耳口鼻內冒出鮮血,氣絕斃命。
  馮杏蘭萍兒目露驚喜之色。
  嚴曉星探手窗外一望,暗道不好,急從懷中取出一方蒙面紗巾紮住面目,穿窗而出。
  逍遙大歲馮叔康正與一白衣蒙面老叟蓄勢對峙,相距約莫一丈遠近。
  環週身外七白衣人各立方位,布設奇門防馮叔康遁逃。
  那陶勝三屹立在一株參天古木下,似好整以暇,隔岸觀火,但他耳目聰靈,忽感身後衣袂帶風之聲,心中一驚,驀然回顧,只見一具黑衣蒙面人,腦中閃出神木令傳人,迅疾打出一蓬毒針,似一片白霧般罩向黑衣人面門,趁機一鶴沖天飛起。
  嚴曉星微哼一聲,右掌疾揚,紅光一閃,毒針遇上熾熱如火的掌罡,絲絲融化為一片輕煙。
  那陶勝三已逃得無影無蹤。
  黑衣人略一沉吟,不願追趕陶勝三,只聽白衣蒙面老者陰惻圖冷笑道:「馮老師,望你三思而行,以免後悔莫及。」說時,蒙面巾露出兩隻目孔內逼射出兩道異樣神光。
  馮叔康不答,只覺對方異樣眼神使他心旌猛搖,自己欲避開而不能,漸漸自己真氣無法復聚,不禁心神凜駭。
  黑衣人瞧出馮叔康身陷危境,丹田奔放一聲暴雷似地大喝,身形電射撲去。
  那布設奇門七白衣人奇快阻截,不容黑衣人撲入陣中,黑衣人又掌一分,叭叭兩聲印實在兩白衣人胸前,嗥聲未出,已自橫屍倒地。
  黑衣人借勢一躍,已落在白衣蒙面老者之後。
  馮叔康聞得一聲炸耳大喝,如夢方醒,精神一振,真力復聚,雙掌一式「移山撼岳」推了出去。
  白衣蒙面老者怒喝一聲道:「找死!」雙掌迎出,硬接一擊。
  卻不料黑衣人已欺在身後,白衣蒙面老者似背後生了眼睛,身形倏地沖天而起,喉中發出一聲清澈長嘯。
  四白衣匪徒亦紛紛穿空,去勢如電,嘯聲仍自裊裊夜空,身形如鳥遠去無蹤。
  馮叔康目光炯炯逼射在黑衣人身上,道:「尊駕是何來歷?」
  樓上突飛下馮杏蘭萍兒兩條嬌俏身影,馮杏蘭道:「爹,您老人家與他須臾之別就不認得了麼?」
  馮叔康不禁一怔,恍然大悟,哦了聲道:「你莫非是星兒。」
  黑衣人揭下蒙面烏巾,正是那嚴曉星。
  馮叔康長歎一聲道:「為父在武林中久享威望,武功精奇,黑白兩道無不畏懼三分,今宵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白衣老邪似精擅移魂懾魄魔法,目光一接,只覺神智不定,如非是星兒施展佛門絕學獅子吼,為父差點著了他的道兒。」
  馮杏蘭詫道:「爹帶來的十八金剛怎麼一個不見,凶邪侵入絲毫未聞傳警。」
  馮叔康道:「為父遣他們追蹤屠三山去了,一時托大,才有此失。」
  馮杏蘭道:「盡遣而出一個不留麼?」
  馮叔康道:「為父留下四個……」說著神色一變。
  嚴曉星道:「義父不必去察視了,他們俱已慘遭毒手,是孩兒一掌之失,致令陶勝三遁去。」
  馮叔康目迸怒光道:「陶勝三真的來了麼?日後遇上,為父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嚴曉星道:「白衣老者為何而來?」
  馮叔康冷笑道:「他堅指為父吞沒屠三山那幅藏珍圖,逼令獻出。」
  嚴曉星眉頭濃皺,太息一聲道:「義父恐日後永無寧日了。」
  馮杏蘭道:「爹,樓上尚留有三具屍體,您老幫忙收拾了吧!」
  馮叔康目露驚容道:「陶勝三委實心術險惡,竟唆使凶邪意欲擄囚蘭兒挾制為人質。那三匪徒為河不留一個活口?」
  萍兒忽道:「三匪徒均是嚴公子所制住,均留下活口,但他們自絕而死,以免洩漏秘密。」
  馮叔康面如凝霜,似沉思作重大的決定。
  馮杏蘭柔聲道:「爹在想什麼?」目光望著嚴曉星突轉身而去的後影。
  馮叔康長歎一聲道:「為父這多年來的修心養性,已不復當日剛愎自負,動輒辣手傷人的習氣,不料一念仁慈卻險遭不測。」
  馮杏蘭道:「那白衣凶人爹可忖出他真正來歷?」
  馮叔康搖首答道:「不知,武林之事詭詐萬端,魚龍變幻,諒久隱世外高人凶邪均紛紛參與這場江湖是非中,怎不令為父憂慮。」言下憂形於色。
  馮杏蘭知其父為懼屠三山失竊藏珍圖遭嫁禍之罪罹受無妄之災,方才白衣凶邪便可明證,日後無疑必接踵而至,勸慰無方,不禁默然。
  萍兒盈盈一笑道:「主人不心憂心,諒嚴公子自有良策。」
  馮叔康道:「你如何知之?」
  萍兒道:「嚴公子匆匆離去不就是為此麼?」
  馮叔康見萍兒黠慧刁鑽,善度人心意,微笑道:「但願如此,蘭兒,為父送你上樓安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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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假戲真做
 
  旭日高昇,秋高氣爽。
  一條身影疾逾飛鳥般掠入馮叔康所居之大宅園中,頭戴寬簪范陽氈笠,笠沿遮覆眉眼,只可瞧見三綹花白長鬚。
  此人雙足沾地,忽聞冷冷語聲道:「何方好朋友駕臨,請示姓名來歷?」
  只聞來人朗聲道:「馮兄,歲月如流,一別多年,諒已不識小弟了。」
  話聲中,馮叔康已疾逾閃電般從一株樹後掠出,落在來人身前不遠,聞言面露驚愕之色,目光炯炯逼視來人。
  來人一整帽沿,顯露貌像。
  馮叔康面露詫容道:「尊駕莫非就是……伏建龍兄。」
  伏建龍呵呵大笑道:「究竟馮兄目光如電,小弟雖然易容,卻仍被馮兄瞧出。」
  馮叔康微微一笑道:「伏兄來訪,必有所為,請入內暢敘。」說著把臂同行,入得大廳後落座。
  伏建龍咳了一聲道:「今晨小弟在龍游風聞鐵掌追魂屠三山攜有一幅藏珍圖在樟樹客棧內失竊,屠三山嫁禍於馮兄,其實仍在屠三山手中,一夜之間,傳說逆轉,其中大有文章,是以小弟登門造訪請問其故。」
  馮叔康聞之知嚴曉星在龍游已作了一個安排,哈哈高聲朗笑道:「事實上馮某未見過那藏珍圖,不想屠三山竟嫁禍於馮某,他自己亦在此處作客,馮某再聰明亦猜不出屠三山暗中弄鬼。」
  伏建龍面色微變道:「屠三山如今何在?」
  馮叔康冷笑道:「屠三山父子昨日不告而別,馮某已遣人追蹤而去。」
  伏建龍不禁一怔,道:「屠三山定是趕往與豐都雙判會晤,小弟追尋豐都雙判不是一日了,望馮兄一有豐都雙判下落,可否告知小弟。」
  馮叔康目注了伏建龍一眼,道:「伏兄與豐都雙判有不解之仇麼?」
  伏建龍面色鐵青,冷笑道:「馮兄難道並無耳聞太極劍客趙振藩及紫霞莊主嚴天梁慘死之事麼?兩人之死與豐都雙判大有關係!」
  馮叔康皺眉答道:「馮某雖有耳聞,只知梗概,不知其詳,伏兄可否說個明白。」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多年前太極劍客趙振藩受嚴天梁之托,攜帶一冊武功秘笈送與小弟,秘笈內均為藏文,因小弟習藝久居康藏,諳習藏文,懇代譯為漢文,怎奈趙振藩甫一到達小弟寓所,卻引來十數蒙面凶邪,非但趙振藩身遭慘死,小弟亦身遭重傷,拚死逃出重圍……」
  馮叔康面色凝重道:「那秘笈呢?」
  伏建龍道:「不言而知為群邪從趙振藩身旁劫去。」
  馮叔康略一沉吟道:「伏兄知趙振藩帶來武功秘笈麼?」
  伏建龍道:「當時不知,只道趙振藩樹下強敵,奔來寒舍求助,是以小弟待傷勢平愈後,四出查訪,到得紫霞莊後才知真情。」
  馮叔康詫道:「既然那武功秘笈凶邪已然得手,為何尚不敢放過嚴天梁?」
  伏建龍目露黯然神傷之色,道:「問題癥結就在此處了,小弟離開紫霞莊後,便追覓當年殺害趙振藩群邪究竟是些什麼人,天涯奔波,耗費數載歲月,依然找不出一絲蛛絲馬跡,三年前嚴天梁遭慘死,與當年趙振藩之死如出一轍……」
  馮叔康接道:「不言而知同是殺害趙振藩那些人。」
  伏建龍點點頭,長歎一聲道:「就在嚴天梁死後不久,小弟忽得知一點訊息,當年圍襲趙振藩群邪中荊州一霸巢汝雄亦在其內,是以小弟為故友復仇,將巢汝雄滿門老幼連根誅絕。」
  馮叔康暗暗驚異伏建龍太過心狠手辣,罪不及孥,血洗滿門有傷天和,不禁皺眉道:
  「伏兄何以不留巢汝雄活口?」
  伏建龍冷冷一笑道:「小弟雖愚也不至如此,巢汝雄至死不屈,堅不吐露當年聯手猝襲趙振藩群邪姓名來歷,只說出群邪雖然得手武功秘笈,但旋及不翼而飛。」
  馮叔康驚詫道:「被偷去了麼?」
  「正是。」伏建龍頷首道:「群邪商議之下,斷定如非偷天二鼠所為,必是嚴天梁命偷天二鼠下手竊去,是以嚴天梁種下殺身之禍。」
  馮叔康面色微變道:「究竟嚴天梁有無其事,馮某猜測嚴天梁為人方正,絕不會如此行事,怎可為了保全一冊武功秘笈重行取回斷送至友性命!」
  伏建龍苦笑道:「小弟也是如此想法,三年來小弟仍在追查嚴天梁致死之因及殺害趙振藩嚴天梁之人,直至如今,小弟已探出半數群邪姓名,但嚴天梁死因尚未能查明,每念及此,不免愧對徐嚴二友。」
  馮叔康正欲道出嚴天梁後人在此,忽見廳外走進一個俊美如玉青衣少年。
  伏建龍目睹青衣少年,不禁一呆驚詫道:「你莫非是嚴賢侄?」
  少年正是嚴曉星,認出是伏建龍,面露驚喜之色道:「伏伯父麼?小侄自伯父離去之後,久久不見伯父返回,小侄心中鬱悶異常,動念遨遊江湖,遍訪名師,承蒙恩師不棄,收歸門下。」說著望了馮叔康一眼。
  馮叔康知嚴曉星必有用意,呵呵大笑道:「馮某不但收他為徒,而且拜在馮某名下為螟蛉義子。」
  伏建龍滿懷欣悅道:「此子的根骨秉賦無一不佳,馮兄一身絕學幸得傳人,可喜可賀。」
  嚴曉星忽道:「宅外不時常隱現有可疑人物,來意不明,亟似追蹤伏伯父而來,伏伯父須謹防暗襲。」
  伏建龍神色一變,道:「伏某不能為馮兄賢侄帶來危難,待伏某將他們引開。」倏地立起,疾閃而出。
  馮叔康道:「星兒為何不曾說起你曾在伏建龍府中寄身暫住?」
  嚴曉星答道:「此中尚有難言之隱,伏伯父見得孩兒似極為震駭,但強自抑制住。」
  馮叔康詫道:「星兒難道對伏建龍存有疑慮麼?」
  嚴曉星道:「不錯,巢汝雄滿門被殺之時,伏建龍本人未去荊州,身在河北大名。」
  馮叔康詫道:「你怎麼確知?」
  嚴曉星道:「孩兒亦在大名。」
  馮叔康大感驚異,面色沉肅道:「如此說來,伏建龍確有可疑了。」
  嚴曉星道:「事實真像未明之前,義父不妨虛與委蛇。」
  馮叔康點點首道:「這是當然,方纔你說宅外可疑人物頻頻隱現是真的麼?」
  嚴曉星道:「句句是真!」
  驀地,天外忽送來一聲清澈長嘯。
  嚴曉星一閃而出,循聲撲去,宅外溪畔乾坤八掌伏建龍被六個面目森冷的黑衣老者圍住。
  只聽伏建龍冷笑道:「老朽與諸位素昧平生,六位是否有意尋仇,抑或無事生非?」
  其中一面色黧黑老者手中長劍一振,灑出一溜飛芒,陰惻惻答道:「尊駕無須嘮叨,我等只不過奉命行事而已。」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凡事必有因,既是奉命而來,六位知老朽是誰麼?」
  那老者答道:「凡是進入此宅復出之人,奉命阻截不得任意離去。」
  「奉何人所命?」
  「見面就知。」
  伏建龍大怒,疾伸右掌,迅如電光石火劈去。
  老者倏的一劍刺向來掌掌心,冷笑道:「你這麼找死!」劍勁破空銳嘯。
  劍尖戮在伏建龍掌心,篤的一聲,如中金鐵,老者只覺虎口如裂,灼熱奇痛,半臂發麻,情知不妙。
  只覺伏建龍右掌順水推舟壓下,碰的一聲,老者身形如離弦之弩般震飛了出去,帶出一聲嗥叫,摔在地上,嘴中狂噴鮮血,臟腑迸裂而死。
  其餘五黑衣老者見狀不禁駭然變色,五支長劍疾如驟雨狂風向伏建龍搶攻而去。
  劍式看來似亂無章法,但伏建龍目光銳厲,瞧出各人彼此都配合成一式極毒辣的劍招,沉猛如山。
  伏建龍心頭暗暗一震,絲毫不敢大意,雙掌一錯,震開漫空掌影攻出。
  風聲呼嘯如雷,劍芒劃空眩目,砂飛塵湧,威勢駭人之極。
  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五黑衣老者劍勢配合得更凌厲兇猛。
  伏建龍掌力如山,頻頻冷笑,欲尋出劍勢破隙擊斃一人,劍勢減弱,可不攻而破。
  驀地,一聲冷喝聲傳來道:「住手!」
  五黑衣老者劍勢疾收,倏地飄開丈外,只見白影一閃。
  白衣蒙面老者阻在乾坤八掌伏建龍身前,冷笑道:「尊駕好毒辣的掌法!」
  伏建龍沉聲道:「咎由自取,怨不得老朽!」
  白衣蒙面老者聞言怔得一怔,道:「這也怪不得在下,誰教尊駕來自馮叔康所居之處。」
  伏建龍詫道:「這卻是為何?」
  白衣蒙面老者道:「因馮叔康竊得一幅驪龍谷藏珍圖。」
  伏建龍道:「與老朽何干?」
  白衣蒙面老者答道:「恐馮叔康托尊駕攜出宅外。」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閣下大錯忒錯,此圖為武林中人夢寐以求之物,馮叔康怎可放心托老朽帶出?何況此實為屠三山嫁禍之舉,其實已為屠三山父子密藏身旁遠遁而去。」
  白衣蒙面老者道:「此事在下已有耳聞,但馮叔康久假此宅遲遲未曾離去,未免令人起疑。」
  伏建龍道:「那是閣下多疑,馮叔康為了其女罹疾未癒,是以遲不離去……」話聲一頓,冷冷一笑道:「閣下為何不敢侵入此宅雷池一步。」
  白衣老者面上一熱,沉歎了一聲道:「尊駕錯了,在下並非此行之主,亦是聽命於咱們令主,怎能違命行事。」
  伏建龍面色一驚,道:「敢問閣下令主姓名來歷?」
  白衣蒙面微微一笑道:「尊駕不問也罷,就是在下亦茫然無知。」
  伏建龍冷冷一笑道:「老朽不願多費唇舌,身有要事待辦,無暇與汝等糾纏。」身形倏地穿空騰起,去勢如飛,瞬眼已落在十數丈外。
  五黑衣老者面色一變,欲待追出。
  白衣蒙面老者伸手一攔,道:「如此人之言不實,他絕逃不了。」說著目光凝望林中大宅一眼,略一沉吟,轉身率領五人隱去。
  密葉叢中人影疾閃,現出馮叔康嚴曉星兩人,嚴曉星微微一笑道:「義父,你瞧出其中蹊蹺沒有?」
  馮叔康不禁一怔,道:「什麼蹊蹺?」
  嚴曉星道:「他們在做戲。」
  「甚麼?」馮叔康搖首道:「這話為父不信。」
  嚴曉星道:「不犧牲一人性命無法取信於義父,留棄一具屍體便可明證,伏建龍明知義父暗隨身後窺察於他,是以假戲真做,不過死者及五黑衣老者至今仍在夢中。」
  馮叔康皺了皺眉,道:「那麼白衣蒙面老賊口中所說令主是否就是伏建龍?」
  嚴曉星搖首答道:「無法確言,但伏建龍可能便是其中首腦之一。」沉著略一思忖,接道:「倘不出所料,伏建龍此刻必還隱在近側察視我等動靜,他以詐來我等亦以詭往取信於他,孩兒立即前往龍游城內,伏建龍定然暗隨孩兒之後重返此處。」
  馮叔康頷首道:「速去速回,免為父懸念。」身影一閃即杳。
  嚴曉星四顧了一眼,飄然向龍遊走去,身法宛如行雲流水,似緩實速,片刻時分,他已走入縣城大街,逕自走向一家藥肆,向店伙口授藥方筆錄而下,照方抓藥。
  抓好藥後,毫未停留逕自回轉大宅而去。
  馮杏蘭與萍兒憑欄凝望,只見嚴曉星身影隱現在園徑中,不由胸中一塊大石放下來。馮杏蘭玉靨綻出如花笑容。
  萍兒道:「小姐,嚴公子他日為探覓父仇,行道江湖時,小姐如何捨得分離放心得下。」
  馮杏蘭霞飛雙靨,嗔道:「死丫頭,船到橋頭自然直,要你煩心做甚麼?」
  只聽樓下傳來嚴曉星清朗語聲道:「萍姑娘。」
  萍兒嬌笑道:「嚴公子呼喚婢子,不知有何吩咐,小姐,婢子去去就來!」
  嚴曉星見萍兒下得樓來,便將檢來一副藥遞與萍兒,囑其煎送馮杏蘭服下,說著轉身向正宅大廳走去。
  馮叔康坐在廳內一把獸皮交椅上沉思,目睹嚴曉星進入,面泛愉悅笑容道:「你回來了!」
  嚴曉星忙打了一眼色,道:「孩兒去縣城抓來一副藥,已命萍兒煎水,蘭姐兩三日內諒可平愈。」
  馮叔康長歎一聲道:「辛苦你了,蘭兒非服用雪蓮實無法根除宿疾。」
  嚴曉星道:「義父不必煩慮,皇天必不負苦心人,終必求得一粒雪蓮實。」
  忽聞廳外傳來伏建龍語聲道:「馮兄,小弟去而復還,如馮兄不嫌冒瀆,可否容小弟晉見麼?」
  馮叔康宏聲大笑道:「伏賢弟太拘泥俗禮了,馮某客居在此孤寂落寞,並無所圖,有何不可?」說著人已起立趨前相迎。
  乾坤八掌伏建龍滿面堆笑疾步如風邁入大廳,道:「賢契果然說得不錯,確有不知來歷凶邪在宅外阻截老朽,被老朽用重手法擊斃一人,想必兩位已發現那具屍體。」
  馮叔康頷首道:「馮某兩人已瞧見伏賢弟對敵情形,因深知賢弟武功才智卓絕無倫,馮某出手未免多餘。」
  三人落座後,伏建龍喟然太息道:「那白衣老賊口中所說令主不知是何來歷,小弟去龍游查探了一番,雲集龍游黑白兩道群雄已紛紛散去大半,無疑均追蹤屠三山父子而去,唉!
  屠三山及豐都雙判持有的兩幅藏珍圖將在武林中掀起一場彌天浩劫。」
  馮叔康亦長歎一聲道:「馮某昔年封刀退隱時,已誓言絕意江湖,不想為了愛女宿疾及屠三山移禍江東之計,又要重出江湖,出爾反爾恐貽話柄。」
  伏建龍捋鬚笑道:「嚴賢侄諒已盡得馮兄絕藝,有道是青出於藍勝於藍,馮兄大可不必重出江湖。」
  馮叔康笑道:「知徒莫若師,馮某雖不惜傾囊相授,但他火候仍嫌不足,不過星兒大仇在身不可不報,代為師之勞未嘗不可。」
  伏建龍道:「馮兄提及,小弟幾乎忘懷了,當年殺害太極劍客趙振藩凶邪,小弟已偵明多半……」說著取出一張折疊齊整的紙箋,接道:「俱已寫明在紙,賢侄可按址找上前去,但宜謹慎行事,不可錯殺一人,否則冤冤相報,何時可了。」
  嚴曉星接過仔細詳閱了一遍,目露感激之色道:「伯父之德無可答報,但先父必感恩於九泉之下。」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賢侄說哪裡話來,老朽理應盡心盡力,無奈主凶詭詐如狐,這多年來一無所悉,未免愧對良友。」
  馮叔康道:「星兒你去吩咐廚下命送上幾樣下酒好菜,接待你伯父。」
  嚴曉星應了一聲向外走去。
  伏建龍與馮叔康均是武林巨擘,均思在歡宴酒敘中套出對方一絲隱秘,怎奈雙方都是年老成精,滑溜異常,無論旁敲側擊俱為對方極巧妙地移去。
  兩人費盡心機,均無所得,嚴曉星在旁陪侍,只默默傾聽而已。
  晚霞燦爛,雁鳴長空之際,伏建龍突推杯立起道:「小弟尚有一個約會,歉不能久留,嚴賢侄,日後江湖道上咱們再行相見吧!」
  嚴曉星道:「小侄恭送!」
  伏建龍頷首道:「千里送君終須別,賢侄僅送至宅外吧!」說著向馮叔康抱拳致謝。
  馮叔康笑道:「馮某不留你了,你我或有重逢之日,伏賢弟珍重。」送至廳門作別。
  伏建龍與嚴曉星並肩行去,一跨出宅外,伏建龍道:「賢侄未再去過大名府吧?」
  此問顯得太過突然,嚴曉星不由一愕,搖首答道:「小侄未曾回過大名。」
  伏建龍目露黯淡之色,道:「老朽與賢侄不同,歸隱大名多年,對那宅院有著一種深厚的感情,三年來老朽曾悄悄地去過兩次。」
  嚴曉星道:「對小侄來說卻是陌生得很,如今小侄倘須重回大名,恐庭院依舊,人面已非了。」
  伏建龍道:「大名舊宅老朽已換了一些新人,照應老朽在大名所置產業生利等事。」
  嚴曉星淡淡地哦了一聲。
  伏建龍心忌的恐嚴曉星發現那宅中無名老叟,但不知嚴曉星與許飛瓊感情深厚,更不知許飛瓊身具武功,稚齡女婢長大了也不過是一個庸俗脂粉而已,見嚴曉星神態冷淡,憂心為之一釋,一抱拳道別而去。
  嚴曉星怔了怔神,轉身回入宅內與馮杏蘭萍兒兩女聚談言笑,直談到深夜,正要就寢時,忽聞樓下傳來一個豪邁語聲逍:「敢稟少主,偷天二鼠到,主人有請。」
  嚴曉星聞言心中大喜,疾趨下樓,只見馮叔康與偷天二鼠已邁入大廳。
  馮叔康一面走一面含笑道:「誤會兩位有所得罪,馮某負疚良深,望請見諒。」
  呂鄯道:「豈敢。」
  嚴曉星朝二鼠抱拳一指,道:「兩位前輩別來可好?」
  呂鄯面現笑容道:「如非少俠片言解厄,我倆豈能重見天日。」話聲一停,又道:「我倆已應允相助盜取兩幅藏珍圖並相隨少俠天涯尋仇,少俠決定何時起程?」
  嚴曉星知偷天二鼠已聽馮叔康言說此間詳情,道:「一有屠三山父子下落訊息,即刻起程,兩位風塵僕僕,遠道來此也該歇息兩三日才是。」
  姜大年搖首答道:「姜某方才出得龍游縣城來此之際,無意瞥見一人在身旁匆匆掠過,此人就是紫霞山莊經管錢糧副總管郝雄……」
  嚴曉星劍眉一剔,沉聲道:「去找他,或可問出血洗紫霞山莊真情。」
  說走就走,嚴曉星偕同偷天二鼠疾行如風而去。
  馮叔康道:「蘭兒,你快睡吧,我等三兩日內即可返回家中,你那星弟必可覓獲雪蓮替你治癒宿疾。」
  馮杏蘭低應了一聲,告別其父,扶著萍兒盈盈登樓,馮叔康舉掌虛空一拂,燈火全熄,身影消失入沉沉黑暗中。
  嚴曉星三人迅快如飛奔向龍游途中。
  呂鄯道:「少俠是否取得那幅藏珍圖?」
  嚴曉星道:「尚在那件貂皮皮襖內,在下以為此刻取出無用,反不如任之,且容攫得酆都雙判那幅藏圖再說。」
  姜大年道:「少俠之言極是,但馮老師尚不能遠禍,樟樹鎮客棧屠三山失竊藏珍圖,無法使武林群雄深信馮老師毫無所知,何況我等又落在他手中,少俠雖施展移禍之計,但武林群雄也只半信半疑,少俠義父恐無法安逸。」
  嚴曉星深覺姜大年之言極為有理,腦中靈機一動,已思出一良策,道:「兩位偷出藏珍圖,可曾瞥明此圖是何模樣麼?」
  偷天二鼠有博聞強記,過目不忘之能,姜大年道:「姜某熟記此圖,即是圖形亦可繪出。」
  嚴曉星大喜道:「在下已得一妙計,可保義父無虞。」說時已到得城廂腳下一座破廟外。
  清冷月華映射著半圯牆敗,塵網蛛結的廟宇,更平添了幾分陰森荒涼。
  嚴曉星低聲道:「孟大俠,可容在下拜見麼?」
  暗中傳出孟逸雷語聲道:「老弟檯曆?請進。」
  嚴曉星聞聲一呆,低聲道:「孟大俠有險,二位可守在廟外,待在下進去相救於他。」
  說時一閃掠入,朗聲笑道:「孟大俠何吝惜燃亮燭火,有失待客之道,在下已得悉屠三山那幅藏珍圖下落,是以趕來商議。」
  廟內火光一閃,神案上一隻剩下半截,粗如兒臂牛油巨燭倏地燃著,三位兩目森冷,白衣長衫人身法如魅佔住三才方位,作品字形圍住嚴曉星。
  只見孟逸雷斜靠在壁角,面現苦痛不勝之色。
  嚴曉星驀然一驚,道:「三位意欲何為?」
  一白衣中年人冷森森笑道:「尊駕知藏珍圖下落,可否見告,當饒尊駕一死。」
  嚴曉星冷笑道:「憑三位朋友尚難取在下性命,不過三位倘應允在下一事,當據實見告。」
  那白衣人道:「尊駕不妨說出。」
  嚴曉星手指孟逸雷道:「請解開孟大俠穴道。」
  那白衣人面色一變,冷笑道:「尊駕已是甕中之鱉,何能作過分之求。」
  嚴曉星忽右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扣在那白衣人左臂曲池穴上。
  那白衣人大喝道:「你在找死!」
  只覺一股奇熱如焚氣流循臂湧入穴道攻向臟腑,經受不住,不由面色大變,張嘴嗥叫一聲。
  其餘兩白衣人見狀大驚,疾向孟逸雷撲去,意欲將孟逸雷性命要挾交換同黨。
  那知嚴曉星比他更快,左掌虛空疾拂,紅光一閃,兩白衣人甫近孟逸雷身前,只覺後心一熱,哀嗥出聲,倒地斃命。
  孟逸雷精神一振,目泛驚喜之色。
  被扣在嚴曉星手中的白衣人額角爆出滿滿汗珠,如黃豆般大滾滾徜下,只聽嚴曉星喝道:「在下也不問你來歷,你解開孟大俠穴道放你離去就是!」說著五指緩緩鬆開。
  白衣人知無法安然脫身,定了定神,取出一粒丹藥餵在孟逸雷口中,伸指解開孟逸雷胸腹間數處要害重穴道。
  孟逸雷長吁了一聲,如釋重負,目中突逼射兩人懾人寒芒。
  白衣人急向嚴曉星道:「尊罵說話要算話!」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當然算話,你走吧!」
  白衣人聞言如逢大赦,疾逾閃電掠出廟外,突感雙腿彎一麻,叭噠栽僕在地。
  暗中忽搶出偷天二鼠,抓起白衣人。
  那白衣人慘笑道:「兩位別問在下來歷,在下只受命敝派舵主,敝派一切隱秘悉無所知。」
  姜大年冷笑道:「我絕難信你一無所知。」蒼鷹攫小雞般擰起跨入廟內,擲在地上。
  只摔得白衣人渾身骨骼松卻了般,半晌才咧著嘴掙扎爬起,目注嚴曉星道:「尊駕為何言而無信?」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在下一諾千金,已放你離去,這兩位與在下素不相識,他們在廟外攔截怪不得在下言而無信。」
  姜大年冷笑道:「你奉何人所命,來此挾制孟逸雷老師何為?」
  白衣人道:「因敝上需查明孟逸雷與神木令傳人究竟有無淵源,所以才命我等暗施詭計將孟老師制住。」
  呂鄯喝道:「貴上是誰?」
  白衣人苦笑道:「在下委實不知。」
  孟逸雷手起一掌,擊中前胸,白衣人慘悶嗥出聲,震斷心脈氣絕而死。
  姜大年道:「孟賢弟為何中了他們詭計?」
  孟逸雷苦笑了笑道:「小弟獨自一人在此飲酒,一時內急出外,不想匪徒乘隙而入在酒內放下毒粉,由於無色無味,不曾察覺,如非三位來此,小弟恐無法倖免!」
  四人席地而坐,呂鄯道:「少俠,一年來呂某四海查訪少俠大仇,已查出一鱗半爪。」
  說著取出一紙名單,遞與嚴曉星,接道:「這些人與趙振藩及令尊之死諒有牽連,少俠只謹慎從事,不難尋出主凶。」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乾坤八掌伏建龍亦開列一張名單!」接過展閱,已取出伏建龍所書名單相對,只有四人與呂鄯相同,其餘諸人均是正派高手。
  呂鄯冷笑道:「伏建龍分明心懷叵測,意欲假少俠之手清除異己。」
  孟逸雷詫道:「伏建龍為何要如此做,倘他心懷叵測,少俠投奔於他之際,正好自投羅網,連根斬除。」
  呂鄯冷冷一笑道:「其實呂某亦是猜測之詞,但不可不防。」
  嚴曉星極感為難歎息道:「在下不願錯殺一人,以致冤冤相報,不如施展欲擒故縱之策,定可覓得主凶。」說著將兩張名單仔細瞧了一遍,就著燭火燃毀。
  昌鄯望了嚴曉星一眼,道:「方纔途中少俠曾謂已忖出一良計,可為馮叔康遠禍,可否請道其詳。」
  嚴曉星道:「我等在龍游散播風聲,謂屠三山那幅藏珍圖已為神木尊者傳人得去,藏珍圖是何模樣,尺寸大小亦一併散出,務求其真實,使屠三山信以為真由他口中證實不假,不但義父可高枕無憂,而且兩位亦釋群疑。」
  姜大年拍手歎道:「妙計,我等四人立即分頭行事。」
  四人掠出廟外而去。
  蕭瑟秋風,金華杭州官道上飄飛著凋枝黃葉,突傳來一串奔馬蹄聲,道上現出四人四騎,如飛疾馳蕩起彌空黃塵。
  騎上四人均是一色黑緞長衫,背搭金刀,貌像陰沉水冷,似有著十萬火急事情一般,控騎獨奔。
  他們正是病金剛孟逸雷,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及嚴曉星,均變易本來面目防人辨識。
  孟逸雷突呵唷一聲,絲韁緊勒,馬奔之勢立時放緩了下來,道:「前面不遠就是諸暨,天色已自向晚,我等就在諸暨住了下來,明日再行如何?」
  嚴曉星道:「一路行來,為何不見羅剎二女所留暗記,莫非她們走的是另一途徑麼?」
  孟逸雷笑道:「鐵掌追魂屠三山及陶勝三均是望杭州奔去,羅剎二女追蹤陶勝三,必是無暇留下暗記,我等到了杭州不難找出二女下落。」說著微微一笑,暗道:「少俠確是多情種子,與馮姑娘送行之時,馮姑娘哭得似淚人兒一般,難分難捨,如非你義父催促馮姑娘上車,恐此刻尚難成行咧!」
  嚴曉星面上一熱,道:「孟大俠說笑。」
  四騎不疾不徐,斜陽一抹,暮藹蒼茫之際,前途隱隱現出迤邐城廓。
  浙西乃富庶之區,諸暨商肆林立,市集繁榮,華燈正上之際,四騎慢慢通行熙來攘往人群中。
  孟逸雷忽道:「在這裡了。」一躍下騎,逕向一家「福昌」客棧走去,門前懸著紅紙燈籠隨風搖曳旋轉,四個大字異常醒目。
  嚴曉星發現牆壁上用白粉塗抹著一隻鯉魚,知羅剎二女曾住過這家客棧,隨即與偷天二鼠紛紛下騎。
  客店中搶身奔出店伙,一把拉住韁繩,高聲吆喝道:「客人駕到!」
  偷天二鼠當先進入,店伙搶前領著轉入一所大院,院中空地菊花盛開,對首一列長詹,雕花落地門窗,四明四暗房間。
  最後一明一暗房門上繪著一隻粉鯉,孟逸雷知羅剎二女陶珊珊陶小燕住在內面,便道:
  「就是這裡了。」
  店伙哈腰笑道:「只剩下中間兩明兩暗潔淨上房,恰好四位居住,四位可要用酒食麼?」
  嚴曉星道:「快去準備送來。」說著取出一錠白銀遞與店伙。
  店伙喏喏應聲,接過銀子轉身快步離去。
  驀聞一聲冷森森喝道:「站住!」
  店伙正要跨出院外,聞聲不禁一哆嗉,只見為首房內閃出一個綠衣漢子,瘦長馬臉,弔客眉,綠豆眼,面色慘白如紙,目光陰森,不由自主地僵住。
  那綠衣漢子陰惻側笑道:「你好大膽子,不是吩咐過你麼?這兩間房留下,不能再讓人住,怎麼竟敢違命行事。」
  嚴曉星道:「店家,沒你的事,你走吧!」
  店伙如逢大赦,急奔而去。
  綠衣漢子兩目一瞪,逼射凶芒,陰陰冷笑。
  嚴曉星道:「朋友,你我最好互不相犯,不然,別怨在下心辣手黑!」
  綠衣漢子冷笑一聲,身形如電逼前,喝道:「你在找死。」雙掌猛推一股洶湧罡風直撞嚴曉星胸前而去。
  忽然房中又疾掠出一黑衣老者,大喝道:「撤手!」
  綠衣漢子聞聲面色一變,推出的雙掌又硬生生地撤了回去,人亦倒飛而去。
  黑衣老者目注嚴曉星道:「希望朋友言而有信,你我河水不犯井水。」
  嚴曉星忽聞呂鄯傳聲道:「老弟佯裝向他身前緊逼!」心知呂鄯必有深意在內,遂冷冷一笑,慢慢望黑衣老者身前走去。
  黑衣老者目露驚異神光,暗道:「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老夫。」眼看嚴曉星走近不及三尺。
  偷天二鼠忽一曜而起,雙雙迅疾在兩人中間落下,姜大年喝道:「老弟別意氣用事!」
  架著嚴曉星反身掠去。
  呂鄯似撲勢太急,一個收勢不住,輕輕碰撞了黑衣老者一下,道:「我這老弟生就火爆脾氣,尚望見諒。」說看冷冷一笑,轉身疾逾閃電掠出,與嚴曉星三人邁入房中。
  黑衣老者目中閃出一抹怨毒已極的神光,向綠衣漢子一招手,閃入房內疾杳。
  嚴曉星邁入室內,望了呂鄯一眼,低聲道:「黑衣老者是何來歷?呂大俠得手了什麼奇異寶物,可否讓在下一開眼界?」
  呂鄯道:「此人即昔年橫行河間,乃著名獨行大盜天浪星史桂,性喜漁色,武功極高,擅用獨門暗器「冷焰迷陽針」,一中此針即僵軟無力,任其擺佈,半個對時自解,史桂仗此,橫行一方。」說著掏出一革囊,接道:「囊內就是冷焰迷陽針。」
  嚴曉星皺眉道:「害人之物不如毀去。」
  呂鄯忙道:「物之運用,在乎一心,用之以惡,則為害甚烈,若以之為善,則善莫大焉,不若留下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
  病金剛孟逸雷笑道:「稍時史桂發覺失卻「冷焰迷陽針」,必定引起一場紛爭。」
  姜大年含笑不言。
  嚴曉星道:「在下要否與羅剎二女相見。」
  昌鄯略一沉吟道:「暫時不必,我等雖是四人,但江南水道高手相繼趕來及丐幫弟子會暗中相助,千萬不可招搖過甚。」
  姜大年笑道:「你我四人這等裝束,驚世駭俗,一夜之間,定會傳遍諸暨,尚說什麼招搖,呂老大未免忒小心了。」
  正談論問,店伙兩人已送上酒飯,江南富庶,魚米之鄉,只見時鮮紛陳,尤其是一大蠱清蒸大蟹,只只膏腴紅透。
  這時一店伙棒著一冊花名簿,哈腰笑道:「請留下芳名!」說著又遞上一隻羊毫。
  嚴曉星略一沉忖,執筆在冊上疾書四字:「金刀四煞。」
  敢情那店伙也認得幾個大字,見得「金刀四煞」四字,不禁悚然色變,躬身與另一店伙退出室外。
  兩店伙正走在為首一間上房門前,內面突疾如閃電掠出那綠衣漢子及河間獨行大盜天狼星史桂。
  史桂低聲喝道:「他們留下了姓名了?」
  那店伙搖首苦笑道:「未曾,你老拿去瞧吧!」
  史桂一看簿上那筆力萬鈞的「金刀四煞」四字,不禁一怔,將花名簿交還店伙,示意命兩店伙離去後,才向綠衣漢子低聲道:「莫賢弟足跡遍及南七北六十三省,見多識廣,可曾聽過金刀四煞之名。」
  綠衣漢子茫然搖首,喃喃自語道:「金刀四煞,這名字從未聽過,諒系新近崛起江湖的黑道人物,欲乘機樹下威名。」
  天浪星史桂冷笑一聲道:「老夫豈可讓他們稱心如意。」
  綠衣漢子道:「史兄似欲尋他們晦氣。」
  史桂略一遲疑,道:「如非咱們還有正事待辦,方才定有他好瞧的。」說著眼神凝注在羅剎二女房外,道:「那兩丫頭自晨至晚足不出戶,閉門不出,不知在弄什麼鬼,稍時你我會晤羅少俠後再作計議。」
  綠衣漢子陰陰一笑道:「史兄你也太謹慎了,你我故意找事登門造訪,趁機暗算,兩女制住咱們樂上一樂,拔一頭籌如何?」
  史桂瞪了綠衣漢子一眼,冷笑道:「你認為羅剎門下是好惹的麼?何況還有那不知來歷的金刀四煞在此礙事,莫老弟別枉費心機,你我再飲上兩盅吧。」
  綠衣漢子無可奈何地隨著史桂進入室內。
  夜幕四垂,秋風生涼,寒蜇悲嗚,簷下不時飄落下一片片黃葉,平添了秋深蕭瑟氣氛。
  窗內燈光如畫,金刀四煞鬧酒喧嘩之聲洋溢戶外。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金刀四煞房內轉靜。
  驀地,一條迅疾人影掠入院中,窗內燈光外射下,映得那人年歲甚輕,似頗英俊,一眼落在羅剎二女門前,朗朗笑道:「在下羅少英奉家師冷面秀士之命求見二位姑娘,不如願否賜見?」
  內面突聞陶珊珊鶯聲喱喱答道:「小妹業已就寢,如無甚重要事情可否明晨再請少俠撥冗光降。」
  羅少英道:「在下如無重要之事,也不致夜深冒昧驚擾二位姑娘了。」
  須臾,只聽陶珊珊答道:「如此羅少俠請稍待,容小妹整衣出見。」
  忽聞房門呀的一聲,啟了開來,只見陶氏二女面蒙紗巾姍姍走了出來,向羅少英襝衽一福,道:「少俠有何見教?」
  羅少英目露貪婪之色,道:「家師與令師之目前在驪龍谷外分身後就未再見面,家師恐令師遇險,放心不下,四出查訪,發現兩位姑娘下榻在此客棧,故命在下相詢。」
  陶珊珊答道:「小妹也不知家師行蹤。」
  羅少英微微一笑,壓低語聲道:「今晚兩位姑娘慎防暗算,碧雲堡少堡主高雨辰垂涎二位!」娘美色,已約好黑道群邪在今晚四更時分下手,特來告知,又恐二位姑娘力薄,在下意欲相助一
  臂之力。」
  陶珊珊道:「少俠告知足感盛情,小妹兩人盡可應付匪徒,不勞少俠費心了。」
  羅少英微微一愕,忖道:「這兩個丫頭也太忒托大了,不料她竟會拒絕我相助。」遂搖首正色道:「你我師門誼同手足兄妹,在下怎可置身事外。」
  陶珊珊盈盈一笑道:「務請少俠放心,我倆雖是女流之輩,但羅剎門下並非易與,今晚他們不來還好,否則定流血七步,屍橫院中,無人倖免。」
  羅少英暗中皺眉,強笑一聲道:「姑娘既然如此說,在下只有告辭了,望二位小心。」
  抱拳一拱,轉身離去。
  他急步跨至金刀四煞門前,忽地門內竄出一人,幾乎撞了個滿懷,似那人收勢絕快,猛然剎住,只見是一身穿簇新發亮黑緞長衫,身背金刀的面目森冷少年,不禁眼中泛出一抹殺機,冷笑道:「尊駕沒長眼睛?」
  那人正是嚴曉星,毫無懼色,反唇相譏道:「閣下三更半夜來到我等所住房外為何?」
  陶氏二女聽出是嚴曉星語聲,不禁芳心大喜,相偕進入房內關上房門。
  羅少英冷冷一笑,道:「在下來此訪友,不願無事生非,奉勸尊駕稍自斂束,莫夜郎自大目中無人。」
  嚴曉星鼻中冷哼一聲,道:「閣下請睜開眼來說話,如有不忿,錯開今晚不說,我金刀四煞隨時候教。」言畢昂首闊步邁出院外而去。
  羅少英怔了怔神,強自忍看一腔怒氣,倏地一躍沖天而起,疾如飛鳥般翻院越過兩重屋脊,往一條狹窄暗巷落下。
  暗巷中相繼現出數條魅影,與羅少英相商,只聽羅少英道:「羅剎二女如此托大必胸有成竹,我等不可不防。」
  高雨辰道:「二女不讓羅少俠進入房內,恐我等無法得逞。」
  只聽陶勝三道:「老朽命五鬼弟兄強行破門而入,再老朽等人蒙面聯臂合攻二女,少俠趁機相助使二女分心,那時史老師暗中發出「冷焰迷陽針」將二女制住。」
  羅少英道:「此計雖是萬無一失,但恐半途橫生枝節。」
  陶勝三道:「少炸心懼何人?」
  羅少英道:「那院中與羅剎二女比鄰而居的有「金刀四煞」,諸位可曾聞聽過江湖中「金刀四煞」其人來歷麼?」
  高雨辰冷笑道:「小弟只聞「崆峒七煞」之名,但是那些不自量力,意欲尋事生非趁機揚名立萬,史老師可先施展神針制住四人,免得礙事。」
  羅少英道:「好,就是如此辦!」
  暗巷中忽衝起兩條人影,捷逾飛鳥往正街上落下。
  街上寂寥無人,只有數盞昏黃的油燈,似有若無,朦朧似霧,西風捲起陣陣落葉灰塵,更顯得淒涼蕭瑟。
  兩條身影甫一落地,迎面忽阻住一身背金刀黑影人,冷冷一笑道:「來的是史桂老師麼?」
  那兩條身形正是天浪星史桂與綠衣漢子兩人。
  史桂只見迎面現身的就是叫「金刀四煞」性情火爆的嚴曉星,不禁心神大駭,冷冷一笑道:「尊駕可是還記住方才言語誤會之怨。」
  嚴曉星道:「不是,在下四人金刀四煞之名不彰,欲在兩位身上揚名立萬。」說著手出如風,虛空疾揚。
  綠衣漢子與史桂只覺心頭一麻,立時冷噤不語。
  史桂面色慘變,這滋味分明是他那「冷焰迷陽針」,無疑迷陽針已失去,正要開口之際,嚴曉星兩臂疾伸,拾指如爪,抓起兩人沖天而起,刺空疾杳。
  客棧內岑寂如水,秋風如吟,下弦月高懸蒼穹,淒迷若霧。
  金刀四煞在院內徘徊於繁菊織錦間,不時伸拳踢腿,似是酒後煩熱,夜不成寐般在院內舒展身心。
  驀然,院牆之後冒起五條魅影,悄無聲息飄下落地。
  只聽孟逸雷陰惻惻冷笑道:「五位來意不善,欲找我「金刀四財」麻煩麼?」
  來人系黑道中聲名狼藉的滇西五鬼,桑氏昆仲,以龍虎豹彪熊排行,桑龍獰笑道:「你我河水不犯井水,四位最好回房,免滋誤會。」
  孟逸雷冷笑道:「既然互不相犯,速速退出院外,不然我金刀四煞刀下無情。」
  滇西五鬼心中大急,暗忖怎麼史桂不依原定之計行事,致節外生枝,不禁愣住。
  嚴曉星霍地金刀出鞘,一道金霞在月夜之下眩目生輝,錚錚震鳴不絕,冷喝道:「在下數得三字,五位如不走時,莫怨在下金刀無情。」
  一言激起滇西五鬼怒火,桑彪大喝一聲,右肩疾掄,芒牙槌逼起悸耳嘯風,泰山壓頂向嚴曉星擊下。
  嚴曉星輕笑一聲,金霞疾閃,只聽一聲慘嗥,桑彪身形震飛出丈外,兩隻斷臂連同一柄芒牙槌飛起半空,灑下一片血雨。
  但見桑彪倒在花叢間,兩臂齊肘截除,血湧如注,面色慘厲。
  其餘四鬼見狀驚怒交集,桑龍大喝道:「殺!」
  四鬼一湧而上,嚴曉星右腕疾振,金霞寒飆爆湧而出,帶出嗤嗤剌耳銳嘯。
  只聽悶哼聲起,四鬼紛紛倒退,手中兵刃脫手落地,兩臂軟垂而下,面色慘白如紙目露驚悸之色,額角豆大汗珠涔涔滴落。
  姜大年低聲向嚴曉星道:「你將他們怎麼了?」
  嚴曉星答道:「我只發除四鬼一身武功,此皆他們作惡多端之報,我等金刀四煞只是黑道凶邪煞星,並非嗜殺好闐,行俠仗義,一樣也可揚威大江南北!」
  忽聞一聲冷笑道:「好狂妄的口氣。」
  院牆外如風飄葉般疾落下七條身影,均黑巾蒙面,同聲桀桀獰笑,一霎那間院中平添了陰森氣氛。
  嚴曉星認出為首黑衣老者系陶勝三,偽裝不知,冷冷一笑道:「閣下等可是為滇西五鬼復仇?」
  陶勝三手掌一擺,沉聲道:「老朽與滇西五鬼並無淵源,路經偶過,聞聽尊駕大言炎炎,自命不凡,故此停身意欲向四位領教高明。」
  嚴曉星哈哈朗笑道:「我金刀四煞雖然初出江湖,挾技行俠,揚名立萬,但也要會一會武林高人,似閣下等藏首露尾,無名之輩,在下不屑印證。」
  陶勝三鼻中怒哼一聲,雙掌呼的一掌推出。
  嚴曉星一式「順水推舟」硬接了出去。「轟」的一聲,陶勝三雙肩撼搖,猛的翻身,大喝一聲:「走!」
  一鶴沖天拔起,隨來蒙面人相繼騰空,曳空電射,瞬眼無蹤。
  他們來得快,去得也快,虎頭蛇尾,未免令人起疑。
  嚴曉星腦中靈機一動,忽忖:「不妙。」反身疾撲在羅剎二女門前,用掌力震開木門,只見室空人杳,後窗洞開,不禁頓足道:「竟未料到中了此賊調虎離山之計!」
  姜大年燃亮了室中燭火,映得一室明亮如畫,銳利目光四邊瞥了瞥,搖首道:「不可自亂誤入歧途,室中景物不見一絲凌亂被褥依然折疊得齊整如新,顯然二女並未就寢,亦未有格鬧模樣,如非臨時有事離去,就是她們不知我們真正身份,目睹老弟施展曠絕武功傷了滇西五鬼,為此不欲處身危境,興了遷地為良之念,是以他們急急離去。」
  孟逸雷道:「真如你所說就好,萬一不幸為老弟言中則如何?」
  呂鄯略一沉吟道:「說得極是,無疑是羅少英所為,欲知羅少英來歷,一問史桂就知,快走。」
  四人由後窗魚貫穿出…,
  距諸暨東約莫十里外,一座荒涼山谷亂塚林立,月色迷茫下鬼氣森森,片片黃葉隨風不時傳來一聲狼嗥鳥啼,令人毛骨悚立。
  山凹間屹立著一幢無人小廟,廟內忽飄出呻吟夾帶有喘氣頻頻之聲,只見門內爬出兩條身影,似下身僵硬法動彈,僅以兩臂之力極艱難地撐行爬走。
  忽間一聲冷笑聲道:「史桂,我忘懷了你尚身帶解藥,可解開你們「冷焰迷陽針」毒性,但我點了你兩人穴道,自腰以下癱軟無力,如無法解開我獨門手法,縱然插翅也難飛出。」
  史桂聞聲魂飛魄散,抬目一瞧,金刀四煞已一列橫阻在眼前,不禁把心一橫,厲聲道:
  「朋友,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史桂與四位何怨何仇,請速言明,史等當死而無怨。」
  只聽嚴曉星冷笑道:「你以「冷焰迷陽針」為惡,理當一死,在下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悔過向善,在下當留你們一條生路。」
  人之好生惡死,史桂與綠衣漢子聞言不禁泛起委屈求全之念,暗道:「留得青山在,不怕無柴燒,只要不死,誓報此仇。」
  史桂囁嚅道:「老朽知罪矣,倘蒙苟全,定永絕江湖,一心向善以贖前怨。」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羅少英是何來歷?兩位與高雨辰陶勝三等人密謀不利於羅剎二女,在下均已知情,望詳實見告。」
  說著伸手解開兩人穴道。
  史桂兩人困難已極扶著牆壁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聞得嚴曉星之言,不禁遍體泛出奇寒,史桂答道:「羅少英系冷面秀士愛徒,老朽兩人則受命於冷面秀士,陶勝三高雨辰與敝上頗有淵源,此次南來志在取得驪龍谷藏珍,後事與願違,武林群雄紛紛散去,遂結伴赴杭,途中發現羅剎二女,羅少俠與高少莊主垂涎二女美色,不料竟遇四位作梗,致功敗垂成。」
  嚴曉星冷笑道:「如你等得手,是否將二女擄往碧雲堡強迫成親?」
  「不錯。」史桂點頭答道:「正如尊駕所料。」
  嚴曉星忽虛空出掌,數縷指風封閉住史桂二人穴道,兩人眼前一黑,又昏倒在地。
  呂鄯道:「我等還是未查明羅剎二女下落。」
  嚴曉星思索片刻道:「方纔蒙面七人似未有羅少英在內,分明羅少英在二女窗外危言聳聽誘騙二女離去,二女武功高絕,力可自保,羅少英恐枉費心機。」
  忽見亂葬崗上現出一條黑影,迅如流星掠來,四人不禁一怔,及至臨近,只見是富春江水道龍頭舵主向照陽。
  向照陽匆匆抱拳一拱道:「羅剎夫人座舟已至江畔,小弟發現二女偕同冷面秀士及一少年,奔上舟中而去!」
  孟逸雷忙道:「速領我等前往。」
  向照陽應了一聲,轉身領著四人朝江邊奔去。
  江畔停泊著兩艘巨舟,舟上燈光如畫。
  嚴曉星略一沉忖,揭下面具,獨自一人撲向後面一舟,身如燕起,點上船舷。
  驀聽一聲極輕微的嬌喝道:「什麼人,是嚴公子麼?」
  「正是在下!」嚴曉星疾如閃電掠入艙內,只見三美貌少女立在艙內,嫣然含笑凝注著自己,接道:「請問三位姐姐,陶姑娘姐妹回船了麼?」
  內一綠衣少女笑靨如花,道:「回來了,嚴公子是不放心麼?」
  嚴曉星道:「姐姐休要取笑。」
  接著低聲說了幾句。
  三女面色微變,綠衣少女忙道:「我去告知珊珊姐姐,公子是否在此守候?」
  嚴曉星搖首道:「在下去前舟竊聽冷面秀士及羅少英如何說話,俾可查出詭謀。」
  綠衣少女盈盈一笑,道:「公子請隨我來。」
  前艙羅剎夫人與冷面秀士相對而坐,面色冷肅。
  陶珊珊陶小燕姐妹緊挨著羅剎夫人身後站著,依然面籠黑紗,羅少英立在冷面秀士之後,目中兩道冷電眼神不時逼注在二女面上。
  只聽冷面秀士道:「看來你我如不找得豐都雙判及鐵掌追魂屠三山父子取得藏珍圖,則無法覓獲驪龍谷藏珍。」
  羅剎夫人道:「驪龍谷藏珍對龐老師有如此重要麼?」
  冷面秀士微微一笑道:「在下不喜謊言,珍珠瑪瑙均非所喜,唯有魯陽戈,雪蓮實及武功秘笈三樣在下必欲取得!」
  羅剎夫人詫道:「什度武功秘笈?」
  冷面秀士搖首道:「在下也知之不詳,只知秘笈內載有一套上乘劍法,可馭氣催劍,收發由心。」說著略略一頓道:「目前你我只須尋得豐都雙判及鐵掌追魂屠三山下落,才能剝絲抽繭。」
  羅剎夫人搖首道:「我無意於驪龍谷藏珍。」
  冷面秀士一笑道:「然則谷主此次出山目的為何?」
  羅剎夫人道:「我此次出山是為履行昔年許下友人會晤諾言,再則領一雙愛徒出道江湖,查覓仇蹤。」
  冷面秀士面色一驚,道:「令徒大仇是誰?」
  羅剎夫人道:「此乃一段疑案,不便奉告。」
  冷面秀士長歎一聲道:「看來,在下與谷主同行多日,既未能椎心置腹,在下無顏再留,只有告辭了。」說著欠身立起。
  羅剎夫人冷笑道:「人道龐老師氣量狹隘,看來傳言一點不錯,其實我也未探得一絲端倪,如何可向龐老師道及。」
  冷面秀士面色一紅,忽見一綠衣少女翩然閃入,向陶珊珊附耳密言。
  只見陶珊珊蓮足微跺道:「可惜!」
  隨即與羅剎夫人附耳密語。
  羅剎夫人道:「真的麼?」
  陶珊珊頷首道:「怎敢欺騙師父?」
  羅剎夫人望了冷面秀士師徒一眼,道:「令高足義助拙徒倖免毒手,德重心感,只可惜拙徒才探出一絲仇蹤眉日,又告中斷。」
  羅少英望了其師一眼,詫道:「可是那金刀四煞麼?」
  陶珊珊答道:「金刀四煞貌噁心善,並非黑道凶邪,其師門與家師頗有淵源,羅少俠怎可捕風捉影,胡亂猜測。」
  羅少英面色一紅,赧然笑道:「幸虧在下忍讓,於客棧中並未與金剛四煞為仇。」
  冷面秀士忙道:「如今谷主心下如何?」
  羅剎夫人搖首道:「什麼魯陽戈、雪蓮實,對我而言根本無動於衷,訪友事了立即轉回谷中,拙徒兩人應避免捲入這場是非漩渦,日後江湖道上還望令師徒遇事照拂。」
  冷面秀士心情似覺舒爽不少,道:「這個當然義不容辭。」
  說時抱拳一拱道:「既然谷主無意於驪龍谷藏珍,在下師徒也不願多事吵擾。」與羅少英雙雙告辭。
  羅剎夫人送出艙外,目送冷面秀士師徒兩人掠上江岸身影消失後才轉回艙內。
  只見嚴曉星與陶珊珊陶小燕姐妹兩人聚在一處低聲說話,羅剎夫人不知怎的與嚴曉星一見投緣,含笑點首道:「公子亦趕來了!」
  嚴曉星忙上前行禮。
  羅剎夫人笑道:「我不喜繁文褥禮,還是隨便點好,公子是否探出一點眉目?」
  嚴曉星道:「前輩是否指陶勝三而言,抑或晚輩大仇?」
  羅剎夫人道:「兩者都有!」
  嚴曉星略一沉忖,道:「晚輩只覺迷魂谷主陶泰麟老英雄尚在人世,因為陶勝三多年來亟於查明兩位陶姐姐下落那顯而易見,眼前就是他授意羅少英高雨辰擄劫兩位姐姐強迫成親,目的亦在此。」
  羅剎夫人不禁面色一變,道:「此言可真?」
  嚴曉星便將窺聽陶勝三凶謀敘出。
  羅莉夫人冷笑道:「原來羅少英已知情勢有變,轉而引出珊珊小燕故意討好,看來冷面秀士是與陶勝三沆瀣一氣。」
  嚴曉星道:「他志在探明前輩的意向,再也受陶勝三之托探明二位陶姑根仇塚是誰,前輩答話巧妙,使冷面秀士及陶勝三釋了胸中之疑。」
  陶珊珊道:「公子話中涵意是指冷面秀士亦知家父下落?」
  嚴曉星道:「在下尚未能斷言冷面秀士確知!」
  話音突頓,驀聞遙處隨風傳來一聲清澈長嘯,忙舉掌一揮,滿艙燈火全熄,道:「有人來了,前輩速放舟中流。」
  身形一閃,掠出艙外而去。
  他沾足江岸邊,將面具戴好,孟逸雷及偷天二鼠一躍而至,並肩屹立在勁疾夜風中,袍袖瑟瑟飛舞,冷電眼神炯炯逼視嘯聲傳來方向。
  兩艘巨舟迅疾盪開江岸,駛向中流,逐漸隱入黑暗沉沉中。
  遠處如風閃電疾掠而至三條黑影,目睹金刀四煞沉凝不動,不禁大感駭然。
  來人似乎年歲不輕,頷下長鬚飄拂,只聽中立老者發出沙沉語聲道:「四位可是金刀四煞麼?」
  嚴曉星答道:「正是,朋友找我金刀四煞為何?」
  中立老者答道:「為了滇西五鬼,我等奉敝上之命敦請四位移駕一敘。」
  嚴曉星道:「貴上是誰?約晤地點還請一併見告!」
  老者冷冷一笑道:「最好四位隨我等前往!」
  嚴曉星厲聲道:「倘不應命如何?」
  老者答道:「違命者死!」
  夜空中金霞疾閃,只聽那老者悶嗥出聲,一條右臂離肩墮下血湧如注。
  兩老者不由魂飛膽落,駕起斷臂老者穿空而起,去勢如電,轉眼無蹤。
  嚴曉星道:「我等此刻起暫不能以金刀四煞裝束現身,使其自亂。」
  四人身形迅即遠逝隱去。
  朝陽正上,金黃色的光芒灑在街道上,有著溫暖的感覺,嚴曉星俊逸瀟酒的身形竟出現諸暨大街上,負手慢步進入四海鏢局分店對街大和茶樓臨街一個座位坐下。
  食客們均以昨晚金刀四煞痛懲滇西五鬼之事作為談資,更有謂金刀四煞乃神木尊老傳人僕徒,神木令尊者傳人既取得屠三山那幅藏珍圖,更進而欲攫得豐都雙判手中持有之圖才可從容到手驪龍谷藏珍。
  這自然傳嚴曉星等人既定之策所散播出風聲,攻心為上,使凶邪畏首畏尾,自亂腳步。
  嚴曉星目光打量在座食客,欲發現有無羅少英在內,據丐幫高手躡隨隨羅少英之後,只見羅少英走入天和茶樓,無疑必在其內。
  店伙急急走來,哈腰笑道:「客官要用些什麼?」
  嚴曉星因樓下未發現羅少英在座,料定必在樓上,趁機眉頭微微一皺道:「隨便送上酒菜,價錢不拘,樓面上可有空座麼?」
  他仍然戴了一副面具,氣度威武。
  店伙悚然答道:「有,有,小的領客官登樓。」
  偌大樓面已上了七成座,喧笑如雷,嚴曉星一眼瞥見羅少英與三身看天青長衫中人共聚一席正低聲談論。
  嚴曉星逕向羅少英鄰席坐下,正好背對背而坐。
  只聽一人低聲道:「金刀四煞武功高絕,西門堂主嚴命務須搜覓查出金刀四煞的下落,目前之策必須施展金線釣鱉之策。」
  羅少英道:「計將安出?」
  那人道:「四海鏢局保了一份重鏢,俱是珍異古玩,價值連城,傳江都鹽運使送與粵督,今日未牌時分便可到得諸暨分店,鏢車必在此打住一晚,我等動手劫取,留言七月之內在何地贖鏢,必引來金刀四煞。」
  羅少英道:「此乃令主授意麼?」
  那人點點頭道:「唯有如此才可找出那幅失落的藏珍圖。」
  他們均用蟻語傳聲之法,但嚴曉星聽得清晰無遺,並將三人形像熟記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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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移花接木
 
  末牌時分,秋陽軟無力地墜向西山,四海鏢局分店兩名店伙站在門首不時用急躁地目光凝望街首。
  忽地街首傳來一串奔馬蹄聲,只見現出一匹駿騎,騎上人揮鞭急馳而來,到得四海鏢局分店門首霍地躍下鞍來,那匹駿馬猛然剎住,紋風不動。
  騎上人是位年約三旬開外輕壯漢子,濃眉虎目,英氣逼人,黑衣勁裝,背搭兩柄虎牙釣。
  兩鏢伙立即彎腰躬身道:「郭鏢頭趕到了,總鏢頭咧?」
  郭姓鏢師笑道:「總鏢頭押著鏢車已進了城,也就該快到了,速去準備茶水酒食,大夥兒休息之處。」
  一名鏢伙笑道:「早準備好了,你老請進吧!」
  郭鏢師搖首笑道:「郭某先行趕來就是為此?莊鏢頭咧?」
  只聽一宏亮哈哈大笑道:「郭賢弟,你我長遠不見,今晚得好好聚上一聚。」
  說著,店內飛步搶出一個花白短鬚,四方臉瞠五旬老者。
  郭鏢師面現愉悅笑容道:「莊兄好!」
  正說之間,街首傳來得得蹄聲,只見五人五騎護著兩輛鏢車而來。
  為首一騎乘坐一紫醬臉膛貌相威武長鬚老者,這人正是江都四海鏢局的總鏢頭神劍韋護筱雲萍,身後四個鏢頭都是太陽穴高高隆起,目中精芒內蘊,一望而知均是內家高手。
  筱雲萍略一寒暄後,急命將鏢車推入店內,關上門戶,哈哈大笑道:「各位辛苦了,料不到這趟鏢竟然風平浪靜,看來筱某有點杞人憂天了。」
  莊鏢頭道:「此乃總鏢頭洪福齊天,碰巧武林黑白兩道均為驪龍谷藏珍所吸引,如今又為鐵掌追魂屠三山藏珍圖被神木尊者傳人得去,群雄紛紛追查此圖下落無暇顧及本局重鏢,雖然垂涎也投鼠忌器!」
  筱雲萍聞得神木尊者之名,眉頭微微一軒,欲言又止,揮手示意鏢伙將紅鏢安置妥當。
  分店內已準備三桌豐盛酒筵,大夥兒興高采烈,猜拳行枚,盡情飲酌。
  這一吃喝,約莫耗去了兩個時辰,雖不爛醉如泥,卻也顯得頭重目眩,加上白天裡鞍馬勞頓,一倒在床上均即呼呼睡去。
  一位鏢師及兩鏢伙奉命看守紅鏢,他們三人吃喝已飽,並且在一條長凳上聊天,漸漸感到眼皮沉重,不知不覺地也沉睡了過去。
  驀地,四海鏢局分店如風閃電疾掠來十數條黑影,如入無人之境。
  只聽一低沉語聲道:「不准妄傷一人,只准搬運紅鏢,亦不可私自吞沒一物,違令者死!」
  十數條魅影疾掠入紅鏢藏處,各人取出一袋,迅快地盡取一空,從容離去。
  他們翻出城外,突尾隨一條人影,形跡飄拂,肉眼難辨,十數匪徒也不虞有人暗暗綴著。
  天色濛濛發出曙光,尾隨匪徒身後的那人正是嚴曉星,只見匪徒撲入一座險峻山谷內,這片深山到處懸崖峭壁,榛林深莽,險峻異常,追蹤至谷口外,突聞一聲宏亮笑聲道:「都到手了麼?」
  但聽回答道:「神不知鬼不覺均已偷到手中。」
  「好,咱們這神莽谷內已布下天羅地網,但等魚兒上鉤。」
  嚴曉星倏地收住前行之勢,隱在一株樹上,凝目察看形勢。
  良久,谷內突竄出一身線織團花赭黃緞袍的老者,禿額龐眉,虎目炯炯生威,腰間繫著一根絲絛,就在嚴曉星存身巨樹十數丈外停下,顧盼了一眼,朗聲道:「何賢弟。」
  林莽內翩若驚鴻般閃出一個玄衣勁裝,背搭兵刃瘦小老者,抱拳笑道:「朱兄,你適才返回又奉命外出麼?」
  禿額老者點點頭道:「四海鏢局雖遭了池魚之災,但我等志在金線釣鰲,誘使金刀四煞落網,愚兄奉令布設疑局,使武林群雄自亂,卻非三兩日可了,寒舍家小只有奉托何賢弟遇事照拂了。」
  瘦小黑衣老者含笑道:「朱兄放心,此乃小弟義不容辭之事,風聞四海鏢局所保的鏢貨是人間奇珍,究竟是什麼希罕之物?」
  禿額老者嘿嘿乾笑了兩聲道:「貪黷之物俱是價值連城奇珍,蒙總護法賞賜一珠。」
  老者從肋下囊中取出一顆宛如核桃大小的明珠,放出淡黃色光華。
  何姓老者道:「大則大爾,有何珍異。」
  禿額老者用目一瞪,道:「你別不長眼睛,此珠雖為貓眼,晚間可大放光明,燭照十丈方圓,但其珍之處卻在蛇蟲不侵,功可驅毒避邪。」
  忽聞一聲銀鈴嬌笑道:「有此等寶物麼,讓我開開眼界。」
  谷中掠出一粉紅羅衣俏麗少女,波光流轉,笑靨如花,約莫二十一二年歲,瞥見禿額老者手中貓眼,詫道:「喲,這是總護法賞給你朱老師的麼?」伸出纖纖玉手,即待取來觀賞。
  禿額老者迅快將珠放回囊中,呵呵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還是珍藏的好,蕭姑娘,你也奉令外出麼?」
  少女向禿額老者白了一眼道:「奉令與朱老師同路,但分頭行事,你我快走吧!」
  兩人疾步如飛奔入諸暨城,大街上行人車馬熙來攘往,陽光煦和,除了天空不時飄落一片片的黃葉外,一切如恆。
  一老一女步入四海鏢局分店斜對面江南春酒樓。
  此刻四海鏢局分店內正忙得如在熱鍋上螞蟻般,查不出一絲端倪。
  總鏢頭神劍韋護筱雲萍省悟出昨晚酒食中必有蹊蹺,不然為何昏睡如死,只急得在大廳上來回踱步,不停地長吁短歎一直想不出那竊鏢之人究是何來歷。
  突然門外起了一片重重敲門聲,總鏢頭神劍韋護筱雲萍一皺眉道:「快去,開門問明是何許人物,不准洩露紅鏢被竊之事。」
  一個鏢伙應了一聲,搶身奔出,須臾迅快掠回廳內,稟道:「嵩山少林悔心院長老靜澄上人率領少林高手及崑崙掌門人滄海客等門下弟子求見,並言失鏢之事。」
  筱雲萍聞言大愕,道:「他們是如何知情的?快說,我立即出迎。」
  老者長歎了聲,整裝率眾邁步外出。
  只見一白眉銀鬚老僧及一羽衣星冠鶴髮童顏道人並肩含笑,身後聚立著十數僧道俗裝束武林高手,忙搶步趨前,抱拳一揖道:「筱某何德何能,致驚動兩位大駕及諸位老師光臨。」
  靜澄上人道:「筱擅越,武林中人最講究同氣相求,崑崙掌門人後老衲驚聞失鏢,故而冒昧來此探問,老衲等只要力之所及,無不願盡棉薄。」
  筱雲萍面露感激之色,肅客入內,他乃豪爽好客之人,立命準備筵席,一掃愁顏強振精神周旋於群雄之間,一一寒暄,不使賓客有冷落之感。
  滄海客席間問起失鏢經過。
  筱雲萍答稱事前並無絲毫跡象,事後亦無痕跡可尋,不知賊人是何來歷,並詫異群雄為何聞風如此之快。
  靜澄上人詫道:「這風聲怎麼能如此快傳播開來,此乃一不可能之謎。」
  驀地,大廳上忽響起啪的一聲,一隻鋼鏢疾如奔電由廳外射入,釘實在正樑上。
  群雄一驚,抬面望去,但見鏢尾上懸著一封信柬。
  筱雲萍一鶴沖天拔起,伸手一攫,將鋼鏢拔在手中,身如落葉般悄無聲息地落下,展閱書函,不禁面色一變。
  靜澄上人道:「是何人投柬?」
  筱雲萍遞與靜澄上人,道:「禪師一瞧便知。」
  靜澄上人接過,只見上書:「欲知紅鏢下落,速往江南春酒樓上便知。」
  群雄一見,不禁一怔,將信將疑。
  滄海客道:「不論如何,我等須前往察視。」
  群雄立即起程往江南春酒樓走去。
  ※※※※※※※※※※※※※※※※※※※※※※※※※※※※※※※※※※※※※※
  ※
  禿額者與蕭姓少女登上江南春酒樓,由店伙領著看座,俟坐定後,點了幾味時鮮與三斤酒,目光緩緩四巡。
  俏麗少女忽目中一亮,只見一玉樹丰神俊美少年飄然登樓,不禁一雙妙目凝注著嚴曉星。
  禿額老者暗笑道:「原來你這小妮子春心已動了。」
  不過他暗讚嚴曉星的確人品氣質不凡,難怪這小妮子平日冷若冰霜也動了春心,但可惜嚴曉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文弱書生。
  正在此際,呂鄯在禿額老者身後擦過,無疑地那顆貓眼已不翼而飛落在呂鄯手內。
  嚴曉星擇座於禿額老者緊鄰,恰好與蕭姓少女面對面,他雖有所為設下此計,卻面上不禁火辣辣地。
  樓下店伙忽高聲傳呼道:「六位看座!」
  接著湧上六面目森冷獰惡江湖人物,背搭兵刃,凶芒四射。
  樓面上酒保忙趨前領著看座。
  禿額老者忽低聲道:「蕭姑娘,你瞧這六人是何來歷?」
  少女緩緩移注眼神,凝視片刻,輕搖螓首道:「不知!」
  突聞那六人中一個青面五旬餘老者冷笑道:「這真是邪門,居然有人在黑白兩道高手雲集江南武林之際,膽敢動手竊取四海鏢局的紅鏢,筱雲萍老兒平日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竟遇上賊星上門,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紅鏢盡竊一空。」
  禿額老者望了少女一眼,低聲道:「這風聲大概是筱雲萍自己放出去的,事急難奈,丟臉也不顧了。」
  蕭姓少女微微頷首,似贊同禿額老者之見。
  但聞另一人高聲道:「風聞竊鏢狂徒是距諸暨城北四十餘里外神蟒谷,此神蟒谷之名甚是陌生,那些人物咱們何以杳若無聞?」
  正談之際,四海鏢局神劍韋護筱雲萍及嵩山靜澄上人崑崙掌門滄海客等人已紛紛登樓入座,均凝耳傾聽。
  酒樓上雖然聲囂如浪,但六面目獰惡江湖人物語音卻字勁力沉,不難分辨清晰入耳。
  禿額老者與蕭姓少女暗暗心駭,顯然這風聲並非四海鏢局傳出的,連神蟒谷名稱穴位均打聽得異常正確,如此一來,一切如意算盤非大大打了個折扣,倘不改弦易轍,恐全功盡棄。
  那六人正談得興高采烈之際,突聞一蟻語傳入耳道:「哼,你等少得意忘形,須知隔牆有耳,距你等座席不遠禿額老者與明艷少女正是來自神蟒谷內,昨晚竊盜紅鏢他們二人均參與其事,別言語之間觸犯了他們,不然你等不死而傷,無法全身而退。」
  六人不禁面色一變,十二道炯炯懾人眼神逼視在禿額老者俏麗少女面上。
  禿額老者俏麗少女只覺六人談話戛然而止,情知有異,察覺森冷目光注視自己兩人,頓感怒火如沸,正待發作之際,忽聞蟻語傳聲道:「兩位知道他們六人是誰,他們是百足天蜈皇甫炎門下六惡,厲肅命人施展小巧之技在你朱老師身上盜取了一物,還留下一處記號。」
  禿額老者不禁面色大變,伸手在囊中一摸,果然那顆貓眼已不翼而飛。
  少女目睹禿額老者神色道:「朱老師的貓眼真不見了。」
  禿額老者眼中泛出一抹殺機,點點頭道:「不知是何人傳聲示警。」陡地察覺神劍韋護筱雲萍等也注視著自己兩人,猛然警覺情勢對自己兩人大大不利,忙低聲道:「姑娘,我們快走,皇甫炎門下必然追蹤你我,老朽與姑娘在僻靜之處將六惡一網打盡,可逼出他們如何知情的原委及貓眼下落。」
  兩人霍地立起,迅疾下樓。
  六惡不禁一怔,忽聞傳聲道:「還不快追!」
  那面筱雲萍等人也聞聽傳聲,紛紛離座追出。
  禿額老者及蕭姓少女奔入一片樹林內,雙雙騰空拔上樹頂藏入濃枝密葉中。
  須臾,六惡疾遠飄風般掠入林中,那面色靛青老者冷森森的眼神四外望了一瞥,冷笑一聲,右掌疾抬,呼的劈出一掌。
  勁風山湧,轟的一聲,枝葉如雨簌簌落下,兩條身影疾如鷹隼電瀉落地。
  禿額老者陰惻惻冷笑道:「六位無事生非則甚?」
  青面老者獰笑道:「兩位可是參與盜竊四海鏢局紅鏢其事麼?」
  俏麗少女格格嬌笑道:「這干你何事?」纖纖玉手一招「撥雲捉月」拂去,疾如閃電抓向青面老者「曲池」穴。
  青面老者料不到此女出手竟如此快速,忙閃身倒躍而出。
  他雖見機得快,但俏麗少女指風如割,竟劃開袖管一條五寸口子,不禁嚇出一聲冷汗。
  禿額老者搶前一步,冷笑道:「你們六人既盜老朽寶珠,更貪心不足追蹤我倆,哼,你等自尋死路。」側向疾躍,右掌橫推,勢如奔雷叭的一聲,擊實在一惡肋上。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那人張口噴出一股殷紅鮮血,仰身倒地。
  俏麗少女忽在肋旁拔出一支短劍,寒芒眩目,揮腕刺出一劍。
  一猙獰老者伸雙掌猛劈少女而來,只見劍芒一閃,寒氣逼人,猛感是一柄切金斷玉的寶劍,情知不妙,不及撤身,只覺兩腕一冷,雙手齊腕墜地,血湧如注,一個身子撞向少女。
  少女冷笑一聲,身形疾閃,短劍一式「順水推舟」,嚓的貫胸刺入,慘嗥甫出半聲橫屍在地。
  一瞬眼間,六惡已死了兩惡。
  禿額老者哈哈笑道:「這是你等自取死路,怨不得老朽。」與少女劍掌猛擊。
  四惡驚怒交集,施展生平功力猛拚,並發出獨門暗器。
  片刻時出四除去三,僅餘一青面老者苦苦支撐。
  少女叱道:「還不束手就縛!」
  青面老者早萌逃念,苦於無法抽身,卻又寧折不彎,獰笑道:「老夫與兩位何怨何仇,下手竟如此狠辣,老夫死不足惜,只怨為你神蟒谷帶來一場血洗浩劫。」
  禿順老者冷笑道:「憑皇甫炎這點道行敢向虎口捋鬚,納命來吧!」說著右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抓向青面老者胸後。
  青面老者被少女迫得險象環生,雖覺禿額老者在胸後襲來卻無法閃避,登時被抓了個正著,五指扣在肩胛骨上,痛入骨髓,面上不禁冒出豆大汗珠。
  少女短劍疾撤回鞘,望望青面老者一眼,道:「你是厲肅麼?」
  禿額老者扣在青面老者肩骨上的五指鬆了一鬆。
  青面老者不禁緩了一口氣,目泛怨毒之色道:「老朽正是厲肅。」
  少女指出如風,點了厲肅數處穴道。
  厲肅只覺體內真氣立刻起了變化,不禁面色慘變。
  禿額老者鬆了右手,掠在厲肅面前,沉聲道:「拿來!」
  厲肅道:「老朽只有命一條,任憑閣下取去,如再屈辱老朽,別怨老朽以污言相罵。」
  少女面色一變,伸手叭的一聲在厲肅面上打了一下重重的,叱道:「憑你也敢!」
  驀地,林中紛紛疾閃出十數條人影,現出四侮鏢局總鏢頭神劍韋護筱雲萍,崑崙掌門滄海客,嵩山少林悔心院長老靜澄上人等人。
  靜澄上人唱出一聲宏亮佛號,雙掌一揖道:「老衲少林靜澄,二位可否指示一條明路?」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少林靜澄上人在武林中列為頂尖高手之一。
  禿額老者面色微變,抱拳還禮道:「原來是靜澄上人,老朽失敬,上人是否要老朽放過厲肅?」
  靜澄上人微笑道:「老衲與皇甫炎風馬牛不相關,兩位既然來自神蟒谷,四海鏢局失鏢自然參與其事,貴上是何來歷,諒昔年與四海鏢局結有宿怨,不知可否明告。」
  禿額老者心內暗驚,冷笑道:「老朽確是來自神蟒谷,但卻與四海鏢局失鏢毫無關係,上人不要中了他人借刀殺人,移禍江東之計。」
  靜澄上人道:「阿彌陀怫,事非確證,老朽不能武斷,但事出必有因,請將貴上姓名賜告,並請兩位帶路求見貴上。」
  禿額老者哈哈大笑道:「歉難如命,我等奉命外出無法回谷,敝上姓名老朽也絲毫無知。」
  筱雲萍突欺身掠前,道:「朋友,兄弟四海鏢局筱雲萍,若蒙賜告一條明路,兄弟感激不淺。」
  禿額老者陰陰一笑道:「神蟒谷主人是否與貴局失鏢有關,恕老朽不知,敝上雖不在江湖中露面,卻光明磊落,老朽心想三兩日內必能水落石出。」
  忽聞一崑崙門下冷笑道:「筱老師,此人不見棺材不掉淚,與他枉費唇舌則甚!」身形搶出,刀光電奔,一式「周處斬蛟」迎面劈去。
  禿額老者嘿嘿一笑,左手疾伸,玄詭無比扣向崑崙門下,右掌迅如電光石火推出。
  「叭」的一聲,打中那崑崙門下前胸,只聽嗥叫一聲,身軀震飛出丈外墜地,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滄海客見狀面色大變,怒道:「老朽豈能讓鼠輩橫行。」說看一掌劈出。
  筱雲萍忙道:「筱某意欲自行解決,讓筱某不敵時再請掌門人出手相助。」
  長劍猛地出鞘,龍吟響處一朵碗大劍花襲向禿額老者胸後命門要穴。
  此乃筱雲萍獨門劍學絕招「長鯨吸水」,劍未至罡風已自逼人。
  禿額老者悚然一怔,迅疾側身一閃,足踏九官步避過前後聯襲。
  雖然如此,只聽裂帛聲響,背上為劍芒劃開了一道尺許長口子,禿額老者怒嘯一聲,雙掌交錯展開猛烈攻擊,掌掌摧山裂石,罡風潮湧,捲起彌天塵沙。
  滄海客與筱雲萍兩配合嚴謹,武功精奧,使禿額老者無法得逞。
  蕭姓少女眼見禿額老者漸處於劣勢,心中火急,倏地拔出寒芒犀利短劍。
  眩目碧芒一閃,只聽耳邊響起一聲佛號,只見四個少林僧人手揮禪杖向少女攻來。
  少女鼻中輕哼一聲,劍化「回風舞柳」,寒飆驚天,流芒電奔,只聽一聲悶嗥,一個少林僧人身形暴跌了出去,左股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如注。
  那少女短劍犀利,招數辛辣,須臾,四傷其三,均是肩臂重傷,鮮血濺飛。
  少林靜澄上人忽白眉一剔,目中射出兩道懾人精芒,高聲道:「我佛慈悲,恕老衲要開殺戒了!」
  少女只感胸前一股罡風重如山嶽壓來,令人窒息,內腑一股奇痛,心知不妙。
  忽地,那罡力加重,少女忽尖叫一聲,身形震飛出去,她雙足落地,歪嘴吐出一口鮮血。
  她卻臨危不亂,雙肩一振,一穿空又起。
  靜澄上人喝道:「女施主請留步!」
  三個少林僧人立執杖撲去。
  少女逃勢雖快,卻步履踉蹌,身形不穩。
  她竄出林中,逃出才里許,三僧身法迅快如電,漸漸追及。
  一僧宏聲大喝道:「女施主停從貧僧之言停身最佳,不然杖下無法倖免。」
  蕭姓少女卻充耳不聞,三僧加快身法,手揮杖起,勢若泰山壓頂劈下,其中一僧左掌運出十二成功力推了出去。
  驀地,道旁突閃出一黑衣蒙面人。
  少女正為虛空佛家降魔掌力擊中後胸,哇的一聲,身形衝出,噴出一口鮮血栽僕在地。
  那蒙面黑衣人身形電閃護在蕭姓少女身前,揚手疾拂,道:「出家之人哪有如此狠毒。」
  三僧猛感身上一麻,立時泛開一片奇寒,手足顫抖,禪杖脫手墮地。
  黑衣蒙面人急抓起少女望南如飛掠去,奔往一虞幽邃山谷內,投入石洞而去。
  這洞穴竟寬敞異常,並有前人隱居時留存的爐灶下榻,干潔爽朗。
  那蒙面黑衣人將少女放在榻上,嚓啦聲響燃著了夜行火折,在囊中取出一支油燭點燃。
  只見他回顧了一眼,在石灶上拿起一隻瓷碗,迅疾掠出洞外奔向山澗,將碗洗滌一淨,舀了一碗清泉,重又回至洞內。
  燭光明亮,少女面色蒼白如紙,緊閉雙眸,嘴角仍溢著一絲殷紅鮮血。
  黑衣蒙面人微微歎息一聲,拭乾了少女嘴角鮮血,取出兩顆清香撲鼻的丹藥,輕輕撬開少女牙關,以清泉沖服丹藥入喉,雙手為少女推官過穴。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少女喉中發出輕微呻吟,慢慢睜開眼瞼,只見一黑衣蒙面人為自己推拿穴道,駭然變色,顫聲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蒙面人停住雙手,道:「姑娘受傷沉重,內腑損糜,不可動彈,且靜臥些時候,藥力行開,才可無虞。」
  語音生冷澀硬,言畢轉身緩緩步出洞外而去。
  少女回想起受傷情景,但眼前黑衣蒙面人為她推宮過穴最是尷尬,不禁珠淚奪眶而出。
  雖說武林中人不拘形跡,那年頭仍然男女授受不親,界限分明,尤其身受救命之恩的是一陌生蒙住面目男子,更不知是愛是恨,是以少女只覺心緒如麻,只恨方才為何不立即死去。
  她心中一急,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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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衣蒙面人正是嚴曉星,他只覺救治這少女,易於探出神蟒谷隱秘,事又由他而起,若少女死在少林僧人掌下徒增心靈罪愆,何必死一無辜。
  嚴曉星心地一片純白,救人之舉出自真摯,殊不知男女之間關係微妙,情勢發展也不知本來所料。
  他坐在山澗旁,流泉淙淙,清風吟谷,楓紅如火夾雜在蔥綠郁翠間,絢爛悅目,但只覺心境不得寧靜,前塵往事一一浮於眼前,不禁低聲長吟道:
  「欲借黃菊薦飲,
  望冀驛音信沉沉,
  住在柳洲東岸,
  彼此相思,
  夢去難尋。
  北雁來時秋期寢,
  寒月墜將曉還陰,
  爭奈多情易感,
  音信無憑,
  如何消遣得初心。」
  嚴曉星念舊寄情,大名府許飛瓊的倩影時刻縈念腦中,吟罷不禁長歎一聲。
  在他身後不遠處突隱現蕭姓少女身影,重傷初癒,玉容慘淡,卻依然俏麗,櫻唇輕咬,凝眸沉視嚴曉星後影良久,突有所悟,不禁綻開如花笑靨,暗道:「哼,原來是你,語音佯裝生冷澀硬,是防我識破你本來面目。」腦中靈機一閃,迅快轉身離去。
  嚴曉星在洞旁坐了半晌,心境轉趨寧靜,緩緩走回洞內,只見少女面向壁睡,不時發出夢囈般微弱的呻吟,遂轉身問道:「姑娘感覺好些了麼?」語音仍是澀硬冰冷。
  那少女緩緩轉過,道:「傷處痛楚難忍,似為少林僧人暗中點傷了穴道,可否請閣下解開,賤妾永銘大恩。」
  嚴曉星聞言不禁一怔,道:「傷在何處?」
  少女靨上不禁泛出紅霞,低聲道:「傷在左乳。」說到最後,一字幾微弱不可聞。
  嚴曉星不禁大感為難,手足無措。
  蕭姓少女道:「閣下難道不肯施救麼?」
  嚴曉星歎息了一聲,緩緩伸手解開少女上衣。
  少女只覺羞不可禁,緊閉星眸,霞飛雙靨,身軀不住顫抖。
  一片晶瑩瑩如玉酥胸空膚呈顯在嚴曉星眼簾,嚴曉星不禁心旌招搖,耳鳴心跳,血脈賁張,他強抑著心神,察見左乳之下果有一點青紫淤傷。
  他未遑思及少林僧人虛空出指何以能傷在如此要穴,只暗驚倘非自己兩顆丹藥,少女定然無救。
  此刻救人要緊,心內無絲毫雜念,遂閉上雙目,掌凝純陽真氣,緩緩緊抵在少女乳上。
  少女只覺一縷奇熱循穴攻入,四肢百骸無不舒透,不由嗯嚀出聲。
  紅燭將罄,淤傷漸褪,嚴曉星長吁一聲,睜開雙眼,將少女胸衣掩好,道:「姑娘血行無阻,諒已無礙,在下也要告辭了。」
  少女聞言一驚,眸中珠淚不由自主地湧出,如斷線般順頰淌下,淒然一笑道:「閣下真要走了麼?將何以處置賤妾。」
  嚴曉星要走是出於真心,他警惕不可為情絲絆羈,縱然與原定之計大相逕庭也在所不惜,突聞此言,不由大感震愕,道:「在下路經偶過,不明此事究竟誰是誰非,但不忍姑娘死於非命伸手相救,聞聽少林僧人之言,姑娘來自神蟒谷,在下之見,姑娘不如逕回神蟒谷。」
  少女幽怨地望了嚴曉星一眼,道:「閣下相救之德,賤妾除了以身相報外別無他途,但賤妾蒲柳之姿自知無望,唯求閣下賜賤妾一死……」
  嚴曉星大驚道:「這怎可?」
  少女淒然答道:「賤妾活在世上又有何用?」
  嚴曉星呆得一呆,道:「在下家中已有妻室,不然以姑娘才貌在下更有何求,望姑娘三思而行,今日之事在下定然守密。」
  少女不答,緩緩坐起,突拔出腰部那只短劍欲自刎明志。
  嚴曉星不禁大驚,出指一彈,一縷指風如箭射出。
  少女只覺腕脈一麻,短劍脫手落在石榻上,不由失聲痛哭,宛如巫峽猿啼,淒惻斷腸。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若易身相處,姑娘又將如何?」
  少女道:「為奴為婢,於願已足,但閣下不能棄賤妾如遺。」
  話聲一頓,又道:「閣下不願以真面目相示,分明厭惡賤妾出身不正。」
  嚴曉星道:「姑娘何出此言,在下諱秘面目實有難言之隱,倘或在下獰惡醜陋,與神蟒谷站在敵對方位……」
  言尚未了,少女忙道:「少女從一而終,其他皆非所計,賤妾別無所長,卻有過目不忘之能,閣下似在江南春酒樓與賤妾相鄰而坐。」
  嚴曉星詫道:「姑娘委實眼力銳利,然在下有種受愚感覺。」
  說著揭下蒙面紗巾。
  少女立了起來,淒然一笑道:「賤妾方才才辨識公子,倘賤妾言之不差,則賤妾也幾乎受愚了。」
  嚴曉星不由哈哈朗笑道:「姑娘玉雪聰明,在下本有所為,但仗義伸手相救姑娘又是另一回事,在下不願挾恩索報,不然如何在下自始至終不追問姑娘姓名來歷。」
  少女道:「此身已屬公子,公子不問,賤妾也要說明。」
  嚴曉星微微太息一聲道:「姑娘何必作繭自縛。」
  少女面色一變,霍地伸手拾攫地上短劍。
  嚴曉星身形疾滑,五指迅如電光石火將短劍攫在右手中。
  少女回身拿劍,卻撲奪一空,身形一個踉蹌,栽撲在嚴曉星懷中,不由掩面嚶嚶啜泣。
  軟玉溫香抱滿懷,嚴曉星不禁慌了手腳,道:「在下一時失言,姑娘何必認真。」
  少女暗忖:「我索性賴在你的懷中,沒有承諾我絕不放手。」只是啜泣不答。
  嚴曉星無可奈何,皺眉道:「在下並非柳下惠,萬一失禮姑娘……」
  少女道:「此身已屬公子,其他皆非所計。」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在下已訂有妻室,只恐屈辱了姑娘。」
  少女綻開一絲笑靨,道:「賤妾並非拈酸吃醋之輩,為妾為婢於願足矣。」
  嚴曉星此刻已坦然於懷,笑詢少女來歷。
  少女溫婉答出她名叫蕭文蘭,雙親仍在,家住西湖不遠蕭村,父兄農商為業,家道殷實,因自幼喜愛習武,姑父金天傑為武林中人,年前其姑父投在神蟒谷內遂將她引來,迄今為止尚不知首腦是誰,但神蟒谷中人甚少為惡江湖。
  嚴曉星道:「如此說來,神蟒谷並非真正總壇所在了?」
  蕭文蘭點點頭道:「不是,此次竊取四海鏢局紅鏢,志在誘使金刀四煞現身,因江湖傳言鐵掌追魂屠三山那幅藏珍圖為神木尊者傳人得去,金刀四煞卻是神木尊者當年得力手下。」說著忽抬面嬌笑道:「賤妾疑心公子就是神木尊者傳人。」
  嚴曉星聞言心神暗暗一震,笑道:「在下如真是神木尊者傳人,何必不用神木令糾合天下武林,聲討不義,如此煞費周章則甚?」
  蕭文蘭銀鈴悅耳嬌笑道:「既然公子不是神木尊者弟子,定是神劍韋護筱雲萍同道,神蟒谷中大有能人,總護法西門玄武功高不可測,公子必須謹慎從事!」
  嚴曉星道:「姑娘可否相告神蟒谷內形勢?」
  蕭文蘭道:「公子一定要去神蟒谷麼?」
  嚴曉星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欲將紅鏢神不知鬼不覺璧還四海鏢局。」
  蕭文蘭沉思有頃,振身而起,牽著嚴曉星左手道:「我們去諸暨城內再說。」拉著嚴曉星掠出洞外,迅如流星奔電而去。
  ※※※※※※※※※※※※※※※※※※※※※※※※※※※※※※※※※※※※※※
  ※
  翌日,午牌時分。
  武林群雄紛紛奔集神蟒谷外,密密麻麻,均是黑白兩道高手。
  只見神劍韋護筱雲萍跨出兩步,抱拳環揖了一圈,含笑道:「筱某無能失去紅鏢,致驚動諸位,筱某不勝感激,但決不敢有勞諸位出手相助……」
  忽聞群雄中傳出一聲冷哼,一條身影疾閃而出,卻是那百足天蜈皇甫炎,面色一片冷肅,沉聲道:「筱老師,咱們來到神蟒谷,既非相助於你,更非來瞧熱鬧,而且欲與「金刀四煞」見面。」
  崑崙掌門滄海客冷笑道:「憑你也敢與金刀四煞見面,上次你不是見著神木令便魂不附體轉身挾著尾巴逃之夭夭麼?」
  皇甫炎見滄海客當場揭他瘡疤,不由老瞼鐵青,厲喝一聲道:「你聽誰說的?」
  滄海客哈哈大笑道:「這還用問麼?」
  皇甫炎怒道:「一派掌門出言應知分寸,我皇甫炎分明不在你眼中,今日趁此一會倒要試試崑崙武學有何驚人之處。」說時,右掌呼的劈出。
  滄海客鼻中輕哼一聲,迅疾攻出三招。
  一霎那間,只見掌影漫空,勁風如山,凌厲無匹,各以真實武功,硬打猛擊。
  這一交手已過百招,還是未分勝負,皇甫炎竟是越打越猛,真力充沛,招式越用越奇,錯非滄海客乃一派宗師,早就落敗了。
  武林群雄多在劍林刀雨中廝混了半生,但幾曾目睹如此以真實功力相拚的場面,不禁瞧得心駭神搖。
  驀地——
  神蟒谷內傳出陰惻惻冷笑道:「住手!」
  滄海客與皇甫炎倏地分了開來,只見谷口內快步走出十數人,為首一人身長八尺,骨瘦如柴,雙肩高聳,身著一襲朱紅織金錦袍,一張瘦削馬臉,鼻塌掀唇,一雙蛇目,白多黑少,陰森駭人,肩上斜搭著一支喪門劍,獰笑道:「兄弟西門玄,諸位來我神蟒谷意欲何為?」
  筱雲萍趨前抱拳道:「西門老師可就是神蟒谷主人麼?」
  西門玄冷冰冰答道:「正是!」
  筱雲萍道:「筱某實想不出在何處與西門老師結有宿怨,為何竊去敝局紅鏢。」
  西門玄嘴角一咧,皮笑肉不笑,雙眼微瞪,冷笑道:「無他,這幾年四海鏢局名聲太大了,也著實為筱鏢頭賺了不少銀子,俗言樹大招風,名高必危,依兄弟之勸,不如就此歇手,讓綠林道上朋友可獲溫飽,倘筱鏢頭賜允,兄弟立即原璧歸趙。」
  武林中人寧折不彎,何況眾目睽睽之下,筱雲萍何能應允,不禁胸中怒火陡湧,冷笑一聲道:「西門老師,筱某既以保鏢為業,對黑白兩道朋友始終相敬,絲毫未有失禮,西門老師既未受何人之托,心生劫鏢,就該光明磊落當場攔鏢,為何效那鼠竊之行。」
  西門玄桀桀獰笑道:「那是兄弟不願沾上血腥,既是如此,兄弟倒要瞧瞧筱鏢頭有何能為索回紅鏢。」
  筱雲萍立時神色一變,反腕拔劍出鞘,嗆啷啷龍吟過處,一道寒光應腕而出,振出三點金星帶起一片劍嘯。
  西門玄喝道:「且慢!」
  筱雲萍道:「西門老師還有何話說?」
  西門玄眉宇突泛起一抹殺機,雙目寒芒掃視了武林群雄一眼,道:「兄弟不動手則已,一出手即立見血腥,諸位若存心瞧熱鬧,不如就此退出山外,否則兄弟辣手無情。」
  皇甫炎不禁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可惜嚇不退老夫。」
  西門玄望了皇甫炎一眼,陰陰笑道:「閣下想必就是北五省享有盛名的皇甫炎了,皇甫老師不聽兄弟之勸,兄弟也是沒辦法的事。」
  說著,目光轉注在滄海容靜澄上人臉上,沉聲道:「兩位昨日無事生非,兄弟門下朱同、蕭文蘭一死一傷,有道是血債血還,稍時自必清結,那蕭文蘭屍骨何在?」
  靜澄上人冷笑道:「那蕭文蘭施展歹毒暗器傷我少林弟子多人逃逸無蹤,朱同亦逃去,怎麼可以說是一死一傷!」
  西門玄面色一寒,緩緩抽出肩後長劍,劍泛藍汪汪光華,分明淬有劇毒,厲聲道:「此乃兄弟與四海鏢局之事,奉勸各位速速退出是非之處,免受池魚之災。」
  突然,竄出一個五旬開外勁裝老者,手持一柄外門兵刃五星輪,宏聲大笑道:「西門老師也太狂妄了,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盧某要領教你西門老師劍上絕藝。」
  武林群雄認出此人是河洛一怪金輪銀梭盧海星,其武功兼具正邪之長,詭異辣毒,多年末露面武林,今日又重現神蟒谷外,不禁暗暗駭異。
  西門玄身後突掠出一瘦小漢子道:「總護法,且讓屬下會一會這位武林高人。」
  一晃手中蛇頭槊,攻出一招「攔江截斗」,奔雷掣電向盧海星襲去。
  盧海星哈哈一笑,倏地騰空拔起,驀地一沉,雙足正點在蛇頭槊上。
  瘦小漢孑猛感雙肩酥麻,虎口如裂,蛇頭槊脫手墮地,不料盧海星五星輪夾看一片勁風砸下。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騰起,瘦小漢干一顆頭顱被砸得粉碎,漿血飛濺,慘不忍睹。
  盧海星一臉冷肅之色,道:「老朽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不死必傷,望西門老師不要遣人送死!」
  西門玄嘿嘿一笑,長劍疾指,一式「三星追月」攻出,嗡的幻出三點藍星指向盧悔星胸腹三處重穴。
  盧海星面色一變,五星輪索羅羅一式「開天闢地」猛砸,一陣格郎郎金鐵交鳴之聲,激起火花眩目,兩條人影迅疾地分了開來。
  西門玄桀桀怪笑一聲道:「能接下兄弟一擊,武功果然不同凡響,好!再接兄弟一招。」
  說時,劍幻「孔雀開屏」,撒下一片劍網,寒飆漫空罩下。
  盧海星大喝道:「來得好!」
  五星輪一招「風雲四起」,奮展十二成真力硬封硬架。
  但聞西門玄喉中發出一聲厲嘯,接著一聲悶哼,只見盧海星身形震開千重劍網,激射而出翻落沉椿於地,左肩上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迸溢而出。
  盧海星目光怨毒,一臉激厲之色。
  西門玄陰惻惻笑道:「兄弟劍上淬有劇毒,見血必死,盧老師最多活不過兩個時辰。」
  忽聞一聲森冷的笑聲傳來道:「這倒未必!」
  四條黑影疾如電瀉落下,現出四個絲織黑衫身披金刀,兩目森冷的老者。
  武林群雄不禁同聲驚呼道:「金刀四煞!」
  金刀四煞中一人快步走在盧海星面前,取出一粒丹藥,道:「尊駕速速服下,可保無虞。」
  盧海星接過還未及言謝,那黑衣人已急閃離去,身法之快無與倫比。
  西門玄不禁呆住,想不到金刀四煞居然敢現身神蟒谷外,不知是驚是喜。
  金刀四煞自然有嚴曉星在內,此刻嚴曉星緩緩拔出金刀,冷笑道:「風聞尊駕盜竊四海鏢局紅鏢,是為了誘我金刀四煞現身,但我等與四海鏢局風馬牛毫不相關,其故何在?」
  西門玄陰陰答道:「兄弟目的既達,閣下也無須詢問其故了。」
  嚴曉星道:「那麼有何賜教?」
  西門玄道:「兄弟意欲以四海鏢局紅鏢換取藏珍圖。」
  「什麼藏珍圖?」
  「就是屠三山失去的那幅!」
  嚴曉星哈哈狂笑道:「西門老師錯了,我等並未身懷藏珍圖。」
  西門玄陰陰一笑道:「圖在神木尊者傳人手中。」
  嚴曉星面色一變道:「神木尊者傳人與我等更扯不上什麼關係。」
  驀然谷內奔出黑衣大漢,朝西門玄躬身稟道:「紅鏢失竊,已不翼而飛!」
  這話無異如雷轟頂,西門玄面色大變。
  武林群雄嘩然震驚!
  神劍韋護筱雲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以橫生枝節,心疑西門玄有意設此詭計,那有這麼巧之事。。
  群雄私議,與筱雲萍心中感覺一般,分明西門玄自知他所惹下的禍太大了,已鬧成不可收拾,唯有如此才能遠禍。
  此刻,四海鏢局一名趟子手飛奔而至,向筱雲萍稟道:「總鏢頭,所失紅鏢為一不知人物起出交回分店,全部鏢貨僅失一顆貓眼珠。」
  筱雲萍不禁大喜,立示意鏢局武師及少林崑崙高手趕回諸暨。
  西門玄大喝道:「且住!」
  嚴曉星冷笑道:「西門老師你也忒狂妄了,速返神蟒谷,不要自討無趣!」
  西門玄大怒,振腕一劍劈出,只見電蛇亂奔,藍芒眩目,逼出一片刺耳嘯風。
  嚴曉星喝道:「你自找死。」
  金刀劃出一道金蛇。
  少林高僧淨澄上人讚道:「好一招「指天劃日」!」
  聲猶末了,刀劍交擊響聲中,漫空藍芒全斂,西門玄右臂上劃破一道血口,小指被削斷一片,殷紅血液如注湧出,西門玄面色慘厲,大喝道:「我西門玄與你誓不兩立!」
  嚴曉星哈哈大笑,一刀「雪花蓋頂」揮出,出式之快,無與倫比。
  西門玄只覺頭頂一涼,滿頭黑髮盡落,變成一顆光溜溜禿頭。
  嚴曉星冷笑道:「割發寄首,日後遇上莫怪在下心狠手辣。」
  西門玄已膽寒魂飛,哪敢答話,掉首率眾遁去。
  金刀四煞身形猛地一鶴沖天騰起,穿空如電,瞬即杳失無蹤。
  武林群雄亦紛紛作鳥獸散去。
  筱雲萍率眾趕回四海鏢局分店,果然失去紅鏢除了貓眼珠外全數送回。
  滄海客詫道:「送回紅鏢的是何人物?」
  留守分店的郭鏢師答道:「那人黑衣蒙面,問他亦不答,立即轉身離去。」
  筱雲萍等人不禁訝異。
  突見鏢伙急奔入來,道:「金刀四煞請總鏢頭一人出見。」
  筱雲萍等人聞言不禁面色大變。
  鏢伙見狀忙道:「金刀四煞言並無惡意,只求總鏢頭一人出見,晤談數言。」
  筱雲萍咳了一聲,道:「筱某獨自一人前往就是。」
  邁步出店而去,只見金刀四煞已立在店內,四人面色一片冷肅,急趨了數步,抱拳長揖道:「不知四位駕臨,筱某未及出迎,望請見諒。」
  嚴曉星道:「筱老英雄不必多禮,我等四人冒昧晉見務須言明一事,紅鏢雖被找回,但仍短少一貓眼珠,現在在下身旁,唯須暫借一用,一俟用了立即璧還,俾能全始全終,老英雄能向物主作一擔待麼?」
  筱雲萍大悟,這全部紅鏢尋回俱是金刀口煞之力,哈哈大笑道:「區區一珠之微,筱某還能擔當得起,四位可否留步片刻,筱某以水酒粗餚聊表謝忱。」
  嚴曉星道:「這倒不必了。」
  說著,抱了抱拳,轉身離去。
  鏢局群雄才知找回鏢貨系由金刀四煞之助,均不勝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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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秋初冬,千山落木,河北大名府景物有著蕭然之感,伏建龍府外倚牆一株巨柏依然挺立雲霄,枝葉蔥綠,兩扇黑漆大門緊緊閉合著,門楣角上結著厚厚的蛛網,似久未有人開啟過。
  石板大街飄然走下一條俊逸瀟酒的身影,停在伏建龍府外目露驚愕之色。
  此人不言而知是嚴曉星,他雖知伏建龍定不在府中,卻府內另有別人留置經管產業,此刻看來似荒廢已久。
  他飄然漫步走至屋後,翻牆而入,只覺庭園依舊,但闐無一人,心頭油然泛起一種淒涼滄桑之感。
  嚴曉星走入昔年的居室,朝那小圓孔凝望,暗道:「不知那無名老人仍在麼?」
  輕輕喚了一聲,卻無回音,顯然無名老人亦已離去,下意識地要去探望一眼,身不由主地朝暗門秘徑一閃而入疾杳。
  須臾,窗外忽傳來一聲驚噫道:「這小輩為何不見?」
  兩條身影疾若驚鴻般掠入室中,現出一個矮子,一張猴臉,面黃微髭,雙目滾圓亂轉,肩上飄搭一柄蜈蚣鉤,不停地抓耳摸腮,神情十分焦急。
  另一人生就一張豬肝瞼,約莫四旬開外,面目陰森,提著一柄鐵錘,嘴角陰陰帶笑道:
  「他不會飛上天去,以你我兩人倘讓他逃出手外,有何顏面回去,必在秘室中。」
  猴臉人道:「秘室何在?」
  目光忽一閃爍,一躍而起落在書架上,反掌五指抓住一拉。
  書架霍地移了開來,但見一塊牆壁,哪有什麼暗門秘室,猴臉人不禁尷尬一笑,道:
  「那小輩機靈透頂,莫非他已發覺我等在身後遙綴,存心誘我等來此施展金蟬脫殼之計遁去。」
  面目冷陰漢子尚未及答言,只聽窗外傳來朗聲道:「兩位可是找尋在下麼?」
  二人不禁心神猛駭,人影疾閃掠入,嚴曉星距兩人之前丈外悄然落足。
  嚴曉星道:「兩位奉何人之命來此相尋在下?但望見告。」
  猴臉人道:「尊罵是否姓嚴?」
  嚴曉星答道:「在下正是姓嚴?」
  嚴曉星搖首道:「在下也是來訪伏建龍,怎奈室空人去,伏建龍不知何往。」
  那面目森冷漢子忽一錘襲來,宛若泰山崩落,力逾萬鈞,帶出一片急風,施展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將嚴曉星一擊斃命。
  嚴曉星身形一挪疾轉,左手五指迅如電光石火疾伸,一把扣在森冷漢干執錘右腕上。
  只聽卡察一聲,腕骨全斷,血湧如注,咚的聲響,鐵錘連同斷腕墜地。
  森冷漢子只慘嗥得半聲,嚴曉星一腳飛踢在氣海穴上,眼耳口鼻鮮血齊湧,仰屍在地。
  這不過是轉瞬間事,猴面人心神猛凜,一見同伴慘斃,猛萌逃念,急向室外掠去。
  他人才騰空,豈料迎面生出一道無形潛罡,只聽嚴曉星冷笑道:「朋友要走麼?未必能走得了!」
  猴面人不由倒撞而出,踉蹌數步,才沉身穩住。
  只見眼前人影一閃,嚴曉星身形甫落,腕脈要穴已為五隻鋼鉤扣住,心神更是一震。
  嚴曉星道:「朋友,速實話實說奉何人遣派要置在下死命,不然可別怨在下心辣手黑。」
  猴形人苦笑道:「兄弟是奉人所命,但不知其人是誰。」
  嚴曉星道:「朋友說此只能騙三歲玩童,豈能不知奉何人所遣。」
  猴面人道:「兄弟名喚何宗憲,死者名胡平,不敢自詡,在大江南北小有名望,出身准陽派,准陽幫掌門人乃我倆師弟……」
  嚴曉星道:「如此說來,何老師系淮陽派指使?」
  何宗憲搖首苦笑道:「不是,兄弟與胡平兩人因無法接掌掌門,心存怨望,便與淮陽派分道揚鑣,各行其是,三年前因緣際會為友人引薦投入無極幫。」
  嚴曉星神色一愕,道:「無極幫,那幫主是何許人物?」
  何宗憲道:「何某說出少挾也無法置信,入幫三年,非但不知總壇所在,而且從未見過無極幫幫主,不論有事差遣與否,每月約定一處守候,該處必留有密令,我等照令行事。」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那令諭尚有留存否?可否借與在下一閱。」
  何宗憲搖首道:「看過即用火燒燬。」
  嚴曉星略一思忖,左手迅疾如電在何宗憲身上點了三處穴道。
  何宗憲不禁面色大變。
  嚴曉星在胡平身上酒少許黃色藥未,胡平屍體迅即化為一灘清水。
  何宗憲見嚴曉星毀屍滅跡,更心神猛凜。
  螻蟻尚且惜命,何況是人,只見何宗憲額上爆出黃豆般大汗珠,滾滾落下。
  嚴曉星挾著何宗憲掠出室外,穿越兩重屋脊,投入一間小樓內放下何宗憲。
  何宗憲面色慘白道:「少俠,何某已實話實說,並無半點虛假……」
  嚴曉星忙微笑道:「何老師無須害怕,在下並無相害之心,只恐貴會尚有人隨後跟蹤,見何老師洩露貴幫隱秘,施展暗襲殺人滅口。」
  何宗憲聞言脊骨上不由升起一縷奇寒,強笑一聲道:「何某所知不多,對無極幫並無多大利害。」
  嚴曉星道:「豈不知鳥盡杯藏,免死狗烹之言。」
  何宗憲不禁嘿然無語。
  嚴曉星目注何宗憲一眼,略一沉忖道:「請問何老師,下月約定之處在何地?」
  何宗憲囁嚅良久,才道:「燕京城內天後官,約定之期為十二月初八晨,密諭放在神龕內金身背上。」
  說後不禁後悔萬分。
  嚴曉星道:「何老師不必後悔失言,忠心無極幫無用,稍時自知。」
  說時只聽樓下起了一片沉重腳步之聲。
  這小樓上床榻帳被桌椅齊全,嚴曉星忙將何宗憲藏於帳內,登樓沉濁聲響漸清晰傳入,嚴曉星喝道:「甚麼人?」
  但聞病金剛孟逸雷高聲道:「嚴老弟,是我等擒了一名賊人。」
  須臾,只見孟逸雷與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押著一名發須蓬亂短裝老者走入。
  那老者電射的眼神向室內望了一瞥,不見何宗憲胡平二人,似微微一愕,嘴角往下咧了一咧,掩抑不住心頭暗喜之意。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尊駕私自侵入內宅,似來意不善,請問何故?」
  那老者陰陰一笑道:「老朽蒲安,來此造訪宅主人伏建龍,閣下何謂來意不善?」
  嚴曉星笑道:「伏建龍改名換姓,隱居大名,甚少人知,他三年前離此他往,至今未回,尊駕尋訪伏建龍何因?」
  蒲安冷笑道:「閣下既非屋主,為何妄入人罪。」
  嚴曉星神情冷肅,道:「在下來此之前察覺一雙可疑人物暗綴身後,為在下引開,如今又是尊駕,豈能不謹慎。」
  蒲安心中一驚,神色不變道:「閣下因此疑心老朽是那一雙可疑人物同黨麼?」
  「不錯!」嚴曉星沉聲道:「人無害虎心,但不可不防,在下疑尊駕奉命暗隨那兩人之後,事若成則相偕覆命,事敗恐二人被擒洩露隱秘,暗中猛施毒手殺人滅口。」
  蒲安暗暗大驚,心說:「這小輩委實料事如神。」
  眼珠微微一轉,笑道:「閣下錯了,老朽與伏建龍相識多年,情若手足,一向獨來獨往,閣下諒系伏兄通家世誼,寄居於此,不妨一詢伏兄便知老朽言之是實。」
  嚴曉星略一沉吟,望了望孟逸雷一眼,微笑道:「請解開蒲老英雄穴道,恭送出府,在下等因事趕辦須離此他往,致難稍留老英雄,怒在下得罪了。」
  孟逸雷解開蒲安穴道,蒲安抱拳略拱笑道:「不知者不罪,恕老朽告辭了。」
  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及病金剛孟逸雷相送蒲安下樓。
  蒲安幾次張口欲言又止,走出門外一揖而別,疾行如風,轉入暗巷躍上城牆而去。
  呂鄯三人返回小樓之上,見得嚴曉星微微一笑,四人心意相通,不言而知。
  嚴曉星喚出何宗憲,道:「何老師識得蒲安此人麼?」
  何宗憲長歎一聲道:「少俠委實才華無匹,料事如神,蒲安正是無極幫中外壇副香主,分明暗隨何某監視,不過何某縱被少俠釋放,亦無法自圓其說。」
  孟逸雷道:「何老師尚不願棄暗投明麼?」
  何宗憲苦笑一聲道:「四位有所不知,何某並非不願棄邪歸正,一入無極幫,宛若毒蛆在骨,無法甩脫,任憑逃奔天涯海角,也能抓回,罹受酷刑,身受之慘非可言宣,更無法謊言胡平生死未卜……」
  說著語聲略略一頓,又道:「何某如不返回聽命於無極幫,恐對四位大大不利。」
  嚴曉星道:「這倒是實話,在下授何老師一計,可遠禍避嫌。」
  說著附耳密語一陣。
  何宗憲不禁面現喜容,抱拳謝道:「何某有生之年,必當報德。」
  話音一落,雙肩微晃穿出窗外疾杳。
  呂鄯道:「老弟,謹防放虎歸山,為害不淺。」
  嚴曉星朗笑道:「何宗憲不出十里外,必然察覺在下在他身上封閉三處玄穴,真氣不能提聚甚久,否則發作時酸筋蝕骨之苦無法經受,再在下授意他返回覆命,謊言途中遇上金刀四煞,胡平慘死,自己亦為天罡指力所傷,拚死才得逃去,縱使他省悟我等就是金刀四煞,若宣洩出口,必死無疑。」
  呂鄯點點要頭:「果然好計!」
  嚴曉星道:「何宗憲胡平二人目的志在戮殺在下,並非伏建龍,在下心疑何胡二人為何知道此處,及為何確知在下必來,無疑是受一人指使。」
  姜大年詫道:「你是指伏建龍麼?」
  嚴曉星道:「正是。」
  姜大年道:「少俠此慮未嘗沒有道理,但少俠有一點眉目了麼?抑或依從老偷兒兩人所給名單索驥?」
  嚴曉星道:「在下已安排數著棋子,可立於不敗之局,最重要棋子就是蕭文蘭姑娘。」
  呂鄯詫道:「少俠疑心西門玄也是受命於伏建龍麼?」
  嚴曉星道:「不錯!」
  呂鄯長歎一聲道:「情勢老朽只感愈來愈複雜了,倘無少俠絕世才華,必無法倖免。」
  嚴曉星冷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下始終不操之過切之故,就是為使主凶心急自露馬腳。」說著,微微一笑,又道:「此宅凶險之地,我等速離。」
  四人電射出宅,嚴曉星隻身一人向許飛瓊姑母處走去,跨入門中,只見一四旬綠衣老婦蹲在木盆旁洗濯衣衫,天井旁稚童四五人在嬉戲喧鬧。
  嚴曉星高聲請問許飛瓊在否。
  那老婦立起搖首道:「她走了兩年多,至今未回,公子尊姓,找她則甚?」
  嚴曉星答道:「敝姓嚴,昔年在下與許姑娘共寄居在許南興府中,您老人家是許姑娘姑母麼?」
  老婦面現笑容道:「原來是嚴公子,老身正是她姑母,瓊兒臨行之時曾交付老身一個紙包,托付老身轉交嚴公子,請隨老身來。」
  嚴曉星隨老婦走入房內,老婦在箱底取出一棉紙包遞與嚴曉星。
  他謝了一聲,疾掠而出,穿空騰起,如飛疾杳。
  老婦人不由一愕,頓了頓足,喚道:「嚴公子慢走,老身還有話說。」
  但嚴曉星人已去遠,不復可聞。
  老婦悔恨不已,廂房門突掠出一黑衣人。
  長衫人那人一臉剽悍之色,陰氣逼人,道:「他竟然走了麼?」語氣森冷如冰。
  老婦囁嚅答道:「不知何故,他竟然突行離去,老身始不及料,莫非他察覺有異麼?」
  那人冷笑道:「分明你暗中示警,不然他絕不會無故離去。」
  老婦悚然戰慄,面無人色,苦笑道:「老身如暗中示警,縱斧鉞加身,萬死不辭。」
  那人陰惻惻一笑,道:「董某怎會受你欺騙,恕董某得罪了。」五指緩緩伸出,抓在肩骨上。
  老婦痛極尖叫,眼淚奪眶湧出。
  那面目剽悍漢子忽覺後胸命門穴上一麻,一縷奇寒攻入,迅疾瀰漫開來,立時四肢顫抖,真氣凍凝!不禁面色慘變,扣在老婦肩頭上的五指迅疾放了開來。
  只聽身後傳來一聲冷笑道:「尊駕竟向一個不知武功的女流之輩施展毒手,心地委實歹毒。」
  人影疾閃,身形一定,正是嚴曉星,面罩霜霧迅疾將那人挾在肋下,一鶴沖天而起,掠上屋面向城外奔去。
  荒郊寒風如割,枝葉凋飛,滿目淒涼。
  嚴曉星挾著那人到得一處僻靜無人所在放下,施展獨門手法錯開那人三處經絡,喝道:
  「速將你的來歷姓名吐出。」
  那人涕淚橫流,面容扭曲,目露驚悸,似經受不住加諸在身兩般痛苦,顫聲道:「小人廣壽,奉了羅秉浩之命。」
  嚴曉星猛憶起偷天二鼠交他名單上第一名就是羅秉浩,伏建龍名單上亦列有其名,冷笑道:「羅秉浩為何知悉在下必去許飛瓊姑母家中。」
  廣壽顫聲答道:「小人只奉命行事,其他概不知情,羅秉浩命小人囑許飛瓊設筵款待,在酒中灑下散功縮筋藥粉,待少俠藥性發作時可手到成擒。」
  「怎奈天不從人願。」嚴曉星冷笑道:「羅秉浩現潛藏何處?」說著伸手與廣壽錯開經絡復原。
  廣壽痛苦頓時消失了大半,語雲復朗答道:「現住沙河鎮上,少俠武功雖高,但復仇卻不易。」
  「為什麼?」
  廣壽道:「不瞞少俠,羅秉浩莊內養有數十條藏獒,一嗅得生人氣息,立即撲噬,此獒身大如牛,爪裂虎豹,目前更有豐都雙判、骷髏人魔為助,少俠慎勿自投羅網。」
  嚴曉星微笑了笑道:「尊罵是否可以把羅秉浩居處形勢說得更詳細一點。」
  廣壽見嚴曉星必欲一往,暗歎了聲,不厭其詳地道出。
  嚴曉星取出一錠黃金,道:「尊駕何不棄邪歸正,小本營生自找安身立命之處。」
  廣壽麵露愧疚之色,道:「少俠厚賜,萬不敢當。」
  嚴曉星道:「人孰無過,有過必改,善莫大焉,區區一金,何足掛齒,尊駕且在此養息兩個時辰,必可復元。」說聲珍重轉身走去。
  走出半里許,一株參天古樹上疾如鷹隼電瀉落下孟逸雷呂鄯姜大年三人。
  呂都道:「恭賀少俠已得羅秉浩仇蹤,羅秉浩人稱九首蛇,毒如蛇蠍,防不勝防,你我必須隱秘本來面目。」
  嚴曉星道:「在下不如還易作趙春城較為妥善。」
  呂鄯略一沉吟,道:「好,准上隱俠祝秋帆與那臭化子孔槐也就趕到了,咱們六人均更易本來面目,佯裝途中相遇,並非同行,可減少九首蛇羅秉浩心中疑慮。」
  嚴曉星大喜道:「兩位老英雄也趕來了麼?」
  呂鄯道:「祝老兒真是信人,三年期近即趕返淮上守候我倆老偷兒及嚴老弟,這三年中跋涉萬里,並曾查訪當年令尊戮斃九指鬼王處及紫霞山莊,雖查出一絲端倪,但只覺主凶有意故佈疑陣,似是而非,將我等引入歧途。」
  嚴曉星眼中微紅,道:「諸位老英雄如此德深義重,叫在下無法答報。」
  呂鄯呵呵大笑道:「老弟,別將感恩圖報的話常掛齒頰,咱們這班老不死的習性愛管閒事,你就拒絕咱們也管定了。」
  說著回顧了一瞥,又道:「姜老二,應用之物帶來了麼?」
  姜大年道:「俱放在林中。」
  呂鄯道:「好,咱們就去。」
  四人投入林中而去。
  約莫半個時辰,嚴曉星獨自一人掠出林外,疾如流星往大名府奔去。
  忽聞不遠處一聲朗朗,笑道:「趙兄別來無恙。」
  嚴曉星側向望去,只見高雨辰衣袂飄飄站在山丘上,滿面含笑,不由朗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與高少堡主在此不期而遇!」
  高雨辰飄然漫步走下山丘,抱拳為禮道:「趙兄怎度來到大名?」
  嚴曉星道:「家師帶師妹已回山,奉家師之命去京探望其堂叔,為此順道一訪舊友,今晨才離聊城,欲過內邱入京。」
  高雨辰道:「如今江湖風波四起,群雄紛紛追尋藏珍圖,難道令師真無動於衷麼?」
  嚴曉星面色一肅,道:「家師習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近來更不願捲入是非漩渦中?」
  高雨辰道:「似令師如此明心見性之人委實難得,你我重逢倍感欣慰,容在下作一小東道,擇一酒樓小飲兩盅如何?」
  嚴曉星慨然應允,兩人聯袂向大名府奔去。
  大名府醉仙樓以烹製味腴著稱,遠近均知,可說是聞香下馬,知味停車。
  高雨辰領著嚴曉星登上醉仙樓,這醉仙樓塗金沐朱,堂皇華麗,雖是百年老屋,卻宏偉異常。
  樓面上已上了七成座,潮囂震耳,高雨辰揀了一臨窗座位坐下,喚過酒保囑咐送上應時酒菜。
  只聽一聲清朗笑聲道:「高少堡主,你我一別經年時刻在念,不料此番又風萍偶聚。」
  嚴曉星聞聲注視,只見一青衫人,白淨臉膛,秀眉星目,頷下蓄看三綹短鬚,儀容儒雅,含笑慢慢走來,予人有種親切之感。
  高雨辰匆忙立起,笑道:「石兄別來無恙,快請入席聚飲,容小弟為石兄引見一位朋友。」
  隨即為趙春城引見,接道:「這位是羅剎谷主得意高足趙春城老師,才華武功小弟無法望其項背,石兄得要親近親近。」
  青衫人肅然相敬,抱拳道:「幸會,在下黃山石中泉。」
  嚴曉星立起寒暄了幾句。
  高雨辰立命添了一副杯筷,敬酒相敬兩人。
  石中泉咳了一聲道:「此次石某奉命去清水村祭奠峨嵋名宿降魔八掌雷王鳴……」
  高雨辰不禁失聲驚道:「雷老前輩竟仙逝了麼?」
  石中泉黯然一笑道:「家父與雷老前輩最稱莫逆,三日前雷老前輩遽而仙逝,家父不勝悲嗆,只以病足不克前來,但雷老前輩身體健朗,卻竟以死聞,其中不無蹊蹺。」
  高雨辰詫道:「有何蹊蹺?」
  石中泉淺飲了一口酒後,道:「雷老前輩自二十年前封刀歸隱後,就躬耕家居,未再過問江湖是非,死前數天南天三魔弟子突求見投柬,三魔與雷老前輩清償昔年一段小過節,並有豐都雙判助拳,雷老前輩慨然應允,但未到期前便撒手塵寰,石某疑心雷老前輩身遭暗害。」
  高雨辰目露驚容道:「石兄為何有如此想法?」
  石中泉道:「石某風聞七魔疑心雷老前輩冒充神木尊者,因此更嫉根交集,是以不擇手段施展暗算,三魔與豐都雙判後在沙河鎮上與清水鎮地近密邇,除了他們沒有別人。」
  嚴曉星聞言心中一動,道:「請問石老師,雷老前輩望重四海,武學絕倫,難道竟一無警覺麼?」
  石中泉頷首微笑道:「趙兄說得正是,清水村居民大半均是雷老前輩子侄之輩,非但習有武功,而且其中不會無好手,等閒之輩豈敢輕捋虎鬚,石某敢斷言必是雙判三魔下的毒手。」
  嚴曉星目光凝視了石中泉一眼,笑道:「恕趙某冒瀆,石老師神情絲毫未有憂戚之色,雷老前輩顯然詐死。」
  石中泉大驚色變,一翹拇指,讚道:「趙兄實目光銳厲,料事如神,家父測料雷老前輩亦必是詐死,不過非親眼得見,無法令人相信,明日就是大殮之期,三魔雙判定然親身前來祭奠,那時便知其中端倪。」
  高雨辰道:「小弟意欲偕同石兄前往弔祭,不知趙兄能同行麼?」
  嚴曉星道:「趙某與雷老前輩並無淵源,再亦不願涉身江湖是非中,還是不去的好。」
  高雨辰道:「你我不聞不問,袖手旁觀,見識見識又有何妨?」
  嚴曉星略一沉忖,歎息一聲道:「如趙某料測不差,一場腥風血雨從此展開不可收拾了。」
  高雨辰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人管,我等因噎廢食未免不智。」
  嚴曉星顯然施展以退為進之策,無可奈何應允同行。
  石中泉精擅詞彙,席間妙語湧泉,使人如飲春風,三人酒醉飯飽後立即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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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老成凋謝
 
  朝陽道上,江面上泛起金鱗霞彩,映得凋林衰柳別有一番畫境。
  岸旁擺著十數艘三篷巨舟已有四五艘曳帆急駛向江心而去,登舟之人多半都是武林人物裝束,石中泉嚴曉星三人疾奔而至。
  石中泉望了那些巨舟一眼,向一艘將要滿載欲行舟中走去。
  嚴曉星道:「這江岸停泊舟群均是往清水村去的麼?」
  石中泉答道:「正是。」
  嚴曉星隨著石中泉高雨辰登舟入艙後,只見艙中已有十數人在,在他們三人接著魚貫五人入艙,瞧是那名偷天二鼠,病金剛孟逸雷,准上隱叟祝秋帆,老化子孔槐易容改裝,故作互不相識,正襟危坐艙板上,臉色肅森。
  只覺船身一陣晃動,已悠悠離了江岸駛向江心。
  忽聞艙內發出一聲森冷徹骨冷笑道:「石中泉,你還記得洒家麼?」
  石中泉循聲望去,只見一頭戴金箍,披髮垂頸,一臉橫肉灰衣短裝頭陀,不由哈哈朗笑道:「你就骨化成灰,石某也認得出來,毒僧,令師火龍梭費光也來了麼?」
  毒僧陰惻惻笑道:「石中泉,你這是明知故問。」
  石中泉報之以冷笑道:「毒僧,你呼喚石某是否想攀親帶故欲石某帶入清水村,依石某之見,你入得清水村最好乖乖的循規蹈矩,不要依仗一雙毒掌,暗算傷人。」
  毒僧陡地立起,目露凶光,抬著一雙肉掌,噙著森森獰笑,往石中泉緩緩逼來。
  艙中群雄面色大變,均捏著一把汗,為石中泉擔憂。
  但見毒掌掌心由紅蘭青,由青變紫,分明已蓄滿真力,欲擊斃石中泉。
  石中泉面呈緊張之色,目光沉凝,雙掌橫胸待發。
  驀地,一道寒光疾閃,只聽毒僧發出一聲淒厲慘嗥,血光迸現,身形仰面就倒。
  艙板上多出一雙血跡淋漓斷掌,鮮血紅中泛紫。
  毒僧斷腕中鮮血湧如注,雙眼怒瞪,面色猙獰,身軀顫動了幾下氣絕而死。
  艙中群雄見砍斷毒僧雙腕之人卻是站在石中泉身旁的嚴曉星,面露駭異之色。
  石中泉心中暗驚道:「羅剎門下怎麼有如此高的武功。」卻不得不肅容稱謝,道:「石某不才,為趙兄帶來一場隱憂,毒僧雖死,他身後卻都是凶神惡煞,石某實感歉疚。」
  嚴曉星道:「江湖凶險,身為武林中人怎怕得這麼多。」說看走前將毒僧屍體及斷掌棄投江心並濯水沖洗血跡。
  群雄竊竊私議,只見嚴曉星坐在一角,面色冷肅,宛如老僧入定默默無語。
  船仍在繼續駛行著,寒風狂勁,船身不停地搖擺看,艙底水流潺潺。
  群雄似憚悚無聲,不時地偷覷嚴曉星神色。
  只見一髮鬚斑白老叟輕輕咳嗽一聲,在身旁抽出一支湘妃竹煙管,就唇咬住,從煙袋內撮出黑黃煙絲裝上,火鐮石敲燃紙媒,呼的猛吸。
  驀地,老叟雙目怒瞪,悶哼出聲,身形歪倒在艙壁上,手中煙管墜下,口內冒出濃煙。
  突見一身長魁梧的大漢霍地立起,目注嚴曉星冷笑道:「這就是兄台的不是了。」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事實未明白之前,尊駕別妄自出言斥責在下,如不見信,哪位請吸一口煙試試。」
  那大漢聞言不禁一怔,目光向一白淨臉膛中年文士望去,中年文士似不信其事,取過煙斗就著紙媒重重吸了一口,突面色大變,天暈地轉,轟咚倒下,口中噴出白沫,面膚抽縮泛出痛苦不勝之色。
  艙內群雄大驚。
  大漢慚惶愧疚已燃,朝嚴曉星深深一揖,道:「兄弟出言不慎,冒犯兄台,願領重責。」
  嚴曉星哈哈朗笑道:「情急出手,事出無奈,休說尊駕,換在別人也一樣要責怪在下,此人雖志在在下,卻心懷歹毒,諸位也一併計算在內。」
  石中泉道:「此人是誰,趙兄知道來歷否?」
  嚴曉星搖首答道:「不言而知與毒僧是一丘之貉。」說著走向老叟之前,卸開臂腿數處骨骼,解了穴道。
  老叟長長呻吟一聲,睜開雙眼,察覺四肢被卸,真力消失,面色不由慘變。
  嚴曉星冷笑道:「閣下最好將來歷姓名及前往清水村有何毒謀從實見告。」
  老叟獰笑了笑,道:「無可奉告!」
  嚴曉星微微一笑,兩指飛點在心腹中無名穴道上。
  老叟只覺遍體似蟲行蟻走,酸筋蝕骨,不禁涕淚橫流,雙肩顫抖,口中呵呵哀呼。
  那滋味委實難受之極,任是鐵澆銅鑄的漢子也無法挺熬,顫聲道:「小……人……
  願……說。」
  嚴曉星伸指解了老叟的穴道,冷笑道:「如有一言不實,定要使你受盡七日陰火焚身之苦。」
  老叟痛定思痛,絲毫不敢隱瞞,說明奉了三魔雙判之命,察視雷玉鳴生死真假,施展絕毒烈火燒燬棺木,逼使雷玉鳴現身。
  嚴曉星道:「如此說來,三魔雙判心疑雷老英雄詐死麼?」
  老叟道:「正是!」
  嚴曉星道:「這是何故?」
  老叟道:「今日系原定印證武功之期,雷玉鳴突然暴病死去,令人無法置信。」
  嚴曉星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死二字豈能逆料,何況雷老英雄與三魔雙判並無不共戴天之仇,恐其中另有毒謀。」
  老叟苦笑道:「這就非小的所知了。」
  嚴曉星注視老叟一眼,道:「雙判三魔遣來清水村的決非你們二位,必還有其他人,速速說出。」
  老叟暗歎一聲道:「共是十三人。」接著詳細說出十三人名姓形像及任務。
  艙中群雄不禁駭然色變。
  嚴曉星道:「這船內還有你的同黨麼?」
  語音尚未完了,艙中立有三人面色大變,身如箭射向艙外撲去。
  石中泉及高雨辰迅快出掌,虛空擊去。
  三人尚未竄出艙外,如受千斤重擊,慘嗥出聲叭噠墜在艙中,心脈震斷氣絕而死。
  嚴曉星道:「有勞石兄施展凌波渡水輕功先行登岸,入村通知雷老英雄家人弟子準備防患。」
  石中泉應諾飛身出艙而去。
  高雨辰暗道:「此人已不但武功臻化境,而且智慧才華無一不高,羅剎谷從此崛起武林,不可輕視矣。」
  船行泊停岸旁,群雄魚貫上岸,只見清水村外白幔白帳迤邐十里,鼓樂喧天,人群擁擠不堪,不見一點歡愉之色,似心頭沉重之極,冷肅漠然。
  突見一玄衣勁裝漢子趨前,抱拳一拱道:「那位是趙春城大俠及高少堡主?」
  高雨辰道:「在下就是高雨辰,這位是趙老師。」
  勁裝漢子抱拳道:「小的奉了少主人及小姐之命來此引接。」說著向同舟登岸群雄笑道:「朝鋪有白沙的小徑走去,自有迎賓之人接待前往靈堂,恕小的失禮了。」言畢略一沉忖,向嚴曉星高雨辰兩人欠身道:「小的帶路!」
  嚴高兩人隨著勁裝漢子,快步轉入一片陰暗林中。
  林內凋葉殘枝滿徑,風動狂嘯,寒氣刺骨,勁裝漢子竟越走越快。
  勁裝漢子似賣弄輕功,但察覺嚴高兩人始終隨著身後兩尺之處,如影隨形,不即不離,不禁心中暗驚。
  林樹外隱隱可見一片櫛比連綿高牆大屋,一道黑漆小門外佇立著一人,正是石中泉,目睹嚴高兩人走來,急趨前數步迎著說道:「毒僧同黨十一人俱在嚴密監視之下,雷老前輩哲嗣雷俊峰及雷翠瑛事前已有萬全的準備,他們現在靈堂不能分身,托石某轉致歉意。」
  嚴曉星道:「這不敢當,請石兄領路帶往靈堂弔祭。」
  降魔八掌雷玉鳴住屋異常宏偉,重門疊戶,精舍樓閣,氣派非凡。
  走近前院,隱隱聽得哀樂奏鳴之聲。
  高雨辰道:「雷老前輩真的仙逝了麼?」
  石中泉面色莊肅,答道:「眼前仍是一不可能之謎,依石某猜測,恐雷俊峰雷翠瑛均無法知情。」
  高雨辰詫道:「為什麼?」
  石中泉道:「哀痛悲苦,須出自內心真誠流露,絲毫作偽不得,若雷老前輩詐死,他們兄妹神態之間便可察出真偽,來此弔祭的不乏目光銳厲,料事如神之輩,恐難瞞得過去。」
  高雨辰不禁恍然大悟。
  嚴曉星行走之間,默不作聲,似在沉思。
  前院中搭蓋成一座寬大天棚,素幔輓聯林立,佔地甚廣,靈堂佈置得極為堂皇。
  嚴曉星三人弔祭,哀樂奏喧,拈香下拜,孝子伏地拜謝,嚴曉星偷覷棺木漆黑烏亮,架著棺木的板凳四足下陷甚深,心中已瞧料了幾分。
  弔祭已畢,三人卻不退出靈堂,趨在一旁與孝子雷氏兄妹寒暄。
  雷俊峰年歲約二十五六,玉面朱唇,英氣逼人,太陽穴微微隆起,分明內家功力練達不可想像之境。
  雷翠瑛玉貌花容,亭亭若仙,兄妹二人雙目紅腫,淒悲不勝。
  靈堂內氣氛悲愴,雷玉鳴子侄晚輩均為他戴孝,幛後啼哭啜泣之聲不絕。
  嚴曉星等三人與雷氏兄妹略事寒暄數句,迅速退至壁隅,哀樂奏鳴又起,雷氏兄妹雙雙跪伏在地,突進來兩人,一個身高鳶瘦,目光閃爍,長髮披垂,鷹鼻薄唇,一望而知乃心機陰險之輩,另一人是五旬胖矮老者,滿頭花白短髮,長得似肉球一般,眼腫頰浮,雙目開闔之間卻精芒電射。
  這一瘦一胖並肩跪拜如儀,與孝子答禮之際,瘦胖二人突身形一側,右掌疾揚,兩點紅星疾如電奔射向棺木而去。
  雷翠瑛雖在跪伏答禮,卻極留神這一雙怪人,驚覺有異,身形猛地飛起,嬌叱一聲,雙掌疾推,一點紅星暗器遇阻震回,擊實在矮胖老者腹上。
  只見矮胖老者發出一聲驚呼,跌翻在地亂滾。
  另一顆紅星叮的聲響打在棺木上墜地,如擊金石,瘦長怪人憬悟出這具棺木系生鐵所鑄,又見同黨情狀,不由駭極猛凜,反身圖逃。
  雷俊峰疾閃落在瘦長怪人身前,怒喝道:「朋友你走不了!」
  旋臂出掌,施展大手印法「橫雲屏峰」劈去,帶出一股急風狂嘯。
  瘦長怪人除了硬接外無法閃避,右掌平胸拂出。
  兩掌猛接,叭的一聲,瘦長怪人面色慘變,右掌五指根根斷折,血湧如注,真氣反逆,哇的張口噴出一股鮮血,身形踉蹌倒退,仰身倒在棺木旁,正巧壓在自己發出的紅星暗器上。
  但見一胖一瘦衣上冒出青煙,由淡轉濃,轟的一聲火焰冒起,一雙怪人身軀瞬眼均為一團烈火罩沒,發出淒厲慘嗥,燒成焦炭。
  雷俊峰冷笑一聲,雙掌分擊出一片無形罡氣,將火焰壓熄,命家丁迅速清理屍體。
  兄妹二人似無事般依然跪在蒲團上,靈堂外群雄目睹不勝駭然心驚。
  嚴曉星暗忖:「雷氏兄妹身負絕學,遇事沉穩若定,不愧為武林名宿傳人。」
  驀聞一聲宏亮佛號,棚外走入一個身頎灰衣僧人,年在五旬開外,粗眉大眼,灰衣芒鞋,肩後搭著連鞘戒刀,合十頂禮膜拜於地。
  僧人雙掌閉合之間,送出一股無形陰勁,直推棺木而去。只覺一片潛罡由橫向逼來,將自己無形陰勁卸消於無形,不禁心神大駭,緩緩立起,目光注視在雷氏兄妹身上,冷冷一笑道:「令尊雷老檀越罹受何疾西歸的?貧僧一步之差,致貧僧心願難償。」
  壁隅突掠出石中泉,沉聲道:「有道是人死不記仇,大師有何悲怨不如隨之泉下清償。」
  僧人一瞪眼道:「這話是施主能說的麼?」
  石中泉冷笑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還有什麼不能說,大師如果不忿,在下願在棚外了卻大師心願。」
  灰衣僧人宏聲大笑,笑聲如雷,靈堂震搖不已。
  雷俊峰雷翠瑛不禁勃然作色。
  石中泉大喝道:「大師,須知眾怨難犯,不要自討苦吃!」
  灰衣僧人面色一寒,道:「貧僧要血洗這清水村!」
  石中泉冷笑道:「你還不配!」
  灰衣僧人目中神光暴射如電,道:「施主諒是黃山赤松居士門下,你那老鬼師父尚不敢向貧僧如此無禮……」
  說著突縱身一竄,落在一個身著素服,懷抱稚齡幼童中年婦人之前,手出如風,將幼童搶去,身法逾電竄向棚外。
  幼童受驚哇的一聲大哭。
  石中泉大喝道:「禿驢,你走得了麼?」隨著竄出。
  那搶去的幼童是雷玉鳴最心愛的侄孫,中年婦人受驚竟昏厥過去。
  一霎那間,靈堂內紛紛大亂。
  雷俊峰雷翠瑛身形倏地立起欲待掠出,突見面前人影一閃,嚴曉星橫身攔住。
  嚴曉星微笑道:「禿賦必逃不了,賢兄妹不可自亂,那搶走的幼童是何人?」
  雷俊峰已自石中泉口中得知嚴曉星智比諸葛,武功極高,當下答道:「那幼童是在下堂兄之子,先父最所鍾愛。」
  嚴曉星道:「賢兄妹如若追出,必中了賊禿調虎離山之計,若非另有強敵趁虛潛入,就是志在逼使令尊現身,因三魔雙判認令尊詐死。」
  雷俊峰不禁一怔,道:「但舍侄必然無倖。」
  嚴曉星搖首微笑道:「無妨,容趙某出外瞧瞧。」他瞥見高雨辰已躍了出去,話音未落,即身長電閃緊隨而去。
  只見那灰衣僧人身形如飛,懷抱幼童已奔近江邊,似遇攔阻倒飄回來丈外定住,那石中泉率看多人追前將灰衣僧人圍住。
  灰衣僧人目中怒光暴射,注視在一黃須老者面上,手中幼童尚在聲嘶力竭掙扎啼哭著。
  黃須老者沉聲道:「賊禿,將幼童放下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必定將你碎骨挫灰!」
  群雄認出黃須老者系東嶽高手震天雙鉤龐琦,一身武學高不可測,均要瞧瞧龐琦身手,聚精會神數十百道目光注視著對方動靜。
  灰衣僧人怒道:「貧僧與龐施主並無恩怨,請即閃開,否則別怨貧僧心辣手黑。」
  龐琦冷笑道:「鐵沙和尚,你已是涸澈之魚,速束手被擒,免自取禍殃。」
  話音甫落,只見一條人影似電迅快無比,掠過鐵沙和尚之後,不知用何手法將賦禿手中幼童搶在手中。
  石中泉高雨辰定睛一瞧,察見那迅快人影正是嚴曉星,不禁又驚又喜。
  鐵沙和尚突感手臂一麻,幼童即被搶去,料不到清水村中有此能手,不禁心神猛駭。
  嚴曉星微笑道:「鐵沙大師,請憑恃武功自作了斷。」說著縱身一躍奔回靈堂,瞥見雷氏兄妹已救醒那婦人,便將手中幼童送回婦人懷中。
  婦人見童失而復得,喜極痛哭,嚴曉星連聲勸慰將婦人送往幃後。
  雷俊峰道:「那賊禿現在如何?」
  嚴曉星答道:「已被困住,終必成擒,但雙判三魔片刻卻至,望賢兄妹留神一二。」說罷即退至角隅坐下。
  雷翠瑛只覺嚴曉星舉動神秘,令人莫測高深,不禁望了雷俊峰一眼。
  倏忽之間,棚外疾逾鬼魅閃入五條身影,正是那豐都雙判南天三魔。
  雙判面目猙獰,目光懾人心魄,向雷氏兄妹陰陰一笑,道:「我等與令尊竟至緣慳一面,回首前塵,不勝悵然,於今人天永隔,特來弔祭。」言畢五邪齊向靈位躬身長揖。
  驀地,靈幛無風自揚,棺木倏地開啟,飛出一白髮如銀老叟,雙掌發出一蓬佛門真罡,夾著芒雨般螺旋葉形暗器。
  雷氏兄妹疾飄開去。
  五邪猝不及料,如今拂出一片無形暗勁,反身竄出,那葉形暗器為數甚多,五邪每人身上均著了兩三支,紛紛發出怒哼。
  嚴曉星倏的身形搶出向雙判撲去。
  啪,啪,數聲巨響,雙判與嚴曉星迅快收接了數招,只見嚴曉星震得踉蹌倒退。
  五邪亦不戀戰,如飛掠出靈堂外,但聞送來雙判刺耳語聲道:「雷玉鳴,我等與你誓不兩立。」餘音裊裊,人已遠遁曳空而逝。
  降魔八掌雷玉鳴也不追趕,迅疾落在嚴曉星身前,道:「閣下傷勢沉重麼?雙判功力極高,內家真氣運用已臻神化,飛花摘葉均能致人死命,幸虧老朽發出佛塚達魔掌力及燕尾追魂鏢,五邪受傷沉重,不然閣下焉有命在!」
  翠瑛笑道:「爹,你那知這位趙俠士智謀出眾,料事如神,洞察五邪陰謀,如非是他,清水村俱遭祝融烈火焚燬!」
  嚴曉星笑道:「小姐謬獎,在下傷勢並不沉重,調息片刻也就痊癒,可惜五邪兔脫而去,後患無窮。」
  雷玉鳴似不勝驚駭,目注嚴曉星有頃,道:「閣下竟未受傷麼?」說著轉面向其子女問道:「這位趙俠士是何來歷?」
  雷俊峰躬身答道:「趙俠士乃羅剎谷主得意高足。」
  雷玉鳴更為之一驚,急伸手抓住嚴曉星腕脈,只覺六脈平和,體內真氣流注有異,心神猛然一懍,急放五指,倒退了一步,道:「閣下真是羅剎傳人麼?」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問此則甚?」
  雷玉鳴搖首目露驚異之色道:「閣下身蘊武學並不稍遜老朽,老朽不信閣下真是羅剎傳人。」
  嚴曉星道:「在下有難言之隱。」
  雷玉鳴點點頭,忽黯然歎息道:「為了剷除五邪,詐死之計竟然驚動武林群雄趕來執拂,雖用心至仁,卻愧疚難安,怎奈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更令老朽慚惶無地。」
  嚴曉星道:「老前輩用心艮苦,縱然將五邪一舉殲除,江湖之內依然無法澄平,五邪不過虎前之倀而已。」
  降魔八掌雷玉鳴聞言一怔,道:「趙老師是說五邪身後尚有驅使之人麼?」
  嚴曉星道:「正是。」
  雷玉鳴呆得一呆道:「趙老師必知這魔頭姓名來歷?」
  嚴曉星搖首答道:「在下尚無法知悉。」
  說著石中泉高雨辰及武林群雄相繼紛紛掠入,目睹降魔八掌雷玉鳴尚活在人世,不禁大喜。
  東嶽高手震天雙鉤龐琦怪叫道:「雷老兒,你害得我等好苦。」
  雷玉鳴呵呵笑道:「老朽如不詐死,無以騙過五邪,但究竟還是騙不過,一番苦心俱付之流水矣。」說著連聲致歉。
  石中泉向嚴曉星道:「那賊禿武功極高,石某與龐老英雄聯臂合襲,施展全力,才使賊禿就戮。」
  嚴曉星道:「石兄精華內蘊,武功已臻爐火純青,小弟望塵莫及。」
  石中泉道:「趙兄,你我一見如故,如此謬獎使石某不勝汗顏,石某怎比得趙兄萬一。」
  嚴曉星正色道:「小弟之言出自真誠,並無絲毫虛偽,小弟只不過精擅小巧點穴之術,若論真才實學則恐難入大雅之堂。」
  高雨辰大笑道:「兩位虛懷若谷,互相推許,真所謂惺惺相惜,來,高某要敬兩位三大杯。」
  此刻,一場喪事立刻變作喜慶,清水村人手眾多,片刻之間,靈台竟拆除無遺,換擺了數十桌酒席,歡欣雷動。
  嚴曉星石中泉高雨辰自擇一席而坐。
  雷玉鳴延請嚴曉星共席,嚴曉星謙讓堅辭不肯,推說不善酬酢,雷玉鳴只得作罷,命雷俊峰雷翠瑛兄妹二人相陪。
  席間雷王鳴無意得知豐都雙判及南天三魔均投身在無極幫下,無極幫主不知是何來歷,不禁憂心仲仲。
  震天雙鉤龐琦道:「雷老兒,雙判三魔錯把你當作神木尊者傳人,不妨將錯就錯,予無極幫重懲。」
  雷玉鳴黯然一笑,歎息道:「老朽與神木尊者,不啻霄壤之別,怎可比擬。」
  群雄在酒席之間彼此談論目前武林情勢及前因後果,商討今後如何應付之策。
  這一頓酒飯足足吃了兩個時辰,告辭的紛紛賦歸,留下的引往客室休息,清水村聚族而居,不下千百戶人煙,屋宇眾多,不愁無法安置群雄。
  嚴曉星因雙判三魔遁走之際,偷天雙鼠呂鄯姜大年,准上隱叟祝秋帆,老化子孔槐,病金剛孟逸雷等人均佈伏靈堂外追蹤而去尚未返回,是以留了下來,被接待至一間清靜書房歇息。
  室內萬蓀插架,琳琅滿目,嚴曉星抽出一冊易經註釋,就在案前閱讀。
  時已夜深,屋外寒風狂勁,窗紙獵獵作響,嚴曉星忽目光一抬,低喝道:「什麼人?」
  驀聞窗外傳來降魔八掌雷玉鳴宏聲大笑道:「趙老師耳力銳敏驚人,老朽不勝欽佩。」
  嚴曉星倏地立起,道:「雷老前輩麼?」
  門外走入降魔八掌雷玉鳴,身後緊隨著雷俊峰雷翠瑛。
  嚴曉星欠身施禮,含笑道:「老前輩及少俠小姐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雷玉鳴道:「老朽特來道謝趙老師解救清水村大難之恩,並欲請問趙老師真正來歷,老朽子女絕不吐露。」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同仇敵愾,何謝之有,至於在下真正來歷,吐實反對老前輩不利,不如就權將晚輩認作趙春城吧!」
  雷玉鳴呵呵大笑,道:「老朽絕非見危忘義之輩,也不懼任何風險……」
  忽目中神光注視在嚴曉星面上,太息道:「易容之妙,委實巧奪天工,如非老朽細心察視,倒被閣下騙過了。」
  嚴曉星心中一驚,正欲答話,忽地右掌向窗紙一揚,只見窗外穿過窗紙射入一蓬湛藍色毒芒飛針。
  那蓬毒芒飛針如泥牛入海悉數收在嚴曉星掌心上。
  嚴曉星一聲大喝左掌碰的一聲,震開木窗,身形如箭穿出。
  清冷月色映照下,只見一面目森冷白衣人屹立在一株巨干銀杏下,陰惻惻笑道:「雷老兒命不該絕,老夫向例一擊不中,決不再擊,老夫受豐都雙判之托,約請雷老兒臘月初八在燕山晤面。」
  此刻,降魔八掌雷玉鳴及雷俊峰雷翠瑛已疾轉出室。
  雷玉鳴大喝道:「尊駕何人?」
  白衣人桀桀怪笑道:「到了燕山,自會知情,老夫現有要事,不耐煩與你們糾纏!」
  嚴曉星冷笑道:「要走麼?沒這般容易!」
  白衣人騰身奔空而起,嚴曉星比他更快,已一鶴沖天拔起五六寸高下,身化神龍繞空,施展龍形十二爪法,拾指箕張,發出嘶嘶潛罡罩襲而下。
  白衣人起得快落得也快,倏的沉身站地。
  雷俊峰兄妹二人,欺身如震,夾擊白衣人,出劍奇快凌厲,寒虹狂捲,帶出悸耳嘯風。
  嚴曉星飄落開去,注視雙方拚博,只覺雷氏兄妹武功精奧,勁勢宛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凌厲機奇。
  白衣人以手代劍,兩臂掄轉如風,出手攻向部位無不出人意料之外,詭異博雜。
  降魔八掌雷玉鳴面色凝重,低聲向嚴曉星道:「此人武功蹊徑別走,另創一格,無極幫網羅的均是武林怪傑巨臂,委實令人憂心如焚。」
  嚴曉星道:「此人之來志在在下,如不時除去,恐後患無窮。」
  雷玉鳴道:「老朽一雙子女深得老朽真傳,當不難擒住,若他們不敵,閣下再出手不遲。」
  他認為其子女稱嚴曉星武功絕未免言過其實,再好也不過與其子伯仲之間,只當嚴曉星稱能意欲出手,才委婉阻止。
  嚴曉星專心致志注視雙方拚搏,未理會雷玉鳴言中語念,兩道目光逼視在白衣人身上。
  雷俊峰兄妹一直微佔上風,雙劍夭矯龍蛇,寒飆宛如怒潮猛濤,突感一股腥風衝入鼻中,只覺頭目一陣暈眩。
  雙劍略略一緩之際,白衣人突哈哈一聲狂笑,雙臂暴漲,將雷氏兄妹挾在脅下,沖空騰起。
  雷玉鳴大驚失色。
  嚴曉星大喝一聲,如影隨形穿空撲去。
  只聽白衣人發出一聲冷哼,松臂將雷翠瑛墮下。
  嚴曉星一把接住,沉聲落地。
  白衣人身形墜,反倒電閃曳空掠去,帶出獰笑道:「雷老兒,令郎權作人質,咱們燕山再見。」
  餘音裊裊,人已遠去無蹤。
  這時,群雄已聞訊趕至。
  震天雙鉤龐琦道:「令郎必安然無恙,雙判三魔斷然不敢加害令郎,只是雙判恁地可惡,燕山之會龐某也要去。」
  牆外忽闖入一黑衣勁裝中年人,目光炯炯,群雄只覺此人面目陌生,不禁一怔。
  來人逕自找上嚴曉星竊竊私語,嚴曉星也低聲說了幾句,來人疾逾飄風翻出宅外而杳。
  嚴曉星向雷玉鳴道:「老前輩請釋憂心,晚輩友人已暗隨白衣人身後,相機設法救出令郎,明晨在下立即趕去。」
  石中泉道:「為何不此刻動身趕往?」
  嚴曉星答道:「夜深晦暗,在下友人追蹤而去,途中必留下暗記,我等此刻就動身,甚難察
  出暗記藏處,欲速則不達,反為不美,再在下也不願打草驚蛇,凶邢手段辣毒,長線放遠鳶,雷少俠性命亦可保全。」
  雷玉鳴連聲稱是,面上無絲毫憂容,勸說群雄回房安歇。
  群雄只得散去。
  雷翠瑛身被嚴曉星救下後即不知何往。
  嚴曉星也自回房安寢。
  四更時分——
  嚴曉星房外掠來兩條迅疾人影,正是雷玉鳴父女,他們兩人只覺嚴曉星來歷似謎,是以滿腹疑雲前來覦探。
  雷翠瑛兩指蘸濕,輕輕點破窗紙,凝視室內。
  只見案頭紅燭罄,搖紅曳閃,床上嚴曉星擁被曲肱側臥,鼻息徐徐,迅忙回面拉走其父,輕聲道:「他安睡甚詳,看來並無可疑。」
  雷玉鳴長歎一聲道:「但願如此則好,萬一此人是雙判三魔黨羽,故展詭計,一捉一放,誘為父墮入術中,以你兄長為餌,逼為父歸順無極幫怎好?」
  雷翠瑛道:「若果為爹所料,爹將如何應付?」
  降魔八掌雷玉鳴長歎一聲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
  ※※
  天色發出濛濛曙光,霜白成銀。
  嚴曉星悄悄進入雷宅,與雷玉鳴告辭,道:「在下隻身追蹤,避免凶邪注意,老前輩隨後上路,途中自有人與老前輩聯絡,依在下之見,老前輩不妨也是隻身趕來,一則可免令郎有性命之憂,再則亦免遂凶邪之詭計。」
  雷玉鳴點點頭,但目露詫容道:「閣下謂凶邪詭計是指何意?」
  嚴曉星略一沉吟,答道:「白衣人搶走令郎,目的雖是逼使老前輩不得不應約前往燕山,但此舉亦是激起武林群雄同仇敵愾之心,紛紛趕去,如此一來可收一網打盡之效。」
  雷玉鳴不禁大悟,暗讚嚴曉星心機慎密,頷首笑道:「那麼閣下先行,老朽隨後就到。」
  嚴曉星抱拳一揖道:「在下此去百里之內皆是官道,唯望白衣凶邪未趕至燕山之前將令郎救出。」
  言畢,雙肩微振,穿空斜飛而起,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廂房內雷翠瑛翩若驚鴻般疾閃而去,剪水雙眸中滿含幽怨之色,道:「爹,您瞧他說話可靠嗎?」
  雷玉鳴抬起右掌撫摸雷翠瑛滿頭秀髮,歎息一聲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為父一生誠信待人,此人雖隱秘本來面目,但不似狡詐之徒。」
  雷翠瑛眼中微潮,欲言又止。
  雷玉鳴已知其女心意,那年頭黃花閨女被陌生男子抱住,雖屬從權,卻亦白璧有玷。
  雷玉鳴無言安慰,只暗暗歎息,遂伏案急書一函,令家人持與群雄,與其女略略收拾後登騎馳出清水村而去。
  朔風怒吼,官道上黃塵漫空,夾看片片飛舞凋葉,景物蕭瑟淒涼。
  雷玉鳴父女策騎如飛打從彎道上轉騎,突見路旁一株亭亭如華蓋巨杪樹幹被刮去一塊樹皮,雪白如新,上有四個大字,「駐馬觀望!」
  兩人勒馬停住,不禁驚疑不解。
  驀地,樹上疾如鷹隼瀉落一條黑影,只見一黑衣中年漢子低聲道:「雷老前輩麼?在下奉趙老師之命轉話,此去不遠便是明月店,白衣凶邪挾持令郎投住明月店樂鴻傑家中,樂鴻傑在武林中無藉藉名,其府中必是無極幫秘密分舵,老前輩務不可形跡敗露躁進。」
  言畢,一閃疾掠入路旁而去。
  雷玉鳴忙道:「尊駕暫請留步!」
  那人充耳不聞去勢迅快如風,轉瞬杳失形蹤。
  雷翠瑛在囊中取出兩塊黑巾,道:「蒙住面目趕往明月店,哥哥下落已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雷玉鳴望了其女一眼,眉宇間含有重憂,接過黑巾紮好蒙住面目,道:「瑛兒,我們走吧?」
  「明月店」為去京必經之處,地接要衝,不下二千餘戶人煙,東西兩條大街商塵甚盛。
  雷玉鳴父女兩人兩騎進鎮口,到得一家飯莊門前下馬,揭下蒙面黑巾。
  店伙疾迎而出,延入內面。
  雷玉鳴道:「老朽須清靜,可有雜室麼?」
  店伙忙哈腰笑道:「有,有,獨院內有隔間寬敞清淨,老爺子及姑娘請吧!」
  雷翠瑛忽聞不遠處傳來一極輕微陰惻惻冷笑,不禁心神一震。
  雷玉鳴忙低聲道:「我等形跡已敗露,不可露出驚慌神態。」
  他們兩人卻如同無聞,雷翠瑛反綻出如花微笑,走向裡間靜室內,吩咐酒保送上酒食。
  酒保躬身退出。
  這靜室絲毫無耗喧鬧聲,四壁糊得雪白,室外有一行半人高石砌欄杆,上有幾盆臘梅,綻蕊初放,散發淡淡幽香。
  降魔八掌雷玉鳴面對室外而坐,蓄勢運臂,料定凶邪黨羽必找上門來。
  過了半晌,未見動靜,腳步聲中,只見酒保含笑送上酒食。
  雷翠瑛待酒保退出後,拔下銀簪試酒菜有無下毒,察出並無毒性,才放心飲用。
  兩人滿腹心事,不發一言,默默進食。
  驀地——
  忽聞一聲悶嗥,接著一聲冷笑傳來道:「好一個免崽子,膽敢生心暗害老夫好友!」
  雷玉鳴只覺語音甚熟,但見一個身著藍布大褂花白鬚發老者提著一人走入,認出是自己好友,名震燕雲混元爪侯迪,忙立起道:「侯賢弟,你是如何來的?」
  混元爪侯迪長著葫蘆形長臉,一雙鳳眼配著大麻子,透出古怪笑容,聞言眼皮微掀,道:「你還說咧,小弟聞得你病死噩訊,兼程趕往清水村,尚未抵達便聞知你詐死驅退雙判三魔,匆匆趕抵尊府,又聞令郎被白衣凶邪劫走,片刻之前你與令嬡悄然離開清水村,所以小弟抄捷徑先你們來到明月店。」
  雷玉鳴望了雷翠瑛一眼,道:「速拜見你侯叔父!」
  雷翠瑛襝衽一福,柔聲道:「拜見侯叔父。」
  侯迪呵呵一笑,只見雷翠瑛清麗絕俗,似一朵出谷幽蘭,忙道:「少禮,少禮,好孩子,多年不見,竟出落得水蔥般逗人喜愛,雷兄,我這瑛侄女不知許配了人塚沒有?」
  雷翠瑛聞言頰泛紅霞,嬌羞不勝。
  雷玉鳴憂愁的臉上不禁現出一絲笑容道:「這孩子眼高於頂,東不成西不就,愚兄也拿她沒法子!」
  雷翠瑛嬌嗔道:「爹,放著正事不談,盡提這些則甚。」
  降魔八掌雷玉鳴面色一正,道:「侯賢弟,你怎知愚兄來到明月店?」
  侯迪道:「小弟比雷兄早兩個時辰來到,在鎮口外發現數個形跡可疑人物,故暗躡其後窺聽得雷兄已趕來,賦徒系雙判手下,奉命打算將雷兄父女擒送往燕山。」
  雷玉鳴已知就裡,望了侯迪手中所提賊徒一眼,道:「將他放下,待愚兄問出小兒下落。」
  侯迪嘻嘻一笑道:「別忙,小弟尚未飲用酒食,待用飽後再問不遲。」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副杯筷,放下賊人,自顧坐下痛飲大嚼。
  雷翠瑛道:「真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
  走前踢了兇徒一腳。
  賊人絲毫未曾動彈。
  侯迪笑道:「賢侄女,這賊人被我獨門手法點住穴道,你那哥哥包在我身上救出就是。」
  說著,抓起一塊雞腿大嚼。
  雷玉鳴皺了皺眉頭微笑不語,父女兩人互望一語默默進食。
  好不容易侯迪摸著肚子立起,道:「吃飽肚子好做事。」
  倏地轉身解開賊徒穴道。
  賊徒極艱難地站了起來,發覺自己功力已廢,渾身蟲行蟻走,不禁面色慘變。
  侯迪笑笑道:「我老人塚向來心狠手辣,似貓戲耗子非捉弄個夠,不死不休,趁早講實話?那白衣鼠輩擒住雷少俠是帶往樂鴻傑家中麼?」
  那匪人似經受不住侯迪陰毒手法,苦笑道:「雷少俠囚在距樂鴻傑府外兩里餘一荒僻小村內,明日便要送往燕山。」
  侯迪道:「你說的是真話麼?那白衣匪徒姓甚名誰,是何來歷?」
  匪人答道:「無極幫組織嚴密,網羅甚眾,恕在下不知,明日押送雷少俠恐不是此人,雷少俠亦要易容改換裝束,如此才容易混淆眼目。」
  雷玉鳴不禁面色一變,道:「何以要待到明日?」
  匪徒答道:「雷老英雄也是武林名宿,怎未料到樂鴻傑是個機詐如狐人物,他本意欲將雷老英雄父女一網成擒,眼前他尚未知情在下等全功盡棄,否則他已將雷少俠送走,再他將雷少俠行程延捱一日,目的在使諸位莫知虛實。」
  侯迪深覺其言有理,忙道:「那麼你速領我等前往去救雷少俠。」
  匪徒苦笑了一笑道:「在下舉步維艱,焉能帶諸位前去。」
  侯迪嘿嘿一笑,伸指如電點了匪徒三處穴道,道:「現在你可行動自如,不過武功仍暫時消失,非兩日後無法復原。」
  匪徒只覺苦楚消失,眼珠微轉,道:「三位請隨在下由店後走出,須老英雄扶在下一把帶出牆外,防敝幫眼目發現行蹤。」
  雷玉鳴從懷中取出一錠白銀放在桌上,四人魚貫走出屋外院中。
  侯迪疾伸右臂,托在匪徒脅下,低喝道:「起!」
  身形衝霄奔空落在屋面下,反腕將匪徒拉住,雷氏父女接踵而起,隨著侯迪閃電流星般掠出鎮口郊外。
  侯迪放下匪徒,道:「尊駕可以指明方向帶我等前往。」
  匪徒四外打量了一眼,道:「諸位盡量掩蔽身形,隨在下前往。」
  說著逕往南向麥田旁黃萎長草中走去。
  郊外麥田已收割,景物難得一見青翠,朔風狂勁,搖撼著凋禿的樹木,黃葉飄飛,不勝淒涼
  四人鸛行鷺伏,約莫走出五六里外,隱隱只見林木中稀稀落落現出數幢竹籬茅舍。
  但這數幢竹籬茅舍中竟有一座磚造屋宇,黑黝黝地陰森恐怖。
  那匪徒突然定住,低聲道:「雷少俠就囚在磚屋內,若三位相信在下,容在下引開佈伏暗樁,三位潛入救出雷少俠。」
  混元爪侯迪眼皮微翻,精芒逼射。
  匪徒不禁機伶伶打一寒顫,毛骨悚立。
  只聽侯迪冷冷一笑道:「我老人家從來就不相信窯子裡會出好貨,也罷,姑且相信你這一次,惟須先點了你的九陰穴脈。」
  說著出指如飛落在賊人數處重穴。
  匪徒先是大喜過望,繼聞最後一句,不禁心神大駭,面色慘變,暗暗怨毒已極,咒道:
  「老賊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只聽混元爪侯迪道:「尊駕快去吧,若尊駕暗藏心機,吐言不實,我老人家必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匪徒儘管心懷怨毒,卻不敢形於顏色,唯唯喏喏答道:「小人不敢!」
  接著向竹籬茅舍走去,走近村旁,擊掌六響,清脆的掌聲隨風飄落。
  突聞一聲大喝道:「什麼人?」
  一幢茅舍內疾閃出來一個鐵塔似的彪形大漢,身著黑絨鑲藍勁裝,濃眉大眼,一派灰油油的臉膛,懷抱著一根三稜鐵鑭,挺立著寒風中,神威奕奕,道:「原來曾吉峰老弟,來此何事?」
  曾吉峰忙道:「區兄,莊上已岌岌可危,雷玉鳴老賊率同武林高人攻入,目前正在一場混戰,本幫弟兄傷亡不少。」
  彪形大漢神色一愕,道:「莊內佈伏嚴密,機關極為厲害,怎能由雷玉鳴長驅直入?」
  曾吉峰道:「日前並非爭辯的時機,雷玉鳴同行之武林高手其中不乏才華極高之人,我等應趕返相救才是。」說著向彪形大漢示一眼色。
  大漢立即會意。
  兩人聲浪高宏,雷玉鳴父女及混元爪侯迪三人身形已躡近,只見彪形大漢高聲呼喚同黨,又道:「那屋內囚著的雷俊峰應如何處置?」
  曾吉峰道:「雷玉鳴老賊率眾犯莊,卻志在救出其子,雷俊峰被點住穴道,無法行動,又無人知此處,不妨將他留置在此。」
  那彪形大漢略一沉吟,點點頭道:「也好!」
  兩人正言之際,茅舍磚屋內人影紛紛疾掠奔來,與彪形大漢及曾吉峰聚在一處,交談了數句,即望樂鴻傑莊上奔去,一霎那間便自無影無蹤。
  混元爪侯迪偕同降魔八掌雷玉鳴雷翠瑛父女疾望那幢磚造大屋撲去。
  三人落在門前巡視了一眼,只見壁牆長滿綠苔,門前積塵滿寸,兩扇木門上黑漆蝕剝殆盡,想是久已無人居住,地上黃葉飄飛旋舞。
  侯迪冷冷一笑,伸掌一推木門,兩扇木門本虛掩著,呀地幽幽開啟。
  進門就是天井,天井內放著一隻養魚大水缸,積水過半,浮萍碧綠,門窗多半殘破頹敗脫落,陰氣逼人。
  侯迪道:「不知令郎囚在何處,方才忘懷了問那曾吉峰!」
  雷玉鳴皺眉答道:「如曾吉峰言之是實,諒不難找到小兒。」
  這幢磚造大屋五進庭院,當年宏偉豪華不難想像堂上一呼,庭下百喏氣象,如今淒涼無人,令人不勝滄海桑田之惑。
  找遍了五進廳屋,卻不見雷俊峰影院,三人心頭不禁油然泛起一種受愚之感,混元爪侯迪臉色凝肅發青,胸中怒火如潮。
  雷翠瑛拉開一扇小門,輕聲道:「爹,哥哥諒囚在那閣樓上。」
  降魔八掌雷玉鳴與混元爪侯迪由門內張望外去,只見是一片偌大廣坪,長廣幾達百寸,亂草侵膝,坪中心矗立著一座閣樓。
  三人認準雷俊峰被囚在閣樓內,快步如風奔去。
  身入閣樓上,竟闐無一人,不禁面色大變。
  驀地,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可惜三位省悟得太遲了,敝幫幫主愛才若渴,倘俯首歸順,敝幫當以高位相授,不然出得閣樓十步必遭橫死。」
  雷玉鳴不禁大怒,循聲揚掌劈去。
  叭的一聲巨響,掌力雄渾,擊裂一方木掌震得往樓外頭去。
  只聽得一串刺耳長笑隨風遠揚。
  雷玉鳴正待追出,為侯迪一把抱住,道:「小弟心想賊徒並非危言恫叮,顯然蓄意將我等誘此樓內,那樓外必有極厲害的埋伏。」
  說畢右掌橫胸,走在樓欄旁,縱目一巡,只見風翻亂草,竟是安詳異常。
  雷翠瑛霍地長劍出鞘,閃出一抹眩目寒芒。
  雷玉鳴怒道:「侯賢弟,你我豈是畏首畏尾之徒,與其坐而待斃,不如衝出宅外,愚兄雖久不開殺戒,此時也說不得了。」
  侯迪望了雷玉鳴一眼,哈哈笑道:「好,咱們沖。」
  雷玉鳴向雷翠瑛道:「孩子,你要小心了。」
  雷翠瑛道:「女兒知道。」
  三人身形一提,如飛鳥般落地,一沾即出。
  突聞一聲刺耳的冷笑道:「回去!」
  亂草中射出一片蝗弩,閃帶出如雨般碧綠光芒彈珠。
  侯迪雷玉鳴四掌同推,發出排空如潮暗勁將箭珠震得飛了回去。
  雷翠瑛捲起一團狂颶,寒芒電閃,砍落碧綠彈珠,那珠波被碎破升起一蓬黃煙,腥臭刺鼻。
  侯迪警覺有異,大喝道:「速退!」
  雷翠瑛嗅入少許,猛覺頭暈眼花,胸膈發惡,那密如飛蝗般弩珠仍如潮自亂草中射出,宛若波浪疊湧。
  降魔八掌雷玉鳴看出愛女不妙,奮出雙掌,呼嘯雷奔,猿臂疾轉挾著其女,大喝道:
  「賢弟我們退!」
  說時與侯迪雙雙一鶴沖天拔起,投入閣樓內。
  他們這一退,蝗弩立時中止,瀰漫黃煙隨風消散,化作片片絲絲無影無蹤。
  忽聽草叢中陰惻惻傳出冷笑道:「兩位不如束手歸順,何必作困獸之鬥,敝幫決禮待二位。」
  侯迪冷笑道:「你別做夢,速傳話命你等幫主親自前來敘話。」
  草叢中揚起森冷笑聲道:「兩位這是不見棺材不流淚,我等倘用火玟,兩位立時屍骨無存矣。」
  侯迪趁著那隱在草中賊人說話時,突疾如鷹隼撲下樓去,怏如奔矢,雙手拾指箕張,撲向草中。
  驀見草叢中竄起了數條黑影,分向掠離,該當一個匪徒霉運當頭,被侯迪混元爪力抓實肩骨。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賊徒肩骨抓裂,十指戮入內腑,口中鮮血噴濺如雨。
  四面亂草叢中蝗弩又如雨射出。
  雷玉鳴大喝道:「侯賢弟速回。」
  混元爪侯迪亦知無法衝出重圍棄雷玉鳴父女而不顧,爪裂一匪徒後立時沖天飛起,凌空一個翻身瀉落在閣樓之內,道:「令嬡受毒很深麼?」
  只見雷翠瑛面色蒼白,已昏迷不醒,心中大感焦急,不禁憂形於色,道:「雷兄身旁帶有解毒靈丹麼?」
  雷玉鳴搖首浮起一絲苦笑道:「不知是何等奇毒,愚兄已餵服了一粒,但無法解此毒。」
  忽聞天際遙處隨風飄來一聲清澈長嘯,聲播雲空,只覺宅外郊野中現出一豆大黑影,來勢絕快,身如電閃越過牆頭落在草中,現出一長身藍杉中年人,弔客眉,稜眼小鼻,顴骨外凸,面色慘白,狼牙掀唇,雙目開闔精芒懾人,肩帶一柄長劍,四外緩緩巡視了一眼,陰陰一笑慢步向閣樓走去。
  「站住!」
  草叢中發出一聲大喝。
  來人充耳不聞,森獰笑容愈深,令人不寒而慄。
  草中突如雨射出蝗弩毒彈,四面密集湧襲來人。
  那長身中年藍杉人安詳舉步,視若無睹,蝗弩如射金鐵根根墜地,毒彈爆烈散出郁勃刺鼻黃煙,卻發生不了作用。
  只見那長身藍衫怪人忽撤出肩頭長劍,寒光疾閃,身形旋轉虛空劃了一道圓弧突地破空生出裂帛刺耳銳嘯。
  亂草為劍芒削斷,蓬風四散,騰起數聲驚心動魄慘嗥,鮮血噴飛,數條斷軀冒起後復又落下。
  突聞一聲厲喝道:「尊駕何人,如此心狠手辣。」
  長身怪人冷笑道:「是你等自取其死,焉能怪我出手辣狠!」
  語音冷澀如冰。
  侯迪向雷玉鳴道:「此人非友非敵,劍法奇詭,雷兄可識得此人來歷麼?」
  雷玉鳴兩道目光凝視在來人身上,搖首答道:「愚兄不識此人。」
  侯迪道:「委來此人意在救你我出困。」
  雷玉鳴淡淡一笑道:「信如賢弟所言,此人非友非敵,來意不明,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大意。」
  那長身怪人答話後就定住不前,冷森森如電目光逼視在閣樓上雷侯兩人。
  亂草叢中爆出厲喝道:「尊罵請償還這筆血債。」
  長身怪人桀桀怪笑道:「不怕死的就請現身。」
  草中突冒起十數面目森冷灰衣人,手中執著明晃晃的兵刃,其中一花白長鬚老者獰笑道:「有道是血債血還,尊駕請納命來吧!」
  右腕一振,鋼刀震出三點寒星,襲向長身怪人三處要害。
  長身怪人冷冷一笑,劍芒電奔。
  老者悶哼一聲,飄身疾退,左肩上被劃開一道血口,殷紅鮮血湧出。
  長身怪人厲聲道:「我要砍斷你的右臂!」劍身斜引,寒虹疾閃。
  只見老者右臂離肩斷落,血湧如注。
  群匪不禁大駭,悶聲暴喝,搶身掄刃撲攻。
  長身怪人冷笑道:「找死!」
  翻身飛動,破空狂嘯,幻出一片劍影。
  只聽慘嗥騰起,匪徒倒下了五六人,斷肢折腿,鮮血飛濺。
  群匪不禁懾住倒退出丈外,卻又不遁去,目中露出驚悸憤怒之色。
  長身怪人桀桀笑道:「還有不怕死的儘管伸手索還血債。」
  那花白長鬚老者斷去一臂,已縱出圈外,面如金紙,將斷臂創口敷藥止住流血,滿懷怨毒,右臂取出一物一擲地反激起一道旗花,距地十餘丈爆發五色煙彩,眩目絢爛。
  閣樓外四面草中數十條身形齊齊冒出,緩緩向長身怪人身前圍攏。
  混元爪侯迪道:「此人劍招委實毒辣,小弟瞧了甚久,竟無法察出此人武功來歷。」
  雷玉鳴道:「愚兄只覺他劍招中邪氣甚重,詭奇奧幻,功力甚深。」
  突聞那長身怪人蟻音傳聲道:「在下來此相救兩位,但非無因而來。」
  侯迪亦蟻語傳聲答道:「我等與閣下素昧平生,老朽亦決不受人之恩,閣下請回吧,我等在此平安無事,閣下身陷危境,趕緊逃生去吧。」
  長身怪人道:「烏合之眾,豈堪一擊,他們如不妄動還好,否則俱成劍底遊魂。」
  雷玉鳴暗道:「好大的口氣!」
  他心憂愛女情勢可虞,低頭察視了雷翠瑛一眼,只見其女緊閉雙眸,面色蒼白,呼吸急促,不禁暗歎了一口氣。
  但聞長身怪人傳聲道:「在下向不伸手招惹是非,但伸手必有因而發,風聞雷老師取得神木令,又竊取鐵掌追魂屠三山驪龍谷藏圖,在下意欲救出兩位換取神木令藏珍圖。」
  侯迪道:「眼見猶恐有假,耳聞豈可當真。」
  長身怪人道:「只要二位應屬,在下當保得二位絲毫無損。」
  雷玉鳴道:「老朽如有神木令,閣下亦要遵從。」
  長身怪人道:「神木令只能約束七大門派,草莽之人並不受它約束。」
  侯迪冷笑道:「那麼閣下要神木令何用?」
  長身怪人道:「在下自有用處,令嬡被奇毒所傷,可用神木令滾遍週身穴道,定可復原。」
  雷玉鳴不禁一怔道:「神木令竟有此妙用?」
  長身怪人道:「正是!」
  雷玉鳴道:「可惜老朽身旁並無神木令藏珍圖。」
  長身怪人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雷老師將神木令藏珍圖匿在秘處,何不告知在下,在下取得後必有以相報。」
  雷玉鳴侯迪互望了一眼,知不可理喻,默然不答。
  無極幫群匪漸漸逼近,長身怪人屹立在寒風中,藍衫飄飄,視若無睹。
  牆外忽電疾風飄門入七條身影,為首二人面目獰惡,穿著杏黃連白斜條長衫,異常惹目。
  雷玉鳴道:「豐都雙判已至,那長身怪人必然命危。」
  侯迪淡淡一笑道:「雷兄居然為他擔憂。」
  弦外之音責雷玉鳴自顧不暇,何能顧及他人。
  雷玉鳴那有不解之理,道:「不論此人是正是邪,對我等並無惡意。」
  只見長身怪人森冷面色漸轉嚴肅,長劍斜指,顫出一抹飛星。
  豐都雙判田敦明田敦義距長身怪人十丈開外猛然定住,察覺部下多人傷亡,不禁面上同泛布一重殺氣,目中逼射懾人寒芒。
  雙判身後緊隨著白衣老者,神態冷肅,令人心頭生出寒意。
  田敦明陰惻惻笑道:「還不與我拿下!」
  匪徒聞命紛紛撲上,並發出如雨暗器。
  雙判身後忽閃出一雙白衣老者,其中一人道:「雷玉鳴老賊藏在閣樓上,容屬下兩人將其擒來。」
  田敦義道:「雷玉鳴侯迪並非易與之輩,你們要多小心。」
  兩白衣老者身形躍起,施展燕子三抄水輕功,身法迅快如電,幾個起落,便到了樓底下,背一振,潛龍升天拔起,翻身穿入閣內。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落實在樓面上。
  後面一老者突暗運左掌,疾逾電光石火接在身前白衣老者後心命門穴上。
  那白衣老者面色慘變,只吐出一聲:「你……」
  便自橫屍在地。
  雷王鳴侯迪見兩白衣人掠入樓來,知難免凶博,見狀不禁大感意外。
  這老者忙道:「雷老英雄,在下乃趙春城。」
  手遞三顆黃色丹藥,道:「速與令嬡服下可解奇毒,侯老英雄出掌與趙某為敵。」
  雷玉鳴不禁大喜過望,接與丹藥,躍落在雷翠瑛身旁餵服而下。
  侯迪一掌「白猿探窠」疾如電奔向趙春城抓去,存心領較趙春城武功。
  趙春城身法詭奧,足踏七星迷蹤步法幻影虛飄疾閃在侯迪身後,冷笑道:「老賊心狠手辣焉能饒你。」
  雙掌捕風捉影向侯迪接去。
  侯迪心中一驚道:「好快的身法。」
  展開獨步,武林的奇學混元爪法,抓、切、攫、拿、攻向部位,都是意想不到之處。
  趙春城掌影飄飄,攻守自如,打得難分難解。
  那樓下長身藍衫怪人劍招辣毒,芒雨電奔,劍出之處無不帶傷而退。
  田敦明厲喝道:「住手!」
  群匪聞命疾飄開去。
  長身怪人只覺眼前一花,田敦明已落在身前。
  田敦明陰惻惻一笑道:「尊駕是何來歷,無故傷我屬下意欲何為?」
  長身藍衫怪人雙目一瞪道:「你是田敦明麼?」
  田敦明臉寒如水道:「既知我名,還不束手待擒。」
  長身怪人道:「狂言無益,贏得在下手中長劍再說不遲。」
  田敦明冷冷一笑道:「那麼尊駕出劍吧,田某向不先行出手,出手必死。」
  長劍怪人突然喉中發出一聲悸人長嘯,劍化「九天雷霆」,青虹貫刺田敦明心坎死穴而去。
  劍未至,寒氣已自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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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飄逸少年
 
  長身藍衫怪人一劍「九天雷霆」向田敦明剌去,這一招驚濤駭浪,石破天驚,劍帶厲嘯,迅如雷奔。
  田敦明不料此人劍勢如此奇詭迅快,身形閃得緩了一緩,一綹長髮被劍芒削落,不禁大怒,撤出成名兵刃奪魂筆,欺身快攻,只見漫空筆影,寒飆飄飛,壓封藍衫怪人凌厲的劍勢。
  不到片刻,田敦明的筆勢將長身藍衫怪人凌厲玄詭的劍招壓制住,卻仍佔不到半點優勢,顯然兩人功力悉敵,並無軒輊。
  田敦義圓睜著怪眼,一瞬不瞬逼視在藍衫人臉上心中震駭異常,委實猜不出武林中還有此人武功可與他們豐都雙判並相抗衡。
  忽地,一匪徒詫道:「怎的僅他一人與雷老賊侯老賊對敵,以一敵二,穩落敗著……」
  另一匪徒忙道:「不好,其餘三人均慘遭兩老賊毒手了,咱們上!」
  田敦義聞言也察覺閣樓上情勢不利於他們,揮手示意徒眾趕援閣樓而去,自己抖腕振出獨門兵刃奪魂幡,搶步襲向藍衫人後胸。
  藍衫人振吭發出一聲刺耳厲嘯,劍勢突變,寒芒電奔攻向豐都雙判,只見三重光影挾著三條人影,騰挪如飛,捨死亡拚……
  閣樓上嚴曉星與混元爪侯迪佯裝拚博,雷翠瑛此刻已甦醒過來,只是氣力未復,渾身怠軟。
  雷玉鳴欣喜不已道:「瑛兒,你感覺如何?」
  話聲甫落,只聽嚴曉星道:「老英雄速拒來敵,雷姑娘快調息行功,氣運周天當可無恙!」
  一雙匪徒正撲入閣樓,雷玉鳴大喝道:「鼠輩欺人太甚,莫怨老夫出手辣毒無情了!」
  右掌平椎而出。
  只聽一名匪徒張嘴慘嗥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心脈已震斷,仰面橫屍到地。
  另一匪徒不由呆得一呆,接著又是一雙匪人掠入閣樓上,厲喝道:「暗青子餵他!」
  三手齊揚,十數點暗器如飛打出,堪近雷玉鳴身前,十數點暗器相撞,爆散出淡藍色毒煙。
  降魔八掌雷玉鳴因其愛女前車之鑒,已閉住呼吸,揮掌劈出潮湧罡風,將暗器毒湮震散。
  三匪雖然乃無極幫中武功佼佼不群之輩,展開獨門武學與雷玉鳴纏鬥在一處?
  嚴曉星一面揮掌拒攻,一面暗中傳聲侯迪道:「侯老英雄速出掌攻向在下後胸,在下佯裝重傷以便取信雙判,如此老英雄可助雷老英雄一臂之力,亦可戒備尚有匪人攻上。」說著故意微露破綻。
  侯迪暗道:「此人真個機智無匹。」身形疾挪,右掌疾如電光石火打向嚴曉星後胸。
  嚴曉星鼻中發出一聲悶嗥,身形震飛了出去,跌在雷翠瑛身前不遠處,嘴角尚溢出絲絲殷紅鮮血,做作得極像。
  雷翠瑛聽得轟然大響,星眸微啟,但見嚴曉星暈死在身前不遠,她從其父口中得知此人實系趙春城喬裝無極幫匪趕來,閣樓相救於自己,芳心大感憂念,突聽嚴曉星蟻語傳聲道:
  「在下無恙,倘非如此無法釋雙判胸中之疑,姑娘請專心調息恢復功力。」
  姑娘聞言芳心大慰,遂緊閉雙眸氣運周天。
  嚴曉星睜開一線眼簾,但見侯迪右手五指疾伸如電,指爪如的根根抓入一匪胸脯,喀嚓聲響,胸骨盡裂,發出淒癘慘嗥,鮮血泉湧從口中噴出,橫死非命。
  雷玉鳴亦一掌將另一匪徒震跌出去,無巧不巧摔至在嚴曉星一處,嚴曉星忙低聲道:
  「快裝死!」
  那匪徒聞言心神一凜,立即忍住傷痛一動不動。
  這時藍衫怪人似敵不住豐都雙判凌厲攻勢,發出一聲刺耳銳嘯,身形穿空騰起,去勢迅疾如電,眨眼無蹤。
  豐都雙判也不追趕,轉身向閣樓上撲去。
  雷翠瑛毒傷全愈,氣力已復,躍身立起。
  混元爪侯迪忙道:「快走。」
  雷翠瑛不忍棄嚴曉星而去,面現遲疑之色。
  降魔八掌雷玉鳴伸手一把扣住了雷翠瑛腕脈穴道,身形一提,帶著穿出窗外,侯迪魚貫隨出。
  雙判接蹤落在樓內,四道森冷的眼神巡視了閣樓一瞥,目睹屬下死亡狼藉,獰笑了兩聲,田敦明冷笑道:「決追!」
  田敦義道:「反正其子仍在你我手中,還怕他不自投羅網。」
  田敦明道:「夜長夢多,不可任他們逃出手外,走!」
  雙判追出樓外。
  那樓上重傷匪徒竟被嚴曉星暗中點了睡穴,見雙判已去,便暗暗為他們解了穴道。
  躺在嚴曉星身旁匪徒如在夢中,睜目醒來,向嚴曉星問道:「雷老賊咧?」
  嚴曉星沙啞出聲道:「走啦!」
  「二位香主咧?」
  「追蹤而去!」
  「你傷勢如何?」
  嚴曉星答道:「傷在內腑,三兩日內恐無法行動自如,你先走吧!」
  匪徒見嚴曉星吐音微弱沙啞,信以為真,苦笑一聲道:「在下亦傷得不輕,怎能棄你而去。」
  嚴曉星搖首黯然一笑道:「我盡可自保,在附近擇一隱秘之處養傷,你快走吧!」
  匪徒遲疑了一下,掙扎立起,道聲珍重蹣跚離去。
  嚴曉星待那匪徒走出宅外後,迅快恢復了趙春城形像,正待離去,忽見一條人影疾若閃電掠入樓內。
  來人正是那長身藍衫怪人去而復轉,兩道森冷的眼神逼視了嚴曉星一眼,陰惻惻笑道:
  「雷玉鳴何在?」
  嚴曉星道:「尊駕問得太沒來由,雷玉鳴於在下何干?」
  怪人聞言眉目之間頓時泛起一抹森厲殺機,沉聲道:「那以你為何來此!」
  嚴曉星面色一寒,冷笑道:「尊駕又為何來此?」
  怪人頓時為之氣結,面色發青,大喝道:「你在找死!」呼的一掌直推而去。
  嚴曉星鼻中冷哼出聲,右掌一弧,一式「橫雲閉月」迎出,便接怪人一掌。
  啪的一聲巨響,雙掌接實,兩人沉樁不動,卻上身撼動不止,震得梁木飛落塵灰如雨。
  怪人用駭異的目光望了嚴曉星一眼,冷笑道:「難怪你如此賣狂,居然能接下我一掌。」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在下與尊駕無怨無仇,徒然結怨則甚,驪龍谷藏珍圖一份由豐都雙判收藏,尚有一份尚不明由何人竊去,草率恃強於事無補。」
  怪人目光閃爍詫道:「另一份不是為雷玉鳴老兒得手麼?」
  嚴曉星道:「尊駕還是耳聞抑或親眼目睹?」
  怪人遲疑了一下道:「如此說來,雷玉鳴真的為流言中傷了。」
  嚴曉星點點頭道:「正是,尊駕必欲取得那藏珍圖,勢必經歷甚多周折不可,依在下之見,不如長線放遠鳶,容豐都雙判尋得的真正得主才下手不遲!」
  藍衫怪人望了嚴曉星一眼,道:「我原也打了這主意,不過有一點疑慮,須知夜長夢多,打鐵趁熱,倘讓豐都雙判覓獲那幅藏珍圖,再來奪取反成眾矢之的了。」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目前尊駕有此把握迫使豐都雙判就範獻出藏珍圖麼?」
  藍衫怪人似有自信,瞅了嚴曉星一眼道:「閣下如不從中作梗,諒不難取得。」
  嚴曉星不禁放聲大笑道:「尊駕太抬舉在下了,武林中高出在下能為者不勝枚舉,在下無意於藏珍圖,但目前尊駕無法迫使豐都雙判就範。」
  藍衫怪人冷笑道:「閱下太看重豐都雙判了。」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尊駕有所不知,豐都雙判身後尚另有主者,尊駕武功雖高,猶難勝過豐都雙判,何況那不知名頭武功曠絕的凶邪巨擘。」
  「甚麼!」藍衫怪人不禁一怔,道:「雙判身後還有主者,閣下必有耳聞,可否見告!」
  語氣異常溫和,他與嚴曉星對手一擊後,已起了惺惺相惜之念,竟不計較嚴曉星譏刺之言。
  嚴曉星答道:「在下尚難確知其人是誰,此人所籠絡門下者均是身手甚高,極一時之選之武林高手,自稱無極幫主,總壇所在仍是一個謎。」
  藍衫怪人聞言微笑道:「我名廖獨,閣下面目與我雖一樣可憎,但閣下言語神態卻有一種罕有的親切吸引之感,此乃我平生未曾有之感覺,你我竟是一見投緣,不論閣下言語真假,倒是一個可交的朋友,不知是否可以攀交?」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尊駕不要後悔就是!」
  廖獨道:「區區言出,如此絕不後悔。」
  嚴曉星略一沉吟,微笑道:「既然不後悔,那麼你我一同趕往相救雷少俠雷俊峰。」
  正說之間,樓外疾如飛鳥般掠入兩條身影,來人正是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
  呂鄯道:「老弟,豐都雙判殘餘黨徒將雷俊峰挾持逃往沙河九首蛇羅秉浩處,我等投鼠忌器,祝老兒他們已尾躡追蹤而去。」說時目光打量了廖獨兩眼。
  廖獨道:「兩位諒是偷天二鼠。」
  呂鄯道:「不錯,如呂某記憶不錯,尊駕定是當年以神鷹七式馳名遼西廖獨兄台麼?」
  廖獨抱拳拱了一拱道:「不敢,廖某與這位一見投緣,料不到與兩位亦是好朋友!」
  呂鄯哈哈大笑道:「我等亦是如此,這位老弟暫名趙春城,廖兄不妨叫他趙老弟就是。」
  廖獨聞言不禁一怔,旋即恍然悟出其中必有難言隱衷,遂即笑笑道:「我交的是這位朋友,不管他姓什麼都是一樣。」
  嚴曉星聞言心中大為感動,暗道:「草莽中自有至性之人。」
  姜大年道:「雷老兒何在?」
  嚴曉星道:「在下前途已命人暗中攔住雷老英雄不可恃強行事,暫時隱秘本來面目,此刻雷老英雄父女與侯迪必在另處守候訊息。」
  姜大年道:「好,我等速趕往沙河救出雷俊峰。」取出面具,二鼠分別戴上。
  嚴曉星率先掠出身樓,偷天二鼠與廖獨魚貫隨出,疾逾流星般向沙河鎮而去。
  偷天二鼠走南闖北,敢說識途老馬,呂鄯加緊身法,超越嚴曉星往一處僻徑擇行,投向一片林中。
  寒風狂勁,彤雲密佈,廖獨皺眉望了蒼穹一眼,似自言自語道:「該降雪啦!」
  奔行才僅半里,果然天空飄落鵝毛般雪片,宛如銀龍飛舞,繞過一道山嘴,前途隱隱可見一重朱紅飛簷。
  姜大年道:「前面是齊天廟,居高臨下,九首蛇羅秉浩所居堡寨可一覽無遺。」
  齊天廟外松柏蒼翠,紅牆綠瓦,廟貌瑰麗,建造在一座高崖上,崖左下瞰,只見屋宇櫛比鱗次,街巷井然有序,人行如蟻。
  嚴曉星道:「此廟扼守要道,可說是羅秉浩堡寨咽喉。」
  廖獨詫道:「此處無人守護,羅老賊委實粗心大意。」
  呂鄯笑道:「誰說無人守護,廖兄請瞧!」用手一指。
  廖獨順著呂鄯手指望去,只見廟牆一角放攫出一株奇形怪松,鐵皮蒼鱗,糾柯結枝,龍耄鳳舞,一雙神駿白鷹屹立在松枝中一瞬不瞬望著來人。
  顯然那是兩隻珍禽,毛片雪白,無一根雜毛,鐵喙鋼爪,目中閃閃發光,廖獨不禁出聲讚道:「這一對神鷹,廖某生平罕睹,豢養的必不是泛常之奇人異士。」
  突聞廟內傳出一聲陰冷的笑聲道:「尊駕眼力不錯,兩頭神鷹乃天竺異種珍禽,千百年難遇之物,如非老朽力主慎重早斃在一雙神鷹利爪之下。」
  說時廟門內面走出一個白髮銀鬚,面如重棗,葛袍紫絛老者,霜眉根根如蝟,雙目開闔之間精芒電射,手持一根非鐵非木摩莎成黃褐色懷杖,一臉傲慢之色。
  嚴曉星低聲冷笑道:「未必見得,大不了還是兩隻畜生!」
  老者聞言霜眉一剔,目泛殺機。
  兩頭白鷹似通人語,怪鳴了一聲,雙翅猛張作勢欲待下撲。
  突聞廟內一聲嬌叱道:「休得妄動!」
  廟內人影紛紛,閃出五人,其中一人是一明艷少女,發扎紫絹,身著碎花襖褲,嚴曉星差點叫出聲來。
  那少女正是許飛瓊,三年不見,更出落得明眸皓鹵,俏麗如仙。
  另四人均是四旬以上年歲,太陽穴高高隆起,英悍鷙猛,一望而知均是身負內家絕學之豪雄。
  老者冷笑道:「老朽如非聞知你等非豐都雙判黨羽,早在鷹爪下喪生,並非老朽小看你等,武林中能與這兩隻神鷹抗衡的難有幾人。」
  姜大年道:「閣下能否見來歷相告。」
  老者冷冷答道:「老朽姓名不說也罷,諒你等也是為了酆都雙判藏圖而來?」
  廖獨冷笑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等視藏圖如糞土,但我等來意不妨明言相告,實為了相救降魔八掌雷玉鳴愛子雷俊峰才趕來此處!」
  立在許飛瓊身旁一個黑衣瘦長漢子突跨出一步,陰森森冷笑,目注廖獨大喝道:「尊駕罵誰小人?」
  老者面色鐵沉,目泛森厲殺機。
  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天色灰暗,大雪紛飛,寒風砭骨,更加重了陰沉氣氛,令人心頭如壓一塊大石,直喘不過氣來似地。
  偷天二鼠暗暗責罵廖獨狂傲自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嚴曉星忖道:「這些人均非善類,瓊妹妹為何與他們搞在一起。」
  廖獨冷笑道:「就罵你也未嘗不可!」
  瘦長漢子大怒,右掌平胸呼的推出,力沉積猛,疾如閃電。
  廖獨身子一側,讓開來掌,右臂虛彎,五指迅如奔電向瘦長漢子肋間抓去。
  呂鄯暗向嚴曉星低笑道:「廖獨之展出壓箱底獨門武功神鷹七式中「鷹爪追魂」!」
  瘦長漢子神色一凜,挫身橫挪,雙掌翻天臂向廖獨前胸。
  廖獨狂笑一聲道:「好俊的武功,難怪這麼狠!」神鷹七式滔滔不絕展了開來,只見漫空掌影,勢如雷奔閃電,罡風狂溢。
  瘦長漢子知遇上棘手強敵,絲毫不敢疏忽,狂傲之氣立軟,先守不攻,出招沉穩狠辣,一有破綻,立即趁虛而入。
  嚴曉星暗中皺了皺眉頭,施展師門心法傳聲道:「瓊妹妹,你還記得小兄麼?」
  許飛瓊正在聚精會神觀戰,忽聽嚴曉星語聲如蟻傳來,先是一呆,猛然省悟,笑靨微綻,一雙剪水雙眸不禁巡視四外,欲找出嚴曉星藏身之處。
  突問嚴曉星又傳聲道:「瓊妹且慢找我,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對方俱是我忘年之交,望速勸阻,以免橫生枝節。」
  許飛瓊忙一躍落在老者身側,附耳低聲道:「恩師,對方與我等無怨無仇,何必橫生枝節,取得藏珍圖要緊。」
  老者點了點頭,正欲喝阻瘦長漢子撤招,廖獨五爪如電已攫向瘦長漢子左肩。
  只聽裂帛聲響,瘦長漢子左肩撕裂一條尺許口子,皮破肉綻,鮮血外溢。
  老者霜眉一剔,右掌虛拂,一股罡風向廖獨撞去。
  嚴曉星雙掌疾翻迎去。
  只聽轟的一聲,潛罡猛接,兩人身形均撼搖不止。
  嚴曉星道:「閣下定要無故結怨不可?」
  老者目注了嚴曉星一眼,道:「尊駕能接下老朽一掌,足見功力非常,這點過節暫且批過,你我雙方同去廟內一敘如何?」
  廖獨見老者自下台階,不禁微微一怔,隨即出聲道:「好!」目光望了偷天二鼠及嚴曉星一眼,率先跨步進入廟內。
  那老者竟謙讓為禮,將手一引,向嚴曉星偷天二鼠道:「請!」
  嚴曉星及偷天二鼠頷首微笑,昂首隨著廖獨邁入,只見大殿前廣坪上三株虯柯奇松下,擺著一塊低矮石桌,諒系作為遊客歇息時弈棋飲菜用,四條石凳圍列,石桌上已放置有五盅烘烘酒菜,尚有一小童在旁生著一堆熊熊烈火,以木作架交叉其上,懸著一隻銅壺,酒正沸騰,熱香四溢。
  嚴曉星暗道:「武林中人多有怪癖,竟然在此冰天雪地,寒風四湧下飲酒,真是怪事。」
  老者哈哈一笑道:「諸位請坐小飲一盅如何!」
  廖獨四人也不謙讓,各自就座。
  小童取下架上酒壺,在每人酒碗中滿滿斟了一碗酒。
  許飛瓊一人不參與飲酒,獨自立在不遠處,晶澈眼神不時巡向四外,欲找出嚴曉星潛身之處,眉梢眼角隱隱可察見一絲憂慮之色。
  老者目光望了許飛瓊一眼,道:「瓊兒,你也過來坐下飲兩盅熱酒吃點東西,崖上崖下均埋有伏樁,匪徒一舉一動無所遁形,你憂急什麼?」
  許飛瓊盈盈一笑道:「徒兒不餓!」
  嚴曉星知許飛瓊心意,忙用傳聲道:「瓊姑娘最好暫不用尋找在下,免啟令師疑竇,在下乃易容換裝,與廖獨坐在一處權作令師座上客。」
  許飛瓊聞言不禁一呆,目光望去,只見與廖獨坐在一凳的是一年逾三旬開外英悍的漢子,如非嚴曉星說破,極難找出一絲破綻。
  經一話說破,許飛瓊多年埋藏在心底的憂鬱心情至此稍釋。
  只見那老者敬飲了一杯酒後,道:「老朽極少在江湖露面,但諸位久在武林,或有耳聞葛天君其人。」
  姜大年不禁失聲驚道:「原來是中條葛天君,在下失敬,倘在下記憶不錯,天君是否名諱元良?」
  「不錯!」老者點點頭道:「老朽名喚元良,諸位請勿心疑老朽覬覦驪龍谷藏珍,而是受知友之托重出江湖查明一宗疑案。」
  廖獨道:「什麼疑案可否見告?」
  葛天君搖首答道:「現暫難見告,但老朽必須先查明驪龍谷藏珍系由何人埋藏,此人因何埋藏在驪龍谷,以後再抽絲剝繭,不難水落石出。」說著話聲略略一頓,微笑道:「九首蛇羅秉浩居處無疑是雙判所設主要分壇,佈伏嚴密,不啻天羅地網,機關消息極其厲害外,尚豢養數十隻藏獒,獒系異種,體形瘦長如獅,力能爪裝虎豹,潛入偷襲恐不能全身而退,只有明闖一策可行。」
  廖獨淡淡一笑道:「倘或羅秉浩堅壁為壘,緊守不出,我豈能奈何他。」
  葛天君冷笑道:「羅秉浩稍時必派人前來邀老朽等進入他的堡寨。」
  嚴曉星道:「何以確知羅秉浩必派人前來?」
  葛元良道:「尊駕何妨進入大殿瞧瞧。」
  嚴曉星暗暗納悶不知葛元良何指,鼻中微哼一聲,騰身如燕,去如閃電,落在大殿門首。
  葛元良不禁暗中一凜,讚道:「好俊的輕功。」
  嚴曉星倏地旋面,身如脫弦之弩般返回座上,道:「殿中積屍十數具是何來歷?」
  葛天君冷冷答道:「豐都雙判門下高手,乃守護齊天廟伏樁,非是老朽心辣手黑,而是他們均非善類,是以先下手為強,須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偷天二鼠久聞葛天君面冷手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斬盡殺絕,不留餘地。
  當下呂鄯道:「如此雙判豈肯干休?」
  葛天君道:「老朽就是要雙判不肯干休,此處伏樁每隔一個時辰必傳訊堡寨,雙判及羅秉浩
  見久久不得訊息,必知有異,定遣人前來索償這筆血債,那時老朽以言語相瀲……」說此忽把話頓住。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是以天君須借重我等,以索取雷少俠為因進入羅秉浩堡寨,不然天君將貽口實。」
  葛元良面色微變,炯炯目光朝嚴曉星望了一眼,道:「尊駕料事如神,老朽也不瞞你,合則兩利,但分則俱敗,不過你我雙方進入羅賊所居之後應各行其是。」
  嚴曉星道:「這是天君條件麼?」
  葛元良道:「此無損於尊駕等,有何不可。」
  呂鄯道:「我等並非受人利用之輩。」
  葛元良勃然作色,怒道:「諸位如不應允,恐無法救出雷玉鳴之子。」
  嚴曉星笑道:「天君既出此大言,我等無可憂矣,在下斗膽作主應允天君條件,但天君須救出雷少俠。」
  葛元良不料被嚴曉星把話扣住,不禁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竟答不上話來。
  驀地,廟外隨風傳來兩聲梟鳴。
  葛元良目光一抬,朗聲道:「是那位好朋友駕臨,請來飲一杯熱酒何妨!」
  只聽一聲陰惻惻冷笑未絕,廟外已邁入一濃眉虎目,神態狂傲的黑袍中年人,疾行如風,抱拳冷冷一笑道:「在下漆威,奉敝上羅秉浩之命前來察視……」
  葛元良用手一擺道:「老朽知道齊天廟是貴上的基業,因此廟地勢險要,扼堡寨咽喉,防範甚嚴,派遣在此人手都是武功甚高,每隔一個時辰必有傳訊堡寨,今日竟覺得有異麼?」
  漆威面色微變,道:「尊駕如此清楚,敝堡弟兄定為尊駕制住。」
  葛元良沉聲道:「不錯,貴堡弟子均在殿內,不妨入內瞧瞧。」
  漆威施展燕子三抄水身法,幾個起落掠至大殿內,抬目望去,只見滿殿積屍,斷壁裂胸,血污滿殿,死狀厥慘,不禁脊骨上冒出一縷奇寒,面色大變,疾掠回轉,冷笑一聲道:
  「敝堡與尊駕等何怨何仇,下手如此狠毒!」
  葛元良冷冷答道:「老朽為了相救雷俊峰而來,只要放出雷俊峰,老朽絕不為仇。」
  漆威不禁一怔道:「敝寨並無雷俊峰其人!」
  只聽廟外傳來一聲悶嗥,接看響起一聲陰寒澈骨笑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老怪物,明人不說假話,你哪裡是為了相救雷俊峰而來,分明覬覦那幅藏珍圖,也好,明日午刻請諸位一同駕臨城堡。」
  葛元良身形霍地立起,大喝道:「是田老二麼?何不現身出見?」
  田敦義陰陰答道:「我田老二不與你班荊道故,何必敘話家常,你等已成籠中之鳥,插翅難飛,明日再見,請多加珍重。」
  葛元良鬚髮怒張,厲聲道:「誰敢攔阻老朽,別怨老朽心辣手黑!」
  只聽田敦義發出一聲桀桀刺耳長笑,隨風遠曳漸杳。
  漆威忽一鶴沖天拔起,足尖一沾樹枝,穿空斜飛如電落在廟外。
  葛元良大喝道:「你走得了麼?」一掌虛空劈出。
  嘩啦啦一聲大響,如潮掌力震塌廟牆一角,只見漆威身形疾閃而逝。
  嚴曉星道:「天君且請息怒,貴屬手下必為雙判所傷,如在下所料不差,還有擄去之人。」
  許飛瓊立道:「容徒兒查明。」身形疾若驚鴻般掠出廟外,須臾急急掠回,道:「豐都雙判手辣心黑,用內家掌法震斃五人心脈,擄走二人,其餘均被點住昏穴。」
  葛元良面色鐵青,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內心激動如滾湯沸水,目中射出兩道火熾怒光。
  廖獨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何必爭在片刻,你殺他手下,豐都雙判豈能忍讓,天君若窮追不捨,正好墮他誘敵之計。」
  嚴曉星接道:「須知會無好會,宴無好宴,若不思萬全之策,恐明日進入賊巢後脫身無望,豐都雙判並非首腦。」
  「還有誰?」葛元良道:「此話老朽不信。」
  忽聽一聲哈哈大笑道:「一點不假,豐都雙判身後還有其他人。」
  只見廟外疾如飛鳥掠來十數條人影,見為首來人,卻是冷面秀士。
  嚴曉星忽覺呂鄯暗暗一撞他的身軀,但見緊隨冷面秀士之後正是百足天蜈皇甫炎,其餘均不相識,但一望而知身負絕學武林高手。
  葛元良道:「原來是龐老師,豐都雙判身後還有誰?」
  冷面秀士微笑道:「說來話長,與會之期尚在明日午刻,你我可作竟夜之談,在下先為天君引見江湖道上朋友。」接著一一為葛元良引見。
  隨行冷面秀士之人除了百足天蜈皇甫炎外,系關中劇盜飛天虎尤盛,追風拐姚東昌,子母神鏢程道平,均是冷面秀士門下。
  葛元良道:「龐老師怎知明日之會?」
  冷面秀士答道:「在下來時曾遇上豐都雙判,肋下各挾看一人,不待在下出言,田老大竟自冷笑道:「龐老師莫非也為了藏珍圖而來?」
  在下答道:「與其說是藏珍圖,毋寧說是為了魯陽戈。」
  田老大陰陰一笑道:「好,明日午牌時分,請駕臨劣徒羅秉浩宅內,必讓閣下親眼目睹那幅藏珍圖。」
  在下道:「現在不行麼?」
  田老大哈哈大笑道:「此事已震驚武林,黑白兩道聞風紛紛趕來,粥少僧多,未必能盡如人意,田老大已把風聲傳開,意欲將圖明日在劣徒宅中當眾展閱,誰能參悟圖中奧秘,就將圖贈與其人。」
  在下亦大笑道:「圖有兩幅,必須雙圖疊合,在燭光下映照,不然無法參透奧秘,明日之會必然有詐。」
  田老大道:「武林群雄都能像龐老師如此明禮之人能有幾個,但群雄中不會先將此圖攫有,再設法追蹤另圖下落。」說看抱拳微笑道:「田老大尚有事待辦,恕不奉陪。」
  說著手一指肋下所擒之人,接道:「此乃葛元良老兒門下,葛老兒現在山上齊天廟內,山下田老大已佈了惡毒奇門陣式,不到明日午時,請別妄動。」言畢雙雙如飛奔去。
  冷面秀士話了目注石桌上酒餚,微微一笑道:「天寒地凍,怎麼在空曠處飲酒談心,何不移至殿內也好暢敘。」
  葛元良道:「殿內積屍多具,血腥刺鼻,在內飲酒未免大煞風景。」
  冷面秀士一愕,搖首微歎道:「你葛老兒未免出手太辣毒一點了,明日午刻進了他的堡寨,恐不易善了。」
  葛元良雙目一翻,冷笑道:「你我若易身而處,出手更比老朽辣毒。」
  冷面秀士笑笑道:「事過境遷,不要談了。」說著望了嚴曉星等人一眼,只見均非武林知名人物,不禁面泛不屑之色,向葛元良道:「請借過一步敘話!」
  嚴曉星鼻中微哼一聲,起身離座,飄然走開向許飛瓊身旁走了過去,道:「姑娘,請領在下察視被制姑娘同門,延捱過久,雙判手法異常辣毒,恐血行阻滯,日後將落得個殘廢。」
  許飛瓊面色肅然,微含螓首道:「閣下請隨我來。」
  一前一後,飄然向廟外走去。
  大雪紛飛,寒風怒吼,景物一片蕭瑟迷離。
  兩人默不作聲,將被制諸人一一拍開穴道囑他們調息行功,以免血行阻滯。嚴曉星獨自一人立在懸崖之上,目凝遠處連綿屋宇,只覺心中悵觸無名,前塵往事不禁紛至杳來。
  耳旁忽響起許飛瓊嬌脆語聲道:「是嚴公子麼,為何避我如遺?」
  嚴曉星旋面望去,只見許飛瓊笑靨如花,晶澈明亮雙眸凝注著自己,不禁微微一震,答道:「三年來愚兄無時不刻都在想念瓊妹,藝成後曾去大名賢妹姑母家,不知賢妹何往,心內怏怏如失久之。」
  許飛瓊聞聽嚴曉星之言,心中一甜,靨泛紅霞答道:「小妹承無名老前輩引薦,投住家師處,家師雖然剛愎自負,嫉惡如仇,但人極方正,恐風聲走漏故連姑母均不為她知。」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遂低聲敘談別後經過。
  許飛瓊聞知嚴曉星在她姑母家中險遭不測,不禁失聲驚道:「此乃何人所為,有誰知你必來小妹姑母家中。」
  嚴曉星道:「瓊妹想想看,有誰知道?」
  許飛瓊略一沉吟道:「除了伏建龍別無人意圖害你。」
  嚴曉星詫道:「瓊妹為何斷言是伏老爺子?」
  許飛瓊嬌羞歎道:「小妹與你情如兄妹,除了無名老前輩及我爺爺姑母外,僅伏老爺子知情。」
  嚴曉星皺眉沉吟不語,他知茲事體大,稍一錯失即謬之千里。
  忽聽一聲陰惻惻冷笑道:「瓊師妹,你與此人是否故舊?」
  嚴曉星轉面望去,只見面目森冷青袍少年,年約廿五六,肩披長劍,五官雖然均勻,卻英悍逼人。
  許飛瓊面色一沉,如罩嚴霜,怒道:「小妹與他說話,與丘師兄何干,你少在小妹面前惹厭。」
  青袍少年見許飛瓊動怒,竟堆上一臉笑容,道:「江湖險詐,愚兄是關心師妹。」
  許飛瓊淡淡一笑道:「盛情心感,這位趙老師並非歹人,師兄請回吧!」
  青袍少年望了嚴曉星一眼,道:「如此愚兄放心了!」
  說著轉身飄然走去,他那目光中蘊含無比的怨毒。
  許飛瓊凝視了嚴曉星一眼,道:「公子出道來後,便到處留情,日後何以處之。」語聲中微含幽怨。
  嚴曉星凝視遠處雪飛蒼茫,輕歎一聲道:「瓊妹大可放心,不論如何,我總不負瓊妹就是。」
  許飛瓊聞言芳心大慰,嗔道:「回去吧,逗留過久,恐蜚短流長。」
  嚴曉星跨入齊天廟,只見偷天二鼠與廖獨立在殿外廊下,廖獨面現不豫之色,忙一提真氣,疾如飛鳥射落在殿廊上。
  呂鄯附著嚴曉星耳旁低聲道:「老弟,舊情復熾,難捨難分……」
  嚴曉星怒道:「別胡說!」
  只聽廖獨冷笑道:「龐雨生又非三頭六臂,萬人景仰的武林名宿,葛老兒真有目如盲。」
  殿內響起冷面秀士龐雨生冷笑聲,數條身影紛飛射出落定,冷面秀士向廖獨厲聲問道:
  「你在罵誰?」
  廖獨雙目一瞪,沉聲道:「就罵你龐雨生又待如何?」
  冷面秀士殺機猛泛,忽又微微一笑道:「過了明日,龐某倘不將你碎骨揚灰,誓不為人。」
  廖獨冷笑道:「廖某斷你活不過明日。」
  冷面秀士冷冷一笑道:「龐某說話算話,且過了明日再說。」
  隨即冷峻目光一移,沉注在嚴曉星臉上,道:「令師何在?」
  嚴曉星道:「家師不是與閣下同往龍游麼,怎麼反來問趙某。」
  冷面秀士聞言胸中怒火如沸,喝道:「晚生後輩,怎敢目無尊長?」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家師並未囑咐在下將你冷面秀士當做師門尊長。」
  冷面秀士一再遭受奚落忍無可忍,右掌緩緩提起,蓄運真力,意待一擊將嚴曉星斃命掌下。
  偷天二鼠不禁暗暗大驚,為嚴曉星捏著一把汗。
  嚴曉星面色平靜,右掌護胸,五指虛抱,淡淡一笑道:「龐老師那幾手武功卻嚇不倒我羅剎門下。」
  冷面秀士心內一震,暗道:「莫非這幾年來羅剎谷主參悟絕學,武功精進,不然他門下怎敢如此狂傲。」
  一念至此,不禁首鼠兩端,遲疑躊躇不敢出手。
  這時,葛元良已從許飛瓊口中得知嚴曉星救治他門下多人,他最鍾愛許飛瓊,不由對嚴曉星心存好感,伸手一攔道:「龐老師,大敵當前自相火拚,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話到中途,冷面秀士已自一掌「天風狂濤」推向嚴曉星而去,暗動潮湧,不帶半點風聲。
  嚴曉星比他還怏,身形疾轉如風,右掌「金剪斬梅」,迅如電光石火切向冷面秀土腕脈諸穴。
  冷面秀士大感震凜,右掌飛撤。
  嚴曉星鼻中冷哼一聲,掌化「順水推舟」切向冷面秀士左肋,變式奇快,掌飛玄奧異常。
  冷面秀士料不到對方如此棘手,急切間竟無法拆解,除了硬接硬封外,並無他途,大喝一聲,右掌疾伸迎向來掌而去。
  雙掌交擊兩人各自躍了開去。
  葛元良呵呵大笑,拉著冷面秀士走向殿內道:「今晚雙判必不讓我等安睡,留著點精神應付晚上強敵來襲吧。」
  廖獨一躍上前,道:「老弟你受傷了麼?」
  嚴曉星搖首道:「他還傷不了在下。」
  說時發現許飛瓊眼內滿含焦急之色,不禁微微一笑,兩臂微振,潛龍升天拔起,道:
  「在下探望賊人動靜,去去就來。」            」
  語音未落,人已穿空飛出廟牆外疾杳。
  許飛瓊亦騰身而起,迅如流星電奔進去。
  嚴曉星落在崖沿,目光凝視崖下羅秉浩堡寨,眼簾中幻出一片紫霞山莊情景,滿懷悲愴,不禁泛出身如斷梗飄萍之感,熱滿盈眶,喃喃自語道:「此仇不報,何為人子。」
  他心中升起一股猛烈怒火,意欲闖入堡寨,手刃雙判,方消心頭之恨。
  但豐都雙判是主凶麼,如不是主凶,反予真正兇手警惕,眺望堡寨刁斗森嚴,恐不易得手,心頭怒火漸漸冷了下來,微微歎息一聲,眼前又浮出許飛瓊倩影,回憶在大名數月,日夕與許飛瓊親近,幾近兩小黑猜,不禁低吟道:
  「來時霞邑衣香潤,
  彩線垂鬢。
  捲簾還喜月相親,
  把酒與花相返。
  西去陽關休問,
  未歌先恨。
  玉峰山下水長流,
  流水盡情無盡。」
  忽聞耳旁軟語輕聲道:「星哥,你恨什麼?」
  嚴曉星鼻中嗅得一絲蘭麝幽香襲鼻,知許飛瓊暗暗隨來,旋面笑道:「瓊妹輕功精湛,愚兄絲毫無覺,令人欽佩。」
  許飛瓊嗔道:「你心有旁鶩,自然未曾察覺,你還未答小妹之言。」
  嚴曉星道:「愚兄是在想念瓊妹。」
  許飛瓊靨泛紅霞,嬌羞道:「你在胡說什麼?」
  嚴曉星道:「愚兄是說實話,滿懷厭根,恨無端在大名分手,又恨身在江湖,不由自己。」
  許飛瓊道:「你我相逢難道不歡喜麼?」
  嚴曉星望了許飛瓊一眼,歎息一聲道:「咫尺天涯何喜之有?」
  許飛瓊道:「是否欲小妹朝夕與共?」
  忽聽隨來一聲輕微冷笑道:「好不要臉!」
  嚴曉星面色一變,虛空揚掌疾拍而去,身如閃電射出。
  一方山石啪的一聲齊中分裂,一條身影冒起,哪知嚴曉星電射而至,右掌已按向肩頭,只聽悶嗥一聲,那人墜地斃命。
  許飛瓊亦如身隨形而至,阻攔不及,口中喊了一聲道:「不好!」
  定睛望去,只見死者正是許飛瓊同門師兄面目森冷青袍少年。
  微風颯然,一條龐大如鳥的身影墮地,卻是葛元良,望了死者一眼,怒道:「瓊兒,你師兄因何而死?」
  嚴曉星正欲挺身自承,許飛瓊道:「遭了匪徒陰毒手法,徒兒與這位趙老師救援不及,被匪徒遁往崖下逃去,恩師你瞧師兄的傷痕就知。」
  葛元良凝視死者肩頭,但見一塊掌大焦痕,撕破肩衣,皮肉焦黃糜陷,不禁皺眉道:
  「這是什麼惡毒武功?」
  許飛瓊道:「風聞有一風火頭陀,武功更甚於豐都雙判,恐師兄死於他惡毒火器。」
  葛元良怒形於色,頷首道:「瓊兒說得不錯,明日為師定要會會風火頭陀。」
  說著冷沉目光望了嚴曉星一眼,道:「瓊兒,為師要問你一句話。」說時身形已自飄了開去。
  許飛瓊疾隨躍去。
  嚴曉星暗讚許飛瓊慧心靈思,否則自己不知如何解開這場紛怨,只見許飛瓊與葛元良立在遠處似在爭論甚麼,須臾葛天君忽一鶴沖天飛起,穿空斜飛落入廟內,許飛瓊盈盈含笑走回,道:「恩師說小妹平日冷若冰霜,為何對你獨加青睞,心疑不解。」
  嚴曉星吃了一驚道:「瓊妹向令師說明了愚兄真正來歷麼?」
  許飛瓊搖首嬌笑道:「小妹哪有如此愚蠢,幸虧恩師平日對小妹喜愛聽信,說你是個誠厚君子,人不可貌相,日後即知。」
  嚴曉星道:「瓊妹謬獎,愚兄怎敢當誠厚二字。」
  許飛瓊嗔道:「你還有心情說笑,恩師說晚來雙判匪徒必大舉進襲,小妹憂心如焚……」
  天色漸漸晦暗,嚴曉星忽察覺崖下遠處堡寨中人影紛紛掠出,忙道:「令師所料不錯,匪徒果有來此偷襲之意,你我速回稟知令師戒備。」
  天黑如墨,大雪飛湧,撲面寒風如割,齊天廟一片沉寂,三條身影疾如鬼魅掠入山門內頓住。
  只聽一個陰冷刺耳語聲道:「怎麼絲毫無動靜,俺就不信他們能插翅飛去。」
  忽聞冷哼一聲接道:「你道他們均是泛常之輩,尤其是東斗天君葛元良、冷面秀士龐雨生一身武功高絕,不在兩位田香主之下,咱們就照羅護法行事吧!」
  「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此廟佔地甚廣,殿宇房舍甚多,拿不準他們藏身所在如何行事?」
  「他們在大殿內棲身!」一人手指大殿,只見落地雕花長門糊紙內映一絲淡淡燈火。
  那人接道:「明日午刻之約使他們相信不疑今晚我等會施展暗算,快去!」
  去字出口,一條身影疾如脫弦之弩般掠在殿廊上,悄無聲息挨近,一人以手指蘸濕點破窗紙,凝視內面動靜。
  只見殿角燃著一截殘燭,欲熄未熄,昏黃燭光下映著四周,數人側身而睡,鼻息咻咻,葛元良龐雨生雙雙面對盤膝靜坐,已然入睡。
  那匪徒心喜欲狂,見他們毫無戒備,認事成易如反掌,探手一摸囊內,不禁目呆口張,只覺囊內空無一物,低呼道:「糟了!」
  另兩匪見狀情知有異,不約而同探手入囊。
  兩匪發覺身旁已無革囊,不禁寒意頓冒,機伶伶連打寒顫,面色大變,三條身影如飛倒飄開去,落在曠地上。
  三人均是江湖巨盜,武功甚高,卻身旁革囊被人盜去毫無察覺,不言可知,對方若置他死命,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但問題是在革囊系從何處被盜,明明均攜有五鼓斷魂香收藏囊內,臨來之時扎束在身,怎麼此刻不見?
  幾道目光互望了一眼,斷定出堡門就被盜去,倘或此刻被盜,為何一無動靜?
  然而三匪並無膽量破門而入,回去如何覆命,不由面面相覷。
  只聽一匪長歎一聲道:「回去吧,我們認栽了就是!」
  三匪膽戰心寒,撲往廟外而去。
  一叫廟門,即見面前黑影疾門,三條身形橫身阻住,只見豐都雙判田敦明田敦義及一尖額鼠腮,蓄著兩撇山羊鬍須五旬老者,三匪不禁面色如土,抱拳施禮道:「參見兩位田香主羅護法。」
  尖額鼠腮老者正是九首蛇羅秉浩,沉聲道:「事情辦成了沒有?」
  「回羅護法,事情出了舛錯。」
  豐都雙判及羅秉浩聞言不禁一怔。
  羅秉浩打量三匪上下,見並無打鬥模樣,詫道:「莫非正點子都逃走了麼?」
  一匪躬身答道:「葛元良老賊等均在大殿內棲身熟睡,一個未少。」
  羅秉浩道:「那麼有何差錯?」
  「回羅護法,小的身旁五鼓斷魂香及一袋暗器均不翼而飛!」
  豐都雙判聞言大吃一驚,道:「有此等事,在何處被盜你們知道麼?」
  「稟香主,小的茫然不知,諒一出堡門即被盜去。」
  田敦明面色一變道:「不好,具有如此身手除了偷天二鼠外並無第三人,莫非偷天二鼠亦要淌此渾水麼?哼,田老大定要叫你們葬身無地!」
  羅秉浩道:「兩位香主,現在應如何處理?」
  田敦義道:「依你之見咧?」
  羅秉浩道:「屬下之見,索興一不做二不休,屬下尚有兩管五鼓斷魂香,再放出三十隻毒獒,葛老賊龐窮酸縱武功蓋世,也難逃毒手。」
  田敦明略一沉吟道:「也好!」
  九首蛇羅秉浩見雙判同意,縱身一躍,投往松林中,須臾領著紛紛人影奔來。
  每人手中牽著一隻毒獒,只只形如小豹,卻戴有護嘴皮套套住使它們無法出聲。
  匪徒們小心翼翼悄然躡入廟內,九首蛇羅秉浩手轉一筒五鼓斷魂香,輕輕吹入破孔內。
  那知強中還有強中手,偷天二鼠已在門內,就在破孔下熟點兩支線香,裊裊升起淡淡幽芳,恰是克制五鼓斷魂香的解藥。
  羅秉浩朦若無覺,俟兩筒五鼓斷魂香吹完,凝聽有頃,見無動靜,徐徐撬開殿門,用手一抬。
  匪徒們倏地解下毒獒束嘴皮套,一條毒獒疾如電閃撲向殿內而去。
  一獒當前,群獒在後,擇人而噬。
  只見六獒縱身躍起,張牙舞爪,往葛元良龐雨生兩人仆下,尚距三尺遠近,忽地慘嗥出聲,蓬蓬墮地滾了幾滾,斃命不起。
  葛天君及冷面秀士同聲哈哈大笑,長身冒起。
  其餘假睡躺在地上的群豪亦均張身立起,出刃刀光如電向撲來群獒劈去。
  廖獨右掌向撲來一獒打去,大喝一聲道:「孽畜找死!」
  「叭」的一聲,那毒獒震飛出丈外,體裂血髓迸飛四濺,墜地嗷嗷兩聲斃命。
  嚴曉星許飛瓊雙劍電飆流奔,一連劈了七八隻毒獒,攔腰斬成兩截,血湧腸流,慘不忍睹。
  一霎那間,三十隻毒獒悉數就戮。
  冷面秀士龐雨生門下兩人被藏獒毒爪抓傷,紫腫墳起,灼熱如焚,奇痛難禁,額門上冒出豆大汗珠。
  葛元良皺眉道:「好惡毒的獒犬,看來毒性已侵入全身經絡,縱有靈丹妙藥,也無法解救。」
  嚴曉星許飛瓊雙雙由殿外掠入,許飛瓊道:「雙判與九首蛇諒已遁回堡寨,一個匪徒未見。」
  廖獨道:「老弟,你能解開犬毒麼?」
  嚴曉星晃開火褶子,熊熊火光亮起,點著了一根牛油巨燭,凝眼注視在冷面秀士門下兩人面上。
  冷面秀士忖道:「羅剎門下有此能為麼?」面現疑惑之色。
  他心情異常矛盾,一面自然願自己門下得治,但又恐臉上失去光采。
  只見嚴曉星望了偷天二鼠一眼,道:「有勞二位將毒獒腳爪砍下,用一鼎鑊以水煎汁。」
  偷天二鼠應了一聲,抽出兵刃一一砍下獒爪,在偏房內取來一鍋,架石為灶,生火以雪水煎沸獒爪。
  嚴曉星指法如風,點了兩人十數處穴道,手法奇奧。
  冷面秀士大覺驚駭,點穴之道,最是難精,他本會家名手,然嚴曉星手法,卻違經離譜,正反兼用,令他茫然摸不出頭緒,不禁望了葛元良一眼。
  葛元良也瞧得直皺眉頭,摸不出嚴曉星武功來歷,暗暗忖道:「毒性已侵入經絡心脈,乃不治之疾,強為之治,此人恐貽笑。」
  嚴曉星從懷中緩緩取出一隻銅盒揭開,捏起十數根長短不一的金針,在傷者兩人胸背臂腿等處剌下,淡淡一笑道:「兩位雖然得治,但武功須失去大半,七日之內更忌妄運真力。」
  言畢向灶前走去,取出兩顆藥丸拋入鑊中,把火加旺。
  偷天二鼠已取來甚多樹枝,火燒得很旺,一殿坐著,暖和融融。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鑊底水汁蜜稠將干,迅快將爐火抽去,傾置碗中,恰好滿滿兩大海碗,待藥汁稍減熱度可以入口後,嚴曉星笑道:「兩位可以服下了。」
  二人將藥汁慢慢飲了下去,只覺澀苦難以下嚥,但為了救命要緊,只得強行飲下。
  嚴曉星在兩人身上拔出金針,命他們伏在地上。
  殿內群雄目光凝注,屏息凝神,仔細瞧嚴曉星如何救治兩人。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有屈兩位了。」
  左右兩掌分按在傷者命門穴上,徐徐運功行氣透穴而入。
  傷者只覺熱不可耐,不禁呻吟出聲,身軀掙扎不寧滿頭淌出豆大汗珠。
  及至後來,不僅呻吟出聲,直如豬羊死前哀鳴。
  冷面秀士龐雨生意有不忍,幾次欲言又止,葛天君低聲道:「必須命你門下忍耐,不可使他分心,俾免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嚴曉星收掌立起,道:「兩位如要嘔吐大解,請速去廟外用士掩埋,毒稍感染人畜,為害不淺。」
  兩位顫巍巍立起,如患重病方愈,雙腿軟乏無力,臉色蒼白,目露感激之色望了嚴曉星一眼,低應了一聲是,蹣跚走出殿門。
  冷面秀士龐雨生防兩徒暫喪失武功,若出廟外,恐又遭匪徒偷襲,免生意外計,搶身掠出隨去。
  兩人一跨出山門外,只覺腹痛如絞,胸口翻騰欲嘔,忙擇一牆角大吐大瀉。
  吐瀉的儘是烏黑奇奧穢液,中人難禁,迅以土掩埋。
  兩人立起,只覺全身如釋重負,但疲軟乏力異常,風吹欲倒,兩人聯臂互攙看走回廟內。
  冷面秀士問道:「感覺好點了麼?」
  一人淒然一笑道:「體內未覺有異,神清氣爽,已然全愈,只是武功已失,恐暫時無法隨從恩師效力。」
  冷面秀士淡淡一笑道:「你等無須難受,不死便屬萬幸,來日方長,俟後再設法恢復武功就是。」身形飄然邁入山門,忖道:「果然羅剎門下非可等閒輕視,怪道她門下女弟子個個心高氣傲。」心內異常難受。
  他暗中單戀羅剎夫人,意欲結成連理,合璧雙修,亦是武林一段佳話,目前,他知道在武功上與羅剎夫人一比,尚有一段很大距離,更堅定了他獲得藏珍圖之之志。
  回至大殿,向嚴曉星深深致謝。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些許微勞,何足掛齒。」
  繼而目光巡視了滿殿狼藉獒屍一眼後,喟然長歎一聲道:「犬猶人也,這些獒屍相煩以火焚化,趁此漫漫長夜,在下為它們誦咒超脫。」
  偷天二鼠會意,迅疾將犬屍悉數拋置殿外堆好,生火焚屍,呂鄯低聲道:「老弟此舉內中有意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龐雨生與葛元良均是武林巨擘,桀傲不馴,漫漫長夜難以入睡,言談又格格不入,何妨由在下誦咒沖淡氣氛,以待破曉。」
  姜大年道:「這是老弟真心麼?」
  隨即搖首笑道:「老弟無非轉移視聽,免葛元良龐雨生察破老朽兩人真正行藏。」
  嚴曉星微笑了語,待犬屍焚化後,走入殿內焚香書咒,以火焚後,便跪至蒲團上,垂首喃喃有詞。
  許飛瓊不禁暗笑,忖道:「星哥真會做作。」
  偷天二鼠與廖獨三人坐在殿角,瞑目似睡未睡模樣,不則一聲。
  葛元良龐雨生四道目光凝視在嚴曉星身上,只聽嚴曉星朗聲誦道:
  「南無薩怛他
  蘇伽多耶
  阿羅訶帝
  三藐三菩陀寫
  南無薩婆
  勃陀勃地
  南無薩多南
  三藐三菩陀
  ………………
  ………………」
  疾徐有力,鏗鏘悅耳。
  冷面秀士詫道:「此人誦念的系楞嚴咒,功能度六道眾生,羅剎門下怎會精擅禪門心法。」心中暗暗納悶。
  禪門法咒,可使凡慮盡滌,心境寧靜,化戾氣為祥和,滿殿沉寂如水,唯聞嚴曉星朗朗誦咒聲。
  楞嚴法咒一遍又一遍,忽地嚴曉星倏地一掌望外虛空拍去。
  只聽一聲悶哼,接著重物墮地聲,忽騰起一聲淒厲不忍卒聞的慘嗥。
  殿外忽隨風傳來一聲刺耳冷笑道:「好孽畜。」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群雄大感凜震。
  東斗天君葛元良聽出那淒厲慘嗥聲,先為嚴曉星無形潛罡所傷,再為自己所豢神鷹啄瞎眼睛,深恐來人傷他神鷹,疾如閃電撲出殿外大喝道:「休損傷我鷹兒。」
  殿內燈火通明與殿外積雪反映下可見一身紫紅袈裟,濃眉凹鼻的番僧,咧著一張血盆大嘴,嘻嘻陰笑。
  番僧身後緊隨看三個面目冰冷黑衫的中年漢子,丈外倒在雪地上是一黑衫人,雙目已被啄瞎,血湧如注,雙手護臉痛得全身戰顫。
  葛元良一眼發現一隻白鷹倒在雪地中,雙翅無力展撲著,不禁大怒厲聲道:「禿驢,為何傷老夫的神鷹?」
  番僧陰惻惻一笑道:「一隻扁毛畜生也敢傷人,貧僧略施懲戒有何不可?」
  葛元良哈哈大笑道:「如不將老夫神鷹治癒,別想生離此地。」
  番僧目中凶光一閃,冷笑道:「貪僧奉命到來辦的是正事,先公後私,把話說明後,你我再放手一拚,勝者為高。」
  葛元良沉聲道:「你奉何人所命?」
  「奉師兄風火頭陀之命。」
  「來此何為?」
  番僧答道:「貧僧奉命帶來請帖,明日午刻務望準時應約。」
  說著袖中一揚,飛出一柬泥金朱紅請柬。
  葛元良虛空揚掌,一把接住,莫了一算,道:「怎麼少了兩份。」
  番僧冷笑道:「死者也要請麼?」
  冷面秀士大喝道:「暗算偷襲,縱獒傷人,威名遠震的豐都雙判今宵鬼城之行恐貽笑武林。」
  番僧冷冷答道:「貧僧又非豐都雙判,明午何不與雙判當面清償理論。」
  話聲略略一頓,又道:「貧僧請柬已送到要告辭了。」
  「慢著!」葛元良大喝如雷道:「老夫神鷹如何?」
  番僧手指著瞎眼黑衣人,道:「請還他雙目。」
  葛元良不禁語塞。
  番僧冷冷接道:「葛老師如敢阻攔貧僧離去,今晚必身遭非命。」
  葛元良怒道:「未必見得。」
  說著一掌呼地推出。
  番僧大袖疾揚迎去。
  轟的一聲,勁力猛接,捲起一片漫空雪塵冰屑,兩人身形撼搖了一下,葛元良厲聲道:
  「好,再接老夫一掌。」「力劈華山」一招擊去,雙方猛接猛打,掌掌如利斧砍山,袍袖飛揚,凌厲雷奔。
  冷面秀士一撩長髡身形掠出,翻腕飛出一柄鐵扇,一招「流雲出谷」點出。
  番僧身後三黑衣漢子搶身飛出,長劍出鞘,幻出萬點寒豆,挾著一片銳利破風銳嘯,夾襲冷面秀士。
  偷天二鼠暗向嚴曉星道:「這番僧乃風火頭陀師弟,囊內鼓突,必藏有甚多歹毒暗器,如讓他趁虛施展,我等防不勝防,容老偷兒兩人參與合襲,趁間摘去革囊,由老弟出手除去如何?」
  嚴曉星頷首應允。
  偷天二鼠搶身而出,一左一右,合襲番僧。
  番僧武勇絕倫,力敵三人無懼。
  冷面秀士折扇幻出一片扇影,玄奧絕倫,所攻之處俱是致命要害。
  突然,冷面秀士冷笑一聲,左手迅如電光石火伸出,一把扣住了黑衣漢子,牽身疾旋,封住另兩黑衣漢子搶攻。
  兩黑衣漢子不禁一怔,豈料冷面秀士鐵扇由那被制的黑衣人肋下吐出。
  折扇純係精鋼所鑄,犀利如劍,點實在一黑衣人胸口上,刺穿橫膈。
  黑衣人狂嗥一聲,一道血箭在鐵扇抽出後噴了出來,仰面倒地。
  冷面秀士不愧武林怪傑,一招得手後,左腕疾擰,喀嚓聲響,那黑衣漢子腕骨折斷,右腿立即飛踢出去。
  黑衣漢子發出一聲慘嗥,氣海穴如受千斤重擊,耳眼口鼻內鮮血齊湧。
  餘下一黑衣漢子不禁膽寒足軟,只見冷面秀士喉中發出一聲輕嘯,身形虛揚拔起,倒撲而下,鐵扇霍地展開,寒光輪轉壓下。
  黑衣人慘嗥得半聲,立時仆倒於地,面目模糊,血污一片倒地。
  冷面秀士意在報復二徒毒傷之仇,並存心顯耀武功,擊斃三人後,飄身落在兩丈開外,目注葛元良與偷天二鼠合襲番僧。
  番僧發覺三黑衣人死在冷面秀士扇下,不禁猛萌殺機,迅即無倫左掌摸向肋間,不禁面色大變。
  嚴曉星立在圈外,趁看番僧緩得一緩之間,長劍竟脫手擲出。
  寒光電奔,風雷怒嘯,叭的一聲,插入番僧心口。
  番僧狂叫一聲,身形倒出數步,面色猙獰恐怖,厲聲嘶叫道:「貧僧死不足惜,只怕你等死無葬身之地。」
  語畢,奮力將劍拔出拋在雪地上,泉湧鮮血噴出,口中發出桀桀刺耳怪笑,筆直倒地不起。
  葛元良龐雨生不驚異番僧之死,卻對嚴曉星馭劍手法大感震凜。
  冷面秀土道:「尊駕真是羅剎門下麼?」
  嚴曉星慢慢走向番僧屍體之前,拾起長劍,拭去劍上血跡,還劍歸鞘,回望了冷面秀士一眼,答道:「閣下不信羅剎門下武功是麼?」
  冷面秀土面色鐵青,冷笑道:「龐某如不念在尊駕救治劣徒之德,令晚定要教訓你,免得你眼高於頂,目中無人。」
  嚴曉星怒道:「憑你也配,不錯,你冷面秀士在武林中威播四方,鋒芒逼露,但羅剎門下卻不把尊駕放在眼內,若然不信,只管放手施焉,在下如不在十招之內將閣下鐵扇奪出手外,我羅剎門中從此絕意江湖,不參與武林是非。」
  此言一出,非但葛元良大感震驚,就是偷天二鼠也不禁為之倒吸了一口冷氣。
  廖獨暗道:「瞧你冷面秀士如何應付。」
  許飛瓊芳心大感焦急,忖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此時此地星哥怎能節外生枝。」
  群雄認定冷面秀士忍不住這一口惡氣,必然動手無疑,豈料冷面秀士淡淡一笑道:「龐某恐貽武林笑柄,令師又是龐某同道至友,無論如何也不能妄動無名。」
  言畢縱身一躍,穿向廟外,身形沒入沉沉夜空中。
  群雄大感意外。
  嚴曉星道:「他去了老遠,終將返回。」
  葛元良道:「何以見得?」
  嚴曉星道:「雙判久久不見番僧覆命,他情知有異,不待天明,此處必有一場惡戰,冷面秀士必匆匆趕返。」
  葛元良微微歎息道:「尊駕料事如神,老朽不勝欽佩,但老朽不解冷面秀士居然能忍受如此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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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神木再出
 
  神居七式廖獨與嚴曉星結成相識,雖為最曉星氣質所吸引,但仍崖岸自高,如今卻由衷的欽佩,不禁油然泛起一種自愧不如之感覺。
  東斗天君目光灼灼地注視了嚴橈星兩眼,輕輕拉著許飛瓊走在一旁,低聲問道:「瓊兒,為師神目加電,已瞧出內中蹊蹺,你無須向為師蒙騙。」
  許飛瓊不禁芳心一震,靨泛紅霞,佯嗔道:「恩師這話問得甚是離奇,瓊兒從來實話實說,用不著瞞騙恩師。」
  萬元良微微一笑道:「瓊兒不必恐慌,為師並無絲毫責怪你之意,你習藝三年,言笑不苟,更不向男子輕示顏色,冷若冰霜,但今宵竟大大不同……」
  許飛湟道:「什麼不同?」
  葛元良道:「歡愉之色現於言表,如為師所料不錯,那趙春城不但非羅剎谷主門下,而且恐是你青梅竹馬兒時舊友。」
  許飛瓊間言心神猛凜,面色微變道:「恩師說得不錯,他不是羅剎門下,並非徒兒隱瞞恩師,而是他有難言之隱。」
  葛元良呆得一呆,長歎一聲道:「為師平生剛愎自負,輕不推許人,除了兩位畏友外,此人才智武功均卓絕無倫,令人佩服。」
  許飛環搖首道:「他比恩師剛愎自負尤有過之,有什麼可令人推許?鋒芒太露,過剛易折。
  葛元良鼻中輕哼一聲道:「你知道什麼?他存心折辱冷面秀士實含有深意在內,泠面秀士雖躁妄暴戾,但卻有一點好處,知恩必報,一諾千金,強敵在前.不容任性,須知害群之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是以他只好采折辱之策,換了他外即是為師,冷面秀土亦無法容忍。」
  許飛瓊道:「冷面秀士報答了恩情後恐立即索償折辱前怨。」
  葛天君搖首笑道:「這倒未必,冷面秀士尚有一點過人之處,絕不臨危置我等於不顧。」
  驀地,齊天廟門外人影一開,只見冷面秀士龐雨生飄然而入。
  許飛瓊暗道:「恩師果然料事如神。」
  葛元良迎著冷面秀士走去,察覺冷面秀士面色凝肅,詫道:「龐老師定有何事見告?」
  冷面秀土泠冷一笑道:「鄂都雙判並非虛言在此山下已布下奇門伏樁,其中大有能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葛元良道:「這個老朽知道,龐老師胸羅奇學,博聞強識,雙判布下奇門遁甲諒難不住龐老師。」
  冷面秀士冰冷的面上不禁泛出一絲笑容,道:「彫蟲小技豈能難得住在下,但在下部聽出雙判一絲隱秘,玖判似畏怯神木尊者傳人。」
  正說之間,群雄已紛紛走來聚在一處。
  百足天蜈皇甫炎耳聞神木尊者傳人之名,不禁面色徽變。
  葛元良望了皇甫炎一眼,道:「老朽不信有神木尊者傳人此一傳說,但皇甫當家曾在雲龍山下親眼得見,不妨姑且聽信。」
  「皇甫炎怒道:「葛老師是否心疑兄弟危言聳聽,存心掀起一場武林是非!」
  葛元良搖首答道:「皇甫當家請勿誤會老朽話中涵意,為何數年來一直未聽得神木尊者傳人再露面江湖。」
  冷面秀士右掌一擺,道:「各位聽得金刀四煞之名麼?」
  近來金刀四煞之名已不脛而走,群雄那有不耳聞之理,葛元良領首道:「金刀四煞近來已名震大江南北,似確知金刀四煞是否神木尊者傳人僕徒。」
  冷面秀士道:「不論是否,風聞近數日深夜金刀四煞在羅秉浩居處外頻頻現蹤,形跡飄忽如電,是以雙判異常畏憚,明午我等前往應約,恐異常棘手。」
  皇甫炎詫道:「為什麼?」
  冷面秀士答道:「相傳屠三山那幅藏珍圖已為神木尊者傳人得去,無疑神木尊者傳人必須取得另一幅藏珍圖,才可尋得龍谷藏珍!」
  皇甫炎道:「如此我等正好坐山觀虎鬥!」
  龐雨生冷笑道:「恐那時身不由主,遂其借刀殺人之計。」
  「什麼!」皇甫炎詫道:「這是何故?」
  龐雨生道:「風火頭陀乃魔道高手,精擅迷魂大法,定力不足的武林高手難免為其所乘,不知不覺地受其利用。」
  葛元良略一沉吟道:「龐老師必有所聞,似知風火頭陀如何施展迷魂大法?」
  龐雨生皺眉答道:「在下就是未能探悉風火頭陀如何施展迷魂大法引以為憾,是以轉返相告只見嚴曉星與偷天二鼠廖獨三人聚在不遠處低聲商談,似對自己之言不以為意,心內極為懊喪。
  葛元良微微一笑,目露感激之色道:「盛情心感,龐老師何必深滋誤會負氣而去,須知我輩武林人物,均具有傲氣僻性,倘相持不下,難免弄成僵局。」
  龐雨生不禁朗笑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怎會負氣而去,葛老師你太小?在下了。」
  葛元良道:「夜深風寒,我等何不入內共商對策。」群雄魚貫入殿而去。
  嚴曉星忽道:「寒夜漫漫,又無法入寐,在下前往附近村鎮覓取酒食,供諸位祛寒充飢。」
  廖獨道:「老弟不能獨自一人犯險,廖某同你前去。」
  嚴曉星道:「好。〕雙雙一躍,穿空拔起,杳失在茫茫雪夜中。
  許飛瓊佇立在殿廊,攔住了偷天二鼠,顰眉問道:「他真的去覓取酒食了麼?」
  姜大年望了呂鄯一眼,笑道:「這年頭可真沒得說了,兩口子還沒成親,就如此難分難捨…許飛瓊不由飛紅兩頰,嗔道:「你:::你胡說什麼?」纖手一揚,作勢欲打。
  姜大年忙閃身開去,打拱作揖,陪笑道:「姑奶奶別打,有話好說,他真的前去尋覓酒食,片刻自會回還。」
  許飛瓊鼻中冷哼一聲道:「兩位休要騙我,他豈是貪饞之輩,他是潛入九首蛇堡寨探聽雷玉鳴生死下落去了。」
  呂鄯搖首一笑,語言壓低道:「姑娘,我這位嚴老弟行事雖高深莫測,但極為謹慎,你我不必為他煩心,稍時必回,如姑娘不放心,我倆趕去就是。」
  許飛瓊道:「我亦欲同往。」
  呂鄯面色一變,道:「這如何使得,萬一有甚失閃,令師葛老兒豈是好惹的?」
  許飛瓊知偷天二鼠之言是實,螓首微頷道:「那麼兩位速去速回,最好與他一起趕返。」翩然一閃,掠入大殿內。
  呂鄯向姜大年低聲道:「這丫頭很難對付,嚴老弟將身懷神木令及巧扮金刀四煞外瞞住了他姜大年道:「茲事重大,如何能輕予吐露,看來無名老人將神木令之事守口如瓶,秘不為許姑娘知,何況嚴老弟,咱們走吧!」兩人疾如閃電掠去。
  口口嚴曉星與廖獨雙雙飛掠至山下,夜色如墨,風雲吼湧,非但無法察覺匪徒奇門布設情景,而且亦難分解出景物人影。
  廖獨盲目隨著嚴曉星奔往山下,低聲道:『老弟,你我不要談闖入奇門,自投羅網。」
  嚴曉星答道:「無妨,白天在下曾觀察賊人奇門布設方位,此處正好是一隙缺,廖大俠請緊隨在下。」
  語言甫落,忽感身後有異,別面四望,隱隱可見有數條黑影劃空疾閃而來。
  嚴曉星手出如風,拉著廖獨疾如流星掠去。
  廖獨道:「是賊人發覺我等在後迫際麼?」
  嚴曉星道:「並非賊人!」
  嚴曉星道;「無疑是在下那兩位忘年拜兄,其餘之人恐系許姑娘及其恩師葛元良冷面秀士等果然為他料中,許飛瓊進入殿內後,葛元良見嚴曉星廖獨等人未入殿來不禁動問,許飛瓊答稱趙春城與廖獨去往附近村鎮覓取酒食,他拜兄兩人不放心趙廖犯險,亦隨後趕去。
  葛元良大驚道:「他們走了麼?怎可以身涉險。」
  冷面秀士忙道:「我等最好趕去。」
  葛元良冷面秀士皇甫炎許飛瓊身如脫弦之弩掠出殿外,一出山門,只見偷天二鼠並肩立在下山石階前,目光凝向山下。
  葛元良飛身掠至,間道:「他們兩位何在?」
  呂鄯低聲道:「已經進入奇門了,我等防人數甚眾恐形跡為凶邪發現,是以躊躇不前。」
  冷面秀士輕笑一聲,道:「雙判布設奇門似未參悟生剋玄奧,無法嚴密完整,尚有一條道路,諸位請隨在下來吧!」縱身一躍,宛如飛鳥掠向山下茫茫風雪中。
  葛元良等人緊隨著冷面秀士之後,果然一路無阻,鶴行鷺伏,出得奇門陣圖外。
  他們均是身負內家上乘武功,目力異於常人,十數丈外已隱隱,看得見嚴曉星廖獨二人矯捷的身影,忙提聚一口真氣,身法加速趕上。
  嚴曉星廖獨的莫奔出七八里外,前途已是一片櫛比連綿村舍,隱約已可見到有一兩點燈火。
  突然嚴曉星拉住廖獨道:「且慢!那村莊外已有雙判黨羽布下伏樁,人數似不少,諒發現村舍中藏有什麼可疑人物意在截擊圍捕,我等最好分散開來,隱在暗處,瞧瞧是何厲害棘手人物。
  這時許飛境等人及偷天二鼠已趕至。
  廖獨不信嚴曉星在此大風雪深夜裡眼力竟然有如此銳利,不禁驚詫道:「老弟瞧得真切麼?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如何不真,賊徒人數甚象,屏神蓄勢如臨大敵,是以在下斷言村莊中必隱藏極為棘手的強敵。」說時手掌一揮,接道:「諸位請速分開擇一隱秘之處隱藏,以免形跡敗露,此處稍時必展開一場激烈搏鬥,我等何妨作壁上觀。」說著身形猛地騰起,宛如飛鳥般落向七八丈外草叢中。
  群雄互望了一眼,寧可信其有,四散開來擇處隱蔽。
  須臾,只見三條黑影飛身掠至,六道宛如冰霜冷電眼神四巡了一瞥,但聞森冷語聲道:
  「稍時金刀四煞一出莊外,就在此處攔截,令主嚴諭不容一人漏網,違令者死。」
  只聽一個陰惻惻冷笑道:「就憑我等也攔得住名震大江南北的金刀四煞麼?何況他們身後還有主者,此無異螳臂擋車,送死無疑。」
  森冷語聲又起:「黎兄,怎未聽明白小弟話中涵意,出手與金刀四煞搏擊者並非我等,令主嚴諭一候金刀四煞負傷敗退後立即展開攔截。」
  「原來如此,方才能說得清楚一些,黎某如何有此一問,但為何不施展迷魂大法?」
  那森冷語聲答道:「我也有此疑,但片刻之前方始明白,那金刀四煞生具異稟,獨不畏迷魂大法,前次在浙西本幫高手施展迷魂大法竟遭慘敗,前車之鑒不遠,如何能重蹈覆轍。」、三條黑影疾閃,得閃便自隱入沉沉夜色中,方才三邪語聲隨著寒風播散開去,群雄聽得清晰無遺,不禁暗暗心驚,證實了嚴曉星之言無訛,屏息凝神,靜觀即將展開一場激烈搏鬥約莫半頓飯光景過去,遠處忽傳來數聲悶哼慘呼,只見莊捨暗中冒起四條黑影,身法迅捷如電,猶若展翅大鵬,疾落在嚴曉星等人方才存身坡崗上,目光炯炯懾人,只聽一沉勁有力川音道:「朋友,好靈的耳目,居然偵知我金刀四煞潛隱之處,但休要妄念可攔截我金刀四煞,速速回轉堡中,我等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死無疑,寄語貴上,明日午時我金刀四煞準時光臨索取那幅藏珍圖。」
  忽隨風傳來森冷蒼老語聲道:「金刀四煞!你等已陷天羅地網,尚敢大言不慚,須知血債血還,依老夫之勸,不如束手就擒,還可饒恕一死。」
  金刀四煞中突響起震天狂笑,聲震夜空,令人戰慄,只見四煞八手齊揚,似掌中拋出一物,落向遠處雪地上。
  倏地雪地中忽冒起一道火焰筆直似柱升起三尺餘高,能熊火光,數十丈方圓內照耀如晝。
  金刀四煞均是一身黑衣頭面為玄巾罩住,只露出兩隻銳利眼孔,肩披連鞘金刀,光華眩目,四煞分東西南北屹立如山在寒風中,袍袖飛飛凜凜如天神。
  村舍那方忽如風閃電掠來十數無極幫高手,一身白衣,圍在火圈外,均手持一隻三寸圓徑鐵筒,筒端顯露蜂巢般密孔。
  一個白衣老者冷笑道:「老朽向四位說明,我等手持之物名喚子午斷魂弩,弩為寒鐵真精所鑄,無堅不摧,四位徒有內家罡?護體也是無用,中者必死無疑,還是束手就擒的好。」
  站在玄武方位黑衣人沉聲道:「你在找死!」
  聲出人出,聲未落,人已落在白衣者者之前,眩目金霞疾閃,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騰起,白衣老者已自屍分兩截,鮮血飛濺。黑衣人身手逾電,在死者劈成兩截之前,那管子午斷魂弩已奪在左手,暗簧掀開,弩始飛簧射出。
  這不過轉瞬間事,白衣凶邪震驚於黑袍人手法辣毒凶殘,更措手不及,身罹毒弩,慘嗥連聲紛紛倒下一片。
  其餘之黑袍人身形突離地飛起,身在半空,袍袖捲出一道勁力將四外火柱擊熄。
  就在此一明一暗之際,嗥聲更淒厲哀惻,顯然金刀四煞聯臂出手殲戮凶邪。倏地嗥聲寂減,只聞寒風吼湧,?囂盈耳。片刻,冷面秀士飛身掠出,朗聲道:〔他們已走,諸位也可現身了〕說著,扇開夜行火折一道熊熊火光升了起來。
  群雄紛紛在隱秘處竄出聚在一處。
  皇甫炎面色微變道:「金刀四煞功力高不可測,彈指之間,即將無極幫高手悉數戮斃。」
  冷面秀土插首道:「四煞功力之高,在下絕不否認,但悉數戮斃則未必,皇甫當家何妨你細瞧瞧。」說著邁步如飛行去。
  只見雪地中倒斃九具白衣凶邪屍體,個個均屍分兩截,血流成渠,染污了潔白銀雪,死者目瞪口張,似驚悸已極。
  葛元良長歎一聲道:「身法之快,出手之辣,老朽畢生罕睹,難怪金刀四煞之名震動大江南北武林,並非悻致。〕冷面秀士答道:〔在下並非欽佩四煞的武功,而是震驚四煞心智之高,今晚攔截圍捕四煞的無極幫高手諒不下百數十人,無論四煞武功如何高絕,恐不能全身而退,但四煞竟在四外發出黃磷烈火彈,面外背立,極似欲展開一場生死狂拚,無極幫高手亦錯認四煞已知身陷危境欲背水一戰,殊不知金刀四煞才智高絕,目的就是要無極幫高手有此錯覺,不防四煞有逃出重圍之意……」在說著微喟一聲道:「四煞竟趁著火炬一明一暗之際,穿空遁出重圍,無極幫高手居然不及措手。」
  群旌聞言方知金刀四煞發出黃磷烈火彈用意,不禁讚歎出聲。
  忽間許飛瓊驚詫道;「趙老師他們三人咧?」
  群雄聞言才察覺嚴曉星及偷天二鼠不在,喜間嚴曉星朗笑聲傳來,只見村舍遠處飛掠出三條人影,他們三人分捉著酒壺及臘味熏雞,滿臉笑容。
  許飛瓊道:「三位錯過了一場好戲。」
  嚴曉星道:「金刀四煞尚未現身之際,在下三人便潛入村舍內購買活食,所以方才情景已瞧得一清二楚,此刻九首蛇羅秉浩堡寨內諒已似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明午之會看來甚為凶險。
  冷面秀土道:「那麼趙老師對金刀四煞才智武功如何詳論?」
  嚴曉星道:「在下螢末之技,怎敢比中天皓月!」隨即一笑道:「咱們回齊天廟再作商議如何?」
  群維迅疾轉身向齊天廟掠去,均未心疑金刀四煞就是嚴曉星等人化身。
  大殿內生起一堆旺火,群雄就在火旁坐下,大碗飲酒,大塊吃肉,互相談論方才金刀四煞之事,忽聞殿起一聲響亮的佛號道;「諸位施主,可容貧僧這不速之客麼?」
  嚴曉星聞聲而起,道:「少林高僧靜澄上人駕到。」
  群雄聞聲紛紛起迎,只見殿外走入少林海心院長老靜澄上人,身後隨著崑崙掌門滄海客等一群武林卓著盛名人物,相與一一寒暄。
  冷面秀士道:「上人因何知道在下等至此齊天廟內?」
  靜澄上人答道:「貧僧等均住在沙河鎮上客棧內,準備赴明午雙判之約,那知店外起了一陣急劇敲門聲,開門啟視,只見一年過龍鍾的老者,說是奉了雷玉鳴施主之命,需面見貧僧。」話聲微微一頓,望了葛元良一眼,接道:「那老者身無半點武功,言片刻之前雷老施主探知雙判手下慘遭金刀四煞屠戮,為此雙判大起恐慌,明午之會恐已改弦易轍,並持一密緘,請貧僧趕來齊天廟將密緘面交與葛施主,一切詳情盡封緘內。」說時由僧袍內取出一封密緘遞與葛元良。
  嚴曉星聞言大感驚詫,忙道:「且慢!」
  葛元良正待接過密緘,聞聲飛撤右臂,目露疑容道:「趙老師喝阻何故?」
  嚴隨星道:「葛老前輩與雷老英雄昔年曾是舊友麼?」
  葛元良間言怔得一征,道:「老朽與霞老英雄多年前有過數面之緣,並非莫逆之交,訪問問此何故?」
  嚴曉星道:「既非至交,為何單單指明面須交葛老前輩,恐其中有詐。」
  靜澄上人面色微變道:「施主莫非心疑貧僧所言不實麼?」
  嚴曉星道:「少林名宿,黑白兩道無不翕然尊仰,在下怎敢腹誹上人,如在下所料不外,上人乃一時不慎受雙判之愚。」
  群雄聞言面色大變。
  靜澄上人道:「何以見得?」.。
  嚴曉星道:「密緘內如不是藏有奇毒,便是雙判已逃之夭夭。」上前接過密緘,小心翼翼在烈火上拆開封緘,上下倒置,抖震片刻,才取出信箋,鼻中嗅得一絲被火焚燬的腥臭氣味。
  群雄鼻中亦感有異,方知嚴曉星並非故作危言。
  箋上只寥寥書寫兩行字跡,下款為酆都雙判姓名,箋內所云金刀四煞作梗,明午之的暫行取消並啟堡寨,一俟另幅藏珍圖覓獲,再敬發武林帖另訂時地召聚英雄大會。
  靜澄上人不禁黯然一笑道:「貧僧實愚不可及也!」
  嚴曉星道:「上人不必難受,在下等亦受愚而不曾察覺,方才在下等轉返齊天廟之際,在下似覺奇門已撤,因天黑如墨,致大意疏忽……」現時面色漸趨嚴奇,接道:「事不宜遲,諸位倘不願失去雙判線索,速向燕京追蹤,燕山附近不難找出雙判黨羽巢穴。」
  冷面秀士只覺嚴曉星未有同行之意,詫道:「趙老師意欲何往?」
  嚴曉星微笑道:「在下早就表明心意,並未把藏珍圖放在心上,在下臆料雙判此去為避形跡敗露,不敢將雷少俠挾之同遁,必尚留在羅秉浩堡寨內,故在下意欲前往羅秉浩堡寨中索放雷少俠。」
  皇甫炎道:「雙判雖不敢將雷少俠挾之離去,但他們心性殘毒,必將雷俊峰殺卻,只恐趙老師自投羅網。」
  嚴曉星不禁朗笑道:「雙判縱然凶殘,未必敢犯武林大忌,雷俊峰生死本無關重要,但將引起武林公憤,招來無窮後患,雙判雖愚亦不及此。」
  群雄只覺嚴曉星之言深中肯綮,與嚴曉星等四人作別離去。
  許飛瓊暗向其師葛元良言說意欲留下與嚴曉星同行。「葛元良拉著嚴曉星走往一旁,低聲道:「老弟,老朽與你雖是短暫之聚,未見老弟本來面目為憾,但老朽認定你乃少年英俠,瓊兒對老弟感情篤厚,意欲將瓊兒托付與你不知可否?」
  嚴陸星道:「與瓊妹同行諸多不便,但臘月初八前晚輩必趕至燕京與老前輩會面,請老前輩轉告瓊妹,瓊妹必諒解晚輩不得已苦衷。言落人起,與偷天二鼠及廖獨穿空杳入夜色沉沉中……」
  天色已是放曙甚久,但陰暗如晦,蒼穹彤雲密佈,鵝毛般大雪仍是無休無歇地漫空飛舞,寒風刺骨,山川,樹木,屋宇,俱是一片銀白遮覆。
  九首蛇羅秉浩堡寨外大道上忽響起一片奔馬蹄磬,鸞鈴急振,只見四人四騎往堡門飛奔而來騎上四人一身黑衣,肩帶兵刃,乍睹之下,.神似金刀四煞,堡門外雁翅般分列著八個提刀勁裝高手,見得四巒遠遠馳來不由心神猛凜,駭然色變。
  及至臨近,才瞧出騎上人並非金刀四煞,不由心上一塊大石方始落下,一個面如鍋底的漢子縱身躍出丈外,攔住道上,鋼刀揮出一片刀花,喝道:「來人止步!」
  四人四騎緊勒韁繩,啊唷一聲,馬匹霍然停住,紋風不動。
  匪徒高聲道:「今午之會敝堡已取消,四位朋友想是來得匆忙,並無耳聞,四位朋友駕臨,恕敝堡不能接待,因敞上已離堡外出。」
  為首騎上人哈哈大笑道:「我等已有耳聞,但我等也奉了敝上之命起來,身不由主,忽不得已。」
  匪徒面色微變,道:「貴上上下稱呼可否見告,知為了何事?」
  那騎上黑衫人一躍落鞍,目中精芒電射,沉聲道:「敝上金刀四煞!」
  金刀四煞之名入得匪徒耳中,無異晴天霹震,面色大變,囁嚅指:「不知四位為了何事?」
  黑衫人陰陰一笑道:「敝上已察知酆都雙判風火頭陀骷髏、人魔於今晨離開此處遁往燕山而去,現敝上已追蹤其後偵知雷俊峰尚留在此,是以奉命趕來索放。」
  那匪徒抱拳嘿嘿假笑兩聲道:「回尊駕的話,敝堡並無雷浚峰其人。」
  黑衫人忽手出如風,五指疾如閃電扣在匪徒曲地穴上,冷笑道:「這話是你能擔待的麼?速命羅秉浩出見,雷俊峰如有損傷半根毫髮,莫怨我等心狠手辣,血洗你們全堡。」
  匪徒被扣住穴道,直痛得全身頡抖,額角冒出豆大汗珠,但仍自經受不出聲呼痛,獰笑道:「兄弟所說都是實話,四位諒難血洗敝堡,倘不見信,不妨闖入一試。」
  其餘七匪徒早在黑衫人出手制住同伴後疾掠入堡而去,堡中傳出一片震耳鳴鋸聲。
  黑衫人冷笑一聲,出指如風點在靈台穴上。
  匪徒應指倒地。
  那黑衫人正是嚴曉星,不言而知其餘三人就是偷天二鼠呂?姜大平及廖獨。
  嚴曉星四面望了三人一眼,低聲道:「堡門大開,領然是有意誘敵,方才得訊雷老英雄父女及侯大俠已潛入堡內,恐他們必難全身而退。」
  廖獨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嚴曉星一躍上騎,四騎並列緩緩馳向堡門而去。
  馬蹄踏著積雪,沙沙作響,這響聲震人心弦,氣氛肅森。
  四騎慢慢入得堡門,嚴曉星四人巍然如山端坐在鞍上,宛如天神般,令人望而生畏。
  入得堡去,竟一無阻攔,似一座空堡般,一條寬可五六丈青石板鋪置的大街,筆直伸長的莫兩里許通往內堡,兩旁店肆緊閉。
  嚴曉星一馬領先,逕往內堡馳去。
  內堡門仍然是敞開著,一眼望去,只見一片銀白厚雪廣坪上中築著一座草亭。
  廖獨不禁噫了一聲,道:「草亭設有一桌酒筵,似接待我等,老弟,俗話宴無好宴,你我應如何應付?」
  忽間一個陰冷笑聲道:「金刀四煞門下諒亦是英雄人物,怎麼恁地沒膽子,酒菜中均無毒,盡可放心飲用,敝堡主立即出見,何妨入席。」
  嚴曉星距草亭五丈遠近,離鞍落騎,冷冷笑道:「貴堡弟兄方才不是言說貴堡主已離堡他去了麼?」
  「是的,但敝堡主正是方才返堡的!」
  廖獨大喝道:「那很好,命羅秉浩速速出見。」氣蓄丹田,右掌突向草亭劈去。
  勁風山湧,轟的一聲,草亭連根飛起,震出四五丈開外,碗盤菜餚濺落雪地埋沒。
  亭基倏的下陷沉落,露出一凹黑深坑。
  只聽一聲陰側側冷笑道:「名師門下自有高徒,果然不虛,朋友好眼力,羅某委實欽佩,只可惜救不了四位活命!」
  廖獨冷笑道:「這倒未必。」
  嚴曉星傾聽語言傳來方向,默察此人藏身所在,面色冷寒如冰。
  忽地雪地四周湧出數十條藏獒,只只宛如巨豹,渾身毛皮褐黃發亮,利爪牙尖,猙獰張口欲噬。
  此刻除了嚴曉星一人似若無睹般,偷天二鼠及廖獨均拔出兵刃,左掌虛揚著蓄勢相待。
  一隻毒獒首先發難,縱身一躍便向廖獨撲去,隨後五獒續向四人撲至。
  廖獨一個閃身,厲聲叱喝,刀光電奔劈下,為首那只毒獒勢太急不及閃避,嗥聲甫出口際,半個頭顱被削落地,鮮血飛濺。
  另一隻毒獒撲勢如風,兩隻利爪只差半寸便將抓中廖獨肩頭,那知廖獨左手玄詭絕倫地穿飛而出,五指抓住了獒腿,大喝一聲,旋風掃落葉般甩了出去。
  一聲摻嗥,那毒獒摔在七丈開外,鮮血在口耳間湧出,掙扎了兩下,斃命在雪地中。
  那邊偷天二鼠亦已生劈了兩隻毒獒,一隻毒獒撲向嚴曉星,突聞嚴曉星哈哈一聲朗笑,身子疾轉,不知用何手段將毒獒挾在脅下,猛一使勁,只聽毒整發出一聲尖銳慘嗥,口中鮮血暴噴。
  嗥聲淒厲刺耳,聲澈雲空,令人毛骨悚立。
  如此一來,群獒頓時懾住不前,喉間??出聲,目中怒焰如火。
  嚴曉星倏地將毒獒屍奮力拋出,身形隨之騰起,如附身之影般,疾如脫弦之弩般,在四隻毒獒頭頂飛掠而過,直撲向牆邊一株巨干槐樹而去。
  但聞一聲驚呼,樹後忽閃出一獐頭鼠目老者,欲往側向遁走,豈料嚴曉星身法比他更快,右手兩指彈出一縷勁風,大喝道:「羅秉浩還不躺下。」
  九首蛇羅秉浩發出一聲悶吭,身形仆倒。
  嚴曉星手法迅疾無倫,夾頸一把抓起九首蛇羅秉浩舉起虛晃。
  群獒目光銳利,瞥見嚴曉星制住其主人,頓時懾住偃伏。
  九首蛇羅秉浩雖被制住,卻靈智清醒,知落在人手,不由膽寒魂飛。
  螻蟻尚且惜命,羅秉浩何獨不然,本來快刀一手,一了百了,但羅秉浩深知金刀四煞辣狠凶殘,其門下恐猶有過之,面色慘變,冷汗如雨,顫聲道:「尊駕請速踢老朽一死。」
  嚴曉星冷笑道:「要死沒如此容易,速放出雷俊峰便可饒你不死。」
  羅秉洽暗歎了一聲,道:「雷俊峰實未囚在敝莊,但老朽可指點四位確處。」
  嚴曉星冷笑造:「羅莊主,你是否聽過『玄陰搜魂』手法麼?」
  羅秉浩一聞此言,不禁機伶伶連打寒顫,苦笑道:「雷俊峰囚在距敝莊十數里外一所大宅中嚴曉星沉聲道:「還有雷老英雄父女及侯老英雄現在何處?」
  羅秉浩道:「他們身中暗算,一併囚往該處,由敝幫香主西門玄看管!」
  嚴曉星聞言暗暗心喜,不料神蟒谷西門主竟選往另處,無疑蕭文蘭亦在,沉聲道:「羅莊主速領我等前往,但不准通風報信,否則你羅莊主將罹『玄陰搜魂』之苦。」
  九首蛇羅秉浩道:「那是當然,老朽說話算話!」
  嚴曉星出指如風,點了羅秉浩的胸腹多處要害穴道,淡淡一笑.道:「那麼請莊主領路吧!羅秉浩苦笑了一聲,右掌一揮,屋角突然飛掠出兩黑衣彪形大漢,目露惶恐之色,抱拳躬身道:「莊主有何吩咐?」
  只見羅秉浩駭然一笑道:「你等緊守莊門,不准對任何人吐露,亦不得通風被西門香主知道嚴曉星道:「西門玄在神蟒谷時稱為總護法,怎麼又稱香主?」
  羅秉浩面上泛出一絲苦笑道:「神蟒谷之敗,西門玄被降為香主。」
  嚴曉星哦了一理,暗道:「原來如此!」
  兩黑衣彪影大漢正待離去,呂鄯突跨出一步,和顏微笑道:「兩位姓名可否見告?」
  對待敵人如此溫和,甚是罕見,兩彪形大漢不禁呆得一呆,抱拳躬身道:「兄弟陳煥王少平,不知有何見教?」
  呂鄯笑笑道:「沒甚麼,兩位請便,羅莊主就訪帶路吧!」
  羅秉浩只覺生平未受過如此屈辱,但此刻生死均不由主,無可奈何領著四人由堡後走出莊外雪花漫天飛舞,宛如銀龍狂聞。山野自得晶瑩眩目,萬徑人蹤俱滅,五人翻山越嶺,約莫半個時辰後,羅秉浩忽停在山崗上,手指崖下一處孤另另的大屋,道:「雷玉鳴的於女以及侯迪俱囚在此宅,羅某同行反為不便。」
  呂鄧道:「那屋外有無伏樁?」
  羅秉洽道:「西門玄共有三十名弟兄,諒不是四位敵手。」
  呂鄧等冷笑道:「羅莊主,不要妄費心機,你那『玄陰搜魂』之苦在兩個時辰後必然發作,還有你莊主妻兒老幼作為人質,我等如有失閃,莊主能忍令妻兒老幼俱罹慘死麼?」
  九首蛇羅秉洽料不到偷天二鼠手段竟比自己還要殘毒,不禁面色摻變,淒然一笑道:
  「羅某膽大包天也不敢對四位使詐!」
  呂難冷冷一笑道:「如此就好,那麼就請羅莊主領我等安然進入,倘在兩個時辰內無法討出雷玉鳴老英雄等人,莊主家小性命難保。」
  惡人更有惡人磨,羅秉浩此刻已計窮力拙,黯然苦笑了笑道:「羅某敢不竭盡心力。」
  說著身形緩綏走出。
  嚴曉星等四人隨後走下崖去,身入雪壓?林,忽聽一聲斷喝道:「站住,五位是何來歷?」
  羅秉浩咳了一聲道:「煩勞通稟西門香主,就說羅秉洽求見。」
  林內一條黑影疾閃而出,只見一身形高大,貌像?猛,鬚髮若蝟的黑衣老者,抱拳笑道:「原來是羅莊主!」懾人目光望望呂鄯等四人一眼,又道:「這四人是否羅莊主屬下麼?為何不是本門裝束?」
  九首蛇羅秉治心中暗暗一驚,道:「並非羅某屬下,而是總壇遣來的急使,為避免形跡敗露,故不用本門裝束!」
  黑衣老者道:「小的斗膽相求這四位請出示總壇信符!」
  羅秉洽料不到此人有此一求,不禁呆得一呆。
  嚴曉星指步閃出.手掌一晃,揚出一面白色小旗,旗上熔有黑底無極圖形。
  黑衣老者見旗,立即欠身施禮,面色肅色,道:「小的不知,多有得罪,容小的通稟西門香主,請五位稍等。」迅疾轉身奔入大宅內而去。
  九首跎羅秉浩不禁心神猛凜,暗遁:「金刀四煞果然有通天之能,不知在何處得來本門總壇信符交與其門下,顯然成竹在胸,勝算在握,羅某若施展詭計,恐落得個慘死無葬身之處。」
  須臾,只見黑衣老者領著西門玄一群約莫七人快步走出宅門而來。
  嚴隨星目光銳厲,瞧出緊隨西門玄後正是簫文蘭,清麗如昔,卻似消瘦了些許,俟西門玄近前,將小旗一揮,況磬道:「西門香主,在下奉令主之諭,解送雷玉鳴等人前往總壇!」
  西門玄目露疑惑光芒,道:「兩位田堂主方離去不久,臨行之時嚴囑雷玉鳴等人暫囚禁在此,不可走漏風聲,更傅訊總壇……」
  嚴曉星不待西門玄說完,立即面色一寒,冷笑道:「令主為免重蹈神蟒谷覆轍,故有此諭,邇來頻道變故,若非本門隱藏內奸,焉有此逆,令主料測西門香主門下必藏有敵方臥底奸細。」
  西門玄不禁面色一變,道:「倘非兄台言說,在下尚蒙在谷內,兄台既奉令主所命,定有命指。」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此地並非講話之處,去至內面再說吧!」
  忽地,羅秉浩鼻中發出一聲悶哼,栽僕在地。
  呂鄯道:「羅堡主遭金刀四煞圍襲,身罹重傷,險遭不測,幸遇我等趕到相救逃出堡門,此刻傷勢發作,必須靈丹救治。」
  西門玄面色大變,道:「金刀四煞有無追蹤而來?」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四煞被我等聲東擊西之策誘開。」神態嚴肅,不怒而威。
  西門玄神色一凜,欠身肅容延入宅內。
  蕭文蘭芳心忐忑不寧,只道她與嚴曉星衷裡呼應之策為總壇偵知,焦急不已,忽聞一絲蟻語傳聲道:「蘭姐不必害怕,來人乃小弟等喬裝來此相救雷玉鳴等人!」不禁精神一振。
  大廳內晦暗陰森,朔風從天井接上陣陣湧入,夾著鵝毛片般雪花,砭骨奇寒。
  嚴曉星昂然踞坐上位,沉聲道:「將雷玉嗚等四人賜以解藥釋出。」
  西門玄示意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快步走出廳外。
  呂鄯一躍而出,道:「老朽隨你同往!」
  嚴曉星立即接道:「蕭姑娘,你將西門香主屬下海展名冊交我一閱!」
  蕭文蘭間言呆得一呆,迅即恍然梧出此人乃嚴曉星喬裝,應了一聲,連步如飛開入左側廂房配合嚴謹,聲勢懾人,西門玄等匪徒暗暗心驚,岌岌可危。
  嚴曉星森寒著臉,一語不發,大廳中氣氛肅穆無比。
  須夾,呂鄯黑衣老者偕同雷玉鳴及其子女與侯迪走入,只見雷玉鳴等人神色萎靡,目露怒光,一臉不屈之色。
  嚴隨星目光望了呂鄞一眼。
  呂鄯微微一頜首,嚴曉星已知雷玉鳴從呂鄯口中得知他們四人來歷。
  當下嚴曉星道:「兵貴神速,退則變生,有勞三位先護送雷王鳴等人上路,兄弟留此辦理未了之事。」
  偷天二鼠及神龍七式廖獨押著雷玉鳴等四人走出匯外而去,留下嚴曉星一人,面色如罩一重陰霾,更平添了幾分陰森,令人不寒而僳。
  須臾,蕭文蘭捧著一疊厚厚海展名冊走出屋外,通與嚴曉星,柔聲道:「此乃本舵弟兄名冊,煩請一閱。」
  嚴曉星咳了一聲,雙手接過,緩緩立起,將名冊平放在八仙大桌上一頁一頁地展聞。
  西門玄隨著嚴曉星咳聲,不禁心神一凜,又不敢走近嚴曉星身旁,暗暗焦急。
  驀地!!
  一彪形黑衣漢子如風掠入大廳,向西門玄躬身施禮,稟道:「冷面秀士龐雨生等人要面晤香主。」
  西門玄神色一變道:「他是如何知道此處的?〕黑衣漢子道:「屬下不知,冷面秀士神色不善,已傷了本壇弟兄數人,出手狠辣無比。」
  西門玄眼中泛出一抹殺機,沉聲道:「老朽去會他!」向嚴曉星雙拳一抱,接道:「失陪!在霎那間,大廳中盡走一空,僅餘下嚴曉星蕭文蘭兩入。
  蕭文蘭四巡了一眼,低聲道:〔真是你麼?」
  嚴曉星微微頷首。
  蕭文蘭泛出一抹笑容,倏即收斂,目露憂容道:「此計只能瞞過一時,酆都雙判雖然離去,今晚必去而復返,再說我也不願久居匪穴,依我之見,不如利用冷面秀士龐雨生來襲,趁機將西門玄等人萬除。」
  嚴蹺星略一沉吟,道:「也好,但蘭姐此時脫離無極幫似非所宜……」
  蕭文蘭神色異常憤激,怒皚:「什麼?要我留下……」
  嚴曉星手掌一擺,道:「蘭姐不可動恕,咱們稍待再說。」用手一拉,雙雙疾如閃電掠出廳
  屋外雙方正搏殺甚烈,雪地中倒著屍體數具,傷血鮮紅觸目,震人心弦。
  場中有幾對武林人物拚搏,西門玄與泠面秀土雙劍縱橫如電,劃空銳嘯宛如裂帛.冷面秀士右手揮劍,每施展一式均使出勁厚的內力,目光炯炯如電,左手一把鐵扇護住前胸,看來他視西門玄為生平勁敵,絲毫不敢大意。
  除了場中幾對拚博人物外,雙方尚有甚多高手在旁觀戰,顯然冷面秀士同來的武林人物著實不少。、只聽冷面秀士冷笑一聲,橫跨半步,震腕三式「連珠飛月」,劍風飄飛中幻出十數點寒星,分襲西門玄要害重穴。
  西門玄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陪道:「人言冷面秀士武學絕倫,果然不虛。」忖念之間,人已坍身滑步,一式「孔雀開屏」,劍化一國金霞,隱去身形。
  冷面秀士泠冷一笑,劍招突變「后羿射日」,一劍直刺過去。
  但聞一串金鐵猛擊之聲,火花迸冒,冷面秀士一劍運出十二成真力、把西門玄護身金霞劍勢震了開來.冷面秀士大喝一聲,左手鐵扇「推波助瀾」斜揮擊出,扇頁嘩啦疾展,射出一蓬寒星。
  西門玄被冷面秀士一種神力,震得氣血狂逆,眼冒金星,欲閃無力,只覺胸前發麻,悶嚎出聲,人已往後留下。
  匪徒等人見狀紛紛大驚。
  忽問一聲陰側側冷笑道:「龐雨生,你也太心黑手辣了!」
  聲雖不大,卻刺人耳鼓。
  林木之後忽疾閃出數人,為首是一布衣道人,面長白皙如玉,三縷墨黑長鬚垂飄胸前,目晨點漆。不怒而威,肩帶一柄斑斕蒼古長劍,身後隨著酆都雙判及一面色摻白的短裝僧人。
  匪徒不禁精神一振。
  酆都雙判疾如閃電掠在西門玄身前,把西門玄扶了起來,餵服一顆靈丹。
  冷面秀士冷笑道:「在下扇發『燕尾斷魂針』中人必死,雖九轉仙丹亦無用。」
  西門玄張目慘笑了一聲,口中忽冒出一股鮮血,又倒地斃命。
  那老道怒道:「龐雨生,血債血還,恕貧道要開殺戒了。」
  冷面秀土輕蔑一笑道:「憑你也配。」手中劍一式「投鞭斷流」擊出。直劈老道前胸,寒虹雷奔,劍沉力猛,劃出一片悸耳嘯風。
  老道面色一寒,身軀疾轉如風,右掌奇幻無比飛出,五指如電篤的一聲已將冷面秀士手中長劍扣住。
  酆都雙判忽口中發出一聲厲嘯,身形衝霄騰起,向一班武林高手撲下,雙掌逼出一股重如萬鈞勁風,勢如泰山壓頂。
  雙判武功雖然極高,但對方兩人亦非泛泛之輩,心神一驚,猛地仰身貼地倒竄而出。掠入武林重雄之中。
  武林群豪萌出同仇敵愾之心,紛紛亮出兵刃,蓄勢待發。
  雙判一式擊空,卻震起積雪,濺飛如雨,揚飛半空,威勢駭人。。武林群豪均知酆都雙判出手狠辣迅快,不待雙判變式出手,同地揚刃電奔出手攻向雙判而去雙判獰笑一聲,獨門兵刃星射電飛迫攻而去。
  且說那布衣老道扣住冷面秀士龐雨生手中長劍,五指之力逾千斤,震得泠面秀士右臂發麻,虎口欲裂,幾乎將劍脫手。
  這一脫手非同小可,冷面秀士一世英名將付之流水,猛地提聚一口丹田真氣,真氣循劍貫輪與布衣老道抗衡,左手鐵扇虛揚待發,目中神光凝注在布衣老道面上,一瞬不瞬。
  布衣老道深知冷面秀士龐雨生並非泛常人物,對那面鐵扇更有顧忌,心內絲毫不敢大意,冷笑道:「龐雨生!你武功盛名果非幸致,但與貧道對敵,無異以卵敵石,聽貧道相勸,不如歸順敝幫,安享令名。」
  冷面秀土聞得布衣老道之言,道;「閣下就是無極幫主麼?」
  布衣老道微微一突道:「貧道若是幫主,似施主這般心狠手辣,早廢了一身武功!」
  冷面秀士道:「未必見得!」
  忽聞數聲淒厲慘嗥騰起,武林高手四人同喪命在酆都雙判辣毒兵刃之下。
  冷面秀士龐雨生不禁心神一凜,時道:「看來今日凶多吉少。」又不便獨自抽身遁去,恐貽武林笑柄,心下煞費躊躇,進退維谷。
  驀地!!
  只見那面色慘白短裝僧人疾躍落在冷面秀士身側丈外之處,道:「龐雨生認得貧僧麼?」
  語音森冷徹骨,令人毛骨悚然。
  冷面秀士不覺別面望去,猛感那僧人目中神光有異,心中一頓,情知不妙,大喝一聲道:「鬼域暗算,有失武林英雄行徑。」左手鐵扇霍地向布衣老道揮了出去。
  一片雪尾牛毛芒雨襲向布衣老道而去。
  布衣老道不防冷面秀士有此著,疾地飄開三丈,右手鬆了扣住的長劍。
  冷面秀士趁機一招「長虹吸水」劈向面目慘白森冷的短裝僧人。
  只間憎人哈哈一聲怪笑,人如鬼魅晃了開來。
  冷面秀士猛感一陣頭暈,突聞隨風傳來一個輕微語聲,道:「龐老師速率領群雄向東遁往一幢茅屋中,可保安全。」
  龐雨生收劍疾躍開去,招呼武林群雄道:「我等快走。」
  武林群雄在酆都雙判手下死了幾人,心懷畏懼,聞言急隨龐雨生向東逃去。
  布衣老道大笑道:「龐施主未必逃得了!」率眾如風趕去。
  冷面秀士率著武林群雄身法迅快,未及二里,果見一幢茅屋孤另另建在山坡下,銀白雪野中這茅屋異常惹目,單雄魚貫穿入茅屋中。
  白馬山沖天槌林復道:「龐老師,此屋未必安全。」
  泠面秀士道:「各位速扣暗器在掌內,慎防匪徒侵入茅屋內,在下確知此屋安全異常。」
  群雄聞言將信將疑,由窗內外望,只見布衣背劍老道酆都雙判率眾向茅屋飛掠而來,不由緊張萬分。
  布衣老道距茅屋十餘丈外,右臂一橫,示意眾人停住,低聲道:「這座茅屋孤另另建在此處,一無屏阻,再無險恃。龐雨生率領群帷竟然遁入此屋,其中必有蹊鐃,我等不可不防!」
  面目慘白僧人陰側惻冷笑道:「不論有無險詐,放他一把火燒做個屍骨無存!」
  布衣老道望了僧人一眼,含笑道:「如此就有勞大師了!」
  面目慘白僧人陰陰一笑,右手一撩襟底。
  忽聞一聲斷喝道:「且慢!」
  只見雪野坡下湧上十數人,為首是一身形雄偉,龐眉虎目的老者,遠遠望去宛如一截鐵塔般大判田敦明一見此人,不由眉頭一皺,低聲道:「北嶽名宿虯龍神鞭蒼恆毅也參與這趟渾水,不料事情愈來愈棘手了。」
  蒼恆毅邁步如飛而來,抱拳向雙判一拱,含笑道:「賢昆仲久違了!」
  田敦明欠身還禮,道:「蒼老師久隱北嶽,絕意武林,怎麼以退隱之身再出江湖?」
  蒼桓毅挽著一支軟鞭,首尾長達丈二,梢柄兩端為他巨靈神掌捏住,鞭身挽成杵形,聞言哈哈大笑道:「蒼某靜極思動,風聞攘龍谷藏珍中有一冊絕學武功秘笈,是以再出江湖。」
  田敦明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檔事把蒼老師引出,你我可否另訂時日,田老大必向蒼老師說明其中原委,今日似又不便。」
  蒼桓毅望了茅屋一眼,道:「茅屋中被困之人是何來歷?」
  田敦明道:「以冷面秀士龐雨生為首,不下十數位。」
  蒼恆毅目露詫容道:「龐老師竟與腎昆仲結下不解之仇?」
  布衣老道沉聲道:「此與蒼老師風馬牛無干,何必打破沙鍋問到底?」
  蒼恆毅冷冷一笑道:「依蒼某看來,你我無事生非,自顧不暇,又橫生枝節,只怕你等書虎不成反類其犬。」
  布衣老道詫道:「此話何解?」
  蒼恆毅道:「田老師昆仲已成眾矢之的,此刻為了鱷龍谷藏珍,更引來神木尊者傳人暗暗隨在身後,如影隨形,倘換在蒼某,設法遁身猶恐來不及還有什麼心情尋仇損事。」
  田敦明聽到神木尊者四字入耳,不禁毛骨聳立,面色一變道:「你由何可知神木尊者傳人暗隨我弟兄身後?」
  蒼恆毅微微一笑道:「蒼某並非危言恫嚇,賢昆仲卻是當局者迷,試問冷面秀士逃入這座茅屋中若無所恃,豈能如此自損英名龜縮不出?」
  一言提醒夢中人,酆都雙判不由自主地駭然色變,暗覺蒼恆毅之言極為有理。
  布衣老道忽哈哈大笑造:「貧道瞧你等均為這莫須有之名嚇破了膽子,世上就無神木尊者傳人,皆為你等杯弓蛇影心理作祟,否則,貧道倒真要見識見識。」
  蒼桓毅冷笑道:「好大的口氣,道長是何來歷可否見告?」
  布衣老道道:「山野之人,有何名姓,但蒼施主在貧道眼中仍徒有虛名,並無真才實學之輩,焉能對貧道輕視。」語氣不善,眼中泛出一抹森厲殺機,說著一邊青芒脫手飛出,疾如奔雷。
  在場儘是武林高手,但均未瞧見老道是如何出劍,不禁心神猛凜。
  蒼恆毅急身形穿空際起,身後隨立一人卻遭池魚之殃,為那道青芒穿胸而過,嗥聲未出,已自倒臥在血泊中。
  青芒閃得一閃,便自回鞘,布衣老道渾如無事人般,神色安詳目注蒼恆毅親身落地。
  蒼恆毅薑老辣狠,雙足一沾地,刷的一聲虯龍神鞭長蛇般劃空裂帛點向布衣老道前胸。
  布衣老道暗暗心驚道:「好快的鞭法,果然名不虛傳!」移形換位,迅疾如風地掠了開去。
  不料鞭勢凌厲,猛捲揮空,勢如萬鈞,啊喲慘嗥連聲,三個匪徒為長鞭捲起半空,斷線之鳶般摔在空地上,三匪臉上均為鞭梢劃開一條血槽,皮破肉綻,鮮血湧流滿面,顯得猙獰恐怖。
  鄂都雙判大喝道:「蒼老師真欲與我無極門中為敵麼?」
  扎龍神鞭蒼桓毅霍地撤鞭躍了開去,望了雙判一眼,冷冷答道:「有道是忠言逆耳,良藥苦口,蒼某好言相勸,倒換來一場是非,請問賢昆仲,是何方先恃強出手的?」
  布衣老道厲聲喝道:「誰叫蒼施主從中作梗!」
  蒼恆毅目中精芒逼射,略一頷首,冷笑道:「好,老朽不願擔當無事生非,從中作梗惡名,且退身十丈,且瞧道長等如何能進入茅屋。」說著轉身一揮左掌,率領群雄奔出十丈開外轉面立著,目光冷雷般凝視在布衣老道酆都雙判等人面上。
  此刻,氣氛似凍凝住一般,布衣老道愕然望了酆都雙判一眼。
  布衣老道目光炯炯逼射,注射了茅屋一眼,重重咳了一聲道:「龐施主,最好現身出見,貧道應允絕不殺害你等。」
  茅屋內忽傳出冷面秀士語聲道:「在下等暫借茅屋棲身,只因晝夜勞累,略作歇息片刻,藉可恢復體力,但決非恐懼道長等人武功,道長若有興,盡可放膽入來。」
  布衣老道不禁臉色微變,厲聲道:「龐施主你這是不見棺材不流淚,貧道不伸手已,一伸手則劍下難逃活命!」
  冷面秀士冷笑道;「大言無益,這茅屋並無憑藉,道長為何明小如鼠。」
  那面目慘白短裝價人突桀桀怪笑一理,筋出一隻火珠,只見火球帶出一道烈焰,疾逐飛星般落在茅屋頂上。
  「拍」的一罄大響,落在屋頂積雪中,非但不見熄滅,反倒火上加油船蠹轟蔓延開來,一霎那間,整座茅屋俱罩在烈焰火海之下。
  蒼恆毅等武林群雄不禁面色大變,思忖不出如何施救之策,眼看冷面秀土等人俱都要葬身火海之下。
  布衣老道和酆都雙判諸邪嘴角隱泛得意說笑。
  驀地,烈火無故突然熄滅,茅屋顯露焦黑之色,仍薰煙裊裊瀰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布衣老道酆都雙判群雄不禁心神猛凜,面面相觀。
  田敦明忽失聲驚道;「雪雷大師人到何處去了!」
  武林量雄及群邪均為烈火所吸引,未曾察覺那面目森冷慘白短裝的僧人無故失蹤,同感駭然驚詫。
  群雄忽傳出一聲驚呼道:「諸位瞧茅屋外雪地上是什麼?」
  銀白雪地上放著一顆人頭,不就是那面目森冷慘白僧人是誰?點血俱無栩栩如生。
  在那首級之旁一尺遠近,放著一顆木球,雲光映射下放出異彩,球上草木鳥獸花紋清晰異常蒼恆毅不禁失聲驚呼道:「神木令!」
  不料這震駭武林人心之神木令卻在此時此地出現,布衣老道面色宛如敗灰,兩道森厲目光注視在神木令良久,突放聲大笑。
  笑聲宏烈,聲震雪野。
  酆都雙判面色卻更變得寒凝冷肅,生似大禍臨頭感覺。
  布衣老道笑聲一定,面色立肅,高聲道:「貧這有幸得見震懾武林之神木令,但可容貧道拜見神木令主人麼?」
  只聞風送入耳一清朗語聲道:「你要見我則甚,豈不聞神木令主人無異閻王帖子,見者必死無疑!」語聲雖不大,卻字字沉如金石震撼人心。
  布衣老道沉聲道:「貧道身為武林中人,豈能怕死,閣下能否取貧道之命尚在未知之天。」
  但聞傳來一聲冷笑道:「你說我不能取你性命麼,哼,無奈我自戒,罪非重大惡極,不能妄殺無辜,但你罪證一落我手,自有取你性命之時。」
  在他們答話之際,酆都雙判忽心生奇想,忖道:「震懾武林的端在那顆神木令上,若神木令為我等取得,此人無可憑藉,他縱然武功蓋世,我等聯臂合擊雖未必獲勝亦未必落敗。」
  田敦明暗中示意身旁一名同黨用迅疾手法攫來神木令,那匪徒略一頜首,身軀疾塌,宛如離弦之弩般射出,右臂伸出,五指舒張攫向神木令而去。
  五指堪觸及神木令,突喉中發出一聲慘嗥,叭達跌仆在地,已然氣絕斃命。
  接著冷笑聲傳來道:「酆都雙判,你們好大膽子,竟敢覬覦神木令,殊不知我來此處正是要見見你們酆都雙判。」
  大判田敦明硬著頭皮高聲道:「閣下不知有何見教,還請賜告!」
  「那鱷龍谷藏珍圖可在你等手中麼?」
  田敦明心中震懼非常,卻佯裝神色自若道:「閣下武功絕倫,何須那鱷龍谷藏珍圖?」
  「武功一道,精深淵博,浩瀚若海,我不敢自滿,但鱷龍谷所藏絕學絕不能落在你等武林凶邪手中,否則,將如虎添翼,似洪水氾濫,一發不可收拾矣。」
  語聲寒冷如冰,令人戰慄。
  那布衣老道不禁揚聲接道:「然則閣下似畏懼藏在驪龍谷中那本絕學了?」
  「這倒未必,道長倘妄圖希冀,將遭不測之禍。」
  布衣老道冷笑道:「閣下如欲取貧道性命,貧道人已在此,須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若養虎成患,恐噬臍莫及。」
  此言一出,不但武林群雄均感驚詫,連酆都雙判等群邪亦大感震駭,暗道:「他莫非瘋了麼?這神木令主人豈能輕易招惹的麼?」卻相繼恍然大悟,道人此舉系志在激使神木令傳人現身出見,讓黑白兩道高手瞧清震懾武林的神木令主人真正本來面目。
  突然隨風傳來長聲清朗大笑道…「陰靈觀主,你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應知神木令一出,凡是惡人,俱在誅戮之列,今在場武林朋友,十有其六的犯有罪行……」
  布衣老道暗暗心驚,忖道..「此人如何能知貧道來歷?」不由猛生寒意,卻冷然一笑接道:「不言而知,此刻要死的並不僅貧道一人了。」
  神木令傳人道:「你錯了,我今日來此並非懲治惡徒,而是志在酆都雙判,陰靈道長想死,我豈可有違道長心意,不過用不著本人親自出手。」
  話聲甫落,雪野遠處忽疾逾飄風挾來四條黑影,劃空曳電,瞬眼即至,四個背著金刀面目冰冷的黑衣人,一列橫身立在陰靈道長丈外處停住。
  蒼恆毅失聲驚道:「金刀四煞!」
  四煞中一黑衫人突跨出一步,沉聲道:「不錯,我等乃金刀四煞,奉命現身誅戮陰靈道長,依我等相勸,道長不如自絕亦可落得一個全屍!」
  陰靈觀主仰首狂笑道:「貴上亦太小瞧了貧道了,貧道豈是自甘引頸就戮之人。」
  黑衫人沉聲道:「道長自問比他如何?」說著用手指向那顆栩栩加生僧人首級。
  陰靈觀主聞言心生寒意,不禁面色一變,道:「鬼暗算,防不勝防,這位大師不幸失神大意,致罹喪身之禍,若憑真實武功尚不知鹿死誰手。」
  黑衫人冷冷一笑道:「道長之意不言而知,今日可是有意相試神木令究竟能否震懾武林否,閒話少說,道長訪出劍吧!」
  陰靈觀主身形一矮,臂上長劍應手而出,只見一道驚天長虹,帶出一片風雷嘯聲襲向黑衫人而去。
  哈哈大笑聲起金刀四煞同時出手,只見四道金虹縱橫如電迎向陰靈觀主驚天劍勢。
  只聽錚錚錚金鐵交擊,陰靈觀主與金刀四煞陡地飄身開支。
  金刀四煞屹立在寒風中,衣袂飛舞,宛加四具天神,神成凜凜。
  陰靈觀主面色凝重,風捲布袍,胸腹等處出現出數條裂口,割裂處忽溢出鮮紅血液。
  蒼恆毅低聲向群推道:「雖只僅僅一招,卻含蘊著無數神奇變化,雙方均受了極重的內傷,誰也無法再施全力拚搏第二招。」
  武林群帷間言將信將疑,陰靈觀主與金刀四煞均未有重傷模樣。
  場中雙方都默不則聲,僅目光炯炯逼視對方。
  大判田敦明突縱身一躍,落在陰靈觀主身側,低聲道:「觀主你是如何了?」他察出內中似乎不妙。
  只聽黑衫人沉聲造:「道長,你可以死得瞑目了!」
  只見陰靈觀主面色漸變慘白加紙,目中神光頓時黯然無彩,陡然張口湧出一股如泉般紫黑血液,仰面筆直轟然倒地。
  金刀四煞冷冷望了屍體一眼,綬緩轉身走去。
  武林群雄見狀均張目結舌,似震駭已極。
  酆都雙判面色大變,雙肩疾振,一鶴沖天拔起。
  忽聞一聲大喝道:「下來!」
  酆都雙判這回聽話得緊,身才拔起一丈左右,悠地沉身落下,田敦明道:「閣下明知驪龍谷藏珍固不在愚兄弟身旁,何必強人所難,況且得手愚兄弟這幅圖亦無用。」
  只聽神木令主人朗聲道:「我知道須兩圖疊合使用,才可找出驪龍谷藏珍,另一幅圖遲早會偵知落在何人手內,這無須令昆仲憂心。」語登一頓,又道:「限期三月,令昆仲將圖放在蘆溝橋旁河神祠內,我自會去取。」
  田敦明面有難色道:「此圖既在本幫幫主手中,在下難以索取。」
  神木令主人大喝道:「限期三月,不得有誤,屆時違命,我自會取汝等兩人性命,你們走吧雙判面如死灰,目露怨毒之色,轉身率眾疾步如飛離去。
  武林群雄希冀神木令主人現身,但久久不見動靜,心知神木令主人已然離去,只見茅屋中魚貫走出冷面秀士龐雨生等人。
  龐雨生等面色冷漠加冰,似未曾瞧見武林群雄模樣,步法加快,漸漸身形如豆,消失在雪野遠處。
  蒼恆毅詫道:「龐雨生等雉飽受虛驚,卻未損及毫髮,他與老朽交情並非泛泛,為何這等模樣,內中定有蹊蹺,我等不如追上去問個清楚明白。」
  說著偕同群雄急奔而去。
  須臾,茅屋之後疾若驚鳴般閃出嚴曉星蕭文蘭兩人。
  蕭文蘭笑靨如花,星眸露出關切真摯之色,柔聲道:「你傷勢無恙麼?」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小弟愧為神木令得主,武功有遜昔日神木令主人多矣,合四人之力,雖將陰靈觀主殲戮,但無極幫中陰靈觀主似算不得絕高之列,前途維艱,能不令小弟憂心如焚。
  蕭文蘭知嚴曉星所言是真,星眸一轉,道:「合搏陰靈觀主時,公於似未竟全力,豈不知有志者事竟成,你我現在何去何從?」
  嚴曉星道:「小弟已相煩諸位同道暗躡群邪之後,偵知群邪舉動再定對策,你我先去與雷玉鳴等人相見吧!」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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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死馬權作活馬醫
 
  風雪載途,寒風砭骨,落木蕭蕭,大地一片銀白。
  嚴曉星蕭文蘭比肩同行,寒冷砭骨,但蕭文蘭卻感覺無比的溫暖。
  亭午時分,兩人走入官道旁一家小酒肆,揭開厚重的門簾,一股熱氣撲面襲來,嚴曉星禁不住低語道:「好暖和。」
  店堂內黑壓壓的一片,已上了七成座,當中燒了一炕爐火,燒得又旺又紅。
  酒保急趨了過來,領著兩人入座。
  嚴曉星道:「三斤燒刀子,有什麼下酒的好菜,揀幾樣送上就是。」
  俟酒保退下後,蕭文蘭皺了皺秀眉,低聲道:「怎麼此酒肆中均是武林人物?」
  嚴曉星也感覺氣氛有異,無人高聲說話,只竊竊私語,低首喝著悶酒,心內暗暗納罕。
  他們兩人已變易形貌,不虞有人辨識,僅嚴曉星右胸襟扣上掛著一對極為別緻的銀葫蘆。
  片刻,酒菜已送上,嚴曉星忽聞一縷語聲送入耳中道:「可容我入席共飲麼?」
  語聲柔脆,嚴曉星聞聽得正是許飛瓊語音,頓時一怔,抬首望去,只見一蒙面黑衣少女正欠身落座。
  蕭文蘭微微一愕。
  嚴曉星示意不要發問,與這黑衣蒙面少女似故友重逢,忙命酒保加添了一副杯筷,親自執壺滿滿為黑衣蒙面少女斟了一杯酒。
  蕭文蘭滿含疑惑凝眸注視著那黑衣蒙面少女面上,雖被玄紗覆蔽,卻彷彿甚美,暗道:
  「星弟氣質引人,難怪少女傾心。」
  只聽那黑衣少女柔聲道:「星弟來時,可否瞧出什麼不對麼?」
  嚴曉星聞言不禁一怔,道:「沒有啊!」
  黑衣蒙面少女微微一笑道:「星弟再想想看。」
  嚴曉星究竟是聰明穎悟之人,略一沉吟,道:「是否店外無一匹乘騎?」
  蒙面少女微頷螓首,道:「不錯,這店內武林人物,均是應約來此聚會之人,並非同一來路,但此次聚會首領無疑是無極幫高手……」語音略頓,又道:「咱們來此,他們疑心亦為應約來此,故不便詢問我等真正來歷,但稍時必有人來盤問,我等該如何應付?」
  蕭文蘭道:「我等誤打誤撞來此,為今之計不如離去。」說時神態之間流露憂急之色,好不容易才脫離匪窟,現在又何必重投虎口。
  黑衣蒙面少女搖首道:「趁機離去並非明智之舉,他們聚會必有所為,我等應探出匪徒隱秘詭謀才是。」
  蕭文蘭心內雖委實不贊同,但無法宣諸口外,兩道眼神瞧在嚴曉星面上,瞧嚴曉星如何說法。
  嚴曉星微笑了笑道:「見機行事,坐而觀變。」寥寥八字說完了,即不再語,擎杯舉向二女,示意進食。
  約莫半個時辰後,忽見一黑衣老者緩緩起來,重重咳了一聲,立時四座肅然,鴉雀無聲。
  黑衣老者辣黃長臉,疏須鷹鼻,目光炯炯有神,道:「諸位想必食用已飽,請從後門魚貫而出,檢示信牌,指明去處——」
  在座江湖人物紛紛起立,挨次向店後走去。
  黑衣蒙面少女低呼道:「糟了,星弟,我等無有信牌,如何隨去?」
  嚴曉星笑道:「無妨,二位姐姐請稍坐,小弟須臾就來。」霍地起立,閃入等候順序而出店後的江湖豪雄間。
  只見嚴曉星忽自言自語道:「在下尚有半壺酒尚未飲盡,與其等候,不可盡興。」說著又穿了出去,回身入座,向蕭文蘭低語了數句。
  蕭文蘭點了點頭,面呈笑意。
  片刻之間,江湖群雄已遠去大半,只見那發言的黑衣老者倏忽如風落在嚴曉星座前,沉聲道:「三位亦是與會來的麼?」
  嚴曉星搖首道:「不是!」
  黑衣老者聞言神色突變,冷笑出聲。
  嚴曉星忙道:「各有差遣,任務在身,因適逢其會,尊駕似不必節外生枝,自取罪戾。」
  黑衣老者不禁一呆,道:「三位是本門中人?」
  蕭文蘭在身旁取出一面玉符,遞與老者,道:「尊駕不妨檢視真假。」
  黑衣老者接過,略一端詳,神色肅然道:「這怎會有假,不過風聞西門香主之遭……」
  嚴曉星歎息一聲道:「西門香主已遭慘死,在下三人倖免逃脫,但奉命探聽金刀四煞去跡。」
  黑衣老者交還蕭文蘭玉符,向嚴曉星詫道:「因何探明金刀四煞去跡,四煞不是神木尊者傳人麼?他們無疑隨行離去?」弦外之言,似責嚴曉星之言不盡不實。
  嚴曉星微笑道:「尊駕有所不知,在下數人藏於積屍中倖免一死,神木令傳人先行離開,臨行之際,吩咐金刀四煞清除積屍,並另有所命,在下三人趁機逃出積屍之外,藏身密林中。」
  黑衣老者歎息一聲道:「此乃本幫前所未有之敗,兄弟徐海,職司巡壇使者,三位可否賜告神木令傳人詳情麼?」
  嚴曉星點點頭,敘說當時經過。
  驀聞店後門外響起爭吵聲。
  黑衣老者面色一變,霍地立起,道:「兄弟去去就來。」迅疾離座而去。
  嚴曉星微微一笑。
  黑衣蒙面少女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蕭文蘭笑道:「星弟盜了三面信牌,被竊之人此刻才發覺,但無極幫非顯露信牌不允與會,所以發生爭吵。」
  黑衣蒙面少女道:「只恐我等仍難脫除盜竊之嫌!」
  突見五個身穿兵衫目面陰鷙的黑衫人快步走在座前,一個蝟須的大漢,兩目一瞪,凶光逼射,冷笑道:「朋友,在下等身懷信牌可是朋友取去的麼?」
  嚴曉星寒著一張臉不答。
  兩女亦面挾濃霜,默不作聲。
  徐海已自返回,忙道:「郝老大錯了,這三位均是本幫弟子。」
  那滿面蝟須大漢聞言不禁一愕,道:「這就奇怪了,兄弟入座飲酒時,信牌仍在,如何不翼而飛?」
  嚴曉星冷然一笑,道:「店內離去之人甚眾,你怎知不是其中之人所為?」
  大漢道:「他們都身懷有信牌,要我等之物何用?」
  嚴曉星沉聲道:「你再想想看信牌有何用處?」
  大漢不禁瞠目結舌,顯然盜去信牌欲混入與會,這無疑是敵對人物所為,一時之間,僵在那裡做聲不得。
  忽聞,陰惻惻冷笑傳來道:「陰山五惡自不長眼睛,盜牌之人,已然首先離去。」只見一條人影急如奔電掠入店內,身影一定,現出一銀髮蒼蒼的白衣短裝赤足老者。
  白衣老人少說也有七旬上下年歲,瘦骨嶙峋,一雙黛黑枯瘦的手掌,蓄著銳利長爪。
  嚴曉星抬目望去,暗道:「這白衣老人是何來歷?」喝問徐海。
  徐海亦搖首不知來歷,低聲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似此節外生枝,我等恐難全身而退。」
  嚴曉星道:「此人似與本幫聚會有關,但不知本幫此次……」
  徐海立時接道:「絲毫無關……」
  嚴曉星道:「何以斷言無關?」
  突聞白衣老人怪笑道:「陰山五惡,你是否記得去歲重九深夜所犯的罪行麼?」
  滿面蝟須大漢聞言面色一變,獰笑道:「這怪於天標老兒逼人大甚,我陰山大寨被他放火一燒,蕩然無存,喪身火窟的多達五十七人,有道是血債血還,我郝人龍此舉並無任何不當。」
  白衣老者忽放聲大笑道:「事出必有因,何不說於天標為何放火燒你陰山匪巢之故為何?」
  郝人龍厲聲道:「多言無益,你我雙方何不就在店外放手一拚,勝者為高。」
  白衣老老者高聲長笑道:「老夫正要如此。」雙肩疾振,迅疾如風掠向店外而去。
  陰山五惡互望了一眼,面色凝肅,快步走出店外。
  蕭文蘭忽道:「我想起來啦,此人似外間盛傳息隱甚久的白衣銀神龍翱翔。」
  徐海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驚道:「龍翱翔,竟是他麼?此人武功極高,癖性怪異獨來獨往,手辣黑心,黑白兩道均罕有知交,陰山五惡恐性命難保!」
  嚴曉星道:「咱們出外瞧瞧?」話出人出。
  徐海急竄前一步,一把拉住嚴曉星道:「你我似不必淌這渾水。」
  嚴曉星冷冷望了徐海一眼道:「徐兄相信龍翱翔是一人前來麼?哼,這座酒店早在嚴密監視中,除了摒臂放手一拼,別無他策可安然離去。」說著甩開徐海手臂,昂然邁步走出店外。
  二女亦隨之而出,徐海定了定神,硬著頭皮隨去。
  狂風四起,雪地無垠。
  只見白衣龍翱翔屹立在一株巨木之前,後隨一雙面目逼肖年少男女。
  陰山五惡距龍翱翔三丈外一列橫身沉樁兩立,郝人龍面目冷森,目光注視在那一對年少男女面上,臉色一變,低聲詫道:「看來那天晚上我等尚留了活口,一雙男女無疑是於天標孽種!」
  龍翱翔內功精湛,聽得極為清晰,大笑道:「一點不錯,被你郝老大猜著了,你還有何話說?」
  郝人龍獰聲怪笑道:「俗諺人在江湖,生死概不由主,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閣下何妨道出名姓。」
  龍翱翔冷笑道:「老夫龍翱翔。」
  陰山五惡宛如巨雷轟耳,而如死灰,忽地十手齊揚,罡風怒湧如山中挾著一片藍色芒朝龍翱翔襲去。
  白衣銀神龍翱翔哈哈大笑,身如飛鳥,疾逾流星,帶出凌厲罡風撲向陰山五惡。
  那片藍雨似遇強阻,悉數墜在雪地中。
  潔白如銀的空地,立時冒出藍色腥臭毒煙,喳喳作響,消融了一大片。
  龍翱翔身形迅快,右臂疾揚,陰山五惡紛紛發出悶哼,疾飄開去,身形踉蹌跌出數步。
  只見白衣銀神龍翱翔沉身沾地,目中威芒四射,厲聲狂笑道:「憑你們這幾塊廢塊,就是殺了你們也污了老夫手掌,血債血還,不如讓老夫一雙愛徒清結恩怨。」
  一雙少年男女霍地拔劍出鞘,兩道青虹逼射,眩人眼目,一望而知是兩柄好劍。
  陰山五惡必知今日凶多吉少,郝人龍獰笑一聲,壯著膽高聲道:「我等自知罪大惡極,準備一死了結恩怨,倘我等勝了令徒則如何?」
  龍翱翔兩目一瞪,怒道:「你五惡別用話扣住了老夫,老夫一雙愛徒已得真傳,你們能留得活命算是命大,老夫絕不插手就是。」
  郝人龍聽得此言,心中放寬不少,喝道:「憑我等五人聯手合攻,死裡逃生總不會不濟。」一念至此,膽子立壯,以目示意四人聯手快攻。
  豈料一雙少年男女比他們更快,雙劍合璧,流芒電發,宛如撒下一蓬星雨。
  只聽得慘呼連聲,三惡倒臥在血泊中,六條手臂齊肘切下,首級滾出丈外,殷紅鮮血泉湧冒出,怵目驚心。
  郝人龍與另一惡為劍鋒在黑衫上劃裂一道長長口子,不禁膽寒魂落。
  少女厲叱道:「惡賊納命來吧!」青虹狂捲,一惡未及慘嗥出聲,頂上人頭飛落,鮮血噴起老高。
  於姓少年向郝人龍冷笑道:「少爺要你慢慢死去。」長劍一振,寒星飛湧。
  郝人龍只覺劍勢詭奧,無法閃避,胸膜等處一冷,七處重穴被點破,真力疾散,立時四肢僵硬。
  於姓少年一臉殺氣,用劍尖剜割郝人龍體上等處,鮮肉片片,血湧洩污遍體。
  郝人龍面色慘厲,嗥叫刺耳,渾身顫抖不止。
  蕭文蘭與黑衣蒙面少女幾曾見過如此慘酷的手法,不忍卒睹,禁不住把面別了開去。
  嚴曉星漠然凝視白衣銀神龍翱翔。
  徐海股懍戰兢,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油然泛布全身,心中暗責嚴曉星三人身臨險境,既不及早抽身,又袖手旁觀,不知是何心意。
  只聽龍翱翔哈哈大笑道:「虎兒,好了,大仇已得報,將他們首級割下好祭奠令尊令堂在天之靈吧!」
  於姓少年揮劍疾鞘,寒光一閃,郝人龍首級應劍落下,徐徐收劍還鞘,將陰山五惡首級以發打結提在手中。
  少女目光望了嚴曉星四人一眼,道:「恩師,徒兒只覺陰山五惡並非元兇,他們僅受命行事,故血海大仇尚未了結。」
  龍翱翔聞言目中寒光暴射,哈哈大笑,笑聲高震雲霄,宛如震雷,數十丈內枝頭積雪震得簌簌落下。
  良久笑定,朗聲道:「究竟鳳兒料事明曉,鳳兒知否誰是元兇?」
  少女略一沉吟,答道:「無極幫主。」
  龍翱翔點點頭道:「不錯,目前你們應如何著手?」
  少女纖指一指嚴曉星四人,道:「他們四人與陰山五惡是一丘之貉,在他們身上應該可以找出無極幫總壇所在。」
  徐海聞言魂飛膽寒,轉身雙臂一振,穿空斜飛拔起。
  只聽於姓少年大喝道:「你走不了!」
  徐海身在懸空,只覺後頸皮一緊,命門穴上疾麻,叭噠一聲抖落在雪地上,無法動彈,昏死過去。
  嚴曉星三人仍屹立在寒風中不動,竟視若無睹,面色漠然如冰,衣袂瑟瑟飛舞,宛如三具天神,令人望而生畏。
  龍翱翔一皺眉頭,暗道:「怪事,他們三人怎不心愕。」禁不住出一步,沉聲道:「你們三人有何話說?」
  嚴曉星冷冷答道:「在下無話可說。」
  龍翱翔詫道:「為什麼?」
  嚴曉星道:「不為什麼,令徒為父母清償血海大仇,雖孝行可嘉,但你我雙方毫無淵源,互不相識,故無話可說。」
  龍翱翔冷笑道:「好一張利口,此刻你就舌燦蓮花,也無法令老夫相信你等不是無極匪徒。」
  嚴曉星冷冷答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龍翱翔目中泛出一抹殺機,道:「老夫絕不妄殺無辜,你等在店中與徐海說話俱被老夫聞悉,尚有顯露無極門中信牌,就此二點,足以證實你等是無極幫中匪徒,狡辯無益,只要實話實說,老夫絕不殺你。」
  二女心中頓感焦急,此刻縱有黃河水也洗滌不清,不禁同望著嚴曉星,瞧瞧他有何話回答。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請問龍老英雄,天下南七北六十三省,到達燕京途徑只有一條麼?」
  龍翱翔聞言不禁一怔,詫道:「此話何解?」
  嚴曉星道:「在下與令徒一般,也是身負血海大仇,費盡心血混入無極幫中,欲在徐海陰山五惡身上找出無極幫總壇,不料竟遇上此事,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在下心中亦是滿腔憤怨,無奈令徒欲償血債,故在下未便從中作梗。」
  於姓少年冷笑道:「尊駕說了半天,於某一句均未聽入耳中。」
  嚴曉星道:「在下句句實話,但自知也無法使賢兄妹見信,不過令兄妹如此盲目尋仇生事,前路險危可想而知。」
  於姓少年嘿嘿冷笑兩聲,霍地拔劍出鞘,道:「尊駕速說出無極幫總壇所在,於某可以饒你不死!」
  嚴曉星冷然答道:「奉勸閣下,留著有用之身報卻父母大仇,亦可行俠仗義,為武林種德,須知刀槍無眼,動手不死必傷……」
  聲猶未了,於姓少年已自一劍「激蜂點蕊」攻出,幻出十數點寒星襲向嚴曉星胸腹重穴。
  嚴曉星身形奇快橫滑出兩尺,右掌揮出一股無形罡氣,將於姓少年劍勢逼開,左手兩指疾戳向於姓少年右腕,大喝一聲:「丟劍!」
  他出一招兩式,看似平淡無奇,其實神奧已極,此為嚴曉星首次施展師門鄔先生絕學。
  於姓少年只聽喝聲入耳,嚴曉星兩指已奔雷擊電般戳實在腕脈上,一柄青鋼劍後脫手飛墜在數尺外雪地上。
  那少女驚呼出聲:「哥哥!」
  嚴曉星迅疾飄身而退。
  於姓少年驚悸未定,面色慘白,額角冷汗如雨淌下。
  少女一躍落在其兄面前,道:「哥哥受傷了麼?」手足情深,關懷備至。
  於姓少年搖首道:「未有!」
  白衣銀神龍翱翔雙目炯炯,驚駭不勝,道:「閣下用的什麼武功擊落拙徒長劍,這手法老夫似曾見過,閣下是否賜告師承來歷?」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師門久隱世外,未便實告!」
  龍翱翔雙目一瞪,冷笑一聲道:「閣下委實狂妄得很,老夫恐誤傷了老友門下,故而忍讓,不然老夫一伸手,閣下不死必傷。」
  嚴曉星心中一動,但緊憶師言慎勿洩露師承來歷,恐招來甚是無謂煩惱,抬目望了龍翱翔一眼,冷然答道:「未必見得,不過雙方無怨無仇,何必妄動無名,方才在下點到而止即是此故,老英雄如能見讓,在下三人就此別過。」
  龍翱翔大喝道:「站住!」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老英雄還有何見教?」
  龍翱翔沉聲道:「老夫未能證實閣下三人不是無極幫匪徒,豈可如此輕易一走了之。」
  嚴曉星知不動手是不行的了,面色一寒,道:「老英雄堅要動手,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龍翱翔存心欲認出嚴曉星師承來歷,一聲「好」字出口,右掌疾弧,一式「流星趕月」
  疾如雷奔劈了出去。
  忽聞一聲朗朗大喝道:「且慢!」
  遠處雪丘之後突冒出四條迅快如飛的人影,只見雷玉鳴率同子女雷俊峰雷翠瑛及混元爪侯迪四人。
  龍翱翔攻勢凌厲,如同滿弦奔發,只有身形騰起,半空中一倒翻,將劍勢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定睛認明來人,不禁滿懷欣悅,哈哈大笑道:「雷兄竟脫險了麼?」
  雷玉鳴道:「不瞞龍兄,小弟就是承蒙這位暗中相助,才能安然逃出匪窟。」望著用手一指嚴曉星。
  龍翱翔不由愕然,面露歉疚神色道:「真的麼?」
  雷玉鳴面色凝肅然道:「小弟何曾騙過龍兄。」
  龍翱翔長歎了一聲,抱拳向嚴曉星施禮,道:「老朽小不忍則亂大謀,致令閣下功虧一簣。」
  嚴曉星欠身還禮道:「不敢,亡羊補牢,猶未為晚,但良機已失,恐需耗費甚多時日。」
  雷玉鳴詫異道:「這是何故?」
  龍翱翔長歎一聲,道出原委,原來於天標在關外開設鎮北鏢局,憑著於天標一口金刀,鐵腕神弓武功甚高,局中鏢師亦是武林好手,多年來可以說得一帆風順,並未出岔,所以鎮北鏢局在關外威名遠播,也著實為他掙了不少銀子。
  俗謂樹大招風,名高則危,關外綠林無不對於天標怨恨入骨,無如於天標交遊極廣眼線子寬,牽一髮動全身惹他不起,但覆亡之禍已種下根苗,五年前盛夏鎮北鏢局接下了一趟重鏢護送前往蘭州。
  於天標派出六名得力鏢師護送,半途竟遇上岔子,人鏢俱失,不知何往,亦未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偵騎四出,探不出半點信息。
  半月後,於天標忽得一通書信,書信中謂於天標如歸順於他,則可人鏢俱回,非但可保全令譽,鎮北鏢局仍然讓他開設,倘若應允,三日內在局外旗桿上另懸一面小紅旗,但不得離開鏢局走漏半點風聲,下款繪一無極圖形。
  雷玉鳴禁不住問道:「於天標應允了麼?」
  龍翱翔黯然一笑道:「於天標老辣機智,怎會應允,但也吃了老辣機智的大虧,當時於天標即將書信毀去,嚴令局中大小人等一律不許外出,暗中則命一名足智多謀的好手,喬裝賣菜老翁,由地底暗道潛出局外,懇邀數位知友在局外偵查賊人來蹤去跡。」
  侯迪不禁朗聲道:「果然是好辦法,按兵不動,令賊人虛實莫測。」
  龍翱翔道:「就在第二天深夜,於天標數位好友果然發現一雙黑衣匪徒潛藏在鎮北鏢局對街一座空樓上飲酒談天,無意中漏出人贓俱在陰山大寨內,立時通知於天標潛出局外,偕同飛奔陰山大寨放火焚燒,在匪徒慌亂中起出人鏢……」
  雷玉鳴道:「陰山五惡不在麼?」
  龍翱翔道:「不在。」說著目眶一紅,接道:「於天標就此種下喪身之禍,所幸三月前他那一雙子女已拜在老朽名下,逃出了殺身大難。」說著命一雙愛徒拜見雷玉鳴等人。
  雷玉鳴感慨不勝,長歎一聲道:「想不到於總鏢頭橫遭此逆,雖然陰山五惡授首,卻誤了大事。」
  龍翱翔說進:「這是何故?」
  雷玉鳴道:「賊黨聚會必有重大事故,這位老弟……」伸手一指嚴曉星,道:「費盡心機,喬裝無極幫弟兄,盜來腰牌信符,不料竟付之流水,前功盡棄。」
  龍翱翔面有愧色,赧然笑道:「此乃小弟心急出錯,但有徐海活口,不難逼出口供。」
  嚴曉星道:「無極幫幫主寧死也不會洩露隱秘。」
  龍翱翔略一沉吟,道:「老朽還有一計,閣下救醒徐海,親說他性命為你等三人所救,徐海必然領閣下三人趕往聚會之處!」
  嚴曉星搖首道:「徐海亦是黑道高手,老練穩健,決難相信在下等人能勝得了龍老英雄師徒三人,恐弄巧成拙,但不妨姑且一試,不過在下另有要事無法前往。」
  雷玉鳴道:「老弟是否須趕往燕京?」
  嚴曉星點點頭:「在下不能兩頭落空,此刻無極幫定知陰山五惡失去信牌,聚會之處必然更改,徐海也未必能知道。」
  龍翱翔赧然一笑道:「死馬權作活馬醫,閣下何妨一試?」
  嚴曉星點點頭。
  龍翱翔一揮手率著兩徒及雷玉鳴等人隱去。
  嚴曉星示意兩女亦隱藏近側,伸手解開徐海穴道。
  徐海睜眼醒來,恍若在夢中相見,定了定神爬了起來,說道:「龍老賊何在?」
  嚴曉星淡淡答道:「他跑掉了!」
  徐海心中大感困惑,四顧一無人影,雪地上仍棄留陰山五惡血污狼藉,猙獰恐怖的屍體,狂風怒吼,大雪紛飛,銀白的雪片一分一地增厚,遮蓋那醜惡的屍體及埋了血跡。
  他不禁訝異茫然詫道:「龍翱翔老賊竟是兄台趕跑的了?」
  嚴曉星不禁泛出一絲尷尬的苦笑:「徐兄太看重在下了,以徐兄卓絕武功,尚無能耐敵得過龍老賊,在下有何能為驅退他們?不過事有蹊蹺,在徐兄受制之際,我等轉身拔腿就跑,龍老賊徒從三人窮追不捨,遠處忽出現四騎快馬,在下耳聞龍老賊驚呼道:「金刀四煞!」」
  徐海驚道:「怎麼!金刀四煞也來了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在下慌不迭地施展八步趕蟾輕功從側向竄逃遠處隱身,窮極目力凝視遠處,卻一無人影。」
  徐海道:「兄台竟未瞧明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嚴曉星面色一冷,道:「當時逃命要緊,沒有心情留意這些,換在徐兄應如何處置?」
  徐海聽出嚴曉星語氣不善,自知失言,不由面色一紅,強笑道:「徐某失言,兄台萬請海涵,我等返回覆命之際無法自圓其說,為此不勝憂慮。」
  嚴曉星目中突逼射冷電般光芒,凝注在徐海面上一瞬不瞬。
  徐海不禁膽怯,道:「兄台為何如此望著徐某?」
  嚴曉星忽長歎一聲道:「徐兄還想回去麼?」
  徐海聞言不禁一呆,瞪著雙目道:「此話何解?」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徐兄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試問陰山五惡為何失去信牌?此事並非無端,定是為對頭人物偵知,是以盜去信牌,混入其中,此為其一。再從龍老賊及金刀四煞在此現跡,如在下臆測不差,本幫一舉一動,均難逃對頭人物耳目之下。」
  徐海不禁臉色大變,道:「兄台說話委實不錯,你我速速趕往聚會之處……」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畫蛇添足,這大可不必了。」
  徐海聞言再度呆住,張口結舌,忖道:「此人鋒芒逼露,機警料事無不過人,但猜不出此人究竟存何用心。」
  半晌,徐海才囁嚅問道:「徐某之意你我急趕去才是必要,兄台為何責備徐某畫蛇添足。」
  嚴曉星冷笑道:「徐兄是否是主其事之人?」
  徐海答道:「主其事者為本幫內堂李成藩香主。」
  嚴曉星沉吟道:「李香主才具徐兄自比如何?」
  徐海道:「李成藩香主武功才華無一不高,徐某螢火之光,怎敢比擬李香主。」
  嚴曉星望望徐海一眼,道:「李香主此刻尚不知陰山五惡失去信牌及徐兄無故失蹤事麼?」
  徐海赧然答道:「看來李香主已知。」
  「這就是了。」嚴曉星道:「李香主機警過人,必改弦易轍,將聚會處移往他處,否則,此刻必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無一倖免。」隨之微微一笑道:「徐兄認為在下言過其實,你我何妨趕往。」
  徐海聞言沉思有頃,徐徐歎息一聲道:「兄台之言甚實,徐某怎敢腹誹,但我等除了返回總壇外,別無他途。」
  嚴曉星冷笑道:「四海之大,何處不可容身。」
  徐海面色大變。
  嚴曉星忙道:「徐兄是指身罹禁制,無法甩脫,否則恐遭慘死了?這倒無虞,在下身旁藏有解藥。」說著取出四顆黑色藥丸,遞與徐海,接道:「此藥可保一年不發,在一年期中諒可求得解除禁制之策!」
  徐海接過不勝驚訝,說道:「兄台如何身懷解藥,徐某從此不回總壇,本幫高手必天涯追蹤,仍然難躲慘死之禍。」
  嚴曉星道:「徐兄不妨虛與委蛇,保全性命要緊,須知神木令傳人立意與本幫為敵,本幫瓦解之期不遠,何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徐海面色一變道:「兄台要叛幫麼?」
  嚴曉星正色道:「三日來在下已是驚弓之鳥,是以在下慮之再三,只覺人生百年,不過電光石火轉瞬間事,我等處世立身,不可不慎。」
  徐海不由面紅耳赤,半晌做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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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翱翔雷玉鳴等人藏身雖遠達十數丈外,雙方對答之言卻清晰入耳。
  雷玉鳴不禁感喟歎息道:「這位老弟才智委實卓絕,看來攻心之計已收效。」
  龍翱翔道:「這位老弟是何來歷?」
  雷玉鳴答道:「小弟只知他師長是一世外高人,其他一概皆屬茫然。」
  龍翱翔將信將疑的點點頭,默然不語,繼續凝目傾聽嚴曉星與徐海對答之言。
  只見徐海咳了一聲道:「目前你我應如何行事?」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在下雖決意離開無極幫,但從此隱姓埋名,退出江湖,更不願與無極幫為敵,至於徐兄在下決不勉強,徐兄是否需趕往聚會之處,在下護送至地頭後即須告別。」
  徐海目露感激之色,道:「兄台相救之情,永銘五衷,日後若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隨即黯然一笑,接道:「兄台立意離開無極幫,徐某也不便問兄台尊姓大名,兄台兩位同伴咧?」
  嚴曉星道:「逃離分散,不知現在何處。」
  徐海道:「那麼你我走吧。」
  兩人相偕而行,快步如飛而去。
  雷玉鳴等人遠遠遙躡兩人之後,龍翱翔忽見道旁驚鴻疾閃般掠出兩條人影,正是蕭文蘭與黑衣蒙面少女。
  兩女疾掠在雷翠瑛身側,娓娓低語。
  雷翠瑛巧笑嫣然,如遇故舊。
  徐海所擇之徑,均是偏僻崎嶇小路,愈行愈險,沿途只見懸崖百丈,峭壁千仞,天風狂勁,人行其間,搖搖欲墜。
  徐海忽身形停在一處懸崖上,面現詫色道:「兄台料得果然不錯,由此崖下得絕壁,谷內隱藏著一所寺院,乃今日聚會之處,但崖上埋有伏椿,怎麼一無動靜,顯然李成藩香主已改弦易轍。」
  嚴曉星道:「不論如何,你我應下去瞧瞧!」
  徐海應了一聲好,兩臂一張,躍身落上一座崖嘴,緊握著一株山籐,腳尖板在崖壁上滑下谷去。
  嚴曉星如法泡製,瞬息間落實谷底。
  谷中多生長常青喬木,聳干插雲,枝葉濃翳遮空蔽日,陰森森地令人寒僳恐怖。
  嚴曉星目力絕佳,林木遠處隱隱現出一角廟牆,及至臨近,只見這寺院已荒涼殘敗,久無人居住,積雪掩蓋下愈顯得清冷淒涼。
  嚴曉星低聲向徐海囑咐道:「徐兄不可多說話,李香主雖已離去,必留下伏椿暗中監視,若不慎失言,恐罹喪生之禍。」
  徐海聞言,心神猛剔,不由自主的泛上一股奇寒。
  兩人並肩步入大殿,不由面色大變。
  原來昏暗大殿內,燃著一隻巨燭,紅光搖曳下,可見殿中放著七個蒲團,其上端坐奢兩僧、一道、二尼、二俗,低肩彎眉,宛如入定靜坐行功模樣。
  嚴曉星咳了一聲道:「徐兄,李香主業已離去,你我何去何從?」
  徐海似聽而無聞,兩道神光凝視在七具坐像上,久久才出聲道:「這七人都死去了麼?」
  嚴曉星頷首答道:「徐兄目光銳厲,他們均死去不久,此非善地,你我速離尋覓李香主行蹤,免得金刀四煞跟蹤而至。」
  突聞一聲陰森刺耳語音傳來道:「徐海,你是說金刀四煞跟蹤而來麼?」
  一條黑影由殿角宛如鬼魅凌風疾掠而出,瘦長面龐,鷹鼻獠牙,禿眉豆眼,目中逼射兩道懾人藍芒。
  徐海一見此人,不禁嚇得魂不附體,躬身施禮,顫聲道:「荊香主,你老人家還留在此處麼?」
  那黑衫人陰陰一笑道:「金刀四煞為何知道此處,分明是你不慎,敗露行蹤,引他們來此。」
  徐海面色大變,道:「荊香主明鑒,屬下怎會引他們來此?」
  嚴曉星朗聲道:「是非尚未辨明,荊香主不可妄自斷言。」
  黑衫人大喝道:「你是何來歷,竟敢出言犯上?」
  嚴曉星道:「屬下乃西門玄香主宇字段主,這話並無犯上之意,香主何能用莫須有之罪加之。」
  黑衫人不禁氣得為之語結,目光炯炯露殺機,冷笑一聲道:「好,你只能說出理由,本香主可饒你不死。」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身在江湖,木就不畏死,屬下投效本幫,忠誠不二,香主以生死二字脅迫,令人齒冷。」
  黑衫人大喝道:「你真不怕死麼?」
  徐海心中大恐,深知這黑衫人乃無極幫中武功高絕,最心狠手辣,人稱毒手閻羅荊廣,暗責嚴曉星為何觸怒這魔頭,不禁心急如焚。
  嚴曉星冷笑道:「屬下兩人性命本屬微賤,不足掛齒,但香主性命亦恐難保,金刀四煞一至,這座大殿立時橫屍三具,血濺七尺。」
  荊廣面色一變,猙笑道:「金刀四煞又非三頭六臂,豈奈我何,你們依然免不了一死!」
  嚴曉星朗笑一聲道:「就請香主賜屬下一死。」
  荊廣聞言一呆,不知從何處泛上一股寒意,膽怯不敢出手。
  徐海忙道:「香主明鑒,蹊蹺出在陰山五惡身上,五惡血洗關外鎮北鏢局於天標滿門,卻不料於天標的一雙子女於中龍於中鳳在事前投在白衣銀神龍翱翔門下,聞得噩耗,天涯追蹤陰山五惡……」
  他滔滔不絕將詳情敘說了一遍。
  荊廣面色略霽,目光注在嚴曉星面上道:「如此說來,龍翱翔似非金刀四煞同路?」
  嚴曉星道:「屬下那時逃命要緊,無暇顧及他們雙方是否同路。」
  荊廣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說過不怕死?」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之別,豈可一概而論。」
  一陣寒風湧入,隨風傳來一聲清澈長嘯。
  嚴曉星不禁面色微變道:「金刀四煞!」
  荊廣道:「你等速擇處隱藏,讓本座對付金刀四煞。」
  徐海嚴曉星兩人身形一躍,杳入殿後沉沉陰暗中。
  荊廣突轉身掠入破敗神龕中。
  殿內沉寂似水,陰森恐怖。
  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殿外電疾風飄閃入,四條黑影,落在七座人身座像前,現出面目森冷的金刀四煞。
  四煞肩後四柄金刀,泛出閃閃寒光,生似欲奪鞘飛出,只見四煞相顧了一眼,其中一人冷冷出聲道:「這七人分明是武林知名人物,不久前遭無極幫匪徒毒手,惜我等兄弟在此之前從未行走江湖,未知這七人是何來歷。」
  另一人冷笑道:「不料無極幫倒行逆施,屠戮無辜,竟不知斂跡,速稟白主人,及早殲除無極幫主,須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好,我弟兄四人暫將七具屍體掩埋好再行離去。」
  金刀四煞正欲搬動七具坐屍。
  忽聞不遠處傳來毒手閻羅荊廣陰惻惻冷笑道:「不要妄動,這七位均是活生生的人,若以掩埋,豈非永無生還之望。」
  「尊駕是誰?」一人目中神光凝注在神龕內,右掌徐徐抬起。
  荊廣冷冷答道:「閣下別問兄弟是誰,兄弟可以把這七位來歷給四位說明,左首第一位銀鬚清矍老僧乃五台明月禪師,第二位乃少林蒲田下院七雲上人,第三位乃嶗山上清宮普法天尊,那面目逼肖的一雙中年尼姑,就是滇中圓海青螺嶼無相庵雙劍追魂懾魄賊尼,兩位俗裝老者,一是青城綿掌呂子元,一是崆峒三絕手邊烈。」
  金刀四煞聞言駭然猛變,這七人都是卓著盛名,譽滿四海的武林名宿,不料竟被無極幫主暗算。四煞中一人大喝道:「他們七人遭何人暗箅?」
  荊廣陰惻惻一笑,答道:「七人系罹受無極幫亡之極奧奇的手法制住,不明解救之法,最好不耍妄自出手解救,否則心脈立斷而亡,愛之反而害之。」
  四煞暗暗心驚:「尊駕向我等四位說明七人來歷何故?」
  「無它,借四位之口,傳揚江湖,七人同門至友定聞訊趕來救治,無極幫主言說只要有人能解得他這奇特手法,立時退隱江湖,永不再出。」
  「這語是無極幫主親口說的麼?尊駕空言無憑,我等無可採信。」
  荊廣冷冷答道:「相信與否,端在四位,兄弟無法勉強,可惜無極幫主片刻之前離開此處,四位他日若有緣必然晤面,那時問他也不遲。」
  「不論尊駕之言是否真實,那無極幫主暗算明月禪師等七人必非無因。」
  「不錯!」荊廣答道:「凡事必有因,明月禪師等七人自負望重,非但不允與無極幫主結盟為友,而且出言侮辱,故無極幫主無可容忍,施展奇奧手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七人制住。」話聲略略一頓,又道:「也藉此發警告神木令主人,別妄念與無極幫為敵奪取驪龍谷藏珍,非是無極幫主懼怕神木令主人,而是敬重神木令,若執意為敵,禍恐延及。」
  金刀四煞中一人,立時揚聲大笑道:「我等主人未必懼怕無極幫主,危言恫嚇無用,尊駕是否也是無極幫中人。」說時右臂行功,突然一翻,欲朝神翕中劈去。
  荊廣大喝道:「住手,你不要這七人活命了麼?兄弟一抬手之間,這七位武林名宿便從此永絕人寰了。」
  「這與我何干?」
  荊廣冷冷一笑道:「豈不知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四位將何以為武林交待?」言畢語聲戛然,微微可聞,一陣衣袂帶風之聲。
  金刀四煞情知荊廣已離去,相視了一眼,其中一人向明月禪師腕脈探去……
  荊廣迅疾無倫掠離神翕,閃出寺外,只覺心神猶悸,而對金刀四煞禁不住泛起一股無名寒意,他決定回轉總壇覆命,也顧不得再問徐海嚴曉星生死吉凶了。
  他猛感頸後一陣噬痛,不禁面色大變,旋身四顧,卻不見一人影蹤,頸後噬痛仍然,伸手一摸,觸指有物,五指迅即捏住拿下,只見一隻白色,大如古錢般蜘蛛,鼻中冷哼一聲,用腳踩死,一臂一振,疾步如飛,瞬即杳失在白雪茫茫遠處。
  寺外樹後人影疾閃,陸續現出冷面秀士龐雨生,百足天蜈皇甫炎等黑道知名豪雄十數人。
  百足天蜈皇甫炎至今身份未明,他自稱寧為雞首,毋為牛後,何能為無極幫主為虎作倀,雖然如此辯解,但黑道人物本利害相關,互為利用,那還有什麼道義存在。
  冷面秀士龐雨生目光凝望毒手閻羅荊廣遠去消失的人影,緩緩轉面冷冷一笑道:「我等且去寺內瞧明有何蹊蹺。」
  黑道豪雄隨著冷面秀士魚貫入寺,只見金刀四煞面對著五台明月禪師七具坐身漠然不動。
  殿角散立著雷玉鳴及子女雷俊峰雷翠瑛混元爪侯迪,尚有白衣銀神龍翱翔及兩徒於中龍於中鳳。
  還有多人散聚在殿內,其中冷面秀士僅相識東斗天君葛元良神鷹七式廖獨外,余外嚴曉星、徐海、許飛瓊、蕭文蘭、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塞上隱叟祝秋帆、病金剛孟逸雷、雲中怪乞孔槐均易容改裝以掩來歷。
  冷面秀士一眼瞧出那七具坐身是何人,不禁面色大變,向葛元良望了一眼!詫道:「此處發生了什麼變故?」
  葛元良冷冷地答道:「龐老師明知故問,葛某也不知明月禪師等人為何這般模樣。」
  冷面秀士低聲道:「金刀四煞為何在此?」
  葛元良搖搖頭默然無語。
  冷面秀士只覺氣氛變得異常神秘恐怖,令人喘不過氣來。
  突聞金刀四煞中一人輕喟一聲道:「不知無極幫主用的什麼手法,制住七人,體內真氣相互逆沖,若妄行解穴,心脈立斷,口噴鮮血而亡,各位中不管武功卓絕,才華極高之士,也許可以解開這七位武林名宿,恐氣血久滯,落得一個終身殘廢。」
  冷面秀士走了過去,伸手細察七人脈象,心震懼異常,暗道:「這是什麼武功?」
  他本才華極高之武林奇才,一身所學正邪博雜,聰穎異常,無論什麼奇奧武功,大部觸類旁通,而且還有過目不忘之能,但此次卻難倒了他,從明月禪師等人體內真氣運行情形,竟無法察出以鑒端倪。
  嚴曉星一直目光凝視殿外不聲不語,跌入一片沉思中。
  許飛瓊忽向嚴曉星低聲道:「星弟,你在想什麼?」
  嚴曉星哦了一聲道:「小弟在想應如何解救這七位武林名宿,免引起一場武林血洗浩劫,當然解鈴還是繫鈴人,但無極幫主絕不可能出爾反爾,不過凡事總有一個解決之策,小弟不信除了無極幫主之外就無他人可以解救。」
  許飛瓊突用語傳聲道:「星弟是神太令傳人,你那兩位恩師一身所學均曠絕蓋世,難道你竟束手無策麼?」
  嚴曉星搖首赧然笑道:「雖然得天獨厚,但武學一道,浩瀚若海,窮畢生之力所得者不過十一,更非一蹴即成。」
  說此,但聞金刀四煞中一人道:「龐老師有無解救之法?」
  冷面秀士答道:「信如閣下所言,七位武林名宿體內真氣逆沖,妄行解穴,必心脈立斷,口噴鮮血而亡。」話聲略略一頓,又道:「四位主人何在,他必有解救之法。」
  「敝上方才離此,他有解救之法,何能袖手不答。」
  冷面秀士長歎一聲道:「如此說來,無極幫主無人可制的了?」
  「這倒未必。」廖獨不禁冷笑道:「無極幫主必有所懼,天下之大,奇人輩出,他此舉實含有深意。」
  冷面秀士微露驚容道:「莫非無極幫主施展的金鉤釣餌之策。」
  廖獨點頭道:「不錯,正是此意。」
  冷面秀士略一沉吟道:「在下有一點不明,明月禪師等均是當代武林名宿,功力已臻化境,憑他們七人之力聯臂合攻無極幫主,雖未必勝也不致落敗,何能七人同時被制,請問四位可曾察出端倪麼?」
  嚴曉星突咳了一聲道:「此點不難臆測……」
  冷面秀士冷笑道:「你是何來歷,誰人與你問話!」
  混元爪侯迪大笑道:「龐雨生,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就憑你這點微末技藝,他還不將你瞧在眼內。」
  冷面秀士不禁滿面通紅,眼中逼閃怒芒。
  只見嚴曉星手掌一擺,道:「倘在下猜測不錯,明月禪師七人至今仍在夢中,除了七人外,尚有一位與他們相交莫逆,用傳柬邀約他們來此聚會……」
  冷面秀士沉聲道:「閣下從何斷言尚有一人?」
  嚴曉星微微一笑,手指地面道:「明月禪師坐處左側,尚遺有一蒲團痕跡,雖經撤除,匆促拂拭,仍依然隱約可辨,殿內光線幽暗,燭火搖閃,不窮極目力,無法察見。」
  群雄聞言,凝註明月禪師坐處左側,果有一圈蒲團微痕,不禁暗暗欽佩嚴曉星心細如髮,目光銳厲。
  雷玉鳴道:「正如閣下所言,然此人必為無極幫主收買。」
  嚴曉星道:「可以這麼說,也可以說無極幫主就是此人,這兩者均是猜測之言,不難水落石出,真像大明,在下料測明月禪師等人正在坐息行功時,為迷魂魔法所乘,一時之間,神智為控,失去了抗拒之力,使無極幫主從容施展辣毒手法制住七人。」
  冷面秀士內心極為讚許嚴曉星剖理入微,無詞可容。
  只見嚴曉星大息一聲道:「無極幫主手段委實辣毒無比,非但使我等無法妄行伸手解救,而且不能搬移明月禪師等七人離此寺外。」
  雷玉鳴大聲道:「這為什麼?」
  嚴曉星道:「一經搬動,心脈立斷!」
  群雄聞言不禁大驚失色。
  冷面秀士忽然想起一事,道:「就在龐某來此之前,發現一人在寺內竄出,諸位並無察覺麼?」
  金刀四煞中一人道:「此人乃是無極幫中高手毒手閭羅荊廣。」
  冷面秀士詫道:「四位為何輕易讓他逃離?」
  雷玉鳴接道:「荊廣以七人性命作脅,為保全七位武林名宿活命,才讓他安然離去,他不過是未徒之輩,殺死他也未必有多大益處!」
  冷面秀士頷首微笑道:「英雄所見略同,龐某在他身上已做了手腳,可逼使荊廣自動找上龐某。」
  百足天蜈皇甫炎不禁失聲驚道:「可是那只毒蛛麼?」
  冷面秀士點點頭道:「正是,只有龐某獨制解藥可治。」
  金刀四煞忽轉面目注了冷面秀士一眼,道:「我等必須趕上去與主人會面,望諸位同心戮力,輩殲此獠,不然武林之中將永無安寧之日了。」說罷快步如風走出殿外而去。
  冷面秀士目光望著殿外,冷冷一笑道:「金刀四煞雖非常人,但似嫌倨傲,竟然我等之中無一可使他信賴之人!」
  廖獨冷冷笑道:「當年神木令主者獨來獨往宛如天際神龍,難見首尾,俗諺青出於藍,他縱然信賴,也未必輪到你姓龐的頭上。」
  冷面秀士面色一寒,大喝道:「廖老師處處言語相逼,存心為何?」右掌忽起如電光石火擊向廖獨天靈蓋,掌沉力猛,他已動殺機,欲一擊將廖獨斃命。
  只見一條人影飛快疾掠而至,五指奇巧無比扣向冷面秀士腕脈穴,冷笑道:「此處怎是你逞兇的地方?」
  指風如割,冷面秀士心神一凜,趕緊撤掌倒躍開去,定睛一瞧,只見是嚴曉星。
  嚴曉星道:「難怪廖老師出言譏諷,似你這等出手陰毒,委實令人齒冷,江湖中傳說冷面秀士只知利害,擅用心機,不能與人向舟共濟,器量狹隘無法共事,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冷面秀士朗笑道:「燕雀豈知鴻鵠之志?龐某雖然偏激剛愎,手底從未妄殺無辜。」
  嚴曉星道:「廖老師與你並無不解之仇,如非在下及時搶救,豈不是作你掌下冤魂。」
  寥獨大笑道:「兄台大小覷廖某了,就憑他也取得了廖某性命?」雙掌一分,接道:
  「倘不見信,就在此處拚個高下如何?」
  冷面秀士心機卓絕,察覺群雄對自己有不滿之意,縱然分出高下,也難善了,眼珠微微一轉,道:「龐某此刻想明白了,鶴蚌相爭,漁翁得利,恕龐某不奉陪了。」轉身颼地掠出殿外。
  皇甫炎等人亦相繼快步離去。
  嚴曉星道:「無極幫主此著辣手高明之極,使人棘手難措,有勞諸位搜覓殿內外有無賊徒凶邪潛隱,再行商量大計。」
  群雄應聲紛紛走出,僅餘下嚴曉星許飛瓊、蕭文蘭、雷翠瑛四人。
  嚴曉星在殿內來回踱步,腦海波濤起伏,這是一極辣手難題,應如何釜底抽薪解開此一死結。
  三女聚在一處也不打擾嚴曉星,竊竊私語。
  約莫半頓飯光景過去,群雄紛紛走回大殿。
  雲中怪乞孔槐道:「寺外五里方圓之內,均無人潛跡,老朽己布下伏椿,如有人侵入,立來傳訊報知。」
  嚴曉星道:「無極幫主此舉無非欲借我等之口傳播開去,引來武林黑白兩道高手再一網打盡,所以在下料測三日後,無極幫主必遣人前來佈伏,這三日期中他須遍佈耳目,偵視武林中一舉一動……」話聲略略一頓,又道:「故我等在此三日期中必須將這七位武林名宿移去,另換七具假身。」
  呂鄯詫道:「老弟不是說過不能移動麼?」
  嚴曉星道:「在下片刻之前已忖出暫行解救之策。」
  武林群雄聞言不禁面泛喜容。
  嚴曉星道:「這消息萬不能傳揚開去,即是明月禪師等同門亦不能預聞。」
  姜大年說道:「這為什麼?」
  嚴曉星道:「在下相信江湖各門派中均有無極幫黨羽臥底,人心難測,我等不可不慎重行事。」
  武林群雄點點頭。
  在兩日內,群雄分頭行事,尋來七個必死的死囚,以易容之術作為替身,迅疾離去趕往燕京。
  第三日。
  寺外銀雕玉琢,寒梅吐蕊,散出淡淡清香。
  大殿內七具坐身肅坐,闐無人聲。
  牆外一株斜伸枝柯奇松後突然閃出面目奇醜,猙獰恐怖的雙判穿著一身寬大白色長衫,迎著狂風瑟瑟飄舞,令人不寒而慄。
  大判田敦明忽雙掌交擊,拍拍拍三聲,清脆遠播,牆內迅疾冒出三條人影,悄然落地。
  其中一面色瘦削的漢子躬身稟道:「兩位香主,寺內外遍無人跡,看來武林群雄均已離去了。」
  田敦義雙眉一皺,道:「他們無法解開明月賊禿等七人穴道,知難而退,但武林群雄為何逗留寺內三日,其中必有蹊蹺。」
  大判冷笑道:「你也太多疑了,武林群雄不能見死不救,是以留此欲設法施治,但幫主武功如何奇奧,不敢妄自伸手,一如幫主所料,你我速依計行事,靜待武林人物入伏。」
  雙判颼地飄身而起,翻越寺牆,進入大殿,只見七具坐身宛如木雕泥塑般,竟無法察覺其偽。
  田敦義忽面色一變,道:「老大,你瞧那裡上是什麼?」
  大判仰首一望,只見樑上釘著一隻人手,並一方白紙,雙肩微振,倏地騰身拔起,五指揭下那張白紙。
  紙上留有字跡:「敬告汝主,勿倒行逆施,速解開明月禪師等七人穴道,如有損傷毫髮,無極幫定遭血洗。」
  下款繪有一隻神木令及四把金刀。
  豐都雙判雙肩猛剔,目中逼射懾人凶芒,桀桀怪笑。
  田敦明道:「老二,神木令傳人無法救治明月賊禿七人,尚敢危言恫嚇,那只人手是何人的?」
  田敦義搖首道:「這就不知了,情勢發展至此,幫主說此乃一圄智之局,不可力取,幫主偵知對方十二月初,欲去天後官查探本幫隱秘。」
  田敦明大驚道:「對方是如何偵知的,必是本幫有人洩漏機密。」
  田敦義冷笑道:「幫主佯裝蒙若無知,在天後宮內設下陷阱,若然來人是神木令主者,必可生擒活捉,永除後患。」
  殿樑上一條黑影疾如狸貓般一閃而出,身法奇快,迅即無蹤……
  十二月初八,當地俗稱臘八日,京中大家小戶均充滿著過年氣氛,但大雪紛飛,寒風如割,街巷中依然行人熙來攘往,滿街叫賣聲,隨風飄揚。
  大街盡頭胡同內忽轉出一輛馬車,車把式戴著一件厚厚的披風,羊皮襖褲,約莫三十上下年歲,濃眉大眼,黃淨臉膛,透出英悍神態,挺捧著長長馬鞭,不時拍地抽動,高踞在車轅上,吆喝出聲。
  馬車華麗異常,一望而知系富紳富豪家御,兩匹關外烏雲踏雪良駒,馳騁如風。
  車後隨行奔馳著四騎,騎上人一色僕隨模樣,錦衣鮮明,神態倨傲。
  馬蹄得得,車行輜轆,片刻間已穿行了五條巷街。
  忽聞車內傳出嬌滴鶯聲道:「李二,天後官快到了嗎?」
  車把式高聲道:「小姐,別急,這就到了。」
  須臾,車把式呵唷一聲,馬車停住,已在一座金碧輝煌廟宇前停下。
  車後同騎霍地躍了下來,先行入廟。
  李二緩緩下得車轅,揭開縫簾,高聲道:「少爺,小姐,天後官到了,請下車吧!」
  車中首先走下一個俊美如玉少年,頭戴氈帽,星目膽鼻,唇紅齒白,身著一襲天青團花皮襖,霜白色毛裘隱現袖角襟底,口角含笑,愈顯得俊俏迷人。
  接著兩個老媽子攜著一身紫緞襖褲明艷照人少女,嫣然嬌笑道:「弟弟,這就是天後官麼?」
  那少年點點頭道:「不錯,這麼寒冷的天,娘怎麼想起叫咱們姐弟來敬香的。」
  少女嗤的一笑道:「如不是娘發怒,你還賴著不來,這是娘的心願,你我不順著點,爹回來有你罪受的啦。」
  少年雙肩微微一皺,仰首一望,只見門楣上緊立著一塊「天後宮」金匾。
  門側分書一聯:「皇恩浩蕩常流海,自神禹後一人善德在水。後德巍峨獨配天,由大宋來千古宗祀配天」。
  字體剛毅雄渾,筆力千鈞。
  四個僕隨領著廟祝走出,道:「小姐,少爺,可以進香了。」
  少年道:「老太太嚴命不可草率進香,致褻瀆神祇。」取出一錠白銀,接道:「呀咐廟祝,準備一席齋銀香供,我等在靜室中敬息。」
  廟祝接過銀兩,連聲稱是,眉目間現出重憂。
  那少年負手走入,一雙僕婦攙著少女蓮步姍姍後隨著,穿過側院,走入一間靜室中。
  這間靜室倒也窗明几淨,案頭熱著一爐檀香,瀰漫著沁人肺腑的清香。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來。
  廟祝入房點著了一盞油燈,張羅茶水素食點心,眉目間憂慮之色仍未消除。
  少女忽向廟祝嫣然一笑道:「你老人家似有什麼心事般,可否說出,咱們多少可出點主意。」
  廟祝年歲約莫六十開外,背部微駝,顯然老邁龍鍾,聞言搖首苦笑道:「小姐少爺不要多問,不要為了小的招來一步危難。」
  俊美少年劍眉一剔,道:「這是什麼話,你有什麼危難趕緊說出。」
  廟祝顫巍巍囁嚅道:「今晚有江湖凶邪在此天後官內聚會,只求小姐少爺盡快的回府,小的就感激不盡。」
  少年冷笑道:「京城內哪容得什麼江湖盜匪圖謀不軋,李二,速將老爺的名片拜帖請徐海總捕頭。」
  廟祝神色大變道:「梅少爺最好聽小的之言,否則禍將莫測。」
  少女秀眉一皺,低聲道:「弟弟,最好別生是非。」
  俊美少年鼻中輕哼一聲,右掌一揮,道:「你走吧!咱們與他們河水不犯井水,你去通知他們另擇時地。」
  廟祝喏喏連聲退了出去。
  須臾——
  案頭燈火一暗,室內忽多出一黑衣老者,面目森冷如冰,懾人凶芒注視著貌美少女,嘴角忽咧著一絲擰笑道:「想不到兵部右侍郎有這麼一個美貌的女兒,可惜老夫生平不喜美色。」
  少年大喝道:「你是何人,怎敢闖入我等靜室。」
  老者冷冷一笑道:「別說這小小的天後官,就是紫禁大內老夫亦如入無人之境!」
  少年右腕一抬,迅如雷光石火般抓出。
  老者面色一變,道:「想不到你也是會……」右掌平封抓去。
  言尚未了,少年手法迅快奇奧,五指一把扣住了老者腕脈要穴。
  少女發出銀鈴般嬌笑,纖手微揚,數線銀芒電閃射了出去。
  老者只覺胸腹間數處要穴一麻,不禁面色大變。
  少年冷冷一笑道:「燕京城乃藏龍臥虎之處,憑你這點微末技藝,也敢橫行無忌,你是何來歷,速速據實道出。」
  老者只覺體內蟲行蟻走,真氣逆竄,便知必無幸理,但又不敢倔強,道:「老朽是無極幫中人!」
  少年詫道:「無極幫!少爺從未聽說過江湖中有無極幫之名。今晚聚會尚有多少人?」
  老老答道:「尚有十七人。」
  少年道:「他們都來了麼?」
  老者道:「五鼓時分俱至,此刻僅老朽一人!」
  少年微微一笑道:「無極幫在此聚會何故?」
  老者默然不答。
  少年五指一緊,只見老者額角冒出豆大汗珠,順頰淌下來,面色慘白如紙,目露悸容。
  少女忽纖手再度一揚,數縷銀芒穿窗射出。
  只聽窗外傳來一聲悶哼,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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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草木皆衰
 
  窗外重物墮地聲響,驚動了站在廊下四個長隨,紛紛撲前將賊人反綁推入室內。
  梅公子冷笑道:「你等江湖盜匪只道官紳子弟孱弱好欺,須知京畿重地,實藏龍臥虎之處,哪容你等橫行無忌,速實話實說,免送交九城兵馬司衙門興動大獄。」
  二賊面色大變,瑟縮難言,似有顧忌。
  梅公子冷笑一聲,兩指虛空疾點。
  一縷指風點實在那反綁匪徒胸坎要穴,悶哼一聲,心脈立斷,耳眼口鼻內鮮血齊湧,頭一歪氣絕斃命。
  老者本痛苦難禁,冷汗沁冒如黃豆般大滾滾淌下,目睹同黨身死,面色慘變如同敗灰,目露驚悸神光。
  少女柳眉微微一皺,嗔道:「弟弟,此處豈是殺生害命的地方,娘知道了恐遭責斥,不如放了他吧,命他傳訊同道不准再入京城就是。」
  梅姓俊美少年略一沉吟,頷首道:「姑念初犯,且饒了這一遭。」伸手解了老者穴道,取出一包傷藥遞與老者,接道:「你走吧。」
  老者謝了一聲,蹣跚走出室外。
  他舉步維艱,無法快步而行,尤其耳鳴嗡嗡,身後暗躡著數條淡煙般人影渾如無覺。
  暗巷內闐無人跡,天寒地凍,狂風怒吼著,雪花似鵝毛片般悄無聲息落了下來,老者禁不住連打哆嗦。
  好不容易到得大雜院門前,忽由門內閃出一猴兒臉老者,目睹同黨狼狽情狀,驚道:
  「胡兄,你這是怎麼的!」
  那老者歎息一聲道出經過詳情。
  猴兒臉老者不禁面色大變,道:「本幫連日來飽經挫折,幫主大怒,立誓報復,不惜與武林各大門派結怨,武林名宿明月賊禿等七人以奇奧手法制住,用以孤立神木令尊者傳人,幫主又探出金刀四煞今晚必來天後官,更怎容橫遭阻逆……」
  胡姓老者道:「江湖人物怎可與官鬥,興起大獄,恐本幫自趨四面楚歌窮途末路!」
  猴兒臉老者略一沉吟,道:「胡兄說得也是,咱們江湖中人與官府相國大可不必,但那有這麼巧法,梅侍郎子女竟在今晚奉命上香,而且其子女更有一身高深莫測武功,倘官某猜測不錯,這一雙少年男女必是衝著本幫而來。」
  胡姓老者道:「若真如官兄所料,為何又饒了小弟性命野歸?」
  猴兒臉老者冷笑道:「那是欲擒故縱之計,官某料定一雙小狗必暗隨而來……」忽然面色大變,目瞪口張不語。
  胡兄老者見狀心神一凜,忽感胸前一冷,心脈立斷而死,兩具屍體仍屹立寒風中,一動不動。
  暗巷中翩若驚鴻般飛掠而至三四條黑影,只聞呂鄯話聲道:「可惜,咱們來遲了一步!」
  姜大年道:「必是無極幫主已知陰謀無法得逞,不惜滅口,對一雙門下點斃,此刻必是人去室空,我等徒勞跋涉一場。」
  暗中忽閃出一條人影,帶出一聲陰惻惻冷笑,手出如風,點向姜大年死穴。
  姜大年心中大駭,只覺來人身法非但迅快如電,而且指風奇奧絕倫,無法閃避開去,暗道:「我命休矣!」
  哪知來人出手迅快,撤招更快,宛如察覺有異,鼻中冷哼一聲,潛龍升天衝霄騰起,刺入夜空中,疾如流星劃空而杳。
  呂鄯怔了怔神,問道:「老二,傷了沒有?」
  姜大年苦笑一聲道:「未曾,他來得怏,去得也快,不知為何此人手下留情!」
  呂鄯冷哼一聲道:「他未必會手下留情,而是為了保全自己性命。」突然壓低語聲道:
  「此刻嚴老弟必隱在近側!」
  姜大年心中暗暗一驚,道:「那麼此人必是無極幫主無疑。」
  呂鄯道:「真像未水落石出之前,不可胡亂猜疑,我等前途維艱,必須慎重才是。」
  同行兩人已早自撲入宅內,片刻疾掠而出,道:「此屋已是空宅,咱們快走!」
  四條人影一閃頓杳。
  北京城南廂,一條冷落僻靜的短巷內,可見一幢古老大屋,四進廳堂,幽暗閑靜,窗戶均為棉紙裱糊,布設陳舊樸實無華,一條身影疾掠入廳,現出雲中怪乞孔槐,兩道銳厲眼神四巡了一眼,嘴角微現笑容,雙掌交擊了數下。
  只見十數條身影魚貫由天井上掠落。
  淮上隱叟祝秋帆笑道:「老化子何從覓得這幢空宅?」
  孔槐雙眼一瞪,道:「是老要飯的花了近二百兩銀子買下,你別不長眼!」
  祝秋帆道:「好,祝某只道你身無長物,至死兩手空空,看來你還是有心人,廣置產業欲面團團作富家翁了。」
  孔槐也不理祝秋帆,望了蕭文蘭諸女一眼,笑道:「左廂房內陳設頗佳,姑娘等且入內歇息,少俠片刻即至。」
  蕭文蘭嫣然一笑道:「晚輩等暫不奉陪了。」同諸女進入左廂房內。
  室中菱鏡妝台猶新,共有兩榻,流蘇羅帳,褥被鮮麗,案頭陳設古玩,無一不是價值連城之物,許飛瓊取起一隻玉馬,潔白晶瑩紋理細密,栩栩如生,摩挲把玩,愛不釋手。
  蕭文蘭見許飛瓊仍是黑衣蒙面,笑道:「姐姐現在可恢復本來面目了。」
  許飛瓊微微一笑,揭下蒙面烏巾,現出明眸皓齒,俏麗無儔面龐。
  蕭文蘭不禁一呆,笑道:「難怪星弟心有所屬,夢魂縈牽,委實我見猶憐哩!」
  許飛瓊頓時玉靨飛霞,嗔道:「蘭妹妹,你是怎麼啦,你自己與星弟有肌膚之親,非他莫屬……」
  話尚未了,蕭文蘭已羞不可遏,蓮足猛跺,撲入許飛瓊懷中不依。
  雷翠瑛站在一旁,嫣然含笑不動。
  三女數日來相聚至親如姐妹,無話不說,心目中僅有嚴曉星一人。
  半晌,許飛瓊嬌喘笑道:「好啦,萬一有人撞了進來成何體統,星弟何時才能返回?」
  蕭文蘭纖手一掠微亂雲鬢,歎息一聲道:「惟有星弟恆心毅力,才能如此沉穩若定,身負血海大仇,絲亳不亂,抽絲剝繭,絕不妄殺一人,天後官線索已斷,尚須從頭作起,對頭人又是詭詐歹毒江湖巨擘,稍一不慎,恐墮入泥淖深淵中無可自拔,是以星弟常說不可因一已之仇置整個武林入萬卻不復之地,此乃鬥智之局,棋差一著,滿盤皆輸,故星弟籌思如何逼使無極幫主走投無路,自墮羅網。」
  許飛瓊嫣然一笑,道:「這個我已盡知,此刻無極幫已如箭在弦,不能不發,在武林中必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而我等應以不變應萬變,蟄伏坐待良機……」
  忽聞門外傳來一清朗大笑道:「瓊姐說得極是,我等何不趁此良機優遊些時,圍爐夜話,安享納福。」
  許飛瓊盈盈立起,含笑道:「話說得雖好,未必是你由衷而發。」
  門簾揚處嚴曉星已閃身而入。
  雷翠瑛星眸凝注著嚴曉星,見他仍是趙春城模樣,不禁大感失望,眸中隱泛幽怨之色。
  嚴曉星望了三女一眼,欠身坐下,道:「瓊姐,你知在那所大屋外殺人滅口的無極幫高手是誰麼?」
  許飛瓊似感一怔,詫道:「你如何知道的?」心中似知嚴曉星必然知道此人來歷,不由自主地走近嚴曉星身側。
  嚴曉星立起附耳密語道:「無名恩師!」
  許飛瓊花容失色驚道:「竟是他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他老人家襲擊姜老英雄之時,出手看似辣毒無比,其實卻預留分寸,小弟暗中情急施展師門掌法,他老人家從掌力中猜出小弟來歷,故不接而退。」
  許飛瓊微頷螓首道:「如此說來確是他老人家了。」
  蕭文蘭雷翠瑛二女只覺丈二金剛渾然摸不著頭腦,目露茫然之色。
  忽聞門外傳來雷玉鳴驚呼道:「龐兄,你這是怎麼了?」
  嚴曉星心中一驚,迅如電射掠出門外,只見降魔八掌雷玉鳴扶住東嶽名宿震天雙鉤龐琦,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神鷹七式廖獨,混元爪侯迪均面露驚容凝視著震天雙鉤龐琦。
  龐琦雙目圓瞪,神光滯呆,面如金紙,神情迥異。
  嚴曉星道:「龐老英雄從何而來?」
  呂鄯道:「為孟老師所救背負帶來。」
  嚴曉星道:「孟老師何在?」
  病金剛孟逸雷匆匆走入,道:「龐老英雄在天橋三義茶園不慎罹受暗算,孟某察覺有異,所以背負奔來此處求治。」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匪徒知龐老英雄與雷老前輩相交莫逆,是以設下此計,欲從龐老英雄找出我等藏處,孟老師此舉大為失策矣。」
  孟逸雷道:「此點孟某也曾慮及,蒙住本來面目帶著龐老英雄三易其處,由丐幫門下以轎抬至。」
  嚴曉星道:「百密恐有一疏,惟望能甩脫匪徒追蹤,不然今晚恐有巨變。」
  姜大年道:「老弟不能責怪孟老師,他怎能見危不救,此宅孔老化子已有萬全準備,賊黨如膽敢進襲,必全軍覆沒。」
  事已至此,埋怨無用,嚴曉星不再言語。
  雷玉鳴忽嘖嘖稱奇道:「龐兄六脈平和,體內並無異征,恕老朽愚昧無法判明。」
  呂鄯詫道:「莫非中了迷魂邪法?」
  廖獨搖首說道:「廖某童年久居苗疆,瞧龐老師神情似為金蓮蠱毒所算。」
  四女已緊隨嚴曉星出室,許飛瓊詫道:「金蓮蠱之名恕未耳聞,廖老英雄可否見告?」
  廖獨哈哈一笑道:「不獨許姑娘未有耳聞,即是久走江湖武林名宿亦屬茫然,苗疆土著知金蓮蠱之人恐亦屈指可數,老朽數十年前偶獲機緣隨先師游腳至滇南萬山叢中金蓮谷……」說著右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在龐琦肩背腰腿等處點下。
  姜大年喝道:「你這是何故?」
  廖獨微微一笑,先不置答,在幾上端起一盛濃茶,咕嚕嚕一飲而盡,接道:「金蓮谷外形勢天險,蠻瘴染血,榛林深莽,蟒豸蟲獸出沒無常,亙古未辟,商旅裹足,尤其谷周峭壁天塹,危崖千仞,霧瘴翳蔽終年難得一見天日,獨金蓮谷十畝陽光燦爛,四季如春,奇花異卉,宛若綴綿,清潭一泓,晶澈見底,魚蝦歷歷如繪。
  潭中獨座九株異種絳荷,粳粗如兒臂,葉大如盆,金蓮四時不謝,日落始沒入水面,花瓣金黃,嬌艷可愛,香味濃郁醉人,卻有奇毒,服下蓮實能使忘卻本來。
  谷內隱居一苗疆怪人獨臂七指行者,以採食金蓮花蕊鷂蜂用來施蠱……」
  話聲至此,姜大年道:「廖老師親眼目睹過七指行者施蠱麼?」
  廖獨點點頭道:「正是親眼目睹過七指行者施展金蓮蠱,罹受蠱毒者正與龐老師一模一樣,倘廖某所料不錯,稍時必有簫聲傳來,驅使龐老師與我等為敵,故廖某點了他的穴道使之無法得逞。」
  嚴曉星道:「金蓮蠱有物解救否?」
  「有!」廖獨道:「金蓮藕乃解救蠱毒靈藥。」
  戶外忽隨風送來一縷如怨如訴簫聲,迴腸九折,令人落淚心酸。
  群雄聞聲驚疑不止,只見震天雙鉤龐琦目中神光暴熾,面如噴血,骨骼卜卜作響,惜穴道被制,無法動彈。
  簫聲不絕如縷,龐琦面膚扭曲,神態猙獰,生似經受不住簫聲驅逼,眼角迸發沁出絲絲鮮血。
  嚴曉星大喝一聲,兩指飛點在龐琦腦後玉枕穴上。
  龐琦悶哼一聲,仰面倒地昏死過去。
  嚴曉星道:「匪徒並未偵知龐老英雄真正下落,只知大略方位,故以簫聲催引,在下欲探明匪徒蹤跡,去去就來。」身形一動,穿上屋簷。
  偷天二鼠及許飛瓊恐嚴曉星涉險,紛紛追出。
  翻出城廂原是一片菜畦泥窪,髒亂穢臭,此刻卻被銀白厚雪遮蓋著,天色已近傍晚,霾雲四布,寒凍砭骨,闐無一人,顯得格外冷清淒涼。
  那縷簫聲似由一幢矮屋後吹送出來,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這鬼天氣還有什麼心情在此吹簫,速滾了開去,免惹少爺生厭,斷去你兩條臂筋。」
  說時一條灰影疾閃而出,現出一身著灰色布衫少年,面如滿月,濃眉虎眼,古銅膚色,神態倨傲,嘴角噙著一絲耐人尋味的冷笑,兩道冷電般眼神凝視在一座斷牆上。
  斷牆後突捷逾飛鳥般冒出兩條黑影,並肩落在那灰衣少年之前,一雙面目獰惡逼肖孿生兄弟同聲狂笑道:「尊駕是在找死!」
  灰衣少年陰陰一笑道:「在下罵的是那吹蕭人,兩位為何恃強出頭,難道那吹簫人是令尊?」
  左方那黑衣漢子聞言大怒,呼的一掌劈出。
  那知一掌擊空,只見人影一閃,便杳無人蹤,只聞身後響起灰衣少年冷笑道:「兩位倘真要動手,不妨報出姓名來歷。」
  二人霍地旋身轉面,大喝道:「尊駕知道太行雙鬼麼?」
  灰衫少年聞言呆得一呆,道:「原來是鼎鼎大名『惡鬼』王柳、『毒鬼』王楊兩位,但想不到太行雙鬼竟也投在無極幫門下效力。」
  太行雙鬼暗暗凜駭灰衣少年身法奇快,心知遇上了棘手強敵,王柳獰笑道:「我兄弟與無極幫主交倩莫逆,為朋友助拳有何不可,尊駕是何來歷,但請見告。」
  灰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在下獨來獨往,向不示人姓名。」
  此刻,嚴曉星等人已隱往暗處,但見太行雙鬼面色一變,四手齊揚,發出藍色光點流星般暗器,為數甚多,急如芒雨般襲向灰衣少年。
  灰衣少年竟不閃不避,暗器中身如擊敗革,紛紛墮地,冒出一縷縷腥臭藍煙毒霧。
  太行雙鬼目露驚愕之色,不禁呆得一呆。
  灰衣少年陡地哈哈一聲長笑,身法奇快無比,右手倏的斬向王柳肩頭。
  以太行雙鬼的武功名頭竟無法閃避灰衣少年迅厲掌法,克察一聲,王柳一隻右臂頓被生生斬斷,斷處不見一絲血液流出。
  王柳奇痛徹骨,張嘴發出一聲淒厲慘嗥,暈倒在地。
  王楊幾曾見過如此惡毒的掌法,不由駭得目張口呆。
  灰衣少年冷笑道:「你也免不了斷臂之禍。」右臂作刃,疾如閃電的斬向王楊肩頭。
  克察聲響,王楊一條右臂被生生斬斷。
  王楊真也挺受得住,痛得心神皆顫,身形晃搖了數下,面色慘白如紙,獰笑道:「尊駕是否神木尊者傳人?」
  灰衣少年面色陡地森寒如冰,冷冷一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斷牆之後颼颼冒出四條黑影,疾如離弦之弩般掠落出王楊,現出三個面目獰惡黑衣老叟及一黑衣僧人。
  那僧人骨瘦如柴,凹眼小鼻,兩道眼神似懾人心悸,身形一落實後,陰惻惻笑道:「施主語含玄機,令人費解,施主似非神木令傳人。」
  灰衣少年冷笑道:「看來你親眼目睹過那位神木令尊者傳人了?」
  黑袍僧人道:「貧僧見過三次,均是黑衣蒙面,兩次顯示過震驚武林的神木令,並有金刀四煞聽命於他!」
  灰衣少年道:「不錯,在下就是要找他們五人蹤跡,貴幫吹簫引敵,布下天羅地網,似與神木令傳人有關。」
  黑袍僧人陰惻惻一笑道:「如此說來,施主亦是神木尊者傳人同道了,難怪與我等為敵。」
  灰衣少年面色一變,大喝道:「住嘴!若在下真是貴幫所說的神木尊者傳人同道,太行雙鬼怎還留得命在。」忽察覺那黑袍僧人眼神有異,眼角眉梢猛泛出森厲殺機,沉聲道:
  「你那迷神魔法用得在下身上無用,若再妄費心機,太行雙鬼就是你前車之鑒。」
  黑袍僧人神色一變,道:「施主大小覷了貧僧,有道是血債血還,無極幫豈能容忍施主狂傲欺人麼?」右掌一撩袍底,索羅羅一串響聲中,撤出一條閃閃發光的軟金鐵鏈,鏈端繫著稜牙活齒飛輪。
  灰衣少年哈哈一聲朗笑,右腕疾翻,五指倏地抓出一柄青芒吞吐短劍,面色立寒,冷笑道:「大師自問勝得了在下就請出手。」
  黑袍僧人大喝道:「著!」
  出手迅快如電,軟索鋼輪如飛蛇般點向灰衣少年咽喉要穴,帶出一片嘯風。
  灰衣少年斜身疾閃,見青芒暴射,手中短劍斬向黑袍僧人臂肘。
  雖僅僅一式,卻雷厲萬鈞,威勢駭人之極。
  黑袍僧人出手快,變式更快,右腕一撩,震起滿天輪影霞光,嘯風如雷,宛如飛瀑怒潮,將灰衣少年罩在輪擊之下。
  灰衣少年短劍亦震起萬道青芒,招式精奧奇詭。
  隱在暗處的嚴曉星及淮上隱叟祝秋帆等人只瞧得驚心駭目,祝秋帆低聲歎息道:「對方均是武功卓絕不在我等之下,尤其那灰衣少年劍招奇奧無比,老朽竟瞧不出此人來歷。」
  呂鄯道:「呂某平生相人多矣,只覺此人定非好相識,不過此人在此突然現身,與無極幫無故為敵必有所為,我等只宜坐山觀虎鬥,靜待情勢發展。」
  驀地——
  只聞一聲慘嗥騰起,漫空輪影霞光盡斂,青芒疾閃過處索地中墮下一隻黑袍僧人血淋淋的手臂。
  那黑袍僧人身形踉蹌倒退出數步,斷處血湧如注,面色慘厲,獰笑道:「貧僧敬謝施主一劍之賜,但願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灰衣少年大喝道:「站住!」
  黑袍僧人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施主倘真欲殺死貧僧,貧僧決不皺眉,請出劍就是。」
  與黑袍僧人同來的三黑衣老者均為灰衣少年劍勢懾住,不敢動手為敵,目露驚悸之容,身形緩緩退了開去。
  只貝灰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在下絕不殺你,何不喚那吹簫人現身。」
  黑袍僧人道:「吹簫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漢山民,施主竟然放不過他則甚。」
  灰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殺你,怎會向吹簫人施毒手,只須問他幾句話便放他離去。」
  黑袍僧人四面高聲道:「梁三,出來見見這位施主。」接著一面運行止住傷血,一面取出金創藥敷斷處。
  斷牆之後顫巍巍走出一個五旬老漢,嚇得面無人色,步履維艱走前,右手握著一隻湘妃竹上品短蕭。
  灰衣少年目光銳厲,看出吹簫人身無武功,面色漸漸放霽,微微一笑道:「你在此吹簫必有用意,請道其詳。」
  老漢囁嚅答道:「小的只奉命行事,委實不知事實內情。」
  灰衣少年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麼?」聲寒如冰,令人戰慄。
  老漢面無人色,答道:「小的天大膽子,亦不敢隱瞞。」
  灰衣少年略一沉吟,目光轉注黑袍斷臂僧人道:「大師必知曉內情,可否見告?」
  黑袍僧人眼珠微微一轉,暗暗歎息一聲道:「本幫與那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乃不共戴天之仇,故敝幫主夢寐難安,非欲將此五人擒住礫骨揚灰難消此恨,經多日來偵察,江湖人物有不少知名人士與金刀四煞沆瀣一氣,暗通消息……」
  灰衣少年道:「這與吹簫有何關連?」
  黑袍僧人道:「樹從根腳起,水從源起流,施主若不厭煩瑣,容貧僧和盤托出。」
  灰衣少年目光四巡了一眼,道:「在下不喜嘮叨,大師最好扼要敘明,長話短說。」
  黑袍僧人強忍著一腔怒氣,歎了一聲道:「本幫為欲生擒他們,偵明降龍八掌雷玉鳴,東斗天君葛元良,震天雙鉤龐琦等人與金刀四煞不時相聚,所以施展妙計擒住龐琦,在龐琦身上下了極奧妙的禁制故縱使離,暗躡其身後,不料在途中遇其同道瞧出破綻,將其點倒,挾在肋下奔來城廂內一幢古老大宅,貧僧料定金刀四煞必藏身宅內……」
  灰衣少年似聽得極不耐煩,眉梢泛出一抹煞氣,冷冷笑道:「此與吹簫有何關連?」
  黑衣僧人道:「簫聲可激發龐琦禁制,喪失神智無異瘋虎搏人而噬,逼使金刀四煞無法藏身宅內。」
  灰衣少年哈哈朗笑道:「居然有此奇事,在下不信簫聲可奏效,大師請帶信與貴幫主,三月內在下必踵門求見,索取那份藏珍圖。」
  黑衣僧人如聞大赦,也不答話,與三黑衣老者挾起太行雙鬼,急急如喪家之犬遁去。
  灰衣少年目送黑衣僧人等身影消失遠處後,嘴角念著一絲耐味的冷笑,目光忽落在那吹簫老漢上,不禁臉色大變,如罩下一重嚴霜,大喝道:「在下為解救諸位一場危難於無形,似此過橋抽板之輩,委實令在下心寒意冷。」
  原來那老漢已僵硬挺立在寒風中,氣息俱無。
  只聽一聲朗笑起處,一條飛鳥般身形如風沾落花般,悄無聲息飄實在灰衣少年身前一丈開外,現出一面目如冰的青衣背劍少年,道:「朋友錯了,這吹簫老漢乃方才黑袍僧人示意同黨用陰毒手法將其點斃。」
  灰衣少年不禁一怔,搖首冷笑道:「在下不信。」
  青衫少年道:「兄弟已把話說明,信與不信端憑閣下。」
  灰衣少年用冷峻的目光望了青衫少年一眼,心中略一沉吟,道:「聽朋友語氣異常堅定,定然非假,不過方才此間動手拚搏情景朋友必瞧得一清二楚。」
  青衫少年道:「不錯,兄弟欽佩閣下一身武學已臻化境,曠絕奇奧。」
  灰袍少年冷漠面上不禁一絲得意微笑道:「過承謬獎,在下意欲向朋友相求一事,不知可否見告?」
  青衫少年道:「倘力有所及,無不從命,不知閣下所請何事?」
  灰袍少年道:「相煩朋友引見金刀四煞!」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閣下你又錯了,兄弟與金刀四煞並不相識,何從引見?」
  灰袍少年面色一變,五指疾伸,迅如電光石火一式「捕風捉影」擒拿青衫少年右臂曲池重穴。
  五指堪堪抓實,忽眼前一花,青衫少年移形換位已飄了開去,冷笑道:「閣下休認武功過人,便可目空一切,你我無怨無仇,妄施鬼蜮令人齒冷。」
  灰袍少年暗暗驚異對方能避開自己奇奧一擊,不禁生出警惕之念,道:「朋友自欺欺人,如何能謂不識金刀四煞。」
  青衫少年道:「閣下何從斷言兄弟與金刀四煞相識?」
  灰衣少年不禁語寒,須臾強笑一聲道:「無極幫僧人決不致信口開河。」
  青衫少年冷笑道:「那賊禿是否指明兄弟與金刀四煞相識?」
  灰衣少年突放聲朗笑道:「朋友詞鋒委實犀利,但無法瞞騙在下,因為在此四外尚隱伏著甚多武林朋友,無一不是無極幫強敵,他們意欲以朋友的犀利詞鋒騙過在下,免橫生枝節。」
  青衫少年正是嚴曉星,暗讚這灰衣少年心細如髮,不禁微笑萍:「閣下究竟為了何事定欲求見金刀四煞,實不相瞞,兄弟並不相識,但武林間事息息相關,說不定能找出一絲端倪。」
  灰衣少年忽長歎一聲道:「大丈夫無不可告人之事,諸位武林朋友請速現身出見,容在下把話說明。」
  暗處忽紛紛疾現武林群雄快步走來。
  灰衣少年面色嚴肅,雙拳一抱道:「神木尊者乃在下師祖。」
  一言方出,武林群雄均為之駭然色變。
  灰衣少年仰面黯然一笑,眉宇間泛出一片淒怨之色,歎息一聲道:「先師祖自歸隱山林,絕意江湖,便將畢生武功授之先師,不幸先師習藝未竟,誤犯一椿不可諒恕的過失,致先師祖大怒,非但追回先師一身所學,而且罰令面壁十年懺悔已過,在先師面壁期間,在下乃一孤兒,蒙先師祖帶上山去,但並未授藝。
  數年後先師祖證果西歸,在下與先師相依如命,情逾父子,先師嚴遵面壁之戒,不敢稍離,在下由先師口授武功心法自己研悟。
  十年面壁期滿之前一月,先師突染重疾,自知不起,臨終前遺言謂師祖自先師誤犯過失,已心灰意冷,將神木令托一至友收藏,武功秘笈則埋藏在東南名山中……」
  嚴曉星突接道:「兄弟明白了,閣下奉了令師遺命尋回神木令及武功秘笈,重振師門令譽,欲向金刀四煞詢明神木令主人得自何處是麼?」
  灰衣少年道:「正是!」
  嚴曉星道:「姑不論閣下方纔之言是否真實,但閣下何能證實確保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
  灰衣少年下禁呆住,黯然答道:「諸位若真心相助,豈不難查明,因神木令得主定知其得自何人,此人必是先師祖托其保管武林前輩,這位武林前輩當知在下之言非假。」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閣下所言恕我等礙難相助,我等武林人物講究認物不認人,何況閣下目前無法確認自己系神木尊者第三代嫡傳傳人,我等不能因此盲目掀起一場血腥浩劫。」
  呂鄯暗暗眉頭一皺,忖道:「這位嚴曉星早日說話機警委婉,為何眼前如此拒人千里之外。」
  只見灰衣少年呆得一呆道:「在下自知無法取信諸位,但朋友方才應允可為在下指點一條明路。」
  嚴曉星忽長歎一聲道:「閣下倘不以兄弟之言為忤,兄弟便可斗膽放言無忌,此次閣下實出非其時……」
  灰衣少年道:「此乃何故?」
  嚴曉星道:「正予無極幫可乘其機,閣下這一自承來歷,無極幫主必禮邀閣下相助,如此一來,無極幫主則可冠冕堂皇大行其事。」
  灰衣少年朗笑道:「不錯,諸位若不助在下相尋金刀四煞,在下自會找上無極幫主。」
  嚴曉星亦放聲大笑道:「閣下倘須自投虎口,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閣下請自便吧。」
  灰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必令諸位後悔莫及。」說著緩緩轉過身去。
  突聞廖獨大喝一聲道:「且慢。」
  灰衣少年目中神光暴熾,森厲懾人,沉聲道:「尊駕等拒人千里之外,還有何話說。」
  廖獨冷笑道:「難怪神木尊者心灰意懶,似你如此喪臉寡恥,全無骨氣之人,如何可授以衣缽,光大師門?老朽今日便代神木尊者教訓教訓你。」
  灰衣少年狂笑道:「憑你也配!」右臂一抬,立掌如刃,呼的一聲,劈向廖獨肩頭。
  出掌奇快無比,以廖獨成名武林名宿,竟無法閃避開去,忙中橫裡一挪,硬生生地閃開五丈,只聽裂帛聲響,廖獨右肩袖管被迅厲的掌鋒削裂一尺。
  廖獨暗暗震凜道:「好快的掌法!」
  灰衣少年哈哈一聲長笑,右掌又起砍向廖獨後腳,掌式宛如天怒雷霆,帶起了一片刺耳嘯聲。
  廖獨只覺無法閃避,暗道:「我命休矣!」
  嚴曉星忽騰身穿出,凌空一個倒翻,身化怒龍入海,兩指疾點向灰衣少年胸後命門要穴……
  灰衣少年眼見廖獨就要喪命在他的掌下,忽感一縷寒風點向胸後要穴,心中一凜,掌式疾變,扭身掌化周處斬蛟,劈向嚴曉星。
  旋而轉身出掌,幾乎是同一時間完成,神奧絕倫,武林群雄為之駭目驚心。
  蕭文蘭驚得幾乎驚叫出聲,只見嚴曉星身在半空,以指化掌,硬封接下。
  叭的一聲,兩掌硬接,嚴曉星身如飛燕飄了開去。
  灰衣少年身形晃搖,拿樁不住,踉蹌倒出四五步,胸口氣血微微發蕩。
  嚴曉星飄身落地,冷冷一笑道:「閣下武功也不過爾爾,神木尊者哪有如此不成材的第三代弟子,我等幾乎為謊言哄騙相信是實。」
  灰衣少年大怒,揉身搶步,雙掌交錯展開一套奇奧掌法,震起漫天掌影襲向嚴曉星。
  嚴曉星喉中突放出一聲長嘯,身法奇詭穿錯如飛,施展擒拿手法,截,拿,點,斬,向灰衣少年攻去。
  兩人都是身法奇快,漸漸只見一團繚亂的人影,竟分不出彼此。
  蕭文蘭低聲詫道:「雙方武功懸殊,星弟怎不施展獨門掌法取勝,為何有心退讓。」
  雷翠瑛道:「小妹也是如此想法,少俠定胸有成竹。」
  忽聞嚴曉星一聲朗喝,人影倏定,只見嚴曉星五指已扣住灰衣少年右手腕脈上,微微一笑道:「閣下並非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妄欲冒名徒然自取殺身之禍,更無法取信於無極幫主。」說著五指緩緩放了開來。
  灰衣少年一面羞愧之色,目中含蘊怒光,須臾面色倏轉鐵青,冷笑道:「在下拜領朋友今日之賜,後會有期。」
  嚴曉星忙道:「無論閣下如何想法,兄弟本出諸善意,他日若有緣遇上金刀四煞或神木尊者傳人,兄弟一定把話傳到,閣下可否賜告尊姓大名?」
  灰衣少年怒聲答道:「在下『錢百涵』。」語畢邁步如飛離去。
  嚴曉星目送錢百涵身影消失後,只見四外飛掠而至八個錦衣漢子,躬身稟道:「環周百丈以內並無匪徒潛跡。」
  嚴曉星道:「有勞了,我等立即回轉大宅。」
  武林群雄返轉宅內後,雲中怪乞孔槐忙著張羅酒食,設席擺宴。
  降籠八掌雷玉鳴望了嚴曉星一眼,含笑道:「錢百涵真是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麼?」
  嚴曉星道:「晚輩相信他是實言,但礙難相助,又不便據實相告,只有讓他知難而退。」
  雷玉鳴搖首歎息道:「錢百涵絕不會知難而退,反激使他投歸無極幫主,利用無極幫之力覓得武功秘笈,奪回神木令。」
  東斗天君葛元良道:「正是英雄所見略同,老朽也是此意。」
  呂鄯嘴泛笑意道:「無極幫主乃梟雄巨擘,機智卓絕,如何能聽信錢百涵片面之言確信他乃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
  雷玉鳴瞧出呂鄯笑容實含有深意,道:「呂兄說得不錯,但雷某認為錢百涵定有神木尊者遺物,可使無極幫主深信不疑。」
  呂鄯道:「除了神木令外尚有何物可以憑信?」
  雷玉鳴不禁一怔,歎道:「此話果有道理。」略一沉吟答道:「錢百涵必另有師門遺物,不然他有何恃,他亦不是不知徒記空言決難成事。」
  呂鄯拊掌大笑道:「雷兄請猜錢百涵有何物可恃?」
  雷玉鳴聞言不禁陷入沉思中。
  群雄見降龍八掌雷玉鳴面色凝肅,深知呂鄯決非戲言,實有所指,不由自主地思索呂鄯之言,大廳中倏地鴉雀無聲,靜如止水。
  忽雷翠瑛響起一串銀鈴悅耳地嬌笑道:「爹,女兒猜著啦!」
  雷玉鳴捋鬚含笑道:「瑛兒你說說看。」
  雷翠瑛靨綻如花笑容,柔聲道:「錢百涵剛才不是說過其師抑鬱而終,遺言神木尊者將神木令另托至友代為收存,武功秘笈亦埋藏在東南名山中,女兒堅信神木尊者必留下遺囑,書明神木令托由誰人代為保存,秘笈亦隱約指明埋藏何處,此遺囑現在錢百涵懷中。」
  呂鄯哈哈大笑道:「雷賢侄女委實靈心慧思,料事如神,不過此一遺囑現為嚴少俠取得。」
  嚴曉星微微一笑,在懷中取出一張摺疊好的羊皮粗紙,及三枚長約兩寸,六稜凹銳寒鋼長釘。
  東斗天君葛元良不禁失聲驚道:「神木尊者未成名前,以三支六稜乾坤雷火釘震懾武林,此釘無堅不摧,暗器手法更是奇詭絕倫,對方無法倖免,看來錢百涵確是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
  在座武林群雄泰斗均是成名名宿,老於江湖,俱卻耳聞六稜乾坤追魂釘情事,不禁駭然。
  呂鄯道:「錢百涵途中必然發覺兩物失竊,恐返回追尋。」
  嚴曉星道:「我等均非本來面目,錢百涵不易追尋。」
  雷玉鳴道:「恐偷天二鼠難脫干係。」
  孟通雷哈哈大笑道:「要是嚴老弟不施展空空妙手偷取錢百涵懷中之物,難道偷天二鼠又脫得掉干係麼?」
  真是難脫干係,威震三湘鐵掌追魂屠三山那幅藏圖失蹤,武林中人多認為系偷天二鼠所為,偷天二鼠至今有口難辯。
  偷天二鼠不禁哈哈縱聲大笑。
  這時嚴曉星暗暗展開那幅羊皮紙笈,劍眉微皺,倏又疊好放置懷內,歎息一聲道:「神木尊者遺囑俱是責斥其徒有辱師門隱私,其餘皆不足為外人道,恕在下守密。」
  大廳中巨燭燃燒,雲中怪乞孔槐已設下三桌酒筵,山珍海味呈列,武林群雄均是豪邁不羈人物,暫釋愁懷,相與舉杯痛飲。
  三鼓將罄,餚酒半殘,兩條人影忽疾掠入廳,身影定處現出丐幫高手率領一個灰衣老者。
  嚴曉星詫道:「這不是左家堡兩路總管侯坤侯老師麼!」
  侯坤欠身施禮道:「前次蒙少俠恩施格外,饒老朽不死,老朽平生無他長處,但知恩必報……」
  嚴曉星微笑道:「侯總管請坐,如不嫌餚殘酒冷,不妨共飲。」示意從人速添一副碗筷。
  侯坤道:「那麼老朽恭敬不如從命了!」隨即落座,望了嚴曉星一眼,又道:「老朽今日改邪歸正,特來此造謁稟告一椿重大要緊之事。」
  嚴曉星親為把盞,道:「好,侯老師有話慢慢講,在下敬你一杯。」
  侯坤接過一飲而盡,面現愧容道:「老朽十日前才知左堡主亦是無極幫外堂堂主,密謀殘害敵對武林人物,五台山明月禪師等七人左堡主實參與其事……」
  武林群雄不禁駭然變色。
  侯坤又道:「三月前左堡主接獲無極幫密諭,嚴命各處分支壇皆須蟄伏,採取了一項辣毒奸謀詭計,挑撥離間,殘害武林各大門派成名英雄俠土,為此老朽不願眼見武林中又起浩劫,決心棄暗投明。」
  嚴曉星目光蘊怒,冷笑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好,承蒙侯老師相告,足感盛情,在下敬侯老師一杯。」
  侯坤忙離座立起,笑道:「不敢,老朽先乾為敬。」說著連飲了三碗酒。
  這席酒直飲至四更將殘才盡興,紛紛回房安歇,但嚴曉星與數位老輩成名人物密議,採取了無極幫同一步驟,暗中殲除無極幫羽,嚴曉星更遵照伏建龍遞與那份名單,循序覓尋仇蹤。
  嚴曉星明知伏建龍所給他的名單內中定有狡詐,但為了伏建龍不疑,是以如此決定。
  呂鄯卻獨持異議,搖首不贊同道:「嚴老弟明知有詐,卻身涉奇險,姑無論伏建龍知否老弟便是神木尊者傳人,但虎有害人心,此去無異自投羅網。」
  嚴曉星微笑道:「在下豈能不知,無極幫主老奸巨滑,手段辣毒,非出奇制勝不可,在下已思得萬全之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書滿紙跡素箋,接道:「此後行事方針,盡書在內,皆為一己之意,難免不周,諸位均是武林前輩,詳慮周密,老成持重,容有不逮之處,尚祈指正。」話聲略略一頓,又道:「無極幫總壇如在下所料不錯,當在江南,燕山之說乃疑兵之計,在下尚要趕往一處赴約,去去就來。」手卷遞在降龍八掌雷玉鳴手內,身形疾晃一閃而出……
  狂風怒吼,彤雲密壓,漫空飛雲鵝毛片般旋然飄墜,四野蒼茫,只見一片銀白,四野,山丘,溪流盡都埋藏在尺許厚厚的積雪下。
  距紫荊關外約莫二十餘里官道上現出一條灰色人影,身法迅快如風,生似在雪地上劃一條灰線,轉瞬消失在雪野盡頭,那人是誰?
  不言而知就是那自稱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的錢百涵。
  申牌時分,天色已慢慢暗下來,這日正是大年除夕,紫荊關內家家戶戶均張貼著大紅泥金春聯,迎春納福。
  五福酒樓買賣正旺,一樓一底三十六張桌面已上了九成座,猜拳行枚,聲囂如潮。
  臨壁向樓一張桌面上僅坐著一位三旬餘中年漢子,紫膛面孔,雙目炯炯有神,身著一襲黑緞老羊皮袍,肩帶一柄長劍,綹著紅黃白三色絲穗,面前燉著一鍋香噴噴羊蹄,獨自一人呷著悶酒,充耳不聞嘈雜喧嘩之聲。
  樓口上忽冒起一條灰色人影,店小二忙不迭地迎上去,哈腰笑道:「小的給您老看坐。」
  灰衣少年鼻中冷哼一聲,兩道懾人眼神將樓面上掃視了一眼,忽落在那紫膛面孔漢子座上。
  店小二機靈透頂,搶步趨前向紫膛臉孔漢子陪笑道:「不知您老肯打會商量否?」
  中年漢子抬面望了灰衣少年一眼,目露驚愕之色,毫不思索地笑道:「反正對首空著,那位客人倘不嫌委屈何妨共席。」
  店小二連聲道謝。
  灰衣少年正是錢百涵,面色冷漠如冰,大刺刺地在對首坐下道:「五斤燒刀子,隨便送上數樣酒菜,三張烙餅。」
  店小二喏喏連聲而退。
  自錢百涵落座後,那紫膛臉漢子仍是呷著悶酒,不時挾向鍋中紅腴香透的羊蹄,咀嚼有聲。
  雙方卻是一股冷勁兒,誰也不理誰,錢百涵將烙餅捲起,以牛肉作餡,一手持酒,吃得津津有味。
  此刻,錢百涵腦悔中思潮起伏,臉色陰晴不定,忽聞對首紫膛臉漢子驚噫出聲道:「怎麼他們亦在紫荊關現身!」
  錢百涵循著紫膛臉漢子目光望去,只見樓口上立著三個面目陰寒如冰,身著白袍中年人。
  中立白袍人長像更是猙獰,瘦長馬臉,慘白如紙,兩顴高聳,嘴角噙著一絲陰笑,乍睹之下令人不寒而僳。
  錢百涵情不自禁問道:「那三人是何來歷?」
  紫膛臉漢子望了錢百涵一眼,冷冷一笑道:「看來尊駕也是武林人物,怎麼鼎鼎大名的南天三魔也不相識。」
  錢百涵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陰陽掌馬天義、辣手摧魂童啟斌,火龍梭費光三個自命不凡黑道魔頭。」似對南天三魔不屑一顧。
  紫膛臉漢子聞言一怔,凝視錢百涵久之,徐徐低聲道:「南天三魔心狠手辣,武功極高,無極幫主倚作左右臂,定可等閒視之,在此現身必非無因,不過不關你我之事……」說著舉起杯中酒,笑道:「你我萍水相逢,總是有緣,小可孫雁,他鄉作客,有道是杯中無量俱是友,來,小可敬你一杯。」
  錢百涵正孤寂落寞,聞言冷漠的面色上現出一絲笑容,舉杯一飲而罄,道:「在下姓錢,奉家師之命前往五台。」
  孫雁淡淡一笑道:「錢老師是為了明月禪師等七位武林名宿之事麼?」
  錢百涵道:「不錯!」
  孫雁不禁一笑道:「徒勞跋涉,枉費奔波一場。」
  「為什麼?」
  孫雁道:「如今武林紛紛,莫不是無極幫主一手造成,錢老師所知為何?」
  錢百涵道:「神木令!」
  孫雁搖首笑道:「那並非真正主因,而是為了驪龍谷藏珍。」
  錢百涵道:「與明月禪師,七雲上人等七位武林名宿又有何干?」
  孫雁正色笑道:「移花接木,嫁福東山,無極幫主可坐獲漁翁之利,兩幅藏珍圖其實均在無極幫之手中,他有意散佈風聲,一份藏圖為偷天二鼠盜主獻於金刀四煞,造成武林混亂之局,挑釁殘殺,使各大門派自顧不暇,趁機覓取驪籠谷藏珍。」
  錢百涵聞言暗皺眉頭,道:「孫兄之言是否真實?」
  孫雁淡淡一笑道:「怎麼不真,孫某師門長輩曾為無極幫內三堂副香主,不久前身罹重傷,逃往孫某住處不治斃命,臨終前道出一切個中原委,力勸孫某潔身自愛,須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所幸小可名利二字看得極為淡薄,販賣藥材皮貨維生,一年中難得有兩趟離家,所得僅敷溫飽而已。」
  錢百涵道:「但不知孫兄師門長輩系何人所傷?」
  「金刀四煞!」
  「為了何故?」
  「四煞奉了主人之命,志在探明無極幫總壇確處,但便登門索取藏珍圖,不料那師門長輩酒後無德,吐露口風,怎知惹禍上身,悔已莫及。」
  兩人言談之際,忽聞陰惻惻冷笑道:「尊駕可是姓錢麼?」
  只見桌前屹立著一獐頭頭目藍袍老叟,錢百涵面色一冷道:「在下正是姓錢,閣下有何賜告?」
  藍袍老者道:「西關外松林村,敝上請枉駕一敘。」
  錢百涵道:「貴上是誰?」
  藍袍老者陰陰一笑道:「敝上南天三魔,尊駕當有耳聞。」
  錢百涵目中不禁泛出一抹殺機,掃視了一眼,樓面上已不見南天三魔影蹤,冷笑道:
  「在下正要找南天三魔,閣下請轉覆命,半時辰後在下必到松林村拜望。」
  藍袍老者抱拳微拱,道:「錢少俠一諾千金,老朽告退。」身形如風下得樓去。
  孫雁面色大變,道:「錢老師真個前去赴約麼?」
  錢百涵冷冷一笑,取出一錠白銀,放在桌上道:「他日有緣當再相見。」說著倏地立起,步走下樓去,孫雁現出一臉迷惘之色。
  孫雁略一沉吟,匆匆立起離去。
  夜幕低垂,燈火閃爍。
  雪,仍在悄悄地飄墜,冰寒砭骨。
  松林村外浮影似魅,濤嘯之聲宛如鬼哭,令人不寒而慄。
  忽聞一聲朗笑道:「錢俠士真是信人,我等在此恭候了。」
  倏地火光疾閃,松林內燃起數十支火炬,照耀得光明如畫,映著南天三魔猙獰恐怖的面龐,白衣飄飄,瑟瑟出聲。
  錢百涵面色凝肅,沉聲道:「三位相約在下來意欲何為?」
  馬天義哈哈大笑道:「風聞錢俠士乃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執意尋覓無極幫總壇定有緣故。」
  錢百涵道:「不錯,有煩三位領在下面晤貴幫之後,當道出其中原委。」
  馬天義道:「那是自然的了,不過馬某何能知曉錢俠士確為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
  錢百涵目中怒光暴射,冷笑道:「在下既敢單人只身前往,就有可資憑證之信物,三位威望南天,何膽懼乃爾。」
  驀地——
  風勢突轉猛烈,四外火炬全熄,錢百涵只覺暗中有物向自己襲來,不禁怒喝一聲,右臂疾揮而出。
  暗中忽暴閃一道青虹,寒颶過境,只聽一聲淒厲慘嗥,叭噠墮地。
  錢百涵似感多人向自身襲至,不禁殺機猛萌,喉中發出一聲激烈長嘯,寒颼輪轉暴射出漫空銀星,劍勢劃空帶起刺耳銳嘯。
  慘嗥此起彼落,匪徒多人橫屍劍下。
  馬天義大喝道:「尊駕如此手狠心辣,馬某無法容忍。」
  錢百涵冷笑道:「汝等詭謀暗算,怎能怨得了在下。」語音未落,突見一點紅星飛襲面門而來,忙中橫劍疾封。
  噹的一聲,格了個正著,紅星炸裂轟的變作一團巨大火焰,熱炙逼人窒息。
  錢百涵心頭大駭,知是火龍梭費光獨門暗器,情急一式「鯉魚倒翻千層浪」,仰腰貼地倒竄出去十數丈外。
  只見那團火焰蔓延著樹幹,風助火勢,霎那間燃燒開來擴及數十丈方圓,火舌高冒,鮮紅眩目。
  錢百涵連連倒竄開去,不幸一點火花沾著衣襟,袍衫上看起了一縷濃煙,迅即臥地翻滾,將濃煙壓熄,霍地躍起,心頭餘悸猶存。
  忽風送入耳語聲喚道:「錢老師!」
  他聽出是在酒樓上萍水相逢的孫雁,心中一喜,循聲望去,只見丈外樹幹後探出孫雁半身,以手示意自己前去。
  此刻,火勢轉弱,南天三魔等匪徒杳無形跡,錢百涵大感詫異,迷惑不解,身形一躍往孫雁身前落去,道:「孫兄如何來到此處?」
  孫雁道:「南天三魔凶殘暴戾,反目無情,孫某只覺錢老師應約前來定然凶多吉少,是以暗中躡隨。」
  錢百涵道:「在下與南天三魔對話情景孫兄瞧得真切麼?」
  孩雁搖首答道:「孫某藏處甚遠,未曾瞧得真切,但覺風熄火炬內中定有蹊蹺。」
  錢百涵道:「莫說孫兄,就是在下身歷其境也感困惑不解,南天三魔為何猛然反臉暗襲在下,此刻又倏地退去,難道他們成名人物嚴守一擊不中,絕不再擊之戒麼?」
  孫雁道:「未必見得,南天三魔何等凶殘,不死不休,如何能無故退去,錢老師能否道出見面詳情?」
  錢百涵道:「在下僅與馬天義寥寥數言……」當下道出與馬天義晤面情景。
  孫雁眉梢一蹙,忽長歎一聲道:「錢老師既敢自承為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定身懷信物可憑,但不知此刻仍在否?」
  錢百涵聞言猛感心神一凜,探手台中一摸,不禁面色大變。
  孫雁目泛驚容道:「錢老師信物竟不翼而飛麼,顯然被南天三魔得去。」
  錢百涵目中暴泛殺氣,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不殺南天三魔,在下誓不為人。」
  孫雁太息道:「錢老師不可激動,須知小不忍則亂大謀,必須謀定後動,何況錢老師咎由自取。」
  錢百涵不禁怒道:「在下何故自取其咎?」
  孫雁道:「錢老師自承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便鑄成大錯。」
  錢百涵怒道:「在下實是如此。」
  孫雁微微一笑道:「難道那手持神木令之人是假?」
  「不錯。」
  「何以為證?」
  錢百涵不禁語塞。
  孫雁笑道:「神木令威震武林,手持神木令者便是令主,錢老師縱然舌燦蓮花,也無法令人相信,何況錢老師已失去藉以明實為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的信物。」
  錢百涵懊喪欲死,一臉悻悻之色。
  孫雁又道:「南天三魔為何竊去錢老師信物,他等偷去何用,令孫某困惑難解。」
  錢百涵黯然歎息道:「師祖遺囑上隱約指明武功秘笈似與藏珍圖相吻合,若能參透,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孫雁驚詫道:「錢老師身懷之物,竟是武林前輩神木尊者遺囑麼?」
  錢百涵點點頭,黯然一笑道:「尚有師祖仗以成名的三支六稜乾坤雷火釘。」
  孫雁大驚失色道:「雷火釘倘為南天三魔所得,則無異如虎添翼,橫行無忌頭,請問錢老師目前如何去處?」
  錢百涵冷笑道:「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南天三魔索回失物。」
  孫雁一翹拇指,讚道:「好,錢老師不愧為神末尊者嫡傳傳人,大丈夫行徑應光明磊落,才可重振師門雄風威望,不過此乃一段艱辛漫長途徑,非須恆心毅力,剝繭抽絲,方底於成。」
  錢百涵似有所悟,抱拳一揖,道:「孫兄老於江湖,尚祈指點一二,倘能找回失物,在下必有以報德?」
  這時,那片數十丈方圓火勢僅灰燼發出黯弱紅焰,濃煙瀰漫,焦臭刺鼻。
  忽見一條黑影疾閃落在火圈之外,孫雁不禁喜形於色,低聲道:「良機勿失……」在錢百涵耳旁密語數句。
  錢百涵突一躍而起,疾逾飛鳥,向那身形奔去。
  那人系一獨目老叟,年在六旬開外,滿面刀瘢,紫紅橫斜,猙獰恐怖,猛見錢百涵現身,不禁駭然變色,倒退了幾步,厲聲道:「尊駕竟還未死!」
  錢百涵冷笑道:「南天三魔鬼蜮暗算,就能置在下於死麼?朋友速道出南天三魔潛跡之處,不然別怨在下心辣手黑。」
  獨目老叟答道:「南天三魔認為尊駕必難倖免一死,是以回轉總壇而去。」
  錢百涵道:「那麼有勞朋友領在下前往。」
  獨目老叟強笑一聲道:「老朽身為外壇弟子,怎知總壇所在。」
  「真的麼?」錢百涵話出手出,迅如電光石火抓向獨目老叟左肩。
  獨自老叟料不到錢百涵出手如此迅快,不禁心頭一凜,他乃黑道凶邪,身手奇高,大喝一聲,旋身挪步出刀,幾乎是同一時間,只見一片眩目寒光挾著漫空刀花,撒網般罩沒錢百涵身影。
  錢百涵暗中一驚,忖道:「為何無極幫網羅門下的均是一流高手,武功卓絕,不可輕視。」右臂疾揚,袖中突飛出一柄青芒吞吐的短劍,旋腕振出一招「萬花吐錦」。
  只見一蓬青霞如沸湯般蔓了開來,劍嘯刺耳。
  兩人攻守奇快,招式辣毒凌厲,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突聞錢百涵一聲大喝,青霞振開銀虹,一式「順水推舟」切下。
  獨目老叟猛感右臂一陣劇痛,鮮血冒出,疾地躍了開去。
  錢百涵冷笑道:「朋友,你走不了!」左掌一翻,身如閃電!五指平舒往獨目老者前胸按去。
  獨目老者張嘴狂叫一聲,鮮血從口中噴泉般轟出,眼中金花亂湧,天暈地轉倒了下去,昏死在地。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天色微現曦光,獨目老叟醒來,發現自身躺在一洞穴內,渾身傷痛灼焚如裂,無法動彈。
  在他身旁生了一堆火,火旁盤膝而坐一個中年漢子,正烤熟兩頭山雞,現出清香撲鼻。
  獨目老叟道:「朋友,是你相救老朽麼?」
  中年漢子微笑道:「在下怎有此能耐將尊駕從那冒名神木尊者傳人救出,是在下路經偶過眼見他取下尊駕腰牌後意欲施展毒手滅口,一時心急,打出一支迴旋響鈴鏢,聲東擊西,誘開此人,將尊駕移在洞穴內。」
  獨目老者道:「承蒙相救,德重心感,朋友怎知錢百涵系冒名神木尊者傳人?」
  中年漢子朗笑道:「神木尊者傳人以神木令三度出現業已震動武林,遐邇皆知,此人不是冒名是誰,何況在下聽到他們對話。」
  「他們?」
  「正是,共有兩人年歲相若,名姓錢周,那錢姓少年欲從尊駕腰牌中查尋貴上所居之處,尊駕若可行動,速趕回傳訊戒備,以免血腥浩劫。」
  獨目老者痛不能禁,呻吟一聲道:「有勞朋友在老朽身旁草囊內檢視有無兩隻藥瓶,其中一紅瓶內貯金創聖藥。」
  中年漢子聞言在獨目老叟身旁解下革囊,傾出囊中之物,只見是一些散碎銀兩,兩隻貯藥瓷瓶,笑道:「尚幸藥瓶還在。」攙扶獨目老叟坐起。
  老叟顫抖著雙手,傾出九粒朱紅藥丸吞服,只覺傷楚消釋了一半,不禁長吁了一口氣道:「老朽留得命在實是萬幸,朋友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中年漢子微笑道:「在下孫雁。」說著將一隻熟透山雞遞向獨目老者,接道:「尊駕不妨食用,可使體力恢復,天色已明,尊駕食後速回,在下也要告辭了。」
  獨目老叟詫道:「孫朋友,老朽恩怨分明,蒙孫朋友相救,尚望稍留同回居處,大德不足言謝,但老朽須略盡心意。」
  孫雁哈哈大笑道:「咱們武林人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份所應為,何須言報,在下更不願沾染是非,微末技藝,不足以防身自保,他日有緣定當相見。」說著撕了一大塊雞肉塞入口內嚼食。
  獨目老叟亦嚼食了一口雞肉後,歎息一聲道:「孫朋友,老朽雖傷痛稍減,但內腑仍然傷重,無法行走何能趕回。」
  孫雁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在下豈可為德不終,一俟你我食飽,立即起程。」
  兩人飽啖烤雞,老叟自稱其為獨眼梟歐陽東。
  孫雁笑道:「幸會!」拋棄手中所執的雞革架,立起接道:「你我走吧,但須形蹤隱秘,免錢百涵躡蹤歐陽東老師帶來一場危難。」
  歐陽東不禁心神暗震,駭然色變道:「那錢姓小賊尚在追覓老朽麼?」
  孫雁道:「在下是謹防萬一,也許錢百涵已從歐陽老師腰牌上尋出來歷。」
  歐陽東冷哼一聲道:「腰牌上僅鐫有本門特篆暗記,神鬼難測,小賊縱聰穎絕頂,也難參透。」
  孫雁微微一笑,身形疾矮,背起歐陽東。
  歐陽東只覺一陣痛剌心脾,不禁張嘴低嗥一聲。
  孫雁道:「歐陽老師忍著點,請指示途徑。」說著人已穿出洞外,撲面寒風如割,大雪仍在飄飛,蒼穹四野觸目銀白。
  歐陽東臂傷失血過多,又內腑傷勢沉重,禁不住一陣寒顫,道:「孫兄請往西行!」
  孫雁背著歐陽東健步如飛向西走去。
  紫荊關密通五台山脈,叢山疊嶺,巖壑迂迴,孫雁循著歐陽東指點,奔行約莫三十餘里,進入萬山叢中一處幽谷,喬木參天,陰晦澀冥,加入冰壑,寒冷刺骨。
  驀地——
  只聞傳來一聲暴喝道:「站住!」
  歐陽東忙低聲道:「孫兄速答,玄黃天地,洪荒宇宙。」
  孫雁高聲唱道:「玄黃天地,洪荒宇宙。」
  林中忽傳出一聲驚噫,只見樹幹之後紛紛閃出七帶刀白衣人,均目露驚異之色注視著孫雁。
  孫雁微微一笑道:「有勞諸位護送這位歐陽老師。」
  七白衣人似已察覺孫雁背伏著是歐陽東,搶步走前接過歐陽東。
  孫雁道:「歐陽老師,在下已送至地頭,請從此一別,後會有期。」
  歐陽東嘶啞苦笑道:「孫兄何必急著離去,權作老朽座上嘉賓,稍留數日,以免老朽耿耿不安。」
  白衣人道:「咱們江湖人物,只重肝明相照,一見如故,孫兄何必堅欲離去。」
  孫雁略一沉吟,道:「那麼恭敬不如從命了。」
  孫雁被安置在一間富麗堂皇賓舍內,與獨眼梟歐陽東毗鄰而居,他只覺此一賊巢異常隱秘,房舍綿亙,佔地甚廣,不言而知系無極幫一處極重要的分舵。
  當晚孫雁受到了主人雙面佛沙嵩極優厚的禮遇,並晤談甚歡,親為把盞款宴。
  孤燈一盞,火光如豆,窗紙風動瑟瑟作響,孫雁擁被而臥,鼻息呼呼甚沉。
  三鼓將盡,突聞窗外傳來低呼道:「孫老師!」
  孫雁佯裝熟睡,充耳不聞。
  窗外連呼了數聲,見孫雁並無動靜,亦不再喚。
  豆大火光倏地暗黑熄滅,孫雁一骨碌翻身起來,悄無聲息掠落窗前,慢慢托開一扇窗戶僅半尺左右,以物頂住,施展縮骨術,捷如猿彌閃了出去。
  他只覺莊宅內戒備森嚴,他窗外廊下就分立著四人藏於陰暗處,堪謂三步一椿,五步一卡,但那四處暗樁竟絲毫未曾察覺孫雁閃出窗外。
  孫雁暗暗一笑,疾如淡煙掠向莊主雙面佛沙篙居處。
  大廳內仍是燈火照耀,隱隱可聞雙面佛沙嵩的沉濁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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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關外震群邪
 
  窗紙內映,人影幢幢。
  只聽雙面佛沙嵩道:「南天三位護法離去匆勿,並未言說獲得錢百涵懷中的神木尊者遺囑及三支六稜乾坤雷火釘。」
  突聞一聲刺耳冷笑道:「此等重大之事,南天三位護法怎能讓我等預聞。」
  沙嵩長歎一聲道:「須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有勞諸位賢弟費神提防強敵來襲。」
  強敵未必獨指錢百涵,今日無極幫處境已成眾矢之的,雙面佛沙嵩之言並非氣餒,而是事責。
  匪黨不禁默然。
  沙嵩又道:「夜深更重,諸位賢弟請回吧!」
  匪徒魚貫告辭。
  只見雙面佛沙嵩虎眉深鎖,緩緩向內宅走去,孫雁暗暗躡隨。
  沙妻年在五旬開外,迎著雙面佛沙嵩道:「莊主,如此夜深尚未就寢,想必有什麼為難之事?」
  沙嵩微微一笑道:「武林之事,雲詭波譎,身在江湖,何懼危難。」
  沙妻道:「話雖如此,莊主近來神思不屬,長吁短歎,此乃妾身所罕見,想是心頭煩悶,鬱結難解。」
  雙面佛歎息一聲道:「夫人委實細心如發,老朽上月得訊有強敵前來尋仇。」
  沙妻愕然詫道:「莊主仇家是誰?」
  沙嵩面色凝肅,黯然一笑道:「蘭州大俠,紫霞莊主嚴天梁後裔。」
  沙妻不禁一呆,道:「當年之事,莊主乃為人脅迫,身不由己,何況並非莊主一人,常言道得好,冤有頭,債有主,嚴天梁不向主謀者索償血海大仇,竟向莊主為敵,豈非捨本逐末。」
  沙嵩道:「夫人有所不知,直至如今老朽尚不知主謀者究竟是何人,何況嚴天梁後裔!」
  沙妻目露困惑之色,詫道:「這話令妾身難解,但不知傳訊者是何人?」
  沙嵩強笑一聲道:「但願老朽能知,倘老朽猜測不錯,那錢百涵定系嚴天梁後裔……」語聲突然一頓,又道:「你我早點安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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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吼雪狂,沙嵩莊內如臨大敵,枕戈待旦。
  驀地莊內騰起三聲慘嗥。
  這嗥聲淒厲,慘不忍聞。
  一霎那間,火燭齊明,只見外院中巨松旁倒著三具屍體,死者俱是斷除右臂,血流殷紅,映在如銀白雪上,怵心眩目。
  雙面佛沙嵩聞訊趕至,察視死者傷處,發現均是同一人以肉掌作刃斬下,凌厲的掌力震斷心脈斃命,不禁暗暗凜駭。
  他曾聞聽南天三魔之言錢百涵以肉掌為刃,武功極高,已輳化境,顯系錢百涵所為,不禁憂心如焚,臉色如罩陰霾。
  忽聞風送入耳森冷笑聲道:「在下此來系替好朋友帶信與沙莊主。」
  雙面佛沙嵩不由瞼色大變,高聲道:「錢朋友何不現身出見?」
  只聽來人朗笑道:「汝等有眼如盲,自瞧不見在下立身之處。」語聲中,一條身影疾如鷹隼由巨松之上飛瀉落下,現出一蒙面灰衣少年。
  場中氣氛立時為之凍凝,心頭均泛起無名的死亡恐怖。
  沙嵩抱拳一拱道:「錢朋友夤夜來訪敝莊,掌斃敝莊三名手下必有緣故。」
  蒙面人朗笑道:「沙莊主錯了,在下並非錢百涵。」
  沙嵩不禁一怔,道:「那麼尊駕是何來歷?」
  蒙面人答道:「在下方才說過與朋友帶信與莊主。」
  「是哪位請尊駕傳訊?」
  「蘭州大俠,紫霞莊主嚴天梁後人。」
  沙嵩不禁臉色大變,道:「沙某與嚴大俠之死無干,他的後人尋仇沙某未免不智。」
  蒙面少年哈哈大笑道:「沙莊主何必作此違心之論,事無佐證,嚴少俠豈能盲目尋仇。」
  雙面佛面色異常難看,嘿嘿冷笑道:「朋友既為嚴少俠帶信,就該以禮求見,為何心辣黑手殺死沙某手下。」
  蒙面少年冷笑道:「殺之以立威!」
  沙嵩胸中怒火沸騰,張嘴狂笑道:「朋友,沙某莊上並非無人,朋友恐來得去不得。」
  蒙面少年冷笑道:「這倒未必,嚴少俠托在下帶話說半月之內必造訪貴莊,倘在下無所憑恃,也不敢單人隻身深夜闖貴莊。」
  沙嵩心頭駭然,道:「朋友倚恃何物?」
  蒙面少年沉聲道:「就憑在下一身武功!」此際一名黑袍老道忽由蒙面少年身後襲至,身形微提,右掌發出一蓬黑砂,凌空疾如電掣罩襲而下。
  蒙面少俠生似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旋身如電,左手五指一式「飛花摘葉」疾如閃電扣住道人右腕。
  只聽克察一聲,道人慘嗥出口,腕骨被蒙面少年生生擰折。
  那少年出手凌癘迅快,右掌已自按在黑衣老道前胸上,嗥聲未出,已自仰面陳屍在地。
  雙面佛沙嵩心神猛凜,面色大變。
  突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少年人恁般心黑手辣,老身如不教訓你,豈不更容你恃武凌人,膽大妄為。」
  火光外暗中緩緩走出一白髮如銀,手持鳩杖,面目森冷奇醜老嫗,身後緊隨著五個捧劍垂髻面目清秀童子,年歲約在十二三齡,分著綠紅藍白紫錦衣。
  雙面佛瞥見老嫗現身,不禁面現喜容,憂心倏失。
  老嫗懾人神光注視在蒙面少年臉上,冷笑道:「取下你的瞼巾來!」
  蒙面少年朗笑道:「就憑你也敢叫喝在下取去蒙面烏巾。」
  沙嵩道:「尊駕知否這位武林高人是何來歷?」
  蒙面少年道:「他是誰?」
  沙嵩道:「與神木尊者齊名的天外三仙紫竹林清風庵主,尊駕無異以卵敵石,還不束手就縛,白白送命似為不智。」
  蒙面少年冷冷說道:「原來是天外三凶!」
  天外三凶無異觸怒了清風庵主大忌,目中迸泛森厲殺機,大喝道:「拿下!」
  身後五童倏地躍出,出劍奇快,五道寒芒揮展開來,織出一片光網,夾著騰身破空銳嘯,劍勢凌厲玄奧絕倫。
  驀地——
  只聽錚錚金鐵交擊聲,蒙面少年竟突破光網,穿空騰起,身化流星衝入沉沉夜色中杳失。
  五童劍勢收住退在一旁。
  清風庵主目露驚異之色,道:「此人是何來歷,竟能突破老身誅仙劍法。」
  沙嵩道:「在下不知,庵主及時趕來解救在下危難,不勝感激。」說著躬身肅客入內。
  大廳中又光輝如晝,沙嵩命人獻上香茗後,詳道此蒙面少年來此事前後經過。
  清風庵主目露詫客道:「如此說來,這蒙面少年來歷似謎,其中疑端紛歧複雜,除了沙莊主知其端倪外,恕老身無法詳解,不過老身敢斷言此一蒙面少年關係貴幫生死絕續。」
  沙嵩愕然道:「沙某愚昧,可否請庵主指點。」
  清風庵主微微一笑道:「邇來武林風波迭起,無一不是震盪江湖,驚心動魄,神木令再出創其始端,其後鐵掌追魂屠三山於贛江樟樹旅途中失去驪龍谷藏珍圖,又是七位武林名宿於古廟中無故被制……」
  說此繼又輕喟一聲道:「此三事足使武林人物忙於跋涉,尋求解答,不料又橫生枝節,錢百涵竟自稱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而今晚這蒙面少年又稱是奉了嚴天梁後人之命來此傳訊,半月內必來尋仇,凡此種種跡象,無一不與貴幫攸關至鉅……」
  沙嵩忙道:「幫主傳諭此乃惡意中傷,借刀殺人,命本幫弟子不可為謠言所惑。」
  清風庵主面色一整,道:「此中情由,老身雖是局外人,但敢斷言絕非捕風捉影,貴幫主與老身曾有數面之緣,晤談甚歡,然貴幫主穩秘本來面目,談及武林公案,語多閃爍,其中必有難言之隱,莫非貴幫主當年亦曾參與殺害嚴天梁之舉麼?」
  沙嵩不禁面色大變,道:「不敢欺瞞庵主,沙某當年實參與其事,但為人脅迫無可奈何,迄至如今尚不知主謀者是誰,至於敝幫主,沙某敢斷言未曾參與,因沙某投效本幫在後,莫須有之罪豈可加於敝幫主?」
  清風庵主淡淡一笑道:「老身不過閒談,望莊主不必耿耿於懷,日前突奉貴幫主急柬相邀,柬中意誠言摯,為此老身再出江湖路經寶莊。」
  天外三凶乃江湖凶邪巨擘,一身武學已臻化境,但心胸狹隘,垂老猶難改好名貪勝結習,尤其清風庵主陰險毒辣,對他不敬之人,必死無疑,雙面佛沙嵩怎能不知,不禁毛骨悚然,忙陪笑道:「敝莊初遭劇變,沙某方寸已亂,語無倫次,言不及義,望庵主寬諒海涵。」
  清風庵主冷漠如冰的臉色上始泛露一絲笑容,道:「老身不敢。」
  沙嵩正欲啟齒,忽聞廳外傳來一聲破空刺耳箭嘯,不禁雙眉濃皺,詫道:「這麼深夜,不知又有武林什麼朋友來訪!」
  只見廳外奔入一個黑衣彪形大漢,躬身抱拳高聲道:「稟莊主,冷面秀士龐雨生老師來訪。
  」
  沙嵩聞言不禁一愕,道:「龐老師是一人來訪,還是率領多人前來?」
  黑衣大漢尚未答言,突聞廳外傳來一聲朗笑道:「在下單人只身前來晉謁,不知莊主可否歡迎我這不速之客。」
  沙嵩臉色猛然一變,自己莊上戒備森嚴,冷面秀土竟如入無人之境,不禁暗暗一驚,搶步奔出廳外,只見冷面秀士身著單薄白衫,負手巍立,衣袂飄飄站在階石之上,目中神光逼射。
  龐雨生道:「在下來此,莊主必大出意料之外。」
  沙嵩道:「不錯,龐老師深夜駕臨敝莊,必非無故,但不知有何賜教?」
  冷面秀士見沙嵩似有意不延請自己入廳,心中深為不悅,面色一冷,道:「在下遠來不易,飢渴交加,莊主似吝惜一盅香茗,有失待客之道。」
  沙嵩聞言一怔,不禁呵呵笑道:「非是沙某怠慢嘉賓不知肅客,就恐龐老師有點不方便。」
  龐雨生朗笑道:「在下方便之極,難道這間大廳內有虎豹不成。」
  沙嵩淡淡一笑道:「廳內現有一位武林朋友在,只恐龐老師見他不得,此乃沙某好意,望請見諒。」
  冷面秀士鼻中冷哼一聲,身形疾晃,疾如電射掠入大廳內,目光抬去,不禁一呆,冷冷笑道:「原來是清風庵主,有道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不料在此又與庵主晤面。」
  清風庵主面色如罩嚴霜,端坐原處不動,冷笑道:「龐施主來此何故?」
  冷面秀士道:「在下一向行事,謀定後動,今夜只人獨身,膽敢闖入無極幫五台分堂必有所為。」
  沙嵩已自隨在冷面秀士之後掠入,聞言面色一變道:「龐老師何不明言來意!」
  冷面秀士面色一寒,道:「來此索放兩人。」
  沙嵩道:「兩人是誰?」
  冷面秀士道:「羅剎門下二女。」
  沙嵩面色一整,道:「羅剎二女確實落在敝莊,但沙某系應好友之要求所為,這位好友乃二女至親長輩,現二女甚受禮遇,此與龐老師何干?」
  冷面秀士道:「沙莊主可否見告這位好友是何來歷?」
  沙嵩搖首笑道:「恕難奉告!」
  冷面秀士突放聲大笑道:「沙莊主如不釋放二女,數日之內貴莊必難逃血腥浩劫,雞犬不留。」
  大廳燈燭忽一暗後明,冷面秀士身形已失。
  沙嵩雙眉緊蹙,油然泛起大禍臨頭感覺。
  清風庵主默默無言,垂肩作沉思狀,有頃抬面目注沙嵩道:「老身只覺龐雨生可疑。」
  沙嵩道:「有何可疑之處?」
  清風庵主道:「龐雨生與前迥異,判若兩人,往昔甚難見他說上這麼多話。」
  沙嵩道:「時與境遷,他習性雖面冷言寡,但至今日情勢迫人,不說話也是不行了。」
  清風庵主點點頭,道:「龐雨生所說羅剎二女,想必身懷重大隱秘,不然以龐雨生只知利害,罔顧道義決不敢登門索放,惹火焚身,莫非屠三山失去了藏圖在二女身上麼?」
  一言點醒,沙嵩忙道:「庵主委實才智無雙,怎麼沙某慮不及此。」雙掌重擊三聲。
  只見廳外奔入兩個精悍短裝抱刀漢子,躬身道:「莊主有何呀咐?」
  沙嵩道:「冷面秀士去了麼?」
  兩人同聲應道:「冷面秀士從前門而出,從容離去,屬下未聞莊主之命,是以不敢攔阻。」
  沙嵩鼻中冷哼一聲道:「你們兩個去至後院秘室,將羅剎二女帶來見我,不可失禮。」
  二人躬身應命,身形疾轉宛如離弦之弩般竄出大廳而去。
  夜空如墨,狂風挾著雪粒,撲面如割。
  暗中閃出一條黑影,如附骨之蛆般緊隨兩人身後。
  兩抱刀漢子渾如無覺,逕向後院快步行去,沿途暗處詢問口令暗語,戒備森嚴。
  但夜黑如墨中有誰能察覺兩匪徒身後一條灰暗迅快身影。
  一雙匪徒走在一座月洞門前,低聲道:「朱老四!」
  院中傳來森冷回聲道:「是誰呼喚我朱老四?」
  一人答道:「周青,潘大虎,奉了莊主之命,相請二位姑娘去前廳敘話。」
  暗中掠出一條矯捷矮小人影,目中射出兩道冷電精芒,望了兩人一眼後,眉頭微皺道:「此刻已夜深更沉,兩位姑娘俱已就寢,她們脾氣原就甚難伺候,如今好夢正濃,驚醒她們恐有得兩位罪受咧,明兒個不成麼?」
  潘大虎道:「我等身為走卒,奉命差遣,概不由己,莊主頻遭拂逆,他也是無可奈何,清風庵主與莊主現在大廳立候這兩位姑娘咧!」
  朱老四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兩位往裡請吧,但要順著點,不要觸怒她們!」
  周青笑道:「這個我倆知道!」
  院中雪擁寒梅,瀰漫清香,沁人肺腑。
  一雙匪徒簇近二女居室門外,頻頻輕敲,低聲呼喚。
  良久,只聽一個清脆語聲道:「誰?這麼晚了還擾人清夢則甚?」
  潘大虎道:「姑娘見諒,莊主現有急事在大廳立候,小的奉命相請。」
  但聞陶珊珊語聲道:「候著!」
  二女房中一亮,燃著一盞油燈,想是整理衣裙,梳結雲鬢髮髻,一雙匪徒只得耐心等候。
  半晌,木門呀的開啟,陶珊珊喚道:「進來,姑娘們還要問話!」
  一雙匪徒邁步進入,身形未定,只覺一縷濃香撲入鼻中,不由天暈地轉倒下。
  二女不禁一怔,忽見眼前一花,一條身影在二匪之後冒起,低聲道:「二位姑娘還識得在下麼?」
  陶珊珊只覺語言稔熟,猛然省悟,綻開如花笑靨,道:「你是嚴少俠麼?」
  來人正是嚴曉星,忙掩好房門,道:「在下正是嚴曉星。」
  陶小燕凝眸望著嚴曉星,恍若夢中相逢,難信此乃真實。
  嚴曉星道:「時刻緊迫,要逃從速。」忙囑二女如何行事。
  二女被軟禁多日,玉容清減,此刻精神大振,不禁相視一笑,多日憂苦悶煩為之一掃而盡。
  陶小燕柔聲道:「嚴少俠,我倆穴道被制,武功暫失,何能逃出虎口。」
  嚴曉星聞言不由呆得一呆,雙掌倏地按在二女後胸。
  二女同感一股如焚純陽真氣循著命門穴攻入。
  約莫盞茶時分,二人阻滯穴道通暢如常。
  嚴曉星忽向兩匪鼻孔一抹,身形疾向床後隱去。
  一雙匪徒如同睡夢初醒,翻身起立,相顧愕然,道:「二位姑娘為何如此?」
  陶小燕冷笑道:「別認為姑娘武功已失是好欺侮的麼?莊主怎會在此深夜命汝等相請,分明不懷好意,不然休怨我姑娘手黑辣心。」
  周青苦笑道:「小的怎敢欺騙二位姑娘,若有一句不實,必遭橫死。」
  陶珊珊道:「好,既然如此,你們帶路吧!」
  周青潘大虎聞言趨出門去,領著二女而去。
  ※※※※※※※※※※※※※※※※※※※※※※※※※※※※※※※※※※※※※※※※
  清風庵主與雙面佛沙嵩傾談了一陣,忽皺眉一笑道:「他們怎還未到來?」
  沙嵩猛一擊掌。
  只見廳外颼的掠入一個瘦小漢子,道:「莊主有何吩咐?」
  沙嵩沉聲道:「你去瞧瞧周青潘大虎兩人怎還未將二位姑娘請來。」
  漢子轉身奔出廳外,清風庵主道:「二女,莊主尚未查明來歷麼?」
  沙嵩搖首苦笑道:「沙某受好友陶勝三之托,他言說他那兩位嫡親侄女無故失蹤,諒尚仍在人世,托沙某查尋其侄女行蹤……」
  清風庵主忽輕喟道:「是那迷魂谷主陶泰麟一雙掌珠麼?想迷魂谷主夫婦先後失去蹤跡,此乃武林一宗不解之謎,怎料二女亦重步其後塵……」語聲突然一頓,目中神光電射,接道:「莊主所說二女是否就是她們!」
  沙嵩搖首苦笑道:「敝莊一名手下路經良鄉,於客棧中偶聞鄰室二女對話,語裡言間竟與迷魂谷大有淵源,是以施展妙計,將二女擒來舍下,不想二女堅不承認與迷魂谷主有何淵源……」
  清風庵主冷笑道:「三木之下,何愁不吐真言。」
  沙嵩道:「二女對沙某言說,倘或不信其言不實,盡可傳訊陶勝三老師趕來,即可證實其言非虛。」
  「所以沙莊主立即傳訊陶勝三老師了。」
  「正是!」沙嵩道:「陶老師不久即可趕至舍下!」
  正說之間,忽見那瘦小漢子形色勿惶奔入大廳,道:「稟莊主,二女失蹤了。」
  沙嵩如聞雷擊,猛地立起,面色鐵青,大喝道:「二人已制住穴道,武功全失,怎會無故失蹤。」
  那漢子囁嚅道:「屬下聞聽朱老四之言,周青潘大虎已領著二女在片刻之前已來此大廳,屬下感覺必有蹊蹺,為何途中未曾相遇。」
  沙嵩聞言面色大變,道:「庵主我們走!」
  屋外天黑如墨,寒風怒吼,大雪仍是漫空飛舞,莊中一片混亂,內外暗樁均言未曾見二女逃出形跡。
  這是一不可解之謎。
  沙嵩腦中忽閃過一個念頭,急掠至孫雁住處,房門虛掩著並未落栓,他輕輕推開,但見孫雁擁被熟睡,鼻息甚濃,不禁一怔,目光四巡,只覺並無絲毫可疑處,又悄悄退了出去,暗道:「這兩個丫頭難道插了翅膀飛了出去。」
  天色微現曙光,二女失蹤尚難尋出蛛絲馬跡。
  清風庵主道:「據莊主所言,貴莊防守嚴密,不論來人武功曠絕,來去自如,也無法將失去武功二女攜之離去而一無所覺,分明是內賊所為。」
  沙嵩赧然答道:「其中必有蹊蹺,庵主說的極是,此必內賊所為……」
  驀地,只見一黃袍老人奔來,稟道:「夫人現在內堂有事與莊主商量。」
  沙嵩頷首答道:「你速準備一桌素席款待庵主及五位少俠。」繼向清風庵主笑道:「沙某去去就來,庵主見諒。」身如離弦之弩般穿出廳外,迅即掠往內宅。
  只見其妻兩眼紅腫,瞥見自己,珠淚似斷線般淌下,哭不成聲。
  沙嵩大驚道:「夫人為何如此?」
  沙妻哽咽道:「福兒被賊人搶去,倘福兒有個三長兩短,賤妾也不想活了。」
  雙面佛沙嵩聞言似為雷霆重擊,目瞪口呆,面色大變,道:「福兒如何為賊人搶去的?」
  他垂暮之年,僅得一子,年方七歲,長得眉清目秀,聰明伶俐,愛如拱璧,百般呵護,僕媼伴隨,不能或離,怎料遭此劇變,乍聞此言,生像天坍下來般,眼前只覺一片墨黑。
  沙妻手遞一張紙卷,道:「莊主請瞧!」
  沙嵩接過,只見箋上書寫數行字道:
  「倘若欲保令郎活命,請於今晚三更時分只身前往東南十里鏡面峽下相晤,只詢明數點疑問後,立即釋放令郎,不過莊主如暗帶人手前來,令郎萬無幸理。」
  沙妻道:「莊主如何決定?」
  雙面佛沙嵩黯然歎息一聲道:「老夫只能應約前往,但須守密,夫人不可張揚外洩。」接著將紙箋毀了,邁步外出……
  ※※※※※※※※※※※※※※※※※※※※※※※※※※※※※※※※※※※※※※※※
  是夜,二更初點,雪停風弱,寒意更是逼人,莊外雪地中屹立著清風庵主,身後緊隨著五童。
  只聽清風庵主道:「這就奇怪了,他們均不知沙莊主夫妻何往,但為師卻知道……」
  忽聞風送陰惻惻冷笑道:「庵主知道什麼?說出來讓在下聽聽。」
  清風庵主不禁一怔,循聲望過去,只見冷面秀士龐雨生手持摺扇,立在一塊積雪崖石上,衣袂飄飄,面色冷漠如冰,淡淡一笑道:「老身只道是誰,原來是手底敗將,十年前你勝不了老身,如今亦未必穩操勝算。」
  冷面秀士沉聲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外三凶豈能算得是武林頂尖人物,須知龐雨生並非昔年吳下阿蒙。」
  清風庵主狂笑道:「十年並非太短時日,老身諒想龐老師已練成一身曠絕奇學,可否容老身一開眼界……」說著忽轉身目注五童,道:「你們聯手與龐老師印證,但須點到為止。」
  冷面秀士聞言不由氣往上衝,折扇一搖,嘩的展了開來,斜身點平欲搶先出手。
  忽聞石後傳來一聲斷喝道:「且慢!」
  喝音未了,一條灰色人影疾閃掠出。
  清風庵主冷笑道:「原來龐老師還有助拳之人,難怪膽敢放言無忌。」
  冷面秀士沉聲道:「庵主,此位就是神木尊者再傳弟子,錢百涵少俠,看來今日就是你清風庵主畢命之期。」
  清風庵主聞言心神暗震,尚未答話之際,身後五童已自挾著一蓬劍雨寒芒,捲襲冷面秀士及錢百涵。
  五童劍勢凌厲奇奧,手中之劍交織成為一片光網,罡風嘶嘶破空銳嘯。
  錢百涵冷笑一聲,右臂疾振,劃出一道弧形寒虹。
  只聽金鐵交擊錚錚響聲過處,五童劍勢被震得微微盪開,冷面秀士發出一聲長笑,身形在劍隙中衝霄騰空拔起,半空中一個觔斗,身法美妙,宛如風中落葉般落在十數丈外,道:「庵主,你對五位傳人武功太估量過高了。」
  話聲未落,錢百涵劍招奇快,已自九招迅攻,疾若雷霆電閃,搶得先機。只見一招「分水破浪」快攻,銀虹疾閃,一童身形倒撞飛出,手中長劍脫手飛出,右臂鮮血似箭射濺飛如雨灑出。
  清風庵主不禁面色一變,厲聲道:「錢施主好辣毒的劍法!」
  但見劍芒疾閃,又是兩童負傷而退。
  龐雨生冷冷笑道:「不料天外三凶自詡武功與當年神木尊者相平,看來也不過爾爾。」
  這時,其餘二童均為錢百涵武功懾住,齊都躍了開去,不敢妄自進招。
  清風庵主滿頭銀髮,根根如蝟躍起,目中怒焰逼射,厲聲道:「龐雨生,你莫怨老身心狠手辣了。」身形猛地暴長,緩緩伸出利如鷹爪手指,掌起處帶出嘶嘶罡風。
  冷面秀士大喝道:「且慢!」
  清風庵主厲聲道:「你莫非怕死了嗎?」
  龐雨生笑道:「庵主仍是執迷不悟,有道是懼者不來,來者不懼,庵主未必穩操勝券,不過在下意欲向庵主請問一事。」
  清風庵主冷笑道:「老身不耐煩聽你說話。」
  龐雨生淡淡一笑道:「庵主恐將後悔莫及!」
  「你無須危言聳聽。」
  龐雨生道:「庵主豈不知鳥盡弓藏,免死狗烹之理,與無極幫主聯手合作無異與虎謀皮,五台明月禪師等七人就是庵主前車之鑒。」
  清風庵主不禁一怔,道:「老身諒想無極幫主哪有這大膽量。」
  龐雨生微微一笑道:「庵主自問比明月禪師等七人為何?你自入樊籠,再要抽身恐已莫及……」
  清風庵主嘿然無語。
  龐雨生忙道:「庵主如認在下之言不實,不妨追蹤沙嵩而去!」
  清風庵主似信非信,詫道:「老身追去恐凶多吉少是麼?」
  「正是。」龐雨生答道:「無極幫必派出高手攔阻庵主。」
  「這是何故?」
  「庵主明知故問,明月禪師等七人均是譽滿武林名宿,荒山被制的風聲傳開,震盪江湖,已是無人不知,為何一無動靜,噤若寒蟬。」
  「敢求詳解。」清風庵主語氣略感和藹,顯然為龐雨生這番話詞所動。
  龐雨生長歎一聲道:「無極幫此舉實藏有殺雞嚇猴之意,他乃蓋世梟雄,譎智多謀,為圖霸武林,謀取驪龍谷藏珍,必慮之甚深,逐步施為,豈容庵主知曉……」說此語音一頓,轉頭微笑道:「語多必失,在下一生中尚未有今日與庵主如此傾談,縱然在下舌粲蓮花,亦難使庵主盡信,不如用事實證明,庵主不妨追蹤沙嵩,此去諒有驚無險,在下兩人仍在此處相候。」
  清風庵主深深注視了錢百涵一眼,頷首道:「好,但願老身能相信龐老師並非虛言就是。」
  於是快步如飛率著五童離去。
  錢百涵道:「龐老師為何不願與清風庵主開門見山?」
  冷面秀士道:「清風庵主剛愎自負,目空一切,比在下尤甚,非可以詞鋒說動,不如用事實證明,他必然回來相求你我,那時在下定要他俯首貼耳,甘心就範。」說著望了錢百涵一眼,又道:「凡事欲速則不達,必須謀定後動,使無極幫立計窮力拙,動則得咎,方可致勝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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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江湖行路難
 
  蒼穹沉暗如漆,山野大地蒙著厚厚的積雪,灰茫茫地一片,狂風一陣陣刮起雪塵,呼嘯湧騰,瀰漫若霧。
  雪粒霧塵中實現在六條迅如流星般人影,為首正是那天外三凶陰毒著稱的清風庵主。
  只見清風庵主身形倏地一停,轉面沉聲道:「龐雨生必不致危言恫嚇,途中諒有攔截,你等傷勢好些了麼?」
  一紅衣童子躬身答道:「服下恩師所賜靈藥,傷勢已然平愈!」
  清風庵主點點頭,道:「你現聽沙嵩與其妻之言去處就在此不遠麼?」
  紅衣童子答道:「恩師你瞧,山嘴上有一株倒掛懸松,以七龍飛攫,沙嵩去處就在崖上。」
  清風庵主凝目望去,相距百數十丈外崖嘴上,隱隱可見一株懸柯奇松,嘴角不禁泛出一絲陰笑。忽聞朗朗喝聲傳來道:「清風庵主請速退回,本幫秘密聚會之處,不容窺探,望請見諒。」
  清風庵主聞言目中怒光逼射,大喝道:「何不現身出見!」
  只聽暗中那人冷笑道:「在下敬庵主乃本幫嘉賓,故爾善言相勸,如不及早回身速退,我等身奉嚴命,迫不得已也顧不得其他了。」
  清風庵主面色鐵青,厲聲道:「就是你們幫主見了老身也畏讓三分,汝等膽敢口出不遜,老身偏要去,瞧你等其奈我何!」說著右手疾揚。
  轟的一聲巨響,五丈開外遠處一塊大石為清風庵主劈空掌力擊得四分五裂,雪塵石粒濺飛如雨,威勢駭人。
  只見一條身影疾閃而出,冷冷一笑道:「庵主,你那聞聲辨位有差,在下藏身之處竟是南轅北轍,何苦拿一塊無知山石出氣。」
  清風庵主不禁面色一變,定睛望去,只見那人面塗五顏六色,難辨面目,身著一件白袍,肩帶一支長劍,衣袂飄振,瞪眼逼視著自己,不禁老臉一紅,厲聲道:「就是尊駕一人麼?」
  白袍人道:「此處伏椿密佈,步步死域,庵主何不聽在下善言相勸,從速離去,以免殺身之禍。」語聲寒冷如水。
  清風庵主心神暗震,道:「貴幫主也來了麼?」
  白袍人一言不發,屹立在雪地上宛如一尊天神,殺氣凜凜,令人悚然戰慄。
  清風庵主大喝道:「尊駕為何不答話?」
  白袍人仍是不答。
  清風庵主一生之中,哪曾受過如此奚落,厲喝道:「恕老身要開殺戒了。」
  紅衣童子忽身如箭射而出,劍虹疾閃刺向白袍人胸前七坎死穴。
  白袍人鼻中冷哼一聲,身形微讓疾轉,右手五指一招「天外來鴻」反而擒著了紅衣童子右臂脈門要穴。
  雖僅一招,但身法閃挪,出手快准,無一不是奇奧難測,清風庵主見多識廣,不禁口瞪口呆,料不到無極幫中竟網羅有此武功奇高之能手。
  只聽紅衣童子慘呼一聲,身形甩飛起五大丈高下,身如斷線之鳶般墮下,叭噠摔在雪地上不起。
  其餘四童大怒,喝叱出聲,紛紛撲出,劍芒宛如掣電攻向白衣人。
  白袍人哈哈一聲長笑,青霞暴展,四童猛地震飛彈出,摔在雪地中無法動彈。
  清風庵主不禁駭然色變,竟無法瞧出白袍人用的什麼劍法,惟覺白袍人出劍奇快無比。
  只聞白袍人冷冷笑道:「在下敬你是客,手下留情,只廢去他們一身武功。」
  清風庵主心神猛震,若非眼見,怎能相信五童竟在彈指之間被廢去一身武功,鳩杖一頓,前躍五尺,大喝道:「老身也要廢去你一身武功。」
  白袍人不屑冷笑道:「憑你也配。」
  清風庵主喝道:「狂徒找死。」
  鐵鳩枴杖疾晃揮出,嘯風如雷,幻出一片如山杖影,勢如天河倒瀉。
  白袍人立時施展出一招「后羿射日」,震起扇形劍影,真力聚蓄在劍尖,刺向那如山杖影中。
  劍杖相接,響起了一串錚錚金鐵交鳴,如山杖影漸漸消失,只見一支長劍壓在鳩杖上。
  清風庵主額角青筋暴現,目露驚駭之色,這一招乃畢生罕睹的奇學,只知再要相持下去,難保全身而退。
  忽聞白袍人仰面發出一聲哈哈長笑,身形衝霄拔起五六丈高下,半空中一個觔斗倏沉入一塊山石後不見。
  清風庵主宛如一隻渾身淋濕寒雞般,立在雪地中做聲不得,一腔傲氣轉眼化為烏有,不禁長歎一聲,注視五童一眼,只見他們一個個昏厥在雪地中,忙取出靈丹餵服而下,推宮挪穴。
  五童漸漸醒了過來,發覺一身武功已失,禁不住熱淚盈眶,傷心悲憤。
  清風庵主鐵青著臉道:「我們走吧!」
  她不敢施展身法,因五童武功已失,步履無異常人,胸中怒火騰沸,此乃生平未受之辱,只覺與無極幫勢不兩立。
  走出約莫七八里路遠,只見冷面秀士龐雨生與錢百涵雙雙迎著走來,冷面秀士道:「庵主此去如何?」
  清風庵主黯然一笑道:「不幸為龐施主料中!」
  龐雨生道:「詳情可否見告?」
  清風庵主目光四巡了一眼,道:「兩位是否願擇一密林無雪之處坐敘,老身尚要請問胸中疑慮。」
  龐雨生道:「庵主之命。」
  他們一行擇一穹形山崖之下,席地而坐。
  清風庵主長歎了一聲,娓娓道出詳情。
  龐雨生錢百涵兩人不禁駭然動容。
  清風庵主道:「龐施主為何知情無極幫主必派人攔截老身?」
  龐雨生望了錢百涵一眼,道:「錢老弟有一至交好友,深為沙嵩所信任,他因深惡無極幫所行所為,均是罪大惡極,神人共憤,是以告知錢老弟。」
  錢百涵頷首道:「無極幫知庵主必暗中躡隨沙嵩,如不痛挫庵主銳氣,日後將無法使庵主甘心悅服。」
  清風庵主不禁怒火沸湧,冷笑道:「我與他已形成水火,積不相容,怎可甘心悅服。」
  龐雨生微微一笑道:「庵主此言差矣。」
  清風庵主怒道:「有何可差,施主若易身相處,則不會出此輕率之言。」
  龐雨生道:「恕在下出言忤犯,不過在下要說兩句不敬之詞,庵主可否賜答?」
  清風庵主道:「有話請說何妨。」
  龐雨生道:「今晚折辱之仇,庵主是否必報?」
  清風庵主怒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龐雨生淡淡一笑道:「庵主是否穩操勝算?」
  清風庵主不禁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龐雨生打蛇順棍上,忙道:「無極幫主所網羅的均是武功奇高的能手,圖霸武林惟心有畏忌……」
  清風庵主道:「他畏忌何人?」
  龐雨生道:「這個在下不知,但在下卻知他目前畏忌的是三度出現武林中的持有神木令主者,他不取得驪龍谷藏珍中一冊武功秘笈,將無法遂其獨霸武林之願。」語音微頓了頓,深深注視了清風庵主一眼,接道:「依在下之見,庵主不如取得武功秘笈後,再作復仇之望。」
  清風庵主道:「聽施主之言,莫非已有取得驪龍谷藏珍之策麼?」
  龐雨生道:「端視庵主願否與在下等攜手合作。」
  清風庵主道:「如何攜手合作,老身願聞高明。」
  龐雨生道:「不敢,一得之愚焉敢當庵主謬讚,庵主不妨忍下憤怒,虛與委蛇,因一份藏圖已落在無極幫主手中,另一份在下心疑乃無極幫有意放出失竊風聲,誣栽在偷天二鼠身上,更挑釁殘殺,使武林自亂,無法顧及,如今又竊去錢老弟身懷神木尊者遺囑,可從容參悟驪龍谷藏珍。」
  清風庵主略一沉吟,道:「施主所言極是,但老身豈可自損威望,靦腆事仇。」
  龐雨生道:「不然,庵主如不提及此事,無極幫主則亦佯裝不知,汝虞我詐,互鬥心機,庵主佯裝恭順,在下料無極幫主必不敢生心暗害,他心有顧忌……」
  清風庵主道:「他顧忌什麼?」
  龐雨生朗聲道:「天外三凶是好惹的麼?」
  這一句話聽得清風庵主五內熨貼,世人多喜戴高帽,清風庵主何獨不然,冷漠鐵青面色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點點頭道:「好,施主為人心性老身深知,施主未必並無所取。」
  龐雨生微笑道:「在下未說過一無所取之言,藏珍中有柄上古仙兵,名叫魯陽戈,在下希望取得……」說著又朗笑一聲,道:「不過驪龍谷藏珍,乃錢老弟所有,只要錢老弟首允,當無問題,日後秘笈上武功如有疑難,錢老弟尚須就教於庵主。」
  清風庵主望了錢百涵一眼,道「君子一言。」
  龐雨生道:「如立九鼎,庵主眼前不如在途中相候沙嵩,在下預料沙嵩天明即回。」
  清風庵主暗道:「冷面秀士善工心計,老身應防著了他的道兒就是。」
  只聽冷面秀士又道:「因時刻無多,預定之計尚未盡言,望庵主明晚枉駕來此一行。」說著抱了抱拳,與錢百涵身形疾騰,杳入夜色沉沉中。
  紅衣童子道:「恩師,冷面秀士之言可信麼?」
  清風庵主答道:「雙方既然互為利用,目前冷面秀士必不我欺。」說著望了望天色一眼,又道:「天色即將放亮,我等在途中相候沙嵩。」
  ※※※※※※※※※※※※※※※※※※※※※※※※※※※※※※※※※※※※※※※※
  七松崖中疾閃出一條龐大如鳥身影,勁裝捷服,肩帶一雙獨門兵刃佛手拐,迅如猿猱登上七松崖。
  將及於半,突聞崖上朗聲道:「沙莊主真是信人,敝上恭候多時了。」
  沙嵩施展上乘輕功,一口氣登上七松崖,只見松後轉來一個鬚髮甚長的老叟,即道:「我兒何在?」
  老叟微微一笑道:「敝上並非心術狠毒凶邪,莊主不必擔憂,見了敝上自然可以面晤令郎。
  」
  沙嵩冷笑一聲,欲言又止。
  老叟復又淡淡一笑道:「事實並非如同莊主想像,多言無益,老朽領莊主前去。」
  沙嵩已會見數十丈外,松林掩映著一幢小廟,門口燭火閃耀,沉歎一聲道:「沙某有煩了,閣下可否見告貴上是何來歷?」
  老叟不答,緩緩走去。
  沙嵩只感頭皮發炸,今晚應約前來雖存了必死之心,但處此情境,不禁胸頭泛上陣陣奇寒。
  那老叟到廟門,高聲道:「沙莊主駕到!」
  只聽傳出清朗語聲道:「有請!」
  老叟欠身一讓,伸臂前引肅客。
  沙嵩壯著膽跨入廟門,抬目望去,不禁面色慘變,只見上坐一黑衣蒙面少年,與武林中盛傳的神木令持者無異,兩旁肅立著金刀四煞,目中逼射懾人寒芒,令人震慄。
  蒙面少年目睹雙面佛沙嵩入來,緩緩起立,朗聲道:「沙莊主遠來是客,在下未即出迎,望乞海涵,請坐。」
  沙嵩欠身落座,道:「沙某知罪,所以只身前來領責,萬死不辭,但幼兒無過……」
  「罪不及孥,在下豈能不知。」蒙面少年道:「紫霞山莊,雞犬不留,不知莊主尚記憶否?
  」
  沙嵩面色慘變,道:「當年之事,沙某為勢所逼,身不由己,卻不諉過於他人,但求一死,別無他言,只望赦釋犬子,沙某身在九泉,亦當感恩。」
  蒙面少年淡淡一笑道:「莊主言重了,老四請帶莊主去見見他的愛子是否安然無恙。」
  那立在左側的第二尊金刀煞神道:「莊主請隨我來。」
  雙面佛沙嵩不禁一怔,謝了聲立起緊隨著金刀老四走向廟後。
  一間矮屋中窗紙內映燭火,隱隱可聞其子清脆語聲。
  金刀老四椎開木門,沙嵩邁入,只見其子與一皓首銀鬚瘦長清矍老叟對坐笑語,目睹沙嵩,霍地躍起撲入沙嵩懷中,叫道:「爹!」
  親親之情,溢於言表。
  沙嵩兩行熱淚奪眶而出,順頰流下,粗大手掌撫摸其子發頰。
  老叟面色一冷,不屑地望了沙嵩一眼,與金刀老四聯袂步出房門。
  沙嵩道:「孩子,你受苦了。」
  幼童圓眼一睜,道:「他們待孩兒甚厚,絲毫未受苦,爹為何竟出此言?」
  沙嵩聞言呆得一呆,道:「你被何人帶來此處?」
  幼童目露詫容道:「孩兒蒙神木令主者相救,稍遲一步,孩兒即遭萬惡兇徒殺害,含恨九泉了。」
  沙嵩驚道:「真有其事麼?兇徒是誰?」
  幼童右手一指暗門,道:「匪徒囚在此柴房內。」
  沙嵩縱身一躍落在門前,舉掌推開木門,不禁駭然變色,只見一雙匪徒斜仰在柴堆上,耳眼口鼻內溢流絲絲黑血,兩目怒張,口張鼻扭,似死前不勝痛苦。
  沙嵩認出一雙匪徒乃自己強仇大敵,閩南劇盜劉雄毛威,又瞧出兩人系受陰火搜魂惡毒手法,全身經絡根根裂斷,內腑緩緩硼碎,受盡痛苦而死。
  此種惡毒手法,他也是聽說過,並未目睹,只瞧得心驚膽寒。
  幼童以手掩目,呼叫道:「爹!好可怕啊,孩兒見他們囚在室內時,還是活生生地,怎會死去。」
  沙嵩歎息一聲,帶上柴房木門,道:「為父錯了,還錯認神木令主人挾持我兒脅迫為父就範。」
  幼童圓睛骨碌碌溜轉了一下,詫道:「孩兒只知神木尊者乃前輩義俠奇人,如今的神木令主者對孩兒愛護備至。」
  沙嵩道:「神木令主者對我兒說了什麼?」
  幼童道:「神木令主者訓勉孩兒,莫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沙嵩心有所感,暗歎一聲道:「只說了這些麼?」
  幼童道:「他只說了這些話。」
  一條身影疾閃而入,現出那皓首銀鬚老叟,道:「福兒,老漢帶你去安睡,天色一明,就須隨你父返家。」繼向沙嵩笑道:「時刻無多,敝上有請莊主敘話。」
  沙嵩答道:「在下遵命!」望了其子一眼,跨出邁出,逕向廟堂走去。
  只見神木令主者與金刀四煞低聲敘話,目睹沙嵩走來,倏地立起,朗聲道:「莊主請坐,在下意欲請莊主之事,不知莊主可願相助?」
  沙嵩抱拳,目露恭敬之色,道:「不敢,只要老朽所知,敢不如命。」
  蒙面少年道:「莊主知否在五台無極幫安藏了多少黨羽?」
  沙嵩立時從懷中取出一疊摺好的紙束,遞與蒙面少年,道:「無極幫主為人行事均在事前經過周密佈署,謀定後動,一切安排極其隱秘,老朽雖受命在紫荊關設立分堂,嚴密監視晉北冀西武林動靜,五台派被定為最重要之一處,一舉一動,每五日須傳訊稟明。」話聲略略一頓,又道:「五台究竟有無極幫多少黨羽,老朽委實不知情,只知主其事者為乾陽頭陀,這紙卷內老朽已書明暗語手式聯絡之法。」
  蒙面少年展開紙卷,已明就理,用燭火毀去,道:「多蒙莊主不欺,在下心感不勝,當年紫霞山莊嚴大俠天梁滅門禍劫莊主是否參與其事,不知可否見告詳情。」
  沙嵩聞言不禁心神大震,面色慘變,苦笑道:「不敢隱瞞,老朽當年實參其事,但為勢所迫,身不由主。」
  蒙面少年詫道:「這是何故?」
  沙嵩道:「因為參與其事者均是黑衣蒙面,互不交談,違則立即處死,主其事者亦隱秘本來面目,臨行之際,俱服下迷神藥丸。」
  「主其事老莊主必然知其來歷。」
  沙嵩面現苦笑道:「不知。」
  蒙面少年詫道:「凡事必有因,莊主恐是違心之言。」
  沙嵩苦笑道:「老朽如有言不實,日後必遭慘死!當年老朽突奉黑道七星旗令召集,趕往蜀道天險犀牛峽內聽命,事後才知殺害的竟是譽滿武林,威震西北道上的嚴大俠,神明內疚,至今未復,才托身於無極幫下,從此罕有現身江湖。」
  蒙面少年喃喃自語道:「七星旗令……七星旗令。」似作沉思狀。
  沙嵩道:「七星旗令乃當年黑煞神荀智獨門信符,但荀智早在圍襲紫霞山莊前三月便已亡故,荀智一向獨來獨往,無家無室,並無後人。」
  蒙面少年不禁一愣,道:「莊主這麼多年來,竟不知一絲內情麼?」
  沙嵩黯然歎息道:「十數年來,老朽如置身在暗室中,非但不敢多問,而且不敢多想,但老朽不解的是參與其事之人均無法明瞭真象,大俠從何探出?」
  蒙面少年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說看緩緩立起,又道:「在下尚有要事急須離此,莊主請偕同令郎轉返莊內,今晚之事宜守口如瓶,以免殺身之禍。」
  金刀大煞道:「令郎諒已熟睡,俺領莊主前往令郎睡處。」
  蒙面少年忽飄然步出廟門而去。
  ※※※※※※※※※※※※※※※※※※※※※※※※※※※※※※※※※※※※※※※※
  寒風嘯掠,夜空如墨。
  蒙面少年獨自一人徘徊在林徑積雪間,心情沉重,鬱悶難舒,低聲長吟道:
  「高崖何處覓知音
  塞管聲幽怨
  一聲已斷別離心
  舊事難棄杳難尋
  恨沉沉……」
  忽聞一聲嬌脆銀鈴悅耳笑聲傳來道:「你又在傷感了。」
  珠光一閃,眼前突現清麗脫俗的許飛瓊。
  許飛瓊纖纖玉指捏著一顆胡桃般大小夜明珠,燭照丈許遠近,一雙晶澈雙眸凝注著蒙面少年,笑靨如花道:「憂能傷人,星弟還是想開點好。」
  嚴曉星道:「瓊姐,速將明珠收起,血海大仇未報,怎不使小弟憂心如焚。」
  許飛瓊將明珠收置懷內,嬌笑道:「我知道,但跡像已明,如你我所科,主凶就是無極幫主,我更斷定無極幫主與伏建龍同是一人。」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但並無確切明證,豈能妄入人罪。」
  許飛瓊道:「欲速則不達,時至自然明,大仇必然得報,星弟請暫釋憂心,我來此乃受人重托。」
  嚴曉星詫道:「瓊姐受何人之托?」
  許飛瓊道:「珊珊、小燕陶氏姐妹。」
  嚴曉星不禁劍眉一皺,道:「瓊姐豈可自吐隱秘。」
  許飛瓊響起銀鈴嬌笑道:「是她二人自知,怨我何來。」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她兩人如何知情?」
  許飛瓊道:「星弟太小看了珊珊小燕,她們早就料到星弟就是神木令主人,二女對你一往情深,豈可流水無情,棄之如遺。」
  嚴曉星搖首歎息道:「道義之交,一無兒女私情,瓊姐說到哪兒去了。」
  許飛瓊道:「星弟,怎不知女人禍水,你如此絕倩,避不相見,恐愛極生根,對你大為不利,何況迷魂谷主夫妻無故失蹤,也許與星弟血海大仇有關連。」
  嚴曉星聞言不禁一呆,忖道:「是啊,沙嵩言說受命圍襲紫霞山莊之際,均服下藥丸,身不由己,莫非就是迷魂谷之獨門藥物麼。」遂頷首道:「謹遵瓊姐之命。」
  許飛瓊格格一笑,攜手同行消失於夜色沉沉中。
  天色漆漆微現曙光,白雪無垠,雙面佛沙嵩率著七齡愛子在山徑小道上。
  沙嵩道:「昨晚你我身經所歷,宜守口如瓶,免遭殺身之禍。」
  道旁突閃出一條黑影,躬身抱拳道:「莊主無恙麼?」
  沙嵩定睛一望,見是莊中得力高手吳榮,面泛冷笑道:「原來是吳賢弟,你奉何人之命來此守候?」
  吳榮答道:「夫人放心不下,命小弟來此,清風庵主業已起疑,於前途守候莊主。」
  沙嵩淡淡一笑道:「老朽奉幫主急召,指示武林大計,今後武林情勢,必有一番劇變,吳賢弟千萬不可宣洩,可護送犬子由小道趕返莊內,老朽前途與清風庵主見面。」
  吳榮面色恭謹,答道:「小弟遵命。」抱起幼童竄入道旁林中。
  沙嵩定了定神,身形一提,施展草上飛輕功,疾如流星奔去。
  走出約莫四五里之遙,忽聞清風庵主語聲道:「莊主何往?」
  沙嵩抬目望去,只見清風庵主率領五童從道旁竹林中緩緩走出,立時抱拳施禮道:「沙某奉幫主密使相召,臨行匆匆,不及與庵主面辭,尚請見諒。」
  清風庵主愕然詫道:「貴幫主也來了麼?」
  沙嵩笑道:「沙某也曾將庵主到來經過陳明,敝幫主言庵主盛情心感,他心在短短時日內趕回總壇與庵主相見,命沙某面致歉意。」
  清風庵主道:「如此說來,老身須趕往約定之處與貴幫主晤面了。」
  沙嵩道:「庵主不多打住一天麼?沙某急欲稍盡地主之誼。」
  清風庵主在一個時辰內用獨門靈丹耗損本命真力與五童打通阻滯穴道,已是疲憊不堪,聞言正中心懷,道:「老身恭敬不如從命,俾便請教邇來武林情勢。」
  沙嵩忽瞥見五童神色慘淡,面有憤容,不禁詫道:「庵主五位高弟怎麼樣了?」
  清風庵主淡淡一笑道:「你我回莊再談詳情吧!」
  ※※※※※※※※※※※※※※※※※※※※※※※※※※※※※※※※※※※※※※※※
  他們身形消失遠處後不久,東向無垠白雪盡頭突現出五個黑點,疾逾閃電,轉眼現出陶勝三皇甫嵩高雨辰等人。
  驀聽得一清朗笑聲道:「陶老英雄別來無恙。」
  陶勝三聞聲不禁面色一變,只見一株合抱禿干巨樹後轉出趙春城,滿面含笑目注自己,絲毫不見敵意,不由得心情一寬。
  高雨辰爽拳略抱道:「趙老師,你我又幸會了。」
  趙春城含笑道:「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高少俠好。」說著目光轉注陶勝三道:「陶老英雄,你是否須往雙面佛沙嵩莊內?」
  陶勝三又是心頭一震,道:「正是,趙老師何以知之?」
  趙春城道:「老英雄此去必自投羅網。」
  陶勝三不禁面色大變道:「此話何解?」
  趙春城微微一笑道:「因為沙嵩莊內所囚的二女,並非陶老英雄要尋覓之人,何況二女已予釋放,再二女非我羅剎門下。」
  「這話可是真的?」
  「正是!」趙春城正色道:「在下豈是謊言之人,倘或不信,當可一問沙嵩。」
  陶勝三略一沉吟道:「老朽還是要當面一問真情。」
  趙春城淡淡一笑道:「老英雄定要前往,在下未便攔阻,陶老英雄為了尋覓兩位嫡親侄女,不惜與無極幫虛與委蛇,須知人無害虎意,虎有害人心,明月禪師等七位武林名宿就是明證。」
  說著振臂一鶴沖天拔起,穿空斜飛落下,三起三落,瞬眼無蹤。
  皇甫嵩冷笑道:「此人傲慢無禮,日後遇上,老夫必然殺之。」
  高雨辰道:「羅剎門下均是僻性怪異,冷漠無禮,皇甫當家不理會他就是。」
  陶勝三等人如飛奔馳而去,約莫奔出三里之遙,已是一處村莊,寥寥四五戶人家,由於天寒地凍,均深扃門戶,忽聞一沙沉聲傳來道:「來的可是陶老英雄?」
  一幢土屋木門突呀的開啟,步出一身材高大,白髮銀鬚老者。
  陶勝三詫道:「恕陶某眼拙,從未識荊,請問閣下高姓大名。」
  高大老者笑道:「老朽閔九公,奉沙莊主之命接待陶老英雄,諸位遠來跋涉,請至屋內飲幾杯熱酒,略祛寒氣,老朽有話面告。」說看側身肅客。
  陶勝三數人魚貫而入,只見屋內一張方木桌上擺著幾樣山珍野味,並暖著一壺酒,酒香四溢。
  閔九公挽起酒壺,在碗中斟滿了酒。
  皇甫嵩暗道:「不多不少,恰好六碗酒,似算準了我等五人。」不禁深深目注了閔九公一眼。
  閔九公好似猜中皇甫慧心意,笑道:「皇甫當家驚異老朽為何知悉五位定要前來,因為敝幫到處均有耳目,五位一舉一動,本幫均瞭如指掌。」
  皇甫嵩鼻中冷哼一聲道:「閔老師知否我等方才來時途中曾遇見何人?」
  閔九公淡淡一笑,道:「羅剎門下趙春城。」
  皇甫蒿不由心神猛凜,面色微變。
  閔九公忙道:「老朽先乾為敬。」大碗酒咕嚕嚕喝完。
  陶勝三察知酒中無毒,亦一飲而盡,道:「閣下是否奉命攔阻陶某等入莊,不知為了何故?
  」
  閔九公道:「莊中另有客先至,此人與陶老英雄、皇甫當家乃強仇死敵,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恐掀起一場凶搏……」
  「他是誰?」
  「天外三凶,清風庵主!」
  皇甫嵩鼻中冷哼一聲道:「老賤人尚未死麼?」
  閔九公道:「不但未死,武功較前更為精進。」說著一一勸酒。
  陶勝三意欲問明二女之事,話欲出口復又嚥了回去。
  閔九公甚為健談,詞鋒清雋,盛讚陶勝三皇甫嵩生平得意事跡,傳神動聽。
  酒味甘醇,菜餚腴美。
  皇甫嵩嗜酒貪杯成性,見了好酒更是不捨,只覺此酒隹極,一連飲了六碗,忽感陣頭目暈眩,不禁駭然色變,大喝道:「你膽敢酒中放毒。」
  其他陶勝三等四人亦是察覺有異,但四肢乏力,目露驚悸之色。
  閔九公哈哈大笑道:「老朽並非沙嵩所遣,但所說純係實話,一句不假。」
  陶勝三目噴怒焰,喝道:「你是何人?」
  閔九公道:「老夫閔九公也非虛假,今日略施詭計,志在你陶勝三,與他們絲毫無干。」說罷在皇甫嵩四人身上點了數處穴道,笑道:「恕老夫無禮,一個對時後自解。」
  皇甫嵩等人眼前一黑,俯在案上沉沉睡去。
  陶勝三心中發毛,道:「陶某與閣下,無仇無怨,志在陶某何故?」
  閔九公道:「老夫與令弟至交父莫逆,迷魂谷主夫婦突告失蹤,經多年之查訪,方知陶老師你與令弟面和心違,生心陷害迷魂谷主夫妻。」
  陶勝三心頭猛泛奇寒,道:「此話匪夷所思,陶某怎會暗害手足同胞?」
  閔九公面色一寒,冷笑道:「狡辯無益,老夫自有方法叫你吐實。」說著從懷中摸出十支繡花銀針放在桌上。
  只見閔九公微微一笑,捏起一支銀針,左腕一翻,抓起陶勝三左腕,疾如閃電將針尖戳入陶勝三右手中指甲內。
  陶勝三隻覺奇痛澈骨,不禁慘呼出聲,額角汗珠黃豆般大流下。
  閔九公又捏起一根銀針,由陶勝三右手無名指指甲下慢慢戳入。
  陶勝三隻覺痛不可忍,淚水奪眶湧出。
  陶勝三不禁膽寒魂飛,自知無幸,只見閔九公已取起第三根銀針,忖道:「與其身受慘酷極刑,反不如自絕而死。」
  他雖萌必死之心,但猛然察覺氣穴阻滯,力不從心,又是一陣奇痛,禁不住張口嗥叫出聲。
  拾指連心,陶勝三痛極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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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人將死言也善
 
  不知多少時候,陶勝三方醒了過來,一陣陣刺心奇痛猶自有增無已。
  他發覺自己已置身另一石磚空屋內,臂股被石壁鋼圈緊緊扣牢,發懸於一根橫系的牛筋上,牛筋結有一巧妙的裝置,只要稍用力道,高懸在發頂上一塊稜芒鋼錐必墮於陶勝三背部。
  最為驚心動魄的,就是陶勝三眼前石壁朱書數行字跡,警告陶勝三不能掙扎,亦不能希冀有人來相救,稍一動彈,淬有劇毒鋼錐墜落在背,雖未必死,但毒性可使他受盡痛苦,閔九公留言身有要事他去,七日後方始趕返,盡這七月之期須陶勝三靜靜思考。
  七日之期並不大長,但在陶勝三而言,無異七年之久,更無法靜靜思考。
  陶勝三回首前塵,不由老淚縱橫,順頰流下。
  漸漸他感手指腫脹,頭頸脊骨僵硬,眼皮沉重,再度昏睡過去。
  石室外人影一閃,正是那趙春城,目光凝注在陶勝三面上,泛出一絲憫惻的神色,高聲呼喚道:「陶老英雄。」
  「………………………………」
  「………………………………」
  一連呼喚數聲,陶勝三睜開沉重眼皮,黯淡眼神似已瞥明趙春城,臉上泛呈淒然笑容。
  趙春城疾閃而入,落在陶勝三身前不遠,詫道:「老英雄為何落得這般模樣。」一道銳利眼神掃視石室內情景,不禁面色微變。
  陶勝三淒然笑道:「一言難盡,趙賢弟將老朽救離此處再說。」
  趙春城面有難色,搖首道:「在下恐不能救開老英雄。」
  陶勝三聞言不由臉色一變,道:「這是何故?」
  趙春城道:「老英雄身上被下了極惡毒的禁制,武功已失,在下雖可用劍斬斷懸發,及時用掌力震開老英雄,但老英雄必撞出摔落,震斷心脈斃命,救之反而害之,在下勢所不能,更所不忍。」
  陶勝三淒然答道:「老朽願求一死,趙賢弟請動手吧!」
  趙春城搖首道:「在老英雄而言別無選擇,若傳揚江湖在下恐百口莫辯。」
  陶勝三慘笑道:「老朽求死亦不可能麼?」
  趙春城略一沉吟道:「依在下之見,只有等這個閔九公回來,在下猝施奇襲,制住閔九公迫使就範,解開老英雄穴道。」
  陶勝三面上浮起淒涼悲愴苦笑道:「老朽度日如年,恐怕難等。」
  趙春城目露詫容道:「閔九公留言須時七天返回,那日在下途中相遇老英雄,屈指算來,今日已是第七天。」
  「什麼?」陶勝三驚詫道:「今日已是第七天。」
  「正是。」
  陶勝三歎息道:「賢弟想法本好,倘閔九公遇事牽纏,萬一今日趕不回來咧?」
  趙春城默然無語,以憫惻目光注視著陶勝三,搖首頻頻歎息。
  突然,趙春城眼中神光暴熾,道:「在下料閔九公必來,他擒困老英雄不予殺害定有所求,雖有急事他去,豈能不匆匆趕返,這個老英雄自然較在下更為明白。」
  「不錯!」陶勝三道:「閔九公是有所求。」說此心中興起一陣激動,不禁熱淚奪眶而出。
  「老英雄怎麼流淚了?」趙春城不勝驚愕。
  陶勝三道:「趙賢弟,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朽縱然活著,也是生不如死。」
  「老英雄為何說此喪氣言語?」
  陶勝三淒然笑道:「老朽欲有所求,賢弟是否願為老朽辦一件未了之事?」
  趙春城目注陶勝三道:「只要在下力之所及,無不如命。」
  陶勝三發出一聲長長歎息道:「閔九公乃舍弟迷魂谷主陶泰麟至交莫逆,舍弟夫婦無故失蹤,他心疑為老朽陷害,欲霸佔迷魂谷基業。」
  「此乃真情麼?」
  「雖不中的,亦不大遠。」
  「如此說來.令弟確係老英雄所害了。」
  「不是!」
  「是誰?」
  「無極幫主!」
  趙春城不禁呆住。
  陶勝三淒然落淚道:「迄至如今,老朽只知是無極幫主所為,但無極幫主面貌長像,真實來歷尚朦然無知。」
  「究竟為了什麼?」
  「賢弟似心疑老朽為何與無極幫互通聲氣,虛與委蛇麼?其實老朽也有難言之苦衷,昔年舍弟與老朽性情不投,格格不入,外人不明多滋誤會,舍弟為何為無極幫主所害,因他昔年做下不德之事,為武林所不齒。」
  「令弟做下什麼不德之舉?」趙春城道:「不知可否見告?」
  陶勝三黯然答道:「當年屠戮紫霞山莊實舍弟之暗助。」
  趙春城聞言如中雷擊,不禁暗中面色一變,微微一笑,道:「紫霞莊嚴天梁大俠慘遭滅門之禍,在下約略在家師處聞後,滋事體大,老英雄是否言而有徵。」
  陶勝三神色黯淡,道:「老朽豈可無的放矢,血口噴人,昔年圍襲紫霞山莊,如非舍弟以迷魂藥物相助主謀巨邪,怎能成功?」
  趙春城道:「如此說來,老英雄定知主凶是何人了?」
  陶勝三道:「不知,但老朽心疑就是無極幫主所為,更難怪舍弟,舍弟顯系受迫而為,無極幫主為了不使洩漏風聲,所以將舍弟夫妻囚禁。」
  趙春城道:「令弟囚禁之處老英雄定然知道。」
  陶勝三道:「知道。」
  趙春城道:「為何不設法相救?」
  陶勝三淒然一笑道:「武林中無不知道老朽與舍弟勢若水火,不啻仇讎,這話有誰能信,事因一冊武功秘笈而起,無極幫主心疑舍弟趁火打劫取去,惟老朽受無極幫主之托去舍弟囚禁之處,探問武功秘笈下落,怎奈舍弟守口如瓶,見了老朽如同陌路,是以老朽才想探聽二位嫡親侄女現在何處,只有骨肉之情才能使舍弟吐露真情。」
  趙春城道:「風聞無極幫主心狠手辣,斬草除根,迫使老英雄尋覓一雙胞侄女下落,除之以免後患。」
  陶勝三黯然一笑道:「無極幫主實有此意,話雖如此,老朽就是殘暴不仁,也不能將一雙侄女陷之於死,如令老朽臨死之前懇求賢弟相求尋覓一雙侄女,告知舍弟夫婦囚禁之處,聯絡同道救出,揭露武林一大懸案。」
  趙春城道:「令弟囚禁在何處?」
  陶勝三道:「東嶽泰山鷹愁谷。」
  趙春城道:「迷魂谷主一雙愛女叫什麼名字?」
  陶勝三道:「一名小燕,一名珊珊,有勞賢弟,老朽死在九泉也當…………瞑目………」
  言畢氣絕斃命。
  室外一條飛鳥般身影疾掠而入,現出准上隱叟祝秋帆,目睹陶勝三死狀,不禁長歎一聲道:
  「我等所擇手段似雖嫌毒辣,錯非如此,焉能使陶勝三吐實。」
  祝秋帆說話時,陶珊珊小燕姐妹悄無聲息走入石室,星眸紅腫,陶珊珊道:「我知道你心中甚是恨我姐妹倆人。」
  趙春城不禁一怔道:「為什麼要恨你們?」
  陶珊珊目露淒怨之色道:「少俠耳聞家伯之言,已知令尊之死,家父乃主謀幫兇,焉能不懷恨在心。」
  趙春城淡淡一笑道:「罪不及孥,在下怎能懷恨姑娘姐妹,何況令伯父之言恐不盡不實。」
  陶小燕詫道:「為何不盡不實?」
  趙春城道:「在下請問姑娘,陶勝三因何獨知令尊令堂禁囚之處,他若有心營救,以他在武林名望,結交之廣,何不及早圖謀,反而亟亟尋覓姑娘姐妹,豈非捨本逐未。」
  准上隱叟祝秋帆一拍大腿,道:「究竟是老弟察理入微,此言對極,老朽拙見不及此,哼,陶勝三臨死還不忘害人,委實死有餘辜。」
  陶小燕道:「不論如何,晚輩們也要去鷹愁谷一探。」
  淮上隱叟祝秋帆道:「老朽嘗游東嶽不下五次,幽壑勝境無不涉跡登臨,就未聽說過有鷹愁谷,你們姐妹雖孝思不匱,但不應操之過急。」
  陶小燕道:「那麼晚輩且稟明家師,請示機宜後再說吧。」雙雙向祝秋帆襝衽一福,翩若驚鴻般急閃出室,望也不望趙春城一眼。
  祝秋帆長歎一聲道:「世間事惟有情孽二字於理難解,請問老弟作何感觸。」
  趙春城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忽聞室外傳來蕭文蘭語聲道:「星弟,快來。」
  趙春城疾掠而出,只見蕭文蘭神色惶急道:「陶小燕珊珊兩人淚流滿面,似傷心已極,雙雙奔去,瓊姐已然追下,你氣了她們是麼?」
  蕭文蘭見趙春城一言不發,目光凝向遠處,似有所思,不禁心中一急,跺足歎道:「你怎麼啦,還不追去?」
  趙春城苦笑一聲道:「蘭姐何必強小弟所難。」
  驀地——
  遠處天邊突衝起一道流星火炮,炸裂在半空中,呈現紅黃兩色流芒花雨,絢爛奪目。
  蕭文蘭花容一變,忙道:「不好,瓊姐遇上了危急之事,一把拉住趙春城飛馳如風而去。」
  他們兩人身法絕快,不到片刻,已到達流星火焰放起之處,只見許飛瓊獨自兀立在雪地中,目睹兩人奔來,不由露齒嫣然一笑,以手指示意兩人噤聲。
  趙春城身形頓住,低聲道:「何故放出流星火焰?」
  許飛瓊道:「我們攀上樹梢,便知真情。」說著掠向左側一株參天古柏前,衝霄拔起,落足樹柯上揉上樹巔。
  趙春城蕭文蘭必知有異,先後爬上樹頂,藉濃翳柏枝蔽身。
  許飛瓊纖指一指,柔聲道:「星弟你瞧。」
  趙春城循指一望,只見一片銀白皚皚雪崖下睡著一藍袍老,面如紫銅,鷹鼻海口,繞腮一部鋼髯,禿額白眉,臂長及膝,十指蓋著長長利爪,一切均異於常人。
  在老者身前棄有兩具屍體,開膛摘胸,雪地上染污鮮紅血跡,觸目驚心。
  蕭文蘭驟然低呼道:「老怪物是何來歷?瓊姐必然知曉。」
  許飛瓊微頷螓首道:「老魔頭乃天外三凶中老夫兀繁,自稱白眉叟,心性暴殘狠毒,全憑喜怒行事,癖嗜人心鮮血,食後昏昏如睡,耳目特靈,尤以嗅覺奇佳,一二十丈方圓內能嗅覺有無生物存在,是以我離之甚遠,放起流星火焰,萬一他若驚覺,可及早逃避。」
  蕭文蘭道:「老怪物不曾驚覺麼?」
  許飛瓊搖首道:「未曾!」
  趙春城道:「瓊姐召小弟前來必有緣故?」
  許飛瓊道:「天外二凶多年未現身江湖,再出必有緣故,三凶並不同衷相濟,喜各行其事,我想白眉老魔在此安眠,諒是在等候什麼武林中人聚議。」
  驀地,天外忽傳來一聲刺耳長嘯,聲澈雲霄。
  趙春城三人不禁一怔,聚精會神,凝視嘯聲傳來方向。
  只見雪野盡頭現出一個黑點,疾如飛星掠來。
  白眉老魔似為嘯聲驚醒,兩臂伸欠了一下,霍地躍起,兩目暴張,逼射出兩道懾人寒芒。
  那條人影如飛掠至,是一面目慘白少年,目光巡視了周近一眼,愕然道:「恩師,你又犯戒了麼?」
  白眉叟凶眼一瞪,冷冷喝道:「免崽子,你倒管起為師來了,為師怎麼犯戒?」
  少年道:「恩師出山之際,曾應允過不吃活人心,其實恩師已甚久不食血腥,但眼前………
  ……………」
  話尚未落,白眉叟已自厲聲喝道:「混帳,為師只應允不吃活人心,卻未說過不吃死人心,你胡說什麼。」
  面目慘白少年,臉色更顯得不自然,朗聲道:「兩具屍體死前都是活生生地,怎可說是死人?」
  這句話非但未曾觸怒白眉老怪,反而面現笑容道:「你倒神目如電,我老人家不說,你也萬萬不知,這兩人都是死囚牢中死囚,遲早都要死,反不如讓我老人家飽啖口福。」倏又面色一寒道:「你辦的事怎麼了?」
  面目慘白少年恭謹道:「辦妥了。」說著望了望天色,接道:「他們也該快來了。」
  白眉叟鼻中冷冷一哼,道:「你帶了食物麼?」說著慢慢坐了下去。
  少年面泛一絲笑容,揭開長衫,解下一布包。
  解開藍布包袱,現出一隻燒雞及十數個熱騰騰的饅頭。
  白眉叟笑道:「好!」兩隻鳥爪伸出,一手抓起燒雞,一手抓起饅頭,咧開血盆大口,咬下一大塊雞腿,咀嚼有聲。
  少年想似長途跋涉,疲倦異常,盤坐於地,瞑目行功運氣調息。
  許飛瓊三人藏在樹頂,一瞬不了,察視究竟。
  蕭文蘭低聲道:「小燕珊珊姐妹,瓊姐追上了沒有?」
  許飛瓊望了趙春城(嚴曉星)一眼,嫣然笑道:「她們只覺對不起星弟,深感歉疚,堅欲離去,見了其師羅剎谷主再作計議,其實僅憑陶勝三臨終遺言未必可靠,即是真情,也許陶泰麟為主凶脅迫所致。」說著又是一笑,道:「我覺得她們留此與其心存芥蒂,使友誼上蒙上一重陰影,反不如離開的好,日後自有水落石出之時,是以我才未堅留她們。」
  蕭文蘭道:「這樣也好,只是苦了星弟。」
  趙春城皺眉道:「你們總是愛打趣小弟。」
  兩女相視一笑,不再言語。
  約莫半盞熱茶時分過去,忽聽得一陣衣袂振風之聲傳來,只見東向現出八條身影,快步如飛奔向白眉叟坐處。
  八人穿著不一,均以黑巾扎額,覆戴一具鬼臉殼,使人難以分辨。
  那少年一躍而起,抱拳笑道:「八位真是信人,時刻絲毫不差。」
  八人默然不語,寒風中卓立,衣袂飄風瑟瑟作響。
  白眉叟丟棄手中最後一塊雞骨,道:「老夫以息隱之身再出江湖,有煩相助一臂之力。」
  只聽一蒼老語聲道:「不敢,我等遵守昔日諾言,但僅限一事。」
  白眉叟陰陰一笑道:「這個當然,老夫僅相求能夠取得驪龍谷藏珍。」
  八人似感一怔,突聞一尖銳語聲道:「如此說來,閣下定然取得藏珍圖參悟玄奧了。」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倘真如尊駕所言,老夫又有何求。」
  一人冷笑道:「這豈是僅僅一事。」
  白眉叟怒道:「江湖中事,紛岐龐雜如非棘手難辦,老夫怎能相求八位,最終目的老夫只求取得藏珍,不論八位擇何手段。」
  趙春城低聲道:「不好,小弟為了此事費了甚多心血,籌謀甚久,豈容橫生枝節?」身形一躍電瀉落下,揉身矮伏,躡望近前。
  二女不禁為嚴曉星之危,芳心忐忑不寧。
  趙春城身法迅快,瞬眼已距白眉叟十丈遠近。
  突聽蒼老語聲又起,道:「可否讓我等慎重考慮後再作決定!」
  白眉叟目中凶光逼射,懾人心寒,倏即收斂,哈哈乾突兩聲道:「老夫同意你等請求,但時刻無多,老夫尚有要事待辦。」
  幾人緩緩坐下繞成一圈,用蟻音傳聲商談。
  白眉叟師徒兩人亦瞑目定息。
  趙春城取出一粒菩提珠般大小,淡白色小珠以暗勁彈出,在八人坐處上方自動爆裂散出淡淡香霧。
  藉著寒風飄散,趙春城連續彈出十數影,在不同方位爆散。
  那香味甚淡,送入十人鼻中。
  白眉叟十人神智恍惚,昏昏欲睡。
  趙春城疾如電射撲出,取下八人面上鬼臉,仔細端詳,熟記八人貌像,並搜覓囊中之物,在八人身上做了一處暗記,將面具依然戴上。
  再搜覓白眉叟師徒兩人全身上下。
  盞茶時分過去,那淡淡幽香為寒風吹送得無影無蹤,十人逐漸在恍惚中恢復神智。
  趙春城已疾逾閃電掠回樹頂,只聽白眉叟沉聲道:「八位想已作了決定,不知可否相助。」
  八位雖感覺微微有異,卻疑心白眉叟暗施手腳,俾能迫使就範,不禁激動憤怒,暗中提緊一口真氣,搜官過穴,只覺陰陽上氣暢通無阻,目露詫異神光互望了一眼。
  蒼老語聲答道:「好,我等應允相助閣下取得藏珍,但不容掣肘驅迫,亦不接受其他任何條件,我等可任意行事。」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諸位言出如山,決無反悔,老夫更有何求。」說著右臂一牽其徒,雙雙沖空,丸擲星射而杳。
  八鬼臉人目送白眉叟師徒形蹤杳失後,相偕離去。
  在八人離去之後,許飛瓊嘬嘴放出一聲鳥鳴,空中突降下一隻白鶴。
  鶴性通靈,許飛瓊囑咐了幾句振翅噗噗,衝入雲霄而去。
  三人趕返石室,陶勝三屍體已清除,淮上隱叟祝秋帆及偷天二鼠、病金剛孟逸雷四人在石室中聚談,桌上暖有壺酒及山珍野味。
  嚴曉星一言不發,命二女移去酒菜,索來文房四寶,濡筆揮毫,沉思繪出八人形貌。
  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一生遍歷名山大澤,見多識廣,交往之人上至達官貴宦,下至凡夫走卒,不知凡幾,四道銳利眼神凝注在八幀繪橡上。
  祝秋帆道:「二位足跡滿天下,見識極廣,這八人老朽一個不識,二位是否認出他們來歷。
  」
  呂鄯茫然搖首,答道:「恕呂某眼拙,實想不出武林中有此……」說此忽驚噫一聲,接道:「老二,你瞧。」手指著一幀繪像。
  那是一個清瘦頷下無須老者,蓄髮僅長三分,呂鄯道:「此人似是和尚,久未剃頭是以發長三分,面像甚是稔熟,但一時間卻想他不起,老二你仔細想想在何處見過。」
  姜大年雙眉蹙在一處,凝視繪像沉思。
  石室中寂靜如水,呼吸可聞。
  良久,姜大年雙眉一振,面現驚喜之容,叫道:「哈,姜老二想起來啦,七年前中秋月明之夜,我兄弟倆為追殺淫賊採花蜂蔡章,易容改裝成為採藥山民,深入五台,追覓兩日一夜,斃之在龍蟠石下,因乾糧已罄,久未進食,抵寺求食並投宿一夜,我等在香積廚隔鄰一間客室中,送食之俗僧不就是他麼?」
  呂鄯略一思索,道:「是極,我倆與此僧尚晤談甚久,只覺俗不可耐,語多愚癡。」
  祝秋帆道:「看來我等必須前往五台一行了。」
  呂鄯答道:「這個當然。」
  驀地,室外長空忽隨風傳來一聲鶴唳。
  許飛瓊疾若閃電般掠出室外,只見一粗眉大眼,膚色黧黑中年漢子與一隻朱頂白鶴立在雪地中。
  那中年漢子目睹許飛瓊,笑道:「師妹,愚兄奉師尊之命帶口信轉致師妹,白眉老怪師徒似欲往五台而去,那八面戴鬼臉江湖人物四散走去。」
  許飛瓊驚喜於色道:「師尊現在何處,他老人家為何知情?」
  中年漢子笑道:「師父與愚兄路經叢林中,無意發現白眉老叟師徒形蹤鬼祟,似在等候什麼人,是以就地隱藏察視究竟,果然不出師父所料,林外只見八個帶鬼臉面具武林高手進入,聚坐一處低聲商議,半個時辰後八人倏地立起,互道珍重,俟開春後行事,四散離去。」
  白眉叟師徒疾閃現身,面現得意陰笑,其徒問道:「我等現欲何往?」白眉叟道:「行事之前,必須澄清數點疑慮,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為師意欲去五台一行,但也不急在一時。」
  言畢師徒出林而去。
  許飛瓊道:「只有這點麼?恩師怎知小妹急欲知他們行蹤?」
  中年漢子笑道:「還不是從雪兒身上猜出。」
  許飛瓊搖首答道:「雪兒雖通曉人言,卻無法說出,焉知小妹不是命雪兒查明恩師行蹤麼?
  」
  中年漢子似不勝驚愕,歎息一聲道:「難怪師父最鍾愛師妹常贊師妹,心細如髮,料事百不失一,恩師發現八人聚坐一處時,竟脫下面具,但看不真面貌,年歲均在六旬開外…………」
  許飛瓊嬌笑一聲道:「恩師目光銳利,能在黑夜見物,那有瞧不真之理,不過無法辨識是何來歷罷了。」
  中年漢子搖首笑道:「鬼靈精,愚兄真服了你啦,師父雖無法辨識他們來歷,卻從他們嘴唇翕張動作,瞭解他們所說的話。」
  嚴曉星與偷天二鼠及准上隱叟祝秋帆蕭文蘭已出得室外,傾聽他們說話。
  許飛瓊道:「他們說什麼?」
  中年漢子答道:「其中一人謂我等早年欠了白眉老怪救命恩情,自然須知恩圖報,力助其成,但不可掀起血腥殺劫。」
  另一人道:「你莫非已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那人答道:「藏珍圖有二,缺一不可,其中一幅雖為無極幫主得去,卻無異廢紙,我等應搶先將另一幅藏圖攫在手中。」
  「另一幅現在何處?,」
  「江湖謠言紛歧,有說無極幫主故佈疑陣,使武林人物產生錯誤感覺,堅信另一幅落在神木令主者手中,藉以遠禍,俾可從容不迫覓取驪龍谷藏珍,另一說法系落在偷天二鼠手上,但這二種說法均不可能。」
  「此話何解?」
  「神木令主者之說純屬無稽,我不信神木尊者有傳人,但此人必是無極幫之仇家,我等只找出此人真正來歷,此事便可迎刃而解。」繼而又面現苦笑道:「此言無異癡人說夢,那有如此容易,倘我猜測不錯,偷天二鼠縱未取得藏圖,卻必知一絲端倪,我已思出一策,可引偷天二鼠自動登門……」
  說到此處,偷天二鼠不禁微微一笑。
  中年漢子望了偷天二鼠一眼。
  那人又道:「凡事欲速則不達,江湖氣候雖較溫暖,驪龍谷亦必雪封冰凍,縱然參悟藏圖奧秘,眼前亦屬無用,我等暫照原定之計行事。」
  七人表示同意此人所言,另一人卻道:「我等與白眉老怪晤面時,突感神智恍惚,難道老怪暗中對我等下了禁制麼?但運氣行功,搜官過穴,卻未察覺有異,令人百思莫解。」
  只見一人道:「我等均已古稀之年,雖死無憾,既應允白眉老怪所求,絕無更改,老怪暗中在我等身上下了禁制,無非懼我等背言寡信,其實老怪是枉費心機。」
  「之後他們各自四散而去。」說完,語聲一頓,接著中年漢子望了嚴曉星一眼,又道:「八人神智恍惚,恩師謂除了迷魂谷主秘製的迷香丸無此神效,也除了嚴少俠外,無法能使陶小燕陶珊珊贈與此丸。」
  嚴曉星不禁面色一紅。
  祝秋帆哈哈大笑道:「葛天君委實料事如神。」
  中年漢子雙拳一抱,笑道:「恩師尚有點蒼之行,立待回命,在下告辭了。」轉身疾奔如風而去。
  ※※※※※※※※※※※※※※※※※※※※※※※※※※※※※※※※※※※※※※※※
  五台,大雪封山,萬徑人蹤滅,似一片琉璃世界。
  山道上忽現出一個青衣短裝漢子,背戴長劍,健步如飛循白雲寺登上崖去。
  崖後突傳出一聲響亮的佛號:「施主請止步!」
  只見屋後閃出一身軀高大中年僧人,手橫鑲鐵神杖,面色沉肅,道:「掌門人有命,本派不能捲入江湖是非中,是以勸阻武林朋友登山來訪,施主請回去吧!」
  青衣漢子笑道:「大師奉命勸阻,事有礙難,在下無法勉強,但在下並非江湖人物,奉命有要事面謁貴掌門。」
  高大僧人冷哼一聲道:「施主這般裝束,那份高絕輕功,倘謂並非江湖中人,豈能令人置信。」
  青衣漢子冷笑道:「大師枉為佛門子弟,斷章取義未免不智,難道略具武功就可斷言身在江湖麼?」
  高大僧人不禁為之一呆,高喧道:「阿彌陀佛,施主強詞奪理,志在什麼?」
  青衣漢子朗笑道:「在下奉命須面謁貴掌門!」
  「為了什麼?」
  「奉命投柬,書信中在下恕難測知。」
  「奉何人所命?」
  青衣漢子面色一冷,沉聲道:「法不傳六耳,大師請勿強人所難。」說著雙拳一抱,道:
  「請大師讓開一條道路來。」
  高大僧人面有慍色,道:「本山戒備森嚴,由此入山至掌門人處,共有廿一處關卡,施主縱有一身高絕武功亦難安然到達。」
  青大漢子道:「若貴派存心掀起一場殺劫,在下也就不再多言了。」
  高大僧人沉聲道:「施主存心要闖山麼?」
  「正是!」
  高大僧人道:「如此恕貧僧得罪了。」揮動禪杖,一招「屏封雲山」,嘯風如雷,幻出一片如山杖影,阻住去路。
  青衣漢子話未出口,肩上長劍電閃擊出,寒在一點投入杖影中,叮的一聲,如山杖影立時斂消。
  只聽高大僧人悶哼出聲,身形踉蹌倒退出數步,一柄禪杖脫手飛落,叭的一聲大響,插在雪土中。
  青衣漢子身形如鳥騰起,越過那座冰崖,瞬眼已遠在十數丈外。
  高大僧人不禁震怒異常,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激越,四山鳴應不絕,引發一處雪崩轟隆雷鳴,遠處只見雪塵奔空如霧,宛如山海倒瀉,威勢駭人。
  青衣漢子充耳不聞,視若無睹,一勁飛馳騰躍。
  奔出約莫五里之遙,山道轉彎處突湧出一股強猛如山的潛勁,隨即響起一聲佛號,道:「施主仗劍闖山意欲如何?」
  只見眼前人影疾閃,掠出五個僧人。
  青衣漢子喝道:「在下奉命投柬求見貴掌門,貴山乃十方勝地,任人登臨瞻仰膜拜,為何攔阻在下?」
  中立一長鬚老僧微微笑道:「本山雖不禁登山遊客,但奉命攔阻江湖中人,此乃不得已之舉,望施主見諒,請問施主奉何人之柬須面見敝掌門?」
  青衣漢子似不願硬闖,面有難色,略一沉吟道:「無法宣洩出口,大師如能守密,在下可取出大師過目。」
  老僧哪有不知青衣漢子弦外之音,四面望了四週一眼,四僧立即會意,身形疾閃隱去。
  青衣漢子微微一笑,伸手入懷,在貼身懷中取出一封厚大密緘,緘口上尚有火漆朱印。
  老僧接過端詳了一眼,不禁面色大變,忙送還青衣漢子手中,道:「貧僧多有得罪,施主請隨貧僧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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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龍虎風雲會五台
 
  五台掌門維摩上人居於萬佛閣上,禪課既罷,獨坐蒲團上定息,忽聞一聲清罄送入耳內,不禁睜目一怔,沉聲呼喚道:「雪山!」
  門簾一掀,只見一十四五歲眉清目秀的小沙彌走入,躬身稟道:「巡撫大人上差求見。」
  維摩上人心神微震,哦了一聲,身形緩緩立起,道:「就說老衲出迎。」
  忽聞門外傳來朗笑道:「不勞掌門人親自出迎,只求勿見拒在下這不速之客就是!」
  維摩上人已自快步出屋,定睛望去,只見一氣度嚴肅,目光炯炯背劍青衣漢子,岸然巍立在閣廳中央,忙施一稽首道:「不知大人駕臨,望乞海涵。」
  青衣漢子微笑道:「不敢!」取出密緘送上。
  青衣漢子接道:「有煩掌門人一閱。」
  維摩上人接過,肅客上座,命小沙彌獻上香茗後,再行拆閱,不禁面現難色道:「巡撫大人之命,老衲怎能相拒,不過本山危如累卵,施主定有耳聞,萬一有甚失閃,叫老衲如何擔當得起。」
  青衣漢子微微一笑道:「貴派高僧明月禪師罹受凶邪禁制在下早有風聞,但身不在江湖,未便過問,撫院之甥乃一文弱士子,借地攻書,與武林紛爭漠不相干,掌門人若然推辭,恐與貴山不利。」說至此色一肅,接道:「其實貴山不必如此戒備森嚴,只須暗中監視提防,一則可免滋生誤會,消弭傷亡,再亦可判明敵我之勢。」
  維摩上人長歎一聲道:「自明月師弟噩耗傳來,黑白兩道高手風聞前來者不絕如縷,老衲不勝煩擾,是以傳諭拒見拜山江湖人物,寸衷良苦,乃不得已也。」
  青衣漢子正欲啟齒,忽地面色一變,右手疾向窗外虛空一拂,覺數根淡白銀芒迅如電射穿破窗紙而出。
  只聽一聲慘嗥入耳,接著重物墮地之聲。
  維摩上人面色激動,大袖一揮,撲下樓去。
  青衣漢子如影隨形而去,掠出樓外,只見一中年僧人倒在雪地中,面現痛苦之色。
  維摩上人沉聲道:「悟通,你未奉老衲之命,私自窺探則甚。」
  悟通道:「賊徒無孔不入,防不勝防,弟子是懼掌門人罹受暗算,故來此偷窺這位施主。」
  青衣漢子忙向維摩上人示一眼色,笑道:「此乃在下誤會了,在下獨門暗器異常辣毒,治療需費相當手腳,可否請送入靜室中,救人要緊。」
  維摩上人會意,轉身擊敲清罄。
  傳罄三響,閣外奔入四個僧人,道:「掌門人召喚何事?」
  維摩上人道:「你們將悟通抬至靜室,以便這位施主施治。」
  四僧領命將悟通抬起,向閣後走去。
  維摩上人微笑道:「老衲尚未請教施主高姓大名,可否見告?」
  青衣漢子道:「在下複姓南宮,草字子誠,貴派弟子悟通,似有點不盡不實,在下以三寸不爛之舌意欲將悟通說服,自吐隱秘。」
  維摩上人肅容謝道:「施主盛德,容後而謝。」
  南宮子誠問明悟通送往之處後,告辭離去。
  維摩閣後一片微斜平坦山坡,積雪尺許,晶瑩耀目,植有數十株虯柯鐵干綠萼梅,清香襲鼻,沁人肺腑。
  梅林內建有一幢矮簷精舍,楹梁沐朱,甍瓦琉璃,簷角飛射,粉壁雪白,建築小巧瑰麗,雕花長門上懸有一塊橫匾,墨鐫摹臨張旭狂草:「聽梅」二宇,字體狂勁,龍飛鳳舞,大氣磅礡。
  門楹兩行聯語:
  「彌天雪月空中色,
  寒夜霜鍾悟後心。」
  辭藻清新,意味雋永。
  雕花長門虛掩著,南宮子誠輕輕推開,只見悟通側臥在榻,痛苦不堪,瞥見南宮子誠進入,不禁目露怨毒神光。
  南宮子誠微微一笑道:「黃河遠上白雲間,青城峨嵋西崑崙。」
  悟通目中怨毒神光突轉愕然,道:「玄黃天地。」
  南宮子誠道:「戌亥癸酉。」
  悟通不由泛出一絲笑容道:「原來尊駕是自己人。」
  南宮子誠施展蟻語傳聲道:「方纔不知是本門中人,非如此亦無法取信於掌門人,幫主偵知有一極厲害對頭人物潛跡在五台派內,如不及時除去,日後恐對本幫大大不利,再風聞天外三凶又以退隱之身重出江湖,顯然有意參與攫奪驪龍谷藏珍。」
  悟通驚道:「天外三凶!」
  南宮子誠道:「正是,據在下所知,白眉老怪似向五台而來。」
  悟通道:「潛跡在本山對頭人物是何來歷?」
  南宮子誠道:「這就是在下奉命喬裝巡撫大人親信武士來意,減少對頭人物注意,便於從容偵查此人真實來歷。」說著語音略頓,又道:「在下留此尚須甚久,你我再作商量,待在下為大師取出毒針。」
  時已薄暮,四山蒼茫。
  維摩閣上南宮子誠與五台掌門促膝傾談甚久,耳聞天外三凶有來五台之意,不禁面泛憂慮之色。
  南宮子誠道:「掌門人不必憂慮,邪不勝正,無極幫主終必授首,撫台之甥楊公子三日後可到達,在下意欲借朝陽寺香還廚旁一幢獨院內作為楊公子棲息之處。」
  維摩亡人詫道:「那地方簡陋異常,怎可作楊公子攻書之處?」
  南宮子誠笑道:「在下與楊公子來此實是暗助掌門人,難道尚末瞧出麼?在下更不願為掌門人引來無謂煩擾。」
  維摩上人不禁恍然,合掌稱謝,命小沙彌引南宮子誠前往朝陽寺而去。
  南宮子誠一至室中,便脫衣而睡,燈火如豆,昏暗陰沉,戶外寒風怒吼,濤囂如潮。
  他擁被而臥,胸中波濤起伏,前塵往事紛至杳來,一一現諸眼簾,只覺人生如寄,不由輕聲感喟道:「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胸中感觸艮多,悵惘萬千。
  驀地——
  一條迅快人影在窗紙上掠過,南宮子誠暗道:「莫非他已返回了麼?」一躍而起,悄無聲息啟開房門一線,疾閃掠出,仗著夜眼,躡入香積廚下。
  只聽呀的一聲木門推開響後,接著燈火一閃,一個沙啞語聲道:「百能師兄是你回來了麼?」
  「正是,你還未入睡麼?哎,雪應寒天,這段山路,委實難摸。」
  南宮子誠耳聞語聲,不禁心頭一喜,暗道:「偷天二鼠料得不錯,果然是他。」不願再作窺聽,疾返房中。
  一覺醒來,天色已是大白,寺僧送上茶水早飯。
  早飯甚豐,一盤熱騰騰饅頭及一大碗小米稀粥,四碟小菜,松菰拌筍片,花生仁,醬瓜,鹽菜心。
  南宮子誠只覺素鮮可口,不到片刻風捲雲掃而盡,換上一襲棉袍信步走出寺外。
  寺外一畦翠竹,搖曳生姿,雪地輝映,別有情趣。
  他徘徊於翠竹間,負手低吟道:
  「香山仙子孤山癖,
  愛種梅花映明月。
  花香月色兩空濛,
  更借琅玕點幽碧。
  帶雨遙分前浦雲,
  當窗漫鑿峰頭石。
  移來細細記南枝,
  種去簫簫映香雪。
  移時雨候種時晴,
  透嶺披巒月重白。
  初照揮鋤若有神,
  再照清標次第出。
  一株新栽鸞鳳翮,
  兩株對無蛟龍立。
  三株四株幾十株,
  影搖星斗天文坼。
  …………………」
  忽聞林外讚道:「好個影搖星斗天外坼,閣下雅興逸致不淺。」
  南宮子誠轉面望去,認出是冷面秀士龐雨生,距冷面秀士五丈開外一列橫身屹立著飛天虎尤盛,追風拐姚東昌,子母神鏢程道平三人。
  他故作不識,抱拳笑道:「信口胡謅,有污清聽,閣下可是維摩上人同道至友麼?」
  冷面秀士微笑道:「在下龐雨生,與五台掌門乃方外之交,尊駕台甫可否見告?」
  南宮子誠佯作愕然動容,道:「原來就是卓著盛名的冷面秀士龐大俠,在下南宮子誠卻非武林中人,道不同不相為謀,恕難訂交,這兩日黑白兩道高手均相繼首途五台而來,龐大俠得留神一二。」言畢逕向朝陽寺昂然走去。
  子母神鏢程道平冷笑道:「此人傲慢無禮,待屬下教訓他。」說著右手疾揚,一道寒芒應手飛出,破空銳嘯,快若奔電。
  鏢芒距南宮子誠身後尺許,突自動爆裂,化作九道芒雨,罩襲要害重穴。
  程道平子母神鏢武林獨步,手法奇奧,一百不失一,故子母神鏢之名享譽大河南北。
  只見南宮子誠身形疾轉,右掌平胸疾劃,望外一拜,將襲來鏢雨悉數震飛開去,沒於雪地中。
  南宮子誠懾人目光注視了程道平一眼,發出一聲冷笑,轉身快步邁入朝陽寺。
  程道平面色大變,心中大感凜駭,忽聞身後響起一聲響亮的佛號。
  只聽維摩上人笑道:「程施主,此人委實招惹不得。」
  冷面秀士詫道:「為什麼?此人是何來歷?」
  維摩上人道:「此人是大內一等神鷹侍衛南宮子誠大人,一身武學已臻化境。」
  冷面秀士神色一變,驚道:「宮廷武士難道也插身這段江湖是非麼?」
  維摩上人搖首笑道:「南宮大人非但不過問此事,而且請老衲將朝陽寺劃為禁地,大人說過只要武林中人不危及官庭社稷絕不干預江湖是非……」話聲略略一頓,又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之言,絕不是南宮大人故作傲慢,身份有別,他豈能與龐施主訂交,何況此時此地更有礙難。」
  冷面秀士不禁默然,須臾微微一笑道:「此乃在下自討無趣,焉能怪得南宮大人,但南宮大人為何來此?」
  維摩上人道:「南宮大人受命川駐晉撫衙門,以為官廷耳目,晉撫清廉正直,與南宮子誠私交甚篤,其甥明秋入闈,欲借朝陽寺一席之地攻讀,南宮大人持晉撫親筆手函相求老納……」
  龐雨生道:「上人惠允了麼?」
  「自無不允之理!」維摩上人壓低語聲道:「昨晚老衲與南宮子誠傾談甚久,發現此人身懷奇學外,更精擅風鑒,他說老衲煞氣直衝華蓋,干戈難免,但可轉危為安。」
  龐雨生雙眉微微一皺,道:「他真是晉撫所遣麼?依在下看來,他來歷似謎,未必是真,其中定有蹊蹺。」
  維摩上人捋鬚微笑道:「晉撫系老衲方外至交,筆跡真假哪有不識之理,老衲更在晉撫衙內與南宮大人數度晤談,龐施主太多慮了。」
  一條身影生山崖後冒起,身法如風掠至。
  龐雨生道:「高少莊主神色匆匆為何?」
  來人卻是高雨辰,道:「黑白兩道高人均絡繹不絕往五台而來,風聞天外三凶中極難惹的白眉老怪師徒亦在五台山外現蹤。」
  冷面秀士神色一變,詫道:「白眉老怪,黑白兩道高人相繼而來定非無因,諒掌門人決無不知之理。」
  維摩上人神色平和,淡淡一笑道:「他們與龐施主來意並無不同,明月師弟離山他往,事前老衲毫無所悉,事後更無所知,江湖謠傳,雖言人人殊,但有一點相同者,就是說明月師弟七人同在一處罹受暗算決非偶然,屠三山失竊藏圖,明月師弟等必然知情,是以連想到老衲身上。」
  冷面秀士道:「此說絕非捕風捉影,來源有自,大師知藏圖下落否?」
  維摩上人歎息一聲道:「老衲仍茫然無知。」
  冷面秀士道:「在下相信掌門所言乃是實情,但白眉老怪難見信,看來貴山難免興起干戈。」
  維摩上人長歎一聲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此刻,山道上人影紛紛,絡繹不絕。
  黑道梟雄百足天蜈皇甫炎一行中數人健步如飛奔行著,皇甫炎只覺暢然無阻,不禁詫道:「難道五台竟一無戒備麼?老夫感覺其中必有蹊蹺。」
  一個身形魁梧紫髯老者道:「武林傳言五台已知屠三山失圖下落,小心要此乃無極幫主嫁禍江東之計,看來此行必然徒勞跋涉。」
  皇甫炎搖首答道:「未必見得,維摩禿驢心計深沉,他按兵不動,必暗有圖謀。」
  正說之間,岔道上忽轉上白眉老怪師徒兩人,後隨貌像獰惡,裝束甚奇的短裝矮小漢子四人。
  皇甫炎不禁面色一變,暗道:「怎麼這老魔頭又重出江湖了?」
  白眉叟瞥明皇甫炎,眼中閃出一抹凶光,哈哈大笑道:「皇甫當家你我久違了,不料這些年來皇甫當家名動北七南六十三省,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老夫此次以退隱之身重出江湖,委實自不量力。」
  皇甫炎亦放聲大笑道:「老英雄謬獎了,不過話說得不錯,目前你我均無望威風江湖了,據在下所知後一輩人物就有數人身負絕學,你我與他一比,不啻霄壤之隔。」
  白眉叟目中凶焰逼射,厲聲道:「老夫也曾風聞邇來新近崛起幾個武林後起之秀,皇甫當家不妨報上幾個姓名,老夫偏要試試他們究竟有何驚人藝業。」
  皇甫炎微微一笑道:「老英雄不問,在下也要告知。」
  白眉叟道:「皇甫當家說出來聽聽。」
  皇甫炎道:「那蒙面黑衣自稱神木令主者,一身武功盡得神木尊者武學神髓,更有金刀四煞為輔,不啻如虎添翼。」
  白眉叟冷冷一笑道:「風聞皇甫當家曾與此人相遇。」
  「不錯。」皇甫炎道:「但在下敬仰神木令及時抽身而退,卻未印證武功。」
  白眉叟詫道:「皇甫當家卻為何對此人倍加讚揚?」
  皇甫炎道:「在下並非無的放矢,來源有自,老英雄他日必能遇上此人,就知在下之言不虛。」
  白眉叟鼻中冷哼一聲,道:「老夫定要會會他。」
  忽風送陰惻惻冷笑道:「憑你也配,你與神木令主者會面之日就是你白眉叟畢命之期。」
  白眉叟厲喝道:「什麼人?」
  四外沉寂,寒風颼颼,杳無一人。
  皇甫炎道:「今日五颱風雲聚會,黑白兩道朋友不約而同趕來,老英雄欲顯露身手,不必急在一時,藏頭露尾,宵小之輩,勝之不武,不勝為笑,理他則甚。」
  正說之間,山道上忽迅疾如風掠上數條人影,為首者正是錢百涵。
  錢百涵與白眉叟擦身而過,他見得白肩叟長像甚怪,不禁多望了一眼。
  白眉叟鼻中微哼,倏地長身五指迅如電光石火往錢百涵後抓去。
  錢百涵似腦後長了眼睛一般,上半身陡地望前一衝,旋身疾轉,右足踢出,一式「撩雲飛星」,帶出一縷勁風踢向白眉叟會陰穴。
  他不但身法奇快,而且玄奧疾厲,攻其必死之要害重穴,白眉叟心中大為凜駭,猛地縮腹挫腰,兩足一點,颼的潛龍升天拔起。
  只聽錢百涵冷笑一聲,轉身往五台一座高峰奔去。
  白眉叟身形飄落,面色鐵青。
  皇甫炎笑道:「這位少年亦是在下方纔所說的幾位武林後起之秀其中之一。」
  白眉叟厲聲道:「他是誰?」
  皇甫炎道:「此人自稱神木尊者再傳弟子,名喚錢百涵。」
  白眉叟不禁一怔,道:「怎麼有兩個神木賊禿傳人?」
  皇甫炎道:「二者之內必有一真,但不論是真是假,他們兩人均非弱手。」
  白眉叟來時一腔狂傲氣焰為之稍斂,暗感百足天蜈皇甫炎並非故作危言,不禁嘿嘿冷笑。
  皇甫炎知他色厲內荏,不由口角含笑,道:「大人不計小人過,咱們走吧!」
  人影如飛登山而去。
  五台山谷中金鐘傳響,回波不絕,維摩上人將碧虛巖敬福寺闢作了迎賓待客之所。
  敬福寺佔地甚廣,房舍甚多,尤其寺外聚星坪平坦遼闊,春暖花開之際,眺覽四山雲起,綠碧香翠,天風送濤,松竹搖曳,令人神醉。
  朝陽寺內南宮子誠壯門不出,閱卷吟哦。
  驀地——
  門上傳來擊敲聲響。
  南宮子誠道:「什麼人?」
  只聽響起悟通語聲道:「貧僧悟通,特來拜謝不殺之德。」
  南宮子誠離座而起,拔開未拴,示一眼色,禁悟通不慎多言以免形跡敗露,含笑延入內面,道:「在下冒昧失手,只是愧疚不勝,大師何出此言,豈非使在下無地自容了麼?」
  悟通轉身掩好木門,突壓低語聲道:「今日本山到得武林高手著實不少,掌門人命貧僧轉致大人,人無害虎意,虎卻有害人心,囑大人留神一二。」
  南宮子誠微微一笑道:「這個自在意料中,在下胸有成竹,無虞來犯,倒是本幫是否另有人喬裝混在群雄中?他們必有凶危!如不慎恃強出手,不但前功盡棄,而且恐為本幫帶來奇禍。」
  悟通搖首道:「本幫恐無人參與其事,否則總壇必有傳訊。」
  南宮子誠面色凝肅,道:「如此更好,但在下所負使命可事倍功半之效,黑白兩道武林高手雲集五台,未必同心,有道是薰猶不能同器,一言不合,定然大打出手,掀起血腥殺劫,那潛跡在五台隱名人物怎能視若無睹?」說此似腦中靈光一閃,接道:「在下意欲今晚去聚星坪窺探群雄舉動,或可偵出他們真正來意。」
  悟通道:「南宮大人準備只身前往麼?」
  南宮子誠道:「大師必另有高見。」
  悟通道:「大人不可以身涉險,貧道之意宜採觀望之策。」
  南宮子誠搖首笑道:「幫主授我全權,見機行事,豈能守株待兔。」說著仍是微微一笑道:「朝陽寺內外景物地勢在下甚是陌生,大師可否引導在下一遊?」
  悟道忙恭道:「貧僧遵命。」躬身領著南宮子誠走出門外,不厭其詳地講解寺內景物,逐處游賞。
  兩人轉了一圈,由偏殿穿過一道迴廊走回香積廚下,南宮子誠一眼瞧出那老僧蹲在灶孔前生火。
  南宮子誠微笑道:「在下作客貴山,並非短短時日可了,日後相煩之處必多,大師可否為在下一一引見?」
  悟通合掌答道:「大人乃本山嘉賓,如有所命,只管吩咐就是,大人未免太客氣周到了。」
  廚下共有三僧,遂一一引見。
  南宮子誠知那老僧名百殘,絲毫不形於顏色,偕悟通同返房中。
  悟通與南宮子誠又坐談片刻,告辭而出。
  他一出寺門,即望寺側崖底電瀉撲下,掠落崖底,只見一幢茅屋結藏於崖石穹窿內,只有松蘿籐蔓密翳,外人無法察覺。
  悟通疾閃掠入,只聽一濃重川音蒼老語聲道:「南宮子試一無破綻麼?」
  一條迅快如鳥般人影落在茅屋屋後,疾閃隱去。
  屋內悟通答道:「此人氣度非常,必是幫主親自所遣,負有極艱鉅任務,我等不能胡亂猜測,自取罪戾。」
  只聽又一語聲道:「但此事分明內有蹼蹺,南宮子誠所說暗語,只有沙舵主知曉,他必從沙舵主處而來,我等怎未獲知沙舵主傳訊?」
  驀地——
  一道鴿哨尖銳劃空,電瀉沉落,只見一隻白鴿迅如流星穿窗而入。
  忽聞哈哈笑聲道:「我等太多疑了,沙舵主傳訊證實了南宮子誠本幫內三堂護法,咱們走吧。」
  茅屋內魚貫閃出三僧,為首一僧約莫五旬上下,塌額尖頷,豆眼小鼻,貌像陰騭,身著一襲破舊灰色僧袍,手持一柄青鋼禪杖。
  緊隨身後乃一蟹瞼中年僧人,太陽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是個內家高手,肩後斜系一柄連鞘鋼刀。
  殿後一僧正是悟通,他們點地欲起之際,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傳來,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無極幫匪徒竟潛藏在僧侶內,你等還不束手就擒。」
  一條身影疾閃掠出,只見丈外處現出一藍衫怪人,身長八尺,兩道弔客眉高高聳起,稜眼小鼻,顴骨外凸,獠牙掀唇,雙目開闔之間精芒懾人心魄。
  三僧不禁面色大變。
  為首一僧呼地禪杖擊揮出,嘯風刺耳,勢沉力猛。
  藍衫怪人冷笑道:「老夫要砍斷你的右臂!」青霞疾閃,電芒飛奔。
  只聽一聲慘嗥起處,血光迸射,僧人一條右臂離肩飛落,青鋼禪杖甩起半空,墮向十數丈外。
  藍衫怪人厲聲道:「老夫還要取你左臂。」
  劍揚滾奔,勢若奔電。
  那僧人僅剩下的左臂應劍落地,慘嗥甫出口際,只見虹飛電卷,一顆禿驢離肩飛起,鮮血飛濺,噴射如雨。
  悟通幾曾見過如此迅厲劍勢,不禁膽寒魂飛,身形一矮,遁跳而去。
  蟹臉僧人心神猛凜,大喝道:「朋友,你忒心狠手…………」
  「辣」字尚末出口,藍衫怪人已自一鶴沖天拔起,半空中一式「神龍翻雲」,頭下足上化為蒼鷹攫免撲下,左手五指抓入僧人肩胛骨內,身形沾地即起,挾著蟹瞼僧人穿空斜飛而去……
  南宮子誠獨處室中,握卷琅琅誦讀:
  「出岫何幽獨,
  倏然閃碧空。
  遙分秋水影,
  忽度夕陽風。
  長天不留跡,
  冷月芳為容。
  歸宿應何在,
  崆峒第一峰。」
  悠揚頓挫,鏗鏘入耳。
  驀地,門外響起重物倒地聲,他不禁一怔,啟門一望,只見是悟通踉蹌仆地,倏又立起,臉上悸容猶存。
  南宮子誠驚詫道:「大師遇上何事?」
  悟通便將前情敘出,道:「長身怪人武功辣毒猶自小事,貧僧遁逃之際,忽感腦後吱吱怪鳴,四面一望,原來是一隻通體赤紅,長約尺許毒蜈追來,不禁亡魂皆冒,逕奔來此處,那知青蜈追至寺外竟自動折回。」
  南宮子誠目露迷惘之色,喃喃自語道:「這就奇怪了。」
  悟通道:「何事驚異?」
  南宮子誠道:「此物分明是百足天蜈皇甫炎豢養,但長身老怪何能與皇甫炎沆瀣一氣。」
  「長身怪人是何來歷?」
  南宮子誠道:「此人名廖獨,一向獨來獨往,絕不與人共事,貌似中年卻已逾六旬,武功已臻化境,幫主風聞廖獨現蹤,已傳訊在其現蹤之處嚴密注意。」
  悟通面色微變道:「看來廖獨已發現本幫隱秘,更認出資僧形貌,如不及時除去,禍將不測。」
  南宮子誠略一沉吟道:「這話不錯,不過廖獨絕不致向掌門人當面索人,因無確切佐證,依在下之見大師不妨避不露面,推稱傷重未癒無法行動。」說著,語聲轉沉,道:「本幫尚有人手潛跡五台麼?嚴命不得節外生枝,致誤大事。」
  悟通心神一凜,答道:「本幫只貧僧三人在此!」
  南宮子誠面色寒肅道:「大師速離,無事少來此朝陽寺。」
  悟通道:「貧僧遵命。」疾閃出室而杳。
  南宮子誠緩緩步出寺外,逕往聚星坪走去。
  聚星坪上雲集五湖四海天下豪雄,五台派在坪上擺設數十桌素宴,並有山泉自釀陳年佳釀,芳冽甘醇。
  席間最惹人注目的獨數白衣銀神龍翱翔師徒三人與北嶽名宿虯龍神鞭蒼恆毅踞坐一席,高聲談笑,旁若無人。
  於中龍拈杯就唇,目光不時移向鄰席降魔八掌雷玉鳴座上。
  原來鄰席雷玉鳴偕同其子女雷俊峰雷翠瑛及東嶽高手震天雙鉤龐琦,混元爪侯迪,神鷹七式廖獨低聲談論。
  於中龍私自傾慕著雷翠瑛,只覺雷翠瑛宛如空谷幽蘭,清麗脫俗,一顰一笑無不動人心醉。
  人非太上,豈能忘情,於中龍這般癡迷情景,均瞧在其妹子中鳳眼中,感覺有這麼一個嫂子,真是修來之福,暗中動念撮合他們。
  准上隱叟祝秋帆喬裝一白髮蒼蒼老叟,逕向白衣銀神席上走來,笑道:「龍老兒,你我又在此遇上了。」
  龍翱翔聽出語音稔熟,憬悟出何人,大笑道:「原來是你。」
  蒼桓毅道:「這位朋友是誰,可否為蒼某引見?」
  龍翱翔以蟻語傳聲說明祝秋帆乃喬裝改扮。
  蒼桓毅微微一笑,道:「算我有目如盲,罰酒三杯。」連斟三杯滿酒仰飲而盡。
  祝秋帆搶過酒壺,道:「如此好酒,豈能讓你糟蹋了。」
  他們談笑時,武林豪雄仍絡繹不絕到來,片刻之間,聚星坪上只見黑壓壓的一片,少說也有百數十人。
  祝秋帆發現於中龍兩道眼神凝注在雷王鳴席上,如癡如呆,不禁望了於中鳳一眼,輕輕歎息一聲。
  於中鳳玉雪聰明,不禁一呆,低聲道:「老前輩為何歎息?」
  祝秋帆壓低語聲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令兄的終身大事,包在老朽身上。」
  於中風細語問道:「雷姐姐不成麼?」
  祝秋帆搖首道:「這妞兒情有所鍾,勸令兄不要癡心夢想,以免陷入泥淖,難以拔身。」
  龍翱翔皺眉道:「你們一老一少在說些什麼?」
  祝秋帆道:「不關你的事,老朽見她聰明伶俐,意欲教她幾手武功。」
  龍翱翔笑道:「那是她的造化,龍某就此謝了。」
  驀地——
  喧囂如潮語聲頓然寂滅,鴉雀無聲,松林雪徑上突現出天外三凶白眉叟師徒兩人,身後緊隨著六個面目陰騭短裝漢子,身法飄飄登上聚星坪來。
  白眉叟威名如昔,震懾全場。
  突然響起一聲哈哈朗笑道:「好大的威風,卻嚇不到你我,來,錢老弟,咱們痛快地飲上幾杯。」
  群雄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冷面秀士龐雨生與錢百涵對坐一席,互舉酒杯一飲而盡,旁若無人。
  白眉叟目中威凌逼射,面上冷布森厲殺機,朝一張空席上坐下,招手示意執役僧人過來,沉聲道:「老夫願求貴上一見。」
  僧人喏喏連聲而退。
  錢百涵忽自言自語道:「既來之則安之,急著見面又有何用,何況五台掌門未必懼怕你。」
  白眉叟大怒,鬚髮怒張,厲喝道:「小輩多管閒事,稍時老夫定要讓你知道厲害。」
  錢百涵冷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管,你白眉叟能耐也不過爾爾,倘要動手在下立即奉陪,不然你乖乖地坐著那兒恭候五台掌門人出見。」
  白眉叟只覺怒不可遏,一個青衣漢子突身形電欺在錢百涵身側,右手斜切而下,而指分豎如戟,橫戳錢百涵雙目。
  此人出手奇快,迅辣歹毒,錯非錢百涵,非要折在當場。
  錢百涵冷笑一聲,坐式不動,右手疾弧反扣在青衣漢子腕脈上。
  克察一聲,只聽青衣漢子慘嗥出口,一條右臂被生生擰折,血湧如注。
  錢百涵猛一翻身,右足踢出。
  青衣漢子身形倒撞飛出,捧在白眉叟身側雪地上,眼耳口鼻內鮮血齊湧,氣絕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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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聚星坪上
 
  維摩閣突送出三聲金鐘,鐘聲悠揚,播回山谷。
  武林群雄均知五台掌門維摩上人即要現身出見,這鐘聲無疑遏阻了白眉老怪一腔怒火,兩道炯炯眼神逼射在錢百涵臉上。
  冷面秀士冷冷笑道:「白眉老怪,理虧在你,你門下不該暗算偷襲,如非錢老弟一身武學曠絕奇奧,豈不命喪五台,我看你還是忍耐的好,否則一世英名恐付之流水。」
  白眉叟厲聲道:「此間事了,老夫與姓錢的小輩尚須一筆清償血債,沒完沒了!」
  冷面秀士大笑道:「那要瞧你是否能活著離開五台再說。」
  白眉叟氣極,面色鐵青,獰笑道:「老夫還想不出有哪位今日要得了我這老不死的一條性命!」
  冷面秀士冷笑道:「話不要說得太滿,今日尚有兩位正主兒未到咧。」
  白眉叟厲聲道:「哪兩位?」
  冷面秀士道:「無極幫主和神木令傳人。」
  白眉叟冷笑道:「浪得虛名之輩,有何可懼。」
  冷面秀士哈哈大笑道:「你比起明月禪師等七人自問何如?」
  白眉叟面色鐵青,雙肩撼震,只覺肺腑幾欲炸裂,但強行抑制著。
  維摩上人身著袈裟,神情莊嚴肅穆,由四小沙彌前導,一踏入聚星坪,即合十躬身,朗聲宣稱嘉賓光臨,未能一一接待,若有不周之處尚祈見諒等語。
  百足天蜈皇甫炎霍地起立,高聲道:「我等冒昧來訪,意欲請問掌門人二事,望不吝賜告。」
  維摩上人合掌笑道:「老衲當盡其所知相告皇甫施主。」
  皇甫炎道:「掌門人師弟明月禪師罹受無極幫暗算,為何貴派袖手不問?」
  維摩上人道:「何以見得老衲袖手不問,莫非老衲以一派之尊尚須向皇甫施主請示機宜麼?」
  皇甫炎萬沒料到維摩上人當面如此奚落自己,不禁老臉通紅,半晌做聲不得。
  群雄亦大感驚訝,均知維摩上人隨和平易,恢宏大度,但如今情景與往昔傳聞竟迥若兩人,殊不知此刻局勢維摩上人倘不用快刀斬亂麻手段,無法綏靖群雄胸中之疑。
  只見維摩上人合掌高喧了一聲佛號,接道:「老衲此話似說得太重了點,但求皇甫施主見諒,為了此事老衲心情沉重,日夜焦慮,因茲事體大,如向武林同道求助,非但徒勞無功,抑且白白犧牲性命,老衲不忍更非所願。」
  冷面秀士道:「掌門人言之雖是,但據在下所知貴派並無採取任何舉措,是以武林同道均困惑不解,莫非其中另有隱情麼?」
  維摩上人面色一肅道:「龐施主真信那捕風捉影的無稽謠傳麼?」
  冷面秀士道:「事出有因,必非無稽。」
  維摩上人面色一沉,道:「佛門中人戒打誑語,龐施主不信,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忽聞一聲豪邁的長笑道:「老朽相信五台掌門之話絲毫不假。」
  群雄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坪端一張空座上,不知何時竟坐著乾坤八掌伏建龍。
  皇甫炎道:「伏老師何以斷言不假?」
  伏建龍大笑道:「江湖謠傳堅謂明月禪師等七人身懷藏圖隱秘,誓不吐露,才遭此奇禍,五台掌門如果知情怎可安然無事,老朽斗膽放肆一言,說不定那屠三山失竊藏珍圖就在今日在座諸位身上。」
  皇甫炎道:「伏老師何不明言。」
  伏建龍微笑道:「皇甫當家請稍安勿躁,今日之會尚有兩個主要人物未到,他們到時必然明言指出何人。」
  「兩人是誰?」
  「神木令尊者及無極幫主。」
  群雄不禁心神一震,面色疾變。
  伏建龍淡淡一笑道:「如此好酒,諸位豈可有負五台掌門雅意?」
  冷面秀士眉頭一皺,道:「伏老師怎知兩人必來?」
  伏建龍道:「今日武林,已形成無極幫與神木令傳人對抗局勢,五颱風雲際會,他們耳目遍佈江湖,安有不來之理。」說看舉杯一飲而盡,旋即目注崖下遠處龍翻石奇景,貽然自得。
  武林群雄竊竊私議,維摩上人周旋於群雄之間,略略寒暄數句,逕趨向降龍八掌雷玉鳴席上,相與低聲聚商。
  再說伏建龍目凝遠處,忽耳聞清朗笑聲道:「伏伯父別來無恙!」
  伏建龍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是丰神俊逸的嚴曉星,露齒微笑,衣袂飄飄立在桌側,霍地立起,面上洋溢著歡愉的笑容,握著嚴曉星雙手道:「賢契,長遠不見,老朽不勝懷念,數日來賢契往何處去?」
  嚴曉星聞言答道:「小侄需返甘涼一趟,查視當年有無遺下蛛絲馬跡,再遵照伯父所列名單趕往滇西……」
  伏建龍道:「找著了傅驥麼?」
  嚴曉星面現愴然神色道:「小侄趕到時,傅驥於三日前老病身亡。」
  「可惜!」伏建龍歎息道:「如今賢契意欲如何?」
  嚴曉星道:「仍舊一貫初衷,依從伯父所列名單逐一訪明,他們不過脅從之輩,只誅元惡,決不妄殺無辜。」
  伏建龍道:「好,賢契氣度恢宏,與令尊當年無異,他日必重振雄風,冠冕武林……」
  話聲略頓,又道:「賢侄可去過雙面佛沙嵩莊中麼?」
  嚴曉星道:「風聞沙嵩已離家趕來五台,是以小侄也來此處,但並無雙面佛沙嵩蹤跡。」
  伏建龍略一沉吟道:「匪徒諒非本來面目,賢契稍加留意當不難發現。」
  驀地——
  只見一灰抱老僧奔向維摩上人身前,高聲道:「稟掌門人,神木令主人偕同金刀四煞前來拜山。」
  群雄不禁一震,錢百涵神態嚴肅,忖道:「我倒要瞧瞧,神木令主人究竟是何人。」
  但聞維摩上人道:「就說本座出迎。」
  灰袍老僧身形騰起,宛如飛鳥般往聚星坪斜坡下小徑中落下。
  維摩上人率同四小沙彌快步走去。
  冷面秀士輕笑一聲道:「狗眼看人低,神木令主人武功高深莫測這話,在下委實難信,五台掌門病危亂投醫,恐弄巧成拙。」
  突聞一聲冷笑傳來道:「如果姓龐的不服氣,何不讓我等大開眼界。」
  冷面秀士四巡了一眼,竟未能瞧出何人說話,目中頓時閃過一抹殺機,陰陰冷笑了聲,不再出言。
  坡下小徑上冉冒起數條人影,正是那維摩上人與神木令主人並肩走上。
  神木令主人與外傳無異,背插金劍,身著一襲黑衫,首扎紗巾,只露出兩隻眼孔,逼射冷電精芒,懾人心神,後隨面目森冷金刀四煞,小沙彌四人殿上。
  他們一登上聚星坪,卻不望群雄走來,逕向維摩閣內而去。
  白眉叟兩眼暴睜,怒焰噴射,厲喝道:「站住!」
  神木令傳人及五台掌門似若無聞,飄飄續望前行。
  白眉叟門下兩人霍地拔出肩後兵刃,寒虹疾閃,身形疾提,宛如箭射撲去。
  金刀四煞最後一人冷笑一聲,旋身塌腰,金刀應手揮出,寒飆如潮,虹飛狂捲,只聽兩聲淒厲慘嗥,屍橫兩截,鮮血飛灑,五臟六腑溢出腔外,慘不忍睹。
  群雄不禁駭然變色,震驚那人出刀奇奧迅快,目前金刀四煞之名似凌駕神木令主人之上,果然不虛。
  那人一招搏殺白眉叟一雙門下後,渾如無事般,面色冰冷漠然轉來疾掠趕上同伴而去。
  白眉叟勃然大怒,身形緩緩立起。
  只聽冷面秀士輕笑道:「老怪,你要動手也不急在一時,只怪你一雙門下暗算偷襲,理屈在你,何必自討無趣。」
  白眉叟鼻中冷哼一聲,復又坐了下去。
  武林群雄均知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心情只覺無比沉重,片刻之間,聚星坪上沉寂如水。
  嚴曉星只覺伏建龍神態凝肅,似在沉思作一重大決定,知是神木令主人現身之故,心中暗暗竊笑,殊不知真正神木令主人就在眼前,當下即道:「小侄告辭了!」
  伏建龍啊了一聲道:「賢侄眼前往何處去?」
  嚴曉星道:「小侄意欲偵覓雙面佛沙嵩是否易容潛跡五台山內。」說著,抱拳一揖,躍下崖去。
  伏建龍梟雄機智,卻不料此次為嚴曉星愚弄於手掌上,嚴曉星算準五颱風雲際會,伏建龍必然蒞臨,他現蹤後神木令主人與金刀四煞隨即現身造訪五台掌門,伏建龍怎麼也想不到嚴曉星與神木令主人其實是二而一,一而二之事。
  驀地——
  維摩閣上響起一聲金鐘,鐘聲隨風播傳,蕩回山谷,裊裊不絕。
  群雄不禁一呆,目光凝視維摩閣,只見廟牆內走出一高大僧人,高聲道:「神木令主人出見武林諸位施主!」
  隨即五台掌門前導,神色恭謹,領著一身黑衣蒙面少年走出,後隨金刀四煞,緩緩走向聚星坪上。
  武林群雄中自動讓出一張席面,神木令主人抱拳羅圈一揖,道:「在下一向不擅辭令,言語耿直,倘有瀆犯之處,尚望諒宥,目前無極幫為惡武林,暗算鬼蜮,防不勝防,如不戮力同心,共殲此獠,禍將不測。」語聲平和,卻字字句句清澈入耳。
  白眉叟霍地起立,冷笑道:「閣下真是神木令主人麼?」
  蒙面少年淡淡一笑道:「難道是假的不成?」
  白眉叟道:「那麼就請閣下顯示本來面目並敘出神木尊者生平。」
  蒙面少年道:「依在下看來似多此一舉,神木令不就是最好證明了麼?」
  冷面秀士突應聲道:「在座群雄中有一錢百涵,自稱神木尊者再傳弟子,請問閣下作何解釋?」
  蒙面少年道:「龐老師是否能證明錢少俠確是先師神木尊者再傳弟子,不妨當著天下群雄面前證實身份來歷。」
  冷面秀士不禁臉色一紅,正欲言說錢百涵身懷神木尊者遺言被無極幫匪徒竊去,忽聞五台掌門朗聲道:「龐施主,請莫作無稽之言,以免自干罪戾。」
  此言一出,龐雨生方欲出口之話,立即嚥了回去,兩道目光投在錢百涵身上。
  錢百涵朗聲道:「區區錢百涵,閣下之言似不信區區乃神木祖師再傳弟子麼?」
  蒙面少年默然無語,伸手入懷緩緩取出神木令放在桌上,那神木令在潔白雪光輝映下,山水鳥獸細密紋理清晰異常。
  他微微一笑道:「錢少俠能答覆神木令何以到得在下手中?但請莫作荒誕不實之言。」
  錢百涵不禁面有難色道:「這個…………這個…………」
  冷面秀士不禁氣為之結,暗道:「這錢百涵怎麼竟是如此愚蠢,實難相信他真是神木尊者再傳弟子。」
  白眉叟兩道霜眉一皺,高聲道:「閣下今日駕臨五台,能否道出真正來意?」
  蒙面少年道:「方纔在下已說明。」
  白眉叟冷笑道:「莫非閣下以神木令當年威信,約束武林群雄為閣下效力麼?」
  蒙面少年道:「不敢,神木令乃伸張武林正義之物,我輩習武之人莫不以俠義濟弱為旨,非以威信壓搾良善,願否共赴艱鉅,任由自便。」
  白眉叟冷笑道:「老夫就不願受神木令驅策。」
  蒙面少年笑笑道:「好,在下決不勉強,不過尊駕必須速速離開五台。」
  白眉叟突施聲狂笑道:「憑你也敢出此狂言,老夫就是不走你豈奈我何?」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在座諸位如不願相助在下,亦請即時離去。」
  聚星坪上武林群雄幾乎有半數不願接受神木令驅策,卻又不願就此離去。
  為此,他們暗懷鬼胎,不動聲色,默不則聲。
  白眉叟冷笑道:「閣下號令不動,有愧當年神木令威信,閣下危矣。」
  蒙面少年長歎一聲道:「當年神木尊者先師曾謂你們天外三凶除了剛愎自用,算不得大奸大惡,所以留下你們三人性命……」語聲突然一頓,又道:「話不投機半句多,徒然枉費唇舌,今日你傲視神木令,諒必有所恃,在下願領教天外三凶獨門曠絕奇學。」說著轉身向五台掌門躬身一揖,接道:「神木令無威不立,在下不得不採霹靂手段,望掌門人見諒。」
  話落人出,迅疾若電,掠至白眉叟席前。
  白眉叟神色一變,只覺蒙面少年身法奇快無比,心頭暗感駭然。
  突聞一聲暴喝,身影疾撲,雙掌推出一片如山潛勁,撞向蒙面少年兩肋。
  距離既近,出手迅辣,令人無法閃避。
  只聽拍拍兩聲,蒙面少年肋下已被掌力擊實。
  但聞一聲淒厲慘嗥,那人陡的跌仆在地,翻滾了兩下,氣絕而死。
  只見那冷襲之匪徒十指根根折裂,血湧如往,慘罹蒙面少年內家真氣反逆震斷心脈。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道:「風聞天外三凶及其門下凶殘無比,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白眉叟暗怒門下偷襲暗算,自取其咎,雖然如此,他不能有失顏面,自損威望,身形倏地立起沉聲道:「老夫今日願領教閣下絕學,口舌之利,智者不取。」
  蒙面少年道:「好!」身形一轉,快步走在一處空地上。
  白眉叟隨即走出,兩人對面而立。
  蒙面少年道:「請先賜招。」
  白眉叟鼻中冷哼一聲,雙掌疾翻,呼的一招「移山撼岳」推了出去。
  蒙面少年身形疾晃,讓開白眉叟掌勢,兩指駢戟如劍,疾點向白眉叟肩後。
  他指法迅奇神奧,幻出漫空指影,身法如飛,兩指不離白眉叟週身重穴。
  白眉叟武林巨擘,一身武功已臻化境,掌法迅厲,施展七星連環步法,快打快攻,掌勢如山,破空銳嘯,丈外四周,雪塵濺飛如霧,威勢駭人。
  片刻之間,只見兩團人影飛動,分不出孰彼孰此。
  伏建龍凝神觀察雙方拚搏,只覺蒙面少年武功只仗一個「快」字,並無什麼獨特奇奧之處。
  當然伏建龍是武林高手,以他眼光看來自無驚人之處,殊不知蒙面少年有意使他墜入陷阱。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蒙面少年喉中突發出一聲清澈長嘯,兩指迅落,點實在白眉叟右臂曲池穴上。
  白眉叟身形疾撞出數步,面色慘白,目光怨毒望了蒙面少年一眼,厲聲道:「你我後會有期!」
  雙臂一振,衝霄奔空騰起,其門下亦慌不迭地穿空而出,瞬眼無蹤。
  蒙面少年向群雄巡視了一眼,朗聲道:「在下只懇求諸位相助,但絕不勉強,五台勝景絕佳,諸位可隨意瀏覽掌門人已準備待客之所,盡一日之期諸位可從長考慮,明日此刻在下恭候回音。」
  冷面秀士冷聲道:「閣下是否意欲將我等軟禁在五台?」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諸位去留任便,在下絕不阻攔,但日後諸位如阻得在下行事,便是仇敵,必殺無赦。」言畢率領金刀四煞走向維摩閣而去。
  五台寺僧紛紛送上壽宴。
  這時武林群雄一個未見離去,暗暗思量,判明利害得失以定行止。
  伏建龍在武林中結交甚廣,自動趨往雷玉鳴席上寒暄言談……
  白晝易過,轉眼暮靄深沉,寒風刺骨。
  一條黑影落入龍翻石叢中,正是那乾坤八掌伏建龍,低聲道:「賢昆仲來了麼?」
  一座嶙峋怪石之後,突閃出豐都雙判田敦明田敦義,雙雙抱拳躬身道:「伏大俠別來無恙。」
  不遠處卻有一雙銳利眼神注視著三人,不言而知正是嚴曉星。
  嚴曉星暗道:「難道伏建龍竟不是無極幫主麼?」腦中靈機一動,恍然大悟,敢情豐都雙判也不知無極幫主真正面目來歷,倘伏建龍真是無極幫主,那伏建龍心機之陰沉委實無與逾比。
  只聽田敦明道:「伏大俠是否已辨識神木令主人真正來歷?」
  伏建龍搖首歎息道:「與老朽原來臆測判然有異,那嚴曉星並非神木令主人。」
  田敦義道:「何以見得?」
  伏建龍道:「神木令主人與金刀四煞現身之際,嚴曉星就在老朽身旁!」
  豐都雙判不禁一怔。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神木令主人與白眉叟拚搏時,老朽察覺神木令主人武功並無什麼出奇之處,只不過巧快迅捷,分寸拿捏極準,白眉叟大意疏忽致遭敗績。」
  田敦明道:「莫非他有意令人高深莫測之感。」
  伏建龍搖首道:「此乃一舉成名之良機,豈可平白讓他失去,看來未必,不過老朽意欲潛往維摩閣上窺察或可判明其來歷。」
  田敦義面色微變道:「伏大俠豈可輕身涉險。」
  伏建龍笑道:「無妨,老朽與貴上相交莫逆,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老朽胸有成竹,定可安然脫身。」說著從石下取出一身黑色寬大皮裘,由頭上套下,毛茸披拂,神似一具黑色巨猩,身形一躍,劃空疾閃而去。
  維摩閣內燈火如晝,內外一無戒備,伏建龍如入無人之境,他貼身楹樑上,點破一孔棉紙,室內情景一覽無遺。
  只見室內蒙面少年與五台掌門對首而坐,高聲傾談。
  五台掌門捋鬚長歎一聲道:「明月師弟慘罹此禍,老衲迄今未明其故,亦曾遣人下山多方偵覓真象,竟未尋出絲毫端倪,故此懇求施主施展曠絕奇學解救明月師弟,或可從明月師弟口中獲悉內情。」
  蒙面少年搖首答道:「恕在下無能為力,明月禪師罹受的手法異常奇奧,若妄行解穴,體內陰陽二氣逆沖,內腑寸寸迸裂而死。」
  五台掌門目露黯然神色道:「如此說來明月師弟是無救了。」
  蒙面少年道:「那也未必見得,解鈴繫鈴人,我等著制伏無極幫主,未始無望。」
  五台掌門道:「閣下諒胸有成竹,勝算在握。」
  蒙面少年道:「同衷相濟,必底於成,在下籌算已久,若二策可行,不難事半功倍。」
  「請問哪二策?」
  蒙面少年道:「釜底抽薪,使無極幫主孤立,途窮力拙,逼其束手成擒,但此策言之甚易行之卻難,此為下策。」
  五台掌門道:「請問上策?」
  蒙面少年略一沉吟道:「必須先尋覓屠三山那份藏圖為何人得去。」
  藏身楹樑上的伏建龍聞言暗感驚詫,忖道:「難道他未受得那份藏圖?」
  只聽五台掌門道:「武林盛傳屠三山藏圖為施主獲得。」
  蒙向少年道:「那是無稽之言,如何可信。」
  五台掌門愕然久之,微微一笑道:「施主必偵知竊取藏珍圖是何人所為,可否見告?」
  蒙面少年搖首歎息道:「為了查訪此圖下落,在下費盡心機尋到偷天二鼠及逍遙太歲馮老英雄等有關之人,均否認獲得藏珍圖,但不言而知無極幫主亦未到手。」
  五台掌門道:「施主之言必然有據,可否請道其詳。」
  蒙面少年道:「在下於驪龍谷四外布下耳目,無極幫並未遣人來驪龍谷覓察藏珍確處……」說著,心中似有感觸,長歎一聲,接道:「但此事大出在下意料之外,在下原以為盜圖之人自忖隻身難以成事,必持圖相求武林卓著盛望的名宿,或千方百計尋覓在下,哪知數月來竟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看來此人必是心機深沉之人。」五台掌門道:「但施主即是獲有此圖,無法取得無極幫幫主手中持有那幅,亦如同廢紙一般。」
  蒙面少年頷首道:「掌門人所言雖是,但從目前情勢發展,那幅藏圖如為在下所得,倘不出在下所料,無極幫主必自動尋來謀取合作之策。」
  五台掌門人意似不信,詫道:「這是何故?」
  蒙面少年道:「請問掌門人,無極幫主算得上武林中巨邪凶擘麼?他犯了什麼罪大惡極之行?」
  五台掌門聞言呆得一呆,答道:「雖算不得巨邪兇惡,但敝師弟明月……」
  蒙面少年忙道:「其中必有緣故,在下未便遽下斷言,但在下數月來奔走江湖,偶然發現一項重大隱秘,武林中集聚了一股暗流,欲圖霸武林,欲以無極幫取而代之。」
  五台掌門聞言驚駭不勝,道:「此人是誰?」
  蒙面少年搖首道:「恕在下未知,但首蒙其害必是無極幫無疑,據在下所知他們將采暗殺手段,翦滅無極幫內高手,此刻無極幫主或已知道禍在眉睫。」
  「知道什麼?」
  「沙河鎮雙面佛沙嵩乃無極幫冀西晉東分堂,數日前莊中黨羽俱遭毒手,沙嵩及其家小亦遭擄去,在下去遲一步,無法追蹤。」說著太息一聲道:「驪龍谷中藏有一冊武功秘笈,內載武學俱是現已失傳之秘,如落在正派高人手中,則不勝幸甚,否則,武林中必將掀起腥風血雨,慘遭浩劫。」
  五台掌門忽道:「老衲有一事相告施主,敝山朝陽寺內有一大內高手南宮子誠借住。」
  「南宮子誠。」蒙面少年詫道:「大內高手借住貴山,其中必有原因。」
  五台掌門搖首答道:「並無隱倩,南宮大人奉晉撫之命懇求老衲允其內侄借住朝陽寺攻書,俾使明秋入闈應試高高得中……」說至此語聲略頓,又道:「南宮大人武功高深不測,才智謀略無一不高,但官府中人不得涉身江湖是非中,老衲偶與其閒談江湖中事,他弦外之音似知屠三山失去那幅藏圖下落。」
  「什麼?」蒙面少年似驚喜不勝,道:「有勞掌門人拜問該圖下落,則武林不勝幸甚。」
  五台掌門面有難色,搖首道:「南宮大人不願惹事生非,老衲曾問及此圖下落,南宮大人竟顧左右而言其他,是以老衲不便再問下去,目前他將朝陽寺劃為禁地,不過施主以神木令主者求見,或可破例得晤。」
  蒙面少年立起,朗聲道:「有勞掌門人領在下一往。」
  兩人聯袂離了維摩閣,走向朝陽寺。
  伏建龍暗躡兩人之後,只見蒙面少年與五台掌門尚未臨近朝陽寺山門,突聞一聲大喝道:「何人來此?」繼又驚噫一聲道:「弟子不知掌門人駕臨,望乞恕罪!」
  門內疾步邁出一五旬餘僧人,合掌躬身施禮。
  五台掌門道:「南宮大人在麼?」
  那僧人哦了一聲道:「南宮大人離寺他游了!」
  五台掌門愕然道:「他竟離寺了麼?」
  僧人答道:「正是,南宮大人說武林人物紛紛拜山聚集,必有重大事故,官府中人不便預聞,更須避免無謂煩擾,是以離寺游賞本山絕頂勝景,但今晚四更時分必回。」
  五台掌門略一沉吟,轉面向蒙面少年道:「你我可否五鼓時分再來?」
  蒙面少年頷首微笑道:「唯掌門人之命是遵。」轉身與五台掌門相偕離去。
  ※※※※※※※※※※※※※※※※※※※※※※※※※※※※※※※※※※※※※※
  ※※
  一條龐大黑影疾翻入朝陽寺內,黑毛披拂,目光炯炯如電,令人不寒而慄。
  驀地——
  又是一條龐大身影由夜空中疾瀉落下,身形現出正是那白眉叟。
  只聽白眉叟發出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只有老夫知曉尊駕來歷。」
  伏建龍聞言心神猛震,怪笑道:「不妨說出老夫聽聽?」
  白眉叟沉聲道:「倘老夫料測不舛,尊駕必是……」說此語聲一頓,四巡了一眼,接道:「無極幫主。」
  伏建龍冷笑道:「胡說,老夫如是無極幫主,此刻怎容你活命。」
  白眉叟獰笑一聲,道:「尊駕好狂妄的口氣。」說著手出如風,五指挾著一股凌厲的罡煞抓向伏建龍胸前。
  伏建龍倏地一鶴沖天拔起,曳空電射穿出寺外。
  白眉叟大喝道:「哪裡走?」如影隨形拔起,追蹤而去。
  兩人身法迅快,轉瞬之間,已掠出五六里外,到達一處危崖之上。
  伏建龍忽轉身冷笑道:「白眉老怪,你只道老夫真懼你麼?」說時右掌疾弧推出。
  白眉叟只覺對方掌勢奇詭,輕如棉絮不帶絲毫力道,竟然無法閃避,不禁出掌封架而去。
  伏建龍輕輕一笑,快攻十三掌,招招俱是奇詭不測,攻向意想不到部位。
  白眉叟失去先機,章法大亂,竟鬧得手忙腳亂,顧此失彼,心神大驚。
  伏建龍目光中泛布森厲殺機,陰陰一笑道:「老怪,還不納命來。」
  白眉叟雖險象環生,但自恃功力深厚,對方必無法傷他性命,突鼻中隨風送入一縷異香,頭目微生暈眩,不禁大驚,猛感兩腿一軟,叭噠摔跌在地。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白眉老怪,你惡貫滿盈,終有身受慘執之日到來。」說著取出一柄短劍,目露凶光,厲聲道:「老夫要將你五處主經割斷,受盡酷刑才任你死亡。」手腕震處,幻出一片耀眼劍花。
  白眉叟厲喝道:「且慢!」
  伏建龍不禁一呆,道:「你希冀圖免一死麼?」
  白眉叟道:「老夫年逾耄耋,何懼一死,只未免敗得不甘!」
  伏建龍失笑道:「你道老夫施展暗算才有此敗麼?試問喪生在你手下的江湖人物不知凡幾,而且慘遭生啖活吞,他們死得甘心麼?」
  白眉叟不禁語塞,乾笑兩聲道:「老朽練就一身銅筋鐵骨,百毒難侵,閣下迷魂毒香不知何物,能使老朽真氣鬆散無法復聚,此乃命也,夫復何言。」說著長歎一聲。
  這聲長歎含蘊著無比淒涼憤怨,宛如巫山猿啼動人心弦。
  伏建龍道:「你長歎為何?」
  白眉叟道:「普天之下,能置老朽死命之人,寥寥可數,閣下如能見示來歷,老朽死當瞑目,如老朽所料不差,閣下當是那無極幫主!」
  伏建龍笑道:「老夫方纔已說過並非無極幫主,但請問除了無極幫主外尚有何人能置你死命?」
  白眉叟道:「除了無極幫主外,就數神木尊者與屠龍居士多手如來三人,但此三人已歸道山,老朽實想不出閣下是何來歷。」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殊不知江湖之大,奇人輩出,如今無極幫主尚不敢輕舉妄動,可想而知心有畏忌,你這白眉老怪不知天高地厚,居然……」猛然省悟,厲聲道:「老怪,你妄念捱延時刻,等候救兵……」
  忽聞身後生起陰惻惻冷笑道:「不錯,你猜對了,但省悟得太遲。」
  伏建龍不禁面色一變,身形飄出丈外,迅疾旋身,只見一條黑影如附骨之蛆跟蹤而至,短劍震成一片劍花,護住身形,大喝道:「你是何人?」
  面見站立著,一身黑衣蒙面人,手持一柄泛出藍汪汪光華鋼刀,目光寒銳,懾人心神。
  伏建龍認出不是那神木令主者,膽氣立壯,冷笑道:「你這是找死!」短劍疾攻而出。
  夜空劃起一片紊亂錯綜劍芒,挾著悸耳破空銳嘯。
  蒙面人鼻中輕輕發出一聲冷哼,鋼刀斜劈而出,呼嘯雷奔,刀勢如山,逕望伏建龍劍隙中穿入。
  伏建龍不禁心頭一凜,只覺無法封架閃避,身不由主地倒退出兩步。
  蒙面人又是一刀呼地劈出,刀勢如驚天藍虹,嘯風雷奔。
  似此剛猛而且奇詭刀法,武林中甚是罕睹。
  伏建龍不禁心神大駭,身形一鶴沖天拔起。
  半空中突聞數聲大喝,三條黑影撲下,雙手齊揚,打出濁天流星子母飛彈,罩襲伏建龍而去。
  饒是伏建龍身負曠絕武學,先機已失,又身在半空,無法避開,左袖甩出一片歪風,欲震開那流星飛彈。
  哪知那流星飛彈往罡力飛撞,互相撞擊,波波爆烈成無數千萬,襲襲更急,勢若天河下瀉。
  伏建龍身形急沉落下。
  猛聞蒙面人厲喝道:「老賊納命來吧!」鋼刀疾揮一招「玉帶圍腰」,藍虹飛捲,攔腹劈去。
  伏建龍大駭,身未落地,急變身法,斜穿而出,竟往崖下飛落。
  蒙面人突看三條黑影急撲下崖去,雙足沾地,四顧一望,只見並無伏建龍身影,不禁詫道「奇怪,他怎能在轉瞬間逃去?」
  「次人武功極高,只不過變起倉促,先機失去,致有此敗,逃去並非難事。」語聲寒冷如冰。
  蒙面人冷笑道:「他逃我追,相距不過丈許,不論身法有多快,絕不能無影無蹤。」
  「依你說法,此人還藏匿在近處。」
  「正是—」
  「那麼我等不妨搜覓一看。」
  四條人影如飛搜覓崖下百丈方圓之內,仍無法尋出伏建龍藏處,不禁怏怏魚貫拔上崖去。
  崖下沿壁一塊堅冰厚雪突然自動移開,掠出兩條身影,其中之一無疑是黑茸披拂的伏建龍,另一卻是隱在大名許南興宅中的無名老叟。
  無名老叟冷冷望了崖上一眼,道:「你妄念圖霸武林,今日形勢之下,但不知可因此幡然悔悟。」
  伏建龍道:「勢成騎虎,欲罷不能。」
  無名老叟凝視了伏建龍一眼,道:「我也不便勸你,但須知你仇家愈來愈多,而且每人均練成一宗絕藝,用來對付你,眾矢之的,那時恐悔之晚矣!」
  伏建龍迅疾脫下一身披拂毛皮,微微一笑道:「此人刀法雖迅厲奇奧,但並非不可能,兄台可知此人來歷麼?」
  無名老叟搖首答道:「不知!」
  伏建龍道:「兄台似隨在小弟近側甚久,但兄台怎知小弟必墮往崖下,又何以能知有此藏身之處?」
  無名老叟道:「五台是我舊遊之地,一草一木我均知之甚詳,你不必多問,我與那蒙面人毫不相識。」
  伏建龍笑笑道:「兄台未免疑心太大了,小弟不過隨口問問並無他意,更知兄台言出如山,不能違背當年重誓,絕不插手江湖是非,出手傷人,斷然小弟秉心多疑,但也不能疑心到兄台的身上。」
  無名老叟冷冷答道:「這樣就好,你還要留在五台麼?」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小弟從未遇過如此辣手難題。」
  「什麼難題?」
  「迄今尚未探悉神木令主者是何來歷,更與小弟原來料測大相違悖。」
  無名老叟道:「你原來料測神木令主者是何人?」
  伏建龍道:「嚴曉星!」
  「什麼!」無名老叟詫道、「就是住在我鄰室的少年?」
  「正是。」伏建龍道:「小弟今日所見,證實了嚴曉星並非神木令主者。」
  無名老叟道:「依我之見,眼前你處身甚危,不可留在五台。」
  伏建龍詫道:「為什麼?」
  無名老叟太息一聲道:「方纔你潛入維摩閣內目的何在?是否欲探明兩人商談何事,並查明神木令主者來歷?」
  「不錯!」
  無名老叟冷笑道:「非但枉費心機,而且陷入術中猶不醒悟。」
  伏建龍不禁一怔,道:「此話何解?」
  無名老叟道:「你潛入維摩閣,原本打算再不濟也可暗算偷襲,制住金刀四煞中一人,挾之離開,嚴刑迫供出神木令主者之來歷身世,哪知維摩閣一無佈伏,如入無人之境……」
  伏建龍不禁面色大變道:「兄台是說五台掌門與神木令主者算準小弟必然潛入維摩閣內?」
  無名老叟點點頭,微笑道:「正是!」
  「難道他們可說朝陽寺內大內侍衛南宮子誠也是假的麼?」
  「請君入甕,安得有真。」
  伏建龍面色鐵青道:「那蒙面人無疑是金刀四煞。」
  無名老叟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伏建龍道:「那白眉老怪物決非無因而至。」
  無名老叟淡淡一笑,道:「以你卓絕才智均為他們所騙,何況白眉老怪。」
  伏建龍不禁默然。
  無名老叟道:「賢弟處境正危,望謀定後動,愚兄不願在五台再作勾留,暫先告辭。」
  說著身形疾閃而杳。
  伏建龍暗歎一聲,四顧了一眼,往龍翻石掠去。
  再說白眉老怪經四蒙面怪人相救,得以不死,不由大喜,四蒙面人搜覓伏建龍無著,掠回崖上。
  白眉叟目露感激之色,道:「承蒙四位相救,感激不淺。」
  蒙面人道:「我已應允相助取得驪龍谷藏珍,閣下為何又要節外生枝?」說著右掌按在白眉叟命門穴上,一股熱流湧入。
  半晌,白眉叟緩緩立起,搖首苦笑道:「老朽並非節外生枝,乃迫不得已,四位知否那黑毛披拂怪人是誰麼?」
  那蒙面人正是朝陽寺內香積廚炊飯老僧百殘,聞言呆得一呆,道:「不知!」
  白眉叟道:「老朽認定他是無極幫主喬裝,當年老朽與無極幫主有過一面之雅,他雖非以本來面目相見,但老朽有過目不忘之能,今晚所見神態動作語音無一不逼肖昔年所見。」
  接看咳了一聲道:「今晚四位雖以心血研悟之絕學取勝,但無極幫主悟性極高,必創試克制四位的獨門武功。」
  百殘微笑道:「無妨,適展所展武功不過小試十一爾,無極幫主雖聰穎過人,也難在短短時日悟其玄奧。」
  白眉叟心中暗暗震驚。
  百殘又道:「閣下雖認出其系無極幫主,但非其時其地,恃強出手,未免不智。」
  白眉叟苦笑道:「諸位不知老朽何以尾隨五台掌門前往朝陽寺之故,因老朽親聽得朝陽寺內有一大內侍衛南宮子誠借住,南宮子誠謂似知另幅藏珍圖下落。」
  百殘不禁一呆,道:「此話千真萬確?」
  白眉叟道:「此乃老朽親聽所得,是否真實尚不得而知。」
  百殘略一沉吟,道:「此事交與老衲辦理,閣下請速離五台,以免弄巧成拙。」
  白眉叟眼中泛過一抹異芒,頷首道:「好,老朽就此別過。」一鶴沖天,投入沉沉夜色中疾杳。
  當晚,狂風怒吼,五台山又降下漫天飛雪,朝陽寺外一條身影飄然由山徑走向山門。
  寺內忽聞傳出蒼老語聲道:「哪位施主造訪?」
  「在下南宮子誠。」
  「哦!原來是南宮大人,恕小僧失禮。」
  南宮子誠含笑飄然走入,只見迎面肅立著一短裝老僧,合十問訊,道:「有勞大師幸辛了!」
  老僧道:「大人說哪裡話來,奉命應為,職責所在,何言辛苦,大人往何處去了?」
  南宮子誠微笑道:「興之所至,不覺行出百里外,貴山勝跡登臨過半。」
  老僧道:「如此說來大人辛苦了,廚下已準備米粥,小僧命人送上。」
  南宮子誠搖手笑道:「無須,在下自去好了。」說看微一抱拳,走向寺內廚下。
  廚下燈火幽暗如豆,兩僧正在對奕,寂靜如水,只聞落子之聲,百殘蹲在灶前假寐。
  兩僧目睹南宮子誠走入,慌忙立起施禮。
  南宮子誠微笑道:「兩位請隨便,在下尚未進食,是否尚有充飢之物麼?」
  一僧忙道:「有,有,敝寺已準備了米粥小菜,大人請回,小僧立即送上。」
  南宮子誠搖首笑道:「山居寂寥,在下就在此進食,因稍諳弈棋之道,可否觀摩兩位棋詣如何?」
  一僧遜笑道:「小僧不敢班門弄斧,貽笑方家。」
  南宮子誠道:「兩位大師是否見外。」
  那僧人道:「如此小僧只有遵命了。」
  這時百殘已聞聲立起,啟開木廚取出四色小菜,並盛了一碗清香米粥送上。
  南宮子誠謝了一聲,喝了一口米粥,只覺爽口無比,不禁道好。
  百殘亦在旁觀賞兩僧對奕,默默不則一聲。
  片刻,南宮子誠已盡一碗,百殘忙接過添盛送上。
  南宮子誠隨意問道:「不知今日維摩掌門可曾來過尋訪在下麼?」
  百殘似怔得一怔,道:「不是大人提起小僧等差點忘懷了稟明大人,傍晚掌門人與神木令主者雙雙來此拜謁大人。」
  南宮子誠眉頭微微一皺,道:「在下不喜與武林朋友結交,神木令主者素不相識,他來此何故?」
  百殘欲言又止,搖首答道:「這個小僧不知,不過掌門兩人走後,竟發生武林人物潛襲本寺。」
  「什麼?」南宮子誠大感震撼道:「朝陽寺內並無什麼隱秘,何故遭受侵襲?兇徒是誰?」
  百殘苦笑道:「聽說是天外三凶內最凶殘辣狠的白眉老怪及一黑毛披拂怪人,不幸的他們竟是死敵,凶博猛烈,一路打出寺外,不知所終。」
  另一僧人接道:「他們似志在大人。」
  南宮子誠冷笑道:「在下從未與武林中人結怨,大師所言恐是捕風捉影。」
  那僧人正色道:「小僧並非無中生有之詞,方才無意耳聞掌門謂大人似知那幅屠三山失竊的藏珍圖下落,故掌門同神木令主者來此請教,想必凶邪竊聽得知,潛襲本寺意欲挾制大人。」
  南宮子誠不禁失笑一聲道:「原來為此麼?在下確知落在何人手中,但挾制在下並無好處,因在下與此人萍水相逢,並無深交,而且此人將圖藏在隱秘之處,行蹤飄忽不定,就是在下明言相告,也無法將此人覓到。」說著吞食一塊素拌冬筍,呼嚕嚕嚥了一大口粥。
  百殘聞言,大感失望,卻不形諸於顏色。
  另一僧人道:「此人竊得藏珍圖,復又將圖藏起,究竟用意何在,小僧愚昧難解。」
  南宮子誠略一沉吟,微笑道:「此事已傳揚開去,在下亦無隱瞞的必要,此人名喚陸道玄,乃甘涼大俠紫霞莊主嚴天梁童年知交,年未三旬,竟看破紅塵,逃玄世外,從此兩人天如一方,音雁久絕,不知何時嚴天梁慘遭凶邪所害為他風聞,一怒出山,暗訪主凶及嚴天梁後人。」說著語聲一頓,又扒了兩口米粥,太息一聲道:「在下離京西行入晉,於途中逆旅相遇,無意解救陸道玄一場危難,於是結交傾談,酒後吐出心底蘊秘,翌晨分道揚鑣,各走一方,從此並無所聞。」
  一老僧道:「陸道玄將圖藏起,不言而知一俟尋獲嚴天梁後人,協助嚴少莊主覓取藏珍絕學,報那血海之仇。」
  南宮子誠頷首道:「大師所言極是,陸道玄雖知嚴天梁後人健在人世,但人海茫茫,何從相筧,嚴天粱後人亦不知陸道玄是何許人物,但望陸道玄能如所願。」說著竟別開話題,垂詢三僧俗家姓名及其出家經過。
  晤談良久,南宮子誠顯出倦色,告辭回房就寢。
  屋面上忽騰起一條如鳥身影,去勢如電,瞬即翻出寺外,往龍翻石掠去。
  錯綜嶙峋怪石叢中,屹立著一雙怪人,目光炯炯如電,凝視朝陽寺方向。
  忽聞豐都大判田敦明陰森語聲道:「令主回來了。」
  夜空中人影劃空疾閃而至,落在一塊大石上。
  二判問道:「令主行色匆匆,想必當有所見。」
  黑影鼻中沉哼一聲道:「本座已有所知,二位賢弟不必多問,請速回山傳令各處分舵,若發現嚴曉星行蹤,只許暗暗跟隨,不准加害,立即飛訊稟明總壇。」
  豐都雙判聞命身形一震,奔空而杳。
  ※※※※※※※※※※※※※※※※※※※※※※※※※※※※※※※※※※※※※※
  ※※
  翌晨,彌陀殿內乾坤八掌伏建龍與嚴曉星不期而遇,伏建龍呵呵笑道:「賢契昨晚住在何處?」
  嚴曉星道:「小侄就住在寺後清蔭小院,五台掌門前輩與先父乃方外之交,獨對小侄關懷,另辟住所以免紛擾。」
  伏建龍突低聲道:「此地人稠,可否去賢契住所談話?」
  嚴曉星道:「有何不可,小侄帶路。」
  兩人先後進入幽靜小室,嚴曉星關好門戶後,道:「伯父有何指教?」
  伏建龍道:「賢侄有無發現雙面佛沙嵩?」
  嚴曉星搖首黯然一笑,答道:「未曾!」
  伏建龍歎息一聲道:「賢契究竟有無探明主凶是誰?」
  嚴曉星道:「小侄已偵明內情六七,只待查證而已,不過主凶武功曠絕,小侄必需取得驪龍谷藏珍中那柄魯陽戈,方可手刀元兇。」
  伏建龍聞言不覺心神猛震,惡念頓生,暗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何不就此除之,以免無窮禍害。」功行右臂,真力貫聚五指,欲猝施奇襲,將嚴曉星一擊搏殺。
  驀地,門外忽響起擊指敲門聲。
  嚴曉星道:「哪位兄台見訪?」
  突傳來許飛瓊嬌脆語聲道:「星弟,是我嘛!」
  嚴曉星忙道:「原來是瓊姐,待小弟開門。」
  木門啟處,一條嬌俏身影驚鴻疾閃掠入,現出風華蓋代,清麗脫俗的許飛瓊。
  許飛瓊目睹伏建龍也在室內,不由一怔,忙展笑靨襝衽施禮道:「老爺子也在此?」
  伏建龍笑道:「許姑娘少禮,你與嚴賢契堪謂珠聯璧合,神仙佳侶。」
  許飛瓊不禁靨湧紅霞,嬌羞不勝,嗔道:「老爺子也會取笑婢子。」
  嚴曉星道:「瓊姐來此必有見教!」
  許飛瓊道:「藍師哥新近從百奧護鏢入晉,風聞五台盛會,知恩師必來此處,亦趕來拜見……」
  嚴曉星道:「你藍師哥絕不致無故趕來五台,定有所聞。」
  「正是。」許飛瓊道:「藍師哥特來此捎一口信來。」
  「什麼口信?」嚴曉星詫道:「想必是極重要的口信,不然你藍師兄能不辭千里而來。」
  許飛瓊嫣然一笑道:「藍師哥此次護鏢前來,不料在大庾嶺竟遇上黑道匪徒攔路劫鏢……」
  嚴曉星道:「以你藍師兄武功,匪徒劫鏢不啻飛蛾撲火,自取其死。」
  許飛瓊搖首道:「如非巧遇武林奇人相助,我藍師哥定罹人鏢俱亡之禍,那位武林奇人在藍師哥堅留旅邸設宴款待之下,他無意道出僕僕風塵,跋涉江湖,志在訪覓亡去至友的後裔,星弟,你道他找的是誰麼?」
  嚴曉星面現茫然不解之色,道:「小弟不知!」
  許飛瓊道:「訪覓的竟是你!」
  嚴曉星愕然張目道:「他是誰?藍兄可曾問他姓名來歷麼?」
  許飛瓊道:「他自稱陸道玄,與紫霞山莊莊主乃總角之交。」
  伏建龍聞言暗暗心神一震,私自竊幸無意得聞此一隱秘,不禁目中泛出一抹異芒。
  嚴曉星詫道:「先父生平交往中從未有一陸道玄其人。」
  許飛瓊嬌笑道:「陸道玄與令尊結交是在童年,星弟未出生之前陸道玄即歸隱世外,你如何知情。」
  嚴曉星道:「他訪覓小弟為何,藍兄可曾告他小弟的行蹤麼?」
  許飛瓊道:「我等行蹤藍師哥事先不知,無法相告,不過陸道玄欲相助星弟手刃大仇。」
  嚴曉星黯然一笑道:「小弟曾誓言獨力報此血海大仇,避免連累無辜,何況小弟與陸道玄陌不相識,怎可信其是真。」
  伏建龍忽長歎一聲道:「賢契雖志行可嘉,但不可絕人太甚,須知得道多助……」
  嚴曉星忙接道:「小侄知道,伯父在武林中交往極廣,曾否聽聞陸道玄其人,小侄幼遭巨變,習性孤獨多疑,陸道玄若是有為而來,豈非自墮術中,如陷泥淖不可自拔。」
  許飛瓊嗔道:「不論如何,陸道玄手中持有一幅藏珍圖,他可助你覓獲驪龍谷中所藏武功秘笈及魯陽戈。」
  嚴曉星不禁一怔,默然須臾,淡淡一笑道:「瓊姐怎知陸道玄手中真持有藏珍圖,若無另一幅圖疊合相映,也是枉然,小弟不為此虛無飄渺之事煩憂。」
  許飛瓊蓮足一跺,嬌嗔道:「我不與你說了,反正我已把話傳到,陸道玄現有要事趕往瓊崖,事了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語畢,臉挾濃霜,衝出門外而去。
  嚴曉星忙喚道:「瓊姐,小弟相信你就是。」急急追出。
  乾坤八掌伏建龍面色凝重,忖道:「看來南宮子誠之言是不假的了。」遂急步走向前院,找到東斗天君葛元良。
  只見葛元良與廖獨等人正談笑甚歡,遂與眾人寒暄後,低聲向葛元良附耳道:「嚴賢侄與許姑娘現在何處?」
  葛元良笑道:「一雙歡喜冤家,負氣逗笑追逐,我等都是過來人,管他則甚。」
  伏建龍哦了一聲,道:「葛兄高足咧?」
  葛元良道:「他已離去,保鏢蒼生,身不由主,何況他有家業妻兒,老朽不願他捲入武林是非中。」
  忽見許飛瓊一閃掠入,滿臉惶恐之色,道:「恩師,星弟已下山奔向江南,徒兒意欲追下,先走一步。」
  葛元良詫道:「他與你負氣麼?去江南何故?」
  許飛瓊道:「不是,神木令主者金刀四煞等人與五台掌門已離山趕往驪龍谷,星弟聞得此訊,故急急趕去。」
  武林群雄聞言錯愕不已,廖獨匆匆奔出,找來知客僧問詢。
  僧人合掌躬身答道:「佛門中人戒謊言欺騙,一個時辰之前敝掌門已與神木令主者聯袂下山前往驪龍谷。」
  葛元良冷笑道:「什麼,忝為地主,這老禿驢竟不告而去。」
  五台僧人聞言,面現慍容,卻敢怒而不敢言。
  廖獨淡淡一笑道:「五台掌門並未絲毫失禮,原是我等不請自來,食宿款待周慮備至,言歸正傳,我等也可離去了。」
  葛元良怒道:「這老禿驢目中只有神木令主者,分明輕視我等不可倚作臂助,老朽心中甚是忿怒。」
  廖獨笑道:「無論你如何心頭忿怒,你若敢違抗神木令,廖某便心服口服,永遠聽命於你。」
  葛元良冷笑道:「老朽不願與你枉費唇舌,日後就知,瓊兒,我們走!」與許飛瓊邁步而出。
  群雄紛紛離去,乾坤八掌伏建龍悄然由捷徑下山,身形迅快如飛,趕至雙面佛沙嵩莊外,衣著變換,改易形貌,慢步走向莊門前。
  猛一抬頭,不禁一怔,只見兩扇莊門緊閉,並懸著一方白布,護莊河木橋懸起,情知有異。
  三丈餘河面一躍掠過,高聲喚道:「門上哪位在,老朽乃總壇遣來急使。」
  莊門隆隆開啟,青衣白鬚老者,面籠重憂,急步跨出,抱拳一拱,道:「敝上數個時辰前亡故了,恕未能接待,請回復令主,敝莊恐不能再為無極幫效力了。」
  伏建龍面色一變,道:「沙莊主是染疾亡故的麼?」
  青衣老者黯然一笑道:「敝上系罹受神木令主者內家無形掌力,震碎五臟六腑,立即口噴鮮血而亡,死後更遭化骨散屍骨無存。」
  伏建龍心神猛震,道:「神木令主者一人獨自前來的麼?」
  青衣老者搖首答道:「他偕同金刀四煞拜莊,敝莊主以禮接待,引至大廳落座,一言未竟,神木令主者,猝襲出手,敝上不防遂遭所乘。」
  伏建龍道:「莊中尚有甚多高手,竟無一人……」
  青衣老者面色一冷,道:「閣下也是武林高手,豈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莊中武師悉皆廢去武功,遣之散去。」
  饒是伏建龍機詐過人,也不虞其有詐,怒道:「真有此事麼?老朽立即回山覆命。」抱拳微拱,身如飛燕般躍過河面,如飛掠去。
  青衣老者目送伏建龍身形消失後,微微一笑,掩好莊門,只見一條黑影疾閃而出,現出蒙面黑衣神木令主者。
  四條人影在神木令主者身後紛紛閃出,正是那震驚武林之金刀四煞。
  雙面佛沙嵩接踵邁出,問青衣老者道:「此人去了麼?沙某難信其真是幫主親身駕臨。」
  神木令主者微微一笑道:「莊主日後便知,豐都雙判今晚必來麼?」
  沙嵩頷首道:「今晚必至,田敦明言他們兩人曾潛入五台,與幫主竟不期而遇,幫主探出五台隱有劇敵,雙判雖不明幫主何指,但察出幫主有惶恐之色,故他們奉命趕回總壇,卻不放心幫主留在五台。」
  神木令主者道:「沙莊主是指雙判存心抗命,重回五台暗中窺察麼?」
  沙嵩答道:「正是!」
  神木令主者冷冷一笑道:「在下等候雙判到來就是!」右臂微微一擺,身形紛紛隱去,立時寂靜如水。
  暮色漸沉,寒氣逼人,四外昏茫茫地一片。
  驀地,怒吼寒風中飄落兩條瘦長人影,目光炯炯如電四巡,懾人心悸。
  只聽田敦明陰惻惻道:「老二,我看此處有異,怎麼陰森森地杳無一人。」
  田敦義答道:「小弟也有同感!」
  忽聞不遠處傳來沙嵩語聲道:「屬下已在此恭候二位護法多時了。」
  沙嵩身影竟在七八丈外角隅處冉冉飄出。
  田敦明眉頭微皺道:「沙莊主此是何故?」
  沙嵩道:「今日莊外可疑人物不時頻頻現蹤,屬下不得不嚴陣以待!」
  豐都雙判聞言不禁面色一變,田敦明道:「沙莊主可曾探明可疑人物來蹤去跡麼?」
  「未曾!」
  「幫主駕到麼?」
  沙嵩答道:「幫主未曾到來。」
  豐都雙判不禁面面相覷,田敦義詫道:「這就奇怪了,幫主為何未曾到來?」
  沙嵩道:「這個恕屬下未知,但屬下斷言莊外頻現可疑人物定系守候幫主。」
  田敦明道:「未必有此可能,除了我等知情,局外人怎能得知。」
  驀聞一森冷徹骨笑聲道:「在下知道!」
  豐都雙判不禁大駭,旋身轉面,只見三丈開外屹立著黑衫蒙面少年。
  沙嵩大喝一聲,雙掌疾吐,身如箭射,挾著如山潮湧掌力撞向蒙面少年。
  蒙面少年身子微微一側,右掌奇奧無比一招「摘星奪斗」飛出,五指迅如電閃地扣住了沙嵩右手腕脈要穴,變式「引風飄花」,竟將沙嵩身軀撩飛了出去。
  沙嵩飛出五六丈外,叭噠墜地,昏厥不起。
  豐都雙判駭然猛凜,不待蒙面少年出手,竟雙雙先發制人,一左一右,掌指攻向蒙面少年要害重穴。
  蒙面少年料不到雙判出手如此奇快,疾地後飄開去。
  這彈指一緩閒,豐都雙判乘機取出獨門兵刃蛇頭筆,搶攻出手,漫空筆影中挾著一股悸耳銳嘯。
  雙判武功極高,招式無一不是奇奧辣毒,筆勢指處,均是蒙面少年胸肋致命死穴。
  蒙面少年仗著玄奇身法,游閃如飛避開雙筆攻勢,突聞他一聲冷笑,手中竟多出一支寒光電閃短劍,身法奇妙的一旋,叮的一聲,短劍竟觸及大判田敦明蛇頭筆。
  顯然蒙面少年存心逞險取勝,短劍擊在蛇頭筆上,施展黏字訣,短劍竟順著蛇頭筆身滑下,切取田敦明右臂。
  田敦明如何也不曾料到蒙面少年竟取拚著身犯奇險,罔顧其弟田敦義筆勢辣毒下取勝,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欲待閃避已是不及,只覺右臂一涼,大叫一聲,一截臂膀被生生切落墮地,血湧如注。
  這時二判田敦義筆尖已點及蒙面少年後心上,道:「小輩,還不納命來。」
  嘶的裂帛響聲過處,銀虹飛捲,蒙面少年身形疾轉,劍芒滑動點向田敦義腕脈穴上。
  蒙面少年後胸長衫被劃破了尺許裂口,卻未損及內衣絲毫。
  田敦義不知蒙面少年用何身法避開了自己極辣毒凌厲筆勢之下,不由呆得一呆,自身反陷入危境,暗道:「神木尊者傳人果然不虛,如不及早抽身,禍將不測。」頓萌逃念。
  蒙面少年似察出田敦義心意,冷笑一聲,短劍一招「金絲纏腕」,虹芒卷處,克察一聲,只聽田敦義喉中發出一聲怪嗥,右掌落地,鮮血灑飛如雨。
  這不過一瞬間事,豐都雙判雙雙負創斷去一臂一掌。
  蒙面少年一見不饒人,短劍迅快如電點在雙判左肩上,點破雙判氣穴,使其無法施展武功。
  大判田敦明獰笑道:「我兄弟倆與閣下無冤無仇,為何如此相待我等。」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道:「豐都雙判積惡如山,在下豈能不懲治凶現。」
  田敦義面色慘變道:「我等雖有豐都雙判之名,卻未行惡,不知閣下之言積惡如山何指?」
  蒙面少年冷笑道:「助紂為虐,殘害武林正派得手,五台明月禪師就是一例。」
  田敦明道:「事無佐證,焉能妄入人罪。」
  神木令主者冷笑道:「巧言令色之徒,你等豐都雙判所行所為,無不是為虎作倀,當年紫霞山莊滅門之禍,即是你這兩個孽障策劃。」
  雙判不禁大駭,田敦明道:「那是莫須有之罪。」
  神木令主者懾人眼神注視豐都雙判有頃,喝道:「將豐都雙判監禁,日受火烙之刑,並點他五陰鬼脈。」
  雙判聞言不禁魂飛魄散,張口欲言,暗中忽掠出金刀四煞挾之往內奔去。
  雙面佛沙嵩一骨碌爬了起來,抱拳道:「從今以後,老朽當洗心革面,永不為惡,令主若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蒙面少年道:「如此甚好,在無極幫未殲滅之前莊主恐無法再露面江湖,此處亦不能再作居住之處,在下意欲將酆都雙判付託與你,探明當年紫霞山莊內情。」
  沙嵩躬身答道:「敢不遵命,老朽告辭了。」
  轉身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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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遁甲奇門
 
  一間大廳內,爐火熊熊,燈燭如晝,華宴盛張,群英畢集。
  雷玉鳴撚鬚笑道:「嚴賢侄,這第二回合鬥智之局你又獲勝了,但第三回合顯然是一個極艱鉅凶險之局,賢侄你認定了伏建龍就是無極幫主麼?」
  嚴曉星道:「五成是他!」
  雷玉鳴略一沉吟道:「這就難了,還有一半須待證實。」
  廖獨高聲道:「即是證實了是伏建龍又有何用,難道將劍架在他脖子上索取藏珍圖不成,還有屠三山失去的那份,始終未查明下落。」
  東斗天君葛元良哈哈大笑道:「廖兄你急什麼?若取到無極幫主手上持有的藏珍圖,另一幅還怕沒有人自動送上門來嗎!」
  廖獨似恍然大悟道:「對極,對極,似取得無極幫主藏珍圖之法抑是巧取或是豪奪。」
  葛元良道:「當然是巧取。」
  廖獨道:「如何巧取?」
  雷玉鳴道:「這就是第三面合鬥智之局了。此後,嚴賢侄可明目張膽現身江湖,若伏建龍真是無極幫主或是幫中職司甚高之人,非但不願加害嚴賢契,而且還要保護於他。」
  廖獨詫道:「這為什麼?」
  雷玉鳴微笑道:「因為陸道玄。」
  「陸道玄。」廖獨詫道:「此人是何來歷?」
  葛元良哈哈笑道:「陸道玄乃玉皇大帝使者,藹魔真君化身。」
  廖獨如墮五里霧中,不知所措,一見之下,抓起桌上酒壺,咕嚕嚕一飲而罄。
  雷玉鳴微笑道:「廖兄不必動怒,世無陸道玄其人,但無極幫主堅信其有,此乃詭計,但願如我等所望,若節外生枝,恐倍加更多艱辛。」
  只見嚴曉星垂首沉吟,隱泛憂容。
  廖獨詫道:「老弟為何面有重憂?」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無極幫已墮入術中,逐步施為,必可有望,在下懼的是白眉老怪所邀的那些隱名奇人從中作梗。」
  廖獨笑道:「我等既自願相助,取計三面作戰之法,必可無虞。」
  何謂三面作戰,群雄心意相通,均露出會心微笑,嚴曉星也恍然大悟,不再多言。
  ※※※※※※※※※※※※※※※※※※※※※※※※※※※※※※※※※※※※※※
  ※※
  開春不久,北國仍是冰天雪地,沿著運河邊一株株禿柳枯乾,不見一絲春意氣味。
  運河的水嗚咽著,挾著一片片破碎的冰塊由北向南逝流而去,無盡無休。
  河岸上十數戶人家,矮簷低屋,面河的是一處小酒肆,驀地,門簾揚起,走出一個愁容滿面的短裝粗漢,濃眉大眼,目眶紅濕,手提著一壺酒及一包食物,向河岸走去。
  酒肆內緊接著走出一英俊青衫少年,肩披長劍,劍眉星目,唇紅齒白,人若玉樹迎風,瀟灑不群,步履從容,似緩實速,與那粗漢相距丈許,不即不離。
  粗漢似身具武功,耳目聰靈,察覺身後颯然衣袂飄風之聲,目中不禁泛出一絲異芒,回顧了一眼,不由一怔。
  他行走江湖半生,那曾見過如此俊逸人品,一眼察出那身後相隨的少年並非惡人歹徒,眉頭微微一皺,停住腳步,道:「閣下為何相隨不捨?」
  青衣少年微笑道:「在下見尊駕愁容滿面,想必遭遇什麼困難,不覺相隨,瞧瞧在下是否能有所效勞。」
  粗漢道:「閣下盛情心感,兄弟這困難恐閣下幫不上,不如請回吧!」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尊駕怎知在下這忙必幫不上。」
  粗漢不禁語塞,須臾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兄弟難拒閣下盛情了,請隨兄弟來吧。」
  青衣少年隨著粗漢走下河岸,只見一束木排泊靠河岸,排上紮著一座三角形茅棚,一雙皺紋滿面,斑白髮須老漢蹲在茅棚前吸著旱煙,在低聲閒聊,卻隱不住眉宇間憂慮之色。
  粗漢輕輕一躍,點足木排上,四面一顧,發覺青衣少年已落實,暗道:「好快的身法!」
  一雙老漢倏地起立,道:「喬五,這位公子是何來歷?」
  粗漢笑道:「萍水相逢,素未見面,但這位公子堅欲一舒我等心內重憂。」
  左側紫斑臉老漢,目光炯炯注視了青衣少年一眼,道:「公子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青衫少年答道:「在下嚴曉星。」
  「原來是嚴公子。」紫斑臉老者右手一指茅屋,接道:「屋內病者是我等主人,醫藥罔效,不久人世,嚴公子縱自負岐黃神術也是枉然。」
  嚴曉星道:「貴上多大年歲?」
  「八十有二。」
  嚴曉星道:「生老病死,此千古不移之理,但不知貴主人病了多久,身患何疾?」
  紫斑臉老者道:「敝主人年雖老漢,但壯健一如年少,三月前突步履踉蹌奔回排上,面色異樣難看,躺在床上,拒絕求醫,他說自知不治,庸醫害人……」
  嚴曉星笑道:「藥醫不死病,貴上若能有救,必可不死,但不知此病發自何因?」
  喬五搖首答道:「我等就是不知,雖經我等在上游百里處延請名醫診治,但一經扶脈立即敬謝不敏,告辭離去後立遭嚴詞責斥,解纜急放百里駛抵此處,病情突然轉惡……」
  突聞棚內傳出顫巍巍蒼老語聲道:「喬五……你與何人……說話?」
  喬五神色一凜,答道:「門下與一嚴公子敘話!」
  嚴曉星已一步跨入棚內,只見一發須銀白,面色憔悴,目光黯淡的老者躺在鋪上隱泛痛苦之色,微笑道:「老丈,可容在下冒昧探視否?」
  喬五等人紛紛奔入棚內,面容驚怒,掌蘊暗勁,一察覺有異,立即聯手攻出。
  老者心神大凜,但卻鎮靜異常,淒然一笑道:「閣下如奉命追取老朽首級,請即出手。」
  嚴曉星正色道:「老丈不可胡亂猜疑,在下不過路經於此,偶發現老丈門下神色惶急,一時動念跟蹤而來,但請寬心。」
  老者聞言,心情大寬,道:「老朽途中受人暗害,諒不久於人世,仇家太厲害,閣下請速離此,免得捲入此是非中。」
  嚴曉星道:「在下自有隱身之術,老者請不必多慮,在下現欲察視老丈是否有救。」
  老者望了嚴曉星一眼,察覺嚴曉星丰神如玉,氣宇不凡,雖是傷重,也不禁暗讚了聲好人品,淒然一笑道:「老朽年逾八旬,雖死何惜,但老朽卻不能有負閣下德意,請察視老朽右肩背以下。」
  嚴曉星也不再言,因老者側身而臥,顯然不能平躺睡下,輕輕撕破肩衣,只見肩背下一片紫腫,觸手軟腐,灼熱火燙,暗暗一驚,道:「老丈是受了毒器毒物暗算麼?」
  「正是,事前不知,事後已屬不及。」
  嚴曉星歎息一聲道:「此傷非但藥物無法奏效,而且不能施展刀圭之術剜除腐肉,已蔓延侵及內腑,幸虧老丈內功深厚,換在別人,恐難活到現在。」
  喬五冷笑道:「這話何要說麼,未免多餘。」
  嚴曉星冷冷一笑,望了喬五一眼。
  喬在只見嚴曉星目光如挾露刃,不禁悚然而驚。
  嚴曉星以迅疾手法,在老者背上點了十數處穴道,沉聲道:「喬兄,有勞數位將木排放之中流,在下施治時不宜受到驚擾。」
  喬五遲疑道:「閣下有此能耐麼?」
  嚴曉星冷笑道:「事已至此,在下只有盡人事而已,不過早一刻施治,就增一分活命希望,那就視喬兄等要不要這位老丈活著了!」
  喬五忙向同伴一示眼色。
  兩人如電閃出排外。
  嚴曉星知道喬五不放心自己,暗暗一笑,徐徐伸出右掌,緊柢在老者「命門穴」上,緊閉雙目。
  水聲潺潺,木排已順流而下。
  喬五張大著雙眼,靜觀其變。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忽聽老者呻吟出聲,但經受不住痛苦,滿面豆大汗珠爆出,卻面上漸見血色。
  喬五似已瞧出老者已有轉機,不禁喜形於色。
  須臾,老者忽睜目說道:「喬五,快準備幾條清潔汗巾,若見我傷處溢出毒水,即拭淨替換洗濯,免沾染奇毒。」
  喬五聞言一閃而出,又匆匆閃入,手中拿著數條汗巾,目光注視看老者傷處。
  只見傷處漸漸溢出腥臭黃水,喬五忙用汗巾替換拭淨,棚外忽閃出一短裝漢子與喬五幫忙替換洗濯。
  一個時辰過去,紫腫盡已消退平復,轉為灰白。
  嚴曉星長吁了一聲,睜目立起,從懷中取出一柄裁紙小刀,刃口奇薄寒光閃閃。
  只見他又取出一支鑷子,以小刀輕輕劃開傷處,鑷出三根毒棘,輕輕歎息道:「此人真用心歹毒無比。」
  老者道:「閣下……」
  嚴曉星忙道:「老丈此時不宜說話。」立即在囊中取出一瓶藥膏,以手指挑出塗敷傷處。
  喬五隻覺一股沁人肺腑清香,撲鼻送入,道:「好藥!」
  嚴曉星微微一笑,另取出一粒朱紅丹丸,餵服老者後說道:「老丈請安心靜養,三日後便可行動自如了。」
  忽間棚外有人喚道:「喬五,有人來了。」
  喬五疾閃而出。
  嚴曉星知強敵追蹤已至,接蹤邁步出去,只見一艘小舟由側向急駛往木棚撞來。
  船首峙立著三個面目森冷錦衣短裝漢子,眼中凶光外射,嘴角噙著詭譎笑容。
  船行似箭,轉瞬迫近木排,三人縱身騰起,宛如飛鳥般掠落在木排上。
  喬五等人立時便要出手。
  「暫別妄動!」嚴曉星冷笑道:「想不到這江面中竟出了劫匪!」
  面如鍋灰漢子凶眼環睜,喝道:「胡說!」
  嚴曉星道:「既非劫財,便是衝著在下來的了,但在下似想不出何時與三位結下怨仇。」
  那漢子道:「尊駕錯了,我等乃找這木排主人。」
  嚴曉星道:「在下就是這木排主人。」
  三人不禁一呆,那面如鍋灰漢子雙拳微抱,道:「區區閻良,江湖人稱海底蛟,武林中事凶險異常,尊駕犯不著與人助拳。」
  嚴曉星微笑道:「閻朋友說話予人茫然不解,在下初出江湖,與武林中人並無交往,亦未身懷金銀財寶,看來三位朋友找錯了地方。」
  說著右掌虛揚。
  小舟上尚有一名駕舟漢子,傍著木排順流而下,突然哼一聲,倒翻入水中,冒了兩冒便已無蹤,小舟無人操作,立時打了個旋轉,急離木排開去。
  二個漢子不禁面色大變,知遇上勁敵。
  閻良獰笑道:「我等找尋一位柴青溪朋友,本無心與尊駕結怨,不料尊駕心辣手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對!」嚴曉星道:「今日誰也別想活著離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似三位如此無事生非,必非善類,再說木排上並無柴青溪其人,三位惡貫滿盈,倒不如引頸就戮,可免除不少痛苦。」
  閻良身側一黃髮漢子霍地拔出鋼刀,寒光如電向嚴曉星劈去,刀沉力猛,帶出一片嘯風之聲。
  嚴曉星身子微微一側,右腕疾旋,一式「葉底摘桃」,迅疾無比扣住了對方腕脈要穴。
  只聽克察一聲,黃髮漢子一條右臂被生生扭斷。
  嚴曉星左腿急出,踢在黃髮漢子心坎重穴,一聲淒厲慘嗥中帶出一股血箭,身形踢飛起半空倒栽,入江水沉沒。
  閻良等兩人心神皆凜,厲喝一聲,雙雙撲向嚴曉星,四掌迅厲,劈向要害。
  嚴曉星身形奇快一轉,劈開兩人,巧踏迷蹤步雙掌迅似奔電分向兩人胸後按去。
  只聽兩聲悶哼,雙雙仰面栽入水中。
  嚴曉星忽瞥見上流急駛而至一艘梭形小艇,艘頭上立著一身著青袍長髯老者,迅忙中又察覺喬五等三人面色青黑,目露凶光,情知有異,暗中發出三縷銀絲,奔向喬五三人印堂要穴。
  三縷銀芒目力難辨,細如毫髮,喬五三人不知閃避,一見沒入腦中,但無絲毫感覺。
  忽聞一聲刺耳長笑,一條如鳥般身形落在木排上,正是那青袍長髯老者。
  老者面寒如冰,冷笑道:「尊駕出手辣毒無比,竟將老朽門下擊斃沉屍江心。」
  嚴曉星面色一沉,道:「這數人與在下從不相識,無事生非,出手歹毒,在下忍無可忍出此一策,老丈何責人太甚。」
  青袍老者面色陰冷,微微一笑道:「柴青溪何在?」
  嚴曉星道:「在下不識柴青溪其人,老丈似嫌多此一問。」
  青袍老者道:「老朽知尊駕並非排教門下,何必多事結怨……」
  說著伸手一指喬五三人,接道:「他們實乃排教弟子,確知柴青溪下落,如老朽所料不差,柴青溪必藏身棚內,喬五,你去喚柴青溪出見老朽。」
  喬五三人宛如泥塑木雕般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信如老丈所言喬五三人為排教弟子,但排教門下真能受老丈驅策麼?」
  青袍老者沉聲道:「你知老朽是何人?」
  忽地面色一變,察覺喬五三人神態有異,目中閃出一抹驚駭神光。
  嚴曉星道:「在下初入江湖,武林人物均未曾一父往,老丈來歷在下知否似與在下無干。」
  青袍老者道:「初生之犢不怕虎,難怪你如此傲狂自負,目中無人,但老朽認定柴青溪藏身棚內,如不在老朽掉面就走,絕不為難你。」
  嚴曉星冷笑道:「依在下之勸,老丈能懸崖勒馬最好。」
  青袍老者面色一變,寒冷如水,緩步向棚前走去。
  嚴曉星次掌一翻,亮開一式玄詭的掌法。
  青袍老者面色又是一變,他見識廣博,只見嚴曉星這式掌法雖然緩慢,卻奇奧絕倫,全身要害重穴無一不在掌勢之下,閃避防守俱不可能,心神大駭,暗道:「這少年究竟是何人門下,如真是柴青溪幫手,一番圖謀,恐將付之流水。面色疾轉,堆上滿面春風,笑道:
  「柴青溪並不是什麼好人,尊駕似犯不著替他賣命,老朽為了正義,千里追蹤,恐難抽身而退,但老朽讓尊駕見識一下,就知老朽非易與之輩。」
  說著彎腰在排上取起一塊竹片,微微一笑。
  嚴曉星不知青袍老者弄什麼玄虛,雙目一瞬不瞬凝注在青袍老者手上。
  但見青袍老者道:「尊駑當瞧見老朽乘來小舟否?」
  那艘小舟無人操持,竟附著木排如釘著一般隨波逐行,恁大的風浪波濤,無法沖離分寸。
  青袍老者緩緩將手掌一合,竹片在掌心克查查擠碎,只見那艘小舟亦裂成粉碎,斷縮木片飄散在水面,隨漩四散,急流而杳。
  嚴曉星心中大驚,知是排教大法,不由警覺出這青袍老者必是排教主要人物,暗中已扣著十數根細如毫髮的銀芒,微笑道:「老丈這一手妙則妙矣,但尚未能爐火純青,請瞧那根主操龍骨依然無恙。」
  青袍老者不禁一怔,不由自主地目注水面尋視。
  嚴曉星趁著他分神之際,一掌銀芒疾如電奔打出,左手緊接著劈了出去。
  青袍老者也是托大,雖知嚴曉星並非易與之輩,卻料不到如此辣手,更自負顯露排教大法,定可震懾對方,那知事與願違,等到感覺有異,但已無及,忙移形換位疾挪了開去,銀白寒芒卻穿入兩肩要穴。
  嚴曉星赤陽掌力如同附骨之蛆般跟蹤而至,拍的一聲,掌力擊中青袍老者。
  只聽青袍老者悶哼一聲,身形踉蹌衝出一步,轉身立定,面色突變灰白,淒然笑道:
  「尊駕所施的武功獨步武林,可否告知老朽源出何宗?」說著面色大變。
  原來青袍老者罹受赤陽掌後,體內真氣逆散,兩肩內所罹銀芒循血疾攻心脈,自知無幸,搖首歎息道:「強中更有強中手,多行不義必自斃,老朽悔之晚矣!」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恕在下無法見告,因在下也不知掌法源出何宗。」
  青袍老者身形忽搖搖欲墜,張嘴噴出一道血箭,仰面倒下,屍橫於地。
  忽聞棚內傳出柴青溪語聲道:「嚴少俠速將他身上攜帶之物取出後再毀屍滅跡,暫莫管喬五三人。」
  嚴曉星應聲道:「在下遵命。」
  搜覓青袍老者全身,攜帶之物一一取出,只見是一隻翠玉小馬,琢雕甚精,整體碧綠,借頸項處微顯一圈黑線,另有一黑晶壺頸小瓶,內貯藥末,除外則是三枚古錢。
  他微一忖思,取出化屍散灑入青袍老者口中,將屍體瞬間化為一灘黃水,流入排木下。
  木排因無人撐使,沖流甚急,幸河面廣直,並無險彎,否則撞上礁石崖角,必致粉身碎骨。
  嚴曉星走入棚內,只見柴青溪已然坐起,神態較前判若兩人,不禁笑道:「老丈好些了麼?」
  柴青溪道:「多謝少俠相救,他身旁可有一匹翠玉駒麼?」
  嚴曉星道:「正是!」
  柴青溪道:「快拿給老朽!」
  嚴曉星急忙遞在柴青溪手中。
  柴青溪只端詳了一眼,旋開馬頸,原來那圈黑線卻是一道旋槽,馬腹中貯有白色丹丸,清香撲鼻。
  只見柴青溪傾出三粒丹丸,吞服而下,旋好馬頸後,急道:「少俠目前無暇敘話,煩勞舀盛一盤淨水,及一束竹筷,此木排必須定住,否則有撞毀之虞。」
  嚴曉星急忙走出,只見木排順流而下,迅急異常,河面漸狹,遠處呈現彎流,忙找來一木盆盛滿淨水及一把竹筷,閃入棚內。
  柴青溪謝了一聲,將竹筷放置盆中,右手捏緊一隻竹筷,目注盆中。
  那些竹筷在水盆內本飄浮四散,須臾突起變異,竹筷竟自動聚束在一處,形成一排,卻在盆中急游。
  但見柴青溪口中唸唸有詞,兩目神光大盛,微喝一聲,右手竹筷疾然而下,那竹筷筆直似篙,堵住那急漩之勢。
  柴青溪如釋重負地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少俠,相救之情恩重如山,老朽當有以報德。」
  嚴曉星道:「在下並非挾恩索報之人,老丈何必掛齒。」
  柴青溪道:「少俠知道那青袍老者是誰麼?」
  嚴曉星答道:「在下不知。」
  柴青溪道:「是老朽三師弟鄧漢。」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同門手足,為何加害老丈?」
  柴青溪淒然一笑道:「老朽同門三人,先師本一律看承,後因察出二三師弟心術不正,在外為非作歹,先師大怒,中止傳授,並逐出門牆,本教規律掌門之位並非因嫡長繼承,而是因其心性、功德、技藝三者所考多寡為據,為此二三師弟懷恨老朽挑撥離間,還種下今日之禍。」
  嚴曉星歎息道:「怨仇之深乃至於今,甚矣哉。」
  柴青溪道:「屈指算來,時逾四十年了。」
  嚴曉星道:「看來他們二人處心積慮,欲奪回排教掌門之位。」
  柴青溪搖首道:「非如少俠所料如此簡單,他們已投至無極幫門下,至於他們暗害老朽,決非純屬尋仇。」
  「那麼又為了何來?」
  柴青溪道:「老朽不願妄加猜測。」
  說著目注了嚴曉星一眼,接道:「少俠此刻體內有無異狀麼?」
  嚴曉星道:「在下並無絲毫異樣感覺!」
  柴青溪詫道:「這就奇了!」
  微一忖思,似有所知,接道:「老朽意欲相留少俠數日之聚,但老朽須上岸片刻去去就來。」
  嚴曉星道:「老丈請便。」
  兩人相偕走出草棚,只見喬五三人仍如木雕泥塑一般,柴青溪旋開翠玉小駒,傾出藥來。一一餵服,舉掌震開三人後胸穴道。
  喬五三人長吁一聲,如夢初醒,驀見柴青溪已平復如常,不由大喜,目露感激之色,喬五道:「鄧漢惡賊人咧?」
  「死了,被這位少俠除去。」柴青溪歎息一聲道:「雖然鄧漢被戮,但首惡仍未除,禍患猶存,恐燎原之勢即生,一發不可收拾,此話一言難盡,老朽去去就來,你等好好款待少俠。」
  說著伸手探懷取出一把糠屑往空揮撒,縱身一躍,身上水面,如履平地,去勢迅快如飛,轉瞬踏上江岸,身影杳失無蹤。
  嚴曉星眼中露出一抹迷茫神色,詫道:「柴老丈為何臨行之時,撒下一把糠屑?」
  喬五笑道:「少俠請坐,待小的慢慢道來。」
  木排上哪有桌椅,只有盤膝坐下。
  其餘兩人取出一壺酒及兩包滷菜來。
  喬五在嚴曉星面前斟滿一碗酒,道:「方纔祖師爺揮灑糠屑,乃排教障眼法,江岸兩邊行人無法看真我等藏身之處,我等卻瞧得清清楚楚。」
  「柴老丈既然身具如此妙法,應所向無敵才是,怎麼被人所害?」
  喬五搖首苦笑道:「排教法術並非人人都會,會者亦不能挾術害人,否則必遭天譴,祖師爺慈悲心腸,面惡心軟,此次竟被同門暗害,乃意料之外,非人力所可預防。」
  嚴曉星道:「喬兄言中所指是否方才死者鄧漢麼?」
  喬五搖搖首道:「乃祖師爺二師弟厲炎。」
  嚴曉星歎息一聲道:「同門操戈,倫常敗壞,柴老丈應察微知著,預為之謀,怎有此變。」
  喬五喝了一口酒,道:「少俠有所不知,祖師爺在未接掌門戶之前,厲炎鄧漢就被逐出門牆之外,一直銷聲匿跡,暗中為惡,祖師爺無法除去他們倆人。五年前祖師爺退隱山林,他們兩人亦未與本門為敵,直至半年前兩人竟投在無極幫內,奉無極幫主之命闖入本門總壇,傷了高手多人,掌門人亦身罹輕傷,勒令本門尋出祖師爺潛隱之處,欲索取祖師爺持有之一冊奇書。」
  嚴曉星道:「什麼奇書?」
  喬五道:「排教大法。」
  嚴曉星不由呆得一呆,道:「厲炎需此奇書何用?」
  喬五道:「用以濟惡,少俠有所不知,排教中人均擅教宗法術,然僅是防身之術而已,但這本奇書內無所不載,祖師爺盡畢生之年所得者不過十之四五,當年厲炎資質聰穎習得其中三成,如非其師當場立斷,今日武林形勢必有一番劇變。」
  嚴曉星恍然大悟,已知無極幫主判斷武林形勢對他大大不利,才無所不用其極,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恕在下初出江湖,對此茫然無知。」
  正說之間,柴青溪已踏波逐浪,疾如丸擲星躍登上木排,笑道:「有勞少俠久候!」
  喬五忙取來一副杯筷,柴青溪盤膝坐下,敬了嚴曉星一杯酒後,道:「少俠知否老朽上岸料理何事?」
  嚴曉星毫不思索答道:「查明厲炎是否率領黨羽追蹤而來,老前輩故佈疑陣,引厲炎誤入歧途。」
  柴青溪一翹拇指,讚道:「少俠委實料事如神,一猜就中,厲炎惡賊偕同無極幫內高手果然追蹤而來,老朽故佈疑陣,使他等疑心老朽身罹重傷不治而亡,但仍瞞不住厲炎。」
  嚴曉星道:「既然瞞不住厲炎,老前輩何以善其後?」
  柴青溪微微一笑道:「老朽意欲借重少俠。」
  嚴曉星聞言一愕,道:「在下微末技藝,不敢當此重任,風聞神木令重出江湖,老前輩何不尋找神木令主人解救貴門危難?」
  柴青溪搖首歎息道:「神木令主人宛如天際神龍,難見首尾,縱然找到了他,未必他就能應允能救本門危難。」說著伸手入懷,取出一本羊皮書,遞與嚴曉星,接著道:「這本書不但帶來了本門危難,而且為整個武林帶來一場血腥浩劫,老朽善於察人,只有少俠……」
  嚴曉星不待柴青溪說完,已知柴青溪心意,雙手連搖,道:「在下何德獲此重贈……」
  柴青溪面色一沉,正色道:「如讓厲炎或無極幫所得去,則武林之內恐無□類矣。」
  嚴曉星道:「老前輩何不毀去此書?」
  柴青溪大笑道:「毀去此書,就能獲致武林太平麼?少俠不必推辭,盡三日之期少挾可潛心參悟,老朽在旁略加指點,當不難盡得其中玄奧。」
  嚴曉星察覺柴青溪神態似含重憂,知其言是實,忙接過進入棚內。
  柴青溪向喬五三人道:「厲炎雖知老朽重傷,但堅不信老朽因傷致死,所以追蹤不捨,你等須慎於應付。」說著詳加囑咐後即進入棚內。
  木排復又逐流而行。
  天色漸漸灰暗了下來,河風狂勁,呼嘯掠空,波濤洶湧,河岸遠處隱約可見閃爍燈火。
  喬五忽高聲道:「青陽鎮到了,我等須上岸購買食物,速擺船停岸。」
  突然,柴青溪披頭散髮,面色嚴肅,手執一把已燃著殷紅火光線香,在棚上各處插實後,擬目注視了一陣,又走入棚內。
  喬五輕輕感喟了一聲,道:「祖師爺為了本幫存亡絕續,不惜損耗本身真元,但願天從人願,免去武林一場殺劫。」說著又道:「你等速去速來,形跡務須隱蔽。」
  兩人應了一聲,排身緩緩靠抵河岸,縱身一躍,穿空如飛,掠落岸上,身形漸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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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水嗚咽,夜空如墨,岸上寂寥無人,一鉤新月,慢慢升起,水面如煙,一片迷濛。
  喬五蹲坐排上,抽出竹節煙管,裝上煙後,火石敲出一星火焰,只見喬五口中不斷地白色煙霧噴出,一副悠然自得模樣。
  驀地——
  河岸上發出一聲桀桀怪笑,宛如梟鳴,令人不寒而慄。
  喬五不禁一怔,面色疾變,佯裝無動於衷神情,自顧自仍在吸著旱煙,卻眼神暗暗凝向怪笑傳來處。
  一株禿柳後冉冉現出一雙人影,驀然疾閃如電,落在木排上。
  喬五矍然起立,沉聲道:「請問兩位來意?」說時已瞧出兩人形貌,左側一人,身穿絲織長袍,質地甚軟,衣角隨風折折飄揚,手執一把折扇,年歲約莫三旬開外,短髮稀薄,綠豆小眼,瘦削長瞼,高顴聳鼻,掀唇露齒,眼神精芒閃爍,神態倨傲。
  右立一人約莫五旬左右,三綹長鬚墨黑如漆,臉形略圓,五官端正無異常人,卻身著一襲墨鱗甲片織成長衫,月色水光反映之下,不時泛出眩目閃閃光華。
  喬五猛地想起一人,不禁心神猛震。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你不識老朽卻也難怪,但久走江湖武林人物,卻能從衣著辨識老朽……」語聲略略一頓,又道:「你當知老朽來意,何必明知故問。」
  喬五答道:「小的委實不知兩位來歷,來意更是不知。」
  老者哈哈一笑道:「此話當真?」
  「正是。」
  老者眼中泛出一抹奇光,道:「你可是喬五?」
  喬五心中頓時泛起一片奇寒,道:「小的正是喬五。」
  老者微微一笑道:「這就不錯了,風聞你久隨柴青溪,忠心耿耿,矢志不二,此次柴青溪再出江湖,依然是你長隨左右。」
  喬五正色道:「一點不假。」
  老者道:「那麼柴青溪現在何處?」
  喬五沉吟不答。
  手持鐵扇中年人突面現一片殺機,右臂倏地一揚。
  老者右手一攔,低喝道:「且慢,此事不宜操之過急,殺了他又有何用。」
  中年漢子冷笑道:「小弟怎會殺他,要他實話實說。」
  老者搖首笑道:「柴青溪是老朽多年未見老友,打狗也要看主人面,你怎可胡亂出手,無端引起誤會。」
  中年漢子低哼一聲,右臂垂下。
  老者藹然一笑,道:「老朽名喚藺文襄,武林人稱蟒龍神,這位是老朽盟弟索寒,人稱奪天手。」
  喬五面色悚然一驚,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來久未露面江湖之難惹難纏魔頭,紛紛又重出江湖了。」忙抱拳躬身道:「原來是兩位武林前輩,但不知有何訓教?」
  藺文襄笑道:「不敢,老朽一向說話耿直,敢作敢當,風聞柴青溪此人以退隱之身再出江湖,受人暗算,幾乎喪命,是否是真?」
  喬五道:「不錯!」
  藺文襄道:「如今柴青溪何在?」
  喬五道:「七月之前小的奉命在上游江峰守候他老人家,傍晚時分他老人家神色敗壞返回,命我等速離,半月後在江山候他趕回,言後又匆匆離去。」
  藺文襄神色一怔,道:「他前往何處?」
  喬五道:「他老人家罹受叛門師弟厲炎暗算,幾乎喪命,幸途中武林高人解救,才得不死,但須趕往某處乞求一種靈藥始能復元,小的卻委實不知他老人家趕往何處。」
  藺文襄略一沉吟道:「柴青溪向來行事莫測高深,獨行其是,你無從知悉他前往何處這也難怪,厲炎暗算於他與欲奪一本奇書有關,此書是否仍在柴青溪身上?」
  喬五毫不思索答道:「仍在他老人家身上,厲炎未免枉費心機。」
  索寒忽冷哼一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柴青溪如想保全那條老命,最好將這本奇書奉贈他人。」
  喬五道:「他人也未必能保存那本奇書,因為厲炎身後還有無極幫主在,若他人妄欲染指,恐帶來一場殺身奇禍。」
  索寒冷笑道:「這未必見得!」
  藺文襄望了索寒一眼,道:「不知者不罪,二弟似嫌盛氣。」說著又道:「柴青溪臨行之時,可曾身懷奇書麼?」
  喬五道:「不瞞前輩,那書他老人家隨身攜帶,片刻不離。」
  藺文襄略一沉吟,道:「這樣好了,我倆也隨你在木排上,七日後以便與你祖師爺會晤。」
  喬五聞言大吃一驚,神色猛變,道:「這可使不得。」
  索寒沉聲道:「為什麼?」面現森厲殺機。
  藺文襄微微一笑道:「各有隱衷,二弟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喬五苦笑道:「不敢相欺,厲炎邀集甚多武林高手追蹤而來,小的自身難保,兩位前輩似不必淌此渾水。」
  索寒冷笑道:「我等既然伸手,就管定了這場是非,只要你言之不假,包你絲毫無損。」
  藺文襄忽道:「這木排上滿插香火為何?」
  喬五心神一凜,突福自心靈,答道:「此乃祖師爺臨行之時嚴囑必須如此。」
  索寒道:「為什麼?」
  喬五道:「祖師爺雖遇救,得以不死,仍必需求得靈藥,才能活命五年,不然難過百日之期,這百日內宛如油盡之燈,隨時都可熄滅,所以施展大法,維護他老人家真元不墜。」
  藺文襄與索寒互望了一眼。
  只聽喬五又道:「是以小的夜行晝至,藏在隱秘之處,不使武林人物及厲炎發現,為防萬一。」
  索寒笑道:「看來我等勢必同坐木排,維護柴青溪留得活命了。」
  喬五暗暗心驚,忖道:「這就麻煩了。」
  藺文襄淡淡一笑道:「柴青溪老兒與我等同一心意,未能忘情驪龍谷藏珍,志在那起死回生神藥千年雪蓮實。」
  索寒道:「螻蟻尚且貪生,人何能不惜命。」
  說時那登岸購用酒食兩人已快步如飛轉返排上,目睹藺文襄索寒兩人在,不禁面現驚愕之色。
  喬五忙道:「這兩位老前輩乃祖師爺至友,快快見過。」
  兩人抱拳躬身道:「小的拜見兩位老前輩。」
  索寒冷冷一笑道:「不必了!」
  喬五以目示意將買來酒食鋪展放在木排上,取來杯箸,笑道:「兩位前輩……」
  話尚未了,索寒道:「老朽兩人自在一旁飲用,以免拘束。」
  喬五道:「謹遵前輩之命。」忙將酒食分開二份。
  夜寒風勁,冷月迷茫,但聞浪濤拍岸,遠處僅傳來一聲犬吠聲外,其餘均是一片沉寂。
  藺文襄索寒默然對飲,忽聞岸上傳來輕微衣袂振風聲,只聽一蒼老語聲道:「是這裡了!」
  河畔亂草中突現出三條黑影,疾如飄風掠上木排,六道冷電眼神掃視了木排一眼,一個森冷如冰語聲揚起道:「誰是喬五?」
  喬五霍地立起,答道:「小的就是。」
  「柴青溪咧?」
  喬五道:「他老人家並不在此。」
  「現在何處?」
  喬五道:「不知!」
  那人冷笑一聲,手出如風,奇準無比扣住喬五腕脈要穴。
  喬五隻覺一股寒冽氣流,循臂攻入臟腑,不禁面色大變,全身直打哆嗦。
  突聞一聲冷喝道:「撤手!」
  索寒身法奇怪,如風閃電掠至那人身前,足未沾地,折扇已自點向那人曲池穴。
  只聽一聲冷哼,身影踉蹌倒退。
  蒼老語聲冷笑道:「想不到排教中竟有此高手,委實難得,不過你膽子也太大了,敢輕捋老夫等虎鬚。」
  藺文襄已自騰身飛落,沉聲道:「朋友,請招子放亮些,不要口無忌憚,落得個灰頭士臉似嫌不值。」說著一雙夜眼,已瞥清對方三人形貌,暗暗一怔,忖道:「怎的他們也露面江湖了。」對方是一蓄著兩撇山羊鬍須,瘦骨嶙峋猴臉尖頷老者。
  猴臉老者放聲大笑道:「柴青溪也不敢對老夫如此無禮,你們算是……」
  話聲末了,藺文襄大喝道:「住口,就憑你崤山七鬼嚇唬得了誰?此處放不開手腳,咱們去岸上稱稱斤量如何?」
  猴臉老者聞言一怔,藺文襄那身穿著異常惹眼,百忙中想起了一聲,不由哦了一聲道:
  「原來是藺老師……」
  藺文襄眉頭一皺,道:「此時此地不用班荊道故,咱們去岸上理論如何?」
  猴臉老者一撩袍角,答了聲好,三條身形宛如飛鳥騰起,掠向岸上。
  藺文襄低聲道:「二弟,崤山七鬼形影不離,分明岸上尚隱藏四個,你我得小心一點。」
  索寒冷笑道:「小弟若教崤山七鬼跑了一個,便立即回山,永不再出。」聲落人起,身如閃電飛出。
  藺文襄如影隨形飛起,兩人同一時間落地。
  只見崤山七鬼並肩一列橫身立在一塊較為平整的沙坪上,藺文襄身未落地,便朗聲笑道:「丘老大,你想明白了麼?這宗買賣似燒紅了烙鐵般,小心燙著了手。」
  猴臉老者陰陰一笑道:「你我別在嘴皮上動功夫,請問藺老師,柴老兒身懷那本奇書現在何處?」
  藺文襄道:「你認為藺某會交出?」
  猴臉老者道:「丘某斷言藺老師二位絕非柴青溪同路人物,既然雙方均志在此書,何不把話說個明白清楚。」
  藺文襄笑道:「好,算你丘老大會說話,那本奇書現仍在柴青溪老兒囊中。」
  猴瞼老者道:「那麼柴青溪現在何處?」
  「他們?」藺文襄道:「不知前往何處,但他數日後便可趕回。」
  猴臉老者道:「藺老師如何知道的?」
  藺文襄道:「蒙喬五見告,是以藺某知情。」
  猴臉老者目中泛出困惑神光,詫道:「藺老師居然相信喬五說話是實。」
  索寒冷笑道:「你不相信其言是實又待如何?」
  猴臉老者道:「我丘陽自有能耐使喬五說出實話。」
  藺文襄沉聲道:「藺某自信能耐不會比你丘老大差。」
  丘陽默然須臾道:「看來二位總算不虛此行,但曾否有把握將柴青溪那本奇書得在手。」
  藺文襄哈哈大笑道:「眼前為止,誰也不敢說有把握,七位若能見機,就此懸崖勒馬,以免盛名廢之一旦。」
  崤山七鬼聞言面色一變。
  驀地——
  隨風送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這話是你說的麼?」
  索寒大喝一聲,身如脫弦之弩般循聲撲去。
  藺文襄同地發難,身形沖天拔起,半空中變提身法,宛如飛鳥般向崤山七鬼撲下。
  橫距崤山七鬼頭頂半丈左右,身形猛振,袍上鱗甲離衣暴射飛出,電旋芒雨般罩襲數丈方圓。
  七鬼料不到藺文襄猝施奇襲,驟不及防,只聽數聲悶哼騰起,七條身形四射飛出,穿空如電遁去。
  藺文襄也不追趕,立即追蹤索寒之後撲去。
  只見索寒身形倒橫飛回,目露驚恐之色。
  藺文襄道:「二弟,你遇見了什麼?」
  索寒道:「速退!」伸手一牽藺文襄,迅快如飛趕回木排,催命喬五解纜。
  排行甚速,轉眼之間,竟行五六里。
  藺文襄道:「二弟,你究竟遇上何等強敵,我有生以來,似未瞧見二弟如此驚恐過。」
  索寒似驚魂甫定,面上浮起一絲苦笑道:「小弟遇見一隻怪物!」
  「怪物?」藺文襄詫道:「什麼形像?」
  索寒搖首道:「小弟也說不上什麼形像,總之形狀極怪,異常恐怖!」
  藺文襄道:「究竟是何物?」
  索寒道:「獨角麒麟,似渾身毛片火紅。」
  藺文襄道:「無疑是為人所豢養,但不知二弟瞧見了其主人沒有?」
  索寒搖首答道:「這倒未曾。」
  藺文襄道:「此人必隱在近側,二弟不戰而退,其中必有緣故。」
  「當然!」索寒道:「小弟推出內家真力時,怪獸口中噴出一股強猛無比氣勁,而且挾著奇臭,使人暈眩,所以小弟見機而退。」話聲略略一頓,又道:「崤山七鬼大哥予他們重創麼?」
  藺文襄道:「七鬼諒非當年阿蒙,受創不重,定再追蹤而來。」
  索寒搖頭歎息道:「七日之期變化甚鉅,你我兩人恐難應付。」
  藺文襄道:「你我有生以來,歷經多少風浪,雖說此事奇險,弄得不巧得賠上一條生命,稍用心智,當不難迎刃而解。」
  順風順水,排行甚速,忽見一艘小舟由上流而下其行似箭追上木排。
  索寒大喝道:「什麼人?」
  克察一聲,船頭竟刺入木排夾縫內,隨風送來一個甜脆語聲道:「是我,兩位老前輩可容小女子拜見麼?」
  語聲宛如出谷黃鶯,令人心神愉悅。
  藺文襄索寒兩人不禁一怔,只見船頭現出一白衣長髮少女,眨眼之間,不知用什麼方法已登上了木排。
  少女彷彿甚美,瓜子臉龐,蛾眉杏眼,膚如凝脂,冷月迷濛下無異廣寒仙子重謫塵寰。
  藺文襄道:「請問姑娘來意?」
  少女露齒嫣然一笑,道:「還用問麼?小女子與兩位前輩同志在驪龍谷藏珍,不過二位前輩需千年雪蓮實,小女子則在那冊武功秘笈與神劍魯陽戈。」
  笑靨如花,如初綻百合,醉人心魄。
  藺文襄道:「這與老朽兩人何干?」
  少女格格嬌笑道:「既是與兩位前輩無干,請即離此是非之處。」
  索寒冷笑道:「這是姑娘驅客令?」
  少女美目盼兮,醉靨含笑,哦了一聲道:「小女子可沒有這份膽量,但這塊木排立即要展開一場驚濤駭浪,兩位前輩如袖手旁觀,怕由不得兩位咧。」
  藺文襄道:「姑娘意欲與老朽兩手聯臂拒敵?」
  少女纖纖玉手一掠為風翻亂的雲鬢,嬌笑道:「我可沒這麼說!」
  索寒道:「請問姑娘是如何知情的?」
  少女斂去笑靨,正色道:「我如不知情,亦不致趕來木排上,我不願因人成事,更不願不相干的人動了手腳,須知這木排上香陣,正是柴老前輩長命燈,倘有失閃,豈不誤了大事。」
  喬五等人聞言暗暗心驚。
  藺文襄道:「老朽兩人如不離去咧?」
  少女嫣然一笑道:「那麼兩位前輩不要後侮就是。」
  索寒與藺文襄互望了一眼,忽同時放聲大笑道:「老朽兩人生平行事,從無後侮。」
  少女格格一笑,道:「但願如此!」一躍而起,落入小舟,虛空提掌,嬌喝一聲道:
  「離!」
  舟身霍地離開木排,兩掌一送,將木排催速,轉瞬遠離數十丈遠近,漸漸舟身如谷,隱入水天蒼茫中。
  索寒長吁了一聲道:「這少女美得令人不敢逼視,老大,小弟平生沒說過怕字,但今日打從心底兒就有點不自在。」
  藺文襄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二弟,咱們還是喝酒,一杯解千愁,別盡心眼裡嘀咕。」
  兩人對坐一言不發,喝著悶酒,但滿腹心事仍推不開去,四道眼神不時巡視四外。
  喬五三人愁容滿面,相對唏噓。
  約莫半個時辰後,夜風忽轉狂疾,激起水浪騰起丈許高,排身不穩,顛簸搖傾。
  藺文襄索寒兩人宛如落湯雞般,身形跌衝不住,索寒大聲呼喚喬五道:「這是排教妖法,速速破解。」
  喬五苦笑道:「小的無法破解,只能任他了。」
  奇怪排上那點燃的香陣,偌大的風浪水花,卻未熄滅一根。
  這情形幾乎折騰了兩個時辰,風浪漸平,木排傍著一處沙灘靠攏停下。
  鉤月西斜,懸掛天邊,夜,仍是一片平靜,江流汩汩,排上諸人筋疲力盡,渾身水淋。
  藺文襄苦笑道:「二弟,你瞧這木排上香陣一支未曾熄滅,看來柴青溪洪福齊天,你我似枉費了心機。」
  索寒也瞧出了蹊蹺,道:「老大,你打退堂鼓了麼?恐由不得你我。」
  藺文襄詫道:「為什麼?」
  索寒手指沙灘,道:「老大你瞧!」
  原來沙灘上冉冉現出黑影,緩緩向木排上走來,藺文襄瞧出黑形內有崤山七鬼在,心知處境危異,必有一番激烈博鬥。
  只聽丘陽陰惻惻冷笑道:「兩位別來無恙。」
  藺文襄大喝道:「想不到七位竟亦投在排教門下。」
  丘陽冷冷一笑道:「藺老師錯了,我等身為無極幫上賓。」
  一條身影疾如閃電,掠上木排,高聲道:「喬五,祖師爺往何處去了?」
  喬五認出那人是排教外三堂香主塗立豪,不禁目露憤激神光,冷笑道:「原來是塗香主吃裡扒外……」
  「住口!」塗立豪厲喝道:「祖師爺為了一本奇書,竟任令本教危如擊卵於不顧,為了本教存亡絕續,奉了龍頭香主之命,不得不爾。」
  喬五怒道:「香主找上我喬五何用?」
  塗立豪笑道:「只有你才知祖師爺去處!」
  喬五冷笑道:「喬五不知。」
  塗立豪微微一笑。
  喬五等人只覺腹疼如絞,藺文襄索寒也不例外,滿面冷汗如雨,身形支撐不住,彎腰蹲下。
  塗立豪放聲大笑,笑聲高亢入雲,聲播四外,狂烈震耳,半晌才住,目中精芒電射,大喝道:「柴青溪何在,從速吐出,不然休想活命。」
  忽聞銀鈴悅耳嬌笑聲傳來道:「這倒未必!」
  不知何時白衣少女竟在木排上,身法奇快,飛掠落在塗立豪之前。
  纖手一揚,叭的一聲脆響,塗立豪左頰上挨了火辣辣的一記,痛得悶嚎出聲,只覺眼冒金星,顎骨鬆散,牙齒迸落,嘴角溢出一線殷紅鮮血。
  只聽白衣少女嬌笑道:「認賊作父,無恥之尤,速取出毒蠱解藥。」
  藺文襄聞言不禁魂飛魄寒;暗道:「原來他們竟暗施毒蠱,但不知蠱毒在何時施放的?」
  突聞塗立豪一聲怪叫,雙掌如風推出,呼嘯雷奔,向白衣少女兩肋打下。
  少女嬌笑一聲,身形滑溜無比,疾閃在崤山七鬼之前,道:「你們更是無恥!」身形奇幻迅快,宛如穿花蝴蝶,在崤山七鬼肩後各按了一掌。
  七鬼立如泥塑木雕,被少女點上穴道。
  其實七鬼在武林中並非易與之輩,哪能如此輕而易舉地為人點了穴道,無奈少女先聲奪人,而且為藺文襄蟒鱗所傷未癒,更少女身法神奇,驟不及防。
  只聽少女身形騰起,放聲嬌哼,手中飛出一圈白虹寒芒,電閃雷奔飛襲罩下。
  塗立豪手下紛紛斷肢折腿,倒臥在血泊中。
  只聽一聲冷哼,白衣少女落下,一柄青虹短劍緊抵在塗立豪咽喉上。
  少女面色如罩嚴霜,喝道:「塗香主,速將解藥取出。」
  塗立豪面無人色,道:「解藥不在塗某懷中,姑娘,殺人不過頭點地,於姑娘並無益處!」
  白衣少女寒著臉不答,右腕微動,刃口割破了塗立豪咽喉上微淺層皮,一線鮮血順著劍身流下。
  塗立豪驚叫了一聲,兩目微瞪,驚恐道:「姑娘這是不智之舉。」
  白衣少女冷笑道:「為什麼?」
  塗立豪道:「藺文襄索寒並非好相識,見利忘義,他們不知感恩圖報,到時恐姑娘後悔莫及。」
  白衣少女道:「姑娘知道,這個不勞費心。」
  塗立豪又道:「在下知姑娘並非柴青溪助拳之人,心有圖謀而來,喬五未必能據實相告。」
  白衣少女冷冷一笑,道:「這個也不勞費心。」
  塗立豪道:「在下言盡至此,解藥實不在身旁,不過現有幾粒止痛藥,可暫解腹痛,但解不了蠱毒,一個對時後身化濃血而亡!」
  白衣少女聞言,柳眉微皺,玉掌一伸,道:「止痛藥拿來。」短劍移開塗立豪咽喉要穴。
  塗立豪面色蒼白如紙,心內無比怨毒,緩緩伸手探入懷中。
  白衣少女迅快如電點了塗立豪後胸數處穴道,冷笑道:「我為你點了七陰穴道,半個對時後必然發作,你當知這手法惡毒厲害。」
  塗立豪面色慘變,取出一隻磁瓶,傾出十數粒藥丸,遞與白衣少女。
  少女接過,正待與喬五等人餵服。
  忽聞沙灘上傳來一聲朗朗語聲道:「且慢!」
  白衣少女不禁一怔,循聲凝眸望去,只見沙灘上快步走上木排一龐眉虎目,銀盆方臉,花白長鬚老者。
  老者捋鬚含笑道:「這藥丸雖然可解腹痛,但卻加重毒藥,一個對時後必身化濃血而死,雖有解藥亦無用。」
  白衣少女道:「閣下來歷還請見告?」
  老者冷笑道:「老朽伏建龍,江湖人稱乾坤八掌。」
  白衣少女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伏老英雄,小女子失敬,老英雄為何知之這般清楚。」
  伏建龍道:「因老朽適才偷取了厲炎身旁解藥,並在無意中偷聽了厲炎談話,故而知情。」
  白衣少女道:「厲炎如何不來此處?」
  伏建龍笑道:「他知柴青溪不在排上,又堅信塗立豪萬無一失,他與無極幫高手偵騎四出,探聽柴青溪行蹤,一有下落,即行趕去,他如何捨本逐未。」
  說著掌心中托著五彩色澤嫣紅,清香撲鼻丹藥,走向喬五等人身前,一一餵服而下。
  須臾,藺文襄等人腹痛漸止,神清氣爽,一躍而起。
  索寒抱拳謝道:「伏老師,咱們長遠不見,屈指算來,已寒暑十易,誰說光陰催人,但伏老師壯健如昔,不見半絲老態。」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你我均是以退隱之身,再出江湖,不過老朽已跳出名利是非圈中,藏珍奇書一概無動於衷。」
  藺文襄道:「既然如此,伏老師為何重出江湖?」
  伏建龍微笑道:「伏某為了尋訪故人子弟,是以江湖奔波。」說著轉面向白衣少女道:
  「!」娘,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崤山七鬼及塗立豪等人留下性命恐成心腹大患,到不如及時除去。」
  塗立豪聞言大駭,嗖地竄上沙灘,欲待逃命而去。
  伏建龍道:「你走不了。」右掌疾翻,虛空立向塗立豪身後擊去。
  只聽塗立豪張嘴發出一聲慘嗥,身形栽撲在地,全身裂碎成一片肉泥。
  索寒與藺文襄互望了一眼,暗暗驚駭不已。
  伏建龍忽長歎一聲道:「兩位此次重出江湖,覬覦驪龍谷藏珍,甚是不智,無極幫網羅的均是武林中黑白兩道絕頂高手,端盡全力,志在必得,兩位此舉無異螳臂擋車。」
  藺文襄面色一變,道:「伏老師乃俠義道中高人,威望久隆,如何亦出此頹廢之言。」
  伏建龍微笑道:「兩位知道無極幫如何志在必得,因雙雄不能並存於世,取得驪龍谷藏珍後,便可除去神木令主人,傲視江湖,稱霸武林。」
  索寒道:「真有神木令其人麼?」
  伏建龍道:「一點不假。」
  藺索兩人不禁嘿然無語。
  伏建龍轉面向白衣少女微笑道:「姑娘武功精絕神奇,令師必是一位世外高人,姑娘來歷可否見告?」
  白衣少女道:「我叫杜翠雲,師門來歷無法見告,因為我也不知她老人家姓名。」
  伏建龍道:「姑娘急需柴青溪那本奇書何用?」
  杜翠雲答道:「不瞞老英雄,晚輩身負血海大仇,必需將驪龍谷中那冊武功秘笈得手,才能手刃仇人。」
  伏建龍微微歎息一聲,道:「但不知姑娘強仇是誰?」
  杜翠雲道:「百獸天尊!」
  伏建龍不勝驚駭,道:「老朽生平就未曾聽過有百獸天尊其人。」
  杜翠雲道:「因為無法取信於人,所以只能獨任其是。」
  伏建龍歎息一聲,道:「老朽告辭了。」
  藺文襄忙道:「伏老師這就要走了麼?」
  伏建龍微笑道:「老朽無意江湖是非,留在此處徒然結怨,還不如速離為是。」雙拳一抱,身形騰起,幾個起落,便自無蹤。
  杜翠雲望了崤山七鬼一眼,落指如飛,點了死穴,一一陳屍木排。
  喬五等人相助移屍埋在沙灘後,杜翠雲便自催促離岸下駛。
  索寒喚道:「杜姑娘!」
  杜翠雲秀髮飄飄,獨自立在排頭,眸凝遠處,跌入沉思中,聞得喚聲,螓首微旋,道:
  「索老英雄有話只管請講。」
  索寒道:「老朽在前途相遇崤山七鬼時,登岸方欲決一雌雄,忽聞陰冷笑聲傳來,老朽立即撲去,卻未見人跡,但瞥見一隻怪獸。」
  杜翠雲冷冷答道:「怪獸是何形狀?」
  索寒道:「壯大依於水中,渾身毛片火紅,獨角獠牙,目光如炬,老朽受驚而退,心疑必為姑娘所說的百獸天尊。」
  杜翠雲先還道他信口胡謅,後察覺索寒面現悸驚猶存之色,由不得信了七分,道:「此話當真?」
  索寒道:「老朽怎能信口開河。」
  杜翠雲道:「如此說來,百獸天尊亦為無極幫所網羅了,但不知此紅毛獨角獸是否為百獸天尊豢養。」
  索寒道:「老朽只見過紅毛獨角獸,未見其人,不敢斷言真是。」
  杜翠雲謝了一聲,便自轉面凝思。
  排行甚速,數個時辰後停在一處彎流樹蔭下,天將黎明,索寒道:「老朽兩人意欲登岸買點酒食。」
  杜翠雲道:「兩位請便!」
  藺文襄索寒兩人相偕登岸,疾奔如風而去。
  鎮集近處已有人跡,天色已轉魚肚白,阡陌道上肩挑負販絡繹於途。
  藺文襄道:「看來,今日是當墟之期,你我也好飲一兩杯水酒壓壓驚。」
  行至鎮口外,只見人群如潮,叫囂之聲不絕於耳。
  兩人進入一家酒樓,店伙趨前領入餚座,笑道:「兩位爺台,用些什麼?」
  索寒道:「有什麼現成的好酒好菜盡快送上。」
  店伙躬身道:「兩位爺台請坐,敝店酒菜講究快、好兩字,這就送上。」轉身退去。
  敢情店伙瞧出兩人路道不對,尤其藺文襄這身蟒鱗袍異常惹眼。
  果然,片刻之間,熱騰騰的酒菜已自送上,兩人舉杯暢飲,舉箸品嚐,只覺酒甘菜腴,香醇可口。
  索寒讚道:「想不到這小村鎮中廚子居然有此好手藝。」
  兩人酒到杯乾,屠門大嚼,突見一瘦小村漢挨近桌邊,舉止無異常人,似是找擇空座而來。
  忽聞一低微冷笑聲傳來道:「尊駕也太不長眼了,憑尊駕也敢酒中放毒,青門雙絕是好惹的麼?」
  藺文襄索寒兩人不禁一怔,青門雙絕不就是講他們麼?藺文襄突發覺那瘦小村漢右手探懷,神色大變,情知有異,冷哼一聲,雙肩輕振,一枚藍汪汪鱗片離身飛出,疾如電射而去。
  只聽瘦小漢子慘嗥一聲,鱗片已嵌入肩骨內,身形方飲仆地,索寒右臂疾伸如電一把抓住,冷笑道:「朋友,你奉何人之命暗算施毒?」
  瘦小漢子一臉淒厲之色,目光怒毒厲聲道:「尊駕無事生非則甚,恃武凌人,不怕此處是有王法的所在麼?」
  食客們紛紛注視索寒,從他們目光中滿含厭惡敵意。
  藺文襄道:「二弟,我等出外再說!」拋了一錠銀子留存桌面。
  索寒道:「好!」
  宛如抓小雞般將那瘦小漢子提起,邁步走出店外。
  鎮街上人群熙集如蟻,喧囂震耳,藺索兩人好不容易擠出鎮街外,進入竹林內放下瘦小漢子,索寒沉聲道:「朋友,你最好實話實說,當知老朽兩人厲害。」
  瘦小漢子忽放聲大笑道:「兩位已至鬼門關,尚知死不悟麼。」
  藺文襄聞言情知有異,目光四巡,察覺竹林外幢幢現出魅影。
  索寒大怒,左手立掌如刃,嗖地劈下,克察一聲,瘦小漢子一顆頭顱被刀割了一般,骨碌碌滾出丈外,腔中鮮血噴起老高,觸目驚心。
  竹林外驀地傳來怒喝道:「索朋友,你也大心黑手辣了,血債血還,納命來吧。」
  藺文襄低聲向索寒低聲道:「三弟,咱們衝了出去。」
  兩人雙雙撲出林外,出手凌厲。
  匪徒眾多,均是一流好手,展開一場兇猛阻截。
  藺索兩人連斃了四五人,但好漢不敵人多,匪徒又不畏死,此落彼起,衝不出竹林外,兩人心意相通,陡地騰身反向撲去。
  突聞一聲怪獸怒吼,索寒聞聲大震,凝目望去,只見三丈開外,立了一隻紅毛獨角怪獸,目光如炬,獠牙狺狺,神態兇惡猙獰。
  索寒沉身立穩,道:「老大,你瞧,就是這隻怪獸。」
  藺文襄一生闖蕩江湖,遍歷深山大澤,從未目睹過這形狀怪獸,不禁面色大變,道:
  「前次所遇,就是此獸麼?」
  索寒道:「正是此怪獸。」
  藺文襄只覺匪徒並未追來,心知對方欲生擒自己兩人,冷笑道:「百獸天尊何不現身出見?」
  只聽陰惻惻冷笑傳來道:「難得你們兩人知老夫來歷,但老夫與你等並無過節,不願出手傷人,卻受人之托,兩位還是束手就擒吧。」
  索寒怒道:「一隻畜生有何能為,豈能嚇倒我等。」
  「兩位不信老夫這只奇獸能為,不妨試試。」
  藺文襄道:「這還要你說。」
  猛地控腰,足一墊勁,身如離弦之弩般撲向怪獸,蓄滿內家真力劈出。
  他斜取紅毛怪獸,認位奇準,拍的一聲,雙掌打實在怪獸左項上。
  怪獸怒吼出聲,巨大身形倒出三四步。
  藺文襄只覺如同打在鐵壁上,真力反逆,震得兩臂火辣辣地奇痛,不禁暗感驚駭。
  顯然觸怒了那紅毛獨角怪獸,目中迸射凶光,喉間狺狺出聲,作勢欲撲。
  只見怪獸之後又閃出二隻金毛人猿,身高九尺,張牙舞爪。
  藺索兩人大驚,藺文襄雙肩一振,袍間蟒鱗片電旋飛射而出。
  哪知一雙金毛人猿及獨角紅毛獸金鐵不入,如中敗革,紛紛墮地。
  只聽傳來百獸天尊冷笑道:「禍福無門,唯人自召,恕老夫要開殺戒了。」
  說時,兩隻金毛巨猿已閃電掠至藺索兩人身前,伸出巨靈手掌,扣住兩人肩頭。
  驀地——
  不遠處響起大喝道:「百獸天尊,當年誓言還記得麼,你我舊怨尚未清償之前不得妄自縱獸害人。」
  百獸天尊冷笑道:「你能找到老夫,委實難得,好,你我擇地了結恩怨。」
  言畢,吹起一聲尖銳哨音。
  一雙金毛巨猿陡地將藺索兩人拋撩半空,俟兩人急翻身形,施展巧燕穿波身法落地時,巨猿及獨角怪獸已自悄然離去無蹤。
  兩人相視苦笑一聲,藺文襄搖首歎息道:「你我自負武功,傲視江湖,那知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難怪杜翠雲姑娘這高的武功,無法報卻血海大仇,原來百獸天尊有此怪獸為力。」
  索寒目露驚疑之色,道:「老大,方才語聲解救我等凶危之人,似是乾坤八掌伏建龍!」
  藺文襄猛然醒悟,道:「不錯,正是伏建龍。」
  索寒道:「伏建龍再高的武功,也難敵一雙金毛巨猿及獨角怪獸,小弟猜他凶多吉少。」
  藺文襄歎息一聲道:「你我力所難及,回去吧!」
  索寒道:「回山去?」
  藺文襄道:「回到鎮上買點酒肆返轉木排上。」
  索寒道:「老大,你還不死心?」
  藺文襄沉聲道:「二弟,你我身份已露,縱然回山,無極幫未必會從此放過你我,此時已是騎虎難下,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了。」
  兩人快步如飛重回鎮集,買了酒食後,返轉木排,只見喬五三人與一老者盤坐排上對酌,不禁一怔。
  原來老者正是乾坤八掌伏建龍。
  伏建龍大笑立起道:「兩位才回麼?」
  藺文襄抱拳笑道:「方纔竹林中是伏兄解危麼?」
  伏建龍微笑道:「不錯!」
  索寒詫道:「伏兄不是與百獸天尊約地了結恩怨麼?」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伏某縱有虎賁之勇,蓋世之力,也難斗兩隻金毛畜生及獨角怪獸,是以施展機智把話扣住了他,藉機遁身。」
  藺文襄道:「這百獸天尊是何來歷?」
  伏建龍道:「此非片言可竟,俟有餘暇時再作傾談。」
  隨即命喬五解纜順流而下。
  索寒道:「伏兄亦身不由己,捲入這場江湖是非中了。」
  伏建龍搖首笑道:「不然,伏某決意不涉身是非中,回返此處之故,無非避免無極幫及百獸天尊追蹤,因為百獸天尊攜帶怪獸,無法在通都大邑,人煙稠密之處行走,非擇深山僻壤,以免形跡暴露,驚世駭俗。」
  說著又是微微一笑,接道:「前途百里外,伏某就要與諸位告辭了。」
  索寒目光四巡,不覺一怔,道:「杜姑娘離去了麼?」
  喬五答道:「未曾,男女同行有所不便,所以暫離,前途不遠杜姑娘自會在此守候。」
  排行甚速,片刻時分,只見江岸上小舟中,一條飛燕般嬌俏人影穿出艙外,施展蜻蜓點水身法,三起三落,站足排上。
  正是那清麗絕俗的杜翠雲,嬌靨如花,錠出百合般笑容,道:「我守候甚久,只道喬老師又出事啦。」
  藺文襄道:「姑娘,老朽兩人險遭不測,又遇上那百獸天尊,如非伏兄相救,此刻老朽兩人早已身化異物了。」
  杜翠雲聞得百獸天尊之名,臉上立罩下一重陰霾嚴霜道:「又是他麼?老前輩可否道出詳情。」。
  藺文襄點點頭,立將登岸詳細經過敘出。
  杜翠雲柳眉深蹙,默默無語。
  索寒道:「無極幫有百獸天尊為輔,無異如虎添翼,此人不除,後果堪虞。」
  杜翠雲冷笑道:「總有手刃此獠之日,但此刻若不自量力,妄欲尋仇,徒貽無窮之恨,風聞驪龍谷藏珍中有一柄魯陽戈,前古仙兵,可切石若腐,無堅不摧,倘此劍得手,何懼此賊?」
  伏建龍道:「姑娘志行可嘉,但願蒼天不負有心人,驪龍谷藏珍已傳遍武林,黑白兩道高手,無不志在必得,恐非容易咧。」
  藺文襄道:「若柴青溪以天下武林蒼生之念,捐棄己見,共謀合作之策,取得藏珍當屬不難。」
  伏建龍道:「請問如何不難法?」
  藺文襄道:「前時,武林人物無不志在尋覓藏圖,再按圖索驥,尋出藏珍確址,這是最上之策,但眼下情勢,如何可容你坐享其成,只怕在取得藏珍之前,已是血流成渠,積屍如山了!」
  伏建龍頷首道:「此言是極!」
  藺文襄道:「是以藺某想到柴青溪身懷奇書,那書內有五行奇遁之術,若能參悟,挾來尋覓,取得藏珍無異探囊取物。」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須知言之甚易,行之維艱,眼下就是兩種難題。」
  索寒道:「哪兩種難題?」
  伏建龍道:「書僅一冊,不能分贈,眼前就有兩位及杜姑娘,尚有一位無極幫主志在必得,粥少僧多為之奈何?何況老朽猜想那奇書內必極奧深難解,否則地柴青溪已習成,試問三位有此秉賦參悟否?」
  藺索二人不禁一怔,相視了一眼,只覺伏建龍之言委實有理。
  伏建龍道:「非是伏某小覷兩位,要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二位如得獲奇書倘無法參悟,徒惹殺身之禍,智者不取。」
  杜翠雲道:「老前輩之言雖然有理,但我卻不敢苟同,在未目睹奇書之前,焉敢斷言自己無法參悟玄奧。」
  伏建龍暗道:「這女娃兒自負不凡,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遂微微一笑道:「老朽乃局外人,匈堯之見,採納與否,悉憑三位。」
  便說些武林見聞,俱無關宏旨。
  他本能言善辯,滔滔不絕詼諧成趣,引人入神。
  飛行似箭,三個時辰後已自遠去百數十里外,伏建龍笑道:「老朽要告辭了,三位請珍重,諒至地頭前無極幫恐不會前來騷擾,因柴青溪不在此處,他等不能因小失大,弄巧成拙,但另生枝節當屬難免,如三位武功機智諒足可應付了。」
  說著縱身一躍,衝霄拔空而起,人如飛鳥般半空中一翻,燕子抄波般,落在河岸上疾晃而杳。
  藺文襄道:「伏老兒未封刀歸隱之前,性情剛辣,好管不平,再出江湖時不料性情大變,已恂恂老矣,無復當年叱吒風雲,氣雄萬丈。」
  索寒搖首歎息道:「老大,別論他人長短,就拿你我二人說,還不是一樣,此事已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杜翠雲冷冷一笑道:「倘或小女子為了奇書及驪龍谷藏珍反臉成仇,二位前輩則將如何?」
  索藺兩人聞言不禁一呆,藺文襄暗道:「這丫頭刁滑異常,豈能讓她把話扣住了自己。」
  遂微微一笑道:「老朽兩人亦非因圖霸武林生心攫奪藏珍,姑娘瞧我等偌大年紀,當知一番圖謀轉眼成空……」
  杜翠雲道:「那麼兩位前輩為了什麼?」
  藺文襄毫不思索,答道:「身在武林,藏珍落在無極幫主等凶人之手,則江湖之內將是血腥塗野,處處哀鴻……」
  說著微微一笑,接道:「不論是姑娘或是老朽,為了藏珍,均是義無反顧,端憑各人造化。」
  杜翠雲默然須臾,盈盈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唯望兩位前輩始終成全。」
  說著襝衽一福,又道:「暫時告辭,以卻再行相見。」
  縱身一躍,落實河岸,翩然離去。
  藺索兩人相視了一眼,不禁面現無可奈何苦笑,默默對酌著。
  喬五三人見藺文襄索寒末有離去跡象,心中暗感焦急,又無法驅客,莫可奈何。
  木排夜行日止,接連兩日兩夜,風平浪靜,無人前來騷擾,黎明時分,木排靠在一片淺灘上,兩岸峭壁如塹,樹木蓊鬱,異常隱蔽。
  喬五等人正在用飯,驀地,江岸塹壁蓊鬱林木中突傳來一聲刺耳長嘯,令人不寒而慄。
  喬五不禁面色一變,暗道:「再過兩日,就是七天之期,不要節外生枝才好。」
  藺文襄索寒兩人亦不禁面現緊張之色。
  只見蓊翳林木中疾閃現出一個身著青油綢短裝漢子,面無一點血色,森冷如水,踏在淺灘上,一步一步向木排走來。
  這人身法似緩實速,轉瞬已至木排近處,陰森森一笑,道:「喬五何在?」
  喬五應聲道:「在下就是喬五,尊駕是何來歷,還望見告。」
  那人陰沉一笑,懷中取出一塊烏油黑亮,鐫有符篆木牌,沉聲道:「喬五,你當識此符。」
  喬五一見此牌,心神大凜,面色肅然,雙膝跪下,道:「見牌如見幫主,不知有何令諭?」
  那人嘿嘿冷笑兩聲道:「不錯,難得你還識大體,來時我還認為你現為祖師爺貼身心腹,心料你必傲視此牌無睹。」
  喬五道:「小的怎敢。」
  那人道:「幫主有令,命我等尋覓祖師返回總壇,共商大事。」
  喬五愕然答道:「你老不知道麼?」
  「知道什麼?」
  喬五道:「祖師爺為人暗算,性命危殆,現已趕去採藥,約定七日之期在江都見面。」
  那人面色一呆,道:「果然江湖傳言是實,本幫危如累卵,如不找著祖師爺,情勢堪慮,喬五,你隨我去見幫主。」
  喬五道:「幫主現在何處?」
  那人答道:「距此不過五百里,一日一夜便可趕到。」
  喬五面有難色道:「小的礙難從命。」
  那人面色一沉,厲聲道:「你竟敢抗命不遵麼?」
  喬五道:「非是小的抗命,怎奈距與祖師爺訂定會面之期僅有兩日,小的一離,祖師爺去約定之處不見小的,認為出了意外,恐此後相見無期,反與幫主意念相違,豈非弄巧成拙。」
  那人不禁語塞,悻悻一笑,道:「此言有理,那麼我傳訊幫主速速趕來江都就是。」
  說著兩道森冷眼神凝神在藺文襄索寒兩人面上。
  良久才道:「這兩人是何來歷?」
  喬五道:「因便搭乘,小的不知。」
  那人冷笑道:「恐非如此。」
  說著迅疾轉身,如飛掠去。
  索寒冷冷一笑道:「喬五,你認出此人來歷麼?」
  喬五搖首苦笑道:「小的怎會認識,但本門令符一點不假。」
  突然,隨風傳來一聲宏亮大笑道:「兩位別來無恙。」
  藺文襄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百足天蜈皇甫炎率著四人同立在崖角樹下。
  皇甫炎又道:「咱們長遠不見,不知兩位還記得昔年一段過節麼?」
  藺文襄哈哈大笑道:「哪有不記得之理,皇甫當家是否意欲假今日之便,清償前怨是麼?」
  皇甫炎兩眼一翻,道:「藺老大快人快語,距此不遠有座荒寺,咱們在荒寺中一較高下。」
  藺文襄望了索寒一眼,道:「二弟,你我速速同去。」
  索寒低聲道:「小弟看出事有蹊蹺,只恐此行兇多吉少。」
  藺文襄道:「此時此地豈可示弱,你我亦非易與之輩,愚兄倒要瞧瞧皇甫炎有何驚人藝業。」
  索寒也不再言,雙雙躍落沙灘,向皇甫炎五人掠去。
  喬五低聲道:「我等速放纜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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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水平順流險波伏
 
  且說皇甫炎等人疾奔如飛,往東南一片松林中撲去。
  林木叢中掩映出一角紅牆,不久到達寺外。
  只見寺外松柏參天,濤聲如潮,但寺宇到處塌圯,破敗荒涼。
  皇甫炎回面一笑道:「兩位請!」
  說時先後邁入寺門,不禁面色大變,但見殿外廣坪上倒著十數具屍體,鮮血汩汩仍不斷流出,死者面色猙獰恐怖,不言而知,片刻之前此寺已有一場激烈凶博。
  皇甫炎驟然變色道:「這十數人均為內家大力手法擊斃,摧胸洞腹,肋管盡裂。」
  藺文襄道:「皇甫當家在江湖日久,當可辨識死者是何來歷。」
  皇甫炎道:「恕在下眼拙,不識死者來歷。」
  索寒忽面色一變,道:「此非善地,我等速離。」
  皇甫炎冷笑道:「兩位再出江湖,心性大變,竟然怕事,此為在下始料不及。」
  忽隨風傳來陰惻惻冷笑道:「你料不到的事尚多,現在逃也來不及了。」
  只見殿內當先走出一面目慘白,身穿灰衫少年,後隨一藍袍老者,面如紫銅,鷹鼻海口,濃密繞腮鋼髯,禿額白眉,十指蓄著寸許利爪,面寒如冰。
  皇甫炎不禁失聲驚道:「白眉叟。」
  藍袍老者正是天外三凶最著盛名之白眉叟,聞言兩目暴張,逼射出兩道懾人寒芒,冷冷一笑道:「皇甫當家,我等不期而遇,正可共商大事。」
  皇甫炎哈哈大笑道:「有何大事可以商?」
  白眉叟道:「老朽意欲創立宗派。」
  皇甫炎道:「此乃閣下自身之事,與我等何關。」
  白眉叟道:「不然,紅花雖好,尚須綠葉扶持。」
  皇甫炎狂笑道:「閣下此言無異癡人說夢,兄弟不甘受人驅策。」
  白眉叟面色一寒,厲聲道:「這可由不得你。」
  手指死者冷笑道:「前車之鑒還望三思。」
  皇甫炎大怒道:「就憑你豈能奈何兄弟。」
  白眉叟突回顧大殿,高聲道:「八位何在!」
  只見殿內,八條黑影電閃疾射而出,身法迅快,守立八方,將皇甫炎等人圍住。
  八人均是一襲黑衣,黑巾扎額,覆戴一隻鬼臉面具,猙獰恐怖。
  白肩叟陰惻惻一笑道:「皇甫當家等如若不應允老朽之求,只恐難以生出此寺。」
  緊隨皇甫炎身後左側,面有刀疤老者低聲冷笑道:「此等戰陣,豈能嚇得住我。」
  身形突如離弦之弩疾射而出,挾著一片刀光向一黑衣人撲去。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揚起,臉有刀疤老者身形震飛出丈外,摔落在地。
  一柄寒光犀利鋼刀不知如何竟到得鬼臉人手中,刀疤老者已自殞命,胸前劃裂數處刀口,鮮血噴飛如雨。
  皇甫炎等人不禁大驚。
  白眉叟面現得意笑容道:「還有哪位不惜性命一試。」
  索寒冷笑道:「索某偏要試試。」
  身形一躍而出,右掌疾攻三招,往那持刀鬼瞼人攻去。
  奪天手果然名非虛傳,這三招掌法神奇莫測,玄詭迅辣掌影飄飄,攻向意想不到部位。
  鬼瞼人被索寒神奇掌法逼得身形連閃,騰挪如飛,突然鬼臉人喉中發出一聲長嘯,振腕出刀,快攻出手。
  片刻之間,索寒身形被一片如山刀光罩住。
  藺文襄暗道:「不好,二弟恐凶多吉少。」
  正欲搶出相救,忽聞一聲斷喝道:「住手!」
  兩條人影立分,索寒急翻躍回,面色激動。
  白眉叟聞聲大愕,只見寺外紛紛掠來十數條人影,為首者為一蒙面黑衣老叟,後隨一紅衣高大番僧及一瘦長老叟,兩目開闔之間,精芒電射,懾人心魄。
  之後,尚有南天三魔等人。
  皇甫炎認出南天三魔,猜出黑衣蒙面老者必是無極幫主,心中暗暗竊喜,自料脫身有望。
  白眉叟面色一怔,道:「來者何人?」
  蒙面老者道:「老夫無極幫主。」
  白眉叟目中凶光一閃,厲聲道:「原來尊駕就是無極幫主,為何不敢現出廬山面目。」
  蒙面老者冷笑一聲道:「你喚八位屬下取下鬼臉面具後再說。」
  八鬼臉人聞言忽倏地穿空斜飛而起,快如流星曳空,轉眼已落向寺牆外而杳。
  白眉叟師徒亦衝霄拔起,疾轉如輪,往殿後落下。
  蒙面老者哈哈大笑道:「你死期未至,留俟異日了結。」
  言罷忽轉顧皇甫炎道:「昔日老夫所提意欲與皇甫當家結盟之事,尚未獲回音,還望三思。」
  皇甫炎道:「容在下鄭重考慮後再行覆命。」
  蒙面老者頷首道:「這個當然,老夫決不強人所難,皇甫當家請便吧。」
  皇甫炎抱拳一笑道:「恕在下等先行告辭了。」
  說著,領著藺文襄等人走出寺外。
  馬天義道:「令主為何縱之離去,皇甫炎傲慢不羈。一世之雄,若不乘機除去,日後恐是本派一極大阻力。」
  無極幫主忽長歎一聲道:「邇來情勢逆轉,大出老夫意料之外,皇甫炎固一時之雄,但非本幫大敵,懷柔施德,終必為老夫所用,令老夫不能暫釋於懷的莫過於豐都田氏昆仲,陶勝三等人無故失蹤,諒系神木尊者傳人所為,此賊不除,寢食難安。」
  瘦長老者接道:「多日來神木尊者傳人與金刀四煞竟失去蹤跡,令人費解。」
  無極幫主道:「這就是老夫暫不願與白眉老怪及皇甫炎結怨之理,敵暗我明,凡事均宜慎重,再說八鬼臉人武功只在白眉老怪之上,我等若憑真實武功要想勝他尚非易事,但八鬼臉人為何聽命於白眉老怪,其中必有蹊蹺。」
  南天三魔等人聞言不由駭然變色,馬天義詫道:「八鬼臉人為何不戰而逃?」
  蒙面老者道:「他們未必懼怕我等,說他逃走未免不實,倘不出老夫所料,必是不讓我等猜出他們來歷。」
  說著話聲略頓,輕歎一聲,接道:「在未取得驪龍谷藏珍之前,望勿輕舉妄動,有傷大局。」
  說著目光四巡了一眼,高聲道:「走!」
  人影如魅,疾閃出寺外杳失蹤影。
  須臾,寺外又閃入皇甫炎及藺文襄索寒等人。
  皇甫炎道:「兄弟不明白無極幫主一反過去,視白眉叟等人從容逃去無動於衷,令人煞費疑猜。」
  藺文襄道:「有何難解,無極幫主面臨數宗棘手難解之事,在未解決之前豈能節外生枝,自取覆亡。」
  皇甫炎道:「那數宗難解之事,請道其詳。」
  藺文襄道:「今日與無極幫為敵者是誰?」
  皇甫炎道:「神木尊者傳人。」
  藺文襄微微一笑道:「豈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無極幫主如與白眉叟等為敵,恐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何況八鬼臉人武功不弱,無極幫主未必穩操勝算。」
  皇甫炎似有所悟,深覺藺文襄之言並非危言聳聽,點點頭道:「這樣說來,無極幫主心有畏忌了。」
  藺文襄道:「眼下而言,誰也不免心有顧忌,但誰棋高一著,便穩操勝算。」
  皇甫炎不禁默然。
  藺文襄又道:「令藺某不解的是,白眉老怪固然武功已達化境,但八鬼臉人身懷武學似又較白眉老怪高出一籌,為何聽命於老怪?」
  皇甫炎不禁一怔,道:「藺老師目光銳利,兄弟欽佩不勝,八鬼臉人若直正輔弼老怪開宗立派,江湖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從此永無寧日矣。」
  說看雙拳一抱,又道:「你我昔日過節從此一筆勾消,兄弟掩埋友人屍體後,有事他去,恕不奉陪了。」
  藺文襄微微一笑,道:「藺某告辭了。」
  與索寒雙雙轉身快步如飛奔出寺外。
  索寒道:「你我何去何從?」
  藺文襄道:「自然回轉木排。」
  索寒不禁一呆道:「老大你難道尚未死心麼?」
  藺文襄道:「我等何妨暗助杜姑娘,免落在無極幫主手內。」
  索寒頷首道:「也好!」
  兩人趕回河岸,卻不見木排蹤跡,不由一呆,索寒道:「想是喬五改變心意,早日趕至江都以免夜長夢多,你我順著河岸追下,諒可追上。」
  江南三月,草長鶯飛。
  開春不久,江都仍料峭春寒,細雨繽紛,陌頭楊柳未見一絲新芽,光禿禿的,顯不出一點春氣。
  河岸下桅帆連雲,舟舶櫛比,喧囂一片,對岸卻孤零零靠著一張木排,闐無一人。
  驀聞一聲高喝道:「在這裡了。」
  斜風細雨中,只見藺文襄索寒飛身掠落在木排上,滿臉懊喪之色。
  索寒道:「你我一路飛奔,日以繼夜,未曾絲毫停頓,小弟不信排行如此之快。」
  藺文襄道:「賢弟之言雖是,但木排顯然比我等先至,不言而知,柴青溪已與喬五晤面,棄排遠去了。」
  驀地——
  隨風送來銀鈴悅耳嬌笑道:「哪有這般容易,我一直追蹤不離,七日之期尚未至,柴青溪尚未返回。」
  兩人不禁一驚,循聲望去,只見嬌靨如花,婷婷若仙的白衣少女在樹後轉出。
  藺文襄面現笑容道:「杜姑娘!」
  杜翠雲纖手拂去鬢角衣絲,嫣然一笑道:「兩位才趕來麼?」
  藺文襄老臉一熱,訕訕笑道:「老朽途中為事耽擱,是以未能追上,喬五現在何處?」
  杜翠雲道:「他們不是來了麼?」用手一指。
  果然喬五三人辦了甚多酒食,面帶欣喜之色,沿著河岸小路快步走來。
  緊隨喬五之後,卻現出一英俊如玉,丰神瀟灑青衣少年,手挽著一把極為考究的玉骨折扇,步履從容,不疾不徐,顯得氣宇不凡。
  喬五目睹藺索二人,道:「兩位才到?」
  索寒鼻中微哼一聲,道:「柴老兒也該到了!」
  喬五笑道:「此非小的所知,倘無意外,祖師爺自當準時來此。」說著又道:「小的為三位引見嚴公子,這位嚴公子是祖師爺忘年之交。」
  嚴曉星抱拳微笑道:「三位幸會。」
  藺文襄道:「嚴公子也是來此約定與柴青溪相晤麼?」
  嚴曉星道:「不錯,柴老前輩堅欲相贈一枚夜明珠,約定在江都見面。」
  索寒詫道:「夜明珠?他送你此物何用?」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這似與尊駕無干。」
  索寒不禁怒火陡湧,疾伸右臂,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抓向嚴曉星腕脈要穴。
  忽聞嚴曉星冷笑道:「住手!」
  索寒面色大變,目露驚恐之色,原來折扇不知怎地已緊抵著索寒右掌心。
  杜翠雲與藺文襄驚異不勝,以他們兩人銳利目光卻不知嚴曉星施展什麼神奇手法點住索寒掌心。
  只聽嚴曉星低聲道:「在下來時已發現周近有強敵窺伺,尊駕若節外生枝,恐自身性命難保。」
  語聲雖微,卻送入索寒藺文襄杜翠雲耳中清晰無比。
  嚴曉星折扇一鬆,望喬五笑道:「喬兄速去準備酒食,在下腹中已饑鳴如雷。」
  喬五三人一路落身木排,取來碗筷,盛裝買來酒菜。
  索寒心如刀剜,自己在武林中威望卓著,竟敗在一名不見經傳後生小輩手下,怎不愧恨欲死,面色青白變易,胸中怨毒已極。
  驀地傳來一聲宏亮大笑道:「索老師何不懸崖勒馬,速速回山,難道真要死在這江都麼?」
  索寒面色鐵青,氣炸欲裂,厲喝道:「朋友,鬼祟行藏,有損英雄行徑。」
  土阜之後人影紛紛疾射掠出。
  藺文襄吃驚道:「怎麼龐雨生也參與其事,此人辣手難纏,只怕今日難以善了。」
  為首正是冷面秀土龐雨生,一襲錦袍,背插長劍,眼神一掃,道:「龐某並非輕視索老師,只是兵凶戰危,死得不值,是以龐某良言奉勸。」
  藺文襄哈哈大笑道:「龐老師之言未免自不量力,藺某不信龐老師武功強過愚兄弟。」
  龐雨生道:「這話不錯,龐某有自知之明,比起兩位不邇伯仲之間,但以機智而言,則強過二位太多。」說著用手一指身側灰衣少年,又道:「這位乃神木尊者再傳弟子錢百涵少俠,二位當有耳聞。」
  索寒暗中駭然道:「世無兩個神木尊者傳人,焉能斷言孰真孰假,請顯示神木令,我等才可信服。」
  龐雨生道:「錢少俠正是為了追回神木令才奔波江湖。」
  索寒沉聲道:「這與我等何干?」
  龐雨生不禁放聲大笑道:「兩位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龐某不忍見這江都成為兩位埋骨之所。」
  藺文襄大怒道:「龐老師,請問此刻還是尋仇,抑或無事生非。」
  龐雨生微笑道:「良言奉勸,速離是非之地,否則,龐某無法阻止錢少俠出手。」
  索寒目中泛出森厲殺機,獰笑道:「請問目的何在?」
  龐雨生淡淡一笑道:「無他,錢少俠意欲向柴青溪借取一物及共謀合合作之道,不容外人干預。」
  杜翠雲冷笑道:「好個無恥之徒。」
  龐雨生耳目聰靈,喝道:「姑娘罵誰?」
  杜翠雲道:「罵你不可以麼?」
  龐雨生冷笑一聲,手出如風一式「飛花枝葉」攻向杜翠雲。
  杜翠雲不退反進,雙掌幻起漫天掌影,玄詭凌厲。
  錢百涵暗道:「這姑娘是何來歷,掌法錯綜複雜,竟瞧不出一點門道。」目光凝向杜翠雲身上,甚感困惑。
  嚴曉星負手參觀,突聞極熟稔語聲喚道:「嚴賢侄!」
  他聽知是伏建龍語聲,心中一動,遂循著語聲轉來方向慢慢走去,只見伏建龍含笑立在一矮丘之後。
  伏建龍笑道:「豎侄幾時到江都來了?」
  嚴曉星道:「小侄到此三日了,瘦西湖景色四時不同,雖嫌凋禿淒涼,但文物之勝卻令人留戀忘返。」
  伏建龍頷首道:「賢侄又因何相識喬五,聽老朽之勸,不要捲入是非漩渦中。」
  嚴曉星正色道:「兩月之前燕京旅邸無意邂逅柴青溪,竟一見如故,敘談甚歡,小侄相求他探聽數位仇家下落,蒙柴青溪首允,但燕京一別,從此並未謀面,片刻之前大街上偶遇喬五,堅邀小侄與柴青溪相見,所以相隨而來。」
  伏建龍愕然笑道:「如此說來,賢侄此刻尚不明其中究竟了?」
  嚴曉星道:「小侄不知,但小侄須與柴青溪相見。」
  「這是為何?」
  「探聽仇人行蹤,再他曾允贈小侄一顆夜明珠,依小侄看來,柴青溪並非壞人,若袖手旁觀於心難安。」
  伏建龍不禁一怔,道:「好,虎父虎子,你我同往相助喬五一臂之力。」
  雙雙快步現身,場中勝負已見分曉,杜翠雲身法神奇,是在龐雨生身後,叭的一掌擊實。
  冷面秀士悶哼一聲,身形一個踉蹌衝出兩步,肩後長劍被杜翠雲拔出握在手中,頰現如花笑容。
  這時冷面秀士龐雨生只覺羞愧無地自容,心內怨毒已極,突大喝一聲,左掌疾伸。
  伏建龍大喝道:「住手,龐老師竟不要命了麼?」
  冷面秀士不禁一呆,面色鐵青,道:「伏老師為何相阻?」
  伏建龍道:「龐老師試運真氣察視右臂有無異樣。」
  果然,龐雨生面色大變,只覺右臂沉重麻木,微感灼痛如焚,厲聲道:「這女娃兒如此歹毒,兄弟如不殺她,誓不為人。」
  杜翠雲冷笑道:「姑娘隨時候教,只怕尊駕今日無望。」
  伏建龍大笑道:「姑娘也勿說此俏皮話,但龐老師明於責人卻味於責己,倘非龐老師咄咄逼人,事態亦不會變得如此惡劣。」說著目注杜翠雲,頷首為禮道:「姑娘,語雲冤家宜解不宜結,解鈴還須繫鈴人,請出手解救,攜手言合吧。」
  杜翠雲冷冷一笑道:「誰願與他交友,冷面秀士龐雨生在武林中聲名狼藉,算不得什麼好人,這點傷勢七日後自可平復如初,讓他吃點苦頭,免他自命不凡,目中無人。」
  伏建龍歎息一聲道:「如此說來老朽似多管閒事了。」
  錢百涵緩步走前,一揮手中短劍,道:「在下意欲向姑娘領教幾招。」
  杜翠雲面罩嚴霜道:「好,請先賜教。」
  錢百涵面含笑容道:「恕在下有簪了!」語聲甫落,靈蛇飛動,流芒一線迅疾無比刺向杜翠雲胸前。
  杜翠雲暗道:「好快的劍法!」身形一閃,滑開三尺。
  錢百涵劍勢奇快,宛如附骨之蛆般擊向杜翠雲左臂。
  先機為錢百涵所得,杜翠雲處處受制,不容她絲毫還手機會,東閃西挪,流霞青芒更快,不離杜翠雲週身重穴。
  伏建龍低聲向嚴曉星道:「錢百涵武功神似神木尊者,武林傳言看來並非全然無稽,老朽斷言錢百涵不出十招,杜翠雲必傷在他劍下。」
  嚴曉星道:「這倒未必。」
  只聽叮的一聲,錢百涵短劍似為微小暗器所阻,火花迸冒,劍勢緩得一緩,杜翠雲嬌叱一聲,長劍振得開來,劍起漫層劍颼,銳盡破空,織出一片天羅,宛如天海星瀉,罩襲而下。
  觀戰雙方群雄均瞧出蹊蹺,所以正反逆轉,卻無法察覺誰人暗助杜翠雲。
  伏建龍雖未瞧出誰人出手暗助,但猜出嚴曉星所為,卻無法斷言必是,遂大笑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請勿意氣用事,兩位可否聽老朽一言。」
  劍霞倏斂,杜翠雲收劍跳了開去。
  錢百涵一襲灰衫為凌厲劍勢割破數處,面色紅赤,額角微微見汗。
  伏建龍跨前一步,宏聲道:「兩位生死拚搏,所為何來,今日黑白兩道高手紛紛到來,可說是風雲畢集,諸位何不現身。」
  突聞陰惻惻冷笑傳來道:「伏建龍,你好眼力,居然察出我等潛身周近。」
  三條如魅身影疾逾電閃掠出,正是那南天三魔陰陽掌馬天義,辣手摧魂童啟斌,火龍梭費光。
  伏建龍道:「只有三位麼?」
  遠處傳來陰冷語聲道:「自然還有,不過我等卻不願現身。」
  伏建龍道:「如不出老朽所料,諸位定是守候柴青溪到來再現身出見了。」
  馬天義陰惻惻笑道:「不錯!」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老朽只是適逢其會,本不願多事,但又不能不把話說明,只怕柴青溪今日並不能到來。」
  馬天義面色一變,獰笑道:「你怎知道?」
  伏建龍回顧了喬五一眼,道:「喬五,眼下天下英雄紛紛到場,哄瞞欺騙無濟於事,不如實話實說。」
  喬五面色慘白,囁嚅答道:「小的不敢欺騙,柴祖師爺已重傷不治,臨終遺命將他老人家遺體火化。」
  此言大出伏建龍意料之外,暗暗面色一變,喝道:「此話是真?」
  喬五道:「倘有一句不真,日後不得好死。」
  馬天義喝道:「那本奇書咧?」
  喬五道:「也隨遺體火焚成燼了。」
  辣手摧魂童啟斌突哈哈狂笑道:「這話只能騙三歲孩童!」說著身形疾閃而出,五指迅如電光石火向喬五抓去。
  他快,喬五三人比他更快,轉身倏地跟去,噗咚咚墮入水中。
  伏建龍雙掌一橫,阻住童啟斌去路,喝道:「且慢!」
  童啟斌五指僅離寸許便可抓住喬五,伏建龍掌挾內家真力撲面如山襲來,由不得身形疾閃讓開,不禁目中暴射凶光,厲喝道:「伏建龍,你不要命了麼?」
  伏建龍面色一沉,冷笑道:「老朽找你們三個不是一天了,三年前侵擾寒舍之仇,今日也該清償。」
  童啟斌怒道:「另訂時地,我等三人準時赴約,今日不成。」說著向費光道:「速命幫中水性極高弟兄,投覓喬五,不容漏網。」
  費光道:「此事早有安排,幫主已命水性極高弟兄多人潛伏水底,喬五三人必逃不出手外,我等走吧。」
  南天三魔穿空騰起,迅即遠去無蹤。
  這時錢百涵突向杜翠雲道:「姑娘尊姓芳名可否見告。」
  杜翠雲冷冷答道:「我姓杜!」
  錢百涵道:「杜姑娘,方才姑娘如非有人暗中相助,在下豈能落敗……」
  杜翠雲怒道:「你若不服,再印證幾招如何?」
  錢百涵微微一笑道:「在下並非恃武好鬥之徒,但姑娘與龐大俠仇已結下,日後遇上當小心一二。」說罷轉身快步離去。
  杜翠雲面色冷若凝霜,道:「伏老英雄,他們都走了麼?」
  伏建龍稽首歎息道:「群邪凶心未泯,怎會真心離去,尚在暗中窺伺。」
  杜翠雲道:「喬五三人有凶險麼?」
  伏建龍道:「若真如童啟斌所言,無極幫主預為之謀,只怕喬五等人凶多吉少。」
  杜翠雲面色陰暗道:「柴青溪已死不知真假如何?」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真假難卜,老朽不願妄測,嚴賢侄你當盡知。」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據喬五相告,柴青溪確重傷不治身亡,此舉不過誘使叛徒厲炎現身。」
  伏建龍不禁一怔,道:「即是厲炎現身,喬五也未必有此能為將厲炎除去。」
  嚴曉星道:「神木令傳人及金刀四煞豈能讓叛徒掀風作浪,消遙法外?」
  伏建龍聞下暗中心神大震,詫道:「賢侄是說神木令傳人也在暗中窺伺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不然為何白眉老怪等群邪不敢現身。」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賢侄,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杜姑娘如不嫌棄,何不一同離去吧!」
  杜翠雲黯然一笑道:「晚輩身負血海大仇,豈能半途而廢,老前輩請便吧,晚輩決意獨自留下,探明事實究竟。」
  伏建龍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老朽願指點一條明路,助姑娘早日取得驪龍谷藏珍。」
  杜翠雲聞言不禁綻出如花笑容,道:「真的麼?」
  伏建龍藹然一笑道:「老朽年逾花甲,怎能無的放矢,姑娘可同嚴賢侄先往城內鹽市街杏花村守候老朽。」
  嚴曉星詫道:「伯父何往?」
  伏建龍低聲道:「老朽探明群邪意向舉動後,不久自至。」說著催促二人離去。
  嚴曉星杜翠雲偕同奔去,在上游里許上渡船。
  一男一女宛如鶴立雞群,同船中人不禁頻頻注目。
  嚴曉星氣質丰神,人見人愛,杜翠雲外和內剛,視男女之情無異糞土,卻被嚴曉星瀟灑氣質暗暗吸引,在舟中不時與嚴曉星問話,指點煙雨蒼茫之勝。
  雖然嚴曉星有問必答,神色卻異常拘謹。
  那知如此一來,杜翠雲愈認嚴曉星可取。
  兩人棄舟登岸,嚴曉星一路上神思不屬,他知伏建龍歹毒心機,命杜翠雲相隨自己,志在中傷許飛瓊對自己情感,更可收制衡作用,自己一舉一動均逃不過伏建龍耳目之下,遑論覓取驪龍谷藏珍。
  只聽杜翠雲嬌笑道:「嚴公子怎麼啦?」
  嚴曉星猛然驚覺已然走過杏花村,俊臉一紅,折向走入店門。
  店小二迎著引入樓上雅座,木屏隔絕,自成小間,嚴曉星笑道:「這地方好!」隨口喚了幾樣酒菜,命店小二擺上三副杯筷。
  驀地——
  鄰間有人以筷輕輕擊桌,沉徐節奏分明。
  嚴曉星不禁凝神傾聽,面色微微一變。
  杜翠雲亦察出有異,柔聲道:「這是為何?」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不關你我之事,說明徒亂人意。」
  店小二忽掀開布簾,送上杯筷壺酒,只是換了一人。
  嚴曉星笑道:「小二哥請坐,在下有話請問。」
  那店伙忙道:「二位在此,哪有小的坐位,何況小的還要招呼別的客官!」
  嚴曉星道:「坐坐何妨,我倆初履貴地,人生地疏……」說著疾伸右臂,迅如電光石火扣住了店伙腕脈要穴。
  店伙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
  嚴曉星道:「杜姑娘請斟上一杯酒。」
  杜翠雲如墮五里雲霧中,茫然不解其故,依言斟滿了酒杯。
  嚴曉星含笑道:「有勞姑娘卸開小二哥下顎,灌下一杯酒後再作傾談。」
  店伙面色大變,額角冒出豆大汗珠,掙扎無力,喉間音啞無聲。
  杜翠雲恍然若有所悟,左手一伸,兩指卸下店伙下顎,將酒徐徐灌入喉中。
  滴酒無餘後,嚴曉星合上店伙下顎,徐徐鬆開腕脈,冷笑道:「有勞尊駕回覆貴上冷面秀士,勸他度德量力,免枉費心機,再若暗算,別怨在下手辣心黑。」
  店伙色如死灰,苦笑道:「閣下如何發覺小的身份?」
  嚴曉星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快覆命去吧,遲則無及。」
  店伙急急奔出。
  杜翠雲道:「公子是如何知情的,莫非鄰室……」
  嚴曉星道:「姑娘已知,不要再問下去了,稍時伏老英雄來到,最好不要提及此事。」
  杜翠雲詫道:「為什麼?」
  嚴曉星道:「江湖鬼蜮,人心難防。」
  杜翠雲道:「伏老英雄,年高德劭,威望素隆,難道公子還信不過他麼?」
  嚴曉星喟然歎息道:「在下與姑娘萍水一面,交淺不能言深,但在下再盡斯言,見人只說三分話,莫可妄拋一片心。」
  杜翠雲聞言,星眸中滿含一團迷霧,只覺嚴曉星高深莫測,卻由衷信服嚴曉星,螓首微點,嫣然微笑道:「好,我聽你的,不與伏老英雄提及此事。」
  嚴曉星道:「稍時伏老英雄雖來時,他向我等言說,無極幫主雖早有安排,但喬五等仍然漏網。」
  杜翠雲困惑不解,道:「公子因何而知?」
  嚴曉星道:「他必言我等只在江都現身,喬五必自動找上門來求助。」
  杜翠雲嫣然笑道:「若為公子言中,則公子委實料事如神。」
  嚴曉星也不再言,提起酒壺,揭去壺蓋後以掌心緊抵住,只聽壺中起了沸騰聲,乳白濃煙從壺嘴中不斷冒出。
  一霎那間,滿壺酒蒸發殆盡。
  杜翠雲剪水雙眸凝視著嚴曉星舉動,卻始終猜不出嚴曉星施展何種功夫,道:「將酒傾去不是省事得多麼?」
  嚴曉星搖首笑道:「毒性仍留,何必貽害無窮。」說著用大力手法將酒壺壓擠成為一塊錫團,擲出窗外。
  盞茶時分過去,那原領兩人看座的店伙探身入內,望了一望,驚咦一聲。
  嚴曉星道:「你這是為何?」
  店伙答道:「小的送酒前來,突有個客官攔住,說他就是兩位守候的朋友,並拿出一塊銀子,命我速去河岸碼頭領一位身著藍袍白鬚身背鋼刀老者前來,不容分說接過小的手中杯筷壺酒,連聲催促小的速去。」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你可接著了那藍袍老者沒有?」
  店伙搖首苦笑道:「小的遍覓無著,無奈何只有回返覆命,那位客官何在?」
  嚴曉星笑道:「他又匆匆離去了,你趕緊送上酒菜就是。」說著又微微一笑道:「那壺酒亦被我那朋友攜了而去。」
  店伙已瞥明桌上失去酒壺不勝驚疑,聞言哦了一聲躬身退出。
  須臾,伏建龍閃身入來,啊啊朗笑道:「有勞二位久候了。」
  嚴曉星杜翠雲肅請伏建龍入座。
  伏建龍落座後,雙眉微皺道:「眼前到得江都武林朋友著實不少,無不是為了柴青溪那本奇書而來,聽說無極幫主雖有水性極高的黨徒潛伏水底,但喬五等蹤跡卻遍覓無著。」
  杜翠雲詫道:「喬五未落在無極幫中手內,此乃令人欣慰之事,為何老英雄憂形於色?」
  伏建龍心內暗震,歎息一聲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那喬五三人雖僥倖未落魔掌,卻依然未逃出江都,在群邪嚴密搜覓之下,遲早他必被生擒活捉。」
  嚴曉星道:「小侄之見,喬五生死無關宏旨,就是被擒住也無濟於事。」
  伏建龍目光灼灼,詫道:「賢侄此話何解?」
  嚴曉星道:「柴青溪已死,那本奇書已隨遺體火化,縱然將喬五凌遲處死,也找不回奇書。」
  伏建龍道:「賢侄堅信柴青溪已死麼?老朽看來未必,柴青溪定還活在人世,藏身在這江都城內。」
  嚴曉星搖首正色道:「小侄不敢苟同此見,天涯之大,何處不可容身,柴青溪既未喪命,盡可身懷此書覓地隱身,為何反故命喬五顯露蹤跡,引來群邪,似嫌畫蛇添足。」
  伏建龍不禁一呆,道:「賢侄不是說過柴青溪此舉是誘使厲炎現身,假手金刀四煞除去麼?」
  嚴曉星道:「此乃喬五所言,小侄姑妄聽信。」
  店伙走入,送上酒菜。
  伏建龍鯨飲一杯酒後,捋鬚長歎一聲道:「賢侄之言雖極有理,但江湖之事,雲譎波詭,無法揣測其是,如依老朽所料,可斷言柴青溪必未死無疑。」
  杜翠雲道:「何以見得?」
  伏建龍道:「此次柴青溪再出江湖,是為了叛徒厲炎篡奪排教基業,排教有累卵之危,他不得不挺身而出。」
  「那厲炎麼?卻為了那本奇書才出此毒計,奇書未得,厲炎焉能施展毒手將柴青溪一擊斃命,殺雞取卵,甚為不智,所以下手極有分寸,才可留得活命在。」
  杜翠雲笑道:「老英雄如同眼見一般!」
  伏建龍正色道:「就事論事,不能不抽絲剝繭,才可真像大白。」
  嚴曉星道:「縱然柴青溪尚活在人世,他也不能將奇書雙手奉獻他人。」
  伏建龍微微一笑,挾了一塊牛肉在口中咀嚼嚥下後,望了杜翠雲一眼,道:「姑娘不是需求奇書殷切麼?」
  杜翠雲微頷螓首道:「正是,晚輩只能借取,尚須柴老英雄首允,卻不能出手劫奪,但落在別的凶邪手中,晚輩出手劫來又當別論。」
  伏建龍道:「萬一落在正派高人手內,姑娘又當如何?」
  杜翠雲不禁語寒。
  伏建龍又道:「賢侄與柴青溪私交甚篤麼?」
  嚴曉星搖首道:「逆旅見逢,萍水一面,雖言談甚歡,難言交情甚篤。」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此乃賢侄片面之詞,為何喬五獨邀賢侄前往河岸,此舉必有深意在內,老朽與柴青溪曾有數面之雅,深知柴青溪雖俠肝義膽,卻落落寡合,但慧眼識人,一見投緣,必推心置腹,所以老朽斷言賢侄與他交情甚篤。」
  嚴曉星心中暗驚,但毫不動容,微笑道:「柴老前輩如何想法,此是他自身之事,晚輩不願妄測。」
  伏建龍目中突神光大盛,道:「賢侄挺拔俊逸,根骨秉賦無一不是上乘之材,堪謂人中之龍……」
  嚴曉星道:「伯父過獎!」
  伏建龍雙眉一皺,又道:「賢侄不必自謙,似你如此根骨人品,武林百年難求,不要說是柴青溪,就是稍具知人之明的武林成名人物,遇上賢侄亦要覓致門下,作為衣缽傳人。」
  嚴曉星笑道:「伯父盡作題外之言,小侄總不能背師重投。」
  伏建龍正色道:「柴青溪此舉實含有深意在內,他那本奇書倘非具有過人秉賦無法參悟玄奧,賢侄如能悟徹,覓獲藏珍,不難報卻血海大仇。」說著望了杜翠雲一眼,接道:「最好你們兩人共同研讀,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杜翠雲不禁凝注著嚴曉星,流露出希冀神光。
  嚴曉星黯然一笑道:「小侄向不作份外之想,何況柴青溪從未提及身懷奇書,書中所載究竟有何驚人武功,迄至如今小侄仍茫然無知。」
  伏建龍道:「賢侄是真不知麼?」
  嚴曉星正色道:「小侄句句實言,焉敢欺瞞伯父,再說小侄縱然與柴青溪見面,難免招致殺身奇禍。」
  伏建龍道:「老朽必在暗中相護,凡事只小心謹慎,以賢侄機智武功,當可安然無事。」
  嚴曉星道:「伯父盛情德意,小侄沒鹵難忘,但容小侄三思。」
  伏建龍道:「老朽決無勉強之意。」說著改言其他,談笑風生。
  三人食用半飽,忽見店伙進入,躬身笑道:「伏老爺子,樓下有位計姓客官言現有要事相商,望伏老爺子勞駕一往。」
  伏建龍不禁一怔,霍地起立道:「老朽三兩日內不擬離開江都,豎佳如聽從老朽之言,老朽不難找到賢侄下榻之處。」言畢即匆匆隨著店伙走出。
  杜翠雲眸光閃動,道:「柴老前輩尚活在人世麼?」
  嚴曉星道:「難說,此乃不可強求之事,在下目前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不能心存過分之望。」說著拍手招來店伙,算清帳目,相偕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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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沉江遁開生死路
 
  瘦西湖在江都天寧門外,一束清流,蜿蜒回曲,廿四橋邊,佳話久傳,前人詩云:「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江都金粉之盛,尤勝秦淮,從前人詩句中已可窺一斑,今雖豪華消歇,但一堤煙柳,幾杯疏鐘,仍楚楚有致,湖上古跡尤多,尤以史可法衣冠塚為著,「數點梅衣亡國游,二分明月故臣心」佳聯詠句,流傳千古。
  紅禍蔓延,大陸變色,去國廿載,緬懷梅花嶺上,墓草長青,弔古傷今,彌增家國飄零之痛。且說這日細雨霏霏,梅花嶺一雙俊美少年男女翩然而至。
  史閣部衣冠塚前卻蹲著一衣裳襤褸中年漢子熟睡著,但發須衣褲半已濕透。
  一雙男女正是嚴曉星和杜翠雲。
  杜翠雲目睹中年漢子呼呼大睡,不勝驚異。
  驀地,中天傳來一聲鶴唳,嚴曉星不禁面色一變。
  嚴曉星施展蟻話傳音道:「姑娘速退後!」
  說時人已邁前,喚道:「閣下醒醒。」
  那漢子突身如箭射撲向嚴曉星,雙手齊出,如山罡勁中挾著無數飛芒,罩襲而去。
  杜翠雲不禁驚叫出聲,突聞一聲慘嗥,中年漢子口中鮮血湧出,身形震飛跌出,叭噠墮在二丈開外。
  只見那漢子四肢已然折斷,面目森厲猙獰,慘笑道:「小子,算你命大,只恨俺稱雄江湖數十年,從無失手,今日竟傷在無名小輩之手,死不瞑目。」
  嚴曉星冷冷笑道:「閣下如不施展十二成真力,反震之傷當不致罹受如此之重,怨得誰來?在下自問與閣下無仇無怨,下手如此狠毒,是否奉冷面秀士所遣?」
  中年漢子厲聲道:「尊駕未免多此一問,顯然尊駕僥倖逃出,但暗箭難防,兩位從此永無寧日了。」
  嚴曉星朗笑道:「在下倘懼冷面秀士龐雨生,也不致與他為敵。」
  中年漢子面色一變,張嘴吐出一口狂血,氣絕身死。
  驀聞隨風傳來一聲陰聲冷笑道:「小輩,你也太心狠手辣了,納命來吧。」
  泥濘小道上紛紛疾射出十數條魅樣黑影,將衣冠塚團團圍住。
  十數人年歲不一,貌相各異,但均太陽穴高高隆突目中精芒逼射,一望而知都是身負武學高強之輩。
  嚴曉星冷冷笑道:「龐雨生來了麼?」
  一個青面枯瘦中年漢子,手中鬼頭刀微微一晃,陰陰笑道:「小輩,好漢敵不過人多,你束手就擒吧!」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原來你等憑恃以多取勝,可笑龐雨生竟隱隱藏藏,避不見面,卻驅無知之輩白白送死。」
  青面漢子大怒,喝道:「誰是無知之輩?」
  嚴曉星道:「尊駕還不承認無知受人利用麼?請問在下與貴上有何宿怨大仇?」
  青面漢子冷笑道:「就憑眼前心辣手黑,便該一死。」
  杜翠雲突皓腕一振,一道冷電青芒暴飛而出。
  劍勢破空悸人銳嘯中騰起一聲刺耳嗥聲,青面漢子右臂齊肘切落,血湧如注,面色慘厲,手中鬼頭刀隨斷臂落下,卻被嚴曉星挽接在手。
  十數匪徒面色同地一變,身形緩緩逼前,每人手中多出一黃甸甸銅管,顯露出蜂巢般小孔。
  嚴曉星低聲道:「姑娘,匪徒手中毒弩,須小心防護,切莫讓它射中。」
  杜翠雲點點頭道:「你我不如聯臂衝出,先發制人,殺他個落花流水。」
  嚴曉星目光掃視了一眼,低聲道:「他們防守嚴密,暗合先天陣式,與少林羅漢陣有異曲同工之妙,你我只一著受制,只怕衝不出他這惡毒陣式之外。」
  杜翠雲冷笑道:「他們再厲害也不過十數人。」
  匪徒包圍之勢漸漸束緊,氣氛肅煞凍凝。
  只見一條龐大如鳥般身形張臂疾如鷹隼般瀉落在十數丈外,大喝道:「住手。」
  匪徒立時緩緩退了開去。
  但聞龐雨生陰冷笑聲道:「伏老師可是為他們講情麼?」一叢青矮樹中龐雨生快步走出。
  乾坤八掌伏建龍哈哈大笑道:「龐老師,老朽並非為他們講情,而是為你龐老師不智之舉,幾乎鑄成大錯所惋惜。」
  龐雨生一愕,道:「伏老師似危言聳聽,殺這兩小輩有什麼鑄成大錯。」
  伏建龍不由哈哈大笑,笑聲如雷,高亢雲霄,聲震四野。
  冷面秀士龐雨生面色頻頻變易,劍眉微皺,道:「伏老師為何發笑?」
  伏建龍道:「老朽笑你平時智謀遠慮,卻面臨大事竟不能鎮定從容。」
  龐雨生沉聲道:「什麼大事?」
  伏建龍淡淡一笑道:「你龐老師奔波江湖,為的是什麼?」
  龐雨生不禁一怔,道:「當然是覓取驪龍谷藏珍了,伏老師未免多此一問。」
  伏建龍道:「龐老師網羅甚多江湖精英,本在奪取藏珍,與無極幫分庭抗禮,傲視武林,此乃人生快事,不過卻未察覺無極幫按兵不動,挑釁使你等互相殘殺,坐收逐個吞併之策,那位姑娘來歷老朽雖不明,但這位少俠老朽卻知之甚深,龐老師今日傷他毫髮,只恐你惹來殺身大禍。」
  龐雨生聞言心神暗暗一震,道:「他是何來歷?」
  伏建龍冷笑道:「他乃紫霞山莊嚴天梁大俠後人嚴曉星,今日他若有損毫髮,別人不說,老朽頭一個就放不過你。」聲色俱厲,神威凜凜。
  龐雨生面色大變,雙目中兩道懾人神光凝視著嚴曉星。
  伏建龍冷冷一笑道:「當年血洗紫霞山莊罪魁禍首,可是你龐老師麼?」
  龐雨生目中暴射兩道火焰,厲喝道:「伏老師請勿血口噴人。」
  伏建龍道:「試問你龐老師今日勞師動眾,倘僥倖得手,武林中人對龐老師如何說法。」
  龐雨生不禁恍然大悟,改容長施一揖道:「一言頓開茅塞,在下何能擔當這罪魁禍首之名。」
  伏建龍微笑道:「並非擔當二字可了,真正主凶則可逍遙法外,龐老師今後永無寧日,百口莫辨,豈不是鑄成大錯麼?」說著又是微微一笑道:「若真個動手,以嚴少俠的武功,只憑你屬下無一個活著回去。」
  龐雨生面現不信之色,搖手笑道:「這個委實令在下難以置信。」
  伏建龍道:「老朽並非誇大之言,日後定可證實老朽之言不虛。」
  龐雨生雙手一抱,道:「大德不可言謝,容再相見。」右掌一揮,匪徒們紛紛四散奔去。
  龐雨生穿入林中疾閃隱去。
  伏建龍掠身飛落在嚴曉星杜翠雲之前,道:「喬五還未曾現身麼?」
  嚴曉星搖首答道:「未曾!」
  伏建龍面泛憂色,略一沉吟道:「老朽方才頻頻遇上多年未見老友多人,未即暢談,似有急事在身即告辭離去,分明內有蹊蹺,哼,老朽追上他們探明究竟。」說著疾步如飛離去。
  杜翠雲嫣然一笑道:「若非伏老英雄片言解厄,你我恐不能全身而退。」
  嚴曉星道:「江湖行走,凶險難免,我們還是回轉江都城吧。」
  兩人相偕離去,尚未到達天寧門外,忽見一跛足老丐哀乞,伸掌求討。
  嚴曉星在身旁取出一塊散碎紋銀,突發現老丐手掌內托有一細微紙卷,心中一動,以迅疾手法將紙卷拿出。
  老朽千恩萬謝,一跛一拐離去。
  杜翠雲秀眉一皺,道:「那跛丐也是少俠同道麼?」
  嚴曉星道:「在下不知。」
  急步走入城內,轉入小巷中,將紙卷展開,只見筆工整蠅頭小楷,書中大意:
  「祖師爺柴青溪為天外三凶中白眉老怪等八蒙面人截住,奇書落入老怪手中,祖師爺生死下落不明,探悉老怪沉潛跡在江都正南戴雲山千福寺內,相求嚴曉星施救。」下款為喬五親筆花押。
  嚴曉星面色一變道:「姑娘,你我分頭行事,暗下散播風聲,武林群雄必紛紛趕去。」
  杜翠雲眼珠一轉,當即首允,約定今晚三更時分在千福寺外相見,分途奔去。
  ※※※※※※※※※※※※※※※※※※※※※※※※※※※※※※※※※※※※※※
  ※※
  杜翠雲疾行如飛至一草木凋殘小山上草亭中,亂草叢中突掠出一雙青衣帶刀漢子,躬身道:「姑娘可曾探出一點眉目麼?」
  一雙青衣漢子年歲均在三旬開外,英氣逼人,神色恭謹。
  杜翠雲頷首答道:「雖已有端倪,但凶險異常,成敗尚未可知之。」
  一人面現笑容道:「老主人英靈默佑姑娘必可如願。」
  杜翠雲道:「但願如此,你等今晚小西門城廂上等候我。」
  兩人躬身答道:「小人遵命。」
  杜翠雲忽面現惆悵之色,纖手一撩長髮,身如行雲流水般從河岸方向走去。
  渡船裝滿了過渡旅客,方欲離岸,杜翠雲雙肩微晃,一式巧燕穿林,神妙無比落在船舷上。
  杜翠雲美艷照人,引得同舟之人竊竊私議,評頭論足,卻又不敢高聲,杜女裝作未聽見,凝眸眺望遠處,秀髮飄飄,明眸皓齒,宛似霓裳仙女,令人不敢逼視。
  片刻之間舟已傍岸,正欲離舟,忽聞藺文襄語聲道:「杜姑娘。」
  杜翠雲循聲望去,原來藺文襄索寒亦是同舟過渡旅客,道:「兩位前輩亦在此處。」
  三人離舟登岸,緩緩往喬五系排之處行去。
  索寒道:「那位嚴少俠咧?」
  杜翠雲道:「他有事途中分手了。」
  藺文襄唉了一聲道:「早上發生之事似一團迷霧,不知我等應何去何從。」
  杜翠雲一道:「只要柴青溪未死,晚輩不能中止追尋。」
  藺文襄道:「喬五不是明言柴青溪已傷重身亡,奇書亦隨遺體火焚了麼?」
  杜翠雲眨眨眼睛,低發一笑道:「兩位相信此言是實麼?」
  索寒道:「那喬五三人借水遁逃身,無極幫雖撒下天羅地網搜覓,喬五等形蹤已杳,線索已然中斷,不信其實也是枉然。」
  杜翠雲道:「那柴青溪已為白眉老怪所擒,奇書亦為老怪所得……」
  藺文襄面色一變,驚道:「此言是真?」
  杜翠雲道:「絕無欺騙兩位之理,形勢突變,你我三人之力無濟於事,現老怪潛跡千福寺內,晚輩意欲放出風聲,武林群雄也聞風趕去相救,那時你我或能乘機……」說時,忽嫣然一笑,下面之話不言而明。
  藺文襄索寒兩人互望了一眼,將信將疑。
  索寒道:「那麼姑娘現在意欲何為?」
  「相候乾坤八掌伏建龍老英雄。」杜翠雲說著將自己與嚴曉星所經所遇不厭其詳敘出,接道:「伏老英雄乃武林名宿,黑白兩道中結識必多,群雄因利害攸關,必趕去相救,似小女子初出江湖,人微言輕,焉能為人採信。」
  藺索兩人不由聽信了八分,說著已至木排系岸之處。
  杜翠雲道:「不論如何,我決定三更時分獨自前往千福寺內窺察。」
  索寒略一沉吟道:「索某認為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對我等有利。」
  杜翠雲搖首黯然一笑道:「情勢變化得太突然,兩位有何妙策可安然盜出那本奇書?」
  藺文襄詫道:「姑娘想偷麼?」
  杜翠雲道:「除了偷還有何良策,白眉老怪武功極高不說,他那黨羽無一不是身懷絕學,既然力所不及,我還想不出尚有什麼其他可行之策。」
  藺文襄略一沉吟道:「為了阻止白眉老怪荼毒武林,老朽不得不稍盡棉薄,老朽兩人邀約人手三更時分必至。」
  杜翠雲詫道:「聽前輩語氣,似已中止攫奪奇書之意。」
  藺文襄微笑道:「目前只有聽天命盡人事而巳,怎可強求?」說著與索寒雙拳微抱,轉身疾步而出。
  忽聞身後傳來一聲冷哼,道:「藺老大難得尚有自知之明。」
  杜翠雲心中一驚,驀地回顧,只見一身著赤紅長衫,面目森冷怪人,認出是南天三魔中火龍梭費光,故作不識,叱道:「尊駕是誰?」
  費光獰笑道:「姑娘,你連費某都不認識,枉在江湖上行走。」
  杜翠雲冷笑道:「那要瞧尊駕是否在武林中德望俱孚。」
  費光目中迸射一抹殺機,但倏地斂去,冷冷說道:「這且別過不談,費某請問姑娘方才與藺文襄索寒兩人所說是否是真?」
  杜翠雲冷哼一聲道:「原來被尊駕聽見了,那也不算什麼秘密,真假二字原要事實為憑,尊駕何不去千福寺一探便知。」
  費光道:「費某自然要去,但須姑娘面見敝幫主。」
  杜翠雲冷笑道:「姑娘還有事,不願去見貴幫主。」
  費某沉聲道:「這由不得姑娘。」
  杜翠雲怒叱道:「尊駕狂妄無禮,姑娘豈是好惹的麼?」語聲未落,一道青虹疾揮而出。
  劍勢迅快如電,費光驀然一驚,劍光已然刺及肋前,忙移形換位挪了開去。
  即是費光閃避得決,依然點穿一個粟米小孔。
  杜翠雲一劍占制先機,劍勢疾如雷奔,如影隨形九招攻出,只見一片劍影罩沒費光。
  費光名列南天三魔,震懾江湖,武功絕高,這時亦被逼得手忙腳亂,心中大駭,忖道:
  「這賤婢是何來歷,費某倘敗在賤婢手上,南天三魔之名豈非付之流水!」施展鷹爪大力手法,劈拿點抓,勁風山湧,硬攻硬奪。
  一盞茶時分過去,費光突施一招「斗轉星移」將社翠雲劍勢震得盪開少許。
  只聽費光一聲哈哈大笑,身形急騰拔起,衝開綿密劍網,左手發出一枚火龍梭。
  一道眩目紅光挾著片刺耳銳嘯,往杜翠雲打下。
  突聞一聲大喝道:「費光你敢狂施火龍梭麼?」
  一條身形疾如震飛而至,右手捕風捉影五指扣住火龍梭,急往水面丟去。
  火龍梭一浸入水面,即騰起無數沸熱水泡,現出十條魚屍,順流而下,水面上並冒出一股濃煙。
  身形疾落,現出乾坤八掌伏建龍,怒容滿面冷笑道:「費光,你血腥雙手,惡行如山,今天老夫要為武林中除一大害。」
  費光一見伏建龍,獰笑道:「伏建龍,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容後再見。」說時一鶴沖天拔起,疾遠流星曳空,轉瞬無蹤。
  伏建龍笑道:「姑娘何事與費光這魔頭結怨?如非無極幫邇來頻遭拂逆,動則得咎,並奉了嚴命不得樹敵,怎可與姑娘善了。」
  杜翠雲道:「多承老英雄伸手相助,解救此厄,銘感不忘。」說時盈盈一福。
  伏建龍搖首笑道:「老朽若與費光動手,勝負難知,費光怎會找上姑娘?」
  杜翠雲便將前情和盤托出。
  伏建龍面現驚駭之色,忙道:「事不宜遲,怎容白眉老怪得手,老朽得速請同道相助,今晚在千福寺外相見。」說罷如飛離去。
  杜翠雲嫣然一笑,盈盈走向渡口,風飄秀髮,婷婷若仙。
  ※※※※※※※※※※※※※※※※※※※※※※※※※※※※※※※※※※※※※※
  ※※
  千福寺在江都正南戴雲山中,平疇綠野內孤懸一山方圓僅二十餘里,群嶺為數卻有七,懸崖峭壁,剪徑小道,林樹茂密森翳,寺藏壑谷半腰中。
  寺字佔地頗廣,殿宇三楹,僧捨數十畝,並建有浮屠九級,昔年香火頗盛,後為江湖劇盜所佔,藏垢納污,信士遂視為畏途,從此香火絕跡。
  二十餘年前,千福寺發生一場凶博,劇盜及其黨羽全部被戮,積屍成塔,血染遍殿,夜聞鬼哭,山外回鄉居民繪聲繪影,益增恐怖,任千福寺荒涼圯塌,寺名亦湮沒無聞。
  暮靄蒼茫,寒風嘯掠。
  距戴雲山東南約莫三里外,翠竹環繞一小小村落,僅四戶人家,忽見五條人影迅快如風由田壟小徑奔往小村。
  那五條人影極似神木令傳人及金刀四煞,向一幢燈光外映磚造大屋奔去。
  突聞低沉語聲道:「是這裡了!」
  五條人影倏地止步,停在屋外士坪上,只聽屋內傳出嚴曉星聲道:「五位快快請進。」
  木門呀地開啟,五人疾逾閃電般掠入,只見嚴曉星獨坐廳內,大廳上已設下三桌酒宴,酒菜分陳。
  嚴曉星含笑道:「五位速脫下衣履藏起,他們也快到了。」
  五人聞言忙穿入側廂裡間,須臾,五人走出,只見是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淮上隱叟祝秋帆,雲中怪乞孔槐及向照陽。
  嚴曉星長施一揖,謝道:「有勞四位前輩及向兄奔波勞累,令晚輩寸心難安。」
  向照陽忙閃身一旁,笑道:「兄弟是尸位素餐,雖然扮作神木令傳人,卻無實際本領,不用謝了,否則令兄弟汗顏無地。」
  准上隱叟祝秋帆咳了一聲,道:「老弟無須客套,別的不說,這幾月來金刀四煞威名遠震,如非老朽年邁,淡泊名利,就從此棄置淮上隱叟之名不用,以金刀四煞之名揚威武林。」
  嚴曉星道:「微老前輩武功才智亦不足彰金刀四煞之名。」
  祝秋帆撫掌大笑道:「老朽有飄飄欲仙之感。」
  雲中怪乞孔槐道:「白眉老怪得手柴青溪那本奇書不知真假如何,老弟相召,是否欲我等今晚將老怪殲除,救出柴青溪?」
  嚴曉星道:「五位來時亦得自風聞麼?此乃晚輩一石二鳥之計,柴青溪老英雄安然無恙,稍時亦將來此說明內情,以釋五位之疑。」
  偷天二鼠互望了一眼,作會心的微笑,呂鄯道:「我說咧,自然尚有隱情。」
  閒談之際,群雄紛紛先後來到,來的有東斗天君葛元良許飛瓊,伏魔八掌雷玉鳴及雷俊峰,病金剛孟逸雷,白衣銀神龍翱翔,遼西怪傑神鷹七式廖獨等人,老少不一,濟濟一堂。
  敬酒飲酌之際,內廂忽走出一白髮蒼蒼,面色紅潤,獅鼻虎目老者。
  嚴曉星延請上座,在老者酒碗中滿滿斟了一碗,舉酒示敬,那老者連盡三碗,呵呵大笑。
  准上隱叟祝秋帆皺了皺眉頭,道:「老弟,你尚未與老朽等引見。」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這位就是柴青溪老英雄。」
  群雄不禁哦了一聲,恍然悟出柴青溪已易容換貌,祝秋帆道:「柴教主,那本奇書為何傳言嘖嘖落在白眉老怪之手,教主亦生死不明,可否請道其詳,以釋心中之疑。」
  柴青溪道:「此乃嚴少俠一石二鳥之計,三更時分尚有兩個時辰,柴某盡一個時辰剖析明白。」即滔滔不絕敘出。
  原來嚴曉星秉賦特異,聰慧穎悟,未到七日之期便將書中玄奧參悟融會,即與柴青溪商量如何行事。
  河邊一切悉如嚴曉星所料,喬五三人躍入水中,柴青溪已在水底接應,藉水遁大法避過無極幫水性極高好手搜捕,泅抵對河登岸,隱入一片竹林中。
  忽聞林內傳來爭執語聲,柴青溪傾聽須臾,低聲向喬五三人道:「果然不出嚴少俠所料,白眉老怪就藏身在此竹林中。」囑付喬五三人數句,獨自一人步履踉蹌向前走去。
  往前行數十步,隱隱可見白眉老怪與八蒙面人席地而坐,爭執不休,一個蒙面人發覺柴青溪行來,詫道:「此是何人?」
  白眉老怪猛地立起,目中射出兩道懾人寒芒,炯炯逼視在柴青溪面上。
  柴青溪亦已發現白眉老怪,目露驚魂之色,欲轉身逃出林外,白眉老怪厲喝道:「站住!」
  林外驀地掠入兩條黑影,疾逾閃電在白眉叟身前落下,驚噫了一聲,同聲道:「此人就是柴青溪!」
  白眉叟聞言一呆,嘴角泛出得意獰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柴青溪,你還不納命來。」
  柴青溪知逃也無用,立定右掌抵在洞前,淡淡一笑道:「柴某身受重傷,不久人世,多活兩日少活兩日亦是一樣,不過請問你為何一定要索取柴某性命?」
  白眉老怪道:「留下你性命亦無不可,速獻出那本奇書。」
  柴青溪鼻中冷哼一聲,道:「你如妄念殺人滅口,得書遁去認為人不知鬼不覺,那未免大錯特錯。」
  白眉叟厲聲道:「此話何解?」
  柴青溪道:「倘無柴某講解書中玄奧疑難之處,你縱到手也無異白紙一般。」
  一蒙面人突冷笑道:「那本奇書你身懷數十年,視若拱璧,日夕鑽研,依然未能參悟書中玄奧,要你何用。」
  柴青溪冷冷答道:「尊駕雖說是,卻未必盡然,柴某誠未能將書中玄奧參悟,但比起諸位一竅不通總高明甚多,所謂一言點破玄機,觸類旁通,那端視諸位資質造化了。」說著語聲略以一頓,又道:「若諸位欲強行出手攫奪,置柴某於死,柴某必先發制人,一掌震碎身懷奇書,讓諸位枉費心機。」
  只見一瘦小黑衣蒙面人道:「閣下弦外之言,莫非意欲與我等談條件?」
  柴青溪道:「正是!」
  瘦小蒙面人道:「請即說出。」
  柴青溪道:「柴某有二條件,驪龍谷藏珍柴某只取一粒雪蓮實,別無所取。」
  白眉叟道:「那自然可以,請問其二。」
  柴青溪道:「煩求相助誅戮叛門孽徒厲炎,重振排教雄風。」
  白眉叟道:「件件依從,請速取出。」
  柴青溪緩緩伸手入懷,在胸前取出一冊紙色黃舊線裝約莫四十餘頁書本。
  白眉叟接過,略略翻展不禁雙眉濃皺,原來書內俱是甲骨文,尚有符錄圖形,轉遞與八蒙面人。
  蒙面人逐個傳閱,雖有多半諳曉,只覺須參悟若無柴青溪在旁指點,艱難異常。
  柴青溪道:「距此不遠有一戴雲山,甚少人跡,僅一座荒廢已久之千福寺,我等藉此隱身參悟,若諸位秉賦不錯,當能參悟出書中玄奧。」
  白眉叟冷笑道:「柴青溪,你又在玩花樣,莫非千福寺隱有武林高手……」
  語尚未了,柴青溪亦報之冷笑道:「不料天外三凶,膽子愈來愈小了,你若不信,盡可遣出兩人前往千福寺窺察,便知柴某之言真假。」
  一蒙面人道:「這話不錯,兄弟就去千福寺內察視。」問明方向路徑,身如電閃掠出林外而去。
  白眉叟道:「我等亦可動身前往千福寺,那位願背負柴青溪。」
  瘦小蒙面人在柴青溪身前一蹲,背起柴青溪,出了竹林,擇僻徑小路往千福寺方向走去。
  他們避免形跡敗露,行程緩慢,雖僅四五十里程,卻耗費了近兩個時辰,到達山下茂密林中,一條身影疾閃而出,正是前行查明千福寺之蒙面人,笑道:「柴老兒說的不錯,那千福寺荒廢已久,無人棲息在內。」
  白眉叟頷首道:「好,我等速速前去,有勞帶路。」
  他等一行登山進入千福寺中,察看守外地勢,清掃一列僧射,白眉叟即取出那冊奇書,道:「時不我與……」
  柴青溪知白眉叟心意,忙道:「且慢。」
  白眉叟目中神光一閃;道:「柴老師還有何話說。」
  柴青溪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柴某一諾千金,決無更改,閣下還懼柴某反悔不成?
  雖說千福寺異常隱秘,須知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等必須在寺外布下伏椿,以防黑白兩道凶邪侵入,再說柴某重傷之體,更需盡半個時辰獨自調息,引氣歸元,獨關一室,不能驚擾。」
  白眉叟點首微笑道:「所言極是,柴老師一定要引氣歸元麼?」
  柴青溪正色道:「這本書本均是奇奧法術,須聚精會神領悟才能施展,柴某數十年來參研,不過一知半解,難謂閣下能全部參悟,柴某如不引氣歸元,無法神智貫注施展其中小法術,更不能使閣下領悟。」」
  白眉叟認為柴青溪之言並非無理,便命將另一間秘室讓柴青溪一人獨自調息,並命專人看守在門外……
  柴青溪在酒筵中與群雄說至此處,群雄不禁恍然大悟。
  雷玉鳴大笑道:「雷某不禁五體投地,拜服柴兄智似諸葛。」
  柴青溪搖首赧然答道:「柴某亦是受嚴少俠指點,依法施為,不敢功居於己。」
  祝秋帆道:「在下要問柴老師如何逃出千福寺,至今仍未發現麼?」
  柴青溪道:「柴某雖不才,但障眼小法仍在,白眉老怪須俟明辰才會察覺柴某失蹤之事。」,語聲略略一頓,又道:「目前老怪正在召集人手,在千福寺布下森嚴伏樁。」
  祝秋帆目光轉注嚴曉星道:「少俠此舉志在什麼?」
  嚴曉星道:「使群邪兩敗俱傷,剪除無極幫黨羽及黑道凶邪,我等今晚離去千福寺外,卻按兵不動,全力阻止正派高手與白眉老怪為敵。」
  廖獨道:「以後咧?」
  嚴曉星道:「誘使無極幫主自願交出那幅藏珍圖。」
  廖獨道:「如何交出?」
  嚴曉星道:「此事無法預料,只有盡其在我了。」
  廖獨哈哈大笑道:「我等一切聽命於少俠,廖某也不必多問了。」
  柴青溪皺皺眉道:「少俠,那位杜姑娘來歷似謎,武功又高,看來杜翠雲是極大阻礙。」
  嚴曉星點點頭道:「晚輩知道,但不如前輩所料的這般惡劣。」
  這席酒飯吃了約莫一個時辰,群雄紛紛起程分批趕往戴雲山。
  許飛瓊向嚴曉星道:「星弟,愚姐與你同行可以麼?」
  嚴曉星道:「此乃小弟求之不得,瓊姐何出此言。」
  許飛瓊不禁面泛紅霞,嗔道:「我們走吧!」
  途中娓娓傾談,得知蕭文蘭雷翠瑛等諸女均已前去含部口馮杏蘭府中作客,並暗中防護馮府。
  許飛瓊忽道:「星弟現在確知無極幫主是誰麼?」
  嚴曉星道:「依小弟最近觀察所得,認為伏老爺子受嫌愈來愈重,只待證實而已。」
  許飛瓊默然曼歎一聲。
  良久,許飛瓊忽嫣然笑道:「杜翠雲姑娘美貌麼?」
  嚴曉星料不到許飛瓊有此一問,不禁一怔,搖首苦笑答道:「世上盡多美貌少女,小弟非好色之徒,難道瓊姐……」
  許飛瓊笑道:「我深知星弟是個至誠君子,但杜姑娘似對你情深一往,恐難避開情孽牽纏哩。」
  嚴曉星苦笑一聲,未出一言。
  忽見前途穿過十數條身影,迅疾如風向戴雲山奔去。
  嚴曉星目光銳厲,忙道:「不好,少林悔心院長老靜澄上人率領少林高手亦趕來了,我等應全力制止。」加緊身法,疾奔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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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冷月淒迷,千福寺外密林中不時飄傳出一聲鳥嗚,風翻枝搖,影浮如魅,氣氛恐怖,令人不寒而慄。
  寺內蝙蝠漫空穿飛,到處殘石亂草,大殿中燈火如星,杳無人跡。
  驀地——
  一條魅樣人影由大殿內飄閃而出,低聲喚道:「宇通兄。」正是白眉老怪。
  只見一株參天古柏上疾如鷹隼瀉下一條黑影,道:「閣下召喚何事?」
  白眉叟道:「什麼時候了?」
  「二更將殘。」
  「外面情勢如何?」
  那黑影陰陰一笑道:「外面平靜如水,但據方才天通所言,山外有武林人物頻頻現蹤,如風聲走漏,今晚難免罹受侵襲。」
  八蒙面黑衣人諱言木來來歷,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字代號。
  白眉叟聞言詫道:「這風聲因何走漏,哼,定是柴青溪從中作祟,騙我等上當,老朽要他知道厲害。」說時反身欲行。
  「且慢。」
  白眉叟回顧了那人一眼,道:「除了柴青溪外還有何人可知?」
  黑影人鼻中冷哼一聲道:「似閣下如此浮躁,實難成大事,試問柴青溪與我等何怨何仇,武林群雄可明向我等挑釁,用不著如此畫蛇添足,以柴青溪作餌。」
  白眉叟想想也對,嘿嘿一笑道:「究竟宇通兄心細如髮,但……」
  突一雙黑影如飛掠入,望白眉叟略一欠身,道:「登山小徑發現可疑敵蹤,但他們卻不進入,只在山上徘徊躊躇不定。」
  白眉叟目中凶光逼射,現身道:「來人是何來歷?」
  一匪徒道:「共是五人,均以黑帕紮住面目,不知是何來歷。」
  宇通道:「閣下可否與我前往一探?」
  白眉叟望了他一眼,道:「有此必要麼?」
  宇通道:「局勢比我等預料似較嚴重,若不知彼知己,何以為戰。」
  白眉叟略一沉吟,道:「寺內戒備森嚴,處處死域,我等稍離無妨。」
  四人相偕走出千福寺後,聯袂掠向登山小徑。
  果見五個勁裝捷服,肩帶兵器,黑巾扎面人影聚在山口上竊竊私議。
  宇通低聲向白眉叟道:「我倆躡近偷聽他們議論何事,以便明瞭敵情,再出手殲戮不遲。」
  白眉叟頷首應允,兩人鶴行鷺伏,悄無聲息挨進山口小徑。
  只聽一個沙啞語聲道:「此處就是戴雲山麼?不知有無聽錯,千福寺是否確在山內。」
  另外一人低聲冷笑道:「這還有假的,聽說今晚無極幫有大舉侵襲之意,我等徜此渾水,似飛蛾撲火,自取其死,未免划不來咧。」
  白眉叟聞言暗中心神一震。
  只聽沙啞聲音又起,道:「兄弟疑心消息來源是否是真,是以我等逗留山口外瞧瞧有無武林人物相繼前來。」
  「那還假得了,排教喬五三名手下從水中得以逃出,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無意被一丐幫弟子在後躡蹤,只見喬五與柴青溪聚交談了數句,突如受驚之鳥般四散奔去。
  一丐幫弟子尚不知為了何事,便望柴青溪身後趕去,進入一片竹林中,不料柴青溪竟遇上天外之凶白眉叟及八位蒙面人,柴青溪遂落入白眉老怪掌中,計議遁往戴雲山。」
  「以後咧?」
  「那丐幫弟子不願以身涉險,便返回江都,丐幫耳目極廣,偵出喬五潛伏之處,登門請問,將柴青溪陷入虎口之事相告,喬五似願藉武林群雄之力救出柴青溪,懇請丐幫相助,是以風聲不陘而走。」
  「話倒也可信,似不知柴青溪等四散逃奔。」
  「柴青溪無意窺見金刀四煞形蹤。」
  只聽一人笑道:「今晚我等更不可淌此渾水,徒取殺身之禍,走吧。」
  其他四人躊躇一陣後,返身回奔出山口外而去。
  白眉叟道:「老朽倒錯怪了柴青溪。」
  宇通鼻中微微一哼,與白眉叟聯袂騰起.回轉千福寺。
  一落實殿階,宇通嘬嘴放出一聲尖銳哨聲。
  須臾。
  四面八方奔來七個黑衣蒙面人,宇通將情勢與七人言明,天通驚道:「風聲外洩,我等豈可作困獸之鬥,不如陡速撤離。」
  元通冷笑道:「未必如我之願,再說柴青溪現在坐息不論來敵如何之強,我等總可支撐到天明時分待柴青溪出來,豈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其餘之人均同意元通說法,各自回歸原處。
  白眉叟逕向柴青溪調息的那間秘室走去,屋外四個勁裝大漢嚴密防護著,他走近窗前捅破窗紙,凝視屋內,只見燈光如豆,昏黃黯弱,隱約可見柴青溪盤坐壁角,一動不動,已入物我兩忘境界。
  他嚴囑四勁裝大漢防範外敵侵襲,便返回大廳內,獨自展開奇書翻閱,希冀參悟玄奧。
  三更正,一片衣雲遮蔽天邊冷月,戴雲山中景物更顯昏茫如霧。
  驀地。
  山外四面湧來江湖高手,喝叱聲起展開激烈凶搏,發出刺耳長叫,聲震夜空。
  白眉叟聞聲驚覺,面色一變,忽聞殿外傳來一片衣袂振風之聲,便知強敵已至,急掠身穿出殿外。
  只見冷面秀士龐雨生率領十數名武林高手立在殿階下,被四蒙面黑衣人阻住龐雨生瞥見白眉叟現身,大笑道:「強敵來襲,如山重壓,閣下何必作困獸之鬥。」
  白眉叟淡淡一笑道:「依你之見咧?」
  龐雨生道:「釋出柴青溪及賜贈那冊奇書。」
  白眉叟道:「這容易,老朽自當如命交出,請問你有良策保全柴青溪及奇書,老朽心想龐老師未必強過我等。」
  龐雨生冷冷一笑,手指著淡衣少年,道:「就憑神木尊者再傳弟子錢百涵少俠,諒無人敢公然為敵。」
  白眉叟道:「那是龐老師說的,老朽頭一個就不信。」
  錢百涵閃身而出,手腕起處,夜空中閃耀一道冷氣逼人青虹,怒道:「枉費唇舌則甚,若不釋出柴青溪,閣下今晚難逃一死。」
  一雙黑衣蒙面人忽撩開襟底,拔出奇形兵刃,欺身如展,望冷面秀土及錢百涵快攻出手。
  龐雨生及錢百涵心中一驚,雙雙迎攻而去,展開一場激烈拚搏。
  其餘匪徒猛地出手卻向白眉叟擊攻,一蒙面人大喝道:「找死!」撩出一柄月牙鋼刀,左臂疾伸,抓住一長瘦中年漢子一摔,那中年漢子身不由主地身軀一個疾轉,青虹疾閃而過。
  嗥聲未出,一顆六陽魁首離肩飛起,鮮血直衝噴灑半空,那蒙面人身手極快,橫跨一步,月牙鋼刀往另一人揮去。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騰起,那人被生生劈成兩截,五臟六腑溢流腔外,慘不忍睹。
  另一蒙面人雙手疾揚,黑夜之間,不知發出是何歹毒暗器,悶哼聲中,紛紛倒地只剩下龐雨生及錢百涵兩人。
  龐雨生越打越驚,只覺蒙面人武功奇絕,招式愈變愈奇,攻向部位,出人意表,不禁大感凜駭,猛萌奇寒,自知身陷危境,所幸其他蒙面人不願聯臂合放,否則只怕難以招架十數回合之外。
  白眉叟獰笑道:「兩位如若知機,老朽不念舊惡,棄劍歸順,共圖大事如何?」
  猛聞龐雨生大喝道:「住手。」
  兩蒙面人倏地飄身開去。
  錢百涵渾身見汗,濕透袍衫,這是一場從未經歷過的場艱苦拚搏。
  只見龐雨生傲然一笑,道:「共圖大事這話倒還中聽,須知龐某寧折不彎,如要龐某棄劍歸順,除非日從西起。」
  白眉叟目中神光一閃,道:「龐老師委實太過倨傲,好,兩位如願共圖大事,請從此刻起聯臂迎拒來敵。」
  龐雨生微微一笑道:「閣下尚未應不允事,若成有何見酬?」
  白眉叟道:「驅龍谷藏珍如待所需。」
  龐雨生道:「不如說各得其半才是。」
  白眉叟心中怒道:「你乃敗兵之將,尚欲何求,你未免得寸進尺,貪禁無度。」
  忽聞夜空中飄傳一聲長嘯入耳,忙道:「好,老朽應允就是。」
  龐雨生聞言不禁一呆,料不到老怪如此輕易應允,頗感詫異,望了錢百涵一眼。
  突然瞥見四蒙面黑衣人飛身掠至,渾身浴血,似經過一場慘烈凶搏。
  白眉叟道:「天通兄,情勢如何?」
  天通答道:「三路強敵均已驅退,只有無極幫大舉進襲,雙方傷亡各半,無極幫主片刻即至。」
  龐雨生道:「在下重申前言,我等不必強留在此作困獸之鬥。」
  白眉叟冷笑道:「老朽如能撤走,尚待龐老師贅言?」
  天通接道:「奇門幫已然發動。」
  白眉叟道:「好,各守方位,龐老師錢少俠請隨老朽來。」
  一霎那,大殿前草坪上杳無人影,林木沙沙,亂塵飛舞,又易為幽森荒涼景象。
  片刻,數條魅影疾逾電閃掠入寺門,為首者正是無極幫主,黑巾蒙面,衣袂迎風折折翻飛。
  緊隨著南天三魔,骷髏人魔等黑道凶邪,最引人惹目的是一身高大紅衣的番僧,一瞼浮肉,目如銅鈴,獠牙掀唇,獰虎駭人。
  在那番僧之後,又一列橫身立著身穿紫黃色袈裟僧人,面目森冷如冰,不類中原人物,各手執著鏡鐵等法器。
  無極幫主四巡了一眼,沉聲道:「白眉老怪竟逃走了麼?」
  火龍梭費光冷笑道:「未必地面棄屍乃冷面秀士同來隨從,血跡猶新,距死不遠,只是不見冷面秀士及姓錢小賊,莫非他們兩人被生擒了?」
  馬天義道:「據屬下觀察,這寺內已設下遁甲禁制,顯然老怪已遁入奇門內。」
  無極幫主忽高聲道:「厲兄。」
  匪徒內走出一身著藍衫文士,頭戴方巾,面色白皙,三綹長鬚,只嫌目光閃爍不正。
  藍文士含笑道:「會主有何吩咐?」
  無極幫主道:「厲兄請察視四外奇門禁制是否為令師兄柴青溪所布設。」
  厲炎陰譎目光凝視寺內景物,不禁一怔,搖首答道:「四令主,並非柴青溪所布設。」
  無極幫主略一沉吟道:「風聞白眉老怪邀來八人,形跡隱秘,但是身負絕學,奇才異能的高手,果然不錯,但難不到老夫,費賢弟,發出三支人丁梭朝東南方位打去。」
  費光應道:「屬下遵命。」陡地揚掌,只見三道烈焰隨手飛出。
  「叭」、「叭」、「叭」,三支火龍梭打在側殿欄木上,呼呼燃燒起來。
  火焰冒起,如遇阻遏,火焰緩緩熄滅,胃出郁勃濃煙,夜風吹了過來,刺鼻嗆喉,漸漸熄滅。
  費光目中怒光逼射,厲聲道:「費某不信這鬼邪門。」
  迅逾電奔又發出七支火龍梭,換在別處別地早成為一火海了,但今晚偏遇上了邪門,七梭烈焰後又熄滅。
  費光不禁呆住,面色惡樣難看。
  無極幫主低喝道:「此中大有能人,費光不可鹵莽,讓老夫仔細觀察。」
  忽地——
  費光發出一聲悶哼,身影踉蹌倒出兩步。
  辣手摧魂董啟斌一步竄前,扶住費光,道:「老三,你怎麼了?」
  費光慘笑了一聲,緩緩舉起右臂,道:「老二,你瞧!」
  童啟斌凝目注視之下,只見費光右臂曲池穴附近肘彎處釘著一隻形如棗核鋼鏢,肘彎以下紫腫如墳,尚有逐漸增腫之勢,不由面色大變。
  驀地,費光又更痛極張嘴怪呼,身軀一陣顫抖,左臂又中了一隻棗核鏢,與右臂一模一樣,紫腫如墳。
  顯然棗核內蘊有劇毒,能在無聲無息中打中費光而不使人警覺,其手法之迅准,委實歹毒駭人之極。
  無極幫主與厲炎雙雙疾掠而至,一望之下不禁大駭,無極幫主取出一柄小刀,寒光電奔,嗖嗖切去兩臂,迅疾無比點數指。
  費光似痛極,無法支撐,不禁暈絕倒下。
  無極幫立起下兩隻棗核鏢,迎著冷月光輝下察視,只見棗核兩端伸突三分針尖,毒液無疑貯在棗核內循著針孔壓射而出,不由皺眉道:「諸位能認出此棗核毒鏢麼?」
  忽聽四外傳來低沉陰森桀桀怪笑,此落彼起,刺耳戰慄,令人魂魄欲飛。
  無極幫主厲聲道:「白眉老怪,你躲躲藏藏,不敢見老夫則甚。」
  忽聞傳出白眉老怪語聲道:「老朽何懼於你,你自不能察覺老朽存身所在,怪得了誰,南天三魔作惡多端,擢發難數,稍加懲戒有何不可?」
  猛地童啟斌又發出一聲怪嗥,右臂上中了一隻棗核毒鏢,無極幫主手起刀落,切下童啟斌一隻右臂。
  厲炎忽低聲向無極幫主道:「對方必藏身在奇門內,如不及時制止,我等必無倖免。」
  無極幫主道:「老夫已瞧出此一奇門方位。」立指示群邪攻去。
  群邪立依照無極幫主指示方位,疾逾電閃攻入,僅餘下骷髏人魔,紅衣番僧及身著袈裟僧人,殺聲震耳……
  距千福寺外三里之遙,密林小徑中現出少林悔心院長老靜澄上人,崑崙掌門人滄海客及北嶽名宿虯龍神鏢蒼桓毅及三山五嶽正派高手多人。
  靜澄上人猛然發現林中棄屍多具,血腥刺鼻,猙獰恐怖,合掌高喧了一聲道:「阿彌陀佛,片刻之前,此處已發生一場激烈凶搏,我等來時,頻頻遭人戲弄,又不現身,如今恍然來時相阻之人乃一片善意,阻我等捲入一片殺劫是非中。」
  蒼桓毅一躍而出,察視遺屍面目,不禁冷哼一聲道:「果然不出上人所料,死者均是黑道萬惡不赦兇徒。」
  驀地,響起一聲:「諸位可以阻止了。」
  群雄猛然一驚,只見距身三丈開外屹立著五條人影,一列橫身,冷月從枝葉間透射而下,五人面目隱約可辨。
  只見是金刀四煞身著織有金線黑色緞袍,面如淡金,凜凜神威。
  中立者乃外間盛傳神木令傳入黑衣蒙面少年。
  那蒙面少年手掌中托著一隻熠熠發出光輝木球,語聲柔和道:「諸位前輩英俠可認得這只木球來歷麼?
  靜澄上人低喧了一聲佛號,面色誠敬,合掌一揖,道:「神木令再出,武林蒼生之福,貧僧有幸,得見前輩奇人威震群魔之神木令,我等願聽候差遣。」
  蒙面少年微笑道:「此非其時,諸位實不用捲身殺孽是非中,若聽在下之勸,諸位不如請回,待跡象漸明,在下必傳訊各位求助。」語聲柔輕,令人不禁生出親切之感。
  滄海客道:「老朽斗膽稱呼尊駕一聲少俠,不知可否?」
  蒙面少年微笑道:「有何不可?」
  滄海客道:「無極幫主倒行逆施,毒手暗算七大門派高人,少俠可查明端倪麼?」
  少年答道:「他此舉無非殺雞嚇猴之意,諒諸大門派都獲有無極幫親筆恐嚇手函。」
  「不錯!」滄海客答道:「老朽也得有一封,但我等身在武林,寧折毋彎,豈能容無極幫猖狂無忌。」
  蒙面少年點頭道:「果然不愧一派宗師,在下奉先師遺命,祛邪衛道,不容坐視,是以在下稍盡綿薄之力,將無極幫羽翼逐個殲除,令其氣勢稍斂,不能繼續為惡,諸大門派也得稍寧靜,但無極幫主此刻須留他性命。」
  滄海客詫道:「這是何故。」
  蒙面少年答道:「因有幾宗疑案尚未明白,不瞞諸位,在下武功目前尚不能克制無極幫主於死地。」」
  靜澄上人道:「哪幾宗疑案?」
  蒙面少年道:「暫難奉告,但有一件可以明言,就是驪龍谷藏珍圖屠三山手中失去的那一幅是否確落在他手中。」
  蒼桓毅道:「這極重要麼?」
  蒙面少年道:「重要之極,因驪龍谷中藏有靈藥千年雲蓮實,若無此藥,無法相故明月禪師,七雲上人,普法天尊,無相庵兩位神尼,青城名宿呂子元崆峒名宿邊烈七人性命。」
  靜澄上人道:「七雲師弟等受制己久,血脈強凝,雖然目前有雪蓮實,也難得保救性命。」
  蒙面少年道:「無妨,這七位武林名宿定可復原。」
  諸大門派高手得聞此言,暗暗歡喜。
  靜澄上人道:「檀越可否見告,此地棄屍是何人所為?」
  蒙面少年道:「此乃無極幫與白眉老怪雙方凶搏所致,此刻無極幫主仍在千福寺內與白眉老怪作殊死戰,他們雙方殘殺不休,不論是勝是負,對武林均屬有利,最少他們元氣大傷,不敢再公然為惡。」
  滄海客道:「柴青溪是否被白眉老怪所擒?」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柴青溪乃非常人,行非常之事,豈能任令白眉老怪生擒,諸位放心,在下當盡力而為,待跡象漸明時,在下自會傳訊諸位相求助力。」
  靜澄上人道:「阿彌陀佛,檀越醉如此說,貧僧等只有暫行告別回山,靜候佳音了。」
  只見蒙面少年與金刀四煞身形疾閃,便自杳失形影。
  武林群雄轉道棄去。
  另一處山道小徑上,百足天蜈皇甫炎等一干匪徒正與杜翠雲及其屬下捨死亡拚。
  杜翠雲一柄長劍,威力無匹,震颼流射劍氣驚虹,已有數名匪徒在她劍下喪生。
  百足天蜈皇甫炎人多勢眾,看似必欲生擒杜翠雲而甘心,是以施展車輪戰法。
  杜翠雲武功再高,究竟是女流之輩,已有真力不繼感覺,但劍勢仍迅辣無比。
  突聞一聲大喝道:「住手!」
  皇甫炎不禁一怔,循聲望去,不由得面色大變,只見林後現出蒙面少年及金刀四煞。
  蒙面少年冷笑道:「昔年雲龍山下饒汝不死,尚不知洗心革面,改過自新,猶自與龐雨生沆瀣一氣,狼狽為奸,難道你不要命了麼?」
  皇甫炎心中頓冒奇寒,壯膽答道:「錢百涵自稱為神木尊者再傳弟子,是以不得已聽命於他。」
  蒙面少年冷冷笑道:「有何為證?」
  皇甫炎強辨道:「錢百涵堅稱神大令乃尊駕竊取攘有。」
  蒙面少年禁不住哈哈朗笑道:「在下說是你偷取屠三山那幅藏圖又當如何?」
  皇甫炎不禁目瞪口呆,面色大變,不敢說出有何為證四字,強笑一聲道:「老朽知過矣,謹從此別。」率眾反身疾奔而去。
  蒙面少年也不追趕,與金刀四煞轉身步入林中。
  杜翠雲道:「俠駕請留步。」
  蒙面少年轉面說道:「姑娘孝行可嘉,但千萬別操之過急與不擇手段,要知姑娘所需之物,別人也急需取用,望姑娘好自為之。」言畢已與金刀四煞隱入林中。
  杜翠雲不禁呆住。
  一個短裝漢子道:「姑娘,此人就是江湖盛傳的神木令傳人麼?」
  杜翠雲道:「正是,此人語含玄機,令人煞費理解。」
  「有什麼好猜疑難解的。」一個朗朗語聲從不遠處傳出,杜翠雲望去,正是嚴曉星,神態飄灑,露齒微笑道:「在下為事所誤,竟錯過與姑娘約會之處了。」
  杜翠雲玉靨緋紅,道:「少俠往何處去了?」
  嚴曉星道:「與好友潛入千福寺中,但遇強阻不得已退回,此刻白眉叟與無極幫主雙方正在寺內激烈凶搏。」
  「真的麼?」杜翠雲眸中神光一亮,道:「柴老英雄現囚在何處?」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不是方才親眼目睹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麼?有他們在定可救出柴青溪。」
  杜翠雲眸中不禁流露出失望之色,淚光瑩轉。
  嚴曉星微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就算柴老前輩能賜贈那本奇書,難保武林豪雄不生心攘奪,再說姑娘也未必就參悟書中玄奧。」
  杜翠雲喝道:「你敢輕視我?」
  嚴曉星道:「不敢,在下自有算計,但試問姑娘有何方法取得驪龍谷藏珍?縱然姑娘參悟書中奇奧,不明藏珍確處所設諸般厲害禁制也是枉然。」
  杜翠雲淒然一笑道:「鍥而不捨,有志竟成,我當盡全力取得藏珍圖。」
  嚴曉星道:「但願皇天不負苦心人,姑娘知道藏珍圖有幾幅,落在何人手中?」
  杜翠雲不禁一呆,道:「藏珍圖共是兩幅,缺一不可,風聞其中一幅似落在無極幫主,另外一幅尚不知落在何處。」
  嚴曉星微笑不語。
  杜翠雲秀眉一皺,面色微慍嗔道:「我知你是想說欲尋獲兩幅藏圖,無異虎口捋鬚,大海撈針。」
  嚴曉星歎息一聲道:「話不能如此說,要知凡事欲速則不達,在下之意正好與姑娘背道相馳,故不便啟齒。」
  杜翠雲忽嫣然一笑道:「少俠話說說看。」
  嚴曉星道:「神木傳人既在此地現身,定成竹在胸,如在下所料不差,他不願此時此地亟亟於除去無極幫主之故,必是欲在他身上取得另一幅藏珍圖。」
  杜翠雲道:「少俠是說無極幫主已知另一幅下落麼?」
  嚴曉星道:「無極幫主一日不死,便夢寐不忘等待另一幅藏珍圖下落!」
  杜翠雲螓首微頷,道:「此話的確有理,神木令傳人絕不容無極幫主取得藏珍。」
  嚴曉星道:「姑娘玉雪聰明,一點就透。」
  杜翠雲嬌啐一聲,面現嬌羞之色,道:「誰要你灌迷湯!」
  十數名黑衣勁裝漢子不禁一呆,暗道:「我們姑娘面若桃李,冷苦冰霜,從不假人顏色,越是對你笑語嫣然,只怕性命難保,但今日不同,似對這少年真情流注。」
  嚴曉星望了數名勁裝漢子一眼,道:「這九位姑娘尚未與在下引見。」
  杜翠雲哦了一聲,笑道:「他們都是先父手下,忠誠不二。」隨即又道:「還不見過嚴少俠,這位嚴少俠就是名震西北,紫霞莊主嚴天梁大俠後人。」
  十數名黑衣勁裝漢子紛紛抱拳躬身道:「見過嚴少俠!」
  嚴曉星含笑道:「諸位少禮。」接著向杜翠雲道:「你我何妨潛入千福寺內瞧瞧雙方情勢如何?」
  杜翠雲略一沉吟,道:「好吧,我本欲暫不作取得奇書之念,趁機研悟先師所授的七招劍學。」看著四面又道:「你等仍在原處等我。」與嚴曉星奔向千福寺而去。
  千福寺內群邪奉無極幫主之命攻入奇門禁制中,群邪均是武林一流好手,知此戰乃生死關頭,各自施展獨門武功,暗器等全力玫去。
  但白眉老怪仗著八奇人之助,布設奇門,又邀約廿四名高手相助,這一戰兇惡慘烈無比,慘嗥此起彼落,只見傷亡。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南天三魔等俱已斃命陣內,已然死去過半。
  無極幫主心中微感驚兆,目注紅衣番僧道:「大師何不施展唱名呼魂大法。」
  紅衣番僧吐音生硬道:「只有如此了,但不知對方生辰八字,功效相差一半。」大袖一揮。
  七位面目森冷,身穿袈裟僧人振起鐃鈸樂器,翻舞走動,織成一片怪音。
  紅衣番僧喉中發出狼嗥呼喚聲,其聲尖銳刺耳,與鐃鈸配合,令人神魂欲飛。
  厲炎與骷髏人魔及群邪以布片塞住雙耳,似經受不住。
  那唱名呼魂魔法籠罩千福寺全寺,白眉老怪只覺魂不守舍,八蒙面人身在奇門內亦感心神不寧,紛紛聚在白眉叟之處,道:「我等難以經受,不可離去。」
  白眉叟道:「那柴青溪呢?」
  一瘦小蒙面黑衣人道:「破門而入,挾之離去。」
  白眉叟道:「好!」飛掠至柴青溪密室外,不禁一呆。
  只見守護屋外四名勁裝漢子個個點中穴道倒在地下,房門洞開。
  白眉叟大喝道:「不好!」撲入室內,哪有柴青溪人影,目光怨毒,掠出室外察視四人。
  四人鼻息冰冷,分明對方以內家極高手法,凌空點斷心脈致命。
  白眉老怪頓了頓足,與八蒙面人及殘餘人手穿空掠出寺外遁去。
  這時,無極幫主突聞一高聲道:「令主,禁制已破。」
  無極幫主聞言大喜,立時與群邪撲去。
  紅衣番僧與七身著袈裟僧人仍自繼續施展魔法。
  寺牆上正有兩條人影偃伏著,卻是嚴曉星與杜翠雲。
  杜翠雲兩手掩耳,低聲道:「好難聽死啦。」
  嚴曉星一拉杜翠雲掠出寺外,疾奔如飛,奔出約莫三里外方始停住,搖首道:「好厲害,番僧不除,無極幫主無異如虎添翼。」
  杜翠雲冷笑道:「半月後,我要手刃這紅衣番僧。」
  嚴曉星不語,凝注杜翠雲良久。
  杜翠雲似有所覺,嬌羞不勝,嗔道:「你瞧什麼?」
  嚴曉星猛然驚覺,正色道:「在下是想姑娘那七手劍法必是驚曠絕世之學。」
  杜翠雲道:「先師嘗言這七招劍法,玄奧已極,目前尚未習成,威力如何難說。」
  嚴曉星正欲啟齒,忽見來途疾逾飄風現出數條人影,正是無極幫主等人,欲待閃身躲避已是不及,轉瞬已來到了近前。
  厲炎鼻忽冷哼一聲道:「就是這女娃兒麼?」
  崆峒七煞中老二青面鬼羅田右手一振判官筆,一點寒點狹著一屢勁風點向杜翠雲喉咽要穴。
  突聞嚴曉星冷喝出聲,青虹疾閃,羅田發出一聲慘嗥,一條右臂齊肩落下,血湧如注,羅田身形跌出丈外。
  崆峒六煞紛紛大喝撲出,無極幫主厲聲道:「住手。」
  六煞聞聲迅即身形暴退,倒翻了出去。
  只見無極幫主蒙面紗巾中射出兩道懾人心神寒芒,他臨感納罕嚴曉星是用何劍法斬斷羅田右臂,以他的銳利目光竟無法看真。
  群邪均以為無極幫主必親自出手,哪知無極幫主卻冷冷說道:「小輩,下次遇上,當斬斷你的兩臂。」說著命六煞挾起羅田,拾起血淋淋右臂。
  杜翠雲冷笑道:「何必等到下次!」
  無極幫主嘿嘿冷笑兩聲,道:「老夫今晚身有要事,讓你一著,走吧。」
  群邪大出意料之外,只得隨著無極幫主疾行如風奔去。
  杜翠雲愕然道:「連無極幫主都怕了你,料不到一晚成名天下傳。」
  嚴曉星道:「姑娘不用謬讚,他哪裡是懼怕在下,而是懼怕神木令傳人及金刀四煞爾。」
  杜翠雲不禁恍然,暗道:「原來如此。」柳眉皺了皺道:「少俠方纔所施劍法迅厲奇奧,令人無法瞥清……」
  嚴曉星笑道:「彫蟲小技,不值一笑,你我不妨去千福寺內察視,看來無極幫主無功而退。」
  雙雙撲入千福寺內,只見棄屍狼藉,血腥刺鼻,斷肢殘腿,在在都是,觸目驚心。
  嚴曉星尋著一具未曾嚥氣匪徒右掌緊抵著命門要穴,真氣攻入內腑丹田。
  匪徒口角溢出一絲黑血,面現淒然苦笑道:「在下是不行了,尊駕何必費事?」語聲黯弱低啞。
  那重傷奄奄一息的匪徒,經嚴曉星問明系白眉叟邀請前來助拳的武林高手,問知柴青溪為白眉叟等人挾之離去,若須查探白眉叟行蹤,恐怕須向江南各地鏢局及騾馬行打聽。
  杜翠雲道:「此話當真麼?」
  匪徒淒然一笑道:「小的乃不久人世之人,如何敢騙姑娘,方才神木令傳人及金刀四煞也答問道。」
  嚴曉星道:「看來是不假的了,姑娘,你我將千福寺整個搜覓一遍,瞧瞧有無蛛絲馬跡留下。」
  千福寺遺屍纍纍,血痕斑斑,慘不忍睹,令人不勝浩歎,嚴曉星道:「神木令傳人既然插手,決不致半途而廢,柴青溪必可救出,姑娘將來見著神木令傳人時懇求於他定可如願。」兩人比肩快步掠出千福寺,奔了戴雲山。
  嚴曉星突然止步停身,道:「杜姑娘,在下不送了。」
  杜翠雲聞言一怔,道:「少位現欲往何處?」
  嚴曉星感喟聲道:「在下亦與姑娘一般,身負血海大仇,須覓訪仇蹤,乃然無宗,斷梗飄萍,四海為家,江湖道上,或能與姑娘重逢。」望著抱拳一拱,穿空到飛而起,疾如流星奔空,轉眼遠在數十丈外。
  杜翠雲星眸一紅,禁不住珠淚如斷線般淌下,眼前頓感如有所失,只覺一片空虛。
  驀地——
  隨風送來一熟稔語聲喚道:「姑娘!」
  杜翠雲忙拭去淚痕,轉面望去,只見一黑衣帶刀老者立在三丈開外,由不得粉頰一紅,道:「楊福,是你麼?」
  黑衣老者掠身落在杜翠雲身前,望了杜翠雲一眼,道:「姑娘,老奴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杜翠雲微微一皺眉,幽幽笑道:「你說吧!」
  楊福道:「姑娘是否對嚴少俠動了真情?」
  杜翠雲不禁默然,回憶其父在世,雄據一方,追逐裙下不乏英俊年少,但稍露輕薄者立遭重懲,令人可望而不可即,空谷幽蘭,孤芳自賞。楊福乃其家老僕,知杜翠雲最深,長歎一聲道:「也難怪姑娘,似嚴少俠如此人品氣質,畢生罕睹,據老奴看來嚴少俠並非無情之人,因其身負血海大仇,不能因兒女私情牽纏,姑娘,走吧,他們還在等候姑娘咧。」
  杜翠雲芳心泛起一種莫名惆悵,默然無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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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江都五鳳
 
  陽光四射,有種春來感覺,禿枝似茁新芽,初技新綠朦朧微碧。
  江都城熙熙攘攘,仕女如雲,醉春園座上坐著一身著絳紫暗底繡花織緞長衫,外覆藏青坎肩少年,俊美如玉,雍容凝重。
  桌面上有兩籠熱氣騰騰醉春園最拿手的雞肉湯包,配著四碟小菜,一壺竹葉青自酌自飲。
  店伙忽引著一龐眉虎目,花白長鬚老者走入看座,老者瞥見俊美少年,眼中神光一亮,哈哈大笑道:「賢契,不料又在此遇上了。」
  少年聞聲,目光一抬,面現笑容立起道:「伏伯父!」
  乾坤八掌伏建龍走來,呀咐店伙照樣送上湯包兩籠,另點四碟小菜後,欠身落座,在敬了一杯酒後,捋鬚微微一笑道:「賢契昨晚去了千福寺麼?」
  嚴曉星目光微露黯然之色道:「去是去過了,但發現白眉老怪佈滿奇門禁制,不得已潛伏一隅,機相救柴青溪。」繼敘出目擊無極幫主與白眉老怪雙方凶搏情形,但因經受不住紅衣番僧懾魂魔法急掠出寺外。
  伏建龍道:「如此說來,賢契不知雙方誰勝誰負了。」
  嚴曉星道:「小侄怎能半途而廢,卻遇上杜翠雲受群邪圍襲,相助解圍後欲返回千福寺,卻又與無極幫主等相逢。」
  伏建龍愕然道:「相逢情景如何?」
  嚴曉星說出經過,道:「小侄委實想不通無極幫主為何如此忍讓,重回千福寺後才恍然大悟,因他傷之極重,曾三天一度俱伏屍寺內,又恐神木令傳人追上,故而倉惶遁去。」說著望了伏建龍一眼,接道:「伯父也去了麼?」
  伏建龍道:「老朽邀約數位知友,俱是名動大江南北武林名宿,卻久候不至,訝異不勝,獨自一人前往千福寺內,正與賢契所說一樣,死亡狼藉,又轉返責一位武林知友為何背信來約,他聲言並未食言,亦曾趕往戴雲山,但不能違忤神木令,是以紛紛賦歸……」
  嚴曉星不禁失聲驚道:「神木令傳人也去了?他為何不制止雙方凶邪,更為何不救出柴青溪,豈非有失神木令威信。」
  伏建龍歎息一聲道:「老朽本不信那位武林知交的話,又趕去問明他人及相遇北嶽高手蒼恆毅,證實了果非虛言,神木令傳人此舉乃不得已爾。」
  嚴曉星道:「有何不得已?」
  伏建龍道:「據風聞所知,神木令傳人不過弱冠少年,武功再高,也難及神木尊者十分之一,僅憑一隻神木令威信難孚,制止白眉叟與無極幫兇搏恐力有不逮,勝則小事,敗則威信掃地,從此恐無遵從神木令,是以他聽任白眉無極兩敗俱傷,藉此削弱雙方實力,何況他亦志在驪龍谷藏珍,何不任令情勢發展,實寓有漁翁得利之意。」
  嚴曉星道:「小侄愚昧,得聞伯父之言茅塞頓開。」
  伏建龍道:「目前賢侄尚須在江都留住否?」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小侄雖有意暫作勾留,但不願再涉入是非游渦中,四五日後再作南遊尋訪仇蹤,順道探覓一人行蹤。」
  伏建龍道:「探覓何人?」
  嚴曉星道:「此人名陸道玄,乃先父童年故交,他四處探覓小侄下落,小侄只知陸道玄行蹤在江南,末知確處。」
  「陸道玄?」伏建龍目露困惑之色,喃喃自語,繼搖首道:「老朽不識其人。」忽又道:「賢契見過瓊兒麼?」
  嚴曉星道:「今日約定在此見面,為何遲遲未至,諒有事在身不能如約。」
  伏建龍點了點頭,道:「瓊兒有以身事你之意,賢契莫辜負了她。」說著立起,望了窗外天色一眼,接道:「你在此等候瓊兒,老朽還要去拜望一位朋友。」
  嚴曉星站起,道:「小侄恭送。」
  伏建龍道:「不必了。」人已走出,轉眼之間便自消失門外。
  鄰席一身穿藍袍,貌似學究之人,突低聲道:「伏建龍尚在店外佈伏甚多高手窺視少俠一舉一動。」他用儀語傳聲之法送入嚴曉星耳中。
  嚴曉星道:「這個在下知道。」
  學究老者道:「老怪已遁入五鳳鏢局,少俠須採取對策。」
  嚴曉星道:「不用我等出手,自有無極幫與我等代勞。」
  「老朽明白了。」學究老者接著丟下一塊白銀,離座出得醉春園而去。
  嚴曉星自酌自飲,約自片刻時光過去,店外忽走入許飛瓊,婷婷若仙,引得四座注目。
  許飛瓊道:「我來時已然吃飽,走吧。」
  嚴曉星喚來店小二,會過帳目,走出醉春園,向五鳳鏢局走去,途中低聲道:「瓊姐,時機已成熟了麼?」
  許飛瓊道:「風聲已傳出,看來無極幫不會置之不顧。」
  五鳳樓醉春園三條大街,座落一條寬敞長巷內,人稱御史街。
  街長僅三百餘尺,青石板鋪築,光潔平坦,可容二車並列,鏢局原為前朝御史私第,後因沒落,輾轉賣入五鳳鏢局局主金面狻猊歐陽永泰手中。
  鏢局門首二面高牆,自成凹形廣坪,黑漆大門,石獅對立,門額上高懸著「五鳳鏢局」
  斗大朱字匾額,氣派宏偉。
  今日,鏢局門外氣像似較往常冷落,靜悄悄地行人車馬稀,一雙鏢伙叉著腰,面上漠無表情地站在門外。
  忽有一約莫五旬開外,留著三綹短髦,瞇著一雙鳳眼老者向鏢局走去。
  左側鏢伙倏地搶步伸臂攔住,笑道:「爺台何事?」
  老者鳳眼一睜,目中精芒逼射,道:「這不是五鳳鏢局麼?」
  鏢伙不由機伶伶打一寒戰,道:「不錯,這兒正是五鳳鏢局。」
  「那就錯不了。」老者似笑非笑道:「老朽要面見局主托運重鏢。」
  鏢伙陪笑道:「對不住,咱們局主昨晚已宣稱暫時歇業,爺台請去別家鏢局吧。」
  老者雙目一瞪,怒道:「你們開的鏢局,那有不接鏢的!」右掌虛空一揚,只聽叭叭連聲,那塊五鳳鏢局牌匾竟四分五裂,飛墜落下地來。
  一雙鏢伙頓時面無人色,門內忽邁出一條青色人影,在老者身前落下,現出一面色慘白中年漢子,冷冷笑道:「尊駕何故無事生非?」
  老者雙目一瞪,道:「老朽要貴局保一重鏢,怎奈他們告以不接鏢,拒人千里之外。」
  中年漢子聲寒如冰道:「原來為此麼?開鏢局原是自由買賣,願意接下的不論多少銀子都得派出人手護送至地頭,不願接的縱然重金鉅萬也是徒然,看尊駕身手非同等閒,分明登門尋釁而來,敝局橫匾既砸碎,請尊駕照舊賠償。」
  老者笑道:「一塊橫匾所費幾何,只要貴局接下這趟鏢,請開個價錢來,老朽如數奉上。」
  中年漢子面色一寒,道:「牌匾無價,請尊駕照舊還原。」
  老者聞言色變,道:「你這是找死!」雙掌倏地平胸推出,一股潛勁如山湧去,威勢駭人。
  那中年漢子身形疾閃,鼻中冷哼一聲,不見他有何出手,只聽一聲慘嗥,老者身形彈上半空後,摔落在地,雙股鮮血如注湧出。
  驀聞斷喝聲道:「好辣毒的武功。」
  一個灰衣老者身如弩射般從僻巷內掠出,檢視老者傷勢,只見兩股上各有顯明的齒口,不似兵刃所傷,極似毒物所咬,而且毒性極強,附近皮肉隆起紫腫。
  那中年漢子已自掠回石階上,垂手而立,一臉漠然,渾如無事般一樣。
  灰衣老者目露驚異之色,雙眉濃蹙,獰笑道:「想不到五鳳鏢局內居然有此厲害人物,尊駕姓名何妨見告。」
  中年漢子冷冷答道:「在下姓藍,草字野民。」
  藍野民三字在武林中甚是陌生,灰衣老者冷笑道:「依老朽所料,藍老師已非鏢局中人。」
  「不錯。」藍野民聲寒如冰答道:「在下眼中也不揉沙子,閣下亦是奉命來此生事,在下方纔所為無非懲一儆百之意,請回覆貴上,莫謂天下無人,懸崖勒馬,猶未為晚。」
  灰衣老者目中逼射精芒,厲聲道:「尊駕好大的口氣。」
  藍野民冷然一笑道:「在下從不逞口舌之利,閣下如不忿,何妨請出手試試。」
  灰衣老者不禁臉色鐵青,目中怒芒如焰,卻強自抑制,淡淡一笑道:「老朽奉上所命帶一口信,請藍老師轉告白眉叟,今晚敝上三更必至,倘不獻出柴青溪及那奇書,明晨時分,鏢局恐不留一人活命。」
  「正好相反,來犯者必死無疑。」
  灰衣老者一言不發,躍在傷者身前,忽反身向鏢局門前一隻石獅虛空拂擊一掌,迅疾無比扶起傷者竄上屋面,疾閃隱去。
  藍野民面色寒冷如冰,回望石獅子,卻見那石獅子突地坍了下去,變成一堆石粉,不禁面色大變,急急邁入鏢局門內。
  這些情形均落入嚴曉星與許飛瓊伏建龍三人目中,但伏建龍無法視察出嚴許兩人藏身所在。
  許飛瓊道:「灰衣老者內家真力已臻化境,若與藍野民真正出手相搏,未必落敗,血肉之軀,恐難經受他一掌之力,但為何不戰而退?」
  嚴曉星道:「無極幫目前處境異常艱困,為保全實力起見,極不願幫中高手有所傷亡。」
  許飛瓊道:「難道無極幫主就此罷手了不成?」
  嚴曉星搖首答道:「瓊姐不要太看輕了無極幫主,他是個雄才大略,高瞻遠矚之武林梟雄,怎肯就此罷手,小弟料他重施故技,迫使白眉叟就範。」
  許飛瓊道:「星弟何妨說清楚點。」
  嚴曉星道:「五台高僧明月禪師等七人就是白眉老怪他們前車之鑒,白眉叟雖不足為懼,但藍野民等人功力高不可測,均身懷奇學,得逞與否尚未可知。」忽見兩條身影相偕走向鏢局門內,不禁一怔,道:「她怎麼也來了?如何和這老怪物在一處?」
  許飛瓊凝眸望去,只見一貌美少女和一老嫗並肩立在鏢局之外,正與鏢伙說話,認出少女正是杜翠雲,老嫗卻是名列天外三凶的清風庵主,道:「原來是她,杜翠雲定是清風庵主高足。」
  嚴曉星搖首斷然答道:「不是!」
  許飛瓊道:「既然並非師徒,如何到得一處?」
  嚴曉星道:「其中必有緣故,小弟欲去鏢局內窺探,瓊姐就留此靜待無極幫舉動。」
  許飛瓊嫣然一笑,道:「星弟未能忘情,自找煩惱,好,你早去早回,免愚姐苦候。」
  嚴曉星俊瞼一紅,道:「小弟此心,有如天日。」
  許飛瓊笑道:「好啦,你快去吧!」
  嚴曉星身形疾閃,如飛而去。
  且說杜翠雲與嚴曉星分手後,率領手下在江都郊外一處僻靜客店歇息,孤燈一盞,不禁百感交集,只覺身世淒零,不由獨臥枕上嚶嚶啜泣,對嚴曉星冷漠無情,頗多怨氣。
  驀聞鄰室中傳來一蒼老女聲道:「姑娘何事傷心,可與我老婆子一敘麼?或能助你如願?」
  杜翠雲不禁一怔,道:「小女子自感身世淒零,驚擾清睡,望乞見諒。」
  「夜長難寐,老婆子亦感孤寂,開門你我談談如何?」語聲忽傳至門外。
  杜翠雲倏地站起,略一沉忖,知門外必是一位武林高人,自恃膽氣武勇,立即拔閂開門。
  一條身影疾落驚鴻般翩然閃入,昏黯燈光映對下現出一老嫗,目光炯炯凝視著杜翠雲。
  杜翠雲挑亮了油燈,盈盈一笑道:「老前輩請坐!」
  那老嫗毫不客氣,大刺刺地坐了下來,道:「姑娘,老身也不瞞你,我就是名列天外三凶中的清風庵主。」
  杜翠雲不由面色微變,內心則不禁喜出望外,認定在她身上或能找出白眉老怪,故作驚哦了一聲,道:「原來是清風老前輩,小女子不知不罪,但不知老前輩有何賜教?」
  清風庵主目光灼灼道:「老身是來問姑娘何事啜泣?」
  杜翠雲淒然長歎一聲,慢慢道出前情。
  清風庵主聽完後,道:「戴雲山千福寺老身去遲了一步,只見屍體狼藉,血腥刺鼻,但闐無一人,聽姑娘所說,顯然是真的了。」隨即一笑道:「老身與白眉叟同列天外三凶,雖性情各異,卻利害則同心如一,老身或能助姑娘如願。」
  杜翠雲道:「真的麼?老前輩請受小女子一拜。」眉梢泛出一片驚喜之色,身形盈拜了下去。
  清風庵主身形疾閃開來,低喝道:「慢著!」
  杜翠雲不由一呆,道:「老前輩為何不願受小女子一拜?」
  清風庵主道:「老身從不作無謂的承諾,姑娘須拜在老身門下,老身方能應允。」
  杜翠雲淒然一笑道:「老前輩只要取得驪龍谷藏珍中武功秘笈及魯陽戈後,小女子定然拜老前輩為師,目前還言之過早。」
  清風庵主料不到杜翠雲竟然嚴拒,面色異樣難看,冰冷鐵青。
  杜翠雲道:「老前輩認為小女子有大不敬之意麼?須知天下英雄均所矚目,艱險萬分,莫說是老前輩,就是神木令傳人,亦抱謹慎用心。」
  清風庵主目中神光一閃,道:「姑娘說得對,此事日後再說吧。」身形一閃疾杳。
  杜翠雲關好房門後,復又躺下,前塵往事,紛至沓來,乃不成寐。
  才合眼恍惚中,忽聞門外敲門,喚道:「姑娘醒了麼?」
  杜翠雲睜眸起身,道:「吳森,你有何事稟報?」拔開木閂,讓吳森進入。
  走進一個身材魁梧,年約四旬大漢,面色沉重抱拳躬身道:「稟報姑娘,白眉老怪現落在江都御史巷五鳳鏢局內。」
  杜翠雲柳眉一剔,道:「你等飽食後同往五鳳鏢局外一探。」
  吳森道:「遵命。」轉身離去。
  突聞鄰室傳來清風庵主語聲道:「姑娘,白眉老怪果真落在五鳳鏢局內麼?」
  杜翠雲答道:「不錯!」
  清風庵主道:「你真欲前往五鳳鏢局內麼?老怪非但武功極高,而且凶狠暴戾,姑娘此去無異自投虎口。」
  杜翠雲道:「多謝老前輩關注,有道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晚輩不懼老怪,但老怪邀來八位無名高人相助,俱身負奇才異能,武功已臻化境,晚輩深懷戒心。」
  清風庵主驚道:「聞姑娘之言,更不宜涉險,老身欲意隨姑娘一行,可減少甚多無謂風險。」
  杜翠雲略一沉吟,暗覺互為利用,有何不可,當即嬌笑道:「能得老前輩相助,晚輩感恩不淺。」
  清風庵主冷冷答道:「各有所需,互為相助,有何感恩。」語畢,人已在杜翠雲房門外。
  杜翠雲道:「老前輩何妨請入稍坐,同進飲食再去如何?」
  清風庵主微微一頷首走入。
  杜翠雲招來店小二,命送上飲食,兩人一面進食,一面談話。
  清風庵主對白眉叟相助之八位無名高手垂詢甚詳。
  杜翠雲對八人也不清楚是何來歷,就其所知扼要敘出。
  清風庵主鼻中冷哼一聲道:「這老怪平日行事異常隱秘,老身多年來毫不知情,難怪我倆數十年來格格不入,面和心違。」
  杜翠雲默然不語,淺酌沉思。
  片刻,吳森進入,目睹清風庵主大感愕然。
  杜翠雲道:「你們用飽了麼?還是照往常一樣,隱秘形跡,在五鳳鏢局外布下暗椿,我與這位老前輩隨後就到。」
  吳森望了清風庵主一眼,低應了聲退出。
  俟清風庵主與杜翠雲到達五鳳鏢局外僻巷內,目睹藍野民驚人武學,心神一震,低聲道:「姑娘,藍野民就是老怪邀來助拳之人麼?果然傳言不虛,此人武功不在白眉老怪之下。」
  她與杜翠雲商討如何進入鏢局,俾可相機應對,立於不敗之地,商討停妥後,兩人緩步走向鏢局。
  一名執刀武師閃身喝住。
  杜翠雲微笑道:「煩勞通稟白眉前輩,就說清風庵主求見,允見與否,悉聽白眉前輩尊便。」
  那武師注視清風庵主一眼,道:「在下就去為兩位通報。」急急望內奔去。
  須臾,那武師奔出,道:「兩位有請,在下帶路。」
  清風庵主兩人隨著武師快步走入,只覺暗中戒備森嚴,但見白眉叟站在滴水簷前,呵呵大笑道:「大妹子,什麼風把你吹得來的?」
  清風庵主面寒如冰,冷冷答道:「我自有腿,走得來的不成麼?」
  白眉叟依然笑容滿面,道:「我倆見面,總免不了鬥嘴,大妹子請進大廳落座傾談如何?」立欠身肅客。
  賓主落座後,白眉叟望了杜翠雲一眼,含笑道:「這位姑娘甚是面善,似在何處見過,難道是大妹子新近才收作衣缽傳人麼?」
  清風庵主冷冷答道:「目前只能說是淵源頗深,你知道我是無事不履三寶殿。」
  「這我知道。」白眉叟含笑道:「風聞大妹子已受無極幫主籠絡,禮為上賓,不知傳言是否真實?」
  清風庵主答道:「傳言一點不差,但合則留,不合則去,如今與無極幫並無絲毫瓜葛。」
  白眉叟兩眼瞬了瞬道:「大妹子此來有何見教?」
  清風庵主道:「天外三凶雖只有其二,但昔日誓言休戚相關,禍福與共,不知你還記得麼?」
  白眉叟呵呵笑道:「昔年盟誓,宛如昨日,怎有不牢記在心之理,眼下我已是兵困垓下,四面楚歌,家境甚危,大妹子趕來相助,銘感五中,沒齒難忘。」
  清風庵主冷笑道:「不用把話套住我,風聞你得了一本奇書,不知你是否願意請排教教主柴青溪出見。」
  白眉叟搖首道:「不瞞大妹子,柴青溪在千福寺為人救走,不知所蹤,奇書雖落在我手中,但深奧晦澀難解。」
  「此言是真?」
  「難道我還會騙你大妹子不成。」
  清風庵主右手一伸,淡淡一笑道:「那本奇書借來瞧一下,或能參閱其中玄奧。」
  白眉叟面有難色苦笑道:「恕我此刻不能自主,請大妹子見諒。」
  清風庵主不禁面色一變。
  突聽廳外響起嗚嗚鬼哭之聲,刺耳難受,令人心笙猛搖,白眉叟頓時神色大變道:「呼魂攝魄魔法,速定住心神。」
  清風庵主與杜翠雲亦感經受不住,頭目微生暈眩。
  杜翠雲忙撕裂一方手絹,塞住雙耳。
  白肩叟忙道:「此法無用,強敵就是要我等如此才可趁虛而入。」
  廳外忽響起藍野民大喝道:「妖法對我等無用,閣下此舉無異黔驢技窮。」
  接著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姓藍的別猖妄無忌,你等著瞧吧。」
  金鼓鐃鈸梵之聲大作,夾雜著一無法分辨魔音使人心神不能自主。
  清風庵主面色微變道:「鏢局又非銅牆鐵壁,何必困守在此,不如先發制人。」
  白眉叟道:「倘如大妹子想法,正好墮入術中。」說時忽見兩條身影挾著四條寒芒,疾逾閃電撲入。
  杜翠雲眼明手快,揮劍擊出,噹的一聲,金鐵交擊,那身影震得閃了開去。
  清風庵主大袖一揚,一片如山罡勁,呼的捲向那撲來身影,喝道:「無恥宵小,膽敢暗算偷襲。」
  那人陡地挺腰彈起,向側飛落。
  廳外忽又嗖嗖掠來七八條黑影,各佔方位立定。
  杜翠雲瞧清匪徒們均身著黑衣蒙面,手中俱執著兵刃,卻啞口無聲。
  那金鼓梵唱之聲以似斷實續不絕於耳,令人煩躁不寧。
  只聽一蒙面人陰惻惻笑道:「老朽惋惜庵主何苦強欲捲身是非漩渦中無法自拔。」
  清風庵主冷笑道:「此乃老身私事,尊駕似不必多管。」
  蒙面人道:「白眉老怪已棄你等而去,庵主仍執迷不悟麼?」
  經他一言,清風庵主與杜翠雲才發覺白眉叟影蹤已杳,不禁面色微變。
  清風庵主厲聲道:「諸位來此志在白眉老怪抑或老身?」
  蒙面人道:「自然是白眉老怪,如非兩位相阻,老怪早就被擒。」
  清風庵主冷冷答道:「尊駕太輕視了白眉老怪。」
  蒙面人冷笑道:「我等在這鏢局內外已佈伏了天羅地網,諒他插翅也難逃出去。」語聲略略一頓,又道:「今日之勢,非友即敵,兩位除了投效敝幫外別無生路。」
  清風庵主大怒,雙掌一分,呼地劈向兩蒙面人。
  那蒙面人陰惻惻一笑,身形疾挪,長劍飛出九點寒星襲向清風庵主重穴。
  另一蒙面人哈哈一聲長笑,長劍疾施,一招「毒蛇尋穴」襲向杜翠雲。
  杜翠雲嬌叱一聲,震出漫空寒星罩襲蒙面人而去。
  此乃她師門絕學「飛花劍法」,杜翠雲自知今日若不施師門絕學,定難全身而退,一出手就凌厲狠辣已極。
  蒙面人心生駭異,忖道:「這女娃兒顯然為高人之徒,劍法奇詭。」不敢大意,揮劍應敵。
  今日襲入鏢局中蒙面的匪徒,都是無極幫內千中選一能手,一身所學內外並修,除了兩人應戰外,其餘之人在廳內搜覓各處白眉叟從何處遁走的。
  片刻時分,杜翠雲叱喝一聲,一抹寒芒刺破了那蒙面人左臂,鮮血泉湧沁出。
  蒙面人冷笑道:「姑娘好毒狠的劍法。」
  雖然他傷了左臂,卻毫不畏縮,劍勢更見凌厲。
  杜翠雲為魔音所擾,致真氣不能貫注,劍勢威力大減,否則那蒙面人不死必亦重傷,無力再戰。
  那面清風庵主處處占制先機,蒙面人被逼得守多攻少,只覺清風庵主掌勢宛如利斧砍山,力逾千鈞。
  只聽一聲悶哼,清風庵主掌舒如電,五指扣在蒙面人左臂上,迅疾一擰,蒙面人一條左臂生生被擰折。
  清風庵主武功奇快,左掌已擊在對方胸坎,叭的一聲大響,蒙面人震飛在丈外,肋骨盡折,口吐狂血暈厥於地。
  杜翠雲與清風庵主猛然鼻中吸入一股奇腥,頭目微感暈眩,暗道不好,驀聞一聲宏烈大笑,一條龐大身影掠入廳內,現出一蒙面老叟,道:「庵主別來無恙。」
  清風庵主認出是無極幫主,冷笑道:「無極幫主,你施展鬼蜮暗算,勝亦無光,枉為一派宗主!」
  無極幫主大笑道:「勢之所逼,也不得不爾。」
  清風庵主道:「老身與幫主河水不犯井水,你與白眉叟為敵,竟捨本逐末,甚為不智。」
  無極幫主道:「眼下老朽已成眾矢之的,為減免本幫傷亡計,凡非本幫同道俱是仇敵,此乃權宜之計,請庵主見諒。」
  清風庵主與社翠雲已是不支,身形搖搖欲傾。
  無極幫主喝道:「拿下!」
  蒙面人應聲而出,伸指如電,點了兩人穴道數指。
  無極幫主道:「你等找出了白眉老怪藏處麼?」
  「屬下已發現一處暗門,老怪必是從此門遁入。」
  無極幫主沉聲道:「好,你帶路。」
  只見一蒙面匪徒縱身一躍,落在一方牆壁前,一把柴檀木大師椅沿壁擺設,那匪徒緩緩移開大師椅,但見那方牆壁向內開啟。
  無極幫主緊隨著蒙面匪徒邁入,身形疾杳。
  驀地——
  金鼓鐃鈸梵唱之聲戛然而止,大廳內一片死寂。
  無極幫匪徒屹立如山,佇候幫主出來。
  清風庵主與杜翠雲雖然被制,除了心頭暗悶外,卻神智清醒異常,心內大感焦急。
  五鳳鏢局大廳內雖在白晝,卻陰暗如晦,幢幢鬼影,陰森恐怖。
  廳外突慢步走入八個黑衣短裝,首戴鬼臉面具人物,無極幫匪徒不禁一呆,乍認系本幫弟兄,繼警覺有異,紛紛大喝出聲。
  八鬼臉人身法迅疾,驟然發難,先發制人,霎那間,大廳鬥成為一片混雜。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無極幫匪徒倒下了三個人,八鬼臉人武功詭異博新,匪徒們被逼得險象環生。
  驀聞一片大喝道:「住手!」
  喝聲如雷,震得積塵簌簌,飛落如霧。
  八鬼臉人閃身躍開,只見無極幫主與一匪徒自暗門中閃身而出,發現白眉叟並未被擒,不由心頭暗喜。
  無極幫主沉聲道:「八位身手高絕,堪為一派宗師,惜甘心聽命於白眉老怪,為虎作倀,甚為不智。」
  戴青色面具人冷笑道:「閣下亦非善類,凶殘狠毒猶有過之,別枉費唇舌,速獻出那份藏珍圖,方可容你生離鏢局。」
  無極幫主森厲目光望了黨徒一眼,放聲大笑道:「真的麼?」雙掌疾分,疾揮而出。
  八鬼臉人只覺一片如山陰柔罡勁逼襲而至,寒冽如割,不禁心神微凜,紛紛出掌迎擊。
  匪徒一躍撲出,抓起清風庵主及杜翠雲掠出廳外無蹤。
  無極幫主身形暴起,發出宏聲大笑,只聽一聲地動天崩巨響,屋頂震穿一個大孔,身形如電穿了出去。
  八鬼臉人不甘讓無極幫主逃出,冒著瓦塌磚墜紛紛揚身拔起,只聽白眉叟喝道:「窮寇勿追。」
  白眉叟已然立在樑柱下,雙眉緊皺。
  青臉人道:「無極幫主為何未曾覺察閣下藏身旗門內?」
  白眉叟面色沉肅道:「老朽聞得梵唱金鈸之音,就知無極幫主必來,久聞他身懷奇學,奇門遁申之術恐瞞不住他,故藏身在梁木之上。」
  說著長歎一聲道:「呼魂攝魄魔法雖然厲害,但只守住心神,卻無法得逞,那奇毒腥煙卻歹毒已極,故清風庵主為其所乘,老朽以龜息之法躲開此劫。」
  青臉人道:「難怪無極幫主搜覓無著,用毒之能,莫過青僧,他用毒之法,在下盡得其解……」
  語尚未畢,白眉叟已自搖首道:「他這奇毒腥煙與毒僧截然不同,豈不知明月禪師之事麼?所以老朽無法解救,且讓他將清風庵主兩人劫走。」說著雙目一睜,又道:「幸見八位無恙,老朽寸心稍安。」
  青臉人道:「我等聞得梵唱之聲即藏身旗門守住心神,俟梵唱之聲一止即趕來廳內。」
  白眉叟不禁一怔,道:「莫非有人暗助麼?」
  突聞廳外應聲道:「正是,老怪物別來無恙。」
  語音陌生,不禁一呆。
  就在這微微一怔之際,梁後疾閃出一條黑影,疾伸兩指點在白眉叟命門穴上,迅疾無絕挾起白眉叟潛龍升天由屋瓦破處穿了出去。
  俟八鬼臉人警覺時,來人已穿出屋外,不禁大驚失色,紛紛拔出飛上屋面,但見那人躍下一處屋面形蹤疾杳。
  青臉人微一跺足,語聲急躁道:「此人身形神似無極幫主,必定去而復返,快追。」
  八人如飛追去。
  ※※※※※※※※※※※※※※※※※※※※※※※※※※※※※※※※※※※※※※
  ※※
  日影西斜,嚴曉星身形突然從暗巷內走出來,神色憂鬱,雙眉緊蹙,面向五鳳鏢局,沉思凝視。
  一條嬌俏人影,正是許飛瓊,飛燕般掠越一重屋脊,身法美妙無比,落在嚴曉星身前,柔聲道:「星弟,你是怎麼啦?」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白眉叟、清風庵主及杜翠雲先後俱落在無極幫手中。」
  許飛瓊詫道:「你為何袖手旁觀,見危不救?」
  嚴曉星搖首道:「不能救!」
  許飛瓊道:「為什麼?」
  嚴曉星暗示了一眼色。
  詐飛瓊猛然警覺,止口不語,忽聞一陣輕微衣袂飄風聲傳來,只聽伏建龍語聲響起道:
  「風浪已平,賢侄尚留在此處為何?」
  嚴曉星施面回顧,道:「伏伯父你也來了。」
  伏建龍道:「非但來了多時,而且目睹一場歹毒博鬥,白眉老怪、清風庵主及杜翠雲均已被無極幫主生擒。」
  許飛瓊道:「伏老爺子為何見死不救?」
  伏建龍笑道:「雙方都是黑道凶邪,死有餘辜,叫老朽如何伸手,何況力有不足,徒負奈何?」
  許飛瓊道:「那杜翠雲並非黑道邪凶。」
  伏建龍望了嚴曉星一眼,雙眉微皺道:「這個老朽知道,但他們三人俱已身中奇毒,縱然老朽能救出,但無解藥反害之速死,不如不救,老朽觀察他們神情似五台明月禪師七位武林名宿一模一樣。」
  嚴曉星許飛瓊聞言神色一變,憂形於色。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此次無極幫已盡了全力,欲一網打盡,怎奈中途為一名無名高人誘走番僧,呼魂攝魄魔法突然中止,致未竟全功。」
  嚴曉星道:「小連想聽聽全部詳情,不知可否見告?」
  伏建龍微頷首,道:「此巷左彎不遠有家酒樓,容老朽將詳情敘出。」
  嚴曉星道:「小侄遵命。」與許飛瓊隨著伏建龍快步離去。
  慶春園一樓一底食客如雲,已上了九成座,嘈雜不堪,三人登樓擇一空座坐下,送上酒食後,伏建龍酒興逸飛,連盡了三杯酒後,將詳情敘出。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如此說來,白眉老怪被搶,那本奇書亦落在無極幫主手中了。」
  伏建龍點點頭道:「正是。」
  嚴曉星道:「看來柴青溪並未陷入魔掌,此亦堪稍慰者,不過小侄意欲伸手。」
  伏建龍不禁一驚,詫道:「賢侄伸手為何?」
  許飛瓊笑道:「他不能讓杜姑娘落在無極幫手中。」
  伏建龍搖首歎息道:「此事言之甚易,行之甚難,一則你無法知曉無極幫潛跡之處,又無解藥救出也是枉然。」
  嚴曉星道:「小侄看來不難,無極幫在未生擒柴青溪之前,決不致離開江都城。」
  「為什麼?」
  「小侄嘗聞柴青溪之言,那書內涵義異常深奧,他窮畢生之力尚且一知半解,無極幫之確然到手亦未必就能研悟,非柴青溪之助無異廢紙一束。」嚴曉星微笑道:「尚有白眉叟邀請之八位武林高手仍然無恙,他們絕不能坐視白眉叟被擒無動於衷,無極幫臨時總壇不難偵出。」
  伏建龍道:「賢侄雖然察理入微,但老朽認為你等參與其事甚是不智!」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小侄決定之事決無更改。」
  伏建龍不禁鼻中冷哼一聲。
  突然,一位食客霍地立起匆匆離座,在嚴曉星席旁經過,正巧與店伙迎面相撞,店伙手中端著一碗熱騰騰香味四溢的紅燒牛肉,哎呀一聲,身軀一個旋轉,立足不穩,傾跌在地,碗碎汁濺。
  那食客也摔在伏建龍身上,慌忙立起,面紅耳赤,連聲道歉,急急離去。
  伏建龍瞧出那食客是個不會武功之常人,想是有急事撞上店伙,也不以為意。
  嚴曉星忽會見病金剛孟逸雷走來,離座立起,含笑道:「孟大俠可是找尋在下麼?」
  孟逸雷發現伏建龍在座,道:「伏老英雄亦在此,幸會,孟某方才風聞無極幫總壇已探悉就在瘦西湖邊游家大院內,武林群雄已紛紛趕去,少俠如有興請一併前往。」
  伏建龍道:「去去無妨,萬勿輕率伸手結怨,老朽隨後就至,試圖救出杜姑娘。」
  嚴曉星道:「那麼小侄等先行告辭了。」說著與許飛瓊孟逸雷離去。
  伏建龍目送嚴曉星三人身影消失後,眼中閃出森厲精芒,沉思須臾,留了一錠紋銀在桌上,緩步離去。
  嚴曉星非但未去游家大院,反在相距不遠一家僻靜客棧內辟室聚議。
  只見嚴曉星在懷中取出一隻色如琥珀碎瓷細頸小瓶。
  許飛瓊詫道:「從何處得來?」
  「由伏建龍身旁竊取而得。」嚴曉星目注孟逸雷一眼,冷笑道:「在下早就疑心伏建龍就是無極幫主,如在下料測不舛,瓶中之藥必可解救杜翠雲,更可救治明月禪師等七位武林高人甦醒復原。」
  許飛瓊道:「星弟堅信如此麼?」
  嚴曉星微微太息一聲道:「小弟堅信必是。」
  許飛瓊道:「萬一瓶中不是解藥呢?」
  嚴曉星不禁一呆,兩道劍眉深深蹙在一處。
  孟逸雷道:「倘伏建龍途中發覺此瓶失竊,只恐弄巧成拙。」
  嚴曉星沉吟不答,猛然目中神光一閃,笑道:「有了!」將瓶內藥丸,傾倒在桌面上,共定三十九粒,褐黑圓如豌豆,抓起數粒,在鼻端嗅了一嗅,接道:「有勞孟大俠去藥園中購買一兩六味地黃丸。」
  孟逸雷聞言疾閃而出。
  許飛瓊道:「你是否想用魚目混珠之策換易藥丸,只怕瞞不過伏建龍。」
  嚴曉星道:「真假各半,伏建龍絕不致在短短時日內察覺,就怕他途中發現失竊,除此以外別無他虞。」
  許飛瓊冷哼一聲道:「伏建龍年老成精,那還有不發現失竊丹丸之理。」
  「縱然發覺,也不致疑心到小弟頭上。」
  「但自知身份已暴露,恐促使他變本加利。」
  「這倒是可慮之處。」嚴曉星道:「但小弟看來未必,因種種情勢對無極幫大為不利,諸般疑團未能揭開,困擾縈懷,怎能顧及於此。」
  說時,病金剛孟逸雷已自匆匆走入,笑道:「孟某碰巧買到一隻同樣的瓷瓶。」說著取出,竟是琥珀碎瓷一模一樣,並將一包六味地黃丸放在桌上。
  嚴曉星軒眉一笑道:「這倒巧得很,不過瓷瓶有無,無關宏旨,小弟意欲將原瓶璧還伏建龍。」說著將六味地黃丸一算,不多不少恰是二十顆。
  他將二十粒地黃丸裝入瓶中,再將解毒丹丸十九粒裝入塞好,微微一笑後揣入懷中,道:「瓊姐,以偷天換日手段易取二十顆藥丸將有大大用處,請瓊姐收存。」
  許飛瓊星眸眨了眨,將解毒丹丸一一裝入孟逸雷買來之瓷瓶中,詫道:「星弟,你為何確認此必是解毒藥無疑?」
  嚴曉星道:「靈不靈當場試驗,待救出白眉老怪或清風庵主一試就知。」
  許飛瓊道:「為何不說救出杜翠雲?」
  嚴曉星道:「自有伏建龍帶來。」
  孟逸雷與許飛瓊兩人聞言不由一怔。
  許飛瓊道:「此話何解?」
  嚴曉星道:「伏建龍心計甚工,方才小弟與他所說之話不是不知,他生擒白眉叟後即來覓尋我等,因其認定柴青溪下落小弟一人獨知,不找到柴青溪何能參悟出書中玄奧。」
  「如此說來,伏建龍心計果然甚工。」孟逸雷笑道:「他救出杜翠雲,無非用來挑撥離間許姑娘與嚴曉星情感。」
  許飛瓊不禁紅雲湧頰,白了孟逸雷一眼,嬌嗔道:「貧嘴薄舌。」
  嚴曉星俊面一紅,道:「我們走吧。」
  孟逸雷一人單獨離去,嚴曉星與許飛瓊相偕奔向游家大院,途中頻頻與正派高手相遇,他們亦是聞風而來。
  白衣銀神龍翱翔及一雙徒兒於中龍於中鳳與嚴曉星許飛瓊最投契,笑語寒暄。
  距游家大宅僅十里之遙,小徑旁一株虯柯密葉合抱大樹上忽露瀉疾落一條龐大如鳥身影,朗笑道:「諸位亦安參與這場是非中麼?」
  群雄定睛一瞧,只見是乾坤八掌伏建龍,抱拳笑道:「白眉老怪黨羽現已到達游家大宅外,無極幫嚴陣相待,一場凶博即將引發,雙方俱非善類,我等何能參與。」
  龍翱翔道:「伏老師是勸阻我等折返麼?」
  伏建龍道:「正是,時機未至,我等似不必淌此渾水。」
  驀地——
  風送入耳陰惻惻一聲冷笑道:「伏老師之言不錯,游家大宅外十里方圓步步陷阱,寸寸死域,恃經闖入,徒招橫死之禍。」
  語聲寒冷如冰,使人毛髮豎立。
  嚴曉星迅疾挨近伏建龍附耳密語數句。
  許飛瓊瞧出那琥珀碎瓷小瓶已回至伏建龍身上,不禁暗暗一笑。
  伏建龍高聲道:「我等來此並非與貴幫為敵,而是求見貴幫主相求釋放一人。」
  「釋放何人?」
  「杜翠雲!」
  陰冷語聲答道:「容在下傳稟訊明幫主。」
  伏建龍道:「老朽等在此恭候。」
  語聲寂然。
  伏建龍低聲問嚴曉星道:「孟逸雷老師呢?」
  嚴曉星道:「小侄得訊陸道玄在三湖洞庭現跡,相求孟老師趕去,以免失去下落。」
  伏建龍點點頭不語。
  片刻,陰冷語聲突起:「幫主有命,只准四人進入,必須解下隨身兵刃,否則,須闖過七重伏樁。」
  伏建龍道:「那位願隨老朽前去?」
  嚴曉星與其他二人應聲而出。
  伏建龍看清那兩人一是崑崙高手鐵掌銀輪彭雲,另外是少林俗家高手行者棒諸維洲,不由雙眉微皺道:「三位都是想以掌中兵刃硬闖七關麼?」
  彭雲淡淡一笑道:「伏老師有所礙難麼?」
  伏建龍雙眉猛剔,哈哈大笑道:「走!」
  四人才奔出數十步,忽聽那陰冷語聲入耳道:「四位請朝東南方那片密林中進入。」
  伏建龍一眼望去,只見約莫里許果見一片綿亙松林,冷笑一聲,搶前奔去。
  四人一入林中,只聞一聲斷喝道:「站住!」
  迎面紛紛疾閃現出五黑衣勁裝中年大漢,為首一人,滿臉紫斑,繞腮蝟髭,目光兇惡,獰笑道:「四位為何不解下隨身兵刃,要知七處伏樁,一次比一次險惡,送死無疑。」
  彭雲大喝道:「你這就是第一處關卡麼?」
  紫斑漢子一聲冷笑道:「正是。」
  彭雲身形一閃,右手銀輪一式「遮天蓋日」攻出,勾起漫空輪影往大漢頭頂砸下。
  只聽一聲輕微冷笑,一點寒芒穿入邊空輪影內,叮叮兩聲金鐵交擊響起,輪飆倏斂,但見紫斑漢子一支判官筆閃爍光華的筆尖壓在銀輪上。
  彭雲額角青筋突冒,宛如蜻蜓撼石柱一般銀輪直是抽不開來。
  眩目寒芒疾閃,只聽嚴曉星喝道:「撤手!」
  紫斑漢子背部被劍芒劃開尺許長短口子,鮮血迸溢。
  彭雲趁機抽出銀輪,躍了開去。
  伏建龍皺了皺眉,因為他無法察覺嚴曉星是如何出劍的,只覺劍勢太快,不禁暗暗駭異。
  紫斑漢子收筆冷笑道:「閣下趁人不備,偷襲暗算,枉為英雄行徑。」
  嚴曉星道:「那麼尊駕先請出手吧!」
  紫斑漢子目中凶光一閃,獰笑道:「好!」搶步伸臂,一式「撥雲見日」,振出一圈寒光,疾如電火向嚴曉星胸前重穴襲去。
  嚴曉星揮劍迎出,一抹寒芒貼著判官筆切下,迅疾無比,只聞紫斑漢子口中發出一聲悶哼,一條右臂生生離肩墜下,鮮湧如注。
  其餘四位黑衣大漢見狀大驚,紛紛大喝攻出。
  嚴曉星一聲長笑,旋身劍勢灑開,只見寒飆漫空,朵朵銀花湧襲四人。
  四黑衣大漢突然躍了開去,目露驚怒之色,肩頭上均現豆大劍孔,鮮紅血液循臂溢流了下來。
  嚴曉星收劍含笑道:「承讓,這一關我等可順利通過了。」
  伏建龍心頭暗震,只覺嚴曉星劍勢平實中實寓玄奧,分明他那武功已建化境,此人不及早除去,當成大害,但卻又不能,心情著實矛盾困擾。
  嚴曉星道:「我們走。」
  四人快步行去。
  這林木竟是愈行愈密,枝葉擠壓覆蔽不見天日,陰森逼人。
  突聞一聲斷喝道:「站住!」
  只見閃出一個高冠攏髻白鬚老道,右手執著長劍,左臂抱著一揮七星鬼旗,高顴無肉,百寒如冰,目光炯炯逼射在嚴曉星臉上。
  嚴曉星長劍疾出,寒虹飛灑,老道臂抱七星鬼旗竟為凌厲奇快劍勢削成片片數斷。
  老道面色大變,厲喝一聲:「小輩……」
  輩一出口,劍尖竟已點住老道咽喉。
  嚴曉星冷笑道:「我等以禮求見,不耐此等重重欄阻,有勞道長領路,順利面見貴幫主。」
  白鬚老道面如敗灰,目光怨毒。
  嚴曉星身法迅疾,已轉至老道身後,劍尖點在命門穴,喝道:「道長如不應允,休怨在下心辣手黑挑斷道長九處玄經。」
  老道長歎一聲道:「施主恐後悔莫及。」
  嚴曉星沉聲道:「我等既敢來此,縱然是龍潭虎穴亦所不懼,道長何必多費唇舌。」
  老道突高聲道:「你等不可攔阻,容他們四位面見幫主。」
  林中魅影紛閃,倏地隱去。
  老道又道:「四位請隨貪道來。」
  果然一路行去,竟無攔阻。
  諸維洲低聲道:「伏老師,後生可畏,你我俱已老邊,應封刀退隱了。」
  伏建龍頷道:「諸老師之言有理,但老朽卻不是如此想法,以我有用之身,何不盡其經年替武林蒼生造福。」
  諸維洲默然無語。
  林木已盡,豁然開朗,只見遠處約莫三里開外隱現高牆,牆內高閣入室,簷角飛射。
  道旁現出一幢小屋,屋外立著三位身穿錦衣中年人,高聲道:「伏老師請留步,在下等奉幫主面諭,因白眉老怪黨徒已展開襲擊,幫主無暇接見,但伏老師來意已知,杜姑娘及清風庵主俱在屋內,伏老師四位可將兩人帶著照原路離去。」說罷三錦衣人略一抱拳,往高牆大宅掠去。
  嚴曉星欲待閃身掠入小屋內。
  伏建龍大喝道:「且慢,慎防有詐。」
  只見伏建龍淡淡一笑道:「容老朽先行入內察視。」右掌護胸,邁入門中隱去。
  須臾——
  乾坤八掌伏建龍身形閃出,左手抓著清風庵主軀體,笑道:「杜姑娘尚在屋內,賢侄可背她出來。」
  嚴曉星詫道:「兩人奇毒未解,救回又有何用?」
  伏建龍道:「無極幫主留下兩粒解藥,救治尚須耗費甚多手腳,不如暫離此處再作計議。」
  嚴曉星雙肩一振,疾如奔弩般竄入屋中,只見杜翠雲躺臥在草榻上,雙眸緊閉,微微歎息一聲,也不顧男女之嫌,托抱而起,側身掠出屋外,道:「我等快走!」
  四人施展輕功身法,朝來路奔回。
  群雄仍在途中相候,目睹伏建龍四人將清風庵主杜翠雲兩人救回,不禁喜形於色。
  嚴曉星忙將杜翠雲遞在許飛瓊手上。
  於中鳳也接過伏建龍手中的清風庵主,伏建龍與群雄略謂數句後,便目望江都城郊走去,擇一僻靜客棧住下。
  兩女將杜翠雲清風庵主送入房內再出,向伏建龍索取無極幫主贈藥,問明救治之法。
  伏建龍取出一紙包,打開顯露出兩粒藥丸,正如嚴曉星盜取的一模一樣,紙上墨書淋漓,笑道:「用無根水送入,再以本命內家真氣打通經脈,兩個時辰後可復原。」說著又道:「老朽留此無用,意欲趕往游家大宅外察視雙方勝敗情勢。」言畢翩然疾閃而出。
  嚴曉星隨後跟蹤出店,有頃倏又返回,道:「伏建龍已遠去。」取過包藥紙箋略一瞧視,皺眉道:「他心計果然至工,這紙箋事先已寫好,放在小屋內,他進入屋內後再取出藥丸包妥。」
  許飛瓊道:「你是如何瞧出?」
  嚴曉星道:「墨跡乾透,距書寫時至少四個時辰,但紙箋折痕卻欠平整,顯然臨時慌亂折疊所致。」
  許飛瓊於中鳳暗暗讚佩不已。
  嚴曉星又道:「瓊姐請將身旁之藥先餵服清風庵主,試試是否解毒之藥。」隨即向於中鳳微笑道:「有勞於姑娘相助瓊姐。」
  於中鳳嬌靨微紅,嫣然一笑道:「少俠言重。」
  嚴曉星自坐前廳,瞑目沉思。
  許飛瓊於中鳳雙雙進入房中,扶起清風庵主,許飛瓊點了清風庵主數處穴道,命於中鳳撬開清風庵主牙關。
  清風庵主被餵下一顆丹藥後,約莫盞茶時分過去,發出一聲呻吟,睜開雙目,瞥見二女,不禁怒道:「賤婢……」
  許飛瓊冷笑道:「我等歷盡艱險救出庵主,反被庵主責斥賤婢二字,怎不令人寒心。」
  清風庵主不禁呆住,自知失言,忙道:「老身只道身尚隔在虎穴,還請見諒,此是何處?」
  於中鳳道:「江都郊外。」
  清風庵主道:「兩位姑娘來歷可否見告,老身何能救出,請道其詳?」
  許飛瓊道:「庵主不用多問,我們目的在救出這位杜姑娘……」說著伸手一指。
  清風庵主已瞥明瞭榻上尚有杜翠雲在,哦了一聲道:「原來杜姑娘也救出來了。」面色顯得有點不自在。
  許飛瓊道:「庵主見諒,因受制過久,血行凝滯,經絡僵硬,我要點庵主睡穴,再用真力打通庵主血脈。」說著二指飛落。
  清風庵主應指瞑目睡去。
  許飛瓊冷笑道:「於姑娘,你看這帶發賊尼眼中閃出怨毒神光麼?這等惡人實用不著救治,為武林中除一大害。」
  於中鳳道:「救人須救徹,豈可貽半途而廢之議,惡人終有惡報之日。」
  「姐姐不要管他。」
  許飛瓊微微一笑,兩女著手救治杜翠雲。
  移時,杜翠雲睜眸醒來,許飛瓊道:「杜姑娘,你為嚴少俠所救。」
  杜翠雲聞言柳眉一揚,道:「嚴少俠現在何處?」
  於中鳳抿嘴笑道:「他就在房外,姑娘毒傷尚須救治,復原後自可相見。」說著一指又飛點在睡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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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棋高一著
 
  嚴曉星獨坐前廳沉思,為了找出殺害雙親真兇,不惜殫智密慮,設下引君入甕之策,讓真兇自吐實言,但因私仇不可不顧武林大局,徐圖漸進始為萬全,是以逐步施為,所有細節俱須經過周密思慮。一著微失即可影響全局。
  忽聞廳外步履聲傳來,只見店小二探首望了望,跨步進入,哈腰躬身道:「店外有人求見公子,命小的通報。」
  嚴曉星道:「此人姓名你問了麼?」
  店小二答道:「小的已問過,他自稱姓藍。」
  嚴曉星不禁一怔,自己從不識姓藍的武林朋友,猛然省悟出必是白眉叟邀來助拳高人藍野民,忙道:「有請!」
  店小二轉身走去,須臾,領著一人進入。
  嚴曉星仔細打量了那人一眼,只見這人約莫五旬左右年歲,身穿一襲薄薄深青緞袍,三綹長鬚,漆黑烏亮,濃眉虎眼,獅鼻海口,悍僳粗豪。
  但嚴曉星一眼望知並非本來面目,更非在五鳳鏢局對敵之形貌,就知此人易容而來,當下急趨前兩步,抱拳含笑道:「尊駕光降,不知何事見教?」
  那人長施一揖道:「在下藍野民,冒昧造訪,望嚴公子海涵。」
  「不敢。」嚴曉星立時肅客上坐,命店小二送上香茗。
  藍野民啜飲了一口茶後,道:「在下知道公子是甘涼大俠紫霞莊主哲嗣,紫芒眉宇,星權玉立,氣度不凡,他日成就不在令尊之下,風聞公子尋覓仇蹤,但不知找到主凶否?」
  嚴曉星面色凝肅道:「尚未,當年紫霞山莊慘遭血洗時,曉星尚在強褓,亦不在莊內,故能避開此劫,主凶行事周密,事後不落一點痕跡,多年來曉星苦苦追覓,抽絲剝繭,已有所得,只待證據確鑿,不難手刃親仇。」
  藍野民點點頭道:「嚴公子必能如願。」話聲略頓,咳了一聲道:「在下不敢相瞞,來此欲有所求,公子諒有耳聞,天外三凶白眉叟有八人相助,在下就是八人中之一。」
  嚴曉星不禁愕然,道:「曉星早有耳聞,輔弼白眉叟之八位均是身負奇學當代名宿,曉星失敬了!」說著立起重施一揖。
  藍野民忙閃身離座,雙手連搖,目露愧疚之色道:「在下八人均隱跡山林多年,從不在江湖走動,只因昔年身受白眉叟救命大恩,故而應允相報,聽命於白眉叟只允相助其獲驪龍谷藏珍,卻不敢為惡。」
  嚴曉星微笑道:「我輩武林人物,行事但求無愧我心,涇渭同流,清者自清,污者自濁,藍大俠何必耿耿於懷。」
  藍野民目中神光一亮;讚道:「公子持論正直,令人心折,神木令傳人對公子亦極器重。」
  嚴曉星不由一怔,目露詫容道:「曉星與神木令傳人緣慳一面,素不相識,藍大俠何出此言?」
  「在下句句實言,毫不虛假。」藍野民正色道:「白眉叟與清風庵主杜翠雲三人同被生擒,囚在游家大宅,在下八人趕往相救,尚未進入游家大宅,卻陷身重圍,險遭不測。」說著赧然一笑道:「在下八人一身所學非敢自詡高經,卻博雜玄詭,九官五行奇門遁甲之術亦頗詣擅,但無極幫主確不易輕視,佈伏暗含先天奇門,正反合用,迷離幻變,掛制中更有排教奇術。」
  嚴曉星微笑道:「尚有番僧呼魂攝魄魔法,百獸天尊驅使毒蟲怪獸相助,八位處境凶危,可想而知。」
  藍野民道:「正是,如非神木令人以密語傳音之法指點出陣方位,不死必傷無疑。」
  嚴曉星道:「藍大俠看見了神木令傳人沒有?」
  藍野民點首道:「見著了,與外傳外訛,黑衣蒙面,年歲似甚輕,身後緊隨著金刀四煞……」
  嚴曉星暗道:「這就奇怪了,自己並無所知,難道有人假冒不成。」
  只聽藍野民道:「神木令傳人嚴詞斥責在下八人不該助紂為虐,但偵出在下八人情非得已,並無惡意,姑且寬諒,從他口中得知嚴公子已救出清風庵主杜翠雲,並盛讚公子武功雖稍遜於他,卻機智才華無一不高,無極幫主似對公子心有畏忌……」
  嚴曉星朗笑道:「藍大俠來意曉星明白了,莫非要曉星相助救出白眉叟。」
  藍野民道:「正是!」
  嚴曉星搖首笑道:「謬蒙神木令傳人抬愛,曉星委實擔當不起,但藍大俠如有所命,敢不竭盡心力,此事只宜智取,不可力敵,今晚三更時分,藍大俠請再撥冗來此,曉星當想出一妥宜之策。」
  藍野民不禁大喜,立起抱拳一揖道:「在下不敢言謝,今晚當再造訪。」身形一閃,迅疾如電掠出廳外疾杳。
  嚴曉星省悟出藍野民口中所說的神木令傳人必是無極幫主命人假冒無疑,無極幫主施展的亦是一石二鳥之毒計。
  他沉忖之間,忽聞伏建龍語聲傳來:「賢契,藍野民走了麼?」
  嚴曉星不禁一怔,只見乾坤八掌伏建龍滿面含笑,飄然走了進來。
  伏建龍道:「藍野民之話賢契是否相信?」
  嚴曉星情知伏建龍已窺視一切,微笑道:「看來是不會假的了,不過小侄與神木令傳人並未相識,他如何斷言小侄可救出白眉叟。」
  伏建龍道:「我等前往游家大宅時,神木令傳人暗暗在我等身後躡隨,不然他如何知情,令尊生前仁心俠風,武林推譽備至,神木令傳人不能眼見紫霞莊主後人闖入了虎穴而無動於衷。」
  嚴曉星道:「此乃伯父猜測之詞。」說著微微一笑道:「擒囚白眉叟乃無極幫主大大失策之處。」
  伏建龍驚詫道:「如何失策?」
  嚴曉星道:「無極幫主目的乃是柴青溪那本奇書,奇書雖得,但深奧難解,無柴青溪之助終是廢紙一卷,如食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反招來了一場殺劫,豈非不智。」
  伏建龍搖首道:「賢契雖言之成理,但無極幫主似也有他的主見,因白眉叟陷身虎穴,藍野民既不能坐視,柴青溪更不能任令奇書落在無極幫之手中,必謀取而奪回,安排金餌吊巨鱉,何謂失策。」
  嚴曉星朗笑道:「試問柴青溪既能將奇書獻與白眉老怪,又何不能讓無極幫攫得,反正無法參悟,或許柴青溪將書中最精要一章藏起,黃鶴樓上看翻船,與他何干。」
  伏建龍暗中心神一震,點點頭道:「賢侄才智卓絕,果然如此,無極幫主是大大失策之處。」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江湖之事委實雲詭波譎,究竟柴青溪那本書內有何奇妙,值得你爭我奪,置生死於不顧?」
  伏建龍目露詫容道:「難道柴青溪沒有對你說麼?」
  嚴曉星搖首笑道:「萍水相逢,交淺何能言深,雖說一見如故,他只說小侄根骨秉賦不凡,意欲將他什麼珍藏之一本奇書贈與小侄,口舌之惠小侄那有認真之理。」
  伏建龍道:「老朽看來柴青溪對你卻是誠摯不假,柴青溪為人行事最重然諾,一言既出,決無更改……」
  正說之間,突見店小二慌慌張張奔入,急聲道:「店外又有人求見公子,問他姓甚名誰,卻不答,只遞與小的一份大紅拜帖,急催小的通稟,右掌一送,小的不由自主地摔出老遠。」
  嚴曉星和顏悅色道:「委屈你了。」取出一小錠紋銀賞給店小二。
  店小二喜笑顏開,收了賞銀,雙手捧上一封大紅拜帖。
  嚴曉星接過拜帖,抽出一瞧,只見上書;「無極幫下書人。」
  寥寥六字,看得嚴曉星心頭為之一震,忖道:「步步緊逼,只瞧誰棋高一著了。」佯裝面色微變,道:「伯父,無極幫找上小侄諒非無故,且容此人進來瞧他如何說詞,再作計議。」
  伏建龍面色凝肅道:「無極幫主用心難測,賢侄得小心一二。」
  嚴曉星目注店小二道:「說我有請!」
  伏建龍道:「老朽還是避開為宜。」說著緊隨店小二步出廳外而去。
  嚴曉星時立廳中恭候,只見店小二領著一中年文土走入。
  那中年文土五官端正,步履從容,絲毫不似凶邪中人,嚴曉星不禁暗暗稱異。
  文土長施一揖道:「學生魏醉白,奉敝幫主之命來此晉見少俠。」
  嚴曉星含笑道:「先生好雅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雋雅飄逸,魏先生請坐。」
  「不敢,少俠謬獎。」魏醉白欠身落座。
  小二端上一碗香茗後退了出去。
  嚴曉星道:「在下雖然身在江湖,卻志在尋覓父仇,不願沾惹是非,故極力避免開罪武林朋友,魏先生奉貴幫主之命有何指教?」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少俠此言差矣,身入江湖,焉能避免是非,據敝幫主所知少俠仇家不止一人,少俠日後必凶險艱危重重。」
  嚴曉星神色微變,道:「看來貴幫主知道在下仇家是誰了?」
  魏醉白道:「目前尚不知情,有道是事不關已不關心,不過少俠倘須敝幫相助,敝幫耳目遍及天下,不難收事半功倍之效。」
  嚴曉星面色冰冷,道:「這就是魏先生來意麼?」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少俠是否知道你如何可救出杜姑娘及清風庵主之故麼?」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這個,在下不知。」
  魏醉白道:「敝幫主曾是令尊舊識,但因敝幫主遠遊海外,一別十年,返歸故園後才獲噩訊,不勝慨歎,欣喜故人有子,念舊推愛,是以一無攔阻,反放人賜藥。」
  嚴曉星笑容滿面道:「原來如此,請魏先生代向貴幫主致謝,他日若有所成,必當圖報。」
  魏醉白道:「這倒不必了,學生奉敝幫主之命延請少俠入幫,不知是否有意?」
  嚴曉星頓然一愕,面有難色道:「貴幫主盛情在下心感……」
  魏醉白忙道:「少俠是拒絕了。」神色之間似現不懌。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茲事重大,容在下慎重思考,再則在下與幫主毫不相識,焉能聽信片面之詞。」
  魏醉白怫然變色。
  嚴曉星手掌一擺,道:「魏先生不必動怒,在下要請問先生,你我是否舊識,抑或知交?」
  魏醉白雙眉一皺道:「你我素不相識。」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那麼貴幫主為何獨派魏先生來此?在下何由相信魏先生確身在無極幫?」
  魏醉白呆得一呆,道:「說了半天,嚴少俠仍然懷疑學生的身份?」
  嚴曉星道:「正是。」
  魏醉白道:「請問少俠,學生要如何才能證明?」
  嚴曉星道:「那不難,在兩個時辰之內,魏先生如果能將白眉老怪送來此處,在下當相信不疑。
  魏醉白面有難色,道:「白眉老怪江湖巨邪,作惡多端,凶殘暴戾,少俠為何獨要救他?」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在下對白眉老怪並無淵源,並無好感,不論死活在下都要。」說著微喟了一聲道:「在下倘是貴幫主,擒囚白眉老怪確是一大大失策之舉,不但得不償失,而且招來一場非常橫禍。」
  魏醉白不禁大感愕然道:「此話何解?」
  嚴曉星道:「貴幫之擒囚白眉叟是為了替武林除一大害,抑或有所圖謀?」
  魏醉白赧然笑道:「少俠似明知故問,敝幫主侵襲五鳳鏢局之故,目前大江南北武林人物幾乎無人不知,為了奪取一本奇書。」
  「那奇書是否柴青溪手中所有?」
  「不錯。」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奇書既為貴幫主所得,白眉叟生死已無關宏旨,諒貴幫主無法參悟書中玄奧,欲利用白眉叟將柴青溪誘來。」
  魏醉白愕然道:「不錯,正如少俠所料。」。
  嚴曉星冷笑道:「柴青溪既然甘心送與白眉老怪之意,正是欲你們雙方殘殺拚鬥,白眉老怪生死於柴青溪何干?」
  此乃一針見血之詞,魏醉白猛然憬悟,闇然悟道:「幫主一再嚴令不得傷害於他,設法網羅入幫,此人才華卓絕,料事如神,令人折服。」猶豫了一下,答道:「但奇書柴青溪就甘心捨棄不要麼?」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如貴幫主才智俱未能參悟書中奇奧,不啻無異廢紙,未必柴青溪將書中精要之處摘去。」
  魏醉白不禁默然,須臾,身形緩緩立起告辭抱拳一揖笑道:「學生告辭,少俠之言當面陳幫主。」
  嚴曉星起身恭送出店外,俟魏醉白身影消失後,才轉身進入店內,尚未步入廳內,即聞許飛瓊銀鈴悅耳嬌笑傳來道:「星弟,杜姑娘復原了。」
  他身入廳中,即見杜翠雲花容憔悴,目露幽怨,盈盈一福道:「賤妾拜謝公子救命大恩。」
  許飛瓊於中鳳佇立廳角,嫣然含笑。
  嚴曉星俊面一紅,忙閃身開去,道:「不敢,姑娘為報親仇,不惜與凶邪虛與委蛇,雖志行可嘉,卻未免操之過切,在下亟願相助,但請姑娘暫且忍耐,俟時機成熟時,在下必傳訊姑娘共圖大事。」
  杜翠雲幽幽一笑道:「公子此言當真否?」
  嚴曉星正色道:「在下一言既出,決無更改之理。」
  杜翠雲默然不語,又盈盈拜了下去。
  嚴曉星詫道:「姑娘,你這是為何?」
  杜翠雲道:「賤妾先行拜謝。」眸中不禁一紅,淚珠似斷線般流下,神色幽怨無比。
  嚴曉星忙道:「姑娘不必如此……」
  許飛瓊突閃至嚴曉星身前,道:「言多必失,須知壁縫有耳。」
  嚴曉星知許飛瓊恐伏建龍藏身暗處,笑道:「無妨,此人回去了。」說著目注杜翠雲道:「姑娘屬下久望不見姑娘返回,心中必憂思焦慮,似宜早早趕回。」
  杜翠雲用羅袖拭淨淚痕,道:「那麼賤妾拜別了。」翩若驚鴻般疾閃出廳而杳。
  許飛瓊歎息道:「杜姑娘身世極為淒慘,星弟不可拒人太甚。」
  嚴曉星正色道:「局勢嚴重,千變萬化,小弟豈能為兒女之私,危及大局,何況男女相悅,貴乎知禮達情,若片面情願……」
  許飛瓊嬌嗔道:「好啦,好啦,我只說了一句,你嘮叨長篇大論則甚。」
  嚴曉星微微一笑,轉身步入房內,見清風庵主尚沉沉入睡,道:「清風庵主睡穴尚未解開。」
  許飛瓊冷哼一聲道:「擒虎容易,放虎難。」
  嚴曉星落指如飛,點了清風庵主七處大穴。
  清風庵主一躍而起,突感體內真氣有些微阻滯之感,怒道:「我與老賊誓不兩立!」一閃而出。
  於中鳳冷笑道:「老賊婆委實無禮,竟無片言致謝。」
  許飛瓊道:「方外三凶偌大威名,豈能與我等晚生後輩低聲下氣。」
  驀地——
  屋瓦上傳來三聲擊掌脆音。
  嚴曉星不禁一怔,身形邁出,閃出廳外,院中四株常青樹綠葉連枝蔽空,闐無人影。
  只見嚴曉星仰面朗聲道:「藍老師,何吝下來一見。」
  一聲哈哈大笑騰起,綠葉中分,藍野民疾如電瀉掠了下來,抱拳道:「少俠運籌帷幄,從容若定,令人欽佩。」
  嚴曉星情知藍野民必藏身店外,目睹魏醉白進入店中,不由朗聲道:「藍老師,你知那人是誰?」
  藍野民搖首道:「不知,卻知道那人是無極幫主所遣,精華內蘊,深藏不露,分明是一內家絕頂高手。」
  「不錯。」嚴曉星道:「藍老師知否此人來意?」
  藍野民道:「遊說少俠投效無極幫。」
  嚴曉星頷首微笑道:「藍老師料事如神。」
  藍野民道:「但為少俠婉拒。」
  「也不錯。」嚴曉星道:「片刻之後,魏醉白必送白眉叟到來。」
  藍野民不禁一呆道:「無人姓魏,武林中從未聽說起魏醉白其人。」
  嚴曉星笑道:「正如在下所知,武林中亦從未聞及藍老師大名。」
  藍野民不禁語塞,赧然一笑。
  嚴曉星又道:「稍時,魏醉白來此,藍老師何妨當面向其索放白眉叟。」
  藍野民聞言愕然詫道:「藍某一定要向其當面索放麼?」
  嚴曉星道:「魏醉白攜帶白眉叟來此,意在證明他實為無極幫主信使,還有其他難以應允之條件,在下不能應允以白眉叟換取投效無極幫。」
  藍野民道:「好,藍野民向其當面索放。」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此事言來甚易,行之維艱,魏醉白身後尚有無極幫高手多人,藍老師未必如願以償。」
  藍野民哈哈一笑,抱拳道:「多謝少俠指點。」言落身形一鶴沖天拔起,穿出蔽空枝葉外無蹤。
  廳內沉寂似水,嚴曉星巍然肅坐在大師椅上,目光凝視著屋外跌入沉思中。
  如果無極幫主真是乾坤八掌伏建龍,他必然遣魏醉白再度前來,而且偕同白眉老怪以釋放為理由換取自己與無極幫合作。
  因為無極幫主認定嚴曉星必然知曉柴青溪隱秘與下落,如無柴青溪相助,則情勢將大大改觀,無極幫將處於不利的地位。
  果然不出嚴曉星所料,叭噠一聲,一塊落瓦墜在簷下,過了片刻,嚴曉星突朗聲笑道:
  「魏先生也太小心了。」
  屋外傳來魏醉白語聲道:「學生雖知少俠並無害人之心,也不得不小心從事,因為學生發覺老怪那八名生死之交潛伏在店外不遠。」說時已身形疾飄而入。
  嚴曉星慢慢立起,道:「魏先生既然知情,那就不該來。」
  魏醉白道:「只要少俠能置身事外,魏某何懼之有。」
  嚴曉星微笑道:「看來魏先生此來必不止一人,請問先生來意?」
  魏醉白道:「學生已攜來白眉老怪。」
  「死的還是活的?」
  魏醉白面色凝肅道:「既非活的,也非死的,少俠曾說過老怪生死無關宏旨。」
  嚴曉星點點頭道:「在下曾說過此話,貴幫主處事果然高明。」
  魏醉白緩緩擊掌三聲。
  只見廳外掠入一青衣中年漢子,挾著白眉叟軀體,放置地下後退了出去。
  白眉叟宛然已死,挺直臥地,嚴曉星望了一眼,淡淡一笑道:「這無異證明了,魏先生確係無極幫主所遣。」
  魏醉白道:「學生奉命,冀求少俠共謀合作之道。」
  「如何合作之法?」
  「敝幫主言必助少俠尋出主凶,少俠只須說出柴青溪下落。」
  嚴曉星目中閃出一抹怒光,道:「貴幫主認為在下知道柴青溪行蹤麼?」
  魏醉白道:「敝幫主確如此想法。」
  嚴曉星道:「無中生有,未免強人所難,魏先生,你將白眉叟帶走吧!」
  這無異逐客令,魏醉白神色鎮定如常,微笑道:「還請少俠三思。」
  一條身影從廳後甬道內迅疾掠出,右臂如電伸出,向地面白眉叟抓去。
  魏醉白兩指疾駢,戮向那人肋下要穴喝道:「閃開!」
  這一指凌厲辣毒,攻其必救,如不及時閃開,必傷在魏醉白指下。
  只見那人扭腰一翻,硬生生地讓了開來,沉椿落下,凝眼望去,正是那藍野民。
  翻醉白面色一冷,道:「原來少俠與白眉叟沆瀣一氣。」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魏先生最好在事實真像未明白之前,別信口誣蔑。」
  藍野民冷笑道:「嚴少俠確不知情。」
  魏醉白怔了一怔,面色轉和道:「如此說來,學生錯怪了少俠啦,方才失言,望乞海涵。」說著抱拳一揖。
  嚴曉星道:「不敢。」
  魏醉白淡淡一笑,目注藍野民道:「閣下救了白眉叟回去,無有解藥,也是枉然。」
  藍野民沉聲道:「解藥就在尊駕身上。」
  魏醉白朗笑道:「不錯,解藥正在魏某身上。」
  話聲未落,藍野民呼地一掌推出,勁力雄厚。
  魏醉白大喝一聲,戟指點向藍野民脈門要穴,出手奇快絕倫。
  藍野民心頭一驚,暗道:「好快。」右臂急撤,左掌一式「落絮飛花」,震起漫空掌影,挾著悸耳嘯風中攻去。
  兩人均是快打快攻,均是奇妙絕倫的招術,瞧的嚴曉星心醉神儀,受用極大。
  一盞茶時分過去,兩人攻勢愈更迅快凌厲,額角均冒出汗珠。
  藍野民心中焦急其他七人為何一個未見,莫非出了舛錯?
  突聞魏醉白大喝道:「住手。」身形疾飄開去。
  藍野民住手不攻,冷笑道:「尊駕莫非力有不勝。」
  魏醉白沉聲道:「像如此打法,拚上三天三夜,尊駕也未必勝得了魏某。」轉目注視嚴曉星微笑道:「學生索性賣一個人情,解藥留下,任憑少俠處置。」說著懷中摸出一粒丹藥放置椅上,疾飄而出。
  藍野民喝道:「尊駕留下!」欲待追擊。
  嚴曉星道:「人已去遠,追亦無用。」
  藍野民搖首歎息道:「此人是我平生所遇唯一勁敵,掌指之間,神奇已極。」
  嚴曉星道:「據在下所知,無極幫中網羅均是奇才異能之輩,如魏醉白者,不乏其人。」
  藍野民道:「少俠對無極幫知道多少?」
  嚴曉星道:「只知一斑,未窺全豹。」
  藍野民目光緩緩落在椅上解藥,口唇翕動欲言又止。
  這時,廳外起了二片衣袂震風聲,人影紛紛疾掠入廳,只見七個蒙面鬼臉黑衫人。
  藍野民道:「七位為何此時才來。」
  一人答道,「途中遇有強漢,無法及時趕至。」
  「莫非是無極幫匪徒。」
  「不是,降魔八掌雷玉鳴等正派高手,阻住我等,勸說不要助紂為虐,並命我等現出廬山真面目。」
  另一鬼瞼人道:「白眉叟既被救出,應由我等帶走就是。」
  藍野民道:「尚未服下解藥,帶走又有何用?」
  「解藥咧?」
  藍野民將椅上丹丸取起,答道:「解藥在此。」
  嚴曉星微笑道:「諸位一定要帶走白眉叟麼?」
  藍野民道:「無極幫主放人賜藥,意在牢籠少俠,我等感恩容後圖報。」
  嚴曉星正色道:「在下獨來獨往,從不向人索恩圖報,據在下所知,諸位都是隱逸山林武林奇士,飄然世外,與世無爭,無奈為答報昔年恩情,再出江湖,現在白眉叟人已救出,恩怨已了……」
  一青面鬼臉人接道:「少俠話中涵意我等已知,怎奈我等已允下承諾,不能半途而廢。」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必多說了,但在下必須要說明一點,這粒解藥未必能治癒白眉叟。」
  八人不禁一怔,面面相覷。
  藍野民道:「解藥有詐?」
  嚴曉星頷首微笑道:「倘在下預料不錯,這粒解藥不一定可以全部痊癒,因無極幫主尚留了一手,清風庵主目前內家真力尚未能運用自如,武功上卻大大打了一個折扣,日後體內有無變化,恕在下無法妄測。」說著右掌一擺,接道:「在下言盡於此,八位請離去吧,無極幫對在下視如眼中之釘,既不能收為己用,務必拔之,在下尚須思出退敵之計,無暇奉陪。」言罷轉身回房而去。
  藍野民向七人望了一眼,道:「我等快走!」抓起白眉叟軀體,魚貫而出。
  許飛瓊於中鳳尚坐在房內,凝聽廳內雙方對話情景,目睹嚴曉星步入房內,雙雙起立,許飛瓊柔聲道:「星弟,他們走了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都走了,但他們八人俱是至性好強之武林高手,必暗中相助小弟,無極幫主又白白枉費一番心機。」
  許飛瓊星眸中泛出迷惘神色,詫道:「這為什麼?」
  嚴曉星笑道:「無極幫主算計藍野民八人必感小弟之恩,留住不走,其餘之事,二位姐姐應當可想而知。」
  許飛瓊道:「你是說他麼?」
  嚴曉星道:「片刻之後他必會三度來此。」隨即與於中鳳低語了數句。
  於中鳳含笑應命,道:「我回去後,兩位要小心一二。」翩然走出。
  嚴曉星道:「瓊姐,你速盛一盆淨水,一碗士,及白米杯筷放在套房內床下。」
  許飛瓊不解他為何需要此等物件,竟欲詢問,嚴曉星已催促她速去。
  她滿腹疑雲走出,待她取齊,只見嚴曉星已躺在床上,瞑目假寐,嗔道:「你還有什麼心情睡覺? 」
  嚴曉星笑道:「小弟倦極欲眠,有勞瓊姐守護不得稍離。」
  須臾,漸入睡境,鼻息隱隱可聞。
  許飛瓊坐在榻旁椅上守護,眸中泛出一片愛憐神色,頻頻注視嚴曉星。
  半個時辰過去,突聞廳內響起乾坤八掌伏建龍宏亮語聲道:「賢契在麼?」
  許飛瓊暗中心神一震,忖道:「果然不出星弟所料。」忙應聲道:「老爺子麼?星弟已睡著啦!。」
  伏建龍人已現在房外,面帶微笑。
  嚴曉星矍然翻身立起——
  伏建龍跨步進入房中,笑道:「老朽曾目擊一場罕見的拚博,雷玉鳴老兒等攔截七鬼臉人,那七人武功造詣大出老朽意料之外。」
  許飛瓊道:「他們八人已來此帶走白眉叟。」
  伏建龍道:「這個老朽知道,老朽尾隨他們良久,八人形蹤異常謹慎隱秘,還是讓他們金蟬脫殼逃去。」
  嚴曉星心知無極幫遣出多人躡隨藍野民之後,仍然枉費心機,心中暗笑。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賢侄讓他們帶走白眉老怪實為不智。」
  嚴曉星道:「白眉叟留下又有何用,反成贅疣,不如讓藍野民帶走。」
  伏建龍皺眉道:「賢侄可否敘出魏醉白來時始末經過。」
  嚴曉星遂將詳情敘出。
  伏建龍頓足歎息道:「無極幫主放人賜藥,無非要賢侄留住八人,減少阻力,此舉實弄巧成拙縱虎歸山,反成大患。」
  嚴曉星微笑道:「小侄不願捲入是非中,故而出此一策,無極幫氣勢愈來愈弱,正處劣境,尚要倒行逆施,恐自處覆亡。」
  伏建龍搖首道:「不然,老朽風聞無極幫雖飽受挫折,豐都雙判,南天三魔等相繼而亡,但新有百獸天尊,排教高手厲炎,諸如魏醉白等,無異去了一狼已易添一虎,無極幫實不可輕視。」
  嚴曉星道:「小侄亦風聞一二,正好與伯父之言相反。」
  伏建龍心頭頓感大震,忙道:「你聽到些什麼?」
  嚴曉星道:「白眉叟清風庵主及杜姑娘三人,無極幫一捉一放,實寓有殺雞嚇猴之意……」
  伏建龍點首不語。
  只聽嚴曉星接著說下去:「殊不知武林高手已想好了對策,明月禪師七雲上人等七位武林名宿不久便可復原,如此說來,無極幫又添了勁敵……」
  伏建龍驚極道:「什麼,有此等事?」說時神情震驚,鬚髮無風自動。
  他自知失態,頓時收斂如常,微笑道:「恐賢侄耳聞失實,怎麼老朽絲毫未知。」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伯父如何得知,解救明月禪師等之人卻是神木尊者傳人。」
  「賢契是如何知道?」
  嚴曉星遲疑了一下,答道:「伯父不是外人,明言亦無妨,在藍野民等帶走白眉叟後,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突然光降,他垂詢小侄家世甚詳。」
  伏建龍聞言更為之膽寒,面色微現不安,道:「他來此為何?」望了許飛瓊一眼。
  許飛瓊道:「此乃實情,他來此用意卻為了探聽柴青溪下落,星弟婉言委實不知。」
  嚴曉星道:「他臨行之際言說無極幫也鬧得太不像話了,決采狠辣手段,以牙還牙才可戢止邪惡囂張氣焰。」
  伏建龍聞言心頭只感壓著一塊沉重鉛石,鬱悶難舒,卻軒眉朗笑道:「此乃武林蒼生之一福,賢契有此後援,大仇必可得報。」
  驀地——
  窗外似傳來一聲極輕微冷笑。
  許飛瓊面色一變,右掌疾揚,數線銀白毫芒如電穿出窗外而去。
  只聽窗外傳來一聲冷哼,厲聲道:「姓嚴的小輩暗器如此狠毒,老夫如讓你活著逃出,誓不為人。」
  說時一片焦煙之氣襲人。
  猛聞廳外店小二傳來驚呼道:「失火啦,客官趕緊逃命吧。」
  呼聲淒厲,令人心驚神顫。
  伏建龍面色大變,喝道:「快走。」
  焦煙愈來愈密,瀰漫全室,嗆人眼鼻。
  嚴曉星率先走出,只見前廳後院為烈火籠罩著,火舌猛射捲入窗欞。
  伏建龍目蘊怒光,宏聲道:「只有衝出一途,別無他策。」
  嚴曉星大喝道:「慢著!」竟冒著濃煙快步掠至門首,右臂伸入烈火中。
  伏建龍與許飛瓊不禁駭然變色。
  須臾,嚴曉星走回,不禁放聲笑道:「伯父,我等差點受愚,此為排教障眼法,火勢雖然猛烈卻傷不了人。」
  伏建龍不禁一呆,道:「賢契可知解法?」
  忽地——
  屋外忽下得傾盆大雨,急驟如注,片刻間,已自煙消火滅。
  檢視各處宛然如舊,絲毫無損。
  伏建龍大惑駭異,詫道:「雖說吉人天相,但必有人暗中相助。」
  嚴曉星道:「厲炎定為柴青溪暗暗綴上了,此等叛徒欺師壓祖,日後罹報之慘,不言而知。」
  三人相偕步出院外,只見地面棄屍四具,屍體胸後俱留有雷火灼痕,並有焦書:「神木令誅!」
  伏建龍四字入眼,只覺心底一陣狂震,佯裝鎮定道:「柴青溪分明已被神木尊者傳人所用了,此使老朽極為欣慰,老朽出外探明情勢,容再相見。」說罷雙臂一震,穿空拔起,去勢如鳥,迅疾而杳。
  嚴曉星道:「瓊姐,你我也走。」
  雙雙聯袂離店而去。
  說也奇怪。
  一連兩日,江都竟平靜無波,正邪雙方人物也都銷聲匿跡,不見半個人影。
  這日,風和日麗,纖雲如洗,江都金陵官道兩旁樹木枝頭茁起嫩芯新綠,彌復著泥土芳香,令人目曠神怡。
  道上傳來一串得得蹄聲,彎道處現出四人四騎,尾隨十數輛鏢車,車後尚有數騎。
  那四騎中卻有一丰神俊逸的背劍少年,從容言笑,顧盼神龍,其餘三騎上人均面色恭敬,有問必答。
  一株巨幹上卻隱有一通體身著黑衣人,隱隱可見眼中逼射兩道懾人寒芒,喃喃自語道:
  「嚴曉星為何與震威縹局拉上了交情?他又為何孤身上路,這非要查一個水落石出不可。」
  身形疾閃,迅落田中,如飛而去。
  震威鏢局總鏢頭萬勝刀余化鵬與得力鏢頭連環鏢陳通,長臂猿紐逢春與金鷹鏢局局主金刀孟嘗鄧雲飛及病金剛孟逸雷均是知交,途中受孟逸雷指點,有意行程緩慢守候嚴曉星追上。
  鏢貨已在江都交割,樂得輕鬆,輕騎緩轡,走走停停,暮色入眼之際,竟在距龍潭十數里之遙一家客店住下。
  客店孤另另地四無人家,偏僻荒涼。
  三更時分,叭的一聲巨響,一支明晃晃鋼鏢釘在嚴曉星住房板壁上。
  這聲響音,驚醒鏢局中人。
  嚴曉星拔下鋼鏢看了一眼,收置懷內向余化鵬笑道:「諸位但請安睡,在下隻身去會晤「一位友人」。」說著疾晃出室而去。
  夜風颼颼,拂面寒涼,嚴曉星打量一眼方向,施展輕功身法如飛掠去。
  約莫奔出十數里遙,突聞一聲清期笑聲道:「少俠委實膽量過人,真個只身前來。」
  暗中忽閃出一中年書生,正是那無極幫高手魏醉白。
  嚴曉星冷冷答道:「在下又未做下虧心之事,有何不敢前來,魏先生相約在下為了何故?」
  魏醉白含笑道:「奉了敝幫主之命,須面晤少俠,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嚴曉星道:「貴幫主現在何處?」
  魏醉白道:「距此不遠有所廟宇,敝幫主現在廟外恭候。」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但不知貴幫主約晤在下,為了何故?」
  「這個學生不知。」魏醉白道:「敝幫主對少俠未有敵意,請少俠放心。」
  嚴曉星道:「魏先生就請帶路。」
  魏醉白暗道:「好大的膽量。」微微一笑,道:「有僭了。」
  前行不遠,松柏叢林中果然有座大廟,山門外屹立著一衣袂飄飄黑影。
  魏醉白高聲道:「令主,嚴少俠駕到。」
  無極幫主呵呵大笑道:「老朽在此恭候多時了。」
  嚴曉星跨前兩步,一抱拳微拱道:「幫主相召在下不知為了何事?」
  無極幫主道:「前次老朽請魏先生先介,延請少俠入幫,不知何故見拒?」
  嚴曉星道:「人各有志,不可相強,何況道不同不相為謀。」
  無極幫主哈哈大笑道:「好個人各有志,不可相強。」忽語音一沉,接道:「風聞少俠前途尋晤一位父執,覓取一幅驪龍谷藏珍圖,此事是否真實?」
  嚴曉星面色微變,道:「幫主從何人處聞知?」
  無極幫主道:「老朽耳目遍及天下,那有不知之理,須知另幅藏圖落在老朽手中,少俠焉能說出道不同不相為謀之理。」
  嚴曉星道:「誠有此事,但藏珍圖尚未到手,此話未免言之過早。」
  忽聞暗中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此人傲慢無禮,若不讓他知道本幫厲害,以免他夜郎自大,目中無人。」
  一條身影疾如脫弦之弩射出,現出一年約四旬虯髯漢子,手持一雙三尖兩刃刀,虎目炯炯生畏。
  嚴曉星冷笑道:「此話是尊駕說的?」
  虹髯大漢狂笑道:「不錯,正是俺說的。」
  嚴曉星朗笑一聲道:「在下向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犯者必死無疑。」
  虯髯大漢厲聲道:「好狂的口氣!」兩臂疾振攻出。
  他快,嚴曉星更快,劍應手出,夜空中揮灑一片凌厲寒芒。
  但聞一聲淒厲慘嗥騰起,虯髯大漢雙臂落地,血湧如注。
  嚴曉星劍勢迅快,身形疾轉,劍射寒星已點在虯髯大漢胸膛上,透胸而過。
  這不過一霎那功夫,虯髯大漢已橫屍在地。
  無極幫主竟無法瞧出嚴曉星如何出劍的,不禁心神狂震,魏醉白面色大變。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在這廟外幫主已佈伏甚多高手,一人之力縱有虎狼之勇,也難敵排浪般合擊,只有束手被擒一途。」
  無極幫主道:「少俠知道就好。」
  嚴曉星朗笑一聲道:「不過在下今晚若損及毫髮,將為貴幫帶來一場覆亡慘禍。」
  無極幫主心頭一震,道:「此話誠然可信,但在今晚,未免幾近危言恫嚇。」
  嚴曉星微笑道:「在下試一為之,當可證實在下之言不虛。」說著振吭放出一聲清澈長嘯。
  嘯聲激越高糠雲霄,隨春夜風飄送開來,山谷鳴應,寄鳥噪林,驚得噗噗四飛。
  嘯聲方止,突聞遠處傳來數聲長嘯。
  無極幫主暗中面色大變,道:「少俠嘯聲相召何人?」
  嚴曉星道:「幫主豈不聞神木尊者傳人四處追覓貴幫行蹤麼?」
  「難道是他?」
  「正是!」嚴曉星道:「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
  無極幫主沉聲道:「如此說來,少俠存心與本幫為敵了。」
  嚴曉星冷笑道:「那要瞧瞧幫主如何對付在下,你我本河水不犯井水,今晚為勢所逼,不得不斷此案。」
  無極幫主道:「老朽從未對少俠懷有敵意。」
  嚴曉星道:「那就請幫主速速隱藏暗處,他們片刻卻至。」
  無極幫主鼻中冷哼一聲,與魏醉白雙雙隱入暗中。
  須臾——
  果見五條黑影疾如流星電閃飛掠而至,現出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
  蒙面少年望了地面屍體一眼,道:「嚴少俠嘯聲相召,莫非發現無極幫主巢穴?」
  嚴曉星答道:「正是,臨時總壇就設在寺內,無如在下傳訊遞遲,諒已遁逃無蹤。」
  蒙面少年望了金刀四煞一眼,道:「你們去搜搜看。」
  金刀四煞四散奔去。
  蒙面少年與嚴曉星低聲談話,僅聞嚴曉星話音略高道:「在下志切親仇,不願節外生枝,只要無極幫主不對在下為難,在下也不願多事。」
  這話是說給無極幫主聽的,言者有心,聽者有意。
  蒙面少年太息道:「少俠豈可以私仇為重。」
  嚴曉星答道:「閣下責之雖是,但有在下一人不多,無在下一人不少,似以閣下曠絕武學及神木令威望,召集天下武林同道,殲滅無極幫無異易於反掌。」
  蒙面少年搖首喟然感歎道:「少俠,你錯了,武功之道,浩瀚淵博,其深似海,永無止境,以一人有生之年,其成就不過九牛一毛耳,所謂曠絕二字無非稱其人造詣之高而已,據我所知,一身所學,尚難比擬先師十一,與少俠相比,亦不過伯仲之間……」
  嚴曉星星道:「閣下太自謙了。」
  蒙面少年微搖右掌,接道:「這是實話,我向不作欺人之談,無極幫主其人品尚未探悉其真實來歷,但其勢力之大,網羅之眾,在各大門派均有其爪牙潛伏,可見其人並非易與之輩,須知克敵制勝,在於知彼知已,宜同心戮力,取得藏珍中武功秘笈及魯陽戈,方能殲除此獠,還望少俠三思。」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容在下鄭重考慮後再為覆命如何?」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那自然可以。」
  這時,金刀四煞紛紛掠回覆命,說寺內外均發現凌亂足跡,分明已遁去無蹤。
  蒙面少年道:「可判明了朝何方向逃逸麼?」
  一人答道:「無極幫望正西方向逃逸,但無法斷定,極可能故佈疑陣。」
  蒙面少年鼻中冷哼一聲道:「他們必逃之不遠,咱們走!」向嚴曉星略一抱拳率著金刀四煞疾行如風離去。
  嚴曉星仰面長呼一聲,舉步方欲離去。
  忽聞無極幫主低喝道,「少俠暫請留步。」
  嚴曉星轉面望去,只見無極幫主與魏醉白立在身後五丈開外,不禁微微一愕,道:「幫主,你也太大意了,不怕神木尊者傳人去而復返麼?」
  無極幫主道:「少俠大小覷了老朽,如若放手一拚,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嚴曉星道:「誠然,幫主也不可低估了今日神木令實力。」
  無極幫主道:「不錯,少俠請勿忘懷了那幅藏圖在老朽手中。」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幫主意欲與在下合作取得藏珍,但實令在下為難。」
  「有何為難。」無極幫主道:「老朽應允相助少俠手刃親仇就是,各求所需,有何不可?」
  嚴曉星微笑道:「請之甚易,行之微難,在未取得另幅藏珍圖前,此議未免言之過早。」
  「好。」無極幫主道:「老朽待少俠取得另幅藏珍圖後再說。」轉身同魏醉白疾步如飛而去。
  嚴曉星目露迷茫神色,喃喃自語道:「這是一場極艱難困苦鬥智之局,總算第一回合微幸獲勝。」
  但第二著棋咧?誰也無法預料誰勝誰負!
  ※※※※※※※※※※※※※※※※※※※※※※※※※※※※※※※※※※※※※※
  ※※
  嚴曉星回至客店,震威鏢局中人全都未睡,均在廳中飲著悶酒守候。
  萬勝刀余化鵬一眼瞥見嚴曉星,笑容立展,霍地起立,道:「少俠,你平安回來了。」
  欣慰之色,溢於言表。
  嚴曉星目露歉疚之容,道:「為了在下,使貴局上下飽受虛驚委屈,寸衷難安。」
  余化鵬驚道:「少俠為何知情?」
  嚴曉星微笑道:「無極幫鬼域心機手段,怎能瞞得過在下,他必危詞恫嚇詢問在下來蹤去跡。」
  余化鵬道:「正如少俠所言,但他們未出手傷人。」
  嚴曉星冷笑道:「諒他們尚不敢!」
  余化鵬詢問嚴曉星赴約經過。
  嚴曉星笑道:「此事曲折頗多,在下亦有礙難。」說著撇開話題而言其他。
  天近破曉,眾人飽餐一頓,起程上路。
  余化鵬與嚴曉星並轡而行,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這位震威局主發現嚴曉星胸羅奇學,腹中淵博,天文地理,三教九流無不諳曉,欽敬不勝。
  薄暮時分已自進入金陵,余化鵬堅留嚴少俠下榻鏢局。
  嚴曉星卻不過情面,只得住下。
  余化鵬尚未安頓下來,即見他隨一官府中長隨模樣匆匆走出鏢局而去。
  嚴曉星暗暗納罕卻又不便問。
  長臂猿紐逢春在旁見狀,道:「少俠,咱們局主未與您談起此事麼?」
  嚴曉星接道:「在下不知。」
  紐逢春道:「咱們局主與金陵知府是兒女親家。」
  嚴曉星哦了一聲,目中露出驚異神色。
  紐逢春又道:「江湖人與官府結親不是沒有,而是罕見之事,說與您少俠聽也難以置信,咱們局主就是一位愛子,竟是喜文棄武,滿腹經綸,風采翩翩,府台大人夫妻對其喜愛,許為東床坦腹,於去歲成婚。」
  嚴曉星道:「少局主今年幾歲?」
  紐逢春道:「少局主今年二十,明秋即將入京赴試。」話聲略頓,微微一笑,接道:
  「府台大人家世異常顯赫,其父現為當朝閣相,正直不阿,聖眷甚隆,但府台大人獨生一子一女,女年十九,現許配少局主,其子年方十齡,一脈單傳,愛逾拱璧,不料七歲時,忽染怪疾,日漸消瘦,不思飲食,食則噎吐,群醫束手,甚至連御醫拱奉均延請來此,亦無法治癒,一病三載,人消瘦成皮包骨……」
  嚴曉星道:「那是什麼病?」
  紐逢春搖首道:「群醫所論各異,莫衷誰是,御醫斷言童子癆,但去冬歲秋府台愛子背上突長怪瘤,如今有鵝卵大小,痛不可忍,嗥叫哀嘶,生不如死,府台大人聞得局主返回,急命人催請過府商議……」
  嚴曉星道:「難道局主還會醫道麼?」
  紐逢春哈哈笑道:「咱們局主真要會醫,那能等到現在?」
  嚴曉星詫道:「那為何催請你們局主甚急?」
  紐逢春長歎一聲道:「病危亂投醫,府台大人認為群醫束手,是不敢亂下藥物,轉念武林中有無奇人可治,所以想起局主來啦,其實京中大內高手中不乏奇才異能之土,也曾瞧過其子之疾,均感無能為力。」
  嚴曉星皺眉笑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一病三年,生機末絕,可謂異數,在下心想,總有個藥物可治。」
  紐逢春雖是粗人,卻粗中有細,聽出嚴曉星弦外之言,暗忖:「局主盛讚嚴曉星身負奇學,胸羅淵博,莫非他有能為治療麼?」口雖不言,心內暗暗竊喜,傳命設筵款待嚴曉星。
  酒筵擺下,余化鵬已自趕了同來,邁入大廳,頻向嚴曉星致歉。
  嚴曉星在酒宴中,暗中注意余化鵬,察覺余化鵬神色之間似強作歡笑,眉宇間隱泛憂鬱。
  酒到中途,嚴曉星低聲道:「余局主,方才在下已聞聽紐鏢頭說起令姻親之事,已知梗概,莫非起了變化不成。」
  余化鵬飲了半杯酒後,長歎一聲道:「老朽這位親家,只這麼一個獨子,也難怪他憂急如焚,不知他在何處聽說驪龍谷藏珍中有一起死回生神藥雪蓮實,或可救治其子,意欲用飛檄傳書其父當朝首相,借用大內高手參與,所以催請老朽商量。」
  嚴曉星暗暗一驚,道:「令親此舉實為不智,不過在下可試為之治,是否治癒在下卻無把握。」
  余化鵬不禁大喜,忙喚過一鏢伙,命速通知府衙。
  嚴曉星緩緩立起,笑道:「治病如救火,你我就去吧。」
  紐逢春一躍而出,在鏢局外備好兩匹駿馬,兩人飛騎而去。
  兩人到得府衙,只見衙外肅立著甚多人,其中有一青衣小帽,三綹短鬚,氣度威肅,目睹兩人下鞍,忙道:「親翁,這位就是嚴公子麼?」
  余化鵬道:「少俠,這位就是老朽親翁,現任金陵知府李仕榮大人。」
  嚴曉星抱拳一揖,道:「在下拜見李大人。」
  李知府道:「嚴公子,你我不必俗禮相拘,裡請。」心中暗暗稱異,只覺嚴曉星神彩飄逸,宛如人中龍鳳,忖道:「如此年少便胸羅奇學,委實難得。」他知親翁余化鵬在江南武林中極富聲望,從不作浮誇荒誕之言,是以對嚴曉星由衷欽敬,絲毫不疑。
  李仕榮與嚴曉星相偕漫步而行,笑語寒暄,更覺嚴曉星詞令雋雅,談吐從容,不禁大感驚異,道:「公子今年貴庚幾何?」
  嚴曉星恭道:「在下年方二十,後生未學,如有不逮之處,望大人見諒。」
  說時已進入內廳,李知府肅客落座。
  嚴曉星道:「在下此來診視令郎病情,是否能有把握治癒未敢妄言,煩勞貴駕引路如何?」
  李知府哦了一聲道:「公子一路勞頓,愚意稍作歇息再作請求,既是如此,當就領公子前去。」說著離座而起,引嚴曉星余化鵬二人進入左側廂房。
  屋內藥香撲鼻,榻上傳出呻吟啜泣聲。
  床側站著一中年婦人,神態端莊,雙目紅腫,想是啼哭過,尚有一美貌少婦,面容淒楚,挨著中年婦人之後。
  李知府道:「公子,此乃賤內及小女。」
  嚴曉星一一見禮後,目光落在榻上,只見一幼童伏睡著,蓋著一張棉被,緩緩伸臂揭開,不禁一怔。
  原來幼童骨瘦如柴,上身未穿衣服,第一根脊椎骨下突腫一鵝蛋大小肉瘤,色作紫紅,周圍膚色如同敗紙,顯然體內潰腐糜爛,損及內臟,情不由主地長歎一聲。
  李知府心神大震,忙道:「小兒,可有救否?」
  嚴曉星道:「有無可救,在下暫不作妄測之詞,令郎一病三年,得以不死,諒經常服用祛毒生肌及參補之藥。」
  嚴曉星微歎一聲道:「庸醫害人,一誤至此,倘令郎初罹此症時,連服三劑以毒攻毒之藥,定霍然而愈。」
  李知府道:「小兒初罹此病時,不知是毒症,後來雖然發覺,但已是過遲。」
  嚴曉星詫道:「此非平常之毒,令郎何以得之,實令在下不解其故。」說著目中神光迅視房內情景,突有所悟,又道:「令郎住在此房一直未曾搬動過麼?」
  李知府點點頭。
  嚴曉星忽手掌一揚,一縷眩目察芒飛向頭頂木板縫隙,閃電穿入。
  只聽一聲吱吱怪鳴入耳,嚴曉星迅快無比揮劍,寒虹展閃,砍碎了兩塊木板,墜下一隻通體紅赤,尺許長短百足蜈蚣。
  李知府及其妻女不禁大駭。
  余化鵬道:「就是這只毒蜈作祟麼?」
  嚴曉星道:「令郎想是吃了隔夜食物,毒蜈經過食物,沾留毒液其上,在下敢斷言令郎並非僅僅食用一次便罹此症。」
  李知府大驚道:「小兒最愛零食,每晚睡前必食糕餅密棗,食用未完,留置床側桌上,尚不准僕傭收去,明晨醒來再次服用,公子之言誠是。」
  余化鵬道:「李公子之毒是否有救?」
  嚴曉星急點了幼童睡穴。
  幼童呻吟啜泣之聲頓止,沉沉睡去。
  余化鵬驚道:「三年來,我等想盡辦法,使李公子入睡減少痛苦,亦用點穴之法,竟無法使他安睡,少俠你怎麼有此能為?」
  嚴曉星道:「點穴一道,易學難精,分寸拿捏更難,但在下仍一知半解,說穿了不值一笑,在下先閉了李公子陰陽經脈,後點睡穴,不料僥倖奏效。」說著五指扣起幼童手臂診視脈象。
  屋內李知府等人皆屏息凝神注視著,沉寂如水,心情緊張無比。
  半晌,嚴曉星才收回右臂,將棉被給幼童蓋好,緩緩立起,凝視著李知府道:「令郎真元虧損極鉅,雖仗藥力苟延,卻宛如蠟盡之火,不知府上有無百年以上參烏之藥,在下著手治療時,需藥力相助,使令郎培元固本。」
  李夫人道:「老爺,那年爹爹京中派人送來兩支參王,不知有用麼?」
  嚴曉星忙道:「快請取來!」
  李夫人急急出房而去。
  余化鵬長吁了一聲道:「大人,公子有救了。」
  李仕榮聞言,不禁大喜,道:「小犬倘獲痊癒,必重重厚謝嚴公子。」
  說時,李夫人自己匆匆走入,手捧一隻尺許長短沉香木匣,打開匣蓋,一股清香撲鼻襲入。
  只見兩支參王根須井然,宛如人形,並列放置匣內。
  嚴曉星微笑道:「救治令郎,只需一支足夠,大人不要相謝在下,僅求賜贈一支參王,以備合藥濟世,為大人種福。」
  李仕榮哈哈大笑道:「區區微物,公子拿去就是,心田種德,公子必後福無窮!」
  嚴曉星也不再說,轉身走向榻前,在囊中取出一小銅盒,內以黑絨裱裡,插有大小長短不一的金針,輕輕揭開棉被,右掌按在幼童椎背上,運氣行功,一股熱流源穴攻入。
  李夫人及其愛女默默祈祝菩薩庇佑。
  余化鵬向李知府低聲道:「嚴少俠年紀雖輕,但一身所學卻無所不包,大大超過他年歲之外,智慧之高與生俱來,乃武林內千百年「罕見人才」,他日成就定不可限量。」
  李知府道:「親翁說得極是,尤其嚴公子飄逸神彩,令人心折,待小兒痊癒後,我要與他盤桓些日。」
  余化鵬微微一笑。
  一頓飯光景過去,只見嚴曉星額上冒出熱氣汗珠,緩緩收掌取出金針,在幼童十二處穴道砭入。
  忽聞余化鵬驚噫一聲。
  李仕榮心中一震,忙道:「親翁為何驚詫出聲?」
  余化鵬伸手一指,道:「大人請瞧令郎。」
  李知府凝目望去,只見其子背上腫瘤隆起較前大了一倍,宛如拳頭大小,驚道:「親翁,要緊麼?」
  余化鵬答道:「如不出我所料,少俠必將令郎體內之毒逼出體外。」
  嚴曉星道:「余局主,在下意欲借用文房四寶。」
  李仕榮忙命人送上筆墨紙硯。
  嚴曉星略一思索,濡亳疾書下一方:硃砂,二兩;雄黃,二兩;黃硼砂,二兩;血竭,二兩,苦葶藶,二兩;沒藥去油,二兩;乳香去油,一兩;蟾酥人乳浸,一兩;牛黃,一兩;冰片,一兩;沉香,一兩;麝香,六錢;珍珠二錢;熊膽六錢,參王切片,用文火以無根水煎飲,可煎三劑,每劑以二十四碗為度,最初兩日每隔一個時辰服用一碗,分七日服完。」
  一手王羲之草書,龍飛鳳舞。
  李知府乃飽學之士,取過一看幾乎愛不釋手,出得房外忙命差役趕往藥肆照方檢藥後,急急邁入內面。
  余化鵬道:「這腫瘤如何處置?」
  「割除。」嚴曉星道:「但需三個時辰後將體內餘毒盡驅逼入瘤內。」
  余化鵬望了李知府一眼,暗暗示意其所料不差。
  三個時辰是何等漫長,李知府道:「嚴公子書法蒼勁,入木三分,下官意欲乞求……」
  嚴曉星笑道:「大人台前不啻班門弄斧,若有教正之意,在下何吝塗鴉。」
  李知府忙高聲喚進一年老長隨,命取來一幅貢品宣紙,鋪展案上。
  嚴曉星濡毫揮筆,填上一闋「熙州慢」。
  「武林鄉佔第一湖山。」
  詠畫爭巧
  鷲石飛來
  倚翠樓煙靄
  清猿啼曉
  況值禁垣師帥
  惠政流入歡謠
  朝暮萬景
  寒潮弄月
  亂峰回照
  天使尋春不早
  並行樂免有花愁花笑
  持酒更聽
  紅兒肉聲長調
  瀟湘故人未歸
  但目送游雲孤鳥
  際天杪
  離情盡寄芳草
  繼草書下款,字寫魏碑,力透紙背。
  嚴曉星放下筆來,笑道:「滿紙塗鴉,不堪寓目。」
  李知府讚不絕口。
  藥已檢來,立即在廳內以泥爐文火煎熬。
  看看三個時辰已盡,嚴曉星徐徐拔下金針,在懷中取出一柄鋒芒犀利小刀,霍地割下毒瘤,棄置桶內,創口未見一滴血水溢出,再貼上一張拔毒生肌膏藥,解開睡穴。
  幼童睜目竟然翻身坐起,喚道:「爹,娘,孩兒好了麼?怎麼痛楚消失了。」語音雖弱,但中元較前為強。
  李知府夫妻不禁喜笑顏開。
  嚴曉星道:「速服下一碗藥汁,尚需安睡,饑時可飲稀粥雞湯少許,七日後可平復如初。」
  三年來,李仕榮從來沒有今天這麼高興過,笑道:「嚴公子,親翁,咱們去花廳內暢飲一番!」
  花廳布設幽雅,佳餚紛陳,季知府命人取來一壇百年以上竹葉青酒,談笑風生。
  言談之間,李知府已知嚴曉星系武林世家,身負血海大仇,便道:「嚴公子大德不足言謝,無物相報,下官身邊現有一物可借與公子,或可稍有助益。」探手入懷,取出一塊五寸見方金牌,兩面各鐫有一條五爪金龍,並鐫有兩行字跡,遞與嚴曉星。
  嚴曉星接過一瞧,神色立凜,肅然收藏入懷,立起抱拳一揖道:「如有所成,在下當叩謝大人。」
  李仕榮微笑道:「不必言謝,下官只求公子在金陵稍留七日,以後倘路經金陵還請駕臨,免下官思念。」
  嚴曉星道:「大人言重,在下必等令郎痊癒後再作南遊。」
  李知府聞言大為欣悅。
  驀地——
  廳外走進一婢女,向李知府襝衽一福,滿臉笑容道:「啟稟老爺,小公子服藥後已可下床行走,夫人現與小公子換一襲新衣,還要過來叩謝嚴公子。」
  李知府笑了,神采煥發,胸中無比開朗,道:「理該拜謝,你去回夫人的話,說下官有請。」
  婢女低應了一聲是,蓮步姍姍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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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回春妙手
 
  知府公子惡疾獲愈,風聲不脛而走,金陵無人不知,相爭延請,但嚴曉星與余化鵬則暢遊金陵勝景,棲霞山,胭脂井,登險憑第,令人留連忘返。
  那日,朝陽正上,嚴曉星與余化鵬等人登臨燕子磯觀賞江景。
  燕子磯在金陵北郊,濱臨長江,巨石崢嶸,一面臨陸,三面環水,形如燕子突入江中,故名。
  磯上有亭,登高俯瞰,懸崖絕壁,波濤拍岸,遠眺江心,風帆沙鳥,一望無際,不禁心曠神怡。
  忽聞一陣奔馬急驟得得蹄聲傳入耳中,余化鵬由亭左望去,只見磯下來路小徑中,現出一匹快馬,騎上人似為一官差模樣,不禁一怔。
  騎聲戛然而止,片刻時分,一條黑色人影疾掠入亭,但見一濃眉虎目,中年大漢身著護衛官衣,朝余化鵬等人抱拳一拱,含笑道:「李知府有急事相請嚴公子。」
  余化鵬面色一驚道:「莫非李大人令郎病有變?」
  那大漢微笑道:「知府公子已健步加飛,啖食異於常人,李大人系另有要事相請。」
  余化鵬略一沉吟道:「有勞覆命大人,就說我等立即回城。」
  大漢抱拳一揖道:「在下告辭了。」轉身疾掠而去。
  紐逢春目送大漢背影消失後,目露詫容道:「那人似非府署中差役,面目陌生,而且武功頗高,其中必有蹊蹺。」
  嚴曉星微笑道:「不管此人來路如何,見了李大人自然明白。」
  數人下了燕子磯,施展上乘輕功疾奔回城,到了府衙,逕自走入內邸。
  李仕榮早在滴水簷前恭候,目睹嚴曉星等人,捋鬚大笑道:「小別一日,心中思念不已,下官意欲與嚴公子作竟夕之談,親翁若有事請回鏢局去吧!」
  余化鵬聞言,知李知府定有要事與嚴曉星密商,自然會意笑道:「恕我等不奉陪了。」
  偕同鏢局中人轉身離開府衙。
  李仕榮牽著嚴曉星急步走入一間復室,室內懸著四盞流蘇宮燈,映得一室光輝如晝。
  嚴曉星道:「大人有何事與在下商談?」
  李仕榮微微一笑,道:「公子且請坐下,容下官細敘。」
  一張大理石方桌上已擺上八色精緻菜餚,李仕榮敬了一杯酒,笑道:「你我不必拘謹,下官知道武林中人豪邁成性,尤其你我已成忘年之交,更應脫略。」
  嚴曉星道:「在下遵命。」
  李仕榮忽正色道:「公子醫道通神之風聲現已傳遍了金陵一府九縣,竟向下官懇求轉邀公子治病的不乏其人。」
  嚴曉星道:「在下知道,但事先應預為防範,匆忙之際竟忽略其事,殊感失策。」
  李仕榮微笑道:「今晨,漕運總督忽遣人相邀過府,這位總督大人滿腹詩書,嚴正不阿,敬重俠義之士,嫉惡如仇,與下官最為氣味相投,下官去後,他開門見山就提起你嚴公子……」
  嚴曉星詫道:「在下與總督大人並不相識。」
  李知府哈哈笑道:「公子現在名氣大了,總督焉有不耳聞之理,他說他府中藏有一位武林林高手,雖然漕運總督轄下不乏江湖豪雄,但此人卻秘密隱藏著,除了總督自己及一老僕外,並無第三人知情。」
  嚴曉星目露訝異之色道:「為何如此隱秘?」
  李知府搖首答道:「下官不知詳倩,但總督見告說這位武林高手知殺害令尊主凶是何人,是以請嚴公子前往面晤那位武林高手,不過此事必須隱秘謹慎。」
  嚴曉星心中將信將疑,道:「大人,你我這就要去麼?」
  「自然。」李知府道:「我等藉治病為由,以避旁人耳目。」立命備轎。
  兩頂小轎逕自抬入漕督私寓內廳前放下。
  漕督是一五旬開外,貌相清瘦老者,朗笑迎出,與李知府略一寒暄後,即目注嚴曉星端詳有頃,道:「這位就是嚴公子麼?果然人中龍鳳,委實難得。」一把拉住,趨入內廳。
  賓主落座後,漕督即道:「賤內染有痰喘之疾凡廿餘年,經醫診治,並末斷根,每至春秋節會變換之際必然發作,喘氣難眠,筋骨酸痛,苦不堪言,聞得公子精擅岐黃,妙手成春,煩為施治如何?」
  嚴曉星察覺窗外有條人影疾閃而過,不禁心神猛剔,知總督秘不外洩必有原因,遂笑道:「有病即有治,在下不敢自詡著手成春,只要不是死疾,諒可痊癒。」
  總督大喜,引入內室。
  嚴曉星施以針灸之術,並處下一方後,偕同總督回至內廳與李知府傾談琴棋書畫六藝。
  飯後,總督留嚴曉星稍住一兩日,李知府遂告辭而去,是夜,嚴曉星與總督在書房對弈,落子丁丁,言談之間,絲毫不涉及那武林高手之事。
  三更時分,總督親自引著嚴曉星走入書房隔鄰一間秘室,室內陳設雅致,几榻俱全獨無窗戶,總督笑祝安眠告辭走出。
  嚴曉星拴好房門,和衣而臥,不禁思潮起伏,只覺總督命他獨宿於此其中必有原因,似有不解其故。
  尋思有頃,忽憬然而悟,脫去青衫鞋襪擁被而臥。
  片刻時分過去,突聞輕敲房門之聲,略一沉忖,道:「什麼人?」翻身起床,赤足下地開門。
  一黑衫中年人探身而入,手捧一隻蓋碗,和顏笑道:「在下方瓊,忝充內府武士,奉了夫人之命送燕窩湯公子飲用,不想驚擾公子清夢,還請見諒。」
  嚴曉星道:「有勞方兄了,方兄稍坐如何?」
  方瓊將燕窩湯放在桌上,抱拳笑道:「不敢驚擾,恕在下告辭了。」匆匆走了。
  嚴曉星微微一笑,重新拴好門閂回榻坐下。
  驀聞一蒼老話聲道:「嚴公子請施展縮骨功速入。」
  嚴曉星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壁嵌一幅畫屏緩緩向內開去,忙躍身而起,施展縮骨術,縮為一小兒身如離弦之弩穿了入去。
  但見一老叟提著氣死風燈,含笑道:「公子請隨老奴去見一人。」
  嚴曉星身形復原,隨著老叟走去。
  燈光昏黃黯弱,嚴曉星察出行經之處是一條彎曲逼窄暗道,不覺進入一間石室。
  室中燃有一盞油燈,方廣不過兩丈,室內僅有一榻一桌一幾,榻上坐著一位頭童齒豁,乾枯消瘦老者,目中逼射精芒,道:「嚴公子,恕老朽無法親身出見,公子請坐。」
  那引嚴曉星而來的老叟已失去蹤影。
  嚴曉星凝視著老者,發現老者披著一件寬大黑袍,自頸以下均被蓋蔽著,手足都無法察見,面色沉肅道:「老前輩相召為了何事?」
  老者目光炯炯,答道:「公子明知,何必故問?」
  嚴曉星呆了一呆,道:「那麼老前輩是確知殺害先父主凶是誰了?」
  老者點點頭,目露黯然神色道:「不但確知,而且老朽還可說是幫兇。」
  嚴曉星道:「在下只誅元惡,不究脅徒。」
  老者長歎一聲道:「難得公子明白事理,有此一念足可招致百世其昌,風聞公子天涯尋仇,不知已否找出一絲線索麼?」
  嚴曉星道:「略有端倪,只待證實。」
  老者道:「但不知公子胸中之疑是誰?」
  嚴曉星忖道:「此人舉止言語甚奇,既已知主凶是誰,尚要套自己口氣則甚?」不禁沉吟不答。
  老叟測出嚴曉星心意,道:「公子難道信不過老朽麼?」
  嚴曉星道:「迄至如今,在下尚不知老前輩姓名來歷,茲事重大,恕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叟道:「公子請揭開老朽袍衫一瞧就知。」
  嚴曉星不禁一怔,走向前去,揭開老叟袍衫,凝目望去,不由駭然。
  原來老叟四肢已然乾枯如柴,膚色枯黑,不言而知,可以推斷出已殘廢多年。
  老叟浮出一絲苦笑道:「此乃殺害令尊主凶所為,現在公子可以相信老朽了?」繼又長歎一聲道:「老朽並非不願吐出真兇姓名,但恐公子不予置信。」
  嚴曉星沉聲道:「在下所疑,為武林卓著聲名正派高人乾坤八掌伏建龍。」
  老叟目中突逼奇光,道:「公子委實睿智無匹,不錯,是伏建龍有此重嫌。」
  嚴曉星詫道:「在下也曾多方查究,昔年參與其事者,均說主凶詭秘本來面目,老前輩怎知他有重嫌?」
  老叟搖首笑道:「公子錯了,今日仍留在人世者均是末從之輩,只參與侵襲紫霞山莊,並不知其他,但參與機密者,均墓木已拱,骨灰不存,惟老朽仍苟延如今……」
  嚴曉星道:「在下有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老叟道:「公子有話不妨請問,不過老朽已知公子胸中之疑,何以老朽能活著逃出,焉知不是苦肉計。」
  嚴曉星心中暗驚答道:「不錯,在下正有此疑慮。」
  老叟目中忽現淚光,似忍不住奪眶而出,順頰流下,長歎一聲,淒然笑道:「老朽名喚喬延年,在侵襲紫霞山莊之前兩月,友人黑靈官胡黑兒忽匆匆來訪,謂其與天外三凶結怨甚深,約定在關外白沙屯東黃土嶺上清結舊怨,肯邀老朽助拳,老朽當然不便拒絕,但謂憑我等;兩人怎是天外三凶之敵。
  胡黑兒言尚有其他友好相助,拉了老朽就走,趕至北邙深入一處古塚內,拜望一位神秘武林人物……」
  嚴曉星道:「那位神秘武林人物無疑是伏建龍了。」
  喬延年道:「見面時不知,事後方知。」說著慨然長歎一聲道:「伏建龍隱秘本來面目,盛宴款待於老朽,怎知酒中竟暗放奇毒,並在身上下了禁制。」
  嚴曉星道:「老前輩難道不會設法逃出麼?」
  喬延年搖首苦笑道:「老朽昏睡三日,不知人事,醒後發現睡在一寬敞石室中,同室中竟有十九位武林知名高手,互問之下均不知緣由,都說受友人之邀,共謀殲除天外三凶,正在互相驚疑之際,那伏建龍突然出現……」
  嚴曉星道:「他顯露了本來面目麼?」
  「未曾!」喬延年道:「依然是黑衣蒙面,語音溫和道:「近年來天外三凶羽翼日豐,耳目眾多,深恐洩露機密,為此不得不慎重將事,諸位現在已置身在北邙千里之外,密邇三凶窠穴附近,今晚子時便要發動奇襲,老朽已擺下三席酒宴與諸位商議如何行事。」說完,立時肅容出室。
  「我等驚疑不止,均不知他如何將我等帶出千里之外。」
  嚴曉星道:「老前輩尚未察覺體內有異麼?」
  喬延年道:「未曾察覺,但有異感,所以在酒席宴前雖飲下酒後,但又暗中逼出留置口腔內,以三焦真火煉化,一面暗中觀察右座諸人神態變化,漸漸察覺眾人目中神光呆滯,不禁心神大震,遂佯裝渾噩,以防伏建龍發現。」
  片刻之後,伏建龍大笑道:「諸位都明白了,此刻距子時不遠,三人分成一撥,由老朽指定方位進襲,說後又向我等逐人附耳密語。」
  嚴曉星詫道:「他說什麼?」
  喬延年冷笑道:「他令老朽監視同行兩人,如發現有異,立予格殺。」
  嚴曉星默然不語,暗暗痛恨伏建龍心狠意毒。
  喬延年道:「子時展開行動,是夜,星月無光,一片墨黑,但老朽憑著夜眼,隱約瞧出前途景物似是紫霞山莊,老朽不由大驚,知是什麼事了,又無法撇開兩人,只得逞險暗算,雖僥倖得手擊斃兩人,但已遲了一步……」
  嚴曉星面色微變道:「莫非先父已遭了毒手?」
  「不是!」喬延年道:「老朽趕至紫霞山莊內,匪徒已展開猛厲襲擊,幸虧老朽途徑甚熟,遇上莊內高手阻擋時,便藉動手之間低聲說明老朽非敵必需面見令尊,但無法令他們置信,費盡艱辛設法將令尊誘離說明內情。
  令尊淒然一笑道:「事至如今,已無法偷生,雖不知匪酋是何來歷,卻知匪酋志在甚麼。」遂交付老朽一物,命老朽逃離將此物埋置一處。」
  「是什麼珍貴之物?」
  喬延年黯然一笑道:「驪龍谷藏珍洞府各處禁製圖解。」
  嚴曉星目光沉凝,道:「老前輩既有逃離之策,為何不說服先父偕同逃走?」
  「問的好!」喬延年目中神光一亮,道:「公子知道為何令尊懷著必死之心麼?」
  嚴曉星搖首不語。
  喬延年長歎一聲道:「凶邪既有周密部署,已有斬草除根之意,決不容紫霞山莊一人逃生,令尊知之甚深,決意背城一戰,或可置之死地而後生,何況老朽亦無能生離紫霞山莊,可憐同行十九人,除了老朽暗算殲斃兩人外,其餘十六人俱遭滅口了……」
  嚴曉星目中怒焰逼射,道:「都死了麼?」
  喬延年點首,目露黯然神傷之色道:「俱死在紫霞山莊。」
  嚴曉星詫道:「那麼老前輩何以能逃出?」
  喬延年歎息一聲道:「老朽藏身在紫霞山莊米倉內,隱埋三日之久,伏建龍搜覓三日,終不為所獲,但老朽耳聞他們談話,說老朽必然逃出紫霞山莊外,但奇毒禁制已然發作,無法逃出百里外,但令尊之物絕不能讓老朽帶走托付他人。」
  「禁制已發作麼?」
  喬延年點首淒然一笑道;「兩腿已發作,老朽止住血行,逼住穴道,將體內之毒盡驅之腿膝以下,俟匪徒退走後,爬出米堆之外,找來兩根鐵拐,撐行代腿,可憐令尊令堂均自絕於大廳中,面目全非……」
  嚴曉星忍不住淚如湧泉,順頰滾下。
  喬延年忙道:「公子不必悲痛,老朽說過令尊令堂面目全非,或李代桃僵,未必不尚活在人世。」
  嚴曉星不禁精神一振,道:「真的麼?」
  喬延年道:「老朽只作此猜測而已,但願如老朽所料!」說著語聲略略一頓,接道:
  「老朽密囑總督大人將公子引來此處,志在告知公子三事!」
  嚴曉星道:「那三件?」
  喬延年道:「令尊未必死去,前已相告。其次,無極幫首腦老朽心疑並非伏建龍,幕後尚有主使人。」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老前輩從何而知?」
  喬延年道:「老朽藏在米倉之內,親耳聞得伏建龍與另一人談話,但那人未能生離米倉外。」
  嚴曉星料不到伏建龍身後尚另有其人,不禁愣住,半晌未置一詞。
  喬延年道:「望公子勿因伏建龍而誤入歧途。第三事就是令尊相托之物關係重大,此物一得,就可詳解藏珍處各處禁制解法,不過此物現不在老朽身上。」
  「現在何處?」
  「藏在台城一處墓塚之內,只有老朽能認出當年埋藏之處,必須設法帶出老朽。」喬延年面色嚴肅道:「最重要的,嚴公子不要認定伏建龍就是正凶,須利用伏建龍找出幕後的主使之人。」
  嚴曉星頷首道:「謹如老前輩所命。」說著目注喬延年良久,徐徐接道:「如果在下試為療治老前輩四肢得以復元,自可由老前輩找回先父遺物。」
  喬延年淒然一笑道:「絕無可能,嚴公子不必憐憫老朽。」
  嚴曉星道:「明晚在下當再來此試為醫治。」抱拳一揖,轉身走去,耳聞喬延年連連歎息之聲。
  老僕已在深暗甬道遠處守候,目睹嚴曉星走來,即啟開壁堵,一言不發。
  嚴曉星只冷冷看他一眼,步入書房,天色將近破曉,即和衣假寐。
  一個更次後,天色已是大亮,忽聞門外總督朗朗大笑聲傳來道:「公子昨晚睡得安甜麼?」
  嚴曉星一躍而起,開了房門,只見總督滿面春風立在門外,身後緊隨著一錦衣武土,遂含笑道:「在下隨寓而安,睡得異常舒泰。」
  總督邁入房中,道:「賤內經公子診治後,自覺痛苦減輕甚多。」
  嚴曉星道:「夫人之疾雖可根治,但久病之身,須相當時日才能復元,在下今日傍晚再為夫人施以針灸之術,此刻在下意欲告辭。」
  總督詫道:「公子為何急於離開寒舍?」
  嚴曉星道:「在下今午已約定一位友人在雞鳴寺會晤。」
  總督含笑道:「公子既有事在身,我也不便堅留了,傍晚時分恭候公子大駕光臨。」
  嚴曉星告辭,總督送出宅門作別而去。
  ※※※※※※※※※※※※※※※※※※※※※※※※※※※※※※※※※※※※※※
  ※※
  嚴曉星回至鏢局後即與余化鵬密商。
  突然,只見紐逢春勿勿進入,道:「鏢局外頻頻發現可疑人物窺伺。」
  嚴曉星霍地起立,道:「漕督府內武士中定有無極幫爪牙,在下正要他起疑,局主請依在下之言行事。」即呀咐備馬。
  一騎飛馳,沿玄武湖奔向台城。
  堤岸新柳,欣欣向榮,碧綠籠煙,六朝遺跡,表面敗塌不堪,唐韋莊詩云:
  江雨霏霏江草齊
  六朝如夢鳥空啼
  無情最是台城柳
  依舊煙籠十里堤
  嚴曉星在雞鳴寺後胭脂井旁下騎,徘徊其間,只見井已枯廢,四外古木陰森,蟄鳴四起,如話興亡,不勝唏噓,飄然慢步,繞登雞鳴寺山門。
  山門兩側有聯:「六朝勝跡,數許禪宗」。
  八個金字,不知何人手筆,雄渾蒼動,剛健有力。
  他逕入寺內,與知客僧匆匆數語後,登上寺內高聳入雲的豁蒙樓,樓上有聯:「龍戰初平且教河山盡還我,雞鳴不已重來風雨正懷人。」
  品味良久後,憑欄遠眺,棲霞山、玄武湖等水光山色,盡收眼底,不禁心曠神怡。
  驀聞身後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轉面望去,但見一面目陰森,瘦長漢子立在三丈開外。
  那瘦長漢子身著一襲藍袍,肩帶一柄外門兵刃三尖奪魂槊,目光炯炯懾人。
  嚴曉星冷冷說道:「朋友顯然是找在下而來?」
  瘦長漢子冷笑道:「不錯!」
  嚴曉星道:「但不知有何指教?」
  瘦長漢子道:「兄弟身在無極幫下,風聞少俠在此豁蒙樓上等候一位陸道玄。」
  嚴曉星哈哈一笑道:「貴幫耳目真靈,在下一舉一動無不知之,不錯,在下正是等陸道玄,但與貴教毫不相涉。」
  瘦長漢子沉聲道:「誰說無干,那陸道玄已為敝教所擒……」
  嚴曉星突放聲大笑道:「陸道玄怎會落在貴教手中,尊駕委實大言不慚,在下不信有此事。」
  瘦長漢子面色一變,道:「陸道玄就在寺外,煩請少俠一見。」
  嚴曉星面色一寒,道:「尊駕帶來不是一樣麼?」
  瘦長漢子不禁面色大變,察覺嚴曉星眼中神光懾人,令人不敢逼視,猶豫了一下,面向樓外大喝道:「將陸道玄推了上來。」
  樓板傳來腳步零亂聲,只見兩個黑衣帶刀大漢挾著一年約五旬老漢登上豁蒙樓。
  嚴曉星冷笑道:「他真是陸道玄麼?」
  老漢面無人色,渾身戰慄,囁嚅答道:「小的並非陸道玄,而是奉陸道玄所遣。」
  「什麼?」瘦長漢子面色一變,道:「你不是陸道玄?」
  老漢搖搖首,囁嚅苦笑道:「不由分說,叫小的如何辯白。」
  嚴曉星朗笑道:「無極幫有尊駕這等辦事之人,難怪貴幫到處碰壁,幾乎一蹶不振。」
  瘦長漢子滿面通紅,額角青筋看起,厲喝道:「陸道玄現在何處?」
  老漢答道:「小的並不識陸道玄,是陸道玄找上小的賞與二十兩紋銀,命小的攜帶書信送與雞鳴寺內豁蒙樓上嚴公子。」
  瘦長漢子道:「將信拿來。」
  嚴曉星冷笑道:「尊駕怎敢喧賓奪主。」
  瘦長漢子狂笑道:「此時此地倒容不得少俠了。」
  嚴曉星寒聲道:「看來,尊駕等是準備與在下動手了?」
  「不錯。」瘦長漢子向著黑衣大漢喝道:「押了下去!」
  突見眩目銀虹疾閃,兩聲啊呀驚叫,一雙黑衣大漢兵刃墜地,右臂沁出一線殷紅鮮血,踉蹌倒出兩步,噗咚摔地不起。
  瘦長漢子絲毫未曾發現嚴曉星是如何出劍的,心神一震,右手疾挽撤出肩後三尖奪魂槊,道:「風聞少俠武學奇詭不測,兄弟願領教高明。」右臂一振,幻起漫天槊影,勢如疾雨暴風,威勢駭人。
  嚴曉星輕笑一聲,長劍疾星,寒星一點飛出,指向瘦長漢子右手腕脈要穴,劍氣逼人。
  瘦長漢子大吃一驚,自知若不撤招,右臂勢必傷在嚴曉星劍下,身形瞬息飄開三尺。
  怎知嚴曉星劍勢宛如附骨之蛆,劍劍不離瘦長漢子右腕,不由心神猛凜,暗道:「怎麼他們還不及時趕來救援。」
  突然嚴曉星劍勢疾變,化為流螢萬點,瘦長漢子一襲藍袍頓被割成片片段段,隨風飄舞,胸前劃了兩道血槽。
  瘦長漢子長歎一聲,棄了手中奪魏槊,目露黯然神色,道:「兄弟十數年來未遇敵手,既然遭敗,生死悉憑少俠。」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尊駕落敗失之於自負托大,認此豁蒙樓四外密佈高手,在下武功再高,也無法逃出羅網之外,焉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貴幫伏樁一個也末能倖免……」
  「對!」樓外忽隨風傳來一聲清脆冷笑道:「你安排助拳之人亦被姑娘制住了,這樣豈不是拉平了麼?」
  香風送鼻,只見一條嬌俏的綠色身影疾閃掠入樓上,現出一身著綠衣緊身短裝少女,面如瓜子,皓齒明眸,櫻唇,艷麗美絕,惜眉捨濃煞,令人不敢逼視。
  嚴曉星不禁暗暗一驚,面色平靜略無駭異之容道:「如此說來,在下相約助拳之人均為姑娘所制了?」
  少女道:「你知道就好。」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在下自信與貴幫無怨無仇,究竟貴幫主目的何在,在下迄至此刻仍茫然不解。」
  少女道:「志在陸道玄。」
  嚴曉星道:「在下並非陸道玄。」
  「這個我知道。」少女冷冷一笑,接道:「但在你身上可找出陸道玄。」
  嚴曉星朗笑道:「這件事貴幫已鑄成大錯了,在下至今仍未見到陸道玄,不知他因何臨時改弦易轍,爽約未至。」
  少女冷冷一笑,目中神光如挾霜刃,注視了瘦長漢子一眼,道:「這老人是否就是陸道玄?」
  瘦長漢子神色一凜,答道:「據他自稱系奉陸道玄所遣,托交一封書信。」
  少女柳眉一皺,道:「書信何在?」
  「尚在老人身上。」
  少女忽身形奇快落在老漢身前,道:「書信拿來!」
  嚴曉星含笑道:「不用費神了,姑娘。」
  橫身一躍,阻在少女面前。
  那少女冷笑道:「你如要和姑娘動手,那你是自尋沒趣。」
  「未必!」嚴曉星道:「尚未請教姑娘芳名。」
  綠衣少女面色一寒,道:「我叫柳無情。」
  嚴曉星哦了一聲道:「台柳最是無情,果然姑娘人如其名。」
  柳無情叱道:「你倘須友人活命,最好將書信獻出。」
  嚴曉星輕歎一聲道:「姑娘將得不償失,不過姑娘既堅持如此,那只有應命了。」
  身形慢慢走了開去。
  柳無情道:「你很識趣!」
  「姑娘謬獎。」
  柳無情冷哼一聲,伸手向老漢:「你將書信取出。」
  老漢顫巍巍地伸手入懷,取出一封密緘。
  柳無情伸手接過,正待撕開緘封,驀地一聲陰惻惻冷笑傳來道:「且慢!」
  只見數條身影疾逾飛鳥掠入樓來,正是那自稱神木尊者再傳弟子錢百涵及綠林劇盜百足天蜈皇甫炎,身後尚有四個不知來歷,面目森冷,年歲約在四旬開外的白衫武林高手。
  柳無情秀眉微皺,冷冷一笑道:「我只道是誰,原來是江湖鼎鼎大名的皇甫當家,來此意欲何為?」
  皇甫炎哈哈大笑道:「與姑娘來意一樣。」
  柳無倩叱道:「你還不配!」
  錢百涵大喝道:「誰說我等不配!」五指如風抓向柳無情手中信封。
  他快,柳無情更快,疾如鬼魅閃身挪開,信封已塞入懷中,厲叱道:「敝幫中事,不容外人干預,速速離去,否則休怨姑娘辣手無情。」
  四白衫中年人迅疾拔劍突身形一躍,分立在柳無情四方,捏著劍訣,森厲目光注視在柳無情面上。
  錢百涵走了開去,冷笑道:「在下相勸姑娘,速速獻出那封書信!」
  皇甫炎笑道:「錢少俠動了憐香惜玉之心麼?」
  錢百涵點點頭道:「人間殊色,怎可忍心猝施殺手!」
  柳無情面上如罩上一層嚴霜,黛眉泛呈森厲殺機。
  嚴曉星立在樓角,存心觀望,暗忖:「這柳無情定是無極幫極重要人物,倘喬延年之言是實,那無極幫真正主要人物從柳無情身上必可找出。」
  只聽柳無情冷笑道:「輕言薄語,無恥之徒,姑娘本不願佛門善地血濺五步,橫屍七尺,但為勢所迫也顧不得了。」
  錢百涵皇甫炎雖口中輕薄,卻知勁敵當前,絲毫不敢大意,暗中已蓄勢戒備。
  柳無情仗劍橫行,劍光微微顫動,閃出一抹寒星。
  四白衫人神色立變嚴肅,目露驚駭之色,察覺柳無情劍式奇奧無比,四面八方均在奇兵劍式籠罩之下,只覺無法攻入,不由緩步轉動,俟隙出手。
  嚴曉星亦瞧出柳無情劍式怪異奇詭,不禁聚精會神觀察柳無倩劍法之變化。
  突聞四白衫人同聲大喝,四劍驚濤駭浪的攻出,挾著風雨悸耳嘯聲,襲向柳無情。
  柳無情一聲脆笑,劍招引發,宛如火樹銀花,爆散漫空飛舞眩目寒星,分辨不出人影。
  瞬間之間,雙方已攻出數招,驚險百出。
  只聽柳無情一聲嬌喝,漫空流螢銀星猛熾。
  錢百涵皇甫炎暗道:「不好!」雙雙撲出。
  四白衫人卻退了開去,面如金紙,胸坎要穴噴出一線殷紅鮮血,仰面倒了下去。
  轟轟大震,塵飛如雨。
  柳無情這時已與錢百涵、皇甫炎交上了手。
  流螢飛舞,銀星眩閃。
  只聽錢百涵皇甫炎雙雙發出一聲冷哼,身如箭射一般穿出樓外,樓面上立即飛落兩隻帶血衣袖。
  柳無情寒著瞼,徐徐收劍回鞘。
  嚴曉星道:「劍招無情,果然不虛。」
  柳無情道:「你知道就好。」
  嚴曉星面色凝肅,默默不語。
  柳無情一翹螓首,道:「方纔情景,你都瞧著了。」
  嚴曉星頷首笑道:「姑娘還有何話說,不妨明言,倘心存殺雞嚇猴之意,他是他,我是我,兩者不能相提並論,在下絕不畏懼。」
  柳無情鼻中冷哼一聲道:「你很高傲。」
  嚴曉星道:「姑娘也不差。」
  柳無情望了他一眼,取出書信,撕開緘封,抽出信箋一瞧,不禁花容大變,急道:「陸道玄如今何在?他所說是真的麼?」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此信在下尚未過目,不知陸道玄之意,何況在下與陸道玄陌不相識,焉知他現在何處。」
  柳無情面寒如冰,纖手一揚,道:「你拿去瞧瞧!」
  嚴曉星微微一笑,接過詳閱,道:「陸道玄料事如神,已算計到貴幫必放不過他,是以爽約不來,從現在起已是貴幫與陸道玄之事了,他必千方百計將貴幫藏圖盜去,在下深深為貴幫危。」
  柳無情道:「少假慈悲,敝幫主籠絡你投效無極幫之念未消,若你投效本幫諸事均可迎刃而解。」
  嚴曉星朗笑道:「在下受寵若驚,請姑娘上覆貴幫主,在下放蕩已慣,不耐羈束,只有敬謝不敏了。」
  柳無情秀眉一揚,冷冷笑道:「話倒是一句好話,怎奈此刻已由不得你了。」
  嚴曉星道:「姑娘是要和在下動手麼?」
  柳無情冷笑道:「不錯!」
  嚴曉星拔劍出鞘,沉聲道:「在下自認勝不了姑娘,但姑娘亦未必勝得了在下,在下從不願與女流之輩動手過招,請以十招為限,若在下敗了,自願束手任憑發落。」
  「好。」柳無情言出劍出,寒點飛灑漫罕罩襲而下,勢如天河倒瀉,威勢駭人。
  嚴曉星朗笑一聲,長劍灑開一片急風驟雨,點點零星如怒泉急噴,只聽得一串叮叮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驀地漫空劍影疾收,人影倏地分開。
  柳無情左臂袖管被嚴曉星犀利劍勢點穿一孔,卻未傷及皮肉。
  不言而知,嚴曉星已劍下留情。
  柳無情面色鐵青,怒頓蓮足,冷笑道:「我與你勢不兩立。」
  突數聲哈哈大笑傳來,只見余化鵬、紐逢舂、東斗天君葛元良及乾坤八掌伏建龍身如飛鳥穿入樓來。
  柳無情雙肩微振,掠出樓去,去如流星曳空,轉瞬無蹤。
  伏建龍道:「如非老朽聞訊趕來.余局主等必無倖免,那女娃兒點穴手法怪異,受制稍久,四肢百骸關節必緩緩僵硬。」
  余化鵬道,「嚴少俠,我等先離此是非之處再作計議。」
  嚴曉星立即取出一錠白銀,遞與老漢手中,溫言勸慰道:「連累老丈受驚,老丈請回吧!」
  那老翁幾曾見過如此血腥場面,叮得面無人色,暗中禱念菩薩庇佑,雨過天晴,驚魂方定,也不曾聽見嚴曉星說些什麼,忙接過銀子奔下樓去。
  嚴曉星目注余化鵬一眼,道:「事態嚴重,貴局絕不能捲入此場是非中,局主與紐鏢頭先請回吧,稍後容在下踵門拜謝。」
  余化鵬忙道:「不敢,那麼余某暫且告別。」略一抱拳與紐逢春雙雙下樓離去。
  旋即嚴曉星與伏建龍葛元良偕同下得豁蒙樓,藏身胭脂井旁森森古木叢中。
  伏建龍不知嚴曉星何意,驚問其故。
  嚴曉星道:「小侄料定無極幫黨徒必去而後返,一則不願受傷弟子落在我等手中,再者志在追尋小侄下落。」
  伏建龍目露詫容道:「賢侄對無極幫如此重要麼?」
  嚴曉星苦笑道:「小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陸道玄那份藏圖,只要擒住了小侄,陸道玄必自投羅網。」。
  伏建龍詫道:「如此說來,賢侄尚未與陸道玄相見?」
  嚴曉星搖首答道:「伏伯父尚不明白。」便將前情說出。
  伏建龍愕然半晌,歎息一聲道:「老朽只道賢侄帶我等隱身於此,守候陸道玄晤面,看來陸道玄必是個工於心計,機警無比之人!」說著語聲略略一頓,又道:「那柳無情老朽暗中窺察其武功成就只在瓊兒之上,不知是何來歷?」
  嚴曉星道:「倘小侄猜測不差,柳無情在幫內地位比無極幫主還要崇高。」
  伏建龍笑道:「賢侄說笑了,那有比幫主還高之理。」
  嚴曉星正色道:「小侄數月觀察所得,目前無極幫主身後尚有其人,他不過傀儡由人操縱而已。」
  伏建龍聞言,暗中心神一震,道:「那只是猜測之詞,不待水落石出,無法真相大白,賢侄眼前何去何從?」
  嚴曉星面泛淒然笑容道:「小侄此刻只覺彷徨無主,陸道玄信中規勸小侄不能急急追覓仇蹤,因武功尚不逮仇家,反而喪了性命,命小侄須設法將無極幫主手中那份藏珍圖盜來,諄囑再三此乃當務之急。」
  伏建龍搖首道,「難!難!迄至如今,無極幫總壇尚無法偵出一絲眉目,談何容易。」
  嚴曉星道:「有志者事竟成,小侄看來只有在柳無情身上找出無極幫秘密總壇。」
  伏建龍雙眉猛剔,目中神光炯炯,突道:「是極,老朽怎未想到這一點,但柳無情面寒心泠,毒如蛇蠍,未必能順利如願,從今以後老朽無法置身事外,欲懇求一位好友相助,若能再出必可事半功倍。」
  嚴曉星道:「此人定是世外高人,不然伯父不會對他如此器重。」
  伏建龍笑道:「說他世外高人只怕未必,但神偷絕技舉世無有其匹。」
  嚴曉星目露驚喜之色道:「莫非就是偷天二鼠。」
  伏建龍搖首答道:「不是……」
  葛元良在旁一直不置一詞,忽低聲喝道:「來了!」
  只見林蔭荒徑中疾閃數條人影,掠向豁蒙樓,一鶴沖天紛紛拔起,馱著傷者飛落,疾奔而去。
  葛元良低聲道:「老朽追蹤其後,查明其潛跡之處。」
  嚴曉星道:「且慢,老前輩不可形跡暴露,小侄尚安排得有人,賊徒形跡已現,遲早必可偵出。」
  伏建龍聞言又是暗暗心神一震。
  嚴曉星輕噫一聲道:「怎麼他們又來了?」
  原來錢百涵皇甫炎率著多人又飛掠而至,逕登豁蒙樓上,須臾,錢百涵等下得樓來,步履不疾不徐向他們三人藏身不遠之處一條小徑走來,高聲道:「這倒奇怪,為何獨不見嚴曉星,柳無情賤婢離開此處,怎麼形跡已杳。」
  皇甫炎道:「錢少俠別急,遲早會尋出他們下落,兄弟方才聞聽手下密報,那柴青溪在金陵現蹤。」
  錢百涵道:「真的麼?咱們就去找他。」
  人影愈去愈遠,伏建龍突發現葛元良失去影蹤,道:「葛老兒又不告而別了。」
  嚴曉星道:「嘗聞瓊姐言說,此老性情怪異,為人行事莫測高深,想是有什麼發現,獨自離去了。」
  兩人重上豁蒙樓留了頓飯光景,談論的無非是覓取藏珍及尋仇等事,並肩快步離了雞鳴寺,走出約莫二三里許,忽見一黑衣瘦小漢子飛奔而來,一見兩人忙停住腳步。
  嚴曉星認出是東斗天君葛元良弟子路永明,道:「路兄可是尋找令師來的麼?」
  路永明忙道:「兄弟奉家師之命趕來報知少俠,那柳無情暗施毒手將杜翠雲姑娘擒去,家師暗暗躡隨,柳無情身影竟在桃葉渡失蹤,據家師猜測,柳無情似潛蹤在金陵城內。」
  嚴曉星面色一變,怒道:「伯父,小侄意欲獨自一人找出那柳無情潛蹤之處,伯父若有事請去鏢局內尋找小侄。」身形一晃,施展上乘輕功如飛掠去。
  路永明抱拳一拱,道:「晚輩告辭。」轉身奔出,緊追嚴曉星之後。
  伏建龍似有所思,面色凝重,如罩下一層陰霾,只覺事態幻變迷離,吉凶難測,不禁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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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千里尋君
 
  夫子廟乃金陵最熱鬧之處,宛如故鄉之天橋,廠甸,三教九流,充斥其間,店攤林立,華燈初上之際,更是人潮似水,萬頭攢動,令人目不暇接,留連忘返。
  秦淮河與夫子廟密通,更是古今名水,遊客必到之處,集舟為市,聯舫為街,城開不夜,笙歌凌雲,低座艙簾畫舫內傳出鶯聲燕語,風光旖旎。
  這晚,夜市初上之際,秦准河畫舫來往不絕,只見一艘畫舫緩緩駛向下游,緊座簾幕,燈映人影,歌聲乍歇,忽傳出嬌甜語聲道:「到了麼?」
  船頭霍地立起一髮鬢斑白老嫗,移舟傍岸,河岸旁是一列磚造矮屋,只見那老嫗,一躍拔上岸去,推開一扇紅門,低喝道:「快點!」
  艙簾一掀,突見柳無情探身掠去,臂抱一女,疾逾離弦之弩,穿入門內而去,接看掠出三個背劍少女,魚貫離舟。
  一間小廳內,佈置倒也不俗,柳無情向老嫗道:「在艙內折磨了半天,異常疲累,我真想睡上一覺。」
  老嫗笑道:「避免追蹤,不得不爾,天色已晚,姑娘想必腹中餓了,老身催他們速送上酒食。」
  柳無情搖手道:「我還不餓,雖然我等謹慎從事,但他們耳目如雲,遲早會找到此處。」眸中隱泛憂容。
  老嫗道:「以姑娘武功,還怕他們不成!」
  「話不是這麼說的。」柳無情黛眉微蹙,搖首道:「豁蒙樓上嚴姓少年武功與我不相伯仲之間,是我一時心慈,反被他趁隙而入刺破臂袖。」
  老嫗道:「姑娘一向心冷如冰,辣手無情,怎會一時心慈?」
  柳無情面罩嚴霜,默然無語。
  老嫗道:「姑娘此刻必對嚴姓少年恨之入骨了。」
  柳無情冷笑道:「所以我才將杜翠雲擒來,以便誘使嚴姓少年自投羅網。」
  驀地暗處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姑娘錯了,杜翠雲所知嚴曉星並不多,何況杜翠雲亦非心目中人,姑娘未免枉費心機。」
  柳無情面色一寒,冷笑道:「龐雨生,台城饒你一命,已屬法外之仁,尚泯不畏死,膽敢前來。」
  只聽冷面秀士冷冷一笑,道:「有仇不報非君子,龐某今晚前來向姑娘討取一筆血債。」
  老嫗右臂疾伸如電,抓過一柄鐵杖,一躍撲去。
  忽聞一聲大喝道:「退開!」
  只見一蓬烈火噴向老嫗面前,焚熱逼人,老嫗一頓鐵杖硬生生地倒竄回去,但火焰甚烈,滿頭斑白髮絲竟燒焦了一半。
  冷面秀士狂笑道:「姑娘最好束手被擒,還可活命,不然火海籠罩之下,無法倖免。」
  這時,房內突躍出三女,蠻鞋勁裝,聞言大怒,作勢欲待撲出。
  柳無情用手一欄,眸中精芒逼射,冷笑道:「這點微末火器尚難嚇倒姑娘。」說著以目示意,命三女老嫗退入房中。
  三女會意,一拉老嫗,疾若閃電掠入房內,柳無情忽發出一聲嬌笑道:「龐雨生,我去啦,後會有期。」將身一閃而入。
  屋面上捷逾飛鳥掠下錢百涵、冷面秀士及一雙面目怪異猙獰短裝老者。
  龐雨生驚疑滿面,道:「秦淮河畔,久為藏垢納污之所,戶戶相通,在下不曾想到竟被這賤婢逃去。」
  錢百涵道:「無妨,她們雖逃也逃之不遠,咱們快追!」
  一雙老者遂握刀撲入,只見房中暗黑如漆,伸手不見五指,不知怎的禁不住心底泛上一陣奇寒。
  左側一老者叭的煽開火折,一道熊熊火光生起。
  突聞一聲嬌叱,流芒電奔直劈二人面門而去,呼的掌風如山,將燃起的火折重又壓熄。
  那一雙面目怪異老者大喝如雷,舉刀猛劈,忽聞一聲嬌笑,只覺腕脈一緊,雙雙仰面倒地。
  這不過是瞬息間事,冷面秀士龐雨生及錢百涵聞聲搶撲入房。
  錢百涵冷笑道:「姑娘何必暗算偷襲!」
  室內沉寂如水,杳無回音。
  冷面秀士迅疾出劍,劈碎蒙蔽室內的窗簾,一室大亮,只見地上仰臥著一雙老者身上了無傷痕,只喉間顯露出一點粟米小孔。
  錢百涵目光四巡,欲找出柳無情從何處逃去。
  突然——
  錢百涵一腳踢木床,床下顯露一洞穴,道:「這賤婢是由此處逃走的,快追。」
  冷面秀士嘬嘴發出一聲尖銳哨音,四面八方立時湧入十數人,拾級下穴。
  這洞穴寬敞筆直,略無阻攔,約莫百數十丈遠,一出穴後,只見存身在一座小小庭院中卻闐無一人。
  錢百涵持劍竄入屋內,須臾現身而出,道:「只剩空屋,人去室空,已走遠了。」
  驀聞一聲陰冷笑聲道:「只怕末必!」
  冷面秀士兩目一瞪,目中逼射精芒,怒喝道:「朋友是何來歷,願求現身一見。」
  冷冷話聲又起:「龐雨生,虧你還是武林知名高人,老朽語音怎尚未聽真?」
  冷面秀士目露迷茫之色,思索須臾,道:「閣下是否是白眉叟?」
  只聽白眉叟哈哈大笑道:「不錯,老朽正是白眉老怪物,龐老師,我等合則兩利,分則兩敗,倘蒙府允,老朽當助一臂之力。」
  冷面秀士道:「龐某為尋仇而來,別無他意。」
  白眉叟沉聲答道:「龐老師既不能同衷相濟,老朽亦不願枉費後舌。」說後戛然無聲。
  冷面秀士目注錢百涵,施展蟻語傳聲道,「少俠,真的無人麼?」
  錢百涵點點首道:「搜覓殆盡,毫無可疑之處,怎可說是有人?」
  突聞白眉叟傳聲道:「不用商議了,時刻無多,如不允攜手,老朽立時就走。」
  冷面秀士皺了皺眉,道:「好,在下恭聽高明。」
  白眉叟道:「此院西南角隅,有三小樓並列,柳無情這丫頭胸羅奇學,能為甚高,在此設下奇門禁制,她們便潛藏在內。」
  冷面秀士不勝驚疑,目光落向西南去,果然三株常青樹高不過二丈,寒月清蒙下隨風曳舞,綠葉婆娑,並無何可疑之處。
  只聽白眉叟又道:「龐老師施展烈火猛攻,使柳無情無法隱藏,逼之現身。」
  冷面秀士傳聲道:「閣下為何相助?」
  白眉叟道:「老朽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冷面秀士遂右手一揮,隨來十數人紛紛取出火器,呼呼噴出烈焰,火光燭照如同白日,焚熱逼人,枝葉立時焦枯,嗶嗶出聲燃燒起來。
  錢百涵立即湊近冷面秀士身側,低聲道:「人煙稠密之處,如祝融為災,恐驚動官府,我等將置身不利,白眉老怪歹毒陰險隔岸觀火,成敗與他無干,我等何能為老怪利用。」
  冷面秀士憬然而悟,立時揮手止攻。
  忽聞一聲蕩人魂魄銀鈴嬌笑聲,只見柳無情率三女由火光中掠出,三女合攻冷面秀士及錢百涵,柳無情身法怪快,劍揮流芒萬點,襲向那十數人。
  柳無情僅攻出一招即飛身而退,但見那十數人個個面色蒼白,目露悸容,雙臂要穴均滴下殷紅鮮血。
  烈火焚及之處突立時熄滅,冒出陣陣濃煙。
  場外忽掠入白眉老怪及八蒙面黑衣人。
  柳無情喝道:「住手!」
  三女疾飄身而退。
  白眉老怪道:「姑娘,老朽等別無他求,只求帶我等前往貴幫總壇,取得藏珍圖,老朽應允不傷害姑娘就是。」
  柳無情冷笑道:「老怪,你未免一廂情願,姑娘找你不是一天了。」
  白眉叟兩道白眉一皺,冷冷笑道:「看來你我無須枉費唇舌,非動手一爭高下不可。」
  柳無情道:「你知道就好。」一挽劍訣,幻出一抹寒星,接道:「那位願與姑娘印證?」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老朽知道姑娘武功高強,一對一恐取勝無望。」說著一雙黑衣蒙面人如飛躍出,前後來攻,掌刃齊出。
  其餘二蒙面人亦是二對一搶攻三女,掌風如山,寒飆漫天,拚搏激烈,冷面秀士適時救治那十數同道。
  白眉叟目注冷面秀士錢百涵二人微笑道:「老朽言而有信,絕不坐視,只要擒住了柳無情,此事可算辦成了一半,其餘的一半尚要偏勞二位了。」
  冷面秀士不禁一怔,道:「這話何解?」
  白眉叟略一沉吟道:「且待擒住了柳無情再作計議。」
  冷面秀士暗暗罵道:「這老怪物委實陰狡如狐,還會賣關子。」遂微微一笑,假咳一聲道:「閣下此次是勝算在握,一無差錯了。」
  白眉叟嘿嘿冷笑道:「老朽已改弦易轍,惟以智勝,無萬全把握老朽決不伸手。」
  驀地——
  三女棄劍倒地不起。
  六蒙面人倏地飄身而退,一人向白眉叟道:「她們俱已被制,點住穴道。」
  柳無情瞥見三女倒地,殺機陡萌,劍勢一變,身隨劍起,劍化九天風雷,勢如巨瀑奔瀉,寒虹電奔。
  一雙蒙面人大驚,劍掌疾揚,仰面倒竄,大喝道:「走。」
  雖仗著身法奇快,卻也被劍芒掃及,冷哼出聲,身形落下,一點而起。
  白眉叟見狀忙與六蒙面人穿空拔起翻出牆外。
  冷面秀士與錢百涵等人最是狡猾,已先白眉叟等紛紛掠出逸去。
  柳無情疾收劍招,面色蒼白如紙,胸脯起伏不停,顯然這一劍已耗盡真力。
  忽聞一聲朗笑道:「姑娘此招用得及時,稍遲必難倖免。」
  柳無情不禁大驚失色,循聲望去,冷月清輝下,只見牆下立看一身著青衫,丰神俊逸少年,認出是豁蒙樓上所見之嚴曉星,冷笑道:「你來此何為?」
  嚴曉星露齒微笑道:「姑娘無須疾言厲色,在下並無乘人之危之意,但在下來意姑娘明知故問。」
  柳無情道:「你可是為了相救杜翠雲?看來你們兩人情誼不淺。」
  嚴曉星輕笑一聲道:「姑娘言之差矣,在下與杜翠雲本是武林同道,豈可見危不救。」
  柳無情冷笑道:「可惜杜翠雲末在此處。」
  嚴曉星面現耐人尋味笑容,道:「姑娘暫別提此事,那一雙蒙面人實乃武林絕頂高手,臨去之時發出歹毒暗器,姑娘定為所傷……」
  柳無情叱道:「微末暗器焉能傷得了我。」
  嚴曉星忽輕歎一聲道:「再過片刻便已無救,姑娘既有拒人千里之外之意,在下何必自討無趣,杜翠雲在下已救出,但願能與姑娘再見,恕在下告辭。」說著雙拳一抱。
  柳無情面色一變,喝道:「且慢!」
  嚴曉星詫道:「姑娘還有何話說?」
  柳無情道:「杜翠雲被救出是真的麼?」
  嚴曉星道:「在下從姑娘所設的奇門禁制中救出怎麼不真。」
  「那麼蕭婆婆呢?」
  「點了穴道!」嚴曉星道:「天明前必可醒轉。」
  柳無情身形忽微晃了晃,卻強行定住。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姑娘傷勢便要發作,倘能捐棄片刻敵視之心,在下當願一治。」
  柳無情秀眉一皺,目蘊怒光,右手揮了揮道:「你走吧,我不願受人涓滴之恩。」
  說時,嚴曉星忽身法奇快如電落在柳無情身前,右臂疾伸,圈指如風向柳無情胸前點去。
  柳無情喝道:「你敢!」五指疾弧,一式「怒龍翻江」抓向嚴曉星腕脈穴。
  她快,嚴曉星更快,圈指疾彈,一縷指風颯然射出。
  柳無情胸前一麻,不禁打了個寒顫,渾身真力鬆散,軟慵無力,花容失色,眸中含著兩顆晶瑩淚珠,咬牙狠聲罵道:「你敢污辱姑娘,我身化厲鬼也不饒你。」
  嚴曉星不出一聲,與柳無情解開短襖褪下,露出褻衣。
  柳無情只覺眼前一片漆黑,生不如死,珠淚斷線般順頰淌下。
  嚴曉星宛如鐵石心腸,寒著一張臉,從肩部撕落褻衣,只見雙肩紫腫墳起,毒傷部份約莫兩塊手掌大小,余外一片羊脂白玉般,令人心笙猛搖,血脈賁張。
  但嚴曉星心無旁騖,目注傷處須臾,伸手入懷在囊中取出一塊吸鐵石般貼熨傷處,不停地移動著。
  約莫盞茶時分過去,嚴曉星取開吸鐵石,只見石上黏附著二十餘根,細如髮絲靛藍色燕尾追魂針,針端尚附有青黑血絲。
  嚴曉星取出一張白紙,將燕尾追魂針平鋪在紙上包起,收存吸鐵石後,拿出一柄犀利小刀割破傷處微許,卻不見一絲毒血流出,太息道:「不料燕尾追魂針毒性如此厲害,再遲片刻姑娘便無可救治了。」
  柳無情漸感嚴曉星是個守禮君子,並無心存絲毫邪念,一種從未曾有的感覺從心底油然滋生。
  嚴曉星右掌緊抵著姑娘命門穴,一股奇熱如焚純陽真力循穴攻入。
  柳無情不禁嚶嚀出聲,酥癢舒透已極。
  只見傷處沁出兩絲紫黑毒血,嚴曉星以一方絹帕不停地拭除毒血,良久傷處平復,長吁一聲。
  柳無情只覺嚴曉星手指撫摸傷處,似是塗敷藥膏,清涼舒適。
  移時,受曉星與柳無情穿好短襖,並救治其餘三女。
  三女一躍而起,眸中露驚訝之色。
  只見嚴曉星解開柳無情穴道,將一紙包遞在柳無情纖纖玉手中,一鶴沖天拔起,身如流星杳射,穿屋如電,轉眼杳失無蹤。
  柳無情如夢方醒,玉顏酡紅,慢慢解開那紙包,只見顯露眼前僅是廿餘根燕尾追魂針,柔聲道:「蓮花!」
  一紅衣俏麗少女道:「姑娘有何吩咐。」
  柳無情道:「你去瞧瞧蕭婆婆。」
  紅衣少女一躍入得奇門禁制內,抱出那髮鬢斑白老嫗,道:「姑娘,蕭婆婆被嚴少俠制住穴道。」
  柳無情皺了皺眉道:「一著之錯,滿盤皆輸,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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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交四鼓,秦淮河尚是絃歌不輟,畫舫來往如梭,嚴曉星獨自一人招來一艘畫舫,登舟入艙,只見一貌美歌妓盈盈含笑襝衽一福,鶯聲輕吐道:「公子請坐!」
  嚴曉星目中有色,心中無聲,喚來九樣下酒精緻小菜,與這貌美歌妓淺酌傾談。
  朦鹿曙色,秦淮河像是寂靜的許多,嚴曉星推說疲倦不堪,命歌妓獨自去睡後,又吩咐將畫舫在河中來回駛行,曲肱側睡榻上。
  他欲獲片刻之寧靜,回憶往昔也思索未來,權衡全盤局勢籌定方針,他認定柳無情性清強傲,必不吐露為自己所救,如此才可穩操勝券。
  嚴曉星想了很久,將全盤局勢細心研思後,才朦朧睡去。
  秦淮河只剩下一艘畫舫緩緩飄浮著,一切均悄然沉寂,這現象僅不過是短暫的寧靜,但此刻卻極為可貴。
  河岸上蹲著五個游手好閒的壯漢,地面上攤著醬雞、醬牛肉、大碗酒,低聲談論著。
  一個獨目獐頭鼠目漢子忽望了河內飄浮前行的畫舫一眼,冷笑道:「我看這船有點邪門,天到了這般時分,還有什麼心情在水上蕩魂。」
  另一人道:「老四,瞧不順眼的事多著咧,這兩日金陵城來了甚多三頭六臂人物,取我等性命不費吹灰之力,耐住點吧,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閒事。」
  獨目漢子道:「得人錢財,與人消災,說不定老大方才交我等辦的事,就與這艘畫舫大有關係。」忽高聲喚道:「船上有人麼?」
  搖船的是一個半老徐娘,坐在船舷上假寐任舟飄行,聞聲驀然一驚,道:「嚴公子睡著啦!請別高聲。」
  五個壯漢聞言面色大變,匆匆奔離河岸。
  片刻後,只見三錦衣人疾如閃電奔來,倏地騰起,身法極為美妙落在船艙外。
  艙內忽響起嚴曉星朗笑道:「三位光降,請問來意?」
  其中一錦衣人道:「少俠好耳力,可容我等一見麼?」
  「三位請!」
  三錦衣人魚貫入艙。
  嚴曉星催命船娘向下游駛去。
  三錦衣人入艙躬身行禮。
  嚴曉星含笑道:「請吧!」詢問三人姓名來歷。
  一面色白淨三綹長鬚,約莫四旬中年漢子道:「兄弟名叫艾陽。」並道出其他二人名喚孫劍平、陳克廉,說著又是一笑道:「兄弟三人詭秘行蹤,奉羅剎夫人之命,一路尋覓少俠而來。」
  嚴曉星暗暗一驚道:「原來是羅剎夫人門下,在下失敬。」
  艾陽道:「陶小燕陶珊珊兩位姑娘身陷危境,請少俠援手相救。」
  嚴曉星不禁大驚,只聽艾陽敘出情由。
  原來陶氏姐妹一聞知其雙親尚活在人世,並陷身在泰山鷹愁谷中,心急如焚,兼程趕回羅剎谷,哭求羅剎夫人相助。
  但羅剎谷外頻現敵蹤,雖未遭受侵襲,卻一日數變,草木皆兵,無法輕離,更不知東嶽有鷹愁谷地名,思慮再三,力主慎重,不可操之過急,卻經不起二女哀哭相求,便二女易容扮作村姑模樣,由秘道出谷尋求艾陽三人助其探出鷹愁谷確地……
  嚴曉星道:「三位為何並不在羅剎谷內?」
  艾陽笑道:「少俠有所不知,羅剎谷內不容男人留住,兄弟等現供職大內二等待衛。」
  嚴曉星哦了一聲,道:「在下更失敬了。」
  艾陽道:「少俠如此謙藹多禮,更令兄弟等惶悚難安。」話聲略略一頓,接道:「兄弟等偕同二女離京,趕往東嶽,只說探尋一本藥草,暗中搜覓鷹愁谷藏處。」
  嚴曉星道:「不知找到了鷹愁谷否?」
  艾陽苦笑道:「不但沒有尋到,陶氏姐妹竟無故失蹤,不言而知已陷身虎穴,兄弟等無可奈何,只得趕返羅剎谷稟明經過,奉谷主之命趕來尋求少俠,聞知少俠已至金陵,又不敢公然持帖拜謁,以防落入無極幫耳目中。」
  嚴曉星劍眉愁皺,沉思片刻,才太息一聲道:「此事異常棘手,須從長計議。」便命船娘引他們去「蘭香院」。
  船行須臾傍岸,由船娘領路入得蘭香院內,只見曲欄迴廊,花廳水池,布設得極為雅致不俗。
  嚴曉星一行入花廳落座,取出一錠黃金,吩咐準備酒菜。
  艾陽面現歉愧之色,笑道:「怎好令少俠破費。」
  嚴曉星朗笑道:「彼此同道,怎說破費二字。」
  昨晚相陪嚴曉星的麗人,雙眸惺忪,笑靨嫵媚,盈盈走出。
  嚴曉星道:「姑娘一宵未睡,諒身已困乏,在下尚未有離去之意,姑娘還是稍請歇息片刻吧。」
  麗人嫵媚一笑,道:「如此賤妾暫失陪了。」
  嚴曉星待麗人身影離去後,才道:「二女失蹤之事,只要二女堅不吐露自身來歷,必可安然無恙。」
  艾陽道:「凶邪逼供用刑手法辣毒,二女終必受刑不住。」
  嚴曉星不禁長歎一聲。
  只見嚴曉星又接著說道:「遠水難救近火,即使在下偕同三位趕去東嶽,也難找出鷹愁谷。」
  孫劍平聽出嚴曉星之意不允同往泰山,不禁大失所望,道:「少俠不允隨往相救,叫我等如何向谷主覆命,谷主還有親筆手書相呈少俠。」說著取出一封密函。
  嚴曉星接過拆閱,沉思須臾,微笑道:「在下倒想出一可行之策,逼使無極幫自動放出二女。」
  艾陽三人聞言大喜,忙道:「有何妙策?」
  嚴曉星道:「三位趕往東嶽,揚言奉了大內之命採集藥草,二女無故失蹤,必是凶邪所為,若不放出,天怒不惻,必罹非常之禍。」
  艾陽三人聞言不由面面相覷,目露難色,道:「若此風聲傳入大內,我等恐身首異處……」
  嚴曉星搖首笑道:「無妨。」說著從身旁取出一塊金牌。
  三人一見此牌,頓時肅立躬身,艾陽道:「少俠此牌得自何處?」
  嚴曉星便將得牌經過敘出,接道:「在下請知府修書一封馳驛去京,面呈李相照計行事,諒二女必可釋出。」
  艾陽三人不禁大喜過望,立即告辭。
  嚴曉星笑道:「三位不要操之過切,千里長途,飛身難至,再說三位須換易商賈裝束,以免起疑。」
  蘭香院酒宴擺齊,臚列山珍海味。
  艾陽三人命人去布莊買了三襲商賈成衣換上,晌午後才告辭離去。
  嚴曉星佯裝放逐聲色,與眾麗人猜拳行枚,並命院中龜奴通知鏢局。
  片刻,只聽廳外傳來乾坤八掌伏建龍宏亮大笑道:「賢侄雅興不淺,到處留情。」
  只見伏建龍余化鵬相率邁入廳中。
  嚴曉星朗笑道:「人生戲耳,何必認真。」即肅客入座。
  酒過三巡,伏建龍向嚴曉星附耳低聲道:「杜姑娘有下落麼?」
  嚴曉星答道:「小侄四更時分,相遇杜姑娘手下一名弟兄,謂杜姑娘趁柳無情遭遇強敵時得以逃出,既然無事,小侄一時之興,動了冶遊秦淮之念。」
  伏建龍不禁捋鬚呵呵大笑道:「賢侄文采風流,稍涉風月,自古英雄才子皆然,有何不可。」
  三人在「蘭香院」逗留了約兩個時辰,余化鵬和伏建龍雙雙告辭。
  伏建龍笑道:「賢侄在金陵尚須稍作勾留麼?」
  嚴曉星道:「漕督主人宿疾未癒,甚難即行告辭,更須探聽陸道玄行蹤再作去留。」
  伏建龍呵呵笑道:「正該如此,老朽憶及一副聯語,正與眼前應情:
  小住為佳,得小住,便小住。
  如何是好,要如何,便如何。
  請賢侄記住溫柔鄉里最是消磨壯志,莫沉溺就是。」
  言罷,復又宏亮大笑拉著余化鵬離去。
  嚴曉星俊面緋紅,道:「這位老前輩最愛說笑。」
  俗雲哪個姐見不愛俏,嚴曉星俊逸翩翩,貌比宋玉,蘭香院諸女爭相獻媚,旖旎風光,可想而知。
  但嚴曉星是有所為而來,非常人行非常之事,怎能認真,那陪侍他的麗人名喚雅蘋,嫵媚有柔,楚楚動人,對嚴曉星婉婢溫順,不似風塵中人,一見嚴曉星即生要身為婢用心。
  花廳內全樽酒綠,燭影搖紅,嚴曉星與雅蘋娓娓清談,驀地,龜奴匆匆奔入,稟道:
  「嚴公子,院外有一黑醜女堅稱要面見公子。」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請她進來。」
  雅蘋柔聲道:「是否賤妾須避開?」
  嚴曉星搖首笑道:「無須。」
  只見龜奴領著一黑衣少女進入花廳。
  那黑衣少女面色蠟黃,不類生人,森冷如冰,穿著一身黑絨短襖勁裝,外罩一襲黑絨披風,肩背一柄長劍。
  嚴曉星立起微笑道:「姑娘請坐。」
  黑衣少女目注了雅蘋一眼,作勢要取文房四寶。
  雅蘋會意,命婢女取過筆墨紙硯。
  嚴曉星泛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黑衣少女在紙上草書:
  「你知道我是誰?」
  嚴曉星道:「知道!」
  黑衣少女不禁一怔,又疾書如飛:
  「你真知麼?」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無情最是台城柳。」
  黑衣少女正是柳無情,立即擲筆怒道:「我真個人如其名麼?其實你最是無情。」
  這時雅蘋與院中婢嫗俱退了出去,靜悄悄花廳內僅剩下嚴曉星及柳無情兩人。
  嚴曉星怔得一怔,微微歎息道:「姑娘何出此言,在下與姑娘萍水相逢,毫無恩怨,無情二字在下愧難領受。」
  柳無情蓮足一跺,銀牙猛咬,冷笑道:「你還說咧,女兒家清白為先,你當眾與我……,怎可一走了之?」忍不住眼圈一紅。
  嚴曉星劍眉一皺,赧然一笑道:「嫂溺援之以手,此乃不得已從權之舉,何況昨晚之事在下也會秘而不宣。」
  柳無情喝道:「至少你已瞧見,你如不應允,我與你誓不干休。」
  嚴曉星愕然詫道:「姑娘須在下應允什麼?」
  柳無情氣得嬌軀亂顫,咬牙嗔道:「到了這般時候,你還裝什麼糊塗嘛!」
  嚴曉星倏地神色一正,太息道:「人非太上,何能無情,但在下身負血海大仇,不願涉及兒女之私,這個尚請姑娘見諒。」
  柳無情鼻中冷哼一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許飛瓊杜翠雲二女是否是你心目中情侶,此刻身在蘭香院內,追逐聲色之樂……」
  嚴曉星俊面一紅,忙道:「逢場作戲,豈能認真。」
  柳無情道:「那二位如知道你在此處,哼,真有你罪受的。」
  「她們並非捻酸吃醋之輩。」
  柳無情雙眸注視嚴曉星,也不知是愛是根。
  嚴曉星又道:「杜翠雲與在下不過是武林同道,拯危扶難理應如此,姑娘何必強人入罪。」
  柳無情冷哼一聲道:「你說得如此輕鬆,杜翠雲未必就放過了你。」
  嚴曉星咳了一聲道:「此乃題外之言,姑娘此來隱秘面目,必有人暗躡姑娘之後,看來這蘭香院片刻之後將掀起一場殺劫。」
  柳無情暗暗一驚道:「不錯,白眉老怪仍窮追不捨,被姑娘李代桃僵之計甩開,喬裝改扮只身前來,老怪黨羽雖心有所疑,尾躡身後,卻未能證明是我。」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姑娘最好不要這般裝束,依在下之見,請去換裝如何?」
  柳無情不禁一怔,嗔道:「你要我扮歌妓麼?」
  嚴曉星微笑道:「此乃權宜之舉,與姑娘並無所傷。」
  柳無情回眸一笑,道:「好,我聽你的。」柔情萬斛盡在此寥寥數字中。
  嚴曉星由不住心神一震,目送柳無情娉婷走出花廳,直皺眉頭。
  忽地,院外傳來高聲喧嚷,龜奴神色恐懼領著三個油頭粉臉漢子怒沖衝奔入。
  一敷粉面色醜惡少年遠遠望見嚴曉星坐花廳內,冷笑道:「吾道今晚蘭香院拒不見客,原來有貴公子在,喚他們打手來,把那兔崽子攆了出去。」
  語聲方落,院外湧入一群橫肩怒目短裝漢子衝進花廳,那知竟起了一片慘呼聲,一群打手踉蹌跌出廳,面流鮮血。
  原來瞬息之間,這群打手一個個被割耳切鼻,痛極慘呼狼狽逃出。
  敷粉少年面色大變,獲笑道:「小輩,竟敢在此行兇傷人,哼,你等著,大爺與你沒了沒休!」轉身三步變兩步率鼠逃出。
  嚴曉星渾如沒事人樣,端坐一張太師椅上面含微笑。
  龜奴顫巍巍走入,面有憂容,躬身稟道:「公子,那廝名喚張興泰,系金陵寶源錢莊少老闆,結交官府,恃勢為惡,他想雅蘋姑娘不是一天了,但雅蘋結交的恩客亦有不少財勢的巨紳,故雅蘋姑娘得以守身如玉,但今晚得罪了他,恐蘭香院將永無寧日了。」
  嚴曉星微笑道:「你無須害怕,自有我作主。」
  兩條嬌俏身影翩然走入花廳,只見雅蘋與柳無情雙雙走入,柳無情換了一襲絨鑲有花邊裙襖,婀娜動人,但面上仍戴著一副人皮面具,顯得冷漠如水。
  柳無情道:「這群無知惡奴,稍加懲戒也就算了,何必割鼻削耳,鬧得無人不知。」
  嚴曉星微笑道:「姑娘怎會動了慈悲之念,那張興泰乃有所為而來。」
  柳無情不禁一怔,道:「你是說白眉老怪?」
  「正是。」
  「他怎會知我來到蘭香院找你?」
  嚴曉星突神色微變,右掌一揚,數縷寒芒逾電閃射出,只聽一聲慘嗥,接著重傷倒地。
  忽聞嚴曉星低聲道:「兩位姑娘速隱身廳後。」
  柳無情伸手一抱雅蘋,疾閃隱去。
  只聽一聲陰沉冷哼,廳門外現出一長臉黑袍人,面目冷峻,雙目開闔之間精芒逼射,陰惻惻發出一聲冷笑道:「我那屬下是尊駕所傷麼?」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不錯,朋友是何來歷?」
  黑袍人面色一沉,冷笑道:「我乃大內頭等侍衛顏奇峰,追蹤一女匪,尊駕必是女匪同道,本大人豈能容你猖妄無忌,速招認女匪藏身何處,不然無法倖免一死。」
  嚴曉星沉聲道:「顏奇峰,你自稱系大內頭等侍衛,在下無法想信,蘭香院內怎有女匪潛臨?」
  「住口。」顏奇峰大喝道:「尊駕無須狡言舌辯,顏某在蘭香院外佈伏高手如雲,一聲令下,玉石皆焚。」
  嚴曉星面色一寒,道:「顏奇峰,你知道在下是誰麼?」
  顏奇峰心機深沉,聞言暗忖道:「此人委實難惹難纏,看來非動手見個真章不可,但必須謹慎從事……」
  心念轉動之間,一條灰色人影疾掠入廳悄然落地,現出一灰衣老者。
  嚴曉星識出是藍野民,冷笑道:「原來是白眉老怪一丘之貉,顏奇峰,你膽敢冒充大內侍衛,該當何罪。」
  藍野民顏奇峰不禁駭然色變,互望了一眼。
  顏奇峰忽放聲狂笑道:「顏某並非冒充,令人驚異的是尊駕何以認出我等乃白眉叟同道?」
  藍野民目光炯炯道:「尊駕諒是外間盛傳的紫霞莊主嚴天梁後人嚴曉星少俠?」
  嚴曉星道:「不敢,正是在下。」
  藍野民略一沉吟,向顏奇峰道:「諒我等忙中有錯,台城豁蒙樓上嚴少俠與柳無情本是死敵,嚴少俠怎能為柳無情藏隱?」
  要知嚴曉星是聰明絕頂之人,聞言不禁悟出白眉老怪等亦在豁蒙樓外現蹤,那八蒙面人中分明無藍野民顏奇峰,可見白眉叟網羅的俱是一時之雄,真真假假,俾可聲東擊西,令人有虛實不測之感。
  顏奇峰目露疑容,道:「藍兄雖推測不錯,但嚴少俠有殺人滅口之意,其中必有蹊蹺。」
  嚴曉星道:「在下飛針傷人,乃錯認二位手下為無極幫匪徒之故。」
  顏奇峰忽面色一變,冷笑道:「嚴少俠,你我本非仇敵,但我等身份毀被揭破,只有得罪少俠了。」
  嚴曉星朗笑道:「兩位如動了殺人滅口之念,在下只有放手一拼了。」右手迅疾如電取出藏在肋下一柄長劍,嗆朗朗龍吟過處,一道眩目青霞灑寒星萬點,劍氣逼人。
  行家伸手,便知有無,顏奇峰藍野民均是身負奇學奧手,瞧出嚴曉星使出劍式「金針度厄」本達摩劍法一招最奇奧劍招,雖寓守為攻,卻一使展開,無異石破天驚威力無匹,不禁駭然,倏地飄身退出廳外。
  嚴曉星如影隨形掠出,寒星點點幻罩兩人週身要穴,冷笑道:「你我本河水不犯井水,若執意為仇,莫怨在下辣手傷人了。」
  顏奇峰藍野民霍地袍襟一撩,各取出獨門兵刃,只見顏奇峰手中挽著一柄如意連環索,藍野民執著一條蛇錐軟鞭。
  藍野民一式「毒龍出谷」,呼地筆直點向嚴曉星心坎死穴,顏奇峰身形疾拔,半空中一招「烏雲蔽空」攻出,震起滿空環影疾捲襲下。
  嚴曉星身法奇快,劍身一閃避開了藍野民凌厲鞭勢,「金針度厄」劍招變為「萬笏朝天」。
  寒飆飛空,只聽叮叮連聲金鐵交擊,顏奇峰只覺虎口發麻,連環索竟蕩了開去,不由大驚,半空中急翻身形,落向三丈開外,大喝道:「住手!」
  嚴曉星道:「顏侍衛有何話說?」
  顏奇峰道:「在此動手拚搏,不免駭世驚俗,你我何不擇郊外空曠之處印證高下。」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在下無法奉陪,要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只恐這蘭香院已為無極幫兇邪所圍住了。」
  藍野民道:「少俠是否膽懼?」
  黑衣老者忽疾逾飛鳥般掠入院中,道:「我等中了賤婢誘敵之計,賤婢等諸女伏在暗中猝夜暗襲,連傷七人往桃花渡方向遁去,眾弟兄均已追下。」
  顏奇峰抱拳笑道:「誤中賤婢移花接木之計,顏某當面告罪。」抱拳一拱,轉身三條身影穿空如雲飛去。
  這時,嚴曉星不禁長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忽聞柳無情發出一聲銀鈴嬌笑,翩然從屏後閃出,道:「好一個移花接木之計,虧你想得出。」
  嚴曉星目露茫然之色道:「在下迄至此刻還困惑不解,其中必大有文章。」
  柳無情凝眸注視著嚴曉星道:「此事暫且別過不提,你我之事究應如何?」
  嚴曉星皺了皺眉,微微歎息一聲道:「姑娘絕世容顏,蘭心蕙質,在下一介武夫,身負大仇,萍無所寄,何況被此又處於敵對地位,亦恐有負姑娘……」
  柳無情嬌嗔道:「別說了,你究竟要我不要我?」
  單刀直入,開門見山,令嚴曉星呆住,不知所答,一張玉面脹得通紅。
  忽聞一聲銀鈴悅耳甜笑道:「讓賤妾來說合吧,哪有當面敲鑼打鼓之理!」雅蘋笑靨如花,盈盈走出,拉著柳無情回房而去。
  嚴曉星不禁長歎一聲,只覺心亂如麻。
  一條身影疾閃而入,只見是乾坤八掌伏建龍,面色凝重道:「賢侄,老朽方才發現白眉老怪率眾匆匆奔離,似由蘭香院離去。」
  「不錯。」嚴曉星道:「他們追蹤柳無情來此,引起拚搏,勝負未分之際,忽有一賊黨來報,柳無情就在附近設伏,連傷老朽數名高手,諒他們追蹤柳無情而去。」
  伏建龍詫道:「賢侄見過柳無情麼?」
  嚴曉星搖首道:「未曾!」
  雖然彼此心中明白,卻故作不知,汝虞我詐,互逞心機。
  伏建龍略一沉吟,道:「莫非柳無情與賢侄一見傾心,所以來此伺機與賢侄相見訴慕愛意,但因白眉老怪追蹤甚緊,方未敢現身。」
  嚴曉星玉面緋紅,赧然答道:「伯父又在說笑話。」
  伏建龍呵呵笑道:「賢侄年少俊逸,氣度翩翩,老朽如是柳無情,也不禁一見鍾情,芳心竊慕不能自已。」忽又長歎一聲道:「秦樓楚館,歌台舞榭,終非久居之地,迷戀聲色,壯志消磨,賢侄何妨將雅蘋量珠聘去。」
  嚴曉星道:「小侄不過逢場作戲而已。」
  伏建龍正色道:「老朽知你心情,一切由老朽作主,但柳無情卻不能辜負她一片深情愛意,也許她能助你取得無極幫藏珍圖。」
  嚴曉星搖首答道:「男女相悅,最重真摯,若為了私慾得逞互為利用,日後恐將凶終隙末,悔恨終生,反為不美。」
  伏建龍不禁大為折服,大笑道:「既如此說,一切聽其自然好了,老朽尚有一約會,明日當再相晤。」語畢飛身而出,形影疾杳。
  雅蘋已在屏後走出,道:「公子可否隨賤妾回房,容賤妾面陳一切。」
  嚴曉星道:「柳姑娘咧?」
  雅蘋道:「柳姑娘她已走啦,不過她還會再來。」
  嚴曉星心知柳無情必尚留在蘭香院,方才與伏建龍相談俱已聽悉,遂默然隨著雅蘋走向後院。
  ※※※※※※※※※※※※※※※※※※※※※※※※※※※※※※※※※※※※※※
  ※※
  數日易過,金陵平靜如水,嚴曉星一騎如飛,循著江岸,馳向當塗,取道安徽逕奔贛境。
  暮靄深沉,夜暝四合。
  嚴曉星行近一座荒山,擇一破廟棲身,將座騎繫在廟後安頓後,一躍進入大殿,折來幾束木柴生起一堆熊熊烈火。
  他正待盤坐吐納行功之際,發現地面微現數處零亂足跡,猜出其中有異,遂微微一笑,倏地騰身拔起隱身不見。
  大殿內除熾紅火堆外,沉寂如水。
  驀地——
  廟外忽隨風傳來一聲驚憶,四條身影疾閃掠入,現出顏奇峰藍野民及一雙面目怪異冷漠如冰老叟。
  藍野民目露驚異之色道:「奇怪,我等親眼目睹嚴曉星進入廟內,環周廟外俱已佈伏,怎麼不見?」
  顏奇峰沉聲道:「咱們搜。」紛紛四向搜覓,瓦上、梁間,無不搜索殆盡,卻遍覓無著。
  藍野民詫驚不已,道:「縱然他有所發現,遁逸離去,但坐騎亦失去蹤跡,令人百思不解。」
  顏奇峰面色沉肅,道:「顏某不信嚴曉星有所發現,驚覺離去,再說連坐騎亦失蹤乃大不可能之事,我等且隱藏近處,以觀其變。」
  人影紛紛疾閃而杳。
  約莫半頓飯光景,廟外忽閃入五個嬌俏少女,俱面戴人皮面具。
  突聞數聲宏亮大笑,顏奇峰藍野民四人紛紛撲入。
  藍野民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也是一樣,柳姑娘別來無恙。」
  柳無情冷泠笑道,「原來是你們,來此為何?」
  藍野民道:「與姑娘心意一樣,亟須取得陸道玄手中那幅藏圖。」
  柳無情道:「圖在陸道玄手上,與嚴曉星何干?」
  藍野民哈哈大笑道:「嚴曉星既被制住,還怕陸道玄不自投羅網?姑娘無須巧詞飾非,近來此處亦無非志在嚴曉星。」
  柳無情冷笑道:「你知道就好,那嚴曉星人在何處?」
  藍野民道:「不瞞姑娘,老朽在此廟外設伏多時,目睹嚴曉星乘騎入寺,此刻卻不見影跡。」
  柳無情聞言不禁一怔,冷笑道:「虧你還說得出口,人已走掉,猶呆此處為何?」
  藍野民微微一笑道:「風聞無極幫亦有一份藏圖,姑娘必知藏處,若姑娘願棄暗投明,相助老朽等取有,實為武林之福。」
  柳無情冷冷笑道:「尊駕何不逕向敝幫主當面索取,姑娘要走啦。」
  「慢著。」
  顏奇峰一聲大喝出口,五指疾伸如風向柳無情左肩抓去。
  猝施奇襲,迅如電奔,五指堪近,忽化抓為劈,按向柳無情肩頭。
  嘯風悸耳,一股沉逾山嶽的真力直壓下去。
  柳無情真要叫他掌力按實,必然肩骨盡碎,斃命當場。
  距離又近,掌勢凌厲,柳無情無論如何亦逃不開去。
  噗的一聲,如中敗革,顏奇峰只覺柔不著力,不禁心頭暗感駭然,只聽柳無情嬌叱一聲,右掌橫揮,疾攻三掌四指,挾帶著銳勁的指風,逼得顏奇峰身形連連閃避。
  藍野民大笑道:「姑娘好俊的武功。」與其他兩老叟同時出手。
  四女嬌叱一聲,青芒疾酒,流芒萬點猛攻而去。
  柳無情倏地一掌逼開顏奇峰,迅疾無倫將劍拔在手中,嗖的一招天星飛斜劈去。
  劍勢電奔,顏奇峰閃避不及,頭頂一綹長髮飄然削落。
  顏奇峰不禁暗駭,忖道:「此女功力委實深不可測。」
  柳無情竟不追擊顏奇峰,一招「星換斗移」指向藍野民肩頭,透過四女萬重劍影。
  只聽藍野民冷哼一聲,肩頭已瞧見血。
  顏奇峰大喝道:「好辣毒的賤婢!」身形倏地拔起,頭上足下,兩掌交並,逼出巨猛罡勁臨頭壓下。。
  只見顏奇峰身在半空,猛的斜斜墜下,面色大變,喝道:「快走!」
  藍野民聞聲情知有異,急隨兩老叟隨著顏奇峰身後飛掠出殿。
  柳無情目睹顏奇峰去得太過突然,不禁大感詫異。
  火堆中見火呼的一閃,冒出一條人影,正是那嚴曉星。
  柳無情駭然詫道:「你藏在火中?」
  嚴曉星笑道:「哪有人藏在火中之理,不怕燒死麼?」
  柳無情將信將疑道:「那麼你藏在何處?」
  嚴曉星笑道:「在下方才在殿外進入,只因身形施展迅速,恐姑娘一時眼花,誤認為在下藏身於火中。」
  柳無情道:「白眉老怪徒黨咧?」
  嚴曉星道:「俱已退去,方才老怪發現金刀四煞形跡,是以傳聲將顏奇峰等人喚出。」
  柳無情心頭猶是不信,目睹顏奇峰墜下的身法,似是負傷模樣,她本聰明絕頂之人,此刻仍難破解,只感心頭困惑異常,微擺手掌道:「你為何不告而別?」語音柔婉哀怨。
  嚴曉星微微歎息道:「姑娘,你難道不知在下的心情麼?」
  柳無情默然須臾,道:「我知道,但何以將雅蘋量珠聘去,遷往知府衙內,但你總該打個信息給我。」
  嚴曉星道:「在下一身殺孽,招無數強敵,禍福旦夕甚難預料,姑娘何能背叛無極幫……」
  柳無情嗔道:「背叛無極幫我已在所不惜,這你總該相信了吧。」
  嚴曉星歎息一聲道:「如此做法,姑娘不是愛在下,而是要將在下置於死地。」
  柳無情詫道:「這話何解?」
  嚴曉星道:「此處不是談話之所,你我上到一隱秘之處如何?」
  柳無情道:「好!」
  嚴曉星道:「姑娘請隨在下來。」轉身望廟後掠去。
  諸女緊隨嚴曉星身後,只聽嚴曉星道:「五位請瞧明在下所走方位的步法,不能有絲毫錯誤,在下深信白眉老怪黨羽必去而復返。」
  柳無情只見嚴曉星東閃西挪步法錯綜玄奧,不敢絲毫怠忽。
  約莫行出三四里之遠,存身在一片深山巒壑間,月色皎白,景物淒迷。
  嚴曉星不禁長吁一聲,快步如飛,掠向一座懸崖下。
  柳無情輕功身法甚高,如影隨形掠至,凝眸望去,只見籐蘿翳蔽下隱隱現出一寬敞洞穴。
  嚴曉星伸手一捉柳無情玉腕,撥開籐蘿進入洞穴後,扇開火折,點燃了一盞松脂石燈。
  接著四婢亦進入洞中,那洞穴中分為三間,桌椅寢臥石榻爐灶一應俱全,爽朗異常。
  嚴曉星望了柳無情一眼,正色道:「在下大仇待報,若非習就曠絕武學,無法手刃大仇。」
  柳無情揭下人皮面具,嫣然一笑道:「我心意已決,助你復仇難道不行麼?」
  嚴曉星道:「背叛無極幫,決不可行。」
  「為什麼?」
  「在下大仇就是無極幫中人。」
  柳無情搖首笑道:「這話我不信,你武功與我不相伯仲之間,無極幫中高手雖眾,但武功造詣猶遜於我。」
  嚴曉星太息道:「據在下所知,目前無極幫主不過是傀儡而已,姑娘亦非無極幫主所能統御,在無極幫主身後尚有一極厲害的魔頭!」
  柳無情面色微變詫道:「你怎知道?」
  嚴曉星道,「數月來跡象觀察綜集所得,但願在下猜測不錯。」接著又長歎一聲道:
  「姑娘此行追蹤在下顯然是受命而來。」
  柳無情面色微變,星眸一紅道:「此身非若莫屬,並無假意,縱然受命,卻無害你之心。」
  嚴曉星道:「如在下猜測不錯,這位魔頭就是在下殺父仇人。」
  柳無情愕然道:「我看不是吧,此人無異是我授業恩師,他與無極幫主均詭秘面目,但言語和藹,行事亦不違悖人情,雖圖謀霸尊江湖,卻無為惡武林之念,他敢口應允我嫁給你,決不從中作梗,唯一條件務須取得陸道玄手中那份藏圖。」
  嚴曉星搖首歎息道:「難!難!難!」
  柳無情秀眉一皺道:「有何難處?」
  嚴曉星咳了一聲道:「迄至如今,在下尚未與陸道玄謀面,豁蒙樓上陸道玄那封書信不是姑娘瞧過麼?若不將無極幫那幅藏圖取有,恐他不允交出圖。」
  柳無情目露疑容道:「書信真是陸道玄寫的麼?」
  「怎麼不真?」嚴曉星不由心中一震,暗讚柳無情聰穎,微笑道:「在下相信那魔頭已視我如眼中之釘,為何不及早將在下置於死地之故,即因尚有顧忌,殺了在下,藏珍絕無法到手,目前此人強仇大敵乃神木令尊者傳人,在下不過其次爾。」
  柳無情不禁動容,纖手一撩鬢邊秀髮,頷首道:「不錯,他畏忌的就是神木令尊者傳人,我奉命搜覓神木令尊者傳人下落有數月之久,但無法尋覓蹤跡。」
  嚴曉星忽目注柳無情不語。
  柳無情不禁緋紅雙靨,嗔道:「你瞧什麼?難道我臉上有花麼?」
  嚴曉星道:「姑娘貌比花嬌,令人百看不厭。」
  柳無情嗔道:「若換在別人口中說出,我必讓他劍下橫屍。」
  嚴曉星忽正色道:「姑娘奉命而來,定有歸期麼?」
  「你問這則甚?」
  嚴曉星道:「事關姑娘生死,在下焉能不問。」
  柳無情見他說得鄭重,不由花容微變道:「端午節前須趕回總壇。」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姑娘如不在端午前趕回,將死於非命了。」
  柳無情面色一變,道:「你說什麼?」
  嚴曉星道:「非但姑娘死於非命,這四位姐姐亦將身遭慘死,在下相信姑娘來此,一定有人隨後暗中嚴密監視著,在端午節必有傳命帶交姑娘,務須在期前取到陸道玄那份藏圖。」
  柳無情道:「這話我相信,但不信我五人身遭慘死。」
  嚴曉星太息道:「他在你們身上下了極厲害的禁制,其中一人必提前半月發作。」
  柳無情後四女不禁大驚失色,忙道:「你從何而知,禁制下在什麼地方?」
  嚴曉星道:「在下因略諳醫理,旁引索證得知,至於禁制設在何處,諒必設在隱秘之處,不妨容在下一扶脈象,或可測出。」
  於是,五女由嚴曉星逐一扶察脈象。
  約莫費了一個時辰,只見嚴曉星面色沉重,垂目尋思。
  柳無情發出一聲銀鈴嬌笑道:「你察出禁制藏處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在五位姑娘左肋下,不妨請去裡間互相檢視異征,容在下尋思解救之策。」
  五女懷著一腔驚疑,魚貫走入另間石室,燃亮了一盞松脂油燈。
  燈影搖紅,嚴曉星獨坐沉思。
  半晌,五女相率走出,柳無情神色莊重,道:「果然不錯,左肋均現出一顆醒目紅斑。」手指著一女,接道:「梨雲肋下紅斑有黃豆般大小,不知有無解法?」
  「自然有解。」嚴曉星道:「不過在下有難處,姑娘請隨在下來。」說看逕望另一間石室走去。
  柳無情雙眼眨了眨,她乃玉雪聰明,已解其故,不禁望了四女一眼,蓮靨嫣然一笑,隨著嚴曉星身後走入柔聲道:「你我不嫌陌生了點麼?我小字飛燕,你以後就喚我燕姐好了,大概我比你年長。」說著媚眸一笑,道:「星弟喚我有何話說?」
  嚴曉星歎息道:「燕姐等體罹禁制乃是奇毒,這奇毒並非僅一種,如小弟猜測不錯,這奇毒恐系五種以上混合而成,互相克制,所以不易發作,而且極難察出其異,俟數種奇毒內某種慢慢消滅後,無法遏製毒性平衡,必然逐漸發作,故解救不可不慎,稍一錯失,則將抱憾終生。」
  柳無情笑道:「這話還須你說,快動手吧。」
  嚴曉星搖首面有難色道:「一之為甚,豈可再耳。」
  柳無情嬌嗔道:「星弟不是說過嫂溺援之以手,凡事宜權衡輕重麼?她們四人與我情同姐妹,往後的事自有我安排,你操什麼心?」
  嚴曉星無可奈何,走出石室,朗聲道:「解救之法須先使其發作,才可用藥,不過小弟須先去附近村鎮購置應用之物,在洞外設下奇門,五位不可稍離一步。」
  柳無情道:「你不要藉故逃走,否則愚姐誓不饒你。」
  嚴曉星笑笑道:「小弟是輕諾寡信之人麼?」說著一閃而出。
  ※※※※※※※※※※※※※※※※※※※※※※※※※※※※※※※※※※※※※※
  ※※
  柳無情五女一覺醒來,松脂油燈尚是明亮著,不知是什麼時分,計算嚴曉星已離去甚久,尚不見返回,芳心惦念不已。
  忽見洞徑人影一閃,正是嚴曉星飛身掠入,手中尚提著一大布袋。
  柳無情秀眉一顰,嫣然笑道:「袋內所裝何物?」
  嚴曉星微微一笑,將袋內之物一一取出。
  只見是用荷葉一包一包的食物,內有鹵雞鴨牛肉,熱騰騰的肉包饅頭,並有一葫蘆隹釀。
  柳無情笑嗔道:「天哪,我等怎可食用此許多食物。」
  嚴曉星正色道:「燕姐,體內奇毒必須盡除,只怕要留此洞內五日。」說著在袋內又取出一疊盤碗,接道:「有勞五位姐姐了。」
  五女相視嫣然一笑,紛紛上前將雞鴨剁切盛裝。
  嚴曉星獨在一旁換過一身勁裝。
  柳無情愕然問道:「你做什麼?」
  嚴曉星道:「小弟方才潛往荒寺一探,發覺可疑人物窺探,竊竊私語,面現驚疑之色,小弟猜測必是貴幫監視燕姐高手,他們不但武功奇高,而且眼力異常銳厲,諒必察覺我等逃離路徑,稍時必尋來洞外,唯恐小弟與燕姐五位療治時,無法分身,反不如及早誅戮,永除後患。」說著從囊中取出一副人皮面具戴上,立變面有赤紅刀疤,虯鬚老者,轉身疾步如風掠出洞去。
  天朗氣輕,藍天飄浮看數片白雲,陽光穿葉,映地成金,山野碧翠滴綠,一望無際,令人心曠神怡。
  嚴曉星徘徊於綠蔭小徑間,忽見一雙人影疾閃掠至,現出兩面目冰冷四旬精悍的黑衣漢子。
  左側一人忽陰惻惻冷笑道:「你是何人,在此徘徊則甚?」語音尖銳刺耳。
  嚴曉星發出一聲怪笑道:「老夫也要問你等在老夫居住附近逡巡為了何故,速實話實說,不然莫怨老夫心辣手黑。」
  右側怪人狂笑道:「閣下是否有耳聞數十年前威震西南霹靂無常其人麼?」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霹靂無常共有兩人,想必就是二位,但往事如雲煙過眼,二位名頭還不致嚇倒老夫。」
  左側一人冷笑道:「你膽敢在鄯某面前狂言!」右掌一揮。
  一股暗勁撞向一株合抱大樹,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樹幹齊中折斷倒下,宛如天崩地塌,灰塵揚空,威勢駭人。
  嚴曉星似視若無睹,淡淡一笑道:「就憑這點微末技藝也敢班門弄斧。」
  忽側一人大喝道:「老大,暫別妄行出手,兄弟向閣下言明一事,我等此來實為找尋一位仇家,與閣下無干。」
  嚴曉星面色一沉,獰笑道:「既與老夫無干,為何對老夫無禮,老夫向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無禮在先,莫怨老夫萌動殺機了。」伸手挽出肩後長劍。
  霹靂無常乃同胞兄弟,鄯雲鄯雷昔年橫行西南,殺人無數,惡名正囂之際,突然銷聲匿跡,不知所終,豈料竟沒在無極幫內。
  鄯雲狂笑道:「好個不知死活之徒。」
  嚴曉星大喝道:「誰不知死活,在老夫禁地上妄自出手,毀壞老夫手植樹木,兩位別想活著回去。」說著手中劍一晃,接道:「兩位能接下老夫三劍,尚若不損毫髮,當容你等從容離去。」
  霹靂無常聞言,怒火陡湧,鄯雲一掌呼的劈出,勁風宛如山湧。
  嚴曉星屹立如山,長劍疾弧,一招「畫龍點睛」直刺而去。
  這一招嚴曉星竟施展十二成真力,勢若奔電。
  鄯雲掌已發出,猛感劍氣逼人,不禁大驚,迅疾撤掌閃身。
  但避已無及,寒光一點竟刺破右眼,但聞鄯雲發出一聲慘嗥,眼孔中湧出一股鮮血。
  嚴曉星大喝一聲,劍勢一沅,鄯雲嗥聲未絕,仰面倒地,胸膛裂開,五臟六腑翻溢腔外,慘不忍睹。
  鄯雷見乃兄身遭慘死,料不到此人竟有如此曠絕武功,不禁心膽皆寒,急頓足騰身拔起。
  嚴曉星大喝道:「你走得了麼?」
  一式「奔雷掣虹」,劍芒電卷,帶出一聲刺耳銳厲破空疾嘯,鄯富兩腿被刃削落,血湧如注,發出淒厲慘嗥墜地,隨即慘呼道:「閣下……」
  嚴曉星豈能讓他哀辯乞求,緊接著一按,已自身首異處,鮮血四噴。
  雖僅僅三四招,嚴曉星已用竭真力般,汗下如雨,頻頻喘息。
  調息了一陣,只見他在囊中取出一隻小瓶,挑出黃色藥末,化了雙屍,慢步走回洞內。
  柳無情已自立在洞首,嫣然笑道:「人道我無情,不料你這劍招更無情辣手,為何不留下一個活口。」
  嚴曉星搖首道:「不能留下活口,要知此事異常隱秘,將來無極幫再進出高手與燕姐聯絡,你可答稱不知霹靂無常生死。」
  柳無情道:「我能與他們從此斷絕關係。」
  「不能。」嚴曉星搖首道:「在端午節前燕姐尚須對無極幫虛與委蛇,不然無立凶入囊。」
  柳無情道:「難道我有如此重要麼?」
  嚴曉星頷首道:「十分重要。」
  柳無情嫣然一笑道:「那麼星弟是說要我了?」
  此話異常露骨,柳無情言時不禁嬌羞無比,靨泛紅雲。
  嚴曉星聞言不禁一呆,喃喃自語道:「看來小弟是命中注定情孽纏身。」
  柳無情白了他一眼,嗔道:「誰叫你到處留情。」徐徐伸出始腕,攜手同入洞中。
  走到洞內,嚴曉星命四女切斬雞鴨,並蒸熱饅頭包子,昔年洞主已留下烹治什物。
  柳無情盈盈含笑,自動下廚相幫四女料理。
  梨雲暗向嚴曉星低聲道:「公子,我們姑娘平時輕言寡笑,即是對我們也一般無異,冷若冰霜,心辣手黑,不料遇上公子後,竟變得和煦近人,柔順如水,公子,你不可傷了我家姑娘的心。」
  少女多半涵蓄矜持,尤其柳無情自視極高,等閒少年庸輩豈堪入目,其實卻是個涵藏著極多情感之少女,一見嚴曉星即不能自已,宛如水冰向陽,融洩不可遏止。
  嚴曉星含笑道:「柳姑娘說四位姐姐對她耿耿忠心,矢志不二,由此可見足證不虛。」
  須臾,食物端上,這一餐吃得香甜無比。
  在洞中留住五日,那毒性發作病苦難言,經嚴曉星悉心診治,針藥兼施,並用純陽真力與五女驅盡體內餘毒。
  嚴曉星俟她們恢復體力後,五女均扮作男裝,易容改面,覓舟溯江而上。
  座舟乃新近訂造下水,雙桅四蓬,紅木船身,前後五艙,寬敞爽潔,艙內纖塵不染。
  柳無情皓腕支頤,凝視江景,只見水天一色,風帆片片,令人心曠神怡,突回首嬌笑道:「星弟,據我觀察所得,你在武林中已廣蓄著豐厚的勢力!」
  嚴曉星詫道:「燕姐從何得知?」
  柳無情道:「我在下舟時就已察覺,那些舟子對你神色極其恭敬,此舟似奉命建造,尚未有人乘過,一切均有預謀。」「
  嚴曉星哈哈朗笑道:「燕姐委實心細如髮,可惜無極幫卻賠了夫人又折兵,少了一個極有力臂助,不錯,小弟若不凡事小心,預為籌謀,恐無法達成心願。」
  柳無情道:「看來你是穩操勝算,我與你為敵無異以卵敵石。」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這倒未必,不過凡事謀定後動,總比臨時匆亂為好。」
  此刻,舟已駛動,水聲汨汨,只聞舟子撐篙撥水,和唱山歌,宛如漁樵問答,此落彼起。
  嚴曉星欠臂伸腰笑道:「人生難得幾回閒,燕姐,你也回艙歇息去吧。」說著取過文房四寶,鋪展宣箋。
  柳無情柔聲道:「賤妾與你磨墨。」
  嚴曉星見她自動改了稱呼,不禁暗暗長歎一聲,此乃命中磨折,無可奈何。
  柳無情磨好墨後,又斟了一杯酒。
  嚴曉星謝了一聲,注視了柳無情一眼,濡筆揮毫,即席書填一闋詞曲:
  錦筵紅
  羅幕翠
  侍燕美人姝麗
  十五六
  能憐才
  勸人深酒杯
  黛眉長
  檀口小
  耳畔向人輕道
  柳陰曲
  是兒家
  門前紅杏花
  柳無情知隱指自己,不禁嬌啐一聲,嗔道:「你胡嚼舌根則甚?」
  嚴曉星微微一笑,落筆疾揮,只見是:「臨水人家深宅院。」
  階下殘花
  門外斜陽峰
  柳舞麴慶千萬線
  青樓百尺臨天半
  樓上東風春不淺
  畫目珠簾卷
  有個離人凝淚眼
  淡煙芳草連雲遠
  柳無情嬌笑道:「原來你在思念雅蘋姐姐,真是多情種子,難怪雅蘋姐姐難捨難分。」
  嚴曉星俊面一紅,道:「燕姐未曾瞧見這兩闋詞曲中都有柳字麼?」
  柳無情嗔道:「別胡說啦,誰知道你用心何在!」索過羊毫,接道:「我與雅蘋姐姐代填一詞如何?」
  她寫的一手工整簪花小楷,只見上書:
  檻菊愁煙蘭注露
  羅幕輕寒
  燕子雙來去
  明月不諳離恨苦
  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雕碧樹
  獨上高樓
  望盡天涯路
  欲寄彩牒兼尺素
  山長水闊知何處
  嚴曉星不禁讚道:「好個山長水闊知何處,燕姐才思泉湧,詞藻華麗,小弟自愧不如。」
  柳無情歎道:「別酸啦,虧你忍心得下,棄置雅蘋一人獨守蘭閨,知多少幽怨,和淚泣春風。」
  嚴曉星似意興未盡,重又揮毫:
  移得綠楊栽後院
  學舞宮腰
  二月青猶短
  不比灞陵多途遠
  髮絲亂絮東西岸
  凡葉小看寒不展
  休唱陽關
  真個腸先斷
  分付與春春不管
  條條儘是離人怨
  柳無情道:「刻畫入微,柔婉動人,要說是人如其文,真個難以置信。」
  四山雲起,水面升起一重霧轂,夜暝漸合,又是掌燈時分,舟子送上豐盛酒飯。
  舟子低聲道:「稟少俠,江面上頻頻發現可疑船隻,舟中俱是江湖人物,長江水道龍頭總瓢把子似與無極幫沆瀣一氣,志在查尋少俠與姑娘的下落。」
  「好。」嚴曉星笑道:「任他們登舟,不得攔阻。」附耳密囑一陣。
  舟子喏喏稱是退出。
  ※※※※※※※※※※※※※※※※※※※※※※※※※※※※※※※※※※※※※※
  ※※
  夜深人靜,江風疾勁,那艘巨舟緊傍著江岸燈火俱無。
  驀地——
  江岸上迅疾如飛掠來數條輕巧黑影,忽聞一聲輕噫道:「這船委實有點蹊蹺,難怪咱們總瓢把子起疑。」
  「俺察不出有何可疑之處?」
  「哼,難怪總瓢把子總是斥責你渾噩糊塗,這條江面上什麼樣兒的船隻來往無有不知之理……」
  「你少嘮叨,先說明此舟有何蹊蹺?」
  「哼,此船溯江而上,泊岸停舟時,竟又扯滿篷帆逆風逆水,哪有是理。」
  賊徒來的著實不下七八人,猛感腿彎處猶若峰螫,痛極魂顫,不禁頓足騰身拔起,心知有異,頓萌逃意,那知身在半空,只覺飛麻襲體,眼前發黑,一股強猛勁力撞上身軀墮向江中。
  巨舟竟無人自動,駛向江心,風勢立起,鼓篷直送,其行似箭。
  五女均睡內艙,聞知晚上必有賊徒暗襲,均都枕劍假寐,不敢交睫熟睡。
  柳無情只覺船身催動,其行甚速,暗暗驚異,忍不住坐起輕輕推開窗門,只見舟已在江心,鼓帆疾行,不禁納罕起來。
  突聞鄰艙擊指輕敲聲,傳來嚴曉星低聲道:「燕姐,事已過去,安心請睡吧!」
  柳無情詫道:「季節有序,此際那有順風?」
  嚴曉星笑道:「天有不測風雲,人豈能預料乎。」
  柳無情嗔道:「我睡不著嘛,星弟可容賤妾這不速之客麼?」
  嚴曉星道:「夜深更靜燕姐還是請安睡吧,有事明日再說也不遲。」
  柳無情不待嚴曉星言畢,即行拉開艙門,探首進入,猛然發現嚴曉星面前置放以盛水木盆,水中有一小舟,與其乘坐的一模一樣,張帆沿著盆緣行駛如箭,不禁星眸張開,目露駭然驚異之色。
  嚴曉星面現無可奈何笑容,低聲道:「燕姐請坐。」
  柳無情一臉困惑迷惘之色,搖首曼歎道:「不可思議,如非親眼目睹難以置信有此異事,莫非星弟你精擅法術麼?」
  嚴曉星道:「小弟僅略諳奇門遁甲之學,此不過是因緣際遇,為一異人指點,習成些微旁門異術而已。」
  柳無情凝眸注視著嚴曉星,面露笑意道:「賤妾明白了,那柴青溪奇書已為星弟參悟玄奧。」
  嚴曉星神色微變,忙道:「燕姐今後不可提及此事,否則恐慘罹非命。」
  柳無情道:「賤妾至今不解那霹靂無常鄯雲鄯雷非但武功絕高,而且渾身刀劍不入,為何輕易喪命星弟劍下,星弟隨身長劍又非干將莫邪之屬,乃匪夷所思之事,眼前已索得其解。」言罷嫣然一笑,告辭出艙而去。
  天色甫現魚肚白,柳無情醒來察覺已風定船止,喚醒四婢走出艙外,只見船已泊在亂汊港中,蘆葦叢生一望無際,水道縱橫,靜悄悄地無人。
  忽見遠處蘆葦叢中飛騰起數條如鳥身影,起落極快望船身掠來,定睛一望原來是船上舟子。
  這數名喬裝的舟子,分明均有著一身極高的武功,只見一約草三旬短裝魁武漢子向柳無情略一抱拳後,面向艙內高聲道:「嚴少俠!」
  察的一聲,艙門開啟,嚴曉星探身步出,立在船舷上,含笑道:「周兄,辛苦幾位了。」
  那魁武漢子忙道:「不敢,稟少俠,一夜順風船行甚遠,約莫駛出四百餘里,此處已過池州。
  柳無情不勝驚異。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好,咱們棄舟起旱,斜取祁門入贛。」
  ※※※※※※※※※※※※※※※※※※※※※※※※※※※※※※※※※※※※※※
  ※※
  申牌時分一輛雙駒馬車在官道上奔馳著,陽光細灑如金,柳絲拂翠,春風撲面如醉,天氣十分晴朗。
  十數騎分護馬車前後,騎上人一式黑衣勁裝,外罩長衫,肩披兵刃,露出醒目絲穗。
  車幕深垂,似為一重要官府,前面兩騎並轡而行,面色陰冷寒肅。
  車後忽隱隱傳來急驟奔蹄聲,只見五人五騎風馳電掣而來,呼嘯掠過車旁,騎上人均狠狠向車騎盯上一眼後奔去。
  只聽嚴曉星語聲道:「燕姐,咱們一路行來,頻頻相遇江湖道上豪雄,小弟猜測無極幫已在含鄱口周圍數百里方圓布下嚴密伏樁,意在偵明我等行蹤。」
  柳無情道:「咱們不妨叫明瞭身份,難道無極幫敢加害不成。」
  嚴曉星道:「咱們還是照原定之計行事,不可稍亂腳步。」依然策馬前行。
  前行六七里許,道旁忽現出零零落落數十戶人家,疏柳圍繞,其中一處隱約可見四個頭大黑字:「安商客寓」。
  但四字之旁卻炭繪一蓑笠漁翁,垂釣江邊,雖寥寥數筆,卻極神似。
  嚴曉星一眼瞥見,高聲道:「咱們就在此打尖!」
  車旁一騎聞言立即策馬搶出,宏聲如雷喝道:「店家,有清淨的上房麼?」
  這偏僻小村,客棧簡陋異常,哪有上下房之別,但因此人佯裝京中久隨官宦僕隨,順嘴喝出,以防起疑,一切做作得極為自然。
  店內倉皇奔出一個四旬上下村漢,連道:「有……有,客官裡請。」但抬面瞥見車馬人騎,聲勢浩蕩不禁為之懾住。
  騎上人一躍下騎,宏聲道:「店家,這座客店咱們包下啦。速準備茶水酒飯,快去。」
  說著馬車已緩緩已到達門前。
  嚴曉星回身揭開簾幕,道:「恭請大人下車。」
  只見車內探身跨出一個身著青衣小帽中年人,三綹短鬚,氣度威嚴。
  村民小戶,幾曾見過浩蕩聲勢,紛紛走出,在店前逡巡探視,但一見抱刀而立,守護店門的勁裝大漢,宛如怒目金剛,均憚懼不前。
  夕陽銜山,暮暝蒼茫之際,那青衣小帽官府踱出店外與店家閒談,並垂詢民情,神態藹和。
  談了片刻,青衣小帽中年人含笑踱回店內,但嚴曉星卻出了店門,向青衣小帽中年人微微一抱拳後,兩道冷峻目光四巡了一眼,只見一禿頂清瘦,白鬚乾瘦老漢坐在一株老柳根盤上,吸著旱煙,噴出白芒煙霧,隨風四散,一副悠然自得模樣。
  嚴曉星走近,含笑道:「老丈高壽幾何?」
  老翁咧嘴笑道:「老漢虛渡七十有三。」
  嚴曉星道:「去歲收成如何?」說著也坐了下來,竟與老翁娓娓相談莊稼家常。
  其實,兩人互以蟻語傳聲,老翁道:「嚴少俠麼?」
  「不錯,正是在下,馮府上下安否?」
  老甕答道:「馮府中雖平靜如水,但數月來宅外頻頻發現江湖人物頻頻窺探,卻未受侵擾,最近可疑江湖豪雄大為激增,其中更有卓著凶名黑道巨擘。」
  嚴曉星暗道:「這可想而知。」
  老翁道:「聞知少俠起程南來,數位姑娘望眼欲穿,度日如年,尤其是馮姑娘……」
  「別胡說,咱們正事要緊。」嚴曉星道:「你趕緊用飛鴿傳訊說在下已趕來,無極幫及黑道凶邪均在搜覓在下等下落,但卻為在下金蟬脫殼之計騙過……」
  「少俠懼怕他們?」
  「哼,時機未至,姑且忍讓,今時三更時分,尚須勞駕去我房中一行。」
  「老漢遵命!」
  驀地——
  嚴曉星面色一變,右掌虛空疾揚。
  迎面十餘文外一株參天古樹上濃枝密葉中發出一聲怪叫,一條人影倒墜跌下,叭噠大響,昏死不起。
  忽聞暗中傳來一聲冷笑道:「朋友,好狠的劈空掌法。」
  其時夜色籠罩,冷月初升,四野一片迷茫。
  嚴曉星亦報之冷笑道:「尊為也忒膽大妄為了,私窺官府行館,非奸即盜,罪該極刑。」
  一條龐大如鳥般人影疾掠如飛而至,現出一面目冷傲中年大漢,哈哈狂笑道:「俺一生在衙門裡打滾,上至一品大員,下至七品縣令,什麼世面沒見過,狐假虎威嚇得了誰?」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聽尊駕口氣,似在官府當差,請問尊姓大名?」
  「這朋友似乎管不著。」
  嚴曉星面色一沉,喝道:「尊駕真是在官府內當差麼?」右掌緩緩推出。
  冷傲大漢冷笑道:「找死!」
  呼的一掌劈出,勁風山湧,驀然面色大變,但感劈出真力俱被一種無形綿軟力道卸了開去,身軀猛然一震,情知遇上勁敵,卻見嚴曉星化掌為指,迅疾如電點上咽喉要穴。
  兩指如劍,大漢只覺疼痛如割,不禁悶嗥出聲。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尊駕隨來之人著實不少,惜俱為我等制住,大駕若真是官面上人,何吝將姓名見告。」
  那大漢冷傲之色,仍然不改,厲聲道:「俺乃大內三等侍衛黃德威,朋友,諒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傷本大人分毫。」
  嚴曉星冷笑道:「黃大人,若在下是江湖道上朋友,真不敢有損分毫,但誼屬同僚,黃大人私自離京,結交惡寇,形同叛逆,就地誅戮亦無人敢責在下不是。」
  黃德威神色慘變,身軀顫震瞠目驚道:「原來閣下也供職大內,怎麼兄弟竟毫不相識。」
  嚴曉星緩緩撤了兩指,道:「黃大人是何時離京的?」
  黃德威驚魂稍定,傲氣收斂與前判若兩人,道:「兄弟是前月告假離京的。」
  嚴曉星淡淡一笑,輕哦一聲道:「原來如此,這就難怪了,在下受李相知遇之恩,立意圖報,蒙李相吸引,現職龍蟒一等侍衛……」
  黃德威立時神色大變,惶恐欠身施禮道:「屬下罪該萬死,竟無知冒犯虎威。」
  嚴曉星手掌一擺,道:「此次大人奉旨離京查辦要案,微服暗訪,李相嚴囑在下護送,故行程異常隱秘,以防洩漏風聲。」說著語音一寒,冷笑道:「黃侍衛,你知罪麼?」
  黃德威面如死灰,惶悚躬身囁嚅答道:「屬下罪該萬死!」
  嚴曉星冷笑一聲,伸手探懷取出一塊金牌,遞在黃德威眼前,道:「黃侍衛久在大內,定認得此牌來歷?」
  要知龍蟒一等侍衛,地位極高,可與當朝二品大員並起並坐,操生殺侍衛大權,黃德威怎不心膽皆寒,舌噤不語。
  忽見嚴曉星緩緩收起金牌,微笑道:「念在同僚份上,在下也不為已甚,但須黃侍衛應允一事。」
  黃德威忙道:「大人有事,儘管呀咐,屬下敢不赴湯蹈火。」
  嚴曉星面色一沉,道:「我等此行極為慎秘,但一路行來,頻遇江湖豪雄,目光懷有敵意,在下雖不明瞭,但卻知其中必有蹊蹺,黃侍衛既以告假之身,重入江湖,心有所為,在下亦不追根究底,然必須風聲不可走漏,更不願受此驚擾,你能做得到麼?」
  黃德威道:「屬下一定辦到!」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國法森嚴,非江湖可比,黃侍衛雖是鐵鋒錚漢子,但族人何辜,連累九族同誅,未免不值。」
  黃德威道:「大人訓誨,屬下謹遵不忘。」
  嚴曉星忽伸手扶著黃德威右肩,道:「黃侍衛何時回京銷假?」
  黃德威不禁機伶伶打一寒顫,躬身道:「屬下告假半年,三日後立可回京。」
  嚴曉星呵呵一笑,右掌拍了拍黃德威肩頭,道:「你可離去了,你所同行之人均在官道上。」
  黃德威如獲大赦,躬身行禮,道:「恕屬下告辭了。」轉身一個箭步,身如奔弩,消失在夜色蒼茫中。
  嚴曉星迅疾回身,走回店內,只見柳無情迎面走來,雖是男裝,卻盈盈一笑道:「今夜所見,賤妾委實服了你啦!」
  嚴曉星道:「三更時分,我等即離此處,不知小弟相約之人已到否?」
  柳無情道:「人在房中恭候良久了。」
  兩人並肩走入……
  ※※※※※※※※※※※※※※※※※※※※※※※※※※※※※※※※※※※※※※
  ※※
  鄱陽湖濱,逍遙太歲馮叔康築居於此歸隱,園林之盛,一時無出其右,四時之景不同,春花競艷,夏荷飄香,秋波鏡空,冬松挺秀,尤以棲雲閣瑰麗宏偉,憑欄眺望,萬頃波光,千帆風影,遠山隱約,景色如畫,山光水色,如蕩漾凡席之間。
  馮杏蘭自隨其父返回家中,雖病體稍健,卻悶悶不樂,其父多方勸慰譬解,亦無法稍釋思念之情。
  數月來,蕭文蘭、雷翠瑛何嘗不思念嚴曉星,卻不願形之於色而已。
  這日,馮杏蘭獨自一人立在棲雲樓上憑欄外望,星目含愁,忽見婢女奔上樓來,道:
  「小姐,嚴公子到啦!」
  她不禁愁容立舒,喜上眉梢,嬌笑道:「人在何處?」
  婢女答道:「現在廳內與老爺子叔話。」
  婢女笑道:「小姐,嚴公子命婢女帶領五個男裝少女去在小姐房內易換女裝,說是什麼柳姑娘,此刻柳姑娘尚在房內相候小姐呢!」
  馮杏蘭不禁一呆,靨泛如花笑容道:「我先去大廳內再說。」倏地穿出樓閣,疾如飛鳥落下後,飛身掠向大廳而去。
  真是:
  多情易感,音信無憑。
  彼此相思,夢去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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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不辭萬里長為客
 
  馮杏蘭尚未到達大廳,即耳聞其父馮叔康大笑聲隱隱傳來,其父自返家後即未有今日這般愉悅過。
  大廳內僅有馮叔康嚴曉星兩人,久別重逢,歡愉之情何似。
  馮杏蘭蓮步姍姍走入大廳,與嚴曉星目光相接,忽嫣然一笑,雖未出一言,但多日來相思積鬱為之一掃而空。
  嚴曉星欠身立起,道:「蘭姐身體好否?」
  馮杏蘭柔聲道:「托福,賤體粗安,星弟你似乎消瘦了一點?」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晝夜奔波江湖,焉能不瘦,只是軀體較前壯健,蘭姐請坐。」
  馮叔康哈哈大笑,道:「你們姐弟久別重逢,星兒陪你姐姐回房談談吧。」說看立起便要離去。
  嚴曉星俊面不禁一紅道:「義父,孩兒這一來會為您老人家帶來一場禍患。」
  馮叔康大笑道:「人在江湖行,即知江湖險,還用你說,老朽回來後非但武功未曾一日擱下,而且尚有甚多安排,三兩日內諒凶邪還不知你已然趕抵老朽居處,你也可安閒數日。」言畢邁步如風走出廳外去。
  馮杏蘭忽嫣然一笑道:「星弟,我們走吧,還有蘭姐她們在等你咧。」
  嚴曉星俊面緋紅,道:「蘭姐……」
  馮杏蘭玉掌輕搖,顰眉笑道:「不用解釋,我俱已知道,錯不在你。」
  嚴曉星道:「蘭姐看來知道得甚多,小弟一舉一動均在你的耳目中。」說時相偕慢慢走出。
  嚴曉星一面與馮杏蘭談話,一面觀賞四外景物,察覺秀美園林中隱伏奇門遁甲。
  不言而知是自己授意於蕭文蘭雷翠瑛兩女先至協助馮叔康布設,凡事預則立,嚴曉星暗暗欣慰。
  馮杏蘭居處自成院落,景物幽美,嚴曉星尚未踏入院中,即聞繡閣上隱隱傳來燕語鶯聲。
  嚴曉星登樓與諸女略事寒暄後,即下樓請來馮叔康得力助手青面伽藍董飄萍。
  董田萍身高七尺,面泛青氣乃與生俱來,鳶肩長臂,目光炯炯,約莫五旬開外年歲,神態威肅,瞥見董飄萍快步走入,抱拳致禮,互道仰慕。
  嚴曉星含笑道:「在下一來,諒不久即生風波,來犯者均是黑道巨擘,凶狠毒辣,稍一不慎,則前功盡棄,不得不早作做圖謀,有勞董老英雄傳命下去,不可洩漏在下等人已然到達府中。」
  董飄萍含笑道:「老朽遵命。」
  嚴曉星與馮叔康密言良久後,朗笑道:「在下他日仰仗老英雄之處仍多,如有失禮之處,還望海涵、見諒是幸。」
  董飄萍道:「不敢,少俠言重了。」言畢告辭離去。
  ※※※※※※※※※※※※※※※※※※※※※※※※※※※※※※※※※※※※※※
  ※※
  翌晨,馮叔康宅內走出一個身穿藍色長衫年輕漢子,面色薑黃似帶病容,兩隻眼睛卻黑白分明,身後隨行著四個挑夫,兩隻蘿筐空空如也。
  走出約莫四五里外,道旁忽閃出一黑衣勁裝帶刀漢子,抱拳笑道:「這位兄台必是馮老爺子府中朋友。」
  藍衫年輕漢子不禁一怔,答道:「不錯,在下正是鄱陽湖之屬下,不知尊駕有何事指教?」
  黑衣勁裝漢子略一沉吟,道:「兄台可否借步說話。」
  藍衫年輕漢子便命四挑夫站在原處不動,身形向道旁林中走去。
  約莫走出六七丈外,轉面笑道:「尊駕可以言明來意了。」
  那黑衣帶刀人笑笑道:「兄弟名喚韓寧,乃無極幫門下……」
  言尚未了,藍衫壯漢子不由神色一變。
  韓寧忙搖首道:「兄台請別誤會,韓某雖身在無極幫,卻不知無極幫近年來所為,再韓某乃柳姑娘部屬……」
  「什麼柳姑娘?」
  「原來兄台不知。」韓寧道:「柳姑娘在金陵台城邂逅嚴少俠,一見鍾情,竟不惜倒叛無極幫,與嚴少俠相偕逃出追蹤,奔來此處意欲投奔馮老爺子,分手之際,韓某奉柳姑娘密囑探聽無極幫舉動,報與姑娘知道,所以……」
  藍衫年輕漢子朗笑道:「在下知道了,但嚴少俠尚未到來,昨日接獲傳訊嚴少俠已至蕪湖,但信中未曾提及有柳姑娘之事,計算行程,五日後也該到了,韓兄現塌何處?待嚴少俠一至,必送信去見韓兄處。」
  韓寧面現喜色,雙掌連拱道:「韓某現住在楊村梁家客店內。」
  藍衫年輕漢子略一沉吟,道:「韓兄如有事只管前來找在下就是,在下鄧鴻武。」說著轉身飛掠出林,與四挑夫望鎮上而去。
  韓寧站在林中想了一陣,施展輕功身法奔往楊鎮。
  楊鎮約莫千戶人煙,東西兩條大街,商廈頗稱繁榮,東街尾梁記客店僅是矮簷板房,一塊木牌字跡已剝蝕模糊不清。
  韓寧快步走入粱記客棧後進,只見四個勁裝漢子圍坐一張木桌,正鬥著葉子牌,興高采烈。
  其中一人目睹韓寧走入,即放下手中葉子牌,笑道:「韓老四,有無訊息?」
  韓寧見桌上尚置有酒菜,先不置答,拿起酒壺,斟了一碗咕嚕嚕一飲而盡後,道:「訊息是有了,但韓某感覺內中必蹊蹺,決無如此輕易吐露。」便將鄧鴻武所言道出。
  一滿面虯髯大漢鼻中冷哼一聲道:「韓老四,我看此事假不了,馮叔康自負威望卓著,目無餘子,屠三山父子屢次拜望,均敗興而歸,足見他並未將無極幫放在眼中,其門下不言而知亦更狂妄自大了……」
  韓寧忙道:「但鄧鴻武卻不狂傲,言語神態卻頗溫文有禮。」
  「那是你韓老四自稱是柳姑娘手下之故。」虯髯大漢宏聲道:「他接獲傳信嚴曉星已至蕪湖是真,不知柳姑娘之事卻是假話,總而言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等速用飛鴿傳訊與香主。」迅疾掠入房中抓來一隻白鴿,寫就紙上,捲成一束繫於鴿足。
  那白鴿噗噗振翅穿出天井,衝霄飛去。
  無極幫五人便在梁記客棧內賭牌為戲,守候回訊。
  申初時分,只見店主慌慌張張奔入,哈腰躬身道:「店外有一鄧鴻武總管,自稱系馮老爺子派來,要面見韓大爺。」
  五人不禁一呆,韓寧微微色變,道:「店主,你似懼怕馮老爺子,鄧鴻武是只身前來麼?」
  店主答道:「鄧總管就只一人。」
  韓寧目光一望四人。
  四人會意,順收起桌上葉子牌及酒菜,掠入兩側房內隱起。
  韓寧面色一正,向店主道:「說我有請。」
  店主應了一聲轉身趨出。
  韓寧整了整衣衫,緩步走向前進迎接鄧鴻武,卻不料鄧鴻武已跨過門檻,忙堆了一臉笑容,躬身施禮道:「韓某衣履不整,未及出迎,還望見諒。」
  鄧鴻武笑道:「好說,好說。」目光如雲巡視了一眼,接道:「韓兄就只一人麼?」
  韓寧心中一驚,道:「與韓某同來共是五人,俱是柳姑娘心腹,他們片刻之前外出,不久即返,鄧兄請坐。」隨即朗聲呼喚店主送上酒菜。
  鄧鴻武微微一笑道:「在下奉了家主人之命,即為探問柳姑娘之事而來,方才又獲傳訊嚴少俠已在途中,竟隻字未提及柳姑娘,為此……」
  話猶未了,忽隨風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天井上疾逾飛鳥般掠下三錦衣勁裝老者。
  韓寧面色一變,冷笑道:「原來是黔南三煞,三位一向足跡不離西南,為何不辭萬里跋涉……」
  「小輩住口。」三煞老大冷面判官王振大喝道:「我等來意並非志在你這小輩。」
  黔南三煞冷面判官王振,哭喪門戴湘,勾魂弔客湯顯才三人惡名甚著,心辣手黑,橫行黔滇,黑白兩道均側目畏忌,武功卻也真高,故武林中人輕易不願與三煞結怨。
  鄧鴻武陰陰一笑道:「聽尊駕口氣,莫非衝著在下而來麼?」
  冷面判官王振獰笑道:「不錯,正是衝著閣下而來,煩請見告那嚴曉星行蹤現在何處?」
  鄧鴻武沉聲道:「尊駕這不是問道於盲麼?恕在下無法見告。」
  黑喪門戴湘狂笑道:「朋友,你這叫做不見棺材不流淚。」疾振手中喪門幡,一招「孤魂遠引」揮出一股寒飆如冰攻向鄧鴻武面門。
  鄧鴻武疾躍了開去,大喝道:「且慢。」
  戴湘陰惻惻笑道:「小輩既然怕死,何不實話實說。」
  鄧鴻武朗笑道:「在下縱然說出嚴曉星行蹤,三位怎能堅信是實。」
  黔南三煞不禁一呆,勾魂弔客湯顯才厲聲道:「小輩,老夫自有方法使你吐出真言。」
  韓寧退在壁角,他有他的算計,黔南三煞身後還有能人,又瞧出鄧鴻武昂然無愕,必非庸手,一場凶博難免,到鄧鴻武不敵時,再行出手不遲。
  只見鄧鴻武面色一沉,冷笑道:「憑你這黔南三塊廢料,也膽敢在馮老爺子基業附近撒野逞兇。」說著身如電,欺五指迅疾無倫伸出。
  戴湘面色一驚,喉中才喝得半聲,忽疾轉仨嗥,只聽卡嚓一聲,鄧鴻武五指緊扣著戴湘腕脈,暗勁疾擰,骨折掌斷,血湧如注。
  鄧鴻武左臂一式順水推舟推出,戴湘胸膛如中萬斤重擊,身形震飛跌在天井中,臟腑盡裂,眼耳口鼻鮮血齊湧,氣絕斃命。
  這不過彈指一霎那功夫,王振、湯顯才察覺有異,但已不及,不禁駭然變色。
  韓寧暗暗心驚,料不到逍遙太歲馮叔康門下竟有如此武功奇高好手。
  鄧鴻武淡淡一笑,目注冷面判官王振勾魏弔客湯顯才,鼻中冷哼一聲道:「兩位還是一起上,抑或單打獨鬥?」
  王振勃然色變,厲喝道:「小輩,暗算偷襲枉為英雄行徑,老三,咱們招呼他。」
  語聲未落,王振與湯顯才猛感胸前一冷,不禁面色慘變,立時仰面摔倒在地。
  黔南三煞做夢也想不到來此竟栽在一無名小輩手中,善惡明彰,報應不爽。
  韓寧不禁大駭,他未見鄧鴻武如何出手,便將雙凶置命於死,委實理解不透。
  鄧鴻武倏地仰面,目光落在天井屋面上,嘴角忽泛出一絲神秘笑容道:「屋上兩位可以下來了。」
  只聽一聲宏亮大笑,兩條身影疾如飛鳥般掠了下來,現出鐵掌追魂屠三山屠玉坤父子。
  屠三山面露笑容道:「老朽途中發現黔南三煞形跡便一路尾隨而來,三煞受白眉老怪之約,竟欲對貴上不利,老朽與貴上相交莫逆,不願坐視,料不到閣下年歲輕輕,武功驚人,老朽父子似嫌多此一舉了。」
  鄧鴻武笑道:「屠前輩盛情心領,在下有句話不知應否該問。」
  屠三山微微一笑道:「老朽洗耳恭聽。」
  鄧鴻武道:「前輩諒尚未忘情那幅失竊之藏珍圖。」
  屠三山道:「此圖系老朽所有,老朽自然要尋回。」
  「不錯!」鄧鴻武道:「無疑前輩想到敝上了,但前輩因與無極幫主親近之故,敝上似不明前輩所為,此次賢父子前來諒欲面晤貴上,卻不得其門而入……」說看忽戛然止語,兩道逼人神光凝注在屠三山面上。
  屠三山老臉一紅,心中更是悚然驚駭。
  要知鄧鴻武話才說出一半,局外人聞聽之下但感莫名其妙,然屠三山父子聽來卻別有一種滋味,弦外之音無疑張明瞭黔南三煞系受其父子指使而來,制住了鄧鴻武,才可逼使鄧鴻武說明實情,並知莊內奇門布設。
  但天不從人願,黔南三煞皆命喪鄧鴻武之手,一番心機俱付之流水,既震於鄧鴻武功,更不願再損兵折羽.不得不改弦易轍。
  究竟是屠三山老練姜辣,呵呵笑道:「閣下請勿誤會,黔南三煞與老朽絲毫無涉,再老朽前與無極幫主共謀驪龍谷藏珍之事,不過互為利用而已,貴上何須認真,況事成過去,更無須耿耿於懷。」
  鄧鴻武道:「這樣就好,前輩若欲面晤敝上,請逕往釣魚崖,自有人接引,不過賢父子務必在一個時辰內趕至釣魚崖,遲則奇門變格,恐罹不測之禍。」
  屠三山心中一驚,抱拳微拱道:「多謝閣下指點。」與屠玉坤身形急轉,騰身拔起穿出天井外而杳。
  韓寧定了定神,走前兩步,道:「鄧兄武功高絕,韓寧望塵莫及。」
  鄧鴻武道:「韓兄謬獎,在下逞險施展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幸能得逞,須知來者不僅黔南三煞,屠家父子,不然韓兄恐遭池魚之殃。」
  韓寧詫道:「鄧兄如何知情?」
  鄧鴻武微微一笑道:「在下到達鎮上之前便已察覺,敝莊耳目如雲,伏樁更是星羅棋布,莊外環周百里以內,江湖人物一舉一動,無不知之。」
  韓寧心神—凜。
  此刻,韓寧同黨四人相繼由房內閃出,神態顯露對鄧鴻武似有畏懼。
  鄧鴻武微微一笑道:「有勞四位將黔南三煞屍體清除,在下尚須與韓兄傾談。」
  四人扶起三煞屍體沖空而去。
  鄧鴻武道:「敝上因對柳姑娘之事不明,故遣在下造訪,不知韓兄是否可將嚴少俠與韓兄結識詳細經過相告在下?」
  韓寧道:「彼此俱是一家人,那有隱諱之理。」
  兩人在道旁初見時,韓寧僅簡扼相告,此刻韓寧將其中情由詳敘。
  鄧鴻武察出韓寧之言雖少有出入,但大致無差,微知韓寧無疑也是幫內極重要人物,心念電轉,在其意識中卻下了一著棋,這手棋事關全局勝負,不禁朗笑道:「嚴少俠如此多情,只恐齊人非福。」說著抱拳一拱,略略沉吟接道:「嚴少俠與柳姑娘駕臨敝莊後,在下當傳訊韓兄,不過韓兄形跡須慎秘,免生意外。」
  韓寧目露感激之色,道:「韓某自會小心。」
  鄧鴻武告辭飄然走出店門。
  韓寧目送鄧鴻武身形,面現不勝驚駭之色。
  其他四人紛紛掠入,虯髯大漢道:「此人武功玄詭怪異,狠辣無比,一個小小總管,就有如此超絕純青武學,簡直不可思議。」
  韓寧正色道:「故我等奉命一切如計行事,只可智取,不可力敵,我等必不可自亂腳步,且守候總壇回訊再作道理。」
  鄧鴻武回至湖濱別業後,更易裝束,恢復嚴曉星形貌,柳無情翩然走入,嫣然笑詢詳情。
  嚴曉星道出詳情,笑道:「韓寧已表明了身份,無疑是居中策應之人,燕姐不妨虛與委蛇,以免貽誤全局。」
  柳無情含笑應是,眉梢眼角卻隱泛淡淡哀愁。
  嚴曉星又道:「屠三山父子想必此刻已到了釣魚崖,被阻不前,小弟去向義父說明,傳令放行。」說著一閃而出。
  柳無情目凝窗外一株滴翠籠煙新柳,不由自己泛起一縷無名哀怨,曼歎一聲,星眸中一片朦朧。
  忽聞傳來馮杏蘭銀鈴嬌笑道:「柳姐姐為何出聲長歎?」
  柳無情心中一驚,嬌軀疾轉,只見馮杏蘭立在房外,忙道:「前塵如煙,不堪回首,不禁感觸無名。」
  馮杏蘭亦是玉雪聰明之人,察出柳無情乃掩飾之詞,不禁嫣然一笑,向柳無情道:「愁能傷人,凡事只宜往好處想。」
  蕭文蘭卻翩然閃入,嬌笑道:「風聞柳姐姐擅弈,我與姐姐對弈一局如何?」
  柳無情恐馮杏蘭察出心底憂慮,欣然應允。
  馮杏蘭嫣然一笑,俟柳無情與肅文蘭落子對弈後,悄然下樓,走向大廳,只見其父與嚴曉星低聲密議。
  逍遙太歲馮叔康目睹馮杏蘭進入,藹然笑道:「蘭兒你也來了,身體好點麼?」
  馮杏蘭道:「自星弟來後,服食三顆靈丹又經星弟針灸並施,好得多了。」
  馮叔康呵呵撚鬚笑道:「星兒,我在你這般年歲,就從無一人對我相思成疾。」
  「爹!」馮杏蘭羞急臉紅,嬌嗔道:「您老人家怎麼啦。」
  馮叔康呵呵大笑。
  嚴曉星不禁赧然。
  馮杏蘭又喚一聲:「爹。」便說出柳無情神思不寧,長吁短歎之事。
  嚴曉星道:「師門恩重,一旦永訣,情誼難捨,人之常情,也難怪她。」
  馮杏蘭搖首道:「並非如此!」接著向其父附身密語。
  馮叔康連連點首,道:「我兒所見不差。」
  馮杏蘭目注嚴曉星嫵媚一笑,姍姍蓮步走出大廳。
  嚴曉星暗暗納悶,不知馮杏蘭葫蘆中賣什麼藥。
  馮叔康忽正色說出馮杏蘭方才與他密語,道:「你蘭姐所料不差,正如你所言師門恩重,情誼難捨,恐臨時變卦,我等一片心機圖謀將全功盡棄了。」
  嚴曉星面色一紅,道:「臨屋虧心,孩兒怎敢。」
  馮叔康正色道:「英雄豪傑行事,貴在當機立斷,千萬不可婦人之仁。」
  正說之間忽見一莊丁奔入,稟道:「屠三山父子在釣魚崖旗門前求見莊主。」
  馮叔康道:「就說老夫出迎。」
  莊丁與嚴曉星先後掠入大廳。
  馮叔康略一沉吟,邁步如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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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三山屠玉坤父子心思沉重,目光閃爍,立在釣魚崖下等候。
  忽聞馮叔康宏亮笑音傳來道:「賢父子駕臨敝莊,恕小弟未及出迎,還望見諒。」
  崖角已現出馮叔康身影。
  屠三山父子躬身施禮道:「不敢,愚父子憶及前事,至今愧疚不已,突以冒昧造訪,請寬宥是幸,再屠某數月來僕僕江湖,聞得無極幫及黑道人物群謀不利莊主訊息,欲據實相告,俾可從容戒備,亦可聊贖前愆。」
  馮叔康哈哈大笑道:「你我武林至交,些許誤會,何須耿耿於懷,小弟已得風聞,在寒舍外設下遁甲奇門,群邪來犯,正如自投羅網。」
  屠三山正色道:「群邪中奇才異能之士不乏其人,莊主可莫掉以輕心大意。」
  馮叔康微微一笑道:「此地非說話之處,去寒舍一敘如何?」說著肅客前導,領著屠三山父子走入一片煙雲濛濛中。
  約莫走出十數步,眼中突然一亮,煙雲消失,前路是一條三尺許寬白石小徑,夾道柳絲如煙,翠拂行人。
  馮叔康道:「只因賢父子駕臨,所行之處俱已撤之禁制三尺,兩道林內禁制厲害,誤闖入者,立即形銷骨化。」
  屠三山面色一驚道:「有這等厲害麼?」
  馮叔康微微一笑道:「屠兄如若不信,不妨任取一物拋向禁制內便知小弟所言不虛。」
  屠玉坤年少氣盛,暗感馮叔康之言臨近誕妄誇大,低哼一聲,彎腰拾起一塊朽木拋向柳蔭叢中。
  只見木塊向柳蔭叢中墮下之際,突聞轟的一聲,木塊已變一團火珠墜沒,屠玉坤面色大變。
  屠三山不勝駭然道:「這是什麼禁制?」
  馮叔康微笑道:「名喚九龍雷火陣。」
  屠三山驚道:「看來寶莊內還隱有武林奇人?」
  「不錯!」馮叔康頷首道:「此人胸羅奇學,浩瀚若海,高深莫測,雖在寒舍辟室隱居,小弟卻很難見他一面。」
  屠三山道:「此人諒大有來路,不知可否見告?」
  馮叔康道:「他向小弟嚴囑再三,不可洩露,賢父子請見諒。」
  屠三山父子隨著馮叔康走去,所走路徑迂迴曲折,前路四外景物雖幽晨明朗,卻依稀籠罩一層薄霧,似有若無,不禁暗暗驚心。
  入得莊門,馮叔康引著屠三山父子走向大廳。
  屠三山察覺莊內更戒備森嚴,林木之後院隱泛殺氣,他父子本有所為而來,不禁氣餒,深悔此行冒失,不禁互望了一眼。
  進入大廳內,分賓主落座,馮叔康立命備酒設宴,道:「小弟方才接獲鄧總管傳訊,才知賢父子來訪,不知賢父子有何指教?」
  屠三山赧然笑道:「寶莊戒備森嚴,想來必已知情,屠某贅言未免多餘,不過屠某意欲請問那幅失竊秘圖,是否真在陸道玄手中?」
  馮叔康不禁大笑道:「這個小弟甚難回答,但等小弟義子嚴曉星趕至,或可知其中究竟。」
  突然廳外一條身形飄然而入,只見是青面伽藍董飄萍。
  數十年前屠三山與董飄萍曾有數面之緣,雖時日久遠,但面貌卻彷彿當年,不禁心頭一驚,道:「是董兄麼?風聞董兄已絕意江湖,不料又在此相見,真是人間何處不相逢。」
  董飄萍冷冷一笑道:「屈指算來,董某在此間避隱已廿三年。」
  屠三山更是一驚,道:「董兄竟在馮莊主府中麼?」
  「不錯!」董飄萍道:「方纔入廳之際,耳聞屠兄尚未能忘情於那幅藏珍圖,要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非失竊,恐屠兄早就墓木已拱了。」
  屠三山父子不禁怒火陡湧,面色一變。
  董飄萍手掌一擺,淡淡一笑道:「屠兄不必動怒,董某乃是實言,賢父子印堂帶煞,黑氣直衝華蓋,七日內必罹橫禍,諒來時途中必有人在賢父子身上下了禁制。」
  馮叔康接道:「董兄精擅風鑒,諒非危言恫嚇之詞。」
  鐵掌追魂父子不禁面色大變。
  屠三山道:「禁制安在何處,怎麼愚父子絲毫未曾察覺,望乞明告?」
  董瓢萍道:「就在賢父子身後。」
  屠玉坤心神一凜,忙閃在其父身後,放眼仔細巡視,未見有何異征。
  只聽董飄萍笑道:「屠少俠須立在丈外,凝目定神仔細一瞧命門穴下便知。」
  屠玉坤聞言將信將疑,身形緩緩退後,凝神注視著其父腦後,果然有一具淡如煙霧白骨骷髏印在其父長衫上,大小不過五寸,竟是越看越真,不禁面色慘如白紙。
  董艷萍淡淡一笑道:「屠少俠,董某之言是否故作危詞,在你身後也有禁制。」
  屠三山父子相互察視之下,駭然色變。
  董飄萍道:「想是賢父子失去藏圖,又背盟違誓,無極幫嫉恨入骨,所以暗中下了禁制,依董某奉勸,賢父子疾奔千里之外,脫出禁制所控,急亟求治,不然無法活命。」
  屠氏父子不禁心膽皆寒,急急告辭。
  馮叔康便命董飄萍送出奇門外。
  一路之上,董飄萍寒著臉一言不發,送出釣魚崖外抱拳略拱即行隱去。
  屠玉坤道:「爹,我們是否須與白眉前輩相見?」
  屠三山黯然歎息一聲道:「不去了,我們若被老怪知道身罹禁制,老怪必懼洩漏隱秘,難免罹遭殺身之禍。」
  屠玉坤驚道:「白眉老怪竟有如此狠毒?」
  屠三山長歎一聲道:「如今,白眉老怪網羅甚眾,不乏當今絕頂高手,勢力之大不亞於無極幫,若放手大舉進襲馮叔康莊內,馮叔康必瓦解冰消。」
  「那何以不放手施為,要我等父子入莊探聽機密為何?」
  屠三山搖首道:「吾兒究竟年少氣盛,須知殺人一萬損三千,有何所得,白眉老怪與藍野民等人尚感念嚴曉星救助之恩,恩將仇報必不齒於武林,是以各逞心機,欲巧取那幅在陸道玄手中之藏圖,均按兵不動。」
  說著四下巡了一眼,道:「走!」
  屠氏父子約莫奔出四五里之遙,忽聞隨風傳來一聲清朗笑聲道:「屠兄別來無恙!」
  屠三山猛然色變,定睛望去,只見田丘旁立著魏醉白,神態飄逸,衣袂飄飄,面露微笑。
  屠玉坤一見魏醉白,不禁怒極,大喝一聲撲去,劍隨身出,勢如驚虹電奔,刺向魏醉白心坎重穴。
  鐵掌追魂屠三山面色大變,大喝道:「吾兒不可鹵莽。」
  魏醉白面色一寒,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抓出,篤的一聲五指已緊扣著劍尖,冷笑道:「少俠,你我無怨無仇,如此辣毒為何?」
  屠玉坤只覺虎口發麻,一股奇寒暗勁循著掌心直攻入臂,慌不迭地撤手棄劍,踉蹌退出數步。
  屠三山抱拳一揖,道:「小兒無知,望祈見諒,魏老師諒必知情,貴幫主在愚父子身上施展惡毒禁制,是以小兒心中念恨怒極出手。」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原來如此,若令郎刺殺在下,兩位能否活命麼?不過此事在下絲毫不知。」
  屠三山道:「魏老師真不知情麼?」
  魏醉白正色道:「在下何須謊言不知,但在下驚異兩位怎能察覺?如臆料不舛,必是敝幫主暗恨兩位不能全始全終,反與白眉老怪沆瀣一氣與敝幫為敵之故。」
  屠三山老臉一紅,道:「屠某有不得已之苦衷,妻兒俱為老怪擒囚,逼使聽命不得不爾。」
  「有這等事?」魏醉白神色微變,察視屠三山父子身上前後,點了點頭,忽振吭發出一聲輕嘯。
  只見遠處土丘忽冒出一條黑影,疾掠如飛而至,那人四十開外年歲,目光炯炯。
  魏醉白道:「你去向幫主索取兩粒解藥賜贈屠老師父,速去速回。」
  黑衣漢子轉身如飛奔去。
  魏醉白微笑道:「屠兄想必已與馮叔康晤面,但不知有何所見?」
  屠三山搖首敘明去馮宅始未。
  魏醉白面現驚容道:「看來,馮叔康府中定藏有能人了。」
  屠三山頷首道:「不錯。」
  魏醉白道:「嚴曉星尚在途中麼?」
  「據屠某所知,他尚未到來。」屠三山道:「馮叔康言三兩日內必然趕到。」
  魏醉白太息一聲道:「為得一幅藏珍圖,波折迭生,屠兄,你也太不小心了,如非在樟樹鎮旅邸中失去,怎致橫生枝節,釀成江湖殺劫,一片血腥。」
  屠三山面色一紅,忽見那黑衣漢子疾奔而回,在身旁取出兩粒清香撲鼻朱紅丹藥,遞在魏醉白手中,道:「幫主請魏香主勸說屠老師父子,不可再與白眉老怪沆瀣一氣,以免成仇。」
  魏醉白左掌一揮,示意黑衣漢子離去後,含笑道:「為友為仇,悉聽尊便,在下也不贅言了。」
  右掌送出丹藥,接著:「兩位請服下,僅須功行周天,禁制自解。」
  屠三山謝了一聲,接過丹藥,與其子分別吞服而下。
  驀地——
  由空中傳來一聲大喝道:「吃不得!」
  一條身形疾如鷹隼從空瀉落,現出藍野民,冷笑道:「屠老師聰明一世,怎會糊塗一時,這毒藥能服的麼?」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可惜尊駕來遲了一步。」
  屠三山屠玉坤聞言面色大變,只覺遍體蟲行蟻走,關節宛如蛇噬,這滋味任鐵澆漢子也難禁受,身形搖搖欲傾。
  魏醉白面色一寒,冷笑道:「藍野民,你身入重伏,還不束手投降。」
  話聲方落,四外草叢中射出飛蝗毒弩,弓弦錚錚,密如蝟集。
  然而——
  藍野民哈哈大笑,身形左僕,疾如電射,雙掌推出一股內家真力。
  只聽數聲慘嗥中,三條身影騰起得兩尺高下,血肉橫飛,又自墜下。
  那蝟集毒弩射至藍野民身上,如中敗革,紛紛激飛墮地。
  藍野民發出一聲激越長嘯,身軀疾振,穿空斜飛而去。
  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魏醉白不禁雙眉微皺。
  屠三山咳了一聲道:「藍野民在八人中算是最弱的一個。」
  屠玉坤目泛怒容,道:「爹,此時說此無關緊要之事則甚,方纔所服下解藥藍野民為何喝阻?」
  魏醉白微笑道:「賢侄請放心,所服的正是解藥,決無詭計在內,況兩位已罹受禁制,何必畫蛇添足。」
  屠三山道:「但方纔魏老師對藍野民言說……」
  魏醉白忙道:「此不過戲言激怒藍野民爾。」
  屠三山道:「魏老師在此設伏,張弓待鳥,不知欲擒的是何人?」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嚴曉星與本門叛徒。」
  屠三山略沉吟,道:「如此老朽父子意欲告辭。」
  魏醉白道:「兩位請便!」
  屠三山立即作別,與其子飛奔而去。
  魏醉白目送屠家父子將逝的人影,不禁發出爽朗笑聲。
  在魏醉白身後十數丈遠處,突現出一蒙面黑衣老者緩步走來,喚道:「魏香主!」
  魏醉白轉身 道:「幫主,有何呀咐?」
  蒙面老叟道:「如屠三山之言是實,那馮叔康府中實藏有不少奇才異能之士,居然能察出屠三山父子罹受禁制。」
  魏醉白道:「屬下看來屠三山之言決然不假,本幫面臨大敵,不可不慎重行事,是以教主將百獸天尊等高手調去,研布一種極厲害的陣式,此陣一成,自可霸業武林,一統江湖。」
  這正是嚴曉星所料,無極幫主身後還有一個極厲害的教頭。
  「但願如此!」蒙面老叟點點頭,忽長歎一聲道:「老朽憂心的是柳無情身罹禁制亦被察出,則一番圖謀恐將付之流水矣。」
  魏醉白搖首笑道:「柳無情五女體內所受禁制與屠三山父子迥異,即是言明亦無察覺,更無解藥亦是莫可奈何,發作時痛苦非人所能經受,何愁柳無情不聽命於本幫。」
  蒙面老叟太息一聲道:「此不過下策耳,倘柳無情能使嚴曉星投效本幫,則事半功倍,本幫之洪福也。」
  魏醉白心中不禁升起一縷妒意,道:「幫主太器重嚴曉星了。」
  蒙面老人笑道:「此子不但武功卓絕,而且才華蓋世,非是老朽謬讚,本幫實無人能及。」
  魏醉白默然無語,知幫主之言非虛。
  蒙面老叟似有感於衷,復又長歎一聲。
  魏醉白詫道:「幫主為何長歎,昔年漢高祖敗於項羽,終為九黑山一戰,八千子弟星歡,自刎烏江,我等只鍥而不捨,必底於成。」
  蒙面老叟道:「魏香主之言不錯,老朽憂慮的是嚴曉星翩翩丰采,氣度非凡,但非好色之徒,他獨自離京,便可明證,柳無情究竟追上否尚不得而知,自此以後,他兩人音信如石沉大海,杳無影蹤,倘有舛錯,與我等原定之策全功盡棄,老朽怎不憂心如焚。」
  魏醉白道:「屬下之見,柳無情必然已趕上嚴曉星。」
  蒙面老叟搖首道:「未必,何以他們影蹤沓失?馮叔康接獲嚴曉星訊息內並未言及柳無情片言隻字,其中必有蹊蹺,老朽憂心的就是橫生節枝。」說著忽地面色微變,低喝道:
  「快走。」
  魏醉白與蒙面老叟雙雙疾隱而去。
  遠處忽現出數條人影,疾逾閃電,在剛才蒙面老叟存身之處頓住,正是那威震武林之神木尊者傳人。
  他依然黑巾蒙面,一襲青衫,身後隨侍著面目冰冷的金刀四煞,風動衣袂,折折飛舞,令人心寒而慄。
  只見蒙面少年目中精芒懾人,四下巡了一眼,鼻中冷哼一聲,道:「方纔此處發生凶博,有勞四位搜覓尚有無匪徒潛跡。」
  金刀四煞聞言立即分向掠去,身法奇快無比。
  蒙面少年岸然巍立,目凝一片天際飄浮白雲,似跌入沉思中。
  片刻,金刀四煞掠回,言說匪徒俱已撤去,死者系無極幫中人。
  蒙面少年冷笑道:「看來無極幫亟亟欲取得那幅陸道玄手中的藏珍圖,將不利於嚴曉星,在下與嚴曉星雖只一面之交,卻惺惺相借,焉能坐視無動於衷。」
  右列一人道:「嚴曉星得有異人傳授,才智卓絕,武功與少主在仲伯之間,語雲得道老多助,嚴曉星後援甚眾,左右俱是當今武林高手,似不必憂慮,少主還有要事在身,五日後尚須趕抵東嶽鷹愁谷。」
  蒙面少年點點頭,道:「咱們走。」率著金刀四煞如飛離去。
  須臾,蒙面老叟與魏醉白復又現身。
  魏醉白目露憂容道:「鷹愁谷僅寥寥數人知之,為何神木傳人得悉。」
  蒙面老叟略一沉吟道:「他或只知鷹愁谷之名,未必知其確處,香主速傳訊東嶽行宮嚴加戒備,自今而後我等更須慎秘行蹤,以免憤事。」說著兩人轉身疾奔如風,轉瞬身影如豆消失無蹤。
  方纔發生種種,分明是一圈套,可笑無極幫主及魏醉白均墮入術中而不自覺。
  兩日後。
  午牌時分,陽光普照,天氣晴朗,萬物欣欣向榮,放眼開去,一片碧翠滴綠,令人目曠神怡。
  湖濱別業南方十里,一條清澈見底,游魚可數溪旁,立著乾坤八掌伏建龍,目凝對溪,面色嚴肅。
  約莫一盞茶時分,伏建龍突袍袖一揮,三丈餘寬溪面飛越而過。
  雙足才落地,但聞一聲朗朗大喝道:「來人速通報姓名,言明來意,敝莊拒見生客!」
  只聞其聲不見人,分明此人隱入奇門中。
  伏建龍高聲道:「老朽伏建龍.與馮莊主嚴少俠系莫逆知交,煩勞通稟說老朽求見!」
  人影疾閃,現出青面伽藍董飄萍,笑容滿面,抱拳施禮道:「原來是伏大俠,在下失敬。」
  伏建龍定睛打量青面伽藍董飄萍一眼,失驚道:「閣下是否董飄萍老師?」
  董飄萍含笑道:「在下人如其面,不錯,在下正是董飄萍,憶昔江津一別,屈指算來,不覺已二十年了。」
  伏建龍道:「春花秋月,歲序如流,董老師仍壯健如昔,伏某兩鬢霜斑已疾垂老矣。」
  董飄萍呵呵笑道:「伏大俠英名威震武林,董某不知長進焉能比得,方才莊主與嚴少俠還在提及伏大俠……」
  伏建龍心神一震,不待董飄萍話了,忙道:「什麼?嚴賢侄已來了麼?」
  「正是。」董飄萍答道:「嚴少俠今晨才趕到,同行者尚有柳無情姑娘等人。」
  伏建龍道:「老朽正欲見他,董老師可否帶路。」
  董飄萍領著伏建龍快步如飛,走入湖濱別業。
  馮叔康正與嚴曉星在廳內敘話,聞得伏建龍來訪,相視一笑,雙雙出迎。
  伏建龍與馮叔康寒暄一陣,見了嚴曉星狀至親熱,問長問短。
  晚宴後,伏建龍留宿於馮宅,辟室與嚴曉星促膝密談。
  伏建龍道:「賢侄,陸道玄行蹤探明了麼?」
  嚴曉星搖首答道:「未曾,孟逸雷兄已去三湖洞庭,義父雖四獲孟逸雷傳訊,陸道玄下落仍杳無痕跡。」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老朽已懇求兩位武林至友相助,這兩位神偷絕技不下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雖蒙慨然應允,但無法確知無極幫那幅藏圖放在何處,無從下手也是枉然,賢侄,你須在柳無情身上多花點功夫不可。」
  嚴曉星俊面一紅,道:「伯父有所不知,柳姑娘言她為兒女之私,背叛逃離,已屬大逆不道,焉可吐露無極幫隱秘,此事急不得,容小侄緩圖之。」
  伏建龍不禁讚歎道:「此女出污泥而不染,難能可貴。」
  又談了一陣,嚴曉星告辭回房就寢。
  自伏建龍這一來,又再掀開一場互逞心機,鬥智弄險的局面。
  伏建龍不知柳無情五女身罹禁制已被嚴曉星解開,自認算無遺策,穩操勝券。
  在伏建龍而言,這出柳無情籠絡嚴曉星,算是孤注一擲,嚴曉星亦知無極幫用意,若稍舉措不當,必導致無極幫惱羞成怒,掀起一場血腥浩劫。
  嚴曉星回至諸女所居樓上,只有柳無情與使女萍兒在弈棋。
  柳無情一見嚴曉星上樓,立與萍兒盈盈起立,嫣然含笑道:「有客來麼?」
  嚴曉星道:「乾坤八掌伯父已然來到,相陪至今才告辭。」
  萍兒嬌笑道:「柳姑娘為了等候公子尚未用飯咧!」
  嚴曉星詫道:「怎麼燕姊尚未用飯,她們呢?」
  萍兒道:「我家小姐領著諸位姑娘前往觀賞小姐收藏之珍玩,公子請坐,待婢子馬上送上酒食。」
  嚴曉星道:「燕姐,平靜多日又將風波迭生,伏建龍一來,從此多事矣。」
  柳無情詫道:「如何伏建龍一來就此多事?」
  顯然柳無情尚不知伏建龍就是無極幫圭化身。
  嚴曉星微笑不語。
  柳無情白了嚴曉星一眼,嗔道:「你怎麼不說話!」
  萍兒忽接口道:「柳姑娘,菜飯擺在房內,快請用吧。」
  兩人相偕入室,萍兒退侍廊外,窗紙外映,燭影搖紅,只聽嚴曉星道:「燕姐請用吧,小弟已用飽,僅小飲數杯如何?」
  柳無情道:「這菜是馮姐姐親手烹調,色味絕佳,不妨一一品嚐,免辜負馮姐姐一番心意。」
  兩人娓娓低聲談話。
  萍兒憑欄凝望遠處,跌入一片沉思中。
  約莫半個時辰,只聽柳無情嚶嚀一聲,似極驚懼顫抖一聲道:「星弟你怎麼啦?」
  嚴曉星道:「這酒中必有蹊蹺,使小弟有點情不自禁。」
  柳無情嗔道:「我不准你胡來。」
  嚴曉星道:「小弟怎敢胡來,燕姐你……」
  忽聞柳無情發出一聲輕微驚呼,似有掙扎,喘氣頻頻,繼聞柳無情嬌啐、低嗔。
  約摸一盞茶時分,突聞柳無情喚道:「萍兒,快來。」
  萍兒不禁一呆,忙應了一聲,推門而入,一眼望去由不得紅雲湧頰,道:「這是怎麼啦!」
  原來嚴曉星已然熟睡,身上衫履穿著整齊一無異樣,柳無情卻羅衫褻衣均已撕裂,肌膚勝雪,胴體袒陳。
  柳無情閃入屏後換衣,嗔道:「你還說吶,不知你在酒中弄了什麼手腳,害他形同瘋獸,如非我點了他的睡穴,我還有臉見人麼?」
  萍兒搖首茫然道:「酒裡面沒有什麼呀,不過此酒乃百年以上佳釀,諒系酒力甚強之故!」繼又嫣然一笑道:「我們小姐與柳姑娘般,遲早還不是嚴公子的人……」
  柳無情嬌叱道:「萍兒,你敢胡說。」
  忽聞門外響起一聲銀鈴嬌笑道:「你們在吵什麼呀!」
  馮杏蘭婀娜身影翩然走入,柳無情衣衫已換好,未見一絲異樣,令馮杏蘭困惑不解,萍兒仍禁不住竊竊低笑。
  柳無情附著馮杏蘭耳旁低訴。
  馮杏蘭嬌靨緋紅,柔聲道:「有這等事?星弟不是這樣好色之人,燕姐你吃了酒麼?」
  柳無情道:「吃了。」
  馮杏蘭道:「那麼你有無感覺異樣?」
  「並無異樣感覺。」
  馮杏蘭詫道:「那星弟飲了酒為何迷亂真性。」
  柳無情不禁楞住,茫然不解其故。
  馮杏蘭笑道:「不要胡思亂想了,也許星弟連日來勞累心煩,不得片刻安寧,借酒澆愁過量所致,燕姐,好好地陪侍星弟,讓星弟安睡一晚。」說著示意萍兒收拾殘餚碗筷,嫵媚一笑,翩然退出房外。
  柳無情嬌羞依然,啐了一聲,掩好門戶,望了榻上沉睡的嚴曉星一眼,獨坐床前,回想方才情景,依稀又在眼前……
  嚴曉星似讚賞杯中酒如醇香,芳香甘冽,一連盡了五大杯,那知嚴曉星雙目赤紅,宛若火熾,逼吐異樣神光,反舒雙臂,一把將自己箍住。
  形若瘋虎般強解衣裙,由於掙扎推拒之故,嚴曉星將柳無情衣衫盡皆撕裂,兩手撫摸殆盡,繼之又強吻玉體各處,柳無情又羞又急,推拒無力,逼不得已點了嚴曉星的睡穴。
  此刻,柳無情想不透自己竟恁地容易點了嚴曉星睡穴,目注嚴曉星睡態,心底油然泛上一種無名感觸,不知是憂是憐,輕輕曼歎一聲道:「冤家!」
  嚴曉星真的被點了睡穴?
  未必,他有不得已苦衷,權衡之下,寧擇其中,不涉及亂,俾維繫柳無情愛心,他知道柳無情尚懷戀師門恩義,惟有如此,才可使柳無情死心踏地的從一而終。
  夜深更靜。
  嚴曉星仍自熟睡如泥。
  柳無情以肘支頤,枕案而寐,卻是目不交睫,只覺心煩意亂,無法入睡,不時低喟短歎。
  四更將殘,柳無情忽聞耳旁響起嚴曉星語聲道:「燕姐,你尚未安睡麼?」
  柳無情幾乎驚得跳了起來,旋面四顧,只見嚴曉星展齒微笑站在身後,道:「我點了你睡穴,你怎能解開?」
  嚴曉星微笑道:「燕姐你也太小覷了小弟了,小弟自有解穴之能。」說著面色中正,肅然接道:「酒能亂性,方才小弟所為乃情不自禁,望燕姐見諒,天色距黎明不遠,燕姐請安歇吧!」抱拳一揖向房外走去。
  柳無情低喝道:「站住!」
  嚴曉星轉身目泛驚詫之色,道:「燕姐還有何呀咐?」
  柳無情歎道:「你方才真是酒醉麼?」
  嚴曉星道:「小弟怎還有假,若小弟真是好色之徒,夜泊秦淮之際,早已真個銷魂了,還等現在!」
  柳無情紅雲上頰,嬌啐了聲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去吧!」
  嚴曉星笑笑飄然走出,自回房中。
  天明不久,嚴曉星盥洗之畢,家丁趨入稟道:「老爺子與伏老英雄在大廳相候。」
  嚴曉星立即隨著家丁向大廳走去,但聞馮叔康爽朗笑聲,顯然馮叔康心情愉悅已極。
  伏建龍目睹嚴曉星走入,忙道:「賢侄請坐,老朽與你義父剪燭傾談,不覺天明,只覺欲取得驪谷藏珍,非柳姑娘之助不可,那柳姑娘未道出藏圖隱秘麼?」
  嚴曉星搖首道:「柳無情外和內剛,難忘師門恩義,決難為了兒女私情道出師門隱秘,她既不說,小侄也礙難啟齒。」
  伏建龍搖首道:「賢侄身負血海大仇,豈可不擇手段,老朽堅信柳無情為助夫復仇,必然吐露隱秘,老朽三日後再來此靜聽佳音。」
  嚴曉星道:「伯父要走麼?」
  伏建龍道:「無極幫乃武林強敵,老朽同道均謀除之,因此老朽尚須約晤同道,共商大計。」說著起立告辭。
  嚴曉星送別伏建龍後,與馮叔康匆匆商談了幾句,即望柳無情所居之處奔去。
  萍兒坐在樓廳向陽之處針繡花卉,目睹嚴曉星走來,禁不住玉靨一紅,襝衽福道:「公子,早!」
  嚴曉星道:「柳姑娘起床了麼?」
  萍兒答道:「起床了。」
  嚴曉星只見房門緊閉,擊指輕敲,道:「燕姐!」
  只聞柳無情柔聲道:「進來!」
  嚴曉星推門而進,只見柳無情嬌靨緋紅立在窗前,陽光映在臉上,愈顯得艷光照人,風華絕代。
  柳無情面現薄嗔,怒視了嚴曉星一眼,道:「星弟來此則甚?」
  嚴曉星言及柳無情相助,指點那幅藏圖放在何處。
  柳無情雙眸眨道:「你真欲前往無極幫秘密總壇盜取麼?我絕不能讓你以身涉險,何況我就告訴你放在何處,亦屬無用,恐已移置另處。」
  嚴曉星道:「小弟不擬前往,自有人盜取。」
  柳無情搖首道:「那不是派人送死麼?」
  嚴曉星道:「燕姐放心就是,小弟料測燕姐必奉命告之小弟藏圖之處。」
  柳無情道:「此一時彼一時爾,身已屬君,生死與共,怎可陷星弟於危境,奉命告知卻是一宗騙局。」
  嚴曉星道:「小弟就是需要燕姐告知藏圖的假地方。」
  柳無情面色一變,道:「這是何意?」
  嚴曉星低語一陣。
  柳無情驚道:「真是他麼?」
  嚴曉星道:「倘伏建龍真能將藏圖盜來,不言而知伏建龍與無極幫主同為一人。」
  柳無情眸露迷惑之色,道:「果然江湖鬼蜮險詐萬分,伏建龍為何要如此?」
  嚴曉星歎息一聲道:「此乃一不可解之謎,但不久將可水落石出,小弟此刻要去見見韓寧。」
  柳無情道:「星弟要多加小心。」
  嚴曉星回房換易鄧鴻武裝束,離莊奔向楊鎮。
  這日正是楊鎮二五八當墟之期(註:北方謂之趕集。)鎮上人潮似水,擁擠不堪。
  韓寧正立在店外,一眼瞥見鄧鴻武,高呼道:「鄧兄!」
  鄧鴻武含笑穿出人群,登上石階。
  韓寧一把拉住鄧鴻武,欣然高聲道:「鄧兄,咱們入店小飲數杯如何?」
  兩人同至內進廳堂,喚來店伙,韓寧取出一錠白銀,命店伙買酒。
  鄧鴻武目光一巡,道:「韓兄同伴咧?」
  韓寧道:「困居店堂,日久生厭,他等均出外逛逛,散舒鬱悶。」
  鄧鴻武淡淡一笑道:「原來如此。」忽語音一低,接道:「貴幫日來有何異動?」
  韓寧道:「敝幫到的高手著實不少,佈伏森嚴,意在生擒柳姑娘與嚴少俠,但柳姑娘訊息卻如石沉大海。」
  鄧鴻武淡淡一笑道:「嚴少俠與姑娘一行昨晨已安抵敝莊了。」
  韓寧面色一變,道,「柳姑娘委實有鬼神不測之機,此誠不可思議,若聞之於敝幫主,必然氣極,不知鄧兄將兄弟來此之事告知了柳姑娘未?」
  鄧鴻武道:「在下已將韓兄來到之事面告柳姑娘,是以柳姑娘命在下引韓兄去見她。」
  韓寧目露驚容道:「兄弟去不得!」
  「這卻是為何?」
  「本幫耳目如雲,兄弟若隨鄧兄前往,只恐惹上殺身之禍。」
  鄧鴻武冷笑道:「這倒未必,韓兄何膽小如鼠,柳姑娘說待韓兄為心腹,自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韓寧面色一紅,低聲道:「鄧兄有所不知,兄弟雖心向柳姑娘,卻從未顯露……」
  說時店伙已送上酒菜,韓寧頓然止口不語。
  鄧鴻武冷笑道:「柳姑娘既以背叛之身,決無法出莊以身涉險與韓兄相見,韓兄又不能隨在下前往,事在兩難,依在下看來,韓兄若不亟亟於求見柳姑娘,何妨過些時日再說,柳姑娘等一行想是一路上風霜勞頓,均感不適……」
  韓寧心中一驚,暗道:「禁制為何發作,計算日期應在二月後。」目露憂容道:「柳姑娘病了麼?病情嚴重否?」
  鄧鴻武道:「聞嚴少俠之言,柳姑娘等似痛苦不勝,幸虧嚴少俠精擅醫理,斷為內邪外感交俊,處了一方服下。」
  韓寧略一沉吟,道:「好,兄弟決隨鄧兄前去一趟。」
  鄧鴻武心中暗笑,測知韓寧必認為柳無情禁制提前發作,恐誤了使命,只見韓寧立起,道:「兄弟回房,收拾一下暫時失陪。」
  汝虞我詐,互逞心機,顯然嚴曉星棋高一著。
  韓寧走入房中,潛往內間。
  房內卻坐著蒙面黑衣老叟,韓寧低聲稟明。
  蒙面老叟取出五粒丹藥道:「你去吧,一切仍照原定之計。」
  韓寧接過丹藥,轉身走出。
  蒙面老叟忖道:「難怪留住馮宅一日,迄未與柳無情諸女見面,原來禁制提前發作,為何老朽如此糊塗,迄未向嚴曉星提前與那柳無情相見,此為大大失策。」尋思片刻疾閃出店而去。
  再說韓寧走出房外,笑道:「鄧兄,我等即刻前往。」
  鄧鴻武詫道:「不等候尊同伴麼?」
  韓寧搖首道:「兄弟招呼店伙一聲就是,我等由店後出去。」說著擊掌傳來店伙,匆匆數言囑咐,與鄧鴻武雙雙穿出天井,矮身貼著屋面掠向田野,疾奔如飛而去。
  韓寧一身勁裝,外罩黑袍,肩背一柄奪魂槊,腰中鼓突隆起,一望而知是內藏暗器,輕身功夫不弱。
  約莫走出五六里,奔入一片鬱林中。
  忽聞一陰冷笑聲傳來道:「兩位且請留步!」
  韓寧不禁一怔,面色微變道:「尊駕何人,請現身出見?」
  迎面林木之後疾閃出一枯瘦如柴老者,左一肩披著一柄鬼頭刀,兩目開闔之間,逼射懾人心魄冷電精芒,道:「老朽山野之人,姓名已然淡忘,但老朽受尊者再傳弟子錢百涵懇邀,情非得已,再出江湖。」
  韓寧冷笑道:「這與我等何干?」
  老叟怪笑道:「兩位是逍遙太歲馮叔康門下,可否隨老朽面見貴莊主?」
  鄧鴻武沉聲道:「敝莊主拒見外客。」
  老叟陰惻惻冷笑道:「這恐由不得兩位了,林中埋伏宛如天羅地網,兩位插翅也難飛去。」
  鄧鴻武冷冷一笑道:「閣下一定須面見馮莊主麼?」
  老叟道,「怎會有假。」
  鄧鴻武道:「那麼閣下請隨在下之後。」
  老叟面色一變,喝道:「且慢,人無害虎心,虎有害人意,不可不防,且容老朽制住兩位臂上穴道。」
  韓寧面色一變,右掌呼的一掌劈了出去,掌中帶指,一縷暗勁襲向老叟期門要穴。
  老叟面色微變,道:「好俊的武功,難怪尊駕這麼狂。」說時,身法奇疾挪了開去,右掌震起掌影,漫空攻向韓寧。
  韓寧冷笑一聲,出手奇快,指點掌劈,眨眼間已攻出九掌七指,均是奇詭絕學,無一不是指向要害致命重穴。
  鄧鴻武因橫生枝節,心中震怒非常,韓寧卻不能傷在這老叟手中,目睹韓寧武功高強,與老叟打了一個平手,心中略寬,放眼四巡,心中暗驚,察出林中隱藏匪徒不少,如不先發制人,恐變起非常,突飛身一躍,迅疾無比落在老叟身後,右掌落在老叟命門要穴上,喝道:「住手。」
  老叟料不到鄧鴻武身法比自己更為迅快怪異,驚覺閃避已是無及,只覺一縷奇寒無比暗勁透穴而入,四散開去,不禁面色大變。
  鄧鴻武冷笑道:「閣下欲妄動,在下必點斷閣下七根陰脈主經。」
  老叟聞言不禁膽寒魂飛,暗道:「此人年歲輕輕,便習成這等陰毒手法,老朽偌大年歲,死有何懼,但這手法歹毒無比,宛如萬蟻噬心,非人所能經受。」獰笑道:「老朽既已落敗,生殺由便,但二位亦無法安然離去。」
  韓寧雖住手,但為鄧鴻武迅快身法出奇制勝的武功暗暗驚心。
  忽聞一聲朗笑,林中疾閃出錢百涵,目注鄧鴻武道:「尊駕驚人武功,在下欽佩不已,但明珠暗投,令人惋惜。」
  鄧鴻武淡淡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朋友用不著說教,倘朋友不願這位老丈死於非命,請讓開一條去路,不許追蹤。」掌心一緊。
  老叟面色大變,額角冒出豆大汗珠。
  錢百涵目睹老叟情狀,眼中怒光逼泛,冷笑道:「兩位請不要後悔就是。」
  鄧鴻武喝道:「走!」
  老叟身不由自主,貪生惜命,一步一步走去。
  韓寧撤出奪魂槊,左手扣著一把黑蒺藜,提防匪徒猝襲搶救。
  這是一個極其詭詐局面,鄧鴻武料定伏建龍必率領一干無極幫高手緊隨在後,但無法現身相助,破壞原定之計,但自己兩人一出得密林中,無極幫高手必然猝襲錢百涵等。
  鄧韓兩人挾持老叟急步出林,果然不出鄧鴻武所料,後院聞得林中傳來喝叱之聲。
  出林不遠,鄧鴻武掌心暗勁迸吐,只聽老叟喉中發生一聲悶哼,心脈已然震斷橫屍倒地。鄧鴻武低喝一聲道:「快走!」
  兩人提聚一口丹田真氣,施展上乘輕功,疾如飄風向釣魚崖掠去。
  身形一入奇門遁甲中,鄧鴻武低聲道:「韓兄請隨在下身後,注意在下步法行經之處,不可稍有錯失,否則定遭雷火焚身之厄,在下也救之不得。」
  韓寧心中暗驚,道:「多謝鄧兄指點,在下緊記。」心無旁騖,目注鄧鴻武步法照樣隨踩行去。
  其實,這又是一宗騙局,鄧鴻武行經之處並無禁制,故意迂迴曲折,步法奇奧,使韓寧無法悟解。跨入湖濱別業,忽見一株奇松下立著青面伽藍董飄萍,朝韓寧等冷冷望了一眼,道:「鄧總管,這件就是你所說的韓朋友麼?」
  「正是。」鄧鴻武道:「韓兄,這位是敝莊主莫逆之交董飄萍董大俠。」
  韓寧立即抱拳一揖,面色極其恭敬,道:「在下拜見董大俠。」
  董飄萍微微一笑道:「韓朋友不必多禮,鄧總管,柳姑娘病勢未定,時好時壞,不勝痛苦,嚴少俠為此心憂不已,不如領韓朋友暫住賓舍,候柳姑娘稍痊再行求見。」
  鄧鴻武道:「韓朋友有機密大事必須面陳柳姑娘,時機稍縱即失,不可耽誤。」
  董飄萍微一頷首飄然走去。
  鄧鴻武道:「我們走吧。」
  韓寧緊隨鄧鴻武身後走向一幢瑰麗高閣。
  鄧鴻武走下石階,立在簷下,忽見閣內翩然閃出一個美艷女婢道:「鄧總管來此何事。」
  「這位韓寧朋友系柳姑娘親信手下,須面陳。」
  婢女面有難色,道:「柳姑娘病情嚴重,不知願見不願見,待婢子通報,二位稍候。」
  韓寧聞言心中急躁,面現憂慮不安之色。
  片刻婢女走出,道:「柳姑娘僅命韓老師一人見她,韓老師請隨婢子登樓。」
  柳無情擁被側臥,臘黃憔悴,面現痛苦之色,目睹韓寧走入,淒然一笑道:「韓壇主你來了?」續又道:「萍兒,你且退出,把房門開好,不許偷聽。」
  萍兒望了韓寧一眼,低應了聲,退出房外將門帶攏。
  韓寧抱拳施禮道:「屬下來了幾天,姑娘玉體素健,怎麼病倒了?」
  柳無情道:「韓寧,你這是明知故問。」
  韓寧聞言面上一紅,道:「原來姑娘已知道了,教主異常喜愛嚴少俠才華武功,欲藉姑娘之力收為己用,但人各有志,不可相強,不得已而求其次,又恐姑娘兒女情長貽誤大事……」
  「是以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柳無情道:「昨天禁制要發作之前,我便察覺身罹禁制。」
  韓寧赧然答道:「此乃教主所為,屬下未敢腹誹,不過教主已賜了丹藥,每隔七日服藥一粒,俟陸道玄那幅藏珍圖取得,姑娘禁制亦解。」說著取出五粒丹藥,接道:「姑娘隨身四婢諒亦發作,服下可愈,但教主嚴囑不可向嚴少俠提及。」
  柳無情道:「這我知道。」說時忽低哼一聲,冷汗如雨,似不勝痛苦,接過五粒丹藥,捏起一粒,又道:「勞韓壇主駕,請倒一杯水來。」
  韓寧轉眼一望,見桌上瓷壺茶碗,忙走過去。
  柳無情急將那粒丹藥塞入被內,口中作含藥狀,接過韓寧茶碗以水送下。
  須臾,柳無情冷汗漸止,面色亦趨緩和,道:「韓壇主,家師命你來此,想必有甚吩咐。」
  韓寧道:「教主有封密緘命屬下面交姑娘。」說著伸手揣懷取出一封密緘。
  柳無情撕開緘封,取出過目,點點頭道:「有勞壇主傳訊,一切照計行事。」
  韓寧道:「此密緘教主有命看後即用火焚燬。」
  柳無情鼻中低嗯一聲,將信箋重又裝入密緘中,交與韓寧。
  韓寧煽開火褶,焚化已盡後立即告辭下樓,自有青面伽藍董飄萍接著。
  董飄萍笑道:「尊駕無須急著離去,遠來是客,又是柳姑娘手下並非外人,嚴少俠命董某酒宴款待。」
  韓寧道:「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怎敢有勞董大俠相陪。」
  董飄萍哈哈大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尊駕說此未免太見外了。」
  再說韓寧下樓後,柳無情一躍而起,後廂房內響起一片銀鈴嬌笑聲,只見四婢魚貫走出。
  一婢嬌笑道:「嚴公子易容之術神妙已極,居然能瞞過韓寧。」
  馮杏蘭翩然閃入,笑道:「梟雄機智,汝虞我詐,叵料星弟棋高一著,看來勝算已然在握。」
  柳無情道:「這話不錯,韓寧素有鬼眼之稱,事無鉅細,真偽立判,難逃他鬼眼之下,可見強中還有強中手。」
  柳無情以水洗淨易容藥物,命婢女道:「快請嚴公子來。」
  只聽門外傳來嚴曉星朗笑道:「不須催請,小弟已然到來。」飄然走入。
  柳無情道:「你道韓寧此來用意如何?」
  嚴曉星道:「居間施令,勒逼燕姐不能違忤,如小弟所料不差,令師需燕姐辦妥三事。」
  柳無情神色一驚道:「你如何知之,那三事?」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務須探出陸道玄行蹤下落,搶先一步將陸道玄擄囚,逼使交出藏珍圖,萬一此計不成,而求其次俟陸道玄到來時,施展迷魂藥物將陸道玄昏睡過去,盜取藏珍圖交與韓寧。」
  「一點不錯!」柳無情道:「還有咧?」
  嚴曉星笑道:「命燕姐查明別業內外奇門遁甲如何布設及群雄舉動隨時報聞。」
  柳無情目露駭異之色,搖首笑道:「除非你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何能知之毫釐不爽。」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此易猜爾,那封密緘昨晚才到得韓寧手中,飛鴿傳訊途中被小弟截獲,故而得之。」
  柳無情向馮杏蘭嫣然一笑道:「瞧他不出,星弟表面上拘謹誠厚,其實狡詐如狐,真是人不可貌相。」
  嚴曉星點笑道:「燕姐可是有點後悔了麼?」
  柳無情玉靨一紅嗔道:「嫁雞隨雞,遇人不椒,夫復何言。」
  嚴曉星哈哈一笑。
  這時,蕭文蘭雷翠瑛偕同許飛瓊走入。
  蕭文蘭道:「你們在說什麼?」
  嚴曉星目睹眾女進入, 不由暗歎一聲,轉眉朗聲道:「小弟尚須請教義父一事。」說著疾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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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偷天換日
 
  馮宅。
  平靜如水。
  但,湖濱別業卻風雲險惡,拚搏凶鬥,日有數起。
  釣魚崖附近土阜上,屹立著四位蒙面黑衣老叟,湖風狂勁,撲面生寒,衣袂在折折飛舞。
  四蒙面老叟均無心眺賞那浩淼無際,煙波萬頃的湖光山色,卻目注崖後綠蔭叢中,察看奇門變化o
  其中一人忽道:「有人來了!」
  四蒙面老叟疾閃隱去。
  只見七八條人影如風掠至,中立者是錢百涵,其餘諸人老少不一,卻都太陽穴高高隆起,眼中精芒逼射。
  錢百涵咳了一聲道:「這幾日,無極幫按兵不動,分明蘊有異謀,欲坐收漁利,在下豈能讓他如願。」
  忽聞風送入耳陰惻惻冷笑道:「這倒未必!」
  錢百涵面色一變,大喝道:「發話何人?」
  只見不遠處現出無極幫主,仍然黑巾蒙面,目光炯炯懾人,身後兩旁緊隨著魏醉白等高手。
  錢百涵面色微變,道:「原來是無極幫主!」
  無極幫主冷冷一笑道:「語雲識時務者乃為俊傑,錢少俠為何妄想混水摸魚,委實不識時務。」
  錢百涵朗笑道:「在下為了找同師門遺物,有何不當。」
  「什麼師門遺物?」
  「驪龍谷藏珍。」
  無極幫主忽張口狂笑,笑聲宏列,震耳欲聾。
  錢百涵怒道:「幫主笑甚麼?」
  無極幫主笑聲倏然而止,沉聲道:「迄至如今,錢少俠仍無法證明確是神木尊者再傳弟子,何可妄言驪龍谷藏珍是你師門遺物,何況藏珍亦未必是神木尊者所遺留。」
  錢百涵冷笑道:「幫主是說藏珍系無主之物麼?」
  「不錯,藏珍雖說知者有份,但應量力而行,老夫更不明白少俠來此覬覦,志在什麼?」
  錢百涵道:「幫主明白,何必多問?」
  突聞一朗笑傳來,一株巨干古木上疾如鷹隼瀉落一面色臘黃似帶病容少年,目光寒冽如冰,道:「欲取得藏珍必先取得秘圖,但圖在陸道玄手中,又不在湖濱別業內,無極幫在此布下伏樁,欲將異己者一網打盡,錢百涵,你已身陷重伏,還不省悟則甚。」言畢,一聲哈哈長笑倏已衝霄騰起,杳失在濃枝密葉間。
  錢百涵猛然省悟,面色疾變,厲喝道:「老賊敢爾。」
  無極幫主大笑道:「錢少俠,你醒悟得遲了,還不束手就縛則甚!」說時示意魏醉白追擒面色蠟黃少年。
  魏醉白一鶴沖天而起。
  錢百涵等人轉面撲去,欲衝出重伏。
  無極幫主大笑道:「你逃得了麼?」
  轉瞬,錢百涵等已奔出數十丈外,卻發現其後緊隨四條迅疾如飛黑影,無極幫主目中迸射懾人怒光。
  魏醉白冷笑道:「原來錢百涵竟與白眉老怪沆瀣一氣,本幫沿途布下伏樁必然被老怪黨羽屠戮,如不及早殲除,恐後患無窮,容屬下追去。」
  無極幫空手掌一擺,沉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讓他去吧,老夫不願節外生枝。」
  魏醉白道:「屬下欲查明他們去蹤及有何異謀,亦可有備無患。」
  無極幫主點點頭,道:「也好,但不可中了老怪誘敵之計。」
  魏醉白道:「屬下省得。」偕同兩人追去。
  無極幫主轉身隱去。
  其實,錢百涵現身釣魚崖外是誘敵之計,意在無極幫主或魏醉白兩人,魏醉白這一追去,無異自投羅網。
  那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條形如淡煙的人影,若有若無遙躡魏醉白三人之後。
  魏醉白沿途發現本門伏樁,為點上昏穴,暈迷不醒,卻未遭殺害,心頭震怒異常。
  追出十數里之遙湖濱漁村之外,錢百涵等人突一閃無蹤,魏醉白冷笑道:「原來老怪藏身在這小漁村內。」
  藍衣勁裝老者道:「我等三人似嫌實力單薄,深入虎穴必蹈凶危。」
  魏醉白道:「不如我等在村外潛藏,老怪必以為我等已離去了,俟至深夜再入漁村……」
  言猶未了,突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魏醉白,你不要等待深夜了,老夫現在此處。」
  魏醉白心頭一凜,循聲望去,只見白眉叟面泛獰笑立在五丈開外,八蒙面老叟散佈在要道,互相呼應,無異撒下天羅地網。
  白眉叟道:「三位速俯首歸順,免得白白送死。」
  那藍衣勁裝老者聞言大怒,身形騰空另飛,撤出肩頭五爪鐮疾揮,夾著悸耳排空猛嘯,望一蒙面老叟兜頭罩襲而下。
  魏醉白偕同另一人亦出劍猛攻而去。
  白眉叟陡地發出一聲宏烈大笑,身形騰霄飛起,那八蒙面老叟卻漸漸推進猛逼,宛如將袋口束緊,刀光寒飆滾轉,威勢宛如驚濤駭浪。
  片刻,藍衣短裝老叟左肩被凌厲劍芒掃及,血光噴射,發出一聲悶哼,身形踉蹌。
  兩蒙面老叟劍勢合璧,藍衣勁裝大漢生生攔腰橫斬,只慘嗥得出聲,便屍分兩截。
  魏醉白及另一無極幫高手雖武功極高,卻難敵八蒙面人合臂猛攻,雖施展獨門暗器但劍被磕飛,八蒙面人劍勢宛如怒濤飛瀉,排空奔浪般襲去,魏醉白頓感焦急不已。
  一聲慘嗥揚起,無極幫匪徒胸口罹受劍穿,一道血泉湧出倒地斃命。
  只聽,一蒙面老叟喝道:「魏醉白,還不棄劍就縛麼?」
  雖然魏醉白身負奇學,異招頻施,卻無如這八蒙面老叟都有一身臻入化境的武功,無法解救困厄,肩背等處劍傷甚多,血污斑斑,已是守多攻少,聞言悶聲不答,劍勢反更凌厲。
  魏醉白此刻已認定非死不可,抱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心,是以充耳不聞。
  驀地,天際遙處忽隨風傳來一聲清澈長嘯,聲如龍吟。
  只聽傳來白眉叟大喝道:「速退!」
  一個蒙面老叟卻迅疾如電撞向魏醉白而至。
  魏醉白喉中發出一聲悶哼,身形衝出四五步。
  八蒙面人穿空飛起,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魏醉白只感一陣頭暈目眩,卻察覺面前立著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心中大驚,眼前陡然漆黑,昏死在地。
  蒙面少年五指疾伸抓住魏醉白腰間絲絛,偕金刀四煞離去。
  這情景被無極幫一名匪徒目擊,他乃幫中小卒,武功相差太大,所以潛伏在草叢中,眼見魏醉白被帶走,暗暗躡隨其後。
  蒙面少年及金刀口煞步履從容,進入一片密林中放下魏醉白,微喟一聲道:「魏醉白劍傷多處,卻不至有礙性命,但被點穴道手法異常奇奧,在下若強行解穴,不但功力全失,而且內腑受傷極重。」
  只聽四煞中一人問道:「那麼主人帶來魏醉白又有何用?」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心愛魏醉白一身武學,是以帶來此處,依在下看來點穴手法奇奧,半個對時後必自動解開,那時在下再問他無極門中隱秘。」
  無極匪徒似察覺林內結有一座茅廬,暗道:「神木尊者傳人原來潛跡林內,我不免回報幫主知道。」心意一定,轉身疾奔而去。
  無極幫主一聞知魏醉白落在神木尊者傳人手中,心頭巨震,魏醉白生死本無關宏旨,卻知幫中機密,若被神木尊者傳人逼供吐露,本門將蒙極重大不利,短時急急傳命率眾趕去。
  他們到達林外之際,卻不敢恃強衝入,潛伏林外窺視,隱隱可見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均在茅屋席地而坐,一面飲食,一面談話,魏醉白竟昏睡在丈外草地上。
  只聽神木尊者傳人道:「為今之計,我等暫莫輕舉妄動,一俟那兩份藏圖獲有確訊,立即採取雙管齊下之策。」
  「少主,若陸道玄將藏圖交與嚴曉星手中,亦不惜破顏為敵麼?」
  神木尊者傳人長歎一聲道:「為了武林安危,亦不得不爾,我與那嚴曉星惺惺相惜,嚴曉星似是一極通情達理之人,決不致以私仇為重,否則,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但另一份藏圖卻在無極幫手中。」
  「不錯!」神木尊者傳人頷首笑道:「那魏醉白在無極幫內似是位居崇高,極可能知道那藏珍圖放置何處,如他能醒轉,定可從他口中問出。」
  只聽四煞中人道:「魏醉白罹受之手法極為歹毒,未必能醒轉。」
  神木尊者傳人朗笑道:「我等在無極幫內已佈伏數處內應,最短期間必能探明他們總壇巢穴及藏圖之處,有否魏醉白都是一樣。」
  無極幫主聞知不禁大駭,忖道:「這小輩竟然神通廣大,無孔不入,本門中亦要有內應,此事極為可慮。」默默尋思須臾,作了一斷然決定,密命他手下潛守此處,伺機救出魏醉白,若無法救出則殺之滅口,急急返身掠去。
  逍遙太歲馮叔康與青面伽藍董飄萍兩人徘徊在桃林中,正值桃花盛放,風動枝葉,只見一片紅浪,馥郁芳香,飄送十里,沁人心脾。
  忽見一莊丁勿勿奔來稟白乾坤八掌伏建龍求見。
  馮叔康目注董飄萍微笑道:「果然不出星兒所料,董賢弟,你我出巡。」
  莊丁急奔而去。
  馮董兩人步履如行雲流水般向莊外走出,迎著伏建龍,相與哈哈大笑。
  步入大廳內,伏建龍即道:「嚴賢侄現在何處,速速請來,伏某有話對他說。」
  馮叔康笑道:「伏兄別忙,我這位義子去遊湖去了,今日天氣晴和,你我何不設席望湖樓上暢敘。」
  伏建龍大笑道:「客由主便,伏某恭敬不如從命了。」
  望湖樓建造瑰麗,金碧輝煌,樓高三層,重簷走棟,浮雕刻鏤極工,令人歎為觀止,倚欄眺等,只見浩渺煙波,一碧萬頃,風帆沙鳥,遠山隱約,期暉夕陰,氣象萬千。
  伏建龍登樓四面巡觀了一眼,讚賞不絕。
  馮叔康點燃一支旗花,拋擲雲空,爆射五彩流焰瓔珞。
  伏建龍知馮叔康此舉乃召還嚴曉星,也不多問,笑道:「馮兄知伏某為何而來。」
  馮叔康在伏建龍樽中斟酒,微笑道:「小弟那有不知之理,但外事一切皆由星兒作主,煩惱無所縈懷,來,小弟敬伏兄一杯。」
  伏建龍舉杯一飲而盡,暗暗冷笑道:「事到頭來不由人,你怎能置身事外。」
  馮叔康手望外一指,道:「他們來了。」
  伏建龍凝目望去,只見水天遙處現出一葉扁舟,駛行似箭,人影似豆。
  舟行臨近,可以瞧出一男一女,伏建龍不禁問道:「與嚴賢侄同舟者是柳姑娘麼。」
  馮叔康搖首笑道:「柳姑娘大病方愈,仍在靜養中,同舟者乃小女。」
  伏建龍點點頭,忽笑道:「馮兄,尊府戒備森嚴,安若泰山,卻察覺不出絲毫有異,平靜如水,小弟只見過青面伽藍董飄萍一人而已,此一舉措,小弟望塵莫及,否則小弟亦不致再出江湖了。」
  馮叔康捋鬚笑道:「武林是非,干戈四起,為求自保,小弟能不無動於衷麼?」
  正說之間,嚴曉星已自登樓,忙與伏建龍施禮,又向馮叔康道:「義父,蘭姐有事須與義父商談。」
  馮叔康雙眉微皺,笑笑道:「這丫頭真煩人,小弟去去就來。」說著離座下樓而去。
  伏建龍道:「賢侄,事急矣,神木尊者傳人與金刀四煞亦在附近潛隱,為了驪龍谷藏珍,不惜與賢侄為敵。」
  嚴曉星黯然一笑道:「箭在弦上,他不得不發,與小侄雖彼此惺惺相惜,但無淵源,既均有志在必得之心,縱然為仇,那也無可奈何。」
  伏建龍道:「你沒問柳無情圖藏在何處麼?」
  嚴曉星道:「問了,她說藏在盤龍谷子午洞內,子午洞裡禁制厲害,她要繪一圖形並說明禁制布設應如何避開,不過柳姑娘言,此刻是否將藏圖移置另處就不得而知了。」
  伏建龍聞言不禁暗暗心喜,忖道:「柳無情並未將實情吐露,大事可成矣。」
  嚴曉星又道:「柳姑娘心憂的是伏伯父那兩位至友無法將圖盜出,而且白白送了性命。」
  伏建龍笑道:「無妨,老朽友人武功已臻化境,心計尤工,只在老朽之上,必可全身而退,得手與否,不妨一試!」說著話聲倏頓,又道:「但不知賢侄有陸道玄下落麼?」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昨日接獲孟逸雷傳訊,他在洞庭湖畔岳陽樓中已與陸道玄見面,陸道玄堅稱必須小侄取得無極幫中那幅藏圖,辨明真假後才可出示。」
  「他隨身攜帶麼?」
  「沒有。」嚴曉星搖首答道:「陸道玄行事如此謹慎,他必不會帶在身旁。」
  伏建龍歎息一聲道:「老朽委實對陸道玄無法理解,他既然有心相助賢侄,為何不將此圖贈與。」
  嚴曉星道:「這就是他深謀遠慮之處,若及早交與小侄,反招來殺身之禍,愛之適以害之,殊屬不智。」
  伏建龍頷首微笑道:「此言甚是,賢侄速去向柳姑娘索取子午洞路徑圖來。」
  嚴曉星道:「柳姑娘體力尚未恢復,小侄不便勉強,凡事欲速則不達,伯父如無事,不妨小住一兩日。」
  伏建龍道:「也好,但老朽不耐枯坐,只在莊外附近走走,亦可察明時分形勢。」說看起身離座。
  嚴曉星相送出莊,目送伏建龍身影消失後,一閃隱入奇門中。
  奇門內已有馮叔康,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廖獨,許飛瓊,柳無情在。
  嚴曉星道:「他此去必欲搶救魏醉白,在下如臆料不差,這藏珍圖只有他們教主及伏建龍魏醉白三人知之,我要比伏建龍先一步趕到,燕姐請速繪圖,他明日必重來此處。」說看與偷天二鼠疾掠如飛而去。
  林外靜悄悄地似一泓死水,隱伏著無極幫匪徒,屏息凝神,數百目光注視著那幢茅屋。
  忽有一沙啞語聲道:「幫主回來了。」
  蒙面老叟身形疾閃落在林外草叢中,低聲道:「魏香主怎麼了?」
  一匪徒答道:「魏香主尚棄置在屋外草地上,迄未醒轉,金刀四煞及神木尊者傳人自進入茅屋內就未再出來過,幫主,如此僵持著終非了局,我等人多,他們武功再高,也寡不敵眾。」
  蒙面老叟沉聲道:「老夫不願節外生枝,冒險逞強,徒然送死,容老夫思一良策。」
  驀地,茅屋內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魚貫走出,步向魏醉白身前,只見蒙面少年俯身探臂一撫魏醉白脈象,立起搖首太息道:「這制住魏醉白之人究竟是何來歷,點穴手法居然如此奇奧姓解,在下思索了半天,迄未求得其解,若強行解穴,必內腑迸裂,口噴鮮血而亡。」
  四煞中一人道:「既無法解救,主人亦無須婦人之仁,賜他一死,以免後患無窮。」
  無極幫主聞言心中大急。
  只聽蒙面少年道:「在下何能妄殺無辜,徒貽武林話柄,我等離去吧。」
  「這魏醉白咧?」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自有無極幫中人帶他回去。」說著一鶴沖天而起,金刀四煞紛紛騰身奔空,瞬眼疾杳。
  無極幫主倏地搶身入林,飛落在茅屋門前探身內望,只見屋內桌上置有殘餚余酒,並一草榻,其餘無任何什物。
  他巡視了眼,反身躍落在魏醉白身前,察扶脈象,感覺六脈散亂,陰陽二氣逆沖,不禁呆住,他亦束手無策,長歎一聲,挾起魏醉白率眾飛奔而去。
  日落西山,玉免東昇,一夜易過,天色微現魚肚白,柳林小徑中乾坤八掌伏建龍快步如飛奔往湖濱別業而去。
  只聽一聲大喝道:「站住。」
  四條人影疾如鬼魅,佔住四象方位,攔阻伏建龍。
  乾坤八掌伏建龍面無驚容,僅望了四人一眼。
  那四人俱首戴鬼臉,猙獰恐怖,伏建龍冷笑道:「錢百涵咧?」
  四鬼臉人心神一震,一人厲聲道:「伏老師眼力如神,居然瞧出我等來歷,不瞞伏老師說,錢少俠命我等四人邀請伏老師前往一見,有要事相商。」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無法相商。」說著猛向一鬼臉人撲去,手出如風,太掌微弦。
  那鬼臉人頓感眼前掌形生眩,暗道不好,急欲避開時已是不及,猛覺左肩如中鋼鉤,奇痛澈骨。
  只聽一串骨碎響音,鬼臉人發出一聲嗥,伏建龍左掌順水推舟按實在心窩上。
  那鬼臉人心脈震斷仰屍在地。
  這不過瞬眼功夫,其餘三鬼臉人不禁驚駭已極,料不到伏建龍武功如此奇高,紛紛道:
  「老賊,怎地如此手黑心辣。」
  伏建龍倏地騰身拔起,身在半空化為「神龍在天」,一個疾旋,兩臂猛浪,挾著一片重如山嶽內家勁氣道襲而下。
  三鬼臉人只覺罡風如焚,重逾萬鈞,令人窒息,身形滯重,閃避不開,只發出一聲悶嗥仆倒在地,軀體壓成一堆肉泥。
  伏建龍身形落下,望也不望四鬼臉人一眼,疾行如飛奔去。
  約莫一頓飯時分,伏建龍已自奔出十數里外,身入一片紅白相間,繁花似錦桃林內,忽聞青面伽藍董飄萍笑聲傳來道:「伏大俠,你神色不寧,途中似遇強敵襲擊。」
  伏建龍心中微微一驚,循聲望去,只見青面伽藍董飄萍含笑迎來,當即答道:「伏某相遇四蒙鬼強敵,恐寡不敵眾纏鬥費時,不得已施展「天怒雷霆」奇擊,幸而得逞,將來犯者盡殲。」
  董飄萍笑道:「此乃伏大俠一招最精萃之威力絕倫奇學,么魔小丑,怎經受得起。」
  伏建龍赧然笑道:「董兄謬獎。」
  兩人相偕步入莊內,董飄萍命家丁領伏建龍去見嚴曉星。
  嚴曉星正與東斗天君葛元良在水閣中敘談,聞得伏建龍來訪,雙雙出迎。
  舊友重逢,歡愉之情何似,葛元良伏建龍相與寒暄大笑。
  伏建龍向嚴曉星問道:「不知柳姑娘圖繪好了麼。」
  嚴曉星道:「現仍在繪描,今晚當交與伯父。」
  伏建龍點點頭,道:「賢侄,老朽發覺了一宗驚人之事。」便敘出魏醉白身罹白眉叟黨羽禁制昏迷不醒,神木尊者傳人金刀四煞及時搶救出險,但無法解開那奇奧點穴手法,遂棄置林中生死由之,無極幫主將翻醉白帶往一座土洞內之事。
  葛元良道:「無極幫主救醒了未?」
  伏建龍搖首道:「沒有,伏某心想魏醉白必是無極幫內極重要之人物,或知無極幫內蘊秘,嚴賢侄精擅醫理,也許可能解開他那穴道禁制,對我等有莫大助益。」
  嚴曉星搖首答道:「小侄確略擅醫理,卻不能無病不治,有道是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神木尊者傳人武功曠絕,他既束手無策,小侄有何能為奪造化之能。」
  伏建龍不禁大感失望。
  葛元良道:「賢侄,話不能如此說,凡一人在其有限生命中所得者不過滄海一粟,神木尊者傳人才華秉賦再高,也不能廣收並蓄,也許賢侄在醫道方面成就較他要高出一籌,死馬權作活馬醫,賢侄不妨試治。」
  嚴曉星不禁微笑道:「魏醉白仍在無極幫主手中,小侄何能毛遂自薦,況魏醉白與我等並無大用。」
  伏建龍正色道:「魏醉白與我等有莫大用處,老朽認為魏醉由最知無極幫內蘊秘,依老朽之見,應將魏醉白偷出,若能治癒,他定感恩圖報,甘為我用。」
  葛元良哈哈一笑道:「此無異癡人說夢,如何能將魏醉白偷出?」
  伏建龍霍地立起,道:「傍晚時分,必將魏醉白偷出,賢侄只在莊外接應老朽就是。」
  快步如飛走出水閣外。
  葛元良搖首太息道:「賢侄以退為進之計果然收效,不過賢侄欲易容扮作魏醉白,魚目混珠,希圖混入無極幫總壇重地實為不智。」
  嚴曉星搖首答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侄要見見那魔頭究竟是何人物?」
  再說伏建龍途中行經一茂密林中,只見古木如天,森翳蔽日,他騰身拔上一株古松上,須臾疾如飛鳥瀉落,換作無極幫主蒙面黑衣裝束,施展絕頂輕功,奔往一處山谷內。
  谷口內立疾閃出四勁裝老者,躬身施禮道:「幫主回來了。」
  無極幫主鼻中低哼一聲道:「魏香主醒轉來了沒有?」
  其中一人答道:「魏香主仍是昏迷不醒。」
  無極幫主略一沉吟道:「老夫意欲將就香主帶往一處求治,或有可救。」
  「帶往何處求治?。」
  無極幫主道:「這無須你問。」語音微含不悅。
  四老者不禁戰慄,面色微變。
  無極幫主又道:「百獸天尊趕來了麼?」
  「片刻之前已然趕至。」
  無極幫主點點頭道:「這就好,老夫若將魏醉白帶出,非短短兩三日可返,有他在老夫可安心離去。」說著邁入谷中而去。
  谷外靜悄悄地,忽有一形如淡煙人影疾閃而出,藏在一株古木巨干之後,眼神炯炯如電凝望谷口,正是那錢百涵,面色森沉。
  突聞一輕微語聲傳來道:「錢少俠不可造次,無極幫戒備森嚴,我等不宜在此刻節外生枝,速速離去為上。」
  驀地——
  山谷內傳出洞蕭吹奏之音,節奏刺耳,宛如兒哭,令人毛骨皆豎,神搖魂飛。
  四外草地中忽起了一片沙沙聲音,錢百涵不禁一怔,凝目望去,只見草叢中蠕蠕滑出群蛇,.昂首吐信,長短不一,腥臭刺鼻。
  錢百涵大驚失色,立時雙肩一振,穿空拔起,曳空電射逸去。
  那片山谷外萬蛇攢動,光怪陸離,巨蟒尋丈,小僅尺許,五色斑斕,鐵甲鱗皮,無奇不有,俱為刺耳簫響催動。
  約莫一個時辰後,簫響戛然而止,群蛇紛紛四散,片刻之間走得一乾二淨。
  谷口內突掠出無極幫主,右臂挾住魏醉白軀體如飛掠去。
  小道上現出錢百涵及一群武林高手身影,疾行如風。
  突聞驚呼道:「在這裡了!」
  地面上呈現一具屍體及三團肉泥,由於衣履俱在,可以辨明其人身份。
  錢百涵目中暴射怒焰,冷笑道:「羅浮四友死在湖濱別業附近,顯然系馮叔康黨羽所為……」
  「胡說!」草叢中突傳出一聲冷笑道:「事無明證,焉能妄入人罪。」只見草中冉冉立起嚴曉星。
  錢百涵不禁一怔,道:「原來是尊駕,那是何人所為?」
  嚴團星微笑道:「兄台明知,何以故問。」
  錢百涵面上一紅,道:「敢莫是乾坤八掌伏建龍!」
  「不錯!」嚴曉星道:「那也怪不得伏大俠,聯臂偷襲,自取其死,在下不明白羅浮四友為何暗算伏建龍?」
  錢百涵冷笑道:「那要當面問伏建龍了,伏建龍分明藏身湖濱別業,有道是血債血還,恕我等要登門索罪了。」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可借的是伏建龍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他往何處去了?」
  「去無定處,在下何能知之。」
  錢百涵面色一寒,冷笑道:「找你也是一樣。」
  嚴曉星朗聲大笑道:「錢少俠你也太目中無人了,膽敢在湖濱別業外放言無忌,不過在下已知你來意,無須矯揉做作。」
  錢百涵道:「什麼來意?」
  嚴曉星道:「你那裡是替羅浮四友復仇,無非借口尋釁,意在我嚴曉星,生擒了在下,還怕陸道玄不乖乖將圖送出。」
  錢百涵聞言不由暗感大駭,忖道:「此人端的聰明。」但見嚴曉星只孤身一人,惡念頓萌,冷笑道:「既被閣下猜著,何不束手就擒!」身形陡地後躍三丈。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那要瞧你等有無如此能為!」右手迅如閃電撤出肩後長劍,應手震起一片眩目寒飆。
  隨行錢百涵的一群武林高手陡然四散,紛紛大喝出聲,振臂猛攻,刃光電奔。
  嚴曉星哈哈大笑,劍隨身轉,展出一式「秋風掃落葉」,青虹宛如浪濤奔,湧逼起破空悸耳銳嘯,勁風山湧,四外搶攻而來的武林高手均感劍氣逼人,重如山嶽,令人窒息,由不得翻身逃了開去。
  錢百涵見狀不禁大驚。
  只見嚴曉星面向一面目奇醜之老者喝道:「在下要挑斷尊駕足筋!」聲猶未了,身形奇快無比,劍光疾閃,那老者只嗥叫一聲倒地不起。
  嚴曉星身形卻落在另一人面前,冷笑道:「尊駕助紂為虐,在下要斷除尊駕右臂。」
  那人顯然身負極高武功,冷笑道:「閣下未免太狂了點!」右手一振判官筆,九招同出,幻出筆路千萬,罩襲嚴曉星全身重穴,歹毒無比。
  不料嚴曉星比他更辣,一招「青蜂戲蕊」攻出,五點寒星穿隙而入,只聽一聲狂嗥,漫空筆影全消,但見那人已倒臥血泊中,雙臂齊肩斬斷,血湧如注,已然昏死過去。
  猛然嚴曉星振吭發出一聲長嘯,身形穿空騰起,青鋼劍發出一式「萬花吐蕊」,撒下漫天劍雨飛星。
  嗥聲此落彼起之際,嚴曉星身影已疾落在錢百涵面前,冷冷一笑道:「在下劍法比起少俠如如?」
  錢百涵環顧左右,只見一個個倒臥血泊中,雖未殞命,卻罹受重創,無法立起,不禁面色如土。
  只聽嚴曉星又道:「錢少俠,你來此實為不智,倘少俠靈智未泯,就不該自損師門威望信譽,應結納同道,以德服人,先將無極幫那幅藏圖奪來,在下或可相助,以陸道玄那幅圖贈與少俠,以竟全功。」
  錢百涵聞言不由貪念又熾,道:「嚴少俠此話當真?」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錢少俠,在眼前情景之下你已落了敗著,若再動手恐未必讓少俠全身而退,巧語欺詐,畫蛇添足,在下何愚。」
  至此錢百涵目中泛出一抹異芒,但一閃即隱,冷冷笑道:「早說了這話不就好了麼?」
  嚴曉星怒道:「誰先動手,在下並非任人凌辱之輩!」
  錢百涵沉聲道:「難道兄弟隨來的武林朋友個個均受重創,如無一個公道,豈非成了賣友求榮小人。」
  嚴曉星道:「為友為敵,悉憑尊便,少俠隨行武林朋友悉心調治數日便可無礙,咎在少俠,怎可怨恨在下,但在下之言,還請少俠三思。」說著雙肩微振,穿空如電掠去,一閃而杳。
  錢百涵長歎一聲,逐一施救,尚幸嚴曉星劍下留情,除斷除雙臂挑斷足筋兩人外,余均被劍尖點破穴道,施救後可立起彼此攙扶蹣跚離去。
  忽地林木叢中疾閃出乾坤八掌伏建龍,背負一布袋,目露驚異之色,朗聲道,「嚴賢侄在麼?」
  嚴曉星應聲閃出,抱拳施禮道:「伯父袋中何物?」
  伏建龍笑道:「魏醉白!」
  嚴曉星大驚失色,道:「伯父將魏醉白偷出本是好意,豈不知無極幫主發現魏醉白失蹤,恐掀起一片血腥浩劫。」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賢侄放心,老朽一位莫逆好友與骷髏人魔原系盟給金蘭之交,但近年來已悔過向善,封刀歸隱,此次又被骷髏入魔強邀出山,他無奈應允只應許助無極幫主取得驪龍谷藏珍,非屬不得已時,絕不與人動手,此次魏醉白帶出是老朽求他相助才能順利……」
  嚴曉星道:「無論如何,無極幫主遲早總會發現,豈不是連累了他?」
  伏建龍搖首答道:「無妨,因魏醉白昏迷不醒,無極幫主束手無策,他趁機晉言有一友人,年歲極高隱居蠻荒,精通醫理,術近華陀,自薦將魏醉白帶去求治,他可著手回春,還請無極幫主遣出四位高手隨行護送,無極幫主深信不疑,因而竟成。」
  嚴曉星皺眉道:「那隨行護送四人咧?」
  伏建龍笑道:「俱為老朽除去,毀屍滅跡。」話聲略微一頓,又道:「賢侄但請寬心,只要魏醉白能醒轉,以後的事概由老朽作主,一絲痕跡不留。」
  嚴曉星道:「既然伯父有巧妙安排,小侄無須杞人之憂。」
  伏建龍目注嚴曉星一眼,笑道:「方纔情景均為老朽窺見,錢百涵顯然膽寒心懼,想不到賢侄劍法竟融合武林諸大門派最精萃奇奧之學,出神入化,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嚴曉星赧然一笑道:「怎能逃得過伯父一雙神目,小侄幸能得逞,只不過取巧一快字而已。」
  伏建龍笑道:「咱們且莫談這,快快回去吧!」
  兩人身形如風,途中重重接引,伏樁嚴密。
  同至湖濱別業後,另辟一院秘室,將魏醉白放置床上,魏醉白體尚溫暖,氣息微促,緊閉次眸,面色蒼白如紙,嚴曉星五指捏在魏醉白右腕寸關尺上,凝神察扶脈象。
  伏建龍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嚴曉星面色變化。
  只見嚴曉星面色陰晴不定,時而皺眉,時而短歎。
  伏建龍面有憂色道:「魏醉白有救麼?」
  嚴曉星微喟一聲道:「他六脈散亂,陰陽二氣逆仲,因血行不循主位,竄逃奔流,內腑受創極重,痊癒之望只有一半。」
  伏建龍泛呈驚喜之色,道:「那麼有勞賢侄施展回春妙手。」
  嚴曉星道:「救治魏醉白需耗費時日,先以金針刺穴之術,射引散亂氣血聚歸主經,時非七日不可,再以靈藥調理內腑,不過痊癒後武功縱或未失,恐渾然忘記前事,無異癡呆,於我等又有何用。」
  伏建龍道:「聽天命盡人事,我等不妨一試,何能見死不救,有失仗義之道。」
  嚴曉星遂在身旁取出一隻鋼盒,揭開捏出十數支長短不一金針,刺入胸腹等處重穴後道:「小侄命人嚴加看護,不可驚擾魏醉白,防血行有變,加速其死。」
  伏建龍與嚴曉星相偕退出,逕往大廳會晤馮叔康,嚴曉星道:「小侄去瞧柳姑娘圖是否已繪好。」
  馮叔康道:「你去吧!」
  嚴曉星出得大廳,快步如風逕向柳無情居室而去,只聽柳無情室內傳出一片鶯聲燕語。
  萍兒發覺嚴曉星登樓,嬌笑道:「嚴公子來啦!」
  嚴曉星瞪了萍兒一眼,道:「你們又在編排什麼我的不是麼?」
  萍兒格格嬌笑道:「公子有無不是,婢子如何知道。」
  嚴曉星鼻中低哼一聲,邁入柳無情房內,只見諸女均在,靨泛桃花,羞紅未斂。
  許飛瓊嗔視了嚴曉星一眼,道:「你來此則甚?」
  嚴曉星咳了一聲道:「伏建龍已將魏醉白帶來。」便將施以金針過穴之事詳細敘出。
  柳無情神色凝重,道:「看來伏建龍也不知教主藏圖確處,此事似只有教主及魏醉白知情。」
  嚴曉星道:「如此說來,燕姐也不知了。」
  柳無情微頷螓首,笑道:「我如果知情,那有如此平安,眼前跡象漸明,分明伏建龍懷有二心,星弟應善為利用,慎密籌計,方可立於不敗之地。」
  嚴曉星道:「這個小弟知道。」
  柳無情轉身在屜中取出一幅墨繪路徑圖,展開詳細指點講解後道:「星弟拿去交與伏建龍。」
  嚴曉星接過收置懷內,告辭走出。
  馮叔康與伏建龍葛元良董飄萍四人聚在廳內飲酒高聲談笑,嚴曉星直趨入內,把圖取出交與伏建龍。
  伏建龍展開,一眼瞧出柳無情未將緊要之處繪出,不禁心情大寬,笑道:「如此大事可成。」
  說時,一名莊丁疾奔而入,稟道:「孟逸雷大俠駕到。」
  嚴曉星大喜,道:「他來了麼?待我出迎。」
  忽聞傳來孟逸雷宏亮大笑道:「不用了!」只見孟逸雷邁步跨入,左肩上立有一隻毛片雪白紅嘴鸚鵡,與馮叔康等人寒暄後,向嚴曉星笑道:「幸不辱命,七上岳陽樓才得與陸道玄相見,陸道玄聞得賢弟譽望日隆,慶幸故人有子,但堅稱必須賢弟取有無極幫內那幅藏珍圖,然後將此鳥放回,他自然會兼程趕至。」
  嚴曉星延請孟逸雷入席,笑道:「小弟敬孟兄三杯。」
  盂逸雷仰飲而盡,酒過數巡後,孟逸雷笑敘此行經過,事先早經安排,自然一無破綻。
  伏建龍霍地立起,道:「老朽要走了!」
  嚴曉星道:「伯父也要偕同友人潛入無極幫總壇麼?小侄之見似不宜輕身涉險。」
  伏建龍微笑道:「老朽不去,傍晚時分自會返轉此處,但願不負此行。」
  嚴曉星道:「小侄恭送。」
  ※※※※※※※※※※※※※※※※※※※※※※※※※※※※※※※※※※※※※※
  ※※
  魏醉白躺在榻上,依然沉睡如死,氣氛瀰漫著淒涼冷寂,使人不禁油然泛起一股寒意。
  午刻時分,嚴曉星同著一人進入室中,那人形貌穿著赫然正是魏醉白,分辨不出孰真孰假。
  嚴曉星抱榻上魏醉白走向裡間一座佛堂。
  佛堂內清靜無比,佛案上爐中檀香花起裊裊清煙,芳香沁人心脾,上首敬奉一尊丈二金身千手觀音,兩側侍立善才龍女,塑雕甚精,栩栩如生。
  嚴曉星閃立善才童子右側,只見善才緩緩移開,地面顯露地穴入口,拾級而下進入一間石室,室頂嵌有巨如鵝卵明珠五顆,光芒四射如晝。
  只見嚴曉星將魏醉白放置在石榻上,駢指如剪飛點了十數指。
  須臾,魏醉白髮出一聲夢囈似的呻吟,兩眼緩緩睜,只覺全身綿軟乏力,不由心神駭凜,面現驚悸之色。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魏老師感覺好些麼?」
  魏醉白頭部轉動艱難,循聲扭側,一眼望真嚴曉星含笑立在榻前,不禁詫然道:「原來是嚴少俠,為何魏某身在此處?」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魏老師請思憶前情便知。」
  魏醉白腦中窮思苦索,憶及自身受蒙面入聯臂合攻,不慎脅上中了一指,只覺一陣奇痛,就此昏死了過去,目露驚容道:「魏某身受白眉老怪黨羽合攻,寡不敵眾,不幸負傷昏死,莫非是少俠所救麼?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嚴曉星道:「魏老師已昏迷不醒已月餘了!」他將日期有意延後,使魏醉白心理上引起一種莫名恐慌,深信不疑。
  魏醉白詫道:「有這麼久麼?」
  嚴曉星拉過一張木椅,坐在榻前,道:「魏老師雖罹受老怪黨羽毒手暗算以致昏迷不醒,但卻未落在白眉老怪手中,恰巧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趕到,為金刀四煞所救。」
  魏醉白驚詫道:「為金刀四煞所救?」
  「不錯!」嚴曉星正色道:「顯然白眉老怪門下網羅的不乏武林奇人,魏老師所罹受的點穴手法竟然異常奇奧難解,魏老師體內六脈散亂,陰陽二氣逆沖,若強行解穴,魏老師必內腑迸裂,口噴鮮血而亡,神木令傳人不禁束手無策!」說著長歎一聲道:「此事在下原也不知內情,因湖濱別業外群豪畢集,在下不時窺察群豪動靜,無意窺知貴幫多人神色匆匆,望一處深山中奔去,鶴行鷺伏,極為慎重,在下不禁好奇尾躡貴幫之後,察覺貴幫主及甚多高手潛伏密林之外低聲談話……」
  魏醉白異常動容,道:「敝幫主談論什麼?」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林中乃神木尊者傳人的金刀四煞棲息之處,魏老師已在神木令傳人手中已有三日之久,貴幫主囑令四面攻入,可救則救,如若無救,則不幸殺之滅口,因魏醉白知教中隱秘甚多。」
  魏醉白目中不禁泛出一抹怒光,道:「此話當真麼?」
  嚴曉星道:「你我惺惺相惜,道義之交最重誠摯二字,在下無須對魏老師謊言欺騙!」
  語聲略略一頓,又道:「其時,在下當貴幫大舉攻襲之前,略施詭計制住貴幫一名手下換上衣履,林中昏暗易於魚目混珠,以聲東擊西之策引開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救出魏老師,貴幫手下認在下為本門弟兄亳未阻攔,是以將魏老師帶來此處。」
  魏醉白道:「敝幫迄未知情系少俠所救麼?」
  嚴曉星搖首答道:「在下不願引來殺劫,此事僅在下一人及看護小童知情。」
  魏醉白怔得一怔道:「請問魏某置身何處?」
  嚴曉星答道:「鄱陽湖內一小島上,但距湖濱別業不遠,僅五里之遙。」
  魏醉白默然不語,似在沉思一重大之事。
  嚴曉星也不再言,只目注著魏醉白。
  半晌,魏醉白長歎一聲道:「看來,魏某已在此處甚久了。」
  「正是!」嚴曉星道:「魏老師昏迷不醒睡在此處屈指算來已有廿七天了,每日兩次灌食參汁保持體力,因魏老師受傷極重,必須導引散亂氣血聚歸主經,然魏老師罹受點穴手法奇奧歹毒,在下必須慎重,稍一不慎,必遭慘死,幸虧吉人天相保以醒轉,但魏老師欲行動自如,恢復武功,至少須在九十天後方可。」
  魏醉白黯然一笑道:「少俠大德,今生難報,魏某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委實礙難啟齒。」
  嚴曉星聰穎過人,聽出弦外之音,笑道:「魏老師有話只管請講,在下決不以為忤。」
  魏醉白語到唇邊,欲言又止,最後長歎一聲道:「少俠不惜犯難涉險相救,不知是否別有用心麼?」
  嚴曉星聞言,雙眉上剔,不禁哈哈朗笑道:「魏老師是否心疑在下有索恩報德之心,探聽貴幫中隱秘麼?這個但請放心,在下願以自身之力取得驪龍谷內武功秘笈,報卻血海大仇。」
  魏醉白面現愧容,道:「魏某以小人之心妄度君子之腹,望少俠見諒,時逾一月,武林當有重大變化。」
  嚴曉星微笑道:「世事桑滄,瞬息萬變,凡事不可逆料,魏老師說話甚多,請歇息安睡,這三日內尚須餵食參汁,之後才可進食稀粥雞湯。」說看起立告辭離去。
  魏醉白不禁胸中感慨萬千,喟然長歎。
  嚴曉星出得石室,只見那假魏醉白笑道:「我要否睡下,裝作昏迷不醒。」
  蕭文蘭翩若驚鴻掠入室內,目睹假魏醉白,嬌笑道:「若事先不知內情,只道你就是魏醉白。」又向嚴曉星道:「莊外傳訊,說是伏建龍正要重返湖濱別業,星弟急作準備,以免露出破綻。」
  嚴曉星微微一笑,取出金針,在假魏醉白身上砭出十數處空穴,道:「這與剌入魏醉白體內的絲毫無異,均是空穴,現無須躺下,俟伏建龍來此探視前再躺下不遲。」說著與蕭文蘭相偕出室而去。
  黃昏日落,西方染上淡淡霞彩,乾坤八掌伏建龍獨自一人快步如飛,望湖濱別業外走來,面上不時泛出得意笑容。
  忽聞林木叢中傳出語聲道:「伏大俠麼?」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不錯,正是老朽。」
  林中人影一閃,掠出青面伽藍董飄萍。
  伏建龍道:「為了防護湖濱別業,董老師日夕辛勞,伏某不勝欽佩。」。
  董飄萍道:「伏大俠言重了,事關武林安危,董某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些微之勞說不上什麼。」
  伏建龍道:「聞聽嚴賢侄之言,在湖濱別業內外已遍佈極厲害的奇門禁制,老朽竟瞧不出絲毫可疑之處。」
  董飄萍道:「伏大俠稍時必然得見。」疾伸右腕,一把拉住伏建龍躍向林中。
  但聞一片衣袂破風之聲 只見三個身著藍衣長衫,貌像獰惡大漢停身在他們原立之處。
  董飄萍出聲道:「二位來此是找人的麼?」
  那三藍衣人循聲望去,卻不見絲毫人影,中立一人獰笑道:「朋友,相煩通稟馮莊主,就說雲霧三怪求見,索還當年宿債。」
  雲霧三怪弟兄三人,老大追命神裘龍,老二勾魄神裘虎,老三報應神裘豹,藝出西域,練就一身混元童子功,橫行蠻荒,威震南疆,足跡未有踏入中原一步,武功高強。
  伏建龍驚道:「這三人也來了,風聞崑崙四劍為報殺徒之仇,登門索債,拚鬥一夜,崑崙四劍終告敗北,不知受何人之邀也來涉入此場是非。」
  董飄萍朗聲道:「三位請北向步入林中,才是去湖濱別業正途,在下在此肅候領路。」
  裘虎聞聲目露異容道:「尊駕為何不現身出見?」
  董飄萍向伏建龍低聲道:「兄弟欲引裘家三怪身陷奇門,伏大俠才可知曉禁制奇奧厲害。」繼又冷笑道:「三位既敢登門尋仇,為何不敢聽從在下之話,否則請三位速速離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三怪互望了一眼,目中迸吐殺機,撤出肩後混元槊,橫胸魚貫循聲撲入。
  裘龍雙足尚未沾實,突感右腕上如被猛獸所噬,奇痛徹骨,忍不住悶哼一聲,右臂疾揚,混元槊竟脫手飛出,只見一片熾熱紅焰撲面襲來,閃避不及,發須頓被燃著,宛如一團火球,只聽裘龍發出一聲淒厲慘嗥,倒地翻滾。
  轉瞬,裘龍衣履均急速蔓延燃燒。
  裘虎裘豹為這突如其來之巨變,震恐變色,手足無措,亡魂喪膽,頓萌逃意,頓身欲待竄出林外。
  身才離地,眼前只感紅光眩目,熾熱火焰撲面襲至,雙雙慘嗥出聲,倒地翻滾。
  片刻之間裘氏三怪燒成一堆枯炭,周近地土皆呈焦黑之色。
  乾坤八掌伏建龍瞧得逼真,心神猛震,駭道:「這是什麼奇門,有如此厲害。」
  董飄萍淡淡一笑道:「董某只知名喚「三元雷火奇門」,陷入禁制,必遭殆斃。」
  伏建龍道:「那麼,董老師必定通了此術羅?」
  董飄萍搖首道:「這奇門遁甲每日數變,幻化莫測,令自由內,一切均皆聽命,若誤失方位,不死即傷,伏大俠每次來時均為同一路徑麼?」
  伏建龍不禁一呆,道:「老朽就是詫異每次出入均非同一路徑,原來如此,布設奇門之人但願一見。」
  董飄萍大笑道:「此人只有莊主見過,董某居此日久,尚無一面之緣,何況伏大俠。」
  說著領伏建龍快步走去,所擇之徑迂迥曲折,使伏建龍暈頭轉向,困惑難解其中奧秘。
  步入莊內,只見逍遙太歲馮叔康與嚴曉星立在花徑間商談,不禁高聲喚道:「馮兄,難怪你安如泰山,所設奇門委實厲害,方才雲霧三怪誤陷禁制俱遭焚斃。」
  馮叔康聞言一驚道:「裘氏三怪麼?當年理虧實在小弟,今聞慘死,小弟實感內疚。」
  伏建龍道:「這等惡人,死不為過,還有什麼惋惜。」又目注嚴曉星,接道:「老朽友人已兼程趕往無極教總壇,快則七日,遲則十天當有報命。」
  馮叔康道:「只恐強阻猶多,未必如此容易到手。」
  伏建龍道:「凡事盡其在我,我輩行事豈能畏懼艱險危難。」繼又道:「魏醉白傷勢如何?」
  嚴曉星道:「須將散亂氣血導歸主經,時非七日不可,再清除體內積瘀方能清醒言語,魏醉白秉賦深厚,諒一月之期當可痊癒。」
  伏建龍道:「老朽意欲探視,不知可否?」
  嚴曉星笑道:「小侄領伯父前往。」
  兩人並肩同行,嚴曉星與伏建龍低聲商議如何取得驪龍谷藏珍之策。
  不覺行在魏醉白室外,只兄兩名抱刀黑衣勁裝漢子宅護門前,兩人邁入室內,魏醉白仍然昏睡沉沉,穴道上金針尚插在原處。
  伏建龍凝視了半晌,道:「賢侄,金針是否尚須換易?」
  嚴曉星答道:「六脈散亂,欲引導漸流向主經,不可操之過急,必需一個對時換易一次。」
  伏建龍歎息一聲道:「雖然魏醉白得能救醒,只是嫌時間慢了一點,仍恐老朽偷天換日之計將付之流水矣。」
  嚴曉星心中暗笑.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倘須魏醉白速愈,除非驪龍谷所藏的千年雪蓮實。」
  伏建龍聞言默然無語,面有憂容道:「白眉老怪有此人為助,無異如虎添翼矣。」
  嚴曉星搖首答道:「那也未必盡然,強中更有強中手,小侄之意白眉叟有此人為助,無極幫必心有畏忌,自當稍加斂跡,可收相互制衡之效,與我等行事當更有利。」
  伏建龍笑笑道:「但願如此!」口中雖如此說,其實心內滿不是滋味,心中油然泛起患得患失之感。
  嚴曉星見狀已察知伏建龍心情沉重,遂道:「說此徒亂人意,伯父請回大廳,義父還有事與伯父商量。」
  伏建龍默然頷首與嚴曉星離去。
  雙方表面上平靜如水,待時而動,其實與動手相拼,血腥遍野還要猛烈,勾心鬥角,各逞心機,此乃克敵制勝取法乎上,伏建龍有計窮力竭之感。
  回至大廳後,即見葛元良與馮叔康似在爭執,面色嚴肅,葛元良一眼瞥見兩人進入,忙高聲道:「嚴賢侄,方才得自鄧鴻武傳訊說是白眉老怪今晚將有異動。」
  嚴曉星聞言呆得一呆,冷笑道:「老怪妄圖大舉進襲湖濱別業,那無異飛蛾撲火,自找覆滅。」
  葛元良搖首笑道:「賢侄誤會了,老怪今晚將偷襲無極幫,他已聞知百獸天尊已然趕到,惟恐無極幫勢力日漸強大,萬一魔法三僧,風火頭陀,排教高手厲炎相繼趕至,所以先發制人,老朽與你義父計議我等亦應趕去坐收漁利,一勞永逸豈非甚好!」
  伏建龍聞言暗中大驚。
  馮叔康笑道:「葛天君此計甚好,換在平日定無異議,此刻事有礙難,卻不能贊同。」
  葛元良詫道:「為什麼?」
  馮叔康答道:「我等日前卻在利用無極幫偷取那幅藏珍圖,倘無極幫慘遭覆滅,憑我等一番圖謀將付之流水,依老朽之見,我等應相助無極幫一臂之力。」
  嚴曉星道:「相助不可,暗助則可,星兒之見我等早在暗中窺視,倘無極幫獲勝,我等則可避免出手。」
  馮叔康道:「我兒之見甚是,廖獨孟逸雷兩人業已趕去窺察動靜。」
  伏建龍道:「老朽靜極思動,今晚欲大開眼界。」
  馮叔康道:「伏兄欲趕去麼?也好,我等隨後就到,星兒,奇門已更易,你相送伏伯父出莊吧。」
  嚴曉星道:「是!」
  伏建龍心內憂急如焚,卻佯裝從容鎮定,微笑道:「賢侄,你我走吧。」
  葛元良目送伏建龍嚴曉星步出廳外,不禁面現笑容道:「無疑伏建龍聞得噩訊,即迫不及待,此人如何認賊作父,甘心為虎作倀?」
  馮叔康長歎一聲道:「江湖中變幻詭詐,無法以常情衡量,伏建龍為何如此,不待水落石出,則不能明白真象,小弟如推測不錯,伏建龍趕去,定不願與白眉老怪拚搏,必遷地為良,避凶趨吉。」
  葛元良點點頭,笑道:「葛某之見也是如此。」
  ※※※※※※※※※※※※※※※※※※※※※※※※※※※※※※※※※※※※※※
  ※※
  一輪明月,清澈皎潔,和風習習,四野如風披著一重霧般,幽美恬靜,令人沉醉。
  石室中魏醉白靜靜躺在榻上,不知晝夜,腦海中思念紛致,前塵往事,一一似在眼前閃現,不時發出長吁短歎。
  忽室外人影一閃,走進一青衣小童,眉清目秀,慧黠可愛,手捧著一碗熱氣騰騰參汁,笑容可掬道:「魏先生,小的奉命餵食參汁。」
  魏醉白道:「你奉何人所命?」
  青衣小童笑道:「自然是奉嚴少俠所命。」說著側坐在榻上,取起碗中調羹,舀滿參汁送與魏醉白唇邊。
  魏醉白嚥入腹中,皺眉詫道:「參湯那有此異味?」
  青衣小童聞言噗嗤,笑道:「魏先生,我家嚴少俠精擅醫理,在參湯內加了幾味藥,功能補血養氣,你這叫做不識好人心啦!」
  魏醉白暗道:「說得極是,嚴曉星倘需加害於我,易如反掌,是我多心了。」遂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青衣小童道:「那你就安心服用。」繼續一瓢一瓢喂飲參湯。
  片刻參汁已罄,青衣小童用布巾拭淨魏醉白嘴邊藥漬後退了出去。
  魏醉白腦中一片混沌,漸感眼皮沉重,竟昏昏睡去。
  須臾,室外走入嚴曉星,行至榻前尋視了魏醉白一眼,伸出兩指在魏醉白腦後穴道點了兩指,輕輕喚道:「魏醉白,你是何方人氏?」
  只聽魏醉白答道:「學生原藉陝西長安!」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你將家世及徒師習藝詳情道出。」
  魏醉白遂把其生平不厭其詳地娓娓敘述出。
  已黎明,魏醉白尚未提及其投身無極教,這是嚴曉星仔細處,草率忽略,易於鑄成大錯。
  嚴曉星沉吟了一下,道:「魏先生今日吵擾良多,明晚當再為相見,還請歇息,在下告辭。」說著點了魏醉白一指,退出室外。
  蕭文蘭在外迎著,道:「孟老師傳訊,無極幫雖然伏建龍及時趕到,佈署後欲待撤走時已是不及,雙方展開猛烈拚搏,無極幫有百獸天尊為助,雙方稍有傷亡,現仍膠滯著。」
  嚴曉星笑道:「看來伏建龍一時間無法分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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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流水無情
 
  一連三日。
  無極幫眾被困在一座深谷中。
  白眉老怪黨羽卻也不敢侵越雷池一步。
  時已深夜,冷月迷濛,谷中不時隨風傳來獸吼鳥鳴,衝破了這似水沉寂,陣風過處,葉翻枝搖,宛如紛紛魅影,張牙舞爪,令人戰慄。
  谷口外,峭壁如仞,山籐欲附,只見一條黑影從危崖之巔緣著山籐蠕蠕滑下,鶴行鷺伏,捷如猿揉,避開白眉叟密佈谷外的伏樁,疾行如飛掠出十數里外隱入陰暗中。
  小徑中突現出俊逸神飛的嚴曉星,衣袂飄振,身法如行雲流水,似緩實速。
  驀地——
  暗中突傳來語聲道:「嚴賢侄麼?」
  嚴曉星似感一怔,道:「是伏伯父麼?正是小侄。」
  暗中現出伏建龍,皺眉笑道:「三日來雙方相互拼博,難免些許傷亡,但無任何進展,無極幫守護嚴密,白眉叟迄未攻入無極幫所屏為天險的山谷,此刻一切趨歸於平靜。」
  嚴曉星道:「小侄隔岸觀火,不欲參與,他們雙方膠滯著對我等湖濱別業極為有利,但他們誰也不願在未得藏珍圖前斷傷元氣。」繼又道:「伯父意欲何往?」
  伏建龍笑笑道:「老朽意欲去湖濱別業探視那魏醉白,此刻見著賢侄也是一樣,他怎麼了?」
  嚴曉星道:「六脈漸趨平和,散亂氣血漸已復歸主經,仍迄未醒來,據小侄判斷,當非七日不可。」
  伏建龍道:「如此則大有進展,若翻醉白醒轉,心生感恩圖報之念,自吐無極幫內隱秘,則賢侄復仇之舉當收事半功倍之效。」
  嚴曉星道:「幸蒙伯父之助,此恩此德無法報答。」
  代建龍道:「你我說此不是太見外了麼?」
  說時只見一條黑影如風掠至,現出面目森冷怪異的廖獨,道:「老弟,我已探得白眉老怪惡毒陰謀,欲將山谷內無極幫匪徒一網打盡。」
  嚴曉星冷笑道:「未必如此容易,老怪欲施展什麼歹毒之計?」
  廖獨搖首答道:「這個愚兄也無法清楚,偶聞老怪已悟出柴青溪那奇書中奧秘,用排教法術使無極匪徒自相殘殺,或有其他詭計也未可知,風聞谷內藏有老怪內應。」
  伏建龍聞言不禁心神大震。
  嚴曉星微笑道:「廖兄,不是小弟說你,凶邪火並,於我等何干,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閒事。」
  休看廖獨性情火爆剛愎,但卻真服了嚴曉星,搖首道:「話不是這麼說的,白眉老怪此計成功,湖濱別業恐無法安寧,老弟若不設法制止,徒貽無窮後患。」
  嚴曉星道:「不錯,咱們分途而去,見機行事,但以不出手為宜。」
  伏建龍道:「好,老朽要瞧瞧無極幫為何能避過這場殺劫,恐未必如此容易咧!」
  說著一鶴沖天而起,瞬眼無蹤。
  廖獨搖首一笑道:「老賊聞訊心慌意亂,急急趕回,但此訊卻是千真萬確,一點不假。」
  嚴曉星道:「如此你我分頭行事!」
  忽瞥見遠處兩條黑影疾閃而過,身影甚為稔熟,不禁一怔,忙迫躡而去。
  他身法絕快,疾如流星奔展,片刻前後相距不過十丈左右,瞧出前面兩人,正是那青風庵主及杜翠雲。
  只見青風庵主與杜翠雲逕向一處澗壑中掠下,澗石似鬼牙亂錯,滑不留足,奔泉洶湧,轟轟雷鳴。
  嚴曉星施展排教五行遁法,隱於杜翠雲身側,只聽清風庵主道:「杜姑娘,就是此處麼?」
  杜翠雲頷首答道:「晚輩多日來搜覓,才發現澗瀑內有條狹仄石徑可通入谷中,谷內戒備森嚴,是以晚輩知難而退。」
  清風庵主略一沉吟道:「姑娘定欲今晚報仇雪恨麼?」
  杜翠雲淒然一笑道:「父仇不共戴天,晚輩籌思多日,時機稍縱即失,今晚白眉前輩大舉進襲,此乃天賜良機,望前輩相助。」
  清風庵主道:「姑娘要老身如何相助?」
  杜翠雲道:「此刻相距三更不遠,白眉前輩必有動靜,前輩登峰而上,山頭必有無極幫伏樁,俟白眉前輩大舉進襲時,前輩即現身殲滅匪徒,無極幫知山頭有警,注意力分散,晚輩必可輕易躡入。」
  清風庵主歎息一聲道:「行年五十,方知四十九年之非,老身凶名久著,久行不義,如今才猛然省悟,回頭已遲,老身應允你就是,但姑娘孤身一人,未免涉險。」
  杜翠雲淒然一笑道:「晚輩屬下一人未來,多一人就增一分凶險,徒然送死晚輩何忍。」
  清風庵主道:「姑娘何不懇請嚴少俠相助,他現在湖濱別業內。」
  杜翠雲見提起嚴曉星,心中不禁一酸,低聲道:「晚輩乃薄命之人,豈可作非分之望。」
  嚴曉星聞言不禁黯然神傷。
  且見清風庵主慨歎一聲,道:「老身去了,姑娘好自為之。」
  身起如鶴,向崖上掠去。
  杜翠雲身形疾閃,嚴曉星暗暗隨之,杜翠雲身穿飛瀑而入。
  崖洞狹窄曲折,杜翠雲仗著身形軟綿靈巧,側身滑入,洞徑不短,約莫一頓飯光景方至洞端。
  洞外籐草密覆,距谷底四丈高下,但聞獸嗚淒厲紛傳入耳,顯然白眉叟已發動攻襲。
  驀聞一聲慘嗥騰起,接著重物墮地,只聽一人高喝道:「山頂有警,連連傳訊接應,不可容匪徒侵入。」
  一聲刺耳竹哨飄送開來,劃破如水夜空。
  杜翠雲知山頂清風庵主已然動手,忙從懷中取出一襲黑巾紮住顏面,疾如鷹隼瀉落谷底。
  進處正立著一黑衣匪徒仰面注視峰頂,不料杜翠雲飛身疾落,驚懼一顫,喝聲尚未出口,只見寒光疾閃,一支劍尖已點在咽喉穴上。
  杜翠雲低喝道:「你不要命了麼?速道出百獸天尊在何處?」
  匪徒乃一個陰險狡詐之徒,膽寒魂落之際聞言不由心神一定,暗暗冷笑道:「原來是賤婢,我若叫你好死誓不為人!」故作驚惶道:「姑娘饒命,百獸天尊就在百步外一幢木屋中。」說時伸手一指,又道:「小的領姑娘前往。」
  杜翠雲原就探明百獸天尊定息之處是一座木屋,但不是這方向,聞言大怒,勁透劍梢疾送。
  匪徒嗥聲未出,已自橫屍在地,一股鮮血泉湧噴出。
  杜翠雲躍開去,一縷淡煙似地掠向東方從樹中。
  谷內群匪均忙於戒備谷外侵襲的白眉黨羽,不防杜翠雲侵入,身旁黑影掠過,只道是自己人也不以為意。
  五株合抱參天古樹中孤另另有座木屋,但杜翠雲尚未進得古樹已是面色大變,原來樹枝中蜷曲著一條條碗口粗徑的紅鱗毒蟒,蛇信吐伸,狺狺出聲,腥氣刺鼻,不下數十條,不禁面有懼色,畏而止步。
  杜翠雲正驚懼猶豫之際,忽感眼前生起一片煙霧,由淡轉濃,瀰漫郁勃,不禁心神猛震,只道被敵人察覺禁制觸發。
  忽聞耳旁生起熟稔語聲道:「姑娘真要了卻血海大仇麼?」
  杜翠雲劍訣疾發,閃出一片寒飆護身,定睛望去,正是那心目難忘的嚴曉星,忙收取劍招,詫道:「公子何時潛入谷中?」
  嚴曉星微笑道:「在下一直追隨姑娘身後,不然姑娘何能安然到達此處。」
  杜翠雲聞言不禁蓮靨一紅,嗔道:「公子怎不及早現身?」
  嚴曉星苦笑一聲道:「姑娘孝思不匱,急於復仇惜非其時,在下既不能相阻,只好暗隨姑娘之後趁機暗助以成全姑娘之志。」
  杜翠雲道:「怎麼惜非其時?」
  嚴曉星道:「倘白眉叟一擊成功,下一步將對付何人?」
  杜翠雲道:「當然是對付你嚴公子了,我想公子已成竹在胸,白眉叟未必為害。」
  嚴曉星笑道:「姑娘這話固然有理,但有無極幫在可收制衡之效,可使在下無所顧忌。」
  杜翠雲道:「此乃公子的想法!」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在下不願攔阻姑娘,木屋雖小,禁制卻厲害已極,姑娘進去吧,在下當制止毒蟒,不過百獸天尊顯然不在屋內,姑娘只有隱藏暗處,俟百獸天尊,趁機除之。」說著催促杜翠雲走向木屋。
  杜翠雲猶疑了一下,雖暗戀嚴曉星,但以親仇為重,毅然咬齒掠向木屋而去,倏地回首卻已不見嚴曉星影蹤,連瀰漫郁勃煙霧亦隨之消失,噓噓蛇嗚,腥臭刺鼻又相繼而生,心頭一慌,疾若驚鴻般掠入木屋中。
  木桌上燃著一盞油燈,燈光如豆,一屋昏黃清淒,杜翠雲掃視了室中一眼,只見一榻一椅,桌上壺酒微溫,杯筷擺設齊全,尚有一隻熏制山雞僅撕缺一腿,由此可見白眉老怪進襲事先絲亳未知情,聞聲勿匆而離。
  壁上尚掛有數襲獸皮,闐無一人,一種孤獨恐怖之感不禁油然興起,竟惶惶不能自主,耳中遙聞天際飄送頻頻銳長怒嘯獸吼,不禁胸中傷感莫名,擇一暗處隱藏著。
  谷外白眉老怪黨羽採取聲東擊西之策,形跡飄忽,一接即退,使無極幫高手疲於奔命。
  無極幫主不願門中高手徒眾傷亡有損實力,命百獸天尊驅使獸蟒毒蟲,逼向白眉老怪黨羽不致得逞。
  四更將殘,谷外嘯聲獸吼漸寂,白眉黨羽退去,月落星沉,樹濤呼嘯如潮,一片漆黑,伸手難見五指。
  只聽無極幫主語音森沉地道:「老怪雖退,但算計不到他何時卷士重來,令人不勝杞憂。」
  「幫主放心。」另一蒼老語聲應答道:「我已在谷外四周布下獸陣七毒,如若來犯,定叫來犯者慘遭獸噬毒發身死。」
  無極幫主長歎一聲道:「本幫從無遭遇如今日之困境,也是老朽無能,未免愧對本幫弟兄。」
  「幫主無須自疚,成大事者無不從困厄險境中得來,幫主咱們同谷吧。」
  兩條身影並肩掠回谷中,須臾分手,只見一條身影奔向木屋而來。
  此人正是百獸天尊,一落木屋門外,他嗅覺有異於人,聞得一股生人氣味撲鼻而入,不禁一呆,面現獰笑道:「朋友藏身老朽室中為何?」
  杜翠雲不禁大驚,無法知道百獸天尊何能察覺自己藏身室內,腦中靈機一動,故作男聲道:「在下遠來不易,久未相見,難道竟拒我這不速之客麼?」
  百獸天尊聞聲,不禁狐疑滿腹,聽出語聲嬌嫩故作澀硬,自己未有這麼一個武林朋友,谷外伏樁密佈,插翅難入,此人何能踏入谷中無人發覺,何況屋外毒蟒環伺,更無法進入木屋中。
  他越想越驚,只覺此人來意不測,不禁身形退後,冷冷喝道:「閣下究竟是何人,煩請見告,不然恕老朽要得罪了。」
  屋內杜翠雲更是驚恐萬分,忖知無住誘使百獸天尊進入,只有猝施奇襲,博浪一擊得逞亦未可知,右下疾挽向肩頭,欲拔出青虹劍一擊出手。
  突然——
  一隻鐵鱗獨角毒蟒蠕蠕由門外滑入,昂骨作乙字形,口中噴出絲絲毒煙,杜翠雲只覺一陣暈眩,不禁大駭,急揮劍砍去。
  寒光電奔,叮的一聲,毒蟒鱗硬似鐵,絲毫無傷,但一劍之力何止百斤,痛極不禁凶心猛發,噓噓一聲怪鳴,作勢欲向杜翠雲猛噬而來。
  門外百獸天尊陰惻惻傳來一聲冷笑道:「朋友委實膽大包天,速棄劍道出姓名,老夫或可饒汝一命。」
  杜翠雲知道只有捨命一拼,別無他途,把心一橫,忽聞身旁生出嚴曉星語聲道:「姑娘,死有泰山鴻毛之別,休輕舉妄動。」
  只覺後腦一冷,眼中漆黑竟昏睡過去,不省人事。
  獨角毒蟒不知何故竟同身滑出門外,疾行如風重回一株古干巨木樹枝蜷曲,神態極為安詳。
  百獸天尊不知何故,驚疑不送,喝問了數聲,竟不見回答,暗道:「莫非此人已遭蛇噬喪命。」
  一橫長劍掠身入室,不禁一呆,室空依然,生人氣味已無,不由心生一股奇寒,忙伸手入懷,取出一支細長獸角就唇吹出一聲悠長怪異音律。
  須臾,只見一雙身著短裝臂腿裸露童子領著首罩黑巾無極幫主掠入,驚問何事。
  百獸天尊便將前情敘出。
  無極幫主目光閃爍,驚疑詫道:「此事未免可疑,這人何能入來谷內,又何能進入毒蟒環繞之木屋內。」
  百獸天尊道:「屬下亦百思莫解,顯然並非白眉老怪門下,不然谷中何能如此平靜。」
  無極幫主急向一短裝小童道:「傳命下去,搜覓谷內有無可疑人物潛藏,倘有發現,格殺勿論。」
  一短裝小童急急奔了出去。
  無極幫主道:「除你門下弟子八人可驅役獸蟒外,還有他人有此能為麼?」
  百獸天尊茫然一搖首道:「屬下實想不出還有何人。」
  無極幫主道:「看來此人來意志在於你,但此人既來去自如,必無懼於蟒獸,你想想看此人是何來歷。」
  百獸天尊答道:「屬下委實不知。」
  無極幫主腦中忽泛出一人,不禁暗恐駭然,忖道:「難道是柴青溪麼?如果是此人倒極是可慮之事。」
  短裝童子忽一閃而入,面色驚惶道:「師父,三條巨蟒無故斃命。」
  百獸天尊面色大變,與無極幫主雙雙疾掠出室而去。
  ※※※※※※※※※※※※※※※※※※※※※※※※※※※※※※※※※※※※※※
  ※※
  濛濛曙光,杜翠雲平躺在一處軟茸茵草地上,雙眸緩緩睜開,不由倏地躍起,只見嚴曉星坐在一塊烏黑大石上仰面沉思。
  她低手掠了掠鬢間散亂,柔聲喚道:「嚴公子!」
  嚴曉星聞聲驚覺,回首微笑道:「杜姑娘醒了。」
  杜翠雲忍不住鼻中一酸,淚水盈眶,湧泉般順頰流下。
  嚴曉星歎息一聲道:「姑娘,你這是何苦,要知復仇事大,捨身死拼,萬一不成,非且於事無補,令尊亦將含恨九泉。」
  杜翠雲拭淨淚水,轉悲為笑,嫣然嬌媚如花,道:「公子,賤妾一事不明,可否賜告?」
  嚴曉星微笑道:「姑娘只管請問。」
  杜翠雲道:「公子為何來去自如,視賊巢如入無人之境?」
  嚴曉星道:「姑娘能進入賊巢,在下為何不能?」
  杜翠雲嗔道:「賤妾並非指此,公子為何不懼蟒獸毒蟲?」
  嚴曉星道:「物物相剋,百獸天尊豈是天下無敵。」
  杜翠雲道:「公子並非由衷之言,賤妾雖然愚魯,如今也明白了幾分。」
  嚴曉星正色道:「姑娘玉雪聰明,在下也用不著解說,倘能依在下之勸,姑娘不妨暫時忍耐,在下定助姑娘手刃大仇就是。」
  杜翠雲幽怨曼歎一聲道:「真的麼?」
  嚴曉星道:「在下之言,句句真實。」
  杜翠雲道:「如此賤妾就放心了,但賤妾眼前何去何從?」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姑娘就近找一親人住下,俟時機成熟時,在下必命人帶信去請姑娘。」
  杜翠雲不禁大感失望,心頭只覺一陣傷楚,卻強行忍住,道:「賤妾在九江有一遠親。」遂把姓名地址告知。
  嚴曉星緊記在胸,雙拳一抱,道:「在下還有要事,恕不相送姑娘了!」
  雙肩微振,疾如閃電掠去。
  杜翠雲忍不住兩行淚珠似斷線般淌下,暗怨個郎無情,淒楚不勝。
  她此刻仍拿不定主意,不知何去何從。
  忽聞一熟稔語聲道:「杜姑娘別來無恙?」
  杜翠雲不禁一怔,轉面望去,只見藺文襄索寒兩人面含微笑,立在七丈開外。
  在藺索兩人之後,尚立著冷面秀士龐雨生及一群武林高手。
  杜翠雲道:「兩位別來可好?」
  藺文襄緩緩走近,笑道:「身在江湖,無端為人作嫁,勞碌奔波,有什麼好?」
  兩目神光忽凝注在杜翠雲臉上,察覺杜翠雲淚痕未乾,訝異詫道:「姑娘為何傷心落淚,莫非自傷大仇未報麼?」
  杜翠雲不願吐露自身隱衷,頷首淒然一笑道:「白眉叟昨晚攻襲無極幫時,小女子乘隙潛入無極幫巢穴。」
  此時索寒及冷面秀士龐雨生等武林高手均行近,龐雨生聞言問道:「姑娘大仇是誰?」
  杜翠雲道:「百獸天尊!」
  龐雨生道:「姑娘真的潛入無極幫巢穴麼?」
  杜翠雲怒道:「怎麼不真!」
  龐雨生笑笑道:「在下並非有輕視姑娘之意,據在下所知無極幫隱藏一處秘谷,谷外峭壁參天,無由攀越,而且谷內禁制佈伏,並有百獸天尊役使怪獸毒蟒蟲豸為助,以白眉老怪之能尚無法侵入谷內一步,姑娘何從得入?」
  杜翠雲冷笑道:「我發現了一條秘徑,由瀑洞可逕入谷內。」
  「無極幫不知麼?」
  「不知。」
  龐雨生面現驚喜之色,道:「這倒是極佳的消息,杜姑娘,倘姑娘領我等潛入谷內,在下願意相助姑娘殲除百獸天尊。」
  杜翠雲聞言不禁又萌起復仇之念,精神不覺一振,冷冷笑道:「未必如此容易,盛情心感。」
  龐雨生正色道:「在下一言九鼎,決無悔改,無極幫乃武林公敵,百獸天尊就不是姑娘大仇,在下也要除他,姑娘可否說出此行經過,容預為定計。」
  杜翠雲敘出經過,她雖對嚴曉星滿懷幽怨,卻言裡句間絲毫未提及嚴曉星隻字。
  龐雨生詫道:「姑娘入得谷中,何以不曾察覺?」
  杜翠雲道:「當時白眉叟大舉攻襲,在谷外聲東擊西,使無極幫疲於奔命,不虞有人潛入。」
  龐雨生道:「姑娘是否察略谷中一切布設禁制麼?」
  杜翠雲搖首道:「這倒未曾,我志切大仇,逕潛入百獸天尊所居木屋,不瞞閣下,全憑武功相博了無畏懼,但蛇獸毒蟲厲害無比,不可不防,我幸能及時逃出,至今餘悸猶存。」
  龐雨生微微一笑,轉面手指一面如滿月,首戴粱寇道人,道:「這位茅山伏魔真人,精擅五雷奇術,有真人為助,何懼於蛇獸毒蟲,倘姑娘惠允相助,今晚三更時分,有勞姑娘帶路。」
  藺文襄索寒極力相勸杜翠雲不可錯失良機。
  杜翠雲忖道:「不論事成與否,無妨一試,反正與自己無損。」當下頷首應允。
  冷面秀士龐雨生心中大喜道:「此處異常幽秘,我等不如在此處暫留,容在下與姑娘及伏魔真人藺索兩位老師察看入谷秘徑後,再定裡外夾攻之策。」
  一群武林高手均留在此處,取出攜來酒心食,三三兩兩結伙聚飲,龐雨生等五人身如行雲流水離去。
  再說嚴曉星趕回湖濱別業後,與諸女述出此行經過。
  諸女互望了一眼,對杜翠雲不置一辭,許飛瓊道:「臥榻之旁,豈容人鼾睡,倘不設法將群邪引開,則湖濱別業恐永無寧日。」
  嚴曉星道:「船至橋直,水到渠成,小弟預計七日內便可分曉。」
  說著出得室外,逕向魏醉白地穴石室走去。
  蕭文蘭隨後同行,途中柔聲笑道:「星弟,你對杜翠雲姑娘未免太絕情了點。」
  嚴曉星不禁苦笑道:「小弟目前處境一切不由主,均以武林大局為重,怎可情孽牽纏,結繭自縛。」
  蕭文蘭曼歎一聲道:「星弟,一個少女的情你那能瞭解,萬一因愛成仇,你將何以自處?」
  嚴曉星黯然太息一聲道:「小弟出道江湖以來,本濟人救世之旨,行事磊落光明,未存絲毫私念,亦並無挾恩索報之意。」
  蕭文蘭嬌笑道:「星弟,你若是易身相處,將作如何想法?」
  嚴曉星搖首苦笑道:「這就太難了!」
  蕭文蘭嫣然一笑道:「你知道就好。」
  嚴曉星默然無語。
  蕭文蘭送至地穴入口處即翩然離去。
  嚴曉星在石室中用那迷魂點穴之術,使魏醉白神智進入另一境界,演敘自己生平,魏醉白已提及自己如何投入無極教。
  他凝神傾聽著,並反覆盤問,不放過些微細枝末節。
  兩個時辰後,嚴曉星又將魏醉白催入憩睡狀態,自己模仿著魏醉白言語神態,使其神似逼肖為止。
  出得石室後,已是月色偏斜,申牌時分。
  許飛瓊神色憂急在園林小徑中守候,一見嚴曉星,即嗔道:「怎麼你此刻才出來,人家可都要急死啦。」
  嚴曉星詫道:「莫非情勢有變?」
  許飛瓊道:「午刻時分,雲中怪乞孔槐趕來相告,謂發現杜翠雲姑娘並未返回九江,竟與冷面秀士龐雨生在一處,同行者尚有嶗山伏魔真人及藺文襄索寒五人,孔老前輩在後尾隨,只見他們在一處飛瀑內竄入……」
  「什麼?」嚴曉星驚道:「怎麼她還未死心,又去了。」
  許飛瓊道:「不錯,又去了,當時孔老前輩不便暗暗隨入,又無法出言阻止,只有隱在飛瀑近處守候,約莫半個時辰才見杜翠雲等五人返回,聞知今晚三更時分,冷面秀士等武林人物將偷襲無極幫巢穴,望你速趕去設法化解。」
  嚴曉星搖首歎氣道:「小弟何能化解,只有釜底抽薪一策可行。」
  言畢疾行如風出了湖濱別業外,逕向無極幫臨時總壇山谷外奔去。
  約莫相距山谷五里之遙,突聞一聲喝道:「站住!」
  一身裁高大,背部微駝,虎目虯髯老者疾閃而出,攔阻嚴曉星身前,目中神光炯炯電射,宏聲道:「尊駕諒系嚴曉星少俠?」
  嚴曉星昂然一笑道:「不錯,正是在下,有勞通稟,就說在下意欲貴幫主出見?」
  老者聞言先是一呆,繼而縱聲狂笑道:「尊駕膽量不小,竟然膽敢孤身前來。」
  嚴曉星冷笑道:「閣下未免太多嘴了,就是貴幫主見了在下也不敢出此無禮之言。」
  說著身形突然欺進,右臂一動,竟將老者肩披一柄長劍拔在手中,劍光迅速絕倫已點在老者咽喉要穴上。
  老者亦是武林高手,但幾曾見過如此奇快神奧的武功,不禁面色慘白,目露悸容。
  嚴曉星微微一笑,長劍疾撤,交回老者手中,道:「閣下最好通稟貴幫主,在下在此恭候。」
  老者神色一定,道:「敝幫主清晨有事外出,不知已返回否,客候通報。」
  說著急急轉身奔去。
  嚴曉星口角噙著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目中神光充滿堅毅、無畏、智慧的光芒。
  他料定黑衣老者必然回報幫主外出未返,歉難接待,更料定伏建龍定在黑衣老者回報前現身,心中盤算稍時應付之策。
  果然不出所料,約莫頓飯光景後,忽聞身後響起伏建龍語聲道:「賢侄,你在此處為何?」
  嚴曉星轉面望去,只見伏建龍含笑走來,當即面現驚喜之容,道:「伏伯父,你也在此?」
  伏建龍方欲作答,忽道:「什麼人來了,賢侄在此是否等候朋友?」
  遠處現出一條黑影,如飛掠來,嚴曉星知是無極幫那黑衣老者,不予置答,目注來人,只見黑衣老者奔至,望了伏建龍一眼,抱拳說道:「嚴少俠,敝幫主外出未歸,恕未能接待。」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貴幫主何時返回?」
  老者道:「這個,恕老朽不知了。但不知少位為了何事,如蒙見告,老朽俟幫主返回再為轉陳如何?」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既然貴幫主不在,也就算了。」
  雙拳微抱,拉著伏建龍轉身快步離去。
  伏建龍愕然詫道:「賢侄孤身一人為何面見無極幫,以身涉險,甚屬不智。」
  嚴曉星冷笑道:「諒無極幫尚不敢與小侄為敵。」
  伏建龍道:「這卻是為何?」
  嚴曉星道:「無極幫目前處境艱危凶險,四面楚歌,再節外生枝,另樹強敵,恐自招覆亡。」
  伏建龍沉聲道:「賢侄未免太輕視無極幫主,據老朽所知,昨晚白眉老怪率如許武林高手欲侵入谷內,尚無功而退,你不要把話說得太滿了。」
  嚴曉星道:「不然,小侄正要勸說無極幫撤走,恐掀起一場武林浩劫,如湖濱別業及正派高手涉入這場是非中,無極幫只有敗亡一途。」
  伏建龍不禁一怔,道:「馮莊主竟決定改弦易轍麼?」
  嚴曉星道:「小侄對此舉本深不以為然,與原定之計大相背違,不過局勢演變並非如原所料,無極幫決不會坐以待斃,反不如先下手為強。」
  伏建龍滿腹疑雲暗道:「這倒是一樁棘手難事,為何突然變卦,老夫倒要問明。」濃眉深皺,道:「賢侄莫非有何所見?」
  嚴曉星點首答道:「伯父知道冷面秀士龐雨生麼,他已發現一條秘徑可進入無極幫巢穴內……」
  「什麼!」伏建龍心中暗驚,道:「他發現了一條秘徑麼?」
  「正是。」嚴曉星道:「只有冷面秀士知情,他今晚三更時分將乘白眉老怪侵擾之際,率領武林高手由秘徑潛入,將無極幫一網打盡。」
  伏建龍冷笑道:「龐雨生此舉無異自投羅網。」
  嚴曉星搖首道:「未必,風聞冷面秀士所邀武林高手其中不乏異人,更有精擅妖法術士,他若不知彼知已,智珠在握,豈敢輕舉妄動。」
  伏建龍略一沉吟,面露憂色道:「如此誠極為可慮,依老朽之見,賢侄何不及時阻止。」
  嚴曉星正色道:「小侄亦想及於此,但無法尋獲冷面秀士隱藏之處,是以小侄等思而再三,決意面告無極幫主及早撤離,如此可免影響小侄原定之計。」
  伏建龍沉聲道:「老朽料想冷面秀士隱藏之處必不太遠,你我分頭搜覓,極力阻止,須知小不忍則亂大謀。」
  嚴曉星遲疑片刻,才頷首道:「冷面秀士機智狡詐,心計尤工,既經決定之事決難變更,小侄不妨一試。」
  伏建龍冷冷一笑道:「其他之事由老朽作主,切不可改弦易轍。」
  說著又約定二更時分在谷外一座古塚前相見,大袖疾揮,穿空而去。
  嚴曉星面現微笑,身如行雲流水,飄然漸杳。
  一抹斜陽,晚霞絢爛,谷野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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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相見容易別時難
 
  長夜漫漫,天空彤雲厚覆,難見星月,昏茫暗沉,山谷樹濤潮嘯,不時夾送飄回著獸吼,使人不禁恐怖戰慄。
  谷內無極幫戒備森嚴,幫主仍是黑衣蒙面,相隨六人均是武林高手,在谷中來回巡視。
  只聽一個蒼邁語聲道:「幫主莫非誤聞敵方無中生有之計,淆惑渙散本幫鬥志,哪有秘徑可入,縱然有,在如此森嚴戒備下送死無疑。」
  無極幫主道:「決非捕風捉影謠詠,老夫是何等樣人,怎可輕信,昨晚顯然有人進入百獸天尊所居……」
  話聲未了,忽遙聞隨風傳來數聲鬼哭,令人毛髮筆立。
  無極幫主等人不禁面色一變。
  接著谷中突起了一聲告警尖銳哨聲,忙道:「不好!」
  率著六人循聲撲去,身決奇快,須臾撲至東面崖下不遠處,只見兩人並肩退來。
  無極幫主大喝道:「何事?」
  那兩人轉面道:「幫主麼?」
  伸手一指,目露驚懼之色道:「那不是人,是鬼。」
  無極幫主喝道:「胡說!」
  定睛望去,只見數條修長魅影飛撲而來,大喝一聲右掌劈了出去。
  掌勢雄渾,力逾千斤。
  那數條魅影頓被掌力擊中,竟散成一片淡煙在空中飄浮,瞬眼竟聚而復合,張牙舞爪復又撲來。
  無極幫主駭然喝道:「此乃茅山妖法,不可驚慌恐懼!」
  一名黑衣匪徒卻被那有形無物的魅影迎面撲中,只覺渾身起了一片寒涼,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道:「好冷。」
  就在此心神恍惚之際,突然身側捲起一股刀飆,只聽慘嗥淒厲,匪徒攔腰劈成兩半,血噴如泉,腰腹中五臟六腑溢出,死狀厥慘。
  無極幫主見狀極為震懼,知妖法之後尚有敵方高手侵入,卻無法察見那揮刀之人,忙喝道:「速退入奇門中!」率眾疾退。
  山谷中魅影飄浮無定,幻變無數,起了一片鬼哭梟笑,迴盪不絕。
  其時冷面秀土龐雨生及伏魔真人杜翠雲等均由秘徑潛入山谷,隱伏於窪地角隅,清除了這一處無極幫匪,利用無極幫所設奇門稍加變易穩住不動。
  龐雨生目露驚詫說道:「看來無極幫已有準備,莫非風聲走漏了?」
  索寒搖首答道:「龐老師未免多疑了,倘或風聲走漏,為何我等逕由秘徑入來未有無極幫匪徒攔截。」
  龐雨生道:「在下並非說我等中有人洩露風聲,是指我等在行動之前為無極幫匪徒偵知有侵襲他們之意,是以有備無患。」
  伏魔真人冷笑道:「箭已在弦,不得不發,容貧道施展妙法,將無極幫一網打盡。」
  龐雨生搖首道:「言之甚易卻行之維艱,事情並非如此簡單,我等此舉雖相助杜姑娘報那血海大仇,卻意在衡量我等實力,諸位當明白在下話中涵意。」
  藺文襄詫道:「龐老師究竟志在什麼?」
  龐雨生道:「我等志在藏珍圖及柴清溪那本奇書,若今晚幸能成功,明晚我等則可侵襲湖濱別業。」
  杜翠雲不禁心神大震。
  忽聞半空中傳來一聲鳥鳴,只見奇門外十數丈遠空曠處,地面突出一塊大石上,飛落下一隻巨鳥。
  黑夜中瞧不出巨鳥毛色如何卻形狀古怪,細頸如鶴,首作三角,目中發出紅光如焰,長嘴尖喙,弓腰駝峰,張翼如鵬。
  只見那怪鳥首轉疾如輪符,呱呱發出一聲懾人笑鳴,嘴中忽吐出一股烈焰,展翅撲向那飄忽無空魅影。
  那魅影竟似自動投入烈焰中吸入巨鳥腹內。
  伏魔真人面色一變道:「不好,那是一隻食鬼鳥。」
  山谷中突騰起一片鐃鈸金鼓梵唱之聲。
  龐雨生更是面色一變,道:「此乃呼魂攝魄魔法,我等速退。」紛紛騰空拔起,魚貫穿入秘徑崖腹中。
  出得飛瀑外,驚魂才定。
  杜翠雲見無功而退,不禁面現憂戚之色。
  龐雨生長歎一聲道:「姑娘不要難過,在下絕不食言,但在下風聞呼魂魔僧在戴雲山千福寺一役中內傷甚重,已回無極幫總壇靜養,怎麼竟然趕至?」
  目注伏魔真人接道:「真人有何法制之?」
  伏魔真人道:「自然有法可制,不過需費時三日夜,貧道搭壇施展茅山大注,役使那神惡鬼驅入谷內,有形無質之物既不懼呼魂攝魄魔法,更無畏那百獸天尊了。」
  冷面秀士冰冷面色上不禁微綻出一絲笑容,道:「真人意欲在何處搭壇?」
  伏魔真人眼神打量這片幽壑一眼,道:「此處甚好,但不知除了杜姑娘外,還有何人知道此處?」
  杜翠雲道:「除了我一人外,並無他人知情。」
  冷面秀士道:「那很好。」
  隨即命人佈伏設樁,不容隨意出入,另遣兩人職司採辦食物,但等天明後即搭建法壇並棲身之處。
  為何杜翠雲隱瞞尚有清風庵主及嚴曉星兩人知情,因她良知未泯,心想冷面秀士等人凶狠冷酷,決難成事,不如虛與委蛇,靜觀其變。
  其實嚴曉星就隱在其側,察明冷面秀士舉動後卻翩然離去。
  他一回至湖濱別業天色甫明,即有藍野民來訪,忙命領入,自己則在大廳相候。
  片刻,家丁領著藍野民走入,兩人寒暄為禮,獻茶後藍野民卻含笑道:「藍某冒昧前來,有擾安睡,少俠海涵。」
  嚴曉星忙道:「不敢,但不知藍老師有何賜教?」
  藍野民咳了一聲道:「藍某等人追隨白眉叟自有不得已之苦衷,前往陳明少俠當邀諒察,但道來風聞少俠與無極幫有共謀驪龍谷藏珍之圖,不知是否真實?」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藍老師明知故問,另幅藏珍圖刻在無極幫手中,若不共謀焉能取得藏珍。」
  藍野民目中神光一閃,道:「少俠此舉無異與虎謀皮。」
  嚴曉星道:「諒藍老師定有高見,在下洗耳恭聽。」
  藍野民道:「少俠是否能判別無極幫藏圖真偽?」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在未入得驪龍谷藏珍確處之前,誰也無法判別真偽。」
  藍野民冷笑道:「顯然易見無極幫主意在陸道玄到達湖濱別業後,即發動攻擊,志在生擒陸道玄人圖俱得。」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這個自然出在下所料,但一切均已安排妥當,無極幫恐將賠了夫人又折兵。」
  藍野民道:「無極幫主並非等閒人物,機智武功無不超絕,尚有百獸天尊呼魂魔僧骷髏人魔排教高手厲炎為助,那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嚴曉星面色微變,道:「這就是藍老師來意麼?」
  藍野民右掌一擺,笑道:「少俠暫別動怒,藍某實話實說,若有忤犯,萬請見諒,須知少俠當前強敵,不僅無極幫,尚有錢百涵自稱神木尊者再傳弟子,藏珍系他師門遺物,冷面秀士龐雨生等一干群邪暗中虎視耽耽,更有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何不提及白眉叟輿一等人。」
  藍野民面色一紅,強笑道:「實不相瞞,屆時藍某亦將站在敵對方面……」
  說著佯咳一聲,接道:「少俠,藍某此刻生擒了數人,為首者自稱韓寧,乃無極幫極重要人物,一切隱秘藍某均已得悉,此來奉告少俠,湖濱別業大患不在外而實在於內。」
  嚴曉星聞言不禁一怔,眼中逼射怒光道:「藍老師莫非有脅迫在下就範之意。」
  藍野民輕笑一聲道:「不敢,韓寧言說那柳姑娘身罹奇毒,非獨門之解藥無法救治,那解藥現仍在韓寧身上,柳姑娘雖奉命前來,卻與少俠一見傾心,不惜委身相許,但身罹奇毒力不從心徒喚奈何,更有一事奉告,少俠至友病金剛孟逸雷不慎失手為白眉叟所擒,孟逸雷生死本無關宏旨,怎奈他將少俠一切圖謀吐露,萬一宣揚開去,少俠恐功虧一簣。」
  嚴曉星神色大變,道:「藍老師志在何求,望求明告。」
  藍野民道:「藍某別無所求,志在相助白眉叟取得藏珍,但藍某應允相助少扶報卻大仇。」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藍老師不妨說得明白一點。」
  藍野民道:「藍某所需僅兩幅藏珍圖。」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論說藍老師所求並不過分,但目前尚非其時,不過白眉叟此刻有燃眉之憂,朝不保夕,藍老師此刻節外生枝,在下認為藍老師此舉實令人徒生厭惡之心。」
  藍野民哈哈大笑,倏地離座而起,道:「不論少俠如何斥責,藍某自願承當,少俠乃明達通理之人,總算權衡利害得失。」言畢抱拳告辭。
  嚴曉星擊掌數聲,一名家丁奔入,隱命送客,道:「承蒙藍老師相告,感激非淺,不過此事容在下思考,三日後必有以報告。」
  藍野民微微一笑道:「好,你我一言為定,三日後藍某當再造訪少俠。」說罷與家丁昂然走出廳外而去。
  廳後突閃出許飛瓊與柴清溪兩人。
  柴清溪已易容一面如硃砂老者,與前判若兩人,道:「此事我等已落了敗著,當設法救出孟老師才是。」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孟兄失陷白眉叟之手,乃晚輩之計,老前輩請跟躡藍野民之後,查視白眉叟隱藏巢穴及孟逸雷所囚之處,此事除了老前輩並無第二人適合。」
  柴清溪頷首應命,疾閃而出。
  嚴曉星目注許飛瓊道:「今日午刻之前伏建龍必然到來,小弟要假無極幫之手除去韓寧,我等趁火打劫救出孟通雷,瓊姐只用計解住伏建龍,等柴清溪老前輩回來後,小弟再現身出見。」
  許飛瓊道:「你如今何往?」
  嚴曉星道:「小弟與魏醉白談話。」說著邁步跨出大廳。
  許飛瓊嫵媚一笑,蓮步姍姍走去。
  果然不出嚴曉星所料,一個時辰後,許飛瓊與乾坤八掌伏建龍身影出現在莊外桃林小徑內。
  枝頭桃花怒放,紅白相間,匯成一片花海,一望似錦,飛香可望數十里外。
  伏建龍慢步徘徊徑中,道:「瓊兒,嚴賢侄在麼?」
  許飛瓊螓首輕搖,嬌笑道:「昨晚星弟深夜返同,面現懊惱之色,只說在老爺子約定之處久候不至,只得怏怏回轉,今晨又匆匆外出,僅轉告老爺子來時定須等待他趕回有要事相商。」
  伏建龍太息一聲道:「這孩子委實太像他父親,堅毅自負,獨行其是。」說看忽轉言道:「魏醉白如何了?」
  許飛瓊答道:「據星弟之言,魏醉白大有進步,血行漸引向主經,仍然昏睡,須待四月後才漸可清醒,老爺子是否此刻去室外探視一眼?」
  伏建龍點點頭道:「也好!」
  兩人身形消失在花海叢中,柴清溪亦飛掠而至,他已瞥見伏建龍許飛瓊而入,另擇奇門捷徑入莊。
  水榭中馮叔康設宴款待伏建龍,葛元良及許飛瓊、董飄萍等人即席相陪。
  忽見一青衣漢子奔入水榭,道:「嚴少俠回來了。」
  馮叔康忙道:「快快有請,就說伏大俠也在此處。」
  青衣漢子飛奔而出,須臾,嚴曉星已飄然含笑進入水榭,目注伏建龍道:「昨晚小侄在約定之處久候,為何伯父爽約?」
  伏建龍笑道:「事有意外,非是老朽有意爽約,昨晚老朽趕往應約,卻突然發現冷面秀士龐雨生等人行蹤,因時機稍縱即失,故老朽暗躡其後……」
  「內中有否杜翠雲麼?」
  「不錯!」伏建龍道:「杜翠雲頭前領路,其中尚有一道者,似是擅使障眼妖法的茅山全真觀主伏魔真人。」
  嚴曉星心中暗驚,忖道:「他真的遇上冷面秀士一行麼?自己並未向他說出伏魔真人來歷,莫非似是真情。」雙眉微剔,道:「看來,伯父似找出那進入無極幫巢穴秘徑了。」
  伏建龍面現一絲苦笑,搖首答道:「說有慚愧,山徑險危曲折,深恐冷面秀士等發現老朽,相距稍遠,不料在一處危幢峻崖竟將冷面秀士一行追失。」
  董飄萍接道:「無疑那入谷秘徑就在此不遠。」
  伏建龍道:「伏某亦是如此想法,怎料搜覓良久,無法找出一絲痕跡,迫不得已隱在暗處守候。」
  馮叔康大笑道:「伏大俠料定冷面秀士決難成事,無功而退,果然料事如神,星兒今晨回報,無極幫昨晚草木不驚。」
  伏建龍點點頭道:「約莫一個更次,冷面秀士等一行擇原徑奔回,老朽似聞得伏魔真人役使邪鬼入谷,不料百獸天尊竟養有一隻食鬼鳥,將邪鬼悉數吞入腹中,如不見機速退,只怕今晚要葬身谷中。」
  嚴曉星道:「那麼伯父一定找出冷面秀士一行潛跡之處了。」
  伏建龍聞言一呆,忖道:「這小輩追問甚緊,稍一不慎,必露出破綻,自己千萬別輕心大意。」苦笑一聲道:「老朽只覺冷面秀士並不成為大患,所以並未繼續追蹤,轉道而回,昨晚似白眉叟未曾侵襲無極幫。」
  「不錯!」嚴曉星目露憂容道:「白眉叟生擒了病金剛孟逸言及韓寧等人,昨晚毒刑逼供,所幸孟逸雷所知隱秘不多,不然前功盡棄。」
  伏建龍大驚失色道:「你還在此談笑則甚,救人要緊,去、去、去。」
  一連三個去字,顯然伏建龍心中憂急如焚,韓寧事關成敗極鉅,忙責韓寧形跡敗露,致有此失。
  嚴曉星微笑道:「小侄已遣出三批高手趕去,伯父如需趕往,小侄當命人領路。」
  伏建龍道:「難道賢侄不去麼?」
  嚴曉星道:「魏醉白必需按時換易金針,故小侄及時趕回。」
  伏建龍霍地立起,巡視了馮叔康董飄萍等人一眼,道:「諸位也難道無動於衷麼?」
  馮叔康微笑道:「強敵逼伺,未必白眉老怪不是調虎離山之計。」
  伏建龍聞言,深感有理,也不再問。
  嚴曉星即傳命府中武士朱彬隨行。
  馮叔康目送伏建龍去後,轉顧嚴曉星笑道:「枝節迭生,重重進逼,使老賊疲於奔命,非星兒之智焉曷臻此。」
  嚴曉星道:「設非如此,怎能將藏珍圖安然到手,小侄亦要趕去。」
  說著閃出水榭外,振臂穿空飛起,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再說乾坤八掌伏建龍心情沉重,隨著朱彬疾奔而去.途中問朱彬道:「白眉老怪所居之處嚴少俠昨晚已探明,為何不適時救出?」
  朱彬道:「老前輩說得如此容易,嚴曉星雖武功才智極高,也不無投鼠忌器,恐激怒白眉老怪,反害了孟大俠性命,要知孟大俠所知敝莊隱秘不多,嚴少俠又疑白眉叟有鬼,必不致加害孟大俠,故少俠從容若定,胸有成竹。」
  伏建龍冷笑道:「嚴覽侄未免太自負大意了。」
  朱彬搖首笑道:「伏前輩,嚴少俠行事極為慎重,籌思再三,謀定後動,晚輩一向歎服,前輩謂他剛愎自用,未免過甚其詞,須知那白眉叟黨羽藍野民今晨已找上門來了。」
  「什麼!」伏建龍詫道:「藍野民來了麼?」
  「正是。」朱彬答道:「是晚輩領入,由嚴少俠接待,彼此唇槍舌劍,藍野民威脅少俠須交出兩幅藏珍圖才可放人。」
  「應允了麼?」
  「少俠怎會應允,藍野民怒沖沖離去後,少俠遣出三撥高手迫蹤而去,嚴命不可輕舉妄動,相機設法救出孟逸雷韓寧等人。」
  伏建龍心中暗暗驚疑嚴曉星為何不說出藍野民來訪之事,百思莫解其故。
  兩人疾奔如飛,不覺投入一片黑壓壓的密林中,只見古木合抱參天,連柯接日,枝葉翳蔽不見天日,幽森駭人。
  驀地——
  一條身影迎面疾閃掠至,道:「是朱兄麼?」
  定睛望去,只見是一約莫三旬年歲,英氣逼人背劍中年漢子。
  此人似發現伏建龍,忙抱拳躬身道:「原來伏老前輩也來了。」繼又道:「朱兄,適才接獲少俠急訊飛傳,說是白眉老怪果然調虎離山,莊外頻頻告警,命我等速速趕回,並命朱兄亦須趕回湖濱別業。」
  朱彬道:「少俠睿智無匹,料事如神。」
  伏建龍道:「老怪潛跡之處就在此林中麼?」
  中年漢子頷首笑道:「深入林中約莫五里,便是老怪潛跡之處,但四外伏樁密佈,老前輩不可輕身涉險。」
  伏建龍搖首答道:「無妨,你們回去吧,老朽自有道理。」
  朱彬道:「如此晚輩告辭,前輩須小心一二。」
  雙雙疾奔出林而去。
  伏建龍小心翼翼,身法輕巧深入林莽三里許,雙肩輕振,一鶴沖天拔起,騰上樹頂藏於濃枝密葉間,銳利雙目掃視四外。
  突發現一條黑影立在相距存身之處十丈外一枝樹柯上,手捧諸葛連弩,兩道眼神炯如電射。
  伏建龍尋思須臾,忽兩臂疾伸,施展「飛燕穿林」身法,迅如離弦之弩。
  要知無論輕功身法如何高絕,在濃林密葉間穿掠難免發出分拂枝葉聲響。
  手持連弩匪徒警覺,面色一變,無如伏建龍身法大快,匪徒只覺一縷勁風擊實在腰眼穴上,渾身痿麻,眼前漆黑,噤不能聲,栽身望下墜去。
  不料伏建龍身先落地,一把挾著匪徒掠出林外。
  匪徒兩目睜開醒來,但見面前屹立著一蒙面黑衣老叟,兩道眼神懾人心魄,乍地憶起這蒙面老人無疑為外界盛傳的武林魔頭無極幫主,不由面色慘變。
  蒙面老人沉聲道:「朋友,你此刻知道身在何處麼?」
  匪徒目光四巡,不禁把心一橫,獰笑道:「無極幫臨時總壇是麼?閣下最好不要逼問敝上隱秘,不惜把在下擒來,不過閣下聰明反被聰明誤,已然鑄成大錯。」
  「什麼!」蒙面老人冷笑道:「老夫怎會聰明反被聰明誤,嘿嘿,你死在眼前尚膽敢危言聳聽。」
  匪徒放聲哈哈大笑,笑聲宏然,震耳欲聾。
  蒙面老人目光一寒,厲喝道:「你笑什麼?」
  匪徒沉聲道:「在下笑你自作聰明,須知我等連環布樁,分刻換易方位,此時早發現在下失蹤,敝上亦及時撤退,若閣下不信,何妨再遣人察視。」
  蒙面老人不禁一怔,兩指疾伸。
  匪徒胸前一冷,立時倒了下去。
  蒙面老人率眾趕往那片密林,如入無人之境,一無攔阻。
  忽聞一手下高聲道:「在這裡了。」
  火光一閃,一支松油火炬燃起,發出鮮紅光焰,只見林內落葉成茵,零亂連有十數幢木屋,一幢屋角懸有四顆血淋淋首級,其中一具赫然正是韓寧。
  蒙面老人只覺心肺氣炸欲裂,大叫道:「氣煞老夫!」
  骷髏人魔首徒披頭星袁洪,道:「啟稟幫主,方才此間已發生一場凶博,數處遺有鮮明血跡。」
  蒙面老人心忽有所悟,道:「你等速速趕回。」
  袁洪道:「幫主意欲何往?」
  蒙面老人道:「老夫欲查明一事,片刻即回。」
  袁洪不敢多言,率眾退出林外。
  蒙面老人朝另一方向疾閃而隱。
  ※※※※※※※※※※※※※※※※※※※※※※※※※※※※※※※※※※※※※※
  ※※
  釣魚崖外,人影紛紛,為首者正是錢百涵,目中精芒逼射,道:「我等如不及時而動,一鼓生擒那嚴曉星小輩,驪龍谷藏珍將永遠無我等插足餘地。」
  一黃衣獅面人目露驚疑之色,道:「風聞禁制異常厲害,不然以無極幫、白眉老怪如許高手,何無人膽敢侵擾湖濱別業,依老朽之見,錢少俠還宜慎重。」
  錢百涵搖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刻正是如箭在弦,不能不發,方老師,在下之意已決。」
  一手持鬼頭刀青衣漢子,道:「屬下願先往一探。」
  身形一塌,躬腰竄起,撲入綠雲叢中,身尚未落下,只聽轟的一聲,樹底冒起一片烈火青焰,卷束青衣漢子在內。
  只聞嗥叫淒厲慘不忍聞。
  群邪不禁心神巨震,面色大變。
  驀地——
  林中傳來冷峻笑聲道:「錢百涵,你為何命無辜前來送死!」
  話聲中,只見一俊美如玉,氣度非凡背劍少年飄然慢步走出。
  錢百涵見來人正是嚴曉星,不禁胸中怒火沸騰,大喝一聲,道:「嚴曉星,我與你誓不兩立。」
  嚴曉星聞言,面上竟泛起藹然微笑,道:「錢少俠,在下與你無怨無仇,無端侵擾何故,風聞少俠自稱神木尊者再傳弟子,就該立德立譽,與那蒙面少年及金刀四煞一爭短長,使武林欽服。似你到處無事生非,混淆黑白,令人齒冷不屑,須知湖濱別業並非你揚名立萬之處。」
  錢百涵大怒,雙掌猛地劈出一股真力,勁風如潮,威勢駭人。
  嚴曉星身形疾閃,霍地拔劍出鞘,青虹閃起一抹眩目寒飆,沉聲道:「無事生非,自不量力,我這一劍要將你長衫割裂。」
  錢百涵雙掌擊空,立時身形退了開去,肩頭長劍亦倏地撤出鞘外,聞言冷笑道:「大言不慚,只怕未必。」
  語音未落,已自面色大變,原來嚴曉星長劍平胸而指,劍尖顫動,飛出無數劍花,幻變不測,劍勢未發,已是玄奧不測,只覺自己全身都在他那劍勢罩襲之下,非但無法閃避,而且無法化解。
  錢百涵武功堪稱登峰造極,只覺今日遇上生平未遇的勁敵,面色凝重,一瞬不瞬。
  群邪屏息凝神注視著,他們均是武林名手,已瞧出嚴曉星劍勢一發,威勢猶如雷霆大怒,不禁油然興起一股奇寒,噤不能聲,氣氛肅殺。
  嚴曉星劍尖劃出一道圓弧,空中陡生裂帛銳嘯,刺耳欲聾。
  錢百涵面色一變,大喝出聲,身劍合一撲襲而出。
  嚴曉星屹立如山,長劍疾弧,銀虹迎擊飛去。
  只聽金鐵交擊,叮叮噹噹迸冒火星,錢百涵鼻中發出一聲悶哼,身形疾飄而退。
  錢百涵一襲灰衫化成片片段段,如同蝴蝶漫天飛舞,露出一身短裝,但見錢百涵面如茹血,目露怨毒神光。
  嚴曉星冷笑道:「在下這第二劍要叫你鬚眉盡失!」
  錢百涵聞言心膽俱寒,掉面穿空遁去。
  群邪紛紛四散,抱頭鼠竄,轉眼逃奔一空。
  只聽傳來一聲豪邁大笑道:「一劍之威如此,老朽生平僅見。」
  忽見一株參天凌霄古柏上疾如鷹隼電瀉落下一條身影。
  嚴曉星一眼望去,見是乾坤八掌伏建龍,忙撤劍回鞘,含笑道:「小侄新近才悟出此一劍招玄奧。」
  伏建龍道:「劍招何名?」
  嚴曉星道:「兩儀初生。」
  伏建龍默然須臾,道:「賢侄可是救出了那孟逸雷?」
  嚴曉星點點頭道:「小侄僥倖得逞,不知為何,白眉老怪正要撤走,小侄乘他們防守不周之際,搏殺三人將孟逸雷救出,可惜韓寧等四人已遭殺害。」
  伏建龍歎息一聲道:「韓寧死不足惜,只是解藥未得,柳姑娘只恐無法活命。」
  嚴曉星道:「無妨,稍假時日,必可治癒。」
  伏建龍道:「再等兩日,老朽那友人將藏圖偷來便自不妨了。」
  嚴曉星搖首正色道:「雖兩日時短,卻事關成敗極鉅,小侄今晚必需找出冷面秀士隱跡之處,如小侄所料不差,他們藏身所在定距秘徑不遠。」
  伏建龍道:「賢侄這就動身麼?」
  嚴曉星道:「正是,小侄還有一事見告,適才瓊姐恩師葛老前輩得訊,五台明月禪師等七位武林高人為神木尊者傳人治癒。」
  伏建龍神色微變道:「那有此等之事,莫非捕風捉影,以訛傳訛。」
  嚴曉星微笑道:「伯父那裡知道,那山腹洞中明月禪師等七位武林名宿,早經換易而出。」
  伏建龍心中震驚大恐,卻面現笑容道:「此言若真,則屬武林之幸,老朽須當面相詢葛老兒。」
  嚴曉星轉面喝道:「朱彬!」
  柳雲轉處朱彬疾閃而出,嚴曉星道:「朱彬,你領伏老前輩入莊,傳命小心戒備,謹防白眉老怪偷襲。」
  說著施展上乘輕功疾奔而去。
  ※※※※※※※※※※※※※※※※※※※※※※※※※※※※※※※※※※※※※※
  ※※
  杜翠雲芳心鬱鬱,獨坐潭側一塊崖石上,仰視飛瀑怒瀉,玉龍舞空,腦中則一片混沌。
  半晌,徐徐發出一聲曼歎。
  瀑聲如雷,那聲幽怨淒歎,自己猶難聽聞,卻聽得一闋歌聲入耳:「使君欲醉離亭酒,酒醒離愁轉有,紫禁多時虛石,苕雪留難久。一聲歌掩雙羅袖,日落亂山春後,猶有東城煙柳,青蔭長依舊。」
  那歌聲異常稔熟,尤其那飛瀑奔瀉,沉潭若雷,歌聲竟能傳入耳中,杜翠雲不禁震驚異常,轉面回顧,但那有絲毫人影,遠處群邪守護木壇,伏魔真人紮好十數具草人手執法劍,立在壇上拔發焚符,口中唸唸有詞。
  杜翠雲驚疑不勝,徬徨四顧,忽聞細如髮絲語音傳入耳中道:「問卿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愁能傷人,姑娘善自珍攝,不可誤入歧途。」
  杜翠雲憬然而悟,道:「是嚴公子麼?你藏身何處,為何不與賤妾見面。」
  只聽嚴曉星話聲傳來道:「此時此地,不宜見面,那妖道在此築壇行何妖法?」
  杜翠雲道:「他役使邪神惡鬼附著草人進入秘徑擾亂無極幫匪徒巢穴,若能僥倖成功,則妾身大仇可報。」
  忽地藺文襄索寒及一赤髮頭陀飛身掠至。
  藺文襄詫道:「姑娘為何在此自言自語?」
  杜翠雲高聲道:「玉龍飛空,能不令人歎為觀止。」
  赤髮頭陀瞇著一線小眼,笑道:「貧僧俗家有一侄兒,才學非凡,望藺施主作劃如何?」
  索寒心中冷冷一笑。
  藺文襄道:「待此閒事了,再談如何?」
  杜翠雲芳心大怒,恨不得一劍將赤髮頭陀刺個透明窟窿,忽見赤髮頭陀如被蛇噬,身形暴騰而起,口中發出一聲大叫,忽頭上足下,如斷線之鳶般墜下潭去。
  潭高數十丈,赤髮頭陀身軀墜入潭中冒了幾冒,便自漩入潭底不見。
  藺文襄索寒被這突如其來之料變,不禁目瞪口呆。
  赤髮頭陀那聲大叫,顯然不為瀑聲掩,似所驚動了群邪,冷面秀士龐雨生率著數人飛掠而至詢問。
  藺文襄亦說不出所以然,只好直承其事,卻不知為何赤髮頭陀墮入深潭。
  冷面秀士聞言心疑杜翠雲不忿赤髮頭陀,暗施毒手,面色倏沉。
  突然,壇上又起了巨變,原來伏魔真人劍挑一張符錄,以火焚化,不料一陣山風捲吹火焰落在草人身上,轟的一聲,十數具草人迅疾蔓延,霎那間火勢猛烈。
  伏魔真人狼狽掠飛下台,搶過一隻飯碗盛裝一盛山泉,噙滿一口噴出,化作一蓬傾盆大雨。
  轉眼,煙消火滅,草人俱已焚燬殆盡。
  冷面秀士恍然大悟,並非杜翠雲所為,而是另有強敵潛入以聲東擊西之策,趁隙欲焚燬伏魔真人法壇,立時飛身掠至,傳命搜覓敵蹤。
  索寒道:「不好,定為無極幫偵知我等在此。」
  杜翠雲搖首道:「並非無極幫所為,否則此刻那有此安寧。」
  藺文襄深覺杜翠雲之言有理,道:「莫非姑娘已發現了是何人?」
  杜翠雲道:「我也不知,但絕非無極幫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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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妙計勝算
 
  群邪慌亂無措,四處搜覓,卻遍無影蹤。
  杜翠雲佯裝隨眾搜覓,她知道是嚴曉星所為,只苦了藺文襄索寒兩人被瞞在鼓裡。
  群邪慌亂了一陣,竟再毫無動靜,冷面秀士料測必非無極幫黨徒所為,但此人定不是好相識,本就面色冷漠,此刻更森冷如冰,鐵森暗沉,異樣難看。
  藺文襄道:「龐老師,如藺某所料不錯,此人定已逃出壑外了。」
  冷面秀士頷首道:「密佈伏椿,尚有正反八卦,此人既可來去自如,定具有過人能耐,在下怎可不憂心如焚。」
  突見伏魔真人掠身飛至,手持一紙箋,道:「龐施主請瞧。」
  冷面秀士接過觀視之下,只見上書:「聊以相戲,然區區非無極幫主之友,事成但求分獲珍藏即已心感。」
  伏魔真人道:「看來並非真有與我等為敵之意,不妨姑且應允,以免變生不測。」
  冷面秀士道:「但此人究竟是何來歷?赤髮大師之死難道就此罷了不成?」
  伏魔真人道:「此人遲早必會露面,小不忍則亂大謀,我等怎可自亂方寸。」
  冷面秀士忽長歎一聲道:「真人不知尚有甚多隱世已久的武林魔頭,紛紛欲將參與劫奪驪龍谷藏珍,安知此人不是其中之一麼?」
  索寒詫道:「龐老師,此事索某等絲毫未聞……」
  龐雨生冷冷一笑道:「諸位不知之事太多了,無極幫主不過傀儡而已。」
  「什麼?」伏魔真人詫道:「無極幫主是傀儡!」
  「不錯!」冷面秀士道:「在下也是最近才知,自驪龍谷藏珍傳佈江湖時,那隱世已久武林魔頭們即欲蠢動,但為神木令再出,又為明月禪師等七人罹受無極幫暗算二事懾伏,暗中勤習獨門絕技待時而動,故在下亟欲搶先一步。」
  藺文襄道:「究竟驪龍谷藏珍是否確實,藺某至今尚心存疑慮。」
  冷面秀士冷冷一笑,不予置答,目注伏魔真人道:「草人俱毀之於火,真人如何處置?」
  伏魔真人獰笑道:「貧道自有道理!」
  冷面秀士微喟一聲,眼神忽落在杜翠雲面上,道:「杜姑娘,那嚴天梁後人就在湖濱別業內,恕在下放肆一言,姑娘似與嚴曉星相交殊深,何不煩請姑娘懇求嚴曉星相助一臂之力,他日在下必助嚴曉星報卻血海大仇。」
  杜翠雲聞言黯然一笑,道:「我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蒙他仗義相助得解危厄,但道不同不相為謀,分道揚鑣,如今雖近在咫尺,卻寸恩未報,焉敢又有何求。」
  冷面秀士道:「姑娘錯了,陸道玄之事又作何解?」
  杜翠雲道:「據我所知,嚴少俠至今仍未與陸道玄謀面,何況嚴少俠志切親仇,對驪龍谷藏珍只是虛應故事,無動於衷。」
  龐雨生歎息一聲,道:「須知事到頭來不由人,到時他未必真能置身事外咧。」
  索寒道:「龐大俠,真個如此器重那嚴曉星麼?」
  龐雨生道:「那日老夫為了追覓柴清溪,無端與杜姑娘嚴曉星結怨,乾坤八掌伏建龍趕來勸止,誇讚嚴曉星武功奇高,伏建龍輕不許人,言必有物。」
  藺文襄道:「姑娘何妨一試。」
  杜翠雲粉頸低垂,默然無語。
  冷面秀士道:「姑娘慎作思考,在下不敢勉強。」言畢與伏魔真人雙雙離去。
  杜翠雲忽旋身掠去,又在那潭側岩石上坐下支頤沉思。
  藺文襄太息一聲道:「杜姑娘又被勾起了滿腹辛酸,我等活了偌大年紀,兒女間事雖是過來人,至今仍難理解。」兩人相偕慢慢走去。
  杜翠雲一腔幽怨,認定了嚴曉星尚未離去,卻未能察知嚴曉星潛跡之處,遂喚道:「嚴公子?」
  她一連呼喚了數聲本是相試,那知耳邊即生起嚴曉星語聲道:「杜姑娘,你怎知在下尚未離去?」
  杜翠雲道:「方纔火焚草人可是公子所為麼?」
  只聽嚴曉星答道:「不錯,姑娘休要怨恨在下從中作梗,冷面秀士決無法成功,姑娘此舉無異與虎謀皮,但在下卻委實無法瞭解姑娘為何不聽從在下之勸。」
  杜翠雲淒然一笑道:「父仇未報,寢食難安,茫茫人海,叫賤妾何去何從。」
  嚴曉星喟然慨歎道:「姑娘心情在下知道,但凡事欲速則不達,必須謀定後動,眼前之事已成定局,無法改弦易轍,端視情勢演變如何再定對策,在下還有事待辦,姑娘珍重。」
  杜翠雲忙道:「嚴公子留步!」
  半晌並無回聲,情知嚴曉星已離去,不禁心中一酸,抑止不住,兩行珠淚奪眶而出,眼前只覺一片朦朧。
  夕陽下山,流霞驚天,暮春三月卻似初夏,層巒疊峰間覆蓋上一重翳密青翠,在餘暉流照下更顯得清新。
  山道上疾現出一條黑影,迅捷若龍。
  翳密青翠中驀傳出高聲道:「是幫主麼?」
  那黑影倏地止步,正是無極幫主,蒙面紗巾中雙目神光炯炯逼人,道:「尤賢弟,谷中尚安寧麼?」
  人影疾閃而出,現出一個枯黃乾瘦老者,兩顴高聳,洞凹雙眼,白多黑少,掀唇露齒,頷下一綹稀髭,根根見肉,面像奇醜獰惡,躬身施禮稟道:「谷內雖安謐如常,但卻發生了一樁怪事。」
  無極幫主詫道:「什麼怪事?」
  乾瘦老者道:「谷內百獸天尊豢養的鳥獸顯得焦躁不安,頻頻吼鳴,似欲傷人,百獸天尊及弟子忙於制止,而且弟兄們亦似煩躁不寧,此乃未曾有過之現象,屬下認為內中必有蹊蹺。」
  無極幫主聞言不禁一呆,低喝一聲道:「快走!」
  兩人一路飛奔入谷,果然谷內瀰漫著不寧氣氛,鳥鳴獸吼不時隨風飄送入耳,其時四山雲谷,暮暝漸垂,山谷內更憑添了幾許恐怖。
  無極幫主匆匆找著了百獸天尊詢問其故,百獸天尊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只覺此事怪異離奇,似有點不尋常。
  西域魔僧等紛紛入宅坐息,欲抑制不安的情緒。
  無極幫主忖道:「莫非是茅山妖法麼?」心情漸感急躁,與幫內高手們立著談論。
  驀地——
  距無極幫主等存身處外,約莫十丈左右一株由四人合抱,枝柯繁結的古松,突生裂開聲響。
  裂聲刺耳,無極幫主等不由循聲望去。
  只聽一聲驚天霹靂,火光眩目,那古松竟炸裂開來,木葉四飛,煙霧沖空,勢如天崩地裂,地土震撼。
  群邪紛紛逃竄,有閃避不及者為裂飛激射而來的木葉枝柯擊中,慘嗥墮地,頭破血流,臂折足斷。
  半晌漸定,數十丈方圓內枝柯木葉落聚如丘,那古松悉已炸裂無存。
  無極幫主心頭震恐已極,縱身騰起,數個起落至古松處,煽起松油火折,只見已剩下十餘丈深巨坑,細心檢視,竟無法找出絲毫硝煙痕跡。
  他原料測系對頭仇家潛入,藏在樹腹內裝理火藥引發所致,怎知並非如此,不禁楞住。
  那聲驚天霹震,震撼山谷,百獸天尊豢養之鳥獸受驚紛紛四奔迷竄,山谷內一片混亂。
  當然,這聲巨響亦驚動了山外冷面秀士及白眉叟等群邪,不知谷內無極幫有何巨變,竊竊私議欲前往窺探,又恐誤中無極幫詭計,首鼠兩端,猶豫不定。
  一條疾如淡煙的人影迅疾如電掠出山外,朝兩座峭壁危崖上騰起,他那身法神奇無比,兩足互踹,梯雲飛縱,霎那間已落足崖巔。
  忽聞響起偷天二鼠老大呂鄯語聲道:「少俠麼?」
  那人影正是嚴曉星,聞聲心中大喜,道:「呂大俠何返回如此之快?」
  呂鄯現身抱拳笑道:「少俠所托之事俱已辦妥,五台明月禪師等七位武林高人傷勢業已平復如初,刻由少林悔心院長老靜澄上人陪伴,研習一宗絕技,以備驪龍谷奪取藏珍時之用。」
  再諸位老輩英雄人物,紛紛到達各大門派作客,暗中查訪無極幫滲入臥底之奸徒,得自傳訊他等已獲端倪,在短短時日內必可水落石出……」
  嚴曉星低嗯一聲道:「那很好。」
  呂鄯微微一笑道:「東嶽泰山周近數縣隱秘之處俱已布下伏樁,無極幫出入之人業已在嚴密監視之下,不過無極總壇鷹愁谷究在何處,迄今為止尚無法得知。」
  嚴曉星皺眉道:「請問呂大俠,那陶小燕陶珊珊姐妹兩人被釋放了沒有?」
  呂鄯不禁一怔,道:「如非少俠提及,呂某差點忘懷了,陶氏姐妹已被釋出,偕同艾陽等兼程趕回燕京,恐教主起疑途中又生變故,是以呂某等人均不敢與她們相見。」
  嚴曉星微現笑容,道:「那在下就放心了。」
  呂鄯冷冷一笑道:「且慢放心,風聞陶氏二女蒙著雙眼被送出,出山後由艾陽接著,解開扎巾,卻已雙目失明……」
  嚴曉星面色一變,大驚道:「雙目失明,無極教主竟如此辣毒。」
  呂鄯搖首道:「陶氏二女心中明白得很,只要到達燕京,雙眼即可漸漸復明,只是暫時目盲,不過呂某得自傳聞,那無極教首是一少女……」
  「什麼!」嚴曉星詫道:「是一少女?」
  呂鄯笑道:「此乃猜測之詞,時至自然明白,呂某此來系相贈一物。」
  嚴曉星知呂鄯所贈之物必非凡品,只見呂鄯自懷中取出一柄長僅九寸連鞘小劍,鞘套雕鏤禽鳥九種甚工,栩栩如生。
  呂鄯道:「此劍乃呂某無意得自東嶽絕頂玄冰天池中,劍名「天禽」,犀利無匹,切石若腐,比起驪龍谷藏珍「魯陽戈」並不遜色,更有一門好處,天禽劍並不發出眩目光芒,黝黑無光,毫不起眼,只有少俠才可使用。」
  嚴曉星道:「為何只有在下才可使用?」
  呂鄯道:「少俠若以絕頂內功施展,更增威力。」
  嚴曉星猶不置信,輕輕拔出,只聽一聲輕微龍吟,劍身出鞘,果然黝黑無光,無異凡鐵,但力透劍鞘,寒氣森森逼人,朝一塊岩石揮去。
  嗤的一聲已裂成兩半,斷處平整光滑。
  嚴曉星不禁大喜過望,謝道:「蒙此厚贈,銘感不淺,在下尚須進入谷中以此劍刺殺一匹怪獸。」
  呂鄯道:「如此甚好,少俠小心為是,姜老二還在相候呂某,就此作別。」說著沖空斜平去勢如飛,瞬眼消失於夜色茫茫中。
  嚴曉星憑著「天禽劍」返身潛入谷中而去。
  無極幫仍是人人慌亂,岌岌自危。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
  突聞東面山谷暗處騰起一聲獸唱,只見兩條身形飛奔而來,找到百獸天尊,慌急稟道:
  「師父,大事不好了,獨角紅毛獸及一雙金毛人猿俱已斃命了。」
  百獸天尊聞變不禁目瞪口呆,半晌做聲不得,大喝一聲道:「因何致命?」
  「利刃誅戮。」
  百獸天尊目中怒焰逼射,喝道:「這就奇怪了,三獸身如精鋼,金鐵難入,那有為利刃誅戮之理。」
  無極幫主已聞訊趕來,道:「無須難過,此必賢弟仇家所為,一物當有一物制,仇家處心積慮之下,賢弟愛獸自難倖免。」語聲寒冷,略帶激動。
  百獸天尊道:「是那杜翠雲賤婢麼?」
  無極幫主道:「愚兄未敢斷言是她,賢弟仇家諒不僅一人。」
  百獸天尊默然無語,頓了頓足,望東面山谷奔去。
  無極幫主長歎一聲,抑壓不住心亂如麻。
  秘徑外崖下嚴曉星身形一鶴沖天拔起,迅疾掠入洞中,施展縮骨術,輕靈無比出得飛瀑,只見月滿中天,如披霧觳,玉龍飛瀉,瀑聲雷鳴,杜翠雲秀髮飄飄,獨自立在潭側凝眸沉思。
  嚴曉星輕聲喚道:「杜姑娘!」
  杜翠雲如夢初醒,靨泛百合般如花笑容道:「公子,你還未走麼?」
  旋身一望,但不見嚴曉星影蹤,不禁大感失望,忙道:「公子,你在何處,怎麼賤妾瞧不見你?」
  嚴曉星答道:「在下就隱身近側,姑娘也不必尋覓在下,你我如此相談豈非更隱秘安全麼?」
  杜翠雲幽怨一笑道:「嚴公子不如攜帶賤妾離去。」
  「姑娘後梅了麼?」
  杜翠雲不禁低垂粉頸,無法作答。
  只聽嚴曉星太息一聲道:「事已至此,在下豈能苛責,但此刻姑娘如不告而別,冷面秀士必疑姑娘有意置其於死地,非但弄巧成拙,反害了藺文襄索寒二人性命,後果不堪設想。」
  杜翠雲聞言暗道:「怎麼我竟想不及此。」淒怨歎息道:「公子竟不加以援手麼?何狠心如此,須知不可一錯再錯!」
  嚴曉星笑道:「勢成騎虎,如箭在弦,不能不發,姑娘不妨虛與委蛇,或可助你報卻大仇也未可知,但冷面秀士伏魔真人決難成事,無極幫主豈是易與之輩,到時在下當助姑娘離開就是。」
  杜翠雲道:「真的麼?」語含幽怨。
  嚴曉星道:「在下向不虛言,言出必行,如非姑娘出爾反爾,幾乎誤了大事,在下眼前所作所為,均系力圖挽救,奉勸姑娘千萬不要為了一己私仇,誤盡整個武林蒼生。」
  杜翠雲聞言大感羞慚,柔聲答道:「賤妾知錯了,懇求公子帶話賤妾屬下,就說賤妾三兩日後即趕回,倘少俠需求人事,吩咐他們聽命行事。」
  嚴曉星道:「姑娘手下尚住在楊鎮客棧內麼?」
  「正是!」
  默然須臾。
  嚴曉星又道:「冷面秀士仍然照原計行事麼?」
  杜翠雲答道:「伏魔真人決定後日三更驅使邪神惡鬼入侵無極幫。」
  嚴曉星道:「後日晚上三更時分在下必定趕至。」語畢寂然。
  杜翠雲喚了兩聲,並無回音,知嚴曉星已離去,自已忘懷了問他方才無極幫谷內驚天動地一聲霹靂巨震是否是他所為,芳心中不禁油然泛起一股冷落孤獨之感。
  月明星稀,晚風颼颼,嚴曉星衣袂飄飛,逕望湖濱別業而去。
  驀地———
  道旁林中響起藍野民語聲道:「少俠可否留步?」
  嚴曉星耳目聰敏,察覺四面八方林內起了一陣零散衣袂破空微音,不禁一呆,朗聲道:
  「藍老師欲留住在下,何必勞師動眾?」
  只聽藍野民哈哈大笑道:「少俠耳力真高,不愧武林後起俊傑。」飛掠而出,立在丈外之處,含笑道:「彼此雖然敵對,但舊情仍在,不敢非禮少俠,白眉老師命藍某邀請少俠大駕一行。」
  嚴曉星不待藍野民話落,身形一晃,右臂疾伸,五指迅如電飛,已扣在藍野民左腕脈穴上。
  藍野民料不到嚴曉星身手如此神奇,心中暗驚,面色卻鎮定如桓,淡淡一笑道:「死一藍野民不過滄海一粟,無足輕重,少俠無論武功如何曠絕,恐難逃上百武林高手聯臂合擊之下。」
  嚴曉星冷笑道:「藍老師錯了,白眉老前輩有你八位武林奇人之助,理應雄圖大略,謀武林蒼生之福,以俠義自重,何其本末倒置,自取覆亡之路,在下不忍見上百武林精英喪生於此處。」
  藍野民哈哈狂笑道:「錢少俠你也太大言不慚了。」
  嚴曉星面色一沉,冷笑道:「藍老師,你真要逼在下出此絕情毒手麼?」說時忽翻腕出指,點住藍野民穴道。
  四面八方忽傳出紛紛大喝,人影如魅搶撲而出。
  嚴曉星振吭發出一聲清澈長嘯,身形倏地衝霄拔起,半空中幻變「九旋神鷹」,風車般輪轉而下,挾著一片狂烈罡風,右手掣出「天禽」短劍,寒飆曳空揮灑如雨。
  只聽得數聲驚叫,嚴曉星半空中放聲長笑,身形曳空挾著一股不太明亮飛虹而逝。
  藍野民雖然被制,心中卻極其明白,目睹嚴曉星空中變換身法,出劍之奇,大感駭然。
  只見十數名武林高手鬚髮俱被劍芒削去,光溜溜地變成禿驢。
  一黑衣人飛掠至藍野民前,伸掌震開藍野民被制住穴道。
  藍野民咳了一聲,吐出一口淤血,搖首歎息道:「嚴曉星委實不可輕視,今晚他劍下留情,不然我等難免傷亡,看來此計不成,應立即改弦易轍,不可一錯再錯。」急率眾返回報與白眉叟另商對策。
  第三日晚。
  二更時分,無極幫谷中鬼哭神嚎,陰風慘慘,月華雖然皎潔如洗,卻似蔽著一片昏暗愁霧,更顯得陰森恐怖。
  無極幫匪眾佈署周密,枕戈待敵,心頭卻是煩躁不寧,鳥獸頻頻鼓噪低吼,一切都不安靜。
  約莫三更將近,谷中突現出十數條魅樣黑影,掠行如飛,似足不沾地。
  只聽一聲大喝,陰暗處急竄出一人,揮出一股青芒,疾如電奔,砍向一條撲來的魅影。
  一刀砍了個正著,魅影被劈成兩半,那匪徒卻感一刀成空,撲勢又急,撞向魅影而去。
  那魅影雖被劈成兩半,卻迅疾分而復合,與匪徒相撞,匪徒只覺一股腥臭刺鼻,忙道:
  「不好。」栽撲在地。
  魅影之後搶出一人,手出如電,寒光疾閃,那匪徒被攔腰斬成兩載,血流遍地。
  片刻間,無極幫高手卻已喪命十數人。
  百獸天尊與無極幫主已在暗中窺伺,情勢只覺有異,但被百獸天尊瞧出內中蹊蹺,低聲詫道:「這不是人卻是鬼物,不可力敵,再不見機,只恐谷中弟兄無人倖免。」
  無極幫主駭然道:「此必是茅山妖法無疑,賢弟何不縱使食鬼鳥迎敵。」
  百獸天尊獨角獸金毛人猿慘遭暗害痛心已極,如同不可戴天之仇,聞言猶豫了一下,立驅之飛出撲食魅影。
  但邪神惡鬼似無懼於食鬼鳥,分而復合,飛閃滑溜。
  食鬼鳥卻又似畏懼邪神惡鬼那種怪異氣味,一撲即展翅騰飛,邪神惡鬼鬼眾多,鳥僅一隻,難以兼顧。
  半個時辰過去,攻入谷中黑影增多,慘嗥不時騰起,無極幫匪眾傷亡倍增。
  無極幫主目光雖然銳厲,卻不能分解出誰是邪神惡鬼誰是人,心中大感急躁。
  驀地——
  無極幫主忽聞一陌生語聲傳入耳中道:「閣下似束手無策,但不能永遠挨打,依在下之勸,閣下何妨獨自一人逕往摧毀伏魔妖道法壇,則冷面秀士必敗無疑。」
  那語聲微弱,但字字送入耳中清晰異常。
  無極幫主聞聲一怔,亦施展內功傳音,道:「尊駕是何來歷,承蒙見告,何不現身一見?」
  只聽一聲輕笑道:「閣下不要多問,因在下與龐雨生形若水火,積不相容,故而相助閣下。」
  無極幫主怔得一怔道:「那伏魔妖道法壇設在何處?」
  「閣下不妨抬面尋視,可發現一隻螢火蟲,閣下逕隨那螢火蟲而去,當能發現強敵侵入秘徑,由秘徑出得飛瀑,法壇就在附近。」
  無極幫主將信將疑,仰面四巡,果然只見一點明亮螢火在頭頂盤旋,心內震駭已極,低聲道:「有勞尊駕帶路!」
  說也奇怪,螢火竟直飛而去。
  無極幫主隨著疾奔,盈耳慘嗥似若無聞。
  但見那螢火竟投入巖壁上籐蘿密翳中,那片巖壁高可數丈,無極幫主心中暗驚道:「莫非秘徑就在巖壁上。」身形騰起,撥開籐蘿穿入。
  移時,出得飛瀑外,遠遠可以瞥見岩石間搭建著一層法壇,伏魔真人披髮仗劍焚符,口中唸唸有詞,台上尚扎有十數具人形草人。
  法壇外密佈伏椿,但卻未能發現無極幫主。
  無極幫主尋思須臾,突一矮身,鶴行鷺伏窺察奇門禁制布設。
  他目光銳利,由生門躡入,只見兩名高手捧劍隱在一塊岩石之後,暗暗冷笑一聲,撿起一塊細小的石粒,向空拋起,墮下時生出聲響,就落在兩人身前不遠。
  一雙匪徒聞聲不禁一怔,同時循聲望去,不覺探出半個身子。
  無極幫主兩手圈指疾彈出一縷內家無形真力。
  一雙匪徒聲都未出便自倒地不起。
  無極幫主取起一柄長劍,一鶴沖天拔起,身在半空,忽斜飛激射,身臨法壇上空,突頭下足上,劍勢疾展,挾著一片驚天長虹,劈向十數具草人。
  伏魔真人驀聞一聲刺耳破空銳嘯,勁風壓體重逾山嶽,不禁魂飛膽寒,疾如脫弦之弩般竄出法壇外。
  無極幫主劍勢宛如天河倒瀉,那十數具邪神惡鬼所附之草人立被砍成粉碎。
  其實伏魔真人仗著茅山妖法與無極幫主一拼,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無如為先聲所奪,更被嚴曉星前日一鬧,餘悸猶存,已無鬥志,逃逸無蹤。
  此刻,壇下四周群邪紛紛大喝,向無極幫主飛撲而至,但無極幫主大功告成,無可戀戰,哈哈一聲長笑,曳空電射而去,瞬眼無蹤。
  谷中仍是一片混亂,鬼哭神嚎,杜翠雲及藺文襄索寒三人無法尋覓百獸天尊潛跡之處,芳心焦急不已。
  冷面秀士等人仗著邪神惡鬼之助,處於上風,逼使無極匪徒現身慘遭致殺。
  杜翠雲突聞嚴曉星語聲傳來道:「姑娘速隨在下退出谷外,再遲就來不及了。」
  語聲頗高,藺文襄索寒同身一望,只見嚴曉星立在三丈開外,同現驚喜之色,道:「嚴少俠。」
  嚴曉星忙道:「此時無法敘舊,無極幫主與百獸天尊刻在飛瀑之外摧毀法壇,稍時必然返回,走。」伸臂疾掠,拉著杜翠雲騰身一躍,疾掠如飛。
  藺、索二人急隨身後。
  突然谷中鬼哭神嚎之聲憂然寂滅,嚴曉星四人去之已遠,忙中四顧,只見如水月華下,隱隱可見冷面秀士等群邪已在無極幫高手聯臂合攻之下。
  他們四人一無攔阻出得谷外,疾奔出數里外林中,嚴曉星突形跡沓然。
  杜翠雲心中一酸,兩行淚珠奪眶流出。
  藺、索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嚴曉星為何不告而別,可想不出什麼言辭勸慰杜翠雲。
  驀地——
  古木森森之後走出一名鶉衣百結,檻褸污穢的老丐,目中精芒逼射,笑道:「杜姑娘,嚴少俠有事離去了。」
  杜翠雲不禁一怔,襝衽一福道:「原來是丐幫長老,但他不該不告而去。」
  老丐哈哈大笑道:「嚴少俠一身繫天下武林之安危,食不甘味,寢難安枕,何來餘暇語及兒女之私,姑娘千萬不可苛責於他,如姑娘定欲與嚴少俠相見,不如在驪龍谷外等候,時至自然相見!」
  藺文襄詫道:「我等去湖濱別業專誠拜謁,嚴少俠拒而不見麼?」
  老丐冷冷一笑道:「別說二位,就是老化子亦無法踏入湖濱別業一步,何況嚴曉星從此刻起即已遠離湖濱別業,三位均身在江湖,江湖間無不息息相通,日後自知老化子並非謊言。」語畢身形倏然隱去。
  索寒道:「丐幫中人最是難惹難纏,脫略形跡,獨行其是,極少與武林中各大門派交往,但最重然諾,看來事起倉卒,嚴少俠才不告而去,姑娘,你我走吧!」
  天色微現曙光,薄霧霏霏。
  嚴曉星獨自徘徊在湖濱別業內亭園中,神色肅穆,忽聞遠處傳呼道:「伏大俠駕到!」
  他算計伏建龍今日必然到來,不禁劍眉一剔,道:「說我有請!」
  聲猶未落,已自聞聽乾坤八掌伏建龍豪邁宏亮笑聲傳來,抬面望去,只見伏建龍面含笑容,袍袖飄飛走來。
  嚴曉星抱拳躬身施禮,道:「伯父滿面春風,想必有快意之事。」
  伏建龍道:「這個當然,兩日來賢侄諒未離開湖濱別業一步。」
  嚴曉星笑道:「伯父委實料事如神,兩日來魏醉白正是緊要關頭,今晚魏醉白定然醒轉,但是否能憶及往事,小侄無法斷言。」
  伏建龍虎眉微微一皺,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惟有盡其在我而已!」說著語聲略略一頓,又道:「聽說冷面秀士龐雨生侵襲無極幫,卻功敗垂成,鍛羽而逃。」
  嚴曉星面現驚詫立道:「這卻是為何?」
  伏建龍道:「冷面秀士仗著伏魔真人之助,驅使邪神惡鬼潛入谷中,戮殺極重,卻不料無極幫主發現他們潛入秘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毀卻伏魔真人法壇,伏魔真人亡魂遁去,谷中邪神惡鬼無所憑依,煙消雲散,形勢逆轉,冷面秀士等拚死才得以逃出谷外。」
  嚴曉星目露疑容道:「伯父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老朽就隱身在伏魔真人法壇遠處,反正老朽誰也不幫,黃鶴樓頭看翻船,與老朽何干,不過那條秘徑卻被無極幫主封死了。」
  嚴曉星道:「原來如此!」
  伏建龍忽虎目一瞪,笑道:「賢侄,幸不辱命,無極幫那幅藏珍圖已被盜出。」
  「什麼?」嚴曉星面現驚喜過望之色,道:「圖在何處?」
  伏建龍道:「現在老朽身邊。」
  嚴曉星道:「此地並非談話之處,去至大廳商議行事之策。」
  兩人快步如風,逕入大廳,只見馮叔康與葛元良正在對弈,聚精會神,落子丁丁。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二位怎有此閒情逸致。」
  馮叔康聞聲推棋立起,抱拳為禮。
  東斗天君葛元良大感敗興,罵道:「你這老兒一大早就來殺風景,如非念在瓊兒未來愛婿面上,老朽不生劈你才怪咧!」
  伏建龍笑道:「風聞葛老怪嗜弈如命,今日竟果然不虛。」
  馮叔康道:「也難怪他,邇來連戰皆北,這局棋有獲勝之望,料不到你這一來頓時落空,他不氣為何?」
  嚴曉星忙說出藏圖已盜來之事。
  伏建龍伸手入懷,取出一張疊折齊整圖形,紙色黃舊,展開端視,只見上繪山川形勢,危崖幽壑,並無任何字跡。
  嚴曉星目泛茫然神色道:「小侄難辨此圖真假,意欲將鳥放出,請來陸前輩辨明。」
  馮叔康搖首道:「陸道玄未必前來。」
  伏建龍不禁一怔,道:「此話何解?」
  馮叔康道:「馮某雖未見過陸道玄,但前事即可明證此人行事極為小心謹慎,不如將這圖繫於鳥足帶去,陸道玄判明是真,諒定可趕來此間。」
  伏建龍搖首道:「壞就壞在嚴賢侄迄未能與陸道玄相見,安知陸道玄不是心懷叵測之輩。」
  嚴曉星道:「伯父所慮甚是,但小侄之見,不得不冒此風險。」
  伏建龍面有難色,猶豫須臾,才道:「好吧,不妨一試。」
  嚴曉星身形疾掠出廳外而去,片刻返回,肩上停著一隻異禽,將圖折疊成卷繫在鳥足上縱之飛去……
  伏建龍道:「陸道玄獲訊何時可趕至?」
  嚴曉星道:「遲則三日,快則半個對時。」
  伏建龍搖首笑道:「洞庭三湘,相距千里,怎能朝發夕至。」
  葛元良哈哈大笑道:「陸道玄說不定已由湘入贛,近在咫尺,他乃高深莫測之輩,豈可由我等所料,但願此圖是真莫再節外生枝。」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若此圖是假,除了寄望於魏醉白別無他策了。」
  嚴曉星道:「人定勝天,憂急無用。」說時擊掌三聲,莊丁奔入,命送上酒菜。
  馮叔康目注葛元良笑道:「你我何妨再弈一局如何?」
  葛元良點點首,道:「葛某生平嗜弈,你我堪謂臭味相投,什麼藏珍,葛某不屑一顧,徒增無謂煩惱。」
  馮叔康笑道:「既然如此,葛兄何不遷來此處。」
  葛元良呵呵大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咱們一言為定。」
  兩人落座對弈,聚精會神,丁丁落子。
  伏建龍與嚴曉星則淺酌低飲,談論武林形勢。
  嚴曉星明知伏建龍心懷鬼胎,患得患失,欲用言語套出自己隱秘,但他有備無患,言談之間,一絲不露痕跡。
  約莫一個時辰後,伏建龍泛不安神色,提及探視魏醉白。
  嚴曉星道:「此刻正是魏醉白緊要關頭,小侄在他身上針了卅六處穴道,最好不要驚擾於他。」
  伏建龍見嚴曉星鄭重其詞,只好作罷。
  驀地——
  傳信與陸道玄那只靈禽噗噗穿門飛入,嚴曉星迅疾伸掌,靈禽落在他掌上。
  伏建龍大感驚詫,道:「為何來得如此快。」
  嚴曉星解下一截竹管,在管中取出一張折疊好紙卷,及原由靈禽帶去的藏珍圖,展開紙卷,只見其上書有數行字道:
  「嚴賢侄,原圖璧趙,惜此圖並非真跡,恐系無極幫以假亂真,幸賢侄機警,無極幫顯然以假圖作餌誘使老朽上鉤,偵知老朽下落後即下手劫奪,但老朽是何等樣人,天涯飄泊,四海為家,卻是賢侄亦無從得悉老朽行蹤貌像,況無極幫爾。
  奉勸賢侄不可氣餒,應再接再厲,務必取得真圖,到時老朽則不請自來,必底於成。」
  下款「陸道玄」草書三字,神追鍾王,龍飛鳳舞。
  伏建龍臉色大變道:「藏珍圖是假的?」
  嚴曉星道:「小侄堅信陸前輩之言不假。」
  此刻馮叔康葛元良二人已局終棋散,同觀陸道玄回書。
  馮叔康微喟一聲道:「一番圖謀,頓然落空,今後計將安出?」
  嚴曉星黯然一笑道:「魏醉白。」
  葛元良道:「他倘感恩圖報則事猶可為,只怕魏醉白未必能吐露隱秘,再說,無極教主也應該防著這一點。」
  嚴曉星道:「老前輩言之甚是,但此刻言之仍屬過早。」說著縱使靈禽飛去。
  伏建龍道:「陸道玄必距此不遠,何妨隨著靈禽覓至他存身之處,共商取圖之策。」
  葛元良搖首道:「那萬萬不可,據老朽所知,嚴賢侄曾與陸道玄互通魚雁,函中曾約法三章,在雙方未取得無極幫那份藏圖前不允見面,伏兄最好不要弄巧成拙。」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看來只有小侄獨自前往一行了。」
  伏建龍詫道:「你意欲前往何處?」
  嚴曉星道:「除了無極幫總壇外還有別處?」
  伏建龍目露憂容道:「賢侄千萬別操之過急,匹夫之勇何能成事。」
  嚴曉星微笑道:「得道多助,小侄定是孤身一人。」
  這一日在伏建龍而言最是難過,好不容易挨到傍晚時分,青面伽藍董飄萍飛步跨入大廳,面現笑容道:「少俠,那魏醉由甦醒了。」
  嚴曉星聞言急急與伏建龍雙雙離開大廳探視魏醉白。
  秘室外一片寂靜,暮靄漸垂,窗外一青衣小童垂手而立,傾聽室內魏醉白動靜,目睹嚴曉星與伏建龍疾步走來,欠身施禮道:「公子,魏先生醒來了。」
  嚴曉星微笑道:「多日來有勞費神伺候,辛苦你了。」
  青衣小童忙道:「這是小的份內所應為,何言辛苦二字。」
  嚴曉星慈藹地伸手撫摸一下青衣小童頭頂,跨入室內,只見魏醉白躺在榻上,雙眼睜開,只是神光呆滯,似無覺嚴曉星伏建龍兩人走入。
  伏建龍凝目望去,察覺魏醉白頭頂百匯、眉心、太陽、鼻旁以及胸腹臂腿等處穴道均有長短不一金針微微顫動著,心中暗驚嚴曉星精湛醫技。
  嚴曉星伸手將金針一一拔起,拭淨後復納入銅盒內。
  但聽魏醉白語聲沙啞道:「尊駕何人,在下身在何處?」
  嚴曉星微笑道:「魏兄難道不復記憶在下麼?」
  魏醉白用呆滯神光注視嚴曉星良久,才道:「尊駕是否姓嚴?」繼之又面現苦笑。
  嚴曉星歎息一聲道:「魏兄總算恢復神志了,但此刻尚不宜多說話,靜養一兩日後定可痊癒。」說著拉著伏建龍趨出室外。
  伏建龍詫道:「老朽觀察他記憶尚未完全恢復。」
  嚴曉星道:「這要伯父多多費神了。」
  伏建龍聞言不禁一呆,道:「此話何解?」
  嚴曉星答道:「魏醉白終必痊癒,恢復神志武功,但須假以時日,小侄即處下一方,用無根水煎熬,一日三煎……」
  伏建龍接道:「這容易,賢侄之意……」
  嚴曉星忙道:「小侄之意請伯父送魏醉白離開湖濱別業,交與友人帶回無極幫,如此無極幫主則無所疑慮魏醉白吐露隱秘,俟他恢復後得知經過必感激伯父相救之情,再設法動之以義,定為伯父所用。」
  伏建龍笑逐顏開,道:「無怪你那義父常讚你機智過人,果然不虛,但不知魏醉白需時多少才可恢復神智武功。」
  嚴曉星道:「快則三天,最遲七日,伯父與魏醉白離去後,小侄亦立即離開湖濱別業。」
  伏建龍驚道:「你欲何往?」
  嚴曉星道:「自然是去無極總壇,不過小侄尚須在金陵逗留一些時日,伯父可到金陵李府尹邸相等小侄。」
  伏建龍大喜道:「此計甚好,老朽亦恐夜長夢多,遲則生變,今晚即送魏醉白回去,賢侄速請處方。」
  兩人急奔回大廳,取過文房四寶,沉吟思索鄭重處方。
  伏建龍則與馮叔康葛元良低聲商議。
  良久,嚴曉星已處下一方,交與伏建龍。
  伏建龍收入懷中,道:「老朽告辭。」
  嚴曉星快步出得大廳,須臾抱來魏醉白,道:「小侄已將魏醉白點了睡穴,伯父速背著離去。」
  伏建龍解下絲絛,把魏醉白捆負背上,董飄萍領著伏建龍離去。
  嚴曉星目送伏建龍身影消失後,道:「如小侄所料不差,天明之前無極幫必將撤離他往。」
  馮叔康道:「一切均如你所料,今後更須謹慎行事,以免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這數日你已心力交疲,休息去吧!」
  不道伏建龍離去之事,天交四鼓,嚴曉星扮作神木尊者傳人裝束,玄巾蒙面,一襲青衫,偕同金刀四煞在夜色沉沉中,衣袂飄飛翩然出了湖濱別業,疾奔而去。
  湖畔波濤起伏,水光接天,雖在深夜,依然隱紗得見水光山色,距湖濱不遠一山嘴口矗立著一座湖神祠,廟貌巍然,香火不絕。
  金刀四煞隨著神木尊者傳人疾奔至祠後松林內,只聞一聲冷笑道:「來人止步!」
  兩條黑影疾掠而出,手橫鋼刀寒在閃閃,阻住去路。
  待兩人及時覺察來人神態後,立時魂飛魄散,大驚呼叫道:「神木尊者傳人!」
  蒙面少年微笑道:「煩勞通稟,就說在下求見。」
  一雙匪徒神定,道:「閣下請稍候,容我等通稟。」轉身隱去。
  須臾,突聞白眉叟哈哈大笑聲傳來道:「深夜見訪,但不知有何賜教?」
  但見白眉叟快步走出,身後緊隨著八蒙面黑衣老叟,林中起了一陣衣袂帶風之聲,魅影浮闕,如臨大敵。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抱拳朗聲道:「白眉老師,在下有事請教,敢問白眉老師率同許多高手,勞師動眾遠來鄱陽,莫非志在驪龍谷藏珍圖麼?」
  白眉叟道:「閣下明知故問為何,你我之志既一般無異,誰人先到得手中即為得主,閣下如想勸令老朽退出這場是非,無異癡人說夢。」
  蒙面少年朗聲大笑道:「白眉老師,在下冒昧造訪,其意至誠,你我無須妄動意氣,請問那藏珍圖可探出了一絲眉目麼?」
  忽聞一蒙面老者冷笑道:「閣下何不明白說出來意。」
  蒙面少年目光一寒,沉聲道:「據在下所知,一幅藏珍圖在無極總壇內,另一幅在陸道玄手中,欲手到取來恐怕不易,你等那夜偷襲無極幫主谷中無功而退,又妄念侵入湖濱別業意欲挾擒嚴曉星,逼使陸道玄自投羅網,不料湖濱別業奇門禁制無異天羅地網,步步都是死域,只有望洋興歎,心勞力瘁,徒喚奈何而已!」
  白眉叟面色一變,目中逼視凶光,厲喝道:「閣下登門見訪就是為了譏刺老朽麼?」
  蒙面少年道:「並非如此,在下方才得自傳訊,無極幫主已對陸道玄那幅藏珍圖取有,因不知此圖真假,連夜撤離趕回總壇印證,須知你我均無法單獨成事,合則兩利,分則兩敗。」
  白眉叟聞言不禁一怔,望了八蒙面老叟一眼。
  一蒙面黑衣老者道:「此訊可是真實?」
  蒙面少年聞聲知人,心知此人正是藍野民,不由笑道:「在下所言句句是真。」
  那蒙面老者冷笑道:「以閣下之神木令命令天下武林,焉敢有人違忤不遵。」
  蒙面少年復又朗聲大笑道:「在下已遣出甚多武林高人,阻截無極幫主一行,但白眉老叟及諸位是否能遵神木令行事,只恐未必!」
  白眉叟冷冷一笑道:「閣下知道就好。」
  蒙面少年道:「正因如此,在下夤夜造訪,志在說服白眉老師共謀阻止無極幫主趕返總壇,須知無極幫主不過是一傀儡而已,一切聽命於身後主使凶邪。」
  白眉叟淡淡一笑道:「這老朽早已知情。」
  蒙面少年道:「知道就好,在下告辭。」
  「慢著。」白眉叟喝道:「閣下怎知老朽能否聽於神木令。」
  蒙面少年微笑道:「聽命與否,悉憑尊意,在下怎敢強求。」語聲一頓後,又道:「在下因深知相助白眉老師八位均是當代武林名宿,風塵奇士,倘蒙應允,或可有成。」言畢低喝一聲:「走。」。
  五人倏地穿空拔起,去如流星曳空,瞬眼無蹤。
  白肩叟兩道霜眉緊蹙,道:「不知是否真假,我等前去探明真像才能決定行止。」忙率眾望無極幫存身秘谷中奔去。
  到得谷外,只覺毫無異狀,除夜風掃谷,樹濤潮嘯外,一切都靜得出奇。
  他們小心翼翼,步步為防逼進谷口,但感一無匪徒潛伏,白眉叟暗道:「莫非蒙面少年之言果然是真。」
  進入山谷後,月華如水,瀉地成銀,景物纖毫逼視,果然無極幫黨徒俱已撤離,只剩下一堆棄置什物及零亂獸骨。
  只聽藍野民語道:「一點不假,顯然無極幫已撤離,幸虧我等未曾應允神木尊者傳人追截無極幫主,今後我等可獨行其是。」
  白眉叟率眾撤出山谷,追覓無極幫主去跡。
  他們一去,山谷中突現出蒙面少年及金刀四煞。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老怪必然追蹤無極幫而去,有勞四位暗躡其後,你我在金陵晤面,不見不散。」說著撤去蒙面玄巾,顯露嚴曉星本來面目。
  金刀四煞中一人道:「少俠還欲何往?」
  嚴曉星道:「兩路勁敵雖退,但仍留有冷面秀士龐雨生及錢百涵,待在下一併退去,湖濱別業才可安然無憂。」
  「少俠小心。」
  嚴曉星一聲「知道」出口,迅疾穿入夜空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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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影城,僅兩條縱橫麻石街道,地狹入稠,店肆林立,肩摩踵接,人行如毽。
  南大街之首「廣義園」茶樓,一樓一底食客如雲,已上了九成座,喧嘩騰笑如雷,夥計穿行於食客間,提著茶壺沖泡茶水及送上食物。
  廣義園財源茂盛,賣的是茶不是賣酒,但食客們可自己帶酒來飲上兩盅,下酒菜則是廣義園獨有的「蔥煨醬酥野鴨」。
  園子地濱鄱陽湖,水草葦叢中盛產野鴨,春夏之交,鴨肥實肉厚,廣義園所烹醬酥野鴨不但鮮美味腴,而且骨頭亦酥軟如泥,回味無窮,故遠近食客無不趨之若騖。
  除了醬酥野鴨外,尚有油燜湖螺亦味美可口,喝茶的則有白糖軟糕、麻花、油條可食,都香脆異常。
  食客中不乏江湖人物,只見兩個短裝粗眉大眼漢子對坐,高聲談論無極幫主已取得陸道玄手中藏珍圖,率眾撤出山谷,白眉老怪等追蹤而去。
  高聲談話的是個獨目漢子,一手執著野鴨腿大嚼,說話時口沫橫飛。
  此人提及那晚冷面秀士龐雨生侵入山谷情景,難免有點加油添醋,渲染附會,卻不離真實。
  鄰座三人顯然亦是江湖人物,均在凝耳傾聽,相顧動容,那三人均約莫四旬開外年歲,一襲黑色長衫,腰中鼓突,藏有兵刃,兩目開闔之間精芒逼射,分明一身所學內外兼修。
  獨目漢子對面那人笑道:「李兄,你怎麼如此清楚?」
  「實不相瞞,兄弟有一表哥,他在無極幫中職司副舵主,那晚冷面秀土侵襲時亦曾目睹,他隱藏岩石隙縫中免罹於難,殺戮之慘,令人心寒,由是猛萌退意,趁著無極幫撤出山谷時隻身逃離,故而知情。」
  午刻時分,樓口上突現出嚴曉星俊逸瀟酒身影,後隨病金剛孟逸雷,由茶伙領著就座。
  孟逸雷取出一錠白銀,命店伙去至街上買酒,切上一隻醬酥野鴨及油燜湖螺。
  那約莫四旬左右年歲三人瞥見嚴曉星入座,不禁面色微變。
  嚴曉星憑欄臨街而坐,遠眺可見城外水光接天,浩渺煙波景色,只見嚴曉星目注遠處須臾徐徐發出一聲長歎。
  孟逸雷勸慰道:「事態已然如此,賢弟憂急無用。」
  嚴曉星微現激動之色道:「風聞無極幫突然撤離,說是已得陸前輩手中那幅藏圖,小弟命靈禽帶信陸前輩,未蒙回訊,如傳聞是真,分明陸前輩已陷身賊手,小弟能不心憂如焚。」
  孟逸雷搖首笑道:「目前傳說紛紜,以訛傳訛,焉知孰真孰假,吉人天相,陸前輩必安然無恙,賢弟且放寬心。」說著酒菜俱已送上。
  兩人食罷起身離座,惠帳後相偕出店,衣袂飄飄奔行在官道上。
  驀地,道旁忽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
  嚴曉星慢慢停身,從容若定,循聲望去,微笑道:「龐老師別來無恙,請現身出見。」
  道旁人影紛紛,疾如離弦之弩般落在官道上,現出冷面秀士龐雨生、錢百涵、皇甫炎等十數人。
  龐雨生面容若水,道:「請問嚴少俠,目前江湖傳聞是否是真?」
  嚴曉星道:「龐老師何不去問無極幫?」
  皇甫炎冷笑道:「嚴曉星,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嚴曉星身法神奇,皇甫炎眼前一花,只聽嚴曉星已落在他面前,沉聲道:「憑你也配。」
  皇甫炎心神駭極,倏地雙掌齊出,勁風山湧,勢猛力沉,已用出十二成真力。
  接著又有三人欺身襲至,刀光電奔,招式辣毒犀利,形成四象合攻,配合異常嚴謹。
  嚴曉星心中暗驚,施展一套神奇掌法,拆拿閃點,穿行於四人中。
  錢百涵突然身形疾掠,一劍震出數點寒星,攻向病金剛孟逸雷。
  病金剛孟逸雷面色一變,三刀快攻而出,刀挾風雷之聲,顯然他並非當日吳下阿蒙,武功突飛猛進,招式玄奧神奇莫測。
  錢百涵面色一變,知非易與,劍勢立變,化為驚天長虹,滔滔不絕,疾如風雷般攻去。
  只聽嚴曉星發出一聲冷笑,三聲慘嗥騰起,合攻嚴曉星三人猛地倒臥在血泊中,胸前皆穿一洞,鮮血汩汩泉湧噴出。
  皇甫炎駭然色變,左手疾揚,發出一篷銀白飛針,右手中刀變式「風動柳然」,電卷揮出。
  飛針射到中途,似突遇阻力,紛紛回射飛去,針勢不但不衰竭,反更強勁。
  皇甫炎驀感右腕一緊,兵刃被奪出手外,胸前拍的一聲如中千斤重擊,痛極不禁悶哼一聲,硬被反震射來飛針所中,只覺顏面胸口發麻,大叫出聲,天旋地轉倒地不省人事。
  此時,孟逸雷已露出敗象,守多攻少,嚴曉星發出一聲冷笑,左掌劈出一股真力攻向錢百涵身後。
  錢百涵驚覺有異,迅疾閃身開去,後又搶身攻上。
  冷面秀士龐雨生見皇甫炎等四人同喪命在嚴曉星手中,不禁駭極,只見嚴曉星手執一柄毫不起眼之尋常凡鐵短劍,招式怪異,與錢百涵展開一場凶險拚博,大喝一聲道:「住手!」
  兩人迅疾退了開去。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龐老師,你早早見機收場為上。」
  龐雨生陰惻惻冷笑道:「嚴曉星,你別認為皇甫炎失手喪命,龐某就懼怕畏縮不成。」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在下瞭若指掌,龐老師尚在道旁隱處安著一樁伏兵,不過在下實言相告,茅山妖法未必傷得了在下。」
  龐雨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目露怨毒已極神光。
  嚴曉星又道:「久聞龐老師心機卓絕,謀定後動,出道江湖以來甚少敗績,譽滿武林,令人欽羨,但龐老師近來未免失常,頻遭挫逆,尚不知痛定思痛,亡羊補牢,反更變本加厲,何昏悖若此……」
  龐雨生面色激動鐵青,目中逼射凶光。
  嚴曉星右掌一擺,微笑道:「龐老師暫別動怒容,待在下說完,追憶那晚龐老師侵襲無極幫之前,在下已知不能成事,亦曾略施小技微露徵兆,望龐老師懸崖勒馬……」
  龐雨生不禁面色猛變,道:「火焚草人是少俠所為麼?」
  「不錯!」嚴曉星答道:「正是在下。」
  龐雨生厲聲道:「那赤髮……」
  嚴曉星冷笑接道:「不錯,也是在下,他雙手血腥,惡行擢發難數,又傷我好友,殺之不為過。」
  龐雨生默然須臾,道:「少俠若那日現身規勸,龐某或能改弦易轍。」語聲激憤含恨。
  嚴曉星朗聲大笑道:「交淺不可言深,道不同怎能為謀,何況龐老師剛愎自負,未必聽從在下之言,在下焉能自討無趣,那晚在下眼見無極幫主發現入侵洞穴後,即知龐老師非一敗塗地不可,是以暗中施展聲東擊西之計,引開匪徒並搏殺三人,使龐老師安然逃出谷外。」
  龐雨生不禁呆住,望了群邪一眼,改顏抱拳道:「如非少俠提及,龐某仍在夢中,大德不可言謝,但龐某尚有一事不明,少俠是否早發現入洞秘徑?」
  嚴曉星道:「在下不知,但發現龐老師仍作侵襲無極幫時,不禁動了好奇之念,於當晚二更時分,在下隻身一人進入龐老師潛跡之處,隨著諸位身後亦掠入谷內,本欲獲漁翁之利,那知無極幫主竟然找出入谷秘徑,就知今晚必功敗垂成。」
  龐雨生聞言歎息一聲道:「棋差一著,縛手縛腳,果然不虛,如今少俠意欲何往?」
  嚴曉星道:「在下欲探明陸道玄前輩行跡,是否為無極幫暗算所擒。」
  龐雨生道:「少俠為何捨本逐末?」
  嚴曉星面泛一絲黯然神傷笑容道:「在下志切親仇,至於驪龍谷藏珍則為勢所逼,不得不爾,其實在下不屑一顧,無極幫撤離奔回總壇風聲已然傳開,神木尊者傳人及白眉叟怎能輕易放過,如不出在下所料,此刻他們必然追去,在下何必淌此渾水,若陸道玄前輩真陷身無極幫手中,那又當別論。」說著抱拳略拱,微笑又道:「你我後會有期,恕在下告辭了。」轉身與病金剛孟逸雷疾掠而去。
  龐雨生嘴唇掀動,欲言又止。
  伏魔真人忽從道旁掠出,道:「貧道心疑此人之言未必是真。」
  龐雨生搖首答道:「此人之言句句是真,絲毫不假,自然尚有隱瞞之處,但無關宏旨,咱們走吧!」
  再說嚴曉星與孟逸雷兩人疾行如風,逕往九江府城奔去。
  孟逸雷笑道:「老弟委實睿智無匹,真知灼見,每一細節均曾經過慎密思考後逐步按計施為,毫無錯失,實令我等自愧不如。」
  嚴曉星道:「孟兄且莫謬讚,小弟如不兢業小心謹慎從事,稍有失誤,武林之內恐將罹受血劫,精英盡失了。」
  孟逸雷見嚴曉星一點不露志得意滿神色,心中益發欽佩,道:「老弟去九江則甚?莫非探望那杜翠雲姑娘麼?」
  嚴曉星鼻中漫應了一聲,未答一詞。
  孟逸雷道:「杜姑娘貌美賢淑,老弟不可辜負了她一片癡情。」
  嚴曉星雙眉微皺道:「小弟怎有心情顧及兒女之私。」
  孟逸雷暗中歎了一口氣,不敢再言。
  九江府已名九江口,明太祖朱元璋未統一天下時,與九江王陳友諒大戰於此,扼長江中流要衝,商業茂盛,市集繁榮。
  嚴曉星孟逸雷身法迅快,斜陽餘暉裡已自進了府城,大街行人熙攘不絕。
  孟逸雷道:「老弟知道社姑娘居處麼?」
  嚴曉星頷首道:「臨別之際曾留下地址,說是什麼磨盤巷。」問明行人,轉彎只見一條青石板仄巷,兩人快步走入。
  杜翠雲所居之處是一殷實小康人家,兩扇木門緊緊閉合著,門側尚張貼有一幅春聯:
  「瑞島之蘭光世澤,春風棠棣振家聲。」
  字跡猶新,筆力剛健。
  嚴曉星趨近門前叩環。
  內面應了一聲,木門呀的開啟,只見應門者是一黑衣長衫中年漢子,目光灼灼望了兩人一眼,忽面現驚喜之容,道:「是嚴公子麼?」
  嚴曉星認出是杜翠雲手下,微笑道:「正是在下,有勞通稟杜姑娘,就說嚴曉星孟逸雷求見。」
  那黑衣中年漢子一臉恭敬之色,道:「二位快請,我家姑娘不勝思念,終日懨懨不樂。」
  這話說得太以露骨,嚴曉星不由俊面一紅。
  孟逸雷心中暗笑,村道:「男女之間,委實難以理解,看來我這嚴老弟桃花照命,揮之難去。」,
  黑衣漢子領著兩人穿過一處天井,進入廳堂肅客入座後,即快步走向側廂而去。
  須臾,只見杜翠雲蓮步姍姍走來,雲鬢不整,玉容慘淡,靨含淺笑,眉宇間隱泛幽怨之色。
  嚴曉星忙抱拳道:「不速之客,冒昧趨訪,請姑娘見諒。」
  杜翠雲襝衽一福,嬌笑道:「不敢,賤妾慢客未即出迎,二位海涵是幸。」說著轉面吩咐黑衣中年漢子準備一席豐盛酒筵洗塵。
  孟逸雷忙道:「姑很不必費神,孟某兩人尚要趕路。」
  杜翠雲面含薄嗔道:「天色這般晚了,留住一宵再走不遲。」催促黑衣中年漢子快去。
  黑衣中年漢子領命走出廳外。
  嚴曉星即與杜翠雲娓娓低聲傾談。
  杜翠雲柳眉微蹙,道:「怎麼二位今晚就要走麼?」
  嚴曉星點點首道:「此事萬萬不能錯失一著,在下一取得藏珍圖,即相助姑娘手刃百獸天尊。」
  杜翠雲驚喜笑道:「真的麼?」
  孟逸雷道:「少俠一諾千金,孟某與姑娘為證。」
  嚴曉星道:「在下今晚三更時分即須買棹順流而下,趕辦一事,無法與姑娘同行,不過姑娘可依在下之計行事,明晨登程,但須更易形貌。」
  杜翠雲詫道:「為什麼?」
  嚴曉星道:「冷面秀士心狠手辣,姑娘不告而去,只恐冷面秀士已動了疑心,如在下所料不差,他必四處查訪姑娘下落……」
  「什麼?」孟逸雷道:「龐雨生由杜姑娘身上聯想到老弟麼?」
  「不錯。」嚴曉星道:「冷面秀士秉心多疑,你我在途中為何與他不期而遇。」
  孟逸雷冷笑道:「他仍不死心麼?」
  嚴曉星搖首道:「冷面秀士乃剛愎自用,陰險毒辣之輩……」
  忽聞戶外傳來擊敲木魚聲,動沉有力,夾送一聲「無量壽佛」。
  嚴曉星面色一變,道:「不料來得如此之快,孟兄,你我速隱身藏起,察明來者是否是伏魔妖道。」
  兩人急閃入廂房藏身隱起,杜翠雲目露迷惘之色。
  忽聞一聲陰沉冷笑道:「姑娘別來無恙?」
  只見一條龐大身影疾如飄風由天井上落下,現出茅山妖道伏魔真人,面泛狡笑。
  杜翠雲似有恃無恐,一掠耳鬢雲發,嬌笑道:「道長怎會尋來此處?」
  伏魔真人面色一冷,陰笑道:「貧道有事不明,欲請教姑娘。」
  杜翠雲道:「道長只管請講,小女子自當洗耳恭聽。」
  伏魔真人道:「好說,那日赤髮頭陀無故喪身瀑潭,火焚草人姑娘分明已有所見,為何隱瞞貧道?」
  杜翠雲冷笑道:「道長無須血口噴人,小女子並無所見。」
  伏魔真人獰笑道:「姑娘狡辯無益,貧道來時途中相遇那嚴曉星小輩,他自承與姑娘表裡為謀,阻止貧道等人追襲無極幫。」
  聲猶未落,突感肋下一麻,飛湧襲體,不由面色慘變。
  杜翠雲見狀,心知妖道中了嚴曉星暗算,故作驚異之色,道:「這是為何如此?」
  伏魔真人此刻只覺體內宛如蟲行樣走,酸筋蝕骨,這滋味任鋼打鐵澆漢子亦難經受,身形搖搖欲傾,涕淚橫流,目瞪口歪,驚悸已極。
  嚴曉星身影疾現,落在伏魔真人身前,微笑道:「道長,在下在途中曾與道長自承與杜姑娘表裡為謀麼?」
  伏魔真人一見嚴曉星,即知死定,不禁面如死灰,身形一歪,靠在壁上似軟蛇般塌了下來,顫聲道:「貧道該死,望少俠恕罪。」
  嚴曉星冷笑道:「道長不該自作聰明,竟不聽冷面秀士良言相勸,率領門下尾隨在下兩人。」
  伏魔真人大驚顫聲道:「少俠為何知情,但貧道親眼得見兩位已出外乘舟離去,不然貧道焉能膽敢登門生事,少俠如能見諒,請解開貧道穴道,貧道願告知少俠一宗隱秘。」
  嚴曉星哈哈一笑,手起指落,伏魔真人頓時昏死過去。
  病金剛忽疾閃而入,笑道;「茅山門下俱已點了殘穴,命向照陽以舟運往一處荒寺,半年後任他們自由離去。」
  杜翠雲詫道:「原來公子已知伏魔妖道暗暗躡蹤。」
  嚴曉星頷首道:「在下行蹤所至,耳目密佈,在下未至磨盤巷時,已蒙一位武林前輩以傳聲獲知,在下亦將計就計用傳聲之話安排一切。」
  孟逸雷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將愚兄也瞞過了。」
  嚴曉星目注伏魔真人一眼,太息道:「留下此人性命,尚有大用,你我同舟有妖道相陪,不虞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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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干戈四起
 
  蒼穹星斗稀疏,下弦月迷濛光輝,映照著江邊景物,茅舍、漁村若有若無,顯得分外淒冷。
  遠離府城上游江岸停泊著一艘雙桅木舟,前後中三艙似新油漆過,散發著一股刺鼻桐油氣味。
  江邊小徑中突現三條迅快的黑影如風而來,隱約可辨那是嚴曉星、孟逸雷、杜翠雲三人。
  病金剛孟逸雷手中提著茅山妖道伏魔真人奔近木舟。
  舟艙中突現出一條人影,道:「嚴少俠到了麼?」繼又驚詫道:「杜姑娘怎麼也來了!」
  杜翠雲聽得語聲稔熟,愕然半晌,定睛凝望,面現疑容道:「你是喬五麼?」
  那人笑了一笑道:「姑娘,小的正是喬五,為了避禍故而易容換面。」
  艙中亮起了燈火,嚴曉星道:「喬五,將這位道長放在前艙。」緩緩旋面目注杜翠雲,笑道:「送君千里終須別,夜寒風勁,姑恨請回吧,在下決在金陵相候。」
  杜翠雲依依不捨,硬著心腸嫣然笑道:「明晨賤妾率同門下自會兼程趕來。」猛一旋身穿空掠去。
  孟逸雷自然知道杜翠雲心情,不禁暗暗歎息。
  其實,嚴曉星何嘗不知杜翠雲為情所苦,但自己又何嘗不為此事困擾,入得艙中即躺了下來,目光仰望著艙頂,久久不移。
  船身悠悠在動,水聲潺潺,已然緩慢駛向江心。
  孟逸雷咳了一聲道:「老弟,恕愚兄斗膽直言,你不該拒人千里之外,辜負杜姑娘一片深情。」
  嚴曉星面現怒意道:「孟兄豈不知小弟有難言苦衷。」
  孟逸雷哈哈大笑道:「老弟大可不必故作違心之論,杜翠雲難道與馮杏蘭、許飛瓊、蕭文蘭、雷翠瑛、柳無情、雅蘋以及陶家二女又有什麼兩樣。」
  嚴曉星聞言不禁面現赧然之色,歎息一聲道:「這就是小弟難言苦衷,並非小弟對她們濫情移愛,而是本俠義之心,嫂溺援之以手怎能見危不救,但相救是一事,更不能將男女之愛相提並論。」
  孟逸雷搖首輕笑道:「老弟乃聰明人,怎能強詞奪理,諸如馮姑娘、雅蘋,她們都是找上你的麼?」
  嚴曉星不禁面紅耳赤,默然無語。
  忽聞一陣銀鈴嬌笑道:「孟老師不用說啦,自古紅顏多薄命,癡情少女薄倖郎,你瞧他心腸有多硬。」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她怎麼來了。」
  忽見中艙探身現出一絕色麗人,笑靨盈盈,蓮步姍姍,蘭香襲鼻沁人心脾。
  孟逸雷哈哈一笑道:「柳姑娘怎地也來了?」
  柳無情面現薄嗔,嬌笑道:「我不放心他,所以跟來啦!」說著纖手指了一指嚴曉星。
  嚴曉星玉面通紅,道:「燕姐請坐,小弟有話請問。」
  柳無情端坐几上,玉指一掠鬢絲,道:「你說吧。」
  嚴曉星道:「小弟無意聞聽人言無極教首腦系一少女,與燕姐前言似有出入。」
  柳無情曼歎一聲道,「此中隱秘我也難以全部知曉,鷹愁谷地勢極為偏僻,鮮少人知,谷中四季如舂,奇花異卉亭台樓閣,均系巧匠所建,無異人間仙境,但僅恩師與我及奶母、貼身三婢外,並無他人。」
  嚴曉星詫道:「這就奇怪了。」
  「我還沒有說完咧!」柳無情道:「恩師足跡未曾履出谷外一步,但不禁我出谷遊玩,卻嚴戒不得妄登鷹愁谷絕頂之上,如敢故違必罹慘死之禍,那絕頂之上雲迷霧繞,萬載冰封、峭壁如刃,危崖千丈,再高武功亦望而生畏,裹足不前,有時亦偶然好奇之念,但不敢這件違忤只好作罷……」
  艙外起了一片狂風,船行如飛。
  柳無情望了艙外一眼,嬌笑道:「看來五更不到,便可趕抵金陵了。」
  孟逸雷搖首驚異道:「我們這位嚴老弟一舉一動,均難逃姑娘慧目之下,姑娘,你是如何知情的?」
  嚴曉星劍眉一皺,道:「你道燕姐在湖濱別業內一舉一動,就能逃過小弟耳目下了麼!」
  柳無情鼻中輕哼一聲,道:「別說這題外文章,我住在鷹愁谷內十數寒暑,絕少人客來訪,三年前卻有一雙陌生人不時晉謁我那恩師……」
  「那兩人是誰?」
  柳無情道:「無極幫主與魏醉白,魏醉白貌像儒雅氣度飄逸,無極幫主卻隱秘本來面目,從首及踵均為黑袍罩定,令人不禁生出厭惡之感,他們兩人對恩師極為尊敬,奉命唯謹。」
  孟逸雷道:「因而姑娘才知令師乃無極教首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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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無情頷首道:「自去歲起方知無極幫主聽命於恩師,我亦經常與谷外無極幫門下有所交往,卻因面冷手辣,無情之名大彰。」突眸注嚴曉星,嫣然一笑,道:「在湖濱別業內回憶往昔,使我猛然憬悟,在那裡雲迷霧繞、長年冰封絕頂上尚有人居住,那人支使著魏醉白,恩師亦聽命於他。」
  嚴曉星詫道:「燕姐為何會想到的?」
  柳無情道:「有一次偶然窺見恩師及魏醉白兩人似向那絕頂奔去。」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那麼蕭婆婆是燕姐乳母了。」
  柳無情搖首道:「不是,是我奶母自谷外喚來,說是她童年至友,命蕭婆婆一路同行照顧。」
  嚴曉星忽雙眉一剔,目中神光電射,朗聲道:「燕姐乳母尚留在鷹愁谷內麼?」
  「不錯,她仍留在鷹愁谷。」
  「那蕭婆婆何在?」
  「尚在金陵。」柳無情道:「我所以隨來就是為的蕭婆婆,她顯然是奉絕頂主人之命監視於我,她定知絕頂主人來歷及隱秘,或可有所助益……」
  嚴曉星微笑道:「燕姐關心備至,小弟銘感不已,但小弟已有萬全準備。」
  「我知道。」柳無情嗔道:「你準備扮作魏醉白,混入絕頂探訪隱秘是麼?」
  嚴曉星大驚道:「燕姐為何知情?」不禁望了孟逸雷一眼。
  孟逸雷忙道:「愚兄在來九江途中蒙老弟見告始得知梗概,無從洩密,老弟不可胡亂猜疑。」
  柳無情嬌媚一笑道:「我也是在飛瓊姐姐口中得悉,你難道至今猶對我有所疑慮麼?」
  嚴曉星赧然一笑道:「燕姐怎有如此想法,小弟認為越少人知越少凶險,大可放手施為,毫無顧忌。」
  柳無情道:「我認為魏醉白所知絕頂主人並不多,因為你未在魏醉白口中問出絕頂主人是男是女,既然你風聞絕頂主人乃一少女,可見絕頂之上界限分明,防範甚嚴。」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魏醉白知道的絕頂主人是一中年美婦,但亦匿秘面目,是故尚有存疑。」
  柳無情道:「不論如何,你有蕭婆婆同行更萬無一失,也只有我才知道蕭婆婆金陵的住處。」
  嚴曉星道:「小弟依從燕姐之見就是。」
  孟通雷忽緩緩立起出艙而去,只聽他與喬五高聲談話,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艙內只剩下嚴曉星柳無情娓娓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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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不久,震威鏢局局主萬勝刀余化鵬跨出鏢局門首,鏢伙早自牽了一匹駿騎等候,笑道:「一大早,局主要去府署麼?」
  余化鵬道:「小姐身體不適,臥病在床,老朽豈可不聞不問。」說著,接過韁轡,一躍上騎絕塵飛奔而去。
  就在余化鵬身入府署不久,府署文案即乘騎出街馳往漕督私邸。
  漕督身著便服獨坐書房憑欄閱卷,驀地,一條迅快身影翩若驚鴻般穿窗掠入。
  人影一定,現出丰神如玉的嚴曉星。
  漕督面現驚喜之色,低聲寒暄了數句,只見壁嵌畫屏緩緩向內開去,嚴曉星立即施展縮骨之術穿入。
  石室中燈光明亮,喬延年仍是一襲寬大黑袍坐在榻上,目睹嚴曉星走來,展顏笑道:
  「嚴公子真是信人,別來可好!」
  嚴曉星躬身施禮,道:「老前輩氣色明朗,諒別後大有進步。」
  喬延年笑道:「豈僅大有進步而已,而足已可行動自如,但久僵之腿仍難提聚真力施展輕功。」說著一躍而起,雙足落地發出沉濁響聲,在石室內來回行走。
  嚴曉星面現喜容,道:「不料老前輩恢復得如此神速,可否容晚輩察視脈象。」
  喬延年伸出右臂,道:「有勞公子費心了。」
  嚴曉星道:「晚輩敢不竭盡心力。」緩緩伸出三指扣在寸關尺上,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道:「恭喜老前輩,容晚輩再施以金針之術,再過三個時辰,便可恢復如常,不過武功方面定須順乎自然,絲毫勉強不得。」
  喬延年忽目光潸然落淚道:「老朽自然省得,武功恢復與否此刻已無關宏旨,何況老朽並未全然喪失,欣見舊友有子若此,不禁感慨萬千。」
  嚴曉星心中一酸,道:「今晚老前輩可否同晚輩起出先父遺物?」
  喬延年雙眼一睜,道:「只能說你父托有之物。」
  嚴曉星不禁一呆,道:「如此說來,晚輩父母並未喪命麼?」
  喬延年道:「老朽也只能這麼說。」
  嚴曉星心中激動不已,也不知是喜是憂,但願喬延年之言是真,半晌強於抑制住,揣手入懷取出銅盒,請喬延年躺下……
  距漕督私邸三條橫巷十餘戶人家均是貧苦商民,多以肩挑負販營生,其中一家矮簷木門,顯得異常破敗殘舊,門戶虛掩著。
  這家民戶處在巷尾,再過去便是一泓水塘,塘側是一畦菜圃及一塊荒地,塘水碧綠,浮著數只小鴨,狀至悠閒。
  一雙短裝漢子坐在荒地上,壺酒滷菜飲酌,談天說地,衣袖褲管高高紮起,露出一身黧黑髮光肌膚,似是幹粗活為業的粗工。
  忽有一中年婦女挽著一籃茉莉花姍姍而來,竟望那矮簷木門走去。
  一個高瘦漢子瞥見忙放下酒碗,倏地騰起,身如飛鳥般落下阻在女婦身前,道:「大嫂,你來此則甚?」
  中年婦女目蘊怒意道:「我不能來麼?我在找人。」
  「那麼大嫂找誰?」
  「一定要與你說麼?」右臂疾伸,五指迅快絕倫地扣在高瘦漢子腕脈要穴上。
  高瘦漢子只覺飛麻襲體,不禁面色大變。
  另一漢子見狀情知有異,身如奔矢般掠至。
  只聽中年婦人冷笑道:「兩位委實有目無珠,瞧我籃中是何物。」
  花籃內茉莉花中赫然呈現一方銅牌,兩人面色頓時變得慘白,宛如待宰之獸,目泛恐懼之色,那高瘦漢子囁嚅顫聲道:「原來是本門信使,不知有何……」
  中年婦人面色一冷,喝道:「沒你們的事,吃酒去吧。」
  兩人如逢大赦,急急掠返荒地蹲著,相視苦笑,卻不敢喻覷。
  中年婦人疾如驚鴻般掠入,只見蕭婆婆在天井旁洗濯衣裳,微笑道:「蕭婆婆。」
  老嫗聞言猛然抬頭,面色一變,目中精芒電射,身形暴起,大喝道:「你是何人?」滿頭白髮,無風自揚,右掌平胸蓄勢待發。
  中年婦人笑道:「婢子荷花,蕭婆婆難道瞧不出麼?」
  老嫗聞言一怔,定睛仔細打量中年婦人兩眼,白髮偃下,目露驚喜之容道:「你是荷花,易容之術委實巧奪天功,柳姑娘咧?」伸手一拉荷花,牽入房內。
  荷花道:「蕭婆婆,我家姑娘尚染病在床,留在湖濱別業,此事您心中明白得很,為何問起婢子來了?」
  老嫗搖首歎息道:「柳姑娘對嚴公子情深一往,主人雖不禁婚嫁,卻志切尋獲驪龍谷藏珍,一俟藏珍覓獲後即恢復自由之身,所以暗中下了禁制,此乃不得已之舉,但韓寧按時奉命賜藥,不致損及武功,怎會染病在床?」說時目中泛出不信之色。
  荷花冷笑道:「蕭婆婆知道韓寧身遭暗算被害喪命麼?」
  老嫗大驚道:「韓寧死了麼?他為何人所害?怎麼老身毫不知情?」
  荷花冷冷一笑道:「婆婆知道的太少了,您知道幫主已取得陸道玄手中那幅藏珍圖麼?
  還有百獸天尊蓄養怪獸已傷亡及半,諒蕭婆婆猶不知情。」
  老嫗愕然失色道:「這就奇怪了,不時接獲密訊轉知夫人,均謂大有進展,可望水到渠成,怎與你之言大相逕庭。」
  荷花道:「那密訊由何人傳送?」
  「魏醉白!」
  荷花不禁冷笑道:「魏醉白半月前被白眉老怪羽黨所傷,昏迷不醒,因所罹手法怪異,陰陽二脈逆沖,情況危殆,幫主輾轉命人托請嚴公子求治,威脅利誘備至,嚴曉星不為所動,最後嚴公子卻柳姑娘情面不過,命人將魏醉白接來悉心救治,金針靈藥兼施並處下七劑藥方按時服用即予送回……」
  「魏醉白醒來未?」
  荷花搖首道:「罹受點穴手法歹毒奇奧,內腑已然重傷,怎能著手成春,嚴公子說快則七日,遲則半月,必然醒轉,但武功神智卻須逐漸恢復,蕭婆婆怎說是接獲魏醉白傳訊,寧非怪事!」
  老嫗目露疑容道:「柳姑娘為何與魏醉白求情?」
  「因為無極幫主以柳姑娘性命為脅迫。」
  「原來如此,難道老身接獲的密訊都是假的麼?」
  荷花道:「恕婢子不敢妄加蠡測,我家姑娘因無解藥,禁制發作時痛苦難言,幸虧嚴公子深明醫理,日夕診治得以稍愈,婢子奉姑娘之命趕來相見蕭婆婆。」
  老嫗答道:「老身亦無解藥。」
  荷花搖首道:「婢子不是為此而來,幫主已率眾撤離向總壇返回,姑娘恐幫主圖謀不軌,恐挾持魏醉白將有異志。」
  老嫗面色大變。
  荷花遂將湖濱別業內外武林情勢詳細敘出,又道:「幫主一兩日內必會路經金陵,與蕭婆婆晤面,婆婆切不可現諸顏色以防殺身之禍,婢子尚須趕回湖濱別業覆命。」言畢閃身出屋而去。
  老嫗由不住不信荷花之言,面色陰寒如水,目中逼泛殺機,緩緩跨出房外。
  一個短裝漢子疾掠而入道:「方纔是總壇遣來密使麼?」
  老嫗寒著一張瞼,沉聲道:「正是,你等不可外洩,這一兩日幫主必到,情勢異常危急,若憤事洩秘,休怨老身手辣心黑。」
  那漢子聞言暗中不禁泛出一縷奇寒,喏喏稱是而退……
  第二日中午,金黃色的陽光遍酒,令人有種溫暖煦和感覺。
  金陵府署外走來一個貌相威凌灰衣老者,向門外佩刃兵丁抱拳略拱,道:「煩勞通稟李大人,就說老朽伏建龍求見,帶來嚴曉星口信。」
  那兵丁不禁一笑道:「嚴公子今晨已然到達府中,他騎的是一匹千里名駒,顯然伏老英雄尚未知情。」
  伏建龍愕然,面現驚喜之色,迢.「嚴公子來了麼?他在不在?」
  兵丁道:「在,現在內室與雅蘋姑娘談話,小的與您老帶路。」
  伏建龍懷著異樣心情,隨著兵丁來到一幢精舍之前,大笑道:「嚴賢侄麼?為何來得如此快。」
  室內忽相偕走出嚴曉星及楚楚動人的雅蘋。
  嚴曉星笑道:「伯父,情勢有變,小侄不得不趕來。」說著肅客前導。
  伏建龍一面跨入室中,詫道:「為何情勢又變?」
  嚴曉星道:「小侄接獲陸道玄前輩情訊,說他決親身前往泰山無極教總壇覓取藏圖,十日後約小侄在徐州雲龍山相晤共商……」
  伏建龍暗中冷笑道:「十日之期為時不短,恐藏圖早落老夫手中了。」
  只聽嚴曉星接道:「為此小侄趕來以免伯父懸念,再須將雅蘋護送至湖濱別業。」
  伏建龍微笑道:「老朽料想賢侄不僅為此而來。」
  嚴曉星心中暗驚,微笑道:「柳姑娘病情不穩,小侄來此求藥,尚須預作一番周全佈署。」
  伏建龍點點頭道:「難道柳姑娘病仍未癒麼?」
  嚴曉星道:「伯父這是明知故問,韓寧已死,解藥無存,那會痊癒?」
  伏建龍不由老臉一紅,道:「賢侄向何處求藥?」
  嚴曉星道:「李大人有一本參王,小侄先將柳無情體內之奇毒驅迫在空穴內,服下參汁,以求培元固本,止住奇毒暫不發作……」
  室外突走入一個眉清目秀青衣小童,躬身笑道:「知府大人聞聽伏老英雄來訪,特命小的來此請二位至書房一敘。」
  嚴曉星道:「大人最是好客,對武林俠義人物尤所器重,伯父你一人去吧,小侄須送雅蘋登舟。」
  伏建龍略一沉吟,見房內已收拾數件箱籠被蓋,知嚴曉星言之不假,微微一笑,便隨著青衣小童飄然出室而去。
  窗外突穿窗掠入孟逸雷及四黑衣勁裝漢子。
  孟逸雷笑向雅蘋道:「姑娘,咱們快快離去。」
  四黑衣漢子將房中行李搬運一空。
  雅蘋眸中一紅,依依不捨注視了嚴曉星一眼,盈盈萬福,道:「公子保重。」出室而去,乍見又離,忍不住心酸,兩行珠淚斷線般順頰流下。
  嚴曉星疾逾閃電穿窗而出,望棲霞山奔去。
  棲霞山一片蔥鬱,他輕功身法奇快,穿林而人,片刻已自到達台城胭脂井旁。
  忽聞一蒼老語聲傳來道:「嚴少俠麼?」
  人影一閃,現出雲中怪乞孔槐,道:「偷天二鼠在豁蒙樓上相候已久。」
  嚴曉星謝了一聲,從寺後進入登樓,只見偷天二鼠與柴青溪正在談話,忙抱拳行禮道:
  「有勞久候了!」
  呂鄯道:「老弟速易容吧,此刻你我無暇敘閒。」
  嚴曉星朗笑一聲,搬過一把木凳坐下,由偷天二鼠替他易容。
  柴青溪仍是硃砂長臉,貌相威凌裝束,道:「無極幫高手潛藏在明孝陵內,只須換出那由於中龍所扮的魏醉白,便大功告成,但少俠此去應慎重小心,不可自露破綻。」
  嚴曉星答道:「晚輩謹記在心。」
  片刻之間,嚴曉星已易容成魏醉白形貌,換了抱服襪履,兩手均塗敷藥物,一切辦妥後,嚴曉星目注柴青溪道:「咱們走吧!」
  孝陵為明太祖墓地,墓道壯闊,翁仲石獸矗立,氣勢雄偉,守陵吏原有屋宇五間,如今朝代興替,無人看守,屋宇因年久失修,頹敗荒涼。
  最左一間門外立著兩黑袍中年人,目光炯炯,其中一人低聲道:「魏香主久病方愈,體力不支,說他要熟睡片刻,揮手示意我等出來,如今已睡了兩個時辰,幫主怎未返回,應該早回來了。」
  兩人說時猶隱隱可聞房內鼻息鼾如雷鳴,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鼻息漸微。
  另一人道:「風聞白眉老怪已追蹤而來,幫主嚴囑不可敗露行蹤,更須防護魏香主罹受意外,但不知幫主為何如此器重魏香主?」
  「哼,魏香主胸羅奇學,此次不慎罹受白眉老怪黨羽暗算,幫主如失左右手,自亂方寸,不然我等怎遭冷面秀士猝襲以致傷亡慘重。」
  「此刻魏杳主鼻息已無,想必業已醒來,我等入內探視如何?」
  室內如雷鼾聲又作,兩人相視一笑,目光投視遠處古木森森叢中。
  其實,嚴曉星與柴青溪已進入室中,與於中龍相見。
  於中龍匆匆敘出從湖濱別業被伏建龍帶離後此行經過。
  嚴曉星頜首微笑道:「幸苦於兄了,請速隨柴老前輩離去。」
  於中龍道:「小俠珍重!」
  柴青溪一拉於中龍,兩人身影倏地隱去。
  嚴曉星躺在榻上佯裝熟睡,腦中思潮紛湧,此去身入虎穴,但望天從人願,探出當年夜襲紫霞山莊主凶及順利取得藏珍圖。
  須臾——
  一個少年黑衣漢子緩步進入室內,手中端著一隻藥盥,熱氣騰騰,藥香四溢,目睹魏醉白尚在熟睡,低咳了一聲,喚道:「魏香主!」
  接著又喚了兩聲,只見魏醉白睜目醒來,望了少年漢子一眼,面上泛起一絲笑意,道:
  「又要吃藥麼?」
  少年漢子笑道:「幫主吩咐小的,魏香主一定須按時服藥,才可使藥效靈驗,請恕小的驚擾之罪。」說著將藥碗放在榻旁一張茶几上。
  魏醉白仰身坐起,四顧了一眼,道:「此是何處?」
  少年漢子笑道:「此處是明孝陵。」
  魏醉白長哦了一聲,繼又歎息道:「在下此次不慎受傷,一路而來多虧你慇勤招呼,不然在下怎能恢復如此神速。」
  「不敢,此乃藥效靈驗,小的服侍香主系份內所為,香主怎可如此謬獎。」少年漢子目露驚異之容道:「香主似神智恢復甚多,真乃可喜可賀。」
  魏醉白黯然一笑道:「看來全部恢復尚須一段相當時日,你服侍在下不少時候了,在下始終未曾想起你喚何名。」
  少年漢子道:「小的名喚王開廣。」
  魏醉白喃喃自語道:「王開廣,這名姓在下似在何處聽過。」目露迷惘之色,繼伸手拿起藥碗,呼嚕嚕一飲而盡。
  王開廣接過藥碗,告辭而退。
  魏醉白做作逼真,絲毫不令人起疑,徐徐離榻步向窗前,長歎一聲,口中低吟道:
  「萬乘靴袍御紫宸
  揮毫敷麗藻經綸
  第名天陛首平津
  東堂桂
  重占一枝春
  殊觀聳簪紳
  蓬山仙話垂霈恩新
  暫時趨府冠談賓
  十年外
  身是鳳池人。」
  吟罷心頭悵惘不已。
  忽聞窗外廊下傳來洪亮大笑聲道:「好個身是鳳池人!」
  語聲未落,只見一身著紫袍,面似淡金,蠶眉虎目老者,須長及腹,神態威凌,笑道:
  「魏賢弟似是清醒了許多,憶起昔年不得第之辱,一怒棄文習武,從此投入江湖……」
  魏醉白瞪目高聲道:「尊駕何人?」
  紫袍老叟笑道:「愚兄聶南陽。」
  魏醉白道:「聶南陽,這名姓耳聞似久,但不知在何處曾與尊駕相見過?」
  聶南陽放聲大笑道:「賢弟真個不記得愚兄了麼?」
  魏醉白兩道眼神凝注在聶南陽,良久搖首道:「在下似在老君廟與尊駕把晤,言笑盡歡。」
  聶南陽目露驚喜之色道:「愚兄就住在老君廟,看來賢弟不久便可全愈了。」
  驀地——
  天遙之處突隨風傳來一聲長嘯。
  聶南陽面色一變,道:「不好,強敵逼近,看來似是白眉老怪。」
  魏醉白一聞白眉老怪四字,目中神光暴神,咬牙切齒,冷笑道:「老賊,我不殺你誓不為人。」伸手向肩頭一摸,發覺並無兵刃,高聲道:「王開廣,本座隨身兵刃何在?」
  聶南陽忙道:「且慢,幫主嚴囑賢弟不宜出手迎敵,愚兄去去就來。」身形疾晃迅杳。
  王開廣勿勿奔入,躬身抱拳道:「香主方才是喚小的麼?」
  魏醉白道:「我那隨身兵刃咧?速速取來。」
  王開廣笑道:「香主長劍系幫主收起放在另一室中,待小的送來,怎麼香主要外出麼?」
  魏醉白微泛怒意,道:「強敵來犯,本座豈可袖手旁觀無動於衷,你速去取來。」
  王開廣不敢多言,轉身奔去須臾轉來爽手捧著一柄長劍。
  魏醉白接過望了一眼,搭上長劍,飄身走出門外,只見一雙人影橫身迎面攔阻,笑道:
  「香主請同,幫主嚴囑香主尚未康復,不宜現身露面。」
  魏醉白笑道:「在下已康復,無庸過慮,幫主何在?」
  一人答道:「幫主外出未歸,不久即返。」
  魏醉白道:「除幫主外,此處暫由何人作主?」
  「現由聶香主及百獸天尊作主。」
  魏醉白冷笑道:「諒他們也無能與白眉老怪為敵,你們隨我去吧。」身形一晃,迅疾如風已掠出三丈開外。
  兩人相視苦笑了一聲,急急奔隨而去。
  魏醉白疾行如風,瞬眼已落在墓道上,突然回面低喝一聲道:「速隨本座掩蔽身形。」
  語落身形一鶴沖天拔起,朝一株參天古柏上濃枝內穿入。
  一雙匪徒亦相繼騰起,在相鄰古柏上隱身。
  明孝陵平靜如恆,並無拚搏跡象,只見山林蔥鬱,入目清輝,風影搖翠景物怡人。
  魏醉白知無極幫主已嚴命匪徒不至必要不可現身拒敵,除自己與守護兩匪徒住在守陵吏住屋外,其餘均隱藏在墓隧內。
  片刻,忽見一雙蒙面黑衣老者率同五身著錦衣勁裝神態驃悍大漢飛落在墓道遠處,身法不疾不徐走來。
  只聽一蒙面老者詫道:「聞訊無極幫潛跡在明孝陵,怎麼一個未見,莫非傳聞有訛。」
  另一蒙面老者冷笑道:「決然不差,無極幫匪徒一定在此潛藏,據老朽所知,孝陵墓隧內可藏萬餘鐵甲兵丁,眼前你我只尋出墓隧入口就是。」
  突然,隨風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不用找了,這是你等自投羅網,速棄刀自縛,可免一死!」
  語聲中,墓道兩側草叢翁仲石獸之後簧弦錚鳴,飛射出一片密集蝗弩。
  五錦衣漢子大喝出聲,刀光飛舞護住身軀。
  一雙蒙面老叟屹立如山,飛蝗密弩如中敗革,紛紛落地。
  只見蒙面老叟放聲大笑,笑聲狂烈,震人耳鼓,半丈遠近落葉紛紛如雨。
  弓弦強弩之聲戛然而止,那蒙面老叟笑完,厲喝道:「區區毒弩,豈奈我何,尚有什麼鬼域伎倆,何妨一併使出,讓老夫見識見識。」
  另一蒙面老者道:「那只有驅蛇役獸了,可惜獨角紅猊已然喪命,要不然我等尚畏懼三分。」
  只聽一聲冷笑傳來道:「大言不慚,何不現出真面目,鬼祟行藏有損英雄行徑。」
  「尊駕何明於責人,昧於責己,貴幫主亦隱秘本來面目,甚且自己屬下亦不知他是何形貌來歷。」
  一條龐大如鳥般身形突由一頭石像之後冒起,輕靈無比落在一雙蒙面老叟身前,正是那聶南陽。
  聶南陽肩披一宗奇形兵刃,神似降魔杵卻又非是,杵體現有蜂巢密孔,四面微突鋒利薄刃,迎著艷陽發出閃閃寒芒。
  一雙蒙面老者似格外注意聶南陽那宗奇形兵刃,不禁頻頻注目。
  聶南陽冷笑道:「兩位來意何妨明言相告。」
  「拜望貴幫主!」
  聶南陽面色一變,道:「拜望二字恕不敢當,敝幫主外出未歸,二位恐深負此行。」語聲略頓後,又道:「風聞白眉老怪身前有八位武林奇人為輔,不惜自甘卑下,為虎作倀,二位諒亦在八人之列,令人不勝惋惜。」
  蒙面老叟大喝道:「要尊駕惋惜作甚!」右掌劈了出去。
  聶南陽恰橫掌一式「雲屏天半」迎擊。
  兩股掌力猛接,轟的一聲巨響,二人岸立如山,鬚髮飛揚,足底下沉一寸,勢均力敵。
  蒙面老叟冷笑道:「難怪尊駕如此狂妄,果然武功不同凡俗,再接老夫幾招試試。」掌勢斜擊三招齊出。
  聶南陽但覺來掌竟然奇詭難解,掌勢所及,全身要害重穴無不均在對方掌指籠罩之下,不禁大感驚駭,倏地縱身飄後。
  蒙面老叟大喝一聲,如影隨形跟至,掌勢宛如附骨之蛆般,抓打劈拿,奇詭辣毒。
  聶南陽因失去先機,處處受制,根本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目中怒焰暴射,大喝一聲,身形一鶴沖天拔起,半空中撤出那柄奇形兵刃,帶起一片悸耳破空狂嘯。
  要知聶南陽乃無極幫中寥寥可數之高手,一身武功卓絕,心機尤工,他居高下撲,雷厲萬鈞,竟朝五錦衣勁裝人劈下。
  五錦衣勁裝人怎料聶南陽出此奇襲,猝不及防,兩人頓被杵形兵刃擊實,雙雙發出淒厲慘嗥倒地。
  聶南陽身未落地一式「西風捲落葉」迅疾如風揮掃而出,只見杵形兵刃內閃光迸射,尚距三錦衣漢子尺許,三錦衣漢子慘呼出口,立即仰面倒了下去。
  那蒙面老者不禁大驚,厲喝道:「尊駕如此心狠手辣,老夫若不殺人誓不為人。」
  聶南陽冷笑道:「未必見得。」
  另一蒙面老者仔細察視五錦衣人傷勢,只見五人俱已氣絕斃命,胸前肩頭顯露三角釘形暗器,暗中恍然大悟,必是杵形兵刃內暗藏辣毒暗器,鼻中不禁怒哼一聲,疾掠在聶南陽身後。
  聶南陽暗道:「他們兩人前後夾攻,自己恐難獲勝,不如誘他們陷入重伏,再算計置於死地。」
  胸中思念電轉之間,驀地只見一參天古柏之上疾逾飛鳥般瀉落一條人影。
  人影一定,正是魏醉白。
  聶南陽不禁大感驚異,暗道:「他怎麼來了,萬一有甚失閃,幫主降下罪來擔當不起。」忙道:「魏賢弟請速回,此處有愚兄一人足夠。」
  魏醉白緩緩撤出長劍,亦不理會聶南陽,目光陰冷注視兩蒙面老叟,冷笑道:「兩位不要夜郎自大,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不速離,在下必讓兩位葬生於此。」
  「你就是魏醉白麼?」
  「不錯,正是在下。」魏醉白道:「風聞八位輔助白眉老怪,不但隱秘本來面目,而且韙言自身姓名來歷,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排行,通字為名,不知二位可否見告。」
  蒙面老叟哈哈大笑道:「魏老師得能不死,堪稱奇跡,老朽地通。」手指另一老叟,接道:「此位是荒通。「 說時身形緩緩向魏醉白身前走去。
  聶南陽厲喝道:「站住。」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看來二位此來目的,不言而知志在在下了。」
  地通道:「不錯。」
  魏醉白道:「既然志在在下,只怕二位未必穩操勝券。」右腕疾振,一招「龍騰九澤」
  虹飛電捲襲向二人而去。
  一雙蒙面老叟高喝道:「好劍法!」雙雙出掌。
  那知二蒙面老叟掌勢未出,魏醉白劍招疾變「百花朝佛」,化為流芒萬點,劍劍不離二蒙面老叟胸腹要害重穴。
  這一式劍招神秘絕倫,但威力卻不曾發揮至極限,顯然病後之軀,真力尚未恢復,雖然如此,二蒙面老者暗暗震懼,無法拆解。
  魏醉白劍勢猶若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只見一片劍雨襲衣,夾著悸耳銳嘯,劍氣如山,十數丈內草飛塵湧,瀰漫若霧,威勢駭人。
  聶南陽瞧得目迷神眩,忖道:「難怪幫主如此器重魏賢弟,看來魏賢弟今日欲雪傷他之仇。」他瞧出魏醉白病未痊癒,真力無法運用自如,以致不能發揮劍法威力。
  那一雙蒙面老者也是一派宗師,武功已臻化境,雖在困境之下,迭展奇招,欲搶回生機,但魏醉白卻不容他們有緩手之機,劍劍進逼。
  約莫一頓飯功夫過去,魏醉白劍勢疾變「乾坤倒轉」虹飛電掣,一聲裂帛破空銳嘯,兩蒙面老者鼻中突發出一聲悶哼,雙雙衝霄騰起,穿空斜飛,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魏醉白緩緩收劍,面色慘白,汗下如雨。
  聶南陽一掠而至,道:「魏賢弟怎麼樣?」
  魏醉白苦笑一聲道:「不妨事,他兩人身受微創,只恐還要捲土重來。」
  聶南陽道:「賢弟病體未癒,方才真力損耗大距,傷勢若然惡化,幫主返回愚兄等定受嚴責。」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小弟能不現身麼?白眉老怪似胸有成竹,方膽敢前來尋釁,看來其中大有蹊蹺。」
  聶南陽面色一變道:「什麼蹊驍?」
  魏醉白略一沉忖,搖首道:「你我稍時再說吧,聶兄速傳令嚴加戒備。」
  聶南陽點點頭,擊掌三聲,草叢內疾掠出一黑袍人,躬身施禮道:「有何吩咐?」
  聶南陽道:「傳令下去,本門弟兄應嚴加提防白眉老怪再次來襲。」
  黑袍人應命轉身奔去。
  聶南陽目注魏醉白道:「賢弟一人前來麼?」
  魏醉白微微一笑,伸手向上一招,古木巨柏疾如鷹隼瀉落兩條人影。
  這是魏醉白小心處,不但掩飾得宜,更極力不讓無極幫中人有絲毫起疑,這一雙匪徒正是無極幫囑咐看護魏醉白起居寸步不離之人。
  魏醉白突緩緩坐了下來,瞑目調息行功。
  驀地——
  遠處現出一點人影,奔行神速無比,聶南陽道:「幫主回來了。」
  人影漸近,果是蒙面黑衣的無極幫主,身形穩住,注視了魏醉白一眼,沉聲道:「老朽回轉途中,聞訊白眉老怪黨羽來犯,為魏賢弟驅退,老朽不明是何緣故。」
  聶南陽道:「屬下也不知白眉老怪為何探悉本幫潛跡之處……」繼敘說經過詳情。
  無極幫主詫道:「魏賢弟神智已漸恢復,老朽擔憂的是真力損耗過鉅,不知傷勢有無變化。」言罷長歎一聲又道:「魏賢弟萬不能現身,他一人對本幫安危至鉅,看來我等勢必遷土為良。」
  魏醉白忽睜眼望了無極幫主一眼,身形慢慢立起,搖首一笑道:「走不了!」
  無極幫主詫道:「魏賢弟何出此言。」
  魏醉白道:「我等潛跡明孝陵行動異常隱秘,白眉老怪為何探悉,恐本幫必藏有奸細,如屬下所料不差,這明孝陵外白眉老怪黨羽環伺,甚至尚有其他強敵隱伏著伺機而動,屬下之見,反不如以不變應萬變,予來犯者迎頭痛擊。」
  無極幫主驚喜不勝道:「賢弟恢復得如此神速,此乃本幫之福,可喜可賀,但令老朽憂心的是若本幫真有奸細隱伏,應如何查明,不然後患無窮。」
  魏醉白長歎一聲道:「此刻屬下腦中一片混沌,往事追憶只覺似是而非,幫主才智非凡,無庸屬下饒舌。」說著伸臂呵欠,似不勝睏倦。
  無極幫主忙道:「賢弟速回房歇息吧,老朽稍時再來探望。」
  魏醉白告辭,一雙匪徒緊隨在後走去。
  無極幫主目送魏醉白遠去的身影,太息一聲道:「魏賢弟委實福大命大,居然神智能逐漸恢復過來,老朽延醫診治,斷言如欲其神智恢復,武功如常,不過十一之望耳。」
  聶南陽道:「據屬下觀察,魏賢弟神智尚不甚寧清。」
  無極幫主詫道:「如何見得?。」
  聶南陽答道:「方纔魏賢弟對敵時,所施劍招似有多處破綻,但卻又能彌縫過來,可見其僅能憶起片段,無法一貫。」
  無極幫主歎息道:「如此已屬難能可貴,無法苛求,倘假以時日,魏賢弟必重振威望,湔雪前仇。」說著與聶南陽奔去。
  魏醉白返回居室,只見那黑衣漢子手捧著藥碗走入,笑道:「香主,又該服藥了。」
  說著將藥碗放在榻前几上,望了魏醉白一眼,又道:「香主體力未復,不該與強敵拚搏,有傷真元。」
  魏醉白謝了一聲,微笑道:「目睹強敵行將屠戮本幫弟兄,我何能坐視無動於衷。」說著端起藥碗將藥汁飲下後,便擁被安睡。
  那黑衣漢子接過碗,退出房去。
  魏醉白雖佯裝睡去,但腦中思念紛湧,籌算如何進入無極總壇尋得藏圖,此行艱鉅凶險異常,萬一失誤,必墮萬劫不復之地。
  日正中天,無極幫主與聶南陽匆勿奔入魏醉白居室,見魏醉白仍在熟睡中,輕輕喚道:
  「魏賢弟!」
  魏醉白睜開惺忪雙眼,道:「幫主有何呀咐?」
  無極幫主道:「不敢勞動賢弟,老朽方才派出數撥人手探訪陵外敵蹤,竟無一人全身而回,肢裂洞胸,慘死之狀,不堪卒睹。」
  魏醉白面色漠然如秋,冷冷說道:「如此說來,黑道凶邪竟在明孝陵外十面埋伏麼?他們志在什麼?」
  無極幫主道:「志在驪龍谷藏珍圖。」
  魏醉白似神色一怔,身形坐了起來,道:「據屬下所知,藏珍圖秘藏在總壇內,另一幅藏珍圖風聞在陸道玄手上,凶邪中均是武林高手,空穴來風之言,焉可憑信。」
  無極幫主道:「賢弟有所不知,說來話長,非片言可竟,眼前我等應何去何從?」
  「我等不是在返回總壇途中麼?」
  「不錯,但我等為敵黨圍住了。」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目前之計,莫過於按兵不動,使對方有高深莫測之感,然我等須亟待查明潛藏本幫內奸細。 」
  無極幫主點點頭道:「也只有此法可行了!」隨命聶南陽前去查訪。
  俟聶南陽出去後,即微微一笑道:「自賢弟受傷後,情勢變化得出人意料之外,非但師老無功,而且深恐夜長夢多,老朽之見不如施展金餌釣鱉之策,騙取陸道玄那幅藏圖。」
  「何謂金餌釣鱉之策?。」
  「將本幫那幅藏圖作餌。」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真能成麼?」
  無極幫主道:「老朽多日思慮,籌謀已熟,諒萬無一失。」
  魏醉白道:「既然幫主籌計已熟,屬下萬無反對之理。」
  無極幫主微笑道:「應如何說服主人,只有全仗賢弟了。」
  魏醉白搖首歎息道:「藏圖所在,只有主人及小弟知情,但小弟腦中仍是一片模糊,前事已然記憶不清,主人剛愎自負,決難應允幫主之策!」
  無極幫主道:「那只有盡量說服主人。」說著長歎一聲,似無限傷感,道:「本幫損失慘重,半年來已傷亡過半,若再不改弦易轍,恐將一蹶不振。」
  魏醉白微笑道:「幫主不必懊喪,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只要鍥而不捨,必底於成,在下受傷以來,情勢變化如何,幫主可否見告?」
  無極幫主道:「自然需相告賢弟了。」繼將經過敘出,無疑其中真情均系杜撰。
  魏醉白心中極為明白,暗暗冷笑不止,佯作慨歎一聲,道:「屬下蒙幫主再造之恩,結草啣環難報,幫主心情如此沉重,屬下無法分憂,委實慚惶歉疚,如有驅使,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神色無比誠摯。
  無極幫主忖道:「只要他感繳老夫救命之恩,在他恢復記憶之日,必將協助老朽取出那藏珍圖。」遂頷首道:「自己弟兄,何須說此感恩圖報之言?」
  魏醉白離榻立起,道:「幫主可否領屬下察視本幫弟兄佈署情形?」
  無極幫主道:「賢弟請隨愚兄來。」
  明孝陵佔地極廣,無極幫黨徒不下五六百人,藏匿陵墓中無異河川納石,絲毫不見蹤影。
  魏醉白乃嚴曉星所扮,神態舉止言語竟模仿得與真魏醉白一般無二,瞧不出絲毫破綻,但目中神光顯得有些呆滯。
  這般做作,更使匪徒堅信魏醉白重傷未癒,神智並未全部恢復,即使有破綻亦不致起疑,認系必然之現象。
  魏醉白感歎一聲道:「幫主,他們姓名恕屬下忘懷了,但甚是面善,想不到重傷後莫逆至友如陌路,毫不相識。」
  無極幫主笑道:「此無關緊要,老朽堅信賢弟必將全部恢復記憶,眼前老朽何妨一一重新引見。」手指一虎目濃眉,貌像粗獷中年人道:「這位是齊騰輝舵主,賢弟與舵主共事甚久,尚能依稀記憶麼?」
  魏醉白神色一呆,目注齊騰輝沉思有頃,忽面露愉快欣悅笑容道:「齊舵主,你我曾作蘇州之遊,旅邸寂寥,偶起冶念,長春院中小作勾留,齊兄竟與那長春院老三秀蓮緣訂三生……」
  齊騰輝不禁面上一熱,郝然笑道:「逢場作戲,別讓香主見笑。」
  魏醉白哈哈一笑道:「在下戲謔之詞,齊舵主不可認真。」
  齊騰輝道:「屬下怎敢。」
  一個時辰後,無極幫在孝陵布設魏醉白均已瞭若指掌,回返居室後,無極幫主端坐無語,心中混亂如麻。
  他憂心的嚴曉星偕同雅蘋已返湖濱別業,務必在嚴曉星到達總壇之前,搶先一步將藏圖取在手中,眼前竟困守在明孝陵,深恐夜長夢多,一番圖謀付之流水,再嚴曉星謂與陸道玄在徐州雲龍山相見,頓增顧此失彼之感。
  魏醉白心中明白無極幫主心情,故作不知。
  突然無極幫主道:「賢弟你記憶中總壇尚有一名高手奉派留守在金陵,負責轉訊……」
  魏醉白道:「誰?」
  無極幫主道:「蕭婆婆!」
  魏醉白愕然詫道:「屬下記憶中並無蕭婆婆其人。」
  無極幫主詫道:「賢弟難道忘懷了柳無情麼?」
  「柳無情!」魏醉白喃喃自語,思索有頃,點點頭道:「幫主是說隨行柳無情之蕭婆婆麼?」
  無極幫主道:「不錯。」
  「幫主提她則甚?」
  無極幫主道:「老朽意欲與賢弟同往蕭婆婆隱藏之處。」
  魏醉白道:「屬下遵命。」
  無極幫主道:「賢弟請稍候,老朽須易容前往!」說著快步走向室外而去。
  片刻之後,無極幫主已易容成一面色黧黑,烏須老者,匆匆走入,道:「賢弟你我去吧,老朽料測白眉老怪等凶邪已至深夜,決不敢輕舉妄動。」
  兩人擇偏僻幽徑離開明孝陵進了金陵城,找著蕭婆婆隱居之處,天色已是薄暮,只見一雙漢子立在荒地上閒聊,目睹無極幫主與魏醉白走來,互示了一眼色,雙雙快步迎來,阻在門前。
  一人冷冷一笑道:「兩位可是找人麼?」
  無極幫主出示信符,沉聲道:「老夫要與蕭婆婆見面,速去通報。」
  魏醉白接道:「此乃幫主,你等還不與幫主見禮。」
  一雙漢子面色大變,悚然躬身道:「屬下參見幫主。」
  無極幫主沉聲道:「免了,速向蕭婆婆稟報。」
  兩人聞言轉身向門內奔去。
  無極幫主與魏醉白隨著快步掠入,穿過一座小天井,便是一方廣不過丈餘廳堂,上首供奉福祿壽三星,中置一張方桌條凳,並四張大師椅,布設簡陋。
  廳堂左側房門緊閉,一雙漢子敲擊良久,竟無動靜,不禁面面相覷。
  無極幫主走上前去一掌震開木門,邁入房中,只見蕭婆婆直挺挺躺在床上,不禁面色一變。
  魏醉白槍步上前,抓起蕭婆婆右臂,察視脈象,道:「她並未死去。」
  無極幫主瞧出蕭婆婆為人點了穴道,卻又找不出解開穴道之法,鼻中冷哼一聲道:「點穴手法顯然是重傷賢弟那人同為一人。」轉面目中怒光逼射向一雙漢子喝道:「蕭婆婆身罹暗算,你兩人毫不知情麼?」
  一雙漢子面色慘白,左側一人道:「清晨有一中年婦人手提一籃茉莉,籃中有本幫信符,稱要見蕭婆婆,屬下因她為本幫中人,即未攔阻任她進入。」
  無極幫主沉聲道:「之後咧?」
  那人惶恐答道:「片刻後那賣花婦離去,屬下也曾入內,蕭婆婆仍在濯衣,謂其系總壇信使,奉有密命而來,一無異狀,飯後即入房不出,屬下不疑有他,怎知受人暗算。」
  無極幫主大喝道:「兩個無用蠢材,還不滾了出去。」
  一雙漢子惶悚趨出。
  無極幫主長歎一聲道:「賣花婦必是白眉老怪黨羽,必有所為而來,賢弟,蕭婆婆知總壇隱秘麼?」
  魏醉白作思索狀,須臾答道:「恕屬下無法記憶,似所知不多,但蕭婆婆武功甚高,決非一人所為,屬下疑賣花婦來此只是探明虛實,下手者另有其人。」
  無極幫主頷首道:「賢弟之見極是,看來此非善地,你我速速離去。」
  忽聞隨風傳來陰惻側冷笑道:「來不及了!」
  無極幫主面色一變,循聲掠出門外,穿上天井落在簷上,一條飛快的人影宛如飛鳥般向屋外荒地上掠去,不禁厲喝道:「朋友那裡走!」如影隨形撲去。
  魏醉白急隨無極幫主而出,飛落在荒地中。
  暮靄蒼茫,晚風勁涼,荒地中一雙漢子已倒臥昏迷不醒,無極幫主凝眼望去,只見荒地上分立八人,適才現身者正是冷面秀士龐雨生。
  除去冷面秀土外,僅認識錢百涵,余外均是面目陌生,衣袂迎風瑟瑟飛舞,陰森駭人。
  魏醉白趨前一步,低聲道:「幫主千萬不可直承身份。」
  無極幫主猛然省悟,目注冷面秀士冷笑道:「原來是龐老師,尊駕意欲如何?」
  龐雨生面寒如冰,道:「閣下諒在無極幫職司極高,龐某別無他求,只望兩位能棄暗投明,相助龐某取得那幅藏珍圖。」
  無極幫主淡淡哦了一聲道:「就是為此麼?那容易得很,但不知龐老師所求的是那幅藏珍圖?」
  龐雨生哈哈朗笑道:「閣下明知故問,自然是貴幫手中的藏珍圖,風聞藏珍圖為貴幫主上之主收藏在泰山絕頂上,收藏之處只有魏醉白老師知情。」
  無極幫主暗暗一驚,不禁回面望了魏醉白一眼,只見魏醉白面色漠然如冰,咳了一聲道:「這個恕老朽並不知情,那要問問魏香主了,但龐老師為何知道我等來此?」
  龐雨生冷冷一笑道:「說來話長,江湖盛傳泰山絕頂潛隱一位異人,據說是妙齡少女,樣貌跟年齡不一,卻並非空穴來風之言,無極幫主不過受她驅使利用而已……」
  無極幫主聞言,暗中大感羞慚激忿,目中泛出一抹殺機,只聽龐雨生說下去:「白眉老怪探悉那絕頂之上,除貴幫主外只有蕭姓老嫗及魏醉白老師去過,老怪雖先一步制住蕭姓老嫗,卻並無所得,因是我等守伏陵外,窺見閣下與魏香主雙雙外出,是以尾隨而來。」
  無極幫主聞言不由哈哈大笑道:「久聞龐老師智計沉穩,出奇制勝,今日竟果然名不虛傳,然空穴來風之言豈可憑信,老朽相信魏香主並不知情。」
  龐雨生面色一沉,更顯得陰冷如冰,冷笑道:「狡辯無益,兩位怎能不識時務。」
  無極幫主面色微變,轉面向魏醉白道:「賢弟意下如何?」
  魏醉白冷冷答道:「但憑兄台!」
  無極幫主目中寒芒逼射,神威傷人,厲聲道:「要老朽棄暗投明不難,務須勝得老朽手中兵刃。」翻腕揚袖掌中亮出一柄仙人奪。
  錢百涵大喝一聲,疾如電閃掠至,長劍疾晃灑出一抹寒星,點點金花滾轉空際,奇詭莫測。
  又是兩人電疾掠至,各佔方位,與錢百涵布成三才奇門,聯臂夾攻無極幫主。
  魏醉白突長身一躍,穿空飛起,落在十數丈外。
  那知冷面秀士有備無患,早在四外布下天羅地網,魏醉白兩足方一沾地,迎面疾冒出兩人,舞出一片雪亮勁厲的刀光,攔截魏醉白,大喝道:「站住!」
  魏醉白出劍奇快,一式「周處斬蛟」揮出,劍光過處,只聽一聲慘呼,一名匪徒攔腰砍成兩段。
  另一名匪徒刀勢奔雷般已砍至魏醉白頭頂,魏醉白身軀疾側,冷笑出聲,左手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抓在匪徒刀尖上,右腿飛踢而起。
  一踢之力,無異千斤,匪徒踢得飛起半空,帶起一聲淒厲慘嗥之聲,口噴血雨墮地立斃。
  就在此緩得一緩間,冷面秀士與三武林高手追蹤而至,冷面秀士陰陰一笑道:「魏香主,你未免太心辣手黑了。」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江湖拚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易身相處,龐老師又該如何?」
  龐雨生道:「識時務者是為俊傑,魏香主此舉實為不智。」
  魏醉白冷笑道:「在下就是不識時務又該如何。」手揮一招「穿針引線」攻向一名匪徒。
  劍勢迅快如電,奇奧莫測,那人驀然一驚,竟無法閃避,咽喉重穴頓為所中。
  嗥聲未出,劍幕血光奔向另一名匪徒,魏醉白身形飛騰而起,劍化「九天花雨」,但見萬點流芒中現出千重紅影,挾著刺耳銳嘯罩襲冷面秀士等人。
  冷面秀士等人不禁大驚,幾曾見過這等奇奧猛厲的劍法,各自亮開兵刃護身,奮力竄出劍勢之外。
  只聽一片錚錚金鐵交鳴相擊聲響,冷面秀士等人衝出劍幕之外,紛紛發出怒嘯穿空遁逸而去。
  魏醉白也不追趕,反身掠回,只見無極幫主已重傷兩名匪徒踣地,僅剩下錢百涵苦苦奮戰無極幫主。
  無極幫主一柄仙人奪招式奇詭,攻向之處均是意想不到的部位,錢百涵迅辣劍招竟為克制,守多攻少。
  錢百涵瞥見魏醉白返來,不禁膽寒,猛然一鶴沖天拔起,半空中觔斗疾翻,猛然擰腰彈腿,平射如矢掠過池塘落下逃去。
  無極幫主低喝道:「咱們快走!」
  魏醉白搖首歎息道:「冷面秀土等已受重創,必不致捲土重來,屬下委實猜不透江湖中人怎能探知主人隱秘,如此主人危矣。」
  無極幫主道:「你我身受主人大恩,必欲尋一良策才能轉危為安。」
  魏醉白突身形一陣搖晃,面色蒼白。
  無極幫主驚道:「賢弟怎麼樣了?」
  魏醉白道:「屬下只感一陣頭暈目眩。」
  無極幫主知魏醉白與冷面秀士等拚搏時,真力耗用極鉅,此刻魏醉白最是重要,忙道:
  「賢弟,你我速回孝陵去吧!」
  魏醉白目露迷惘之色道:「萬不能將蕭婆婆一人丟下,生死不管。」
  無極幫主略一沉吟道:「也好。」身如離弦之弩般掠入蕭婆婆居屋,須臾將蕭婆婆挾出,低喝道:「咱們走。」
  兩人一先一後,疾如流星曳空奔去。
  屋內突閃出柳無情許飛瓊二女,秀麗如仙。
  柳無情詫道:「為何星弟定要將蕭婆婆帶走?」
  許飛瓊道:「星弟行事向有莫測高深之感,他堅欲無極幫主將蕭婆婆帶走其中必有道理,你我依計行事已畢,回去向祝老前輩覆命去吧。」
  雙雙穿空逸去,轉瞬形影杳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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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孝陵冷月淒迷,荒煙蔓草,銅駝荊棘,不時風送入耳一聲鳥鳴,令人毛骨悚然。
  一處密佈矮松山丘上端坐天外三凶之首白眉叟,環伺著八蒙面人。
  白眉叟長歎一聲道:「昔日一著之失,致被柴青溪無端失蹤,致使一波三折,功虧一簣,不知心願何時可了。」
  忽聞一聲陰惻側冷笑道:「似你如此守株待免,癡心妄念,永無到手之日。」
  白眉叟聞聲面色一變,忽又轉顏哈哈大笑道:「大妹子,別來無恙,何不現身相見。」
  發話之人正是那清風庵主,十數丈外人影一閃,現出一帶發老尼,身如行雲流水般向山丘上走來,冷笑道:「老身又不懼你,相見又何妨。」
  白眉叟一躍而起,笑道:「大妹子言帶利刺,分明譏笑愚兄罪有應得,大妹子此來必有見教。」
  清風庵主冷笑道:「見教二字恕不敢當,你念念不忘於柴青溪,但柴青溪下落小妹已然探悉。」
  白眉叟面泛驚容之色道:「他在何處?」
  清風庵主笑道:「你別急,柴青溪實為神木尊者傳人救走,但奇書在事前已被柴青溪焚去,受神木尊者傳人禮遇甚隆,目前正在默憶奇書中內容,重新抄錄,因柴青溪迄未參悟書中奇奧,無法一字不錯默記書下。」
  白眉叟詫道:「大妹子見告此事不知是否別有用意?」
  清風庵主冷笑道:「你我共事最久,同列天外三凶,當然小妹另有用意在內,但決非不利於你。」
  白眉叟微微一笑道:「願聞其詳。」
  清風庵主道:「柴青溪如將全書默出決非短短時日可竟,在此期間倘能將藏珍圖取有,則事尚有可為,然你等守株待兔,甚是不智。」
  藍野民聞言冷笑道:「此話何解?」
  清風庵主目蘊怒光,沉聲道:「尊駕是否知道無極幫主身後還有甚人麼?」
  藍野民道:「這個在下均已知道。」
  清風庵主道:「無極幫主一代梟雄,決難受制人下,目前虛與委蛇之故端在謀取藏珍圖……」
  「此話可真?」白眉叟沉聲道:「大妹子莫要危言聳聽。」
  「怎麼不真!」清風庵主冷笑道:「我等何不網開一面,容無極幫主安然返回總壇,他圖謀甚急,藏珍圖他必取在手中,我等可收漁翁之利。」
  白眉叟搖首一笑道:「此話愚兄疑信參半。」
  清風庵主面色一變,怫然轉身走下丘去。
  白眉叟忙道:「大妹子且請留步!」
  清風庵主道:「話不投機半句多,小妹何必強欲留此。」
  白眉叟正色道:「茲事體大,焉能不慎重。」
  清風庵主冷笑道:「外間盛傳是你白眉老怪手下重傷魏醉白以致昏迷不醒,此事諒你也有耳聞。」
  白眉叟道:「此事怎有不耳聞之理,但魏醉白絕非我等所傷。」
  清風庵主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你可猜出其中蹊蹺麼?為何無極幫主無中生有諉罪於你。」
  白眉叟不禁呆住。
  八蒙面人亦面面相覷,不解其故。
  清風庵主朗笑道:「這道理卻不懂麼?借刀殺人,遂其私慾,傷魏醉白的人就是無極幫主自己!」
  「什麼!」白眉叟與蒙面老叟大感驚詫,幾不置信。
  白眉叟目露疑容道:「無極幫主為何要這麼做?」
  清風庵主冷笑道:「老身方才不是說過麼?無極幫主乃一代梟雄,怎甘屈居人下,但因眼下驪龍谷藏珍內武功秘笈未得,是以不惜低聲下氣,聽命他人……」
  「此人是誰?」
  「東嶽絕頂之人。」清風庵主道:「藏珍圖就收存在絕頂主人處,須知魏醉白系絕頂主人親信,惟有魏醉白才知藏珍圖收存之處,他更奉命監視無極幫主舉動,故無極幫主極為疑忌,宛如眼中之釘。」說著微微一笑接道:「魏醉白傷重昏迷不醒,無極幫主對外宣稱是罹受白眉老怪暗算所致,一面延醫為魏醉白醫治,使魏醉白感恩載德,套取藏珍圖隱秘,此乃一石二鳥之計,可笑你還蒙在鼓中。」
  白眉叟怒容滿面,冷笑道:「無極幫主如此歹毒陰險,愚兄怎能容他。」
  清風庵主淡淡一笑道:「你要除他可惜此非其時!」
  「此話何解?」
  「請問你再出江湖究竟為了什麼?」
  「為了驪龍谷藏珍。」
  「藏珍圖到手了未?」
  「未曾。」
  清風庵主冷笑道:「這就是了,你為何捨本逐未,不如網開一面,長線放遠鳶,容他安然返回總壇,將藏珍圖偷取在手時再除他也不遲。」
  白眉叟望了八蒙面人一眼,頷首道:「也有道理,請問八位尊意如何?」
  清風庵主冷笑道:「我勸你莫再猶疑不決了,一俟神木尊者傳人悟出柴青溪奇書內玄奧,恐藏珍非你等所可為力了。」
  一蒙面人道:「庵主之言極是,但在下有句不當之言,望庵主勿以為忤。」
  清風庵主道:「尊駕只管說出,老身洗耳恭聽。」
  蒙面老者咳了一聲道:「此中隱秘庵主為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清風庵主冷笑一聲道:「只有你等孤陋寡聞,無異置身甕中,眼下武林群雄均皆撤去,存心坐獲漁利,若尊駕等堅欲與無極幫為敵,哼,恐將為眾矢之的。」話畢一鶴沖天飛起,曳空星射遠去無蹤。
  白眉叟道:「諸位何妨出外探明是否與清風庵主所言無異,諒清風庵主決非捕風捉影,信口開河,必言而有征。」
  八蒙面老者立時分向掠去。
  且說無極幫主與魏醉白同返明孝陵,將蕭婆婆置放於魏醉白鄰室榻上,蕭婆婆忽悠悠醒轉,一躍而起,睜目四顧。
  無極幫主忽疾閃掠出,只剩下魏醉白一人,蕭婆婆瞥見魏醉白,神色一怔,道:「魏香主,老身是你所救麼?」
  魏醉白搖首淡淡一笑道:「在下與幫主前往探望於你,發現你昏睡在床,正不解其故,驀遇冷面秀士及錢百涵偷襲,一場激戰後將冷面秀士等驅退,幫主是以將你帶來此處。」
  蕭婆婆目露不解之色,道:「幫主為何不與我解開穴道?」
  魏醉白搖首笑道:「所罹手法異常奇奧,不明其解,故束手無策,卻不料你竟能自動醒轉,遭遇何事,可否說出?」
  蕭婆婆長歎一聲道:「白眉叟單人隻身暗算偷襲,是我不防頓被點住穴道,老怪逼供藏圖下落,忽聞窗外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白眉老怪面色疾變,突伸兩指,之後老身便不省人事。」
  說著無極幫主已黑衣蒙面快步跨入房中,冷笑道:「白眉老怪不知窗外那人是誰,料來人系神木尊者傳人,不禁膽寒魂飛,又恐你向他洩露隱秘,急伸指點你致命穴道,倉皇遁去,那知匆忙之際未能將你致死,老朽兩人又適逢其會接踵而至。」
  魏醉白頷首道:「幫主猜測一點不差。」
  聶南陽突疾奔掠入房中稟道:「幫主,陵外強敵均已紛紛撤去,不知所蹤。」
  無極幫主目露驚喜之色,道:「真的麼?你我前往探聽明白。」與聶南陽先後掠了出去。
  須臾,蕭婆婆目露真摯神色道:「魏香主,你傷勢如何了?」
  魏醉白黯然一笑道:「不妨事了,在下只覺前塵如夢,回憶往昔之事仍感似是而非。」
  蕭婆婆訝異不勝道,「全部失去記憶麼?」
  魏醉白苦笑道:「僅能憶及一鱗片爪。」
  肅婆婆四顧了一眼,突壓低語聲道:「老身在金陵偶得風聞幫主有叛異之心,可是真的麼?」
  魏醉白聞言面色微變,忙道:「在下身罹重傷,不聞外事已久,心中雖有所疑,卻未取得真憑實據,怎可妄入人罪,徒罹殺身之禍。」
  蕭婆婆冷笑道:「魏香主確為白眉老怪黨羽所傷麼?只怕未必。」
  魏醉白愕然答道:「看來你也有所言。」
  蕭婆婆道:「老身耳聞香主實乃幫主暗算所致。」
  魏醉白猛然楞住,道:「自有水落石出之日,我等暫且隱忍,以免憤誤大事。」
  蕭婆婆點點頭,道:「主人聰慧絕頂,香主能稟白此行經過,主人必能悟出其中蹊蹺。」
  無極幫主忽一閃而入,道:「聶南陽之言並無虛假,但強敵紛紛退去卻不解其故,我等暫莫管他,速速撒回總壇。」
  蕭婆婆道:「如何走法?」
  無極幫主道:「化整為零,但我等三人同行。」
  魏醉白搖首道:「如此無法避免敗露行蹤,不如分作三站,相距不遠,各自易容,以便首尾兼顧。」
  無極幫主略一沉吟道:「此計雖好,但老朽擔心賢弟……」
  魏醉白搖首笑道:「不妨事了,屬下隻身一人途中按時服藥比較方便,無須畏首畏尾,亦不易啟人疑竇,但到達總壇之前幫主盡量避免與屬下談話。」
  三人立時易容,蕭婆婆易容成皺紋滿面銀髮老嫗,魏醉白亦易容成頭戴小帽,面色蒼白,似是久病方愈中年學究。
  無極幫主扮成商賈模樣,但施展縮骨術比原有的身長竟矮之五寸,顯得臃腫肥胖。
  於是三人分成三撥,蕭婆婆最先上路,相互約定聯絡暗記,過了半個時辰魏醉白隻身飄然而去,無極幫主殿後。
  魏醉白沿江而行,月華皎白,四野蒼茫,浩闊江面波光粼粼,風帆往來不絕,景物令人心曠神怡。
  峭壁之下停泊著一艘小舟,燈光外映,語聲隱約可聞。
  魏醉白到達峭壁之上,四面巡視了一眼,突縱身一躍,身如飛鳥般瀉落在棚頂。
  驀聞艙內傳出喝聲道:「何方朋友駕臨,請報出萬兒。」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柴老前輩麼?是我!」身形疾閃掠入艙中。
  艙內正是柴青溪於中龍及柳無情蕭文蘭兩女、婢子荷花五人。
  柴青溪呵呵笑道:「少俠委實料事奇準,時刻絲毫不差。」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時刻無多,在下與於少俠易容。」
  荷花忙取來菱鏡一面,於中龍對鏡易容。
  嚴曉星在旁幫於中龍塗抹藥物,道:「令師現在何處?」
  柳無情道:「星弟,你尚不知情勢又有變化。」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什麼變化?」
  柳無情道:「東嶽主人頻獲噩訊,知處境已危,已命其門下多人紛紛下山,暗算諸大門派中高手,逼使武林群雄懼而卻步。」
  嚴曉星大吃一驚道:「居然有此事麼?怎麼在下未獲傳訊。」
  柳無情道:「祝老前輩得訊,深恐星弟自亂方寸,是以秘不令知,刻已遣出十數撥前輩高人趕去,葛老前輩與於少俠恩師,許飛瓊於中鳳兩位姐姐四人自成一路。」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如此說來,東嶽主人自速敗亡之路。」
  約莫一頓飯光景,於中龍已扮成魏醉白模樣。
  嚴曉星詳細囑咐於中龍一切,即請柴青溪隨後暗中防護,最上之策莫過隱秘行蹤,與蕭婆婆無極幫主避不交談,以途中不要節外生枝之言推托。
  於中龍道:「在下緊記在胸。」轉身與柴青溪先後穿出艙外而去。
  嚴曉星如釋重負般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多日鬱悶至此盡釋。」目賭桌上尚有酒菜,抓過一隻瓷碗斟了滿滿一碗酒。
  他正欲痛飲,柳無情忽疾伸右腕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扣在嚴曉星曲池穴上,嗔道:「不准喝!」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難道酒中有毒麼?」
  荷花掩嘴竊竊低笑。
  蕭文蘭玉靨緋紅,輕笑道:「星弟,酒能亂性,你燕姐深恐你酒後無德,才予攔阻。」
  嚴曉星恍然大悟,目注了柳無情一眼,道:「那晚不知是誰在酒中弄了手腳致迷失真性,燕姐請放心,小弟適可而止好麼?」說著露出一副乞求之色。
  女人究竟心軟,緩緩鬆了纖纖玉指,嗔道:「倘再借酒裝瘋,休想我再理你。」
  嚴曉星伸了伸舌,道:「小弟怎敢。」淺飲了一口,取箸品嚐盤中佳餚。
  荷花至船舷旁舀了一盆淨水,蕭文蘭柳無情二女相互拂拭嚴曉星面上易容藥物,恢復原來形貌。
  嚴曉星連日憂心煩神,用飽後與三女晤談了一陣,逕自睡在前艙,須臾便自入夢。
  天色未明,江面上冉冉升起一重薄霧,艙底水流潺潺如吟,漁火點點,楫戶伊啞,宛如詩意畫境。
  棚頂驀聞落足微聲,艙內傳出柳無情嬌叱道:「什麼人?」
  只聽一粗豪語聲道:「小的艾陽,嚴少俠在麼?」
  嚴曉星已自疾掠出艙,道:「在下正是嚴曉星,艾護衛何事見教?」
  棚頂翩然掠落艾陽,躬身行禮道:「果然少俠在此。」
  嚴曉星望了艾陽一眼,微笑道:「艾護衛為何知在下在此,請入艙內敘話。」
  兩人先後探身入艙,盤膝坐下。
  艾陽道:「艾某受丐幫高手魯青指點,方知少俠在此,又深恐少俠駕舟離去,是以星夜兼程趕來。」
  嚴曉星道:「看來艾護衛面露憂急,不知遇上何事,還望見告。」
  艾陽長歎了一聲道:「前蒙少俠授計,鷹愁谷主人信以為真,不願與大內為敵,放出陶氏二女,但陶小燕姐妹志切親仇,視無極幫中人宛如深仇大敵,連連殺害無極幫匪徒……」
  嚴曉星大吃一驚道:「她們尚未離開東嶽麼?」
  艾陽搖首道:「不是,陶氏姐妹回至京城後,一聞知是少俠妙計脫險,心急如焚,欲尋覓少俠下落,逼問艾某少俠現在何處,艾某諉稱少俠行蹤飄忽,捉摸不定,但不出江南地域……」
  嚴曉星接道:「是以她們姐妹二人強拉著艾老師南來尋覓在下行蹤。」
  艾陽道:「少俠猜測不差,不料在寶應青陽莊為冷面秀士察出行藏,錢百涵小賊見二女貌美,戲謔嘲弄,引起一場拚搏,二女被冷面秀士暗算生擒。」
  嚴曉星不禁面色微變道:「艾老師就該設法營救才是。」
  艾陽赧然苦笑道:「冷面秀士等一干匪徒隱匿無蹤,艾某逼不得已趕來問計於少俠。」
  嚴曉星沉吟不答,心下甚是作難,似此節外生枝,恐誤了大事。
  忽聞鄰艙傳來蕭文蘭嚦嚦鶯聲道:「星弟,你難道無動於衷、袖手不管麼?」
  嚴曉星搖首太息道:「如在下猜測不差,冷面秀士等必還隱藏在寶應附近,他志在探明無極幫主行蹤,艾老師不妨如此這般……」附耳密語一陣。
  艾陽面露笑容,道:「少俠絕妙好計,如此艾某先走一步。」抱拳一拱,穿出艙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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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奔波千里
 
  距江都之北五十餘里麒麟村外黃澄澄騾馬大道上,現出一雙中年道者,形色匆匆,風塵滿面,似經過長途跋涉。
  村口上開著一家酒肆,柳蔭下擺著八九張白木桌子,三張桌面上已坐得有過路的旅客,喝酒談笑。
  那一雙中年道者逕望一張桌面上坐下,店家走了過來,哈腰笑道:「兩位道爺要吃些什麼?」
  二個約莫四旬開外中年道:「貧道雖是出家人,但葷酒不忌,打上三斤酒,有些什麼現成的速速送上。」
  那年頭出家人不忌葷酒敢情是駭人聽聞之事,食客們均不禁多望了兩眼,但發現一雙道者目中精芒閃爍,肩頭帶看兵刃,均悚然無語。
  須臾,店家送上一盤牛肉,一碟鹽鹵花生米,五斤汾酒,一雙道者豪邁異常,酒到杯乾,咀嚼有聲。
  片刻時分,五斤酒涓滴無存,盤底朝天,似尚未盡量,高聲催送酒菜。
  店家慌不迭地又送上酒菜,一雙道者旁若無人地飲食。
  遠處突傳來一串奔馬蹄聲,隱隱可見一人一騎風馳電掣而來,蕩起漫天黃塵。
  一人一騎轉眼到達村口酒肆,啊唷一聲,勒住絲韁,翻身掠下一神態驃悍勁裝捷服漢子,逕自坐了下來索取酒食後,兩道炯炯眼神巡視了一眼,不禁一怔,緩緩立起,走在一雙道者桌旁,低聲道:「兩位道長可是茅山伏魔祖師門下?」
  「正是!」一道者目露驚疑之色道:「施主何從識別貧道來歷?」
  漢子呵呵一笑道:「自家人還用問麼?」轉而命店家將酒菜送來,坐下盡談無關緊要之事。
  一雙道者從漢子的眼色上瞧出用意,也不再問。
  過路的旅客逐漸不置留,一撥起身,一撥接踵而至。
  那漢子鯨飲了一杯酒後,道:「兩位道長上下如何稱呼?」
  「貧道松淨!」
  「貧道松慧!」
  那漢子微笑道:「在下田孟熊,奉敝上之命尋覓貴掌門,不知外界所傳可是真情麼?」
  松淨答道:「均是真情,因敝掌門未知貴上下落,是以傳出風聲。」
  田孟熊道:「貴掌門之策委實睿智無匹。」
  松淨道:「貴上現在何處,掌門師尊因身懷秘圖,必須慎秘行蹤,貧道當回報敝掌門兼程趕來。」
  田孟熊道:「敝上現在寶應青陽莊三家大戶內。」
  一雙道者倏地離座立起,松淨道:「田施主請回報貴上,敝掌門三日內必然趕到。」說著擲了一錠白銀,雙雙向江都城飄然如飛奔去。
  田孟熊在酒肆逗留片刻,酒醉飯飽離座而去,不料一條形如淡煙似的人影在林間疾閃而隱。
  顯然田孟熊之後有人暗暗跟上。
  青陽莊王家大戶簪纓世家之後,富甲一鄉,九進巨宅,房屋不下千百間,不亞王公宅第。
  田孟熊奔回青陽莊王家大戶,八字門牆前石階上肅然巍立著一黑衣瘦長漢子,瞥見田孟熊返回,詫道:「田兄弟,這快返回莫非得了什麼訊息麼?」
  「自然有訊息了。」田孟熊言畢,抱拳微拱,快步入內,七轉八彎,到達一處月洞門門首。
  門內傳來一聲冷森語聲道:「田孟熊來此何為?」
  田孟熊肅容答道:「奉了主人之命探聽茅山伏魔掌門行蹤已得,回報主人知道。」
  「進來!」
  田孟熊慢步走入,只見一片蔥鬱庭園,風送清香,沁人心脾,廳軒外兩株虹松鐵鱗虯柯,鳳翥飛攫,松下立有兩抱刀大漢,四道銳利眼神炯炯注視著田孟熊身上。
  他只覺氣氛有點異樣,跨入廳內,不禁面色微變,但見冷面秀士與錢百涵等五人寒著一張臉,目蘊殺機,端坐椅上,尚有一大漢跪著渾身顫抖不止,涕淚迸流,面色痛苦不勝。
  田孟熊躬身施禮道:「屬下奉命外出探明伏魔興人行蹤,在江都麒麟村與茅山門下松淨松慧兩位道長不期而遇。」
  冷面秀士沉聲道:「你說明經過詳情。」
  田孟熊詳細稟明經過,說時忽瞥見那跪著大漢眼色有異,他心內暗感悚然震慄,不知何故。
  冷面秀士道:「真如松淨所言,茅山掌門人確取得陸道玄的那份藏珍圖麼?」
  田孟熊道:「松淨道長言說江湖傳言一點不假,諒系嚴曉星放出風聲,欲藉武林群雄之力阻截茅山掌門人。」
  冷面秀士道:「茅山掌門人現在何處?」
  田孟熊道:「情勢險惡,對茅山掌門人極為不利,稍一洩露行蹤,必罹殺身之禍,現隱藏在江岸一處道觀中,他極欲與主人晤面,松淨道長詢問主人現在何處……」
  冷面秀士忽面露笑容道:「你說出我隱身之處麼?」
  田孟熊突驚覺不對,稟道:「屬下未說出,容屬下稟明主人後再作定奪。」
  冷面秀士鼻中哼了一聲,道:「好,你且站一旁。」
  田孟熊低應了一聲是,退在左廂角隅。
  冷面秀士忽目中迸射寒芒,喝問那漢子道:「尊駕還不吐實,可別怨我心黑手辣。」
  那漢子本痛苦難禁,聞言忽面色一變,不知打那裡來的勇氣,獰笑道:「姓龐的,頭砍下來不過碗大的疤,大爺如有三寸氣在,定要瞧你身受酷刑之慘方消心頭之恨。」
  冷面秀士忽騰身躍起,右臂疾伸如電,直劈而下。
  只聽一聲悶嗥,那漢子一條左臂生生被切下,血湧如注,已然暈絕過去。
  接著冷面秀士又落指如飛,點了數處穴道,喝道:「將此人囚禁,供需無缺,不准凌辱,還有後用!」
  立時竄過兩名黑衣匪徒,把那漢子架走。
  冷面秀士目注錢百涵道:「現在伏魔掌門下落已知,我等原定之計必須改弦易轍。」
  錢百涵道:「請問龐老師高見。」
  冷面秀士道:「既然伏魔掌門獲得藏珍圖,我等速速趕去接來,將這青陽莊布下天羅地網,誘使無極幫主及嚴曉星入伏。」
  錢百涵道:「此計甚好,龐老師邀請的人手何時可趕至?」
  冷面秀士略一沉吟,道:「日內即可趕來此處,眼前必須阻撓無極幫主及嚴曉星東嶽之行。」
  錢百涵道:「但嚴曉星及無極幫主行蹤目前成謎。」
  「無妨!」冷面秀士搖首道:「他們若聞陶氏二女及藏珍圖落在我等手中,必偵騎四出探覓我等潛跡之處。」說著目注田孟熊,接道:「你與松淨松慧兩位道長約在何時晤面?」
  田孟熊躬身稟道:「約在明午,麒麟村,酒肆會晤。」
  冷面秀士頷首道:「好,你下去休息吧!」
  田孟熊應了一聲是,緩緩退下,心中宛如兩隻吊桶七上八下,為著明午之事煩憂,明午在麒麟村口與松淨松慧兩位道長相晤本是一句謊言。
  他為何要謊言欺騙冷面秀士,為了什麼?
  田孟熊此人心計甚工,尤能察言辨色,他如直言無隱,洩露冷面秀士潛蹤之處,必罹殺身之禍,不得已謊言欺騙冷面秀士,但僅能取巧一時,醜媳婦終須見翁姑面,明午定然被揭穿,不禁憂心如焚。
  就在田孟熊出廳之際,一條若有若無人影閃入廳內,隱在冷面秀士坐處之側。
  只見錢百涵道:「龐老師為何不讓伏魔真人找來?」
  龐雨生冷冷一笑道:「目前我等尚無萬全的準備,若被勁敵聞知,先發制人,我等措手不及必一敗塗地。」
  錢百涵頷首微笑道:「龐老師所見極是。」身形緩緩立起欲向廳外走去。
  龐雨生目中閃出一抹異芒,但一閃即隱,道:「少俠是否尚未能忘情陶氏二女麼?我見猶憐,但少俠似不宜操之過切。」
  錢百涵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
  但見他走出廳外,繞過兩重閣軒,逕由花徑走去,搖拂中隱隱可見白石砌造的拱門。
  拱門入去是一所清幽庭院,曲徑籠陰,一泓池水,游魚可數,兩間小屋,低簷朱欄,別具意境。
  簷下立著一個大漢,抱刀倚在廊柱上,似心神不屬,不時仰望藍天。
  錢百涵咳了一聲。
  抱刀大漢聞聲一變,忙道:「錢少俠!」
  錢百涵道:「兩位姑娘還好麼?」
  抱刀大漢道:「還好,只是倔強得很!」
  錢百涵微微一笑,推門而入。
  只見兩女坐於榻上,花容慘淡,目蘊怒光。
  陶小燕一見錢百涵走入,叱道:「你來此則甚?」
  錢百涵笑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在下只望兩位姑娘能回心轉意,尚望三思。」
  二女忽聞一細微語音送入耳中,道:「二位姑娘不妨虛與委蛇,在下嚴曉星,來此相救二位逃出虎穴。」
  語音雖微弱如蟻,但清晰異常,二女似精神一振,面現如花笑容。
  錢百涵不禁一呆,只道二女回心轉意,道:「姑娘之見如何?」
  陶小燕嬌媚一笑道:「家師深惡冷面秀士為人,少俠但能與他分道揚鑣,相助我姐妹尋覓雙親下落,家師或可應允。」
  錢百涵聞言呆得一呆,道:「令師為何厭惡冷面秀士,在下看來冷面秀士不算什麼壞人。」
  陶珊珊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少俠與他親近已久不覺其惡……」
  陶小燕道:「少俠乃神木尊者再傳弟子,明辨是非,少俠請回,慎重考慮後再來此見告我姐妹。」
  錢百涵料不到他來此勸說陶氏二女反被她們所勸,不禁赧然一笑,道:「容在下三思,明晚再來,不過二位姑娘不嫌太委屈了麼,依在下之見何不姑且應允,再作計議?」
  陶小燕搖首笑道:「身在江湖,這點險危算得了什麼,我們能等,少俠還是請回吧。」
  錢百涵不禁長歎一聲,道:「二位姑娘鐵石堅貞,志行可嘉,茲事體大,在下不得不鄭重考慮。」說著抱拳一拱,轉身飄然而去。
  簷下抱刀大漢目送錢百涵離去後,只覺眼皮沉重,靠在廊柱竟昏昏睡去。
  只聽陶小燕輕輕喚道:「嚴公子,你在何處?怎不現身相見。」
  語聲方落,眼前突現出嚴曉星身影,依然丰神如玉,俊逸瀟灑。
  嚴曉星微笑道:「兩位怎不聽從在下之勸,不然怎會陷身困厄。」
  陶珊珊嗔道:「你還說咧,速解開我等穴道。」
  嚴曉星道:「解救不難,但須依從在下一條件。」
  陶小燕嗔道:「什麼條件?你說說看。」
  嚴曉星道:「兩位姑娘依然佯裝受制模樣,明午在下定可偕同二位離此。」
  陶珊珊嫣然一笑道:「賤妾應允就是,但你不可食言。」
  嚴曉星察視二女脈象,審明受制血行穴道後,落指如飛。
  片刻,二女一躍而起,笑靨嫣然。
  陶小燕道:「公子為何知悉賤妾陷身在此。」
  嚴曉星道:「艾陽趕至相告,但不知冷面秀士下落,略施詭計,暗隨冷面秀士門下找來此處。」說著,語聲略略一頓,又道:「此時非你我暢敘離情之時,二位身旁還有令尊獨門秘製的迷魂散麼?」
  陶珊珊道:「錢百涵與冷面秀土二人逼問迷魂散配製之法,是賤妾二人堅不吐實,難道公子尚須配製迷魂散麼?」
  嚴曉星微笑道:「迷魂散若是不傳之秘,在下何敢強人所難。」
  陶珊珊略一思索,遂口敘配製迷魂散及解藥藥方。
  嚴曉星記憶力驚人,默誦了一遍,道:「二位還是依原樣坐著,不可露出破綻,在下明午必然來此解救。」言罷一閃無蹤。
  二女依照原式盤坐,運功調息,血行周天,真元略無阻滯,不禁芳心欣悅無比。
  那抱刀大漢悠悠醒轉,睜眼一望,只見夜暝四合,繁星滿天,不禁一怔,忖道:「自己為何今日如此睏倦。」感覺有異,倘為陶氏二女逃逸,恐不免慘死之禍,心中寒意猛泛,身不由主地走近窗口探視,窺見二女仍然在室,胸頭一塊大石方始落下。
  嚴曉星施展五行奇術遁出王家大宅向青陽莊外疾去,行在一片叢林中,黑壓壓不見天日,陰森恐怖。
  一幢矮屋藏在叢林中,嚴曉星推門而入,見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正在一支微弱燭光下對弈。
  呂鄯立起道:「老弟可探出陶氏二女下落麼?」
  嚴曉星點點頭說出經過,道:「兩位可有紙筆麼?」
  姜大年忙在革囊中取出文房四寶。
  嚴曉星揮毫如飛,道:「兩位務在天明之前將此方配全。」
  偷天二鼠接過,疾如脫弦之弩掠出屋外。
  嚴曉星坐在草塌上對燭沉思。
  驀地——
  屋外起了衣袂振風微響,嚴曉星面色一變,身形倏地隱去。
  燭焰搖晃,微風過處,一雙人影翩然疾閃掠入屋中,只見一雙黑袍蒙面老者目中神光炯炯,望屋內巡視了一眼,發出一聲驚噫,相顧愕然。
  一蒙面老者道:「老朽親眼得見嚴曉星掠入此林,若非心有顧忌,一步之差,還是被他逃逸無蹤了。」
  另一蒙面老叟道:「你怎知嚴曉星必然來此?」
  語音方落,屋外忽傳來一聲陰森冷笑……
  一雙蒙面老者翻身疾射出屋,雙雙打出一股奔雷濤湧氣勁,捲起一片漫空塵土。
  遠處忽騰起一聲桀桀刺耳怪笑,只見一條白影冉冉飛來,落在五丈開外。
  兩蒙面老者目光銳厲,瞧出那是一身著雪白長袍銀猿怪人,火眼金睛,森森撩牙,令人毛骨悚然。
  怪人口齒異常清晰,桀桀怪笑道:「兩位想必就是眼下武林盛傳的白眉叟隨身八傑中的天通地通了。」
  「不錯,尊駕是何來歷?」
  怪人冷冷答道:「兄弟姓白,名三畏,昔年與白眉老怪有過一段不小的過節,意欲清償舊債,兄弟有勞二位帶路。」
  天通冷冷答道:「此事老朽管不著。」
  白三畏桀桀怪笑道:「這由不得你了。」說時右臂疾伸,身形暴長,五招攻出,奇奧不測。
  天通地通大吃一驚,雙雙出掌搶攻,霎那間,只見人影如飛,漫空掌影。
  三人均是快打猛攻,不但招式怪異,而且招招置人死命,狂飆如潮,樹葉震得簌簌飛落而下。
  嚴曉星隱藏一側,瞧得真切,只覺這三人武功高絕,每招中都會蘊著無數神奇變化,不禁目奪神彩,歎為觀止。
  突然,嚴曉星忽感三人掌風中有一絲寒意飄襲侵體,悟出那白三畏必習就一種罕有之陰寒武功。
  只聽白三畏怪笑道:「風聞二位武功卓絕,一派宗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換了別人,難逃兄弟三招之下。」
  語聲未落,天通地通忽四掌同抵,倏地神龍穿空騰起,分向穿入濃枝密葉中。
  白三畏竟不追趕,只咧嘴笑了笑。
  一條身影疾前驚鴻般飛掠而至,身影一定,正是那冷面秀士龐雨生。
  嚴曉星暗道:「原來龐雨生邀請的能手就是白三畏。」
  只見冷面秀士道:「白兄似未盡全力。」
  白三畏怪笑道:「兄弟要他們回報老怪知道,老怪定會問及兄弟武功如何,時機未至,兄弟何必打草驚蛇。」
  龐雨生道:「原來如此,但不知天通地通到此何為。」
  白三畏道:「其中必有蹊蹺,你我察視如何?」
  忽聞一聲脆聲道:「龐老師別來無恙?」
  只見人影紛紛疾閃,現出羅剎谷主,身後緊隨九美貌少女。
  冷面秀士頓感一呆,抱拳微拱,淡淡一笑道,「谷主別後可好?怎來到此處?」
  羅剎谷主面寒如冰,冷笑道:「龐老師明知故問,劣徒兩人是否為龐老師所擒,請即釋放,不然莫怨我反臉無情。」
  冷面秀士哈哈一笑道:「在下事先不知是令徒,多有得罪,如今現在在下處極受禮遇,如谷主不以為忤,明日傍晚時分在下決偕同令徒來此交還各主。」
  羅剎谷主道:「為何須在明日傍晚?」
  冷面秀士笑笑道:「在下還有要事待辦,務請谷主見諒。」
  羅剎谷主身後九女突欺身而出,分佔九宮方位,將冷面秀士及白三畏圍住,長劍疾指。
  白三畏桀桀怪笑道:「我們走。」身形疾轉,右掌回掃出一股陰寒罡氣,左手一帶冷面秀士,穿空飛起,去勢如電,轉瞬無蹤。
  九女只覺一片砭骨寒氣襲體,夾著一絲刺鼻惡腥,不禁天暈地轉紛紛倒地。
  羅剎谷主意欲追出,見狀不禁大驚,伸手撫摸一女,只覺寒涼徹骨,面色大變。
  只聽,一個清朗語聲傳來道:「前輩不必擔憂,尚有可治。」
  羅剎谷主不禁一怔,轉面望去只見是一神采飄逸少年,凝眼一望察出正是那闊別已久的嚴曉星,驚喜道:「是嚴公子麼?。」
  嚴曉星跨前兩步,躬身一揖道:「晚輩參見谷主前輩。」
  羅剎谷主微笑道:「公子少禮。」
  嚴曉星道:「小燕珊珊姐妹已為晚輩所救,她們應晚輩之請,仍佯裝受制,留在冷面秀士巢穴內。」
  羅剎谷主內心欣悅之極,道:「前次小燕姐妹陷身東嶽鷹愁谷內,如非公子妙計,她們豈能安然脫險,早知有公子援手,我也無須亟亟趕來。」
  嚴曉星道:「晚輩亦不知情,幸虧艾陽傳訊趕來晚輩處,才知小燕姐妹罹受冷面秀士暗算。」說著伸手扣向一女腕脈要穴,面色微變,忙道:「前輩速將令徒移至茅屋內,容晚輩一一解救。」
  羅剎谷主兩手抓起二女,笑道:「公子尚避男女之嫌麼?」
  嚴曉星面色一紅,道:「晚輩是略諳醫術,本救人之旨,胸懷磊落,怎料竟惹來情孽纏身。」
  羅剎谷主不禁笑道:「如此緊要關頭,公子尚要拘謹麼?」
  嚴曉星不禁語塞,抓起二女飛掠入屋。
  屋內燭光如豆,昏暗淒清。
  九女被一一橫伏在榻上,嚴曉星以純陽真力一一為之施治。
  約莫一個更次,九女次第醒轉。
  忽聞屋外傳來一個蒼老語聲道:「老弟在麼?」
  嚴曉星道:「在,羅剎谷主也在。」
  兩條身影疾閃入室,只見是偷天二鼠。
  羅剎谷主因偷天二鼠已易容換面,不識二人來歷,道:「公子可否為我引見這二位武林道上朋友?」
  呂鄯大笑道:「老偷兒呂鄯。」
  羅剎谷主不禁一怔,莞爾笑道:「原來是你,偷天雙俠,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那位想必就是姜二俠。」
  姜大年笑道:「正是姜老二。」
  呂鄯目注嚴曉星道:「幸不辱命,已配齊!」探手入懷,取出兩隻細頸瓷瓶,交與嚴曉星。
  羅剎谷主詫道:「迷魂散!」
  嚴曉星道:「不錯,冷面秀士擒囚小燕姐妹倆,即志在迷魂散配製秘方!」接著收置入懷,接道:「晚輩施展一石二鳥之計,容匪邪自相殘殺,晚輩必須先走一步,倘前輩有所不明,煩請偷天二俠相告。」言罷一閃無蹤。
  天色未明,已是四鼓將殘,月落星沉,黑漆漆地一片昏暗,伸手不見五指。
  青陽莊王家大宅的客廳內燈光照耀,如同白晝,冷面秀士龐雨生及猿面怪人白三畏錢百涵等群邪在大廳內計議。
  驀地——
  遠處隨風傳來一聲怪嚎,悠長低沉,宛如鬼哭梟笑,使人不禁毛骨悚然。
  冷面秀士不禁面色一變,情知有異。
  怪嚎之聲似傳來甚速,瞬眼間已進入王家大宅,立時此落彼起,飄浮無定。
  錢百涵立即率領五人掠出廳外而去。
  龐雨生寒著一張臉,道:「看來無極幫已知我等潛跡在王家大宅內。」
  白三畏詫道:「何以見得!」
  龐雨生道:「此與茅山掌門伏魔真人驅神役鬼之法大同小異,除了無極幫中紅衣番僧及排教高手厲炎外,尚無其他擅使此法之人。」
  黑面老者道:「柴青溪亦擅此法。」
  龐雨生不禁一呆,點點頭道:「何兄之言極是,但柴青溪生死未卜,尚是一不解之謎,他來此何為。」
  忽地錢百涵疾掠而入,神色困惑道:「青陽莊內外伏椿安然無恙,怪嗥聲似有似無,莫可捕捉,怎的有此怪異之事。」
  冷面秀士猛然想起一事,疾掠出外,向陶氏二女囚禁之處奔去。
  守護之人依然立在簷外,目睹冷面秀士奔來,一面驚疑之色躬身行禮。
  冷面秀士道:「一雙賤婢如何?」
  大漢答道:「她們仍在室內。」
  冷面秀士在窗外覷望,只見屋內燃著一盞油燈,火光如豆慘淡,二女仍盤在榻上,兩目緊閉,雲鬢不整,面色蒼白慘淡,不由心中一寬。
  突鬼哭神嚎之聲憂然寂止,只覺晨風嘯掠林木如濤外,一切均如雨過天晴般,靜謐無比。
  冷面秀士驚疑不勝,轉身奔回大廳而去。
  那守護在簷下的抱刀大漢,忽覺背心穴上一麻,不禁眼皮沉重,倚在壁上昏昏睡去,一條形如淡煙般人影迅快如飛入得室內,現出嚴曉星立在榻前,含笑道:「兩位姑娘還在睡麼?」
  二女睜開眼瞼,一躍下榻,笑靨如花。
  陶小燕道:「我們可以離去了麼?」
  嚴曉星搖頭道:「暫時還不行。」
  陶珊珊嗔道:「這是為何?」
  嚴曉星笑道:「二位姑娘稍安勿躁,須知小不忍則亂大謀,今晚必然離此。」
  陶小燕目露幽怨之色道:「久未相見,公子竟與賤妾等生分了,莫非江湖傳言不虛麼?」
  嚴曉星道:「在下依然故我,二位不要胡亂猜疑。」語聲一頓,在身旁取出迷魂散,接道:「迷魂散已配齊,在下已分成三瓶,以備防身之需。」
  二女接過,陶小燕道:「尚有解藥咧?」
  嚴曉星不禁一笑道:「若非姑娘提起,在下幾乎忘懷了。」說著又取出解藥。
  陶珊珊玉雪聰明,瞧出嚴曉星有意扯開話題顧言其他,不禁芳心一酸,眼眶微紅。
  嚴曉星忙道:「在下來時遇見令師羅剎谷主前輩。」
  陶小燕道:「真的麼?」
  「怎麼不真。」嚴曉星便說出昨晚相遇羅到谷主前後詳情……
  天明後,王家大宅一切靜謐如恆,冷面秀士雖然胸中疑詫不勝,卻原定之計未能更改,命田孟熊偕同自己及錢百涵等五名武林高手趕往麒麟村口,酒肆外只一張白桌上坐了三個行路過境食客,高聲飲酒談笑。
  太陽已高高昇起,萬里晴空,煦和神爽,一雙灰衣道者忽走來,擇一柳蔭下,逕行坐下,喚了酒食酌飲,娓娓低語。
  店主認出那是日前已來過他酒肆,僧道不忌葷腥,在當日是令人駭異之事,故而一眼即能瞧出,因他是買賣人,只要照顧他生意,便是財神爺,一律看待無分彼此,照顧更是慇勤,不時添送酒食。
  日方當中,道上忽走來田孟熊,逕向一雙道長座前走去,含笑道:「兩位道長真是信人,竟然較在下先行來此,有勞兩位道長久候,望乞海涵。」口中雖是這般說法,卻疑雲滿腹,他未與松淨松慧約定在此見面,不過信口謊言免罹殺身之禍,不料事有湊巧,松淨松慧亦在此處,心內亦驚亦喜。
  但不聞兩道回答,定睛望去,只見兩道宛如泥塑木雕,不言而知已遭人暗算,心中大驚。
  忽冷面秀士及錢百涵雙雙掠來,見狀面色大變,冷面秀士低喝道:「不好,伏魔真人形蹤已然敗露,處身極危。」伸手一撫二道,只覺兩道冰冷澈骨,業已氣絕多時。
  店主只道冷面秀士等亦是過路食客,忙奔來招呼。
  只聽冷面秀土道:「這兩位道長已然死去,你知道為何喪命之故?」
  人命關天,店主聞言膽寒魂飛,辯稱不知何故。
  冷面秀士略一沉吟,挾著兩道,喝道:「走罷!」
  奔出三里之遙,冷面秀士將兩道屍體棄入無人山陵溝渠內,道:「不料一著之錯,竟滿盤皆輸。」
  錢百涵目注田孟熊道:「田老師你如果向茅山門下說出我等存身之處,俾使伏魔真人趕來,焉有此失。」
  田孟熊暗道:「我如直言無隱,豈能活到現在。」只苦笑一聲不答。
  忽聞一聲朗笑道:「冷面秀士,你如執迷不悟,恐死無葬生之地!」
  冷面秀士迎面望去,只見一株參天古樹之後突紛紛閃出五人,正是蒙面青衫神木尊者傳人,後隨金刀四煞。
  錢百涵冷笑道:「那茅山松淨松慧兩位道長就是閣下暗算致命的麼?」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道:「在下向不妄殺無辜。」
  冷面秀士道:「如此說來,閣下已知是何人所為麼?」
  蒙面少年道:「自然知道,但伏魔真人已為在下所救,檢視那幅藏珍寶圖竟是贗制,相勸尊駕不必枉費心機。」
  冷面秀士不禁心神一震,道:「閣下怎知是假?」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道:「尊駕不必多問,速速回去,尚有人相候尊駕,再遲恐來不及了。」說著望了金刀四煞一眼,接道:「我們走吧!」
  「站住!」錢百涵一聲大喝出口,右手飛快撤出一柄利劍,寒飆飄飛,幻出朵朵金星。
  蒙面少年目中逼射出懾人神光,沉聲道:「你想與我動手麼?」
  錢百涵冷笑道:「你我勢不兩立,閣下真是神木尊者傳人麼?」
  蒙面少年發出一聲長笑。
  笑聲高亢,隨風播向四外,山谷回應不絕。
  良久笑定,蒙面少年道:「在下本與人為善之旨,希冀錢少俠悔悟回頭,忽知仍掀風作浪,淆惑視聽,一之為甚,豈可再乎。」說著右掌玄妙已極,迴環拍了出去。
  錢百涵大喝一聲道:「撤臂!」
  劍化狂飆一片,寒光如潮,夾著漫空金星襲向蒙面少年而去。
  只聽錢百涵口中發出一聲悶哼,漫空劍飆疾歙,神木尊者傳人率著金刀四煞穿空飛去,去勢如雲,瞬眼無蹤。
  冷面秀土不禁大驚,只見錢百涵面色慘淡蒼白,手中僅執著一柄劍把,劍身已飛碎遍地,錢百涵臂肩等處沁出點點血跡,驟然變色道:「錢少俠,你是怎麼了?」
  錢百涵黯然神傷,苦笑一聲道:「在下不報今日之仇,誓不為人,你我後會有期。」說著慢步走去。
  冷面秀士欲言又止,目睹錢百涵蕭然遠去,暗歎一聲,向田孟熊道:「我們走吧!」
  他們一行迅疾趕回青陽莊,只見伏樁一個未見,心知有異,冷面秀士不禁面色微變,忖道:「神木尊者傳人曾謂有人相候於我,莫非真有其事麼?」忙命田孟熊入莊探視。
  田孟熊雖然膽寒心怯,卻也不敢違忤,領命奔入青陽莊內。
  冷面秀士又命四武林高手搜覓四外。
  片刻,四人奔回,言說莊外人影一個未見,不知伏樁何故撤去。
  冷面秀士聞言狐疑滿腹,驚疑不定。
  只見田孟熊飛掠而來,道:「白前輩現在大廳恭候。」
  冷面秀士道:「他與你說了什麼?」
  田孟熊道:「白前輩神色如恆,未說什麼。」
  冷面秀士更驚疑不定,率著田孟熊等五人進入莊內,直奔王家大宅。
  他一步踏入王家宅內,即見壁角暗處一抱刀黑衣大漢躬身行禮道:「主人轉來了。」
  那黑衣大漢神情恭肅,冷面秀士打量了一眼,道:「為何莊外伏樁盡撤?」
  大漢答道:「白前輩傳命撤去伏樁。」
  「為什麼?」
  「屬下概不知情。」
  冷面秀士道:「宅內有無強敵侵襲?」
  大漢答稱無有。
  冷面秀士見問不出所以然來,急急望內走去。
  大廳內悄靜如一泓死水,只見猿面怪人白三畏獨坐一把太師椅上,火眼神光灼灼。
  冷面秀士詫道:「白兄,這是何故?」
  白三畏淡淡一笑道:「不為什麼。」
  冷面秀士道:「那麼白兄何故撤去莊外伏樁?」
  白三畏道:「因實力分散,宅內防守過於薄弱,故白某令其盡撤……」隨即一笑道:
  「請恕白某越俎代庖,不得已而為之,如龐兄堅問其故,龐兄去瞧昨日囚禁之無極幫匪徒尚在此否?」
  冷面秀士大驚失色道:「他逃走了麼?」
  白三畏道:「與其說是逃走,不如說其被救走還比較好些。」
  冷面秀士聞言不禁心神大震,瞠目驟然變色。
  他乃心細如髮之人,只覺白三畏大刺刺地端坐不動,對自己毫不以為體,不由疑雲滿腹,凝目向白三畏上下打量不停。
  只見冷面秀士面色大變,原來白三畏兩足脛骨下各有一條紅鱗毒蛇利齒噬住。
  顯然白三畏在運功逼穴,不使奇毒循血攻心。
  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傳來道:「龐雨生,你料不到你有今日之敗,這也是你反覆無常利慾薰心的報應。」
  冷面秀士厲喝道:「尊駕是何來歷,何不現身出見。」
  陰冷語聲又起:「老朽的來歷你尚未猜出麼?」
  冷面秀士冷笑道:「尊駕莫非就是百獸天尊,暗算猝襲,怎稱英雄行徑。」
  只聽百獸天尊哈哈大笑道:「龐雨生,你明於責人卻昧於責已,那晚你施展茅山妖術驅邪役鬼,難道不算猝襲暗算麼?」
  冷面秀士不禁語塞。
  大廳內沉寂如水,氣氛陰森。
  半晌,冷面秀士道:「那麼尊駕今日欲報一箭之仇麼?」
  「你知道就好!」
  忽聞「叭噠」數聲墮地入耳,冷面秀士循聲望去,只見樑上飛落八隻金鉗碧綠毒蜈,蜈身長可兩尺,昂首作勢欲向冷面秀士撲噬。
  白三畏大喝道:「龐兄還不急速離去則甚?」
  「他走得了麼?未必見得!」
  冷面秀士冷笑道:「諒這點毒物豈奈我何?」
  百獸天尊冷泠答道:「非是老朽不殺於你,老朽已傳訊無極幫主,只待無極幫主趕至,就是你畢命之期。」
  倏地冷面秀士鬚髮怒張,十指疾揚,指尖射出乾元真力,如同利箭般射中八隻毒蜈要穴。
  只聽毒蜈吱吱怪鳴了一聲,身軀搖了搖,立即喪命。
  百獸天尊大喝道:「龐雨生你好歹毒的手段。」
  冷面秀士一招得手,精神大振,料定無極幫主進入王家大宅的僅百獸天尊一人,迅疾向白三畏搶去。
  白三畏目中金光迸射,厲喝道:「住手!」
  冷面秀士兩手拾指正要抓向紅麟毒蛇身上,聞喝不禁硬生生地望側翻了出去。
  忽地廳外人影疾若驚鴻一閃而入,現出百獸天尊,頭頂髮髻高盤,三角寬瞼,上尖下豐,鷂眼蒜鼻,掀唇露齒,一臉橫肉,皂袍絲絛,面目森冷怪異駭人。
  百獸天尊陰陰一笑道:「你不想留下白朋友性命麼,若不妄動紅鱗毒蛇還好,否則利齒猛合,白朋友立即毒發身亡。」
  冷面秀士臉色陰森駭人,厲聲道:「那麼尊駕還要等什麼?」
  「等候無極幫主。」
  「這卻是為何?」
  「無極幫主愛惜你一身武功,倘你歸順本幫,則可饒你等性命。」
  冷面秀土忽的長身遙撲一掌劈了出去,勁風山湧,沉如山嶽。
  百獸天尊不由啊了一聲,身形疾飄開去。
  只聽冷面秀士冷笑一聲,掌勢倏變,漫天掌影如同附骨之蛆般,罩向百獸天尊週身重穴。
  百獸天尊也是武林高手,目中迸射怒光,雙掌如利斧砍山,猛打硬劈,招招力逾千斤,卻招式奇奧,大喝道:「龐老師如不見機住手,白朋友性命難保。」
  冷面秀土耳若無聞,掌勢愈更迅厲辣毒。
  驀聞白三畏口中發出一聲桀桀怪笑,長身飛躍而起,疾落在百獸天尊之後,右臂疾伸,五指罩向百獸天尊胸後命門要害重穴。
  百獸天尊大驚,不知白三畏何能脫身蛇噬,百忙中瞥見兩條紅鱗毒蛇已然僵死在地,駭然喝道:「住手!」身形一搖,突從領襟及衣內穿出十數條翠綠蛇首。
  口中噴出縷縷黑煙,腥臭刺鼻,中人頭暈目眩。
  白三畏及冷面秀士不由自己地退後,屏住呼吸。
  百獸天尊趁機穿出廳外遁去。
  冷面秀士大喝道:「你逃得了麼?」意欲追去。
  白三畏忙道:「讓他去吧。」
  冷面秀士搖首道:「他一逃去,後患無窮。」
  白三畏火眼金睛瞬了幾瞬道:「龐兄,白某那有能為脫身蛇噬之下,諒暗中好朋友相助。」
  冷面秀士聞言不禁一怔,詫道:「那位朋友是誰?」
  白三畏搖首答道:「我也不知,諒此人不願與我等相見,不然早就現身了,龐兄,他們均被困在魁星樓中,你我速趕去相救。」
  魁星樓在王家大宅後園內,園中古木參天,黑壓壓地陰森蔽空。
  兩人飛掠在魁星閣前,只見閣門緊閉,毫無動靜。
  冷面秀士遲疑了一下,右掌疾推而出,轟的一聲大響,震開了兩扇木門。
  兩人定睛望去,只見閣內橫七豎八,倒著數十具軀體,不禁駭異變色。
  冷面秀士詫道:「為何他們均困在魁星閣內,內中必有緣故,難道他們個個均都是自甘束手待斃麼?」
  白三畏苦笑道:「只怨小弟不好,小弟獨坐廳內沉思應敵之策,不料雙足一陣奇痛,劇毒循血逆攻兩腿,小弟立知不妙,忙行功逼穴,低首一望,發現紅鱗毒蛇之際,即聞百獸天尊傳聲示警,欲若動彈,立即喪命……」
  冷面秀士眉頭微皺道:「這也難怪,在當時如此情景之下,不得不爾。」
  白三畏三聲桀桀怪笑道:「龐兄不要錯認小弟貪生怕死,可惜龐兄聰明一世,竟糊塗一時,不知小弟一番苦心。」
  冷面秀士詫道:「在下為何糊塗一時。」
  白三畏冷笑道:「小弟雖不得已俯首就範,虛與委蛇,命莊外伏樁盡撤,更請龐兄屬下高手在魁星閣中相候小弟有密事相商,一則可免屠戮之禍,再則龐兄返回時察覺伏樁盡撤當知有異,怎料龐兄不知省悟,尚命田孟熊進入宅中……」
  「田孟熊出來與在下覆命怎不提及。」
  白三畏冷笑道:「試問田孟熊能安然出入無阻麼?」
  冷面秀士不禁語塞。
  驀地——
  一株古木之上隨風飄來一聲輕笑,人影紛紛落下。
  冷面秀士及白三畏不禁大驚,只見是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
  蒙面少年道:「無極幫主率眾片刻即至,龐老師如若仍執迷不悟,在下掉面就走。」
  冷面秀士道:「閣下身為神木尊者傳人,焉可任無極幫荼毒武林麼?」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道:「無極幫主授首之期不遠,但目前尚非其時,龐老師仍未忘情驪龍谷藏珍,欲獲漁翁之利麼?依在下奉勸,及早懸崖勒馬,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若猶不知悔改,恐後悔莫及。」
  言畢,五條身影突潛龍升天倏地拔起,杳失松古木蓊翳中。
  白三畏詫道:「此人就是武林盛傳之神木尊者傳人麼?」
  冷面秀士點點頭道:「正是!」
  白三畏歎息一聲道:「看來小弟性命是他所救,小弟平生行事,恩怨分明,恕小弟無法相助了。」說著抱拳略拱,倏地縱身掠去,去勢如飛,瞬眼無蹤。
  冷面秀士目中神光怨毒,頓了頓足,轉身才掠出五丈開外。
  忽聞一聲冷笑道:「龐老師要走了麼?」
  冷面秀士聞聲不禁心神一凜,暗道:「怎麼她也來了。」
  回面望去,只見羅剎谷主面罩嚴霜,兩道目光如挾利刃般望著自己。
  羅剎谷主身後九女面色怒沉,縫緩分散開去。
  冷面秀士含笑道:「你我武林至交,為何面現不愉之色,谷主一雙愛徒安然無恙,在下實想不出谷主還有何事動怒。」忽覺一縷幽香送入鼻中,暗感不好,但已無及,眼中一黑仰面倒地。
  身後忽閃出陶小燕陶珊珊兩女,陶小燕右手抓住冷面秀士腰間絲絛,道:「師父,我們速退。」
  羅剎谷主頷首率著諸女望正南方向掠去。
  ※※※※※※※※※※※※※※※※※※※※※※※※※※※※※※※※※※※※※※
  ※※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
  外忽紛紛掠入十數條身影,疾逾閃電,落在大廳之前。
  為首者正是無極幫主,身後緊隨著百獸天尊等高手。
  無極幫主沉聲道:「本幫弟兄密佈在王家大宅外均未見冷面秀士等逃出,難道冷面秀士尚株守在宅內麼?」
  百獸天尊答道:「幫主之言一點不錯,冷面秀士自恃武功,而且人手甚眾,孤注一擲,不惜與本幫為敵。」
  無極幫主道:「為何不見動靜?」
  百獸天尊道:「諒均在後園魁星閣,冷面秀士不願實力分散,後園一隅之地,易守難攻。」
  無極幫主冷笑一聲,喝道:「走!」
  百獸天尊搶前領路,撲入後園,只覺一路暢然無阻,飛落在魁星閣前,凝目望去,不禁駭然色變,伸手一指道:「幫主你瞧!」
  無極幫主瞥見閣內橫陳著數十具軀體,不由暗暗一震,道:「他們都死了麼?」
  百獸天尊道:「白三畏僅傳命留下幾人外,余均聚齊魁星閣內有密事商議,無故不得離閣外出,一俟冷面秀士返回即相商應敵之策,怎會無端斃命。」
  無極幫主鼻中冷哼一聲,飛身掠入,搶視數人後,高聲道:「他們均未死,只昏迷不醒,又不像穴道受制,老朽委實猜不出為何如此,可惜魏香主未來,小然他或可瞧出何故使然。」
  黑袍老者道:「他們似受迷魂藥物所致。」
  無極幫主頷首道:「老朽也有此疑,但迷魂藥物能使數十名高手毫無覺察恐無此可能,當今武林中除了迷魂谷主陶泰麟夫妻獨門配製迷魂散外,尚無人具有此能,據老朽所知陶泰麟多年前便已失蹤不明生死,迷魂散配方亦因此失傳。」
  百獸天尊道:「幫主只說陶泰麟夫婦失蹤,卻不能斷言已死,焉知不是他們夫妻所為。」
  無極幫主冷笑道:「縱然陶泰麟夫妻二人尚活在人世,亦未必是好好活著,只苟延殘喘而已。」話聲略頓,又道:「那冷面秀士與白三畏兩人恐已逃之夭夭了。」
  忽聞一聲朗笑道:「在你無極幫主天羅地網下,尚有何人可安然逃出這王家大宅外。」
  林木叢中忽紛紛疾閃出八蒙面老者。
  無極幫主認出是白眉叟隨身八衛,不禁面色一變,狂笑道:「白眉老怪也來了麼?」
  只聽一聲蒼老怪笑道:「老朽豈能不來。」
  語聲中但見白眉叟飄然慢步走來,道:「外間盛傳龐雨生在茅山妖道相助下,自陸道玄手中奪獲藏珍圖,不料你一步之差,依然被龐雨生逃去。」
  無極幫主獰笑道:「莫非龐雨生被你所擒麼?」
  白眉叟目中逼射懾人寒芒,淡淡一笑道:「那是老朽之事,無須閣下煩慮。」
  無極幫主面色一變,揚袖拂出一股暗勁。
  白眉叟哈哈大笑,拂柚迎去。
  轟的一聲,兩股暗勁相撞,激起塵土漫空,強風漩溢,威勢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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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石兩鳥
 
  青陽莊王家大宅內正反形勢逆變,神木尊者傳人之後是羅剎谷主。
  但羅剎谷主離去後,又是無極幫及白眉叟接踵而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冷面秀士暗暗叫苦,料不得風聲走漏得如此快,一著錯滿盤皆輸。
  無極幫主冷笑道:「閣下來此是否為了老朽,還是為了冷面秀士?」
  白眉叟淡淡一笑道:「兩者均有,老朽原要找的是冷面秀士,但那幅藏珍圖卻為尊駕從茅山掌門劫去……」
  無極幫主大喝道:「捕風捉影,血口噴人,有何為證?」
  冷面秀士忍不住冷冷笑道:「藏珍圖已為神木尊者傳人取去。」
  白眉叟聞言不禁一呆,怒道:「此言可是真情實話?」
  冷面秀士冷笑道:「在下向來實話實說,方才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已來過,可惜你等均來遲了一步,不然,兩位可親聆神木尊者傳人說話。」
  無極幫主沉吟須臾,道:「此言可信,若非神木尊者傳人相報,龐老師怎麼留得活命到如今。」
  冷面秀士臉色一變,冷笑道:「你也太小覷在下了,幾條毒物怎可置在下於死命。」
  白眉叟厲聲道,「眼前不論此言真假,老朽此來志在你無極幫主。」
  無極幫主淡淡一笑道:「看來非動手不可了。」
  白眉叟隨身八衛身形倏展,分守八卦方向,將無極幫主圍在核心。
  氣氛立時一變,山雨欲來風滿樓,令人為之氣促甕逆,緊張恐怖。
  白眉叟適時躍出圈外,目注冷面秀士道:「你我另擇一處商談如何?」
  冷面秀士乃心機陰狡,見機取巧之輩,忙頷首道:「也好。」身形一展,迅如離弦之弩般掠去。
  白眉叟如影隨形離開魁星閣外,兩人身影迅即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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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間草屋中忽響起魏醉白語聲道:「有人麼?」
  屋外立時閃入一個滿面濃髭如蝟短裝漢子,躬身道:「香主呼喚屬下何事?」
  魏醉白似是方才睡醒,道:「幫主何在?」
  那短裝漢子答道:「幫主已離此前往青陽莊王家大宅。」
  「什麼?」魏醉白面色一變,道:「幫主隻身涉險?」
  「並非幫主一人,因此地異常穩秘,無虞被強敵發現,僅留下四人,余均隨幫主離去。」
  「蕭婆婆咧?」
  「尚留在此,要屬下去請蕭婆婆來否?」
  「無須。」魏醉白搖首道:「我去見蕭婆婆。」身形望外跨出,只見此處是河汊港中沙洲,水道縱橫,蘆葦連天,一望無際,不禁頷首微笑道:「此處果然異常隱秘。」
  滿面蝟髭漢子手指另一幢茅屋道:「蕭婆婆即住在此屋。」
  茅屋內突邁出白髮蕭蕭老嫗,面現笑容道:「魏香主一場好睡,這般時候才醒來。」
  魏醉白赧然笑道:「在下記起我等乘舟之際,因氣血浮逆,微感暈眩,服下藥後調息行功,功行完畢只覺睏倦異常,囑無事不要驚動,倒下就睡,但不知搬至此處為何不醒。」
  蕭婆婆笑道:「此乃幫主愛惜香主,點了你的睡穴,故而未曾驚醒。」
  魏醉白哦了一聲道:「幫主去青陽莊王家大宅何故?」
  蕭婆婆道:「茅山妖道施展邪術取得陸道玄手中之藏珍圖與冷面秀士,幫主命百獸天尊只身前往探明虛實,卻久候未返,放心不下,隨後率眾亦趕去。」
  魏醉白面色一變,道:「不好。」急命滿面蝟髭漢子及留守之人趕去探明。
  滿面蝟髭漢子微露躊躇之色,道:「幫主回來,屬下定受責備。」
  魏醉白面色一沉,道:「本座擔承,速速前去。」
  滿面蝟髭漢子應命轉身掠去。
  蕭婆婆打量魏醉白一眼,道:「香主眼神湛朗,英氣逼人,看來似痊癒了。」
  殊不知嚴曉星離開王家大宅,即趕來此處換過於中龍,他暗暗吃驚蕭婆婆眼力如神,不禁面泛苦笑道:「在下甚難自知是否痊癒,只覺前事尚記憶不清,唉,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
  蕭婆婆詫道:「香主真記不起前事麼?」
  魏醉白微喟一聲道:「似是而非,只恐在下需退隱世外了。」
  蕭婆婆一笑道:「香主且請寬心,我等此去總壇,主人必已恢復神功,治癒香主定然有望。」
  魏醉白喃喃自語道:「主人……主人……在下委實想不出主人是何模樣。」說著佯裝窮思苦索模樣。
  蕭婆婆見狀忙道:「是老身不該提起,此事暫且莫談,老身屋內尚有酒菜,你我不妨同飲幾杯,等候幫主返回。」
  茅屋系臨時搭建而成,群車重疊可供坐臥外僅木板釘成一矮桌,兩人席地而坐。
  桌上碗內燒野鴨及一尾魚,均是就地捕捉烹製,蕭婆婆斟了兩碗酒,魏醉白笑道:「在下正腹中飢餓,不恭敬了。」飲了一口酒,夾了一塊野鴨肉入口中,只覺鮮腴異常,不禁讚不絕口。
  蕭婆婆笑道:「魏香主難道忘懷了老身善於烹調麼?」
  魏醉白沉思片刻,劍眉微剔,似憶起往事道:「在下憶起那年中秋節歡宴時,一味松菰山雞片,鮮美佳絕,必是出自婆婆之手,至今仍是懷念不已。」
  蕭婆婆不禁笑道:「香主不妨事了,些許微事尚且憶起,假以時日必能全部恢復。」
  魏醉白道:「但願如此。」
  兩人對飲品酌,絕口不提江湖中事,魏醉白只談各地名餚名酒。
  一個時辰過去,屋外突傳來一片衣袂振風聲,魏醉白大喝道:「什麼人?」
  「屬下胡德勝。」
  人影一閃,掠入滿面蝟髭漢子,目泛憂容道:「屬下等趕去,發現青陽莊外白眉叟門下伏樁密佈,不敢妄自闖入,屬下只得獨自趕返回報香主。」
  魏醉白聞言不禁面色微變,擲杯霍地立起,喝道:「不好,看來本幫弟兄均被困在莊內,在下須立即趕去施救。」
  蕭婆婆立起道:「老身和香主一同前往。」
  魏醉白搖首道:「此處需蕭婆婆留守,在下隻身潛入較為有利。」
  蕭婆婆道:「如此魏香主你須小心。」
  魏醉白點首示意胡德勝道:「我們走。」
  兩人趕至青陽莊外,已是月正中天,一雙黑衣人由叢中躍出,躬身道:「香主趕來了。」
  魏醉白道:「莊主是否仍在王家大宅內?」
  一黑衣人答道:「白眉叟門下立在原椿不動,守口如瓶,點風不露,屬下又不敢妄自動手,故爾……」
  魏醉白雙眉微皺,右掌一擺,道:「好,你等留在原處,不要敗露身形。」
  胡德勝應了一聲是,與其他二人隱入暗中。
  魏醉白掃視了一眼,卻不逕自闖入青陽莊,沿著莊外繞了過去。
  繞了一個彎,倏地一鶴沖天拔起,掠上一株參天古木濃枝密葉內。
  五丈開外屹立著一條黑影,夜風生寒,正百無聊賴,突感後頸皮一緊,身形冉冉望上升起,不禁魂飛膽寒,卻又噤不能聲。
  兩足一踏實,後頸立松,驀聞身後起了一個森冷語聲:「朋友,無極幫主現在何處?」
  那人驚魂稍定,答道:「尚在王家大宅內與敝上激烈拚博,仍無勝負,閣下找無極幫主則甚?」
  「我與無極幫主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人道:「閣下不必前去了,敝上已布下天羅地網,今晚就是無極幫主畢命之時。」
  只聽背後傳來冷笑道:「此等深仇大恨,豈能假手他人。」突感眼前一黑,身形飛沉,定在原處。
  一條形如淡煙,若有似無的人影撲向王家大宅,一路安然無阻,如入無人之境。
  白眉叟率同門下將無極幫匪徒悉皆制住,百獸天尊身受兩處重傷,面色慘厲怨毒,白眉叟以陰毒手法點了他十三處要害重穴,驅獸役毒大法均無法施展,目中似欲噴出火來。
  魁星閣外無極幫主與八蒙面老叟激烈拚搏,怒風如潮,威勢駭人。
  無極幫主雖然武功高絕,無如八蒙面人聯臂合搏,神妙奇奧,一招動八招齊發,宛如長江大河船滔滔不絕,嚴謹無隙可尋,逼得無極幫主連連變招。
  白眉叟掠在圈外觀戰,瞧出無極幫主以精博武功對敵八人,雖守多攻少,卻毫無敗象,每攻出一招迅厲精奇已極,心中暗駭,冷笑道:「無極幫主,你今晚無異甕中之鱉,縱有虎賁之勇,亦難持久,不如束手就擒吧。」
  無極幫主冷笑一聲不答。
  忽疾掠來一個矮小漢子,神色倉惶,附著白眉叟耳旁低語一陣。
  只見白眉叟臉色大變,道:「真的麼?」
  矮小漢子道:「屬下怎敢胡言亂語。」
  白眉叟喝道:「你我同去瞧瞧。」轉身與矮小漢子飛掠而出。
  王家大宅白眉叟門下匪徒個個仍守在原處,卻泥塑木雕一般為人點住穴道。
  白眉叟見狀,即知有異,喝道:「冷面秀士咧?」
  矮小漢子尚未答言,忽覺寒飆疾閃,攔腰捲來,嗥聲未出,已自屍分兩截,鮮血噴飛。
  白眉叟面色一變,眼前人影疾閃,現出一中年蒙面文土,不禁呆了一呆,忖道:「今日江湖委實令人怪異難測,相助老朽八友隱秘本來面目,無極幫主及神木尊者傳人亦是如此,眼前所見更是一般。」沉聲道:「尊駕是何來歷?」
  蒙面中年文士冷冷答道:「閣下不必多問,倘欲取得藏珍圖,閣下必須前往東嶽鷹愁谷,無極幫主不過是一傀儡而已,他身後還有主人,要知打草驚蛇,對閣下極其不利。」
  白眉叟愣然道:「尊駕為何與老朽說這些?」
  蒙面中年文士冷笑道:「在下並非向閣下有所需求,因為在下亦圖謀藏珍圖殷切,各憑機緣,矢志與求,閣下今日所為愚不可及……」
  話尚未了,白眉叟目中怒焰逼射。
  蒙面中年人手掌一擺,微笑道:「閣下不必動怒,今日閣下若擒了無極幫主,恐枉費一片心機,不如長線放遠鳶,追蹤無極幫主身後,覓尋他那總壇藏圖確址,於人於己均蒙受其利,閣下何必甘犯眾怒以成眾矢之的,豈非愚不可及。」
  白眉叟心下略動,但疑慮對方系無極幫主門下或同道,若為他言詞所惑,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恐鑄成大錯,冷冷一笑道:「尊駕之言雖不無見地,但尊駕來歷如此隱秘,老朽焉能不有所疑慮。」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在下乃一片好意,聽信與否端憑閣下,要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閣下若不見機而退,片刻之後閣下等人恐成階下之囚了。」說著一閃疾隱。
  白眉叟呆了一呆,接道:「此人來此如入無人之境,一無攔阻,我那手下俱遭暗算制住,諒來此刻強敵恐不僅他一人。」一念至此,心中猛泛寒意,迅疾返身回奔至魁星閣外,喝道:「住手,我等快走。」身形一鶴沖天拔起。
  八蒙面人聞聲不敢違命,紛紛如電騰空掠去。
  無極幫主見他們無故突然撤離,大惑茫然不解,忽聞一絲語聲傳來道:「幫主!」
  但見橫木籠蔭下立著魏醉白,不禁大喜疾奔過去道:「多謝賢弟解圍。」
  魏醉白搖首道:「此非屬下之功,乃屬下略施移花接木之計,幫主,你我快走,白眉老怪尚在莊外窺察幫主行蹤,欲尾隨身後。」伸手一拉無極幫主衣袖快步走去。
  無極幫主途中發現老怪手下及冷面秀士同道,更有幫中布下伏樁均紛紛昏倒在地,不禁一怔道:「本幫弟兄顯然系罹受白眉老怪門下暗算所致,但老怪門下又是何人所為,難道是賢弟麼?」
  魏醉白搖首答道:「羅剎谷主率領門下潛入,施展陶家秘製之迷魂散將白眉老怪伏樁制住,是屬下情急生智,扮作幫主模樣誘開羅剎谷主,稍時羅剎谷主必察覺受愚重返王家大宅。」
  他們兩人身法迅快,片刻已掠出青陽莊外。
  草叢中忽騰起胡德勝兩人,雙雙躬身施禮道:「幫主無恙麼?」
  魏醉白喝道:「我等快走。」
  無極幫主懷著沉重的心情,返回河汊港葦草叢中,只見霜鬢白髮蕭婆婆立在草屋外佇立守候,瞥見無極幫主等返回,下禁面現笑容。
  魏醉白一言不發,逕自跌坐在地運功調息,面色顯得慘淡無神。
  蕭婆婆面色微變,道:「魏香主似作過一場激烈拚搏,損耗真元內力甚鉅。」
  無極幫主苦笑一聲道:「老朽也不知,今日是老朽生平從未曾有如此慘敗,損兵折將,幾乎無法身免。」遂將經過情形敘出。
  蕭婆婆不禁面色大變,道:「如此說來,武林群雄均知泰山瑤池宮主之事了。」
  無極幫主搖首答道:「雖盛傳甚囂,但不知瑤池宮主之名,亦無法知宮主隱跡之處。」
  蕭婆婆暗道:「此事隱秘無常,莫非你這老賊心存叛異,豈可外洩。」益發堅信柳無情之言是真,不禁故作長歎一聲道:「幫中弟兄失陷強敵之手,恐吐露我等在此處潛蹤,我等如不速速離此,強敵定會找來。」
  無極幫主頷首道:「老朽怎不慮及此,但魏賢弟尚未醒轉,怎能離此,何況幫中弟兄仍陷在王家大宅,棄之離去於心何忍。」
  胡德勝兩人聞言心中大為感動,蕭婆婆先入為主,卻不信他假慈悲,暗暗冷笑一聲,面上不露絲毫神色,道:「幫主仁義為懷,卻難用在這般節骨眼上。」
  突然,魏醉白緩緩立起,面色漠然如冰。
  無極幫主道:「賢弟好些了麼?」
  魏醉白咧唇淡淡一笑,神色癡呆。
  蕭婆婆歎息一聲道:「魏香主看來尚未痊癒,神智有時極其明白,但有時卻渾噩不清,老婆子為他不勝擔憂。」
  魏香主忽張眼四顧,道:「我等身在何處,怎還不走?」
  蕭婆婆道:「我們這就走了。」向無極幫主示了一眼色。
  無極幫主雖不明何指,卻身形騰起,魏醉白等人紛紛穿空隨去。
  他們身法迅快,片刻之間,已落在五里外河洲上,仍是葦草連天,一望無際。
  驀地——
  隨風傳來數聲長嘯,數條身影從葦草面上冒出,此起彼落,身法絕快,似是追蹤無極幫主而來。
  無極幫主忙喝道:「速擇處隱藏。」
  五人身形藏起後,只聽一清朗語聲道:「想不到無極幫主這老賊跑得如此快。」
  繼又聞森冷獰笑道:「諒他插翅也難飛抵東嶽。」
  語聲漸遠寂滅,無極幫主身形緩緩立起,目中精芒怒射,強抑著胸中一腔憤怨,長歎一聲道:「如非主人將得力臂助紛紛召還,老朽豈有此敗。」
  蕭婆婆答道:「幫主師老無功,總壇空虛,武林間又風風雨雨,主人何能不將他等召返。」
  無極幫主默然。
  蕭婆婆催促離去,偕同奔至江岸小漁村內借屋棲身,由蕭婆婆隻身一人前往最近鎮集,購買一應所需之物後返回漁村。
  他們五人均易容換衣,尤其蕭婆婆滿頭銀白俱染成了黑髮,由於風聲很緊,途中艱難凶險可知,胡德勝丁二虎兩人扮成車伕,不知從何處弄來了兩輛雞公車,一邊裝了數只籮筐,內貯貨物,另一邊坐著蕭婆婆及魏醉白。
  魏醉白太陽穴上貼著兩塊黑黑的狗皮膏藥,滿面病容,瞑目合睛,無極幫主則扮作商賈模樣,背負行囊,留置了銀兩謝贈屋主,夜深更靜時離了漁村。
  距徐州城九十里外官道上黃塵揚空,奔騎如飛往來不絕於途,照面時打一手式表明身份,或停騎頻頻細語即分道揚鑣。
  無極幫主五人裝扮得維妙維肖,絲毫不露武林人物模樣,眼神斂蓄猶如常人,但察覺道上人物有異,心中暗驚,低聲道:「你等發覺有點異樣麼?」
  蕭婆婆頷首道:「江湖白道上似結聚著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黑道幾乎絕跡,往常往來這條道上的無不是梟雄豪傑,今日迥異顯然,幫主,我等應小心從事,到得總壇再說。」
  他們小心翼翼,裝得又像,一路平安無事,進入徐州城,轉入僻巷一家萬全客棧住下。
  萬全客棧簡陋污穢,多為肩挑負販所居,巷仄偏僻,毫不起眼,亦不為富賈達官所喜,禁足不前。
  一個店伙蹲在店外階石上,映著陽光口中哼著小調,抱臂眺望行人,一副懶洋洋神態。
  他忽見一輛雞公車進入僻巷,魏醉白一行漸近,不禁直腰立起,迎上前去,笑道:「爺台是要住店麼?」
  無極幫主道:「正是要住店。」
  那店伙道:「小店正有三間空房,正好供五位住下,容小的領路。」
  無極幫主心中大感驚愕,詫道:「寶店今年興旺運隆,日進斗金,著實令人可喜之事。」
  店伙嘻嘻一笑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想不到敝店也有時來運通之日,這幾日來住店的都是江湖豪雄,大把銀子花用似水一般。」
  無極幫主微微一笑,魏醉白與蕭婆婆亦由胡德勝丁二虎攙著入店。
  走入後面一座小小跨院,數株嫩柳垂絲搖拂下掩著一列三間土屋矮房,店伙笑道:「這夠五位住的麼?」
  無極幫主道:「夠了,黃三爺還在麼?」
  店伙面色微變,瞠目囁嚅道:「怎麼你老人家還是熟人,小的為何從未見過?」
  無極幫主伸手入懷取出一面銅牌,道:「你不知道的事仍多,不准多問,你去喚黃三爺前來見我,務須隱秘形跡。」語音森冷已極。
  店伙忙接過喏喏連聲而退。
  片刻,只見一肥胖中年人急急走入室內,無極幫主以眼色示意,欠身立起,抱拳笑道:
  「黃三爺半年不見又發福了,小老兒多承照顧,心感不已,此次意欲販一筆貨,不知黃三爺可否相助?」
  肥胖中年人哈哈大笑道:「佟兄,此處不是談生意所在,我倆久別重逢,請你喝兩盅去。」說著喚來店伙,吩咐一應開支均記在他的賬上,牽著無極幫主出店而去。
  萬全客棧內暗中隱有一雙銳利目光注視著無極幫主及黃三爺,但兩人裝扮得極像,竟騙過了此人。
  黃三爺途中默不則聲,領著無極幫主走向大街一家「海月」樓,尚未跨入,黃三爺低聲道:「幫主,您老知否咱們主人也趕來了麼?」
  無極幫主不禁一呆,愕然瞪目道:「你說瑤池宮主也趕來啦?」
  「正是!」
  「宮主現在何處?」
  「就在萬全客棧內。」
  無極幫主更是大感驚愕,詫道:「那你為何領老朽來在此處?」
  黃三爺微微一笑道:「奉宮主之命,不得不爾。」說著一步跨入海月樓,立時起了一片吆喝之聲,店小二急步趨前,領著兩人登樓看座。
  樓面上已上了七成座,其中不乏江湖人物,無極幫主一眼即瞧出約有三四張桌麵食客都是久未露面江湖的黑道高手,不禁暗暗心驚。
  落座後,喚了酒菜,黃三爺即與無極幫主談說生意買買之事,引開鄰座注意後,低聲道:「宮主此來因本幫日趨衰微,意在探明武林局勢,籌策未來大計,再者欲瞧瞧神木尊者傳人究竟。」
  無極幫主淡淡哦了一聲,道:「看來宮主已知老朽等人抵達了。」
  黃三爺點點頭道:「知道了!」
  說時店小二已送上酒食,黃三爺在無極幫主碗中斟滿了酒,賓主互敬。
  樓面上喧囂如潮,豪笑盈耳,忽戛然寂滅,鴉雀無聲。
  無極幫主猛然一驚,忽聞一聲冷笑道:「我道是誰在此掀風作浪,原來是久未露面,自稱都陽一奇的鬼手陰奎。」
  說話之人正是白衣銀神龍翱翔,身旁立著丐幫名宿鐵韋護談吾。
  那鬼手陰奎穿著一身絲織紫花長袍,白面微髭,看來不過四旬開外年歲,其實已逾七旬高齡,眼神森空如電,令人生出陰冷逼人感覺。
  鬼手陰奎陰惻側一笑道:「難得龍老師還記得陰某,你我河水不犯井水,為何妄指陰某掀風作浪?」
  龍翱翔冷笑一聲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將賀平等人擒往何處去了?」
  「你是說賀小化子麼?」鬼手陰奎咧嘴一笑道:「陰某瞧不順眼他們狐假虎威,頤指氣使模樣,是陰某一時興起將賀小化子等制住。」
  龍翱翔眼中怒芒逼射,大喝道:「龍某奉神木令所命,望汝速予釋放返回都陽,免自找罪受。」
  鬼手陰奎面色一變,冷笑道:「陰某正想見識神木尊者傳人究竟是何人物,煩請龍老師轉告,陰某午刻在雲龍山南七里外杏林之內恭候。」拂袖率眾揚長下樓而去。
  白衣銀神龍翱翔嘿嘿冷笑兩聲,亦偕同鐵韋護談吾離開海月樓。
  無極幫主望了黃三爺一眼,道:「你我也隨去瞧瞧。」
  忽聞一極輕微語聲送入耳中道:「此刻距午時尚早,鬼手陰奎並非好相識,此舉實有詭計在內,不可輕學妄動。」
  無極幫主面色大變,只見一老叟下得樓去,忙低聲道,「宮主來啦,我等快去拜見。」
  黃三爺擲下一錠紋銀,兩人急步下樓,只見老叟身形正轉入一條僻巷內,俟兩人走入巷中,已無老叟身影,但見一青衣短裝小童由巷側閃出,低聲道:「兩位隨小的快來。」
  萬全客棧內魏醉白躺在榻上忽倏地翻身坐起,道:「在下出外走走,順便去藥坊內配一帖藥。」
  蕭婆婆擔心他神智不清,忙道:「你怎能輕易離店。」
  魏醉白搖首淡淡一笑道:「不妨事,在下片刻即返。」
  忽聞院外起了一聲低沉嘯音,聲雖不大,卻森寒刺骨,只覺一條人影飄閃掠過,身法奇快。
  蕭婆婆面色一變,低喝道:「我等切不可敗露形跡。」
  魏醉白道:「這個在下知道。」裝著身形不支,搖搖晃晃走了出去。
  蕭婆婆猶不放心,顫巍巍隨著走出,經過一條通道,兩側均是木板隔成小間,只覺一股血腥刺鼻,魏醉白亦有所覺,但見一扇木門虛掩著,他似不經意般用肘支著那扇木門。
  呀的一聲,木門悠悠開啟,抬目望去,兩人不禁面色大變,只見三具屍體僵坐在榻上。
  三屍面目怪異,凸目塌鼻,顴張顎掀,獠牙外露,膚色黧黑光亮,同伸臂揚掌作勢,似驚覺來敵有異,聯臂出掌,那知來敵武功奇高,竟在倏忽之間先發制他們於死。
  蕭婆婆忙拉著魏醉白衣袖迅快走出兩步,傳聲道:「魏香主知道這三人來歷麼?」
  魏醉白搖首一笑,神色淒然。
  蕭婆婆欲言又止,暗歎一聲道:「你走吧,早去早回。」
  魏醉白點點頭,望店外走去。
  他走出店外,目光四巡了一眼,逕向東首陰暗小巷走入,巷尾一座破敗衰涼的城隍廟闐無一人,他緩緩跨入廟門。
  當年這城隍廟極具規模,飛甍雕樑,但不知何以如此衰微,塵網蛛結,苔綠厚障,陰森森地令人不寒而慄。
  神案之後突傳出一個低沉語聲道:「來者何人?」
  魏醉白冷冷答道:「尊駕藏在此處則甚?」
  帷幔一揚,閃出一身長八尺,馬臉陰森白衣怪人,兩目神光炯炯如電逼射在魏醉白臉上,半晌桀桀怪笑道:「俗子病夫,速離此處,免罹殺身之禍。」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在下染病難癒,祈神默佑,又不礙尊駕何事,逼驅何由?」
  「你知道我是誰麼?」
  魏醉白搖首答道:「萍水相逢,在下何能知之?」
  白衣怪人雙目一瞪,凶光逼射,獰笑道:「你不知道還好些,倘知道我的來歷,你準死無疑。」
  魏醉白搖首淒然一笑道:「彼此無怨無仇,何必以死字相脅,況在下重病在身,索然並無生趣,生死二字已淡然處之。」
  白衣怪人道:「那又何必祈神默佑?」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只求心安而已!」
  驀覺一片衣袂振風之風入耳,人影紛紛疾如閃電般掠入殿內。
  魏醉白佯裝無覺,其實已看出來的共是四人,勁裝捷服,均五旬開外年歲,太陽穴高高隆起,面目陰冷,一望而知俱身負內家絕學。
  只聽一個沙沉語聲道:「老二,陰老大已與龍翱翔老兒照過面了,約在午後在雲龍山南杏林內見面,小弟奉老大之命請老二率眾前往相助。」繼又驚噫一聲,手指著魏醉白,詫道:「老二,他是誰?」
  白衣怪人冷笑道:「凡夫俗子,無須理他。」
  「不成,恐道出我等藏身隱秘,不如殺之滅口。」
  魏醉白偷覷說話之人,只見此人身長不過五尺,頭大如斗,面色黃裡透青,濃眉如刷,虎目蒜鼻,海口繞蓄一部濃髭,貌像獰惡凶殘。
  白衣怪人點點頭道:「也好。」
  頭大如斗矮子兩指疾伸如電望魏醉白胸前點去。
  只聽一聲哎喲,白衣怪人相繼發出一聲驚叫。
  原來——
  那頭大如斗的矮子右臂伸向半途,不覺腕脈一緊,不見魏醉白如何動作,五指已扣在右手腕脈穴,血行立時反逆,胸口一甕,但感鮮血幾乎噴出口來。
  白衣怪人驚呼出聲,神色大變,厲喝道:「原來閣下亦是武林人物,老朽走眼失敬了。」
  魏醉白冷笑道:「是與不是武林人物都是一樣,反正尊駕已有殺人滅口之意。」
  白衣怪人呆得一呆,微微一笑道:「閣下之言倒是一針見血之詞,老朽也無須枉費唇舌,請問閣下來此有所為否?」
  魏醉白冷冷笑道:「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無相干。」說著哈哈一笑、五指了松,身影疾閃無蹤。
  頭大如斗矮子兩眼射出怨毒無比神光,無奈真氣逆行,不敢追趕,暗中調勻真氣。
  白衣怪人歎息道:「此人精華內蘊,愚兄走了眼了,恐後患無窮。」說著略略一頓,又道:「陰老大未免小題大做,一個龍翱翔怎能……」
  話聲未了,一個身著錦藍勁裝,獐頭鼠目老者道:「陰老大此舉實寓有深意在內,他意在誘使神木尊者傳人入伏。」
  話言甫落,人影一閃,只見魏醉白再度現身落在殿內。
  白衣怪人大感驚駭道:「閣下為何去而復返?」
  魏醉白道:「在下奉勸不要與神木尊者傳人為敵,招致殺身之禍後悔無及。」
  白衣怪人哈哈大笑道:「老朽等再出江湖,就是為了神木尊者傳人及藏珍圖。」
  魏醉白冷冷一笑道:「那你們準死無疑。」
  頭大如斗矮子突厲喝一聲,掣出一柄蜈蚣,呼地直點魏醉白胸前要穴。
  魏醉白倏地身形飄閃開去,手中多了一柄黝暗無光短劍,冷笑道:「你如能讓開在下一劍,在下立即就走。」
  矮子聞言只覺氣炸欲裂,他並非無名之輩,厲喝出口,化七條芒影,宛若天羅地網罩襲而去。
  驀地——
  只聽一聲森厲慘嗥,紅光迸溢,叭噠聲響中矮子屍分兩片倒地。
  不見魏醉白出劍,矮子由顴至尻被砍成兩半,五臟六腑隨著如泉般紅鮮血溢流滿地,慘不忍睹。
  白衣怪人等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神色大變。
  魏醉白面色漠然如冰,劍舉「一筆指天」,猶若無事般。
  白衣怪人咳了一聲道:「閣下未免大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魏醉白搖首一笑道:「此四字形容諸位委實恰當無比。」說時神色一冷,道:「在下此劍一出,不死不收,除非投在門下自斷一指,不然必死無疑。」
  白衣怪人面色一肅,手掌微揮,與其他三人身形變換疾閃布成四象奇門。
  這間荒涼破敗大殿上立時瀰漫著一重森森殺氣。
  魏醉白不由自主地心神一震,預感知遇上了棘手強敵,面色仍是淡然如冰,道:「諸位不後悔麼?」
  白衣怪人冷笑道:「我峒疆七梟從未向人低首討饒,須知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寧折毋彎,仲老五一死,此仇不共戴天,恕老朽等得罪了。」
  只見魏醉白喃喃自語道:「峒疆七梟之名我似在何處聽過,怎麼想他不起。」
  其實七梟之名魏醉白何曾聽過,用意志在迷惑白衣怪人等,利用時機施展移形換影大法。
  突聞白衣怪人一聲大喝,四人右臂疾揚,連珠發出廿八把柳葉飛刀。
  飛刀似急風揚絮般在空中疾旋飄轉,幻成一片刀光,使人眼花繚亂,無法閃避。
  目睹廿八柄飛刀簇擁襲在魏醉白身上,只聽叮叮噹噹金鐵交擊之聲響起,魏醉白身影忽倏地消失。
  獐頭鼠目老者驀感腦後寒風吹襲,心神大震,猛地旋身揮掌,但已無及,右肩疾涼,一條右臂削斷落地,血湧如注,慘呼一聲,昏厥倒地。
  廿八柄飛刀紛紛墜在塵埃,白衣怪人眼見魏醉白身影在同黨身後出現,不禁大驚失色,大喝道:「閣下莫非擅使邪法?」
  魏醉白放聲大笑道:「在下身為武林人物,不過仗著身法快疾而已,尊駕不自量力,妄想與神木尊者傳人為敵,無異以卵擊石,自取覆亡。」
  白衣怪人悚然一怔,道:「原來閣下是神木尊者傳人同路的人。」
  魏醉白冷冷答道:「神木令一出,武林正派人物誰敢違忤,在下習性寡言,尊駕不嫌話太多麼?」
  白衣怪人兩目神光沉注在魏醉白那柄短劍上,暗道:「我峒強七梟均習有混元一氣,除干將莫邪神物利器外,尋常刀劍不入,此人手中無異玩鐵,老五老四怎能傷在玩鐵之下。」
  魏醉白察顏辨色,已猜出白衣怪之心意,微微一笑,忽右臂疾閃,劍如閃電刺入一面像獰惡老者胸口,嗥聲未出,已自畢命。
  他身法奇奧已極,短劍未收,身形右轉,左掌奔雷般叭的已擊實在另一老者脅下。
  那老者悶嗥一聲,身形搖搖欲傾,面色慘變,口角迸溢一絲黑血,仰面倒地。
  五去其四,白衣怪人不禁魂飛膽寒,右掌一橫,猛向自己天靈蓋拍下。
  魏醉白哈哈發出一聲長笑,虛空騰起。
  白衣怪人只覺胸後一冷,眼前立黑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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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午刻將近,杏林內鬼手陰奎已布下嚴密伏樁。
  鬼手陰奎偕同一長鬚飄腹藍衫老者站立在林內,陰奎忽兩眉一皺,道:「怎麼楊老二他們還不見趕來,莫非出了事不成。」神色之間流露不安。
  藍衫老者貌像雖屬常人,卻有一種森寒逼人的感覺,氣度凝肅,只冷冷地望了鬼手陰奎一眼,道:「安排如許人手,對付一個龍翱翔綽綽有餘,何必要楊老二非來不可。」
  鬼手陰奎道:「陰某志在神木尊者傳人及瑤池宮主,須知我峒疆七梟形影不離,難免有孤單之感。」
  藍衫老者鼻中微哼一聲,翹視雲天,傲氣迫人。
  午刻已過,卻不見白衣銀神龍翱翔履約。
  藍衫老者冷冷笑道:「老夫早說過龍翱翔不敢前來。」
  驀地,一個黑衣漢子疾奔如飛掠至。
  鬼手陰奎忙道:「是否龍翱翔已前來?」
  黑衣漢子道:「尚不見龍翱翔蹤影,卻有兩男一女向杏林而來,穿著打扮異於常人,步履之間可瞧出系武林人物。」
  鬼手陰奎道:「好,嚴守奇門,容他們走入。」
  黑衣大漢縱身一躍,如飛掠去,鬼手陰奎與藍衫老者身影一晃,消失在奇門中。
  來人正是瑤池宮主及無極幫主,尚有名喚黃三爺肥胖富賈。
  瑤他宮主不施脂粉青絲盤髻,一副村姑打扮,突然止步不前,手指著遠處一片綠蔭,枝頭纍纍結實,道:「這就是杏林麼?」
  黃三爺答道:「正是!」
  瑤池宮主輕哼一聲凝眸望著杏林,半晌才淡淡一笑道:「杏林內雖無絲毫動靜,卻籠罩著一片殺氣,鬼手陰奎一身所學不可等閒視之,顯然已擺設奇奧禁制。」話聲略略一頓,又道:「看來龍翱翔並未前來履約,我等不妨在此靜候,瞧瞧鬼手陰奎如何舉動再作道理。」
  說著席地坐下,背向杏林。
  無極幫主與黃三爺亦如言坐下。
  遠處來路忽現出一條迅快人影,約莫相距十四丈遠近,無極幫主忽驚噫出聲道:「來的不是嚴曉星麼?」
  「他就是嚴曉星!」瑤池宮主倏地躍起,凝目望著來人。
  嚴曉星丰神如玉,氣度瀟灑,手持一柄短劍,刃口上尚滴有血跡。
  瑤池宮主迎出一步,道:「你就是嚴曉星麼?」
  嚴曉星聞言怔得一怔,道:「不錯,正是在下,鬼手陰奎咧?」
  瑤池宮主眸中閃出一抹異樣神光,道:「我不是鬼手陰奎同路人物,無可奉告,聽說你武功不錯。」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謬獎了,武林中不乏成就極高奇人異士,在下不過微末螢光。」
  瑤池宮主道:「年歲輕輕卻能深藏內斂,極屬難能可貴,你來此則甚?」
  嚴曉星冷冷答道:「瞧瞧鬼手陰奎是何人物。」
  「陰奎約你來此麼?」
  「這倒不曾,但在下奉令投一口信來此……」
  「奉何人所命?」
  「龍翱翔。」
  「看來龍翱翔是不能來了。」
  「不錯!」嚴曉星冷冷笑道:「龍大俠臨時有急事在身不得不爽約,何況陰奎所制的武林朋友均被救出,來此未免多此一舉。」
  瑤池宮主注視嚴曉星一眼,道:「如我所料不錯,被陰奎所擒的那些高手定由你相助才能安然救出。」
  嚴曉星搖首一笑道:「在下那會有此能為,均為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所救,在下不過稍盡棉薄而已。」
  瑤池宮主三人不禁相顧一眼,神色微變。
  只見瑤池宮主面色如罩一片秋霜,道:「神木尊者傳人現在何處?」
  嚴曉星劍眉一剔,怒道:「你不嫌問的太多了麼?」
  瑤池宮主面色一冷,沉聲道:「你膽敢對我無禮。」纖掌微弧,虛空推出。
  嚴曉星右腕疾翻,短劍平指迎著來掌刺去。
  瑤池宮主大吃一驚,只覺嚴曉星劍式蘊含無數神奇變化,週身要害大穴無不在他那神奇劍式籠罩之下,秀眉微皺,右掌疾化「天星化雨」凌空掌影,挾著一片內家罡氣襲去。
  驀聞一聲大喝道:「住手!」雙方倏地飄了開去。
  杏林內忽掠出鬼手陰奎,獰笑道:「你等是何人物?」
  嚴曉星冷冷答道:「反正不是好相識。」
  陰奎沉聲道:「那麼尊駕系龍翱翔所遣的了?」
  嚴曉星傲然一笑道:「不錯,龍大俠命在下轉告另有急事,無法赴約,峒疆七梟已死五人,依在下之勸,閣下速回峒疆以保全首領。」
  陰奎心頭駭然,身形如鳥飛起,雙臂疾如迅電抓向嚴曉星。
  他出式奇怪,內家陰罡罩襲十丈方圓,任嚴曉星武功再高亦無法逃出。
  瑤池宮主心頭一急,欲出手助嚴曉星度過此危,只見嚴曉星哈哈一聲朗笑,不退反進,竟朝陰奎迎去,短劍一招「流星趕月」虛空疾劃。
  只聞一聲裂帛劍嘯,劃破內家陰罡,陰奎身在半空,頓感如遇萬斤重擊,口中發出一聲悶哼,一雙鬼手慌不迭在回撤,身形在半空中彈起,一連幾個疾翻,倒躍落向十數丈外。
  嚴曉星未俟鬼手陰奎落地,振吭發出一聲長嘯,穿空飛去,去勢如箭,嘯聲仍自裊裊不絕,身影已沓。
  瑤池宮主暗讚道:「此子真個不凡。」心中輕泛起一種無名感觸。
  鬼手陰奎雙足沾地,杏林內疾閃而出那藍衫老者,道:「陰老大,你怎麼了?」
  藍衫老者說時,一雙銳利眼神注視在瑤池宮主三人面上久久不移。
  陰奎冷笑道:「小弟一時輕敵,反被小輩趁間逃去。」
  無極幫主哈哈大笑道:「別在臉上貼金了,十個陰奎也敵不過他,這小輩倘欲取你性命易於反掌。」
  陰奎面色鐵青,眼中迸吐怒芒,厲喝道,「你等是何來歷?」
  無極幫主搖首一笑道:「非敵非友,別問我等是誰,你那峒疆七梟已死五人可是真的麼?」
  藍衫老者面含威煞,一步一步向瑤池宮主等三人身前逼去。
  突聞瑤池宮主叱道:「站住,原來是你藍衣儒判衛方居然也再出江湖了。」
  藍衫老者大感一怔,道:「武林中知老夫來歷姓名的寥寥可數,你是什麼人居然也知老夫姓名。」
  瑤池宮主面色一寒,冷笑道:「風聞你藍衫儒判衛方心性為人輕義重利,不知陰奎如何說動你再出江湖,如我料測不錯,陰奎定然許以什麼重酬。」
  衛方撚鬚哈哈大笑道:「老夫積習難改,依然故我,陰老師已許諾分取驪龍谷藏珍一半。」
  瑤池宮主冷笑道:「但不知一半藏珍是如何分法?魯陽戈,武功秘笈均為一樣,你何捨何取?」
  衛方沉聲道:「那是老夫與陰老師的事,與你無干。」
  瑤池宮主點點頭道:「不錯,這本與我無干,狗咬耗子多管閒事,算我白說,但不知驪龍谷藏珍如何取法,無有藏珍圖參悟玄奧,恐未必如你心願。」
  衛方道:「自然老夫先要取得藏珍圖。」
  瑤池宮主冷冷一笑道:「藏珍圖一幅在神木尊者傳人手上,另一幅落在東嶽主者處,神木尊者傳人出道未久,已然震懾江湖,東嶽主者又是武林第一奇人,這兩人都是非你所能制勝強敵,口出狂言,無異畫餅充飢,徒貽笑柄。」
  衛方大怒,喝道:「你膽敢輕視老夫,找死。」話言未落,人已拔起半空,凌空疾轉,右掌一招「九天雷霆」揮出,灑下一片怒濤狂罡,夾著八枚閻羅釘疾如電游罩襲而下。
  這閻羅釘乃衛方獨門成名暗器,長可五寸,脆鋼金沙銅合成,尖端極細,六楞鋒芒犀利,內貯毒針,一觸發出,若閃避靈巧可倖免性命,倘遇強阻立即爆裂,毒針蝟射,萬無生機,歹毒異常,衛方一生之中甚少施展,一經發出,對方必然喪命。
  瑤池宮主一見面色立變,疾掣出一柄鋼扇,飛起騰空,扇柄以極巧妙的手法擊向第一枚閻羅釘尾。
  叮的一聲,那枚閻羅釘竟朝上飛去,撞上第二枚釘尖端,兩釘相擊啪的炸裂,毒針濺射如雨。
  瑤池宮主左掌揚揮,將毒針送上半空,那三四五六七八閻羅釘立為濺震毒針相撞連珠爆裂,散飛墜落已成強弩之末。
  瑤池宮主悄無聲息飄然落地。
  衛方不禁駭然變色,驚詫道:「老夫出道江湖以來,閻羅釘之下百無一失,你那玄妙手法,拿捏奇準,不禁使老夫由衷欽服,老夫向例一擊不中決不再擊,除非下次相遇,你等走吧。」
  瑤池宮主微微一笑道:「我們自然要走,但我當有一言必須奉告。」
  衛方沉聲道:「有話快說!」
  瑤池宮主道:「眼下神木尊者已向東嶽兼程趕去,你若欲取得驪龍各藏珍,必須先神木尊者傳人到達東嶽。」
  衛方冷笑道:「這個老夫知道,你說此話有何用意?」
  「當然有用意在內。」瑤池官主道:「你如不與我等聯手為謀,恐徒勞無功。」
  衛方道:「彼此夙無淵源,人心難測,老夫看來,你我還是各行其道。」
  瑤池宮主冷冷笑道:「聽從與否,悉憑於你。」說著,低喝一聲「走」,三人疾行如飛,轉瞬即杳。
  鬼手陰奎道:「此嫗武功奇高,不知是何來歷?」
  衛方道:「不知,總之前路很維艱,險阻甚多,你我從此不可輕心大意。」
  鬼手陰奎忽回面凝視杏林中,高聲呼喚道:「老七。」
  只見叢林掠入一個瘦小黑衣漢子道:「七當家已趕往城隍廟探視二當家等吉凶如何……」
  陰奎雙眉濃皺道:「他一人走了麼?」
  黑大漢子回稟道:「七當家率領九人趕去。」
  陰奎道:「衛兄,你我也趕去,老二等人恐凶多吉少。」說時面色悲憤怨毒。
  驀聞一聲輕笑道:「來不及了。」
  陰奎不禁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五丈開外立著一個蒙面青衣少年,右手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衛方面色一變,道:「那不是陳老七麼?」
  果不是麼?死者目瞪口張,似在驚悸惶措之際,被人殺害。
  陰奎也瞧清了死者是何人,面色疾變森厲,倒退了一步,心頭不禁泛出一股奇寒,道:
  「閣下是何人?為何如此心辣手黑。」
  蒙面少年笑道:「在下是何來歷尊駕應有耳聞。」
  陰奎心神一驚道:「閣下莫非就是武林盛傳之神木尊者傳人麼?」
  「不錯,正是在下。」蒙面少年微笑道:「不過你那位拜弟並非在下所殺。」
  陰奎厲聲道:「是誰所殺?」
  蒙面少年道:「無極幫所害。」
  陰奎兩目一瞪,凶光逼射,喝道:「峒疆七梟並非無名之輩,焉可由無極幫不費吹灰之力生殺由之,陰某不信。」
  蒙面少年哈哈朗聲道:「兩位可曾想到方才見過那老嫗是何人物?」
  衛方不禁一怔,望了鬼手陰奎一眼。
  陰奎亦深感納罕,不知蒙面少年提起老嫗則甚,由不得呆了一呆。
  蒙面少年鼻中冷哼一聲,道:「告知兩位,那老嫗就是東嶽主人瑤池宮主,另一位肥胖商賈模樣亦是一丘之貉,還有一位正是赫赫有名的無極幫主。」
  衛方陰奎聞言不由駭然變色。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可惜在下與龍翱翔大俠去遲了一步,峒疆七梟已傷折其五……」
  陰奎接道:「那麼陰某七弟又死在何人之手?」
  蒙面少年右掌一擺,道:「尊駕休要心急,等在下說完,在下趕至城隍廟時,峒疆七梟四人已遭慘死,只剩下一白衣人奄奄一息……」
  「那是我二弟。」
  蒙面少年點點頭道:「無極幫高手輕易不留活口,此人正要下毒手時,幸為在下所救,此人武功甚高,與在下拚鬥了數十合後不支敗退逃逸而去。」
  陰奎道:「無極幫匪徒侵襲城隍廟時共有幾人?」
  「僅僅一人。」蒙面少年望了陰奎一眼,道:「此人姓名想必兩位也曾耳聞,名喚魏醉白,武學淵博,才華出眾,能為只在無極幫主之下,瑤池宮主倚為左右臂助。」
  「哦,魏醉白,老朽亦有耳聞。」衛方道:「江湖盛傳魏醉白為白眉老怪隨身八奇所傷。」
  「這倒不假。」蒙面少年頷首道:「魏醉白經名醫調治,武功已復,但神智仍是不清,時發時愈,他逃逸後,在下因需救出尊駕所制的武林朋友,所以並未追趕,尊駕二弟傷在內腑,雖九轉靈丹亦無法助其復生,臨終時囑在下趕來請尊駕懸崖勒馬,以免身敗名裂……」
  話尚未了,陰奎不禁熱淚盈眶,切齒罵道:「魏醉白,陰奎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只聽蒙面少年道:「在下匆匆趕來,不料魏醉白在途中相遇尊駕七弟,武功相差懸殊,尊駕七弟在他劍下授首。」
  鬼手陰奎怒目欲裂,神情激動,道:「那魏醉白咧?」
  蒙面少年道:「一見在下,逃逸無蹤。」
  衛方陡地宏聲大笑道:「閣下謊言確編得天衣無縫,可惜騙不了老朽。」
  蒙面少年蒙巾中眼孔寒芒逼射,懾人心神,沉聲道:「在下為何要騙你?」
  藍衣儒判衛方道:「閣下並非神木尊者傳人,昔年神木尊者確是佛門高僧,但嫉惡如仇,江湖匪類遇上神木尊者悉遭誅戮,閣下如是衣缽相傳,今日定不會輕易放過老朽兩人。」
  蒙面少年冷笑道:「在下本有除惡務盡之心,但不妨與人為善,是以網開一面,這難道是在下不對麼?」
  衛方面色微變,心中猶是難信,道:「老朽但求神木令一見。」
  蒙面少年大喝道:「此令一現,立死無赦。」
  藍衣儒判衛方神色一肅,道:「閣下武功確高,但也要不了老朽性命。」
  蒙面少年鼻中輕哼一聲,將手中人頭撩向鬼手陰奎。
  鬼手陰奎伸手疾揚,一把接住人頭髮髻,此時此刻下,他不便勸阻衛方,更羞於出言乞哀。
  只見蒙面少年右掌在胸前一橫,淡淡一笑道:「在下深知江湖中人習性,寧折毋彎,尊駕可以出手了。」
  衛方大喝道:「接招!」忽一揚右掌,直擊而出,疾如電奔,劈出一股如山內家罡風。
  掌到中途,忽化掌為抓,幻出凌空掌影,罡風襲罩之下幾達一丈方圓。
  在藍衣儒判衛方心內算計,他先發制人,而且此招更是奇奧辣毒,無論如何蒙面少年武功再高,亦逃不出這八面網羅之下。
  只見蒙面少年屹立如山,不閃不避,視來掌如若無睹,衛方心內大喜,暗道:「好小輩,看你狂妄到幾時。」掌距蒙面少年尺許,罡氣蓄滿迸吐,欲一擊斃命。
  那知一掌成空,眼前人影一閃疾杳,不禁心神猛駭,疾地撤掌收勢,突感胸後「命門」
  穴奇疼若割,一柄刀尖已緊抵在穴道上。
  只聽身後蒙面少年冷笑道:「念你成名不易,在下實難出手。」
  鬼手陰奎雖立在近處,卻無法瞧清蒙面少年如何閃在衛方身後,委實神奇莫測。
  衛方忽感身後一鬆,只覺羞憤難過,老臉通紅,目中神光怨毒,猛地旋身回面,突見蒙面少年托著一顆神木令,立時面色慘白,悚然躬身道:「老朽知罪了。」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人孰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此去東嶽險阻仍多,二位若有相助之心,惟望阻撓白眉老怪江湖凶邪,使在下安然順利前往東嶽主者巢穴,則無任心感。」說著收起神木令,抱拳微拱,緩緩轉向嘬嘴發出一聲銳哨聲。
  遠遠草叢冉冉升起四條身影,正是金刀四煞。
  蒙面少年飄然走去,金刀四煞緊隨身後,片刻人遠影杳。
  鬼手陰奎藍衣儒判衛方怔了怔神,將人頭埋起。
  衛方道:「你我且去城隍廟收埋屍體後再作東嶽之行。」
  鬼手陰奎發出一聲長歎,面色悲愴,偕同藍衣儒判衛方快步離去。
  ※※※※※※※※※※※※※※※※※※※※※※※※※※※※※※※※※※※※※※
  ※※
  運河濱,汩汩流水,舟楫往來,堤柳搖曳,翠拂行人,嚴曉星飄然隻身進入一座客廳中。
  後院寂靜,讓曉星推門而入,只聽銀鈴嬌笑傳來道:「你方才轉來麼?」
  嚴曉星抬面望去,見是冷艷出塵之柳無情,不禁皺眉笑道:「怎麼燕姐又來了?」
  柳無情螓首微揚道:「討厭麼?」
  嚴曉星忙道:「小弟如何討厭燕姐,說此話實在罪過,不過小弟擔憂燕姐來此不慎暴露形跡,瑤池宮主已然現蹤,耳目甚眾,萬一落在匪徒眼中,恐為燕姐帶來一場危難。」
  柳無情星眸含嗔,嫣然嬌笑道:「星弟無須擔憂,你沒瞧出我才換下一身男裝麼?」
  嚴曉星發現榻上放置著一身折疊齊整的衫服,不禁微笑道:「人本美艷,燕姐這一換男裝,越發顯得貌比潘安,瀟灑不群,堪謂擲萸盈車,看煞衛玠了。」
  柳無情嬌啐一聲,嗔道:「怎像你到處留情,自命風流,尚有何言說我。」禁不住紅雲飛頰,嬌羞滿面,忽又揚面笑道:「我一入徐州城,就被人綴上了,我亦未回首觀望,逕自進入合興客棧,那人亦隨著進入店中……」
  「此人是誰?看來並非好相識。」
  柳無情嬌笑道:「我自閉門稍睡,忽聞窗外一聲低嗥,重物倒地,接著門上起了剝啄被擊之聲,開門探視,只見一貌美佩劍少婦立在門前,窗外倒著一具賊人屍體,手中仍緊握一筒斷魂香,她自承系黔靈青霞師太門下,亦住在合興客棧內,發現此賊路道不對,竟用出下五門暗器,不禁怒極誅戮……」
  嚴曉星詫道:「燕姐怎末檢視賊屍身上,察明是何來歷?」
  柳無情道:「此女忙移去屍體棄往城外僻野,重回客棧再度造訪,又命店伙治酒,並笑言武林中人不枸形路,又謂賊人餘黨必然再來尋釁,絮絮探問我出身來歷。」
  嚴曉星笑道:「燕姐習性孤冷,甚少假人顏色,怎麼對此女如遇舊知,想必錯不了。」
  柳無情嗔了他一眼,道:「你胡說些什麼,我捏造了一個姓名,虛與委蛇,怎好斷然驅客,她自稱秦素梅,為尋訪師妹而來,說到中途忽聞院中傳來一聲擊掌,秦素梅面色一變,倏地離座言說去去就來,身形疾閃而出,我為避免無謂糾纏,立即離店找上丐幫問明星弟行止是以趕來。」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燕姐怎好辜負此女一片癡心。」
  柳無情聞言嬌叱道:「貧嘴,誰像你。」忽又玉靨緋紅道:「我酒量木不錯,怎麼此刻只覺心頭怔忡不寧。」
  嚴曉星不禁一怔,察覺柳無情宛如換了一個人一般,媚笑流波,嬌軀已湊近身前,吹氣如蘭,失聲詫道:「燕姐,你是怎麼啦?」
  柳無情忽玉臂倏張,將嚴曉星環抱一緊,嚶嚀出聲,兩張口接成一個呂子。
  嚴曉星軟玉溫香在抱,不禁大驚失色,丁香滿吻,任你鐵石男子,也難遏制,只覺血脈賁張,慾火難禁。
  但他定力甚強,忙中穿臂在柳無情肋下一點.只聽柳無情嗯了一聲,似只綿羊般癱在嚴曉星手彎中,媚眸惺忪,喘息不止。
  嚴曉星忙將柳無情扶上榻去,只覺內情可疑,尋思須臾,恍然悟出個中原委,取出一隻瓷瓶傾出三粒朱紅丹藥,細如粟米,清香撲鼻,和以冷水緩緩餵在柳無情喉中。
  片刻,但見柳無情靨上酡紅漸消,鼻息沉沉睡去,嚴曉星伸手一撩帳鉤,放下帳帷,暗歎一聲關上房門,木然端坐椅上,凝望窗外悠悠白雲,前塵往事,一一浮現眼簾。
  驀地——
  房門外傳來兩聲輕敲,響起銀鈴語聲道:「劉相公在麼?」
  嚴曉星知來人是誰,不由劍眉一挑,殺機猛泛,口中答道:「誰呀?」徐徐拉開木栓。
  身外現出一年約花信美婦,體態豐盈,膚若凝脂,明眸皓齒,艷光照人,一眼瞥見嚴曉星,面色呆得一呆,繼又嫣然笑道:「賤妾秦素梅,請問劉延康相公來此否?」
  嚴曉星哦了一聲道:「真是不巧,劉少俠片刻之前離此北上,刻在途中。」說時,倏地右臂疾伸,彈指射出一縷勁風。
  秦素梅只覺胸前一麻,花容慘變,仰面倒下。
  牆隅忽掠出兩條迅快身影,嚴曉星忙道:「速將此妖婦囚往地室!」
  兩條人影一落,挾起秦素梅,穿空而去。
  嚴曉星衣袂飄飛,迎風屹立院中尋思片刻後,正要轉身回房,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入耳,屋面上紛紛如雲掠下七人,均面目森冷獰惡,為首老者左額顯露赤紅刀疤,斜伸入頰,斷眉廉破,高顴聳鼻,面色白中泛青,炯炯逼視嚴曉星一眼,冷笑道:「你就是嚴曉星?」
  「不錯,在下正是嚴曉星。」嚴曉星傲然一笑道:「七位氣勢洶洶,素未謀面,何由而來?」
  那斷眉刀疤老者獰笑道:「就為你來,老夫崔霆,弟兄七人退隱竹山已久,江湖人稱竹山七子,此次受東嶽主者瑤池宮主之遨再出……」
  嚴曉星冷冷接道:「東嶽主者與在下風馬牛漠不相關,你等來此則甚?」
  崔霆怪笑一聲道:「東嶽主者愛你之才,命我等來此邀約同至一處敘談。」
  嚴曉星道:「倘在下不允隨你同往又待如何?」
  忽見一人身如脫弦之弩,向嚴曉星居室撲去。
  那人雙足尚未落地,忽覺眼前人影一花,耳聞大喝道:「回去!」
  只覺胸前如受千斤重擊,轟的一聲,震得倒飛出兩丈開外,沉樁不住,一屁股捧了下地,氣悶血逆,眼冒金星。
  崔霆面色一變,示意三人撲向嚴曉星,雙肩微晃,逕向居室掠去。
  不言而知,崔霆意在柳無情,制住柳無情,何愁不能使嚴曉星就範。
  他快,嚴曉星更快,身形疾閃,如同附骨之蛆般跟蹤而至,只覺身後勁風颯然,不禁暗驚,忙橫閃疾掠翻出。
  嚴曉星已自落在門前,滿面殺氣,手持一柄短劍。
  三匪徒亦向時撲至,劍飆如電,分由三向襲來。
  嚴曉星眼明手快,左手迅如電光石火疾推出一股內家劈空掌力,只聽哎喲一聲,震得轉向飛去。
  無巧不巧,正撞向另一人長劍,噗嗤聲響,劍尖穿透後胸,一股鮮血飛濺射出。
  嚴曉星右手短劍倏地斜切,身法奇奧無比左旋滑開一步,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騰起,匪徒一條右臂齊肘切下,血湧如注,叭噠墜地昏死過去。
  那誤傷同伴匪徒不禁呆住,嚴曉星身形快如電閃而至,左掌叭的一聲印在匪徒後胸,嗅聲未出屍橫在地。
  此不過彈指瞬眼功夫,三凶同時斃命,崔霆見狀不禁駭然色變,思量不出三位拜弟縱然武功稍遜於嚴曉星,也不致如此輕易喪命。
  竹山七子武功已臻化境,與無極幫主不相伯仲之間,何以如此,殊不知嚴曉星察覺竹山七子歹毒險辣已動殺機,施展「移形幻影」大法,手中短劍雖形為玩鐵,其實卻是切石若腐吹毛可斷仙兵神物,再以先天「純陽」神功震傷內腑,使其真氣渙散,故尋常鉤物亦可致命,何況利劍穿胸。
  嚴曉星發出一聲朗朗大笑,身形飛鳥騰起,手中短劍一招「天河星瀉」,只見凌天流芒挾著一片沉如山嶽罡風,罩向崔霆四人。
  崔霆只覺一片砭骨奇寒壓體,不禁魂飛膽寒,大喝道:「走!」
  四條身形紛紛穿空斜飛而起。
  嚴曉星冷笑喝道:「走得了麼?」
  飛虹狂捲,崔霆慘嗥出聲,兩腿齊膝削落,身軀隨著墜下。
  其餘三凶悉被腰斬,倒臥在血泊中。
  崔霆尚未死去,面色慘厲嘶叫道:「嚴曉星,你好狠,老朽身化厲鬼必索你命。」右掌猛地向天靈蓋拍去,自絕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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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雲詭波譎
 
  柳無情仍是香睡甚濃,方才發生之事均如雨過天晴般,一切毫無異樣,嚴曉星神態悠閒,飄然進入室內,探首帳內,只見柳無情睡態可掬,不忍驚動。
  一條小巧人影落在窗外,道:「少俠。」語聲稍帶重音。
  嚴曉星快步邁出,窗紙上映著一雙半身人影,低聲晤談,語聲時高時低,似在爭論著什麼!
  突然——
  帳內傳出一聲嬌呼道:「星弟!」
  窗外一條人影疾閃而杳,只聽嚴曉星朗聲答道:「燕姐睡醒了麼?」人已緩步走入室內。
  柳無情坐定,回想方才情景,只覺嬌羞無比,小鹿撞胸,疑心已然失身,繼察出渾身毫無異樣,方才神定,如釋重負。
  嚴曉星伸手鉤好帳帷,道:「燕姐.方才好險,如非小弟懸崖勒馬,你我俱遭了毒手。」
  柳無情聞言粉面通紅,嬌嗔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她會錯了意,不知凶搏那一幕情景。
  嚴曉星知柳無情誤聽話會錯了意,只微微一笑。
  柳無情忽瞥見嚴曉星衣袖上沾有鮮明血跡,詫道:「星弟衣上那來的血跡?」
  嚴曉星遂扼要敘出經過。
  柳無情聞言愕然半晌,搖首道:「賤妾未曾聽說過有竹山七子,亦未聞及秦素梅其人。」
  嚴曉星道:「秦素梅真名梅艷嬌,出身陰風教,淫蕩無恥,匪號賽楊妃,近始為瑤池宮主收伏,她與一干群邪奉命為了擒捕你我等人。」
  「真是如此?」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燕姐趕來徐州途中,即為梅艷嬌發現,初不知道燕姐為女扮男裝,見燕姐俊美如玉,不禁食指大動……」
  柳無情白了嚴曉星一眼,啐道:「多嘴薄舌!」
  只聽嚴曉星說下去:「梅艷嬌為便於進身,不惜殺害一名同黨藉機親近,在酒中事先已放置極厲害的春藥,那知燕姐內功深厚,一時尚不易發作,繼又察覺燕姐乃為女身,悟出來歷,不禁大驚,藉掌聲為詞倉皇離去,實則請示機宜。」
  柳無情皺眉道:「有理,說下去。」
  嚴曉星道:「燕姐離店而去,店外均已布下匪徒眼目,所以梅艷嬌得以找上門來。」
  柳無情嫵媚嬌笑道:「梅艷嬌滿望收之桑榆,怎知遇上鐵石無情,心辣手黑之徒。」
  嚴曉星俊面一紅,道:「燕姐取笑了,竹山七子久候未見梅艷嬌出來,心疑小弟與燕姐及梅艷嬌均為春藥所亂,做下不可告人之事,滿以為手到擒來,那知為小弟隻身所拒,崔霆不得已分兵,意欲衝入房中制住燕姐,不怕小弟不俯首就範。」
  柳無情聞言心中暗驚,忖道:「果然好險。」不覺笑道:「事實諒猜測無錯,但星弟本意欲阻攔賤妾隨行,是以故作危言。」
  嚴曉星赧然笑道:「小弟怎有此意,不過……」
  柳無情道:「賤妾必須隨往,不然家師危殆矣,其實家師乃生身之父!」
  「什麼!」嚴曉星愕然驚詫道:「為何小弟從未曾聞聽燕姐說起?」
  柳無情搖首淒然一笑道:「賤妾也是在湖濱別墅中突奉家師密諭,才知箇中詳情。」
  嚴曉星略一沉思,問明其父姓名穿著長像後附耳密議如何行事,領著柳無情去一秘處面見淮上隱叟祝秋帆,自己則隻身離去。
  一燈熒然,昏黃如豆。
  蕭婆婆獨處斗室,自飲自酌,神色之間微顯不安。
  驀地——
  燈光一暗忽明,室內掠入無極幫主三人。
  蕭婆婆哦了一聲,霍地立起,道:「回來了麼?老身憂心如焚,只恐事有舛錯。」說著目光注視著瑤池宮主,道:「這位是何人?」
  無極幫主道:「速見過主人。」
  蕭婆婆大驚失色,忙欲施禮拜見。
  瑤池宮主手掌一搖,道:「免禮,此時此地,不可敗露形跡。」
  無極幫主目光四巡了一眼,發覺魏醉白等三人不在,詫道:「魏賢弟人咧?」
  蕭婆婆長歎一聲道:「幫主外出之後,魏香主便言說身體微感不適,前往藥肆欲檢一帖藥片後即返,不料久候未見魏香主回轉,屬下心感有異,立命胡舵主兩人覓尋魏香主蹤跡,豈知一去音信杳然,屬下為此不勝憂急。」
  瑤池宮主皺眉道:「醉白怎麼如此糊塗,強敵雲集,耳目甚眾,必陷身敵手凶多吉少。」
  無極幫主略一沉吟,搖首太息道:「魏賢弟已然易容,認出他真正來歷的並不多,只恐他病發神智不清迷失路徑。」
  瑤池宮主冷笑一聲道:「白眉老怪隨身八衛武功竟有如此厲害麼?」
  無極幫主面色微變道:「武功出奇,胸羅淵博,屬下自愧才疏學淺,至今未能查明八衛真正來歷。」
  瑤池宮主眸中逼射怒芒,輕哼一聲道:「他們比起神木尊者傳人及嚴曉星如何?」
  無極幫主面現惶恐之色,答道:「神木尊者傳人倚仗神木令震懾江湖,形跡神出鬼沒,屬下至今尚未見過他真實武功如何。但嚴曉星年歲甚輕,其智慧才華,武功成就之高,實超出其年紀之外。」
  瑤池宮主神色冰冷,道:「真的麼?」語氣甚是緩和。
  無極幫主等測不出瑤池宮主用心何在,不敢妄置一詞,正視了一眼,默然肅立。
  須臾,只見瑤池宮主歎息一聲道:「我等只待醉白返回,立即趕回東嶽。」說著目光轉注身材肥胖商賈,接道:「黃夢九,你久在徐州,速去探明魏香主的下落。」
  黃夢九欠身施禮,道:「小的這就去!」身形疾轉,快步出室而去。
  夜闌人靜,徐州城一片死寂,街燈稀疏,朦朧昏黃,更鼓頻敲聲中夾著兩三聲狗吠,更顯添了幾分夜境淒涼。
  大街上忽現出一條躑躅人影,步履踉蹌似是酒醉,鼻中胡哼江北小調,身形忽轉入暗巷中。
  暗巷內忽疾橫一條身影,低喝道:「魏香主麼?」
  那醉漢似駭然一怔,道:「尊駕是誰?」
  「屬下徐州分舵主黃夢九。」
  目光銳厲,已分辨出醉漢正是魏醉白,不禁喜形於色。
  魏醉白忽疾伸右臂,五指迅如石火,一把抓住黃夢九左手腕脈要穴,兩眼瞇成一線,咧嘴微笑道:「你是黃舵主?在下不信。」
  黃夢九隻覺渾身酥麻,真氣渙散,不禁大驚失色道:「屬下奉了宮主之命,覓尋香主回店。」
  語聲未落,魏醉白左掌迅如雷奔印在黃夢九前胸上,真力一吐,黃夢九內腑震碎,嗥聲未出即橫屍在地。
  魏醉白微微一笑,突一鶴沖天而起,迅疾如電,十數個起落,落在客棧近處,右手伸懷取出一帖藥,繩線兒串在手指上,佯裝醉態可掬,步履踉蹌口中哼著大鼓詞陣前招親:那涼州城外擺下鐵甲戰陣。衣甲鮮明,旌旗蔽空。只見陣前一馬當先奔出一個美嬌娥,頭上戴的是……
  哎呀呀。
  那分明是什麼公主,亞賽天仙,水汪汪兩個大眼睛,只那麼一瞄,魂靈兒就被勾上了九天……
  雖醉詞如囈,卻語音鏗鏘,抑揚頓挫,悅耳動聽。
  他搖搖晃晃走進店內。
  客棧店門仍是敞開著,夥計正打著瞌睡,聞聲驚醒,揉了揉眼睛,看清來人後含笑立起欠身道:「爺台回店啦。」
  魏醉白哈哈一笑道:「夥計,你還沒睡,辛苦你啦!」
  店伙忙道:「那兒的話,你老太誇獎啦!」
  話未說完,魏醉白已邁入店內,嘴中仍哼著大鼓詞。
  蕭婆婆聞聲疾閃出室,躍在院中,迎著魏醉白霜眉微皺道:「魏香主,你到那兒去啦?」
  魏醉白含笑道:「在下瞧了一場好戲!」
  蕭婆婆心中將信將疑,低聲道:「宮主來啦!」
  魏醉白先是一愕,繼作恍然,面色微驚,道:「什麼,宮主竟然趕到此處,快去拜見。」腰幹一挺,快步搶入,一眼瞥見瑤池宮主已扮作村婦,眼神凝注久久不移。
  瑤池宮主柔聲道:「醉白,不認得我啦!」
  魏醉白聞言一呆,抱拳一拱道:「果然是宮主,有何差遣,只管吩咐。」
  瑤池宮主見他神態依然,不由心中一喜,道:「你坐下!」
  魏醉白如言坐了下去。
  瑤池宮主伸臂五指疾扣在魏醉白腕脈上,只覺魏醉白六脈不勻,微生散亂,才知傳言是實,歎息一聲道:「我等屢遭重挫,並非人謀不臧之故,而是強敵委實太辣手了。」
  魏醉白道:「不錯,眼前徐州城高手如雲,在下親眼看見數條人影在屋內飛掠,其武功身法無一不高,在下尾隨前往,只見他們進入一座荒涼塌敗的城隍廟內……」
  無極幫主忙道:「賢弟進去了麼?」
  魏醉白搖首苦笑道:「我怎敢此時此地再招惹是非,為本門帶來危難,是以潛隱在廟外,片刻發現白眉老怪率著隨身八衛由城隍廟內掠出,但他們去後不久,又發現神木尊者傳人同著金刀四煞似追蹤白眉老怪而去,我愈發不敢招惹是非,逕去藥肆,又至酒樓買醉,不知不覺竟沉沉睡去。」
  無極幫主望了瑤池宮主一眼,道:「賢弟未曾見著胡舵主他們麼?」
  魏醉白搖首答道:「未曾!」
  蕭婆婆接過魏醉白手中藥包,道:「我去煎藥!」
  瑤池宮主搖首太息道:「只怕梅艷嬌與竹山七子均遭了毒手。」
  無極幫主道:「宮主何不乘機將嚴曉星與柳無情賤婢除去,以免大患。」
  瑤池宮主道:「你知我為何留下嚴曉星與柳無情性命之故麼?」
  無極幫主道:「屬下不知。」
  說真的,無極幫主迄今不解當年嚴曉星投奔大名時,便傳訊瑤池宮主欲藉機除之,怎奈瑤池宮主不允,更調他返山,致嚴曉星習成驚人藝業。
  只聽瑤池宮主歎息一聲道:「還是回山後再說吧!」說罷瞑目不語。
  五鼓不到,天色未明,無極幫主一行即離店而去,到得一片荒野外,只見月蒙陵丘,松杉飛舞,景物淒迷。
  驀聞一陰冷笑聲道:「兩位別來無恙!」崗陵之後突冒出兩條身影,衣袖飛舞如鳥,迅快飛掠至瑤池宮主之前。
  瑤池宮主定睛望去,只見是藍衣儒判衛方鬼手陰奎兩人,不禁冷笑道:「兩位意欲清償前怨麼?」
  衛方哈哈大笑道:「老朽並非心胸狹仄之輩,倒是有一極厲害的魔頭在尋找兩位。」
  瑤池宮主冷冷答道:「此人是誰?」
  衛方道:「北邙閻尊唐百非。」
  無極幫主面色微變道:「唐百非尚在人世麼?他與我等漠不相識,找我等何為?」
  鬼手陰奎突冷笑道:「倘在下猜測不差,兩位必是東嶽主者及無極幫主。」
  瑤池宮主不禁目中猛泛殺機。
  衛方忙搖首道:「此時最好不要妄動意氣,北邙閻尊已追蹤而來,依老朽之見,不妨化整為零,覓地藏起,避開一時再說。」
  夜空遙處忽聞一聲尖銳長嘯隨風送入耳中,裊裊不絕,嘯聲刺耳,令人不寒而慄。
  魏醉白忙道:「速速藏起,遲則無及。」
  瑤池宮主不願節外生枝,多樹強敵,衣袖一揚,紛紛四掠擇地隱去。
  只見一條修長人影疾掠而至,淒迷月色下映著那人哭喪著一張臉,身著麻衣,鬢角吊著兩串紙花,陰氣逼人,一雙藍色眸子骨溜溜四巡。
  無極幫主見來人並非北邙閻尊唐百非本人,而是他大弟子追魂喪門鄭鵲,不由膽氣一壯。
  瑤池宮主就藏在他近側,察覺無極幫主有輕視來敵之意,忙傳聲道:「北邙門下並非當年吳下阿蒙,不到時機不可招惹。」
  只見追魂喪門鄭鵲目光落在鬼手陰奎藏身之處,忽桀桀發出一聲怪笑,雙掌迅望草叢中推去。
  勁風山湧,塵草濺飛,威勢駭人。
  草叢中一條身影凌空沖天拔起,哈哈大笑道:「姓鄭的,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猛下殺手為何?」
  追魂喪門鄭鵲雙掌打空,猛地飄身而退,只見那人沉身落地,瞥見乃峒疆七梟老大鬼手陰奎,頓感驚愕道:「陰老大你為何鬼祟行藏,怎怨鄭某猛下殺手。」
  鬼手陰奎冷笑道:「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避之則吉,並非懼怕於你。」
  鄭鵲陰惻側一笑道:「當年峒疆七梟,威震苗峒,黑白兩道,群相懾伏,威名赫赫,無異南面稱尊,無奈不自忖量斂束,禍福無常,雁行遽折其六,豈可不謂天道無憑,眼前你孤掌難鳴,尚膽敢口出狂言。」
  陰奎面色一沉,道:「如此說來,鄭老師今宵志在我陰奎了?」
  鄭鵲冷冷一笑道:「實不相瞞,我等追蹤東嶽主者及無極幫主。」
  陰奎不禁一呆,詫道:「誰是東嶽主者?陰某至今尚無所聞。」
  鄭鵲目中凶光逼射,冷笑道:「陰老師你這是明知故問,還是故作癡呆,雲龍山南杏林陰老師所遇的村姑就是東嶽主者,其餘兩人亦是無極幫主及徐州分舵主黃夢九。」
  陰奎面色大變道:「她就是東嶽主者麼?」
  鄭鵲冷笑道:「陰老師裝得很像,不過鄭某眼中不揉砂子,陰老師藏在草叢中分明已發現東嶽主者行蹤。」
  陰奎面色一沉道:「這與你何干?」
  鄭鵲陰惻惻怪笑道:「憑你陰奎也敢在北邙門下面前發橫,你想找死麼?」
  驀聞身後傳來陰寒澈骨冷笑道:「鄭鵲,你是在找我麼?」
  追魂喪門鄭鵲心神一震,疾飄開六尺,旋身回望,目光落去,只見一身穿布衣短裝,頭紮素帕的村姑,面罩濃霜,一瞬不瞬注視著自己。
  村姑不過三旬開外年歲,貌僅中姿,卻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神威,使人泛出悚然戰慄之感。
  追魂喪門鄭鵲一見村姑,即知眼前之人是誰了,面色微變,宏聲道:「閣下莫非就是東嶽主者?」
  「不錯!」瑤池宮主答道:「你找我何為?」語聲雖和,卻不怒而威。
  鄭鵲倏地仰面振吭欲一發出長嘯將北邙閻尊等引來。
  嘯聲甫出喉際,叭叭兩聲大響,鄭鵲兩頰著了兩下重的,如同利斧砍擊,痛極神昏,真氣立逆,身形踉蹌跌出兩步。
  只見瑤池宮主面寒如水,冷笑道:「你鬼哭神嚎則甚,如敢答非所問,此地就是你喪身之處!」
  鄭鵲目光怨毒,厲聲道:「尋找閣下系為了藏珍圖。」
  瑤池宮主冷冷答道:「如欲分獲寶藏,除非聽命東嶽。」
  鄭鵲趁著瑤池宮主說話時,突然發難,大袖揮起,陰寒毒罡排浪狂飆捲出。
  瑤池宮主不閃不避,曼妙無比伸臂圈指一彈。
  鬼手陰奎暗驚道:「這是什麼武功?」
  忽見鄭鵲面色大變,咧嘴發出一聲怪嗥,兩臂頹垂,漫空毒罡狂飆頓斂,身形倏地軟坐於地,額角沁冒豆大汗珠,似不勝痛苦。
  瑤池宮主微微一笑道:「你已中了我的化皿神針,片刻之後就要形銷屍化,並非我下手狠毒,而是不願眼見北邙一派再出江湖荼毒武林。」
  須臾,只見鄭鵲身形迅快萎縮,化成一灘腥臭黑水。
  .瑤池宮主面色漠然,望了陰奎一眼,道:「兩位如願相助,若取得驪龍谷藏珍,定可分亭,決不食言,此刻我須趕回東嶽,容再相見。」輕叱一聲道:「走。」
  荒野四外立時冒起數條黑影,疾掠如風,遠去杳然。
  藍衣儒判衛方在三丈開外現身,面色駭然道:「鄭鵲並非弱者,罡氣護體尋常金鐵難入,怎為化血神針所中,其中分明大有蹊蹺。」
  鬼手陰華詫道:「衛兄懷疑是東嶽主者武功。」
  藍衣儒判搖首道:「並非懷疑東嶽主者武功不能置鄭鵲於死,而是怎能輕而易舉置鄭鵲死命。」
  只聽傳來一聲朗笑道:「虧你還是武林高人,要知高手過招,粟米之差立制生死,瑤池宮主練就十二支化血神針,用來對付強敵,鄭鵲不過首遭其殃,牛刀小試耳。」
  衛方陰奎循聲望去,只見十餘丈外,星月交輝下立著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衣袂飄飛,神威凜然。
  陰奎抱拳施禮,含笑道:「方纔之事諒均為閣下親眼目睹,閣下何不趁機將他們除去,以免後患。」
  蒙面少年微笑道:「兩位有所不知,目前殺了他於事無補,藏珍圖之謎無法揭開,恐武林紛爭仍永無休止,陰老師雖志切拜弟血海大仇,但小不忍則亂大謀。」說著話聲略略一頓,又說:「兩位前途必與北邙閻尊及天外三凶相遇,宜慎加小心!」
  語畢與金刀四煞疾行如風離去。
  衛方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我快走。」
  兩人迅即奔離,一條黑影突從草中掠起,朝追魂喪門鄭鵲化屍之處落下,只見此人凝神蹲下用枯枝撥弄良久,尋出一根藍汪汪細如毫髮毒針,兩指捏起收藏入懷,身形一閃隱起。
  夜風如濤,四野淒迷。
  遠處突現出十數條魅影,來勢奇快,距鄭鵲死處僅十數丈處停住,均是身著麻衣,兩鬢掛著紙錢面目陰森猙獰怪人。
  中立者身長不過五尺,獨其最矮,但蟹面蝟髭,眼若銅鈐,面色慘白,神態令人膽寒。
  一霎那間陰風慘慘,寒氣逼人。
  中立者無疑是北邙閻尊,只見他目光如炯,巡視四外,吐煙濃濁道:「鄭鵲為何不見影蹤?」
  忽聞遠處隨風傳來一聲朗笑道:「海金鰲,你枉為北邙閻尊,鄭鵲已然喪命,就距你存身之處不過十數丈外,衣履仍在,惜身化濃血,屍骨無存。」
  北邙閻尊面色一變,右手疾揮,門下群魅四向撲出,搜覓來人藏身之處。
  只見北邙閻尊細心搜覓鄭鵲喪命之處,忽感一股腥臭襲鼻而來,不由怒哼一聲,快步走前,赫然發現草叢中呈露鄭鵲衣履,屍骨無存,僅一灘腥臭濃血。
  北邙閻尊鬚髮怒張,神色激動,忿不可遏,咬牙切齒。
  須臾,北邙門下紛紛掠返,一人稟道:「啟稟門主,此人已遠去無蹤。」
  北邙閻尊暴喝如雷道:「無用的東西!」
  遠處朗笑聲又起,道:「北邙門下果然無用,在下自在原處,竟無法找著,不過在下有言奉告,鄭鵲並非在下所殺。」
  北邙閻尊厲聲道:「既非閣下所殺,為何不現身出見?」
  「在下習性孤傲,不願與邪惡為伍,尊駕何必強人所難!」
  此言一出,北邙門下均面現怒容,紛紛撲出。
  北邙閻尊大喝道:「回來!」
  群魅不敢違命,聞聲猛地挫腰翻了回去。
  此人朗聲大笑道:「還是聽話的好。」
  北邙閻尊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暫按心頭怒火,厲聲道:「小徒是何人所害?」
  「令徒並非為人所害,是他自尋死路,怨得了誰,在下偶經路過此處,耳聞兩人談話得知,在下惜未曾親眼目擊,只聞知令徒為東嶽主者瑤池宮主及無極幫主所殺。」
  「真的麼?閣下不要嫁禍江東。」
  那人朗聲大笑道:「在下焉能含血噴人,令徒乃瑤池宮主化血神針所殺。」
  「化血神針?」
  「不錯,化血神針!」
  北邙閻尊駭然神凜,怪目一瞪,道:「語雲眼見尚疑是假,耳聞豈能當真。」
  「這兩人均是武林中黑道赫赫卓著聲名高手,怎能信口雌黃。」
  「兩人是誰?」
  「藍衣儒判衛方鬼手陰奎,相信與否,悉憑尊駕,前途尊駕或可與衛方陰奎相遇一問就知。」只見一條人影沖天拔起,去如流星電閃瞬眼無蹤。
  北邙閻尊目送那條迅快人影消逝在夜色蒼茫中後,怔了怔神,道:「老夫定須問明衛方陰奎兩人。」
  「門主真要去東嶽麼?」
  北邙閻尊怒道:「自然要去,殺徒之仇不共戴天,若膽寒卻步,徒貽北邙無人之議。」
  要知北邙門下均是凶神惡煞,多年來嚴禁露面江湖,未免靜極思動,但眼見催命喪門鄭鵲身罹慘死,屍骨無存,不由同生兔死狐悲之感,而且對「化血神針」更產生了無比的恐懼,然卻不敢違忤北邙閻尊之意,均默然無語,隨著北邙閻尊奔去。
  晨霧如煙,陵野蒼翠,朝陽未升,小徑中現出東嶽主者與無極幫主兩條迅快人影。
  瑤池宮主道:「醉白與蕭鳳至今未見,他們諒先趕往東嶽去了。」
  無極幫主搖首答道:「未必,魏賢弟以有病之軀,厭惡戰陣,倦極思眠,在鄭鵲現身之際便與蕭鳳言說他在前途相候即行離去,蕭鳳想想只覺不放心,隨後趕去……」說著身形猛然在一株巨干下停住,接道:「宮主請瞧,這不是他們先後留下的刻記麼?」
  瑤池宮主抬目望去,果然在樹幹上刻有本門暗記,輕哼了一聲,頷首道:「顯然蕭鳳尚未追上醉白,咱們走吧!」
  無極幫主忽面色一變,道:「後面有人來啦!」
  兩人裝作與常人行路模樣繼續趕程,但聞身後起了一片衣袂振風聲,倏地只見五條飛快身形擦身而過,一雙俗者及三灰衣老僧。
  瑤池宮主道:「你瞧出那五人是誰麼?」
  無極幫主聽她語音森寒如冰,不禁心中一驚,忙道:「三僧乃五台高手,乃明月禪師師弟,另兩人只瞧出是滄海客一人。」
  瑤池宮主怒哼一聲道:「如非我尚有顧忌,焉能讓他們猖獗橫行,回山後我意欲普發武林帖,端午日在丈人峰朝陽坪上印證武功,將他們一網打盡。」
  無極幫主道:「宮主還有什麼顧忌,如屬下斗膽放肆一言,宮主太仁慈了,才有今日之困境。」
  瑤池宮主冷笑道:「你是說我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麼?」
  無極幫主暗中打一寒顫,忙道:「屬下怎敢。」
  瑤池宮主只冷哼一聲,腳程加快,心中默默回想往事,腦中不禁浮起嚴曉星身影,喃喃自語道:「太像了,太像了,一定是他。」
  語音微不可聞,暗暗歎息一聲。
  只聽無極幫主驚噫了一聲道:「這條道上本甚隱僻,怎麼又有人來了!」
  瑤池宮主轉面四望,來路二十餘丈外現出一俊美少年,身如行雲流水,步履從容,其實迅快無比。
  無極幫主驚詫道:「嚴曉星!」
  果然正是嚴曉星,到得臨近,嚴曉星似感一怔,露齒微笑道:「天涯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此又與兩位見面了。」
  無極幫主冷笑道:「閣下是追蹤老朽等麼?」
  嚴曉星軒眉一笑,道:「追蹤兩位另有其人,就在來路不遠,但與在下毫不相涉!」
  瑤池宮主仔細打量嚴曉星,見他生得眉飛入鬢,面如冠玉,神態瀟灑,更有一種令人親近不可推拒之氣質,暗暗歎道:「此子的確人品不凡,難怪柳無情這丫頭一見傾心於他。」
  口中卻淡不置意道:「什麼人追蹤我等!」
  嚴曉星微笑道:「此人並不陌生,就是北邙閻尊。」
  無極幫主目中怒光一閃,暴喝道:「海金鰲為何知道我的行蹤,一定是你這小狗引他追蹤而來。」
  嚴曉星目中怒光逼射,懾人心神,冷笑道:「在下為何必須引北邙閻尊前來,其實要除你在下不過舉手之勞。」
  無極幫主聞言不禁心肺炸裂,怒血賁湧,右掌緩緩抬起,鬚髮怒張,神態威猛駭人。
  瑤池宮主冷叱道:「住手。」
  無極幫主聞言不敢違忤,怒哼一聲,緩緩收回右掌。
  嚴曉星視若無睹,神態傲然。
  「這孩子真神似他父親。」瑤池宮主暗歎一聲,道:「閣下怎知北邙閻尊追蹤我等?」
  嚴曉星傲然一笑,道:「在下來時,無意窺見北邙閻尊率領門下沿途搜覓兩位行蹤,本來在下尚不知他們在找什麼人,無意聽那群孤魂野鬼竊竊私語,才知……」說著面色微變,接道:「鬼物來啦,在下恕難奉陪。」突長身一躍,迅快如電隱入路側矮樹叢中。
  遠處隱隱可辨一群人影,似前後追逐著,奔勢絕快。
  瑤池宮主突向無極幫主示一眼色,雙雙躍向路側藏起。
  ※※※※※( 缺頁 962-963 請有書好心人補上。 )※※※※※
  白髮巨靈王申料不到衛方說打就打,慌不迭地左飄三尺,哭喪棒疾點向衛方胸前三處重穴。
  衛方冷笑一聲,身如附骨之蛆般跟蹤而去,眼見哭喪棒點來竟視若無睹,右腕疾翻奇奧無比一把抓住哭喪棒,真力疾發,暴喝一聲道:「撤手!」
  白髮巨靈王申只覺虎口欲裂,右臂酥麻,不由自主地五指一鬆,人卻被衛方一震之力帶飛起半空,宛如脫線紙鳶般,懸空翻轉如輪。
  王申人在半空,心中大駭,忙施展千斤墜身法,疾沉落地,突耳聞身後響起陰奎宏聲大笑,暗感覺不妙,只覺後心如中巨擊,叭的一聲,喉間血湧,心脈震斷,立時橫屍在地,耳目口鼻鮮血噴出。
  北邙門下見狀大怒,喝叱出聲,紛紛撲出,形成毆鬥之勢。
  海金鱉眼中怒焰火噴,怨毒已極注視著那俊美少年。
  少年正是嚴曉星,口角噙笑,好整以暇般立在道旁,隔岸觀火,神態異常悠閒。
  隱在暗處的瑤池宮主及無極幫主則屏息凝神觀看這一場凶險絕倫的鏖戰。
  無極幫主低聲道:「衛方陰奎一身武功雖奇奧絕倫,但北邙門下均各有獨門歹毒暗器,持久下去,衛方陰奎必難佔上風。」
  瑤池宮主輕笑一聲道:「我甚難同意你的看法,戰勝北邙門下衛方陰奎兩人足足有餘,海金鱉若然伸手,則形勢轉逆,勝負之判,你瞧見麼?海金鱉虎視耽耽著嚴曉星,其實色厲內荏,須知嚴曉星必系棘手勁敵。」
  無極幫主道:「屬下有一請求,不知宮主可否應允?」
  瑤池宮主道:「你說說看。」
  無極幫主道:「屬下只覺嚴曉星是本幫無窮的禍害,此人不除,屬下寢食難安。」
  瑤池宮主面色一寒,目光如挾霜刃,冷笑道:「這幾年來,我讓你放手而為,但你卻屢遭重挫,使本門日漸衰微,得罪之身猶妄作主張。」
  無極幫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心神猛凜。
  瑤池宮主目注了他一眼,道:「我如此說,諒你心內不服得很。」
  無極幫主忙道:「屬下怎敢。」
  「那麼我問你,這兩年來本幫之敗是否嚴曉星所壞的事?」
  無極幫主略一沉吟搖首道:「這倒未當!」
  「那麼你為何一定欲將嚴曉星必置於死地不可?」
  無極幫主囁嚅道:「這個……這個……」目中不禁露出惶恐之色。
  瑤池宮主冷笑道:「不要這個那個了,哼,你心中無非是一個妒字作祟,你以為我心中不明白。」
  此刻,場中凶博猛烈,北邙門下已有二人喪命,衛方頻頻施展閻羅釘與陰奎獨門武功鬼手配合得天衣無縫,而且手快眼快,不待北邙妖邪發出暗器,即遭掌釘夾攻,死於非命。
  北邙閻尊見狀大怒,獰笑一聲,身形飛躍而出,撲向衛方陰奎兩人。
  嚴曉星劍眉猛剔,發出一聲長嘯,迎著北邙閻尊撞去,雙掌平胸推出。
  兩條身影一合即分,北邙閻尊倒翻而出,忽發出一聲怪嘯,騰身穿空拔起,曳空星射逸去。
  北邙餘眾聞得嘯聲,紛紛穿空遁去。
  藍衣儒判衛方鬼手陰奎也不追趕,雙雙走了過來,抱拳施禮道:「少俠暗中相助,老朽兩人心內異常感激。」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兩位均系武林前輩,武功已臻化境,實用不著暗中相助,別往在下臉上貼金了。」
  衛方哈哈笑道:「倘老朽一對一,必穩操勝算,但在北邙鬼魅合攻之下,若非少俠暗助,早傷在黑罡屍毒之下了。」
  嚴曉星抱拳笑道:「前路維艱,兩位珍重,海金鰲必在前途相候。」身形一躍而起,落向道旁林中身形疾杳。
  衛陰兩人互望了一眼,疾奔而去。
  嚴曉星實未離去,目送衛方陰奎兩人身影消失後,心中道:「我必須在蕭婆婆之前趕至泰安分舵,以免起疑。」
  起念離去,暗中一提真氣,忽聞身後喚道:「你就是嚴曉星麼?」
  嚴曉星心神一震,旋身抬面望去,只見是瑤池宮主,面色祥和,眼中露出一種藹然光輝暗道:「她怎麼尚未解去,那無極幫主咧?」口中應道:「在下正是嚴曉星,何故動問?」
  村姑微微一笑道:「風聞你是甘涼大俠紫霞莊主嚴天梁後人是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不錯。」
  「你知道我是誰麼?」
  嚴曉星道:「在下方離徐州,已聞得傳言,閣下奠非就是東嶽主者瑤池宮主麼?」
  瑤池宮主不承認,亦不否認,眸中忽露黯然之色歎息一聲道:「血海大仇,不可不報,但少俠須證據確鑿,勿妄入人罪,若一意孤行,徒貽無窮之恨。」
  嚴曉星目蘊怒光,朗聲道:「閣下此話恕在下愚昧難解。」
  瑤池宮主面色微寒,沉聲道:「少俠為何斷言令尊令堂已死,妄自猜測當年罪魁禍首隱匿在無極門下。」
  嚴曉星傲然微笑道:「在下未說此話,亦無此意。」
  瑤池宮主冷笑道:「少俠身挾絕藝,結納天下英豪,無極一門獨號摒絕,若謂並無此意豈非違心之論?」
  嚴曉星道:「道不向不相為謀,閣下無須強人所難,何況在下志在驪龍谷藏珍圖,宮主未必能慨然相贈。」
  「少俠謀取藏珍圖何為?若少俠欲藉其習成曠絕武學,報卻血海大仇,我必成全少俠之志,但藏珍圖贈與少俠則有礙難。」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在下天生傲骨,決手刃親仇,宮主盛情心感,奉勸宮主,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藏珍圖未必能保。」
  瑤池宮主面色一寒怒道:「如此說來,少俠定欲慫恿天下武林與東嶽為敵了?」
  嚴曉星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瑤池宮主叱道:「你不要後悔就是。」
  嚴曉星突一鶴沖天,半空中身如輪轉,彈腿斜飛而出,去如流星,瞬眼形蹤杳然。
  瑤池宮主目含幽怨,歎息一聲道:「這孩子真倔強,像他父親一樣執傲。」
  只見她迎風凝立,四巡了一眼,她將無極幫主早遣之離去,免使生出疑竇,察覺四外並無人潛跡,如釋重負,疾掠如飛而去。
  她奔出十餘里外,只見無極幫主站在山崖下一株大樹旁守候,含笑道:「有勞久候了!」
  無極幫主欠身道:「不敢,宮主說服了嚴曉星沒有?」
  瑤池宮主面色冷漠如冰,搖首道:「沒有,此子傲骨天生,倔強無比。」
  無極幫主張口欲言,卻又隱忍下去。
  瑤池宮主瞧在眼裡,心中明白,冷笑道:「你莫非腹誹我婦人之仁,不乘機除去,恐成心腹大患是麼?」
  無極幫主惶恐答道:「屬下怎有此心。」
  瑤池宮主冷笑一聲也不再言,趕往東嶽。
  無極幫主一路無言默默隨行,心頭不禁泛起一股憤怒及失望的痛苦,多年來他忍耐著受人驅使,自甘卑下之辱,無非志在謀取驪龍谷藏珍,然而,形勢卻對他愈來愈不利,萬丈雄心一變為煙消烏有,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從。
  兩日後,瑤池宮主他們雙雙趕到了泰安縣城。
  泰安是一小小山城,商業不盛,眼前卻顯得蓬勃繁榮,酒樓客棧人滿為患,街衢小巷江湖人物充斥,熙攘不絕。
  瑤池宮主詫道:「我發現不少武林人物眉梢眼角隱泛重憂,豪氣消失,不知是何緣故?」
  無極幫主鬱鬱寡歡,也不置意,答道:「屬下也曾留意,大概是神木尊者傳人之故,眼下不宜橫生枝節,到達分壇後命手下弟兄出外探索不難明白其中究竟。」
  泰安分舵設在醬園內,這醬園規模宏偉,買賣茂盛,無論如何均未曾料到無極幫分舵立樁於此。
  瑤池宮主走入後,即見蕭婆婆閒立在廳堂上,觀賞壁懸字畫。
  蕭婆婆瞥見瑤池宮主及無極幫主先後走入,即道:「宮主趕到了。」
  瑤池宮主道:「醉白咧?」
  蕭婆婆道:「魏香主早比屬下半天前已自趕到,此刻他尚在熟睡。」
  瑤池宮主皺眉道:「這是什麼時分,他還有心情安眠。」
  廂房內突傳出魏醉白朗笑道:「屬下已睡夠了,宮主是否即趕回總壇?」
  瑤池宮主面色凝肅,搖首道:「我在途中已想過,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們妄想本門藏珍圖,反不如以牙還牙採取主動。」
  魏醉白道:「宮主不可操之過急。」
  「為什麼?」
  魏醉白道:「如今泰安已是風雨聚會,天下英豪雲集,理該集結一股無比強大的洪流來對付木門,但仍然是一盤散砂,更如有大禍臨頭的感覺……」
  「怎麼,你也知道了?」瑤池宮主不勝驚駭。
  「不錯!」魏醉白點首道:「屬下趕來泰安便察覺有異,但無法查出內隱,不過對本門卻是一件令人振奮之事。」
  「這卻是為何?」
  魏醉白答道:「他們自顧不暇,未必再有餘力向本門尋釁。」
  瑤池宮主冷冷一笑道:「醉白未必太掉以輕心大意了,焉知不是神木尊者傳人以神木令餘威逼使天下英豪聽命。」
  魏醉白搖首微笑道:「屬下曾遇上一群少林高僧及白衣銀神龍翱翔等人,均面籠重憂,神色不寧,倘系神木尊者傳人,何以有此不安神情,顯然非是,宮主何妨易容去茂昌隆棧探視,或可探出一絲眉目。」
  瑤池宮主頷首道:「若果真如你所言,其中必有蹊蹺,我決定去茂昌隆棧一行,讓蕭鳳與我易容同行。」
  蕭鳳欠身應了一聲是,引著瑤池宮主走入另一間廂房。
  無極幫主面色憂鬱森寒,在廳中來回踱步,似在沉思,與魏醉白不交一言。
  魏醉白瞧在眼裡,心中暗算,似其所說卻句句是真,腹中又是一番算計,端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瞑目籌算。
  約莫一頓飯光景,瑤池宮主與蕭鳳均易容成朝山進香村嫗,皺紋滿面,背部微駝,走出房門。
  無極幫主道:「宮主這就去了麼?」
  瑤池官中鼻中微哼一聲,與蕭婆婆雙雙離去。
  無極幫主略一沉吟,道:「宮主此舉過於涉險,老朽意欲在後暗隨以便有個策應。」
  魏醉白道:「也好,魏某隨後就來,幫主形跡宜加斂束,慎防敗露。」
  無極幫主道:「這個老朽知道。」身形慢慢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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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東嶽上下滿佈古剎叢林,距泰安西南十數里外背山面林有座荒廢已久寺院,經樓殿閣半已倒坍,長草侵膝,亂礫殘瓦,滿目荒涼。
  月正中天,三更將盡,夜風呼嘯如濤,木葉沙沙,影映於地,宛如魅影飄忽,益增古剎荒涼。
  驀地——
  寺外遠處,星月交輝,突見一條人影風馳電奔掠來,入得林中,突然振臂凌空而起,拔起四五丈高下,竟施展「展空八翻」上乘輕功身法,沖空中疾旋,雙足猛踹,身化魚鳶入水,流星曳空般投在古到內殿外長草中。
  只見此人面似淡金,長髮披肩,兩目開闔之間,精芒電射,身穿一襲黃綾長衫,肩披斑剝蒼古長劍,四下張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絲森冷笑意,猛地長身拔起隱入殿匾之後。
  片刻之後,寺外魚貫奔入廿餘人,均是黑道高手。
  接著風送一聲陰冷笑聲,跨步進入的卻是白眉老怪,後隨八衛,仍蒙面黑巾,面目極難分辨。
  白眉老怪注視那群黑道高手一眼,道:「想不到還有比老夫先到的。」
  忽聽一聲冷笑道:「稍時瞧你還能如此狂妄麼?」
  白眉老怪哈哈大笑道:「老夫如無制勝之望,你等已陳屍寺中埋骨黃土了。」
  黑道高手目射怒光,竟不啟唇相稽,屹立夜風中,衣袂飄飛,宛如泥塑木雕般。
  須臾——
  北邙閻尊率領六人疾掠而入,麻衣泥鬢,面目猙獰,使這荒涼古剎內更平添了恐怖氣氛。
  約莫一盞時分過去。
  只見白衣銀神龍翱翔偕同一個獨臂老丐雙雙奔入,後隨少林三僧,滄海客、崆峒二老一真子七星劍蕭道陽、五台文殊下院住持方丈明朗長老。
  四撥武林人物,各自聚在一方,面色凝肅,似在守候什麼人。
  忽聽一聲朗朗大笑道:「諸位真是信人,竟然前來履約,在下有事來遲,有勞久候了。」
  大殿內忽飄身走出那黃衫人,不知何時他由殿匾後轉入大殿。
  滄海客冷笑道:「閣下以陰毒手法,暗算我等同道,有失英雄行徑。」
  黃衫人仰面發出一聲長笑,笑聲穿雲裂帛,聲振四外,令人神搖魄散,刺耳難耐。
  武林群豪不禁面色一變。
  半晌,黃衫人笑笑,面色一沉道:「江湖鬼譎,勝者為高,雖說暗算,尊駕一派宗師,武功精博,能否解開在下施於太行三叟身上的禁制麼?」
  滄海客老臉一熱,揚聲道:「老朽等雖未能解開太行三叟禁制,但也不是無人能解。」
  「你是說神木尊者傳人麼?」黃衫人嘿嘿冷笑道:「他何以不來?」
  滄海客道:「他如趕至泰安,自必來此與閣下相見。」
  黃衫人傲然一笑道:「可惜得很,在下今晚極想與神木尊者傳人會面,錯過今晚,恐怕很難了。」
  武林群豪,聞言同感驚詫,均不解黃衫人話中涵意究竟何指,他們都有一種想法,黃衫人今晚此舉,意在誘使神木尊者傳人自投羅網,迫使獻出藏珍圖。
  只見黃衫人微微一笑,伸手入懷取出數個密緘,道:「這些信函均是各門各派首腦或心愛親人親手筆函,托在下留交各位,拿去一瞧自然明白。」
  滄海客面色嚴肅,接過信函望了一眼,分遞與少林五台及其他人手上,他自己也免不了有一封,上書:「恩師親啟,款落不肯徒楚……」
  只覺眼前一陣黑暗,胸中怒血沸騰。
  黃衫人突哈哈大笑道:「如今長話短說,在下還有甚多書信轉交與各位,諸位請過目後慎加思慮,以免身敗名裂,導致滅門奇禍。」說著取出一束書信,以暗器手法疾向群豪擲去,疾漩電射,勁沉力猛。
  白眉叟忽冷笑道:「閣下這種做法太欠高明,我天外三凶久已各行其是,面和心違,老大生死與老朽無干。」
  黃衫人冷冷笑道:「真的麼?稍待自然明白,請稍安勿躁。」
  驀地——
  一條身形疾撲向黃衫人,厲喝道:「老朽和你拚了!」刀光電奔,分向三路砍去。
  刀法奇奧不測,雄渾中湧現朵朵金星,耀目欲眩。
  黃衫人冷笑道:「你真不要命了麼?」身如電光石火向左橫閃開去,身形疾旋,右掌叭的一聲擊實落在那人後胸上。
  那人如中萬斤重擊,狂叫一聲,身不由主地衝出七八步,倒摔在地上,口噴鮮血而亡。
  黑白兩道群雄定睛望去,只見那人正是江湖上卓著盛名的左家堡主,不禁大驚失色。
  北邙閻尊海金鰲嘿嘿怪笑道:「閣下此舉究竟志在什麼?」
  「無他!」黃衫人面色森寒如冰道:「志在驪龍谷藏珍中武功秘笈及一柄魯陽戈,還有脫胎換骨靈藥雪蓮實,期以三月,有請各位相助,取得藏珍後決還各位自由之身並有厚贈。」
  海金鰲狂笑道:「我輩武林人物,寧折毋彎,閣下無異癡人說夢。」
  黃衫人道:「諸位雖不惜性命,但亦須為家小基業為重,在下不信世間真有如此絕情之人,以本身性命連累無辜來此孤注一擲,何其愚至此。」
  五台高僧明朗大師高宣了一聲佛號道:「施主武功蓋世,心機絕倫,但是差了一步,有道是棋錯一著,滿盤皆輸。」
  黃衫人微微一愕,道:「在下佈置周密,決無錯失,大師無須危言聳聽。」
  明朗大師微微一笑道:「藏珍圖共有兩幅,缺一不可,一幅現在東嶽主者處,另一幅在神木尊者傳人手上,貧僧等縱然暫時聽命於閣下,也無濟於事。」
  黃衫人道:「這個在下均已知情,但神木尊者傳人不能眼見諸位生死於不顧。」
  「閣下是說神木尊者傳人自願將藏珍圖雙手獻出。」白眉叟冷夫道:「天下那有如此之事?」
  黃衫人面色一寒,厲聲道:「諸位家小同道均命擊在下之手,三日之內全身經路逐漸僵硬,而且諸位方才拆閱信函時,信內均有無形奇毒,此刻已侵入內腑,諸位生死只是在下舉手之勞。」
  武林群雄聞言不禁膽寒,暗中運氣搜宮過穴。
  明朗大師道:「施主既算無遺策,貧僧也無話可說了。」
  黑道群雄中電閃撲出四條人影,身法奇快,拳刃合攻,招式辣毒絕倫。
  黃衫人不閃了避,哈哈長笑一揮右掌,喝道:「倒下。」
  四條人影撲至黃衫人身前,身形一震,各各發出一聲哀嗥,仰面摔在地上,七孔噴溢黑血而死。
  武林群雄見狀不禁駭然變色。
  只見白眉叟身後八蒙面老叟快步走出。
  黃衫人目光逼射懾人寒芒,冷冷一笑道:「風聞八位身負絕學,在下不願失去有力臂助,不如作一賭注如何?」
  一蒙面人道:「如何賭法?」
  黃衫人道:「以真才實學印證,若在下輸招,立時賜贈解藥,此事作罷,八位倘敗於在下,必須聽命為奴。」
  蒙面人笑道:「閣下好似神算在握。」二指駢指如箭,一招「懶龍取水」疾點了出去,破空勁嘯,勁力如水。
  黃衫人吃了一驚,道:「好俊的武功,但尊駕尚沒有應允在下的賭注。」說時人卻玄奧無比閃了開去。
  另一蒙面人大喝一聲,右腕猛振,呼的一聲蛟筋長鞭揮向黃衫人身後,攔腰卷束,疾如電奔。
  黃衫人目露驚容,身形一鶴沖天拔起,長鞭堪在他鞋底掠擊過去。
  一對蒙面人倏地騰空飛起,一前一後,撞向黃衫人。
  黃衫人心神猛駭,暗道:「好厲害。」雙足一沉,疾墜於地,肩後長劍已拔在手中身形一轉,帶起漫空劍飆,芒雨流射,疾如電奔。
  一蒙面人閃避不及,長衫胸前被劃破尺許口子,幸未傷及皮肉。
  另七蒙面人掌刃交擊,迅猛狠辣。
  黃衫人劍勢如山,流芒驚天,身形兔起鶻落,展開一場凶險絕倫拚搏。
  一盞茶時分過去,只聽黃衫人大喝道:「你等還不認輸麼?」左掌虛揚,劍化「一元太極」幻出一圈長虹。
  八蒙面人只覺頭目微微暈眩,招式略緩,黃衫人冷笑一聲,劍化「貫日白虹」刺向一蒙面人胸口。
  驀地——
  場中響起一聲春雷,大喝:「閃開。」
  八蒙面人只覺一股奇猛無儔的無形潛勁撞來,身不由主地跌了開去。
  一條身形疾如星瀉落在黃衫人之前,黃衫人亦被無形潛勁逼得躍出七尺,抬目一望,只見一個神采飄逸的青衣少年,目蘊怒光,冷笑道:「無恥狂徒,竟敢不守諾言。」
  黃衫人大怒道:「在下為何不守諾言?」
  少年道:「閣下少有不敵,左掌發出無形奇毒,似閣下如此無恥,竟敢挾持天下武林,忒也目中無人了。」
  黃衫人目中逼射怨毒神光,冷笑道:「尊駕無故伸手,愚不可及,不論如何,武林群豪已受在下無形奇毒所制,尊駕亦難相救。」
  少年冷笑道:「這倒未必!」
  遙處突傳來一聲女童尖叫驚呼道:「爹……救我……」
  黃衫人聞聲面色大變,振臂一躍,穿空騰起,翻落寺外循聲掠去。
  少年正是嚴曉星,見黃衫人逸去也不追趕,目光掃視了群雄一眼,道:「諸位暫莫離此,待在下向此人索取解藥回來相救。」
  五台明朗大師高宣了一聲佛號道:「嚴施主,此人是何來歷?」
  嚴曉星搖首道:「在下不知,因神木尊者傳人途中相遇一女童,自稱找他父親,神木尊者傳人套問之下,才知是黃衫人之女,窮思苦索解救之策,稍有失誤,諸位性命難保,所以命在下先行趕來,此刻黃衫人諒已隱身奇門……」說著抱拳一拱,接道:「在下去去就來,待取得解藥後再細敘根由。」說著一躍而起翻出寺牆外。
  滄海客歎息道:「老朽認為此次已死定了,那知吉人自有天相。」
  距大殿不遠破敗腐朽的閣樓上隱藏著瑤池宮主及蕭婆婆,殿坪上一舉一動瞧得逼真,不禁駭目驚心。
  突然一條迅快的黑影掠入閣樓,瑤池宮主不禁大驚,引掌待發,只聽蕭婆婆作聲喝道:
  「且慢,來人是幫主。」
  無極幫主道:「宮主,此乃大好良機,將武林群豪趁機除去,可逼使神木尊者傳人知難而退。」
  瑤池宮主面色一寒道:「他真能知難而退麼?倘或變本加厲又將如何?」
  無極幫主道:「萬一武林群雄因此結成一股龐大力量,屬下恐本門將無法阻遏。」
  瑤池宮主冷哼一聲道:「擒賊須擒王,你是越來越糊塗了,咱們走。」反身向對面窗口疾如電射掠出。
  無極幫主向蕭婆婆苦笑了笑,接踵先後射出,只見瑤池宮主竟向黃衫人逃走方向掠去。
  三人奔出數十丈外,只聽隨風傳來女童驚呼道:「爹……爹……你在何處?快來救我……」繼之以哭泣哀呼。
  十數丈外,皎潔月華之下黃影一閃,正是那黃衫人,面色驚恐憤怒,厲喝道:「何人膽敢挾持在下愛女?」
  忽聽一聲朗笑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何不可?」矮樹中飄然走出一蒙面少年。
  黃衫人不禁一呆,道:「尊駕就是武林盛傳之神木尊者傳人麼?稚齡幼女何辜,尊駕行徑不怕天下武林恥笑麼?」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閣下行徑是否光明磊落?區區為救武林群雄,問心無愧。」反手一招,林中快步閃出凜凜如天神般金刀四煞,一人臂挾著涕淚模糊六齡女童,一柄金刀橫架在女童脖子上。
  黃衫人目噴怒焰,心中憂急如焚,厲聲道:「尊駕有何所求?」
  蒙面少年道:「請賜解藥。」
  黃衫人眼珠微微一轉,道:「好,在下取出解藥,不過尊駕也要釋放小女,在下攜女轉返舍下,從此不問武林中事。」
  蒙面少年大笑道:「我如何信得過閣下?」
  黃衫人怒道:「在下一言九鼎,決無反悔。」
  蒙面少年道:「我焉知閣下取出的就是真正解藥?」
  黃衫人心中暗驚,冷笑道:「要如何尊駕才信得過?」
  蒙面少年道:「閣下已身陷奇門禁制,插翅難飛,不過我也不為已甚,七日之後才撤去旗門,任閣下自動離去。」
  黃衫人自知絕望,突一躍而起,迅如電射,撲向女童,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救出愛女。
  那知一式撲空,只覺人影一花,金刀四煞仍立在三丈開外,自己仍在原處不差分毫,暗道:「這就怪了,難道他還會邪法不成。」
  蒙面少年聲寒如冰道:「閣下認栽了吧!」
  黃衫人面色一變,大喝道:「英兒,為父去了。」一鶴沖天拔起,竟捨棄愛女生死於不顧。
  驀地,黃衫人一聲大叫,身形飛沉落地,似遇重阻,滿臉驚詫之色,只見愛女被金刀人挾在肋下不聲不響,大喝道:「小女怎麼樣了?」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誠如閣下所言,幼女何辜,受此驚呼,閣下既身困奇門,令嬡已點了三處睡穴。」
  黃衫客目光掃視了一眼,長歎道:「在下認栽就是!」伸手入懷,取出一細頸玉瓶,接道:「瓶內解藥用無根水服下。」
  蒙面少年伸手接過,微笑道:「委屈尊駕與令嬡留此七天,區區按時命人送上食物,令嬡明午自然醒轉,請勿強行解穴。」說著回面朗聲道:「嚴少俠!」
  嚴曉星應聲掠出,目注黃衫人太息一聲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閣下一著錯滿盤皆輸,豈謂天道無憑。」
  黃衫人怒容滿面,冷笑一聲,不答一言。
  蒙面少年將玉瓶遞與嚴曉星,道:「有勞少俠解救群雄,在下須趕赴泰山去了。」言畢人起,金刀四煞忙將女童放在地上,紛紛拔起,掠空如電瞬息疾杳。
  嚴曉星一閃隱去。
  黃衫人走前抱起女童,只見愛女沉睡甚香,目中不禁流露出無限慈愛之色,發出一聲長長歎息。
  瑤池宮主等人隱在近處見狀低聲道:「你們兩人速趕回總壇。」
  無極幫主詫道:「宮主意欲何往?」
  瑤池宮主道:「我想觀察這奇門,是否能悟出解開其中玄奧。」
  無極幫主尚欲出言,蕭婆婆忙用手一舉,低聲道:「走吧。」雙雙穿空斜飛而去。
  只見黃衫人抱著女童慢慢行遠,他身負奇學,精擅五行八卦星遁之術,但尋不出這奇門從何出去,步法愈走愈快,繞圈疾行,試圖強出,卻如凍蛇穿窩般到處碰壁,面色激動無比。
  片刻,黃衫人自知無望逃出,切齒冷笑一聲,不作逃出之念,盤坐於地,用手撫摸女童秀髮。
  瑤池宮主凝神觀察奇門玄奧,但又瞧不出絲毫跡象,暗暗歎息道:「神木尊者傳人胸懷奇學,委實高深莫測……」
  心念未了,忽感身後起了衣袂振風微聲,迅快回首,只見厲炎如飛掠至,目光望了那黃衫人一眼,詫道:「宮主,這黃衫人並非因在奇門中,而是……」
  說時,突面色慘變,口中忽噴出一股鮮血,仆倒在地。
  瑤池宮主不禁大驚,發現厲炎後心上插著一杷利刃,四外一無人影,拔出屍體上利刃端詳,此刀僅一尺五寸緬鋼鑄打,鋒利無比,知不可逗留在此,急急回身掠向荒寺而去。
  殿外坪上武林群雄已不知何往,屍體亦已搬去,古剎中又恢復了往常的荒涼陰沉。
  瑤池宮主不禁一怔,道:「怎麼這樣快悉已離去。」
  忽聞草內傳來一聲呻吟,令人不寒而慄。
  她藝高膽大,一躍向前伸手一撥,只見草叢中仰躺著一人,滿面血污,兩眼圓睜,突躍身而起,雙掌推向瑤池宮主而去。
  勁力如山,只聽一聲淒厲慘呼,一條身影疾如電射穿空飛起,捷如飛鳥,掠出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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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睹親人宛如隔世
 
  原來草叢中躺著那人乃北邙閻尊四徒,北邙閻尊受嚴曉星賜藥之德,雖然北邙門下凶殘惡毒,但人性未泯,心中不禁一泛感恩戴德之心,對嚴曉星獨具好感,這在北邙而言是從未曾有過之事。
  嚴曉星賜藥後,謂此古剎並非善地,諒無極幫已前來窺探,因懼遭池魚之殃未敢參與,現黃衫人被困,恐無極幫高手將再來窺探,勸說武林群雄速速離去,另澤隱處行功驅毒。
  武林群雄紛紛離去,嚴曉星亦立即離寺,北邙門下心切鄭鵲慘死之仇,聞得無極幫將至寺內,商議之下,留下四弟子隱在草叢內窺視無極匪徒來蹤去跡。
  此人名地獄使者吳烈,他服下解藥後便端坐在草叢內,調勻真氣功行周天,卻不料瑤池宮主來得這麼快,忙身形矮了伏在草中。
  但吳烈功行未竟,藥力已引發,突感內腑一陣痙攣,痛徹心脾,口角溢出一股毒血,忍不住呻吟出聲。
  呻吟雖弱,瑤池宮主內功何等深厚,數十丈方圓內飛花落葉猶能分辨,怎能不察覺呻吟來自何處,故吳烈之死無法避免。
  北邙門下均藏身古剎外不遠處,只見一條身影捷逾飛鳥掠出寺外,去勢迅快如風,北邙閻尊海金鰲最是眼尖,瞧出那極似瑤池宮主之身影,下意識暗道了聲:「不好。」一鶴沖天而起,飛撲入寺,果然發現吳烈胸骨折裂,臥倒在血泊中。
  吳烈尚未氣絕,睜眼見是門主,慘笑了笑,呻吟道:「師父……你要為……徒……
  兒……復……仇……」言畢口中又溢出一股淤血,頭一歪氣絕死去。
  北邙閻尊目皆欲裂,切齒怒罵道:「瑤池賤婢不殺你誓不為人。」草草掩埋了吳烈屍體,憤憤離去。
  天尚未明。
  瑤池宮主回至茂昌隆客棧,瞥見廂房內尚有燈光露出,暗暗一怔,揭開門簾走入,只見魏醉白伏案蘸墨在紙上塗抹著,聚精會神,對自己走入竟若無覺,不禁狐疑滿腹,走至魏醉白肩後凝目望去。
  只見魏醉白在紙上滿繪九官、八卦,河洛迷蹤圖形,卻又似是而非,詫道:「醉白,你在做什麼?」
  魏醉白方知瑤池宮主立在身後,哦了一聲轉面笑道:「屬下方纔已去過古剎荒寺,親眼目睹黃衫人……」
  瑤池宮主道:「原來你也去了。」
  魏醉白點點頭,道:「屬下只覺神木尊者傳人雖將黃衫人以奇門困住,但黃衫人必悟出奇門玄奧,終必脫困而出,此人心術陰險,比神木尊者傳人尤為可怕。」
  瑤池宮主望了魏醉白一眼,面泛笑意道:「所以你想悟出奇門玄奧,救出黃衫人示恩於他,收歸為本門之用,不然殺之以除心腹大患。」
  魏醉白道:「宮主睿智,料事如神,屬下心意正是如此。」
  瑤池宮主忽幽幽發出一聲歎息。
  魏醉白怔得一怔,詫道:「宮主為何無端歎氣,莫非又想起當年之事麼?屬下迄至如今不明宮主當年往事,宮主不言,屬下也不敢問。」
  瑤池宮主凝眸望了他一眼,道:「你至今尚未知道一絲端倪麼?」
  魏醉白苦笑了笑道:「屬下自受傷,九死一生,神智受損極重,回憶往事,僅一鱗半爪,也許宮主向屬下吐露過,只是屬下想它不起!」
  瑤池宮主皺了皺眉頭,道:「此事別提了!」
  魏醉白默然不語,繼續塗抹奇門遁甲。
  瑤池宮主道:「他們兩人已先回鷹愁谷,咱們也回去吧!」
  魏醉白太息一聲道:「宮主,黃衫人不管他了麼?」
  瑤池宮主詫道:「管他何用!」
  「此人系本門心腹大患。」魏醉白道:「如不出屬下所料,奇門必困不住黃衫人,三日之內必脫困而出,屬下之見不如移禍於神木尊者傳人。」
  「如何移禍江東?」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將藏珍圖送與神木尊者傳人。」
  瑤池宮主面色大變,叱道:「醉白你瘋了麼?我對驪龍谷藏珍已耗費了十數載歲月,怎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魏醉白長歎一聲擲筆而起,道:「屬下委實理解不透宮主為何醉心驪龍谷藏珍,即是習成秘笈上曠絕武學,也不過稱尊武林而已,人生百年,彈指光陰,宛如黃粱一夢……」
  瑤池宮主突眸泛怒光,冷喝道:「你說話越來越離題太遠了,我雖志在藏珍,卻不希罕絕世武功,而是為了救一個人!」
  「救人?」魏醉白愕然瞪目道:「恕屬下愚昧,無法理解。」
  「你聽說過藏珍中有一盒雪蓮實麼?」
  魏醉白頷首道:「聽說過,雪蓮實功能起死回生,脫胎換骨,不知宮主用來救誰?」
  瑤池宮主不禁泛出淒然神傷之色,忍不住珠淚奪眶而出,道:「此人曾救我性命,如今竟為我含冤負屈,忍辱苟生,唉,造化弄人,何至於斯,此恩此德豈能不報。」
  魏醉白悚然動容,道:「屬下願盡心竭力相助宮主,但願皇天不負苦心人。」
  瑤池宮主收淚道:「醉白,我等先回總壇共商大計吧。」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屬下尊命!」
  一前一後,出得店後而去。
  朝陽初升,泛出萬道霞光,郊野一碧,翠樹籠煙,令人醒目神怡。
  黃衫人倚坐一株參天古干下,臂抱稚齡愛女仰目沉思,愛女雪白臉蛋,眉目似畫,驚恐已平,在其懷抱中偎睡甚濃。
  驀地——
  一陣輕微步履聲送入耳中,黃衫人猛然面色一變,欲待立起,女童驚醒,雙臂倏地抱緊其父,叫道:「爹,不要丟開女兒,我怕。」
  忽傳來清朗語聲道:「閣下請勿驚恐,兄弟送酒食來!」
  卻不見來人影蹤,只聽颯然破空,之後復又寂然,知來人已去,黃衫人神情激動,目泛怒光。
  女童仰面喚道:「爹,女兒餓了。」一臉冀求之色,她不知其父為何不離去,荒野無人,創痛猶在,禁不住露出驚恐之容。
  黃衫人暗歎一聲,抱著女童走了過去,只見一叢矮樹下置有一壺酒,荷葉紙包,鼓囊囊的似有食物,並有一壺水。
  女童掙出其父手臂外,打開荷葉包,顯出十數隻微溫肉包半隻鹵雞,不禁嘻笑顏開,拿起包子就吃。
  黃衫人暗道:「吃飽了再說。」暫撇開憂煩,撕開雞肉放入曰中,目光凝向遠處沉思脫困之策。
  女童玉靈可愛,天真無邪,一面吃一面問道:「鹵雞包子味道好極了,爹,這是何人送與咱們的?」
  黃衫人漫不經意答道:「江湖朋友送的!」
  女童想了一想道:「既然是朋友,何以他不與爹見面?」
  黃衫人本想責她多問,但又見她一副天真無邪模樣,不知世間尚有陰險詭譎之事,意有不忍,暗歎了聲,默不置答,鯨飲壺酒,似難解胸中憤怒積鬱,面色漸現激動。
  女童見其父不答,也不多問,只顧嚼食著包子,兩隻靈活眸子骨碌碌眺望四外景物。
  黃衫人壺酒用罄,似想起一事,道:「黛兒,你是如何來此找爹的?」
  女童道:「女兒磨著菊大姑找爹來的。」
  「菊大姑咧?」
  女童面色一變,道:「被壞人擒走了。」
  黃衫人不禁一呆,道:「那擒走菊大姑的是什麼人?」
  「長像十分兇惡,共是四人,都是手執金刀。」
  黃衫人道:「那是金刀四煞。」繼而面露笑容,道:「黛兒,咱們有救了。」
  話猶未了,正南方十數丈外衝起一道旗花,爆散出漫空五彩流霞,燦爛絢目。
  黃衫人右手一帶女童,低喝道:「走。」望正南方向拔起,如飛掠去。
  掠至一處峽谷,只見一株虯柯飛翥古松下立著一個黑衣道姑。
  那道姑面目俱被黑綾布套罩蒙著,從眼孔中逼射出懾人寒芒,一言不發。
  黃衫人不禁機伶伶打一寒顫,面色大變,放開女童,欠身施禮道:「多謝主母相救之恩。」
  蒙面道姑語聲如冰道:「經過詳情我已知悉,毋庸辯解,你平日自負才華,狂妄浮誇,氣量狹仄,今日誤了我的大事,可知罪麼?」
  黃衫人面如死灰,悚慄躬身道:「屬下該死。」
  蒙面道姑鼻中冷哼一聲道:「姑念用人之際,免汝一死,事尚有為,命汝逕往瑤池宮主處下書。」
  黃衫人詫道:「下書何事?」
  蒙面道姑道:「不用多問,一路途中,諒險危艱阻,憑汝機智武功,隨機應變,自可與瑤池宮主相見。」取出兩封書信,其中一封命黃衫人稍時拆閱。
  黃衫人滿腹驚疑,卻又不敢啟齒,只見道姑伸臂如電,挾起女童衝霄騰空而去。
  峽谷草木幽森處忽人影疾閃,一現即失,形似淡煙,黃衫人杳無所覺,暗暗長歎一聲,將面交瑤池宮主書信收藏懷中,拆開另一封書信,看了兩遍,略一沉思收起書信,展開身法奔向谷外。
  泰山俗稱東嶽,又稱岱宗,爾雅釋山謂:「河東泰山為東嶽。」
  魯頌謂:「泰山巖松,魯邦所瞻。」
  即其名稱之所由起也。
  東嶽名勝在在都是,不勝枚舉,而其中之最者南天門、黃華洞、蔚然閣、絕頂峰、日觀峰、縹緲於雲霧之間,其間壽籐老人,絡繹交扶,樵斧不聞,禽語自樂,堅冰積於壑底,白雲臥於道旁,林木蔥鬱,幽險蒼寒之狀歎為觀止。
  南天門在玉皇頂下,自十八盤而上,山路險峻,石級鱗次,仰視紅牆一片,高插雲霄,登臨俯瞰,塵寰茫茫,渺無際崖,徂徠為丘,黃河如帶,天風勁疾,飄飄欲仙,門首有聯:
  門辟九霄,仰步三天勝跡。崇階萬級,俯臨千幢奇觀。
  日正中天,十八盤上一條黃衫縱躍如飛,拔登而上,身法疾快。
  道旁突傳來一聲大喝道:「來人止步!」
  山石之後迅疾如風掠出一名黑衫人,目光炯炯如電,露出驚疑之色,上下打量個不停。
  黃衫人身形雖然停住,卻神色傲冷,嘴噙一絲冷笑,沉聲道:「在下奉命前來下書。」
  「下書何人?」
  「貴上瑤池宮主。」
  黑衣人道:「尊駕莫非就是以毒為能,竟欲脅迫天下武林就範的黃衫客麼?」語音寒冷如冰。
  黃衫人道:「不錯,正是在下!」
  「可惜尊駕為山九仞,竟功虧一簣折在神木尊者傳人手上,陷囚奇門。」黑衣人冷冷一笑道:「如兄弟所料不差,尊駕必賣身投靠,受命於神木尊者傳人。」
  「住嘴!」黃衫人大喝如雷道:「在下奉主母之命將親筆手書求見貴上。」
  「尊駕主母是何來麼?」
  「與貴上昔年有極深淵源。」
  黑衫人冷笑一聲道:「此去險阻重重,恐尊駕不能安然抵達。」
  黃衫人怔得一怔,道:「此是貴門特客之道麼?」
  黑衫人面色冷漠如冰道:「時地均非所宜,乃不得已之措施,並非針對尊駕一人,但願尊駕一路平安。」身形疾閃而隱。
  黃衫人不禁呆得一呆,心情立變為沉重,傲冷神色亦消斂不少,略一思索,疾躍循階飛掠直登南天門。
  南天門廟貌宏偉,黃衫客邁入山門,只見大殿前廣坪上靜悄悄地無人,殿內爐香裊裊,除了簷角鐵馬叮噹隨風敲擊外,一切都靜得出奇。
  忽聞一聲陰惻惻的冷笑傳來道:「施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還不束手就縛麼?」
  黃衫人冷笑道:「在下奉命下書……」
  語方未了,只聽宏亮語聲答道:「這個,貧僧知道。」
  黃衫人怒道:「既然知道,何不以禮接待引見貴上。」
  「施主心裡明白,何必多問。」
  黃衫人暗道:「他們是心懼自己施展無形劇毒。」不禁又泛起一絲傲冷神色,忽仰面哈哈發出一聲長笑。
  笑聲沉勁,聲震山谷,倏的右手虛空一揚一收。
  轟的一聲震天價巨響,一扇木門震得側向內面,復又飛出,摔在廣坪上,四分五裂。
  只聽一聲冷笑道:「施主好俊的武功。」
  黃衫人疾如閃電循聲右掌拂出。
  另一方向傳來陰冷語聲道:「施主膽敢在此重施故技,暗箭傷人,須知來得去不得。」
  黃衫人冷笑道:「神木尊者傳人尚且困不住在下,何況你等。」說時身形疾如脫弦之弩般望山門外射去。
  身在虛空,忽感一股重逾山嶽無形潛勁迎面撞來,心內微震,右臂一翻,肩頭長劍已猛如長虹般揮出。
  一聲裂帛破空銳嘯過處,只聽兩聲慘嗥,無疑被迅厲劍勢傷了兩人。
  但那股重遠山嶽無形潛勁卻有增無已,逼得黃衫人不得不倒翻回來,悄然落地,面色冷肅。
  只聽一聲冷笑道:「貧僧知道施主武功已臻上乘,更擅使無形奇毒,但須知強中更有強中手,妄動無名徒增殺孽,於施主未必有好處。」
  說時,黃衫人只覺天色倏地暗了下來,仰面一望,不禁面色大變,但見一團烏雲由朗空下降,瀰漫開來,罩壓整個廟宇。
  倏忽之間,一變為伸手不見五指,莫辨東西南北,只覺心頭微感煩惡,不由厲聲大喝道:「倚仗邪法,枉為英雄行徑。」
  驀地——
  一聲梵唱乍起,鼓鈸雜揚,聲響潮囂尖銳。。
  黃衫人不由心旌猛搖,神魂欲飛,面色大變,暗道:「不好,久聞無極門中紅衣番僧擅使攝魂迷神邪法,竟如此厲害。」急騰身一躍,落至十丈開外,只覺猶未出得山門,禁不住大驚失色,忙盤坐於地,屏住呼吸,以龜息之法,守住心神,靜以觀變。
  瑤池宮主率著魏醉白同奔東嶽絕頂,飛掠而登。
  絕頂終年白雪皚皚,寒氣襲人,卻松杉郁蒼,天風過處,葉影浮動,掩映著一座晶瑩如玉宮殿,宛如天外飛來,壯麗崇宏。
  忽聞,一聲嬌脆語聲道:「宮主回來了。」
  但見一發挽羅髻明艷少女掠出。
  瑤池宮主其實微頷,道:「蕭鳳他們到了麼?」
  少女欠身道:「他們已在宮外守候多時了。」說話時一雙晶澈如水眸子注視在魏醉白臉上。
  魏醉白面寒如冰,漠然無視。
  瑤池宮主回面微微一笑道:「醉白,你還記得明霞麼?」
  魏醉白心神微震,淡淡一笑道:「似曾相識。」
  少女小嘴一噘,面現嗔容,蓮足微跺,嬌軀一扭疾向林內官殿掠去。
  瑤池宮主秀眉微皺,道:「醉白,我們走吧。」
  身至臨近,魏醉白才發現這座宮殿非但崇宏壯麗,而且重簷飛脊,房屋少說也有數十百間。
  只見宮外肅立著數十人,無極幫主及蕭婆婆立在其中,本聚談紛紛,迨有少女傳訊宮主返回,均肅立恭候。
  瑤池宮主停住身形,道:「我途中一路思索,還是照原定之計施行。」
  只見一貌像威武,雙目炯炯有神的黑衫老者跨出兩步,躬身施禮道:「啟稟宮主,黃衫人已逃出奇門。」
  瑤池宮主面色一變,道:「是你親眼目睹麼?」
  老者答道:「非但親眼目睹,而且暗隨其後,只見黃衫人扯著女童與一黑衣婦人相晤執禮甚恭。」
  「黑衣婦人?」瑤池宮主詫道:「她是何形像?」
  老者道:「屬下相距甚遠,只見那中年婦人面首均被黑布罩住,也無法窺聽他們在計議何事。」
  瑤池宮主面色似罩上一層陰霾,默不則聲,目光凝向遠處。
  無極幫主趨前,道:「宮主是否猜出黑衣婦人來歷?」
  瑤池宮主不答,良久才冷冷答道:「但願不要被我料中最好,若然是她,本門難逃一場血腥浩劫。」
  無極幫主聞言不由一愕,道:「真有如此厲害麼?她比起神木尊者傳人如何?」
  瑤池宮主望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你不信我所說之言。」
  無極幫主神色一凜,道:「怎敢不信,不過……」
  瑤池宮主柳眉一皺,接道:「我知你的想法,神木尊者傳人以正派高人自居,遇事謹慎,出手自有分寸,此人則不同,行事出手無不用其極。」
  無極幫主暗暗納罕腹誹,瑤池宮主又不明言此黑衣婦人來歷,卻又故作危言過甚其詞,轉念一想及黃衫人辣毒陰狠不由不信,但不知黃衫人與那黑衣婦人是何淵源。
  他心中雖如此想,卻又不敢啟齒。
  驀地——
  忽見一年約花信,身著碎花短裝女婢飛掠而至,道:「宮主,頭道暗卡發現黃衫人闖山。」
  瑤池宮主面色一變,忙道:「諸位各返原地,謹防偷襲。」隨即吩咐女婢將黃衫人困在南天門上。
  女婢應命轉身奔去。
  無極黨徒紛紛各返原處,僅剩下無極幫主等五六人。
  瑤池宮主忽又四面喚道:「吉香主!」
  「屬下在。」無極幫主身後邁出一花白鬚發老者。
  瑤池宮主附耳密語數句,又道:「雙管齊下,擒他諒必不難!」
  老者快步離去。
  無極幫主道:「宮主尚有何吩咐?」
  瑤池宮主略一沉吟,道:「待擒住黃衫人再作計議。」
  「如此屬下告退。」
  瑤池宮主螓首微頷,道:「醉白,你隨我來吧。」
  無極幫主目送著魏醉白隨著瑤池宮主即將消失的後影,不禁目中泛出一抹怨毒神光,忽雙臂疾振,沖天拔起,去如流星劃空,轉瞬無蹤。
  魏醉白隨著瑤池宮主進入一門潔如明鏡,布設典雅書室,他一路目不斜視,卻暗中留意,只覺與真魏醉白所言絲毫不差,宮中建造悉依奇門遁甲布設,步履絲毫錯失不得,否則即罹殺身之禍,不禁暗暗驚心。
  瑤池宮主微微一笑道:「醉白,你坐下,我有話問你。」
  魏醉白一顆心不禁咚的一震,默然坐下,目光似現呆滯凝注著瑤池宮主。
  瑤池宮主黯然歎息一聲道:「醉白,你傷勢感覺恢復了麼?」
  魏醉白一聽此言,即知內面大有文章,他乃聰明絕頂之人,已想好了答詞,淒然一笑道:「屬下自受傷後,只覺正身已非我所有,活在人世無異行屍走內,索然無味,並非故作癡呆。相識爭如不識,恐有所牽掛爾。」
  瑤池宮主道:「是如此麼?我詫異你神智模糊,竟對羅浮宮鏖度星向居然無絲毫失誤。」
  魏醉白心中一驚,佯作哦了一聲道:「屬下也頗感驚異,不知不覺隨著宮主進入居然毫無錯失。」
  瑤池宮主緩緩坐了下來,神色黯然道:「我已心力憔悴,不知如何是好,伏建龍非但不足擔當重任,而且心懷叛異,當初付託乖誤,令人不勝痛恨。」
  魏醉白道:「驪龍谷為何對宮主如此重要?」
  瑤池宮主面色微變,道:「其重要有甚於我生命。」
  魏醉白不禁一愕,瞠目不知所言。
  瑤池宮主太息一聲道:「此事隱藏內心已久,罕有人知,即是伏建龍也無法明白內情。」
  魏醉白道:「如屬下斗膽實言,宮主可是為了救治一人而亟於覓獲藏珍內一匣雪蓮實麼?」
  瑤池宮主點點頭,道:「不錯,醉白,你隨我來同去見見一人。」
  魏醉白隨著瑤池宮主轉入另一間寬宏殿宇中,不禁猛然一怔,原來這間殿宇沒有一扇窗戶,兩人進入後,殿門迅即閉合如置身在極大石室中,四壁及穹頂滿嵌雀卵大小明珠散發柔和光輝,毫不眩目耀眼。
  仔細一瞧,殿宇內明珠竟是天象圖,只見瑤池宮主身如飛燕騰起,伸出兩指朝壁間獵人星鏖左列第三顆明珠一按,沉身落地。
  但聞地底起了一陣隆隆之聲,地面竟冉冉下降五丈左右停住,!只見一條寬敞石隧顯露在眼前,石隧中懸著一盞氣死風燈,遠遠望去,這條隧徑中每隔數丈均懸著一盞,宛如點點星光。
  瑤池宮主道:「醉白,我們走吧。」
  魏醉白極為留心,察覺兩邊石壁似暗藏門戶,他謹慎小心,不敢動問。
  只聽瑤池宮主柔聲喚道:「康福。」
  隧徑中起了一個蒼老語聲道:「老奴在。」
  只見一個銀鬢皓首老叟走來,目注了魏醉白一眼,含笑躬身道;「宮主何時返山的?」
  瑤池宮主道:「方纔返回宮中,他目前如何?」
  康福道:「身體極為虛弱,幸虧有宮主靈藥護住真氣,屢欲求死又不可能。」
  瑤池宮主聞言心中一酸,珠淚忍不住奪眶而出,順頰流下。
  康福忙道:「宮主何必自苦,這多年來宮主委實盡了心力,如果天不從人願,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瑤池宮主淒楚不勝,揮揮手示意康福領她前去。
  康福轉身急步而去。
  魏醉白心中暗暗納罕,隨著瑤池宮主向左轉入另一條隧徑、約莫七八丈外,右壁顯露一門,呻吟之聲隱隱可聞。
  門內布設井然有序,雅潔非常,石室長廣五丈,靠門一側放有一木扇,綾縵羅帳。魏醉白只見一面容枯搞短者擁被仰臥,滿面于思,鬚髮凌亂,兩目洞凹神光黯淡,似不勝痛苦,鼻中發出微弱的呻吟。
  瑤池宮主側身坐在榻上,柔聲問道:「你好些麼?」
  榻上病人凝視瑤池宮主良久,很吃力地搖了搖首,吐出微弱語聲道:「我……想……
  死……」
  瑤池宮主微微歎息一聲,忍不住熱淚盈眶,忙以羅袖拭掉,強顏作笑道:「你忍耐點吧,靈藥不日即可覓獲,你堅欲求死,妾身何能苟生。」
  病者目泛怒光,卻又緩緩閉上雙眼。
  遠處忽傳來嗡然一聲鐘聲,瑤池宮主道:「康福!」
  「醉白,我們走吧。」隨即吩咐康福小心照應。
  魏醉白默默無言隨行,委實猜不出瑤池宮主帶來同入地室中用意,據真魏醉白言他雖出入羅浮宮無禁,但羅浮宮中隱秘他卻無法探悉,更不知有此地穴,卻猜出瑤池宮主此舉必是有為而發,忖道:「自己既深入虎穴,焉可空入寶山不取而回。」
  忽見瑤池宮主別面笑道:「醉白,你知道榻上病者是誰麼?」
  魏醉白搖首答道:「屬下不知。」
  瑤池宮主歎息一聲道:「此人就是甘涼大俠,紫霞山莊莊主嚴天粱!」
  一言入耳,宛如石破天驚,魏醉白幾疑誤聽,不禁呆住,倏又淡淡一笑道:「宮主此言差矣,武林盛傳嚴天梁已死,他後人嚴曉星誓死復仇,覓尋仇蹤,屬下也曾與嚴曉星談過,從蛛絲馬跡中嚴曉星判斷系本門所為,無極幫主亦兇嫌最重。」
  瑤池宮主顰眉一笑道:「嚴曉星猜得很對,不過他忽略了一項真的事實,我並沒有殺害其父,也只有我才能保全嚴天梁性命,嚴天梁藏身羅浮宮,伏建龍迄未知情。」
  魏醉白詫道:「事實真像究竟,宮主可否見告?」
  瑤池宮主黯然一笑道:「說來話長,非片言可完。」
  魏醉白搖首太息道:「宮主面見那嚴曉星,為何不說明內情,如此可免去本門危難。」
  瑤池宮主道:「嚴曉星能相信麼?何況伏建龍已生離異之心,倘或伏建龍邇來不屢遭橫逆重挫,羅浮宮此刻已易主了。」
  說著兩人已升出原來天象宮殿,急步走入一間議事廳。
  無極幫主與蕭鳳在廳內已守候多時。
  蕭鳳忙道:「宮主,黃衫人已被困住在南天門內。」
  瑤池宮主冷笑道:「醉白,你留在此處,我去去就來。」說著與無極幫主及蕭鳳快步如飛出得羅浮宮而去。
  魏醉白突見門外蓮步盈盈走入四貌美少女,杏靨含笑,手捧酒食放在桌上,一女抿嘴輕聲道:「香主請用,明霞姐姐片刻即來陪侍。」
  說及明霞二字,四女同泛嬌羞紅霞。
  翻醉白劍眉一剔,道:「在下心神不寧,可免陪侍,你們下去吧!」
  四女相顧愕然,低聲應是,轉身出廳而去。
  只見一條嬌俏人影,疾若驚鴻般掠入廳中,正是在宮外相遇的明霞,面露嗔容,魏醉白先發制人,沉聲道:「在下身罹重傷,久治難愈,又強敵逼伺,宮主方才命在下籌思退敵之策,只求片刻寧靜,容在下思考,來日方長,望求見諒。」
  明霞凝眸注視久之,面泛怒容,轉身縱身掠出。
  魏醉白自斟自飲,腦中只覺抹不掉其父嚴天梁影子,父子天性,猛然離坐立起慢步出廳而去,只覺暗中有兩道目光窺視他舉動。
  他神態從容,飄然慢步走入天象殿回至石隧。
  只見康福自暗中閃出,目露驚詫之色,道:「魏香主為何只身入來?」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強敵闖山,宮主已去南天門,命在下來此探視病者病情變化。」
  康福冷笑道:「香主此來別有用心,騙不過老朽。」右手迅如電光石火飛出,奇奧無比,化抓為點,一縷指風射向「眉井」穴。
  魏醉白喝道,「大膽。」施展移形換影身法閃開半尺,右手斜出一招「天星奪斗」,五指正扣在康福腕脈要穴上。
  康福面色大變。
  魏醉白倏地五指一舒,微笑道:「在下若有異心,此刻你已畢命掌下了。」
  康福目露驚異神光,喃喃自語道:「老朽委實心中不明白。」
  魏醉白微笑道:「你不明白之事很多,當知江湖詭譎,魚龍幻變,不然宮主亦不敢帶領在下前來了。」
  康福點點頭道:「這個,香主之言有理,老朽從未帶任何人進入探視嚴大俠,除香主外絕無僅有。」
  魏醉白微笑道:「你明白就好。」
  康福望了魏醉白一眼,欠身前導引路。
  魏醉白神色從容隨著走入石室。
  病者尚自呻吟不絕。
  魏醉白緩緩伸出右臂,扣向嚴天梁腕脈,察視脈象。
  康福以驚詫目光注視著魏醉白舉動,道:「老朽從未聽說過香主還精檀醫理。」
  驀地——
  忽聞一聲叱道:「放手。」
  ※※※※※※※※※※※※※※※※※※※※※※※※※※※※※※※※※※※※※※
  ※※
  不知何時,瑤池宮主已進入後室,面寒如冰,如罩上一重濃重殺氣,森寒逼人。
  魏醉白漠然無動於衷,五指仍抓在嚴天梁腕脈上。
  康福趨前向瑤池宮主附耳密稟。
  瑤池宮主面現驚愕之色,略一沉吟,揮手示意命康福退了出去。
  魏醉白輕笑一聲道:「其實宮主早有所疑,無法證實而已,不然宮主也不致破例命在下隨入。」
  瑤池宮主目中殺機逼泛,冷笑道:「閣下裝作得異常神似,無法察出破綻,我料不到閣下有如此的大膽。」
  魏醉白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在下並非宮主敵對人物。」
  瑤池宮主叱道:「那麼你究竟是何來麼?」
  「稍時就知,宮主何必急著一時。」魏醉白微笑道:「容在下替這位前輩消除痛苦再說。」
  瑤池宮主似不置信,道:「閣下真有此能為麼?」
  魏醉白微微一笑,伸手入懷,取出一隻玉瓶及一方形銅盒。
  嚴天梁纏綿榻上十數年,只覺生不如死,但聞聽魏醉白之言,精神不覺一振。
  瑤池宮主窺見嚴天梁神色,亦不由暗暗欣喜,注視著魏醉白如何舉動。
  只見魏醉白在瓶內傾出三粒朱紅藥丸,清香立時瀰漫全室,使人神智一爽。
  瑤池宮主不禁讚道:「好藥!」
  魏醉白微微一笑,取過一杯水,瑤池宮主扶嚴天梁坐起。
  嚴天梁雖然扶起,但內腑痛楚劇增,忍不住哎了一聲,全身顫抖。
  魏醉白見狀,只覺苦同身受,不禁眼中一紅,淚光瑩轉。
  瑤池宮主目光銳厲,心中疑雲滿腹,暗暗稱異。
  魏醉白以清水餵服三顆藥丸後,示意把嚴天粱身形平睡,把銅匣揭開,匣底厚厚黑絨上插著二十餘支長短不一,細如毫髮金針。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魏醉白已在嚴天梁胸腹四肢上針入十九處奇穴。
  魏醉白放置匣瓶入懷,笑道:「在下知道宮主尚有話要問,且請稍安勿躁。」身形一提,躍落榻上,盤坐於嚴天梁腳下,調勻真氣,雙掌手伸緊抵嚴天梁掌心。
  瑤池宮主一瞬不瞬注視著魏醉白,只見魏醉白頭頂冒起裊裊白氣宛如雲霧,汗流如注,不禁大感驚駭。
  約莫一個時辰後,嚴曉星收掌下榻,徐徐拔出金針,笑道:「老前輩體內奇毒均被在下驅入空穴內閉住,暫可無妨,不過老前輩內腑已呈糜爛,三粒靈丹可使去淤重生,不過在未服下雪蓮實前,無法施展武功。」
  嚴天梁只覺痛楚已失,身心一片空明,微微一掙扎,已能坐起離榻,行走數步,腳下仍感虛浮,頭目微生暈眩。
  瑤池宮主綻開笑容,忙搶前扶著嚴天梁,柔聲道:「大病方愈,必須心靈上求其平靜,還是睡下靜養吧。」
  嚴天梁目注瑤池宮主道:「十數年來虧你悉心照料,但這又何苦?」
  瑤池宮主柔聲道:「妾身理應如此,難道你仍未知道我用心良苦麼?」
  嚴天梁微微歎息一聲道:「這個我知道,但事過境遷,一切都成鏡花水月,只堪追憶,於事並無補益,為何你要虛擲十數年歲月。」
  瑤池宮主淒怨一笑,扶著嚴天梁回榻,道:「百年歲月,彈指易過,妾身只求心之所安,還能計較這些,只要你病癒後容妾身陳明原委,妾身即削髮為尼,長伴青燈。」
  嚴天梁皺眉笑笑,目光轉注魏醉白道:「閣下救治大德,嚴某有生之年必有以報,閣下來歷姓名能否見告?」
  魏醉白略一思忖道:「晚輩本應自承來歷,卻惜非其時,待此間事了,前輩必自然明白。」
  瑤池宮主道:「閣下真非魏醉白本人麼?」
  嚴曉星道:「不錯!」
  瑤池宮主搖首歎息道:「何以能學得如此神似,令人難解。」
  魏醉白道:「在下模仿魏醉白言語神態非短短時日,力求其逼肖,仍瞞不過宮主一雙神目,不過在下懇求宮主不可心存芥蒂,就拿在下當魏醉白就是。」
  瑤池宮主忽示意魏醉白退出室外。
  魏醉白會意道:「前輩請安睡,恕晚輩告辭了。」
  雙雙退出,只見康福守在隧徑中,瑤池宮主招手令康福過來附耳密言一陣。
  康福立現驚愕之色,望了魏醉白一眼,應道:「老奴遵命。」快步走入嚴天梁居室。
  瑤池宮主領著魏醉白重回大象殿後,正色道:「閣下能否見告真正來麼?」
  魏醉白答道:「此刻在下來歷無關宏旨,要知宮主目前處境內憂外患交集,在下如以本來面目相見,於宮主於在下均將蒙受其害。」說著話題一轉道:「請問宮主,那黃衫人擒住了麼?」
  瑤池宮主聞言面上立時罩上一重陰霾,敘明此行經過。
  原來瑤池宮主偕同無極幫主及蕭鳳趕至南天門上,問知黃衫人已困在寺內,無極幫主即欲入寺,身形甫才躍起,瑤池宮主喝道:「回來。」
  無極幫主身在虛空,聞聲硬生生地一式「凌空翻月」倒躍回至原處,目中吐露不愉神光道:「宮主為何喝阻?」
  瑤池宮主面色一寒,道:「黃衫人既承奉命而來,身後必還有人,莫要中了此人調虎離山之計,有勞查明各處暗舵有無弟兄罹受暗算,速報我知。」
  無極幫主暗道:「這賤婢明明是調老夫離此,哼,日後老夫定叫你知道厲害。」兩臂一振,身形穿空飛去。
  瑤池宮主忽飛掠入寺,只見黃衫人盤坐於地,以本身潛罡護住雙耳,不使魔音侵入,冷冷一笑,五指疾揮而出。
  黃衫人置身在伸手不見五指黑霧中,自無法發現瑤池宮主,只覺胸前一麻,神色大變。
  眼前忽感一陣大亮,瞥見面前站著一中年村姑,左掌托著一顆卵大明珠,燭照幾達三丈方圓,冷笑道:「瑤池宮主,你使此鬼蜮伎倆,在下不心服口服。」
  瑤池宮主笑道:「比起尊駕以毒為能,不啻五十步笑百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何不可。」
  黃衫人默然無語。
  瑤池宮主又道:「尊駕奉何人所命下書?」
  黃衫人取出書函,道:「宮主一瞧就知。」
  瑤池宮主接過拆閱,不禁臉色大變。
  黃衫人察言辨色,嘴角不禁泛出一絲得意冷森笑容。
  瑤池宮主冷笑道:「尊駕定知信中內容!」眉宇之間逼泛殺機。
  黃衫人心神一凜,忙道:「在下絲毫不知!」他為攝魂魔音侵人,無法經受,忽仰面叭噠倒地。
  瑤池宮主略一思索,落措如飛點了黃衫人數處重穴,騰身一躍,掠出寺外,止住紅衣老僧施展魔法。
  立時,滿天陰霾盡收,化作絲絲片片吹起,梵唱鐃鈸之聲戛然而止。
  無極幫主急疾掠而返,道:「本門暗樁伏舵均安然無事,雖有江湖中人窺伺,均經驅退。」
  瑤池宮主頷首道:「好,兩三日即將發生重大變故,若應付不慎,將使本門罹受浩劫。」
  無極幫主道:「宮主為何知情?」
  瑤池宮主道:「黃衫人已被制住,在其身旁搜出書信,我尚須查明此人真正來歷。」說著喝命蕭鳳將黃衫人擒往羅浮宮聽候發落。
  蕭鳳應了一聲,掠入寺中而去。
  無極幫主道:「宮主可否將書信與屬下過目。」
  瑤池宮主微微一笑道:「信內蘊有無形奇毒,不可不防。」
  無極幫主道:「屬下自料無疑。」
  瑤池宮主不語,目光凝視無極幫主久久,威凌逼射。
  只見蕭鳳挾著黃衫人出寺,瑤池宮主右手一揮,喝道:「各退原處,我們走。」與蕭鳳掠回羅浮宮而去。
  魏醉白聽到此處,詫道:「宮主為何不將信函與伏建龍觀看?」
  瑤池宮主歎息一聲道:「事關本身隱秘,自有不得已苦衷。」說著取出黃衫人帶交書信遞與魏醉白。
  魏醉白不禁一愕,道:「宮主何以能與在下推心置腹?」
  瑤池宮主皺眉一笑道:「我相信閣下是正人君子。」
  魏醉白髮現瑤池宮主眼中充滿一種崇高慈藹的光輝,這是他有生之年從未見過,令人感覺無比舒慰寧靜。
  他接過書信,只見上書:「面呈小鶯賢妹親啟,具名內肅。」
  一筆簪花小楷,工整秀麗。
  瑤池宮主道:「小鶯之名,本門之內除無極幫主外,別無知情者。」
  魏醉白道:「看來寫此信之人定是宮主當年舊識。」
  「不但是舊識!」瑤池宮主道:「而且親密有如手足姊妹。」
  魏醉白道:「這就奇怪了。」頓起好奇之念,抽出信箋,細看內情,不禁臉色大變,詫道:「怎麼?宮主所有的藏珍圖為何被此女盜取竟一無所覺。」
  瑤池宮主面色激動道:「藏圖之處只有我一人知情,秘密異常,怎麼也料想不到竟不翼而飛。」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如此說來,羅浮宮定有奸細潛伏在內,宮主一舉一動,莫不瞭如指掌。」
  「所以我領你在此天象殿內敘談,不虞外人窺聽。」
  魏醉白凝視信函下款並未具名,僅繪一支芍葯,道:「此女名紅芍麼?」
  「不錯,她喚徐紅芍。」
  魏醉白目光一抬,沉聲道:「宮主為今之計,先除內奸,再設法取回徐紅芍手中之藏珍圖。」
  瑤池宮主淒然一笑道:「太遲了,羅浮宮中人數近百,平常均忠心耿耿,一時之間如何著手查明,我死誠不足惜,只怕誤了嚴天梁的性命!」
  魏醉白不禁呆得一呆,道:「宮主不可自亂方寸,如不見棄,在下願效棉薄之力,眼前宮主如何應付徐紅芍之約?」
  瑤池宮主道:「約在明晚三更時分相見,依你之見是否應去赴約?」
  魏醉白尋思片刻,毅然答道:「準時赴約,一切在下自會安排,宮主神態必須從容,免起疑竇。」示意瑤池宮主啟開天象殿。
  瑤池宮主一撳暗鈕,殿門緩緩開展。
  魏醉白忽縱聲大笑,邁步跨出殿外,只見無極幫主守候右殿廊間,面色凝肅。
  瑤池宮主面色平靜隨後走出。
  無極幫主濃眉連連閃動,道:「賢弟為何大笑?」
  魏醉白笑聲一定,道:「幫主,你知否有一徐紅芍之人?」
  無極幫主聞言不由現出迷惘之色,喃喃自語道:「徐紅芍……徐紅芍……這名字老朽似在何處聽起過。」
  瑤池宮主冷冷說道:「你真不記得了麼?」
  無極幫主忽眼中神光一閃,道:「徐紅芍是否宮主當年閨中密友,後因細故反目,自此斷絕往來,多年來未聞徐紅芍其人,今日為何提及她?」
  翻醉白淡淡一笑道:「黃衫人奉徐紅芍之命前來下書。」
  「為什麼?徐紅芍也要參與這場武林紛舉。」
  魏醉白笑道:「一言中的,徐紅芍謂宮主所秘藏的藏珍圖已被她盜去。」
  無極幫主目中神光暴熾,宏聲道:「宮主……」
  魏醉白右手一搖,道:「幫主不可激動,如非宮主洞燭機先,以偽換真,此刻武林形勢已不可收拾了。」
  無極幫主聞言胸頭一塊千斤重石方始放下,道,「藏珍圖不論真偽,徐紅芍是如何到手的,莫非羅浮宮中潛伏徐紅芍內應麼?」
  瑤池宮主道:「一點不假。」
  魏醉白接道:「宮主為何不敢擅離羅浮宮,一則須研悟獨門絕學,再恐肘腋生變,根本不固,遑論其他。」說著取出徐紅芍手書遞與無極幫主。
  無極幫主接過詳閱了一遍,目露詫容道:「徐紅芍還約宮主隻身赴約之故令人難解。」
  魏醉白道:「不明內情,無法猜測,方才小弟苦苦尋思之下,才找出一絲端倪,雖不可妄下結論,卻大致無差。」
  無極幫主忙道:「賢弟思慮周密,料事如神,故宮主視為有力臂助,一定錯不了的,不知可否見告?」
  魏醉白低聲道:「徐紅芍自以為得了真圖,故命黃衫人施展無形奇毒,欲以武林各大門派高手生死相挾,迫使神木尊者傳人就範,以另幅藏珍圖換取武林高手性命,那知黃衫人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無極幫主道:「所以徐紅芍不得不改弦易轍退而求其次,邀約宮主,竟圖與本門聯手合作。」
  魏醉白微微笑道:「正好相反,大概徐紅芍得知所獲之圖並非真跡……」
  語尚未了,無極幫主搖首道:「非是老朽不贊同賢弟之見,那徐紅芍到手的並非真跡,宮主大可相應不理。」
  魏醉白笑道:「幫主知道徐紅芍當年何事與宮主反目麼?」
  無極幫主瞠目一怔道:「這個老朽不知。」
  魏醉白道:「意氣之爭。武林是非,莫不是為了意氣二字,須知羅浮宮中徐紅芍內應不少,肘腋生變,後患為窮,擒賊擒王,明日宮主決心赴約,幫主與小弟暗隨相助。」
  瑤池宮主暗道:「此人委實才華無匹,機智善言。」不禁泛出亦喜亦憂之念。
  無極幫主笑道:「那藏珍圖真跡現在何處?」
  魏醉白似有所覺,冷笑一聲,縱身疾躍向左撲去,身在凌空,右掌劈出。,只聽一聲女聲尖嗥,魏醉白落地抓起宮女,已是頸骨折斷,七孔流血九絕斃命。
  無極幫主微一頓足,惋惜道:「為何不留下這賤婢性命,俾可獲知實情。」
  魏醉白搖首笑道:「她真能吐露實情麼?只怕未必,雖然羅浮宮藏有奸細不少,但她們均互不相識,否則以宮主才智豈會蒙若無覺。」
  無極幫主頷首道:「賢弟所言乃屬實情,只是便宜了這賤婢。」
  只見魏醉白伸手入懷,取出一張折疊齊整藏珍圖,微微一笑低聲道:「方纔宮主才將真圖交與小弟貼身收藏,此事只有我等三人知情,外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藏在小弟身上。」
  說著語聲略略一頓,又道:「其實知道也無用,俗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若伸手,反招惹一場殺身大禍。」
  無極幫主暗道:「這話有理,反正在神木尊者傳人的那幅藏珍圖末到手前無異廢紙一張。」故作目露憂容道:「老朽並非杞人憂天,賢弟如有萬一,豈非前功盡棄了麼?」
  魏醉白笑道:「小弟不會移異別處麼?」
  無極幫主點點頭,道:「宮主,為今之計將如何應付?」
  瑤池宮主尚未答言,魏醉白已自接道:「幫主不必多問,明晚三更時分準時赴約,小弟意欲施展移花接木之計,嫁禍於徐紅芍,如妙計得逞,明晚徐紅芍將難逃武林群雄圍襲之噩運!」
  「此事武林群雄如何信得過?」
  魏醉白正色道:「凡事盡其在我,幫主,今晚慎防武林群雄侵襲,我等艱危與共,小弟今晚對內,幫主對外,時機稍縱即失,恕小弟不奉陪了。」
  無極幫主悟出魏醉白話中涵意,立即告辭。
  瑤池宮主目送無極幫主離去,不禁油然浮起一種莫名感觸,道:「蝸牛角中爭何事,石火電光寄此身,我若不是為救嚴大俠性命,立即悄然離去退隱世外。」
  魏醉白目光巡視殿外,發現羅浮宮中能手均避開,惟恐惹上殺身之禍,高聲道:「來人啦!」
  遠處忽響起嬌甜應聲,只見明霞率領三婢女飛掠而來。
  魏醉白道:「將屍體懸在宮外樹上,三日後收屍掩埋。」
  明霞嫣然一笑,道:「是。」抓住屍體如飛奔出宮外。
  瑤池宮主輕歎一聲道:「人死不記仇,懸屍示眾於心何忍。」
  魏醉白道:「殺一儆百,宮主不可婦人之仁。」
  瑤池宮主望了他一眼,道:「你向伏建龍說得太多了一點。」
  魏醉白笑道:「在下就是要他知道。」
  瑤池宮主長歎一聲道:「我雖不知你真正來歷,但知你無害於我,此念無他,惟望賜贈三顆雪蓮實救治嚴大俠性命,一切全仗閣下了。」
  魏醉白微笑道:「宮主請放寬心,在下此來目的也是志在嚴大俠一人。」
  瑤池宮主聞言不由愕然。
  魏醉白道:「目前無暇詳敘!」語聲壓低,施展蟻語傳聲,與瑤池宮主密談。
  瑤池宮主不由自主綻開笑靨,發出爽朗嬌脆格格笑聲。
  這是她自嚴天梁病體經魏醉白救治稍愈後,再次由衷發出心底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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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身世已明
 
  夕陽銜山,四山雲起,魏醉白換上一襲極薄的天青紡綢長衫飄然下得羅浮宮。
  行至日觀峰一處峭壁懸崖下,忽聞一聲低喝道:「魏賢弟意欲何往?」
  一條身形疾閃而出,現出無極幫主。
  魏醉白突低聲道:「幫主只一人麼?不可絲毫走漏風聲。」
  無極幫主道:「此處無虞,本門伏樁均遠在數十丈外。」
  魏醉白目光四巡了一眼,遁:「小弟下山還不是為了徐紅芍,與宮主密議之下,除了移禍江東,別無善策。」
  無極幫主微微頷首道:「此事何須賢弟親自一行,只命幾個精明機智弟兄散佈流言就成。」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幫主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神木尊者傳人及武林群雄是何等人物,能不查明謠言來源麼?」
  無極幫主不禁語塞,目光打量魏醉白通身上下,道:「賢弟如身懷藏珍圖,老朽不勝憂慮。」
  魏醉白不禁哈哈一笑,低聲道:「圖已藏在羅浮宮中秘處,幫主放心,小弟雖愚亦不為也。」
  無極幫主目光銳利,察覺出魏醉白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紡衫,內無藏物,笑道:「這老朽就放心了,望賢弟早去早回。」
  魏醉白雙拳一抱道:「四更必返。」猛一長身,疾如星瀉掠下崖去。
  ※※※※※※※※※※※※※※※※※※※※※※※※※※※※※※※※※※※※※※
  ※※
  月上中天,三更時分,南天門下突騰起一聲清澈長嘯,聲播雲霄,四山鳴應。
  驀地——
  天際遙處又送出一聲長嘯,接著嘯聲四起,此應彼和,不言而知,山外武林群雄已大舉侵襲。
  在空中突又多處旗花,爆出滿空流焰,眩目異彩,無極幫傳訊告警。
  百丈崖下,古木參天,結柯連枝,森郁蔽空,無極幫主偕同四名能手屹立在林內微現不安神色。
  忽見一條黑影疾掠入林,稟道:「啟稟幫主,武林群雄侵襲本門,但一接即退,形蹤飄忽,志在擾亂本門,並無傷亡情事。」
  無極幫主沉聲道:「再探!」
  那人飛掠出林而去。
  突聞身後起了一聲陰沉的冷笑道:「幫主別來無恙」
  無極幫主不禁心神巨震,駭然四顧,只見五丈開外站著一個蒙面少年。
  無極幫高手不禁失聲驚呼道:「神木尊者傳人。」
  一霎那間殺氣瀰漫,寒氣逼人。
  無極幫主見蒙面少年隻身一人,膽氣立壯,冷笑道:「閣下侵擾本門意欲何為?」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答道:「向貴門主索贈藏珍圖,可否勞駕領路一行。」
  無極幫主怒道:「閣下無中生有,本門那有什麼藏珍圖,江湖謠言人人殊,閣下輕信傳言,妄啟干戈,只恐有損神木尊者令譽。」
  蒙面少年冷笑道:「這話應由貴門主答覆,尊駕豈可,越俎代庖。」語氣森寒凌人。
  話音甫落,激怒了四名無極幫高手,一聲大喝,搶身飛撲而出分四象方位,刃若雷霆虹飛遞出。
  蒙面少年冷笑一聲,先發制人,右臂疾伸,臂隨身轉劃了一個圓弧。
  無極幫主不禁一愕,暗道:「這是什麼武功。」
  驀地——
  刀光倏斂,四人頓時呆若木雞,揚臂作勢,刀刃仍然握在手中。
  須臾,只見四人面露驚悸痛苦之色,同時張口哇的噴出一口鮮血,身軀自腰腹之間斷成兩截,栽撲在地。
  無極幫主見狀,震駭已極,厲聲道:「閣下出手太以辣毒。」
  蒙面少年微笑道:「幫主只知責人不知責己,四人合手疾攻,在下能不還手麼?須知在下這無形劍氣不發則已,一出手不死即傷。」
  無極幫主吃驚道:「原來是無形劍氣。」不由膽寒,太息一聲道:「閣下真要去見敝門主麼?其實藏珍圖未落在本門手中,而是落在徐紅芍手上。」
  「徐紅芍!」蒙面少年詫道:「徐紅芍是何來歷,在下並未聽說過有此人。」
  無極幫主道:「閣下知否那黃衫人來歷?」
  蒙面少年鼻中冷哼一聲道:「黃衫人被在下困在先天奇門內,不料被他逃去,黃衫人與徐紅芍是何淵源?」
  無極幫主笑道:「黃衫人乃奉徐紅芍之命,以無形奇毒暗暗制住武林群雄,用來迫使閣下讓步,自動獻出藏珍圖換取武林群雄性命,那知天不從人願,一番圖謀俱付之流水。」
  蒙面少年沉吟須臾,頷首道:「此話倒誠然可信,不過據在下耳聞,貴門已擒住了黃衫人,內中必有圖謀,看來貴門主與徐紅芍乃一條道上人物,同氣相除,如不亟謀阻止,恐荼毒無窮。」
  無極幫主搖首道:「閣下之言差矣,徐紅芍下書意欲明晚與敝門主相晤,敝門主與她冰炭不相容,有何圖謀可言。」
  蒙面少年不禁大笑道:「在下並非三歲兒童,徐紅芍既然取得藏珍圖,還又何須用函邀貴門主晤面,既形若水火更無所求,幫主恐無法以自圓其說。」
  無極幫主厲聲道:「老朽句句實言,見信與否,悉憑閣下。」
  蒙面少年右臂疾伸,虛拍而出。
  無極幫主見狀不禁膽寒,兩足一頓,倏地潛龍沖天拔起,穿入濃枝密葉中。
  蒙面少年哈哈大笑道:「幫主,你跑得了嗎?在下已在此四外佈伏先天奇門,語雲識時務者為俊傑,棄暗投明,尚不失為英雄氣度。」
  無極幫主心中暗驚,忖道:「老夫不可妄動,候至天明,察看他那布設奇門方位,俟機逸去。」
  其實只有蒙面少年一人而已,倚仗先聲奪人,使無極幫主畏首畏尾不敢妄動。
  山谷中長嘯仍隨風飄傳,此起彼落,刺耳驚心。
  羅浮宮得知武林群雄大舉攻山,均皆惶惶不寧,蕭鳳見瑤池宮主閉門不出,無所動靜,按耐不住,敲擊房門,喚道:「宮主,屬下有事要稟明。」
  瑤池宮主啟門走出,面寒如冰,冷笑道:「武林群雄侵擾本山我早知情了,還有什麼要事?」
  蕭鳳道;「宮主閉門不出,人心惶惶……」
  瑤池宮主叱道:「群雄侵擾不過虛聲恫嚇而已,我已命魏香主下山探聽虛實,諒不久必回。」
  只見一少女飛掠而至,稟道:「魏香主返山。」
  瑤池宮主大喜道:「說我有請!」
  說時,魏醉白已滿面含笑,飄然走入,目光巡視宮中能手一眼,道:「神木尊者傳人雖年歲輕輕,卻行事異常謹慎,在未穩操勝算之前,絕不孤注一擲,今晚志在騷擾而已,諸位請各返原處,毋須驚惶,宮主自有妙計退敵。」
  羅浮宮能手聞言紛紛散去,僅蕭鳳一人留住不走,道:「宮主,真如魏香主之言麼?」
  瑤池宮主道:「不錯,眼前本門勁敵並非神木尊者傳人,而是黃衫客身後那位人物,醉白,黃衫人應如何處置?」
  魏醉白道:「悉依原定之計行事。」
  瑤池宮主道:「蕭鳳,你去把黃衫人帶來。」
  蕭鳳聞言轉身快步離去。
  魏醉白以傳聲之法與瑤池宮主密語。
  瑤池宮主心中甚是歡愉,但禁不住又泛出淡淡哀愁迷惘,暗中發出一聲長歎。
  魏醉白知瑤池宮主心情,無法知曉自己真正來歷,雖推心置腹,卻滲有一絲勉強無可奈何心意在內,更心懸藏珍圖落在徐紅芍手中,不知何時可珠還合浦,此乃人之常情,自屬難免。
  只見蕭鳳挾著黃衫人疾掠而來。
  魏醉白走了過去,伸掌拍開黃衫人受制穴道。
  黃衫人一躍而起,滿面怒容,冷笑道:「此是貴門待客之道麼?」
  魏醉白微笑道:「尊駕請勿激動,能在羅浮宮活著回去的尊駕還是第一人。」說時在瑤池宮主手中接過一封密緘,遞與黃衫人,又道:「此乃敝門主親筆手書,看了自然明白。」
  黃衫人接過,望了一眼,放置懷中,雙眉突軒揚上剔,目中精芒逼射。
  魏醉白忙笑道:「尊駕此刻心情,自然難受,但卻是無可奈何之事……」說時手中托著一顆黑色丹藥,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下已在尊駕身上下了禁制,行動無礙,卻不能與人動手拚搏,否則必肝臟寸裂,口噴黑血斃命,兩個時辰尊駕服下此藥可解。」
  黃衫人聞言面色大變,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傲然一笑道:「閣下之賜終身難忘。」
  言畢轉身快步向殿外走去。
  瑤池宮主道:「蕭鳳送他下山。」
  蕭鳳聞聲倏地騰身躍起,與黃衫人一前一後身形杳失殿外。
  瑤池宮主忽然幽幽發出一聲歎息道:「醉白,你隨我來,我有話問你。」轉身走去。
  她已換了裝束,翠衣羅袖,秀髮飄飄,雖然面上以易容藥物塗抹,貌僅中姿,卻雍容華貴,端莊凝肅。
  魏醉白默默無聲隨著瑤池宮主走入書房。
  瑤池宮主回身冷冷說道:「今晚武林群雄侵擾本幫看來全是閣下一手策劃,既定之計配合得嚴謹異常,不過這些均無關宏旨。」
  魏醉白道:「宮主心中有何疑慮,只管直說。」
  瑤池宮主道:「閣下是何來歷雖無害於我,但一團陰影聚集心頭,無法抹煞,真如芒刺在背,使我坐立不安。」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宮主真個要知道麼?」
  瑤池宮主道:「不錯!」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宮主請喚隨身使喚的女婢進來。」
  瑤池宮主道:「我已遣她們避開,真有此必要麼?」
  「一件事情若無萬全準備,稍有錯失則禍患無窮。」
  瑤池宮主立即掠去室外,須臾領著一雙美艷少女進入。
  嚴曉星道:「傳命下去,嚴加戒備防強敵潛入……」
  一雙少女應了一聲,即欲轉離去。
  「慢著。」魏醉白沉聲道:「我行囊中尚有一包藥,你們以無根水煎好,待在下調息運功後即須服用,不過無宣召不可驚擾,另備一份易容藥物速速送來。」略一揮手一雙女婢立即退出。
  須臾——
  魏醉白目注瑤池宮主道:「在下嚴曉星。」
  瑤池宮主不禁呆住,搖首不信道:「這不可能,閣下以魏醉白身隨在我身旁時,途中也曾相遇嚴曉星。」
  魏醉白笑道:「假魏醉白有二,那嚴曉星也無獨有偶。」
  瑤池宮主聞言大愕,如置身霧中,渾然摸不著頭腦。
  一雙美婢勿勿進入,送上易容藥物,道:「香主,藥已煎熬,尚有何事吩咐?」
  魏醉白擺擺手道:「沒你們事了。」
  二婢向魏醉白福了福退去。
  魏醉自取過一面菱鏡,對鏡而坐,慢慢拭淨臉上易容藥物。
  瑤池宮主失聲詫道:「果然是你。」
  魏醉白道:「不錯,在下嚴曉星。」
  瑤池宮主目露奇光,忙道:「讓我仔細地看看你。」伸臂把住嚴曉星雙肩,明澈雙眸凝視了半晌,突然面色一變,道:「你趕快恢復魏醉白形貌,快快快。」
  一連三個快字,煞似千萬火急,饒嚴曉星是聰明絕頂,也猜不出其中道理。
  但瑤池宮主之言,只覺無可拒絕,毫不思索,對鏡易容恢復魏醉白貌相。
  只見瑤池宮主緩緩轉過身去,雙肩微微聳動。
  片刻之間,嚴曉星又變易成魏醉白,笑道:「宮主,在下己是魏醉白了。」
  瑤池宮主身形不轉,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嚴曉星聽出瑤池宮主語言顫抖淒楚,心中大感疑詫,朗聲道:「宮主你這是……」
  瑤池宮主緩緩轉過面來,竟是淚光滿面,眼皮紅腫。
  嚴曉星張大著眼,茫然不知瑤池宮主為何哭泣。
  瑤池宮主道:「我知道你心中是什麼想法,我不說,你至死也不明白。」
  魏醉白點點頭道:「在下正是這麼想。」
  「你是六月初四午時生,現年十九歲。」
  嚴曉星心神一驚,道:「不錯,宮主為何知情?」
  瑤池宮主淒然一笑道:「別人生下後,均有胎記,惟你獨無,但在你隱處卻長有一顆鮮明紅痣。」
  嚴曉星不禁呆住,暗道:「是呀,她如何能知道?」
  瑤池宮主幽幽發出一聲歎息道:「星兒,我是你親生母親。」
  魏醉白如聞晴天霹靂,驚得退了兩步,道:「這話從何說起,在下有親生母親。」
  「曹婷婷是麼?」
  「不錯!」
  「她曾為你哺過一天乳麼?」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在下仗乳母養大。」
  瑤池宮主冷冷一笑道:「你父嚴天梁一身武學不俗,他為何不傳你武功,反送你至嘉陵石中泰處習藝,石中泰武功難望你父的項背,你知道為的是什麼?」
  嚴曉星茫然地搖搖頭。
  瑤池宮主歎息一聲道:「昔年有一位黑道人物天蜴星宣洛,武功極高,卻名不顯江湖……」
  「為什麼?」
  「因宣洛是神木尊者劍下漏網之魚,自受劍後便潛隱世外,杜門不出,其實宣洛雄心仍在,只是尚憚忌神木尊者及寥寥幾個武林奇人不敢露面而已。」
  「看來宣洛是個不甘寂寞之輩。」
  瑤池宮主望了嚴曉星一眼,道:「就是不甘寂寞,便種下了今日孽因,宣洛重振雄風,暗地裡網羅了二十幾名武林高手,名謂廿八宿,分在全國各處都大邑設立分堂,而由宣洛之子宣劍武總領其事。」提起宣劍武之名,瑤池宮主突面泛淒然之色。
  嚴曉星暗道:「不知她盡提這無關痛癢之事則甚,難道宣劍武與我父結有深仇大怨?」
  只聽瑤池宮主接著說下去:「這廿八宿因奉宣洛嚴命,不敢明目張膽行惡,佯裝偽善所以不顯形跡,但武林之內從此多事,不時發生無頭公案,武林俠義之士偵騎四出,令尊生性嫉惡如仇亦參與其事,卻獨來獨往,落落寡合,在一雙偶然碰巧中,令尊無意發現太原分堂牽涉一宗兇殺,隻身獨闖太原分堂,下手狠辣無比,十三名高手俱遭戮殺。」
  嚴曉星冷笑道:「這是他們自取死之道,怎怨我父下手狠辣。」
  瑤池宮主靨泛笑意,道:「誰說不是,令尊雖挑破太原分堂,卻未探明個中隱秘,不知太原分堂系屬受命何人。」
  嚴曉星詫道:「我父尚未查明宣洛宣劍武父子實為匪酋麼?」
  瑤池宮主點點頭,歎息一聲道:「自此以後,宣洛父子視你父不共戴天之仇,迫躡你父之行蹤,狙擊暗害,是以你父親遭險危,但均能轉危為安。
  其後一兩年,你父在江湖中名望越來越大,樹怨也越多,宣劍武之愛女宣青蘋亦藝出別師下山,江湖道上相遇徐紅芍,曹婷婷,之後結成異姓姐妹……」
  嚴曉星暗中一震,忖道:「曹婷婷不就是我母親麼?」
  瑤池宮主凝眸望了嚴曉星一眼,道:「那年秋天,天平紅楓似火,醉人醒目,宣青蘋三女結伴遊賞天平與你父不期而遇,適吳中五虎與你父結怨尋仇,追蹤而至,展開一場惡鬥,宣青蘋三女義助你父,殲滅吳中五虎及其翼黨。」說著嫣然一笑,接道:「其時,你父翩翩年少,丰神如玉,三女芳心竊慕,暗中均生委身相許之感。」
  嚴曉星詫道:「難道宣青蘋不知我父與宣洛父子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瑤池宮主道:「當時知道就好,後雖明白,但無法化解,又不能斬斷情絲,遂致鑄成大錯,徐紅芍曹婷婷始終不知內情,宣青蘋苦於無法說出真像,人前佯作歡笑,暗中珠淚偷彈……」
  嚴曉星道:「宣青蘋如今何在?」
  瑤池宮主淒然答道:「遠在天邊……」
  嚴曉星神色一變,驚道:「宮主,你……」
  瑤池宮主道:「不錯,我就是宣青蘋。」
  嚴曉星只覺腦中似一團亂麻,理解不開。
  只聽瑤池宮主道:「徐紅芍、曹婷婷和我都愛上了你爹,久而久之,彼此難免心生芥蒂,只有我心中有說不出的苦,三年來,有我在暗中回護,你爹每次得以死裡逃生,但仇恨卻愈積愈深……」說著,瑤池宮主似沉浸著往事中,目光仰視在壁上懸一幅唐人墨繪山水,聲如夢囈道:「那年春晚,你父受武林好友之托前往黃山絕頂采一本藥草,殊不知那是我祖父宣洛詭計……」
  「什麼詭計?」
  「我祖父宣洛在關洛道上樹了一批紅鏢,以辣毒手法重傷關中龍鳳鏢局局主鎮天手郝鳳超,你父與郝鳳超乃忘年之交,聞訊趕來偵查紅鏢下落,並救治郝鳳超傷勢,我祖父喬裝一走方郎中,毛遂自薦。
  郝鳳超遍請名醫,診治罔效已是奄奄一息,其家人力主死馬權作活馬醫,姑延我祖父試為一治,連處三方,竟大有起色。
  我祖父言須根治郝鳳超傷勢,非黃山絕頂一本「銀芽草」不可,此草生在峭壁之上非有過人武功無法採取,你父乃自告奮勇,隻身趕往黃山……」
  嚴曉星詫道:「家父為何聽信不實之言?」
  瑤池宮主歎息一聲道:「此乃一極巧妙的圈套,事先經過一番周密籌劃,天衣無縫,節節入扣,由不得你父不能不信,其時我在家中,發現我父宣劍武調集廿八宿星夜趕赴黃山,我驚覺有異,用旁敲側擊之法探出內倩,不禁大驚,悄悄離家,途中傳訊你父數位好友馳援,我則邀約曹婷婷趕去,唉,那知竟晚了一步……」
  嚴曉星道:「請問此話何解?」
  瑤池宮主道:「你父到達黃山後已中重伏,拚鬥了半天一夜,力誅七人,不幸中了迷陽神彈,尚自浴血苦拚,我與曹婷婷趕至,曹婷婷以聲東擊西之策,引開強敵,我將你父救至一處洞穴內。」說此忽面現紅暈,接道:「你父已神智昏亂,渾身火燙,將我一把抱住,片刻露水,遂懷下身孕……」
  嚴曉星半信半疑,有心啟齒詢問疑點,卻又不便,怔著兩眼默然無語。
  瑤池宮主眸中忽滿含淚水,道,「曹婷婷趕回洞穴時,發現我與你父情狀,又羞又怒,悄然退出洞外,本欲一怒離去,她本工於心計之人,轉身暫避隱近處故作不知……」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宣劍武等人就此干休不追蹤家父麼?」
  瑤池宮主長歎一聲道:「你父數位好友亦兼程趕至展開了一場凶搏,廿八宿五去其四,先父宣劍武亦受重傷。」
  嚴曉星聞之駭然猛震,忖道:「仇如海深,愈發難解了。」
  瑤池宮主搖首歎息道:「你父在洞中熟睡,迷陽之毒已解,忽聞洞外傳來曹婷婷語聲喚我快出,我立即掠出洞外,曹婷婷即言群雄趕至強敵悉數就殲只一人逃出,卻身受重傷,我聞之心中大驚,問那人是誰,曹婷婷說那人名宣劍武,父女情深,問明去蹤即匆匆趕去,果然追上護著先父返回。
  祖父宣洛發覺我悄然離家大為震怒,及見護送先父返回便問其故,我諉言聞訊趕去黃山,不料途中無意遇上,祖父憂急之餘,那有心情追問原委,豈知先父一月後便撒手塵寰。」
  嚴曉星道:「令祖就此罷手不成。」
  瑤池宮主冷笑道,「他老人家如罷手也不致有今日了。」話音略略一頓,面現憤激之色道:「就在先父安葬的前一日,曹婷婷忽前來拜祭,並背人與我相談,謂父仇不可戴天,我今生絕不能與嚴天梁結成連理,最好斬斷情緣,不然也須稍等兩三年後再說。」
  嚴曉星道:「此話宮主信得過麼?」
  「我當時深覺她所說的委實合理合情,那知過不久,便發現月信不來,不由心中大為驚恐,曹婷婷忽又翩然而至,求計於她,她窮思苦索之下命我向祖父言志切親仇,重上師門習成絕藝,血債血償。
  果然祖父大為誇讚,立即允諾,遂與曹婷婷結伴離家,在一僻隱漁村賃屋而居待產,曹婷婷亦告別返家。」
  嚴曉星目露詫疑之色道:「此中似有疑竇?」
  瑤池宮主笑笑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曹婷婷盡可找機會殺害於我,她始終並無此意,你知道為什麼?」笑容淒涼,似充滿無限悲哀。
  嚴曉星搖搖首。
  瑤池宮主長歎一聲道:「這是曹婷婷智計高人一籌之處,殺害於我反弄巧成拙,祖父宣洛頭一個就不會放過她,別過我後,她逕自找上你父嚴天梁,哭訴為了相救你父洞穴已然失身,現已身懷六甲,你父信以為真,遂在曹府上完婚,因你父仇家太多,完婚之日僅寥寥數位至交親友慶賀。
  你父當日豪情俠風,江湖為家,不耐久羈曹府,完婚半月後又自投身江湖。」
  嚴曉星詫道:「我父自此以後,便未再返回曹府麼?」
  瑤池宮主淒然一笑道:「半年後回去過一次,但曹婷婷末在家內,諉稱她授業恩師身體不適,並有一封情意纏綿書信留交你父,其實曹婷婷在我身旁照料一切……」說著珠淚奪眶而出,接道:「生下我兒後不到三天,曹婷婷趁我睡熟之際,留書悄悄抱著我兒逃去,書中留言勸我無須為念,她會善待我兒,扶育成人,宣嚴二家仇如海深,無法化解,我兒在為娘身旁反蒙不利,唉,這封信言辭懇切,所敘利害俱是實情,不由不信。」
  其後經過不言而知,嚴曉星忖道:「看來不是假的了。」
  瑤池宮主道:「我兒右臀生下時有七粒珠形紫紅胎記,不知現仍在否?」
  嚴曉星忍不住高聲喚了一聲:「娘!」兩臂一伸,將瑤池宮主抱住。
  瑤池宮主珠淚斷線般湧出,右手撫摸嚴曉星頭頂,太息一聲道:「為娘返歸家中時,即耳聞曹婷婷已與你父完婚,當時為娘幾憤不欲生,明白曹婷婷用心毒辣,但為娘轉念一想,為了我兒又不得不苟延偷生。」
  嚴曉星道:「這又為什麼?」
  瑤池宮主道:「曹婷婷知道,彼此都有心病,卻羞於無法宣洩出口,留得我兒在,宣洛雖欲暗算你父之心,為娘必會暗中維護,紫霞山莊數次得以轉危為安,均乃為娘釜底抽薪所致。」
  嚴曉星鬆開雙臂,淚流滿面道:「撫養恩情不可不報,如今曹婷婷何在?」
  瑤池宮主道:「她死了,我一步來遲救援不及,只救下你父性命,那次焚燬紫霞山莊之後傷亡慘重,我祖父亦身受重傷,無法治癒,不到數年也就撒手塵寰了,你外曾祖父宣洛只認大仇已報,亦可含笑瞑目,只恨生平之志未遂,囑為娘繼承他老人家之志,殊不知為娘苦在心頭,勉強應允。」
  嚴曉星道:「所以娘創立無極門,為了繼承外曾祖父之志。」
  瑤池宮主搖搖首歎息一聲道:「也不全是如此,在你外曾祖父未死之前,伏建龍羽毛已豐,他不知在何處得來一幅驪龍谷藏珍圖,謂藏珍內有一匣聖藥雪蓮實可治癒你外曾祖父之傷,是為娘藏了私心,雪蓮實亦可治癒你父,所以任他為所欲為,尋取另一幅藏珍圖。」
  嚴曉星詫道:「伏建龍既久存離叛之心,為何隱忍至今?」
  瑤池宮主不禁展顏笑道:「孩子,說你聰明怎麼一時糊塗,你外曾祖父約束手下甚嚴,在每人身上均留有禁制,一年三節召集聚宴,暗中酒菜滲有解藥,可保半年不發作,伏建龍亦是聰明絕頂之人,他何嘗不明白,眼前佯裝恭順,其實他亟於圖謀藏珍,自解禁制,習成曠絕武功便可叱吒風雲,稱霸武林了。」
  嚴曉星點點頭,道:「為今之計,只有向徐紅芍手中討回藏珍圖了。」
  瑤池宮主幽幽發出一聲歎息道:「未必如此容易,萬一徐紅芍為勢所迫,將此圖毀去,豈非一番心血俱付流水了。」
  嚴曉星道:「娘不必頹喪,凡事盡其在我。」。
  瑤池宮主道:「孩子,縱然能在徐紅芍手中取回,另一幅藏珍圖尚在神木尊者傳人手中,未必能如所願。」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此事不勞娘煩憂……」
  室內珠光突然一閃,暗而復明,瑤池宮主面色一變,低喝道:「有人來了。」伸手朝壁間暗鈕一點,室門緩緩開啟。
  只聽門外傳來伏建龍語聲道:「宮主,是否可容屬下晉見?」
  瑤池宮主面上倏湧一片嚴霜,凜然肅穆,道:「進來。」
  伏建龍邁步走入,欠身施禮道:「風聞宮主將黃衫人縱之離去,不知是否屬真?」
  瑤池宮主冷冷一笑道:「你乃一幫之主,我命蕭鳳護送黃衫人下山,你那有不知之理,反來問我。」
  伏建龍赧然一笑道:「屬下被神木尊者傳人所愚,困在林中,故而不知,屬下亦不敢阻攔………」
  瑤池宮主冷笑道:「那麼幫主進宮獨問黃衫人何故?」
  「擒虎容易縱虎難。」伏建龍道:「本門面臨強敵,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怎能又加一勁敵?」
  瑤池宮中鼻中冷哼一聲道:「你那知我心意,我命魏醉白下山散佈流言,謂藏珍圖實在徐紅芍手中,此無異置徐紅芍成為眾矢之的,縱黃衫人離去,暗示並無所懼,尚寄語她得手之藏珍圖是假,所以我訂下今晚泰廟之約,她不敢不來。」
  「這是何故?」
  「心為欲汨必有所爭則靈智盡蔽。」
  伏建龍乾咳了一聲道:「這個屬下自然明白,但屬下心中有一事不明。」
  瑤池宮主道:「你心中有何不明?」
  伏建龍宏聲道:「宮主當年與徐紅芍曹婷婷誼如手足姐妹,後為何分道揚鑣,視如仇敵?」
  瑤池宮主冷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曹婷婷復委身嚴天梁,姐妹之情化為烏有,徐紅芍亦不知何往,如今曹婷婷已死,還提他則甚?」
  伏建龍道:「嚴天粱至死猶不明白仇家為先門主宣洛,曹婷婷既然明白,又與嚴天粱結成連理,為何諱而不言,其中大有蹊蹺!」
  瑤池宮主厲聲叱道:「那是我事前與她約法三章之故。」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屬下亦因此明白嚴天梁何以能在數次凶險中轉危為安了!」
  魏醉白突冷笑道:「幫主你不嫌話問得太多了麼?」
  伏建龍目中忽逼射凶光,道:「宮主一再嚴令不得加害於嚴曉星,豈可不謂曹婷婷姐妹情誼無存。」
  瑤池宮主怒道:「你此話提他則甚?嚴天粱與我宣家有仇,與你無怨,如今嚴天梁曹婷婷已死,事過境遷,難道你尚欲斬草除根麼?」
  伏建龍厲聲道:「須知嚴曉星將屬下視作血海大仇,屬下豈可不聞不問。」
  魏醉白大喝道:「伏建龍目無尊長,宜削去幫主之職並毀除一臂。」
  瑤池宮主冷笑道:「醉白行刑。」
  伏建龍駭然變色,退後一步,倏地撤出肩後一柄厚背砍山刀,一道眩目光輝亮起,逼泛出一股逼人寒氣。
  瑤池宮主冷笑道:「你這幾年武功精進不少,已將乾坤八掌融合在刀法中,為何不用來對付神木尊者傳人?」
  伏建龍淡淡一笑道:「非至生死關頭,輕不展露,再者惟恐瞧出來歷。」
  嚴曉星朗聲大笑道:「你真正來歷,武林中人多已知情,為防激則生變,故佯裝不知,只有你自己尚蒙在鼓裡面罷了。」
  伏建龍心神又是一震,厲聲道:「你為何不與老朽明言。」
  魏醉白微微一笑,撤出長劍,道:「幫主最好自斷一臂,以免小弟作難。」
  伏建龍一聲大喝,鋼刀出手,一招「乾坤六合」,刀勢如山,雷霆萬鈞向魏醉白劈去。
  罡風罩襲三丈開外,使魏醉白無法閃避,伏建龍心辣手黑,存心要將翻醉白劈命刀下。
  瑤池宮主面色一變。
  只見魏醉白身影疾閃而杳,刀勢萬鈞,拍的一聲,明如鏡片地面被砍破一丈遠近裂口,火光直冒,地面震得一陣晃動。
  伏建龍心神猛駭,疾忙收招,只聽背後生起一聲冷笑,突感右肩一涼,一條臂膀離肩墮地,血湧如注。
  魏醉白身形從伏建龍身後現出,左手兩指如電飛出,疾點了三處穴道,止住伏建龍右肩斷處湧血,翻腕扯下伏建龍蒙面紗巾。
  伏建龍面色慘厲,獰笑道:「魏醉白,老朽與你何怨何仇……」
  魏醉白劍眉微剔,道:「虧你是一幫之主,你那手下倘或抗命不遵,目無法紀,將如何處置。」
  伏建龍不禁嘿然無語,須臾長歎一聲道:「你那武功不知源自何宗?」
  魏醉白笑道:「宮主與在下久已察出幫主暗萌叛異之心,習練一項奇特武功用來克制幫主,今日果然得心應手。」
  伏建龍目露黯然之色道:「如此說來,宮主早有殺老朽之心了,鳥盡杯藏,兔死狗烹,老朽悔之晚矣。」
  魏醉白冷笑道:「你此時明白,尚不為晚。」
  瑤池宮主面色一變,擊掌兩聲,掌聲清脆但並無人奔來。
  魏醉白道:「顯然為伏建龍點穴制住,屬下去瞧瞧。」快步如風掠出,須臾領著明霞六美艷侍婢來。
  瑤池宮主道:「將此人囚住,聽候發落,不可張揚外洩。」
  伏建龍面色一變,張口欲言,魏醉白已兩指如風飛出點向喉結穴,立時噤不能出聲。
  兩女挾持伏建龍,帶起如飛奔去。
  魏醉白低聲道:「娘,我們未取回徐紅芍手中的藏珍圖,須防著一點。」
  瑤池宮主道:「你是說明霞六女麼?」
  魏醉白點點頭,道:「我等迄今未查明徐紅芍臥底羅浮宮內應究竟有多少。」
  瑤池宮主略一沉吟,頷首道:「這倒不可不防。」身形一躍騰起,望明霞六女身後趕去。
  魏醉白雙肩一振,穿向羅浮宮外。
  ※※※※※※※※※※※※※※※※※※※※※※※※※※※※※※※※※※※※※※
  ※※
  黃衫人離了羅浮宮,只因功夫暫失,步履維艱到達東嶽山麓,已是氣喘心浮,汗透重衣。
  只聽身後蕭鳳響起語聲道:「朋友,老身恕不恭送了。」
  黃衫人旋身目泛怒光,冷笑道:「相送本是多餘,在下不領這份盛情。」
  蕭鳳哈哈大笑道:「誰要你領老婆子這份情意,但願朋友途中無事。」舒掌現出一顆黑色丹藥,接著道:「此藥可恢復朋友武功,拿去服下吧。」
  黃衫人目注了蕭鳳一眼.伸手取過吞在口內,面色冷漠慢慢轉身走去。
  只見黃衫人走出三里開外,步法忽變疾,轉入一處蔥鬱樹林中。
  驀聞徐紅芍語聲道:「你回來了!」
  黃衫人面色一凜,直趨入內,但見一塊如茵草地上徐紅芍盤膝而坐。
  徐紅芍冷冷說道:「你見著了瑤池宮主麼?」
  黃衫人稟明經過詳情。
  徐紅芍凝神聽完,秀眉微微一皺,道:「你知她為何不敢殺你?」
  黃衫人面現茫然之色,道:「屬下不知。」
  「她有回信麼?」
  黃衫人立時取出。
  徐紅芍拆閱反覆思量,鼻中發出一聲輕哼道:「她倒冷靜得很。」
  黃衫人嘴唇動了一動,欲言又止。
  徐紅芍望了黃衫人一眼;道:「你有話想問麼?」
  黃衫人道:「屬下不明其中原因,無法請問。」
  徐紅芍冷冷一笑道:「既成事實,亦不必隱瞞,我命你發函與瑤池宮主,即是為了察視無極門虛實動靜,因為我已將她所藏的藏珍圖盜來。」
  黃衫人不由愕然瞪目,詫道:「怎麼,主母已將藏珍圖盜來了。」
  「不錯!」
  黃衫人囁嚅答道:「屬下認為主母如此做法似畫蛇添足。」
  「為什麼?」
  黃衫人道:「瑤池宮主既不知情,尚蒙在鼓裡,主母應向神木尊者傳人下手,兩圖既得,藏珍無異探囊取物。」
  徐紅芍冷笑道:「我本來依照原定之計施為,怎奈你已弄巧成拙,藏珍圖雖盜來,但猶未證實此圖真偽,是以不得不改弦易轍。」
  黃衫人不禁面上一熱道:「如今怎能辨別真偽?」
  徐紅芍道:「瑤池宮主獲悉被盜後,若此圖是真,她表面佯裝冷靜,其實憂心如焚,必將風聲傳開,使群雄覓尋我等下落,覆函約定今晚三更在泰廟晤面。」
  「那麼主母決定是否應約?」
  「當然要去。」
  「這豈非墮入瑤池宮主詭計,自投羅網。」
  徐紅芍冷笑道:「我雖愚亦不至此……」語聲略略一頓,又道:「調集人手最遲日落之前便可趕到,命他們佈伏在泰廟周外,如武林群雄紛紛趕到,那就證實了此圖是真,我立即中止此猩。」
  黃衫人點點頭道:「若然是假,主母將如何面對瑤池宮主?」
  徐紅芍淡淡一笑道:「我與她姐妹情深,誼為手足,諒她不敢與我為敵。」
  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徐紅芍你算盤打得太如意了。」
  徐紅芍面色一變,叱道:「什麼人?」
  林樹隱處飄然走出白眉叟,一襲白袍,霜眉銀鬚,紅光滿面,含笑道:「你雖在林外布設奇門遁甲,卻難不倒老夫。」
  徐紅芍冷笑道:「憑你這老怪物未必能參悟我這正反六殺奇門。」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不錯,六殺奇門倒有點鬼門道,老夫門下居然能察出陣式奧秘。」
  徐紅芍面色微變,道:「看來,你隨身八衛也來了。」
  白眉叟頷首道:「來了,你們兩人此刻已無異籠中之鳥,插翅難飛。」
  徐紅名冷笑道:「這倒未必,你怎知我姓名?」
  白眉叟放聲狂笑道:「老夫不但知你姓名,而且已知你來歷底蘊。」說著目中精芒一閃,接道:「你不是百步毒母冷霜兒媳麼?」
  徐紅芍神色一變,道:「閣下既知我來歷,不懼我施展無形奇毒麼?」
  白眉叟面色一寒,沉聲道:「老夫有備而來,何懼你無形奇毒,拿來!」
  徐紅芍淡淡一笑道:「拿什麼?」
  「藏珍圖!」白眉叟面色俱厲道:「徐紅芍,識時務者是為俊傑,須知你無老夫之助,決無法取得雪蓮實,用來救治你夫君身罹奇毒。」
  徐紅芍聞言不禁心神猛駭,卻發出格格悅耳嬌笑道:「可惜藏珍圖不在我身上,何況閣下之言令人無法採信。」說著卻向白眉叟身前慢慢逼去,纖纖玉指好整以暇般梳弄鬢邊為風吹散亂髮
  白眉叟目露驚悸之色,不由自主地身形望後退去,大喝道:「站住!」
  徐紅芍格格嬌笑道:「閣下有備無患,為何卻懼我無形奇毒。」
  白眉叟不禁老臉一熱。
  黃衫人忽冷笑一聲,右掌疾揚,只見數股寒芒宛如電奔投入林葉茂密中,身形隨著撲出。
  寒芒發出,泥牛入海不見動靜,黃衫人身在懸空,卻如遇強阻倒躍而回。
  徐紅芍低喝一聲道:「不准妄自出手。」
  黃衫人一臉悻悻之色,後退數步。
  徐紅芍目注白眉叟一眼,道:「閣下如能取得神木尊者傳人手中的那幅藏珍圖,才能共商謀取藏珍之策。」說著喝道:「我們走!」轉身與黃衫人先後掠出林去。
  白眉叟冷笑道:「徐紅芍,你走不了。」
  兩人已掠出七八丈外,徐紅芍冷笑道:「阻我者死!」
  眼前人影疾閃,一雙黑衣蒙面老叟阻在徐紅芍身前。
  徐紅芍忽右手疾揚。
  一雙蒙面老叟本能的心神微震,忙屏住呼吸,防徐紅芍施展無形奇毒。
  百步毒母乃宇內首屈一指擅使奇毒之人,她那無形奇毒無色無味,防不勝防,徐紅芍是百步毒母兒媳,深得真傳,一雙蒙面老叟雖是武林高人,事先已含有解毒聖藥,卻也不能不防。
  一雙蒙面老叟只見徐紅芍掌勢柔不著力,便知徐紅芍施展無形奇毒,護身罡氣已密佈全身。
  徐紅芍格格嬌笑道:「我是逗著你們玩的!」
  她雖是徐娘半老,一顰一笑,無不動人。
  一雙蒙面老叟不禁為之氣結,左立一老叟冷笑道:「徐紅芍,你想找死麼?」
  徐紅芍嬌笑道:「找死的是你們。」
  黃衫人突倏地騰空拔起,凌空翻飛,挾著怒濤奔瀉之勢罩襲一雙蒙面老叟。
  兩蒙面老叟不約而同的大袖揮揚,捲出山湧罡風迎著撞去。
  徐紅芍趁機曲指虛空彈了兩下。
  一雙蒙面老叟暗中仍注意著徐紅芍,雖見徐紅芍彈指有異,卻不以為意,但突然瞥見身前不及五寸遠處現出一點粟米大小火星迅疾襲上身來,不禁大駭,閃避已是不及。
  火星著體轟的一聲,如沸油迎火般,一雙蒙面老叟全身如一團火球般,疾忙倒地翻身滾壓。
  白眉叟此刻亦已到來,見狀大驚。
  徐紅芍不禁格格嬌笑,與黃衫人穿空飛起,去勢如電,瞬眼疾杳。
  白眉叟雙掌劈出一股狂飆,將一雙蒙面老叟身上火焰壓熄。
  一雙蒙面老叟衣衫焦殘,不勝狼狽,目光怒閃。
  白眉叟道:「兩位無礙麼?」
  右立蒙面老叟怒道:「老朽為防這賤婢施展的是毒火,屏住呼吸不使毒煙侵入,無法兼顧,故幾乎著了這賤婢的道兒。」
  另一蒙面老叟冷笑道:「這賤婢諒逃不出我等手中,咱們走吧。」迅即回身紛紛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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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紅芍掠入一背山面水庵堂內,庵前叢竹圍繞,綠翳掩蔽,無法發現其中尚有屋宇。
  黃衫人隨著掠入,長吁了聲道:「風聞白眉老怪隨身八衛均是武林奇人,今日一見果然不虛,若非主母施展毒火神彈,恐難逃脫重圍。」
  徐紅芍面色凝肅道:「我等在此等候,他們不久也快趕到了。」
  黃衫人略一沉吟道:「看來藏珍圖是真的了。」
  徐紅芍道:「何以見得?」
  黃衫人道:「白眉老怪豈能無的放矢,顯恐是真的了。」
  徐紅芍搖首冷冷一笑道:「未必見得,也許瑤池宮主以假作真,有意放出風聲,使群雄誤中她的移花接木之計。」
  黃衫人忽長歎一聲道:「主母之言有理,但主母甚難辨別真偽,不知主母此圖放在身旁麼?」
  徐紅芍冷笑道:「我何能帶在身上?」目往庵外一眼,接道:「眼下才過午刻,我在廚房內蒸有食物,我們用飽後再作道理。」
  黃衫人應命入內。
  徐紅芍眸中突泛出迷惘神色,端坐庵內跌入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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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安縣南黃土岡阜,矮樹稀疏,風刮處黃塵漫空,觸目荒涼。
  塵霧彌空隱隱現出數條人影,疾行如飛,突聞風砂中一聲斷喝道:「站住!」
  人影一定,只見來者老少不一,為首者乃一白面無鬚,森寒如冰中年人,身著一件團花織錦長衫,手持一柄折扇,眼神精芒如電,循聲注視了一眼,嘴唇微咧,泛出一絲陰騭笑容,卻一言不發。
  此人之後突跨出一身穿土黃僧衣頭陀,豹目圓眼,大喝道:「何人喝阻?」
  土坡之後緩緩現出一面色臘黃少年,含笑走前,右掌托著一顆威震江湖的神木令。
  頭陀神色一驚,低呼道:「神木令。」
  所來八人除為首面白無鬚中年人漠然無視外,均莫不露出震驚之色。
  頭陀忽冷笑道:「施主意欲與神木令相脅麼?神木令以現,想必其主人亦在近側,何不請出來相見。」
  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不過是神木尊者傳人台前走卒而已,奉命傳訊怎敢相脅。」
  頭陀道:「請道其詳。」
  少年道:「如今神木尊者傳人召集群雄迫使無極門解散,俾使武林呈現澄平,諸位如是無極門邀來助拳之人,望不可助紂為虐……」
  頭陀笑道:「施主請上覆神木傳人,貧僧等並非無極門之友,不過偶經路過,決不參與這場無謂是非。」
  少年略一沉吟,微笑道:「既然如此,諸位可以走了,但願大師口能應心。」身形一閃即杳。
  面白無鬚中年人冷笑一聲,面上立增一重森森殺氣,欲言又止,昂然邁步走去。
  此八人均是一時之雄,凶悍暴騰,只聽一聲陰惻惻冷笑道:「何物小輩,竟欲一塊木頭嚇阻老夫,他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頭陀宏聲哈哈一笑道:「吳兄說得不錯,我等幾曾怕過誰來,似不至時機成熟之時,切莫妄逞無名,走吧。」
  八人身法迅快,疾行如風,片刻之間已走出五六里遠,荒山小徑,崎嶇難行,只見前路不遠,道中矗立著一株參天合抱古松,停如華蓋,籠蔭千畝。
  那為首面白無鬚中年人,轉過古松,突杳失身影。
  頭陀本不注意,及至他身形繞過古松時,發覺前路已無中年人身影,不禁發出一聲驚噫,回首後顧,更是面色大變。
  原來發現後行六同地亦杳失身影,這一驚動非同小可,莽莽黃土丘陵,甚少掩蔽,極目之下可曾見數里外景物,活生生的人,竟沒了蹤影。
  頭陀乃黑道極著名凶僧快刀飛雨,殺人不眨眼,雙手血腥,從無此刻之事令他心神駭震,目光四顧了一眼,忽狂叫了一聲,穿空騰起,竄出七八丈外雙足甫一沾地,忽聞一聲朗喝道:「回去!」
  身影疾閃現出三個貌像兇惡大漢,面目逼肖,均手執一柄利斧。
  凶僧見人蹤疾現,目中神光一振,驚懼之意倏平,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邪門玩意兒,佛爺險些受愚。」反手按肩,霍地撤出一柄雪亮的戒刀。
  中立大漢嘿嘿冷笑道:「你就是凶僧快刀飛雨麼?」
  飛雨目中凶光逼射,陰陰笑道:「既知佛爺之名,還不從實相告,佛爺刀下難有不死之人!」
  中立大漢哈哈豪笑道:「我遼東三虎並非無名小卒,嚇得誰來,還是棄刀就擒隨我等去見門主。」
  飛雨冷笑道:「你在找死。」一刀平劃而出,寒芒如電,卻不帶一絲破風之聲。
  遼東三虎只見來刀神奇無比,刀勢似指向全身各大重穴,不禁面色一驚,倏地三斧揮攻而出。
  克察連聲,三斧迎著刀芒同時削斷,刀勢猶未遏止,順水推舟般,削向遼東三虎肩背。
  只聽慘嗥騰起,刀光過處,二虎頭顱隨著血光衝起天空,從後倒去。
  突聞傳來一聲朗朗語聲道:「好刀法!」
  凶僧飛雨猛地回顧,只見三丈開外立著一手持長劍短裝少年,不禁獰笑道:「你是何人?」
  少年狀類鄉愚,貌不驚人,聞言笑道:「果然不愧凶僧之名,不問是非,即逞兇焰,看來在下也懶得管了。」說著即欲轉身走去。
  凶僧飛雨身形躍起,疾落在少年身前阻住去路,聲寒如冰道:「施主你走不了。」
  少年雙眉一剔,冷笑道:「此處是陽關大道,誰說在下走不得,你不要認為你那幾手三腳貓刀法便可嚇倒在下,在下願見識一下。」
  飛雨聞言不禁一怔,道:「遼東三虎不是施主同道麼?」
  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隻身獨來獨往,誰也不是在下同道。」
  飛雨陡現獰容,厲聲道:「這話騙得了誰,佛爺不信。」戒刀直指而出,刀勢奇奧,似「穿針引線」卻又似「度厄金針」,但兩者都非是,迅快無比。
  「叮」的一聲,少年長劍亦直指擊出,兩端交擊,迸出連串火星,凶僧只覺虎口發麻,不由震得倒退兩步。
  飛雨面露驚悸之色,他未曾察覺少年是如何出劍的,他以快刀馳名江湖,卻不曾料到對方比他更快,更難的視位奇準,劍刀兩端相擊全然毫釐不爽,須知稍有差失,立罹殺身之禍,怎不令他心駭神搖。
  少年笑道:「快刀之名也不過爾爾。」
  飛雨大喝一聲,戒刀平肩劈出,一絲電芒飛來。
  少年長劍手指疾震,幻出一圈盤大銀虹。
  凶僧刀芒無巧不巧劈向那圈銀虹之上,叮叮叮起了一串金鐵交震之音。
  飛雨似受巨大無朋的震力,跟跪倒退出數步,目露黯然之色,長歎一聲,收刀回鞘,道:「貧僧再也不敢以快刀揚名江湖,請問施主是何來麼?」
  少年微笑道:「恕難奉告。」言畢轉身欲待離去。
  飛雨忙道:「施主可否留步,暫聽貧僧一言。」
  那少年回身微微一笑,道:「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就問我,也不見得我願意回答。」
  飛雨道:「不敢相求,只望以釋胸中之疑。」
  少年道:「你認為我是無極門中之人麼?如是你定死無疑。」
  飛雨雙眉微皺,暗忖:「這人怎麼比我凶僧更難說話,無奈事急求人,不得不低聲下氣。」轉言笑道:「貧僧同行八人,在此古松之下行過,突然失蹤,貧僧雖心疑同道陷身在無極門邪陣內,卻見施主又可安然來去,不由茫然不解。」
  少年注視飛雨凶僧一眼,點點頭道:「你猜得一點不錯,無極門在東嶽之外每一要道均設下惡毒奇門,你那同道諒均陷身奇門中,在下之所以能安然出入不過是諳曉這奇門奧秘耳。」
  飛雨不禁愕然道:「怎麼貧僧獨未陷身奇門,絲毫不覺異樣?」
  那少年莞顏笑道:「你不過僥倖誤入空門而已,但前進後退均有所不能。」說著略略一頓道:「你是否想求在下帶你出去?」
  飛雨臉色一紅,道:「貧僧同行八人,均身負絕學,胸羅博雜,就數貧僧最弱,貧僧不信他們均願束手就縛……」
  少年微微一笑不答。
  飛雨又道:「施主殺了無極門中三人,貧僧心疑無極門為何尚不見動靜?」
  少年目中神光一閃,笑道:「在下不妨明言相告,東嶽廣袤數百里,峰巒千百,無極門為防武林群雄窺侵,大半人手均布設在東嶽險峻扼隘,僅極少人手安置在泰山圈外,此處除了遼東三虎外並無別人。」話聲略略一頓後,又道:「奇門雖然玄奧,但還有迷魂毒香,你那同伴不防,為那迷陽毒香所中,此刻仍躺在陣中昏睡。」
  飛雨臉色大變,道:「貧僧相求施主解救,不知可否應允?」
  少年面有難色,搖首笑道:「在下不願涉身無謂是非中。」
  飛雨長歎一聲道:「貧僧行年七十,此身老朽,猶如殘燭既燼,怎敢以蟻命乞憐,但茲事體大,貧僧願以藏珍圖換取貧僧等八人脫圍。」說著目露冀求之色。
  少年詫道:「什麼?藏珍圖竟在大師身上,在下風聞一幅為神木傳人所有,另一幅仍在無極門瑤池宮主手中,為何尚有第三幅在,在下恕難為無稽之言所勸。」
  飛雨正色道:「貧僧句句實言,瑤池宮主秘藏之藏珍圖現為百步毒母冷霜兒媳徐紅芍所得,貧僧等八人為應徐紅芍之約而來。」
  少年面色一變,道:「就是眼下盛傳之徐紅芍及黃衫人麼?」
  飛雨答道:「一點不錯!」
  少年道:「徐紅芍現在何處?」
  飛雨答道:「距此約莫五十里遠近一座草庵之內。」
  少年突微笑道:「那徐紅芍未必慷慨雙手獻出藏珍圖。」
  飛雨黯然一笑道:「貧僧一生壞事做絕,臨暮之年願行一大功德以贖前愆,若蒙施主賜救,貧僧八人當感恩報德,竭力以赴,諒取得藏珍圖並不難。」
  少年始終面色鎮靜,微笑道:「大師如何信得過在下,且大師同行七人何能保證與大師同心。」
  飛雨面露愧容道:「貧僧善根雖為罪惡泯蔽,但卻有知人之明,施主樸拙蘊華,鋒芒內斂,功力已臻不可想像境界,施主取有藏珍圖,必可與神木傳人攜手合作,為武林謀福。」
  少年點點頭道:「大師言之至誠,在下不妨一試,不瞞大師,在下實乃神木傳人至交。」
  飛雨目中頓時泛出驚喜之色。
  少年道:「大師可否詳敘此行經過及同行七人來歷。」雙肩一振,倏地神龍穿空拔起,疾閃掠入古松郁密枝葉中。
  飛雨暗道:「好俊的身法。」隨即掠上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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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薄崦峽,流霞驚天,荒庵之外翠竹搖曳迎風,篁韻悅耳。
  林中人影疾閃而出,現出黃衫人目露憂急之色,忖道:「主母所邀人手,怎麼一個竟未見到來,莫非途中遇伏,已生變異。」
  他按耐不住心頭憂急,更擔心的是他那愛女不知主母送往何處,一時發出一聲暗吁短歎。
  遠處暗影浮動忽現出數點豆大人影,黃衫人不覺精神一振,暗道:「來了!」
  雙目神光一瞬不瞬的注視來人。
  人影漸近,只見來人為首者是一身著土黃戒衣頭陀,搶行數步,打量了黃衫人兩眼,抱拳道:「貧僧等奉徐姑娘之邀而來,不知徐姑娘在麼?」
  黃衫人呵了一聲道:「在下蒙丕,奉敝主母之命在此恭候多時,待在下通知主母出迎。」
  凶僧飛雨道:「這不必了,蒙施主請帶路。」
  蒙丕道:「在下遵命。」隨即欠身肅客。
  庵門虛掩,蒙丕推門而入,庵堂之內靜悄悄地竟無徐紅芍在,只見案上鎮著一紙,忙取過一瞧,見是留給自己,紙上略略數語,謂她有急事外出,稍時便可的來,嘉賓駕臨,請勿失禮。
  凶僧快刀飛雨八人已接踵而入,不禁一怔,道:「怎麼徐姑娘不在?」
  蒙丕面露歡容,獻上紙箋,含笑道:「敝主母因事外出,片刻即回,在下已備好酒菜與八位接風。」即奔入廚下而去。須臾,酒菜臚列紛陳均是山珍海味,醇美香冽。
  凶僧飛雨等紛紛入席就座,黃衫人蒙丕未座敬陪。
  酒好菜餚更隹,蒙丕殷殷勸酒,談笑風生。
  僅有首座之白面無鬚中年人一言不發,酒到杯乾,咀嚼有聲,卻面色冷漠如冰,無一絲笑容。
  蒙丕從席間已知此人是當今第一暗器名手,武林中人尊稱千手哪吒桓鴻君,二十年來從未露面武林,名頭漸湮沒無聞,看形像不過四旬上下,其實已年逾古稀。
  黃衫人蒙丕生性冷傲,自負不凡,但自南天門屈辱之後,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雖斂束不少,但心底暗暗不忿千手哪吒桓鴻君大模大樣,無奈他八位乃主不便失禮。
  二更時分,酒甘飯飽,席終人未散。
  凶僧快刀飛雨驚噫一聲道:「怎麼徐姑娘尚未見到來。」
  忽聞庵外傳來銀鈴嬌笑聲道:「小妹有事外出,待慢貴客望乞見諒。」語聲未落,徐紅芍身影疾落驚鴻般掠入,素帕扎額,一身勁裝捷服,抱拳向凶僧飛雨等一一見禮。
  徐紅芍笑道:「多虧飛雨大師,不然無法請來桓老前輩。」
  千手哪吒桓鴻君只嘴角咧了一咧,面色仍是冷漠如冰。
  凶僧飛雨道:「徐姑娘何事外出?」
  徐紅芍道:「本與東嶽無極門主宣青蘋約在三更在泰廟見面,小妹方才趕去泰廟相度地勢,順便觀察無極門之有何埋伏,但小妹一入泰廟,即與無極門下照面。」
  黃衫人蒙丕詫道:「什麼?主母與他們發生拚搏了麼?」
  徐紅芍搖首道:「未曾,此人手持一函送與我,展開一閱,見是宣青蘋手書,謂本門發生事故,恐今晚不能應約,故在明晚三更時分。」
  飛雨詫道:「徐姑娘問明此人發生什麼變故麼?」
  徐紅芍搖首一笑道:「此人將信送交小妹後即行離主。」
  一旁天地雙環淳於風道:「未必不是宣青蘋緩兵之計。」
  徐紅芍頷首笑道:「小妹也是如此想法,但我等又有何懼?」
  首座千手哪吒桓鴻君突眉頭一皺,道:「徐姑娘邀約宣青蘋真正用意為何?」語聲寒冷如冰,刺耳心驚。
  徐紅芍赧然嬌笑道:「不瞞桓老前輩,目前無法證實藏珍圖是真是假。」
  桓鴻君冷笑道:「與宣青蘋見面,又何從判斷藏珍圖真假?」
  徐紅芍道:「昔年晚輩與宣青蘋誼如姐妹,見面時動以情義,曉諭利害,察言辨色,當可辨明。」
  桓鴻君冷冷一笑道:「凡事那有如此容易,明晚不如將宣青蘋擒來,酷刑之下何求不得。」
  徐紅芍道:「此事全仗桓老前輩了。」
  桓鴻君面色漠然,望了徐紅芍一眼,道:「藏珍圖何在,可否容老夫過目?」
  徐紅芍微微一怔,道:「容晚輩取出。」快步向庵後走去。
  凶僧飛雨道:「桓大俠能辨別真假?」
  千手哪吒鼻中冷哼一聲,面色森寒如冰。
  黃衫人蒙丕暗暗冷笑道:「好大的架子。」禪堂內氣氛過於嚴肅,只覺不是滋味,便伸手清理桌上杯筷殘餚,一一收拾移置廚房內。
  片刻,徐紅芍盈盈走來,右手握著一紙卷,道:「圖已取來,桓老前輩請過目。」將圖展開,放在桌上。
  群邪趨前圍觀。
  庵外天際遙處忽傳來一聲清澈嘯聲,聲播雲空。
  桓鴻君神色一變,道:「姑娘來時,是否形跡敗露,為無極門暗暗躡隨。」
  徐紅芍冷笑道:「原要他躡蹤而來,晚輩已在庵外布下禁制。」
  語音甫落,只聽一聲霹靂巨響,震耳欲聾,一股強風湧入庵門將禪堂內燭火壓熄。
  立時伸手不見五指。
  忽聞傳來蒼老大笑道:「徐姑娘別來無恙,可否出見與老夫一敘。」
  徐紅芍聞聲一驚,道:「白眉老怪。」
  千手哪吒桓鴻君發出陰惻惻冷笑道:「老朽願見識白眉老怪隨身八衛。」說著將圖緩緩捲起,交還徐紅芍。
  徐紅芍將圖折疊貼身藏好,領著群邪走出庵外。
  庵外月華似水,山丘林木如煙,只見一片叢竹折斷,散飛各處竹葉焦枝遍地零亂。
  竹林外白眉叟後隨身八衛袍袖飄飛,岸然屹立,遠近人影幢幢,顯然白眉叟存心今晚志在必得。
  白眉叟目光銳厲,瞧出千手哪吒桓鴻君等人來歷,暗中一驚,低聲道:「怎麼徐紅芍邀來助拳均是多年不曾露面江湖的梟雄怪傑,看來今晚又成泡影。」
  徐紅芍冷笑道:「閣下此來意欲何為?」
  白眉叟冷冷笑道:「姑娘心中明白。」
  徐紅芍道:「取得藏珍圖不難,必須使我等心服口服。」
  一個蒙面老叟身形如電搶出,喝道:「不必多言,勝者為高。」伸手撤出肩上長劍,右腕一振,幻出一抹劍花,接道:「那位願賜招?」
  天地雙環淳於風縱身一躍,八手一拍腰間,撤出一對雙環。
  這件兵刃武林罕睹,全長六尺三寸,共是一對,各有環柄把手,系以金鱗蛟筋,骨端各扣著月形鋼環,內外刃稜鋒薄如紙,映著月華之下眩目光輝。
  令人驚駭的是,天地雙環抖得筆直,宛如堅鋼,真力貫輸軟筋,這份功力已非等閒。
  蒙面老叟心內一驚,道:「原來是淳於老師,老朽幸會了。」
  淳於風冷笑道:「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比起尊駕藏頭露尾之輩,顯得光明磊落得多。」
  蒙面老者沉聲道:「淳於老師莫逞口舌,恕老朽進招了。」一劍平刺而出,右腕微振,劍尖飛出三點碗大金光,襲向淳於風胸腹三處重穴。
  淳於風倏地飄後七尺,雙環收回,突兩腕疾振,日月雙環飛襲出去,連同身子凌空飛出。
  雙環交擊蒙面老叟手中長劍,老叟絕不讓淳於風擊中,鼻中冷哼一聲,身形倏地上騰,長劍猛向日月雙環頭索斬下。
  兩人都是武林高手,內力強猛,招式詭異,雙方拆解均凶險萬分。
  凶僧快刀飛雨與千手哪吒桓鴻君並肩而立,暗中以蟻音傳聲道:「少俠得手了否?」
  桓鴻君傳聲道:「已得手了,不過尚須證實一下。」
  片刻時分,雙方已十數回合過去,尚未分勝負。
  突見一條身影飛掠而來,落在白眉叟眼前,附身密語數句。
  白眉叟面色微變,大喝道:「住手。」
  蒙面老叟疾攻三劍,逼開淳於風,反身躍回,只聽白眉叟喝道:「走!」
  反身掠出,人影如風,瞬眼杳然。
  徐紅芍詫道:「老怪走得太突然,其中必有蹊蹺。」
  語音未落,天際遙處忽傳來數聲刺耳長嘯。
  千手哪吁桓鴻君冷冷一笑道:「看來,瑤池宮主宣青蘋門下趕來了,白眉老怪不願見人占現成便宜,所以紛紛退去,這樣也好,莫怨老夫心辣手黑。」
  說時,遠處只見人影浮動,疾如飄風,轉眼即至。
  蒙丕道:「無極門下來的著實不少。」
  一眼望去,人影紛紛如魅,不下百數十人。
  為數九人左掌齊揚,暗器如雨打出,刀光電奔猛撲而來。
  桓鴻君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雙手齊揚,發出無形潛勁。
  黃衫人蒙丕一直注意著桓鴻君,見狀不禁一怔,只覺桓鴻君並未發出暗器。
  但見那股無形潛力將襲來暗器悉數震飛開去,撲來九人撞得反身倒躍,突然同時發出一聲怪嗥,仰面翻倒,九人後胸等處露出數個線大創孔,鮮血汨汨湧出。
  蒙丕心神大震,喝道:「這是什麼暗器,如此厲害。」
  九人一死,後立群匪紛紛大喝相繼撲上。
  飛雨發出一聲狂笑道:「不知死活之徒。」飛身迎去,戒刀出手,寒光過處,必有一人倒地,身首異處,血濺噴飛。
  轉眼功夫,刀下橫屍七人,群匪不禁膽寒懾住,緩緩退去。
  淳於風道:「此非善地,我等不如撤離另選秘處。」
  桓鴻君冷笑道:「來不及了。」
  凶僧飛雨不服怒道:「跳樑小丑,怕他則甚,擋我者死。」
  桓鴻君冷冷望了凶僧一眼道:「無極門下大舉來襲,伎倆必不止此,今晚尚會前來,白眉老怪虎視耽耽於後,俟機而動,更有甚者,神木傳人率領群雄隔岸觀火,誰勝誰敗,均與他無干。」
  淳於風面色一驚道:「如此說來,我等豈非處身三重包圍之下。」
  桓鴻君道:「不錯!」
  凶僧飛雨驚詫道:「我等怎可束手待斃。」
  桓鴻君冷冷一笑道:「一動不如一靜,我等縱然武勇蓋世,亦難逃三重圍襲之下,不如暫回庵中靜思對策。」
  徐紅芍心中泛起一縷不吉之兆,滿面憂容,猛然螓首一仰,眼中神光逼射,強顏作笑道:「八位請暫回庵中,容我略作安排。」
  凶僧知徐紅芍乃百步毒母兒媳,深得真傳,此刻必在庵外布下奇毒,與眾人一使眼色,進入庵中。
  禪堂內黑暗如滾,伸手不見五指,桓鴻君伸手入懷,掣出夜行火折,嘩啦聲響,煽開一道熊熊火焰燃著了桌上一支粗如兒臂巨燭,與凶僧二人在庵中各處察視了一眼,回至禪堂坐下瞑目沉思。
  庵外遙處不時傳來尖銳嘯聲,刺破如水沉寂夜空。
  凶僧七人雖各自坐下,面色沉靜,但抑制不住心內焦急不安。
  片刻,徐紅芍偕同黃衫人蒙丕進入庵堂。
  飛雨道:「姑娘必在庵外布下奇毒。」
  徐紅芍道:「確嫌辣毒,但為勢所逼,不得不爾。」說著取出八粒丹藥,接道:「必要時八位請服用,可解奇毒。」
  送至最後一粒解藥至桓鴻君之前,只見桓鴻君緩緩睜開雙眼,伸手接過,道:「姑娘縱有萬全準備,但無濟於事,最上之策莫過於將藏珍圖焚燬。」
  徐紅芍面色大變。
  凶僧七人聞言不由驚詫出聲。
  桓鴻君冷冷一笑道:「老朽知道此言未免使徐姑娘大感失望,但不失為明智之策,如此可平息後事。」
  蒙丕突高聲道:「桓大俠知道敝主母為何謀求驪龍谷藏珍?」
  桓鴻君目中威凌逼射,沉聲道:「老朽有什麼不知道,但老朽不信冷方丞身罹之疾非雪蓮實莫解。」
  徐紅芍忽淒然一笑道:「目前只知雪蓮實可解救,莫非前輩另有所知麼?」
  桓鴻君搖首微微太息道:「姑娘所為,乃人之常情,老朽何能強人所難,徒貽臨陣畏縮,過橋抽板之議。」
  淳於風道:「請問中下之策?」
  桓鴻君略一沉吟道:「中策莫如與神木傳人聯合,此際遣出一人找到神木傳人,謂我等並無奢求,只求雪蓮實一顆,請他解圍,我等以藏珍圖轉交與他攜手覓取藏珍。」
  飛雨乾咳了聲道:「此策雖善,但不知在何處可覓見神木傳人?」
  桓鴻君冷笑道:「此乃易事,武林正派群雄,與神木尊者傳人無不息息相通,找上武林中任何一人明言其事,便可與神木尊者傳人相見,惟一難的是不知徐姑娘所得之圖是真是假,他豈能聽信片面之詞與我等解圍。」
  徐紅芍道:「無極門與白眉老怪不惜重大傷亡侵襲,無疑此圖是真的了。」
  桓鴻君道:「但願如此。」
  淳於風道:「何謂下策?」
  桓鴻君道:「與宣青蘋握手言和,璧還藏圖,動以姐妹之情,聯臂與天下武林群雄為敵。」
  快刀飛雨長歎一聲道:「上中下三策均有可行之道,但其中不無梗阻,緩不濟急奈何。」
  桓鴻君面色一寒,沉聲道:「那老朽倒要聽聽大師還有什麼高明之見?」
  快刀飛雨苦笑一聲道:「貧僧生平不善謀略,端視徐姑娘取捨舉措了。」
  徐紅芍啟唇欲言,驀聞隨風傳來梵唱之聲。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黃衫人蒙丕聞得梵唱入耳,不由面色大驚,忙道:「不好,此乃攝魂魔法,請速護住心神,不使梵言所侵。」
  梵唱之已由遠漸近,更有鐃鈸鑼鼓之音,嘈囂繁雜,亂成一片,使人心神欲飛。
  群邪如言護住心神,不為所動。
  徐紅芍與蒙丕兩人退身壁角,防匪徒侵入,但見蒙丕額角爆出黃豆般汗珠,面色痛苦不勝,似經受不住梵音攝魂魔法。
  凶僧快刀飛雨面色驚疑不定,忽瞥見對首坐著震天手成元及開碑手成浩兄弟面色平靜,了無異樣,心中暗驚道:「成氏兄弟那來如此高的定力。」
  桓鴻君眼中神光精芒如電,嘴角泛出一絲冷笑,道:「大師,催魂攝魄魔法也不過爾爾。」
  只見飛雨面色一變,疾躍上前,落在成氏兄弟身旁,伸手一摸成氏兄弟鼻息,已然氣絕身亡,大驚失色道:「怎麼成氏昆仲竟然死了。」
  桓鴻君聞聲一驚,打量成氏昆仲上下一眼,驚噫出聲,道:「大師你瞧。」伸手一指成氏昆仲腳下。
  只見成元成浩足下僵臥著兩隻鐵足金鱗毒蜈,長可八寸,尚未死絕,肢體尚在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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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邪惡相爭
 
  震天手成元摔碑手成浩竟在禪堂中無聲無息慘遭非命,群邪不禁膽戰心寒,岌岌自危。
  千手哪吒桓鴻君冷冷一笑道:「這也難怪,我等均是黑道殺星,行事出手無不陰狠毒辣,無極門中今晚對付我等亦莫不施用其極,催魂攝魂魔法外更以百獸天尊役使毒物,幸虧徐姑娘在庵外布下奇毒禁制僅兩隻毒蜈侵入,余物經受不住奇毒,均在中途死去,不然我等難以倖免。」
  快刀飛雨驚魂未定,道:「我等豈非坐而待斃。」
  桓鴻君道:「你能出去麼?」
  飛雨搖搖首苦笑道:「實不濟也要殺他幾個。」
  桓鴻君冷笑道:「還未到如此地步,倘老朽臆料不差,白眉老怪絕不能讓無極門得手,而老怪之後尚有神木傳人率領天下武林群雄虎視耽耽著,稍時必有人找上門來。」
  快刀飛雨神色之間似露不信道:「萬一無人找上門來,而是殺上門來將如何應付。」
  桓鴻君面露傲然神色,道:「徐姑娘所布奇毒禁制,可阻武林群雄心生畏懼,暫不敢妄自侵入雷池一步,但除了一人例外,老朽料測稍時找上門來的必是此人。」
  徐紅芍神色一驚,道:「是誰?」
  桓鴻君冷冷一笑道:「排教高手盡炎。」
  群邪不禁神色一變,徐紅芍道:「前輩怎不猜柴青溪,而猜厲炎為何?」
  桓鴻君道:「柴青溪生死不明,外間盛傳均是言人人殊,渲染附會之詞,何況柴青溪亦不致與無極幫沆瀣一氣,乘人於危。」
  忽聞庵外傳來令人寒慄陰笑道:「不錯,閣下委實料事如神。」凶僧飛雨聞聲神色一變,立欲飛撲出去。
  桓鴻君右手五指迅快如電及時拉住飛雨,搖首一笑,宏聲道:「厲老師何不請入庵敘話!」
  門外厲炎怪笑道:「厲某那有過門不入之理。」
  身形一閃,一個藍布短裝蠶眉鳳眼三綹短鬚漢子跨步邁入庵中。
  只見厲炎貌相雖不俗,但眼神不正,而且泛呈青黑煞氣,口角含笑,發現千手哪吒桓鴻君一人大刺刺地端坐著,不由閃出一抹殺機,道:「原來此處並非由徐姑娘為首,而是閣下稱尊。」
  桓鴻君哈哈大笑道:「侷促一隅之地有何稱尊為首之榮,厲老師之來當有說詞,請道其詳。」
  厲炎陰陰一笑道:「閣下能作主麼?」
  桓鴻君面色一寒,沉聲道:「老朽不敢自大,但以年歲托大,自有滿意答覆。」
  「那很好。」厲炎道:「閣下處境不啻甕中之鱉,依厲某之勸,何不璧還藏珍圖可免殺身之禍,倚恃奇毒禁制顯屬不智,只瞧厲某便可安然無恙。」
  「住口!」桓鴻君大喝道:「奇毒禁制已然生效,你一人可安然進入,還有其他人咧?」
  厲炎哈哈笑道:「閣下別出狂言。」手指成元成浩屍體,接道:「奇毒禁制已然生效之說我看未必。」
  桓鴻君竟毫不動氣,淡淡一笑道:「厲老師可曾見到兩隻毒蜈屍體麼?老朽猜想百獸天尊絕不止役使兩隻毒蜈吧。」語聲略略一頓,又道:「百獸天尊半年來折盡羽翼,怪獸毒物亦已死傷殆盡,稍時他自己泥菩薩過江,命且難保,何能助紂為虐。」
  「為什麼?」
  「不久其他強敵必會尋至,血債血償。」
  厲炎神色驚疑,冷笑道:「難道閣下有未卜先知之能麼?」
  桓鴻君冷冷答道:「不敢自詡末卜先知,但有料事之能。」
  厲炎默然須臾,咳了一聲道:「你我別說題外文章,還是言歸正傳。」
  「對!」桓鴻君道:「咱們還是談正事要緊,老朽勸你還是棄邪歸正,勿倚仗排教邪法為虎作倀,須知禍到臨頭後悔莫及。」
  厲炎冷笑道:「閣下無須危言聳聽,厲某一揮手間諸位當束手成擒。」
  桓鴻君道:「厲老師不妨試試。」
  厲炎哈哈狂笑,右手一指,只見兩指噴出一股清泉,地面立時積水一尺,上漲甚快。
  群邪不禁大驚失色。
  桓鴻君鼻中輕哼一聲道:「彫蟲小技,也敢獻醜。」桌面上一隻酒碗竟自動飛起,凌空一轉,復又落下,酒碗中盛滿了一碗水,地面居然滴水無存。
  厲炎見狀不禁駭然變色。
  飛雨暗暗一驚道:「此人竟擅法術,看來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深深慶幸自已一念向善,才能逃過此劫。
  桓鴻君微微一笑道:「如何?」
  厲炎詫道:「閣下怎會使此……」
  桓鴻君道:「厲老師知否老朽是何許人物。」隨即一笑道:「老朽千手哪吒桓鴻君,與令師柴青溪乃莫逆知交。」
  厲炎不禁面色大變,右手五指一攏,欲掐訣使法。
  桓鴻君突離座飛起,五指迅如電光石火,一把扣在厲炎腕脈穴上,反腕一摔。
  只聽克察一聲,厲炎一條右臂生生被擰斷,血湧如注,面色慘變。
  桓鴻君伸指如飛疾點了厲炎數處穴道,冷笑道:「老朽不殺你,留交柴青溪老兒親手處置你,速即轉告瑤池宮主撤去門下,明晚三更時分,老朽等在此處恭候駕臨。」
  厲炎目露怨毒神光,道:「閣下如此心黑手辣,厲某如若不死,定報此仇。」
  桓鴻君哈哈大笑道:「你能不死麼?老朽算你活不了三天。」
  厲炎聞言不禁膽寒魂飛,道:「閣下之言厲某必然帶到,但瑤池宮主恐亦無能為力。」
  說著抓起斷臂向庵門外走出。
  飛雨搖首道:「縱虎歸山,必成大患。」
  桓鴻君道:「無妨,厲炎武功已失,排教法術亦無法施展,此處已安如泰山,老朽此刻欲潛出庵外,小施詭計使他們自相殘殺,諸位請慎勿輕身出庵。」說著掠出庵外而去。
  庵外呼魂魔唱及鐃鈸鑼鼓之聲漸微,似猶未寂止,顯然是在等候厲炎入庵。
  且說厲炎面色慘白如紙,步履蹣跚,走出庵外竹林。
  百獸天尊見厲炎一臂已斷,鮮血淋漓,神色慘厲情狀,不禁神色一變,驚道:「厲老師為何如此?」
  厲炎搖首苦笑道:「庵中藏有高人,非但無懼厲某排教大法,天尊驅獸役毒及攝魂魔唱亦屬無用。」繼敘出詳情。
  百獸天尊不禁面色大變,道:「如此說來,老朽驅役數千百種毒物均已無幸麼?」
  厲炎頷首道:「大概如此,徐紅芍是百步毒母冷霜兒媳,深得真傳,用毒之法天下武林無出其右,天尊所役毒物在未到達庵門之前俱已斃命,厲某尚聽說天尊有一大敵不久即將到來,向天尊索償血海深仇。」
  此刻呼魂三紅衣番僧及骷髏人魔無極幫高手均紛紛聚集百獸天尊之前,議論紛紜,皆不欲作無謂犧牲,自然是為徐紅芍無形奇毒所懾阻。
  骷髏人魔怪目中閃出一抹精芒,忽又長歎一聲道:「咱們門主為何留著幫主在羅浮宮中議事遲遲不決,如許重大之事竟猶疑躊躇,咱們不可群龍無首,致師老無功。」
  忽見一嬌俏俏人影疾如閃電掠至,現出一貌美少女,手持本門信符。
  骷髏人魔趨前一步,道:「姑娘可是自羅浮宮而來?」
  「正是!」少女答道:「婢子奉門主之命,諸位奉何人之命來到此處?」
  百獸天尊不禁一怔道:「老朽等奉幫主之命,這諭令乃幫主在羅浮宮中發下,難道門主絲毫無知麼?」
  少女面如寒霜道:「就是不知所以,門主遣婢子趕來請問諸位,但不知幫主命諸位趕來此處為了何事?」
  百獸天尊詫道:「幫主傳命謂藏珍圖為徐紅芍賤婢盜來,徐紅芍下落已明,應立即索回。」
  少女嫣然一笑,向百獸天尊附耳密語一陣。
  目獸天尊不禁愕然瞠目,半晌說不出話來。
  少女襝衽一福,道:「婢子告辭了!」轉身穿空一躍,幾個起落,轉瞬身影疾杳。
  骷髏人魔道:「這宮女如何說法?」
  百獸天尊目露疑容,詫道:「她告知老朽幫主有叛異之心。」
  骷髏人魔駭然變色道:「這是如何說法?」
  百獸天尊道:「徐紅芍所盜的乃一張假圖,咱們門主將計就計嫁禍於徐紅芍,使徐紅芍成為眾矢之的,殊不知門主欲離宮之際,幫主卻趁虛將真圖盜走,不料為魏醉白察覺,現本門傳命搜覓幫主潛跡之處,據魏醉白判斷幫主尚末逃離本山。」
  番僧及骷髏人魔等不禁大驚失色。
  百獸天尊道:「諸位請先撤離,老朽隨後就到。」
  骷髏人魔等如飛離去。
  百獸天尊從身旁取出一支短笛,收回蛇蟲蟒獸,就唇吹奏雜亂刺耳笛聲。
  好不容易吹奏完畢,百獸天尊額上爆出豆大汗珠。
  驀地——
  隨風傳來一銀鈴語聲道:「你要走了麼?」
  語聲宛如銀鈴,卻寒冷刺骨。
  目獸天尊駭然回顧,只見一白衣少女立在眼前,道:「姑娘是誰?」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不認識姑娘,可記得杜天行麼?」
  百獸天尊聞言目中閃出一抹殺機,獰笑道:「姑娘就是杜天行的後人麼?好,老朽要瞧姑娘是否能復仇雪恨。」雙掌一式「金豹舒爪」抓去。
  百獸天尊武功已臻化境,他常年與百獸七禽為伍,耳濡目染,將禽獸動作融合於武功中,獨創一格。
  他這一式奇快無比,白衣少女面色一驚,身影疾飄了開去,撤出身後長劍疾攻而出,飛灑漫空劍雨。
  百獸天尊喝道:「好劍法!」掌法立變,飛躍如猿,掌中化抓,強風疾嘯。
  白衣少女手中長劍只覺有一股強大無比吸力,幾乎被奪出手外,不禁大駭。
  突然一條身形飛掠而至,口角含笑,注視著雙方惡拼。
  白衣少女正是那杜翠雲,不知來人是友是敵,心內驚疑不勝。
  杜翠雲漸處劣勢,被百獸天尊一套奇奧掌法逼得險象環生。
  來人輕笑一聲道:「姑娘不妨變式「百鳥朝鳳」化為「分光取影」。」
  杜翠雲不由自主地如言變式,只見劍芒流轉中轉出一線青虹,帶起悸耳破空銳嘯。
  這兩式劍招竟穿隙而入,百獸天尊突發出一聲悶哼,右手疾護著胸口倒退了數步,神態怨毒駭人。
  只見百獸天尊護著胸口的右掌指隙內溢出殷紅的鮮血,分明杜翠雲一劍刺中了他要害。
  百獸天尊怒目視著來人,獰笑道:「尊駕是何來歷?」
  來人微微一笑道:「老朽千手哪吒桓鴻君,閣下莫怨老朽多言,老朽不過助這位姑娘達成心願而已,只怪閣下學術不精,俗雲血債血還,閣下死亦不辜,還有什麼不忿麼?」
  百獸天尊聞言不禁心肺氣炸,只覺胸口上一陣奇痛,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面色慘變,搖搖欲傾。
  杜翠雲急起一劍,梟下百獸天尊六陽魁首,向千手哪吒襝衽萬福,道:「多謝老英雄指點。」
  桓鴻君身形疾閃開去,道:「不敢,大仇已報,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姑娘速將仇人首級祭奠令尊在天之靈吧。」
  杜翠雲見桓鴻君神態冷漠,不敢多言,道:「小女子告別了。」
  忽聞朗朗語聲傳來道:「杜姑娘慢走!」
  只見冷面秀士快步走來,杜翠雲不禁怒從心頭,叱道,「這位有何話說。」
  冷面秀士望了百獸天尊屍體一眼,道:「恭喜姑娘大仇得報,在下意欲與姑娘作一大媒不知意下如何?」
  桓鴻君冷冷一笑道:「龐雨生,你真是無恥之尤,身為羅剎谷主所擒,羅剎谷主念在多年舊交不為已甚即予釋放……」
  冷面秀士面色鐵青,大喝道:「你是何人?」
  桓鴻君道:「老朽桓鴻君,諒你必有耳聞。」
  冷面秀士心神猛震,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忖道:「這怪物怎麼仍活在世上。」
  桓鴻君似看穿冷面秀士想法,冷笑道:「驚異老朽為何尚未死麼?哼,老朽雖多年未在江湖中露面,卻查明你心術卑鄙,與無極幫主暗中勾結,狼狽為惡,後見無極幫橫遭逆挫日趨窘境,又反與白眉老怪互通聲氣,似你如此朝秦暮楚,不知人間羞恥之徒早就該死……」
  冷面秀士面色一變,大喝道:「住口!」
  桓鴻君微微一笑。
  驀聞一聲朗笑道:「此言是極,似此無恥之徒早該授首了,留在人世終成禍害。」
  一雙蒙面人踏著如水月華飄然走來。
  冷面秀士從一雙蒙面人衣履穿著上辨出是一男一女,心知有異,耳聞語音似甚稔熟,卻想不起這一雙蒙面人來歷,猛萌去念,雙臂疾振,一鶴沖天拔起。
  他快,桓鴻君比他還快,冷面秀士身在凌空之際,猛聞空中一聲大喝道:「下去!」只覺一股重逾山嶽罡風壓體,身不由主地疾沉落地。
  忽聞一聲嬌笑道:「龐兄你不能一走了之。」
  冷面秀士凝目望去,只見羅剎谷主率著九女立在五丈開外,九女中陶小燕陶珊珊姐妹亦在內,不禁心內暗暗叫苦。
  桓鴻君飄身落在冷面秀士身側,冷冷一笑,退了開去。
  冷面秀士劍眉一皺,道:「谷主,龐某生性冷癖,為人落落寡合外,自覺生平無甚大惡,難道龐某與谷主有不解之仇麼?」
  羅剎谷主笑道:「龐兄與這兩位有不解之仇。」
  冷面秀士神色一驚,上下仔細打量兩蒙面人數眼,道:「兩位可否請示本來面目?」
  一雙蒙面人緩緩抬起手臂,揭下蒙面紗巾。
  卻在揭下之際,一雙蒙面人忽一抖疾彈,兩塊紗巾竟化為堅鋼迅如奔電飛襲而出。
  冷面秀士大驚,雙手分攫抓去,一把抓住,觸手竟不帶勁道又變為兩方紗巾,只覺一縷異香襲入鼻中暗道不好,頓感遍體無力,兩方紗巾輕飄飄脫出手外落地。
  一雙蒙面人竟是失蹤已久,陶小燕陶珊珊雙親,迷魂谷主陶泰麟夫婦。
  陶小燕陶珊珊欣然若狂,叫道:「爹、娘!」
  姐妹二人欲撲去,為羅剎谷主止住,低喝道:「事了從容相見不是更好些麼?」
  冷面秀士見是陶泰麟夫妻,心膽皆寒,卻佯作鎮定,道:「賢梁孟別來無恙?龐某委實不明與賢梁孟有何不解之仇?」
  陶泰麟微微一笑道:「昔年龐老師與無極幫主暗中勾結,暗圖不軌,覬覦羅浮宮,謊言騙使愚夫婦前往黃山採取一本靈藥,相囑切莫外洩,愚夫婦信以為真,逕自趕往黃山,遂落入毒謀詭計中……」
  冷面秀士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黃山靈藥本信而有徵,在下途中偶因事耽誤,趕至香爐峰絕頂時僅差片刻時光,發現靈藥已失,在下認為賢伉儷已採集到手,故不以為意,其後迷魂谷迭遭變故,賢伉儷又迄末回谷,才察覺事態有異,多年來僕奔江湖,即為尋覓賢伉儷下落。」
  羅剎谷主叱道,「龐老師為何始終未提及黃山靈藥之事?」
  冷面秀士道:「在下因不知陶兄梁孟何故失蹤,又無法斷言系黃山靈藥之事而起,須知毫釐之失,謬以千里,故在下一直隱忍在胸,苦在心頭……」
  陶泰麟仰天哈哈大笑道:「龐兄狡辯無益,小弟何能血口噴人,有事實為證。」
  千手哪吒桓鴻君朗笑道:「對,既有憑有據,這種惡人留下何益,不如殺了。」
  冷面秀士目光怨毒望了桓鴻君一眼,道:「有何憑據,龐某委實心中不服。」
  陶泰麟飄然走前,道:「那就委屈龐老師了,待擒住無極幫主當面對證就是。」伸臂拉住冷面秀士走去,似多年末見老友把臂同行,步履安詳之極。
  冷面秀士面色慘白,口噤不語。
  陶小燕陶珊珊突然撲向其母,喜極流淚。
  陶泰麟笑道:「孩子,不必如此,眼前還是辦正事要緊。」
  羅剎谷主兩道凌厲眼神逼注著千手哪吒桓鴻君臉上。
  桓鴻君竟視若無睹,飄然走去。
  羅剎谷主突厲叱道:「站住!」桓鴻君回面停身,面色冷漠如冰。
  忽聞一聲朗朗大喝:「谷主,此時此地不可節外生枝。」
  林中疾如電閃掠出數人,只見是准上隱叟祝秋帆,少林靜澄長老,神鷹七式廖獨,東斗天君葛元良,降龍八掌雷玉鳴五人。
  羅剎谷主道:「此人詭計多端,心黑手辣,如讓他安然離去,我等圖謀將倍感周折。」
  祝秋帆含笑道:「谷主,你知道他是誰麼?」
  羅剎谷主冷笑道:「他就是骨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他,此人乃黑道殺星千手哪吒桓鴻君。」怨毒之深溢於言表,顯然他們之間結有深怨宿仇。
  祝秋帆道:「他真是桓鴻君麼?」
  羅剎谷主不禁一怔。
  雷玉鳴高聲道:「桓老師請走吧!」
  桓鴻君傲然一笑道:「老朽告辭了!」身如行雲流水向東嶽走去,似緩實速,轉瞬身影杳失在月色蒼茫中。
  羅剎谷主歎息一聲道:「我不知兩位極阻攔為了何故?」
  雷玉鳴捋鬚微笑道:「天下事誠多不可理解,谷主不妨猜測其中原因。」
  羅剎谷主聞言疑雲滿腹,垂目沉思。
  此刻,杜翠雲已拾起百獸天尊首級拭乾血跡,以布帛紮好挽在臂中,走前向葛元良等人行禮,並詢許飛瓊好否。
  葛元良答道:「瓊兒有事須辦未隨老朽前來,杜姑娘大仇得報至為欣慰,姑娘此刻是否趕返原籍?」
  杜翠雲低聲道:「正是!」似有話啟齒,但卻礙難出口。
  葛元良歎息一聲道:「姑娘心意老朽知道,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同病相憐者非獨姑娘一人,即是瓊兒也不例外。」
  杜翠雲聞言眼中一熱,珠淚幾乎奪眶而出,幽幽一笑,道:「晚輩知道,但晚輩乃他傳訊命晚輩趕來此處,說是今晚必可報卻大仇,意欲向他致謝。」
  葛元良道:「姑娘定要見他一面麼?」
  杜姑娘點點頭。
  羅剎谷主忽心中若有所悟 道:「他是誰?」
  葛元良含笑道:「嚴曉星!」
  羅剎谷主道:「他現在何處?」
  葛元良笑笑道:「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語含玄機,連靜澄上人也忍不住笑了。
  羅剎谷主微微頓足道:「葛老兒,你賣關子則甚。」
  此際連陶小燕陶珊珊也不由呆住,凝耳傾聽心上人何在。
  葛元良道:「谷主怨老朽則甚,受人之托當忠人所事,何況壁縫有耳,谷主你敢斷言此處無凶邪潛跡偷聽麼?」
  驀地——
  天際遙處忽傳來一聲輕嘯,准上隱叟祝秋帆面色一變,忙道:「我等速退。」
  群雄迅疾擇處隱去,月色迷濛之下只見遠處現出甚眾豆大身影,宛如流星飛擲般掠來。
  為首者正是白眉叟,後隨八蒙面老叟,之後又隨十九黑衣勁裝高手。
  白眉叟身形落在百獸天尊屍體前,驚疑地注視了一眼,道:「果然不出老朽所料,魔唱金鼓之聲寂滅,顯然無極門中突然回撤,只是百獸天尊非但死得可疑,而且割下首級,如非深仇大恨不致如此辣毒。」
  蒙面老叟道:「百獸天尊武功極高,殺死百獸天尊之人諒非尋常之輩。」
  白眉叟沉聲道:「莫非又是中了徐紅芍賤婢奇毒暗算!」
  蒙面老裡頷首道:「有此可能,我等此來既有備無患,不畏無形奇毒,何不即時進襲。」不待白眉叟首允,右掌一揮,十九黑衣勁裝漢子倏地騰身疾躍,紛紛撲向荒庵而去。
  東嶽醞釀著一種不安氣氛,駐守各處的無極幫匪徒議論紛紛,胸中結郁難舒。
  朝陽正上,山富郁翠,南天門下現出五嬌俏身影,迅疾如飛躍登而上。
  忽聞山石之後傳出朗朗話聲道:「柳姑娘回來了麼?」
  一條人影疾閃落在石級上,現出一虎目濃須中年人,手握一柄砍山金刀,映著朝陽泛出眩目金霞。
  來人正是柳無情率著四婢趕返,聞聲倏然止步停身,玉指一掠鬢邊秀髮,道:「路香主,咱們久遠不見了,別來可好?」
  中年人略一抱拳道:「姑娘為何此時趕返?」
  柳無情兩道秀眉一揚,道:「奉宮主急訊趕返,觀香主眉含重憂,莫非有甚事故發生麼?」
  中年人長歎一聲道:「武林群雄雲集本山之外,本該戮力同心抵禦外侮,怎奈羅浮宮內昨晚竟傳出幫主叛異,盜去藏珍圖,現正搜覓幫主下落,此事委實令人無法置信。」
  「竟有此等事麼?」柳無情面露驚詫之色,道:「幫主下落已明麼?」
  「我路慶猷服膺本幫已久,深受幫主宏恩,亦敬佩幫主恢宏大度,幫主怎會做此令人不齒之事。」
  柳無情道:「路香主之言差矣,門主若非有據,豈能妄入人罪。」
  路慶猷冷笑道:「路某從未見過門主面目,亦不知門主是何來歷。」
  柳無情道:「那麼香主定然見過幫主本來面目知其真正來歷了?」
  路慶猷不禁一征。
  忽聞一聲哈哈朗笑,一條人影迅如閃電掠在柳無情身側。
  路慶猷見來人是魏醉白,不禁面色大變,道:「魏香主從何而來?」
  魏醉白日中泛出一抹殺機,道:「奉命搜覓幫主下落,在下發覺本幫多人陽奉陰違,莫非他們有同謀之嫌麼?」
  路慶猷怒道:「我等同在無極幫下效力,自然聽命於幫主了,不過路某可斷言幫主絕非盜圖潛逃。」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路兄語中實有所指,何不明言?」
  路慶猷冷笑道:「幫主雖隻身獨往羅浮宮,我等俱知,但只見其去不見其返,可見有人陷害,此刻定作階下之囚。」
  「何人陷害於他。」
  「你,魏香主。」
  魏醉白訝異道:「在下何因陷害幫主?」
  路慶猷冷笑道:「你久已覬覦幫主之位,如今正是除去幫主之大好良機。」
  魏醉白神色一沉,道:「路香主,在下不屑幫主之位,分明你等已有叛異之心,藉故生非,含血噴人,不然你等怎會在南天門設伏,伺機誘使柳姑娘入內成擒……」語聲略略一頓,又道:「在下一併說個明白,俾使路香主心服口服,你等心疑幫主被制在羅浮宮內,即欲挾制柳姑娘恩師,向羅浮宮門主聲稱以人質換贖幫主,怎知柳姑娘恩師業已離鷹愁谷,正惶悚無計際,忽得訊柳姑娘在回山途中,一計不成二計已生,是以你在此相候柳姑娘,故用言語延緩柳姑娘行程,以便魔僧等在南天門內從容佈伏是麼?」
  路慶猷聞言不禁膽寒魂飛,厲聲道:「你都知道了!」
  魏醉白道:「不錯,在下俱已知情,路香主,在下本不屑就無極幫香主之位,但受門主重托,暗中監視你們……」
  言尚未了,路慶猷突騰身奔起,向南天門飛掠而入。
  魏醉白大喝道:「你逃得了麼?」穿空拔起追去,柳無情五女疾隨魏醉白身後騰起。
  魏醉白等身落在大殿前石坪上,只覺一片死寂,靜悄悄地毫無動靜。
  柳無情低聲道:「莫非事機敗露,他們逃走了麼?」
  忽聞傳來陰惻惻冷笑道:「未必,魏醉白你明知南天門布下天羅地網,尚敢闖入可謂膽大包天。」
  魏醉白冷冷一笑道:「路慶猷,你可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驀地——
  殿脊牆垣上冒出無數匪徒及番僧,手持金鼓鐃鈸及強弩暗器,立時金鼓大作,魔唱聲起。
  魏醉白哈哈一聲長笑,十指分揚,只見殿脊廟牆之上匪徒番僧紛紛翻身栽跌墮下地來。
  廟牆後倏地冒起紅衣番僧及骷髏人魔等群邪,飛翔落地,骷髏人魔陰陰一笑道:「看你不出,還擅使邪法。」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邪法也好,武功也好,你等必死無疑。」
  骷瞑人魔獰笑一聲,倏伸雙臂,十指挾著一片陰寒罡勁疾如閃電,向魏醉白抓去。
  他這一式乃骷髏人魔獨門絕招「十面網羅」,非但辣毒異常,而且奇奧曠絕,不論對方如何閃避,絕少幸能逃出他那罡風之下。
  哪知眼前一花,魏醉白身影竟失去蹤跡,不禁面色一變,招式用老,銳厲指勁刮起地面一片石塵。
  突聞一聲淒厲慘嗥從一紅衣番僧口中發出,只見那紅衣番僧雙眼圓睜,泛出驚悸神光,面色慘變,張嘴噴出一股如箭血雨,身形慢慢向前栽僕,在他身後忽現出魏醉白身影。
  另兩番僧及群邪見狀不禁心神猛駭。
  魏醉白如影隨形跟蹤一雙紅衣番僧而去,身未沾地大喝道:「留你們兩位不得。」
  兩紅衣番僧一身混元氣功,金鐵不入,但見同伴慘死,不禁膽寒,聞聲忙將混元氣功密護全身。
  只見魏醉白手腕起處帶出一線灰暗光華,厲喝一聲,四掌同推,但鼻中忽嗅入淡淡清香,不由神智恍惚, 暗道:「我命休矣。」
  魏醉白灰暗光華迅疾無倫已透穿一雙紅衣番僧胸腔。
  骷髏人魔瞥見兩僧中劍倒地後,駭然變色道:「這是什麼邪法?」
  魏醉白已落在骷髏人魔面前,冷笑道:「此乃上乘武功,哪是什麼邪法,無極幫主心存不軌而久久不敢行動之故,即是畏懼門主曠絕武學,在下這手劍法乃得自門主真傳,你若能閃避這手劍法,在下當可留你一條活命。」說著右臂疾揮而出,幻起漫空灰芒,罩向骷髏人魔而去。
  只聽悶嗥一聲,兩條手臂飛出,漫空灰芒墮地,鮮血飛濺如雨。
  骷髏人魔厲叫一聲道:「魏醉白你忒心黑手辣。」兩足一頓,直拔起五六丈高下,欲沾足殿瓦逃去。
  驀地——
  忽見骷髏人魔身形在半空中一個輪轉,頭下足上,一如斷線之鳶般墮地,叭噠一聲,顱裂漿溢,慘死斃命。
  群邪不禁懾住。
  柳無情五女倏地分掠,各佔方位。
  路慶猷忽高聲道:「魏番主欲斬盡殺絕麼?」
  魏醉白朗笑—聲道:「在下怎會嗜殺成性,無奈諸位背心離德,終成後患,柳姑娘,煩勞出手制住他們穴道。」
  片刻之後,南天門內重又安詳寂靜。
  魏醉白與柳無情等掠入羅浮宮內。
  宮內雖尚有近百人手,表面上均是宣青蘋心腹親信,卻內藏徐紅芍臥底奸細,數日來人人彼此猜忌,心中惶惑不寧。
  無極幫群邪被制相率入官,羅浮宮內大半都是鶯鶯燕燕,見狀不勝驚駭,交頭接耳紛紛議論。
  宣青蘋聞訊含笑迎出。
  魏醉白抱拳躬身道:「幸不辱命,離叛諸人均各制伏,但首惡遍覓無著,諒他到手亦無用,倘無神木傳人手中那幅藏圖合璧參悟如同廢紙一般。」
  宣青蘋雙目微蹙,道:「你所言雖不無道理,藏珍對我而言亦並非熱衷,但徐紅芍聞訊趕來索取真圖則難惹了。」
  魏醉白冷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士掩,又何可懼。」
  宣青蘋歎息一聲道:「你那知其中原因。」
  魏醉白忽發現宮女群中一女嘴角隱泛一絲陰笑,倏地疾伸兩指,一股暗勁飛出,那女婢應指倒地。
  宣青蘋面色微變喝道:「荷花,將她解往天象殿內發落。」繼又向柳無情笑道:「多日未見,你更出落得天仙一般。」
  柳無情嬌靨不禁一紅,垂首道:「宮主安好?」她尚不知嚴曉星母子相見之事,不敢多言。
  宣青蘋道:「你等隨我去天象殿內商議吧。」
  天象殿內僅宣青蘋、魏醉白柳無情三人,荷花送入昏死女婢後立即退出。
  魏醉白目注柳無情微笑道:「燕姐,快拜見家母。」
  柳無情聞言不由呆住,茫然不解。
  魏醉白道:「宮主就是家母。」
  柳無情閒言驚喜莫名,盈盈拜了下去,喚道:「娘!」
  宣青蘋聽柳無情喚自己娘,便知柳無情心意,目注魏醉白一笑,忙將柳無情扶起抱在懷中,道:「你們的事自有為娘作主。」繼又向魏醉白道:「星兒,你心中似有甚多難處。」
  魏醉白道:「娘,眼前尚無暇論及兒女私情。」接著,伸手解開那女婢穴道。
  只見女婢兩目倏睜,身形疾躍而起,目睹三人不禁面色大變,冷笑道:「想從我口中套出真情不啻夢想,不過你等也活不了多久。」即時面呈青紫,耳眼口鼻內忽黑血湧出,倒地斃命。
  宣青蘋默然注視屍體,一言不發。
  魏醉白快步走出殿外,召來蕭鳳,問道:「蕭婆婆,宮內人數有無短少?」
  蕭婆婆道:「無人潛逃。」
  魏醉白頷首道:「有勞嚴密監視她們一舉一動,若有可疑,速報宮主。」
  蕭鳳應命退出,魏醉白沉思良久,道:「徐紅芍內應決不止一人,但她們互不相識,各有職司,單獨行動,是以極難察覺,然兔死狐悲,絕不能不膽寒畏怯,卻無一人逃出其中必有蹊蹺。」忽目光落在宣青蘋面上,久久不移。
  柳無情見魏醉白神色有點異樣,詫道:「星弟,你是怎麼了?」
  宣青蘋忽淒然一笑道:「你終於發現了,為娘已中毒奇深,此毒乃放在食物內,用量輕微,故無法發覺,但久而久之聚集臟腑間,如繩捆石爛,水滴石穿,俟發覺時已是過遲。」
  魏醉白忽疾伸右臂,五指迅如閃電扣在宣青蘋腕脈上,細察脈象血行。
  良久,面色一變,左手伸向懷內,取出一晶瑩澄綠細頸瓷瓶,示意柳無情。
  柳無情會意,走近舒展右掌,魏醉白傾出三送紅色丹藥,道:「娘,速將丹藥服下。」
  宣青蘋道:「有用麼?」接過柳無情掌中丹藥嚥下,只覺魏醉白扣在腕脈上五指一緊,一股奇熱如焚真力循臂攻向內腑,注入丹田湧泰,復又注入四肢百骸,週而復始。
  約莫一頓飯光景,那股熱流漸聚逼向臍下一處空穴。
  魏醉白慢慢收了五指,長歎了一聲道:「不妨事了,娘為何不早說?」
  宣青蘋道:「娘回山時才發覺已罹奇毒,鎮靜不露之故,恐誤了你父性命,又見你一身繫天下武林安危,更恐你自亂方寸,是以隱忍不言。」
  魏醉白怒容滿面,冷笑道:「徐紅芍用心辣毒,孩兒去找她去。」
  宣青蘋道:「星兒,徐紅芍也有她難言的苦衷,未必是她所為,試問她既志在盜圖,目的末達,何故又急於謀害為娘性命。」
  魏醉白深覺此言有理,詫道:「如此看來,宮中內奸不僅是徐紅芍一人所遣。」
  宣青蘋道:「妄加臆測必然自誤,終有水落石出之日。」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孩兒自有道理。」一閃出殿而去。
  宣青蘋微微一笑,將柳無情拉在身旁,對此未來兒媳不勝愛憐,絮絮細語相詢。
  荒庵外篁韻送濤,翠搖綠滿,寧靜如水。
  一條人影疾閃入林落在庵前,顯出千手哪吒桓鴻君。
  他只覺庵內靜得可疑,目睹白眉叟等人侵襲此庵,莫非白眉叟已擄獲徐紅芍等人離去?
  但庵外禁制仍在。
  桓鴻君遲疑了一下,右掌輕輕推開了虛掩半開的庵門,目光望去,不禁一呆。
  只見禪堂內屍體狼藉,只有徐紅芍、凶僧快刀飛雨及黃衫人蒙丕默然端坐,目睹自已入來竟若無視,面色淡漠如水,便知有異,故作朗聲笑道:「方纔發生了什麼事故?」
  凶僧飛雨道:「白眉老怪率眾進襲,不畏奇毒禁制,在庵外展開了一場凶搏,但不久老怪忽率隨身八衛不戰而退……」
  桓鴻君道:「諒老怪傷亡慘重。」
  飛雨道:「他們死了十九人,我等僅剩下了三人,老怪本可盡殲我等,卻不知何故忽然退去。」
  桓鴻君微微一笑道:「這點不足驚異,令老朽驚疑的是為何將屍體收置禪堂內?」
  徐紅芍淡淡一笑道:「佛門善地何忍棄置於野,待此間事了,一一為之收埋,請問白眉老怪何故退去?」
  桓鴻君道:「因為姑娘所得之藏珍圖並非真跡……」
  「什麼?」徐紅芍面色慘變,道:「真圖尚在瑤池宮主手中?」
  桓鴻君搖首微笑道:「為無極幫主盜去,現東嶽呈現一片紛亂,下令搜覓無極幫主潛藏之處,瑤池宮主判明叛徒尚未逃出泰山,此刻呼魂魔僧骷髏人魔等無極幫死黨均皆授首。」
  忽聞一聲陰冷笑聲道:「真的麼?」
  只見廂房內走出一人,身材修長,穿著一襲錦袍,腰繫絲質黃絛,面色蒼白,鷂眼勾鼻,唇厚齒露,目光深沉,令人一見有陰氣逼人之惑。
  桓鴻君不禁面現驚愕之色,道:「尊駕何人。」
  那人冷冷一笑道:「在下姓斯,斯人獨憔悴的斯,斯慕虹就是在下。」
  桓鴻君道:「尊駕難怪憔悴得很。」
  斯慕虹面色一寒,沉聲道:「在下向不許人無禮。」
  桓鴻君微微一笑道:「尊駕知道老朽是何許人麼?」
  斯慕虹冷笑道:「你是千手哪吒桓鴻君。」
  「不錯。」
  斯慕虹接道:「千手哪吒之名昔年雖威震江湖,但在斯某之前卻不屑一顧。」
  桓鴻君哈哈大笑道:「老朽向不作無謂之言,尊駕來意已明,無非欲攫有驪龍谷藏珍,但一番圖謀俱已落空,料不到徐紅芍到手的竟是贗物,真圖又為無極幫主盜去,尊駕制住徐紅芍等恐弄巧成拙!」
  斯慕虹面色一變,厲聲道:「斯某怎會落空。」說著伸手入懷,取出藏圖,接道:「此圖既然是假,如同廢紙不如毀去。」另一手在皮革囊取出夜行火折,叭噠一晃煽起一道熊熊火焰。
  徐紅芍目露焦急光芒。
  桓鴻君無動於衷,面現淡漠笑容。
  轉瞬之間,一張圖焚成片片焦灰。
  斯慕虹兩道眼神一直注視在桓鴻君面上,半晌才徐徐發出一聲長歎道:「在下證實桓老師的話是真實的了。」
  桓鴻君淡淡一笑道:「老朽之話無關宏旨,但尊駕不妨遣出一人探明便知所言不假,以後的事全在尊駕,沒有老朽的事了。」
  斯慕虹朗笑道:「在下要證明徐紅芍到手之圖是否是真,火焚此圖之際,桓老師無絲毫搶奪之心,可見桓老師句句真誠。」
  桓鴻君面色森寒如冰,道:「老朽不知尊駕用何手法制住徐紅芍姑娘及飛雨大師等三人,尊駕既然取得藏圖,又何須仍留在此庵。」
  斯慕虹傲然一笑道:「在下用毒,桓老師也許奇怪吧!」
  桓鴻君不禁一怔道:「不錯,尊駕並非施展武功而是用毒,確然使老朽不勝驚詫。」
  斯慕虹道:「百步毒母冷若霜號稱天下第一使毒能手,但第一之名乃武林中人推崇之言,並非空前絕後。」說著面現冷森笑容接道:「也許此刻桓老師亦中了在下之毒。」
  桓鴻君淡淡一笑道:「這倒未必,老朽特具稟賦,從不畏毒。」
  斯慕虹一聞此言,面色更顯得蒼白無神,厲聲道:「狂言無益!」
  桓鴻君大笑道:「尊駕出師不利,俱成畫餅,究竟是誰在狂言……」說看面色一沉,接道:「最感痛心疾首的莫過於尊駕,棋差一著,滿盤皆輸,老朽實不知尊駕該如何收場。」
  此乃一針見血之詞,斯慕虹眼前正陷於進退維谷之中,不知如何收場,但心疑桓鴻君之言不實,那有特具稟賦,不畏奇毒之理,心念一轉,五指如風疾抓向桓鴻君胸前而去,斯慕虹抓勢奇快如電,距離又近,五指堪觸及桓鴻君胸前,突人影一晃不見,不禁大駭,只聽桓鴻君冷笑傳自肩後,迅忙前飄五尺倏地旋身,只見桓鴻君面色森寒立在丈外。
  無疑的桓鴻君未受奇毒所制,否則桓鴻君此刻身法怎會絲毫無損,不由愣住。
  桓鴻君怒道:「尊駕怎不亟於亡羊補牢,籌思對策,為何尚欲節外生枝!」
  斯慕虹頹然歎息道:「在下方寸已亂,應如何亡羊補牢?」
  桓鴻君冷笑道:「老朽如料事不錯,自始至終尊駕就圖謀攫取驪龍谷藏珍,而且避不見面,俟至藏珍圖確實落在何人手中時才露面現身,惜為山九仞,竟功虧一簣。」
  斯慕虹道:「不錯,桓老師委實料事如神,如何亡羊補牢,在下當洗耳恭聽。」
  桓鴻君面寒如冰,沉聲道:「尊駕鑄成大錯的莫過於誤認徐姑娘到手的是真圖,竟過橋抽板,不遵承諾,反欲將徐姑娘致死。」
  斯慕虹搖首苦笑道:「閣下太過甚其詞。」
  「老朽並非捕風捉影,過甚其詞。」桓鴻君聲色俱厲,冷笑道:「老朽判斷當初尊駕向徐姑娘許下承諾,只取藏珍,雪蓮實贈與徐姑娘救治其夫性命,是以徐姑娘與瑤池宮主宣青蘋姐妹之情仍在,何忍出此下策。」
  斯慕虹默然不語,神色似甚為懊悔操之過急,致鑄成大錯。
  桓鴻君已冷笑道:「尊駕滿以為羅浮宮藏珍圖到手,下一步用毒施諸於武林群雄身上,逼使神木傳人就範,殊不知老朽不畏毒,神木尊人更不畏毒。」
  斯慕虹瞠目問道:「閣下怎知神木尊人不畏毒?」
  桓鴻君冷笑一聲道:「尊駕太見聞淺陋,不啻坐井觀天,神木令具有能辟邪毒之能難道尊駕不知麼?」
  斯慕虹聞言不禁苦笑一聲道:「閣下真個睿智無匹,在下心意均被料到。」
  桓鴻君道:「尊駕欲取得藏珍,莫非志在圖霸武林麼?」
  斯慕虹黯然搖首一笑道:「在下先天缺陷,生具鬼脈不得永年,驪龍谷武功秘笈上有一章載明解救方法。」
  桓鴻君冷哼一聲道:「尊駕為救自己性命,不惜犧牲異己,這樣做法不嫌太利己損人麼?」
  斯慕虹默然在懷中取出三粒丹藥,餵服在徐紅芍、飛雨、蒙丕口中,道:「請在藥力運開時,功行百穴,毒性可解。」
  須臾,黃衫人蒙丕目中怒光逼射,大喝一聲,縱身疾躍撲來,兩手十指挾著銳利指風抓向斯慕虹。
  斯慕虹冷笑一聲,身形疾移,右掌迅弧一式「捕風捉影」玄奧無比,扣實在蒙丕左臂腕脈穴上。
  蒙丕只覺一股奇寒之氣循臂攻上,不禁面色大變。
  斯慕虹冷冷一笑道:「別忘了如非在下三位俱已在白眉老怪毒手下喪生了。」
  徐紅芍喝道:「蒙丕你敢違命行事麼?」
  蒙丕滿臉不忿之容,道:「屬下不敢。」
  斯慕虹緩緩放開蒙丕腕脈,道:「在下要聽取桓老師亡羊補牢之計。」
  桓鴻君微微一笑道:「老朽方才跑了趟泰山,潛入羅浮宮內,無意聞及瑤池宮主也身罹奇毒……」
  徐紅芍忽面現怒容,道:「此乃斯慕虹逼晚輩下的毒手,宣青蘋身罹兩種奇毒,非雪蓮實莫解。」
  桓鴻君搖首冷笑道:「非雪蓮實莫解,這話是徐姑娘說的還是斯老師故作危言?」
  斯慕虹赧然一笑道:「在下有藥可解,故作危言不過防徐姑娘念及姐妹情誼臨時變卦,宣青蘋生死似與我等無干,閣下何必……」
  桓鴻君厲聲道:「誰說無干?」
  只聽桓鴻君又道:「惟有宣青蘋可以追覓無極幫主下落,請問在座各位知否無極幫主真正來歷。」
  斯慕虹等人不禁面面相覷。
  驀地——
  天際遙處傳來兩聲長嘯,響徹雲霄。
  桓鴻君面色一變,道:「白眉老怪捲土重來,斯老師,你我數人出外迎敵。」
  徐紅芍詫道:「庵外禁制仍在,我等以逸待勞豈非正好,前輩為何改弦易轍。」
  桓鴻君道:「彼一時此一時,我等速出。」
  飛雨暗道:「此人智計超群,其中必有道理。」立即緊隨桓鴻君快步邁出庵門。
  徐紅芍斯慕虹蒙丕三人魚貫掠出庵外竹林,只見白眉老怪率著八蒙面老叟飛掠而至。
  桓鴻君朗笑道:「關外三凶名不虛傳,一經結怨,不死不休,看來你這老怪物此仇難解了。」
  白眉老怪厲聲道:「豈不聞血債血償,老夫積習難解,五位這次死定了,尚有何遺言速速說出。」
  桓鴻君微笑道:「如仗武功,你也未必穩操勝算,老朽猜想此著你捲土重來,定然倚恃什麼厲害暗器。」
  白眉叟不禁一怔,道:「誰不知千手哪吒乃天下第一暗器名家,暗器末必能傷得了你桓鴻君,老夫借來霹靂雷珠,九枚齊發百丈方圓內立化劫灰。」
  桓鴻君故作驚容,道:「霹靂雷珠,哼,老朽聽過此物厲害,不過你放棄驪龍谷藏珍麼?」
  白眉叟宏聲大笑道:「圖尚在無極門中,徐紅芍竊來之物乃是魚目混珠之物。」
  桓鴻謂正色道:「真圖確在瑤池宮主手中麼?」
  白眉叟道:「為無極幫主盜去。」
  桓鴻君道:「無極幫主現在何處?」
  「不知,黑白兩道及羅浮宮均在追覓無極幫主下落。」
  桓鴻君冷笑道,「如無老朽之助,他人難查無極幫主下落。」
  蒙面老叟忽發出冷笑道:「閣下欲保全性命,信口胡謅,我等並非維子幼童,豈能聽信。」
  桓鴻君大笑道:「老朽之言句句實在,你等不要認為老朽懼怕霹靂雷珠。」沉著身形電欺近身,右掌壓指迅疾無倫向白眉叟攻去。
  白眉叟不料桓鴻君猝然進襲,心房一震,雙掌疾封硬劈。
  兩人近身相搏,兔起鶻落,手法奇奧,令人眼花繚亂。
  八蒙面老叟只見桓鴻君身法招式無不奇奧絕倫,不由大感驚駭。
  片刻時分過去,桓鴻君忽發出一聲哈哈長笑,身形疾飄開去,道:「白眉老怪,你無法穩操勝算,不如仇怨暫罷,各行其是吧!」
  白眉老怪厲聲道:「老夫怎容圖謀之際又添阻力。」
  桓鴻君淡淡一笑道:「看來只有兩敗俱傷了。」說著舒開右掌,只見掌中托著三顆雀卵大小紫光流轉的霹靂雷珠。
  八蒙面老叟駭然猛凜。
  白眉老怪不禁大驚失色,道:「什麼?你也有霹靂雷珠。」
  桓鴻君微笑道,「多謝賜贈,雷珠於老朽有莫大用處。」
  白眉老怪聞言不禁伸手一摸自已懷中,察覺已空空如也,恍然悟出桓鴻君為何猝然進襲之故。
  桓鴻君笑道:「老朽千手哪吒之名並非幸致,念在同道份上,老朽如要殺你不過舉手之勞。」
  白眉叟咬牙切齒厲聲道:「老夫若不殺你誓不為人。」說著右手示意蒙面八衛,轉身疾掠如飛離去。
  斯慕虹皺眉道:「閣下為何不殺他,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桓鴻君冷笑道:「老怪隨身八衛,尊駕當是易與之輩麼?尊駕如欲亡羊補牢,利己益人,速取出解藥交與徐姑娘,應今晚泰廟之約,動以姐妹之情,或可尋回真圖,你我速追覓白眉叟行蹤,尊駕趁其不備時不妨施展奇毒,但不可傷他們性命。」
  斯慕虹略一遲疑,取出兩粒解藥交在徐紅芍手上。
  徐紅芍接過收置懷中,道:「前輩尚有何吩咐,泰廟之行有無凶險,晚輩料不到有如許周折風波,令晚輩生出心灰意冷之感。」
  桓鴻君太息一聲道:「老朽息隱武林甚久,視江湖詭譎異常厭惡,若非姑娘懇求老朽允下承諾,此刻早飄然遠去置身事外了,但老朽豈可為德不終。」說著低聲與徐紅芍密語一陣。
  徐紅芍面現喜容,道:「那麼晚輩在泰廟之外等候前輩便了。」轉身偕同蒙丕飛奔離去。
  斯慕虹見他們密語,不禁心生不懌,目泛驚疑神光。
  桓鴻君故作未見道:「尊駕請喚出手下現身吧,此刻你我之間尤忌猜嫉,須戮力同心事尚有望,不然則一敗塗地,老朽與飛雨大師立即追蹤白眉老怪,尚望尊駕隨後趕至。」言畢與飛雨大師振臂騰起,穿空如雲飛騰而去。
  凶僧飛雨緊隨著桓鴻君奔出七八里外,掠入蔥鬱森茂林中。
  只見桓鴻君身形停住,擊掌三聲,忽地樹上疾如鷹隼瀉落一個年輕化子,抱拳躬身道:
  「少俠有何吩咐?」
  桓鴻君道:「兄台知道白眉老怪行蹤麼?」
  年輕化子道:「老怪一行向南奔去,均在敝幫眼目之下。」
  桓鴻君頷首密囑年輕化子如何行事。
  年輕化子立時一鶴沖天拔起,身形杳失在濃蔭密葉中。
  凶僧快刀飛雨道:「少俠行事神出鬼沒,令人欽服,但貧僧不解的是少俠為何要留下白眉老怪及斯慕虹性命。」
  桓鴻君道:「投鼠忌器,不得不爾,在下之策不如讓白眉老怪斯慕虹互相牽制,我等可坐獲漁利。」
  凶僧不知桓鴻君(嚴曉星)真正用意何在,不由茫然搖首一笑。
  只聽桓鴻君低喝道:「走吧!」兩人如飛而去。
  夕陽餘暉,萬山雲合。
  柳無情羅袂飄飛,儀態萬千佇立在絕頂隘道上與一婢女娓娓敘話。
  婢女忽驚噫一聲道:「嚴公子回來了。」
  只見一條稔熟的人影施展上乘輕功飛登山道,柳無情喜不自禁喚道:「星弟。」
  嚴曉星拉著柳無情柔荑露齒一笑,道:「你我快去見娘。」快步如風同入羅浮宮內。
  宣青蘋在天象宮內參悟星象之學,瞥見嚴曉星柳無情雙雙進入,滿懷欣悅道:「星兒,你滿面春風,不知為了何事?」
  嚴曉星簡扼稟明經過詳情。
  宣青蘋詫道:「斯慕虹,此人姓名甚是陌生,不料徐紅芍竟受制於人,星兒,今晚一定要去泰廟應徐紅芍之約麼?」
  嚴曉星笑道:「娘,此不過虛應故事而已,斯慕虹所賜解藥已被孩兒用偷龍轉鳳手法盜來。」
  宣青蘋道:「解藥既已盜來,何必多此一舉。」
  嚴曉星正色道:「眼前黑白兩道武林群雄無不志在驪龍谷藏珍,孩兒定下「瞞天過海」
  之計,志在減少外來阻力,另一方面也目的牽制武林群雄使他們受愚。」
  宣青蘋道:「孩子,你是說如此可讓柴青溪老前輩從容尋獲驪龍谷藏珍?」
  嚴曉星道:「柴老前輩先行,孩兒隨後趕去。」
  宣青蘋道:「你能分身有術麼?」目露不信之色。
  嚴曉星道:「娘在返山途中,魏醉白三易其人,娘可曾察覺絲毫有異麼?」
  宣青蘋禁不住笑了一聲,搖搖首道:「娘老了,不中用了,你得謹慎從事,稍有失誤將鑄成大錯。」
  嚴曉星道:「孩兒知道。」說著取出解藥,示意柳無情照料其母,迅疾掠出宮外,在十八盤一處峭壁之下,身逾飛鳥般閃入建德觀內,低聲道:「祝老前輩在麼?」
  觀內三清古殿深沉昏暗,陰森懾人,忽聞殿內響起淮上隱叟祝秋帆蒼老話聲道:「嚴少伏麼?老朽在此!」火光一亮,燃起一支牛油巨燭,照耀得一殿光輝如晝。
  殿內塗金沐朱,宏偉壯麗,淮上隱叟祝秋帆及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三人含笑迎著嚴曉星。
  呂鄯道:「柴青溪老前輩已得少俠傳訊趕至,現在後殿調息行功。」
  只聽柴青溪哈哈大笑,快步走出,道:「恭賀少俠母子重逢」
  姜大年道:「少俠喜事重重,眼前無暇暢敘,有事煩勞柴老一行,不知可否應允。」
  柴青溪雙目一瞪,道,「老朽再世為人,有恩必報,但有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嚴曉星道:「老前輩言重了,因此間戰雲密佈,晚輩不克分身,是以煩請前輩代勞。」
  說著一封錦囊遞與柴青溪,目光望了祝秋帆三人一眼,接道:「有勞四位同行趕往湖濱別業一趟,錦囊不妨在道中拆閱,晚輩事了,立即趕往驪龍谷。」
  柴青溪接過錦囊收妥,道:「老朽等立即起程。」
  嚴曉星抱拳施禮道:「恕晚輩不恭送了。」說著一閃而出,施展神行身法離了泰山,奔向一曲清溪旁。
  只見溪畔泊著一艘漁舟,艙內忽魚貫掠出金刀四煞,欠身肅立。
  嚴曉星道:「白眉老怪現在何處?」
  「距此不過十餘里外一座大宅中。」
  嚴曉星戴上蒙面玄巾,道:「走!」
  暮靄蒼茫,一行五人疾行如風,片刻已近這座大宅,只見林木掩映中可見燈火閃爍。
  大宅之內尚有十數戶人家,自成村落,顯然這所大宅乃此村首富。
  嚴曉星等五人神龍般衝霄拔起,凌空一個觔斗,宛如飛鳥般落在大宅屋脊上。
  這家大宅並無樓台亭閣,四合院格局,只有兩間屋內射出燈光,嚴曉星揭過兩片瓦飛投而下,叭噠兩聲大響,房中燈光倏地熄滅。
  五條身影如落葉般飄身沾地。
  忽聞一聲蒼老冷笑道:「尊駕耳目真靈,居然找出老朽等藏身之處。」
  語聲未畢,白眉叟與八蒙面人疾如閃電掠出,分佔方位,怒芒逼射,劍拔弩張。
  嚴曉星發出一聲朗笑道:「看來諸位大有孤注一擲,作生死猛拼……」
  白眉叟沉聲道:「不錯,今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閣下生死本不足惜,只是你隨身八衛未免死得無辜。」
  白眉叟不禁鬚髮怒張,神態激厲,大喝道:「小輩,挑撥離間無用,不要枉費心機。」
  嚴曉星右掌一擺,淡淡一笑道:「在下此來要向諸位說明一事,諸位白晝可曾侵襲過徐紅芍麼?那徐紅芍正岌岌可危之際,忽救星天來,諸位率去能手盡皆斃命,鎩羽敗退。」
  白眉叟冷笑道:「戰凶敗危乃兵家常事,尊駕莫非藉此奚落老朽。」
  嚴曉星道:「並非如此,諸位再次卷士重襲,倚仗霹靂雷珠欲將徐紅芍等炸成劫灰,不料一時輕敵大意,被千手哪吒桓鴻君以「偷龍轉鳳」手法偷去三顆霹靂雷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致又功敗垂成。」
  白眉叟見嚴曉星一再揭他瘡疤,胸中不禁怒火如沸,大喝一聲,雙掌呼的平推而出。
  嚴曉星冷笑道:「聽在下說完再出手不遲!」說時雙掌一送。
  只聽砰的一聲大響,立時風生四外,氣流渦漩,揚起漫空塵土。
  白眉叟只覺虎口欲裂,不由倒退出兩步,目露驚駭之色。
  一雙蒙面老叟忽飛掠而出,橫身攔阻嚴曉星,恐再出手一擊。
  嚴曉星朗笑一聲道:「那千手哪吒桓鴻君堪稱神偷,竟敢在天外三凶面前施展空空妙手,但諸位竟疏忽了腰繫黃絛,面目可憎的中年人,那人名斯慕虹,用毒之能凌駕百步毒母冷若霜之上,宇內無出其右,諸位雖幸及時而退,但不知不覺中已罹受那無形奇毒,一個對時後,諸位毒性發作,手足僵麻坐斃。」說著手指白眉叟,接道:「白眉老師更快,方才妄用真力,半個對時後必然發作。」
  白眉叟聞言暗暗一震怒道:「危言惑聽,老夫豈能輕信。」
  嚴曉星哈哈大笑道,「諸位中任何一人暗運真氣搜宮過穴,便知在下之言不假。」
  蒙面老叟中藍野民忙暗吸一口丹田真氣,搜宮過穴。
  果然發覺體內數處穴道阻滯,血逆難行,尤其兩股以下微感麻痺,不禁駭然失色,道:
  「閣下所言一點不假。」
  突感兩腿一軟,咕咚坐在地下。
  白眉叟及七蒙面老叟神色大變。
  一蒙面老叟飛掠在藍野民之前攙扶而起,道:「兄台怎樣了?」
  藍野民苦笑道:「我等已罹受奇毒了。」
  白眉叟詫道:「老朽等進襲草庵前均口含辟毒丹,為何……」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斯慕虹所用之毒非尋常之毒。」
  白眉叟聞言不禁心寒膽性,望了嚴曉星一眼,沉聲道:「請問尊駕來意?」
  嚴曉星微笑道:「在下向不乘人於危,亦不挾恩索報,你那隨身八衛真正來歷在下已約莫猜知,不過人各有志,何必相強,但目前你我俱志在驪龍谷藏珍,在下意欲相求一事。」
  白眉叟詫道:「尊駕何求?」
  嚴曉星不說須白眉叟應允一事,而說相求,白眉叟聽來大感受用。
  「諒諸位已風聞無極幫主盜去真圖潛逃無蹤。」嚴曉星道:「據在下所知確訊無極幫主已逃出泰山,但在下欲追蹤無極幫主卻又無力衛護武林群雄,是以懇求諸位相助,使在下得能分身追去。」
  白眉叟聞言先是一怔,忽哈哈大笑道:「尊駕是否故弄玄虛,老朽雖愚亦無法應允。」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在下向來光明磊落怎能故弄玄虛,請問白眉老師如何想法。」
  白眉叟道:「尊駕妄想獨自擒得無極幫主,兩圖俱得,驪龍谷藏珍無異囊中之物。」
  嚴曉星微微太息道:「白眉老師委實聰明太過,怎有此想法。」
  蒙面老叟中忽一人高聲道:「尊駕何妨請說得明白點。」
  嚴曉星點點頭道:「在下並未存心攫得藏珍,而是為了「雪蓮實」可救治數位武林前輩性命,不然在下盡可將身懷藏圖當眾焚去,平息一場武林殺劫。」
  蒙面老叟領首道:「此言是極。」
  嚴曉星又道:「是以在下行動,決避免為無極幫主探悉,萬一無極幫主被迫走投無路,憤而將圖毀去則無可奈何,不過相求之事決不勉強,諸位或擇追蹤無極幫主而由在下衛護武林群雄亦可。」
  白眉叟不禁心動,向八蒙面人望了一眼,道:「無極幫主設或由老朽等擒獲,取有藏珍圖,尊駕應作何措施?」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在下願聽聽諸位有何高見?」
  白眉叟暗道:「老朽問你,怎麼你反問起老朽等來了。」心內腹誹,卻又無詞答覆。
  一蒙面老叟咳了一聲道:「此乃下一步的事,眼前未免言之過早,到時老朽等再與尊駕商量。」
  白眉叟忽冷笑道:「老朽尚未作任何決定。」
  嚴曉星道:「方纔說過在下為惋惜你那隨身八衛罹受奇毒死得無辜,其實用不著你作任何承諾。」
  白眉叟厲聲道,「尊駕難道忘懷了他們八人皆聽命於老朽。」
  嚴曉星朗笑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說什麼聽命不聽命,既然話不投機,在下何必多費唇舌。」揮手示意金刀四煞低喝道:「走!」
  「尊駕留步!」
  嚴曉星瞧出那出聲留住自己的蒙面老叟似是五台百殘和尚,淡淡一笑道:「大師有何見教?」
  蒙面老叟聞言不禁心神一顫道:「老朽等願擇追蹤無極幫主一策。」
  嚴曉星尚自沉吟未答。
  金刀四煞中一人忽宏聲道:「主人,我等如何信得過他們。」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想這八位均是武林高人逸士,一言九鼎。」說著在懷中取出九粒丹藥,丹藥顏色竟是八紅一青。
  八蒙面老叟不禁一怔。
  白眉叟厲聲道:「為何丹藥顏色不同。」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因白眉老師你罹毒甚重,服下青色丹藥後尚無法在一月內施展武功。」說著遞與一蒙面老叟,又道:「無極幫主目下逃往登州嶸山一帶而去,其逃必不遠,因他尚欲取得在下之圖。」言畢微一抱拳,轉身與金刀四煞如風離去。
  蒙面老叟等一一將丹藥服下,白眉老怪雖心懷怨毒,但感一陣微微頭暈,惜命要緊,忙一口了下丹藥,坐息調功。
  半個時辰過去,八蒙面老叟只覺靈智清明,知毒性已淨,滿懷欣悅長身立起,但見白眉叟面色蒼白,驚相詢問。
  白眉老怪長歎一聲道:「這斯慕虹使毒之能委實令人驚駭,老朽一陣頭暈目眩,四肢沉軟,忙將神木傳人青色丹藥服下,現雖無此感覺,但體內尚有數處真氣滯阻。」
  一蒙面老叟道:「我等既允下承諾就該算話,走吧!」
  白眉叟心中雖萬分不願,卻亦無可奈何隨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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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煙雲迷幻
 
  泰廟在泰安縣城內西北隅,宏大壯麗,四周有城,中央為泛天門,再進為仁安門,唐槐漢柏,柯干交蔭,殿宇巍峨,官牆雄壯,歷代碑碣,屹立如林,尚內有壁畫啟蹕迴鑾圖,毫髮生動,極盡神妙。
  是夜——
  更鼓深沉,二更將殘,月華如水,泰廟內靜悄悄地忽一條輕如淡煙般人影掠至大殿前陛階上。
  忽聞一輕脆語聲傳來道:「芍姐,別來無恙。」
  殿門悠悠開啟,盈盈走出素帕扎額,一身玄衣勁裝的宣青蘋。
  來人是徐紅芍,目睹宣青蘋走出,胸中不禁感慨萬千,清澈雙眸凝視在宣青蘋瞼上,幽幽一笑道:「蘋妹,你老了,無復當年絕代風華。」
  宣青蘋顰眉一笑道:「歲月催人,焉得不老,芍姐近況好否?」
  徐紅芍不由面現愧疚之容,道:「蘋妹,你我此時並非暢敘離情之時,愚姐是贈解藥來的,不過愚姐有一不情之求,蘋妹若取得驪龍谷藏珍,只乞賜贈「雪蓮實」一顆則銘感五內矣。」
  宣青蘋歎息一聲道:「自己姐妹,情如手足,芍姐只須吩咐一句,小妹無不遵命,但惜為舨賊盜去……」
  徐紅芍道:「尚未探知叛賊的行蹤下落麼?」
  宣青蘋道:「愚妹已遣出九撥人手,三兩日內必有消息,芍姐,若欲取得藏珍非攜手合作不可,不然無法如願。」
  徐紅芍頷首道:「這個當然,愚姐但憑驅策。」說著取出解藥。
  驀地——
  隨風送來一個陰惻惻冷笑道:「且慢!」
  宣青蘋面色一變,叱道:「什麼人!」
  但見牆角豎石長草中一方碑碣之後,冉冉升起一人,清冷月色下映著此人面目陰森駭人。
  徐紅芍心神一震,道:「斯老師,你也來了。」
  來人正是斯慕虹,緩緩走前冷笑道:「攜手合作,並無不可,但須聽命在下。」
  宣青蘋叱道:「尊駕是何來歷?」
  斯慕虹道:「在下斯慕虹,徐姑娘手中解藥乃在下所賜,你身罹之毒無此解藥永無法解救。」
  宣青蘋望了徐紅芍一眼,道:「此話可是真實麼?」
  徐紅芍點點頭,道:「一點不假。」
  宣青蘋冷冷一笑道:「為何聽命於尊駕,我未必須此解藥。」突回面喝道:「醉白,將此人擒下。」
  殿內突疾逾奔矢射出魏醉白,雙足沾地,一閃落在斯慕虹身前,目中射出奪人神光,喝道:「你就是斯慕虹麼?」
  斯慕虹傲然一笑道:「不錯。」
  魏醉白大笑道:「尊駕不妨試試用毒是否傷得了魏某。」
  斯慕虹面色一變,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道:「如此說來,貴上與尊駕均不畏毒。」
  「正是!」
  「在下不信。」
  魏醉白冷笑道:「魏某不耐與尊駕饒舌。」右腕一翻,劍芒飛動,長劍已提在手中。
  斯慕虹面泛陰笑,雙掌交擊,碑碣之後突掠出五條如魅影黑衣之人,各挽著一柄藍汪汪毒刀。
  此刻宣青蘋、徐紅芍兩人飄身退在殿廊上。
  只見五黑衣人逼向魏醉白,氣氛立變肅殺,寒氣森森。
  魏醉白似若無睹,兩道眼神逼注在立在二丈開外的斯慕虹。
  五黑衣人忽同聲大喝,舉刀向魏醉白劈揮而去,藍光繚繞,寒飆飄飛。
  魏醉白突震腕出劍,芒影流轉起處迅變飛虹奔濤,劍招變化神妙莫測。
  只聽一黑衣人出聲狂嗥,迎腰被橫斬成兩截,鮮血狂噴如雨。
  魏醉白劍式宛如春濤疊浪,生生不已,迅如雷霆,轉瞬又是一雙黑衣人被奇奧劍勢直劈出兩半。
  斯幕虹目睹一轉眼功夫,魏醉白就連斃三人,不禁駭然變色,暗道:「這是什麼劍法?」他本欲五名手下以合擊之術困住魏醉白,趁隙放毒,那知魏醉白竟不容他如願,忖念之間僅剩下的兩黑衣人已自顱斷肢飛。
  斯慕虹只覺寒光眩目,倏忽間一柄劍尖已緊抵在咽喉穴上。
  忽聞徐紅芍喚道:「劍下留人!」
  嚴曉星左手五指迅疾若電點了斯慕虹數處穴道。
  斯慕虹面色慘變,汗如雨下。
  宣青蘋目露疑容詫道:「芍姐為何與此人說情?」
  徐紅芍道:「非是與他說情,須知你我兩人即是攜手合作,未必能如願以遂,有斯老師為助或能用毒逼使神木傳人獻出藏圖!」
  魏醉白道:「神木傳人有神木令之助,功能辟毒祛邪,恐弄巧成拙。」
  徐紅芍道:「即是如此,亦可嚇阻武林群雄及白眉老怪等敵對凶邪。」
  魏醉白望了宣青蘋一眼,默然無語。
  宣青蘋會意,向徐紅芍道:「芍姐所言雖極有道理,但斯老師未必能心甘悅服與我等同心協力,小妹與魏香主暫退出廟外,望芍姐能說服斯老師。」說著與魏醉白疾掠出廟外而去。
  徐紅芍微微太息一聲道:「宣青蘋有此人為助,不啻如虎添翼,我等力不足抗衡只能虛與委蛇,見機行事……」
  斯慕虹此刻體內宛如蟲行蟻走,痛苦難耐,苦笑道:「在下怎料魏醉白劍發如迅雷不及掩耳才為他所制,非力所不敵。」
  徐紅芍道:「斯老師是指以真實武功相拚麼?」
  斯慕虹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徐紅芍道:「現在說此不是太遲了麼,除了與宣青蘋攜手合謀,還有何良策?」
  斯慕虹默然無語。
  徐紅芍見他意動,道:「請暫委屈片刻,容我出外與宣青蘋商談。」言畢縱身一躍掠出廟外而去。
  片刻,徐紅芍飛身掠回解了斯慕虹穴道,舉手一擊拍向斯慕虹胸後命門穴。
  拍的一聲,斯慕虹不由自主地嗆出一朵紫黑淤血,痛苦立時消失。
  徐紅芍道:「斯老師請在庵後山頂等候,天明以前我必趕回。」
  斯慕虹說道:「徐姑娘要往何處?」
  徐紅芍道:「宣青蘋堅邀同往羅浮宮一行。」身如箭射掠出廟外。
  斯慕虹滿懷怨毒,一鶴沖天而,幾個起落,已翻出城外,疾展身法,奔向荒庵之後掠上山頂。
  月色如洗,忽聞隨風傳來桓鴻君語聲道:「斯老師從何而來?」
  斯慕虹循聲望去,只見一塊山石之上坐著桓鴻君,立時走前,山石平坦,足有丈許方圓,桓鴻君身前放著二壺酒,另荷葉紙上置有燒雞滷鵝,尚有幾副碗筷。
  桓鴻君笑道:「對月獨坐,豈可無酒,來,來,來,你我對飲幾杯。」
  斯慕虹盤膝坐下,泛起憤激之色,道:「在下去了泰廟一趟。」
  桓鴻君不禁一怔,道:「徐姑娘隻身赴約,斯老師如何隨往。」
  斯慕虹冷冷一笑敘出詳情。
  桓鴻君目中微現怒光,在斯慕虹面前斟了一碗酒,舉碗示敬。
  斯慕虹敘了一口酒後,道:「桓老師為何不說話?」
  桓鴻君撕裂一隻鵝腿,咬了幾口後,道:「老朽一定要說麼?」
  斯慕虹道:「你我同道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桓鴻君道:「你自取其辱,怨得了誰,此行由徐紅芍為主,言明隻身赴約,你強自梗阻,幾乎敗事無成……」
  斯慕虹不禁面色一紅,張唇欲言。
  桓鴻君右掌一擺,接道:「老朽久聞無極門中有魏醉白此人,不知來歷,武功才華均卓絕無倫,宣青蘋有此人為助,所以無極幫主不敢飛揚跋扈,眼前武林群雄尚自躊躇不前亦因有魏醉白在。」
  斯慕虹道:「在下亦聽說魏醉白不久之前因事江南,誤中暗算幾乎身死。」
  桓鴻君道:「那是無極幫主心嫉魏醉白,趁隙暗算所致。」
  斯慕虹冷笑道:「在下承認魏醉白武功極高,如能放手一拼,則未卜勝算誰屬,但桓老師武功似高出魏醉白一籌。」
  桓鴻君微微一笑道:「老朽再出江湖,並非志在揚名爭一時之短長。」說著舉碗相敬,又道:「人生幾見月當頭,來,來,你我共謀一醉如何?」
  斯慕虹見話不投機,便自轉話其他,強顏歡笑,把酒對酌。
  不覺酒盡了半壺,月移西斜。
  斯慕虹又忍不住問道:「桓老師認為事尚有可為麼?」
  桓鴻君哈哈大笑道:「凡事戒之在貪,眼下是武林群雄逐鹿之爭,其中身負絕學才智極高者比比皆是,我等不過熒未微光而已,惟有同心戮力勉可立於不敗之局,至於可為不可為只有盡其在我。」
  斯慕虹不禁默然。
  疏星閃爍,涼月西沉,天邊微現一線曙光,晨風拂嘯山谷,蕩起一片煙塵,迷茫若霧。
  桓鴻君鯨飲了一口酒後,嘴角泛出一絲笑意道:「徐姑娘回來了。」
  斯慕虹別面同顧,只見徐紅芍率同十數飛快人影掠登山頂而來。
  徐紅芍身後緊隨著凶僧快刀飛雨、黃衫人蒙丕及十數少女。
  凶僧快刀飛雨笑道:「貧僧帶來了酒食分饗諸位。」
  桓鴻君笑道,「可惜老朽用飽了,恐無福消受。」
  飛雨道:「貧僧帶來的不同。」說著從包袱中取出三大壺酒及一大堆牛肉包子,接道:
  「用完後我等還有任務在身。」
  十數少女取過一壺酒及包子自成一處飲用。
  斯慕虹皺眉道:「徐姑娘從何處召來屬下?」
  徐紅芍冷冷答道:「羅浮宮。」
  斯慕虹不禁一呆。
  千手哪吒桓鴻君咳了一聲,道:「看來,姑娘與宣青蘋決定攜手合作了。」
  徐紅芍道:「不錯,別無他途可循,宣青蘋已探明叛徒行蹤,叛徒奔往嶗山海燕崖,並召集昔年同道屬下,所以命我等趕去,但避免形蹤敗露,絕不可打草驚蛇。」
  桓鴻君道:「宣青蘋咧?」
  徐紅芍道,「她此刻設計穩住群雄,施展瞞天過海之策,隨後趕往。」
  桓鴻君頷首道:「好,咱們分批前往,老朽與飛雨大師斯老師及蒙老弟自成一路,在海燕崖下會集,但途中遇事恐未便互相伸手相助,各人只准顧全自己。」
  快刀飛雨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到時各自飛,何況你我,貧僧一向獨行其是,不勞吩咐。」說著一口塞入肉包子,片刻之間已吃了七八個包子,又咕嘟嘟飲了兩碗酒後,拍拍肚子,道:「桓大俠,咱們走。」
  桓鴻君與快刀飛雨離去後,斯慕虹蒙丕自成一路,徐紅芍與諸女殿後而行。
  嶗山山道上現出三條飛快人影,均一身玄大勁裝,肩帶兵刃,其中一人約莫四旬開外年歲,目光炯炯,挺鼻高顴,三綹短鬚,滿臉英鷙之氣逼人,卻背負一老叟,健步如飛。
  身後緊隨一雙矮瘦老者,身法俐落,目光陰沉。
  驀地——
  那背負老叟玄衣勁裝人長吁了一聲道:「咱們奔了一日一夜,總算到了地頭。」說著向一處峭壁懸崖上攀著山籐借力掠登。
  一個時辰後,三人進入崖半天然洞府,洞外籐蘿密翳,洞徑幽邃陰暗,卻異常寬暢,爐灶一應俱全。
  那玄衣勁裝人將老叟放在石榻上躺下,燃亮了一枝燭火,閃閃紅光下映著老叟面目,赫然正是無極幫主伏建龍。
  伏建龍雙目緊閉,昏昏睡著,似點了穴道。
  玄大勁裝人一掌拍開了伏建龍睡穴,伏建龍醒來雙目睜開,立現驚駭莫名之色,俟瞧清前面三人卻是那「風雷一劍」韓立傑,天南二矮尤侗尤顯後,倏轉喜容道:「韓老弟,尤老大尤老二,愚兄想煞你們了。」
  韓立傑搖首微笑道:「伏兄,我等接奉手書趕來泰安約定之處,久候不至,風聞東嶽生變,無極幫主叛變逃逸無蹤,我等尚未知曉伏兄即是無極幫主。」說著話聲一頓,望了伏建龍一眼,接道:「我等三人在約定之處守候至深夜,正要離去之際,忽見二人快步行來,一面敘話,小弟無意窺聽得伏建龍是無極幫主,現被囚在羅浮宮內……」
  伏建龍欲待坐起,只見胸腹內一陣奇痛,真氣梗阻,不禁痛得滿身汗珠湧出,面色大變。
  尤侗忙道:「伏兄穴道受阻,內服已然重傷,尚須調息幾日才能復元。」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三位何能將愚兄救出。」
  韓立傑道:「我等三人聞訊潛入東嶽,化了一天功夫,直至日落黃昏才摸上羅浮宮,想是貴門混亂之際,戒備粗疏才能無事,也是吉人天相,我等守候了一個更次,羅浮宮主與魏醉白一行十數人離宮下山趕往泰廟與徐紅芍會晤……」
  伏建龍鼻中微哼一聲道,「是有此事。」
  韓立傑又微微一笑道:「那白眉老怪率同八衛等高手又大舉侵襲羅浮宮,宮內高手幾乎傾巢而出,待以趁虛潛入,正巧遇上一宮女形色慌張,為小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制住,問出她乃徐紅芍臥底內應,方才盜出藏珍圖真跡欲逃離出宮,不料竟遇上小弟,小弟逼令帶我等前往伏兄囚處,才能得以救出。」
  伏建龍忙道:「圖咧?」
  韓立傑道:「現在小弟百寶囊內。」
  伏建龍張望了石室一眼,道:「此是何處?」
  韓立傑道:「此乃嶗山海燕崖。」
  伏建龍長歎了一聲道:「愚兄雖被三位賢弟救出,但生不如死,日後必難逃他們搜覓追蹤。」
  尤侗哈哈大笑道:「留得青山在,那怕無柴燒,我等三人必助伏兄東山再起,重振雄風。」
  伏建龍嘴角微泛一絲英雄老去,暮境淒涼笑容,道:「三位一路奔來,形跡未曾敗露麼?」
  尤顯道:「一路上避開數撥可疑的人物,是否敗露行蹤迄今尚未知,不過此洞天然隱蔽,恐無法搜覓尋得。」
  伏建龍太息道:「但願如此。」
  韓立傑忽道:「有勞賢昆仲照料伏兄,小弟還須下山一行。」
  伏建龍面色一驚道:「賢弟尚欲何往?」
  韓立傑笑道:「小弟下山須採購食物作長久打算,順便邀集一些武林同道及伏兄舊屬,更須配製數帖傷藥,助伏兄速愈。」
  尤侗道:「韓兄速去速回,探明東嶽及武林群雄舉動。」
  韓立傑道:「小弟知道。」說著身形一閃飛掠出洞外而去。
  伏建龍追憶往昔,只覺往事如夢,他至今尚不知嚴曉星與神木傳人及魏醉白乃一人化身,雖感敗得可疑,但迄不明其故,不時發出長吁短歎。
  尤侗尤顯勸慰譬解,請暫釋愁腸,事態尚未至不可收拾地步,至少藏珍圖仍握在手中,他們兄弟輪替出洞巡視有無可疑武林人物追覓。
  日落日出,又是一晚過去。
  風雷一劍韓立傑趕還,邀來五位武林同道,並採購一大批食物,雇來四名年輕力壯漢子掌理烹調粹工。
  這五人均是伏建龍往日舊交,相與寒暄片刻,伏建龍問道:「外間情況如何。」
  韓立傑眉宇間泛出一抹憂慮之色,道:「東嶽與武林群雄似知我等逃蹤,但未明確處,現白眉老怪隨身八衛已連連趕來,卻遇上徐紅芍等一干凶邪,雙方已展開一場追逐拚鬥,風聞白眉老怪等一行為保全實力,不欲作孤注一擲,略接就退,卻又避不開徐紅芍等追蹤苦纏,已是三次遇阻,看來我等尚可苟安一些時日。」
  尤侗道:「此洞隱蔽異常,很難發現。」
  尤顯道:「即是被發覺,那時伏兄傷勢已復,我等尚可遷至另處。」
  伏建龍認為命是風雷一劍韓立傑及天南二矮救的,所言定然不假,那知滿不是如此一回事。此刻他已是身不由主,一切唯風雷一劍韓立傑及天南二矮馬首是瞻。
  雁蕩山屬蒼括山脈,在樂清縣境,分南雁,中雁,北雁,以北雁最勝,干巖競秀,萬壑爭段,瀑布以大龍湫稱著,高三百八十尺,飛瀑懸空,如願萬斛,谷中風起,濛濛如雨,蔚為奇景。
  浙境多名山,天台以石勝,天目以樹著稱,而雁蕩卻以奇峰突出飛瀑處處見勝。
  從溫嶺黃巖經大刑入山,首先入目者即遇一奇峰形似老僧拱手而立,相迎於道左,故名曰:「接客僧」,與黃山文殊院前「迎客松」堪相媲美。
  「接客僧」峰下崎嶇山道上隱隱現出四條飛快身形,竟是那降龍八掌雷玉鳴雷俊峰父子及白衣銀神龍翱翔、東斗天君葛元良四人。
  他們四人經過不久,山道上又飛奔而來神鷹七式廖獨,淮上隱叟祝秋帆、雲中怪乞孔槐及羅剎谷主及其門下一行。
  羅剎谷主門下可瞧出許飛瓊、蕭文蘭、雷翠瑛、杜翠雲及陶小燕陶珊珊六女,美如天仙,艷光照人。
  降龍八掌雷玉鳴一行四人奔出靈巖寺山門前,忽聞一聲蒼老佛號:「阿彌陀佛。」隨風傳來。
  只見寺內走出一霜眉銀鬚布衣老僧,雙手合什打一問訊道:「諸位檀越遊興不淺,請至禪堂待茶。」
  雷玉鳴注視了此僧一眼,只覺此僧年邁龍鍾,了無異處,微笑道:「請問大師可是靈巖寺住持麼?」
  老僧合什答道:「不敢,小僧了安,十六年前隨緣來到此未,忝為靈巖方丈。」
  雷玉鳴道:「我等作雁蕩之遊,欲盡興而返當須時日,一行眾多尚有女眷在內,不知寶剎可否方便打住數日?」
  了安答道:「敝寺屋宇甚多,只小僧五人,若不嫌待慢,打住十日半月何妨。」
  雷玉鳴含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太打擾了些。」
  此刻,祝秋帆及羅剎谷主等人已趕到,了安大師肅容前導,領入一間寬敞清淨禪堂落座。
  須臾走進一眉清目秀的小沙彌,了安大師吩咐小沙彌獻上香茗,並命打掃五間空房準備嘉客起居。
  東斗天君葛元良取出一錠黃金,笑道:「此區區微數,聊作香火油資,祈望笑納。」
  了安大師拒絕再三,只得勉強收了,寒暄片刻,告辭退出。
  神鷹七式廖獨與白衣銀神龍翱翔兩人巡視廟內廟外,只覺靈巖寺內諸僧均是俗家僧人並無可疑之處,寺外亦平靜如常,才返轉寺中。
  寺內素席烹製得異常清香腴美可口,嫩筍、香茜、腐竹等物吃在嘴內別有一番滋味,尤其用山泉釀製的米酒,芳香碧綠,清冽爽口。
  第三日清晨,突有一村農模樣老翁進入寺內,頭戴竹笠,青衣布褂,褲管紮起,足登草鞋,找上知客僧言有人托書面交雷老英雄。
  知客僧領著老農前往面見乾坤八掌雷玉鳴。
  老農立時在懷中取出一封密緘遞與雷玉鳴。
  雷玉鳴拆閱,略一過目即收置懷內,含笑道:「有勞遠路而來,老朽等這本藥草尚未到手,請暫候一兩日如何?」
  老農似懂非懂渾噩一笑道:「小的遵命。」
  入晚,禪堂內又擺上三桌素席,群雄又盡興而醉。
  三更時分——
  神鷹七式廖獨由寺外返轉,滿頭大汗,向雷玉鳴道:「雷兄,寥某只覺有點不對勁。」
  雷玉鳴詫道:「廖兄言中有物,請道其詳。」
  廖獨道:「廖某感覺體內真氣不順。」
  「真的麼?」雷玉鳴目露駭然之色,道:「廖先生是否受了暗算,試回想一下遇上什麼事物。」
  廖獨滿臉茫然之色,搖搖首苦笑道:「廖某迄無所覺,想它不出。」
  雷玉鳴突覺一絲飛麻由腳底升起不禁臉色一變,忙運真氣封住穴道,怎料竟力不從心,幸虧那縷飛麻感覺升至腹腿之間,立時緩慢下來。
  廖獨驚疑地望了雷玉鳴一眼,便向一旁椅上坐下,道:「雷兄是否兩腿有麻木感覺?」
  雷玉鳴點點頭,浮出一絲苦笑道:「如此看來,定是在食物中有人動了什麼手腳。」
  驀地——
  窗外忽送入陰森冷笑道:「雷玉鳴,你等雖是聰明蓋世,也難料在食物內放了藥物,從第一日起每種入口的茶水酒食俱經滲用,而且份量迭次增加,所以才在今日發作……」
  廖獨厲聲道:「尊駕是誰?」
  此刻一連五間的群雄諸女均已發作,不禁面色大變。
  窗外那人笑道:「廖老師稍安勿躁,更何須急著詢問老朽來歷,此藥並非奇毒,而是海外一種稀有的樹根漿汁,入口芳香惰甜,參在食物中更無法發覺,不過服用多量,即會真氣不順,血行滯阻,生出麻木感覺,麻勢緩慢,若蔓延至胸口即回天乏術。」
  雷玉鳴道:「請問尊駕暗算我等目的。」
  「老朽並無他求,只求兩幅驪龍谷藏珍圖。」
  「尊駕錯了!」雷玉鳴高聲道:「雷某等並無藏珍圖。」
  「老朽知道,你們在等人,如今人也等到了,兩幅圖就在此人身上。」
  「雷某始終不明白尊駕何指?」
  窗外傳來哈哈大笑道:「圖就在喬裝改扮老農身上。」
  此際,那老農已在雷玉鳴的身旁,聞言目中突然神光大盛,立時判若兩人,張嘴欲喝叱出口。
  雷玉鳴忙揮手示意禁止,冷笑道:「尊駕委實裝龍像龍,裝虎像虎,雷某已知尊駕是誰了。」
  窗外黯然須臾,又傳來語聲道,「老朽不信。」
  雷玉鳴沉聲道:「尊駕就是了安大師!」
  窗外那人顯然震住,半晌才陰惻惻發出一聲冷笑道:「可惜雷老師發覺太遲了點!」
  「不遲。」雷玉鳴沉聲道:「至少雷某最初就發現大師神態可疑,是以我等也有了準備,我等中也有數人未曾罹受尊駕之毒。」
  了安大師道:「雷老師,休想騙得了老朽,只要食物進口,沒有不中毒的。」
  老農突高聲道:「老夫滴水未曾入口,尊駕未必能稱心如願。」
  了安大師道:「閣下雖言之屬實,卻也救不了你同伴性命,三日後侵入心脾,即是老朽獨制解藥亦無法解救,老朽已放下屠刀,戒之在殺,是以良言相勸獻出藏圖,老朽取出藏圖後立賜解藥。」
  雷玉鳴哈哈大笑道:「尊駕慎思密慮,志在必得,卻百密一疏……」
  窗外了安大師不待雷玉鳴說完,接道:「東嶽泰山內外聚集天下武林群雄,如蠅附膻,種種跡象無非是故弄玄虛,淆惑視聽,其實施展聲東擊西之策。」
  雷玉鳴洪聲道:「大師說完了麼?」
  「說完了。」
  「大師疏忽了一點,你也中了兩種無形奇毒,信如大師所言,雷某等尚可作三日苟延,但大師只消一個對時。」
  窗外院中迎風屹立的了安大師聞言心中不信,忽感頭目一陣暈眩,不禁大感凜駭,目中凶光暴射,厲聲道:「老朽年邁,死不足惜,以老朽一人換取汝等多人性命,足以震盪天下武林,老朽雖功敗垂成,亦可瞑目自豪。」語畢欲待縱身掠去。
  驀聞身後一聲冷笑道:「你走不了。」
  金刃劈風聲中,了安大師一條左臂齊肩削落墮地。
  奇怪斷處竟不見一滴血液流出。
  人影連閃,了安大師眼前現出千手哪吒桓鴻君及凶僧快刀飛雨。
  顯然了安大師昔年久走江湖,黑白兩道知名人物無不熟知能詳,目睹兩人不禁臉色慘變。
  飛雨冷冷一笑道:「尊駕就是燒化成灰,貧僧也能辨出尊駕是天外三凶老大查道行。」
  桓鴻君微微一笑道:「老朽久未施展惡毒手法,今日用來對付你查道行是頭一遭。」
  查道行目露怨毒之色,厲聲道:「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桓鴻君雙眉猛皺,冷笑道:「老朽與飛雨大師已改邪歸正,這行血攻心之苦可使你一月之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查道行只覺萬蛇鑽心,額角沁出汗珠如黃豆般大,張口目瞪,不勝痛苦。
  桓鴻君疾一揚手,兩粒丹藥擲入查道行口內,順喉嚥下,冷笑道:「兩粒丹藥可解你身罹兩種奇毒。」
  查道行此際已經受不住痛苦,身形踉蹌,喉間聲如羊嘶,面容扭曲,忽大叫道:「桓鴻君,想不到老朽竟栽在你的手中,你隨老朽去雲房中取解藥。」
  千手哪吒桓鴻君微笑道:「有勞前導。」
  查道行步履踉蹌領著桓鴻君走去。
  須臾,桓鴻君急急走向群雄房內,一一賜服解藥,片刻後群雄麻木感覺立止,真氣轉暢。
  諸女均認不出桓鴻君是何許人物,更不知為何相助他們。
  只聽桓鴻君道:「大功告成,我等拂曉時分起程趕往泰山。」
  窗外忽響起一蒼老女聲道:「杜姑娘,可容老身一見?」
  杜翠雲聽出那是清風庵主,忙道:「庵主麼?請進。」
  人影一閃,房中步出清風庵主,合什行禮道:「老身有一不情之求,可否饒了查道行性命。」
  桓鴻君望了清風庵主一眼,道:「上蒼有好生之德,老朽怎能心黑手辣,不過必須廢了查遺行一身武功。」說著身形飛掠而出,不久挾來查道行交與清風庵主道:「庵主可以走了。」
  清風庵主目露愧容合什一禮,道:「謹從此別,今後江湖內永無查道行及清風庵主二人。」扶起查道行轉身掠出,穿空而起,杳失於夜色蒼茫中。
  飛雨掠身入房,一翹拇指道:「少俠委實睿智無匹。」
  蕭文蘭聽出蹊蹺,詫道:「什麼少俠!」
  廖獨哈哈大笑道:「蕭姑娘,也就是你心上人嚴曉星。」
  「什麼!」蕭文蘭眸露驚喜之色,道:「也是……」不禁望了諸女一眼。
  桓鴻君微微一笑道:「查道行在此靈巖寺已潛伏多年,日夕偵查驪龍谷藏珍確處,但心勞力拙,無法偵出,清風庵主與他狼狽為奸,不過外人不知道他們兩人內情罷了。」
  廖獨詫道:「老弟何以知情?」
  桓鴻君道:「凡事均不出一個理字,天外三凶齊名宇內,而清風庵主與白眉老怪非但格格不入,而且互相敵視,此其異一也。
  天外三凶獨缺查道行一人,清風庵主白眉叟竟不提查道行隻字,而武林之內又不明查道行生死,可見查道行猶活在世間,天下武林莫不為驪龍谷藏珍所動,老輩人物紛紛露面江湖,查道行竟末現身,其異二也。
  是以在下認其大違常情,遂留意清風庵主舉動,暗中遣人尾隨清風庵主。」
  雷玉鳴詫道:「她老來成精,竟始終未有發覺麼?」
  桓鴻君笑笑道:「在下所遣二人均是上上之選,一是喬五,另一名是八卦道人,以障眼法護身,清風庵主未能察覺,果然為在下探出清風庵主隱秘。」
  群雄詫訝不已。
  四鼓將殘,天色未明,群雄計議已妥,離了雁蕩兼程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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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嶗山海燕崖洞內,無極幫主伏建龍傷勢雖日有進步,但緩慢得很,只覺度日如年,生不如死之感。
  風雷一劍韓立傑及天南二矮尤侗尤顯三人輪替出洞探聽武林情勢,每次返山回報風雲險惡異常。
  韓立傑將藏珍圖交與伏建龍。
  伏建龍一心寄托在藏珍上,將圖藏於石榻之下,盤算力挽敗局劣勢,日夕與韓立傑等人商議,但形勢已成被困之局,只是群雄尚不知自己等人藏身海燕崖罷了。
  翌日——
  尤侗形色倉惶奔入洞府。
  伏建龍詫道:「尤兄,你為何如此?」
  尤侗道:「顯然武林群雄已知我等逃蹤,嶗山內發現可疑人物,幸虧兄弟機警,不然難免引起拚搏。」
  伏建龍詫道:「二位及韓兄救出老朽時,是否有人知情?否則尤兄亦可魚目混珠,諉稱乃追覓老朽形蹤而來,為何驚惶。」
  尤侗搖首歎息道:「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焉知我等三人救出伏兄時,難保不被人發現,不然他們為何奔上嶗山披覓。」
  忽見一彪形大漢滿身血污奔入洞府,道:「大事不妙,韓立傑及尤顯二位老英雄遇上強敵現在激博,他們已呈敗危之象。」
  尤侗臉色一變,問明拚搏之處飛掠而出。
  大漢忽面色慘變,張口噴出一股黑血,仰面倒地氣絕而斃。
  伏建龍只覺天坍下來一般,不禁目中發黑,廢然發出一聲長歎。
  一頓飯光景過去。
  只見風雷一劍韓立傑及天南二矮尤侗尤顯勿匆奔返,胸肩等處均為兵刃割破模樣,神色疲憊。
  伏建龍道:「韓兄遇何強敵?」
  韓立傑黯然一笑道:「白眉老怪及隨身八衛一干凶邪!」
  伏建龍目中神光一閃,道:「韓兄是如何與他們引起拚搏的?」
  韓立傑道:「白眉老怪阻住小弟尤老二兩人,逼問我等為何在此嶗山?小弟反唇相譏天下路天下人走,你來此搜覓無極幫主下落,難道韓某有什麼不可。」
  「對。」伏建龍道:「這話有理,恐老怪無詞答對。」
  韓立傑道:「老怪竟惱羞成怒,直指無極幫主逃出東嶽系小弟相助,逼問小弟來蹤去跡,話不投機,竟展開一場惡鬥,與尤老二連傷三人,怎奈寡不敵眾被困,後經尤老二之助,才得逃出重圍向山下奔至。」
  「難道老怪等人未追蹤麼?」
  韓立傑冷笑道:「自然老怪等緊追不捨,乃施展金蟬脫殼之計得以逸出。」
  伏建龍不禁面現憂慮之色道:「伏某但能速愈,遷地為良,徐圖東山再起之策。」
  韓立傑勸慰道:「伏兄吉人天相,自可轉危為安,只要他們不找到海燕崖上一切均可無慮,伏兄傷勢大有進展,如不出小弟所料,七日後必可全愈。」
  伏建龍太息一聲道:「依伏某之見,賢弟大可不必離洞外出,避免形跡敗露。」
  韓立傑搖首道:「如不知己知彼,何能立於不敗,萬一武林群雄發現我等藏身此洞,則無異甕中捉鱉。」
  伏建龍黯然一笑,道,「那麼必須小心就是。」
  自是以後,韓立傑每日三次隻身出洞,回轉時面色竟一次比一次陰沉。
  伏建龍只知韓立傑回報嶗山武林人物日益增多,令人安慰的是他們互相敵視,看來嶗山之內,一場武林血腥殺劫難免。
  眼下洞內除了韓立傑及天南二矮外,均是無極幫各地暗樁分舵知名人物,萬不可現身,如今情勢險惡,伏建龍只能寄望群雄無法找到藏身之處,其次在他們兩敗俱傷,但願韓立傑之言是實,七日後傷勢全愈,攜圖逃離徐圖再起。
  第六日——
  陽光普照,碧空如洗,嶗山峰巒疊翠,山花呈艷,嫣紅奼紫,景物明媚。
  山道上突現出羅浮宮主宣青蘋、魏醉白、柳無情、蕭鳳等一行廿餘人。
  驀地——
  只聞一聲喝道:「站住!」
  草叢中忽升起一雙黑衣蒙面老叟。
  宣青蘋嫣然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兩位,白眉老師現在何處?」
  蒙面老叟道:「就在不遠,請問宮主,貴門叛徒下落已得麼?」
  宣青蘋道:「閣下明知故問,叛徒已逃出泰山。」
  那蒙面老叟道:「貴門叛徒能逃出東嶽,定有人相助,但不知宮主已查明系何人所為?」
  宣青蘋笑道:「奉告兩位亦無妨,相助叛徒逃出之人乃風雷一劍韓立傑及南天二矮尤侗尤顯。」
  二蒙面老叟不禁相望了一眼。
  宣青蘋道:「瞧兩位目光,似已察覺叛徒行蹤,不知可否見告?」
  那左側蒙面老叟道:「不錯,數天前老朽等與韓立傑及天南二矮不期而遇,展開一場惡鬥,被他們逃往山外。」
  宣青蘋微笑道:「韓立傑等不會又轉回嶗山?」
  那蒙面老叟道:「老朽等已料出韓立傑詭計,使我等認為他們已逃出山外,其實仍在此山中。」
  「一點不錯!」宣青蘋倏地面色一沉,立時罩上一層嚴霜,冷笑道:「我擒治叛徒,乃本門中事不容外人干預。」
  蒙面老叟哈哈大笑道:「貴門私事,老朽等豈能干預,無奈藏珍圖現仍在貴門叛徒手中。」
  宣青蘋冷冷一笑道:「看來,你等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叛徒手中之圖即是為你等所取,橫禍立至,頭一個神木傳人就放不過你等。」
  蒙面老叟自忖來此一行便是由神木尊人授意,是以有恃無恐,哈哈大笑道:「這倒未必。」
  宣青蘋面色一沉,目泛怒光道:「既然如此,我索性指點一條明路,叛徒就藏身在海燕崖上。」
  一雙蒙面老叟聞言不禁相顧愕然,只覺宣青蘋如此爽朗乾脆,反而令人無法置信。
  宣青蘋怒道:「你們似有所顧忌,從速與我撤離,不容從中掣手。」
  「誰說老朽等不敢前往。」蒙面老叟道:「貫門叛徒自有老朽擒交宮主就是。」
  宣青蘋頷首道:「好,夕陽西下時如你等尚不能制勝擒來叛徒,請立即離去,不然休怨我心辣手黑。」
  蒙面老叟道:「只要宮主句句是真,老朽也說話算話。」一雙身影轉身如風掠去……
  誨燕崖下翠蔭叢中隱現幢幢魅影,突樹葉中分,閃出風雷一劍韓立傑,目光炯炯如電大喝道:「何物鼠輩膽敢侵犯老朽棲息之處?」
  叢草中忽冒起八蒙面老叟,疾如閃電掠在韓立傑身前,尚有十數黑衣帶刀人紛紛撲往崖上。
  那些黑衣帶刀人撲至半途,忽聞兩聲淒厲慘嗥,一雙黑衣人宛如斷線之鳶般墮在崖下,腦骨粉碎,血漿噴溢,慘不忍睹。
  其餘之人不由震懾,紛紛退下山來。
  韓立傑冷笑道:「尚有誰不怕死的就上去。」
  只聽蒙面老叟沉聲道:「韓立傑,數天前你能倖免一死,已是大幸,尚敢在此大言不慚。」
  韓立傑伸手挽出肩頭長劍,震腕幻出一片劍飆寒芒,風雷立生,劍氣逼人,冷聲笑道:
  「此一時彼一時爾,風聞白眉老怪隨身八衛均身負絕學,來歷似謎,今日韓某要揭露你等廬山面目。」
  風雷一劍韓立傑在武林中固是一流高手,武功高強,但在八蒙面老叟中卻不值一顧,然眼前韓立傑展出護身劍式竟奇幻不測,與數日前判若兩人,不禁大惑駭異。
  此劍氣氛似是凝結一般,八蒙面老叟已蓄勢戒備。
  韓立傑一劍斜斜挑起,閃出一抹寒星,看來平淡無奇,卻瞧在八蒙面老叟眼中,只覺精奧已極。
  只聽韓立傑一聲大喝,劍芒起處,一方黑巾被劍挑開割落飄飛墮地。
  那老叟不禁一呆,顯出本來面目,竟不知韓立傑怎能挑割開他那蒙面黑巾。
  韓立傑愕然詫道:「原來是邛崍長老掌判生死傅一清。」
  傅一清面色立變森寒,目迸殺機,厲聲道:「韓立傑,這是你自找死路,休怨老夫無情。」
  風雷一劍韓立傑微微一笑道:「今日形勢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此話未免多餘。」
  傅一清雙掌疾翻,呼的劈出,展開了一套「天罡卅六掌」,霎那間掌影漫空,罡風山湧,精奇絕倫。
  韓立傑掄劍如風,精芒雷奔,幻化萬重劍影,逼襲而去。
  兩條人影騰挪如飛,急打快攻,狂飆捲起滿天塵草,瀰漫若霧。
  一盞茶時分過去,只聽傅一清發出一聲冷哼,人影疾飄開去,他那右臂之上流下一線殷紅鮮血,點點如珠滴落地面。
  七蒙面老叟立時搶前,形成八對一局面。
  韓立傑目中威凌逼射,冷笑道:「諸位欲以多為勝麼?」
  一蒙面老叟冷冷答道:「眼前非是你我爭勝揚名之時,須知時機稍縱即逝,形勢所逼,不得不爾。」
  忽聞七丈開外傳出一聲斷喝道:「且慢!」
  只見一株參天古木之後轉出斯慕虹及黃衫人蒙丕。
  蒙面老叟等目睹斯慕虹脫身,不由心神巨震。
  斯慕虹面泛森冷笑容道:「諸位以八對一,不嫌有失英雄行徑麼?」
  說時,蒙面老叟倏地右腕一抬,袖管中忽射出四道寒芒,迅若雷奔。
  另一蒙面老叟一鶴沖天拔起,凌空翻身打下一掌星形暗器,滿天花雨般罩襲斯慕虹蒙丕兩人。
  斯慕虹蒙丕兩人神色一變,倏地飄身開去。
  蒙丕長劍捲起一片劍飆,叮叮將打來暗器磕飛,但雙足甫一沾地,驀聞身後一聲大喝傳來道:「倒下!」
  猛感胸後如著萬斤重擊,狂嗥一聲,身形撞出數步栽倒在地,噴出一股鮮血。
  斯慕虹不料蒙面老叟先發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狂襲,雖仗身法奇幻得以避開星形暗器,但四股寒芒竟似長著眼睛一般,附骨之蛆跟蹤而至,猛一咬牙,右掌一翻,一式「分水撥浪」排出。
  那知不拂還好,四股寒芒遇阻立變橫切絞轉之勢,斯慕虹非但未將寒芒撥開,只覺手腕一冷,一隻血淋淋手掌飛墮當地,血湧如注。
  此不過一瞬眼功夫,韓立傑不禁失聲驚呼道:「飛刀!」
  斯慕虹運功阻止鮮血湧溢,目露怨毒之色,厲聲道:「後會有期,但願八位青山不改!」
  一雙蒙面老者奇幻無比落在斯慕虹之後,斯慕虹話聲甫落,雙刃齊出,卡卡聲響,竟然貫穿前胸。
  斯慕虹狂叫一聲,倒地橫屍。
  韓立傑瞧出蒙面老叟配合精密嚴謹,心中著實讚歎。
  蒙面老叟飛落在韓立傑之前,虛揚一掌。
  韓立傑微生驚駭,兩足一錯,身形疾挪開去,竟然玄妙已極。
  蒙面老叟不禁一愕,道:「韓朋友,你怕了麼?」
  韓立傑朗笑道:「這倒未必,閣下如有殺雞嚇猴之意,恐弄巧成拙。」
  蒙面老叟冷冷一笑道:「那只有得罪了。」
  一聲暗號之下八人競相出手,辣毒凌厲,尤其是傅一清對韓立傑恨入骨髓,掌掌都是殺手,迅如雷霆。
  韓立傑面對八名強敵,不敢大意,長劍飄灑開來,湧出朵朵金花,劃帶起一片破空銳嘯,身形步法奇妙已極。
  蒙面人眼看掌指兵刃堪觸及韓立傑,但一滑即開,不禁大感駭異。
  韓立傑忽離地虛起三尺,劍式忽變,一招「長河垂釣」,風雷立生,只見一線寒芒,遙曳一朵金星掃越八老叟頭頂。
  忽聽驚叫連聲,除傅一清外其餘七蒙面老叟臉上黑巾皆被劍芒削落。
  驀地——
  一個灰衣高大老僧由長空電瀉落下,一手玉碟,宏聲喝道:「奉掌門令諭,百殘即速隨貧僧返山。」
  百殘一臉懊喪,合什向玉碟長施一禮,目露黯然神傷之色望了七人一眼,隨著高大灰大老僧快步離去。
  接著又是一瘦小黑袍老者飛身落地,手持銅牌道:「奉西崑崙掌門之命,著吳長老立即回山聽候發落。」
  只見一黑面老叟越前躬身道:「老朽遵命。」
  人影紛紛接次而至,須臾七老叟均奉令返山,顯然此事其中早有預謀,僅剩下傅一清隻身一人,面現迷惘驚愕之色。
  突聞一聲冷笑隨風送來道:「傅一清,你知罪麼?」
  只見一約莫五旬開外婦人緩緩走來,鳳目中威凌逼射。
  傅一清面色慘變,道:「老朽知罪,怎勞主母親臨,但有一不情之求,可否容寬數日之限………」
  那婦人道:「你放心不下白眉老怪麼?白眉老怪我等已另有安置,無須你煩慮,走吧。」
  傅一清暗歎了一聲,隨著那五旬婦人離去。
  樹倒猢猻散,隨著八蒙面老叟同來的黨徒見大勢已去,各自星散奔離。
  天南二矮尤侗尤顯疾如星瀉掠下崖來。
  望了韓立傑一眼道:「白眉老怪隨身八奇均各應召還山,看來情勢已轉和緩,只待明日伏兄能行動自如我等速速遷離。」
  韓立傑慨歎一聲道:「情勢非但愈來愈凶險,你我能挨過一日一夜尚未可知之。」
  尤侗搖首道:「兄弟不同意韓兄想法。」
  韓立傑道:「此話何解?」
  尤侗道:「伏兄持有藏珍圖,武林群雄及羅浮宮主人定投鼠忌器,即拿蒙面八老一事而言,一一均被召回,似為預謀,就可想而知。」
  韓立傑點點頭道:「此言有理。」
  尤顯道:「伏兄言韓兄辛苦,命我倆來此替代。」
  韓立傑抱拳道:「有勞了。」一鶴沖天拔起掠入洞中。
  伏建龍坐在石榻上,目睹韓立傑走來,微笑道:「韓兄辛苦了。」
  韓立傑道:「自己兄弟,何言辛苦,伏兄傷勢感覺如何?」
  伏建龍道:「體內真氣漸導入主穴,只待三處滯阻穴道衝開,武功即復。」
  驀見黑衣大漢倉惶奔來,稟道:「天南二老前輩遇上勁敵,岌岌可危!」
  韓立傑面色一變,身如脫弦之弩疾射出洞而去。
  伏建龍下意識地預感不祥之兆,叱喝道:「取伏某的金刀來!」
  黑衣大漢不禁一怔,苦笑了笑道:「幫主要金刀何用?奉韓大俠之命,幫主如未完全復元切莫使用兵刃。」
  伏建龍聞言目中神光逼射,似怒不可遏,繼黯然長歎一聲道:「韓賢弟是防老朽一時想不通橫刀自絕,其實老朽何至於尋短見,你速取來老朽蒙面紗巾及獨門金刀。」
  黑衣大漢遲疑了一下,轉身走去取來一方蒙面黑巾及金刀,替伏建龍紮好黑巾後,金刀則握在手中不遞與伏建龍,侍立在側。
  伏建龍望了黑衣大漢一眼,道:「探明韓大俠勝負速報我知。」
  黑衣大漢忖道:「尚有多人在洞口守護,為何遣我出去。」恍然悟出用意,躬身道:
  「屬下遵命。」提著金刀快步奔去。
  伏建龍滿認他會擱下金刀,那知大出意料之外,不禁呆得一呆,頹然歎息一聲,充滿了英雄老去暮境淒涼。
  話說韓立傑奔自洞口,只見天南二矮尤侗尤顯力敵神鷹七式廖獨,白衣銀神龍翱翔,鬼手陰奎藍衣儒判衛方四人,刻已險象環生。
  突然龍翱翔探身進掌,五指虛揚,大喝道:「倒下!」
  天南二矮不由天暈地轉,身形一個踉蹌倒地昏迷不醒。
  韓立傑一見驚怒異常,振吭發出一聲長嘯,身如飛鳥疾躍飛落。
  忽見崖下一條黑色人影潛龍升天拔起,迎向韓立傑而去,冷笑一聲道:「竟是你麼?」
  韓立傑長劍倏展,寒飆乍起之際,忽似中暗算鼻中冷哼一聲,被那黑影猿臂疾舒一把挾在肋下墜地。
  洞徑群邪瞧得逼真,不禁大驚失色,退守洞徑防敵侵入。
  一條人影騰空拔起,挾著一道刀芒,掠落洞徑,竟一無阻攔,不由面現微笑。
  洞徑陰森,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那人橫刀護胸,神態從容慢慢走入。
  前行兩丈遠近,忽由兩側閃出眩目刀芒,交叉砍下,疾逾奔雷。
  那人身形滑溜無比,跨出一步堪堪避過兩股疾厲絕倫刀勢,迅疾轉身,只見刀光一閃,兩聲淒厲慘嗥騰起,一雙屍體倒臥在洞徑內。
  洞外忽掠入一蒙面黑袍老者,讚道:「好快的刀法,不愧為快刀之名。」
  那人微笑道:「谷主謬讚。」
  黑袍老者道:「兄弟不願多見傷亡,可否讓兄弟前導?」
  「谷主請。」
  黑袍老者道:「那麼兄弟有僭了。」右手虛揚,傲然飄身進入。
  前行不數步,只聽遠處傳來重物倒地之聲,兩人一前一後暢然無阻進入一間寬敞石室中。
  壁間斜插兩支火光熊熊松油火炬,映得一室明亮,只見無極幫主面覆紗巾端坐於石榻上,旁立一手捧金刀,滿面驚怒之色黑衣大漢,顯然奉令不准出手。
  黑袍老者傲然走入,身後那人卻是棄邪歸正的快刀飛雨。
  無極幫主只認入洞之人如非羅浮宮主便是神木傳人,那知大出意料之外。
  快刀飛雨突起一刀揮向黑衣大漢。
  黑衣大漢不禁大驚,金刀振腕揮出已是不及,卡卡聲響屍橫在地。
  無極幫主滿懷怨毒,冷笑一聲道:「飛雨,你也太心狠手辣、斬盡殺絕了。」
  飛雨冷冷笑道:「貧僧雖然惡名在外,與你一比不啻小巫見大巫,何況貧僧已改邪歸正。」說著向洞後走去。
  這時兩人四目相對,無極幫主道:「閣下是誰?」
  黑袍老者道:「幫主戴著面巾,未免多此一舉,其實幫主來歷幾乎無人不知。」
  無極幫主不禁身軀一陣強烈震撼,厲聲道,「老朽來歷只有羅浮宮主知情,顯然乃她洩露隱秘。」
  黑袍老者冷笑道:「伏建龍,你無須含血噴人。」
  無極幫主忽伸右臂,緩緩抬起扯下面巾,目露黯然神傷之色,太息道:「閣下無疑誤中羅浮宮主借刀殺人之計,藏珍圖仍在她手上。」
  黑袍蒙面老者淡淡一笑道:「真的麼?」
  伏建龍道:「老朽手下傷亡殆盡,又身受其制,如閣下不信,盡可搜覓藏珍圖俾能證實老朽之言真假。」
  黑袍老者略一沉吟道:「此話兄弟疑信參半,不過兄弟詫異伏老師乃譽滿武林,名馳八荒的大俠,怎甘身為無極幫主聽人驅使,貽人笑柄!」
  伏建龍冷笑道:「伏某是自甘卑下的人麼?無奈身受其制,又不忍武林罹遭血腥浩劫,佛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黑袍老者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伏老師志行令人景仰,兄弟失敬了。」
  忽聞一聲冷笑傳來道:「莫非我等都錯了麼?」
  又是一個黑衣蒙面人,疾步走入。
  伏建龍暗道:「怎麼又是詭秘本來面目之人,神木傳人與自己俱是一般,看來俱是各有隱衷。」不禁冷冷一笑道,「不論閣下兩位是否相信老朽之言,藏珍圖委實不在老朽手上。」
  目光抬處,不禁心神一震,只見那蒙面黑衣人之後現出星標玉立,飄灑不群的嚴曉星,咳了一聲道:「嚴賢侄,你也來了,老朽方纔所言諒賢侄均已耳聞。」
  嚴曉星道:「伯父之言句句是真?」
  伏建龍正色道:「老朽豈能欺騙賢侄。」
  黑袍蒙面老者忽哈哈大笑道:「伏建龍,你看我是誰?」迅疾揭下面巾。
  伏建龍認出是迷魂谷主陶泰麟,心中一驚,但徉作鎮靜,淡淡一笑道:「陶谷主,當年之事非老朽所為。」
  陶泰麟沉聲道:「你是說羅浮宮主麼?」
  伏建龍道:「不錯!」
  另一黑袍老者突冷笑一聲道:「伏建龍,你好一張利嘴,試猜老朽是誰?」
  只見伏建龍不禁一怔,搖首答道:「此時此地閣下無須隱秘本來面目。」
  黑袍老者頷首道:「好。」
  伏建龍眼瞧著黑袍老者揭下黑巾,不禁面色慘變道:「這不可能。」
  他認出是甘涼大俠紫霞莊主嚴天梁,忽面色一變,厲聲道:「嚴賢侄,令尊身遭慘死,老朽曾為之親手殮葬,殺害令尊真兇就是羅浮宮主宣青蘋祖父宣洛。」
  嚴曉星道:「伯父何不早向小侄言明。」
  伏建龍歎息一聲道:「宣洛已死,人死不記仇,難道要將滿門血海大仇算在宣青蘋身上麼?」
  忽聞傳來羅浮宮主輕笑道:「伏建龍,你委實巧言如簧。」身影從洞徑暗處走入,身後隨著喬延年及徐紅芍。
  嚴曉星欠身施禮喚道:「娘,你怎麼也來了。」
  宣青蘋道:「為娘如果不來,怎能使伏建龍心服口服。」
  伏建龍一聽宣青蘋、嚴曉星母子相呼,不禁呆住,恍然悟出其中道理,面色一暗,色如死灰,長歎一聲道:「宣青蘋,你贏了,老朽嘗自詡機智心計,竟未想出其中蹊蹺,嚴天梁被曹婷婷橫刀奪愛,你雖傷心欲絕竟不願尋仇,而且終身不嫁,原來……」
  羅浮宮主叱道:「你明白得太遲了,嚴天梁一直就在羅浮宮內養傷,天幸取得雪蓮實……」
  「什麼?」伏建龍瞪目駭然詫道:「你已取得雪蓮實。」
  喬延年突冷笑道:「伏建龍,當年你下手極重,嚴大俠必難倖免,殊不知吉人天相……」
  伏建龍突憤極厲聲道:「老朽均已知情,此話已屬多餘。」
  嚴曉星道:「還有伯父不明白之事,神木傳人就是小侄,而魏醉白亦是小侄。兩幅藏珍圖早為小侄取有,伯父埋在石榻下的那幅系用來魚目混珠。」
  伏建龍滿面血紅厲聲道:「你如何知圖埋在石榻之下?」
  嚴曉星微笑道:「因為韓立傑亦是小侄所扮。」
  伏建龍太息一聲道:「老朽知罪矣!」突然兩目一睜,瞳孔中流下兩行殷紅鮮血,須臾,頭頸緩緩垂下。
  嚴天梁伸手一摸,發覺伏建龍已然氣息冰冷,自絕而死。
  甘涼道上,紫霞宮迷,莊外不時可見一雙儷影,比肩漫步,指點煙嵐,悠然物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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