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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跑我店子裡叫起爹來了。」吳不賒有些奇怪,回頭看,只見小女孩帶了小男孩離了座,卻在神案前叩頭,一面叩頭還一面哭叫:「爹爹。」   旅館客棧酒樓之類,一般都在大堂裡供著財神爺,吳不賒的平安老店當然也一樣,不過這半個月來,神龕前多了個靈位,供的是鐵血御史越明心。   東鎮屬於後涼國,後涼王昏庸無道,信任奸臣,國政把持在以國丈汪士春為首的一班奸臣手中,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一個月前,鐵血御史越明心冒死上書,請求後涼王誅國丈汪士春以正朝綱,後涼王不聽,反將越明心下獄。越明心當夜就死在獄中,說是自殺,但暗地裡有傳言其實是給國丈汪士春派人害死的。   消息傳出,天下百姓罵聲一片。   吳不賒腦子特別靈,別人只是罵,吳不賒卻在這一片罵聲裡看到了商機,腦中一轉,就在店裡供了越明心靈位。果然,來店中吃飯住宿的旅客一見靈位就激動起來,祭的祭,罵的罵——祭要有酒啊,罵得激動更要有酒菜助興。吳不賒高興了,跟著大罵特罵,酒菜大賣特賣,銅錢大進特進,名利雙收。恐怕連財神爺都鬱悶了,怎麼就給一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御史搶了風頭呢?可吳不賒不管,靈位一直供著。   此時兩個小傢伙在神龕前叩頭叫爹爹,財神爺肯定不是他們爹,那他們叫的是誰,不言自明。   吳不賒「啊呀」一聲跳起來,急步進去,還有點不信,道:「兩位少爺小姐,難道竟是越御史後人?」   「是。」小女孩點頭,拉了弟弟轉身向吳不賒拜倒,「越青青、越小虎叩謝店東高義。」   「啊呀,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吳不賒急忙扶姐弟兩個起來,激動得全身哆嗦,兩眼冒光。鐵血御史的後人竟然到了他的店子裡,他店子裡竟然供有越御史靈位,越御史後人當場拜靈……這事要傳出去,那是多大的名聲啊!以後這一條路上的旅人,但凡沒住過平安老店的,都沒臉說到過東鎮,那是多少客人,又是多少銀子!吳不賒兩眼裡冒出的全是金光。   請姐弟倆雅間就座,上最好的飯菜。小二、廚子統統亂激動,「撲通」,那是店小二不留神絆著了凳子;「嘩啦」,那是廚子打翻了碗碟。通通不管,沒事,全砸了明天買新的,吳不賒只咧了嘴傻笑,在一邊莫名其妙陪著。卻又聞「啪」的一聲,吳不賒嘴角抽了兩下,繼續傻笑。他有個習慣,特別激動而手足無措的時候,喜歡扳指頭玩兒,剛才那一聲就是扳的響指,不過有些重。   消息傳出去,一鎮轟動,把平安老店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甚至年過七十的趙老秀才都來了。趙老秀才可不是一般人,雖然十六歲考到六十歲也沒中舉,但教出的弟子卻很有幾個當官的,乃是一鎮之望。平日路上碰到,趙老秀才從來不拿正眼看吳不賒的,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所以士農工商,商人身份最低,清高士子當然不肯放下身段與商人結交,何況是名高德邵的趙老秀才。   但這一次,趙老秀才狠狠地讚揚了吳不賒的義舉,一個商人,竟然在自己店裡供著鐵血御史的靈位,這絕不是一般的商人,絕對是商人中的另類,要大力表彰。趙老秀才發誓回去就要寫一篇三萬字的長文,彰此美德。越青青姐弟倆也跟著謝了一通,把個吳不賒樂的啊,徹底暈菜了,犯下了一個無法原諒的錯誤。   當時趙老秀才問起姐弟倆為什麼到了東鎮,越青青答,朝廷把他姐弟倆當犯人家屬,限他們在一個月內返回原籍。當趙老秀才得知他們姐弟兩個沒有其他大人跟隨時,表示了嚴重的擔心,樂暈了的吳不賒當即開口,表示願意送越青青姐弟返鄉。平安老店有一輛進貨的牛車,明天他親自挽車相送。於是趙老秀才又狠狠地讚揚了他一番,言道,三萬字不夠,要寫個五萬字的,並表態明天會親來相送。   當時吳不賒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反而暗裡對自己的英明佩服得不得了,千里送遺孤啊,比姐弟倆僅僅到店裡打一轉,名聲那要大多少倍?就算耽擱一個月生意又算什麼?百倍的回報啊!   明白過來,是因為第二天早上起行前,送行的趙老秀才的一句話。趙老秀才說:「賢侄高義,必定名傳青史,不過老朽擔心,國丈汪士春不肯放手,中途只怕會對越御史遺孤不利,所以這一路上,還要請賢侄多多留意。老朽代天下百姓,重重拜託。」   趙老秀才說著,深深作下揖去。他一個讀書人,而且是有功名的秀才,給吳不賒這樣一個商戶作揖,若換做以前,吳不賒會樂得暈過去,但這會兒他卻傻了。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汪士春難道會眼睜睜看著越小虎姐弟回去,長大了再找他報仇?不可能啊,必定會中途下手,斬草除根。京師到東平郡這一帶儘是平原,人煙又密集,所以兩個小傢伙一路走來平平安安,但出了東鎮,慢慢的就進入了山區,那些地方山高林密,數十里不見人煙,別說兩個小孩子,就殺一百個人,也像裹了狼腹一般,不會有半點消息傳出來。   「鴨子是怎麼死的,那是笨死的啊!」吳不賒只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二十個嘴巴,什麼千里送遺孤,是千里送小命啊!可這會兒趕鴨子上架,已是抽身不得,眼見趙老秀才顫巍巍看著他,老眼裡似乎露出疑問,吳不賒忙一抱拳,昂然道:「老先生放心,奸賊不來便罷,若來時,我拼著一條命不要,也要護得忠臣遺孤周全。」   「好,好,好!」趙老秀才連聲讚歎,親手敬了吳不賒一杯酒。   一輛牛車,越青青姐弟坐車上,吳不賒當車伕,駕的一聲,緩緩出鎮,趙老秀才率一干鄉老,一直送到鎮口。   先前當著眾人的面,吳不賒鼓足了氣勢,昂頭挺胸像只紅冠子公雞,這一不見了人,立馬像霜打的茄子,莠了。老牛拉慢車,也不要他管,他坐在位子上就是發呆。任他平日自負奸遍宇內無敵手,這一會兒卻再無半條奸計出來,無論如何都退身不得,當然,硬要退,把越青青姐弟往車下一趕,轉身回鎮,也沒人能吃了他。可人不吃人,口水沫子淹得死人啊!   「閻王爺啊,送貨的來了,不要錢,白送。什麼?我陽壽沒盡,是沒盡,可我不想活了行不行啊?我就不活了,就賴你家了,不要我死我偏要死,怎麼著吧你?」吳不賒自個兒發狠,咬牙切齒,後面越小虎聽到了,以為他在磨牙,扯他衣袖子道:「吳大哥,你在磨牙啊?我娘說,那是肚子裡有蟲,到前面鎮上你找個郎中,抓副打蟲藥,包你就不磨了。」   「哦,原來是有蟲啊!」吳不賒點頭,「回頭一定抓一副吃。不,抓十副,打死這傻蟲子。」   行了一日,也有三五十里,倒是風不起浪不驚,找客店宿了,第二日一早起程,慢慢地進了山區。人煙漸少,吳不賒緊張起來,弄得拉車的老牛都神經兮兮,但仍然沒事。第三天,人煙越少,不過只要過了十里坡,下山就有個大鎮子。過午無事,眼見就要上坡,吳不賒把老牛屁股催兩催,十里長坡一陣風,提著的心也慢慢順了。前面突地人影一閃,跳出三個人來,吳不賒心中猛地一跳:「來了。」   那三個人,最前面一條黑臉大漢,五大三粗,粗壯有力的樣子,後面兩個熊點兒,一瘦一胖,手中都提了大刀片子。那黑臉大漢舞個刀花,揚聲道:「此路是我開,收費發橫財,敢說一個不,管殺不管埋。」   「只是仨剪徑的?」吳不賒心中疑惑,縮著身子不敢動。黑臉大漢三人見他縮成一團,後面車上就兩小屁孩兒,也懶得發威了,直通通走過來。胖子把大刀片在吳不賒脖子上一架,黑臉大漢兩人就去車上亂翻,越青青摟著越小虎縮在車角,自然也不敢動。   越御史是清官,越家姐弟自然沒什麼錢,越青青包袱裡就幾件衣服,越小虎包袱裡卻是幾本書,那是越御史的遺物。瘦子是個好睹之人,沒翻到錢卻翻到書,「書」與「輸」同音啊,便連呸兩聲:「呸,呸,晦氣。」抓起書就要扔。越小虎急了,一把抱住他手:「我爹留給我的,不准扔。」   「小崽子,想死啊!」瘦子大刀片一揚,越青青嚇一跳,忙抱住越小虎:「小虎,不要動。」   她聲音嬌嫩,瘦子斜眼去她臉上一瞅,嘿嘿一笑,對黑臉大漢道:「大哥,這妞還有兩分姿色呢,賣到窯子裡,至少也要二十兩。」   「嗯。」黑臉大漢點頭,「咱哥三不能白跑一趟,這次的酒錢就著落在這小丫頭身上了,帶走。」   「好勒。」瘦子伸手去扯越青青,「小妞,跟大爺走,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夜夜做新娘,快活得很呢。」   「不要。」越青青死命掙扎。   「不許碰我姐姐。」越小虎人小,倒有兩分虎氣,又踢又打。   吳不賒縮在一邊,一直在心裡暗撥算盤:「好像真是三個劫道的,要錢不要命,這是規矩,失點財沒關係。不過這三毛賊一身土氣,鄉下土匪,沒見過世面,說不定不守規矩,財也要命也要呢?那怎麼辦?撒腿就跑?回去就說碰上了汪國丈派出的殺手,越家姐弟都遇害了,我是死裡逃生?趙老秀才肯定信,最多痛罵奸臣,到成全了我的名聲——。」   吳不賒左右沒想清楚,不料三劫匪搜不到錢也不要命卻要把越青青抓了賣窯子裡去,眼見越青青雖然拚命掙扎,究竟人小力弱,給瘦子扯著手臂拖出了車子,哭叫掙扎,清秀的小臉脹得通紅,可憐巴巴的眼光正向吳不賒望過來。四目一對,吳不賒腦子裡突然就昏了一下。   什麼叫昏了一下呢?要承認,吳不賒已經足夠精明,足夠卑鄙,足夠無恥,臉皮也足夠厚了,反正平安老店廚下的大菜鍋也不敢和他比厚度,但吳不賒有一個無法克服的毛病,偶爾會黑血上頭,衝動,不理智。這是年輕人固有的幼稚病,他自己也知道,也下決心要改,但每每事到臨頭,卻又忘了。   這一回又是這樣,頭一脹腦一昏,幼稚病犯了,忽地一指:「有老虎。」   他幼稚,那胖子卻是個傻胖子,竟還信了真,嚇一大跳:「哪裡?」扭頭亂看。   吳不賒隨身帶了一把短匕,逮著這機會,反手抽出,猛地和身往胖子身上一撲,叫道:「在那邊。」他左手摟著胖子脖子,右手短匕正對著胖子心臟,藉著撲下的勢頭,一刀捅了進去,直沒至柄。   胖子「啊」的一聲叫,踉蹌後退,吳不賒左手始終死死摟著他,隨著他的身子往黑臉大漢靠去。黑臉大漢和瘦子也給吳不賒那一聲嚇住了,原來早幾年這十里坡確有一頭老虎,這兩年雖說不見了,但虎名在外,所以三賊都信了吳不賒。黑臉大漢和瘦子正往四周亂看,吳不賒帶著胖子撞到了黑臉大漢身上,抽出短匕,一刀捅進了黑臉大漢的心窩裡。   黑臉大漢吃痛,「啊」的一聲狂叫,看清是吳不賒搗鬼,頓時死不甘心,急怒上頭,手一揚,舉起大刀就要劈下來。他這臨死一刀,真若砍中了,吳不賒便只好和閻王爺做生意去了。   吳不賒當然不會那麼傻,一刀刺入,他身子一矮,就勢抽刀,然後從黑臉大漢肋下鑽了過去。瘦子先前在車邊拖人,在黑臉大漢前面,是斜對著黑臉大漢的,黑臉大漢這一叫,他便回過頭。因為是斜著身子,他沒看到黑臉大漢胸前射出的污血,不知老大中了刀,還以為是看到了老虎,猛吃一驚,退一步,眼睛順著黑臉大漢面對的方向去看,全沒注意從黑臉大漢肋下鑽出來的吳不賒。   他迷糊,吳不賒可不客氣,矮著身也不直腰,一撲,一刀就從瘦子胯下捅了進去,再勢一滾,遠遠滾了開去。為啥?怕瘦子臨死給他一刀啊!   胖子早沒了氣,黑臉大漢還有三分氣,瘦子倒是氣足,長聲慘叫,但再追殺吳不賒是不能了。黑臉大漢後倒,瘦子前栽,盜兄匪弟,死了還抱團,頗有義氣的樣子。   吳不賒先前血上頭,真殺了人,可就全身發抖,軟坐在地,人彷彿抽乾了,再無半絲力氣。   越青青姐弟也嚇壞了,越青青抱著弟弟縮在車角,不敢看地上的死屍。倒是越小虎膽大些,老半天不聞劫匪出聲,從越青青懷裡探出頭來一看,頓時大叫:「吳大哥,他們都死了,都給你殺死了!你真了不起!」   吳不賒歇了一會兒,有了點力氣,先前還不敢應聲,確信三賊死透了,這才站起來,心中可又辟里啪啦撥開了算盤珠子。他先前縮成一團,形象太差,要解釋兩句啊!拍拍手道:「這有什麼,三個小毛賊而已。本來我也不想殺人的,如果只是要錢,給他們拿幾個也算了,大家都是辛苦人嘛,可他們居然存心不良,想賣良為娼,這就過分了。老虎不發威,他當我病貓,哼哼。」剛開口聲音還有些顫,到這哼哼兩句,已是氣勢十足,立刻換來越小虎的滿臉崇拜之色。   「多謝吳大哥救命之恩。」越青青致謝。   「小事一樁,不用客氣。」吳不賒嘴裡謙虛心裡發飄,越小虎還滿口崇敬地追問神功絕技,他便又謙虛一通。謙虛到後來,吳不賒幾乎要飄起來了,反正上牛車是飄上去的。其實最鎮定的是老黃牛,不管你哭哭叫叫打生打死,它自顧吃草,老牛吃嫩草,那叫一個爽。吳不賒卻要開路了,大聲喝叱,一迭聲的「駕駕駕」。老賓主了,吳不賒是什麼人,老牛最清楚,就看不得那小人得志的嘴臉,駕什麼駕。牛眼一翻白,巨鄙視他。   下山到了鎮子裡,吳不賒本來想要報官,千里送遺孤,路遇山賊,為護遺孤奮身搏殺,這事傳出去,「吳不賒」這三個字可就名滿天下了。不過吳不賒在心裡把算盤反覆撥了兩遍,還是算了,名聲傳出去了,汪奸的人也引來了。名聲誠可貴,小命價更高,還是悶聲大發財吧。   光抱著腦袋還保不了命,還得另有手段。找店子住下後,吳不賒讓越青青姐弟不要出來,自己到鎮裡走了一圈,找了家鐵匠鋪,想要買把弩。世道不太平,匪多賊多,加上又是山區,鐵匠輔裡一般都有兵器賣,這不稀奇。讓吳不賒喜出望外的是,鐵匠鋪裡居然有一把現成的手弩,小小巧巧,可安三支無尾鐵箭。   手弩比大弩方便得多,不過威力沒有大弩強,一般沒現貨,要臨時定做,那可不是三五天的事,吳不賒居然瞎貓碰上了死耗子,當即花高價買了下來。   鐵匠鋪出來,他又碰上個捉蛇的,提著一條五步倒,要到藥材鋪子裡去賣。吳不賒又起個念頭,把蛇也買下來帶回店裡。到自己房中,他捉了蛇頭,把鐵匠配給他的六支無尾箭逐一送到蛇嘴裡。那蛇好端端的出來逮隻老鼠吃卻給人捉了,正自鬱悶,便逮誰咬誰,送到嘴裡的就是一口,咬住了拚命地放毒,全不知道正中了吳不賒的詭計。   吳不賒把六個箭頭全染得藍汪汪的,小心翼翼地用雙層油紙包了,再用細繩子密密紮好,這樣放入革囊,既不會不小心劃著手讓自己中毒,而箭射出時,強勁的箭頭自能穿破油紙,也不會減低毒性。弄完後,吳不賒叫來店小二,讓做一鍋蛇肉羹,那蛇賣力地工作了半天,還以為能饒它一命,結果蛇毒盡,蛇肉烹,鬱悶得沒等進鍋就一命嗚呼了。   第二天繼續上路,吳不賒殺過了人試過了手,信心暴增,再加上有手弩毒箭,更是膽壯,連老牛也似乎受了感染,腳步輕快了許多,一晌就趕出了十來里地。越青青老家在陽城,約有八百多里,吳不賒算了一下,要是照這個速度,一個月左右就能打個來回。   「對付兩個小屁孩,汪奸該不會派什麼高手,昨天三條大漢給我三刀斬了,汪奸派出的低手難道比三賊加起來還強?就算強個一分半分,我有毒箭手弩呢,扮豬吃虎,不信就射不死他。而且汪奸要斬草除根的話也只是猜測,說不定人家宰相肚裡能撐船,根本就沒把兩個小屁孩放眼裡呢?低手都不屑派,就沒有手,那可太爽了,一個月後回來,吳不賒名滿天下,平安老店要擴張了,店面至少再增大一倍,不,兩倍,可就發財了,哈哈。」   吳不賒正做美夢,突然見前面大松樹底下好像坐著個人。沒錯,是個人,一個老道,搞不清六十歲還是七十歲,極瘦,估計個把月沒撈著香火錢了,臉上不見一絲肉,骨頭都快要從皮子上戳出來了,閉眼坐在那裡,可能餓昏了頭,也不知有氣沒氣。   吳不賒這會兒心情好,包裡帶有乾糧,想:「這老道,可憐見的,施捨他個饅頭吧,說不定就救了老道一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個饅頭七級浮屠,太划得來了。」   車到近前,吳不賒剛要開口,那老道突然睜開眼睛,那眼光亮得就像劃過兩道閃電,刺得他身子一縮,到嘴邊的話全吞了下去,心中怦怦狂跳:「妖道。」想反手去抓手弩,那手卻好像不聽指揮了。   還好,老道並沒有暴起發難,只是看了一眼,又閉上了眼睛。老牛也鎮靜,邁著輕快的牛步,很快就越過老道,漸行漸遠,吳不賒一顆心才慢慢爬回到腔子裡,心下嘀咕:「那老道絕不是一般的老道,莫非是汪奸派來的?這樣的高手出來殺兩個小屁孩,太丟人了吧!而且他為什麼不動手呢?」   吳不賒也想不清楚,但這會兒手能動了,他先把手弩端手裡,箭是早已上好的。牛車慢慢而行,慢慢的看不見老道了。難道真不是衝著越家姐弟來的?吳不賒這個念頭才興起,心中猛地一跳,在前面一棵樹下,他又看見了那老道。那張臉,像十二月裡風乾了的臘肉,絕對不會認錯。   「妖道會飛。」吳不賒的心像發春的兔子,死命地往嗓子眼蹦,「先前可能沒認準人,這會兒是真的要動手了。妖道能飛,會妖法,手弩威力太小,明裡放箭絕對射不到他。這下死了,死定了。」   不知死活的老牛拉著牛車英勇向前,吳不賒恨不得一刀從牛屁股裡捅進去。這麼近的距離,妖道又是能飛會妖法的妖道,就算他舍下面子跳下車轉身就跑,妖道也絕不會放過他。難道會留他一個活口去宣揚汪姦殺人滅口的事?不可能,妖道鐵定先滅了他的口。   但奇怪的是,妖道卻沒動手。難道給老牛英勇無畏的氣勢鎮住了?吳不賒心下打鼓,反覆思量,突地想到一句話:「貓戲老鼠。」   「這妖道是要嚇破了我們的膽,他才動手,一定是這樣。」吳不賒心中思量著,害怕中又有些惱火,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要命拿去就是,這麼逗著人玩,什麼意思啊?   「伸頭一刀,縮頭也只是一刀,老子拼了。」吳不賒暗暗咬牙,腦中一轉,已有主意,回頭看妖道已在十餘丈外閉眼坐著,轉頭湊到越小虎耳邊道:「你們不要開口,聽我說,路邊坐的那個妖道是國丈汪士春派來的,我們用計殺了他。」   越家姐弟也看到了妖道,聽說是汪士春派來的,姐弟倆臉色大變,但聽說要用計殺賊,越小虎眼裡立時放起光來,連連點頭,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越青青的眼光卻要複雜得多,即畏懼,又感激,還有幾分疑惑。   吳不賒道:「小虎,你躺下,我用蓆子蓋上你,你要一動不動。」越小虎莫名其妙,卻聽話地點了點頭,果然一頭就躺下了。車上有一床蓆子,晚上吳不賒打地鋪用的,他蓋在越小虎身上,再把衣包解開撒兩件衣服堆上去。越小虎身子小,再有衣服掩飾,乍眼看上去,看不出蓆子底下有個人。   吳不賒又對越青青道:「你配合一下,我一叫,你也叫,就叫『小虎,小虎怎麼不見了啊』,這樣的話,明白嗎?」越青青也點點頭。   兩姐弟做好準備,吳不賒回頭看,離著老道已有二十來丈,於是手按了按胸,猛地大叫:「咦,小虎哪去了?小虎?」   聽得他叫,越青青也叫了起來:「小虎,小虎,怎麼小虎不見了啊!」   一開口,吳不賒就勒住了牛車,跳下車,轉身裝做往車棚裡看,手弩藏在背後,全部心神都放在妖道身上。只見眼角餘光一閃,老道突地就出現在車上,速度之快,便如疾風刮過。   吳不賒嚇得退了一步,老道的妖法還遠在他想像之外,他幾乎就要轉身而逃了。如此妖法,他哪裡還有信心。但老道蹲在車上往車裡看,背心正對著吳不賒,近在咫尺,這麼好的機會,如何能不搏一下?吳不賒膽氣倏起,猛地揚手,幾乎是貼著老道的背心扣動了板機。機括一響,老道悶哼一聲,身子往前一躥,倏地不見,只在車棚後尾廂上留下一個大洞。   手指一扣動扳機,吳不賒立即鬆手下蹲鑽進了牛車底下,再一滾,滾到了路邊,結果妖道並沒有追殺他,耳聽得越小虎歡呼出聲:「妖道逃走了,妖道逃走了。」   吳不賒大喜,一步上車,先叫一聲「駕」,催動老牛,再俯身撿起手弩,一面狂催老牛,一面裝弩。這一路狂奔,直奔出了四五里地,看到了前面的一個小村子,吳不賒才緩下來。老牛奔得氣喘吁吁,趕車的吳不賒也是氣喘吁吁,兄弟倆大眼瞪小眼。吳不賒一臉興奮,老牛卻是莫名其妙,眼光裡大有鄙視之色:知道你是奸商,也用不著這麼奸啊,這不是壓搾牛力嗎?   不能怪吳不賒興奮,他這一條計策,其實頗為冒險,以老道的眼力,又有妖法,就算剛才他沒睜眼,十有八九也知道越小虎在車上,僅僅離得二十丈遠便說越小虎突然不見了,妖道怎麼可能相信,但生意場上,風險與機遇並存,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要試一下。吳不賒賭的就是妖道心中萬一的疑惑,只要妖道有一絲絲的信心不足,就能成功,而他真就成功了。雖然一扣扳機他就開逃,但還是親眼看到三支鐵箭全都射進了妖道後心。三支鐵箭在這麼近的距離內射入後心,箭頭上還帶了蛇毒,哪怕妖道妖法通天,也是必死無疑。昨天只殺了三個毛賊,今天幹掉的可是會飛的妖道,太有成就感了,他能不興奮嗎?   「哈哈,哈哈哈,滴噠,滴噠噠,呼呀嘿呀哈——」吳不賒手舞足蹈,哼起了怪腔,越小虎聽得有趣,道:「吳大哥,你這哼的什麼啊?」   吳不賒哼的其實什麼也不是,就是大腦抽瘋出怪腔,每每算計得手,坑人成功,就會來這麼一出。聽得越小虎問,他擺個架子,道:「這叫打花調,好聽吧,好聽跟我學。」於是越小虎也跟著一路滴滴噠,哈哈哈,嘿呀嘿呀,聽得老牛全身發癢,衝著路邊的母豬哞的一聲,弄得那母豬大費思量:牛哥哥難道愛上俺了?這個……這個……   在村子裡打了尖,再又上路。走出十餘里,始終不見妖道現身,估計死在哪個亂葬崗子了,吳不賒心中打算盤:「妖道這樣的高手,汪奸絕不可能派兩個出來,這一次的生意,本來是趕鴨子上架,結果鴨子上架變鳳凰,看來真是賺大發了。」   說來也怪,吳不賒平日打算盤,九撥十響,從不落空,但今日一撥算盤,就出妖怪,只聽一聲怪響,黑影一閃,一股風直撲過來。吳不賒大吃一驚,還好,他雖然算定妖道必死無疑,但總是多留了一分心,本能地往車座底下一栽,再一滾,從車廂底下滾了出去。身子一停,他急回頭看,只見兩個黑衣漢子,都是三四十歲年紀,一前一後堵住了牛車。   撲擊吳不賒的是前面的執刀漢子,一擊不中,「咦」了一聲,望向吳不賒,顯然不服氣,想要再追殺他。後面的執劍漢子道:「先料理正主兒。」說著一揮手打在車棚上,車棚遠遠飛出。越青青「啊」的一聲驚叫,緊緊地抱住了越小虎,越小虎卻擔心吳不賒,喊:「吳大哥。」   執刀漢子放棄追殺吳不賒的打算,往車上看,道:「小崽子一刀殺了,小妞長得不錯,咱哥倆先玩玩。」手一伸,抓著越青青手臂把她拖開,揚手一刀就照越小虎腦袋砍去。越青青雖然死命掙扎,卻像虎嘴中的綿羊,莫想掙得分毫,只能駭聲尖叫:「小虎!」   吳不賒這會兒剛站穩身子,但他站穩了也沒用,因為手弩掛在車座板上,沒拿在手裡。赤手空拳往上衝?他知道自己是什麼菜,豆伢菜是不能和黃瓜扳腕子的,心中低叫:「小虎,青青,不是我吳不賒不顧你們,我也實在是盡力了,誰想到奸賊會派這麼多高手來殺你們呢?」   吳不賒腦中轉著念頭,轉身就要往林子裡鑽,救不了越家姐弟,那就盡量保住自己的命吧。他剛要轉身,眼角忽然有人影一閃,隨即便聞得「叮叮鐺鐺」一陣響,眼前刀光劍影,完全看不清人。   打鬥忽停,吳不賒這才看清,一時卻是又驚又疑。中了他毒箭的妖道竟然沒死,這時就站在車前,卻是橫擋在越青青姐弟前面,手中一把松紋古劍,橫在胸前。   越青青不知是妖道從執刀漢子手中救出的還是自己掙脫的,跑回車上又抱住了越小虎,姐弟兩個縮在車子一角,驚恐地往這邊看。越小虎一眼看到了吳不賒,眼光還驚喜地亮了一下。   兩條黑衣漢子並肩站在一起,離車子有十餘步,各執刀劍,緊張地盯著妖道,執劍漢子驚叫一聲:「飄風子?」   「飄風子?」吳不賒心中猛地一跳。   車、船、店、腳、牙,這五類地方,消息最為靈通,吳不賒是開店的,南來北往的消息,自然知道得多,江湖典故,仙道魔妖中的成名人物,也是耳熟能詳。   飄風子,仙道高人,傳說早在數十年前,天庭便已在地仙榜中列下他的名字。他乃追風門的掌門人,不過追風門規矩古怪,每代只傳一名弟子,飄風子掌的其實就是自己一個人的門,雖然人單勢孤,但追風門在江湖上卻是大名鼎鼎,因風成道,獨門的攝風術在江湖上自成一派,任何人不敢小覷。   「他是飄風子?那豈不大錯特錯了?」飄風子乃是正道中人,絕不可能是汪士春派出來殺越家姐弟的,看現在的情形也正是這樣,吳不賒一時間目瞪口呆。   「正是貧道,識相的自己滾吧。」飄風子哼了一聲,冷眼斜視,顯然沒將這兩名漢子看在眼裡。   兩名黑衣漢子對視一眼,執劍漢子抱拳道:「華氏雙雄,華龍華虎見過飄風真人,既是飄風真人出手,我兄弟倆這點小小把式,自然不敢出來現醜,告辭。」兩人說著轉身就走。   「這就嚇走了?」吳不賒狂喜,還真是人的名樹的影啊。這華氏雙雄他好像也聽說過,名頭當然遠不如飄風子響亮,大魚吃小魚,大名嚇小名,這真是管用。   「飄風子絕不是來殺越家姐弟的,而是來保護他們的,可我卻射了他三箭,而且還是毒箭,這下可怎麼好?」吳不賒一時有些抓狂了。   手足無措之際,華氏雙雄替他解了圍。兩兄弟走出數步,忽地齊齊揚手,各往天上拋出一物,卻是兩個葫蘆。兩個葫蘆裡各射出一道黑氣,黑氣中各有一條蜈蚣,長約尺餘,色為赤紅,在黑氣中張牙舞爪,嘴中嘶嘶做聲。   華氏雙雄同時轉身,各捏一訣,向飄風子一指,齊喝一聲:「疾」。兩條蜈蚣立時惡狠狠地向飄風子撲過去,華氏雙雄同時撲上,左刀右劍,夾攻飄風子。   第二章 攝風術   「小小妖物,也敢來老道眼前現寶?」飄風子冷哼一聲,手中古劍一劃,劍氣激盪。兩條蜈蚣對飄風子的劍氣似乎頗為畏懼,與劍氣一接,立刻斜飛開去,繞一圈再又左右撲上。這時華氏雙雄也到了,刀劍相交,又是「叮叮噹噹」密如暴雨般的一陣響。   先前的打鬥吳不賒看不清,這回卻看清了,因為飄風子死擋在越家姐弟身前,只在車前左右移動,他看得清清楚楚。飄風子古劍展開,以牛車為中心的數丈方圓內,儘是劍尖,華氏雙雄加兩條蜈蚣,四面圍攻,卻是攻不進去。   攻不進去不稀奇,飄風子可是地仙一流的人物,玄功高絕,乃是一流高手,華氏雙雄不過是二三流人物而已,敢去老虎嘴邊撥毛,已經很讓吳不賒佩服了。吳不賒想不清的,是飄風子為什麼這麼有耐心。和這樣的小人物打鬥有什麼意思,兩下解決了豈不痛快?   他這麼想,其實是想一飽眼福。華氏雙雄加兩條蜈蚣,戰力不弱,飄風子以少打多,劍法再精妙,想三兩招解決華氏兄弟也是不可能的,劍法既然做不到,還有什麼可以幫忙?華氏兄弟可以借法寶幫手,飄風子肯定也有法寶,雖然吳不賒聽說功力越高的人就越不屑於用法寶,說什麼有失身份,那樣的謬論吳不賒是嗤之以鼻的。可惜他沒法寶,他若有什麼法寶,一定大用特用。身份?贏了就有身份,死人就沒身份。   當然,他不顧身份,飄風子或許要顧身份。沒關係,法寶不用,可以用道術啊!道術比法寶更好看,江湖傳言,追風門因風成道,專研攝風之術,攝風、御風、聚風、凝風、破風,把風玩得神乎其神,呼風喚雨,拔樹倒屋。其中最厲害的有風雷箭,攝風如放雷;更有什麼風雷劫火,威力無窮。對付華氏雙雄這樣的小人物,呼風喚雨就不必,但凝風為刀,一記風刀把華氏雙雄斬為兩斷;或者聚風化龍,來條風龍把華氏雙雄抓上半空再摔下來,那就太好看了。   吳不賒開著這平安老店,各種各樣的道術傳說都把耳朵聽出了繭子,卻沒見過一次,好不容易見個會道術的飄風子,偏偏只用寶劍。只是先前他射了飄風子三箭,現在不好意思開口,否則他一定要叫起來:用道術!放法寶!兩個都上最好!   華氏兄弟似乎急了,華虎舞個刀花,忽地直撲進去,卻「啊」地慘叫一聲,飛跌出來。左臂上血花飛濺,已是挨了一劍。華龍吃了一驚,後退一步,橫劍擋在華虎身前,道:「沒事吧?」華虎咬牙道:「老不死的,沒事。」   華龍看他一眼,道:「不要輕敵冒進,老牛鼻子受了傷,功力大減,只要纏著他,百招內,必能要了他的老命。」   「好。」華虎暴叫一聲,揮刀又上。華龍從側面夾攻,一刀一劍兩蜈蚣,把飄風子圍得死死的。   吳不賒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以華氏雙雄這樣的小人物敢挑戰飄風子這樣的一流高手,飄風子為什麼又不用道術痛痛快快結束戰鬥,原來飄風子受了傷,功力大減。吳不賒雖然沒練過玄功,但他也知道,施用道術是非常耗費功力的,飄風子之所以不用道術,顯然是受傷後功力大減,沒辦法再用那些厲害的道術了。而飄風子受傷的原因他也想明白了,鐵定是拜他那三箭所賜,飄風子雖是一流高手,但三箭入體還帶了毒,能保著性命就非常了不起了,絕不可能一點傷沒有。   想明白這些,吳不賒老臉一時紅一時白,變來變去,像個唱大戲的,不過吳不賒練有厚臉皮神功,雖然愧疚,但腦子裡壓根沒有要去跳河這樣的想法,他只是不解:「功力大減不能用道術,那就用法寶啊!難道這會兒還要死撐面子活受罪?」   華氏雙雄久攻不入,華龍動起了腦子,嘴裡呼哨一聲,聽到哨聲,圍攻飄風子的兩條蜈蚣突地轉了方向,竟然張牙舞爪向車中的越青青姐弟撲過去。   「卑鄙。」吳不賒怒罵出聲,這會兒他好像忘了,他一直是以卑鄙為榮,不以卑鄙為恥的。   「孽畜找死。」飄風子一聲厲叱,左手往腰間一個皮囊中一探,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白玉盒子,盒子打開,一條白光射了出來。吳不賒心中怦怦直跳:「終於要放法寶了!」   他凝目細看,卻是大失所望,那白光乃是一隻小小的玉蟬,約有拇指大小。蟬這東西,吳不賒小時候捉得太多了,前面沒牙齒,後面沒毒針,爪子也不鋒利,難怪飄風子一直不放出來,這玩意兒放出來也沒用啊,難道送給蜈蚣做點心?   叫吳不賒大跌眼鏡的是,那玉蟬飛了一圈,忽地向一條蜈蚣撲過去,速度迅快絕倫,白光一閃,竟到了那蜈蚣的頭頂,爪子死死地扣住那蜈蚣的腦袋,在蜈蚣頭頂上吸起毒來。那蜈蚣吃痛,蜷起身子在空中翻滾,嘴中更嘶嘶痛叫,巨大的毒鉗左右亂舞。但玉蟬伏在它頭頂,它的毒鉗無用武之地,掙扎一會兒,便撐不住了,跌落地面,在地下像跳蝦一樣翻滾蹦跳。任它跳也好翻也好滾也好,那玉蟬穩坐釣魚台,就是死咬著它的腦袋不放。   「原來這小小蟬兒還有這般本事。」吳不賒在一邊看得又驚又喜。   華氏雙雄卻是又驚又怒,先前兩人和飄風子對了幾招,發現飄風子中氣不足,功力大減,先還有些不信,後來華龍眼尖,看到飄風子印堂中一團暗青,有明顯的中毒之相,兩兄弟這才冒險纏鬥,不但想要完成任務,還想要殺了飄風子,搏一個大大的名頭。沒成想飄風子雖然功力大減無力施展道術,劍法卻是精妙老練,放出的小小蟬兒也這般厲害,反折了一條蜈蚣。   那蜈蚣是華虎的,他痛怒之下暴吼如雷,揮刀猛攻。華龍腦子靈光,知道飄風子追風劍的厲害,自己兄弟想在招數上佔便宜,絕無可能。他眼光在玉蟬身上一掃,生出個主意,呼哨一聲,他那條蜈蚣在空中猛地轉向,疾射向地下跳動的那條蜈蚣,雙鉗猛伸,一下子夾住了那條蜈蚣的腦袋。飄風子的玉蟬叮在那蜈蚣頭頂,躲閃不及,頓時被攔腰夾住,身上吃痛,哀聲鳴叫起來。   這玉蟬名為濟世金蟬,最擅撥毒,是飄風子行走江湖濟世救人的至寶,是他最愛之物。他中了吳不賒的三支毒箭,便是以濟世金蟬撥出了大部份毒液,才能保得性命。這時眼見金蟬受傷,飄風子大是痛惜,口中厲叱一聲,古劍一蕩,將華氏雙雄一刀一劍盡數盪開,身子一縱,倏地到了那蜈蚣前面,手腕一振,一劍將夾住濟世金蟬的蜈蚣斬為兩斷。那蜈蚣毒鉗鬆開,濟世金蟬搖搖晃晃地飛進飄風子的玉盒中。   飄風子自以為一劍將華氏兄弟逼到了外門,卻不知一切都落在華龍算計中,華龍知道濟世金蟬是飄風子的愛物,通體雪白,他一見濟世金蟬肚子上有一截黑色,就知道濟世金蟬必是剛給飄風子拔毒不久,肚中毒液還未消化,行動不便。所以華龍就冒險一試,讓蜈蚣去攻擊濟世金蟬,本來濟世金蟬是毒物的剋星,蜈蚣去攻擊它,只是自己送死,結果濟世金蟬剛剛吸飽了毒,然後又吸了華虎蜈蚣的毒,更是脹得肚子滾圓,行動不便,躲避不開。   華龍一見濟世金蟬被蜈蚣夾到,就知道計策成功了,果然,飄風子一劍盪開他們,便去救金蟬,而早有準備的華龍裝做退開,其實卻是暗中蓄力,飄風子一劍斬上蜈蚣,伸手收金蟬之際,華龍閃電般撲出,一劍刺向飄風子後心。   飄風子正在收蟬,閃避不及,百忙中身子微偏,避開後心要害,但華龍長劍仍是透體而過。不過華龍一絲獰笑剛從嘴邊泛起,飄風子的古劍已從肋下穿出,如毒蛇吐芯,把華龍一劍刺了個透心涼。   「大哥。」華虎一聲狂叫,一個箭步上前,照著飄風子腦袋一刀劈下。飄風子身子堪堪轉過來,手中劍一挑,挑得華龍整個身子直飛起來,正擋在身前。華虎這一刀猛惡,竟將華龍的屍身一劈兩半。   沒劈著飄風子,反劈開了大哥屍體,華虎一呆,飄風子右手劍還挑著半片屍體,左手卻收了玉盒,一抖,一道銀光射出,從華虎喉頭射入,後頸穿出。卻是一根細細的長約半尺的銀針,正是飄風子聞名當世的追風針。   風雲變幻,眨眼間,飄風子劍挑針射,劈蜈蚣刺華龍射華虎,華氏雙雄成了華氏雙屍。飄風子自己也成了個血人,華龍的那柄劍還穿在他身上,劍頭滴血,恐怖至極,吳不賒直看得目眩神馳,呆立當場。   飄風子站穩身子,探手從懷中取一根銀針,紮在劍傷附近,血竟然不流了。他又從腰間的皮囊中取一個玉瓶,倒出一粒紅丸服下,然後盤膝坐下,微微閉目。過了片刻,他睜開眼睛,望著車中的越青青姐弟道:「你們就是越御史的一對遺孤吧?越青青,越小虎,是不是?」   「是。」越青青點頭,牽了越小虎下車,跪倒叩頭,「越青青,越小虎,多謝仙長救命之恩。」   「起來吧。」飄風子伸手虛扶,看著越小虎道,「你爹爹鐵血鋼骨,罵賊而死,忠義千秋。小虎,你長大後要向你爹爹學習。」   「是。」越小虎重重地點頭,「多謝仙長教誨,小虎記住了。」   「好。」飄風子臉露微笑,轉頭看向一邊發傻的吳不賒,道,「你叫吳不賒,是不是?你過來。」   吳不賒又驚又喜又還有些怕,挪步過去,道:「仙長,對不起,我——」   「不必說了。」飄風子微微搖頭,「我從東鎮追下來,聽說了你的名字。千里送遺孤,這是義;你不會武功,卻敢偷襲貧道,這是勇,雖然有些孟浪,但不怪你。」   「實在是我有眼無珠,不識——」吳不賒見飄風子竟然不怪他,還大大讚揚他,驚喜交集,還想表白兩句,飄風子再次打斷了他:「說了不怪你,但有重任交給你。國丈汪士春可能還派了殺手截殺越家姐弟,這後面一段護送的重任,你必須擔起來。」   「還有殺手?殺手是爛蘿蔔,不要錢啊?」吳不賒心中一顫,臉上卻不露出來,用力點頭,「仙長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則絕不叫汪奸的人碰越家姐弟一根寒毛。」   「我信得過你。」飄風子點頭道,「但你的功夫太差,你可願拜我為師。」   吳不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才「撲通」跪下,喜道:「願意!弟子吳不賒給師父叩頭了!」狂喜之下,一個腦袋就像搗蒜的杵,在地下不停地叩。   「好了好了。」飄風子倒笑了,讓他起來,看著他眼睛道,「我正式收你為追風門第四十八代弟子,但為師已經沒時間慢慢教你功夫了,而你要護送越家姐弟,又必須得有一點功力才行,所以為師只能用一種霸道的方法,以金針渡劫之術,強行打通你的小周天。這種方法逆天而行,劫中求生,至少會讓你短十年陽壽,你可願意?」   所謂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吳不賒雖然沒學過功夫,但各種傳聞還是聽了一籮筐的,知道小周天是由凡到仙的最大一個關卡,惟有打通小周天,才能練出靈力,才能使用道術,打不通小周天,任你苦練三百年,蠻力打死牛,也永遠不能運用道術,永遠不能得道成仙。   十年陽壽,那算什麼?吳不賒腦子裡剎那打了一通算盤,假如他陽壽是一百歲,減十年就是九十歲,他老爹不到五十歲就死了,別說減十年,就是減三十年,也比他老爹活得長啊!這算盤怎麼打怎麼合算,吳不賒腦袋狂點:「我願意,別說減十年陽壽,便是減三十年陽壽,我也願意。」   吳不賒腦子裡辟里啪啦的算盤珠子聲飄風子是聽不到的,見他應得爽快,還以為他是一腔忠義,心中欣慰,想:「這徒兒體質一般,年紀太大,但性情為人卻是上佳。我擇徒二十年不得,最終選了他,看來冥冥中自有天意。」   飄風子只在東鎮停了一下,聽到吳不賒千里送遺孤的議論便追了下來,如果他在東鎮多停留兩天,瞭解一下吳不賒平日裡的行事手段——蚊子腿上削肉,菩薩臉上刮金,骨頭縫裡搾油——他就會知道,他這個天擇的徒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盤膝坐好,然後服了這粒丹藥。」飄風子從皮囊裡取一個玉瓶,倒出一粒龍眼大小的紅色藥丸,遞給吳不賒。   吳不賒接過,觸手微涼,一股奇異的香氣透鼻而來,沁人心脾,心中狂喜:「仙丹啊,服了我就可以成仙了。」   不料藥到嘴邊,飄風子的一句話卻嚇他一跟斗:「此藥為聚風丹,服下後,你會死過去。」   不是成仙,是變鬼?吳不賒魂飛魄散,呆呆地看著飄風子:「師父——」   飄風子看著吳不賒的眼睛,一臉嚴肅:「魂飛魄散之際,一點陰靈將去未去,這時你需以至誠之心,抱一個念頭:回來,不能死,如果你死了,就沒人護送越御史遺孤了。只要你抱著這個念頭,陰靈就終會還竅,為師再以金針渡劫之術,渡你復活。」   「難道服仙丹都是先死後活?」吳不賒不明白,雖然飄風子一臉嚴肅,讓他有些不敢開口,但不問明白怎麼都不甘心。做生意,不明白對手的底線,如何敢下本錢?   「這不是什麼仙丹。」飄風子搖頭道,「本門聚風丹,是增長功力的一種輔助藥物,本來至少要練功十年,打下了深厚的底子,才可以在師門長輩護持下,以此丹強行助力,沖關開竅。撥苗助長,其實害多於利,是一種沒有辦法的辦法,何況你連種子都沒下,苗都沒有。若平常時日,師父是絕不會給你服聚風丹的,但現在是沒有辦法,不過你放心,只要你抱著一點誠心,再借師父的金針渡劫之術,必能一氣沖關,回陰轉陽。你明白了?」   吳不賒不傻,飄風子說得這麼清楚,他當然明白了。什麼仙丹,根本就是刀斧,生生劈開他的經絡,讓他死上一回,只剩最後一口氣,飄風子再以什麼金針渡劫之術救他回來。可萬一救不回來呢?   這生意風險太大,吳不賒猶豫起來:「可是,師父——」   話沒說完,飄風子忽地咳嗽一聲,一口血噴了出來。他又取出一根銀針插在身上,微微凝氣,忽地睜眼,厲聲道:「抱元守一,至誠感天,記住了。」手一揮,一股勁風送出,托著吳不賒手中的聚風丹送進他嘴裡。吳不賒猝不及防,傻呆之際,一股風早把那丹吹入他肚裡。   吳不賒魂魄齊飛,「啊呀」一聲跳起來,腳未站穩,只覺腹中一熱,恍似點著了一把火,火苗騰然擴散,只是一眨眼,已通身燒了開去。吳不賒感覺,自己就是一塊乾柴,從裡到外,轟隆隆地燒了起來,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無一處不著火,那種灼痛,無可形容。吳不賒「啊」的一聲慘叫,一跤跌翻在地,亂滾亂翻。那情形,生似一隻丟進油鍋裡的大蝦在垂死掙扎。   越青青姐弟在一邊看著,齊聲驚呼。   飄風子猛地站了起來,揪著吳不賒的頭髮提起來,閃電般連點他數處穴道,再往地下一壓,吳不賒雙腳立成盤坐之勢,腰板挺得筆直。飄風子又把他雙手攏到腹前成迭掌之形,反手一針插入他胸前膻中穴。   吳不賒盤膝趺坐,身板筆挺,比廟裡的菩薩坐得還端正,但全身的肌肉卻在不絕地顫抖,通體泛紅,全身熱氣騰騰。   陰靈離體,必走神竅,飄風子兩眼精光四射,專注地盯著吳不賒的眉心。他也是緊張到極點,萬一吳不賒意志不夠堅定,陰靈逸走,他也毫無辦法。聚風丹強行劈關,本就是死中求活之法,九死一生,要想復活,吳不賒自己必須有堅定的求生之意,方能在鬼門關前強行搶命。   吳不賒這時已經什麼都不知道,只迷迷糊糊有一個感覺,好像自己要死了。死便死吧,想到死,他好像還有一種渴望,就像疲倦的人看見了床一樣,只想睡覺。便在撒手之際,吳不賒突然湧起個念頭:「不對啊,我還沒娶老婆沒生兒子呢!張阿水兩兒子,我一個都沒有,那不是輸給了他?不行,我還不能死,還得回去討老婆生兒子去,怎麼也不能輸給那死小子……」   張阿水是鎮西雜貨店老闆的兒子,打小和吳不賒不對眼,什麼都要和吳不賒比一比,沒一樣贏的,只老婆娶得早,生了兩兒子,這一點比吳不賒強。   飄風子盯著吳不賒的神竅,眼見紅光數次似要離竅而去,卻又縮回,他緊張得一顆心怦怦直跳。忐忑之際,吳不賒眉心的紅光忽地轉頭向下,插在胸口的銀針「嗡」的一聲輕顫,這是精元下注,返竅歸元之象。飄風子狂喜,手一揮,一針插在吳不賒丹田處。約三五息時間,丹田處的針銀忽地顫動,嗡嗡做響,這是氣足之象。若是平日練功,當無忘無助,任其自走,現在當然不行,飄風子左手揪著吳不賒的頭髮將他凌空提起,右手拔針,同時一針插在他會陰穴處。   吳不賒被飄風子凌空提著,仍是盤膝而坐,到會陰穴銀針顫動,飄風子再拔針,復插入後背命門,同時把人放下,銀針再動,再拔針,復插大椎、玉枕、百會,直至針入神竅、人中,再入膻中、丹田,直到到丹田處銀針再動,至此循環一周。忽然,吳不賒「啊」的一聲慘叫:「娘呀,燒死我了。」睜開眼來。   飄風子一路針法施完,頓時一口鮮血噴出,趺坐於地,一張臉霎時間慘白如紙。他本就重傷垂死,此時殫精竭慮,使吳不賒回魂,他卻已耗盡了全部精力。   吳不賒也有一種全身脫力的感覺,但又不像,總之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整個人從裡到外就是空空的,好像不存在了。他也不是難受,但那種感覺從來沒有過,心中一時驚疑不定:「死是沒死,好像也沒成仙啊!是不是出毛病了?」於是眼睛盯著飄風子看。   飄風子閉目定神,過了盞茶時分才睜開眼來,看著吳不賒,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一點誠心,終能動天,好,很好。」他真的很高興,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如果吳不賒失敗了,死了,他就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吳不賒腦中不知道是清醒還是迷糊,空白一片,愣了一下才明白飄風子這話的意思,自己卻嚇了一大跳。什麼要保護越青青姐弟而回魂的話,他早忘得一乾二淨了,他之所以回來,是要討老婆和張阿水比生兒子的。還好,比生兒子雖然不好聽,倒也管用,終於是回來了,要是回不來可就冤死了。當然,這話就不說了,他傻笑了一下。   他傻笑,飄風子到覺得他憨實,更覺得他不錯,道:「靜心凝神,為師傳你追風訣。」   追風訣是練氣的法訣,是追風門一切秘法的基礎,惟有練氣有成,有了靈力,才能運用追風門攝風御風的道術。   追風訣深得大道至簡之理,並不複雜,卻分為十二層,打通小周天,至少要到六層以上的功力,然後層層向上,最高一層為「九天逍遙之風」,風起時,水擊三千里,摶風而上九萬里,天地任逍遙。   飄風子將一縷微音送入吳不賒耳中,吳不賒依訣行功,只覺腹中一熱,忽爾成團,化成熱流下行,從會陰過命門上大椎經玉枕,到百會穴略停一停,好像有塊濕布壓在頭頂心上。稍頃,熱滾復緩緩向下,頭腦頓時一清,經神竅過人中下膻中最終回到丹田,此後便週而復始,無始無絕。先前他覺得整個人空蕩蕩的,氣行一周天,立覺全身充滿了力量,四肢百骸空靈舒爽,整個人有如脫胎換骨,直欲沖天而起,又欲仰天長嘯。   飄風子卻又噴出口鮮血,吳不賒一驚,叫:「師父,你先別傳功了,先給自己治傷吧!」   華龍的寶劍這時還穿在飄風子身上,不過以吳不賒想來,飄風子差不多已是神仙中人,挨了他三支毒箭都沒事,華龍這一劍自然不會有太大的妨礙。   飄風子微微搖頭,道:「我追風門絕學,惟追風訣不立文字,口耳相傳,以後你收弟子,也一定要記住這一點,只要追風訣不洩露,敵人哪怕偷到了追風經,也沒什麼用。」   他說著,解下腰間皮囊,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吳不賒,道:「追風門以風立派,一切都因風而來,這《追風經》是歷代先祖的心得,內中有各種攝風御風之術法,還有追風劍、追風手、追風步、追風針四大武學,為師無法親自傳授於你了。但你追風訣已有小成,小周天已通,自己慢慢地摸索習練吧。」   吳不賒接過來,是一本絹冊,冊頁已暗舊發黃,不知流傳了多少歲月,也不知經過了多少雙手,封頁上寫著《追風經》三字。吳不賒略翻了一下,最前面是追風步,然後是追風手、追風劍,都是武功,繪有圖樣招式和文字說明,再後面是各種術法,什麼劍啊掌啊,吳不賒不太感興趣,打生打死哪及得打算盤把人算死?但道術可就太有誘惑力了,追風門秘悟風之始源,把風御使得神乎其神,呼風喚雨,吳不賒做夢都要笑醒了。最後面才是追風針,卻不僅僅是各種施針的手法,還有醫術,吳不賒全無興趣,不看。   飄風子盯著吳不賒,見他看到各種御風的法術時眼光大亮,翻到後面的追風針卻是一帶而過,不免心中失望。對飄風子來說,所謂道術,不過小術耳,沒有什麼用處,而追風針一針濟世,乃是救人濟世之學,才是他最重視的。但明顯吳不賒的想法和他不一樣,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已經沒有帶著吳不賒學醫的可能了。   「這是濟世金蟬,是天下一切毒物的剋星,吸毒拔毒極具神效,不過才吸飽毒,又受了傷,短時間內用不了。哪天你看它肚內黑色毒素消失,通體玉白,便可以用了;還有這個追風囊,可裝千斤之物,也算得一寶;還有劍和針,為師都交給你了,盼你能將追風門發揚光大。」說著這裡,飄風子神色轉厲,眼中精光大放,盯著吳不賒道,「天無眼,但冥冥中自有因果報應,你要記住了。」   吳不賒嚇了一大跳,忙肅容道:「弟子記下了。」   「好。」飄風子把追風囊遞給吳不賒,閉上眼睛道,「你去找點兒乾柴來,有枯死的整樹最好。」   吳不賒依言起身,到旁邊林子裡拖了兩棵枯死的整樹來,依飄風子的指點堆成兩個柴堆,把華氏雙雄的屍體和死蜈蚣堆在一堆柴上,飄風子自己卻坐上了另一堆柴。吳不賒這才意識到不對,叫道:「師父!」   飄風子微微一笑,道:「你趕一下牛車,讓小虎他們先走吧!」   吳不賒依言趕開牛車,回來道:「師父,你難道——」   「風從松間來,曾經石上過;白雲二三友,幽幽小院苔。」飄風子不答他的話,眼望遠天,輕聲低語,「這世間,最乾淨的是風,最自在的是風,最無牽無掛的是風,師父要與風做伴去了,你好自為之吧!」彈指生出兩點火花,落在兩堆柴上,復捏訣做勢,輕喝一聲,「風來。」   隨著他的喝聲,忽起兩股旋風,圍著兩個柴堆呼呼轉動,強勁至極。那火被風一吹,剎那間沖天而起,眨眼便把華氏雙雄的屍體和飄風子全都掩在了火光中。   「師父!」吳不賒先還有兩分僥倖,直到這時,才確信飄風子是要燒化自己,頓時驚駭交加,跪倒在地,哭叫道:「師父,你如此神通,為什麼還救不了自己啊!不是說你已經成仙了嗎?天庭地仙榜中都有你的名字啊,難道還會死?」   飄風子先中箭,又中毒,餘毒未淨又一場惡鬥,更給一劍穿身,如果僅是吳不賒的毒箭,休養數日他就能復原,或者僅挨了華龍那一劍,因那一劍並未刺中心臟,多休養些日子也無大礙,但兩者相加,他便有通天之能,也是回天無力。   飄風子召來的那股風強勁至極,不到一炷香時間,兩堆柴連人帶屍體燒得乾乾淨淨,只餘兩堆柴灰。   吳不賒也曾聽過一些所謂的秘聞,說什麼得道成仙,什麼上天做神仙,很多都是誤傳,修道人真正修的是元嬰,要想長生不死,惟有修成元嬰,天劫來時以元嬰轉世,除此再無長生之法。   但這樣的所謂秘聞真相,一般老百姓是不信的,寧願相信那些消失了的高人都是上天做了神仙。神仙會死?神仙是永遠不老不死的。人啊,最高境界不是做皇帝,就是成仙,都是這樣的想法,吳不賒當然也是這樣的想法,但在這一刻,眼看著飄風子身化為灰隨風而去,他突然就有些相信那些傳聞了:神仙也是凡人做,大難來時魂魄飛。   發了一會兒呆,吳不賒堆土把飄風子燒成的屍灰埋了,叩了一個頭,道:「師父,你放心,我平日雖然喜歡打算盤,但生意人也講究個誠信,我既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平平安安把越青青姐弟送到家。」   收了追風囊和飄風子那些銀針,再把追風劍背在背上,吳不賒趕上牛車。越小虎道:「吳大哥,老仙長他——」   「上天做神仙去了。」吳不賒想也不想,順口答道,他寧願師父死後是升天做了神仙。越小虎立刻就抬頭往天上看,越青青年紀大,懂得事多些,就有些懷疑。飄風子傷重,她自然也看得出,但她也願意相信吳不賒的話。   老牛不需要趕,自己緊一程慢一程地走,吳不賒有些悶,不想說話,暗裡練了一遍追風訣,只覺全身力道充盈,飄飄欲飛,於是把《追風經》拿出來。他對其它篇章興趣不高,便先翻到道術那篇,大致看了一下,始才明白飄風子所說沒有追風訣,一切都無用的話。所有攝風御風的法術,都是以追風訣為基礎的,沒有追風訣,練不出靈力,你便把所有法咒口訣念爛了也是白搭,而有了追風訣,練出了靈力,施展法術就很簡單了,有的只是一個咒,甚至都不要手法配合。   當然也有複雜的。江湖傳說沒有錯,追風門確有風雷箭,風中起雷,迅疾如箭,力可開山碎石;還有風雷劫火,風一起,雷火齊至,是追風門無上絕學。不過這兩種絕學,吳不賒現在都練不了,風雷箭至少要到十級風,腹中結丹,才能習練,否則練也白練。至於風雷劫火,乃是為元嬰渡劫之用,元嬰渡劫轉生,最是凶險,暗藏的精魅,包藏禍心的小人,都可能趁著肉身化去、元嬰脫體的那一刻攥取元嬰。要知元嬰大補,而元嬰渡劫離體那一刻是最虛弱的,此時若無一點厲害的東西鎮攝群邪,可就危險得很。風雷劫火既能鎮攝群邪,它的厲害也就可想而知了,而這麼厲害的功夫,豈能隨隨便便就能練?天上真能餡餅掉啊?   現在的吳不賒,堪堪打通小周天,有一點靈力,勉強也就是能練一點初級的道術而已,不過吳不賒已經很滿足了。他先試了一個最基本的攝風術,運起玄功,右手捏訣,口中暗唸咒語,一股風倏然而至,在吳不賒身前盤旋。   真的攝來了風!吳不賒驚喜交集,暗以心法指揮那股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大太陽底下趕路,本來熱得全身冒汗,有風這麼一吹,立時就涼快多了。不過吳不賒剛打通小周天,靈力還比較弱,攝來的風並不太強,但他自己已覺得相當了不起了。道術啊,神仙才能玩的遊戲,一般人再有錢也玩不了。就不賣遊戲幣給你,怎麼著吧?   吳不賒玩了一回,把風散去。越小虎先前吹得爽,突然沒了風,可就叫了起來:「又不颳風了,熱死個人,快颳風啊!」越青青道:「你又不是神仙,說颳風就颳風啊。」   吳不賒在一邊偷笑,不做聲,忽然又來了一陣風。這風卻不是吳不賒攝來的,乃是自來風,刮一陣想跑,吳不賒剛學了一個抓風訣,現炒現賣,把那風抓了個正著。抓自然風比攝風可省力多了,吳不賒只略以一點靈力引著,那風便在牛車左近盤旋來去,直到風力完全耗盡,自己散去。   「怪道經中說,『風貴借,不貴攝,召風不終日,借風上九天』,還真是有道理啊!」吳不賒暗暗總結經驗,再學其它法訣。這時一隻鷹在林子上空盤旋,飛得不是太高,約摸二十來丈,吳不賒玩心又起,剛好一陣風過,他一把抓住,再施一個凝風法,五指向天,那風給他凝成一個爪勢,忽然抓住了那鷹。   那鷹正在找點心,起床晚了,沒吃早餐,突然給一隻無形的手抓住,受驚之下猛扇翅膀,想要掙脫,吳不賒手上頓時感應到一股強大的拉力,暗叫一聲:「力氣不小嘛,今天非抓住你不可。」   吳不賒急運玄功,再催靈力,那鷹本來衝出數丈,吳不賒一加力,又給拉下數丈。那鷹越發驚慌,猛地一衝,吳不賒只覺一股大力一掙,胸中忽地一悶,氣息一滯,靈力減弱,竟給那鷹掙脫開去,遠遠地飛走了。   吳不賒額頭冒汗,胸中發緊,知道是自己功力太弱,又急不可耐地運用玄功,耗力過巨,因此造成身體不適,忙閉目練了一遍追風訣,胸口始才通暢。   這一次雖無大礙,吳不賒也算是受了教訓,暗暗點頭:「法術雖神奇,也太耗力了。難怪經中說,『寧以劍殺十人,不以術傷一人』,還真是有道理呢。」   他先前對招數武功全無興趣,受了教訓,知道法術遠比拳腳劍法耗力,而且如果練不到十級風,根本無法習練風雷箭,一般的小法術,唬老百姓還行,真若與高手放對是沒什麼用的,所以招數武功還是很有用處的。因此吳不賒又重視起來,翻到《追風經》的前面,先學追風步。他練出了靈力,法術中又有御風之法,已經可以御風飛行了,但看了追風步才知道,同樣的御風飛行,學會了精妙的步法,不但省力得多,也快得多。明白了這個道理,吳不賒越發上心,在車上大致學會了追風步,晚間在路邊打尖,越青青姐弟早早睡下,他卻是精力十足,把追風步練了幾遍,又練追風手和追風劍,甚至追風針的手法也學了個大概,只是醫術就略過不看。   至於法寶,除了一隻濟世金蟬,飄風子什麼也沒留下,這個太鬱悶了,但也沒辦法。   接下來兩天,吳不賒如醉如癡,不僅各種法術爛熟於心,劍法掌法步法針法也都通學了一遍,尤其是追風步下的力氣最多,也最熟練,這時他御風而行,一個時辰大約可以飛出百里左右,算下來,一天一夜十二個時辰,足可以飛行千里以上,可以從東鎮一直飛到越青青姐弟老家。但一日千里並不算什麼,《追風經》上說,追風步練到最高境界,一日一夜可御風而行三千里,讓吳不賒神往不已。   玄功高手練出靈力後,身輕如羽,所以能御風而行,但身上若帶了重物,飛行就大打折扣。吳不賒若帶著越小虎飛,雖然慢一點,還是能飛起來,不過最多飛十里就會力竭,若想把越青青姐弟兩個都帶上,那根本連一里都飛不了,甚至都可能飛不起來。吳不賒記著飄風子的話,一直擔心汪士春另外還派了高手截殺,他學了武功法術反而知道自己不行,所以想半夜御風而行,把越青青姐弟兩個急速送回去,試了一下才知道完全不可能,除非能把越青青姐弟裝進追風囊裡。重物到追風囊裡,自然變輕,所以飄風子才說追風囊可裝千斤之物,不過追風囊口子太小,越青青鑽不進去,惟一的辦法只有苦苦練功。追風訣第一要下苦功,法術是他至愛,各種掌法劍法也同樣不能放下,還好,連著幾天,一直不見有殺手出現,不過吳不賒苦練功夫加上擔心,可就瘦了七八斤,但精神卻是出奇得好。   這夜在一個小村子裡宿下,越青青姐弟睡下後,吳不賒溜到村外練功,追風手打到一半,忽覺有異,急忙扭頭,面前竟現出一張陰森森的老臉!他大吃一驚,反手一掌,腳下急退時,卻覺腰上一麻,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第三章 陰陽   吳不賒大驚,知道中了暗算,這時也看清了暗算他的人,乃是一個青袍老者,一張皺巴巴的老臉,大約五六十歲年紀,個子不高,頭髮半灰半白。如果不看他的眼睛,這張臉很平常,東鎮街頭一抓一大把,但吳不賒與他眼光一對,竟是在心裡打一個寒顫。這老者的眼睛並不大,卻是精芒電射,而且眼光特別冷,看人時,恍若冰風刮過,讓人情不自禁地打個冷顫。   「這老傢伙是什麼人?難道是汪奸派來的?這下可糟透了。」吳不賒正轉著念頭,青袍老者開口了:「你小子是飄風子的徒弟?」   吳不賒身子不能動,嘴巴還是能動的,應道:「是。」心中急轉念頭:「這老傢伙知道我師父的名字?對了,師父威名赫赫,而且過世才幾天,江湖上也沒人知道,或許可以借師父的名頭嚇嚇這老小子。」   他算盤還沒打清爽,青袍老者忽地仰天狂笑起來,竟然眼淚都笑了出來。吳不賒莫名其妙,暗道:「做飄風子的徒弟很好笑嗎?」   青袍老者笑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停下來,看著莫名其妙的吳不賒,道:「你小子難道不認識老夫?」   「難道是因為不認識你好笑?」吳不賒越發迷糊。他是農盲,麥苗韭菜從來分不清,可這老傢伙明明不是麥苗啊,難道是韭菜?就這張臉,那也太丟韭菜的人了,道:「不認識,敢問前輩是何方高人?」   「也是。」青袍老者點頭,「飄風子竟然收了這樣的徒弟,怕也是不敢對人說,估計更不敢放你到江湖上跑,所以也不給你介紹江湖人物。」他望著吳不賒道,「但老夫的名號,你師父應該跟你說過,老夫陰風煞。」   「什麼?」吳不賒大吃一驚。   江湖上有兩個攝風的高手,一個是飄風子,另一個就是陰風煞,所謂同行是冤家,兩個玩風的人,天生便是死對頭。陰風煞功力不在飄風子之下,兩個鬥了幾十年,旗鼓相當,雖然飄風子死得太快,沒有和吳不賒說及江湖人物和師門恩仇的事情,但兩人的爭鬥在江湖上傳得很廣,可以說盡人皆知,所以吳不賒也知道。   知道面前的是陰風煞,吳不賒倒鬆了口氣,陰風煞也是一流高手,雖和飄風子是雞狗不到頭的死冤家,但自重身份,不會把吳不賒怎麼樣。要找找師父,收拾人家徒弟不算本事,傳到江湖上反招人笑話。   同時吳不賒也明白陰風煞為什麼發笑了,陰風煞看飄風子什麼都不順眼,飄風子收了吳不賒這樣的徒弟,一路追風手都打得半生不熟,他當然要笑了。可這怪不得吳不賒啊,他是照書自學的,飄風子根本沒指點過他,他有什麼辦法?   「原來是陰風煞前輩,小子吳不賒有禮了。」吳不賒不是什麼愣頭青,雖然陰風煞是師父的死對頭又笑得他有些惱火,但功夫不如人,他可不會像那些二愣子一樣不顧一切地憤恨怒罵,生意人永遠是最實際的,他面上雖然冷著,嘴裡卻不鹹不淡地打了招呼。   「吳不賒,哈,名字也俗不可耐。」陰風煞冷笑著,冰風般的眼光在吳不賒身上掃來掃去,突地臉色一變,叫道,「飄風子死了?」   「沒有。」吳不賒嚇一大跳,衝口而出,「我師父好好的,你為什麼咒他死?」   「敢騙老夫,信不信老夫拔出你的舌頭?」陰風煞盯著吳不賒的眼睛,冷風似乎要刺進他心底去。   這種老魔頭,說到做到,吳不賒可不敢強嘴,只好悶聲大發財,心中卻是驚疑莫名,怎麼陰風煞在他身上掃了兩眼,就猜到飄風子死了呢?忽然想到背上的追風古劍,他霍地明白了,江湖中人,尤其是名門大派的弟子,都講究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飄風子收徒,會授劍給徒弟,但不會把自己的隨身長劍給徒弟。要給,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徒弟極其優秀,師父為示獎勵,以隨身長劍相贈,這樣的例子有,但吳不賒明顯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另一個就是死亡,師父死了,隨身長劍自然就由弟子繼承了。   除了劍,還有追風囊,陰風煞和飄風子鬥了一世,飄風子身上的東西陰風煞自然眼熟,如果說授劍還有例外,追風囊就無論如何說不過去了。追風囊只是個收藏東西的袋子,收個徒弟,師父把裝東西的袋子都要給他,那身上穿的衣服是不是也要脫給他啊?那也太誇張了,絕無可能。追風囊到了吳不賒身上,只說明一點,飄風子再也用不著了。   「是,前輩眼光銳利,晚輩佩服,我師父確實已經過世了。」猜到自己身上的破綻,吳不賒只有老實承認。   「飄風子真的死了?」陰風煞到好像不願相信這個事實,死瞪著吳不賒。   說飄風子死的是他,不願相信的也是他,吳不賒算明白了,這是一個老瘋子,惹不起還躲不開,咱閉嘴行不?吳不賒閉緊嘴巴,裝出悲痛的樣子,一聲不吭。   他只是裝出悲痛的樣子,沒想要哭,陰風煞卻哭上了,而且是嚎啕大哭,邊哭還邊猛捶胸膛。吳不賒這下可傻眼了,老對頭死了他哭什麼呢?後來陰風煞邊哭邊叫他才明白,陰風煞叫道:「飄風子啊,你這個老牛鼻子,你死了,我這一輩子再也沒有贏你的機會了啊!」   敢情是黃鼠狼哭雞呢,吳不賒哭笑不得。   陰風煞哭了半天,忽地一停,瞪著吳不賒,左看右看,卻又拍掌笑了:「飄風子死了沒事,師父死了有徒弟呢!等老夫也去收個徒弟,贏了你小子,那就等於老夫贏了飄風子了,哈哈,這個主意好,太好了。」   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就如戲檯子上老瘋子唱戲,吳不賒給他逗樂了,強忍了笑,裝出一臉正經道:「那晚輩就等著了,不過還請前輩放了晚輩,晚輩還要練功夫呢!如果前輩老是不讓晚輩練功夫,可就是做弊了,傳到江湖上——」   話沒說完,陰風煞已是怒喝出聲:「放屁,對付你這種傻小子,老夫隨便收個徒弟調教三個月就可以打得你滿地找牙,用得著做弊?」手一指,一股寒風射在吳不賒身上,他的身子立時就能動了。   「你小子等著,最多三個月,老夫的徒弟就會找上門來,挑了追風門。哈哈哈哈。」聲落,陰風煞已消失不見。   「這老瘋子到也有趣。」吳不賒搖搖頭,也沒心思練功了,轉身回村。未出林子,身後忽地掠風聲起,他急忙轉身,卻見陰風煞又回來了。吳不賒不知他回來做什麼,心中奇怪,抱拳道:「老前輩——」   剛叫出這三個字,陰風煞已衝到面前,伸爪便抓,吳不賒沒想到陰風煞會對他出手,一則無備,二則招法半生不熟,手格腳閃。樣子做出來了,卻哪裡擋得住陰風煞,被一把扣住了脈門。脈門為人身大穴,脈門被扣,全身氣血不流,身子立即麻木癱軟,再也掙動不得。   「老前輩,你這是做什麼?」吳不賒又驚又疑又怒,「你想親自對付我嗎?你勝了我也沒什麼光彩啊!」   「老夫不是想要對付你,老夫是要收你為徒。」陰風煞嘿嘿笑道。   「你要收我為徒?」吳不賒不明白了,他是飄風子的徒弟,飄風子和陰風煞是死對頭,陰風煞收他為徒做什麼?   「是。」陰風煞點頭,「老夫一生行事,最不喜與世俗雷同,尤其不願和飄風子雷同。他收徒弟,我也收徒弟,然後我的徒弟打贏了他的徒弟,世人好像都是這麼做,而且贏你也確實容易,江湖上說起來,也確實是老夫贏了。可又有什麼意思呢?沒意思。老夫要特立獨行,要難中求難,所以老夫想到個絕妙主意,同樣收你為徒。收對手的徒弟為徒,首先這一點就是世人想不到的,江湖上從來沒有過的事,這就比飄風子勝一頭了。然後讓你同時練兩門功夫,如果陰風門功夫能勝過追風門功夫,那說明什麼?說明陰風門功夫強過追風門啊!說明老夫教徒弟的水平強過飄風子啊!老夫這樣贏了,才贏得精彩,贏得有意思。」   他這想法實在有些瘋狂,吳不賒腦子轉了七八個彎才算徹底明白他的意思:他不知道吳不賒是自學的,他嫌吳不賒太傻,收徒弟贏了吳不賒沒意思,他要標新立異,要在吳不賒的身上贏了吳不賒,用這種怪異的方法去贏飄風子。   吳不賒又好笑又好氣,本來有功夫學是好事,但跟這老瘋子學,估計不是短十年陽壽,已經活過的這二十年只怕還要倒找幾年回去,還是不學的好。吳不賒眨巴眨巴眼睛,道:「老前輩這想法確實新奇,不過如果我不合作呢?我學了前輩的功夫卻不練,只練追風門功夫,那最後輸的還不是陰風門?」   「哈哈。」陰風煞狂笑道,「老夫當然有辦法,你不練是不行的,老夫也不偏心。你練追風門功夫的時間和練陰風門功夫的時間絕對一樣,絕不跟死人做弊,但你自己想偏心,卻也休想,老夫的手段用出來,麻麻辣辣,包你過癮。」   他臉上笑,盯著吳不賒的老眼裡卻沒有半點笑意,吳不賒情不自禁地打個冷顫。是啊,陰風煞既然想得出這樣的主意,如何能容他耍鬼?這苦頭有得吃了。   陰風煞大喝一聲,帶著吳不賒直飛起來。吳不賒感覺自己的身子好像給一股冷霧包著,大熱的天竟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陰風門所御陰風,與追風門的風確是全不相同。   「喂,你帶我去哪裡?」看著離村子越來越遠,吳不賒急了。   「跟老夫回山,老夫傳你功夫啊!」陰風煞冷哼一聲,「而且你要記住了,不是喂,而是要叫師父。」左手凌空向吳不賒一點,一股寒風射向吳不賒,吳不賒感覺彷彿有一根冰針,生生刺進了他身體深處,情不自禁慘叫出聲。   「記住了嗎?」   「記住了。」吳不賒慌忙點頭,又補上一句,「師父。」陰風煞哈哈大笑,越飛越快。   吳不賒再不敢吱聲,明天早上,越青青姐弟醒來找不到他要怎麼辦?他已經管不著了。是,做生意要守信,可他自身難保那就沒辦法了,自己老本都折了,還管得別人?現在能想的,是怎麼保住自己的老本。跟陰風煞學功夫,好像也不錯,雖然陰風煞是邪派,但吳不賒只是個生意人,生意人眼裡惟一重要的就是利益,而利益是沒有正邪之分的。難道銀子還有正銀子邪銀子?那不成妖精了。對吳不賒這個奸商來說,現在老老實實聽陰風煞的話,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證自己的利益,其它的那就不必考慮了。   天明時分,進了一座山。一處小山谷裡,有幾間木房子,門前溪水潺潺,左近香花異草,環境倒是頗為清幽。不問主人姓名,還以為是哪個高人隱士的幽居之處,誰也不會和一個江湖邪魔扯上關係。   陰風煞把吳不賒丟在屋前草地上,道:「你那一趟追風手打得笨死牛,但玄功卻不弱,怎麼回事,說清楚。」   「是。」吳不賒既然認定老實合作大家發財,便全無抗拒,將拜飄風子為師的全過程一字不漏地說了。   「原來如此。」陰風煞點頭,冷眼看著吳不賒,「飄風子可說是死在你的手裡,若非是帶傷出手又餘毒未淨,華氏雙雄那兩條小蜈蚣豈能傷得了他。」   「是,都是我的錯。」吳不賒裝出一臉沉痛愧疚,心裡卻叫屈:「那個能怪我嗎?他額頭上又沒寫『飄風子』三個字,說起來我還冒了大險呢。難得一回義薄雲天,結果說雲裡放著王母娘娘的雞蛋,那我有什麼辦法?」   陰風煞想了一想,道:「我說了一定要贏得公平,但飄風子以聚風丹強行打通你小周天,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如果我還一步一步地讓你練,以你這笨死牛的小子,十年都打不通小周天。那不行,大家要比,就要站在同一個檯子上。」   吳不賒奇了:「可我已經打通小周天了啊!」   陰風煞嘿嘿一笑:「你知道為什麼老夫大熱天的御的是冷風嗎?因為我陰風門走的就是反陰陽的路子,乃是逆運周天。」   「逆運周天?」吳不賒張大嘴巴,愣了一下,道,「那不是氣血倒流。」   「對。」陰風煞哈哈大笑,「此乃我陰風門創造的最大奇跡,順者成凡逆者仙,佛祖也要顛三顛。哈哈哈哈,小子,你就好好學吧。」說完從腰間一個袋子裡掏出個玉瓶子,倒出一粒暗青色的丹丸,有大拇指大小,道,「這是陰風丹,老夫不佔飄風子的便宜,但也絕不吃虧,也借這丹,打通你小周天,然後再學功。」   「又要死一次!」吳不賒魂飛魄散,但知道抗拒不得,逃不掉更打不過,只有認命,吞下陰風丹。   聚風丹入體是火燒,陰風丹入體卻是冰凍,吳不賒剎那給凍成一個冰人,從內到外,肌體血液,全部凍結,甚至臉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你小子死不了。」一看吳不賒額前結冰,陰風煞一聲冷叱,揪著吳不賒的頭髮一提一甩,將吳不賒身子甩上半空,自己跟著飛起,猛地一掌打在吳不賒丹田處。   吳不賒本來覺得全身都已凍成冰塊,陰風煞這一掌,卻好像把丹田處的冰塊打散了化掉了,化成了一股寒流。冰凍了不知道痛,化成寒流可就知道痛了,那種滋味,像千刀在攪,卻是叫不出來——嘴巴凍住了啊!   陰風煞一掌把吳不賒打上半空,到他落下來,復又一掌,這一掌卻是打在吳不賒膻中穴處,把膻中穴處的冰凍也打化了,與肚中的寒流匯成一股。吳不賒身子再起再落,陰風煞下一掌,卻是打在吳不賒額頭神竅穴,冰再化,寒流再上,果然是逆行周天,然後是頭頂百會,再從後背打下去,最後回到丹田。   最後一掌,陰風煞不是從下往上打,卻是從上往下打,吳不賒的身子被打得從半空中急跌下來,「撲通」一聲落在草地上,摔了個昏天黑地。但這一摔,先前的冰和痛都不見了,只覺一股寒流,從前往後,逆行周天,緩緩地運行著,雖是寒流,但卻不冷,全身十萬八千毛孔,是一種舒服到極點的涼爽。   陰風煞站在他面前:「起來,裝什麼死!」   吳不賒慌忙爬起來,道:「不是裝死,是覺得特別舒服,不想動。逆行周天,果然是奪天地之造化的蓋世奇功。」   這馬屁香,陰風煞哈哈大笑,一臉得意,道:「你再試著順行周天看看,比一比,順逆之間,哪一種更得勁。」   「是。」吳不賒應一聲,將心神凝於丹田,運起追風訣,丹田一熱,順行周天,一周天下來,剛想說出兩者對比之下的感覺,忽覺腹中一震,氣分兩股,一寒一熱,寒往上走,上膻中攀百會順背而下;熱往下走,過會陰,經命門,沿背而上。兩股氣流在後背正中相撞,狹路相逢,誰也不肯相讓,立時戰作一團。吳不賒「啊」的一聲叫,一個跟斗栽倒,全身縮做一團,長聲慘叫。   兩股氣流,就像兩頭鬥牛,在身體裡撞擊搏鬥。那種感覺還真不知道怎麼形容,有興趣的,自己去看看鬥牛就知道了。   「怎麼回事?」陰風煞一臉疑惑地看著吳不賒,看他不似做假,急忙伸手搭上他脈門,運功一探,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可就傻了,「怎麼會這樣呢?順逆兩股氣鬥上了,這可怎麼辦?」   「救……救我……」吳不賒嘶聲慘叫,身子翻來滾去,把草地滾得像個鬥牛場。   陰風煞呆立著不動,這樣的怪事,他事先完全沒想到。他不會醫術,不知道該怎麼解決,發了半天呆,忽地狂笑起來:「這不就是比上了嗎?那就好好比一比,到看是我陰風門逆行周天強,還是追風門順行周天強,妙啊,實在是妙啊!這樣的比試,可說是千古未聞,無論輸贏,老夫都是千古第一人。」   他竟然會這麼想,吳不賒若爬得起來,鐵定一黑磚拍死這千古第一人,可惜就是爬不起來,狂叫一聲,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吳不賒睜開眼,面前現出陰風煞狂熱的臉:「怎麼樣小子,誰贏了?」   吳不賒全身已再無丁點兒力道,不過感覺還是很清晰,兩股氣不在背上斗了,可能是分不出輸贏,各自回頭,卻又在丹田中鬥上了,仍是分不出高下,便僵持著。吳不賒一個肚子脹得有六月的孕婦那麼高,更是堅硬如鐵。   吳不賒睜著眼不答,陰風煞倒也不生氣,猛拍額頭:「啊,對了,飄風子教了你追風訣,那不行,有心法肯定要強一些。老夫教你陰風訣,你可運陰風訣驅氣逆行,和順行的追風訣好好鬥一鬥。」說著凝音把陰風訣送入吳不賒耳中,也不管他想不想聽。   「記住了沒有?啊,你小子腦瓜子不太聰明,老夫再多說兩遍。」陰風煞又連著教了幾遍,還細細解釋,吳不賒不聽也不行。他本來氣憤到極點,這個老瘋子,害得他這麼慘卻還拿他作樂,哪裡還肯學他的陰風訣,但身體裡實在難受,想著運一下陰風訣,讓逆行的寒流贏了,或許就好了,便依訣運功。肚中寒流一動,逆行向上,要命的是,他明明沒運追風訣,寒流一動,熱流卻也動了,順行向下,兩股氣流又在後背撞在一起,這次更加猛烈,吳不賒直接昏了過去,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陰風煞端了一碗肉湯過來餵給吳不賒喝:「來,喝碗肉湯,有了力氣繼續鬥。」   吳不賒恨不得吃他的肉,不過恨歸恨,肉湯入口還是不拒絕的。這麼折騰了半晚,也實在是餓極了,肉湯入肚,肚中氣流受了刺激,也不知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又鬥上了,吳不賒便應聲昏迷。再醒過來,陰風煞興致盎然地看著他:「這次輸贏如何?」   那眼光,彷彿看鬥雞。吳不賒差點氣死,咬牙嘶聲道:「不分輸贏!但我要死了,我死了,就是你輸了。」   「死小子敢威脅老夫。」陰風煞暴怒,吳不賒回視著他,一眨不眨,先前擔心激怒陰風煞會殺了他,但這會兒自己就要死了,還怕個屁。   陰風煞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拿他無可奈何,兩人鬥雞般瞪了半天,陰風煞突然就笑了:「臭小子,想死,沒那麼容易。」說完破空飛起,眨眼不見。吳不賒腦子一轉就明白了:這老瘋子給他找大夫去了。   真要找了大夫來也好,吳不賒疲乏到極點,眼前一黑就睡了過去,再睜眼時,天已經亮了,陰風煞卻還沒回來。先前吳不賒並不是空言恫嚇,他是真的認為自己要死了,但睡了這一覺,精力好像又恢復了一點,肚子裡仍是兩氣僵持,腹脹如鼓,其它地方則是虛得厲害。但多少有了點力氣,勉強能爬起來,他覺得肚子又餓了,見桌上瓦罐裡有半隻熟兔子,他昨夜喝的估計就是兔肉湯。   吳不賒也不管冷熱,撈起來就吃,半隻熟兔下肚,腿腳力氣又增加了些,陰風煞還沒回來,吳不賒可就想到逃跑了。他出了門,往山口走,御風是別想了,一運功就得半死,他在路上找了根棍子撐著。出了小谷,眼前一條山溪,說是溪,卻足有兩三丈寬,水量還極大,嘩嘩地流著,更不知深淺,但眼前只有這一條路,吳不賒一咬牙,拄著棍子試探著下水,走了幾步,腳下突地一滑,一頭栽進水中。   吳不賒小時候皮,上屋下河是常事,水性還不錯,只是身上沒力氣,即然栽進水裡爬不起來,索性就由得它往下衝,這時兩股氣又鬥了起來,在水中翻翻滾滾,後來他又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吳不賒覺得身子顛簸,好像是在一輛車上,耳中聽到一個聲音:「總鏢頭,這人醒過來了。」   出聲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隨著他說話,一個人走過來,這人四十多歲年紀,紫臉濃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到吳不賒面前展顏一笑:「小哥醒了?」   吳不賒估計是這人救了自己,想出聲道謝,卻是虛得厲害,發出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清。中年人一笑,道:「小哥先休息,不要擔心。」   吳不賒勉強笑了一下,索性閉眼再睡一覺,醒來時,終於有了點力氣,請那中年人過來說話,弄清了狀況。   中年人叫王虎山,是虎山鏢局的總鏢頭,這會兒是交了鏢往回趕。路邊打尖時,王虎山的兒子王千烈在河邊餵馬,看到半泡在水裡的吳不賒,試了一下還有氣,就把他救了上來。   王千烈二十歲左右,臉形和他爹很像,皮膚要白淨些,英氣勃勃,吳不賒致謝,他爽朗地笑道:「舉手之勞而已,吳兄弟不必掛在心上。」   王虎山問起吳不賒的事,吳不賒想著這一路的事太複雜,說不清楚,就說自己出門來辦點事,不想在河邊飲水時突然發病,栽進了河裡,希望王虎山能多帶他一程,他願意付銀子。   河水裡折騰半天,背上的追風劍早已無影無蹤,但腰間的追風囊和錢袋子還在。奸商的錢袋,肯定系得結實。他的話也沒什麼破綻,王虎山並不懷疑,但說到銀子,王虎山卻連連搖頭:「反正是空車,順便而已,要什麼銀子,這話再也不要說。小哥的病情看來不輕,我那城裡倒是有個名醫,到家可以請他看一看。」   這父子倆都是很爽直的人,吳不賒也就不多說,鏢隊一共有七八個人,三輛大車,吳不賒跟著走,時躺時坐,等於一個人佔了一輛,其他幾個人擠在另兩輛車上。吳不賒乃開店之人,最善於和人打交道,他又大方有錢,每到一地,總買了酒肉請鏢隊中人吃,一句話,救命之恩,銀子不要,酒總要喝一杯的,因此和鏢隊混得爛熟。   先前吳不賒擔心陰風煞會追來,過兩天沒事,也就不想了,倒是偶爾想一下越青青姐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不過想也白想,他自己還保不住自己呢,兩股氣仍在肚中僵持不下,子時陽生,陽氣順行,陰氣立即逆行搶道,到後背惡戰一場;午後陰氣轉盛,陰氣逆行,陽氣也立馬應戰,又是一場惡鬥。不過每次的交戰都是半個時辰左右,而且除子午二時,其它時辰並不交戰——當然,若吳不賒主動運功挑釁則又是另外一回事。   吳不賒每日苦忍兩次,習慣了倒也能強撐下來,其它時辰和常人無異,手腳也漸漸有了力氣,不過還趕不上往日。有時他自己想想,也是哭笑不得,先以為算盤打順了,不但搏了名還學了一身功夫,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學的功夫沒用,還把自己弄成了個半死人,這陰陽二氣相鬥,世間只怕沒什麼大夫治得了,一直要糾纏他到老死為止了。古話說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說的就是他啊!   車行七八日,這日進了山區,近午時,感覺到兩氣又要開戰,吳不賒先到車上躺著,鏢隊中人都知道他子午犯病,也不在意。行出一段,進了一段夾山道,吳不賒突然聽到兩邊山上有響動,他體內兩氣僵持,不能運功,但功力還在,僵持的功力也是功力,聽力視力遠在常人之上。兩邊山上人不少,十九是山賊,他急忙要提醒王虎山,但這要命的時候,肚中兩氣偏偏就開戰了,吳不賒強咬牙,嘶聲叫道:「王總鏢頭,注意山賊。」   王虎山就在他前面一輛車上,聞言一愣,急忙往山上看去,只聞「嗖」的一聲,一支響箭射過來,他急忙舉刀一撥,跳將起來。兩邊山上人影晃動,至少有四五十人,怪叫著撲下來。   王虎山又驚又怒,他經驗老到,眼見沒有講交情的可能,當機立斷,喝道:「鏢車不要了,陸小四,背起吳小哥,大夥兒併肩子衝過山道。」他只瞟了一眼就看出山賊中沒什麼好手,但這裡地勢狹窄,山賊人又多,對己方極其不利,只要衝過夾山道,他一把刀就足可斷後。   陸小四就是吳不賒第一眼看到的年輕人,趟子手,活力十足,就是有些話多。他聞言背起吳不賒,王虎山在前,王千烈和另幾名鏢師分佈左右,一起往前急衝,拉車的馬要解下來要時間,而且在這山道上還不如人靈便,所以連馬帶車通通丟棄。   王虎山刀勢如風,接連劈翻數名山賊,擋者辟易,但山賊人多,一擁而下,擋不住王虎山,卻把其他人攔住了。尤其是陸小四,他本身功夫不怎麼樣,再背了個吳不賒,更是全無還手之力,只靠邊上幾名鏢師護持,鏢師要殺賊還要護人,哪裡沖得動,有兩名鏢師先後中刀,雖無大礙,戰力卻又弱了兩分。   王千烈護在最後,看情形不對,狂吼一聲衝上來,大刀左右翻飛,接連砍翻數人,但山賊實在太多,竟是砍不散,慌急中陸小四腿上中了一刀,一個踉蹌,勉強站穩,又有幾把刀劈過來。王千烈急上一步,橫刀一劃,將幾把刀一齊擋開,揮刀開路,但陸小四傷了腿,再背了人,根本跑不動。王千烈回頭照顧他時,自己背上也挨了一刀。他急怒如狂,回刀反劈,把傷他的山賊一刀兩斷,復回身擋開幾把刀,叫道:「小四,放下人,跟我沖。」   陸小四剛好一個踉蹌,就手放開了吳不賒,吳不賒跌翻在地。陸小四略一猶豫,又有幾把刀伸過來,他擋開一刀,左臂挨了一刀。另一刀卻是王千烈給他擋開了,怒叫道:「快走。」   「吳兄,對不起。」陸小四一抱拳,跟著王千烈往前衝。吳不賒肚中有如千刀在攪,掙動不得分毫,眼見山賊烏壓壓上來,只有閉目待死。突聞得一聲虎吼,四圍山賊紛紛中刀,卻是王虎山返身殺了回來,手一扯,把吳不賒扯起來背到了背上。   眼見王虎山竟又背上了吳不賒,王千烈又急又怒,嘶叫道:「爹,你背著他,一個人都走不了。」   「放屁!」王虎山嗔目怒吼,揮刀狂衝,但他背著人,身法可就慢了許多,而且沒他開路,其他鏢師也沒有那麼大的攻擊力,眨眼又有兩個鏢師中刀。   「爹!」王千烈狂叫。   「啪!」卻是王虎山伸手打了王千烈一個耳光。   王千烈想不到爹會打他,一張臉剎那間漲得通紅,猛地狂吼一聲,回身殺出,一把刀上下翻飛,如瘋似狂,有他這瘋虎開路,眾人合力,竟然衝了出去。只有最後一個鏢師被山賊圍住,王千烈恍似瘋了,又返身殺進,將那鏢師救了出來。這時他已全身是血,一把刀更砍得坑坑窪窪,有如一把鋸子。山賊眼見他如此神勇,竟是不敢再追上來。   出了山口,王千烈忽地往地下一栽,邊上鏢師急忙扶他起來,發現他已經斷了氣,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多達數十處。   王千烈的死,對鏢隊所有人都是一個重大打擊,晚上宿營,王虎山一個人抱了王千烈的遺體到小溪邊清洗,不要任何人幫忙。   所有人都默默不語,吳不賒心裡更像壓著一座山,他起身往小溪邊走,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和王虎山說什麼,只是心中愧疚,想要說點什麼。   遠遠的,吳不賒看到王虎山已洗淨了王千烈的遺體,正在給他穿衣服,吳不賒到不好就這麼過去了,靠林站著,王虎山給王千烈穿好了衣服,卻並沒有抱著過來,而是坐在兒子身邊發呆,平日筆挺的身子,一夜工夫竟就駝了下去。   「孩子,爹知道你怪我,爹不該打你,是爹的錯。」王虎山的聲音嘶啞蒼老,恍似一下子老了十年。   王千烈的做法本身沒有錯,那種情形下,再背著一個人,實在不是明智的做法,犧牲一個,保存大夥兒,換成吳不賒,他也會這麼做,何況吳不賒還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但有些話,爹還是要跟你說,為人處事,要有始有終,要麼就不伸手,但如果伸了手,就不能中途放棄。記得那一年,城裡餓死了幾萬人,我們也只能看著,那是沒有辦法,而你救了吳小哥,遇到危難的時候卻又丟棄他,這叫什麼?這叫不義啊!」王虎山長歎一聲,「爹知道你聽不見了,聽見了也沒有用,但我是你爹,這為人處世的道理,做爹的,必須要說給你聽。」   吳不賒胸口如受重槌所擊,一時間,竟是癡了。   「你是個苦孩子,不到一歲就沒了娘,爹又是個粗漢子,不會帶人。記得你娘才死那一個多月的時候,你夜夜哭,爹想盡了辦法都不行,後來學著你娘的調子唱了個搖籃曲,你竟就不哭了。爹知道,你在想你娘,是在哭你娘啊——」他的聲音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突然唱起了曲子:「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糖一包,果一包,吃一包,揣一包——」   他嘶啞的嗓子,斷斷續續,曲音飄過來,有一種直戳人心的悲涼。   吳不賒淚如雨下。   第四章 玄天石甲   五日後,吳不賒隨著虎山鏢局的鏢隊回到了鏢局,便開始給王千烈發喪。王虎山還有一個比王千烈大一歲的女兒王小玉,看到弟弟的屍體,王小玉頓時就哭昏了過去。王虎山一夜白頭。   吳不賒心中充滿欠疚,王千烈先救了他,遭襲後如果不是因為他的拖累,鏢隊衝出去就會容易得多,王千烈也就不會死。但他不知道該跟王虎山說什麼,於是一路沉默,倒是王虎山有一次注意到了他,說不要多想,跟他沒關係,還囑咐陸小四,回局裡後立刻去為吳不賒請個大夫。   他蒼老的面容,嘶啞的話語,讓吳不賒心中陣陣酸痛,想說點什麼,卻是開不了口。說謝謝嗎?能說謝謝嗎?   吳不賒的爹以前救過一個人,也是個行商,叫肖有根,來來去去都住平安老店。有一回他卻在店裡病了,身上錢也光了,吳不賒他爹幫著請大夫,所有食宿都為他墊付,還托人帶信給肖家,一直過了差不多兩個月,肖家才來人接他回去。肖有根走的時候,竟然沒說一聲謝謝,當時吳不賒有七八歲了,很生氣,說這人真不懂道理,雖然把錢款結清了,好歹也照顧了他一兩個月嘛,要換成其他店子,三天沒錢就趕人了,還不早死了,更別說還幫他請大夫,他卻謝謝都不說一聲,豈有此理。他爹卻笑瞇瞇的,什麼都不說,大約一年後,平安老店遭了一把火,店面燒了個精光,就剩吳不賒父子兩個光桿掌櫃,眼見是要討飯了,肖有根突然趕了過來,竟然出錢在原地重建了平安老店。吳不賒目瞪口呆,但肖有根回去時,他爹也沒說一個謝字,吳不賒很奇怪,他爹就跟他說了一句話:大恩不言謝啊!   大恩不言謝。王千烈救了他,王虎山為了要帶上他,卻使得王千烈死在了山賊手裡。救命之恩,活命之恩,這個謝字,他說得出口嗎?   鏢局所在地叫方城,地處通衢,人煙繁茂,陸小四替吳不賒請來的是城中所謂的第一名醫,但對吳不賒的怪病卻也是束手無策。吳不賒本來就估計是這個結果,再有了大夫證實,也就絕了治好的心。在虎山鏢局養了五六天,他力氣又足了些,只要不運功,差不多也是個正常人了,就想告辭回東鎮去。這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事。   虎山鏢局另外還有一路鏢,由王虎山的大徒弟同時也是他的女婿蓋一侖押送,這天蓋一侖帶鏢隊回來了,卻是人人帶傷。一見王虎山,蓋一侖「撲通」一聲跪在地下,王虎山神情一變:「怎麼回事?鏢丟了?」   「弟子無能。」蓋一侖低下頭。他二十五六歲年紀,方臉,高高大大,胸膛寬得像門板,平時該是一條十分威猛的漢子,這會兒卻蔫得如一隻鬥敗的公雞。   連遭重擊,王虎山再也撐不住,頭一暈,一個踉蹌,王小玉忙伸手扶住他。   「師父。」蓋一侖也跳起來要扶。   「你怎麼這麼沒用?」王小玉一把打開他的手,怒視著他。   王小玉小巧秀氣,性子卻十分潑辣,蓋一侖給她叱得脹紅了臉,吶吶難言,卻一眼看到了王小玉鬢間的白花,變色道:「怎麼回事?」左右一看,叫道,「二弟呢?」   「爹他們回程時遇到了山賊,二弟他……」王小玉眼眶一紅,說不下去了。   「二弟。」蓋一侖痛叫一聲,衝進了屋裡,哭倒在靈前。王虎山在一邊陪著,老淚縱橫。王小玉說了大致經過,蓋一侖奇了起來,紅著眼睛叫道:「不對啊,那一帶好像沒有什麼成伙的山賊。」   「爹也疑惑,但這會兒沒心思去查。」王小玉點點頭,看看蓋一侖,「你又是怎麼回事?怎麼丟的鏢?」   「也是碰到了山賊。」蓋一侖說到這裡,忽地跳起來,「不對,我遇劫的地方,本來也是沒有什麼成伙的山賊,師父這邊也是,為什麼?這裡面有鬼,是張武威搞的鬼!他就是要逼我們聯鏢!」   「對,一定是這樣!」王小玉也叫了起來。   「住口。」王虎山低喝一聲,「沒有證據,不要亂說。」   「可……」蓋一侖還要爭辯。   「不要說了。」王虎山喝住他,「先說丟鏢的事。鏢能找回來嗎?」   「怕是不行。」蓋一侖搖頭道,「丟鏢後弟子拜會了那一帶開山立櫃的老大,他們也奇怪,都說不知道是誰做的。弟子拜託他們查了一下,一點線索也沒有。」   「那就只有賠了。」王虎山頹然搖頭。   「可要賠五千兩銀子啊,怎麼賠得出?」王小玉急了,瞪一眼蓋一侖,「你怎麼就那麼沒用。」   「不要怪他了。」王虎山搖頭道,「把房子押了吧,應該能湊出來。」   吳不賒沒有進大廳,但以他的功力,王虎山幾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全落進了他耳朵裡。他心中一動,五千兩銀子,他倒拿得出來,不過要回去才能帶來,只是若明著說,王虎山只怕不肯要。最好的辦法,是回去拿了銀子來,贖出典當的房產,到時王虎山不要也得要了。沉重的欠疚感一直壓著吳不賒,能多少替王虎山出點力,他心頭也能輕鬆一點,不過鏢局剛出了事,他馬上開口告辭,好像有點兒開不了口,等明天再說吧。   下午,虎山鏢局卻又接了支鏢,五口大箱子,掛著大銅鎖,貨主也沒說明裡面是什麼,只聲明保價是十萬兩銀子。這是可以的,保鏢,可以看貨也可以不看貨,隨貨主的意願,只要貨主給出貨的價值,然後照鏢行規矩,逢十抽一。十萬兩的貨,一萬兩的保費,哪怕是空箱子,只要貨主出得起一萬兩的保費,鏢局也照保不誤,當然,萬一丟了鏢也是照賠。   一萬兩的保費,先付五千兩,到地頭再付五千兩。有這五千兩銀子,立馬就能賠了蓋一侖丟失的那趟鏢,虎山鏢局就能翻過身來。吳不賒也替王虎山高興。   既然事情過去了,吳不賒還是想著第二天告辭。但第二天一早,他還沒開口,鏢局來了個人,四十來歲,師爺模樣。其實他還真是師爺,蓋一侖正從屋裡出來,橫身一攔,道:「張師爺,你來做什麼?」   張師爺一抱拳:「敝人奉我家總鏢頭之命,求見王總鏢頭。」   「我爹沒空。」王小玉也出來了,「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不過若是什麼聯鏢的屁,那就不要放了,趁早滾蛋。」   見她如此潑辣,張師爺皺了皺眉頭,卻也無可奈何,不甘心地道:「聽說你們昨天接了支大鏢?這樣的大鏢要是丟了,你們虎山鏢局連人帶房子全賣了只怕也賠不起啊!」   「你說什麼?」蓋一侖勃然大怒,衝上去就要動手。   「師哥。」王小玉一把拉住他,盯一眼張師爺,「滾。」   張師爺嘿嘿冷笑兩聲,拂袖而去。   「豈有此理,簡直欺人太甚。」蓋一侖憤憤然怒叫,一眼看到站在門洞外的王虎山,道,「師父,那張武威也太欺負人了,見我們接了支大鏢,就想來啃一口。」   王虎山卻是一臉深思之色:「我們昨天才接的鏢,價值十萬兩的貨物,貨主肯定不會到處宣揚,那張武威是怎麼知道的?」   「對呀。」蓋一侖也叫了起來,卻還沒醒悟,「姓張的是怎麼知道的?」   王小玉卻已經想到了,驚叫道:「這是一個套子!」   「什麼?你說這鏢是張武威下的套子?」蓋一侖還有些不相信,「可他要付一萬兩的保費啊!他捨得花一萬兩銀子來設套?」   「如果我們撐過去,這一萬兩銀子他當然是白花了,可張武威既然下套子,又怎麼能讓我們撐過去?」王虎山哼了一聲,「既然我們撐不過,那就是我們賠十萬兩了,賠不出,虎山鏢局也就完了。」   「這老狗好毒。」蓋一侖終於明白了,暴叫道,「我去和這老狗拼了!」   「站住!」王虎山怒聲低喝,「無憑無據的,你憑什麼和別人拚命?」   蓋一侖不敢動,站在那裡呼呼喘氣。王小玉看著王虎山道:「那怎麼辦?難道看著是套子還往裡鑽?要不我們退了這鏢?」   「退鏢要賠一成的保費。」王虎山搖頭,「而且這樣一來,虎山鏢局的牌子也就算砸了。」   「那怎麼辦?」王小玉完全沒了主意。   「嘿!」蓋一侖猛地一拳砸在院中的大樹上,砸得樹葉簌簌而落。   王虎山想了想,道:「捨著這五千兩銀子不要,我去請幾個老朋友。這一關,虎山鏢局一定要撐過去。」這一刻,他因喪子之痛而駝下去的背,突然又挺直了。   吳不賒站在一邊,所有的話都聽在耳裡,雖然還有些不明白,但現在走肯定是不合適了。他轉了一圈,看到陸小四,便扯他出去喝酒。   陸小四對吳不賒的感覺比較複雜,那天聽王千烈的話丟下吳不賒,他覺得有點愧疚,但後來王千烈一死,他又覺得是受了吳不賒的拖累。兩種感覺湊到一起,倒不知怎麼和吳不賒打交道了。吳不賒是個處世非常圓滑的人,更是會說話,扯了他出去,兩杯酒下肚,一切便都說開了,隨即問起張武威的事。   方城地處通衢,商旅眾多,世道又不太平,保鏢業便十分興旺。一座城裡,居然有七家鏢局,其中以張武威的武威鏢局最大。張武威是個野心勃勃的人,攬去了三分之一的生意,還覺得不夠,想創一個七星聯鏢,七家鏢局聯手,同進同退,共同抬價。這本來是件好事,其它五家鏢局也差不多都同意了,惟有王虎山堅決不同意。王虎山覺得張武威為人不地道,做事不擇手段,不願意和這樣的人合作。王虎山堅決不同意加入,其它五家鏢局也就猶猶豫豫,這讓張武威很惱火,曾放言要對付虎山鏢局,加上這兩次遭遇山賊都比較奇怪,所以猜測是張武威搞的鬼。   說到做生意,吳不賒是成精八百年的老怪,明白前因後果,他立即肯定,鐵定是張武威弄的鬼。兩次山賊劫鏢,只是小教訓,這次才是真正的絕戶計,只盼王虎山能請來幾個高手幫鏢。   傍黑時分,王虎山才回來。王小玉迎上去道:「爹,怎麼樣?」   王虎山黑著一張臉,搖搖頭。   「沒碰到人?」王小玉不死心,「擎天劍文叔我昨天還看見了啊!雙刀呂大胖子好像是要娶第八房小妾,應該也在家啊!」   「都在家。」王虎山嘿嘿一笑,「不過有的臥床三日了,說是只剩了一口氣;有的喝醉酒從馬上摔下來,摔斷了腿,哈哈哈。」說到後來,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臉上卻是一臉悲憤之色。   「他們都給張武威收買了。」王小玉明白了,一張臉脹得通紅,「怎麼能這樣呢?姓文的上次請爹爹幫忙,爹還替他挨了一刀,姓呂的……」   「不要說了。」王虎山低喝。   「都是一群不講義氣的王八蛋!」蓋一侖怒罵。   「那現在怎麼辦?」王小玉叫道,「要不捨著退一成的鏢銀,退了鏢。」   「難道白賠一千兩銀子?」蓋一侖瞪著眼問。   「那你說怎麼辦?」王小玉也瞪著他,「這明擺著就是個陷阱,姓張的就是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蓋一侖呼呼喘氣,拳頭捏得格格響,卻是毫無辦法。王小玉看著王虎山道:「爹!」   「別說我們拿不出一千銀子來退鏢,就算拿得出,退了鏢,虎山鏢局的牌子也砸了。」王虎山眼中射出銳光,「明日起鏢。」   「起鏢?」王小玉驚呼一聲,蓋一侖和邊上的鏢師也全都吃驚地看著王虎山。明擺著這是個陷阱,張武威肯定安排了人手在前路劫鏢,怎麼還能眼睜睜往裡面跳呢?   「起鏢!」王虎山重複一句,眼光堅凝如山,「大家都到廳裡來,我有話說。」   吳不賒遠遠地站在月洞門口,所有的話都聽在耳裡,他也有些吃驚,看著王虎山邁步進廳,生滿白髮的頭微微昂著,腰板如標槍般挺得筆直,吳不賒突然就明白了。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可以叫我死,但休想讓我屈服。   虎山鏢局不算大,鏢師、趟子手全加起來也不到二十個人,所有人都給叫進廳中,王虎山給每個鏢師發了三倍的薪酬,一抱拳,道:「從今夜起,虎山鏢局就沒有了,沒有諸位相幫,虎山鏢局也走不到今天,我這裡多謝了。」   王虎山的意思很明白,這趟鏢是個陷阱,他要面對著陷阱跳下去,但不會拖累其他人,虎山鏢局從今夜起沒有了,賬也和大家結清了,他王虎山的事,從此和別人無關。無論生,還是死。   眾鏢師激情洶湧,一個鏢師道:「總鏢頭……」   王虎山猛地舉手,攔住他的話頭,緩緩看向眾鏢師,道:「大家要還看得起我王虎山,那就什麼都不要說。」   話說到這份上,眾鏢師還能說什麼,黯然而退,隨即紛紛離開。   在與王虎山相遇之前,吳不賒從來不知道義氣是個什麼東西,他眼裡只有利益,心裡只裝著一把算盤,任何事,都一定要先到算盤上撥一下,有賺才做,虧本不幹。但這會兒,看著一眾鏢師紛紛離去,他卻忍不住暗罵:「都是些沒義氣的王八蛋。」   吳不賒更恨自己,順逆兩氣一天斗兩次,他能明顯地感覺到,兩股氣的力量都在變粗增強,雖然他的身體吃了苦頭,兩股氣卻在戰爭中日漸強大。果然是苦練不如實戰啊,如果兩氣不相鬥,別說二氣合一,只要任一股氣能順利運轉,他至少也能擠進三流高手之列。別說三流不是高手,三流玄功比二流武功還要管用得多,起碼能御風而行。   「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躺在床上,吳不賒暗暗發狠。子時到,陽氣發動,他一咬牙,運起追風訣,強力助功。在他運功催動下,順行的氣奮力上攻,但逆行的氣卻也是死戰不退。吳不賒不信那個邪,強忍著痛,不顧一切地催功猛衝,猛地一下大震,一個身子直彈起來,口噴鮮血,昏了過去。   悠悠醒轉後,全身癱瘓欲死,肚中情形也是一樣,仍是順逆對峙,互不相讓。吳不賒徹底死了心,不知什麼時候又睡了過去。   給院中響動驚醒時,他睜開眼,天已經亮了,身上有了點兒力氣。吳不賒爬起來,到外進院子裡一看,蓋一侖已把五口大箱子裝在了一輛大車上,王小玉也換了勁裝,在一邊幫著綁繩子,顯然也要跟去。鏢若失,十萬兩銀子,無論如何都是賠不起的,生不如死,那就父女夫妻死做一堆。   王虎山在一邊吸著一桿大煙鍋,刀背在背上。轉頭看見吳不賒,他走過來,道:「吳小哥起來了啊?這些日子照顧不周,實在不好意思。」他臉上還帶著幾分歉意的笑,吳不賒看著他的臉,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裝好車,王虎山沖吳不賒一抱拳,喝聲「起鏢」,王小玉打開院門,卻突然驚訝地叫了一聲。   院門外站著一群人,都是昨夜離開的鏢師和趟子手,個個裝束齊整,手執武器。王虎山跨上一步,叫道:「你們——」   「總鏢頭,借你一句話。」最前面年紀最大的鏢師一抱拳,「你若還看得起我們,那就什麼話都不要說。」   看著一眾鏢師堅定的眼神,王虎山嘴唇顫抖,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老鏢師接過蓋一侖手中的鏢旗,高喝一聲:「起鏢!」眾鏢師齊聲助威,鏢車吱吱呀呀推了出去,忽聽得一聲叫:「等等我。」   只見陸小四從街角飛步而來,到近前一把搶過老鏢師手中的鏢旗:「這可是我的活。」王虎山變了臉色,喝道:「小四,你是家中獨子,還有老母要奉養,絕對不能去。」   「總鏢頭,你看這裡。」陸小四指著額頭上一個包,「這是我娘打的。昨夜我送銀子回去,娘知道了原委,當頭就給了我這一棍子。娘說,人無仁義,豬狗不如,這麼多年來,總鏢頭一直關照我們,我沒什麼本事,總鏢頭卻始終留著我,讓我能養家餬口,現在虎山鏢局暫時有了困難,我若做縮頭烏龜,娘說了,她會親手打死我。」說到這裡,臉突地一紅,「而且我有後了,我媳婦昨夜跟我說,她有了身孕,總鏢頭昨夜又多給了那麼多銀子,我再也沒什麼可掛心的了。」   「有種了啊,那就好1」老鏢師暴喝一聲,「把招子放亮了,前頭趟路。」   「好咧!」陸小四脆應一聲,當先便行。鏢隊啟動,慢慢遠去。吳不賒站了好久,沒力氣了,又在門檻上坐下來。他手足稀軟,心裡卻像燒開的水,不停地翻滾。小時候讀私塾,先生說過一句話: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獨往也。吳不賒嗤之以鼻,順口一改: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獨搶也。把先生氣得鬍子翹到了頭頂上。這麼多年來,吳不賒一直這麼想,也一直這麼做,他人生的信條就是無利不起早。但這會兒,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顛倒了。   這世間的每個人,心裡一定都有一把算盤,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把所有的東西換成珠子放到算盤上,去隨著利益得失而撥動。在有些人心裡,正義,熱血,良心,這些東西不能買賣。也許這樣的人很少,但他們,卻是這世間的脊樑。   當黑暗籠罩一切,當厄運橫來,就是這鐵一樣的脊樑,挺立於天地間,光芒萬丈,指引著人類最後一絲良心的回歸。   吳不賒心裡,有一股熱血在翻騰著,他只想跳起來,只想仰天狂嘯,只想做點什麼,但那該死的順逆二氣卻死死地纏住了他,讓他什麼也不能做。   午時,順逆二氣又發作了一次,恨極了的吳不賒只想找把刀,一刀把自己剖開,把那兩股氣像揪泥鰍一樣揪出來,斬成千萬段。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真的眼睜睜看著這些人去死?吳不賒平日自負智計,但這會兒絞盡腦汁,卻想不出半點兒辦法。   他無意識地拿出《追風譜》,胡亂往下翻,忽然看到一段話: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生天地間,陰陽二氣而已,陰陽平衡,人身之常,然時分四季,天有寒暑,人身陰陽亦因時消長,此時當行補洩之法,以合天地之理……   這段話後面,是補陰洩陽的各種方法,其中有一法,是以金針強行壓制陰氣或陽氣,使過強的一氣不動,以補足另一氣。   看到這個法子,吳不賒眼前一亮。順為陽,逆為陰,他體內順逆二氣,其實就是陰陽二氣,二氣爭鋒,所以他動彈不得。但如果壓制其中一氣呢?想到這裡,他一顆心怦怦狂跳,忙取出銀針,依照譜中所說的穴位封住膻中穴,再運起追風訣,陽氣順行,下會陰上命門。陽氣一動,陰氣立動,衝到膻中穴處被封住了,衝不上去,陽氣卻一口氣衝上來,過百匯,一洩而下,到膻中穴處一阻,便往六陽經中鑽過,出左手,肩上背下,最後從右腿鑽回來。但到腹中時,陽氣被陰氣所阻,過不去了,只能在左手右腳之間來回竄動。   陽氣一能動,追風訣立即就能用了,吳不賒直跳起來,卻斜斜一栽。他這才發現,自己成了偏癱,左手右腳中的氣流轟隆隆運轉,充盈著無邊的力道,但右手左腳卻和兩氣僵持時一樣,全無力氣。   偏癱沒關係,只要追風訣能用。吳不賒試著攝了一下風,一股風急掠而來,只是有些往左偏。得,風也成偏癱了,他也不管,偏癱的風總比無風好。不過有個煩人的地方,就是追風步不能用,成了單腳跳。他御風而起,一隻腳在半空中亂跳,像個跳大神的神棍,左手使追風劍也不習慣,但再不習慣,哪怕是亂刺,灌注了玄功的劍招也不是一般人招架得住的。   吳不賒現在等於是半個人,但這是擁有玄功道術的半個人,再不是先前的半死人。半死人只能看著王虎山一行人等死,擁有玄功道術的半個人卻能大大助他們一臂之力。如果張武威找來劫道的人只是普通山賊的話,半個人都不用,半隻手就夠了。   不過吳不賒沒興奮多久,給封住的陰氣不肯甘休,在膻中穴處越聚越多,膻中穴鼓出老大的一團。吳不賒大約堅持了一刻鐘的樣子,如果再堅持下去,不撥針讓陰氣上行,他懷疑陰氣會在膻中穴處爆炸。不過既然可以封陰氣行陽氣,同樣也可以封陽氣行陰氣啊!吳不賒再用一支銀針,反手封住後背大椎穴,截斷順行的陽氣,左手右腳中的陽氣如無根之水,斷流立枯,然後拔出膻中穴處的銀針,陰氣一暢,急速上行,到後背大椎穴處受阻,便往右手陰經中鑽去,最後從左腳回到腹中,卻被陽氣所阻,於是吳不賒又變成了偏癱。不過這會兒癱的是左手右腳,陰風訣能用,左腳跳,但右手劍卻方便多了,不過也只能撐一刻鐘左右。   左一刻鐘,右一刻鐘,左右交換,每次半個人值班,吳不賒自己想想也覺好笑。拔了針,兩氣又在腹中僵持起來,又成了半死人,吳不賒卻已信心十足。他出了門,到街上鐵器鋪子裡買了把劍,估計張武威再猖狂,也不會在方城邊上劫鏢,那就不用著急。吳不賒便又回到鏢局中來,天黑以後,用銀針封住膻中穴,單腳跳起,沿官道御風而行。   鏢隊一般行得不快,一天的腳程,不過百八十里,而吳不賒體內兩氣在惡鬥了這些日子後,功力大大增強,御風而行的速度自也快了些。吳不賒在空中換了一次針,也就是將近兩刻鐘的樣子,便在路邊一間旅店的院子裡,看到了虎山鏢局的鏢旗。   吳不賒心下尋思:「我要是這麼進去,說要跟著鏢隊走,王總鏢頭肯定要勸阻,有些事又不好說,不如悄悄跟著。」   他打定主意,便不進去,索性前行一段,在路邊看到一隻兔子,順手抓了。別看他單腳飄,四腳兔子還真跑不過他,把那兔子鬱悶得想一頭撞死。隨後吳不賒在林子裡生起火來,烤了兔子,飽餐一頓,倒頭就睡,也懶得練功。他不用練啊,子午兩時,兩氣自己發動,自己惡鬥,功力就在惡鬥中自然增長了,雖然身體吃了苦頭,但也得到了好處。   天明不久,鏢隊過來了。吳不賒也不出去,等鏢隊過去,才遠遠在後面跟著,他現在的聽力,可以遠及數里之外,落後一里有餘,前面的動靜盡在耳中。   就這麼走了幾天,漸入山區,屋宇漸稀,行旅也少了起來。這天晌午,前行的鏢隊突然停了,吳不賒心中一凝,急忙以針封住膻中穴,御風前掠,趕上鏢隊,鑽進旁邊林子裡探頭看去。   鏢隊前面,大路中間,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盤膝而坐。這漢子個子不高,身子橫壯,圓鼓鼓一張臉,坐在那裡像個石礅,但兩眼開合之際精光四射。吳不賒遠遠看到這漢子的目光,心中一凜:「張武威竟然請來了玄功高手對付虎山鏢局!」   遇上劫道的,鏢局中人一般先有一番場面話,能不動手,就不動手,但虎山鏢局這一次的鏢明顯就是張武威的套,這中年漢子身懷玄功而學人劫鏢,來歷也不言自明,場面話就不必說了。王虎山一抱拳:「請問閣下是何方高人,也好讓王某知道,虎山鏢局是亡在誰在手裡。」   中年漢子掃他一眼,哼了一聲:「不必廢話,鏢留下,人滾。」   很顯然,劫鏢對他來說不是件很光彩的事情,不願留名。   「賊子休要猖狂,看刀!」蓋一侖暴怒,縱步上前,摟頭一刀劈下。   「小心!」王虎山低喝一聲,聲未落,中年漢子身子忽地躥起,叮的一聲脆響,蓋一侖下劈的刀猛然倒飛,一隻鐵錘同時出現在他頭頂,猛砸他頂心。   中年漢子這一錘實在太快,蓋一侖根本來不及躲,眼見一錘之下就要腦袋開花,他的身子卻突然斜裡飛了開去。原來是王虎山飛起一腳踢在他胯上,把他踢了出去。   王虎山一腳踢飛蓋一侖,手中刀同時猛劈,這時看清了中年漢子手中的兵器,除了右手的錘,左手中還有一把鋼釬,那架勢,活像個石匠。   中年漢子一錘打空,大怒,左手鋼釬一橫,架開王虎山的大刀,右手錘迎頭砸來。王虎山刀法可老到多了,一刀無功,斜身錯步,反削中年漢子手腕。被踢了一跟斗的蓋一侖這時也翻身爬起,怒吼一聲,揮刀猛劈。他刀法不如王虎山老練,但力大招沉,翁婿兩人的兩把刀圍著中年漢子左右翻飛,中年漢子全不放在眼裡,左釬右錘,以一對二,反而攻多守少。   「大家併肩子齊上。」王小玉一聲尖叫,眾鏢師一齊衝了上去。   叮叮兩聲,中年漢子架開王虎山翁婿的雙刀,突地往後一縱,縱身跳到路邊一堆山石上,斜眼看著王虎山一群人,冷哼一聲道:「既然想死,那就成全你們。」腳在地下一跺,厲聲喝道,「玄天石甲!」   隨著他一跺一喝,那一堆山石突地飛了起來,附在了中年漢子身上,中年漢子立刻成了一個石人,整個身子,頭臉四肢完全被山石罩蓋,再無一點肌膚在外面,惟有兩線眼光從石頭縫裡射出來。   中年漢子本來矮矮礅礅,披了一身石頭後,立時就成了一個巨人,比蓋一侖還要高出一頭,披滿山石的手腳更是粗如水桶,而他的兩隻拳頭則根本就是兩塊大山石,每塊至少有上百斤重。   「石敢當!」王虎山和吳不賒幾乎同時驚呼出聲。   石敢當本來是個石匠,一日開山破石,偶爾撞進一個山洞裡,得了一冊名為《玄天石甲》的道術秘譜,照譜修習,竟練成了譜上的玄功玄天石甲。玄天石甲傳說為兵家秘術,披石為甲,敵不能傷,力大無窮,擋者披糜。這門秘術在江湖上十分罕見,會的好像就只是石敢當一個,所以石敢當一施展,王虎山和吳不賒就都認了出來。   一見石敢當突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石人,一眾鏢師也齊齊驚呼出聲。石敢當森然一笑,邁步向鏢師群衝去,聲音從石板後面傳出來,嗡嗡的震人耳膜。   石敢當披這一身石甲少也有兩三千斤,移動速度自然不快,但他離王虎山等人本來就近,巨大的步子邁動,幾步就到了,石臂橫掃,「叮叮噹噹」一陣響,刀劍亂飛,眾鏢師踉蹌後退,有的直接給他掃翻在地。   王虎山一刀劈在石敢當左臂上,恰就如劈在山石上,除了自己震痛的手臂,就只見一串火星亂濺。石敢當卻一點影響也沒有,不閃不避,一臂橫掃過來。王虎山知道硬擋不得,急叫道:「大夥兒退,和他游鬥。」反手揪起一個被掃倒的鏢師,飛身後退。   石敢當這玄天石甲刀槍不入,但披著一身石頭過於笨重,王虎山看到了這一點,想到了和石敢當游鬥的法子。任何道術玄功施展起來都是需要消耗功力的,石敢當披著幾千斤石甲,不可能撐得太久。   吳不賒之所以一直沒有出手,也是看到了這一點,不過他眼光一轉,卻暗叫一聲「不好」。   王虎山和石敢當游鬥,石敢當身法笨重,趕他不上,再刀槍不入再力大無窮也沒有用,但王虎山有個死穴,就是他的鏢車。石敢當一見王虎山等不敢衝上來,立即明白他的心思,嘿嘿一笑,不再追殺眾鏢師,逕直向鏢車衝去。   王虎山正慶幸得計,突見石敢當衝向鏢車,立時臉色大變。石敢當砸不住他,但能砸到鏢車啊!只要砸爛了幾口大箱子,他這鏢也就完了,石敢當根本不必再追殺他們,只要拍拍屁股走人,虎山鏢局照舊完蛋。王虎山驚怒交集,急叫:「快推走鏢車。」   眾鏢師先前一擁而上圍攻石敢當,鏢車邊沒人,這會兒想要推車,哪裡來得及。王虎山一咬牙,狂吼一聲:「我跟你拼了!」當頭攔住,照著石敢當胸口就是一刀,石敢當不閃不避,硬挨了他一刀,一臂橫掃。王虎山避無可避,橫刀奮力一格,火光飛濺中,大刀斷做兩截,飛上半空,王虎山虎口震裂,踉蹌後退。石敢當更不容情,邁上一步,巨大的石臂兜頭一臂砸下來。   「爹。」   「師父。」   王小玉和蓋一侖齊聲驚叫,卻是救援不及,而王虎山退得兩步,身子已靠到鏢車上,即便他閃開,石敢當一臂砸爛鏢車,他也是個死。左右是死,不如不躲,王虎山怒目圓睜,死盯著石敢當。   第五章 風虎   眼見石敢當一臂就要將王虎山連人帶車砸得稀爛,吳不賒到了。這時他已將銀針插在了後背大椎穴上,左腳御風,如風而至,一腳狠狠地踹在石敢當的面門上。   如果吳不賒這一腳是踹在石敢當胸膛上,石敢當擺好了勢子,吳不賒未必踹得動他。但吳不賒是什麼人,奸商啊,奸商審時度勢的眼光絕對是第一流的。吳不賒早就看出,眼睛是石敢當身上惟一的弱點,雖然有石板攔著,一腳踹上去,踹不退他也能嚇退他。   果然,這一腳踹上去,石敢當眼前一黑,兩眼不能視物。他頭一震,慌忙後退,伸臂在眼前一格,能看見東西了。不過此時他離著鏢車已有數步的距離,車前更擋著一個人,他當然能猜到就是剛才踹他那一腳的人。方纔的掠風聲和那一腳的力度讓他知道,吳不賒同樣是玄功高手,不能小視。他將吳不賒上下一打量,喝道:「你是什麼人,敢橫裡架樑?」   「吳不賒。」吳不賒一抱拳,「江湖人稱,那個,嘿嘿,哈哈……」為什麼突然嘿嘿哈哈呢?他這是頭一次在江湖中揚名立萬,自然要有個外號,只是一時卻想不起來。吳不賒做生意,一時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往往就是「今天天氣哈哈哈」這樣遮掩一下,石敢當卻哪裡知道,眼見吳不賒哼哼哈哈,還以為他念什麼玄功秘術唸咒,凝神戒備,兩眼從石板縫裡死盯著他,一眨都不敢眨。   王虎山一眼看到吳不賒,還有些懷疑,以為自己眼花了,吳不賒天天半死人一個,怎麼突然之間會飛了?他試著叫了一聲:「吳小哥。」   吳不賒卻不像石敢當那麼緊張,玄天石甲太笨重,根本不可能有突然襲擊的事發生,扭頭對王虎山道:「總鏢頭,你叫他們把鏢車推開一點,這石頭怪交給我。」   「吳小哥,真的是你。」看清吳不賒臉,王虎山不再懷疑,一時驚喜不定,眼光十分複雜。   吳不賒和各種各樣的人打過交道,也看遍各種各樣的人心,自然知道王虎山這會兒在想什麼:吳不賒既然身懷玄功秘術,上次遭遇山賊的時候,為什麼就不能稍稍露一手呢?若說上次是玄功盡失,可這次為什麼又可以出手了呢?鏢車動身前,他還是個半死人啊!   吳不賒也沒法解釋,只是微笑點頭:「是我,總鏢頭,你到一邊歇一下,這石頭怪交給我好了。」   他不解釋,但轉身之際,王虎山卻留意到了他隔衣插在大椎穴上的銀針,恍然就明白了,叫道:「多加小心。」讓人推開鏢車,自己也退了開去。   「吳不賒?」石敢當嘴裡念叼。   「怎麼,沒聽說過?」吳不賒斜眼看著他,話中大有挑釁的味道。   石敢當的玄天石甲笨重,最怕對上那種手腳滑溜的,而剛才吳不賒那一腳如風而來,力道雖然不是太大,速度卻著實不慢。石敢當本來有三分忌憚,還想著能不能套套交情,如果吳不賒能不插手,那是最好,但吳不賒這話太不中聽,他可就惱了,哼一聲道:「是沒聽說過,怎麼著?」   這也是挑釁了,一般人的反應,必然是哇呀呀一聲叫,衝上來就動手,石敢當都做好準備了,吳不賒卻是哈哈大笑:「沒聽說過就對了。」   「什麼意思?」石敢當不明白了。   「沒什麼意思。」吳不賒笑瞇瞇,他第一次闖江湖,石敢當若聽說過才有鬼呢,道,「敝人外號概不賒賬。」   「概不賒賬?」石敢當還是搖搖頭,「沒聽說過。」   「又對了,獎包子一個。」吳不賒大笑。   「臭小子,敢消遣你大爺。」石敢當以為吳不賒逗他玩,大怒,往前一跨,一臂橫掃過來,勁風嗚嗚,刺人耳膜。   吳不賒不敢橫劍去格,這一掃少也有千斤之力,拿劍去格,只怕劍兩截人三截,劍亡人亡。吳不賒單腳御風,輕輕飄開,一劍疾刺石敢當的眼睛。石敢當唯一的弱點就是眼睛,伸手一推,胸前一塊石板稍稍移一下就遮了個嚴嚴實實,吳不賒疾若星火的一劍只刺出三五點火星。石敢當一拳砸過來,吳不賒單腳再飄。   石敢當全身刀槍不入,惟一的眼縫又遮護嚴實,吳不賒一手追風劍雖然千變萬化,但老虎咬天,無處下口。攝風術也用不上,他攝來的風,最多能吹起一股塵土,想把石敢當這千斤石怪掀翻是不可能的。凝風成風刀風劍風龍風虎?也沒用啊,真正的青鋼劍都刺不穿石敢當的玄天石甲,風刀風劍刺得穿了?風龍風虎又從何處下口?除非練成風雷箭,風中起雷,否則一般的風,再千變萬化也沒用,力道太弱。   無論武功還是道術,吳不賒拿石敢當可說是完全沒有辦法,但吳不賒不著急,他傷不了石敢當,可石敢當想傷著他也難。他圍著石敢當飛速地轉,整個人就像一股旋風,當然,這風有點不雅觀,是股跛子風,因為他是單腳跳。不過跛子風無所謂,管用就行,石敢當身披數千斤石甲,就不信他不耗力,撐得一個時辰還撐得兩個時辰啊?吳不賒打定主意,只要和他游鬥,石敢當就會自己累死。   吳不賒奸,石敢當也不傻,早看破了吳不賒的心思。他也改了戰法,不再理睬吳不賒,卻向鏢車衝過去,吳不賒若攔,無異螳臂當車,橫掃就是;吳不賒在一邊勾引騷擾,石敢當乾脆不理睬,除了眼縫,全身上下,任你劍刺也好腳踹也好,就當搔癢了。   石敢當的目的本來就是鏢車,毀了鏢車就是他贏,吳不賒急了,叫道:「把鏢車遠遠推開。」   王虎山忙指揮一干鏢師推車,吳不賒嘿嘿笑,石敢當笨得像石滾,絕對追不上鏢車,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石敢當也在笑——邊笑邊長個子!原來石敢當把身上一些重疊的石甲往下移,一塊一塊接在腳下,石頭接石頭,接成兩隻長石腳,身高突然就長高了一倍不止。吳不賒本來比石敢當高一頭,這會兒卻連石敢當的屁股都夠不著了,這麼兩條大長石腿邁出去,一步當平常人七八步,蹭蹭蹭,幾步就追上了鏢車。   吳不賒想不到石敢當還有這麼一招,又驚又怒。他在前面攔不住,一眼瞅見石敢當下面接的兩隻石腳細細長長的,有了主意,躥到路邊林子裡,一劍削下一棵碗口粗的大樹,再去了頭,剩下約摸丈許來長的一根大棒,一手夾住就來砸石敢當的細長腳。石敢當沒防備,被他一樹砸上去,還真把左腳下面的石塊給砸掉了,石敢當一斜,差點栽倒,忙運功又把石頭接上,頓時惱了,怒哼一聲,把臂上重疊的石塊接到手上,剎那接出兩隻長石手,雙手突然加長,吳不賒再抱著樹砸腿,他長臂迎著樹幹就掃了過去。   兩下相交,彭的一聲,吳不賒連人帶樹往後倒飛,樹幹上衝來的力道,少也有千斤,震得他雙手發麻,鬆手丟開樹幹。不過石敢當的石手臂也被砸斷了,石塊亂飛,但石敢當運功一吸,彷彿磁鐵吸鐵塊一樣,石頭又一塊一塊地被吸了起來,眨眼又接成了一隻長石臂,向吳不賒砸過來。吳不賒慌忙單腳後飄,樹也不敢撿了。   吳不賒後退,石敢當就拿他無可奈何了,哈哈一笑,直衝向鏢車。他長腳急邁,兩隻長手臂還像船槳划水一樣前後划動,護住兩條長腿,勁風呼呼。吳不賒即便想再抱著樹幹去砸,也會被石敢當的長手劃開,砸不著他的腿。   「這石頭怪,說他笨,他倒還笨成精了。」吳不賒暗罵,腦子亂轉,忽地想到一法,把地下的黃土撮起一堆,喝一聲:「風來。」   一股風應聲而至,吳不賒這次用了全力,這股風可不小,吳不賒使一個旋風法,那風捲起地下塵土,嗚嗚捲向石敢當,在石敢當身周凝成一個數丈方圓的風場,連塵帶土,聲勢倒也頗為驚人。吳不賒並不想靠這股風刮倒石敢當或借吹起的塵土打傷他,那也太天真了,他只想遮住石敢當的視線,讓石敢當看不清路,找不到鏢車,就算成功。   可惜他還是失算了,石敢當伸出手臂在眼前一攔,擋住眼前的風沙,眼光還是可以從石縫裡看出來。刮起的風沙雖然連塵帶土,視線不明,但還遠不到讓石敢當看不清路的地步,他只略略一停,仍舊急步追過去。   王虎山護在鏢車前面,眼見吳不賒使盡玄功,始終無法攔住石敢當,頓時嗔目怒道:「我跟你拼了。」飛身縱起,一刀狂劈石敢當的胸膛。   「找死!」石敢當暴喝一聲,迎著王虎山躍在半空的身子一臂橫掃。王虎山不會玄功不能飛,身在半空,無法閃避,要是被掃上了,只怕五臟六腑都會被砸碎。   吳不賒沒想到王虎山如此冒險,大吃一驚,忙收功散風,御風急掠過去,要把王虎山扯開。   石敢當矮矮礅礅,其實極富心計,他砸王虎山這一臂,乃是一箭雙鵰之計,明砸王虎山,暗中瞄的是吳不賒。吳不賒一掠而至,正中他下懷,擋在眼前的右拳早已蓄好了力,霍地一拳就砸了出去,拳頭所擊,正是吳不賒飛來的路線。   此時千鈞一線,吳不賒若救王虎山,必定撞到石敢當的拳頭上,而若不救王虎山,石敢當橫砸的左臂必定要叫王虎山身死骨裂。   吳不賒腦中有剎那的猶豫,這是他奸商的本質,利益得失總要打一下算盤,但腦中突然閃過王虎山蒼老的臉,還有那嘶啞的聲音說的那句話:「這叫不義啊!」   熱血猛然衝上頭頂,吳不賒一聲狂叫,右腳急蹬,身子同時一斜。他這時已將銀針插在了胸前膻中穴處,能動的是左手右腳,所以用右腳蹬王虎山,這一腳把王虎山直蹬下去,堪堪閃過石敢當的左臂,但他自己卻沒能閃過石敢當拳頭,一拳正中他前胸,剛好打在銀針上。因為吳不賒身子是斜著的,石敢當拳頭先碰著銀針,把銀針打了出來,才又猛力砸在吳不賒膻中穴上,把吳不賒的身子打得直飛出十餘丈外,半空中鮮血狂噴。   膻中穴是人身十大重穴之一,石敢當這一拳滿蓄勁力,又何止千斤,照理說,著了這一拳,吳不賒功力即便再強一倍,也是有死無生。但這世界上的事,就是那麼巧,吳不賒身上逆行的氣流給他以銀針封在膻中穴處,便如一道壩,蓄了一壩水,石敢當的拳頭先砸出銀針,等於砸開了壩堤,一壩的水狂洩而出。這股力量可不是一般的大,如果說吳不賒體內氣流在經脈中正常的衝擊量是一百斤,那麼這股積蓄已久的氣流的衝擊量至少是它的五倍以上,這股狂衝而出的氣流剛好撞上石敢當的拳頭,可就抵消了很大一部份拳勁。吳不賒雖然一飛十餘丈,更是口噴鮮血,其實內傷不是太重,不過外傷倒是不輕,整個前胸一片青紫,一個多月都沒能完全消除。   但最巧的不在這裡,最巧的是,吳不賒體內狂衝而上的氣流,在石敢當千斤拳勁的轟擊下加速上衝,竟然一下子撞開了擋在上面的順行氣流,破關而上。關卡既破,隨即直上重樓,終於百川歸海;而逆行的氣流一過,不再在前面擋路,順行的氣流也一洩而下,兩股氣流一順一逆,竟是同時運行起來,很有點大路朝天,各走半邊的味道。   人身經絡,有如江河,一江春水向東流,很正常,若偶爾因為地勢的原因一江春水向西流,那也行。但如果同一條江裡面,左邊的水向東流,右邊的水向西流,或者上面的水向東流,下面的水向西流,那算什麼?   吳不賒體內,現在就是這樣。他身體「撲通」摔在地上,直挺挺躺在那裡發呆,不是摔暈了,兩氣流動,他腦子出奇得清醒,他是傻了。   兩股氣,一順一逆,各走各路,再不相鬥,偶爾碰頭,也是相安無事。先前的倆冤家,成了倆親家,甭提多客氣。而順著兩氣的流動,經脈的暢通,他全身充盈著無窮的力量,不過永遠是一陰一陽,陰氣到左手的時候,陽氣到了右手,陰氣到右腳的時候,陽氣到了左腳,一冷一熱,一柔一剛,極其怪異。   「一條經絡裡面,怎麼可以同時運行順逆兩股氣呢?走火入魔了?可又不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吳不賒完全不明白。   「吳小哥,吳小哥。」王虎山連滾帶爬撲過來,他以為吳不賒被石敢當一拳打死了。別怪他誤會,吳不賒被打得一飛十餘丈,口噴鮮血,然後四仰八叉一動不動,那不是死了嗎?可王虎山到面前一看,不對,吳不賒大張著眼睛一臉詭異,好像看見了極古怪的東西。王虎山奇怪了,順著吳不賒眼光也往天上看,難道天上有仙女?沒有,就見一隻大山雀飛過,嘴裡還叼著一條毛毛蟲。那條毛毛蟲好像很肥的樣子,但肥毛毛蟲很奇怪嗎?   「莫非是被打傻了?」王虎山心中嘀咕,叫道:「吳小哥,你沒事吧?吳小哥?」   「住腳!」吳不賒忽地一聲狂叫,一閃不見。王虎山到是一愣:「住腳?別人都是說住手,住口,啊呀,看來真傻了。」   不過他這個念頭只閃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原來石敢當已追上鏢車,正抬起一隻腳,朝著鏢車狠狠地踩下去。只要踩爛了五口大箱子,哪怕箱中什麼也沒有,就是五口空箱子,虎山鏢局這十萬兩銀子也賠定了。   千鈞一髮之際,吳不賒到了。他橫飛過來的,雙手猛推石敢當高抬在半空的腳,推得石敢當連腳帶人打了半個旋轉,差不多是背對著吳不賒了。來除了眼縫,吳不賒對石敢當身上的任何地方都毫無辦法,但這一次他好像魔了,竟然雙掌齊出,一上一下,同時打在石敢當後心上。   石敢當後心像甲一樣,是六塊石板組成的石甲,防護得密不透風,吳不賒雙掌打在兩塊石板上,左掌打中的石板寸寸碎裂,裂為七八塊。可是四五寸厚的青石板啊,而且圓圓滾滾的。以說,若換在以前,吳不賒就拿一個大鐵錘,盡力砸十錘,也未必有這種效果,吳不賒這一掌,掌力之強,他自己都難以相信。不過右手那一掌就沒有這樣的威勢了,一掌打過,青石板上灰都沒掉一點。   不明白的人,看到的就是這樣,左掌強而右掌弱,只有兩個人知道不是這樣,一個是吳不賒,另一個是石敢當。   吳不賒的左掌雖然碎碑裂石威猛無儔,但勁在外面,這一掌其實只是打碎了那塊青石板,對石敢當的身體毫無傷害;右掌卻不同,打出的是陰勁,勁在裡面,透板而入,外面的青石板灰都沒掉一粒,裡面的身體卻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石敢當後心一痛,如刀刺入,身子往前一栽,一口鮮血噴出,身上的石頭紛紛落地,竟是再也披不起石甲,露出了裡面的身子。他在地下打了一個滾,忽地一縱,狂掠出去。   吳不賒雙掌打出前,只覺得體力充滿了無窮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就要發洩出去,但能一掌打得石敢當噴血,還從石烏龜殼裡鑽出來,他事先卻完全沒有料到。因此石敢當抖落石甲,他還在發呆,不知烏龜出殼算什麼絕招。到石敢當噴血飛掠,他這才明白,看看自己手掌,怪叫一聲,展開追風步,御風急趕。這一起步才叫有趣,左腳邁出是陽,右腳邁出是陰,到左腳再邁出時,陽已轉陰。吳不賒猝不及防,自己差點栽個觔斗,百忙中一個旋身才換過力來。陰陽卻沒法固定,這倆傢伙自己飛跑,吳不賒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有用先前的老法子,一步一旋,卻是迅快絕倫,石敢當雖然起步在先,給他幾個旋子就追上了。   石敢當一聽後面風聲緊驟,越追越近,又驚又怒又怕,見路邊山石片片,雙手一吸,各吸了一塊山石在手裡,霍地回身,右手一揚,一石射出。這是玄天石甲中的飛石秘法,和一般的暗器不同,速度既快,力道又大,百餘丈距離,一閃即至,軍中強弩也不過如此。   石敢當對自己的飛石頗有幾分自信,吳不賒也確實沒料到石敢當還有這樣一手絕招,全無防備,可以說,如果他是筆直追過來的,不說挨上一石頭,至少也會吃一驚,或閃或避。他一停步,石敢當又可以跑出一段了。但吳不賒體內瘋狂亂跑的陰陽二氣幫了他的忙,他的身體順著陰陽二氣的規律在轉,石敢當發石時,他是面對著石敢當的,但石到中途,吳不賒一個旋子,身體劃一個弧線,早已不在原來的地方了。   石敢當手中兩塊石頭,一石不中,第二塊石頭再次飛射,吳不賒便又近了許多,已不過三四十丈,石頭打過去更快。但石頭再快也沒有吳不賒旋得快,石到中途,吳不賒又已旋開。   石敢當驚怒交集,雙手急吸,再吸了兩塊石頭在手裡,卻停手不射,也不動。他知道自己跑不了,只是狼一樣盯著吳不賒。   他不跑了,吳不賒當然也要停下來,步子停了,兩股氣卻跑瘋了,一時停不下來,在原地連轉了四五個圈子,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生似午夜歸家的醉鬼。   石敢當死死地盯著吳不賒,因為吳不賒一路是轉著來的,他以為是一種獨門身法,眼見吳不賒在原地轉個不停,跌跌撞撞的,他還生怕吳不賒是誘敵,不但不敢出手,反而提心防備。他若知道真相,只怕要後悔得吐血。   吳不賒好不容易停下來,頭昏腦脹,這麼一路急旋下來,他能不暈嗎?他連忙運氣,二氣各運轉一周天,這才清醒。眼見石敢當雙手各吸一石,身邊還有一堆石頭,他也心中暗凜,剛才兩飛石給他陰差陽錯地躲過去,但那種聲勢也著實讓人心驚,真若隔近了被石敢當飛石連射,還真是不好擋。吳不賒臉上當然不露出來,斜眼瞟著石敢當,嘿嘿一笑:「石老闆,做生意講究有來有往,你這麼招呼也不打撥腳就走,不太地道吧?」   吳不賒忌憚石敢當的飛石,石敢當卻是有苦自知,他這飛石之法,不是暗器,是一種道術,把十餘斤的石頭打到百丈開外,而且要達到類似於強弩的速度,所消耗的功力非常驚人,尤其在受傷之後,根本撐不下去。這也是石敢當打了兩石便不再打的原因,再打兩塊石頭,傷勢就壓不住了,非吐血不可。見吳不賒不動手而是出聲責問,他心中倒暗鬆了口氣,一面暗調呼吸療傷,一面冷笑道:「如此,倒是我石某人的錯了?石某這裡道歉,卻不知吳……吳老闆還有什麼指教?」   吳不賒叫人老闆,那是習慣,石敢當嘴裡叫老闆,可就說不出得彆扭,心下暗道:「這小子莫名其妙,江湖上從來沒聽說過,突然鑽出來,功夫怪,身法怪,和人打招呼還怪。」   「指教不敢。」吳不賒嘿嘿一笑,「石老闆身懷玄天石甲秘技,乃是江湖中聲名赫赫的高手,居然來劫鏢,難道不讓人奇怪嗎?總得有個說法吧?」   石敢當在江湖上的名頭雖然不如飄風子響亮,可也不小,居然學山賊劫鏢,確實有點失身份。聽吳不賒一問,石敢當老臉一紅,道:「明人不說暗話,石某不是來劫鏢的,是受人所托來毀鏢的。」   「我說呢,」吳不賒點頭,「以石老闆的身份,怎麼著也不會來劫一支小鏢的。卻不知是受何人所托啊?」   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事情沒辦成也算了,再把托付的人也招出來,似乎是有點兒不地道。但石敢當冷眼看吳不賒的神情,估摸著若不把事主說出來,吳不賒必不肯甘休,而他胸中氣血翻騰,傷勢越來越難以壓制,兩相權衡,還是自己性命要緊,道:「這也不是什麼說不得的,托我的是武威鏢局的總鏢頭張武威。其實張總鏢頭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幾家聯鏢,共同抬價而已,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既然虎山鏢局實在不願意,吳老闆又出了手,那我石某人也不必在中間摻合了,告辭。」他一抱拳,回身就走,但兩耳凝神,暗聽風聲,若吳不賒還敢追來,他便要拼著傷勢加重的風險,以雙石連發之術,竭力一搏。   吳不賒追下來的目地,不是要留下石敢當,主要是想確定這背後的主使。王千烈受他拖累而死,問清主使才好報仇。當然,如果石敢當是塊肉,鍋裡煮得爛爛的,順口也就吃了,但拎著兩塊石頭的石敢當明顯是塊骨頭,那就算了,狗才愛啃骨頭,奸商只喜歡吃肉。看著石敢當溜走,他還抱拳笑道:「石老闆好走,以後有生意還望照顧敝店,老賓主,八折優惠啊!」   這是他的慣話,卻把石敢當鬱悶得要死:當我什麼人啊?   吳不賒回來,把石敢當是受張武威指使的話說了,眾鏢師紛紛怒罵。王虎山又連聲道謝,吳不賒忙搖手道:「上次若不是少鏢頭相救,我早沒命了,可惜我當時受了奸人算計,以致拖累了少鏢頭,不過既然是張武威指使的,一命償一命,少鏢頭的仇,我必定要報。」   隨後鏢隊收拾起行。鏢還是要走,鏢不送到地頭,銀子還是要賠的,吳不賒當然一路隨行。   打了一場,錯過了宿頭,晚間便在路邊宿營。眾人睡下,吳不賒一個人摸了出來,身上陰陽二氣太怪,要弄清楚才行。劍和掌好說,出掌,一陰一陽,出劍,時陰時陽,這反而是好事,陰陽不定,更具奇效,但追風步這麼陰陽不定就不行了,這麼打著旋子趕路,半天路趕下來,五臟六腑非翻過來不可。   吳不賒試著配合步子調氣,一步陰,一步陽,身子打旋是因為兩氣互相趕著轉,這是一害,但反過來也是一利。用滑步,當後面一股氣急催上來時,身子斜滑出去,不但消了旋勁,反而借力前滑,身法又能快上一截,最重要的是省力,前步與後步之間根本不需提氣,兩氣自動運轉,他只要跟著前滑就是。不過不是筆直地往前滑,而是劃弧,左一滑右一滑,像水裡游動的蛇,既快又漂亮。   用這樣的步法,再配上陰陽不定的劍法、掌法,威力倍增,吳不賒大是開心。   解決了步法問題,吳不賒想到了攝風術。想想有些頭痛,一動追風訣,陽氣順行,陰氣立時發動逆行,這樣還能召來風嗎?就算召得來,御使得動嗎?一順一逆,就好像同時下兩個相反的命令,來,去,恐怕風要瘋了。   吳不賒心中忐忑,試著一運追風訣,陽氣發動,還好,風是給召來了,但陰氣同時發動,可就出怪了。那風給追風訣召來,本來只是在吳不賒面前盤旋,陰氣一動,那風突地一緊,猛然旋轉起來,更發出暴怒的咆哮,恍似一隻突然跌入陷阱的猛虎。   好好的風突然發狂,倒把吳不賒嚇一大跳,細細一察,他明白了,原來那風同時被陰陽二氣所攝,一股風在內裡形成了兩種力量,兩力互較,相持不下,便旋轉起來。本來無論是追風訣還是陰風訣,召來的風都是散的,這會兒在裡面形成兩股風互相爭持旋轉,就如兩股麻繩,越纏越緊,散的風突然就擰緊了。俗話說五根指頭要擰成拳頭才有力量,風也一樣,散的風,只能掀起塵土,但這一擰緊,力道可就成倍往上翻,同樣一股風,突然之間就具備了驚人的力量。   吳不賒明白了原委,還有些不信,見前面橫著一塊山石,約有百來斤,本來他召來的風,不過能吹去石頭上的塵土,最多再把石頭邊的小樹吹彎了腰,若說吹起石頭,那是做夢了。這會兒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把那風攝過去,那風咆哮著,猛然撞在山石上,竟把山石一下子翻了起來。   吳不賒狂喜,索性全力運功,召來的風又強三分,劇烈的咆哮聲震耳欲聾。吳不賒再向那山石一指,那風便如猛虎撲羊,狂哮著撲過去,竟把那山石捲了起來,扔出七八丈遠。   「發財了!下發財了!」吳不賒目瞪口呆,一時間喜得手舞足蹈。   先前和石敢當放對,吳不賒最恨的就是攝風術全然無用,功力太低,攝來的風,面對石敢當的石甲,吹不動,刮不痛,自己耗力,人家歇涼,真真氣死,但如果是這樣的風,打在石敢當身上,那就有威力了。   這會兒剛好刮起一陣夜風,掠過林梢,如無行的浪子,吹著輕浮的口哨。吳不賒急忙運功抓住一股,陰陽互擰,輕浮的浪子立即變臉成為暴虐的惡棍。吳不賒看準邊上一棵大樹,約有兩三丈高,腰圍有大海碗粗細,便向樹身一指,那風一縱過去,「轟」的一下撞在樹幹上,「卡嚓」一聲,那樹攔腰折斷,轟然倒地。   「風虎雲龍,摧屋倒樹。」吳不賒喃喃念叼,猛地狂跳起來,「師父,我練成了一股怪風,真的就像一隻虎,風虎啊!」怪笑聲驚起一群夜鳥,被驚起的鳥兒大發牢騷,鳥言鳥語,把這不講公德的奸商狠狠地鄙視了一通。   原以為給陰風煞害慘了,誰知因禍得福,吳不賒興奮得一夜沒睡,把風虎呼來叱去,直折騰到天明。一林子樹給他弄得亂七八糟,自己也折騰了個半死,回到宿處時,走路都有點跌跌撞撞了,更別說攝風。但他坐息半個時辰,兩氣運轉,到王虎山叫他吃早飯時,便又精神熠熠了。當然,腹中還有些空,功力耗損實在太厲害,這麼坐一下可補不回來。隨後數日,每到夜間,吳不賒便出來練功,先把追風劍、追風手配合著追風步練幾遍,然後再練攝風術。他把自己練出的怪風命名為風虎,揣摸精熟,威力日盛,最初要借自然風才能撞斷大樹,到後來不借自然風,就是攝來的風,也能有相當大的威力,不說海碗粗的樹,茶杯粗的樹是一撞兩斷,若是普通的壯漢,一風虎撲在胸口,絕對有死無生,即便是石敢當那一身石甲,當胸撞上一下,也要叫聲痛。   「我這風虎和風雷箭比,也不會差太遠吧?」吳不賒得意洋洋。他心裡當然知道,風虎不可能比得上風雷箭,風雷箭風中起雷,凝風成箭,那是多大的威力,豈是風虎能比的。不過吹牛不上稅,不吹白不吹。   後面的行程,風平浪靜,毛賊都沒見一個,到地頭,交了鏢,拿了剩下的五千兩銀子。吳不賒先前還以張武威想賴,既然沒賴,怕是日後還有陰謀。吳不賒猜不到他到底怎麼想,但無論他怎麼想,王千烈死了,吳不賒就一定要他抵命。   當夜住下,吳不賒對王虎山道:「總鏢頭,你們慢慢走,我先行一步,和張武威去做筆生意。如果順利的話,我就直接回家鄉去了,總鏢頭一切保重。」   「有勞小哥,我替烈兒多謝了。」王虎山深施一禮。   吳不賒展開追風步,陰陽二氣交錯追逐,左一滑右一滑,如一隻風中滑翔的夜蝠,快得異乎尋常。吳不賒現在的功力,最多能躋身二流之境,與飄風子這樣的一流高手比,差得老大一截,但吳不賒可以肯定,如果是比試御風而行,一天一夜之內,他絕對可以超過師父飄風子。當然,若再往下跑,隨著功力的不足,他最終還是會輸,但短期內一定可以贏。還有他的風虎,雖然他功力不如飄風子,但飄風子攝來的風,絕對沒有以陰陽二氣擰成的風虎那種暴虐的威力,除非飄風子用風雷箭。不過飄風子到底練沒練成風雷箭呢?吳不賒也不知道。可以說,無論是飄風子還是陰風煞,若目睹了吳不賒的陰陽二氣,一定會驚得目瞪口呆。   吳不賒現在的速度,一個時辰可以飛將近三百里,全程五百多里,鏢隊走了十多天,吳不賒不到兩個時辰就飛了回來。   到了武威鏢局,天還沒亮,所有人都睡得死死的。吳不賒沒見過張武威,不過這難不倒他,摸到內宅,拍醒一個丫環,問得張武威宿處,說是歇在三姨太房裡。丫環指了地頭,吳不賒拍暈她,輕輕飄過去。   此時天熱,窗子是開著的,打著竹簾,吳不賒輕輕掀起簾子,夜風一般輕飄進房。外間睡著兩個丫環,內間呼嚕聲如雷,吳不賒走進去,只見一張大床上,光身睡著一條大漢,四十多歲年紀,高大魁梧,一臉的絡緦鬍子;床裡間睡著一個年輕女子,也是全身精光,只在腰上搭著一點小被子,豐乳肥臀,白生生晃眼。吳不賒腹中情不自禁就是一熱,還好,他雖沒成親,妓院隔三岔五也是去的,倒不是菜鳥,不至於流鼻血。   有丫環指路,吳不賒來前也大致問過張武威的長相,和這漢子差不多,應該錯不了。吳不賒輕輕飄到床前,熟睡中的張武威渾然不知死期已至,光光的胸膛上,隨著如雷的呼嚕,一顆心一上一下怦怦地跳著,非常打眼,吳不賒左手一捂張武威的口鼻,右手同時擊下,正打在張武威跳動的心臟上。   體內陰陽二氣是同時動的,所以他出手一定是陰陽掌,左手陽,右手陰,打在心臟處,響聲都沒有,外表也絕不現半點傷痕,但張武威一顆心卻給這一掌打得稀爛。張武威眼一睜,彈了一下,手都沒抬起來,人已經斷了氣。因為被吳不賒捂著了口鼻,他也沒能叫出聲來,小妾雖與他近在咫尺,卻是全無知覺。不過張武威那一抬手碰到了她,她打了個翻身,這個姿勢太刺激了,雙乳高聳,雙腿還微微閉著,吳不賒忍不住輕吹了聲口哨:「好一堆美肉,到明日,又不知要便宜誰了。」   他飄身出來,整個武威鏢局上下還在沉睡著,誰也不知道總鏢頭張武威已是一具死屍。   第六章 捕頭   「差不多個把月了,越青青姐弟不知到家沒有,做生意講究個誠信,得去看看。」吳不賒心下尋思,便往北飛,越家在陽城,距方城也有五六百里。吳不賒一面御風而行,一面尋思這些日子的經歷:先想賺,借勢揚名發大財,結果汪國丈派殺手,眼見要虧,突然碰上飄風子,大賺,卻又碰上發神經的陰風煞,差一點血本無歸,再又受王虎山仁義所感,頭一次講一把義氣,結果又大賺了。   「這一趟生意,還真是驚險百出。」想著想著,他忍不住大笑起來。有一隻夜鳥,先見他在天上飛,以為是個伴,雖然看上去像個人,無所謂,這世間鳥人多著呢,不管,跟著。誰知他突然怪笑,夜鳥就嚇了一大跳,嘎嘎兩聲抗議:這鳥人,走夜路你鬼笑什麼?不知道鳥嚇鳥,也能嚇死鳥嗎?夜鳥拍拍翅膀,轉頭飛去,不跟他做伴了。   太陽出來不多久,吳不賒便看到了陽城,遠遠地落下。世間修道之人成千上萬,真正成道的萬中無一,御風飛行,內行人知道是剛入門徑,但普通百姓是不知道的。他若是直接在城裡落下,可就要給人圍著看了,或許有人叫神仙,但萬一有人叫妖怪,當頭給他一臭雞蛋呢?那也太划不來了,虧本的生意,吳不賒從來都不做的。   吳不賒進城之後,肚子餓了,別看是在天上飛,也是個體力活。他先找間酒樓填飽了肚子,順便問起越家的事。   越家姐弟還真平安無事地回來了,到家已有十來天,名頭大,店家也知道。聽得越青青姐弟平安到家,吳不賒心中鬆了口氣,這一趟生意圓滿完成,終於可以結賬了。   放下了心,吳不賒想了想,還是決定到越家看看。國丈當權,越家姐弟雖然回來了,不一定就沒有麻煩,若能幫得上忙的,當然就要伸手幫一把,沒麻煩,那就見面聊一聊,把自己中途失蹤的事解釋一下,這千里送遺孤的美名也就圓了。奸商永遠是奸商,吳不賒偶爾熱血上頭,不代表改了奸商性子,就好比黃鼠狼偶爾不偷雞隻拖個蘿蔔走,並不表示黃鼠狼就改行吃素了。   越家在城北,有一座小小的宅子,院角有一株老槐樹,也不知有多少年歲了,枯皮虯干,卻是老當益壯,亭亭如蓋,撐起滿院的翠綠。吳不賒耳朵尖,遠遠的就聽到院中有說話聲,其中一個聲音就是越小虎的。他腦中現出越小虎那張虎頭虎腦的臉,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這時院門開了,一個青年男子走了出來,還帶著個童子,這青年男子二十四五歲年紀,長臉,面色有些蒼白,但兩道眉毛卻很濃,儒生打扮,估計是個讀書人,還有可能是個秀才。吳不賒最看不起秀才,包括趙老秀才在內。為什麼?因為他爹打小要他讀書趕考做官,第一個目標就是考上秀才,結果棍子打斷八十根,私塾先生換了四十個,吳不賒愣是考不上,越考不上他就越看不起秀才:秀才算個屁啊,窮酸。當然,這話他只敢背地裡說,至少當著趙老秀才的面是不敢說的。   秀才身後,越青青姐弟跟了出來,秀才看來是到越家做客的,越青青姐弟送客。吳不賒遠遠地看著,個把月不見,越小虎好像又長高了一截,越青青倒瘦了些,一個小女孩兒要撐一個家,看來不是那麼容易。   吳不賒想等那秀才走了再過去,眼角卻突然看到人影一晃。他一扭頭,對街一個拐角處,幾個腦袋探了出來,其中一個手中竟然端著一把弩,弩尖正對著那秀才的背。吳不賒吃了一驚,不及多想,縱身過去,耳中只聽「錚」的一聲,一點箭影急射那秀才後背。   吳不賒雖然討厭秀才,但越家的客人就另說了。他眼睛盯著箭頭,反手撥劍,一劍劈在箭頭上,弩箭給一劈兩斷,跌落在地。   「吳大哥!」一眼看到吳不賒,越小虎頓時興奮得大叫起來。比他更「興奮」的是那幾個殺手,眼見十拿九穩的一箭,竟被不知哪裡鑽出來的吳不賒劈落了,頓時哇哇叫著衝了出來。一共三個人,手中都高舉著明晃晃的長刀。   今日的吳不賒,可不是剛護送越家姐弟上路時的吳不賒了。最初那一次,三個山賊嚇他個半死,這會兒卻是氣定神閒,先衝著越青青笑了笑,還誇了越小虎一句:「小虎好像長高些了呢!」最誇張的是,他居然把劍插回了背上,因為他從三個殺手的腳步中聽出,這三個傢伙功夫平常得很,最多只是三流貨色,對付這種三流貨色若還要用劍,那也太丟面子了。   「吳大哥小心!」見殺手衝到背後了吳不賒還在裝酷,越青青擔心了,驚叫一聲。叫聲未落,她眼裡突然失去了吳不賒的身影,急忙眨眼,定睛再看時,三個殺手已躺在地上,吳不賒卻在那兒懶洋洋地拍手。那情形,仿似剛搬了兩個破麻袋,拍手上的灰。   「吳大哥你真厲害!」越小虎早已歡叫著衝過去,拉住了吳不賒的胳膊,喜滋滋地道,「吳大哥,你是不是一直在暗中保護我們?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吧?哈哈,我姐姐早就猜到了,後來我也猜到了。」   原來吳不賒被陰風煞抓走後,他姐弟倆以為吳不賒是在暗中保護他們呢。這借口好啊,比被陰風煞抓走什麼的要光彩多了,吳不賒多機靈一個人,立刻就跳上了這順風船,笑瞇瞇地誇越小虎:「這樣都猜得到,小虎真聰明。」   他一誇,小傢伙越發高興了,小嘴笑得咧開有燒餅大,對那秀才道:「高叔叔,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吳不賒吳大哥,一直在暗中保護我們的。」又對吳不賒道,「吳大哥,這位高叔叔是新任的陽城縣令,知道我們回來了,特地來看我們的。」   不是秀才,是縣令!縣太爺啊!奸商本來是三分衿持的笑,立時換成九分熱情的笑。不過不等他開口,那高縣令已先上前施禮:「高秋遠多謝吳壯士援手之德。」   「哪裡哪裡,高縣令客氣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吳不賒忙還禮,正要和這縣太爺聊幾句,拉點兒交情,忽聽得搜嗖嗖連響,是弩箭破空聲。   「小心!」吳不賒急叫一聲,轉身跨前一步,將越青青姐弟還有高秋遠幾個都攔在身後。但那弩箭既不是射高秋遠,也不是射他或越青青姐弟,而是射那躺在地下的三個殺手。這箭射得極具準頭,三個殺手一齊中箭,長聲慘叫中,嘴中齊齊噴出黑血,幾乎同時斷了氣。   中了箭會出血,但噴血就沒道理了,而且噴的是黑血。吳不賒剎那就明白了:「毒箭。」他腳一點,身子如一隻貼地飛行的雨燕般滑了出去,他就不信那放箭的殺手在他眼皮底下能跑得了,但他失算了,那殺手根本就沒跑。他越過拐角,就見靠牆坐著一個漢子,眼睛還大睜著,卻已經死了,嘴角滲著黑血。顯然是服毒自殺,手邊放著一具三發的連弩。   這些殺手功夫不高,卻都是死士。吳不賒心中有些發冷:「這縣太爺得罪的是什麼人啊,心夠黑的。」提了那漢子過去丟到地下,道,「這傢伙服毒自殺了。」看著高秋遠,卻不吱聲。高秋遠或許知道這些殺手的來歷,但吳不賒是個有眼色的人,高秋遠若自己不說,他是不會問的。   高秋遠本來有些蒼白的臉這會兒更白了,但明顯不是嚇的,他濃眉緊鎖,眼中隱含怒意。越青青倒是有些怕,緊緊拉住越小虎的手,越小虎兩眼卻大瞪著,忽道:「吳大哥,我們到家了,不再要你保護了,高叔叔是好官,你幫幫他吧。」   給縣太爺幫忙,這生意不賴。吳不賒心中怦地跳了一下,不過俗話說,上趕著不是買賣,吳不賒心中火一樣熱,面上卻不露出來,只是微以眼光瞄著高秋遠。見高秋遠眉毛一動,吳不賒便知有意,心中一喜,靜等高秋遠開口,卻見高秋遠雙手平抱,重重一揖:「陽城令高秋遠,以陽城數萬冤魂之名,請吳壯士援手。」   他這禮重,說的話也讓吳不賒聽不懂,什麼叫以陽城數萬冤魂之名?吳不賒忙伸手相扶,道:「高大人禮重了,卻不知數萬冤魂是何意?」   高秋遠濃眉豎起,牙齒咬得格格響,說了原委。   陽城是個大縣,地勢平,田地多,人煙繁茂,但這兩年天降災禍,前年遭了水災,去年卻又遭了蝗災,赤野百里,顆粒無收,上報郡裡,下撥了一百萬石救災糧。一百萬石糧食雖然少了點,若真的能全部發到災民手中,倒也勉強能熬過春荒去,但運糧的船隊進入陽城縣境時,突然遭劫,一百萬石糧食全被劫走。沒了救災糧,陽城數十萬百姓頓時陷絕望之中,走得動的逃荒去了,走不動的只能以草根樹皮裹腹,後來草根樹皮也吃光了,只能幹等著挨餓。數月間,陽城餓死的人多達四五萬,原任縣令遭參罷職。但原任縣令上頭有人,拍拍屁股走了,高秋遠上任後卻得到密報,劫糧的不是什麼山賊劫匪,而是本地豪富周有財暗中派人幹的。   周有財是陽城第一大戶,家財億萬,還有個小女兒嫁給了襄南侯,財雄勢大,一直以來都是目無法紀,氣焰囂張。他早屯集了無數的糧食,救災糧來了,他的糧便賣不起高價,黑心一起,竟劫了救災糧,再高價賣出。他發足了黑心財,卻生生害死了數萬百姓。高秋遠得到密報後,著手調查,驚動了周有財。周有財先送好處拉攏,高秋遠不理,又以言語威脅,高秋遠也不怕,今日竟膽大到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刺殺了。周有財如此無法無天,不會只刺殺這一次就算了,必然還有後手。高秋遠要揪他出來,要替陽城數萬餓死的災民伸冤,只有請吳不賒出手相助,所以才行此大禮。   竟然劫了救災糧賣高價!如此黑心,如此大膽,吳不賒聽了,也是既震驚又憤怒,怒道:「這周有財也太歹毒了,高大人,你放心,你只管往下查,拿到切實的證據,活剮了這黑心狼。至於你的安全,包在我身上。」   「吳壯士雲天高義,有吳壯士相助,必能查到周有財劫糧的鐵證,將他刑之以法。」高秋遠又施一禮,面上卻有幾分猶豫之色。吳不賒看出他似乎還有話說,道:「高大人莫非還有什麼擔心,儘管明言。」   「確實還有個不情之請。」高秋遠略一猶豫,開口道,「要查案,靠我一個人肯定查不了,還要依靠下面的衙役,但周有財在陽城財雄勢大,縣中衙役都有些怕他,我竟是支使不動,一個月內連免了兩個都頭,都是一樣,所以……」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有些為難地看著吳不賒。吳不賒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竟想要他當捕快都頭,心中大喜,面上不動聲色,道:「高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要我做捕快都頭?」   「實在是不好意思。」高秋遠一臉欠疚,「要吳壯士屈就一個小小的捕快都頭,確實有些不好開口,但如果吳壯士沒有官身,就不好指使衙役,而指使不動衙役,這案子就查不下去,所以……」   高秋遠以為,讓吳不賒當一個縣衙的捕快都頭,是委屈了吳不賒,他卻不知道,吳不賒是個見了衙役都要點頭哈腰賠笑臉還要塞點好處的小生意人,現在居然能當上捕快都頭,實是生平從未有過的風光。捕快都頭雖然只是隸屬於縣令的役吏,不在朝廷官制之內,但好歹也是官面上的人,最主要的,跟著縣太爺混,說不定能有個出身。   在後涼國,要做官,有四種途徑:一是蔭庇,從三品以上的官,子孫可以自動蔭庇一個出來做官;二是考,考上了也能當官,這可能是最公平的一種,士農工商,人人可考,只要你讀得起書,然後還能考得起就行。吳不賒他爹做夢都想吳不賒能中舉當官,脫去商人的身份,可惜吳不賒做生意是天才,讀書卻是蠢才。三是軍功,後涼開國時軍功最重,不過這會兒重文輕武,軍功已不受人看重,但好歹也是個出身;四是恩賞特薦。平頭百姓,若是能立下特別的功勞搏下特別的名聲,例如獻個祥瑞什麼的得到後涼王賞識,養個女兒妹子做了後涼王的妃子,再或者跟隨上官立下了極大的功勞,後涼王恩賞,上官推薦,也能得個小官。   前三者,吳不賒是沒份的,但如果能跟著高秋遠做事,立下功勞,高秋遠賞識他,到高秋遠再升幾級,做到太守或者州牧,就可以給他個小官當當,然後自己再慢慢往上爬。當然,再怎麼爬,大官也是當不了的,什麼封候拜相是不可能的,能做到個太守都要老天爺打瞌睡,指頭縫裡漏他過去,否則別想。但對吳不賒來說,別說太守,只要能做到個縣令,那都是祖墳上冒煙了。   不過吳不賒是個精明透頂的人,心中狂喜,臉上不會露出來,只是裝出一臉正義的樣子:「什麼屈就不屈就,只要能把周有財這黑心狼繩之以法,做什麼都無所謂。」   高秋遠果然就一臉感動,越青青姐弟也是敬佩得兩眼發光,這時已有幾個衙役得信趕來,抬走屍體。吳不賒便跟高秋遠回縣衙,高秋遠叫書辦給吳不賒記了檔,發了腰牌和一套公服,又召集所有衙役禮見上司。衙役有十七八個人,都是些歪瓜裂棗,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不過吳不賒倒是看了歡喜,好歹是咱的兵嘛。高秋遠介紹了吳不賒,又發了一通官威,嚴令大家都要聽吳都頭調派,若敢故意刁難,大板子伺候云云,隨後自去公幹。   高秋遠說得沒錯,這些衙役都是本地人,瞭解周有財的勢力,也多少得過一點好處,知道是要對付周有財,都有點出工不出力,尤其對吳不賒這天上掉下來的都頭,更是沒什麼好感。高秋遠在無人吱聲,高秋遠一走,轟一下就炸了鍋,三五成堆,唧唧喳喳,斜的斜眼,歪的歪嘴,把吳不賒當街上的猴子看,就沒一個人過來跟他搭話。   若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這種場面就不知道要怎麼辦,可惜吳不賒朝迎三江客,暮聚四海財,兩眼賽夾剪,一舌通鬼神,什麼人沒見過,什麼場面沒經過?更何況此時身具玄功,更不把這種小場面放在眼裡。他拿眼朝場中一瞧,立刻有了定見,這會兒換了身份,和氣生財行不通,得換煞氣來立威,於是打個哈哈:「諸位,是不是不服氣啊?」   「不服氣怎麼著?」左面一條大漢斜著眼睛道。這大漢一嘴絡緦胡滿臉橫刀肉,剛才高秋遠著意介紹過,叫做焦三,是最先一任都頭,一身蠻力,凶橫粗野。   「不服氣就給本都頭跪到服氣為止。」吳不賒笑嘻嘻的,身子一晃,焦三隻覺眼前一花肩上一痛,仿似一座大山突然壓在了肩上,雙膝不由自主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隨即身子麻木,手腳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再不能動彈分毫。   一下制住焦三,吳不賒抬眼四顧,依舊笑嘻嘻的:「還有誰不服氣?」   「呀!」旁邊一條大漢突地衝上來,毛拳帶風,猛擊吳不賒的腦袋。這大漢叫孟四,是焦三死黨,也是做了幾天都頭被革了的。與焦三不同,焦三隻是一嘴毛,這傢伙卻是一身毛,甚至每個指節上都生了一撮毛,所以說他打出的是毛拳。   毛拳看上去威風,其實不堪,吳不賒冷眼看得分明,伸指在孟四拳上一彈,孟四「啊」的一聲慘叫,急忙縮手,生似給火燙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退,肩上又挨了一下,立刻並排和焦三跪在了一起。   「還有誰?」吳不賒笑嘻嘻的,一一看過去,這會兒眾衙役再無人敢跟他對視。臉上是笑,怎麼那麼滲人呢,陰風慘慘,每個人都縮了縮脖子。   殺雞驚猴的效果收到了,吳不賒嘿嘿笑道:「本都頭要上街看看,買點被鋪衣蓋,哪位願意陪本都頭走一遭啊?」他斜眼瞟向一個瘦巴漢子,那漢子與他眼光一對,嚇了一哆嗦,忙就賠下笑臉來:「小人王麻子奉承都頭走一趟。」   「王麻子啊?」吳不賒點點頭,「你那一臉麻子生得還行,勻稱,本都頭看了喜歡,這銀子是賞你的帶路錢,本都頭若開心了,還有賞。」說著一揮手,一塊碎銀子飛出去,落在王麻子面前。   麻子竟然還有生得勻稱一說,因為生得勻稱竟然還有賞,王麻子都樂傻了,先前他說帶路是被恐嚇的,這會兒可是真心了,一把撈起銀子,點頭哈腰在前面奉承:「都頭您老人家請。」   其他衙役也都傻了,看著吳不賒身影消失,只留下一院呆雞。吳不賒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不信這些傢伙不服。   果然,到吳不賒逛街回來,眾衙役全改了臉色,一齊圍上來,人人賠笑個個奉承,唾沫與馬屁齊飛,口臭共巴結同色,焦三孟四也早跪軟了,眼淚鼻涕齊下,哭喊:「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都頭且饒小的賤命,小的一定惟都頭之命是從。」   服了就好,吳不賒笑嘻嘻放兩人起來。兩人帶頭,伙了眾人要給吳不賒接風。還真是賤啊,不打翻天,打了上供,吳不賒自然應允。   做奸商有四大要素,一要眼尖,是閻王是鬼,一眼要能認七分;二要心活,心中沒個彎彎繞,那就難發滾滾財;三要皮厚,黑心,沒良心,銀子到手就安心;四要舌滑,活人說死不算本事,死人給說得活轉來,那才叫功夫。   吳不賒是真正的奸商,無論心機口才眼色,都是麻溜當行,而這些衙役更不是什麼好鳥,一頓酒下來,都覺相逢恨晚,個個拍胸脯表忠心:「只要都頭一句話,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   吳不賒自然也表態:「只要大家齊心,幫高縣令立下這一次大功,好處自然大大的。」   於是皆大歡喜,鐵板一塊,第二天高秋遠升堂,一幫牛頭馬面殺氣騰騰,竟是面目一新。高秋遠大喜,對吳不賒又高看三分。   劫一百萬石糧食,一個人是做不下來的,要一大票幫手,周有財財雄勢大,直接抓他不可能,只有先抓邊上的人,拿到了鐵證,最後才能動周有財。先前衙役出工不出力,高秋遠雖得密報,拿不了幾個人,尤其核心人物一個拿不到,這會兒吳不賒帶隊,幾天之內拿了上百人,報信的望風的劫船的運糧的屯倉的代銷的,一根根線摸過去,根根扯到周有財,證據已是堆積如山。   這日高秋遠與吳不賒商量,證據已經夠了,定好次日動手。當天晚上,吳不賒正在院子裡納涼,心中忽生異感,扭頭看去,院牆上現出一個腦袋,隨即躍進一個人來。   此人是一個老道士,五十來歲年紀,枯皮臉,山羊鬍,看人瞇著眼,卻是精光如電,手中一支拂塵,卻不是用來趕灰的,乃是追魂奪命的利器。   吳不賒這些日子帶隊拿人,雖然也隔三岔五碰上個拚命的,但玄功高手卻一個沒見。周有財也派出過幾幫殺手,同樣沒一個高手,吳不賒倒懷疑,周有財袋子裡是不是全是假鈔,請不來高手?但此刻與這老道眼光一對,吳不賒心下便暗叫一聲:「來了。」   吳不賒慢慢起身,看著老道,四目對視,老道眼中精光大盛:「你就是陽城新來的都頭吳不賒?」   「沒錯。」吳不賒點頭,心中得意,「既然知道本都頭名號,一百殺威棒的見面禮就算了,報名吧,本都頭手底不拿無名之輩。」   老道氣極反笑:「本真人一塵子,記好了,見了閻王記得報本真人道號,閻王爺或許會高看你一眼。」   「一塵子?」吳不賒微微一驚,一塵子他聽說過,名頭雖不如陰風煞響亮,也是邪道中的成名人物。他本身功力一般,但據說練有一隻木精,頗為厲害,想不到竟被周有財請了來。   「小子知道本真人名號?」看到吳不賒臉上微露的驚訝之色,一塵子一臉得意,輕捋山羊鬍,「識相的,自己了斷吧,本真人留你個全屍。」   「全屍啊,那可多謝了,你老人家既然如此大方,那我就識相一點,自我了斷了吧。」吳不賒口中叫,腳下向前挪了兩步,右掌舉起,反掌拍向自己頂心,堪堪碰到頭頂,忽地往前一縱,一掌向一塵子胸口拍去。   一塵子老江湖了,當然沒這麼容易上當,冷叱一聲:「找死。」拂塵一揚,兜頭砸下,塵絲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   吳不賒身子卻是滑溜至極,掌到中途,人早已滑到一塵子身側,陽掌變陰掌,無聲無息抹向一塵子左肋。這一掌雖無聲,但綿勁內蓄,真若給他打上了,一塵子只怕就要改名噴紅子了,吐血噴紅。   一塵子當然不會給他打上,拂塵斜劃,吳不賒卻又已滑開。   吳不賒出來納涼,沒帶劍在身邊,最主要的,他自家知自家事,所有功夫都是自學的,而且習練不久,不但精微之處揣摩不到,甚至手法都有些半生不熟,惟一有點自信的,就是追風步。追風步本來精妙,再陰陽變換,更是詭異難測,借追風步游鬥,即便不勝,也絕輸不了,這就是吳不賒的打算。   他的應對是正確的,一塵子雖然不是什麼一流高手,但久歷江湖,一根拂塵不但招法陰毒,打鬥的經驗更是爐火純青,吳不賒真若是見招拆招,只怕二十招都撐不住,但他只跟一塵子纏鬥,就像爛泥潭裡的老泥鰍,滑不留手,一塵子拿他半點辦法也沒有。   一塵子也是個有眼光的,只斗了數招便看出了吳不賒的師門來歷:「追風手?你小子是飄風子的徒弟?」一塵子並不知道飄風子已經死了,飄風子可不好惹,是他的徒弟,下手可就要有分寸了。但話一出口,一塵子馬上又覺出了不對,吳不賒的掌法招式,確實是追風手,但力道卻不同,一陰一陽,時陰時陽,變換不定。掌法也罷了,追風門的勁力到底是不是陰陽不定,一塵子沒和飄風子動過手,也不確定,但吳不賒的步法就太怪了,追風步雖然變化多端,飄逸輕靈,但走的是直線,而吳不賒的每一步都是斜著滑出去的,走的是弧線,這個就絕對不是追風步。   一塵子心中沒把握,拂塵猛地一劃,將吳不賒逼開,喝道:「且住,小子,報上你的師門來。」   吳不賒嘻嘻一笑:「你不是知道了嗎?」   「你真是飄風子的徒弟?」他雖然承認,但一臉奸笑,一塵子反而更沒把握了。   「動手就動手,問那麼清楚幹什麼?」鬥得這麼十幾招,吳不賒對自己有信心了,卻上了癮,聲落掌出,竟是中宮直入,直擊一塵子前胸。   「猖狂!」一塵子大怒,拂塵一抖,軟軟的拂塵尖忽地揚得筆直,如無數個鋒銳的槍尖,直刺吳不賒手掌。吳不賒當然不會直撞上去,掌到中途,早已變招滑開,兩人復鬥在一起,翻翻滾滾數十招,卻沒有一招接實的,但吳不賒的招法卻是越來越熟練。不過也就是熟練而已,真若想和一塵子拆招,風險估計還是比較大,奸商做生意,有暴利絕對敢於冒險,但這種沒什麼利潤的生意,他是不會冒險的,腳下便越發的滑了。   一塵子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估計是躲師娘床底下學出來的,招法都半生不熟,純是拿他練手。可看出來也沒用,吳不賒身法實在過於滑溜,又不肯拆招放對,招法再精妙,碰上個只圍著你打轉的,你有什麼辦法?偏偏那身法快速絕倫,想截都截不住,唯一的辦法,或許只能仗著功力深厚,慢慢拖,拖到這小子力竭了,或可有機會。本來這是個主意,但一塵子拉不下這臉,他好歹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和一個無名小子真要拖上個千兒百招,最終贏了,傳出去也丟人。   武功上是拿吳不賒沒辦法了,一塵子一咬牙,探手從懷中摸出個葫蘆。那葫蘆有拳頭大小,色做紫紅,他拂塵一劃,將吳不賒逼開一步,順手拔了葫蘆塞子,一道青光從葫蘆中射出來,約有兩三丈高下,其粗如柱。   其實他一摸葫蘆出來,吳不賒就在往後退了,一塵子摸葫蘆絕不是打著打著嘴饞了,要摸粒蠶豆出來吃吃,必然是放法寶助力。想到法寶,吳不賒情不自禁就要唉聲歎氣了,除了濟世金蟬,師父大人什麼也沒留給他,想哭啊!   歎著氣,他一滑退開數丈,瞪大了眼睛。他想看看一塵子放的到底是什麼法寶,莫非是傳言中的木精?好的靈物難覓,即便覓得靈物,想練個法寶出來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極少有人能擁有兩件法寶的,當然,像追風囊這樣的沒什麼大用的法器不能算。所以一塵子放出來的,十有八九就是仗以橫行江湖的木精。   光柱一出,一塵子厲叱道:「木老現身!」   隨著他叱聲,葫蘆中飄出一個人來,開始只有拇指大小,見風即長,剎那長成一個五短身材的老者,立在青光中,看不出多少年紀,一身青衫短褂,頭上包一塊四方巾,也是青色的,右手握一把手斧,左手橫持一物,細一看,好像是把鑿子。吳不賒倒奇了,看這身行頭,好像是個老木匠啊!   吳不賒現在可以確定了,這老木匠必然就是木精,暗裡凝神,看那木精如何動作。木精對著一塵子虛抱一拳:「見過真人,請真人法旨。」   一塵子向吳不賒一指:「拿了這小子。」   「遵令。」木精一躬身,眼光向吳不賒掃過來,身子一縱,躍出青光,閃電般向吳不賒撲來,身到中途,手斧揚起,兜頭急劈。身法之速,勁力之強,竟似不在一塵子之下。   「難怪江湖傳言一塵子練的木精了得,果然名不虛傳。」吳不賒心下暗凜,急步滑過。木精一斧不中,左手鑿子跟著急刺,吳不賒再閃,木精右手斧反手又劈了過來。吳不賒不敢近身,索性只圍著木精游鬥,一面還要提防一塵子,一塵子好像覺得動用法寶對付吳不賒已丟了身份,倒沒有上前夾攻,只是立在一邊觀戰。   吳不賒心中倒奇了,這木精功力不弱,招式也古怪,但若說強過一塵子去,卻也不至於,一塵子拿吳不賒無可奈何,這木精既不比一塵子強,那同樣也對付不了吳不賒,一塵子放他出來做什麼?   吳不賒心中奇怪,腳下不停。木精一斧斜劈,吳不賒一滑,到了木精側後,眼前忽地一花,那木精背後竟又生出一隻手來,卻拿著一把鋸子,照著吳不賒脖子便鋸過來,彷彿吳不賒的脖子是根爛木頭。   吳不賒猝不及防,急往後一閃,還以為自己眼花了,這木精怎麼會有三隻手呢?細看,確實是三隻手,三隻手不是小偷嗎?吳不賒剛要笑,木精右肩又生出一隻手來,這回拿的是個刨子,照著吳不賒腦袋就刨。   腦袋又不是木頭,刨什麼刨?吳不賒鬱悶,急閃,只聽吱吱聲響,木精肩頭又生出兩隻手,一手持墨斗,一手執角尺,全是木匠的傢伙。生手還不算,另外還多生出兩個腦袋來,竟是三頭六臂,這下無論吳不賒往哪邊閃,木精都能看見,更不需要轉身,六隻手掄著全副的木匠傢伙,劈頭蓋臉打來。   這木精竟是如此玄異,吳不賒再也近身不得,也無法再像先前般游鬥。往哪兒游啊,人家到處是手,往左閃左邊兜過來,往右滑右邊人家正等著,除了轉身逃跑,再無辦法。   「果然是好寶貝。」到這會兒,吳不賒終於知道一塵子為什麼把木精放出來自己還不插手了,以木精這三頭六臂的身手,又哪還用得著他插手?   這架沒法打,兩隻手怎麼和六隻手打,吳不賒轉身就跑。他可以肯定,木精哪怕再生出六隻腳,想追上他卻是沒有可能。   他又錯了,木精根本沒追,嘴裡「呀」的一聲叫,那持鑿的手突地暴長,一長十餘丈,跟著吳不賒身影,閃電般戳過來。   吳不賒一直沒用攝風術放風虎,風虎威力雖強,但道術不是法寶,消耗的純是本身的功力,他功力又不是很渾厚,若不能一擊而中,那就輸定了,所以他要找一個機會。本想著閃身而逃是個機會,他逃,木精和一塵子必然要追,以他身法之滑溜,無論木精還是一塵子,必然都追不上他,給他拖疲了,就可藉機下手,他卻想不到木精還有這一手,手臂會突然變長。吳不賒猝不及防,避無可避,眼見木精一鑿就要在他後心上鑿一個透明窟窿,卻聽一塵子喝道:「不要傷他性命。」   木精手中鑿子堪堪刺到吳不賒後心,聞言手腕一轉,倒轉鑿柄,重重戳在吳不賒的大椎穴上。   第七章 熱血   大椎穴為人身十大要穴之一,吳不賒要穴被擊,氣血立時僵滯,「撲通」一聲跌在地上,心中叫糟:「這下虧老本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先前放風虎拼一下。」   以他現在的功力,哪怕沒有天地之風,以攝風術,風虎至少也可以支撐一刻鐘以上,但他打鬥經驗不足,老是擔心一擊不中,若一塵子或硬拚或用游鬥之術,拖到他氣竭,那就輸定了。他卻沒想過,若風虎實在無功,也可以在力竭之前開溜啊!經驗,總是在沉重的教訓中慢慢積累的。   吳不賒正在悔恨,卻又一喜,原來他體內的陰陽二氣,乃是順逆雙行的,木精這一下,制住了順行的氣,但逆行的氣不受阻礙,照舊直衝過來,順背而下,忽地一下便衝開了穴道,僵滯的身體立時又能動了。   吳不賒方要跳起來,腦中一轉,卻又改了主意,就那麼仰躺著不動,嘴裡還半死不活地「啊呀」著,那情形,就是被制住了穴道動彈不得然後還摔了個半死的樣子。奸啊!   一塵子自然不可能有半分懷疑,收了木精,緩步過來,嘿嘿一笑:「小子,你師父到底是誰?」   一塵子心中始終有幾分忌憚,雖然吳不賒的功夫古里古怪,和追風門功夫似像非像的,他還是要問清楚。追風門一代只傳一個弟子,這個規矩誰都知道,若吳不賒真是飄風子的弟子,殺了追風門這一代惟一的傳人,這個仇就結大了。若非不得已,一塵子不願和這樣一個強敵結下死仇。   吳不賒能猜到一塵子心中的想法,不過他這會兒心中另有打算,並不想借師父的名頭來保命,口中「啊呀」一聲,哼哼唧唧道:「我師父……我師父……是——」說到這裡,忽地腳一蹬眼一翻,竟然昏死過去了。   他當然是裝的,裝死嘛,他太拿手了,小時候老爹拿棒子親手培訓出來的,技藝爐火純青,開宗立派的人物。一塵子果然就上了當,以為木精那一下打重了,伸手就來搭吳不賒脈搏。   吳不賒裝死是翻白眼而不是閉眼,一塵子的動作他看得一清二楚,眼見一塵子手到,他手腕一翻,反手扣住了一塵子的脈門,另一手急戳,重重戳在了一塵子的胸口。吳不賒本來想戳的是膻中穴,不過他所有功夫都是自學的,認穴不准,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戳一下是不保險的,於是連戳十七八下,邊戳心裡還暗暗發狠:「我戳,我戳,我戳,總有一下中的,還不信就戳不中你。」   膻中穴牽連心肺,乃是人身十大穴中排名前幾位的重穴,一塵子的功力雖然強過吳不賒,但脈門被扣,氣血無法運轉,護體玄功失去作用,被吳不賒全力在膻中穴上戳這麼十七八下,一塵子哪裡受得住,一口血狂噴出來,一頭栽倒,竟嚥了氣。倒霉啊,他好歹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卻莫名其妙死在了吳不賒手裡。   吳不賒方才裝死,他以奸商之心,渡妖道之腹,以為一塵子也是裝死,於是冷笑。一塵子倒地時,腦袋在地上碰了一下,他還嫌不過癮,一掌跟過去,重重一掌打在一塵子的後腦勺上。因為一塵子功力比他高,他怕一掌不管用,又打了兩掌。可憐,一塵子死後還扮了一回豬頭。   其實吳不賒並沒想到要打死一塵子,這會兒看看不對了,一探鼻息,沒氣了。他也無所謂,死就死了吧。吳不賒的身子也有些發軟,呆了一會兒,暗叫:「好險,若不是師父英名保佑,那木精一鑿子鑿上來,這會兒死的可就是我了。」   吳不賒把一塵子的屍體翻過來,往他懷裡一搜,搜出個袋子,大小和追風囊差不多,打開後,一眼便看到裝木精的葫蘆,另外還有幾個玉瓶子,也不知裝的什麼。袋子裡還有幾粒珍珠,一把金葉子,奸商見錢眼開,順手數了一下,共二十張,一張差不多有十兩的樣子,也就是二百兩金子。時下的價格,金銀之比是一比十,該合得兩千兩銀子。   「這妖道可比師父富裕多了,估計是周有財請他來殺我的價錢,這倒是送錢上門了。」吳不賒樂得上嘴皮抽下嘴皮,毫不客氣地收了。   再來看裝木精的葫蘆,吳不賒倒猶豫了一下,他聽過各種各樣關於法寶的傳聞,有的說收放法寶要唸咒,有的說要捏訣,有的又說什麼都不要,法寶認主,自動出去自動回來,沒個統一的說法,而在《追風經》上,說到追風門的練器之術,收放都有口訣。那這木精的收放到底要不要口訣呢?其實吳不賒先前想制住一塵子,就是想逼問收放木精的口訣,緊張之下手一重,一塵子死了,這口訣也沒法問了。   這木精是個好寶貝,可若是收不得,那就不敢放,無良商家搞噱頭,經常有什麼吐血價跳樓價賣老婆價,吳不賒這會兒卻真是後悔得想吐血:怎麼就把一塵子打死了呢,這下怎麼辦?   吳不賒翻來覆去拿著葫蘆看,忽然看到葫蘆底部畫著一道符,心中一動,細細回想先前一塵子放木精時的情景,好像既沒見嘴皮子動,也沒見捏什麼手勢。難道收放木精不要法訣?當然,也有可能一塵子是在心裡念,但也許根本就不需要,放木精只要撥塞子,而木精之所以自動回來,是因為葫蘆底部這道符的克制。   吳不賒感應片刻,發覺這道符確實有一定的靈力,他一咬牙,暗道:「拼一把,真要跑了就算了,若還敢對付老子,老子就砸了葫蘆,再放風虎和他鬥一鬥,倒看看哪個狠。」   木精功力雖強,玄功雖妙,但一塵子已死,吳不賒再把風虎攝來,兩下合力,足可與木精一鬥。雖然攝風虎耗力,但撐個盞茶時分還是不成問題。   他微一凝神,撥開了塞子,青光射出。但奇怪的是,先前一塵子放時,那光芒有兩三丈高下,這一次卻矮得多,最多丈餘,光柱也略小了些,看來是有些不對。吳不賒心裡緊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光柱,只見一個小人飄出,見風而長。木精現出身來,抱拳躬身,卻突地一驚,「咦」的叫了一聲,看看吳不賒,再看看地下一塵子的屍體,一臉不可思議。顯然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明明他一鑿柄制住了吳不賒,怎麼吳不賒好好的,一塵子反而一動不動呢?   吳不賒自然明白他心中的想法,卻不吱聲,只暗暗凝神,提防木精異動。但那木精一驚之後,並沒有撲上來,反而拜倒於地,高聲道:「木長生叩見新主人,主人但有所命,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這情形意外,吳不賒又驚又喜,面上卻不動聲色,拿腔做勢地點點頭:「很好,今兒先見個面,讓你認認人。木長生是吧?名字還行,好了,你回葫蘆吧!」   他提著心呢,萬一這木精說一套做一套,不回葫蘆怎麼辦?但木長生卻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起身還恭恭敬敬地做了個揖,躍回青光中。青光回收,吳不賒忙塞住塞子,一躍起來:「喲呵!」   木精如此聽話,收放如此順利,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能得到這樣一個寶貝,他實在是樂瘋了。不過他心中始終有幾分疑惑:「這木精如此聽話,難道真是受制於這個葫蘆?葫蘆在誰的手裡,誰就是他的主人,可以隨意支使他?」但他又想,「這老木頭怪有沒有騙我呢?讓我不提防他,再冷不丁給我一下?」   他心中一時驚疑難定,看了看地上一塵子的屍體,想:「先料理了這傢伙,回頭再問清楚。」他提著一塵子的腰帶,御風而起。好在一塵子瘦,一百斤不到,吳不賒勉強能帶著他飛起來,只是飛不高,十來丈的樣子,但他也不必飛太遠,到了城外往河中一丟了事。回到住處,他又掏出葫蘆,再把木長生放出來。   木長生出來,立刻又跪伏在地。他先前見一塵子可是站著的,吳不賒暗察木長生的表情,心下暗暗盤算:「這麼恭敬,是新換了主人不熟還是想裝作畏服讓我生出輕慢之心再算計我?如果是真怕,這葫蘆該是個關健。」   不過吳不賒當然不會直問出來,抬抬手,道:「起來說話,我這人最好打交道了,你以後也不必跪著。」   木長生應了一聲站起來,瞟了吳不賒一眼,又垂下眼,一臉恭敬地站著。吳不賒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半點破綻,道:「把你的來歷說說吧。」   「是。」木長生抱拳應了一聲,「小老兒本是個木匠,木長生是我本名。小老兒五十歲時收了個徒弟,也姓木,叫木靈兒,心靈手巧,小老兒非常喜歡,卻全沒想到木靈兒根本不是人,竟是山中一株老樹成精。一年中秋醉酒,木靈兒突發狂性,竟然要吸小老兒的血。小老兒本不是他對手,但小老兒當年學藝,從師父處學了一個心法,專克木魅的。因為木匠這個行當專門和各種木料打交道,而有些古樹年久成精,木匠中也有修道之人,創下這個心法。小老兒危機之際,運起這個心法,反而克住了木靈兒靈竅,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塵妖道突然現身,竟然把小老兒和木靈兒同時打死。木靈兒內丹已然成形,只是靈智被小老兒所克,一塵妖道借我一點魂魄出竅之機,以妖術將我的魂魄與木靈兒的內丹融為一體,於是小老兒就成了這個樣子,我的靈智,木靈兒的精元,人不人,妖不妖。」   「原來現在的你,是你和木靈兒兩下搭伴的結果?」吳不賒又驚又喜,他一直有個疑惑,木長生功力不在一塵子之下,一塵子到底是怎麼收服的?木長生這麼一說就明白了,原來功力高的木靈兒反而先著了木長生的道,一塵子只是撿了個死魚。而木長生對一塵子顯然也心懷憤怒,這更是個好消息。   「是。」木長生點頭,臉上憤怒,羞愧,悲涼,無奈,表情複雜。也可以理解,他本是人,一塵子不但害死了他,而且還利用他的魂魄來控制木靈兒的內丹,收在這個葫蘆中供他役使,人成了妖,而且永世不得脫身,怎能不感到悲傷憤怒。   吳不賒這會兒倒扮起了好人:「一塵子妖道確實太過份了,真是該死。」   他這一說,木長生「撲通」跪倒,連叩三個頭:「主人殺了一塵子,替小老兒報了仇,小老兒這裡叩謝了。」   「不必,不必。」吳不賒一臉奸笑,心下轉著念頭,道,「你現在還有辦法和木靈兒的內丹分開嗎?」   「沒有辦法。」木長生一臉無奈地搖頭,「小老兒的肉身早死了,只是一點魂魄藏在木靈兒的內丹中,而木靈兒的內丹也是靠小老兒的魂魄才有生氣。這就好比一間屋子,小老兒要借木靈兒這屋子才能遮風躲雨,而木靈兒這屋子也要借了小老兒這客人才有人氣,若分開,這兩個都是死物。」   他說不能分,吳不賒鬆了一口氣,面上卻一臉惋惜地道:「那就沒辦法了,否則我倒想放你的魂魄出來,早些轉世投胎。」   「多謝主人。」木長生深深一揖。   吳不賒突地想到一事:「這青光是怎麼回事,先前光好像強一些啊?」   「小老兒是木靈兒的內丹和小老兒魂魄的合體,這青光便是木靈兒的丹光,小老兒必須借這丹光才能進出的,要借丹光進出,便要耗費丹力。尤其像先前與主人的那種打鬥,極為費力,消耗了丹力精元,所以這會兒這光就弱得多了。」   吳不賒吃了一驚:「打鬥這麼消耗丹力啊,那以後你是不是功力大減?」   「那倒不是。」木長生搖頭,「消耗的丹力是可以復原的,哪怕丹力消耗貽盡,只要休息十二個時辰便可完全復原,當然,如果打鬥中小老兒受了傷又另說。」   「這樣啊!」吳不賒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開玩笑,好不容易得個寶貝,若打一架就去了一半的功力,那就虧大了,能復原就好。他又想到個問題:「那你在精力充足的時候,像先前那種打鬥,可支撐多久?」   「如果像先前主人那種只游鬥不拆招鬥力的打法,可以支撐半個時辰左右,若主人放手搶攻,硬開硬架,則最多一刻鐘左右。」   「那如果什麼也不做,放你到外面,你能一直不回去嗎?」   「那不行。」木長生斷然搖頭,「天地陰陽,人身二氣,內丹魂魄都是一樣,子不過午,若在陰陽二氣輪轉之時小老兒不回去,小老兒魂魄立散,內丹沒了生氣,也會成為死丹,所以就算不與人動手,小老兒在外面也最多能呆六個時辰。」   「那如果砸了葫蘆毀了內丹呢?」吳不賒突然冒出一句。   「主人饒命!」木長生撲通跪倒,一臉驚恐。   吳不賒一直盯著他眼睛,看了他神情,不似做偽,暗暗點頭:「這葫蘆果然是個關健,很好,好極了。」他心下輕鬆,哈哈一笑道:「起來吧,不要驚慌,我開個玩笑。」   木長生戰戰兢兢爬起來,瞟一眼吳不賒,眼中尤有懼意。吳不賒暗笑,道:「對了,你那三頭六臂是怎麼回事?手臂又突然可以伸長,那又是什麼功夫?」   「這不是什麼功夫,是本能。」木長生懼意未消,一臉恭敬地回答,「小老兒不是稟報過主人嗎?木靈兒是山中古樹成精,而樹和人不同,是可以有很多枝幹的,甚至主幹都可以中途開杈,變成兩個頭三個頭,所以——」   「原來是這樣啊!」他沒說完,吳不賒已經明白了,三頭六臂,原來是從樹木的本能化出來的,手臂伸長也是一樣道理,樹木的枝和根不是可以伸出老長嗎?只是木長生的手臂是突然伸長,但原理是一樣的。   「那你還有什麼本事?」吳不賒上下掃視木長生,三頭六臂問出來了,吳不賒倒想把木長生的老底徹底打探清楚,以後用起來也方便啊。   「小老兒本是個木匠,做得一手木匠活。」   「我不需要你幫我做木活。」他沒說完就被吳不賒打斷了,這樣的寶貝當木匠使喚,有這麼敗家的嗎?   「不是簡單的木活。」木長生看他一眼,搖頭道,「小老兒能做木活,木靈兒有醒木令,小老兒的木活被醒木令一點,那就有了靈氣,可以給主人使喚,不過靈氣只能維持一個時辰。」   「還有這樣的本事?」吳不賒又驚又喜,「你做個我看看。」   「遵令。」木長生一抱拳,看院角有一根木料,快步過去,像背上發癢一樣,身子搖了兩搖,身上一下子長出好幾隻手來,一隻手拿起那木料,眾手齊動,有的量有的鋸有的劈有的刨。吳不賒只看到無數只手在動,卻是眼花繚亂,什麼也看不清楚。幾乎是一晃眼,木長生就拼裝出了一個木人,和他差不多高矮,四肢頭臉眼耳俱全。木長生收了手,張嘴哈氣,嘴中吐出一個小小的令牌,約一指長,二指寬,色為淡青,靈光隱現。木長生拿了令牌去那木人眉間一點,那木人倏地變成一個年輕後生,向木長生抱拳:「主人。」   木長生向吳不賒一指:「這位才是你我的主人。」   那木人轉身向吳不賒抱拳行禮:「主人。」   吳不賒見這木人頭臉四肢,惟妙惟肖,只臉上神情略有些木訥,但若不明真相,從這一點絕看不出這是個木人。世上二傻子多了,比木人更木的也一抓一大把。一時間他驚喜交集,見木長生手中的小小令牌,道:「這就是醒木令?」   「是。」木長生點頭,看著吳不賒的眼神裡,很有點膽戰心驚。   吳不賒明白他的心理,道:「果然神妙,你且小心收好。」   木長生就怕吳不賒起貪心要了去,聞言狂喜:「多謝主人。」   「你自己都是我葫蘆裡的寶貝,還怕醒木令跑了。」吳不賒暗笑,道:「這木人能做什麼?」   「一般壯年漢子能做的事,它都能做,且不知疼痛,不畏生死,力氣也更大。」木長生說著對那木人道,「給主人倒茶。」   「遵令。」那木人嗡聲答應,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奉給吳不賒,「主人請喝茶。」手腳靈便,神態恭敬,若不明就裡,還真以為是家中的一個傭人。   吳不賒接了茶,木人垂手侍立一邊。吳不賒越看越滿意,心中算盤珠子亂撥,問道:「你說他這個樣子最多只能維持一個時辰是吧?」   「是。」木長生點頭。   「那一個時辰後再用醒木令點醒他呢?」   「當然可以。」木長生明白了吳不賒在想什麼,道,「不過醒木令靈力有限,十二個時辰之內,最多可以用六次。」   吳不賒心中算盤珠子掉了一地:「就是說他一天之內,最多能活六個時辰?」   「是。」   「那如果是六個木人呢?」   「如果同時點六個木人,則都只能維持一個時辰。」   「這樣啊。」吳不賒心中大是失望,他先前在想,有了這醒木令,一傢伙點醒千兒八百個木人,不要錢的超級人工啊,幹什麼不行,立馬發天財了,卻原來天上並不能掉餡餅。   「如果過了一個時辰,不再用醒木令點醒,那這木人怎麼辦?」吳不賒向木人一指。   「如果不點醒他,一個時辰後,他就是個木偶,和那些廟裡的木雕沒什麼區別。如果主人想要提前收功,那也是可以的。」木長生看著吳不賒眼睛,見他微微點頭,轉臉對木人叱道:「回去吧。」   「是。」木人抱拳應令,雙手抱著自己腦袋,一擰,竟生生把自己的腦袋擰了下來,頭一離體,靈氣消失,剎那又回復成木偶的樣子,卻失去了重心,「撲通」一聲栽倒,再也不能動。   「不錯。」吳不賒點點頭,「好了,你也回葫蘆裡吧,有用得著你處,自會叫你。」   「是。」木長生抱拳一禮,躍回青光中,青光回收,鑽進了葫蘆裡。吳不賒先不動聲色,塞上塞子,立馬狂跳起來:「發財了。」   第二天一早,高秋遠親自出馬,到周府拿人。周有財也是狂妄,雖然知道高秋遠在查他,竟然不跑,吳不賒帶人衝進去時,周有財反而在一大幫家丁打手的簇擁下迎了出來。他五十來歲年紀,中等身材,一身肥肉,臉上的肉同樣的厚,板著臉,下巴斜抬,望著高秋遠和吳不賒的眼光中充滿了凶橫、傲慢。   「你就是周有財?」高秋遠的臉同樣板著,周有財眼裡的凶光撞在他臉上,就像撞在鐵板上。   周有財哼了一聲,並不回答。見他如此驕橫,高秋遠越發憤怒,厲叱道:「拿了。」   「不怕死的就上來。」周有財邊上一個年輕人跳了出來,手持一把長劍。這年輕人二十多歲年紀,眉眼間與周有財有幾分神似,臉上的驕橫更是一模一樣。這人在陽城無人不識,乃是周有財的獨生子,有名的花花太歲周小山。   見周小山發橫,焦三孟四一時有些發怵,停步不前。吳不賒嘿嘿一笑,緩步走到周小山面前。他笑得□人,周小山心中發冷,「呀」的一聲叫,一劍朝吳不賒的胸口直刺過來。不料他眼前一花,突地沒了吳不賒的身影,耳中卻突然聽得「啪」的一聲,同時臉上一痛,腦中一黑,身子騰空飛起。卻是被吳不賒扇了個耳光,一耳光打飛了。   這一耳光重,周小山飛出數丈遠,摔在地上昏頭昏腦,掙扎不起來。周有財又驚又怒,厲叫道:「我養著你們吃飯嗎?還不給我打!」   眾打手這才醒過神來,哇哇叫著往上衝。吳不賒始終一臉笑容,身影連晃,追風步展開,左一穿右一插,也懶得動手,專門往對方腿上亂踹,但聞得滿場「卡嚓」聲響,然後是漫天的慘叫,卻是被吳不賒踹斷了無數條腿,只是一眨眼,滿院打手盡皆倒地,人人抱腿慘叫。   周有財白臉發黑,狠狠盯著吳不賒:「吳不賒,你狠!」   「知道老子狠,還不下跪。」吳不賒腳一抬,一腿砸在周有財肩上,周有財「撲通」一聲跪倒,這一跪頗重,他簡直雙膝欲斷,長聲慘叫。   「拿了。」吳不賒一揮手,焦三搶步上前,鐵鏈一套,拖了就走。帶回衙門,高秋遠當即開審,周有財先還想嘴硬,高秋遠毫不客氣:「不用重刑,量你不招,先打四十大板。」   四板下去,周有財已是鬼哭狼嚎:「我招了,我招了。」衙役望望高秋遠,意思是招了還打不打?高秋遠哼了一聲:「招了也打,四十大板一板都不能少。」   他是恨極了周有財,眾衙役眼見縣令大人鐵青著臉,哪敢再猶豫,掄起板子下死力招呼,打得那叫一個爽啊,周有財的屁股都樂開了花,剩下半條命,老老實實招供。高秋遠下令將他打入死牢,七日後處斬,家產抄滅。   抄家產可是個肥差,自然是吳不賒帶隊,一眾衙役如狼似虎,抄得周府雞飛狗跳。眾衙役自然順手發財,吳不賒雖然見錢眼開,但他想得更遠,他盼著以後高秋遠升了官,能給他推薦個小官當當呢。真到當了官,撈錢不是一句話?所以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撈錢,是要給高秋遠留一個良好的印象。不過他為人活泛得很,自己不要,卻並不阻礙眾衙役發財,於是皆大歡喜,眾衙役個個撈得滿臉油光,而高秋遠暗中聽了風聲,知道吳不賒潔身自好,更高看他一頭。   第三天夜裡,有人來拜訪高秋遠,吳不賒就住在衙門裡,不過是住在右側的小院,與高秋遠隔著兩個院子。他能聽到聲音,但不知來的是什麼人,擔心來客對高秋遠不利,便在暗中盯著。   來客做師爺打扮,四十來歲,自稱姓馬,帶了兩個隨從。吳不賒掃了一眼,三人都平常得很,沒什麼功夫,也就放心了,並不出面,只在一邊盯著。   兩個隨從留在外面,馬師爺一個人進去,吳不賒耳朵尖,雖在一邊,但高秋遠與馬師爺的對話仍一字不漏地落在他耳中。高秋遠打了個招呼,問起來意,馬師爺道:「敝人奉侯爺之命,特來請高縣令高抬貴手。」   「果然是來給周有財做說客的。」吳不賒暗暗點頭,卻聽高秋遠冷冷地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周有財已判斬刑,此事無情可講。」   馬師爺呵呵一笑:「高縣令若能高抬貴手,我家侯爺自然會有個心意,敝人此次帶來純金一千兩,另外我家侯爺還會推舉高縣令為襄南郡郡相,只要周有財出獄,七天後調令就會來到陽城。」   一千兩黃金,就是一萬兩銀子,這也罷了,最讓吳不賒心跳的,是後面那個好處。   本朝官制,地方民政官系為牧、守、令。一州有州牧,總理一州民政;一州一般管五六個郡,每郡設一個太守,理一郡事務;大郡有十多個縣,小郡也有五六個縣,各縣再設縣令,縣與郡之間,好像只是一級,其實不是。   本朝對州牧管得較嚴,一個州五六個郡,上百萬人口,若是權力太重,那幾乎就是個土皇帝。為免州牧權重難制,朝廷便加重了太守的權力,州牧對太守只有監察之責,並無任免之權,太守任免權直屬中央。太守權重,下面屬官就多,別駕、典尉、長吏、從事,數不勝數。那些管著十多個縣的大郡,又加設郡相,郡相分管幾個縣,等於就是一個副太守。太守是正四品的大官,郡相是從五品,而縣令不過正七品,可是連跳了好幾級。到了郡相,升太守就要容易多了,而到了太守,就擁有了推薦任命縣一級官吏的職權。   如果高秋遠真做了郡相,吳不賒再跟他混得兩三年,留個好印象,待他升了太守,甚至不用升太守,只要和太守關係好,就可以推薦吳不賒到下面的縣裡面來當官,縣令不說,縣尉、縣丞之類,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吳不賒的心一時怦怦直跳。   卻聽高秋遠斷然拒絕:「侯爺好意,敝人不敢領受,師爺請回。」   馬師爺顯然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道:「高縣令是不想陞官發財,還是嫌侯爺給的價低了些?」   吳不賒尖起耳朵,且聽高秋遠如何回答,卻聽得「砰」的一聲,窗子突然被推開了,高秋遠站在窗前,往城西一指:「馬師爺,你來看。」   「什麼?」馬師爺過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一臉的莫名其妙。   吳不賒也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夜有星無月,遠遠的夜空中,掛著一天的星辰,神秘,悠遠,寂靜。   「看星星嗎?星星有什麼看的?」吳不賒大是不解。   「那邊是城西,星光下面,有五個萬人坑,去年餓死的數萬人,大都埋在那五個坑裡。那是數萬個冤魂,數萬雙眼睛!馬師爺,你看見了嗎?」   他忽地轉過身,狠狠地盯著馬師爺,連問兩次:「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   「什……什麼?」馬師爺被他的樣子嚇住了,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你沒看見嗎?可我看見了。」高秋遠雙手緊緊捏著,「我還知道他們也在看著我,也在看著你!陞官發財!馬師爺,你敢對著這數萬雙眼睛,把這四個字再說一遍嗎?」   他牙關死死咬著,單薄文弱的軀體,這會兒竟發出一種凌厲的氣勢。馬師爺不敢與他對視,又退了一步,看一眼外面黑黝黝的夜空,似乎真的看到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馬師爺猛地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出院上馬,急叫道:「快走,快走,這人瘋了。」帶著兩個隨從狼狽而去。   他竟然是被嚇跑了,吳不賒情不自禁想笑,卻又歎了口氣,暗道:「高大人是真正的好官。唉,不過這世道,好官往往當不長啊。」   吳不賒回房睡覺,又喝了點酒,迷迷糊糊睡著了。   ……大王有令,陽城令高秋遠為官清正,特旨升為太守,即日上任;因高秋遠推薦,捕快都頭吳不賒接任陽城令。   吳不賒喜出望外,有些傻了:「縣令?我怕幹不好啊!」   高秋遠親熱地拉著他的手:「不要怕,你不是開過店嗎?商道官道,其實是相通的,你別想你是縣令,你就想你是陽城店的大掌櫃,你能把店開得紅火,自然也能讓陽城興旺起來。」   這話有理啊!換個角度想,當縣令和當掌櫃,還真有相通的地方,而說到做生意,嘿嘿,吳不賒若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吳不賒馬上就有了信心,走馬上任,衙役站班,焦三、孟四左右叉手,齊喝「威武」。有人告狀,肖禿子家的狗咬死了金跛子家的雞,金跛子一怒,又打死了肖禿子家的狗,肖禿子要金跛子賠狗,金跛子要肖禿子賠雞。這個容易,且聽吳老爺判來,肖禿子你回去剝了狗,金跛子你回去殺了雞,狗烹了雞炒了然後給老爺我提一瓶酒來,咱們三個打平伙,如何?老爺我判得公道不公道啊?眾人齊聲道:我呸吳不賒突然就醒了,原來是黃粱一夢。他坐在床上發了半天呆,順著夢境又狠狠地意淫了一把,自鳴得意:「高縣令這話還真沒錯,當縣令和當掌櫃還真差不多,我要來當縣令,就把這陽城當作店子開,鐵定紅火。」   眨眼到了第七天,擺下刑場,闔城百姓知道要斬周有財這黑心狼,傾城來看,個個叫好。午時三刻將到,忽地馬蹄聲驟響,幾匹鐵騎如飛而來,乃是幾個官差,還有馬師爺。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馬師爺飛身下馬,到高秋遠面前,「高縣令,刀下留人!」   高秋遠冷眼看著他:「馬師爺,你還有什麼話說?」   「太守朱大人有令,陽城令高秋遠就地免職,另有委任,陽城令由馬皮擔任。這是公文。」馬師爺從腰袋裡掏出一紙公文遞給高秋遠。   高秋遠臉色一變,不接公文,冷眼看著馬師爺:「馬皮,就是你了?」   「正是區區。」馬師爺一抱拳,回身向刑場上的周有財瞟了一眼,喝道,「周有財一案,還有不少迷團,需押回重審。來呀,把周有財押回去。」他帶來的幾個隨從立時便要去給周有財鬆綁。   吳不賒想不到馬師爺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竟然讓太守下令免了高秋遠的職,一時又驚又怒,卻不知如何是好。   「啪!」忽聽得一聲脆響,卻是高秋遠猛拍了一下驚堂木:「誰敢動?」   幾個隨從一驚止步,馬師爺愕然回頭:「高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清楚,現在你已經不是陽城令了,陽城令是我馬某人。」   「對不起。」高秋遠掃他一眼,「我還沒交印,沒辦交接,所以現在我還是陽城令。」   這話占理,馬師爺又氣又急,一張麻臉脹得通紅,點點頭:「很好,那你現在交印吧!」高秋遠到笑了:「馬大人遠來辛苦,又何必急在一時,高某還有樁陳案未清,待理清手尾,自然清清爽爽交給大人。」   便在這時,鼓響三點,午時三刻到了,高秋遠臉色一變,兩眉齊豎,厲喝道:「午時三刻已到,斬!」丟一枝紅簽下去。   「高秋遠,你——你——」到了這個地步,見高秋遠仍然堅持要斬周有財,馬師爺驚怒交集,卻又拿高秋遠無可奈何。眼見劊子手上台,馬師爺情急之下,竟是放起刁來,指著那劊子手道:「你敢動手?高秋遠馬上就不是縣令了,我才是縣令,你現在敢動手,轉眼我就叫你家破人亡。」   劊子手姓屠,有名喚做屠一刀,五大三粗膀闊腰圓,在陽城已做了十多年的劊子手,往日上街,膽小的都要繞著他走,都說他身上有殺氣,但這會兒屠一刀卻是氣沮神消,遲遲不敢舉刀。馬師爺這話比他的刀鋒利,是啊,轉眼高秋遠就不是縣令了,馬師爺才是縣令,真要聽高秋遠的話動了刀,馬師爺接手,鐵定會拿他開刀。所謂滅門的縣令,馬師爺絕對能說到做到。   馬師爺一到,周有財便知自己有救了,在刑台上高抬著頭,這時眼見屠一刀遲疑畏懼,忍不住得意心起,眼光亂掃,哈哈狂笑:「誰敢殺我?誰敢殺我!」   第八章 死志   「我敢殺你!」厲叱聲中,一個身影飛步上台,竟然是高秋遠。   只見他兩隻袖子捲起,長袍掖在腰上,白淨的臉,因為殺氣而隱隱發青。他一把搶過屠一刀手中的刀,仰天一聲厲叱:「我為陽城五萬冤魂,斬你的狗頭!」一刀斬下,周有財的腦袋直飛起來。飛在半空中,他還是一臉的驚愕,似乎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和他有同樣神情的,還有馬師爺。   圍觀的人何止數萬,卻是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這一刀,鬼神齊懼,天地皆驚。   吳不賒也完全看呆了,刑台上那個削瘦文弱的身子,突然如山嶽般高聳。   「好啊!」叫好聲忽地轟然而起,便如山洪迸發,一浪高過一浪,再不可抑止。馬師爺臉色青白,如遭鬼撲,恨恨地盯了一眼高秋遠,竟是帶著隨從走了。   雖然馬師爺沒接印,高秋遠被免職的事已是滿城皆聞,民聲沸騰,喧囂著寫萬民書,要上書太守,挽留高秋遠。但高秋遠自己卻心灰意冷了,跟吳不賒說官場太過黑暗,他不想當官了,想要回老家設館授徒去。紙清白,墨含香,或許清貧,但心自高遠,比在官場中打滾要強得多了。   吳不賒是盼著高秋遠留任的,還盼著他陞官呢,但高秋遠下定決心要走,他也沒法多勸。   高秋遠是個負責任的人,馬師爺沒來接印之前,他倒也沒有掛印而去,不過估計也待不了幾天了,吳不賒的都頭自然也沒幾天當頭。官夢醒了,吳不賒的財心又活了,陽城多蠶桑,絲綢便宜,販一車絲綢到東平郡,約有三成的利。吳不賒剛好在一塵子身上撈了兩千兩銀子,若販了絲綢順路帶回去,少說也要賺五百兩銀子以上,平安老店一年的純利也不過一二百兩銀子,這生意實在值得做。若是去下面一些小鎮子上收絲綢,還要便宜些,衙中無事,吳不賒便接連跑了幾個鎮子,收了好幾車絲綢。   這一天他去得遠了些,收了絲綢再僱人運回來,前後花了五天工夫,想著馬師爺該已經上任了,到時交了腰牌,拖了絲綢回東鎮去,到時去郡裡賣了絲綢,就拿這銀子把平安老店擴張一番,名頭也有了,錢也有了,哈哈,財源滾滾。   做著發財夢,吳不賒回到陽城,卻是晴天一聲霹靂:高秋遠死了!高秋遠是被周小山殺死的。周小山非常猖狂,帶著一幫人,衝進衙門,直接一刀砍斷了高秋遠的腦袋。因是有明文免職的,高秋遠只守印,不開堂,衙門裡只有焦三帶著兩個衙役值守,攔不住也不敢攔。等城中百姓得訊聚攏,周小山早已離城而去,而馬師爺則一直未來接印。   聽到這個消息,吳不賒又驚又怒又愧,到高秋遠靈前跪倒,放聲大哭:「高大人,是我該死!我該想到周家會報復的,可我財迷心竅,為了兩個小錢,讓你被奸人所害,我該死啊!」   哭了一場,吳不賒咬牙發誓:「高大人,我一定把周小山揪回來,砍下他的腦袋,祭奠你的英靈。」   有消息傳回來,周小山害了高秋遠後,直接逃到了襄南郡,躲在了襄南侯府中。其實還不能說躲,這小子猖狂得很,每日在外面喝花酒,揚言就是他殺了高秋遠。他有狂的倚仗,高秋遠若是在任的縣令,殺官如同造反,影響比較大,但高秋遠既是給免了職的,只是個白身,以侯府的勢力,官府即便聽到消息,也是不會去管的。何況本朝規定,老百姓告狀要到本縣告,陽城百姓即便要告周小山,也只能在陽城告,可馬師爺不來上任,想告也告不了,周小山自然更是有恃無恐。   「馬屁不上任,可本都頭是現管。」聽得消息,吳不賒嘿嘿冷笑,他已替新縣令收了告周小山害死高秋遠的狀紙,人證物證齊全,又請人做了一身嶄新的公服,次日一早上路,御風而行,陽城到襄南郡二百多里,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   襄南侯馬元是世襲的候爺,雖然沒在朝中擔任什麼官職,但爵位高人脈廣,擁有極大的權勢。襄南郡相是太守的佐官,從五品,他說要許給高秋遠,就是一句話的事,勢力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侯府在城東,佔了整整半條街,吳不賒一問就知道。他到對街一家酒樓上,要了一壺酒、一盤熟牛肉,慢慢吃著,盯著候府大門,等著周小山現身。   這件事他想過了,高秋遠的仇要報,但要佔住理,如果他以私人身份殺周小山給高秋遠報仇,那就是殺人犯,官府會下海捕文書,全國通緝,但他以捕快的身份拿人,卻是合法合理。馬元權勢雖大,最多在暗中對付他,明裡無話可說。拿了周小山後,揪到高秋遠靈前,一刀殺了,再找個借口,什麼打傷衙役逃逸之類,馬元也只能乾瞪眼。馬師爺是馬元的狗腿子,可馬師爺沒上任啊。本來馬師爺不上任,是想把陽城百姓的憤怒拖過去,但吳不賒卻恰好鑽了他不上任的空子:我抓了兇犯周小山,但新縣令沒上任,結果案犯想逃逸時失手殺死了,怪誰?   吳不賒是什麼人,奸商啊,沒空子他也要鑽個空子出來,何況有空子可鑽。   晌午時分,周小山出來了,帶著七八個家丁打手。吳不賒將壺中剩下的酒兜底兒倒進嘴裡,放一塊碎銀子,從樓上一躍而下,攔在了周小山前面,左手腰牌高舉:「周小山,你的事犯了,跟我走一趟吧!」   他突然跳出來,周小山吃了一驚,眾家丁忙把周小山圍在中間。周小山定睛一看,叫道:「你是陽城縣都頭吳不賒?」   「沒錯。」吳不賒點頭,「認得本都頭就好,乖乖的,跟我走一趟吧,免得傷了熟人臉面。」   周小山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他,突然仰天狂笑起來,一邊抹眼淚,一邊指著吳不賒:「你要拿我?你居然要拿我,哈哈哈哈。」   吳不賒任他笑,一點也不生氣,他臉上反而也掛了一臉笑容,點頭道:「沒錯,是我要拿你,清楚了嗎?清楚了,咱們就開路。」   「你憑什麼拿我?」周小山還在笑。   「憑我是陽城縣捕快都頭,緝兇拿賊,是我的本份,有錯嗎?」   「高秋遠都死了,你還當的什麼鳥都頭?」   「高大人雖然過世,可他過世前並沒有免去我的都頭職務啊!」   「我可以讓馬縣令馬上免去你的都頭職務。」   「是可以。」吳不賒點點頭,笑得越發燦爛了,「遺憾的是,馬縣令好像一直沒來接印上任吧?要任免都頭,是要書辦記檔,縣令用印的,就算馬縣令現在站在這裡,也沒法子免去我的都頭之職。」   周小山終於笑不出了,他從吳不賒笑瞇瞇的臉上看到了殺氣,心中一寒,驀地狂叫:「給我上,殺了他。」家丁一擁而上,他自己卻往後退,想要躲進侯府裡去。吳不賒以都頭身份拿人,合理合法,但如果周小山躲進侯府裡,吳不賒就沒辦法了,他小小的都頭,沒有權力進侯府拿人,硬闖,那就是犯法了。吳不賒既然咬死是以捕快都頭的身份拿人,他就不敢犯法硬闖侯府,這是周小山的想法。   他自以為聰明,但他那點小聰明在奸商面前,也就是拍黃瓜的水平,吳不賒如何會讓他得計,只是一閃,倏地從家丁群中穿過,到了周小山面前。   周小山剛轉身邁步,眼前一花,便看到了吳不賒笑瞇瞇的臉,頓時魂飛魄散。他倒也練了兩天功夫,駭急中伸拳就打,卻是送貨上門,吳不賒手一搭,順手就扣了他的脈門,周小山立即便像一條死狗一樣癱在了地下。   眾家丁突然不見了吳不賒的身影,急忙回頭,周小山已被吳不賒拿下。眾家丁大驚,哇哇叫著衝過來,吳不賒厲喝一聲:「阻礙辦差者,與案犯同罪。」   眾家丁當然不會聽他的,事實上也沒人把一個小小的捕快都頭放在眼裡,叫得反而更厲害了,沖得也更快。吳不賒也知道他們不會聽,他也不需要他們聽,手中拿著一把辦案用的鐵尺,毫不客氣,一鐵尺一個,啪啪啪,真的是拍黃瓜了,一眨眼全部拍翻在地。   門前的打鬥驚動了侯府裡面的人,更多的家丁打手衝了出來,吳不賒來者不拒,一腳踏住周小山,他的身子不動,鐵尺左右開弓,盞茶時間,至少打翻了二三十人,也驚動了一街人,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而這正是吳不賒要的效果。   眼見再無站著的家丁,吳不賒哈哈一笑,收了鐵尺,掏出腰牌晃了一圈,道:「諸位,敝人是陽城縣捕快都頭吳不賒,我腳下這人叫周小山,是殺害前任陽城縣令高秋遠高大人的元兇。我現在拿他回陽城,明正典刑,各位讓讓了。」   其實也沒人攔著他,雖是圍觀,少說也隔著七八丈遠,但吳不賒這話說得漂亮,很多人只是看著侯府的人挨打解氣,並不知道真相,吳不賒這麼一說,又有腰牌,穿的又是公服,眾人皆信,一時議論紛紛。更有大聲叫好的,其中有一句吳不賒最愛聽:「敢到侯府拿人,這公差牛氣。」   吳不賒心中得意,提著周小山要走,侯府裡出來一群人,其中一人喝道:「且慢!」   吳不賒一回頭,見喊他的是馬師爺,邊上還有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這中年人個頭不高,一身雪白的肥肉,打扮華貴,腰圍玉帶,帽鑲寶石,雙手還各箍著一個巨大的紅寶石戒指,吳不賒心中猜測,這人必是襄南侯馬元。   吳不賒其實早已瞟見,聞聲回頭,故作愕然道:「馬師爺啊,你有什麼指教?」   叫師爺不叫縣令,馬師爺的臉頓時沉了下去,喝道:「吳不賒,你好大的膽子,敢來侯府門前放肆!還不把人放了!」這時馬元帶出來的家丁已開始趕人,圍觀的百姓後退,卻是退而不散。   「我膽子不大啊,不來不行,捕快都頭,吃的就是這碗飯,不來怎麼辦?」吳不賒故意苦起臉。   「誰叫你來的?」馬師爺哼了一聲,「高秋遠已經死了,以後陽城就是我說了算,你識相點,好處多著呢。」   「陽城你說了算?」吳不賒故作訝異,「你誰啊?」   馬師爺大怒:「我已被任命為陽城令,公文上次已經送去陽城了,你難道不知道?」這時馬元插口道:「這人就是那個吳不賒?」   「是。」馬師爺點頭。   「讓他滾。」   「是。」馬師爺再應一聲,喝道,「吳不賒,我現在以陽城令的名義,免去你陽城捕快都頭的身份,你趕快給我放人滾蛋,否則我立馬叫人把你抓起來。」   「陽城令的名義?」吳不賒笑瞇瞇地道,「我聽說縣令大人上任,有個大印的,請問馬師爺,你的大印呢?」   「敝人尚未接任,大印自然在衙門裡。」   「那對不起。」吳不賒臉一冷,「本都頭認印不認人,你沒有大印,便無權任免我。」   「你……你好大的膽子。」馬師爺臉色發紫,指著吳不賒,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早說過了,本都頭膽子不大,只是職責所在,抱歉了。」吳不賒冷哼一聲,提著周小山要走。馬元身邊突地縱出一人,暴喝道:「看掌。」   吳不賒早有防備,急忙回身,一掌已到胸前。他也不懼,聽掌風凌厲,力道不弱,便運陽掌,右掌一掌劈出,雙掌相接,「啪」的一聲,勁風飛炸。   與吳不賒對掌的,是一條三十來歲的漢子,面皮黝黑,身材健壯,不過剛才這一掌,吳不賒一動不動,這漢子卻退了一步。   「阻礙辦差者,與案犯同罪。」吳不賒冷冷盯著這人,「你叫什麼名字,報上名來。」   吳不賒掌力之強勁,顯然出乎這大漢意料之外,望著吳不賒卻不肯通名。邊上的馬元卻不耐煩了,喝道:「丁暢,殺了他。」   「原來叫丁倀啊?」吳不賒嘿嘿笑道,「人家是為虎作倀,你卻為狗作倀,這人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   這丁暢顯然不是個善於說嘴的人,面皮脹得黑中帶紫,卻是回不得一句嘴,只是怒叫一聲:「看掌!」雙掌舞風,狂擊過來,吳不賒已試出這人掌力並不比自己強,全然不懼,雙掌一分,直迎上去。   丁暢掌法簡單,就是力大,一招一式,虎虎生風。吳不賒的掌法卻是陰陽交錯,變化多端,再加上詭異難測的追風步,一起手就壓著丁暢打,辟里啪啦,打得丁暢沒有半點脾氣。   斗了數十招,丁暢越發遞不出手去,驀然大喝一聲,雙掌齊出,趁著吳不賒一閃,他往後一躍,左手從腰中一個皮囊裡一掏,對著吳不賒劈胸打來。   吳不賒先前以為他掏暗器,他一出手才知不對,丁暢放出的,竟是一道黑氣,有海碗粗細,勢道勁急,如一道黑蛇般狂射過來。   「放法寶?」吳不賒又驚又喜,驚有理,喜什麼?沒理由,他就是看見法寶高興,不管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有人是人來瘋,他是見寶瘋。   吳不賒看不清黑氣裡是什麼東西,不明虛實,自然不敢胡亂去接,滑步急閃。丁暢一擊不中,一收,隨後又一下打來,吳不賒再閃開。丁暢連打十七八下,雖然打不中吳不賒,卻也逼得他左躲右閃。馬師爺見有機可趁,暗暗揮手,便有兩個家丁上前想要救回周小山。   吳不賒惱了,心下發狠:「你有法寶,難道我就沒有?」往追風囊裡一摸,卻又轉念想,「木精是一塵子的法寶,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我若當著這麼多人放出來,好像不太好,有個偷兒名呢。而且這黑氣黑咕隆冬的,木長生只怕也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東西,若是挨上了一下,傷了寶貝,那就划不來了。」   這時剛好一陣風來,他立即有了主意,使一個抓風訣,抓一股風,陰陽二氣齊動,那風左右一擰,風虎立現,咆哮一聲,對著丁暢那股黑氣就狂掃過去。   丁暢的黑氣連打了十幾下,已有減弱之勢,吳不賒擰成的這風虎力道又是極大,倏地一下吹散黑氣,裡面原來是一塊磚。看得清楚,吳不賒大笑:「你不但為狗做倀,原來還是個拍黑磚的傢伙啊!」縱身過去,一掌拍在磚上,頓時把那磚拍得粉碎。   丁暢眼見破了法寶,驚怒欲狂,大吼一聲,猛撲過來,雙掌奮擊,要與吳不賒拚命。吳不賒卻已懶得和他鬥了,手一指,風虎斜掠過去,猛擊在丁暢胸口,把他打得飛出四五丈遠,口中鮮血狂噴,摔倒在地,一時掙扎不起來。   風無形無色,眾人只聽得耳中咆哮如虎,隨即丁暢的身子就飛了出去,而且鮮血狂噴,一時都嚇住了。馬元更是退了兩步,看著吳不賒,再無人吱聲。   吳不賒散了風,冷眼一掃馬元等人,拍拍手,提著周小山要走。馬師爺忽地道:「吳都頭,且慢,聽敝人一言。」   「你還有什麼話?」吳不賒斜眼看他。   馬師爺拱手道:「吳都頭大材,做一個捕快都頭,實在是太屈材了,如果你願意,敝人願推薦吳都頭為陽城縣尉。」   縣尉為縣令的佐官,從七品,是官僚體系中品級最低的一種。但無論怎麼低,至少是有了品級,是朝廷承認的一個官員。   「你推薦?」吳不賒冷笑,「你夠資格嗎?」   「我是不夠資格,但侯爺在這裡啊!一個縣尉,就是侯爺一句話的事。」馬師爺看向馬元,馬元瞟著吳不賒,點了點頭。他先前有些怕,胖脖子縮下去一截,這會兒卻又得意了,下巴微抬,一臉倔傲之色。   見他點頭,馬師爺喜道:「侯爺答應了,吳都頭,只要你點點頭,陞官發財,就在眼前。」   吳不賒做夢都想當官,說不動心,那是假的,那心臟著實跳了兩下,但聽到「陞官發財」四個字,他突地大笑起來:「陞官發財,陞官發財,哈哈哈哈。」   馬師爺不知他笑什麼,道:「是啊,陞官發財。」   「馬師爺,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去找高大人,你說到『陞官發財』四個字,高大人讓你看什麼嗎?」   「你——」馬師爺覺出了不對,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高大人說,」吳不賒向陽城方向一指,「那一邊的天幕下,有數萬雙冤魂的眼睛在看著他!而今天,這些冤魂裡,還多出了一雙,那是高大人的!馬師爺,對著這幾萬雙眼睛,你敢再說一遍嗎?」他緊盯著馬師爺眼睛,「馬師爺,你敢嗎?陞官發財,你敢再說一遍嗎?」   他的眼光像刀一樣鋒銳,馬師爺嘴唇哆嗦,那四個字,卻硬是不敢說出來。   他害怕,但讓他害怕的,顯然不是吳不賒的眼光,而是冥冥中那雙無形的眼睛,是那張文弱而蒼白的臉上,那亮若星辰的眼光。是的,吳不賒也看到了,在那天幕之上,那雙眼睛劃破黑暗,永不墜落。   吳不賒提起周小山,御風而起。周小山一百多斤,吳不賒提著他飛不了多遠,到城西找家車馬行,雇了兩匹馬,一直到晚上才趕回陽城。   吳不賒估計,馬元不會這麼死心,真要被吳不賒殺了他的小舅子,別的不說,他堂堂侯爺的面子往哪裡放?只怕他會讓馬師爺連夜趕回來接印,縣令上任,接手案子理所當然,到時怎麼審,都是馬師爺說了算。吳不賒功夫強,硬要殺了周小山也不難,但那樣一來,馬師爺就有理了,吳不賒就成了罪犯,馬元就可以動用官府的勢力來對付吳不賒,所以吳不賒要趕時間。他在去襄南郡之前,已先暗裡囑咐了焦三幾個人在城外五里處等,吳不賒一回來,焦三等人立即飛馬回去,暗中叫人滿城放風,說殺害高秋遠的兇手周小山被捉回來了,就要進城,但新縣令拿了周家的好處,必然要保周小山,大家要給高大人報仇,最好是到城門口攔著,親自動手。   這話風一樣傳遍全城,無數的人擁向城門口,看見吳不賒押著周小山現身,立刻便有人喊:「打死他,打死他!」   吳不賒還賣乖:「明日新縣令就會來接印審案,大家不要亂來。」   「新縣令是周家的狗,肯定會放了兇手。」   「是啊,打死他!打死他!」   憤怒的喊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響,周小山一生張狂,這會兒卻是面色如土,全身顫抖。吳不賒突然聞到一股臭氣,原來是周小山的屎尿都被嚇出來了,吳不賒先前還裝模作樣攔一下,這會兒沒興趣了,往邊上一閃,無數人擁上來,先是無數雙手,再是無數雙腳,把周小山踩成了爛泥。   周小山既死,便有鄉老寫下萬民書:周獠該誅,闔城百姓共擊之,踩為肉泥。   無數百姓咬破指頭在萬民書上按下血手印,第二天馬師爺果然飛馬來上任,接到的,卻是按滿了血手印的萬民書。   無數的手印,帶著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這是萬民的憤怒,任你有滔天的權勢,也絕不敢直面這種憤怒。   馬師爺最終沒有說一個字,竟又轉身走了,再也沒回來過。對他來說,這是一座憤怒的城市,是一座他不敢面對的城市。   看著周小山淹沒在憤怒的人海裡,吳不賒悄悄抽身,回到自己的小院裡,公服脫了,腰牌壓上面,然後歎了口氣,雖然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捕快都頭,心裡卻有幾分捨不得。這一輩子,還就威風過這麼一回。狐假虎威,這會兒的心情,就像狐狸脫下虎皮的感覺。   因高秋遠之死,先前收購綢緞的計劃中斷了,吳不賒手中還有五百多兩銀子,本來也沒心思再收了,這時卻聽到個信兒,有艘大貨船要去前涼,還有五天起行。吳不賒問了一下,船主願意帶貨,吳不賒大喜,索性再等幾天,再收幾車綢緞。   襄南郡販到東平郡,還是在後涼國內,利潤不過三成,但販去前涼國,利潤則可翻倍。其實若能再走遠一點,利潤更高,越往西利潤就越高,但沿途大小國家林立,關卡更是多如牛毛,過關費便是個天文數字。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路途不太平,戰爭、匪患、黑幫,除了人禍,還有魔妖之類。越往西去,人煙越少,妖魔越多,據說北方甚至已經有魔怪建國,西方雖然沒聽說,但誰敢擔保呢?少賺一點,好過人財兩空。   吳不賒又到下面跑了幾趟,收了幾車綢緞,只等船主那邊卸了貨就可以裝船。這夜他一個人在小院裡歇涼,算了一下,如果貨能在前涼順利脫手,刨去運費過關費,至少還有一倍的利,那就是兩千多兩銀子,平安老店十年的純利啊!吳不賒興奮起來,想找個人說話,便放木長生出來,弄了一罈酒兩個小菜,和木長生邊喝邊聊。聊了半夜,兩個人都略有醉意了,始才興盡。木長生回了葫蘆中,吳不賒也搖搖晃晃地回房休息,忽聽得一聲貓叫,一隻黑貓從牆角躥出來,站在門口,扭頭看著吳不賒。   這貓大,怕有十多斤。吳不賒嘿嘿一笑:「貓老弟,看著我做什麼?哦,知道了,我發了小財,沒請你的客,你有意見是吧?來來來,這裡還有幾塊肉,別客氣啊!」他轉身端起盤子,送到大黑貓面前。   那貓倒也不怕人,真就過來了,貓爪在盤中撓了兩撓,伸嘴叼肉。吳不賒醉眼濛濛,眼前忽地一花,腦袋上重重挨了一下,仰天一跤跌翻。這時他酒意略醒,定睛看時,眼前卻是一對貓眼。原來那隻大黑貓正站在他胸膛上,一對貓眼死死地盯著他。   吳不賒還沒明白,罵道:「你這死貓,好好地吃你的肉啊!我又不和你搶,亂跳什麼?啊呀好痛!」他想要爬起來,竟發現身子動彈不得,大黑貓雖大,最多也就是十來斤,但這會兒壓在吳不賒的胸膛上,卻彷彿重達千斤,吳不賒怎麼也翻不起來。他掙了兩掙,酒意霍地就醒了,定睛看大黑貓。   大黑貓竟口吐人言:「我叫黑七,你讓襄南侯失了臉面,襄南侯出五百兩金子買你的小命。冤有頭債有主,到了閻王殿,別說自己是冤死鬼。」說著身子一搖,化成一個黑黑瘦瘦的漢子,個子雖不高,卻是一臉的凶悍,還有一臉的得意。   這大黑貓竟然是隻貓精,竟然是襄南侯買了來殺他的!吳不賒明白了,卻已經是身處死地,他這時也發現了受制的玄機,黑七雖化為人身,左腳一直踏著他丹田,他體內真氣順逆雙行,黑七若只是制穴,他一下便可衝開,但黑七這個卻不是制穴,也不知什麼功夫,僅一隻腳踏著他,便制得他死死的,手足不能動彈,也無法運轉靈力。貓捉老鼠,自有一套拿法,吳不賒何其有幸,被一隻大黑貓做老鼠拿住,可不必用什麼點穴之術。   黑七伸手到吳不賒懷裡,把葫蘆掏了出來,顛來倒去地把玩,像貓戲老鼠。吳不賒眼睜睜得看著它,心下低叫:「撥了塞子,把木長生放出來啊!」   他盼著木長生被放出來後,給他幫忙,打走黑七或者解除黑七加在他身上的禁制。其實就算黑七撥了塞子放出木長生,葫蘆在黑七手裡,木長生也只會聽黑七的話,但這是吳不賒惟一的機會,有個盼頭而已。   黑七卻一直沒去撥塞子,把玩一會兒,捏著葫蘆底,忽地用力一捏,那葫蘆砰的一聲,竟然炸開了。一顆珠子射了出來,大如鴿卵,其色青翠,有若凝碧,顯然就是木精的內丹了。   吳不賒沒想到黑七竟然捏碎了葫蘆,「啊」的一聲驚叫。黑七趁他張嘴,一手抓住珠子,猛地塞進了吳不賒嘴巴裡。那珠子入口即化,剎那化成一道寒流,直入腹中。   黑七的舉動,給了吳不賒第二次意外。他實在是想不清黑七搞什麼鬼,毀了木長生這樣的寶貝,如果說是要盜取木精內丹,那也有理,卻為何又將木精內丹塞進他嘴裡?據說貓是這世上最聰明的動物之一,難道這黑七是只大傻貓?   沒弄清大黑貓是聰明是傻,吳不賒肚中已是奇痛無比,翻江倒海,五臟橫移,兩眼發黑。迷迷糊糊中,他暗想:「我就要死了嗎?」   黑七不傻,成精的貓非常聰明,它確實是想要盜取木精的內丹,但木精內丹中的精元過於強橫,如果直接吞服,它吸收不了,反受其害。就像人服補藥,人參是好東西,你一次吃一斤試試?補不死你才怪。   黑七知道這中間的利害,想到個辦法,先讓吳不賒服下內丹,木精的內丹化在吳不賒體內,把吳不賒的五臟六腑搗個稀巴爛,但精元也給吳不賒吸收了,然後黑七再從吳不賒身上去吸收木精的內丹化成的精元。這樣一來,害處給吳不賒承受了,好處卻落到了黑七嘴裡。老貓聰明啊!   黑七一爪按在吳不賒心脈上,以一縷靈力護住吳不賒心脈。它不是好心,只是吳不賒多撐一刻,就多分擔一份木精內丹的霸道之力。感受到木精內丹力道漸弱,精元差不多全部融進吳不賒體內了,黑七仰頭向天,「哈」的一聲,吐出一顆珠子,差不多也有鴿蛋大小,其色漆黑如墨,不過通體散發著熒熒的靈光,乃是黑七修煉數十年而得的一顆內丹。   黑七將自己的內丹也送進吳不賒嘴中,同樣是入口即化,下到吳不賒腹中。黑七以一縷靈力包裹著,讓自己的內丹在吳不賒腹中緩緩旋轉,吸收化在吳不賒體內的木精內丹以及吳不賒本身的功力,與它的內丹融為一體。約有小半個時辰,吳不賒體內所有的精華差不多都被黑七的內丹吸收,黑七感覺自己內丹脹大了一倍有餘,心中狂喜:「如此丹力,回山只要靜靜修煉,最多三年,便可化丹成嬰。」   黑七再讓內丹轉得數轉,靈力催動,讓那丹走小周天,從吳不賒丹田下行,下會陰上命門,沿背而上,過頭頂百會,再下行到嘴裡,然後黑七的舌頭就會在吳不賒嘴裡等著,把吸足了精元的內丹接過去。   感應著內丹慢慢上行,黑七心中怦怦地跳。它真的很興奮,它這時的情形,就好比把新娘子娶進了門的新郎倌官,只等著進洞房了,一切都不可能再有變化,它心中也沒有半絲的警惕。   但黑七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吳不賒體內經氣的運行大異常人,乃是正反同行,本來吳不賒被黑七壓著,手足不能動,靈力也無法運使,但這會兒黑七要收丹,為了讓內丹運行通暢,它自然不能再壓著吳不賒的身子。吳不賒雖被木精內丹弄得五臟俱裂,不過有黑七給他護著心脈,還有一線生機。   這時他身子一鬆經氣一暢,黑七的內丹沿經脈順行,他體內的另一股氣立時逆向運行,順行的內丹大,滯重,運行慢,逆行的氣弱,卻勝在輕快,黑七的內丹還沒到後背大椎穴,逆行的氣已經越過頭頂,順流而下,迎頭撞上黑七的內丹。吳不賒逆行的經氣本來衰弱之極,但一撞上黑七的內丹,立刻融為一體,剎那間變得強橫無比,飛速下行,過命門回到丹田,全身生機立復。吳不賒霍地睜開眼來,張口罵道:「你這死貓。」一掌揮出。   黑七雖然意識到不對,卻已經全無辦法,它的內丹還在吳不賒後背大椎穴處,沒了內丹的黑七,比一隻普通的貓還要衰弱,它到底是近百歲的老貓了啊。吳不賒一掌打來,它躲不開,也是不想躲,只是圓瞪了貓眼,傻傻地看著吳不賒。它這會兒真的是大傻貓了,吳不賒一掌正中它腦袋,把它打出七八丈開外。直到死,它也沒能明白,煮熟的鴨子怎麼又飛了呢?   黑七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吳不賒呢,便宜都叫他佔了?哪有這麼好?內丹非它物,乃精血所聚,內有魂魄,自具靈性,黑七內丹中魂魄的一點靈光忽然與本體失去感應,驚慌起來,魂魄亂竄。此時吳不賒剛翻身起來,尚未站穩,腦中忽然一暈,無數奇異的記憶湧進腦中,紛繁雜亂,便如打翻了一鍋漿糊。他一個踉蹌,仰天便倒,復一個翻滾,嘴一張,竟是發出「喵」的一聲,而身子也變成了一隻大黑貓。   吳不賒體內的真氣雖然是順逆雙行,其中逆行之氣完全是他的本體之氣,但黑七結丹了,功力遠在吳不賒之上,又吸收了木精內丹,甚至連吳不賒的精血也給他吸收了大半,最終結成的這個丹,實力過於強橫,吳不賒逆行的本體真氣如何能夠抗衡?黑七內丹佔優,黑七的靈性便成了吳不賒這個身體的支柱,所以吳不賒就變成了一隻貓。   不過黑七內丹是吸收了木精和吳不賒本體精血,是個三合一的混合體,所以黑七的靈性雖然佔據上風,卻不能主宰一切。吳不賒雖然變成了大黑貓,腦中卻仍是混沌一團,可以說,他現在身體是貓,腦中卻不知自己是什麼,好像是貓,好像是人,又好像是樹,自己也弄不清楚。於是他一聲怪叫,縱身而起,躍上圍牆,直躥出去。   吳不賒腦中混亂,心裡煩躁,不停歇地亂奔亂竄,一會兒出城,一會兒上山,也不知跑了多久,餓了逮只山雞吃,渴了便喝山溪水,漸漸安定下來,腦中雖仍然混亂,卻已經可以接受。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跑了多少地方,吳不賒只覺北風漸起。這一日,突然下起雪來,雪漫山野,白茫茫一片,吳不賒放眼一看,腦中突然記起一些東西,身子一立,變成一棵大樹,雙腳化成樹根,深深鑽入地底,溫潤的泥土如母親溫暖的懷抱。他美美地歎息了一聲:「真舒服啊!」一陣倦意湧來,閉上眼睛,且睡一覺。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身上熱起來,睜開眼,卻已是春暖花開,身周的樹木都已是滿身青翠,只有他還光溜溜的幾根光枝丫。他不高興了,身子一搖,剎那間抽枝長葉,一身新綠,隨即又惱周圍的樹木遮住了他眼睛,身子一聳,嗖嗖嗖地往上長,眨眼長出數十丈高。   他立身處本是一個山坡,先前只是給周圍樹木遮住了,這會兒他傲立林中,便看到了山外的世界。山下便有村鎮,再遠處,隱隱有一座城池,但見紅男綠女,好一個花花世界。   吳不賒心中一動,有一些記憶翻出來:「我是吳不賒啊,怎麼像一棵傻大樟一樣在這裡站樁子呢?」   一個冬天的休眠,那紛亂的神思終於安寧下來,歸竅還元,他也就恢復了自己的神智,腦子裡還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記憶,那是木長生或者說木靈兒和黑七的經歷記憶,不過已不能干擾他的神智,只是多了一些見識經驗而已,好比是多讀了兩本厚厚的書。   再有一樣多出來的,是肚中的一顆內丹。吳不賒返觀內視,那丹足有雞蛋大小,比黑七和木長生的內丹都要大得多。肯定啊,這內丹本就是黑七內丹吸收了木長生內丹再加上吳不賒本體精血所凝,如何會不大?   木長生的丹是青色,黑七的丹是黑色,吳不賒體內這顆丹,卻是兩種顏色,但既不是青色也不是黑色,而是一半金黃一半銀白。他一運功,還是順逆雙氣,卻已經有了形質,一氣金黃,一氣銀白,黃走順,白走逆,到頭頂百會交融,卻不像以前只是錯身而過,竟是親熱得不得了,有如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分開時,奇了,順行的黃氣成了銀白,逆行的白氣卻化為金黃,重入丹田,又親熱一場,再分開,又變色,黃變白,白變黃,就這麼變來變去。   這裡面有什麼玄機,吳不賒不知道,雖然他多了木長生與黑七兩人的經歷記憶,還是弄不明白,因為黑七和木長生也都不知道。   算了,吳不賒也懶得想了,身子一晃,變回人形,在身上左看看右看看,沒毛,又摸摸屁股後面,沒尾巴。他徹底放心了,哈哈哈大笑三聲,搖搖擺擺下山去。   第九章 微雨   那城不知何名,不太大,人煙倒還繁茂。吳不賒一路過去,剛到城門口,忽聽得前面馬蹄聲急驟,夾雜著一個驚慌的女子聲音:「馬驚了,快讓路,快讓路!」   吳不賒抬眼看去,只見一人一馬狂奔而來,馬是大黑馬,高大神駿,不知如何受了驚,如癲似狂,不顧一切地狂奔而來。馬上是個女子,十八九歲年紀,穿著一襲大紅緊身勁裝,身材高挑健美,瓜子臉,眉目如畫,雖然一臉的焦急驚慌之色,仍讓吳不賒眼前一亮。   吳不賒同時留意到紅衣女子胸前起伏的雙乳,隨著馬身的起伏,被緊身勁裝緊緊包裹的雙乳如玉兔般跳動,勾勒出優美的形狀,吳不賒情不自禁地讚了一聲:「漂亮。」   做為奸商的吳不賒對女人不是特別感興趣,但黑七卻是只淫貓,成丹後修得人身,不知玩了多少女人,經驗十足,眼光毒辣。此時雖隔著衣服,吳不賒卻能準確地判斷出紅衣女子乳房的大小形狀:不大不小,彈力十足,最是上品。這女子顯然常年練功,雙乳才會如此結實有彈力。   城門口進出的人多,眼見驚馬狂奔,紛紛四下躲避,偏偏有個孕婦,行動不便,又彷彿是嚇傻了,看著馬奔過來,竟是不知道躲,只是下意識地抱著肚子,彷彿抱著個大西瓜。   見那孕婦站在路中不動,紅衣女子驚駭地急叫:「快讓開啊,快讓開啊!」她的雙手死勁勒住馬韁,馬頭被她勒得後偏,但馬身卻沒有半點停留,轟隆前衝,眼見四蹄之下,便是一屍兩命。   危急間,吳不賒動了,身子一閃,到了那孕婦前面,右手一伸,挽住了馬韁。癲馬狂奔,衝力何止千斤,吳不賒馬韁入手,只覺一股大力湧來,幾要將他的身子扯飛,不過吳不賒早有準備,施展木長生的玄木心法,雙腳化為樹根,深入地底,以大地之力,牢牢定住身子。奔馬衝力再強,卻也休想拉動深入地底的樹根,終於被硬生生扯住,人立起來。   紅衣女子身手頗為了得,驚馬直立,她身子緊貼馬背,並未摔下,隨後跳下來,一看孕婦無事,大大鬆了口氣,對吳不賒抱拳道:「多謝壯士援手之德。」   吳不賒忙也抱拳還禮:「舉手之勞,小姐不必客氣。」   這時又聞馬蹄聲轟隆,一隊人馬急馳而來,最前面是個小男孩,七八歲年紀,後面卻是一隊女兵,均著青色緊身勁裝。那小男孩看到紅衣女子,遠遠地便叫道:「姐姐,姐姐,你沒事吧?」   紅衣女子沉著臉不應聲,小男孩下馬,怯生生地道:「姐,是我錯了,我下次再不頑皮了。」紅衣女子哼了一聲:「還好有這位壯士拉住驚馬,否則闖下禍來,我絕不原諒你。」又向吳不賒一指,「快謝過這位壯士。」   小男孩圓臉大眼睛,該是個頑皮的傢伙,不過這會兒倒是老老實實地對吳不賒抱拳一禮:「林強謝過壯士援手之德。請問壯士高姓大名?」   他小大人的模樣,倒惹得吳不賒想笑,報了自己姓名,客氣一番。紅衣女子又請他去府中,要置酒相謝,吳不賒也不客氣,一口應承。   這城叫扶風城,屬風余國最北端的邊郡了,與後涼國已是遠隔千里。扶風城是扶風侯林國亨的封地,扶風林家,為風余國世鎮北地,功勳卓著。不幸的是,林國亨前年過世了,留下一對子女,這紅衣女子便是林國亨的長女林微雨,林強是林國亨的幼子,今年九歲。因為林家功高,這扶風侯是世襲的,所以別看林強小,可是正兒八經的侯爺。   林微雨將門虎女,雖然人比花嬌腰比柳細,卻騎得烈馬開得硬弓,尤其林強還小,軍務政務都是林微雨在管,十八歲的女孩子,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堅韌細膩,殺伐果敢,在扶風有口皆碑,不過就是拿林強這寶貝弟弟有些頭痛。今日的驚馬,就是林強一手鼓搗出來的,他不知從哪裡聽說馬喝了酒跑得會更快,竟在馬料裡摻了烈酒。馬吃了酒料,過於興奮,偶爾受驚,若在平日,拉住馬韁安撫兩下就沒事了,這天卻如癲似狂,若不是吳不賒,就是一場慘劇,真會因為林強的惡作劇而鬧出一屍兩命的結果,林微雨心裡將會非常不好過,所以對吳不賒的援手,她是真心感激。   到了侯府,林微雨兩姐弟作陪,問起吳不賒的生平。吳不賒看出林微雨話中有招攬之意,只說投親不著,正沒個下落,林微雨當即請吳不賒入府幫忙,做林強的親衛,他日若有功勞,可入軍中補一個實缺,也是一份出身。   吳不賒神智恢復,但多了木長生和黑七的記憶,性格也就頗受影響,木精木長生還好,性子最野的是野貓精黑七。黑七狂野、凶悍、貪婪、狡詐,一生的經歷豐富多彩,這些經歷記憶,帶給吳不賒的,就是經驗,就是教訓,自然就會影響到他的為人處世。黑七是只淫貓,玩弄過無數女人,那些香艷的記憶讓吳不賒看女人時就會有一種另外的眼光。這會兒對著林微雨這樣的大美人,吳不賒突然間對做官就不是特別熱心了,反而對林微雨的美色垂涎三尺。做林強的親衛,自然能時常接近林微雨,他一口答應。   林強有七八名親衛,吳不賒與其他親衛見過了,下人引到宿處。親衛待遇好,有單獨的房子,這一點很合吳不賒的心意——便於他弄鬼啊!到房裡,吳不賒關上門,搖身變成一隻大黑貓,從窗戶裡鑽出去,直躥後院。到後院做什麼?偷窺美人春睡啊!   林微雨穿廊而來,後面跟著貼身丫頭侍劍。天有些熱,進了後院沒男人,林微雨便把衣領處的兩粒扣子解開了,露出一抹雪白的胸脯,吳不賒看得直流口水,情不自禁,「喵」的叫了一聲。   「哪來的大黑貓,好大。」侍劍叫了起來。   「別那麼大聲。」林微雨做了個手勢,「別嚇走了它,這幾日老鼠多,來隻貓剛好抓老鼠。」   「盼我抓老鼠啊?」吳不賒哼了一聲,但林微雨的善意讓他看到了機會,衝著林微雨「喵」地叫了一聲,走上兩步。   「這貓不怕人。」侍劍驚喜地叫道,「乖貓,來,跟我去捉老鼠,我餵魚你吃。」說著走過來,伸手就來捉吳不賒。她先還有些提防,即擔心吳不賒跑,又怕吳不賒抓她或咬她,卻不知吳不賒正要拉關係,喵喵叫了兩聲,裝出很柔順的樣子,任由侍劍抱他起來,順勢伸爪在侍劍的奶子上摸了一下,低哼道:「小丫頭人小奶子倒大。」   林微雨也伸手過來摸吳不賒的腦袋,喜道:「這貓乖。侍劍,還記得以前那隻小黑貓嗎?也是這麼乖的。」   「小黑啊,當然記得,要是不走丟,也該有這麼大了呢!」侍劍側著腦袋對吳不賒左看右看,突然道,「這大黑貓不會就是走丟的小黑吧?」   「咦,是啊!」林微雨也叫了起來,對吳不賒叫道,「小黑。」   很好,這種誤會吳不賒太喜歡了,立即就應了一聲:「喵。」還伸出舌頭到林微雨的手背上舔了一下。林微雨的皮膚白如雪,滑如絲,細如瓷,非常的好,唯一的缺撼就是虎口處有兩個淡淡的繭子,那是長年練劍磨出來的。   「真的是小黑呀!」林微雨大喜,伸手就把吳不賒抱了過去,吳不賒喜得喵喵叫,腦袋抵著林微雨左乳,雙爪撫著林微雨右乳,林微雨的雙乳既柔軟又有著驚人的彈力,那種感覺,讓吳不賒舒服得只想呻吟出來,而林微雨身上淡淡的體香,更讓吳不賒熏然欲醉。   愛貓的回歸讓林微雨很開心,一路抱著吳不賒回到自己的小樓,吳不賒也就把林微雨的雙乳把玩了一路。到了樓中,侍劍讓小丫環倒了水,林微雨洗澡,把吳不賒遞給侍劍。侍劍雙乳不比林微雨的小,但彈力明顯差得多,而且美人入浴,這樣的機會吳不賒怎麼可能錯過?他在侍劍懷裡打了個滾,一躍下地,侍劍還以為他想跑呢,急叫道:「小黑別跑啊,我呆會兒拿魚給你吃。」卻見吳不賒往裡間跑,可又罵了,「小姐沐浴你跟進去做什麼?你是只小色貓啊?」   「大爺我不是小色貓,是大色貓。」吳不賒暗哼,到了裡間,林微雨已脫了外面的衣服,身上只繫著個大紅的肚兜,回頭看到吳不賒,也不以為意,笑道:「小黑啊,你跟進來做什麼?也想洗澡啊?別急,呆會兒我給你洗。」說著脫了肚兜,一個絕美的身子完全裸呈在吳不賒眼前。   吳不賒先已把她的雙乳玩得熟了,大小、形狀、彈性,都已清清楚楚,這時親眼看見,仍情不自禁地暗讚一聲:「果然是極品,太漂亮了。」   林微雨雙乳如玉雕,如雪凝,溝深峰險,極峻處更有紅豆如珠,輕搖處驚心眩目,微顫時浪湧雪堆。玉峰險,往下卻是一馬平原,到臀部又乍然擴張,劃一個優美絕倫的圓弧,再往下又是刀削斧劈,尤其兩腿之間,併攏時絕無半絲縫隙,其直如柱。   吳不賒玩過的女人不多,妓院中也沒什麼極品,偶有紅牌,他卻還捨不得花錢,在他想來,什麼紅牌,無非是騙錢的噱頭,過三五個月不紅了再去嫖,不還是那麼個玩意?所以吳不賒雖吃過豬肉,只是大堂大灶,沒上過正席。黑七不同,黑七玩過的女人多,內中不乏絕品美女,所以眼光很刁,但就是以黑七的眼光來看,林微雨的身材也是上品之選,真要挑刺,那就是林微雨雙腿內側的皮膚應該不是太好,那是騎馬的緣故。不過暇不掩瑜,在黑七玩過的女人中,林微雨至少可以排到前十名以內。   林微雨終於進了浴盆,浴盆不像浴桶,邊緣淺,林微雨的一舉一動全落在吳不賒的眼裡,舉手抬足,乳顫臀搖。那種誘惑,讓吳不賒氣血欲沸,只恨不得就這麼撲上去,壓住林微雨,狠狠地刺穿她,姿意地玩弄。林微雨是那種清麗中裹挾英氣的女子,吳不賒相信,她略帶痛楚的叫床聲會有一種別樣的風韻。   他會有這種想法,是腦子裡有很多黑七強姦女孩子的記憶,不過記憶終究只是記憶,他是吳不賒,不是黑七。   吳不賒現在撲上去,可以輕鬆地制住林微雨,可以弄昏她迷姦,也可以在她的痛哭中強姦,林微雨雖是將門虎女,也有點兒功夫,但對著吳不賒,不可能有抗拒的能力。但那樣不合吳不賒的性子,那樣做,第一會毀了林微雨,這樣的美人,就這麼毀了太可惜了,第二也會給吳不賒帶來麻煩。   天庭在人界設有五嶽府,人與人之間的事,五嶽府一般不管,傳說最早時是管的,但後來人越來越多,事越來越繁,而隨著文明的進化,人心也越來越複雜,五嶽府管不勝管,終於撒手不管。人間自有官府,自有律法,自有習俗,人管人,用不著天庭操心。   但魔、妖、精、魅等非人的靈類與人類發生的事,五嶽府卻會管,五嶽府下設判妖司,一郡一司,派一名判官主掌,但凡有妖類混雜到人間興風作怪,判妖司判官便會過問,或驅趕或擒拿,不使為禍。   黑七以前姦淫婦女,給五嶽府通緝,若不是它功力著實了得,又極度狡猾,早已死了十七八次,雖然最終逃脫,也算是教訓深刻。風余國在西北,算來該是歸西嶽府管轄,黑七在西嶽府還留有案底,若是一般的小民之女,死十個八個的無所謂,林微雨可是扶風侯的長女,姦殺了林微雨,扶風郡判妖司必然會聽到風聲,也必然會查。萬一查出來,扶風郡判妖司判官可能拿不了他,但西嶽府得報後必然派出高手追殺,那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吳不賒理智,黑七這樣的傻事他當然不會去做,另外一點,他現在還有個身份是林強的親衛,有著大把的接近林微雨的機會,那為什麼不能等一等呢?如果有機會讓林微雨喜歡上他,讓林微雨心甘情願地為自己獻身,豈不美妙得多?   有著這樣的打算,雖然吳不賒心中氣血如沸,卻還是強自忍住了衝動。林微雨也終於洗完了澡,披上晚裝,順手又把吳不賒抱在了懷裡。剛出浴的美女,又香又滑,吳不賒大大地吸了口氣,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喵。」   被林微雨抱在懷裡,吳不賒心醉神迷,而林微雨也似乎很喜歡抱著他。喜歡寵物,可能是女孩子的通病。到就寢時分,林微雨對吳不賒道:「小黑,自己玩兒去吧,乖乖的啊,不許再走丟了。」   自己玩兒去?跟誰玩?母貓還是老鼠?吳不賒很有意見,但林微雨全不顧他的抗議,把他往門外一放,和侍劍關上門睡覺了。吳不賒翻窗到也能進去,但進去也沒用啊,難道林微雨會允許他鑽到床上去?估計不可能。   不過被美人抱了大半夜,更又看了美人出浴,收穫也不小了,吳不賒回到自己房裡,轉回人身,性慾衝動得厲害。本來也好解決,扶風城裡還沒妓院不成?只是想著第一天做林強的親衛就出去嫖妓,影響不好,尤其要是傳到林微雨耳朵裡,她就難得對他有好印象了,太划不來。吳不賒便強攝心神,練起功來,黑七的功夫特別雜,各種小法術也特別的多,不練還好,一練倒是頗為上癮,不知不覺,竟然天亮了,記憶中黑七和木長生的各種功夫也都給他熟悉了一遍。   白天吳不賒不好變成貓,他是林強的親衛,得跟在林強身邊。七八歲的小傢伙,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除非睡著了,一天到晚不會停一下,所有的親衛就只能跟著他跑,吳不賒當然也不例外。直到晚間林強睡下,吳不賒才有機會重新化為貓出現在林微雨眼前。   「小黑你不乖。」林微雨一見到吳不賒,立刻把他抱到懷裡,「到處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又丟了呢。」原來一整天沒見到吳不賒,她著實找了好幾次呢。   「我還想整天給你抱著呢,但你那個臭弟弟,精力好得要死,滿城亂跑,我有什麼辦法?」吳不賒喵喵抗議,林微雨當然聽不懂,還以為吳不賒跟她撒嬌求她原諒呢,便在吳不賒腦袋上戳了一指頭:「知道錯了就好,我給你留了條魚呢,侍劍,拿魚來。」   美女抱著還給魚吃,這待遇蠻高的,吳不賒忍不住高歌:「老貓的生活啊,妙妙妙。」   不過他沒得意多久,因為林微雨又要睡覺了,又把他趕了出來,對著冰涼的門板引亢高歌:「老貓的生活啊,不妙,不妙,不妙。」   「得想個什麼法子,讓小美人對我產生好感,最終迷上我才行。」吳不賒在院中踱著貓步,轉著念頭。   機會還真就來了,第二天,吳不賒正陪著林強在校場上跑馬,林微雨也在,突然一個小兵氣喘喘跑來:「稟大小姐,小侯爺,有人在城東鬧事,打起來了。」   林強一聽就跳了起來:「什麼人敢在扶風城鬧事,好大的膽子。」打馬就衝了出去。吳不賒等幾個親衛自然緊緊跟上,林微雨帶著她的一隊女兵也跟了上來。   到城東,遠遠地便聽到喧鬧聲,轉過街角,只見一群兵丁圍住了五六個人,正在惡鬥。那五六個人中有一條黑大漢,約摸三十來歲年紀,身材魁梧,十分兇惡。他雙手使一條熟銅棍,身處重圍,卻是指東打西,口中暴吼如雷,擋者辟易,圍攻的兵丁雖多,竟是近身不得。   林強人小火氣倒大,勃然大怒:「惡賊,休要發橫。」打馬仗劍就要衝上去。   眾親衛哪會讓他上去冒險,早有幾名親衛搶在前面,吳不賒倒還落後了一步。人多不好縱馬,四名親衛翻身下馬,迎上黑大漢,另幾名親衛便護在了林強前面。吳不賒慢了一步,不好爭功,也呆在林強身邊看著。   小侯爺親衛出手,兵丁散了開去,四面圍定。保護林強的親衛都是精選的好手,但那黑大漢實在了得,四人圍攻一個,竟仍拿他不下。黑大漢看到林強姐弟,反而向這邊衝過來,他力大棍沉,四名親衛節節後退。其中一名親衛咬了牙,持刀橫擋,「錚」的一聲,單刀飛上了天,成了曲尺,那親衛也是踉蹌倒退,口鼻中滲出血來,內腑竟被震傷了。少了一人,其他三名親衛更是不堪,給黑大漢的熟銅棍掃得不住後退,便如虎趕群羊。   林微雨眼見黑大漢力大棍沉,叱道:「小弟後退,眾親衛,放箭。」   林強的親衛和林微雨的女兵隊,每人配有一把手弩,吳不賒也發了一把。聽得林微雨下令,眾親衛紛紛取弩上箭,林強卻惱了,叫道:「這麼多人圍著,還要放箭,沒得叫人笑我扶風城無人,閃開,小爺親自來拿他。」   這話應該是不知天高地厚,但眾親衛聽了,卻是個個面紅耳赤。吳不賒聽了也是一愣,瞟一眼林強:「這小傢伙,是真不懂事呢,還是家學淵源?」   不過這會兒正是他在林微雨面前露臉的機會,不能錯過,叫道:「哪要小侯爺親自出手,待我來拿他。」身子一閃,到了黑大漢前面。   黑大漢一棍橫掃,掃開前面幾名親衛,剛要衝向林強,眼前一花,定睛急看,面前突然多了個人,正是吳不賒。兩人的臉相隔不到半尺,吳不賒露著牙齒笑,早晨吃的麵條,一片蔥捨不得外面的花花世界,頑強地留在吳不賒的門牙上看風景,這會兒白中帶綠,黑大漢情急之下沒看清楚,不知道是什麼妖物,著實嚇了一跳,狂吼一聲,熟銅棍回掃。   這反應不慢,奈何吳不賒更快,一跳,熟銅棍從腳下掃了過去。他還是緊挨著黑大漢,嘿嘿笑著,還對著黑大漢吹了口氣。牙齒上那根蔥是牆頭蔥,立即從他的牙齒上叛變,飛身躍上了黑大漢額頭,可算是攀上高枝了。黑大漢被吳不賒噴的冷風一吹,感覺到額頭上好像多了點什麼東西,退一步,伸手一摸,是片蔥花。他一時眼急,沒認出這蔥花就是吳不賒牙齒上的蔥花,叫道:「什麼玩意兒?」   吳不賒嘿嘿笑道:「千里送蔥花,禮輕情義重,兄弟啊,莫嫌棄。」   後面的侍劍撲哧一笑,林微雨也輕聲一笑,林強卻是哈哈大笑。   黑大漢被笑惱了,本應是脹紅了面皮,奈何臉太黑,氣血上湧,一張臉反而越來越黑,算是脹黑了面皮。他把蔥花往衣服上一抹,大吼一聲:「吃我一棍!」加力三分,兜頭一棍砸下。   「嘖嘖嘖,怎麼這麼不愛乾淨呢?告訴你爹,打你屁股。」吳不賒一面搖頭輕歎,腳下略移,又閃過了黑大漢這一棍。   這話有趣,林強越發笑得打跌,座下的馬感染了他的開心,也興奮地打了兩個響鼻,一眾親衛也笑,中間夾雜了女兵,咯咯的嬌笑更是悅耳動聽。   不過這些笑聲落在黑大漢耳中,可就是戳心的鋼針了。他連聲暴吼,熟銅棍如風輪動,舞得風雨不透,扯裂空氣發出的響聲,有若天際悶雷。他棍法猛惡如虎,吳不賒卻是不慌不忙,在棍影中閃展騰挪,體輕靈,蝶舞春光,態悠閒,閒庭信步。   吳不賒這身法,不是追風步,而是大黑貓黑七的靈貓步,追風步雖然精妙快捷,但說到窄小範圍內的閃轉,卻以靈貓步為天下第一。黑大漢使的又是長棍,一來一回,好大一個圈子,如何能撈得著貓一樣的吳不賒?   林微雨一直緊緊盯著吳不賒,先前見黑大漢棍上如此力道,著實擔了兩分心,待見到吳不賒的身法,那份輕靈悠閒,比之蝴蝶兒也不差半分,這才放下心來,暗暗讚歎:「先前只以為他力大,沒想到功夫竟是如此之高。」   連砸數十棍不中,黑大漢又氣又惱,霍地收棍,瞪著吳不賒道:「你只會躲嗎?若是好漢子,可敢與我惡鬥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太累了。」吳不賒搖搖頭,忽地伸手,抓住了熟銅棍的一端,道,「你力大是吧?那我們來比比力氣,只要你能把棍子從我手裡扯出去,我立即閃到一邊,絕不擋路。」黑大漢哈哈大笑:「此話當真?」   「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好,我也不欺負你。」黑大漢本是雙手握棍,這時鬆開一隻手,「抓緊了,開!」一聲暴喝,猶如半空中打個炸雷,單手一抖一扯。在他想來,這一扯,定能將熟銅棍從吳不賒手中扯出來,吳不賒若死不鬆手,連人都要扯個觔斗。   不止他這麼想,他身後的同伴,還有圍在四周的兵丁親衛,很多人都這麼想。黑大漢臂若金鋼體賽門板,剛才舞棍的那份力道也是人所共見,反觀吳不賒,不過中等個頭,那手掌可憐的,和黑大漢手掌擺在一起,便如嬰兒的嫩手對上了黑熊的巨掌。比力氣,螞蟻能和狗熊去比力氣嗎?   但叫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是,黑大漢這一扯,竟未能把熟銅棍從吳不賒手裡扯出來,卻好像把吳不賒的手臂扯長了一截。   驚咦聲四起,吳不賒竟然有這樣的力道,誰也想不到,至於吳不賒的手臂好像給扯長了,大家都只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人的手臂又不是牛皮糖,怎麼能扯長,扯蛋還差不多。   可事實上,吳不賒的手臂就是給扯長了,這是木長生玄木心法中的纏籐術。   真要比力氣,吳不賒三個也抵不過黑大漢一個,但吳不賒運起玄木心法,腳下生根,深入大地,在外人眼裡,只以為他雙腳微微陷入了地面,實際上他的雙腳化根,深入地底少也七八丈,根挽大地。但是吳不賒的手沒有那麼大的握力,於是他把手化成了籐,不是握著熟銅棍,而是像籐纏樹一樣,纏在了熟銅棍上。他不和黑大漢硬扯,只是以韌勁纏著,黑大漢力氣再大,最多就是把他的手臂拉長一截,想拉斷或者掙開,卻是絕無可能。   旁人看不透這中間的玄機,黑大漢身為當事人,該能看出來吧?錯,黑大漢身大力不虧,就是腦子有些虧,他一掙不開,頓時怒了,哇呀呀叫,也不單手了,雙手握棍猛扯。不松?我左右搖。還不開?我上下抖。   他後扯前推左搖右擺上挑下壓,吳不賒一隻手握著熟銅棍,就像生了根。黑大漢力大,一挑之下,把吳不賒的手臂足足拉長了一倍,橫裡一搖一擺,也差不多扯長一倍,吳不賒的手臂給他扯得就像一根拉麵,可就是拉不開。那情形,兩個字:詭異。   黑大漢氣喘如牛,再傻也明白了,叫道:「你……你施妖法。」   「妖法?」吳不賒瞇瞇笑,舉起左手,「這是什麼?」   「手啊!」黑大漢瞪起牛眼,「你的手。」   聲未落,吳不賒手掌忽地前伸,一掌打在黑大漢胸口,忽來忽去,即便黑大漢這等身手,也沒能看清吳不賒手掌的來去,只是眼一花,吳不賒的手掌又舉在那裡了:「現在呢?」   「現在也——」黑大漢想說現在也是一隻手,難道變成了一隻豬腳?他真的想這麼說的,還得意洋洋,別說咱粗,咱也幽默了一把是不?可說了三個字,胸口忽地一痛,好像一把尖刀刺了進去,血氣狂湧,一口血不由自主地急噴而出,把後面的幽默話全堵住了。   「你……你……」黑大漢指著吳不賒,身子搖搖晃晃,「你」了兩聲,膝蓋一軟,栽倒在地,昏死過去。吳不賒這一掌用的是陰勁,外表無傷,內腑卻已受了重傷,加之打鬥半天,又和吳不賒比力氣耗力大半,哪裡還能撐得住。   他背後的同伴大聲驚呼,齊撲上來,吳不賒閃身迎上,但聞「辟辟啪啪」一陣響,「啊呀」聲中,撲上來的大漢倒了一地。打倒這些大漢吳不賒才發現,這些大漢背後,還有一具死屍,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穿著華貴,長得也不賴,不過這會兒驚恐地瞪著眼睛。他喉頭釘著一支短箭,顯然是死不瞑目。   眾兵丁上前,把倒地的大漢盡皆綁了,林微雨上前訊問,一問,卻是花顏失色。   死了的這年輕人叫於之永,竟是朔風國大將軍於承之子,朔風國與風余國相隔一條風水河,朔風國在上游,風余國所在的下游,已是風水河餘脈,風余之名便是由此而來。朔風國只不過是個中等國家,但民風尚武,戰力強悍,時犯邊疆。於承和林微雨的父親林國亨算得上老對手,一生交手數十次,互有勝負。   林國亨死後,於承三年不曾犯邊,探子傳回於承的話:「棋失對手,可惜可歎。」話中大有惺惺相惜之意。林微雨甚至推斷,在林強十四歲行冠禮之前,只要於承繼續掌著朔風國軍權,就不會對風余國發起攻擊,至少不會從扶風郡方向進攻。無它,對著林微雨姐弟,一個女子一個孩子,於承勝之不武啊!當然,這想法有點天真,但朔風國三年不動刀兵,倒好像驗證了她的推斷,但現在於之永突然死在扶風城裡,於承必定勃然大怒,兵禍眨眼即至。   於之永為什麼會出現在扶風城裡?他來做什麼?又是誰殺了他?這是林微雨急於弄清楚的問題,如果能給於承一個合理的交代,或許可免於兵禍。   黑大漢叫於剛,他倒也乾脆,被吳不賒救醒後,直接說了來意。他們確實是偷偷入境,但沒有惡意,只是聽說風余國最近出了祥瑞,風余王得了一株芝人,經常在各國使節面前炫耀。於之永年輕人好奇心重,想偷入風余國都,請朔風國的使節帶他到宴席上看上一眼,滿足一下好奇心,誰知在扶風城打個尖吃個午飯,竟然被人暗算了。於剛追殺刺客,卻驚動扶風城守軍,廝殺之中林微雨等人就來了。   芝人的事林微雨知道,是最近一個老獵人獻給風余王的,一株千年靈芝,據說有臉盆大小,最奇異的是上面還住了兩個小人,一男一女,都只有拇指大小,能歌善舞。識者說這是芝人,乃是天地間罕見的祥瑞。風余王狂喜之下,天天大擺宴席,宴請王公親貴尤其是外國使節,然後叫芝人在席間歌舞,林強當時聽了都想上京去看一下,於之永會生出好奇心,也不稀奇,沒想到卻死在了扶風城裡。國出祥瑞,扶風遭災,林微雨可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至於刺客是什麼人,卻沒有半點線索。於剛咬牙切齒,口口聲聲大將軍必報此仇,林微雨交不出兇手,就要屠了扶風城,林微雨聽了,好看的彎月眉皺成了一道愁牆。   林微雨下令滿城大搜,城狐社鼠捉了不少,刺客卻鴻飛渺渺。林強看她愁得茶不思飯不想,道:「姐你怕什麼,又不是我們殺的,別人要刺殺他,關我們什麼事?把屍體送回去,經過說一下,愛信不信,真要來打,我們也不怕。」   他這話沒安慰到林微雨,反招起了林微雨的火:「你小孩子知道什麼,以為打仗是好玩的啊?」   因為情形不明,林微雨晚間便不准林強出去,勒令他呆在家裡,眾親衛也就沒什麼事了。吳不賒是新來的,本來另幾個親衛不太看得起他,今天露了這一手,卻把所有的親衛都鎮住了,人人巴結他,也不要吳不賒值勤,請他自去休息。吳不賒倒樂得抽身,回房門一關,化身為貓,從窗子裡躥出去,鑽入後院。   林微雨在洗澡,人半躺在浴盆裡,上半身斜靠著盆沿,頭髮打濕了,垂在胸前,掩著半邊雪乳,一隻腳搭在盆沿上,讓人情不自禁就會順著腳尖一路看上去,半遮半掩之間,產生無際的暇想。   吳不賒氣血轟地湧上頭頂,鼻尖火熱,差一點就鼻血直流。   第十章 妖鼠   林微雨正在想著什麼事情,手只是無意中澆一點水淋在身上,清清的水從胸脯上流過,乳尖上沾了幾點水珠,顫巍巍的,有若被露水打濕了的菡萏,越發顯出一種讓人心弦悸動的粉嫩。   眼光瞟到吳不賒進來,林微雨招手道:「小黑啊,你又跑哪去了,過來。」   有這樣的好事?吳不賒屁顛兒屁顛兒地跑過去,林微雨伸手摸著他的頭,眼光卻有些出神,口中呢喃道:「小黑,你說怎麼辦呢?」   很顯然,她是在為於之永的死發愁。   這麼近的距離對著林微雨的裸體,吳不賒全身發火,頭腦發熱,差一點就要口吐人言,話到嘴邊總算醒悟過來,「喵」了一聲。   隨著手的動作,林微雨的乳房微微顫動著,水潤過的肌膚,細白如瓷,光滑如緞,吳不賒再也忍不住,偷眼見林微雨正出神,估計不會留意他,嘴裡「喵喵」叫著,裝作撒嬌,嘴湊過去,在林微雨的乳房上親了一下。   「小黑,你做什麼啊,癢死了。」林微雨的身子情不自禁地縮了一下,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反而伸手在吳不賒頭頂上又摸了兩下,很親暱的樣子。   雖然乳房是女孩子的禁區,但林微雨顯然不會提防一隻貓。機會大好,吳不賒伸出舌頭,在林微雨的手上舔了兩下,見林微雨眼光發直,又陷入了沉思中,轉頭便去舔林微雨的乳房,舌頭輕輕地滑過,像舔一層脆嫩的奶油,林微雨果然沒什麼反應。吳不賒抓住機會,一直舔向乳尖,那種嫩滑,還有微微的少女的體香,讓吳不賒有種如飲醇酒的感覺。   林微雨終於被他驚動了,打著他的頭,笑道:「壞東西,你在舔什麼呢,這可不是給你吃的。」她笑著,不洗了,站起來抹乾身子。吳不賒看著那如玉的身子消失在衣服之後,不由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喵。」   弄清了於之永死的大致緣由,林微雨一面遣使向風余王稟報,一面讓人護送於之永的屍體去朔風國。於剛等人當然也被放了回去,林微雨親自給於剛敬酒,拜託他向於承解說。她人美如玉,又放下身段柔聲懇求,於剛這粗漢哪裡受得了,拍胸脯保證一定全力替林微雨解說,卻把一邊的吳不賒看得咬牙切齒。他吃醋了。   雖然於剛答應替林微雨解釋,但林微雨還是愁眉不展,果然,十餘天後,先是風余王的斥責下來了,責的是林強靖下不嚴,致使於之永死在治所,一旦引發刀兵,林強要負全責。隨後便傳來了朔風國那邊的消息,於承見兒子死在扶風郡。勃然大怒,起五萬大軍,號稱十萬,正向扶風郡殺來。   得到軍報,林微雨大驚失色,一面急報風余王,請求援軍,一面再派使者去朔風國,希望能平息於承的怒火,同時整軍備戰。   扶風郡一郡四縣,共有五千軍隊,其中風水河邊上的小風城常駐有一千人,扶風城駐兩千人,林微雨緊急調動,給小風城再增加了五百人,其他三千五百人全部調入扶風城。   小風城建在風水河邊上的小風山上,緊扼揚風渡,對面便是朔風國的大風山,朔風國在大風山上也建有一城,名為大風城,大風小風,便如兩把鐵鎖,鎖著兩國的邊疆。   小風城極其險要,於承大軍過揚風渡,若打小風城,急切難下,一旦師老兵疲,便有可能遭受扶風城主力大軍的迎頭痛擊,扶風城距小風城不過五十餘里,大軍朝發午至,是頂在於承胸口的一把長槍。   若於承不攻小風城,直接揮兵攻擊扶風城,就要時時提防小風城出兵斷他的後路,截他的糧道。雖然他可以分一部分兵力看住小風城,但兵少了不管用,分兵多了,又削弱了攻擊扶風城的力道,要知道扶風城本是堅城,後面還有整個風余國的援軍。   這是一個連環扣,林家世鎮扶風郡,以這個連環扣,百年來死死鎖住了朔風國的北進之心。林微雨雖是女子,林強又還小,但林家百年來在這個連環扣上形成的戰法,已可寫成一本厚厚的書,林微雨只要依循先輩的足跡,便可有七分勝算,所以雖驚不懼。   吳不賒那次擒拿於剛露了一手後,林微雨看他的眼光有了幾分不同,吳不賒本想著於承大軍壓境,林微雨驚慌之下,他再顯兩手本事,徹底俘獲林微雨的芳心,誰知林微雨調兵遣將,不慌不忙,竟沒有吳不賒顯擺的機會。   吳不賒很有種失落的感覺,雖然變成貓能偷看林微雨洗澡,偶爾還能在林微雨的裸體上親上兩口,而林微雨只要看到他,也總會把他抱在懷裡,這樣的日子雖然香艷,卻更讓吳不賒心中火燒火撩。   數日後,於承大軍壓境,殺過風水河,林微雨最初推算,於承這次兵馬極眾,又是盛怒發兵,必然會直殺扶風城,小風城下最多留一部士兵監視,所以對扶風城的防守,林微雨做了最大的準備。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於承大軍殺過風水河後,並沒有殺向扶風城,而是擺在小風山下,大軍截路,斥侯無法靠近,只是回報說每日攻打甚急,具體情況不明。   林微雨兵少,風余王又沒派援軍來,不敢出城增援小風城。前線情況不明,她急得心火上升,每日在扶風城頭遙望,秀眉緊皺。   吳不賒看到了機會,向林微雨請命:「小姐,我願到小風城走一趟,探明軍情。」   林微雨大喜,當即任命吳不賒為斥侯營營副,領一隊斥侯去小風城,囑他小心謹慎,盡力探明小風城眼下的形勢,最好能把於承的軍隊部署看清楚,看於承是怎麼打算的。難道於承真的想先打下小風城再來打扶風城?應該不可能啊,小風城兩面靠崖一面臨江,只西面一條山道可以攻城,進攻的兵力展不開,於承兵馬再多也沒有用。可於承到底是怎麼打算呢?這是林微雨最想解開的疑問。   吳不賒領了一小隊斥侯出城,奔小風城而去。於承的大營紮在扶風城與小風城之間,截斷了通道,離著小風城還有十多里,吳不賒便發現了於承軍的探馬。以吳不賒的功力,要留下於承的斥侯探馬不難,但他不想過早暴露自己。於承五萬大軍,內中十有八九也會有高手異人,吳不賒若顯露玄功,引起於承軍中高手的注意,出馬來對付他,他雖不怕,卻有違打探軍情的本意了。   吳不賒當下便率手下斥侯後退,見他們退去,於承的探馬也不追來,便退到一處小樹林裡,吳不賒讓手下斥侯就在附近打探,自己搖身一變,變成只大黑貓,往於承軍中奔去。   到於承的軍營,但見連營數里,刁斗森嚴,甲士如雲,防衛十分嚴密。這種景象,吳不賒倒不陌生,他本人從進入過軍營,對軍事也一竅不通,但在黑七的記憶裡,有一段軍營的經歷。黑七這只淫貓有一段時間迷上了一個將軍的小妾,那將軍姓常,叫常無敵,名字威風,其實是個嘴上把式,真打不行,嘴上卻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常無敵經常在小妾面前吹,遍數古今戰例,若他指揮,便是如何如何。黑七趴在那小妾的懷裡,香艷之中,也聽了一耳朵兵法戰例,如何排兵佈陣安營紮寨,倒也明白個一兩分。   穿過兩層營寨,吳不賒到了小風山下,但見密密麻麻的兵馬堆在山下,正在攻城。小風山依山而築,沿山勢展開,直至河岸,就一條道,於承數萬兵馬,結成數個方陣,但聞一通鼓響,一隊兵馬衝出,約有千人,沿山攻上。山上頓時箭矢如雨,於承的軍隊再近,山上便是滾木擂石,紛紛砸下。攻得有大半個時辰,於承軍折了有二三百人,軍中鑼響,剩餘人馬撤下,城上的守軍來不及歇息,又聞鼓響,方陣中又衝出一隊人馬,還是千人左右,再一次攻上。   吳不賒看了半天,始終是如此反覆,於承軍雖然衝不上去,但勝在人多,車輪大戰;小風城中的守軍就不妙了,守軍人少,雖然也是分班守城,但最多兩三班就是一輪,而且總有死的傷的,死傷一個便折一分力量,而且守城的器械有限。箭如雨下固然爽,但這雨有下完的時候啊!吳不賒只看了兩陣便看出端倪,城上往往要等於承軍近了才射箭滾石,明顯是城中箭枝、擂石不足之故。   「於承雖然急切間攻不上,但若是這麼日夜不斷地攻打,耗也把守軍耗死了。」吳不賒暗暗凝思,卻不急,靜待天黑。果然,天黑了於承軍也不休息,軍士輪班吃飯,點起火把攻城。   到這會兒不必再看下去,吳不賒已經確定,於承是鐵了心要先拿下小風城,再穩紮穩打來拿扶風城。他想去回報林微雨,卻又轉念:「風余王援軍沒來,即便回報林微雨,她也只有乾著急的份。於承擺的兩道營寨,至少能攔住兩萬大軍,扶風城合城不過三千多人,根本沒有力量衝過來救援,真要出城,只怕救人不成,自己反被於承一口吞了,肉包子打狗。這餡兒還是個大美女,太划不來了。」   吳不賒要顯手段贏得林微雨的芳心,既然回報林微雨無用,便自己想辦法。他圍著於承的軍營繞了兩圈,於承五萬大軍,鐵打的營盤,吳不賒根本沒有半點兒辦法,把常無敵所說的戰例拿過來,沒一個能用的。五千對五萬,實力過於懸殊,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智謀毫無用處。   「別急,別急,慢慢想。」吳不賒到風水河邊洗了把臉,讓自己冷靜下來,思忖,「常無敵這嘴上把式不管用,得另想辦法。俗話說商場如戰場,那麼戰場也就如商場。」想到這裡,他自己點頭,「對了,就是這話。」覺得眼前有霍然一亮的感覺,於是再往下想,「現在就是一盤大生意,我是本郡商家,於承這個奸商要來搶我的生意地盤。他勢力大本錢足,不惜血本砸貨,我本錢小,像他那樣砸貨,根本砸不起,那要怎麼辦?」   想到這裡,吳不賒理清思路了,接下來是想對付的法子。他忽地記起一個案例,後涼國有個姓王的綢緞商人,到前涼國都做生意,想要利用後涼國綢緞便宜的優勢,以低價一舉佔領前涼國都的綢緞市場。前涼有個姓古的大綢緞商人,眼見後涼這個王姓商人來勢洶洶,硬拚根本拼不過,他琢磨一番,想到綢緞是絲織品,織綢必要絲,於是他就悄悄摸到後涼國,用高出一成的價格收購後涼國的生絲。   後涼這個王姓商人只顧低價傾銷綢緞,眼見佔領了前涼國都的大部份市場,光顧高興,根本沒留意到自己國內的生絲出了問題。到存貨差不多了,要新的綢緞穩固市場了,王姓商人才發現,用來織綢緞的生絲都給人收走了。不惜血本剛打下的市場,沒有新貨繼續供應,又只有眼睜睜地放棄。而那個古姓商人呢,在積存了足夠的生絲後,還張開大嘴吞下了一批王姓商人低價傾銷的綢緞,到王姓商人無貨撒軍,前涼市場又成了古姓商人的天下。他把低價吞下的王姓商人的綢緞拋出去,又海賺了一筆。最終的結果,王姓商人賠了錢沒佔領市場,古姓商人穩固了市場還大賺了一筆。   「這兩個例子有相通之處。」吳不賒拿根樹枝在地下劃,「我現在就是那個古老闆,於承就是那個王老闆。於承貨足不惜血本,我拼不過,那就不能硬拚,得去陰他的後手,讓於承接濟不上,他自然就要退兵了。於承的後手是什麼呢?兵馬?他五萬大軍,一時半會兒死不完。兵器?估計也不會少。糧草?」   想到這裡,他猛地跳了起來:「是了,糧草,五萬大軍人吃馬嚼的,糧草可不是個小數目。於承的糧草就是王老闆的生絲,只要斷了於承的糧草,他非得乖乖退兵不可。」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道理,軍中任何一個人都知道,吳不賒繞了半天才把這道理繞明白,還高興得手舞足蹈。虧得他是一個人自言自語,要是到林微雨面前表現出這個樣子,那林微雨真要對他另眼相看了。這倒不是說吳不賒是個二傻子,吳不賒絕對很聰明,只是聰明人都有這麼個毛病,喜歡把簡單的事情給想複雜了,結果繞半天得出的結論,還不如二傻子直接。當然,這也是吳不賒實在沒經過戰陣不懂兵法,一切都要摸索,才弄成了這個樣子。   要斷於承糧草,最好的辦法是找到於承的糧草大營,一把火燒掉,吳不賒在於承的營中溜了一圈,見營中存糧不多,心中便疑惑起來:「難道於承的糧草大營設在風水河之南?」   想起先前看到風水河上的一條浮橋,他明白了,再到風水河邊,遙望對岸的大風城,想:「於承的糧草大營必然設在大風城裡,這樣就不怕林微雨突襲,燒他的糧草,如果能打下小風城,再以小風城屯糧也來得及,而且十分穩妥。」   吳不賒往橋上看了看,浮橋兩端都有守軍,變成貓跑過浮橋,守軍可能不會在意,但也可能引起懷疑,從上游或下游飛過去也是可以的,但吳不賒懶得費那神,在水邊一滾,化成一段枯木,滾入水中,浮浮沉沉過了風水河,到對岸又化成貓,便往大風城跑來。   大風城建在大風山上,規模比小風城要大,地勢也要平坦些,但仍然頗為險峻。當然,所謂的險峻,是對人而言,對貓就不存在。吳不賒到了城下,眼見城門緊閉,城上兵卒來往巡邏,守衛甚嚴,他也不在意,攀城而上。有個士兵見野貓攀牆而已,也不在意,卻對邊上同伴道:「好大一隻貓,要是打了和著蛇肉一起燉,那叫龍虎鬥,可是一道名菜呢!」   他的話引發了同伴腹中的讒蟲,道:「你準備弓箭,看我引它過來。」說完閃身躲了起來,嘴中發出「喵喵」的叫聲,倒也惟妙惟肖,不過他能騙自己,吳不賒全然不理,尾巴一甩,躍下城牆。背後還傳來那人遺憾的聲音:「怪了,我學母貓叫這傻貓居然不上當,莫非是個母的?」   「你姐才是個母的呢?」吳不賒心中罵一句,在城裡轉了一圈,果然發現了數十個大糧倉,但守衛森嚴,少也有三千人馬,而且糧倉與糧倉之間都有一定的間距,又備有滅火設施。以他的身手,突然暴起,點燃三五個糧倉自然不成問題,但驚動了守軍,再想點火就難了,而且三五處火頭也很容易打滅。可以說,憑他一個人,想要燒了這糧草大營,基本上沒有可能。   「回去跟林微雨說,讓她給我兩千精銳,偷過風水河,突襲大風城。只要一把火燒了糧草,於承必然退兵。」吳不賒拿定主意,隨即出城,到風水河邊復化成枯木而過,再化貓穿營,找到自己那一隊斥侯,飛馬趕回扶風城。   回城見到林微雨,吳不賒說了探得的軍情,林微雨變色道:「於承是欺我兵少,要打下小風城,再來打扶風城了?」   「是。」吳不賒點頭道。他先沒有把放火燒糧草的計策說出來,軍事他不懂,玩心眼可是一流,慢慢道:「於承這邊有兩道大營擋路,小風城下至少有三萬大軍不停歇地攻打,即便守軍是鐵打的,箭枝擂石也有用完的時候。若不急速援救,小風城撐不了幾天。」   「怎麼辦?」林微雨急得在房中轉圈子,「我兵少,大王又不肯派援軍,這可怎麼辦?」   她穿著一身藕合色緊身勁裝,外面還套了件軟甲,小腰略收,更襯出胸前優美的曲線。兩條長腿筆直堅挺,身子轉動時,緊繃的臀部讓人生出想狠狠拍上一板的衝動。   吳不賒也裝出一臉焦急憂心的樣子,眼睛跟著林微雨的身子轉,其實卻是在欣賞林微雨款擺的身姿,在對比她穿著衣服和不穿衣服時的區別。   林微雨忽地停步,道:「惟一的辦法,只有全軍出城,佯攻於承的大營,或可牽制於承對小風城的攻擊力度。」   「於承的兩道大營至少有兩萬大軍,試探性的佯攻,起不了什麼作用,若硬攻,咱們兵少,只是送死。」吳不賒搖頭。   「我知道。」林微雨雙眉緊鎖,「可是——」   「我有一計,或可一試。」   「哦?」林微雨眼光一亮,「快說。」   「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餐不吃餓得慌,於承五萬大軍,人吃馬嚼,糧草是個大問題,如果我們能想辦法斷了於承的糧草,於承必然退兵。」   「斷了於承的糧草?」林微雨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於承是沙場老將,用兵狠辣而不失穩健,大軍糧草,事關生死,必有重兵守護,怎麼斷?」   「我探營時,發現於承的糧草大營設在大風城裡,守軍約有三千上下,如果我們出一支奇兵,悄悄過河,突然掩襲,攻下大風城,一把火燒了糧草……」   吳不賒話沒說完,林微雨斷然搖頭:「於承與我爹爹打了幾十年,大小數十仗,他的糧草大營一直是設在大風城裡的。大風城易守難攻,爹爹也曾數次偷襲,從無一次成功。」   「啊?」吳不賒張口結舌,原來於承的糧草大營一直是設在大風城裡的,根本不需要去打探,而他費半天勁想出來的妙計,林國亨也早就用過數次,而且還都失敗了。   「惟有出兵牽制,或可讓於承減緩對小風城的攻擊,我再急催援兵,援兵到了就好辦了。」林微雨下定決心,對吳不賒道,「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不。」吳不賒急忙搖頭,「我剛才打探過於承大營,熟悉情況,願隨小姐出戰。」   「也好。」林微雨也不和他客氣,「你率斥侯前面打探,我率一千人隨後出城,看能不能趁著天黑偷襲於承一下。」   「遵令。」吳不賒一抱拳,復率手下斥侯小隊出城,先到於承大營前打探,一般的斥侯躲不過於承的探馬,還是吳不賒親自出馬,偷到於承軍的大營前。這回吳不賒看得細,兩道大營,絕對不少於兩萬人馬,林微雨區區一千人,即便趁於承不防備之下偷襲成功,也不會有多大作用,更何況於承軍防備森嚴,刁斗哨探,巡邏小軍,來往不絕,大營前後又遍挖陷坑,踏板撓鉤也不知布了多少。   「林微雨說於承是沙場老將,打仗既狠又穩,確是實情。這營建的,水都潑不進,千把人來偷營,純粹是送死。」吳不賒暗暗搖頭,在營中溜了一轉,想,「不過林微雨偷營時,我倒可以在營中放火,製造點混亂,或許可起點作用。」   吳不賒出營返回,不多會兒林微雨率軍來了,果然只是一千人。吳不賒說了於承大營的佈防,林微雨輕輕咬著嘴唇,天漸漸開始黑下去,暮色中,她凝思的樣子,有一種異樣的美麗。   「別的女孩子,只會在深閨中繡花養貓,她卻要率軍出征,將門虎女,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吳不賒一直只是癡迷於林微雨的美色,這會兒卻突然生出幾分感慨,也越發想替林微雨出兩分力,倒不僅僅只是想吸引林微雨的注意,而是出於一種同情,或者說,敬重。   面對重壓,有些人會逃避,有些人會詛咒,而有些人,卻會默默地面對。他們不一定咬牙切齒,或許就會像林微雨一樣,輕輕地咬著嘴唇,但絕不後退。   林微雨把一千人分為兩隊,天黑後,自率一隊突出,攻向於承大營,守軍欺她兵少,出兵迎擊。林微雨打馬便退,守軍緊追,林微雨的後隊猛然衝出,攔腰截殺,林微雨亦回軍殺入。   吳不賒作為斥侯,本不必隨軍衝殺,但他擔心林微雨,便緊跟在林微雨馬旁,林微雨帶頭衝鋒,吳不賒便也跟著身陷敵陣。四面都是朔風軍,黑暗之中,箭矢亂飛,刀槍如雨,吳不賒從沒經歷過戰陣,黑七與木長生的記憶中也沒有這一類的經歷,沒有保護自己的經驗,一眨眼,他便中了兩槍挨了一箭。還好他功力深厚,反應迅捷,鋒矢著體,護體玄功立時發動,受傷不重,卻也嚇了他一跳,急忙飛在空中。   他自以為得計,飄在空中,十多丈高,再長的槍也夠不著啊,但一眼望下去,卻是魂飛魄散,空中的大靶子,最是扎眼,但見朔風軍中無數的弓弩與投槍齊齊指向他,眼見就是萬矢齊下。   這會兒吳不賒若飛身逃開,以他的速度,倒也不怕,但就這麼當了逃兵,林微雨會怎麼看?吳不賒腦中一轉,沒有逃,而是往下一扎,混進戰陣中,頭頂「嗖嗖」風響,卻是無數箭矢飛過,若遲一瞬,他便成了箭豬。吳不賒暗暗咋舌,這才知道大軍交鋒和單打獨鬥可完全不同。他也還有絕招,施展木長生玄木心法中的厚皮術,把一身皮肉變得比百年的古樹皮還要厚上三分,亂刀亂劍再多,砍不開他的厚皮,也是白搭。   厚皮護體,狂呼酣鬥,更無人能擋他一招半式,所到之處,如虎入羊群,雖然混戰中也挨了幾下重的,把厚皮都砍開了,卻也不過是皮肉之傷,並無大礙,而被他斬殺的朔風軍卻至少有近百人。林微雨見他勇猛,便跟在他身邊,百忙中,竟還對他笑了一下。   戰陣之中,血染衣襟,這一笑竟有一種別樣的嫵媚,吳不賒一時間竟是看呆了,眼發直手發僵。這亂軍之中,如何容得他扮呆瓜,剎那間連挨幾下,其中一箭更是狠狠地釘在他的左臉上,把林微雨嚇了個魂飛魄散:「怎麼樣了?怎麼樣了?好好的你發什麼呆啊!」   還好,那箭力道不大,吳不賒又有厚皮擋著,只是入皮三分,自己也嚇了一大跳。但看到林微雨驚慌,他倒強撐著,伸手撥下來,帶起一縷血絲,笑道:「沒事,我皮厚。」   林微雨看他確實沒什麼事,又驚又喜,手在豐挺的酥胸上輕拍兩下:「嚇死我了。」隨即斜睇他一眼,「你還真是厚臉皮啊!」說著自己卻是撲哧一笑,更顯嬌媚。吳不賒心中一蕩:「奇怪了,別的女孩子要在風花雪月中才顯美麗,她卻反過來,上了戰場更迷人。」   於承軍追出的不過三千人,黑夜中又不知林微雨來了多少人馬,不敢久戰,敗退回去,折了數百人。   林微雨休息一陣,率軍再攻於承大營。天黑情況不明,於承軍再不出戰,只是以強弓硬弩勁射。林微雨無法靠近,搔擾一陣,無功而返,過半個時辰再攻,還是一樣。吳不賒本想偷入於承大營放火,他要入營到是不難,但在於承軍全軍有備的情形下,他去營中放幾把火,起不了什麼作用,看了一圈,便放棄了。   林微雨騷擾一夜,沒起什麼作用,看看天明,怕於承派大軍掩襲,只得收兵回扶風城。   吳不賒自請留在城外打探軍情,林微雨允了。一夜無功,她神情有些憔悴,但腰肢仍然挺得筆直。   吳不賒讓手下斥侯散開,留意於承軍的動向,自己隨便裹了一下傷。雖有厚皮術,但砍開皮也痛啊,不過他想著林微雨在刀光劍影中的嫵媚一笑,傷口竟好像不痛了,便往大風城來。   要逼於承退軍,只有一個辦法,燒了於承軍的糧草。林微雨說奇兵渡河偷襲大風城不可能成功,吳不賒這回細看了一下,確是如此。大風城雖不如小風城險峻,但也相去不遠,加之防守又嚴,偷過風水河不太難,但軍隊到了城下也只能強攻,想偷襲奪取大風城,幾乎沒有可能。如果林微雨有數萬大軍,後顧無憂的情況下,像於承那樣無休無止地強攻,十來天的時間也許真能攻下,但僅憑扶風城中的區區三千來人,那還是算了,別惹人笑。   「難怪林老侯爺數次無功,大風小風都一樣,小風城對朔風國是一把鎖,大風城對風余國來說,也是一把鎖。偷城是不可能的,要燒於承的糧草,只有另想辦法。」吳不賒暗暗凝思,在城內城外溜了幾圈,卻是找不到什麼法子。   吳不賒在城裡找不到法子,便出城四下亂逛。他越逛越遠,忽見大道上來了一行人,披紅掛綵的,還抬了一頂轎子,是支迎親的隊伍。新郎官騎著馬,十七八歲年紀,得意洋洋,臉紅得像猴子屁股,吳不賒無聊得要死,想:「不知新娘子長得怎麼樣。」   得,燒不了大風城的糧草,看看朔風國的新娘子也不錯。他縱身過去,到轎子底下,「嗖」地一下鑽了進去。   新娘子一身大紅喜服,披著大紅蓋頭,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什麼也看不到。不過這個難不住吳不賒,他「喵」地叫了一聲,那新娘子身子一動,果然就伸手掀起蓋頭來,露出一張臉,白白淨淨,秀秀氣氣,不算什麼大美人,卻也有兩分姿色。   突見花轎裡多了只大黑貓,新娘子有些吃驚,不過好像也是個愛貓的,倒是沒有驚怕之色。她看著吳不賒,反而輕輕學了聲貓叫:「喵。」   「調戲我?」吳不賒倒有兩分驚喜:「莫非想抱我?」也「喵」地叫了一聲,裝出撒嬌的樣子,腦袋還在新娘子腿上蹭了兩下。新娘子先還有些怕,見了他這個樣子,開心了,果然伸手就來抱他。   「沒抱新郎先抱野貓,嘿嘿。」吳不賒心中嘿嘿笑,老老實實給新娘子抱起來,到新娘子懷裡,順勢便鑽了兩下,連蹭帶摸的,把新娘子兩隻乳房摸了個遍。   新娘子大概只有十五六歲,身材還沒長開,乳房不大,小小的圓圓的,像兩隻還帶著青澀的桔子,不過緊繃繃的,碰一下,顫顫巍巍,另有一番韻致。那新娘子把吳不賒抱在腿上,還在吳不賒身上摸來摸去,免費按摩,他倒也舒服。   吳不賒正亨受小美人的溫柔,忽聽得外面驚呼聲大起:「搶親了搶親了,有人把新郎官搶走了。」   花轎猛地停住了,新娘子「啊」的一聲,小小的瓜子臉上本來喜氣洋洋,猛一下就變了顏色,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但格於禮教,她卻不敢掀開轎簾去看。   吳不賒也好奇心起,搶親見過,都是搶新娘子,搶新郎官的卻沒聽說過。他也不讓新娘子抱了,「噌」地躥了出去,一翻身上了轎子頂。站得高看得遠啊!   還真是搶親的,只見兩個騎馬的灰衣漢子,一左一右夾著新郎官的馬,正在打馬疾馳。迎親隊裡只有新郎官騎了馬,其他人都是步行,新郎官已被挾持著跑出了好遠,但兩條腿的人無論如何跑不過四條腿的馬,大夥兒只能擠成一堆又叫又罵,說什麼的都有。   新娘子這會兒也忍不住了,掀起一角轎簾往外看,吳不賒一眼瞟見,那驚惶的小臉上已是眼淚汪汪,又著急,又害怕,又委屈。也是,嫁個丈夫,沒進新房就給人搶跑了,這也太欺負人了不是?   「小乖乖別哭,衝著你剛才一抱的情份,貓大爺我替你把新郎官搶回來。」吳不賒嘿嘿一笑,「喵喵」一叫,縱身追了下去。   馬比貓跑得快,可吳不賒這隻貓是貓精啊,腿上帶風,不多會兒便追了上去,遠遠地便聽到那新郎官叫:「你們要做什麼?你們要做什麼?」   一個灰衣漢子嘿嘿笑道:「說了是讓你去做新郎啊!」   新郎官顯然不相信:「我本來就是新郎官,還到哪裡去做新郎官?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到底要做什麼?」另一個灰衣漢子喝道:「總之今夜讓你入洞房就是,叫什麼叫?」他惡聲惡色,新郎官被嚇住了,不敢再吱聲。   吳不賒本來想著把新郎官給搶回來就算完事,這會兒好奇心起,想:「這搶親的到底是什麼人?我倒要看看。」他便沒有動手,只是一路跟下去。   好奇害死貓,不過不好奇就不是貓了。吳不賒這一跟就是好幾十里,進了一座莊子。莊上的人還不少,一見新郎官,立即「辟辟啪啪」放起鞭炮來,男男女女的,哄笑著迎了新郎官進去,又有侍女扶了新娘子出來,便有禮賓叫:「一拜天地。」   新郎官左看右看,又急又怒又怕:「我不和她拜天地,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禮賓是個中年漢子,嘿嘿笑道:「拜就進洞房,不拜見閻王。你想見閻王還是抱新娘?」   一眾男女嘻笑,新郎官漲紅了臉,卻不敢再強,委委屈屈地跪了下去。   吳不賒在牆角看著,這些男女不像是正經路數,好像是一夥盜匪,但最讓他好奇的是,他聞到了老鼠的氣味。莊子裡有老鼠不稀奇,稀奇的是鼠味實在太重了,難道這些男女都是老鼠成精?可吳不賒一一看過,不像啊,這些傢伙雖然不是什麼好路數,但至少還是人,不是鼠。   吳不賒心中忽地一動,身子一搖,變回人身,哈哈笑道:「新郎官不願意,不如讓我來代替吧!」眾男女聞言齊齊回頭,一個漢子越眾而出,一臉凶光地盯著吳不賒:「你是什麼人?」   「我啊?」吳不賒哈哈大笑,「你不認識我,我是生人,但下次見面,就是熟人。今天拜天地,我是新人,進了洞房,到明天早上那又是舊人了。生熟新舊,到底什麼人,我也不知道。」   吳不賒嘴裡笑著,腳下不停,從那漢子身邊一閃而過。那漢子伸手一攔,哪裡攔得住,吳不賒一步到了新娘子邊上,左手把新郎官一扯:「你不情不願的,還是我來吧!」扯開新郎官,卻又笑道,「不過我拜天地有個規矩,要先見了新娘子再拜。」說著一伸手,猛一下扯掉了新娘子的蓋頭。   新娘子十七八歲年紀,小巧的瓜子臉,身材也是嬌小玲瓏,若論長相,比那個新娘子要強得多,被吳不賒扯到一邊的新郎官本來心不甘情不願,看了這新娘子的長相,也著實呆了一下。   不過吳不賒卻一眼看了出來,或者說,聞了出來:這新娘子不是人,是一隻老鼠精。他先前聞到的強烈的鼠味,就是這新娘子身上發出來的。   「只聽說老鼠偷糧食,沒想到人也偷啊!」吳不賒嘿嘿一笑,忽地呲牙,「喵」地一聲厲叫。   「啊!」那鼠精驚叫一聲,身子一矮,倏地一下躥出大廳,到了屋外。   「往哪裡走。」吳不賒一步追出。   那鼠精到了屋外,返身立住,一臉驚怒地看著吳不賒:「你是哪裡的野貓,敢來壞我鼠嬌嬌的好事?」   咦!猖狂啊!吳不賒怒極反笑:「本大爺姓吳名不賒,江湖外號概不賒帳,你可聽清了?速速束手就縛,本大爺看你修行不易,或可饒你個全屍。」   「吹得好大氣,倒要看你有什麼本事?」鼠嬌嬌從袖中一摸,摸出兩把短劍,舞個劍花,便向吳不賒撲來。   貓是鼠的天敵,但成了精的鼠可不見得怕貓精,那要看各自修行的手段,法力的高低。貓功夫要是差勁時,不好意思,不是貓撲鼠,而是鼠抓貓了。這鼠嬌嬌修行多年,著實有點兒道行,尤其吳不賒又壞了她的好事,自然是怒火中燒。   黑七的武器是一對鋼爪,吳不賒不喜歡,身上一直背著把劍,見鼠嬌嬌劍來,他反手拔劍,長劍後發而先至,從鼠嬌嬌的劍光中直搶進去,追風劍展開,招招搶攻。   鼠嬌嬌卻是個識貨的,鬥了十餘招,忽地往後一退,驚道:「你使的是追風門的追風劍法!難道你竟是追風門弟子?」   「你這小老鼠,眼光到是不錯啊,竟然識得追風劍法。」吳不賒哈哈笑,「沒錯,本人正是追風門弟子,識相的早早束手就縛。」   佛道都說眾生平等,其實極少收非人的異類為弟子,追風門勢力雖不大,在正教中名氣卻不小。追風子竟會收吳不賒為弟子,這讓鼠嬌嬌既驚又疑且懼,她雖自恃修為,卻還沒自負到敢去招惹追風子的地步。而追風子的死訊也一直沒傳出來,她也不知道追風子早已身死魂滅,更不知道吳不賒這正宗的追風門弟子其實只是半路出家,很多東西都沒學到手,只不過是陰差陽錯,亂湊了一身功力而已。   鼠嬌嬌雙劍抱拳,道:「既是追風門高徒,鼠嬌嬌不敢得罪。今日的事,是我錯了,我願放回新郎官,賠禮道歉,還望吳兄高抬貴手,饒我這一次。」   吳不賒知道追風門在江湖中名頭極高,但一聽說他是追風門弟子,鼠嬌嬌竟會收劍求饒,倒是有些意外,心中得意。若是原先的吳不賒,說不定真就會這麼算了,但現在他體內融化了大野貓黑七的內丹,骨子裡帶了三分貓性,而貓鼠是天生的冤家,絕沒有講和的可能,所以吳不賒斷然搖頭:「不行,既給我撞到,那你就只能怨自己命苦。」   鼠嬌嬌忿然生怒:「豈有此理,真當我怕你不成。」揮劍再上。又鬥十餘招,吳不賒劍招越緊,鼠嬌嬌眼見不是對手,猛攻兩劍,伸手從懷裡一掏,掏出一管竹筒出來,撥了塞子,放出一物,卻是一隻蜘蛛。鼠嬌嬌厲叱一聲:「蛛兒,布千蛛萬絲陣。」厲叱聲中手一揮,將那蜘蛛送上了院角的一棵大樹。   第十一章 萬鼠之陣   那蜘蛛通體銀白,有雞蛋大小,一上樹,嘴中「嗤」地一下便噴出一股絲來,幾乎一眨眼工夫,便在樹梢上織了一張網。那蜘蛛爬到網中間,又噴出一股絲,卻是一根游絲。那絲色如白雪,隨風而舞,越扯越長,很快便滿天絲影。   吳不賒一見鼠嬌嬌從懷裡掏出個竹筒,便知鼠嬌嬌要借法寶助力。他還是那德性,對法寶特別感興趣,便住劍不攻,看清楚再說。他不攻,鼠嬌嬌也不主動進攻,而是站到了大樹底下,眼見滿天絲影,心中大定,雙劍互擊,對吳不賒道:「還敢與我再戰三百回合嗎?」   漫天絲影顯然就是她主動挑戰的倚仗,吳不賒不明虛實,倒有些遲疑。那絲看上去又白又細,說實話還蠻好看的,也不像有太大的威脅。那麼細的絲,就算纏個幾十圈吧,只怕也經不起兩指一扯。但真會那般不堪嗎?吳不賒很有些懷疑。   這時候卻來了個幫手,正是先前劫持新郎官的兩個灰衣漢子中的一個。他眼見吳不賒背對著大廳,以為有機可趁,便悄無聲息地摸過來,忽地一刀向吳不賒後腦劈去。   吳不賒如何會被他砍中,頭也不回,反手一撩,「錚」的一聲,灰衣漢子手中的刀飛上了半空。吳不賒再順手一抓一扔,灰衣漢子的人也被他扔上了半空,卻是朝著那些游絲飛去。   灰衣漢子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一碰到那飛舞的白絲,立刻便被纏住。那白絲比頭髮絲還細,但灰衣漢子雖然手足亂舞,卻無法扯斷沾在身上的白絲。「砰」然落地後,他又滾了兩滾,身上已被白絲纏滿,整個人被裹成了個棕子。   那白絲不僅堅韌異常,而且有很強的收縮力,灰衣漢子一被纏住,整個身子便被勒得縮成一團,而且越縮越緊。灰衣漢子被勒得出氣不得,嘶聲大叫:「勒死我了!大小姐,放開我,快放開我啊!」   他邊叫邊掙扎,越掙扎勒得就越緊。其他地方看不到,他臉上的情形吳不賒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那絲纏在他臉上,竟深深地勒進了肉裡,勒得他臉上的肉一塊塊鼓起來。脖子上也勒了一根,同樣深深勒了進去。他先還嘶聲大叫,漸漸便叫不出來了,卻把舌頭伸了出來,不想一截絲飄過來,在他舌頭上勒了一圈,眨眼便把他的大舌頭勒成了個喇叭筒。   眼見灰衣漢子全身勒滿白絲,身子掙了兩掙,便再也不動了,顯然被勒斷了氣,吳不賒暗暗咋舌:「想不到這蜘蛛的細絲竟是如此厲害,我若被纏住,想掙出來怕也要費一番手腳。」   鼠嬌嬌眼見吳不賒遲疑,得意起來,笑道:「怎麼?堂堂追風門高徒,不會是害怕了吧?」   「怕?」吳不賒冷笑一聲,心眼一轉,道,「看我破你的蛛絲。」身子往後一閃,進了大廳。大廳中擠了二三十個男女,吳不賒隨手抓起兩個便向那蛛網拋去。與灰衣漢子一樣,這兩人立時也纏了一身的絲,吳不賒手上不停,連抓連拋。他身手如電,廳中男女躲閃不及,眨眼間全被他抓著拋了出去,只留下新郎官。那新郎官呆呆的,還不時拿眼光去瞟鼠嬌嬌,也不知在想什麼。   那蜘蛛噴出的絲雖多,但吳不賒短時間內拋出近三十人,還是把蛛絲捲了個乾乾淨淨。最後一個人拋過去,那蜘蛛口中再無游絲飄卷,那人直撞上網中的蜘蛛,將那蜘蛛連蛛帶網一起掛了下來。那人「撲通」落在地下,打了個滾,隨即胸前出現了一團白漿,卻是那蜘蛛的屍體。那蜘蛛竟被壓爛了沾在他身上。   「你敢毀我寶貝,我跟你拼了。」鼠嬌嬌目眥欲裂,狂撲上來,雙劍急舞,如狂風,如暴雨,對著吳不賒劈頭蓋臉砍下。她一副拚命的架勢,吳不賒倒也不敢輕視,展開追風劍,見招拆招。鬥了十餘招,鼠嬌嬌身子一旋,一個人忽地變成了兩個,左右夾攻。吳不賒「咦」了一聲,左攔右擋。鼠嬌嬌一閃,兩個身子突然又變成了四個,四個身子左右前後一分,竟然四面夾攻。   這是鼠嬌嬌的真功夫,名叫「分身鼠影」,一身三影,三虛一實。敵手若看不透虛實,手忙腳亂,或者放實擊虛,便會著了她道兒。   吳不賒一時也看不透她四個身子中哪個是實哪個是虛,但黑七有一樁獨門功夫,名為「貓須量鼠」。他一運功,上嘴唇忽地長出四根鬍子,各長尺餘,四根鬍子四面探出,對著鼠嬌嬌的四個身子。   貓嘴上的鬍子,在捕鼠時有著獨特的功能,洞子裡有沒有老鼠,不用眼睛看,嘴上的鬍鬚就能生出特有的感應。而黑七的這門「貓須量鼠」便是這種功能的強化,四根鬍子四面探出,哪是虛哪是實,立刻清清楚楚。吳不賒放過三個虛影不理,只對鼠嬌嬌的實體放手搶攻。   鼠嬌嬌想不到自己的這門絕學也騙不了吳不賒,情急之下,嘴中吱吱做聲,其聲尖利,遠遠傳出。隨著她的叫聲,忽然有無數的老鼠鑽了出來,而且越來越多,一串串,一嘟嘟,成千上萬,無窮無盡。   呆立在廳中的新郎官突然見到這麼多老鼠,嚇壞了,駭叫一聲:「老鼠,好多老鼠,老鼠成精了。」他驚叫著從廳中跑出來,跌跌撞撞地爬上自己的馬,打馬狂衝出去。   老鼠還在聚集,盞茶時分,至少聚集了數萬隻老鼠,放眼望去,院子裡,牆沿上,大廳中,到處都是老鼠,甚至屋樑上都爬了密密的一層,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黑,有的白,都瞪著紅紅的小眼睛,嘴中吱吱有聲。   一隻兩隻老鼠看著無所謂,但這麼多老鼠同時出現,卻只讓人毛骨怵然,胸中做嘔。吳不賒若不是骨子裡有三分貓性,即便功力再高一倍,這會兒也要落荒而逃。沒別的,□得慌。   鼠嬌嬌站在鼠群中,狠狠瞪著吳不賒道:「姓吳的,今天除非你有三頭六臂,否則我看你有什麼辦法拿得了我。」   俗話說好漢敵不過人多,改一下,好貓也敵不過鼠多,鼠嬌嬌擺明了就是要打群架,萬鼠齊上。吳不賒哈哈一笑:「三頭六臂嗎?你看好了。」身子一搖,左右肩膀上忽地各長出一個腦袋來,而全身上下,更有一隻隻手猛鑽出來。哪裡是六臂,簡直是十七八臂。   鼠嬌嬌仗著毒蛛和「分身鼠影」,自視甚高,雖然都沒能敵得過吳不賒,卻始終不肯服輸。但看了吳不賒如此神通,她終於怕了,尖叫一聲,身子一旋,化成一隻大白鼠,長約尺餘,通體如玉,往鼠群中一鑽,藉著鼠群掩護,倉惶逃竄。   她一逃,萬鼠亂竄,吳不賒雖然三個腦袋六隻眼睛,可也看不過來,一恍眼間,已不見了鼠嬌嬌的身影。吳不賒冷哼一聲:「你無非是鑽洞,還能往哪裡逃?」以靈力感應,果然就感應到鼠嬌嬌的所在,正是鑽進了屋中地底。   老鼠進了洞,貓是沒辦法的,但吳不賒有辦法啊,腳化成樹根,往地下鑽去。   這莊子的地底乃是一個大鼠洞,鼠道縱橫,盤根錯節,洞中又有洞,甚至還建有屋宇。原來鼠嬌嬌自修成人身,心暮風雅,不但在地面上建了莊子喬裝大小姐,地底下的起居也是人模鼠樣,輕易不願變回鼠身。   鼠嬌嬌這會兒就在自己地底的香閨裡喘氣,心下又恨又怕:「哪來的野貓,竟是如此厲害。」她喘了兩口大氣,卻又得意,「任你有通天之能,老娘我鑽了地,你又能奈我何?」   正自得意呢,屋頂上突然鑽下來一株樹根,而且還在滋滋地往下鑽,鑽得屋頂上的泥土嗖嗖往下掉,鼠嬌嬌還以為是老樹伸根,惱了:「這樹根也來欺負老娘,豈有此理。」撥劍便要斬斷樹根。這時眼前一花,樹根不見了,卻是吳不賒嘿嘿笑著站在她面前。   鼠嬌嬌魂飛魄散,此時逃無可逃,「撲通」一聲跪倒:「上仙饒命,上仙饒命,萬望看在我修行不易,饒我一條小命。此後做牛做馬,為奴為婢,報答上仙。」   如果吳不賒只是一隻貓,必定不會饒了鼠嬌嬌,但吳不賒到底不是貓,而是人。聽了鼠嬌嬌這話,吳不賒心裡打起了算盤:「這小老鼠功力不低,收服了倒是個幫手。」   吳不賒心中盤算,往椅子上一坐,道:「饒你啊,那要看你是否有可饒之處。把你歷年做下的事,一一報上來。還有今天搶新郎官,也說說清楚,一字不實,我便知道,必取你命。」   鼠嬌嬌聽得吳不賒口風鬆動,大喜,點頭不迭,說了自己生平。她本是一隻白鼠,偶開靈竅,吸天地之精華,修成人身,又學了一身本事,卻也並無大惡,無非偷偷摸摸,這也是鼠類天性。莊子是她所建,那些男男女女都是附近無賴子弟,被她收羅來。她自號大小姐,做些鼠竊狗偷的勾當,算是一個賊幫。其實對鼠嬌嬌來說,不過是玩而已,那些無賴子弟也並不知鼠嬌嬌乃是白鼠成精。   至於今天搶親,倒不全是胡鬧,說起來還有一段典故。十年前,有一次鼠嬌嬌去偷個東西,卻撞上了本郡判妖司的判官,鼠嬌嬌被那判官打傷,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化成一隻小白鼠躲進了一戶人家,卻是這新郎官的家。這新郎官當時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少年,看到鼠嬌嬌奄奄一息的,並沒有順手砸她一下,反而拿了半塊紅薯餵她。鼠嬌嬌逃得一命,便把這少年記在了心上。這天偶爾聽到少年長大了,娶親了,她心裡突然生出個想法,想要嫁給這少年,於是就有了這搶親的一幕。   吳不賒聽了哈哈大笑:「你倒還真是敢想,說起來也算是報恩了。不過人妖成親,有違天條,判妖司若聽得風聲,必定不會放過你。」   鼠嬌嬌偷眼看吳不賒的神情,見他不以為意的樣子,便故意嘟了嘴巴道:「我只是和他成親,又不害他,天庭管得也太寬了。」   黑七的記憶中,對天庭也是滿腹牢騷,這會兒翻出來,吳不賒便哼了一聲:「現在的天庭就是這樣,該他管的事他管不了,不必他管的倒是亂管一氣。」   「是啊!」見吳不賒贊同,鼠嬌嬌越發來勁,「人界亂七八糟,到處是戰火烽煙,權貴醉生夢死,百姓衣食無著。就算人界的事天庭不管,可近千年來,妖界勢力大張,九州之外,已有無數妖魔立國,天庭束手無策,這些小事反而管得嚴。」   「嗯。」吳不賒點了點頭。他見識不廣,但黑七東奔西跑,卻是見多識廣,他承受了黑七的全部記憶,這些事自然知道。以前人類強勢,又有天庭相幫,無論魔妖還是精魅,都成不了氣候,但近千年來,人類自相殘殺,天庭權威也越來越弱,魔妖之類因而勢力大張。   以前只能躲在深山之中的各類妖魔精魅不住地從山中出來,搶佔地界,掠奪人口。地盤佔去還好說,最要命的是,妖魔強姦人類女子或女妖強與人類男子成親生下無數異類,說是魔妖,都具人身,說是人,卻長相怪異,竟是綠眼紅髮,而且還都拖著條尾巴。   這些異類非妖非人,自稱獸人,彼此交配,繁延生息,漸漸生成一個龐大的種族。獸人身上有一半妖魔的血,對妖魔自然親近,在一些妖魔的召聚下,或聚族,或立國,竟是成了氣候。別說四處烽火的人類拿他們毫無辦法,便是天庭也是束手無策,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裝糊塗。   不過吳不賒不是個什麼心憂天下的人,他就一奸商,無利不起早,才懶得操心這些爛事。發了幾句牢騷,他心中生出個計較,道:「念在你修行不易,我給你個機會,你若是能把這件事做成了,我便放你一馬。」   鼠嬌嬌大喜:「請上仙明示。」吳不賒道:「風水河南岸有座大風城你知道吧?大風城裡有個大糧倉。你們鼠類不是喜歡偷糧食嗎,如果你在一天之內,把大風城內的糧食全部偷走,我便放過你。」   「大風城我知道,是朔風國的軍糧重地。」鼠嬌嬌眼中露出凝思之色,「大風城中的存糧最少有十萬石以上,聽說最近又還運了不少糧食進去。」說到這裡,她臉上變了顏色,叩頭道,「大風城中糧食實在太多,我就算發動十萬鼠兵,一天之內也搬不走所有糧食啊!請上仙略寬限數日。」   「那不行。」吳不賒搖頭,「朔風國大軍正在攻打小風城,隨時可能破城,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搬走大風城內的糧食,才能逼於承退兵。」   「原來上仙是想讓朔風國因無糧而退兵,止息戰火啊!上仙心懷仁善,嬌嬌佩服。」鼠嬌嬌口中拍著馬屁,小眼睛轉動,道,「上仙的目地只是想要朔風國因無糧而退兵,並不一定是要把糧食搬走是吧?」   她並不敢說一個燒字,但吳不賒不客氣,點頭道:「是,也不一定要搬走,你就把糧食燒了也行。但大風城中有三千守軍,糧倉之間又有間隔,防護嚴密,難啊!」   「若只是放火,我倒有辦法。」   「哦?」吳不賒眼睛一亮,「你有什麼辦法?」   「我可在半天之內,召集十萬鼠兵,再十中選一,選一萬健壯機靈的,各叼一截火繩,去大風城裡同時放火。一萬火鼠齊攻,別說三千守軍,便是三萬他也防不了這火。」   「好主意。」吳不賒大力擊掌,「你快快召集鼠兵,只要燒了大風城中糧草,我轉身就走,絕不再找你麻煩。」   「多謝上仙。」鼠嬌嬌與吳不賒出洞,傳下號令,無數老鼠從四面八方聚集。鼠嬌嬌選出一萬精壯,分為十隊,每隊指派一隻大鼠為隊長,各率一千鼠兵。   那些鼠隊長只隻身長尺餘,尖牙利嘴,戰意高昂,身後一千鼠兵排成長隊,倒也齊整。鼠嬌嬌又令找來幾大卷油繩,每隻鼠兵叼兩三尺長一截,天黑後,一聲令下,十隊鼠兵殺奔大風城而來,雖是鼠類,整隊而行,也覺浩浩蕩蕩。   路上偶有行人,開始還喊:「老鼠,打老鼠!」抬眼細看,只見鼠隊無窮無盡,無頭無尾,叫聲「老天爺」,轉身就逃。老鼠多了也嚇人啊!   到大風城,越牆而進,鼠嬌嬌命十隊鼠兵撒在糧倉周圍,再設十處火頭。一聲號令,十隻鼠隊長當先在火頭上點燃了油繩,叼著便往糧倉中奔去,身後群鼠有樣學樣,點了油繩,排隊而進,護糧的朔風軍突見老鼠叼了火繩往裡沖,大叫打鼠。群鼠得了鼠嬌嬌號令,悍不畏死,只往裡沖,雖有不少老鼠死在朔風軍的刀槍棍棒之下,但更多的老鼠卻躥進了糧倉中,爬上糧草堆,四處亂奔亂竄,所過之處,一片火光。先前的老鼠還要在火頭處點火,糧堆中火一起,後面的老鼠乾脆直接進糧倉引火。一座龐大的糧倉,剎那間火光四起,朔風軍先前還狂呼滅火,隨後便絕望了,放眼望去,竟是躥來躥去的火鼠,火頭何止萬點,還如何救火?   吳不賒站在高處,先見星星點點的火光冒出,便如夜幕揭開,一點點星光亮起,隨後火點接成火龍,到最後再變成一座火焰山,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事前他怎麼也想不到,於承的糧草大營,竟被一隻老鼠燒了。   鼠嬌嬌也賠著笑,但眉間卻隱見憂色,吳不賒以為她是擔憂自己反悔,道:「好了,事成了,我替扶風城百姓謝謝你,你召了鼠兵回去吧。」   鼠嬌嬌卻突地「撲通」跪下,叩頭道:「上仙救命。」吳不賒奇了:「怎麼了?」   鼠嬌嬌道:「我料事不周,其實來這糧倉中放火,不必召一萬鼠兵,只要三五十鼠兵就夠了。萬鼠齊攻,雖然壯觀,但事情實在太奇,必然轟傳出去,傳到本郡判妖司耳中,判妖司自然知道是我在做怪。我偷點糧食也罷了,燒了這麼多的糧食,判妖司如何肯饒我,聞訊必來捉拿。上仙若不救我,我必死無疑。」   也是啊,老鼠放火,個子小,守糧兵看不見,有得三五隻就可燒一大片。就算偶爾被人看見,也不見得就會起疑,但這麼萬鼠齊攻,事情過於怪異,朔風軍一定會當作一件異事風傳出去,消息一廣,自然就會傳到判妖司耳中。鼠精做怪,竟敢燒了這麼多糧食,判妖司當然不會放過鼠嬌嬌,也難怪她憂懼。   吳不賒搔頭道:「這個我也沒想到,現在事情也做出來了,你要我怎麼救你?殺進判妖司去幹掉那判官?」   「啊?」鼠嬌嬌一臉驚駭地看著他,「殺進判妖司去……去……」   莫怪她驚駭,吳不賒這話也太過膽大了,本郡判妖司判官或許功力不高,殺掉不難,但判妖司上面是五嶽府,五嶽府上面還有天庭。莫欺負人家小孩子,後面爹娘舅姑一大串呢。   話出口,吳不賒也覺出了不對,道:「那你說要我怎麼幫你。」   鼠嬌嬌看著他,道:「上仙不是追風門高徒嗎?天庭對佛道中的名門大派頗為敬重,追風門又是道家名門大派之一,尊師追風子又名列地仙榜,已入仙籍。如果上仙去本郡判妖司說明情況,說你派我放火燒糧,乃是一片仁心,是為了阻止兩國交兵。說明了緣由,加上你名門大派的出身,判妖司必然相信,自然就不會再來找我的麻煩。」   她哪裡知道,吳不賒要她放火燒糧,不是出於一片仁心,而是一片色心。他這個追風門的弟子雖然貨真價實,可是追風子已經死了,追風子也沒帶他在江湖上走動過,更沒給人引薦過,無論名門大派還是小門小派,黑白兩道除了一個陰風煞,就沒人知道追風子收了他這個徒弟。即便他找上門去,本郡判妖司判官未必就會給他這個面子。   當然,這些話吳不賒不能跟鼠嬌嬌說,他聞言點頭:「有道理。你放心,我碰到本郡判妖司判官會跟他打招呼,不過本郡的判妖司我不熟,那判官叫什麼來著?」   「大風城該歸揚風郡管轄,揚風郡的判官姓鄧,上任不久,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不過我聽說他兄長是扶風郡判妖司的判官。」   「他兄長是扶風郡判妖司的判官?那更好說話了,你放心,一切有我,回去我就到扶風郡判妖司打個轉。」吳不賒大包大攬,其實他不知道扶風郡的判妖司在哪裡,更不知道鄧判官是哪個。   雖然五嶽府在每一郡都設有判妖司,但一般的老百姓既不知本郡判妖司在哪裡,也不知判官是哪個。這是天庭的規定,如果判妖司公然開府設衙,老百姓有了冤屈,說不定不找官府,直接找上了判妖司,來個直達天聽。這就有違天庭設立判妖司的初衷了,所以天庭立下禁令,各郡判妖司都不許公開設衙,非涉妖事,各郡判官也絕不許在凡夫俗子面前顯露身份。   鼠嬌嬌聽吳不賒應得痛快,頓時眉開喜笑,道:「如此小女子先告辭了,上仙往後但有差遣,一聲令下,鼠嬌嬌無不盡力。」召集鼠兵而去。   吳不賒連夜趕回來,林微雨正在城頭往南面看。扶風城雖然看不到大風城,但大風城糧倉起火,燒紅了半邊天,在扶風城都可以看到天邊的紅雲。林微雨不知道是大風城起火,還以為是小風城被攻破了,於承在放火燒城,急得花容變色。   看到吳不賒回來,她急忙叫道:「是不是小風城被打破了,於承在放火焚城?」   「小風城的情況我不知道。」吳不賒搖頭道,「這火不是在小風城燒的,是在大風城裡燒。」   「什麼?」林微雨一臉意外,「你說這火是在大風城裡?大風城不是於承的糧草大營麼,難道……」   「是。」吳不賒微笑點頭,「於承的糧草大營被燒了,五萬大軍沒了糧草,最遲在明天,於承一定會退兵。」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這個消息的衝擊力過於劇烈,林微雨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吳不賒只得微笑再說了一遍。   「真的?」林微雨確信自己沒聽錯,於承的糧草大營確是給燒掉了,狂喜之下,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是一連串地叫,「太好了!太好了!是你燒的嗎?你是怎麼做到的?」   「是我燒的。」吳不賒點頭,「我摸進去,在糧草堆中放了幾把火,就燒起來了。」鼠嬌嬌調鼠兵放火的事,過於驚世駭俗,他當然不會說。   「吳大哥,謝謝你,於承退兵後,我一定稟報大王,重重地獎賞你。」   吳不賒最想要的,不是風余王的獎賞,而是林微雨的另眼相看。這會兒正是個表現的好機會,吳不賒當然會抓住,一臉慨然道:「多謝小姐,不過我已經得到獎賞了。扶風城能免於戰火,扶風郡百姓能安居樂業,便是對我最大的獎賞。」   這話說得太有水平了,林微雨果然大為感動:「吳大哥仁善之心,讓人佩服。」對吳不賒的觀感果然又高了三分。   第二天,於承果然就撤軍了。林微雨得報,立即飛馬向風余王報捷,對吳不賒立下的大功不吝言辭地大力誇獎,推薦吳不賒為扶風城游擊將軍。當然,林微雨用的是林強的名義,事實上,作為手握扶風郡軍政大權的扶風侯,有權任命下屬官員將領,向風余王稟報,只是走一個過場,所以吳不賒這將軍是當定了。   居然做了將軍,吳不賒太開心了。更開心的是,林微雨對他青眼有加,十分倚重。雖然他化身為貓,把林微雨全身上下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還連摸帶舔的,但以人身接近林微雨,感受到林微雨對他的另眼相看,又是另外一種感覺,這種感覺更過癮。   可惜好景不長,這天吳不賒正與林微雨議事,突報外面有人求見,說是有重要的事情通報。雖然於承暫時退兵,但林微雨一直懸著心,擔心於承會揮兵再來,這時聽說是重要事情,還以為是軍情,忙命人請進來。   士兵領進來一條漢子。這漢子三十多歲年紀,長臉,頷下一叢短鬚,腿腳敏捷,兩眼精光熠熠,竟是身具玄功。進來一見吳不賒,他忽地厲聲大喝:「妖孽,還不速速現身!」   他這一喝,把吳不賒嚇一大跳,隨即就明白了,這漢子必是扶風郡判妖司的那位鄧判官。吳不賒立刻惱了:「你誰啊?鬼叫什麼?誰是妖孽?」   吳不賒從來沒想過自己和妖怪有什麼牽扯,是的,他是吸收了木精木長生和貓精黑七的內丹精魄,同時還接收了兩妖的記憶經歷,可這不說明什麼啊!吸收了兩妖的內丹功力,他只當是吃了兩顆大補丸,至於兩人的記憶,那更不在話下了,就相當看了兩本書。難道說一個人看了兩本講妖怪的書,知道了一些妖怪的事情,人就成了妖怪了?那不扯蛋嗎?   林微雨也被這鄧判官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皺眉道:「請問你是哪位高人?又說誰是妖孽?」鄧判官一臉傲然:「敝人西嶽府轄下扶風郡判妖司判官鄧易通。」說著向吳不賒一指,「這人便是妖孽成精。」   林微雨也隱約聽說過判妖司的事,卻沒想到本郡判妖司判官突然現身,「啊」的一聲,慌忙站起,抱拳道:「原來是鄧判官駕臨,小女子未曾遠迎,還望恕罪。」   「林小姐不必客氣。」鄧易通還了一禮,道,「林家世鎮扶風,威名素著,鄧某也是十分佩服的,但天庭嚴禁判妖司參予人界之事,所以鄧某一直未來拜會。今天來,是因為此妖混跡小姐身邊,意有不軌,特來擒拿。」   「什麼?」林微雨一臉訝異,「你說吳將軍是妖精?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鄧易通一臉肅然,「林小姐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來,但卻瞞不過我判妖司。此妖乃黑貓成精,混跡人間興妖作怪。」說著又是一聲厲喝,「妖孽,還不現身?」   他這一喝,林微雨也情不自禁扭頭看向吳不賒,心下嘀咕:「黑貓成精?難道他現在這個樣子只是個幻影?」   一般的百姓,都以為異類化人,只是變出來的,隨時會回復原形,其實不對,異類修成人身,那人身便是實體,而不是惑人耳目的幻影,只不過兩種形體可以自由轉換。這就好比一個人發了財買了兩套房子,住哪套房子都可以,而不能說哪套房子是假的。不過異類修成的人身與真正的人還是有一定的區別,其中最大的一點,就是和人成親後生下的後代形狀怪異,紅髮綠眼,而且一定有一條尾巴,這是人妖成親的最大障礙。   吳不賒本來沒把鄧易通的話當一回事,妖孽?誰是妖孽啊?我怎麼會是妖孽。但鄧易通「黑貓」兩字一出口,林微雨眼光再這麼一轉過來,吳不賒心中可就「咯登」一跳:「她會不會懷疑我就是小黑?這下糟了。」   吳不賒心中著慌,惱羞成怒,心中急轉,想到一計:魚目混珠。反正鄧易通說他是判妖司判官並沒有拿出什麼憑證,他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先把水攪混了再說,當下大吼一聲:「你這個妖孽,竟敢來此血口污人,看我拿了你,打出你的原形。」說完一掌擊出,向鄧易通猛擊過去。   鄧易通沒想到吳不賒這麼奸滑,竟然反咬一口,更沒想到吳不賒還敢向他動手,驚怒之下也是一聲大喝:「妖孽大膽。」反掌相迎。「砰」的一聲,雙掌相交,鄧易通「騰騰騰」連退數步,口鼻間滲出血來,竟是一掌就被吳不賒打傷了。   各郡判妖司判官的本事並不均衡,有高有低,有的身手一流,有的卻連三流都不到。這鄧易通比三流強著一點,勉強能在二流隊裡加個塞兒,與吳不賒比,卻還是差得老大一截。吳不賒本身的功力可能不怎麼樣,但黑七的內丹在吸收了木長生的內丹後,又化在他體內,豈同等閒。   林微雨其實完全沒有把吳不賒跟小黑想到一起,聽鄧易通說吳不賒是黑貓成精,她只是有些疑惑,但吳不賒吼這一嗓子,反說鄧易通是妖孽在這裡血口噴人,疑惑就變成了迷糊。這時見吳不賒一掌打傷鄧易通,林微雨急了:「吳將軍,且慢動手,先把話說清楚。」   吳不賒怕的就是說清楚,說清楚他就完蛋,叫道:「不必說,看我三掌打出他的原形,一切自明。」復一掌擊去。   鄧易通沒想到吳不賒的功力如此之高,一掌受傷,哪敢再與吳不賒對掌。這會兒他也來不及和林微雨說清楚,吳不賒不給他這機會啊,於是百忙中往後一縱,倏地飛了出去。   他這一跑,更加說不清楚了。吳不賒大喜,得寸進尺,狂叫道:「妖孽休跑。」飛身追出,還扭頭對林微雨道,「這傢伙可能是只耗子精,看我把他揪回來。」   林微雨還在發愣,眼前早沒了兩人的身影,鄧易通說吳不賒是黑貓成精,吳不賒又說鄧易通是耗子成精,林微雨徹底糊塗了。她急追出去,可那兩人是會飛的,她怎麼追得上?   鄧易通一閃出了城,眼見吳不賒在後面緊追不捨,頓時驚怒交集。他自出任判妖司判官以來,只有他追妖,哪有妖追他。這也太猖狂了。雖然鄧易通知道吳不賒功力高於他,但這口氣也忍不下。他是背了劍的,忽地轉身,反手拔劍,厲叱道:「妖孽休要猖狂,任你妖焰千丈,也終難逃天網恢恢。」這話雖有點兒色厲內荏了,但手上卻不閒著,舞個劍花,迎著吳不賒當胸刺去。   說老實話吳不賒很氣憤,他明明是人,鄧易通怎麼說他是妖了呢?而且還說他是黑貓成精,他哪一點像貓啊?這會兒林微雨不在,他想要討個公道,將身一閃,喝道:「且住。」   他不打,鄧易通還以為他是怕了,洋洋得意道:「你這妖孽,也知道畏懼天威嗎?立即束手就縛,本官或許可留你個全屍。」   「放屁。」吳不賒大怒,「姓鄧的,你憑什麼說我是妖孽?今天你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休怪我將你碎屍萬段,還要去拆了你的判妖司。」   「你這妖孽還敢不認?」鄧易通冷笑道,「也罷,我且讓你死得明白。告訴你,你在大風城夥同鼠精燒燬糧食的事已經敗露,鼠嬌嬌已然被擒,她供出一切都是你指使,而且指明你是黑貓成精。」   鼠嬌嬌的擔心沒有錯,萬鼠放火,過於妖異,事情立刻就風傳了出去。揚風郡判妖司判官是鄧易通的弟弟鄧易達,聽到風聲就開始調查,很快就查到了鼠嬌嬌頭上。本來以鄧易達的功夫,即便查到了也拿不住鼠嬌嬌,也合該鼠嬌嬌倒霉,剛好有一路觀風使巡察到了揚風郡。   觀風使是五嶽府下設的一個監察機構,專用以監察各地判妖司的,觀風使不多,一般是數國派一個觀風使,不定期巡遊。這觀風使聽到鄧易達稟報,一隻鼠精竟操縱萬鼠焚糧,勃然大怒,親率手下為鄧易達的後援,四面圍剿,捉住了鼠嬌嬌。鼠嬌嬌當然不肯背黑鍋,立馬把吳不賒供了出來。那觀風使便發文到扶風郡判妖司,要鄧易通出手捉拿吳不賒,於是有了今天這一出。   「是鼠嬌嬌說的?」吳不賒又驚又怒,「她說的你就信了?我讓她給我幫忙燒了大風城的糧食,也是為了扶風郡百姓免於戰火啊!你是扶風郡判妖司判官,不說幫忙,但至少不要幫倒忙啊!」   「人類的事,判妖司不管。」鄧易通斷然搖頭,「但妖類插手人類的事,判妖司卻絕對不能允許。」   人和人打死不管,但異類若插身其間,哪怕是救人,判妖司也要干涉。這道理沒法說,吳不賒也懶得和他爭,點頭道:「行,你判妖司牛,那你也不能因為鼠嬌嬌的一句話就說我是妖怪啊?你憑什麼說我是黑貓成精?難道你沒聽過變化之術嗎?」   「哈哈哈哈。」鄧易通仰天狂笑,「你這妖孽,居然用這樣無知的話來狡辯,真是太好笑了。」   「什麼意思?」吳不賒真不明白了。   鄧易通像看一個白癡一樣看著他:「你以為鼠嬌嬌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了?你以為你修得人身別人就認你不出了?天真啊,別說你只修得人身,哪怕你元嬰脫體,身外化身,修到金仙之境,你身上來自本源的妖氣也是遮掩不住的。」   「來自本源的妖氣?」吳不賒嚇了一大跳,暗暗凝思:「內丹乃是精魄凝成,我體內化了黑七和木長生的內丹,也就吸收了它們的精魄,難道因此就帶了它們身上的妖氣?」   「是。」鄧易通點頭道,「判妖司判官上任之先,天庭都會派人特別傳援我們辨妖之術,任你千變萬化,那一絲妖氣絕瞞不過我們的眼睛。」   果然如此。吳不賒腦中「嗡」的一聲:「我身上有了妖氣,我成了妖怪了。」   第十二章 狼虎   「啊!」吳不賒猛地一聲叫,轉身狂掠出去,不是奔回扶風城,而是漫無目地地亂跑。   他這一叫,倒把鄧易通嚇了一大跳,見吳不賒逃走,這才放下心來,哼了一聲:「妖孽,道行還真是不低,不過終是懼了凜凜天威。」   鄧易通卻也不敢去追,也不必去追,捉不捉得到貓妖並不重要,對鄧易通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要送什麼樣的禮物,才能討得觀風使的歡心。   揚風扶風兩郡妖孽作亂,燒了大批糧食,觀風使必然要具文向西嶽帝君稟報。這報告怎麼寫,大有學問,觀風使可以寫:妖孽作亂,雖然鄧家兄弟捉到了鼠妖趕走了貓妖,但大批糧食已經燒燬,重大損失無法挽回。   但也可以把行文的順序調換一下:妖孽作亂,縱火焚燒糧食,鄧家兄弟及時趕到,擒拿鼠妖並打傷貓妖,制止了妖孽進一步的孽行,現在兩郡妖氣一淨,民心安定。   如果是前一種寫法,西嶽帝君看到後必定大怒:造成了這麼大的損失,鄧家兄弟幹什麼吃的?嚴懲。但如果是後一種寫法,西嶽帝君看了就會想:這些妖孽真是無法無天啊,但妖孽是無法禁絕的,突發事件也是無法預防的,鄧家兄弟能及時處置,很好。重獎。   同一件事情,完全相同的事實,只是換一種語氣,結果完全不同。   不要以為這是奇談怪論,人界就有過一個這樣的著名的事例,說有一個將軍屢戰屢敗,眼見據實上奏,國王必定砍他的腦袋,他的師爺就給他出了個主意,把屢戰屢敗四個字調換了一下順序,改成「屢敗屢戰」。果然國王看了大悅:屢敗屢戰,這將軍勇氣可嘉。不但沒殺那將軍的頭,反而升了他的官。   神界與人界,官場的規則都是一樣的,鄧易通是官場老油條了,自然明白這中間的貓膩——事情不在於怎麼做,而在於怎麼說;陞官不在於怎麼幹,而在於怎麼拍。   不說鄧判官怎麼拍馬屁討觀風使歡心,且說吳不賒,被一妖棒打得暈頭暈腦,落荒而逃。這些日子,吳不賒可謂是春風得意,給美女抱,升了官——將軍啊!林美人看他的眼光又日漸不同,只要不出意外,吳不賒有信心一定能娶到林美人。他的功力進展也十分穩定,有三五年時間,說不定就可以成就元嬰。高官得做,美女得抱,最後還能成仙,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完美的人生嗎?   但突然間當頭一棒——身上帶了妖氣,官不能當,美女不能抱……做神仙?做白日夢吧!天堂到地獄,這落差實在也太大了,即便以吳不賒的心理承受能力之強,也有些受不了。   也不知跑了多遠,滾燙的腦子終於慢慢冷靜下來。見前面有個小鎮子,他過去找家酒館,喝了一頓悶酒,長歎:「這次可虧大了。」   吳不賒是個很現實的人,即然已經這樣了,那就認命。往前看,扶風城是回不去了。他回去,不說鄧易通不肯甘休,林美人只怕也對他生了疑心。他腦中浮現出林微雨的豐乳肥臀細腰長腿,沒辦法,便宜別人吧。那能去哪裡呢?沒地方去。回東鎮吧,繼續開他的平安老店,加緊練功,只要練成元嬰,就有可能加入仙籍,只要天庭封了他做地仙,哪怕身上有妖氣也無所謂了吧?   當然,即便練成了元嬰,想要天庭封他為地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以前吳不賒不知道,把神仙看得很高大也很單純,得了黑七的記憶後他知道了,凡人的認知其實有很大的錯誤。   首先神和仙是兩回事,神是天庭的職事人員,例如五嶽帝君,例如鄧判官,都是神,職位不同,但都歸天帝管轄。說白了,給天庭做事的,就是神,哪怕你一點本事沒有,一分玄功不會,只要你在天庭供職,你就是神。   仙卻只是一種榮譽稱號,佛門道教,還有其他教派宗派的玄術異人,練成了元嬰,法力強大,勢力強橫,他們不願入天庭供職受天帝管束,天庭又無法忽視他們的存在,天庭便待之以禮,封之為仙,免得這些高人和天庭做對。佛道兩派,受封為仙的最多,天庭對佛道兩派也就最為禮敬。投桃報李,佛道兩派也不去挑戰天帝的權威,甚至在其他勢力向天庭挑戰時,佛道兩派還會出力幫著鎮壓。神與仙,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佛道兩派勢力強橫,與天庭關係良好,封仙容易,但其他人要想得到天庭的賜封,相對就難多了,要付出極大的代價。這種現象,和人界的官場有得一比,世家子弟,哪怕是白癡,也可以輕易得一個官做;平民百姓呢,哪怕你天才橫溢,想要做官也千難萬難。   不是有才華就可以做官,不是練成了元嬰就可以封仙,兩者一個道理。   但無論如何,能練成元嬰就有希望。而且吳不賒這人又不清高,很多仙人以投身天庭做官為恥,但吳不賒沒有這種想法,投身天庭弄個官做做,像鄧易通那樣,做個判妖司的判官也挺好。神仙神仙,神還在仙之前呢,也不錯啊!   其實很多仙人看不起神官,是受了佛道兩派出世思想的毒害,佛道鼓吹不做人官也不做天官,而佛道兩派之所以這麼宣傳,實際上是懷著與天庭爭人材的目的。逍遙散漫的仙人越多,勢力就越大,天帝也就越不敢輕視,佛道也就越尊祟,只是一般人看不穿這一點而已。吳不賒不在乎這個,不過要命的是,他身上既沾了妖氣,想投身天庭做神官就有些難了。   「不管了,先回去把元嬰練出來再說。」吳不賒把杯中酒一乾而盡,扭頭看到牆上貼了一張文告,並沒看清寫的什麼,卻突地想到忽視了一個大問題:「啊呀不對,如果姓鄧的行文五嶽府滿天下緝拿我呢?那還怎麼回東鎮去開店?」   剛剛燃起一點火苗,兜頭一盆冷水又澆熄了,吳不賒一時沮喪到極點。   吳不賒灌了一肚子悶酒,出店來竟是無處可去,順路往前走,走到哪兒算哪兒了。   走了約摸五六里路,前面路邊有一個亭子,一些人正在吵吵嚷嚷,吳不賒走過去一問,原來這些人是在為走哪條路爭執不下。前面有兩條路到山那邊,一條近一條遠,但近的那一條,據說有老虎傷人,可遠的那條又實在繞得太遠了點兒,所以猶豫難決。   「有沒有老虎,只是傳聞,也不確定,而且時當晌午,我們這一行又有十多個人,即便有虎,也不敢出來傷人。大家相信我,決不會有事的。」爭執中,一個灰衣漢子跳出來,揮著胳膊叫。   這漢子三十來歲年紀,乾乾瘦瘦,背著個包裹,像是個走遠路的,叫聲高亢,一臉的激動。   他這話有理,時當晌午,太陽當頂,這一行人又有十多個,這麼一大隊人,如果每人手裡再拿根棍子什麼的,即便真的有虎,也是決不敢出來傷人的。但吳不賒往這人臉上一看,卻看出了不對,這人神情激動,眼波卻閃爍不停,而且印堂發青,好像曾險死還生,魂魄差點離體。   「這人不正常。」吳不賒心中暗暗嘀咕,再聯想到這人的舉止,心中忽地一動,「這人難道是個倀人?」   虎吃人,吃一個算一個,但如果是虎精,卻有可能做長遠打算,逮著一個人不吃,只是吸走這人的一魂一魄。人有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人不會死,但魂魄被虎精吸走,這人就會受虎精控制,去引人類來給虎吃。這失了魂魄幫著老虎作惡的人,就叫做倀人,這也是「為虎作倀」這個成語的來意。   這人叫得激動,還跑到路邊撿了幾根棍子塞給其他行旅,加勁鼓動:「這麼多人,手中又有棍子,別說不一定有老虎,就有老虎,哪裡敢出來?快走吧,再拖下去天晚了就真的危險了。我走最前面,老虎要吃就先吃我。」他手中拿了根棍子,揮舞著往前走,他這麼一鼓動,又帶頭前行,眾行旅終於猶猶豫豫地跟了上去。   吳不賒心中冷笑,並不吱聲,也跟了上去。   山路雖崎嶇,一路下來,卻並不見有惡虎擋路,灰衣漢子一直走在前面,不時還回頭嘮叨:「我說的沒錯吧?沒有老虎吧?」一眾行旅自然湊趣迎和,弄得吳不賒也迷糊了:「難道我走眼了,這人竟不是個倀?」   前面有座山峰擋路,峰前有一左一右兩條路,左邊路口松樹下正坐著一個黑衣漢子。這漢子二十多歲年紀,看情形,好像是走累了,在樹下歇腳。可吳不賒一看,立即看出了不對。   先前的灰衣漢子,雖然吳不賒不敢肯定是不是倀,但至少可以確定是個人,而這個黑衣漢子,吳不賒卻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而是個妖精修成的人身。吳不賒嘴角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苦笑,就在這一刻,他明白了鄧易通當時哈哈大笑的原因。   人頭頂有一圈光,普通人看不見,練習玄功的人功力到了一定程度卻看得見。妖精修成的人身,雖然也有一圈光,但光與光之間卻有區別,先前吳不賒不明白,即便碰到鼠嬌嬌時,也只是稟著貓的先天特性聞出了鼠味,並沒有去留意鼠嬌嬌頭頂的光有什麼不同,這會兒他特意留了神,人與妖一對比,果然就看出了不同。鄧易通笑,就是因為吳不賒的光不同,明擺在那裡,還要問,他能不笑嗎?   「難道這是隻虎妖?這灰衣漢子便是這虎妖的倀?」吳不賒對灰衣漢子始終疑念難消,不過隨即就知道不對,因為灰衣漢子和黑衣妖明顯不是一路。灰衣漢子要帶了眾人走右邊的路,黑衣妖突然插嘴道:「各位為什麼不走左手這條道呢?都通山外,這條道還近點。」   灰衣漢子反唇相向:「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黑衣妖嘿嘿一笑:「右走有虎,不聽我的,死路一條。」這話駭人,跟著灰衣漢子拐上右邊山道的一眾行旅齊齊停步,有兩人還叫了起來:「原來真的有虎啊!」   「放屁。」灰衣漢子急了,「大傢伙兒別聽他胡言亂語,哪裡會有老虎,我們一路走過來不都好好的嗎?」黑衣妖還是嘿嘿笑:「來路是沒有虎,虎在右邊道上等著。」   這話出口,一眾行旅紛紛後退,齊齊拐到了左邊道上,那灰衣漢子急得跳腳,卻半點兒辦法也沒有。有兩人還勸他:「走這邊吧兄弟,何必去冒險呢?」   「我也歇夠了,大家一起走吧。」黑衣妖起身,扭頭看灰衣漢子,「你一個人走右邊好了,有命咱們再會。」   「你們……你們……」灰衣漢子無法可想,一張臉扭曲著,忽地嘶聲狂叫起來,「大王,大王,快來啊!」   「果然是只倀。」他一叫,吳不賒再無懷疑。眾行旅一時間卻沒明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黑衣妖叫道:「他在為虎作倀,是要把大家引去虎口裡,大家快跟著我跑啊!」   這一叫炸了蜂窩,明白過來的眾行旅驚駭欲絕,叫的叫罵的罵,搶路便跑。吳不賒冷眼看著黑衣妖,暗道:「你這妖精難道還安了什麼好心?我倒是不信,且看你弄什麼鬼。」便也跟在後面跑,同時悄悄留意黑衣妖,看黑衣妖是否能認出他,但黑衣妖顯然無法看出他和其他人有什麼區別。   但黑衣妖認不出吳不賒,並不證明鄧易通的眼光有錯誤。看光也要分功力高低的,黑衣妖功力明顯不夠,事實上鄧易通的功力也不高,所以他才說他看妖的眼光是經過天庭特別訓練的。如果面前有鏡子,吳不賒真想看看鏡子裡自己頭頂的光到底是怎麼樣的,不過他又懷疑,鏡子能不能顯出他頭頂的光暈。   忽聽得一聲虎吼,山鳴谷應,眾人驚駭哭叫,有的更是嚇軟了,趴在那兒只是發抖。接著又是一聲吼,已近了許多。吳不賒一抬頭,就見山頂上站著一條大漢,看上去三十來歲年紀,身高體壯,膀闊腰圓,鋼須如戟,銀若銅鈴,手中執著一把鋼叉。那柄粗的,比吳不賒的手臂還要大上一圈兒。   「好一隻虎精。」吳不賒暗暗點頭。   灰衣漢子見了虎精,「撲通」跪下,指著黑衣妖道:「大王,是他……是他引這些人走那邊的。」他即使不說,虎精也早已看見了黑衣妖,瞪眼怒吼道:「狽有計,又是你在壞我的事。」   「原為這黑衣妖叫狽有計。」吳不賒冷眼斜視,「看來他們是老熟妖了,卻不知這狽有計是什麼東西成精。」吳不賒的功力雖到了看光的層次,能從頭頂神光分出人妖,但想看透妖的本原,卻做不到。   狽有計並不畏懼,哈哈一笑:「虎大嘴,你這話太霸道了吧?什麼叫我在壞你的事?路是他們選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屢次壞我的事,今天任你舌燦蓮花,某家也要取你的性命。」虎大嘴一聲狂吼,身子一縱,鋼叉前指,便從山頂上直撲下來。   雲從龍,風從虎,這虎大嘴成了精,威勢更添三分。這一撲,山風狂捲,草木倒伏,著實驚人。   驀地裡左側林中一聲厲叱:「虎大嘴休要猖狂。」   隨聲射出一個人影,卻是個年輕女子,二十多歲年紀,個子極高,便相對於虎大嘴,也矮不了幾分。她一張長臉,膚色有些黑,五官倒還勉強端正,就是嘴巴大了點兒。她穿一身大紅緊身勁裝,乳突腰細臀豐,最打眼的是一雙長腿,緊繃有力,若不看臉,吳不賒還以為是林微雨突然到了這裡。   這紅衣女子雙手持著一對鋼爪,柳眉倒豎,一臉凶悍,橫裡截向虎大嘴。   「狼嫵媚。」虎大嘴一聲大吼,「我就知道,你夫妻倆狼狽為奸,狽有計既然來了,你也一定會出現。」他中途折向,迎了上去。   「狼狽為奸?」吳不賒猛地就明白了,「原來是狼狽成精,黑衣妖是狽,紅衣女是狼。」想到兩人的名字,忍不住偷笑:「狽有計,狼嫵媚,這名字取得,還真不是一般的搞笑。」   虎大嘴與狼嫵媚這時已鬥在一起,虎大嘴力大,鋼叉橫砸直掃,招大力沉;狼嫵媚力道不如虎大嘴,但雙爪上鎖喉下掏陰,也是招招狠辣,鋼叉碰鋼爪,滿山叮噹脆響,再加上兩妖的吼聲,山谷轟鳴,兩妖相鬥,卻有千軍萬馬混戰的氣勢。   「娘子,我來助你。」狽有計翻手從腰間掏兩把短刀出來,一聲厲嘯,飛身撲上,從側面夾攻虎大嘴。   「來得好。」虎大嘴夷然不懼,鋼叉左砸右掃,同時架住兩妖。   狽有計刀短,不敢硬架,但身法靈活,逮著空子就往裡鑽,虎大嘴鋼叉一回,他又旋身出來。雖然他一時間傷不了虎大嘴,但配合著狼嫵媚的攻勢,卻也給虎大嘴帶來了不小的威脅,至少虎大嘴不敢像先前一樣全力猛攻狼嫵媚。而虎大嘴的攻勢一弱,狼嫵媚攻勢自然加強,本來虎大嘴佔著上風,這會兒卻差不多拉平了。三妖狂呼惡鬥,一時間難分高下。   一眾行旅先前嚇軟了,這會兒見三妖相鬥,一時顧不上他們,趁機開溜。那為虎作倀的灰衣漢子急了,攔又攔不住,一轉眼,卻看到吳不賒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大喜,急忙躥過來,惡狠狠地叫道:「你不許走,給我跪下。」伸手便來揪吳不賒。   他若不來揪吳不賒,吳不賒還真懶得理他。這世間狗腿子多了,不多他一個,吳不賒又不是什麼道德君子,管不了也懶得管,沒那閒工夫。但他惹到吳不賒頭上,卻是自己找死,吳不賒都懶得看他,瞟著他手掌近身,反手一撥一掃,正掃在灰衣漢子胸口。雖只是一掃,卻把灰衣漢子掃出三四丈開外,口中噴血,翻滾了兩下,腿一蹬,眼見是不活了。   三妖鬥得眼紅,山坡下的小小動靜他們根本不知道,翻翻滾滾打鬥了一個時辰,仍是不分高下。吳不賒都看煩了,找塊兒山石坐下來慢慢看。他也看明白了,這三妖也就修成個人身,能駕陣妖風,除此並無出奇的本事,估計也不可能有什麼法寶,即便與鼠嬌嬌比也還差著一截。只不過吳不賒實在無處可去,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看著玩吧。   虎大嘴性子躁,這半天拿不下狼狽夫妻,急了,驀地裡一聲長嘯,隨著他的嘯聲,遠遠近近,到處傳來虎嘯聲。   「這是叫幫手呢,打混戰了,好看。」吳不賒又是興奮又是好奇,「這山上妖精怎麼這麼多,本地的判妖司做什麼吃的?」   各地判妖司良莠不齊,有的判官法力高責任心強,轄地內絕不允許有半個妖精存身;但有的判官既沒本事更不負責,任由妖精出沒,只要不是鬧得太過份,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的甚至還與妖魅相互勾結,大發橫財。這也是五嶽府設觀風使巡查的原因,可惜觀風使同樣良莠不齊,狼狽為奸的大有人在。但無論怎麼說,一片山上有這麼多精怪,那也太過份了一點兒。要知這是內地,又不是偏遠的邊塞,可以任由妖魔成群、獸人結隊、開疆立國的,內地這麼魔妖成堆,豈非天下大亂了?   不過吳不賒馬上就知道自己誤會了,隨著嘯聲,躥出來一隻虎,卻還沒成精,至少沒能修成人身,顯然是虎大嘴手下的虎兵虎將虎子虎孫。一虎現,眾虎隨,眨眼從四周的林中鑽出十餘隻老虎,咆哮著圍向狼嫵媚夫妻。   眾虎雖未成精,可也是一個不小的威脅,狽有計眼見要落下風,張嘴也是一聲長嘯,隨著他的嘯聲,遠近群狼齊嘯,上百隻狼撲出來,撲向虎群。三妖纏鬥,狼虎互咬,嘯聲混雜著慘嚎,皮毛夾裹著獸血,好一片鬥獸場,好一場狼虎鬥。   吳不賒得了木長生與黑七的記憶後,見識廣了十倍不止,但記憶裡也找不到這樣精彩的惡鬥,一時看得興味大增,心下還在盤算:「要是在平安老店後面圍上一片園子,每天來上這麼一群虎狼鬥,一定看客如雲,那就發財了。可惜,可惜。」   他在做發財夢,有一隻狼卻盯上了他,呲牙咧嘴地直撲上來,吳不賒惱了:「這傢伙,不去斗虎,卻來惹我。」手一晃,那狼張嘴急咬,卻不想吳不賒下面一腳飛起,正中狼肚子,被踢起七八丈高,半空中慘嚎連連,沒等落地就斷了氣。   這狼在半空中慘叫,驚動了周邊的幾條狼,看清是吳不賒傷了它們的狼兄狼弟,大怒,目露凶光,齊撲上來。   「還來勁了是不?」眼見群狼齊上,吳不賒真惱了,雙掌如粉蝶翻飛,挨著著死,撞著亡,剎那間連斃十餘狼。   狽有計心思活泛,雖在惡鬥中,眼角餘光卻還留意著周圍的動靜,他先前雖然瞟到吳不賒一直站在那裡沒動,並沒放在心上,突見吳不賒大展神威,擊斃群狼,頓時吃了一驚,急叫狼妻:「嫵媚住手。」自己搶先一步跳出戰圈。   「為什麼住手?」狼嫵媚雖是只母狼,但著實凶悍,雖然聽話跳出戰圈,卻仍是氣呼呼:「虎大嘴欺人太甚,這次一定要和他分個高下。」   虎大嘴斗這半天,也有些累了,狼狽夫妻罷手不鬥,他也並不追殺,拄了鋼叉喘氣。狽有計看向吳不賒,將他上下掃了幾眼,眼中起疑,喝道:「你是哪一路的朋友,敢傷我的孩兒。」   他這話倒還帶了兩分江湖氣,吳不賒聽著有趣,嘿嘿一笑:「我是過路的,走路累了,聽人說烤狼肉比狗肉還香,便想打兩隻嘗嘗。怎麼著?你有意見?」   狽有計稟性陰沉,狼嫵媚卻是生性暴躁,聞言大怒:「找死!姑奶奶剛好肚中空了,且生吞了你,長了力氣好與虎大嘴廝殺。」厲嚎一聲,飛撲下來。   「嫵媚小心。」狽有計卻看出吳不賒不是個好惹的,出聲提醒,但狼嫵媚哪裡肯聽他的,一個起落便到了吳不賒面前,一爪當頭猛砸。   「倒看你這母狼精有幾兩力氣。」吳不賒不閃不避,反手拔劍,舉劍一格,錚的一聲脆響。吳不賒只覺臂上發麻,一股大力直撞過來,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心中也不禁暗讚一聲:「這母狼精還真是了得,鬥了這半天,還有這般力氣。」   狼嫵媚一爪沒能擊飛吳不賒,身子落地,大叫一聲:「再吃姑奶奶一爪。」復一爪砸下。   吳不賒好玩心眼,卻不好鬥,懶得和母狼拚力氣,眼見狼嫵媚一爪砸來,右手舉劍一格,左手忽地變長,突然掐住了狼脖子。狼嫵媚本來還有一爪護胸,沒想到吳不賒的手竟然會變長,全無防備,脖子受制,急要伸爪來格時,身子已被吳不賒提了起來,又猛地摔到地在,頓時給摔了個頭暈腦脹,兩眼金星。   吳不賒一把摔翻狼嫵媚,又使一個拿法,狼嫵媚骨軟筋麻,再也動彈不得。   「嫵媚。」狽有計一聲駭叫,狂撲下來,雙刀化風,刺向吳不賒,不過眼光比刀風更烈,「我殺了你。」   吳不賒嘿嘿冷笑,長劍一圈,左手一晃。不出他所料,狽有計撲得猛叫得凶,膽氣其實不足,只盯著他的手,一見他的手動,直撲的身子立即斜閃,到了一塊兒大山石後面,只探出一個頭來狠盯著吳不賒。   「這小妖好玩,且和他玩個遊戲。」吳不賒嘴角上揚,腳下一動,身子往左邊移了移。狽有計因為只探出個頭,他這一移,狽有計便只能看到他右邊身子,左手看不到了。狽有計怕的是他手突然變長的怪招,看不見半邊身子倒是不怕,卻不知道吳不賒的手可以一伸十幾丈。這會兒右手在狽有計眼前晃,吸引狽有計的注意力,左手卻從山石後面繞了過去,從背後掐住了狽有計的脖子。   狽有計忽覺脖子上多了只手,驚駭欲絕,急忙反身揮刀時,吳不賒早把他提了起來,像摔狼嫵媚一樣,反手一摔,可憐,也摔了個發昏章第二十一。吳不賒復使個拿法,拿了他的經脈,狽有計便也和狼嫵媚一樣,骨軟筋麻,動彈不得了。   虎大嘴在半山坡上,可就看了個呆頭呆腦,狼狽夫妻和他鬥了半晌不分高下,竟被吳不賒兩招拿了個並肩倒。那手變長的,到底是什麼功夫啊?他傻了半天,見吳不賒抬頭看過來,急忙抱拳:「南山大王虎大嘴多謝這位兄弟助拳,請教這位兄弟高姓大名。」   「南山大王?」吳不賒聽得這個名號,腦中突地一閃,「我身上有妖氣,人界是呆不得了,要不就和這些妖精一樣,也來佔山為王,做個逍遙大王玩玩?」這個念頭一起,便像乾柴堆著了火,轟隆隆燒破了天,便想:「要做大王,得要手下,這三個妖法力雖不高,好歹也能做嘍囉。」   有心要收虎大嘴三妖,吳不賒便將臉一沉,喝道:「大膽,本王乃是追風大王吳不賒,這兄弟豈是你叫得的?過來給本王跪下。」他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名字,出身追風門,那就叫追風大王了,好像也還響亮。   虎大嘴對吳不賒的法力確是有些怕,但吳不賒這話也過於猖狂了,虎大嘴脹紅了臉,道:「追風大王吳不賒?你是王,我也是王,憑什麼要我給你跪下?」   吳不賒哈哈大笑:「本王現身的地方,就不會有王存在。」笑聲中腳一抬,身子倏地到了虎大嘴面前,冷眼一瞪,「你是自己跪呢還是要我動手?我動手可不會客氣,狼狽為奸便是榜樣。」   他身法如此之快,虎大嘴嚇一大跳,急退一步,鋼叉斜舉,又驚又怕地瞪著吳不賒。吳不賒冷笑:「看來真要我動手了?」   虎大嘴又退一步,虎眼瞪圓,死盯著吳不賒的兩隻手,猛地叫道:「你若真有本事,便不使妖法,與我公平一戰。你若公公道道贏了我,我虎大嘴從此去了南山大王的名號,奉你為王。」   「哦?」吳不賒先不動手,笑道,「你倒說說,如何才算是公平?」   「你不使那手變長的邪法,便是公平。」虎大嘴嘟著嘴道。   「你是說我這兩隻手是吧?」吳不賒把手張開,「這兩隻手不變長,贏了你,你便心服?」   「是。」虎大嘴用力點頭,「說清楚了,兩隻手都不許變長。」   「很好。」吳不賒笑了,「你看清楚啊,我兩隻手不但不變長,而且不動。」   吳不賒舉著兩隻手,虎大嘴果然死死盯著。那虎眼瞪得,拿銅鈴來形容好像都還嫌小,光閃閃的,若是在夜裡,足可以當燈籠用了。   吳不賒暗笑,忽地一聲喝:「看本王通天變化,無窮妙法。」   他雙手不動,肩膀一搖,右肩上忽又生出一隻手,迅急無倫地伸出去,兜頭一把,正揪著虎大嘴的頭髮,反手一掄,就像掄一個破麻布袋。可憐虎大嘴,「哎呀呀」連聲大叫,在地上半天掙扎不起來。   狼狽夫妻雖被吳不賒拿了經脈身子癱軟,但頭腦是清醒的,都眼睜睜看著吳不賒對付虎大嘴,突見他雙手之外,竟還能從肩頭生一隻手出來,駭得齊聲驚呼。狼嫵媚本來有些不服氣,兩眼凶光瞪著吳不賒的背影,但被這一嚇,眼中凶光無影無蹤,只剩兩眼懼意。狽有計膽子要小得多,更是嚇得身子抖了七八抖。   「如何?服是不服?」吳不賒背著手,看著虎大嘴。   虎大嘴揉著屁股,卻還嘟著嘴:「你欺負俺是老實人,俺不服。」   他一副傻大個兒的嘴臉,吳不賒倒笑了:「我如何欺負你這老實人了?不對,該是老實虎。你說,我哪裡欺負你這老實虎了?」   「你背後還藏著一隻手,卻只說雙手不動,我根本沒防備,這不是欺負人嗎?啊,欺負虎。」虎大嘴虎臉紅得像紅漆馬桶的蓋子,嘴巴嘟得像長頸子油瓶的嘴。   吳不賒哈哈笑:「什麼叫我背後藏著一隻手,難怪說傻大個兒傻大個兒,你還真是個傻大個兒啊!你且看著!」笑聲中身子一搖,現出三頭六臂的異象。   「啊!」虎大嘴驚得一個滾子,從山坡上直滾下去,摔了個嘴啃泥。下面狼狽夫妻亦是同聲驚呼。   吳不賒心中得意,縱聲長笑:「你且數數,看本大王到底有多少只手。」身子一晃,全身上下生出無數只手來。   第十三章 醉草   眼見吳不賒如此神通,虎大嘴和狼狽夫妻無不驚駭欲絕。狼狽夫妻動彈不得,虎大嘴卻是翻身撲倒,不住叩頭:「大王神通蓋世,小的拜服,拜服。」   「你是服了?」吳不賒收了法身。   「服了,服了。」虎大嘴再叩頭,五體投地,「心服口服。」   吳不賒斜瞟了一眼狼狽夫妻,夫妻倆驚駭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卻裝作不知,道:「服了就好,只要老實聽話,本大王自然不會虧待你。那狼狽夫妻是不服的,便賞了你吧,挖心掏肺燉肝炒腰子,隨你怎麼吃,本大王只要他們的舌頭。」說到這裡,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聽說狼舌是天下第一美味,本大王還真沒吃過呢!」   這話嚇人,可憐狼狽夫妻,差一點魂不附體。不等虎大嘴應聲,狼狽夫妻狼哭狽嚎:「大王饒命,大王饒命,我等真心拜服,真心拜服。」   「哦?」吳不賒冷眼斜瞥著他們,「你們兩個也服了?」   「服了,服了。」狽有計連聲叫道,「大王神通廣大,我夫妻兩人真心拜服,情願追隨大王鞍前馬後,為奴為婢。」   「既如此,便饒你二人性命也罷。」吳不賒也借驢下坡,卻又轉念,「虎狼之妖,性多凶殘,順風還好,萬一哪天我翻了船,這些傢伙未必不會落井下石,得有個手尾。」   吳不賒思量著,便從追風囊裡掏一個玉瓶子出來,瓶子裡是追風子留下的藥丸,他也不識得是什麼藥。但體內有了木精內丹後,吳不賒於天下草木之性無一不熟,鼻子一聞,便知是一種洩熱類藥物,無大用,但用來嚇嚇這三個妖精不成問題。他倒出三丸藥,道:「既是真心拜服,便服了這藥。此藥有好處也有害處,若老實聽話,一年後,每人再賞一丸。如此服得三丸後,可增十年功力,便是此藥的好處。」   虎大嘴大喜:「多謝大王,多謝大王。」狼嫵媚也跟著道謝,狽有計的眼珠子卻是轉了兩轉,道:「不知此藥的害處又是什麼?」   吳不賒正要他問,嘿嘿一笑道:「說來此藥也沒什麼害處。服下後,不過拉拉肚子而已,但若敢造反,一年後得不到藥,便又會拉肚子,一拉不停,直到把五臟六腑六盡數拉出來,把身子拉成一個空殼。所以此藥有個名字,叫洩空丸。」   吳不賒這個奸商,擅長的就是坑蒙拐騙,這會兒小試身手,直驚得三妖面如土色,一連聲叫:「絕不敢反,絕不敢反。」   吳不賒解了狼狽夫妻身上的禁制,三妖服了藥丸,再次拜倒:「小的們參見大王。」三妖身後,虎排隊,狼成行,跟隨三妖禮拜。   吳不賒高坐山石之上,縱聲長笑,心中轉念:「我真的成了妖了?」   不過吳不賒心理承受力強,最初的衝擊已經過了,這會兒便也不做小女兒態,妖便妖吧,好歹也是妖王不是?他手一擺,道:「且起來,你等既奉我王,便要有個規矩。虎大嘴,本王任命你為威風將軍;狼嫵媚,本王任命你為威武將軍。你兩個各率虎狼,輪班巡山。」   「遵令。」虎大嘴、狼嫵媚抱拳應命。   他二人得了將軍之職,狽有計眼珠子亂轉,一臉渴盼,吳不賒道:「狽有計,你名叫有計,便做個軍師好了。這一帶妖情你熟,便隨在本大王身邊,籌謀策劃。」狽有計大喜領命。   虎大嘴粗魯,雖然修得人身,日常住的仍是個山洞子。狼嫵媚雖是母狼,倒愛風騷,在山中有一座宅子,本是一個高官的山間別院,後因戰火,高官死了,山裡沒人來,便被狼狽夫妻佔了,當下貢獻出來做吳不賒的王府。   那宅子便在山後,一個院子,院牆多坍塌,正房廂房加起來,約有十來間房子,倒也雕樑畫棟的,能想及當年的精美。不過這會兒大抵都破敗了,只餘幾個蛛網,隨風招搖。   宅院裡竟還有幾個奴僕,是狼狽夫妻擄得的行旅,沒吃掉,留在宅中任日常灑掃烹飪之職。這倒讓吳不賒喜出望外:「原來妖怪也知道享受啊,這可太好了。」   進宅後,狽有計命奴僕置辦了酒席上來,無非是野雞野兔竹筍蘑菇,味道竟還不錯。還有酒,像是山間野果釀的,淡了點兒,還行,都是那幾個奴僕的手藝。吳不賒與三妖推杯換盞,醉眼朦朧間,倒有點人妖不分了。   席間吳不賒大致問了下情況,原來這山名雙余山,還在風余國境內,但離著扶風城已有二三百里了。雙余山是大婁山的支脈,大婁山綿延數千里,橫跨十數個國家,山中精魅妖魔極多。此處山高林密,妖魔凶殘詭詐,因此圍著大婁山的判妖司雖幾近百數,卻並無一個判官敢進山擒妖,無非是有那膽大的妖魔出山鬧事,才出手擒拿,不過一般的妖魔也輕易不敢出山就是了。   三妖雖不敢出山深入人境,但在山邊上偶爾劫回路,弄個把人吃吃還是敢的,不過今天碰了巧,虎大嘴和狼狽夫妻撞在了一起,便鬧了這麼一出。   這一席酒直吃到半夜,三妖和吳不賒全都醉了。一起醉過一場,三妖看吳不賒更是不同,真正把他當成自己人了——不,應該是自己妖,看他的眼光都有兩分不同。第二日又是喝酒作樂,三妖打發虎狼外出獵食,每日換著花樣備辦山珍討好吳不賒,吳不賒這妖王的日子,過得倒也逍遙。   這夜吳不賒又喝醉了,睡到半夜,只覺口渴,爬起來灌了半壺冷茶,卻沒了睡意。月光正好,天地一片瑩白,吳不賒看了一會兒,想:「林微雨這會兒該是睡了。」   想像著林微雨美人春睡的樣子,天熱,薄被斜搭在腰上,露出春蔥般的兩隻手臂和白白的大腿,那是何等讓人神魂激盪的美景。如果這會兒還是在扶風城裡,吳不賒一定毫不猶豫地跳起來,化身為貓,溜到林微雨房裡去欣賞一下美人的睡姿,再悄悄舔一舔她光滑的大腿……   唉,以後都不會有這樣的好事了,林微雨必會相信鄧易通的話,懷疑他是貓精。況且,隨著他的離去,小黑也失了蹤,林微雨更會懷疑小黑就是他,對貓有了提防,肯定以後都不會再抱貓了,更不要說讓貓看她淋浴還在她裸體上亂舔。   「該死的判妖司。」吳不賒罵了一句,又歎了口氣,自己身上竟然有了妖氣,有什麼辦法呢?真要怪,只能怪該死的黑七。   屋外忽然也傳來一聲長歎,隨聽到話聲:「爹,娘,孩兒不孝,屈身事妖,有辱方家門風,但孩兒真的是不甘心啊!不論萬難,孩兒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想辦法洗雪冤屈……」   「哦?這裡還有個可憐人嗎?」吳不賒好奇心起,閃身而出,只見院角一個男子跪在地上,正舉頭望月。這男子二十多歲年紀,中等身材,單單瘦瘦,好像是僕役中的一個。   這男子又輕歎一聲,站了起來,一轉頭,忽然看到吳不賒,剎那間面色如土,「撲通」跪倒:「大王,小人不知大王在此,衝撞大王,萬死。」   吳不賒知道,在這人眼裡,自己是貨真價實的妖怪,而且是妖王。他也懶得解釋,哼了一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小人方……方輕舟。」   「方輕舟。」吳不賒念叼了一聲,「名字不錯啊!我剛才聽你說有什麼冤屈,你倒說說看,是怎麼回事?」   「打擾大王安睡,小人罪該萬死。」方輕舟又叩了個頭,偷偷看了一眼吳不賒,戰戰兢兢地把遭遇的事說了出來。   雙余山北面,有一座城池,名為雙余城,是風余國有數的大城之一。方輕舟的家便住在雙余城中,薄有資產,也算得小富之家。方輕舟讀書不成,便學人做生意,經常在外奔波,有一次到國都風余城進貨,碰到個賣玉器的,出售一尊玉羅漢,說是祖傳寶物,只是手頭急用,所以低價出售。方輕舟看那玉羅漢確是真品,銷價又便宜,便買了下來,回來後就供在了自己家裡。他卻沒想到,那玉羅漢其實是賊贓,更沒想到的是,因為他經常在外面跑,他妻子閨中寂寞,竟與他表弟勾搭成奸。   玉羅漢失竊的事傳出來後,他表弟為了長久霸佔他的妻子,竟向官府舉報,說方輕舟名為做生意,其實是個江洋大盜,玉羅漢便是賊贓。當時方輕舟在外面做生意,家中一個忠僕悄悄趕來報信,他才知道家中出了這麼大的變故,頓時又驚又怒,卻是無從辯白。玉羅漢確是賊贓,誰叫他貪便宜呢?有家歸不得,方輕舟只得改名換姓四處流浪,不想卻又落在了狼狽夫妻手中。這夜他睡不著,心中悲苦,在這兒向天哭訴,卻叫吳不賒聽見了。   聽了緣由,吳不賒也怒了起來,他也是生意人,也做過行商,在外奔波,最擔心的就是家裡有什麼變故,何況是這種勾搭成姦污陷主家的。吳不賒怒道:「那姦夫淫婦活該千刀萬剮。」   他口裡崩出這麼一句話,到讓方輕舟驚奇不已。在方輕舟看來,他是妖怪啊!妖王啊!妖怪難道還講道義?莫非妖怪做了妖王,便就不同了?方輕舟心中驚異,只是偷偷看一眼吳不賒,卻不敢應聲。   他心中的想法,吳不賒並不知道,倒是吳不賒自己有了想法,原來他做了幾日妖王,雖然每日飲酒做樂,但放眼所見,無非虎狼,他到底是人啊,有些煩了,想去人世間走一走。於是吳不賒道:「那姦夫淫婦現在怎麼樣了?還在雙余城嗎?」   「小人不知道。」方輕舟搖頭,「想來該在。」   「在就好。」吳不賒擺手道,「這事本大王替你做主了,你且去睡,養足了精神,明日隨本大王下山。」   方輕舟傻了,妖怪竟然要替他做主?這是天公開眼,還是該天打雷劈啊?他不弄不清楚,眼淚也被風吹了去,硬擠都擠不出來。   第二天一早,吳不賒召集三妖,說自己要下山一趟,令三妖輪班看山,不許爭鬥,三妖諾諾連聲,狽有計更奉上大包金銀。   虎狼不識金銀,但成了精,便也知道金銀的作用,所以吃了行旅後,若有金銀,也順手帶回窩中。不過三妖不敢下山,有金銀也沒處花用,狼狽夫妻成精十餘年,著實積了不少財貨。狽有計獻上來,吳不賒也不客氣,一包收了,挑了幾樣珠寶和十幾張金葉子放在追風囊裡,與方輕舟扮成主僕,便往雙余城裡來。   雙余城不愧是風余國有數的大城之一,城池雄偉,人煙繁茂。當然,人多,玄術異人也多,不說判妖司,便是那些佛道高人也討厭得緊,神、仙、人,三界雖也矛盾重重,利益衝突不斷,甚至彼此內部也有爭鬥不休,但對於妖魔,卻是一致對外。三妖不敢下山,也實在是敵視的眼睛太多,不過吳不賒藝高人膽大,並不在乎,大搖大擺入城,倒也沒什麼麻煩。   重入雙余城,方輕舟激動無比,引吳不賒到自家門前,不敢進去,只遠遠在街角看著,卻忽地神情一變,吳不賒眼尖,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方輕舟略一猶豫,道:「剛才進去那兩人,一個便是我表弟,也就是那姦夫;另一個是給我報信的方成。方成說他偷跑出來了,怎麼這會兒做管家打扮,而且他和那姦夫……」   「這裡面肯定有鬼。」沒等他說完,吳不賒便明白了,摸塊碎銀出來,道,「你去那邊店裡坐坐,我去你家裡打探一下,自然明白。」   方輕舟沒想到吳不賒竟這麼熱心,接了銀子,感激不盡,突然眼前一花,吳不賒不見了,變成一隻大黑貓。方輕舟一時可驚得張口結舌:「這妖精,還真是神通廣大呢!」   吳不賒化成大黑貓,一路小跑,翻牆進了方家。方輕舟家的家底還不錯,三進的宅子,吳不賒一路進去,直入內宅。   方輕舟和吳不賒說過,忠僕叫方成,他表弟叫曹三省,妻子吳氏,和吳不賒同姓。曹三省二十多歲年紀,比方輕舟略高,長相也強於方輕舟,吳不賒進來時,曹三省到內宅打了一個轉又出來了,隨即帶著方成和兩個男僕出了門。一個女子叫了兩聲,追到二進門口,沒再追出來,罵了句什麼,轉身進去了。   這女子二十來歲年紀,一張瓜子臉,皮膚細白,微有幾粒麻子,也有兩分姿色,應該便是方輕舟的妻子吳氏。   吳氏進了內宅,卻在室中跪了下來,原來內室中設了一個佛龕,供著一尊玉羅漢。吳氏雙手合什,不知在祈禱些什麼。看到玉羅漢,吳不賒心中一動:「不是說玉羅漢是賊贓嗎?曹三省既然舉報,賊贓為什麼還在方家?莫非不是同一尊羅漢?」   吳不賒心中起疑,身化樹根,沿牆鑽上去,到佛龕中伸出手來,拿起玉羅漢看了看,入手便知不是凡品。他疑念越重,見吳氏閉目合什,一臉誠心的樣子,心中一動,生出個詭計,將手縮回牆中,只以一個指頭抵在玉羅漢背後,張嘴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吳氏正閉目祈禱,突聞佛音,吃了一驚,急忙睜眼看,卻四下無人。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閉目再又念佛,吳不賒卻又宣了聲佛號。這一次吳氏聽得清楚,而且辨明了方向,佛音就來自頭頂佛龕!她「啊」地一聲驚叫,身子往後一倒,反手撐地,盯著玉羅漢,一臉驚慌。   莫怪她驚慌,就一面牆,一個佛龕,除此什麼也沒有,突然間卻發出了佛音,實在也過於怪異。她又怎能知道,吳不賒竟然身化樹根,鑽在牆壁裡?   「是……是佛祖顯靈嗎?」吳氏緊緊地盯著玉羅漢,眼中七分驚,也有三分喜。那玉羅漢突地咧嘴笑了一下,隨即還伸了個懶腰,叫道:「好睡啊好睡!」   這自然是吳不賒弄鬼,卻是黑七的邪術之一,一個惑人耳目的小幻術。這樣的小幻術,碰上玄功高手或者定力深厚之人,便沒有什麼用處,但用來哄吳氏卻剛剛好。吳氏果然驚喜交集,伏身拜倒:「真的佛祖顯靈了,信婦吳氏,給佛祖叩頭。」   吳不賒「嗯」了一聲:「意不誠,叩破三千蒲團無一用;心有鬼,念盡十萬彌陀枉勞神。」吳氏一驚,更是叩頭不迭:「信婦誠心禮佛,佛祖明察啊!」   「你心中有鬼,誠從何來?」   「啊!」吳氏一聲低呼,身子顫抖,做聲不得。   「我且問你,你與那曹三省是如何勾搭成奸,你丈夫方輕舟又是如何一年不敢歸家?答得實誠,或可免你罪孽,若一字不實,佛爺我抬腳便走,報應自到。」隨著吳不賒話聲,那玉羅漢從佛龕裡飄了出來,浮在空中。   「佛祖別走,千萬別走。」見玉羅漢飄起來,吳氏心驚肉跳,連連叩頭,叩一下還看一下玉羅漢,生怕玉羅漢飄走了,「信婦老實交代,絕不敢有一字欺瞞佛祖。」   「你說吧,本佛爺聽著。」玉羅漢又回到了佛龕中。   見玉羅漢歸位,吳氏鬆了口氣,再叩一個頭:「謝佛祖。」略略一停,顫聲道,「信婦確是不守婦道,與曹三省勾搭成奸,但那是曹三省趁我丈夫不在家,起心誘姦了信婦。信婦一個婦道人家,實有難言的苦衷,萬望佛祖明察。」   「不守婦道還有理了。」吳不賒心中暗哼,嘴上卻要給吳氏一點甜頭,道,「嗯,你的苦處,本佛爺自也知道,往下說,你們是如何設計,讓你丈夫不敢歸家的?」   「多謝佛爺體諒。」聽吳不賒口氣鬆動,吳氏大喜叩頭,道,「這一切都是曹三省的詭計,當時我丈夫在外面請了玉佛回來,曹三省認出乃是賊贓,便設下計謀,收買下人方成,讓方成去給我丈夫報信,說曹三省舉報他是江洋大盜,賊贓玉羅漢便是證據。我丈夫膽小,方成又是家生子下人,根本沒想到方成會被曹三省收買,聽了這個消息,果然就嚇得不敢回家。這一年也不知流落何方,有命無命……」說到這裡,吳氏哭了起來,也有幾分慚愧之色,想來她雖不守婦道,但害了自己丈夫,心中終究也是有幾分不安吧。   「果然如此。」吳不賒暗暗點頭,先前方輕舟一說情形不對,他就隱約猜到,曹三省十九並沒有真向官府舉報,只是虛言嚇唬方輕舟,以達到嚇走方輕舟,鳩佔鵲巢的目的。此時得知真相,果真如此。吳不賒心中感歎:「那曹三省雖然無行,倒還算個聰明人,隨便動動嘴巴,別人的老婆家產就盡歸他所有了。」   明瞭真相,吳不賒也懶得和這婦人糾纏,當即便出了方宅,來尋方輕舟。一見面,他把從吳氏口中套來的話說了,方輕舟驚怒交集:「姦夫淫婦,設下的好計!那方成,他爹就是我家老僕人,我待他也不薄,竟與他們合謀來騙我,我絕不輕饒。」   吳不賒看他激動得全身顫抖,彷彿立馬就要衝進家去找曹三省等人算賬似的,道:「你要怎麼對付他們,是直接衝回家去呢還是報官?玉羅漢是賊贓肯定是沒錯的,你要就這麼衝出去,只怕要吃苦頭。」   方輕舟一聽,便如兜頭澆了盆冷水,一時面色慘白,猛地跪在吳不賒面前:「請大王援手,替小人報仇,小人結草啣環,世世為奴,以報大王。」   吳不賒微微一笑:「要收拾這麼幾隻小麻雀,那太容易了,你附耳過來。」當下教了方輕舟一條計策。   方家世居雙余城,在城裡自然有親朋故舊,吳不賒教給方輕舟的計策,便是叫他偷偷去聚攏親朋,以為人證。吳不賒則在方家門前守著,待曹三省、方成回來,吳不賒再入方家,拿了姦夫淫婦,連方成在內,把三個人都剝光了,齊扔到吳氏床上,又藏了玉羅漢,再出來會合方輕舟。   計謀已定,兩人分頭行事。方輕舟請齊了親朋故舊回來,遠遠看到吳不賒,吳不賒不想露面,做個手勢,方輕舟明白了,一馬當先,衝回家去。   家中下人見久不歸家的主人突地歸來,有的驚,有的喜,也來不及通報,方輕舟帶人直衝進內宅,此時吳氏三人已被吳不賒制住了,光溜溜地躺在床上。眾親朋平日也聽到點風聲,這時親眼所見,更是憤慨,一片聲喊打,棍棒齊下,剎那間送了三人性命。因有親朋作證,官府也不來問。   方輕舟隨即將下人盡數趕走,倒是有個叫方信的老僕人,因為方輕舟久不歸家,曹三省又和吳氏勾勾搭搭不乾不淨,憤而指責,被吳氏趕了出去,一家老小便在後街租房而住,給人打短工為生。方輕舟知道了,便把方信一家人招了回來,好歹有了打理家務的人手。   吳不賒化身為貓,在一邊看著方輕舟率領親朋打死了吳氏三人,知道再無變故,便懶得再看。從方宅出來,他在街頭逛了一圈,看到一家酒樓,順腳拐了進去,叫了兩個小菜一壺酒,慢慢地喝著。無意中吳不賒發現那店東愁眉苦臉的,一則實在無聊,二則管了方輕舟這碼事,他好像還來了癮,當下便請店東過來,一問,原來這酒樓經營不善,顧客稀少,不但不賺錢,亂七八糟的負擔稅費下來,還要虧本。店東想要把酒樓賣了,卻又無人問津,所以發愁。   吳不賒聽了心中一動,四下看了看,這酒樓離方輕舟家有兩條街,離正街雖然還有點兒遠,但位置其實還不錯,只要經營得當,大有希望賺錢。吳不賒心中盤算:「真個在山上當妖怪也沒什麼味道,如果在這雙余城裡開家酒樓,讓方輕舟做掌櫃,出頭露面的事,盡量讓他去做,我只在背後指點,應當不會引起判妖司的注意。」   吳不賒再一問價格,便宜啊,前面一間酒樓,後面一個兩進的院子,統共只要一千五百兩銀子。便是在東鎮,這樣的酒樓少於兩千兩銀子也是絕買不下來的,何況是在雙余城裡。看來這店東還真是急於脫手了。   吳不賒又到後院看了一下,兩進的院子,正房廂房加起來有十一二間,院子也相當寬敞。吳不賒越看越滿意,心下嘀咕:「這樣的便宜不佔,我可真是大傻瓜了。」   但他面上卻還裝出猶豫之色,奸商嘛,骨頭裡搾出油來,那才叫奸商,東指一個缺點,西挑一個毛病,弄得那店東心火上升兩眼通紅差點兒直接去跳井,最後才以一千二百八十兩銀子的價格成交。   寫了文書,那店東請了鄉鄰里正做見證,交割了屋契,便匆匆搬走了,更不肯多看吳不賒一眼。   吳不賒到了方家,方輕舟請他上座,自己在下面跪倒,口稱主人,願永世為奴。吳不賒哈哈一笑,扶他起來,道:「什麼為奴為僕的就不必了,你說你做過生意,這樣好了,我剛買了間酒樓,你來酒樓給我做個掌櫃吧!」   吳不賒這妖王竟然在城裡買了酒樓?方輕舟又驚又喜,當即應命,吳不賒帶他到了酒樓,方輕舟一看,卻變了臉色,吳不賒看他神色不對,一問,可就傻了眼。   原來這酒樓生意不好,乃是有原因的。最初的主人是個外地人,受本地人欺負,折了本錢,不得不低價賣了酒樓走人,走時卻咬破指頭,把血塗在酒樓門柱上,發下惡誓:所有來這酒樓喝酒的客人,都要倒霉三年。   這樣的牙疼咒,本來無非是出口氣,沒什麼效驗的,但這世上的人哪有個個順的?總有那倒霉的,偏偏就在酒樓裡喝了酒,偏偏又倒了霉,沒地方出氣,便全怪在這酒樓的惡誓上。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得,這酒樓成了倒霉樓了。只要知道的,誰還來啊?就算不是真的相信,也沒必要硬來觸這霉頭啊!雙余城裡的酒樓多了,去哪裡喝酒不是喝,偏要來這裡?萬一真的應咒倒霉呢?   有了倒霉樓的名聲,接手這酒樓的,來一個虧一個。當然接手的都是不明真相的外地人,包括賣酒樓給吳不賒的那店東,現在輪到吳不賒了。   「我說那店東怎麼跑得那麼快,什麼都不要,包袱一卷就走人,原來是怕我聽到風聲反悔啊?」吳不賒明白了,卻是做聲不得,心下暗自嘀咕,「從千里送遺孤開始,我算計來算計去,最終把自己算計成了妖怪。現在妖怪想買家酒樓做個良善活兒,還買了個倒霉樓,我是不是真有點兒走背時運啊?」   方輕舟見他不吱聲,知道他有些想不開,便來安慰他:「主人也不必為難,酒樓不好開,我們改成其它輔面好了,待小人另尋一樁生意,必定能紅紅火火開起來。」   既是倒霉樓,做什麼生意還不是一樣,知道的都不會來買。吳不賒知道方輕舟是安慰自己,也不吱聲,裡裡外外轉了一圈兒,忽地道:「山裡喝的那果酒,是你釀的?」   「是啊!」方輕舟不知他是什麼意思,點頭道,「小人家裡以前都是喝自釀的酒,打小看慣了,摸索著也能上手。狽軍師當時問誰會釀酒,我說我會,因此而留得性命。不過我手藝其實不到家,但我家老僕人方信手藝不錯,主人是想把酒樓改成酒坊嗎?」   「你覺得怎麼樣?」   「主意是不錯,不過,」方輕舟偷看著吳不賒的臉色,「不過雙余城裡酒坊有好幾個,竟爭會比較激烈。」   「哦。」吳不賒應了一聲,沒再往下說。方輕舟不知他心裡怎麼想的,也不敢再說,他雖然感激吳不賒,但無論如何,吳不賒是妖怪啊!妖怪是吃人的啊!他可不敢觸怒吳不賒。   吳不賒確實是想釀酒賣,因為他在木長生的記憶裡,翻出來一個獨門秘方。   釀酒,要有酒藥,米才能發酵,才能出酒。酒藥越好,米發酵得越徹底,釀出的酒才越好,越多,但一般的酒藥,藥力都不怎麼樣,蒸完酒後,會剩下大量的酒槽,就是藥力不夠米化不乾淨的緣故。   木長生為古樹之精,熟知草木之性,他知道有一種草,藥力奇強,因為藥性特別烈,牛羊誤食後,會像人喝醉了酒一樣的發酒瘋,因此被稱做醉草。農家見了這種草,會順手撥出來扔到一邊,不讓它生長,以免牛羊誤食。農家只知道它的害處,卻惟有木長生才知道它的好處,用醉草做藥引釀酒,米幾乎可以化得乾乾淨淨,不會有什麼酒糟剩下。平時家飲的米酒,因為化不乾淨,出酒不多,一斤米出一斤酒已是好酒,但若用醉草釀酒,一斤米至少能出五斤酒,酒還要好得多。   雙余城這麼大一個城市,酒坊多是肯定的,若是一般的酒坊,竟爭肯定激烈,但以醉草釀酒,人家斤米斤酒,他斤米五斤酒,成本只有五分之一,打價格戰,誰爭得過?   不過吳不賒暫時沒有說出來,奸商做生意的宗旨,任何一樁生意,都要搾取它最大的價值,雖然醉草釀酒,一斤可賣別人五斤的錢,可他還是覺得不夠,還想多搾點利潤出來。   酒樓的外院有一口井,好像水量不大,井很深,大白天看下去也黑咕隆咚的。吳不賒無意中走到井邊看了一眼,眼睛突地一亮,拍手道:「有了。」   方輕舟看著他,不知他想到了什麼主意,卻不敢問,吳不賒卻又皺起了眉頭,似乎又碰到了難題。這時一陣涼風刮過,吳不賒的眉頭忽地鬆開了:「借東風,哈,就是這樣。」轉頭看向方輕舟,「明天開張營業,你做掌櫃,沒生意不要緊,樣子做出來就行。」   做樣子?妖怪做生意就是這麼做?方輕舟有些發暈,但不敢多說,應一聲:「是。」而吳不賒隨後的吩咐更讓他如墜雲中,吳不賒讓他找人在內院挖地道,一直挖到外院的井底下,再在井底放一口大水缸,堵住泉眼,然後填死地道,這件事要做得很秘密。方輕舟便把方信和方信的兩個兒子方大、方二叫了來,花了幾天時間才把這些弄好。無論是方輕舟還是方信父子,對吳不賒的要求都莫名其妙,吳不賒也不解釋,只要他們嚴守秘密。   這邊忙,吳不賒自己也沒閒著,他到城外採了一批醉草,做成酒藥,就在方家釀酒。釀酒的同時,他又找了一家瓷器店,訂做了一批陶瓷管,管子粗如雞蛋,頭大尾小。訂的管子來了,井的改造也完工了,吳不賒化身樹根,把陶瓷小管在地底下一根套一根地接起來,從方輕舟家的內院一直接到酒樓後院的井底下。   管子接好,酒也差不多了,便開始蒸酒,醉草的藥力果然強悍,以一斤米四斤酒的比例得到的酒,度數還是極高。方輕舟喝了一杯,連聲稱讚:「好酒,好酒,想不到東家還能釀出這樣的好酒,佩服。」   東家的稱呼是吳不賒讓改的,方輕舟也覺得這樣的稱呼好,他也沒把吳不賒是妖怪的事告訴方信父子,方信父子便只是把吳不賒當成是幫助方輕舟的好心人,對他既尊敬又感激。   「還不算好酒。」吳不賒卻不滿意,「再蒸一遍。」   又蒸了一遍,釀的酒純度又高了一大截,香醇滿院。方輕舟只抿了一口,已是熏然欲醉,激動得滿臉通紅:「我走的地方不少,也喝過不少名酒,但與這酒一比,那些所謂的名酒只能說是水。東家,有這樣的酒,酒樓的生意一定會紅火起來。」   「你是說就這麼把酒拿去酒樓裡賣?」   「是啊!」方輕舟一臉興奮,「有這樣的酒做招牌,酒樓的生意一定會紅火的,我保證。」吳不賒微瞇著眼睛:「這酒你準備怎麼賣?什麼價?」   「一般的酒,一斤也就是五六文的樣子,好酒也有賣得一壺十文的。這酒嘛,」方輕舟想了想,「先要靠它打招牌,一壺八文好了。」   「一壺八文?」吳不賒哈哈大笑。   「東家覺得價格太低了?」方輕舟的臉有些紅,「也是,這樣的好酒……不過酒樓的生意不太好,先要把招牌打響才行啊!」   「是。」吳不賒點頭,「如果像你說的那樣,直接把酒拿去店裡賣,以酒樓現在的生意,一壺八文已經是高價了,但我另外有一種賣酒的方法。」   「另外的方法?」方輕舟有些疑惑,吳不賒卻不再解釋,只是讓方信父子往陶瓷管裡灌酒,讓酒從方家的內院神不知鬼不覺地灌進酒樓後面的井裡,自己又做法攝風,把酒香刮遍全城。如此三天,雙余城始終籠罩在淡淡的酒香中,把一干酒鬼引得垂涎欲滴,卻偏偏無人知道酒香的來歷。   魚餌放得差不多了,吳不賒慢慢收線,攝風裹住酒香,只在倒霉樓周圍轉動。倒霉樓名不虛傳,開張數天沒一個顧客上門,但這麼酒香繚繞,卻引來一班酒鬼。酒鬼這種生物,和蒼蠅有得一比,蒼蠅可以聞到三里外的臭雞蛋氣味,那麼三里外有了好酒,酒鬼也一定聞得到。   「在這裡,在這裡了。」一班酒鬼聳著鼻子,衝進倒霉樓,「店東,上酒,上好酒!」   方輕舟被酒香熏了幾天,整個人都有些發飄,不過還記得吳不賒的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只把一些平常的酒拿過去。酒鬼們不用喝,一聞就知道不對,拍桌子打凳子:「要好酒,拿好酒來!你以為爺們沒錢嗎?」   銀子拍在桌上,「啪啪」做響。是的,便如再窮的賭鬼也一定湊得出賭資一樣,再窮的酒鬼也一定拿得出酒錢。   方輕舟卻拿不出好酒,裝模做樣:「本店最好的酒都在這裡了,哪裡還有好酒?」這話可以哄人,但不能騙鬼,尤其是酒鬼,酒鬼們「嘿嘿」笑著,鼻子一聳,狗一樣循著氣味往內院爬。方輕舟急忙攔住:「做什麼啊?那是內院,沒酒。」   「滾開。」酒鬼們把他掃到一邊,「別說沒喝醉不會發酒瘋啊,告訴你,喝醉了咱不發酒瘋,沒酒喝咱才真的發瘋。」   眾酒鬼一路爬進去,到了井邊,也奇怪了:「難道酒在井裡?」古怪。眾人聞一聞,再聞一聞,沒錯啊!不管了,拿個吊桶放下去,打一桶上來,一喝,真的是酒,絕世好酒!   方輕舟還裝傻:「井裡怎麼會打出酒來呢?天啊,我以後喝水可怎麼辦啊?」   第十四章 重逢   倒霉樓後面的古井裡冒出了絕世好酒的消息,風一樣刮遍全城,無數人湧向倒霉樓。太守也來了,一看一嘗,沒錯,絕世仙釀,當即命名為「仙人釀」。仙人釀就此轟傳八方,越傳越遠,也越傳越神,當然,想喝的人也越來越多。   至此,奸商的奸計大功告成。   方輕舟目睹了仙人釀成名的全過程,對吳不賒佩服得五體投地:「原來妖怪也可以這麼奸的。」   吳不賒並沒有讓方信不停地往井裡灌酒,而是限量,每天只灌五十斤。五斤裝的小罈子,剛好十壇。仙人釀的酒,每天還只出十壇,這下酒鬼們打破頭了。吳不賒有辦法,要買酒的,頭天先來登記,第二天出酒後,頭天登記了名字的都來竟買,價高者得。   第一天竟賣,竟者如雲,十罈酒,最後以一千五百兩銀子賣出,方輕舟望著那一堆銀子,全身發抖。時價,一兩銀子合銅錢一貫,一貫合一千文,一般所謂的好酒,一斤也就是十文錢的樣子,也就是說,一兩銀子可以買到一百斤酒,而且是好酒。而吳不賒裝神弄鬼鼓搗出的仙人釀呢?五十斤酒一千五百兩銀子,合三十兩銀子一斤酒,兩者相差多少倍?方輕舟也是生意老手了,算了一個晚上,愣是沒算清楚。   便是吳不賒自己,也沒想到會賣到如此高價,「嘿嘿」笑著感歎:「果然賣什麼都不如賣神仙啊!」   當然,不可能每次都能賣這麼高的價,但吳不賒給方輕舟規定,最低每壇仙人釀不能低於五十兩銀子,咱披的就是仙人皮,賣的就是仙人價,要的就是仙人跳,愛買不買。   如果那一天真的沒人買呢?好說,吳不賒讓方輕舟在方家建了一個公開的酒坊,名為醉仙坊,賣不掉的仙人釀就送去釀仙坊做酒娘,釀的酒就可以低價賣了。取名仙人醉,其實就是吳不賒最初以醉草釀出的那種斤米四斤的酒,什麼借仙人釀做酒娘,也就是騙鬼吧。仙人醉也是好酒啊,再借了仙人釀的名,雖然價格也不便宜,一斤要五十文,是普通的所謂好酒的五倍,但相對於仙人釀的天價,那還是便宜多了,賣得那叫一個火。   每天要往井裡灌五十斤酒,方家自然酒香撲鼻,時間長了惹人疑,但建了這個公開的酒坊後,便酒香沖天也沒人懷疑了。這是吳不賒在方家建酒坊的主要目的,但一段時間經營下來,仙人醉的利潤並不比仙人釀低,量大啊!   倒霉樓也改成了醉仙樓,人家酒樓都出仙酒了,還倒什麼霉?喝不起酒的那才叫倒霉呢,一時間顧客如雲,連連擴張。   仙人釀,仙人醉,再加上酒樓的生意,一個月下來,刨去各種費用還有送禮的花銷——送禮是大頭,地湧仙酒,一本萬利,眼紅的太多,禮送不到,經營不下去的——純利仍有兩萬多兩銀子。方輕舟下巴砸穿樓板,便是吳不賒聽到這個數字也著實發了半天呆,想起可憐的平安老店,一年的純利也不過幾百兩銀子。一年啊,抵不上醉仙樓一天。   醉仙樓由方輕舟負責,醉仙坊由方信負責,吳不賒要做的,除了采醉草做酒藥,就是收銀子,日子過得那叫一個逍遙,雙余山也不去了,管它三妖怎麼死,做妖王又哪及得上做富翁呢?   為免萬一有高手看到自己頭頂的妖氣生疑,牽連方輕舟敗了生意,吳不賒輕易不與方輕舟、方信見面,他在城東另買了大宅子。酒藥一次就做一大批,送酒藥收銀子都是下人的事,吳不賒自己只是每天去醉仙樓喝酒,彼此間的關係,就是店東與食客,再無人懷疑。這樣就算判妖司找上吳不賒,也牽扯不到方輕舟。   已是初夏的時節了,天氣漸漸熱起來,服侍的俏婢換了薄羅衫子,俯身幫吳不賒系衣帶的時候,領口處可以看到一抹酥白,吳不賒順手捏了一下,小小的蓓蕾如春花般柔嫩,俏婢的小臉剎那紅如晨霞。   「妖精既已修得人身,為什麼和人生下的後代,一定會是紅髮碧眼還帶一條尾巴呢?」吳不賒腦中突然就想到了這個問題,「我血中融合有木長生和黑七的內丹精血,那我的後代會怎麼樣?」   不過這些疑問也就是腦中閃了一下,隨即吳不賒就扔到了一邊,帶了下人,施施然往醉仙樓而來,剛到門口,只覺眼角紅影一閃。那身影有些熟,吳不賒扭頭看去,嘴巴霍地就張大了。   面前來了一隊騎兵,都是女子,最前面一騎,上身穿著紅色武士裝,外披白綢披風,竟然是林微雨!落後林微雨一個馬頭的,則是林微雨的貼身婢女侍劍。   沒想到會突然之間在這裡碰到林微雨,吳不賒一時有些發蒙,林微雨也同時看到了他,卻是喜叫出聲:「吳將軍!」   「難道她不在意我是妖精,還是……」吳不賒不清楚林微雨心中對他的看法,但林微雨臉上的神色他卻是看清楚了,有驚訝,有驚喜,但沒有疑懼,更沒有厭惡。   「林小姐啊,幸會幸會。」吳不賒也裝出一臉的意外驚喜,抱拳打招呼,眼睛卻緊盯著林微雨的眼睛。乍然相遇的第一眼,林微雨可能沒反應過來,所以眼中淨是驚喜,但反應過來後,想到他是妖精了,該就會有疑懼之色,也就逃不過吳不賒的眼光。   但吳不賒並沒有在林微雨眼中看到這樣的神色,這時林微雨已經翻身下馬,走過來施了一禮,看他的眼神裡,滿是喜色:「上次吳將軍不告而別,我擔心了好久,沒想到在這裡又遇到吳將軍了,真是幸會。」   「莫非我的魚目混珠之策起作用了?她根本搞不清哪個是真的妖精?但應該不至於啊,難道那個鄧易通後來沒再去找過她?」吳不賒腦中電轉,嘴上便試探著道:「上次那耗子精作怪,我追到這裡,被它逃掉了,我怕它禍害其他人,所以守在這裡,也沒叫人向小姐招呼一聲,實在抱歉。」   「原來如此。」林微雨恍然,「吳將軍仁義之心,讓人佩服。」   「她真的相信了,看來她是真的搞不清我的身份,鄧易通估計也沒再去找過她。」吳不賒腦中這麼一轉,這些日子漸漸冷下去的心剎那間又熱了起來,道:「林小姐怎麼來了這裡?」   他這一問,林微雨神色黯淡了下去,道:「上次給吳將軍燒了糧草,於承無奈退兵,但他心中不甘,這幾個月來積蓄糧草,又有入侵的打算。以我扶風郡一郡之力,實在是無法抵擋,所以我提前入京,想面叩大王,調派援兵……」   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話沒說清楚。她要入京見風余王求兵,來雙余城做什麼?從扶風郡進京,不需要經過雙余城,但吳不賒是成了精的人物,只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小姐是想買幾壇仙人釀送禮是吧?」   風余國的情形吳不賒多少知道一點,和後涼國差不多,國主昏庸,奸臣當道,林微雨雖是為國守邊,請調援兵更是為了國家,但如果是空手進京,別說請來援兵,只怕連風余王的面都見不到。要見風余王,先要買通朝中權奸,權奸在風余王面前說了好話,林微雨才有面見風余王的可能。   林微雨也不否認,輕歎了口氣,道:「這醉仙樓的仙人釀聽說乃是地下自湧的仙酒,千金難求,也不知能不能買到。」   「這個不成問題,包在我身上。」吳不賒拍著胸脯擔保。   所謂每天十壇的仙人釀,從來也沒在醉仙樓停留超過一天的時間,一般是出井就買走了,吳不賒雖然大包大攬,而且這鬼本就是他搗出來的,要酒也現成,但這日的酒早已買走,吳不賒也不敢馬上就要方輕舟變十罈酒出來,只好定下了次日的酒。   林微雨雖然心急,也沒辦法,只得在雙余城住一晚,自然都是吳不賒做東。到了晚間,林微雨回房休息,吳不賒化身為貓,溜到林微雨房外,一時卻不敢現身。雖然在與林微雨的交談中,試探出他當日的魚目混珠之計確實起了作用,林微雨沒對他疑心,但如果他化貓出現,林微雨會不會起疑呢,他有點兒拿不定主意。但也是巧,侍劍突然開窗,一眼就看到了吳不賒,立時就喜叫出聲:「小黑?小姐,小黑在這裡呢!我說這個壞傢伙是跟吳將軍跑了,你還不信。」   她話中的意思,小黑是跟吳不賒來的,吳不賒離開小黑也離開了。她們既然不疑心吳不賒,自然也沒疑心小黑。   吳不賒狂喜,「喵」地叫了一聲,縱身上窗。林微雨剛洗了澡,也是一臉驚喜地從內間跑出來,叫道:「在哪裡?啊,真的是小黑!你這個壞傢伙,還敢來,我才不要你了呢!」話是這麼說,卻一伸手就把吳不賒抱在懷裡。   重入美人香懷,吳不賒深深地吸了口氣,熟悉的體香讓他沉醉,而在林微雨的雙乳間連拱帶摸,熟悉的感覺更讓他熱血沸騰。   他狂佔便宜,林微雨卻還以為他是跟她親熱,親呢地戳他的頭:「壞傢伙,居然跟別人走,我才不要你呢!」   嬉戲一會兒,林微雨抱著吳不賒坐在窗前,默默出神,心事重重的樣子。吳不賒知道她在為什麼擔心,但這會兒化身為貓,可不能勸,只是在林微雨手上舔了兩下,「喵喵」叫了兩聲。林微雨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輕撫著他的頭:「小黑,你也知道我的難處嗎?是啊,於承蠢蠢欲動,這次進京,卻不知能不能求得援兵,我真的很為難啊!小黑,你說這次進京,大王會給我派援兵嗎?」   吳不賒當然不能開口,但他信心十足的叫聲,林微雨卻聽了出來,咯咯一笑:「你是說會派兵是吧?呵呵,謝謝你了小黑,但願能借你吉言。」   「那你再說說,吳將軍這次會不會跟我去扶風城呢?」她的手纖柔細長,在吳不賒身上輕輕撫摸著,舒服至極,吳不賒「喵喵」兩聲,意思是:「會,會。」但太過舒服,聲音很有點慵懶的味道。   林微雨自然聽不出來,笑了兩聲,卻又輕歎一聲:「我知道,吳將軍之所以留在雙余城,一是為了捉拿耗子精,另外也是對我有了成見,那天那個耗子精說吳將軍是黑貓成精,我看吳將軍的眼光帶有疑心,就傷了他的心。吳將軍為了扶風城出生入死,燒了於承糧草更是立下不世之功,我卻毫無理由地懷疑他,換了我,我也傷心啊!」   原來她心裡是這麼想,吳不賒還真不知道了,心中暗樂,「喵喵」兩聲。   林微雨不知道他叫什麼,自個兒歎了口氣:「小黑啊,你不知道,爹爹過世後的這幾年,我真的好難,扶風郡十幾萬百姓,全壓在我身上,弟弟又還小,從來也沒人給我幫把手,好多時候,我真的覺得喘不過氣來。」   吳不賒抬頭看著她的臉,他還是頭一次聽她吐露心聲。她是尖下巴,從吳不賒的角度看過去,那一點下巴越發顯得尖細,纖嫩。但就是這個纖弱的女孩子,她的肩頭卻壓著十幾萬百姓和守邊的重任,吳不賒突然又記起那夜突襲於承大營時,戰陣中林微雨的笑容,刀光劍影中她的笑容那麼燦爛。那是因為她另類嗎?還是因為肩頭的責任爆發出的勇氣,讓她的笑迎風綻放?   「不知為什麼,我今天見了吳將軍,心中突然就鬆了口氣,好像有了依靠的樣子。」林微雨抱著吳不賒,尖尖的下巴抵著他的腦袋,幽幽地道,「小黑,你說,吳將軍這一次還會幫我嗎?」   「會,一定會!」吳不賒血氣上湧,差一點就口吐人言,還好,話到嘴邊,總算是變成了貓語。   第二天拿到酒後,林微雨一行即刻起程,吳不賒為了消除林微雨的疑心,連夜用木頭做了一隻貓,臨見林微雨時用醒木令點醒。那木貓點醒後,外形與吳不賒所化的黑貓一模一樣,但叫聲還是略有差異,其實不細聽也聽不出來。吳不賒為防萬一,只叫木貓遠遠地露了一面。侍劍叫了兩聲,叫不過來,她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但顯然不是動了疑心,而是吃吳不賒的醋。吳不賒在,小黑都不跟她親熱,小丫頭不開心。   當著吳不賒的面,林微雨卻不會去理一隻貓,只是掃了一眼,與吳不賒話別。她心中欠疚,一直沒提請吳不賒再去扶風城幫忙的話,但吳不賒聽她昨夜吐露心聲,已知她心意,面上也裝作不知,只祝她馬到成功,順順利利請到援兵。   隨後分手,林微雨一行打馬進京。吳不賒轉過街角,立即收了醒木令加諸於木貓身上的靈力,自己化身為貓,疾追林微雨的馬隊,林微雨眼角瞟到一隻貓的身影,扭頭看清確是吳不賒化成的大黑貓在追趕,頓時大喜:「是小黑,小黑追上來了。」   吳不賒發力一躍,躍上馬背。林微雨一把抱住,大是親熱,侍劍卻「哼」了一聲:「這個壞傢伙,忘恩負義。」   「什麼呀。」林微雨笑著嗔她,「你和一貓生什麼氣啊?而且人家小黑不是追上來了嗎?可見還是跟我親啊,是不是小黑?」吳不賒當然要說是:「喵。」   林微雨樂得抱緊了他,隨著馬的起伏,跳動的雙乳不住地砸在吳不賒的背上頭上,這樣的按摩,世上有幾人亨受過呢?吳不賒連骨頭都酥了,做貓的日子啊:「喵喵喵,妙妙妙。」   風余國不過是個中等偏上的國家,但從雙余城到京師風余城,也有兩百多里,林微雨心中著急,打馬急馳,傍黑時分便趕到了風余城,連夜便帶了仙人釀上下活動,以求援兵。   林家在京中有座宅子,林微雨出門打點,吳不賒當然不會跟去,老老實實呆在宅中。任何一個國家,京師的高手都是最多的,吳不賒可不想惹麻煩上身,雖然他不怕。他發現,融合了木長生和黑七內丹後的功力,自己強悍得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再加上玄木心法的千變萬化和靈貓的敏銳靈變,他實在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覺,何況還有追風門的攝風術。他先前不知道,那次攝風讓酒香飄滿全城才發現,他竟然可以連續幾個時辰運功攝風,雖然攝的只是微風,但連續支撐幾個時辰,事先他卻絕對沒想到,後來試了下風虎,若借天地之風,風大的時候,凝成的風虎隱隱帶出雷音,竟是有點兒風雷箭的影子了,讓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不過讓他沮喪的是,腹中丹氣雖足,卻始終不現成嬰之象,元嬰不成,便難登天道,也證明他的功力遠不到大成之境。   林微雨上下活動,十壇仙人釀送得乾乾淨淨,卻還是沒能見到風余王,只等來了宮裡的幾聲嘉獎,再無下文。林微雨欲哭無淚,知道再呆下去毫無意義,當日即飛馬趕回扶風城。   在吳不賒想來,林微雨會再一次繞路,先到雙余城打個轉,邀請他一起去扶風城,但出乎意料,林微雨竟是直奔扶風城。   這夜打尖,侍劍道:「小姐,要不我去一趟雙余城,請一下吳將軍。」   吳不賒蹲在林微雨的膝頭,微微轉頭,卻見林微雨望著窗外,那是雙余城的方向。客棧到雙余城,不過四五十里,林微雨若有心,幾十里路,不過耽誤個多時辰。林微雨輕歎一聲,搖了搖頭:「算了,吳將軍上次已經幫了大忙,這一次就不要再麻煩他了。」   「什麼叫麻煩他?」侍劍不以為然,「他是扶風郡游擊將軍,徵召他理所當然。」林微雨卻仍是搖搖頭,不再做聲。   吳不賒有些迷惑,上次林微雨吐露心聲,對他好像很有幾分依賴啊,怎麼突然之間又改變心意了呢?女人心,海底針,吳不賒這個奸商雖然洞徹人心,但對女人卻好像還是不太瞭解。   「小黑,你還是去找吳將軍吧!」林微雨突然把他抱上窗台,摸著他的頭,「如果你聽得懂我的話,就替我給吳將軍帶個好,這次的酒,謝謝他了。」   吳不賒不理解林微雨為什麼不請他去扶風城幫忙,但即便林微雨不叫他,他也要去,「喵」地叫了一聲,躍下窗台,飛身出了客棧。他先趕回雙余城,做了一批酒藥交給方信,隨後便趕往扶風城。   還在中途,吳不賒便聽到風聲,於承再起五萬大軍,跨過風水河,已經開始攻打小風城了。吳不賒急忙趕到扶風城,小兵通報進去,林微雨竟是飛步出迎,眼中儘是驚喜之色:「吳將軍,你……你來了。」   與她眼光一對,吳不賒便明白,林微雨心裡其實一直在盼著他來,不去請他,或許是不好意思,或許是不肯拖累他,總之沒有不想見他的意思。他急忙一抱拳,朗聲道:「吳不賒願與扶風城共存亡。」   「多謝吳將軍。」林微雨越顯激動,進府後當即商討軍情。   情形和上次幾乎一模一樣,於承還是五萬大軍,糧草大營仍是放在大風城裡,以一路兵馬攔截扶風城的援兵,一路兵馬猛攻小風城。   「我去於承軍中看看。」吳不賒想了想,道,「看有沒有機會再燒了於承的糧草大營。」和上次一樣,在沒有援兵的情況下,惟一的機會,只有燒了於承的糧草。   吳不賒出城到於承軍前一看,情形和上次果然一模一樣,兩道大營阻路,那面連環猛攻。他化成枯木渡過風水河,進入大風城,只見城中糧草堆積如山,守衛較之上次嚴了數倍不止,不但守衛的士兵增加了將近一倍,更有玄功高手輪班巡邏。吳不賒只在糧倉周圍轉了不到一圈,便兩次感受到靈力的掃射,他只好盡力縮攏身子,意凝丹田,不使靈力有半點兒洩露,才沒有引起懷疑。   人手之外,滅火的器具也準備得更加齊全,糧倉周圍,除了水和沙土等必備的滅火器材,還有無數的竹掃帚和木鍬木板,這明顯就是用來打老鼠的。   「別說鼠嬌嬌已被判妖司拿了去,就算有鼠嬌嬌幫手,這火也放不起來。」吳不賒暗暗搖頭。   在大風城裡轉了幾圈,他找不到半點空檔,只好回來。和林微雨一說,林微雨秀眉輕鎖:「上次給燒了糧草,於承功敗垂成,這次防備更加嚴密是肯定的。」   這條路走不通,林微雨道:「我知道於承必不肯甘休,所以這幾個月我又練了三千新兵,我可用這三千新兵守城,引三千老軍攻擊於承大營,同時我已飛馬稟報大王,只要我們的攻擊能牽制於承一部分力量,讓他不能全力攻打小風城,大王援兵一來,就能把他打退。」   她所說的了無新意,惟一多出來的,或許就是那三千新兵,至於風余王的援兵,上次沒有,這次憑什麼會有?不過這話吳不賒不能說,抱拳道:「我是游擊將軍,牽制於承大軍,由我來領兵好了。」   「將軍可領一千兵馬在前,我領兩千兵馬隨後接應。」林微雨雖是女孩子,對吳不賒也極為倚重,但並不盲目。她看得出來,吳不賒雖身具異能,領軍打仗卻是個生手,真要讓他這個游擊將軍名符其實,還要多打幾仗才行,只是不好掃了吳不賒的熱情,所以把兵馬一分為二。   吳不賒領軍一千出城,天黑後衝擊於承大營。於承軍上次吃了虧,這次便只是死守大營,絕不出戰,吳不賒的軍隊一靠近,便是箭如雨下,根本衝不過去。   連攻兩天,於承軍都不出戰,第三天,吳不賒再攻,剛衝到於承的軍營外,忽聽得一聲炮響,左右兩面各衝出一支兵馬,剎那把他夾在了中間。   原來於承看破了吳不賒的牽制之意,料定他今夜還會來攻,竟預先在大營外面設下兩路伏兵。   一聞炮響,吳不賒便知不對,引軍急往外衝,但於承兩路夾攻,足有五六千人,吳不賒一千人馬,哪裡衝得出去?還好林微雨接應的人馬到了,前後對攻,終於與吳不賒合兵一處,但他的一千人馬,卻已折了將近一半。   兩軍合力,衝開了於承軍的伏兵,走不到十里,忽聞一聲炮響,左右各衝出一路人馬。兩路人馬,加起來足有一萬有餘。先前大營外的伏兵,竟還只是於承的一個誘餌,就是為了把林微雨這一路人馬誘出來。於承真正的殺招在這裡。   眼見前有強敵,後有追兵,林微雨和吳不賒都是大驚失色,吳不賒尤其悔恨交加:「沖營之前,我就該摸一下左近有沒有伏兵,這下把林小姐也陷了進來,吳不賒,你該千刀萬剮啊!」想起林微雨見他來時那種欣喜的眼神,而他卻因大意害了林微雨,頓時心中有若刀絞。   林微雨急叫道:「吳將軍,你帶大隊從左側殺出,回扶風城,我領五百人斷後。」   「不,我來斷後!」吳不賒狂叫,林微雨還要爭,吳不賒忽地在她馬上猛抽一鞭,「快走。」回身狂呼,「今日死戰,不死不休!」   「死戰!」他身後剩下的五六百人齊聲怒吼,跟著他衝向於承軍。   雖只有五六百人,但絕死的鋒銳也讓敵勢一挫,竟是來不及合圍,被林微雨率大隊衝了出去,不過吳不賒這一小隊人馬卻深陷重圍之中,便如大海中的一葉孤舟,隨時會被怒濤吞沒。   吳不賒運起厚皮功,如一頭厚皮的犀牛,在敵陣中左衝右突,身後數百騎緊緊跟隨著他,凝成一把尖刀,雖在萬軍之中,仍然展現出沖天的殺氣。但敵軍實在太多,殺穿一層又一層,吳不賒若只是一個人,他可以御風而走,但身後隨他死戰的數百騎怎麼辦?惟有死戰。   他雖有厚皮功,千年古樹皮,堅韌無比,但強弩重斧,如雨而至,力道受得實了,再厚的皮也會被砍開。吳不賒一路殺去,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下重擊,至少有十多處皮開肉綻,血染戰袍,而身後的死士也已大半戰死,剩下不到兩百騎。   突然一矛飛至,是投槍,勁風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久戰之下,吳不賒精力消耗過巨,厚皮功的防禦力也越來越弱,這一矛竟然刺穿厚皮,深深地釘進吳不賒肩膀,透肩而過。   「啊!」吳不賒長聲痛叫,滾下戰馬。   「將軍!」兩邊親衛齊聲驚呼。   「殺了他!」敵軍卻是歡喜狂呼,無數刀槍齊擁過來,數名親衛撲至,一名親衛擋在吳不賒身前,長刀連劈,格開數柄大刀,兩支長槍卻如毒蛇般突至,刺入他胸腹。   「啊——」這名親衛嘶聲痛叫,左手抓住槍桿,右手刀一揚,把兩支槍桿一齊砍斷,驀地裡刀光一閃,一刀如電而至,把他的腦袋砍得直飛起來,同時又有一支流矢,正中他面門,把他飛起的腦袋射得向旁邊跌落,正砸在吳不賒身上。   吳不賒一把接住,滿手的血,那怒睜的眼睛死不瞑目,此時又有兩個親衛倒下,夜色似乎也被染紅了,有一種詭異的血色。   「啊——」吳不賒仰天狂叫,反手撥出肩頭的長矛。左手有矛,右手抓著親衛的腦袋,他兩手已是不空,身上卻突地長出七八隻手來,隨手撈起地下的刀、矛、斧、盾,車輪般狂舞。   他突然現出如此法象,周圍的人,無論是敵軍還是身後殘存的士兵都嚇了一大跳,敵軍驚呼聲中轉身就跑,一時倒騰出一片空檔。   「放箭,放箭!」也有見過世面的,並不怕他的法術,但軍勢既亂,一時穩不住陣腳。偏偏夜風又起,吳不賒狂喜,他這時靈力消耗得厲害,有天地之風可借,如何會放過。他立時抓一股風,施一個旋風法,同時運玄術心法,將那七八隻手化成樹根,在地下攪了沙土,再以旋風一吹,一時風沙狂舞,天地無光。本來就是夜晚,再這麼黃沙漫天,再無人能看清眼前三尺開外的人影。   「跟著我,跟著我!殺出去,殺出去!」吳不賒抓住機會,一面攪沙舞風,一面狂衝,身後士兵緊跟著他,奮力一衝,終於衝出重圍,落荒而走。到辨明方向,回到扶風城,吳不賒帶出的千騎已僅餘百騎,且個個帶傷。   林微雨聽到吳不賒回來,欣喜若狂。吳不賒俯身請罪:「卑職過於輕率了,害了兄弟們,請小姐治罪。」林微雨驚喜得聲音發顫:「你自己回來了就好,罪不在你。」吳不賒能看得出來,林微雨的喜悅出自真心,但回看看身後的殘兵,心中更覺愧疚。   「商場如戰場,但戰場終究不是商場,商場折損的不過是金錢,戰場卻是刀刀見血,每一刀都是人命。」那個親衛的頭,吳不賒一直提在手裡,直到此刻,才默默為他合上眼眸。   林微雨乃將門虎女,見慣了生離死別,一戰折損千餘人,雖也傷感,但最關心的卻還是生者,尤其是吳不賒。她親命醫官用心為吳不賒診治,直到確認他沒有生命危險,始才放心。   吳不賒看上去一身血糊糊的,到處皮開肉綻,其實大多數傷都不重,無論重斧還是勁箭,在破開厚皮功後,也剩不下多少力量再深入他的身體了,惟有釘入他肩頭那一矛,透肩而過,算是重傷。   俗話說:貓有九條命。貓當然不可能真有九條命,之所以這麼說,是說貓的生命力極強,尤其是受傷後的自我復原能力極強。吳不賒吸取了野貓精黑七的精血靈魄,自然也擁有了這種能力,傷勢復原極快,尤其是還借助了樹精木長生的能力。   草木自療的本事,尤其是再生的能力,還遠在動物之上,基本上只要根在,就不會死。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只不過這種復原能力相對來說要緩慢一點。   吳不賒融兩者之長,先借助古樹天賦的本能,將雙腳化成樹根,深入地底吸取養分,深深地吸,緩緩地呼,再以黑七的心法,把吸取的養分化入肌體,讓受傷的血肉快速復原,只是一個晚上,他身上的傷,除了長矛釘出的那個大洞,其它的差不多都復原了,只留下一道道的血痂。有些傷得輕的,甚至已能看見淡紅的新肉。   林微雨並不知道吳不賒有如此神奇的自療能力,還擔著心,第二天親自熬了肉粥送過來。吳不賒要起來,林微雨忙上前一步按住他,道:「躺著別動,我……我叫人餵給你吃。」   「要是你自己餵給我吃就太美了。」吳不賒心中轉著念頭,與林微雨目光一對,林微雨臉上微微一紅,吳不賒心中一跳:「她莫非有這個想法,只是害羞?」   當然,這個念頭只能在心裡打轉,他可不敢問出來。侍劍拿了調羹,一口口地餵給吳不賒吃。說起軍情,林微雨秀眉又鎖到了一起,昨夜一戰,折損嚴重,林微雨再不敢輕易出城,一日三催,援兵卻杳無音信。眼見小風城搖搖欲墮,卻是半點兒辦法也沒有。   吳不賒也想不到什麼辦法,做生意算計人,他詭計百出,但在戰場上,面對絕對的實力,一切陰謀詭全都沒有用。但看林微雨焦急,他還是出言安慰:「我休息一天,明天再去於承營中看看,或許能想到點辦法。」   林微雨急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還能出去?絕對不行。」   她斷然拒絕,吳不賒一時倒也不好解釋,反正到時自己溜出去了,林微雨也攔不住,只不過能不能找到辦法,他自己也很懷疑。   忽然吳不賒感覺到靈力波動,似乎有玄功高手以靈覺掃進來,隨即便聽到院中女兵的叫聲:「你是什麼人?」吳不賒心中一凝:「難道是於承派玄功高手摸到扶風城裡來了?不對,晚上不來,大白天的來幹什麼?」   侍劍這會兒已喂吳不賒吃完了粥,聞聲走到門口,忽地驚呼出聲:「你不是那個判妖司的……耗子精嗎?」   吳不賒立即便明白來的是誰了,但聽了侍劍這話,他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來的是鄧易通,他自己說是扶風郡判妖司判官,吳不賒卻說他是耗子精,所以這會兒到侍劍口裡,就成了判妖司的耗子精。   他能想像到鄧易通這會兒的臉色,因為鄧易通話聲中已帶了怒氣:「放肆。」   林微雨也到了門口,鄧易通見了林微雨,抱拳道:「原來林小姐也在這裡。」   林微雨卻毫不客氣:「你這妖孽,想趁吳將軍受傷來搗亂是不是?來人,給我拿了。」林微雨當然更信得過吳不賒的話,這一頂大帽子直接就扣上去了,吳不賒暗笑,卻也怕鄧易通發狂,急忙起身站到林微雨身後。   鄧易通白臉氣成紅臉,伸手從腰裡掏出一塊玉牌,怒叫道:「哪個敢動?某乃西嶽府下轄扶風郡判妖司判官鄧易通,林微雨,你為妖孽所迷,不分青紅皂白,反說我是妖孽,簡直豈有此理。」   他怒氣勃發,又亮出了玉牌,眾女兵一時都被鎮住了,望著林微雨。林微雨一時也有些迷惑:「你真是判妖司的判官?」看一眼吳不賒,與上次懷疑的眼光不同,這次流露的是詢問之色。   她眼光的變化讓吳不賒欣喜,很顯然,吳不賒在她心中的份量又重了幾分,她不再相信吳不賒是妖孽的話,但鄧易通到底是怎麼回事,卻讓她迷惑。   迷惑就好。吳不賒繼續攪渾水,嘿嘿一笑:「你這耗子精,竟然連判妖司的腰牌也敢偷,老實交代,你從哪裡偷來的?」   這話絕,把個鄧易通氣得臉都綠了,狂吼一聲就要撲過來擒拿吳不賒。他氣急敗壞,林微雨卻越發信了吳不賒的話,厲叱一聲:「拿下。」   眾女兵四面撲上,雖是女兵,卻都是和林微雨上過戰陣的,不出手則已,出手絕不客氣,亂刀齊下。鄧易通見不是路,急忙跳在空中,還想再吼兩嗓子,林微雨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叫:「放箭。」   鄧易通嚇了一大跳,刀槍還好,箭可有些要命,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扭頭便跑,遠遠地傳來他氣急敗壞的叫聲:「林微雨,你人妖不分,必定後悔。」   吳不賒大笑,心中卻掠過一絲陰影:「林小姐對我確是有了極大的好感,但鄧易通死死纏著不放,這次雖然走了,卻不會放手。我騙得了一次兩次,騙不得三次四次,這卻如何是好。」   第十五章 獸兵   林微雨怕鄧易通再來找吳不賒的麻煩,調來一百士兵守在吳不賒的府中,各執強弩,下了死命令,只要有人想打吳不賒的主意,不管是神是佛,射了再說。   鄧易通當天沒有再來,小風城卻傳來急訊,在於承大軍沒日沒夜的攻打下,小風城陷落了,城中千餘士兵盡皆戰死,於承隨即移軍扶風城。傍黑時分,於承前軍已到了扶風城下,次日大軍齊至,將扶風城圍了個水洩不通。   聽得噩耗,林微雨失聲痛哭,無論如何,她終究只是個女孩子。看著她抽泣的身影,吳不賒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衝動,想要把她摟在懷裡,替她遮擋所有的風雨。   扶風城有四五萬人口,邊郡久歷戰火,民風強悍,而且林家在扶風郡極得人心,於承軍圍城,眾百姓踴躍參戰,相助守城,加之林微雨早料到於承必定還會入侵,多有準備,守城器械充足,短時間內,倒也不虞城破。   吳不賒第二日便上了城牆,協助林微雨守城,於承連攻十餘日,雙方互有死傷,城池巍然不動。於承眼見攻不下來,改用圍城之策,林微雨日夜盼望援兵,卻不見有半個兵來。   對於吳不賒來說,城被圍,至少有一樁好處,就是鄧易通沒再來找他麻煩,但眼看林微雨日夜憂急,他心中卻也很不好過。說句實話,吳不賒這人有些冷血,往往別人悲痛欲絕的事,放他身上,卻沒什麼感覺。在女人這事上也是一樣,有很多女人讓他眼睛發亮,他惟一想要的,就是把人家剝光了抱到床上去,至於什麼情啊愛的,他是不屑一顧的。   然而對著林微雨,卻好像有點兒不同,到底不同在哪裡,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看到林微雨開心,他心中好像也特別的暢快,看到林微雨憂急傷心,他心中也就隱隱作痛。   不過這些感覺,只是在心裡模糊著,他還沒有清醒的意識,也沒時間去清理心中的想法,每日盤旋在腦中的,就是有什麼法子能讓於承退兵。   這天他突然想到個主意——刺殺於承。如果於承死了,朔風軍說不定就會退兵。他把這個想法跟林微雨一說,林微雨大驚失色:「於承為一軍主帥,身邊大軍圍繞,護衛得水洩不通,刺殺他,絕對沒有成功的可能,我不讓你去。」   「如果是正面交戰,對著於承五萬大軍,我是沒有辦法,但暗裡刺殺,卻未必沒有成功的可能。」吳不賒堅持著,「當然,我不會冒險,實在沒有機會,我也不會提著腦袋衝出去送死。」   林微雨看他一臉堅決,加上知道他身具異能,即便不成功,逃應該逃得掉,只好同意,還殷殷叮囑:「千萬不要冒險,一切以自己為重,事若不可為,立即退回來。」   吳不賒感受到她的關切,心中暖暖的,為免她擔心,故意開玩笑:「放心好了,我皮厚著呢,即便被於承發覺了,輕易也傷不了我。上次你不是見識了我的厚臉皮了嗎?」林微雨撲哧一笑:「你臉皮還確實是厚,居然箭都射不進。」   「也不厚。」吳不賒故意苦起臉,「我喜歡個女孩子,卻一直不敢開口。」   林微雨臉一紅,垂下眼光,不敢與他對視,卻輕聲道:「你怕什麼嘛。」   這話裡的意思,再明白沒有了,吳不賒可不是傻瓜,心中一熱,就要開口,卻突地閃過一絲陰影:「鄧易通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些日子沒出現是因為圍城,城圍一解,他必定要來囉嗦。」這麼想著,到嘴邊的話卻又縮了回去,嘿嘿一笑,「那我先去了。」   林微雨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追著他的背影叮囑:「千萬小心,一切以自己為重。」   吳不賒到了城牆邊,找個無人處,化身樹根鑽出城去,又化身為貓,溜進於承的大營。   於承乃軍中老將,大營布得嚴謹至極,若是個人想摸進去,還真有幾分難度,一隻貓就好說了。其實吳不賒化身樹根鑽進去更隱密,但化身樹根在地下鑽,一則耗力,二則看不到上面的情形,還是化貓靈便得多。   找於承的帥帳不難,有帳前的帥旗指引,吳不賒在重重大營中七拐八繞,直奔於承的帥帳。帥帳周圍的守衛就嚴密得多了,週遭數十丈內,崗哨密佈,燈火通明,更有巡邏小隊交錯遊走,從任何角度靠近帥帳,都會被守衛發覺。人不行,貓也不行,不過看見一隻貓溜過去,守衛有可能不加理睬。   吳不賒盡力收攏靈力,以免引起守衛中玄功高手的警覺,可惜他失算了,剛走了一半的距離,帥帳邊的一個小帳篷裡便鑽出一個道士,橫劍攔在帥帳前。隨著這道士鑽出帳篷的,還有一隻老虎,吊額白晴,體長丈餘,凶狠地盯著吳不賒。   這道士有四十來歲年紀,焦黃面皮,一把山羊鬍,眼光微帶煞氣,冷冷地看著吳不賒,嘿嘿一笑:「藏頭露尾,有失身份,閣下還是現身一見吧!」   隨著這道士的話,周圍守衛齊向吳不賒望過來,更有一隊士兵圍住了帥帳,刀出鞘,箭上弦,殺氣有若實質般罩向吳不賒。吳不賒知道已經沒了偷襲的機會,他倒也不怕,就他一個人,即便萬軍之中,想跑還是跑得掉的。於是他哈哈一笑,現出人身,抱拳道:「扶風郡游擊將軍吳不賒,敢問道長法號?」   「貧道跨虎道人。」跨虎道人冷眼打量著他,「扶風郡游擊將軍吳不賒?」眼光忽地轉厲,「你不是人?」   跨虎道人功力不弱,竟能看出吳不賒頭頂的神光不對。吳不賒心中發苦,從跨虎道人口中,他再次確認,自己頭頂上確實有妖光,一股怒氣自胸中湧出,朝跨虎道人一指:「你又是什麼東西?」   「扶風林家竟借妖孽助力,看來氣運真的是到頭了。」跨虎道人嘿嘿冷笑,驀地厲喝一聲,「以為借妖孽之力,便可翻天嗎?看貧道拿了你這妖孽。」聲落身起,劍如星點,倏地一下便到了吳不賒胸前。   吳不賒身上背有劍,但再次確認自己頂有妖光,他便不願再用追風門的劍招,雙掌一錯,十指屈張,以靈貓爪迎擊跨虎道人的劍招。   跨虎道人功力不如吳不賒,長劍上的招數也遠不如吳不賒的雙爪靈動,只數招便被吳不賒搶得先手。吳不賒雙爪翻飛,招招不離跨虎道人的頭臉胸腹,逼得他步步倒退,汗流浹背。   跨虎道人眼見自己鬥不過吳不賒,長劍虛晃一招,忽地往後一縱,到了那頭老虎邊上,斜劍指著吳不賒,喝道:「震山兒,上!」   難道老虎比人強?吳不賒心中冷笑,斜眼看著那虎,他感應到出,這老虎頗具靈力,但並不很強,真要撲過來,吳不賒有把握一掌就打碎它腦袋。   那老虎得了主人指令,往前踱了兩步,銅鈴大的一對黃晴死死盯著吳不賒,身子微屈,似乎便要撲過來。吳不賒右手五指鬆開,換爪為掌,只待它近身,不想那老虎身子未動,口先張,「嗷」地一聲怪吼。   為什麼說是怪吼呢?因為這虎的吼聲和一般的虎吼頗不相同,聲不大,卻有一種奇怪的力量,由耳入腦,直震人心。吳不賒被它一吼,腦發脹身發麻眼發黑,竟是立身不穩,一跤栽倒。   原來跨虎道人這虎,不是一般的虎,雖然未得人身,但靈力已成。跨虎道人將之收服後,另劈蹊徑,借用老虎愛吼的特性,訓練它吼成一段魔音,名為震山吼,乃是以音傷人、以音制人的奇功。   那虎是拿慣人的,見吳不賒栽倒,身子一縱,雙爪便已按住了吳不賒的身子,一爪按著腰,一爪按著頭,熟練已極。吳不賒功力深厚,雖然一頭栽倒,腦中仍有兩分神志,察覺到那虎近身,卻欲逃無力,想化成樹根往地下鑽,但神疲身軟,鑽不動。百忙中他只好將左手的一個指頭化為樹根,鑽入地底。   草木與人類不同,只要根在,哪怕枝幹盡去,也能留得性命,吳不賒頭腦發暈神機難聚,如果此時那虎一口咬下他的腦袋,一般人必死無疑,但吳不賒借左手食指插入地底之際,已將體內丹元遁入地底。真元逃遁,哪怕身子化為齏粉,一點靈光仍能保存。不過人身已毀,以後便只能以樹身存世,慢慢發芽長大,再像木長生一樣,在悠長的歲月裡苦苦修煉,再復人身。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當然,吳不賒還有最後一點沒做——斷指,那要在元神感應到大劫來臨,急速逃遁時,才會驟然爆發。   這個法子,在玄木心法裡,名為「捨本逐末」。   還好,那虎只是雙爪按著吳不賒,並不來咬他,卻扭頭看著跨虎道人。跨虎道人得意地狂笑著,收了劍,便來擒吳不賒。有這段空檔,吳不賒周天運轉,頭腦即刻清醒,力道盡復,左手抽出來,往上一翻,一掌打在那虎的肚子上,把那虎打得飛起丈許來高;同時,吳不賒身子縱起,追風步展開,只一閃,逃出了於承的大營。   變生倉促,跨虎道人完全沒反應過來,直到虎身落地,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時驚怒欲狂,暴叫如雷:「快!放箭!射死他!」他身具玄功,反應尚且慢了一步,何況普通士兵?士兵們急忙舉箭時,早沒了吳不賒的影子。   吳不賒被那虎一吼震暈,雖未真的受傷,卻也嚇出了一身冷汗,那一掌便出了全力,將那虎打得五臟盡裂。跨虎道人過來一看,那頭猛虎已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跨虎道人氣得三屍神暴跳,便要到扶風城裡來找吳不賒拚命,好不容易才被眾將們勸住,卻把吳不賒恨到了骨頭縫裡。   吳不賒飛身逃出於承大營,看看身後無人追來,才有暇暗暗撫胸:「好險,差一點兒就成了一截樹根了,明年發芽抽枝,林小姐若是出城踏青,倒是可以在我身上繫馬。」隨即又罵,「那死大蟲,吼起來居然那麼怪……」想到老虎,他心中忽地一動:「對啊,沒有援兵,我為什麼不到雙余山去招點兒虎兵狼兵來!」   吳不賒回到城中,林微雨正一臉擔心地站在院中,看到他,驚喜地叫道:「吳將軍,你沒事吧?」   「沒事。」吳不賒搖頭歎息,「不過於承大營防衛太嚴,沒法子下手。」   「你沒事就好。」林微雨吁了口氣,「下次不要去冒險了,我們還能撐一段時間,大王肯定會派援兵的。」   「大王的援兵只怕靠不住,我另外去找點兒幫手來。」   「另外找幫手?」林微雨眼睛一亮。   「不過我這些幫手學的是役獸之術,若是不明底細的人看到了,只怕又會說他們是妖怪。」吳不賒先把話說在前面,到時鄧易通以虎狼來找茬,林微雨先入為主,自然不會理他。   「不會。」林微雨果然搖頭,「將軍請來的幫手若能打退於承軍,便是我扶風百姓的大恩人,到時若有不明真相的風言風語,我扶風百姓絕不會答應。」吳不賒要的就是她這句話,道:「那我連夜就去,找到那些幫手後盡快趕回來。」   為免驚動於承軍中的玄功高手截殺,吳不賒還是化身為貓,跑出十數里才御風而起。他也懶得變回人身了,貓的身子輕巧,飛起來還要略快一點點。這晚有月亮,地上有人看見,吃驚道:「快看,快看,貓在天上飛!」邊上有人滿臉不屑:「這世道,牛都滿天飛呢,何況是隻貓。」   吳不賒飛得急,自然聽不到下面的對答,沒用一個時辰,飛到了雙余山。虎大嘴和狼狽夫妻聞訊齊來拜見,還帶來了一條大漢。這大漢個頭兒和虎大嘴差不多,皮膚略黑一點,兩隻暴牙齒,嗡聲嗡氣地給吳不賒施禮:「豬黑子拜見追風大王。」   豬黑子是只野豬精,住在北山坳,前些日子和虎大嘴起了衝突,兩妖相持不下,狼嫵媚便去幫忙。狼給虎幫手,豬黑子有些奇怪,一問,才知道虎狼都拜在了吳不賒這追風大王座下。豬黑子雖黑但不傻,知道人多力量大,妖多橫著走,便也想求吳不賒收錄。虎大嘴看他還有把子力氣,和狼狽夫妻一商量,便留下了他,這會兒便一齊幫豬黑子說好話,請吳不賒收留他。   有妖怪來投?好事啊!吳不賒面上卻不動聲色,斜眼瞟著豬黑子:「你有什麼本事?」   「回稟大王。」豬黑子抱拳,「我老豬也沒什麼大本事,就是不怕死。只要大王一句話,我替大王出死力,攻如箭豬,守如豪豬,是我老豬。」   他邊說邊做動作,兩隻胳膊一屈一伸,十分誇張,吳不賒忍不住撲哧一笑,虎狼等三妖也笑。虎大嘴道:「大王,這豬兄弟確是一條爽直漢子。」   「攻如箭豬守如豪豬?」吳不賒點點頭,「很好,很強大,我便封你做個威豬將軍。」   「謝大王。」豬黑子大喜叩頭。   「大王歸來,又新收得部屬,當擺酒慶賀。」狽有計連聲喝令擺酒。   「喝酒不急。」吳不賒搖搖手,「虎大嘴,你手下有多少隻虎?」   「平常散在周圍的也就三四十隻吧。」   「你手下只有三十四隻虎?」吳不賒大是失望。   「也不是。」他的眼光讓虎大嘴覺得失了面子,連忙解釋,「這大婁山中,少說也有上千隻虎,只要喚一聲,盡可支使得動。不過不能把這麼多虎都聚在一起,若全部聚在一起,哪來那麼多獵物?」   「哦。」吳不賒明白了,「若我能提供食物,三天之內,你最多可以召集多少隻虎?」   「三天?三百隻虎應該不成問題。」虎大嘴見吳不賒覺得有點少,忙又解釋,「一般一隻虎,至少要幾十里的獵場,所以我手下兒郎散得比較開,如果大王能多給我幾天時間,十天,我至少能召集八百隻虎。」   「只有三天。」吳不賒轉頭看狼嫵媚,「三天內,你們能召集多少隻狼?食物也是我來提供。」他已經明白了,虎大嘴和狼狽夫妻身邊的虎狼之所以少,是食物的限制。這一點上,虎狼和人類大軍其實一樣,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有錢有糧,百萬大軍易聚,無錢無糧,一百人也難以支撐。   「如果食物充足,三天之內,我至少可以召集三千頭狼。」狼都是一群一群的,召集起來也相對容易些,狼嫵媚的聲音裡便頗有幾分豪氣。   狽有計一直在邊上轉眼珠子,這會兒插嘴道:「大王是要對誰宣戰嗎?」   「是。」吳不賒也不穩瞞,「最近朔風國在攻打風余國的扶風城,扶風城中有我一個故人,所以我想調集兒郎們去幫她打架。」   「扶風城,是往南去吧?」狽有計想了想,「三天之內,我們最少可以召集三千兒郎,而去扶風這一路的山上,還可以召集一批,四千兒郎不成問題。」   吳不賒聞言大喜:「三百隻虎,四千頭狼,夠了。」   「大王待人不公,我不服!」豬黑子忽地大叫。   「哦?」吳不賒看著他,「你是說我沒給你派任務是嗎?可你手下是豬啊,豬能和人打仗嗎?」   「虎狼可以,我們為什麼不行?大王可不要小瞧了豬,我手下的兒郎若發起狂來,別說是狼,便是虎,也未必敢正面迎擊。」   狽有計插口道:「稟大王,豬將軍說的是實,公野豬力氣極大,獠牙鋒利若刀,而且野豬喜歡在泥塘中打滾,又喜歡在樹上蹭癢,樹上的樹漿和泥塘中的泥漿裹在身上,一層又一層,尋常的刀斧都未必砍得進。」   「有這樣的事?」吳不賒喜出望外,「豬將軍,你三天之內,可以召集多少部屬?」   「三天之內,屬下可以替大王召集至少兩千頭大公豬。」豬黑子得意了,大聲道,「並且屬下請為先鋒。」   「你為先鋒?」兩千頭公豬讓吳不賒很開心,但豬黑子要做先鋒卻讓他有些拿不準,他是想讓虎大嘴做先鋒,三百隻虎開路,以虎之威,先撕開於承的大營,後面的狼和豬再擴大戰果。   豬黑子卻猜到了他的想法,道:「大王是想讓虎將軍做先鋒吧?虎將軍有震山之威,但人類和獸類不同,人類作戰,喜列陣勢,老虎爪牙雖利,卻未必撕得開人類的戰陣,說到衝陣,反倒是屬下更拿手。屬下以豬突戰術,兩千頭大公豬奮勇突擊,便是銅牆鐵壁,屬下也能將它徹底撕裂。」   「豬突戰術?」吳不賒半信半疑地望望虎狼等三妖,三妖齊齊點頭。狽有計道:「說到爪牙之利,豬確實不如虎狼,但豬的衝擊力極強,若是直衝過來,無論是狼還是虎,都不敢正面去擋,豬突戰術在獸界可以說非常有名。」   「太好了。」吳不賒大喜,「豬將軍,你威豬將軍之名改一下,本大王任命你為威突將軍,三天之內,你召集至少兩千頭大野豬,臨陣時為我軍前鋒,以豬突戰術,務必要突破敵陣。」   「遵命!」豬黑子大聲應諾。   「時間緊,酒不喝了,三位將軍,你們連夜去召集部屬,越多越好,去扶風城外三十里的西山集合。狽軍師,你居中調度,我會把糧食送到那裡,大家各自行動吧!」   四妖齊聲應諾,個個一臉興奮。無論做獸還是做妖,都是受人類欺壓,這會兒竟要召集上萬兒郎和人類正面作戰,開天闢地頭一遭啊,怎麼能不興奮呢?   四妖分頭召集獸類,吳不賒便下山回到雙余城自己的宅中,吩咐管家,買幾千頭羊外加兩萬斤紅薯送到扶風城西。   吳不賒請的管家叫楊慎獨,精明幹練。雙余城作為一個擁有十數萬人口的大城,各類物資應有盡有,楊慎獨當天便採購齊全,僱人送到扶風城。又照吳不賒的吩咐,先派人在扶風城西建了羊圈,羊一到,圈好了,所有人都撤回雙余城。沒有人知道這些東西居然是妖獸的戰糧。   三天後,虎、狼、豬齊至,共有三百六十餘頭虎,四千零幾十頭狼,兩千多頭大公豬。那些大公豬個個體長七八尺,豬鬃如鐵,身上更披了厚厚一層泥漿樹脂,黑不溜秋,有如盔甲。這些大公豬看人時豬眼翻白,凶光四射,全不似家豬的溫馴,而一嘴的獠牙,更讓人不寒而粟。   月光下,兩千餘頭大公豬整整齊齊地排成十隊,月光在它們黑乎乎的脊背上反射出冷冷的光芒,恍然看去,竟彷彿是人類的重甲戰士,戰陣裡,殺氣沖天而起,邊上的虎狼反而沒有這種氣勢。   對豬黑子先前的誇口,吳不賒一直有幾分懷疑:不就是豬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但這會兒看了這些大公豬列出的陣勢,他心中的懷疑一掃而空。   野豬和家豬絕對是不一樣的,尤其是有豬精指揮,有組織、有紀律、更激起了全部野性的野豬,絕對是這世上最凶悍的戰士。   扶風城因是邊塞,只有南北兩座門,於承的主力大營設在南門,北門只有兩千人,這兩千人與其說是來圍城,不如說是做做樣子。林微雨要突圍逃跑?好啊,於承巴不得她跑呢!他恨的就是林微雨不肯逃跑。吳不賒的獸兵只要能衝垮於承的南大營,於承便會敗退,北門那兩千兵,理都不用理。   夜半時分,近七千獸兵飽餐一頓,悄悄逼近於承的南大營。   於承治軍嚴謹,數萬人的大營錯落有致,除了刁斗聲聲,再無半絲喧嘩。吳不賒化身為貓,到於承大營邊上轉了一圈兒,心中大致有數。他回來後,近七千獸兵已列好陣勢,豬在左,縱向十列,每列兩百頭大公豬;狼在右,也是縱向十列,每列四百隻野狼;虎在中間,還是十列,每列三十隻惡虎。   七千獸兵同樣悄無聲息,獸類不知道什麼是軍紀,但獸類也沒有所謂的人情律法,有的,只有對強權的畏服,對成了精的妖獸的絕對服從,所以妖獸指揮的獸兵的紀律反而強於絕大多數人類的軍隊。   「豬將軍,你率兩千豬兵,十路直衝,要一股作氣把敵營徹底衝亂。」   「遵令。」豬黑子抱拳,大聲應諾。   「虎將軍。」吳不賒看向虎大嘴,「待豬將軍衝亂敵營後,你率虎兵衝入,同樣是十路衝進,先以吼聲助威,使亂軍膽裂,你再一衝,敵軍必定徹底崩潰。」   「大王放心。」虎大嘴大嘴一咧,「我三百兒郎齊吼,能留得膽子提刀的,不會有幾個人。」   「待敵軍潰營逃跑後,狼兵才開始出動。」吳不賒看狼嫵媚,「出兵之先,也是千狼齊嚎,卻不需要分為十隊,可七八隻狼一小隊,不要求咬死多少敵兵,關健是要拿出你們野狼善於千里追蹤的本事,死死地跟著敗兵,絕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更不能讓他們聚集起來反擊。」   人類戰士有良好的防護,有鋒利的刀槍,更有遠射程的弓箭,如果反應過來結成陣勢,遠者箭射近者刀砍,同樣數量的獸兵,未必鬥得過訓練有素的人類戰士,何況於承有五萬大軍,因此一定要把這五萬大軍衝散,貼身廝殺。   「屬下明白。」狼狽夫妻一齊應命。   「開始突擊!」吳不賒一揮手,豬黑子往地下一滾,變回原形,乃是一頭巨大無比的大公豬,體長丈餘,粗壯如牛,背上豬鬃根根直立,有若鋼矛,一嘴獠牙,更是鋒利如刀。   「嗷——」豬黑子仰天一聲長嚎,豬眼凶光四射,當先衝了出去,兩千頭大公豬亦齊聲長嚎,隨後跟進。八千隻粗壯的豬腳踩踏著地面,發出騰騰的悶響,竟有著萬馬奔騰的氣勢。   豬黑子所帶的那一隊,沖的是於承大營的正門,巨大的木柵欄在他面前就像是根枯枝,一撞兩斷,破營直入。   豬黑子那一聲長嚎,已驚動了於承軍的哨兵,豬兵衝勢一起,於承大營中便刁斗急響。於承軍訓練有素,但豬黑子所率豬兵的衝勢實在太快,最主要的,豬兵不像人類的騎兵或步兵,面對木柵欄要先砍開或者翻越,豬兵是直衝過去,豬頭突入,豬身一撞一擠,木柵欄立時碎裂,這讓於承軍反應的時間大大縮短。而搶出帳篷的於承軍士兵抬眼首先是找敵人,結果一個敵人也沒看見,只看見一群橫衝直撞的大野豬,待得搞清楚襲營的不是敵軍而是敵豬時,自己已被敵豬們撞翻在地。   兩千頭大公豬勇往直前,豬牙所指,所向披靡,不到一刻鐘,將於承軍整齊的大營穿了十個大窟窿,對穿而過。   吳不賒身在半空中,眼見於承的大營被豬黑子徹底穿透,五萬大軍亂作一團,知道時機已到,一揮手,虎大嘴一個滾子,化成一頭吊額白晴猛虎,仰天狂吼,身後三百餘頭老虎亦是齊聲怒吼。   虎有震山之威,一虎吼,十山應,萬獸服,何況是三百多頭老虎齊聲作吼,於承軍本來亂作一團,吼聲一起,所有的亂兵身子竟然都僵了一下,驚恐地往這面看過來。   不知誰喊了一聲:「老虎來了!」本來只是亂,沒看到敵兵啊,難道說怕了一群豬?說出來也不好意思啊!雖然野豬的一撞之力,連老虎也不敢正面硬頂,但人怕虎,卻絕對沒有幾個人會怕豬,可三百頭老虎這麼齊聲一吼,於承軍所有士兵的心裡都生出懼意,再看到三百頭老虎撞營直入,於承軍徹底炸了營,所有人都只會亂奔亂跑,亂哭亂叫,沒有幾個人敢挺身斗虎。   一時間,於承大營如滾沸的水般沸騰開來,無數潰兵沖營而出,四散奔逃。   「大王神威,敵軍大營已徹底炸了。」狽有計拍馬屁,道。   吳不賒點頭道:「你們可以上了。」   「遵令。」狼嫵媚早已等得心癢,一聲狼嚎,千狼齊嚎,一時間天昏地暗。   狼狽夫妻帶著四千頭狼撲進於承軍的大營,又跟著亂兵穿營而出,依照吳不賒的吩咐,四千頭狼散成無數個小隊,死死地跟著於承軍的敗兵,但見有成團的敗兵,狼兵們便撲過去衝散他們。於承軍驚駭欲絕,只能拚命地跑,不停腳地跑,很多人不是被狼咬死的,而是跑炸了肺,自己活活累死的。好不容易逃到風水河邊的敗兵也已筋疲力盡,不是倒在河邊干睜著眼被狼咬死,就是溺水而亡,真正能逃過風水河的,十不餘一。   狼兵們也有死傷,令人驚訝的是,往往三五個膽大的士兵抱成團,十來頭狼也對付不了。在一個小山崖下,七個於承軍的敗兵背崖而立,其中三名槍兵兩名刀兵一名盾兵加一個弓箭手,殺死了七十餘頭狼。   好在這樣有膽敢拚的於承軍士兵不多,絕大部分士兵寧可在背後被狼兵撲倒,也絕不敢提刀正面死戰。   吳不賒並未參戰,一直立在空中看,雖然在軍事方面他仍然只是半桶水,卻也看得出來已方勝局已定,於承便有通天之能,面對如此亂局,也已回天無力。   「林小姐知道如此大勝,一定喜壞了。」吳不賒轉頭往扶風城裡望去,眼前現出林微雨的笑臉,心中霎時熱騰騰的,小腹發脹,便想即刻進城見到林微雨。   就在這時,忽聽得一聲清叱:「何方妖孽,敢如此為惡?」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其聲清越,雖是厲叱,卻如風過簾籠,清脆動聽。   吳不賒轉身看去,但見一個女子飛入於承大營。這女子一襲紫衫,頭上戴著一個同色的紗帽,遮住了頭臉。她手中持著一把長劍,劍光如電,一劍刺一虎,剎那間連殺數虎。   「何方妖女敢傷我兒郎!」虎大嘴眼見紫衫女子連殺數虎,急了,化回人身,取鋼叉當胸猛刺。   「原來是你這妖孽,受死!」紫衫女子不閃不避,手中劍迎頭對攻。   叉比劍長,虎大嘴見這紫衫女子竟和自己對攻,樂傻了,虎嘴本來就大,這一樂,能塞進個馬桶。   眼看著鋼叉就要叉中紫衫女子的胸膛,激起的勁風把紫衫女子的衣服吹得緊貼在身上,勾出優美的乳型,虎大嘴雖然有些不解風情,也看得一呆,心中還惋惜:「這奶子漂亮,可惜要被我一鋼叉叉壞了。」   這份惋惜剛在心尖子上冒個頭,猛然又嚇了回去,便如早春的柳芽兒,剛吐出個芽尖,乍一下來個倒春寒,又縮回去一樣。怎麼回事呢?原來就在虎大嘴的叉尖堪堪要刺中紫衫女子挺翹的乳尖時,他手臂猛地一震,叉尖竟偏了出去,從紫衫女子的左肩掠過,而紫衫女子的長劍卻閃電般刺到了他心口。   虎大嘴心膽齊裂,卻已來不及躲避,驚駭之下,本來就大得誇張的嘴巴又大了一倍。得,能塞進兩隻馬桶了。   「看劍!」吳不賒到了,叫聲中一道劍光急射紫衫女子右肋。   吳不賒只一眼就看出,虎大嘴絕不是這紫衫女子的對手,卻也想不到虎大嘴連一招都撐不住。他離得遠,救援不及,百忙中脫手飛劍,射向紫衫女子。他這是攻敵所必救,紫衫女子如果收手,還能磕飛長劍,如果硬要前衝,他的飛劍就會透身而過。   紫衫女子當然不會和虎大嘴一命換一命,美女和野獸是不等價的。紫衫女子手腕一偏,「錚」的一聲磕開了吳不賒的飛劍,但緩得這麼一下,吳不賒已到了,一腳把虎大嘴踢了開去:「你去指揮虎狼追敗兵,這裡不用管。」   虎膽虎膽,虎大嘴這會兒其實已經嚇破了膽,巴不得有這句話,連滾帶爬地跑遠了。   一腳踢開虎大嘴,吳不賒身子就勢一滑,已把給紫衫女子磕飛的長劍撈在了手裡,抱拳一揖:「這位小姐請了,在下扶風郡游擊將軍吳不賒,敢問小姐芳名?」   「扶風郡游擊將軍吳不賒?」聽到這話,紫衫女子倒沒有立時出劍,仗劍斜睨著吳不賒,「你這妖孽,敢冒充將軍?」   吳不賒臉上一僵,他早看出紫衫女子功力極高,自然能看出他頭頂的神光不對,心中有些發苦,不過他皮厚,嘿嘿一笑,道:「什麼叫冒充?本將軍有風余王的任命,將軍印在手,乃是貨真價實的游擊將軍。」   「竟讓你混進人界當了將軍,這是扶風郡判妖司的失職!既然你送上門來,我便替扶風郡判妖司取你性命。」紫衫女子冷哼一聲,眼光忽又一凝,「不對,你身上妖氣變幻不定,神光又有五分類人,這是怎麼回事?」   「就說嘛,雖然我化了兩粒妖丹,本體還是人嘛,怎麼就是妖了呢!」紫衫女子這話,讓吳不賒得了一份全然沒想到的驚喜,一時笑得大嘴咧開,和虎大嘴有得一比,道:「早說了我不是妖,我是人啊!貨真價實的扶風郡游擊將軍!至於我役使虎妖,那是我功夫厲害,也是不得已,朔風軍兵圍扶風城,扶風城兵少,不借妖獸之力,打不退朔風軍。」   「你不是人。」紫衫女子卻又搖頭,「雖然你頭頂神光中有五分類人,但還有五分類妖。五五開,你該是個人妖。」   這話把吳不賒氣壞了:「你才是人妖呢!」   紫衫女子嘿嘿一笑:「老實交代,你到底是何妖成精,不但得了人身,更修出了五分人類的神光?我看你修行不易,若實話實說,或可饒你不死。」   得,她不認為吳不賒是吞了妖丹,卻以為是修行獨特,修成了人類神光。吳不賒知道說不清楚,難道說他體內的氣是順逆雙行,貓精想佔他的便宜結果反被他逆行的氣把內丹吞了?誰信啊?算了,懶得費這口舌。他眼珠子一轉,呵呵一笑:「古話說禮尚往來,想要問我話,小姐至少先要報上名號吧?」   第十六章 雲州遺族   「你沒有資格問我名字。」紫衫女子冷哼一聲,「想死得痛快點兒,就老實交代,你到底是何物成精?修的又是什麼妖法?」   「什麼何物成精,我本來就是人啊!要說成精,那也是人精。」吳不賒笑嘻嘻地道。紫衫女子從來沒見過哪個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尤其是男人。她冷叱一聲:「大膽!還敢狡辯,那就受死吧!」手中劍一揚,一線電光,瞬間乍現在吳不賒的眼前。   紫衫女子功力了得,吳不賒不敢輕忽,仗劍急迎,卻突然想起一事:自己用的是追風劍,這會兒人妖不分,還是別給追風子臉上抹黑吧?但想變招卻已來不及,他也不會別的劍法啊,百忙中鬆手丟劍,再來了一招飛劍術。   雖然只有名門大派才有「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說法,但一般來說,一個劍手,輕易不會丟下自己的劍。先前吳不賒飛劍可說是為了救人,這會兒再次鬆手飛劍,可就大出紫衫女子的意料。她著實吃了一驚,飛身急閃,同時長劍斜格,雖然格開了吳不賒的飛劍,眼中卻現出怒色。被吳不賒逼得措手不及,她多少也有兩分難堪,長劍一晃,驀的劍光大漲,便如一座劍山般向吳不賒壓過來。   吳不賒急忙伸手往腰間掏去。他現在腰間有三個袋子:自己看家的錢袋,追風子的追風囊,木長生的百草囊。本來黑七還有個靈貓袋,那只野貓,走遍天下又膽大包天,靈貓袋裡著實有不少好東西,可惜吳不賒當時不知道,一掌把黑七打死後,靈貓袋也沒拿。而木長生的百草囊卻不同,乃是隨身而藏,其實就是木靈兒當年成靈前的一個樹洞練成的袋子,隨丹走的,所以便宜了吳不賒。   木長生用的木匠傢伙和醒木令,都是藏在百草囊裡,吳不賒掏出一把斧頭來,手一捋,短斧變成長斧,大吼一聲,巨靈開山,照著紫衫女子的劍山一斧劈下。   為什麼短斧要變長斧呢?因為紫衫女子的劍法實在太快,如果是追風劍,再藉著追風步,吳不賒敢以快搏快和紫衫女子拼一場,但木長生的斧頭他不熟練,招法有些笨,若是用短斧,被紫衫女子欺近身來,只怕招架不來,所以他要用長斧——招法笨不要緊,把紫衫女子遠遠地逼開外門,她就沒辦法了。   他一斧劈下,紫衫女子劍光一閃,側身欺近,吳不賒早已料到,斧到中途,手腕一偏,斜斧便削。紫衫女子忽退忽進,從另一側撲近,吳不賒的斧頭也跟著變招。眨眼斗了數十招,吳不賒長斧掄開,呼呼嘿哈,大砍大劈。他沒想過能砍到紫衫女子,以紫衫女子的功夫,不可能被他砍中的,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逼得紫衫女子不能近身。   他這種打法近乎無賴,紫衫女子劍短力小,只敢以閃避撲擊,不敢硬開硬碰,身子只能圍著吳不賒轉來轉去,翩若飛鴻,卻就是近身不得。   其實這種打法,紫衫女子很佔便宜,吳不賒斧長力大,頗為耗力,他舞得了半個時辰,還能舞一個時辰?一旦力盡身疲,便是紫衫女子發威的機會,但紫衫女子心高氣傲,偏是忍不得,忽地往後一退,左手捏個訣,向吳不賒一指,指尖上竟然射出一條火柱,如火鳳之形,猛撲吳不賒。   「這丫頭還會玩火?」吳不賒吃了一驚,斧雖長,卻攔不住火,只有飛身急退。   「哪裡走!」紫衫女子仗劍趕來。紫衫女子身法雖快,但吳不賒的追風步也不慢,他跑的方向是風水河,幾十里地,片刻即至。吳不賒心下暗思:「丫頭喜歡玩火,淋她個落湯雞,看她還怎麼玩!衣服淋濕了,說不定還有好風景看。」   這傢伙心裡抱著邪惡的思想,往下一栽,懸停在風水河之上,收了斧,雙手十指屈張,朝著水面一抓,抓起兩個大水團,翻身後甩,對著紫衫女子就砸了下去。   他用的是大野貓黑七的功夫:靈貓戲水。兩個水團出手,隨即又抓起兩個水團,隨抓隨丟。黑七的功夫沒大用,就是特別雜,像這麼抓幾個水團,真打在人身上也沒什麼力道,但用來對付玩火的丫頭倒是剛剛好。   「以為有水就可以了嗎?」紫衫女子冷笑一聲,手一指,一道火柱噴出,竟是穿水而過。吳不賒前前後後扔出的四個大水團,都被這火柱穿透了,那火柱看似不大,偏偏遇水不熄,好像還旺了兩分。   「三昧真火!」吳不賒差一點兒被火柱燒中,一時驚駭大叫。他雖然閃得急,臉上也是火燒火燎,很懷疑是不是燎出了幾個大水泡。三昧真火非比凡火,乃是火中之靈,融金化水焚木焙土,普通的江河之水根本澆不息。   「算你識貨。」紫衫女子冷然一笑,「看我以三昧真火,燒出你的原形。」說話間,又是一股火柱射來,迅疾如箭,吳不賒擋無可擋,飛身急閃,那火卻跟著風追過來。   「臭丫頭欺人太甚。」吳不賒真惱了,使了一個攝風術,剛好河風大,風虎咆哮立現,往河中一旋,旋起一條巨大的水柱,有如一條水龍,旋轉著怒吼著,向紫衫女子撲去。   吳不賒自從知道法術極為消耗靈力後,很少使用法術,此時是真惱了,用風虎旋起的這條水柱,和靈貓戲水抓起的水團可是大不相同,力道強得太多了。紫衫女子雖見這水柱來勢猛惡,卻也沒放在心上,仍以火柱透水而入。風虎裹著的這條水柱雖說還是滅不了紫衫女子的火柱,但水柱力道大,竟把紫衫女子的火柱沖得倒飛回去。紫衫女子沒想到這水柱力道如此強悍,身子往後一仰,箭一般倒射出去,總算沒被水柱撞上。   「臭丫頭,再放火啊!」吳不賒哈哈笑道。   紫衫女子自出娘胎便高貴無比,從來也沒被人這麼罵過,一時羞憤難當。她卻不知道,吳不賒乃是市井一奸商,可不是什麼斯文人。這還是佔了便宜,若是他虧了本,還有難聽的話罵出來。   紫衫女子心中殺氣激湧,左手忽地一抓,竟也從河裡抓起一匹水來。為什麼說是一匹呢,因為被她抓到空中的水,薄薄的長長的寬寬的,就像一匹展開的白布。   「這丫頭不但會玩火,難道還會玩水?」吳不賒好奇起來,且不追殺,懸停在空中看著,只見紫衫女子抓著那匹水在空中甩動,就好像浣紗女浣紗一樣,那水本來像一匹布,浣一下稀一點,浣得幾下,卻像一幅水簾子了,再浣得幾下,水柱越來越細,像是水網了。   吳不賒曾見過一個拉麵師傅拉麵,一團面,幾甩幾拉,便拉成了細細的面絲,紫衫女子此時的動作,就像拉麵師傅拉麵,不過她拉的不是面,是水。   「這丫頭莫非是在廚房裡學的手藝?」吳不賒哈哈大笑,笑聲中,紫衫女子手中的水越來越細,已是有若髮絲。忽然她一聲清叱:「著!」   叱聲中她身子一旋,手一揚,那姿勢就像一個撒網的漁女,對著吳不賒撒了過來。眼見一張水網鋪天蓋地網下來,吳不賒一愣,沒閃也沒躲,暗忖:「著什麼著?打漁嗎?就算大爺我是魚,你這水網也網不住啊?難道水做的網還能網人不成?」   他猜對了,紫衫女子甩出的這水做的網還真能網人。吳不賒一被網上才知道,那細若髮絲的水網竟是堅韌無比,一網住他便死死地纏著,他雙手急扯,水絲越扯越長,卻就是扯不斷。吳不賒慌了,百草囊裡掏出諸般傢伙,斧子刨子鋸子,連劈帶鋸,卻是無可奈何。   「認命了吧?」眼見吳不賒在網中掙扎,紫衫女子輕聲一笑,「我這千里煙波網不是你這小妖掙得出的,束手就縛,或可饒你全屍。」   「水做的網竟能網人,這是什麼玄法?沒想到陰溝裡翻了船。」吳不賒又驚又怒,腦中忽地靈光一閃,「水做的網,水不是會結冰嗎?」   「休得意,看大爺我也給你玩個玄的!」吳不賒一聲長笑,背後生出一隻手,手中持著一枚金針,倏地扎進大椎穴,同時運起陰風訣。大椎穴被金針制住,順行的氣上不來,全是逆行的氣,陰風訣全力展開,剎那間寒風呼嘯,滴水成冰,身上的水網立馬凍成冰網。吳不賒身子一抖,叮叮噹噹,大冰小冰落玉盤,他又使了一個旋風法,把那些冰針捲起來,盡數刮向紫衫女子。   這時紫衫女子剛好要近身來拿吳不賒,發覺異變突生,萬千冰針撲面射來,猛然吃了一驚,花容變色。真要說起來,吳不賒捲起的這些冰針並沒有很大的力量,紫衫女子即使讓這些冰針扎上,也未必會受多大的傷,但這裡面要注意一點,紫衫女子是女孩子,而且是美女,美女的臉,比她的命更重要十倍百倍。吳不賒捲起的冰針確實要不了紫衫女子的命,可若是在她臉上扎上幾針,面紗可不是鋼甲,擋不了冰箭,扎幾個小眼或者劃幾條細痕,那比要了她的命更加可怕。   好在紫衫女子功力超凡,千鈞一髮間,身子往後急仰,雙手捂臉,身子閃電般倒射而出。這一倒射她盡了全力了,一去百餘丈,停下來後,她也不管吳不賒了,先掏出鏡子看自己的臉,確信玉臉無恙,這才放下心來,隨即怒氣勃發。不過有經驗的朋友都知道,女孩子照鏡子,那時間總是不夠用的,等紫衫女子把自己玉臉前後照到了,吳不賒早跑得沒影了。   吳不賒一跑十餘里,回頭再也看不到紫衫女子的影子,始才放下心來。若論功力之渾厚強悍,吳不賒猶在紫衫女子之上,先前風虎捲起的水柱能把紫衫女子的火柱衝回去便是明證,但若論功力的精純,吳不賒的野路子與紫衫女子比可差著老大一截。三甩兩甩,竟能把一匹水甩成一張水網,每一根絲都那麼細而且那麼均勻,就像繡花一樣,那要多麼精純的功力?吳不賒的功力便是再強十倍,哪怕能把海翻過來,要想把水絲甩得那麼細,也絕做不到。   「這臭丫頭,半夜三更的跑到這荒郊野外來,不知道搞什麼鬼?若是不小心被人拿住了,嘿嘿……」吳不賒正在腦中意淫捉住紫衫女子後的情形,卻一眼看到了狽有計猥褻的臉。   狽有計化回了人身,站在一個小山坡上,山坡下跪著無數朔風兵,在外圍,則是一隊隊滿眼凶光的野狼,遠處還有野狼在把朔風兵往這山坡下趕。   「狽有計,你在搞什麼?」吳不賒奇怪起來,飛掠過去。   狽有計轉頭看到他,抱拳道:「大王,我軍大獲全勝,不過小的有個想法。」   「哦?什麼想法。」   「這麼多俘虜,全咬死可惜了,吃又一時吃不了,所以小的想把他們押回山裡去。」   「你是想留著他們慢慢吃?」吳不賒皺了皺眉頭,他雖對身上的妖氣認了命,但吃人還是接受不了。   「不。」狽有計卻斷然搖頭,「吃人划不來,小的把這些人抓回去,不吃他們,打算讓他們給我們追風寨種糧食養牲畜。」   「種糧食養牲畜?」吳不賒奇怪地看著狽有計。一直以來,都是人類在畜養牲畜,包括把狼馴成狗,現在狽有計要反過來畜養人類嗎?   「是。」狽有計點頭道,「以前我們手下兒郎雖多,因為缺乏食物,卻不能聚在一起,如果有這些人給我們儲備食物,兒郎們就可以聚在一起,我們的力量就會成倍增加。」   「你真的是妖怪嗎?」吳不賒目瞪口呆,好半天蹦出這麼一句。   「小的是貨真價實的妖怪。」狽有計搞不清吳不賒的想法,有些忐忑。   「你不是妖怪,你是天才!」吳不賒猛拍狽有計的肩膀,「你是天才的妖怪,妖怪中的天才,這個主意實在太好了!」狽有計驚喜地道:「大王同意了?」   「同意了!」吳不賒用力點頭,眼中放光,「這事交給你去辦,所有的俘虜全押回去,但不能讓他們空著手,讓他們先當一回民夫,把於承大營中的糧草馬匹什麼的,全運回去,兵器也弄回去,不過兵器不能分給俘虜拿,打包成捆,放在馬身上馱回去。」   「大王高明。」狽有計拍拍馬屁,在山坡上叉腰一聲狂嚎,「朔風國眾俘虜聽了,我家大王有令,不吃你們也不殺你們,只要你們老老實實聽話,幫我們把馬匹糧食運回山裡去,你們就可以活命。」眾俘虜聽他一聲嚎,都轉頭看著他,聽了這話,半信半疑,可懷疑也沒用,不信不行,周圍狼視眈眈,只得在群狼的監視下戰戰兢兢趕往先前的大營,搬運物資。   這些事吳不賒也懶得管,自往扶風城而來,遠遠的便看見了在扶風城頭張望的林微雨。吳不賒飛上城頭,林微雨一眼看到他,大喜道:「吳將軍,外面是你請來的幫手在役使野獸嗎?」   虎嘯狼嚎,林微雨肯定聽到了,吳不賒便點頭道:「是幾個朋友幫忙,役使虎狼趁夜突擊,大獲全勝,於承五萬大軍已經不存在了。」   「真的?」林微雨雙手絞在一起,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中的驚喜,「吳將軍,你再一次救了扶風城,救了扶風百姓,所有扶風百姓都會真心感謝你。」   「扶風百姓感不感謝我,我倒不在乎。」吳不賒笑著搖頭,「我只在乎你感不感謝我。」   「我當然也感謝你,真心感謝。」林微雨用力點頭。   「你的感謝就是一句空話嗎?」吳不賒盯著她眼睛,語氣曖昧。林微雨被他盯得俏臉發紅,道:「當然不只一句空話,我一定稟報大王,重重嘉獎。」   微曦的晨光中,她羞紅的臉說不出得動人,吳不賒心中好像有火在燒,只想把她抱在懷裡,輕憐蜜愛,不過城頭上人多,不好動作。他主意來得快,眼珠一轉,撫著肚子道:「大王有獎當然好,不過現在如果能有幾樣酒菜做獎賞,那就更好了。」   「看我只顧高興了。」林微雨大是不好意思,「將軍辛苦一夜,一定餓了,請跟我來,我立即叫人置辦酒菜。對了,吳將軍那幾位朋友……」   「他們還在追逐於承的敗兵,現在不用管他們。」吳不賒搖頭道。   「那我叫侍劍在這裡等著,他們一回城就請他們來府上。」林微雨吩咐了侍劍幾句,與吳不賒回府。早有女兵飛馬回去吩咐置辦酒菜,吳不賒跟林微雨到達府中時,菜已上席。林微雨陪著喝了兩杯酒,吳不賒只盯著林微雨的臉看,林微雨被他看得滿臉通紅,不敢與他對視,朝他身上掃了一遍,道:「將軍這次沒受傷吧?」 「還算好。」吳不賒心中一動,突然「啊呀「一聲,反手摸腰。林微雨吃了一驚:「將軍背上受傷了?」急步過來給吳不賒檢查傷口。   吳不賒本來就是虛張聲勢,見林微雨過來,猛地伸手,一下子抱住了林微雨的腰。林微雨沒防備,「啊」的一聲,一下沒站穩,跌坐在吳不賒的腿上,急忙想站起來時,身子卻被吳不賒緊緊地抱住了,一張噴著熱氣的嘴更向她的櫻唇伸過來。林微雨又驚又羞,急忙扭開臉,羞道:「吳將軍,你……你……你別這樣。」   「微雨,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吳不賒口中喃喃著,嘴巴只在林微雨臉上亂親,但林微雨躲來躲去,卻是親不到她嘴。她老是躲,吳不賒急了,雙手猛地一緊:「微雨,你不喜歡我嗎?如果你真的一點兒也不喜歡我,那我立即放手,轉身就走,從此再不見你。」   上次化身為貓,他就已經聽出了林微雨的心意,這會兒是故意這麼說。林微雨果然就不躲了,一臉羞急道:「不是的,我……我也……但是,兩個人在一起,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   「只要你喜歡我就行,其它的先不管。」吳不賒趁機伸嘴,終於吻住了林微雨的櫻唇。   一被吳不賒火熱的唇吻住,林微雨身子便完全軟了下去,頭腦中更是迷迷糊糊,不知什麼時候被吳不賒抱到了內間床上,衣服也被解開了,雙乳跳出來,如一對雪兔般在吳不賒的魔爪下驚惶地掙扎跳動。   化身為貓時,吳不賒親過林微雨的乳房好幾次,但這次的感覺卻完全不同,因為給貓舔一口,林微雨最多是覺得有些癢,可不會有其它的感覺,此時被吳不賒撫摸親吻,就像乾柴點著了火,整個身子都燃燒起來。   燃燒的林微雨讓吳不賒更加瘋狂,他不顧一切地攻城略地,但當他把手伸進林微雨雙腿間時,林微雨卻清醒了過來,猛地抓住他手,喘息道:「吳大哥,不,不要……」吳不賒急了:「微雨,你不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吳大哥。」林微雨這次很乾脆,「但是……但是,吳大哥,你托媒人來,成了親,我什麼都答應你。」   吳不賒哪能等到那時候,手指動了動,感覺到林微雨的身子就像風中的海棠花,不住地顫抖,但雙腿卻夾得更緊了,口中求懇:「大哥,求……求你了……」   「那我呆會兒就去托媒人,過幾天我們就成親。」吳不賒還是不死心,「反正也就是幾天的事啊!」   「那不同的。」林微雨搖頭道,也不知是羞的還是熱的,她臉上沁著微微的汗珠,更顯得嫵媚,「成了親,那是人倫大禮,沒成親,不……不成的。」   「又沒人看見。」   「怎麼會沒人看見?天地神明都在看……」說到天地神明都在看著,林微雨羞急起來,身子猛地一滾,滾到了床裡面。她身上這時只有一條淡粉色的褻褲,這麼一滾,白光耀眼,香艷至極,吳不賒看得一呆,竟沒來得及伸手去按她。   林微雨雙手抱胸,羞羞地看著吳不賒道:「吳大哥,這樣真的不行的,你去托媒人來。好人,求你了。」   她這麼軟語相求,吳不賒倒也不好再迫她,頓足道:「天一亮,我就去托媒人看日子,最好明天就成親。」林微雨羞羞地看著他,眼中似有水波蕩漾。   林微雨穿了衣服,再陪吳不賒喝酒。吳不賒把她抱在懷裡,口舌相喂,一場酒喝得香艷至極,偶爾魔爪亂動,探胸撫乳,林微雨也半推半就,只是再往下就堅決不許,吳不賒也不用強。   於承南大營潰散,北營兩千人馬也趁夜遁走,狽有計收攏俘虜,約有八九千人,四五千匹馬,虎狼在兩邊監視,中間人背馬扛,把於承大營中的糧草輜重盡數搬走。林微雨當然不在意這些,還覺得過意不去,人家幫了這麼大忙,酒都沒喝一杯。吳不賒聽了這話,便笑道:「他們的酒,我代喝了就行。」   「你是壞人,才不給你喝。」林微雨羞嗔,吳不賒嘿嘿笑,全身輕得只有二兩。   小風城是扶風城的咽喉,趁著朔風軍大敗,必須馬上奪回來,吳不賒雖然急著去請媒人,但到底正事要緊,自請領一千軍卒去奪城,對林微雨道:「我回來就去請媒人。」   「嗯。」林微雨含羞答應,「要小心,我等你回來。」   於承全軍潰敗,北營撒出去的兩千人馬雖未傷損,卻也嚇破了膽,竟不敢在小風城駐防,直接撤過風水河去了,還一把火燒了浮橋。   吳不賒輕輕鬆鬆奪了小風城,安排一名偏將領軍守城,自己急火火地趕回扶風城來。早一日請到媒人搞定親事,便可早一日把美人抱上床,能不急嗎?   他回到城中,到了林府,老遠便聽到林微雨的叫聲:「我絕不相信!」   她的聲音尖銳高吭,竟是急怒時的語氣,吳不賒心中一凜,正要飛身衝入,耳中忽然傳來鄧易通的聲音:「林小姐先前懷疑我的身份,乃是為妖人所惑,我也不怪你,但現在有洞玄大師證明我確實是扶風郡判妖司判官,如果林小姐還是這樣的態度,我就要懷疑了,林小姐是不是有意與妖孽勾結呢?」   聽到這個聲音,吳不賒的身子僵住了,洞玄大師他聽說過,是扶風郡有名的高僧,想不到鄧易通竟把他請來了。有他做證,林微雨不會再懷疑鄧易通的身份,吳不賒即便衝進去,也沒辦法再故技重施。   「你不要威脅我,反正隨你怎麼說,我絕不相信吳將軍是妖怪。」林微雨的語氣異常堅決,吳不賒心中既感動,又是火燒火燎:「我怎麼這麼蠢,早知道鄧易通不會放手,為什麼不一刀斬了他呢?」   想是這麼想,但事情如果可以重來,他也未必就敢去做。真要殺了判妖司判官,西嶽府如何肯甘休?那時不但同樣沒辦法和林微雨在一起,只怕還會拖累她。   這時一個略帶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兩位不要爭了,林家久鎮扶風,世代忠義,說林小姐與妖怪勾結,任何人都不會信的。老納可以肯定,如果那吳不賒真是妖怪,也只是因為他妖術高深,所以林小姐未能及時察覺。這也沒關係,或者老納陪鄧判官、林小姐去一趟小風城,或者乾脆等那吳不賒回來。老納年紀雖然大了,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只要看上一眼,人妖立辨,兩位以為如何?」   說這話的顯然便是洞玄大師,鄧易通立馬接腔道:「謹遵大師之命。」林微雨久久沒有應聲,鄧易通又補上一句:「林小姐,扶風林家百年清譽來之不易,你當好好珍惜,而且就算不為你自己考慮,你也要為你弟弟多想一想啊!真要因維護一個妖怪而鬧得身敗名裂,那就太可惜了。」   林微雨還是沒有出聲,吳不賒知道,她是在堅持,為了心中的愛,她在堅持著對他的信任。   「微雨,我確實不是妖怪啊!可我吞了妖丹,身上有妖氣,說不清楚啊!」吳不賒在心中狂吼。   他心裡在無聲地吼著,腳下卻在一步一步地往後退。他憤怒,他想要大聲嘶吼,但他很清醒地知道,解釋不清楚的,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楚。或許林微雨會信他,但鄧易通、洞玄大師等人絕不會信,也絕不可能放過他,林微雨或許會為了愛不顧一切,可是,他不能讓她那麼做。林微雨不是一個人,她姓了這個林字,背上就有太多的東西,不能讓她為了他,毀了這所有的一切。   「砰」的一下,他撞在了牆上,身子滑倒,慢慢化成樹根,一點點鑽入地底,遠遠地鑽出去,再又化身成貓,穿城而出。   在街的另一面,也有一個人在聽著院中的對話,吳不賒撞牆的聲音雖輕,卻引起了這人的注意,閃身過來,剛好看到吳不賒往地底下鑽。   這人竟是那個紫衫蒙面女子。看著吳不賒鑽入地底,她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靈覺散開,感應到吳不賒鑽出地面後化貓出城,她也跟了出去。   吳不賒化貓出城,一路狂奔。遠處是一塊巨石,吳不賒對著巨石猛衝過去,到了近前,忽地化為人身,雙掌齊出,猛擊在巨石上,轟隆一聲,巨石被他打飛了一角,碎石飛濺。他卻不肯停下,左一掌,右一掌,一連數十掌,轟的一聲,巨石終於徹底碎裂,化為一堆碎石,而吳不賒雙掌也是不停地顫抖,又痛又麻,雙掌更慢慢地腫了起來。   第一次離開林微雨,吳不賒心裡沒有太大的感覺,偶爾會記起,也不過記起她的裸體,但這一次被逼離開,他心裡卻是刀絞一樣的痛,林微雨在他心裡,已不僅僅只是一個美艷的裸體,而是一個人,一個他愛著的女人。   但他卻不能愛。天庭不許他愛。   所有的憤怒,都發洩在了這塊巨石上,而手上的痛,卻並不能抵消心底的痛。   「好功夫。」不遠處傳來一聲輕喝。吳不賒霍地轉身,是那個紫衫蒙面女子。   「是你?」吳不賒心中殺意忽地湧起。紫衫女子看出他眼光不對,急忙揚起手:「等一等,我不來找你麻煩的,而是給你指一條路。」   「給我指一條路?」吳不賒冷笑道,「那可多謝了。說說看,什麼路?鬼門關還是奈何橋?」   「你喜歡林微雨,林微雨也喜歡你,但人妖不能通婚,這是天條。」   「我呸!」吳不賒用力呸了一口,「人間那麼多餓死的凍死的,不見他來管,卻來管這種事。賊老天。」   「天規有它不合理的地方,但不是你我有能力可以改變的。」紫衫女子搖了搖頭,「天條不能改,但你可以改,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做得到,天庭可以將你錄入仙籍,你成了仙,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迎娶林微雨,再沒有任何人會反對。」吳不賒心中一跳,臉上卻露出一絲冷笑:「有這麼好的事?你是比我大還是比我小啊?是我妹子還是我姐?」   紫衫女子並不動怒,淡淡地道:「天上當然不會掉餡餅,能讓你榮登仙籍,這件事的難度自然是非常大,成功的機會,說實話,非常非常的小。」她這麼說,吳不賒心中的懷疑倒小了許多,眼光微凝,道:「哦,你說說看,什麼事?」   紫衫女子四下一看,道:「你跟我來。」當先向遠處一片林子裡掠去,到了林子上空,又圍著林子飛快地轉了一圈,復入林中,找到一片空地,讓吳不賒站在中間,她從腰間一個繡囊裡掏出五面旗子,按五行之位,插在空地周圍。   五旗一插,立即有一層淡淡的紫霧瀰漫在空地周圍,吳不賒感應得出,紫霧中有一股淡淡的靈力。他不知道紫衫女子這五面旗上有什麼玄功,但卻感覺得到紫衫女子的小心謹慎,頓時他好奇心成倍提高,卻不吱聲,只是看著紫衫女子,等她開口。   「你比我大,我叫你吳兄好了。」紫衫女子微微一笑,「不知吳兄可聽說過雲州遺族?」   「雲州遺族?」吳不賒點點頭,「聽說過。」   九州一統時,也是天庭最強勢的時候,人族在天庭的支持下,政權幾乎遍及陸地上所有的地方,後來天庭勢衰,人界更是四分五裂,妖魔氣焰漸長。隨著獸人越來越多,不斷侵佔人族的土地,幾百年下來,除九州之外,人族所有的土地都已失陷。在很多人的頭腦中,九州之外都是蠻荒之地,是人類根本未曾涉足過的地方,是妖魔精魅獸人的聚居地,是魔界。他們卻不知道,那些地方,祖先曾經生活過,所謂的魔界,在先祖眼中曾經是天堂。   但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被人族放棄了,北去數萬里之外,有一個地方,叫做雲州,至今還在人族的控制之下。   雲州有一座城,叫做雲中城,險峻雄偉,當年天下一統的時候,雲中城曾是人族最西北的邊疆鎖鑰,後來魔族入侵,數萬里的疆域、無數的城池都失陷了,唯有雲中城始終未曾失陷。數千年過去,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九州之外曾有過人族的足跡,雲中城卻還在聳立著。   雲中城,就像一個遺失在外的遊子,孤獨而絕望地守候著,數百年的風雨,未曾隔斷過遊子南望的眼眸,但無論天庭還是人族,都沒有半點辦法。數百年來,天庭勢力越來越弱,而人族自千年前分崩離析之後,便再也沒有統一過。今日大國有五,小國數百,所有的軍隊加起來何止數百萬,若能擰成一個拳頭,魔族再強,也絕對抵擋不住,但誰也不能把這些力量擰成一個拳頭,天上地下,所有的一切,人、神、仙,只是看著無數的拳頭打來打去。至於天庭,昔年的十萬天兵天將已成為風中的傳說,再也找不到半點蹤影。   雲州,便成為了遺棄的雲州;雲州的人族,便成為了雲州遺族。而更悲哀的是,那些掌權者,天帝和大大小小的人王,為了面子,集體選擇了遺忘,非不得已,誰也不提「雲州」兩個字。於是,在無數歲月的風雨洗磨後,「雲州遺族」這四個字,成為了傳說中的字眼,很多人甚至以為那就是個傳說,沒有人知道,那南望的眼眸是如何得絕望。   吳不賒也只是聽說過,不過黑七和木長生的記憶裡有更多的補充,所以他知道的比普通人要多得多,但他不知道紫衫女子在這個時候提及雲州遺族是什麼意思。   第十七章 北行   「我想讓你去雲州走一趟,帶一點東西去,有可能的話,再帶一點東西回來。」紫衫女子望著他,道。吳不賒吃了一驚:「去雲州?」   「是。」紫衫女子點頭道,緊緊地看著他的眼睛,「你敢去嗎?」   「你就算想要我死,也沒必要把我弄去那麼遠的地方吧?」吳不賒這句話差點衝口而出,但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正如他想的,紫衫女子就算想要他死,也沒必要把他弄這麼遠。他在紫衫女子的眼神裡,沒有看到丁點兒想要害他的意思,反而是強烈的期盼,一時他驚疑不定。   吳不賒不知道雲州具體的位置所在,大致估計在西北方三四萬里之外,以他的追風步,最多二十天應該可以趕到,但事實上卻是不可能的。   以前吳不賒不會玄功的時候,對神仙最眼熱的一點,就是他們能在天上飛。飛啊!多逍遙自在!等他自己能飛的時候,他才知道,飛行其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美好。   首先這是件力氣活。飛是要消耗靈力的,以吳不賒現在的功力,如果十萬火急,不眠不休,估計可以連續飛行三天左右,如果中間休息一兩個時辰吃點東西,大概可以飛五天左右,但也到極限了,而且飛到地頭,人估計也只剩下半條命,做不了什麼事了。   其次飛行還是件精細活。想要飛,先要看老天爺的臉,下雨不能飛。如果你想打把紅紙傘上天,雨中還有雷,別說雷公不長眼來打你,他可不是你娘舅。   再其次,飛行也是件危險活,尤其是在魔界飛。魔界與人界最大的不同,就是人不吃人而妖魔吃人。在人界飛,除非是一些禁地要地,一般沒人來攔你。攔你幹嘛,要是熟人,攔下你還得管你一頓酒飯,划不來。有酒我不會留著自己喝啊?若是不熟,打一架,莫名其妙得罪個人,更加划不來。沒好處的買賣,誰都不會做的。   但魔界就不同了,對於吃人的妖魔來說,人是美味,會飛的人尤其是好東西,有內丹的,打下來可以盜丹。就算沒丹,會飛就意味著練成了靈力,那血喝起來大補。有靈力的人往往還練點兒功夫,肉也更加有嚼頭。人類常說豬的全身都是寶,對妖魔來說,玄功高手就是大肥豬,同樣全身是寶。當然,這豬要是大野豬,打不死豬反被豬咬了,那又另說。可你到底是不是凶悍狂猛的大野豬,別人可不知道,魔性貪婪,看見大肥豬從自己頭頂飛過而不伸嘴咬一口,基本不可能。若是明裡來還不怕,拿吳不賒來說,他對自己的功力還著實信得過,就怕暗裡偷襲。萬里魔域,無數魔妖,誰知道都是些什麼東西成精,都有些什麼稀奇詭異的妖法?你是防不勝防,而小命卻只有一條,一不小心栽了,那就萬劫不復。   所以,在魔界飛,只能飛一段休息一下,白天飛,晚上就要休息,保持充沛的體力,第二天飛時就算有妖魔攔截也有力氣拚鬥或者逃跑。但想要休息打尖,就有些奢侈了:你是在魔界啊,就能那麼安逸地休息?放眼周圍,不是妖魔就是獸人,那可都是吃人的……   天上飛有危險,落地休息也有危險,萬里魔域就是刀山火海,想過去,對任何人來說都意味著四個字:九死一生。   「你要我帶什麼去?又要我帶什麼回來?」吳不賒想要搞清楚,紫衫女子到底想要他做什麼。   「帶一封書信去,有可能的話……」紫衫女子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似乎將要說的話太重,一時難以出口,「有可能的話,把雲州遺族帶回來。」   「什麼?」吳不賒這會兒真被嚇住了,他眨了眨眼睛,伸出四個手指頭,「這裡是幾個手指頭?」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紫衫女子的眼光堅凝肅穆,「如果有可能,把雲州遺族帶回來。」   「怎麼可能?」吳不賒大叫道,「如果你沒瘋,那就是我瘋了,雲州到人界最西北的邊疆有多遠你知不知道?中間又有多少妖魔獸人,你數過沒有?除非雲州遺族全是你這樣的高手,否則就算他們個個會飛都過不來。」   「正常情況下是過不來,但現在有一個特別的機會。」紫衫女子說著從繡囊裡掏出一卷絲巾展開,原來是一幅地圖。   「吳兄請看,這裡是我趙國最西北的水城,由水城沿神女江往西七千里,便是古城神女台,只要我大軍奪下神女台,神女江就可以成為我軍的糧道。然後你再往西看,這裡,離雁口古城距神女台五千里,且背靠離雁峰,易守難攻,雲州遺族只要到達離雁口,我大軍便可出兵接應,把他們接回來。」   「神經病。」吳不賒沒等她說完已經罵了起來,「我雖然沒打過多少仗,到底也有個將軍的名號,你以為我白癡啊?水城到神女台七千里,這七千里全是魔境,而且不是一般的魔族,是魔國!屍蓮王幾十年前就統一了神女江南岸的大小魔族,建立了九屍九蓮國,你趙國大軍就這麼強悍,能打進屍蓮國七千里?既然這麼強悍,為什麼年年要受屍蓮國的擄掠,不直接打過去滅了屍蓮國呢?」   屍蓮國,全名九屍九蓮國,傳說屍蓮王建國時,國中九朵異蓮旱地開放,掘其根,每一朵蓮花下面都有一具古屍,九朵蓮花便生在九具古屍口中。屍蓮王以為祥瑞,便將國都建於此地,更以九屍九蓮為國名,人界一般就稱為屍蓮國。屍蓮國國勢極強,大小部族數百個,控地萬里,是魔界面對人界的第一大國。   紫衫女子的想法過於天真,他也就毫不客氣,但紫衫女子卻並不動氣,只是靜靜地等他說完了才道:「屍蓮王去年死了。」   「什麼?」這個消息吳不賒倒是不知道。   「不但屍蓮王死了,屍蓮國也四分五裂了。」看到吳不賒一臉驚訝,紫衫女子的聲音越發不溫不火,「你也知道,幾乎所有的魔國,都是一個個大大小小魔族的聯合,屍蓮王一死,為了爭奪利益,屍蓮國大小魔族便打了個昏天黑地,實力大損,所以我說我大趙有實力拿下神女台,控制神女江。」   屍蓮王竟然死了,屍蓮國居然四分五裂了?這個消息讓吳不賒有些發呆,他吞了口唾沫,點頭道:「好吧,就算你們能拿下神女台,雲州遺族怎麼能到離雁口?我雖然沒去過雲州,但我可以肯定,雲州到離雁口,便是筆直一條路,也不會少於兩萬里,你可別說他們都會飛。」   「吳兄看這裡。」紫衫女子沒有直接反駁他,指著地圖道,「這裡是魔鬼沙漠,如果雲州遺族不筆直向東走,而是南下進入魔鬼沙漠,那麼只要成功穿越魔鬼沙漠,就可直達離雁峰下。」   「穿越魔鬼沙漠?」吳不賒張口結舌地看著紫衫女子,彷彿在看一個瘋子。   「是,穿越魔鬼沙漠。」紫衫女子的語氣裡竟有著一種說不出得狂熱,「魔鬼沙漠雖然號稱比魔鬼更可怕,但不是沒有成功穿越的例子。昔年九州一統,西擊魔族,就曾創下過五十萬大軍橫穿魔鬼大沙漠,突然出現在敵人老巢的奇跡。」   「可那是軍隊,而且是人族最強時代的最強悍的大軍。」   「近千年漂泊的遊子,那思歸的心,再強悍的軍隊也比不上。」   「閣下是瘋子,鑒定完畢。」吳不賒傻了半天,背手而走。   「如果容易,我何必找你?」紫衫女子沒動氣也沒追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吳不賒身子僵住了,站了好一會兒,他轉過身,疑惑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突然間他想起紫衫女子說的「我趙國」三個字,道,「你是趙國人?」   「是的。」紫衫女子點點頭,撩起面紗,「大趙國,西門紫煙。」   面紗下,是一張美極人寰的臉龐。吳不賒讀書太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張臉龐的美麗,他只知道,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木長生或者黑七,所有的記憶裡,沒有一張臉龐可以和這張臉相比。林中的光線本來比較幽暗,但當面紗掀開時,整個林子好像都亮了起來。   「西門紫煙?」吳不賒呆了好一會兒才能去想這個名字,頓時就叫了起來,「紫鳳?」   當世五大國,齊、趙、燕、楚、吳,號稱五霸,吳楚在南,齊趙燕在北。而趙國又獨霸西北,故稱西趙,乃是控甲百萬的超級大國,他周圍的什麼前涼、後涼、風余、朔風,相對這個龐然大物,都只是些小蝦米。   而控制著西趙這個龐然大物的,乃是三大世家,管、鮑、西門。管家出將,世代將種;鮑家出相,四世三公;西門家出後,歷代大趙王,娶的王后幾乎都是西門家的女子。而西門紫煙,就是西門家這一代最傑出的女孩兒,西門家的公主,未來大趙國的王后——至少大趙國百姓都是這麼認為的。   不止於此,西門紫煙還有一個身份,她的姑姑嫁給了西嶽帝君,西門紫煙打小隨西嶽帝君學道,竟學成了一身玄功異術,因此不但各國王公卿相,便是江湖上也知道她的名號。因她喜穿紫衫,身份貴重,又貌美如花,便博得個「紫鳳」的外號。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突然出現在吳不賒面前,他腦中有一剎那的空白,但隨即湧起疑念:西門紫煙何等身份,怎麼突然間到了這裡?不是說她不能來,風余國的國境對於大趙而言也就是鄰家小院的圍牆,高興了就可以來串串門,但以西門紫煙的身份,便是串門,身邊至少也要帶幾個侍女,怎麼會孤身而至?   西門紫煙眼光銳利至極,看出了吳不賒眼中的疑問,微微一笑:「你是懷疑我為何孤身到了這裡是吧?我就是來找能去雲州的人的,這件事過於重大,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我只能親自來。」   「可你為什麼一定要找上我?比我身手高強的人多得是,而且在你眼中我是妖怪,你會信我?」   西門紫煙微微一笑:「就因為你身上有妖氣,所以才是最好的人選。至於信任,」她笑了一下,一臉自信,「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妖也一樣。我想,只要有封仙的機會,誰都想做神仙而不會做妖怪的。」   人、神、仙三界對妖界有一種天然的歧視,由於仙界的極力反對,天庭極少錄用妖魔為神官,更不會輕易封妖魔為仙。這是保持勢力平衡的需要,大家心照不宣,卻苦了無數異類,千辛萬苦修成人身,也與世無害,甚至有些異類還做了很多好事,可就是成不了神也封不了仙,只能背一個妖怪的名頭苦苦掙扎,哪怕修到元嬰脫體,歷劫長生,妖怪的大帽子也始終摘不掉。但話語權掌握在神仙手中,妖類一點辦法也沒有。當然,也有例外,一些妖類為人界或神仙們做出了極大的貢獻,也有可能成神或者封仙,例如西門紫煙要吳不賒去做的這件事,如果吳不賒真的將雲州遺族接回來,成神封仙都不在話下,他可以隨便挑。這樣的機會,不是每個妖怪都碰得到的,所以西門紫煙很自信。   其實人、仙、神對妖類有反感,除了勢力之爭,還有一些現實的因素,其中最要命的,就是妖類與人類成親後,生出的後代會有返祖現象:多毛有尾,紅髮碧眼。生出的孩子是個小妖怪,為人父母都受不了,例如吳不賒與林微雨成親,萬一生這麼一個怪物出來,難不難受啊?就算他們二人能接受,外人也接受不了。但天界有濯妖泉,人妖成親後,取一碗濯妖泉的水給孕婦喝了,不論孕婦是妖還是人,生出的孩子都不會有任何異常,對於妖類來說,這也是個極大的誘惑。   吳不賒雖然不認為自己的後代成為獸人,但他也不敢保證。看著西門紫煙自信的眼神,吳不賒一時無話可說。   猶豫片刻,吳不賒咬了咬嘴唇:「好吧。就算你說的都行得通,我頭頂有妖氣,也便於穿越魔境,但我穿過魔境到了雲州後,你有什麼辦法保證雲州遺族一定會跟我回來?」   「我沒有任何辦法保證。」西門紫煙搖頭道,「我只是以一種常人的心理推斷,疲憊的遊子,必然會生出回家的心思,至於怎麼讓他們動身,是你的事情。」   吳不賒目瞪口呆,他真的有些上火了,但四目對視,他在西門紫煙眼中看到的,是山一般的堅毅。這個女人,外表與內在完全不同,從她不溫不火的堅韌,策劃雲州遺族歸來的膽略,對問題絕不迴避的鋒銳,吳不賒都能感覺得出,她晶清麗如雪的容顏下,是一顆冷硬堅凝如冰的心。這樣的女人,她認定的事,會毫不猶豫地付諸行動,且輕易不會妥協。   「我要想一想。」吳不賒的嗓子眼有些發乾。   「可以。」西門紫煙斷然點頭,「扶風城北有座紫竹庵,我會在庵裡等你十天。」說完,她手一抬,五旗飛入袖中。她放下面紗,對吳不賒一抱拳,轉身自去,乾脆利落,再無半個字的廢話。   吳不賒在林中呆了好半天,回望扶風城的方向,他似乎看到了林微雨絕望中苦苦掙扎的眼神。她這時一定在盼望,盼望他出現,斷然擊碎他是妖怪的謠言。吳不賒理解她的心情,心中更是刀絞般的痛。   答應西門紫煙,穿越魔境,把雲州遺族接回來,如此巨大的功績,成神封仙隨他挑,然後可以招搖過市地抬著花轎去迎娶林微雨。林微雨懷孕後,他也可以理所當然地去天界討要濯妖泉,也不用擔心生下的孩子會是獸人。   但成功的機會實在是太低了啊!數萬里魔域,百千魔國魔族,萬千妖魔精魅,這條路,無異於刀山火海啊!   就算千辛萬苦到了雲州,還有兩個大問題:一,西門紫煙的行動真的行得通嗎?萬一趙國接應的軍隊到不了神女台呢?到時候怎麼辦?離雁口到趙國一萬多里,若趙國大軍到不了離雁口,難道穿越了魔鬼沙漠的雲州遺族再一路殺回趙國?二,就算趙國的行動順利,雲州遺族憑什麼會因為吳不賒一句話就回來?拖兒帶女的,穿越魔鬼沙漠,再擊退魔族的阻擊,這是多大的風險?中間會死多少人?雲州遺族憑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險,就一句什麼遊子思歸的心?   別人不知道,就吳不賒來說,他隨便呆哪兒都無所謂,只要有錢賺,日子過得快活就行。是的,他是有些冷血,也有點兒沒心沒肺,但面對冰涼的刀鋒和妖魔獸人帶著口臭的大嘴,再熱的血只怕也會涼下來。   「瘋子才會跑這一趟,二傻子才會跟著回來。」左算右算,這是吳不賒最後得出的結論。   紫竹庵不必去了,讓那個瘋女人等去吧!扶風城也不能去,甚至不能想。以前吳不賒不知道心是怎麼痛的,今天他終於知道了。回雙余山?當他的追風大王?上次他不在乎,妖就妖吧,當個妖王還蠻新鮮,但這會兒,他恨的就是這個妖字。還是回雙余城去,偷偷賣他的酒,當他的大富翁吧!   「微雨,是我對不起你,你就當我是真的妖怪,狠狠地罵我,然後忘了我,找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嫁了吧!」吳不賒歎了口氣,化身為貓,奔向雙余城。   雙余城平靜如常,天還是一樣的藍,酒還是一樣的香,人也還是一樣的多,有窮的,有富的,有哭的,有笑的,紅塵滾滾,並不因為一兩個人而改變,不管他是人,還是妖。   點了酒菜,吳不賒又叫了妓女過來相陪,喝得半醉,兩個妓女一左一右扶著他回到宅中。吳不賒往床上一倒,順手把兩個妓女也帶翻了,嬌聲浪笑中,吳不賒淫性大起,將兩個妓女三兩把剝光了,狂呼酣鬥,暢意中大笑著問:「爺是妖怪,你們怕不怕?」   「奴家喜歡的就是妖怪。」   「爺這麼威猛,不是妖怪,是妖王。」   兩個妓女浪喘淫叫。吳不賒哈哈大笑:「妖怪怎麼了,老子有錢,就算是妖怪,照樣大把的女人給我玩。」他笑了一氣,卻猛然間又哭了起來。他有錢,想玩多少女人都可以,但偏偏他心愛的女人,卻不能抱在懷裡。   瘋狂過後,吳不賒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驚醒過來。天還沒亮,兩個妓女一左一右摟著他,睡得死沉死沉,他先前的瘋狂實在把她們折騰慘了。   吳不賒也不動,就那麼躺著,望著帳頂,腦子裡什麼也沒想,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的有更漏聲傳來,一個妓女翻了下身子,腿搭在了他腰上。兩個妓女都不大,只有十七八歲年紀,年輕豐盈的腿這麼光光地搭上來,任何正常的男人都會慾望勃發。   吳不賒也一樣,雖然剛剛瘋狂過,但他是玄功高手,小周天通後,精力生生不絕,任怎麼折騰,稍一休息,精力馬上就恢復了,頓時便又蠢蠢欲動。吳不賒的手撫上那妓女的腿,細膩的皮膚柔滑如絲,豐隆的臀部曲線妙曼,但吳不賒的手突然卻停住了。   「我以後永遠就這樣子了?」一個聲音在問自己,然後一個更大的聲音從心底衝出來,大聲吶喊,「不!」   這一剎那,他終於下定決心,接受西門紫煙的任務,給自己一個重見陽光的機會。   「微雨,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光明正大地來娶你。」他的聲音如磐石般堅定,而晨曦,就在這一刻躍上了窗欞。   下定決心,吳不賒並沒有立刻去紫竹庵找西門紫煙,而是先上了趟雙余山,給虎狼狽等三妖各服了一粒所謂的洩空丸的解藥,說他們幹得不錯,這是獎勵,把三妖感動得差點原形顯化,賭咒發誓,誓死效忠吳不賒,便是豬黑子也跟著亂激動了一把。   吳不賒給三妖所謂的解藥,是擔心一年半載回不來,時限到了而三妖不但沒洩空反而長胖了,會漏了風,以後便不能空手嚇虎狼了。但他上山的主要目的還不是這個,是酒藥。仙人釀太賺錢了,絕不能斷,可他又不能把酒藥的方子告訴方輕舟,雖然方輕舟一直表現得很忠心,可只要吳不賒身上掛著個妖名,方輕舟的這種忠心就很不牢靠,方子必須要掌握在另一個人手裡。   吳不賒從俘虜來的朔風兵中選了十來個人,分為兩班,一班專門採藥——不僅僅采醉草,吳不賒還另配了幾樣草藥,這幾樣其實不起作用,只是為了混淆視線;另一班專門製藥,制好的藥,再由狽有計派人送到雙余城給楊慎獨,最後由楊慎獨依以前的老路子給方輕舟送去。這中間,除了方輕舟,誰也不知道這藥是用來釀酒的,哪怕是楊慎獨都不知道。這中間一環還是妖怪,因此洩密的可能性幾近於零。藥送給楊慎獨,也不是送,而是賣,楊慎獨再賣給方輕舟。當然,大部份銀子楊慎獨要留下來,只是極小一部分作為藥錢送上雙余山,正好補貼狽有計的俘虜種糧計劃。   狽有計抓上山的朔風兵有近萬人,還掠奪來不少糧食軍資,但自己種糧放牧,不是一兩月就見成效的,在此之前,不能讓這些俘虜餓死了,賣藥的銀子剛好可以用來買糧,接上這個空檔。   以前九州一統時,大婁山周圍人煙繁茂,開出的田地極多,尤其是婁江兩岸,更是良田萬頃。後來因為戰亂,路斷人稀,人一退,魔就進,等人再漸漸多起來時,良田已經成了森林。森林中不但有猛獸,還有妖魔,人類只能望林興歎。人類對大婁山可望不可即,狽有計做起來卻容易,只要把樹一砍草一清,良田重現,所以他的牧畜計劃有非常大的可行性,不過吳不賒這會兒完全沒有興趣,狽有計愛玩,吳不賒就把一切交給他去管,只是吩咐他低調一點。開玩笑,妖怪大規模奴役人類來種糧放牧,傳出去,天上非打雷不可。   一切安排妥當,吳不賒大吼一聲:「小的們守好山寨,本大王去也。」縱身騰起,逕往扶風城而來,背後萬妖恭送,虎吼狼嚎豬叫。   圍著扶風城轉了兩圈,吳不賒最終還是不敢進城,掉頭往紫竹庵而來,見了西門紫煙,再敲定了一些細節,拿了信物,便往西走。   風余國到趙國,中間還隔了好幾個國家,但為了保密,西門紫煙並不和吳不賒同行。吳不賒也無所謂,西門紫煙美則美矣,那雙眼睛卻過於深不可測,吳不賒有些怕和她接近,就像大海,掬在手中的海水是溫柔的,但你若是一頭栽進去,會有什麼後果,只有天知道。   吳不賒索性化成貓,一路翻山涉水,進入趙國後一路往西,一直到最西端的水城。   水城緊扼神女江,水城下游的神女江是趙國的黃金水道,水城上游的神女江卻是魔域,不過神女江的上游不在正西方,而在西面偏北,由水城出發,劃一個略偏南的圓弧,行七千里,便是西門紫煙口中所說的神女台,九州一統時千舸竟流的水上名城。現在呢?現在也許是萬魔竟嚎吧!   吳不賒本想沿著神女江南岸走,雖然繞了點兒路,但可以把西門紫煙所說的那條趙國接應的路線提前走一遍,但西門紫煙給他的建議卻是走北岸,取直線,直接向北。因為南岸從水城到神女台這一段,是屍蓮王的地盤,隨著屍蓮國的崩潰,這一段路亂得一塌糊塗,走北岸,沿途的魔族魔國雖也粗野,多少還算穩定,稍為安全一點。   其實戰亂根本不是問題,對於玄功高手來說,除非是逼不得已的死戰,就像吳不賒在扶風城外一樣,否則軍隊在玄功高手面前,根本是老虎咬天,使不上力,玄功高手是會飛的啊,你百萬軍隊,我抬腳就走,你有什麼辦法?惱火的是妖魔。   走北岸,部族穩定,妖也好魔也好,鄰居之間,多少有兩分熟妖的情份,吳不賒藉著頭頂的妖氣,麻煩該會少點兒,而走南岸,到處都是戰亂,各路妖魔為了怕別的妖魔侵佔地盤,警惕性也要高一層,想過去,就要難得多。   這話西門紫湮沒明說,吳不賒也知道,不過西門紫煙的操心其實是多餘的,吳不賒另有打算。早在下定決心西行之時,吳不賒就盤算好了,輕易不飛,也根本不以人身強闖,而是化貓穿越。不飛,目標不明顯,各路妖魔就不太會來注意他,化成一隻貓,獸人也不會來找他麻煩,這樣就將風險減到了最小。   水城扼江傍山,城不大,卻是趙國北疆鎖鑰,古老的城牆上坑坑窪窪,淨是戰爭留下的痕跡,吳不賒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站在水城的城牆下,他卻有著微微的感慨。出了城,就是魔界了,還能不能回來呢?他真的不知道。   不過這種感慨沒持續多久,他很快就收攏思緒,飛縱出城。既然要走北面,就要橫渡神女江,飛過去最簡單,但他不願冒險,雖然感應不到北岸有什麼危險,但他還是化成枯樹漂了過去。   這樣的謹慎,實話說有些過份,屬於典型的小商人心理,直接飛過去,就算對岸有妖魔,或者有獸人的弓箭強弩,那又怎麼樣?一定傷得了他嗎?不見得吧?不過俗話說,小心無大錯,謹慎點兒,還是有好處的。   事實馬上就證明了,他的小心謹慎是正確的。   快到對岸時,在一片礁石群中,他看到了一條巨蟒。這條巨蟒的腦袋足有兩個水牛頭那麼大,黑黑的,靜靜地浮在礁石中,乍看上去,就像一塊礁石,狼亢的身子藏在水裡,不知道有多長。吳不賒在水下面看了一眼,只見它盤滿了整座礁石,就像一座小山,讓人看了既恐怖,又噁心。   這樣的巨蟒,最可怕的不是它的牙齒,也不是它狼亢的身子,而是它的吸力,血盆大口張開,猛然一吸,可以憑空吸食百步外的小羊。而且吳不賒感覺得出,這條巨蟒還修成了一定的靈力,它的吸力就更加可怕了,如果是一般的玄功高手,從它頭頂百十丈處飛過,又沒防備的話,說不定一口就被它吸進了嘴裡,成了大補元氣的美味點心。   事實上,一般玄功高手御風飛行,高度都在百丈以下,飛得越高,天上的風就越大。順風還好一點,若是逆風高速飛行,那絕不是件輕鬆活,騎馬騎快了還臉上難受眼睛難睜,何況是疾逾奔馬的高空飛行!所以一般玄功高手御風而行,都不過是三五十丈,吳不賒剛才如果飛過江,也是這個高度,剛好就在巨蟒的吸力範圍之內。當然,他有警覺,即便巨蟒想吸他也不可能成功,不過總會嚇一跳。   巨蟒閉著眼睛,靜靜地浮在那裡,也不知是在曬太陽還是睡著了,吳不賒也懶得理它。巨蟒可能結丹了,但想要殺死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取它的丹,絕不是張張嘴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吳不賒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到了岸邊,吳不賒化身成貓,一躍上岸,往北疾奔。貓跑得不是太快,但吳不賒展開靈貓步,一天跑下來,也可以跑出近千里。不過化成貓最主要是安全,貓有天敵,但一般的天敵是對付不了吳不賒這只人貓的,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風一樣掠過去。當然,他會勞纍纍,以靈貓步趕一千里,和用追風步在空中飛行兩千里,消耗的體力差不多,只是不大消耗靈力而已。   中間吳不賒休息了一次,碰上只野兔,他找片林子取柴火烤了,卻引來只大灰狼。吳不賒不禁想到了狼狽夫妻,想到狼嫵媚的名字,自個兒樂了,卻把那大灰狼嚇一跳,退後一步,幽幽地看著吳不賒。   「你的眼光也很嫵媚呢。」吳不賒哈哈一笑,把吃剩的兔頭扔給大灰狼,化身成貓,繼續趕路。   大灰狼一口就叼住了吳不賒丟過來的兔頭,只覺噴香,沒嚼一下就往肚子裡吞,卻突然見吳不賒化成一隻貓。它做了一輩子狼,沒見過這種怪事,驚訝之中,兔頭卡在了喉頭,差點活活哽死。   大灰狼的驚詫,吳不賒是不知道的,他認準了方向往北急趕,傍黑時又打一隻野兔烤了,隨後變一棵樹,扎進土裡,深深呼吸,恢復體力。   貓是夜的精靈,本來夜裡也是可以趕路的,但吳不賒知道,身在魔域,風險莫測,多花點時間沒關係,最緊要的是保持體力和精力,以隨時應對可能的危險。   第二日天明,吳不賒又化成貓趕路,晝行夜伏,如此數日,深入魔域數千里,竟有驚無險。   途中他碰到無數獸人,大都碧眼紅髮,除此也與人類無異。獸人也喜群居,或因族而聚,或數族立國,也有貧有富,有美有丑,不過普遍比較窮。獸人也有村寨,大多破破爛爛的,也有城鎮,大多是以前人族遺留下來的城池,很多都是殘垣斷壁的。獸人會修補城牆,不過他們修補過的城牆房屋往往就帶了很重的野性。   讓吳不賒最驚異的,是獸人中竟然也有美女,獸人普遍比人族要高大粗壯,男獸人個個跟狗熊似的,但女獸人個頭卻大多和人類女子相似,少婦丰韻健美,少女清純嬌俏。「清純嬌俏」這個詞用來形容獸人有些怪,但一些獸人少女給吳不賒的感覺還真是這樣,尤其獸人中一些王公貴族或族長富戶家的子女,也是一身綺羅,傭僕如雲,舉止溫柔嬌美,和人族中的千金小姐相比一點兒也不遜色,當然,你要看得慣她們的紅髮碧眼,還有就是不能去掀她們的裙子,裙子下面會是各式各樣的尾巴在搖動。   說起來吳不賒這人也無聊,他順路還真的偷看過一個獸人美女洗澡。那個女子可能是兔族的,屁股後面有一截小小的尾巴,有毛,和平常所見的兔子尾巴一模一樣。吳不賒看的第一眼是驚奇,第二眼覺得有些彆扭,那麼白白嫩嫩、曲線優美的屁股上面,竟然生著一條毛絨絨的尾巴!但多看得兩眼,他倒覺得也無所謂,甚至就想,如果和這女子交合,來一個後入式,一面提槍奮戰,一面撫摸她的尾巴,一定別有趣味。   不過這個想法只裝在吳不賒的腦子裡,沒有付諸行動,但一路的風景就覺得優美了許多,族程也輕快了許多。   他一路也見了不少妖魔。相對於人界,魔界中的妖魔可就太多了,什麼樣的妖魔都有,也不僅是妖魔,還有各種妖魅精怪。   天庭定義,獸類修成人身為妖,草木類修成人身才稱為精,所以黑七叫貓妖,木長生卻叫做樹精。而無論獸類還是草木類,修成玄功,卻只有一個靈體,沒有人身的,便叫做魅。   妖和人生下的後代叫獸人,獸人也有修成玄功的,但很古怪的是,獸類可以直接修得人身,獸人卻無法修得人身,除非元嬰脫體借殼轉世,否則紅髮碧眼還有屁股後的尾巴怎麼也消不掉,這一類就叫魔。   所以說,魔其實是妖的後代,獸人成魔,獸人所居之地便稱為魔界,聚族而居稱為魔族,建國便為魔國。   不過一般人根本分不清妖魔精魅獸人之間的區別,大而化之,統稱妖魔,或者妖精、妖孽、妖怪、精怪、魔怪,反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怎麼叫都無所謂。   吳不賒也分不大清楚,也無所謂,總之見妖就躲,絕不招惹。   又行數日,這日到了晌午時分,天越發熱起來,吳不賒覺得口渴,耳中聽到左面有水聲,便奔了過去。左面是個小山坡,水聲在山坡後嘩嘩地響著,吳不賒縱身就要躍過去,心中忽地一凜,水邊有異聲,好像有人。   吳不賒放慢腳步,悄無聲息地上了山坡,透過草從往下看,只見下面是個小山谷,谷中一條小小的溪流在轉彎處形成一個水潭,潭邊有一個少女正在沐浴。   這少女大約十六七歲年紀,因為是斜對著這面山坡,吳不賒只能看到她一側的臉,長長的紅髮打濕了,斜搭在肩膀上,兩隻雪乳在紅髮的襯映下,更顯得晶瑩如玉,腰肢極細,盈盈一握,再往下,兀然擴張,是讓人怦然心跳的粉臀,半掩在水裡。水極清亮透明,底下是細白的沙,少女屈身側坐,交迭的雙腿托著粉臀,水波蕩漾中,那一弘瑩白,讓人神馳目眩。   吳不賒想不到會有如此妙景,一時間目瞪口呆,全然看傻了,直到耳邊傳來異響,他才醒過神來,轉頭看去,原來在他左面七八丈開外,一塊山石後還有一個人也在偷看。   這人二十多歲年紀,身材極為魁梧,便在獸人中也該算是個高個子,一頭毛髮紅中帶黃,隨便用根帶子繫了一下,蓬蓬鬆鬆的有些亂。他上身一個短褂子,下面一條大腳管短褲,腿手都露在外面,尾巴卻看不見,不知是哪一類獸人。這人左額頭上有一條刀疤,長紅數寸,高高隆起,紅紅亮亮,像一條大蜈蚣趴在那裡,估計是刀傷,看來也是個好勇鬥狠的傢伙。   吳不賒最初以為這傢伙和他一樣無聊,偷窺美女洗澡,但他在這人臉上一瞄就看出了不對。他看美女出浴,看得目瞪口呆口水橫流,而這傢伙看美女,卻看得咬牙切齒,一臉痛苦,好像大便干結的樣子。   「什麼毛病,看不得美女出浴你別看啊!真是。」吳不賒狠狠地鄙視了這傢伙一眼,轉頭再去看那少女。   這時那少女已經站了起來,上了岸,赤裸的身子全現,那妙曼的曲線讓吳不賒看直了眼。這時他也看清了,那少女屁股後面有一截短短的尾巴,油黑發亮,像熊尾巴。   「難道是一個熊美人?」吳不賒心下嘀咕,想到邊上偷看得大便干結的大漢那魁梧的身材,暗暗點頭,「獸人都是聚族而居,這漢子如此雄壯,十有八九是熊族人,這美女自然也只能是熊美人了。」想想卻又覺得不可思議,「大狗熊成了精生下的後代,竟然有如此美女,還真是讓人想不到。」   那熊美人走到放衣服的山石前,吳不賒以為她要穿衣服了,加倍瞪圓了眼睛,想在她穿上衣服前拚命多撈兩眼,不想那熊美人並沒穿衣服,卻伸手拿起了山石上的一個竹筒,用一束草在竹筒裡沾了一點什麼東西,塗在自己的乳房上。   她塗了左乳塗右乳,好像是一種什麼東西搗出的的汁水,乳尖打濕後,在陽光下閃著紅鑽一樣的光。她的動作很香艷,很迷人,卻也讓吳不賒非常迷惑:「這塗的什麼東西?做什麼用的?女孩子只喜歡往臉上抹來抹去的,她怎麼抹乳房上啊?美乳?可她的奶子夠迷人了,還要怎麼樣?」   第十八章 象斧   吳不賒正自迷惑,忽聽得耳邊格格響,卻是那熊大漢在捏拳頭,捏得骨頭格格響,臉上的神情也更加痛苦。吳不賒更奇怪了:「人家美女往奶子上塗東西,你著個什麼急啊?難道想吃奶?」這時一陣風吹過,是從熊美女那邊吹來的,吳不賒鼻子裡聞到一種異香,心下一愣:「失魂草!」   木長生並不是認識天下所有的草木,但失魂草他是認識的,失魂草草如其名,人畜若誤食,便會神經迷亂,如失魂魄。   「失魂草能讓人變瘋,卻沒聽說可以美乳啊!這熊妹妹往奶子上塗什麼?」吳不賒實在是想不通,而邊上熊大漢的咬牙切齒也讓他莫名其妙,一時好奇心大起:「這裡面有戲,倒要看看。」   熊美女在雙乳上塗了失魂草的汁液,面向太陽曬了一會兒,想來是要把失魂草的汁液曬乾,隨後便穿上衣服,沿著山溪走了出去。遠遠的,有一個獸人村寨,熊美女的家該是在那裡。   看著熊美女的背影消失,熊大漢猛地一拳砸在山石上。痛啊!不是熊大漢喊痛,是吳不賒替他痛,吳不賒看得很清楚,那一拳下去,血珠飛濺開來,山石上更留下大大的一攤血印,熊大漢這一拳,拳頭上的皮肉只怕是全都裂開了。   「大力神,告訴我,我該怎麼辦?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著芊芊去受象斧那魔頭的蹂躪嗎?」熊大漢向天低吼,雙目怒睜,眼角有淚流下,竟然是紅色的。   「難道熊族人流淚是紅色的?」吳不賒心下奇怪,不過馬上就明白了,不是熊族人流淚是紅色的,而是這熊大漢激憤狂怒之下,崩裂了眼眶,滲出了血珠。   「這是個性如烈火的傢伙,聽他這話,好像有個叫象斧的魔頭要搶他的心上人,他急得撕心裂肺了。」吳不賒心下思量,「芊芊,難道就是剛才那個女孩子?老天,熊族女孩子叫芊芊,這樣的名字,也虧他們取得出來,不過這熊妹妹還真當得起這個名字。」胡思亂想中,他忽地想到一事,「熊芊芊把失魂草塗到乳房上,難道竟是要——」   「不,大力神,我在你面前發過誓的。」熊大漢忽然站了起來,一雙斗大的拳頭捏得格格作響,「只要我熊彪活著,絕不容任何人欺負芊芊。絕不!」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在這一吼裡,他顯然也下定了決心,大步下坡,走的卻是與熊芊芊相反的方向。   「這傢伙叫熊彪,他想幹什麼去?難道是要為心上人去刺殺那什麼象斧?」吳不賒打量著熊彪的背影,猶豫了一下,最終看熱鬧的心佔了上風,其實最吸引他的是熊芊芊把失魂草塗在乳房上的舉動。他猜到了,熊芊芊這麼做,是想在那象斧與她交合舔她的乳房時讓象斧中毒,這麼巧妙的心思,這麼決絕的意志,卻出現在這麼柔軟的一個女孩子身上,雖然是熊族女孩子,卻也實在讓人動容,吳不賒就是想看一看,這中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最後又怎麼結束。   吳不賒跟上熊彪,熊彪只是一個普通的熊族人,有身蠻力,看他後背背的一把刀,可能還會幾招武功,但絕沒有靈力,不可能發覺得了吳不賒。其實就算他看到了,也只是看到一隻體形比較大的黑貓跟在身後,不會往其它方面想。   熊彪一直往北走,約摸走了十多里路,到了一座山下。那山頗為險峻,綿延極廣,一進山,熊彪便把背後的刀拔出來拿在手裡,神情也顯得緊張起來,行動之間,十分謹慎小心。   「看來是到那什麼象斧的老巢了。」吳不賒心下思量,「卻不知那象斧是什麼東西成精,本事如何?」這麼想著,他忽地起心,「我何不先摸去看看?若是那象斧厲害,或者有什麼了不得的法寶,先也有個提防。」   有了這主意,他便縱身趕到熊彪前面,照著熊彪走的方向。一路奔過去,翻了一道梁,吳不賒忽聽得兵器交擊之聲,還有呼呼嘿嘿的加力聲。他循聲看去,但見下面是一個山谷,約摸有里許方圓,呈半月形,吳不賒能看到一邊,另一邊隱隱有屋角露出來,好像建有宅子。   這一面谷中的空地上,兩個獸人在相鬥,邊上還圍著三五十個獸人,上首是一把巨大無比的靠山椅。何謂巨大無比?吳不賒看了一下,那椅子腿跟吳不賒的腰不相上下了,粗上一分半分都有可能,高矮也到了吳不賒的半胸位置。吳不賒若是坐上去,那就不是坐了,橫躺直躺都能躺下。這麼樣一把椅子,是不是巨大無比?總之就吳不賒這一生裡,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大的椅子。   那巨椅上坐著一條巨漢,紅髮碧眼,斗大一個鼻子,下面那張嘴,用什麼形容呢?血盆大口好像挺合適,這會兒那巨漢正在笑,笑聲從那巨口中轟隆而出,便如悶雷滾滾,笑得一身肉亂顫,就像一座肉山在抖動。吳不賒估計了一下,自己站著,還沒他坐著高,至於比身板,這話不能說,說起來羞人,那巨漢一條褲腿,絕對可以把他整個人裝下去。   巨漢身後,兩條獸人大漢扶著一把巨斧,斧柄簡直有吳不賒的大腿粗,那斧面乾脆就可以做桌面,無法想像,這世上能有什麼人經得起這巨斧一劈。   「這巨漢難道就是象斧?我的天爺,虧他娘怎麼生出來。」吳不賒駭然驚歎,瞠目結舌。   場中兩個獸人的比鬥已分出勝負,又有兩個獸人上場,一個使棒,一個使刀,也沒什麼招法,就是大開大架,硬砸硬砍,打得倒也激烈,十幾招下來便氣喘如牛,混夾著邊上眾獸人和象斧的哄笑議論,亂哄哄的,生似個鬥獸場。   獸人本是人妖結合後生下的後代,魔界本來也是人族活動的地方,所以獸人繼承的全是人類的文明,從吃穿住用到說話寫字,都是跟人類學的。但一個師父教出的徒弟,卻並不都是一個水平,吳不賒一路看來,有些地方和少部分的獸人,文明程度絕不遜色於人類,但大部分地方和大多數獸人,文明程度都遠比人類要低得多,其中最差的,幾乎混得和山野中的獸類一模一樣,披獸皮住山洞,說話行事也同樣粗野無比,若是四腳著地,根本就和野獸沒有差別。   像斧這一群人,若不拿眼睛看,只是聽他們的哄笑打鬧,也就是一群野人,可一看他們的穿著,卻能讓人發呆。這伙獸人,穿得都相當不錯,個個都是清一色的緊身勁裝,若是站成一排,架子擺出來,那場面還是很有些威風的。像斧的打扮也不錯,上身藏青短褂,下身同色長褲,腰間一根英雄帶,釘有純銀排扣,左耳朵上還掛了一隻碩大的銀耳環,很有點風騷的樣子。   吳不賒看了也有些驚訝:「這巨漢,傻大笨粗的樣子,倒很會打扮呢。」   這時候側面林中傳來微微的響動,熊彪摸上來了,吳不賒也不動,想看他如何行事,只在心下嘀咕:「若是那巨漢是象斧,熊彪想要刺殺他,只怕夠嗆。」   他先前覺得熊彪也是一條少見的壯漢了,但這會兒有了象斧這個對比,便完全不夠看。熊彪的個頭,比象斧至少要矮一個頭,身板只有象斧一半兒大,熊彪又沒有玄功,吳不賒無法想像他有什麼辦法能殺得了象斧。   熊彪隱在樹叢後,向山谷裡張望了一陣,吳不賒還以為他要打退堂鼓,熊彪卻斜溜著下去了,一直摸向另一邊的山谷。   「這傢伙難道想摸到象斧的老巢裡去躲起來,趁象斧睡著了再偷襲?這主意好像不錯哦。」吳不賒心中好奇,便跟了過去。   到了另一側谷中,吳不賒眼前一亮,這一面谷中果然建有宅子,但叫吳不賒眼光發亮的,是這些宅子的精美程度,紅牆碧瓦,飛簷畫棟,隱隱可見假山流水,奇花異卉。這樣的宅子,扶風城中都不多見,竟然在魔域,在這樣的山谷裡見到了,如何能不讓人驚訝?   吳不賒轉過來的時候,熊彪已藉著花草的掩護摸到了宅子前,從一側翻了進去。吳不賒跟過去,在另一面縱身上牆,眼光一掃,找到了熊彪,只見他藏身在門後不遠處的花木叢中,似乎是想等象斧回來的時候暴起突襲。   吳不賒抱著看戲的打算,找了一段有樹蔭的牆頭趴下來等著。小半個時辰後,像斧一行人回來了,像斧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沉重的腳步跺得地面通通作響,後面兩條獸人大漢抬著他的斧子,又有四條獸人大漢抬著他那張巨椅,十分誇張。   對有人會在宅子裡偷襲自己,像斧顯然沒有半點兒心理準備,漫不經心地從熊彪藏身處走過。他身子堪堪過去,熊彪暴跳起身,手中刀掄圓,照著象斧的脖子一刀砍了下去。   像斧身子狼亢,反應卻不慢,雖是猝不及防,但一聽到風聲,左手立即抬了起來,斜身一架,熊彪這一刀砍在了他左臂上。   熊彪這一刀傾盡全身之力,卻未能砍斷象斧的胳膊。吳不賒看得非常清楚,像斧抬起手的時候,左臂上的肌肉猛然間就鼓了起來,他的胳膊本來就粗,肌肉這一鼓脹,又大了一圈兒。熊彪的刀砍上去,就像砍在一張老野豬皮上,雖然也砍了進去,砍得卻不是很深,也就三四寸的樣子。當然,也是象斧的胳膊實在是粗,若是吳不賒的胳膊,這麼直直砍進去三四寸,也就是兩截了。   像斧中刀,痛嚎一聲,便如平地打個炸雷,邊上的花草無風自動,吳不賒的耳朵裡也是嗡嗡作響,暗暗咋舌:「好傢伙,若扯了他上天,雷公可以歇業了。」   像斧痛嚎聲中,右臂已橫掃過去。熊彪身子堪堪落下來,正想撥出刀再砍,像斧的胳膊已經到了,便如一截巨樹,正掃在熊彪的肩膀上。熊彪也算一條壯漢了,這會兒卻如秋風中的落葉,被遠遠掃了出去,直飛到七八丈開外,口鼻中都有鮮血滲出來。這一掃,受傷顯然不輕。這熊彪性子也烈,在地上一滾,「呀」的一聲,翻身又跳了起來。但這會兒哪還由得他發威,反應過來的獸兵一擁而上,要不是象斧嘴中喊了聲要活的,只怕就被亂刀分了屍,很快便給綁了個結結實實。   眼見熊彪一刀無功,吳不賒搖頭輕歎:「出刀還是太慢,不過這巨漢的皮肉也真是厚實,換了任何人,這一刀下去,怎麼著也要斷一條胳膊了,他卻只是個皮肉傷。」   吳不賒之所以認為是皮肉傷,是因為象斧自己好像根本不當回事,只是伸著手讓邊上的獸兵上藥包紮,他自己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惡狠狠地瞪著熊彪,道:「你是什麼人?敢來偷襲本公子?」   「呸!」熊彪身子掙動不得,對著象斧吐了口血啖嗔目叫道,「像斧,我生不能吃你之肉,死也要噬你之魂。」這時一個獸兵稟報道:「公子,這人是南山那邊的熊族人,好像叫熊彪,小人見過他兩次。」   「南山那邊的熊族?」象斧皺了下眉頭,「不是令他們今日給本公子送一名侍姬過來嗎?怎麼來了這麼一條粗夯野漢?」   他自己比熊彪高大一倍,卻把熊彪說成粗夯野漢,吳不賒聽了嘀笑皆非。   「這人有點兒味道,倒要看看他會把熊彪怎麼樣。」吳不賒心中轉著念頭,卻並沒有半點兒出手的意思,這天下的閒事多了去了,他可管不過來。而且就算管,對著象斧這一身粗肉,他也真有點兒束手無策。刺上一兩劍,甚或運風虎撞幾下,估計也就是給象斧搔搔癢而已,萬一被象斧的巨斧撈一下,自己可就成了斧削面了。   「公子有令,他們不敢不送來的。」那獸兵看了看天色,「可能還要一會兒吧。」   「嗯。」象斧點點頭,忽地叫了起來,「這怎麼包的?這麼難看,重新扎過。」   他說的是傷口的包紮,那獸兵連連應聲:「是,是。」真個就拆開布帶,重新一圈圈地包過,像斧也不怕痛,待得重新包好,扎上,還打上個蝴蝶結,他才點頭,把手晃了兩下:「這樣子才好看嘛。」   包個傷口,重新痛一次無所謂,只要好看!吳不賒直看得目瞪口呆:「這傻大個兒,還真夠騷包的。」   「把他押下去,待會兒侍姬送來了,邊賞美人,邊烤了這小子下酒。」象斧懶得問熊彪了,一揮手,轉身進後宅去了。幾個獸兵自將熊彪五馬攢蹄綁了,關在了邊上的雜房中。   待獸兵鎖上門走開了,吳不賒溜過去,跳上窗台。熊彪被獸兵一腳踢翻在地上,因是五馬攢蹄捆著的,爬不起來,只是側身躺著,呼呼喘氣。吳不賒衝他喵地叫了一聲,熊彪竭力扭頭看了一眼,罵了一句:「死貓,叫什麼叫?」又罵自己,「熊彪,你這個笨蛋,為什麼你的刀這麼慢!為什麼沒能一刀砍下他胳膊!你真是比豬還笨啊!」   「這小子。」吳不賒暗笑,往房中一跳,化回人形,呵呵笑道,「豬可不笨,我看笨的是熊。」   突見黑貓變成人,熊彪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一掙,沒掙起來,喘著氣看著吳不賒,一臉驚疑地道:「你這只黑貓精,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吳不賒笑瞇瞇地道,「問題是呆會兒熊芊芊給送來了,像斧想要做什麼。雖然熊芊芊在身上塗了失魂草,但象斧既然上了她的身,她也就——」   「你別說了。」熊彪一聲嘶叫,黑臉脹得通紅,額頭青筋高高鼓起,狀若瘋虎。   「叫什麼叫,要大爺抽你啊?」外面有獸兵經過,聽到他叫聲,罵了一句。   熊彪狠狠地喘了兩口氣,看著吳不賒:「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啊!」吳不賒搖頭,「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送熊芊芊給象斧?這些我都不知道,還想要問你呢。」   熊彪瞪著吳不賒,想了想,道:「像斧是這一帶的魔頭,週遭百里都是他的勢力範圍,周圍的幾個部族飽受他擄掠,不但要納錢納糧,替他起屋建房服苦役,每一年,每個部族還要送一名最美麗的女子做他的侍姬。我們南山村今年抽籤,抽到了芊芊。」說到這裡,他咬了咬牙,「芊芊是我的,誰要傷害她,我就和他拚命。」   看到他咬牙切齒的樣子,吳不賒有一剎那的失神,他突然就想到了林微雨,如果把芊芊換成林微雨,他也會為了林微雨去拚命。   「但我現在就想替微雨拚命也不可得,天庭,判妖司,我操你們大爺。」吳不賒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收回心神,冷笑一聲道:「拚命,怕是送命吧,給人家送烤肉來了。」聽到他這話,熊彪又掙了兩掙,卻哪裡掙得開,呼呼喘著氣,忽地望著吳不賒道:「大神,求你放開我好不好?」   得,要求人,大神也叫上了。古怪的是,明明是魔界,明明是獸人,卻也祟拜神仙,害怕妖怪。沒辦法,妖怪並不因為他們是獸人而不欺負他們,弱小者永遠都是壓搾的對象,無論魔界、人界、神界、仙界,任何地方都是一樣。不過獸人拜的神,不是天庭的神,而是他們自己的祖神或者魔神,他們掛了神的名目來拜,但在天庭眼裡,他們拜的神其實都是些妖怪。   「放開你做什麼,放開你去和象斧拚命?」   「是。」熊彪狠狠點頭。   「然後再給他抓住,再綁起來,再要我來救?」吳不賒嘿嘿笑道。熊彪傻眼了,卻突然間開了竅,歪著身子在地下叩頭:「大神,你幫幫我,救救芊芊。」   在想到林微雨的那一刻,吳不賒已經起了要救熊芊芊的心,不過奸商嘛,習慣性的利字當頭,人家舉頭三尺有神明,他是睜眼三分有算盤。他哼了一聲:「救芊芊,不難啊!不過有什麼好處呢?你可別說什麼做牛做馬為奴為婢的廢話,我用不上,也別說什麼來世報答,我也等不了那麼久。」   這些套話,熊彪確實是張口就想冒出來的,結果碰上吳不賒這號,未開口先給你堵上。熊彪一時間張口結舌,哽在那裡了。吳不賒也不理他,心下尋思:「那象斧皮粗肉厚的,肯定也力大無窮,明裡相鬥,還真拿他沒什麼辦法,得使個陰招兒。對了,可以向熊芊芊學一招,弄點什麼藥給他吃吃。是了,就是這話。」   他拿定主意,斜眼看熊彪,卻見熊彪凝著眼神,兩條粗眉毛緊緊皺在一起,毛絨絨的,就像兩條紅色的毛毛蟲在打架。吳不賒心下奇怪:「咦,這小子想打什麼主意?」不等他開口問,熊彪道:「大神,如果你答應救芊芊,我願意告訴你一個秘密。」   「一個秘密?」吳不賒大是好奇。他問熊彪要好處,其實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弄出個秘密來,一時喜道:「什麼秘密?不會是大力丸的秘方吧?」   「大力丸?」熊彪搖頭,「我不知道大力丸是什麼東西。我說的秘密,是關於吹牛袋的,我知道吹牛袋的老巢在什麼地方。」   「吹……吹什麼袋?」這名字過於古怪,吳不賒有些不敢確定。   「吹牛袋。」   確定了,還真是吹牛袋,吳不賒大為好奇:「吹牛袋是什麼東西?一個喜歡吹牛的人?」他還怕自己沒說清楚,「就是那種喜歡說大話的人?」   「不是。」熊彪搖頭道,「吹牛袋就是一個袋子,或者說一個袋子精,在我們這地方好幾百年了,時不時有人看見它把一條牛吹在天上玩兒,所以我們這一帶的人都叫它吹牛袋。」   「啊?」居然有這種怪事,人吹牛是說大話,這袋子是真的吹牛,還吹到天上去玩兒?吳不賒大為驚疑:「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見吳不賒不信,熊彪急了,「不信你可以去問,我們這一帶每個人都知道,在天氣晴好的時候,往往就會看到一條牛在天上飛,翻觔斗,哞哞地叫,很高興的樣子。最初大家都很害怕,後來見慣了,不怕了,偷偷去看,原來是一個袋子,一鼓一鼓地吹風,牛就是被它吹上去的。」   「真有這樣的事?」看熊彪的樣子不像說假話,吳不賒有些信了,「那牛有多大?」   「一頭大壯牛,至少上千斤。」   「把一頭上千斤的牛吹上天?」吳不賒倒吸一口氣,「這吹功厲害啊!那袋子有多大,你見過沒有?」   「我見過的。」熊彪點頭,「很多人都看見過。不大,用來裝糧食最多能裝百把斤的樣子,外表灰不灰黃不黃,也不出奇,但鼓出的風奇大無比。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無法想像一個小小的袋子能吹出那麼大的風。」   「是個好寶貝啊!」吳不賒心頭大熱,「你說你知道這吹牛袋的老巢?一個袋子,會有老巢嗎?」   「有,我確實知道。」熊彪又有些發急的樣子,「那還是十多年前,我看的牛走失了,去找,無意中發現的。吹牛袋的老巢在一個山洞裡,後來我有事沒事就去看,多次碰到它在那洞裡進出。那牛也在,常在洞邊吃草。」   「那你為什麼不抓住它?」   「抓住它?」熊彪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誰敢去抓它?那風吹起來,百丈以內,千斤的石頭都能吹飛,人要被它吹上了,七八里外只怕都落不下來,那還不摔成個肉餅啊!而且那牛也厲害,很多老人都說親眼見過那牛斗虎熊呢,一掌能拍斷一棵樹的大黑熊,卻被那牛一角就挑死了,普通人誰敢近身?但大神神通變化,法力無邊,當然不怕。如果能收了吹牛袋,可是件好寶貝,大神千……千萬不能錯過。」   他先前把吹牛袋說得太厲害,到後面有些收不攏嘴,看著吳不賒的神情便有些尷尬,更有些著急,如果吳不賒害怕吹牛袋的威力而不敢去抓,他的希望便全都落空了。他的擔心其實沒必要,吹牛袋威力越大,吳不賒越喜歡,只是釘了一句:「你確信吹牛袋一直沒換窩?」   熊彪急道:「前不久我都看到了,可以絕對保證,若有差錯,大神可以把我和芊芊都殺了。」敢扯上芊芊,這保證顯然出自真心,吳不賒點頭道:「好,你呆著別亂叫,我去收拾象斧。」復化身成貓,從窗子鑽了出去。   吳不賒打的是給象斧下藥的心思,他先到後花園裡找了一圈,沒看到失魂草,也沒見到其它厲害的藥草,倒是看見了象斧。這傢伙頭髮濕濕的,好像剛沖了個澡,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袍子,斜躺在後花園葡萄架下的涼床上,正在納涼。兩個獸人少女服侍著他,一個輕輕地搖著扇,另一個把葡萄一粒粒放進他嘴裡,稍遠處的一座葡萄架下,一個獸人少女在吹簫,簫聲嗚咽,自有一股輕涼之意。像斧閉著眼睛,搖頭晃腦的,時不是吃粒葡萄喝口酒,說不出得輕鬆寫意。   「這傻大夯粗的傢伙,還蠻會亨受嘛。」吳不賒被他搖頭晃腦的樣子逗笑了,轉身要到園外去找找藥草,眼光卻忽地被花叢中的一隻蜂吸引了。這只蜂體形較一般的蜜蜂略大,細腰,黃尾,乍看上去和一般的細腰蜂沒什麼區別,但吳不賒卻知道它不是細腰蜂,而是另一種蜂,這種蜂有個恐怖的名字:鑽心蜂。   蜂蜇人,針會留在人身上,但一般的蜂,留在人身上的針只會紮在肉裡,除了引起痛癢,不會再移地方,而鑽心蜂的蜂針一旦進入人體,卻會隨血而動,一路跟著血脈運行,最後進入心臟,引發鑽心的疼痛,所以才有了這個名字。   像斧皮粗肉厚,別說小小地鑽一針,便像先前熊彪那一刀,他也不當回事,可鑽進心臟的蜂針,吳不賒卻不信他能受得了。轉目之間,吳不賒又在左近找到了護心草。護心草剛好是鑽心蜂的剋星,可鑽心蜂偏偏就喜歡在有護心草的地方活動,正如毒蛇出沒之處,必有解毒的草藥一般,天地間的事物就是這麼怪異而有趣。有了護心草,便可以控制象斧。本來讓象斧活活痛死,即便痛不死,趁他痛得氣息奄奄的時候收拾他,也是可以的,但吳不賒想到熊彪的話,不但吹牛袋吹風厲害,那條牛也厲害,抓吹牛袋的時候,牛在後邊頂屁股,可是件麻煩事,留著象斧一條命,大板斧便可以抵住那頭牛,抓吹牛袋的把握就大了許多。   吳不賒先採了一株護心草,還不能讓象斧看明白,便放在嘴裡嚼爛了,再使一個凝風法,攝一股微風,凝成一團,輕輕裹住那只鑽心蜂送到象斧的脖子上。那只鑽心蜂正逍遙地採蜜,突然被一股風裹住,又驚又怒,一沾上象斧的脖子,腰一擺屁股一翹,狠狠地一針紮在了象斧的脖子上。   鑽心蜂的針,要到隨血鑽心才最痛,剛扎進去不怎麼痛的,像斧皮又粗,挨一針根本沒當回事,眼睛也沒睜開,手都沒動,只是腦袋移下來,用下巴在挨針處擦了兩下,繼續吃他的葡萄聽他的簫。   吳不賒成竹在胸,顯出人身。吹簫的獸人少女突然看到他,乍驚之下,「呀」地叫了一聲,站起身來。這一下驚動了象斧,睜開眼睛,望著那吹簫少女,眼中微現怒意,不過隨即就看到了吳不賒,眼中掠過一絲驚詫之色。但出乎吳不賒意料,他竟然又把眼光轉向了那吹簫少女,道:「風度。我說過很多次了,任何情況下,都要注意自己的舉止,要有風度。」   「婢子記下了。」吹簫少女躬身受訓。   「現在繼續吹簫,歡迎我們遠來的客人。」   「是。」吹簫少女盈盈坐下,又吹起簫來。   像斧這才轉頭看向吳不賒,臉上矜持地一笑:「那麼,這位兄台,在這愉悅的簫聲裡,你是否能告訴我,你是什麼人,來我這裡又有何貴幹呢?」   他這種作派,讓吳不賒瞠目結舌,到後來便忍不住放聲狂笑。見他哈哈大笑,像斧皺起眉頭,道:「這位兄台,雖然我們素不相識,但我還是想說一句,風度,請注意你的風度。」他這話讓吳不賒越發好笑,好半天才捧著肚子強自克制,道:「我叫吳不賒,我來這裡,是想告訴你,你前世是我的奴僕,這一世也是,現在我需要你為我效力了。」   「是嗎?」象斧微微一笑,眉頭不經意間皺了一下,「原來你前世是我的主人啊?不過俗話說空口無憑,不知你有什麼證據嗎?例如我前世的賣身契什麼的?」   他這話,明顯就是和吳不賒逗著玩,或者說,在裝模作樣地顯示他所謂的風度,但吳不賒一直留意著他的神情,他眉頭那微微一皺,自然逃不過吳不賒的眼睛,算算時候,鑽心蜂的針也差不多該進入他心脈了。吳不賒裝神弄鬼也算是行家了,先前左手就一直扣著兩根指頭,像捏著個訣的樣子,這時豎掌於胸,道:「沒有契約。但在你心中,有一枚歸心針,如果你不肯歸心,歸心針就會發作,鑽心裂肺。」   吳不賒料得沒錯,像斧皺那一下眉頭,確實是因為心口處劇烈地痛了一下,而隨著吳不賒的話,那一下一下的刺痛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密,也越來越痛。   對吳不賒的話,像斧先前當然是不信的,他還要講風度,想強撐,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慢慢地就撐不住了,不得不用手壓著心口,牙齒也緊緊咬著,額頭上的汗滾滾而下,每一滴都有尋常人家的酒杯那麼大。   「這傻大個兒還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看你撐到幾時。」吳不賒心中冷笑,驀地一聲厲喝:「還不歸心!」   像斧一嚇,心中一跳,血行加速,心口猛地一下無可形容的劇痛,他終於再忍不住,「啊」地一聲叫,狂跳起來,再轟然倒下,把一張涼床壓得稀爛。邊上的獸人少女尖叫著跑開,像斧卻已再沒心思訓斥她們了,雙手捧心,在地下滾來滾去,口中呵呵狂叫,葡萄架砰然倒塌,已經成熟或半熟的葡萄在他巨大身子的滾壓下,立即成了葡萄汁。   外面的獸兵聽到象斧的痛叫聲,紛紛衝進來,這些獸人每一個都比吳不賒高大,力氣也足,也夠兇惡,但功夫就不怎麼樣了。吳不賒展開靈貓步,身如電閃,靈貓爪或擒或拿,或點或戳,進來一個打翻一個,眨眼打翻二十多人。   外面有獸人叫:「魔頭厲害,用弓箭。」獸人少弩,大都用弓,但獸人力大,用的都是強弓,若是在空地上,有得七八個弓手列成陣勢,還真是件麻煩事,不過這是在園子裡,假山亭台圍牆,到處都是障礙,吳不賒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無所謂,像斧卻撐不住了,嘶叫:「主人饒命,我歸心了,歸心了。」   「真個歸心了嗎?」   「真個歸心了,歸心了。」象斧竭力爬起來,俯身跪倒,拚命叩頭。   「那好,叫你的手下都滾出去。」   「都出去!出去!」因為痛,也因為嚎得過於厲害,像斧的嗓子有些變聲,聽起來便有一種淒厲的感覺。   外面的獸人依言遠遠撤出,裡面被吳不賒打倒的也你扶我我扶你的相互攙扶著出去了。吳不賒喝道:「即然歸心,且先饒你一命,抬頭,張嘴。」   像斧依言抬頭,張開血盆大口,護心草被吳不賒嚼爛了,團成一個丸子捏在手裡,他手指一彈,飛入象斧嘴中,卻過了好一會兒藥才起效。這中間象斧自然還是邊嚎邊滾,外面的獸人遠遠聽著,無不失色,而雜房中關著的熊彪則是又驚又喜:「像斧皮粗肉厚力大無窮,方園數百里無人能接他一斧,卻給治成這個樣子,這位大神果然是法力無邊啊!」   他卻不知道,吳大神的法力不過是從鑽心蜂上借來的,真要開打,吳大神也絕不敢去硬接象斧的斧頭。開玩笑,那斧頭也是人接得的?   像斧止了痛,跪地俯首:「多謝主人饒命之恩。」   「現在你信我是你前世的主人了?」   「信了,信了。」象斧點頭不迭,雖然心裡知道這話是哄鬼,什麼前世的主人,無非是使了什麼妖法。但這世間,從來都是拳頭大的說話,他哪敢說半個不字。其實,他若麻起膽子,真崩出個不字來,吳不賒還真拿他半點兒辦法沒有,護心草下肚,鑽心針已經化掉了,而這種鑽心蜂非常少見,種群很小,一時半會兒吳不賒根本沒地方再找鑽心蜂去,那就只有乾瞪眼了,可像斧不知道啊!   「信了就好。」吳不賒微笑道,上下看了看象斧,又滾又叫的,白袍子成了黑不溜秋的花袍子,還被扯破了,頭臉上也是狼狽不堪,道:「你不是講風度嗎?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把風度擺出來,然後我有話吩咐你。」   像斧依言去了,隨後便有兩個獸人少女戰戰兢兢地端了果盤酒水出來服侍吳不賒。吳不賒也不客氣,喝著酒,邊等象斧出來邊在心中琢磨:「吹牛袋竟然真能把牛吹上天!不可思議。有靈之物才能成精,袋子是個死物,應該不會成精啊!難道是什麼上古仙人練出的法器遺失在這裡?」一時心中大熱。   第十九章 吹牛袋   不多會兒,像斧出來了,臉上還有些惶懼的樣子,不過換的衣服卻很漂亮。吳不賒算是明白了:這傢伙長得粗,卻很有些騷包,只不知是附庸風雅呢還是真的有修養,這個得慢慢看。反正就穿著打扮來說,吳不賒自認是比不上的。重實利而輕表象,這是奸商的本質。   「像斧,你聽說過吹牛袋嗎?」吳不賒本想要象斧下令放了熊彪,話到嘴邊卻又改了口。   「吹牛袋?聽說過。」象斧點頭道,「在我們這裡好幾百年了。」說著眼珠眨了兩下,「公子是想收吹牛袋?」這粗漢腦瓜子看來也不笨,吳不賒反問他:「你覺得可行嗎?」象斧嘿嘿奉承道:「公子神通廣大,自然是手到擒來。」   這馬屁太直接,吳不賒倒動疑了:「你既知有吹牛袋,沒想過去收伏它?」   像斧的大嘴巴張了兩張,有些發呆的樣子,搖頭道:「沒想過。」吳不賒看不出他是裝傻還是真的沒想過,道:「吹牛袋吹的那條牛有幾分蠻力,我收袋子,你替我擋住那條牛,做得到嗎?」   「包在我身上。」象斧應得氣勢十足。   「外面那熊彪也是替我做事的,你放了他吧,還有那個熊族送給你的女孩子,也是我收了。」   「謹遵公子吩咐。」象斧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叫人放了熊彪,又讓人去通知熊族,按照吳不賒的話,只說那個女孩子不必送來了。   熊彪進來,親耳聽得不要送熊芊芊來的話,「撲通」拜倒,千恩萬謝,吳不賒揮揮手:「這些話不必說了,吹牛袋的老巢離這兒遠不遠?白天它會不會在巢裡?」   「不遠,離這裡不過二十來里地,但白天在不在巢裡,小人卻不敢肯定。」   「二十多里,不遠嘛,不管在不在巢裡,先去看看。」吳不賒有些急不可待了,望著象斧道:「你能飛嗎?」他看得出象斧有點兒玄功,不過不高,最主要的是,像斧身子如此狼亢,那體重不說千斤,五六百斤至少是有的,這樣的重量,除非打通了小周天,氣到脈梢,身體自然輕靈,否則是不可能飛得起來的。誰如果說想帶著他飛,那完蛋了,這人腦子一定是出了毛病,不是進了水,就是被驢踢了。   像斧果然有些臉紅:「我不能飛,但我腳長步快,千兒八百里,一句話的事。」見吳不賒有些不信的樣子,他急了,「公子莫要不信,幾年前我和北面的野羊精打過一個賭,他半飛半跳,我就撒腳丫子跑,從太陽上山到太陽下山,整整跑了一千里。」   這話太誇張了。吳不賒斜眼看著他:「難道還是你贏了?」   「應該算我贏了。」象斧似乎聽不出他話中的懷疑味道,只顧咧開大嘴笑:「我們說好是看誰先到邪月城的東門口便算誰贏,結果他一直沒來,我回來後才知道,這傢伙只顧埋頭趕路,剛好碰上雙絲國的小王子出獵,見到這傢伙飛過,便亂箭齊下。雖然那野羊精運氣還算好,逃得一條命,但全身上下少說也有十幾個窟窿。這傢伙還不服氣,不服氣也得認輸,哈哈。」   看著他傻笑的樣子,再看看他一雙粗壯的長腿,吳不賒倒有三分信了,暗忖:「千里不說,要是趕得急,像斧一天跑五六百里估計是不成問題。」於是點頭道:「那就走,我帶熊彪飛,你在下面趕過來。」   「哪敢要大神帶著飛,我騎馬好了。」熊彪慌忙搖手。   吳不賒一想,他騎馬也好,這麼粗壯的一條大漢,雖說只帶著飛二十來里,也不輕鬆,而且也確實不必那麼急,便點頭答應了。後來細細一想,他乾脆也騎馬,免得在空中飛,靈力波動,引起吹牛袋的警覺。   像斧的獸兵都裝備有馬,不過沒有什麼馬能馱得了象斧,吳不賒和熊彪騎馬,像斧步行,扛著他那大斧子,比吳不賒以前在家裡貼的門神還要威猛三分,但真正讓吳不賒瞪眼珠子的是他的步子,跨大八字,一步下去,將及丈餘,吳不賒的馬若是小跑時,竟還趕他不上。   「這種走法,若是一天不歇氣走下來,七八百里還真不在話下。老天爺,這樣的人到底怎麼生出來的,雖然是獸,也太野獸了些。」看著象斧大步流星的巨大背影,吳不賒瞠目結舌。   像斧一斧當先,二十來里路,說話間便到了,過一個山坳,是一片谷地。熊彪一指谷中的一座山壁,道:「大神,就在那裡,那下面有個洞,吹牛袋的老巢就在那洞裡。」   吳不賒不敢運靈力去掃視,只是把靈力微微散開,感應了一下,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也不知吹牛袋在不在。他下了馬,叫象斧不可莽撞,自己走在前面,放輕腳步進了谷。上了一個小土包,遠遠地看到草地上一條牛在吃草,熊彪一臉喜色道:「大神,那就是吹牛袋吹的牛,吹牛袋在洞裡。」   那是一條大水牛,身軀極為雄偉,比一般常見的水牛要高壯得多,尤其是兩隻角,極粗極壯,彎角若是扳直了,只怕比吳不賒的身子還要長些,其色青黑,帶著一種鋼鐵的冷硬之色。   「難怪熊虎經不起它一撞,這樣一對大角,世間什麼東西經得起它全力一撞?」吳不賒暗暗點頭,對熊彪道:「你看住馬,就呆在這裡不要動。」又對像斧道,「你先也不要動,我去洞子裡收吹牛袋,如果驚動了大水牛,它往洞口來,你就攔住它,它不動你就不動。」囑咐完兩人,吳不賒的身子往下一伏,化成一隻貓,沿著草叢往山洞裡溜去,身後傳來象斧的讚歎聲:「妙啊,公子果然神通廣大。」   吳不賒心下暗哼:「這騷包大個先前是不服的,這會兒估計有兩分心服了,無所謂,收服吹牛袋各自走路,用不著你真個心服。」象斧個高力大斧頭也大,看家護院,那是一等一的料,但要帶著他穿越魔界,那還是算了,還是化成貓一個人走輕便。   吳不賒一路走一路提著心神,到了洞前,卻並無異樣。那洞口頗為高大,估計除了吹牛袋,也是那大水牛的老窩,只看地面就知道,洞口一些石塊光溜溜的,不知給牛蹄子踩過了多少遍才會有這個樣子。   才到洞口,吳不賒忽地感應到一股靈力從洞中射出來,他慌忙收斂靈力,心下暗凜:「這靈力不弱,是吹牛袋,還是洞中另有高手?」他不敢運靈力往洞中探視,只是屏聲斂氣,豎耳傾聽,洞中並沒有呼吸聲,不像有人,那股靈力卻隱隱地罩著他。很顯然,他雖然竭力收斂靈力,但這麼近的距離內,還是被發覺了,可能就是吹牛袋。   吳不賒雖然想盡力不驚動吹牛袋,但既然引起了警覺,他就碎步進洞,靈力收斂,心神卻提著,既防吹牛袋突然吹他一下,也防吹牛袋逃跑。   洞內高而且深,整體像一個倒在地下的大瓶子,入口處是一條甬道,順著甬道進去數丈,洞壁陡然擴張,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大洞。整座大洞高十餘丈,長寬各有數十丈。洞的盡頭有一塊大青石,形如臥牛,大小也和外面那大水牛差不多,大青石上,軟軟地搭著一個袋子,外表很平常,正如熊彪形容的,灰不灰黃不黃,也沒多大,長條形,真就像農家用舊了的一個米袋子。   這就是吹牛袋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吳不賒即便看在眼裡,也會視而不見。   先前吳不賒在洞口,吹牛袋運靈力掃視,一直提防,等吳不賒真的進洞了,吹牛袋反而收回了靈力。它的靈力收斂得非常好,吳不賒在洞口收斂靈力,還是會被吹牛袋發覺,可吳不賒站在洞裡,眼睛明明能看到吹牛袋,卻是感應不到它的靈力。不說靈力高低,只這一點兒,吹牛袋就比吳不賒強。要知吳不賒身上有貓丹,貓最善長匿跡隱身,偏偏在這方面輸給了一個袋子,不能不讓他感慨。   吹牛袋收斂靈力,估計是想矇混過關,但它先前既運靈力掃視,這會兒收斂靈力又怎麼騙得過人?這袋子匿跡的本事強,腦瓜子卻好像還不太靈活。想到吹牛袋的腦瓜子,吳不賒總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一個布袋子,能有腦瓜子嗎?不過這個布袋子還真的有腦瓜子,沒腦瓜子,如何成得了精?   吳不賒繼續往裡走,直奔吹牛袋而去。這下吹牛袋忍不住了,一股極強的靈力直射過來,隱隱有警告之意。見吳不賒仍不停步,吹牛袋的身子突地膨脹起來,脹圓了,像一個粗水桶,袋口對著吳不賒。吳不賒左縱右拐,袋口也跟著它拐,袋子裡面深黑如潭,好像隱藏著一雙犀利的眼睛。不過直到此時,吹牛袋仍未吹風,鼓起身子的樣子,最多只是一種警告。   說起來,吳不賒這人也蠻無聊的,吹牛袋鼓起身子,他就不動了,吹牛袋身子扁下去,他又往前走,再鼓再停,再扁再走。貓喜歡調戲老鼠,用來調戲袋子,卻也管用,三番五次,直把吹牛袋鬧得怒火中燒,再忍不住,對準吳不賒就是一股狂風吹來。   對吹牛袋能把牛吹上天的事,吳不賒一直不敢相信,安知不是那大水牛自己飛著玩兒?幾百年的老水牛,修不成人身已該慚愧了,若還不會飛,豈不要愧死?但這會兒吳不賒卻信了,吹牛袋吹出的風力之強,簡直不可思議,他雖然早有防備,風一起,四肢便化成樹根牢牢鑽進地底,身子卻仍被那風刮得直飛起來,把四肢拉有丈許長,身上的皮膚彷彿要被生生剝去一般,撕皮扯骨得痛,眼珠子也針扎也似的痛,好像要從眼眶裡飛出來,他只得把腦袋低下,拿腦門迎著那風。   吹牛袋吹出的風力雖強,卻不能持久,一股風一吹而過,風柱也就是袋口大小,越遠越散。風一過,吳不賒四肢用力,「撲」的一下,皮彈弓一樣把身子拉得彈了回去。這會兒他學了乖,四肢深深扎進地底,把身子在地面上扣實了,看還吹得起不?   吹牛袋見吹不走吳不賒,頓時大怒,猛一吸氣。這一吸驚人,周圍的空氣在那一瞬間好像全被吸乾了,吳不賒身上的毛髮也盡皆倒伏,根根指向吹牛袋,這股吸力之強,估計比吳不賒初入魔界那日見到的那條巨蟒也不會差。   呼,又是一股風狂吹過來,比先前的風力還要強得兩分。洞裡可能經常吹風,幾乎纖塵不染,倒沒吹起什麼灰塵,吳不賒將身子緊貼著地面,也沒再像先前一樣放風箏,只是身上的皮膚被扯得難受。還好,貓皮質量不差,若是偽劣產品,吳不賒就糟了,非被活剝了皮不可。   「我用攝風術把這風倒吹回去怎麼樣?」吳不賒埋頭苦忍,心中突然靈光一閃,暗運攝風術。想不到的是,吹牛袋吹出的風柱凝成一股,強悍無倫,吳不賒的攝風術竟然攝不動,就像小孩子拉瘋牛的尾巴一樣。吳不賒暗叫一聲慚愧,私底下也臉紅,心下發狠:「有種你作死的吹,倒看你能把天吹破不?」   吹牛袋連吹七八口,停了。吳不賒眼珠子一轉,身子往前一縱,急忙又伏下身子,四肢入土。吹牛袋果然鼓風又吹,這次吹了三四口,似乎真有些累了,到後來風力也明顯有減弱的趨勢。吳不賒暗喜,吹牛袋一停,他又往前連縱兩步,離著吹牛袋眼見只有七八丈了,他憋足了勁,只要吹牛袋再吹一次,停下來時,他就一個貓撲,老貓拿鼠般死死掐住袋口。   黑七對盜丹煉器有不少獨門邪法,只要拿住了吹牛袋,不信制不服它。其實《追風經》上也有煉器之法,不過那是道家正法,非常麻煩,對要煉做法器的靈物要求也多,什麼血邪之靈不可煉,陰損之器不可鐲,否則弄不好反嗜其主什麼的,沒練器,先嚇身毛毛汗。所以吳不賒只略掃了一眼,一直沒再看過,不過吳不賒這人蠻邪性的,真沒辦法了,照煉不誤,最多煉成的寶物有邪氣吧!邪氣怎麼了,他自己還是妖怪呢!   他一進,吹牛袋果然鼓氣又吹,這次風不大,卻帶起一聲異嘯,那嘯聲高亢尖利,生似鋼針鑽耳,最要命的是,隨著這嘯聲,吹牛袋一下子逃了出去,速度之快,吳不賒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呆了半天才想到,之所以有嘯聲,是吹牛袋故意壓扁了袋口,風大口子小,風力回過來,就把吹牛袋倒吹了出去,這倒是個逃命的良方兒。   費了半天力,反被吹牛袋逃了,吳不賒又氣又急,返身追出。   到洞口,只見遠處一頭牛狂奔而來,正是那條大水牛。吹牛袋已飛到了大水牛的頭頂上,在丈許高處浮著,跟著狂怒的大水牛往這邊跑。那情形,生似受了欺負的小妹妹叫來了暴躁的大哥哥。吳不賒小時候欺負小女孩,常碰到這樣的情形,跑得慢就是一頭包。   像斧還算盡職,大水牛一動,他橫著大板斧也從斜刺裡衝出來。大水牛本來只盯著吳不賒,頗有些鄙視,就一隻貓,撐死十斤不到,不夠打發,突然見了象斧這龐然大物,頓時樂了,這才是對手嘛!大水牛轉頭便向象斧衝去,堪堪衝近,頭一低,飛角猛撞。它飛撞之勢過於驚人,像斧雖然自負力大,卻也不敢兜頭迎擊,大步往左一跨,橫裡一斧劈出,斬向大水牛的脖子。   像斧的大斧頭掄開了,那該多駭人,從吳不賒這面看去,那不是一把斧子,而是一座山啊!在吳不賒想來,大水牛蠻力再大,也只有撒蹄逃命的份,可出乎他意料,大水牛不閃不避,橫著兩隻巨角,竟是迎著大斧頭頂了過去,「錚」的一聲巨響,聲聞四野。大水牛這一角,竟然架住了象斧的巨斧,尤其叫人瞠目的是,斧角交接處,竟恍然炸起一溜火星。   「我的天爺,難道那角竟是鐵鑄的?」吳不賒駭然驚呼,目瞪口呆。   對大水牛牛角的強悍,像斧也似乎有些難以置信,退了一步,呆了一下,暴喝一聲:「好,再接本公子一斧!」運足了力,兜頭又是一斧。大水牛夷然不懼,盤角相迎,一角挑開象斧的斧頭,頭一歪,另一角竟向象斧劃過來,竟是有來有往了。像斧自然不會落了下風,揮斧再劈,頓時角來斧往,鬥了個旗鼓相當。像斧一生裡,大概從來沒這麼痛快過,巨斧狂揮,口中還狂呼亂叫,一頭紅毛飛舞,生似著了火。   「想不到這大水牛如此厲害,還真虧得把象斧叫了來。」吳不賒心中暗自嘀咕,抬眼見吹牛袋懸浮在鬥場不遠處,似乎也在看戲,他心中一轉:「我且給它玩把陰的。」   吳不賒溜邊兒走過去,不想那吹牛袋竟是十分警覺,他還沒跑一半,吹牛袋就發覺了,袋中發出一聲異嘯。聽到嘯聲,大水牛猛力一角頂開象斧的斧頭,退了兩步,頭一低,大角扎進土裡,猛然一挑。這一挑有力,彷彿挑起來一座土山。土山一起,吹牛袋鼓氣狂吹,剎那間沙土飛揚,天昏地暗,吳不賒別說去偷襲,連路都找不到了。他眼睛看不見,但耳力還在,風聲中聽到象斧哇哇亂叫。像斧可是個幫手,要是被大水牛趁著風沙一角頂死了就划不來了,吳不賒急忙循聲縱過去,大叫道:「快跑。」扯著象斧就跑。   兩人逃出谷來,回頭望去,谷中沙塵漫天,別說吹牛袋和大水牛,便是天上的日頭都不見了。沙霧還在向外瀰漫,還好,吹牛袋和大水牛並沒有追出來。   熊彪早已變了臉色:「我早說了這吹牛袋厲害的,還好,大神你沒有受傷。」   像斧也在一邊喘氣,點頭道:「那牛還真不是個弱手,不過揚沙子可不算什麼本事,公子稍待,風沙一息,我再與它鬥。」   「它再揚沙又怎麼辦?」吳不賒搖搖頭,想了想,「今天驚動它了,我們先回去,下次再來。」   往回走時,吳不賒一路尋思,也想不到什麼好主意。吹牛袋十分警覺,吹的風威力又大,哪怕衝到了面前,只要沒能掐住袋子口,被吹上一口就不受不了。即使抓住了袋口子,真的能掐住嗎?吳不賒很有些懷疑,能吹出那麼大的風,那鼓出來的力量該有多大?換了象斧或許能掐住,吳不賒可沒這個自信,但象斧根本不可能靠近吹牛袋。   走到中途,下起雨來了,三人一路飛跑回山莊,僕役遠遠看見,急忙打傘來接。進門後,僕役收了傘,吳不賒腦中突地靈光一閃,有了主意,讓象斧找材料來,腦中回憶著吹牛袋的大小,做了一把小傘。   第二天一早,天晴了,吳不賒也不讓熊彪帶路了,打發他回去,就和象斧二人同去。吳不賒飛,像斧扯開步子跑,大步流星,比吳不賒也慢不了太多。   離山谷里餘,吳不賒便落下地來,不多會兒象斧也到了。那牛還是在谷中吃草,吳不賒道:「跟昨天一樣,看見牛往洞裡沖,你就攔住。」   「公子放心就是。」昨天沒能收拾得了大水牛,還靠吳不賒把他扯出了風沙,像斧很覺得丟了面子,今天可是卯足了勁兒。   吳不賒把傘放進百草囊裡,依舊化身為貓,往洞裡跑去。跟昨天一樣,他才到洞邊,吹牛袋就發覺了,他也不猶豫,一閃入洞。如果吹牛袋還像昨天一樣,見他進洞會收斂靈力,說不定他就可以打吹牛袋一個措手不及,一舉撲住吹牛袋。不過這算盤他沒打響,身到中途,吹牛袋已鼓起身子,迎頭便是一股狂風吹過來。   吳不賒早有防備,風一起,立即四肢鑽地,身子也盡量伏低,四肢用力,牢牢扣住地面。一股風過,吹牛袋開始吸氣,吳不賒一直留著神,閃電般從百草囊裡掏出那把特製的小傘,對準吹牛袋的袋口便急射過去。   傘尖他包了獸皮,不必擔心會扎穿吹牛袋,所以他這一下用了全力,加之吹牛袋在吸氣,還有股的吸力,兩力相加,幾乎只是一晃,特製的小雨傘就進了吹牛袋的肚子,吹牛袋便是想收口也來不及。吹牛袋不知吳不賒把什麼東西射進了它的肚子裡,這時氣也吸足了,鼓氣急噴。   傘射進去時是收攏的,圓圓的像根棒子,也不大,進入袋子時很容易,可往外噴時,風一帶,傘就張開了,三十六根傘骨牢牢地撐住了袋口。這下好看了,但聞「啪」的一聲,吹牛袋飛起來,狠狠地砸在後面的石壁上,因為風出不去,反挫的力全被吹牛袋自己承受了。   這一下摔得不輕,吹牛袋貼著石壁往下落,吳不賒也奸,傘上面還繫著根繩子,不等吹牛袋落地,他狂跳起來,猛一扯繩子,一下就把吹牛袋扯到面前,一把死死地掐住了袋口。   吹牛袋先前那一吹,雖然把自己「叭唧」了個半死,卻也把傘面吹破了,袋子內的氣一洩,吹牛袋軟軟沓沓的。吳不賒先還擔心掐不住,結果掐到手裡就和條半死的泥鰍差不多,沒精打彩的。吳不賒也不敢大意,死死掐住,絕不給吹牛袋吸氣的機會。   吳不賒一手掐著袋口,一手慢慢取出傘骨,側耳聽洞外,安安靜靜,沒有驚動那條大水牛,正好趁這機會收伏吹牛袋。他捏了一個訣,是黑七的一個邪法,一點神光凝聚成團,將吹牛袋裹在中間,厲喝道:「快快顯出元神,否則要你袋破神滅。」不管吹牛袋是什麼成精,既然修成靈性,必有元神,只要逼出它的元神,吳不賒便可抓住它的要害,徹底控制它。   吳不賒的神光雖如山壓下,吹牛袋卻好像並不畏懼,死魚一樣軟沓沓地垂著,無聲無息,看來黑貓這法兒無用,吳不賒一時也懶得去翻《追風經》,嘿嘿一笑:「跟大爺我裝死是吧。」   掐了吹牛袋到洞外,看了看,大水牛還在遠處悠閒的吃草,吳不賒找了幾根柴,復又進洞,生起一堆火來:「大爺我燒化了你,看你還裝到什麼時候。」   在火上一烤,吹牛袋猛地往上一縮,袋子裡立時便傳出了哀叫聲:「大爺饒命啊!大爺饒命啊!」叫上大爺了!吳不賒樂了:「終於肯開口了啊?我就說呢,你一軟袋子,全身上下沒個硬的地方,愣充什麼硬漢。說吧,你到底是什麼成精?」   吹牛袋不敢強,老實交代:「小的本是黑風口上的一隻大嘴蛤蟆,年月久了得了靈性,不想被人捉住,剝了皮做成了一個袋子。但小的元神未滅,靈性猶存,後來遇上青牛道人,他在我肚中畫了一道風符,花了三年零四十九天練成一股神風,便是小的本源。」   「青牛道人?」吳不賒想了想,無論黑七還是木長生,記憶裡都沒有這個名字,便問,「青年道人現在在哪裡?」   「青牛道人早已死了幾百年了,被人偷襲,受了重傷,不治而死。」   「被人偷襲死的啊?可惜,可歎。」吳不賒嘴中歎惜,心裡別提多高興了,死了好啊,有主的東西怕主人來搶,沒主最好了,於是笑呵呵地道,「外面那大水牛就是青牛道人的青牛了?」   「是,青牛道人就是因牛得名。」   「那牛該也是成了精吧?」吳不賒突然想起大水牛雙角敢硬架象斧斧頭的事,「那對角厲害,難道是鐵打的嗎?怎麼斧頭砍不斷?」   「何止是斧頭砍不斷,大青牛那對角,非比尋常,左角可避火,右角可避水,乃是水火神牛。」   「這麼神啊!」吳不賒嘖嘖稱讚,口水流了一袋子,「不對啊,既然這麼神,為什麼沒能修成人身?」   「為什麼要修成人身?」吹牛袋語氣中很有兩分不屑,「人有什麼好?」   這一角頂得,吳不賒半天沒能出得了聲,忽地想到一事,道:「你為什麼把牛吹上天?那是做什麼?」   「哦,那是青牛道人教給我的練功法門,控制風力的,吹石吹樹把握不住力度,把牛吹上天,既不能太強,太強牛吹跑了,也不能太弱,太弱牛跌了下來,把握好了這個度,風力便能圓轉如意。」   「原來如此。」吳不賒恍然大悟,想到自己的風虎,就是一股猛勁。其實別說風虎,就是順逆二氣本身也不可控,半路出家的,就是不夠精純啊!   「你說青牛道人在你肚中畫了一道風符,在哪裡?」   這一次,吹牛袋卻沒有馬上回答,過了一會兒才道:「如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一切聽命,否則你就燒化我好了。」它口氣突然強硬起來,吳不賒奇怪了,道:「什麼條件,你說說看?」   「能把牛吹上天,這是本事,作為獨一無二的吹牛袋,我是高貴的。」說到這裡,它微微停了一下,「我可以為你所用,但你不能濫用,像普通的袋子一樣用來裝東西,絕對不行。」   居然是這樣的一個條件!吳不賒哈哈大笑:「我怎麼會拿你這樣的寶貝裝東西呢?只有二傻子才會那樣做。我會用你吹牛,會用你吹風,但絕不用你裝東西。你就是吹牛袋,高貴的吹牛袋,獨一無二的吹牛袋。」   這話動聽,吹牛袋也哈哈笑了起來,聲音有些怪,總覺得像是只蛤蟆在叫:「你把我翻過來,風符就畫在我肚子上。風符左邊有一句翻袋訣,袋子翻過來,我便一點兒法力也沒有了,這就是我的命門。右邊有一句伏牛訣,你念訣,大青牛便認你為主。牛性最強,一旦認了公子,永不會叛,不但雙角可避水火,且力大無窮,日行千里,是個最好的腳力。」   不但能收服吹牛袋,還能收服大青牛,吳不賒簡直要樂瘋了,卻仍保持著三分清醒,左手小心捏著袋口,右手托著袋底慢慢翻過來,果然在袋底見到一道符。那符以硃砂畫成,符的左邊有一句口訣,寫著「翻袋訣」三個字,那口訣是:翻你的袋子掏你的胃。右邊也有一句口訣,寫著「伏牛訣」三字,那口訣是:牛不喝水強按頭。兩句口訣下面各有手勢,顯然光這麼空口白牙地念是不行的,還要配合著捏訣,以特有的形式把靈力發送出去,訣才能起作用。   吳不賒記下口訣,把袋子翻好。坑蒙拐騙是奸商的拿手好戲,他當然也防著別人會騙他,面上不動聲色,嘴裡卻暗念翻袋訣,倏的一下,吹牛袋飛快地翻了過來,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便把它再翻回去。吹牛袋大大地哼了一聲,自然是很不滿意。吳不賒臉皮厚,嘿嘿一笑,眼珠子一轉:「吹牛兄,你有什麼喜好?」想起木長生愛喝酒的事,「喝酒不喝?」   這話立馬討得了吹牛袋的歡心:「好啊好啊,吹牛打屁喝酒,那是本袋最愛,大青牛也愛喝酒。」他們說說笑笑走出去,到了洞外,吹牛袋道:「待我喚它過來。」發出一聲尖嘯。   遠處的大青牛聽到嘯聲,抬起頭來,一眼看到吳不賒,立馬紅了眼,「哞」地一聲怒叫,撒開四蹄,狂奔而來,速度比一般的馬還要快得多。吹牛袋說它能日行千里,看來不是假話。吹牛袋打個哈哈:「牛兄誤會了,待我和它說清楚。」又連嘯數聲。   吳不賒奇怪了,吹牛袋明明能說人話,大青牛也肯定聽得懂人話,為什麼就不說人話而要亂嘯一氣呢?好在它的嘯聲大青牛聽得懂,速度明顯放慢,牛眼往這邊望,很有些迷糊的樣子。   大青牛一動,躲在一邊的象斧也躥了出來,橫裡截擊。吳不賒忙道:「像斧,不要攔它,放它過來。」象斧憋足了勁,突然不用他了,一時可就氣鼓鼓的,跟在大青牛邊上,兩隻銅鈴大的眼睛鼓得比牛眼還大。   大青牛過來,口中哞哞叫,吹牛袋回以高高低低的嘯聲,兩個顯然是在交流,吳不賒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眼睛瞪得和象斧的牛眼有得一比。   大青牛搖搖頭,後來又點點頭,斜了牛眼瞟著吳不賒。以前吳不賒在市集上挑牛,就是這麼看牛,這會兒倒過來,牛看他了。吳不賒也瞪著眼盯著大青牛,大青牛前蹄突地一軟,跪倒在地,衝著吳不賒把頭點了三點。吹牛袋笑道:「公子,大青牛也認你為主了。」   「很好,你起來。」吳不賒笑嘻嘻伸手虛托,「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去做那些背車拉犁的雜活的,而且只要有酒喝,有我一碗就有你半碗。」   大青牛果然聽得懂人話,哞的一聲,頗有歡愉之意。雖說是認了主叢,吳不賒心中卻還有幾分不放心,主要是先前吹牛袋和大青牛的話他聽不懂,不知道它們在說些什麼,萬一是吹牛袋的計謀,哄得他信了,大青牛再突然給他一角,他就成牛角上掛著的人肉葫蘆了。吳不賒面上不動聲色,暗裡捏訣,念起伏牛訣,只聽「撲通」一聲,大青牛一跤翻倒,四蹄亂彈,口中怒叫連聲,但牛頭緊貼地面,彷彿被一隻無形巨手壓著一般,怎麼也掙不起來。   青牛道人當年收伏大青牛和吹牛袋時,在它們身下施了禁咒,伏牛訣和翻袋訣便是啟動禁咒的口訣,而不是區區兩句口訣就有這麼大威力,這一點吳不賒是明白的,卻也暗暗好奇:「這大青牛力大無窮,便是象斧,只怕也沒辦法把它這麼乾脆利落地扳倒,青牛道人到底在它身上下了什麼禁制,有這麼大威力?」   吹牛袋早叫起來:「你做什麼?快松訣,快松訣。」吳不賒鬆了訣,大青牛才能爬起來,吹牛袋大是惱怒:「公子,你這是做什麼?怎麼可以這樣!」   吳不賒嘿嘿笑道:「你莫怪我,牛兄那角太厲害,我有些怕,這叫下牛威。是我不對,我賠罪,回去喝酒,喝酒。」   吹牛袋沖大青牛嘯了兩聲,大青牛斜著牛眼看著吳不賒,「哞」地一聲低鳴,很有些意見的樣子。吳不賒一則皮厚,二則有伏牛訣在手心中篤定,裝著沒聽見,只是嘿嘿笑道:「快走快走,今兒個咱高興,大家不醉不休。」   像斧昨日和大青牛鬥了一場,深知大青牛的厲害,眼見吳不賒無聲無息就把大青牛放倒在地,暗暗駭服:「能以神法制住我,能收服吹牛袋,又能一下制住這條大蠻牛,還能千變萬化,主人果然是神通廣大啊!」他先前七分畏三分服,這會兒卻是十打十的敬服了。   回到山莊,像斧命人擺上酒席,吹牛袋不吃菜,卻是個老酒鬼,一口一杯,酒喝多了話還特別多,還真是個鴰噪的傢伙;大青牛也是愛酒的,它不上席,像斧命人搬了一罈子酒放到花園中,它喝了個乾乾淨淨。與吹牛袋不同,大青牛卻是個悶葫蘆,偶爾長鳴一聲,也不知發些什麼感慨。   吳不賒本來的打算,只是借象斧抵住大青牛,收了吹牛袋就要拍屁股走人,這會兒既收了大青牛,就沒法再化成貓一個人走了,便說了自己要去雲州的事,問象斧願不願意去。他以為象斧會推拒一下,不想像斧點頭不迭:「我在這山裡早悶出病來了,公子千萬帶我走一遭。公子到哪裡,我便到哪裡,刀山火海也誓死跟隨。」   第二天動身,像斧收拾了兩個大包裹,如一副鞍橋般搭在大青牛背上,也不知裝了些什麼。吳不賒坐上牛背,像斧扛了巨斧,邁開大步走在前面,一行往北。   吹牛袋說大青牛能日行千里,像斧也自吹可日走千里,吳不賒倒是不急,急有什麼用?說句老實話,他最沒信心的,就是勸雲州遺族全族南遷,於是只讓大青牛邁開牛步走就是,不需要跑。大青牛卻誤會了,以為他是怕顛簸,哞的一聲,拿出了絕技,下面碎步如飛,上面紋絲不動,一上午竟然趕出了兩百多里。像斧在邊上邁開大步,也是一步不拉。   午後不久,遠遠看到一座大城,像斧介紹說是雙絲城,乃雙絲國的都城。   這雙絲國有個來歷,第一任雙絲王乃是一條蠶精,當地有個採桑女叫桑絲的,采野桑時發現了它,帶回家餵養。雙絲王既不吐絲,也不結繭,桑絲卻一直餵著它,不肯丟棄。如此數年,雙絲王得了人氣,修成人身,便娶了桑絲。兩人生下的後代,銀髮金晴,外形俊美,也沒有尾巴,與一般的獸人大不相同。只是他們有一個毛病,像蠶一樣要脫皮,每年春季脫一次皮,絲人脫下的皮用來蒙鼓乃是極品。不過絲人對自己脫下的皮極為珍惜,都是細細收藏,死後帶入棺中,少有出賣的,所以絲皮鼓千金難求。   越近城池,絲人越多,果然個個金晴銀髮,面貌俊美,竟少見有特別醜陋的。不過絲人個子都不很高大,和吳不賒一樣中等身材的居多。當然也有高大的,極少。   最讓吳不賒驚異的,是絲人穿得都很漂亮,即便是窮人,明明臉有菜色,身上卻也是一身鮮亮的綢衫。這麼華美的綢衫,說老實話,吳不賒在東鎮開店的時候也就只有一兩件,要過年過節才穿,平時是不穿的。若只看穿著,這裡最窮的人都比他富得多,問象斧才知道,作為蠶的後代,絲人對絲綢有著一種幾近病態的偏愛,這裡家家養蠶,戶戶紡綢,絲綢在雙絲國,實是最常見的一樣東西,不論貧富都穿綢,因為除了綢衫,沒有其它衣服可以穿。   「老天爺,要是把雙絲國的絲綢販去人界,那就發天財了。」吳不賒嘖嘖驚歎,突然眼光被一個變戲法的絲人吸引住了。   第二十章 絲人神箭   這絲人二十來歲年紀,單單瘦瘦,個頭比吳不賒還要矮半個頭,眉眼不是很英俊,卻活潑潑的十分靈動。他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色綢袍,雙手飛快地動著,不時變一樣東西出來。他的嘴巴也特別活泛:「這位客官想要變什麼?鐲子?您看好了,變!這不就出來了!有玉的有裴翠的,您想要哪個?什麼,那位客官,您說要什麼?戒指?能變。您看好了,變。」   隨著話聲,各種各樣的東西在這人手上時現時滅,快得異乎尋常,讓人眼花繚亂。吳不賒能感應得出,這人身上有點兒玄功,但這人變東西,絕對不是用的玄功,就是手快。   這人的戲法吸引了不少人圍觀,也吸引了象斧。像斧看得有趣,哈哈大笑,他的笑聲像打雷,再加上山一樣的身材和門板一樣的斧頭,邊上圍觀的絲人紛紛走避。沒了看客就沒了生意,那絲人瞟了一眼象斧,眉頭一皺。像斧卻沒在意,反而湊過去,道:「真的什麼都能變嗎?」   「你想要變什麼?」這絲人語氣淡淡的,也不看象斧,只是把手裡的東西變來變去,戒指突然變成支筆,筆一彎,變成只青蛙,青蛙呱呱兩聲,突然變成了一朵花。   像斧牛眼瞪得溜圓,幾乎貼到了那絲人的手上,卻還是沒看清那絲人到底是怎麼變的。他嘴裡嘖嘖有聲:「還真是奇怪,到底怎麼變出來的?本公子還真就不信了。」突地把肩頭的巨斧往那絲人面前一伸,「走這半天,肚子也餓了,你把這斧頭給本公子變成隻雞腿來看看。」   這話像是頂牛了,那絲人抬眼看著他,像斧其實是不服氣,並不是頂牛,見那絲人看他,哼了一聲:「怎麼,變不出嗎?什麼都能變,這可是你說的。」這話倒真是頂牛了。那絲人本來就矮瘦,又是坐著,與象斧一比,就彷彿大狗熊邊上盤了只小黃鼠狼,可那絲人看象斧的眼光裡卻沒有半點畏懼,兩眼微凝,反而發出刀鋒一樣的光芒。   「這絲人有趣。」吳不賒也不吱聲,坐大青牛背上靜靜看著。   那絲人不怕象斧,像斧當然更不怕他,用挑釁的眼光瞪著他:「你到底是能變還是不能變吧?要是不能變,自己說一句,先前是放屁,本公子也不為難你。」   「能變啊,怎麼不能變?」那絲人突然笑了,「客官你看好了,這就給你變。」   像斧的巨斧是平伸在那絲人面前的,那絲人口中說話,左手伸出來,掌心向下放在斧面上,喝一聲:「變。」手一翻,掌中突然出現一條青色的小蛇,隨著他掌勢,小蛇向上竄出,其勢如電,射向象斧頭臉。   像斧大吃一驚,往後急退,身子立定,小蛇卻不見了。那絲人還是坐在那裡,臉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客官,剛才的大雞腿看見了沒有?」   「豈有此理。」象斧勃然大怒,風度也不要了,往前一跨,巨掌兜頭便抓,「敢戲弄本公子,我捏死你這小毛毛蟲。」   絲人是蠶的後代,說絲人是毛毛蟲,是對絲人最大的侮辱。那絲人臉上變色,眼發銳光,忽地飛身而起,一掌向象斧臉上打去。像斧身子粗壯,反應可不慢,那絲人身法雖快,想打中他也沒有可能。像斧不閃不避,反手便撈,以他的巨靈掌,真要是撈住了,那絲人的骨頭只怕都要給他捏碎。   那絲人見象斧反應快,不敢打實,在空中翻一個跟頭,避開象斧的手,腳尖掛向象斧左頸,腳到中途,寒光一閃,露出一點刃尖。他鞋尖竟藏有暗器。   像斧沒看到暗器,卻驚訝於那絲人的靈活,口中「咦」了一聲:「你這小毛毛蟲,還蠻靈活嘛,看你往哪裡跑。」反臂便砸那絲人踢出的右腿,雖是手砸腳,可憐,那絲人的大腿也未必有象斧的小臂粗,這要砸上了,怕得斷做七八截。   那絲人早就變招,卻不逃跑,只是在象斧身邊穿來穿去,靈活得像隻猴子。像斧一隻手撈不著,惱了,把大斧把地下一戳,雙手來撈。   吳不賒在一邊看著好笑:「這大狗熊,撈魚呢,可惜你那網粗了點兒。」   不出吳不賒所料,像斧撈了半天,連絲人的半片衣角都沒撈著,轉得幾圈眼有些花了,反被那絲人在身上打了兩拳踢了一腳。像斧皮粗肉厚,打兩拳只當撓癢,至於那一腳,其實是絲人躲避象斧時的一個動作,藉著在象斧的腰上一踹,身子翻開,用的是腳底,鞋尖的暗器沒用上。不過就算鞋尖踢一腳,用處估計也不大,熊彪扎扎實實的一刀還讓象斧的手臂硬架下了來,絲人鞋尖那寸把長的暗器能有什麼用?能不能扎穿象斧的厚皮都難說。   挨了幾下後,像斧的火也上來了,暴吼如雷,兩臂交錯縱橫,就像兩根巨木在舞動。他越急,那絲人卻越顯得輕鬆,身子輕飄飄的,到後來幾乎是順著象斧的手臂飄動,彷彿他的身子是一根絲,沾在了象斧的手臂上。   「若論步法的靈動詭變,他還不如黑七的靈貓步,但他這身法卻是另有長處,這麼打下去,像斧只會自己把自己累死。」吳不賒看出象斧是完全沒有取勝的希望了,這事很滑稽,這麼大一條巨漢,竟然奈何不了這樣的一個小個子,就好像森林之王的獅子奈何不了一隻猴子,可事實是明擺著的。吳不賒心中轉著念頭,到底是出手幫象斧一把還是喝住象斧?他對像斧的性子有一些瞭解,這傢伙看上去傻大夯粗,其實特別騷包好面子,大個子打不過小個子還要別人幫手,他非鬱悶死不可。   吳不賒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場中的形式也沒有什麼變化,要說象斧粗是粗,體力耐力還真是強,撈了這半天,粗氣都不喘一口。那絲人就更像個沒事人了,事實上到後來他幾乎也放棄了進攻象斧的打算,他可能也明白了,以他的拳力腳力,打在象斧身上,最多只是蚊子在獅子身上叮了一口,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索性籠起了手,展開身法在象斧的拳風中飄動,讓象斧自己累死自己。   又鬥了一會兒,那絲人突地抬頭往遠處看了一眼,臉色猛地就變了。這時象斧左臂橫掃過來,絲人身子一伏,倏的一下就躥了出去,再不回頭,直往人群中鑽去。   吳不賒一直留神著他的一舉一動,倒不是怕他傷了象斧,而是留意他的身法,與自己的靈貓步追風步相參照。見那絲人臉色一變,吳不賒就知道有了意外,剛要扭頭看過去,耳中早聽到一聲厲喝:「桑刀兒,哪裡走!」同時傳來急驟的破風聲,是一支箭。讓吳不賒驚訝的是,風起的同時,那支箭就出現在了他眼前,以他的目力,也只看到黑點一閃,那支箭便到了眼前,直指那絲人的背心。從那一聲厲喝中,吳不賒知道了這絲人的名字,應該是叫桑刀兒。   「這一箭竟然如此之快?」吳不賒暗暗咋舌。   不過桑刀兒的身法也不慢,一閃就躲開了,躥進人群,一閃又在另一個人前面出現。又是一聲急驟的破風聲,一點箭影出現在桑刀兒腦後,但箭影才現,桑刀兒又已閃開。前面有人,那箭掠過前面一人的左耳,再掠前面一人的右肩,又穿過更前面一人的頭頂,錚的一聲,釘在了旁邊一間店輔的柱子上,沒羽直入。   「這三人命大,以這一箭的力道,如果射中了,只怕會串成三隻人葫蘆。」吳不賒感歎中,後面還在連珠放箭,這條街怪,就一條長街,邊上居然沒有岔開的小巷子,桑刀兒只能往前面逃。偏偏街上人又多,桑刀兒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後面的箭總在他現身時追至,他一閃開,便會出現驚險場面,射空的箭便會射向他前面的人,但出乎吳不賒意料的是,每一箭總是差之毫釐的在前面的人身邊掠過,並沒有射中一個人。一箭兩箭,吳不賒只以為是碰巧,箭箭如此,吳不賒便知道了,不是碰巧,是那人的箭技已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射桑刀兒的同時,也把桑刀兒前後左右的人全算了進去,即便射不中桑刀兒,也絕不會誤射邊上的人。   在人頭攢動的大街上,追射敵人而不誤傷旁人,如此箭技,真當得上神乎其神了,吳不賒駭然歎服。他不再看桑刀兒,轉頭看向射箭的人,想要看看擁有如此神箭的,是一個怎樣的人。   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個子頎長高挑,尤其是雙手雙腳顯得特別長,不過看起來並不覺怪異。他的臉也呈長條形,面上的線條剛硬險峻,有若刀削,卻是一頭紅髮,看來並不是絲人。他的眼睛細長,很漂亮,眼中的精光犀利逼人,就像那射出的箭。   他站在一個石鼓上,手中是一張銀色的大弓,挺立的身形紋絲不動,彷彿萬年的石雕,手中的箭倏張倏發,卻是有若電閃。動與靜,兩個極端,形成鮮明的對照,讓他的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極為獨特的風采。   「好一個神箭手。」吳不賒情不自禁地喝了一聲彩。邊上的象斧卻是一聲怒喝:「兀那小子,誰叫你幫手的?」   這時桑刀兒終於逃過了長街,拐進旁邊的巷子裡不見了。那神箭手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吳不賒,又掃到象斧身上,道:「我不是給你幫手,他是我的仇人。」說完,身子一縱,凌空一翻,翻過了牆頭。看去向,顯然是想從斜刺裡去截殺桑刀兒。   「就算那毛毛蟲是你的仇人,可我是先動手的啊,你得有個先來後到啊!」象斧猶不甘心,跳起腳來追著叫。吳不賒對那神箭手印象極好,見象斧不肯甘休的樣子,笑了,道:「風度!請注意你的風度!」   他早知象斧這騷包傢伙對這兩個字極為敏感,果然,話一出口,像斧立即就收斂了張牙舞爪的模樣,咳了兩聲,挺胸凸肚,擺出一幅斯文架勢道:「這個傢伙,很沒有禮貌。野蠻人啊,沒辦法。」   他這副樣子讓人噴飯,吳不賒也懶得理他,找了家店,打尖吃飯,隨後出城。吳不賒在牛背上東張西望,不過他失望了,無論是桑刀兒還是那神箭手,都是蹤影全無。   下午又趕了兩百多里,一天下來,差不多五百里,吳不賒沒費半點力氣,而像斧、大青牛也好像都是行有餘力的樣子。這讓吳不賒很開心,除非遇上大隊的獸人或三五妖怪聯手,否則以他現有的實力,誰也不怕,看來後面的路都可以這麼走。   第二天,出了雙絲國,走了百餘里,碰上了獸人難民,原來前面有兩個部族在交戰,各有數萬戰士,打得昏天黑地。兩族的戰場剛好封死了前進的道路。   像斧滿不在乎,兩族不可能時時在打仗,前面也不可能每一處都是戰場,總有空子可鑽,或者趁夜摸過去也行,真要碰上了,那就殺過去。吳不賒卻決定繞路,他打聽了一下,往東繞一百多里,可以繞開兩族的戰場,繞百把裡不算什麼,真要一頭踏進數萬人的大戰場,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獸人的弓箭極為強悍,三五人、十來人還好說,若是成百上千的箭陣,那絕不是吳不賒兩人一牛可以抵擋的,就算他舍下象斧和大青牛自己飛走,可還有妖魔啊,單獨的妖魔吳不賒不放在眼裡,但作為部族,一個族裡,說不定有幾個妖魔,恐怖的話還能碰上一堆妖魔。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話聽起來豪氣,若是站一邊看,吳不賒可能還會大聲喝彩,但主角換做自己,這種傻事他可不幹。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可以冒上絞架的危險,但不必要的冒險絕對要禁止,衝動和保守,這是兩個極端,真正優秀的商人,應該同時具備這兩種品質並應該在中間游刃有餘。   兩人一牛繞路而過,又行半日,忽聽得一陣嗚嗚的哭聲,是個男子的聲音,似乎還有些熟,吳不賒心中一動,聽哭聲在一個小山坡後,便催牛上坡,一眼便看到那天在雙絲城見到的神箭手,正跪在山坡上哭泣。   吳不賒等人上坡的聲響驚動了那神箭手,抬頭看見是吳不賒二人,神箭手臉色變了一下,伸出袖子抹了抹眼淚,轉身便走。   「喂,你哭什麼?哪個打了你嗎?告訴我,看在一面之緣的份上,我幫你打回來。」象斧本來是惱那神箭手的,這會兒看見神箭手哭,他卻又是同情心氾濫了,追著喊。   「你有什麼本事?」那神箭手一停,忽地轉身張弓,一箭閃電般射來。他張弓的速度快,箭更快,最主要的是,像斧根本沒去想他會說射就射,全無防備,那箭倏地一下從他耳邊掠過,卻是穿過他左耳上的銀環,帶起的勁風把耳環扯得筆直,拉得像斧耳朵生生作痛。   這一箭明顯是手下留情,只是想給象斧個警告,一箭射完,那神箭手轉身就跑,兩條長腿邁開,眨眼便消失在了山背後,便如一隻疾奔的山鹿。那種速度,像斧即便撒開腿跑,也未必快得過他。   「我好意要幫你,你如何反而射我,簡直豈有此理。你看不起我像斧嗎?有種別跑,接我三斧頭。」象斧反應過來,一時暴跳如雷。   「風度,風度。」吳不賒輕輕搖頭。像斧好不容易收攏怒火,卻兀自咬牙切齒:「莫怪我沒風度,這小子實在也太可氣了。」   吳不賒看著那神箭手身影消失的方向,暗暗出神:「想不到會在這裡又碰到他,他來這裡做什麼?怎麼又會在這裡哭?男兒有淚不輕彈,看他的樣子,是碰上了極傷心的事,卻不知是什麼事?」   雖然好奇,吳不賒也並不想去管閒事,而且他也看得出來,這神箭手是那種不喜歡別人管閒事的人,有的人一丁點兒小事也會依賴別人,有的人天塌下來也只會自己頂著,這神箭手該是屬於後者。   又走小半日,遠遠看見一座雄城,像斧告訴吳不賒,這城便是邪月國的都城邪月城。邪月國號稱邪月初升之國,乃是北方魔界有數的大國之一,疆域數千里,帶甲五十萬,更有無數小國部族依附於它。雙絲國便是邪月國的屬國之一,邪月國王公親貴所穿的絲綢,都是雙絲國進貢的。   邪月城人口多達數十萬,各族獸人都有,也有人類,事實上魔界很多地方都有人類,尤其是在各個魔國,不過數量不多,一般都是一些工匠之類的手藝人,仗著獨門技藝能為魔族所用,因而保得性命並子子孫孫傳承下來。   吳不賒一行進城,這時還不到打尖的時分,不過見城中繁華,吳不賒並不想就這麼穿城而過,在街市上逛了一氣,又找了家酒樓喝酒。邪月城雖然聚集了各類獸人,高矮胖瘦都有,但如象斧這樣的巨人,卻也沒見到第二個。有些一臉凶相的傢伙,明顯不是什麼善類,尤其吳不賒又是個人族,若是他一個人在街上走,這些傢伙必會來找茬,但有象斧在邊上,別的不說,只看到他肩頭門板一樣的巨斧,任何人都要繞著走,吳不賒坐在牛背上,便是一臉的悠閒。   吃飽喝足,再又上路,快到北面的城門口,忽聽背後喧嘩聲急起,吳不賒扭頭看去,竟又看見了那個神箭手。不過這會兒神箭手的情形不太好,雙絲城他追著桑刀兒射,這裡卻是別人追殺他,而且是一大隊武士,至少也有五六十人,均著黑衣,個個高大兇猛,死死地咬著那神箭手追殺。神箭手箭技驚人,邊跑邊回身放箭,幾乎一箭必傷一人,但那些黑衣武士勇悍至極,根本不怕神箭手的箭,對身邊倒下的同伴看也不看,只是往前猛衝,不過那神箭手腿長腳快,又每每將追得最近的黑衣武士射死射傷,總算沒被黑衣武士圍住。   神箭手風一般從吳不賒身邊跑過,直奔城門,城門口的守衛聽到號聲,上前攔截,神箭手箭如連珠,一箭一個,接連射倒十餘人,竟無人能擋得他一箭。但他箭技雖然無敵,箭卻有窮盡之時,眼見城門口攔著的只有七八個敵人了,他背上的箭卻已經空了。   神箭手反手一下摸空,身形卻並不停留,一聲長嘯,隨手撥出腰間短劍,人如箭矢,朝著城門口的守兵疾衝上去,勇悍絕倫。   城門口守兵雖然只剩下七八個人,卻仍擺下了一個品成形陣勢,死死地攔在了城門正中。守軍都是長兵器,如果亂哄哄地擁上來攔截,神箭手或可趁亂衝出,但這麼擺陣攔截,神箭手想在短時間內殺出去,基本沒有可能。看得出,這些守軍受過嚴格的訓練,邪月國的魔界強國之名,不是白得的。   「要糟。」吳不賒一直冷眼旁觀,眼見神箭手沒了箭而城門守衛佈陣,立知不妙,心下暗歎,「若再有七八支箭,哪怕五支箭,他都能衝出去。沒有箭,情勢可就不妙了。」他心思轉得極快,對像斧道:「你不要管閒事,只和大青牛出城就是,在城外等我。」說完跳下牛背,往人堆裡一鑽。那情形,彷彿他是嚇壞了,其實他是想把水攪混,免得別人看清他就是騎牛的人,連累象斧和大青牛。   吳不賒在人群中混了片刻,往一個拐角一鑽,見無人注意,往地下一伏,化身為貓,飛縱而出。那神箭手雖然腿長,但吳不賒是飛的,要快得多。在神箭手離著城門口還有五六丈,眼見要迎上守軍的長矛時,吳不賒已趕了上來,對那神箭手道:「我給你開路,不要糾纏,直衝出去。」   貓吐人言,把一心猛衝的神箭手嚇了一跳。他愣怔之中,吳不賒已飛身撲到最前面的守兵身上,右爪一伸,狠狠地在那守兵臉上撓了一爪,那守兵一聲慘叫,丟了長矛,雙手抱臉。吳不賒又跳到第二個守兵肩頭,依舊是照臉一撓,他縱躍如飛,快若電閃,幾乎只是一眨眼,攔在城門前的所有守兵都被他在臉上撓了一爪,抱頭慘叫。   後面跟進的神箭手又驚又喜,跟著吳不賒直衝出去,一直跑出好幾里地。到一個山坡後,吳不賒才停了下來,化出人身,神箭手一愣,抱拳躬身:「鹿銀弦多謝恩公救命之恩,敢問恩公高姓大名?」   「舉手之勞而已,鹿兄不必客氣。」吳不賒故作姿態,「我叫吳不賒。」   「原來是吳恩公。」鹿銀弦再次躬身。這時隱隱傳來怒馬疾馳之聲,鹿銀弦臉上變色:「邪月國武士追來了,不敢再拖累恩公,只要鹿銀弦留得命在,千里萬里,必將有報。」復施一禮,飛身躥出。   「姓鹿,該是鹿族人,還真是一隻山鹿啊!」看著鹿銀弦只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山林中,吳不賒暗暗感慨,卻沒來得及問鹿銀弦到底遇到了什麼事。不過他也再次證實了先前的看法,鹿銀弦屬於那種不願求人的人,若是換了他,碰上這樣一個神通變化的人物,那還不緊緊貼著懇求援手啊!鹿銀弦卻一句不願拖累,轉身就走,還真是有性格。   邪月國國勢強大,這一去數千里,又盡在邪月國境內,吳不賒可不想邪月武士四處追殺他,聽馬蹄聲近,往地下一伏,又化成一隻貓,在草叢中三溜兩轉,躲開追殺來的黑衣武士,趕到城門口。老遠便見象斧巨大的身子在城門不遠處杵著,吳不賒見邊上沒人注意,化回人身,一縷靈力往大青牛身上一送,大青牛立刻發覺,抬起牛頭一瞅,看到了他,放蹄過來。它一動,像斧也看到了吳不賒,比大青牛還快一步趕到,叫道:「公子,那小子怎麼樣了?逃走了嗎?沒受傷吧?邪月國武士怎麼會追殺他?對了,他上次擋在路上哭,莫非是和邪月王有仇?難道邪月王搶了他老婆?」   他兩片厚嘴唇上下翻飛,一條大舌頭起伏翻騰,南北縱橫,直把吳不賒看得瞠目結舌,半天才道:「你還真是話多啊!」象斧搔頭嘿嘿笑道:「好奇嘛。」   跟了吳不賒幾天,像斧發現,吳不賒這人還是蠻好打交道的,沒什麼毛病,不難侍候,見人總是笑嘻嘻,雖然瞇起眼睛的樣子總讓人想到奸商,不過並不讓人覺得討厭。而說到在日常生活上的挑剔,吳不賒其實還遠不如象斧,像斧搭在大青牛背上的兩個大包袱都是生活用品,有十幾身衣服,精美餐具,以及其它零零碎碎的東西。在他想來,就算是出遠門,日常起居也不能隨便,穿著打扮也要講究一下,而吳不賒對這些卻全不在乎,馬馬虎虎,能對付過去就行。明白了吳不賒的性子,像斧在吳不賒面前也就有些隨便,並無畏懼之感。   吳不賒也樂意象斧有這種感覺,他的看法,店東如果對小二過於嚴苛,小二固然畏之如虎,心裡卻會有疏離感,不會把店裡的事當做自己的事,如果有機會,說不定還要弄點小動作,兩者之間弄得像貓和老鼠,那樣防不勝防,也實在太累。反過來,如果小二對店東有親和感,把店裡的生意當自己的生意,就會激發他全部的熱情,不但不要防他,反而會得到一些額外的助力,這樣一來,店的經營就會順利得多。   當然,做濫好人也是不行的,親和的同時,也要表現出足夠的精明,要有規矩有原則,這裡面有一個度的問題。這個度的把握上,吳不賒還是做得比較好的。   吳不賒在牛背上東張西望,並沒有再看到鹿銀弦出現,大約走了十多里,到了一條河邊,遠遠的,忽然見一個女子縱身往河裡跳去。   「啊呀。」吳不賒一聲驚呼,來不及多想,從牛背上縱身而起,飛掠過去。   小河不是很寬,但水流很急,吳不賒速度雖然快,到河邊時,那女子已被水流捲進了河中央。吳不賒頭下腳上,一個靈貓戲水,把那女子抓出水面,送上河岸。那女子十六七歲年紀,穿著粗布衣服,看來是窮人家的孩子,但容貌清秀,算得上是個小美人,這時嗆了水,已經昏了過去。   吳不賒知道她只是嗆昏了,便屈腿蹲下,把那女孩子反過來架在自己腿上,猛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天熱,那女孩子身上估計就是一條薄薄的褲子,圓圓的小屁股,豐腴緊湊,彈力十足,一掌打上去,手感真是非常的好。若她不醒,吳不賒想著還再打一掌,兩掌也行啊,可惜算盤沒打響,一掌下去,那女孩子一口水噴出來,哇的一下就哭了。   吳不賒剛想把那女孩子翻過來放地上,忽聽得一聲厲叱:「無恥賊徒,看劍。」隨著喝聲,劍風激響,吳不賒急忙抬頭看時,一星劍點已到面前,其勢如電。   吳不賒吃了一驚,腳下急蹬,飛身後退,手中還抱著那女孩子。後退間他也看清了,出劍襲擊他的是個獸人少女,一襲青衫,大約十七八歲年紀,雪白的一張瓜子臉,極是秀麗。吳不賒這一路上見的獸人美女不少,當以此女第一,不過這會兒她柳眉倒豎,俏臉微紅,一臉的怒氣。一劍不中,她又一劍又刺過來,劍尖直指吳不賒的喉頭,劍招凶狠,且功力極高,只是手腕轉動間刺出的一劍,劃過空氣,竟發出刺耳的尖嘯。說句實話,僅以劍術論,吳不賒便是全力刺出一劍,也沒有這種威勢。   「哪裡鑽出來這麼一個青辣椒,這麼漂亮還這麼厲害。」吳不賒暗叫一聲,身形急閃,口中叫道:「住手,姑娘是什麼人?無緣無故為什麼要殺我?」   「無恥淫賊,天下人人得而誅之。」青衫女子兩劍不中,怒氣更盛,復一劍刺來。   「什麼無恥淫賊!這位姑娘跳河落水,我剛才是在救她啊!」吳不賒急了,一面展開靈貓步躲閃,一面解釋。   「還要狡辯,我明明看見你在摸她屁股,救人要摸她屁股嗎?」   這下吳不賒有些傻眼了,溺水之人嗆水昏過去,一般枕著肚子就可以把水咯出來,若不醒,掐掐人中也可以,但吳不賒一則心急了些,二則……圓滾滾顫巍巍的一個屁股擺在眼前,而且褲子濕透後更有一種說不出的誘惑,他忍不住就想打一下。要承認,那一刻,他心理確實很陰暗,不過掐人中和打屁股在某些方面功效是一樣的,都是給溺水者以刺激,讓溺水者盡快醒來,雖然說過程不一樣,目地還是一樣的嘛!而且事實也證明打屁股確實有效啊!不過這會兒吳不賒卻是無法解釋,張口結舌間,他抱著的那女孩子卻「啊」地一聲叫:「快放開我。」   吳不賒連忙鬆手,那女孩子退開兩步,卻又捂著臉哭了起來,她好歹也說聲謝謝什麼的啊,什麼也不說捂臉就哭,這不要人命嗎?青衫女子怒髮衝冠,手腕一抖,手中劍嗡嗡急響,如一座劍山般對著吳不賒兜頭蓋臉就罩了下來。   誤會已成,解釋不清,吳不賒又實在不想和這青衫女子莫名其妙地打上一架,看遠處山勢連綿,心中生出計較,一個閃身,轉身就跑。   「賊子哪裡走。」青衫女子還不依不饒,銜尾窮追。她功力極高,至少不在吳不賒之下,但吳不賒追風步展開,還是要快上一線。他往山中一鑽,順手砍了根樹枝,邊跑邊取出木器傢伙,拼成一隻木貓,再取醒木令點醒,趁一個轉彎,自己化身樹根往地下一鑽,就手把那木貓拋了出去,暗令:「逢山便入,見林就鑽。」   木貓得令,鑽草翻山,如飛而去,青衫女子不察,一路追去。聽得風聲遠去,吳不賒舒了口氣,暗罵:「臭丫頭,不分青紅皂白,就像個爆辣子,找得到婆家才怪。」卻又想,「別說,這丫頭還真漂亮,要是光溜溜地在床上辣起來,味道一定不錯。」意淫一番,化貓出山。他回到河邊,卻見那跳水的女孩子還在那裡,卻多了一個老者。像斧也在,鼓著大嘴巴,似乎還有點氣沖沖的樣子。   「像斧,怎麼了?」吳不賒化出人身,走過去問。   「公子,你回來了。」象斧一指那女孩子,「明明她跳河溺水,是公子你救了她,她卻叫了人來追殺你,太豈有此理了,所以我和她理論。」   「原來是這位恩公救了小女。」那老者「撲通」拜倒,又拉那女孩子,「珠兒,快謝謝這位大哥的救命之恩。」   「我寧願死了,倒落個清白。」那女孩子哭哭啼啼,還是依言跪倒。吳不賒忙扶她父女倆起來,道:「舉手之勞而已,不必客氣。」看那女孩子哭得傷心,老者一臉愁苦的樣子,吳不賒奇了,道,「到底碰到什麼為難的事情了,如此傷心?」   聽得他問,那老者歎了口氣,說了原委。   老者叫曾繼祖,女孩子是他女兒,叫曾珠兒,就住在不遠處的曾家村。曾珠兒跳河的原因,要從邪月王身上說起,邪月王不知什麼緣故,年前突然陽痿了,邪月王不怪自己無能,卻怪宮裡的女人引不起他的性趣,一怒之下把宮裡的嬪妃全殺了,又全國選秀,每夜召一個女孩子服侍,如果那女孩子不能讓他興起,第二天就要人頭落地。一年來,已殺了好幾百個女孩子,這次選秀,卻選中了曾珠兒。曾珠兒想著入宮也是個死,還要被邪月王污辱,不如自己尋死,落個清白,便有了跳河的舉動,偏生就被吳不賒撞上了。不過那個追殺吳不賒的青衫女子他們卻不認識,也不知哪裡來的。   曾繼祖說著也是傷心落淚:「入宮也只是個死,可憐老漢中年得女,一生就珠兒這一點骨血,天啊,開開眼吧。」   「賊老天從來都是個睜眼瞎子。」象斧哼了一聲,「不過也是怪了,只是選中了你,又沒當場帶走,為什麼不逃啊?」   「往哪裡逃?」曾繼祖搖頭落淚,「別說無處可逃,就有地方逃也不能逃,暴君刑法嚴峻,早有嚴令,一女逃走,九族盡誅。我曾家村一村老小,大都是親族,珠兒若逃了,一村老小盡要喪命,唉。」   「這就有些麻煩了。」象斧搔頭。   吳不賒也皺眉,若是一般的豪強惡霸毒魔凶妖,例如象斧這樣的,他都可以橫裡插一手,管了這閒事,但邪月王的閒事他可管不了,那是一國之王啊,何況是邪月國這樣的魔界強國。像斧的山莊他能悄無聲息地摸進去,邪月王的王宮他是絕對摸不進去的,當日摸到於承的帥帳前還有個跨虎道人守著呢,何況是一個強國的王宮。可看著曾家父女哭得傷心,尤其曾珠兒梨花帶雨的,又讓他不好就這麼放手。苦惱中,吳不賒忽然在河邊看到一物,眼前靈光一閃:「我或許有辦法了。」   第二十一章 威陽草   他看到了什麼東西呢?是一株草。這草有個名字:威陽草。   顧名思義,威陽草就是用來助陽的,就吳不賒所知,草木類助陽藥物中,威陽草堪稱第一。吳不賒確信,除非邪月王那玩意兒徹底給切掉了,否則必能興陽。邪月王能行了,自然不必再殺女人,曾珠兒入宮也就沒關係了,她不想入宮也行,作為治好邪月王的功臣,吳不賒提個小小的要求,留下曾珠兒,也完全不成問題。   不過吳不賒不知道邪月王陽痿的具體原因是什麼,所以這會兒也不敢打包票,只對曾繼祖道:「我有個方子,也許治得好邪月王的病,好了他就不殺人了,你們先別急,我入宮看看。」   吳不賒採了一些威陽草,回頭又進了邪月城,找了間客棧住下,再找間藥店,買了幾味草藥,與威陽草一起配成丸子。但他不能就這麼揣著藥直闖王宮,邪月王不是土地主,是個人獻藥都敢吃,要查要問要試,亂七八糟一通下來,黃花菜都涼了,想要快,要找特別的路子。   吳不賒打聽了一下,有個烏國舅,妹子是邪月王的寵妃,以前邪月王行的時候,烏美人後宮專寵,後來邪月王不行了,其她后妃都殺了,烏美人卻仍能留得性命,可見烏美人在邪月王心中的份量。烏美人得寵,烏國舅得勢,這一年邪月王不去烏美人房裡,烏國舅也就失勢了,尤其擔心萬一哪天邪月王冒邪火,一刀殺了烏美人,他就徹底完蛋了,整天惶惶不可終日。找他獻藥,通過烏美人的手,藥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邪月王嘴裡。   吳不賒找到國舅府,見到了烏國舅。烏國舅三十來歲年紀,高個子,長條臉,面白無鬚,算得上是個美男子,不過神色有些灰敗。聽說有吳不賒有壯陽的奇藥,他臉上多了一絲神光,道:「真的有奇效嗎?」   「一試便知。」吳不賒一臉自信,「我這威陽丸,壯陽天下第一,哪怕就是個半死人,服了威陽丸,落氣前他也要翹三翹。」   他話說得滿,烏國舅臉上神色又亮三分,當場找了人試,果然神效。烏國舅還不放心,親自試藥,一丸下去,連御八女,褲子沒系穩就抓住吳不賒歡叫:「果然神藥!先生立刻隨我進宮,把藥獻給大王。」   吳不賒隨烏國舅進宮,烏國舅找到他妹妹烏美人,以最快捷的途徑把藥送到了邪月王嘴裡。說是跟烏國舅進宮獻藥,其實一切都是烏國舅經手,吳不賒只是在一邊等著,如果藥有效,邪月王當然要召見吳不賒,藥無效,烏國舅自然要找個替死鬼,那就要砍吳不賒的腦袋。   吳不賒並不怎麼擔心,安心等著,王宮中高手侍衛太多,他也不敢化貓亂闖,否則到真想去邪月王的後宮中看看,尤其想看看那個烏美人,後宮專寵,不知美到什麼程度,還真是讓人神往呢。   有小半天,烏國舅一臉喜色的來了,後面還跟著太監,吳不賒一看他臉色就知道成了。那太監果然是來宣他見駕的,獻藥有功,要重賞呢。   邪月王四十來歲年紀,小眼睛,大肚子,矮胖粗壯,吳不賒偷瞟了一眼,心中暗歎:「這矮胖子臉發紅眼發春,看來剛從烏美人身上下來,唉,可惜了,一朵鮮花插在了牛屎上。」邪月王可不知吳不賒暗裡在罵他,正高興著,當場封吳不賒為威陽侯,專司給他練威陽丸,又賞了吳不賒黃金五百兩,以充藥資。   「威陽侯?你大爺的,我這個侯,就專管你的小弟弟嗎?」吳不賒暗罵,但黃金他喜歡,也不客氣,照單全收。他早已想好說辭,說威陽丸練制極難,練一丸,需要七七四十九種藥材,所以他不能呆在邪月城裡,要滿天下去找藥。又說城外曾家村有一味藥,其藥忌陽,男人不能碰,需得純陰之女以舌尖采之,所以請邪月王不要再在曾家村一帶選秀女,否則他找不到合適的女孩子採藥,威陽丸就練不成了。   他鬼話連篇,把邪月王唬得一愣一愣的,滿口答應,曾家村劃為吳不賒的藥莆,不交糧不納稅也不在村裡選秀女。邪月王又給了吳不賒一面金牌,但凡邪月國勢力所及之處,任何人都不得阻攔吳不賒採藥,如果是在邪月國之外,只要是吳不賒需要的藥,報上來,邪月王出動大軍搶也要給他搶來。   他這一番許諾,可又把吳不賒聽得一愣一愣的,心下感歎:「出動大軍去搶?嘿嘿,為了他小弟弟的性福生活,還真是捨得下本錢呢。」嘴裡自然是大聲應諾,保證源源不斷地把威陽丸給邪月王送進宮。   出宮之後,烏國舅又大擺酒席宴請吳不賒,又送了吳不賒一座大宅子,丫環僕役一大堆。這邪月國的宅子,吳不賒本來拿著沒用,但別人送的,不收白不收,不收烏國舅還不高興呢,收下再說。   眼見吳不賒進了次王宮,不但撈了大批錢財,還封了侯,像斧瞠目結舌,連聲感慨:「果然是能者無所不能啊!」   住了一夜,第二日烏國舅還要宴請吳不賒,吳不賒推說有一味藥眼見成熟了,要掐著時辰去採,便告辭出城。他這也不全是托辭,先前留心了一下,曾家村附近威陽草不少,但威陽草有個特性,花期極短,趕在開花時藥效最強,及時採摘,制一批威陽丸出來送給邪月王,便可安心趕路。北去幾千里都是邪月國疆域,有個採藥的名頭,便可以獲得極大的便利。   到了曾家村,吳不賒一路問到曾繼祖家,只卻看到曾繼祖,不見曾珠兒。女孩子家的,吳不賒當然也不好問,只把治好了邪月王陽痿的事說了,更說曾家村已被邪月王闢為他的藥莆,曾珠兒不必再進宮了。聽了這個消息,照理說曾繼祖該高興才是,不想他卻是愁眉苦臉的,吳不賒奇怪起來,一問才知道,原來昨天吳不賒離開不久,那個追殺他的青衫女子就問到了曾家,問清了曾珠兒跳河的原因,竟然說要代替曾珠兒入宮,替邪月國所有的女孩子除掉邪月王這個禍害。官府是昨天下午來的人,也不知道不再在曾家村選秀女的事,那青衫女子竟然冒充曾珠兒跟著進宮去了。曾珠兒偷偷躲去了外婆家,但問題是,一旦那青衫女子刺殺成功,查下來還是會禍及曾家村,所以曾繼祖發愁。   「先是不問青紅皂白追殺我,現在又強行冒名頂替進宮刺殺邪月王,還真是個青辣椒啊!」吳不賒哭笑不得,眼見曾繼祖發愁,道:「沒事,我再進宮一趟,把她揪出來就是。」   曾繼祖大喜拜謝,吳不賒再次入城。曾繼祖告訴他,那青衫女子叫葉輕紅,不過吳不賒知不知道她名字都無所謂,葉輕紅肯定是頂曾珠兒的名字,只要把曾珠兒揪出來就行。   「葉輕紅,我看不如叫葉青椒。」吳不賒哼了一聲,卻想,「姓葉,不知是什麼族?」   獸人因是人與妖結合的後代,有些父親是妖,隨父姓,往往指本源而姓,如象斧、熊彪這一類,但有些母親是妖,隨父姓,便是人類的姓名,例如曾家村這種,雖然是獸人,卻是姓曾,典型的人類大姓之一。葉輕紅這個葉姓也一樣,所以從她的姓名上,吳不賒猜不出她是哪一族的。   像斧昨夜在城裡住得爽,見吳不賒再次掉頭入城,樂了,道:「公子,不如我們不去雲州了吧,在這裡做侯爺,比去雲州不舒服得多?」   像斧並不知道吳不賒去雲州做什麼,以為去不去都無所謂的,所以有這個想法,吳不賒聽了,卻也怦然心動,如果說身有妖氣在人界受岐視的話,在魔界,那就百無禁忌,現在他封了候,邪月王又倚重他,若是在邪月國住下去,過的那就是真正的公侯生活,想想都心動啊!但想到林微雨,他終又強自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吳不賒心中正自歎氣,像斧忽然叫了起來:「那不是那個神箭手嗎?公子說他叫什麼鹿的?」   吳不賒順著他眼光看去,果然就看見了鹿銀弦。他騎在馬上,雙手卻被反綁著,前後左右都是黑衣武士,顯然是給捉住了,正押進城來。   「都隔了一天了,怎麼還是給捉住了。」吳不賒叫一聲糟,心下急轉念頭。   救曾珠兒,可以借採藥女的名頭,只說葉輕紅就是那個體質最合適採藥的純陰之女,邪月王絕不會懷疑,也一定會答應。可要邪月王下令放了鹿銀弦,卻找不到借口,而且他也根本不知道邪月王為什麼要捉鹿銀弦,若是冒冒失失亂開口,只怕就會惹得邪月王生疑。   「明裡只怕不好要。」吳不賒左思右想想不到借口,「不過只要不把鹿銀弦押進王宮,暗裡救他出來,不是難事。」吳不賒打定主意,便掉轉牛頭,遠遠地跟在後面。他運氣不錯,黑衣武士果真沒把鹿銀弦押進王宮,而是押進了一個衙門。   吳不賒不想引起注意,不在衙前停留,記下衙門所在,繞路進宮,求見邪月王,直說他在曾家村選定的採藥女進宮了,他得要回去,沒有那女孩子的純陰之體,采不了藥。這樣的小事,邪月王自然一口答應,吳不賒也不想見葉輕紅,只叫辦事的小太監把葉輕紅送出宮,讓她自己回去就行了。   撈出了葉輕紅,吳不賒回自己宅子裡來,半夜時,化身為貓,直奔關押鹿銀弦的衙門。那衙門院牆高大,守衛森嚴,也不知是什麼衙門,估計是關重犯的地方,吳不賒從側後縱上院牆,剛跳下牆,眼角瞟到一物掠過,扭頭急看,卻是一個人。這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個子瘦小,比吳不賒好像還矮著一點點。這人也是從牆外摸進來的,雖然與吳不賒不在同一個方向,但以吳不賒的功力,不可能聽不到一點聲息,可事實是,直到眼角瞟到這黑衣人掠過的身影吳不賒才發現他,心下一時大是驚疑:「這人翻牆時竟然一點聲息也沒有,我就是化身為貓也做不到啊!好功夫。這人是誰?來做什麼?」   黑衣人落地之後伏身不動,四下打量,也看見了牆角的吳不賒,卻沒當回事。這又讓吳不賒頗為迷惑,吳不賒雖然盡量收斂了靈力,但黑衣人的功力若真的非常高,這麼近的距離,該還是可以感應出吳不賒身上洩出的微弱靈力,便會知道這隻貓不是一般的貓,可黑衣人為什麼視而不見呢?是大意之下沒發覺?還是功力高到根本不把吳不賒當一回事?   黑衣人沒發現什麼異常,手一揚,對著的方向是前面的一棵大樹。吳不賒眼睛瞪得溜圓,卻沒看見有什麼東西從黑衣人手裡打出來,心下疑惑:「什麼意思?突然揮手做什麼?唱戲嗎?」   沒等他琢磨明白,黑衣人的身子突然飄了起來,是的,是飄,不是縱,不是躍,也不是飛,就是飄。彷彿他不是個人,而是一條黑絲巾,風一吹就飄了起來。吳不賒張大嘴:「沒有風聲,顯然他沒用力,沒有靈力的波動,也不是在飛,難道他不是人,是一個隨風走的鬼魂?」   忽然吳不賒感覺眼前一閃,極微弱的光線中,好像有一根絲蕩在空中,即便吳不賒是貓眼,暗夜裡的一根絲也絕對看不見的,只是那根絲在飄蕩中恰好迎住了光,反射過來,所以被吳不賒看見了。吳不賒愣了一下,剎那就明白了。   黑衣人不是功力高到不可思議,而是借助了一些技巧,說白了,是借了一根絲,他手一揮,是射出了一根絲。因為絲過輕過細,所以落在吳不賒眼裡,就像他只是莫名其妙地揮了一下手;他無風飄起,就是藉著絲的牽引,不需要用力縱躍,就沒有風聲;他不是在飛,所以也就沒有靈力的波動。   有一種吃樹葉的蟲子,如果突然受到驚嚇,身子會蜷起來從樹葉上落下,但卻並不是真的落到地下,它身上會吊著一根絲,把身子吊在半空中,等危險過去,又會慢慢地沿著絲爬上來。吳不賒小時候,經常玩這樣的遊戲,樹上踹一腳就會落下好幾條,在半空中蕩鞦韆,好像是死了,過一會兒又活過來,一二三四地往上爬,若是再踹一腳,又會掉下來,笨而有趣。   現在的黑衣人,就像那種蟲子,不過他可不笨,身子藉著絲線一吊之力,往前一飄就是十數丈,無聲無息,除非恰好看到了,否則哪怕是吳不賒這樣的高手,也難以發現他。   「這蟲子功用來穿牆入戶,還真是一流。」吳不賒暗讚一聲,索性跟在後面,看這黑衣人想做什麼。   黑衣人飄一段停一下,吳不賒跟著走,到了一側的監獄裡,前面小房中兩個值夜的衙役在喝酒聊天,黑衣人摸到窗前,看了一下,手指輕彈。這會兒藉著燈光,吳不賒看清了,黑衣人手指彈出的,是兩根絲,非常細,就和蜘蛛絲差不多,飛行也不急,好像就是飄過去的,完全沒有半點風聲,吳不賒又奇怪了,這麼軟綿綿輕飄飄的一根絲,能有什麼用?   定晴細看,只見那兩根絲飛到兩個衙役面前,一個衙役舉杯喝酒,那根絲飄在他酒杯上面,滋的一聲,連絲帶酒,一起喝進了嘴裡。那衙役似乎覺出了異樣,伸手去嘴裡摸索,手方伸到嘴邊,頭突地一栽,趴在了桌子上。   「怎麼就醉了?」另一個衙役嘿的一聲,卻沒喝酒,拿起筷子去夾盤裡的豬頭肉,另一根絲飄在他嘴邊,隨著他一吸氣,竟從他鼻孔裡鑽了進去。   「什麼玩意兒。」那衙役伸手摸鼻子,手剛抬起來,也「撲通」一下栽倒了,卻是栽翻在地上,帶倒了酒杯,杯子清脆的碎裂聲在靜夜裡傳出老遠,兩個衙役卻像死過去了一般,一動不動。   「絲上沾有毒藥,或者是迷藥。」吳不賒剎那就明白了,暗暗點頭,「這法子妙啊!」   兩個衙役一倒,黑衣人閃身進屋,取了鑰匙,打開牢門,閃身進去,吳不賒自然跟了進去。牢裡是一條過道,左右兩列牢房,關著不少人,牆上有昏暗的燈光,各種氣味混雜著,已經不是一個臭字可以形容了,如果僅僅是跟著黑衣人看熱鬧而不是要救人,吳不賒絕對會轉身就走,實在是讓人受不了啊!   黑衣人卻似乎毫無感覺,身法如風,在左邊一轉,好像沒找到他要的人,又轉回右邊,隨即在一扇牢門前停住了,取鑰匙開鎖,套了兩把沒套開,竟把鑰匙一丟,從懷裡取了根鋼絲出來,兩下就打開了鎖。   「看來是積年的老賊了。」吳不賒暗暗點頭,「他看來也是來救人,卻不知救的是誰。」   他先前怕引起黑衣人注意,跟得遠,這會兒跟過去,溜著牢門邊走。有個沒睡的犯人,發現了進來的黑衣人,正攀在牢門邊盯著,這時見吳不賒過來,這傢伙竟伸手來揪吳不賒的尾巴,吳不賒惱了,運尾如鞭,「啪」地在這傢伙手上打了一鞭。這人吃痛,「啊」地一聲叫,慌忙又摀住嘴巴,驚恐地看著黑衣人。黑衣人轉過頭來掃了一眼,那犯人慌忙賠個笑臉。敢劫獄的人,當然不是好惹的,這犯人是個聰明人,這笑臉的意思,一是黑衣人千萬別生氣,他不是故意的,高抬貴手,不要殺人滅口;另一個意思是討好,如果黑衣人順手能把他這邊的牢門打開放他出去,那就太好了。   不過他的打算有些落空,黑衣人既沒來殺他,估計也不想放他,刀一樣的眼光只在他臉上掃了一下,便落在了吳不賒的身上。一隻貓跟進來,他似乎有些奇怪,不過隨即便扔開了,推開門走了進去。   吳不賒與他眼光對視,卻是一愣:「這人的眼光好像有些熟。」念頭方起,牢裡已是一聲低喝:「桑刀兒,你來做什麼?」是鹿銀弦的聲音。   「我說熟呢,原來是那個會變戲法的絲人。」吳不賒恍然,心下奇怪,「桑刀兒難道是來救鹿銀弦?不對啊,上次鹿銀弦不是追著他射嗎?他怎麼會反過來救鹿銀弦,莫非是落井下石,另有想法?」   吳不賒跑過去,趴在牢門邊上往裡看,這間牢房小一些,也不像別的牢房一樣一間關幾十個,就只關了兩個人,一個是鹿銀弦,另一個……怪了,另一個好像也是鹿銀弦!兩個人竟是長得一模一樣!不過細看之下,吳不賒還是看出了分別,其中一個額角上有一塊赤褐色的胎記。吳不賒記得,上次救鹿銀弦時,沒看到鹿銀弦額角上有胎記,那這人不是鹿銀弦。兩人如此相像,這人應該是鹿銀弦的雙胞胎兄弟,只不知是哥哥還是弟弟。   「原來這頭鹿還有個雙胞胎兄弟,還先一步被抓進來了。兩人看來是做重犯押著,不知犯了什麼罪。」其他犯人在牢裡手都是放開的,鹿銀弦兄弟卻上了重鐐,不但手上有手銬,腳上還有腳鐐。   「不論有什麼話,出去再說。」桑刀兒沖鹿銀弦說了一句,上前就要給鹿銀弦開鎖。鹿銀弦卻猛地一掙:「我不要你救。」桑刀兒愣了一下:「老二。」   「你滾!」鹿銀弦雙目瞪圓,好像有火要噴出來。   「老大。」桑刀兒又朝鹿銀弦那個兄弟說。既然叫老大,此人該是鹿銀弦的哥哥。   鹿銀弦的哥哥有些猶豫,看了鹿銀弦一眼,嘴巴動了動,不等他開口,鹿銀弦已搶先叫了起來:「我死也不要領他的情,若不是他,我們兄弟又何至於此。」   「鹿銀弦追著桑刀兒射,他入獄,桑刀兒卻又來救他,他卻還不要桑刀兒救,這到底唱的哪一出啊?」吳不賒在外面,徹底迷糊了。   桑刀兒愣了一下:「老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是燭台意外倒塌,燒了鹿族聖物。這對我有什麼好處啊!」   「我哥哥當初警告過你沒有?」鹿銀弦直問到桑刀兒臉上去,「要你收起你那該死的好奇心,絕不要偷進聖殿裡去,你為什麼不聽?不是故意的?你說起來輕鬆,聖物被毀,我哥倆被逐出族中,永不得歸家,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全抵過去了?」   「是我的錯。」桑刀兒重重點頭,「要打要殺,出去再說,好不好?」   「不好!」鹿銀弦斷然頓喝,「你救了我兄弟出去,我兄弟兩個就欠了你的情,我寧可死,絕不領你的情。」   「這小子強。」吳不賒暗暗搖頭,「看來他們之間有大過節,以前好像關係還不錯,後來桑刀兒不聽話燒了鹿族的什麼聖物,害得鹿家兄弟不容於族人,所以被鹿家兄弟恨上了。」   桑刀兒沒有辦法,看向鹿銀弦的哥哥:「老大。」鹿銀弦的哥哥性子好像沒有鹿銀弦那麼激烈,猶豫了一下,望著鹿銀弦道:「老二……」話沒說完,鹿銀弦突然張嘴大叫起來:「快來人啊!有人劫獄啊!」   這一叫乍然而起,吳不賒都被他嚇了一跳,暗罵:「這條強鹿,還真是強到家了啊!」   「老二!」桑刀兒也一跳起來,伸手要捂鹿銀弦的嘴。鹿銀弦手銬一掃,掃在桑刀兒肩頭,把桑刀兒掃了個踉蹌,冷眼看著他道:「快點滾吧,否則衙役把門一封,你就是會變蟲也爬不出去。」   「老二。」鹿銀弦的哥哥也吃了一驚,一頓足,對桑刀兒道,「刀子,你快走吧,遲恐不及。」桑刀兒退開一步,看看鹿銀弦,又看看他哥哥,忽地裡把頭上頭套一摘,盤膝坐了下來,伸手往後腰袋裡一摸,摸出個小小的葫蘆來,撥下塞子仰頭喝了一口,看向鹿家兄弟:「你兩個要不要喝?」   他這個舉動過於怪異,吳不賒又驚又奇:「那葫蘆裡裝的看來是酒,不趕快跑,竟然喝起酒來,這膽子是不是太大了點兒?難道是功夫厲害,來再多人也不怕?」   「刀子,你這是做什麼?」鹿銀弦的哥哥臉上變色,「這時候喝什麼酒?快走啊,再遲就來不及了。」   「酒葫蘆留下。」鹿銀弦死也不要桑刀兒救,看見酒卻伸手了,一把搶過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大讚,「好酒。」把酒葫蘆遞給他哥哥,「哥,來一口。」   他哥哥不接酒葫蘆,只是一臉焦急地看著桑刀兒:「刀子,快走,快走。」桑刀兒搖搖頭:「欠你們的賠不了,陪你們坐牢吧!」鹿銀弦的哥哥急了:「刀子,你發什麼傻?這是要掉腦袋的!快走,快。」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有什麼了不起的。」桑刀兒滿不在乎。   鹿銀弦斜瞟著他:「想拿腦袋賠我們,你一個腦袋賠兩個,打得好算盤啊!」   「我呸。」桑刀兒猛呸一口,「賠什麼賠,我欠你什麼了?」四目對視,兩人驀地裡齊聲大笑,鹿銀弦點點頭:「你這桑賴皮,行,以前的一筆勾銷,大夥兒結伴上路吧!」   「你才是個賴皮呢。喂,小口些喝行不行,給我。」桑刀兒伸手去搶酒葫蘆,鹿銀弦急忙往邊上一閃,仰頭就灌。桑刀兒急了,猛撲上去,兩人扭做一團。鹿銀弦的哥哥急得在一邊猛跺腳:「神經病啊你們。」   事情最後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吳不賒看了也自好笑,卻聞腳步聲雜沓,一隊衙役闖了進來,大約有十來個人,手中都拿著兵器,有兩人手裡還端著短弩。衙役們湧到牢門口,其中一個都頭模樣的往牢裡一看,叫道:「重犯還在,鎖門。」   一個衙役叫道:「都頭,牢裡多了個人。」那都頭大怒:「我看見了,你以為我是瞎子啊!先鎖門,看住了,大隊來了再拿人。」   這到是個穩妥的做法。吳不賒暗暗點頭。眾衙役進來時,他便已閃身後退,這時眾衙役擠在牢門前,他反而退到了最後面,也沒人注意他。誰來注意一隻貓啊。   那都頭要等到大隊衙役來,吳不賒當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悄無聲息地縱身而起,跳上最後面一個衙役的肩頭,手爪在那衙役後腦一拍,那衙役眼前一黑,往前便倒。吳不賒一爪拍過,早已跳到另一個衙役的肩頭,依樣畫葫蘆。   吳不賒身法如電,連環跳躍,幾乎只是一眨眼,十幾個衙役全被他拍翻在地,都沒人來得及叫一聲。牢中的鹿銀弦一眼看到吳不賒,「騰」地跳起來:「恩公,又是你。」   吳不賒一點頭,卻並不化出人身,道:「叫桑刀兒給你們開鎖,我們走。」   看到鹿銀弦叫一隻貓「恩公」,這隻貓還口吐人言,桑刀兒呆了一下,隨即醒悟過來,應道:「是。」急忙給鹿銀弦兄弟開鎖,他頗具急變之才,這一聲,意思是奉吳不賒之令給鹿銀弦兄弟開鎖,鹿家兄弟不必領他的情。事實上有了吳不賒的話,鹿銀弦也不會再強。   開了鎖,吳不賒當先出了大牢,鹿家兄弟隨手就把衙役的短弩操在了手裡,不過衙門裡值班的可能就是那十幾個衙役,外面靜悄悄的並沒有什麼人。   眼見沒有危險,鹿銀弦道:「恩公稍待,我兄弟倆的弓乃是祖傳,且容我去取回來。」說完去衙門裡取回了兄弟倆的弓,扔了短弩,翻出衙門。吳不賒引著三人回到自己宅子裡,像斧還沒睡,一眼看到鹿銀弦,哈哈一笑:「你這小子。」再一眼看到桑刀兒,臉色又一變,「你這小毛毛蟲怎麼也來了?啊,我知道,你也被抓住了,也是我家公子救出來的。」   「反正你這大狗熊抓不住我。」桑刀兒嘴角一翹,一臉不屑。這神情立馬激起了象斧的怒火,狂叫道:「那就來試試。」張開巨爪就要來抓桑刀兒。   「住手。」吳不賒這時已化回人身,狠狠瞪他一眼。   見吳不賒有些生氣的樣子,像斧不敢再動,只是氣鼓鼓地瞪著桑刀兒。桑刀兒全不怕他,也挑釁地瞪著他。吳不賒哭笑不得,這兩人還真是天生的冤家對頭。   鹿銀弦撲通拜倒,道:「恩公不但兩次救了我,還救了我哥哥,我兄弟兩無以為報,情願一生為奴,替恩公牽馬墜蹬。恩公旦有所命,水裡火裡,萬死不辭。」他哥哥也一同拜倒。桑刀兒略一猶豫,也跟著拜倒,道:「他二人若死了,我也跟著死了,公子救了他們,也救了我,桑刀兒這條命,從此就是公子的了。」   吳不賒對鹿銀弦的箭技早已垂讒欲滴,鹿銀弦這話正中他下懷,再搭上個桑刀兒,更是意外之喜,嘴裡自然假惺惺地推拒一番。認了主從,吳不賒立刻叫人擺酒,席間問道:「你三個之間好像有點兒恩怨啊,怎麼回事?」   「回公子話,我們之間本沒什麼過節,只是一點小誤會。」鹿銀弦的哥哥一臉恭敬地回答,這時吳不賒已知道他名字,叫鹿金弦,和鹿銀弦是雙胞胎兄弟,只早生得盞茶時分,性子卻與弟弟大不相同。鹿銀弦性子飛揚跳脫,衝動活潑,做事顧頭不顧尾,而且愛負氣使小性子;鹿金弦卻生性沉穩,為人處事厚重寬容,總能替別人著想,毛病是沒自己的主意,典型的老黃牛性格。   「什麼叫小誤會?」鹿銀弦斜瞟著桑刀兒,一副齜牙咧嘴的樣子。   「怎麼著?想咬我啊?」桑刀兒也挑釁地看著他。吳不賒發現,這傢伙最喜歡以這種眼光看人,任何看到這種眼光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火往上竄。   「別急,哪天我總要把你烤著吃了。」鹿銀弦點頭。   「那我等著。」桑刀兒嘿嘿笑道,「記得把香料備齊了,不好吃小心我退貨。」   「你兩個莫吵了。」他兩個貧嘴,鹿金弦急了,尷尬地看一眼吳不賒,解釋道:「他兩個平日這麼鬧慣了,其實沒什麼,還望公子見諒。」吳不賒哈哈大笑:「沒事,這樣子我喜歡,老大你也不要太拘謹了,大家日常相處,倒是活潑些好。」   像斧在邊上見桑刀兒和鹿銀弦鬥嘴,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桑刀兒的眼光馬上斜瞟過去:「你這大狗熊,也知道什麼叫有趣嗎?」象斧立馬被他挑起怒火,吼道:「你這毛毛蟲想死是不?」不過顧忌吳不賒,倒沒跳起來。   這下輪到鹿銀弦哈哈大笑了:「得,又一個想吃你肉的。」桑刀兒哼了一聲,全不在乎:「只要牙口好,上來就是,不過大狗熊就算了,這一世莫想抓到我。」   像斧被他激得呼呼喘氣,忽地卻又咧嘴笑了:「本公子是象族,不是熊族,你罵大狗熊沒罵到我。」桑刀兒立馬反駁:「我是絲人,也不是毛毛蟲,那你說毛毛蟲,就是在放屁了。」鹿銀弦笑:「你不是毛毛蟲,是小白蟲。」   桑刀兒馬上掉轉槍口:「你這只淫鹿才是精蟲上腦。」   幾人輪番鬥口,酒水與口水齊飛,倒也熱鬧,幾人間的過節也終於問清了。原來桑刀兒和鹿家兄弟打小就認識,關係一直不錯,幾個月前桑刀兒在鹿族玩,鹿銀弦無聊,偷偷地把桑刀兒帶進了鹿族藏著聖物的禁地,鹿金弦發覺了,忙把兩人扯了出來。桑刀兒這人好奇心特別重,不顧鹿金弦的叮囑,竟一個人偷摸進鹿族聖地偷看聖物,誰知不慎引發火燭,差點兒把聖物給燒了。   桑刀兒知道闖了大禍,連夜逃走,鹿族長老抓不到桑刀兒,把過錯全怪在鹿銀弦兄弟身上,把他兩個轟出族去。兄弟兩人沒辦法,想到個主意,以前他們那一支鹿族被邪月王征服時,族中重寶鹿王金冠也被邪月王搶去了,鹿家兄弟如果能偷回來,或可重回族中,誰知偷冠不成,鹿金弦反而被捉住了。鹿銀弦一個人逃了出來,剛好碰上桑刀兒,他急怒之下,所有怒火全發洩在桑刀兒身上,千里追殺,所以才有了雙絲城那一幕。   桑刀兒嘴刁心熱,知道錯在自己,得知鹿金弦被抓,趕來相救,不想鹿銀弦也被抓進來了,這頭鹿還強得很,桑刀兒也是個強性子,若不是吳不賒,幾天之後,他們三人只怕都要被砍了腦袋。   鹿金弦忽地想到一事,道:「公子,邪月王凶殘暴虐,刑法嚴峻,我們三人呆在公子這裡,萬一被發覺了,只怕會拖累公子。」鹿銀弦和桑刀兒也一齊看著吳不賒。   「沒事。」不等吳不賒開口,像斧已搶先叫了起來,「我家公子神通廣大,不但能救你們,還給邪月王治好了病,剛被封為威陽侯,藉著採藥的名號,可以在邪月國裡橫著走。」   「真的?」鹿銀弦和桑刀兒三人都是又驚又喜。吳不賒嘿嘿一笑:「是真的,也是碰巧。在我這裡,官府不會來搜查的,先呆幾天,我煉一批藥,走之前我再弄點草藥給你兩兄弟易一下容,做我的親衛,大搖大擺出城去就是。」   第二天,吳不賒帶著象斧出城,鹿家兄弟三人就留在宅子裡。吳不賒到了曾家村,見了曾繼祖。曾繼祖告訴他,葉輕紅被送回來了,又走了,也不知去了哪裡。曾珠兒也回來了,父女倆對吳不賒千恩萬謝。吳不賒笑道:「也別謝了,給我幫個忙吧。」讓曾珠兒叫幾個女孩子,幫他去採威陽草,曾珠兒自然連聲答應。   採了一批威陽草,吳不賒回城,連日制了一大批威陽丸送進宮中,隨即以藥已用完,要外出採藥為名,動身北行。行前吳不賒先到藥鋪裡買了點藥,給鹿家兄弟臉上改了色。邪月城裡鹿族人不少,而且鹿族人都是這種手長腳長的長相,鹿家兄弟相貌變了,又是吳不賒的親衛,以吳不賒現在的走紅程度,誰敢來問他,橫著膀子出了城。   再過曾家村,就沒必要進村了,免得曾家父女左謝右謝的。吳不賒直接過河,走沒多遠,風聲忽起,一個人攔在了路前,竟然是葉輕紅。只見葉輕紅長劍橫斜,怒視著吳不賒,厲聲道:「狗官,留下命來!」   第二十二章 輕紅   聽了她這話,鹿家兄弟雙弓齊揚,動作整齊劃一,奇快無比,只一閃,兩把弓已張如滿月,兩點冰冷的箭尖牢牢指定了葉輕紅。   「不要射。」吳不賒擺了擺手,望著葉輕紅道,「葉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曾小姐的事是誤會,你該是已經清楚了,怎麼還要喊打喊殺的?」   「珠兒的事是清楚了,但你給暴君治病,還做了暴君封的官,那便該死。」葉輕紅不依不饒地道。   這純粹屬於不講理了,吳不賒苦笑不已,斜眼向葉輕紅掃了兩眼,只覺她臉尖乳翹腰細臀圓腿長,實是個絕色的美人坯子,偏偏卻要做出一副橫眉怒目的模樣。吳不賒歎了口氣:「這邪月國這麼多官,難道你都要殺了?」   「那我不管。」葉輕紅搖頭,「我殺得一個是一個,休要囉嗦,上來領死吧。」   像斧惱了,怒吼一聲道:「你這丫頭,既不知死活,看本公子一斧頭把你劈成兩半。」大步跨出,兜頭一斧劈下。   巨斧臨頭,葉輕紅不閃不避,直到斧頭離著她頭頂不過尺餘,她身子始動,往左一閃,同時前撲,長劍「刷」地一下指到了象斧喉前,其速如電。   像斧吃了一驚,巨斧來不及收回,若是後退閃避,便會被葉輕紅搶到先手。這傢伙好面子,一招被個女孩子逼退,他拉不下這臉,於是咬牙冒險,身子微微一斜,閃開喉頭,同時間手腕一翻,巨斧橫裡掃過去。這一來,葉輕紅固然可以一劍刺傷他,但若閃避不及,被他的巨斧掃上,那嬌俏俏的身子必然會被一劈兩半。   這是以命搏命的打法,這樣的一個巨漢,卻用這種招法對付一個女孩子,頗有點無賴的味道,但象斧也實在沒辦法,像他這種巨漢,其實適合於千軍萬馬的戰陣,單打獨鬥,實非他所長。葉輕紅當然不肯和象斧拚命,像斧才一變招,她早已閃開,一劍刺向象斧的右耳。像斧的斧頭再兜轉回來,面前又沒了葉輕紅的身影,卻聞得腦後生風,葉輕紅的劍尖已到了他腦後。   像斧雖然力可拔山,斧大如桌,但十餘招過去,卻被葉輕紅逼得束手縛腳,團團亂轉,怒吼如雷。眼見葉輕紅一飄一轉,劍尖突地刺到了象斧的左耳後,像斧的斧頭無論如何也不及收回,鹿銀弦一箭便射了出去。   葉輕紅雖與象斧相鬥,一直分神留意著吳不賒三人,尤其是鹿家兄弟手裡的弓箭。鹿銀弦箭一出手,葉輕紅立即回劍,翻腕一格,把射到面前的箭格飛。   鹿銀弦箭一出手,再不停留,連環箭發,剎那間連射七箭。鹿金弦也同時放箭,鹿銀弦射了七箭,他也射了七箭,兩兄弟的箭技,不相上下。   像葉輕紅吳不賒這樣的玄功高手,最怕的是戰陣中的亂箭,像鹿家兄弟這樣正面放箭,箭手少的話,想射中功力到了一定程度的玄功高手,基本沒有可能,但鹿家兄弟箭技驚人,雖然射不中葉輕紅,卻也逼得她不住格擋閃避,再也遞不出招去。這會兒反倒是象斧多了幾分君子風度,不但不肯上前夾攻葉輕紅,反而嘟著嘴看著鹿家兄弟,明顯是不樂意鹿家兄弟幫手。   吳不賒其實也並不想這樣的小美人給一箭射死了,見射不中葉輕紅,他微微一擺手,鹿家兄弟住手不射。吳不賒嘻嘻一笑:「丫頭,知道厲害了吧?我這狗官還真不是你殺得了的,趕快回家去,要不然老爺我惱了,抓你到衙門裡,脫了褲子打屁屁,到時別哭哦。」   他語含調笑,葉輕紅俏臉微紅,眼中怒氣更甚:「你叫他們再放箭啊!狗官,箭射完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她這麼死纏爛打,吳不賒有些惱了,嘿嘿一笑:「是嗎?」忽地縱身而起,身到中途,手中已掣出兵器,左手曲尺,右手短斧,曲尺護胸,短斧兜頭便劈。   「找死。」葉輕紅和先前對著象斧一樣,不閃不避,長劍一抖,迎面疾刺,直指吳不賒前胸。問題是,吳不賒不是象斧,他左手曲尺一拐,斜架葉輕紅長劍,右手斧便到了葉輕紅頭頂。葉輕紅一招不敢用老,劍隨身變。吳不賒一招搶得先手,跟著變招,仍是尺守斧攻,剎那間拼了十餘招,吳不賒卻漸落下風。   吳不賒身上有來自追風門和黑七及木長生的三套武功,論招式之精妙,追風門功夫最強,但吳不賒自從身上有了妖氣,便不再帶劍,而且就算他用劍,也鬥不過葉輕紅。追風劍雖然博大精深,可惜他是自學的,半桶水都不到,跟葉輕紅鬥劍,純粹找死。他身上最強的,是靈貓爪,不過黑七的功夫詭異毒辣,上抓頭臉下掏陰,對付男人管用,對付女孩子就有些拿不出手,尤其是美女。掏陰?流氓。抓臉?你比流氓更流氓。美女對臉蛋的看重,更甚於身體,竟然要抓破美女的臉,較之禽獸你還要返祖三分啊!   吳不賒沒辦法,只好把木長生的功夫使出來,但木長生劈木頭的手法,又怎麼鬥得過葉輕紅?不過吳不賒另有辦法,咱兩隻手打不過,多來兩隻手啊,四隻手還不行,咱來六隻。在鹿家兄弟的驚呼聲中,吳不賒的肩頭一下子生出五六隻手來,斧、尺、刨、斗、鋸、鑿,全套的木匠傢俬。   像斧早知吳不賒神通廣大,不像桑刀兒三人那麼驚訝,看得有趣,哈哈大笑:「公子,你怎麼把木匠師父的傢伙全拿出來了,難道想打傢俱?」   「是啊!」吳不賒笑,他手多,守的守攻的攻,手上輕鬆,嘴上可就有餘暇了,「材料不錯,我想著要打個梳妝台,先打下墨線。」說話間突又生出一隻手,從墨斗裡抽出墨線,瞄著葉輕紅猛地一彈。這一下並沒有彈中葉輕紅,可墨線上有墨汁,墨汁彈出去,濺了葉輕紅一臉。   葉輕紅「啊」地一聲驚叫,翻身飛退,伸手往臉上一抹,頓時一手黑。像斧偏偏還在邊上叫:「大花臉,好看,好看。」真想不到,這樣的一個巨漢,卻有著八婆的性子。葉輕紅一時想死的心都有了,扭身便走,一閃不見。   「臭丫頭,不給你點厲害瞧瞧,你不知道哥哥的手段。」吳不賒嘻嘻一笑,也不去追,返身上了牛背。沒走多遠,吳不賒忽覺靈力波動,葉輕紅竟又殺來了。她已經洗淨了臉,但臉上卻凝了一層霜,殺氣瀰漫,也不說話,飛身一劍便刺過來。   「臭丫頭,看來真要給你點厲害瞧瞧才行。」吳不賒這回真有點惱了,飛身相迎,還是六隻手,車輪齊上。鬥了十餘招,葉輕紅架不住,虛晃一招,往後一跳,從左手腕上一捋,捋下個碧玉的手鐲子來,往空中一拋,口中厲喝:「天海凝光。」   「法寶?」吳不賒又驚又喜,愛的就是法寶啊!他也不逃,要看是個什麼寶貝,不過他也多了份小心,兩隻腳先鑽進了土裡,六隻手把兵器橫拿豎擺,將頭臉盡皆護住。那碧玉鐲隨著葉輕紅的喝聲,在空中滴溜溜轉動,隱隱能感覺得到靈力波動。葉輕紅左手劍指突地向吳不賒一指,厲喝:「鏡!」   碧玉鐲中間本來是空的,隨著葉輕紅的喝聲,中間忽地凝了一層光,像面鏡子一樣,忽地一斜。吳不賒只覺眼前綠光一閃,一道光打在了他身上,竟然像鏡子反射過來的太陽光一樣。   光打過來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吳不賒完全來不及閃躲,吃驚之下,神意發動,雙腳往地下深入一截,六隻手運足十成力,舞得風雨不透。   奇怪的是,碧玉鐲凝成的鏡子反射過來的光,真就像一道太陽光一樣,只是顏色呈淡綠色,其它並無二致,打在吳不賒身上,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是玩的什麼把戲,難道是想用光射的我眼睛?」吳不賒心中疑惑。因為身上不受力,他弄不清那光的作用,只以為葉輕紅是要借光束迷他的眼睛然後好動手。不過心念才起,他就知道不對了,那道光最初打在身上時,全無感覺,但慢慢地就越來越重,越來越重,眨眼之間,吳不賒身上就如同壓了一座山。這山還不僅僅是從上往下壓,而是四面壓過來,四面往中間擠。吳不賒先前六隻手舞得像風車一樣,慢慢的就舞不動了,這會兒的情形,就像陷身在爛泥沼裡,四面牽扯著,而且還沒了頂,不但身子手足動不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打過來的光竟然能夠變重,這是什麼寶貝?」吳不賒大吃一驚,卻沒想到跑,他還想看看除了讓光變重,這寶貝還有什麼妙處。葉輕紅卻不給他機會了,右手一揚,手中劍飛射而出,射向吳不賒胸膛。   「休傷我主。」鹿家兄弟看情形不對,齊聲厲呼,雙箭齊發。兩兄弟配合默契,鹿金弦的箭射飛劍,鹿銀弦卻是一箭射向空中旋轉發光的碧玉鐲。兩箭一出,那碧玉鐲忽地一轉,射出的綠光劃了一個圈,鹿家兄弟射出的箭本來疾若電閃,在綠光上一撞,竟忽地變慢。綠光一掃而過,兩箭再飛出數丈,竟掉頭栽了下來。很顯然,能夠變重的綠光抵消了箭上的勁力,箭上沒了勁,只有往下掉,而葉輕紅射出的劍卻是不受半點阻滯地飛向吳不賒。   吳不賒若是不能鑽地,這一劍勢必難擋,便是能竭盡全力揮動兵器格開了這一劍,也擋不開下一劍,只要無法從光中脫身,葉輕紅連環飛劍,絕對能要了他的命。而在光的重壓下,像追風步、靈貓步這樣的身法步法,根本就施展不了。   「這寶貝靈力之強,不在吹牛袋的吹力之下。」吳不賒心下暗暗點頭。他兩隻腳本來就已鑽進了地底,藉著重壓,往下一鑽,倏地一下,整個身子鑽進了土中。   葉輕紅一劍落空,意外至極,手一招,飛劍回收,手執長劍四下張望,吳不賒卻從另一面鑽了出來,呵呵一笑:「果然是好寶貝。丫頭,這寶貝叫什麼名字?我猜肯定不是你自己練的,是從師門偷出來的吧?」   「想不到你這狗官竟然還能鑽地,能鑽地也跑不了。」葉輕紅冷笑一聲,「想知道我寶貝名字,去陰間問吧。鏡。」劍指一張,碧玉鐲一旋,綠光又向吳不賒身上打過來。吳不賒身法再快,也快不過光,而且在地下鑽,其實也不是很快,但葉輕紅手一動,吳不賒立馬往下鑽,碧玉鐲上的光還沒打過來他就沒影了。葉輕紅氣得咬牙,兩眼緊盯著地面,等吳不賒鑽出來。鹿家兄弟四個先前擔心吳不賒,這會兒不擔心了,抱著手在一邊看著。   吳不賒鑽出來,才露出個腦袋,葉輕紅便已發覺,劍指一引,光又打過來。她快,吳不賒當然也不慢,她手一動,吳不賒倏地一下又下去了。他再鑽出來,葉輕紅再指,他再鑽,如此十來個回合,葉輕紅始終拿吳不賒無可奈何,卻也始終不肯放棄。   「我到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吳不賒心中暗哼。他在地下鑽來鑽去,尤其是急鑽,頗耗力氣,但他相信碧玉鐲更耗靈力。碧玉鐲靈力雖強,終有耗盡的時候,吹牛袋那麼大吹力,吹得十來口還沒氣了呢,碧玉鐲就能永遠這麼轉下去?絕無可能。   果然,約摸過了盞茶時分,碧玉鐲發出的綠光便慢慢地淡了下去,吳不賒心中一動,待綠光再打來時,故意挺著上半身不動,一試,壓力輕了許多。葉輕紅卻還面露喜色,以為他是鑽不動了,右手劍剛揚,吳不賒哈哈一笑,又鑽進了地底。他從另一面鑽出,看那綠光,好像又淡了些。他知道自己判斷不錯,碧玉鐲發出的勁道大,消耗的靈力也大,撐不了太久,哈哈笑道:「丫頭,你的寶貝鐲子快不行了,還是收手去吧,再玩下去,耗得油盡燈干,可就要哭了。」   葉輕紅卻是強得很,厲聲道:「今天不殺了你這狗官,絕不罷休,我看你能在地下鑽得什麼時候。」將左手食指在嘴中一咬,屈指一彈,一滴血珠射在碧玉鐲上,碧玉鐲本來慢慢淡去的綠光霍地加深,又像先前一樣脆綠如碧了。   她竟是不惜犧牲自己精元,也要取吳不賒性命。吳不賒先還只有些惱,這下真個怒了:「你這死丫頭,我和你有什麼仇,定要分個生死?你既不留情面,我也不客氣了。」   他往地下一鑽,再鑽出來時,卻化出一隻手遠遠鑽出去,從葉輕紅後面鑽出來。葉輕紅劍指一引,吳不賒一鑽閃開,再鑽出來,另一隻手卻已到了葉輕紅背後,疾往上長。鹿家兄弟四個遠遠看著,眼見土裡長出一隻手來,那隻手還在不斷地變長,個個看得瞠目結舌。葉輕紅全神貴注盯著吳不賒,全然不知道後面來了只手。吳不賒本來想一下制住葉輕紅,卻又轉了念頭,制住葉輕紅後怎麼辦?葉輕紅劍法精妙功力深厚寶貝奇異,無論哪方面看,出身都不低,別說這樣的小美女吳不賒捨不得辣手摧花,便捨得,也還要顧忌她背後的勢力。若制住她,殺又殺不得,放又放不得,是個麻煩,給她個教訓,讓她知難而退,那就夠了。   打定主意,吳不賒手掌掄圓了,照準葉輕紅圓滾滾的小屁股就是一巴掌扇過去。「啪」地一聲脆響,這一掌扇得結實,葉輕紅身材絕妙,腰細臀豐,小屁股肉乎乎的,又緊又翹,彈力十足,這一掌打上去,手感實在是太好了。   葉輕紅「啊」地一聲尖叫,給打得往前一栽,差點從半空中栽下來。她急轉身,看到了吳不賒的手,像一根竹子似的伸在空中,五個手指頭還在輕輕摩梭,那情形,便彷彿一個叫化子剛吃了一頓美味大餐,正在舔著舌頭回味呢。   「怎麼樣?滋味如何?」吳不賒哈哈笑,「再不走,我再打。」   葉輕紅反手撫著屁股,俏臉脹得通紅,大眼睛裡波光閃動,彷彿要哭的樣子。眼見吳不賒手一動,她大吃一驚,不敢再強,劍指一招,碧玉鐲飛過來套在她手上,身子一閃飛出數十丈,回過頭恨恨地道:「狗官你等著,我不殺你,誓不為人。」再一閃,遠遠地去了。   「野丫頭,不抽你屁股就不知道怕。」吳不賒哈哈大笑。   當天,葉輕紅沒再出現,吳不賒以為就這麼把她嚇怕了呢,誰知第二天一早,外出打獵準備早餐的鹿家兄弟向他稟報,遠遠地看到了葉輕紅的身影,葉輕紅該是跟在他們後面。   「這丫頭跟我耗上了是不?」吳不賒有些氣惱又有些好笑,留了心,果然時不時就能察覺到靈力的波動。葉輕紅一直就跟在他身周,有時在左有時在右,有時在後,有時還竄到了前面,不過總隔著一段距離,並沒有衝過來廝殺。   葉輕紅功力高劍法好還有件厲害寶貝,這麼死盯著不放,讓吳不賒十分撓頭,明裡他不怕,但萬一失手給撈上一下,可就划不來了。   「上次看來打輕了,還不知道怕。」吳不賒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這夜傍著一株大樹宿營,第二天一早起來,吳不賒把樹身上削了一大塊皮,用炭灰寫了一行大字。感應到靈力波動,吳不賒知道葉輕紅就在左近,便讓象斧扯開嗓子大喊:「野丫頭,不要臉,跟著別人屁股走,我家公子把你不要臉的行為刻在樹上了,你要再跟著,後面我們還會刻。」   吳不賒等人上路後不多久,葉輕紅出現在大樹前,卻見大樹上寫了一行字:葉輕紅是個不要臉的野丫頭。葉輕紅氣壞了,拔出劍來削樹上的字,吳不賒忽地從她身後現身出來。葉輕紅聽到風聲急忙回頭,不料雙手一緊,已被吳不賒扣住脈門。   葉輕紅是遠遠看著吳不賒騎在牛背上離開的,看到樹上的字後,又氣昏了頭,所以全然沒有防備。她哪裡知道,吳不賒昨夜偷偷砍了棵樹做了個木人,那個騎在牛背上離開的,就是他用醒木令點醒的木人,他自己卻鑽在大樹前的地底下。如果葉輕紅不來大樹前看樹上的字,他也沒辦法,可葉輕紅偏偏要送上門來,便就著了道兒。   葉輕紅猝然受制,驚嚇之下,尖聲大叫,拚命運氣想要掙開,但她脈門被扣住,自身功力比吳不賒還略低,哪裡掙得開。吳不賒一扣住葉輕紅的雙手,立刻生出四隻手從地底下鑽過去,繞到大樹後,把葉輕紅雙手雙腳全扣在了大樹上。   大樹有合抱粗,吳不賒扣住葉輕紅的手腳後拉緊,等於把她綁在了大樹上一樣。樹是圓的,葉輕紅手腳被拉緊,樹幹頂著後背,胸就往前挺。她的雙乳本來就十分豐滿,這麼一來,更顯得挺聳,吳不賒只瞟了一眼,腹中就是一熱。   葉輕紅身子受制,驚駭欲絕,尖聲怒叫道:「狗官,放開我,你……你要做什麼?」說到後面,聲音可就有些發顫了。   「我要做什麼?」吳不賒嘿嘿笑著,他的聲音還好,但表情就可怕了,說是在笑,看在葉輕紅的眼裡,卻是那麼陰險,淫蕩。   「別碰我。」葉輕紅顫聲尖叫道。   「我沒碰你啊。」吳不賒笑道,「我的手根本沒動啊,哪裡碰你了?」   他的手是沒動,可他笑得太可怕了,葉輕紅不由自主就要往那方面想。吳不賒這麼一反問,她倒是不吱聲了,只是驚駭地盯著吳不賒。看著她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奸商心底的陰暗情節如潮水般湧出來,笑得越發淫蕩了:「哦,我明白了,你其實是想要我碰你是吧?」   這個壞人,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葉輕紅心臟狂跳,尖叫道:「不是的,不是的。」吳不賒有些猶豫地道:「真不是的嗎?」   「真不是的。」葉輕紅連連點頭,眼睛不住地掃向吳不賒的手,生怕他摸到身上來。   「臭丫頭,看來真有些怕了。」吳不賒暗笑,「不行,還得嚇嚇她。」他並不想把葉輕紅怎麼樣,更不想殺她,倒真想摸兩下,甚至生出把她剝光了再狠狠蹂躪的念頭。但女孩子往往視貞節如生命,強姦她還不如直接殺了她,所以吳不賒也只能想想,不過既然制住了她,那就要嚇住她,免得她陰魂不散繼續追殺。   怎麼嚇呢?翻轉屁股狠狠地打一頓?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吳不賒推翻了,他素來崇尚智力而鄙視暴力,要想嚇得葉輕紅看見他的背影都怕,打屁股絕對不是個好主意。往葉輕紅身上一掃,他忽地有了主意。   「咦,這是什麼?」他手指著葉輕紅左乳。   天熱,葉輕紅身上衣服穿得少,外面是一件青羅衫,裡面就是一個肚兜,她的手被拉緊後,上半身又被樹幹頂得往前高高挺起,雙乳頂著衣服,乳珠便清晰地顯露出來。吳不賒指的便是她的乳珠。葉輕紅卻還沒明白:「什麼?」   「這裡,這個東西。」吳不賒手又近了一點,「突起來的,像豆子一樣,是什麼啊?」葉輕紅明白了,又驚又羞,尖叫:「不要碰,不要碰。」   她害怕,吳不賒偏偏也裝出給嚇壞了的樣子,手閃電般後縮,一臉驚怕的樣子:「不能碰的嗎?是什麼東西啊?咬人嗎?」   葉輕紅有些迷惑,看吳不賒臉上的神情又不似做假,心下轉念:「這狗官難道真的不知道?」這麼一想,她心中便生出要嚇住吳不賒的想頭,點頭道:「是,是的,咬人的,千萬不能碰。」   「順桿子上來了,臭丫頭。」吳不賒暗笑,臉上的神情越發做作,手又縮回去了一些:「真是咬人的啊,還好我沒摸。這是什麼東西啊,能告訴我嗎?」   人家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告訴他這是什麼東西,難道說這是乳珠?葉輕紅心中羞臊,咬著牙不吱聲。   「莫非是暗器?」吳不賒自說自話,「不對啊,暗器怎麼會自己咬人呢?難道是法寶?啊,是法寶,是不是?」   「這狗官,怎麼這麼傻啊!」葉輕紅哭笑不得,這話倒是可以接,忙道:「是,是法寶,你快放開我,千萬別碰,否則這法寶就會一口咬死你。」   「這麼厲害啊,我好怕。」吳不賒裝模作樣的退了一步。   「害怕就放開我,我不讓它咬你。」   「我倒是想咬它呢。」吳不賒暗笑,忽地向葉輕紅的右乳一指:「啊呀,這邊還有一個,你怎麼這麼多法寶?」   「我法寶很多的,快放開我,否則我真不客氣了。」葉輕紅漲紅了臉,卻還想嚇唬吳不賒。看見她那樣子,吳不賒暗笑:「這丫頭說傻應該是不傻,只不過比較天真,哈哈。」他猛一變臉:「不對,你騙人,我師父說,法寶難得,一般的修行高手,能有一件法寶就不錯了,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麼會有三件?絕無可能!啊哈,我知道了。」   葉輕紅以為他明白那是乳珠了,俏臉羞得通紅,狠狠地瞪著吳不賒,但吳不賒的下句話,卻差點讓她噴血。   「這不是什麼法寶,是虱子,兩個大虱子。」吳不賒邊說,邊拍掌大笑,「你這個髒丫頭,身上居然藏著兩個這麼大的虱子,也不知多少年沒洗澡了。」   「才不是呢!」葉輕紅幾乎要崩潰了,世上居然有這樣的人,「我天天洗澡的,這個不是虱子。」   「怎麼會不是虱子!虱子我認識的,吸飽了血後就是這麼圓滾滾胖乎乎的,我絕不會認錯。」吳不賒一臉肯定,「你看,你現在在顫抖,是它在咬你,你特別癢,所以才會發抖。是不是,我沒說錯吧?」   葉輕紅雙乳豐滿,彈力十足,這會兒是又氣又羞,呼吸急促,雙乳自然就顫動不絕,吳不賒卻說是被虱子咬的。可惜葉輕紅不能動,她要是能動,只怕要撲上去咬吳不賒一口,尖叫道:「不是,你這個傻瓜,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不要怕,虱子沒什麼了不起的,我馬上幫你捉掉。」吳不賒雙手微屈,擺出雞爪瘋的姿勢,「你不知道,我最喜歡捉虱子,有經驗,一個指頭壓住,大拇指中指前後合攏,十拿九穩。放到嘴裡,啪地一咬,那聲音,清脆動聽,別提多美了。」   他臉色怪異,眼中更放出奇異的光,死死地盯著葉輕紅的乳珠,雙手慢慢地伸過去。葉輕紅羞駭欲絕,心中閃念:「他不但是個傻瓜,難道還是個瘋子?」眼見吳不賒的雙手就要捏上她的乳珠,她「啊」地一聲尖叫,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真氣,猛地衝向雙手脈門。驚駭之下,她激發出了全身潛力,這一股力道極其強大,吳不賒也有意放水,被這股力道一衝,就勢鬆手,葉輕紅一下子掙脫開去,身子一旋,閃到了樹背後,飛身便逃。   「不要跑,我幫你捉虱子,放心,絕對不要工錢。」吳不賒大呼小叫地追過去。壞人可怕,比壞人更可怕的,是又瘋又傻的壞人,葉輕紅全然不敢回頭,身法全速展開,當真是疾若電閃,一眨眼便跑了個無影無蹤。   「臭丫頭,這回不敢再跟著我了吧。」看著葉輕紅背影消失,吳不賒嘿嘿陰笑,「別說,這丫頭還真有一對好奶,剛才要是不說捉虱子,直接抓在手裡揉兩把,味道一定不錯。不過要嚇住這丫頭,捉虱子的效果更好些。」   吳不賒趕上象斧等人,像斧這巨漢八婆得很,自然要問,吳不賒也不說細節,只說趕跑了,以後不會再來了。像斧還有些不信,不過隨後幾天再也不見葉輕紅露面,他這才信服,但象斧卻生出了另外的想頭。有一晚宿營,吳不賒聽他和鹿銀弦、桑刀兒三人議論,三人都認為,以葉輕紅的野性,不可能吃點虧就退縮,這麼多天不露面,只有一個可能,當時被吳不賒捉住了。但怎麼處理的,三人卻生出了爭執,鹿銀弦認為吳不賒是把葉輕紅先姦後殺,像斧卻反對,認為是先殺後奸,桑刀兒更絕,認定是先姦後殺再奸。吳不賒聽了哭笑不得:「只說奸商心理陰暗,這些傢伙心裡更陰暗啊。」   倒是鹿金弦說了句公道話:「我覺得公子不是那樣的人,他說把葉小姐趕走了,肯定就是趕走了。」他這話,卻換來三人異口同聲的哄聲:「切,你知道什麼?」   中間竟然還夾著「哞」的一聲,原來大青牛也在一邊旁聽,它的意見看來還和鹿銀弦三個一樣,只是牛嘴不願吐人言。   他們走了這麼久,依舊是邪月國的疆域,邪月國說是疆域萬里,其實真正納入行政管控的地方並不是太多,很大一部份疆域是屬國或屬族控制著,只是向邪月王納貢稱臣而已。吳不賒一行走了幾天後,攔路的獸人就多了起來,不過當吳不賒亮出邪月王給他的金牌後,倒也沒有哪個部族敢在明裡阻攔他,但吳不賒感覺得出,很多部族對邪月王都是畏多於敬,甚至可以說是又恨又怕。他可以肯定,如果不是象斧和他的大斧頭過於驚人,必定會有人暗中偷襲,因此一路上還是頗為小心,不敢大意。好在鹿家兄弟是天生的獵手,極為機警,桑刀兒身上的小玩意兒更是層出不窮,每到宿營地,他必在週遭百步內設下機關,任何想偷偷摸近的人,首先都要過他那一關。   真正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只有象斧一人,每天睡覺打鼾就像打雷,不盡毫無警覺,毛病還不少。每天宿營時,他一定要找個地方洗個澡,換一身衣服,他那兩個大包袱裡,竟然帶著十多身衣服,他吃飯也一定要用餐具,擺出的架勢,不像萬里遠行,倒像是國王效游,看得鹿家兄弟和桑刀兒大眼瞪小眼。   像斧雖然講究食不厭精,自己卻不會弄,不過鹿金弦是個好男人,一手好廚藝,所以野外宿營時,一般都是鹿銀弦打獵,鹿金弦下廚,像斧安排帳篷,桑刀兒佈置警戒,分工合作,倒也井井有條。相對於最初的化貓狂奔,吳不賒這會兒的日子就要舒服多了,吃得好睡得好不費力而且不用時時提著心神,好像還胖了一點兒。   橫跨魔界而能這麼優閒,他自己固然沒想到,估計西門紫煙也絕對想不到。在西門紫煙想來,現在的吳不賒必然是提心吊膽,步步危機,與獸人廝殺,與妖魔周旋,雖然身上有妖氣,但妖魔們未必賣賬,這會兒也許已經埋骨魔域了。她又怎猜得到吳不賒現在竟然是上了牛背哼小調,下了牛背吃美食,袖著兩隻逍遙手,頭上還頂個侯爺名,舒服得很呢。   不過吳不賒偶爾也發愁,他就發愁一件事:到了雲州後,怎麼才能勸得雲州遺族隨他南歸!那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鄉愁,真的像西門紫煙說的那麼有魔力嗎?吳不賒真的很懷疑。不過愁也沒用,到雲州再說吧。   又走了幾天,已到了邪月國勢力的邊緣,邪月國的影響力已大大減弱了,但是並沒有人來找碴子,反而一路都是難民。吳不賒問了一下,原來前面在打仗,三國打一國。挨打的叫白鳥國,抗不住另外三國的大軍,大部分領土都失陷了,只守著一處險關垂死掙扎。這些難民便是白鳥國人。   吳不賒就怕麻煩,只好繞點路,從白鳥國的鄰國雙梧國繞過去。這天到了一個鎮子,已經進入雙梧國了,卻仍然處處都是白鳥國的難民。   吳不賒一行人進了鎮子,見前面街上圍著一大堆人,都是難民,擁擠不堪,好像在爭搶什麼東西。吳不賒估計是有善心人在施粥什麼的,也懶得看,想從側面的巷子裡繞過去,這時難民中忽地跳出一個人來,竟然是葉輕紅。葉輕紅跳起來懸停在難民的頭頂,蓬頭散髮,臉上還有個黑手印,手中卻抱著個大籮筐,一臉急怒的樣子。   「這傻丫頭竟然到了這裡。她在做什麼?莫非被難民搶了?那就太搞笑了。」吳不賒大是好奇,看見葉輕紅的樣子,更覺好笑。像斧幾人自然也看到了葉輕紅,立時一片「咦啊」之聲,鹿金弦叫道:「這是葉小姐啊!我就說嘛,什麼先姦後殺先殺後奸,你們這些傢伙。」   像斧三人都有些尷尬,但三人臉皮賊厚,還在死撐,像斧就裝傻:「葉輕紅?哪裡?哪裡?我怎麼沒看到?」巨大的腦袋亂轉,就是不往葉輕紅那個方向看。   鹿銀弦道:「那邊好像是有個人在飛,看不清楚,難道是仙女?」桑刀兒哼了一聲:「會飛的就是仙子嗎?也許是鳥人呢!」話題一轉移,鹿銀弦立馬擺出一幅爭辯的架勢:「鳥人成了仙,那就是仙女啊!」   像斧也馬上摻和進來:「你這話不對,難道鳥人都是母的嗎?要是公鳥人怎麼辦,也叫仙女?」   「公鳥人就叫仙公好了。」桑刀兒冷笑。   「這幾個鳥人。」吳不賒又好氣又好笑,懶得理他們,讓他好奇的是葉輕紅,不知她在做什麼。   第二十三章 縮陽   葉輕紅正在空中頓足,啞著嗓子叫:「沒有了,沒有了,真的沒有了。」說著,還把手中的竹筐倒過來。   「什麼東西沒有了?」吳不賒心下奇怪,眼一掃,在幾個難民手中看到了銅錢,明白了,原來葉輕紅在這裡發善心,施捨銅錢。只是難民太多錢太少,爭搶之中,還把她抹了個大黑臉。   見竹筐真的空了,難民散了多半,但也有不肯走的,還眼巴巴地望著葉輕紅,遠處還有剛得了信的難民正往這邊趕。   「居然散錢,吃了這頓,下頓怎麼辦?這傻丫頭。」吳不賒暗暗搖頭。   此時,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從吳不賒身邊奔過去,小男孩約摸五六歲,小女孩大些,可能有八九歲了。小女孩牽著小男孩,小男孩走不動,小女孩給他鼓勁:「弟弟,再加把勁,仙女姐姐還在那裡呢,拿了銅錢,我們就可以買包子吃了。」   原來是聽到風聲來領銅錢的。小男孩走不動,聽到「包子」兩個字,猛地又加快了腳步,不料一個踉蹌,「撲通」摔了一跤,「哇」地哭了。   「弟弟不哭,仙女不喜歡愛哭的小孩,看見你哭就不給你錢了。」小女孩扶他起來。小男孩摔得有些重,裸露的手肘處破了皮,有血滲出來,痛得直吸氣,卻被小女孩嚇住了,不敢哭,抽泣著道:「小傑不哭,不哭。」   「來,姐姐背你。」小女孩把小男孩背了起來。小男孩瘦瘦的,估計可能二十斤都不到,但小女孩也瘦,只是高些,比小男孩重不許多。她背著小男孩,踉踉蹌蹌地往葉輕紅那邊走。   「大家都散了吧,我真的沒錢了。」見還有人不肯走,葉輕紅又晃了晃空竹筐,還在筐底拍了兩下。小女孩也聽到了這話,身子踉蹌了一下,站住了,似乎有些猶豫,卻終於還是邁步向葉輕紅走過去。那瘦小的腳步,有一種絕望的堅持,走得兩步,一個踉蹌,一跤栽倒。   「姐姐,姐姐。」小男孩伸手挽她起來,小女孩眼裡已含著淚水,眼見便要掉下來。   「姐姐,你很痛嗎?不要哭,你哭神仙姐姐就不給錢了。」   「姐姐不是痛,我們來晚了,仙女姐姐沒有錢了。」小女孩說著,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姐姐不哭,姐姐不哭。」小男孩幫她擦淚,「你很餓是不是?別怕,小傑可以吃,你和娘吃了小傑吧。」   「小傑,不許說這樣的傻話。」小女孩猛地摀住他嘴:「姐姐絕不會吃你,娘也不會吃你。」   「沒關係的,小傑不怕。」小男孩搖頭,「村裡的小五子他們不都是被人吃了嗎?不過我不要易子而食,別人吃我會痛,姐姐,你吃我的時候輕點兒,我怕痛。」   隔著有數十步,但吳不賒的耳朵很尖,小男孩說的每個字都清晰地鑽進了他耳朵裡,他自認是個心硬的人,這時候心臟也猛地縮了一下,好像被針紮著了。   「老大,你去買兩籠包子給這姐弟倆。」吳不賒摸出一塊銀子遞給鹿金弦。鹿金弦接銀子的時候,吳不賒注意到他的眼眶也紅了,便是象斧等三個厚皮的傢伙,臉上也都有不忍之色。   鹿金弦買了兩籠包子,拿給姐弟二人,姐弟倆立時歡呼起來,小男孩一手拿著一個包子,小女孩卻將其它包子一起包了,牽著弟弟往回走。遠遠的街角處,倒著個女人,該是姐弟倆的娘,估計是餓昏了。小男孩把包子往她嘴裡塞,兩口包子下去,那女人慢慢地爬了起來,帶著姐弟倆遠遠地向吳不賒等人叩頭。   吳不賒擔心邊上的難民搶小女孩的包子,一直看著,見那女人帶著姐弟倆向這邊叩頭,他擺了擺手,轉身走開。不料剛轉身,卻見葉輕紅走了過來。一見葉輕紅,吳不賒瞇著眼睛便笑了,道:「葉小姐,別來無恙啊!對了,你身上的虱子捉掉沒有?」葉輕紅臉一紅,瞪他一眼,把竹筐擋在了胸前,咬咬牙道:「我們先前的過節一筆勾消,我問你,你身上有錢沒有?」   「一筆勾消?真大方啊,好像一直是你喊打喊殺吧!」吳不賒呵呵笑道,卻也不生氣,「有錢怎麼著?想借錢?可以,不過得有什麼抵押才行,要不我可信不過你。」   「我不借錢。」葉輕紅搖頭,一指周圍的難民,「你看見這些難民沒有,他們背井離鄉,境況非常慘,有的已經易子而食了。你若有錢,發發善心,多少施捨兩個,救救他們吧。」   「你倒是一片善心啊。」吳不賒笑道,「不過像你那樣撒錢好像不行,難民太多了,你救得了一個也救不了十個。」   「救得一個是一個吧。」葉輕紅瞪著他,「你別推托,反正你的錢也是那暴君賞賜給你的,拿出來救人,還是積德呢。」   其實在看了那姐弟倆的境況後,吳不賒便有心拿點兒銀子來幫幫這些難民,不過葉輕紅的話怎麼就那麼難聽呢?她不是說「好人,發發善心,施捨兩個吧」,倒好像是說「你大爺的,有錢沒有,快拿出來」。   好在打了兩回交道後,吳不賒也大致能摸到葉輕紅的性子了,別看齜牙咧嘴的,其實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傻丫頭。吳不賒也懶得和她計較,卻想逗逗她,嘻嘻笑道:「積德?好啊。不過要積我兩個一起積吧,我可以拿一千兩銀子出來,你拿多少?」   「一千兩銀子?」葉輕紅眼睛一亮,「我也有八十多兩銀子,不過剛才換了銅錢都撒出去了。」   「你才撒了八十兩銀子啊,我不能佔你的便宜,我也撒八十兩好了。」   「你有錢,不能和我比啊!」葉輕紅急了,略一猶豫,換了語氣,「吳……吳大人,你就捐一千兩銀子吧!雖然這裡米價長得厲害,但一千兩銀子還是可以救很多人的,到時我讓那些難民給你立功德牌坊,那你就算幫著暴君為虐,有了這些功德也抵得過了。」   「不行不行。」吳不賒大力搖頭,「說了要積德一起積,一句話,你出多少銀子,我就出多少銀子。」葉輕紅急得頓足:「可我根本沒有一千兩銀子,我身上真的一兩銀子也沒有了。」   「你可以向我借啊,我出一千兩,算借給你五百兩好了。」吳不賒笑道,「不過你得拿東西來抵押。」   「你要什麼東西抵押。」葉輕紅咬牙看著他,雖然神情有些恨恨的,但細細的小虎牙很好看,很誘人。在黑七的記憶裡,有個女子,每每歡愛時怕羞不敢叫,就這麼輕輕地咬著嘴唇,她卻不知道,越是那個樣子,就越能激起黑七的獸性。   看了她那個樣子,吳不賒的記憶翻出來,心中情不自禁地一蕩,急忙收斂心神,眼珠一轉,道:「你那個鐲子不錯,我吃點虧,馬馬虎虎算你五百兩好了。」   提出這個條件,吳不賒斜著眼笑嘻嘻地看著葉輕紅,心下暗笑:「臭丫頭,我到看你怎麼推托。」   「好。」葉輕紅毫不遲疑,「我便以這天海凝光鐲為抵押,向你借五百兩銀子。」   吳不賒頓時怔住了。要說,吳不賒偶爾也做做好人,若是碰上看得順眼的僧尼乞丐,那吃不了的飯菜,過了夜的包子,也施捨兩個,並不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但一次拿一千兩銀子出來,絕無可能。他就是看葉輕紅身上沒錢了,只有那個鐲子可以抵押,所以存心將一下葉輕紅。天海凝光鐲這樣的寶貝,別說五百兩銀子,便是五百兩金子,甚至五千兩金子也換不到。葉輕紅再傻再天真,也不至於到這個程度吧?吳不賒卻怎麼也想不到,葉輕紅竟然如此痛快地答應了。吳不賒看了葉輕紅半天,心下嘀咕:「這丫頭不會是當真的吧?」對鹿銀弦一偏頭:「老二,把鐲子拿過來我看看。」他暗暗凝神,提防葉輕紅以鐲子為餌,暴起發難。   鹿銀弦走過去,葉輕紅把鐲子遞到他手裡,沒有半點兒花樣。吳不賒接過鐲子,靈光湛湛,絕不是假貨。他哈哈一笑:「葉小姐果然是個痛快人,如此我便暫時替小姐收著這鐲子了,哪天葉小姐有了錢,歡迎隨時來贖,不要利錢。」   吳不賒將天海凝光鐲收在追風囊裡,從腰間錢袋裡拿出邪月王賞賜的十張金葉子,數了五張交給葉輕紅,道:「葉小姐,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見他真的掏出錢來,雖然這五十兩金葉子是葉輕紅拿天海凝光鐲抵押來的,但葉輕紅卻高看吳不賒了一眼,語氣上也客氣了幾分,道:「吳大人請說。」   「像你剛才那樣子撒錢,有的領到了,有的沒領到,可不是個事。」   「是啊,是啊。」不等他說完,葉輕紅已連連點頭,「我那樣撒錢的確不行,力大的往前亂闖,力小力弱的根本擠不過來,很不公平,只不知你有什麼法子。」   奸商做事,永遠追求利益最大化,他只擔心葉輕紅聽不進去,既然聽得進,那就好辦。吳不賒笑道:「這樣吧,天已近午,想來你也餓了,我們找間客棧吃點東西,然後商量個法子。」   眾人找了間客棧,叫了幾個菜,說是商量,其實都是吳不賒的主意。他先問了米價,頓時嚇他一大跳,居然斗米五百錢,漲了差不多十倍。吳不賒幾乎要跳起腳罵娘了,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麼算下來,一兩銀子只能買兩斗米,一千兩銀子買兩千斗,也就是兩百石,兩萬五千斤。而難民有多少呢?僅擁進這小鎮的,大約就有五千到八千人,就按五千人算,一人分不到五斤米,能吃幾天?何況外面的難民聽到風聲還會湧進來,一千兩銀子,用不了三五天,就會吃得精光,仍舊是哀鴻遍野,易子而食的慘劇仍會發生。   葉輕紅一腔熱血滿腹慈悲,只想著要救人,聽吳不賒這麼細一算賬,可就傻眼了:「這麼算來,一千兩銀子,也只是救得他們幾天的性命。」   「是。」吳不賒點頭,笑著看她,「幾天後就算你還有寶貝來抵押,我可也沒銀子了。」沒銀子是假話,不算邪月王賞賜的,他袋子裡還有十多張金葉子,可全用來救濟難民,他可不幹,天下遭難的人多了,救得過來嗎?   「那怎麼辦?」葉輕紅雙眉緊鎖。   「辦法有。」吳不賒眼睛微瞇,「天救不如人救,人救不如自救。」   「自救?」葉輕紅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他們什麼都沒有,怎麼個自救法兒?」   吳不賒當下便把他的法子說了出來。   他們先買米,以施粥為名,召集難民,以有鍋的人家為中心,以家庭為最小單元,湊足一百個人左右為一夥。一夥人中,選一個伙長;十伙為一隊,選一個隊長。隊裡健壯的的男子組成打獵隊,出去打獵捕魚;健壯的女子組成採摘隊,出去採集野果野菜。一天所得,統交到隊裡,全隊人共享。每個隊,吳不賒每天發五斗米,如果這隊人勤快而且運氣好,說不定就可以吃飽,如果運氣差或者懶,這五斗米煮成粥,也不至於餓死人。最主要的是統一分配,每個人都可以分得一份,不像葉輕紅那樣撒錢,手快力氣大的能搶到,手慢力氣弱的就沒有,已經吃飽的能吃更飽,已經飢餓的最終餓死。   吳不賒的法子說出來,包括葉輕紅在內,人人贊同。按五千難民算,就是五個隊,每個隊一天五斗,就是二十五斗,兩千斗米可以支撐八十天,那時戰爭或許已經結束了,可以回鄉了。   只是象斧插了一句嘴:「一千人一天才五斗米,是不是太少了點兒。」   「是太少了點兒。」吳不賒點頭,「可這一千個人上山下河的,一天下來,別的不說,草根也總能挖個一兩百斤吧,和著米煮了,好歹也能混個三分飽。如果只是坐在那裡等施捨,那對不起,就五斗米喝清粥吧,餓死了那也活該。」   「是這話。」鹿銀弦點頭,對吳不賒道,「公子,我和我哥還有刀子,可以帶三個隊上山打獵,這裡山多野物也多,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人人有肉吃,還能吃飽呢。」葉輕紅也興高采烈地插口:「我可以帶著女人們去採野果摘野菜,高山上採不到的野果子,我都可以採下來。」   吳不賒微微一笑:「葉小姐,有件事我要預先說一下,我們要去雲州,所以只能在這裡停三天左右,到時銀子交給你,後面的事都要靠你去管。」   「你們要去雲州?去雲州做什麼?」葉輕紅有些驚訝,點點頭,「你放心,所有的銀子我都會用在難民身上的。」   「我不是怕你把銀子截下來。」吳不賒呵呵一笑,「我是說,如果三天內你湊不到五百兩銀子的話,我就要把天海凝光鐲帶去雲州了。」   他微瞇的眼裡,帶著一絲狡猾的光看著葉輕紅,倒要看葉輕紅怎麼回答。葉輕紅猶豫了一下,明顯有兩分捨不得,道:「三天內我肯定湊不到五百兩銀子的,以後我去雲州找你吧。天海凝光鐲是我師父留給我的遺物,我總要贖回來的。」   「這丫頭雖然有幾分傻氣,倒還算光棍。」吳不賒暗暗點頭,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隨後召集難民,聽說先前發錢的仙女又要發米,難民們蜂擁而至。眾人就照吳不賒的法子,把有鍋的人家挑出來,以他們為中心,十幾戶二十戶湊成百人為一夥,千人一隊。吳不賒等人將他們帶到鎮外,覓地安置。因為是第一次發米,吳不賒讓人翻倍發,每隊十斗,保證男女老少每人至少能有一碗清粥。肚子裡有了東西,才能出去打獵覓食啊!   飢餓的人是最瘋狂的人,也是最聽話的人,一說有米發,聽話得不得了,一夥伙的湊在一起,不到一個時辰,四千多的難民就湊成了五隊。領了米,一齊開火,一時粥香四溢。聞到米香,斷繼續續還有難民趕來,老規矩,一百人湊一夥,歸到不滿伙的第五隊。   五隊的隊長都是難民中有一定聲望的老人,協助吳不賒把一夥伙人安置好,發米領米,煮粥分粥,秩序井然,別說爭搶,喧嘩都沒有一聲。   眼見數千難民輕輕鬆鬆就被吳不賒安置了下來,葉輕紅暗暗佩服:「這狗官雖然助紂為虐,但確實有兩分真本事。」   像斧等人就更不用說了,明裡暗裡,都是一個字:服。桑刀兒認吳不賒為主,其實是不想和鹿家兄弟分開,跟著湊熱鬧,但這一路下來,他眼見吳不賒不但神通廣大變化多端,而且心計手段都是一流,也終是心服口服。   難民們肚中有了東西,踴躍行動起來,年輕健壯的男子組成兩個捕獵隊,跟隨鹿家兄弟上山打獵。為什麼只有兩個捕獵隊呢?因為年輕男子實在太少,大部分年輕男子都被白鳥王征去當兵打仗了,鹿家兄弟這兩隊人,兩百人都不到,而且多是十四五歲的少年或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真正二三十歲的壯年男子極少。他們倒是有幾十把弓箭,不過有鹿家兄弟在,其他人基本上沒有發箭的機會,半天下來,收穫頗豐,打了三頭大野豬,十幾隻野山羊,還殲滅了一個小型狼群,幹掉二十多隻狼,至於山雞野兔,至少上百隻。全部野物加起來,大概能出兩千多斤肉。   年輕健壯的女子則要多很多,組成五個採摘隊,分片採摘野果野菜,半天下來,若論重量,還遠在打獵隊之上。葉輕紅先還有些擔心,眼見收穫如此之豐,喜出望外,對著吳不賒深深一禮:「吳大人,謝謝你,有了你這法子,這些人絕不會再餓死了。」   她這麼莊而重之地行禮道謝,倒鬧得吳不賒有些尷尬起來。他拿這一千兩銀子,實在是有些肉痛,不過看著火光中難民歡愉的笑臉,尤其看到圍著母親笑鬧的那對小姐弟,心中也有一種意料之外的開心,想:「算了,就算積了陰德吧,師父當日說我要減十年陽壽,積這份德,老天爺說不定又給我加回來了呢,也不虧。」卻又想,「啊呀,不知老天爺記賬沒有,賊老天經常是又瞎又聾的,騎驢他就看見了,騎馬卻往往看不見。」不過他這擔心可沒處問去。上天要是知道他,嘿嘿,誅妖台上他只怕就要挨上一刀。   打獵隊人少,把先前的計劃改了一下,打來的獵物不按隊分,而是全交到吳不賒這裡,吳不賒再讓葉輕紅與五個隊長一起組成一個管理處,總計一天所得,再統一分下去。女人們多,第二天便只派四隊人出去,留一隊人下來,把皮子硝了,賣到皮貨店去,也能換回一部分糧食。   如此過了兩天,情勢完全穩定下來,第三天吳不賒便不再插手,全交給葉輕紅去打理,有那五個隊長幫著,縱有一些小的意外,也能處理。吳不賒打算第四天就要動身了,葉輕紅如果真捨得,嘿嘿,那不好意思,天海凝光鐲他就帶走了,算下來也不虧。   但第三天午後不久,難民突然多了起來,原來這裡有人發糧的事終於傳了出去,餓極了的難民自然蜂擁而至,當天就來了一萬多人,天黑了也沒停,第二天又來了一萬多,到第三天,新到的難民總數超過了四萬。這個數字是非常精確的,因為葉輕紅都是照著吳不賒的舊法子,百人一夥千人一隊安置下來的,絕不會錯。   吳不賒這會兒非常後悔,沒有在難民大量增加前離開,因為他也沒想到難民會突然增加這麼多,五千一下子增加到近五萬,漲了十倍,這一帶的野物野菜再多,也養活不了這麼多人啊!   吳不賒意識到不妙的時候,已經抽不出身了,主要是象斧這幾個傢伙突然之間熱心得不得了。要吳不賒袖著雙手出主意他樂意,要他動手幫忙他就有些懶,像斧等人卻是勤快人,各帶一隊人,打獵的打獵,捕魚的捕魚,整天鬼影子都見不到一個,好不容易逮著了,也是滿臉紅光一身汗,不等吳不賒開口就報喜:今天又來了多少人,咱們又打了多少獵物,老天保佑公子福蔭,總算沒餓死人……最後還很誇張地擦一把汗,轉身又沒了影子,把吳不賒晾在那裡,張口結舌,生似神廟裡的菩薩。   丟下這幾個傢伙自己一個人走?但這一路過來,舒服日子過慣了,還真下不了決心。直接和這個傢伙明說,後面的咱不管了?可他出了銀子又出主意,在這幾個傢伙心裡剛塑造出個高大形象,自己再砸了,好像也有些划不來。   而吳不賒最擔心的事也終於來了,這天葉輕紅一頭大汗地找到他,「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吳大人,求求你,再買點糧食吧!人太多,野物野果太少,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我沒……」吳不賒這個「錢」字剛到嘴邊,卻被葉輕紅一句話堵了回去:「像斧大哥說,邪月王一次就給了大人五百兩金子。大人,求求你了。」   吳不賒伸了半天脖子,好不容易才把這個「錢」字嚥下去,牙齒咬得格格響,想咬自己一口。那天他一得意,在象斧面前顯擺了一下,說邪月王不但封了他做侯爺,還賞了五百兩金子。財不露白,這個古訓怎麼就沒記住呢?他更想咬象斧一口,那張大嘴巴,八婆就算了,怎麼這個也報出來啊!   他還想咬葉輕紅一口,這天下遭難的人多了,你管得過來嗎?就算要管,那你自己管好了,一定要扯上別人做什麼?   「錢我有。」吳不賒惡狠狠地點頭,「拿錢出來也容易,不過還是那句話,一人一半,哪怕你借都可以,只要有抵押。」   天海凝光鐲都押出來了,還能拿什麼出來押?葉輕紅俏臉脹得通紅,猛然迸出一句:「我把我自己抵押給你,我功夫勉強還過得眼,做侍衛,做丫環,都可以。」   為了不相干的人,不但把天海凝光鐲這樣的寶貝押出來,最後連自己也搭上,這世上竟然真的有這樣的傻瓜?這會兒吳不賒已不僅僅只是想咬她一口,直接就是想吃她的肉了,不為別的,就想嘗嘗這稀有傻瓜的肉,和一般的肉有什麼不同。   「侍衛我有好幾個了,用不著。做丫環,嘿嘿,外面那麼多難民,說句不好聽的,一個包子可以買兩個,難道你這丫環就格外值錢些?」吳不賒嘿嘿冷笑。   「我……我……」葉輕紅咬著牙齒,「我可以給大人做奴僕,做……做侍姬,都可以。」吳不賒真要被她氣瘋了:「做侍姬?嘿嘿,做侍姬要本錢的,光臉蛋漂亮可不行。真要做,脫了衣服吧,本大人先來驗驗貨,本錢足,可以考慮。」   葉輕紅的本錢明擺在那裡,獸人女子的身材本就普遍比人族女子要健美,何況葉輕紅長年練武,身上沒有半絲贅肉,腰細乳豐腿長,若論相貌,較之西門紫煙或許略有不如,主要是稚嫩了些還一臉傻氣,氣質全無,但若論身材,吳不賒見過的所有女孩子裡,她絕對可以排到第一位。吳不賒這話,純粹就是要羞辱她。   人可以做好事,但好事做得別人都感到羞愧了,那就過份了。   葉輕紅的臉紅得彷彿要噴出火來,但她只是略為猶豫了一下,便伸手解開衣扣,脫了外衣,裡面是一件淡綠色的肚兜,緊裹著異常豐碩的雙乳,兩條玉臂賽雪欺霜,晃得人眼暈。她絕不顯胖,但肌肉豐腴,兩抹鎖骨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樣瘦瘦的,而是有著很厚重的肉感,如果摸上去,手感一定會非常好。   脫下外衣,葉輕紅停了一下,羞澀地瞟向吳不賒的眼裡有兩分渴望,盼望吳不賒能叫停,但吳不賒鐵青著臉,沒有半點容情的意思。她的手遲疑著,終於伸向肚兜的帶子。   忽聞咚咚聲轟響,地面微微震動,隨即便響起象斧打雷一樣的聲音:「葉小姐,葉小姐,你在這裡嗎?」叫聲中,像斧一頭撞進來,一眼看到葉輕紅,急叫道,「還有幾千人沒分到東西,眼見是要打起來了,怎麼辦啊!」話一出口,他猛然意識到不對,急忙扭頭,「啊,對不起,我什麼也沒看到。」卻又嘀咕一句,「身材還真好啊!」隨著這話傳出來的,還有嚥口水的聲音。   吳不賒終於被他氣笑了,飛起一腳:「滾蛋,拿斧子壓著他們,誰敢亂來,直接劈了做肉湯,糧食隨後就有。」   「得令。」象斧如飛而去,一個人的腳步聲卻如十頭牛在狂奔。   吳不賒掏出十張金葉子甩給葉輕紅:「你先去買糧食,隨後我再驗貨。」   「多謝大人。」葉輕紅穿上衣服,也飛快地奔了出去。   細細的腰肢一扭,圓滾滾的屁股翹起來,長腿邁開,說不出得誘人,吳不賒喘了半天氣,只有無奈地想:「就衝著這身材,一千兩銀子,差不多也值了。」但他突地想到一個大問題,「這一千兩銀子完了,她還會不會要我掏錢?雖然她人都押給我了,可這傻丫頭已經完全瘋了,誰知道還會有些什麼瘋狂舉動出來?不行,得趕快走。」   拿定主意,吳不賒飛步出鎮,來尋鹿家兄弟幾個,方到鎮外,恰撞到鹿銀弦帶了一支打獵隊回來。他們這次收穫頗豐,光抬著的大野豬就有七八頭,估計是摸著豬窩了,其它獵物也不少,一幫小屁孩兒圍著歡鬧,其中就有那個叫小傑的小男孩。鹿銀弦一眼看到小傑,招手讓他過去,從懷裡掏了個小小的兔子出來,小傑歡呼起來:「小兔子,小兔子。」接過去,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   「去拿給你娘,晚上要她烤給你姐弟兩個吃。」鹿銀弦呵呵笑著,因為那天的因緣,他們幾個待小傑姐弟都要格外親切些。   「我不。」小傑大聲拒絕,「它好可愛呢,我要養著它。」鹿銀弦逗他:「這小兔子就是分給你的晚餐,你不吃它,晚上可就要挨餓了。」   「挨餓我也不怕。」小傢伙看來是拿定了主意。   「哦?」鹿銀弦笑,「不怕把小肚子餓扁嗎?」   「不怕。」小傑人小聲音大,「我娘說了,吳叔叔和葉姐姐都是天上的神仙,是特意來救我們的,有他們在,我們一定不會餓著。」   「得,成仙了。」吳不賒歎氣。成仙也不行,有錢鬼推磨,沒錢佛跳牆,見鹿銀弦把獵物交給了那幾個隊長,吳不賒便想喚他過來,剛要張嘴,忽地看到一物。   那是小傑拿來喂小兔子的一棵草,那草卻不是一般的草,他認識,名為縮陽草。縮陽草和威陽草剛好是兩個極端,便好比冰與火,威陽草壯陽,縮陽草卻是縮陽的,若是不小心吃下肚,別說是人,便是牛也陽痿,虎也無鞭。   一棵威陽草,幫吳不賒弄了頂侯爺的帽子不算,還得了五百兩金子,還加一塊暢行數千里的金牌,讓吳不賒做夢都能笑醒來,但這樣的好事,不是每天都有的,真正沒到年紀而陽痿的人不多,可見了縮陽草,吳不賒的腦子裡突地閃過一道金光。為什麼是金光呢?因為他看到了金子。   小傑手中的草不是他自己扯的,而是從婦女們採摘來的大堆野菜野果中隨手拿的。沒辦法,食物不夠,野菜野果摘完了,嫩些的草也採回來,和著熬成粥也能吃。吳不賒到草堆裡翻了一下,除了找到十幾棵縮陽草,還找到了十幾棵威陽草,這就齊了。吳不賒把小傑的娘叫過來,讓她安排一隊女子,專采這兩種草,有多少采多少。   隨著難民的增多,先前的管理處增大了,管事也增加了好幾個,小傑的娘因為鹿銀弦等人的關照,處於管事的地位,不必外出,只管在家分配東西。掌握分配權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餓著自己,這也算是鹿銀弦等人的私心了。小傑的娘對吳不賒異常感激,恭恭敬敬地答應了,立刻安排下去。吳不賒隨即又吩咐鹿銀弦,天黑後把桑刀兒他們全叫回來,有事安排。   不到一個時辰,採摘的婦人便採了大堆的草回來,威陽草、縮陽草都有上百斤,這地方這兩種草數量如此之多,倒有些出乎吳不賒意料之外。縮陽草夠了,他就吩咐人只採威陽草,越多越好,又吩咐幾個婦人給他打下手,熬汁配藥丸。威陽草配的是威陽丸,縮陽草配的自然就是縮陽丸了。不過這名字不能說,奸商只能在心裡嘿嘿奸笑。   晚間鹿家兄弟、象斧、桑刀兒全回來了,便是葉輕紅也來了。一見吳不賒把象斧幾個全叫了來,她有些擔心,鹿家兄弟等人是打獵隊的主力,別說鹿家兄弟的神箭,便是象斧,看上去該是粗笨至極的,事實上不然,他巨腿撒開,野鹿都跑不過他,而那些在一般人眼裡所謂的猛獸,無論熊虎還是狼豹,對像斧來說,都只是小貓小狗,伸手就抓,無一能逃。可以說,差不多一半以上的獵物,都是他們四個人打的,吳不賒若是把他們四人叫走,難民頭頂的天也就塌了半邊了。   吳不賒不知道葉輕紅心中惴惴不安,也懶得理她,如果不是偶然之間看到縮陽草想到了個主意,說實話都懶得看她,雖然她長相漂亮身材噴火,可這種只會敗家的傻丫頭,再漂亮十倍都是個扔貨。   吳不賒把一袋配好的縮陽丸遞給桑刀兒:「刀子,你連夜摸進棲鳳城去,把這些藥丸扔進井裡,一眼井扔三丸,每眼井都要扔到,尤其是那些大戶人家。」棲鳳城是雙梧國中距這小鎮最近的大城,這小鎮的名字後來吳不賒也知道了,叫鳴鳳鎮。然後他又對鹿家兄弟道:「呆會兒我再給你兩人易容,你們明天一早也進棲鳳城去,到酒館茶樓裡散佈消息,就說治好邪月王陽痿的威陽侯到了這鳴鳳鎮,消息傳得越廣越好,可以拿些錢給街頭小兒,讓他們到處去說。」   葉輕紅一聽就急了:「公子,他們都去棲鳳城了,那明天誰帶打獵隊?沒了鹿大哥他們,獵物起碼要少打一半。」吳不賒就煩見到她,眼一橫:「有他們幫著打獵,就能吃飽了?五萬人啊,這山上能有多少獵物?就算多,還打不絕了?打盡了怎麼辦?」   他這一說,葉輕紅傻眼了,像斧卻猛然開了竅:「我知道了,公子要鹿老二他們宣揚公子行蹤,是又想賣威陽丸了。這生意好,一本萬利,賣威陽丸的錢用來買糧食,比打獵可強多了。」他這麼一說,葉輕紅也想到了,雖然她一個女孩子,聽到什麼威陽丸臉紅心跳,但看著吳不賒的眼光裡,卻滿是熱切。   「不對啊公子。」象斧又搔起頭,「你叫小刀兒把威陽丸投井裡做什麼?棲鳳城人和著井水喝了,哪還會來買你的藥?」桑刀兒三人也都一臉疑惑地看著吳不賒,吳不賒嘿嘿一笑:「實話說吧,刀子往井裡投的,不是威陽丸,是縮陽丸。」   「縮陽丸?」桑刀兒拿出一丸來看,「公子的意思是……」   「一般正常的男人,如果不是到了年紀,最多是不能持久,陽痿還是不至於的,但我這個縮陽丸卻能叫人陽痿。棲鳳城的男人,只要喝了溶有縮陽丸的水,下面那玩意兒便不管用了,到時候再聽到我這治好邪月王陽痿的威陽侯到了鳴鳳鎮,卻又如何?」   先把人弄陽痿了,再來給人治,這樣的主意他也想得出來。桑刀兒等人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奸,真奸。」葉輕紅聽得面紅耳赤,在心裡大大地啐了一口,但也不得不承認,吳不賒這法子確實管用。男人嘛,挨一刀未必皺眉,可下面那玩意兒若是不行了,那就天塌地陷了。   「我問過了,棲鳳城是緊挨著白鳥國的第一大城,城裡有十萬人以上,內中的壯年男子哪怕只有兩萬吧,如果兩萬人來向我買藥……嘿嘿。」吳不賒眼睛瞇得只剩一條縫。   「兩萬人,乖乖?」象斧幾人一齊咋舌。桑刀兒心算最快,道:「每人便是一兩銀子,也是兩萬兩銀子,老天。」報出這個數字,他舌頭伸出來,再縮不回去。   「不要銀子。」吳不賒搖頭,「像斧,你明天在鎮上貼幾張佈告,就說本侯爺到了,專治陽痿,不收錢。要治病的,背十斗米來,一丸包治。」   「兩萬人,每人十斗米,就是二十萬鬥。五萬難民,獵物少了後吃米要翻倍,算千人十斗,不,算二十斗吧,一天就是一千斗,十天一萬鬥,百天十萬鬥。天爺,只這一粒小丸子,這五萬難民能挨到明年開春了。」   桑刀兒把這組數字一報出來,所有人全傻眼了,葉輕紅更是滿眼放光,也不知道害羞了,只是死死地盯著吳不賒。吳不賒卻只是嘿嘿笑,小眼睛瞇得幾乎針都插不進了。   第二十四章 公主   桑刀兒連夜進城,鹿家兄弟第二天也進了城。出邪月城時他們是易了容的,後來洗去了,吳不賒擔心棲鳳城的人認出他們,所以又給他們易了容。其實就是找點草藥把膚色改了一下,塗兩張黃臉,弄得像兩個癆病鬼。像斧去貼佈告,葉輕紅依舊安排照顧難民,男打獵女採摘。雖然獵物少了許多,葉輕紅心裡倒是不急,有時想到吳不賒的詭計,一城人,背著米,排著隊,來治陽痿,忍不住就又羞又笑,暗歎:「這樣陰損的主意也想得出來,難怪師父說,最要提防那種瞇著眼笑嘻嘻的傢伙,還真是沒錯。」   第二天一早,鹿家兄弟動身不久,桑刀兒便回來了,他照吳不賒吩咐,在棲鳳城所有的水井裡都投了縮陽丸,除了那些特別偏僻的,不會有多少遺漏,尤其是那些屋宇華麗的大戶人家,絕沒有錯過一戶。   像斧貼了佈告,然後在鎮上租了個大院子。當天就有人來看病,是小鎮上的居民,吳不賒治了十來例,收了百來斗米。第二天人就多了,來了幾百個,都是來自棲鳳城;第三天人更多,一上午就來了上千人,把個小鎮擠得水洩不通。   吳不賒早有準備,桑刀兒在鎮口發竹籤,所有人按竹籤上的號排隊,像斧叫號加維持秩序,叫到的人到鹿家兄弟處交米,再到葉輕紅處領威陽丸。吳不賒是存心的,一個個大男人,領的都是治陽痿的藥,把葉輕紅羞得,臉上就像蒙了塊紅布,一天沒變過顏色。   吳不賒自己做什麼呢?穩坐鉤魚台。像斧每叫到一個人就會問,就是領藥還是坐診,若要威陽侯坐診,診金十兩銀子,藥費另計。十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一般的小老百姓出不起,出得起十兩銀子的,那就是年豬一個品系的,磨刀霍霍,等的就是你。當然,年豬也看肥瘦,這個吳不賒拿手,他把藥費分兩種,一種是一瓶藥十兩金子,另一種是一瓶藥百兩金子。你說貴?這可是專貢邪月王的御藥,一丸下去,石龜都要抬頭,別說你個人龜了。   吳不賒的一根舌頭,活人說得死,死人急得跳,又戴了個威陽侯的大帽子,誰不信服?而且有錢人嬌妻美妾多,下面那玩意兒看得重,也捨得花錢,再被吳不賒一忽悠,自然就有人信,前後十天左右時間,百兩金子的年豬,殺了十多頭,十兩金子的,殺了近兩百頭,三千多兩金葉子入袋。至於一丸十斗米那種,兩萬有餘,以至於要專門租了糧倉來存放。   十天後,人終於少了下去,吳不賒也撈得心滿意足了,心情愉快,看見葉輕紅也就不那麼討厭了:「傻丫頭,這回看到了吧,好人可以做,好事也可以做,但做好事也要腦瓜子靈活。像你那樣,救不了幾個人,還把自己搭了進去。我呢,不但救了人,還撈了錢,惠人利己,這就叫本事。」   「公子智慧如海,輕紅拜服。」葉輕紅髮藥的地方就在吳不賒隔壁,吳不賒撈了多少錢,她一清二楚,目瞪口呆之餘,佩服得五體投地。   小美人送上的馬屁格外叫人受用,吳不賒心中暢快,看著葉輕紅身材噴火,俏臉紅紅,可就起了淫心,嘿嘿笑道:「對了,一直忘了件事,還沒有驗貨呢。」   這話一出,葉輕紅一張臉紅得像三月裡的桃花,吳不賒心中的火越發突突直冒:「脫衣服啊,怎麼著?想賴賬?」他伸手托起葉輕紅的下巴,葉輕紅不敢抗拒,臉抬起來,眼光卻不敢與吳不賒對視,只是低聲求道:「公子……我……」   她的下巴不是特別尖,肉肉的,滑滑的,吳不賒手往下移,順著脖子滑下去,落到鎖骨處,那種豐腴的肉感,從指尖處似乎能一直傳到心尖子上。雖然只是一個指頭,葉輕紅卻彷彿承受不起,她踉蹌了一下,身子勉力站穩,全身的力量卻似乎都消失了,聲音若臨死之前的哀鳴:「公子,不要……」   「不要什麼?我又不做什麼,只是驗貨,不行嗎?收貨驗貨,這可是規矩。」吳不賒嘿嘿笑著,說什麼驗貨,那笑聲裡的淫蕩之意,二傻子也聽得出。   他手指下移,沿著乳峰爬高,葉輕紅有本錢,山勢陡,手指慢慢爬,一路風光無限。眼見到了峰頂,葉輕紅全身都在輕輕顫抖了,吳不賒的手指卻突地拐彎,不直上峰頂,卻繞起圈來,一圈一圈,葉輕紅身若火焚,心若蟻爬。吳不賒突地屈指一彈,正彈在乳珠上。這是黑七當年玩女人的絕技,淫娃蕩婦也經不起這七圈一彈,更別說葉輕紅這種未經人事的少女,葉輕紅「啊」地一聲尖叫,全身的力氣在剎那間被抽得乾乾淨淨,身子一軟,吳不賒手一帶,便倒在了他懷裡。   這時壞事的又來了,地皮一震,雷聲乍起,像斧吼道:「公子,有人求見,好像是個大官。」   「我要在你腦袋上敲個大包。」吳不賒勃然大怒,葉輕紅卻已掙了開去,閃身出房。   「什麼鳥人,來壞大爺好事,大爺我要他一世挺不起來。」吳不賒狠狠地喘了口氣,方要出房,院子裡忽傳來一聲驚呼:「公主?」   「公主?」吳不賒耳朵一動,「來了個公主嗎?長什麼樣?」念頭才起,那聲音又道:「右相雷起潛拜見公主。」   吳不賒這時已到了門口,只見葉輕紅站在院中,她前面跪著幾個人,當先是一個老者,五六十歲年紀,一臉的驚喜:「公主,你總算是回來了。」   「公主是這傻丫頭?這傻丫頭是公主?」吳不賒的腦子一時有些抽筋。   葉輕紅先前火紅的臉這時卻有些蒼白,神情也有些怪,她抬了抬手:「雷大人起來吧,你怎麼來了?」   「還真是公主啊!」吳不賒確認自己沒聽錯,立時就恍然大悟了:「我說這丫頭怎麼這麼傻呢,為了不相干的人,押出寶貝還陪上自己,原來根本就是她屬下的百姓,她是不得不救,嘿嘿,行啊,不管你公主不公主,想要贖回去,那就得拿錢來,可惜遲了一步,早點兒驗了貨,那就賺了。」   先前吳不賒看葉輕紅,就是個傻丫頭,雖然漂亮,總有點兒不待見,這會兒突然戴了頂公主的帽子,再看就順眼多了,更漂亮了三分,別說奸商市儈,人就是這個樣。   「大王聽說邪月國威陽侯到了鳴鳳鎮,並大發善心救濟災民,特命老臣來請,大王要當面致謝,沒想到公主也在這裡。便請公主一起回宮,見到公主,大王一定會非常高興。」雷起潛恭敬的老臉上滿是喜色,葉輕紅卻微微鎖著眉頭,竟是不情願回去的樣子。   「這位便是威陽侯吳不賒吳侯爺。」葉輕紅向吳不賒一指,與吳不賒的眼光一對,她俏臉情不自禁又是一紅,忙錯開眼光。吳不賒心中偷笑,與雷起潛見了禮,雷起潛對吳不賒十分恭敬客氣,獻上白鳥王給吳不賒的禮物,恭請他去王宮,白鳥王要當面致謝。葉輕紅一直不插話,吳不賒不知她心裡想什麼,反正也不急著趕路,人家命右相來請,這面子不能駁,一口答應。   吳不賒安排了一下,命人將那兩萬多石糧食看好了,隨後動身,跟雷起潛一起去王宮。白鳥國大半領土都已失陷,王都也被人佔了,白鳥王現在的王宮在落鳳城,離鳴鳳鎮其實不遠,就是百來里地。鳴鳳鎮也好,棲鳳城、落鳳城也好,都和傳說中的一隻鳳凰有關,傳說很美麗,沿路的景象卻很淒慘,到處都是背井離鄉的難民,婦孺老幼居多,壯年男子極少。白鳥國舉國的青壯,除了戰死的,大都在前線禦敵。   進了落鳳城,白鳥王隨即召見,至於葉輕紅,自然有人引去後宮,人家都是公主了,吳不賒自然不好再把她當丫環一樣拘在身邊,什麼抵押的話當然是不說了,不過天海凝光鐲也沒還,他在裝糊塗。   白鳥王四十來歲年紀,有些虛胖,還一臉憔悴,日子過得看來不是那麼開心,接見吳不賒的時候倒是很熱情,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很親熱隨和的樣子。不過吳不賒並沒有被感動,奸商的眼睛毒得很,他總覺得白鳥王虛胖的笑臉下有什麼東西不對,但到底哪裡不對卻猜不出來。   酒席很豐盛,雖然外面難民盈野,易子而食,白鳥王的供應還是不會少的,吳不賒也不是那種不通世務的憤青,不吃白不吃,反正吃了也白吃。   白鳥王請吳不賒在城中住下,撥了一所大宅子,僕役上百,這還不算,還連著幾天宴請他。吳不賒越發覺出不對,白鳥王的舉止,像極了那些推銷劣質產品的行商,他心下疑惑:「這鳥王想把什麼東西推銷給我呢?不會是那個傻丫頭公主吧。」   葉輕紅進宮後,便再沒有半點消息,吳不賒當然也不好問,倒是大嘴巴象斧打聽來了一些消息,原來葉輕紅不是白鳥王的女兒,而是他的侄女。上一任白鳥王,也就是葉輕紅的爹在幾年前突然暴死,沒有男性繼承人,就由他的弟弟接任了王位,也就是現在的白鳥王。有傳言說葉輕紅的爹其實不是病死的,是被現在的白鳥王毒死的,不過沒有證據,而葉輕紅跟她叔叔的關係顯然不好,她叔叔一接位,她就離家出走了,至於為什麼會在邪月國碰上,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有一點吳不賒猜對了,白鳥王確實有求於他,卻沒全對,白鳥王不是要把葉輕紅推銷給他,而是想把葉輕紅嫁給邪月王。作為能在邪月王身邊說得上話的紅人,白鳥王希望吳不賒能幫他把葉輕紅送去邪月國,再在邪月王面前說說好話,請邪月王出兵,救救白鳥國。   「那傻丫頭先前恨不得要吃邪月王的肉,這會兒要她嫁給邪月王,她怎麼會幹?難怪這幾天消息全無,看來是被這白癡鳥王押在後宮了,不嫁也要逼她嫁。」得知白鳥王的真實目的,這個想法立時就在吳不賒腦中冒了出來。   不過這種事情吳不賒也管不了,但幫白鳥王送親的事他是絕對不做的,葉輕紅雖然是個傻丫頭,不招吳不賒待見,可要親手把她送到邪月王那肥豬一樣的身子底下慘遭蹂躪,吳不賒也做不出來。當即他便以幫邪月王配藥為名,一口拒絕了,隨即向白鳥王告辭,第二天便要動身。   當天晚上,葉輕紅卻來了。幾天時間,她好像變了許多,以前吳不賒看她,就是一個青不拉嘰的傻丫頭,但這天夜裡看去,她臉上卻多了一些另外的東西,淡淡的籠在眉眼間。是憂鬱,還是成熟,吳不賒弄不太明白,就是覺得她好像一夜間長大了,像個女人了,氣質上也高貴了許多,若是再加把勁,說不定還真可以和西門紫煙一較高下。   一見吳不賒,葉輕紅盈盈拜倒,吳不賒嚇了一大跳,傻丫頭現在可是公主,白鳥國就算要亡國,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吳不賒可不敢像先前一樣受她跪拜,忙閃到一邊,請她起來。他還不敢去扶,公主的手,金貴著呢,不是一般男人可以碰的。他就沒去想,別說是手,上次他還在人家玉乳上劃圈兒呢,還在乳珠上彈了一下,把個小丫頭彈成了棉花糖,若不是時間趕巧,棉花糖還就被他吃了。   「公子,求你救救白鳥國。」葉輕紅卻不肯起來,只是一臉企盼地看著他。   「我救白鳥國,怎麼救啊?」吳不賒有些莫名其妙,突然間就明白了,「你是說,讓我送你去邪月國,請邪月王出兵。」   「是。」葉輕紅點頭,「我知道公子要去雲州給邪月王配藥,但如果趕得急,到邪月國跑一趟,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公子能在鳴鳳鎮一停十多天,所以我猜這事應該不是太急。」   葉輕紅這話說得吳不賒有點兒臉紅,先說三天要走,後來有金子收了,十天也不動窩,誰說丫頭傻,這時偏偏精明了。既然她這麼說,吳不賒也攤開了:「配藥的事,是不太急,我無所謂,我是為你著想,你對邪月王恨之入骨,我就給邪月王治了下病,你都恨不得活吃了我,現在你自己要嫁給邪月王,難道你願意?」   「我願意。」葉輕紅點頭。   「你是不是受了你叔叔的脅迫?」吳不賒放低聲音,「你要是想逃走,告訴我,我幫你,雖然這是在落鳳城裡,但只要準備得好,帶你逃出去不難。」   「不是。」葉輕紅搖頭,「我真的是自願的,王叔他並沒有脅迫我。」   吳不賒看著她的眼睛,不像是假話,可有些惱了:「你又發傻氣了是不?你和你叔叔的事我聽說了,據說你爹很有可能就是你叔叔毒死的,你該是你的殺父仇人,那他亡國關你什麼事?亡國了更好啊,正好幫你報了仇。」   「爹爹的死,確實有可疑之處。」葉輕紅眼中掠過一抹悲傷,隨即便抬起頭,道,「但我沒有證據,而且我這麼做,不是為了我叔叔的王位,是為了白鳥國的百姓。百姓們的慘狀,公子你是親眼見到了的,早點兒打退敵人,百姓們就能早點兒還鄉,就能少受一點兒苦。為了他們,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公子,求你了。」說著,她拜伏於地。   為了白鳥國的百姓,竟然心甘情願去忍受她極度痛恨的邪月王的蹂躪,這種傻,讓吳不賒無話可說,呆了半天才恨恨地道:「既然是你自願的,我也管不了你,但明知你犯傻我還親手送你去,這樣的傻事我是不做的。這樣吧,我把邪月王給我的金牌拿給你做憑證,再寫封信,假說白鳥國有一味藥是必不可少的,可產藥地被佔去了,請邪月王出兵奪回來。他看了信,就為了這味藥他也會出兵的。」   「多謝公子。」葉輕紅大喜,看著吳不賒,有些歉意道,「公子,對不起,我本來是抵押給你的,但我不得不去邪月國,國家有難,也沒有銀子把自己贖回來,只有請公子多多原諒了。」   「行了行了,說實話我看見你有些怕。」吳不賒揮揮手,把天海凝光鐲也拿了出來,「這鐲子你也拿去吧!」見葉輕紅想要張口,一擺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算了,大家相識一場,也是個緣份,就算我送你的,給你護身,行了吧。」   「公子是個好人。」葉輕紅接了鐲子,眼眶竟微微有些紅了,「我叫你大哥吧,吳大哥,謝謝你。」   「你自求多福吧!」吳不賒歎口氣,寫了封信,連著玉珮一起交給葉輕紅。   「葉小姐是個好人啊!」鹿金弦感歎。   「是葉公主。」桑刀兒補了一句。   「公主就是公主,什麼葉公主,沒見識。」象斧不屑地斜他一眼,望著吳不賒道,「公子,你真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去給邪月王糟蹋啊?」   這話稀奇了,吳不賒瞪著他:「什麼叫眼睜睜?她自己要去的,我有什麼辦法?難道我扯著她?」   「公子給她想個辦法啊,退了那三國的兵,救了白鳥國,葉小姐就不必去邪月國了。」   「是啊!」桑刀兒接口道,「公子,想個辦法吧。」鹿家兄弟也一臉熱切地看著他。吳不賒大大搖頭:「三國近二十萬大軍堵著,我能有什麼辦法?沒辦法。」   「別人是沒辦法,但公子一定有辦法的。」象斧一臉八婆地看著他,「你可是我們幾個公認的天下第一奸呢。」   「天下第一奸?」吳不賒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   「是啊,是啊。」象斧等人一齊點頭,「救災民能還能賺黃金萬兩,把一城人弄成陽痿還讓人家哭著喊著叫你菩薩,如此奸計,滿天下誰能想得出來?天下第一奸,公子名副其實。」吳不賒哭笑不得。   「要不給那三國送點錢行不行?」鹿銀弦出主意,「反正公子這次也掙了不少。」   「你以為是黑幫敲詐啊?」吳不賒很聽不得這話,撈進來的錢是越多越好,送出去,一個銅板都心痛,蚊子雖小也是肉。   「就是啊!」象斧點頭,吳不賒頭一次覺得他那巨大的腦袋竟然也有可愛的地方,但他後一句話出口,吳不賒又又恨不得打爆他的頭了,「兩國交兵,送錢肯定不行的,要送就要送珍寶,公子若拿這幾千兩金子買一批奇珍異寶,說不定能讓那三國退兵。」   眼見吳不賒就要暴走,鹿金弦及時插了一句:「白鳥國一個國家,該是有寶啊!白鳥王真要想求和,他自己可以送啊!」   「他還有個屁的寶?」象斧重重地哼了一聲,「以前白鳥國倒是以富裕出名,金銀珠寶也多,可王都一失陷,所有的寶都歸了人家。說起來白鳥王一條命還是王都藏寶買來的呢,我聽人說,當時三國攻陷王城,為了王宮藏寶,竟然打了起來,白鳥王才能逃到這裡,要是三國連夜追擊,嘿嘿……」   三國為搶寶打架……吳不賒腦中靈光一閃,霍地飛身躥出,像斧等莫名其妙,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張嘴:「公子一定又想到什麼奸計了。」   葉輕紅的車駕沒走多遠,聽到風聲,葉輕紅打起車簾,一眼看到急火火追上來的吳不賒,叫道:「吳大哥……」   「玉珮和信給我。」吳不賒伸手道,「暫緩三天,如果三天內那三國不退兵,我親自送你去邪月國。」   「三天內讓三國退兵?」葉輕紅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話若換個人說,她絕不會相信,但吳不賒說就另當別論。這人竟能弄得一城人陽痿後還哭著喊著來送銀子給他,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他都做得到,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葉輕紅毫不猶豫就把信和玉珮還給了吳不賒,吳不賒順手塞在懷裡,道:「進宮去,我要連夜求見大王。」   「好。」葉輕紅立命飛馬引路。路上,吳不賒又叮囑葉輕紅,三天退兵的話絕不要說出去。葉輕紅越發相信他有了詭計,只有陰謀詭計才不能見光啊!她撫著胸脯保證絕不說出去,倒引得吳不賒多看了兩眼。   見到白鳥王,吳不賒要白鳥王給三國聯軍寫一封信,提一個要求,如果三國能保證白鳥王的性命,並能把白鳥國的至寶通靈玉鳳還給白鳥王,讓他在宗廟裡繼續供奉,白鳥王願意投降。   投降的想法在白鳥王腦子裡已經轉過好多次了,就是怕性命不保,所以一直沒提出來。真要能保得性命,降就降了吧,所以白鳥王並沒因吳不賒說投降而跳起來,反而一臉疑惑地道:「通靈玉鳳?我國寶庫裡寶貝不少,但沒聽說過什麼通靈玉鳳啊!」   「有的。」吳不賒一臉肯定,「只是因為大王寶庫裡的寶貝太多,所以不知道,其實白鳥國所有的寶貝加起來,都及不上那一隻通靈玉鳳。通靈玉鳳,靈通天地,十年不鳴,一鳴驚人。大王若能早知此寶,白鳥國不至於會到今天這個樣子。不過現在也不算太遲,只要三國能把此寶還給大王,則白鳥國終有重興之日。」   吳不賒說得神乎其神,白鳥王聽得哭天搶地。為什麼?不識寶啊!當即白鳥王命人寫了信,送往聯軍營中。吳不賒回到自己宅,像斧等人立刻圍上去,問吳不賒又玩了什麼陰謀。   「什麼陰謀!我就叫白鳥王寫封信,提幾個投降的條件,有什麼陰謀。」吳不賒把讓白鳥王寫降書的事說了。就只叫白鳥王投降?像斧等人當然不信,鹿銀弦道:「你不是說三天就可以讓三國退兵嗎?」這下吳不賒不承認了:「誰說三天退兵的?我可沒說過。」   這皮賴的,像斧四人一臉鄙視,吳不賒卻是洋洋自若,一概無視。   像斧等人從吳不賒嘴裡問不出什麼,只好整天在街頭扯長耳朵聽消息,第二天沒什麼動靜,第三天就有風聲傳出,說三國聯軍好像互相打起來了,也不知什麼原因。再問有沒有因此退兵,卻沒有確定的消息。   第四天早上,葉輕紅瘋了一般跑來找吳不賒,興奮地尖叫:「退兵了!退兵了!吳大哥,三國真的退兵了!」   像斧等人雖然早知吳不賒必有詭計,但聽得三國真的退兵,還是瞠目結舌,連忙細問詳情,葉輕紅知道的也不是太詳細,只是聽說三國為通靈玉鳳彼此爭執,最終開戰,三敗俱傷,聯盟土崩瓦解,趕在昨天天黑前各自撒軍回去了。   「我就知道公子在信裡提到通靈玉鳳沒安好意,果然就為這個打起來了。」象斧一臉先知先覺的樣子。   「很慚愧。」葉輕紅一臉慚愧地看著吳不賒,「我長到這麼大,竟然不知道我國還有通靈玉鳳這樣的寶物。」   「奇怪,公主都不知道,公子你是怎麼知道的?」象斧等人都一臉奇怪地看著吳不賒,葉輕紅眼中也露出疑惑之色。   「根本沒有什麼通靈玉鳳。」吳不賒搖頭。   「什麼?」象斧等人齊跳起來,「沒有通靈玉鳳?」   「是。」吳不賒一臉奸笑,「白鳥國寶庫裡的寶貝我怎麼會知道,更何況寶庫還失陷了,所謂通靈玉鳳,純粹就我瞎編的。」   「難怪我沒聽說過呢。」葉輕紅一臉恍然。   「其實就算真有你也未必聽說過。」吳不賒笑道,「難道白鳥國寶庫裡的寶貝你全都知道嗎?別說寶貝了,就你的衣服鞋子,到底有多少你知道嗎?除了那些特別漂亮合意的,其它的到底有多少,你能說出來嗎?」   「我不知道。」葉輕紅俏臉微紅,老實地搖頭。   「你不知道,你叔叔也不知道,他當時也疑惑,可我堅持說有,他也就真以為有了,哈哈。」   「寶庫裡到底有多少寶貝,我叔叔可能不是知道,但三國搶了寶庫,中間有沒有通靈玉鳳他們應該知道啊,怎麼會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寶物打起來了呢?」葉輕紅奇怪地看著吳不賒,像斧幾個人也是一樣。   「我說個故事你們聽。」吳不賒瞇瞇笑,「以前有個國王,寶庫失竊了,丟失了很多珍寶。偷寶賊很高明,國王雖然屢下嚴令,卻查不到偷寶賊的半點蹤跡。這時候,有一個大臣向他獻了一條計策,讓他貼出榜文,詳細地列出失竊珍寶的清單,並向偷寶賊許諾,只要把國王最珍愛的一件寶物送回來,國王就不再追究。結果過了不久,偷寶賊中的一個就向官府自首了,在他的指點下,所有的偷寶賊被一網打盡。但這時出了件怪事,官府根據國王列出的珍寶清單查點,卻怎麼也找不到那件國王最愛的珍寶,而反覆審問所有的偷寶賊,都說沒見過。審案的官員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向國王請罪,誰知國王卻笑著告訴他,那件寶貝根本不存在,是他編出來的。」   說到這裡,吳不賒停下了,像斧等人卻還是一頭霧水。像斧道:「這個故事和你的計策是一樣的啊,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啊?」吳不賒笑瞇瞇地道,「那麼多珍寶,一個人是背不走的,偷寶賊一定有同夥。既然是一夥人,彼此之間就不可能完全信任,故意把一件根本不存在的寶貝列在中間,偷寶賊們一看,不對啊,分贓的時候根本沒看到啊!那是怎麼回事呢?國王在清單上列出的其它珍寶都對,那這一件也不會錯,一定是給他們偷出來了,偷了出來而分贓時沒有,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偷偷昧下了那件寶物。於是偷寶賊就起了內哄,你懷疑我,我懷疑你,打成一團,其中一個被同夥追殺,躲無可躲,索性向官府自首,最終偷寶賊被一網打盡。三國也一樣,佔了寶庫,分贓肯定是不均勻的,突然出現一件鎮國之寶,三國肯定都會起貪心,都想要,又都沒見著,便都以為在另兩國手裡。誰也不甘心,那就只有打了。」   「竟然是這樣。」葉輕紅等人終於明白了。   吳不賒嘿嘿笑道:「至於不把真相告訴白鳥王,是怕他身邊有叛徒,萬一向三國告密,戲法就玩不轉了,不告訴你們幾個也是一樣。所謂臣不密失其身,君不密失其國,巧計和保密,同樣重要。」   「連我們也瞞著,不愧是天下第一奸。」象斧幾人一齊翹起大拇指。   白鳥王從葉輕紅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竟然親自帶群臣到吳不賒宅中重禮相謝,便是象斧他們也均得了重賞,樂得像斧滿嘴牙慌慌,為啥,上門牙找不著下門牙了。   三國兵退,白鳥國趁勢收復失地,吳不賒也就不必繞路了,直接從白鳥國穿過去。白鳥王派一隊騎兵護送,葉輕紅一路跟隨,出了白鳥國國境,騎兵回去,葉輕紅卻不肯回頭,吳不賒奇了,道:「你不是想跟著我去雲州吧?」   「是啊!」葉輕紅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我是把自己抵押給大哥了的,沒贖回來之前,大哥到哪裡,當然我也跟到哪裡了。」   她冒傻氣時莽撞天真,日常生活中卻有著細心體貼的一面,一路照顧吳不賒的起居,比最勤謹的侍婢還要盡責。吳不賒知道,她這麼做是心中感激,如果沒有吳不賒的詭計,她誓必要去邪月國和親,供邪月王凌辱以換取援兵,更別說吳不賒先前還救了那麼多的白鳥國難民,所以她雖以公主之尊而行侍婢之事,卻是心甘情願。   雖然明白她的心理,吳不賒卻總覺得怪怪的。要說吳不賒這人,有著典型的小市民心理,王族,公主,在他心裡面,天然就是高高在上的,一定要仰視著心中才會平衡,一個公主突然以侍婢的身份出現,他就受寵若驚手足無措了。不過葉輕紅堅持,他也沒有辦法,當然,他的推拒也不是太堅決,基本上屬於半推半就那種——啊呀,我自己來,你可是公主,你真的要做啊,那麼……好吧——然後就是一臉飄飄然的樣子,像斧、鹿銀弦四人便是滿眼的鄙視。   美女公主當侍婢,飄飄然中,吳不賒奸商還起了淫心。如果沒有公主的身份,他淫性一起,說不定就直接推倒了,但對一個公主用強,他雖然心理陰暗,強迫一個公主或許更有快感,卻還是有些做不出來,逮著機會,也只是用言語試探,最大的借口就是驗貨。上次沒驗完,不算數,要重新驗,頭兩次葉輕紅只是紅著臉推拒,到後來越發親暱,便會羞笑著躲開,而且還跟吳不賒學會了賴皮:「已經收下的貨物,驗了也不能退換,不必再驗了。」   吳不賒不好強迫她,只能看著火辣辣的小美人羞笑著逃開。當然,只要逮著機會,他就會提出驗貨的要求,葉輕紅照例是羞逃開去,到後來,這幾乎成了兩人之間一個固定的遊戲,有趣,又有些曖昧,旅程也因此帶著了一點玫瑰色的輕鬆。   說起來,吳不賒這趟魔界之旅,還真的沒碰到什麼特別驚險的事情,先前化貓狂奔那一段不算,後面雖然是以人身行走,像斧等人又都是獸人,沿路的獸人天生就有認同感,再加上象斧巨大的身軀、駭人的巨斧,任何想找茬的獸人都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妖魔也一樣,吳不賒在發現實力可以有效的嚇阻挑釁者後,只要感應到妖魔邪力的掃視,立即便會全力反擊回去,也嚇退了一些想打主意的妖魔。   不過在離了白鳥國十餘日後,還是遇上了麻煩,當時是途經狼族的屬地,狼族酋長垂涎葉輕紅的美色,要吳不賒把葉輕紅送給他作為過路費。公主侍婢,吳不賒正美得冒泡呢,送給你,想得美啊!他一口拒絕,強衝過去,群狼一擁而上,吳不賒也不客氣,像斧在前開路,巨斧掄開,左一斧右一斧,車輪般往前滾,無論是人還是馬,擦著死,挨著亡,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他向前的腳步。   鹿家兄弟則左右開弓猛射。以前兩兄弟就是背上背兩壺箭,跟了吳不賒後,吳不賒有著生意人天生的謹慎,在大青牛身上一左一右各裝了十壺箭,一壺箭五十枝,二十壺就是一千枝箭,箭枝供應充足,鹿家兄弟射得不亦樂乎。   桑刀兒斷後,他身形飄忽,手中的武器變換不定,一會兒刀一會兒劍一會兒鉤子一會兒甚至還會鑽出條活蛇,詭異毒辣,讓人防不勝防。他給人的感覺,就像黃蜂尾巴後面的那枚毒針,任何想要從後面摸上來的人,都會毫無例外地挨上一下。   葉輕紅緊傍在吳不賒身邊,長劍如電,偶爾有漏網之魚躥過來,沒等近身已是人頭落地。不過她主要的任務是擋箭,任何射向吳不賒的箭都會被她一劍斬落,絕無落空。   吳不賒呢?說起來吳不賒功力最高,卻只有他無事可幹。他其實也不太喜歡和人動手,生意人嘛,和氣生財,對打打殺殺天生的就有幾分反感。當然,實在是逼不得己,他也會出辣手,但能不動手就絕不動手。不過到後來他有個擔心,鹿家兄弟射得太快,一眨眼,箭壺便空了好幾個,兩兄弟的神箭對狼族騎兵是一個極大的壓制,不能斷。吳不賒便招呼葉輕紅,不要斬箭了,交給他。他身子一搖,就在大青牛背上現出三頭六臂,四面八方來的箭全被他接下來,順手放到箭壺裡。他就沒去想,鹿家兄弟再天賦異稟,終究不是鐵人,也有力盡的時候,射一千枝箭已是極其誇張了,還能射更多嗎?他抓再多的箭又有什麼用?   還好,像斧的巨斧和鹿家兄弟的神箭已經給了狼族巨大的震撼,吳不賒再現出如此神通,終於嚇住了凶殘貪濫的狼騎兵,他們殺出一條血路後,沒有再追上來。   又走了十多天,進了雪靈國,雪靈國是緊挨著雲州的的魔國,先祖是一隻雪狐,號稱雪中的精靈,因而得名。又走數日,這日上了一座山嶺,遠遠地看見一座城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就是雲州城,人族遺棄在魔界千年的棄兒。   第二十五章 聖女   雲州遺族能在魔界屹立千年,和雲州城所佔地利有極大關係。   雲州城建在飛雲山下,前有飛雲江,後有飛雲山,形狀如一個尖尖的紡錘。這個紡錘以雲州城為中心,南北長約七八十里,寬約三四十里。紡錘的尖,深深地紮在飛雲山的肚子裡。飛雲山終年積雪,高極險峻,飛鳥難渡,魔族要攻打雲州,只有橫渡飛雲江,也就是從紡錘的尾巴上打進去。可紡錘的尾巴不是那麼好摸的,要摸上這個尾巴,必須先橫渡飛雲江。魔族渡江,雲州遺族當然不會坐視不理。雲州遺族在飛雲江邊建有一座飛雲關,堪堪封死了紡錘的尾巴。   飛雲關高十丈,長百餘丈,全以麻石砌成,險峻不說,選址也極為刁鑽,離岸百多丈,剛好封住山口。魔族進攻,在船上,哪怕用強弓也夠不著城頭。可一旦上岸,進攻隊伍就暴露在飛雲關強弓的射程內,要在箭雨下建立灘頭陣頭,白癡也知道有多難。就算頂住了箭雨,還要防關中騎兵的突擊,如果魔族有小股部隊上了岸,不等站穩腳跟,關中鐵騎就會狂衝而出。當然,關中鐵騎衝出來,魔族船上的箭也就夠得著了,可百丈的距離,鐵騎瞬息便至,兩軍混到一起,魔族的箭又往哪裡射?而上岸的小部隊,又怎能經得起鐵騎的猛烈突擊?   雪靈國建國不到百年,雲州城卻已在魔界屹立千載。千載歲月中,無數的魔國魔族想衝過飛雲江,撕碎這一枚人族嵌在魔界的刺眼的釘子,卻全在飛雲關冷硬的麻石城下撞得粉碎。便是雪靈國,百年裡也曾數十次打過雲州遺族的主意,但沒有成功過一次。飛雲關,橫江的鐵鎖,不倒的雄關,就是因為這座關,雲州城在魔界安穩如山,寫下了千年的奇跡。吳不賒一行人在山頂上看到的,其實就是飛雲關,而不是雲州城。雲州城還在飛雲關後面三十餘里的山谷環抱之中,這在山嶺上是看不到的。當然,這一點吳不賒現在並不知道,他以為那就是雲州城。「終於看到雲州城了。」事前想著千難萬難,結果雲州城突然就出現在了眼前,吳不賒一時竟有些感慨。   「公子,到底是一味什麼藥啊,只有雲州才有?」葉輕紅好奇地問。   她先前因感激吳不賒而叫大哥,後來要跟著吳不賒走,以侍婢自居,便又改口叫公子了。吳不賒沒去管她,也沒想要她改口,說實話,他更願意葉輕紅叫他公子。你想啊,人家甜甜地叫你大哥,你卻去調戲人家,心裡總有那麼兩分罪惡感吧。叫公子嘛,嘿嘿,丫頭天生就是給公子調戲的,理所當然。   像斧幾個也一臉好奇地看著吳不賒,他們也只以為吳不賒是來雲州採藥的。吳不賒心中轉了兩個念頭,是不是該跟他們說實話了?但隨即一想,沒必要,反正他們是獸人,沒辦法跟到雲州城裡去。讓他們呆在雪靈國,不知道真相還好些,如果知道真相,萬一說漏了嘴反而麻煩。而像大嘴這張嘴嘛,不是萬一漏,根本就是個篩子,到處漏。   「這味藥啊,嘿嘿。」   吳不賒瞇瞇地笑,「說起來還真是少見,據我所知就只有雲州有,只要找到了,哈哈,咱們就發財了。」   「公子還不夠發財啊?」象斧撇了撇嘴,「金子多得大青牛都快馱不動了。」   「哞!」大青牛哞了一聲,也不知是贊同還是反對。「沒有誰會嫌錢多的。」吳不賒哈哈一笑.   「雲州城你們進不去,就不要去了,在山下的城裡等我,我找到了藥,自然會出來找你們。」   雪靈國在飛雲江邊建了一座大城,口氣很大,叫滅雲城,與飛雲關隔江相對,不過對峙了近百年,也沒能把飛雲關怎麼樣。滅雲城蒼灰的城牆,倒有些像怨婦的臉,憔悴蒼老。   滅雲城有四五萬人口,加上已經有十多年沒打過雲州城的主意了,市面繁華,人心安定,不過構成很複雜,各類獸人都有。其實在魔界,除非那些聚族而居的獸人種單純些,其他地方都很混雜,尤其是立了國的,必定是多類獸人混居。像斧一行人進城,城門口交了進城稅,也就沒受什麼刁難。倒是吳不賒被多看了兩眼,他外形不是獸人啊。吳不賒神色自若,下巴微抬著,趾高氣揚,最終也沒有人過來問他。守衛搞不清他到底是人還是妖,這世道,披著人皮的未必是人,正如長著翅膀的也不一定就是天使一樣。當然,也是因為吳不賒身邊有象斧這樣強悍的獸人侍衛,若只是他一個人,守衛就不只是要盤問了,只怕一見面就會拿下他。這裡到底不比其他地方,隔一條江就是頑固、可恨的人族。   進城後,他們找一家店住下,順便打聽了一下雲州遺族的情況。獸族店小二和人族店小二一樣的話多,一錠碎銀子到手,知道的不知道的,兜底兒全倒了出來。從獸族店小二那裡,吳不賒對雲州遺族的情形也就知道了個大概,也終於知道,白天看到的不是雲州城,而是飛雲關。至於其他的,無非是雲州遺族被壓在飛雲江南岸,過不了飛雲江一步,雪靈國看他們可憐,也差不多十年沒打他們了。店小二這話有吹噓的成分,吳不賒也不揭穿他,瞇著眼睛,只管聽他口若懸河。但有一件事引起了吳不賒的興趣,是關於雲州遺族所謂的聖女的。   雲州遺族最初是郡縣架構,最高行政長官是太守,下面有縣令,當然,那會兒的雲州有七八個郡,和人界的治理方式是一樣的。被遺棄後,太守逃走,城中百姓便公推有德望的長老管理一城事務。長老數目定為四人,有固定職稱,號為司風、司弦、司雨、司蛇,包含著風調雨順的寓意。但有一年,長老之間生出了爭執,因為是四大長老,二對二,彼此僵持,無法作出決斷。這時出了一個奇女子,這女子生而眼盲,卻練出了心眼,人眼只能看到事物的表象,心眼卻能看到事物的本質,這個奇女子解決了雲州遺族遇到的難題,被奉為聖女。   聖女並不處理城中雜務,只是當遇到難以解決的難題,或者是事關全族的重大事務時,四大長老總要徵詢聖女的意見,且往往以聖女的意見為主。聖女的天眼是可以修煉的,她收了徒弟,練出心眼的徒弟繼任為聖女,就此傳承下來。每一屆的聖女繼任之後,都要精選七名七歲的女童,精心培養。女童中練出心眼的,便是下一任的聖女。近千年下來,聖女的地位在雲州遺族中越發神聖,幾近於神。族中事務,只要聖女作出決斷,便不會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這一代的聖女名叫顏如雪,據說不到十歲就練成了心眼,十五歲便繼承了聖女之位,今年還不到二十歲,是歷屆聖女中最年輕的一個,據說也是最美麗的一個。她的美麗,獸人店小二的形容是:除了飛雲山冰崖絕壁上的雪蓮花,世間萬物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比擬她的容顏。當然,這話也是獸人店小二聽來的,卻把吳不賒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心下嘀咕:「冰崖絕壁上的雪蓮花啊,傻丫頭估計是沒法比了,長得是不差,可惜是個青辣椒,再過兩年熟了,也就是個紅辣椒,卻不知比西門紫煙如何。」   聖女地位如此尊崇,南歸的事,若能說得聖女點頭,或許可行,但顏如雪十歲就練成了心眼,又豈是一般的言詞可以輕易說動的?   吳不賒最初沒聽明白,後來見店小二提起顏如雪時一直嘖嘖歎服,他才問清楚。原來聖女選徒弟,並不一定選那種生而眼盲的。生而眼盲,在某些方面占一定的優勢,對世象無知無覺,便不受表象的蒙蔽,但也正因為對世象完全無知無覺,又會陷入另一個誤區。   所以習練心眼最好的人選,是能見世象而不為世象所動的人,修煉才返觀內視,有目如盲,最終達到以心觀象,萬象無形的境界。說得明白點兒,就是本來一對好好的眼睛,生生練到看不見了,而只是以心中的感受去體驗這個世界,其中的難度,任何人用腳後跟都能想像得到。歷屆聖女中,以完好眼睛練成心眼的不在少數,但一般都是三四十歲年紀,看透了人生,心如死灰,始才成功。顏如雪一個十歲的女孩子,能做到這一點,需要怎樣的天賦,便是白癡也想得到。這樣的女孩子,是那麼容易說動的嗎?或者說,是那麼好騙的嗎?頭痛啊。   不過吳不賒對說服雲州遺族南遷,本來也沒抱太大的希望,喝了兩杯酒,這事兒也就放一邊了,心中只是想:「不管怎麼樣,見那顏如雪一面是不成問題的,倒要看看,冰崖絕壁上的雪蓮花美到什麼程度?」   入夜,吳不賒拿出兩張金葉子給葉輕紅做住店的費用,又囑咐象斧幾個不要鬧事。隨即化身為貓,出了滅雲城,到飛雲江邊,往對岸的飛雲關看了兩眼,化身樹根,漂過江去。到岸邊,化貓上岸,感覺沒有什麼異樣,便來到飛雲關下。吳不賒抬頭仰望這座雄關,麻石的牆面上,也到處是坑坑窪窪的箭眼槍眼,有很多地方,不是麻石的淡青色,而是一種怪異的黑褐色,那是血,濃厚的血,一層又一層,歲月的沉積下,才會顯出那種顏色,這樣黑褐色的斑塊,遍佈城頭。無法想像,到底要多少熾熱的血,才會把關牆染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這血裡有多少是人族的,又有多少是魔族的!   吳不賒不是個愛發感慨的人,直白一點兒說,他是那種心中沒有多少熱血激情的人。英雄情結,在他心底非常淡漠,他甚至常常覺得那種情結有些可笑。但這會兒,他心中卻也生出一種深深的感慨,他似乎看到了無數的戰士前仆後繼,他們面對著人族的遺棄,處身魔界的中心,千年守護著心中的家園,那種絕望的悲壯和堅持,早已遠遠超出了守護的本意。   「英雄啊,萬魔圍繞,永無援兵,換做是我,早就完蛋了,雲州遺族卻能死死地撐下來,了不起啊。」感慨一番,吳不賒溜到關牆下,十丈高,貓是跳不上的,成了精也不行,飛則有靈力波動,可以肯定,關牆上除了普通士兵,一定還會有玄功高手值班。這不是人界普通的關牆。這是在魔界,萬魔圍繞之中,如果警惕性低,那就是自己找死,雲州遺族也絕對撐不到今天。跳不上也不能飛,如果僅是吳不賒自己或是黑七,那就無法可想,可他還有玄木心法。身一長,化身為籐,沿牆攀上,手攀到牆頭,腰一弓,把整個身子拉了上去,無聲無息。關牆寬達兩丈有餘,可並行數馬。箭垛下,一堆一堆,整整齊齊地碼著滾木石雷石等守城器具,左右有鼓樓,各有兩名哨兵值守,還有兩隊巡哨在關牆上巡邏,從東走到西,再從西走到東,就這麼面對面不停地走。除了明哨,還有暗哨。吳不賒沒有仔細去搜索暗哨所在,只是隱隱感覺到,暗哨必然是玄功高手。真是戒備森嚴啊,不過也很正常,如果就只一兩個崗哨,給魔功高手摸上去幹掉了怎麼辦?身處群狼之中,想要活下去,就要時刻睜大眼睛。關牆內,中間是寬敞的馳道,兩邊是一排排的軍營,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兒聲音。吳不賒估了一下,這些營房,至少可以容納三千人,這分眼光,是他在扶風城裡當將軍的收穫之一。   軍營兩側的山上,有好幾個石檯子,是烽火台,每個烽火台上都有士兵值守,吳不賒留意了一下,即便烽火台上的士兵,也沒有一個打瞌睡的。「烽火台設在兵營後,即便關牆突然失守,也能點燃烽火發出警訊。雲州遺族能苦守千年,真是費盡了心思啊。」吳不賒暗暗感慨,以樹根之形悄然爬行,下了牆頭,索性便從地底下鑽過去。   如果說整個雲州的地形像個紡錘,那麼飛雲關也就是這個紡錘的尾巴,而且還微微帶著一點兒弧度。順著馳道,大約五百步左右,是一條河,這條河叫出雲水,剛好將整個雲州一剖兩半,在飛雲關西側的山壁上瀉出,飛流千尺,瀉入飛雲江。河上一座石橋,兩邊都有馳道,這兩條馳道沿河而上,筆直通向雲州城。吳不賒在橋邊上鑽出地面。理論上說,站在橋上,可以看到雲州城,不過出雲水兩岸密密地栽著兩排樹木,這些樹木擋住了視線。在人界,河岸兩邊一般都栽柳樹,但雲州遺族栽的卻是梓、椿、白楊等樹木,而且不知栽了多少年了,最小的一株也有合抱粗細,四五丈高。有這些樹攔著,哪裡還能看得到雲州城。   「人家栽柳樹,這裡栽楊樹,還真是別具一格啊,一點詩情畫意也沒有。」吳不賒搖了搖頭,但這個感慨剛從心底冒出,卻突然間明白了:雲州遺族不栽柳樹而栽白楊、椿樹,是有目的的。當大戰發生,守城物資緊張時,這些樹砍下來就是天然的滾木、箭支、槍桿,就近的可以拖著走,遠的可以順著河水放下去。而之所以選楊、椿等樹木,也是因為這些樹長得快,易成活,不像柳樹矮矮墩墩,十年不過丈把高,還彎彎曲曲的。   不是不懂詩情畫意,只是詩情畫意沒有選擇雲州,沒有選擇雲州遺族。   一路行去,兩岸的樹樁證實了吳不賒的推測,照他估計,那種需要砍河兩岸樹木的惡戰不是很多,所以剩下來的才能長那麼大。出雲水不是很寬,最寬處也不過十七八丈的樣子,水流平穩,堤岸修得整整齊齊,很多地方還是用大青石碼砌的,蒼冷青黑,給人一種安穩的感覺。這樣的河堤,水再大,也該是不會衝垮的。   遠遠近近,有夜釣的漁夫,啜一口老酒,靜看著魚兒咬鉤,那是神仙也不換的安逸。兩岸是一片片的稻田,稻子已經半熟,很吃力地低垂著頭。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座村子,有狗叫,不凶,沒有戰亂中那種驚慌的狂躁,這裡的狗叫兩聲就歇下了,卻驚起了夜蟬,唧呀唧呀地叫,顯然是個晝夜不分的傢伙。吳不賒沿著堤岸一路走,一路看,飛雲關到雲州城三十里,他走了小半夜。後面一段,河堤上的楊、椿、樟、梓突然就換成了柳樹,柳枝搖曳中,就看見了雲州城。靠近城牆栽柳樹,是為了浪漫嗎?肯定不是,恐怕是防患於未然,萬一魔族攻到城下時,不讓他們順手砍了河堤上的大樹做雲梯吧。雖然那拖不了多少時間,但孤獨絕望中的堅持,多拖一刻鐘,便多了一刻鐘的希望。   安逸,富足,還有處處透露出的堅持到底絕不放棄的決心,在吳不賒看到雲州城時,一顆心已經完全沉了下去。除非雲州遺族所有的人全都瘋了,只要有一個人是清醒的,就決不會放棄這安逸平穩的生活,拖兒帶女歷經萬險去穿越魔域,隨他南歸。雲州城比飛雲關要略微矮一點兒,但那巨大身軀透露出的厚重,卻絕不是飛雲關可以比擬的。銀色的月光下,雲州城就像一個張開雙臂的巨人,傲視天地,無論是風雨,還是雷電,都休想動它分毫。吳不賒橫穿數萬里魔域,從沒有一個魔國的城市能如雲州城一般給他這麼雄壯的感覺,人界的城池也很少有,哪怕是一些所謂大國的都城。   出雲水環繞著雲州城,形成了天然的護城河,吳不賒化木而過,老法子,沿牆攀上。夜已經深了,雲州城卻如精力充沛的少年,並沒有睡去。吳不賒上到城頭,入眼便是滿城的燈火,遠遠近近,大大小小,是那麼得多,在最遠處與天上的繁星連成一片,彷彿天上的星,都化成了城中的燈火,又或者這些燈火,本就是天上的星辰。吳不賒幾乎是癡了,呆立城頭,好半天不知道動一下。到最後,他沒有進城,反而悄無聲息地退了回來。他已經徹底絕望:雲州遺族是絕不可能跟他南歸的,進城說項,只會鬧一個天大的笑話。「看來我是沒機會做回人了。」一路回走,吳不賒一路苦笑,雖然沮喪,腦子倒還很清醒,暗自尋思,「真個去邪月國當侯爺,那也不錯,路上找個機會把傻丫頭按倒了,還可以做白鳥國的駙馬。對了,白鳥王的江山是現任國王搶傻丫頭她老爹的,也就是我岳父老大人的,我把王位搶回來不為過吧。做了王,後宮三千不說,至少弄三百,要不也太寒酸了點兒。   那幾個心理陰暗的傢伙也可以跟著本大王亨點兒福,像大嘴可以做個護殿將軍,鹿家兄弟可以做左右神箭將軍,桑刀兒嘛,對了,讓他做個秘探頭子,誰要想反本大王,桑刀兒一根絲彈出去,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嘿嘿……」   「啪」,一條大魚躍出水面,尾巴在河面上拍出清脆的擊打聲,吳不賒猛然就醒了過來,忍不住仰天大笑,笑著笑著,心中卻是一酸,他看到了一雙眼睛,林微雨的眼睛,是那般的絕望。   「微雨,我盡力了。真的,我真的盡力了。」他抱著腦袋,在一個樹墩上坐下來。吳不賒有一種深重的無力感,命運的手死死地壓著他,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哪怕是抬一根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夜風輕拂,帶來喃喃的低語,不是人言,是樹語。這樣的樹語,人耳中聽來,只是樹葉沙沙的響聲,但木長生是樹精,吳不賒自然聽得懂。先前也沒在意,其實本來也沒什麼意思,無非就是些家長裡短的八卦——昨兒有人在前面的歪脖子樹上吊死了啦,那樹上總共已經吊死三個了,弄得歪脖子不招人待見,它自己也很鬱悶;某某男女在對岸柳樹下約會,居然就在樹下做起了那種羞人的事;甚至有杞樹憂天的,說,不會打仗吧?才過了小十年的安心日子,可千萬別打仗,仗一打,說不定就要拿大夥兒開刀呢,刀劈斧鋸的,好恐怖的。這樣的樹語便招來旁邊樹木一致的痛啐:呸呸呸,烏鴉嘴,大風吹吹去,小孩子的話不要聽……說來說去,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內容。吳不賒先前也沒留意,後來不知怎地,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猛然就想到個主意,前後一想,越想越通透,猛擊掌自語道:「反正是破罐子破摔,摔得好,破罐子砸死老神仙,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樹語,吳不賒能聽,當然也會說,隨即便開貓口說樹語,說:「聽說有對鳳凰要從南邊來。整個雲州,就出雲水兩岸的樹最高大,鳳凰要在雲州停,肯定要在出雲水兩岸選一棵樹落腳。鳳凰是自高自大的傢伙,喜歡別人恭恭敬敬的,如果哪棵樹能向南低頭,擺出有禮貌的姿態,那對鳳凰說不定就會落在它身上。落鳳之木,無靈也光,那份榮耀,可是有得吹了。」   他這番話立刻就傳了開去,樹也八卦啊,而且比象大嘴更八卦,你想啊,樹葉沙沙,那是多少張嘴,風捎樹語,其實卻比風還快,眨眼間,謠言就成了事實,半信半疑就成了確信不疑。也不知是哪棵樹最先向南低頭的,反正到天明時分,整個出雲水兩岸所有的樹,全部向南彎腰低頭,像極了一排弓腰低頭的家僕,等著迎接它們的主人。   這個消息又飛快地向四周擴散,到後來,不但是出雲水兩岸,整個雲州的樹,前前後後全知道了,也全都向南低頭。有的樹還忿忿不平:只能落在出雲水兩岸的樹上,憑什麼啊?你們身上長了花啊?嘿嘿,我也向南,我腰還彎得低些,說不定鳳凰就會落我身上了,別說沾著靈氣,咱就沾粒鳳凰屎,那也是榮光。   眼見這幾近惡作劇的把戲還真成功了,吳不賒差點兒把腸子笑斷,便朝雲州城走去。雖然這會兒開城了,他可不敢走城門,他頂上有妖氣呢,雲州城警惕性高,城門防備必然嚴密,如果進了城,混進人群中就會好得多。於是他從城牆上攀進去,化成人身,找間麵館吃了早餐,然後便在城裡亂逛,一邊看城中風物,一邊等著大家的議論傳開。沒讓吳不賒失望,中午時分,出雲水兩岸樹木盡皆南向的消息便在城中傳開了。   一時間,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妖孽,有的說祥瑞,有的說昨夜風大吹彎了腰,馬上有人反駁說你才是昨夜得了床上風,那麼大的樹,風吹得彎嗎?   而吳不賒最想要聽的那句話也終於冒了出來:樹木也思鄉啊,彎腰向南,是在南望故土。這話一出,立刻得到絕大多數人的認同,更招來了無數的感慨——眾人眼淚嘩嘩的,武士把欄杆拍遍,更有那文人騷客,詩如泉湧。自然,酒店裡的酒,也像出雲水一樣,滾滾流出,銅錢銀子,滔滔湧進。吳不賒在一邊暗哼:「雲州城裡的酒店,今天至少要多一倍的生意。」議論起來了,吳不賒也不急,在城中住了三天,到第四天,出城,再又返身進城。   城門守衛果然嚴密,城門口的守軍隊長竟然是玄功高手,而且功力相當不俗,竟能看到吳不賒頭頂的妖光,立刻便發出了警訊。百姓飛快地閃開,兩側城門甕洞裡,一隊隊武士急奔而出,長矛如林,箭點如星,剎那間便將吳不賒圍得嚴嚴實實。遠處同時傳來靈力的波動,玄功高手電掠而來,隱隱的還有大隊人馬的腳步聲,沉重有力,不是百姓在跑動,而是軍隊在緊急朝這邊趕來。   「好傢伙,果然了得!」吳不賒暗暗點頭。他不慌不忙地從追風囊中取出西門紫煙給他的玉珮和文碟,高高舉起,朗聲道:「西嶽帝君使節吳不賒,奉西嶽帝君令,穿越魔域,求見雲州遺族執政長老及聖女。」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驚住了。   那隊長手一舉,道:「都不要動!」同時如電的眼光在吳不賒和他手中的信物上掃來掃去,「你說你是西嶽帝君使節,你從南邊人界來?」   「是。」看他難以置信的樣子,吳不賒朗聲重複,「西嶽帝君使節吳不賒,奉西嶽帝君令,橫穿魔域,求見雲州遺族執政長老和聖女。」   那隊長終於確信自己沒聽錯,湊近來看了看吳不賒手中的玉珮和文牒牌,伸出手,想接,卻似乎又不敢,飛快地縮了回去,道:「吳使君稍等。」   這時,一個身穿將軍服飾的身影已在街角現出,正是吳不賒感應到的玄功高手。那隊長跑過去,低聲稟報。那將軍臉上也露出驚疑之色,他疾步走過來,緊盯著吳不賒的眼睛道:「你頭頂有妖光,西嶽帝君怎麼會派你為使節?」   吳不賒直視著他眼睛,微微一笑:「我若頂無妖光,如何過得了數萬里魔域?」   這話得體。吳不賒的神情也很得體,他知道自己的缺點,瞇瞇眼,笑起來太奸,所以竭力控制自己的眼皮,不瞇,笑得也鄭重,這才符合特使的身份。那將軍也不敢接他手中的玉珮和文牒,很顯然,他半信半疑。但就是這半信,也讓他對吳不賒手中的玉珮、文牒充滿了敬意,不敢驗看。   「我引特使大人去見長老,你小心警惕。」那將軍吩咐那隊長,隨又命令道,「傳令四門封城,我沒回來之前或沒有長老印信,不許開門。」   「是。」那隊長大聲應命,立即喝令關上城門,吳不賒看得暗暗點頭,還真是謹慎啊。那將軍先遣小兵飛馬去通報,隨後調一隊士兵,親自護送吳不賒去見長老。   長老處理政務不在衙門,而在宗廟,四大長老一般是輪流處理事務。但吳不賒到宗廟的時候,已有四個老者在等他,兩邊還站了幾十個人,有的驚有的喜有的疑,神情各不一樣,四個老者則都是一臉凝重。吳不賒一現身,四人便一齊看了過來。吳不賒一眼便猜出這四個老者必是四大長老:司風,司弦,司雨,司蛇,司風為首。他早有定計,努力扮出莊重的神情。這會兒他才意識到,活了這麼多年,見人對事,自己一直都是一臉奸笑的,嘻嘻笑,瞇瞇眼,一般人或許不在意,但只要稍微精明點兒的人,一眼就能得出結論:奸。   不過他也納悶:「師父當日看我怎麼就順眼呢?莫非當時看師父重傷,我沒有笑?」仔細回想,卻是怎麼也記不起來。他一臉凝重,其實還有點兒走神,但落在四大長老的眼裡,卻覺得他是個莊重人,是可以肩負這種大任的人。   那將軍先疾步過去低聲稟報了,回首大聲道:「請特使呈驗信物文牒!」   吳不賒雙手遞上,那將軍這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遞給最左手的長老。這位應該是司風長老,個頭卻是四人中最矮小的,年齡可能也是最大,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他鬍子最長,都垂到胸口了。他邊上的司弦長老個頭也不高,胖乎乎的,一臉和氣的樣子。與他相反,他邊上的司雨長老卻陰沉著一張臉。難道他這個雨是梅雨季節的雨?司蛇長老個子最高,風度翩翩,竟是個老白臉?美男蛇?吳不賒打量著四大長老,四大長老卻都盯著玉珮,眼中都閃耀著激動的光芒。   「這玉珮莫非有什麼古怪?」吳不賒心下嘀咕,對西門紫煙拿這麼一個玉珮給他做信物,他一直有些奇怪,這玉又不出奇,魔族要想冒充,難道還弄不出這麼一塊玉?司風長老將那玉珮翻來覆去看了兩遍,與其他三大長老對視一眼,手一拋,將玉珮拋上半空,左手捏個劍訣,對著玉珮一指,那玉珮立刻懸停在半空中。他忽地紫光大盛,玉上射出一道光柱,光柱中顯出四個紫玉大字:威震西嶽。   「果然是西嶽帝君隨身寶玉!」四大長老齊聲低呼,一齊拜倒。   吳不賒彷彿聽人說過,天帝任命五嶽帝君,各有三大信物,劍,印,玉。難道這塊玉,竟然是天帝賜給西嶽帝君的那塊玉?   「這可是寶貝啊,我一揣數萬里,竟沒當回事兒。」吳不賒一時大恨自己遲鈍,想來也是,西門紫煙那麼鄭而重之地交給他的信物,豈能簡單。   「雲州遺族恭迎特使!」司風長老顫聲長呼,霎時間禮樂齊鳴,四大長老驚喜激動地恭迎吳不賒入廟。吳不賒忙也收斂心神,一臉莊重地隨四大長老入廟,先以為會有一些繁瑣的禮節,結果卻沒有。四大長老迎他入廟,互相見了禮。吳不賒猜得一點兒沒錯,四大長老都對得上號。事實上也不可能錯,華夏之人,最講究禮儀輩分,一站一座,各有位置,照著排名去猜,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有錯誤的。   文碟有兩份,一份是以西嶽帝君的名義寫給雲州遺族的,無非是撫慰之意。另一份則是吳不賒的身份證明,卻是西門紫煙寫的,有大趙國的印,特地說明了一下吳不賒頂有妖光的事,解釋很簡單,頂有妖光才方便穿越魔域。   四大長老看了文牒,與吳不賒略說了幾句話,無非是感謝天帝,感謝西嶽帝君、感謝大趙王,再就是特使一路辛苦等套話。看得出來,四大長老異常激動,除了幾句套話,根本說不出有什麼實質意義的話來,估計腦子裡都是一片空白,當然,也是守著禮儀,便是一肚子話,也不便這會兒就倒出來。   隨後便請吳不賒去聖殿見聖女。聖女居於聖殿,平時不理雜務,長老難決之事,便去聖殿請示。自有聖女始,聖殿便成了雲州遺族最神聖的地方,也是雲州城防衛最森嚴的地方,或者說,是整個雲州武力最強悍的地方。每一代聖女收七個弟子,一人成聖,其他六人便成為聖女的護法侍衛,這些護法侍衛,個個都是玄功高手。雲州遺族屹立千年不倒,聖殿強悍的武力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要知道,飛雲關雖險,擋得往普通的魔族士兵,擋不住飛來飛去的魔族高手,但進入雲州的魔族高手,卻很難過得了聖殿這一關。   但聖殿也就成了魔族高手的眼中釘肉中刺,幾乎每一代聖女都沒有善終的,顏如雪的師父就死於五年前魔族高手的一場偷襲。幸好顏如雪練成了心眼,否則聖女之職就要由沒練成心眼的弟子代掌了。事實上,數百年來,有好幾代的聖女都是沒練成心眼的弟子代掌的,聖殿為雲州遺族做出的犧牲,可見一斑。   宗廟與聖殿相隔不遠,顯然已得到通報。吳不賒一行人到時,聖殿外已站了一群迎接的人。一群白衣女子,有老有少,分為兩排,最中間,是一個少女,白衣如雪,正是聖女顏如雪。   對這個十歲就練到有目如盲成就心眼的女孩子,吳不賒心底實是充滿了好奇,就著實多打量了她幾眼:單薄的身子,甚至顯得有些瘦弱,小巧的瓜子臉,皮膚是一種近似透明的白,淡淡的眉,明眸如水。應該是有目如盲,可四目對視的時候,吳不賒總覺得她在看著自己,而且是那種可直透心底的目光。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她,肯定不能單純地說她美,更不是艷,雖然吳不賒確信,她的瘦弱其實只是因為袍子的寬鬆,如果真能看到她的身體,應該是玲瓏如玉,但美艷這兩個字,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在她身上。   是什麼呢?吳不賒突然想到了雪。有一個早晨,突然下起了雪,一片雪花,飄飄灑灑從窗口飛進來。它是那麼的晶瑩,身姿是那般的輕巧,它在天地間獨舞,所有的一切,都已失卻了顏色。   顏如雪,就是那片雪花。   第二十六章 艷福   「這世間竟有這樣的女孩子。」吳不賒腦中有一剎那的空白,他本來是故作莊重,但與顏如雪一對,心中卻是一片晶瑩,好像給水洗過一般。「聖殿第十九代弟子顏如雪恭迎特使。」顏如雪俯身為禮,其聲空靈清脆,如風過簾櫳,玉珮丁當,吳不賒慌忙還禮。   迎入聖殿,顏如雪與四大長老客座相陪,吳不賒說了天庭與西嶽帝君對雲州遺族的歉疚與撫慰,以及盼望雲州遺族回歸及西門紫煙的計劃,當然是以趙國的名義。   顏如雪與四大長老表示了感謝,還表示事體重大,急切間難以決斷,千年間特使第一次來到雲州,這樣的大喜事,當使全族皆聞,因倉促之下不及準備,請吳不賒諒解,稍後當有一個盛大的儀式,恭迎特使。說了一會兒話,都是那種場面上的對答,四大長老在過了最初的激動之後,都顯得心事重重。顏如雪年紀雖輕,卻淡定得多,語氣溫婉,空靈純淨,與她對話,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隨後以吳不賒遠來辛苦為由,請他暫去休息。在聖殿左近為吳不賒清出了一座宅子,除了數百名士兵,更有兩名白衣女子隨身護衛。這兩名女子都有四五十歲年紀,從稱呼來看,該是顏如雪的師叔輩,也就是上一代沒練成心眼的六大弟子中的兩個。入住聖殿之旁,又出動這樣的人物來保護吳不賒,可見聖殿對吳不賒的重視程度。   「我的身份至少沒被懷疑,但會不會跟著南歸,那就難說了。」吳不賒心下思量,「萬木向南低頭的事,可能會起點作用,只怕不會太大。」但該做的已經做了,他已經盡了全力,雲州遺族若不肯南歸,他也沒有辦法。他又想到了顏如雪:「這雲州遺族的聖女,不知道可不可以嫁人。要是可以嫁人,她這樣的女孩子,卻要什麼樣的男子才配得上啊?」搜遍記憶,無論是他自己的,還是黑七、木長生的,所有記憶裡,竟找不到一個能與顏如雪般配的男子。   晚間,顏如雪與四大長老設宴給吳不賒洗塵。對於南歸的事,四大長老和顏如雪之間肯定有過爭議,雖然嘴上根本不提南歸這件事,但吳不賒感覺到氣氛有些壓抑。他當然也不會提,所謂無慾則剛,他心中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倒是言笑晏晏。他見多識廣,顏如雪等人對現在人界所有的一切又充滿了興趣,爭相提問,倒是一席盡歡。   席間顏如雪起身了一次,吳不賒偷偷留意了一下,因為他搞不清顏如雪的有目如盲是不是真的看不見,如果真看不見,心眼能看見東西嗎?如果心眼能看透人眼卻看不到表面的東西,顏如雪行動之際,是不是要摸著走,或者是由弟子侍女之類引導?這一留意,他發現了件奇事,顏如雪袖中竟藏有一隻鳥,麻雀大小,但明顯不是麻雀,通體雪白。顏如雪走動之際,這隻鳥或前或後,竟是在給顏如雪引路。   「把自己眼睛練瞎了,卻用鳥眼來代替,高明啊。」吳不賒暗暗感慨,「卻不知那鳥是公的還是母的?顏如雪洗澡的時候,它會不會偷看?」吳不賒有過化身為貓調戲林微雨的經歷,一看到那鳥與顏如雪寸步不離,首先便想到這一點,雖然這麼想有些心理陰暗,但沒辦法,他就是一個這麼猥褻的人。   特使北來的事早已傳了出去,而不論有什麼樣的爭執,對顏如雪和四大長老來說,特使北來,都是一件極為重大的事件,告祭宗廟,通報萬民。隨後數天裡,一連串隆重而繁瑣的禮節弄得吳不賒眼花繚亂、疲憊不堪。吳不賒不好溜出去,但卻可以用游賞雲州風物為名,公然去城裡閒逛。他最想聽到的話也聽到了:難怪所有的樹木都轉頭向南,原來是特使要迎我們南歸啊。   「看來沒人知道是我弄的鬼。」吳不賒心下暗笑,但是否南歸,卻沒有結論。到城裡的任何地方,都會聽到熱烈的爭執,有些還是激烈的爭執,卻沒有任何一方形成壓倒性的優勢。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支持回歸的也有不少人,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爭執到最後,不分高下的時候,顏如雪就會給抬出來:相信聖女,聖女的心眼一定會做出正確的判斷。這一點,是眾口一詞。   在城中呆了幾天,吳不賒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在雲州遺族的心裡,聖女是全知全能的,是絕不會犯錯誤的。但吳不賒與顏如雪相處這幾天,卻沒有覺得顏如雪有什麼特異之處。顏如雪每天都會和吳不賒見幾次面,聊一段時間,她對人界所有的一切都充滿著興趣,什麼都問。好多時候,吳不賒都會產生一種錯覺,他面對的不是什麼雲州遺族的聖女,而是隔壁鄰居家的小妹妹,嬌俏清純,又善解人意,和她在一起,哪怕呆一整天也不會覺得氣悶。在她面前,自己心中特別得空靈,特別得淡,沒有火氣,沒有慾望,沒有煩惱,就像陽春三月坐在桃樹下,沐浴著春風,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除了這一點,吳不賒感覺不到有什麼特異之處,無所不知的智慧,洞察一切的慧心,神鬼莫測的機巧,驚天動地的神功,什麼都沒有。有時候,吳不賒甚至想出手試一試,突然出手偷襲,看看顏如雪有什麼本事應對。可顏如雪那看不見東西的明眸對他輕輕一笑,他突然就什麼都忘了,再想起時,顏如雪的背影必已消失半天。   「還真是邪性啊。」半夜醒來,吳不賒會情不自禁地扯耳朵,「傳言中能看透一切的心眼,難道就是用來陪人聊天的?」想不透,便不去想,也不問,既然對著顏如雪會有一種無力的感覺,那就乾脆不用力,不管顏如雪要做出什麼樣的決斷,都由她去。   第七天,顏如雪與四大長老約見吳不賒,說雲州遺族願意隨他回歸人界。吳不賒非常意外,最初的一剎那,他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但看著顏如雪和四大長老誠摯中帶著激動的神情,他才確定自己沒聽錯。   「雲州遺族真的……真的……決定南歸?」吳不賒微微有些結巴,「所有人都回去?」   「是的。」顏如雪點頭,「雲州遺族闔族上下,十二萬四千八百八十一人,全部回去。」   十二萬人,老人、孩子、婦女,至少要占一多半,穿越數萬里魔域,全部回去!吳不賒腦子裡一時像是被灌滿了糨糊,混混沌沌一片,呆了好一會兒才道:「照西門紫煙設定的路線,那個,我是說,先要過雪靈國吧?」「是。」司風長老做了個手勢,一名侍女拿上來一幅地圖,「照特使傳達的線路,我們要到達魔鬼大沙漠,先要穿過雪靈國,然後橫跨五大雞族控制的雄雞原,最後才能進入大沙漠。」   地圖上看過去,雲州城到魔鬼大沙漠,直線距離也將近萬里。吳不賒腦子還是有些發蒙:「雪靈國好像是大國啊,占的地方可真寬。」   「雪靈國也不算什麼大國,若論國力,不見得比它邊上的飛霧國強,在北方魔界,也不過中等而已。」司風長老搖著頭道,「不過占的地盤確是不小。」顏如雪似乎明白了吳不賒心中在想什麼,道:「我們不是直接橫穿過雪靈國。」   「哦!」吳不賒腦子清醒了三分,想來也是啊,從雪靈國中間穿過去,雪靈王又不是雲州遺族的娘家親戚,就那麼眼睜睜看著?殺過去?雲州遺族可不是象斧,那是十二萬老少,心裡盤算著,隨口問:「你們的打算是?」司風長老道:「我們的打算是,繞一點路,先順飛雲江下去一千二百里,控制雪靈國的邊境關卡鎖靈城,從鎖靈城東側山麓進入雄雞原,五大雞族一直受雪靈國和飛霧國欺壓,勢力不強,橫穿雄雞原的風險不大。」地圖上,雲州城在飛雲江北側,南側是雪靈國和飛霧國,橫擋在南歸的路上,再過去是雄雞原,然後才是魔鬼大沙漠。司風長老的手指沿著飛雲江往東,畫一個弧,基本上錯開了雪靈國,再斜斜切入雄雞原,走直線,可直達魔鬼大沙漠東側。   這還差不多,吳不賒腦子又清醒了三分,想了想,道:「雪靈國控制著滅雲城,我們順飛雲江而下,他們不會就那麼看著吧?」   「雪靈國當然不會眼睜睜看我們走。」司雨長老手往下一切,「所以我們的第一步是,打下滅雲城,控制滅雲城十天左右。控制滅雲城的同時,以精銳的小部隊飛流急下,趕在雪靈國醒悟過來之前,再打下鎖靈城。鎖靈城易守難攻,即便雪靈國醒悟過來調集大軍攻打,短時間也攻不下來,只要我們入了雄雞原,雪靈國再想擋住我們,可就難了。」   看來他們已經有了周全的計劃,吳不賒一時無話可說,看向顏如雪。顏如雪眼睛看不見,卻立即感應到了他的目光,道:「吳使君覺得我們這計劃有什麼漏洞嗎?」   吳不賒雖然在扶風城當了將軍也打了兩仗,其實還是半桶水,戰術上的排兵佈陣他是不行的,但若從大的戰略上賣賣嘴皮子耍耍陰謀詭計,倒是他的強項。不過雲州遺族所處的環境地勢他完全不熟,四大長老這個計劃到底行不行得通,他是兩眼一摸黑,完全插不上嘴,遂搖頭道:「這一帶我完全不熟,一切由聖女和四大長老決定好了。」   顏如雪向四大長老坐的方向側了下臉,道:「既然吳使君沒有疑義,就這麼決定了,擇吉日告祭天地,隨後開始準備。」又看向吳不賒:「因為是合族回歸,老人、小孩比較多,所以準備的時間會很長。現在快立秋了,估計在明年春三月左右可以行動,四月左右進入雄雞原,那時春草已生,天氣轉暖,也便於大隊行動。對魔鬼大沙漠我們瞭解得不多,不過四五月的天氣,應該也是比較合適的。吳使君覺得這樣可以嗎?」   「看來他們確實是有過通盤籌算的了。」   聽她這麼說,吳不賒一顆心徹底放了下來,道:「我沒有什麼意見,準備得再長一點也是可以的。」   決定一下,擇吉日告祭天地,闔城沸騰,族民的臉上有各種表情,卻並沒有聽到反對的聲音。吳不賒暗自驚異:「到底是顏如雪的威望真有這麼大,還是雲州遺族南歸的心真有這麼強?不可思議!」   不過在城中逛了幾圈後,他就明白了,雲州遺族想回歸人界的決心是一個因素,對顏如雪的信服是一個因素,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他的詭計起了作用。萬木向南,偏偏他這特使來接雲州遺族南歸,兩下湊合,便成了所謂的天意。天意不可違,這一點,促使顏如雪和四大長老下了最後的決心。也是這一點,在顏如雪做出決定後,整個雲州遺族沒有反對的聲音。得知真相,吳不賒躲在被窩裡偷笑。他也只敢躲在被窩裡偷笑,如果雲州遺族知道所謂的天意竟是他的詭計,後果不堪設想。   闔族南歸,準備工作可就多了,小的不去說,大的首先就有兩件事:一是暗裡為攻佔滅雲城作準備;二是船,攻佔滅雲城後,雪靈國必會反攻,不會給雲州遺族太長的搬遷時間,船越多,一次裝運的人也就越多,守滅雲城的時間就可以大大縮短,同時也就會減少傷亡。攻打滅雲城的準備在暗處,造船卻是在明處,出雲水兩岸,一時到處都是船廠,吳不賒可就奇怪了,出雲水是在山壁上瀉下的,船造好了,怎麼放入飛雲江呢,也從山壁上放下去?那是船還是石頭啊?不過這麼簡單的問題,顏如雪和四大長老不可能想不到的,吳不賒也沒問,不過他估計,出雲水肯定是另有暗道,只不過外人不知道罷了。呆了幾天,吳不賒想起了滅雲城裡的象斧幾個人,不出去打個招呼,那幾個傢伙只怕會惹事。一天與顏如雪四大長老碰面,吳不賒便提了這件事,道:「我一路北來,途中收了幾個獸人侍衛,他們現在在滅雲城裡,我久不出去,怕他們惹事,得去招呼一下。另外,既然要攻打滅雲城,我也可以準備一下,到時做個內應。」   他這話出口,四大長老一齊看過來,臉上的表情頗為豐富。他們會有想法,或者說有疑心,這很正常,換了吳不賒也是一樣,所以四大長老的反應可以說是在吳不賒意料之中。唯一讓他拿不準的是顏如雪,果然,顏如雪的表情一如往常,似乎還略帶著兩分欣喜:「能有內應,那是太好了,有勞吳使君。」   「她當然不是傻丫頭,肯定知道其中的關礙,可為什麼這麼自信呢?就不怕我洩露機密?也根本不懷疑我有可能是魔族的奸細,出雲州城是為了通報他們的計劃?難道心眼真能看透一切。」   吳不賒心中暗歎,「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這夜,吳不賒與顏如雪和四大長老打了聲招呼,出了雲州城。看著他身影消失,司蛇長老道:「就算他的身份不假,讓他去滅雲城,我總覺得不妥。」「是啊,我也有這種想法。」   司弦長老隨聲附和。司風、司雨卻看著顏如雪。顏如雪沒有馬上回答,靜了一會兒才道:「這些日子,我與他交談,細察過他從呼吸到心跳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可以肯定,他說的一切都是真實可信的,這絕不會是魔族奸細設下的騙局。他說滅雲城裡有侍衛,也是可信的。擔心他洩密,根本沒必要。能橫穿數萬里魔域出使雲州的人,絕不簡單,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吳使君的事,不必我們去管。」   心眼,並不像吳不賒想像的那樣,未卜先知,看透一切,而是在最平常的地方洞燭識微,見微知著。吳不賒還是用老辦法出了飛雲關,進滅雲城,到先前的客棧。隔半條街,便聽到了象斧打雷一樣的呼嚕聲,吳不賒狠狠地鄙視了他一把:「這傢伙,拆房呢。」   翻身上牆,察覺側院有人走動,這會兒天色不早了啊,他心中好奇,沿著牆頭走過去,探頭一看,一胖一瘦一男一女,瘦的是店老闆,胖的是他婆娘,肚子像個大水桶,兩個奶子像兩個吊著的大冬瓜。兩口子一前一後在院子裡轉圈,胖老闆娘的大奶子就搖啊搖地亂晃,不過沒什麼美感,要是換了葉輕紅這麼走動,兩個奶子顫啊顫的,那才叫誘人。吳不賒掃一眼不想看了,扭頭要回,忽聽得胖老闆娘暴叫道:「明天一定要跟他說。」瘦老闆一臉苦相:「人家又不欠店錢,怎麼好開口。」   「什麼叫不好開口!老娘的店子,不想做他生意了,行不行啊?」   「可他那大斧子,」瘦老闆要哭的樣子,「爺爺啊,別說砍在身上,就是擦著點兒風,也是有死無生啊。」吳不賒先不知他們在說什麼,聽到這會兒明白了,這兩口子在說象斧,好像是不想做象斧的生意。可又奇了,為什麼呢,那瘦老闆也說了,像斧不欠他店錢啊。   「我不活了。」胖老闆娘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下,張嘴哭道,「天天受他這呼嚕的折磨,我寧願死了算了。」   吳不賒終於明白了,可就笑翻了,失腳從牆頭上摔了下來。一隻貓,打著哈哈從牆頭上笑翻下來,可嚇壞了店老闆夫妻。胖老闆娘尖叫一聲:「妖怪!」   噌一下跳起來,飛快地鑽進房間,身手竟是敏捷至極。店老闆別看瘦,還真趕不上她。吳不賒笑得貓打滾,好不容易爬起來,穿過中間的院子,回到這一面的側院,途中聽到象斧的呼嚕聲,忍不住又笑了一氣。到這面院子裡,在象斧巨大的呼嚕聲中,卻還聽到了若有若無的水聲,吳不賒心中一跳:「傻丫頭在洗澡?」   水聲來自一側的廂房裡,吳不賒貓手貓腳摸過去,到窗下,一縱而起,貓腳倒掛金鉤,蘸一點唾沫打濕窗紙,戳一個小洞看進去。房中央,擺著一個浴盆,一個女孩子屈身坐在浴盆裡,往身上撩著水。吳不賒一眼看見,身上立刻就像著了火,通身都熱了起來,眼睛當然也不看好地方。不過只掃了一眼他就有些發愣了:不對啊,怎麼小了?什麼東西小了?奶子啊!吳不賒不看好地方,第一眼看的就是奶子。   葉輕紅的裸體他沒見過,但平日裡隔著衣服見多了,那可是有料啊,十足真金。若說是衣服撐的,他可是在葉輕紅奶子上劃過圈圈,料足質優,絕非假冒偽劣。可這會兒看到的,卻是縮小了差不多一大半,小小的鴿乳,比吳不賒的拳頭大不了多少,倒還挺好看,緊繃繃的,峰尖一點兒殷紅,小小的,嫩嫩的,異常得秀氣,沾了水,像給晨露打濕的紅豆。這絕不會是葉輕紅的奶子。   新品上市,吳不賒又是興奮又是疑惑。洞小看不清楚,他把身子移了一下。往上看,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十四五歲年紀,小小的瓜子臉,還沒完全長開,卻有著驚人的秀色。見過了西門紫煙和顏如雪,吳不賒也算是見過美女了,可見了這小女孩兒,卻仍然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如果說西門紫煙是秋夜帶霜的冷月,顏如雪是冬晨飄逸的初雪,葉輕紅是夏至噴火的青椒,這小女孩兒,就是春風中堪堪抽芽的柳尖。僅就相貌來說,林微雨遠不能和這幾個女子相比,不過林微雨是吳不賒第一次真正愛上的女孩子,心愛的人,身上會有另外的一些東西,那東西勾心,牽腸掛肚,與外在的相貌沒有太大的關係。   「這小丫頭長大了不得了。」吳不賒心中暗讚,卻又疑惑,「這丫頭哪來的?店老闆的女兒?那胖婆娘養得出這麼漂亮的女兒,還真是鴨婆子生出鳳凰來了。不對啊,店老闆的女兒怎麼在這邊院子裡洗澡?」   心下嘀咕,眼睛自然也不會閒著,拚命在那女孩子的裸體上掃來掃去,只恨不得咬一塊下來,一時沒留意,呼吸稍微急了點兒,卻就被那女孩子發覺了。這女孩子竟練有玄功,而且功力不低,靈力掃過來的同時,手忽地一揮,打飛刀的姿勢,打出的卻不是飛刀,是一股水波,水到中途,竟然凝成冰箭,急射過來。這女孩子揮手時,小腰扭動,兩個小小的乳房輕輕地顫動,說不出得誘人。   吳不賒一時竟是看得呆了,直到冰箭快射到面前才驀然驚覺,百忙中一個老貓扭腰,凌空翻出,冰箭從額前數寸飛過,貓眼差一點兒完蛋。冰箭掠過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另一邊房裡立時傳出葉輕紅的聲音:「小麗,什麼事?」   「傻丫頭認識這女孩子,很好。啊呀,得走,傻丫頭知道我會變貓的,出來見到我偷看女孩子洗澡,這個老臉無皮,不臊也光啊!」吳不賒心中電轉,飛溜出院子。還好,葉輕紅並沒有追出來,不過暫時也不好回去了。馬上回去,傻丫頭雖傻也會生疑,若洗澡的是傻丫頭,看了就看了,她要敢問,吳不賒敢當面承認,不怕傻丫頭翻臉。再說她知道了也只會紅臉,紅臉可愛啊,順便還可以調戲一番。但偷看另外的女孩子洗澡就是兩碼事了,前者勉強可以算得上閨房之樂,雖然還沒把傻丫頭真個吃下嘴,也算得上是碗裡的肉了,後者卻是要上升到道德的高度了。   雖然吳不賒一直認為,道德就是個婊子,誰給的錢多就會對誰張開腿,可婊子也要立牌坊不是,尤其傻丫頭有些較真,或許,還會有些吃醋,所以絕不能讓她知道。不能回店裡,那就在城裡溜躂,這一溜不要緊,至少看到了一百場人肉大戰。這也罷了,最搞笑的是,給母貓調戲三次,引來至少十隻以上醋火中燒的公貓。最後還引來了狗,「汪、汪、汪」,狗拿耗子也算了,管貓的閒事,明顯撈過界了嘛。   吳不賒一怒之下,貓爪一敲,狗眼翻白,找個廢園子把狗剝了,美美地飽餐了一頓烤狗肉。天氣熱,狗肉下去,心裡貓抓一樣得難受。突然看見一家妓院。有辦法了,進去找兩個妓女解決一下內部問題。這還是他頭一次遭遇獸人女子,兩女都是兔族,嬌小玲瓏,豐滿白嫩。三人戰鬥臨近高峰,二女的短尾巴亂顫,有如抽筋,別有一番韻味兒。這讓吳不賒對葉輕紅充滿了期待,他先前一直有個想法,抱了獸人女子上床,看著那尾巴會不會有心理障礙呢,萬一真有心理障礙就麻煩了。   一試,不但沒障礙,還格外上火。兩個姿色平平的妓女就這樣了,如果是葉輕紅,嘿嘿。狂戰數場,心裡的邪火這才堪堪平息,天也亮了,回店裡來。像大嘴幾個都在店裡吃早餐,葉輕紅和那叫小麗的女孩子都在。像大嘴四個一桌,葉輕紅和小麗一桌。   小麗穿著一襲水湖綠的薄羅衫子,梳著三丫髻,清爽中帶著三分稚嫩,有如晨光中初出水的菡萏,任何看到她的人,都會眼光一亮,卻絕不會生出丁點兒色慾的幻想。不過吳不賒這個人也許是心理過於陰暗了,他竟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昨夜看到的情景,水湖綠衫子不見了,是清秀玲瓏小巧嫵媚的裸體,小腹騰的一下就熱了起來,生似著了火。   「公子!」象斧幾個看見他,都一臉興奮地站起來。葉輕紅過來:「公子你回來了,吃了早餐沒有?」   「沒有。」傻瓜這會兒才說吃過呢,吳不賒搖頭,眼光順便就掃到小麗身上,道,「她是?」   「她叫小麗,身世孤苦,流落街頭又生了病,我剛好上街撞到,就帶了回來。」葉輕紅說著拉過小麗.「這是我家公子。」   小麗盈盈拜倒:「小麗叩見公子。但求公子收留,為奴為婢,皆心甘情願。」   世上竟有這樣的好事,這不是天上掉餡餅,這是天上掉美女啊,吳不賒樂得差點當場抽瘋,忙伸手相扶:「快起來,快起來!小麗是吧,姓什麼啊?」   扶得實,這一下順手便宜是絕對要占的,觸手處,冰如玉,滑如絲,手感真是好極了,吳不賒心下更樂。   「婢子姓刺。」   「啊?」吳不賒愣了一下,心下嘀咕:「姓刺?刺麗?刺你?不是吧!」看刺麗,神色正常,難道真有姓刺的?不過魔界有很多怪姓,姓刺也不稀奇吧。   「好好好,來來來,先吃早餐。」   吳不賒打個哈哈,在葉輕紅這一桌坐下。葉輕紅早替吳不賒叫了早餐來,刺麗還不敢坐,站在吳不賒身邊要服侍他用餐。   「你也坐下吃,在我身邊,沒有那麼多規矩的。」吳不賒笑著拉她坐下,很親和的樣子,那個,手感真的是好啊。刺麗看一眼葉輕紅,葉輕紅一笑:「坐吧。我早說過了,公子是個大好人,而且很隨和的。」   「哦,傻丫頭在背後會說我的好話嗎?」吳不賒斜眼看著葉輕紅。葉輕紅與他目光一對,俏臉卻是微微一紅,吳不賒立馬就明白了,好人可能是說了,不過色狼的評語估計也跑不了。哼哼,這樣更好,公子調戲丫環,天經地義,雖然是小丫環,可沒說小丫環不能調戲,先吹了風,更方便下手。葉輕紅可能猜到了吳不賒心中的陰暗念頭,俏臉更紅了。刺麗看葉輕紅臉紅,她小小的臉也紅了,大美人臉紅和小美人臉紅,各有各的美。吳不賒一時看得有些發呆,討厭的象大嘴卻又來打岔:「公子,藥採到沒有。」   「怎麼了?」吳不賒有些惱,「這麼好吃好喝的住著不舒服啊?你別說你不舒服,有人還巴不得你不住呢。」   想到瘦老闆和胖老闆娘半夜裡轉圈子的事,吳不賒差點又笑起來。「原來公子已經知道了啊。」象斧氣呼呼的樣子.   「我們又不欠店錢又不鬧事,竟然要辦什麼暫居證,還要十兩銀子一個人,真是氣死了,要不是老大拉著,我一斧子劈死他。」   「暫居證?」吳不賒有些發愣,像斧說的看來是另一碼事,「暫居證是什麼東西,從來沒聽說過啊,隨便到哪裡住店,最多就是登記一下吧。」他看向葉輕紅:「大家都辦暫居證了?」   「是。」葉輕紅點頭,「他們說滅雲城是魔界中唯一靠近人界的城市,有些特別,對外來人口管得嚴些,但凡居住超過七天的,就要辦暫居證。我不知道公子什麼時候回來,所以連公子在內,大家都辦了。」   「四……五……六……七,七十兩銀子。」吳不賒頓時就怒了.「他們怎麼不去搶?」   「公子,是我不對。」見吳不賒作惱,葉輕紅有些慌神,「我……我……」   「你沒做錯。」吳不賒擺手止住她的歉意,嘿嘿兩聲,「暫居證,很好,很強大。」見他著惱,像斧更是風隨火勢,道:「公子,只要你點頭,我立馬去劈了那衙門,反正公子的藥也採到了,我們一路殺出去就是。」他這一叫,瘦老闆和店中吃早餐的幾個人都向他看過來。吳不賒留意到了這些人的目光,心下電轉,哈哈一笑,道:「算了,幾十兩銀子嘛,小事。藥我見到了,還沒熟,咱們還得住下去呢。吃好了沒有,吃好了回房。」聽他說還要住下去,瘦老闆兩眼翻白,生似給人勒住了脖子。   吳不賒心中偷笑,回到房裡,對像斧道:「管住你那張嘴,別有事沒事窮咋呼,記住了,咬人的狗不叫。」   「我又不是狗。」象斧嘟嘟囔囔,出房和鹿家兄弟幾個胡吹去了,只一會兒便傳來他打雷一樣的嚷嚷聲。吳不賒暗暗搖頭,心下凝思:「做內應,到時讓他破門是把好手,不過這麼愛嚷嚷麻煩,鹿老二、桑刀兒也是兩個惹事精,這麼一住大半年,非惹出事來不可。」刺麗泡了茶來,是那種細白的小茶杯,她小巧的手托著杯子,有一個指頭搭在杯上,一樣得白,或者更白三分,恍眼之間,吳不賒竟然有點分不清哪個是杯子哪個是手。   「她練有玄功,這手也不是做慣丫頭活的手。」吳不賒心中掠過一個念頭,「她必是大戶人家的女孩子,非富即貴,不會和傻丫頭一樣,也是個什麼公主吧?」   吳不賒一時間為自己的這個念頭興奮起來,「兩個公主丫環,要是抱上床,一床上躺倆公主,哈,我家二弟只怕要興奮到爆裂。」端茶遞水本是葉輕紅的活,刺麗做了,葉輕紅便有些無所事事,眼見吳不賒盯著刺麗看,她倒有些臉紅了。因為吳不賒一路上對她也是這樣,盯著看,端茶遞水的時候,順手就會佔佔便宜,雖然不用強,卻總是讓人防不勝防,也沒法防不是。看吳不賒現在的眼光,明顯又打上了刺麗的主意。   「公子,」葉輕紅輕咳了一聲,引得吳不賒轉頭看她,「這幾天住店,總共用了三兩多銀子,但辦那個暫居證用了七十兩,剩下的都在這裡了。」她手裡托著一張金葉子和幾錠銀子。   「你收著吧!」吳不賒不接,「以後日常的支用就從你這裡走,像斧他們幾個,每月五兩的零花銀子,小麗也一樣,你按月給吧。」發月例銀子,一般都是主母的活,吳不賒要葉輕紅髮,把她當什麼人啊。葉輕紅「啊」的一聲,一張臉霎時間紅得有如西天燒著的晚霞,捧著銀子,不好收,也不好推。吳不賒心下偷笑,他就是喜歡看她羞窘的樣子,美人臉紅的時候,是最可愛的時候。   「對了,你帶小麗去逛過街沒有?」吳不賒轉換話題,美人害羞很可愛,卻不能讓她羞急了,「要不本公子帶你們逛街去?」   「好啊!」葉輕紅立馬答應,刺麗臉上也露出微微的嚮往之色,逛街永遠是女人的最愛,不分公主還是丫環。吳不賒提出去逛街,其實有個另外的想法,想找個略偏僻的地方租個宅子,搬出客棧去。不過明面上當然不會說出來,陪逛街就是陪逛街,陪逛街而順便租房子,那叫一舉兩得。租房子而順帶逛街,那叫沒品味,一定會給美女們鄙視到全身起毛。剛出店門,咚咚咚,像斧踩著大街而來,聲若擂鼓,老遠就叫道:「公子,公子,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吳不賒眉頭微皺,先前不覺得,但一想到要做內應,像斧的一切突然就非常刺眼了,無論是那龐大的身子巨大的斧子還是打雷一樣的嗓門,都過於誇張。他這樣的人,一定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而做內應,最重要的就是低調,隱密。萬目關注,這內應還怎麼做?   「我聽說雪靈城要舉辦一年一度的鬥雞大賽,我們去看吧,免得呆在這鳥城裡憋氣。」   「鬥雞有什麼看頭?」吳不賒剛要一口拒絕,卻猛又把到嘴邊的「不」字吞了回去。因為他眼角餘光瞟到,在聽到鬥雞兩個字時,刺麗突然變了臉色,那小小的春蕾一般的臉,突然就繃緊了。   「公子,你可能誤會了,這鬥雞不是一般的鬥雞呢。說是鬥雞,其實是斗人。」象斧興奮得口沫橫飛,「只因為是雞族的人相鬥,所以叫做鬥雞。」   「鬥雞是雞族的人相鬥?」他這話也引起了吳不賒的好奇心,不過吳不賒真正的好奇心是在刺麗身上,嘴裡說著,眼角餘光始終瞟著刺麗。當聽到鬥雞是雞族的人相鬥這話時,刺麗臉色大變,牙關明顯在死死地咬著,眼中射出極度激憤痛苦之色,秀氣的手緊緊絞在一起,小小的身子似乎因過於激動而在輕輕顫抖。   第二十七章 推倒   「她為什麼這麼激動?」吳不賒心念電轉.「雞族,難道她和雞族有關係?」   「是啊。」象斧道.「我可打聽清楚了,雪靈國和飛霧國年年去雄雞原打獵,不是獵動物,是獵人,獵五大雞族的人,然後在每年的秋季,兩國以獵來的雞族武士相鬥,名為鬥雞。熱鬧著呢,公子,反正我們在這鳥城裡住得也憋氣,不如去看鬥雞吧。」   「看鬥雞,行啊!」吳不賒對看鬥雞本身沒什麼興趣,說起來,他對任何熱鬧感興趣的都不是熱鬧本身,而是熱鬧帶來的商機。鬥雞也好鬥人也好,他興趣都不高。這會兒之所以答應,有倆原因:一是把象斧帶出城,免得在城裡鬧出事來,引起官府的注意,給將來作內應帶來麻煩;二是刺麗古怪的表情引起了他的好奇,說鬥雞就變臉,看鬥雞會怎麼樣呢?   既然要去雪靈城看鬥雞,街也就不逛了,買了輛馬車,葉輕紅、刺麗坐車,吳不賒騎牛,鹿家兄弟幾個都騎馬。只有象斧吃點兒虧,騎的是自己的兩隻大腳板,沒辦法,這世上就找不到他能騎的馬。眾人一路趕往雪靈城。雪靈國人口不是太多,兩百多萬,但占的地盤特別大,相對於邪月國也小不了多少。   滅雲城到雪靈城,竟有一千五六百里,中間要穿過七八座城池。馬車慢,走了將近十天才到雪靈城,倒剛好趕上鬥雞大會。雪靈城雖是雪靈國的都城,城池卻不是很大,大約只有雲州城一半的規模,人口估計也不到十萬。不過由於舉行鬥雞大會,來看鬥雞的人不少。不但有雪靈國的,甚至周圍一些魔國也有不少人聞訊而來。看熱鬧的、做生意的,至少進來三四萬人,把一座不大的雪靈城擠得滿滿當當。   放眼望去,滿大街到處都是人,熱鬧非凡。像大嘴幾個都是好熱鬧的,看見人多就傻樂,也不知樂什麼。吳不賒懶得看他們幾個的嘴臉,倒是一路留意刺麗,那小小的眉眼間一直籠著一層憂色。吳不賒也不問,可以肯定,刺麗必然與雞族有關,如果她不是雞族人,那就是雞族有與她關係親近的人。說起來吳不賒特別後悔,那天撞到刺麗洗澡,只顧盯著人家奶子看,卻忘了看看屁股。也不對,嚴格說起來,屁股也看了的,只是把屁股上的尾巴自動過濾了。當時要是留了神,從刺麗的尾巴上,該可以判斷出她是不是雞族。後面可就沒機會了,沿路葉輕紅兩個也洗澡,也許是那天洗澡被偷看,兩丫頭留上了神,每次洗澡,都是一個洗一個把門,再沒給過吳不賒機會。吳不賒也不好去問葉輕紅,他擔心問得不好,驚動了刺麗。雪靈城每年都會舉辦鬥雞大會,可能是舉辦的次數多了,有了經驗,因此雖然擁進雪靈城的人多,都還能找到住宿的地方。   有不少人家乾脆就拿自己家的院子出租。吳不賒一行人在城東租了個獨院,小小一個內外兩進的院子,一天的租金就要一兩銀子。貴啊,拿鹿銀弦的話來說就是:賊貴。不過吳不賒還是毫不猶豫地租了下來。特意租這種內外兩進的院子,他有目的,他確信,刺麗身上有秘密。如果有機會,她就會有所行動,那就有了揭開她身上秘密的機會。   像斧四個住外進院子,吳不賒和兩女住裡面。內進有一正兩廂三間房,本來刺麗都是和葉輕紅住,這會兒卻說要一個人睡,吳不賒裝做不知道,心下卻是暗喜:有戲。託言路上有些累,刺麗早早就睡下了。吳不賒進屋,坐床上練功,豎耳朵留意著刺麗房裡的動靜,突地想到一事:「不行,傻丫頭功力不低,刺麗穿窗出房,要是被她發現了,戲就沒法唱了,得先封住傻丫頭的嘴。」   吳不賒住正房,葉輕紅和刺麗一左一右睡兩邊廂房,吳不賒下床,就從地底下鑽過去。葉輕紅還沒睡,盤膝在床上練功。吳不賒雖然已經盡量小心了,但剛一露頭,還是立馬被葉輕紅發覺了。葉輕紅的劍就放在床邊,她反手就握住了劍柄。吳不賒腦袋先鑽出來,急忙把手指頭放到嘴邊輕噓一聲,運玄功凝音成絲,送入葉輕紅耳中:「別出聲,小心驚醒了小麗。」   葉輕紅看清是吳不賒,一愣,再聽了他這話,不知想到了什麼,剎那間滿臉通紅,驚慌失措地想站起來,卻又改了主意,猛一下鑽進被子裡,把整個身子緊緊裹住,雙手還死死地攥著被子邊緣,臉也遮住半邊,只露出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像受驚的小兔子,又羞澀又緊張地看著吳不賒。葉輕紅這個突兀的舉動,倒把吳不賒弄呆了,伸著個腦袋傻看著,都忘記把整個身子拔出來,不過他馬上就明白了,一時間哭笑不得。天地良心,鑽過來那會兒,他真的沒往那方面想,但葉輕紅這麼一弄,反到勾起了他的色心,一時小腹發熱,腦袋往前一伸,整個人就到了床邊。   眼見吳不賒靠近,葉輕紅臉更紅了,輕叫一聲:「公子,不……」吳不賒倒也不急,瞇瞇笑道:「什麼?我沒聽清楚,不什麼?」   他裝作側耳朵的樣子,把腦袋又伸過去一截。葉輕紅急促的鼻息幾乎都要吹到他臉上,很熱,也很香,美女的氣味啊,尤其是美女害羞激動的時候,那熱熱的鼻息裡,彷彿有一種神秘的香味,特別誘人。   「不……不要。」   「不要什麼?」吳不賒笑,再湊近些,深深地吸口氣,一臉迷醉的樣子,這表情落在葉輕紅眼裡,那不是迷醉,那是淫蕩啊。她心跳得更急了,卻又無法說出來,不要,不要什麼,大色狼,不要碰我,但這話不能說啊。「不要什麼啊,怪了,今天這耳朵,怎麼就聽不清呢。」   吳不賒還裝傻,手卻不客氣地伸了出去,伸向葉輕紅的面頰。看著伸向自己的手,葉輕紅如見魔爪,情不自禁地往後縮,可人在被子裡,能縮到哪裡去。她倒想拿被子把臉也蒙起來,可又怕吳不賒動其他地方,不敢不看著,只能眼睜睜看著吳不賒手撫到自己臉上。   吳不賒用的是食指的指背,輕觸葉輕紅的臉。她的臉通紅滾燙,輕觸處,幾乎有些燙手,卻又是那麼的舒服。而在葉輕紅的感覺裡,卻不是舒服,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很可怕,一被吳不賒的手挨上,整個身子就像被雷擊中了,又麻又酥,再也不能動彈,只是雙手緊緊地攥著被子,口中驚惶急叫:「不要,公子,不要。」   手指體驗著那種如絲滑般的感覺,吳不賒身子也熱了起來,但葉輕紅雙手緊攥著被子,他無法再像上次一路摸下去。他不想用強,對美人用強就像牛嚼牡丹,太煞風景。天熱,被子薄,葉輕紅雙乳卻又過於豐滿,雖是躺著,一眼看去,仍是波濤如怒,峰巒如聚。   吳不賒手從被子上滑過去,一路下去,順坡而上,卻如逆水行舟,不急不徐又堅定有力地滑向峰頂。葉輕紅經歷過一次,尤其那最後的一彈,差點兒彈得她魂飛魄散,後來甚至好幾次夢見,醒來時身上就有好多羞人的感覺。這會兒眼見吳不賒故技重施,她又驚又羞又怕,偏偏躲無可躲,惶急中卻想到個主意,猛地一翻身,趴在了床上。這個姿勢,把身前的重要部位都遮住了,卻把一個豐碩的香臀凸在了吳不賒眼前。   被子這麼一翻之下,大半掀開了,根本遮不住身子,她是換了睡衣褲的,下身就一條薄薄的睡褲,身子緊張之下又繃得緊,把兩瓣香臀清晰地勾勒了出來。那種誘惑,其實比胸前的雙乳更誘人。而最要命的是,上面的睡衣一翻之下撩起了一截,露出了一截細白的腰肢。   吳不賒眼光立馬就直了,手毫不猶豫地伸出去,像撫摸一件珍貴的瓷器一樣,撫上了葉輕紅的細腰。肌膚相接,葉輕紅「啊」的一聲輕叫,肌肉猛地一縮。她的小蠻腰本來就是韌勁十足,這一繃緊之下還帶著輕輕的顫抖,那種誘惑,真的能叫人發狂。吳不賒順著腰肢往下滑,從褲腰滑了進去。葉輕紅大驚,身子側抬,驚叫:「公子,不要。」   下身同時往裡縮,她卻沒注意,這麼一抬起身子,壓著的上半身就鬆開了。吳不賒手順著腰肢往上一滑,那真是滑啊,幾乎就收手不住,猛地撞上一堆軟肉。他順手就抓住了,真大,他一隻手根本抓不過來,而且又軟又滑,從五個指縫裡往外擠。他這一下實在太快,葉輕紅反應不及,驚叫一聲,身子急急壓下時,卻連吳不賒的手一起壓住了。吳不賒就勢便倒在了她身上,還作鬼作怪:「啊呀,你壓著我手了,好痛。」   那麼豐軟的地方壓著他手,會痛嗎?可惜葉輕紅實在是羞得出不了聲,否則真是要罵出來了。她倒是個好人,抬了抬身子,意思是,壓痛你手了,抽出去啊。可惜吳不賒得了便宜賣乖,不但沒抽出去,趁著能動,反而著力抓了兩把,把葉輕紅抓得全身稀軟。   更可怕的是,吳不賒突然吻上了她的耳垂。她只覺耳垂一熱,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再也不能想任何事情,身子也完全軟了。到這會兒,可以說,葉輕紅已完全是吳不賒口中的肉,隨便他怎麼吃了。吳不賒有著對付女人的豐富經驗,自然也感覺得到,便也不客氣,把葉輕紅身子輕輕一翻翻轉來,手往上一推,寬鬆的晚裝就推了上去。葉輕紅兩個豐碩無比的乳房便如兩堆雪浪呈現在他眼前,還在微微地蕩漾著,彷彿無聲的呼喚。吳不賒手抓一個,俯嘴便含住了另外一個,隨即全身火發,伸手便脫自己的衣服。好死不死,便在這時候,吳不賒耳中突地傳來「吱」的一聲輕響,是窗子被推開的聲音。吳不賒一個激靈,萬分不捨地抬頭,凝神傾聽,那「吱」的一聲明明就是刺麗房裡傳出來的,可這一聲過後,那邊卻沒了動靜。吳不賒一愣之下明白了,刺麗沒什麼經驗,窗子的響動驚動了吳不賒,也嚇住了她自己。他在葉輕紅身上聽動靜,刺麗鐵定也在那邊的窗子邊上尖起耳朵聽這邊的動靜。   這中間的關竅,吳不賒略微一想就明白了,眼睛一掃就有了主意,俯嘴去葉輕紅乳上「叭」的親了一下,這一下響,還加上葉輕紅的一聲呻吟。「聽房,小臉兒該是紅了吧!」   吳不賒暗笑,口手還不停,只尖著個耳朵。至於葉輕紅,已經完全陷入迷糊中,星眸如醉,鼻息急促,外間的一切,全然不聞不問。果然,這邊響動一起,那邊馬上就動了,有微微的掠風聲,該是從後牆翻了出去。吳不賒抬起頭,葉輕紅乳尖給口水打濕了,在夜光中閃現著誘人的光芒。加上葉輕紅的嬌喘低呻,離開與留下,要在這兩者之間作一個選擇,真難啊。吳不賒想死的心都有了,不過最終是想明白了,葉輕紅是自己碗裡的肉,遲早總是可以進嘴的,刺麗身上的秘密卻藏在別人的鍋裡,還是先逮著那個要緊。   分清主次,吳不賒不再猶豫,一跳,下了床。他一跳下來,倒是驚醒了葉輕紅,星眸微睜,與吳不賒目光一對,又急急閉上。吳不賒輕聲一笑,去她嘴上「叭」地親了一下,道:「小麗出去了,我跟去看看,你乖乖在家裡睡覺,等我回來。」   說著將身一搖,化身為貓,從窗子鑽了出去。   「小麗出去了?」葉輕紅一驚起身,要問緣由時,早沒了吳不賒身影,想要坐起來,卻猛然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樣子,睡褲滑下了一截,上衣更給推到了雙乳之上,兩隻碩大的乳房就那麼光光白白地挺立著,一隻上面還沾著吳不賒的口水,在夜色中發著曖昧的光芒。   「啊!」葉輕紅一聲輕叫,身子一下就羞得軟了,急鑽進被子裡,緊緊地裹著,半天不敢動一下,紅紅的臉上卻慢慢現出了笑意,低低地罵了一聲:「壞人。」   葉輕紅最初見到吳不賒時,在她眼裡,吳不賒是真正的壞人,居然給邪月王治陽痿去禍害女人,再沒比他更壞的人了。後來鳴鳳鎮救人,雖然救了數萬百姓,竟然要葉輕紅以身相抵,不說全是壞人,至少也是個奸商。真正完全改觀,是後來的送親,想著自己清白的身子,要巴巴地送給邪月王去凌辱,葉輕紅的心就彷彿墮入了十八層地獄,再見不到一絲陽光。   可吳不賒一條無中生有的奸計竟把她救了出來。從那一刻起,吳不賒在她心裡已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再加上後來一路上真真假假的調戲,少女的心啊,再不屬於自己。   所以,今夜吳不賒摸進房裡,她心生誤會後,不是拒絕,而是莫名其妙地鑽進被子裡。色狼進屋你往被子裡鑽,這與其是說躲避,不如說是隱隱的誘惑了。在少女的心裡,壞人是有很多種意思的。   吳不賒突然就打了個噴嚏,狗打噴嚏天大晴,貓打噴嚏起灰塵,離地面太近啊。他可不知是葉輕紅在念叨他,心裡反而尋思:「難道方才傷風了?不至於啊,衣服都沒脫呢。」   猛地縮頭,原來刺麗突然停步往後看過來了。   刺麗功力雖趕不上葉輕紅,但也不弱,至少能飛是可以肯定的。不過她不敢飛,雪靈國的國都裡,警備森嚴,高手眾多,在空中亂飛,靈力波動被玄功好手發覺,豈非自找不痛快?所以只是展開身法在街頭急奔,吳不賒的貓噴嚏雖然不太響,還是驚動了了她。她也看見了吳不賒,不過街頭上的一隻野貓,沒人會在意。   她掃了一眼,也沒放在心上,繼續前行。她似乎在找什麼,又不能確定的樣子,奔了幾條街,突地「喔喔喔喔」地叫了起來。她學的公雞叫,略有些怪異,不過若是隔遠了聽,還是聽不出來的,真只以為是哪家的小公雞發了癲,半夜打鳴呢。她突學雞叫,吳不賒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還真是只小母雞啊,學小公雞叫,怎麼著,找雞哥哥呢。」想到雞哥哥,他心裡不自覺就有了兩分酸味兒.   「這麼小就有了雞哥哥啊,小母雞發春倒是早。」他也不想想,人家發春早不早,干他什麼事?心理陰暗啊。   刺麗叫了兩聲,停下來,凝神細聽,倒是引發了幾隻騷雞唱和。難怪把詩人叫騷人,彼此唱和,不就是這個味兒嗎?騷哥哥……騷哥哥……喔喔喔……咯咯咯……刺麗卻有些失望,顯然這些唱和的騷雞中沒有她的雞哥哥。她拔步又走,奔出數條街,停下來又叫。吳不賒在後面看著她叫,一肚子酸意中,不免就往猥褻處想:「要是把這小母雞抱上床,弄到好處時,是不是也會這麼喔喔喔地叫啊,那倒是別有一番韻味兒了。」   刺麗走走停停,又過了幾條街,遠處突然傳來應和聲。就吳不賒聽來,好像也沒什麼兩樣,無非就是騷哥哥啊什麼的,可刺麗身子卻明顯地抖了一下,立刻便迎著那叫聲掠了過去。「找到騷哥哥了。」吳不賒心中低叫,跟著溜過去。叫聲是從一堵大牆後傳出來的,刺麗在牆下聽了聽風聲,飛身掠了上去,一閃不見。   吳不賒也跳上去,先以為是棟什麼大宅子,上去一看才知道不對。圍牆後,竟是一個極大的廣場。廣場周圍有幾棟房子,整體看上去,就是一個大的演兵場,也確實有兵。廣場前後兩角有刁樓哨卡,布有崗哨,還有一隊巡哨,圍著左面的一排房子不停地轉圈巡邏。右面也有一排房子,裡面呼嚕聲震天,吳不賒估計了一下,裡面至少睡有五百人。「這是什麼地方,守衛森嚴啊,難道小母雞的雞哥哥是雪靈國的軍官?好像不對啊。」   吳不賒心中疑惑,眼光一掃,找到了刺麗。她正伏在一株花叢後面,那隊巡哨一繞到屋後,她立時就動了,小巧的身子像乳燕一般貼地急掠,一眨眼便摸到了左面的屋子前,消失在圍牆後。吳不賒跟著跑過去,他是貓啊,翹起尾巴狂奔也沒人在意的,到屋前翻牆而上,只見裡面一個大院子,一排房子。   刺麗小小的身子蹲在一間房子的窗台上,那個窗子的窗欞竟然是鐵鑄的,窗欞比刺麗的手臂還要粗,刺麗進不去,只是把雙手伸了進去,裡面有一雙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刺麗口中在低低地哭叫:「哥……哥。」   「真的是來找哥哥?親哥哥還是情哥哥?」吳不賒心下嘀咕,圍牆隔得遠,看不見房子裡的情形,見院中有棵大樹,下牆上樹。吳不賒終於看清了,握著刺麗手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漢子,高大壯實,臉頰有些削瘦,給人一種蒼巖一般的感覺。   「小麗,你沒事就好,我就怕你落到那幫畜生手裡。」這漢子也很激動,上上下下地看著刺麗,還伸手去摸她的臉。吳不賒幾乎馬上就確定了,他是刺麗的親哥哥,他看著刺麗的眼神裡,是純粹的親情。   「我沒事。」刺麗哭著搖頭.「他們打傷了我,但沒捉到我,我一路逃到滅雲城,被一個好心的姐姐收留了。哥,你呢,你是不是被他們選中了,要做鬥雞武士?」   「是。」她哥哥一臉無奈,「我不答應不行,我一天不答應,狗王就一天殺我們十個族人。」   「可是你會死的。」刺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沙殺煞太厲害了,你打不過他的。」「那沒有辦法。」她哥哥搖頭.「小麗,別哭了,你快走,小心被狗王的人發覺。」   「不。」刺麗搖頭,一臉堅決,「哥,我要救你出去。」說著,跳下窗台便要去找門。   忽聽到一聲冷笑,風聲驟起。吳不賒急扭頭,左面圍牆上,躍上一個人來,這人三十來歲,中等個頭,卻極為粗壯,下身一條燈籠褲,上身就是個短褂子,扣子也沒扣,露出胸前濃密的金毛,長相凶橫,暴著個大牙齒。一看他牙齒,吳不賒就笑了,他大舅子的,竟是鑲著滿嘴的金牙。「半夜雞叫,我就知道不對。」   這漢子「嘿嘿」一笑,看清刺麗相貌,頓時射出滿眼淫光來,「原來是個小美人啊,好極了!你就是九斤黃雞族的小公主九斤麗吧,果然是名不虛傳呢。」   五大雞族,分別是沙雞族、松雞族、九斤黃雞族、蘆花雞族、錦雞族。五大雞族原本同源,老祖宗是同一隻大公雞,這隻大公雞後來修身成人。九斤黃雞族便是這隻大公雞的一個兒子的後裔。   大公雞的這個兒子生下來時,形若三黃雞,重九斤,於是他的後人便指九斤為姓,以九斤黃雞為族名。因懷疑刺麗和雞族有關,所以五大雞族的事吳不賒打聽了不少,這時聽得那漢子的話可就又驚又喜:「還真是個小公主啊,卻原來是九斤麗,不是刺麗。九斤麗,哈,這名字有趣,以小丫頭的姿色,若是過稱,九斤足有呢。輕紅那傻丫頭若論長相也不過九斤而已,但身材就火爆多了,這個若是九斤,那個就該有九斤半。」   「是金牙狗。小麗,快走!」九斤麗的哥哥驚急大叫。   九斤麗身子應聲而起,往上一翻,翻上屋面。「想跑?沒那麼容易。」金牙狗「嘿嘿」一笑,身子往前一撲,其勢若惡狗搶屎,凌空撲向九斤麗。九斤麗翻上屋面,身子前撲,卻突地停住,一屈身,掀起兩塊瓦,回頭望月,急射金牙狗。   雙瓦飛出的同時,她雙腳一蹬,身子倒飛出去,迎向金牙狗,手中寒光微閃,乃是一把短匕。原來她根本就沒想要跑,裝作逃跑,乃是引誘金牙狗追來,然後暴起發難。吳不賒蹲在樹上看得明白,點頭又搖頭:「小丫頭倔,心機也巧,可惜功力差點兒火候,傷不了金牙狗,卻只怕是鮮花往狗嘴裡送。」   九斤麗的哥哥也看出了九斤麗的打算,急得跳腳:「小麗,你不是他的對手,快走!」   叫聲中,九斤麗已迎上金牙狗,先前兩塊瓦,被金牙狗雙掌一拍,拍成粉末,九斤麗短匕當胸急刺。金牙狗不閃不避,「嘿嘿」淫笑中,左手斜格,右手竟抓向九斤麗小巧的胸脯。九斤麗手腕一勾,短匕借回腕之勢,斜劃向金牙狗手腕,身子卻已閃開,纖足一彎,踢向金牙狗耳門。   金牙狗縮手回劈,九斤麗又已變招。兩人在半空中以快打快,九斤麗小巧輕靈,攻擊角度又快又刁;金牙狗卻是力大招沉,不論九斤麗從哪個角度來,他總是採取最短的線路直迎上去,打的就是硬碰硬的主意,非要害處,挨上一匕,估計他也不當回事兒。   但九斤麗若遲得一線,被他逮住了,那就要糟。九斤麗自也明白,只有頻繁變招,一把短匕,舞花一樣,寒光四射,但實力相差太遠,舞得四季花開也是白搭,反讓金牙狗步步進逼。而兩人的打鬥也驚動了守衛,無數武士向小院圍過來,一個個張弓搭箭。金牙狗倒是自信得很,大聲下令:「看住犯人,不許放箭,誰射傷了她我要誰小命。」   有了這命令好一點兒,九斤麗至少暫時不需去防備下面的箭雨,可金牙狗的攻擊越來越凶悍,她已被逼得只能採取游鬥之術,卻仍是不肯離開。   「小麗!」九斤麗的哥哥猛地一聲厲喝,兄妹知心,九斤麗聞聲往下一栽。她哥哥手中持了一物,卻是個茶壺,勁道發出,壺中的茶水被震得激射出來。九斤麗堪堪迎上,左手劃圓,激射的水流被她手一帶,凝成一個小小的圓球。九斤麗一抓,虛虛抓住水球,小腰一扭,手一揮,水球猛地向金牙狗當胸射去。   水球一離手,她左手立成五指屈張之勢,水球離手三尺,忽地分開,中間一裂,猶如花開,分成五股,再飛三尺,五股水箭凝成五支冰箭。正是那夜射吳不賒的功夫,不過那夜只是一箭,這夜卻是五箭,勁道也凌厲得多。先前無論是飛瓦還是九斤麗疾刺的短匕,金牙狗都是硬開硬架,滿不在乎,但一看這五支冰箭,卻是不敢大意了,前撲的身子猛地一旋,急閃開去。他的動作似乎在九斤麗意料之中,九斤麗手臂跟著他身子動,急射的冰箭竟在空中轉彎,跟著金牙狗射去。先前九斤麗落在下風,吳不賒卻一直只是在樹上看,沒有插手,因為他見識過九斤麗的冰箭,知道九斤麗的法術沒用。這會兒看了九斤麗的冰箭再看了金牙狗躲避的神情,心下嘀咕:「金牙狗好像怕得厲害,小丫頭的冰箭難道真的有這麼大威力?就算給射一冰箭,以金牙狗的功力,該也不會有太大的事啊,莫非這冰箭另有玄機?」他還真猜對了,九斤麗幼時曾跟異人學藝,學得這凝水為冰之術。這冰箭有個名目,叫附骨寒冰針,一針之力,有如利箭。但這附骨寒冰針最大的威力不是射,而是附,附骨寒冰針射上人身,一絲寒氣鑽脈透骨。中針處,氣血冰結,寒冷無比,如墮冰窟。最惱火的是那絲寒氣糾纏經脈中,沒有獨門術法,再也拔不出來,就像附在骨頭裡一樣,一年四季,那一處就是塊冰,六月天還得拿塊棉被包著,冬天更是凍得作鬼叫。   金牙狗是九斤黃雞族這些俘虜的最高管理者,從九斤麗的族人處聽說過九斤麗的這門本事,當然不敢硬擋。「小麗快走!」眼見逼開金牙狗,她哥哥暴聲急叫。九斤麗先前不肯走,就是想藉著附骨寒冰針的特性制服金牙狗,救出她哥哥。這時見金牙狗不擋反躲,便知道自己這門奇功漏了風,讓金牙狗知道了。   附骨寒冰針雖奇異,她功力不深,兩擊不中,靈力便有減弱之象,附骨寒冰針的速度也略有放緩,她知道今夜再沒機會了,再不走,自己說不定真會落到金牙狗手裡,那就生不如死了。隨即,她左腕再轉,帶著五支冰箭追射金牙狗,自己卻反向掠去。金牙狗旋身再閃,忽地雙手前撐,做惡狗蹲地之勢,口一張,「汪」的一聲,口中噴出一股黑霧,黑霧中一物急射出來,閃電般擊向九斤麗。   九斤麗的哥哥擔心九斤麗,撲在窗子上,只恨不得把腦袋從鐵窗子裡擠出來,這時看得清楚,急叫:「小麗當心!」   九斤麗也聽到了風聲,再聽到她哥哥這一急吼,不及回頭,凌空一翻,先閃了開去。金牙狗口中噴出的那物呈銀白色,有拳頭大小,微微發著白光。一擊不中,金牙狗再「汪」的一聲,那物劃一個圓,回頭再擊向九斤麗,身後的金牙狗同時撲向九斤麗,兩面夾擊。   「小麗當心!這是金牙狗的狗寶,不可硬擋。」九斤麗哥哥又叫。雙方交道打得多,金牙狗固然知道很多雞族的事,雞族俘虜對金牙狗也多有瞭解。九斤麗得她哥哥提醒,果然不去硬擋金牙狗的狗寶,只是往一邊閃去。金牙狗卻已撲了上來,斜裡截住,雙爪撲擊,口中淫笑:「小美人,你逃不掉的,乖乖地服侍狗爺吧。嘖嘖,這小腰扭的,我見猶憐啊,留著點力氣,到大爺身下來扭吧。」   那狗寶再擊不中,沒得到金牙狗指引,不再夾擊,而是在九斤麗身後不遠處慢慢劃著圈子。它雖然不動,對九斤麗卻同樣有著很大的威脅。九斤麗既要對付金牙狗,又要防著狗寶,本來功力就比不上金牙狗,這時心中一慌,更是不堪。一不留神,她被金牙狗抓上肩頭,急閃身時,卻聞「嘶」的一聲,一隻衣袖連肩給扯了去,露出光光的手臂。   「啊!」九斤麗一聲驚叫,短匕猛地脫手飛出,急射金牙狗面門,自己則反身急掠。   「好一身細皮嫩肉!」金牙狗「嘿嘿」淫笑.「想跑,沒那麼容易。」頭一偏,閃過短匕,口中「汪」的一聲,半空中劃圓的狗寶得了指引,猛地向九斤麗斜擊過去,金牙狗則從另一面截擊。   九斤麗若不轉向,便會撞上斜裡攔截的狗寶;若轉向,則很有可能被金牙狗追上,她手中短匕也丟了,赤手空拳還光著一隻膀子,更不是金牙狗對手。屋子裡她哥哥急得雙眼怒突,咬碎鋼牙,卻是半點兒辦法也沒有。   這半天,吳不賒在做什麼呢?他在等,等什麼?等法寶,或者說,等著看還有什麼法寶出來。這人對法寶的偏愛,實在是近乎病態的癡迷,當然,也不全是在呆看,還是做了一下準備。   他看到了院角的一個大灶和一堆灶灰,那大灶估計是給雞族俘虜煮飯用的,就砌在屋椽下,灶大,積了老大一堆灶灰。吳不賒先就把吹牛袋拿在了手裡,這時眼見九斤麗情形不妙,暗對吹牛袋道:「袋兄,先吹,把那灰吹起來,再吸,把那狗寶吸進來。」   說起來,做老闆,吳不賒還是不錯的,自得了吹牛袋,未曾有半點兒虧待,但凡喝酒的時候,有自己一碗,就一定有吹牛袋一碗。這一路酒喝下來,吹牛袋已把他當成鐵桿酒友,真正得死心塌地,這時要它出力,自然盡心。吹牛袋低哼一聲:「放心,交給本袋!」   在樹杈間微浮起來,深吸氣,袋口對準那堆灶灰,猛地一吹。這一吹猛惡啊,可以說,吳不賒自出娘胎始,從沒見過這麼猛惡的風力。灶灰是什麼?是燒過後的柴炭的細末,真正可以說得上是這世間最細碎的東西,被這猛風一吹,可就熱鬧了。   無數的灶灰如復活的精靈,瘋狂地舞動起來,漫天蓋地。只是一剎那,天地之間便已被它們細碎的身影鋪滿。院子內外,所有的人,不但眼不能睜,而且口不能吸,口鼻一吸氣,便是滿鼻口的灰塵。吹牛袋一吹便吸,吸的時候對準的是金牙狗的狗寶,離得本就不過十來丈距離,狗寶沒夾擊九斤麗,又是在空中盤旋,輕飄飄的沒什麼力,一下就被吹牛袋吸到了肚子裡。   吳不賒同時行動,不過動的不是身子,而是兩隻貓爪。貓爪忽地伸長,左爪如軟鞭,一下便纏住了九斤麗的小腰肢,口中同時凝音送入她耳中:「小麗,是我,快跟我走!」   右爪可就沒那麼溫柔了,捏成個拳頭,照著金牙狗左肋就是一貓拳打過去。吹牛袋一吹之力,如狂風怒吼,金牙狗正扭頭往一邊看呢,對吳不賒的這一老貓拳全無防備,貓拳雖小,結實啊,一拳就打了他個踉蹌。   他差點兒從空中直栽下來,好不容易站穩了,天地間已飛滿了灶灰,伸手不見五指,張口不能呼吸,先沒注意,吸氣急了點,頓時就急促地咳嗽起來,越咳,吸氣越急,就咳得越厲害,惡性循環。   他咳,周圍的武士自也一樣,一時咳聲一片,而吳不賒摟著九斤麗,早已出了院子。吳不賒出院的方向,與來路剛好相反,一到牆外,鬆開九斤麗,道:「小麗,你快回店裡去,跟來一樣,走,不要飛,我引開金牙狗。」   他這時還是貓身,不過貓吐人語,聲音沒變。九斤麗也從葉輕紅口中聽說過,知道吳不賒神通廣大,能變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這時便也不覺得吃驚,一手掩了光膀子,道:「多謝公子!」   「快走!有話回家裡再說。」說話間,吳不賒自己當先掠起,凌空飛去。果然,他飛出沒多久,感應到靈力波動的金牙狗便鑽出灰霧,急追下來。到嘴的小美人飛了不說,還失了狗寶,金牙狗急怒攻心,這一追可是用了全力。可惜吳不賒的靈貓步本來就快,又是起步在先,出城十里,往林中一鑽,隨即貓腰輕扭,貓步搖搖,大搖大擺地回了城。   至於金牙狗,還在滿山做狗叫,驚起一城狗到處汪汪,氣勢倒也頗為龐大,不過除了嚇得耗子不敢出洞,再無所獲。打探到了九斤麗的秘密,出手救了小美人,還撈了個狗寶,可說是大獲豐收,吳不賒樂得一路大跳貓舞。不過他暫時不敢把狗寶從吹牛袋裡拿出來,對金牙狗這狗寶,他有些拿不準,內丹肯定不是,沒有誰會把內丹作暗器用的,可這狗寶好像又頗有靈性,到底怎麼回事兒,他一時還弄不明白。不過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這狗寶是個好東西,牛黃、狗寶,都是極難得的名貴藥材,狗寶的主要功用是拔毒清火,主治一切癰疽瘡瘍、無名腫毒,極為靈驗。   說白了,狗寶其實是狗胃中的結石,金牙狗是狗族,可已經是獸人了啊,雖有尾,已經是人了,怎麼會有狗寶呢?   這也是讓吳不賒迷惑不解之處。不過他也懶得多想,反正狗寶到手就行了。回到租的小院裡,九斤麗、葉輕紅都在院子裡等著,九斤麗已經換了衣服,不過眼眶紅紅的,顯然哭過。葉輕紅臉上也帶有微微的擔憂,見了吳不賒,兩女臉上都露出喜色。葉輕紅與吳不賒目光一對,俏臉微紅,九斤麗卻「撲通」跪了下來:「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這話不是虛詞,她自己很清楚,如果沒有吳不賒出手,她絕對逃不出金牙狗的魔爪,最好的結果是及時自盡,若落到金牙狗手裡,這會兒只怕已是生不如死了。「小事一樁。」吳不賒忙伸手相扶。九斤麗卻不肯起來,道:「望公子恕婢子隱瞞之罪。」   「你有難言之隱,自然是不好明說的,要恕什麼罪。快起來,快起來。」   九斤麗卻還是不肯起來,反叩下頭去,哭道:「求公子救救我哥哥!」   第二十八章 美女相求   吳不賒等的就是九斤麗出口相求。他路上盤算過,九斤麗作為九斤黃雞族的小公主,雖然族破家亡,但真想把她像一般的丫環一樣收在房裡,還是有些難度的,可如果救了九斤麗的哥哥,承了這個大人情,這小美人就飛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她雖然還略小了一點兒,可收在房裡兩年,嘿嘿,小美人絕對會是個迷死人的大美人。   另一點,明年雲州遺族要進魔鬼沙漠,過了雪靈國那一關還不算,還要過雄雞原,有了九斤麗兄妹引路,方便會是大大的。救她哥哥,是一舉兩得啊!不過奸商精明得很,雖然是件一舉兩得的好事,吳不賒卻沒有馬上答應,反而微微沉吟起來。   九斤麗哪有他這樣的奸商心機,見他不答,抬起頭來,清湯掛面的小臉上淚珠兒滾滾,可憐巴巴地看著吳不賒,真正是我見猶憐啊。葉輕紅素來就是濫好人的,一見九斤麗這模樣,她眼眶馬上就紅了,也在邊上求道:「公子,你幫幫小麗吧,可憐她家破人亡,就一個哥哥眼見還……」   她沒有說下去,九斤麗淚珠已是滾滾而下。吳不賒忙道:「你莫哭,莫哭。這樣吧,你起來,到房裡把你們的事說清楚,你既然叫我一聲公子,能幫的我自然一定會幫。」   先小小打個釘子,你叫我公子,咱兩個有關係我才幫的,到時你哥哥救出來了,嘿嘿,想來你也不好意思反口說咱們什麼關係也沒有,拍拍屁股跟著你哥哥走吧!「謝謝公子!」   九斤麗起身來到房裡,把她兄妹的事說了。   九斤麗的哥哥叫九斤刺,九斤麗先前說她的名字叫刺麗,其實是把她兄妹倆的名字合在了一起。九斤刺是現任九斤黃雞族的族長,以前九斤麗的爹爹當族長時,面對雪靈國的欺壓擄掠,九斤麗的爹爹總是委曲求全。   她爹爹過世後,九斤刺上任,年輕人血熱,受不得氣,拉起族人和雪靈國干。可惜實力相差過於懸殊,一場大敗,連他自己也被雪靈國俘虜了。九斤麗當時和族中的婦女老幼退入了雄雞原深處,聽得哥哥被俘,不顧危險偷入雪靈國,想救出哥哥,但雪靈國戒備森嚴,九斤麗救人不得,反遭雪靈國高手追拿並受了傷。   她無處藏身,便一直逃到滅雲城,如果不是葉輕紅收留,她還真不知道要逃到哪裡去。這次吳不賒來看鬥雞,她估計雪靈王會讓她哥哥成為鬥雞,所以想救她哥哥出來,若不是吳不賒暗裡留了心,今夜不但救不出哥哥,只怕還會把自己搭進去。「居然叫九斤刺,嘿嘿,這名字有個性,難怪敢和雪靈國鬥。」   吳不賒一面聽九斤麗說,心中一面轉著念頭,從九斤麗的話裡知道,九斤黃雞族雖然吃了一次大敗仗,族長九斤刺也被俘虜了,但九斤黃雞族並不是給滅了族,他們大部分族人退入了雄雞原。   如果救出九斤刺,以他族長的身份,明年雲州遺族進入雄雞原的時候,可就不只是個引路的嚮導了,好處會比嚮導大十倍以上。無論從哪方面說,這個九斤刺都值得救,也一定要救。「後天就是鬥雞大會了,剛才聽你哥哥說,他好像被選做鬥雞了是吧?」吳不賒問。   「是。」九斤麗點頭,一臉悲憤,「我哥哥本來死也不做鬥雞的,但為了族人,沒有辦法。」   「對了,」吳不賒想到件事,「先前你說到個什麼沙殺殺的,那是什麼人?」「是沙殺煞,他是沙雞族有名的武士,飛霧國以武力相逼,讓沙雞族族長把他送去做鬥雞。沙殺煞武功極強,這三年來,雪靈國與飛霧國的三場鬥雞都是飛霧國獲勝,沙殺煞立功最大。因為他聽話賣力,聽說飛霧王已還給他自由,還封他做了將軍,沙殺煞也就更加賣命了,三年來,我族不少勇士都是死在他手裡。」   「你哥哥估計也不是他對手?」   「嗯。」九斤麗猶豫了一下,點頭,一臉懇求地看著吳不賒,「鬥雞大會的規則是抽籤的,我就怕哥哥抽上沙殺煞。」鬥雞大會的規則,吳不賒也聽到了一些。雪靈國與飛霧國各出十二名雞族武士做鬥雞,兩方一對一地對決,對決一次是一場比賽,每天比四場。雙方出場武士實行抽籤制,抽到誰就是誰。出場的兩個人中,只能有一個活著。   比賽極其殘酷,十二場比完,二十四名武士最多只能剩下十二名。為什麼說最多呢,因為也有同歸於盡的,或勝者傷重隨後死去的。剩下這十二名武士,重新抽籤分組,如果是兩國各剩六人,那麼和前面的一樣,一對一;如果一國剩九人而另一國只剩三人,那就要一個對三個。總之一句話,場上只能有勝利者,輸的那一國必定要死得乾乾淨淨。   「那倒是個問題。」吳不賒皺眉,從牢房裡救九斤刺相對要容易些,真要進了鬥雞大會再想救人,那就絕無可能了,如果九斤刺運氣不好,剛好第一天就對上沙殺煞,想救他更是難於登天。「這樣吧,我現在再去一趟。」吳不賒想了想,拿定了主意。九斤刺一定要救,遲救不如早救。他見九斤麗、葉輕紅都想開口,知道她們擔心什麼,道:「雖然驚動了金牙狗,但金牙狗失了狗寶,可能還在城外找我。還有一點,我們才去過一次,他想不到我會再去,警惕性說不定反而降低了。」   說著把吹牛袋解下來遞給葉輕紅,道:「金牙狗的狗寶在裡面,萬一我遇上金牙狗,他對這生出感應,就是個麻煩。你先幫我收著吧,不要打開,這狗寶好像頗有兩分靈性。」葉輕紅應了,接過吹牛袋。   吳不賒化身為貓,再往關押九斤刺的地方來。也不知金牙狗回來了還是沒回來,反正警衛森嚴了許多,先前的一隊巡哨變成了兩隊。不過這對吳不賒沒什麼用,他悄悄溜過去,翻牆入院,四下無人,只是多了滿院子的灰。房間裡面,九斤刺焦躁地走來走去,顯然是在為九斤麗擔心。吳不賒跳上窗子,九斤刺霍地扭頭看過來,看到是一隻貓,又轉開了頭。吳不賒跳進房裡,九斤刺卻在床上躺了下來,看都懶得看他。   也是,一隻野貓進房有什麼看頭?他無動於衷,吳不賒倒想和他開個玩笑,跳上桌子,一貓屁股坐下,伸出貓爪,拿起茶壺,往杯子裡倒水,壺裡的水先前已經被九斤刺給倒空了,吳不賒其實只是做個樣子。但這個樣子駭人啊,一隻貓坐在桌子上,左爪撐著腰,右爪拿著茶壺往杯子裡倒水,這情景,老天爺,也太妖異了吧!九斤刺一眼看到,眼睛霍地瞪大,騰地一下就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吳不賒。吳不賒一笑,說實話,這一笑更詭異,嚇得九斤刺往後一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別怕。」吳不賒知道這玩笑不能再開下去了,不過他沒想到自己的貓笑很詭異,還笑了一下,沒辦法,這樣的笑他習慣了.   「小麗叫我來的。」九斤刺怕見他的笑,「小麗」兩個字對他來說卻是仙音:「小麗?」「是。」吳不賒點頭,「你不要擔心,剛才就是我吹起灰塵救走了小麗,她現在很安全。她不是說一個好心的姐姐收留了她嗎?現在她兩個在一起。」「多謝恩公!」九斤刺驚喜交集,爬起來「撲通」就拜。先前突然漫天灰塵,然後所有人都失了蹤,九斤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直懸著心,雖然也猜是好心人在給九斤麗幫忙,可到底不確定啊,這會兒弄清了,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不必客氣,你起來吧!」吳不賒伸伸手。當然,嚴格地說,在九斤刺眼裡,他是伸伸貓爪。他也沒去扶九斤刺,一則貓扶人很怪異,二則他也懶得動,九斤刺又不是九斤麗。他解釋了一下自己來的原因:「小麗知道你做了鬥雞擔心你,所以讓我來救你出去,金牙狗他們沒在你體內下什麼毒藥之類的禁制吧?」   他之所以沒先打開門,就是要問清楚,如果金牙狗給九斤刺下了什麼禁制,那就先要想辦法把禁制解開才能開門,免得打草驚蛇。「原來是小麗請恩公來的,辛苦恩公了!」九斤刺又叩了個頭,站起來道,「毒藥之類的禁制倒沒有,但金牙狗事前給我說過,我們被挑中的這十二個人,如果有誰敢逃走,逃一個他就殺我們一百名族人,所以我們不能逃。」   「啊?」吳不賒這下有些傻眼了,「可我聽說飛霧國那個沙殺煞非常厲害,你若不走,最後有可能會死在他手裡。」   「是。」九斤刺點頭,「沙殺煞確實很厲害,我可能也不是他的對手,但沒辦法,雪靈國俘虜了我們三千多族人,我死了,至少他們暫時可以活下去,雖然是做奴隸。」   說到這裡,他忽地又跪下了,道:「恩公,我是不能走的,請恩公照顧小麗。九斤刺這一世報答不了恩公,來世做牛做馬也一定會回報恩公。」說著「通、通、通」地往地上叩頭。他叩得重,吳不賒這會兒倒是不好不伸手,貓爪一伸,一股靈力發出,虛虛托起九斤刺。只這幾下,九斤刺額頭已是叩出血來了。   「你不能走,這是個麻煩。」吳不賒想了一下,道,「那我先回去和小麗商量一下,看另外有什麼辦法不。至於小麗你不要擔心,有我在,沒有人能傷著她的。」   「多謝恩公!」九斤刺一臉的感激。「那我先走,你放寬心,會有辦法的。」吳不賒躍上窗子出去了。   回到住處,九斤麗和葉輕紅都在等著。吳不賒把九斤刺不能走的話說了,九斤麗眼淚倏一下就湧了出來,哭道:「哥……」「小麗!」葉輕紅抱著她,眼圈兒也紅了,看向吳不賒道,「公子,還有什麼辦法沒有?」吳不賒皺起眉頭:「要救小麗的哥哥,先要救出他的三千族人。救一個人容易,救三千人就難了。就算救出來,三千人啊,往哪裡跑?往哪裡藏?這裡可是雪靈國腹地!」   「輕紅姐,別再為難公子了。我哥是族長,維護族人是他的責任。」九斤麗抬起淚眼,「公子,謝謝你。」   「你先去休息吧,不要太過悲傷,我再想想辦法。」吳不賒讓葉輕紅陪九斤麗回房休息。先想著今夜要把傻丫頭吃掉的,這會兒卻是有些不合時宜,只好先忍著。他拿過吹牛袋,到自己房裡,剛要把狗寶掏出來,吹牛袋卻開了口,道:「主人,這狗寶我問過了,是金牙狗強搶一隻狗精的。那狗精只修成一點靈性,被金牙狗禁錮在了狗寶裡,所以這狗寶也頗有點兒靈性。」原來吹牛袋先前聽了吳不賒的話,恰好狗寶在它肚子裡,它就便審了一下,竟是審了出來。   「我說金牙狗明明不是狗,怎麼會有狗寶呢,原來是搶的。」吳不賒大喜,把狗寶掏出來。狗寶裡禁錮的狗精雖無法現身,卻能吐人言,道:「小的拜見主人,但請主人饒小的一命,小的願為主人效死。」   「免禮。」吳不賒點點頭,「你說你本是一條狗,被金牙狗害死的?」   「是。」狗寶回答的語氣恭敬中帶著憤恨,「小的本是北城花面狗,好不容易修成靈性,眼見要得人身,卻被金牙狗害了。他害了我命,取了我體內狗寶,又施邪法,將我一點靈光禁在狗寶中為他所用。」   「這金牙狗真不是個東西。」送了句便宜話,吳不賒道,「你也是個成靈的,可有什麼本事?」   狗寶道:「小的肉身已滅,先前練的功夫便都用不上了,現在還有兩樣本事,一是這狗寶。狗寶本是良藥,拔火清毒治惡瘡最具靈效,加上小的一點靈光在內,比平常狗寶更強數分,但有無名腫毒、癰疽惡瘡,一般狗寶需砸碎敷上,我卻不必,主人只需取我出來,懸空浮於患處,不論怎麼樣的惡瘡,盞茶時分,必定火滅瘡消。」   「不錯,不錯。」吳不賒讚了兩句,其實不以為意,給人治病,那是醫生的事,與奸商無關,濟世金蟬在他身上,還從來沒用過呢,他瞇瞇眼笑道,「這是一,那二呢?」   「二是小的鼻子特靈,雖然肉身已滅,這稟自先天的靈性卻還留著,並且還有所加強,主人若要追蹤哪一個人,只要能讓小的聞到這人的氣味,上天入地,小的都能追蹤得到。」   「你竟有這門本事?」吳不賒大喜,這個比治病的本事可有用得太多了。   「小的絕不敢虛言欺哄主人。」狗寶微有兩分得意,道,「金牙狗就是借了小的鼻子,在捕捉雞族武士的圍獵中屢屢立功,才得了這從四品鬥雞郎將的高官。」「原來金牙狗還是鬥雞郎將啊。」吳不賒信了狗寶的話,想到一事,問道,「對了,金牙狗除了把你禁錮在狗寶裡,另留什麼禁制沒有?我若帶你在身上,金牙狗知不知道?」「他都是把小的收在肚子裡。小的肉身已滅,也逃不掉,所以沒有什麼禁制。小的本身和他無關,所以他也不可能感應得到。」   「那就好。」吳不賒放心了,道:「你安心跟著我,找個機會,我必殺了金牙狗替你報仇。」   「多謝主人!小的願替主人效死。」狗寶大是激動。「還好,把狗寶收了來,要不金牙狗就會追到這院子來了。」把狗寶收入百草囊,吳不賒躺在床上,暗自得意,一時睡不著,便又想起了葉輕紅,那豐乳入手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仔細聽了一下,葉輕紅和九斤麗是睡在一起,不好摸過去。葉輕紅害羞,估計也叫不過來,只好算了。他開始想九斤刺的事,眼前卻又浮現出九斤麗的光膀子。九斤麗雖小,另有一番誘人處。胡思亂想,在床上翻來覆去烙了幾十個燒餅,終於睡了過去。第二天一早,聽到他房中響動,葉輕紅打了水進來給他梳洗。一路上,這些活都是九斤麗搶著做了,但九斤麗昨夜一夜沒睡好,到天明時才睡了過去,這會兒還沒起床,所以就是葉輕紅送水進來。葉輕紅上身著一件窄袖輕衫,下面一條灑腳褲,腰肢處略收,更襯得胸前雙峰如怒,走動之際,一步十八顫。   吳不賒一眼看到,眼神立刻就直了。葉輕紅本就有些臉紅,再被他這色眼一看,兩頰上立時騰起兩朵紅雲,比東天的晨霞還要紅上三分,不敢與他對視,轉身到洗臉架前去放洗臉盆。吳不賒卻是饞得狠了,看她轉身,一個色狼步,惡狼撲向小綿羊,雙手一伸,從背後摟住了葉輕紅的腰。葉輕紅「呀」的一聲輕叫:「公子,不要,水要灑了。」她雙手端著臉盆,騰不出手來。吳不賒一看,太爽了,遂雙手摟緊,嘴巴湊到她耳邊道:「你端好,不要動,水就不會灑了。」口如蜜,手如蛇,倏一下就從葉輕紅衣服裡鑽了進去,同時撫上了雙峰。葉輕紅騰不出手來,只有任他輕薄,又羞又急,低聲求道:「公子,等我把水盆放下來。」   「不要放,就這麼端著好。」吳不賒低笑,一手攀峰,一手便往下探去。葉輕紅腰肢扭動,那有什麼用,根本不可能躲得開,只有夾緊了雙腿,卻是難以抵擋。吳不賒得了意,偏偏就出了個昏招,突地吻上了葉輕紅的耳垂。好怪,高峰低谷都能碰,偏偏就是這耳垂碰不得,葉輕紅雖被吳不賒輕薄得全身稀軟,本來還是竭力端著水盆,耳垂被吳不賒一吻,她身子一顫腦中一昏,水盆失手落地。   「彭」的一聲巨響,吳不賒嚇一大跳。葉輕紅也被驚醒了,腰一扭逃了開去。吳不賒醒過神來再要狼捉羊時,小綿羊成了小山羊,一蹦就到了門外,隨即便傳來「格格」的嬌笑聲。   「昏招啊昏招。」看著嬌笑著逃遠的葉輕紅,吳不賒唉聲歎氣。這一聲響,也驚醒了九斤麗,不久九斤麗便端了水進來。葉輕紅也跟著進來收拾水盆,俏臉紅紅的,眼角還帶著笑。吳不賒有些牙癢癢,不過當著九斤麗的面,倒是不好下嘴,反要安慰九斤麗,不要著急,總會有辦法的。能有什麼辦法?說實話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像斧幾個不知情,卻是興奮得做鬼叫。其實不只他們幾個,滿雪靈城的人都是一樣,鬥雞,對於雪靈城中的很多人來說,和過節一樣刺激。雪靈城南,有一個巨大的鬥雞場,一次可以容納數萬人觀看鬥雞。鬥雞場是國丈狐披虎投資修建的,這狐披虎極有生意頭腦。以前的鬥雞,放在宮裡,看到的人少,狐披虎修了這個鬥雞場後,雪靈城中想看的人差不多都能去看,當然進場是要買票的。門票,還有在鬥雞場內外做生意的攤位費給狐披虎帶來了豐厚的收入。   但狐披虎真正的暴利來自於賭雞,狐披虎做莊,任何人都可以參賭。參賭的人可以買任何一方勝,並不是說雪靈國的人就一定要買雪靈國勝,賭場之上無父子,也無國家,只有輸和贏。狐披虎的這個立場,贏得了賭客們的極大好感,也給狐披虎帶來了天量的暴利。據說一場鬥雞會下來,狐披虎僅抽頭的收入,就達百萬兩銀子以上。   像斧幾個之所以興奮得像鬥雞,不是有鬥雞可看,而是有雞可賭,幾個人也唆使吳不賒參賭。奸商做生意,要看準有利可圖才會下手,吳不賒對賭興趣不高,而且還有九斤麗夾在中間,他自然就是一口拒絕。第三天,鬥雞大會正式開始。作為雞族,九斤麗不願看鬥雞,可又關心哥哥,不能不去看。吳不賒、葉輕紅自然也就陪她去。像斧幾個不知情,他們不去看是不可能的,不僅看,而且還賭。   但不能就這麼去,金牙狗見過九斤麗,雖然在人山人海的鬥雞會場裡,金牙狗這個管鬥雞的鬥雞郎將幾乎沒有撞上九斤麗這個看客的可能,但還是謹慎些好。動身前,吳不賒買了點草藥,給九斤麗的臉換了一下膚色,小美人成了一個瘦不啦唧的黃臉丫頭。葉輕紅看了直皺眉頭,九斤麗關心哥哥,卻是毫不在意。   鬥雞場的座位分三類,一類是王公親貴的包廂,獨佔一面,這一面的座位,一般人有錢也買不到。一類是貴賓位,是給沒什麼地位但銀子很多的人準備的,一般是富商,越靠前的位置價格越高。第三類則是普通座位。狐披虎很聰明,普通位的價錢很便宜,圖的不是門票錢,圖的是個人氣,人多,參賭的就多。   吳不賒幾人買的自然是貴賓位。進了鬥雞場,那人叫一個多。吳不賒粗略估計了一下,場內場外加起來少也有四五萬人。貴賓位在正東,正南是王公親貴的包廂,這兩面的人暫時還少些,時間還早,到的不多。正西正北兩面的普通位上,卻差不多是坐滿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個個興高采烈,恍眼看過去,便如兩個大鴨棚,數萬隻鴨子一齊「嘎嘎嘎嘎」,吵得人頭暈。中間位置是一個巨大的鬥雞場,四面用鐵欄杆圍著,鐵欄杆裡面,環環站了一圈軍士,防止場內的鬥雞突然發狂往外衝。鐵欄杆外面,則是一圈攤位,主要是賣各種小吃的,鬥雞還沒正式開始,各個小吃攤上都是熱鬧非凡,處處爆滿。堪與小吃攤比肩的,是遍佈場內場外的賭檔,這時已經公佈第一天四場鬥雞的名單,任何人都可以參賭,可以買任何一方勝,也可以買單個的場次勝。飛霧國第一場的四隻鬥雞中,有一隻是去年的勝者,抽到的是三號簽,買他勝的人非常多。   但買雪靈國三號鬥雞勝的也不少,因為賠率高啊,賭檔開出的盤口是一比八,萬一雪靈國三號鬥雞勝了,一百兩銀子就成了八百兩了。狐披虎還有一招讓吳不賒大為稱讚,他居然會公佈總賭額的大小,而且是每半個時辰就會公佈一次。那巨大的賭額,吸引了更多的賭徒,你越瘋狂,就越有人跟,真的是妙招啊!九斤刺並沒有在第一天被抽到,九斤麗明顯鬆了口氣。   吳不賒這人,對暴力沒有太大的興趣,他以前看過鬥雞,是真正的鬥雞,不是這種雞族的武士相鬥,是兩隻鬥雞連啄帶抓,血肉模糊,很多人激動得當場獸化。吳不賒看了一眼卻就沒了興趣,從頭到尾,都是忙著做生意。這次人雞相鬥也一樣,而且他還要照顧九斤麗的情緒,因此在場外看抽籤的名單上沒有九斤刺,他就不想進場了。   九斤麗卻想進場,九斤麗對吳不賒的性格為人還不是很瞭解,像斧幾個著魔了一樣想看,她以為吳不賒也是想看的。另外一個,雖然沒有她哥哥在內,但她也關心她的族人,希望族人獲勝。第一輪十二場,如果雪靈國能連贏十一場,最後十一對一,那怕沙殺煞再厲害,也必死無疑。當然,這只是她的美夢,可她還是想看,盼望著出現奇跡。吳不賒是可看可不看,葉輕紅則是濫好人,九斤麗如果說不看,他兩個就會陪著不看了;九斤麗想看,那就進去看。   吳不賒一行人進場沒多久,一隊武士就開了進來,在包廂區戒嚴,雪靈王來了。雪靈王三十多歲,個頭和吳不賒差不多,肚子卻要比他大了整整一圈,方長臉,留著兩抹八字鬍,看人時,眼光有些發飄,在他眼裡,也許是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重視吧。   他好像特別喜歡看鬥雞,喜歡那種殘忍血腥的感覺。聽說只有在看鬥雞時,他的眼神才會特別專注,特別狂熱。跟著雪靈王來的,有飛霧國主持鬥雞的特使豹無疆。豹無疆四十多歲年紀,身材高大威猛,但眼光卻很陰,在飛霧國被封為萬勝侯。以前雪靈國與飛霧國鬥雞,有勝有敗,自從豹無疆上位,飛霧國已連贏三年,可見這人的本事非同一般。吳不賒也看到了狐披虎。   說實話,狐披虎才是吳不賒真正感興趣的人,能把一場鬥雞弄成這樣的規模,實在是了不起啊。可看見狐披虎的第一眼,吳不賒卻有些發愣,狐披虎五十來歲年紀,中等身材,胖乎乎的圓臉。讓吳不賒發愣的就是他這張圓臉,笑嘻嘻,瞇瞇眼,怎麼就這麼眼熟呢,在哪裡見過?想半天才想起來,鏡子裡的自己就是這麼笑的。雪靈王到,鬥雞大會差不多就可以開始了,賭檔也不再接受下注,隨後公佈了第一天的總賭額和各場的賭額及賠率。賠率最高的是第三場,盤口是一比八,總賭額高達一百三十多萬兩銀子。聽了這個數字,連吳不賒也有些發蒙,像斧幾個更是醜態百出,有的石化,有的狂化,有的直接獸化。   「真正老百姓的錢不會有幾個,下大注的是那些王公親貴和富商。」吳不賒眼光在包廂區和貴賓區掃了兩眼,有錢的人真多啊!金牙狗帶一隊武士,押了雪靈國十二隻鬥雞進場,其中自然也包括九斤麗的哥哥九斤刺。一看到九斤刺,九斤麗的兩隻小手便死死地攥在了一起,眼眶也紅了。葉輕紅摟著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飛霧國也有一隊武士押了十二隻鬥雞進場,領頭的一隻鬥雞二十多歲,身材高大,一身的腱子肉,下巴微微抬著,站在那裡,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把出鞘的刀,刀上還淋漓著鮮血。吳不賒只掃了一眼就可以肯定,這人必是沙殺煞。   「這人身上的殺氣果然凌厲,九斤刺他們十二人裡,沒一個比得上的。」吳不賒暗暗嘀咕,「雪靈國今年又會輸,九斤刺對上沙殺煞,必死無疑,除非其餘十一場連勝,或至少勝個八九場,最後以多打少,否則絕無希望。」除了沙殺煞,飛霧國十二鬥雞中,還有兩名氣勢凌厲的,與沙殺煞一樣,這兩人也是去年鬥雞的勝者,就是他們三個,奠定了飛霧國去年的勝局。這三人中的一個抽到了今天的第三場,也就是飛霧三號鬥雞,賠率一賠八。「情況不妙啊!」吳不賒心下計算兩方勝敗,暗暗搖頭,斜眼看向雪靈王那一面,鬥雞場太大,他視力雖然了得,還是無法看清雪靈王臉上的表情,心下道,「去年鬥雞輸了,聽說大發了一場脾氣,著實殺了幾個人,若今年又輸了,不知會怎麼樣?」   鑼聲一響,鬥雞正式開始,兩國鬥雞退到兩面,各出一隻鬥雞。這兩人都是二十來歲年紀,高大魁梧。鬥雞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隨便你用什麼招式什麼武功什麼兵器,活著你就贏,死了你就輸,死不認輸是不行的,死不瞑目倒是允許。   雪靈國的鬥雞選的是一把巨斧,當然,這巨斧不是象斧手中那樣的巨斧。嚴格說起來,像斧舞那麼一把斧子是很讓人鄙視的,太沒道德了,跟他的斧子一比,別人的斧子還叫斧子嗎?所以象斧的斧子要打入另冊,直接無視好了。雪靈國鬥雞選的這把斧頭,估計能有百斤左右,那就是巨斧了,不過他的名字不叫巨斧,姓九斤,以斧為名,叫九斤斧,又好像有點名實不符了。飛霧國鬥雞選的是刀盾組合,這人的名字不知道。鬥雞的規矩,鬥雞是沒有名字的,只有編號,按抽籤的順序,第一天第一場就是一號,一到十二,不再改,直至勝利或死絕。勝者倒有可能留下名字,像沙殺煞,敗的就算了,估計閻王爺知道。不過據吳不賒所知,民間傳說不正確,有天庭有天帝,但沒有陰間和閻王。   無論人、神、仙、妖、魔,死了就死了,魂靈若不散,就成精作怪,若散,便是一縷氣,好在沒臭味,比放屁強著點兒。人生一世,細思量,費思量,不經思量,一個屁,能臭三五個人,人活一世呢,真正讓你牽掛的,真正牽掛著你的,又有幾個人呢?真以為活著萬姓仰望,死後閻王爺還惦記著,一筆一筆給你算總賬?別瞎掰了。九斤斧的名字是九斤麗說的,那還是因為他是族中有名的武士,否則九斤麗也不可能知道。打鬥一開始就很慘烈,生死相搏,九斤斧力大斧沉,掄圓了猛劈;飛霧一號鬥雞盾擋刀迎,也是有攻有守。場中鬥得激烈,場外叫得火爆,買九斤斧贏的,狂吼:「好樣的!加把勁!劈死他!」買飛霧一號贏的,怒罵:「你傻啊你,上面擋著,下面割雞雞啊,一刀就齊活,縮什麼縮啊你。」   這老兄也不知是幹啥的。吳不賒聽了好笑,葉輕紅聽了臉紅,九斤麗全神貫注,充耳不聞。至於象斧幾個就算了,本是獸人,這會兒就是人獸,比禽獸好點兒,身上有衣服,不過現而今這世道,穿漂亮衣服的獸多了,有個詞:衣冠禽獸!太形象了。   鬥了百餘招,九斤斧漸漸力有不逮,攻勢漸緩,飛霧一號鬥雞趁勢反攻。九斤斧一斧劈空,飛霧一號鬥雞斜刀猛斬,九斤斧斧到外門,收斧不及,索性藉著斧勢斜裡一跨,閃身開去。這時他是斜身對敵,飛霧一號鬥雞抓住機會,不等他回身,反手一刀就削了過來,九斤斧要回身放對,已是慢了一步,不得已,只有往前跑。飛霧一號鬥雞佔到上風,決不給九斤斧回手的機會,手中刀如附骨之蛆,步步緊逼。九斤斧沒辦法,只有奮力往前跑,希望能拉開與飛霧一號鬥雞的距離。   「情形有些不妙啊!」吳不賒心中暗叫,偷眼看九斤麗,卻看到九斤麗嘴角微微抿著,眼光裡滿含期待。那情形,讓吳不賒想到小時候吃涼粉的情形,媽媽買了涼粉,放了糖,輕巧地攪拌著,只要攪拌好,他就可以吃了。那種期待,讓人心曠神怡,九斤麗現在的神情,就像一個看著媽媽攪拌涼粉的小女孩兒。   「有古怪。」吳不賒心下低叫,看向九斤斧。   第二十九章 鬥雞開始   像斧突然一拍桑刀兒和鹿銀弦的肩膀,奸笑道:「我賭九斤斧會贏,你兩個哪個敢和我賭?」   桑刀兒、鹿銀弦對視一眼,桑刀兒「嘿嘿」一笑道:「我兩個都和你賭,我賭九斤斧輸,十兩銀子。」   鹿銀弦接口道:「我賭九斤贏,也是十兩銀子。」象斧一愣:「我賭九斤斧贏的,你只能買九斤斧輸。」鹿銀弦狠狠地鄙視他一眼,道:「『買大小』你懂不懂,你買大,我可以跟啊,難道你買大,別人就都只能買小了?哪有這樣的霸王檔?」   買大小確實是這樣,參賭的人,可以跟大也可以跟小,但桑刀兒、鹿銀弦分買大小,都是十兩,像斧無論輸贏,都沒有一分銀子進賬。像斧伸了伸脖子,很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彷彿嚥下只蒼蠅,恨恨地道:「不賭算了。」   吳不賒暗笑,卻更證實了心中的想法:九斤斧這麼撒腿狂奔,必然有鬼,像斧因為也是用斧的,可能知道一些用斧的怪招,所以看了出來。只見九斤斧忽地一個踉蹌,往前一栽。飛霧一號鬥雞狂喜,飛身躍起,一刀直戳九斤斧後背。   「啊!」葉輕紅一聲低叫,像她這麼發出驚呼的,場中還有不少人。便在這無數的驚呼聲中,九斤斧左腳前跨,扭腰,大回身,手中巨斧順著扭腰的勢頭,猛地回身劈出。   這一斧快若閃電,飛霧一號措手不及,盾在身側,刀離著九斤斧還有尺餘,卻是眼睜睜地看著九斤斧一斧兜頭劈下,正中腦門。這一斧猛惡,將飛霧一號一劈兩半,身子分兩片倒下,腹腔中的東西咕嚕嚕滾出來,使人又驚心,又噁心。   偌大的鬥雞場,好幾萬人,在最初的一剎那,沒有一個人吱聲,彷彿呼吸都靜止了,鴉雀無聲。忽地,有一個女聲一聲尖叫,就像暗夜的閃電劃破無盡的夜空,霎時間尖叫聲四起,就如群魔亂舞。   「回身大劈風,又叫拖斧計,我就知道!」   像斧猛拍大腿,哈哈大笑。「你像大嘴突然說賭,必然沒安好心,我就知道。」桑刀兒一臉鄙視地看著他。   「賭場之上只有白癡,沒有父子,願賭服輸,不賭拉倒,休要在這裡唧唧歪歪像個娘們兒。」   像斧大翻白眼,並不覺得小算盤給桑刀兒看破了有什麼臉紅的。執事宣佈第一場雪靈國獲勝,幾個武士進場,拖走飛霧一號鬥雞的屍體,九斤斧下場休息。一刻鐘後,第二場開始,飛霧二號對雪靈二號。飛霧二號體壯如牛,雪靈二號鬥雞也是個壯小伙兒,不過九斤麗不知道他的名字。事實上雪靈國十二名鬥雞裡,九斤麗知道名字的,除了她哥哥,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九斤斧,還有一個人名字挺有趣:九斤酒。他們都是九斤黃雞族聲名極響的勇士,九斤酒和九斤刺一樣,都沒有抽到第一天的場次。吳不賒對帶有血腥味的東西不太感興趣,第一場鬥雞,因為新鮮,他注意力還算集中,到第二場,他就沒怎麼看了,眼睛好像在看著,腦子裡卻在放羊。他先往雪靈王那邊看,琢磨了一下刺殺雪靈王的可能性,如果在雲州遺族動手之前能夠刺殺雪靈王,雪靈國一亂,對雲州遺族奪取滅雲城必然會有好處。然而他只掃了一眼,就否定了這種想法。   雪靈王的包廂前後,戒備森嚴,最外圍一圈武士,各執長矛;第二圈武士少了一半,手中卻是一色的強弩;第三圈是八名腰繫金刀的武士,個個眼光銳利如鷹,很顯然都是玄功高手。或許他們的功力不如吳不賒甚至還及不上葉輕紅,但八人聯手,即便吳不賒、葉輕紅合力也很難闖過去。但真正吸引吳不賒眼光的不是這八個人,而是一左一右站在雪靈王包廂兩側的兩個老者。一個高瘦如枯竹,恍似風略大點兒就會被吹走;一個矮胖如圓球,走路彷彿都帶喘。但吳不賒卻看得出,這兩人才是真正的高手,哪怕吳不賒化樹根從地底下鑽過去,三丈之內,只怕也難以瞞過他們的靈覺,想刺殺雪靈王,無論如何都要先過他們這一關。   看個鬥雞,雪靈王身邊的護衛就是如此嚴密,在王宮中就更不要說了,想在雲州遺族出發前深入王宮中刺殺雪靈王,吳不賒可以肯定地說,成功的希望不到百分之一。確定事不可為,吳不賒立即就放棄了,這一點上,他倒是個很乾脆的人。他隨即轉頭琢磨起鬥雞大會的收入來,越琢磨就越佩服狐披虎,心道:「這老狐狸是個真正的高手,這件事要是我來做,決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收入也不可能比他更高。」   便在他的感歎中,第二場已分出了勝負,居然又是雪靈國獲勝。興奮的九斤麗忍不住拍著小手歡呼起來。天熱,她臉上有一層細細的汗珠,紅馥馥的小臉洋溢著喜悅,說不出得俏麗可人。   「還真是個小美人啊,再過兩年,真真不得了,就算現在這樣子抱到床上去,她害起羞來也能把人迷死。」   吳不賒腦中幻想,小腹發熱,忍不住瞟向葉輕紅。葉輕紅察覺到了他色迷迷的眼光,斜瞟他一眼,不看他,但小臉兒卻不自覺地紅了。這臉紅得曖昧,吳不賒一眼瞟到,腹中慾火更是騰騰燃燒,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葉輕紅一眼。上兩次的輕薄,吳不賒知道,葉輕紅心裡其實已是肯了,只要能有單獨相對的機會,絕對能把葉輕紅吃下去。但這丫頭平日傻,這兩天偏生成精了,時時刻刻和九斤麗在一起。若是平日,九斤麗在邊上更好,藉著調戲葉輕紅,就便勾起小美人的春心,為以後動手吞吃小美人打下底子。   可問題是有九斤刺這件事啊,小美人不開心,這時候他不表示關心卻露出色心,必然給小美人留下個不好的印象。所以當著九斤麗的面,吳不賒就不好對葉輕紅動手動腳,只能強忍著,惱啊,貓抓心一樣得難受。   又休息了一刻鐘,第三場開始,飛霧國三號鬥雞出場,在他身上壓注的人很多,他的出場,引來了比前兩場更瘋狂的叫聲。   這是一個陰冷的傢伙,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斜劃過眼眶,看人的時候,眼光有一種凶殘的凌厲。雪靈國三號鬥雞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身體很壯實,膽氣卻不是很壯,他的臉色過於青白,眼光也不敢與飛霧三號鬥雞對視。吳不賒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人絕不是飛霧三號的對手:未戰,膽已先落。但大多數人沒有吳不賒這樣的眼光,很多買雪靈三號勝的便瘋狂地叫囂,給他打氣加油。   果然,僅僅三個回合,飛霧三號鬥雞突地冒險搶進,雪靈三號鬥雞沒想到對手會如此瘋狂,略一遲疑,給飛霧三號鬥雞一肘撞在胸膛上,他身子往後一倒,飛霧三號反手一刀,他的腦袋就飛上了半空,眼睛還在大睜著,滿眼的驚駭。   「啊!」九斤麗一聲低叫,摀住了自己的臉,伏到葉輕紅懷裡低聲抽泣。全場罵聲一片。押在雪靈三號身上的罵,罵雪靈三號是個廢物,罵飛霧三號是個醜鬼。押飛霧三號的也罵,雖然贏了錢,可飛霧三號贏得實在太快了,太不精彩,也太不夠刺激。   「蠢雞,要是我,就一刀柄打暈他,再慢慢地折磨,一刀一刀割他的肉。」不遠處一個胖子口沫橫飛,手還在空中比劃著動作。九斤麗心痛族人慘死,正自惱怒,聽著這話實在刺耳,她手裡有葉輕紅進場時買的話梅,遂猛地手一揚,一粒話梅飛出去,正打進胖子的嘴裡。   一下子被卡住氣管,胖子立時咳作一團,好半天才面紅耳赤地抬起頭來,怒叫:「是誰?是什麼東西?」   他並沒看到九斤麗的動作,不知道是誰扔的,而且話梅直接下了喉,也沒嘗出味兒來。桑刀兒眼珠子一轉,啊呀一聲叫:「那位胖子老兄,剛才好像有一隻食心蟑螂飛過,一下不見了,難道是給你吃下去了嗎?哎呀哎呀,這下可就不妙了啊。」   「什麼?食心蟑螂?」胖子嚇一大跳道,「那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不妙?」   「蟑螂你知道吧?又叫偷油婆,專門偷油吃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廚房裡老多,你是說我剛才吃了個蟑螂嗎?嘔……」胖子紅臉變白臉,卡著脖子就想嘔。   「你嘔不出來的。」桑刀兒搖頭道.   「這個食心蟑螂,和一般的蟑螂不同,一般的蟑螂偷油吃,食心蟑螂不吃油,它吃什麼呢?」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胖子眼珠子有些發直,問道:「吃什麼?食心蟑螂!難道,難道它吃心嗎?」   「對了!」桑刀兒猛地擊掌,笑道,「這位老兄,你真是個聰明人,你真是太聰明了。」胖子不經誇,一誇就笑,咧著嘴道:「過獎,過獎!」   但笑容猛然就停滯了,「吃心,吃什麼心,吃誰的心?」   「吃人心啊?」桑刀兒搖頭道,「你這位老兄,還是經不起表揚啊,食心蟑螂既然鑽進你肚子,你說它吃誰的心?當然是吃你的心啊!看你這麼胖,一顆心該有半斤以上吧,食心蟑螂食量不大,你的心該夠它吃十天半個月了。」   「啊!」胖子猛地摀住心口。   「心臟是不是猛跳了一下,有點痛?」   「是。」胖子點頭。其實只是心理作用,他心臟本來也有點毛病,這一嚇,反應就比一般人強烈。   「你完了,在咬了。」桑刀兒閉上眼睛,一臉悲痛欲絕。   「啊!」胖子一聲慘叫,眼一翻,身子往後一倒,暈倒在地。邊上人驚叫道:「快來人!這人暈過去了。」   各處走道都有值勤武士,兩名武士跑過來,一人探一下鼻息,哼了一聲:「不是暈了,是死了。」   胖子竟然被嚇死了,邊上知道的,都往這邊看。九斤麗也有些惶然,她惱胖子嘴賤,並沒想要胖子的命。桑刀兒卻是滿不在乎,嗑著瓜子兒,嗑一粒,噗,吐出來,瓜子皮兒亂飛。兩個武士抬了胖子的屍體出來,鹿銀弦還有些不信:「真死了?不會吧?」   那武士瞟他一眼,眼中很有些少見多怪的意思,不屑地道:「這位第一次來看鬥雞吧?輸錢輸死的,贏錢贏死的,哪一年沒有幾個,見怪不怪了。」   得,這兩位以為胖子是輸了錢或者贏了錢受不了刺激所以死了。鹿銀弦被他們鄙視了一把,一臉的鬱悶。像斧哈哈笑,摸著胸口湊到桑刀兒面前:「殺人不用刀,好怕怕哦。」   桑刀兒斜眼瞟著他:「誰殺人了,我跟你說,咱們熟歸熟,誣蔑我我照樣告你的。」   「啊呀,我也嚇死了。」   像斧做暈倒狀,倒向鹿銀弦肩頭。鹿銀弦卻不配合,肩頭一撞,道:「去!你以為你是小麗那樣的美女啊!」象斧立刻叫了起來:「什麼叫小麗那樣的美女?啊,我知道了,你這個心理黑暗的傢伙,是不是在想著要小麗靠在你身上啊?」   鹿銀弦哪會落了下風,冷笑道:「我心裡想什麼你也知道?哦,原來你不是象斧,你是象蛔蟲啊,這麼大一條蛔蟲,嘔……」在這些傢伙的唧唧歪歪中,第四場又開始了。   飛霧四號鬥雞與雪靈四號鬥雞的比鬥就殘酷多了。兩人武功不相上下,都有拚命求勝的意志,輸即死,只要有一口氣,不想撐也要撐下去。兩人的打鬥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兩人都盡了最大的力量,給了對方最大的傷害。那飛濺的鮮血、殘酷的廝殺,給了現場數萬觀眾最大的快感,他們瘋狂的叫聲一浪接一浪。如果說平日裡獸人還應該算人的話,到這時就已完全獸化。不過,換了人族又怎麼樣呢?   人族的獸性,其實比獸人更強烈。人作惡的時候,說他是獸性發作,其實這真是侮辱了獸。從沒有一種獸類會像人類那麼殘忍地對付同類,也從沒有一種獸類發明出那麼多對付同類的器具;更沒有一種獸類殘殺過那麼多同類。在殘害同類這一點上,唯有人類達到了登峰造極的高度,任何種類都無法超越。   反倒是吳不賒這個奸商對這種血腥的東西不太「感冒」,他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在看到雪靈四號鮮血飛濺的時候,他突然有了一個奇異的想法:血可不可以賣?在鬥場上,在戰場上,人失血太多就會死,可如果有血賣呢?能給人輸血呢?這生意一定會非常好,而且不會退貨。不過他馬上就想到了具體操作的難度,最終只有黯然搖頭。   客觀地說,這實在是一個天才的想法,只是奸商自己並沒有意識到而已。飛霧四號鬥雞與雪靈四號鬥雞最終也沒分出勝負。最後一下對抗,讓兩人面對面倒下了,都還有一口氣,卻沒有人能撐著這口氣站起來給對方最後一下。   數萬觀眾分為兩派,瘋狂的喊叫有如海浪,都想要自己下注的那一方站起來,站起來就是銀子啊。在不少地方,兩派人甚至發生了小規模的打鬥,但場中的兩個人始終都沒能站起來。   執事出來,宣佈這一場平局,兩名執大刀的武士進場,分別砍下飛霧四號鬥雞和雪靈四號鬥雞的腦袋。輸即死,平局一起死,唯有勝者才能離場。這規則好像很殘忍,其實很公平。在獸族這種文明未開化的地方,這規則都是通用的。反倒是在人族中不太流行。人類也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但僅僅是一傷,不是必死。文明的力量,果然很強大啊。第一天比鬥下來,雪靈國勝兩場,飛霧國勝一場。   這個結果,讓九斤麗有一點點開心,但她更擔心的是她哥哥,因此一夜未眠。第二天也是四場。抽籤結果出來,九斤刺抽到了第二天的第一場,也就是雪靈五號,他的對手不知名。沙殺煞抽到了第二天第二場,飛霧六號。九斤麗最擔心的就是哥哥抽上沙殺煞,看到抽籤結果,她懸著的心暫時放了下來。鬥雞開始,九斤刺和飛霧五號鬥雞進場。   九斤刺用的是槍,槍為百兵之王,閃爍吞吐,見隙就鑽,本是以靈動為主,九斤刺的槍法卻是大開大闔,非常霸道,槍把一掄,甩起的槍花足有桌面大。吳不賒雖然是半路出家,但聽得多,知道槍花並非越大越有威力,槍花小的,有時候反而更實用。碗口大槍花,變化只是在方寸之間,其勢若賊,其閃若蛇,才是真正得了槍的精髓。九斤刺這種,離槍法大家差得很遠。不過那是嚴格的說法,說起來,九斤刺槍法也算不錯了,尤其相對於他的對手來說。飛霧五號鬥雞用的是雙斧,也是大開大闔,雙斧如輪,直上直下,與九斤刺那種霸道的槍法打起來,頗有臭味相投的感覺。乒乒乓乓,兩人打得爽,觀眾看得痛快。九斤刺的槍是長兵器,槍法也要好上一截,飛霧五號鬥雞雖然勇悍,卻近不了身。二人拼了數百招,被九斤刺逮到個空子一槍紮在他腿上。   飛霧五號鬥雞大聲長嚎,他這麼嚎叫,其實不完全是因為痛,而是因為知道自己輸了,已經死到臨頭。嚎叫聲中,他往地下一滾,連人帶斧向九斤刺滾去。九斤刺卻不肯與他硬拚,繞著圈大跨步躲閃。   飛霧五號這套地斧有其獨到之處,但靈活性終究差了許多。九斤刺繞得兩圈,飛霧五號的空門就露了出來。九斤刺自然不會放過,霍地一槍刺出,正刺在飛霧五號鬥雞小腹上,這一槍重,不但刺穿了飛霧五號的身子,更把他整個人釘在了地面上。雖然九斤刺的對手不是沙殺煞,而且武功也明顯不如九斤刺,但整個廝殺期間,九斤麗仍是非常得緊張,小小的雙手捧在胸前,十指交叉,緊緊扣著,兩眼更是沒有離開過鬥場,甚至眨眼的次數都很少。直到九斤刺一槍把飛霧五號鬥雞釘在地上,她才長長吁了口氣,隨即閉上眼睛低聲祈禱道:「這位大哥,我哥哥也是不得已,請你原諒他吧!」她的聲音很小,不過吳不賒還是聽到了,他輕輕搖了搖頭。一刻鐘後,第二場開始。沙殺煞進場,他雙手使刀,卻是一長一短,長短雙刀相對來說比較少見,不過沙殺煞既享凶名,這雙刀上必有獨到之處。吳不賒本來想問一下九斤麗,但看看九斤麗有些緊張又有些害怕的神情,也就沒開口。只要沙殺煞不死,九斤刺遲早要對上沙殺煞,九斤麗顯然是在為這一點兒擔心。雪靈六號鬥雞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身材看上去比九斤刺還要壯實些,但面上明顯有畏懼之色。他用的是一根粗大的鐵棒,該是以力氣見長,打鬥中,也應該是以進攻為主,可一起手,他大棒一橫,擺的卻是個防守的架勢。   「沒打已經輸了。」吳不賒暗暗搖頭,「沙殺煞的凶名,還真是有些嚇人啊!」但沙殺煞一動手,吳不賒就知道,沙殺煞確實名不虛傳。他揚手一刀,長刀直劈,招式非常簡單,氣勢卻是凌厲無倫,即便是遠遠隔著百餘步,吳不賒也能感受到他刀上那種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雪靈六號鐵棒橫架,「錚」的一聲,鐵棒上火花飛濺。便在那火花一閃之間,沙殺煞又是一刀劈出,還是右手長刀,一提便劈,電光石火之間,連劈七刀。雪靈六號對沙殺煞的刀法似乎有一定的瞭解,鐵棒純是守勢,連擋七刀。自第三刀起,雪靈六號擋一刀,退一步,擋到第七刀,已退了四步。沙殺煞七刀劈過,忽地一聲厲喝。這一喝,正是雪靈六號抬腿後退的一剎那,雪靈六號膝蓋一軟,一個踉蹌,身子一斜。   沙殺煞倏地橫裡一刀,竟將雪靈六號鬥雞一個高壯的身子一劈兩段。說起來八刀,其實只是眨眼之間,雪靈六號斗已是身為兩截。他一時卻沒有落氣,上半身撲在地下,大聲痛號,竟然是在喊媽媽:「媽媽,我痛,媽媽,我痛……」   他也許已經神志不清了,這麼壯實的一個大小伙子卻喊媽媽,換了其他任何場合,一定會招來無數的哄笑,但這會兒,全場數萬觀眾卻無一人吱聲,也不知是被沙殺煞的慘烈的刀法驚住了,還是被雪靈六號的慘相嚇住了,沒有一個人張嘴。全場真正的鴉雀無聲。執事進場,宣佈沙殺煞獲勝,武士把雪靈六號鬥雞兩截身子拖了出去。雪靈六號一直在叫,照理說,武士可以給他一刀,但卻沒有動手。他們是故意留下這種叫聲烘托場上的氣氛,還是要想讓這淒慘的叫聲激起數萬觀眾心中的獸性?   場上這時才議論聲哄起,沙殺煞這一場,盤口開出的賠率是一比十五,是所有場次中最高的。要是雪靈六號勝了,壓雪靈六號勝的可就發天財了,只可惜他輸了,場上便是一片的唉聲歎氣之聲。   「咦,你們發現沒有,沙殺煞的短刀根本沒用過啊?」象斧突然有了新發現,驚叫道,「一般雙刀的配合,根本不是他這樣的,既然不用,他提著把短刀幹嗎?嚇人嗎?」   「你知道什麼?」桑刀兒斜他一眼,道「沙殺煞的長刀完全是進手招數,是沒有防守的,但萬一對方功夫高呢?若避開他長刀攻進來怎麼辦?這時候他的短刀就可以擋一下。」   「是。」九斤麗在一邊接口道,「沙殺煞刀法最可怕處就是完全不防守,永遠都是狂風暴雨一樣地進攻,我們的族人在他刀下根本沒有還手的力量。」吳不賒先前也不明白,沙殺煞的短刀完全沒有用,提著幹嗎呢?聽她兩個這麼一說,明白了,暗暗點頭,一般的武功,總是攻守兼備的,你不能保證你一刀就一定能殺了別人啊,所以即便有九分攻,也要留一分守。而像沙殺煞這樣,長刀只攻不守,那就是用十分力進攻,攻擊的力量自然比一般的刀法要強得多。   萬一攻擊落空,敵人攻了進來了,他的短刀也可以擋一下。他這長短雙刀,不經意看,似乎配合不好,效果不怎麼樣,但其實把攻守分開,反而達到了最佳效果。   閒聊間,第三場又開始了,這一場是雪靈國勝,第四場卻又是飛霧國勝了。第三天的比鬥,雪靈國卻連輸三場,只有九斤麗認識的那個九斤酒一個人勝出。三天下來,兩國竟是打了個平手,都只剩下了五個人。隨後休息一天,再開始第二輪的比鬥。鬥雞大會的規矩,第一輪比鬥是初選,當天抽籤當天比鬥,當天下注當天開盤。從第二輪起,先公佈抽籤的結果,給賭客一天的時間瞭解所有鬥雞,決定要押注的對象,錢不夠的,也可以在這一天調集資金。所以在第三天鬥雞一結束,第二輪的抽籤結果立馬就公佈了,九斤刺運氣非常好,抽到的是飛霧八號。飛霧八號雖然勝了雪靈八號,武功其實不怎麼樣。無論是吳不賒還是桑刀兒幾人,異口同聲地認定九斤刺可以獲勝。這等於給九斤麗吃了一顆大大的定心丸。   飛霧國去年獲勝的三個,沙殺煞,還有飛霧三號和飛霧九號,也全都勝出了。九斤麗怕的就是這三個人,只要九斤刺不抽中三個中的任何一個,不要吳不賒幾個說,她基本上也還是安心的。另外幾簽,九斤斧的運氣也不錯,抽到了飛霧十二號,倒是九斤酒運氣差些,抽到了飛霧九號。吳不賒看得不專心,對這兩人都沒有太深的印象。像斧、桑刀兒四個卻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像斧認定九斤酒會勝,桑刀兒認定飛霧九號會勝。鹿銀弦拿不定主意,但他們三個永遠是各唱一調的,純粹出於搗蛋,鹿銀弦也絕不會和那兩個相同,於是他認定是平局。沒去賭檔賭,三個人先賭上了。九斤麗當然希望九斤酒勝,可她也不敢肯定,葉輕紅便安慰她,九斤酒有六成的希望可以獲勝。吳不賒還真以為她眼光這麼老到,後來私下裡一問,才知道她也沒把握。只因為她和九斤麗關係好,幫邊,所以就是九斤酒勝。吳不賒被噎得伸了半天脖子。休息了一天,第二輪開始。第一天三場,第二天兩場。不出吳不賒幾人所料,九斤刺輕鬆勝出,似乎比第一輪那一場勝得還要輕鬆。九斤斧也勝出了,吳不賒發現,這傢伙雖跟象斧一樣用斧,腦瓜子卻好像要靈光些,常會用些小詭計,不是個完全只會蠻幹的傢伙。   但九斤酒卻輸了,死得很慘。他一個不慎,先被飛霧九號砍下了半邊腳掌,然後四肢全被砍了下來。那個飛霧九號實在是個非常嗜血的傢伙,但他的舉動,卻贏得了場外觀眾瘋狂的叫好聲。到底誰更嗜血,還真是很難說。九斤麗最初的幻想是,哥哥這邊連勝十一場,最後以十一比一的超級車輪戰,打死沙殺煞,打不死也拖死他,但現在的結果卻成了二比三,飛霧國剩下的三個還是最強的三個,飛霧三號,飛霧九號,加上沙殺煞,這還怎麼打?第五場一完,公佈了第三輪的抽籤結果,九斤刺對沙殺煞,九斤斧對飛霧三號和九號。如果九斤刺能成為逆天的強者,就還會有第四輪。當然,九斤斧也一樣,如果九斤刺輸了而九斤斧贏了,也會有第四輪。要是他兩個都輸了或他兩個都贏了,那這場鬥雞大會就結束了。   九斤麗不關心有沒有第四輪,她只知道,哥哥抽上了沙殺煞。看到抽籤結果的那一瞬間,她胸口好像突然被壓上了一塊千斤巨石,再不能呼吸,四肢也再沒有半絲力氣,身子搖搖欲墜。還是葉輕紅手快,急忙扶住了她。回到宅子裡,九斤麗就躺倒在了床上,默默地流淚。葉輕紅陪著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因為沙殺煞的名氣,吳不賒、葉輕紅幾個都特地留意了,他的武功比九斤刺強了不止一籌。雖然葉輕紅很想說九斤刺也許能打敗沙殺煞,但她是個直腸子的女孩兒,違心的話她真說不出口。吳不賒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像斧幾個也安靜了。晚間桑刀兒出去了一趟,他本來是想來一個釜底抽薪,暗中刺殺沙殺煞的,最終卻垂頭喪氣地回來了。飛霧國對沙殺煞等人的保護異常嚴格。就是雪靈國也派了大批人手在外圍戒備,如果沙殺煞在鬥雞之前被人殺了,丟的可是雪靈國的臉。雖然雪靈國和飛霧國都恨不得一腳踹死對方,可明面上卻丟不起這人。   吳不賒知道了,對桑刀兒的陰狠暗歎不已,說實話他還沒想到這一招呢,不過從桑刀兒口中知道,即便他自己出手,只怕也未必近得了沙殺煞的身。桑刀兒留意了一下,守在沙殺煞身邊的除了雪靈、飛霧兩國的武士,至少還有四名以上的玄功高手,想要無聲無息地靠近沙殺煞,幾乎沒有可能。第三輪要休息三天,鬥雞進入高潮,賭局也進入高潮,真正的大賭客,這一輪才會出手。狐披虎的賭檔隨時更新著賭額,像斧幾個雖然同情九斤麗,但按捺不住八卦心理,總是每天一早就跑去看。   僅僅過了一天,押注在九斤刺和沙殺煞這一場上的銀子已達到了五百萬兩,不過大部分是買沙殺煞贏,賠率是一比十二。衝著這驚人的賠率,出手壓九斤刺贏的也不少,後面兩天肯定會越來越多。這是鬥雞大會最後的瘋狂,也一定會出現最瘋狂的賭客。事實上每一屆鬥雞大會都是這樣,上一屆的最後一輪,沙殺煞那一場,總賭額高達兩千一百萬兩銀子。僅僅是一個場次,兩千一百萬兩,不可思議。吳不賒不知道雪靈國國庫一年的總收入是多少,但他可以肯定不會超過兩千一百萬兩銀子。一場鬥雞大會上飛過的銀子,遠遠超過一個國家的總收入,瘋狂啊。   當天晚上,吳不賒還是摸到沙殺煞的住處看了一下。雪靈國給飛霧國特使豹無疆安排了一座大宅子,沙殺煞幾個全跟豹無疆住在一起。鬥雞是俘虜,是奴隸,但能給國家贏得面子,奴隸也是可以住豪宅的,更何況沙殺煞已經是將軍了。而住在一起,也利於凝聚力量保護沙殺煞三人。和桑刀兒說的一樣,這個宅子果然護衛森嚴,外圈是雪靈國武士,至少有五百人,內圈是飛霧國武士,也有好幾百人。明崗暗哨,一層又一層。這些普通武士攔不住吳不賒,無論是化貓還是化樹根,可以輕易穿過去,但靠近沙殺煞幾個住的小院子,普通武士就換成了玄功高手。   化貓,即便收斂得再好,靠近這些玄功高手時也會被感應到,化成樹根也不行,在地底下鑽動更瞞不了全神戒備的好手。吳不賒化作貓試了一下,他還沒靠近小院的院牆,就有兩股靈力掃了過來,一寒一熱,功力都不低。雖然距離還有些遠,他又收斂得好,這兩人沒發現異常,可若有若無的,總有靈力微微地掃著他,就像有人用眼角餘光看著他一樣。普通人看到一隻貓,或許就不再理睬,但玄功高手不會,貓是可以成精的,萬一這貓是一隻貓精呢?就算暫時感應不到威脅,也一定會略加提防。吳不賒知道沒辦法摸進去,只好回到住處。九斤麗的房裡還亮著燈,葉輕紅在陪著她,兩人都沒睡,估計九斤麗也睡不著。   「這丫頭,兄妹感情重,九斤刺要真死在沙殺煞手裡,她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吳不賒心中歎了口氣,但沒有辦法,他也盡力了,搖搖頭,自回房休息。第二天一早,葉輕紅打水進來給他梳洗,眼圈有些紅,似乎一夜沒睡。吳不賒問道:「小麗還沒起來?」「她擔心她哥哥,一夜沒睡。剛剛我用了點小手法,好不容易讓她睡下了。」九斤麗睡著了,這機會太好了,吳不賒心中的邪念立刻便如聽到了春雷的野草,呼啦啦地往上長。他笑瞇瞇地看著葉輕紅道:「來,過來。」   他那瞇瞇眼,以前是奸,這幾天純粹就是淫光,葉輕紅當然看得出來。她俏臉一紅,走上兩步,卻又停下了,道:「公子,你想個法子,幫幫小麗吧,如果她哥哥真的有事,她……她……」   提起這話頭,吳不賒可就有些歎氣了,皺起眉頭,把桑刀兒和自己昨夜的行動跟葉輕紅說了,道:「九斤刺為了族人不能跑,沙殺煞又殺不了,還能有什麼辦法?」去刺殺沙殺煞的念頭,其實昨夜葉輕紅也起過,這時聽吳不賒一說,可就絕望了。她走過來,邊給吳不賒梳頭邊說:「公子,再想想吧,像斧幾個都說你的腦瓜子最聰明了,只要你想,一定會有辦法的。」「那幾個狗嘴裡不吐象牙的傢伙,什麼說我最聰明,一定又是什麼天下第一奸第二奸的。」吳不賒哼了一聲,接著道,「但這是局死棋,別說天下第一奸,便是天上第一奸也沒辦法啊!」   葉輕紅也知道吳不賒是真沒辦法,恨聲道:「這雪靈國也真變態,別的地方也鬥雞,可斗的是真雞啊,他們卻拿人作鬥雞,真是豈有此理。」   「是啊!」吳不賒歎了口氣,腦中突地靈光一閃,猛地叫道,「有了!」   第三十章 繼續   「公子,你有辦法了?」葉輕紅又驚又喜,撫掌歡叫,「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吳不賒坐著她站著,她歡呼雀躍時,兩個豐碩的大奶子便花枝般亂顫,吳不賒一眼瞟見,先前有些開小差的淫心便如看到老師的學童,立刻又天天向上了。他眼珠一轉,就有了主意,遂「哎呀」一聲叫,摸著腦袋道:「剛才好像想到了個辦法,怎麼突然就跑了呢?」   「公子,你有辦法了?」葉輕紅又驚又喜,撫掌歡叫,「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吳不賒坐著她站著,她歡呼雀躍時,兩個豐碩的大奶子便花枝般亂顫,吳不賒一眼瞟見,先前有些開小差的淫心便如看到老師的學童,立刻又天天向上了。他眼珠一轉,就有了主意,遂「哎呀」一聲叫,摸著腦袋道:「剛才好像想到了個辦法,怎麼突然就跑了呢?」   葉輕紅哪知是計,急道:「啊?怎麼會跑呢,公子,你快想想!」   「就是啊,怎麼會跑呢?」吳不賒敲腦袋,道,「唉,越來越糊塗了啊。」   「公子你別急,慢慢想。」葉輕紅看他很著急的樣子,忙柔聲勸慰道,「要不我給你揉揉腦袋吧。」   到吳不賒身後,輕輕替他按摩。她身子微貼著吳不賒的身子,吳不賒索性往後靠,他是坐著的,腦袋差不多就靠在葉輕紅的胸脯上。葉輕紅雙乳極為豐滿,又充滿彈力,吳不賒腦袋靠在她兩乳之間,真如枕著一個世上最柔軟的枕頭。   吳不賒最初靠上來時,葉輕紅還往後縮了一下,但要給吳不賒揉腦袋,她又能縮多遠。這奸商滑頭得緊,靠在她乳房上,卻只是表現出很舒服的樣子,口中還在讚道:「不錯,這麼揉一下,腦子果然就清醒多了。再揉揉,我好好想想,一定能想起來的。」   葉輕紅雖然害羞,但聽了他這話,只好任他枕在自己豐乳上。吳不賒偏偏還不老實,左動右動,葉輕紅卻只能一動不動,俏臉上恍似掛了晨霞,紅燦燦的,說不出地動人。   「不錯不錯,真的清醒多了。」吳不賒一面體驗著葉輕紅雙乳上那驚人的彈力,一面連聲稱讚,忽然卻又皺眉道:「不過好像總覺得差著點兒什麼,奇怪啊,難道真要那樣按摩才靈嗎?」   葉輕紅這手法是跟她師父學的,師父在世之日,她常給師父按摩,手法已算是頗為精湛。她聽吳不賒這麼一說,好奇地問:「公子是說另外一種按摩手法嗎?公子說說看,那手法是怎樣的?」   「哦。」吳不賒裝著不經意地應了一聲.   「是我以前認識的一個大東主,這位東主五六十歲了,腦子卻特別清醒,哪怕是過去了很多年的事,他只要略加回憶,也能想起來。別人都覺得很奇怪,後來他自己不經意透露了出來,原來他有一套非常獨門的按摩方法,就算是想不起來的事情,這麼按摩一次後,也一定能想起來,百試百靈。」   「真的嗎?」葉輕紅的好奇心徹底被勾了起來,幾乎都忘了害羞了,急切地問道:「他那種按摩方法到底是怎麼樣的,公子知道嗎?」   「知是知道,不過……」吳不賒故意裝作有些為難的樣子.   「我怕你不願意。」   「按摩的方法有些獨特是吧?」葉輕紅慨然點頭道.   「只要公子能把忘了的法子想起來,救得小麗她哥哥,不論那手法有多難,我都願意學。」傻丫頭這會兒又露出初碰面時那種愣頭青般的俠氣了。吳不賒看了暗笑,道:「這樣啊,我先說給你聽吧,你要是覺得為難,不試也無所謂的,我慢慢想就好了,這種事我有經驗的,當時忘了,過得十天半個月,它突然又會自己冒出來。」   再過兩天九斤刺就要與沙殺煞比鬥,他卻說十天半個月想起來,那時候想起來還有什麼用啊,黃花菜都涼了。   葉輕紅道:「公子,你就說吧,不論有多難,我都要試一試。」「其實也不難。」   吳不賒眼看火燒得差不多了,偷偷一笑,道:「那個大東主有個小妾,每當腦子糊塗想不起事的時候,他的小妾就會脫掉上半身的衣服,用兩個奶子給他做頭部按摩,給奶香一刺激,那個大東主的腦子馬上就清醒了,就算是五歲前做過的事,他也能一件不漏地想起來。」   葉輕紅先前只以為是一種很難的手法,心下可是下定了百折不撓的決心的,沒想到竟是脫光衣服用奶子做按摩,霎時間她臉如火燒,再不敢應聲。吳不賒雖是閉著眼睛靠在她的豐乳上,卻能猜到她心中的想法,遂裝作有些遺憾地道:「那個法子靈是靈,好多人試過,確實管用,不過起碼得有人願意做按摩啊。」   說到這裡,他突地一抬頭,竟是把腦袋從葉輕紅豐乳上抬了起來,道:「有辦法了,這城裡該有妓院,我去找個妓女試試。」   葉輕紅還是黃花女兒之身,要她脫掉衣服尤其用奶子去給吳不賒作按摩,她心中真是羞得厲害,但吳不賒說要去找妓女,她突然就不願意了。吳不賒那兩次輕薄後,在她心底已經把自己當作吳不賒的人了,同樣,也把吳不賒當作她的人了。   自己的男人去找妓女,換了天下任一個女人都不會同意的。「公子,我……我……」   她「我」了兩聲沒「我」下去,卻紅著臉飛步跑去閂上了門,又關上了窗子,回到床前,再把帳幔也放了下來。   吳不賒說要去找妓女,其實是以退為進,上兩次調戲葉輕紅,他看得出來,葉輕紅雖害羞卻不抗拒,也就說明心裡有他,心裡既有了他,怎麼肯放他去找其他女人,所以他故意出言相激。不過葉輕紅跑去關門的時候還是嚇了他一跳,以為砸鍋了呢,看葉輕紅閂門關窗,他心中立時生起了野火:「有門兒。」   葉輕紅站在床邊,臉紅得像熟透的紅柿子,低垂著頭,完全不敢向吳不賒這邊看,聲如蚊蚋地道:「公子,到床上來好不好?」   「好。」美人邀上床,哪有不好的,吳不賒應一聲,倏一下就上了床,手腳奇快無比。葉輕紅也上了床,先把床前布幔放了下來。見吳不賒看著她,她臉更紅了,低聲道:「公子,你能不能……能不能向著床裡。」   她的樣子實在是嬌羞無限,動人至極。吳不賒強忍著心中邪火,應一聲,就背身向著床裡屈腿坐下。一陣輕輕的脫衣聲後,葉輕紅靠了過來。吳不賒極想回頭,不過還是強忍住了。葉輕紅先是雙手撫了上來,撫住他腦門,然後兩個柔軟又極有彈力的物事便壓在了吳不賒後腦上,自然便是葉輕紅的雙乳了。什麼大東主要小妾以雙乳按摩的故事,並不是吳不賒編出來的,他是真聽說過,但自己從來沒試過。   這會兒,葉輕紅手捧著他的頭,雙乳壓上來,先明顯有些害羞,不敢動,慢慢地就動了起來,那份柔膩,那份香軟,那份火熱,實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吳不賒全身的血液彷彿都要沸騰了。而從葉輕紅急促的呼吸中可以聽出,她的感受只怕比他還要強烈,到底她還是個黃花女孩兒,光著身子主動用雙乳去給男人按摩,那種刺激,格外難以承受。「公……公子,好……好些了沒有?」   葉輕紅啞著嗓子,聲音像是擠出來的,略帶嘶啞,卻另有一種動人處。要是換了個急猴子,這會兒早翻身把葉輕紅壓在身下了,吳不賒倒還是忍得住。他吃了葉輕紅不難,但在葉輕紅還是黃花女兒身的時候,享受她的乳壓,一生也就這一次吧。他一本正經地道:「果然是好多了,真是靈驗啊,尤其是後腦這塊,清醒得不得了,只是前腦這塊還有些模糊。」   他並沒說要葉輕紅到前面來給他按摩,因為他摸不準葉輕紅的承受能力到底有多強,萬一真羞急了,噌一下跳下床去,那就划不來了。葉輕紅果然遲疑了一下,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那公子……你……你閉上眼睛好不好?」   「還真是個可心的丫頭啊!」吳不賒心下大樂,忙道,「好的。」   說著,果然閉上眼睛。從前移的呼吸聲中,他猜到葉輕紅伸過腦袋在看他。隨即她的身子便移了過來,壓在他頭上的豐乳卻沒離開,反是一直壓著磨過來,估計是怕他睜眼,一下就壓在他雙眼上,連額頭帶半邊臉全壓住了。   雙乳在前面的感覺與在後面又自不同。葉輕紅呼吸也更加急促,碩大的豐乳死死壓在吳不賒臉上,雙手還撫著他頭,自然是怕他後退睜開眼睛。她的乳房太大,壓扁了擠開,一團乳肉便時不時地擦過吳不賒嘴邊,不過都是一觸即走。   吳不賒歪心轉動,道:「下來一點點,額頭處很清醒了,只是下面還有些模糊。」葉輕紅雙乳果然就往下移,吳不賒細察那兩粒紅豆在臉上移動的軌跡,突地嘴一偏,一口叼住了一粒。葉輕紅「啊」的一聲驚叫,急往後退。吳不賒雙手卻早攬住了她的腰,口中狠狠地一吸,再突地一咬。葉輕紅又是「啊」的一聲輕呼,身子卻完全癱軟了下去。   吳不賒雙手順著她腰肢往下,輕輕巧巧地脫了她的褲子。葉輕紅整個兒便成了一隻大白羊,卻是白中透著粉紅。這一陣乳壓,也實在是勾起了她全部的春心,少女的身子,便如三月的桃花,粉粉嫩嫩地開了。   吳不賒只掃了一眼,魂兒便上了天,再難忍耐……草徑未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葉輕紅似痛苦似快樂的呻吟聲中,少女變成了少婦,桃花卻開得更艷了,好不容易風停雨住,早已是落紅一片。「寶貝兒,方才好不好?」   「壞人……」   「壞人?先前是誰叫好哥哥來著……」   「壞……壞人。」聲音如絲,是那般的無力,卻又那般的柔媚。   吳不賒哈哈一笑,神清氣爽,起身下床,又回身在葉輕紅唇上吻了一下,道:「好寶貝兒,乖乖地睡一覺,我出去一趟。」葉輕紅先前是閉著眼睛的,聽說他要出去,睜開眼睛:「大哥,你……你想到辦法了?」「早就想好了。」吳不賒嘿嘿一笑。   「壞人……」葉輕紅滿臉羞紅,輕啐他一口。她身上只搭了一點小被子,大半個身子都裸露在吳不賒眼前。只見她屈身斜臥,白嫩如雪,曲線如峰,實在是誘人至極。葉輕紅也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很羞人,但實在是全身癱軟,就是想動一個指頭都難,只能任由吳不賒的色眼在身上逡巡。   吳不賒又是一笑,伸手在她豐乳上撫了一把,大笑出門。走起路來,他身體好像都有些發飄,不是虛,而是爽快。他玩過的女人不少,但以前玩的都是些妓女,口裡要死要活喊他親哥哥,其實盯的是他袋子裡的銀哥哥,真正以真心對他的,只有葉輕紅一個。   先前的抵死纏綿中,少女發自靈魂深處的顫抖讓他知道,他真正是她心底的人兒,而他的心裡,從此也會多出一份牽掛。吳不賒來到外院,叫上象大嘴、鹿銀弦、桑刀兒三個一起上街,留鹿金弦看家。他是人,如果獨自在獸族大街上行走,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功力高的獸人看他頭頂妖光自然不會來惹他,但一般的獸人就難保不會找他的麻煩。   人就這樣,滿瓶不響,半瓶亂晃,吳不賒怕的就是那些半瓶晃蕩的普通獸人。雖然他不能把你怎麼樣,但麻煩啊,癩蛤蟆爬到腳面上,不嚇人卻噁心人。   有象大嘴在就好多了,半瓶敢搖,瓶子給你砸爛。為什麼獨留鹿金弦看家呢,沒辦法,老實人好欺負啊。要說留象大嘴這三根油條看家,非翻天不可。本來帶上鹿金弦也無所謂,但今日不同往日,九斤麗還在睡,葉輕紅才破身,估計也要一場好睡才恢復得過來,家裡還是留個人的好。現在葉輕紅在他心裡已經有了位置,九斤麗嘛,嘿嘿,以後也是要收在房中的,自然要上點兒心。四人到街上,吳不賒先找了家藥店問了一下,把自己想要的藥買了,便一路往王宮來。鬥雞,淵源古老,很多地方都有。   而與鬥雞同時流傳的,還有一些旁門左道的把戲——用一些獨門的手法、藥物刺激鬥雞,讓鬥雞變得兇猛無比。黑七就知道這麼一種藥:雄雞丸。雄雞丸是用幾種刺激性特別強的藥混在一起配製的,雞吃了後,特別凶悍、特別好鬥,到死都保持著進攻的姿態。雄雞丸本來是為鬥雞發明的,後來有人無意中吃了,對人竟也有效果。   吃了雄雞丸的人,不但和鬥雞一樣特別凶悍好鬥,而且力氣會憑空增大,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與人放對,一個抵得平時兩三個。當然,有利也有弊,雄雞丸對人體的副作用也非常大,雄雞丸的藥力消失後,服藥的人都會大病一場,底子弱或者有暗疾的,甚至有可能一命嗚呼。先前葉輕紅提到人族中的鬥雞,突然就觸發了吳不賒的回憶,想到了雄雞丸。   殺不了沙殺煞,九斤刺又不能跑,那唯一能救九斤刺的就是讓九斤刺打敗沙殺煞,在鬥雞場上給自己掙命。九斤刺的功夫吳不賒留意過,比沙殺煞要差上一籌,平手相鬥,絕對鬥不過沙殺煞,可如果服了雄雞丸呢,別說功力增強一倍,就是能增強一半,勝沙殺煞也是大有把握啊。至於事後是否會大病一場,那不在吳不賒的考慮之中,而以九斤刺的壯實,相信也不至於一丸送命。   有了雄雞丸,直接去找九斤刺啊,跑王宮幹什麼?   九斤刺不是沙殺煞,雖然這會兒肯定也在重重保護中,但送藥不是殺人。要殺沙殺煞,外圍的護衛不說,沙殺煞自己就是一把好手,即便近了他身,想殺他也不容易。送藥就不同了,只要吳不賒引開護衛,桑刀兒或九斤麗都可以把藥送進去。這還是硬闖,其實就徑直去找金牙狗,只要說可以助九斤刺取勝,金牙狗鐵定會讓他見九斤刺,不必到王宮繞一轉。吳不賒去王宮,是出自奸商的本能:爭取利潤最大化。   前幾場鬥雞,吳不賒留意過雪靈王,發現他看得十分專注,情緒也頗為激動,顯然是個鬥雞狂熱分子。而雪靈國這次要輸,雪靈王估計也看得出來,吳不賒若說自己能讓雪靈國贏,雪靈王必定會見他。果然,到王宮前,吳不賒打出邪月國威陽侯的幌子,說是特來獻計助雪靈國獲勝的,雪靈王立馬召見他。   雪靈王在偏殿見的吳不賒。近看雪靈王,眼泡浮腫,臉色青白,有些酒色過度的樣子。吳不賒拿起架子來,也不下跪,只是躬身一禮。你的貨差,搖頭擺尾扮笑臉裝小;貨俏,那就該抬下巴斜眼睛愛理不理。這是生意場上的學問,尤其是他還打的邪月國威陽侯的幌子,更要把架子端起來。   「敢問大王,這一屆鬥雞大會,最終勝負會是如何?」吳不賒開口直問。   他把握得很準,架子拿起來,雪靈王反而高看他一眼。本來這麼直白的問答,場面話是要繞一下子的,直說雪靈國會輸?不可能這麼答,但雪靈王給他的氣勢壓住了,略一遲疑,竟就直接搖頭:「以孤看來,十九要輸。不知吳侯有何妙法,可助我雪靈國獲勝?」   「我就是為助雪靈國獲勝而來,自然有法子。」吳不賒點頭道,「不過我助雪靈國獲勝後,有幾個小小的要求。」雪靈王還真是個鬥雞迷,而且連輸了三屆,眼見這次又要輸,心中正暗自喪氣,聽吳不賒說有法子助他取勝,他立即就興奮了起來,急切地道:「你說,只要能贏了飛霧國,但有所求,無所不准。」   「這是個心急的。」這樣的客,最好賺錢,吳不賒心下暗喜,道,「聽說這次大王一共俘虜三千多隻鬥雞。我的要求不高,我助雪靈國獲勝後,請大王把這三千多隻鬥雞都賜給我為奴,包括最後勝出的這兩隻鬥雞在內。」   「那三千隻鬥雞可以賜給你,但這兩隻鬥雞不行。」雪靈王搖頭道,「如果最後這兩隻鬥雞勝出,明年就還要替我雪靈國出場的,怎麼能賜給你?」   「這兩隻鬥雞賜給我,明年依然代雪靈國出戰。」雪靈王的回答早在吳不賒意料之中,他胸有成竹地說,「我之所以要這些鬥雞,就是想訓練他們,希望多選出幾隻鬥雞參加明年的大會。要不然我要這些鬥雞做什麼,紅燒了來吃啊?又不是真的雞。」   「原來吳侯是這個意思啊!」聽吳不賒說得有趣,雪靈王笑了,手一揮,道,「好,孤應允了,只要吳侯能助雪靈國獲勝,所有鬥雞全賜給你為奴。」   「多謝大王。」吳不賒躬身一禮,道,「另外一個小小的要求,希望大王能預借我一萬兩金子,鬥雞大會之後立即償還,五分的息,如何?」   「你想參賭?」雪靈王眼睛一亮。   「是。」吳不賒瞇瞇笑,「大王放心,大王不必把金子交到我手裡,只要把賭檔的收據給我就行。我助雪靈國獲勝,賭場上賺點銀子花花。」   「吳侯可是雅人啊,孤喜歡。」雪靈王大笑,他也是個好賭的,賭鬼見賭鬼,那叫一個親切。他略一沉思,道,「不過萬一輸了呢,吳侯拿什麼賠給孤?」   「我自己有四千多兩金子,還有些珠寶,湊一起全押下去,事前我會把收據給大王看,大王見了我的收據再借給我錢。」吳不賒看著雪靈王,道,「我一個外人,敢在雪靈國身上下五千兩金子的重注,大王就害怕賠這區區一萬兩金子嗎?」   「有氣魄!」雪靈王大笑道,「開場前,只要孤看到收據,自會命人幫你下注,收據會交到你手裡,利息就算了,區區幾兩金子,還真不放在孤眼裡,哈哈哈……」   事情說定,吳不賒又獻上一瓶威陽丸。雪靈王更覺開心,也賞賜了吳不賒幾樣東西。隨後,雪靈王命人帶吳不賒去關押九斤刺的地方。鬥雞一開始,九斤刺和九斤斧就換了地方,換成了一座大宅子,守衛森嚴,管事的還是金牙狗。不過金牙狗並不認識吳不賒。因為雪靈王有令,讓金牙狗一切聽吳不賒吩咐,金牙狗立馬對吳不賒搖起了狗尾。像斧幾個眼見吳不賒以威陽侯的名義見了一次雪靈王,眨眼就大搖大擺地見到了九斤刺,都是驚訝不已。像斧道:「雪靈王看來又是被公子忽悠瘸了,可公子到底有什麼辦法助九斤刺打贏沙殺煞呢?」   「難道公子有辦法能讓九斤刺短時間內功力猛增?」桑刀兒也是一臉疑惑。   「公子不會是給九斤刺服威陽丸吧?」鹿銀弦一臉怪笑,道,「九斤刺服了威陽丸又沒地方出火,憋上鬥雞場,可就夠沙殺煞喝上一壺的了。」這個想法太富有天才的創意了,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不過象斧、桑刀兒都不是一般人,都是黑暗世界的高手啊,遂一齊點頭道:「有可能。」然後都是一臉的怪笑。   吳不賒讓他們守在門外,也不要金牙狗作陪,自己一個人走進了九斤刺的屋子。上次吳不賒是化貓見的九斤刺,所以九斤刺並不認識他,眼見突然進來個陌生人,便有些疑惑地看著吳不賒。吳不賒一笑,身一搖,忽地化身為貓,一個貓笑,道:「不認識了?」再一搖,又變回人身。   「原來是恩公!」九斤刺驚喜交集,急要下拜,吳不賒伸手扶住他,道:「好了,好了。」九斤刺拜不下去,躬身行了一禮,一臉驚喜地請吳不賒坐,又問起九斤麗,知道九斤麗在吳不賒身邊挺好,他吁了口氣,又謝了一番。他如此重情多禮,倒有些出乎吳不賒的意料,看來族長不是白當的。隨後說起比鬥的事,吳不賒道:「後天與沙殺煞的比鬥,你有把握沒有?」   「沒有。」九斤刺搖頭道,「不過我會竭盡全力,哪怕殺不了他,也要讓他帶點傷。如果九斤斧能贏了另外兩場,沙殺煞又受了傷,最後我們就有可能贏,三千族人的日子也就會好過些。」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也要替族人闖一條路出來,這就是一個族長肩負的責任了。吳不賒點點頭,道:「我有個法子,或可助你取勝。不過事後你會大病一場,弄得不好,甚至也可能因此送命,不知你願不願意?」   「我願意!」九斤刺用力點頭,一臉堅決地道,「只要能勝了沙殺煞,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那好,明天我再過來。」雄雞丸還沒配好,吳不賒今天來見九斤刺,是先問一下他的意見。回來的路上,像斧幾個自然追問吳不賒又生出了什麼奸計,可以助九斤刺打敗沙殺煞。吳不賒知道這幾個傢伙都是大嘴巴,暫時不能對他們說實情,遂反問道:「若是你們幾個對上沙殺煞,有什麼辦法贏他?」   像斧一撇嘴,道:「要什麼辦法,他敢砍我,我一斧子對砍過去,連人帶刀砍他作四段。」他這話還真不是吹牛,沙殺煞右手長刀純是進攻的招法,這種硬碰硬的打法,最適合象斧了。桑刀兒道:「剛不可久,柔不可守,沙殺煞的刀法雖剛猛,耗力必大,我跟他拖,不接招,三兩百招後他就是條死魚。」與沙殺煞對攻,桑刀兒確實不是對手,但他身法飄忽,若與沙殺煞游鬥,沙殺煞想殺他也沒那麼容易,拖得久了,必定敗在他手下。當日象斧便拿桑刀兒這法子無可奈何。鹿銀弦道:「若我和哥哥聯手,一百箭內,一定可以射死他。若是我一個人,就算射不到他,他也休想近得了我的身,三百射內,我會力盡。他若擋我三百射,嘿嘿,他那手也休想再握得住刀。」   吳不賒搖搖頭,雖然雄雞丸能激發九斤刺的全部潛力,讓他短時間內力道大增,吳不賒還是想在招法上讓九斤刺有所長進,但象斧幾個各有所長,這些長處九斤刺卻都學不來,看來還得在九斤刺自己的槍法上打主意。吳不賒想了一想,道:「九斤刺的槍法霸道上不輸給沙殺煞,只是功力略有不如,如果九斤刺突然間功力大增,以攻對攻,你們說有沒有希望?」   「那當然有希望啊!」桑刀兒用力點頭,道,「對付進攻最好的方法就是對攻,沙殺煞刀法純以進攻為主,如果九斤刺功力大增,以攻對攻,槍比刀長,必然大佔優勢。」   像斧卻叫道:「公子,你真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讓九斤刺功力大增啊?」   「公子,你不會讓九斤刺吃威陽丸吧!」鹿銀弦則是一臉的怪相。   「吃威陽丸做什麼?」吳不賒莫名其妙,問清了鹿銀弦幾個背後的猜測,又氣又笑,把鹿銀弦一腳踹飛,道,「你小子要想吃,倒是可以給你兩粒,不過不准你去找女人,憋不死你!」   回到住處,九斤麗、葉輕紅都起來了。葉輕紅看到吳不賒,臉飛紅霞,但與往日間女兒家的嬌羞不同,這會兒卻是羞中帶媚,眼裡好像汪著一汪春水,不敢與吳不賒對視,眼光卻又總停留在吳不賒身上,情意濃得化都化不開。看了她的眼波,吳不賒心中就是一蕩,不過轉眼看九斤麗神情憔悴、恍恍惚惚,他把小肚的邪火壓了壓,道:「小麗,你不要擔心,我想到辦法了。」   「真的?」九斤麗臉上就像炸開個春雷,一臉的驚喜。   「當然是真的。」吳不賒便把自己想到的主意及剛才去見雪靈王和九斤刺的事全都說了,道,「藥我買齊了,呆會兒配好,明天給你哥送去。後天上場之前服用,一鼓作氣就能殺了沙殺煞。」   「多謝公子!」九斤麗喜極而泣,俯身拜倒。吳不賒忙扶她起來,道:「不過這雄雞丸副作用不小,事後你哥可能會大病一場,如果身有暗疾的話,因此喪命也不一定。你哥哥平時沒什麼隱疾吧?」   「沒有,沒有!」九斤麗連連搖頭,道,「我哥哥雖然不會玄功,但從小練武,身體結實得很,從來也沒生過什麼大病,只要能贏了沙殺煞保得性命,病一場也沒關係的。」   「那就好。」吳不賒道,「我跟雪靈王說好了,只要能助你哥哥他們贏了飛霧國,雪靈王會把連同你哥哥他們在內的三千多族人全賜給我,我會給他們自由,他們就不必給別人做奴隸了。」無論雪靈國還是飛霧國,擄得五大雞族的人,除了精選的鬥雞,其他人都是賣做奴隸。吳不賒這話更給了九斤麗意外的驚喜,道:「婢子生生世世,願永為公子之奴。」一邊的葉輕紅也是十分高興,這時卻插口道:「讓你做奴隸,公子是捨不得的,以後做少奶奶還差不多。」   九斤麗霎時間臉飛紅霞,哥哥的事有了轉機,心中高興,一時俏皮起來,蹲身給葉輕紅行了個禮:「婢子先拜見少奶奶吧。」原來葉輕紅先前聲音有些大,驚醒了九斤麗,這時可就拿她打趣了。   「死丫頭!」葉輕紅大羞,便要去撕她的嘴,邁步急了點,忘了自己才破身不久,身子一動,「啊呀」一聲,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吳不賒忙一把扶住,道:「怎麼了?」葉輕紅更羞了,這事可說不得,遂擰他一把,道:「都是你,壞人。」   吳不賒明白了,嘿嘿直笑,伸手摟住了她的腰。九斤麗還在邊上,葉輕紅忙伸手推他,九斤麗卻紅著臉一溜煙出去了。邊上沒了人,葉輕紅也就任他摟著,一雙粉拳在吳不賒胸膛上連捶幾下,嬌嗔道:「壞人,壞人,都是你害的。」嗚嗚聲中,卻是嘴唇被吳不賒吻住了。吳不賒的魔手更直探衣內,把她一對雪乳揉出千奇百怪的形狀,不過再要探手向下時,被葉輕紅擋住了。她喘著氣求道:「不要,那裡還痛。」吳不賒也知道她受不住,不忍勉強她,道:「叫一聲好哥哥來聽,便容你這一遭兒。」聽他調笑,葉輕紅大羞,捶他:「才不叫,你是壞人。」   「壞人啊,那就不客氣了。」吳不賒怪笑著,手又往下伸。葉輕紅花容失色,捉他不住,只得低聲叫道:「好哥哥,饒了輕紅這一遭兒。」粉臉藏在吳不賒肩後,卻是盡耳根子通紅了。吳不賒呵呵而笑,抱了葉輕紅坐在膝上,輕憐蜜愛,其中香艷處,實是難描難畫。溫存一會兒,想到雄雞丸還沒配好,只好放開葉輕紅。聽到是配藥,九斤麗也來幫手。她為哥哥的事著實賣力,吳不賒只要動動嘴,雜事都是她包了。不多會兒,配出三丸藥來,一丸給九斤刺,另兩丸是給九斤斧準備的。   吳不賒道:「九斤斧那一輪,要連對飛霧三號、飛霧九號,中間還要歇一刻鐘,一丸藥只怕支撐不下來。不過如果連服兩丸藥,即便勝了,事後他只怕也是個廢人了。」葉輕紅道:「要是九斤斧三兩斧就能劈了飛霧三號就好了,那就不用拖太久,一丸藥夠了。」吳不賒想了想,微微搖頭:「雄雞丸只能增加力氣激發狂性,武功卻是練出來的,九斤斧的斧法我留意過,說實話只是一般,想要數招之間殺了飛霧三號,怕沒有這個可能。」   「像大哥不是也用斧嗎?」九斤麗眼光一亮,「要是象大哥能指點九斤斧一番,也許能有點兒長進。」   「像斧好像就是憑的力大吧,他的斧法很精妙嗎?」吳不賒很有些懷疑,不過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馬當做活馬醫。找了象斧一問,像斧牛皮梆梆地道:「不是吹,我這套瘋象斧乃天下一等一的斧法,九斤斧有我老象指點三招,那什麼飛霧三號、九號便是兩個人齊上,也絕不是九斤斧的對手。」   這牛皮吹的,桑刀兒在一邊「嘿嘿」冷笑,有心要刺他兩句,但想到吳不賒是要他去教九斤斧,便不好吱聲。其實吳不賒也很是懷疑,不過既然開了口,就讓象斧試試也無所謂,最多教不好,教壞還不至於吧。   第二天一早,吳不賒帶了象斧來找九斤刺,順便把九斤斧也招了來。九斤斧見了象斧的巨斧,如見天神。吳不賒本來想看看象斧有什麼東西能教給九斤斧,這傢伙卻燒包得很,硬拉了九斤斧躲去一邊,說要私下裡傳授。吳不賒一時哭不得笑不得,便也不去理他,便把雄雞丸交給九斤刺,囑咐了一些服藥的細節。   「雄雞丸服下後,你力氣會增大許多,但藥力不能持久,好在沙殺煞的刀法純是以進攻為主的,你就和他對攻,槍長力大,以攻對攻,爭取數十招內就殺了他,若是拖到一百招外,你的力氣就會飛速減弱,那時就麻煩了。」   「我記住了。」九斤刺信誓旦旦地道,「恩公放心,有雄雞丸助力,我捨出性命不要,只攻不守,就算一槍對一刀,他砍我一刀我就刺他一槍,拼也要拚死他。」   「你若死了,小麗就會傷心,她也就不會那麼感激我了。」不過這話吳不賒只是放在心裡,九斤刺有拚命的決心,那是好事,氣可鼓,不可洩。   也不知象斧教了九斤斧些什麼,他像皮烘烘的,吳不賒也懶得問他。都交待清楚了,吳不賒便趕了回來。他還有事呢,什麼事?參賭啊!   白鳥王送給吳不賒的珍寶裡,著實有幾樣值錢貨,吳不賒找家珠寶行,全部賣了。加上手中的金葉子,他總共湊了五千兩金子,全部押在了九斤刺身上。他把收據給雪靈王看了後,雪靈王果然幫他押了一萬兩金子。   一萬五千兩金子,一賠十二,那就是一十八萬兩,合一百八十萬兩銀子。   吳不賒忽然覺得呼吸發緊,胸口處好像壓著一座山,什麼山?金山啊!   這一夜,給金山刺激著的吳不賒亢奮無比,在葉輕紅身上耕耘不休。可憐葉輕紅還只是初破瓜的新婦,如何經得起他如此撻伐,一夜求饒不絕。等吳不賒好不容易盡了興時,她已是一攤軟泥,第二天差點兒就起不了床。   第三十一章 九斤斧   吳不賒精神倒是好得很,一早爬起來,先到九斤刺處,再叮囑他幾句,想了想沒什麼疏漏,這才回來。這時葉輕紅已經起來了,九斤麗正在服侍她梳洗,聽到吳不賒的腳步聲,她從鏡子裡看過來,如水的明眸裡似嗔似喜,春意盈盈。   吳不賒忍不住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在臉上親了一下,作怪的手也撫上她乳峰,捏了兩下。雨露澆灌後,果子已經完全成熟了,似乎又大了一圈,那種沉甸甸的質感,讓人愛不釋手。   「大白天的,壞蛋。」葉輕紅嬌嗔著在他手上掐了一下,不痛,反帶著絲絲的甜意。一邊的九斤麗羞得不行,飛快地退了出去。   「晚上就不是壞蛋了。」吳不賒笑。   「晚上你是大壞蛋。」葉輕紅羞嗔,春意無限。   吳不賒大笑,心中得意:傻丫頭成了女人後,還真是別有一番風情呢。吃過早飯,一行人趕去鬥雞場。   像斧幾個都下了注,當然是買九斤刺勝。像斧這傢伙愛揮霍,雖說先前也是一方惡霸,手中現錢卻不多,兜底兒押了十兩金子。桑刀兒押了二十兩銀子。   鹿金弦不想押,鹿銀弦要押,自己的掏出來之後,把鹿金弦的也給兜底兒翻過來,兩兄弟也湊了二十兩銀子押了下去。   鹿金弦射箭時雙手穩如山嶽,看著鹿銀弦押出二十兩銀子,他雙手竟微微有些顫抖。吳不賒看在眼裡,心中歎道:本分人啊。   一聲鑼響,九斤刺和沙殺煞分頭上場。上場之前,九斤刺該已是服下了雄雞丸,這時兩眼赤紅,嘴中呼呼喘著氣,脖子上的青筋劇烈地跳動著,給人一種極度狂躁的感覺。   「雄雞丸的藥性發作了。」   吳不賒心裡暗忖。九斤麗纖長的十指相互扣著,指頭處因為失血,呈現出一種青白色。   「小麗,不要擔心,相信公子。」葉輕紅安慰她。   像斧也在一邊插嘴:「小麗不要怕,公子是天下第一奸,他既然插了手,就一定會……」   話未說完,忽地住了嘴。只見場中九斤刺猛地仰天狂嘯,嘯聲中,兩股熱血從鼻腔裡激射而出,一飛數丈。   「啊!」九斤麗一聲驚叫,猛地站了起來喊道,「哥!」   「公子,我哥他……」她一臉驚惶地看向吳不賒。吳不賒也瞪大了眼睛。他只知道雄雞丸的藥性能激發人體的全部潛力,能讓人狂暴若獅;也知道副作用非常大,但具體有多大,他並不清楚。   九斤刺突然噴鼻血,全然出乎他意料,一時間他也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九斤麗。「怎麼會突然流鼻血?這架還怎麼打?流血過多,不打先自敗了。可惜我的十兩金子啊。」   像斧還在口囉哩口囉嗦。吳不賒恨不得抓把泥巴塞進他嘴裡。九斤麗淚水已在眼眶裡打滾。這時又是一聲鑼響,比鬥正式開始。沙殺煞搶先出手,一刀凌空劈下,並不因九斤刺突然流血而容情。九斤刺再一聲狂嘯,猛然吸氣,鼻中噴出的血竟給他吸進了嘴裡。他槍把一掄,迎著沙殺煞長刀一槍刺出。   「錚」的一聲脆響,刀槍相擊,隨後便是一連串的撞擊聲。   兩人都是進攻招數,沙殺煞一刀接一刀連環猛劈,九斤刺一槍接一槍不停地狂刺。一連十餘招,竟是槍刀相交,誰也不肯後退一步。九斤刺服了雄雞丸力氣大增,沙殺煞一把長刀竟半點兒也不輸給他。沙殺煞功力之強,讓吳不賒大為驚歎,他一時間也緊張起來。忽地「嚓」的一聲,九斤刺的槍頭飛起,原來槍桿被沙殺煞一刀劈斷了。   「啊!」吳不賒一聲驚呼,騰地站起,和他一同跳起來的還有九斤麗。九斤刺即便服了雄雞丸,即便力氣大增,但手中槍給砍斷了,又如何拚得過沙殺煞?這個意外,吳不賒事前完全沒有預料到,心中一時怦怦狂跳,兩眼急眨,卻是半點兒辦法也沒有。   一刀砍斷九斤刺槍桿,沙殺煞獰笑一聲,又一刀劈出,直劈九斤刺腦袋。九斤刺往後一退,忽地張口,一道血箭猛噴而出。他口中會射出血箭,任何人都沒想到,沙殺煞也一樣。他收刀不及,一刀迎著血箭劈出,將血箭一劈兩半。血箭雖分成兩股,去勢不衰,一左一右,同時打在沙殺煞臉上,竟有如利箭般,打得人生生作痛。但最要命的不是血箭的力道,而是他的眼睛一下子被飛濺的血花蒙住了。沙殺煞一驚之下,左手揮袖急擦眼簾的血跡,胸口卻猛地一痛,然後就有一種飛起來的感覺,身子似乎突然變輕了。   他終於抹去了眼上的血,能看見了,也看清了,卻有些難以相信:自己被一根槍桿透胸而過。他突然記起了小時候去抓魚的情形:他一矛下去,數尺長的大青魚被長矛透胸而過,魚嘴大張著,尾巴左右亂擺,卻再也掙脫不開。自己就是那條魚嗎?他不知道,他想弄清楚,黑暗卻如潮水般湧來。   九斤刺這時已鬆手放開槍桿,退開數步,口中卻還在呼呼喘氣,鼻血也還在流。先前突然間噴出鼻血,也嚇了九斤刺自己一跳,而他用嘴吸鼻血,並沒有想到可以用血做武器,只是不想讓自己失血太多。   直到槍桿被沙殺煞劈斷,他退無可退,就順嘴噴出吸進嘴裡的血,沒想到卻蒙住了沙殺煞的眼睛,而被沙殺煞劈斷的槍桿,頂端鋒利如矛,竟一招制勝。一槍桿捅穿了沙殺煞,九斤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裡面實在有著太多的意外,直到沙殺煞直挺挺地仰天栽倒,他才知道自己確實是贏了。他想舉起雙手歡呼,雙腳上卻忽然間再沒有半絲力氣,猛一下跪倒在地,而一直流個不斷的鼻血,在這一刻竟然停了。   「贏了?公子,我哥贏了是不是?」九斤麗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中間的過程轉變實在太快,吳不賒一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是,贏了,你哥贏了。」   「哦,贏了!哥!」九斤麗歡呼起來,抱著葉輕紅又蹦又跳。吳不賒也終於反應過來了:「贏了!啊,贏了!金子啊,十八萬兩金子啊!我要死了。」   「什麼十八萬兩金子?」   像斧他們幾個一齊看著他。吳不賒下注的時候,沒讓他們看見,也沒給他們提起過,這會兒狂喜之下突然叫出來,自然引起了象斧他們幾個人的疑惑。還好,周圍是一片狂躁的叫聲,輸了的如癲似狂,贏了的直接瘋狂,沒人往這邊看。   吳不賒「嘿嘿」一笑:「輕聲。」掏出收據道,「我下了五千兩黃金的注,押小麗他哥勝。」   「啊?」象斧幾人的嘴齊齊張大,彷彿被人生生塞進了個鴨蛋。桑刀兒反應最快:「一賠十二,五千兩金子也只能贏回六萬兩啊。」「我還向雪靈王借了一萬兩金子,也押在小麗她哥身上了。」吳不賒笑,兩眼瞇成一條縫,縫裡金光燦燦。   「天神!」   「佛祖!」   「灶王菩薩!」   稀奇古怪的驚呼聲中,像斧深吸一口氣,彷彿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道:「公子,我來世若變女人,一定要嫁給你。皇天后土,共鑒此誓!」   「哇。」桑刀兒前倒,鹿銀弦後翻,吳不賒在象斧毛叢叢的胸口掃了兩眼,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哇……」   武士把沙殺煞的屍體拖出去,休息一刻鐘,九斤斧上場。鹿銀弦眼尖,驚問道:「九斤斧好像在發抖啊,搞什麼搞?公子不是給他增加了功力嗎?」   九斤斧身子確實是在發抖,吳不賒也有些疑惑:「難道是藥的副作用?九斤刺流鼻血,他抽瘋,應該不至於啊?」   轉頭問象斧道,「你教了他什麼?」象斧沒開口。桑刀兒突然叫道:「不對!這傢伙去教九斤斧斧法,卻沒有在九斤斧身上下注。」   幾個人一齊看著象斧。像斧卻是滿不在乎地道:「一對二,我在他身上押注,我傻啊我?不過我放句話在這裡,押他身上的,十有八九會贏。」自己不押,卻說別人押會贏,誰信啊,眾人一致鄙視。不過象斧皮厚得很,鄙視無效。吳不賒其實也不對像斧抱什麼希望,他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雄雞丸上面。如果九斤斧的顫抖是因為受不了雄雞丸的藥力,一起手就輸了,那就麻煩了。九斤刺已經服過一粒雄雞丸,如果還要打下一輪,必須再服一粒雄雞丸。但兩粒雄雞丸下來,即便贏了,也是個廢人了。   「老天保佑,讓九斤斧最少幹掉飛霧三號。九斤刺獨對飛霧九號,不吃雄雞丸也有贏的希望。」吳不賒心中暗暗祈禱。   鑼聲一響,鬥雞開始。飛霧三號搶先進攻,一刀斜劈。九斤斧不擋不架,忽地轉身就跑。一招不接轉身就跑的,自有鬥雞大會始,從來還沒出現過。   一時哄笑聲四起,吳不賒心下一沉。九斤斧服了雄雞丸,即便本身武功不如飛霧三號,在雄雞丸的刺激下也該奮勇進攻,怎麼轉身就逃呢?難道服了雄雞丸後,不但沒能增加力氣增長膽氣,反而氣沮神消了?   沙殺煞的死,其實給了飛霧三號很大的打擊,但九斤斧竟然不敢接招撒腿就跑,卻又激起了飛霧三號的凶性,他愣了一下後,揮刀猛追。九斤斧跑出十餘步,突地一個踉蹌,竟然一跤栽倒在地,摔得狼狽不堪不說,斧子都脫了手。   「啊!」包括吳不賒、九斤麗在內,全場一片驚呼。飛霧三號則是心中狂喜,他雖然猛追九斤斧,卻也一直凝著心神。他知道九斤斧有回身大劈風的斧法,所以不敢追得太近,但九斤斧摔這一跤,甚至把斧子都摔脫了手,他心中再無遲疑,別說回身大劈風,就是一隻螞蟻,沒斧子你也劈不了。九斤斧撅著屁股正想爬起來,飛霧三號到了,一刀直劈,劈的是九斤斧高翹的屁股。他刀法不錯,瞄得也准,這一刀正瞄著九斤斧的屁股縫,他有把握,順著屁股縫,一刀就能把九斤斧劈作兩半。   刀到中途,九斤斧屁股下面突然現出個腦袋,一晃不見,卻猛然飛出一堆黃沙來。黃沙撲面,飛霧三號大吃一驚,左手急攔在眼前,刀出不停,卻砍了個空,沒有砍中屁股肉的感覺。他情知不好,舞一個刀花急要退時,只聽風聲颯然,迅疾若雷,「砰」的一聲,手一震,手中刀脫手飛出,虎口火辣辣作痛,該是裂開了。他魂飛魄散,偏偏眼前沙霧漫天,目不能視。他反應倒還快,腳下一縱就要往後退,卻是遲了。風聲再起,九斤斧一斧正中他腹部,將他攔腰砍作兩截。這中間說來口囉嗦,其實只是一瞬。場外觀眾看到的,是九斤斧撅起個屁股要爬起來,飛霧三號照著屁股砍下去,九斤斧屁股下面突然飛出一股黃沙,把飛霧三號罩在了沙霧中,然後九斤斧往前一撲,抓住地下的斧頭,回身照著沙霧裡面就是一斧,刀飛出,再一斧,飛霧三號就成了兩截。「哈哈……」象斧雙掌猛擊大腿,縱聲狂笑,「成了!成了!」   「這是你教他的?」象斧雙掌拍擊大腿的聲音實在太過於刺耳,吳不賒雖然在問他話,卻不得不把頭側到一邊。   「是。」象斧得意洋洋地道:「武功是慢慢練出來的,短時間內想提高斧法,不可能。我只能教他戰法,示敵以弱,以沙遮眼,再趁勢進攻。這小子不錯,這個徒弟我收了,哈哈……」   「切。」桑刀兒就看不得他那得意樣兒.   「還有下一場呢,你再示敵以弱看看,倒看怎麼死?」   「我只包他贏一場,第二場不包,所以我不在他身上下注。」象斧看著吳不賒道,「公子,你先前說要盡量減低第一場的時間,我幫你做到了,該給我記一功吧?」   「嗯。」吳不賒點頭,「算你一功。」象斧大喜:「那有什麼獎賞?」他兩眼冒金光,吳不賒一場贏了十八萬兩金子,隨便從手指頭縫裡漏點兒,也該有個三五百兩吧?   「獎賞啊,」吳不賒想了想.「就你先前說的,下輩子做女人嫁給我吧。」   「撲通!」倒翻一大片。九斤麗笑倒在葉輕紅懷裡:「姐姐救命,肚子好痛啊!」說話之間,一刻鐘的休息時間已經到了。   九斤斧再次上場,對飛霧九號。奇怪,九斤斧這會兒的手腳竟是不抖了,難道是藥性過了?該沒那麼快吧?鑼聲一響,九斤斧狂吼一聲,一斧兜頭劈去。   飛霧九號斜刀一格,反手前削,劃向九斤斧肚子。這一招連消帶打,頗為精妙。九斤斧卻是不閃不避,反而前跨一步,肚子往前送,手中斧一掄,又是迎頭一斧。   兩人若都不收手,飛霧九號這一刀鐵定先劃開九斤斧的肚子,不過九斤斧這一斧他也躲不開,被九斤斧這麼劈柴似的一斧,整個人只怕真要像塊柴一樣被一劈兩半了。飛霧九號不敢與九斤斧賭命,斜步跳開。九斤斧卻是不依不饒,跨步上前,又是一斧劈下。   他一臉獰惡,狀若瘋癲,吳不賒心中暗自古怪:「這麼如瘋似癲,藥性沒退啊。」轉念一想,突地明白了,九斤斧之所以先前手腳發抖,不是藥性刺激的,而是因為聽了象斧的話要示弱,要強行壓製藥力,強行克制之下,所以發抖。   這會兒手腳放開,大河奔流,反是不抖了。僅以武功論,飛霧九號強於九斤斧,但九斤斧以命搏命,力大斧沉,反是壓著飛霧九號打。好幾次飛霧九號搶得先手,但九斤斧不管不顧,寧可挨一刀也要拼一斧。飛霧九號不願與他拼,就只有收手。偏偏九斤斧服了雄雞丸,力氣大增,十餘招下來,飛霧九號已是手臂發麻,虎口震裂,再這麼拼得數招,只怕刀都握不住。   眼見九斤斧又是一斧劈來,飛霧九號一咬牙,忽地鬆手脫刀,一刀向九斤斧飛去。這樣的生死比鬥,兵器脫手,純是自己找死。九斤斧雖然形若瘋癲,其實沒癲,見對手如此拚命,他也愣了一下,斧頭一偏,打開飛刀。不想飛霧九號人隨刀進,竟是合身撲上來,一下便抓住了九斤斧的斧柄,倒身便搶。原來飛霧九號眼見九斤斧斧頭上力道實在太沉,招架不住,情急中想到一計,丟了刀來搶九斤斧的斧頭。大家都沒兵器,看你怎麼個拚命法。他這一招過於古怪,九斤斧不防,竟是被他抓住了斧柄。   說來又有一層古怪,飛霧九號就是受不了九斤斧的重斧才出的這一怪招,可九斤斧明明力大,飛霧九號便與他搶斧頭也鐵定搶不過啊,還不是找死?飛霧九號當然沒有這麼傻,原來他身上不只一把刀,後腰上還有一把短刀。飛霧九號這麼抓著斧柄一扯,照理說九斤斧會回搶,飛霧九號便可就勢撲進去,鑽進九斤斧懷裡捅刀子,不信捅不死他。算盤打得響啊,正常情況下,九斤斧必然中招。   不想服了雄雞丸的九斤斧卻是有些不正常了,眼見飛霧九號硬搶他的斧頭,他心中燥火一起,忽地鬆手丟開斧頭,飛霧九號不防,一個踉蹌,向後跌倒。九斤斧狂吼一聲,合身撲上,一把抱住飛霧九號,嘴一張,竟一口咬在飛霧九號的脖子上。   小朋友都知道,打架不能咬人,咬人的是小狗兒。可九斤斧這麼壯實的一條漢子,竟然咬人!對手使用這樣下三濫的招數,飛霧九號做夢都想不到。他被九斤斧一把撲倒,脖子吃痛之下他開始狂呼亂叫,但九斤斧狀若瘋虎,抱住了他,死也不鬆手,更不鬆口,反是大口吸起血來。雄雞丸藥性躁,九斤斧連戰兩場,估計是口乾了,口乾了你也別吸人家的血啊。可憐飛霧九號,先還狂吼亂叫,慢慢地就不吱聲了。   血被吸乾了,還怎麼叫?九斤斧這一怪招也把吳不賒幾個看傻了,九斤麗卻搶先歡呼起來。雪靈王那邊也開了鍋,前面已經連輸了三屆,這一屆原本毫無勝算,現在居然贏了,能不高興嗎?   「贏了鬥雞大會,說不定那一萬兩金子也不要我還了呢。」吳不賒心中轉著念頭,一天賺了十多萬兩金子,他竟是仍不知足。退了場,吳不賒先找了家酒樓開了一席,準備吃飽喝足了,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再去賭檔取紅利。   喝酒,當然有吹牛袋一份,喝到一半,吹牛袋突然吞吞吐吐地道:「主……主人,和……和你商……商量件事好不好?」吳不賒正等著數金子,開心地道:「什麼事袋兄,不要客氣,痛痛快快說就是。」「是這樣,主人,你贏來的金子,能不能放在我肚子裡?」「金子放到你肚子裡?」吳不賒愣了一下.「你上次不是說,你是高貴的吹牛袋,不要拿你裝東西嗎,怎麼突然想到要裝金子了?」   「是,我是說過不要拿我裝東西。主人說話也算數,本袋這裡謝過了。不過,」它略一遲疑道,「金子不是東西啊。」   「金子不是東西?」吳不賒搔搔頭,「那是什麼?」「是金子啊。」金子不是東西是金子,這話有點像繞口令了。看吳不賒嘴巴張了半天沒繞過來,吹牛袋解釋道:「金子,能把黑變成白,能把白抹成黑;能讓烈婦張開大腿,能讓英雄變成狗熊。這世上,再沒有比它更神奇的東西了,所以我說它不是東西。」   「啊?」吳不賒愣了半天終於反應過來,點頭道,「有道理!袋兄果然高見。好吧,只要你自己願意,呆會兒我就放幾錠金子到你肚子裡,一百兩夠不夠,要不一千兩?」   「哎,主人好生小氣!你不是贏了十八萬兩嗎?什麼一百一千兩,打發叫化子啊?」這話說的,吳不賒一時哭笑不得,道:「那你說要放多少?你說個數,我照放,要不全放進來都行,只要你裝得下。」   「那就全放進來。」吹牛袋應得那叫一個快。   吳不賒卻有些傻眼了,問道:「袋兄,沒喝醉吧?十八萬兩呢,十六兩一斤,一萬多斤呢,你這小小肚子裝得下?」   「主人小看我了。」吹牛袋呵呵笑道,「你知道為什麼我吸一口氣,能吹出那麼猛烈的風嗎?只因本袋肚中另有天地,別說一萬斤,便再來一萬斤,只要進得了嘴,本袋統統裝得下。」   「有這回事兒?」吳不賒又驚又喜,又有幾分疑惑。有靈力的袋子和一般的袋子不相同,同樣的大小,所裝的東西卻是普通袋子的十倍數十倍甚至上百倍,而且裝再重的東西都不會讓主人感受到重量。   吳不賒身上的追風袋、百草囊就是這樣,他先前的幾千兩金子就是分裝在追風袋和百草囊裡面的。幾千兩金子也有好幾百斤,帶個百斤的人飛五十里就要脫力,帶幾百斤金子飛,那還不被壓死?這兩個袋子都有靈力,替吳不賒托起了裡面的東西,吳不賒感受不到重量,才負千斤如無物。   但兩袋靈力有限,追風袋大約能裝兩百斤左右的東西,再裝,重量就會顯現出來;百草囊是樹袋練成,裝得略多些,約能裝三百多斤,再要多裝也是不能了。   這一袋一囊再多裝,重量就要由吳不賒來承受了。例如裝五百五十斤,追風袋和百草囊托起五百斤,另外五十斤的重量就得由吳不賒來背。兩袋負重的大小,是吳不賒先前裝金子的時候試出來的,也是他把幾千兩金子分裝兩袋的原因。吹牛袋大小和追風袋、百草囊差不多,竟說可裝數萬斤,那也太誇張了。   「主人不信,一試便知。」   看吳不賒似乎不相信,吹牛袋有些惱了。   「我信,我信。」它既然說得這麼肯定,吳不賒倒是不好疑它,卻想到一事,「不過你肚子裡若裝滿了金子,還吹得出風嗎?」吹牛袋可是個好寶貝,吳不賒看中的就是它吹出的那股狂風。至於裝金子的東西,只怕錢少,絕對不會說有錢沒袋子裝。「吹得出!」   吹牛袋毫不猶豫地回答,「早說了我肚中另有天地,主人只管放進來就是。有了金子壓袋,我吹出來的就是金燦燦的風,嘿嘿。」   它說得玄乎,倒是勾起了吳不賒的興趣。看看人也散得差不多了,他到賭檔前交了收據,賭檔執事引去庫房交割紅利。押的是金子,賠的也就是金子,說來這狐披虎還真會做生意。要是十八萬兩金子換成一百八十萬兩銀子,吳不賒可就要撓頭了。賭檔交割的金子不全是金葉子,金元寶居多。   像斧這時露了一手,拿一個金元寶,雙掌一合,金元寶立刻成了金葉子。吳不賒接過來,像碼瓦片一樣一片片往吹牛袋裡面碼。還真神了,十八萬兩金子進去,吹牛袋竟是不見滿,吳不賒提在手裡也感受不到重量。庫房裡的夥計們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吳不賒也傻了半天,沒想到這個小小的袋子竟然這麼能裝。吹牛袋心中得意,笑道:「現在信了吧?其實我還不算什麼,牛兄兩耳裝得更多。」   「你說大青牛的耳朵?」吳不賒大是好奇。   「是啊。」吹牛袋道,「主人不知,牛兄耳朵是通著兩隻角的。上次我說過,牛兄乃水火神牛,兩角有莫大神通,內中更有天地。我的肚子最多裝兩萬斤,牛兄一隻角就可以裝這麼多。」「那它兩隻角豈不是能裝四萬斤?」吳不賒瞠目結舌,吹牛袋沒裝之前,他絕不會信,但有了吹牛袋的先例,他卻是不再懷疑,連聲稱讚,「了不起,了不起!」   吳不賒收了金子回來,已有太監在等著,說是雪靈王有請。來到宮裡,但見雪靈王紅光滿面,顯然是開心已極。吳不賒趁著他高興,假意掏金子要還錢。雪靈王果然就是大手一揮:「不要還了。你助孤贏了這場鬥雞,區區幾個小錢,便算孤賞你的吧。」吳不賒樂得想抱著雪靈王狠狠啃上一口。   當然,雪靈王也有條件,要吳不賒替他訓練鬥雞,明年鬥雞比賽的事就著落在吳不賒身上了。吳不賒滿口答應,不過提出要求,說自己訓練鬥雞的方法與眾不同,可能要到處跑,雪靈王不能干涉他。雪靈王也是滿口應承,只要吳不賒能讓他贏,其他一切都好說。吃了一天酒,吳不賒出了宮,發現金牙狗正候著他。金牙狗把包括九斤刺、九斤斧在內的三千雞族盡數交割給吳不賒。金牙狗又帶他看了城外一座莊子,說是給吳不賒訓雞用的,住三千人足夠。吳不賒大喜,隨後退了租的小院,帶上眾人來到城外的莊子。這處莊子佔地極廣,只是現成的屋子少了點兒,不過這個容易,現搭就是。雪靈王俘虜的這三千多人是用來挑選鬥雞的,都是精壯漢子。   吳不賒最初向雪靈王要這三千人,本只是想讓九斤刺兄妹承他個大人情,到時不僅小美人入懷,雲州遺族入雄雞原時,九斤刺還得給他盡力。但這會兒看了這三千多精壯漢子,吳不賒心中又生出個念頭。他暗自盤算:「滅雲城守衛森嚴,尤其中間還隔了一條飛雲江,大隊過江,必定會被守軍發覺。即便我帶象大嘴幾人做內應,想要奪城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死傷必重。但如果有這三千斗雞在城中,雲州遺族渡江時,我們先奪下北門,做好接應,一切就輕鬆多了。雪靈王答應我可以到處跑,我帶三千斗雞去滅雲城,他也不會懷疑。九斤黃雞族和雪靈國仇深恨大,也不可能不聽我的話。不過要弄到三千人的兵器裝備卻是個麻煩,但眼下也不必著急。」正自籌算,九斤刺引了三千斗雞下跪拜謝。   九斤刺道:「若無吳恩公的雄雞丸,這次我和九斤斧必定會輸。暴君先前有話,若我們輸了,必將我九斤黃雞族三千俘虜斬盡殺絕。這裡三千二百多條性命,都是吳恩公所救,從此就是吳恩公的,恩公但有所命,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吳不賒心中大喜:「我正要借你們出力呢。」   嘴上當然不能這麼說。他忙扶九斤刺起來,朗聲道:「言重了,言重了。我能與小麗巧遇,也是緣分。在我心裡,小麗的哥哥,便是我的哥哥,小麗的族人,自然也是我的族人,大家以後都是兄弟,有我在雪靈國一日,絕不會再讓大家受雪靈王欺壓。」這話說的,好像九斤麗已經是他房中人,九斤刺就是他大舅哥似的,曖昧啊。九斤麗那俏臉兒紅得就跟剛盛開的雞冠子花一樣。   安頓下來之後,什麼事兒都無需吳不賒操心,他只管掏銀子就是。三千多人的嚼用,那可不是個小數目,不過吳不賒剛贏了座金山,幾個小錢,他也滿不在乎。九斤刺覺得很不好意思,看他的樣子,恨不得馬上就帶著三千族人給吳不賒掙出銀子來。   吳不賒就是要他不好意思,而且還要讓他愈發覺得欠他吳不賒的情。   他命人請來九斤刺,關懷備至地道:「九斤族長你安心將養身體,其他的不要你操心。一句話,有我吳不賒一碗飯,就一定有九斤黃雞族半碗粥。」吳不賒這一招,把個九斤刺感動得只恨不得把心掏出來送給他。   一邊的象大嘴都快樂傻了:「袋中揣著十八萬兩金子,卻說什麼半碗粥,不愧是天下第一奸啊。」   雄雞丸的副作用果然厲害,當天晚上,九斤刺、九斤斧就全病倒了。吳不賒早有準備,已讓九斤麗提前請來老郎中開方拿藥。三千雞族被雪靈王關了這麼久,身體也不是太好,索性都在莊中調養,什麼事也不做。   其實也沒什麼事,難道都去種田?吳不賒是要他們去滅雲城做內應的。吳不賒也著實捨得下本錢,每天大魚大肉管飽,約莫有半個月時間,包括九斤刺、九斤斧在內,身體都將養好了,三千多條精壯漢子,看著就養眼。   要這三千條漢子做內應,有兩個關鍵的要點:一是要把這三千條漢子帶進滅雲城;二是要將他們武裝起來,赤手空拳不行啊。吳不賒想了一計,去跟雪靈王說,要將三千雞族奴隸嚴格訓練一年,然後優中選優,挑十二隻鬥雞出來參加明年的鬥雞大會,不過要訓練就得有兵器,所以想在莊中自己打造幾樣兵器,請雪靈王批准。   訓練要兵器,這有理,吳不賒也說得輕描淡寫、含含糊糊的,好像就是打個百八十把刀槍的樣子。   雪靈王果然沒有懷疑,一口就答應了,寫了個手詔給吳不賒。有了這手詔就好辦了,雞族俘虜中自有鐵匠,吳不賒叫人買來精鐵,生起爐子,便在莊中打造兵器。為什麼不去買而要自己打造呢?   一是買兵器划不來,奸商的腦子,能省是一定要省的;最重要的是,三千人的兵器不是個小數目,全部去買,必然引起有心人的懷疑。自己打就不同了,慢慢來,反正又不急,零敲碎打的,兩三個月,三千人的裝備也就齊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覺。至於如何把這三千人帶進滅雲城,吳不賒也盤算好了。   反正時間還早,不用著急,暫時在這莊裡呆著。需要仔細籌劃的是,三千條壯漢連人帶兵器要藏在城裡,不是件輕鬆活兒,首先得找幾座大院子,這三千人才藏得住。   九斤刺帶了族人在莊中邊造兵器邊訓練,吳不賒自己卻住在城裡。他為雪靈國獲勝立了大功,袋中還揣著威陽丸,又善於左右逢源,因此著實招雪靈王待見。   鬥雞比賽結束的第二天,雪靈王便賞了他一座大宅子。對於這個雪靈王身邊新躥起的紅人,雪靈國王公親貴也是著力結交。奸商屬於那種把你賣了還讓你幫著數錢的人,吳不賒應該是奸商中的佼佼者。所有與吳不賒打過交道的王公親貴,都覺得吳不賒這人好打交道,不是那種恃寵而驕的人,值得結交。一時,吳不賒名聲大振,很有幾個要和他割脖子砍腦袋相交的酒友嫖友賭友。   吳不賒順便就大賣威陽丸,賣得那叫一個貴。當然,這種賣法是帶有很高技術含量的,可不是攤子上聲嘶力竭地叫賣的那種,而是私下在袖子裡的交易——兄弟,不行了是吧,老弟我這裡有好東西,邪月王要誇一聲好,咱們大王也要叫一聲妙,至於王妃怎麼叫,咱沒聽見,你可以去想。   來一百丸?得,你以為地裡泥巴撮的,壓袋底也就是三五丸,別人一丸十兩金子,咱哥們兒,談錢多沒意思。什麼?真要給,不給跟我急?你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呢?那兄弟我就收下了。這樣好了,下次我再精心煉一批,專給哥哥你送過來……這種王公親貴中的買賣,效果比在鳴鳳鎮賣給平常老百姓還要好得多,數錢數到手抽筋兒。對這些王公貴族來說,臉面比錢重要多了,尤其是這種房中的事兒,死都不會說自己不行。吳不賒讓這些不行的男人找回男人的尊嚴,區區幾兩金子,他們誰會在意?轉瞬之間,已在雪靈城住了一個多月,吳不賒幾乎都不想動窩了,只是偶爾半夜醒來,想到應該去滅雲城買幾個院子弄幾處產業藏人了,不過這念頭往往就是一閃而過,隨後就淹沒在葉輕紅的乳波臀浪中。這日子太爽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溫柔鄉是英雄塚,這話套奸商身上照舊管用。雪靈王最近卻有些上火,怎麼回事呢?原來雪靈王贏了場鬥雞,得了意,派人給飛霧王下書,約飛霧王一起去雄雞原打獵,國書中自然有些炫耀的語句。   飛霧王卻不是個心胸寬廣的人,看了這國書就惱了火,也派人來見雪靈王,送給雪靈王一盒香粉,說一起打獵也可以,不過雪靈王身上的狐臭味兒實在是太難聞了,會面之前,請雪靈王先在身上打點兒香粉。   雪靈王是雪狐族人,狐狸身上有狐臭,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可不能公然拿這個說事啊。看了信,雪靈王氣得七竅冒煙,當場斬了飛霧國使節,隨即下令調集大軍,攻打飛霧國。   雪靈國與飛霧國之間有一處險隘——雄雞嶺,兩國便是以此為界。若論國力,兩國差不多,雪靈國或許還略強點兒,雪靈國有十五萬大軍,飛霧國不過十一二萬,但雄雞嶺卻是控制在飛霧國手中。雪靈國要攻打飛霧國,只有兩條路,一是強攻雄雞嶺,一是繞道雄雞原。繞道雄雞原,路途太遠,後勤上吃不消。雪靈國與飛霧國的歷次戰爭中,雪靈國都是選擇強攻雄雞嶺,這一次也是一樣,雪靈王調集十萬大軍,日夜猛攻,卻是急切難下。戰爭與吳不賒無關,他左手摟美女,右手摟銀子,忙得不亦樂乎。   這一日,他又賣出了二十粒威陽丸,正忙著數錢呢,九斤麗突然在他面前跪下了,道:「請公子恕罪。」   第三十二章 入宮   好好的恕什麼罪啊,吳不賒莫名其妙,忙扶她起來:「恕什麼罪啊?是打了碗還是摔了杯子啊,你說清楚,不要怕,萬事公子都可以替你擔待的。」   他這話其實幾近胡扯,打爛個碗摔爛個杯子要恕什麼罪?不過這話說得親切啊,擺出的姿態更親切,雙手拉著九斤麗的手,自然是絕不肯鬆開的,眼光在小美人的臉上掃來掃去,鼻中聞著淡淡的女兒香,下面的壞傢伙竟然是有些探頭探腦。他心道:「最近給輕紅這丫頭勾動了火,好像有些色心氾濫呢。」得,他還怪葉輕紅了。   九斤麗果然就被他感動得眼眶微紅,不但沒掙開手,反倒是輕輕靠在了他身上,搖頭道:「不是我,是哥哥,他們要攻打雪靈王的王宮。」「什麼?」   吳不賒大吃一驚,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哥哥要攻打王宮?為什麼?找死還是吃飽了撐的?」   說到後面可是有些惱了。他給九斤刺等人配兵器,是要他們給雲州遺族做內應的,可不是要他們去攻打雪靈王的王宮。   王宮就是那麼好打的了?別說雪靈城中的上萬駐軍,就是王宮中的五千禁衛,也不是九斤刺這三千人啃得動的。一旦失敗,不但以後的內應沒有了,還會牽連到吳不賒身上,一切完蛋,他能不惱嗎?見他發怒,九斤麗忙又跪了下去:「公子恕罪。」   她這麼一跪,吳不賒剛好能從她的衣領裡看進去,可以看到一抹淺淺的乳溝,香肌如雪。只一眼,吳不賒心中的火氣就消了大半,扶她起來,道:「是你哥哥的事,跟你沒什麼關係。你起來,說清楚。」   再扶她起來,卻順手攬住了她的腰。葉輕紅腰肢豐盈,充滿了彈力,尤其在床上,小腰扭起來,能讓人癲狂。九斤麗身材就單薄多了,小小的腰肢攬在手裡,不盈一握,讓人愛,更讓人憐。   不過吳不賒這會兒沒心思去細細體驗,因為九斤麗說到了一樣稀罕物兒:公雞蛋。五大雞族本是同源,老祖宗是同一隻大公雞。這隻大公雞得天地靈氣,修成人身之前,竟然生了一個蛋。公雞生蛋,亙古未聞,大公雞的子孫把這個蛋奉為神蛋,認為是天賜的神物,是雞族繁榮昌盛的徵兆。也許真是神蛋的保佑,大公雞的子孫在雄雞原上越繁衍越多,到五大雞族分裂時,已多達百餘萬人。   人多有人多得好,人多也有人多得煩,後來終於起了爭執,整個雞族分裂為五大雞族。雞族分裂了,邊上的雪狐族和豹族卻日漸強大,最終立國。趁著五大雞族內鬥的當口,狡猾的雪狐族竟然搶走了那枚公雞蛋。五大雞族已在內爭中鬥得氣息奄奄,雖然都說要搶回公雞蛋,卻又不團結。   近百年來,不但沒能搶回公雞蛋,反而在雪靈、飛霧兩國的欺壓下日漸衰落,現在五大雞族的人口估計已不足百萬,而且非常窮困。雞族都是善鬥的勇士,卻窮得買不起刀槍。   九斤刺上次盡集族中勇士與雪靈國鬥,數萬戰士,刀槍不過千餘,大多是削木為槍,箭頭多是骨鏃。這樣的裝備,怎麼可能打得過武裝到了牙齒的雪靈國大軍?但這一次,吳不賒暗中給三千俘虜裝備了精良的兵器,卻激起了九斤刺的雄心。   本來若只是九斤刺這一族人,感於吳不賒的恩義,九斤刺即便有心,也決不會去攻打王宮。但雪靈城裡雞族奴隸多,五大雞族都有,其餘四大雞族的人得知九斤刺手上有三千多裝備良好的隊伍,而且雪靈國正和飛霧國開戰,其他四大族長竟同時找上了九斤刺,鼓動他攻打王宮,奪回公雞蛋。五大雞族所有人都認定,只要奪回公雞蛋,五大雞族就可以重興。四大族長不但本人來了,還各自帶了本族的精銳武士。   現在吳不賒的那個莊子裡,除了原先的三千二百人,還多了其他四大雞族的一千多精銳,總數已將近五千人。在有了吳不賒提供的足夠的精鐵後,日夜開工,差不多已給這五千人配齊了兵甲。   「就是說,僅僅是兩個月時間不到,他們在莊子裡就武裝起了一支近五千人的軍隊?」   吳不賒簡直有些瞠目結舌了,這速度,也太快了吧。他先想著,把九斤刺那三千人武裝起來都要三四個月呢,結果倆月時間,人家武裝了五千人。要是被雪靈王發現了,這還得了?   「是。」九斤麗一臉愧疚,「公子信任我,給我錢又讓我從寬裡用,公子也招呼了是要給我哥他們全部配上刀槍的,所以他們說要多少精鐵我就給買了多少,卻沒想到他們竟是要去攻打王宮。我也是昨夜偷聽了他們商量才知道。事先不察,都是我的錯,請公子責罰。」   她說著又要下跪,卻給吳不賒攔住了。吳不賒道:「這不怪你,是我說了要給他們配刀槍的。」他想了一想,道:「你哥他們是怎麼計劃的?就算五千人,攻打王宮也不夠啊。宮牆可不矮,守衛森嚴,禁衛五千人,城內守軍一萬多人,城外南大營也有一萬多人,加起來近三萬人呢,你哥他們打得過嗎?」   「我哥他們的計劃是,出其不意,突然發起進攻,城內的兵散在四城,不可能一下子就調集攏來。至於城外的兵,得到消息再趕到王宮,至少要一兩個時辰,有這麼一段時間,該可以攻進王宮了。」   「要是萬一攻不進去呢?」吳不賒反問。九斤麗頓時就傻眼了,道:「我……我只是偷聽了他們的計劃,他們好像沒有說過攻不進去。」   得!就沒說過攻不進去這回事兒,吳不賒苦笑道:「好吧,五千人,兩千人阻擊城內援兵,三千人進攻,而且真攻進去了,也搶回了公雞蛋,你確信那是個公雞蛋嗎?不是什麼母雞蛋冒充的?」   「確實是公雞蛋。」九斤麗一直表現得一臉愧疚、嬌嬌弱弱的樣子,但聽了吳不賒這話,她小小的腰板卻挺了一下:「公雞蛋是我族的聖物,是天賜的神蛋,絕不會是假冒的。」   「這小母雞倒有兩分鬥雞的性子。」吳不賒心道。他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道:「好吧好吧,神雞蛋。我是說,就算你哥他們攻進去了,也搶得了神雞蛋,然後怎麼辦?撒腿就跑?」   「是啊。」九斤麗點頭,「五大雞族之所以衰落,受盡欺負,就是因為丟失了神蛋。只要我們拿回了神蛋,神雞保佑,五大雞族必然重興。」「哦,原來神雞保佑。」   吳不賒給她氣笑了,「你哥他們有刀槍,好像沒馬吧?雪靈城到雄雞原,一千多里,你哥他們就那麼慢慢地游著山玩著水走回去,雪靈王就在後面看著?就不派軍隊追殺?」   九斤麗又是啞口無言,估計九斤刺他們沒討論過這個問題,就算討論過,九斤麗也沒聽到。她發了一會兒呆,道:「是,雪靈王肯定會派軍隊追殺的,我哥他們沒有馬,根本逃不掉。公子,你說怎麼辦,是你救了他們,你再幫幫他們吧!」   「我救他們,可是因為你呀!」吳不賒要笑不笑,說實話他心裡非常惱火,而且有些亂,現在的情勢很要命,不知道九斤刺他們什麼時候會動手,也不知道雪靈王有沒有發覺。如果自己現在去勸九斤刺放棄,九斤刺會不會聽呢?提起公雞蛋,美人小母雞都會立馬變成鬥雞,又有另外四族夾在中間,九斤刺未必就那麼聽話。   「公子對我的好,我都知道,我……我……」九斤麗小臉通紅,「我」了半天,不知道要怎麼說。她忽地伸臂抱住吳不賒的脖子,在他臉上「叭」   地親了一下,道:「公子若不嫌棄,我願與輕紅姐姐一樣,替公子疊被鋪床。」說到後面幾個字,聲音已經像蚊子叫,身子更是羞得伏在吳不賒懷裡,再不肯抬起臉來。   吳不賒大喜,這些日子著力在葉輕紅身上癲狂,還沒來得及挑逗小美人,想不到小美人自己倒送上門來了。吳不賒當然不會客氣,手一緊,把九斤麗一個纖巧的身子摟在了懷裡。與葉輕紅的豐腴相較,九斤麗小小的身子確實單薄了些,但玲瓏有致,抱在懷裡非常舒服。   九斤麗被他一抱,嚶嚀一聲,有如天籟。吳不賒輕托起她的下巴,便要向她嘴上吻去,卻忽聽得「撲哧」一聲笑,卻是葉輕紅進來了。   聽到笑聲,九斤麗大羞,身子一掙,掙出吳不賒懷抱,飛步跑了出去。葉輕紅似笑非笑地看著吳不賒,道:「這大白天的,也太性急了點兒吧。」眼見到手的小美人給驚跑了,吳不賒有兩分著惱,一把摟過葉輕紅,在她豐乳上狠狠揉了兩下,壞笑道:「越來越豐滿了。」   「壞蛋,大白天的。」葉輕紅打他手,「雪靈王召你進宮呢。」   「雪靈王召我進宮?」吳不賒心中一跳,「莫非莊子裡的事被雪靈王發覺了?」他忙問道:「知道是什麼事嗎?」   吳不賒會來事兒,每次太監來宣召,他總是不吝重賞,宮中大小太監對他的印象普遍不錯,總是主動提供宮中的各種消息。   「那位公公說了一下,好像是前方戰況不順,雪靈王在大發雷霆,召公子去喝酒解悶吧。」   「喝酒啊?」吳不賒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把九斤麗叫進來,道:「我現在要進宮去,你去跟你哥哥說,若不想雞飛蛋打,先老老實實呆著,我回來後自有話跟他說。」九斤麗答應著去了,吳不賒自進宮去。   一路進宮,吳不賒還是提著小心,生怕是雪靈王知道了九斤刺聚眾練兵的事,誘他進宮伏殺,不過也不是太害怕。若說要他進宮來刺殺雪靈王,他自信沒那個能力,可若只是從王宮中逃出來,以自己的本事,再有吹牛袋幫手,他還真不信雪靈王能留得下他。還好,雪靈王確實只是心中煩躁,召幾個親信近臣喝酒罵娘。吳不賒放下心來,自也不甘人後,把飛霧王著實損了一通,罵著罵著,心中忽地一動,想出個主意,散席後,便單獨求見雪靈王。「吳侯還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   雪靈王已是醉眼蒙目龍,一滴口水滴下來,長長地牽成一根線,讓吳不賒想到那些街邊亂晃的二傻子。   「也不是什麼大事。」吳不賒垂下眼光,不去看雪靈王那副癡呆模樣,回道,「不過我有一個法子,可以替大王出氣。」   「哦?」雪靈王眼光亮了一些,問道,「吳侯有什麼法子,快說,若能替孤出了這口氣,孤不吝重賞。」   聽說有賞,吳不賒開心了,雪靈王的癡呆樣在他眼中也不是那麼難看了,道:「上次鬥雞獲勝,大王將雞族俘虜賜給我,這些日子我著意訓練他們,別的不說,光給他們打造刀槍,就花了我不少銀子。可不給他們配兵器不行啊,鬥雞要的就是一股悍氣,平時不摸刀,上了鬥場腳跟都發軟,我又怎麼能優中選優去參加明年的鬥雞大會呢?」   先打下個釘子,把九斤刺他們大規模打造兵器的事釘死了,不等雪靈王接口,他續道:「訓練他們的過程中,我卻聽到件事,說雞族有一樣古怪物事,一個蛋,竟然說是公雞下的,真是讓人笑死了。這公雞蛋不知大王知不知道?」   「孤知道。」雪靈王傻笑,「那公雞蛋就在孤手中,就是一個雞蛋,偏偏說是什麼公雞下的神蛋,真是笑死人了。吳侯要是有興趣,明兒個咱們把它煎了下酒。」   「不能吃!」   吳不賒立馬接上話頭,「千萬不能吃!」他叫聲有些大,倒把雪靈王的酒意驚醒了三分。雪靈王驚奇地問道:「怎麼了,不就一個蛋嗎?有什麼不能吃的?是不是擔心放久了壞了啊,那倒是有可能。」   「不是。」吳不賒搖頭道,「大王可能不知道,我聽雞族的那些俘虜說,那個還真是公雞的蛋。但為什麼公雞會下蛋呢,因為那只公雞是給閹過的,陰不陰陽不陽,居然就下了個蛋。」   「原來不是公雞蛋,是閹雞蛋啊。」   雪靈王瞪大了眼珠子,「這個倒還真是頭一次聽說,不過閹雞蛋就不能吃嗎?沒吃過,也許另有一番味道也不一定啊。」   他還想吃呢,吳不賒瞇瞇笑道:「味道怎麼樣我不知道,我只聽他們說,男人如果吃了這個閹雞蛋,會立馬陽痿,也變成一隻閹雞。」   「啊。」雪靈王大是興奮,道,「真有這樣的事嗎,是不是真的,要不找個人試試?」   「是可以找個人試一試。」吳不賒笑道,「不過大王有沒有想過,把這蛋弄去飛霧國,請飛霧王試一試呢?」   「讓飛霧王試蛋?」酒喝多了,雪靈王腦袋一時還沒轉過來。   「是啊,飛霧王吃了閹雞蛋,變成了一隻閹雞,他不是送了大王一盒香粉嗎?大王就送他一個美女,用這香粉撲得香噴噴的,請飛霧王享用。飛霧王看著美女不能動,那會是個什麼滋味?」   「讓飛霧王陽痿,把飛霧王弄成一隻閹雞。」明白過來的雪靈王蹦起老高,不迭聲地下令,「快、快、快!把那個公雞蛋找出來,想辦法弄給飛霧王吃了。」   「大王且慢。」吳不賒忙止住他,「飛霧王宮中防衛森嚴,想要他吃下閹雞蛋,可不是急切間能做得到的事情。」   雪靈王也回過神來了,一臉情急地看著吳不賒道:「吳侯有什麼辦法?只要吳侯能把這個閹雞蛋弄給飛霧王吃了,要什麼孤都可以答應你。」   「金子銀子女子我通通要,倒是帽子無所謂。」   吳不賒心下暗笑,道:「想要飛霧王吃下這個閹雞蛋,不易,也不難,請大王給我一個月時間。另外答應我一件事,事成之前,閹雞蛋的事絕對不能說出去,若是漏了風,飛霧王留了神,雞蛋都不吃了,那我就沒有辦法了。」   「有道理,要保密。」雪靈王連連點頭,「這事就交給你,咱們說好了,一個月啊,一個月後,孤要飛霧王變成一隻閹雞。」「我保證他就是一隻閹雞。」吳不賒笑道,「弄得不好,說不定他還會下蛋呢,卻不知飛霧國會不會把他下的蛋奉為神蛋。」   「哈哈……」雪靈王狂笑,立即命人去寶庫裡把公雞蛋找出來,交給吳不賒。裝公雞蛋的是一個半尺見方的玉盒子,由整塊黑玉雕成,入手沉甸甸的。天氣本來有些悶熱,又喝了酒,吳不賒出了一身汗,可玉盒甫一入手,他立覺通體清涼,像捧了一塊冰。這枚蛋是不是神蛋,吳不賒不知道,但這個玉盒卻絕對算得上是件寶物。打開玉盒,只見錦緞之上放著一枚白色的雞蛋。這話似乎有些彆扭,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個雞蛋,雞蛋當然是白色的,公雞的蛋也不例外,沒見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千萬別以為蛋上有角,有角的是蝸牛。這蛋也不大,比一般的雞蛋還小些。   吳不賒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什麼特異之處,更無法證明這蛋是公雞下的。   「這就是雞族的那個公雞蛋?」吳不賒疑惑地看向雪靈王。雪靈王也正偏著腦袋看,聽了這話,又歪頭去看身旁的太監,很顯然,他也有些懷疑。不過司庫監確認這就是從雞族繳獲來的那個公雞蛋。   雪靈王皺著眉頭道:「說實話,孤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從雞族那什麼神雞殿搜來的就是這個玩意兒。」   「看來還真是閹雞了。」   吳不賒笑,湊到雪靈王耳邊,「這蛋比一般的蛋都要小上一號,看來那閹雞的雞雞肯定不會大。」   「哈哈……吳侯真趣人也。」雪靈王再次狂笑,「這個笑話要是傳出去,這雪靈城裡非笑死幾個人不可。」「保密,保密。」吳不賒做鬼做怪地噓了一聲,然後在雪靈王的狂笑聲裡,捧了公雞蛋出了宮。   「五大雞族捨了性命要來搶的這個神物,不費吹灰之力可就到了本侯爺手中,哈哈!」吳不賒洋洋得意地自語,「這個可就是奇貨可居了,得和五大雞族談談價錢,談得好,明年雲州遺族進雄雞原,那就可以橫著走了。」出了宮,他也不回家,直接出城進了莊子。當然,公雞蛋連同玉盒一起放進了百草囊,他不會就那麼捧著進去的。   吳不賒在莊口留意了一下,還好,九斤刺在莊子周圍安排了人手布哨,不讓外人接近,除非是玄功高手有意刺探,否則別說在莊子裡舞刀弄槍,就算鬧翻天也不會有人知道。   「雖然野了點,還不算太傻。」吳不賒暗暗點頭,心中火氣倒是小了點兒。九斤刺得到通報,飛速到莊口迎接,一見面就「撲通」一聲跪下了。吳不賒也不理他,逕直進莊,來到大廳。九斤刺復又跪下,一臉羞愧地道:「九斤刺孟浪,險些給恩公惹來天大的麻煩,請恩公責罰。」   九斤麗是跟著九斤刺迎出來的,卻沒有跟著九斤刺一起跪,而是站到了吳不賒身側,俏麗的小臉板著,一臉生氣的樣子。如果她跟著九斤刺一起跪,就表明她站在哥哥那邊;不一起跪,這表明她站在吳不賒的立場上。   這個姿態好,吳不賒非常欣賞,火氣便又小了三分。吳不賒看一眼九斤刺,道:「起來吧,你是一族之長,老給我下跪也不合禮儀。」這話有些誅心,九斤刺漲紅了臉,不敢回一句嘴,只是叩頭不迭。吳不賒看出他是真後悔了,遂放緩了語氣,道:「別叩頭了,九斤族長,說句實話,你讓我有些失望。不是因為你暗中聯繫其他四族沒有告訴我,我失望的是你們做事不用腦子。一族之長,僅憑心中熱血衝動去做事,那怎麼行呢?你先前的衝動,不但給九斤黃雞族帶來了巨大損失,自己還做了俘虜。這樣的虧,吃一次還不夠,你還想吃幾次呢?」   「恩公教訓得是。」九斤刺深深俯首,一臉羞愧,「是我們太衝動了。正如恩公所說,別說我們沒有攻城器具,不一定攻得進王宮,就算攻進去了,搶回了神蛋,雪靈城到雄雞原近兩千里路,途中到處是關卡,我們又沒有馬,雪靈王只要派一支三千人的馬隊,前堵後截,我們這五千人非死絕不可。」他自己把話說出來了,吳不賒也就不必再口囉嗦,看一眼九斤麗,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好,小麗扶你哥起來,我們好好說說話。」九斤刺站起來,看一眼吳不賒,似乎有話要說。   吳不賒知道他要說什麼,他是想給吳不賒引見另四大族長。吳不賒這會兒卻不想就那麼見那四大族長,他對九斤刺有恩,跟其他四族可沒什麼關係,那四大族長出來了,他得把人家當族長看待,有些話就沒法說。吳不賒的想法是,公雞蛋既然到了手,鐵定可以拿住五大雞族了,那就要一步站到最高處,把五大雞族全拿得死死的。族長?嘿嘿,在我面前,就不能有族長。吳不賒故意裝作不明白九斤刺的意思,沉凝了一會兒,才道:「那個公雞蛋,對你們五大雞族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是。」九斤刺非常莊重地點頭,「神蛋為我五大雞族鎮族之寶,是我五大雞族的無上聖物,五大雞族衰落,受盡欺辱,就是因為神蛋失落,只要能重新迎回神蛋,我五大雞族必能重興。」   吳不賒冷眼留意著他的神情,暗暗點頭:「這個小雞蛋在他們眼裡還真是有千斤之重呢,很好,就怕你們不是真的看重。你們看得越重我就越有辦法。」   「不過雪靈王肯定也知道神蛋對你們五大雞族的重要性的,神蛋既然落在他手裡,你們想拿回來,恐怕難度相當大。」吳不賒把眉頭皺成個川字,似乎在狠狠地替九斤刺著想。   「雪靈王自然明白神蛋對我們的重要性,所以他對神蛋看管得非常嚴。近百年來,我們數十次派人潛入雪靈王宮,想找回神蛋,都沒能成功,所以我們才想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冒一下險,強攻王宮。」   「弄了幾十次都沒成功啊,很好。」吳不賒暗暗點頭,道,「強攻王宮的事不要再提了,那純粹是找死。」   「是。」九斤刺點頭。   「不過神蛋對你們也確實很重要,五大雞族要振興,神蛋是一定要迎回來才行。」吳不賒略停一停,「這樣吧,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幫你們把神蛋迎回來。」他當然不能把公雞蛋就這麼掏出來,就這麼掏出來,五大雞族當然領情,不過這情就輕多了,要裝出是經歷了千難萬險的樣子,五大雞族捧著蛋,才會感受到千斤的重量。這中間的拿捏收放,奸商在生意場上早已鍛煉得爐火純青。   「這……太給恩公添麻煩了吧?」九斤刺一臉的驚喜,又覺得特別過意不去。「沒事,我試試看,也不一定成功的。」吳不賒裝出不經意地揮手,「不過你們這裡要收斂一下,刀槍可以繼續打造,但絕大部分要收起來,不能人手一把耀武揚威的。雖然一般人進不了莊發現不了,但萬一給玄功高手發覺了稟報給雪靈王知道,那會非常得麻煩。」   「謹遵恩公之命。」九斤刺連聲應諾,「我會讓他們把大部分刀槍藏起來,只把小部分留作訓練用,絕不再給恩公添麻煩。」   說到這裡,他又有些遲疑,其實還是想給吳不賒介紹四大族長。吳不賒卻不給他機會,起身斷然道:「那就這樣,雪靈王說晚間還要見我,我先回去了,順便看看有沒有機會把神蛋迎回來。」帶了九斤麗回城,九斤麗坐馬車來的,吳不賒跟著她坐馬車。   「公子,謝謝你。」九斤麗的眼光清澈真誠,她的感激是發自內心的。最初她請吳不賒原諒,只是覺得吳不賒救了她哥哥,她哥哥就不應該瞞著吳不賒做那種事,無論出於什麼理由。但當吳不賒把她哥哥他們的行動分析給她聽,她才知道,哥哥他們是多麼的孟浪。如果不是她及時趕到制止了五大雞族的行動,五千雞族這會兒可能早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可以說,吳不賒又救了她哥哥一次,不僅僅是她哥哥,還有五千雞族人。這種感激,用什麼言語可以表達?   「你用什麼謝我?」吳不賒說著,伸手一攬,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她的身子很輕巧,觸手處柔若無骨,淡淡的女兒香沁人心脾。九斤麗臉上紅霞輕染,眼睛卻勇敢地看著吳不賒:「我整個人都是公子的,無論公子要什麼,我都心甘情願。」這話中的意思太明白了。   吳不賒這會兒哪會客氣,伸嘴便吻住了九斤麗的櫻唇。九斤麗的唇小而薄,親在嘴裡,嫩嫩的像初打蕾的花瓣。她的舌頭也非常得小巧,像條小小的蛇兒,先前有些怕,往後縮,但很快就熱情起來,纏在吳不賒的舌頭上,倒有點兒樹纏籐的架勢。   「紅丫頭乍看上去火辣辣的,上了床其實放不開手腳;小麗年紀雖然不大,倒是比她放得開。」吳不賒心中閃念,手從九斤麗腰間探了進去,撫住了九斤麗的乳房。葉輕紅的乳房極為豐碩,吳不賒兩隻手抓一個,都有些抓不過來。九斤麗的乳房卻只有拳頭大小,很輕鬆就可以抓在手裡。她的乳珠更小,如米粒,吳不賒只輕輕地撥了兩下,她的乳珠便硬了起來,像一粒才灌漿的葡萄,青澀,卻帶著青春的朝氣。   吳不賒經驗豐富,手法老練,九斤麗哪經得起他的挑逗。只一會兒,她便喘作一團,小小的身子軟在吳不賒懷裡,像驚雷下的小白兔,眼睛更是閉得緊緊的,好像喝醉了酒。不過當吳不賒的手往下探時,她突地睜開了眼睛,低叫道:「公子,不要。」她把頭往吳不賒懷裡靠了靠,低聲道,「公子,今天……不要了。」   「可我什麼都還沒干啊。」吳不賒苦笑,見九斤麗像根煮熟的麵條一樣軟在自己懷裡,他也不好再動,就這麼抱著她進了城。到家,九斤麗一下馬車就飛快地鑽進了自己的屋子。葉輕紅瞟一眼九斤麗,似笑非笑地看著吳不賒,直直地說:「大壞蛋。」   她這話裡有明顯的酸意。女人吃醋很正常,不吃醋的那是蟑螂,學名偷油婆的那種。不過吳不賒感覺自己真的很冤枉,他就只摸了一下九斤麗的尾巴,還真沒把她怎麼樣呢,不過癩子剃了和尚頭,不光也光,沒地方說理去,跟女人說理也沒用。他嘿嘿一笑,懶得動嘴,手卻不閒著,一把抱起葉輕紅就進了房,往床上一扔,三兩把剝光了就是一陣狂風暴雨。   葉輕紅身子軟了,倒有了心情給他洗刷冤屈:「你怎麼還這麼有勁兒,莫非小麗沒給你得手?」   「什麼叫沒給我得手,就是你兩個一起上,你家公子我也是三兩把收拾了,還有時間吃晚飯,不信你試試。」他牛皮烘烘,倒還真不是吹。玄功高手,周天通暢,精力源源不絕,加之黑七本身是只淫貓,床上功夫花樣繁多,經驗十足。葉輕紅雖也一身功夫,卻根本不是對手,常給他弄得半死,哪裡敢反駁他,只是在他身上輕輕掐了一把:「知道你是只大色狼。」吳不賒嘿嘿笑,手指在葉輕紅的裸背上輕輕划動著,腦中轉著念頭:「還得進宮一次,然後回來說道一番,經小麗的口傳給九斤刺他們,然後再掏出公雞蛋,這人情在五大雞族面前才做得十足。」   想得通暢,伸手去葉輕紅的豐臀上拍了一下,道:「起床安排飯菜,呆會兒還要進宮。」   「還進宮做什麼?」葉輕紅問著,起床命下人準備了冼澡水,卻被吳不賒拉著又洗了個鴛鴦浴。葉輕紅洗得眉如春水,然後美滋滋地安排了飯菜。這時九斤麗也出來了,卻也是滿臉桃紅。她服侍吳不賒吃了飯,聽說他又要進宮,便猜到了三分,道:「公子,你切不可冒險。」「放心。」吳不賒知道她的擔心,心下偷笑,嘴裡自然要安慰她,「王宮守衛森嚴,我又不知道神蛋收在哪裡,想冒險也無從冒起。」「那公子進宮是……」九斤麗有些疑惑。吳不賒瞇瞇笑:「你們不是說我是天下第一奸嗎?我進宮去奸上一奸,說不定就把神蛋從雪靈王手裡奸出來了呢。」兩女一齊嬌笑,一個清純,一個嬌艷。吳不賒看得心中大動,遂一手一個抱過來,一人親個嘴兒,雙手也不老實,同時撫住兩女的乳房,各捏了一捏。   俗話說,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單獨撫摸九斤麗的乳房,雖然小點兒,也還不錯,但這麼一手一個與葉輕紅一對比,手感確實差得很遠。「女人的奶子都是男人摸大的,看來本公子任重道遠啊。」吳不賒心中淫光閃爍。兩女卻同時掙了開去,都是一臉桃紅,兩女還是頭一次當著彼此的面被吳不賒輕薄,尷尬、羞澀自然都有。吳不賒哈哈一笑,心下暗想:「紅丫頭其實不傻,我當著她的面一人一個嘴兒,她自然知道我的心思,不會再把小麗當做丫頭看。   小麗的身份上去了,九斤刺自然更會死心塌地。嘿嘿,有拿回公雞蛋的情分,再有九斤刺在中間撐著,不怕五大雞族不給我出力。」一路轉著念頭,一盞茶的工夫便來到王宮。見到雪靈王,吳不賒說他去見了雞族俘虜,雞族俘虜答應配合他,不過他要去飛霧國一趟,親自把藥引送到飛霧王身邊才行。如果讓雞族奴隸配合他,就不要驚擾這些奴隸,所以讓他們多配刀槍,嚴守莊子,請雪靈王下令不要讓旁人去打擾他們。雪靈王並不知道吳不賒在這裡面埋下了釘子,他的要求只有一個,讓飛霧王陽痿就行。他想也不想,張口就答應了吳不賒的請求。   吳不賒回來,兩女都在等著,吳不賒把裝公雞蛋的玉盒子掏出來,打開,九斤麗一聲驚呼:「神蛋!」   「你確定這就是神蛋嗎?」吳不賒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公雞蛋有假,或者失靈了。   「我確定。」   九斤麗毫不猶豫地點頭,「公子,你把左手掌心輕輕壓在神蛋上面,閉目凝神,便知真假。」   「哦。」吳不賒興致大起,依言用左手掌心輕輕壓住公雞蛋,閉目凝神,眼前忽地白光一閃,腦海中現出一幅圖像——一隻極為雄壯的大公雞,紅冠如火,昂首站在一塊巨石上遙望遠方,驀地裡引頸高啼,啼聲激昂清越,直欲穿雲裂石。   第三十三章 神蛋   「好一隻大公雞!」吳不賒鬆手睜眼,忍不住大讚。   「這便是先祖之靈,烙印於神蛋之中,雞族後輩只要撫上神蛋,得聞先祖啼音,自然而然,便會生出奮發上進之心。」九斤麗一臉的崇敬。   「聞雞起舞?」吳不賒點頭,「我剛才聽到一聲雞啼,心裡就躍躍欲試的,只想做點什麼才好,原來是這樣,看來這神蛋確實是真的了。」   口中讚歎,心下卻頗有些失望:「還當這神蛋真有什麼神奇呢,原來就是啼一聲啊,爺娘棍棒打著子女尚不爭氣,何況是雞啼,難怪五大雞族四分五裂受人欺負。   不過吃了虧,這會兒若是齊了心,倒也是好事。」葉輕紅道:「公子,這神蛋既然如此神奇,雪靈王怎麼就信了你,肯把神蛋交給你呢?」   葉輕紅雖然已是吳不賒的女人,但沒有拜天地正式迎娶,私下裡叫吳不賒大哥,上了床給逗弄著叫好哥哥,但在外人面前對吳不賒仍是以公子相稱。吳不賒知道她心中頗有怨意,她把身子給吳不賒雖是心甘情願,但心底裡仍希望吳不賒能給她一場婚禮、一個名分。   女人都一樣,不過吳不賒另有想法,林微雨是他第一個愛上的女孩子,而且他也覺得很對不起林微雨。他心中有一個念頭,他要拜天地娶親,第一個一定是林微雨。至於葉輕紅和九斤麗,只能先拖著,待林微雨進了門,才能正式迎她們進門。   當然,這話不能說,當著一個女人的面說先要跟另一個女人拜了堂後再來跟你拜堂,那可真是傻出漿了。   吳不賒只會裝傻,葉輕紅有怨氣,嘿嘿,一抱一摸,自然怨氣變春意了。   「哪有這麼容易,」吳不賒故意歎了口氣:「雪靈王有條件的。」   「雪靈王有什麼條件?」九斤麗一下子緊張起來。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緊張,吳不賒就裝輕鬆:「因為飛霧王羞辱了雪靈王,雪靈國大軍又打不下雄雞嶺,沒辦法,雪靈王就給我提了個條件。在一個月時間內,把飛霧王弄成陽痿,那麼神蛋就可以歸還給五大雞族;否則他就收回神蛋,還要砍我的腦袋。」   「啊?」九斤麗大吃一驚,「這樣的條件公子怎麼能答應?公子快把神蛋還回去,我們另想辦法。」   葉輕紅也搖頭道:「是啊公子,雖然你有縮陽丸,讓飛霧王那個不難,可要深入飛霧國,更要進入飛霧國的王宮才能放藥。桑刀兒身手雖好,也絕不可能做得到的。」   「要深入飛霧國王宮下藥,刀子是不行,所以我準備自己去一趟。」葉輕紅先前只是搖頭,這回真急了,道:「你自己去飛霧國?那怎麼行?太危險了,我不要你去。」   九斤麗也是一臉焦急:「公子,你把神蛋還回去,雖然神蛋對五大雞族很重要,但絕不能讓公子冒險。」看著兩女著急,吳不賒倒笑了:「放心吧,如果說要去刺殺飛霧王,我還真沒把握,但去放粒藥,那絕不成問題。」兩女雖然擔心,但見他說得肯定,也不好再勸。   九斤麗心下感激,只是死死牽住吳不賒的手,再不肯放開。吳不賒自然明白她的心意,葉輕紅眼睛也尖,笑了一下:「公子為了雞族,命都不顧了,小麗可要用點兒心服侍公子才行。」說著自回房去了。   九斤麗大羞,鬆開手,飛步跑回自己房裡,到門口,卻停下步子,倚著門框,眼波斜瞟一下吳不賒,羞羞一笑,入房去了。   那含羞回眸的眼波,恍似鉤子,鉤得吳不賒一顆心怦怦跳。他讀書不多,這會兒卻驀然想起聽過的一首曲子,內中有一句: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初聽這曲子時,並沒有什麼感覺,這會兒見了九斤麗含羞回眸的情形,才知道曲中的香艷,嗅青梅是假,回首羞看情人是真。   雖然心中衝動,吳不賒還是沒有徑直跟進去,而是先進了葉輕紅的房。雖然葉輕紅和九斤麗關係不錯,可先前話中的酸意,吳不賒哪怕是個老鼻炎,也聞得出來。葉輕紅正一臉落寞地坐在床沿,她當然聽得出吳不賒的腳步聲,卻是不肯回頭。吳不賒過去,從側後摟住她:「怎麼了寶貝兒?不高興了?」   口中說著,手自然也不閒著,從葉輕紅衣服探進去,摸向她前胸,嘴也去她頸後輕輕吻著。葉輕紅打他手:「你不去小麗房裡,來招我做什麼?」「是啊,小麗是想扯我進她房裡去的。」感覺到葉輕紅身子一僵,吳不賒輕笑,「不過你剛才小腰兒一扭,不知如何,我的魂兒就給勾進來了。」「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葉輕紅「撲哧」一笑,身子卻也軟了,感覺到吳不賒手往下探,忙抓住他手,「行了,你去小麗房裡吧,別招得人難受。」「那你不許生氣。」「男人都這樣,喜新厭舊,有什麼氣好生的。」葉輕紅回眸斜瞟著他,「小麗該還是女兒家吧,正是最新鮮的時候呢。」「你怎麼知道的?」吳不賒倒是奇了,「未必你還會看相?」「我不會看相。」葉輕紅眼波如媚,在他手上掐了一把,「我只知道你是個大壞蛋,小麗真要給你上了手,一天半天的,只怕路都走不得,哪裡還能那麼活蹦亂跳的。」   這倒是實情,吳不賒「嘿嘿」一笑。葉輕紅在他腰上狠掐了一把,這一把卻是有些重了,也不知是對當日起不得床的報復,還是恨吳不賒的喜新厭舊。吳不賒在鬼叫聲中,被她直推了出來。葉輕紅心中的不滿肯定還是有的,把自己的男人推去其他女人房中,任何人都不可能開心。不過吳不賒先進她房裡打了這一轉,她心中還是好過了許多。   吳不賒心中轉著念頭:「今夜小麗是第一次,過了今天,把你兩個抱到一張床上,雨露均沾,也就用不著生氣了。」   到九斤麗房裡,九斤麗也坐在床沿,雙手擺在腿上,纖纖十指輕輕地扣著,看得出她有些緊張。房中點了兩根紅燭,燭光輕搖,她的小臉上像蒙了一層紅紗。看到吳不賒進來,她的臉更紅了,站起來叫了聲「公子」,上前兩步,卻絞著手不敢動了。吳不賒走過去,輕托起她的下巴。九斤麗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眼光垂了下去,臉更紅了,一直紅到脖子以下,彷彿胭脂落在水中,染出紅紅的一片。   「小麗,其實你不該叫九斤麗。」   「什麼?」九斤麗有些不明白,抬眼看他。   「你該叫十斤麗。」吳不賒笑。   「十斤麗?」九斤麗更加不明白了。   「因為你的美麗足夠十斤,怎麼會少一斤呢?」   「公子。」九斤麗終於明白了,又羞又喜,卻是撐不住,直撲進吳不賒懷裡。吳不賒湊到她耳邊:「我想看你的尾巴。」   九斤麗身子重重地顫了一下,整個人便軟軟地往下滑,好像突然間被人抽去了骨頭。   九斤麗的身子遠不如葉輕紅豐腴,卻也並不是乾瘦,那種纖秀中的柔嫩,與葉輕紅的豐腴比,另有一番韻味。這一夜吳不賒神魂顛倒,九斤麗卻一直顫顫巍巍。不出葉輕紅所料,第二天早上,九斤麗根本下不來床。   葉輕紅雖然吃醋,到底心善,親自來照顧九斤麗,只是在吳不賒腰間又狠狠掐了一把。吳不賒本來得意洋洋,神清氣爽,結果這一把下來,便吸了一早上的冷氣,生似害牙疼病。   「果然美人恩重手也重啊。」被教訓的奸商美美地仰天哀歎了一回。第三天,身子略好的九斤麗陪著吳不賒去城外莊子裡。見了九斤刺,吳不賒把公雞蛋拿了出來。那一刻,九斤刺彷彿被重錘擊中,身子猛然一震,竟就呆了,好半天才開口:「神蛋!神蛋……神蛋終於回來了。」   隨著他的話聲,旁邊廂房裡出來四個人,年紀都比九斤刺要大,最大的估計已有五六十歲了,最年輕的看上去也是四十出頭。四人見了公雞蛋的神情,和九斤刺一模一樣,都是一臉的震驚激動,隨即齊齊拜倒。   吳不賒估計這四人便是其他四大雞族的族長,聽說他來,在旁邊等著見他的。果然,激情略略過去,九斤刺與這四人排成一隊,齊齊在吳不賒面前拜倒。九斤刺顫聲道:「五大雞族叩謝吳恩公替我們迎回神蛋!」   「先別忙著叩頭。」九斤麗在一邊插口,「雪靈王雖然把神蛋拿給了公子,卻也給公子提出了苛刻的條件,如果公子做不到,一個月後,不但神蛋要收回,還要取公子的性命,所以神蛋先還不能拿回神雞殿去。」   「是什麼條件?」九斤刺和另四大族長一齊抬頭看向吳不賒。九斤刺道:「神蛋為我雞族聖物,雪靈王自然不會輕易拿給恩公,但請恩公示下,不論雪靈王有多苛刻的條件,五大雞族一定竭力替恩公做到。」   吳不賒這會兒卻怪起了九斤麗,裝作不耐煩地道:「小麗,說過這件事不要說了嘛,雪靈王的條件,對我來說,很容易的。」   裝模作樣一番,他才說了雪靈王的條件,道,「飛霧王說雪靈王身上有狐臭,送香粉過來羞辱他。雪靈王氣不過,又拿不下雄雞嶺,聽說我要神蛋,他便給我開出個條件,要我在一個月內把飛霧王弄成陽痿,否則就收回神蛋,再取我腦袋。」   居然是要把飛霧王弄成陽痿,這條件也太怪了,五大族長面面相覷。九斤刺一臉為難,道:「這比去刺殺飛霧王還要難啊。」   九斤麗道:「所以說神蛋現在還不能送回神雞殿,如果一個月之內做不到那件事,只有把神蛋還回去,再求求情,或者……」不等她話說完,吳不賒斷然揮手:「小麗,這事不必說了。」眼光掃過五大族長,道,「神蛋是五大雞族的聖物,既然回到五大雞族,就絕不能再失去,現在我就把它交給你們,你們馬上送回神雞殿去。   我能完成雪靈王的要求最好,如果完不成,我也不會束手待斃,到時說不定便會逃到雄雞原。」   吳不賒拿回神蛋,本來就讓五大族長感激不已。這一番表態,更讓五大族長熱血沸騰。五大族長對視一眼,忽地齊齊咬破左手中指,把血塗在公雞蛋上,古怪的是,血塗上去,居然轉眼不見,彷彿那公雞蛋能吸血一般。「吳恩公,請你將左手掌心輕壓在神蛋之上,然後閉目凝神。」九斤刺一臉鄭重地看著吳不賒。   「又要我看大公雞嗎?」吳不賒心中轉念,左手依言輕壓在公雞蛋上。閉上眼睛,他又看到了上次那幅場景:一隻大公雞,站在高巖上。但這一次,那大公雞沒有引吭長啼,卻忽地轉過頭來,兩隻黃澄澄的雞眼仿似會放光,倏地伸嘴,對著吳不賒一嘴啄過來。吳不賒猝不及防,「啊」的一聲叫,急退一步。他的手掌離開公雞蛋,腦中幻影立即消失了,卻感覺左手虎口處劇痛無比,低頭看時,虎口處紅了一塊,生似被雞嘴啄了一口,還好,沒脫皮。   「拜見神蛋大護法!」   五大族長對著吳不賒又一齊拜了下去。「神蛋大護法?」吳不賒托著手,一臉迷茫。九斤刺道:「恩公看虎口處的紅印,像個什麼?」   「像什麼?」吳不賒細看,那紅印有拇指大小一塊,布在虎口處,他把手轉了兩下,道,「像只長啼的大公雞!」   「這就是了。」   九斤刺一臉莊重,「以五族之血,呼喚祖靈,祖靈神雞感應到我們的誠意,認識了恩公,在恩公手上留下神雞印,也就是應允了我們的請求,認可恩公做神蛋大護法。恩公從此便是我五大雞族的守護神,恩公但有所命,五大雞族無有不遵。」   神蛋護法原來是這個意思啊,在五大雞族,他是成神了。吳不賒大喜,嘴上自然有鹽無油地客氣兩句,隨後商議把神蛋即刻送回神雞殿的事。九斤刺幾個商議的結果是,每族各抽二十名精銳好手共一百人,跟隨五大族長護送神蛋回雄雞原,其餘人眾還留在莊裡。不過吳不賒要去飛霧國,便不再去護送神蛋,其實吳不賒也不想去。   吳不賒帶了九斤麗回城。馬車上,吳不賒攬九斤麗坐在自己腿上,天還有些熱,但九斤麗的身子卻不給人熱的感覺。   吳不賒看了看左手虎口,道:「奇怪啊,神蛋又沒破殼,大公雞啄一口,怎麼就能在我手上留下個印子呢?這所謂的神雞印,有什麼用沒有?」   「我也不知道。」九斤麗搖頭道,「我只是聽說過,如果五大雞族願共奉一人為神蛋護法,必須用五大族長的血奉獻給神蛋,喚醒祖靈神雞,如果祖靈神雞允許,就會在那人左手虎口處留下神雞印。手有神雞印的人,便是神蛋大護法,神蛋大護法可以代祖靈神雞引導五大雞族。對五大雞族來說,神蛋大護法的話,便是祖靈神雞的話,五大雞族必須無條件遵從。」   她這話和先前九斤刺的話差不多,沒有太多的新意,只是印證了一點,神蛋大護法在五大雞族的地位十分尊崇。吳不賒先前只想盡量讓五大雞族領他一個大人情,明年雲州遺族過雄雞原可以多一點方便,不想卻得了個神蛋大護法頭銜。想的是芝麻,卻得到個西瓜,換一般人,會有肚子撐爆的感覺,但吳不賒和一般人不同,奸商啊,永遠都是不知足的。   「這神雞印要是能和雞族的祖靈神雞通靈就好,打架的時候,祖靈神雞飛出來,就像法寶一樣,那就爽死了。」   這話當然不好說出來,看九斤麗,這小丫頭卻是仰著頭,癡癡地看著吳不賒。小丫頭成了小婦人,加之吳不賒對雞族的大恩,在九斤麗心裡,實在是愛煞了吳不賒,全不知奸商這會兒還在打雞族祖靈神雞的主意。看到九斤麗癡迷的眼光,吳不賒心中一蕩,俯嘴親在九斤麗唇上,手也從衣服裡探了進去。上次在馬車裡只是摸了九斤麗的尾巴,這一次吳不賒倒想真刀真槍試一下。吳不賒還擔心九斤麗害羞不肯,不想小丫頭卻是百依百順,順著吳不賒的手,自己脫了衣裙。   馬車的「吱呀」聲,伴隨著九斤麗壓抑的呻吟,讓吳不賒感受到一種異常的刺激。吳不賒憐惜九斤麗破瓜未久,便草草了事。攀頂之際,他眼前忽地紅光一閃,吳不賒大是驚訝,細看,卻是左手虎口的神雞印在他精關大開時突然亮了起來,像一團通紅的火苗,甚至還有一種灼熱的感覺。「咦?這是怎麼回事?」吳不賒吃了一驚,抬手細看,除了紅得發亮,外皮並無異常,倒是有一股熱流沿著虎口直入心脈,隨後注入丹田中,而隨著熱流入丹田,虎口處的神雞印也慢慢淡化下去,最後又變得和先前一樣了,只是一塊淡淡的紅印。九斤麗白玉般的裸體軟得像一碗麵糊,無力地癱在車座上,但聽到吳不賒的驚呼聲,還是勉力轉頭看過來。   「公子,怎麼了?」   「沒事。」吳不賒弄不明白,不想她擔心,搖搖頭,自己卻有幾分擔心,閉目凝神,周天運轉,並無異常,反是覺得神清氣爽。倒有些怪,他雖有玄功,但每次交合後,還是有些累,這種神清氣爽的感覺要到睡一覺後次日醒來才有,這一次怎麼一運功就有了呢?「莫非這神雞印可以助我採陰補陽不成?」吳不賒心中忽地生出這麼個念頭,一時又驚又喜。喜的是,如果神雞印真能助他採陰補陽,那就可以在交合歡愛中增長功力了,世上還有比這更美妙的練功方法嗎?他這人,興趣最高的永遠是賺錢,其他一切都是第二位的,所以練功一直不是很勤快。如果和女人交歡就算是練了功,那可是一舉兩得。驚的是,如果真的是採陰補陽,那就會傷害和自己交合的女人,若是妓女也無所謂,但自己心愛的女人怎麼能行。「小麗,你感覺怎麼樣?」他把癱軟的九斤麗抱進懷裡。九斤麗沒明白他的意思,羞紅的小臉深藏進他懷裡:「壞,不告訴你。」   「不開玩笑,是真的,你感覺身上怎麼樣?」聽他的語氣不像是調笑,九斤麗抬頭看他一眼,羞羞地道:「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啊,羞死人了。」微微感覺了一下,還是有些羞,低聲道:「麻酥酥的,好像在雲裡飄,一點力氣也沒有,那裡……那裡……好像……好像沒有了,都是你,那麼大力……」   她的回答,只讓吳不賒心裡一蕩,可沒問出個名堂。吳不賒突然想起九斤麗也是會玄功的,道:「你試著運一下氣,看有沒有氣息減弱或遲滯的感覺?」   九斤麗依言閉目,真氣運轉一周天,然後搖搖頭道:「沒有,身子雖然沒力,真氣還是和以前一樣。公子,到底怎麼回事?」   「那就怪了。」吳不賒把自己高潮時神雞印發紅髮亮然後有熱流入丹田的事說了,道,「本來和你輕紅姐親熱後,都會有些累,精神會有些疲倦,但這一次卻反過來,精神頭反而足了些,我擔心神雞印在助我採陰補陽,所以問一下你的感覺。」   九斤麗明白了,吳不賒是在擔心她,心下感動,再次閉目運功,睜眼後還是搖頭,道:「沒有,我的功力本來不是太強,如果真是給公子采……採陰補陽的話,一定感覺得到,但我完全沒有功力受損的感覺,應該不是採陰補陽,可能就是……」   說到這裡,她突地「啊」了一聲,道,「公子,告訴你件事,傳說中的祖靈神雞特別神勇,陽氣特別足,一生不但好鬥,更好色,祖靈神雞後宮中的女人,據說有上千人,沒納入他後宮的更多。」   「哇。」吳不賒驚呼,「這麼厲害啊,難怪俗話說騷雞公騷雞公,還真是只騷雞公。」   「不許對祖靈神雞不敬!」九斤麗粉拳輕捶他一下,「我猜,留在你手上的神雞印可能帶來了祖靈神雞這方面的一些異能。你寵幸女人,不但不會損耗陽氣,反而會增加陽氣,不過不是採陰補陽,只是純粹地提升你的陽氣。」   「有道理。」吳不賒點頭道,「吃公雞提陽火,這也是事實。哈哈,這下發財了,本公子以後也不要練功,只要天天寵幸你們就好。」說著,他的眼光去九斤麗身上一溜,九斤麗這時還什麼都沒穿,就那麼光溜溜地鑽在他懷裡。他一時慾火又起,道:「小麗,來,陪本公子再練一次功。」   「啊……不要。」九斤麗嚇壞了,「公子,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那裡……那裡好像也壞掉了,公子再要,只怕……只怕……」   加上破瓜那次,她還是第二次被吳不賒寵幸,沒什麼經驗,自然害怕。看她花容失色,吳不賒倒也不好逼她,哈哈一笑,道:「傻丫頭,那裡不會壞的,只是還沒熟。好吧,也快進城了,回去收拾你輕紅姐。」   回到宅子裡,葉輕紅迎了上來。她眼光在九斤麗臉上掃了一下,便看出了異樣,道:「看來一路上的風景不錯。」   葉輕紅話中的酸氣,吳不賒兩個如何聽不出來。九斤麗本來就不善於掩飾,否則也不會讓葉輕紅一眼看出來,聽了這話,她俏臉更紅了,又飛步躲進自己房裡。   吳不賒「嘿嘿」笑:「外面風景好,家裡風景更好啊。」一把將葉輕紅抱了起來。葉輕紅「啊」的一聲,羞紅了臉,捶他:「小麗給你一路啃回來,還沒夠啊。」   「不夠不夠。」吳不賒笑著搖頭,「你家公子我新得一寶,以後可是沒個夠的時候了。」   「新得一寶?什麼寶,這麼興奮?」葉輕紅有些好奇。   「先別問,一試就知。」   吳不賒抱了葉輕紅進房,兩把剝光了往床上一丟就開始瘋狂。葉輕紅功力本來就比較高,這些日子又與吳不賒夜夜纏鬥,戰力大增,不似九斤麗那般嬌怯。這次,葉輕紅身心軟下來之後,感覺到吳不賒仍是神勇無敵,既驚且羞又喜,暗中琢磨:「看小麗臉上的春意,路上他們肯定就是浪過了,他怎麼還這般狂浪,說是得了個什麼寶,卻不知是什麼?」   吳不賒卻一直在留意自己的左手,果然才一上馬,神雞印便開始微微發紅,並逐漸加重,到後來就是紅得發亮,當他達到精關大開時,神雞印猛然大亮,彷彿一團火突然就點燃了,隨後化成一股熱流,流入丹田,紅亮的神雞印才慢慢淡化。   吳不賒再閉目運功,神完氣足,一切和先前一模一樣,當然,也沒有功力明顯增加的感覺。想來也是,要是和女人交合兩次就功力大增,那還得了,雖然感覺不到功力明顯的增加,但精神好這一點是肯定的,至少說明,和女人歡好,沒有損耗精氣神。   「太好了,發財了。」   再次得到印證,吳不賒歡喜得手舞足蹈。葉輕紅看他那個醜東西亂跳,羞啐了一口,奇道:「什麼東西發財了?」   「對了。」吳不賒想到一事,「輕紅,你運一下功,看有沒有真氣減弱或遲滯之感?」   「這會兒人家還心跳得厲害,練什麼功啊。」葉輕紅莫名其妙,但吳不賒堅持,她只好運了一下氣,然後睜眼道,「和以前一樣,沒什麼區別。莫名其妙的,到底怎麼回事啊?」   「真的和以前一樣,沒有氣虛的感覺?」   「只有氣喘的感覺。」葉輕紅白他一眼,又嬌又媚。「那就行。」終於證實神雞印不是靠采陰來補陽,吳不賒高興壞了,便說了神雞印的事。「有這樣的事?」葉輕紅有些疑惑。   「千真萬確,車上我和小麗親熱了一次,現在又和你來了一次,不但沒有半分累的感覺,精神反而更好了。」   吳不賒色迷迷地掃視著葉輕紅:「我以後就在你和小麗身上練功了,業精於勤荒於嬉,要不我們再來一次?」   「不要!」葉輕紅嚇壞了,慌忙縮進被子裡,「你去找小麗,我真的不要了。」吳不賒哈哈大笑,也不再勉強她。晚飯後,他對兩女道:「我今夜就動身去飛霧國,你們都去城外莊子裡住,對外只說我有點兒不舒服,別讓人知道我去哪兒了,也別讓象斧幾個出去惹事。」   兩女雖然擔心,卻也知道不能陪他去,一一點頭應了。吳不賒就在內宅化身為貓,出雪靈城,直奔飛霧城。出了雪靈城不久,吳不賒就飛了起來。飛比在地下跑還是快多了,雪靈城到飛霧城有一千多里,真要順順當當地飛,第二天中午就可以到。   不過吳不賒飛經雄雞嶺的時候,碰上了玄功高手,先是雪靈國這邊的,見吳不賒想要越境,以為他是飛霧國奸細呢,一通猛趕。吳不賒哭笑不得,也不好解釋,只好加力闖了過去。到雄雞嶺上空,飛霧國玄功高手也出動了,橫裡攔截,而且緊追不捨。吳不賒身法快,真要追,他們是追不上的,但吳不賒不想被他們一直追到飛霧城去,到時合城大搜,不好辦事。於是他繞一個大彎,突地往地下一栽,鑽進了林子。   一隻貓進了林子,又感應不到波動的靈力,飛霧國追趕他的玄功高手便只有望林興歎。   吳不賒穿林而過,不再飛了,雄雞嶺到飛霧城不過五六百里,午後不久,他便進了飛霧城。飛霧城大小和雪靈城差不多,不過沒有雪靈城熱鬧。這個不用說,雪靈國剛舉行完鬥雞大會。   把縮陽丸弄進飛霧王肚子裡,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吳不賒估計自己需要在飛霧城呆一段時間,便也不急,找家小店住下,順便瞭解了一下城中的情況。天黑後,他化貓出窗,直奔王宮。飛霧王的王宮佔地頗大,戒備森嚴,外圍武士多,高手少,越往裡,人越少,高手卻越多。吳不賒當然不會傻到直闖飛霧王的寢宮,抓住他塞一粒縮陽丸到他肚子裡。說實話他沒那本事,單打獨鬥,或許這王宮中沒人是他對手,當然,這一點只是猜測,不過即便如此,好漢也架不過人多,硬闖只是找死,他可不會那麼傻。   用半夜時間,他把王宮的情況大致摸了一遍。將近天明時又化身為籐,纏在一棵大樹上,又觀察了一天,情況基本上就摸得差不多了。飛霧王身周,時刻有好手護衛,不是一個,是一批,越靠近飛霧王,防衛越嚴。但除了飛霧王身周的小圈子,其他地方防衛就要鬆懈得多,至少對於吳不賒這樣的高手來說,這種防衛基本不起什麼作用。此時,吳不賒也摸準了飛霧王三餐的規律,知道哪些是送給飛霧王吃的,哪些不是。   這樣就容易了,到晚餐時分,他摸進御膳房,在送給飛霧王的酒裡下了一批縮陽丸。御膳房的東西在吃進飛霧王嘴裡之前,近侍的小太監還要先試一下毒,嘗一下,不過縮陽丸不是毒藥,也沒有什麼味道,小太監又根本不存在陽痿一說,試不出來,放了縮陽丸的酒就徑直進了飛霧王嘴裡。吳不賒當然不可能湊到近前去看飛霧王有沒有喝酒,但瓶子空了是可以看見的。一夜無事,飛霧王就算陽痿,偶爾一兩次,估計也不會當回事兒,吳不賒也不著急。到第二天晚上,半夜時分,有小太監急火火地把御醫召進了後宮。吳不賒遠遠看到,知道這事兒成了。但他轉念一想:「陽痿對男人來說可是件醜事兒,這飛霧王性子不知道怎麼樣,若是像邪月王一樣鬧得天下皆知最好,可萬一他要是不聲張呢?能不能硬起,他自己不聲張,別人也沒法兒知道,我得把事情給他捅破了。」   吳不賒年紀不大,面白無鬚,弄套衣服扮成個太監,便開始四處放風。他就一句話:「喂,聽說沒有,大王陽痿了呢。」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八婆一般多,不論是在民間還是在王宮。一夜之間,這個消息幾乎就在王宮中傳遍了。然後飛霧王就開始殺人,一見飛霧王動刀吳不賒就樂了:「『肉食者鄙』,古人誠不欺我。還真是這樣呢。」那玩意兒長在飛霧王身上,是不是硬得起,除了他自己,就是侍寢的妃子知道。飛霧王要是個聰明的,不理不睬,別人也沒法子證實,難道侍寢的妃子會說?她敢不要臉呢,還是敢不要命?或者太醫會說?知道什麼叫誅九族嗎?太醫肯定不會拿自己九族的性命去換一時口爽。所以說,只要飛霧王不動聲色,這件事完全可以在小範圍內給掐死。可飛霧王惱羞成怒之下,偏偏選擇了殺人,他或許希望殺人能堵住消息的傳播,卻不知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這件事就越鬧越大了。連殺了十幾個妃子,百餘名宮女、太監,宮內好像沒人敢說了,可是宮外卻傳開了。吳不賒可以對天發誓,宮外的消息不是他傳出去的。也許是這消息長了腿,或許是生了翅膀,反正絕對和他吳不賒無關。數天之內,闔城皆聞。吳不賒大樂,拍拍屁股,走人。   第三十四章 戰旗   吳不賒在飛霧城呆了幾天才走,等他回來時,雪靈王早已得到飛霧王陽痿的消息。   陽痿,任何男人都難以接受,何況是後宮佳麗三千的國王。確認把飛霧王弄成了陽痿,雪靈王高興壞了,賞吳不賒美女十名,黃金千兩,外加一大批珠寶,又封吳不賒為折陽侯。吳不賒來雪靈國另有目的,不是來當官的,侯不侯的無所謂,當然,封侯更好,行事更方便。不過「折陽侯」這三個字卻讓他頗為鬱悶:「折陽侯,什麼意思嘛,就是說我把飛霧王那玩意兒給折了,因此封一個侯?這好像說不出口啊。」   鬱悶歸鬱悶,封了的侯還不能退。還好有美女黃金,美女就算了,說是美女,與葉輕紅、九斤麗一比,差得遠呢。黃金是吳不賒的最愛,可惜少點兒,這又讓吳不賒狠狠鄙視了雪靈王一回:「先前贏個雞還一萬兩呢,這會兒給你出了這麼大一口惡氣,才賞一千兩金子,小氣。」   葉輕紅、九斤麗兩女見到吳不賒,開心得無與倫比。   像斧幾人幾天沒見吳不賒,好奇地問吳不賒。吳不賒只說去幫雪靈王做了件事,不過具體什麼他沒說。這事兒屬於機密,如果飛霧王知道他的陽痿是被吳不賒弄的,不定怎麼報復他呢。這事絕對說不得,悶聲大發財吧。晚間,和二女在房中說話,吳不賒便把這次的經歷說了一遍。其實也沒什麼說的,無非是跑到飛霧王宮中放了粒縮陽丸,無驚無險。兩女聽得津津有味,聽說飛霧王真的陽痿了,兩女都是紅著臉格格嬌笑。葉輕紅笑道:「上次在鳴鳳鎮你把一城人弄成那樣,後來又給人治病騙銀子,這次不會再去給飛霧王治吧?」   「為什麼不?」吳不賒嘿嘿笑道,「看飛霧國御醫的手段吧,如果真治不好,到時本威陽侯倒是可以露一手,要價不高,黃金萬兩起,嘿嘿。」   說著,心中還真轉開了念頭:「年後回滅雲城,趕在雲州遺族動身前跑一趟飛霧國,完全來得及,嘿嘿。」   「其實不給他治最好。」葉輕紅哼了一聲,「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有了那玩意兒,就專門禍害女人。」   「什麼叫禍害女人?」吳不賒斜眼瞟著葉輕紅。葉輕紅本來就豐腴俏麗,讓吳不賒雨露滋潤後,更是艷麗無雙,雖然不怎麼會賣弄風情,但本錢實在是過於雄厚。吳不賒幾天沒見了,這時色心一起,腹中頓時火燒火燎,嘿嘿淫笑道:「那就讓哥哥來禍害你一下吧。」   說著,他抱住葉輕紅就去親嘴兒。九斤麗大羞,急要走時,卻給吳不賒反手抱住丟在床上。九斤麗雖然害羞,卻不敢違逆吳不賒。葉輕紅跟著吳不賒久些,知道他性子平和,雖然奸,喜歡算計人,但如果別人不上當,他也不會用暴力去勉強。就像街市上的生意人,你買就買,買貴了是你笨,但你硬是不買,也不至於強扯著你搜錢包。所以葉輕紅敢在吳不賒面前使點兒小性子,但葉輕紅有個命門,吳不賒壓住她,嘴上一親,很快就轉到了耳垂處,火熱的嘴唇含著她耳垂一吮,葉輕紅魂兒就飛上了天,哪裡還知道拒絕。一番雲雨,兩女都軟成了一團泥。   吳不賒精神卻好得不得了,甚至越發抖擻了。他猛地縱聲長嘯,聲音高亢,雖然含著幾分淫蕩,但氣勢十足。   「叫什麼叫啊,騷雞公打鳴一樣。」葉輕紅羞掐他一把。吳不賒嘿嘿一笑,卻猛地想到一事,他「啊」的一聲坐起來:「不好,打了神雞印,過久了我不會真的變成一隻大公雞吧。」   「什麼過久了變成大公雞?」兩女不解地看著他。   「你們見過公雞爬母雞背沒有?」   「什麼呀。」兩女羞嗔,同時伸手掐他。   「我說真的。」吳不賒一邊左躲右閃,一邊笑著道,「我小時候見公雞爬了母雞背後,一般都會揚揚翅膀,然後長啼一聲,很得意的樣子。我剛才也是一樣,不是故意叫的,胸中好像有一股氣,不自覺就叫了出來,所以我擔心這個神雞印是不是有些古怪,過久了會不會真把我變成一隻大公雞。」「公子真會瞎想。」九斤麗嬌笑,「神雞印到底怎麼回事兒我也不知道,但有一點我是知道的,祖靈神雞乃是大公雞修成的人身,怎麼可能會把公子變成一隻大公雞呢。」   「也有道理啊。」吳不賒點頭,「那我在關鍵時候為什麼會叫呢,就像公雞打鳴一樣?」「因為你本來就是一隻騷雞公。」葉輕紅嬌嗔。   「騷雞公是吧?」吳不賒嘿嘿一笑,猛地把葉輕紅翻了過來。已是深秋,窗外秋風漸起,窗內卻是春風春雨。   次日,像大嘴卻一早打聽來個消息。原來雪靈王為了顯示自己的威風,竟然把飛霧王陽痿的原因揭穿了。說是吳不賒用雞族閹蛋作的法,更說吳不賒之所以這樣做,是受他之命。吳不賒一聽,跳起來罵道:「你個白癡,你要顯擺威風無所謂,別把我扯出來啊。飛霧王還不恨死我,金子撈不著了,還要防飛霧王的殺手,你這不是害人嗎?」   其實罵也是白罵,還只能在家裡罵,到雪靈王面前去罵是要掉腦袋的。況且,話既然已經說了出去,也休想再讓雪靈王改口。吳不賒本來要帶葉輕紅兩女進城去住的,現在只能住莊子裡了。莊子內外設防,佈置守衛,還好有近五千雞族戰士,這些人防不了玄功高手,卻能撐場面。吳不賒又花重金買了一千把強弩,裝備一千名雞族武士,並分作兩隊,鹿家兄弟各領一隊,布在內宅左近。哪怕你是大羅金仙,只要現了身,千弩齊下,射不死你也射你滿身洞。像斧與九斤斧各領巡衛,莊外十里就設下明暗哨。   只桑刀兒沒安排進去。吳不賒心中另有打算:去滅雲城買幾處產業,年後好找名目把五千雞族戰士弄進城去。桑刀兒為人精細,腦瓜子靈活嘴上還陰損,正是做這些細活兒的最好人選。被人弄成陽痿,飛霧王若不報復,除非他天生喜歡做太監。   吳不賒每日懸著心,時時提防高手刺客。葉輕紅、九斤麗兩女也被他時時拘在身邊。自己挨一刀肉痛,若傷了兩女卻是心痛。況且把兩女拘一起也有好處,一龍雙鳳,艷福無邊。先幾次兩女還害羞,到後來也就習慣了。只是吳不賒有些索需無度,他有神雞印在手,越戰越勇,兩女沒這個本事,給他攪得身倦神疲。九斤麗年紀小,功力也不如葉輕紅,格外吃不消。   本來買了幾個侍女,雪靈王還賞了十個美女,但哪有把自己男人往其他女人身上推的道理,便是九斤麗也絕對不肯,二女便奮起相迎。二女本就秀麗無儔,春雨澆灌後,更是艷光逼人,迷得吳不賒也沒心思留意其她女子。如此過得半個月,吳不賒意想中的刺客卻一直沒有出現。莊外卻傳來消息,飛霧國大舉入侵,雪靈國節節敗退。   雪靈國軍力強于飛霧國,怎麼會節節敗退呢?吳不賒大是奇怪,反正桑刀兒無事,便派他進城打探詳細消息。   原來,雪靈國十萬大軍攻打雄雞嶺無功,吳不賒把飛霧王弄成陽痿後,雪靈王覺得已報了仇,不想再打仗,便命各路大軍回撤。雪靈王卻沒去想,他把飛霧王弄成了陽痿,飛霧王會不報復?也許他認為雪靈國軍力強于飛霧國,飛霧不敢從雄雞嶺進來。可飛霧國軍隊偏偏就從雄雞嶺上殺了下來,而且一次集結了十萬大軍,怒濤般狂捲而入。   雪靈國集結的十萬大軍這時分成了四五路,正各自往自己的駐地撤,結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且雪靈國每一路的兵力都遠少于飛霧軍,被飛霧軍以多打少,打了個落花流水。   半個月不到,雪靈國丟了六座城池,十萬大軍也損失慘重。各路大軍一直退到朝陽城,聚集殘兵,加上雪靈王從雪靈城緊急調去的援兵,才堪堪抵住飛霧國軍隊的攻勢。朝陽城已是通向雪靈城的最後一個關卡,朝陽城以東大片國士盡皆丟失。飛霧王顯然也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不但不撤兵,還有增兵的跡象。吳不賒本來有些惱雪靈王,現在飛霧王不派刺客來刺殺他,卻派大軍攻打雪靈國,這讓吳不賒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至於雪靈國的勝敗,他根本不操心,別說打到朝陽城,就打到雪靈城他也不著急。他還盼著飛霧國打到雪靈城,那時他就有借口,可以領著五千雞族戰士公然前往滅雲城。因此他每日除了聽聽戰爭的進展,便是領二女飲酒作樂。   這一日,桑刀兒打探來一個消息。飛霧王陳兵朝陽城,沒有急著攻城,卻派了使節來見雪靈王。飛霧王的使者提了一個條件,要雪靈王把吳不賒送去飛霧國,同時賠款黃金二十萬兩,飛霧王便撤軍回國。   「我說飛霧王這麼久不派刺客,原來埋伏在這裡呢。」吳不賒一時又驚又怒。桑刀兒道:「是啊,飛霧王陽痿是公子弄的,公子又有給邪月王治好陽痿的名頭,無論是治病還是報仇,飛霧王都不會放過公子。而打得雪靈王俯首稱臣,乖乖把公子送過去,比派刺客刺殺公子,明顯要高明得多。」葉輕紅道:「公子給雪靈王幫了這麼大的忙,雪靈王該不會把公子送出去吧?」   「那不一定。」   九斤麗搖頭,她年紀雖然比葉輕紅小,卻比葉輕紅現實得多,「在這些當權者眼裡,可沒有什麼情義之說,飛霧國要是在朝陽城攻得太急,雪靈國撐不住,只怕真會把公子送出去。」   「那我們怎麼辦?」葉輕紅急了。九斤刺和其他四大族長一起把公雞蛋送回神雞殿後,前兩天剛趕了回來,這時也在。他出主意道:「大護法去我們雄雞原吧,現在雪靈王還沒有說要把大護法送去飛霧國,不會攔,就算攔咱們也不怕。雪靈國剩下的軍隊,一半在朝陽城,一半在雪靈城裡,其他地方的軍隊基本都抽空了。   我們有五千雞族戰士,可以一路殺過去,如果雪靈王從雪靈城抽軍隊出來追,他兵少我們吃掉他,如果他兵多,我們就佔住一城,等五大雞族的援兵。神蛋回歸,五大雞族團結一心,一聲令下,至少可以聚集十萬戰士,只是沒什麼武器,但為了接應大護法,便是赤手空拳,我們也敢和雪靈軍鬥。」   九斤刺說得慷慨激昂,法子也確實行得通。是否把吳不賒送交給飛霧王,雪靈王一時還沒表態。吳不賒現在有五千雞族戰士在手,只要進了雄雞原,雪靈王便奈何不了他。葉輕紅幾個也都覺得不錯,齊看著吳不賒。吳不賒有苦說不出,雄雞原要去,卻是在把雲州遺族順利接到滅雲城之後。現在去做什麼?不過接應雲州遺族的事他和葉輕紅兩女都沒說過,這時也說不得。他想了一想,道:「滅雲城的雪靈軍應該也會抽來雪靈城吧。」   「應該會。」桑刀兒點頭,「但到底有沒有抽調,抽調多少卻不知道。」   他心思靈活,道,「公子莫非是想以五千雞族戰士去佔領滅雲城?」「佔領滅雲城做什麼?」九斤刺莫名其妙。葉輕紅跟九斤麗說過吳不賒去雲州採藥的事。九斤麗以為吳不賒想佔領滅雲城是想著明年採藥,便解釋道:「公子明年春後要去雲州採藥,如果去了雄雞原,自然沒那麼方便,所以想佔領滅雲城吧。」   「那也可以。」九斤刺慨然點頭,「神蛋大護法的事,便是我五大雞族的事,那我們就去佔了滅雲城,死守到明年春後。」桑刀兒皺眉道:「只怕雪靈王不肯放公子走。從雪靈城到滅雲城,有好幾個關卡,這一路殺過去可不容易,又不像去雄雞原,後面有接應。而且滅雲城是防備雲州人族的前線,駐有重兵,這次就算抽調,也不會完全抽空。滅雲城又是雪靈國出了名的堅城,我們即便能一路殺過去,只怕也進不了滅雲城。到時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那就麻煩了。」   吳不賒本來確有趁機佔據滅雲城之心,況且九斤刺答應得也痛快,但桑刀兒這麼一說,他就知道行不通了。心中轉念,吳不賒道:「雪靈王肯定不會跟我講什麼義氣的,只要朝陽城一吃緊,他覺得守不住,立馬就會派人來抓我,看來真的只有去雄雞原了,還要趁早。」見九斤刺看著他,他忽地想到一事,問道:「雪靈、飛霧二國去雄雞原獵雞,好像都很方便,那從雄雞原去飛霧國呢?」   「是一樣。」九斤刺點頭,「雪靈國和飛霧國正對著雄雞原,所以他們進雄雞原方便,我們要進這兩國也方便,不過兩國面對雄雞原都建有關卡。」「關卡駐軍多不多?」「不多。」九斤刺臉有些發紅,「五大雞族以前不團結,勢力比較弱,所以他們兩國面對雄雞原的關卡駐軍都不多。護法的意思是——」吳不賒嘿嘿兩聲:「飛霧王集結大軍攻入雪靈國,國內防守必弱。如果五大雞族派一支隊伍從雄雞原攻入飛霧國,飛霧王是撤軍還是不撤?」   九斤刺眼光一亮:「好主意!我們從屁股後面打進飛霧國,飛霧王非撤軍不可。我立即派人回去,讓四大族長調集五族勇士,就從沙雞族進兵。」「等一等。」吳不賒止住他,「你們缺少兵器,能武裝起來的不過萬人左右。」   「有一萬勇士就夠了。」九斤刺不等他說完,搶先開口,「飛霧國面對雄雞原的關卡,駐軍本來就不多。攻打雪靈國,那裡肯定還抽走了一部分兵力,我們若進攻,他們肯定不堪一擊。我們只要攻下一兩座城池,搶了兵器,便可武裝更多的勇士。」說到這裡,九斤刺已然興奮了起來。五大雞族缺少兵器,如果趁此機會從飛霧國奪得一部分兵器,五大雞族就可以武裝更多的勇士;武裝的勇士越多,實力便越強大,便可以免受雪靈、飛霧兩國的欺負。   吳不賒當然明白他的心思,道:「惹怒了飛霧國,他們撤軍後,十萬大軍若攻入雄雞原,你打算怎麼辦?」九斤刺一時有些傻眼,想了一想,道:「那也不怕,只要我們能搶到足夠的武器,我們一個可以打他們兩個,實在不行,我們可以退入雄雞原深處。冬天馬上就來了,飛霧國不敢深入雄雞原的。」   「那明年開春呢?」吳不賒似乎有些不依不饒。九斤刺一時無話可答。確實,如果惹怒了飛霧國,飛霧國便會派大軍進剿雄雞原,缺少武器的五大雞族絕對擋不住。即便借助地形優勢免受滅族之戮,五大雞族也必然會損失慘重。五大雞族本來就窮,要是被飛霧國狠狠掃蕩一番,族人的日子就會更加難過。   「那大護法的意思是——」九斤刺遲疑著問。   吳不賒沒有回答他,反問道:「你們有沒有辦法避開兩國關卡,直達雄雞嶺?」雄雞嶺不是一座孤立的山嶺,而是雄雞山的一部分。雄雞山如一隻巨大的雄雞,雞頭深深地伸進雄雞原,雞脖子兩側便是雪靈、飛霧二國。雄雞嶺是出入兩國最便捷的通道。如果不走雄雞嶺,就要從雞頭處繞,至少要繞行一千多里。   吳不賒對雄雞山不熟,但他相信兩國的關卡都不可能卡得那麼死,應該會有山間小道能越卡而過。九斤刺點了點頭,道:「有。無論是雪靈國還是飛霧國,對五大雞族盤剝得都非常重,我們要進兩國換點東西,貨物至少要被奪去一半。沒辦法,我們便冒險從雄雞山開出了幾條小道,不過比較險,人能過,馬不能過。」「能過人就行。」吳不賒大是興奮,見九斤刺疑惑地看著他,道,「如果有五千雞族勇士偷偷摸上雄雞嶺,能不能一舉攻佔雄雞嶺。」「平日不一定。」九斤刺略一猶豫,道,「平日飛霧國在雄雞嶺上駐軍不多,但嶺下駐有重兵,可隨時支援。現在飛霧國大軍齊聚朝陽城,嶺下不可能有重兵駐紮,我們有五千勇士,奪下雄雞嶺應該不成問題,可我們奪下雄雞嶺做什麼?」「雄雞嶺是飛霧國的糧道啊。」吳不賒兩眼放光,「奪下雄雞嶺,然後死死守住,飛霧大軍無糧必亂。   雪靈國趁勢發起反擊,十萬飛霧大軍,別想活著回去一兵一卒。」九斤刺眼光一亮,大是興奮:「護法妙計!如果飛霧國十萬大軍全喪在雪靈國,那他們就再沒有實力入侵雄雞原了。」桑刀兒插口:「關鍵是五千人能不能守住雄雞嶺?」「完全可以。」九斤刺信心十足,「雄雞嶺易守難攻,飛霧國在雄雞嶺上的守軍,從來沒超過三千人。我們有五千人,只要偷襲得手,絕不可能守不住。」   「很好,好極了。」吳不賒興奮得搓手,「我馬上進宮去見大王。」借五大雞族的力量卡住雄雞嶺,置飛霧國十萬大軍於死地,這是一票天字號的大買賣,一定要賣個好價錢。   主意打定之後,吳不賒立刻進城求見雪靈王。戰況不利,雪靈王有些上火,通紅的兩眼裡顯出兩分凶性。他一見吳不賒就道:「吳侯是聽到風聲了吧?放心,孤絕不會把你交出去。   飛霧王那只閹雞,他絕對打不破朝陽城。他敢偷襲我雪靈國,孤就要他做一世的閹人。」他揮著手,口沫橫飛,簡直就是一隻氣急敗壞的蠻橫鬥雞。   「大王神勇無敵,飛霧王那只閹雞雖借偷襲暫時佔了便宜,最終一定會敗在大王腳下。下面那話兒都閹了,還挺得起來嗎?」吳不賒先奉承兩句,才轉入正題,道,「我今日進宮,不是擔心大王會向飛霧王那閹雞妥協,而是有一條小小的計策獻給大王。」「哦?什麼計策,快說!」「飛霧國十餘萬大軍齊聚朝陽城下,後方空虛,糧道漫長。如果我們出一支奇兵拿下雄雞嶺,卡死飛霧軍的糧道……」   雪靈王並不是白癡,軍無糧必亂,這一點還是知道的,道:「如果卡死雄雞嶺,截斷飛霧軍糧道,飛霧國十萬大軍便會一夜潰敗。可我們哪有什麼奇兵去打雄雞嶺啊?」   「我們是不行,可五大雞族行啊。」吳不賒笑瞇瞇地看著雪靈王,「此時飛霧國大軍齊聚朝陽城下,如果五大雞族沿雄雞山東側突進,從飛霧國屁股後打進去,一舉打下雄雞嶺並死死守住……」   「五大雞族從飛霧國後面夾攻?」雪靈王騰的一下站起來,死死盯著吳不賒,「吳侯為什麼會有這個想法,五大雞族和我雪靈國一直有些矛盾,他們會幫我們嗎?」說到後來,他聲音幾乎都有些顫抖了。   「會。」吳不賒斷然點頭,「對五大雞族來說,飛霧國才是他們的頭號敵人。我受大王重恩,一直在替大王籌劃,要給飛霧王那閹雞一個教訓,想來想去就想到了這一計。五大雞族也同意出兵,只不過,他們提了兩個條件。」   「說!不論什麼條件,孤都可以答應他們。」   「五大雞族缺少武器,這一點大王是知道的。要從飛霧國後面進軍,沒武器可不行,所以五大雞族的第一個條件是,請大王撥付武裝十萬人的兵器糧草。」「可以。」雪靈王一口答應。吳不賒是生意人,所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十萬人的兵器糧草,可不是個小數目。糧草就罷了,兵器卻是個非常敏感的話題。武裝十萬雞族,這可不是件開玩笑的事。即便打敗了飛霧國,五大雞族也成精了,後果不是一般得嚴重。所以吳不賒認定雪靈王不會輕易答應,即便應下來,至少也要縮水一半。哪知雪靈王這會兒氣急敗壞,腦子裡想的只是一件事,就是打敗飛霧國,根本就沒去想武裝五大雞族的後果。他應得急,吳不賒倒是愣了一下,一肚子的討價還價全落了空。   「第二個條件,那就是軍餉了,五大雞族出兵,至少要十萬兩黃金。」   打仗打的就是錢。這些日子雪靈國與飛霧國大戰,銀子就像流水一樣淌了出去,雪靈王的國庫著實有些發虛,但雪靈王還是一口答應了。吳不賒又被閃了一把,他暗自後悔:「這雪靈王太富了,早知道就要二十萬兩了。」和雪靈王商議定了,吳不賒飛馬回來告訴九斤刺,當然,首先要表一下功。裝備十萬人的兵器糧草,雪靈王不當回事,在五大雞族眼裡,那可是天大的事。吳不賒當然要說是自己苦口婆心才要來的,口水至少流了一臉盆。至於十萬兩黃金,他根本沒提。已經替五大雞族要到了十萬人的兵器糧草,那點兒金子,算吳不賒的辛苦費也不為過吧。果然,九斤刺得知吳不賒替他們要來足以武裝十萬人的兵器,先是震驚,再是狂喜,然後拜倒叩頭。他差一點兒當場抽瘋,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與五大雞族聯絡的事,雪靈王完全交給了吳不賒。吳不賒與九斤刺商議,五大雞族邊接收糧草兵器,邊調集精銳勇士潛入雄雞山,偷襲雄雞嶺。雄雞嶺被五大雞族攻佔,飛霧國國內駐軍必定要反擊,朝陽城下的飛霧軍也會回師夾擊。   因此,必須謀好兩點:一,由五大雞族調集重兵猛攻飛霧國邊境關卡,讓飛霧王留在國內的駐軍自顧不暇,無法抽兵攻打雄雞嶺。二,雪靈國死死拖住朝陽城下的飛霧軍,不讓飛霧軍回攻雄雞嶺。   如此,最多十日,雪靈國境內的飛霧軍便會糧盡。到那時,雪靈國即便不發起攻擊,十萬飛霧軍也會被活活餓死在雄雞嶺下。   議定之後,九斤刺發信回雄雞原,通知四大族長出兵。吳不賒再進宮,把商議好的辦法說給雪靈王。先前的十萬大軍雖然潰敗,但這些日子雪靈王緊急從全國調兵,加上先前的殘兵,又組成八萬大軍,四萬守在朝陽城,四萬守在雪靈城。聽了吳不賒的計劃,雪靈王當即從雪靈城抽調三萬大軍送入朝陽城。若五大雞族攻下雄雞嶺,雪靈軍便會死死纏住飛霧軍,不讓他脫身回救。五大雞族勇士潛入雄雞山並發出攻擊,需要一些時日。吳不賒邊交割最後一批兵器糧草,邊等消息。到第二十天,雞族傳來消息說,六千雞族勇士已打下了雄雞嶺。   雄雞嶺一失守,飛霧軍立馬就亂了,朝陽城下的飛霧軍連夜撤退。早得到消息的雪靈軍隨後跟上,也不直接攻擊,只是死死咬住,給飛霧軍施加壓力,使飛霧軍不敢全力攻打雄雞嶺.飛霧王得到雄雞嶺失守的消息也慌了,想抽調國內兵力從後面夾攻雄雞嶺,但五大雞族卻從邊境全面壓上。   雞族勇士刀槍剛剛入手,刀柄還沒捂熱呢,更別說訓練,但那種氣勢卻是高昂得驚人。飛霧王不但抽不出一兵一卒,反要從其他地方抽兵去鞏固邊境。飛霧軍先前進兵快,軍中存糧不多,不到十日,軍中糧盡,全軍潰敗。虎視眈眈的雪靈軍趁勢發起攻擊。   飛霧軍軍心已亂,加上飢腸轆轆,毫無抵抗之力,只有挺著腦袋被雪靈軍砍。雪靈王為人狠厲,下令不要俘虜。因此,十餘萬飛霧軍幾乎被斬盡殺絕。飛霧軍被全殲的消息傳來,吳不賒立刻被雪靈王宣進宮大大賞賜了一通。吳不賒醉醺醺地從王宮出來,發現九斤刺正在宮門口等他。見到吳不賒,九斤刺鄭重地道:「我五族共議,要趁飛霧國大敗之際,攻佔飛霧國,茲事體大,請大護法親去主持。」飛霧國舉國不過十四五萬軍隊,雄雞嶺下十萬精銳損失殆盡。剩下的絕對擋不住雞族十萬勇士,因此五大雞族起了吞併飛霧國的野心。吳不賒喝多了酒,腦子還有些亂,嘴中胡亂應著:「這主意好,是個機會,看到這一點的是個天才,抓不住這個機會就是蠢才了。」   他心下卻想:「雲州遺族要入雄雞原,只經雪靈國,即便五大雞族佔了飛霧國,也不能給雲州遺族增加丁點兒方便,愛佔不佔,干我鳥事,不如在家抱著兩個小美人喝酒。」   想到這兒,他正要找個借口推脫,突地起了個念頭,對九斤刺道:「我有一計,你附耳過來。」聽了吳不賒的計策,九斤刺一臉狂喜,領命自去。吳不賒折身再次進宮去找到雪靈王,說既然殲滅了飛霧軍,五大雞族的任務也就完成了,要撤離雄雞嶺,請雪靈軍派兵接防。同時他蠱惑雪靈王趁勢進兵,徹底滅了飛霧國。雪靈王正有此心,即日下令,七萬雪靈軍跨過雄雞嶺,攻入飛霧國。雪靈軍一過雄雞嶺,吳不賒也動了,跟著進入飛霧國。他說親眼看一下飛霧王的閹雞像,雪靈王當然不會拒絕。   飛霧國精銳盡失,根本擋不住雪靈軍兵鋒。但飛霧城裡還有幾萬殘兵,又徵召了城中青壯,憑著城牆死守,雪靈軍一時卻也攻不進去。   吳不賒到飛霧城下,趁夜進了飛霧城,摸進飛霧國王宮,進得宮,公然現身,要見飛霧王。飛霧王年紀和雪靈王差不多,身材要高大些,卻是一臉憔悴,吊著兩個大眼泡。聽到吳不賒的名字,這位國王眼睛霍地瞪大一倍,露出要吃人的樣子,怒狠狠地道:「你就是雪靈王封的那個折陽侯,孤的病就是你弄的?」「沒錯。」吳不賒坦然承認。   「大膽!」飛霧王暴怒,「來人啊,給我拿了,斬為肉泥!不,先把他閹了,再慢慢消磨,否則難消孤王心頭之恨。」吳不賒哈哈大笑:「看來我的藥可以省下了。」   飛霧王一愣,止住撲上的侍衛:「什麼藥?」「兩丸藥。」吳不賒伸出兩個手指頭,「一丸可治大王的病,一丸可救飛霧國。」「是嗎?」飛霧王嘿嘿冷笑,「藥在哪裡?」   「藥當然在我身上,不過價格不菲。」   「你要什麼價?」「治大王的藥,一丸十萬兩黃金。」把人弄陽痿了,再來賣治陽痿的藥,一丸還要十萬兩黃金,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飛霧王恨得磨牙,不過他被吳不賒先前的話勾住了,強壓著心裡怒火,冷笑道:「不算貴。另一丸呢?」   「另一丸可救飛霧國,卻要二十萬兩黃金。」吳不賒獅子大開口。「金子好說,藥在哪裡?」   「我不怕你不買。」吳不賒暗哼一聲,隨即道:「藥在雄雞嶺。大王知道,飛霧國十萬大軍喪在雄雞嶺下,是因為雞族卡住了雄雞嶺。如果大王出得起價,雞族可以再做一次買賣,再次封死雄雞嶺,那麼飛霧城下的七萬雪靈軍將和先前的飛霧軍一樣,一朝潰敗。」   這個計劃確實行得通,飛霧王騰地站起身:「吳侯這兩丸藥,孤全都買了。」   「大王真是個爽快人。」吳不賒眼前金光亂閃,立馬從懷中取出一瓶威陽丸.   「這是威陽丸,一丸下去,大王立刻恢復男人雄風,此藥請付現金。至於另一丸,待雞族封死雄雞嶺,雪靈軍撤兵,藥性見效,大王再付錢不遲。」「就依吳侯。」   兩人各取所需,相視大笑,一時很有點兒老賓主的味道。吳不賒即刻出城,發出命令。先前攻佔雄雞嶺的雞族勇士說是撤離,其實沒撤多遠,就藏身在雄雞山中,接到大護法的命令,霍一下鑽出來。雪靈軍在雄雞嶺上不過駐了一千兵,哪裡是對手,雄雞嶺頓時易手。   人是鐵,飯是鋼,一餐不吃餓得慌,雪靈軍和飛霧軍一樣,糧道一斷,立時陷入絕境,自然大罵雞族卑鄙無恥。可人是罵不死的,雄雞嶺更不是可以罵得開的。數日之後,堵在雄雞嶺下的大軍糧盡潰散,飛霧王惱恨雪靈軍先前的屠殺,也下令不要俘虜,把七萬雪靈軍殺了個乾乾淨淨。   第三十五章 神秘女郎   聽得雞族突然翻臉,雪靈王一下子驚呆了,急命人尋找吳不賒,又哪裡找得到。雪靈軍一敗,吳不賒立馬入飛霧城收賬。飛霧王心裡其實恨死了他,卻也不敢賴賬,他若賴,雞族翻臉放開雄雞嶺糧道怎麼辦?金子多了也愁,吹牛袋是再也放不下了。還好吹牛袋說的話不假,大青牛兩角中確是另有天地,可以充做兩個大金庫。不過這金庫只能裝金丸子,要取時只要說一聲,牛頭一側就可以一個個溜出來,倒也方便。收了金子,靜看飛霧軍屠了雪靈軍,吳不賒隨即命令進攻飛霧國。   飛霧軍還在追殺雪靈軍,一時來不及縮進飛霧城,在十萬雞族聯軍以多打少的猛烈攻擊下,或死或降。   數日間,飛霧國亡國,飛霧王自殺身死。隨後雞族大軍越過雄雞嶺,殺入雪靈國。雪靈國精銳盡失,已是個空殼,也是一戰而亡。雪靈王和飛霧王一樣,在咬牙切齒將吳不賒詛咒一番後自殺身死。   吳不賒毫不客氣地佔了雪靈國王宮。不過兩王的死倒讓他感慨一番:人族的王,吃了敗仗一般是投降;魔族的王卻沒一個投降的,氣節上可是強得多了。雪靈、飛霧兩國一朝而亡,五大雞族揚眉吐氣。這便是吳不賒當日教給九斤刺的計策,有個名目,叫做兩蟲爭食,公雞得利。   但真正的大贏家應該是吳不賒,他本來只是想進滅雲城做個內應,到頭來卻把雪靈國都給滅了。在五大雞族眼裡,現在的他,幾近神佛一般,雲州遺族要借道,只是他一句話的事。大的方面,為雲州遺族的南歸打開了通道;小的方面,不但收了九斤麗這樣的小美人入房,更收了幾十萬兩金子入賬。幾十萬兩金子啊,吳不賒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有這麼多金子。   回想在東鎮開店的日子,一年到頭,算計來算計去,不過數百兩銀子的利潤,回首前塵,真的就像做夢一樣。   其實打下雪靈、飛霧兩國,吳不賒若想要錢,還可以撈得更多,但兩國殺來殺去,民生凋敝。五大雞族佔了兩國後,要收攬人心、安置流民、恢復生產,處處都需要錢。吳不賒不好意思再伸手撈錢,他頂著個神蛋大護法的帽子呢。五大雞族奉他為神,他不為五大雞族考慮而只想伸手撈錢,面子上終究有些過不去,況且九斤麗還是自己的房中人。   五大雞族對吳不賒的尊敬感激,其實還遠遠超過吳不賒自己的想像。想想也是,在吳不賒出現之前,五大雞族四分五裂,受盡雪靈、飛霧兩國的欺壓,除了做奴隸,就是做鬥雞。吳不賒一出現,不但將神蛋從雪靈王手裡拿了回來,最後甚至把雪靈、飛霧兩國給滅了。   以前只能做奴隸做鬥雞的五大雞族,現在翻身做了主人,天與地的差別啊。別說吳不賒想拿點兒金子,就是把雪靈、飛霧兩國國庫完全搬空,五大雞族也絕不會有半點兒意見。   夜,漸漸地深了。冬夜的風,撕扯著,呼嘯著,在天地間盡情地展露它的威嚴。但雪靈王寬大的寢宮裡卻是春意盈盈,葉輕紅、九斤麗一左一右緊緊偎依著這裡的新主人吳不賒。這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神雞大護法此刻正在享受美人粉拳的輕捶慢落。   在這個夜裡,雲州城的聖殿裡,也是燈火通明,四大長老全聚集在聖殿中,顏如雪也在。   「綜合幾處伏樁的報告,情況大概就是這樣。吳使君先是幫雪靈王贏得鬥雞,取得了雪靈王的信任。然後他在幫雪靈王捉弄飛霧王這件事上,替五大雞族拿回了神蛋,成為五大雞族的神蛋大護法。隨後他藉著雪靈國與飛霧國的戰爭,借力打力,最終助五大雞族滅了雪靈、飛霧兩國。」   說到這裡,司弦長老停了下來,微一猶豫,道,「可以說,現在只要吳使君願意,他完全可以借五大雞族立國,成為雞族之王。」   憑借心眼的觀察,顏如雪認定吳不賒是可以信任的,但四大長老還是派出了暗探,留意吳不賒在雪靈國的動靜。暗探最新的回報,竟是在吳不賒一手主導下,五大雞族滅了雪靈、飛霧二國。   這個消息過於驚人,四大長老這才連夜向顏如雪稟報。「反手之間,連滅兩國。」司雨長老嘖嘖驚歎,「難怪聖女說敢孤身橫穿魔境的人絕非等閒,果然如此。吳使君之能,實讓人不可思議。」   「事實上,一個頂有妖光的人能得到西嶽帝君的看重、信任,並被授予接應雲州遺族南歸的重任,他一定不是等閒之輩。但在幾個月之內赤手空拳連滅兩國,還是讓人難以想像,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司蛇長老也是一臉驚歎。司風長老沒吱聲,只是看著顏如雪:「不知聖女有什麼看法,我們是不是應該派人聯繫吳使君?」   搖曳的燭光倒印在顏如雪不能視物的眼眸裡,像兩個舞動的精靈。顏如雪想了一會兒,搖搖頭:「不必。我想吳使君在徹底掌控局勢之後,會跟我們聯繫。只是,船不必造了,讓大家停下來吧。」   就在顏如雪說這番話的同時,吳不賒也真就想到了這件事:「是不是該到雲州跑一趟了,免得雲州遺族拚命造船,結果卻用不上?」不過這個念頭只是閃了一下,很快就被他放到了腦後。隨即他便投入到天下男人都熱愛無比的偉大事業之中。夜已經很深了。疲憊至極的二女已進入夢鄉,心滿意足的吳不賒撫著錦被下葉輕紅飽滿的乳房,回想著這些天恍若夢境的經歷。九斤麗不知做了個什麼夢,格格笑了兩聲。   吳不賒輕笑一聲:「野丫頭。」自己也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中,吳不賒眼前忽地一亮,看到一幅景象:一隻大公雞站在一塊巨石上引頸長啼,它忽地一個回頭,照著吳不賒腦袋啄了過來。吳不賒一驚而醒,睜開眼睛:剛才難道是做了個夢?怎麼會做這樣的怪夢呢?而且他覺得自己並沒有睡著,如果沒有睡著,不是做夢,那剛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看到雞族的祖靈神雞,祖靈神雞為什麼又要啄他呢?正自百思不得其解,鼻間忽聞到一股香味。葉輕紅、九斤麗都不喜歡用香料,她們身上只有淡淡的女兒香,這股香味絕不是她們身上的。那是哪兒來的呢,吳不賒鼻子聳了兩聳,香味似乎更濃了些,而腦子竟有些昏昏沉沉了。   「迷神香。」吳不賒心中猛地一跳,終於辨出這種香味到底是什麼了,是迷神香。這是一種非常厲害的迷香,用醉芙蓉的花粉和其他幾味藥物合制而成,人一旦聞到,便會昏迷,數日不醒。   「有刺客!」一認出迷神香,吳不賒腦中立時閃過這個念頭,同時想到,「剛才祖靈神雞那一啄,難道是在提醒我?神雞印除了壯陽,危機來臨前還能報警?」這時也不及多想,他並沒有感應到刺客所在的位置。但既然放了迷神香,刺客就一定存在。想著,他便把腳伸了出去。腳垂在床沿,往下伸,化做樹根,整個身子便從土中鑽了進去。青磚地板,還好有縫,否則還真是個麻煩。鑽到屋外,他探出頭來。   只見窗子前面站著一個黑影,看背面,是一個女子。這名女子應該很年輕,纖細的腰、微翹的臀、修長的腿,曲線在緊身夜行衣下展露無疑。   「這女子是什麼人?難道是雪靈王的嬪妃,想殺了我給雪靈王報仇?」吳不賒腦中轉念,腹中可就熱了起來。雪靈王妃子上百,自然都是千挑萬選的美人,但在吳不賒搬進王宮之前,葉輕紅與九斤麗這兩丫頭以安全為名,把所有的嬪妃全趕了出去,也不知弄去了什麼地方。   吳不賒很想假仁假義地關心一把,但看著兩女要笑不笑的眼神,終於沒敢開口。如果眼前這女子真是雪靈王的某個嬪妃,就悄悄捉了,趁兩女還在昏睡,自己倒可以風流一把。奸商心中打著小算盤,身子悄悄鑽出來,便要在背後一下制住這女子。這女子身材不錯,甚至可以說相當好,只要相貌勉強過得去,那他就不客氣了。制住她剝光了往床上一扔,嘿嘿,有得玩。人有時候會冒一些莫名其妙的傻氣,尤其在上面的大腦袋和下面的小腦袋都發熱的時候。拿吳不賒來說,他的手是可以變長的,要偷襲這女子,手突然變長,猛地一下,便可手到擒來,可他這會兒竟然忘了。   他想把整個身子鑽出來,然後再猛撲上去,招法也想好了:靈貓撲鼠。可惜他這靈貓剛把身子從地底拔出來,沒來得及往前撲呢,那女子竟就給驚動了,忽地回過身來。   這女子臉上蒙了一層黑紗,看不到臉,只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她的眼睛是那種修長的丹鳳眼,很漂亮,但眼光卻是異常得銳利,鋒銳若刀。隨著她眼光掃過來的,是一道刺目的劍光,其速如電,只是一閃,就到了吳不賒眼前。吳不賒見過幾個使劍的女子,西門紫煙劍法就相當好,葉輕紅也不錯,卻都及不上眼前的女子,不說招法,這女子至少佔了一個快字。那真的是快啊,說起來吳不賒是偷襲者,絕對沒有措手不及這一說,可那女子劍光一起,他卻真的有措手不及的感覺,竟是來不及招架,百忙中往後一翻,騰空翻出。蒙面女子一劍不中,次劍復至。吳不賒的感覺中,第一劍和第二劍之間根本就沒有間隔,他身子翻出,蒙面女子第二劍也就來了。他甚至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去百草囊裡取兵器,沒辦法,扭身再閃。   蒙面女子第三劍又到了。蒙面女子長劍有如附骨之蛆,吳不賒根本沒時間取兵器,而且就算他取出了兵器,也沒把握戰勝這名蒙面女子。她的劍實在是太快了,吳不賒只有再閃。雪靈王的王宮很大,但對於在空中飛行的玄功高手來說,還是太小了。吳不賒幾次閃躲,身子已到了王宮之外,再閃得幾次,甚至就出了雪靈城。   飛出雪靈城時,吳不賒終於掏了兩樣兵器出來,一斧一尺。蒙面女子再一劍攻來時,他曲尺一格,短斧回身就劈。短斧剛舉過頭頂,眼前一花,蒙面女子的長劍竟已到了他喉頭。   他那一尺,根本就是在量空氣。吳不賒大吃一驚,再想格擋已是不及,百忙中往後一翻,堪堪躲過,喉頭處卻是一陣微涼。他心中怦怦亂跳:「我的娘,這女人使的什麼鬼劍,怎麼如此得快。」念頭起時,後腦勁風激盪,那女子長劍已跟蹤而至。吳不賒學了乖,先不還手了,拉開距離再說,於是他左一閃,右一滑,躲了開去。   蒙面女子劍法快得異乎尋常,身法卻不比吳不賒快,逃的人反而能掌握主動。吳不賒屁股一通亂扭,終於擺脫了腦後的長劍,與蒙面女子拉開十七八丈的距離。壓力一鬆,吳不賒霍地轉身,轉身的同時,玄木心法運轉,肩頭生出六隻手來,四隻手各拿尺、斗、鋸、刨,用來防守,守得風雨不透;正面兩隻手,左手斧右手鑿,用來進攻,如癲似狂地攻。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大爺我六隻手,就不信我打不贏你。吳不賒心中咬牙,迎著蒙面女子就撲了上去。蒙面女子劍法再快,也快不過六隻手啊,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嗎?蒙面女子好看的丹鳳眼裡滿是鄙視,不過奸商皮厚,刀槍不入。蒙面女子沒法近身,對手四隻手防著呢,又有斧鑿左右夾攻,她只有閃。吳不賒樂了:「臭丫頭,還以為你天下無敵呢。」   小人得志,六隻手還來了個長短變,忽長忽短,長的一去七八丈,繞到蒙面女子背後去鑿她屁股;短的看上去還正常,行動卻很流氓,墨斗一扯,溜了墨線去彈人家乳房,莫非想量大小?蒙面女子俏臉紅沒紅不知道,眼光卻是要吃人,她小蠻腰一扭,閃開身去。   吳不賒哈哈笑:「小妞別跑,哥哥抱抱。」說著追了上去。蒙面女子左手去腰間一掏,掏出一物,手掌大小,上寬下窄。吳不賒又驚又喜:「寶貝?不對啊,像是個沙漏。」吳不賒猜對了,對方拿出來的確實是個沙漏,漏的也確實是沙子。   蒙面女子把沙漏對準吳不賒,「呼」的一聲,一股沙子從沙漏裡流了出來。沙子初出來時只是細細的一股,大約小指頭大小,離了沙漏,卻忽地變大,迎風便有大水桶粗細,迎著吳不賒就疾撞過來,還嗚嗚帶聲,那情形那聲勢,不像一股沙,倒像一條龍。   「這麼大一股沙子,想埋人啊?」吳不賒吃了一驚,最前面的兩隻手迎著沙龍猛擊過去,手往前長,身子卻往後退。雙手迎上沙子,細沙亂飛,打得手生生作痛,卻無法把整股沙柱擊退。好在吳不賒退得快,要是給沙柱罩上了,陷在沙中眼耳難睜,蒙面女子隨便一劍就能要了他小命。那沙柱仿似活的,吳不賒躲閃,沙柱一扭頭,跟著撞上來。吳不賒知道打不散沙柱,也懶得打了,身子連閃,沙柱始終死死跟著他。吳不賒百忙中看了一眼,原來那蒙面女子一直用沙漏尾部跟著他移動。   吳不賒沒辦法,撒腿開溜。蒙面女子持了沙漏在後猛追。先前吳不賒六隻手欺負蒙面女子,現在蒙面女子用沙漏欺負他,二人也算是扯平了。   「可惜吹牛袋不在身上,否則用吹牛袋一吹,沙柱回捲,迷了眼睛,順手就可以拿了她。剝光了扔床上,不怕你狂,就怕你不狂。」   吳不賒暗暗可惜。他身上除了一條短褲,什麼也沒有。百草囊隨丹走,時刻在身,追風袋、吹牛袋卻是不行,連褲腰帶一起放在了床頭,這時他也只有暗歎的份兒。他心下打著主意,要轉回城裡去。蒙面女子也不傻,她不知道吳不賒是要回去拿吹牛袋,可她知道吳不賒若回城,至少可以找到幫手。因此她留了個心眼,總是把雪靈城擋在身後。   吳不賒連玩了幾次身法,都沒能繞過去,還差一點兒把自己繞進沙子裡。無計可施,他只有拚命往北跑。吳不賒身法全力展開,如風似電。蒙面女子身法真是不錯,不過想追上他卻也做不到。兩人就這麼一追一逃,一晃就是百里。   吳不賒身上只穿了一身短褲,光膀子加兩條無毛腿全露在外面,冬夜的風刮在身上,就像千萬把小刀子在割肉。在空中飛,尤其光著膀子在冬夜的寒風中飛,真的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可不跑又不行,蒙面女子的劍更要命。「喂,你又追不上我,別追了行不行?」吳不賒凍得實在受不了,便在肩後生出個腦袋,衝著蒙面女子大叫。   叫的同時,他還笑了一笑,買賣不成仁義在,笑臉待客是行規。蒙面女子根本不理他,反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笑臉貼上冷屁股,這事常見,顧客是上帝啊。吳不賒也不在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是雪靈王的妃子還是飛霧王的妃子?都不是?啊,莫非你是雪靈王的女兒?不對,年紀大了點兒?要不是他妹子?算了,不管是他姐還是他妹,總之一句話,你死追我沒道理啊,真正滅了雪靈、飛霧兩國的是五大雞族。我就算在中間玩了點兒心眼兒,可若沒五大雞族,我一個人也成不了事啊,所以你不能把賬算我一個人頭上。」不論他怎麼說,蒙面女子就是不理他,卻也絕不放棄追趕,不過她把沙漏的沙柱收了回去。這個正常,任何法寶都是靠靈力支撐,沙柱絕對不可能一直放在外面。但蒙面女子手中的沙漏卻始終對著吳不賒,很明顯,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會把沙子放出來,罩住吳不賒,再順手給他一劍。吳不賒嘴裡打商量,心裡打算盤,想了好幾個主意。   先是想用攝風術把風虎召來,用風虎把沙柱吹回去,但估算了一下沙柱的力道,除非是吹牛袋,以風虎的威力,只怕無法吹得沙柱倒頭回飛,反要白白耗損了自己的靈力,划不來。又想到鑽進從林中,化貓化樹藏匿逃遁,卻也沒有信心,要化貓化樹,必須拉開一定的距離。沒有靈力的感應,變化了才能瞞過去,現在蒙面女子死死追在他身後,變什麼都瞞不了她,而變化中會有一剎那的停頓,說不定就會挨上一劍,豈非自己找死?   左右無計,吳不賒惱了起來,咬牙:「我冷,不信你就不冷,倒看誰挨得住。」吳不賒看得出來,蒙面女子穿得不多,女孩子嘛,愛漂亮,美麗凍人。這名女子雖是長衣袖,比吳不賒強不了多少,而且吳不賒還感覺得出來,蒙面女子功力不如他,撐到最後,一定撐不過他。打好死撐的主意,吳不賒也懶得回頭了,筆直往前飛,慢慢地,似乎鼻子凍硬了,耳朵不見了,厚臉皮也不遮風了。蒙面女子卻始終不放手,吳不賒只有繼續撐下去,不過他相信蒙面女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飛了一夜,天漸漸亮了,太陽像個穿著厚棉衣的懶漢,慢慢從山旮旯裡逛了出來。吳不賒身上一暖,心中也活泛了,他很佩服那蒙面女子的韌勁兒。吳不賒索性在背後生一個腦袋,盯著蒙面女子看,眼光落在蒙面女子高聳的胸部,嘿嘿笑道:「叫你別追了你要追,看你兩個奶子,凍硬了吧,嘿嘿,女人的奶子就是要軟綿綿的才迷得住男人,你奶子凍得像過了夜的包子,可就不招人愛了。」他這神情話語,像極了街頭調戲婦女的小流氓。這番話把那蒙面女子氣得七竅生煙。蒙面女子功力不如吳不賒,追了一夜,已是強弩之末,但給吳不賒一激,陡然加快速度,竟然拉近了丈許距離。吳不賒吃了一驚:「只說老虎屁股摸不得,難道你是母老虎?」竭力前掙,總算沒給蒙面女子追上。又飛了一段,前面隱隱現出一城,吳不賒發現這城卻是非常眼熟:城前有江,江前有關。   他恍然想起,這是滅雲城。滅雲城這會兒自然也給雞族控制了,不過城中沒什麼好手。吳不賒若是要躲,往下一扎,人堆裡一混,也能擺脫蒙面女子。但他被趕了一夜,心中作惱,倒不是覺得被女人追殺有多丟人,他這人皮厚,不在乎這個。他惱的是凍了一夜,這苦頭吃大了,要找回來,沒好手相幫可捉不住這蒙面女子,所以不進滅雲城,卻是筆直往飛雲關飛去。雲州遺族好手眾多,蒙面女子若是一直追進來,雲州遺族高手升空攔截,到時吳不賒亮明身份,四下圍攻,必能捉了蒙面女子。這會兒他不但想把蒙面女子捉住折辱一番,最眼饞的還是那個沙漏,法寶啊。奸商有法寶情結,不管什麼法寶,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用得上,總之是法寶他就喜歡。果然,才一靠近飛雲關,立刻有兩個玄功高手升空,都是軍官打扮,其中一人厲聲道:「此為雲州人族地界,魔族異類不許進入。」一聽他出聲,吳不賒便知要糟,急回頭。蒙面女子果然就住腳不追,眼光驚疑地四下看了看,然後狠狠瞪了吳不賒一眼,扭身就走。   你追我趕跑了一夜,吳不賒知道就身法論,蒙面女子並不比他差。這時蒙面女子起步在先,自己想追上去可就難了,就算他一個人追上去也沒有用,一時大是喪氣。   飛雲關那兩個軍官卻還死死盯著他,吳不賒這會兒光著膀子,白晃晃一身肉,那兩個軍官也沒認出是他。他也不好打特使的招牌,索性便不進飛雲關,返身進了滅雲城。百草囊裡有金子,他買了身衣服,喝了點兒酒,再熱熱吃了碗麵,身上這才暖和過來。   「那蒙面女子到底是什麼人?這麼冷的天還不死不休地追殺我,該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吧?這麼看來,要麼是雪靈王的妃子,要麼是他的姐妹女兒。不過這樣的高手,先前怎麼就沒聽說過呢?」   吳不賒想了半天不得要領,最後想到一點,「這女子心勁兒強。我沒死,她肯定還會來,到時佈個套子捉住她就知道了。」   拿定主意,吳不賒索性不再去想,既然到了飛雲關,他決定進城走一趟。只不過他先前只說是進雪靈國做內應,結果把雪靈國給滅了。   反差太大,有些話可不知怎麼說,想了半天,才有個眉目。他出了滅雲城,用老辦法過江進關,到雲州城下時變回人身,讓守衛通知四大長老。得到通報,四大長老把吳不賒接入聖殿。顏如雪在聖殿門口迎接,還是白衣如雪,眉眼間也還是那麼空靈純淨。   見了禮,進殿坐下,寒暄了幾句,吳不賒道:「聖女,四位長老,我這次進雪靈國,有一點奇遇,雲州遺族南歸的路線或許可以改一下。」   便把自己去雪靈城看鬥雞,直到最終助五大雞族滅亡雪靈、飛霧兩國的事說了,中間當然有隱有略,但大體不差。這件事,顏如雪和四大長老早已得知,這會兒雖也驚歎一番,卻並沒有特別的驚訝之色。無論是顏如雪還是四大長老,都不是喜歡作假的人。   這讓吳不賒心中生出幾分猜疑,不過他隨即便想到雲州遺族在雪靈、飛霧兩國必是派有探子,遂暗暗點了點頭,不過他心裡還是有些不快。   司風長老道:「特使神通驚人,讓我等佩服,卻不知特使所說更改南歸線路的事,要如何改法?」   吳不賒道:「五大雞族身為魔族,對雲州遺族肯定也還是有一定成見的。但我做了雞族的神蛋護法,我的話,他們一般不會反對。如果我找一個借口,例如說我急需一味什麼藥,這味藥只有雲州城才有,然後你們與我交易,以這味藥交換南歸的通道,我想五大雞族不會反對。」   「好主意。」四大長老一齊點頭,均看著顏如雪。顏如雪也微笑點頭:「一切聽特使安排。」   五人既無一句疑問,更無半字反對。吳不賒心中的一點不快也就煙消雲散了,遂笑道:「我對雲州遺族和魔界都不是太熟,不過既然聖女和四大長老都認為這法子可行,想來是沒有太大的毛病,那就這樣。我問了一下,進入雄雞原的最好時間是開春以後,所以年前還是要多做準備。年後我跟雞族的五大族長說好,我們便可正式踏上南歸之路。」   聽到「正式踏上南歸之路」這幾個字,四大長老和顏如雪臉上都有抑制不住的激動之色。吳不賒心中也有一種特別的激動,把雲州遺族接回去,封仙封神,再光明正大地娶林微雨。   這些都是看得到的好處,但吳不賒這會兒卻沒想那麼細,就是覺得胸間有一種東西,像火一樣在燃燒。   商量停當,吳不賒也不停留,即日返回雪靈城。太陽出來了,飛起來沒那麼冷,點燈時分也就回到了雪靈城王宮中。   吳不賒被蒙面女子追出王宮,自然驚動了宮中護衛。大家把葉輕紅、九斤麗救醒了,卻找不到吳不賒。九斤刺等五大族長急得團團亂轉,闔城大搜。見吳不賒回來,眾人都是一臉喜色。葉輕紅、九斤麗兩女更是激動得淚眼婆娑,九斤麗直接就撲到了吳不賒懷裡,死死抱住了他。   葉輕紅年紀大些,比九斤麗怕羞,不敢當著外人的面撲到吳不賒懷裡,卻也是緊緊地攥著吳不賒的手。   不過九斤刺幾人見吳不賒安然無恙,隨後就出去了。兩女的緊張擔心,讓吳不賒十分感動。他輕撫著九斤麗的背,道:「好了,沒事了,我好好的,不要擔心。」   「聽說那刺客是先下了迷香的,又追著你殺了出去,然後一天一夜找不到你……」說著說著,九斤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吳不賒溫言撫慰,「那刺客一放迷香我就發覺了,我想捉她,所以沒叫醒你們。不想那刺客劍法頗為厲害,反過來追殺我,不過你家公子跑得快,她追了我一夜也沒追上。」   「輕紅姐也勸我不要擔心,說公子最狡猾了,那刺客只要第一下沒刺到公子,後面一定不是你的對手。」   九斤麗說著笑了起來,俏麗的臉上又是淚又是笑,像只塗花了臉的小貓。   「你輕紅姐說得沒錯,不管什麼人,只要第一下沒能置我於死地,後面再想弄翻我就難了,往往還會吃我的苦頭。」   吳不賒笑道:「你輕紅姐就是這樣,最終還給我抱上了床。」   「大壞蛋,還說。」葉輕紅掐他,眼中滿是嬌羞。   九斤麗卻大是好奇:「輕紅姐也吃過你的苦頭是不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快告訴我。」   「可以啊。」吳不賒笑,在九斤麗小腰上捏了一下,「不過要到床上去說,到時我可以給你全程演示一遍。」   「不可以。」葉輕紅大羞。「人都是公子的了,還有什麼不可以的?」九斤麗笑道。   「死丫頭,想看我的笑話,看我怎麼收拾你。」葉輕紅撲上來撓她的癢癢,九斤麗嬌笑逃跑。兩女一時鬧作一團。   吳不賒臉上笑瞇瞇的,卻一直微凝著神,以蒙面女子追殺他的那股狠勁兒看,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已先他一步回到宮中潛伏。雪靈王的嬪妃雖給葉輕紅兩女弄走了,服侍的宮女卻沒有全部遣散,雖然散了多半,也還有一兩百人留了下來。那女子之所以蒙面,吳不賒猜她可能就是宮女中的一名,不過這會兒卻並沒發覺什麼異樣。   兩女擔心吳不賒,一天水米未進,吳不賒回來後,她倆又鬧了一陣,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吳不賒趕緊吩咐安排酒席,他順便把五大族長一起請了來。   席間說起刺客的事,吳不賒心中一動,道:「那刺客身手極為了得,一直追殺我到飛雲關,人族高手出面攔截,她才不得不逃走。說起來,這次我還承了雲州人族一個人情,有機會要謝謝他們才是。」   說著話,他用眼角餘光掃視著九斤刺幾人臉上的神色。五大族長臉上並無異樣,卻是順著他的話點頭,均道:「有機會是要謝謝他們。」   「看來他們對人族的成見不是很深。」   吳不賒心下暗暗思量,「也是,五大雞族以前一直受雪靈、飛霧兩國欺壓,根本沒有和雲州遺族產生衝突的機會和實力。沒結過樑子,心中沒怨氣,成見自然就低些。」   想到這裡,他又加一句,道:「他們知道我的身份後,對我十分客氣,他們的四大長老和聖女都親自出來接待我。哈哈,我可是沾了五大雞族的光呢。要不是五大雞族滅了雪靈、飛霧兩國,展現了驚人的實力,以人族對魔族的成見,必不會這麼客氣對我。」「那是我們五大雞族沾了大護法的光。」   九斤刺連忙搖頭,「不過雲州人族怕我們也是事實,以前一個雪靈國就壓得他們死死的,何況我們現在挾五大雞族及雪靈、飛霧兩國的實力,他們如何不怕,又如何敢不善待大護法。」其他四大族長也紛紛點頭,均面有得色。九斤麗想到一事,道:「公子,你上次不是說雲州城有味什麼藥是你需要的嗎?既然打了交道,那採藥就方便多了。」   「是有一味藥,只雲州才有。」吳不賒點頭,這話頭接得太好了,他恨不得當場狠狠地親九斤麗一口,「不過那藥還沒熟,我和他們說了。   他們的聖女和四大族長異口同聲地答應了,歡迎我隨時去採藥,呵呵。」   他笑,九斤刺幾個也是呵呵而笑,都是一臉得意。吳不賒理解他們心裡的想法,五大雞族先前只是奴隸鬥雞,這時卻處處受人奉承,怎麼不得意。吳不賒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這時葉輕紅輕啟朱唇,道,「那公子就是承雲州人族兩個人情了,還真是要好好感謝他們才行,卻不知他們缺什麼?」這丫頭是個好人,得了別人丁點兒好處都要以十倍回報。這話也說到了吳不賒心裡,他眼光去葉輕紅艷唇上一轉,心道:「傻丫頭這話乖,呆會兒親死你。」   心裡打著小九九,表面上卻莊重地說:「是啊,我就是這麼想的,不管人族魔族,誰對我好,我十倍報之,誰對我壞,我也十倍報之。」   「正是這話。」九斤刺幾個齊聲贊同,豪氣十足。   吳不賒道:「我也真問了一下,他們倒是客氣得緊,什麼也不要。後來我逼急了,他們才提了件事,說想要全族南歸,回到人界去,想跟我們借一條道。」   第三十六章 借道   「全族南歸?借道?」   五大族長都有些愕然。   「是啊。」吳不賒也裝出有些想不清的樣子,「這裡離著人界何止萬里,他們居然說要闔族南歸。一族人,老的老,小的小,怎麼走啊,真是瘋了。」   五大族長面面相覷,都是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九斤刺道:「不會是開玩笑吧?」   「我當時也以為他們是開玩笑,追問了兩遍,才確定他們的這一決定是真的。他們還跟我說了大致的計劃,向我們借道,先是穿過雪靈國,然後橫過雄雞原,再穿越魔鬼大沙漠。」   「穿越魔鬼大沙漠?」   不等吳不賒說完,五大族長已是紛紛驚呼出聲。九斤刺一臉駭然,道:「魔鬼大沙漠凶險莫測,即便是最強壯的漢子也不敢輕易深入,更何況是穿越,雲州人族竟然要拖男帶女老老少少闖進去,這不是找死嗎?」   「他們是沒有辦法。」吳不賒解釋,「我問了一下,他們說了難處。全族陷在魔界,實在是撐不下去了,闔族老少都有南歸之心。如果直走,沿路魔族必不會放他們過去,所以只有選擇穿越魔鬼大沙漠。魔鬼大沙漠雖凶險,相對於萬千魔族的攔截,還是要多一線生機。」「原來是這麼想的,那倒也有一定道理。」   九斤刺一臉恍然之色。   葉輕紅心善,卻是一臉惻然:「闔族闖進去,老的老小的小,即便闖過去,只怕也十不餘一。」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吳不賒不想就這個問題深入下去,他有些恐懼。雲州遺族是他接回去的,路線是他照西門紫煙的設定畫給雲州遺族的,如果死傷太重,他到時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這時只有選擇逃避。不過他又留了個心眼兒,道:「不過他們借道的事,我當時答應的是可以考慮,我對他們說,回來問問你們五大族長。」   「大護法這是什麼話。」九斤刺臉上騰然變色,「大護法是我們五大雞族最尊貴的神蛋護法,五大雞族的一切事務,大護法均可一言而決。」雞族崇敬勇士,九斤刺殺了沙殺煞,勇名雄冠五大雞族。加上是他最先與吳不賒接觸,然後九斤麗還成了吳不賒的女人。   所以,九斤刺年紀雖是五大族長中最小的一個,說的話份量卻是最重。他這麼莊嚴表態,其他四大族長自然也同聲附和。   吳不賒其實也料到會是這種情形,不過聽了這話,他還是非常高興。他嘴裡客套幾句,雲州遺族借道的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這件大事搞定,吳不賒心下輕鬆,又想到那蒙面女子可能隱在宮女中的事,遂提了出來。五大族長自然上心,立馬決定從五族精選出兩百名雞族少女進宮,把所有宮女全換出去,又增加數層護衛。一切安排妥當,吳不賒摟了兩女回轉寢宮。兩女受了驚嚇,這時給吳不賒摟著,都有些情動,服侍吳不賒脫了衣服,兩女也各自脫衣。美女脫衣,極具觀賞性,吳不賒瞇瞇眼看得一眨不眨。但葉輕紅脫了外衫,裡面褻衣卻不肯再脫。   吳不賒嘿嘿一笑,道:「怎麼著?要哥哥給你脫啊,樂於效勞。」兩女和吳不賒混慣了,平日雖也害羞,並不扭捏,葉輕紅突然這樣,吳不賒還以為她是撒嬌要他幫著脫呢,便伸手去摟葉輕紅纖腰。葉輕紅卻是羞笑著一閃,閃到一邊,道:「不要。」   「真不要還是假不要啊。」吳不賒嘻嘻笑著,女人嘛,不要就是要,倒是別有一番風情,伸手又去捉。葉輕紅閃不開,卻捉住了他的手,紅著臉道:「公子,是真的不要,你先前說那刺客可能還會來,要是我和小麗都陪你,萬一刺客再來了怎麼辦,所以讓小麗陪你吧,我守著。」   原來她是這個意思,吳不賒一愣。九斤麗早已脫得光光的,半掩在被子裡笑嘻嘻地看著他兩個呢,聽了葉輕紅這話,也是一愣,道:「啊呀,忘了那刺客了,要不姐姐陪公子吧,我來守夜。」   說著爬起來要穿衣服。「哪要你們守什麼夜。」   吳不賒呵呵一笑,伸手摟住了葉輕紅纖腰,同時攬住了九斤麗,「刺客來了,我自然知道。」   九斤麗光溜溜的身子給他一抱,立時就軟了。葉輕紅也是身子半軟,卻撐著吳不賒胸膛,道:「我知道你功夫高,不過在……在那……那個時候,肯定……肯定是沒法子分神的,所以……所以……」   她沒說完,九斤麗也明白了,道:「是啊,公子,那個時候,魂靈兒都飛了,哪裡還能防刺客,所以我和輕紅姐還是輪流值守吧。」葉輕紅臉本來就紅,聽了九斤麗這話,更紅得像要冒出火來,身子就便掙了一掙,想要掙出吳不賒懷抱。吳不賒哪會讓她掙脫,不過也理解兩女的擔心。神雞印的事,他自己也有些好奇,便問九斤麗道:「小麗,關於神雞印,你知道多少?」   九斤麗想了想,道:「我知道得不多,只知道神雞印是祖靈神雞留在神蛋護法手上的獨有印記,有了神雞印,便會受到祖靈神雞的保佑,五大雞族會對手有神雞印的人唯命是從,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她的回答在吳不賒的預料之中。雞族自祖靈神雞傳種起,並沒有出過幾個神蛋護法,若代代有神蛋護法,五大雞族也不至於分裂了。神蛋護法少,關於神雞印的傳聞也少,自然也沒幾個人知道神雞印到底有哪些奇處了。不過吳不賒還是有些失望,神雞印能壯陽他可以肯定,但昨夜祖靈神雞那一啄,是偶然的,還是神雞印遇到危險真的會報警呢?這一點他還不敢肯定。「你們知道昨夜我是怎麼發現那刺客的嗎?」   吳不賒想了想,開口道,不敢肯定也要說,否則兩女真要是輪流值夜,雙飛的樂趣可就沒有了。哪怕是冒險,也不能失去這種樂趣。何況吳不賒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神雞印有遇到危險報警的異能。「是怎麼發現的?」兩女都有幾分好奇。   「神雞印告訴我的。」吳不賒揚起手,聲音放低,把刺客放迷香時祖靈神雞突現並啄他一口的事說了,兩女都是十分驚異。   九斤麗點頭道:「祖靈神雞既然在公子手上留下神雞印,自然就會保佑公子,這下我就放心了。」   「放心了是吧,那就來吧。」吳不賒嘿嘿笑著,把兩女壓倒。眨眼,嬌呻聲便已在寬大的寢宮中迴響起來。   吳不賒說得肯定,其實還是分出一部分心神留意窗外,不能全心全意享用身下的美女。吳不賒著實有幾分惱怒,但沒有辦法,小命更重要,別說傷了自己,就是傷了兩女,他也心痛,倒是兩女信了他的話,和往日一樣,在極度的歡娛中飛速迷醉,渾忘一切。   不過刺客並沒有出現,這夜沒有,隨後的日子也一直平平靜靜。吳不賒倒是有幾分奇怪了,難道那刺客真是隱身在宮女中,宮女一換就進不來了?不可能啊,以那刺客的身手,摸進宮太容易了。   雞族護衛雖多,也應該難不住她,雞族長期受雪靈飛霧兩國欺壓,稍有個出名的高手,立即就會引起兩國的注意,不是給捉了去做鬥雞,就是死於反抗,所以五大雞族沒有什麼了得的玄功高手,派在宮中的護衛中雖也有兩人略有玄功,功力低得可笑,說他們能嚇住那刺客,沒人會相信。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那一夜不死不休地追殺,然後再不出現,反差太大了啊,吳不賒想不清楚,日子一久,也懶得想了。   眨眼便到了年節,吳不賒派人以拜年為名給雲州遺族送了點兒禮,雲州遺族也回了禮。在吳不賒的提議下,雲州遺族又和五大雞族開了互市。魔族體質、力氣普遍強於人族,但智慧、靈巧方面卻遠遠不如。雲州遺族精美的產品受到了五大雞族的熱烈歡迎,而雲州遺族要穿越萬里魔域,需要的物資也是一個天文數字,很多東西也只能從魔族採購。穿越魔鬼大沙漠所必需的駱駝,雲州遺族一頭都沒有,全部要從五大雞族購買。   互取所需,兩族的互市一打開口子,立時便如決堤的洪水,鋪天蓋地地擴展開來。這種熱鬧紅火的場面甚至使一部分雲州遺族產生了動搖心理,既然能和魔族和平共存,又何必一定要萬里迢迢地回到人界去呢?當然,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多,也沒人敢說出口。   這樣的場面,當然是吳不賒樂於見到的,然後他又以採藥為名公然進了一趟雲州城。四大長老配合著他演戲,一直把吳不賒送到滅雲城,順便與九斤刺等五大族長見了面,商定了借道的全部事宜。   商量好,雲州遺族從滅雲城過江,橫穿雪靈國,穿越雄雞原,然後進入魔鬼大沙漠。在雪靈國與雄雞原的路線由五大雞族指定,並派三千雞族勇士一路陪同。雲州遺族沿途所需,可以向五大雞族採購,十幾萬人的物資消耗,這可是筆大生意。吳不賒隨意給五大族長算了筆小賬,五大族長頓時笑得合不攏嘴,再沒有生出其他任何疑慮。南歸的日子定在三月初六,啟程儀式本來是要吳不賒主持的,但吳不賒身為神蛋大護法,特使身份不能暴露,便沒有讓他參加,只是讓他在雪靈城等著。   吳不賒在雪靈城裡,直到三月八日才接到消息:雲州遺族在飛雲江上架了浮橋,全族十二萬人順利過江;隊伍在滅雲城外休息了一晚,已動身南來;九斤斧率三千勇士一路陪同,中間沒有發生任何意外;滅雲城裡的雞族和原雪靈國族人沒有任何攻擊謾罵的行為,頗為平靜;一些小地方,甚至還頗為熱情,有生意做啊。   吳不賒懸了兩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卻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暗叫一聲「不好」   自語道:「我是要跟著雲州遺族一起回去的,可找個什麼名目呢?我是雞族的神蛋大護法,可不是說要跟著走就可以跟著走的,這卻如何是好?」居然弄出這麼大一個漏洞,吳不賒一時很有些心急上火。   不過奸商到底是奸商,奸計層出不窮。他很快便想到一計,就說自己做了個怪夢,夢見一隻大公雞飛出了雄雞原,一直飛上南天門,在南天門上引吭高啼。風聲放出去,包刮五大族長在內,所有人都十分興奮,認定這是雞族振興的預兆。等眾人議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吳不賒把五大族長找了來,道:「大公雞自然是祖靈神雞的化身,祖靈神雞在南天門上引吭長啼,當然是預示著雞族必將振興。可神雞為什麼要飛出雄雞原呢,這說明什麼?」五大族長一時陷入了沉思中。   待他們想了一會兒,吳不賒才道:「我這幾天細思夢境,覺得這夢應該是應在雲州遺族南歸這件事上。雲州遺族南歸,對人族是件大事,天庭必定會嘉獎,如果我們雞族在中間出了力呢,天庭是不是也會嘉獎我們?我想這是肯定的,所以我有個決定,跟雲州遺族去一趟人界。如果雲州遺族真能平平安安回歸人界,天庭必定對我雞族刮目相看。」   人族與魔族天生相互仇視,但無論是人族還是魔族,對天庭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崇敬和畏懼。天庭對人族素來高看一眼,五大天門也全部開在人界。魔族極少能與天庭拉上關係,如果真如吳不賒所說,借雲州遺族南歸這件事與天庭拉上關係,對雞族的好處是不言而喻的。   五大族長面面相覷,既驚疑又興奮。九斤刺道:「大護法的推測有一定道理,只不過這中間風險莫測,大護法地位尊崇,不應該親冒風險。」   「這中間確實有風險,但雲州遺族闔族老少都不怕,我怕什麼。」   吳不賒斷然揮手,「祖靈神雞已借夢提點,雞族要大放異彩,這機會絕不能錯過。我意已決,跟隨雲州遺族去人界一趟,為雞族打開通往天庭之路。」   吳不賒未學玄功之前,一直以為抬頭看到的天就是神仙住著的天界。   其實不是那麼回事,抬頭看到的,是整個天宇,而天界並沒有那麼大。天界是浮在天宇中的一塊陸地,大小相當於下界九州中的一州。當然,在天庭控制的這一大塊陸地之外,還有一些小的陸地飄浮在天宇中,那就另當別論了。反正下界所認定的天界就是這塊陸地,神界所控制的天庭就在這塊懸浮的陸地上。   天界開了五扇門與下界溝通往來,名為天門,依方位,為東天門、西天門、南天門、北天門、中天門。五門相對於下界的五嶽。下界的人也好妖也好魔也好,要上天,只能走這五扇門,而且必須要從五嶽走。為什麼只能從五嶽走呢?因為天界其實是裹在一大團雲霧中的,正是借助了雲霧的托力,天界才能漂浮在天宇中。這團雲霧能托起天宇,那該有多大多厚,不用想也能知道。   如果不走五嶽直上天門,從其他地方上天,例如從雄雞原上天,首先你就未必找得到天界。天界面積相當於地界九州之一,說起來不小了,可在茫茫天宇中又算得了什麼呢?就算你碰巧找到天界了,找不到天門也是白搭。你看到的就是一團雲霧,無邊無際,雲霧裡面伸手不見五指,任你有通天的神通,在如此濃霧中,也休想找得到天門,只能在濃霧中瞎摸亂走,活活累死餓死。雲霧中還有異獸,還有雷電,弄不好便是屍骨無存。要上天,只能走五嶽,而五嶽全都在人界。人族當然不會允許魔族經五嶽上天,所以魔族就算有投效天庭之心,無路上天也是白搭。如果吳不賒能借助雲州遺族這件事與天庭搭上關係,天庭允許雞族使者借道五嶽上天,雞族成為魔族中唯一能與天庭溝通的族類,必將震動整個魔族,引起所有魔族的關注,更會吸引無數魔族來投奔,雞族將會像滾雪球一樣飛速壯大。這件事如果成功,好處極大。五大族長心知肚明,雖然有風險,但在五大族長眼裡,吳不賒絕非常人,而且他已經下定決心,五大族長自然不好反對,於是就這麼定了下來。雲州遺族到雪靈城後,吳不賒將伴隨雲州遺族去人界。   五大族長的意思是,讓吳不賒帶上兩到三萬雞族勇士做護衛。這事當然不行,他伴隨雲州遺族進入人界後要在人界活動,到時帶著數萬雞族勇士,會引起人族的恐慌。吳不賒擺明道理,五大族長也就不再堅持了。   雲州遺族長達半年的準備做得非常細緻,雖是老少同行,行進速度卻不慢,十多天時間就到了雪靈城。吳不賒雖然在腦中多次幻想過雲州遺族全族遷移的情形,可當他真正看到那長達十餘里的隊伍時,還是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雲州遺族十五到五十歲的男子共有五萬人左右,其中十八到三十歲的健壯漢子三萬左右。這三萬人分為十隊,處在整個雲州遺族的最外層,衝在最前,擋在最後,可以說是雲州遺族最堅硬的外殼。第二層便是那另外兩萬漢子,他們主要的任務是負責整個雲州遺族穩定地前進。第三層是十八歲到三十歲的壯年女子,她們負責照顧所有的老人和小孩,以及為整個部族提供飲食之類的後勤保障。第四層也就是最核心的一層,便是全族的老幼。   整個雲州遺族十二萬餘人,精密地編組到了一起,像一個肢體極度發達的巨人,緩慢而堅定地前行。   部族的每一個人,無論是老人還是小孩,最強壯的戰士還是最柔弱的少女,他們的臉上,都有著昂揚的情緒,每個人的眼裡,都閃耀著火一樣的光芒。   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們的腳步,他們一定可以回到人界去,這是吳不賒發自內心的感慨。他先前確實有幾分懷疑,對前途有著莫名的疑懼,更害怕此事功敗垂成而讓自己成為葬送雲州遺族的大罪人。   現在,他再也不這麼想了,他心裡好像點著了一團火,只想融進這支堅強的隊伍裡,一起前進,一起燃燒。   當然戲還要做,吳不賒先偷偷見了顏如雪和四大長老,把自己的想法說了,然後在公開的歡迎宴席上,再當著九斤刺等五大族長的面向顏如雪幾個提出來。顏如雪自然代表雲州遺族熱烈歡迎他的加入。   休息一天後,雲州遺族龐大的隊伍裡便多了吳不賒幾個人。因為有吳不賒同行,在九斤斧率領的三千人外,又多加了三千雞族勇士護衛,因為雄雞原除五大雞族外,還混居著其他十餘個部族。這些部族對人族會有著天然的敵意。九斤斧率領的這六千雞族勇士將作為雲州遺族的前驅,警告和掃蕩所有對雲州遺族意圖不軌的部族。雲州遺族出了雪靈國,進入雄雞原,行程近萬里,風平浪靜,無驚無險。這日終於看到漫漫黃沙,眼前便是凶名赫赫的魔鬼大沙漠。九斤斧所率雞族勇士的護送也就到此為止。   前面的路,完全要靠雲州遺族自己去走了。進入魔鬼大沙漠之前,雲州遺族休息了七天,做好了充足了準備,尤其是水,做了最大的備份。另一個是嚮導,九斤斧找到了一個據說曾帶領商隊十一次穿越魔鬼大沙漠的嚮導,將他帶到了吳不賒面前。   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乾瘦,有些駝背,似乎身上所有的水分都被那酷熱的大沙漠吸乾了。他臉上的皮,一層一層皺在了一起,眼睛很小,有些瞇,但眼光卻非常銳利。吳不賒確信,即便是狂沙漫天,這雙眼睛也能在眼簾後找到前面的路。   「我叫蜥流沙,沙蜥族人。首先感謝您的僱用,但有件事我要說在前面,進入沙漠,我的話就是命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違背,您能答應嗎?」蜥流沙看向吳不賒的眼裡炯炯發著光。吳不賒可以肯定,如果他搖頭,蜥流沙立即會掉頭就走,不會再接這樁生意,雖然吳不賒為這樁生意付了五百兩金子。   「當然。」吳不賒毫不猶豫地點頭,「蜥老十一次穿越魔鬼大沙漠,你才是沙漠之王,進入沙漠,你的話就是王命。」蜥流沙笑了,層疊著的臉皮像漾起的春波,一層層地盪開去。   他撫胸施了一禮:「謝謝您的信任。明天一早動身,順利的話,三個月的時間,可以走出魔鬼大沙漠。」   「有蜥老帶路,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順利走出魔鬼大沙漠。」   吳不賒也回了一禮。蜥流沙猶豫了一下:「吳東主,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說。」   「你說。」吳不賒點頭。   「吳東主應該聽說過,魔鬼大沙漠非常凶險,酷熱難耐的氣候會讓最壯健的漢子也難以支撐,但您的族人裡面卻有半數的老弱,所以我建議——」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探詢吳不賒的眼光,「把老弱留下來,不要讓他們進入魔鬼大沙漠。」   顏如雪就站在吳不賒邊上,吳不賒瞟她一眼,搖搖頭:「這個恐怕不可能。」   蜥流沙留意到了吳不賒的眼光,轉眼看向顏如雪,道:「讓老弱進入魔鬼大沙漠,其實就是讓他們送死,明知他們進去是死,為什麼不把他們留下呢?」   「蜥老,謝謝您對我的族人的關心。」顏如雪施了一禮,「但我不能讓他們留下。」   似乎感應到蜥流沙心中的惱怒,她補充了一句,「我們可以死在路上,但絕不會因為死亡而停下回歸故鄉的腳步。」   她永遠是那一襲白衣,面對廣闊的魔鬼大沙漠,她單薄的身子是如此得孱弱,但她的面容堅定沉靜,顯露出百折不屈的決心。   「你們是雲州遺族吧,我聽說過你們,雖是異族,但你們是值得我尊敬的族類。」   蜥流沙施了一禮,不再堅持,「我會盡力的。」   第二天一早,大隊進入魔鬼大沙漠。初次踏足傳說中的魔鬼大沙漠,吳不賒甚至還有幾分興奮。起伏的沙丘在晨陽的照射下,彷彿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輕紗,非常得迷人。葉輕紅、九斤麗兩女也被這種景色迷住了,兩女都配備了駱駝,這時卻寧願走路。尤其是九斤麗,在鬆軟的沙子裡蹦蹦跳跳,十分得興奮。四大長老散在隊伍的前後,顏如雪卻和吳不賒在一起。葉輕紅、九斤麗兩女在見面不久就和她成為了朋友。她的美是一種寧靜的美,相對於九斤麗的活潑和葉輕紅的爽脆,有著很大的反差,但她的溫婉親切卻如一塊磁石,牢牢吸引住了兩個女孩子。兩女有些話,甚至是不願意說給吳不賒聽的,卻毫無顧忌地向顏如雪傾述。   她們似乎已經完全忘記,她們是魔族,而顏如雪是人族。顏如雪這種讓人如沐春風的親和力,吳不賒早已領教過,此時見三女之間能合得來,他也很開心。他沒有其他任何的想法,他只是覺得,自己的房中人能和顏如雪和睦共處,無論是對旅途還是對以後的事情都有極大的好處。   像斧幾人和人族也還合得來,因為他們是吳不賒的侍從,所以雖然他們是異族,雲州遺族所有的人對他們都是尊敬有加。即便是對於魔族來說,像斧那小山一般的身軀和門板一樣的巨斧也是讓人驚怵不已,更何況是身體力氣都普遍弱於魔族的人類。雲州遺族所有的人,看著象斧的眼光都是非常崇敬,這極大滿足了象斧的虛榮心。   而鹿銀弦在很騷包地露了一手箭術後,也贏得了類似於看象斧的那種眼光,而且是來自於最強悍的那三萬人族戰士。厚道人鹿金弦是不會那麼騷包的,可一般人根本分不清他們哪個是兄哪個是弟,於是鹿金弦也就順便沾了弟弟的光,被大家不時崇拜一下。   這讓這個老實人常常處在一種惶恐的情緒中。倒是桑刀兒不顯山不露水,對於人族他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最多是看在吳不賒的面子上不反感而已。他對蜥流沙的興趣卻高得多,幾乎整天跟在蜥流沙身邊。像斧、鹿銀弦慫恿他拜蜥流沙為師,以後可以在魔鬼大沙漠裡做嚮導。吳不賒卻很高興,魔鬼大沙漠的可怕絕不是開玩笑的,做為嚮導,蜥流沙有著異乎尋常的重要性,這是他一直跟著蜥流沙走的原因,估計也是顏如雪要跟在他身邊的原因。但他兩個不方便每時每刻都跟在蜥流沙身邊,現在有個桑刀兒貼身跟隨,無論從哪個方面說,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早晨的沙漠是美麗迷人的,但晌午後,太陽漸漸高昇,曬熱的沙子便越來越顯露它火爆的性格。行走於上的旅人可就慢慢地難受了,吳不賒和象斧幾個功力高深或體力強悍,可以不當回事,但對雲州遺族的其他人卻是一種考驗,尤其是老人和孩子。雲州遺族十二萬多人,不可能每個人都配備駱駝,大車在沙漠裡不適用,給老人、孩子配備的是沙橇。這是一種類似於雪橇一樣的東西,下面兩塊板,前端翹起,不會陷入沙中,板上再輔上橫板,類似於車廂,可以坐人也可以放東西,由駱駝牽引,速度還不慢,在沙漠裡非常實用。   但沙橇相對於大車來說要低矮得多,曬熱的沙子吐出滾滾熱浪,坐在上面的人,就彷彿是坐在火爐邊上,一天烤下來,幾乎能把人烤乾。尤其是體質相對較弱的老人和孩子,這無異於一種巨大的煎熬。   從第三天起,便陸陸續續有人死亡,主要是一些病弱的老人。四大長老對這種情況預先做了準備,帶了一些乾透的木料用以火化屍體。老人們的遺體火化後,他們的親人便把骨灰罈帶在身邊。一張張悲痛的臉上,卻仍然寫滿著回歸的堅定。   吳不賒接受帶雲州遺族南歸的任務,帶有強烈的功利性,但一天天與雲州遺族相處下來,他的心逐漸被感染,一種使命感日漸在他胸間充盈——回去,一定要讓雲州遺族回到人界去。   又走了十多天。這一天,中途休息的時候,顏如雪突然對吳不賒道:「吳使君,你注意到沒有,蜥老似乎有些心神不寧,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是嗎?我沒有注意到啊。」吳不賒確實沒有留意,但他相信顏如雪的感覺不會錯。現在他有些知道了,顏如雪的心眼,不是下測鬼神上通天地,而是一種敏銳的感知能力,能從一些最細小的地方感知事情的變化。「我問問看。」蜥流沙在前面,吳不賒催動大青牛趕了上去。蜥流沙看到他,回了下頭,沒有說話,但只是一眼,吳不賒還是看到了他眼底的憂慮。   「蜥老,怎麼了?」吳不賒跟著蜥流沙走了一段,看蜥流沙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他問了出來。   「也許是我多慮了。」蜥流沙沒頭沒腦地嘟囔了一句,手搭涼棚往天邊看。他緊皺的眉頭,透露出了他心中的焦慮,那絕不是什麼多慮。「蜥老,到底怎麼了,你感應到了什麼,提早說出來,我們也可以提早做好準備。」蜥流沙帶有掩飾性的態度讓吳不賒有些急躁。   「吳東主,你知道魔鬼大沙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嗎?」蜥流沙沒直接回答他,卻反問了一個問題。   「聽他們說起過,好像是說魔鬼大沙漠裡有一股特別大的狂風,威力之強,能把整座整座的沙山刮上半空,所過之處,天昏地暗,沒有任何生物能逃過它的魔爪,因此被稱為魔鬼風。魔鬼大沙漠的名字也就是這麼來的。」吳不賒說到這裡,心中猛地一跳,驚叫道:「你是說有可能會刮魔鬼風?不會吧?」駭然四望,烈日高掛,天邊一絲風也沒有,燥熱的空氣似乎能把人的肺烘乾,哪像是要起大風的樣子?   「希望我的感覺是錯誤的。」   作為十餘次穿越魔鬼大沙漠的權威嚮導,平日從蜥流沙嘴裡冒出的話語都是堅定有力的,似乎每一個字都絕不容人反駁,但這會兒冒出的這句話卻是如此的虛弱無力,沒有半分自信。吳不賒當然聽得出他話中的不自信,連帶著吳不賒心中也沒了半分信心,可他又實在是看不出來天氣的變化跡象。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道:「如果真的碰上了魔鬼風,那要怎麼辦?」蜥流沙半天沒有吱聲,最終輕輕搖了搖頭,這個意思非常明顯:沒有辦法。如果真的天不佑雲州遺族,碰上了魔鬼風,這十二萬人將會被吞噬得乾乾淨淨。難道受盡苦難的雲州遺族真要葬身在這魔鬼大沙漠裡?這賊老天難道真的就瞎了眼?吳不賒心中似乎有一團火,刺辣辣地燃燒著。「公子,怎麼了?」九斤麗趕了上來,發覺吳不賒神情有些不對,問。   「哦,沒事。」吳不賒搖搖頭,對九斤麗笑了一下。漫漫黃沙遮不住她俏臉的清秀,展開在吳不賒面前的笑靨,還是那麼明艷,卻又帶著一絲已為人婦的嫵媚,動人至極。魔鬼風挾著的沙山會淹沒一切,也會讓這張笑臉永遠失去顏色。吳不賒心中猛地縮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轉頭看向側面的葉輕紅,眼光最後落在顏如雪臉上。   顏如雪視而不見,但卻準確感應到了吳不賒的眼光。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吳不賒開口,她還是問了出來:「蜥老說了什麼?」   「沒什麼。」吳不賒搖了搖頭,有些心虛,又補了一句,「他說晚間可能有雨。」   「哦。」顏如雪應了一聲,她的心靈感應到了吳不賒的言不由衷,但沒有再問。吳不賒其實也知道她不相信,卻沒再解釋,如果真的撞上魔鬼風,雲州遺族根本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告訴她,又有什麼用。這個看上去如雪花般空靈的女孩子,心事其實有萬鈞之重,她的心中裝著整個雲州遺族啊。吳不賒實在不忍心再加重她心中的負擔。   「老天爺,開開眼,千萬保佑。」吳不賒在心中默默祈禱,也許他的祈禱真的起了作用,這一天什麼也沒有發生,除了傍黑時刮的一陣涼風。讓吳不賒懸了一天心的魔鬼風並沒有到來,吳不賒偷偷留意了一下蜥流沙,他的眉頭似乎也鬆開了。   「看來老天真的開眼了。」   吳不賒心中喜悅,晚上也就格外神勇,在兩女的嬌呼求饒聲中,心中暢快的吳不賒沉沉睡去。睡夢中,他忽地夢到一塊巨石,一隻巨大的公雞站在巨石上,大公雞長啼一聲,忽地回頭,對著他腦袋一嘴啄來。   「啊。」吳不賒驚呼一聲,直跳起來。兩女疲乏至極,葉輕紅只是翻了個身,九斤麗甚至動都沒動,光溜溜的身子像小貓一樣縮在他懷中,微微打著呼嚕。   帳篷外面,天已經漸漸亮了。吳不賒放開的靈覺也告訴他,周圍絕沒有什麼刺客。神雞報警,不是刺客,那是什麼?難道真的是魔鬼風?   第三十七章 魔鬼風   吳不賒衝出帳篷,破曉的天空帶著一點淡淡的藍色,悠遠,寧靜,像少女清澈的眼神。   這不應該是一個刮魔鬼風的天氣啊,吳不賒有些迷茫,但神雞報警是怎麼回事呢?蜥流沙已經起來了,跪伏在一個沙丘上,面向東方,好像是在祈禱。   吳不賒待他起身才走過去。蜥流沙回頭看見是他,笑了一下:「吳東主早啊。」瞟見吳不賒神情有些不對,他又道,「吳東主,怎麼了?昨夜沒睡好嗎?」   「不是。」吳不賒猶豫了一下,道,「蜥老,你說今天會刮魔鬼風嗎?」   「吳東主是在為這個憂心啊。」蜥流沙抱歉一笑,「昨天是我不對。唉,人老了,老眼昏花還又疑神疑鬼的。今天天氣不錯,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他以為吳不賒還在為他昨天的話擔心,就安慰吳不賒兩句。顏如雪也起來了,走過來,她養的那只名叫靈犀的小鳥停在肩頭,偶爾會叫一聲,聲音很好聽。吳不賒猜測小鳥的叫聲其實是在給顏如雪指路。   蜥流沙根本不知道顏如雪有目如盲的事,還誇了一句:「好漂亮的鳥兒。」   打了招呼,吳不賒看出顏如雪神情好像有點兒不對,道:「顏小姐,有什麼事嗎?」吳不賒本來也叫她聖女,但顏如雪認為自己這個聖女只是雲州遺族的聖女,和外人無關,吳不賒又是特使的身份,她堅持不讓吳不賒那麼叫,所以吳不賒叫她顏小姐。   「不知怎麼回事,我總是有點兒心緒不寧。」顏如雪微微鎖著眉,轉頭看向蜥流沙,「蜥老,今天不會刮魔鬼風吧?」   「呵呵,都是小老兒害的。」蜥流沙以為顏如雪和吳不賒一樣,都是為他昨天的話在擔心害怕,一臉抱歉,道,「顏小姐不必擔心,今天……」   他話沒說完,吳不賒猛地就打斷了他,道:「顏小姐,是不是你的心眼感覺到了什麼?」   「我心裡莫名地有些發慌,但又說不出具體的原因,所以來問問蜥老。」把自己不敢肯定的事說出來,顏如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心眼最善於窺微察幽,但並沒有預知的能力,可她又明顯覺得心裡發慌,所以才一早來問蜥流沙。   雖有神雞報警,吳不賒並不敢肯定是魔鬼風,現在顏如雪的心眼也覺出了不對,吳不賒立時面色大變,道:「我也覺出了不對,是魔鬼風,今天一定有魔鬼風。蜥老,你有辦法沒有?快想想辦法。」   他說得如此肯定,顏如雪、蜥流沙同時變色。蜥流沙還有些懷疑,道:「吳東主,你對魔鬼大沙漠很瞭解嗎?你為什麼說今天會有魔鬼風?」「我對魔鬼大沙漠沒什麼瞭解,」   吳不賒搖頭,「但我對危險有一種特別的感應能力。先前我問你,就是感應到了這種危機。顏小姐的心眼也是一種非常神奇的功夫,她說她心發慌,明顯也是感應到了這種危機。」   「有可能。」   顏如雪點頭贊同,「雖然我不敢確知是不是會刮魔鬼風,但心中忐忑,有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感覺。正常情況下,應該不會這樣的。」   蜥流沙雖然對自己的經驗十分自負,但他也知道,吳不賒、顏如雪不是平常之人,若是一個人這麼說,還可以說他杞人憂天,兩個人都有這種反應,那就不正常了。   他神色一時也凝重起來,又看了看東方天際,不像是刮魔鬼風的日子。但魔鬼風之所以有魔鬼之名,不僅僅因為它的狂暴,也因為它的不可測度,前一刻艷陽高照,下一刻狂風怒吼,也完全有可能。   「如果是昨天刮魔鬼風,那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但如果是今天刮,或許還有一條活路。」   蜥流沙一臉凝重,「據我估計,我們距第一個補水點風雷峽,大概是三十至四十里的路程。我們現在起程,加快步子,若是魔鬼風在午後刮過來,我們就能趕到峽中避風。」   「那就這麼決定了,立刻拔營起程,不吃早飯了。」身當大事,顏如雪異常得乾脆利落。一聲令下,雲州遺族立刻就行動了起來,不到盞茶時分,龐大的隊伍便上了路。蜥流沙帶過很多商隊,但就是那種二三十人的小型精幹商隊,反應速度也還沒有雲州遺族快,況且這是十二萬人,而且有老有小。「雲州遺族名不虛傳啊。」蜥流沙點點頭,看看遠方的天際,「蒼天有眼,當不滅此族。」蜥流沙帶路,一通急趕,晌午時分,就看到了風雷峽。而就在這時,天象也猛然間就有了變化,上一刻還是風輕雲麗,烈陽如火,這一刻卻是陰雲密佈,天昏地暗。遠處的天際,黑濛濛的,彷彿一隻巨獸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   一看到這種突變的天象,蜥流沙老臉上冷汗如泉而下:「吳東主,聖女,虧得你兩位感應通神,這確實是要刮魔鬼風的先兆。若沒有兩位事前的警示,我們還像往常一樣吃了早飯慢慢走路,走不出十數里就會迎頭碰上魔鬼風,那就全完了。」   他說得那麼肯定,天象又在那裡擺著,吳不賒、顏如雪也是一陣後怕。顏如雪對吳不賒深施一禮:「吳使君,謝謝你,若不是你,雲州遺族就要全體葬送在這魔鬼大沙漠裡了。」   「顏小姐太客氣了。」   吳不賒忙伸手虛扶,「你不是也感應到了嗎?」   顏如雪搖頭:「那不同,我只是心中忐忑,不敢確知,若不是吳使君說得肯定,我是沒法子作出判斷的。」   她一臉莊重,吳不賒也就不再客氣,心下想:「其實說謝,真要謝的是祖靈神雞,祖靈神雞果然可以提前報警。它是怎麼知道的呢?了不起啊。」風雷峽長約十餘里,呈月牙形,最寬處約有里餘,最窄處不過十數丈。峽中有一處泉眼,形成一條小小的溪流。就是這處泉眼,所有從雄雞原進入魔鬼大沙漠的商旅都會在這裡停留,補充飲水。至於風雷峽能避魔鬼風,倒是一個次要的功用,因為魔鬼風不是那麼容易遇上的。   蜥流沙十一次穿越魔鬼大沙漠,也只是遇到過一次魔鬼風,還只是擦了一點邊,並沒有迎頭撞上。當蜥流沙在途中把這件事說給吳不賒聽的時候,吳不賒很有些哭笑不得——蜥流沙走了十一趟才遇到一次,還是擦邊球。雲州遺族頭一次進來就撞上了,這老天爺真就和雲州遺族這麼大的仇?讓他們在魔界困了千年還不甘休,想要回歸人界你還要死命折騰他們一下子?雲州遺族火速入峽,天象也越來越狂暴,那種黑雲漫天、風雲激盪的架勢,讓人膽戰心驚。   吳不賒無法想像,魔鬼風刮起來時,會是什麼樣子。顏如雪一直站在峽口,看著族人依次入內。很顯然,在最後一個族人進入風雷峽之前,她是不會入峽的。吳不賒身上有特使這頂帽子,自然也只好陪她站著了。這時斷後的司蛇長老一臉焦急地奔了過來,對顏如雪道:「聖女,後隊有五個人因為尋找受驚的駱駝,一直沒有跟上來。」   「什麼?」顏如雪還沒應聲,她邊上的司雨長老已搶先叫了起來:「簡直是胡鬧!駱駝丟了就丟了嘛,明知有魔鬼風,丟幾匹駱駝還去找,不是找死嗎?」   四大長老中,司雨長老性子最為急躁,但其實卻是刀子嘴豆腐心,往往罵娘的是他,做事的也是他。   「我馬上帶人去找。」司雨長老看向顏如雪,果然,搶先請命的又是他。   「還是我去吧。」顏如雪轉臉望向司蛇長老,「他們是往哪個方向去尋找的?」「說是往西面去了。」司蛇長老答,「聖女,你不能去,還是我去好了。」   「說了我去!」司雨長老暴叫。   「還是我去。」顏如雪攔住他,「他們可能追駱駝追得遠了,迷了路。我有心眼,最有把握找到他們。」   她這話讓司雨長老無話可說。吳不賒卻急了:「你往哪裡去,魔鬼風隨時可能刮過來,這時候出去不是找死嗎?」   顏如雪道:「如果不在魔鬼風刮來時找到五位族人並引他們進峽,他們必死無疑。吳使君放心,我應該能在魔鬼風刮來之前找到他們的,他們走不遠。」   「如果你一離峽魔鬼風就刮來了呢?」   吳不賒急了:「那不是把你自己也搭上了?」   「應該不會那麼快吧。」「你怎麼知道不會那麼快?」吳不賒氣極反笑,他就想不清楚,顏如雪以聖女之尊,怎麼會為了幾個普通的族人而輕率地自陷險地。   顏如雪一愣,搖頭:「我不知道,但我還是想試一試。」她的固執讓吳不賒無話可說,若是換了其他人,吳不賒會拍拍屁股就走,但眼看著顏如雪去送死,他心中卻有幾分捨不得。他咬咬牙,道:「聖女,如果你還尊重我這個特使,那就請你不要去。我知道你看重族人的性命,可擺在眼前的事實是,如果你出去,很有可能救不回人,反而會搭上自己的性命。」這算是重話了,所有人都有些發愣。司蛇、司雨兩個一起看著顏如雪。顏如雪身子明顯僵了一下,道:「吳使君,雲州遺族上下,包括我在內,對吳使君都無比尊重,但我不能答應你。我去,當然有危險,但也有可能救他們回來;如果我不去呢,他們卻必死無疑。事涉族人的性命,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絕不會放棄。」   「你……」吳不賒氣極。顏如雪感受到了他的怒氣,臉色變得無比莊重:「吳使君,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可能不明白雲州遺族。」   說到這裡,她微微停了一下,道,「雲州遺族是曾被遺棄的族類,因為我們被遺棄過,所以我們絕不會遺棄任何一個族人,只要還有丁點兒機會,我們就絕不會放棄。」   她這話像一個炸雷,在吳不賒心間轟然炸響,讓他全身氣血如沸。他明白了,為什麼明明對顏如雪這聖女尊敬無比,顏如雪要出去冒險,司雨、司蛇兩長老卻半句反對的話也沒有,因為絕不放棄的理念已深深烙在了整個雲州遺族的心中。   因為我們曾經被遺棄過,所以我們絕不會遺棄任何一個族人。悲痛、悲涼、悲壯,這話裡,蘊含著怎樣的血與淚,又是要經過怎樣的痛苦,才會迸發出這樣的一句話?這是整個雲州遺族的吶喊,被遺棄的族群,和著血淚的吶喊。喊出這個聲音時,堅持,和絕不放棄,已深深地融進了他們的血液中。「吳使君!謝謝你的關心。」   顏如雪微施一禮,飛了出去。「我和你一起去。」   這句話,吳不賒幾乎是衝口而出,身子也同時掠了出去。「吳使君。」顏如雪回身急叫。不等她說完,吳不賒卻已搶先打斷了她:「你一個人,即便靠心眼找到了族人也無法帶他們回來,加上我,把握要大得多。」他邊說邊往前急掠,話落音,身子已在百丈開外,同時往上拔高,一直飛到數丈之上。顏如雪見無法阻止他,只好緊跟在他身後飛過來,也跟著拔高。   飛得高,看得遠,但這會兒已經起了風,空氣中沙塵比較多,平時若是飛到百丈以上,可以看十餘里,這會兒卻連兩三里都看不到。   「沙塵太厚了,看不遠。」顏如雪眼睛看不見,但她的鳥能看,不過鳥眼顯然不比吳不賒的人眼強。   「是。」吳不賒把目力運到極致,道,「我們順著來路往後找,要快,魔鬼風隨時可能刮來。」說到這裡,猛地想到一事:「顏小姐,你的心眼有感覺沒有,那五個人在哪個方向,離我們有多遠?」   「對不起,我感應不到。」顏如雪搖頭,面色微微有些發紅。她先前說心眼有感應能力的話,其實是騙司雨長老的,沒想到吳不賒跟了來,倒像是騙他了。   「那我們最好分開一點兒,你在左,我在右,一起往後搜。」吳不賒絲毫不以為意。   「好的。」顏如雪應一聲,當先往左面掠去。便在這時,忽聽得轟隆一聲,有如悶雷,聲音並不是很大,吳不賒卻覺全身汗毛都豎立了起來,駭然回頭。只見遠方天際一股黃流滾滾而來,有若山洪陡發,又若萬馬奔騰,沙浪捲起的煙塵越來越高,速度也越來越快。那一瞬間,彷彿天崩地裂,無數惡鬼從地獄裡狂奔出來,邊跑邊發出駭人的囂叫。吳不賒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如此的天地異象,一時間驚呆了。   「魔鬼風刮來了嗎?」顏如雪眼不能視物,但如此天崩地裂的聲勢她還是感應到了,她肩上的靈犀卻沒回答,恍似也給嚇呆了。   「快跑!」吳不賒給她這一聲叫驚醒過來,身子一縱,一把抓住她的手,向前狂掠。顏如雪的手纖長瘦弱,柔若無骨,身子更是輕飄飄的。她身法不如吳不賒,差不多是被吳不賒帶著飛,但她一個身子輕若飛雪,吳不賒感覺不到半點重量。魔鬼風迅疾無倫,吳不賒身法雖快,較之這威傾天地的惡風,卻還差得很遠。   幾乎是一眨眼間,剛剛還遠在天邊的沙暴便已席捲而來,咆哮著,怒吼著,猶如惡鬼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遠看還不覺得怎麼樣,到近前才知道是如此可怕,魔鬼風撲天蓋地壓過來,那種聲勢,沒有言詞可以形容。   吳不賒沒想到魔鬼風帶起的沙塵暴如此之快,如此之惡,一時魂飛魄散。他知道他們跑不過魔鬼風,情急生智,帶著顏如雪猛往上飛。魔鬼風雖強,不讓它帶起的沙塵暴罩住應該就沒事吧,遠遠飛到數百丈之上,魔鬼風也只能在下面哭吧。   吳不賒想得挺美,世上卻沒有這樣的美事。魔鬼風鋪天蓋地,下面一截挾帶了沙塵,刮得慢些,上面一截風卻要快得多,吳不賒帶著顏如雪往上一鑽,猛然撞到一股風流上。那股風流之強悍,恍若大河奔湧的暗流,他和顏如雪撞上去,就彷彿兩隻小螞蟻失足跌進了暗流中,刷地一下就給刮了出去。   吳不賒身子被甩出去,牽著顏如雪的手也是生生作痛,差一點兒就要鬆開。吳不賒大驚之下,左手變長,繞到顏如雪背後,環住了她的肩,右手再變長,摟住了她的腰,猛一用力,把顏如雪緊緊地摟在了懷裡。顏如雪猝然受力,「啊」的一聲,察覺到自己被吳不賒抱在懷裡,而且是死死地摟著,霎時間面紅耳赤,出於少女的本能,掙扎了一下。   「不要動,不要怕。」吳不賒大叫一聲。不大聲叫不行,風聲如雷暴,聲音小了根本聽不見。吳不賒腦子轉得快,往上走不行,那就往下,吳不賒想到了自己鑽地的本事,就想帶著顏如雪鑽入沙子,魔鬼風總不會把整個沙漠翻過來吧。   如果他最先想到的是往下鑽而不是向上升,或許管用,這會兒卻遲了。他往下一鑽,一頭就撞在了魔鬼風帶起的沙塵暴上,漫天黃沙霎時就吞沒了他和顏如雪。   吳不賒只覺眼前一黑,眼不能睜、嘴不能開、鼻不能吸,身子更被瘋狂的沙暴捲著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身處這樣的大沙暴中,人類所謂的玄功只是個笑話。吳不賒唯一能做的,只是死死抱住顏如雪,用胸膛護住她的頭臉,免得被飛沙打傷。   吳不賒二人被裹在沙塵暴中,昏天黑地,也不知過了多久,吳不賒終於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風停沙住,一輪彎月,掛在天際,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藍得好像被水洗過,近得更好像觸手可及,景色之美,恍若夢中。   吳不賒有一剎那的迷惘,不過馬上就清醒過來,手一動,懷中沒有人,顏如雪呢?吳不賒翻身坐起,叫了一聲:「顏小姐!」   四望是綿延起伏的沙丘,溫婉秀氣如少女曼妙的軀體,沒有看到顏如雪,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不過還在魔鬼大沙漠裡倒是可以肯定。   「顏小姐,顏小姐!」吳不賒又叫了兩聲。四周無人應答。他飛上半空,四下看了看,只有沙丘,不見人蹤,又叫了兩聲也沒人應。   「記得我明明是抱著她的啊,難道後來迷迷糊糊地鬆了手?」吳不賒心下暗暗思量。他有些發慌,可能是他自己後來在沙塵暴中轉暈了頭,不知不覺鬆了手。那顏如雪去了哪裡呢?他鬆手後,她被沙塵暴捲走了?被捲起的沙堆埋住了?   想到這裡,吳不賒急往下看,隨即就苦笑了。沙埋人不像土埋人,土埋人會有新土,會有土包,沙埋人卻什麼異常的痕跡也不會有。顏如雪就算被埋在了沙丘中,又怎知埋在哪個沙丘之下?吳不賒身子僵了一會兒,又想到個主意,把靈覺放開,往四下搜索。如果顏如雪真被埋在附近的沙丘下,她有玄功護體,不一定會死,只要還有氣息心跳,他的靈覺或許能感應得到。不過搜了一圈,一無所獲。   吳不賒一時有些發呆,顏如雪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是自己,也不知被風刮到了哪裡?更不知風雷峽在哪個方向?就算放棄顏如雪去找雲州遺族,也不知往哪個方向去找。而且吳不賒也放不下顏如雪,想到她那單薄的身影,那冰雪空靈的容顏,就這麼埋骨黃沙,也太殘忍了。吳不賒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種想法,他確信顏如雪一定活著,也一定要找到顏如雪。   可怎麼去找呢?漫漫黃沙,放眼望去,那種無邊無際的廣闊讓人絕望,根本不知道要從哪裡找起。無奈之間,他突然想起追風袋裡還有個好東西——從金牙狗手中搶來的狗寶。吳不賒忙把狗寶掏出來,道:「狗兄,你不是說你鼻子靈嗎?幫我找個人,這個人在我衣服上留下了氣味,看你能不能循著氣味找到她。」   「只要有這人的氣味,上天入地我也能找到她。」狗寶一口應承。   吳不賒先前緊抱著顏如雪,鼻間好像還能微微聞到顏如雪身上留下的香氣。他拿著狗寶,讓狗寶在身上聞。狗寶道:「這是個女人吧?她身上這香氣還真好聞,是純淨的體香,這麼清純的體香我還是頭一次聞到。」   「是個女人。」吳不賒應著。狗寶的話,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抱著顏如雪時的情形,先前情急,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沒去想,這會兒細細回味,心神兒竟是微微一蕩。   葉輕紅、九斤麗身上都有體香。林微雨身上也有,尤其是被吳不賒抱在懷裡的時候,體香更為濃郁,往往刺激得吳不賒獸血沸騰。但顏如雪的體香卻不同,特別得空靈純淨,聞了不但不會獸化,心中反而特別得寧靜。   「還真是個特別的女孩子,莫非她前世就真是一片雪花?」吳不賒遙望遠空,悠然神往。   狗寶從吳不賒手中飛出,在周圍飛了一圈,猛的「咦」了一聲。   吳不賒一震,從回味中醒過神來,道:「怎麼了?」   「奇怪,奇怪。」狗寶叫著奇怪,把圈子放大,繞了一大圈回來,卻不開口,又去吳不賒身側聞了兩下。   吳不賒心往下沉,道:「是不是聞不到氣味?」   狗寶道:「很奇怪,主人身上留下的氣味很新鮮,說明這女人離開不久。照理說,這女人所過之處,氣味會非常鮮明也非常濃厚,可我卻聞不到。不可能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不賒苦笑:「這裡是魔鬼大沙漠,先前刮了一陣魔鬼風,她是從我懷裡給風刮走的。」   「原來如此!」狗寶大叫起來,「我說我的鼻子怎麼突然失靈了呢。」   「那你還有辦法找到她嗎?」雖然在問,吳不賒心裡其實已經不抱希望,那麼大的魔鬼風,所有的氣味都給吹走了,狗寶鼻子再靈十倍也白搭。   狗寶還是第一次替吳不賒辦事,卻是不肯放棄,道:「這女子的氣味已記在我心裡,哪怕是千里之外,只要這股氣味再次出現,我馬上就能聞出來,只不過這就要辛苦主人了。」   「你說。」吳不賒精神一振。   狗寶道:「所謂狂風不終日,魔鬼風再強,也有停的時候,那女子給風刮得再遠,也一定有落下來的時候。我的辦法是,請主人以此地為圓心,劃著圈往外飛,最終我一定可以聞到這女人的氣味,只要氣味出現,就是到天涯盡頭,小的也能找到她。」   「好辦法!」吳不賒猛力擊掌,把狗寶抓在手中,道,「我現在就開始繞圈飛,狗兄多留點神。」照狗寶說的辦法,吳不賒先往東飛出數里,然後開始繞圈。圈子越繞越大,在距吳不賒落地處百里時,這圈子已廣及數百里。眼看著天亮,太陽出來,又慢慢落下去,還好,吳不賒追風袋裡有水有乾肉,也不虞飢渴。但這麼不停不歇地飛,也實在是有些累人。吳不賒卻從沒想過停下來,狗寶的話有道理:狂風不終日。顏如雪給風刮得再遠,也一定有落下來的時候,只要她落地,以狗寶的鼻子,肯定可以嗅到她的氣味,就一定可以找到她。吳不賒不敢停留的原因還有一個,他擔心顏如雪受了傷,就算沒受傷,萬一顏如雪的靈犀鳥給刮走了呢。顏如雪雖有心眼,眼睛卻看不見,在這大沙漠裡,有眼睛的人也找不到路,何況是看不見的人。吳不賒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找到她。   第三天早晨,太陽出來的時候,吳不賒已經飛了好幾千里路了。就在他心中有點兒沮喪的時候,狗寶猛然叫了起來:「我聞到了!我聞到了!」   吳不賒狂喜:「你確定嗎?不會錯嗎?」   「絕不會錯。」狗寶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肯定。說著,它飛起來,繞了一圈,然後沿著西北方往下飛。吳不賒緊隨其後。飛了幾里路,狗寶道:「她是往這個方向去了,不過她身邊還有其他人。」   「她身邊還有人?」吳不賒既驚又喜且疑,是些什麼人呢?是雲州遺族的人搶先找到了她?應該不可能啊?想了一會兒卻不得要領,便問道:「那些人多嗎?」   「多,氣味非常雜,至少有上百人,而且有駱駝的氣味。」   「該是一個駝隊。」吳不賒明白了,心中暗想,「她給風刮到這裡,找不到我,也不知道怎麼回風雷峽,恰好碰上支駱隊,所以跟他們走了。」又想,「希望那支駝隊裡的人不會傷害她。」這種擔心不無理由,顏如雪是個美麗的女孩子,又是人族,而出現在魔鬼大沙漠裡的駝隊,只可能是魔族。人族的美麗女子落難撞上魔族,就像一隻羊撞進了狼群,危險不言而喻。   想到顏如雪有可能受到傷害,吳不賒心急如焚,一把抓過狗寶,道:「狗兄,我帶你飛,你留著神,不要跟丟了。」狗寶靈力不夠,不能長時間飛行,只能由吳不賒帶著飛。   「主人放心,絕不會跟丟。」似乎聽出吳不賒話中的緊張情緒,狗寶信誓旦旦地保證。   「如果誰敢傷害她,我一定會讓他付出百倍的代價。」吳不賒一面飛,一面暗暗咬牙。他性子比較平和,很少有特別暴虐的時候,這是生意人的本性。生意人打開店門就在算計人,卻輕易不會想到暴力。這一次卻例外,一股黑色的火焰在吳不賒胸中悄悄燃燒,隨時有可能變成沖天怒焰。   其實顏如雪身具玄功,吳不賒雖然沒和她動過手,但能感覺出她功力不弱,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吳不賒也能想到這一點,卻依然特別地擔心。   一飛百里,遠處的天際突然現出一抹綠色。最初吳不賒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細看,是真的綠色,成片的樹林。飛得越近,現出的樹林越大。   「難道已經出了魔鬼大沙漠了?」吳不賒心中疑惑,再飛近些,似乎又有些不對,樹林的左右兩面都是沙漠,好像還是在沙漠之中。吳不賒把握不定,索性高高飛起,一飛數百丈。這下看清了,果然還是在沙漠之中,那些樹林,只是沙漠中的一處綠洲。和外人想像得不同,魔鬼大沙漠裡並不全是沙子,其實也有樹有水,水多樹多的地方形成綠洲,就有人居住。蜥流沙和吳不賒說過,魔鬼大沙漠裡的綠洲大約有十幾處,大小不一。雲州遺族南歸的線路上就有好幾處,飲水主要就在這些地方補充。   吳不賒現在看到的,也是一處綠洲。這處綠洲比較大,半圓形,約有數十里方圓,綠洲的中間有一座城,人煙似乎還比較稠密。   吳不賒不知道這是哪裡,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顏如雪跟著駱隊進了這處綠洲。這綠洲裡面的居民肯定是魔族,他是人族,為免麻煩,他便化身為貓。狗寶若放進追風囊,它便聞不出味兒了,便把狗寶放在腋下卡住,然後蹦蹦跳跳進了綠洲。為什麼是蹦蹦跳跳呢,因為腋下卡著狗寶,前爪便不太好動。三腳貓走路,只有跳著。   顏如雪跟著駱隊一直進了城。循著氣味,狗寶悄聲對吳不賒道:「主人,你要找的女子和駝隊分開了,又有另外的人和她在一起。」   「和駝隊分開了?」吳不賒心下疑惑,難道顏如雪只是跟著駝隊走了一段,駝隊帶她進綠洲就分開了?可另外的人又是什麼人呢?   「不管他,一直到找到人為止。」反正目的是找到顏如雪,其他一切不管。   「是。」狗寶應了一聲,「主人步子稍慢一點,人多味雜,小的怕出錯。」   吳不賒依言放慢腳步,在狗寶的指點下繞了幾條街,到了一座宅子前。狗寶道:「主人,你要找的女人進了這座宅子。」   吳不賒抬眼看那宅子,似乎是大戶之家。宅門是打開的,庭院廣闊,可以看到男男女女的傭人穿來穿去,像是很忙碌。門楹上掛著紅綢,難道這一家有喜事?顏如雪進了這個宅子,喜事難道與她有關?吳不賒心中猛地一跳:「莫非顏小姐落到了這家主人手裡,這家主人看她美貌,竟是想要強娶她?」   想到這裡,吳不賒心中怒火沖天而起,閃身跳進大門,一路貓牙咬得格格響。顏如雪沒受欺負便罷,若是受了欺負,他誓要大開殺戒。   宅子極大,在狗寶指點下,吳不賒繞了好幾重院落。進了一個月洞門,他突然看到一個背影,是顏如雪,她正背手站在一個亭子裡。   一眼看見,吳不賒差一點喜叫出聲,隨即卻又是一愣。看身材背影,絕對是顏如雪,可這會兒的顏如雪卻是做男裝打扮,最古怪的,是她的一頭黑髮竟然變成了紅色。   似乎是聽到了背後的響動,那背影轉過身來。吳不賒霎時間張大了嘴巴。確實是顏如雪,這張臉再不會錯。但這會兒的顏如雪,不但身穿男裝,一頭紅髮,而且眼珠子也變成了綠色的。   如果吳不賒不認識顏如雪,那麼出現在他眼前的就是一個風姿俊逸的魔族美少年。可她明明是顏如雪啊,但為什麼會身穿男裝還變成了紅髮綠眼呢?   是顏如雪化成了魔族?還是這人根本不是顏如雪?   吳不賒張著嘴巴,半天沒有吱聲。這時從顏如雪袖中飛出一隻雪白的小鳥,這隻鳥沒有變,正是顏如雪的那只靈犀鳥。看到靈犀,吳不賒終於確定,眼前的人就是顏如雪。但顏如雪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顏如雪走下亭子,從一側的月洞門出去了。吳不賒一時還沒理清頭緒,沒有叫她,只是遠遠地跟著。她進了一間屋子,有丫環送了點心進去,那屋子可能是顏如雪的起居之所。吳不賒凝神感覺了一下,周圍好像沒什麼高手在監視。看顏如雪的樣子,她功力未失,也沒人監視,吳不賒更疑惑了。吳不賒左思右想不得要領,乾脆摸過去。一到窗下,他便覺得有一股微微的靈力掃在自己身上,力道不強,如春風拂體。吳不賒知道是屋中的顏如雪發現了他,他雖然化成了貓,雖然竭力收斂靈力,但三五丈之內,仍瞞不過顏如雪這樣的高手。   吳不賒只擔心周圍有監視顏如雪的人,他的出現,弄不好會給顏如雪造成傷害,倒是不擔心自己被顏如雪發現。既然周圍並無異常,他毫不猶豫地直躥上窗台,一躍進屋,外屋沒人,他徑直鑽進裡間。顏如雪獨自站在窗邊,這時她回頭看著門口,肩頭的靈犀也歪著腦袋盯著這邊。吳不賒一出現,靈犀叫了一聲,吳不賒聽不懂鳥語,卻大致猜得出來,靈犀一定是在叫:「一隻貓。」或者是:「一隻死貓。」   屋中沒有其他人,周圍也無異象,吳不賒將身子一長,現出人身,叫道:「顏小姐,我是吳不賒。」他話一出口,靈犀也急促地叫了兩聲。   顏如雪身子猛然一震,臉上現出驚喜之色,激動地道:「吳使君,真的是你嗎?」她沒想到吳不賒會突然出現,驚喜之下,聲音有些大。門外站著的丫頭聽到聲音走進來,在外屋道:「公子,有什麼吩咐嗎?」顏如雪忙道:「啊!沒事,我逗鳥呢。你出去吧,有事我叫你。」   聽著丫環腳步聲出門,顏如雪不好意思地一笑,低聲道:「吳使君,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難道你也給刮到了這飛駝國?」   「這裡是飛駝國嗎?」吳不賒聽蜥流沙介紹魔鬼大沙漠中的綠洲時,說起過飛駝國。飛駝國是魔鬼大沙漠裡最強的一股勢力。他們佔據著魔鬼大沙漠中最大的一塊綠洲,同時擁有著周圍數百里內四五塊大小不一的綠洲。   「風沒把我刮這麼遠,我是用另外的法子專門找過來的。顏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顏如雪聽吳不賒是專門找過來的,心下感動,道,「你也沒事吧?」   「我沒事。顏小姐,你是怎麼到這裡的,怎麼又弄成了紅髮綠眼呢?」對顏如雪的紅髮綠眼,吳不賒始終難以索解。   「先前吳使君……那個……護著我。」顏如雪說著臉有些發紅,顯然是想起了先前吳不賒抱著她的事,有些難為情,「我昏天黑地的,醒來時,風已經息了,卻不見了吳使君。我在附近找,沒見到吳使君,卻撞到了一支駝隊。我要找個嚮導,便變了裝,跟著駱隊來了這飛駝國。」   「變了裝?」吳不賒聽出來了,這一頭紅髮、綠眼好像還是顏如雪自己弄出來的,他有些難以置信,「你是說這個是你自己弄的?」   「是啊。」顏如雪知道他心中疑惑,笑道,「吳使君是奇怪我怎麼能變出這副樣子吧?說來話長,雲州遺族久居魔界,四面都是魔族圍困,為了能摸到魔族的動向,防止魔族突襲,我們就要派探子打入魔族探聽消息。人族面孔進入魔族肯定不行,我們就摸索著改變面貌的方法,久而久之,終於找到一些法子。我的頭髮是用一種岩石磨成的粉末染紅的,綠眼用的則是一種草木的汁液,只要每隻眼睛滴上一滴,眼眸就會變成綠色,事後要改過來也容易,有專門配的藥。我進沙漠之前,隨身的靈犀袋裡就帶了這些物什,情急之下便改容易貌,再換了男裝,倒沒引起他們的懷疑。」   「原來是這樣啊。」吳不賒終於明白了,心下感歎,「雲州遺族能在魔界久撐不倒,還真是有兩手絕學呢。我要是知道這門本事,可就不用硬著頭皮闖了。」卻想到一事,道,「既然你們有改變容貌的秘技,那何不全體易容呢?裝成一個遊牧部族,一路穿越魔界南歸,雖然也有風險,該比穿越魔鬼大沙漠要好些吧?」   「那卻不行。」顏如雪搖頭,「這種染髮的礦石粉不能見水,見水就脫色。穿越魔界,迢迢數萬里,不可能天天風和日麗吧,只要一場雨,身份就會暴露。這個還好說,最主要的是眼睛,讓眼眸變色的這種汁液有一定的毒性,三五天還好,要是十天半個月的連著染,眼睛會發紅流淚,痛癢難當。如果堅持的時間再長一點兒,甚至眼睛都有可能會瞎掉。」   「原來還有這些副作用,那是不行。」吳不賒明白了,雲州遺族這種秘藥,臨時易容可以,卻無法長久。其實就算能長時間易容,扮成遊牧部落穿越魔界也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一個十多萬人的部落,說小不小,說大可也真是不大,沿途碰上大的魔族部落或者魔國,隨時有被吞沒的危險。這一點吳不賒沒去細想,雲州遺族的人卻早在幾百年前就想過。   「對了,這支駝隊主人是誰啊,好像對你挺好的,他們今天是有喜事嗎?」吳不賒想起了先前在門口看到的紅綢。   「這支駝隊的主人叫駝玉兒,人挺好的,對我尤其不錯。今天的喜事,是駝玉兒的婚禮。」   「哦,看來還有喜酒吃嘍。」吳不賒笑,「卻不知新郎官是誰,若是這城裡的高官,吃了喜酒,倒不妨請他幫我們找一個老練些的嚮導來。」   「新郎官是我。」   第三十八章 假婚   「什麼?」顏如雪有些扭捏,聲音不大,落在吳不賒耳裡卻像個炸雷,「你……你是新郎官?」   「是。」顏如雪面孔微微一紅,「我跟著駝隊見到駝玉兒,想請她幫個忙找個嚮導,她卻提出個條件,要我幫她演一齣戲,假意和她成親。」   「你幫她演一齣戲?假意成親?為什麼?」吳不賒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如果說駝玉兒看上了女扮男裝的顏如雪,硬要嫁給她,那有道理,女裝的顏如雪晶瑩如雪,男裝的顏如雪卻也是俊逸如龍,雖然顯得略瘦弱了點兒,那張臉卻實在是太俊了。   魔界要找肌肉男那是一磚頭能砸死一大片,可要找顏如雪這樣的翩翩美書生卻是翻遍魔界也未必能找一個出來。那個什麼駝玉兒被迷住完全有可能,可說什麼演戲假成親,卻著實讓吳不賒莫名其妙了。   「事情是這樣。」顏如雪定了定神,道,「駝玉兒跟我說,這飛駝國的國王為人異常荒淫暴虐。他發佈了一個極為無恥的法令,但凡飛駝國的男子娶親,新娘的初夜權都是屬於飛駝王。飛駝國人恨極了這個法令,卻沒有辦法,所以駝玉兒想到這個假成親之計,要在洞房中誘殺飛駝王。之所以選我,是因為她看出我有玄功在身,她殺了飛駝王后,我能及時逃走。」   「竟然會發佈這樣的法令,這飛駝王也確實太荒淫了,該殺!」   吳不賒罵了一句,似笑非笑地看著顏如雪,「不過駝玉兒獨選你幫她演戲,怕也是因為看上了你吧,心中只怕是還想著要假戲真做呢。」駝玉兒當時確實是有那個想法的,顏如雪當然感覺得到。她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吳使君說笑了。」眼見顏如雪有些尷尬,吳不賒不好再說,轉過話題,道:「婚禮就在今天吧?」   「是。」顏如雪道,「本來駝玉兒還想多要幾天作準備,但我不能等。也不知風雷峽中的族人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事?估計他們還在找我們。」   「我們在峽外遇到魔鬼風,又幾天沒回去,在他們心裡,只怕已把我們當成死人了呢。」不過吳不賒這話並沒有說出口。   他開口道:「我去城中走走,問問這裡離著風雷峽有多遠,婚禮完後我們就走。對了,你那個易容的藥物給我一點兒,易了容才好打聽事情。」「好。」顏如雪的靈犀袋放在衣下,她微微側轉身,從腰間取下靈犀袋。袋身黃舊,看來也是師門傳承的舊物。吳不賒感應出,她這袋子靈力之強,不在自己的追風袋之下。   顏如雪從袋中取出一個銅盒子和一個小小的玉葫蘆,銅盒子裡裝的是染髮的礦石粉,玉葫蘆裡裝的是變眼的樹汁。礦石粉要化在水裡,然後用水洗頭,一般人操作,要弄一大盆水,但顏如雪不用,她取一撮礦石粉放在銅盒的蓋裡面,用半杯水化開,充分溶解後,她右手凌空一抓,蓋子裡紅色的汁液被她懸空吸起,點滴不剩,如一個紅色的小球懸停在空中。顏如雪讓吳不賒打開頭髮低下頭,將小球壓在吳不賒頭頂上,手掌慢慢旋動,小球化開,紅色的汁液滲入吳不賒發中。汁液全部滲入後,她掌心又發出微微的熱力,頭髮很快就干了,前後不過盞茶工夫,吳不賒一頭黑髮便成了紅髮。吳不賒低著頭,顏如雪就站在他身前給他染髮,兩人相距不過尺餘,顏如雪身上淡淡的女兒香撲鼻而來,吳不賒心中不自覺便有些異樣的感覺。   其實顏如雪心中也有些異樣,染髮完畢,她退開數步,臉色已是微微發紅。她拿起玉葫蘆道:「吳使君,我眼睛不方便,這個樹汁你就自己點吧。」   吳不賒心中雖然有一個念頭,希望顏如雪能幫他點,不過她都這麼說了,自己自然不好開口。他拿過玉葫蘆,在雙眼中各點了一滴汁液,那樹汁色作碧綠,入眼清涼,事後對眼睛有沒有損害不管,至少初點上去的感覺還是不錯的。吳不賒非常佩服雲州遺族前輩的苦心,竟然能配出這樣的樹汁來。染了發、點了眼,鏡子裡看過去,自己紅髮碧眼,和魔族人再無區別,硬要挑毛病,或許就是個子矮小了點兒,不過魔族男子雖然普遍高大,小個子也是有的,並不岔眼。   「我去城中打聽一下。」和顏如雪打了招呼,吳不賒依舊化貓而出,到外面找個僻靜處復化為人身,便在城中亂逛起來。飛駝國不大,人口也不多,吳不賒估計,城中人口最多兩萬,不過街市還算平靜。吳不賒找了家酒店,叫了幾樣酒菜,順口向小二打聽風雷峽所在。不出他所料,小二還真就知道風雷峽在哪裡。聽小二說,風雷峽在飛駝城東南,約摸有七八百里。「竟然刮到了七八百里外,這魔鬼風還真是厲害。」吳不賒暗暗咋舌。他卻不知,之所以把他和顏如雪兩個一刮七八百里,是他兩個都運起了玄功,身子輕了,所以被風一直刮過來。若是不會玄功、身子滯重的普通人,絕對刮不了這麼遠,說不定一陣風就會猛甩在地下,再被沙子埋得結結實實。其實吳不賒倒是希望給沙子埋在地下,他會鑽土,再厚的沙山也埋不了他,只是這個由不得他選擇。   當然吳不賒也不會只聽小二一個人的。吃飽喝足,他又去街市上亂逛,順口打聽,相互印證。那小二說的還真是沒錯,確在東南方,不過有的說是有千把裡,有的又說是五六百里,這個倒也無所謂了,方向沒錯就行。確定了方位,吳不賒便盼著早點兒動身。   他心下想:「雲州遺族心志堅韌,就算沒有顏如雪,他們也會動身,不會在風雷峽久呆。但輕紅丫頭和小麗幾個該不會跟著他們走,這兩個傻丫頭,這會兒不知哭成什麼樣了呢。」   顏如雪既然想幫駝玉兒一把,吳不賒自然也不會阻攔,那就等等吧,多耽誤一天時間也無所謂。回到駝玉兒的宅中,吳不賒把打聽來的信息和顏如雪說了。   顏如雪也有些急切,不過應下的事,不好反悔。   顏如雪住的這宅子雖是駝玉兒的產業,駝玉兒卻不住在這宅子裡。宅中除了顏如雪,只有一些丫環婢僕。吳不賒先前連著幾天不眠不休地尋找顏如雪,這會兒還真有些累了,左右無事,便說要睡一覺。顏如雪當然不好找丫環另給他安排房子,便叫他就睡在自己床上,她去外間歇息。   吳不賒也不客氣,上了床,聞到被子上淡淡的香氣,他不由一愣,抱著被子,竟突然憶起抱著顏如雪時的情形,腦子裡熱烘烘的,一時反而睡不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吳不賒才睡過去,再聽到敲門聲醒來時,窗外天已經黑了。敲門的是顏如雪,這會兒她換了衣服,一身新郎裝。顏如雪應該是看不到吳不賒的眼光,但吳不賒眼光在她身上一掃,她卻感應到了,臉紅了一下,道:「駝玉兒已經接來了,我還要陪客人,只隨手給你拿了幾樣吃的。聽駝玉兒說,飛駝王可能很快就會來,同來的有大批武士高手,到時你小心點兒。」   「我知道。」吳不賒有些擔心顏如雪,「駝玉兒殺了飛駝王后,肯定會亂,你要小心。」   顏如雪道:「駝玉兒說她有萬全的計劃,還有她師父萬恨師父幫手,不要我插手的。」說到這裡略一猶豫,道,「萬一駝玉兒失手,我希望助她一臂之力,到時還望吳使君助我。」   「好。」吳不賒一口答應。顏如雪遞給他一個食盒,匆匆到前廳去了。吳不賒打開食盒,裡面有一隻雞、一盤牛肉、兩樣小菜、幾張大餅,還有一壺酒,準備得挺充分,真不知她拿這些食物時,以什麼為借口。吳不賒有些餓了,風捲殘雲吃完,化貓出窗。   前院比較熱鬧,不過客人好像不是太多,顏如雪這會兒該是在前廳陪客。飛駝王還沒來,前廳不會有什麼事,吳不賒懶得去,倒是生出一探新娘子的心,想:「敢誘殺飛駝王,那駝玉兒膽子不小,卻不知長得怎麼樣?」想著,吳不賒便往後院去了。新房在左側院子裡,吳不賒貓步輕舒,一溜煙過去。當然不能從前門進新房,駝玉兒敢刺殺飛駝王,身上絕對有功夫,吳不賒從後面繞過去。後面有個小園子,新房的窗子開著。他站在假山石上,從窗子裡看進去,見一個新娘子裝飾的女子坐在床沿,應該就是駝玉兒了。   駝玉兒低著頭,臉上還蒙著月白的輕紗,看不到臉。吳不賒有些失望,「喵」地叫了一聲。駝玉兒竟然轉臉向窗外望來。一看到那雙眼睛,吳不賒差點兒失聲驚呼:「怎麼是她?」   這個駝玉兒,竟然是那次在雪靈王王宮中刺殺他、更追殺千里的蒙面女子。她一擊不中,鴻飛杳杳,想不到竟在這飛駝國出現了,而且還要設計誘殺飛駝王。   「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人啊?如果說是雪靈王的嬪妃,刺殺我是為了替雪靈王報仇,一擊不中就逃來飛駝國躲避,那她該隱姓埋名躲在高門大戶裡不出頭啊?現在竟又要誘殺飛駝王,莫非她和以前的輕紅丫頭一樣,純粹就是個刺頭,撞到看不慣的就要出手?」   吳不賒腦中雜亂紛紛,毫無頭緒。這時駝玉兒忽然站起身來,到窗前往外看。吳不賒慌忙一縮頭,躲到假山石後,心中尋思:「不管她是什麼人,與我無關,我還是溜一邊去。事一完,拉了顏小姐趕去風雷峽是正經。」藉著假山石掩護,他溜出去,上了側面的院牆。吳不賒正要沿著院牆回先前的院子裡去,前面卻來了幾個人,一個中年女子,還有兩個丫環,一個丫環手中還端著一個盤子。吳不賒一眼看到那中年女子,腦袋立時縮了一下,同時收斂靈力。看得出來,那中年女子身具玄功,而且功力不弱。   「這女子難道是駝玉兒她娘?」   中年女子四十來歲年紀,雪白的一張瓜子臉,風韻猶存,看得出年輕時也該是個大美人。不過吳不賒沒見過駝玉兒的臉,沒法對比,只是從這女子的年紀算,做駝玉兒的娘足夠了。到院子門口,中年女子站住了,接過丫環手中的托盤,道:「你們回去吧。」   「是,師太。」   兩個丫環施了一禮,回去了。「師太?」吳不賒想起先前顏如雪說駝玉兒師父叫萬恨師太的話,「如果是駝玉兒的娘,家裡的丫環絕不會叫她師太。難道她是駝玉兒的師父萬恨師太?萬恨?嘿,這名字取的,恨得過來嗎?」   中年女子並沒有馬上進去,看兩個丫環的身影消失,她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瓶子,倒了一樣東西出來,像是一丸藥,黃豆大小,淡紅色。她拿著藥,停了一下,似乎有一剎那的猶豫,最後還是丟在了盤中的碗裡,隨後走進了院子裡。   她的舉動讓吳不賒有些迷惑,托盤裡的東西,肯定是送給駝玉兒吃的,那她放的是什麼藥呢?毒藥?補藥?迷藥?春藥?最重要的問題是,她為什麼要放藥?她到底是什麼人?如果她就是駝玉兒的師父萬恨師太,那她應該不會有害駝玉兒之心,放的藥也就不可能是春藥、迷藥什麼的,更不可能是毒藥。可為什麼她要猶豫那一下呢?   奸商的眼睛可是賊奸的,中年女子那一剎那的神情都落在他眼裡,那一刻,中年女子眼中明顯有著遲疑、不忍、痛惜諸般情緒,甚至還有一絲的愧疚。而在最後投下的那一剎,她又明顯地咬了咬牙,彷彿拋開了一切。吳不賒本來不想和駝玉兒見面,有多遠躲多遠,可突然間插進中年女子這一出,他卻又有了興趣。於是他沿路返回去,又來到假山石上,貓伏著,往裡看。駝玉兒一直站在窗前,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去,看到是中年女子,她叫聲:「師父。」   「真是她師父萬恨師太?」吳不賒大奇,「有意思啊有意思,倒要看看這唱的是哪一出。」   「玉兒,我給你端了碗雞湯來,趁熱喝了吧。」   「我不餓。」「不餓也要喝。」萬恨師太微微加重了語氣,「你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怎麼行?我理解你的心情,眼見大仇得報,自然很興奮,但要報仇也要有力氣才行。」   這話裡透著明顯的關愛之情,吳不賒當然聽得出來,心下迷惑:「她們師徒之情看來不錯啊,該不可能下毒,那是補藥?補氣提神的人參片兒?可又猶豫什麼?而且咬牙切齒像要吃人肉的樣子,不合理啊。」又想,「大仇得報?看來駝玉兒是和飛駝王有仇,而不是輕紅丫頭那樣的刺頭俠客,那先前刺殺我也是因為仇恨?難道她真的和雪靈王有關係?」   房中的駝玉兒聽了萬恨師太的話,乖乖地端起碗喝了起來,喝了幾口,道:「那暴君不會不來吧。」   「已經來了,我過來的時候,接到通知,說暴君已在路上,很快就到,叫新郎官不許亂來。」   要人家新娘子的初夜,先還派人發個通知,不許新郎官先吃。聽了這樣的話,吳不賒簡直有些佩服那飛駝王了,什麼叫囂張,這才叫囂張啊。駝玉兒道:「顏大哥沒和他們起爭執吧?」   「說了只是演戲,他當然不會和他們爭,只是說了兩句。玉兒,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那個顏如龍。」   顏如雪女扮男裝,叫「如雪」肯定不行,改成了「如龍」。吳不賒先前聽她說了,不覺得意外,只往駝玉兒臉上看。   「師父。」駝玉兒嬌叫一聲,雖然蒙著面紗,但那種嬌羞的神情,還是一眼就看得出來。   「得,她還真是喜歡上了顏小姐。」吳不賒暗中笑得打跌。   這時有雜沓的腳步聲傳來。萬恨師太臉色一變:「暴君來了!記住我的話,先制住暴君,可以刺他兩劍,別刺死,利用他做人質才好殺光他的手下,然後殺了暴君後我們才能走得掉。」   萬恨師太交代完,從後窗穿出,一閃過牆去了。吳不賒早已有備,假山石上有洞子,他找了個小洞子鑽了進去,萬恨師太差不多就是從假山石上飛過去,卻沒發現他。   一隊武士圍了院子,然後進來兩個黑衣勁裝漢子,把新房裡外搜了一遍,連新娘子的床底下都沒放過。兩人都有玄功,不過功力一般,雖然搜了一下假山石,但吳不賒鑽的洞子深,最主要是小,兩人根本發現不了裡面藏著一隻貓。   搜完了,兩人一個站在院前,一個站到院後。隨即便聽到院門口傳來一陣得意的笑聲。吳不賒鑽出來,沿牆過去,站在院角。只見兩個人走進院子,前面一個四十來歲年紀,水桶腰不見脖子,下面肚脹如豬,穿著倒是非常華貴,笑聲就是從他嘴裡發出來的,一臉的得意,帶著股淫蕩味兒,應該就是飛駝王了。飛駝王后面,跟著個青衣老者,五六十歲年紀,高瘦,老臉板著,像風乾了的橘樹皮,眼光卻是極為銳利。   他一進院子,吳不賒便感到一股燥熱的氣息掃過,那種感覺,便如午後走在魔鬼大沙漠裡,熱風撲面。   「老傢伙功力不弱啊,看來飛駝王身邊的第一高手就是他了。」吳不賒暗暗縮頭,「駝玉兒劍快,會放沙的漏斗也扎手,功力可比不上這個老傢伙,就是萬恨師太好像也要差著點兒。難怪萬恨師太叫駝玉兒抓了飛駝王做人質,若沒有飛駝王在手,這老傢伙加那兩個黑衣漢子,就夠駝玉兒師徒喝上一壺的了。」飛駝王本來走在前面,進新房時,青衣老者卻搶先一步進了房。吳不賒繞到房後,怕驚動青衣老者,他步子不敢太快。只聽到那老者叫道:「駝玉兒,把衣服全都脫了。」「不會吧,給飛駝王污辱也就算了,難道所有新娘子都還要當著這老傢伙的面脫光衣服?」吳不賒暗暗搖頭。其實青衣老者的意思很明白,是怕駝玉兒身上有刀劍之類的凶器。但這一關弄個女人或者太監來也行啊,當著青衣老者的面脫,沒人受得了吧?這麼想著,吳不賒心中倒是一跳,駝玉兒要誘殺飛駝王,不會反抗,那就只有屈從了。美女脫衣,好看啊!吳不賒情不自禁加快了步子,一躍上了後面的假山。駝玉兒自然害羞不肯脫,但青衣老者補一句:「你是自己脫還是我給你脫。」這下沒得選擇了,駝玉兒只好自己動手脫。她背轉身子脫了外衫,脫得只剩肚兜小褲時卻怎麼也不肯脫了。青衣老者卻仍不肯放過她,抓著她手臂轉了個圈。很明顯,薄薄的肚兜小褲下什麼也藏不住,青衣老者這才放手,對飛駝王微施一禮,退出房去。青衣老者轉動駝玉兒身子時,吳不賒自也看了個通透。早在上次駝玉兒刺殺他時,他就覺得駝玉兒的身材相當不錯,這會兒看得清楚,不由大讚。薄薄的肚兜下,玉乳如峰,駝玉兒的乳房不像葉輕紅那麼誇張,也不像九斤麗那樣得青澀,卻是一個真正的成熟女孩該有的形狀,不大不小,飽滿挺翹。玉乳下,纖腰如束,薄薄的小褲裹著挺拔的長腿,讓人生出無限的想像,裸露的後背玉肌如雪,不知道該是怎樣得光滑。   「脫到這個樣子,差不多就是全裸了,這丫頭為了殺飛駝王,還真是捨得下本錢啊。」吳不賒暗暗感歎,卻突地又覺出不對。駝玉兒身具玄功,哪怕再收斂,也不可能瞞得過近在咫尺的青衣老者,何況青衣老者還抓住了她的手,不可能不運功試探。如果說在青衣老者運功試探的情況下還能把靈力藏起來,那也太不可思議了。可如果不是這樣,那麼青衣老者怎麼會放過她呢?對於普通人來說,一個玄功高手有沒有刀劍都是非常危險的,難道這飛駝王也身具玄功,根本不怕赤手空拳的駝玉兒,哪怕她練有玄功?   「駝玉兒,好名字!」看著縮在床沿的駝玉兒,飛駝王一臉淫笑,就像大灰狼看著嘴邊的小綿羊,「寶貝兒,不要怕,服侍得本王開心了,本王重重有賞。」   飛駝王說著,伸手摘下了駝玉兒的面紗,面紗下是一張瑩光如玉的臉。吳不賒也算是見過美人了,無論是葉輕紅、九斤麗,還是顏如雪,都是罕見的美人,但看了駝玉兒的這張臉,他仍是愣了一下。其實僅以長相論,駝玉兒並不比葉輕紅、顏如雪幾女強,真論起來可能還要略輸一籌,但她有一對非常獨特的丹鳳眼,這對眼睛再配上這張臉,就有了一種非常獨特的氣質,讓人乍見之下,有一種驚艷的感覺。   女人的美,外與內同樣重要,就好比顏如雪與葉輕紅、九斤麗兩女比,論相貌三女並無高下,但顏如雪眉眼間那種空靈的氣質,便讓她有了一種獨具的韻味兒。三女若站在一起,葉輕紅兩女自然而然就被比了下去。能和顏如雪相比的,或許只有西門紫煙,那種絕對的冷靜與銳利,那種透在骨子裡的高貴,與顏如雪的空靈飄逸剛好是兩個極端,如佛的出世與入世。   當然,如果駝玉兒僅是生了一雙丹鳳眼,並不能顯出她的獨特,顯出她的獨特的,是那雙丹鳳眼裡流露出的狠厲和倔強。這樣的容顏再配上這樣一雙眼睛,這張臉就有了一種異常另類的美,便如一把出鞘的名劍,那冷冽的劍光既讓人愛,也讓人懼。   飛駝王似乎也被駝玉兒的美貌震住了,尤其與駝玉兒眼光一對,他甚至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但隨即就笑了起來:「小寶貝,想不到你還真是個大美人呢,孤王后宮佳麗過百,沒一個比得上你。太好了,不但你的初夜孤要了,你這一生的美貌,孤都要了,哈哈哈哈……」   淫笑聲中,他伸手去托駝玉兒的下巴。駝玉兒本來籠著手坐在床沿,看飛駝王毛絨絨的爪子伸過來,她右手猛地一格,左手同時叉向飛駝王脖子。「小丫頭這就動手了,那老傢伙呆會兒知道走了眼,不知會是怎麼樣一副神情,應該是很精彩。」吳不賒在外面邊看戲邊笑,但笑著笑著卻覺出了不對。吳不賒和駝玉兒動過手,駝玉兒功力雖然不是很高,可也不弱,應該勉強可以躋身二流之境。像飛駝王這樣的普通人的手臂,她應該輕易就能格開。她左手那一叉,叉住飛駝王的脖子只要一捏,稍重一點兒能捏碎飛駝王的喉管,稍輕一點兒也可以讓飛駝王兩眼發黑,束手受制。但實際情形不是這樣,駝玉兒那一格,雖然把飛駝王的手打偏了一點兒,卻沒有完全格開。而她叉向飛駝王脖子的左手雖然叉到位了,卻好像沒什麼力氣。不過她的速度太快,飛駝王閃避不及,喉頭給撞了一下。飛駝王「啊」的一聲,退了一步,咳嗽了兩聲。「大王,有事嗎?」外屋的青衣老者聽出了不對,出聲詢問。   飛駝王咳了兩聲,反倒「呵呵」笑了起來:「沒事,小寶貝兒有點兒辣,孤王喜歡。小寶貝兒,再來。」   伸手又去托駝玉兒的臉。駝玉兒這會兒卻在看自己的兩隻手,丹鳳眼裡滿是驚慌之色,似乎有一件絕不可能的事出現在她面前,她卻是怎麼也無法相信。看到飛駝王的手伸過來,她和先前一樣,又是反手一格。她是練武之人,手法又快又準,但這次的後果卻還不如上一次。這一次飛駝王有了準備,無論如何說,飛駝王都是一個壯年男子,僅以力氣論,普通的女孩子絕對及不上正常的成年男子。所以,駝玉兒這一格,飛駝王的手只是偏了一下,但還是伸了過來,一下就托住了駝玉兒的下巴。吳不賒能清楚地看到駝玉兒眼中的駭異和驚慌,現在的情形,顯然不但是吳不賒意外,駝玉兒本人更加意外。   「怎麼回事?難道駝玉兒散功了,先前那老傢伙不是走了眼沒有察覺她身上的靈力,而是她的靈力被散掉了?駝玉兒自己也不知道啊?出了什麼意外?」吳不賒腦子急轉,卻是摸不著頭腦。   「真滑啊。」飛駝王在駝玉兒下巴上摸了一把,「嘿嘿」淫笑,「寶貝兒,來吧,留點兒力氣到孤王身下來扭吧。」說著,他雙手齊伸,抱向駝玉兒。駝玉兒似乎終於是醒過神來了,知道自己散功後力氣不如飛駝王,不再打格開他手的主意。她身一矮,從飛駝王腋下鑽了出來,她功力雖失,反應仍遠在飛駝王之上,這一下,速度極快。但飛駝王也是久經操練,你想啊,強奪別人新娘子的初夜,有些新娘子可能老實,但不老實的也有啊,就算沒刀子打打殺殺,躲躲逃逃是免不了的,這事經得多了,飛駝王也練出來了。駝玉兒閃得快,飛駝王反應也不慢,身子猛地一轉,就手一撈,竟就撈住了駝玉兒纖腰,順手一甩,駝玉兒驚叫聲中,被他一下子甩到了床上,甩了個四腳朝天。   她急爬起來時,飛駝王已站在床沿,「嘿嘿」笑道:「小寶貝,早跟你說了,逃不掉的,留著力氣到孤身下來浪吧,孤王一定會讓你欲仙欲死的。」他一面淫笑,一面脫自己衣服。駝玉兒雖然爬了起來,卻是無處可逃,只能縮在床裡。她和師父商量好的,她制住飛駝王后,用飛駝王做人質,威脅飛駝王的護衛放下武器束手就縛,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現在出了這個意外,她莫名其妙散了功,沒能制住飛駝王,就算萬恨師太趕過來,面對飛駝王的護衛,也是有敗無勝。可就這麼眼睜睜地被飛駝王凌辱,駝玉兒又實在受不了,眼見飛駝王在脫褲子了,駝玉兒終於忍不住尖叫起來:「師父,救命!」   駝玉兒突然功力全失,吳不賒也是意外至極,聽得駝玉兒叫師父,他扭頭看向先前萬恨師太隱去的方向。照理說,萬恨師太躲得應該不遠,至少一定是在這個宅子裡,絕不可能躲出去。以駝玉兒的尖嗓子,以萬恨師太的功力,無論在哪個角落,萬恨師太一定可以聽到。   但駝玉兒連叫了三四聲,萬恨師太卻一直沒有出現。難道萬恨師太也出了事?吳不賒心下存疑,突地想到先前萬恨師太在雞湯中放藥的事,他心中突然生出個念頭:「駝玉兒突然功力全失,可能就是吃了那粒藥的原因,讓駝玉兒散功,呼救也不現身,難道她是有意讓駝玉兒被飛駝王凌辱?為什麼?」吳不賒雖然有這個猜測,卻實在找不到理由,而在房中,飛駝王已經脫得赤條條的,就要往床上撲,駝玉兒眼中已滿是絕望。   「不能讓駝玉兒被飛駝王凌辱。」吳不賒腦中閃過這個念頭,雖然上次駝玉兒千里追殺讓他狼狽不堪,若是駝玉兒落到他手裡,他說不定也會先姦後殺,但這樣的一個美人兒被飛駝王這肥豬蹂躪,他卻絕沒有在邊上欣賞的惡趣味。何況顏如雪對駝玉兒也有幾分好感,駝玉兒將顏如雪帶來飛駝城,顏如雪也要領她一份情,如果沒有她,也許顏如雪會在沙漠裡吃不少苦頭。包括顏如雪在內,整個雲州遺族都有著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美德,顏如雪願拖延去風雷峽的時間幫助駝玉兒,也是出於這種心理吧。那麼眼睜睜看著駝玉兒被侮辱,顏如雪一定會不開心,吳不賒可不敢面對事後顏如雪責備的眼神。念頭一起,吳不賒身子已溜下了假山石。   青衣老者就在外屋,雖然吳不賒自信功力要強於他,還是不敢孟浪。他用的是碎貓步,貓捕鼠的絕技,快而無聲,如一道黑煙,上窗,入房,起跳,如風飄柳絮,輕輕沾在了飛駝王肩上。飛駝王正往床上跨呢,忽覺肩上多了個東西,反手來拂,手到中途,突然全身僵硬,再不能動彈。   第三十九章 美人的身世   「不要吱聲,否則殺了你。」事情太怪,吳不賒另有想法,所以沒有制住飛駝王啞穴,他口中威嚇飛駝王,兩眼卻盯著床上的駝玉兒。   駝玉兒脫得只剩肚兜小褲,剛才被飛駝王一抱一甩,肚兜還被撕破了一角,露出半邊雪乳,恍似倒扣著的玉碗露出了一角,在燭光下發出驚人的誘惑力。絲綢料子的肚兜太薄,又緊貼在身上,豐乳高聳,兩個乳珠都清晰可見。   還有下面的一截小腰兒,像削了皮的黃瓜,掐一掐只怕都會出水。如此香艷的場面,奸商絕對不會捨棄不看,自然是大飽眼福。   莫名其妙地身陷絕境又突然被救,從地獄到天堂的巨大反差讓駝玉兒完全沒有心思去顧及吳不賒的色眼,只是驚喜地看著吳不賒,輕聲道:「是顏大哥嗎?」她以為是顏如雪英雄救美。也難怪,萬恨師太沒有化貓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在本宅中,會幫她的玄功高手,只有顏如雪,她心中盼望的也是顏如雪。危難之際,心愛的人腳踏彩雲手執長劍現身相救,正是所有思春少女都會有的夢想。現在顏如雪來救她,雖然化做了一隻貓,也同樣讓她狂喜不禁。   「把我當成了顏小姐啊?也行,便冒充一回顏小姐,也好看戲。」   吳不賒腦中一閃便有了主意,微點貓頭道,「照先前的計劃,喊你師父來。」他雖然捏尖了嗓子,但聲音還是和顏如雪有很大的差異。但駝玉兒先入為主,又想著顏如雪是化成了貓的,聲音有差異也在所難免,愛屋及烏,自然不會去多想。她答應一聲,爬起來穿衣服,這才想起自己還是半裸著呢,很是嬌羞地看了一眼吳不賒。這一眼,她放出的是看情郎的春情,又羞又喜,欲拒還迎,可就把吳不賒迷得魂兒半飛,差一點兒鼻血飛湧。他眼睛瞪得溜圓,要知道看美人脫衣和看美人穿衣是同樣的精彩,手足伸展之際,乳突臀搖,每一處都是無盡的誘惑。看他眼巴巴地看著自己,駝玉兒卻是羞喜不勝,又瞪了他一眼:「壞,不許看。」雖是話兒嗔,卻是半分兒推拒半分兒肯,這種嬌羞薄怒,最是迷人。吳不賒骨頭都要輕了三兩,差一點兒忘了人家本意不是對他,是對著顏如雪。   駝玉兒穿上衣服,到梳妝台邊打開梳妝盒,竟然從盒底抽出一把短劍來。吳不賒要看戲,不想過早現身,把飛駝王往床上一推,自己鑽進了床底。駝玉兒走到床邊,把短劍搭在飛駝王脖子上。飛駝王身子被吳不賒制住了,不能動,嘴巴是吳不賒故意留著的,倒是能開口。他這會兒不淫笑了,顫聲道:「不……不要殺孤。」駝玉兒方才差點受辱,真恨不得一劍割了他腦袋,但想到先前師父的話,只是狠狠地瞪一眼飛駝王,長聲叫道:「師父,我制住飛駝王了,快來啊!」她話音一落,萬恨師太沒現身,外間的青衣老者噌一下躥了進來。他一眼看到房中的情形,飛駝王倒在床上,全身僵硬,駝玉兒一柄劍白晃晃放在飛駝王脖子上,頓時就傻了眼,急喝道:「快放開大王,否則我滅你九族。」駝玉兒斜瞟他一眼,冷聲道:「駝鐵蹬,識相的就放下武器,否則我一劍斬了這暴君。」   「原來這老傢伙叫駝鐵蹬啊。」吳不賒往床底又縮了一步,這會兒駝鐵蹬離著他不過丈許距離,突變之下,駝鐵蹬也絕不會想到床底下藏的有人。他若暴起突襲,別說駝鐵蹬本身功力還不如他,就算強過他,只怕也躲不過去,但吳不賒心底有個大疑團,自然不會動手。   「不要亂來,不要亂來!」駝鐵蹬果然就給嚇住了,「駝小姐,你要什麼條件,儘管開口,千萬不可亂來。」駝玉兒見嚇住了他,哼了一聲,不再理他,扯長脖子又喊:「師父,師父!」   其實萬恨師太已經過來了,到了院外,只是駝玉兒功力突失,沒能聽到。駝玉兒聲音未落,萬恨師太已穿窗而入。院外的黑衣武士這會兒已經亂了套,根本攔不住她。萬恨師太一眼看清房中情形,臉上有一瞬間的訝異:「這麼快?」   她得意地一笑,道,「做得不錯。」隨即又轉頭對駝鐵蹬道,「讓所有人把武器全部放下,不得反抗。」   駝鐵蹬並不認識萬恨師太,只是感覺到萬恨師太功力不弱。本來飛駝王受制,情勢就已經非常不利,再來這麼一個高手,他更加心慌,喝道:「你是誰?想要做什麼?我警告你們,千萬不要亂來,若是傷了大王,你們必會九族遭誅。」   雖是威嚇,卻是色厲內荏。駝玉兒更是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短劍在飛駝王脖子上一壓,喝道:「要他們放下武器,不得反抗!」   冰涼的劍鋒一壓,飛駝王差點尿都嚇出來,急叫道:「駝鐵蹬,叫所有人放下武器,不得反抗!若你們反抗傷了本王,孤必將你們九族盡誅。」   「是。」駝鐵蹬無可奈何,下令所有人放下武器,自己先一步扔了手中長劍。萬恨師太往前一縱,一下制住了他,隨即飄身出去,只聽外間「撲通」聲一片。顯然,所有的武士都被萬恨師太制住了。   形勢已經完全一邊倒,萬恨師太師徒已佔盡上風,萬恨師太再回到房裡時,飛駝王顫聲道:「請……你們放……放了孤,不論要什麼條件,孤……孤都可以答應你……你們。」   萬恨師太冷冷地看著他,驀地裡仰天狂笑,狀極瘋狂。駝玉兒也跟著笑,道:「師父,現在就動手吧?對了師父,我不知怎麼回事,突然間功力全失了。」   萬恨師太卻彷彿沒聽到她的話,只是狠狠地瞪著飛駝王,驀地咬牙道:「玉兒,先刺他兩劍,但不要刺死了。」   「好。」駝玉兒早就手癢了,短劍下行,一劍刺在飛駝王肩頭。她功力突失,手上無勁,刺得不深,卻也是鮮血飛濺。飛駝王痛聲尖叫,駝玉兒卻是絕不留情,雙手用勁拔出短劍,再又一劍狠狠刺在飛駝王大腿上。飛駝王又是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不要傷害我王!你們好大膽,我誓要將你們千刀萬剮!」駝鐵蹬卻是個忠心的,這會兒自己還躺在地下動彈不得,卻仍出言威嚇駝玉兒。   萬恨師太冷哼一聲:「千刀萬剮,哼!」   說著,她手中長劍忽地揮出,劃過駝鐵蹬脖子。駝鐵蹬頓時身首分離,他似乎到死也沒想到萬恨師太真敢不顧一切地下死手,腦袋飛出,兩眼卻仍瞪得大大的。眼見萬恨師太一劍殺了駝鐵蹬,飛駝王嚇得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萬恨師太瞟他一眼,道:「再給他一劍,刺醒他。」駝玉兒依言在飛駝王左腿上又刺了一劍。   飛駝王在劇痛中醒來,眼淚、鼻涕齊流:「饒命啊,饒命啊!只要你們不殺我,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萬恨師太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飛駝王,似乎是在盡情欣賞他的醜態,看了一會兒,眼光又轉到駝玉兒臉上。駝玉兒覺得她眼光特別得怪,心中有些不安,道:「師父,一劍斬了這暴君吧,免得夜長夢多。」   「玉兒,你真的要殺了他嗎?」   萬恨師太的聲音好像也變得有些怪。床下的吳不賒聽得直起雞皮疙瘩:「這老女人說話的聲調怎生這麼彆扭,不會是個老處女吧,一輩子沒男人摸,有些變態。」   駝玉兒也覺得萬恨師太的聲音不太對,卻沒想那麼多,道:「當然,難道還留著他的狗命不成?」   「不要啊!」飛駝王哀叫,「駝小姐,饒命啊!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萬恨師太突地又笑了起來:「玉兒,你知道這暴君是你什麼人嗎?」   這話有些怪,駝玉兒愣了一下:「什麼?」看看哭得一臉鼻涕的飛駝王,再看看萬恨師太,問道,「師父,你說什麼啊?」   「如果我告訴你,他其實是你的親生父親,你信不信?」   「什麼?」駝玉兒一呆之下,猛跳起來,「不可能!師父,你和徒兒說笑嗎?這話我絕對不信的。」   「我沒有和你說笑。」萬恨師太搖頭,「他確實是你父親,你是他的親生女兒。」   「不可能!」駝玉兒一臉的芒然,「師父,你怎麼了?開什麼玩笑!我父親是飛駝國太子,這暴君當年為爭王位,暗害了我爹,他是我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這些不都是師父你告訴我的嗎?」   「我騙你的。」萬恨師太聲音不高,落在駝玉兒耳裡卻像一個炸雷。她一時間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囁嚅道:「師父……」   萬恨師太不再看她,轉頭看向同樣有些呆愣的飛駝王,道:「駝五乘,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   飛駝王疑惑地看著她,眼睛微瞇,忽地一睜:「你……你是萍兒?」   「萍兒,萍兒。」萬恨師太尖聲大笑,「好多年沒人叫這個名字了,你還認得我啊?現在你相信了沒有,駝玉兒是你的女兒,那個出生三個月神秘失蹤的女兒。」   「原來玉兒是你偷走了?」飛駝王恍然大悟,看向駝玉兒,「原來你真是我的玉兒!」   「不!我不是。」駝玉兒尖叫一聲,跳下床來。事情太怪,她跳得有些急,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師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別和我說這樣的笑話,我受不了。」   她聲音顫抖著,整個身子也在顫抖。突然之間,所有的一切全都顛倒了。殺父仇人成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師父卻又變得那麼怪,而且和飛駝王好像還是老相識。她為什麼要設下這樣的計謀?若要她父女相認,為什麼又要她刺飛駝王幾劍?她腦子裡亂作一團,完全理不清思緒,只是絕望地看著萬恨師太,希望她改口,希望先前她說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說起來那還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萬恨師太似乎也不忍看她的那種眼光,微微抬起了頭,「當時我還只十六歲,比現在的你還小,認識了他,也就是你的父親,駝五乘。當時我瘋狂地迷上了他,偷偷把身子給了他。   我對他是如此得癡迷,我可以為他生,可以為他死,不論他要什麼,我都會為他去做。他很變態,總會有一些很古怪的花樣。我雖然害羞,卻從來也不拒絕他。他有時候會弄得我很疼,身上疼著,心裡卻總是甜甜的。」她眼神迷濛,臉上泛起微微的紅暈,神情像極了一個懷春的少女。駝玉兒臉上也有些發燒,有些話,實在不是她這個做徒弟的應該聽的,萬恨師太也實在不應該說出來,但她卻肆無忌憚地說出來了。聽在駝玉兒耳朵裡,雖然有一點點羞,卻也能清晰地感覺到萬恨師太的心意。她說她羞,她說她痛,但其實那些正是她最美好的回憶,壓了這麼多年,她想要說出來,已經顧不得羞了,也完全不考慮是否合適。   飛駝王眼光也有些迷離,他似乎也回憶起了當年的一些事情。「他當時也很寵我,說我是個小妖精,迷死他了。那些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時刻。」她的臉越發紅了,眼波如醉,她的情緒感染了駝玉兒。駝玉兒似乎也忘了身前的一切,反而癡癡地看著萬恨師太。   「直到那個賤人出現。」萬恨師太的聲音突地變冷,「駝雪嬌,你個賤人,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她臉色鐵青,兩眼射出陰毒的火焰,牙齒更咬得格格作響。她本來風韻猶存,但這一剎那,那張臉竟是如此得猙獰,懷春的少女,眨眼變成了惡毒的巫婆。她的神情,讓駝玉兒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顫聲道:「駝雪嬌,是什麼人?」   「她是你娘!」   「什麼?」駝玉兒身子重重一抖,又退了一步,是因為這個結果,也是因為萬恨師太的神情。萬恨師太指著她,神情是如此得獰惡,似乎隨時都會撲過來,把她撕成碎片。   「你娘那個賤人,也迷上了他。那個賤人是個醜八怪,本來根本不能和我爭,但她爹是大將軍,而駝五乘只是老五,他頭上還有幾個哥哥,要想踏上王位,必須要有武力的支持。駝雪嬌那個賤人以這個作為條件,逼駝五乘娶她。本來這也沒什麼,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都還嫌少,恨不得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收在房中才能滿足。他身邊多些女人也無所謂,就算不能娶我,我不能做王妃,但只要能讓我留在他身邊,我也認了,能讓他登上王位,能讓他滿足,我甚至會高興,會感激駝雪嬌。」   她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房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呆呆地看著她,結果顯然是明擺著的,卻沒有人願意去想。這實在是一個癡情的女子,她的要求也不高,在這一刻,甚至是駝玉兒都有些站在她這一邊了。   「但是駝雪嬌那個賤人,她忌恨駝五乘對我的寵愛,逼駝五乘離開我,不讓我留在他身邊,哪怕我跪下來求那個賤人。我跟她說,我什麼都不要,我甚至可以不和他同房,只要能遠遠看他一眼,我就甘心了。可就是這樣,那個賤人也不同意,她一定要我走,要我離開飛駝城。當時我已經身懷有孕,本來孩子是我最後的夢想,可老天無眼,孩子沒了。我一個人,在沙漠裡,看著血從身下流出來,看著我沒成形的孩子一點點離開,我甚至聽到了他喊娘的聲音。你們聽,他在喊,娘……娘……」   她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夢幻般的溫柔。但忽然間卻變得尖亢瘋狂,她雙手向天,十指戟張:「我的孩子啊!娘沒用,你爹是個懦夫,留不住你,但娘會給你報仇的。從那一刻,那個會做夢的萍兒死了,我心中只有恨。」   她看著床上的飛駝王和床邊的駝玉兒,眼神狠厲陰毒,如刀,如鑽,如針。駝玉兒身子一顫,往後一退,坐在了床上。飛駝王也受不了她的眼光,卻還想解釋,囁嚅道:「萍兒,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懷孕了。」   「知道了又怎麼樣?知道了又怎麼樣?你說!」   萬恨師太跨前一步,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飛駝王根本不敢和她對視,嘴唇顫抖著,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萬恨師太不再看他,道:「在駝雪嬌她爹的支持下,駝五乘終於登上了王位。駝雪嬌那賤人也如願做了王妃,年後生下了你。我偷入宮中,把你抱出來,本來是想讓那賤人急幾天後,再把你的屍體送進宮,讓那賤人也嘗嘗失去孩子的痛苦。可我帶你的那幾天,抱著你,餵你,卻好像是在抱著自己的孩兒,所以最終下不了手,一直把你帶大。」   聽到這裡,吳不賒突然明白了她先前放藥時猶豫的原因,雖然是仇人的女兒,但養育了這麼多年,也有了感情,不過最終還是下了手。仇恨的力量,真的就有這麼大嗎?   「師父!」駝玉兒也激動地叫了一聲。「不要叫我!」萬恨師太一聲厲喝,與駝玉兒眼光一對,她又搖了搖頭,聲音放低,「我不是你師父,我帶大你,另有目的。知道你今天為什麼會突然失去功力嗎?是我在雞湯裡放了藥。」   「師父,是你……」駝玉兒驚叫出聲,「為什麼?」「因為我想報復駝雪嬌那賤人,因為你是那賤人的女兒。」萬恨師太的眼光轉為狠厲,「那賤人害得我沒了丈夫,沒了家,沒了孩兒,我豈能輕易放過她?讓她死都是輕的,我要她生不如死。為什麼要散去你的功力?就是要讓駝五乘強姦你。駝雪嬌那個賤人,我讓她的丈夫,她孩子的親爹,強姦她的親生女兒。然後呢,再讓她的親生女兒,殺了她女兒的親爹,她的丈夫。駝雪嬌那賤人知道了這一切,她會怎麼想?她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哈哈哈哈……」   萬恨師太縱聲狂笑,尖亢的笑聲刺破夜空,遠遠傳了出去,是那麼得人。明白了萬恨師太的全盤計劃,所有的疑惑徹底解開,吳不賒卻只生出一個念頭:「這個女人瘋了。」   「你瘋了,你瘋了。」飛駝王也是喃喃低語。駝玉兒卻是痛聲尖叫:「啊!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   「玉兒!」一個身影從窗口閃進來,是顏如雪。「顏大哥!」駝玉兒猛撲進顏如雪懷中,死死抱住她,「顏大哥,帶我走,我再也不要見他們了,我要永遠離開這裡。」   「好,我帶你走,我帶你走。」顏如雪早就到了院子外面,把一切都聽在了耳朵裡。她自然能理解駝玉兒的痛苦,不論大人之間有什麼恩怨糾葛,受傷最深的卻是駝玉兒。   「解藥。」顏如雪看向萬恨師太,感覺到萬恨師太的猶豫,她補了一句,「你們父輩之間的恩怨,何必要玉兒來承受呢?」這句話讓萬恨師太仇恨的心化開一角。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子,倒一粒藥拋給顏如雪,瞟一眼駝玉兒,微微歎息了一聲,眼角也飛過一絲不忍之色。   「我帶玉兒先出城。」顏如雪把藥塞進駝玉兒嘴裡,帶她穿窗而出,這句話卻是對吳不賒說的。萬恨師太幾個人心情激盪之下沒能發覺床底下的吳不賒,顏如雪卻是知道的。駝玉兒卻又突然穿窗進來,在萬恨師太面前跪倒,道:「師父,無論你出於什麼目的,終是你養大了我,謝謝。」   說著叩了三個頭,復穿窗而出,兩串珠淚,卻留在了窗內。她沒有去看飛駝王,雖然萬恨師太說飛駝王是她的父親,她也相信了萬恨師太的話,可一直以來培養出來的仇恨讓她短時間內難以釋懷。更何況飛駝王剛才還想要強姦她,她還刺了飛駝王幾劍,這個時候要她認父,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她唯一能選擇的,只有逃避,遠遠地躲開。   「玉兒——」萬恨師太伸出手,卻停在了空中。在這一剎那,無數的回憶掠過腦際,一點兒一點兒地把駝玉兒帶大,雖然她有時候會想起駝玉兒是仇人的女兒,狠狠地責罰。但駝玉兒不知道內情,把她當師父,把她當母親。她打罵得再狠,駝玉兒事後也會當沒事人,還是親著她,纏著她,一心一意地相信她。而在那些恍惚的時候,在她忘記仇恨的時候,她也一樣,也真當駝玉兒是她的女兒,會不由自主地去記掛,去關心。   但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恨也罷愛也罷,駝玉兒三個頭叩下,過往的一切,永不再來。她是報了仇了,似乎是很快意,卻突然間又覺得非常的失落。她以前總是想,大仇得報的一日,一定會非常的快樂,但真到了這一日,卻體驗不到那種快樂的感覺。   她回頭,看向床上的飛駝王,眼光復又轉為凌厲。飛駝王被她刀鋒般的眼光一掃,身子一抖,顫聲叫道:「萍兒,是我錯了,我改,我回宮立馬廢了駝雪嬌那賤人,立你為王后。我把那賤人交給你,你想殺也好,想打也好,都由得你,好不好?」   「真的嗎?」萬恨師太眼光狠狠地瞪著他,忽地裡桀桀長笑,「好啊,那我就跟你進宮去。」伸手揪了飛駝王,出房去了。外面的武士隨後也被禁制,跟隨而去。吳不賒從床底下鑽出來,搖了搖頭:「以前聽人說什麼情場如戰場,我還不信,今天看來,這情場比戰場還要凶險三分。萬恨師太竟然能一忍二十年,竟然能把仇人的女兒帶大來報復仇人,竟然能設下讓父親強姦女兒、再讓女兒殺死父親這樣的計謀,厲害啊。」   感慨一番,也沒興趣跟進王宮再去看戲。萬恨師太是強者,那駝雪嬌也不弱,家裡還有人撐腰,最後的戲碼,難說得很。不過那些都不關吳不賒的事,他現在只想盡快趕去風雷峽,把葉輕紅、九斤麗抱在懷裡,恣意憐愛一番。情場可怕啊,還是自己的兩個小寶貝乖一些。出城,顏如雪帶了駝玉兒在南門外等他。駝玉兒在顏如雪的安慰下,情緒稍稍好了一點兒,見了吳不賒化成的黑貓,一愣:「你不是顏大哥變的?」   吳不賒「喵」的一聲,身子一搖,化出人身。駝玉兒「啊」的一聲低叫,指著他道:「你是吳不賒,雞族的神蛋護法。」   「嘿嘿。」吳不賒一笑,「你千里追殺,我可是以德報怨,剛才可是我救了你!」駝玉兒神情一黯:「是。謝謝你。」吳不賒轉換話題:「對了,你上次為什麼要殺我啊,我和你好像沒什麼仇吧?」   「我和雪靈王的一位妃子情如姐妹,雞族滅了雪靈國,雪靈王自殺前,怕自己心愛的女人被雞族凌辱,把幾個最受寵的妃子叫到一起喝毒酒自殺了,其中就有我那位姐姐。我知道雞族之所以能滅了雪靈國,都是你在中間弄風弄雨,所以想殺了你替我那位姐姐報仇。」   「老天!」吳不賒拍著額頭,「這圈子繞得還真遠啊,你叫我怎麼弄得清楚。」他神情誇張,駝玉兒倒是一笑,瞟一眼顏如雪,低聲道:「既然你和顏大哥是兄弟,又救了我,我們之間的恩怨自然一筆勾銷了。我會和我那死去的姐姐說,想來她也不會怪我。」   「那就好,那就好。」吳不賒趕忙抱拳作揖,「你們女人記仇太厲害,我是怕了。」顏如雪「撲哧」一笑:「沒想到吳使君也這麼貧嘴。好了,我們趕路吧,玉兒說要跟我走。」吳不賒看著她眼睛,意思是問駝玉兒知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裝的事。顏如雪目不視物,心眼的感應卻是敏銳無比,竟然知道他的意思,微微搖頭。吳不賒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駝玉兒今夜受的刺激太大,這會兒誤會顏如雪是男子,一縷情絲繫在她身上,心有所依,還能撐得住,若是說破了,還不知駝玉兒會怎麼樣呢。所以先瞞幾天,待駝玉兒情緒稍稍平復了再跟她說要好一些。吳不賒點頭:「好,我帶路。」說著當先飛起。三人都有玄功,都能飛,夜裡又有星斗做參照,方向不會偏得太遠,所以沒有嚮導也沒關係。天明時分,終於趕到風雷峽,雲州遺族竟還沒動身,看到顏如雪、吳不賒回來,歡聲雷動。葉輕紅、九斤麗兩女更是撲到吳不賒懷裡放聲大哭。雖然雲州遺族上下親眼目睹了魔鬼風的威力,蜥流沙也反覆說過,撞上魔鬼風的人,如果沒有合適的躲避之處,任他玄功通天也是必死無疑。但顏如雪和吳不賒的身份過於重要,所以這幾天雲州遺族一直不肯動身,風一停就開始找人。即便是到了今天,如果吳不賒兩個沒回來,四大長老還會派人出去找。至於葉輕紅幾個獸人就更不要說了,他們是跟吳不賒的,跟著吳不賒,哪裡都去;沒有吳不賒,哪裡都不去,即便雲州遺族動身,他們也會留下來。   蜥流沙看到吳不賒兩個回來,一臉的難以置信,連聲歎服。大家情緒穩定之後,便即動身。先前走失的五個族人,一直沒找到,估計是被黃沙埋了,也沒法再找。   此後一路行去,沒再碰到魔鬼風。魔鬼大沙漠的氣候雖然嚴酷,但雲州遺族做了充分的準備。人多有人多的麻煩,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好處,彼此照顧,整體的力量顯示出來,即便是魔鬼大沙漠也能頑強地闖過去。死亡的高峰期在第二十天左右,再往後,慢慢適應,死的人就越來越少。一天天過去,這支隊伍一點點前移,緩慢而又堅定地趟過漫漫黃沙。留下的足跡,風吹過,沙埋過,卻印在了天地之間。遠遠的天際,一點山峰露了出來,便如春雨後的筍尖,隨著雲州遺族的腳步,不可抑制地鑽出地面。蜥流沙只看了一眼便非常肯定地告訴吳不賒,那是大雁山。吳不賒說的離雁峰在西北山麓,下有離雁口,為人族古城,有古烽火台。   司風長老派出哨探,不久回報說,前方確實是山,不是海市蜃樓。雲州遺族,已經走出了魔鬼大沙漠。得到確認,整個雲州遺族霎時間成了歡樂的海洋,無論男女老幼,每張臉上,都綻放著笑意。吳不賒也禁不住傻笑,心下狠狠地吁了口氣:「又一個大關邁過來了,老天爺總算還沒有完全瞎眼。」   看山跑死馬,尤其在這平坦的大沙漠上,雖然看到了山,離著山至少還有百里路程。雲州遺族雖然加快了步子,當日無論如何也是出不了大沙漠的。對葉輕紅、象斧幾人,吳不賒一直隱瞞著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真實意圖,先前是有意瞞,後來根本就忘了解釋。這會兒眼見就要走出魔鬼大沙漠了,才想到這個問題,該和他們說清楚了。最重要的當然是自己的女人,這天夜裡,和兩女歡愛時,吳不賒便留了一手。以往歡愛,兩女雖是飄飄欲仙,卻也每每疲極欲死。吳不賒本來功力高精力足,身有神雞印後,更是鬥志昂揚,慾望仿若是個無底洞,這夜卻只是稍稍盡興便放過兩女。兩女倒是奇怪起來。   九斤麗擠在他懷裡,一臉嬌媚地道:「公子,你今夜怎麼這麼溫柔啊?」   「溫柔些不好嗎?」吳不賒指背在她的肌膚上滑動,觸手處,如絲般得嫩滑,「是不是還沒盡興?」   「不,這樣最好了。」九斤麗偷偷看一眼吳不賒,「總之只要公子開心就好。」她年紀小,身子還沒全部長開,有時實在是撐不住,卻又擔心吳不賒難以盡興不開心,只是強撐。今夜這樣,正合她意,卻是擔心吳不賒另有想法,她雖然撐不住有些怕,卻並不希望吳不賒多愛葉輕紅少愛她。葉輕紅卻是不領情,哼了一聲:「為什麼這麼溫柔?想是快到人界了,留著精力好享受人族美女吧。」   「你這小妖精。」吳不賒在她雪嫩的豐臀上「啪」地打了一掌,「轉過身來,看我收拾你。」   葉輕紅有著肥碩的豐臀,完美的臀形和如雪的肌膚對男人有著致命的誘惑力。葉輕紅嚇一大跳,身子後縮,可憐巴巴地道:「公子,是我錯了,饒過我好不好?」   吳不賒哈哈笑:「求饒就算了,且放過你。說件事,其實我是人,不是妖,去雲州也不是採什麼藥,是受西嶽帝君之命,接雲州遺族返回人界。」他兩手摟著兩女,一邊說,一邊留意兩女的反應。失望的是,兩女一點反應也沒有,兩具嬌柔的身體緊貼著他,動都不動一下,難道睡著了?好像沒有啊,不過九斤麗隨後的一句話,便讓他哭笑不得了。「還以為我們又多了個姐妹呢,就這事啊?早知道了。」   吳不賒架了個大勢,結果一拳卻打在了空處。他一時有些喪氣,又有些好奇,問道:「你們怎麼知道的?我好像沒跟你們說過啊,難道是我說夢話?」   「啊,我想起來了。」葉輕紅突然坐起來,「微雨是誰?」   她先前沒反應,昏昏欲睡,突然間又反應激烈起來,盯著吳不賒問。吳不賒便如一個蹩腳的將軍,重兵出擊,敵人狡詐如狐避而不戰,等到己方懈怠了放鬆了警惕,敵人卻又奇兵突出。   他一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道:「微雨?」   「是啊,微雨,你好幾次在夢裡喊她的名字。她是誰?」事關切身利益,九斤麗也坐了起來,兩人眼巴巴地看著吳不賒。吳不賒沒想到自己說夢話竟然喊出了林微雨的名字,不由得苦笑,果然枕邊人是最難瞞啊。   「微雨,她姓林,林微雨,扶風郡侯長女。應該算是你們的姐姐。」   「林微雨,好美的名字!」九斤麗低聲念叨。   葉輕紅卻微嘟起了嘴:「你做夢都在喊她的名字,她一定是美若天仙了。」葉輕紅自從成了吳不賒的女人後,有些地方沒變,例如善良的本性,這一點甚至還變本加厲地婆媽起來,就見不得人受苦。   有些地方卻變了,例如毛躁的性格,或許以前是沒有依靠,心氣不定,任事愛走極端,現在有了男人有了依靠,心氣兒就靜了許多,不再那麼衝動了。變化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愛吃醋了。   稍有不對,就抱著醋罈子猛灌。像那次在雪靈王王宮,把雪靈王所有的嬪妃全部趕走,就是她的主意,九斤麗只是附和而已。還有這次駝玉兒跟著回來,她也著實吃了半天醋。因為顏如雪是女子啊,駝玉兒這麼跟著他二人回來,肯定是對吳不賒有意思。後來吳不賒把駝玉兒迷上的其實是女扮男裝的顏如雪一事講清楚了,她才轉開心思,笑了個飽,反而和駝玉兒成了好朋友。這會兒這個樣子,又是吃上醋了,吳不賒「呵呵」一笑,在她雪乳上揉了兩把,道:「微雨也算得上是個美人,但說實話,真要比,還真比不過你們兩個。」葉輕紅眼睛一亮,嘴卻仍然嘟著:「我才不相信呢,要是比我兩個還差,為何你做夢都在喊,怎麼就不見做夢喊我兩個!」   「你兩個很差嗎?」吳不賒皮笑肉不笑地端視兩女。兩女本就秀麗,雲雨剛過,春意猶存,那種艷麗嫵媚,實在是難描難畫。他卻故意相戲,道:「你兩個是不怎麼樣。」   話出口,兩女同時嘟起了嘴。九斤麗年紀小心理承受力要差些,眼裡都起霧了。吳不賒卻又一笑:「不過能和你兩個相比的,我也只見過兩個人。」   這話又勾起了兩女的好奇心,齊道:「哪兩個?」葉輕紅想了一想,嘴巴又嘟起了:「一個肯定是林微雨了,另一個……」她一時沒說出來。九斤麗接口道:「我知道,另一個一定是顏姐姐。其實駝姐姐也不錯,不過她眼裡有股狠勁兒,但有時樣子又很可憐,讓人摸不透。」   顏如雪回來後,不知怎麼和駝玉兒說的,反正駝玉兒知道她是女扮男裝,卻也沒有離開,反到黏得更緊了,幾乎就成了顏如雪的影子。她性子卻有些狠厲,看人時眼光特別冷,尤其是男人,對那些靠近顏如雪的男人尤甚。在一些偶然的時候,她也會露出傷感的情緒,孤零零的,特別無助的樣子。吳不賒就看到過兩次,也明白她的心情,卻是幫不了她。她對吳不賒卻一直不熱情,甚至是有些冷,卻和葉輕紅、九斤麗成了好朋友。   「顏小姐倒是算一個,駝玉兒就算了。」吳不賒搖搖頭,「至於另一個也不是微雨。」   「那是誰?」兩女一齊看著他。所謂眼光可以殺人,該就是兩女現在的樣子。「首先聲明,這女人和我可沒什麼關係啊,我和她天差地遠的。」吳不賒怕了兩女的目光,先把自己摘出來,「這人叫西門紫煙,大趙國未來的王后。」   「西門紫煙。」兩女同時在嘴中念叨。女人是這世上最奇怪的存在,有些事,哪怕前一刻她還在賭咒發誓,後一刻已忘到九霄雲外;但有些事,哪怕和她半點兒關係沒有,她卻能牢牢記著。西門紫煙這個名字,在葉輕紅兩女心中,估計是永遠都忘不掉了。雖然她們和西門紫煙八竿子打不著,只因為吳不賒說西門紫煙不比她兩個差,她們便牢牢記住了。   亂七八糟繞了一通,兩女忘了吃醋了。吳不賒卻想起件事,道:「對了,你兩個是怎麼知道我是來接雲州遺族這件事的?」九斤麗道:「就是上次啊,你和顏姐姐遇魔鬼風那次。我們和四大長老說起你,後來就明白了。」「哦。」吳不賒明白了。吳不賒的真實身份一直瞞著葉輕紅幾人,四大長老並不知情,他們以為葉輕紅兩女是吳不賒的女人,像斧四個是吳不賒的僕從,自然一切都明白的,所以嘴中不留意就說出來了。   「那象斧幾個也知道了?」「是啊。」九斤麗抿嘴一笑,「像大哥那個人神神道道的,隨便拉個人就可以說上半天,尤其是美女。估計他是最先知道的。」「有可能。」象大嘴的嘴,和他的斧子一樣誇張,吳不賒已深有領教,眼光看向兩女,「那你們是怎麼想的?還要跟我去人界嗎?」   「當然。」九斤麗毫不猶豫地點頭,「我是公子的人,公子到哪裡,我就到哪裡,要是公子不要我了,我就去死。」   「傻丫頭,我怎麼會不要你。」吳不賒攬住她,「以後再也不許說這種傻話了。」   心中方自感動,忽地腰間一痛。葉輕紅掐住了他腰上的一塊軟肉,惡狠狠地道:「什麼叫我們要不要跟你去人界!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沒有我的允許,你休想拋下我,記住了沒有?」   口氣如此彪悍!不過更彪悍的是她的手,她掐著的肉不多,只是一點點,可古怪的是,掐得越少,掐起來越痛,尤其她掐住了還要來個大旋轉,痛得人吸冷氣。吳不賒已多次領教,連忙點頭:「記住了,記住了!小姑奶奶,千萬別掐了,千萬別掐。」   「看到了吧?」葉輕紅得意洋洋地看著九斤麗,道,「這人是只騷雞公,夢裡微雨夢外紫煙,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呢,所以對他絕不能留情。」九斤麗只是笑,可不敢應聲。她可沒有葉輕紅那麼彪悍,也沒有葉輕紅那麼強的承受力,萬一吳不賒發起狠來,狠狠地折騰她,她真怕自己會死過去。「姑奶奶,總有一天我會死在你手裡。」葉輕紅還是掐了一把,雖然略鬆了手,還是痛得他亂揉。鬧了一會兒,吳不賒道:「那象大嘴他們幾個什麼意思,你們知不知道?」 「沒什麼意思啊,有什麼意思?」葉輕紅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他們是公子的僕人,無論公子是在魔界還是人界,這一點不會變啊。」   「是啊。」九斤麗的眼光和葉輕紅的差不多,「他們和我們姐妹一樣,都是公子的人,自然公子到哪裡就跟到哪裡了。」她說得理所當然,不過這話聽起來怎麼就那麼彆扭呢?看著兩女雪白粉嫩的身子,再想想像斧那滿胸脯的黑毛,吳不賒差點兒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過他心裡是清楚了,看來像斧幾個已是徹底歸心,真正從心底裡把他當做了主人。   僕人跟著主人走,就像女人跟著自己的男人,至於去的地方是人界還是魔界或者天界,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列。吳不賒先前有心事,心懸著,就是怕自己要去人界,葉輕紅兩女或象斧四個不願跟著他走。這會兒終於鬆了口氣,他心中高興,目光在兩女裸體上一掃,「嘿嘿」笑道:「剛才好像沒盡興,咱們再來一場。」   「啊,不要。」兩女的驚呼很快就變成了嬌吟,卻是半夜不息。   第四十章 狗眼看人低   第二天早上,哨探回來報告:離雁口古城現在控制在一個小部族手中。這個小部族都是雁族人,總人口不到兩千,以放牧、打獵為生。離雁口周圍百里之內,都是他們的牧區。   「我們的計劃,以一千精銳,突入離雁口,不進城,直殺雁回頭,然後扼守古烽火台,決不放一人逃走。另以五千精銳,分為五隊,一隊進入離雁口古城,另四隊四面出擊,以雷霆萬鈞之勢,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雁族斬盡殺絕。這樣,既可以不暴露我們的消息,也可以奪取雁族的物資補充我們的糧食儲備。」   司弦長老說完,四大長老一齊看著吳不賒,眼中都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急切之意。   吳不賒理解他們的心情,任何人在沙漠中走了幾個月,都恨不得一步跨出去。吳不賒自己也是這樣,他略微想了一下,看向顏如雪:「我沒有意見,看聖女的意思。」顏如雪微微猶豫了一下:「那些小孩子……」她沒有說完,最終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就這樣吧。」   她的意思,四大長老和吳不賒都明白,不想斬盡殺絕,至少留下那些沒有什麼危害的小孩子。但後面呢,雲州遺族走了後,這些小孩子怎麼辦?就需要再留下一些婦女。可是,沒有男子,這些婦女、孩子能活下來嗎?不可能,所以她只能歎息。「她心地和紅丫頭差不多。」   吳不賒看著她的側臉,想,「不過她肩頭擔子比紅丫頭重,考慮得也多,若是換了紅丫頭,說不定就要做濫好人了。」   四大長老隨即佈置下去,前鋒六千人突然殺入離雁口。對從身後大沙漠裡殺出的人族軍隊,雁族完全沒有想到,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人頭落地,兩眼中還完全是呆愣的神情。   整個行動順利至極,前鋒六千人狂飆突入,後面雲州遺族大隊跟進。午後不久便有消息傳來,從離雁口古城到雁回頭,雁族的地盤已被完全控制,雁族上下也幾乎被斬盡殺絕。搜索小隊還在四下搜索,力求不讓一個人漏網。得到消息,吳不賒幾個人都鬆了口氣,有了這塊地盤,雲州遺族就可以暫時安定下來。只要嚴格控制消息不使走漏,雲州遺族可以在這裡安安心心等待趙國軍隊的接應。用了差不多三天的時間,雲州遺族十二萬人才算真正安置下來。雁族殘餘也基本肅清了。周圍的魔族根本不知道雁族已經被消滅,控制雁族地盤的,竟然是萬里南歸的雲州遺族。   不過吳不賒沒有等那麼久,佔領雁族地盤的消息一傳來,吳不賒就動身了。雲州遺族雖然以雷霆手段滅了雁族,封鎖了消息,可誰也不知這消息能封鎖多久,一旦消息洩露,周圍的的魔族絕對會作出反應。就算消息真的完全封死了,雲州遺族在離雁口也不能呆太久,雁族的地盤太小,支撐不起雲州遺族十二萬人的嚼用。所以吳不賒一天也不能耽擱,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把趙國軍隊引來,將雲州遺族接應回去。   離雁口距離趙國最西北的邊城水城有一萬二到一萬五千里的樣子,如果吳不賒不眠不休地飛行,四五天可以趕到。不過他不敢冒險,這裡和水城中間尚隔著屍蓮國。雖然西門紫煙說屍蓮王死後屍蓮國正在內戰,但這會兒已過去年餘,誰知道情勢有了什麼變化?就算屍蓮國仍在內戰之中,他從各個部族控制的頭頂飛過去,那些部族的高手若誤會他是其他部族的哨探什麼的,也會阻擊。吳不賒就化貓而行,一路無驚無險,十天後,他終於看到了水城。   隔了差不多一年,重新踏入人界,吳不賒心中也很有幾分感慨。進入水城後,吳不賒化回人身,找家酒店美美地吃了一頓,睡了一覺,再又上路,卻還是化貓而行。照理說,進了趙國境內,在空中飛已經沒事了,水城到趙國都城悲歌城近三千里,在空中飛,一天可到,化貓而行,卻要兩天。吳不賒卻寧可多拖一天,多拖一天無關緊要,但若因心急而出點什麼事,那就一切都完了,吳不賒不冒這個險。   做生意,越是最後關頭,越要謹慎,錢不入袋,永遠都不是自己的,這一點吳不賒有著非常深刻的理解。但也正因為他骨子裡是個生意人,他才會這麼謹慎,若換了其他人,有他這身功夫,根本就不會考慮這麼多。   第三天晌午,吳不賒看到了悲歌城。作為五霸之一的趙國,其都城悲歌城的雄偉自不用說,而人煙之稠密,市井之繁華,也遠非一般的小城可以比擬。吳不賒是生意人,進城的第一感受就是:「真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啊!」   他現在資本雄厚,等雲州遺族回來,他更成了大功臣,人望也有了。找一個合適的行當,海量資金注入,他立馬就可以成為呼風喚雨的大商家。   不過這會兒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進城找家店子隨便吃了點兒東西,問清西門家所在,一路過去。   吳不賒接雲州遺族南歸的行動,是直接由西門紫煙指派的。他回來了,自然是去找西門紫煙,而不是直接求見大趙王。但看到西門家那富貴逼人的大門,吳不賒心中突然有些忐忑:「西門紫煙不會卸磨殺驢吧?拿了信,一腳把我踹開,然後找他們西門家的人來領這不世之功。」   別怪他以奸商之心度女人之腹,要知道以一人之力深入魔界找到雲州遺族並最終把雲州遺族帶回來,這份榮光,足可驚天動地。西門家若起貪心,完全有可能出手搶奪,殺了吳不賒,找個西門家的人頂替,這天大的功勞便完全落到了西門家頭上。至於事後雲州遺族的反應,西門家有無數種法子可以掩飾過去。即便顏如雪的心眼看破真相,那又如何?雲州遺族身處趙國,最終也肯定是在趙國撥一塊地方安置全族,求趙國的事多著呢,難道為了一個吳不賒,就敢把西門家這樣的超級強權往死裡得罪?不可能!吳不賒不懷疑顏如雪的善良和正直,但顏如雪肩頭的重擔卻讓他確信,在整個雲州遺族和一個吳不賒之間,顏如雪只會選擇前者。   「要不直接求見趙王,或者至少先放點兒風聲出去?」吳不賒心下猶疑,不由自主地想起當日與西門紫煙對視時的情形。他猛地就下定了決心:「這丫頭冷酷而驕傲,或許不會顧及別人的生死,卻一定不會拋下心中的驕傲,這種事,她還不屑於做。」   到門前報名求見,這才搞笑地發現,即便他不怕見西門紫煙,西門紫煙卻不是任何人都見得到的。那門子聽說他求見西門小姐,斜著眼在他身上掃了一眼,兩個字打發了他:「滾蛋!」說完,回身關門,揮揮袖子,帶起兩隻蒼蠅。   「你大爺的,還真是狗眼看人低呢。」吳不賒差點兒破口大罵出來,卻也沒有辦法,踹門進去肯定不行。他繞到側面的小巷子裡,搖身化成黑貓,一躍上牆。西門家佔地極廣,高處看去,但見大院套小院,大園套小園,屋宇連綿,不下幾百間屋子。穿來穿去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吳不賒後來才知道,僅西門家養的門客就有三千,加上武士、僕傭、丫環、姬妾、歌女,整個西門家有近萬人。要在這麼大一座宅子裡找到西門紫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吳不賒有自己的辦法,西門紫煙是女孩子,住的地方肯定在後宅。他一路溜過去,邊走邊觀察。路上,他看到一個中年女子在罵丫環,估計是個管事的。等了一會兒,待那女子罵完了,身邊無人之時,吳不賒飛步過去,一把揪了那女子,把她帶進旁邊的空房子裡。那女子被吳不賒制住了,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倒還沒暈過去,只是一臉驚恐地看著吳不賒。吳不賒化出人身,手一揚,手中多了條蛇,紅舌吞吐。這是黑七的幻術,瞞不了玄功高手,騙一般人卻是足夠。   「問你兩句話,老實回答呢,我就放了你,若有一字虛言,我把這蛇從你裙子裡放進去。蛇會鑽洞,往哪兒鑽我就不知道了。」那女子本來只是怕,聽了吳不賒這話,臉還紅了,心下啐了一聲:「這人是流氓啊,卻來調戲老娘,看來老娘風韻猶存。」她驚恐中還有一分得意。吳不賒可猜不到她心思,氣機略收,讓那女子嘴巴能動起來,道:「西門紫煙在不在府中?」「小姐……在……在……府中。」   「怎麼走?」   「左手迴廊拐進去,穿怡心院,右拐,過重門,然後……」   這女子一說一大串,吳不賒聽得頭都暈了:「等等,你好像是個管事吧,應該可以見到西門紫煙是不是?」   「是,不過我……」   「行了,你帶我去見西門紫煙,這錠銀子是你的。不老實,這條蛇是你的。」吳不賒左手摸出一塊銀子,有七八兩的樣子。見到銀子,那女子眼睛亮了一下,卻還是搖了搖頭:「我沒法帶你進去,內宅根本不許男人進去。」「男人不許進,貓可以吧?」   吳不賒一笑,身子一搖,化身成貓,「你只管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沒人知道是你給我帶的路,而且還有銀子拿,這筆賬你會算吧?」   吳不賒解了那女子禁制,就手把銀子拋給了她。那女子見吳不賒好好的一個人突然變成了貓,一聲「妖怪」沒叫出口,一錠銀子到了手,她突然就不吱聲了。收好銀子,她起身往外走,口中還嘟囔了一句:「我本來就有點兒事要到小姐院中去一下,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   大宅院中勾心鬥角,這女子也是成了精的人物,這話說得巧,意思非常清楚,她本來就是要去見小姐的,吳不賒是自己跟著她,任何事都和她無關。   吳不賒一笑,在後面跟著,曲曲彎彎穿了好幾條迴廊,來到一座小紅樓前。那女子一指,道:「那就是小姐住的繡樓,我有事跟這邊的張管事說,先過去了。」說著拐進了旁邊的一座院子,吳不賒估計她也不會騙自己,沒攔她,逕往小紅樓來。進了院子,忽聞得一陣叮叮錚錚的琴聲。吳不賒心下思忖:「一般人不會在西門紫煙住的地方彈琴,莫非是西門紫煙在彈?」琴聲自樓後傳來,吳不賒繞過去。一個小小的園子,園中一亭,一個女子坐在亭中彈琴,正是西門紫煙,亭外站著兩個丫環。在吳不賒耳朵裡,銀錢叮噹,那是世間最美妙的音樂,但真正的音樂呢,說句臉紅的話,他還真聽不懂。他沒有打斷西門紫煙,一是覺得中途打斷別人有失禮數,二是西門紫煙彈琴的姿態非常養眼。直到西門紫煙一曲彈畢,他才現出人身,輕輕鼓掌:「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聽不懂曲子沒關係,但美女彈琴若馬屁也不知道拍一個,那就是白癡了。吳不賒突然現身,那兩個丫環「呀」地叫了起來。其中一個尖叫道:「你是什麼人,快出去!」   另一個則奔向西門紫煙。在自己住的地方突然聽到男人的聲音,西門紫煙也吃了一驚。扭頭看到吳不賒,她一聲驚呼,猛地站了起來:「吳兄?」身子起得急,撞翻了琴台,古琴落地,發出「嗡嗡」的顫音。她的琴,絕非凡品,她卻看也不看,只是一臉驚喜地看著吳不賒:「吳兄,真的是你?你……你回來了。」   「是,西門小姐,我回來了。」吳不賒施了一禮,西門紫煙的驚喜,正是他心中期待的。   「那……那雲州遺族呢?」   「如小姐所命,雲州遺族已到了離雁口。」   「真的?」西門紫煙喜叫出聲,「你真的……真的把他們帶回來了?」「當然是真的。」吳不賒從追風袋裡取出一封信,「這裡有雲州遺族表示感激和請求接應的書信,是雲州遺族聖女顏如雪親筆所書。」吳不賒沒說錯,這信還真是顏如雪親手寫的。顏如雪明明看不見,卻能寫信,不可思議,但是吳不賒親眼所見,卻絕對假不了。   一個小丫環過來,接過信呈上來。西門紫煙打開,看了一遍,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雲州遺族給吳兄的,就只是這封信?」   吳不賒自然留意到了她眼中的神情,心中苦笑了一下,想:「看來還是留不住,倒是怪了,她怎麼就知道呢?」道,「還有一物。」   他從追風囊裡掏出來的,是七枚令牌,形狀大小一樣,都是一掌長,二指寬。當時顏如雪把這七枚令牌交給吳不賒的時候,並沒說這令牌有什麼用,只說見了西嶽帝君交出令牌,西嶽帝君自然明白。吳不賒一路琢磨,也沒弄明白這七枚令牌有什麼奇處,但先前去雲州,臨走時,西門紫煙給他一塊玉牌,乍看上去也是平平無奇,結果卻是個寶物。   所以他也懷疑這七枚令牌是什麼寶物,如果西門紫煙見了信不起疑心,這七枚令牌他倒是想留下來,不過看西門紫煙情形有點兒不對,只好拿出來了。西門紫煙接過令牌,仔細看了一遍,忽地往空中一拋,令牌懸空,她手一指,指尖一道火焰射出,裹住七枚令牌,竟是要以三昧真火燒了這七枚令牌。吳不賒當然不會認為她是要燒了令牌,心下想:「這七枚令牌果是寶物,她是在試寶,卻不知這七枚令牌有何奇處。」   西門紫煙指尖發出的是三昧真火,非常厲害,可熔金化鐵,但七枚令牌被她燒了好一會兒,卻是毫髮未傷,不但沒有給燒燬,甚至顏色都沒變一下。不過也就這樣了,除了燒不壞,再不見任何奇處。吳不賒心中頗有些失望:「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啊,難道就是用來給人燒的?可它柴不像柴炭不像炭,燒不了火還煮不了飯,要來幹什麼啊?」   吳不賒不知道,這七枚令牌乃是九州一統時,軍中特有的一種軍令,名為無歸令,以玄鐵所鑄,色作青黑。接到此令的軍隊,必須就地死守,哪怕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許後退。接令者無命可歸,所以稱為無歸令。   當時人族潰退,雲州遺族本也想要退回人界,可七日中連接七道無歸令,讓他們據城死守,拖住魔族大軍,並保證人族軍隊援兵到齊後,必會反攻。這就是雲州遺族留下來的原因,可人族一退千里,再退萬里,終於永遠地遺棄了雲州遺族。而七枚無歸令,也就成了雲州遺族永遠的恨與痛,也是雲州遺族堅守的憑證。現在既然接雲州遺族回來,雲州遺族自然就可以交回無歸令了。這是當時軍中的常識,西門紫煙是知道的,所以吳不賒遲疑著不交出無歸令就惹起了她的疑心。   她又哪裡知道,奸商在上次的玉珮上受了教訓,當無歸令是寶,想據為己有呢。驗證了無歸令,西門紫煙再無懷疑,喜動顏色,竟然施了一禮:「是我無禮了,吳兄莫怪。」   吳不賒忙還了一禮:「西門小姐見外了。」西門紫煙道:「雲州遺族是全族歸來了嗎?現在還有多少人?情勢怎麼樣?在離雁口安全嗎?」她一連串地問了出來,一臉情急之色。   「雲州遺族是闔族南歸,男女老少共十二萬餘人,現在佔了離雁口古城,封鎖了消息,周圍的魔族還不知道雲州遺族鑽進了他們的腹心中。西門小姐這穿越魔鬼大沙漠的法子,確是妙招,雲州遺族暫時是安全的。但消息能封鎖多久卻很難說,而且糧食也不是很多,所以急盼大軍接應。」   「暫時安全就好。」西門紫煙立時作出決定,「我立即進宮見太子,以最快速度派兵接應。吳兄辛苦了,暫在府中歇息,太子必會召見,到時再派人來請。」西門紫煙讓丫環通知管事,給吳不賒安排了客房,以貴客之禮招待,自己匆匆入宮去了。   「她年紀也不小了吧,怎麼還沒和太子成親呢?奇怪……」看著西門紫煙背影消失,吳不賒心下疑惑,本來這話沒地方問去,只能放在心裡。不想他到房中時,先前給他帶路的那中年女子竟也來了,帶來兩個丫環。那女子看到吳不賒竟然成了貴客,一臉驚訝,隨又換成一臉驚喜。   也是,吳不賒真要鬧出點兒什麼事出來,事後說不定就會查到她身上,現在吳不賒不鬧事還成了貴賓,她就再不要擔心了,還得了銀子,能不開心嗎?吳不賒問得她姓喬,看她話多,就便問了幾句關於西門紫煙和太子的婚事,知道了個大概。西門紫煙確實還沒和太子成親,事實上,西門紫煙並沒有確定許配給太子。   趙王成年的王子十多個,個個都想娶西門紫煙,但西門紫煙的父親西門樹非常狡猾,讓西門紫煙挑選她有好感的王子交往,卻就是不肯選一個定下婚事。   雖然只知道個大概,吳不賒還是立馬就明白了:「這是典型的不見兔子不撒鷹啊!難怪西門家能成為后妃世家,誰最後得勢就嫁給誰,想不成為后妃世家都難啊。」   但聽得西門紫湮沒成親甚至沒定下許配給哪個王子,吳不賒心下竟隱隱的有幾分開心。他還沒自大到對西門紫煙有什麼幻想,哪怕他有著迎回雲州遺族的蓋世之功,與西門紫煙之間也還是天差地遠。但自己不敢想是一回事,看到她歸於別人又是另外一回事。鮮花在枝頭,比被人摘去,要賞心悅目得多。   在吳不賒想來,西門紫煙進宮見了太子,太子必會即時召見。但出乎他意料,整整一天過去,並沒有任何人來見他,直到傍黑時分,西門紫煙才遣人來相請,卻不是進宮,而是說給吳不賒洗塵。   「太子不想見我?」吳不賒心下疑惑,隨著丫環到一個小園中。園中一亭,西門紫煙在亭外相候,見了吳不賒,笑道:「吳兄辛苦了,我在這裡略備水酒,給吳兄洗塵。」   她雖然在笑,吳不賒還是看得出她笑容中有幾分勉強。亭中也沒有其他人,就西門紫煙一個。照理說,這樣的大事,出面的應該是男子,西門紫煙的父兄卻一個不見。先前西門紫煙也只說直接進宮去見太子,根本沒說先要和父兄商量,實在大違常理。吳不賒心中奇怪,面上不動聲色,忙還了一禮:「西門小姐太客氣了。」   入亭中分賓主坐下,丫環倒上酒,西門紫煙敬了吳不賒一杯。與西門紫煙這樣的絕世美女對飲,任何男子都無法保持常態,吳不賒自也一樣,雖然他房中有了葉輕紅、九斤麗這兩個並不輸於西門紫煙的美女,但西門紫煙的一顰一笑,仍讓他心氣浮動,難以自持。   他就奇怪了,西門紫煙這樣的美女,這樣高貴的身份,她父兄怎麼就會讓她和陌生男子單獨相處,雖然西門紫煙把酒席擺在了花園亭中,可到底還是有些不妥啊。   這些話,吳不賒當然不能問。酒過三巡,吳不賒道:「西門小姐,不知你見到太子了沒有?太子有什麼吩咐?什麼時候能發兵接應?」西門紫煙道:「吳兄放心,我白天見過太子了。   太子也是異常興奮,對吳兄更是非常佩服,對雲州遺族毅然南歸,更是打心底裡敬重。不過要出兵接應,不是件小事,要慎重考慮、多方商量才能最後決定。吳兄不必心急,最多三天,一定會作出決定的。」   要出兵深入魔界萬里,確實不是小事,太子謹慎些也有道理。吳不賒也就沒有多想,喝了一輪酒,西門紫煙對吳不賒的魔界之行非常感興趣。吳不賒說了個大概,他素來是舌頭打死狗的,平平常常一件事到他嘴裡也能起三分波瀾,何況這樣的驚險之旅,自然是波瀾起伏。而西門紫煙不知是敬佩他此行的辛勞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也極是湊趣,說到驚險處,她訝然驚呼;說到有趣處,她又是格格嬌笑。她本絕美,笑起來更如鮮花怒放,讓吳不賒看得屢屢失神。這樣的天之驕女,竟也有著鄰家少女般親和的一面,吳不賒一時間浮想聯翩:「要是能經常和她在一起對月小酌,說說笑笑,那可真是做神仙也不如了。」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掠而過,可不敢真個往深裡想。無時興盡,撤了酒席。西門紫煙道:「明天我一早進宮,希望早朝可以作出決定,太子明天也可能召見吳兄,總之吳兄不必心急,今夜安心休息便是。」   吳不賒應了,隨丫環自回房休息,一夜夢中,淨是西門紫煙的俏臉。第二天,吳不賒一早起來,抖擻精神,想著太子若在朝堂上召見,面對滿朝重臣,該如何回話。還好,去魔界走了一趟,也見了幾個王,算是有了點兒見識,雖有幾分忐忑,也不是太擔心。吳不賒突地想到一事:「西門紫煙一直只提到太子,難道這事沒有向趙王稟報?」   留了心,便問服侍的丫環,這些小丫頭知道的事不多,吳不賒也只是順嘴一問,本也沒想到定會有答案,結果那丫環卻還真知道。原來趙王在幾個月前病倒了,現在是太子監國,朝中大事,都是太子與群臣商議著決定。趙王病重,太子監國,這是天大的事情,所以丫環也知道。   「讓我接雲州遺族回來這件事,本就是太子推動的,現在太子監國,必然更加上心。」吳不賒心中喜悅,更認定太子隨時會召見自己。然而一天過去,沒見太子派人來,甚至西門紫煙也沒出現。   「怎麼回事?」吳不賒一直等到差不多半夜才睡,心下實是疑惑萬分。太子要與朝臣商量接雲州遺族回來,不可能閉門造車啊。對吳不賒這個唯一的知情人,照理說無論如何都要召見他,把各方面情況問清了,才好作決定啊。太子怎麼就不召見他呢?   「可能是另外有什麼事拖住了吧,趙王病了,也許趙王的病恰好在這幾天有了反覆也不一定。朝廷無法在趙王病重的這幾天作出決定,所以太子不好見我吧。」想不出原因,吳不賒只好強找些理由出來安慰自己。但第二天還是一樣,沒有任何人來找他。第三天也是如此,太子沒有派人來,西門紫煙也一直沒有露面。吳不賒急了,求見西門紫煙。   丫環告訴他,西門紫煙進宮三天了,一直沒有回來。   「莫非真是趙王病得要死了,所以不但太子無法作出什麼決定,西門紫煙也只能守在宮中回不了家?」   吳不賒暗中思忖,不得要領,但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理由,心下煩躁,「這趙王病得可真不是時候啊。老天保佑,要麼快點好,要麼快點死,要這麼拖得一兩個月,事情就糟糕了。」第四天傍黑時分,突然來了個小太監,說太子召見,要詢問雲州遺族的事情,讓吳不賒立即入宮。   「天可憐見,終於是來了。」吳不賒狂喜,他每天都是一早換了衣服坐等的,當即動身,隨小太監入宮。   作為控甲百萬的大國,趙國的王宮相比雪靈國那樣的小魔國的王宮要宏偉得太多了。吳不賒隨著小太監進宮,看著那些宏大精美的建築,兵甲威嚴的禁衛,不自覺感慨:「不愧是五霸之一,僅這王宮的氣勢就不是一般的小國能比的。」   小太監帶他到一座宮殿前,道:「在這裡等著,不要亂走,更不可大聲喧嘩。」小太監不過十三四歲,瘦弱的身子加上怪異的尖利嗓音,落在耳中十分得彆扭。吳不賒卻是躬身應命,不敢多想。   「太子即然召見,必是朝中有了決定,見了我問清了詳情,該就是要出兵了。屍蓮國還在四分五裂之中,雖是萬里迢迢,打進去也不難。   接了雲州遺族回來,必然轟動天下,也必然上奏天庭。雲州遺族該是在趙國覓地安置,顏小姐和四大長老說不定能封神封仙。我那一份也絕跑不了。   對了,我到底是封神好還是封仙好啊?封神,天庭自要安排我個官位,什麼判妖司的判官我是不做的,或可在西嶽府覓個職位,不過要受人管。要不封仙,弄個地仙做做,光明正大娶了微雨,擁著三個小美人,逍遙自在,想住人界住人界,人界住煩了就去魔界。白鳥國是輕紅丫頭的娘家,可以走走,邪月國也可以去玩玩,雪靈國當然是可以長住的,雪靈王的王宮就做別墅好了,哈哈。」   小太監一走,吳不賒一個人呆著,腦子裡跑馬,胡思亂想,一時又想到了林微雨:「微雨這些日子該是受了不少苦,只怕瘦了好些,不過苦日子馬上就到頭了。啊呀!不知她對輕紅、小麗這兩個魔族姐妹怎麼看?若是她沒什麼成見,姐妹三個合得來,三個人抱一張床上去。嘿嘿,不過微雨雖說是將門之後,上了床卻保守害羞得緊,只怕不肯幾個人大被同眠,不過只要跟我上了床,總有辦法讓她乖乖聽話……」   想著美事,不免搖頭晃腦,眼睛也閉了起來,反正也沒人來管他。小太監一去無蹤,殿前只有幾個禁衛遠遠地站著,也沒人看他。月亮漸漸上來了,蟲聲一片。便在這時,吳不賒眼前突地現出幻影,大公雞現身出來,猛地一嘴啄向他腦門。   吳不賒吃了一驚,「啊」的一聲叫,猛地睜開眼睛,退了一步。   第四十一章 神雞報警   「神雞報警?」吳不賒心中驚疑,急往四周看,靜夜悄悄,並無半絲異動。沒道理啊,這是王宮中,會有什麼危險?他定了定神,細思剛才情形,和前兩次一樣,確定是神雞報警,而且前兩次都應驗了,絕對沒有錯,可這一次的危險來自哪裡?   吳不賒凝神警戒,腦中飛快地轉動:「太子召我來的,難道不是要問雲州遺族的事,而是要殺我?沒理由啊,他殺我做什麼?不可能,莫非是……」心中突地想到一個可能——西門紫煙。   西門家為了搶奪接引雲州遺族回歸的蓋世之功,要殺了他,取而代之。先前他認為不可能,以西門紫煙的驕傲,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可聯想到太子連續數日不肯召見,這三日中,甚至西門紫煙也消失不見了,卻又有些懷疑。西門紫煙不屑做的事,若她父兄聽到了風聲想做呢?完全有可能啊。可反過來又想,西門家若真要奪他的功勞,他在西門家的時候,不是更好下手嗎?又何必要引他進王宮再動手?腦中千頭萬緒,怎麼也想不清楚,但神雞報警是確定不疑的。   左右一想,不管是什麼原因,離開再說,就算是得罪了太子,只要保得小命,事後總能說得清楚,若莫名其妙死在這裡,那就什麼都完了。當然,既是太子召見,就這樣突然離開肯定是不行的,得有個理由。   吳不賒一抱拳,對殿前禁衛道:「太子說要看一樣東西,我走得急,偏生忘了,要回去取,請回稟太子,我取了信物立馬就回。」不等那禁衛回答,翻身便走,展開靈貓身法,倏一下轉過迴廊,往外疾走。   「小賊走了,快截住他!」一個尖利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聽嗓音該是太監,但聲線如針,透耳而來,明顯身具玄功。隨著這喝聲,四面都有玄功高手現身,無數股靈力往這面掃過來。有的陰寒有的燥熱,有的溫潤如水有的剛猛若雷,有的瞬間鎖定吳不賒身子,有的卻還在亂掃。   作為五霸之一,趙國玄功高手多是鐵定的,王宮中自然更是高手集聚之地。現在的情勢,這些高手明明是四下合圍,只不過是吳不賒有神雞報警,合圍圈子還沒有形成罷了。如果說先前還有些驚疑不定,生怕神雞弄錯了,報假警,得罪了太子,這會兒吳不賒再無懷疑,心下驚怒至極,再無保留,縱身飛起,向宮外急掠。   「哪裡走!」前路一人躍在空中,乃是一名禁衛軍官,手持長戟,一股剛猛的靈力罩定吳不賒,便如盯著獵物的猛虎。這軍官靈力雖然剛猛,但吳不賒感覺得出,他功力不是很強,較吳不賒相去甚遠。吳不賒勝他容易,最怕的就是被他纏住,只要纏得三五招,四面高手圍上來,大羅金仙也走不了。   吳不賒不敢直闖,側身疾走。左側不遠處卻又有一名軍官現身攔截,而就在這會兒,身後已連著有數名高手現身。雖然吳不賒警覺得早,針對他的包圍圈沒有形成,但王宮禁衛本來就極為森嚴,四下都布有高手,無論往哪個方向闖,必定都有人攔截。意識到這一點,吳不賒知道,想不硬闖是不行了,於是,便怒喝一聲,筆直闖過去。   前面的軍官使一柄砍金刀,見吳不賒直闖過來,他大喝一聲:「看刀!」一刀照頭劈下,功力不弱,與先前那持戟軍官差不多。吳不賒早從百草囊裡掏了一把手斧出來,心有計較,雙手執斧橫架,「錚」的一聲,刀斧相交。那軍官功力不高力氣倒大,劈得吳不賒斧頭一偏,正要再劈第二刀時,卻不想吳不賒胸前突地又生出一隻手來,直通通一拳打出,正打在那軍官鼻子上。那軍官「啊呀」一聲,鼻血飛濺,翻身跌落。   假做以雙手執斧擋刀,卻以胸前突生第三隻手打暗拳,這便是吳不賒生出的計較。一拳打翻那軍官,飛闖出去,一閃出了王宮,身後風聲倏然,至少有七八名玄功高手趕了上來。不過吳不賒起步早,身法又快,眾人一時趕他不上,卻是死綴著不放。「往哪裡去?到底誰要殺我?西門紫煙知不知道?」   一出王宮,吳不賒腦中便是念頭急轉。王宮高手圍殺他,肯定是太子下的令。可太子為什麼要殺他?是受西門家指使嗎?如果不是西門家指使,太子並無殺他的理由。若是受西門指使,那西門家就再也去不得了。西門家若去不得,卻還往哪裡去,接應雲州遺族的事又怎麼辦?   「這事鐵定和西門家有關,看來我先前疑得沒錯,西門家果是要奪這一功,否則殺我做什麼?」   認定是西門紫煙在搞鬼,吳不賒心中狂怒,牙齒咬得格格想,眼前現出西門紫煙的樣子,暗罵:「這女子生得如此美貌,心地竟如此歹毒,哄我千辛萬苦去魔界接了雲州遺族回來,她竟橫裡奪功,嘿嘿,想過橋抽板,沒那麼容易。」   這一會兒工夫,他已經飛出了悲歌城。後面王宮高手仍是緊追不捨,吳不賒往地下一栽,未著地,已生出七八隻腳來,扎入地面,一通亂攪,攪出一大堆黃土。他手上早取了吹牛袋出來,令吹牛袋對著黃土堆拚力一吹,霎時間黃塵漫天。吳不賒收了吹牛袋,將身一搖,化為黑貓,一路曲曲彎彎,進了城東一座林子。黃塵漫天,吳不賒又收了靈力,追兵目不視物,也感應不到靈力的波動,便再也找不到吳不賒的蹤跡,在黃塵中亂哄哄搜了一圈,黃塵慢慢散去,找不到人,只好回頭。吳不賒到了林子裡,雖然甩開了追兵,心中的憤怒卻是不減反增。他知道憤怒也無用,索性化成一棵小樹,將根深深扎入地底,深深呼吸。好一會兒,才心火略息,他定了定神,想:「西門紫煙殺我,只是要搶功,我現在即便回頭摸進西門家殺了西門紫煙,也沒什麼用。西門家權高勢重,她又鐵定是未來的王妃,我便提了西門紫煙的腦袋去王宮告狀也是告不准的,沒人信我。難道這事就這麼算了,任由西門紫煙把這蓋世之功搶了去?」   自己手裡的東西給別人硬生生搶了去,任何人都不會甘心。但吳不賒左思右想,卻也想不到辦法,西門紫煙能引他進王宮再殺他,說明西門紫煙在太子心中的份量。吳不賒便有千萬張口,也抵不過西門紫煙一聲媚笑,想太子出來主持公道是不可能的。那麼另走一條路呢?——去城中放風,把這事說出去……可也沒人信啊。   雲州遺族還在萬里之外的離雁口,還在魔界,誰也沒見到,誰也不知真相,也根本沒有辦法證明,誰信啊?吳不賒若去城裡喊,西門紫煙都不要攔他,聽到的人十個有九個要把他當成瘋子。   可又怎麼辦呢?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看西門紫煙引領趙軍把雲州遺族接回來,別人騎大馬戴紅花,他在一邊借酒澆愁?那也太不能讓人甘心了!吳不賒當初去魔界,就是衝著西門紫煙許下的美好前景而去的。後來與雲州遺族同行,為雲州遺族的精神所感,功利心漸去,但也並不是說有好處不要啊。尤其是這好處要被別人生生搶去,他無論如何是不甘心的。「對了。」   吳不賒突然想到一點,「西門紫煙只是要搶功,可不是說不去接雲州遺族回來。太子不認識我,在趙國朝堂上我說不清楚,可雲州遺族卻只認得我。我只要趕回去,守住雲州遺族,趙國的接應大軍一來,與雲州遺族一對面,明對明,我這功勞就任何人也搶不走。」   想到這裡,吳不賒又興奮起來,方要拔身而起,忽覺不對。悲歌城方向隱隱有靈力傳來,人還不少,吳不賒心下疑惑:「莫非是派出來捉拿我的人?可他們先前都追丟了,現在還怎麼找得到我?」   身子往下扎進去一截,靈力收斂,只豎起耳朵凝神傾聽。他化成了小樹扎進了土中,即便追兵從他頭頂上飛過,也很難發覺。他藏身的樹林與先前逃走的方向不是一條直線,繞了個彎子,如果這些人是追兵,該會沿著直線追下去,可情形卻好像有些不對。追兵漸近,有十來個人,都是能御風飛行的玄功高手。這些人在空中轉了個彎,竟是直奔這林子而來。吳不賒又驚又疑,心中一閃,忽地想到一個可能,急忙從土中拔出身子,縱身而起。他猜得沒錯,追兵的前面飛著一條狗,像上次他借狗寶尋找顏如雪一樣,追兵也是藉著狗鼻子的靈敏嗅覺在追蹤他。   「在那裡!」   「抓住他!」吳不賒反應得有些遲,他縱身而起時,追兵已近。他一運功,靈力波動,立時便被感應到。不用借狗鼻子,追兵已經發現了他,疾掠過來。追來的人都穿禁衛服飾,顯然都是王宮中的高手侍衛,配合默契,扇形包抄,瞬間便把吳不賒圍在了中間。眼見包圍圈形成,吳不賒倒是不急了。其實他心中也有一種渴望,想要問清楚,到底是誰想要殺他。但這會兒他腦中卻離奇地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先前在王宮中,抓我的人還沒現身,神雞就會報警。可這會兒我都感應到了追兵,神雞為什麼不報警呢?」不過這個問題才生出來,自己一想就明白了,「是了,三次神雞報警,都是在我完全沒有提防的情況下,迷迷糊糊的,所以神雞才出來提醒我。這會兒我時時凝著心神,自己能發現追兵,神雞也就懶得管我的閒事了。」   「吳不賒,你跑不了了,快束手就縛,免得我們動手。」出聲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一張臉就像一塊方磚,還燒得有點兒過了火,黑中帶紫,語氣沉凝。他站在吳不賒側面,吳不賒扭頭看他,眼光一對,微吃一驚,這紫臉漢子的眼光鋒銳犀利,有若實質。   「高手。」吳不賒心下閃念,暗暗凝神。   自從得黑七和木靈兒內丹功力大進以來,吳不賒也經過了不少事,更遠行萬里走了一趟魔界,但是,他就沒碰到過一個一流高手,傳說中的一流高手好像集體失蹤了。便是練成了心眼的顏如雪,功力也不到一流之境,雖然沒動過手,但吳不賒感應得出來,她功力不高。雖然他後來也知道了,心眼要求的是心對外界的靈敏感應,要成心眼,首重悟性,並不是要求功力有多高。其他人如葉輕紅,劍法不錯,功力勉強可到二流之境;駝玉兒那劍快得跟鬼一樣,身法也了得,功力其實還不如葉輕紅;倒是西門紫煙的三昧真火了得,但也只是功力精純,也無法躋身一流之境。   不過今天總算是撞到了一個,這紫臉漢子絕對是一流高手,雖然還沒動手,那種眼光氣勢,吳不賒能感應得出來。追來的人一共十二個,吳不賒以神光一掃,除了這紫臉漢子,左側竟還有一個高手。那人是個三十多歲的軍官,長相頗怪,高而瘦,卻頂著個大腦袋,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棵沒發育好的豆芽。可吳不賒絕不敢輕視他,靈機微觸,這人的氣機陰柔纏綿,像帶著粘性一樣,讓人摸不到深淺。看著紫臉漢子,吳不賒有些興奮,終於碰到了一流高手,但一傢伙撞上兩個,可就有些驚心了。   他心下暗哼:「出動十多名玄功高手對付我一個人,中間還有兩名一流高手,太子為了西門紫煙還真捨得下本錢。」作為五霸之一的趙國,人口多,練習玄功的人也多,玄功高手自然也多。但吳不賒可以肯定,真正能達到一流之境的,搜遍趙國,不會超過十個。   為了對付他,一次派出兩個一流高手帶隊,確實是比較誇張了。不過略微一想吳不賒也就明白了,太子之所以弄出這麼大陣仗,要拜他穿越魔境接回雲州遺族這樣的奇功所賜。能視魔境如無物的人,絕非等閒之輩,太子自也不敢等閒視之。   「不知這位將軍貴姓高名,能否賜告?」   吳不賒抱拳,一流高手啊,打一架連名字也沒弄清,那也太遺憾了。「左伏虎。」   「好名字!人如其名,果然氣勢雄渾。」吳不賒大讚一聲,扭頭看向那豆芽菜似的瘦子,「這位將軍呢?」豆芽菜冷然一笑:「習半閒。」「人生難得半日閒,將軍這名有雅氣。」   「吳不賒,不必廢話,老老實實束手就縛吧。」見吳不賒擺出一副街頭老熟人見面的架勢,左伏虎有些不耐煩了。   「束手就縛,也行啊。」吳不賒依舊笑嘻嘻,「但左將軍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犯了什麼罪,要出動這麼大陣仗來拿我。」   他心中憤怒,仍拿出笑臉,就是想要弄明白,西門紫煙拿什麼名目讓太子派人來對付他。   「太子下令拿你,你是吳不賒就對了,其他的我們不管。」左伏虎一句話就封死了吳不賒暗裡的主意。   「既然沒理由,那我就不能束手就縛。」吳不賒眼光在左伏虎和習半閒兩人臉上一掃,「你兩個一起上,或者全體都上?」   趙國護衛王宮的禁衛中有四大高手,左伏虎、習半閒分別排名第二、第三,太子一下子派出兩名一流高手對付一個無名之輩,左伏虎很有些不以為然。雖然見了吳不賒後,發現他功力比自己預想得要高,左伏虎也並不放在心上。這會兒聽了吳不賒的狂言,左伏虎氣極反笑,喝道:「廢話少說,既然頑抗,那就拿出真本事來,看接得我幾招吧。」   伸手去後腰一探,卻是一對月牙雙鉤,雙鉤一分,左鉤護胸,右鉤前探,倏一下到了吳不賒胸前,鉤尖在月光下閃著清冷的寒光。吳不賒先前笑嘻嘻,既是想以笑臉迷惑左伏虎,打探自己想要的消息,也是想盡量讓左伏虎等人放鬆警惕。對方人多,本錢厚,不用點兒心機是絕對不行的,憤怒只能炸裂自己,可傷不了人。笑臉無功,又用激將法,能激得左伏虎等人神智大亂也可以混水摸魚。這一招好像見功了。   左伏虎話中已頗有怒意,可到雙鉤一出手,一攻一守,守者端凝而攻者剛猛,全無半絲縫隙可鑽。吳不賒知道自己所有的心機都白費了,既歎且讚:「果然是一流高手,動起手來就絕不給人半點兒僥倖。」   「那就讓吳某人來領教一下大趙國王宮禁衛高手的風範吧。」   吳不賒長笑一聲,迎著左伏虎月牙鉤一斧劈去,一斧勢急力猛。左伏虎存心想試一下吳不賒功力,卻是不閃不避,鉤斧相撞,「錚」的一聲,左伏虎月牙鉤給劈開。他只覺手臂微麻,低喝一聲:「好,再接我幾鉤試試。」雙鉤展開,如弧而進,連攻十餘鉤。吳不賒雙手持斧,硬砍硬劈,將左伏虎雙鉤盡數劈開。月牙雙鉤屬冷門兵器,既可刺,亦可鎖,十分難纏。吳不賒身上的功夫,無論是木長生的還是黑七的,對著左伏虎這月牙雙鉤都沒有什麼好辦法,只有以拙勝巧,鉤來斧擋,硬劈回去。這麼十餘招下來,左伏虎看出吳不賒功力還在自己之上,但功夫一般。他心中冷笑,手上一緊,雙鉤連環,如波如浪,不給吳不賒半點兒喘息之機。吳不賒還是老法子,鉤來斧擋,慢慢的似乎就有些力有不支,御不了風,落下地來。左伏虎跟著落下,雙鉤又緊了三分。習半閒等人眼見左伏虎佔到上風,自然更不會上來幫手,只是鬆鬆散散圍成一個圈子,個個一臉輕鬆。吳不賒冷眼看得清楚,心下暗笑。論招數,吳不賒確實鬥不過左伏虎,但他的玄木心法千枝萬葉,可以生出數十隻手。左伏虎雙鉤上招法再妙,雙鉤鬥得過幾十把斧頭嗎?吳不賒之所以沒用玄木心法,而只以硬開硬劈的笨辦法對付左伏虎,就是想誘左伏虎下地。左伏虎人多,吳不賒手再多,比不過人多,功力有限啊。要想破圍而出,一定要出其不意,在空中,四面空蕩蕩的,把戲不好玩,落地才有辦法。眼見左伏虎上當,吳不賒越發裝出力氣不支的樣子,大口喘氣,雙腳也站住不動。其實卻是想從地底下鑽過去,要從左伏虎背後打他個措手不及,一招制敵,有了左伏虎這個人質在手,破圍就有了希望。不過左伏虎功力極高,吳不賒只能運三分力在地底下鑽,若是用力太大鑽得太快,有可能被左伏虎發覺。又鬥了十餘招,吳不賒一隻腳已鑽到左伏虎身後丈許處,更以一化三,化出了三隻腳。即便左伏虎生出警覺躲開了後心一腳,左右兩腳也一定能踹翻他。就在吳不賒要起腳之際,忽有一人如電掠來,遠遠便是一聲高喝:「住手!」   是個女聲,竟好像是西門紫煙。吳不賒扭頭看去,果然是西門紫煙。一襲紫衫,月光下看去,她急掠的身影真的就像一抹紫色的輕煙。   左伏虎當然也聽到了西門紫煙的聲音,雙鉤一蕩,往後跳開一步,看一眼西門紫煙,眉頭一皺,扭頭對習半閒道:「攔住她。」   習半閒臉上一苦,道:「要快。」眼中的意思,西門紫煙顯然不好攔。   「吳不賒,你再不束手就縛,我就不客氣了。」左伏虎嘴中喝叫,雙鉤已是如風而上,攻勢比先前竟還快了三分,看來是壓箱底的功夫全拿出來了。   「西門紫煙來做什麼?這些傢伙情形不對,難道不是西門紫煙指使他們來的?」奸商察言觀色的本事何等厲害,吳不賒立馬就看出了情形不對,暫時便不出腳,只把斧頭掄開,有一斧沒一斧,擋著左伏虎攻勢。他一邊打,一邊斜眼看著西門紫煙,看她玩什麼花樣。   西門紫煙飛得急,裙衫被風帶得緊貼在身上,妙曼的曲線盡數展露出來,尤其豐滿的胸乳最為打眼。吳不賒瞟了一眼,暗讚:「好一對美乳,雖然沒有輕紅丫頭得大,勝在勻稱,若能握在手裡,足可揉上一天不要吃飯。」   這會兒有心想這個,說實話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其實這也是一種逆反心理。西門紫煙雖然絕美,但在今夜以前,吳不賒幾乎沒對她起過色心。初次見面,西門紫煙那種冷厲的心氣完全掩蓋了她的容貌,吳不賒幾乎都有些怕她。從魔界回來,心中因雲州遺族這件事激盪著,只想向西門紫煙報喜,只盼著她早日讓趙國出兵接應,同時心裡還有著對西門紫煙的佩服,能籌劃出這樣瘋狂大膽的行動並最終真的成功了。這樣的女子,是讓人仰視的,吳不賒根本不敢對她起色心。但這會兒就不同了,這會兒在吳不賒心裡,先前高高在上的西門紫煙被一踩到底,仰視換成了鄙視,敬佩變成了憤怒。再看西門紫煙的眼光,自然也就完全變了樣,也就自然而然帶了色眼,偏偏西門紫煙這會兒豐乳突兀,他當然便會有這種想法了。   習半閒留下四個人四面圍住鬥場,自己帶著另外幾名禁衛迎上西門紫煙,抱拳道:「習半閒見過西門小姐。」手上行禮,身子卻牢牢攔住去路,眼光也偷偷在西門紫煙豐聳的胸乳上掃了一眼,卻飛快地抬起了眼睛。他身後的禁衛則是眼光亂掃,有的向下,有的向上,有的向左,有的向右,很顯然,都是先去西門紫煙身上溜了一圈。沒辦法,西門紫煙長得實在太美,曲線畢露的樣子又實在過於誘人,是個男人就免不了起色心,這會兒不起色心的反倒是有病。至於把眼光錯開,那是因為不敢看,西門紫煙雖美,她的美卻不是他們可以放眼欣賞的。西門紫煙早已看到了吳不賒,眼見他雖然落在下風,還好並沒有什麼事,心中也吁了口氣,喝道:「讓開!」   西門家的權勢,西門紫煙必然會成為王妃的背景,換了以往,再給習半閒十個膽,他也絕不敢擋西門紫煙的路。但今夜是太子親自下令,所以習半閒不敢讓路,只是陪笑道:「西門小姐,是太子親自下令捉拿這人的,我們只是奉命辦事,請西門小姐莫讓我們為難。」   「讓開!」西門紫煙眼中射出冷光。   「西門小姐,這個……」習半閒一臉為難,眼光卻總不由自主地往下移,西門紫煙挺聳的豐胸似乎像兩塊磁鐵,而他的眼光就是那不知死活的鐵針。   「擋我者死。」西門紫煙再不多話,一劍便向習半閒刺了過去,勢勁力疾,下手毫不留情。   「西門小姐,我絕不敢跟你動手,可實在是太子有令,我沒有辦法啊。」習半閒嘴中叫,手上早多了一桿雙頭軟槍,槍頭打纏,架開西門紫煙這一劍,身子同時後退一步,卻仍死死地擋在西門紫煙前面。   「就算趙炎在這裡,他也不敢攔我。」西門紫煙大怒,一劍接一劍猛攻。   「太子當然不敢攔你,可我不是太子啊。我不攔你,腦袋回頭就沒了。」習半閒心中苦笑,西門紫煙天之驕女,偏偏趙王僅成年的王子就有十幾個,個個想吃天鵝肉,每一個都變著花樣討好她,沒有任何一個人敢違拗她。所以說西門紫煙這話還真不是吹牛皮,太子趙炎在這裡,還真不敢攔她。   習半閒功力在西門紫煙之上,雙頭軟槍看上去軟綿綿的,招法自有其獨到之處,雖是步步後退,卻是把西門紫煙劍招封得死死的。他當然不敢還手向西門紫煙進攻,可西門紫煙想要一劍殺了他卻也是不可能,而且就算是退,他身子也始終攔在西門紫煙前面。   「西門紫煙這是什麼意思?她為什麼和這些禁衛動手,聽他們話中的意思,想殺我的只是太子,和西門紫煙無關。西門紫煙這麼急匆匆來,竟好像還是來救我的。可為什麼啊?太子為什麼要殺我?」吳不賒看了半天,糊塗了。   左伏虎竭盡全力進攻,吳不賒卻還在腦子裡煮粥,立落下風,一下不防,給左伏虎左手鉤搶進來,急閃時,手臂上已經鉤了一下,鮮血飛濺。他不由痛叫一聲,一腔怒火直衝進來,三隻腳還在左伏虎後面伏著呢,便要給左伏虎一腳。卻聽那面西門紫煙驚叫一聲:「吳兄當心!」原來西門紫煙一直在留心這邊,看到吳不賒受傷,擔心驚叫。   吳不賒心神一凝,住腳不發,「呼呼呼」一連三斧將左伏虎劈開,扭頭對西門紫煙叫道:「西門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你要殺我嗎?」   「吳兄千萬別誤會,我怎麼會要殺你呢。」西門紫煙語氣憤怒中帶著無奈,似乎有些話說不出口。她衝不過來,眼見左伏虎攻勢越發凌厲,急了,厲叫道:「左伏虎,你若敢殺他,我必將你碎屍萬段!趙炎也護不住你,不信你試試。」   左伏虎本想搶在西門紫煙衝過來阻攔之前殺了吳不賒,聽到這話,鉤勢一滯。他怎會不信西門紫煙的話?在太子趙炎眼裡,西門紫煙是天上的月亮,而他左伏虎呢,雖是一流高手,可實際上就是一條看門狗。趙炎會為了天上的月亮來護著一條看門狗嗎?絕對不會。如果西門紫煙真要殺左伏虎,根本不要親自動手,只要一句話,趙炎就會搶先砍了他腦袋去買她的歡心。   可就此放手,事後太子也一定不會放過他。趙炎得罪不起西門紫煙,可如果他們為了西門紫煙而違背太子的命令,太子也絕不會開心的。   這就是做人屬下的悲哀。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左伏虎咬一咬牙,再又猛攻上去。   左伏虎想哭,吳不賒卻就有些想樂了,斜眼瞟著左伏虎,暗笑:「門縫裡的烏龜,扁了吧?風箱裡的老鼠,傻了吧?」   他這邊莫名其妙傻樂,確實是傻樂。這種情形下,換了一般人絕樂不起來,可奸商還就不是一般人,有時候,他的想法還真就和一般人不一樣。   他樂,西門紫煙卻有些急。西門紫煙有著良好的教養,雖是天之驕女,骨子裡高高在上,但平日為人處世,卻絕不張狂輕浮。今夜像個沒家教的小魔女一樣出言威脅習半閒、左伏虎,實在是心中憂急憤怒,迫不得已。可她拉下了面子,習半閒、左伏虎竟還敢不聽她的,習半閒還攔著她,左伏虎猶豫了一下,還在猛攻吳不賒,可真把她氣壞了。她也更加擔心,知道左伏虎兩人這麼拚命,乃是太子趙炎下了死命令。她若想不出辦法,吳不賒只怕真會死在左伏虎鉤下。   這時西門紫煙一劍刺出,習半閒軟槍打旋,轉半圈,槍頭斜斜劃個半弧,指向西門紫煙前胸,如果習半閒的對手不是西門紫煙,這一槍順勢就會紮下來。現在他當然不敢,習半閒只是嚇一下西門紫煙,西門紫煙能退更好,不退,奶奶的,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咱好男不跟女鬥,你不退,我退,這就是習半閒的想法。   但他還是小看了西門紫煙的瘋狂,像西門紫煙這種世家貴女,扮淑女的時候,那是絕對的溫柔賢淑,端莊守禮,可以做得天下任何女子的儀範。她本來就是作為王妃培養的,一出生,母儀天下四個字就寫在她臉上。但這樣的女孩子,心底往往藏有巨大的逆反心理,平時給壓抑著,一旦受到什麼刺激,撕下面皮,那種瘋狂,會是非常得駭人。此時的西門紫煙正是到了這個邊緣,巨大的打擊已經快讓她崩潰了,偏偏她拉下面子的威脅還不管用,又哪裡還壓得住火!面對習半閒的槍尖,西門紫煙便要往前衝,也要格開才行,可西門紫煙劍到外門,不收回來,卻把胸膛一挺,迎著習半閒槍尖就撞上去,口中厲叫:「習半閒,你有種就殺了我!」   風壓著紫衫,她鼓翹的雙乳是如此得尖挺,那顫巍巍的乳尖,幾乎可以與習半閒的槍尖媲美。若在床上,有這樣的女人,用這樣的姿勢撒個嬌兒,習半閒非迷暈了不可,但這會兒西門紫煙胸膛這麼一挺,卻嚇得習半閒腳軟,反槍急撤,同時大退一步,心中更怦怦直跳。西門紫煙迷死人的豐乳,這會兒卻是嚇死個人。   不怕不行啊,別說真個一槍刺死西門紫煙,只要擦破點兒皮,甚至不擦破皮,只要槍尖在西門紫煙的乳尖上碰了一下,回頭太子就會誅了他九族。大趙國未來的王妃,她的美乳,是習半閒這樣一個小小的禁衛軍官能碰得的嗎?褻瀆王妃什麼罪?九族盡誅。習半閒能不怕嗎?   「你不敢殺我嗎?那我就殺了你。」西門紫煙得勢不饒人,順著習半閒槍的退勢,她一劍就刺了過來,直指習半閒咽喉。劍勢又快又狠,這一劍真要刺中了,怕不是在習半閒咽喉上扎個洞,習半閒整個腦袋只怕都會給削下來,下手狠啊。   習半閒一時還沒完全醒過神來,沒記得先前的教訓,雙頭軟槍依常勢,反把掄,槍頭一點,五點梅花勢,鎖住西門紫煙頭臉胸腹,槍把一送,可任扎一點,難擋難防。西門紫煙根本就不擋,也完全不防,老法子,酥胸一挺,習半閒軟槍一個尖,她雙乳兩個尖,迎鋒直撞過去。   「啊呀,不對!」槍一出,習半閒終於是醒過神來了,後手捋槍把,急撤,氣送而逆,胸口一悶,差點兒吐血。槍勢在直,最怕的是中途急撤,只這一下,習半閒自己傷了自己,沒十天半個月調息,氣順不過來。西門紫煙卻並不領情,雙乳破槍,習半閒槍尖一撤,她順手一劍又刺了過來,狠啊,劍風嗚嗚,刮面生疼。   這架還怎麼打?欺負人啊,習半閒心中吐血,嘴裡咬牙:「小娘皮,你要不是西門紫煙,你要不是太子要的女人,老子我……」   天無眼,他的對手就是西門紫煙,就是太子要的女人,不僅是太子要的女人,也是趙國所有王子想要的女人。任何一個王子登基,王妃之位一定會給她留著的女人。   她美,絕世之美,但不僅僅是她的美,還因為她是西門家的女兒,還因為她是西嶽帝君的外侄女。她的美,挾勢而來,如天風海濤,任何人都無法阻擋。   她若不是西門家的女兒,她身後若沒有那種勢力,再美十倍,王妃也未必是她。或許所有的王子做夢都想把她抱上床,但為了王位,所有的王子都可以捨美女而抱母豬。但她有了那背後的勢力,她再醜十倍,王妃的位子還是她的。   和這樣的女人打架,純粹是找罪受,習半閒心中鬱悶,胸口逆著的氣更像門板一樣堵上了。習半閒再也不敢挺著,槍把一打,身子跟著一翻,遠遠跳了開去。姑奶奶,咱惹不起你,咱躲開行不行?   其他幾名禁衛軍官散在習半閒身後,呈半圓之勢,若是其他人,即便衝破了習半閒的阻截,也會被這些禁衛軍官攔下來,但西門紫煙是另類。習半閒一退,她不管不顧就直撞過去,武夫直,可不傻,幾名禁衛官面面相覷,同時往兩邊躍開。秋風至,落葉飛,很霸道啊。   唯一不識趣的是那條狗,這狗能飛,說起來該已經成精了,可偏偏卻是條傻狗,竟迎著西門紫煙就撲上來,口中還汪汪狂吠。西門紫煙大怒,柳眉一豎,順手一劍,登時就把個狗頭給砍了下來。邊上帶狗的禁衛作聲不得,打狗也看主人面,可這主人在西門紫煙跟前就沒面子。縮頭吧,別像那狗頭一樣也被一劍砍了。   西門紫煙一劍砍了狗頭,身子往下一撲,合身如劍,疾射向左伏虎,長劍直指左伏虎後心。她心中惱了左伏虎不給面子,這一劍可是盡了全力。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是高手最基本的素質。左伏虎雖在竭力猛攻吳不賒,心神卻始終留意著西門紫煙這一面。西門紫煙衝開習半閒幾人的阻攔,他當然知道,聽得劍風,知道西門紫煙動了真怒。他心下歎息,卻也吁了口氣。他是真下不來台,不殺吳不賒,太子那面交不了差,真要殺了吳不賒,自己的下場卻也是難以想像。女人是不可以得罪的,尤其像西門紫煙這樣的美女。左伏虎絕不會認為只要搶先一步殺了吳不賒就萬事大吉,真要搶先一步,西門紫煙一定會秋後算賬。現在西門紫煙衝了過來,他總算是有了個台階下。   左伏虎雙鉤一收,左鉤橫在胸前以防吳不賒有可能的反攻,右鉤後揚,犀牛望月,幻起無數鉤影,攔截西門紫煙長劍。   「錚」的一聲脆響,鉤劍相交,左伏虎功力高於西門紫煙,可再高十倍也沒用,他鉤上只敢發出三分力。這一撞,他踉蹌後退,連退數步,身子一旋,回轉身來,雙鉤護胸,左鉤外彎而揚,右鉤前飛而斜,擺出的架勢是可攻可守。可瞎子也看得出,他這是不攻不守,是看戲的架勢。   西門紫煙當然不傻,不會再逼上來進攻,長劍斜斜指著左伏虎,眼睛去吳不賒身上一溜:「吳兄,沒事吧?」   「我沒事。」吳不賒冷著臉,「只是有些糊塗。」   西門紫煙臉上現出愧疚之色,道:「沒事就好。你先走,有些話呆會兒再說。」   「好。」吳不賒收腳拔身,斜飛出去。側面幾個禁衛軍官還動了一下。   西門紫煙眼光如劍,電射過去:「想死的就追一個試試。」   沒人想死,傻瓜才想死,幾名禁衛軍官頓時僵立不動。西門紫煙瞟一眼左伏虎,冷哼一聲:「回頭我再跟你們算賬。」   「是。」左伏虎雙鉤一收,躬身應命,眼淚差點兒就要掉下來。   這話是救命的福音啊,回頭她要算賬,太子就不會在她算賬之前殺了他們,只要當時不死,這命就保下來了。   西門紫煙當然是有意這麼說的,她清楚地知道,若憑真本事,她根本無法從習半閒、左伏虎手中救人。能救出吳不賒,是人家手下留了情。不聽話,要往死裡揍,聽話了,當然也就要給個甜棗,這就是世家之女為人處世的智慧。   西門紫煙受西嶽帝君看重,得所有王子追捧,絕不僅僅因為她的美貌和家世,她本人的才智也是一個極重要的原因。事實上,當日說服吳不賒遠赴魔界,憑的就是她的才智氣度,而不是什麼美貌家世。奸商這人濫俗,而且沒心沒肺,美女他愛,卻更重利益。正如當年在東鎮狎妓,寧可讓別人先上,他在後面撿殘湯剩水,圖的就是個便宜實惠。西門紫煙當然不能拿去和妓女比,但事理差不多,若西門紫煙僅憑一張臉,休想說動他一個腳趾頭。   吳不賒飛得不快,他要等西門紫煙,一肚子話要問。不多會兒,西門紫煙跟了上來,也不吱聲,又飛了十餘里,忽地轉向。吳不賒知道這是為了躲開左伏虎等人有可能的跟蹤,便跟了上去。又飛出數十里,進了山,西門紫煙折身向下,落在一個小山谷裡。吳不賒跟了下去,像上次一樣,西門紫煙取五色彩旗,將兩人立身處圈了起來,紫霧瀰漫,月光一照,如夢如幻。   吳不賒板著臉,看著她動作。見她弄完了,他冷哼一聲道:「這事還真是見不得光啊,說吧,西門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四十二章 追殺   「對不起。」西門紫煙深深施下禮去,一臉愧疚。初見面時,冷厲鋒銳的西門紫煙;魔界初回時,親和動人的西門紫煙;方才威脅左伏虎、習半閒時,潑辣狠決的西門紫煙;到這會兒,彷彿背負千斤的重擔、不堪壓迫的西門紫煙——四個西門紫煙,同現在一張絕美的臉上,吳不賒心中如紫霧飄蕩,他實在已弄不清哪一個才是西門紫煙的真面目。   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張臉後,事實的真相,雲州遺族孤懸魔界千年,他萬里迢迢歷經千辛萬苦接回來,絕不應該受到這樣莫名其妙的追殺,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西門紫煙深深吸了口氣,道:「接應雲州遺族回來,其實不是趙王的想法,也和我姑父西嶽帝君無關,只是太子趙炎的主意。」這算是當頭一棒!吳不賒一直以為,接雲州遺族回來,這個行動的幕後推手,是趙王,是西嶽帝君,甚至是天帝,但結果竟然只是太子趙炎的主意。   他嚥了口唾沫:「我聽說,趙王病重,太子監國,趙國的國事都由他決斷,那太子的意思,也就是趙王的意思。」   「不是。」西門紫煙搖了搖頭,「太子監國是近幾個月的事,你動身前,太子還沒有監國。」「你的意思是,當時只是太子私人的主意,和趙國無關。」   「是。」吳不賒有些發暈,想了想,卻什麼也想不清楚。無論怎麼說,把雲州遺族接回來,都不是壞事,太子監國了也沒道理就要追殺他。「你就直說吧,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西門紫煙自出生以來,這麼跟她說話的,吳不賒大概是唯一的一個。若在平時,吳不賒也絕不敢這麼跟她說話,但這會兒顧不了這麼多,他心中亂透了,有火還是無名火,不知要衝哪裡發,現在就是天帝站在他面前,他也是這話。   西門紫煙卻並不在意,事實上她心中也是非常亂。微微凝神,理了下思緒,道:「吳兄應該聽說過,大王成年的王子有十多個。太子趙炎雖是太子,卻不是嫡長子,事實上他排行第三。當年他母親信姬得寵,大王才封了他做太子,但近幾年來,信姬年老,色衰愛馳,連帶趙炎也失了寵。   近年來最得寵的,是十一子趙擲和十六子趙摶。尤其是十六子趙摶,母親吳姬為大族之女,家族勢力雄厚,趙摶自己也長得英武非凡,文武雙全,大王如果換太子,他的呼聲最高。」   王國爭位,家族爭產,都差不多。吳不賒見得多也聽得多,並不稀奇,只是靜靜地聽著,不插話。   「當時趙炎被貶到了西北,名為代大王鎮守西北邊疆,其實誰都知道,他是失了寵,被貶出了權力中心,太子之位隨時可能失去,以後就是個鎮守西北的親王。那還是最好的下場,無情最是帝王家,權力爭奪殘酷無比,新太子出現或新王登基,那些有威脅的勢力必定會被清掃一空。真若失勢,最後可能死無葬身之地。趙炎當然不肯束手就戮,他想要做點事情出來,如果立下大功,即便失了寵,民望如山,大王也不好輕易換他。但一般的邊功沒什麼用,思來想去,他想到了雲州遺族。雲州遺族是整個人族的痛。如果能接回雲州遺族,那絕對是能震動整個人族包括天庭的大事,有這樣的大功,他的太子之位誰能動搖?」   「有道理。」吳不賒點頭,「這太子還真敢想,看來不是個傻瓜。」他話中有話,太子不是傻瓜,可為什麼現在要殺他呢?當然,話沒聽完,他不好直接罵出來,只是忍不住,小小地刺一句。西門紫煙當然聽得懂,搖搖頭:「趙炎絕不是傻瓜,他其實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想到這個辦法,他來求我,在我窗前跪了一夜,我沒辦法,答應幫他。」「趙炎只是去求你,難道西門老大人也不知道?」   吳不賒想起了心中的一個疑惑,為什麼西門家的事,好像都是西門紫煙在弄,她的父兄在做什麼呢?   「是,我爹不知道。」西門紫煙說了一句,不肯再往下說。這裡面有原因,她爹西門樹老奸巨猾,看不清花落誰家,便不肯全力出手,又不好得罪哪一個王子。為免糾纏不清,便以有病為借口,深居不出,卻放出西門紫煙和眾王子打混。不論西門紫煙和哪個王子交好哪個王子交惡,隨她自己的意。西門樹只交代一點,女兒身不能丟,到最後,任他哪個王子登位,哪怕以前和西門紫煙鬧過不愉快,都沒關係。到時候西門樹站出來,一句話,小兒女家,打打鬧鬧做不得真。   什麼東西就都搪塞了過去,然後他還是可以風風光光嫁女,后妃世家,絕不落空。   這中間的算盤,西門樹沒明說。以西門紫煙的聰明,當然也是知道的。她是個驕傲的女孩子,就她本意來說,不屑於這麼做。但這是家族的需要,她的面子,必需放在家族利益的後面,所以她不得不遵照父親的意思,和眾王子平等交往。不過她還是有自己的底線,她最有好感的是太子趙炎,往來最多的也是趙炎,對其他王子,她都是不冷不熱。   如果最後趙炎登位,那是最好,如果不是趙炎,她當然也會為了家族的利益放棄趙炎,但至少在她做女兒家的時候,她不會給人一個水性楊花的印象。只是這些話,這裡面的內幕,她當然絕不會跟吳不賒說,也完全沒有必要說。   「我決定幫他,偷偷去西嶽求我小姑。小姑拿我沒辦法,替我把姑父的玉珮偷了出來。」   「什麼?」吳不賒吃了一驚,「你是說,西嶽帝君的信物,那塊玉珮,其實是你偷出來的,西嶽帝君其實不知道?」   「是。」西門紫煙一臉慚愧,「吳兄,對不起,是我騙了你,但我不是要害你。我之所以幫趙炎,也是覺得這是件好事,如果真能接回雲州遺族,除了趙炎得到的好處,對整個人族都是一件有益的事情。請相信我,我當時真是這麼想的。」她絕美的眼眸裡滿是誠懇,面對這樣一雙眼睛,任何人也無法生出懷疑之心。吳不賒點點頭:「我相信你,這也確實是件好事啊。可趙炎又為什麼要殺我?」   「因為後來情勢突然變了。」西門紫煙苦笑。「情勢變了?」吳不賒一愕,「太子又得勢了?你不是說那什麼趙摶最得寵嗎?哦,對了,太子現在監國了。怎麼弄的,突然就鹹魚翻身了?」   「本來是趙摶最得寵。」西門紫煙歎了口氣,「但趙摶小人心性,一得志就猖狂,他竟然淫亂後宮,誘姦大王的妃子。」   「有這樣的事?」吳不賒最愛聽這樣的八卦了,尤其是由西門紫煙這樣的美女口中說出來,「是不是謠傳啊?」他後面這話其實是引子,就想引得西門紫煙往詳裡說。這樣的絕世美女微含著羞說人偷情的事,實在是再不可多得的享受。心理黑暗的傢伙,沒辦法。西門紫煙雖聰明,卻不可能明白奸商的黑暗心理,道:「不是謠傳,是事實,而且是趙擲舉報的,並且還是他帶人捉的奸。」   「弟弟誘姦母妃,哥哥去捉姦,這戲唱大發了。」吳不賒興味盎然,「後來呢?」   這種事,是奸商這樣的市井之人的最愛。像西門紫煙這樣自恃貴重的天之驕女,卻是深以為恥的,她瞟他一眼,似乎是奇怪他怎麼有這樣的惡趣味,又似乎帶著微微的責怪。奸商皮厚,但像西門紫煙這樣的絕世美女的責備,那還是很有力量的。他倒也難得臉紅了一下,不過這份羞恥心並不持久,就像垂死之人的迴光返照,一閃就不見了。   「趙摶給捉姦在床,無話可說,但他惱恨趙擲帶人捉姦,就舉報趙擲私藏兵甲,意圖造反。大王令人一搜,果然在趙擲府中搜出大量兵甲。」   吳不賒奇怪了:「搜兩把刀劍出來有什麼稀奇?我在悲歌城裡,也到處碰見背刀挎劍之人啊。」   「吳兄誤會了。」西門紫煙搖頭,「所謂兵甲,不是尋常的刀劍,是武士上戰場配備的鐵甲和長兵器,還有兩石以上的弓和射程一百步以上的弩。尋常刀劍鋪,只有刀劍,長兵是沒有的,鐵甲更絕對沒有。在我大趙,私藏長兵鐵甲,五副以上便視同造反。」   「是這樣啊。」吳不賒明白了,刀劍無所謂,不過江湖爭雄。長兵硬甲是用來裝備軍隊的,私人裝備軍隊,不是造反想幹什麼?   「那趙擲不是也完了?」   「是啊。」西門紫煙輕歎口氣,這幾個王子都像捧鳳凰一樣地捧著她,雖然她對趙炎最有好感,可趙擲幾個失事,還是讓她頗為傷感。   「趙擲、趙摶失事,大王一氣之下,病倒了。趙炎雖然失寵,卻是名義上的太子,只好召他回來監國。誰知大王病情越來越重,現在趙國的國政,幾乎已完全掌握在趙炎手中了。除非大王突然好轉來另立太子,否則未來的趙王鐵定就是趙炎的了。」   「這是好事啊。」吳不賒更奇怪了,「趙炎既然完全掌握了朝政,再把雲州遺族接回來,立一大功,他的王位不是更加穩固嗎?他為什麼要殺我,莫非要殺我的不是太子,而是另外的人?可左伏虎他們好像是王宮禁衛啊?太子監國,能指揮得動左伏虎他們的,應該只有太子吧?」   「他們是趙炎派來的。」   「為什麼?殺了我有什麼好處?」吳不賒叫了起來。「不是殺了你有什麼好處,而是不殺你有很大的害處。」   「什麼?」吳不賒犯傻了,「我不明白,你說清楚。」   「他應該是個精明至極的人物,能穿越魔界,尤其真個能說服雲州遺族全族南歸,更說明他的能力,怎麼會不明白這中間的原因呢?」西門紫煙瞅一眼吳不賒,心中微有幾分疑惑。她心中愧疚,不想親口說出來,但卻不知道吳不賒是真不明白還是裝傻。   「趙炎接雲州遺族回來,是為了借這件大功穩固他的太子之位。但現在時局突變,趙擲、趙摶被圈禁,趙炎更手握監國之權,地位已穩如山嶽。只等大王百年之後,他便可以登基為王。大趙國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動搖他的王位,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一切求穩,一個穩字,壓倒一切。」說到這裡,西門紫煙略微停了一下,看吳不賒還是一臉迷糊的樣子,只得再往下說:「離雁口距大趙邊境一萬多里,屍蓮國雖亂,但中間魔族數十,要接應雲州遺族回來,我大趙至少要出動三十到五十萬大軍。   接應成功,對趙炎來說,只是增加一點他的聲望。在他眼裡,其他一切都是假的,王位才是真的,而王位本來就是他的,所以接應雲州遺族回來,並沒有真正讓他得到什麼。   但如果失敗了呢?   一切的罪責都要由他承擔。外部的指責——五霸不和你是知道的,其他四霸一定會借這個機會大肆指責趙國,這會形成一股巨大的壓力。然後還有內部政敵的攻擊——王位的爭奪殘酷無比,親如父子兄弟也絕沒有任何情分可講。其他的王子是絕不會眼睜睜看著王位落到趙炎手裡的,現在有這樣的好機會,他們也一定會興風作浪,剝奪趙炎的監國之權,甚至廢棄他的太子之位。」   吳不賒明白了:「就是說,太子接回雲州遺族,對他想要的王位沒有多少幫助;去接雲州遺族,興師動眾,反而有可能把眼見到手的王位丟出去,所以一動不如一靜。」   「正是如此。」   「至於我這個中間人,就乾脆殺了滅口,免得風聲洩露,讓他名聲受損。」吳不賒隨即又想到一點,「更害怕我落到其他王子手裡,成為他的政敵攻擊他的利器。」   「是。」西門紫煙最覺得愧對吳不賒的就是這裡,「我先前沒想到趙炎會這樣,進宮報喜,後來才明白他的心思。我一直想勸他回心轉意,所以連著三天呆在宮裡。沒想到趙炎這個人這麼虛偽,明裡穩住我,暗裡卻對你下手。好在我聽到消息,來得及時。哦,對了吳兄,你的傷沒事吧?」「我沒事。」吳不賒冷眼看著西門紫煙,想看出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她是真關心我還是另有詭計?不過若是想殺我,剛才根本不必來救我,她該不會預先算到我其實是能突圍而出的吧?那麼是真心來救我,對了,她一直叫太子的名字,莫非真是和太子鬧翻了?」   「其實我的死活無所謂,關鍵是雲州遺族怎麼辦?就讓他們在離雁口自生自滅?」他只是一個人,已經沒有多少利用價值了。如果西門紫煙另有詭計,必是用在雲州遺族身上,有可能西門紫煙現在支持的是太子趙炎的政敵也不一定。想到這裡,吳不賒便出言相試:「太子不願自找麻煩,其他人會不會出手?」西門紫煙眼中現出凝思之色,月光照著她的側臉,微微地發著光,臉型極為優美。   吳不賒不是沒見過美女,僅從容貌上論,葉輕紅、九斤麗都不輸給西門紫煙,但西門紫煙那種內在的氣質,葉輕紅兩女卻絕對比不上。說起來葉輕紅是公主,九斤麗在雞族也算得上是個小公主,但魔國、魔族的公主與西門紫煙這種人族大國的世家貴女相比,還是差得太遠。文明的熏陶,文化的底蘊,並不是金錢物質可以鑄就的,叫化子披上龍袍也不像皇帝,差的就是那種內在的底蘊。凝思中的西門紫煙,便如一尊美的雕塑。天上的明月看著她,也彷彿失去了光彩。吳不賒更是看得呆了,腦中一片空白,渾忘一切。「吳兄,吳兄。」西門紫煙回過神來,見吳不賒呆看著她,臉上微微一紅,也不在意。沒辦法,從小到大,她就是在這樣的眼光中一路走過來的。男人為她發呆失神,太正常了,如果吳不賒不這樣,倒會讓她懷疑:是不是男人啊?倒是吳不賒有些尷尬,好在他臉皮厚,忙道:「西門小姐想到能幫手的人嗎?」   「趙炎現為監國,大權在握,政敵雖然不少,但真正能掀起風浪的不多。而雲州遺族孤懸離雁口,周圍都是魔族,一旦漏風,便會四面受到攻擊。我們要趕時間,我想來想去,只有去找我姑父。」   「你姑父?」吳不賒情不自禁地縮了縮頭,「西嶽帝君?」   「是。」西門紫煙眼光微凝,「我左右想過了,唯有借姑父的聲望,壓迫趙炎。趙國必須團結一致,盡全力才有可能成功接回雲州遺族。真要在國內借政敵掀風搞雨,即便逼得趙炎出了兵,只怕也不能成功。」   「有道理。」吳不賒大喜,西門紫煙的眼光,似乎讓他又看到了初見面時說動他遠赴魔界的那個冷銳智慧的女子,「不過西嶽帝君會管這件事嗎?」   「人界一般的事情,天庭和五嶽府都不會管,但接回雲州遺族是大事,姑父肯定會管。」「那我和你一起去西嶽?」吳不賒語氣中有些遲疑。黑七可是西嶽府通緝的重犯,雖然不能說他就是黑七,可總是有些不由自主地畏懼。   「當然一起去。」西門紫煙卻沒有半點兒遲疑。   「西門紫煙若是做將軍,絕對是殺伐決斷的厲害角色。微雨將門虎女,其實很多時候都是被動的,擔子壓下來只能擔著,可不像西門紫煙這麼主動。若有得選擇,估計微雨更願意做一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輕紅丫頭和小麗也沒得比,那倆丫頭其實都還沒長大,倒是顏小姐的性子更堅韌些。顏小姐聰明不下於西門紫煙,藉著心眼,在細微處的把握還在西門紫煙之上,但她也沒有西門紫煙的這股銳氣。」   幾個女子在吳不賒腦子一一閃現,一時想得有些出神。西門紫煙並不知道吳不賒在心裡將她與另幾個女子作對比,只是飛快地收攏五色小旗,隨即在前頭帶路,飛往西嶽。紫衫飄飄,月光下,她飛行的身姿妙曼無倫,看得吳不賒心醉神迷。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起色心,哈哈,這小子有些怕,不過他自己不知道。吳不賒沒起過色心的還有一個顏如雪。對顏如雪倒不是怕,那單薄的身子和瘦弱肩膀上的重擔,面對她時,無比的尊敬中又混雜著絲絲的憐惜,他從心裡就沒想過要去褻瀆她。悲歌城到西嶽有近兩千里,飛了幾個時辰,天光漸亮時,西門紫煙找一處山谷落了下來。兩人休息了一會兒,吳不賒打了一隻兔子烤了。西門紫煙卻先去山溪邊洗了臉,女孩子愛美,清潔比填肚子重要。吃了兔子,重又上路。午後不久,遠遠看到一座大山,巍峨雄奇,氣象萬千,吳不賒估計是西嶽到了,暗暗留神。又飛一程,已入山中,忽見一峰,兀立天地之間,奇高奇險。最特異之處,是峰頂有一股雲柱,盤旋直上,隱入天際,便如一道樓梯一般。   無論黑七還是木長生都沒上過天,這些成精的異類,對於開著五道天門的五嶽有著天生的畏懼。別說上天,甚至輕易不敢靠近五嶽千里之內。至於吳不賒,那就更加不要說了,他腦中所有的訊息都是傳聞,只知道天庭在五嶽開五門,於五嶽極高處設有天梯,乃凝雲而成,因此又叫雲梯。凡人上天,登梯而上,練有玄功會飛的,不爬梯子也得跟著天梯飛。天門在九天之上,每一層天都有厚厚一層雲包著,不跟著天梯飛,一個不好就會在雲中迷路。破開九天雲層後,始見天門,但天門也不是說進就進,門口有天兵天將守衛,若神界無職,仙榜無名,則輕易不得進門。江湖傳言,有一種萬金貼,是天庭一些權勢人物發出來的,只要持有萬金貼,任何人都可以進門,不過這萬金貼可不便宜,貼如其名,一貼萬金,普通人是不要想了。西門紫煙看吳不賒一直仰著頭往天上看,輕笑道:「吳兄沒上過天吧?」   「我哪有這個機緣。」   「接回雲州遺族,如此蓋世之功,天帝必會召見,到時吳兄就可上天了。」   「西門小姐一定去過天界了,不知天界到底是怎樣一番景象。」   「我去過,有幾次。」西門紫煙抬頭看了看天際,「其實也就是山山水水,和下界也沒什麼兩樣。」   「不會吧?」西門紫煙的回答讓吳不賒頗為失望,傳說中的天界處處和仙境一樣呢,怎麼會和下界一樣?   「也許她去得多了,見慣了也就不以為奇吧?」就好比窮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窮人家的孩子過年才有新衣服穿,看見新衣服自然稀罕得不得了;富人家的孩子也許一天都要換幾身衣服,自然也就不會把什麼新衣服放在眼裡。   「西門小姐,你見過天帝嗎?天帝長什麼樣?」無論對於黑七、木長生這樣的異類,還是吳不賒這樣的凡人,天帝都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他心中既充滿了敬畏,也實是滿懷著好奇。   「姑父雖然帶著我上天赴過幾次宴,但都是和女眷在一起,沒能見到天帝。」西門紫煙搖頭。   「天帝是人嗎?」話出口,才覺得大有語病,忙又解釋,「我是說,天帝長得是人的樣子嗎?」   「吳兄真有趣。」西門紫煙格格嬌笑,「天帝和你我一樣,都是人身,你以為他是什麼樣子啊。」   「我想像中,他一定是特別威風的樣子。」吳不賒有些尷尬地笑笑。「天帝當然很威嚴。」西門紫煙說了這一句,卻就住了口。其實她遠遠拜見過天帝一次,天帝就是個老頭子,和人界老去的帝王沒什麼兩樣。而天界其實也和人界差不多,各種勢力充斥,為了權,為了利,勾心鬥角,無所不用其極。就拿天帝的家事來說,和現今的趙國就是一模一樣,天帝漸老,兒子數十,位子卻只有一個,誰都想坐,誰都不想讓,那就只有爭。天帝兒子們的爭執,比趙王十幾個兒子的爭鬥要火爆得多,只不過天帝不像趙王一樣病得迷糊了,至少他還是清醒著的,這些爭執便只能放在暗處,不讓天帝看到,或許天帝已經看到了,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下界的人,不知道天界的事,只以為天界什麼都好,上了天就是住在仙境裡,做夢都會笑。其實哪有這樣的好事,上了天就只管享受?誰給你供應?吃、穿、用、住哪裡來?難道上了天就不要吃東西啊?就不吃你還不穿衣服了?就算大家都是神仙,總需要穿衣服遮羞不是。有需要就有利益,有利益就有爭鬥。人界如此,魔界如此,天界亦如此。   天梯所在的最高峰便是西嶽峰,西嶽帝君府就在西嶽峰下。不過西門紫湮沒有直接飛過去,遠遠地便落了下來。她扭頭對吳不賒道:「西嶽府前二十里,不准任何人御風飛行,要步行上山。」   這個規矩,吳不賒還真不知道,當然也不敢反對。他就算是個鐵腦袋,也絕不會去試著飛一下,頂撞一下西嶽帝君的威嚴。   進山,是一條寬闊的青石板路,兩旁蒼松翠柏。行人往來不絕,屋宇鱗次櫛比,沿街都是店面,最多的是酒家客棧,幾乎走不了幾步就有一家。天庭在下界設五嶽府,除了轄制判妖司,統管妖事,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為天庭收受供奉。   人王的統治,要得到天庭的支持,自然要向天庭納貢。天開五門在五嶽,九州各國的貢物便就近向當地岳府交納,再由岳府送上天界。天庭龐大的神官系統能維持下來,靠的就是下界各國的供奉。天庭對人界控制最強的時候,也是人界九州一統的時候,那時候人界的貢品如山堆積。五嶽府運送貢品的石板路每天都被擠得水洩不通,天庭也才養得起讓妖、魔、人三界膽戰心驚的十萬天兵天將。後來人界四分五裂,戰亂不休,貢品大幅度減少,再加上天庭神官系統的貪污腐敗,天庭財政吃緊,再養不起那麼多兵,十萬天兵的神話也就隨風而散。   現在的天庭,名義上還有五萬天兵天將,其實大抵是神將在吃空額。真實的數字,別人說天知道,其實天都不知道,反正這麼多年來每次魔界入侵,各地人王向天庭發了無數的求援信,卻從來也沒看到過一個天兵下界。無數人族的國家被魔界毀滅,天庭除了空言恐嚇,再無任何實際的動作。江湖傳言,天兵真實的人數,最多一萬,而且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與此相反的是,近千年來,天庭的神官系統膨脹了近十倍不止,現在的天庭,神比狗多,但神越來越多的天庭,卻越來越沒有威嚴。魔界步步入侵,人界貢奉日漸減少,仙界步步緊逼,各地道觀、寺院多如牛毛,神比狗多,道士僧侶卻比狗身上的虱子還多。   神多,仙多,神仙多了卻不保佑人。人族的日子一日苦過一日。現在的天庭就是一個怪物,而整個神界、仙界、人界也都在這個怪物的帶領下扭曲著,黑雲壓頂,不見天日。   當然,這些內幕,一般人是不知道的,無論是黑七、木長生這樣的小妖,還是吳不賒這樣的凡人,最多是能聽到一點兒江湖傳言。在小妖眼裡,天庭是恐怖無敵的存在,在凡人眼裡,天界是浪漫的嚮往,上天做神仙,那是最高的理想。這會兒吳不賒看著寬廣的石板路,看著路兩邊熱鬧的景象,心中就只是景仰羨慕:「我要是生在這附近就好了,每天進貢的人那麼多,來來往往,那是多少的生意啊。」   這就是奸商看到的和想到的。奸商如此,其他人也差不多,繁華之下的腐爛,極少會有人注意。   吳不賒突然想到個問題,道:「西門小姐,這些貢品,輕便些的還好,像那笨重的,要馬車才能裝運的,經天梯怎麼上去啊?」   「吳兄以為,天梯和人界的梯子一樣,是直上直下的是吧?」西門紫煙抿嘴輕笑,「很多聽到天梯這兩個字的人都是這麼想,我小時候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她抿嘴輕笑的時候,頰上會現出一個細細的酒窩,嘴角邊細膩的肌膚恍若凝脂。吳不賒不敢多看,好奇地道:「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當然不是。」西門紫煙微笑搖頭,「天梯其實就是雲路,路面比這石板還要寬廣平整呢,不過是環繞向上的,每百步繞一環,斜行向上。遠遠看去,環行的雲路就像梯子一樣,又是上天的,所以才有了天梯之名。」「原來是這樣啊,和那環山路差不多,之字形上去的。」   吳不賒恍然大悟,「不過這麼繞著上去,繞久了也頭暈吧?」   「所以天分九層,稱為九天啊。」西門紫煙解釋,「就是天路太長,中途給人休息的。」   「分九層好!」吳不賒大讚,「不愧是天庭啊,就是想得周到。」西門紫煙不應聲,身為權勢之家的女兒,又是西嶽帝君的外侄女,知道的內幕要多得多。不過她當然不會跟吳不賒說,看吳不賒臉上似乎還藏著話,道:「吳兄還有什麼疑問嗎?」   吳不賒沒想到她眼光這麼尖,尷尬地笑了一下,道:「我聽說五嶽都有誅妖旗,由天帝親授,安於五嶽峰頂,威力絕倫,妖魔之類只要靠近五嶽,誅妖旗上便會放出天雷,斬妖除魔,絕不容情。我頂有妖光,雖是跟著你來的,但萬一誅妖旗認妖不認人,突然一雷打來,可就要命了。」   「原來吳兄擔心這個啊,其實傳言有誤。」西門紫煙搖頭。「五嶽確實都有誅妖旗,也確實都是天帝親授,為五嶽鎮岳之寶,不過不是安於五嶽峰頂,乃是由五嶽帝君親掌,不會突然放雷的。不過西嶽附近百里範圍,都有黑衣衛巡邏是實,越靠近西嶽峰,防衛越嚴,一般的妖魔是絕無法靠近主峰的,不過有我帶路,不會有事,吳兄放心就是。」   「原來是謠傳啊。」吳不賒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說話間,前路轉出一隊黑衣漢子,約有十一二個人,均著黑色緊身勁裝,個個神情驃悍,便是西門紫煙所說的黑衣衛了。   天庭規定,五嶽各有護衛五百人,分色著裝,西嶽的著黑色,稱黑衣衛。內中很有幾把高手,當年的黑七就曾被西嶽府派出的高手趕得上天入地,十分狼狽,這時見了這些黑衣衛,不免有些縮頭縮腦。其實眼前這隊黑衣衛不過是尋常角色,會玄功的,不過領先的一名隊長,而且功力不高。   黑衣衛中真正的高手,是不會派出來巡山的。那名隊長顯然認識西門紫煙,急步上來,抱拳施禮:「原來是西門小姐來了,小的給你引路。」「有勞了。」西門紫煙微一點頭,也不和他客氣。又行數里,眼前一闊,現出一個廣場。這廣場極為巨大,方圓只怕有十數里。   廣場盡頭,一峰聳天,直插雲際,正是西嶽峰。廣場中後部,西嶽峰前面,橫亙著一座巨宅,氣勢雄渾,便如一頭巨獅臥在那裡,雄視著所有踏入廣場的人。「這便是五嶽府之一的西嶽府了。」吳不賒久久地盯視著那座巨宅,有些畏懼,又有些興奮。   第四十三章 斗轉星移   到西嶽府門前,自有人進去通報,西門紫煙囑咐只報知她小姑便是。怕吳不賒誤會,她悄聲對吳不賒道:「這件事,我上次求的是小姑,姑父全然不知根底,現在最好也是先找小姑,讓她先跟姑父說,以免姑父生氣。」「一切但憑西門小姐安排。」吳不賒其實根本沒往這方面想,他被西嶽府宏大的氣勢、威嚴的護衛震懾住了。他一面竭力收斂靈力,期盼頂上妖光能矮上三分,一面縮頭縮腦,豎耳凝眼,觀察著四下的動靜,體驗著西嶽府的威風。興奮、羨慕、感慨、畏懼諸般情緒並存,吳不賒哪裡還有心思去揣摸西門紫煙話中的小小心思。   從小門進去,西門紫煙安排人帶吳不賒去休息,道:「吳兄,你安心靜待。我先去找小姑,把事情說了,再請小姑去跟姑父說。姑父知情後,到時自會見你。」   進了西嶽府,自然是西門紫煙怎麼安排,吳不賒便怎麼做。他點頭答應著,便隨下人去住處休息。西門紫煙自入內宅去了。雖說是西嶽府,這情形,和在西門家差不多,服侍的丫環婢僕也不過是平常之人,並非吳不賒想像中的神將引路、仙娥奉茶。不過他還是心中惴惴,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到房中,丫環奉上了茶水點心,服侍停當,便退了出去。丫環出去之後,吳不賒始才鬆了一口氣,東看看,西看看,想:「我竟然住進了西嶽府,嘿嘿,祖宗,這緣分大了。」   心中雖然興奮,卻是不敢亂闖,門都不敢出,更不敢放出靈力探視,只在窗口看看。伸頭縮腦間,忽聽得一聲輕叫,卻是個女聲,吳不賒心下一凝:「這是什麼?」聲音來得遠,約摸在二三十丈開外,高牆攔著,看不過去,吳不賒也不敢出窗,但應該就是在隔壁院子。   又有個男聲:「好人,求你了,來吧。」   先前那女聲道:「要死了,大白天的。啊呀……死人,晚間好不好?」「都憋了小半個月了,哪裡還能憋到晚間,到晚間我就死了。寶貝兒,求你了,我快著些好不好,沒人知道的。」   「你哪一次不快?人都說你是快槍張三了,哼!」這會兒的話裡卻是有些嬌嗔了。   「難道這西嶽府裡竟有人大白天偷情?」雖然隔著座院子,但吳不賒功力高深,別說二三十丈,便是百丈外,這樣的話聲也瞞不過他。豎耳聽得真切,大是駭異,但聽到快槍張三這話,他忍不住「撲哧」一笑。   那面的男聲也「嘿嘿」笑:「這一次一定讓我的好翠兒滿意,我的心肝肝,啊,可舒服死我了。」   隨著那女子一聲輕叫,隨後便是斷雲零雨之聲。吳不賒尖耳聽著,又是驚訝,又是興奮,心下揣測:「真是偷情,這可是西嶽府啊,這膽兒肥的。」又猜想兩人身份,可能是丫頭、僕役之類。大戶之內男女婢僕日久生情,偷嘴打野食,也是常有的事,可西嶽府竟也會這樣,可真就出乎吳不賒意料了。   沒多會兒,那面一聲叫,喘氣如牛。然後便是女人的埋怨聲:「你個死人,每次都這樣,把人吊在半天你就完事了。」然後是男子「嘿嘿」的賠笑聲,不久兩人離開,重歸於寂靜。   吳不賒在這面聽了一場戲,笑得一回,進府時那種緊張興奮的情緒突然就不見了。西嶽府,原來也就是這樣啊!   「不知西嶽帝君生什麼樣?傳聞五嶽帝君代天帝牧守下界,明察秋毫,但凡一言一行,均在五嶽帝君掌握之中,哪怕暗室虧心,也瞞不過帝君神眼。不過傳言只怕就是傳言吧。」   吳不賒心下暗想,「真若什麼都知道,下人偷情,他卻是知也不知?」近午時,丫環送了酒菜來,頗為豐盛,雖只是一個人,也擺了一桌子菜。估計西門紫煙打了招呼,和在西門家一樣,又把他做貴客招待了。吳不賒嘗了幾樣,味道其實還不如西門家的水準。   在他心中,西嶽府神秘崇高的面紗一時又去了一層。吳不賒暗道:「還以為神仙吃的都是仙釀呢,看來還不如人界富貴之家。」能在五嶽府之一的西嶽府吃飯,對吳不賒來說,本應是一種做夢也想不到的奇緣,是祖宗十八代的福蔭,還想什麼口味。可偷聽了一場偷情戲,他的心境突然就有些變了。其實他不知道,他心境的變化,不是在知道西嶽府中也有人大白天公然偷情才開始的,太子趙炎那一棒,已經讓他有了隱約的清醒——帝王神仙,並不乾淨——只是這種心境的變化比較隱蔽,他還沒有很清醒地意識到。上午西嶽帝君沒召見吳不賒,下午也沒有,眼見著天黑下去,丫環又送了晚餐來,卻比午餐還要精緻三分。   若說午餐吳不賒還有心品味對比,晚餐卻是味如嚼蠟了。他心中忐忑難安:「這情形怎麼和在西門家一樣?西嶽帝君會不會和那鳥太子一樣?應該不會吧?做為五嶽帝君之一的西嶽帝君,可是天帝派在人界的五牧之一,一定是公正無比的,怎麼會和趙炎一樣!」   安慰著自己,卻總忍不住要去猜疑。天越黑下去,心中的陰影也越大,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突然冒了出來:「西門紫煙該會和西嶽帝君還有她小姑一起吃晚餐,或許會說起這件事,要是能偷聽到他們說什麼,總比悶在鼓裡強。」   這個念頭一起,再難抑制,看看窗外天色,已完全黑透,而且沒有月光,利於行動。吳不賒一咬牙,化身為貓,從後窗躍出。出了院子,吳不賒卻有些發蒙,到哪裡去找西門紫煙呢?西嶽府較之西門家好像還要大上幾分,這麼大一座宅子,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西門紫煙先要找她小姑,內宅靠後,去後宅一定錯不了。」   吳不賒看了看方向,往後走,貓步輕展,落地無聲,兩耳尖尖豎起,留神聽著週遭動靜。開玩笑,這可是在五嶽府之一的西嶽府中,高手豈能不多,守衛豈能不嚴,他雖然麻起了膽子摸出來,卻是不敢有半點兒孟浪。出乎吳不賒意料,一路上居然沒有碰到什麼高手,也沒見到什麼護衛,堂堂西嶽府,防衛竟是鬆懈得很。吳不賒一時有些愕然,穿過幾個院子,反是疑神疑鬼地停了下來。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停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往裡摸。其實是吳不賒想差了,作為五嶽府之一,西嶽府的護衛是相當得嚴密,但首先是對外。   如果吳不賒想從外面摸進西嶽府,那難度就大了。但吳不賒已然被西門紫煙帶進府中,西嶽府內部的防衛自然要鬆懈得多。   當然,也不是進了府就可以亂闖,在一些重要地段,例如西嶽帝君放置機密公文的書房,守衛就異常嚴密。別說吳不賒化成一隻貓,就算變成一隻蒼蠅,只要帶有靈力,也很難飛進去。另外一個地方就是寶庫,西嶽帝君藏寶的地方,守衛也極嚴。至於其他院子,防衛就很散漫了,大部分地方根本就沒有人巡查,也沒有吳不賒想像中的明崗暗哨。西嶽府實在太大,吳不賒摸了小半個時辰,發現自己還在層層疊疊的院落之中,也不知到了哪裡,更沒有發現西門紫煙的影子。他又不敢像在西門家一樣,抓個下人來問,西嶽府的下人,即便和西門家的下人一樣,就是些普通人,他也不敢動手。所謂打狗也看主人面,西嶽帝君的下人,他敢胡來,事後被發覺了,西嶽帝君的雷霆之怒,不是他承受得起的。   又走了幾個院子,還是老樣子,吳不賒正自有些喪氣,忽聽得一個女聲傳來:「怎麼可以這樣?」   聲音有些遠,至少在百丈開外,但吳不賒還是聽清了,是西門紫煙的聲音。吳不賒精神一振,循聲摸去,過了兩個院子,遠遠看到一個園子,門口有黑衣衛,內中有高手。   「莫非西嶽帝君也在這裡面,這些高手是西嶽帝君的親衛?」吳不賒心下微凝,不敢直闖過去,順著牆根往側邊溜,溜到側後,凝神靜聽,週遭無人,他悄無聲息地躍上牆頭。裡面一個園子,有數百畝大小,遍種奇花異草,假山點綴其間。中間一座水榭,亭中坐著幾個人,一個是西門紫煙,陪在她邊上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美婦,穿一襲淡黃裙衫,丰韻端莊。還有兩個男子,一個四十來歲,醬紫臉,臥蠶眉,身材高大,不怒自威,不過有些發胖了,肚子尤其大,如果他是女子,看上去至少有八個月身孕。另一個男子則非常年輕,最多二十四五的樣子,瘦高個兒,白慘慘一張臉,沒有半絲血色,臉型倒還不錯,一個典型的小白臉,比吳不賒長得俊。   這四個人,除了西門紫煙,吳不賒一個都不認識。他心下猜度:「那黃衫女子韻致非凡,應該就是西門紫煙的小姑。女子不見外人,那中年男子可能就是西嶽帝君,果是威嚴。但那年輕人是哪個,難道是西嶽帝君的兒子,西門紫煙的表哥?」西門紫煙的臉正對著這面牆頭,一臉憤怒委屈的樣子。黃衫女子拉著她手,似乎在安慰她,不過聲音太小了,吳不賒又離得比較遠,聽不清楚。西門紫煙卻叫了起來:「那也不必殺了吳不賒啊。」   「要殺我。」吳不賒嚇得一縮頭,一時間又驚又怒,「又要殺我?為什麼?誰要殺我,西嶽帝君嗎?憑什麼啊?」   先前情不自禁地縮頭,隨後心底狂怒湧出,差點兒跳起來。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中年男子必是西嶽帝君,死便死,但他要當面問問,為什麼要他死,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就被壓住了,西門紫煙的叫聲又傳了過來:「趙炎,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以後也絕不會幫你做任何事。」   「趙炎?趙國太子。」吳不賒心中一凝,如果說先前的狂怒如一盆火,趙炎這兩個字卻就像一盆水,當頭澆水,火滅煙消,倒是好奇心狂躥起來。西門紫煙這話是看著那青年男子說的,難道他就是趙國太子趙炎?他怎麼突然來了西嶽?來做什麼?一個個念頭在吳不賒心中閃過,盯著趙炎細看幾眼,想:「這麼一個小白臉,竟然就是趙國的太子.不出意外,便是未來的趙王,地數千里,掌雄兵百萬,也不出奇嘛。」   趙炎的小白臉上,這會兒卻是一臉淒苦:「紫煙,我知道你怪我,可我真的是沒有一點兒辦法。盯著這個位子的,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只要有一丁點兒消息洩露出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抓住了吳不賒,我就完全陷於被動之中。不出兵,大義有虧;出兵,無論成敗,我這個位子都絕對保不住——敗,天下滔滔,自不用說;成,大軍在外,都城空虛,他們有無數機會發動政變。」   「你不用說,我不想聽。」西門紫煙打斷他。這些話西門紫煙先前和吳不賒說過,吳不賒自然一聽就明白。他在心底暗罵:「我是一隻棋子,雲州遺族也是一隻棋子,想用就用,想扔就扔。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王妃!」「紫煙,聽姑父一句。」見趙炎尷尬,中年男子開口,果然就是西嶽帝君,「這件事牽扯實在太大,小炎也是沒有辦法。我看就算了,你也不用生他的氣了。」   「姑父!」西門紫煙頓足,「那雲州遺族怎麼辦?就讓他們在離雁口自生自滅?」   水榭中幾人都不吱聲,吳不賒心神也提了起來。西嶽帝君眉頭皺得像兩隻斗紅了眼的公牛,狠狠地撞在一起,誰也沒有退後的意思。好一會兒,西嶽帝君才道:「你白天的想法,我想了一下。現在五大國不和,就算把這事稟報給天帝,請天帝下旨,另四國也未必會派兵和趙國組成聯軍去接雲州遺族。」   「天帝下旨,他們敢不派兵?」西門紫煙眼中寒光一閃。吳不賒一眼瞟見,暗讚,「這丫頭心中還真有幾分殺氣。」西嶽帝君面帶猶豫,似乎有些話不方便說。黃衫女子插口道:「小炎也不是外人,紫煙啊,有些話你姑父不好說,其實你應該想得到。五大國彼此不和,五嶽府難道就一團和氣了?天庭難道就一團和氣了?五大國牽扯著五嶽府,五嶽府背後也各扯著一股勢力,利益糾結,你消我長,是容不得半點兒退讓的。   是,接回雲州遺族是好事。可這件事是你姑父發起的,首功自然要落到你姑父頭上,其他四岳帝君肯定不會高興,他們背後的勢力也肯定不樂意。即便有天帝下旨,明裡暗裡,他們也會使絆子,弄到最後,一件大好事,十有八九便會弄成一件大壞事。」   她的聲音細細的,非常悅耳動聽,可落在吳不賒耳朵裡,卻如一片片的冰凌,將吳不賒整個人都凍住了。吳不賒先前就是這麼想的,跟西門紫煙來,把這件事稟報給西嶽帝君,西嶽帝君再稟報給天帝。天帝下旨,別說趙國必要出兵,甚至可以讓五大國組成百萬聯軍,合力殺入魔界,接回雲州遺族。合整個人族之力,共襄盛舉。聽了黃衫女子這番話,他終於明白了,利益之爭無所不在。趙國內部有爭鬥,五霸彼此之間有爭鬥,五嶽府也一樣。接回雲州遺族,對人界、天界整體來說是好事,但具體到功勞利益的分配,一方勢力的好事就成了另一方或者幾方勢力的壞事,別人一定會眼紅,一定會破壞。有個小故事,一隻小螃蟹被漁夫捉住了,它爬呀爬,爬出了漁簍,逃回了河中。過了沒幾天,它又被漁夫捉住了,它也不害怕,再爬出去就是。不過這天被漁夫捉住的,還有它的幾個兄弟,它大哥看見它往上爬,一下夾住它的腳,說:「讓我先上去。」   二哥看見了,又一下夾住大哥的腳,說:「還是我先上去吧。」後面惱了三哥:「你們吵什麼吵?一邊去,我先!」   夾住二哥的腳。就這樣,一個夾住一個的腳,螃蟹兄弟夾纏成一團,結果誰也沒出去,最終全都變成了漁夫桌上的美餐。人、神、仙三界,無論人口、文化、兵甲、經濟實力,亦或是玄功術法,都遠超魔界。如果三界合力,彼此齊心,掃平魔界,易如反掌。   昔日九州一統,人族的足跡遍及四宇,妖魔精魅,無論有多深的邪功、多麼厲害的法寶,都只能躲在深山古澤中,惶惶不可終日,只要露頭,必死無疑。但就是因為利益的爭奪,三界彼此相爭。人皇想盡可能多地從天帝手中爭回權力,雖然也確實拿回了許多權力,除了供奉和判妖司,天界幾乎再不管人界的事。可人界自己卻分裂了,昔日的九州一統,變成了數百個小國爭戰不休。仙界為了抑制神界,拚命地幫助人界爭權,若無仙界相助,天帝未必會向人皇妥協。人界爭權成功,仙界也得了大好處,佛寺、道觀遍地開花,僧尼道侶到處遊蕩。結果不但佛、道之間起了爭執,內部也紛擾不休,佛有無數宗,道有無數派,誰也不服誰。   人界、仙界如此,神界也一樣。天庭上,無數股勢力糾結,而五嶽就是最明顯的例子。五嶽府明面上是天庭派在人界的,彼此乃是同僚,暗裡卻有若生死仇敵,敵對之勢,比人界的五霸有過之而無不及。人、神、仙三界,彼此互鬥,內部爭鬥,造成的後果就是,魔界年年入侵,步步進逼,但越是如此,三界卻爭鬥得越發厲害。   這樣的情形,與漁簍裡的螃蟹是多麼相像啊。最終的結果,也只會像那些螃蟹一樣,全都成了妖魔腹中的美餐。   「好了,有些話,不必說得太多。」明眼人不只是一個,西嶽帝君能代天帝在人界牧守一方,也不是個傻瓜。他當然也看得出這種內鬥的害處,可身在局中,又能有什麼辦法?情勢所迫,你便不相爭,也只有爭;你便不相鬥,也只有鬥。他歎了口氣,對西門紫煙道:「雲州遺族這件事,大家都有難處,就這麼算了吧!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有他這句話,雲州遺族等於徹底的被拋棄了。吳不賒身子猛然一震,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西門紫煙臉沉如水。趙炎偷瞟她一眼,道:「那吳不賒是紫煙請來的,我們有難處,那沒有辦法,但不能讓紫煙失信。這樣好了,吳不賒這趟魔界之行的功勞我給他記下,就封他為歸雲侯吧。他若願為官也容易,異日登位,一切都好說。他遠赴魔界,無非就是想要得一點兒好處,封了侯得了官,他必對你感恩戴德。不過在此之前,他絕不能現身。」   「是啊紫煙。」西門紫煙的小姑接口,「沒辦法的事,別多想了,那個吳不賒,呵呵,這名字倒是有趣,你許他點好處就是了。你上次好像說,他之所以答應去魔界,是因為他頂有妖光又想娶那什麼扶風侯之女是嗎?讓你姑父寫道奏章,替他討個散仙的封號也就是了。若想封神,來你姑父手底下做事則更加容易,他封仙、封神還能娶得嬌妻,跑這一趟也該知足了。正如小炎說的,他只會對你感恩戴德,不會再怪你什麼。」   西嶽帝君點了點頭:「要討個封號啊,很容易的事,封仙還是封神,他自己挑。這人能深入魔界還能說動雲州遺族闔族南歸,也算真有些本事,若願來我西嶽做事,我自不會薄待他。」   這些話,像一隻隻大頭蒼蠅,在吳不賒耳邊「嗡嗡」掠過,他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他眼前閃過的,是無數的影像:——單薄的身影,削瘦的肩,孤零零地站在沙丘上,無明的眼,卻在遙望南方,空靈如初雪的眉宇間,滿溢著神聖,那是顏如雪,那是她在遙望故土。——蒼老的臉頰,雜須,白髮,卻有著火熱的眼眸,腰已不再挺直,前進的身軀,卻有如拉犁的老牛,盡著全部的力量,向前,向前。那是四大長老,把雲州遺族一個不少地帶回去,是他們的使命,是祖祖輩輩的重托。——沙塵迷住了眼睛,汗流浹背,大口地喘著氣,驕陽如火,吸進肺裡的空氣也好像裹著一團火,整個人彷彿都要烤乾了,似乎再也邁不動步子,又似乎下一步就會倒下,卻仍然在堅持著,步步向前,這是整個雲州遺族。迷濛的沙塵中,那一張張面孔,滿寫著的,都是兩個字:堅持。——就是那些倒下的人,眼睛哪怕已經不甘地閉上,倒下的方向,卻仍是故鄉。狐死首丘,身雖死,魂魄還要歸去。   無數個身影,無數張臉,無數雙眼睛,在吳不賒眼前閃動,飛速地旋轉,整個天地好像都在轉動,眼前是無盡的黑暗。   突然有一個聲音響起:「我們曾經被遺棄過!」是顏如雪,她的身影在一點微光中閃現出來,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終於站在了他面前,身子似乎更加單薄了,無明的雙眼卻大睜著。   「我們又一次被遺棄了!」無盡的悲涼,如淵的絕望,一字字,一聲聲,如刀,如鑽,狠狠地扎進吳不賒心裡。   「不!」他猛地狂叫起來。   「是誰?」   「有刺客!」吳不賒的叫聲驚動了四圍的護衛,刀劍聲四起,無數身影向這邊圍過來。   水榭中的西門紫煙幾個也向這邊望過來。西門紫煙道:「是吳兄嗎?」   「是我。」吳不賒現身出來,站在牆頭上,看著水榭中的幾個人,西門紫煙幾個也看著他。   「你就是吳不賒?」趙炎的眼光閃了一下,陰鬱中有一抹狠辣,但消逝得非常快,這是一個善於隱忍的人,小白臉只是假象。以不是嫡長子的身份而坐穩趙國太子之位,這絕不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他能突然出現在西嶽府,能讓西嶽帝君夫婦親熱地叫他小炎,先前能完全不顧西門紫煙的反對下令截殺吳不賒,事不成又能立即翻臉討好西門紫煙和西嶽帝君。由這些便可知,此人心眼靈活,心狠手辣,善於隱忍,一擊必殺,這正是梟雄之性。任何被他蒼白臉蛋兒迷惑的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西嶽帝君看向吳不賒的雙眼中,卻是凌厲中帶著兩分欣賞,這是典型的上位者的眼光。又因為已經知道了他是吳不賒,也知道了他的事跡,想要拉攏他,所以威壓中帶一點欣賞。如果吳不賒懂味,就該跪拜於這種威壓之下,感激於這種欣賞之中,就此死心賣命。西門紫煙小姑的眼光卻帶著三分好奇三分玩味,為一個女人而肯遠赴魔界,這樣的男子,引發了女人普遍都有的好奇心。西門紫煙的眼光最複雜,卻又最單純,羞愧無奈並存,還有點兒不敢見他的意思在內。   「他就是吳不賒。」西門紫煙向趙炎一指,「吳兄,這位便是趙國太子,這位是我姑父西嶽帝君,這位是我小姑。」   太子,西嶽帝君,這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吳不賒應該立即從圍牆上跳下來,恭恭敬敬地拜倒。如果沒有聽到先前的那番話,吳不賒也確會這樣做。他可不是什麼糞土王侯的狂生,相反,他是一個極度嚮往權勢的極俗的生意人,能給他好處,能提拔他往高處走,就值得他頂禮膜拜。但這會兒他卻是背手而立,冷眼斜視,一動不動。   西門紫煙微有些尷尬:「剛才的話,吳兄都聽到了?」「是,我聽到了,歸雲侯,帶甲百萬的大趙國的侯爺,嘿嘿!封仙封神也隨我挑,神仙啊,天上的神仙,竟然可以隨我挑。」   一種絕大的諷刺,從狂怒中湧出,吳不賒驀地裡仰天狂笑起來。「無禮!」   吳不賒肯不顧凶險遠赴魔界,在趙炎眼中,這該是一個極度熱衷功名權勢的人,見了大趙太子,見了西嶽帝君,而且還有封侯封神封仙的許諾,這人理該感激涕零地叩拜才是。不想他不但不拜,反而如此放肆,這讓趙炎大為氣惱。他善於隱忍,卻不是心胸寬厚,反是那種心胸狹隘眥睚必報的人,尤其容不得地位不如他的人在他面前無禮。   西嶽帝君面容也沉了下去,他對吳不賒有點兒欣賞不假,卻也容不得吳不賒在他面前放肆。倒是西門紫煙的小姑的眼光中帶了兩分笑意,很有趣地看著吳不賒。其實看第一眼的時候她對吳不賒已經有幾分失望了,吳不賒長得實在過於平凡,但吳不賒現在表現出的這種狂氣,卻讓她生出了幾分欣賞之意。   「無禮?」吳不賒冷笑,「禮、義、廉、恥,無禮無所謂,我倒是想問問太子殿下,你知道恥字怎麼寫嗎?你知道什麼叫無恥嗎?為了你的太子之位,把一個在魔界苦撐千年的雲州遺族騙回來,卻又過橋抽板,把他們遺棄在魔界。你就算坐上了趙國的王位,你坐得安心嗎?」   「你……你……放肆!」趙炎氣得全身發抖。所謂有恥無恥,他是不放在心上的,為了王位,他可以下地獄。他惱怒的是,吳不賒這個鄙夫也敢指責他,尤其是當著西嶽帝君的面。   「吳兄!」看西嶽帝君面色越發陰沉,西門紫煙怕他發火,為難吳不賒,道,「封仙封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姑父也是看在你穿越魔界接回雲州遺族的大功上,這是對你的欣賞。」   「謝謝了。」吳不賒一抱拳,忽地轉身,「你們往西看,那遙遠的天際下面,那個叫離雁口的地方,那裡有十二萬雲州遺族,十二萬雙眼睛,你們看到了嗎?」水榭中幾個人情不自禁地順著他手指往西天看去,無月,卻有星,星光閃爍,真好像無數雙眼睛。   吳不賒似乎又回到了陽城,似乎又看到了高秋遠,那個同樣有著單薄身軀的熱血縣令。高秋遠的話,一字一字在他耳邊迴響:「你們沒看到嗎?可我看到了!十二萬雙眼睛,孤懸魔界,很快就會在魔族的圍攻下變成十二萬個冤魂。   陞官發財,封神封仙,面對著這十二萬雙眼睛,你們誰敢再說一遍?」「吳兄。」西門紫煙低叫。西門紫煙身軀顫抖,血氣翻騰。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吳不賒竟然能當著趙炎尤其是西嶽帝君的面說出這番話來。雖然她找了吳不賒去接雲州遺族,雖然也驚奇於吳不賒真的能把雲州遺族接回來,但在她的內心裡,她其實並沒有真正正眼看過吳不賒。   首先吳不賒頂有妖光,其次吳不賒長得也實在過於普通,還是一個最低下的商人出身。這樣的人,對於她這樣的世家貴女來說,只是螻蟻一般的存在。她看不起吳不賒正常,看得起才是反常,但在這一刻,她眼裡的吳不賒突然就有了另外一種形象,所有外在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了。   她看到的,是山一般身影,聳立於天地之間。   「雲州遺族是我帶回來的,就讓我成為那十二萬雙眼睛中的一雙,看著你們陞官發財吧!」冷笑聲中,吳不賒拂袖而去,驀地裡縱聲狂嘯,山嶽回聲,久久不絕。吳不賒胸中血氣激湧,一路急飛狂嘯,直飛了大半夜,到天明時分,腦子才慢慢清醒過來。   「現在怎麼辦?」彷徨四顧,仰望蒼天,竟是看不到一條出路。趙國不能出兵,西嶽帝君不願上稟天帝,其他四霸、四岳就更不用說了。四霸中便是有願出兵的,先還要過趙國這一關。即便是雄霸西南的楚國願出兵,可離雁口還在西北。   西南、西北,雖然都佔一個西字,其實隔得遠,趙國到離雁口都還有一萬多里呢,何況是偏了方向的楚國,即便楚王是白癡也不會出兵。雲州遺族靠自己打回來?如果雲州遺族不是十二萬人而是一百二十萬人,精銳勇士不是三萬而是三十萬,那有可能,或者說,就是三萬精壯,沒有老幼的拖累,那也有可能,但拖著六七萬老幼則絕無可能。   回頭?重新穿越魔鬼大沙漠,回雲州去?魔鬼大沙漠不是鄰居家的小院,想串門你就可以去串一下子的,說來就來說去就去,雲州遺族能走過來,是一種內心的狂熱在撐著,是死也要頭向故土的鄉情在牽引,這種精神的力量是巨大的。如果失去了這種精神動力,再被一種悲傷絕望的情緒籠罩,雲州遺族不可能再有穿越魔鬼大沙漠的能力,很多人會死在大沙漠裡。   沙埋恨骨,甚至有可能整個雲州遺族都會在漫漫黃沙中消亡。就在離雁口堅持下去?把離雁口當成第二個雲州?可離雁口不是第二個雲州,沒有飛雲江,小小的離雁口古城更不能和飛雲關相比,而且大雁山也不是不可翻越,魔族甚至可以在翻越大雁山後從沙漠中殺出來。雲州遺族哪怕真有逆天之力,也絕對沒有辦法把離雁口變成第二個雲州。   等著趙王死,趙炎成功登位,王位穩固了,接回雲州遺族,倒是增加趙國和趙炎聲望的一粒絕佳的棋子。趙炎一定願意再把這粒棄子撿回來,捧在手心,而在趙國能獨力接回雲州遺族的情況下,西嶽帝君也一定願意錦上添花,上稟天庭,把這件事弄得人、神、仙三界皆知。那時要接回雲州遺族絕不是件太難的事情。可天知道趙王什麼時候落氣?趙炎什麼時候登位?他登位後又什麼時候能清洗完畢,徹底坐穩他的王位?   「老天爺,你真的瞎了眼嗎?雲州遺族真的就造了這麼大的孽,在魔界苦撐了千年不算,還一定要滅絕他們?」   吳不賒仰天長嘯。天陰如晦,沒有半絲回音。天有路,天路卻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走。天帝有眼,但天帝的眼睛看不到下界那些苦難。那些信著他奉著他的子民,在他眼裡,只是卑微的螻蟻,不值得他關注。   化身成貓,吳不賒往西北狂奔,想不到辦法,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哪怕雲州遺族被所有人遺棄了,至少還有他吳不賒陪著他們。來時興匆匆,歸去心傷悲,歸途雖遠,終有盡時。這日傍黑時分,遠遠地已望見了古烽火台,吳不賒心下突然怕了起來。他害怕見雲州遺族,害怕見顏如雪,見了他們,要怎麼說?在得知真相,知道他們再一次被遺棄了,整個雲州遺族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反應?吳不賒無法想像,也不敢去想。夜幕降臨,新月升起,無數的星星睜開了眼睛。這時候,顏如雪在做什麼呢?穿越魔鬼大沙漠的時候,吳不賒發現,顏如雪有個習慣,每天總是天不亮就起來了,一個人站在沙丘上,就著將曉的晨光,向南方遙望。而在這個夜晚呢?吳不賒相信她肯定不會早早睡下,也許,她就站在哪一個草丘上,遙望東南,盼望著吳不賒,盼望著接應的援兵。   吳不賒情不自禁地往後縮了一下,似乎顏如雪那無明的雙眼穿破夜空,看到了他,而他身後什麼也沒有。吳不賒完全無法面對,當得知事實真相後的她的眼眸。   斗轉星移,天漸漸地就亮了,焦慮迷惘中,吳不賒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睡了過去。醒過來,一嘴的燎泡,喉嚨裡更像著了火。不遠處有條小溪,他捧兩捧水喝了,溪水中現出他的倒影,兩眼刺紅,蓬頭垢面,像個賭一夜又輸紅了眼的賭鬼。吳不賒苦笑一聲,在溪水邊坐下,遙望遠處高高的烽火台,嘴巴發苦,腦中更是一片空白。一片樹葉飄落,落在溪水裡。樹葉上有一隻小螞蟻。   凌空飄落,螞蟻驚著了,想離開樹葉,探了一下,四面是水,這下更是嚇壞了,團團亂轉,卻是毫無辦法。溪水帶著落葉下行,不遠處有個回灣,回流帶住落葉,慢慢靠了岸。小螞蟻還在團團轉呢,猛然有了出路,喜滋滋地上了岸。吳不賒目睹了小螞蟻溪流歷險記的全過程。眼見小螞蟻上岸,他移開眼光,再看向烽火台,腦子裡突地掠過一道閃光,猛然間狂跳起來:「有了!」   第四十四章 所謂俠義   穿越大沙漠時,吳不賒常和蜥流沙聊天。蜥流沙和他說過,離雁口這條線,他極少走,這條線雖是往南,卻是帶著東行的弧度,因為離雁口在雄雞原的東南方。蜥流沙走得多的,反是向西劃弧,走西南向。離雁口向西,走五六千里,就到了海邊。這裡有個海沙國,海沙國面海背沙,沙地上覓食艱難,便向海裡求生,最初是打魚,後來去得遠了,發現做生意收穫更大,越來越多的人便改行做了海商。   這些人去得極遠,有的東去萬里,竟然到了人界。人與魔是天生的對頭,其實主要還是利益的衝突,海沙國的海商雖是魔族,但當他們帶著人族少見的奇珍異寶過來時,人族的商人對他們魔族的面孔已是視而不見,利益是不分人與魔的。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幾千年下來,幾乎形成了固定的商路。不但海沙國的海商去人界做生意,人族的商人也西行數萬里來海沙國做生意,甚至更往西行,遠至黑沙紅海。陸地上,人魔爭戰,海面上,人與魔卻是帆船往來。那些大海商,無論是人還是魔,一趟下來,都是數錢數到手抽筋。   吳不賒想到的,就是轉頭向西,照蜥流沙說的,沿著魔鬼大沙漠與大雁山的邊緣往西走,一直走到大海邊,到海沙國僱船,再由海路東歸,回歸人界。   前後一想,確實可行。事實上這個法子蜥流沙當時就說過,說趙國派大軍深入魔界萬里接應太麻煩,不如到海邊直接走海路。當時,一則與西門紫煙約定在先,二則真要在海沙國僱船把十二萬人送回去,可是一筆不小的費用,所以吳不賒沒有答應。現在看來,卻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心跳了兩下,吳不賒又想到一個問題:「不過要怎麼跟雲州遺族說呢?直說,難免人心浮動。撤個謊,回到人界再說?嗯,是這個理。」   生意人嘛,編個謊話那是隨口就來,吳不賒腦子一轉,一套謊話就出來了,抬腳便往烽火台來。守衛的雲州遺族勇士都染著紅頭髮,做魔族裝扮,不過自然是識得吳不賒的。吳不賒也懶得和他們口囉嗦,逕直飛進離雁口古城。聽說吳不賒回來,顏如雪、四大長老、葉輕紅等人全都接了出來。九斤麗年紀小性子最急,也不怕人笑話,見面就挽著吳不賒胳膊,道:「公子,接應的趙軍動身了沒有?什麼時候能到?」   這也是顏如雪等人想要問的問題,所有的眼光都熱切地看著他。吳不賒一笑:「急什麼,先倒杯水我喝吧,渴死了。」   顏如雪等人其實都有些擔心,吳不賒輕鬆的回答,讓眾人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一時都笑了起來。進了大廳,葉輕紅倒了水來。吳不賒先前心急上火,喉中火燒火燎,連喝了三大碗,看一眼四大長老和顏如雪,略帶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到了趙國,見到了趙王,然後又見到了西嶽帝君。」「趙王和西嶽帝君怎麼說?」四大長老幾乎是異口同聲。吳不賒不答,卻笑道:「原來你們給我的那幾枚小令牌一樣的東西,叫做無歸令啊。」   「是啊。」顏如雪面露歉意,「原來吳使君不認識啊!是我疏忽了,以為吳使君既然來我雲州,自然是認識的,所以沒說。」   「我哪裡會認識什麼無歸令啊。」吳不賒笑,「我不認識,也以為那個不重要,給忘了,只把信掏出來。結果西門紫煙小姐和趙王都懷疑我,當我是個騙子,以為我不知到哪裡溜了一圈,隨便在街頭找人寫了那封信去騙封賞呢,差一點兒就要推了我出去砍頭。」   一廳的人都哈哈大笑,九斤麗更是笑得捂著肚子鑽進葉輕紅懷裡:「笑死我了,啊呀我的肚子!」   吳不賒輕鬆的說笑,徹底打消了眾人的擔心疑慮。吳不賒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道:「趙國朝野上下,包括西嶽帝君,知道雲州遺族無恙,並且闔族南歸,到了離雁口,都是讚不絕口、激動萬分,連夜商議接應的計劃。本來的想法是,出動五十萬大軍,照原計劃一直打到離雁口。後來一推算,這樣太不保險,五十萬大軍打進魔界,影響實在太大,耗時也實在太久,魔族也不是傻瓜,必然會猜疑,會推測趙國大軍的目的。這樣一來,弄不好就會察覺雲州遺族藏在離雁口的事,那就有可能先調集重兵對雲州遺族下手,給趙國的接應大軍來個釜底抽薪,那時就糟透了。」   廳中眾人齊吸一口冷氣。司風長老道:「是啊,五十萬大軍打進魔境,可不是說著玩的,西方、北方的魔族只怕都會被驚動,有些魔崽子也確實有幾分小聰明,只怕真會猜出來。趙國大軍莫說打,便是走到離雁口也要好幾個月,這中間只要稍有一點兒風聲漏出去,魔族調集大軍給我們來上一下,一切成空。」司蛇長老道:「吳使君,那趙王和西嶽帝君商議的結果是什麼?」「商議的結果是,取消原定計劃。」吳不賒掃一眼四大長老,最後眼光落在顏如雪臉上。他能在顏如雪眉宇間看到忐忑擔心,心下微歎,道,「不出動大軍,不引發魔族的懷疑,雲州遺族既然悄無聲息地到了離雁口,那就證明先前的行動是正確的。身在魔界,保密為第一要務。那麼在沒有大軍接應的情況下,雲州遺族怎麼回去?西嶽帝君為我們另選了一條路,這條路嚮導蜥流沙蜥老曾經提過。我們再退入魔鬼大沙漠,沿著大雁山和大沙漠一直向西,走六千里左右,會到大海邊,那裡有個海沙國。海沙國多海商,常組成龐大的船隊去人界進行貿易,買賣貨物。我們可以在海沙國僱傭一支大船隊,全族十二萬人經海路東歸,在人界東南沿海上岸,神不知,鬼不覺,魔族更無法攔截。」一時有些冷場,四大長老面面相覷,誰都拿不定主意。好一會兒,司風長老道:「我們全族有十二萬多人,當時我們想從飛雲江放流而下,算過的,要的船可不是小數目,海沙國有那麼多船嗎?」吳不賒一笑:「海船可不是河流中的小走舸。我聽蜥老說過,大海船其大如山,一船可裝萬石之貨,若裝人,多時一次可裝三四千人,十二萬人,最多五十艘大海船足夠。」司雨長老道:「海沙國也是魔族,會僱船給我們嗎?」「海沙國是魔族,但海沙國和一般魔族不同,多海商,常去人界經商。在他們眼裡,只有銅錢銀子,沒有人族魔族之分。當然,沒錢肯定不行,沒錢別說你是人族,你便是魔族他爹也不行。」一時又哄笑起來。司風長老道:「租這麼多船,費用不低吧?」雲州遺族孤守雲州,並不富裕,全族南歸,採辦各種應用之物,耗費極大,已是窮得叮噹作響。「這個不用考慮。」吳不賒一揮手,「趙王從國庫中撥出了足夠的金子給我,若不夠,可到人界再結算,到時自然有天庭付賬。」吳不賒獅子大開口,把所有能拉的旗子全拉過來。他打下的主意,自然是自己身上的金庫,他身家六十多萬兩金子,怎麼也夠了。他私下問過蜥流沙,雇一艘大海船走一趟人界,一般是一萬到一萬二三千兩銀子,也就是一千多兩金子。他便雇一百艘船,也不過十來萬兩金子而已,雖然肉痛,但不至於傷筋動骨。四大長老一時無話,齊看向顏如雪。顏如雪秀眉微凝,道:「我也聽蜥老說過,海沙國的人和一般魔族之人不同,因多出海經商,常去人界,所以對人族成見不深。正如吳使君說的,他們的習慣是只認銀子不認人,僱船應該是不成問題。大海船也多,若一時實在沒有那麼多船,做兩次、三次走也是可以的。走海路有風險,陸路也有,我們退回沙漠中,沿著大雁山和魔鬼大沙漠的邊緣西去,沿路沒有什麼魔族阻攔。」   說到這裡,她看向四大長老,道,「我覺得這個計劃可行,西嶽帝君和趙王替我們想得非常周到。」四大長老本來已是心下贊同,她這一說,眾人再無疑義,當即作出決定:闔族準備,三日後啟程,退入魔鬼大沙漠,經沙漠邊緣去海沙國。這樣既可以在大雁山中取得水與食物的補給,又可以盡量避開沿路的魔族。   「老天保佑,終於是騙過去了,但求中途千萬別出什麼事才好。」吳不賒心下暗舒了口長氣。這時,他發現顏如雪好像在看他,轉眼去看,顏如雪卻又轉開了頭。「她的心眼沒發現我在撒謊吧?」吳不賒雖然作足了心理準備,還是有些擔心。不過顏如雪這會兒在和四大長老商議啟程的細節,他只能看到她的側臉,尖細的下巴,顏如冰雪,卻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計劃改變,沒有援軍接應,反要重新退入沙漠,換成其他任何部族,都一定會造成混亂,但雲州遺族卻沒有。這是一個極其獨特的族群,被遺棄過,抱成一團才堅持了下來,團體的向心力比磁山都強烈。顏如雪和四大長老解釋了改向的原因,雖也有人提出異議,卻堅決服從,無人反對。族人連夜開始收拾,古烽火台留下一隊精銳殿後,以迷惑突然闖入離雁口的魔族的游騎。其他人在第三天破拂時分動身,由山口重入沙漠,沿著沙與山的邊緣,一路西去。   人界在東,卻要往西去,一邊走,一邊還是有不少人回頭看。吳不賒不吱聲,卻在心中罵:「看什麼看,天上是王八,地下是王八蛋!走著瞧吧,再這麼咬下去,總有一日會被人揪出來,砸得稀巴爛。」當然,也有幾個人特別高興,首先是葉輕紅、九斤麗兩女。其實她兩個的高興和改變路線無關,只要吳不賒在身邊,她們就開心。至於去哪裡,往哪個方向走,根本無所謂,跟著自己的男人走,地獄也是天堂。真正因改變路線而高興的,是蜥流沙。蜥流沙去海沙國的次數多,那邊熟,自吹還有相好的姑娘。   「那皮膚,摸上去,嘖嘖,絲一樣得滑。那腿有力啊,纏上來,老夫這把老骨頭都差點兒被她夾斷。」   「是不是啊?」吳不賒笑,兩個色男在一起說女人時的模樣,就不必形容了,「蜥老這次銀子也賺大發了,要不就乾脆娶了她,在海沙國落腳算啦!」   「吃不消,吃不消啊!」蜥流沙哈哈笑,老眼中卻是亮光閃爍,顯然頗為心動。「到底是銀子吃不消還是身子吃不消啊?」吳不賒斜眼看著他,一臉壞笑。蜥流沙也嘿嘿笑,臉上的情形也差不多。當然,兩人所在處是遠離大隊的,遠遠走在大隊前面。如果顏如雪在,吳不賒是打死也不敢露出這嘴臉的。   「都吃不消,都吃不消。」蜥流沙笑,「她以前也算是個紅姐兒,雖然我有一年多沒去,估計真要贖,沒有個兩三千兩銀子,開不得口。海沙國地盤小,偏偏海商多巨富多,在那裡買個房子養個娘們兒,不易啊。」   「蜥老穿越魔鬼大沙漠都有十幾次,掙的錢不少吧,莫非以前都送進了姑娘們的銷金窩?」蜥流沙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吳東主,我也不瞞你,穿越魔鬼大沙漠不易,若是那顧家的,帶一趟商隊,除了海沙國,在周圍任何地方都可以娶個娘們兒安個家,再不進沙漠冒險。老漢我卻走了十幾趟還是窮困潦倒,掙的錢,還真是都送在了姑娘們的肚皮上,但我也不後悔,人生不過幾十年而已。不是吹,我可是著實玩過幾個漂亮娘們兒,哈、哈、哈、哈……」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蜥老你這性格,我喜歡。」說笑一回,吳不賒道:「蜥老,海沙國人對人族的看法,你真的能確定嗎?是不是先要化裝成魔族,上了船再說,上了船,就算露出破綻,也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   「不、不、不!」蜥流沙大大搖頭,「我說過,海沙國人真是魔族中的異類,真的只認銀子不認人。只要你有錢,別說人族,便是地獄裡的魔鬼他們也不當回事。遮遮掩掩的完全沒必要,說不定反而壞事,萬一到船上露出來,引起驚慌,反而不好。別說到船上就沒事,真正到了船上才是麻煩,海船不是河船,大海不是小河,茫茫大海上,沒有熟練的水手,純粹是找死。」「也是啊。」這一點兒吳不賒倒是沒想到。   「放心,吳東主。」蜥流沙大包大攬,「我認識的人不少,到了後,我找人聯繫幾個大船主。一個兩個船主沒有那麼多船,多找幾戶組成船隊。他們有錢賺,其他一切就包在他們身上,任何人要找雲州遺族的麻煩,就是搶他們的錢包,不要你們動手,他們就會提著刀子上。」   「有道理,那就一切拜託蜥老了。」   共同的利益,是最堅固的鎖鏈,那些船主要賺錢,自然要維護雲州遺族的利益,即便有少數人對人族有成見,首先也要過他們那一關。   「蜥老,不要怕花錢,找最有實力的船東,我應句話在這裡,只要平平安安把雲州遺族送到地頭。我額外送蜥老五百兩金子。這筆錢,贖出你相好的再買個房,差不多了吧?」把蜥流沙也綁在利益的戰車上,更保險。蜥流沙果然眼光大亮,連連點頭:「夠了,夠了,那就多謝吳東主!」   「說什麼謝字。」   吳不賒哈哈笑,「不過到時蜥老抱得美人歸,一場酒可是躲不了。」「一定,一定!」蜥流沙偷眼向後看了一眼,道,「到時讓我家那個叫幾個相熟的姑娘相陪,吳東主也嘗嘗海沙國娘們兒的味道。」   「一言為定!」兩人相視而笑,那叫一個猥褻。跨下大青牛都起了一身牛皮疙瘩,「哞哞……」地抗議著。葉輕紅、九斤麗和顏如雪在後面,駝玉兒就是顏如雪的影子,自然也跟在一起。遠遠地看著,九斤麗好奇道:「公子和蜥老說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這麼笑,一定在說女人。」駝玉兒哼了一聲,「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九斤麗不樂意了:「不對,我家公子就是個好人。」看駝玉兒撇著嘴不屑一顧的樣子,她轉向顏如雪道,「顏姐姐,你說是不是?」   「是,吳使君英雄俠義,乃是一等一的偉丈夫。」   「我說是吧?」九斤麗樂了,小姑娘撫掌歡跳。她就是個小姑娘,雖然已為人婦,不過十五六歲。這樣的年齡,正是愛情充分發芽生長的時季。「吳使君心裡好像藏著什麼事?」顏如雪面上笑,心中卻有一絲隱憂,她的心眼兒敏銳無比。吳不賒雖在生意場上千錘百煉,舌根上跑得馬,牙槽上立得兵,謊話編得天衣無縫,可那一絲絲的虛怯,卻還是瞞不過顏如雪的心眼。但到底是什麼原因,是這事從頭到尾是一場騙局,還是中間出了岔子,是出在趙國天庭那一面,還是出在吳不賒身上,顏如雪就無從知道了。她只知道,一定有一些地方不對,突然改道,也絕不像吳不賒說的那樣,是天庭和趙王在替雲州遺族打算,其中必然另有原因。她沒有說出來,也沒有去問吳不賒,她也不能問,或者說,不敢問。問出來又如何,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她問,吳不賒或許會說,可真相是她可以承受的嗎?她不敢肯定,她只知道,照吳不賒現在的計劃,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而只要雲州遺族能平平安安回歸人界,其他任何東西都不重要。雲州遺族沿著山邊走,前面派出精銳小隊,探路兼打獵,更有玄功高手沿山飛行,搜殺魔族獵人。   大雁山南麓分佈著大大小小的各類魔族,北麓是大沙漠。沙漠能有什麼東西,沒有人會單純地翻越大雁山過來看黃沙。因此,大雁山北麓除了偶爾可見的幾個獵人,極少有人。獵人逃不過玄功高手的搜山,即便偶有漏網的,下得山去,說在這一面大沙漠裡看到一支綿延數十里的隊伍,而且還都是人族,有人信嗎?即便有人信,一般的小部族會翻過山來截殺嗎?既然是幾十里長的隊伍,人自然不少,魔族一兩百人翻山過來,無非找死,想組織成千上萬的人過來,那可不是說句話打個唾沫花兒的事。真等一些大部族組成大隊翻山過來,雲州遺族早走遠了。南麓魔族組成大軍過來截殺的話,只是吳不賒和四大長老的推斷,實際上根本不可能發生。一路行去,倒也無驚無險。這日哨探來報,前面不到百里,山勢便斷,有城池鄉鎮,人不少,像個國家的樣子。蜥流沙沒有沿著大雁山這麼走過,不過據他推斷,該是到了海沙國。這夜大隊紮營,顏如雪、四大長老、吳不賒請來蜥流沙一起商議。吳不賒道:「我的意見,還是不要一頭撞進去,穩妥一點兒,明天大隊就不走了,沿山紮下。我和蜥老先走一趟海沙國,找到船東,雇好船,口風也探好了,一切敲定,大隊再開過去。也不在海沙國停留,立馬上船,盡量避免不必要的風波。」   「其實沒事的。」蜥流沙不以為意,「不過你們實在擔心,穩一點兒也行。   吳東主跟我去,無論僱船還是通關,都是一句話的事。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沒錢不行,海沙國我去得多,行情知道一點兒,那種五千人以上的大海船,跑一趟人界,包銀至少一萬。你們十多萬人,至少要五十艘大海船,這銀子可是海了去了。」   「銀子不成問題。」吳不賒看著顏如雪、四大長老,道,「沒問題的話,明早我和蜥老動身,最遲三五天就有消息。」說完,他看向蜥流沙。蜥流沙點頭:「當天就能有消息,我保證。」   顏如雪道:「如此有勞吳使君和蜥老了,花費的銀子,算雲州遺族欠的,以後自會補上。」   「這叫什麼話!」吳不賒作色道,「這本就是天庭撥下的銀子,天庭的銀子也是人族供獻的。雲州遺族苦守雲州,為人族作出這麼大的貢獻,回歸花點銀子,誰敢說個不字。這話以後再也休提,包在我身上就是。」   說得爽氣,十幾萬兩金子花出去還是肉痛。吳不賒心裡大罵:「瞎了眼的賊老天,你割老子的肉,總有一日老子捅你屁眼兒。」就算雲州遺族回到人界,就算最終知道真相,知道銀子其實是吳不賒私人墊的,吳不賒也不好要他們還。他們的回歸,是吳不賒一力促成的,差一點兒就害得整個雲州遺族萬劫不復,花點兒銀子怎麼好意思要他們還。雖然他皮厚,終究也沒厚到那個程度。   第二天一早,吳不賒和蜥流沙動身,他沒騎大青牛,大青牛兩耳中幾十萬兩金子,可不能出差錯。他身上吹牛袋裡也有差不多二十萬兩金子,按蜥流沙說的行情,即便翻一倍的價,也夠了。蜥流沙也有點兒功夫,可不會飛,二人騎了兩匹駱駝。蜥流沙心急,一路猛催,午後不久便出了山,到了海沙國。吳不賒對這海沙國頗為好奇,在半山腰,遠遠地朝下看:藍天碧海,海邊一城,不大,但城內城外屋宇極多,一座海港,桅桿林立,一片繁華之象。「小國大港口,難怪說海商多,還真是以商立國呢。」吳不賒暗暗估摸了一番,尤其留意港口中的海船,雖然隔得遠看不太清,但看到那一片桅桿林立之象,租船就應該不成問題。   出了山,蜥流沙越發心急,把駱駝打得幾乎要發瘋。吳不賒看了好笑:「我說蜥老,上了床可是急不得呢,在床上若也是這麼急急火火,三兩下就清潔溜溜,小心紅姐兒一腳踹你到床底下。」蜥流沙那相好的叫紅姐,蜥流沙一早就和吳不賒說了。   「去!」蜥流沙卻是牛皮烘烘,「莫看我老蜥今年快五十了,卻是打熬得好腰力,出名一夜七次郎,那不是吹。姐兒愛鈔也愛俏,但紅姐兒愛我,迷的還就是我老蜥的床上功夫。」吳不賒大笑。   說笑間進了城,城小人多,街頭摩肩接踵,各種異味摻雜在濃烈的海腥味中,帶給吳不賒一種極為另類的感覺。   「這裡是做生意的天堂。」刺鼻的氣味沒有讓吳不賒生出反感,反而讓他興奮。蜥流沙帶著吳不賒進了一座妓院,果然是熟客,立即便有一堆姐兒圍上來。   「這不是蜥爺嗎?好久沒來了,可是想死奴家了。」鶯鶯燕燕,嘰嘰喳喳,五七個女子,卻如一千隻鴨子下了池塘。蜥流沙兩眼放光,老臉通紅,層疊的皺紋神奇地拉平。看得吳不賒目瞪口呆,他也不是初哥,以前妓院中也常去的,卻沒見過一個人像蜥流沙一樣,進了妓院會有這麼大的變化。「紅姐兒呢,叫紅姐兒來。」   「啊呀,什麼紅姐綠姐,姐姐我就不紅啊?」妓女們一片聲怨。老鴇過來,打了招呼,不多會兒一個女子出來。這女子二十四五歲年紀,已是過了妓女的黃金時段,但體態風流,風韻猶存,尤其眉眼間那一股媚意,最是勾人。吳不賒暗讚一聲:「好個風流媚物,難怪把個蜥流沙勾得像丟了魂一樣。」   「你還知道來啊,我還以為你掉進了哪個溫柔鄉里,早把我忘得乾乾淨淨了呢。」   紅姐兒嬌嗔薄怒,拋一個媚眼,如泣如訴,手卻早勾住了蜥流沙的胳膊,藉著近身,她那鼓俏的奶子更在蜥流沙胳膊上著實狠蹭了幾下。吳不賒留了心,看得細,眼見蜥流沙魂飛天外,忍不住暗笑。   蜥流沙介紹了吳不賒。妓院中嘛,吳不賒是自來熟。不過蜥流沙給紅姐兒迷失了魂,有贖她的意思,吳不賒便也正經不正經地打了招呼。擺上花酒,自有兩個姐兒相陪吳不賒。   蜥流沙卻是被紅姐兒霸著的,或者說他就只迷紅姐兒,不要其他女子相陪。   喝了一杯酒,神魂稍定,蜥流沙道:「吳東主放心,正事先辦,這一點兒規矩我老蜥還是知道的。」便問紅姐兒,「城裡的事你熟,有哪幾家有五千料以上的大海船?越多越好,至少要湊夠五十艘大船才夠。」「這麼多啊?」   紅姐兒驚呼一聲,疑道,「你不是走魔鬼大沙漠給人引路嗎?改行要走海路了?」   「是吳東主,」蜥流沙向吳不賒一指,「吳東主要僱船出海。莫看吳東主年輕,可是大財東。小紅我跟你實話實說,這次只要吳東主滿了意,你的贖金就有了,還能買個房子,海沙國生意最好做,隨便做點小生意便是你我以後的依靠。」   戲子無情,婊子無義,蜥流沙被紅姐兒迷失了魂,一片心只在她身上。紅姐兒卻是漫天撒網的,不過眼見年紀大了,皮肉飯也吃不了幾天,真有個人真心相贖,那可是天大的好事。紅姐兒一時也上心起來,媚眼兒在吳不賒的臉上溜了兩轉,正色道:「大海船盡有,但沒有哪個船東一家能有五十艘大海船的,要幾家湊。這樣好了,與其一家家去談,不如就找鯊四爺。」蜥流沙道:「鯊四爺是什麼人?靠得住嗎?他有多少條船?」   「鯊四爺船不多,但他是大貨東,為人豪氣,在貨東中有極大聲望。一般貨東若單雇一船,船東不肯,多僱船貨東又划不來,都是組成船隊。往年都是鯊四爺在中間牽頭,若是他肯應承,租幾十條船,一句話的事。」   吳不賒大喜:「有這樣的人,那是最好。」發了帖子去,鯊四爺很快就來了。鯊四爺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手長腳大,個頭足足比吳不賒要高出一半,腦袋碩大。   若站得近時,居高臨下,給人一種極為壓迫的感覺。吳不賒見過海裡的鯊魚,即便被鉤上船,仍是齜牙咧嘴一臉凶相。這鯊四爺外表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條鯊魚,只是上了岸,多出兩隻腳。變體的鯊魚會不會更凶?吳不賒心裡「咯登」一下,但他一看鯊四爺的眼睛就放心了。這眼神太熟悉了,典型的生意人的眼神,親切啊!吳不賒熱情地迎上去,而鯊四爺也從吳不賒的眼神裡看出來,這人是他的同類。酒過三巡,吳不賒說了要一次租五十條大海船的事。鯊四爺外鼓的鯊魚眼霍地內斂,眼睛瞇起來,眼光卻反過來亮了五分,道:「吳東主好手面,一次五十條大海船,莫是要橫掃海沙城嗎?」一次五十條大海船,若是從海沙城購貨,差不多可以買空海沙城小半的貨棧。等到販貨進來,天量的貨物又將如海潮般衝擊海沙國的市場。海沙國國小人少,本地市場不大,主要是中轉,東去人界,西走黑沙紅海。吳不賒若真是野心勃勃,以天量的資金狂瀉進來,帶給海沙城的將是海嘯一般的破壞力。吳不賒當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哈哈一笑:「四爺誤會了,吳某無心破壞海沙城市面的平穩,我租船,不是販貨,而是運人。」「運人?」鯊四爺半信半疑,「去哪裡?」   「人界,吳楚一帶。」   「五十艘大海船,至少可以裝十萬人以上,人界有這麼大的市場嗎?」鯊四爺眼中疑惑之色更重了。   人界的王公貴族喜歡在家中蓄養魔族艷姬,以狐族、兔族為首選,鹿族、羊族次之。宴席之中,召幾個狐姬、兔姬出來歌舞一番,那是很有面子的事。反過來也一樣,魔族中的貴族同樣也會在府中蓄養人族美女,以示炫耀。因此人魔之界的奴隸交易一直存在,但規模都不大。為什麼呢?很簡單,無論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美女都是一種稀缺資源,人販子能搜羅到的,決不可能太多。鯊四爺見過很多奴隸販子,從沒有一次能販運百人以上的。而其中真正的極品美女,最多兩三個。那麼男奴隸呢?美女難求,男奴隸好找吧。問題是男奴隸沒人要,人族視魔族為死敵,王公貴族蓄養魔族艷姬視為風雅,同時也是因為艷姬是養在府中不出門的。若蓄養魔族男僕,要他們怎麼出門,怎麼做事?魔族男奴在人族沒市場,人族男奴在魔族也沒市場。人族普遍個小力弱,養他們做什麼?所以奴隸交易只可能是女子,只可能是美女。吳不賒能一次搜羅到十萬名美女?除非是紙上畫的,否則絕無可能。吳不賒自然知道鯊四爺又誤會了,道:「我不是奴隸販子,運到人界去的,不是魔族美女,而是流落魔界的人族,總數約在十二三萬左右。」   這麼一說,解釋了鯊四爺心中的一個疑問,另一個疑問又出來了:「流落在魔界的人族,十多萬?」鯊四爺當然也聽說過雲州遺族,但他絕不會去想竟是雲州遺族要東歸。魔界有人族存在,數量極少,多為工匠,且各族各國看管極嚴。一次十多萬,吳不賒怎麼搜羅來的?吳不賒這一次卻沒想給他解惑,單刀直入,道:「現在的市價,一艘五千料的大海船去人界一趟,一萬二千兩銀子足夠,鯊四爺給我租五十艘,我每艘多給一千兩銀子,但具體的價格由四爺去談,我不問,怎麼樣?」   批發價便宜,任何地方都一樣,單艘船一萬二千兩,但若一次把船東手裡所有的船租空,每艘便宜千把兩絕對不成問題。你是船東,你有五艘船,租一艘一萬二,仍有四艘閒置。   我一次租你五艘,只要你每艘便宜一千兩,租不租?傻瓜才不租。吳不賒每艘加一千兩,批發價每艘便宜一千兩,五十艘,十萬兩銀子,只是在中間過一下手,這不是天上掉餡餅,這是天上掉銀子啊。鯊四爺心中飛快地一算,鯊魚眼霍地睜大了,所有的疑問全都拋去外婆家,爽快地道:「吳東主有什麼條件?」   「裝的都是人族,魔族可能看不順眼,但這些我不管,全交給你擺平。我要的結果就是,所有人平安上船,中間所有的事全是你的。」   「這個自然。」   「銀子照海沙國的規矩,先付一成的定金,上船再付四成,船到人界,再付餘下的五成。當然,多給四爺的那一千銀子,我上船就付清。」這是行規,租金起行一半,到岸付另一半。中間若出事,貨主自然損失慘重,船東也要損失一半的租金,風險共擔,才能齊心協力。   「成交!」鯊四爺伸手。吳不賒手舉到半空,卻沒有擊下去:「十二萬人族可不是三五十來個人,四爺確定沒有麻煩?官府那邊不會管?」   「官府只收稅。交了錢,無論你是人是怪,通通不管。不交錢,無論你是神是佛,通通拿下。」鯊四爺一臉豪氣,似乎頗為海沙國這種作派驕傲。   「成交。」吳不賒從他的神色中,確認了蜥流沙說的這裡是認錢不認人的話,放下心來。三擊掌,二人相視大笑。當然,還是要有個文書,商量了細節,一切沒問題,寫下文書,簽字畫押。入境人多,還要到衙門備案,同時交人頭稅,每人十文錢。吳不賒按十五萬人交的稅,一次過境十五萬人,那官員竟是眉毛都不動一下,只是飛快地算了錢數,收錢,蓋印,再無二話。吳不賒暗暗點頭,又安心兩分。   不過鯊四爺還是告訴了他一個入城的規定,帶刀劍者,五十人以上不得入城。當然,這規定有空子可鑽,六十人拆做兩隊就好了。可十多萬人就沒法子拆了,只能繞城去港口。這個無所謂,吳不賒一口應承,不會有大隊人馬入城。第二天午後,鯊四爺來找吳不賒,船租好了。   吳不賒跟去港口,看了船,果然都是五千料以上的大海船,每艘船都可裝到三千人以上。雲州遺族十二萬多人,每艘船隻裝兩千多人,輕鬆得很。看了船,約定七日內上船,交了定金,吳不賒立即回趕。   第四十五章 釋然   回到雲州遺族營地,吳不賒把租船前後的經過,細細說給顏如雪和四大長老。見大家聽完都神色凝重,吳不賒又道:「蜥老、鯊四爺都是這麼說,我又特地預交了人頭稅。十五萬人過境,那官員只算錢,其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所以我想應該不會有問題。海沙國商風濃厚,確實是只認銀子不認人。」   顏如雪想了想,道:「這樣最好,不過我們還是要預防一下。我的想法是,大隊到山口後先停一下,以三千精銳裝扮成魔族,先去港口看看,暗暗控制港口左近,大隊再動身。同時以五千精銳在山口附近準備,一旦情況有變,隨時接應。」   「這樣穩妥。」四大長老都點頭贊同。吳不賒也是暗暗點頭,內心道:「西門紫煙敢想敢幹,甚至敢去偷她姑父的玉牌,其人如劍,銳利而果斷。但說到細心穩重,她相比顏小姐就差得多了,若她兩個易地而處,又會如何?當時若把顏小姐換了西門紫煙,可能根本就不會策劃這麼瘋狂的行動。」這麼想著,卻又搖頭,「顏小姐敢下定決心讓雲州遺族跟著我回來,那也是要膽子的,若論心中那股狠勁,只怕不比西門紫煙差。嘿嘿,這些女子,還真沒一個是省事的。」晚間,摟著葉輕紅兩女,細看半晌。把兩女看得又驚又羞,以為他又有什麼新鮮磨人的花樣出來呢。不想他在兩女雪臀上各拍一掌,長歎一聲:「還是你兩個省心些,好,好,好。」   竟就睡了,把兩女弄得莫名其妙。第二天一早,大隊拔營。照商量好的計劃,到山口後,選三千精銳裝扮成魔族武士進入海沙國,不進城。吳不賒聯繫上鯊四爺後,帶這三千人到港口,看一切風平浪靜,這才傳信回去,大隊趕過來。鯊四爺只在中間聯繫照應,其他的一切不問,只是囑咐了一句:「吳東主的護衛果然精悍,不過切莫讓他們靠近城邊,免得引起守軍誤會。」   「四爺放心,我這些人絕不靠近城牆百丈之內。」吳不賒一口答應,心中卻突然冒出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雲州遺族有三萬多精銳,如果突然搶城,卻又如何?說不定真能一舉佔了這海沙國呢。」不過這也只是想想,沒敢說出來,更沒敢試。到後來聽了海沙國的一些故事,他才慶幸自己只是想一想而已。海沙國國小人少,全部國民加起來不到三十萬,軍隊也不過區區一萬人,但海沙國商業發達,稅收豐厚。錢多,軍隊的裝備就好,訓練有素,忠誠度極高。除了軍隊,海沙國國民的愛國之心也極為強烈。說起來其實非常簡單,國民富裕,家中財產多,自然捨不得被別人搶了去,敵人若要來搶,不說大道理,就為了家產也要捨了命干。海沙國雖只有一萬軍隊,緊急情況下,半天之內可徵召十萬人守城,海沙城本來就不大,十萬人齊心協力來守,誰打得進。歷史上,海沙國曾多次遭到外敵入侵,敵人有從海上來的,也有從後面沙漠中遠道殺來的。有幾次,甚至是兩面受敵,敵人最盛時達到五十萬人,鮮血染紅了海灘,浮在海中的死屍幾乎堵塞了港口,卻最終沒能攻進海沙城。雲州遺族雖然精銳,但真若像吳不賒想的,起心奪海沙城,十有八九會折在海沙城下。   十二萬人上船,還有途中的嚼用大採購,雲州遺族已經窮得丁當響,但海路和陸路不同,駱駝、馬匹無用。鯊四爺精明至極,立馬看到商機,一口將雲州遺族所有的駱駝、馬匹全數吃下。他發了大財,雲州遺族也換來了豐裕的物資。吳不賒本來想大包大攬,但既然雲州遺族願意和鯊四爺交易,而且駱駝、馬匹也確實不能帶上船,等於是廢物利用,他也就不管了,倒是在中間幫著殺價,再又興高采烈地去城裡進貨。除了必需品,他們還採購了一些人界走俏的貨物,到了人界後,如果情形不好,不受歡迎,那雲州遺族賣了這些貨物,也可以發筆財,作為立足的本錢。   吳不賒和鯊四爺商定的,船隊在紅蔗國靠岸。紅蔗國是人界最西南的小國,擁有西南海岸最優良的海港。魔界去人界,最近的海路,就是從海沙城到紅蔗國。紅蔗國是楚國的屬國,雲州遺族回歸,這種有可能轟動三界的盛事,紅蔗國肯定主持不下來,得要楚國來主持。像楚國這樣的大國,國內政局必然是千頭萬緒。最要命的是,雲州遺族並不是楚國主動策劃著接回來的,最初策劃這件事的是趙國,那麼楚國會是一種怎麼樣的反應呢?楚國國內的政局又是怎麼樣的呢?是一個聲音,還是多個聲音?是熱烈歡迎,還是另有想法?真的只有天知道。   雲州遺族蒙在鼓裡,自認為回去後必然受到整個人界的歡迎,千年的遊子歸來,要什麼沒有?所以窮得叮噹響也不當回事,對吳不賒順路還要帶貨回去的事更是不以為然。吳不賒卻是有苦說不出,這個苦其實還不算苦,最苦的是,一旦回歸人界,事情要怎麼說?把前因後果全說出來?雲州遺族會怎麼看他,最主要的,雲州遺族會怎麼想?本以為是人、神、仙三界共迎的驕子,結果其實只是趙炎的一粒棋子,而且還被做了棄子。   雲州遺族十二萬顆心,會被傷到什麼程度?如果不說呢,真的就順著謊言來,把改道回歸當成趙國和西嶽帝君的英明策劃。消息傳出,趙炎和西嶽帝君肯定會幫著圓謊,這樣送到手的功勞,傻瓜才不要。可一則吳不賒實在不甘心,二則功勞歸了趙國和西嶽帝君,楚國和南嶽帝君會怎麼想?功勞是趙國、西嶽帝君的,卻要他們負責接待,裝笑臉,捧臭腳,供雲州遺族吃喝拉撒?難道他們願意?世上有這樣的好人?他們會不會在中間使陰招下絆子?   「不想了,回去再說。」吳不賒想得頭痛,只有甩到一邊,拿出更大的熱情奔走進貨,講價殺價。   殺得貨主愁眉苦臉淚流三尺,也殺得跟著他進貨的四大長老目瞪口呆驚為天人更兼遠站三尺。吳不賒殺價之狠,連他們都覺得不好意思。他們臉上的表情就是:別看我,我們不認識這個人。所有人上船到準備停當起航,用了差不多十天時間。啟程前一天,吳不賒先把答應蜥流沙的酬金付了給他。蜥流沙果然在當日就把紅姐兒贖了出來,他先已買了個小院子,便請吳不賒為媒證,娶了紅姐兒。當夜請酒,蜥流沙摟了紅姐兒大笑狂呼:「十年前初見小紅,我就發下誓願,終有一日,我要一個人擁有她,再不讓任何男人碰她一指頭。天幸讓我撞著吳東主,終於實現了這個願望,哪怕我明日便死了,紅姐兒也是我的婆娘,這一點天老爺也改不了。」   「說什麼傻話呢。」紅姐掐他一把。蜥流沙狂笑,連盡三斗,身子軟在紅姐兒懷中,爛醉如泥。扶蜥流沙到房中躺下,紅姐兒出來,歉然一笑:「他酒量不好,吳東主見諒。我敬吳東主,一點兒心意,盡在此杯。」   初見時,她媚態橫生,此時雖為新婦,卻是鉛華盡去,素面朝天,神態端莊持重,良家好女子,不過如此。閱盡紅塵,她心已死,蜥流沙一腔真情,卻又讓她重新煥發了做女人的尊嚴。吳不賒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思,一飲而盡,道:「祝兩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第二日啟程,蜥流沙估計是宿醉未醒,也未來相送。長帆起,船隊東行。開船之前,鯊四爺該拿的那一份兒便全數付清。這一次鯊四爺可真是賺大發了,最主要的是他還沒費什麼力。鯊四爺笑得大嘴巴咧到耳根處,吳不賒的船開出老遠他還在招手,很有點依依不捨的樣子。顏如雪跟吳不賒一條船,四大長老則還是按照老規矩,分別在船頭船尾照看。葉輕紅、九斤麗都沒見過海,更沒坐過大海船,興奮無比。不過海浪一起,兩女暈船,吐了個天昏地暗,頓時就愁眉苦臉起來。同病相憐的還有個駝玉兒,她在吳不賒面前一直有些冷,惡狠狠的樣子,這會兒卻吐得像一隻軟腳蝦,可憐兮兮。吳不賒不暈船,商人應該是這世上適應力最強的人。   一直以來,吳不賒發現只要有錢賺,還沒有他適應不了的事。顏如雪也不暈船,倒讓吳不賒驚訝了一把。葉輕紅、九斤麗兩女終究身有玄功,幾天後適應了,便不再暈船。九斤麗迷上了釣魚,每釣上一條魚,便是大呼小叫,尖叫聲、歡笑聲滿船揮灑。駝玉兒幾天後也不暈船了,和九斤麗一樣迷上了釣魚,釣上魚來也是拍手尖叫,倒是有點兒女孩子的味道了。葉輕紅、顏如雪兩女自然也陪著她們玩,四個都是年輕女孩子,每天歡笑聲不絕。顏如雪最初覺得吳不賒藏有心事,有點兒擔心,這會兒闔族平安上船,順利東歸,她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也是敞開心懷和三女玩鬧。唯有吳不賒,一肚子心事,船行一日,便近人界一分,他心中的煩惱便也增加一分。到底要怎麼辦?說出來,讓雲州遺族直面殘酷的真相?還是不說?便宜了趙炎那縮頭烏龜無所謂,問題是中間還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既然雲州遺族是趙國接應回來的,自然要安排在趙國定居,趙炎順利登位還好,若萬一翻了盤呢?其他王子登位,對趙炎的功績十有八九是要全盤抹殺,那時雲州遺族就麻煩了。   還有最要命的一點,雲州遺族是在楚國的勢力範圍內登陸,如果楚王或南嶽帝君眼紅使壞,暗裡控制住雲州遺族,或壓雲州遺族改口,或者乾脆把雲州遺族全體屠滅,一了百了呢?   先前吳不賒絕不會這麼想,先前的他對神界、仙界還有威嚴的岳府充滿了浪漫的幻想,但見過了趙炎尤其是西嶽帝君的嘴臉後,再黑暗一百倍的事他也敢去想。趙炎、西嶽帝君為了利益可以遺棄雲州遺族,楚王、南嶽帝君為了利益也完全有可能舉起屠刀。事涉利益的爭鬥,人心的黑暗,只會無限制地放大,沒有什麼不可能,如果他們需要的話。   沒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對這一點兒,現在的吳不賒已經有了清醒的認識。對神仙們,他再也不會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現在在他眼裡,所謂的神仙,其實和在東鎮的他一樣,都是奸商,甚至比他更奸更黑。東鎮的他只是算計幾個銀子,而這些傢伙算計的,往往是一國一族的人命。   不過他表面上還要裝得若無其事,尤其是在對著顏如雪的時候,顏如雪的心眼過於敏銳,吳不賒可不想被她看出來。然而,到底要瞞到什麼時候呢?瞞得再緊,到了人界還能瞞嗎?吳不賒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和先前一樣,拖,瞞一天是一天。眨眼過去了月餘,船隊已遠航數千里,大海顯出了它枯燥的一面,便是興致最高的九斤麗也有些厭厭的。但這一日,卻出了樁新鮮事,前頭的司弦長老送了個人上船來,說是從海中救上來的。這個人的出現,突然之間就打斷了吳不賒的遲疑。   這人叫南釋權,身份很不一般,在天界擁有官身,而且不是普通的神官,是天庭採辦司的一個執事。這次下界,扮成普通客商,想去魔界採辦一批珍寶,不想海上遇風。海上的大海暴可不比魔鬼大沙漠裡的魔風差,而且神鬼不忌,沒把南釋權這個神放在眼裡,照刮不誤。海船傾覆,南釋權身有玄功能飛,大風裡卻飛不起,也被一股風刮落海裡。好在他會水性,抱著塊船板浮浮沉沉,好不容易掙得性命,風過後飛起來,就碰上了吳不賒這一支船隊。司弦長老問得他身份,嚇一大跳,天上的神仙啊,怠慢不得,趕忙送到吳不賒船上來。受到驚嚇的並不止司弦長老一個,南釋權似乎也被嚇著了,上得船來,也是一臉的驚疑不定。他四十歲左右年紀,中等個頭,大肚,圓臉,沒有脖子。好怪,脖子哪兒去了,人沒有脖子怎麼行?脖子當然還是有的,只是臉太胖了,肥肉從下巴處直接放到兩肩,佔了脖子的位置。當然首先要給吳不賒介紹,他是特使啊。   可南釋權一見吳不賒,霍地面色大變,竟然轉身就跑。只不過吳不賒的船在中間,前後左右都有船隊,而顏如雪和四大長老為防海怪,把族裡的玄功高手均勻地撒在了各條船上。南釋權這生面孔一慌張亂竄,各條船上的好手便立刻挺身攔截,沒飛出多遠便被四面合圍。還算好,顏如雪這條船上信號發得及時,眾人只是圍住他,沒有發起攻擊,而南釋權看到如此之多的玄功好手,情知突不出去,也死心了,乖乖地又被押回顏如雪船上來。這回司弦長老動疑了,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南釋權,天庭天宮採辦司從六品執事。」   這話司弦長老可就有些不信了:「你既是天庭神官,為何見了吳特使慌張逃竄?」南釋權瞟一眼吳不賒:「他……他是妖孽。」顏如雪好像有些明白了,笑道:「大人可能誤會了,吳使君因要穿越魔界接我們回歸,所以頂有妖光。」她以為南釋權是看到吳不賒頭頂的妖光,所以才慌不擇路地逃跑。但南釋權左右看了兩眼,卻突地暴叫起來:「你們不要再勾結起來騙我了,死便死,也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我看你們頂上並無妖光,如果只是受了這人的騙,那麼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抓了這妖孽,我自會替你們分說,或者還有功勞。」   「你這人,好生無禮。」司弦長老有些惱了,「不是給你解釋了嗎?吳使君之所以頂有妖光,是為了方便穿越魔界,你是聽不懂話還是怎麼的?」   南釋權「嘿嘿」冷笑:「休拿這話來騙我,什麼方便穿越魔界,天庭什麼時候派出特使穿越魔界去接雲州遺族了?我只是告訴你們,如果你們是受了這妖孽的騙,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如果你們是心甘情願和這妖孽勾結,那便殺了我。嘿嘿,不過後果你們可得考慮了,我走這一趟,天庭是有備案的。我回不去,天庭自然會查,什麼雲州遺族回歸,到時一揭就穿。」   不論天界還是人界,搞採辦的都是肥缺,南釋權能撈到這樣的肥缺養得腦滿腸肥脖子飛,自然也是個心眼靈活之人。   他看出情況不妙,可左看右看,除了吳不賒,其他人頂上並無妖光,雖有可能是與吳不賒勾結,但也有可能是受了吳不賒的騙,所以這會兒才放膽賭一把。反正他這次運氣不好,翻了船錢財盡失,回去必受斥責,如果真的賭贏了,這些人是受了吳不賒的騙,他立下一功不說,以這船隊的實力,他也完全可以完成採購的任務,甚至還可以替自己撈上一大把。他膽子其實不大,但心眼極快,這麼一算計,膽氣也就出來了。   「你說天庭根本沒有派人來接我們雲州遺族?」司弦長老怒極反笑,「在你眼裡,吳特使是假,甚至我們雲州遺族也是假的了?」   「你們是人不假,這點眼光我有,但天庭絕沒有派什麼特使去接雲州遺族,所以我說你們可能是受了騙。」他一直強嘴,惱了邊上的九斤麗,九斤麗冷哼一聲道:「穿越魔界,事涉雲州遺族生死,何等重大,行事自然極為隱秘,你小小一個從六品執事,自然是不知道了。」   「天界的事,只要天帝知道的,就沒我不知道的。」南釋權「嘿嘿」冷笑,一臉狂傲。這話還真是狂啊,天帝知道的,就沒他不知道的,未必他是天帝,或者天帝事事還要向他稟報?這不是扯蛋嗎?別說,這南釋權還真不是胡扯,天界勢力盤根錯節,天帝身邊,從妃子到護衛到宮女到太監,幾乎都被各方勢力收買了。一些當紅的近侍或者太監甚至受到多方收買,四面收錢,自然也四面通風。天帝被這些人圍著,一舉一動,從起床到睡覺,全在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說得誇張點兒,天帝一天打幾個飽嗝、放幾個屁,都瞞不過這些人。有了這些人的通報,各方勢力對天帝的一切言談行止自然也就清清楚楚。   南釋權屬於十七王子陣營,出身也是大家族,加上採辦使送禮方便,他在十七王子陣營中是處於核心的重要人物之一。但凡十七王子這一派知道的事,幾乎沒他不知道的。雲州遺族孤懸魔界千年,天帝要遣使接回,那不是一拍腦門子就可能決定的事情,必然策劃良久與重臣反覆商討才能最終決定。這樣的一件大事,十七王子陣營會一無所知?他決不相信。天天喊著老天爺開眼、天老爺保佑的平頭百姓們,又怎麼知道天帝其實就是個透明人,甚至在寵幸妃子時用的什麼姿勢都無法保密。他們眼裡的天帝威嚴無比,自然也不可能相信南釋權有著這樣的能量,對他的話,眾人理所當然嗤之以鼻。   司弦長老要喝斥,九斤麗要反駁,吳不賒卻看出了名堂,這南釋權不簡單。他一揚手,道:「南大人,我們並無歹意,不過有些話不好明說,且入艙中,我們自有證據向南大人證明。」南釋權腦袋縮了一下,不過他是聰明人,馬上就想明白了,入艙無非一刀。可不入艙人家也同樣可以抽刀,四面圍著的都是吳不賒的人,對他來說,伸頭縮頭一個樣。入艙,擺上酒席,自然要酒過三巡的,然後才好說正題。吳不賒先把西嶽帝君的玉珮擺了出來,南釋權當然是個識貨的,知道玉珮不假,面色就變了,再看了信,細看了印章,倒有些瞠目結舌了:「你們真是雲州遺族,真的從魔界回來了?這可是幾萬里啊,還闔族老少一起回來。我的天爺,知道你們雲州遺族狠,可也不能這麼逆天啊。」   這回是信了,司弦長老一臉得意,顏如雪笑容卻還有幾分牽強,若不留神看不出來。吳不賒特意留了神的,也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不說破,只對南釋權道:「不過這事,是趙王和西嶽帝君一手策劃推動的,並沒有上稟天帝。   這裡面有兩個原因,一是防止消息走漏,二也是怕萬一不能成功,徒增笑話。」這話出口,顏如雪微凝的眉頭頓時便鬆開了,南釋權則是擊掌大叫:「我就說嘛,這麼大的事,真要先稟報天帝再召來三星、九曜亂紛紛議一下,怎麼可能會沒有消息傳出來?」   「先拖著,這姓南的不簡單,看看再說。」   吳不賒暗中吁了口氣,也另有了想法,不過還是要看看。南釋權對雲州遺族能穿越魔界回歸,非常感興趣,吳不賒一路說,他不時地發出驚歎。吳不賒是個人精,看得出來南釋權心中總藏著點什麼,暗裡便留了個心眼兒。隨後幾天,南釋權就留在了吳不賒船上,吳不賒每日酒席相待,著意拉攏,又把在海沙國買的準備去人界販賣的珍寶送了幾大箱給南釋權,哄得南釋權眉開眼笑,只恨不得和他刎頸相交,無話不談。   吳不賒那夜偷聽西嶽帝君和趙炎等人的對話,知道天界和人界一樣,各種勢力也是盤根錯節,爭鬥不休,只是具體的情況不知道,於是便有意無意地跟南釋權打探。南釋權本就被吳不賒哄得圓了,而且這本來也不是什麼秘密,自然不會瞞他,細細說給他聽。   天界和人界,其實就是一樣,各種利益的爭端,甚至比人界還要過火。天界小人界大啊,餅小,爭搶起來自然就要激烈些。而在執政的天庭上,現在主要是三股勢力,一股以十七王子為首,一股以十九王子為首,都是未來爭奪天帝之位最強大的兩股勢力,另一股則以權臣姬洪光為首。天庭政權以三星九曜架構,三星類似於人界國家中的丞相,一正相兩副相的味道;九曜相當於各部門的尚書,具體負責各部門的工作。姬洪光為三星之首,為紫微星君,執掌朝政數十年,天庭政要,大抵是他提拔的親信。   說起來,三股勢力中,以姬洪光這一股勢力最大,十七王子和十九王子都想拉攏他。可這傢伙老奸巨滑,兩面逢迎,並不表態站在哪一方,只是牢牢地把持朝政,不管任何一方當政,最終都離不開他。   吳不賒聽了目瞪口呆:「這不和趙國的情形一模一樣嗎?」   「趙國我知道。」南釋權每天被吳不賒灌得半醉,舌頭打結,「還就是一模一樣,幾大王子爭位,權臣在一邊看風等著下注。其實何止趙國如此,哪個國家不是這樣呢?天界如此,人界如此,就算魔界也是這個樣子。國之下,小到一族一家,為了族長、家長,還不是爭來爭去。嘿,我算是看穿了,神也好,人也好,魔也好,只要還張著嘴要吃,就離不開那利益圈、是非場。」   他醉醺醺的,這話卻很有些發人深省了。吳不賒抬眼看天,突然就笑了,西嶽府走那一趟,給他的刺激很大,但直到這一刻,他才徹底清醒過來。戰場如商場,情場如商場,官場如商場,都對,但還沒說透。其實人活著,就是一場生意,無論他在哪裡,也無論他身上披著一張什麼樣的皮。   「做生意啊,這個我拿手。」   吳不賒「嘿嘿」奸笑著,上看天,下看地,左看魔,右看仙,越看越得意。南釋權醉過去,醒來繼續喝,在他半醉半醒之間,吳不賒明白了一切。南釋權身屬的十七王子這一股勢力,略弱於十九王子的勢力。   尤其三星之一北辰星君的老病,使他們更趨勢弱。北辰星君雖不能完全算是十七王子的人,但至少傾向於十七王子,他若退位而十七王子不能塞一個己方的人進去,天庭上的聲音立時就要弱上半分,若取代北辰星君的是十九王子的人,那就更糟。能取代三星的,當然不會是一般人,只可能是位望略次的重臣——九曜,或者五嶽帝君。五嶽帝君雖在下界,但代天帝牧守一方,品次和九曜是一樣的,更因為卡著下界的供奉,重要性甚至還在九曜之上。取代北辰星君的,最有可能是五嶽帝君中的一個。   五嶽帝君中,南嶽帝君是十七王子的死黨,西嶽帝君則是十九王子的死黨。其他三大帝君沒有明顯的偏向,可說是姬洪光的人。   還有個南斗星君,算是清流,也算一派,在兩王子、姬洪光中間擺來擺去。姬洪光踩兩隻船,他這一派踩三隻,水平高,不過勢力極弱,不受重視。天帝雖然昏庸老病,但把持天庭數十年,是玩平衡的高手。姬洪光的勢力已然強得可怕,天帝只會想方設法削減他的勢力,不會再給他加碼,尤其像三星這樣的重要位置。   所以姬洪光這一次只能看著,能上位的,只能是十七王子或十九王子的人,說白了就是南嶽帝君或西嶽帝君。南釋權這次冒險去魔界搜尋珍寶,就是受十七王子之命,為南嶽帝君上位助力,希望能以珍寶討得天帝最寵愛的梅妃的歡心。若得梅妃櫻口一張,在天帝耳邊吹幾句枕頭風,南嶽帝君星位有望。   「原來他以神官之身去魔界冒險,是為了替南嶽帝君搶官。」明白了,吳不賒忽地就想到了西嶽帝君,「西門紫煙給我的玉珮,真是她小姑替她偷出來的嗎?她那個小姑,看上去笑嘻嘻的,其實厲害得很,會像西門紫煙一樣,做這種小女孩子才會玩的遊戲?不可能,她十有八九告訴了西嶽帝君,玉珮很有可能是西嶽帝君主動拿給她的。趙炎真能接回雲州遺族,西嶽帝君也有大功,給上調增加了一股強大的助力。   若失敗,他也沒什麼損失。」嘿嘿,吳不賒一直以為一切都是趙炎在弄,原來後面還有只黑手。吳不賒對神界的黑暗有了更深的認識,也終於促使他下定決心,撕開面紗,哪怕雲州遺族會心痛,但心痛總比身痛好。心冷了,活得也許會更長些。這一天,吳不賒復又置酒相邀。酒興半濃,吳不賒道:「南兄,兄弟我想請你幫個忙。」   「吳兄休要客氣,儘管開口。」   「雲州遺族回歸,你知道了,都是趙王和西嶽帝君在後面策劃推動,外界並不知道,更不知道雲州遺族已經穿越魔界,到了海上。」   南釋權被酒意熏著,眼光本來有些散,這會兒微凝起來:「吳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想把這件功勞送於南嶽帝君,請南兄幫忙在中間講和。」   「什麼?」南釋權手一抖,一杯酒有半數倒在了衣服上,「你這話當真?」   「當真。」雲州遺族孤懸魔界千年,突然回歸,必將轟動三界,而接回雲州遺族的人,功勞之大,自也不言而喻。南嶽帝君與西嶽帝君爭星位,本來還略處下風,若有了這件功勞在身上,立刻便可上位。而南釋權在中間促成了這件事,功勞也是大大的,以後無論在十七王子還是南嶽帝君面前,他都會有著無法取代的地位。可這樣的好事,吳不賒為什麼要送給他呢?吳不賒雖然肯定地點頭,南釋權猶是難以盡信,道:「吳兄不是喝多了吧?」「南兄看我像喝多了的樣子嗎?」   「有理由嗎?」   「和南兄在海上相遇,也是緣分。我相信南兄能替雲州遺族要到更多的好處。」好處兩個字入耳,南釋權眼光一下子變得狂熱無比:「吳兄你儘管說,我可以代表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表態。只要做得到的,全都可以答應吳兄,做不到的,我們也會盡力去爭取。」   「南兄爽快。」吳不賒腹中早有成案,「一,楚王要在楚國的勢力範圍內挑一塊地方安置雲州遺族。先說清楚,是挑,雲州遺族上岸之前,要派人先挑好,要有楚王明發的詔令。」   「這個容易。」南釋權一口答應,雖然神權萎縮,天庭對人界的控制力越來越小,五嶽府幾乎淪為催收供奉的衙門,但若只是要塊地,南嶽帝君開了口,楚王絕不會不給。何況雲州遺族回來,楚王也有面子,楚國本來就要劃地安置不是。「二,雲州遺族孤懸魔界,千年不奪其志,這一次闔族回歸,南嶽帝君須稟報天帝,大力表彰。」   「這一點吳兄放心,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說句心裡話,對雲州遺族,沒有誰不佩服的,現在竟能穿越魔界回來,當然要大力表彰。」   「有南兄這話就行了,我的要求就這兩點。」「什麼?」南釋權死死盯著吳不賒眼睛,他一直在等著吳不賒開出天價條款來呢,怎麼就完了?吳不賒提的這兩條,只是最基本的條件啊。他又哪裡知道這背後的內幕,本來是最簡單的,吳不賒都已經無法替雲州遺族做出保證。   南釋權是那種極度聰明的人,見吳不賒笑嘻嘻地看著他,立馬就自以為是地明白了吳不賒的想法——另外的,也就是吳不賒自己要的,在等他開口。   「吳兄送這麼天大一份人情,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當然不會虧待吳兄。」   南釋權立即作出承諾,「在人界,楚王那一面,一個侯爺的封號是絕少不了吳兄的。神界呢,卻不知吳兄有什麼想法?」   吳不賒最初是完全抱著功利之心答應的西門紫煙,但到了這會兒,這份心思卻已經很淡了,笑道:「我自己無所謂的,只要雲州遺族安排好了,我沾一點光就行。」   這話南釋權當然是不信的,微一凝神,道:「別的我也不敢大包大攬,但我可以代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答應一句,南嶽府的官位,到時可以任由吳兄挑。當然,這是最基本的,十七王子必要盡力,吳兄的位子絕對低不了,吳兄以為如何?」   他這話是實打實的,送給南嶽帝君這麼大一件功勞,南嶽帝君也不會小氣。南嶽帝君坐鎮南嶽府,府中的官員他當然可以隨意安排。吳不賒倒是想封仙,不過他現在知道了,神仙神仙,好像是併肩子的兩兄弟,其實是兩條互相齜著牙齒的狗,時刻都想咬對方一口。   吳不賒若說他是受南嶽帝君之命接回的雲州遺族,那就純是神界之力,與仙界半點兒關係也沒有。他若要求封仙,當然也可以,只是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弄明白了這中間的關係,他當然不會要求再封仙,笑道:「我說了無所謂,以後請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多多關照就是。」「吳兄果然是聰明人。」南釋權大讚,「吳兄替十七王子立下如此大功,只要十七王子登位,吳兄必定飛黃騰達。那就這麼說定了?」吳不賒舉杯:「一切拜託南兄。」南釋權舉杯與他一碰,一飲而盡。   兩人哈哈大笑,隨後商量細節,要把吳不賒弄成是南嶽帝君派出去的,中間的各種安排,自然要弄得妥帖。南釋權卻還擔心西嶽帝君那面,問清楚外人確是一無所知,西嶽帝君也只是給了吳不賒一件信物,吳不賒也從未在西嶽府或趙國擔任任何職務,絕對和西嶽帝君扯不上任何關係。南釋權這才放下心來,到時西嶽帝君即便想要爭功,也沒有半點兒證據。至於吳不賒曾回過一趟趙國去過一趟西嶽府的事,吳不賒當然不會說,在他想來,也沒必要說。兩人商定,吳不賒和南釋權帶雲州遺族的代表離船先走,去見楚王和南嶽帝君。南嶽帝君把信物給吳不賒帶回來,雲州遺族的代表選定一塊地方,然後吳不賒和雲州遺族的代表回船。南嶽帝君那一面就可以放消息,隨後大張旗鼓接人,聲勢鬧得越大越好。   去見楚王和南嶽帝君,越早動身越好,但這裡距人界至少還有一萬多里,以吳不賒的身法功力,不眠不休也要連續飛上四五天。南釋權功力有限,根本飛不了這麼遠,以他的功力,最多一次連續飛六個時辰就要趴下。若在陸地上,可以飛一段休息一下,海上可沒地方歇腳去,所以只好在船隊離人界較近時才能動身。不過那也無所謂,到時若是來不及,可以讓船隊在人界近海停幾天就是。商定好細節,眼見天降奇功,南釋權心情大好,與吳不賒交杯換盞,喝得大醉。吳不賒卻清醒得很,讓人扶南釋權回艙。   他洗把臉,換了一身衣服,除了酒氣,便來見顏如雪。顏如雪在和葉輕紅三女閒聊,聽吳不賒相請,便回到艙內。她的心眼立即敏銳地感應到吳不賒心情的變化,卻是平心靜氣,先上了茶,才道:「吳使君有什麼事嗎?」「有件事,現在不得不說了。」   吳不賒也看得出顏如雪神情上細微的變化,知道顏如雪有所察覺,也不繞圈兒,索性直說。   無論顏如雪會有怎麼樣的反應,那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定一定神,理了下思緒,吳不賒把前因後果盡數說了,甚至把他想通過和西門紫煙的交易達到封神封仙以期娶林微雨的事也一體托出。   第四十六章 偶遇神官   回到雲州遺族營地,吳不賒把租船前後的經過,細細說給顏如雪和四大長老。見大家聽完都神色凝重,吳不賒又道:「蜥老、鯊四爺都是這麼說,我又特地預交了人頭稅。十五萬人過境,那官員只算錢,其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所以我想應該不會有問題。海沙國商風濃厚,確實是只認銀子不認人。」   顏如雪想了想,道:「這樣最好,不過我們還是要預防一下。我的想法是,大隊到山口後先停一下,以三千精銳裝扮成魔族,先去港口看看,暗暗控制港口左近,大隊再動身。同時以五千精銳在山口附近準備,一旦情況有變,隨時接應。」   「這樣穩妥。」四大長老都點頭贊同。吳不賒也是暗暗點頭,內心道:「西門紫煙敢想敢幹,甚至敢去偷她姑父的玉牌,其人如劍,銳利而果斷。但說到細心穩重,她相比顏小姐就差得多了,若她兩個易地而處,又會如何?當時若把顏小姐換了西門紫煙,可能根本就不會策劃這麼瘋狂的行動。」這麼想著,卻又搖頭,「顏小姐敢下定決心讓雲州遺族跟著我回來,那也是要膽子的,若論心中那股狠勁,只怕不比西門紫煙差。嘿嘿,這些女子,還真沒一個是省事的。」晚間,摟著葉輕紅兩女,細看半晌。把兩女看得又驚又羞,以為他又有什麼新鮮磨人的花樣出來呢。不想他在兩女雪臀上各拍一掌,長歎一聲:「還是你兩個省心些,好,好,好。」   竟就睡了,把兩女弄得莫名其妙。第二天一早,大隊拔營。照商量好的計劃,到山口後,選三千精銳裝扮成魔族武士進入海沙國,不進城。吳不賒聯繫上鯊四爺後,帶這三千人到港口,看一切風平浪靜,這才傳信回去,大隊趕過來。鯊四爺只在中間聯繫照應,其他的一切不問,只是囑咐了一句:「吳東主的護衛果然精悍,不過切莫讓他們靠近城邊,免得引起守軍誤會。」   「四爺放心,我這些人絕不靠近城牆百丈之內。」吳不賒一口答應,心中卻突然冒出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雲州遺族有三萬多精銳,如果突然搶城,卻又如何?說不定真能一舉佔了這海沙國呢。」不過這也只是想想,沒敢說出來,更沒敢試。到後來聽了海沙國的一些故事,他才慶幸自己只是想一想而已。海沙國國小人少,全部國民加起來不到三十萬,軍隊也不過區區一萬人,但海沙國商業發達,稅收豐厚。錢多,軍隊的裝備就好,訓練有素,忠誠度極高。除了軍隊,海沙國國民的愛國之心也極為強烈。說起來其實非常簡單,國民富裕,家中財產多,自然捨不得被別人搶了去,敵人若要來搶,不說大道理,就為了家產也要捨了命干。海沙國雖只有一萬軍隊,緊急情況下,半天之內可徵召十萬人守城,海沙城本來就不大,十萬人齊心協力來守,誰打得進。歷史上,海沙國曾多次遭到外敵入侵,敵人有從海上來的,也有從後面沙漠中遠道殺來的。有幾次,甚至是兩面受敵,敵人最盛時達到五十萬人,鮮血染紅了海灘,浮在海中的死屍幾乎堵塞了港口,卻最終沒能攻進海沙城。雲州遺族雖然精銳,但真若像吳不賒想的,起心奪海沙城,十有八九會折在海沙城下。   十二萬人上船,還有途中的嚼用大採購,雲州遺族已經窮得丁當響,但海路和陸路不同,駱駝、馬匹無用。鯊四爺精明至極,立馬看到商機,一口將雲州遺族所有的駱駝、馬匹全數吃下。他發了大財,雲州遺族也換來了豐裕的物資。吳不賒本來想大包大攬,但既然雲州遺族願意和鯊四爺交易,而且駱駝、馬匹也確實不能帶上船,等於是廢物利用,他也就不管了,倒是在中間幫著殺價,再又興高采烈地去城裡進貨。除了必需品,他們還採購了一些人界走俏的貨物,到了人界後,如果情形不好,不受歡迎,那雲州遺族賣了這些貨物,也可以發筆財,作為立足的本錢。   吳不賒和鯊四爺商定的,船隊在紅蔗國靠岸。紅蔗國是人界最西南的小國,擁有西南海岸最優良的海港。魔界去人界,最近的海路,就是從海沙城到紅蔗國。紅蔗國是楚國的屬國,雲州遺族回歸,這種有可能轟動三界的盛事,紅蔗國肯定主持不下來,得要楚國來主持。像楚國這樣的大國,國內政局必然是千頭萬緒。最要命的是,雲州遺族並不是楚國主動策劃著接回來的,最初策劃這件事的是趙國,那麼楚國會是一種怎麼樣的反應呢?楚國國內的政局又是怎麼樣的呢?是一個聲音,還是多個聲音?是熱烈歡迎,還是另有想法?真的只有天知道。   雲州遺族蒙在鼓裡,自認為回去後必然受到整個人界的歡迎,千年的遊子歸來,要什麼沒有?所以窮得叮噹響也不當回事,對吳不賒順路還要帶貨回去的事更是不以為然。吳不賒卻是有苦說不出,這個苦其實還不算苦,最苦的是,一旦回歸人界,事情要怎麼說?把前因後果全說出來?雲州遺族會怎麼看他,最主要的,雲州遺族會怎麼想?本以為是人、神、仙三界共迎的驕子,結果其實只是趙炎的一粒棋子,而且還被做了棄子。   雲州遺族十二萬顆心,會被傷到什麼程度?如果不說呢,真的就順著謊言來,把改道回歸當成趙國和西嶽帝君的英明策劃。消息傳出,趙炎和西嶽帝君肯定會幫著圓謊,這樣送到手的功勞,傻瓜才不要。可一則吳不賒實在不甘心,二則功勞歸了趙國和西嶽帝君,楚國和南嶽帝君會怎麼想?功勞是趙國、西嶽帝君的,卻要他們負責接待,裝笑臉,捧臭腳,供雲州遺族吃喝拉撒?難道他們願意?世上有這樣的好人?他們會不會在中間使陰招下絆子?   「不想了,回去再說。」吳不賒想得頭痛,只有甩到一邊,拿出更大的熱情奔走進貨,講價殺價。   殺得貨主愁眉苦臉淚流三尺,也殺得跟著他進貨的四大長老目瞪口呆驚為天人更兼遠站三尺。吳不賒殺價之狠,連他們都覺得不好意思。他們臉上的表情就是:別看我,我們不認識這個人。所有人上船到準備停當起航,用了差不多十天時間。啟程前一天,吳不賒先把答應蜥流沙的酬金付了給他。蜥流沙果然在當日就把紅姐兒贖了出來,他先已買了個小院子,便請吳不賒為媒證,娶了紅姐兒。當夜請酒,蜥流沙摟了紅姐兒大笑狂呼:「十年前初見小紅,我就發下誓願,終有一日,我要一個人擁有她,再不讓任何男人碰她一指頭。天幸讓我撞著吳東主,終於實現了這個願望,哪怕我明日便死了,紅姐兒也是我的婆娘,這一點天老爺也改不了。」   「說什麼傻話呢。」紅姐掐他一把。蜥流沙狂笑,連盡三斗,身子軟在紅姐兒懷中,爛醉如泥。扶蜥流沙到房中躺下,紅姐兒出來,歉然一笑:「他酒量不好,吳東主見諒。我敬吳東主,一點兒心意,盡在此杯。」   初見時,她媚態橫生,此時雖為新婦,卻是鉛華盡去,素面朝天,神態端莊持重,良家好女子,不過如此。閱盡紅塵,她心已死,蜥流沙一腔真情,卻又讓她重新煥發了做女人的尊嚴。吳不賒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思,一飲而盡,道:「祝兩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第二日啟程,蜥流沙估計是宿醉未醒,也未來相送。長帆起,船隊東行。開船之前,鯊四爺該拿的那一份兒便全數付清。這一次鯊四爺可真是賺大發了,最主要的是他還沒費什麼力。鯊四爺笑得大嘴巴咧到耳根處,吳不賒的船開出老遠他還在招手,很有點依依不捨的樣子。顏如雪跟吳不賒一條船,四大長老則還是按照老規矩,分別在船頭船尾照看。葉輕紅、九斤麗都沒見過海,更沒坐過大海船,興奮無比。不過海浪一起,兩女暈船,吐了個天昏地暗,頓時就愁眉苦臉起來。同病相憐的還有個駝玉兒,她在吳不賒面前一直有些冷,惡狠狠的樣子,這會兒卻吐得像一隻軟腳蝦,可憐兮兮。吳不賒不暈船,商人應該是這世上適應力最強的人。   一直以來,吳不賒發現只要有錢賺,還沒有他適應不了的事。顏如雪也不暈船,倒讓吳不賒驚訝了一把。葉輕紅、九斤麗兩女終究身有玄功,幾天後適應了,便不再暈船。九斤麗迷上了釣魚,每釣上一條魚,便是大呼小叫,尖叫聲、歡笑聲滿船揮灑。駝玉兒幾天後也不暈船了,和九斤麗一樣迷上了釣魚,釣上魚來也是拍手尖叫,倒是有點兒女孩子的味道了。葉輕紅、顏如雪兩女自然也陪著她們玩,四個都是年輕女孩子,每天歡笑聲不絕。顏如雪最初覺得吳不賒藏有心事,有點兒擔心,這會兒闔族平安上船,順利東歸,她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也是敞開心懷和三女玩鬧。唯有吳不賒,一肚子心事,船行一日,便近人界一分,他心中的煩惱便也增加一分。到底要怎麼辦?說出來,讓雲州遺族直面殘酷的真相?還是不說?便宜了趙炎那縮頭烏龜無所謂,問題是中間還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既然雲州遺族是趙國接應回來的,自然要安排在趙國定居,趙炎順利登位還好,若萬一翻了盤呢?其他王子登位,對趙炎的功績十有八九是要全盤抹殺,那時雲州遺族就麻煩了。   還有最要命的一點,雲州遺族是在楚國的勢力範圍內登陸,如果楚王或南嶽帝君眼紅使壞,暗裡控制住雲州遺族,或壓雲州遺族改口,或者乾脆把雲州遺族全體屠滅,一了百了呢?   先前吳不賒絕不會這麼想,先前的他對神界、仙界還有威嚴的岳府充滿了浪漫的幻想,但見過了趙炎尤其是西嶽帝君的嘴臉後,再黑暗一百倍的事他也敢去想。趙炎、西嶽帝君為了利益可以遺棄雲州遺族,楚王、南嶽帝君為了利益也完全有可能舉起屠刀。事涉利益的爭鬥,人心的黑暗,只會無限制地放大,沒有什麼不可能,如果他們需要的話。   沒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對這一點兒,現在的吳不賒已經有了清醒的認識。對神仙們,他再也不會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現在在他眼裡,所謂的神仙,其實和在東鎮的他一樣,都是奸商,甚至比他更奸更黑。東鎮的他只是算計幾個銀子,而這些傢伙算計的,往往是一國一族的人命。   不過他表面上還要裝得若無其事,尤其是在對著顏如雪的時候,顏如雪的心眼過於敏銳,吳不賒可不想被她看出來。然而,到底要瞞到什麼時候呢?瞞得再緊,到了人界還能瞞嗎?吳不賒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和先前一樣,拖,瞞一天是一天。眨眼過去了月餘,船隊已遠航數千里,大海顯出了它枯燥的一面,便是興致最高的九斤麗也有些厭厭的。但這一日,卻出了樁新鮮事,前頭的司弦長老送了個人上船來,說是從海中救上來的。這個人的出現,突然之間就打斷了吳不賒的遲疑。   這人叫南釋權,身份很不一般,在天界擁有官身,而且不是普通的神官,是天庭採辦司的一個執事。這次下界,扮成普通客商,想去魔界採辦一批珍寶,不想海上遇風。海上的大海暴可不比魔鬼大沙漠裡的魔風差,而且神鬼不忌,沒把南釋權這個神放在眼裡,照刮不誤。海船傾覆,南釋權身有玄功能飛,大風裡卻飛不起,也被一股風刮落海裡。好在他會水性,抱著塊船板浮浮沉沉,好不容易掙得性命,風過後飛起來,就碰上了吳不賒這一支船隊。司弦長老問得他身份,嚇一大跳,天上的神仙啊,怠慢不得,趕忙送到吳不賒船上來。受到驚嚇的並不止司弦長老一個,南釋權似乎也被嚇著了,上得船來,也是一臉的驚疑不定。他四十歲左右年紀,中等個頭,大肚,圓臉,沒有脖子。好怪,脖子哪兒去了,人沒有脖子怎麼行?脖子當然還是有的,只是臉太胖了,肥肉從下巴處直接放到兩肩,佔了脖子的位置。當然首先要給吳不賒介紹,他是特使啊。   可南釋權一見吳不賒,霍地面色大變,竟然轉身就跑。只不過吳不賒的船在中間,前後左右都有船隊,而顏如雪和四大長老為防海怪,把族裡的玄功高手均勻地撒在了各條船上。南釋權這生面孔一慌張亂竄,各條船上的好手便立刻挺身攔截,沒飛出多遠便被四面合圍。還算好,顏如雪這條船上信號發得及時,眾人只是圍住他,沒有發起攻擊,而南釋權看到如此之多的玄功好手,情知突不出去,也死心了,乖乖地又被押回顏如雪船上來。這回司弦長老動疑了,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南釋權,天庭天宮採辦司從六品執事。」   這話司弦長老可就有些不信了:「你既是天庭神官,為何見了吳特使慌張逃竄?」南釋權瞟一眼吳不賒:「他……他是妖孽。」顏如雪好像有些明白了,笑道:「大人可能誤會了,吳使君因要穿越魔界接我們回歸,所以頂有妖光。」她以為南釋權是看到吳不賒頭頂的妖光,所以才慌不擇路地逃跑。但南釋權左右看了兩眼,卻突地暴叫起來:「你們不要再勾結起來騙我了,死便死,也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我看你們頂上並無妖光,如果只是受了這人的騙,那麼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抓了這妖孽,我自會替你們分說,或者還有功勞。」   「你這人,好生無禮。」司弦長老有些惱了,「不是給你解釋了嗎?吳使君之所以頂有妖光,是為了方便穿越魔界,你是聽不懂話還是怎麼的?」   南釋權「嘿嘿」冷笑:「休拿這話來騙我,什麼方便穿越魔界,天庭什麼時候派出特使穿越魔界去接雲州遺族了?我只是告訴你們,如果你們是受了這妖孽的騙,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如果你們是心甘情願和這妖孽勾結,那便殺了我。嘿嘿,不過後果你們可得考慮了,我走這一趟,天庭是有備案的。我回不去,天庭自然會查,什麼雲州遺族回歸,到時一揭就穿。」   不論天界還是人界,搞採辦的都是肥缺,南釋權能撈到這樣的肥缺養得腦滿腸肥脖子飛,自然也是個心眼靈活之人。   他看出情況不妙,可左看右看,除了吳不賒,其他人頂上並無妖光,雖有可能是與吳不賒勾結,但也有可能是受了吳不賒的騙,所以這會兒才放膽賭一把。反正他這次運氣不好,翻了船錢財盡失,回去必受斥責,如果真的賭贏了,這些人是受了吳不賒的騙,他立下一功不說,以這船隊的實力,他也完全可以完成採購的任務,甚至還可以替自己撈上一大把。他膽子其實不大,但心眼極快,這麼一算計,膽氣也就出來了。   「你說天庭根本沒有派人來接我們雲州遺族?」司弦長老怒極反笑,「在你眼裡,吳特使是假,甚至我們雲州遺族也是假的了?」   「你們是人不假,這點眼光我有,但天庭絕沒有派什麼特使去接雲州遺族,所以我說你們可能是受了騙。」他一直強嘴,惱了邊上的九斤麗,九斤麗冷哼一聲道:「穿越魔界,事涉雲州遺族生死,何等重大,行事自然極為隱秘,你小小一個從六品執事,自然是不知道了。」   「天界的事,只要天帝知道的,就沒我不知道的。」南釋權「嘿嘿」冷笑,一臉狂傲。這話還真是狂啊,天帝知道的,就沒他不知道的,未必他是天帝,或者天帝事事還要向他稟報?這不是扯蛋嗎?別說,這南釋權還真不是胡扯,天界勢力盤根錯節,天帝身邊,從妃子到護衛到宮女到太監,幾乎都被各方勢力收買了。一些當紅的近侍或者太監甚至受到多方收買,四面收錢,自然也四面通風。天帝被這些人圍著,一舉一動,從起床到睡覺,全在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說得誇張點兒,天帝一天打幾個飽嗝、放幾個屁,都瞞不過這些人。有了這些人的通報,各方勢力對天帝的一切言談行止自然也就清清楚楚。   南釋權屬於十七王子陣營,出身也是大家族,加上採辦使送禮方便,他在十七王子陣營中是處於核心的重要人物之一。但凡十七王子這一派知道的事,幾乎沒他不知道的。雲州遺族孤懸魔界千年,天帝要遣使接回,那不是一拍腦門子就可能決定的事情,必然策劃良久與重臣反覆商討才能最終決定。這樣的一件大事,十七王子陣營會一無所知?他決不相信。天天喊著老天爺開眼、天老爺保佑的平頭百姓們,又怎麼知道天帝其實就是個透明人,甚至在寵幸妃子時用的什麼姿勢都無法保密。他們眼裡的天帝威嚴無比,自然也不可能相信南釋權有著這樣的能量,對他的話,眾人理所當然嗤之以鼻。   司弦長老要喝斥,九斤麗要反駁,吳不賒卻看出了名堂,這南釋權不簡單。他一揚手,道:「南大人,我們並無歹意,不過有些話不好明說,且入艙中,我們自有證據向南大人證明。」南釋權腦袋縮了一下,不過他是聰明人,馬上就想明白了,入艙無非一刀。可不入艙人家也同樣可以抽刀,四面圍著的都是吳不賒的人,對他來說,伸頭縮頭一個樣。入艙,擺上酒席,自然要酒過三巡的,然後才好說正題。吳不賒先把西嶽帝君的玉珮擺了出來,南釋權當然是個識貨的,知道玉珮不假,面色就變了,再看了信,細看了印章,倒有些瞠目結舌了:「你們真是雲州遺族,真的從魔界回來了?這可是幾萬里啊,還闔族老少一起回來。我的天爺,知道你們雲州遺族狠,可也不能這麼逆天啊。」   這回是信了,司弦長老一臉得意,顏如雪笑容卻還有幾分牽強,若不留神看不出來。吳不賒特意留了神的,也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不說破,只對南釋權道:「不過這事,是趙王和西嶽帝君一手策劃推動的,並沒有上稟天帝。   這裡面有兩個原因,一是防止消息走漏,二也是怕萬一不能成功,徒增笑話。」這話出口,顏如雪微凝的眉頭頓時便鬆開了,南釋權則是擊掌大叫:「我就說嘛,這麼大的事,真要先稟報天帝再召來三星、九曜亂紛紛議一下,怎麼可能會沒有消息傳出來?」   「先拖著,這姓南的不簡單,看看再說。」   吳不賒暗中吁了口氣,也另有了想法,不過還是要看看。南釋權對雲州遺族能穿越魔界回歸,非常感興趣,吳不賒一路說,他不時地發出驚歎。吳不賒是個人精,看得出來南釋權心中總藏著點什麼,暗裡便留了個心眼兒。隨後幾天,南釋權就留在了吳不賒船上,吳不賒每日酒席相待,著意拉攏,又把在海沙國買的準備去人界販賣的珍寶送了幾大箱給南釋權,哄得南釋權眉開眼笑,只恨不得和他刎頸相交,無話不談。   吳不賒那夜偷聽西嶽帝君和趙炎等人的對話,知道天界和人界一樣,各種勢力也是盤根錯節,爭鬥不休,只是具體的情況不知道,於是便有意無意地跟南釋權打探。南釋權本就被吳不賒哄得圓了,而且這本來也不是什麼秘密,自然不會瞞他,細細說給他聽。   天界和人界,其實就是一樣,各種利益的爭端,甚至比人界還要過火。天界小人界大啊,餅小,爭搶起來自然就要激烈些。而在執政的天庭上,現在主要是三股勢力,一股以十七王子為首,一股以十九王子為首,都是未來爭奪天帝之位最強大的兩股勢力,另一股則以權臣姬洪光為首。天庭政權以三星九曜架構,三星類似於人界國家中的丞相,一正相兩副相的味道;九曜相當於各部門的尚書,具體負責各部門的工作。姬洪光為三星之首,為紫微星君,執掌朝政數十年,天庭政要,大抵是他提拔的親信。   說起來,三股勢力中,以姬洪光這一股勢力最大,十七王子和十九王子都想拉攏他。可這傢伙老奸巨滑,兩面逢迎,並不表態站在哪一方,只是牢牢地把持朝政,不管任何一方當政,最終都離不開他。   吳不賒聽了目瞪口呆:「這不和趙國的情形一模一樣嗎?」   「趙國我知道。」南釋權每天被吳不賒灌得半醉,舌頭打結,「還就是一模一樣,幾大王子爭位,權臣在一邊看風等著下注。其實何止趙國如此,哪個國家不是這樣呢?天界如此,人界如此,就算魔界也是這個樣子。國之下,小到一族一家,為了族長、家長,還不是爭來爭去。嘿,我算是看穿了,神也好,人也好,魔也好,只要還張著嘴要吃,就離不開那利益圈、是非場。」   他醉醺醺的,這話卻很有些發人深省了。吳不賒抬眼看天,突然就笑了,西嶽府走那一趟,給他的刺激很大,但直到這一刻,他才徹底清醒過來。戰場如商場,情場如商場,官場如商場,都對,但還沒說透。其實人活著,就是一場生意,無論他在哪裡,也無論他身上披著一張什麼樣的皮。   「做生意啊,這個我拿手。」   吳不賒「嘿嘿」奸笑著,上看天,下看地,左看魔,右看仙,越看越得意。南釋權醉過去,醒來繼續喝,在他半醉半醒之間,吳不賒明白了一切。南釋權身屬的十七王子這一股勢力,略弱於十九王子的勢力。   尤其三星之一北辰星君的老病,使他們更趨勢弱。北辰星君雖不能完全算是十七王子的人,但至少傾向於十七王子,他若退位而十七王子不能塞一個己方的人進去,天庭上的聲音立時就要弱上半分,若取代北辰星君的是十九王子的人,那就更糟。能取代三星的,當然不會是一般人,只可能是位望略次的重臣——九曜,或者五嶽帝君。五嶽帝君雖在下界,但代天帝牧守一方,品次和九曜是一樣的,更因為卡著下界的供奉,重要性甚至還在九曜之上。取代北辰星君的,最有可能是五嶽帝君中的一個。   五嶽帝君中,南嶽帝君是十七王子的死黨,西嶽帝君則是十九王子的死黨。其他三大帝君沒有明顯的偏向,可說是姬洪光的人。   還有個南斗星君,算是清流,也算一派,在兩王子、姬洪光中間擺來擺去。姬洪光踩兩隻船,他這一派踩三隻,水平高,不過勢力極弱,不受重視。天帝雖然昏庸老病,但把持天庭數十年,是玩平衡的高手。姬洪光的勢力已然強得可怕,天帝只會想方設法削減他的勢力,不會再給他加碼,尤其像三星這樣的重要位置。   所以姬洪光這一次只能看著,能上位的,只能是十七王子或十九王子的人,說白了就是南嶽帝君或西嶽帝君。南釋權這次冒險去魔界搜尋珍寶,就是受十七王子之命,為南嶽帝君上位助力,希望能以珍寶討得天帝最寵愛的梅妃的歡心。若得梅妃櫻口一張,在天帝耳邊吹幾句枕頭風,南嶽帝君星位有望。   「原來他以神官之身去魔界冒險,是為了替南嶽帝君搶官。」明白了,吳不賒忽地就想到了西嶽帝君,「西門紫煙給我的玉珮,真是她小姑替她偷出來的嗎?她那個小姑,看上去笑嘻嘻的,其實厲害得很,會像西門紫煙一樣,做這種小女孩子才會玩的遊戲?不可能,她十有八九告訴了西嶽帝君,玉珮很有可能是西嶽帝君主動拿給她的。趙炎真能接回雲州遺族,西嶽帝君也有大功,給上調增加了一股強大的助力。   若失敗,他也沒什麼損失。」嘿嘿,吳不賒一直以為一切都是趙炎在弄,原來後面還有只黑手。吳不賒對神界的黑暗有了更深的認識,也終於促使他下定決心,撕開面紗,哪怕雲州遺族會心痛,但心痛總比身痛好。心冷了,活得也許會更長些。這一天,吳不賒復又置酒相邀。酒興半濃,吳不賒道:「南兄,兄弟我想請你幫個忙。」   「吳兄休要客氣,儘管開口。」   「雲州遺族回歸,你知道了,都是趙王和西嶽帝君在後面策劃推動,外界並不知道,更不知道雲州遺族已經穿越魔界,到了海上。」   南釋權被酒意熏著,眼光本來有些散,這會兒微凝起來:「吳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想把這件功勞送於南嶽帝君,請南兄幫忙在中間講和。」   「什麼?」南釋權手一抖,一杯酒有半數倒在了衣服上,「你這話當真?」   「當真。」雲州遺族孤懸魔界千年,突然回歸,必將轟動三界,而接回雲州遺族的人,功勞之大,自也不言而喻。南嶽帝君與西嶽帝君爭星位,本來還略處下風,若有了這件功勞在身上,立刻便可上位。而南釋權在中間促成了這件事,功勞也是大大的,以後無論在十七王子還是南嶽帝君面前,他都會有著無法取代的地位。可這樣的好事,吳不賒為什麼要送給他呢?吳不賒雖然肯定地點頭,南釋權猶是難以盡信,道:「吳兄不是喝多了吧?」「南兄看我像喝多了的樣子嗎?」   「有理由嗎?」   「和南兄在海上相遇,也是緣分。我相信南兄能替雲州遺族要到更多的好處。」好處兩個字入耳,南釋權眼光一下子變得狂熱無比:「吳兄你儘管說,我可以代表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表態。只要做得到的,全都可以答應吳兄,做不到的,我們也會盡力去爭取。」   「南兄爽快。」吳不賒腹中早有成案,「一,楚王要在楚國的勢力範圍內挑一塊地方安置雲州遺族。先說清楚,是挑,雲州遺族上岸之前,要派人先挑好,要有楚王明發的詔令。」   「這個容易。」南釋權一口答應,雖然神權萎縮,天庭對人界的控制力越來越小,五嶽府幾乎淪為催收供奉的衙門,但若只是要塊地,南嶽帝君開了口,楚王絕不會不給。何況雲州遺族回來,楚王也有面子,楚國本來就要劃地安置不是。「二,雲州遺族孤懸魔界,千年不奪其志,這一次闔族回歸,南嶽帝君須稟報天帝,大力表彰。」   「這一點吳兄放心,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說句心裡話,對雲州遺族,沒有誰不佩服的,現在竟能穿越魔界回來,當然要大力表彰。」   「有南兄這話就行了,我的要求就這兩點。」「什麼?」南釋權死死盯著吳不賒眼睛,他一直在等著吳不賒開出天價條款來呢,怎麼就完了?吳不賒提的這兩條,只是最基本的條件啊。他又哪裡知道這背後的內幕,本來是最簡單的,吳不賒都已經無法替雲州遺族做出保證。   南釋權是那種極度聰明的人,見吳不賒笑嘻嘻地看著他,立馬就自以為是地明白了吳不賒的想法——另外的,也就是吳不賒自己要的,在等他開口。   「吳兄送這麼天大一份人情,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當然不會虧待吳兄。」   南釋權立即作出承諾,「在人界,楚王那一面,一個侯爺的封號是絕少不了吳兄的。神界呢,卻不知吳兄有什麼想法?」   吳不賒最初是完全抱著功利之心答應的西門紫煙,但到了這會兒,這份心思卻已經很淡了,笑道:「我自己無所謂的,只要雲州遺族安排好了,我沾一點光就行。」   這話南釋權當然是不信的,微一凝神,道:「別的我也不敢大包大攬,但我可以代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答應一句,南嶽府的官位,到時可以任由吳兄挑。當然,這是最基本的,十七王子必要盡力,吳兄的位子絕對低不了,吳兄以為如何?」   他這話是實打實的,送給南嶽帝君這麼大一件功勞,南嶽帝君也不會小氣。南嶽帝君坐鎮南嶽府,府中的官員他當然可以隨意安排。吳不賒倒是想封仙,不過他現在知道了,神仙神仙,好像是併肩子的兩兄弟,其實是兩條互相齜著牙齒的狗,時刻都想咬對方一口。   吳不賒若說他是受南嶽帝君之命接回的雲州遺族,那就純是神界之力,與仙界半點兒關係也沒有。他若要求封仙,當然也可以,只是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弄明白了這中間的關係,他當然不會要求再封仙,笑道:「我說了無所謂,以後請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多多關照就是。」「吳兄果然是聰明人。」南釋權大讚,「吳兄替十七王子立下如此大功,只要十七王子登位,吳兄必定飛黃騰達。那就這麼說定了?」吳不賒舉杯:「一切拜託南兄。」南釋權舉杯與他一碰,一飲而盡。   兩人哈哈大笑,隨後商量細節,要把吳不賒弄成是南嶽帝君派出去的,中間的各種安排,自然要弄得妥帖。南釋權卻還擔心西嶽帝君那面,問清楚外人確是一無所知,西嶽帝君也只是給了吳不賒一件信物,吳不賒也從未在西嶽府或趙國擔任任何職務,絕對和西嶽帝君扯不上任何關係。南釋權這才放下心來,到時西嶽帝君即便想要爭功,也沒有半點兒證據。至於吳不賒曾回過一趟趙國去過一趟西嶽府的事,吳不賒當然不會說,在他想來,也沒必要說。兩人商定,吳不賒和南釋權帶雲州遺族的代表離船先走,去見楚王和南嶽帝君。南嶽帝君把信物給吳不賒帶回來,雲州遺族的代表選定一塊地方,然後吳不賒和雲州遺族的代表回船。南嶽帝君那一面就可以放消息,隨後大張旗鼓接人,聲勢鬧得越大越好。   去見楚王和南嶽帝君,越早動身越好,但這裡距人界至少還有一萬多里,以吳不賒的身法功力,不眠不休也要連續飛上四五天。南釋權功力有限,根本飛不了這麼遠,以他的功力,最多一次連續飛六個時辰就要趴下。若在陸地上,可以飛一段休息一下,海上可沒地方歇腳去,所以只好在船隊離人界較近時才能動身。不過那也無所謂,到時若是來不及,可以讓船隊在人界近海停幾天就是。商定好細節,眼見天降奇功,南釋權心情大好,與吳不賒交杯換盞,喝得大醉。吳不賒卻清醒得很,讓人扶南釋權回艙。   他洗把臉,換了一身衣服,除了酒氣,便來見顏如雪。顏如雪在和葉輕紅三女閒聊,聽吳不賒相請,便回到艙內。她的心眼立即敏銳地感應到吳不賒心情的變化,卻是平心靜氣,先上了茶,才道:「吳使君有什麼事嗎?」「有件事,現在不得不說了。」   吳不賒也看得出顏如雪神情上細微的變化,知道顏如雪有所察覺,也不繞圈兒,索性直說。   無論顏如雪會有怎麼樣的反應,那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定一定神,理了下思緒,吳不賒把前因後果盡數說了,甚至把他想通過和西門紫煙的交易達到封神封仙以期娶林微雨的事也一體托出。   第四十七章 西湖帝王   「你是說,西嶽帝君也贊同趙炎的做法,放棄了對我們的接應,讓雲州遺族十二萬人在離雁口自生自滅?」顏如雪身子顫抖,猶似有些難以相信。趙炎把雲州遺族當棋子,事後反覆又當棄子,顏如雪並不特別生氣,人性本就如此。但西嶽帝君不同啊,他是神,代表的是天庭,是天帝。人界百姓尊崇上天,膜拜天帝,人人供奉,戶戶上香。天帝與天庭,該是要佑護下界的這些子民啊。天神們高高在上,也應該高貴無比,怎麼可以做這種骯髒的事呢?為了自身的利益,竟然可以捨棄一個族群,竟然要讓十二萬百姓無聲無息死在魔界!   吳不賒知道的情況越發多了,看得也越清楚,道:「這幾天我和南釋權聊天,對天界的事知道了些,天庭三星之一的北辰星君老病將退,西嶽帝君和南嶽帝君都在爭這個位置。   如果西嶽帝君把這事聲張出去,南嶽帝君所屬的勢力就會藉機打壓。而趙炎又不會為了西嶽帝君上位而犧牲自己的王位,西嶽帝君為免被動,當然只好放棄雲州遺族。天界的勾心鬥角、利益爭奪,其實比人界還要激烈得多。」   顏如雪抬眼向天,她的眼睛本來就看不見,又是在船艙中,可吳不賒有一種感覺,她似乎一直看到了天盡頭,看遍了天界,也看遍了所有的神與仙。她的失望是如此得強烈,讓吳不賒心中也泣血生痛。   「顏小姐,你也別太往心裡去,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爭鬥,這也是免不了的事情。其實以前是我們對天界不瞭解,把神仙們想得太好了,真正瞭解了,所謂的神與仙,就是那麼回事。」   顏如雪輕輕點了點頭,站起身,對吳不賒深深一福:「吳大哥,謝謝你。」   吳不賒忙伸手虛扶:「顏小姐這是什麼話來,快別客氣。」   「若非吳大哥雲天高義,不肯捨棄雲州遺族,又慧心獨具,帶雲州遺族繞行海路,我雲州遺族十二萬老少,便要埋骨黃沙,永遠莫想踏上故鄉的土地。」   她看著吳不賒,一臉真摯,「讓如雪叫你一聲大哥,如雪無以相謝,只是在如雪心裡,會永遠把你當做大哥。」   「這是我應該做的,說起來我還是騙了你們。」吳不賒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又是激動,又是抱歉。   「我一直瞞著你們,就是不想讓你們因知道真相而失望,但我又擔心。我特意和南釋權聊了幾天,他對天界是非常瞭解的。西嶽帝君和南嶽帝君為爭星位,他們本人及他們背後的勢力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雲州遺族要從楚國過,楚國屬於南嶽帝君的地盤,我就怕南嶽帝君為打壓西嶽帝君,對雲州遺族起歹心。正好又撞上了南釋權,他和南嶽帝君都是十七王子一派的。我左思右想,乾脆把這個功勞送給南嶽帝君,免得南嶽帝君另起心思,所以不得不把真相告訴你們。」   「我知道大哥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好。」顏如雪激動的心緒略略平息,道,「我請四位長老來,商量一下,一切請大哥作主。我請四大長老安排一下,讓大家改口就行了。」   吳不賒有些猶豫:「讓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嗎?會不會亂起來?」   「不能讓所有人都知道真相。」顏如雪搖頭,「雲州遺族十二萬鄉親,是懷著最美好的嚮往回來的。如果讓他們知道真相,讓他們知道再一次被遺棄了,我怕他們會受不了,所以這事只能告訴四大長老。不過要安排一下,讓大家把說法改過來,這事不難。」   顏如雪安排人去請四大長老,她雖然強作鎮定,但顫抖的聲線還是暴露了她心中真實的情感。這件事對她的打擊,絕不像她外表顯現出來的那麼容易接受。吳不賒心下黯然,卻是無一字可以勸慰她。   四大長老雖然散處船隊首尾,但都身具玄功,得到通知,很快便飛了過來。吳不賒卻有些不敢與四大長老對面,只是讓顏如雪和他們商量。他自己躲去了一邊,偷看著四大長老來,再偷看著四大長老去。他不敢看他們的臉,卻可以想像得出他們臉上的憤怒。顏如雪隨又派人相請,告訴他,一切由他作主,四大長老會安排全族改口。   船隊又走了十多天,從海圖上看,沿線每隔千餘里便有一兩座島嶼可以用來落腳。雖然仍然會很辛苦,但南釋權立功之心熱切如火,下決心動身。吳不賒本來希望顏如雪能讓四大長老中的一個人跟去挑地,顏如雪卻拒絕了,一切拜託吳不賒。於是便由吳不賒陪了南釋權動身,當然,為沿途安全,雲州遺族派了八名好手做保鏢。趕個早,吳不賒與南釋權向東飛去,八名保鏢前後護衛,吳不賒功力最高,身法最快,不過他得就著南釋權。第一程飛了三個多時辰,趕了五六百里。   若吳不賒單獨趕路,三個時辰他能飛千里左右,一個時辰三百多里。南釋權一個時辰卻只能飛兩百里左右,已是氣喘吁吁,見一個小島,便落下去。幾名保鏢警戒,又捉了海魚烤了,填飽了肚子,休息半個時辰,復又趕路。趕出一段,見了小島,再又休息一次,如此反覆,到第三個小島時,也只趕出一千五百里左右。這是南釋權一生中頭一次在一天內趕這麼遠的路,到島上,往地下一倒,再也不想動彈一下,烤好的野味也不吃了,就這麼睡了過去。八名保鏢都是顏如雪挑出的精銳好手,功力不見得比南釋權強多少,身子骨卻強健得多,尤其性子堅韌,趕路那一點點辛苦,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裡。中途歇息時,他們分出人手輪班警戒,打野物燒烤也全是他們做了,根本不要吳不賒操心。   吳不賒功力最高,又是慢悠悠地飛,根本沒費什麼力。南釋權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他卻像個沒事人,吃了東西休息了半個時辰,又盤膝打坐,最後才睡了一會兒。   第二天一早,南釋權被吳不賒叫醒,只覺全身無處不痛,咬了牙才爬起來。看吳不賒神采奕奕,他暗暗歎服:「怪不得他能穿越魔境把雲州遺族帶回來,果然非比常人。」   南釋權起來,隨便洗把臉,吃了東西,活動一下手腳,皺著眉又飛了起來。吳不賒在後面暗暗點頭:「這人腦滿腸肥,不是個吃苦人,能忍住不叫苦繼續趕路,也算不錯了,功名富貴,果然最動人心啊!」這一天,南釋權身子乏了,雖然咬著牙苦撐,卻是飛不動,大約飛了千二百里。看海圖,再飛三四百里還有一個海島,可南釋權實在是吃不消了。吳不賒想著反正也不急在一時,便早早歇下。第三日也差不多,到了第四日,南釋權漸漸適應了,這一日竟飛了將近兩千里。不過僅僅幾日時間,他瘦了一大圈,脖子竟奇跡般地顯了出來,大肚腩則神奇地縮了回去。   「南兄這幾天辛苦了。」吳不賒遞給南釋權一條烤好的小銀魚。這種魚畢生在礁叢中活動,長不大,最大的也不過三四寸長,二指粗,肉卻極為鮮美,只一根整骨,烤了吃,火候到時,外焦裡嫩,是下酒的極品。   「吳兄說哪裡話來。」   南釋權哈哈一笑,目光在自己身上溜了一圈,「我本來只謝吳兄一次,這會兒倒是要謝吳兄兩次了。吳兄幫我減了肥啊。若是平常時候,打死我也不會這麼趕,這一身肉又如何減得下來。」吳不賒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此後數日,南釋權精神越來越好,每天穩定在兩千里左右。數日後終於到了人界,八名保鏢就在最近的島嶼上等,吳不賒與南釋權兩個上岸。找了個小鎮,南釋權先買了幾身衣服。近十天路趕下來,他體重至少減了三分之一,本來是個胖子,這會兒成了瘦子,而且很有點兒皮包骨的趨勢,原先的衣服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完全不像個樣子。   吳不賒倒是沒什麼變化。在店裡洗了澡,睡了一覺,吃了東西,南釋權立刻便精神熠熠了。他輕笑道:「動身前我還在想,到這邊要易一下容,免得被老十九的人看見了另起風波,因此還帶了張人皮面具。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了,這個樣子,誰認得我啊?」   笑了一陣,南釋權又道:「吳兄,我的意思是,先偷偷去見南嶽帝君,與帝君商量定了,再由帝君派人去跟楚王打招呼選地,這樣方便些,你說呢?」   「一切聽南兄安排。」吳不賒不熟,提不出什麼建議。一路下來,他也看出南釋權是個功名心極重的人,腦子也靈活,這樣的人,有了動力,認真去做,事情一定能做得極好,根本不要吳不賒操心。第二日便往南嶽府趕,也有三千多里,南釋權卻是長了腳力,第三日午後便看到了如柱而立的南嶽峰。南嶽與西嶽比,又是一番景象,處處奇花異草,鳥飛蝶舞。吳不賒到西嶽,是八九月間,已是入秋,聞得見果香,看不到花開。後來雲州遺族改道西向,離雁口到海沙國便走了幾個月,海上又走了一個多月,這會兒卻是夏天,景致如何不好?南嶽峰和西嶽峰一樣,頂峰處一道天梯,遠遠看去,便是一道雲柱,直接天穹。那種溝通天地的氣勢,給人一種巨大的威壓感,但吳不賒經歷了西嶽那一次,這會兒見了,卻只是在心裡冷笑。他暗暗尋思:「那南嶽帝君,卻不知是怎麼一副人模狗樣的扮相?」   南嶽是青衣衛,果然不認得南釋權。南釋權有腰牌,青衣衛一見,不敢怠慢,立即通報引見。南嶽峰半山腰處,一座巨宅,較之西嶽府絲毫不差,便是南嶽府了,因是建在山腰,居高臨下,更覺氣勢凌人。   進宅,南釋權報了名,都是十七王子一路人,聽說有急事,南嶽帝君馬上接見。當然,他們先要私下裡說,吳不賒也不急,慢慢在客廳裡喝茶。   約摸小半個時辰,有青衣衛來請。曲曲彎彎,穿堂過院,進了一座小樓,青衣衛帶著吳不賒直入內室。南釋權在門口接著,引他進去,室中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中等身材,卻是一身好肉,有肚子沒脖子,若把臉蒙起來,與沒減肥前的南釋權簡直就是一個人。此人臉上比南釋權多了三綹長鬚,頗顯威嚴,這時卻是微微而笑。   「吳兄,這便是南嶽帝君。」南釋權又指著吳不賒介紹,「帝君,這位便是穿越魔界克成大功的吳不賒吳壯士。」「吳不賒拜見帝君。」即便是相互合作賣人肉,人家位子擺在那裡,起碼的禮數要有,吳不賒跨前一步,作勢下拜。   「吳壯士不須多禮。」南嶽帝君自然不會讓他拜下去,搶前一步扶著,呵呵笑道,「吳壯士英姿颯爽,果然好一表人材,難怪能克成如此不世之功。」不愧久居高位,這話說得,讓人心發飄。可惜吳不賒見過此君同黨,那叫一個黑,自然不會上當,面上卻是誠惶誠恐:「帝君繆讚了,在下愧不敢當。」他重禮在手,還這般識得進退,南嶽帝君大是欣賞,呵呵而笑,攜手上座,裝模作樣問詢一番。無非旅途辛苦,碰到過什麼危難,彷彿吳不賒真是他派出去的一般。吳不賒自也湊趣,說了一些沒油鹽的話,倒是越發融洽起來。   便是南釋權也對吳不賒高看一眼:「這人還真是個人精,又有接回雲州遺族的奇功,十七王子必然看重,倒值得下大力結交。」南嶽帝君隨後表態,雲州遺族回歸的事,南嶽府願一力擔當,也就是說,這個交易,他和吳不賒做了。吳不賒裝模作樣道謝。南釋權便後腳跟接前腳跟地接口,一些交易的細節,南嶽帝君要顧面子,當然不能親自說,開口的只能是南釋權。「吳兄,恭喜了,帝君的意思,吳兄即是代表南嶽府去的雲州,當然不能是白身,所以帝君任命吳兄為象南道掾曹,這可是從五品的要職啊!雲州遺族回歸,克成大功,吳兄,不,吳大人就從這裡往上升,有十七王子和帝君保舉,藉著雲州遺族回歸的大功,天帝絕對會越級提拔。說不定吳大人能一步登天,做到一道的提舉。」   南釋權先前許官,跟吳不賒詳細說過岳府的官制,因為他能許的,只能是南嶽帝君能給的,當然先要和吳不賒說清楚。天庭給岳府的官制,分為三級十品。三級分別是府、道、司。   府是岳府,帝君為正二品神官;道為貢天道,主官稱提舉,正四品;至於司就是判妖司了,主官為判官,正七品,吳不賒和黑七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這一級。貢天道一般是一國設一道,當然,大國可以多設幾個道,貢天道做什麼呢?理論上,貢天道管著判妖司,但人與妖的事情貢天道其實不大去管。貢天道的主業,是催收各國的貢品,在人界,貢天道又叫催貢道,再歹毒一點兒的,又叫催命道。貢天道主官為提舉,掾曹,是提舉的幾個副手之一。貢天道催收貢品,肥得流油,做為提舉的副手,自然也是讓人眼紅至極的肥差。貢天道提舉為正四品,岳府雖然可以保舉,卻不能任命,岳府能任命的,最多是提舉的副手。南嶽帝君給吳不賒一個象南道掾曹,算是給出他出價的極限。   「帝君厚愛,在下必捨命以報。」吳不賒也沒想到南嶽帝君出手這麼大方,不但先給了官,而且是從五品的高官。他慌忙起身致謝,感激涕零的神情雖有幾分是裝的,但也有兩分真,心裡也讚一句:「這老兒大方,捨得下本錢,倒是值當這份大禮。」   「錯了,吳大人應該稱下官了。」   南釋權呵呵笑。「是,下官多謝帝君厚愛。」吳不賒也笑。三人相視大笑,後面的就容易了,都是南釋權和吳不賒討論,南嶽帝君當場點頭拍板就行了。雲州遺族安置容易,南嶽帝君派人給楚王打個招呼就行。吳不賒這一回把細,早問清了楚國的事。   還好,楚王登基不久,二十來歲,不存在趙國那種爭位之事,只是權臣有些麻煩。雲州遺族回歸,剛好可以增加楚王的聲望,穩固他的地位。便不要吳不賒提,他也會挑一個好地方,妥善安置雲州遺族。四大長老和顏如雪也會另有封賞,他們當然不能像吳不賒一樣由南嶽帝君先給個神職,但帶領雲州遺族回歸,天帝的封賞絕不會低,神職或許不會高,爵位卻必定極高。天庭的神官系統,和人界差不多,一是實職,如三星、九耀,武職中的帥、將、尉等,是掌有實權管事的職務;一是虛銜,各種各樣的封爵,清貴,但無實權。   不過這些東西吳不賒也弄不太懂,一個虛銜,也懶得替顏如雪他們去討價還價,確定會有就行了。   細節上,說好吳不賒回船隊後,南嶽帝君就把風聲放出去,楚王那邊準備人接。船隊一到岸,就把聲勢大大地造起來,然後就只等著摘果子了。商量停當,到外間擺上酒席,先有人奉上吳不賒的官服、官印、腰牌、告身諸物。吳不賒拜謝了,還要去挑地,還要回船隊去,暫時以不聲張為好,官服也沒必要換,先收好,隨後便往楚國來。南釋權就不必去了,跟著走,反惹人生疑,雖然他身材大變,真正相熟的還是能認出來的。南嶽帝君的人帶吳不賒秘密見到了楚王。楚王中等身材,蒼白瘦弱,好像終年沒見過陽光似的,和趙炎的小白臉有得一比。聽說雲州遺族歸來,他也激動了一下,臉上顯出了一絲潮紅,應得非常爽快,楚國境內的郡縣,任由雲州遺族挑選。吳不賒在和南釋權去南嶽府時,留神問過,楚國最富饒的地方都在東南,但那裡人也多。西南要貧瘠些,但人少,開發的潛力巨大。尤其是象山山脈,是戰亂後拋荒的,重新開發不難。   說是選地,但如果雲州遺族真搶了別人的土地,名聲不好,顏如雪等人未必樂意。選在象山附近,既易於開發又避了爭地的惡名,一舉兩得。吳不賒開口,楚王倒還真是大方,一揮手,像山周圍百里之地盡數劃給雲州遺族。吳不賒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慌忙道謝,當面便讚一句:「大王氣度恢弘,不愧是大國之主。」   樂得楚王哈哈大笑。他笑聲有些尖,像個小孩子,明顯裡中氣不足。吳不賒冷眼看著,心想:「同樣是小白臉,這傢伙比趙炎要差得遠,以後應該好打交道些。」   楚王還要派人帶吳不賒到象山去看,吳不賒說沒必要。拿了象山縣地圖,他離了楚國,到海島上會合了八名保鏢,回頭來找船隊。數天後迎上船隊,顏如雪、四大長老接了。吳不賒說了全過程,南嶽帝君封了他從五品掾曹的事也說了。然後他拿出象山地圖出來,道:「楚王對雲州遺族的回歸還是非常歡迎的,像山周圍百里全劃給了雲州遺族。   邊上的不說,中間這一段,依山傍河,河兩岸可開良田無數。別說十餘萬人,便是百代之後,上百萬人也可輕鬆養活。最妙的是這裡曾遭戰火,人跡稀疏,這一帶全是無主之地。」   顏如雪不等他說完已是輕吁了口氣:「這就好,若為安置我們而讓當地百姓流離失所,可就心中不安了。」   司蛇長老卻看著地圖出神。吳不賒一直在留意他們幾人的神色看是否滿意,注意到了司蛇長老臉上的神情,問道:「司蛇長老,你有什麼想法嗎?」   「我是在想,」司蛇長老有些遲疑,一些話似乎不好說出口,見所有人都看著他,停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萬一我們遇到戰爭怎麼辦?」   司風長老幾個臉上都露出凝思之色。雲州遺族孤懸魔界千年,吃足了苦頭,無論是誰,都要抱一點兒同情心。不說怎麼樣來照顧雲州遺族,至少不應該來打他們。但世事難料,三五十來年或許沒人會來找他們麻煩,以後呢?三十年五十年之後,可難保別人還會善待雲州遺族。吳不賒也有些發愣,這個問題不好答。   顏如雪接口道:「雲州遺族的先輩能在魔族環繞之下屹立不倒,我們和我們的後輩,自然也能在人界繁衍下去。只要我們團結一心,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不會被人欺負了去。」這話說得豪氣,四大長老齊聲應是。吳不賒也是暗暗點頭,對顏如雪又多了一分認識。   船隊一路東行,偶遇風浪,甚至還遇到過一次海怪,總體來說是有驚無險。這日前頭來報,楚王遣使來迎。過了數日,又報南嶽帝君遣使來迎。這算是真正見到家裡人了,雲州遺族上下都十分興奮。   又行數日,遠遠地看到陸地,已是到了人界,雲州遺族上下歡呼雀躍。葉輕紅、九斤麗、象斧幾人也上了甲板,均十分興奮。他們當然不是為回到人界而興奮,是頭一次看到人界,好奇而已。早有船迎上來,卻是紅蔗國太子親迎,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皮膚黯黑,腰上還挎著一把刀,看上去倒有兩分英氣。   吳不賒和顏如雪的這艘船最先進港靠岸,四大長老全都到了這艘船上。上岸,顏如雪輕輕跪倒,以頭觸地:「我們回來了!雲州遺族,終於回來了!」語聲哽咽,如泣如訴。四大長老一齊跪倒,都是老淚橫流。   千年的遊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多少個日夜枕戈待旦,又有多少回凝眸遠望,盼望著王師北去。希望,失望,血淚,堅持,到今天,一切都過去了。千年的遊子,終於是回來了,怎能不激動,怎能不傷感,又怎能不熱淚橫流!   五體投地,只盼能把自己的心掏出來,與這片土地最密切地融為一體。後面的船隊陸續靠岸,所有上岸的人幾乎都和顏如雪幾人一樣,激動萬分,有的更是號啕大哭,有的卻是邊哭邊笑。   十二萬人上岸,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好在早有準備,紅蔗國只是個小國,南嶽帝君和楚王都派了人來,他怎麼敢輕慢,各個方面都準備得非常充分。兩天時間,十二萬人上岸,先安排住下。海上顛簸數月,不休息幾天,絕對緩不過來。使節一撥撥地來,先是楚王的使節,後是南嶽帝君的使節。南釋權跟著來了,僅僅一個多月,他瘦下去的那一身肉竟然又奇跡般地復原如初,讓吳不賒歎為觀止。這胖子見了吳不賒眉開眼笑,裝模作樣一揖:「吳大人高昇在即,南某這廂恭賀了。」被吳不賒揍了一拳,他又擠眉弄眼道,「十七王子和帝君對吳兄才能都十分讚賞。我可聽說了,帝君推薦吳兄為象南道提舉,這可是正四品啊!嘿嘿,不錯吧?另外十七王子讓我告訴你,事了後會召見你,另有重賞。」   「多謝十七王子和帝君厚愛!還要多謝南兄居中美言!」「吳兄這話見外了,咱倆誰跟誰啊,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你呢!不過我們兩個也別相互謝了,說起來咱們是緣分。」拿肩膀在吳不賒肩上擠了一下,低笑道,「吳兄知道我升了什麼官嗎?」   「什麼官?」   「採辦司都管,正五品。」   「南兄先前好像是從六品。」吳不賒一算,吃了一驚,「連升三級!」「怎麼樣?還行吧?」南釋權嘿嘿笑,「若沒有十七王子,我最多升一級,甚或有可能功過相抵。   十七王子對有能力又忠心的手下,從來就不吝重賞。吳兄,咱們可是跟了個好主公。」吳不賒明白他的意思,忙表忠心:「吳某以後一定盡心替十七王子辦事,但有所命,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又過幾天,天帝的使節來了,對雲州遺族厚加撫慰,有功人員各有封賞,吳不賒果然被任命為象南道提舉。   雲州遺族所在的象山就歸象南道,聽得吳不賒被安排到了象南道,顏如雪等人也十分高興。   這時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全體上路,趕往象山縣。先到紅蔗國都城紅蔗城,紅蔗王親迎,全體歇了一日,不顧紅蔗王挽留,復又起程趕路,沿途還有幾個國家,都是熱情接待。很明顯,有這種待遇,乃是天帝、南嶽帝君、楚王這三頭巨象的壓力所致。   吳不賒心中慶幸,如果不是遇到南釋權,真要萬里迢迢從楚國的勢力範圍內趕去趙國,南嶽帝君便不使絆子,這一路都不好走,況且肯定會使絆子,那時步步艱難,哪有如今的風光?像山縣本屬於象南國,不過象南國已滅,就被一分為二,一半屬於象西國,一半屬於楚國。像山下原有象南國的一座王城象南城,從使節口中得知,楚王先替雲州遺族修葺了象南城,改名歸雲城,只等他們入住。到地頭一看,果見一城,依山而築,像南河環繞城郭。城不大,但雲州遺族十二萬人是住得下的。   而且十二萬人不可能全住在城裡,總得有人耕種、獵狩吧?否則吃什麼?不過今年暫時不用考慮了,楚國調來了大批糧食,雲州遺族可以全族先去城中住下,再慢慢沿著象南河修建村莊、開荒種地,那至少是明年的事了。顏如雪和四大長老在得知趙國和西嶽帝君把雲州遺族當棄子的事情後,心中滿是悲憤,對回歸人界後的前途也頗為絕望。但踏上人界後的一切,讓他們重又恢復了信心,心中又充滿了感激和憧憬,也更感激吳不賒。吳不賒倒是不要他們感激,雲州遺族終於回來了,也得到了妥善安置,他也就鬆了口氣。最初接受西門紫煙的條件北去,他一腔的功利之心,這一番折騰下來,這份兒心思卻是已經淡了。雲州遺族在他眼裡,不再是謀取利益的工具,而是他真正的親人。他們能平安回來,能安居樂業,就是最讓他高興的事。當然,他最初想要的,也都得到了,而且遠遠超出了最初的預想。當初他只想封個散仙,或者弄個小小的神職,現在呢,正四品的神官。當初趕得他欲哭無淚的鄧易通,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七品判官,今日再見面,鄧判官該要躬身叫「大人」了。   雲州遺族進了象南城,大體安置後,顏如雪和四大長老要去楚國拜謝楚王,據說南嶽帝君也要召見。本來吳不賒也要去,不過吳不賒和楚王見過面了,而且他是神官,不歸人王管,便不想去見楚王。最重要的是,他想去扶風城找林微雨,南嶽帝君給了他一個月的假,可以推後一個月上任。利用這一個月,完全可以把婚事辦了,把林微雨娶回來。   這個念頭一起,再不可抑制,吳不賒當即與顏如雪打了招呼,便安排前往扶風郡。葉輕紅、九斤麗、象斧幾人自然就留在象南城內,他們是紅髮碧眼的魔族,雲州遺族見慣了無所謂,若帶著他們在人界亂跑可不行。雖然他是神官,雖然也向南嶽帝君稟報過象斧幾人的身份,說他們為雲州遺族的回歸出了力,南嶽帝君特地給象斧幾人都發了腰牌告身,允許他們繼續替吳不賒效力,可處處解釋起來也麻煩。   最重要的是,把葉輕紅、九斤麗帶去見林微雨,這不是自找不痛快嗎?是個男人都不會做這種傻事。這日一早,吳不賒與葉輕紅、九斤麗兩女作別,獨自一人往扶風郡來。像山到扶風郡,有好幾千里,吳不賒招招搖搖,飛了兩日。他沒穿官服,但別著腰牌揣著官印。他很盼望沿途判妖司出來管閒事,到時亮出身份,看那些判官們前踞而後恭,必然有趣得緊。可惜讓他失望的是,一路飛過去,除了幾隻鳥,什麼也沒碰到。他現在大致也知道了,五嶽府下面,貢天道是最富的,哪怕裡面從九品的微末小吏,也要有很強的關係才進得去。判妖司是最窮的,撈不著多少好處,管的事還多,而且還有危險,真有那鬧事的妖魔,可不會束手就縛,運氣不好,碰上了,還不知誰捉誰呢。所以判妖司判官雖是正七品,願去的神官不多,打發去的往往都是些倒霉蛋。倒霉蛋嘛,怨天尤人,自然就有些消極怠工,除非妖怪進了城,鬧得有些不像話了,他們才會像征性地管一管,否則一般不會出頭。頭頂上有什麼東西飛過,他們看見也當沒看見,當你是隻鳥,嘿嘿。   本來五嶽府都有觀風使專以巡查各地判妖司,但觀風使不是常設衙門,只是五嶽帝君派出的特使,偶爾有,多半時間沒有,就有也只是抽查,哪查得那麼多。最主要的,觀風使其實就是要錢使,觀一趟風,妖風不淨,倒是金風滾滾,哪起得什麼作用!   飛了幾日,遠遠見一座大山,沒到近前,忽聽得吼聲如雷,聲音有些熟悉,好像是虎大嘴。   第四十八章 追山寨   「咦,難道到了雙余山我的追風寨?不像啊……」   吳不賒打眼看了看,這山確實不像是雙余山。這時又飛得近了些,過了一個山嶺,不由就「嘿」的一聲,原來山背後一處平地,卻擺了一個大鬥場。鬥場中,兩條大漢正在相鬥,一個果真是虎大嘴。另一個是條黑面大漢,個頭與虎大嘴相若,身板鋸開來,基本上也是可以做門板用的。有趣的是,他手中使的也是一把鋼叉,力道也不弱於虎大嘴。兩人在那山谷裡叉來叉去,直叉得滿山叮噹,卻是不分上下。虎大嘴鬥得興起,虎吼不絕。   那黑大漢也是怒吼助威,卻聲如牛鳴。他頂有妖光,吳不賒自是看得出來,暗想:「莫非是條黑牛精?」   除了虎大嘴,狼嫵媚、狽有計夫婦加上豬黑子全在,站在一邊的山坡上觀戰。邊上自有一些猛虎惡狼,還蹲了一排獠牙閃亮的大公豬。吳不賒的妖怪班底全在這裡了,卻還多了一些獸頭人身的傢伙。吳不賒雖然不識,卻知道這是些功力不夠,沒完全修成人身的妖獸,還不少,有好幾十個,參差列隊。「看來本大王的追風寨還添丁進口了。」   吳不賒暗笑。虎大嘴這邊觀戰的妖多,黑大漢那面也不弱。另一面山坡上,還站了兩條大漢,背後也有些獸類和一些半人半獸的小妖。虎大嘴和黑大漢都是力量型選手,打得倒是激烈熱鬧,不過翻來覆去也就是那麼幾下,你叉我胳膊我叉你腿。吳不賒看了一會兒,沒什麼味道,倒是不明白原因,輕輕落了下去。狽有計心眼靈泛,耳聽八方,聽得風聲,猛回頭,一眼看到吳不賒,他又驚又喜,大叫:「大王!」   他一叫,狼嫵媚、豬黑子幾個全扭頭看過來,個個喜出望外。妖怪這個東西,獸類練化而成,其實還是蠻純樸的,說高興,是真高興,個個咧著嘴笑,蹦著腳跳,就像些孩子,絕不扭扭捏捏。那全不摻水的高興也感染了吳不賒,與幾妖打了招呼,道:「看來我追風寨又長了勢力嘛,幾位將軍辛苦了。」   幾妖也不知道客氣,狽有計洋洋得意,道:「稟大王,大王離開的這些日子,我追風寨確是勢力大長,這些都是手下孩兒,比一般獸兵倒是好用些。」   一群妖獸拜見,吳不賒自然勉勵一番。諸妖單純,聽得大王和言悅色,個個躍踴,都是一副恨不得當場把心掏出來的架勢。吳不賒看了,越發感慨:「人、神、仙三界,總是把妖類視為洪水烈火,其實真說起來,妖類比他們要單純乾淨得多,腦子裡絕沒有他們那麼多彎彎繞,也沒有那麼複雜的利益爭鬥。便有爭鬥,也直接得很,拿出叉子來,大家面對面對著叉就是。不像那三界,殺人不用刀,當面嘻嘻笑,背後使絆子;明明是偷情,反說是風流;明明是扒灰,反唱長恨歌;公公偷媳婦,今生不見來生見,斷了連理枝,還要比翼鳥。」   吳不賒問起場中打鬥:「這是怎麼回事?和虎大嘴打鬥的黑漢子是哪個?為什麼打架?」   狽有計道:「稟大王,那黑漢子是鬼哭原的牛八角。他和盤獅洞金毛獅、楓樹坳象白牙是結義兄弟,號稱鬼哭獅吼三結義。他仗著有些勇力,竟敢不許孩兒們去鬼哭原放牧,簡直膽大包天,因此我們出兵討伐。」「鬼哭獅吼三結義?」   吳不賒皺了皺眉頭,「還真是夠難聽的。鬼哭原在哪裡?放牧又是怎麼回事?你們把吃人改放牧了?」豬黑子插嘴:「大王不知,我們早不吃人了。人有什麼吃頭,現而今我們頓頓吃大餐,那叫一個香。」「頓頓吃大餐?」   吳不賒有些疑惑,「紅薯拌玉米?你倒是吃齋,可虎狼要吃肉啊。」   「大王容稟,是這麼回事。大王記不記得,上次大王不是帶我們和人類大軍打了一仗嗎?還押了些俘虜回來。我追風寨的大發展,就從那些俘虜身上來的。」   狽有計洋洋得意,說了原委,卻是聽得吳不賒瞠目結舌。原來,狽有計抓了俘虜回來後,真是讓他們種糧食搞開發。那些俘虜本以為被妖怪捉到,還不知怎麼死呢,最好的下場也是被虎狼吃吧,結果竟然只是要他們種田放牧,他們哪裡會不答應。婁山山脈,沿婁江兩岸,以前本就是開發過的,後來因為戰火,草進田退,妖進人退,因而荒廢。這時重新開發不難,一把火下去,滿目都是良田。俘虜怕妖怪翻臉吃人,下死力氣勞作。狽有計卻是個異妖,又與俘虜約定,俘虜勞作所得,逢十抽三,先期提供種子農具,後期提供保護。給人類地主種田,最少還要逢十抽六抽七呢,妖怪還逢十抽三,竟有這樣的好事,不過反正人在妖手,不信也得信。結果種了一季,真的只逢十抽三,中間又還少了許多口囉唆:一沒有官府的攤派徭役,二沒有地痞惡霸的敲詐勒索,三沒有土匪強盜。開玩笑,在俘虜開出的田地周圍,狽有計可是派出了虎狼巡邏,強盜土匪敢來?莫非是來送肉包子?那些虎狼也決不擾人,人類的法紀,再嚴密也有人違反,但妖王一聲令下。獸類卻決不會沖犯。野蠻的令,強過於文明的法。俘虜們的牛羊便是野放在外。明明虎吼狼嚎,卻只管安心睡覺就是,絕不會丟,生可見牛羊,死可見屍骨。天堂啊,一季下來,看著滿倉的糧食,吃著香噴噴的飯菜,俘虜們沸騰了,瘋狂了,向妖王們頂禮膜拜。眾人一致認定,這些妖怪不是怪,九天神仙下凡塵,倒把幾個黑臉的吃人妖弄成了紅臉的傻笑怪。第一季收穫之前,俘虜是不能離開山區的。一季收穫下來,狽有計放出話,願意離開的,可以離開。追風寨真正的大發展,就起始於狽有計這句話。   真有人離開,結果沒過半個月又回來了,把一家人全接了來。其他人本來在觀望,怕妖怪是在試探,發現真的可以走,這下走的人多了,但回來的更多。第一批出山的俘虜們,後來幾乎都回來了,不但接來了家人,而且還帶來了鄉親。一傳十,十傳百,進山的人越來越多。人多不怕啊,婁江東去三千里,兩岸無數荒田,燒一把火就是良田。這會兒狽有計又聰明了一把,從俘虜中選出一批德高望重的人做村長。滿千人建一個村,十村選一個鄉長,立下鄉約。村民交稅,虎狼護法,而且還減稅了,逢十抽一。這一傢伙傳出去,進山的人都瘋了。「大王可知,我追風寨轄下現在有多少人口嗎?」吳不賒都已經聽傻了,狽有計那些舉措,匪夷所思啊。這還是妖嗎?這是絕世的聖人啊!他看狽有計,頭頂的妖光都好像有七彩的顏色了,非比尋常啊!   「多少?」「今年開春之前,整整三十萬。」狽有計滿面紅光,「而且陸續還有人進山。」   「千人一村,從我們追風寨沿著婁江往下鋪,到上月為止,我們建了整整三百個村子。十村一鄉,三鄉一鎮,數萬人的大集鎮現在就有近十個。」村鎮建設歸豬黑子負責,他也是一臉得意洋洋。   狼嫵媚也不甘落後,碩大的胸脯一挺,抱拳道:「稟大王,現在我們有巡山虎兵五百,每月初一、十五應卯領食的虎丁五千;巡山狼兵一萬,應卯領食狼丁十萬;豬兵五千,應卯領食豬兵無數。豬吃食雜,也不要專門發放食物,隨便散點兒,一來就是一窩。」   豬黑子插口:「大王放心,一聲令下,五萬豬兵,應聲可至。」「好傢伙!」吳不賒十分驚異,他眼光在豬妖臉上掃來掃去,豬妖滿臉放光,不像有假,開口道,「方纔說千人一村,十村一鄉,三鄉一鎮,大集鎮就有近十個,那不是很熱鬧嗎?」「熱鬧非凡啊,人來人往。」   豬黑子咧嘴笑,「進山做生意的人也越來越多,酒樓就開了十幾座,那什麼仙人醉,可真是好酒啊!聽說還有仙人釀,真是神仙釀的呢,可惜出得太少,買不到。」   「仙人醉都賣到妖怪窩裡來了,不錯!」吳不賒暗笑,斜瞟著狽有計,「既然千人一村,十村一鄉,那管理應該是規範了。」   「那是。」狽有計點頭,「村有村長,鄉有鄉長,鎮有鎮長,任有什麼事,一聲招呼下去,鎮到鄉,鄉到村,那是高山流水,一洩到底,沒有半點兒阻礙。」得,高山流水都來了,吳不賒笑,忽道:「這些真的都是你想出來的?」   狽有計抓耳撓腮,扭捏半天,知道瞞不過,嘿嘿笑道:「不是我,是俘虜中一個叫烏靜思的。我無意中發現他識字,而且還有點兒識見,就招他在身邊作參謀,這些村鄉鎮什麼的規劃都是他出的主意。」   「原來如此!」豬黑子跳將起來,「我就說你狽有計怎麼這麼聰明了,原來都是別人的主意。」   「什麼叫都是別人的主意?」狽有計急了,「最初說把俘虜抓進山種田放牧,可是我想出來的。大王,這個你要給我做證。」   「是,最初這主意是狽軍師想出來的。這一功我給你記著。」狽有計頭頂彩光消失了,不過最初還真是他提出的想法,該鼓勵的還是要鼓勵。吳不賒倒是對那個烏靜思產生了興趣,更對妖口中的熱鬧景象生出了憧憬。二三十萬人,沿著婁江一村村、一鎮鎮排下去,那該是什麼樣的景象?最詭異的是,守護這景象的是幾個妖怪和一群獸兵,人妖混雜,盛世大同?天,太不可思議了,實在是讓人產生無限的嚮往啊!   「那個烏靜思呢,現在在哪裡?」「烏先生說,鄉鎮多了,太散不好管,可以設一縣衙,我同意了,他現在在縣衙坐鎮。」狽有計說著又急急補上一句,「我說了是讓他暫管著的,真要他做縣令,得大王回來任命才行。」   這妖怪,還知道忌諱了。吳不賒暗笑,搖頭道:「不必。這事我說了讓你管,就全由你管,那烏先生算是個人材,倒是不可怠慢了。」「屬下對烏先生一直很尊重的。屬下出身妖類,人類的很多東西都不明白,真要管好這麼多人,必須要依靠人類,這一點屬下很清楚。」   狽有計躬身應命,「不過烏先生做縣令的任命,還是由大王下令得好。」   吳不賒先前知道一切是烏靜思的主意,有些兒看輕了狽有計,聽了這話,倒又高看這妖怪一眼,遂暗暗點頭:「知道自己不懂要任用人類,這狽有計還是有點兒腦子的。」道,「回去看看再說,到時我和那烏靜思談談。」這時場中仍是打得熱鬧非凡,虎大嘴忽地一叉刺空,往前一撲。牛八角斜裡叉出,虎大嘴拖叉便走,一個踉蹌,差點兒栽倒,手中叉也丟了。牛八角見機,飛身一叉刺來。這邊狼嫵媚幾妖「啊呀」一聲,吳不賒卻看出了蹊蹺。雪靈國鬥雞場上,這種把戲他可是見過幾回,難道虎大嘴那粗漢也會玩?不過世間的事難說,若論粗,虎大嘴難道有象斧粗?但那象八婆外表粗,肚子裡可是一肚子黑水,所謂妖不可貌相,魔不可斗量啊!   與象斧、鹿銀弦幾個傢伙打慣了交道,吳不賒可是從來都要高看這些傢伙一眼的。   虎大嘴果然有詐,動作卻是匪夷所思。聽得背後風聲,他也不回頭,也不撈叉,雙手卻飛快地解開了腰帶,褲子往下一褪,身子往前一趴,碩大的虎屁股向天高翹,彈出一根黃中帶黑的尾巴來,微微一掄,猛抽出去。牛八角猝不及防,「啪」的一聲,被攔腰抽中,斜裡飛出。虎大嘴這一招,怎麼說呢,奇招,怪招,絕招。   吳不賒都不知道怎麼形容了,直看得目瞪口呆,倒是邊上狼嫵媚的一聲啐把他驚醒過來。   「呸!這個流氓。」狼嫵媚一聲啐,竟然還錯開臉,很有些扭捏的樣子。不過她五大三粗,最要命一點,她該是學的人類女子,偏偏沒學到家。正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犬,這一含羞扭捏啊,可把吳不賒全身的雞皮疙瘩全扭起來了。吳不賒急忙扭頭往場中看,頭扭得太急,脖子咯吱響,還好,試了一下,沒扭傷。虎大嘴一尾抽翻牛八角,轉身哈哈大笑:「老虎屁股摸不得,你不知道嗎?」   這傢伙平時人模虎樣,這會兒得了意,妖形露出來了,褲子也不摟起來,就那麼叉著腰哈哈大笑,後面翹著條尾巴,差不多有一丈長短,前面還挺著根玩意兒。若是人,這玩意兒不能說,誰說誰流氓。虎嘛,咱們可以直說,就是虎鞭了,這玩意兒可也不短,吳不賒瞄了一眼,大是羞慚。他在床上龍威虎猛,每每殺得葉輕紅、九斤麗兩女丟盔棄甲嬌聲討饒,可若與虎大嘴那玩意兒比啊,嘿嘿,沒得比。虎大嘴得意大笑,前鞭後尾亂顫亂搖,狼嫵媚可就罵了:「虎大嘴你個流氓。」   她罵,虎大嘴越發得意,也不繫褲子,將身一搖,化出虎形,一聲吼,凌空撲向牛八角。牛八角挨了一虎尾,受了傷,卻無大礙,不過鋼叉脫了手。見虎大嘴撲來,他卻也並不畏懼,紅了眼,身子一搖,化出原身,乃是一頭大公牛,有近一丈高下,兩三丈長短,光那一對角,怕不就有六七尺一隻,黑黝黝的,暗光閃爍,觸目驚心。牛八角一聲狂嚎,頭一低,角一擺,迎著虎大嘴就是一腦袋抵上去。虎大嘴沒想到他挨了一虎尾還這般凶悍,一撲撲在牛角上,可沒討得了好,甚至還吃了點兒小虧,翻身躍開,一時氣得虎吼不絕。   牛八角大笑,牛做人笑,又雜牛腔,總之就是不著調,話倒是清楚:「紅了眼的公牛你莫惹,這話你沒聽說過嗎?」   一聲嘶吼,一腦袋又撞上來。初生牛犢不怕虎,成了精的老公牛呢?那不是不怕虎,是虎怕牛。虎大嘴爪牙雖利,卻鬥不過牛八角那一對如鐵鑄的牛角,他不敢硬擋,側裡躍開。牛八角一鬥不中,飛速轉身,牛蹄在地下扒了兩扒,復一頭撞來。虎大嘴再閃,知道原身鬥不過老公牛,身子一立,虎鞭招搖間,化成人身,褲子一摟急打個結,閃步撈起鋼叉。這時牛八角又一頭撞來,虎大嘴閃步間,斜裡一叉刺向牛八角脖子。   虎爪鬥不過牛角,虎爪變成手,鋼叉卻可置老公牛於死地。這會兒輪到牛八角閃了,虎大嘴得理不饒人,進步揮叉,牛八角牛角一格。不想虎大嘴這是虛招,一晃,反扎向牛八角右耳,若從耳根扎進去,晚上就可以吃紅燒牛肉了。   牛八角見不是路,牛皮厚,倒也不怕丟臉,牛屁股往後一坐,避開鋼叉,反身一滾,化成人身,一撲,鋼叉在手。虎大嘴鋼叉已到,牛八角反叉一掄,「錚」,叉聲滿山谷,一叉架開虎大嘴鋼叉。牛八角反身掄叉,扳回劣勢,叉來叉往,又回到了先前的樣子。   兩妖這麼叉叉叉,太沒有技術含量,吳不賒不想看了,最主要他想去看狽有計所說的婁江兩岸村鎮成排的盛景,飛身躍出,喝道:「住手!」   莫說叉來叉去沒技術含量,叉久了那也累,兩妖聞聲,齊齊住叉後退。虎大嘴先前鬥得緊,沒看到吳不賒,聽聲音有些熟,回頭一看,又驚又喜,急忙拜見:「原來是大王回來了,虎大嘴拜見大王!」   「免禮。」吳不賒手一抬,「你且退後。」斜眼看向牛八角,「你叫牛八角。」   又掃一眼他身後兩妖,「哪一個是象白牙,又哪一個是金毛獅?」兩條大漢上來,身材魁偉,也都是可以鋸門板的料,一個滿頭金髮,外加一臉金色的絡緦胡,巨眼環瞪,說實話,膽小的不敢跟他對眼;另一個倒是黑睛黑髮,大耳朵,厚嘴唇,鼻如懸膽?不對,如果硬要這麼形容,那幾人膽就是人工吹足了氣的,那叫一個大啊,滿臉看過去,就這鼻子佔地方。   「我是牛八角。」牛八角應了一聲,大口喘著氣。「某家金毛獅。」   一頭金毛的應,臉上金毛算鬍子?好吧,那就是滿腦袋金毛的。「咱是象白牙。」大鼻子稱王,好像還有些鼻塞,甕聲甕氣的,不知道是天生的老鼻炎還是患了感冒。   其實吳不賒掃一眼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接著問道:「我是追風寨寨主,追風大王吳不賒,你們不服氣?」   這話橫啊,人家憑什麼服氣啊,沒聽見先前滿山叉叉響?要是服氣就不鬥叉了,酒桌子上叉紅燒肉不更過癮?三妖嘻嘻哈哈一陣笑,牛八角跨前一步:「你有什麼本事,就能叫我三兄弟服氣?」吳不賒嘿嘿一笑:「我也沒別的本事,就是會牽牛鼻子。」   說笑之間,他雙手往後背,肩上卻突地生出一隻手,快如閃電地伸出去,而且是一伸四五丈,一下就捏住了牛八角的鼻子。怎麼個捏法兒?這裡有訣竅,大拇指按,食、中兩指倒插,插進鼻孔裡,內鉤,大拇指再直按。牛鼻孔裡有塊軟骨,這一鉤一按,剛好摳住那塊軟骨。牛鼻子入手,別說牛精,牛仙也只有徒自喊天。   先不說牽牛鼻子的訣竅,讓人上火的是吳不賒的做法。他雙手往後背,人只有兩隻手,手往後背,那意思就是不會動手了,卻從肩頭生手出來偷襲,太卑鄙了,太無恥了,太……太痛了啊。這後一句是牛八角叫出來的,吳不賒一摳住牛八角的鼻子,一鉤一帶一甩,竟把牛八角凌空甩起來,狠狠地甩到身後。那姿勢,就好比搬運工甩一個麻布袋。   牛八角被摳住了鼻子,掙動不得,這一甩,甩得結實,「啪」的一聲巨響,灰塵起了丈八高。話說老牛該要減肥了,這一下,地都被他砸出一個坑。這體重,不減肥不行。吳不賒這一下太意外,也太快,灰起灰落,邊上的象白牙、金毛獅竟還沒反應過來。牛八角則是疼暈了,仰天直哼哼。吳不賒一聲喝:「虎大嘴,給我拿了,敢不服,本大王拿你下酒。」   「遵命。」邊上虎大嘴喜滋滋應了一聲,撲上去反剪了牛八角的雙手。他沒繩子,這貨也搞笑,竟把腰帶解下來,把牛八角連手帶腳一起綁了,然後一手拄著鋼叉,一腳踏著牛八角,不過另一隻手就在那裡提著褲子,怪模怪樣,笑倒狼、豬一片。像白牙、金毛獅這會兒總算清醒過來了,均是又驚又怒,齊叫一聲:「放了我兄弟!」   同時撲上來。像白牙雙手執一柄金瓜錘,那錘不小,有水桶粗細,真若是金子,怕不有幾百斤。不過估計是鐵,外面刷了層金粉。那柄有一丈七八,黑黝黝的該也是鐵鑄的。這一柄大錘,雖不如象斧的那柄巨斧那麼誇張,但也算是重兵器了,可見他也是個大力漢。   金毛獅使的是一把大砍刀,也是長兵器,不比象白牙得短,重量肯定要輕些,但那刀片子若劈下來,大青石只怕也劈得開。兩妖都是大踏步往前衝,像白牙金瓜錘直搗,金毛獅大砍刀橫劈。吳不賒呢,竟又是雙手往後背,難道想故技重施?兩妖便留了神,齊盯著吳不賒的肩膀,生怕他肩上又生出手來。   但吳不賒的肩膀上卻是空空的,什麼也沒生出來。兩妖疑惑之間,忽聽得背後驚呼:「小心!」小心什麼呢?兩妖心中惶惑,搗的也不搗了,砍的也不砍了,兩雙眼睛四隻眼珠子齊鼓起來,死死地盯著吳不賒,生怕看走了眼。他們哪曾想到,小妖們喊他們「小心」的,是他們身後。   原來吳不賒這一次沒出手,卻出了腳。兩隻腳從地底下鑽過去,從兩妖背後鑽了出來,卻又一腳化兩腳,兩腳化四腳。這四隻腳,悄無聲息地掩到兩妖背後,兩隻腳對準一妖,兩個鞋底子張開了,忽地一合。彷彿手掌打蒼蠅一般,打的卻是兩妖的腦袋,方位也選得怪,是兩妖的耳朵。兩鞋底拍著耳朵,兩妖但聽得「嗡」的一聲,耳朵裡鐘鼓齊鳴,眼前發黑,腦中發暈,搖搖晃晃,便如喝醉了酒一般,踉蹌幾步,齊齊軟倒。   吳不賒這一招鞋底子轟耳,看上去不雅,其實有來歷。所謂的雙風貫耳,就是這種打法,這可是普傳天下的著名招法。木長生的玄木心法,依的是樹木的生長本性,想那樹類,上面枝幹杈生,下面根須橫結,若比做手腳,簡直數不勝數。吳不賒借這種心法,玄生手腳,輕輕巧巧就制服了三妖。   背後群妖歡呼不絕,猛又生出一聲罵:「虎大嘴你個流氓!」   開口罵的是狼嫵媚,為什麼罵呢?原來虎大嘴歡呼中忘了去提褲子,身子一跳,褲子一掉,虎鞭迎風笑。像白牙那一邊剩下的幾個小妖則嚇壞了,齊刷刷跪下:「大王神威,大王饒命!」這面自有小妖過來,按住象白牙兩妖綁了。三妖跪作一排,吳不賒在三妖臉上一掃:「現在可服了?」象白牙、金毛獅都有些怕,不是怕別的,吳不賒的手段實在太詭異,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打暈了,能不怕嗎?只不過面子撐著,一時張不得口,你看我我看你,其實在等別人開口。倒是牛八角的牛脾氣暴,頭一歪脖子一強:「用陰謀詭計算計人是什麼本事,我不服!」   「什麼詭計閻王計,輸的是鬼,贏的就是閻王。」吳不賒是奸商不是好漢,可不會受激放了他再重新打過,嘿嘿一笑,「不服,那好,今晚上老火濃湯,咱們吃牛肉。」   「吃了我的肉我也不服。」牛八角脖子歪得更厲害了。「嘿嘿,還起高腔是不是?那就再加一道紅燒牛排。」牛八角聲音果真就高八度:「嚼了我的骨我也不服。」   「看樣子還真來勁了。」吳不賒在他身上一掃,「那就再加一樣,清蒸牛蛋。」這個有些撓頭,牛八角橫著脖子,倒是不敢應聲了。「原來你也有怕的。」吳不賒暗笑,狽有計說追風寨的大發展讓他動了心,他想多收幾個妖怪了。   突然他猛拍額頭,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叫道:「看我這腦筋,怎麼把牛鞭忘了呢?那可是好東西啊。」扭頭看向狽有計,「狽軍師,看你瘦瘦的,床上行不行啊,弄條牛鞭補補?」   狽有計大搖頭,瘦瘦的胸脯拍得山響:「不要,不要!大王莫看我瘦,床上精神著呢,我家婆娘每次都被我弄得……」   「要死了你,說什麼呢?也不怕人家說。」狼嫵媚紅了狼臉,捏扭一把。等一下,這裡有錯誤?應該是扭捏?不,沒錯,是捏扭,怎麼個捏扭法呢?聽我細說,狼嫵媚伸出狼爪,捏著狽有計腰間軟肉,這叫捏。然後扭,呵呵,明白了吧。其實談過戀愛的都知道,這個捏扭狼爪手嘛,人界妖界通行,而且都是不學自會,只是個人造詣不同,具體來說,有九十度角,一百八十度角,三百六十度角。   吳不賒掃著狽有計的小身板,半信半疑:「真的假的?就你那小身板……」   狼嫵媚莫看外表粗,是個顧家的好婆娘,尤其怕別人看低了自家男人,竟就點頭:「是真的大王,他……他好厲害的呢,奴家好些時候都還要討饒的。」   若是人類女子,打死也不會說這樣的話,不愧是妖啊,就是純樸。吳不賒差點就笑噴了,虎大嘴幾個也哈哈大笑。   「虎大嘴,你呢,要不要補一補?」吳不賒好不容易收住笑,已經是牙幫子都疼了。   「我才不要呢,」虎大嘴一撇嘴,「他牛鞭哪有我虎鞭補?」這話對啊,吳不賒拍拍腦袋:「是我昏頭了。算了,你們都用不著,我自己吃吧。我床上有兩個小妖精,還真是迷死個人,不補補不行了。清蒸牛蛋,紅燒牛鞭,晚上這兩個菜給我單獨做,本大王吃獨食。」   「不要!」牛八角強著的脖子終於垂了下去,「我服了,大王給我個痛快的吧!」   「怎麼著?」吳不賒一臉好奇,「既然死都不怕,如何吃你條牛鞭就怕了?」   「咱是爺們兒,死了沒關係,不能沒卵子啊。」牛八角徹底服氣,叩下頭去,「求大王高抬貴手,給八角一個痛快的吧。」   「你是服了。」吳不賒看向象白牙、金毛獅,「你兩個呢?」「願服,願服,大王饒命。」這兩個嚇壞了,再不敢看風向,直接叩下頭去。   「要本大王饒命?那就是說,你們願意服從本大王的命令了?」   「願替大王效死。」這會兒兩妖異口同聲了,「只要大王一聲令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啊!嗯,說得倒動聽,不過在本大王座下,也沒什麼湯給你們赴。若是聽話呢,反倒是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不信你們看看虎大嘴他們幾個,原先也是被本大王打服的,現在日子過得比你們強得多吧!」打了一巴掌,也該給個甜棗了。「就是,就是。」兩妖大力點頭,金毛獅道,「我們之所以與大王手下作對,其實也是看他們日子過得紅火,眼紅想要分點兒油水,如何會不信大王的話?」   「我早說這些傢伙是眼紅了,是吧?」豬黑子大大地哼了一聲。吳不賒看牛八角:「你呢?」牛八角如何還敢強:「大王若肯收留,八角願效死力,一牛到頭,永不背叛。」妖獸之類,文明不曾開化,性子野,但野有野的好處,一旦心服,很少背叛,這一點兒比人類或者神仙們都要強得太多。所以無論是先前的虎大嘴幾個還是後投的豬黑子,都沒說過什麼永不背叛的話,因為他們心底就沒想過這一層。反是奸商當時多留了個心眼兒,不過這會兒聽到牛八角這話,倒也高興。   奸商會做戲,親手解了三妖綁縛,笑道:「如此,便讓本大王與你等共創大業。」三妖純樸,果然就感激涕零了。   三妖與部屬盡數歸服,追風寨又添助力,狽有計幾個也甚是高興。尤其是吳不賒回來了,幾妖更是咧著嘴笑。原來隨著進山的人越多,追風寨名頭越響,也越引起外界的注意。吳不賒不在,諸妖心中無底,可著實發慌呢,吳不賒回來了,便有了主心骨。   虎大嘴與牛八角爭鬥處,離著追風寨所在雙余山,竟然已有將近兩百里,難怪先前吳不賒看著眼生,都隔著幾百里,怎麼能不眼生?   飛在空中看,這是好大一片平原,方圓將近百里,便是鬼哭原了。牛八角介紹這裡原有一座大城,原中尚有古城遺址,後來暴發大戰,古城毀於戰火,原中死了幾十萬人,每逢雷雨之夜,常聞異嘯,有如鬼哭,鬼哭原之名便由此而來。追風寨移民的田地其實還沒開到這裡來,是烏靜思的想法,說可以專選一個地方養牛養馬。狽有計手下的小妖找到了鬼哭原,牛八角的手下發覺了,一問是要用鬼哭原放牧,就說要征一半的馬羊,否則不許來原中放牧。於是惱了狽有計幾個,怒而相鬥,卻剛好吳不賒就回來了。   鬼哭原西行數十里,沿著婁江一線,都是荒山茂林,只聞獸吼,不見人煙。再往上行,吳不賒眼前忽地就是一亮,森林少了,村莊出現了,人來人往,雞犬之聲相聞。婁江兩岸,無數良田,金黃的稻穀低垂,一片等著豐收的好景象。隔著幾座村莊,便可看到一處大的集鎮。並沒有城,但屋宇密集,人流如織,吳不賒以前住的東鎮彷彿還沒有這般熱鬧。這裡房子全是新的,起得最早的也不過一兩年,卻是雕樑畫棟,氣象萬千。   吳不賒開始以為那些流民進山,無非是搭兩個茅棚,收兩季莊稼,看風向對就留下,風向不對隨時會走。要知追風寨到底是妖怪當家啊,怎麼可以久居。可看這些屋宇,如此氣象,簡直就是在建祖屋,是要留給子孫、傳諸萬世的。這些人,真的就不在乎狽有計這些妖怪嗎?   不可思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也不信。現在便是親眼見著,也恍如做夢。   吳不賒心底偷偷算了一下,先是偷襲於承大軍,狽有計把俘虜押回山,他被逼離開林微雨。然後西門紫煙找到他,他再動身去魔界,最後到達雲州,這中間用了三四個月時間。雲州遺族答應回歸,作準備,到第二年春後動身,這裡是大半年時間。前後算起來一年有餘。然後橫過雄雞原,穿越魔鬼大沙漠,又是大半年時間過去。當時蜥流沙說什麼三個月能穿越魔鬼大沙漠,實際上走了六個多月,連老帶小十二萬人一起走過來,那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不過吳不賒估計蜥流沙不是計算錯誤,可能是故意把時間說少,以激起雲州遺族的勇氣。後來,回趙國求援失敗,西行海沙國,又用了幾個月時間,這加起來又是一年了。   接著海路回歸,到雲州遺族終於在象南城安置下來,又已是三個多月。總算下來,從狽有計押俘虜回山到現在,已是兩年多時間過去。   「原來竟然已經過去了兩年多,我還以為最多是年把時間呢。」這些日子,吳不賒心中都像有山在壓著,雲州遺族的命運跟他死死地綁在一起,竟是不覺歲月的流逝。現在意識到已是兩年多過去,吳不賒心中突然就冰涼一片:「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還來得及嗎?微雨有沒有嫁人?」   初識林微雨時,林微雨已有十八九歲。尋常女孩子十四五歲就已嫁人,十三四歲成親的都非常多,林微雨拖到十八九,實在是因為弟弟和扶風郡的拖累。現在兩年多過去,林微雨已經二十多了,無論放在人、魔、神哪一界,都已經是老姑娘了。嫁人是非常現實的選擇,不嫁人反而不正常,除非是出家做了姑子。   他去魔界,就是為了回來後能風風光光、正大光明地迎娶林微雨,但難道千山萬水之後,再見面時,心愛的女孩兒竟已是別人的新娘了嗎?   第四十九章 烏先生   吳不賒心中針扎一般得痛。   他已經擁有了葉輕紅、九斤麗兩女,就相貌來說,葉輕紅兩女都強於林微雨,但林微雨在吳不賒心中的地位,卻沒有人可以取代。愛與容貌無關,便如再貧窮的家也是家。昏黃的燈盞代表的是牽掛,是否輝煌,是否燦爛,無關緊要。   「大王,看,那幢高樓,還沒有完工的,就是新建的醉仙樓。那將是我追風寨轄下最高的一幢酒樓,聽說雙余城裡都沒有這麼高的酒樓呢。」狽有計一臉的得意。吳不賒強自收斂心神,狽有計手指處,已是一座大鎮子的規模,江兩岸屋宇鱗次櫛比,綿延數里。他粗算一下,至少有數千幢房子,兩岸居然架了三座索橋,可以想見交通的壓力之重。吳不賒道:「這索橋架得好啊,誰想出來的?」   所謂索橋,便是以粗索凌空飛架,索上鋪以木板,遠遠地看,有若飛虹。不過吳不賒以前走過一次索橋,搖搖晃晃,吱吱呀呀。尤其風大時,橋整個在風中晃蕩,初見的人還真是不敢走,走慣了其實卻無所謂。狽有計道:「婁江兩岸以前住的人多,就有架的。江面寬的地方,百船相連架船橋;窄的地方凌空飛索架索橋。鐵鏈都不要,山中老籐搓結,只要不有意拿刀斧砍,比鐵鏈還耐久,五年換一次索,天牢地穩而且不費錢。」   婁江寬的地方寬達數里,窄的地方不過數十丈,兩岸汲水而灌,可以開發出無數良田,以前住的人自然會想到架橋的方法溝通兩岸。這種架橋的技術早已成熟,狽有計他們只是拾古人牙慧而已。   吳不賒道:「這鎮子應該是我追風寨轄下人最多最熱鬧的地方了吧,有名字沒有?」酒樓要生意好,必要人多。酒樓老闆捨得在這裡灑下血本,這裡必然是最繁華熱鬧的。   「是,大王明見。」狽有計小小地送了個馬屁,「這地方地勢好,兩面山包著,中間一條江,江面極窄,偏偏又破出方圓十多里一塊平地,整體看上去像個大木魚,所以就叫木魚坪。不過不是我們取的名字,以前就有。」「木魚坪,倒也形象。」吳不賒點點頭。   「烏靜思烏先生就在鎮東理事,他的意思是擴建一下,建一個縣衙。」一片高房子後,一座平房露出來,狽有計一指,「就是那幢屋子。」   「那我們下去,我們進鎮,沒什麼事吧?」   「會有什麼事?」狽有計一臉詫異,「這鎮子是我們的地盤!」   吳不賒一直都有些恍恍惚惚,聽得這話,倒是笑了起來。其實狽有計幾個都已修成人形,一般人看不出來,就算這鎮裡的人和外面的人一樣仇妖,分辨不出,也不會有異常舉動。   「那些半人半獸的傢伙呢?」半人半獸的小妖不能御風飛行,只能走路,這時已遠遠甩開不見,「他們也能大搖大擺穿過鎮子回追風寨?」   「那些蠢貨當然不能。」   狽有計搖頭:「烏先生最初就有過建議,雖然我們是妖,明擺著的事,但平時最好還是少出面。烏先生說,我們收稅,同時負起保護鄉民的責任,平日少碰面。獸兵在各山口巡邏,發下嚴令,除非有人鬧事,否則絕不可對人使用武力。依附我們的鄉民自然也不會去傷害獸兵。烏先生還說,這情形,就像平常人家養的家畜一樣,兩不相傷,相安無事。   最初我聽著還有點兒惱火,我們才是老大,什麼叫養家畜一樣,但反過來一想,有道理,就都依著他。還真行,這兩年從來也沒起過衝突。」   「平常人家養家畜,雞狗豬牛羊,和人都是平安相處。呵呵,有道理。」   這說法有趣,吳不賒笑了起來。他突然又想起一事,道:「這些半人半妖的妖獸,以前寨中好像沒見過啊,怎麼突然冒出來了這麼多,都是各山投奔來的?」   「是不少,現今寨中在冊有兩百多了。有各山投奔來的,不說遠了,沿婁江上下,五百里之內,咱追風寨是這個。」狽有計一蹺大拇指,「不過大多是咱們寨裡的家生子兒。」   「咱們寨裡的家生子兒?」吳不賒糊塗了,據他所知,無論是妖與妖交配,還是人與妖交配,生出來的都是獸人。獸人只是紅髮碧眼,但至少人像是變全了啊。而這些妖獸,根本沒變全,其實就是能站起來走,勉強算一個人身,那頭還是獸頭,可差得太遠。他搖搖頭,問道:「哪個生的?和人還是和妖?」   「大王誤會了。」狽有計見吳不賒眼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知道吳不賒搞錯了對象,笑道,「大王知道,山中老獸得了靈氣,修煉得法,便可成妖,得一個人身。獸類要修成人身,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安心修煉,肚子怎麼辦?獸不像人會生產糧食,存點兒糧,三五個月不生產也餓不著。獸類覓食本就艱難,三日打食,未必能有一餐入肚,更別說存三五月的糧了,這是其一。其二,修煉時,有其他獸類打擾,稍一不慎,道未修成,小命沒了。   其他問題還有,也說不了那許多,總之修行不易。」狼嫵媚不耐煩了:「你好多廢話啊!」   狽有計搖頭:「不是我廢話多,不從源頭說,說不清楚。」他話到這裡,吳不賒大致已經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追風寨按時放糧,獸兵肚子有了保障;立了寨,其他獸類、妖類不敢輕犯,安全有了保證。有靈的獸兵能安下心修煉,所以修煉有成的就多了起來。」   「是啊!」狽有計擊掌,「就是這樣,尤以今年為多,大半都是今年修成的。」   「為什麼不叫他們接著練呢?弄成這個樣子,人不人,獸不獸的,多難看!」   狽有計搖頭:「頭臉最難修。修成人身容易,腰上那一關打通就能站起來。四肢血脈一暢,毛髮自然就少了,人身便出來了。但頭臉這一關太難了,像我當年,突然醒悟,七天便修成人身,可把頭臉修出來,卻花了三年。何其難也。我還算個聰明有悟性的,一般的傢伙,十年二十年未必修得出來,很多到死都修不出來的。」   他這一說,倒勾出了吳不賒腦中黑七的記憶。果然如此,黑七也是突然醒悟,一個多月修成人身,但真正把貓頭修成人頭,卻花了將近五年的時間。「是這樣啊。」吳不賒點頭,「我倒是忘了,那就讓他們在寨中慢慢修煉吧。」   「屬下也是這個想法。」狽有計點頭,「這些傢伙修成人身,比純粹的獸兵還是要好用得多。咱們寨裡自己培養出的家生子兒,忠心上也靠得住,所以外邊有什麼妖獸來投的,我都不太愛收。」「嗯。」吳不賒點頭,「修成了人身,使喚起來是要方便得多,不過讓他們進鎮裡收稅還是不行吧?」   「那當然不行。」狽有計大是搖頭,「這些傢伙若進鎮,比虎狼進鎮還麻煩。這裡的百姓見慣了虎狼,知道狼虎不傷人,也就不怎麼怕,幾乎就是當狗看。便是大街上有虎狼閒逛,也不會有人大驚小怪,所謂見怪不怪啊。可這些傢伙就不同了,人的身子狼的腦袋,太怪了,一般的老百姓誰受得了?所以獸兵偶有進鎮的,只要不鬧事,我也不怎麼處罰他們。這些傢伙卻絕對不行,烏先生也是這個意思。   他說我們是妖,所有百姓都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著又是另一回事。拿他的話來說,就是,可以為尊者諱,也可以為妖怪諱嘛。我們稍稍掩飾一下,百姓也就可以裝作看不見,這樣有利於人心的穩定。」   「視而不見,掩耳盜鈴!呵呵,是這個理。」吳不賒笑,「這烏先生的見解還真是獨特,不過倒是抓住了人心。」   「烏先生實是大才,咱追風寨能在短短兩年多時間發展到這種規模,他的建議居功至偉。」   「我先就奇怪了,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你狽有計怎麼突然就變聰明了?主意一個接著一個,原來都是烏先生的建議啊。」虎大嘴撇嘴。   「是烏先生的建議怎麼了?」狽有計哼了一聲,「一人計短,三人計長,能用百人計,便是王中王。」   「這話說得好。」吳不賒擊掌。吳不賒稱讚,狽有計一臉得意,道:「烏先生出了很多主意,不過就我個人來看,烏先生對我追風寨貢獻最大的一條主意還是寄稅之法。」   「寄稅之法?」這說法新鮮,吳不賒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卻還是頭一次聽到,「怎麼個寄稅法,說說看。」   「大王知道,我們寨中都是獸兵,除了豬黑子的豬兵,其他獸兵都是要吃肉的。百姓交稅,也就以豬羊牛雞為主。這裡面就有個問題,若一次把稅交齊,交得多了,山寨中吃不了,都是活物,不像糧食一樣可以收倉裡,又不可能養著,也不會養啊,怎麼辦呢?烏先生就想了個主意,專找一批人替我們養,稱為寄稅戶。百姓交上來的豬羊雞鴨,連著糧食一起,全分給寄稅戶。他們代我們養,但我們也不虧待他們。怎麼個不虧待法呢?豬羊是可以產仔的,雞鴨是可以下蛋的,這是額外的收穫。這些額外的收穫我們不要,全給寄稅戶,算是我們寄稅的工錢。」   「妙啊!」他沒說完,吳不賒已是擊掌大讚,「收來的稅寄養,可以分批吃,細水長流,還不要自己操心。豬產仔、雞鴨下蛋,也不是個小數目,寄稅戶收入也高,也樂意,也用心。一舉數得,妙啊!真是好主意。」   「現在我們寄的稅,已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字。別的不說,光羊就有數十萬隻,雞鴨無數。嘿嘿,真要全趕攏來,那可是不得了。」狽有計兩眼迷離,臉上的神情,就彷彿大地主看著滿倉的糧食,又彷彿守財奴摸著滿箱的金銀。狼嫵媚在邊上道:「不過也有個麻煩的,羊啊、牛啊多了,所需的草料就多,反倒是百姓家的耕牛沒草吃了。所以烏先生才說要去鬼哭原放牧,說乾脆專建一個牧場。以後進山的人會更多,要種子尤其要耕牛,不是個小數目,建個牧場以備不時之需。」   「要耕牛容易啊。」牛八角三個新進的,一直陪在邊上插不進嘴,這會兒終於插進話來了。牛八角拍著胸脯道:「鬼哭原上,本就有數千頭野牛,我一聲令下,要多少耕牛,牽就是了。」   「這下好了。」狽有計大喜,「有牛兄協助,可就解決大問題了。」金毛獅也忙著表忠心:「鬼哭原的守護就交給我三兄弟,保證萬無一失。」   「很好!」吳不賒點頭,「回寨後商量一下,到時統一調配。咱們先見烏先生。」說話間已到了烏靜思的宅子前。門房通報進去,不多會,一人迎了出來。這人四十來歲年紀,中等個頭,穿一件青布長衫,有些舊了,但洗得乾乾淨淨,方長臉,偏瘦,臉上的線條看上去很是硬朗。「原來是狽軍師,還有各位將軍。」   烏靜思抱拳作了一揖。「這就是烏先生。」狽有計在一邊介紹,「烏先生,我家大王回來了,這位便是我家大王。」   烏靜思早看到了吳不賒,這時又多看了他一眼,抱拳深深一揖:「小民烏靜思,拜見追風大王。」   態度恭敬,卻沒有下跪,語氣不卑不亢,聲音穩定,看吳不賒那一眼裡,沒有畏懼,卻似有探詢之色。吳不賒暗暗點頭:「這人有識見,也有風骨,是個人物。」   他笑呵呵地回禮道:「先生不必多禮,本王不在的這些日子裡,辛苦烏先生了,這裡多謝先生。」   「這是烏靜思本分,不敢稱謝。」烏靜思眼裡微露訝異,似乎驚訝於吳不賒的親切,道,「大王裡面請。」   進宅,到客廳分主次坐下,烏靜思在客位相陪。童子獻上茶來,烏靜思道:「不知大王回山,烏靜思未去拜見,實在失禮,還請大王恕罪。」   「這是在試探本大王是否禮賢下士了。」吳不賒暗笑,道,「烏先生客氣了,本王今日才回來,一路上便聽了先生許多事跡,所以特來拜會。先生果是奇人,我追風寨能得先生相助,真乃如虎添翼。以後還望先生不吝指教,本王這裡先行謝過了。」   烏靜思還是第一次見到吳不賒,除了狽有計口中偶爾提及的一些事跡,他對吳不賒的心性為人,完全不瞭解。他剛才說的是客氣話,也有一定的試探之意。眼見吳不賒笑嘻嘻的,一臉和氣,話語也是謙和有禮,不是那種野蠻倨傲之輩,他頓時就鬆了口氣,回禮道:「大王謬讚了,愧不敢當。小民本是百死餘生之身,能得大王見愛,但有一分可用之處,敢不盡力。」   「烏先生客氣了,先生大才,本王以後必將借重。」   一番客氣話下來,賓主頗為相得,後面的話也就輕鬆了。問起身世,這烏靜思還真是身世坎坷。他是朔風國人,少年時就中了秀才,幾年後又中了舉,到一個小縣任縣丞。   那縣令是個貪官,刮得天高三尺的那種。烏靜思年少狷狂,搜集了證據就去舉報,他卻不知上官和這縣令是一夥的。舉報不成,反被縣令倒打一耙,誣陷他貪污。結果他官丟了,還被判了個流放,幾年後好不容易活著回來,卻已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就此他流落各地,給人家坐館教書為生。後來於承軍中少個書吏,有人推薦了,他便投了軍,結果被吳不賒的獸兵抓了俘虜。自以為要身入妖腹屍骨無存了,結果他卻碰上狽有計這個怪妖,居然說要抓了俘虜種糧食。烏靜思經歷得多,膽子也大,插了句嘴。狽有計就看上他了,什麼事都找他商量,而且還聽得進話。他也就不遺餘力,幫著狽有計出主意,一路就走到今天。   一番閒聊下來,吳不賒對烏靜思的心性、為人有了基本的瞭解。百劫餘生,卻風骨猶存,尤難得的是既飽讀詩書又遍嘗辛酸、見多識廣,不是那種讀書讀傻了的迂腐之人。用得好,這人便是一大助力。不過吳不賒還是有點兒不放心,有個關鍵的卡沒過。閒話一回,他忽地問道:「烏先生,我們是妖怪,你真的不在乎?」烏靜思似乎就在等吳不賒這句話,他冷然一笑,道:「人如何?妖又如何?妖吃人,那麼人不吃人嗎?我活了三十多年,走了不少地方,舉目所見,到處都是人吃人。若真論人與妖的區別,在我看來,妖吃人還吐骨頭,人吃人卻是骨頭都不吐。」   他這話說出來,狼嫵媚、虎大嘴、象白牙幾個面面相覷,都是一臉活見鬼的神情:原來我們還是好的,原來人比妖更可怕啊!   吳不賒卻是徹底放下心來,烏靜思不是曲意奉承,是真看開了,可以大用。烏靜思這番話也勾起他心中感慨,遂歎道:「是啊,人、神、仙三界自以為了不起,其實為了利益權勢勾心鬥角,其黑暗骯髒處,正應了烏先生這句話,真正是吃人不吐骨頭啊。」   雲州遺族這一次被趙炎當棋子用,若不是吳不賒帶他們從海路歸來,十二萬人就要生生喪命在離雁口,死後消息都不會有一點兒。這不是吃人不吐骨頭是什麼?烏靜思道:「倒是大王這追風寨轄下,十才稅一,人、妖、獸和諧相處,說起來是妖界,其實是世外桃源。大王有大德於民啊,烏靜思在這裡代數十萬百姓謝過了。」   說著起身深深一揖。吳不賒大笑搖頭:「這個我可不敢居功,用俘虜種田的主意是狽軍師出的,後來也一直是他在為此事辛苦操勞。烏先生真要謝,謝狽軍師好了。」   烏靜思果然又對著狽有計深深一揖。狽有計忙起身還禮,一張臉紅得如猴子屁股,連聲道:「哪裡敢當,哪裡敢當!若無大王信任,我還在雙余山上吃人呢,一切自然都是托大王的福。」   吳不賒大笑:「你別謙虛,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呆會兒回山,自然還要論功行賞。」狽有計一張臉一時更紅了。   吳不賒查探烏靜思的心思,烏靜思其實也在暗中窺探吳不賒的心性為人。初見面親和有禮,但烏靜思見的人多,用得著你時笑臉相迎,用不著立刻翻臉無情,這樣的人多的是。然而吳不賒不肯居功,直言一切都是狽有計的主意,這讓烏靜思眼前一亮,暗暗點頭:「他雖是妖王,卻胸懷博大,此人主之德也。」復又對著吳不賒一揖,道:「大王,我有一個請求,請大王延續追風寨的德政,只要進山的,請大王賞他們一碗飯吃。」奸商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刻就明白了烏靜思的意思,怕他回來了改弦易轍呢。他忙道:「我可以在這裡保證,十稅一,永不加稅。我們追風寨,願人妖和諧相處,絕不做那吃人不吐骨頭的事。」   吳不賒這追風大王露面,他吃人也好,暴虐也好,喜怒無常也好,這些烏靜思其實都不是特別擔心,百劫餘生,最多給他吃了,還能怎麼樣?烏靜思最擔心的,其實只有一條:吳不賒會改變追風寨的稅率,橫徵暴斂。一手弄出婁江兩岸的繁榮局面,三十多萬人吃得飽穿得暖,烏靜思真的非常有成就感。這種局面若被吳不賒毀了,那就太可惜了。   看出吳不賒頗有容人之量,所以他趁機相試,不想吳不賒不但看破他心思,更立馬作出回應,而且允諾永不加稅,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烏靜思一時激動得全身顫抖,猛然拜倒在地:「大王大德感天,烏靜思願拜在大王麾下,百劫殘生,願供大王驅馳,雖百死而不悔。」   吳不賒忙扶他起來:「先生大才,願屈身相佐,本王幸甚,追風寨幸甚。本王在這裡發誓,必不相負于先生。」   「大王厚愛,烏靜思必百死以報。」吳不賒的話,更讓烏靜思感激涕零。隨後擺上酒席,烏靜思認了吳不賒為主,放開心懷,盡心盡意替吳不賒策劃起來。他首先便提到一件事,趙國征楚,軍資由沿途各屬國供應,各屬國橫徵暴斂,無數百姓流離失所。今年的冬天,明年的春荒,包括風余國、朔風國在內,往南這十多個國家百姓的日子定不好過。而趙軍一路殺過去,楚國的一些屬國城破國滅,流離的百姓更多。   今冬、明春,這些百姓必然形成大股的流民潮。趙炎不是要以穩為主嗎,怎麼突然征楚了?楚國可不是小國,若拿楚國和屍蓮國比,四分五裂的屍蓮國還不到楚國一半的實力。屍蓮國趙炎都不敢打,怎麼就敢打楚國了?細一問,原來趙王半年前就死了,趙炎早已做了大王。至於他為什麼突然出兵攻打楚國,卻沒人知道。烏靜思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戰火一起,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若大王十稅一併永不加稅的王命傳出去,今冬明春擁進山中的人,至少過百萬。」   「這麼多?」吳不賒大吃一驚。   烏靜思卻毫不猶豫地點頭:「百萬恐怕還是少的。百萬流民進山,要吃,要穿,要耕牛,要種子,要農具,這些都要作準備。所以我前幾天跟狽軍師商議,找個地方養牛養馬,為明年春耕作準備。」   「乖乖!」先前烏靜思請狽有計找牧場,只說養牛養馬,卻沒說有可能會有百萬流民進山的事,這會兒說出來,狽有計也給他嚇住了。   他向牛八角一指:「牛好說。缺多少牛,找他。」   牛八角拍胸脯:「耕牛包在我身上。多了不敢說,明年春耕前,我至少可以招三萬頭壯牛進鬼哭原。」「三萬頭壯牛?」烏靜思眼光發亮,「這可解決大問題了!」狽有計卻仍是愁眉苦臉:「牛的問題解決了,其他呢?百萬人哪!我的娘,要吃,要穿,要住,這可不是說著玩的。還有一個,農具。農具尤其麻煩,鐵器在任何地方都是管製品,量少還好,量一多,有錢也買不到。」   烏靜思道:「農具確實是個問題。追風寨的事,外間多有所聞,進山的關卡,一個鹽,一個鐵,管得非常嚴。不過我有一計,婁山不缺鐵礦,可以找人挖,煉出鐵自己打制農具。鹽呢,我們可以放船沿江而下,到南方去買。百萬流民進山,要撐到明年夏收,山中存糧肯定不夠,最好趁現在南方馬上要進入秋收、糧價便宜的時候,多買點兒糧食回山。」「是個好主意。」狽有計又想到一事,「還有房子怎麼辦?一入冬就下雪,若今年冬天進山的人多,沒房子住,就會有大批的人凍死。」   烏靜思、狽有計討論得熱火朝天,虎大嘴幾個也時不時地插口。吳不賒在一旁聽得興味盎然,腦中卻冒出個念頭:「這是一群妖怪?還是一群父母官?」   「還請大王示下。」幾個人,不,一個人、幾個妖突然一齊看著吳不賒。吳不賒走了神,沒聽到他們說什麼,不過他反應極快,道:「流民多,事情雜而亂。烏先生先說是要成立一個縣衙,是吧?一個縣的架子太小。這樣好了,本王決定,拜烏先生為右相,一應民政,都由烏先生執掌,人才的選撥、官員的任免,都由烏先生決定。我的想法是,十萬人設一縣,暫不設府,由右相府直轄,烏先生以為如何?」   「多謝大王信任,烏靜思必不辱命。」烏靜思離席相謝,一臉莊重。「狽有計,本王任命你為左相,一切軍政,由你主持。百姓既然交了稅,我們就有責任保護他們的利益不受損害。你調派獸兵,嚴密防護,不得有失。交上來的稅由你和烏先生共管。若真是百萬流民進山,可不是筆小支出,錢糧的事,你和烏先生商量著辦。」   「屬下遵命。」狽有計有樣學樣,也離席抱拳應命,不過臉上是難抑的喜悅,沒有烏靜思那份莊重,更少了幾分大任在肩的沉重感。不過他一個妖怪能有這個樣子,已經是大出吳不賒意料了。   「虎大嘴、狼嫵媚、豬黑子三位將軍,你們這些日子也做得不錯,再接再厲。」   吳不賒又看向牛八角三個,「你們三個,先分在虎、狼、豬三位將軍轄下做偏將。山寨自有規矩,各位須自重,做得好,本大王自不會虧待你們。」牛八角三個也躬身應了。一時席罷,吳不賒要到追風寨看看。烏靜思要迎接有可能的百萬流民進山,無數的事要安排,便不跟去。吳不賒溫言勉勵了烏靜思一番,隨後與狽有計幾妖往追風寨來。   木魚坪離追風寨有五十餘里,不多會兒上山。眼前一亮,山上竟然已多了一座石城,雖然略顯粗陋,但較之原先虎大嘴幾個的石洞,已是天壤之別。城內、城外,一些小妖或訓練獸兵,或率獸兵巡邏,很有點兒樣子。聽說大王回山,山呼萬歲,一片虎吼狼嚎豬叫,震山盈耳,好不威風。城中也有人類開的酒店、商舖,街頭也有人,雖然不多,可也不少。吳不賒問了一下,原來狽有計幾個管得嚴,無論妖獸還是虎狼,絕不許傷人。虎狼還好,妖獸雖是獸頭人身,卻已能做人言,也學穿衣打扮,更想吃口熟食。有市場,妖獸不像獸兵,又是有薪水的,狽有計給的薪水還蠻高,這些妖獸性子粗獷直率,花錢最是大手大腳,可以說是最好的顧客,又有不許傷人的嚴令,便有那大膽的人類進城開舖子。這些人發了財,一傳十、十傳百,進城的人便越來越多。狽有計統計了一下,這城中長住的已有近千人,可以說是真正的人妖混居了。這讓吳不賒驚訝了半天。   狽有計在城中給吳不賒建了一座大宅子做王宮,還請了幾十個男女僕人。到宅中,立刻便有丫環、僕役迎上來服侍。幾個小丫環,細皮嫩肉,都有幾分姿色,不比吳不賒在雙余城宅中的丫環差。   吳不賒恍如夢中,半天才問道:「這些人真的都是自願的?」   「當然!」狽有計一臉得意,「他們的薪水可不低哦,小丫環一月也是二兩銀子,管家一月五兩。最初當然沒人來,後來城中做生意的人多了,也不太怕我們了,又從來沒有傷人的事,應召的人就多了。現在可是有人搶著來,我們幾個的府中只要說招人,幾乎要擠破頭。」   「做得好,真是不錯。」吳不賒連聲感歎,在宅中喝了杯茶,又在城中走了一圈,越發感慨,「區區兩年,這些傢伙竟是幫我弄出這麼大一份家業出來,了不起。看來我這妖王還真是有前途啊!我到底是就在這山中做妖王呢,還是去象南道當神官?」   吳不賒一時竟是很有些迷茫了,眼前突地冒出一張臉來,卻是林微雨。   「我還是先去找微雨,如果她沒嫁人,就由她來決定。」   和狽有計幾個打了聲招呼,吳不賒便下山了。他順路先進雙余城,和方輕舟見了一面。兩年不見,方輕舟生意越做越大,人也發福了。他當年本是要裹妖腹的人,結果遇著吳不賒,竟成就一方富翁。   方輕舟心中感激無限,見了吳不賒,十分激動。追風寨大發展,他也是知道的,又祝賀了一番,便要盛宴相待。吳不賒急著去見林微雨,卻是沒有喝酒的心情,好言推拒了。吳不賒繞個彎又來見了楊慎獨一面。楊慎獨把家業打理得不錯,方輕舟每月送來的銀子他也收得好好的,總數目竟然已有五十萬兩。吳不賒嚇了一大跳,不過想想仙人釀、仙人醉的暴利,收入這些錢也在情理之中。他想起烏靜思先前說流民若多可能缺糧的事,便叫楊慎獨開家糧店,去南方多多購糧,蓄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楊慎獨做事穩重,買糧只為蓄備不為求利,也不怕虧本,不需吳不賒多操心。   吳不賒隨後便往扶風城來,傍黑時分進了扶風城。自從上次於承慘敗在吳不賒獸兵手中後,朔風國再沒有派兵攻打過扶風城。沒有戰火,百姓安居樂業,與兩年前相比,倒是熱鬧了好些。眨眼竟是過了兩年多,吳不賒總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那日的離別,彷彿就還在眼前呢,越靠近林家,他心中就越跳得厲害,竟是有些害怕見到林微雨了。其實他完全可以先找個人問一下,林微雨有沒有成親?可他卻不敢問,他心底有一個強烈的念頭,一定要見林微雨一面。如果問了,如果知道林微雨成親了,他生怕自己再沒有了去見她的勇氣。   猶豫間,天色便完全黑了下來。老辦法,化身黑貓,側院翻進去,來到後院。後院靜悄悄的,林微雨房中亮著一盞燈,吳不賒能聽到微微的呼吸聲,林微雨應該是在房裡。吳不賒沿柱而上,一躍上了窗台。   林微雨一個人坐前桌前,手支著下巴,呆呆地望著燈火,不知在想什麼。燭光剪出她的側影,有一種異常的美感。吳不賒一時竟是看得癡了。林微雨是側對著窗子的,吳不賒的動作無聲無息,但林微雨眼角的餘光卻掃到了他躍動的身影,轉過頭來。吳不賒有些發癡,也沒拿定主意到底是先躲開還是不躲開?每次小黑出現他就出現,他走小黑就消失不見,會不會引起林微雨的什麼想法呢?或許林微雨不會在意?吳不賒還沒想清楚,林微雨已看到了他,霍地站起來,呆呆看著他,臉上透著驚訝,喜悅,似乎又有一絲絲迷茫。吳不賒無法判明她心中的想法,就呆呆地直視著她,細細地看著她的容顏。這個讓他牽腸掛肚的女人,這張臉,並不是特別得完美,不如九斤麗精緻,不如葉輕紅豐艷,沒有顏如雪的悠遠空靈,也沒有西門紫煙的高貴典雅,但看在眼裡,卻是那麼得親切,那麼得舒服。   「你……你真的是一隻……一隻貓?」林微雨張了張嘴,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了吳不賒耳中。吳不賒腦中設想過一種情形,林微雨見了他化成的黑貓,會不會驚喜地叫起來,像以前一樣溺愛地張開雙臂把他抱在懷裡。他還想過,那種情形下,他要不要顯身出來,就此解釋清楚。或者還是弄一個人貓分離,先化貓和林微雨親熱一陣,然後再變人上門。但現在的情形顯然和他設想的不一樣,林微雨已經明白了,小黑就是他,他就是小黑。讓吳不賒心中發緊的是,林微雨話中的意思,似乎真的把他當成了一隻貓,以為他是一隻黑貓精。「決不能讓她認定我是妖怪。」   吳不賒腦中思緒有若電閃,他瞭解林微雨的性子。林微雨是所有他認識的女人中最保守、最重禮教的一個,如果林微雨真的認定他是黑貓成精,哪怕他當場拿出官印,甚至再誇張一點,就把南嶽帝君扯來幫他說話,林微雨只怕也不會嫁給他。   怎麼辦?化出人身解釋,只怕林微雨誤會已深,難得說清楚。不過奸商腦瓜子還真是管用,想起以前用過的一計魚目混珠,不妨再玩一次,先把水攪渾再說。林微雨不是認為他是黑貓成精嗎?那就再變兩變,吳不賒貓臉賊笑,貓爪抬起。窗台上放著一盆花,是一盆弔蘭,長長的枝條垂在窗台下,看來是林微雨的愛物,照管得挺好。吳不賒貓爪插進花盆裡,來一個單爪倒立。這情形詭異啊,一隻貓,一隻肥碩的大黑貓,左爪插在花盆裡,全身凌空,屁股向天。如果林微雨不知道黑貓就是吳不賒,必然會驚叫起來,然後會順手給他一劍。   不過這會兒林微雨沒有叫,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吳不賒當然明白她的心情,她顯然也思念著吳不賒,卻無法接受吳不賒是貓這個事實。她不知道要怎麼辦,只能呆立。   「當我是貓精嗎?我就變盆弔蘭給你看看。」吳不賒心底暗笑,身體慢慢變化。他故意變得慢,先從插入盆中的左爪變起,毛絨絨的貓爪慢慢變成青綠的吊蘭枝,有些細,撐著個十幾斤重的貓身,不由得有些搖搖欲墜。林微雨眼神中都透出擔心了。還好,貓身慢慢也變了,變成了散開的吊蘭葉,尾巴最高,一枝凌空,還結了一朵小黃花。   「啊!」林微雨一聲低呼,嘴巴張成了圓形。確如吳不賒猜測的,林微雨一直思念著吳不賒,對他是貓妖的事也是半信半疑。吳不賒突然化貓現身,她以為吳不賒真的是一隻貓精,一顆心正往無底的黑淵墜落。吳不賒卻突然玩了這麼一手,貓變成了吊蘭,她絕望的心迷糊了:吳不賒到底是黑貓還是吊蘭呢?或者說,到底是一隻貓精還是一盆花精?當然,無論貓精花精,都是精,都是妖,都不是人,林微雨心中也就都無法接受,但奸商的詭計,當然不會只是變一盆弔蘭那麼簡單。   貓尾化成的小黃花突然變成了一隻手,沖林微雨勾了兩下,意思很明顯:過來,看這邊。手指一轉,向窗外伸去。林微雨不知他還要玩什麼花樣,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也沒有猶豫。或許吳不賒是妖讓她無法接受,但她絕不怕吳不賒傷害她,她心裡也根本沒起過這個念頭。   樓下的院子裡有一株桂花樹,此時正是桂子飄香的季節,滿樹的桂花,滿院的香。小黃花化成的手一直伸下去,到桂花樹邊上,鑽入土中,這一面整個身子就從花盆中拔了出來。先前是貓爪入盆貓身倒立,這時是一枝入土,蘭花倒立,然後還和先前一樣,慢慢開始變化,插入土中的蘭花枝變成了樹幹,大小粗細和邊上的桂花樹一模一樣,從下面,慢慢變上來。凌空的吊蘭,慢慢變成巨大的樹冠,也是桂花樹,還開滿了桂花。黑貓變成吊蘭,吊蘭變成桂樹,吳不賒知道這樣還是不行,一枝桂花枝又變成了一隻手,向林微雨揚了揚,意思是讓她再仔細看,然後便向樓下的房中伸去。   一進房,吳不賒立刻拆了房中的圓凳,五六隻手操了木匠傢伙出來,眨眼便拼成一隻木虎,再以醒木令點醒。他心下卻苦笑,醒木令也算是個好寶貝了,到他手裡一直沒什麼用,用了兩次卻都是用來騙自己心愛的女人。木虎一點醒,吳不賒化成的桂樹便隨著枝條整體鑽進了房中,隨後一聲低吼,木虎躍了出去。院子裡突然出現一隻吊睛白額猛虎,第一眼,林微雨還著實嚇了一跳,不過隨即知道必是吳不賒變的,又放下心來,看著木虎,興味盎然。木虎在院中跳躍一陣,躍回房中。吳不賒拆了木虎重新拼裝,拼成一匹馬,而且和林微雨平日騎的那匹幾乎一模一樣,木馬一聲長嘶,躍入院中。他立即便聽到林微雨一聲驚叫。吳不賒知道差不多了,如果說黑貓化吊蘭、桂樹這些死物,林微雨還會想是貓精的變化之功,那麼再變出猛虎、紅馬這些活物,林微雨的想法就絕對會改變。   林微雨不可能再認定他就是貓精,他也可能是花精、樹精、虎精、馬精,既然有這麼多精,那難道就不能是人精嗎?貓也好花也好樹也好,不過是吳不賒這人精功夫高法力深,變化萬千而已,林微雨該要欣喜,不會再猶疑。拆了木馬重新拼成圓凳,吳不賒化出人身,順著樓梯上去。林微雨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吳不賒笑嘻嘻地看著她,頭一搖,左邊生出個腦袋,再一搖,右邊生出個腦袋,張開手,手掌一拍,脅下又生出一雙手,再一拍,肩頭又生出一雙手。三頭六臂,三張臉,一張笑,一張哭,一張呆呆傻傻,六隻手卻都張開了,迎著林微雨走過去。   第五十章 卑鄙   「不賒。」林微雨撲進吳不賒懷裡,死死抱住了他。   吳不賒的魚目混珠之計再一次取得了成功,林微雨已不再認為他是貓精,只認為他是法力高深,判妖司的鄧易通是誤會了吳不賒。   吳不賒收了法象,反手抱住林微雨。他托起她的臉,細細地看著,柔聲道:「微雨,你瘦了。」   「都怪你,都怪你。」林微雨捶他。   「怪我,怪我。」吳不賒替她擦著滾滾而下的淚珠。   「那天鄧易通和洞玄大師來找我,你肯定是在外面聽見了。」林微雨看著吳不賒。吳不賒不想撒謊,點了點頭。   「你真傻,其實只要你進來,無論有多少人說你,無論有怎樣的人作證,我都只相信你。九天九地,神佛鬼仙,哪怕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對立面,我也會和你並肩而立。」   「微雨。」吳不賒怎麼也想不到,林微雨竟是情深至斯。他什麼也不能說,只是緊緊抱住她,只想把這個柔軟的身體融化在自己身體裡。   「你也黑了。不賒,這兩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林微雨輕撫著吳不賒的臉,忽地想到一事,道,「對了,這些日子一直有人在傳,說雲州遺族回來了,是南嶽帝君派一個叫吳不賒的使節接引回來的。那個吳不賒不會就是……」   「就是我。」吳不賒微笑點頭。   「真的?」林微雨猶似不信,「傳說中那個吳不賒本是南嶽府官員啊,可你……」   「這中間說來話長,那天鄧易通帶了洞玄大師來找你,我確實就在門外,但怕說不清楚,就出了城,卻碰到了西門紫煙……」   「西門紫煙?好像是個女孩子的名字啊!西門?」林微雨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啊,我想起來了,這個西門紫煙是趙國西門家的小姐,大趙預定的王后,一定是個大美女了。」   吳不賒可不敢接口,林微雨已經有酸味了,怎敢再往上澆醋。他顧左右而言他,道:「當時我可並不知道她的身份,還打了一架。後來她才說起她的身份,她是西嶽帝君的侄女,交給我一個任務,穿越魔界,到雲州接雲州遺族回來……」   「穿越魔界?」林微雨花容失色,「太危險了,你絕不能答應她。」她彷彿忘了吳不賒已從魔界回來了的事實。   「是有些危險,不過我不能不答應她。鄧易通他們不是說我頂有妖光嗎?如果我能接應雲州遺族回來,封神、封仙隨我挑,那我就可以風風光光地迎娶你了。」   「你是個大傻瓜。」林微雨情淚湧出,「那麼凶險,我不值得你這樣的。」   「對別人來說是凶險,對我來說嘛,小菜一碟。」吳不賒倒不是想要在林微雨面前吹牛皮,只是不想她太擔心,「其實我若不是收了幾個侍從,一路化貓過去,會更順當。誰會去懷疑一隻貓啊,當時你不也沒懷疑嗎?還把我當……」說到這裡,突然想到有些情節是少兒不宜、貓也不宜的,急急住口時,已來不及。林微雨耳根子通紅,「呀」的一聲羞叫,猛地把他一推,扭身就跑進了裡面房裡,房門也關上了。   她是想起了當日沒防備吳不賒這只淫貓,洗澡的時候也讓他呆在邊兒上,什麼都給他看去了,所以害羞。吳不賒當然明白她心中的想法,嘴角含笑,眼見門緊緊關著,這會兒林微雨羞急了,想要她開門是不可能的,說不定今天晚上都不會再見他。吳不賒卻自有辦法,門有縫呢,他身子一搖,化成吊蘭枝,就從門縫裡鑽了進去。   林微雨就站在門背後,背靠著門,一張俏臉,如紅霞染過,燭光映照下,說不出的嬌羞動人。   吳不賒看她雖然有些羞急,不像生氣的樣子,頑皮起來,復又化身為貓,就藏在林微雨裙子下,「喵」地叫了一聲。   他進來得太賊,林微雨又是羞極了的,這會兒只擔心吳不賒會不會來推門,心中在打鼓,那冤家若是推門時,給不給他開?想著那幾次洗澡,一點兒也沒防備,什麼都給他看了去,真不知道要找個什麼東西才能把臉遮起來,還怎麼好意思見他。可如果這冤家軟語相求呢?哼,不管他說得多可憐,今夜絕不給他開門。   她在心中發著狠,全沒想到吳不賒早已溜進來了。這時乍聞貓叫,好像就在自己裙子下面,急提了裙子看時,果見吳不賒那賊貓探頭探腦的,就藏在她裙子下面。見她看下來,他還仰起臉,貓笑了一個,那笑容,賊淫。   林微雨已經洗了澡換了晚裝的,裙子裡面就是一條薄薄的紗褲,其實見不得人。吳不賒這賊貓這麼貼著她的腿站著,還不知看見些什麼呢。林微雨「啊」的一聲驚叫,直跳起來,差一點兒就要照著那貓頭踹一腳,還好及時想起貓不是貓,是冤家化的,中途收腳,人卻疾躥出去,飛撲到床上,鑽進被子裡。   林微雨急往床上鑽,根本不敢去看吳不賒。她卻不知道,吳不賒貼著她裙角跑。她上床,吳不賒也上了床;她鑽進被子裡,吳不賒也鑽進了被子裡,就藏在她背後,不過沒吱聲。被中她幽幽的體香讓吳不賒著迷,聞著她的體香,想著她接下來的反應,吳不賒心中被一種巨大的驚喜感充塞著。說實話,色慾在這會兒反而變得非常得淡。   林微雨一直擔心吳不賒會掀開被子,那時真不知道要怎麼藏,要是給他看到臉,非羞死了不可。等了一會兒,卻是無聲無息的,難道他出房去了?林微雨有些奇怪,又微微有些失落。唉,她還是不很瞭解吳不賒,像吳不賒這種超級厚臉皮,這種時候怎麼會出房去呢?難道是害怕羞了她,嘿嘿,她越害羞他就越得意呢,想看的就是她害羞的樣子。   林微雨把被子拉下一點點,露出眼睛,果然沒看到吳不賒,想到他是化貓的,可能藏在床邊上呢,她輕叫了一聲:「喂。」   吳不賒偷笑,當然不應聲,只撅起嘴,在林微雨雪白的脖子上虛虛親了一下。   林微雨全然不知道吳不賒就藏在自己背後的被子裡,沒聽到吳不賒應聲,她微支起身子,探頭向床腳下看去,四面看了一下,沒看到吳不賒,心下失望起來,輕嗔道:「冤家!」   她探身往床下看,屁股撅起來,差點兒撞到吳不賒。吳不賒退得快,她優美的臀形卻讓他愛煞,口中「喵」的一聲叫,身子一鑽,從她裙子裡面鑽了進去。   林微雨心中方自有些失望,突聞貓叫,就在床上,隨即感覺到腿彎間鑽進一個東西來,毛絨絨的,這驚喜可就太大了,「呀」的一聲低叫,急用手去按裙子,卻哪裡按得住。吳不賒這賊貓一鑽兩鑽,直鑽進了她兩腿間。林微雨羞叫:「色貓,壞貓,快出來,不要。」身子卻已是軟了,半點力氣也沒有。   鬧了一會兒,吳不賒化出人身,摟住林微雨。林微雨星眸如醉,雙頰盡染,紅艷艷的嘴唇半張著,微微喘息,說不出的誘惑。吳不賒吻住她紅唇,細細品嚐,人口如百合花瓣,柔嫩清香,又把她的小香舌勾出來,手也不閒著,一點一點把她的上衫剝了,探手入懷。林微雨哪經過這些風流手段,被動地回應著,身軟若綿,靈魂飄飄蕩蕩的,渾不知身在何處。   吳不賒抬頭,林微雨半裸的上身盡現眼前,她的羞意從雙頰一直延伸下來,到脖頸,到胸脯,一直漫延到雙乳。她雪玉般的雙乳這會兒竟是被羞紅染得淡粉一片,顫巍巍地兀立著,再給燭光一照,竟仿似粉玉雕成。吳不賒玩過的女人不少,更擁有葉輕紅、九斤麗這樣的絕色美女,但從未見過這般奇景,一時竟是看得癡了。   「想不到微雨會是這般害羞。」他知道,林微雨這是羞到了極處,才現出這般艷色,卻又想,「不知真個交歡時,她又會如何。」一時大是期待,伸手去解林微雨的裙子。   不想他方才呆看了一會兒,林微雨卻有些醒過神來了,感覺他去解她的裙子,她忽地伸手,抓住了吳不賒的手,輕叫道:「不賒,不要。」   看吳不賒有些失望,她也顧不得羞,看著吳不賒眼睛,道:「不賒,你是要娶我,還是只納我做側室?」   「我當然是要娶你的!」吳不賒不知道她怎麼會有這麼個怪問題,若只是納個小妾,犯得著費這麼大力嗎?還千辛萬苦跑魔界,真以為魔界是外婆家啊。   「不賒,謝謝你。」林微雨反而雙手抓住了他手,「你為我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大罪,要什麼,我都應該給你,我也願意。如果你只是想納我做側室,隨你怎麼都可以,但你要娶我,我是要做吳家媳婦的,現在就……就不能。」   「為什麼啊?」吳不賒不明白了。   林微雨這時臉上卻是一臉莊重:「不賒,謝謝你看重我,既然我要做吳家的媳婦,我就要對得起吳家。我要以最乾淨清白的身子進入吳家,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端莊自重。我的一切,都要讓吳家引以為傲,而絕不能讓吳家遭別人半句閒話。」   吳不賒明白了她的想法,心下感動,對他來說,只有慾望,心中想的,就只是她的身子,就只想在她身上得到樂趣。可對林微雨來說,歡愛不只是身體的歡娛,她身子要托付的,是未來的丈夫,是白首到老的婚姻。這是一件非常神聖而莊嚴的事情,不能受半點兒的玷污。不過吳不賒還是有些不甘心,道:「反正我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娶你了,再沒有人能攔著,過幾天我們就成親,這事早幾天遲幾天又有什麼關係?反正也沒人知道。」   這是現話了,上次也說過,哪裡都說得通。林微雨莊然搖頭:「天地神明都看著呢,無論吳家還是林家,列祖列宗,他們都是知道的。不賒,好人,求你了,讓我做無可挑剔的吳家兒媳吧,我想要我們兩個的婚姻受到天地神明的佑護,這是最聖潔的,天地作證,從此以後,無論有什麼樣的力量都無法分開我們。」   「微雨。」吳不賒把她樓在懷裡,緊緊地抱著她。這個女人,她細細的話語裡,包含的是海一樣的深情。慾望如潮水般退去,只有愛,如燭光包裹著兩人的身心。   兩人相擁著,說了一夜的話。天光微亮,吳不賒便跳了起來:「我現在就去找媒人來提親,挑個最快的日子娶你過門。」   「哪有你這麼性急的。」林微雨伸手拉住他。   「怎麼能不急,好好一隻貓看見一碗糖醋魚,卻偏不讓吃,你說急不急?」   「饞貓。」林微雨又羞又笑,「現在天剛亮,你也得要媒人起床啊。這麼大清早的趕過去,真要笑死人了。」   「娶媳婦生孩子,這是世間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有什麼好笑的。」吳不賒猶自不甘心。   林微雨雙手樓著他脖子,去他唇上吻了一下,笑道:「饞貓,我叫侍劍送點兒早點上來,先讓你解解饞吧。」忽地想到一事,羞道,「啊呀,昨夜你這大色貓這麼鬧,一定都叫侍劍聽了去,可不要見人了。」   「這個倒不要擔心。」吳不賒笑,「我昨夜來時便讓侍劍睡過去了。」   林微雨這才放心,下樓叫醒侍劍,讓她安排早餐點心,多做一份。她自己上樓來服侍吳不賒梳洗,柔情款款,真如一個賢淑的小妻子。不多會兒,侍劍端了早餐上來,看到吳不賒,大是驚訝。她是林微雨的貼身丫頭,自然知道林微雨的心思,眼見林微雨羞喜不勝,也替自家小姐高興。   吃了早餐,吳不賒急急便要去覓媒人。林微雨害羞,說去早了顯得太性急不好,直拖到近晌午時分才放吳不賒動身。吳不賒剛下樓,丫環來報,門外有個叫西門紫煙的,求見林微雨。   「西門紫煙?」吳不賒聽了一愣,「她怎麼找到這裡來了,她來做什麼?」   西門紫煙來得太怪,吳不賒倒是不急著去找媒人了,和林微雨一起出來,客廳中坐著的,果然是西門紫煙。   「西門小姐,你怎麼來了?」吳不賒大是訝異。   「吳兄。」見到吳不賒,西門紫煙臉上一喜,似乎有話要說,張了張嘴,卻又收了回去,先與林微雨見了禮。吳不賒為了林微雨不惜遠走魔界,這讓西門紫煙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不知林微雨到底有何奇處,這時見了,暗暗點頭:「容貌也還罷了,難得眉宇間一縷英氣,不似尋常脂粉女兒家。」   林微雨對西門紫煙的看法卻頗為複雜,既怪著西門紫煙引吳不賒去魔界冒險,卻也因為西門紫煙引吳不賒冒險,吳不賒今天才能回來光明正大地娶她。是怨是謝,還真是難說得很。倒是西門紫煙那清麗高貴的容貌讓她頗有壓力,不過在西門紫煙的眉宇間,她卻看出一縷憂色,心下疑惑:「她莫非又碰上了什麼為難的事,來找不賒?」   生意人最善察言觀色,西門紫煙眉宇間的憂色自也瞞不過吳不賒。侍劍奉上茶來,吳不賒道:「西門小姐一早到此,莫非有什麼指教?」   心中猜側,莫非趙炎和西嶽帝君不忿他把接回雲州遺族的功勞送給了南嶽帝君,想要找他的麻煩。可西嶽、南嶽是同級,而且雙方彼此水火不融,西嶽帝君即便恨得想要吃他的肉,可也撈不著啊。至於趙炎,吳不賒直接當他是死人,不屑一顧,他們拿他根本無可奈何。可如果不是他們要對付他,西門紫煙這麼巴巴地找到這裡,還這麼愁眉苦臉的,又是為什麼?   西門紫煙道:「趙國正在調兵,準備攻打楚國,吳兄聽說沒有?」   「聽說了。」吳不賒點頭。趙國打楚國,這樣的龐然大物相鬥,跟他說做什麼?若是兩隻狗打架,請他去,兩棒子都敲死,大家吃狗肉。兩個超級大國就算了,沒那麼大胃。   「吳兄知道趙國不惜代價攻打楚國的目的嗎?」   「趙國攻打楚國的目的?」吳不賒有些費解,「無非是爭地盤,或者是出口氣,或者發現了個什麼寶物。不過,無論他們爭什麼,和我沒什麼關係吧?」諸侯國之間,哪天不在打,打的原因無非也就是這些吧,沒什麼說頭。   「吳兄錯了。」西門紫煙搖頭,「還就是和吳兄有關。」   「和我有什麼關係?」西門紫煙找上門來,果然和他有關。只是吳不賒怎麼也想不清楚,趙國攻打楚國,能和他有什麼關係。打唄,不死不休,沒落氣前千萬別撒手,誰先撒手誰是孫子。嘿,這口氣怎麼和街頭混混打架似的。   他不以為然的眼光自然落在西門紫煙眼裡,她歎了口氣,道:「趙國三十萬大軍三路齊出攻打楚國,兵勢不弱,也不是太強,楚國盡可抵擋得住。可有一些消息吳兄可能不知道。三個月前,屍蓮國重又復國了。一個月前,趙炎與屍蓮王達成協議,在邊界互市。屍蓮國以戰馬和皮革與趙國交換所需的生活物資,其中甚至包括鹽鐵等歷來嚴禁出關的管製品。而趙炎之所以作出讓步,是屍蓮王答應了他的一個要求,與趙國同時出兵,在西北方向對楚國發起進攻。」   「趙炎野心不小啊。」吳不賒哼了一聲,「看來是想一口吞下楚國了。不過與魔國聯手,一旦消息洩露,他就不怕天下悠悠之口嗎?不過這倒也符合這小子愛行險的風格,上次接引雲州遺族回來的主意,不也是這小子出的嗎?這次不會把屍蓮國當棄子吧。」   西門紫煙不理他的牢騷,繼續往下說:「楚國地廣人多,趙國一國之力,兵勢再強楚國也不怕。可如果屍蓮國與趙國聯手,趙國北來,屍蓮國西進,楚國要擋住就有些為難了。而在陳兵邊境後,屍蓮王會向楚王提一個要求,請楚王把新近回歸的雲州遺族的聖女顏如雪嫁給他。答應,他就退兵,否則就要與趙國聯手,一直打進來。」   「豈有此理!」吳不賒勃然大怒,「他們打架,扯上顏小姐做什麼?」忽地醒悟,「是趙炎在中間弄鬼。可他要顏小姐嫁給屍蓮王,他有什麼好處?屍蓮王免費送馬給他?不對啊。」   「楚國不想也沒有能力兩面作戰,只能答應屍蓮王的要求,把顏如雪嫁給屍蓮王。趙炎好像是沒得到好處,可只要顏小姐一下嫁,西嶽府立即就會向天庭上奏。顏如雪不是平常人,她是雲州遺族的聖女。雲州遺族孤懸魔界千里,好不容易萬里迢迢回來了,本應妥善照顧,以慰其心,可楚國迫於壓力,竟然把雲州遺族的聖女嫁給魔王。這種行為,也太傷人心了,消息只要放出去,必然三界大嘩,天帝也必定嚴厲斥責……」   「我明白了。」吳不賒眼中噴火,「雲州遺族地位獨特,作為雲州遺族的聖女,顏小姐更有著非同一般的影響力。楚王被逼把顏小姐嫁給屍蓮王,趙炎他們就可以用這件事打擊南嶽帝君。南嶽帝君接回雲州遺族有功,可接回了雲州遺族,卻迫於魔國的壓力,把雲州遺族的聖女送出去以避戰火,這卻是大過。不但一舉抵消了接引雲州遺族回來的功,反而會遭受斥責,那麼南嶽帝君再想坐上北辰星君的位子就難於登天了。一揚一抑,西嶽帝君無功也無過,倒是可以輕鬆登上北辰星君的寶座,是也不是?」   「是。」西門紫煙一臉痛苦羞愧。她一直沒提她姑父,但事實的真相她是知道的。一切都是她姑父和趙炎商量出來的,目標就是北辰星君的位子。吳不賒把接引雲州遺族回歸的功勞送給了南嶽帝君,本來略處弱勢的南嶽帝君一時呼聲大漲。眼見北辰星君之位已非南嶽帝君莫屬,西嶽帝君根本無力與抗,才想出了這一招絕戶計。   「好陰謀,好算計!居然繞這麼大一個彎子,連魔國也拉攏了,真真了不起啊。」吳不賒氣得全身顫抖。   林微雨是敬神的人,吳不賒不太想破壞她心中對天地神明的好印象。先前和她說及魔界之旅,趙炎和西嶽帝君把雲州遺族當棄子的事就沒說,只說改了海路回來。林微雨對神界的骯髒事全然不知,這會兒聽到這麼黑暗的勾當,驚得目瞪口呆。當著西門紫煙,她又不好插嘴,只是擔心地看著吳不賒,又親自沏了茶上來,道:「不賒,先喝杯茶,消消火。這內中也許另有隱情也不一定呢,你別氣壞了身子。」   「當然有隱情,怎麼會沒有隱情呢?」吳不賒嘿嘿冷笑,心中卻忽地生出一個疑問,道,「西門小姐,這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怎麼又要告訴我?」   西嶽帝君是這個計劃的幕後黑手,可他是西門紫煙的姑父啊?西門紫煙為什麼要把這麼隱秘的消息告訴吳不賒呢?   西門紫煙當然也明白吳不賒心中的想法,一臉愧疚地道:「接引雲州遺族回來那件事,是我太孟浪了,隨隨便便就相信了趙炎的話。後來他們把雲州遺族當作棄子遺棄,讓我非常的痛心和失望。趙炎登位後,家裡逼我成親,我看透了他,絕不想嫁給他。煩不過,就躲去了西嶽府我小姑那裡,無意中卻得到了這個消息。是,這個計劃是趙炎想出來的,也主要是借助趙國的力量,但我姑父至少沒有反對。上次的事,姑父不願上奏天庭,他有他的難處,我理解他,可這次呢,這次就太過分了。上次的遺棄,已經傷透了雲州遺族的心,難道為了一點私利,還要把這顆心碾碎嗎?」   西門紫煙語帶硬咽,痛心疾首:「雖然他是我姑父,為尊者諱,是做晚輩應有的孝道,可我不能。如果顏如雪真的因為他們的陰謀而被逼嫁給屍蓮王,我這一輩子都會內疚不安的,所以我偷跑出來找你,希望吳兄能阻止這件事。」   西門紫煙給吳不賒的印象,就如同她的外號「紫鳳」一樣,天上的鳳凰,美艷高貴,高高在上。或許她有著極高的智慧,但絕不會有等同於智慧的同情心,她可以想出一個個精妙絕倫的計劃,至於小老百姓為她這些計劃而付出的一切,包括生命,她都不會多看一眼。但今天這事卻讓吳不賒生出了不同的看法,原來西門紫煙的內心也不是那麼冷酷。她清冷高貴的容顏之下,同樣有著一顆熾熱的心。   「我替顏小姐謝謝你。」吳不賒站起身來,「我現在就去找南嶽帝君,揭露趙炎的陰謀。」   「找南嶽帝君沒有用。」西門紫煙搖頭,「趙炎與屍蓮王的約定非常隱秘,又不是聯軍,只是分頭進攻。說他們相互勾結沒人信,趙炎一句巧合就避開了。藉著魔族進攻,在後面撿好處的事,也不是頭一次見。以前楚國就有趁著魔族進攻趙國的時候在背後出兵的先例,其他國家也有過。」   「可趙國與屍蓮國互市啊,這個瞞不了人吧。」   「互市很正常啊,聽說雲州遺族回來,就是租的海沙國的船。人界和魔界做生意也是常事。」   吳不賒一時有些傻眼:「照你這麼說,就算南嶽帝君明知道這是趙炎的陰謀,也是毫無辦法?」   「是的。」西門紫煙點頭,「除非楚國能擋住趙國與屍蓮國的兩面夾攻,不受屍蓮王的威脅,否則就全無辦法。但屍蓮國是魔族大國,以前就一直是楚國和趙國在西方的大威脅,應付屍蓮國一國的進攻,楚國就非常吃力了,何況趙國還會牽制楚國一半的兵力。所以,如果沒有特別的助力,楚國只能接受屍蓮王的要求。」   陰謀明擺著,卻就是無法破解。吳不賒又驚又怒,忽地想到一點:「西門小姐既然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破解的法子相告?」   「我沒有辦法。」西門紫煙苦笑,「我來找吳兄,是因為吳兄屢創奇跡,在那種情況下,竟然能把雲州遺族安然帶回來,這一次或許你也能想到法子。」   原來她是對吳不賒產生了一種盲目的信任。吳不賒一時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他想了想,道:「奏請天帝,讓天帝下旨,阻止趙國攻打楚國呢?如果能阻止趙國,只屍蓮國一國入侵,楚國還是扛得住吧?」   「人界的事,天帝不會管的,尤其在天界兵事廢弛,天兵府只剩一個空架子後,這種國與國相互攻伐的事,天帝更絕不會管。無論什麼理由,天帝都不會管。」西門紫煙斷然否決。   「為什麼?」林微雨插了句嘴。除了妖事,天界再不管人界的任何事,這一點林微雨聽說過,卻是不知道原因。她對天界的盲然和天真,和以前的吳不賒一模一樣。或者可以說,世間絕大部分老百姓,對天界、對神仙的認知,都是一樣。   「天界不管人界的事,這話說來很長。」西門紫煙一時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解釋,「國與國之間的攻伐,天帝不管,也是沒辦法管。天兵府形同虛設,以前的十萬天兵天將,現在真搜羅起來,據說一萬人都湊不攏,而且缺乏訓練,兵甲不齊,欠餉嚴重。總之一句話,現在的天兵府對下界沒有任何威攝力。如果天帝硬要管,假設趙炎抗旨不聽呢,天帝拿什麼來制裁他?惹惱了他,把勉強維持著的面子撕開,索性供奉都不交了,到時天庭怎麼辦?趙國可不是一般的小國,小國有大國看著,大國,卻是天帝也不敢正眼去看的。」   林微雨瞠目結舌,西門紫煙的話,對她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她以前從來也沒去想過,事情竟然會是這樣子。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彷彿數九寒天下的水流,完全被凍結了。   吳不賒已經有了非常深刻的認識,自然不會吃驚,想了想,道:「其他幾大國有可能出兵援助嗎?聽說燕國和楚國關係不錯,如果能說動燕國攻打趙國後背,趙國不可能不收兵吧。」   「他有時候精明,這些國家大事上還是糊塗。」西門紫煙在心底歎了口氣,道,「不可能,國與國之間,純以利益相交,口頭上關係再好,也絕不會損害自己的利益去幫助別國。燕國本身實力不如趙國,如果楚國攻打趙國,燕國或許能陳兵牽制。若再進一步,楚國大勝,不用楚國打招呼,燕國都很有可能出兵。但趙國攻打楚國,要燕國出兵幫忙,那是絕不可能的。」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吳不賒百思無計,腦中現出顏如雪的身影,那麼個空靈如雪的女子,難道真要被逼去嫁給屍蓮王嗎?難道她一生為雲州遺族打算,為了心眼甚至練瞎了自己的眼睛,好不容易回到人界了,她自己竟還要送去被魔類污辱嗎?   「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顏小姐嫁給屍蓮王。」吳不賒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我現在就趕去象南城。微雨,對不起,我解決了這件事,立刻回來托人說媒求親。」   「嗯,我等著你。」林微雨心中擔憂,卻知道不能勸阻,「你自己小心些。」   「沒事的,不要擔心。」吳不賒看向西門紫煙,「西門小姐,謝謝你。」言罷,吳不賒與兩女道別,疾飛而去。   林微雨呆呆地看著吳不賒身影消失。西門紫煙也是一樣,眼中更有異彩閃爍。   上次雲州遺族被遺棄,吳不賒絕然而去,不惜與雲州遺族同死。這次又是一樣,楚國受到巨大的軍事壓力,楚王必會逼顏如雪下嫁,吳不賒要橫裡擋住楚王的壓力,想得到多難,他卻是義無反顧。   何謂英雄?   摧鋒於正銳,挽瀾於極危,是為英雄。   西門紫煙眼裡,吳不賒,就是英雄。   吳不賒一路疾飛,幾天後就到了象南城。顏如雪和四大長老都去楚國王都鳳凰城向楚王致謝去了,都不在城裡,吳不賒又趕去鳳凰城。   遠古相傳,楚國王都鳳凰城所在地,有鳳凰歌舞,因建城,名為鳳凰城。天下分崩後,楚國建都於此,又大加修葺,是天下有數的名城之一。   吳不賒可沒心思欣賞鳳凰城的景致,遠遠看到鳳凰城,他便落下地來,步行進城。   一路趕得急,其實到底怎麼解決這件事,吳不賒卻還沒想到辦法。他只有一個念頭,先見到顏如雪再說,保護她,無論任何情況下,都絕不能讓她給楚王威逼著去嫁給屍蓮王。   吳不賒不知道顏如雪幾個是住在王宮中還是住在驛館,當然不能亂闖。他先找了家酒樓,顏如雪和四大長老作為雲州遺族的代表來鳳凰城答謝楚王,可不是件小事,必然有各種消息傳出。而酒樓、客棧從來就是消息淵藪之所,只要喝上一壺酒,定有所獲。   果然,酒客閒話之中,多有提到雲州遺族的,吳不賒兩杯酒下肚,想要的消息已到了耳中。顏如雪和四大長老來鳳凰城後,楚王十分高興,讓他們住在王宮中。吳不賒一聽暗暗叫苦,他見識過趙國王宮的守衛。楚國作為與趙國同等重量的大國,王宮的守衛也不會差,必然高手眾多,想去王宮中找顏如雪並帶她離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知屍蓮王的信送到沒有,如果屍蓮王的信沒到,楚王沒起心打顏小姐的主意,對她看得就不會太嚴。通知她一聲,讓她趕緊告辭回象南城去,回到了象南城,楚王再要逼婚就沒那麼容易了。」吳不賒心下盤算,心急火燎,但天色還早,要摸進王宮去,大白天還是不太方便,只能耐著性子靜待天黑。   這時酒樓又上來兩個酒客,一個青衣儒生,一個圓臉胖子,都是三十來歲年紀。吳不賒眼毒,看了一眼就斷定,這兩人該都是官身,不過不是很得意的那種。兩個小官,相約喝酒,吳不賒對他們不感興趣,扭頭看窗外景致。   兩人喝酒談笑,說的果然都是些官場中勾心鬥角的事情,無非欺上瞞下,媚上壓下,小伎倆而已。吳不賒不是個什麼高雅之人,若在平時,還真就愛聽這些八卦,用來下酒,勝過豬耳朵,不過這會兒沒什麼心情,要聽不聽,蒼蠅過耳,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聽到個小道消息,說屍蓮國死灰復燃了,屍蓮王派人給大王送了信來,說要大王把新近回歸的雲州遺族聖女顏如雪嫁給他,否則就要起大兵犯境呢。」   這話若是蒼蠅,也是蒼蠅中的異類。吳不賒耳朵立即豎了起來,斜眼看過去,是那圓臉胖子在說,壓低了聲音,很神秘的樣子。   青衣儒生道:「你也聽說了啊?我也聽說了,看來是真的了。」   「原來你也聽說了啊,當然是真的。」圓臉胖子用力點頭,「宮中的事,哪有瞞得住的。我聽說大王暴跳如雷,一個內侍只是輕咳了一聲,當場就給拖出去打殺了。」   「大王素來體弱,見不得風聽不得大的聲響,不過輕咳一聲就殺人,也是怒極了。那屍蓮國,區區魔類,竟敢來威脅我堂堂大楚,是可忍,孰不可忍。」青衣儒生搖頭晃腦,很有些書生意氣。吳不賒本來看他兩個不順眼,這會兒卻順眼三分。   「屍蓮國前段時間內鬥,這會兒聽說是新立的王,卻是兵鋒更盛,控弦之士有五六十萬呢。」   「五六十萬?天爺!」青衣儒生搖晃的腦袋一僵,脖子往下就縮了一截,書生意氣本是牆頭草,見不得大風吹。   「若只是屍蓮國犯境,也不可怕,以前也不是沒來過。最要命的,是這次恰巧趕上趙國入侵,兩面對敵,我楚國可是抗不住。」圓臉胖子搖頭歎氣。   「趙國是不是和魔族約好的?」青衣儒生很氣憤的樣子。   「約好的又怎麼著?」圓臉胖子哼了一聲,「這種軍國大事,哪還有什麼人魔之分,便約好的也只能看著,何況也沒證據。」   吳不賒想到了西門紫煙的話,暗暗感歎:「果然如此,就算明知是趙炎和屍蓮王勾結的,世人也拿他無可奈何。」   青衣儒生道:「那怎麼辦?看來大王真個只有答應屍蓮王了。」   「不答應還能怎麼辦?」圓臉胖子歎了口氣,「那聖女顏如雪進城時,我也遠遠看了一眼,果然是絕色的美人,可惜便宜屍蓮王那魔類了。」   「可惜,可歎。」青衣儒生也歎息兩聲,臉上忽又顯出興奮之色,「和親也是常事了,能以一女子而換邊境平安,也算是妙策。對了,我得了兩句詩,『天家青史上,最妙是和親』,你覺得如何?」   「放屁!」吳不賒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怒視著那青衣儒生,「堂堂大楚,帶甲百萬,無數男兒,卻要縮身女人裙子底下,靠一個弱女子的血淚來換你們的苟安,卻還什麼『最妙是和親』,真不知一個羞字怎麼寫了。」   他突然發怒,把兩人嚇一大跳。兩人本還有些惱,可吳不賒怒氣勃發,眼中銳光如電,兩人不敢與他對視,更不敢回嘴,嘟囔兩句,結賬走了。   吳不賒本想著屍蓮王的信或許還沒來,可以打一個時間差,先帶顏如雪離開,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就這些小官吏也贊同和親,看來楚王必是要逼顏如雪下嫁的。先前若說對顏如雪只是加以保護,這會兒只怕是嚴密看管了。想要偷進王宮帶人出來,更要難上三分。   吳不賒卻也並不把這些難處放在心上,只想著顏如雪得到這消息後的感受:「顏小姐這會兒心中必是氣苦已極,上次被趙炎、西嶽帝君遺棄,她已傷了一次心,這次又給楚王出賣,她的心只怕已是碎了。」   喝了半日悶酒,天漸漸黑了下去,吳不賒結了賬,到旁邊一個巷子裡,看四下無人,搖身一變,變成黑貓,便往王宮來。   第五十一章 闖宮   暮色中的楚國王宮,像一頭靜臥著的巨獸,給人一種猙獰恐怖的感覺。   吳不賒從側後翻牆進去。他先後進過西門家、趙國王宮、西嶽府,正如俗話所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何況他還是吃過兩回豬肉的。在這種龐大卻又禁衛森嚴的地方找人,他有著相當豐富的經驗。小心摸進去,一點也不心急,避開明崗暗哨巡哨,在一個院子裡看到一個閒在那裡的小太監,他摸過去,伸手制住。   為什麼要找閒著的小太監呢?因為他制住了人是要問話的,問完話即便不下手殺了,也至少要打暈過去。若是忙著的,半天不見人,必然會查,閒著的就不要擔心這一點。   吳不賒左手掐著小太監脖子,右手變成一條蛇,草木之類,軀幹構造比較簡單。吳不賒有玄木心法,可以千變萬化,可以變吊蘭,也可以變桂花,但動物就不行了,所以吳不賒雖然有黑七的內丹,卻就只能變貓,蛇是變不出的。他右手變出的蛇,還是用過多次的黑七的小幻術,只能騙普通人。不過小太監也就是普通人而已,身子不能動,面前一條蛇張開血盆大口,長長的信子吞吐著,幾乎就要舔到臉上來,小太監嚇得魂飛天外。   「問你兩句話,你要老實回答,若有一字不實,我就放蛇咬死你。」小太監哪裡敢抗拒,點頭不迭。吳不賒略鬆開掐著他脖子的手,隨便問了幾個問題,小太監果然回答得老實,吳不賒這才問起顏如雪的住處。   王宮看上去禁衛森嚴,其實是這世上小道消息傳遞最快的地方,因為它的圈子實在太封閉了。宮女、太監、后妃,反正就是那些人,就像一張蜘蛛網,中心的蜘蛛動一下,每一根絲都會知道。尤其像顏如雪進宮這種既是大事又不需要嚴格保密的事,更是在宮裡肆無忌憚地瘋傳。顏如雪長什麼樣,一餐吃多少東西,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宮女傳宮女,小太監傳大太監,不要一個時辰,能傳遍整個王宮,顏如雪的住處那更是人盡皆知。   顏如雪沒跟四大長老住在一處,而是被王后接進了內宮,住在王后寢宮側旁的海棠院。吳不賒也不要小太監帶路,問清楚大致方向和距離,反手就把小太監掐暈過去。他心想:「顏小姐住在王后寢宮附近,這倒是好事。即便楚王派人監視,也該不會派男侍衛,太監和宮女中該不會有特別了得的高手吧。」   他還是化身成貓,照著小太監所說的方位摸過去,大致到了地方時,便一個個院子找過去。到其中一個院子的後窗時,吳不賒忽覺一股微微的靈力掃上身來。這種感覺他上次就有過,很顯然,顏如雪就在房子裡,她的心眼感應到了他。   吳不賒大喜,躍上窗子,一眼就看到了顏如雪。她站在床邊,臉對著窗子,一臉的驚喜,先就叫道:「吳大哥,是你嗎?」她肩頭的靈犀一見吳不賒就叫了一聲。她其實已經確定了,這問話,其實是有些喜難自禁的意思。   「顏小姐輕聲,是我。」吳不賒進房,變回人身。   「我就知道大哥一定會來的。」顏如雪迎上兩步,不過還是站住了,因為強自抑制,身子有些微微的顫抖。   她的激動卻讓吳不賒產生了另外的想法,道:「是不是楚王一直在威逼你?這軟蛋昏君,豈有此理。」   顏如雪確實受到了楚王的威脅,不過和吳不賒想像的有些不同。吳不賒想像的情形,楚王為了威逼顏如雪答應下嫁,還不知擺出了怎樣的刀山劍林呢。其實並沒有那麼誇張,人家好歹也是一大國之王,朝中不乏無數玩陰謀詭計的高手,在王宮中威脅一個女孩子,有的是手段,根本不可能擺刀擺槍的。顏如雪的激動,是因為另外的原因。   吳不賒遠赴魔界接引雲州遺族,在雲州遺族包括顏如雪在內所有人的心裡,吳不賒就是他們的親人。在見識了趙炎和西嶽帝君的卑鄙無恥後,在顏如雪心裡,吳不賒是雲州遺族在人界絕對信得過的唯一的親人。現在雲州遺族再次遭到了遺棄出賣,誰能信得過,誰會堅決站在雲州遺族一邊?只有吳不賒!聽到消息,無論千里萬里刀山火海,吳不賒一定會趕過來,顏如雪堅信這一點。   而現在,吳不賒真的來了。   有一個人始終和你站在一起,無論是天塌還是地陷,海枯石爛還是地老天荒,你都可以相信他。這種感覺,叫顏如雪如何能不激動,她還是有著很強的自制力,換了其他的女孩子,只怕會直接撲到吳不賒懷裡。   顏如雪激情略抑,道:「楚王倒也沒怎麼威逼我。」   吳不賒疑惑起來:「他沒有說讓你……」他沒有把話說全。如果楚王還沒有以雲州遺族作威脅壓顏如雪下嫁,那他當然不必先說出來。不過那似乎應該不可能啊,外界都傳開了,未必顏如雪這個當事人不知道。   顏如雪卻知道他留在嘴中的話尾巴是什麼,道:「說了,說楚國受到趙國攻擊,屍蓮國也來落井下石,趁機要挾,要我嫁給屍蓮王,否則屍蓮國就要和趙國聯手夾攻。」   「你答應了?」   顏如雪神色一黯:「雲州遺族住的是楚國的土地,吃穿用住,受惠良多,現在楚國有難,我理當……」   她的意思,竟然是答應了,吳不賒氣得頓足:「你糊塗!」   「大哥。」顏如雪看著他,眼中已微見淚光,「我知道你關心我,我也不願意。可受人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   「等一等。」吳不賒伸手止住她,「有些事情你可能沒搞清楚。沒錯,雲州遺族是住在楚國的土地上,也得了楚國不少好處,但請記住一點,這是一樁交易。雲州遺族得了好處,南嶽帝君和楚國楚王也得了好處,說白了,這只是一樁買賣。當時我出了價,南嶽帝君和楚王還了價,如果他們買不起,我會另找買主,沿著海岸線,我還可以找吳國,甚至更遠的齊國。」   竟然把雲州遺族當作貨物,有些過分了,但顏如雪聽了,卻沒有太多的反感。一,從某些方面來說,這是事實;二,這話是吳不賒說的,吳不賒能趕來,他說任何話,她都不會反感。「大哥!」   「趙國突然之間攻打楚國,屍蓮國也來湊熱鬧,你不要以為是巧合,這中間有一個大陰謀。」   「什麼?」顏如雪有些發愣,「這中間有陰謀,什麼陰謀?」   吳不賒猶豫過,是不是要把真相告訴顏如雪?真相會再次傷害這個純真的女孩子,但不說出來顯然不現實。   「南嶽帝君和西嶽帝君爭天界北辰星位,楚國是南嶽帝君一系,趙國是西嶽帝君一系,這些你都是知道的了。我把雲州遺族回歸的功勞送給了南嶽帝君,南嶽帝君聲勢大漲,把西嶽帝君踩了下去。如果沒有意外,北辰星君的位子肯定是南嶽帝君的。西嶽帝君不甘心,趙炎就給他出主意,勾結屍蓮國攻打楚國,威逼楚王把你嫁給屍蓮王。雲州遺族有著獨特的影響力,你又是雲州遺族的聖女,地位超然,南嶽帝君和楚王竟然把你嫁給一個魔王,風聲傳出去,趙炎、西嶽帝君再在邊上稍稍扇點兒風,必然人神共憤。那個時候,南嶽帝君還有可能上調嗎?」   西門紫煙和吳不賒說的時候,一直到把真相差點兒全部揭出來,吳不賒才明白。他雖然奸滑,只是生意場上的小聰明,但他給顏如雪說,只說到是個陰謀,提到西嶽帝君和南嶽帝君的爭執,顏如雪便隱隱猜到了事實的真相。她是一族的聖女,大層面上的政治智慧,遠超吳不賒。因此吳不賒只說到一半,她的雙手已緊緊攥在了一起,身子微微發抖,臉上血色全無。   「竟然是這樣,他們為了自己……怎麼可以……他們是神啊。」   她仰首向天,無明的眼神似乎要穿透屋頂。   上次在船艙中,她也是這種神情,吳不賒這已是第二次看見了。   她就像一片雪花,空靈純淨,不含半點污垢,可這世間卻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能讓她容身。難道她終要陷身污垢,便如雪花,飄飄蕩蕩地尋覓後,最終還是要飄入塵土?   吳不賒心如刀攪。   或許他沒有那麼浪漫,但他知道珍惜,如果顏如雪是雪花,他願把她捧在掌心,讓她永離污濁的塵世。   「如雪,不要怕,有大哥在,他們的陰謀不可能得逞。」吳不賒走到窗邊,他先前進來時,已留意過週遭,守衛不是很嚴,這一刻又凝神細聽,並無異常,「有什麼東西要收拾沒有?收拾一下,現在就跟我走。」   顏如雪站在房中,整個人好像冰結了,一動不動。吳不賒知道她受到的刺激比較大,也不催她,只是靜靜地等著。好半天,顏如雪卻搖了搖頭:「大哥,謝謝你,但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麼?」吳不賒急了,「你是擔心雲州遺族嗎?擔心楚王會對雲州遺族不利?這個你不要擔心,雲州遺族地位特殊,楚王絕不敢像對其他小國一樣對付雲州遺族。就算他狗膽包天,楚國現在面臨趙國和屍蓮國兩方的壓力,兵力非常緊張,也抽不出多少人來對付雲州遺族。雲州遺族的戰力我知道,全族動員,就有五萬勇士,能在魔界撐下來,他們的戰力一定非比尋常。多了,楚王沒有這麼多軍隊可派,少了,不管用。再說,就算楚王調二十萬大軍來,雲州遺族依城而守,總可以撐一段時間。我們把風聲放出去,雲州遺族萬里歸來,楚王竟然為了一個魔國的威脅就來攻打。這可是人神共憤的事,萬眾聲討,楚王哪怕真是狗膽包著天,也不敢動你們。」   這些是他苦思所得,一長串說下來,自以為可以說動顏如雪。顏如雪卻是苦笑搖頭。吳不賒真惱了,一把抓住她手:「如雪,你怎麼這麼固執?都告訴你這是個陰謀了,你難道還有什麼報恩的念頭嗎?」他以為顏如雪還是有報恩的想法,即便雲州遺族沒事,她也在為楚國擔心呢。   「不是。」顏如雪搖頭。   「那是為什麼?」   顏如雪猶豫了一下,道:「其實楚王派人和我們說的時候,四大長老也是激烈反對的。」   這一點吳不賒想得到。雲州遺族的聖女,竟要嫁給一個魔類,四大長老不反對才是撞鬼了呢。   「司雨長老也說過同樣的話,他性子暴烈,當場和楚國大臣吵了起來,並說要殺回象南城去,楚國有本事就派大軍來打,有種就把雲州遺族給滅了。」   「是啊,有本事就來打啊。雲州遺族在魔界都撐住了,還怕了區區一個楚國。」司雨長老這話說到了吳不賒心裡去,「我諒楚國也沒種真個把雲州遺族滅族。雲州遺族真要有事,楚國只怕也要亡國了,至少楚王這王位難得坐穩,所以我說你不要擔心。」   顏如雪苦笑:「大哥知道楚國大臣是怎麼回答的嗎?」   「不管他們怎麼回答的。」吳不賒擺手,「這些狗官我知道,真本事沒有,勾心鬥角個個成精,對付他們,鬥嘴沒用,得用拳頭。就司雨長老的法子,雲州遺族守城,他們有種來打,我們四下放風,三界共同聲討,不信那軟蛋昏君撐得住。」   他這話蠻橫,顏如雪再次苦笑,轉換話題:「我們住的那象山縣以前是象南國,大哥知道象南國是怎麼亡國的嗎?」   「聽說象南國是被楚國和象西國聯手滅掉的,兩國平分其地。」吳不賒突然就覺出了不對,以楚國之強,滅一個小小的象南國,用得著和象西國聯手嗎?   「莫非裡面另有緣故?」   「是。」顏如雪點頭,「像南國國小人少,但勇悍好鬥,尤其善馴象兵助戰。楚國雖強,多次征討,卻一直沒取得什麼戰果。」   「這麼厲害,楚國可是大國!」吳不賒有些驚訝,若不是想到楚國要把象南國一半國土分給象西國的事,他還真有些不信。   楚國大臣當日為威逼顏如雪和四大長老就範,詳細地說過滅掉象南國的過程,其中的細節,顏如雪全都知道。她靜靜地道:「每次楚國來打,像南國就兵分兩路,一路守城,一路上山。上山的是象兵,楚國大軍若全力攻城,像兵就攻其後背,楚國若分兵防備,攻城的兵力可又不夠。像兵沿著象山四下出擊,時不時的還去攔截楚國大軍的糧道,像兵戰力極強,楚國護糧的兵若少,糧食會遭劫;若兵多,則攻城的兵更少。因此,楚國雖強,竟是奈何不了象南國。」   「那後來是怎麼滅的象南國呢?莫非從象西國也調來象兵參戰,像兵斗象兵?」大象皮粗肉厚,力大無窮,衝擊起來,步兵擋不住,騎兵也擋不住。在吳不賒想來,楚國必是從象西國借來了象兵助戰。像西國既有個「像」字,十有八九也是有象兵的,楚國分一半國土給他們,便是有力的佐證,誰知卻是大謬不然。   「不是,像西國好像沒有象兵。」顏如雪搖頭,「但象南國最終滅國,卻和象西國有很大的關係。像西國地勢比象南國高,像南河的源頭就在象西國,距象南城五十餘里,是象西國的雙象口,像南河就是從雙象口流出來的。當日楚國拿象南國無可奈何,像西國卻來獻計,願助楚國一戰滅亡象南國,條件是勝利後得到一半象南國的國土。」   「一戰滅亡象南國,莫非是用水攻?」吳不賒隱隱覺出了不對。   「是。」顏如雪點頭,「像西國在雙象口攔河築壩,十天後,開壩放水,洪水洶湧而下。」   「不對,楚王在撒謊。」吳不賒猛然插口,嘿嘿冷笑,「他們是說用洪水淹了象南國是吧?不可能,五十多里的距離,再高的洪水洩下來也剩不下多少。而且,像南國又是依山而築,洪水想要淹掉象南城,絕無可能。」   他的意思,顏如雪他們是被楚國那些鬼精鬼精的大臣騙了,可顏如雪和四大長老又不是小孩子,能在魔界苦撐不倒,更絕不是等閒之輩,如果真是這種小伎倆,他們怎麼可能看不穿。吳不賒也是話出口才想到這一點的,果見顏如雪搖頭。她苦笑道:「洪水是淹不了象南城,但能把象南河周圍的莊園、農田給淹了。」   「水會退下去啊?」   「洩了洪,像西國馬上又把水壩築起來,過半個月,再又掘壩放水。」   吳不賒臉如死灰,他明白了,洩了洪再蓄,過半個月又洩。洪水確實淹不了象南城,甚至可能淹不死一個象南國的人,但象南國的田園卻毀了。人是要吃飯的,不種田,沒有糧食,哪來的飯吃?這一計,釜底抽薪,可真是毒啊。   「像南國堅持了半年,終於再也堅持不下去,全軍出城突擊,大半戰死,小半逃進象山,就此流落異鄉。像南王在王宮中堆積柴草,王族百口和城中不願投降的大臣、百姓數千人聚在一起,一把火自焚而死。」   吳不賒遙想當日的情形,心生敬佩:「這象南王比楚王這軟蛋可是有骨氣多了。」   「是啊。」顏如雪臉上也有神往之色,「這世間有很多的黑暗,也總有那麼幾根不屈的骨頭。」   吳不賒忽地想到一事:「楚王不是說把象山周圍百里之地全數劃給雲州遺族嗎?雙象口距象南城不過五十多里,該也是雲州遺族的地盤啊。雲州遺族接收過來,築卡防守,不就沒事了嗎?」   「楚王說的百里,是指楚國境內,雙象口在象西國境內,怎麼可能劃給雲州遺族?」顏如雪其實還有些話沒說,楚王說得大方,其實很大一部分是紙上的畫餅。像南國多山,北和南都是山,根本沒什麼用,西去三十多里就是象西國邊境了。只往東沿著象南河有幾十里地,當然,養活雲州遺族十多萬人,這塊地也足夠了。只是相比於楚王的大餅,實得的少了太多,真要算起來,五分之一都沒拿到。吳不賒若是知道實情,只怕會跳起來,顏如雪不想他自責,實情便藏起來沒有說。   「楚國那些大臣就是用象南國的例子威脅你們?」吳不賒咬牙。顏如雪沒有直接作答,好一會兒才微微歎了口氣:「雲州遺族不會輕易屈服,但我們也不可能比象南國做得更好。有些時候,光有勇氣是沒有用的,雲州遺族區區十幾萬老幼,沒有辦法和楚國這樣的大國對抗,何況楚國還有那麼多屬國幫手。」   「楚國若真敢那麼做,像西國若真敢助紂為虐,必將引得人神共憤,成為全天下的公敵。」   「做與說是兩回事。」顏如雪眼光悠遠,「魔界有句話,真理只在弓箭射程之內,我覺得很有道理。雲州遺族真個滅了族,便全天下人人同情,也是無用。沒有懲罰楚國和象西國的利劍,全天下人人詛咒也拿他們無可奈何。而且面對強權,也未必有人人詛咒的膽氣,便是天帝,在沒有天兵天將撐腰的情況下,也不一定就敢下旨斥責。」   看到西嶽帝君的真面目後,顏如雪對天界和神仙們少了幾分盲目的祟拜。這些日子留神打聽,對天界的情況有了一定的瞭解,知道以前威震魔界的十萬天兵天將已是昨日黃花。天帝和天庭在很大程度上其實只是一個唬人的空架子,她因此而有了這番感歎,其實也是絕望。若天庭真有無上的威攝力,她會死扛到底,天有眼,天有報,顏如雪就不信楚國敢拿雲州遺族怎麼樣。可天帝有眼不敢看,天庭更無力主持公道,她還能指望誰?   「大哥,謝謝你,你能來,我真的高興壞了,但我不能跟你走。雲州遺族孤懸魔界千年,吃了無數的苦,受了無數的罪,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只想他們過一點安生的日子。我的族人,他們真的累了,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她的語調痛苦而深情,讓人淚下。   「可是,你是要嫁給屍蓮王啊,一個魔類。」   「只要我的族人能得到安寧,別說只是嫁給屍蓮王,就是讓我下地獄,我也甘之如飴。」她的語調輕柔,內中卻蘊含著無比的堅決,「我只盼望,這是雲州遺族付出的最後的代價。蒼天開眼,再也莫要讓我苦難的族人為難了。」   她外表瘦弱,可這瘦弱的身軀下面蘊含著的力量,吳不賒從來也沒有懷疑過。她既然作出了決定,就很難有力量可以改變。   可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屍蓮王嗎?這個如初雪般美麗的女孩,真的要在污垢的塵世中毀滅?   吳不賒雙腳化成樹根,深深扎進地底。他胸中憋著一口氣,他想要撐裂大地,他想要撕開天空。   「不,我把你從魔界帶回來,不是讓你受辱的。」吳不賒忽地伸手,一下子制住了顏如雪。   顏如雪根本沒去想吳不賒會對她動手,身子一軟,已被吳不賒抱在懷裡。又驚又羞,她叫道:「大哥,你要做什麼?」   「我要帶你走。」   「不行。」顏如雪身子發軟,語氣卻是異常堅決,「大哥,我知道你關心我,但為了我的族人,我絕不能跟你走。」   「你以為建立在你痛苦之上的安寧歡樂,你的族人能夠安心享受嗎?」吳不賒猛然抓住她雙肩,怒狠狠地直視著她雙眼。顏如雪看不見,卻似乎又看見了那眼光中的憤怒和痛苦,「如果你的族人能夠在你的痛苦之上安心享樂,他們不值得我多看一眼。如果他們不能,那你為什麼這麼做。你要讓十二萬族人因你的犧牲而痛苦終生嗎?那你的犧牲又還有什麼意義?」   「可是……」顏如雪還想分辯,一時間卻找不到措詞。吳不賒不再管她,這傢伙手多,把她往背上一背,多生出兩隻手牢牢箍住她,弓身便從窗子裡跳了出去。   背著人,不能化貓,但先前進來時記了路,悄無聲息地穿院而出。過另一個院子,越牆,左側不遠處忽有一個聲音傳過來:「什麼人?」隨即便響起尖叫聲,「有刺客!」   「刺你妹子哦。」吳不賒心中正沒好氣,暗罵一句,騰身飛起,要以最快的速度突出王宮。顏如雪身材纖瘦,最多不會超過九十斤,吳不賒背著她,速度只是略有降低。若無攔截,他有把握可以用這個速度在片刻之間飛出五十里之外。   世間的事,總沒有想像得好。事實上,飛越王宮怎麼會不遭攔截,一般禁衛反應不過來,值夜的玄功高手反應可不慢。吳不賒身子才一飛起,數道靈力同時掃上身來,呼叱聲中,前後左右都有身影閃動。吳不賒不管不顧,往前疾掠。   「大膽狂徒,還不放下人來。」一名侍衛兜頭攔住,手中槍如毒蛇吐信,點擊吳不賒咽喉,槍勢如風,既穩且狠。   「這軟蛋昏君的王宮中倒還真網羅了不少好手。」吳不賒暗讚一聲好,不閃不避,左手一晃,曲尺在手,往外掛,右手一揚,短斧高舉,劈。   那侍衛槍勢靈動,槍尖吞吐,一抽一放,閃過吳不賒曲尺,槍尖寒光閃爍,已指向吳不賒胸膛,一抽一送,抽屜槍,槍中王,此人槍勢,已盡得槍中三昧。吳不賒見過九斤刺使槍,霸道或許要強上三分,但論使槍的精妙,與這侍衛比,相差不可以裡計。而看這侍衛的服飾,不過是普通的軍官,年齡也不大,最多三十歲。   「巫楚之地,雲蒸澤蔚,藏龍臥虎,傳言果真不虛。這一個小小的侍衛頭領,僅以槍論,便是大師級的人物。」吳不賒心下大是感歎,楚王擁地萬里,藏才無數,偏生卻是如此軟蛋,這老天還真是瞎了眼啊。心中感歎,手卻不慢,論武功他和這侍衛不是一個檔次,他強的是手多,曲尺格空,胸前竟又生出一隻手,還是把曲尺,再掛。他作好了準備,這侍衛的抽屜槍若反覆抽呢,他就反覆出手,同時兩脅生出兩隻手來,左手鑿,右手鋸。招式說實話還真不怎麼樣,關鍵擺出那架勢嚇人,彷彿就要把那侍衛當成爛木頭,一鋸兩斷。   這侍衛武功高,玄功一般,也就是能飛的水平,如何擋得了吳不賒這多手怪,不退也得退。他回身大撤步,反把旋槍,丈許大一個槍花,將吳不賒所有的兵器全擋在槍花之外。   吳不賒自然沒心情去破他的槍圈,步子一錯,嗖一下就躥了過去。他雖然背了個人,身法仍比那侍衛要快得多。那侍衛後把一抽,槍花如流星幻滅,順把一送,槍尖跟著吳不賒背影就扎,身隨槍進,靈動如蛇,優雅如龍。但吳不賒去勢實在太快,他這槍勢,不過是自舞自看,彷彿牆角的梅花,獨自香著。   吳不賒其實留了心,大師級的槍王啊,不知還有沒有其他絕招,顏如雪可在他背上呢,自己挨一槍無所謂,紮了顏如雪就要老命了。結果那侍衛拉下去老遠,他放心了,眼光卻是一凝,前面又有兩名侍衛現身攔截,四面還有侍衛往這邊趕。高手太多,而且會越來越多,一個人無所謂,最怕傷了顏如雪,只有以最快的速度衝開前路的攔截,在包圍圈形成之前溜之大吉,才有可能保得顏如雪不受傷害。   顏如雪身子軟麻,眼耳不失,自也看得清形勢,道:「大哥,還是放下我吧。這件事,不能這麼解決的。」   吳不賒的蠻橫讓她有些惱,又有些甜,但全族十二萬人的重量壓在她背上,如果真因她的逃避而給族人帶去災難,她實在不情願。   吳不賒已經發了蠻,又哪裡肯聽她的,道:「叫我大哥就聽我的話。」   「可是……」   「不叫我大哥你就當我是採花賊,既然落到我手裡,那就乖乖的。」   這叫什麼話!顏如雪一肚子心思,也被這話逗得撲哧一笑。   說話間,已衝到那兩名侍衛面前,兩名侍衛用的都是刀,一左一右,擺出雙虎攔路的架勢。吳不賒一聲狂吼:「我要發狂了,誰攔著我誰倒霉。」吼聲中撲撲一串響,他雙肩、兩脅,無數只手生出來,也搞不清有多少只手。兩名侍衛四隻眼一通亂眨卻還是沒數清楚,當然,這裡要把話說清楚,不能冤枉人,不是兩名侍衛眼力不濟,也不是蒙學沒學好,一二三數不清,而是吳不賒那些手不老實。十多隻手,斧、刨、鋸、鑿、尺、鬥,風車一般就掄過去,老天爺,誰看得清啊,又誰擋得住?怎麼擋?招數絕不精妙,但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亂鋸氣死老木匠。兩名侍衛根本沒法子擋,更莫說見招拆招,瘋子打死人不償命,得,咱不跟一瘋子見識。兩人是識時務的,左右一分,吳不賒「噌」一下便從兩人中間躥了過去。過去了就過去了吧,他所有的手卻反過來,反手拍巴掌,那手還變長了,兩名侍衛只得再往後躍,口中亂罵。   其實這怪不得吳不賒,他過去了還反手拍蒼蠅,是怕兩人追得太快或放暗器之類,傷了背後的顏如雪,倒不是得了便宜賣乖,臨走還要撈一把。   吳不賒眼見是衝出去了。離著宮牆不遠,忽地冷哼聲起,一個身影露出來,擋在了前面。這是一個青衣老者,鬚髮皆白,身量不高,背著手站在那裡,也不見什麼兵器,卻給人一種淵停嶽峙的氣勢。   顏如雪一眼看清這老者,低呼一聲:「大哥快放開我!這人是楚國侍衛總管席元主,身手極高。」   放開她,她十有八九不肯再跟著走,吳不賒可不做這種傻事,嘿嘿一笑:「手高有什麼了不起,看我手多。」往前一撲,還是十二三隻手,風車般掄過去。   席元主老目如電,看得清楚,卻是不慌不忙,右手伸出來,在胸前劃一個圓圈。他手中原來拿著一把黃紙,一圈劃下來,黃紙在胸前布成一個圓圈,難道他想用這一圈黃紙擋住吳不賒的狂攻?這可是紙啊,又不是鋼板?未必紙能化鋼?這法術可了得,值大錢了。   吳不賒心中詫異,手下倒是留了神,其他手略緩,只一隻手執斧猛劈,正劈在那圈黃紙的中心,堪堪劈到,那黃紙上紅光一閃。吳不賒這才看清,黃紙上原來是畫了符的,黃紙剛好是八張,畫著八卦,被吳不賒一劈,八卦亮起來,每一卦都發出半尺長的紅光,八道紅光連在一起,形成一道亮眼的紅圈。吳不賒斧頭劈上去,剛好劈在這一圈紅光的中心,紅光突地大亮,光芒射起三四尺。吳不賒只覺手上一股巨力傳來,虎口巨震,竟是握不住斧頭,脫手飛出,一隻胳膊也是又麻又脹。他大吃一驚,胳膊疾往身體裡一縮,到身子裡面忍痛去了。   「大哥當心,這是黃天飛卦,威力極大,不可硬擋。」顏如雪在宮中聽說過這席元主的名頭,也知道他有這一門法術,極為了得。   「黃天飛卦?」吳不賒先前不以為意,碰了一斧,斧頭居然都給震飛了,不免驚心,細看那卦。   先前席元主在胸前放卦,八道卦不過拼成尺餘方圓一個圈子,這時紅光亮起,卦圈放大,竟有丈許方圓,紅芒閃爍,那情形,彷彿早晨噴薄的紅日,美麗眩目。   席元主仍是背著手,斜斜立在卦後,一臉傲然:「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一卦在手,萬法俱空。那妖孽,還不放下人來,束手就縛。」   「你這老兒想逆天造反啊,好好好,我舉三隻手贊成。」吳不賒嘴中呵呵笑,果然又多出三隻手來,卻拿著三個墨斗,甩手把墨斗對著黃天飛卦打過去,「不過你這光太單調了,我給你染染色吧。」   墨斗撞在黃天飛卦上,果然厲害,三個墨斗撞得粉碎,當然,吳不賒用的勁也大,要的就是這效果。斗若不碎,墨汁哪裡灑得開,斗一碎,墨汁飛濺,剎時把紅亮亮一圈黃天飛卦,染成一個黑鍋底。   席元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吳不賒竟然有如此怪招。他猝不及防,急收卦時,已污了寶貝,一時氣得哇哇大叫。趁著他看卦,吳不賒早斜裡躥了出去。   席元主的黃天飛卦妙悟玄法,若論防守,實是天下最厲害的法器之一,也可用於攻擊,同樣威力奇大。不過席元主識得顏如雪,知道楚王要把她嫁給屍蓮王以擋兵災的,干係重大,所以不敢放卦,打定的主意是以卦相攔,只要後面的侍衛圍上來,那時再慢慢捉拿吳不賒。不想吳不賒出一怪招,污了飛卦,竟是逃了出去,再看寶貝,暫時已是不能用了,這跟頭栽得大。他一時間鬚髮戟立,反手拔劍:「老夫今夜若不將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狂追下去,後面自然跟著一長串侍衛。   第五十二章 合歡   「碎屍萬段啊,太辛苦點了吧,你老人家一把年紀,可別閃了腰。」吳不賒哈哈大笑,撒開腳丫子狂掠。   吳不賒一身亂七八糟的功夫,最差的是武功招式,最怪的是玄木心法,手多啊,別說我招式不行,亂拳打死老師傅。他最強的是身法,靈貓步輕靈小巧捷變無雙,陰陽雙生的追風步雖然怪裡怪氣,若論快,實算得上天下最快的身法之一。反正就吳不賒見過的,除了一個駝玉兒,沒人快過他,就是駝玉兒也並不比他快,這會兒不要命地狂掠,雖然背上背了個人,席元主狂怒之下也拿出了當年吃奶的勁兒,可還是越拉越遠。   顏如雪回頭看席元主的身影越來越小,終至不見,替吳不賒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她心情比較怪,不贊成吳不賒的橫蠻霸道,卻又不希望吳不賒被席元主追上。她自己勸吳不賒回心轉意是一回事,吳不賒硬被席元主逼得放下她可又是另一回事。   「大哥真是了不起。」她輕笑,「尤其你那一招墨汁污卦,虧你怎麼想出來的。」   「做生意嘛,就是要出奇招。」吳不賒也大是得意。說實話,剛才那一招還真是靈光閃動呢,這會兒想來,也是很有成就感。「那老兒的卦怕是要重畫了,若是師門祖傳,他只怕還畫不來,拿水洗吧,哈哈哈,可別洗成紙渣。」   「他頑皮起來像個孩子。」顏如雪也笑,卻想起自身的事,道,「大哥,你還是放下我吧,這樣不行的。」   「說了你叫我大哥就聽我的,小丫頭哪卿喳喳的,想要討打嗎?」吳不賒說著,摟著顏如雪大腿的手抬起來,竟真個在顏如雪屁股打了一板。   吳不賒抬起巴掌的時候沒想那麼多,真個一掌打下去才意識到不對,衝口想說對不起,好像也不對。女孩子的屁股是個很怪異的地方,有資格打的人不用說對不起,沒資格打的人卻不能說對不起,一時大是尷尬。   顏如雪也沒想到吳不賒會說打就打,男女授受不親,吳不賒強背著她,還可以解釋為事急用權,可打她屁股,這個怎麼說?她一時間也是透耳根子通紅,有些怪,倒不是怒,卻是羞得厲害,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思緒在心裡頭亂竄。本來挨了打,應該是羞惱憤怒身子緊繃,這會兒卻是全身發軟,彷彿那一掌下去,打空了她身上所有的力量,腦子也打空了,再不能張口。   顏如雪身子雖然輕巧,但吳不賒想一直這麼背著她飛也是不可能的,又不能放開她。楚王也絕不會任由顏如雪就這麼被劫走,席元主等人必會死追不放,唯一的辦法,就是引開他們。   楚國多山多澤,吳不賒看前面一座高山,他在空中盤旋了一下,看到一處斷崖,有了計較。他落下來,把顏如雪放在地下,道:「如雪,你坐一會兒。」   吳不賒自己入林,伐木做了一隻木貓,回到顏如雪身邊。顏如雪臉色頗為尷尬。吳不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靜靜等著,不多會兒,感應到靈力波動,席元主追上來了。吳不賒取醒木令在木貓身上連點六下,往斷崖對面一拋,喝道:「逢山而入,見林就鑽。」   木貓在半空中化為黑貓,鑽林而去,醒木令在它身上加的靈力足,其勢如電。   「可惜不能飛。」吳不賒微覺遺憾,抱起顏如雪,跳下崖去,隱在崖下。   席元主追上來,突地往下飛,貼著林子飛了過去,很顯然,他感應到了木貓身上發出的靈力波動,跟著追下去了。   「成了。」吳不賒暗喜,卻不敢上去,反往崖下鑽。席元主後面,肯定還有其他的侍衛,而且吳不賒也不知道木貓能逃出多遠。雖然他用醒木令點了六下,理論上木貓可以支撐六個時辰,但如果給席元主提前追上了呢?現在的有利條件是,席元主已被木貓引了開去,後面的侍衛也會追下去。如果吳不賒帶了顏如雪從另一個方向走,在席元主察覺木貓真相前,不怕他會追上來。但吳不賒背著顏如雪,又能飛多遠呢?所以吳不賒乾脆往下走,在崖下藏個一兩天甚至三五天,席元主徹底失去他的蹤跡,再沒法追蹤他,他才好帶顏如雪遠走。   斷崖深達百丈,崖下有小溪,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潭,三五奇石,隱於花草矮松之間。吳不賒兩個下落,驚起一群松雞,卻不飛遠,十多丈外就落了下來,歪著脖子看著吳不賒兩個。   離著水潭不遠的崖壁上,有一個山洞,洞口有丈許方圓,約摸五六丈深淺。吳不賒抱了顏如雪進洞,道:「如雪,對不起,一個時辰後我放開你。」   以木貓的速度,一個時辰至少可以跑出兩百里以外,如果席元主追到兩百里外才追上木貓,也不可能再回這斷崖處搜索。一個時辰,吳不賒至少又能飛出幾百里,他還搜什麼搜,卻絕不會想到吳不賒偏偏不跑,就藏在崖下。   如果席元主不多會兒就回頭搜索呢,那就說明木貓提前出了問題,吳不賒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就帶顏如雪突圍。關鍵在於,萬一席元主回頭搜索,顏如雪不能搗亂。所以他說一個時辰內不能放開顏如雪,其實他不知道,就算他放開顏如雪,就算席元主神機妙算來這崖下搜索,顏如雪也絕不會吱聲給他搗亂,不是說顏如雪已經回心轉意,只是不會讓他為難。   聽了吳不賒的話,顏如雪也不吱聲,倒是她肩頭的靈犀沖吳不賒唧唧叫了兩聲,很有意見的樣子。不過吳不賒臉皮厚,反正不懂鳥語,裝作不在意,不理不睬,道:「你坐一會兒,我在外面看著。」   到洞外,凝神聽著崖上的動靜,風聲嗚嗚,蟲聲唧唧,除此並無異常響動,看來席元主既沒有追上木貓,也沒有發現木貓有假。   「只是到底要怎麼才能說服她呢?」想要說服顏如雪,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吳不賒很有些撓頭。忽聽得洞中顏如雪一聲驚叫,吳不賒吃了一驚,急掠回去:「如雪,怎麼了?」   「蛇,我給蛇咬了。」   隨著她的話聲,吳不賒果然看見了一條蛇。這蛇不大,拇指粗細,兩尺來長,色作青碧,怪異的是,這蛇頭頂上有團肉冠。吳不賒也不識得這是什麼蛇,他惱的是這蛇竟敢咬顏如雪,這蛇正想逃,他手一伸,一下便拿住了這蛇的七寸。貓是蛇的天敵,他這一伸手,看似簡單,其實有個大拿法,那蛇全無掙扎的餘地,給他順手一摜,那蛇便如箭一般射了出去,遠遠地被射在對面石壁上,撞成了肉醬。   「咬著哪裡了?我看看。」看顏如雪手上沒什麼傷痕,吳不賒情急之下,竟要去掀顏如雪的裙子。   「你不要亂看,放開我。」顏如雪又羞又急,雖然給吳不賒強行摟摟抱抱過,但來掀她的裙子,可也太孟浪了。   吳不賒確實也是一時急昏了頭,這時也意識到不妥,忙解開顏如雪禁制。顏如雪微微側身,想不要吳不賒看,但感應到吳不賒情急上火的樣子,又不好開口,略一遲疑,掀起裙子,再捋起褲腳。她瑩白如玉的小腿上,淺淺兩個牙印,卻沒有血滲出來。   「你感覺怎麼樣,是痛還是麻?」吳不賒聽人說過,無毒蛇咬了痛,真正毒蛇咬了反而是麻。   「是麻。」這種粗淺的經驗顏如雪也有,「可能是毒蛇。」   「都怪我。」吳不賒只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我要是不制住你,怎麼會被蛇咬?」   「大哥你別自責,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不怪你的。」顏如雪忙開解他,「我身上有解毒藥,應該不礙事的。」   「又不知道是什麼蛇,一般的解毒藥只怕管不了用。」吳不賒急得上火,忽地記起身上有寶,喜叫道,「有辦法了。我身上有寶貝呢,濟世金蟬。」   「濟世金蟬?」顏如雪自然沒聽過濟世金蟬的名字,一臉疑惑,不過聽吳不賒興奮的語氣,是好東西是不會錯的。   吳不賒掏出濟世金蟬,可憐這寶貝兒,當年隨著追風子時,不知救了多少生靈,到吳不賒手裡,幾年了,別說救人,便天日也沒見幾回。   濟世金蟬從盒子裡飛出來,先知了知了地歡叫了兩聲,在吳不賒、顏如雪頭頂飛了兩圈,卻引起了顏如雪肩頭靈犀的注意,啾的叫了一聲。吳不賒這才想起鳥可是吃蟬的,濟世金蟬雖是靈物,靈犀可也不是凡品,若一口叨了可是麻煩。他忙虛按著靈犀道:「我的姑奶奶,這可不是你吃的,乖乖不要動,呆會我去潭裡撈幾條漂亮小魚犒勞你。」   他一臉巴結,靈犀卻不領情,見他手按上來,一張翅飛到了顏如雪右肩,不讓他摸著。顏如雪倒是撲哧一笑,伸手摸了摸靈犀的羽毛,道:「大哥放心,靈犀頗有靈性,不會亂來的。」   她這麼說,吳不賒放下心來,奇怪的是,濟世金蟬圍著兩人頭頂飛了幾圈,不往顏如雪的傷口上落,卻又回到了玉盒子裡。   「怎麼了?」吳不賒大是奇怪,「不合胃口?我說大爺,這是救命的事,不是酒樓裡點菜呢。即便不合胃口,你老也將就著嘗口兒?」   他著急,顏如雪聽得新鮮,卻又是一笑。因為顏如雪地位超然,吳不賒在她和四大長老面前,一直端著架子,擺出正兒八經的態度,油腔滑調的話從來不說。今夜這樣子說話,還真是頭一次聽見。她心下想:「原來他也有不正經的時刻。」   給吳不賒一催,濟世金蟬又飛了起來,飛了兩圈,卻還是落在了玉盒子裡。搞什麼啊,吳不賒真急了,伸手捉了濟世金蟬放到顏如雪腿上:「大爺,看你這老花眼重的,這裡呢。」   真是怪事了,本來濟世金蟬聞到毒,便如老酒鬼聞到美酒,可這會兒就算被捉到了顏如雪腿上,卻仍不肯吸毒,不但不肯吸毒,反而特別害怕的樣子,滋一下就飛了起來,筆直鑽進玉盒子裡。   吳不賒再捉,濟世金蟬唧唧直叫,放到傷口上,卻好像挨著了烙鐵,又是滋的一聲就飛回了玉盒子裡,須臾不敢停留。   怎麼回事?未必濟世金蟬怕了這毒,不能啊?吳不賒又驚又疑:「不會是無毒蛇吧。」貼身看顏如雪傷口,鼻中聞到一股香味。這股香味非常奇怪,好像帶著股甜味兒。吳不賒先前背著顏如雪,後來又抱過她,她身上的體香算是很熟悉了,絕不是這股味兒,這股味兒哪來的?   女孩子身上的味道,甜也好香也好,不是特別親密的人,不好問的。吳不賒這會兒不糊塗,明白這禁忌,抬頭看顏如雪道:「如雪,你感覺身上有什麼異常沒有,濟世金蟬怪得很,竟然不肯吸毒。我懷疑這蛇可能是無毒蛇,傷口無毒,所以濟世金蟬不吸……如雪,你怎麼了?如雪。」   這時候的顏如雪,面色酡紅,眼光迷離,彷彿喝醉了酒,如點朱般的紅唇微微張開,輕喘著,竟微微帶著一絲呻吟。這聲音吳不賒熟悉得很,葉輕紅、九斤麗每每動情時,喉嚨裡都會發出這種聲音。顏如雪素來端莊,怎麼突然之間這個樣子了?   給吳不賒一聲急叫,顏如雪身子一震,彷彿從夢境中醒來,「啊」的叫了一聲,一時面紅如血,嘴裡啾啾吐出一串急音。靈犀啾啾應了兩聲,顏如雪火紅的臉突地慘白如紙,道:「是合歡。」   「合歡?」吳不賒一愣,「什麼合歡?」   「剛才那條蛇,是合歡蛇。」   「合歡蛇?」吳不賒想了一下,「沒聽說過,有毒沒毒?」   「有毒,它的毒比較怪……」顏如雪吞吞吐吐,似乎有些難以出口。   「有毒,那濟世金蟬為什麼不吸?比較怪?」吳不賒糊塗了,這毒難道怪到濟世金蟬都不敢下口。看盒子裡的濟世金蟬,身子縮著,很畏懼的樣子,估計便再捉了它去,也不敢吸。吳不賒急了,猛地蹲下,把顏如雪小腿架在膝頭,頭一低,含著傷口就往外吸。   「不要,這毒吸不得!」顏如雪急推他頭,哪裡推得開,看吳不賒吸一口吐一口,不停頓地連吸數口,便知道他已經中毒。而她體內那種奇異的變化又已生出,心中暗禱:「列位師祖有靈,非是如雪輕浮,實乃天意,吳大哥有大恩於我族,我便是沒中毒,他中了毒,我也要救他,何況我自己也中了毒,剛好可以互解,列位師祖在天有靈,原諒弟子。」   吳不賒吸了數口,看傷口處滲出新鮮的紅血,他對治蛇毒沒有經驗,只是聽說過傷口中黑血吸盡轉成紅血那就可以了,抬頭看顏如雪:「如雪,怎麼樣,好些了沒有?」   顏如雪卻又變成了先前的樣子,無明的眼波瞟著他,竟滿是媚意,嘴中的喘息也劇烈了好些。聽到他問,她道:「好些了,大哥,謝謝你,你真好。」聲音柔媚,大異往昔,最怪異的是,她竟然伸出手,輕撫吳不賒的臉,隨後另一隻手也伸出來,雙手鉤住了吳不賒的脖子。   顏如雪容顏絕美,尤其是她那種如冰雪空靈的氣質,非常得獨特,這樣的美女,是個男人都會動心。吳不賒還是個有點好色的傢伙,更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若換了其他女人有這樣的美色,他便不敢公然調戲,也一定會在心裡意淫一番,但對顏如雪,他卻從來沒有往男女情事方面想過。這個比冰雪還要純潔的女孩子,她削瘦的肩膀上擔著如此的重擔,讓他憐惜,讓他崇敬,他絕不敢玷污她,哪怕在心裡想都不行,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顏如雪會突然這麼對他,一時竟呆住了。   「如雪,你怎麼了?你別……」話沒說完,顏如雪突然直撲進他懷裡來,噴著熱氣的紅唇一下子吻住了他。她的唇火辣、柔軟,不像葉輕紅的唇那麼豐艷肉感,卻有一種另外的韻味,噙在嘴裡,彷彿噙著兩片花瓣。   吳不賒心中覺得有些不妥,一時卻捨不得推開,便在猶豫間,忽覺腹中一熱,這股熱氣一發便不可收拾,熱騰騰奔流滿身,只一剎便全身火熱,腦子也迷糊起來,渾忘一切,心裡眼裡,只有懷中的這具火熱軀體。他狂熱地吻著她,手去她衣服內摸索揉搓。顏如雪回吻他,手在他身上抓著,大聲地喘息呻吟。這更刺激了吳不賒,他幾乎是用撕扯的方式,三兩把就脫光了顏如雪身上的衣服。卻還有絲絲清明,記得先把衣服鋪在地上,再把顏如雪放上去。   顏如雪看上去瘦,其實是骨架小巧,長年練功,她身上的肌肉非常的勻稱結實,乳房不大,卻也不算太小,腰極細,臀部卻頗為結實。一般體形削瘦的女孩子,最難看的就是臀部,瘦得像塊板,摸起來像三角架。顏如雪的臀雖小,卻渾圓如球,緊湊富有彈性,整體看上去,她的身子玲瓏有致,便如一枚精雕細刻的美玉,經得起細細的品嚐,越品越有味。不過這會兒吳不賒腦子昏沉,腹中如火,哪有心思細細品嚐,兩下把自己也脫光了,一個虎撲……   原來這合歡蛇乃是蛇類中的一個怪胎,蛇毒奇淫。任何人只要沾著一星半點兒,千貞百烈的貞婦也會變成蕩婦,古井不波的老僧也會成為淫棍。顏如雪眼睛看不見,先前不知道,後來發覺不對,向靈犀問清了那蛇的模樣,才知是合歡蛇,卻已是晚了,自知無力可抗。合歡蛇的蛇毒無藥可解,唯一的解法就是男女合歡,否則男會暴陽而死,女會脫陰而亡。這種毒,便是濟世金蟬也不敢沾,因為它其實不是毒,算起來應該是一種春藥,而且是天地間最厲害的春藥之一。濟世金蟬是天下一切毒物的剋星,拿這春藥卻是毫無辦法。而且吳不賒給顏如雪吸毒也中了毒,就算顏如雪顧惜自己的身子,神智迷失前不惜一死,吳不賒怎麼辦?她不能不顧吳不賒,只能捨著自己身子,既救人,又救己。   吳不賒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猛然一個激靈,急睜開眼來。顏如雪正坐在他身旁,癡癡地看著他,眼光裡柔情無限,身上衣服好好的。吳不賒以為先前是做了個惡夢,可一看自己身上,不對啊,自己身上光光的,僅在腰上搭了件衣服,下面那子孫根還麻麻辣辣的微有些痛。絕對是出了事,自己都微有些痛時,顏如雪女兒之身,會是怎樣的傷害?   他坐起身來,剛要開口,顏如雪卻伸出一根指頭壓在了他唇上。她的手指纖細修長,柔嫩如玉,吳不賒竟是開不了口。   「哥,別說對不起,這是天意,更是緣分。」顏如雪眼中滿是深情,微微的吐息吹在他臉上,清幽如蘭,「你在人界,雲州遺族深處魔境,如果不是千年的緣分,我們不可能相見、相識。哥,我喜歡你,敬重你,愛你,不是因為你為雲州遺族做了那麼多事,而僅僅是因為你這個人。人、神、仙三界,無數英雄人物,千年來,卻沒有一個人敢深入魔界去尋覓雲州遺族,你去了。趙炎身為大趙太子,掌兵百萬,西嶽帝君為天界大神,替天帝牧守五嶽之一的西嶽,可這樣的一些大人物,為了自身的利益,竟然連起碼的良知都不顧。可你呢,絕境中你沒有拋棄雲州遺族,最終憑一己之力,把雲州遺族帶了回來。這是怎樣的勇氣,怎樣的智慧,又是怎樣的胸懷,我所見過的男兒中,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你。」   吳不賒本來滿心的歉疚,都不知該怎麼開口說道歉,更不知要怎麼彌補這件事。再沒有想到,顏如雪竟會對他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竟是如此的深情,對他又是如此的崇敬。他一時就傻在了那裡,玉人深情款款,他卻只以為是在夢中,除了是夢中,他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顏如雪肩頭的靈犀「啾」地叫了一聲,他才乍然清醒。他伸手輕觸顏如雪的臉頰,玉肌如雪,觸手生涼,絕對不是做夢。   四目對視,卻一時找不到話來說,吳不賒突然覺得顏如雪眼光有異,道:「如雪,你的眼睛?」   顏如雪笑容如鮮花開放:「我的眼睛能看見了。」   「真的?」吳不賒又驚又喜,「為什麼,難道說男女的歡愛還可以治眼睛?」顏如雪臉現羞紅,微垂眼簾,美到極點,輕聲道:「是,也不是。」   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是也不是,吳不賒越發好奇,道:「好妹子,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顏如雪卻害羞起來,有些扭捏,半天才道:「心眼的心法非常獨特,心眼要求明察秋毫,見微知著。但做人家媳婦不能這樣,夫妻相處,不能事事明白,更不能事事較真,所以習練心眼,必得是處女,心如冰雪,不染半絲塵埃,而一旦破身,心眼也就廢了,只能做平常的女孩子。心眼本為返觀內視之眼,心眼既廢,光向外看,眼睛自然也就能看見了。」   「心眼竟然這麼古怪。」吳不賒又是好奇又是好笑,「也是,兩口子過日子,若事事明察秋毫,可就難得較真。嘿嘿,創下這心法的師祖還真是個妙人呢。」顏如雪含羞帶嗔地瞪著他:「說得好聽,其實還不是你們這些壞男人想在外面做壞事,卻還想瞞著我們。」   吳不賒舉手發誓:「我絕不敢瞞著我的親親好媳婦兒在外面做壞事的,若是做了,叫……」   話沒說完,顏如雪已封住他的嘴,卻直撲到他懷裡來,嬌聲道:「哥,我相信你,心眼已廢,就讓我做你傻傻的媳婦兒吧。我不要明察秋毫,這一生一世,只要睜開眼睛的時候能看到你,我就非常滿足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能看到你,這是怎樣的傻話?這傻話裡卻是怎樣的深情!吳不賒緊緊抱著她,只恨不得把她小小的身子嵌入自己的身體裡。他俯下唇,吻她。她的耳垂晶瑩如玉,鼻子小巧玲瓏,眉很淺,眼波卻很深,她的紅唇柔嫩芬芳,帶著微微的清涼,貝齒雪白,粒粒圓潤如珠。吳不賒記憶中的女孩子裡,只有她的牙齒最好,舌頭小小的,還有些俏皮,碰一下就往後縮,實在逃不了,就纏絲籐一樣纏上來,勾得人心裡癢癢的,彷彿心尖子都要勾出來。   吳不賒的手從她衣服裡伸進去,撫住了她的一隻乳房。先前沒留意,這會兒細細揉搓品嚐,盈盈一握,柔軟中又帶著絲絲的堅挺,實是難得的極品。被他揉著胸乳,顏如雪情不自禁發出一聲呻吟。吳不賒卻猛然醒悟過來,急忙放開她,道:「如雪,我先前是不是傷著你了?」   這話頭有些羞人,顏如雪不敢看他,輕聲道:「沒事。」   「怎麼會沒事,我自己都覺得痛,你又是女孩兒家,第一次。」吳不賒急了,「快,讓我看看,一定傷得很厲害。」   雖然已經是他的人,但這樣的話卻讓顏如雪羞極,撲到他懷裡緊緊捉住他的手,道:「不要,沒事的,真的,有一點點傷,我自己上了藥呢,你不要擔心。」   她羞得厲害,吳不賒倒也不好勉強她,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們在這裡剛好可以躲幾天。」說起這個話頭,又想起雲州遺族的事,吳不賒道:「雲州遺族的事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想到了辦法。」   「嗯。」顏如雪伏在他懷裡,也不問他想到了什麼辦法,百依百順的神情,真像一個伏首低眉的小媳婦兒。吳不賒摟著她溫軟的身子,卻又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了。   席元主不知被木貓引去了哪裡,並沒有回頭搜索,也沒有看見其他人。吳不賒兩個在洞中住了三天,崖底多有松雞、野兔,潭中還有魚,日子過得十分逍遙。頭一天顏如雪還不行,第二天差不多就好了,放開了胸懷。女孩兒家的嬌憨盡顯,有時胡攪蠻纏,讓吳不賒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冷靜沉著洞燭先機的雲州遺族聖女嗎?這就是鄰居家的傻丫頭啊。不過這樣的反差卻更讓人心動,可惜顏如雪身上有傷,雖然每夜相擁而臥,卻是不能真個銷魂。得到顏如雪的身子是在迷迷糊糊之中,便如豬八戒吃人參果,一口吞下去卻不知是什麼滋味,更是期待在清醒的狀況下細細品嚐。不過日子長著呢,也不急在一時。這個女孩,真就像那晶瑩的雪花,是那麼完美又那麼脆弱,只能捧在掌心細細呵護,丁點兒的粗暴,都會帶給她無可挽回的傷害。吳不賒可絕不會做那種傻事。   第四天傍黑時分,吳不賒道:「楚王要找我們兩個,必是去象南城一帶,王都附近應該鬆下來了。我們出去,他們主要注意的是西南方向,我們向北,回追風寨。」   這幾天,兩人癡纏在一起,無話不談。吳不賒的一切,全都掏給了顏如雪。林微雨、葉輕紅、九斤麗,加上顏如雪,吳不賒的四個女人中,唯有顏如雪對吳不賒瞭解得最多最徹底。吳不賒和林微雨有婚姻之約,吳不賒沒有瞞她,跟她說了。在追風寨還有一個基業和一批妖怪手下的事,當然也跟她說了。而吳不賒想到的法子,就是像上次起獸兵幫林微雨對付於承一樣,再起獸兵攻打趙軍後背,在後面牽制趙國的軍隊,幫楚國減低壓力。楚王沒有了軍事壓力,自然也就不會逼著顏如雪去嫁給屍蓮王了。這個結也就解開了。   吳不賒先前沒想到起獸兵攻打趙軍,是心中放不開,帶妖怪起獸兵,他又變成妖王了,那麼這兩年的辛苦豈非白費了。但現在為了顏如雪,尤其在得到顏如雪的身子後,他已不惜一切。如果說林微雨讓他珍惜,顏如雪也一樣。如果有辦法,他絕不會這麼做,但現在沒有辦法,那就只有破釜沉舟了。他絕不能失去顏如雪,更不能容許顏如雪受到傷害。至於林微雨那裡,萬一事情實在壓不住,天庭要把他當妖王捉拿,那也沒辦法,他只有跟林微雨解釋,相信林微雨會理解他。當然,這是最壞的結果,他這麼做,可以說是幫了南嶽帝君的大忙,南嶽帝君總該站出來幫他說幾句話,最後的結果或許不會太糟。   吳不賒把家底兒掏給了顏如雪,但中間的一些過礙卻沒說,顏如雪也不問。作為擁有心眼的雲州遺族的聖女,點滴的疏漏也瞞不過她,而現在,明擺著的漏洞她也視而不見。正如她自己說的,她要做的,就是一個傻傻的小媳婦,只是跟著自己的男人走,到底是往西,還是往東,到底是對,還是錯,她根本不管。她格格笑道:「還真是好奇呢,你這大妖怪的妖寨,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那自然是威風凜凜了。」吳不賒輕托著顏如雪下巴,「多了你這絕色天香的壓寨夫人,那更是錦上添花。」   他一臉色色的樣子,顏如雪害羞起來,輕打開他手:「去,誰是你的壓寨夫人了,我才不要做。」小小的拳頭一握,「我要做山大王。」   她那一個小小的拳頭,就像一個玉骨朵,美則美矣,可沒半點兒力量感。吳不賒忍不住大笑,顏如雪給他笑得惱了,使出蘭花指滿谷追殺他,最終成功掐住吳不賒腰間軟肉,讓他那一塊肥肉裸體狂奔三百六十度。吳不賒撫著腰恨天怨地:「果然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哪怕是雲州遺族的聖女,掐起人來也是一般得痛啊。」   「現在你知道本大王的厲害了吧。」顏如雪滿臉得意。   為免不必要的麻煩,顏如雪換成了男裝,又把臉塗黃,看上去就是個二十來歲的毫不出眾的黃臉漢子。至於吳不賒,乾脆變成了一隻貓,一下跳進顏如雪懷裡,順爪在顏如雪玉乳上摸了兩下。顏如雪大羞,掐著他腰肉威脅:「大色貓,乖乖的,不許亂動。」   顏如雪肩頭的靈犀見吳不賒化貓跳進顏如雪懷裡,歪著脖子,啾啾叫了兩聲,那眼神兒裡面,滿透著鄙視。吳不賒惱了:「怎麼著,氣不忿啊,佔了你地盤?嘿,小姐,如雪可是我的,氣不忿也是白搭。」   靈犀又叫了兩聲,叫聲裡很有兩分憤怒了。吳不賒嘿嘿一笑,忽地伸出舌頭,用了玄木心法,這舌頭長,至少有一尺三四,紅紅的舌尖在靈犀面前捲過,嚇得靈犀一聲尖叫,急飛起來。這下它惱了,嘰嘰喳喳,一連串鳥語,又多又急,明顯是在向顏如雪告狀。   顏如雪笑了,伸手讓靈犀落在她手上,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伸出指頭一點靈犀腦袋,又點點吳不賒腦袋,「你們都是我的寶貝,我給你們做個和家,誰也不許再吵。」   這叫什麼話,吳不賒差點暈倒,靈犀也同樣氣不順,把腦袋扭到一邊。得,一對冤家結下了。倒讓顏如雪哭笑不得,掐著吳不賒腰肉一扭,恨恨地道:「你和一隻鳥兒較什麼勁啊。」   這話又惱了靈犀,它可是靈鳥該不是一般的鳥兒。它啾的一聲叫,大是惱怒。顏如雪又點它腦袋:「你也是,和一隻小色貓較什麼勁啊。」   吳不賒再次暈倒,不過在靈犀看來,他根本就是在占顏如雪的便宜,因為他醜陋的貓腦袋就枕在顏如雪豐隆的胸乳上,因此又憤怒地叫了兩聲,不過吳不賒聽不懂它叫什麼,只以為餘怒未息,也不以為意,腦袋當然是不肯移開了,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美妙的枕頭嗎?顏如雪倒是能聽懂,臉一紅,卻也沒有推開吳不賒。   上到崖頂,顏如雪往北飛。吳不賒賴皮,不肯自己飛,總是要顏如雪抱著,還好化貓後不過十來斤重,顏如雪倒也帶得動。顏如雪本來有些羞,但吳不賒死皮賴臉,也沒辦法,只是靈犀意見提了一路,吳不賒反正聽不懂,只當欣賞鳥叫了。   正如吳不賒猜測的,楚王派出大量高手搜索顏如雪,主要搜索的方向卻是象南城一帶,都在南邊,北邊沒怎麼留意。顏如雪又是化了裝的,一路北去,無人來管她,不數日上了雙余山追風寨。   方到雙余山下,眼前的情形就把吳不賒嚇一大跳,只見無數百姓,拖兒帶女,排著老長的隊伍往山裡趕,一眼看過去,少說也有數千人。   「莫非烏先生的話真的應驗了?」吳不賒大吃一驚。   顏如雪落地,找了幾個百姓一問,正是吳不賒想的。趙國攻楚,令屬國提供糧草軍資。這些屬國橫徵暴斂,百姓交不出稅,只有逃亡。趙國的屬國還只是交不了稅,楚國的屬國更倒霉,夾在中間的幾個小國被趙國大軍一路掃過去,更是家破人亡。聽說追風寨無償分地,而且只要交十分之一的稅,一些膽大的百姓便紛紛往山裡逃,管他妖不妖,反正是個死,裹身妖腹和死於兵亂,好像也沒有太大區別。萬一傳言是真,真的妖不吃人還分田分地,反倒是登了高枝,比在家鄉還好。   「啊呀。」吳不賒大叫,「這才幾天啊,流民真的就進山了,烏先生只怕還沒準備好。」他化出人身,拉了顏如雪急急上山。   貓突然化人,把周圍的流民嚇一大跳,頓時亂成一團。見吳不賒急急而走,一群流民倒又疑惑了:「莫非追風寨的妖真的不吃人。」相互議論,膽氣又壯起來了,管他呢,死就死,上山。吳不賒不知流民在身後議論,上山進寨。寨中只有豬黑子留守,忙得一臉豬哥像,一見吳不賒,大喜,道:「大王回來了,太好了,流民實在太多,大家都撐不住了。」   吳不賒道:「到底有多少流民,狽有計他們幾個呢?」   「狽左相他們幾個都在幫著烏右相安排流民。」豬黑子抹一把汗,「流民實在太多,山下的人好像瘋了一樣,拚命往山上擁,具體多少,狽左相那裡有帳冊。到昨天為止,共有七萬三千多人進山。今天的還沒統計出來,已送走四大批了,估計不會少於一萬。這些人都要吃、要住、要田、要農具種子,天啊,我從來沒見妖怪是這麼當的。」   豬黑子嘴角大張著,很得意地叫著苦。這時一個豬頭妖獸氣喘吁吁撞進來,也沒看見吳不賒,嘴哈哈著對豬黑子抱拳道:「將軍,又有一大堆人上山了。」   豬黑子見吳不賒擺手,也就不喝斥那妖獸無禮,道:「多少人?」   「一大堆。」   豬黑子沒好氣:「堆紅薯呢,一大堆是多少?」   「就是一大堆啊。」豬頭妖獸一臉憨,「好多。」   「具體數目是多少,你不會數一下,你是豬啊?」   豬頭妖獸拉拉耳朵:「我是豬啊,南窪小花豬。」   吳不賒撲哧一聲笑,豬黑子氣得要發飆。吳不賒忙拉住他,豬黑子一臉尷尬地解釋道:「狽左相先前有規矩,滿一千人為一批,送去木魚坪。烏先生那邊按村統一安置,這樣就不會亂。可惜能數數的幾個妖獸都押人去了,剩下這豬頭,教了幾天都教不會。」忽地想到個主意,「你去,城左不是有個羊圈嗎?把人往羊圈裡趕,狽左相說過,一羊圈差不多就是一千人的樣子,滿一圈你就送,知道了沒有?」   這樣也可以,吳不賒目瞪口呆。那豬頭妖獸卻是狂喜:「將軍高明!」拍一豬屁,樂哈哈去了。   「大王你看,這些豬頭,實在是沒辦法。」   「不錯不錯,這辦法挺好。」吳不賒實在是要拿手托著下巴才不會掉下來,還不得不點頭。人家是妖怪啊,能想到一羊圈就是一千人這樣的點子,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還要怎麼樣?顏如雪在邊上抿嘴而笑,湊到吳不賒耳邊道:「你這些手下還真是有趣得緊呢。」   「沒辦法了,鄉下妖怪,沒見過世面,就這樣了。」   吳不賒搖頭,逗得顏如雪又是撲哧一笑,道:「要不我幫著去看看吧,人吃人而妖怪反倒救人,其實他們不錯了。」   「好。」吳不賒點頭,對豬黑子道,「你派個小妖給左、右相國送信,晚間要他們來山上一趟,我有事吩咐。」   豬黑子抱拳應了,命小妖送信下山,然後帶了吳不賒、顏如雪出去。   僅僅幾天,城中人口又繁密了好些,顏如雪走在街頭,眼見人來人往,開店舖的、做小買賣的,一派紅火景象。偏生人流叢中,時有虎狼經過,又有獸頭人身的妖獸匆匆奔走,卻人獸相安,妖人共路。這樣的奇景,在天下任何地方都絕看不到。顏如雪先前聽吳不賒吹噓,說他追風寨如何人妖和睦,她還不信,這時親眼所見,再無半點兒懷疑,暗暗歎服,道:「能讓人妖和諧共存,你那左、右相國確實了不起。」   「烏先生是奇人,狽有計則算得上是奇妖。」對烏靜思與狽有計這一人一妖,吳不賒心裡也頗是佩服,轉首看著顏如雪道,「以仙子之容而在妖怪窩裡安之若素,你也算是奇女子了。」顏如雪俏巧的鼻子一聳:「你是人我就是人,你是妖我就是妖,總之你到哪裡我就到哪裡。吳大王,這一世小女子我是跟定你了。」這話說得俏皮,卻是情深款款。吳不賒心下感動,握住她手,湊到她耳邊道:「我晚間上床睡覺,你也跟著我上床吧。」   顏如雪大羞,想掙脫他手,哪裡掙得開,掙了兩下也就放棄了,瞪了吳不賒一眼,卻是風情無限。吳不賒心懷蕩漾,道:「如雪,嫁給我這個半人半妖的傢伙,委屈你了。」他雖然從來都認為自己是絕對的人,但頂有妖光,卻一直讓他有心理障礙。   「不,哥,你不是半人半妖,你是真正的男子漢,是頂天立地有擔當的大英雄。如雪能嫁得如此夫郎,才真是三生有幸。」顏如雪緊緊地扣住吳不賒的手,「如雪願與哥生同床,死同穴,海枯石爛,此心不變。」   這本應是花前月下的誓言,卻在這妖怪窩裡發出來,然而在兩人心裡,卻並沒有半點兒的怪異,反是心情激盪,兩手互扣,恨不得就此融為一體。   第五十三章 妖威   狽有計先前的安排是,上山的流民不必進城,就在城外找平地安置,滿一千人作為一批,送到木魚坪,由烏靜思統一送往下游,一體安置。豬黑子帶著吳不賒和顏如雪兩人出城,只見城東的空地上,聚集著黑壓壓的一大群人。先前那豬頭妖獸正把人往羊圈裡引,他不是強趕,而是讓幾個妖獸抬著裝有大餅的筐子守在羊圈邊上。他站在羊圈門口大聲喊:「進來,進來!每人先領兩個餅子,小孩、老人減半。滿一千人下山,右相的規矩,一千人一村,到時統一分地,分種子、糧食、農具。大家不要擠,不要擠啊!都有,都有……」   他揮汗如雨,喊得嗓子都嘶啞了,但人實在太多,前面的還好些,後面的人擠人、人推人,嘰嘰喳喳,亂得像一鍋粥。   這時人群中忽地起了騷動,卻是兩幫人打了起來,好幾個漢子廝打在一起,估計是親幫親、鄰幫鄰。人擠得多,這一開打,四下亂推亂擠,頓時叫罵聲、哭喊聲亂成一片。   豬黑子在吳不賒面前失了面子,大怒:「這些傢伙,妖怪不發威,當老子是病豬?」一聲狂吼,「都住手!」   他這嗓門大,場中數千人,頃刻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向這邊看過來,卻不知誰叫了一句:「妖怪發怒,要吃人了!」   這一句炸了場子,數千人齊動,跑的跑、逃的逃、哭的哭、叫的叫,比被捅的馬蜂窩還要亂上十倍。豬黑子沒想到一嗓子會弄出這麼個結果,頓時傻眼:「狽相國說,初進山的人不摸底,最不能嚇,還真說對了。這下怎麼辦?」   吳不賒一時也有些傻眼,他也想不出辦法,總不能再把嗓門扯大些吼兩嗓子吧?人群已經慌了神,越吼只怕越亂,可若任由人群這麼亂下去,你推我擠的,只怕不少人會被活活踩死。一時,兩人全無主意。   顏如雪這些天跟在吳不賒身邊,嬌憨癡纏,就是一個戀愛中的傻丫頭,全無半分昔日聖女的形象。這種時候,她久經大場面的智慧、經驗便顯了出來。她雙手往臉上急急一擦,又反手把頭發放了下來,隨即飛身而起,道:「大家不要亂,聽我說!」   她懸空而立,衣袂飄飄,容顏如畫,聲音雖不高,帶著玄功的音量卻穿透全場,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這樣溫柔的聲音便如春風拂過,所有人心頭的慌亂霎時便消去了大半,再看她如仙子臨空般的身姿,一時再無人作聲,也沒人再亂跑亂動,都眼巴巴地看著她。   顏如雪抓住機會,道:「大家不要慌,不要怕。餅還有很多,田地、種子、農具也準備得非常充分,每個人都可以分到。現在分兩路走,以那隻虎為界,左邊的去左邊領,右邊的往我這裡來。豬將軍,麻煩你抬些大餅過來。」   真是玉旨仙音,所有的人全都安靜下來,就照她說的,以那只傻呆呆的虎為界,左邊的人仍進羊圈裡去,右邊的人便往她這邊來。兩路一分,減了一半的壓力,尤其她絕美的微笑,如春風化雨,化去了人們的急躁慌亂,竟再無一人推擠叫罵。   豬黑子狂喜,立叫小妖抬了餅子過來,顏如雪親自發放。最先領到餅的是一個四口人家,一對三十來歲的夫婦、一個老人、一個小孩,領了餅子,一家四口一齊下拜:「多謝仙子!」   顏如雪忙扶他們起來,只叫「不要拜」,後面的人卻紛紛下拜。更有議論聲起,一人道:「不是妖怪,是仙子臨凡!」   另一人道:「我就說嘛,妖怪哪有那麼好心?果然是仙子化身,拯救萬民。」   「那這些妖怪是怎麼回事?」   「你傻啊你,當然是仙子以大法力點化了妖怪,所以妖怪才跟著做善事了。」   「原來如此。」   這些人似乎恍然大悟。一傳十,十傳百,所有人都悟了。   吳不賒傻了半天,苦笑搖頭:「得!狽有計他們費了老半天的力氣,結果白費了。」   吳不賒幫著計數,總共三千多人,不到一個時辰,大餅便分發完畢。豬黑子派小妖帶吳不賒和顏如雪去木魚坪,臨走前,所有人一齊給顏如雪叩頭:「多謝仙子!」   「人長得漂亮,就是佔便宜啊!」吳不賒在顏如雪背後感歎。顏如雪也覺好笑,得意地道:「人家就是漂亮,怎麼著啊?」   「漂亮也是我媳婦,越漂亮越好。」   顏如雪小鼻子一聳:「哼,算你會說話。」卻又格格笑道,「你的狽相國他們,若知道忙半天最終被我摘了果子,只怕要氣壞了。」   「有可能。」吳不賒笑道,「其實這樣也好,更利於人心的穩定。我倒有個主意,我出兵的這段時間,你可以沿著婁江所有村寨巡視一遍。就照他們的說法,說我這個妖王其實是被你這仙子收服了,之所以有此善舉,都是因為你這仙子的善心。」   「真的這樣說啊?」顏如雪格格笑著,眼波嫵媚地斜睇著他,「你這妖王真的被本仙子收服了嗎?」   「服了,絕對服了。」吳不賒用力點頭,「顏仙子石榴裙所至,吳妖王生死相隨。」顏如雪格格嬌笑,看呆了滿山的狼頭豬腦。   下午,狼嫵媚幾人先回來了,拜見了吳不賒。吳不賒又介紹了顏如雪,狼嫵媚幾人以主母相稱,顏如雪也含羞應了。狽有計和烏靜思卻是晚間才到,短短十來天,兩人竟都瘦了一圈。精神倒還好。尤其狽有計這妖怪,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激情支配著,臉頰上潮紅片片,如三月裡的桃花開到了臉上。   「忙死了,忙死了!」拜見了吳不賒、顏如雪,不等起身,狽有計便是一迭聲地叫,「烏相先前說要到明年春荒才會有一百萬人,這估計絕對錯誤。照這幾天的人流量,我可以肯定,最多三個月,過年之前,上山的流民就會超過一百萬。」   「辛苦兩位了。」吳不賒安慰一句,道,「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是不是這兩天多些,後面會少下去?」   「後面會不會少下去我不知道。」狽有計一面搖頭,一面卻偷眼看顏如雪,「反正這幾天的人是越來越多,今天一天上山的人已經超過一萬了。從流民反映的情況看,追風寨分田土、管飽飯的消息還在風一樣傳播。上山的越多,跟風的也就越多,這話是烏相說的。烏相你跟大王說句實話,你估計,到底會有多少人?」   狽有計在偷看顏如雪,烏靜思其實也在偷偷觀察顏如雪。顏如雪清麗無儔,但最罕見的,是她那種空靈純淨的氣質,這種氣質,對人有著強烈的吸引力,對妖也是一樣。倒不是兩人敢起色心,狽有計想的是:「大王果然了不起,竟然把天上的仙子娶了來做壓寨夫人,這要一亮相,我追風寨可就太有面子了。」   烏靜思的想法卻又不同,他對吳不賒非常佩服,也是真心替吳不賒做事,但在內心深處,仍覺得自己是人而吳不賒是妖,存了一個人妖之分。顏如雪這樣純淨如仙的女孩子竟然嫁了吳不賒這妖王,他心裡未免就有些遺憾:「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可惜如此美女,卻委身妖怪。」   「啊?」烏靜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拱手道,「大王見諒,我先前的估計確實大有失誤。趙國下手太辣,也可能是準備不足,又裹帶了幾個屬國的軍隊。人越發多了,軍資便缺得厲害,對沿途楚國的屬國竟是一路橫掃過去,見人殺,見東西搶,家破人亡的百姓太多。還有,大王十稅一的消息也恰在這個時候放了出去,所以上山的人特別多。」   狽有計、烏靜思偷瞟顏如雪的眼光,吳不賒當然注意到了,也不在意。男人擁有漂亮女人,就一定得忍受別的男人對自己女人的各種眼光。這種眼光既可以讓你惱怒,也可以讓你得意,關鍵看你的胸懷了。吳不賒心中有的就是得意,不過這會兒他沒心思得意,滿腦子擔憂,道:「烏相估計最終會有多少人?」   「我同意狽相的看法。」烏靜思略一沉吟,「年前至少會有一百萬人上山,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還會有個大爆發。最終的人數,我想最少不會少於一百五十萬,多則,有可能翻倍。」   「翻倍?」吳不賒失聲驚呼,「三百萬?別的什麼都不說,光一個吃,每人每天就算半斤糧,一天也要一百五十萬斤。天爺呀!」他在鳴鳳鎮救過災民,最頭痛的就是災民的嘴。當時靠賣威陽丸撐了過去,可那時才有幾個人啊!三百萬,真真嚇得滿嘴牙齒翻觔斗。   烏靜思道:「不僅是要吃,還要住,田地好說,種子和農具尤其要命。還有一個非常可怕的事,春秋兩季都是疫病多發季節,這人一多,要是發起疫病來,簡直不得了,所以還要準備大批藥材。」   吳不賒頭都大了一圈,咬牙道:「實在不行,那就封山,讓後面來的流民去其他地方。」   「那怎麼行?」狽有計、烏靜思竟是齊齊搖頭。   狽有計道:「流民能去哪裡?眼見入冬了,流民無衣無食,一下雪,不知有多少人死。我們怎能見死不救呢?」   這語氣裡,透著十足十的悲天憫人,這還是妖怪嗎?吳不賒眼珠子瞪得有冬瓜大,狠狠地瞪著狽有計,卻硬是看不出他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烏靜思道:「大王三思,人多有人多的害處,可人多也有人多的好處。只要撐到明年夏收,這片地,這些人,就是大王的基業啊!大王給了他們吃,給了他們住,給了他們田土、家園,這是活命之恩啊!他們會以最誠摯的心感謝大王、支持大王。只要撐到明年夏收,我們就可沿江立國,追風寨完全可以改名追風國,大王這稱號才真正實至而名歸。」   他這麼一說,吳不賒也是怦然心動,撓頭道:「可也要撐得到明年夏收才行啊!」   「大王莫愁。」烏靜思先前愁,眼見吳不賒更愁,他反倒安慰起吳不賒了,「說是三百萬人,其實只是估計,不一定就有這麼多人。就算真有這麼多人,也不是一下子就會全擁進山來的。我估計會分做兩個高峰期——一段是打仗這段時間,來的人會比較多。但仗不會永遠打下去,一立冬,最遲一下雪,趙國即便不撤兵,戰事也會穩定下來,那時流民會減少。另一段是明年春末夏初,青黃不接的時候最要命。但這中間有幾個月,有這幾個月時間,前面進山的我們也早就安置下來了,緩了口氣,再接後面的,不至於太吃力。」   他這麼一說,吳不賒吁了口氣:「依烏相這麼說,我們好像還真能撐下來?」   「十有八九,應該是可以的。這些流民,不會讓他們白吃飯。」烏靜思扳起手指,「雖然入秋,山裡氣候相對溫潤,還是可以種一點東西的,能收多少算多少。然後可以安排流民燒荒積肥,先把田地平整出來,水利要修,溝渠要齊備。各家各戶,凡壯年男子都不能閒著,出力的就記工,當場給糧食,不出工的每天只給一頓粥。另一項就是開礦,婁山礦脈不少,既然人多,那就多開礦。有了礦石,冶煉、百工就都要人。女子也不能閒著,山裡獸多、皮毛多,可以讓她們織布裁衣,也是收入,不至於吃白飯。另外我們羊多、牛多,南方糧多而牲畜少,我們可以組商隊,去南方以牛羊換糧食,自己要造船,這也安排不少人。總之一句話,絕不會讓一個壯年漢子閒著。」   「若照你這麼說,安置這些災民好像也並不難啊!」狽有計一臉怪異地看著烏靜思。先前烏靜思對著他時,可從來沒說過這些,他的話,一個字:愁。兩個字:愁。三個字,還是愁。   烏靜思微笑不答,只是看著吳不賒。狽有計算是妖怪裡的異類,可還是差著點兒火候,他就沒去想,烏靜思說了這麼多法子,都是空中樓閣,最底層要有個支撐,就是啟動的錢糧,沒有錢糧的支撐,一切都只是鏡花水月。而前期投入的錢糧,絕對是個天文數字,追風寨會被掏得乾乾淨淨,甚至有可能要從獸兵口中奪食。狽有計他們熱心安置流民,到最後難道還要自己餓肚子?沒道理嘛!所以,烏靜思不能說,要等吳不賒拍板。不過要吳不賒支持,可不能嚇著他,因此烏靜思在狽有計面前說難,看吳不賒也說難的時候,他反過來又以立國誘惑吳不賒。只要吳不賒進了套,不愁流民不能養活。烏靜思其實還有個打算,真正撐不下去的時候,那些獸兵是可以給人吃的。虎狼吃人,人也可以吃虎狼肉嘛,不但肉可以吃,獸兵還可以進山幫著打獵。婁山東西三千餘里,南北最寬處千里,最窄處也有百十里,山中多少野物啊!若有妖怪配合打獵,還怕養活不了人?不過這些得一步一步來,若一口說破,吳不賒和所有妖怪都會反對。   不過他這種算計,能不能瞞得過吳不賒,或者說,能不能套得住吳不賒,他並沒有太大的把握。看吳不賒眉頭鬆開,他心中一喜,忽覺有一道眼光落在自己臉上,卻是顏如雪在微笑地看著他。那笑容清純如水,可烏靜思無由地卻有些發慌,急忙低下頭,心中暗暗打鼓:「這王妃好像並不簡單呢。」   顏如雪心眼雖失,再不能對人的心思產生玄妙的感應,可她曾是雲州遺族的聖女,有著豐富的民政經驗,只一眼就看穿了烏靜思的心思。不過以她的聰明,當然不會現場說破,而以她善良的本心,即便看破烏靜思在這中間另有心思,她也會鼓動吳不賒接受。吳不賒肯定會有難處,但她會和吳不賒一起承擔。   不過吳不賒可不是個傻瓜,若說到經濟之道,便是顏如雪也遠不如他。烏靜思話音一落,吳不賒馬上就想到了問題的關鍵,道:「烏相大才,這些都是妙法。不過無論是修整水利還是開礦或者經商,前期都不會有收入,這投入可就大了。如果入冬前以一百萬流民計算,需要多少錢糧,烏相算過沒有?」   「具體沒有算過。」烏靜思躬身,他知吳不賒胸懷寬廣,是妖怪中的異類,沒想到如此精明,遲疑著道,「臣下大體估了一下,這兩年山中豐收,寄稅多有富餘,百姓也有餘糧,且一百萬流民也不是一下子擁進山的,這麼算下來,前期的安置應該是夠了,但後期恐有不足。」   他只說不足,不說不足之後的辦法,吳不賒也沒去多想,心中算了一下,道:「山中的錢糧,楊慎獨那裡也在買糧,方輕舟每個月還有至少兩萬銀子,我袋子裡還有幾十萬兩金子,真要撐,還是可以撐得下來的。」但想著錢從自己袋子裡嘩嘩地流出去,卻又肉痛,而且還要打一仗,雖然不開餉,消耗的肉食卻不會少。想到打仗,他眼前忽地一亮,道:「寨中寄稅積蓄的錢糧,以每天進山一萬流民計,烏相估計能支撐多久,一個月夠不夠?」   「一個月沒問題。」烏靜思不知吳不賒心中想法,疑惑地看著他,「但是一個月之後……」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大王是說到南方買糧嗎?一個月的時間只怕不夠。」   「買糧食多費錢啊!」吳不賒笑著,看著狽有計道,「三日之內,可以調集多少獸兵?」   狽有計一愣:「大王要開戰嗎?開戰耗糧啊!」   「誰說開戰耗糧來著?」吳不賒笑眼看著他,「上次扶風城外那一戰,打於承,你是虧了還是賺了?」   狽有計狼眼放光:「大王的意思是說,咱們搶敵人的軍資?」   「是啊,買糧多費錢,哪及得上搶啊!」   「好哎!」群妖一時大呼小叫,個個喜形於色。烏靜思臉色卻有些不好,道:「不知大王是要跟誰開戰,若師出無名,可就敗壞了我追風寨好不容易得來的名聲,於大王的基業有損。」   他在救流民一事上算計吳不賒,這話卻是真心。不難理解,吳不賒的基業,便是他一生的功業,吳不賒成功,他也榮耀,救活數百萬人,即便屈身事妖,他也敢挺起腰桿子面對天下人。可吳不賒若不成功,他可就真的成了為虎作倀的卑劣小人了,毀了自己不算,還辱及先人,所以他著急。   吳不賒當然明白他的心理,不答反問:「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數百萬流民?」   烏靜思愣了一下,有點兒明白了:「就是因為趙國無端挑起戰火攻打楚國,所以才造成了這無數流民……大王是要攻打趙國?」   「不是趙國,是攻打趙軍,把趙軍趕回去,同時搶他們的軍資賑濟流民。」   「好主意!」狽有計狂喜。   烏靜思也是一臉喜色:「趙軍害苦了無數百姓,大王弔民伐罪,消息傳出,必得萬民感戴,我追風寨名聲更響。大王之智,臣下拜服。」臉上又微現憂色,「不過我聽說趙國出兵三十萬,加上幾個屬國的軍隊,多達四五十萬人,這個……」   「烏合之眾耳,有什麼怕的?」狽有計一口打斷他,向吳不賒抱拳道,「大王,三天之內,寨中可調集虎兵五千,豬兵五萬,狼兵十萬,大王若覺不夠,稍延時日,還可多調。」   「狽相不可忘了我兄弟三個。」象白牙三個齊跳起來。金毛獅抱拳道:「大王,三日之內,小的至少可以調集一千獅兵,請大王允許小將調兵出戰。」   像白牙也急道:「大王,小的可調集至少一千象兵。小的象兵力大無窮,闖關衝陣,最是有力,也請出戰。」   牛八角道:「三天之內,我可以……」   「牛兵就算了。」吳不賒止住牛八角,「數百萬流民,正少耕牛,牛兵一個不調。」見他嘟起嘴一臉沮喪,又道,「但你可以出戰,到時就做大軍的先鋒官吧。」   自己可以出戰還得了先鋒官,牛八角又高興了,抱拳大聲應諾:「多謝大王,八角必不辱命。」   狼嫵媚、豬黑子諸妖均躍躍欲試。吳不賒略一沉思,道:「趙國聯軍多達四五十萬,我們出兵就不能太少。我命令,調集一千獅兵,一千虎兵,一千象兵,五萬豬兵,十萬狼兵,所有獸兵三天內必須到位。」   「謹遵大王之令!」眾妖齊聲應諾。   烏靜思只知追風寨妖獸狼虎極多,卻也沒想到多到這個程度,一聲令下,竟可調集十數萬虎狼。他心中既驚懼,又興奮,想:「大王帳下有如此虎狼,再要得了數百萬民心,大業如何不成!」他腦子一轉,道:「大王,我有一策,十數萬大軍出征,糧草不是個小數目,可在流民中徵集十萬民夫,既替大軍送了糧草,又給了他們飯碗,免得吃飽了閒著生事。」   「這一策不錯。」吳不賒擊掌,「民夫徵集交給你,我知道你忙。狽有計,你總督糧草,送糧的事就不必麻煩烏相了。」   「是,大王儘管放心便是。」狽有計應命。   一切安排完畢,眾妖散去。烏靜思連夜趕去木魚坪,徵調民夫。寨中錢糧盡在狽有計手裡,又是寄稅的,他也要連夜拿出方案,調集出征的糧食,一時忙得四腳朝天。倒是其他幾妖略清閒點兒,像白牙、金毛獅趕去鬼哭原徵調象、獅兵,牛八角無事也跟了去;狼嫵媚、豬黑子一聲令下,狼奔豬躍,齊往追風寨趕。   真正清閒的是吳不賒,俏婢服侍著洗了澡,來尋顏如雪。顏如雪也已洗了澡,換了寬鬆的晚裝。見了吳不賒,她卻頑皮,矮身道:「臣妾迎接大王。」遂又抿嘴笑道,「一聲令下,數十萬虎狼立至,臣妾今夜可真是被大王嚇壞了。」   她也是開心,吳不賒先前說有辦法,可以用獸兵攻打趙軍逼趙炎退兵,她還是有些擔心。今夜見吳不賒調兵,虎狼之眾竟多達十數萬,簡直不可思議,有如此恐怖的實力,讓她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   吳不賒見她俏皮,也笑道:「哦,哪裡嚇壞了,孤王看看?不是吹,孤法力無邊,不論哪裡壞了,一摸準好。」   「只是嚇著了,沒真個壞呢。」見他色手伸來,顏如雪忙嬌笑著閃開。她一襲淡黃晚裝,明媚輕笑,紅燭之下,說不出得誘人。吳不賒心中一蕩,這幾天因顏如雪身上有傷,一直沒有親熱,這會兒只覺腹中火熱,不過還是有些擔心,道:「你身上傷好了沒有?」   顏如雪當然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霎時間透耳根子通紅,搖頭道:「沒好,哪裡就好了。」   吳不賒倒信了實:「真有那麼重?我看看。」伸手摟住了顏如雪。   顏如雪大羞,雙手推著他胸膛:「不要看,我沒事。」   「不行,這麼多天了還沒好,我一定要看看。」   吳不賒把她往床上抱,顏如雪羞壞了,只得求饒道:「真的不要看,我騙你呢,已經好了。」   這話壞了,吳不賒把她往床上一壓,嘿嘿笑道:「已經好了嗎?那就更要看了。」   「啊呀,你好壞。」顏如雪雙手撐著他胸膛,哪有什麼力氣。吳不賒壓下來,早已吻住了她紅唇。顏如雪身子發軟,魂兒飄飄,再不知拒絕,寬鬆的晚裝很容易褪去,冰雪般晶瑩的身子露出來。顏如雪的聲音恍若夢中:「哥,先……先把蠟燭……熄了。」   「不……」吳不賒語音含糊。沒辦法,嘴中含著東西呢,他偷空把顏如雪的手拉開。顏如雪羞得聲音變調:「不要看,不要……」雙腿卻還是打開了,忽覺一股火熱貼上來,她「啊」的一聲叫,魂飛天外,飄啊飄,再也不肯落下來……   顏如雪這樣的極品美女,吳不賒第一次得到她,卻是稀里糊塗,這一次當然不會重蹈覆轍。他也不是沒見過女人的初哥,腹中雖熱,並不性急,細細品嚐,韻味十足時才狂嚼大咬。風暴初歇,美人慵懶處,如雨後鮮花綻放,另有一番風味,又慢慢賞玩。顏如雪被他翻來覆去,無一處可以遮掩,羞到了極處,卻也是美到了極處,整個人似乎就成了初出鍋的酥糖,又軟又糯,再沒有半絲力氣。   紅燭到頭,慢慢地熄滅了,床上兩具光光的軀體卻仍在交纏顛動,時高時低的呻吟,綿綿如潮,招搖整夜,直到將近天明時,才總算風平浪靜。   吳不賒醒來時,天光早已大亮,也不知什麼辰光了。顏如雪偎在他懷裡,四肢交纏,像一頭八隻腳的章魚。吳不賒心中舒爽,顏如雪身子雖不夠豐艷,卻是精緻絕倫,昨夜這一夜,品嚐著這個美人,實在是把他爽到了極點。雖是一夜癲狂,他全身上下,卻無半分疲態,反覺得每一個指尖,都是說不出得空透爽利。   「她該是累壞了。」吳不賒倒是擔心顏如雪,想要輕輕起來,盡量不驚醒她,低頭看時,卻發覺顏如雪眼際的睫毛在微微顫動。   「這丫頭在裝睡。」吳不賒立刻就明白了,大是驚喜,詭計暗生,故意出聲道,「這丫頭倒是睡得熟,正好,昨夜推來推去的沒看得爽利,現在可以從容觀賞……」   顏如雪確實已經醒來了,只是害羞,不敢睜眼,盼著吳不賒先起床她才好起來呢,不想被吳不賒看出破綻。這大壞蛋竟說什麼要趁著人家睡著了偷看。顏如雪大羞,急睜開眼睛,把吳不賒一推,身子便往被子裡縮:「人家早醒來了呢,你是大壞蛋。」   「好啊,原來是裝睡,看我怎麼收拾你。」吳不賒一臉淫笑撲上去,一床被子裡,能往哪裡躲,晚上還好點兒,這大白天的,顏如雪羞得不得了。奈何吳不賒臉皮厚,求也好推也好,死纏上來,最終只能如他所願。這一纏又不知多少辰光,真個起床時,太陽已經偏西了。   終於是起了床,梳洗畢,這會兒才起來,顏如雪可不敢出去見人。她在小房裡吃了點兒東西,見吳不賒一臉賊笑,大大地拋他一個白眼:「哪有你這樣的,好像前世都沒見過女人,還看!」   吳不賒大笑,搖頭晃腦地道:「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看了看自己手臂,他一驚一乍地道,「啊呀,好像真的瘦了呢!」   好好的一首詞,卻被他怪腔怪調弄得淫穢不堪,顏如雪咬著銀牙,卻是被他氣樂了。   第五十四章 獸戰   飯後在城裡走了一圈,兩人上了城北的小山。   雙余山地勢高,天氣好的時候,站在小山上,週遭數十里盡收眼底。   已經是夕陽西落的時候,婁江披著晚霞,如一條金色的長蛇,蜿蜒向東遊去。婁江兩岸,一排排的房屋,鱗次櫛比,炊煙裊裊。老牛在田埂上慢悠悠地歸來,時不時停下啃兩口草兒,背後的農人也不著急,和鄉鄰打著招呼。急的是老黃狗,遠遠地跑在前面,見主人沒來,停下來等著,回頭張望的模樣,似乎就是在催促。突然躥出的一隻田鼠卻引起了它的注意,雖然說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但就是忍不住要去管,只是往往徒勞無功。這時牛動了,主人也動了,老黃狗便又巴巴兒地趕在了前面。菜地裡,眼尖的主婦遠遠便瞄見了熟悉的身影,知道是當家的人回來了,把剩下的半桶水一股腦兒倒在地裡,提起園邊的菜籃子急急往家趕。飯已經是熟了,當家人回來歇口氣兒,菜就能上桌。精明能幹的媳婦兒都能把時間掐得非常得准。油皮的是那些半大小子,在屋前屋後的曬穀坪上瘋玩,喊三兩句全當耳邊風,不拿棍子來趕就不知道回去,嬉鬧聲在夕陽裡傳出老遠。   顏如雪看得如醉如癡,這讓她想起在雲州時的情景,她多麼盼望,回到人界的族人也能擁有這份平靜安逸啊。輕輕歎了口氣,她回頭看吳不賒。她在看景,吳不賒卻在看她,他斜倚在一株小樹上,抱著胳膊,望著她的眼神裡,一片癡迷。   顏如雪被他看得又羞又喜,嬌嗔道:「看什麼啊,都給你看了一天一夜了,還不夠嗎?」說著大羞起來,回想昨夜今天的癲狂,真是太瘋狂了,這個人,是那麼得沒皮沒臊。她在癡迷之中,卻又經不住他的軟磨硬泡,做出那麼多羞人的舉動。那樣的舉動,即便是想一下都要羞死的,當時卻不知怎麼就依了他。這個人啊,真是可恨到了極處。   她的羞嗔薄怒卻並沒有讓吳不賒收回眼光,他反而是越發的癡迷了:「如雪,你知道我最初聽到你的名字是在哪裡嗎?是在滅雲城裡,魔族的店小二說到你,一臉的崇敬,說你不是人間的女子,是高山懸崖上的雪蓮花。」   雲州遺族在魔界有探子,魔族對顏如雪的看法,顏如雪當然也聽說過,心中也有著微微的得意,卻道:「什麼高山懸崖上的雪蓮花啊,我可不敢跟雪蓮花比。」   「我當時就想,能被魔類比做雪蓮花的,那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女孩子呢?」吳不賒眼神悠遠,似乎看到了當日的情景,「後來我見到了你,第一眼,我整個人好像都呆住了。我當時沒有想到雪蓮花,卻想到了雪花。冬日初雪,一片晶瑩無瑕的雪花,如聖潔的精靈,在天地間飛舞。」   他的語氣如夢如幻,顏如雪聽得又羞又喜,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吳不賒竟還能說出這麼動人的情話來。她心裡滿溢著喜悅,嘴裡卻道:「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啊。」   應該承認,吳不賒是那種可以把厚皮神功練到極致的絕品人才,不過今天的這些話,他卻還真不是有意討顏如雪歡心,而是純粹的肺腑之言,也因此而超水平發揮。有些話,有些詞,平日他好意厚起臉皮扮肉麻,卻還說不出來,反倒真心一片,自然而然冒了出來。   「我當時就想,到底要怎麼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你這樣的女孩子呢?」他伸出手,摟著顏如雪的腰,「但最終擁有你的人卻是我。如雪,說句真心話,你知道剛才我看著你的感覺嗎?到現在,我都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顏如雪心中感動,伸臂鉤住他的脖子,深深地看著他:「不,哥,你不是做夢,我並沒有你說得那麼好,我只是個平平常常的女孩子,能做你傻傻的媳婦兒,我非常地高興。你不知道,其實你癡癡地看著我,我是多麼地開心。」   她擠進吳不賒懷中,緊緊地擁抱,四唇相接,如癡如醉。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出老長,與山峰融為一體,天與地,共作證。   眨眼三天過去,獸兵齊聚,白天還好,尤其是晚間,漫山遍野,放眼所見,到處都是綠油油的眼睛。顏如雪膽子算大的了,一眼看見,也著實嚇了一大跳,挽著吳不賒的手,再不肯離開他身邊半步,也許有了男人的女人更軟弱一些吧。反倒是城中的生意人有些見怪不怪,事實上狽有計第一時間便放出了消息,召集獸兵,是要攻打趙軍,為家破人亡的流民們討回公道,無關的人不必驚慌。驚慌的人當然也有,卻也有歡呼的,是那些真正家破人亡的人,咬牙切齒地歡呼,甚至買了酒肉去餵獸兵,邊喂邊商量:「大兄弟,幫我咬死他們,嚼碎了吞到肚子裡去,回來我再買肉給你們吃。」   人與獸,該是天敵,但仇恨來時,獸是兄弟,人反而是仇敵。顏如雪看到這一幕,只能在心中感慨。   吳不賒對顏如雪道:「我去踢趙炎的屁股,你要是在家裡呆著悶,就去山下走一走,讓流民們見見仙子的仙容,為了安定民心,我不吃醋就是了。」   「說什麼呀。」顏如雪捶他,「我去流民中巡視幫你安撫民心,你吃什麼醋啊?」   吳不賒笑:「流民中有一半是男人不是?他們看著你,個個哈喇子流得八尺長,我怎麼能不吃醋?」   「只你的哈喇子才流得八尺長,別人才不像你一樣。」顏如雪給他氣笑了,心中卻擔心,「趙國聯軍有四五十萬,內中也必定有很多高手,你要小心,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高手哪及得我手多。」吳不賒身子一搖,肩頭數只手一閃而逝,「你不必擔心,穩定民心很重要。謠言既然傳出去了,你這仙子自然要藉機露面,而且我帶的是獸兵,十幾萬頭獸湊在一起,那股臭味,你也吃不消啊。就算你能忍,我也捨不得,熏壞了我冰清玉潔的香寶寶,我非心痛死不可。」   十幾萬頭野獸湊在一起,那種腥臭,確實能讓人把苦膽水嘔出來。顏如雪不再堅持,不是為了這個,她是理解了吳不賒的苦心。她是雲州遺族的聖女,她若跟著去,萬一消息走漏,說她跟妖怪混在一起,驅使獸類攻擊人類,她自己無所謂,對雲州遺族的影響卻非常不好。這事因她而起,她卻只能藏在背後。   至於吳不賒自己,這一仗後,神官變成了妖王,代價極大,但顏如雪更不能阻攔他,甚至不能開口。他為了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既然是她的男人,就該替她擋在前面,她能做的,只是以全部的身心去愛他。   「你一定要小心。」她緊緊地抱著吳不賒,只恨不得能擠進吳不賒身體裡去。   「放心。」她越擔心,吳不賒表現得就越是大大咧咧,「趙炎這陰賊小白臉,不把他的屁股踢作八瓣,我就不姓吳!」   大隊出發,十五萬獸兵,十萬民夫,將有狼、虎、獅、豬、牛、象。狽有計卻沒去,忙啊,忙得狼腳都打狼屁股了,哪有時間去打仗。   顏如雪站在山頂,看著大隊遠去,夜風有些涼,但遠方吳不賒晃動的背影,卻讓她心中一團火熱。   楚國北面,面對趙國一線,雖然有幾個屬國,也有幾道所謂的雄關,但真能支撐楚國北面防線的,只有楚國自己的竹枝城。   竹枝城左依竹山,背靠枝水,城週六十里,有民三十萬,是楚國北面的第一雄城,有「一枝橫關,飛龍莫渡」之稱。   作為防禦北面的大本營,竹枝城長年駐有十萬軍隊。趙國大舉來犯,楚王又急調十萬大軍進駐,駐軍總數達到了二十萬。雖與號稱一百五十萬、實際上卻也有近五十萬的趙國聯軍相去甚遠,但依堅城而守,趙國聯軍想要一口吞下,也是絕無可能。   趙炎的目的,本就不是真想一口吞下楚國,他還沒這麼大胃口。他就是想拖住楚國的兵力,給屍蓮王製造施壓的機會,所以他也不急著攻城。五十萬大軍駐在竹枝城下,將竹枝城北門、東門堵得嚴嚴實實,水洩不通。為什麼只是北門和東門呢,因為竹枝城背靠枝水,南門是水門,可直接通過水路得到補給,沒水軍可沒法子堵,這也是竹枝難打的一個極重要原因。至於西門,出門是竹山,山高而陡,上面駐有三萬精銳楚軍,與竹枝城成犄角之勢。趙軍若去堵門,楚軍居高臨下一衝,山洪決堤,那滋味可不好過,所以這一門也不能堵,也沒必要。趙軍只在城西紮下一寨,盯著竹山。這情形,就好像惡狼盯著一隻猴子,猴子上了樹,惡狼在下面守著,你敢下來我敢咬,你不下來我也只好看著。   攻城的主力放在東、北兩門,其實只是頭在兩門。五十萬軍隊,開玩笑,可不是三五里地能擺得開的,連營數十里,頭在兩門,牙爪俱利,張牙舞爪,笨拙的尾巴卻擺在數十里外。   雙余山離著竹枝城近兩千里,但吳不賒麾下可不是笨拙緩慢的人類軍隊,而是狂野凶暴、驃悍若風的獸兵。先鋒官牛八角率十妖獸、一千狼兵,三天就摸到了趙軍的屁股後。第二隊金毛獅將一千獅兵沿路散開,隔絕行軍途中的人類。十數萬虎狼一路行進,沿途人類看見了,非嚇壞不可。嚇死了無所謂,吳不賒可不是那種將個把人命看在眼裡的道德君子,怕的是嚇不死,傳出風去,走漏了消息。人類秘密行軍,沿途為保密,也是這麼做的,不過是派出精銳斥候一路搜殺。金毛獅卻不同,幾頭獅子擺出去,一通吼,人驚、鬼走、狗奔、豬逃,再在路口擺幾頭獅子守著,掃出數里寬一條走廊。十五萬獸兵過境,竟沒有走漏半點兒消息,只是事後回來的百姓看到一路獸糞,綿延千里,驚得魂飛魄散。素來後知後覺的沿途判妖司也急火火開始調查,不過在那時候,不要他們查,事情的真相早已清清楚楚了。   幾天後,吳不賒率大軍趕到,牛八角早已安排好營寨。其實,也就是找了幾座山,把周圍的人趕絕了,獸兵們就滿山蹲著。倒是給吳不賒準備了一座宅子,依山傍水,還頗為精美。至於宅子的主人,當然是給嚇走了,獸兵們非但沒咬人,也絕沒吃人。   大軍出發前,吳不賒當著追風城裡百姓的面可是下過嚴令,對趙軍,要往死裡咬,但不准吃人,吃人者,萬獸撕其身。人怕獸怕妖,就是因為獸、妖吃人。咬死趙軍,那是弔民伐罪,給流民們報了仇,流民們頂禮拜謝,殺雞打酒,但要是吃人,這性質就不同了。吳不賒當著流民百姓的面宣佈這條鐵律,就是要給獸兵們戴一頂正義的大帽子。仙人伏妖的大旗下,再來個狼不吃人改吃草,流民們那還不死心塌地地擁戴?   吳不賒剛一進宅,妖獸就打了水來。這裡要說一下,妖獸有公有母,給吳不賒打水的當然是母妖獸。一母虎,一母狼,本來牛八角是想挑一母豬,後來突然聰明了一下,改挑了頭母虎。搞笑,弄頭母豬來服侍,萬一傳出去,說吳不賒和母豬有點兒什麼,那成什麼體統?這苗頭絕對要掐死。其實這是白擔心,妖獸身變過來了,臉沒變,吳不賒就色到這個程度,對母豬也不放過?不過也不能完全不擔心,妖獸臉沒變,身變了,妖獸在山中跑,身子健美異常,好比魔界中的獸人女子,身材均要比人類女子好一籌。   剛洗了臉,牛八角進來稟報:「我大軍距竹枝城五十里,東南十里,有一座城叫匯城,是趙軍的糧草重地。趙軍所有的輜重補給都在這城裡,守軍不到三萬。匯城東西兩面,百里內有三道關卡,橫在匯城與竹枝城之間。各關卡三五千人不等,主要是防備楚軍偷襲匯城,可提前預警。不過他們不可能想到背後會有敵人,而且我軍都是獸兵,可翻山而過,這些關卡對我軍無用。」   老牛認路,牛精這方面當然不會錯。難得的是,牛八角居然還會畫圖,雖然畫得簡略,倒也像模像樣。牛八角一邊說,一邊在簡易地圖上指給吳不賒看。   吳不賒先前只知牛八角比較強,不稀奇,強牛嘛,盛名之下無虛牛,卻沒看出牛八角還頗具軍事才能,給大軍選的營寨不錯,偵察也細,難得還能作出分析推斷。他暗暗點頭,道:「嗯,說得有理。趙軍的主力呢?竹枝城下是個什麼態勢?」   「趙軍主力四十萬人左右,各屬國的附庸兵約有十萬。他們分為前後兩座大營,後營距竹枝城二十里,有大軍十五萬左右,尤其有十萬騎兵,這是趙軍的精銳主力。前營就布在竹枝城下,分為東、中、西三個大寨,其中的西寨主要是盯著竹山上的楚軍,另兩座大寨對著竹枝城的東門和北門,這兩寨才真正是用來攻城的。不過這些日子趙軍一直沒有攻城,只是在大張旗鼓地準備攻城用具。」   「趙炎的目的本就不在這裡,會攻城才怪。」吳不賒哼了一聲,看著地圖,在腦中想像趙軍的態勢。自在扶風城幫著林微雨打仗始,他也算是見過幾回戰陣了,但還是有些難以上手的感覺,這就好比一個象棋生手,雖是下也能下,就是有些手忙腳亂。   其實也要怪趙軍主帥布的這營不地道,糧草大營放在後方也罷了,還擺什麼前營、後營?前營又還分幾個大寨,怎麼打嘛?若像上次於承在扶風城外一樣,就一個大寨,那吳不賒會打,先豬後虎最後狼,猛衝就是。像趙軍這樣,營寨一多,先打哪個?要是對方有了來援怎麼辦?吳不賒很頭痛。   吳不賒玩陰謀詭計不錯,可面對面拔刀子對砍,永遠都是他的短項。商場如戰場,話是這麼說,其實商場和戰場還是有區別的。把商場上的長處發揮出來,像雪靈國那次,一玩兩玩,借力打力,兩個國家被他輕鬆玩死了。但是直接面對面砍刀子呢?吳不賒有著深刻教訓,那次他帶一千人襲擊於承大寨,結果反是中了於承的埋伏,背地裡玩陰謀他算計人,面對面對砍人家算計他,長與短,清清楚楚。   一時間想不清楚,邊上虎大嘴、象白牙幾個叉手凸胸,擺著清一色猛將兄的架勢,主帥喊打我就殺,主帥不下令嘛,那就沒咱們什麼事了。   倒是牛八角皺著鬥牛眉,好像很有主意的樣子。吳不賒索性把難題交給他,道:「八角,情況是你摸來的,你最熟,說說看,面對趙軍這種態勢,這一仗咱們要怎麼打?」   別說,牛八角還真有想法,也不客氣,一抱拳,道:「那屬下我先說說,不對的地方,還請大王指點。」   「牛走直道,你就痛痛快快說吧。」虎大嘴在他肩頭捶了一下,「別像個老母豬一樣哼哼唧唧的。」   「老母豬」這幾個字得罪了豬黑子,豬眼翻了虎大嘴一下,卻沒開口。其實豬黑子現在最不爽的就是牛八角搶了他的先鋒官位置,倒沒太在乎虎大嘴嘴上的無心之失。豬眼盯著牛八角,看這老牛說些什麼,若有明顯的漏洞被他抓到,對不起,這先鋒官還得要爭一爭。前面輸了不要緊,正式大戰的時候能搶個先鋒,那才有面子。   牛八角可沒想到豬心黑暗,全沒理他,道:「我想了一下,我們有兩種打法。」   得,吳不賒一種還沒想出來呢,他竟說有兩種。人比牛,不如牛啊。吳不賒眼睛一亮:「說說看。」   牛八角道:「第一種,咱們直接打匯城,我們的目的之一不是來搶糧草物資嗎?打下匯城,前面守著,後面民夫就搬,搬多少算多少,實在搬不了的,一把火燒了。咱們肥了,趙軍五十萬大軍只怕就要餓肚子了,咱們再騷擾一下他們的糧道,趙國十有八九要退兵。」   「這主意不好,」豬黑子搖頭,「不痛快。」   虎大嘴也反對:「出動十多萬孩兒,就搶幾粒糧食回去啊?那怎麼行?怎麼著也得打幾場惡仗,把趙軍干死個三四十萬,那才算是出兵一場嘛。」   這倆暴力分子!吳不賒無語了,道:「第二種打法呢?」   牛八角道:「第一種打法以斷糧為主,第二種就是直接的惡戰,以消滅趙國軍隊為主。」   話沒說完虎大嘴已經叫了起來:「好啊,好啊!這才痛快。」給吳不賒一瞪,忙摀住嘴巴,「嘿嘿」傻笑。一旁,狼、豬、獅、象都是一臉踴躍,很明顯他的話大得妖心。   牛八角道:「趙軍精銳,最主要是後營十萬騎兵,騎兵來去如風,我們若打前營,後營騎兵半個時辰便可趕到增援。所以,要打,我們先打後營,把後營的騎兵消滅了;前營趙軍雖多,但都是步兵,移動緩慢,而我們獸兵奔跑迅速,必定可以找到機會吃掉他們。打後營還有個好處,趙軍統帥想不到有誰能威脅到後營的十五萬大軍,就算聞警,短時間內也不會全軍增援,甚至有可能不增援,這就給我們全殲趙軍後營創造了極好的機會。」   「妙啊!」吳不賒擊掌大讚,「八角,我看你頗有帥才,這樣好了,先鋒也別當了,你到我身邊來做副帥,這一場仗,就由你指揮,本王給你全權。」   牛八角大喜,抱拳躬身:「大王厚愛,八角敢不從命?」   還有個喜得跳的,誰?豬黑子啊,他跳起來就叫:「老規矩,大王,還是我老豬做先鋒,攻如箭豬,是我老豬。」   邊上象白牙、金毛獅卻也不甘豬後,齊齊抱拳道:「大王,末將請為先鋒。」   豬黑子急了:「攻如箭豬,守如豪豬,是我老豬,你兩個有什麼本事,就敢來跟我老豬搶?」   像白牙斜他一眼,八大圍的腰一叉,大哼一聲道:「你那豬突攻擊,在別人面前能顯擺一下,別到我大白牙面前顯擺。你的豬突,及得上我的象突嗎?一千大象突陣,山也踩平它,你的幾千頭野豬有這個本事?」   豬黑子豬眼翻白,一時無話可說,大公野豬的突擊力非常強,獅虎避易,但說和象比,卻還真不是一個檔次。他囁嚅半天,總算想到個理由:「可我有五萬豬兵,你才不過一千象兵而已。」   「兵在精,不在多,踩破趙軍大寨,一千象兵足矣。」象白牙抱拳請命,「大王,屬下請為先鋒,我老象願立下軍令狀,若不能一舉踩平趙軍大寨,自己割頭以謝。」   若論突擊力,豬不如象,吳不賒略一沉思,轉頭看牛八角。他一直以來都不太喜歡打仗,以前沒辦法,現在既然有了牛八角這個將才,哪有不抓差的道理:「八角,我說了這一仗你全權指揮,先鋒官也由你挑,你看誰突陣好一點兒?」   做大王的,指揮權可以下放,人事權是一定要抓在手裡的。雖然先鋒官只是臨時的官位兒,可這意味著信任啊。牛八角心下感激,道:「多謝大王信任,雖然趙軍前營十有八九不會來增援,但事有萬一,所以突襲後營這一仗,要抓住一個快字,豬將軍的豬突作戰獸界知名,不過短促的突擊力,確實不如象兵。所以我的看法,以象偏將為先鋒,豬將軍為副先鋒,一千象兵正面突擊,兩萬豬兵分左、右兩路,交叉突擊,將趙軍大營徹底沖爛,隨後虎將軍、獅偏將各率一千兒郎突入營中。虎將軍兩位最緊要是驚馬,以獅、虎將十萬匹馬驚散,騎兵沒了馬,戰力至少減一半。」   「有道理。」吳不賒大讚,豬黑子先還有些不服氣,聽到後面,也暗自點頭。他只想到突寨,進寨後先驚散馬匹,這一點他絕對想不到。   「最後是狼兵。」牛八角看一眼狼嫵媚,「請狼將軍調八萬狼兵,在獅、虎二將把馬匹趕出大寨後,狼兵突入。八萬對十五萬,我軍居劣勢,但人對狼天生有畏懼之心,又是在夜裡,又先驚了寨,狼將軍只需率領孩兒們奮勇突擊,可保必勝。」   「我還有兩萬孩兒呢?」雖然牛八角說得一套一套的,但本來是偏將的突然成了副帥,狼嫵媚心裡還是有疙瘩。她卻又怪起了狽有計:「這個死鬼,偏就忙死,若也在這裡,哪由得這牛鼻子發狂!」   其實狽有計就算在這裡,也不如牛八角。就某些方面來說,狽有計與吳不賒有得一比,都是陰謀型人才,算計人有一套,但戰場上這種要刀對刀的特殊場合,尤其是戰術上的指揮,他兩個都有點兒抓瞎。   這就好比人類中的軍師,運籌幃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可真正上了戰場面對面廝殺呢?十有八九還及不上一個小兵。   牛八角道:「我說過趙軍前營基本不會增援,但為防萬一,留下三萬豬兵、兩萬狼兵。其中兩萬豬兵、一萬狼兵布在趙軍前營、後營的中間,萬一前營增援,豬突狼攻,堅決把它打回去。另外一萬狼兵、一萬豬兵由我親自掌握,作為總預備隊,哪裡需要投向哪裡。」   聽到總預備隊一句,吳不賒是真正有點兒吃驚了。他為幫林微雨,也著實強塞了兩本兵書到腦子裡,還有黑七以前聽那將軍的嘴上談兵,對預備隊都看得很重。戰爭中,一支預備隊,哪怕只有五百人,關鍵時候也會起大作用,甚至直接決定戰爭的成敗。牛八角這妖怪或許打慣了野架,從打架中悟得了打仗的法子,那並不太奇怪,但竟然知道留預備隊,這絕對有古怪。   諸妖應命,各去準備,吳不賒留下牛八角,道:「八角指揮若定,真是將才,你是不是讀過什麼兵書啊?」   「是啊。」牛八角坦承,「我本是家牛,家主是個老將軍,本是將門之後,只是不得重用,才回家以耕田讀書為樂。老將軍別的書不讀,就愛讀兵書,又常以戰法教導子弟。我那時已有靈性,聽得多了,也略有領悟。老將軍過世後,我修成人身進山,進山前把老將軍一箱兵書帶了出來,無事時也學老將軍讀兵書為樂。後來與金老二、象老三起了爭執,我以兵法馳牛,雖然獅有利爪、像有長牙,卻每每敗在我手下,所以他們才尊了我做老大。」   「原來如此!」吳不賒恍然,就說這世上哪有這麼多天才型妖怪,果然另有淵源。   「不過與人類作戰,又是這麼大一場戰爭,屬下心中實在有些惶恐,還望大王多多指點。」   「打仗我不行。」吳不賒直接搖頭,拍拍牛八角肩膀,「放手指揮,我相信你,這仗若大勝,孤便任命你為大將軍,追風寨中戰事盡數交給你。」臨行前,追風寨已經被烏靜思改名為追風城,說寨有匪氣,不利安民。吳不賒當時應了,卻還不大習慣,說得興起,追風寨又出來了。   「想不到大王如此謙遜。」牛八角心下暗讚,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屬下必竭盡全力,定不負大王厚愛。」   出去不久的虎大嘴卻突然又跑了回來,口中呼呼喘氣:「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怎麼了?」吳不賒莫名其妙,「咋咋唬唬的,幹什麼啊?誰摸你屁股了?」   「你問他。」虎大嘴氣呼呼地指著牛八角。   「八角怎麼了?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呢,招你惹你了?」剛摸清牛八角的底,吳不賒正有大用的意思,虎大嘴這態度讓他很不高興,板起了臉。   他幫牛八角說話,卻不知牛八角在偷看他,心下正在暗想:「大王法力通玄,胸懷廣大,尤難得知人善任,實為英明之主。唯一的缺點,就是對人過於和氣了點兒。寬嚴相濟,方是馭下之道啊。」   追風寨諸妖,尤其是虎大嘴這樣的粗豪之輩,在吳不賒面前總是大大咧咧,全無禮數。吳不賒卻並不生氣,常是笑瞇瞇的,這讓牛八角頗為感慨。他卻不知道,吳不賒還有幾個獸人手下,那才叫變態,虎大嘴與他們比,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當然,像斧幾個有和吳不賒共闖魔界的經歷,情分不同,不過也是吳不賒這人心性過於平和。平常心,百姓心,商人習性,卻沒有上位者應有的心術。說白了,到今天為止,他其實還沒有生出上位者的覺悟,妖王之稱,就好比小孩子扮家家,鬧著玩呢。   「是那虎百威的事吧?」虎大嘴為什麼咋唬,牛八角不用猜都知道。   吳不賒可是不知道,奇道:「虎百威是什麼人啊?」   「一隻虎妖,好像是被趙軍哪個玄功異人收服的,這次趙軍打楚國,也跟了來出力,只是沒有進城,帶了百多頭虎,在匯城周圍打食。」   「哦。」吳不賒明白了,他能收妖怪率獸兵,別人當然也行,不過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啊,「一隻虎妖嘛,你那麼大反應做什麼?」   「什麼叫那麼大反應?」虎大嘴聲音卻又高了八度,「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別的妖不說,有我虎大嘴在的地方,哪容得其他虎妖作怪?那我的面子往哪裡擺?這個絕對不行!」   得,還有這話,吳不賒無語了。   「牛副帥早知那虎百威在,卻不告訴我,這是存心拆我的面子。」虎大嘴一臉憤恨,抱拳,「大王,請你下令,我立馬去擒了那虎百威來,割了虎鞭給大王下酒。」   吳不賒是要重用牛八角的,這會兒他卻來提什麼割鞭的舊話,吳不賒只恨不得把他的鞭割下來下酒。牛八角倒是並不在意,反是一臉凝思之色,道:「我先前不說,也沒對付虎百威,是怕打草驚蛇,不過大軍明夜即動,今夜拿了那虎百威,倒也無礙。」   虎大嘴大喜:「得令!大王、副帥且坐,最多盞茶時分,我必定拿了那不開眼的傢伙來,割了鞭給大王做夜宵。」   他還真跟那鞭較上勁了,吳不賒哭笑不得,道:「鞭就算了,左右無事,一起去看看吧。」   從狽有計身上看到奇跡,然後烏靜思更進一步,現在牛八角又給了他個驚喜,吳不賒越發感覺到人才的重要性。起碼一點,自己有了閒啊。追風寨中,任何事不要他操心,都是烏靜思、狽有計去做,他只要在大事上拍板就行了,多舒服啊。以前時間多得無聊,現在不同啊,美女多呢,尤其在擁有顏如雪後,他甚至賺錢的心都淡了。顏如雪的美,實在是有著不可思議的誘惑力:初看,她除了氣質上強過葉輕紅兩女,相貌上並不超出;相處幾日,卻是越看越美,越看越愛,越看越捨不得放開,只要有時間,他恨不得時時伴在她身邊。當然,不是有了顏如雪他就忘了葉輕紅、九斤麗,還有林微雨,忙啊!他以前對女人是不太在意的,從林微雨始,女人在他心中占的份量越來越重,這種感覺至顏如雪而達到極致。擁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比抱著一大堆金子感覺更開心。這種感覺有點兒怪,女人怎麼可能比金子更讓人賞心悅目呢?為這一點兒,他還琢磨過兩次,卻一直沒明白,只是覺得,金子沒了就沒了,可這些女人卻讓他牽腸掛肚,少了哪個都不行。後來他隱隱想到了,這些女人已經不僅僅是女人,而是親人,金子只能裝在袋裡,這些女人卻勾著心呢。   女人要陪,如果把時間都浪費在無聊的軍務、政務上,又哪有時間陪自己的女人?可事又不能不做,那就得找人替他去做,忠心有能力的下屬,越多越好。虎百威能被人收服而且跟來效力,可見也有點兒本事,若能收服,或許可用,反正閒著也閒著不是?   虎大嘴不知他的真實想法,還以為吳不賒是給他長臉呢,大喜道:「有大王助陣,三招我就能把小妖給收拾了。」   牛八角雖然沒去動虎百威,卻派了狼兵牢牢盯著。虎百威不改妖性,臨時巢穴設在匯城外五六里的西山上。牛八角給大軍選的營地在匯城東北十多里,兩下相隔雖有二十多里,不過也是說到就到。   到地頭,小妖來報,虎百威在洞中喝酒,百多頭老虎大半散在山中打食,小半守在山前。虎大嘴點了兩百虎兵過來,下令把山圍了,到山下,張嘴一聲怒吼:「虎百威,出來受死!」   這一聲吼,山鳴谷應。回音未落,半山腰處,一塊巨石上,現出一條大漢,執一把九環大砍刀,左手摟著個酒罈子,個頭與虎大嘴相仿,便是虎百威了。   「何方鼠輩,敢來招惹你家虎爺?」這虎百威的聲音也自威風,同樣是山鳴谷應。吳不賒差一點兒就要塞耳朵:「這些傢伙,一個二個,都好去做傳令兵,嗓門還真是大。」   虎大嘴鋼叉一振:「本大爺來了,你小子一是跪地叫大王,一是自個兒了斷,敢說一個不字,本大爺必將你剝皮煎骨,切鞭蒸蛋。」   虎百威大怒,「哇呀呀」一聲叫,只一個起落,便從半山腰處縱了下來,扔了酒罈子,雙手執刀,照著虎大嘴兜頭便劈:「鼠輩,吃我一刀!」   虎大嘴全然不懼,舉叉相迎,「錚」的一聲,又刀相交,濺起一溜火花,隨後便是錚錚之聲不絕。兩妖都是有力的,招式也以力為主,不尚花巧,打得火花四射,十分激烈,不懂行的朋友看了,一定鼓掌:「哇,好看好看。」吳不賒見了卻是撇嘴:「兩個笨笨,只曉得拚力氣。」   虎大嘴嘴大氣粗,倒也不全是吹牛,功夫還真是要強得兩分,百十招過去,漸漸佔到上風。虎百威突地使一個虛招,霍地一下跳出圈外,舉手喝道:「且住!」   虎大嘴冷哼一聲:「如何,想要投降嗎?跪地叫三聲虎爺,我便饒你。」   「呆會兒看是誰跪地投降。」虎百威嘴中冷笑,手自腰中虎皮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腰鼓出來。那鼓面約有大海碗大小,他把鼓繫在腰間,又從袋裡掏出一個鼓槌,看模樣,像是什麼動物的大腿骨。   「難道他要擂鼓助威?」吳不賒大是奇怪,「可一手使刀一手擂鼓,怎麼著也不方便哪。」   「給虎爺擂鼓助興嗎?」虎大嘴大笑:「好、好、好!打得好時,且留你個全屍。」   虎百威並不理他,準備停當,往前一跨,右手刀前指,虎大嘴舉步相迎,卻見虎百威左手腿骨揚起,猛地在鼓面上敲了一下。   第五十五章 百威   「彭」的一聲巨響,彷彿山崩地裂,吳不賒被驚得一跳,面上變色。他遠遠站著,尚且如此,面對面的虎大嘴更是不堪,乍聞鼓聲,雙膝一軟,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鋼叉也扔了,身子抖作一團,化成一隻大虎,竟是現出了原形。   吳不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虎百威這一面小小的腰鼓,竟有如斯之威,不僅虎大嘴,就連吳不賒旁邊的牛八角也是臉上變色。週遭圍山的虎狼之輩更是屎尿齊流,個個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好傢伙!」吳不賒暗自驚心,若是兩軍交戰時,虎百威拿著這鼓敲起來,他的獸兵都這個樣子,那還要打什麼?   「說了看是誰跪地求饒來著。」虎百威哈哈大笑,刀一揚,舉刀便劈。若是一般的虎,自是掙扎不得,虎大嘴好歹成了精,最重要的是背後還有個吳不賒,心中有支撐,倒還掙得起來。他一個翻滾,躲開虎百威的刀,卻是不敢再與虎百威相鬥,回頭便跑,鋼叉也不要了,遠遠繞到了吳不賒背後,估計是不好意思,也不變回人身。   「想跑,沒那麼容易。」虎百威當然不肯就此放過虎大嘴,拔步追來。吳不賒往前一跨,挺身攔住。虎百威斜眼看著他:「你是何方鼠輩,報上名來,虎爺刀下不斬無名之鬼。」   吳不賒手背在身後,微微一笑:「看不出來,小小一面鼓,響聲倒大。」   「那是。」虎百威一臉得意,「鼓大有什麼用?莫看我這鼓小,一聲起有百鼓威,所以稱為百威鼓。三通鼓響,千軍辟易,何況是區區鼠輩。」   「百威鼓,好名字。我軍中倒是缺一面鼓,你可願投我軍?」吳不賒起了招攬之心。作戰時,若能擂起此鼓,必定大振軍威。   虎百威卻是不領情:「你是什麼東西,敢來招攬虎爺?不要走,且吃我一刀!」一刀兜頭劈下。   吳不賒雙手不動,肩頭忽生出一隻手來,執一把大斧,剛好架住虎百威大刀。光光的肩頭,突然就能生出手來,如此玄功,虎百威也自驚心,他第二刀又劈,左手卻又揚起了鼓槌,自是要故技重施。   吳不賒若是不知情,說不定也要吃個虧,便如上次對著跨虎道人的老虎一樣,既知鼓聲有異,自不會束手受制,一直冷眼瞄著虎百威左手呢。見他手一揚,吳不賒腰間忽地又生出只手來,閃電般伸出,一手握著虎百威手腕,另一手抓著虎百威腰帶,一發力,把虎百威一個身子倒提起來,打個旋子,「哈」的一聲,倒摔麻袋,將虎百威狠狠摔在地下。   這一下摔得重,虎百威給摔了個七葷八素,一時頭昏眼花,掙不起來。虎大嘴見機快,這時腰也不軟了腿也不顫了,一個虎撲,按住了虎百威,顯出人身,狂笑道:「你小子敢跟我家大王動手,純是找死。」扭頭看著吳不賒,「大王,這小子交給我,且看我慢慢炮製了他,大王只等著夜宵便是。」   「不急。」吳不賒看著虎百威,「虎百威,你可服氣?」   「我不服。」虎百威身子掙動不得,強強著脖子,「以妖術暗算,算什麼本事?」   「大王,把他交給我,看我切了他鞭蒸了他蛋,看他服是不服。」虎大嘴叫著,彎腰把虎百威腰上的百威鼓解了下來,翻來覆去看了兩眼,道,「這鬼鼓怪,且看我一叉把它戳穿了,看它還響不響。」   當日吳不賒以切鞭蒸蛋威脅牛八角,牛八角立馬服軟,這會兒虎大嘴以此威脅虎百威,虎百威卻並不在意,但一說到要戳穿百威鼓,虎百威頓時臉色大變,急道:「不要!」   「那你是服了?」虎大嘴其實不願吳不賒收服虎百威,他在虎百威面前丟了面子,以後不好相見,嘴上問,腳下用力,踩得虎百威齜牙咧嘴。   虎百威嘴裡吸氣,卻仍自搖頭:「我自有主公,如何投你?你若要我性命,取了去便是,只莫毀了百威鼓。」   自己性命不要緊,鼓重要,吳不賒倒也暗自佩服虎百威這一分癡心。他伸手接過百威鼓,入手極沉,份量竟也不輕,鼓面黃中帶黑,該是有年月了,銅環磨得精光錚亮,可見虎百威對這鼓極是愛惜,銅環上有兩個古篆字:百威。   「好鼓!」吳不賒讚了一聲,拿過鼓槌,敲了一記,彭的一聲巨響,山谷轟鳴,奇怪的是,近在咫尺,傳到吳不賒耳朵裡的聲音卻頗為平和。虎大嘴、虎百威、牛八角等人卻齊齊色變。   「大王莫敲,大王莫敲!」虎大嘴連連作揖。   吳不賒心下奇怪:「莫非鼓聲對敲鼓的人沒什麼影響?」   這時虎大嘴卻又叫了起來:「不對啊?」   「什麼不對?」吳不賒奇怪地看著他。   虎大嘴說不出來,歪著腦袋想了一會,搔頭:「我也不知道,反正不對。」   吳不賒看牛八角,牛八角皺著鬥牛眉,也自點頭:「是不對,先前那一聲,魂飛魄散,骨軟筋麻,只想跪地叩拜。但大王剛才敲這一聲,卻讓人有氣血沸騰的感覺,只想提著刀與人大殺一場。」   「對了對了。」他這一聲,虎大嘴也是連連點頭,「就是這種感覺,我聞大王之鼓,只想衝鋒陷陣,先前若是這鼓聲時,我能把這小子一叉叉死。」   吳不賒明白了,看向虎百威。虎百威頗有得意之色,道:「我這鼓,共有三種打法,第一種摧魂,聞者失魂落膽,手軟腳麻;第二種百威,聞者氣血如沸,百死不回;第三種千凝,其音肅穆端莊,一聲起,天地鬼神皆聞,乃祭天之鼓。」   虎大嘴哼了一聲:「一隻破鼓,偏生這麼多講究。」   「你知道什麼?」虎百威人在腳底,嘴巴倒硬。   「找死!」虎大嘴腳下用力,踩得虎百威骨頭啪啪作響。虎百威一臉痛苦之色,卻是不肯求饒。   「大嘴,且莫要折辱他。」吳不賒止住虎大嘴,轉身對牛八角道,「押下去好生看管,待破了趙軍後,再行處置。」   小妖過來綁了虎百威,押回營中,百威鼓自然落到了吳不賒手裡。他也沒有再敲,暫且收著。   這只是戰前的一個小插曲,隨即吳不賒就放到了腦後。第二天傍黑時分,牛八角親自指揮五千狼兵包圍了三個關卡中最偏東的一個關卡。這個關卡不大,可以遙遙望到枝水,取名就叫望枝口,有兩千守軍,獸兵可以溜過去。但打破趙軍後營,後營中十多萬匹戰馬可是一注天財。南方缺馬,十多萬戰馬弄回去賣到南方,至少可以解決百萬流民的吃飯問題。吳不賒怎麼可能放過,而要趕馬回去,關卡就繞不過,牛八角便選了最東的望枝口。   獸類中,獅、豹、熊都會爬樹,同為食肉動物的狼卻不會,然而狼有一樣本事,會一個搭著一個的肩頭搭成狼梯。不過在傳說中,狼群中要有狽,才會想到這個辦法,所謂的狼狽為奸就是說的這個。望枝口本只是個小關卡,矮矮的土牆,連著箭垛也不到兩丈高,五千狼兵四面一圍,搭成一條條狼梯,狂嚎而進,人天性畏狼,何況狼比人還要多得多。雖然城中兩千守軍也給狼兵造成了一定的殺傷,卻是無力回天,小半個時辰,城中再無半個活口。   派出狼兵封鎖望枝口四面的交通,十五萬獸兵穿城而過,都是一路小跑,卻聽不到很大的聲音。這是虎狼等獸類和馬最大的區別,若是十五萬匹馬跑動起來,二十里外都能感應到地皮的震動,因為虎狼的爪子底部有軟軟的肉墊,跑動起來幾乎是無聲無息。聲響稍大一點的,是那五萬豬兵,不過與馬比,卻也小得很多,聲音也不同。即便遠處有人聽到,也會一腦門子問號:什麼東西?五萬頭豬在跑?誰也猜不到,猜得到的那不是人,是什麼?是豬啊,唯有同類最熟悉不是?像跑快了聲音也大,稍放慢點兒就是。   趙軍後營是騎兵,立營處是一片平原,略帶有丘陵,視界良好,極易於騎兵展開,又於偷襲不利。本來吳不賒屬下是獸兵,體形低矮,因此不利於偷襲這一條可以排除。然而獸兵有一個缺陷——眼睛。虎狼的眼睛在夜色中都是會發光的,體形矮,可會發光的眼睛老遠就暴露目標了,一頭兩頭還好,一傢伙十幾萬頭,除非哨兵是瞎子,否則不可能發現不了。所以獸兵在離著趙營四五里處便停了下來,這裡有一線丘陵,擋住了視線,不會被趙軍哨兵發覺。   照先前規劃好的,獸兵整隊,自有妖獸帶隊,休息半個時辰,全體不許吱聲,狼虎不許磨牙,豬不許吧嘴,像不許亂拍耳朵,軍令下去,萬獸凜遵。   吳不賒和牛八角、虎大嘴等頭領在一個土丘上張望趙軍大營。牛八角道:「孩兒們一直嚴密監視著趙軍大營,十五萬趙軍,大約十二三萬匹馬,大數上絕對不會錯。領軍的是老將,寨立得嚴謹。不過防的是人類軍隊的襲擊,絕防不住一千大象的衝擊。最妙的是因為是騎兵大寨,寨子周圍沒有挖陷坑之類的防禦設施,不怕跌進陷坑裡,像兵的衝擊力將達到最大。」   「斥候不錯,情況摸得很透。」吳不賒讚了一句。   十五萬大軍加上十多萬匹馬,這樣的大營,可不是個小小的寨子裝得下的。光寨子周圍刁斗哨樓上的燈籠連起來,便是長長的一條光鏈,在土丘上遠遠看過去,極為壯觀,同時也顯示著光鏈背後可怕的實力。說句實話,如果吳不賒帶的是十五萬人類軍隊,他絕對不敢去襲寨。軍隊數量相同,人家有堅寨可守,去襲寨,換了於承那樣的名將或許敢試一下,吳不賒可是襲寨吃過虧的,自家知自家事,不去丟人得好。   即便是獸兵,吳不賒心中也有幾分忐忑,看了一會兒,道:「八角,你有幾分把握?」   「像兵破寨,豬兵穿透,獅虎驚馬,趕馬潰營,加上狼兵夜可視物而人類不行,這麼多有利條件,我有十足的把握打贏這一仗。」牛八角的牛眼在夜色中發著淡淡的光,堅定有力。   「好,聽你的,一切照計劃,半個時辰後準時發起進攻。」人要牛來鼓勁兒,很搞笑,但牛八角堅定的語氣確實讓吳不賒安心了許多。   牛八角指揮能力極強,至少到現在為止表現的是這樣。吳不賒下定了決心,也沒什麼再要說的,奸商、財迷的特性只讓他想到一件事,看一眼虎大嘴、金毛獅兩個道:「我再給你兩個說一遍,獅虎只驚馬,可別咬,那些馬可都是錢呢。」   「大王放心。」金毛獅抱拳躬身,「我已反覆叮囑過,孩兒們絕不敢違抗,呆會兒出發前我會再說一遍。」   金毛獅後進寨,和吳不賒不太熟,又沒立什麼功,態度十分恭敬。虎大嘴卻是大大咧咧:「早說過了,不必再說,誰敢耳朵不進風,我剝了他的皮。」   吳不賒並不在意,倒是牛八角冷眼斜視,微微哼了一聲,也沒吱聲。   像兵因為移動速度慢,也是怕快了響動太大驚動趙軍,所以是最後到的,不過這會兒也列好陣勢了。靜靜的夜色裡,一千象兵一字排開,彷彿平地上突然多出了一千座小山,白白的象牙反著月光,一根兩根,有一種迷濛的瑩白,還很漂亮。可一千象兵列開,兩千根象牙整齊排開去,味道卻變了,彷彿是一列刀陣,瀰漫著駭人的殺氣。   像兵後是一千獅兵、一千虎兵。在獸界,獅、虎也算是龐然大物了,可惜是跟象兵在一起,又都是蹲著的,與前面的大象一比,便顯得十分矮小,殺氣也淡了許多。豬兵左右分列,與象兵成一條不太直的弧線,也都是蹲著。最後才是狼兵,站在土丘上,一列列整齊的狼兵,無聲無息,唯有綠色的眼睛在靜夜裡閃爍。十餘萬雙狼眼蔓延開的綠光,任何人看了,都不由自主要打一個寒戰。   牛八角背手站在土台上,平日一臉憨厚的牛臉,這時卻森森地透著威嚴。   「序列為,像兵、豬兵第一,寨破後,虎、獅跟進,對方馬驚營潰後,狼兵突擊,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象白牙等群妖齊聲抱拳。   牛八角眼中射出凶光,手一揮:「開始攻擊!」   人類出兵,一般還要說一下戰場紀律,不進者斬、擅退者殺什麼的,獸兵不要,說到守紀,野蠻的獸遠強於開化的人。   豬黑子、象白牙早就躍躍欲試,聞聲齊齊往地下一滾,化身為大豬、毛象。吳不賒還是第一次看到象白牙原身,好傢伙,他比一般的象足足要高壯一倍,兩根長牙,僅露在外面的就有一丈長短,兩隻大耳朵足可以給吳不賒做一張床,隨他橫睡豎睡都不會摔下來。像白牙現出原身,仰天一聲長嚎,巨大的耳朵張開,當先向趙軍營寨衝去,身後一千象兵齊聲長嚎,緊緊跟上。莫看大象笨重,這一跑起來,竟是疾逾奔馬,龐大的身軀砸在地面上,帶起的聲勢,卻比一萬騎還要驚人。   豬黑子領著豬兵隨後跟著,像兵破寨直衝,一直到底,豬兵跟進後卻是左右穿插,將趙軍大寨徹底插爛,這是預定的計劃。   像兵奔騰的巨響立即驚動了趙軍營寨的崗哨,夜色中更有人飛上半空,是趙軍中的玄功高手。牛八角手一揮,身側一百妖獸跟在豬兵後面衝了出去。   追風寨中的兩百多妖獸,除一百多機靈些的作為小校率領獸兵外,狽有計單選了一百妖獸專門練弩。這些弩是當日從於承軍中繳獲的,妖獸力大,弩又進行了改裝,射程更遠。於承軍中的黃楊大弩最遠射五百步,有效射程三百步,一百步內可射透雙層重甲,乃是人類發明的威力最大的單兵型遠程利器。被追風寨中的工匠改裝後,最遠射程達到了驚人的八百步,有效射程五百步,三百步內可透重甲。當然,這樣的強弩,人類戰士中除非是玄功高手,否則無論如何都是上不了弦的。狽有計當日因追風寨名氣漸大,擔心沿山一線的判妖司高手聯手來找麻煩,所以訓練了這一隊超級強弩兵,專用來對付玄功高手。拿虎大嘴的話來說,射的就是那會飛的鳥人,無論你怎樣的玄功、怎樣的法術、怎樣的法寶,在這超級強弩的攢射下,也是有死無生。不過山下判妖司一直沒來找麻煩,倒是這會兒用上了。   果然就有幾個玄功高手飛出寨來看,反正他會飛,你像也好、豬也好,衝力再強也衝不上天,不想後面另有好菜,看看敵人到了射程之內,帶隊的妖獸小校一揚手:「射!」一百強弩是分為兩隊的,一隊五十架弩。隨著小校的手勢,抬弩便射,五十支強弩閃電般射出,力太強速度太快,劃破空氣,發出尖利的嘯聲,猶如厲鬼突然的嚎叫。   一名玄功高手猝不及防,也實在想不到妖獸的強弩是如此之快,根本來不及閃避,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弩箭射過來,一個身子,霎時被撕成一堆碎肉。   一般的箭,射上人身,就會釘在身上,但妖獸的強弩力道實在太強,人類肉身根本阻不住,強弩一穿而過,鐵翼尾羽如三稜刀鋒,強力切割皮肉。那人至少中了三十支箭以上,弩尖鑽,尾翼割,因此這人不是被射成了一隻刺蝟,而是被割成了一堆碎肉。肉塊掉下來,下面有一隻豬兵跑過,一抬頭,好像是塊肉,也不客氣。你別說豬不吃肉啊,有肉咱也吃的,一張嘴叼住了,邊跑邊嚼,吧唧吧唧,有滋有味,血從嘴角溢出來,染紅了獠牙,星光下,詭異而殘忍。另一名趙軍高手機靈些,一看到下面的弩陣便閃身拔高,倒讓他躲過了第一陣。不過妖獸的弩陣是兩隊的,領隊小校緊緊盯著他,手一指:「第二隊,射!」   又是五十支強弩急射而出,竟在半空中追上那名趙軍高手,不過這會兒遠了點,中的箭少,死是死得透了,沒給割碎,卻直挺挺摔下來,摔成了一個肉餅,再被隨後的獸兵踩踏,踩成了肉泥,千點萬點,沾在了千萬隻獸腳上,想要還他命全屍,神佛也束手。   妖獸強弩的威力,吳不賒也暗自心驚,不過也只是瞥了一眼。他最關心的,是象白牙對趙軍大寨的衝擊,只聞「砰」的一聲巨震,最前面的象白牙首先撞上了趙軍營寨,海碗粗樹幹編成的寨牆,被他一下撞得粉碎。隨後便是上千聲巨響,在數里長的橫線上同時傳來,趙軍看上去堅固無比的寨牆,如枯枝般碎裂。   「成了!」吳不賒抑止不住心中的喜悅,握拳大叫。   牛八角也是緊緊盯著象兵的衝擊,卻是不動聲色,眼見破寨成功,豬兵正在跟進往裡穿插,他手一揮:「獅偏將,率軍跟進!」   「是!」金毛獅暴應一聲,卻不化身,大刀一揚,「孩兒們,隨我殺進去!」他當先殺去,一千獅、一千虎咆哮跟進。獅、虎由他率領,虎大嘴則是率領最後的狼兵。狼嫵媚不在這裡,她率一萬狼、兩萬豬堵在趙軍前營和後營之間,以防趙軍前營回援。   像兵撞寨時,趙軍大營還只是一片驚呼聲;到豬兵突人,驚呼聲便越來越響,夾雜著哭喊聲;再到金毛獅率領虎獅突入時,馬的驚嘶聲也成片響起,趙軍大營便如受驚的馬蜂窩,人喊馬驚,哭叫呼喊,亂成一團,也有聚將的鼓聲,可惜沒響幾下便啞了聲。   聽到驚馬群嘶,牛八角再揮手:「虎將軍,最後一擊,看你的了,盡量把趙軍衝散,不要讓他們聚在一起。」   「你瞧好吧。」虎大嘴暴應一聲,鋼叉一揚,「狼崽子們,跟本將軍衝進去,先衝亂了,嚇破了膽,再慢慢往死裡咬。」一聲虎吼,他當先衝出,背後八萬條狼齊聲長嚎,天地變色。吳不賒差一點兒就要去捂耳朵,最終還是忍住了。   虎、獅趕著驚馬,徹底踏亂趙軍大營,到狼兵突入,這次突襲已再無懸念。吳不賒這時只擔心一點,趙軍前營會不會派援兵。牛八角派出狼兵到狼嫵媚那邊,一刻鐘一報,又把一百妖獸弩兵調去支援。不出他所料,趙軍前營雖派出了玄功高手查探,見識了妖獸們的強弩後便半途折返,到天明也沒派出一兵一卒支援。想來也是,後營有十五萬大軍,內中更有十萬騎兵精銳,什麼力量可以吞下這支大軍?支援,只是個笑話!但事實上,笑話並不好笑,這世上,偏偏還有吳不賒這個妖王,手下竟能調集十多萬獸兵,誰也想不到,但事實就是事實。   哭叫聲響了一夜,十多萬人的哭叫驚喊,加上十多萬匹馬的奔走驚嘶,再加上十多萬頭虎狼的吼叫,這裡是什麼?人間地獄?還是修羅場?沒有言調可以形容。   天明時分,清點戰果,趙軍大營全潰。週遭十里之內,留下近七萬具屍體,差不多有一半是被踩踏死的,獸踩的,馬踩的,驚慌亂跑人推人、人踩人,自己人踩死的也不少;少部分給砍死的,嚇瘋了,又視界不良,一通亂砍,自己人砍自己人;餘下的,便是死於虎狼之口。真算起來,死於虎狼之口的,不到三分之一。   有差不多四萬俘虜,幾乎個個目光呆滯滿臉驚恐。別說你看到十萬餘虎狼不怕,不怕的那不是人,尤其是在夜裡,沒嚇瘋過去,心理承受能力已經算是強悍的了。   圍住了八萬多匹馬,這是最大的收穫,一匹好的軍馬,價格在八十到二百兩銀子之間。北方相對較便宜,南方相對較貴,假如平均按一百兩銀子一匹算,那就是八百萬兩銀子。這個簡單的數字吳不賒算了四五遍才最終確認,幸福得差點兒暈過去。這仗打得過啊,太打得過了,但如果烏靜思、狽有計的推算是真的,三百萬流民進山,每人也只能分得二兩多銀子。烏靜思那裡有數字,安置一個流民,從進山到收一季糧食能自給自足,至少要二十兩銀子。那還是十戶共用一頭牛,住的還是他們自己搭的草棚,即便如此,二兩和二十兩,也還相差十倍。   還好,除了馬,另外還有收穫。首先是糧食,一座大營,一般要儲備十到二十天左右的糧食。趙軍後營前兩天剛補足糧食,十五天的儲備,還有馬料,幾座大倉堆封天高。   糧食之外,其他物資也有幾大倉,且不算它。真正讓吳不賒開心的是另一個大收穫:兵器。趙軍死了的、被俘的,兵器自然都留下了,便是那些逃走的,也差不多都是光身而逃。刀槍、衣甲,遍地都是,裝備十多萬人的兵器、衣甲啊,再加營中儲備的,僅刀槍就有近二十萬把。吳不賒手下是獸兵,除了妖獸,虎狼用不了刀槍,那為什麼高興呢?刀槍用不了,可以化劍為犁啊,鐵器農具難得呢,也最耗錢,而且有錢都沒處買。烏靜思說自己開礦,嘿嘿,說起來容易,真要等他把礦挖出來煉成鐵打成農具,黃花菜都涼了。尤其是幾百萬流民要種糧,烏靜思就自己是塊鐵,也打不了幾個釘,而有了這批衣甲兵器,爐子裡一化,至少可以解決百萬流民的農具問題。   情況匯總,吳不賒興奮得搓手:「讓民夫們全部運回山去,全部運回山去,一件兵器一粒糧食都不要留下,一粒都不要留。」幾乎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反是牛八角鎮靜,道:「已經安排下去了,民夫要午後才能過來,但這麼多糧食、兵器要運回去,可不是一兩天做得到的事情,還好,有馬可以馱。」   「烏先生真是高才,十萬民夫,不錯。」虎狼主要吃羊,可以趕著走,甚至不要人,虎狼就可以趕。真正消耗糧食的是象兵和豬兵,但這兩類都是雜食動物,可以到處找東西吃。所以先前烏靜思派出十萬民夫,吳不賒還很有些不以為然。民夫消耗的糧食比純粹的流民要多一倍以上,本來家底就緊,這不虧上加虧嗎?不過他對烏靜思頗為尊重,沒有反對。到這會兒他才明白烏靜思打的主意,人家就不是純為了送糧食,為的就是往回搬。   牛八角道:「大王,這些俘虜怎麼辦?」   「養著還耗糧食,依我看——」虎大嘴在一邊插嘴,沒說完,舌頭在嘴邊舔了一下。   他的意思再明白沒有,養著耗糧食,不如就給虎狼吃了,省了糧食還做了軍糧。這個算盤打得響,吳不賒腦子裡撥得嘩啦嘩啦的,不過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追風城基業要長久,就要把妖氣遮蓋起來。傳令下去,絕對不能吃人,無論是活人還是死屍。對了,不是說有幾萬屍體嗎?給俘虜找點事做,不能白養著耗糧食。要他們挖坑把屍體埋了,民夫來後和他們一起搬運東西,東西搬上山後放了他們。」   「大王英明。」牛八角吩咐下去,又道,「天一亮,趙軍前營必會得到準確消息,卻不知他們會是什麼反應。我找了俘虜打聽清楚了,趙軍主帥是管季,老將了,也是趙國名將,作戰風格以穩健為主,一生少有敗績。」   趙國三大世家,管、鮑、西門。管家出將,世代將種;鮑家出相,四世三公;西門家出後,趙國王后多姓西門。趙軍主帥是管季,必是管家之人。   吳不賒道:「你推測趙軍這位主帥得到消息後,會作何反應?」牛八角道:「管季知道準確消息後,有一點可以肯定,必從竹枝城下撤軍。他就算想圍我們,到匯城的糧道被我們截斷了,他也圍不下去。撤圍後無非兩種反應,一是對我們發起攻擊,打通到匯城的糧道;二是繞道而走,往西入新麻國,或就此撤軍回去,或穩住軍心估計還要請示了趙王后,再決定是不是找我們報復,不過那會兒我們早上山了。」   虎大嘴叫道:「哪能讓他們跑,我們馬上發起進攻,和楚軍裡應外合,全殲趙軍!」   豬黑子哼了一聲道:「哪要什麼楚軍裡應外合,就我們手下的孩兒們足夠了,跟昨夜一樣,一個衝鋒搞定。」   「豬將軍這話我不同意。」牛八角搖頭,「咋夜是意外,趙軍既不知能有一股威脅到他們的力量,更不知這股力量居然是獸兵,又是在夜裡的突襲,一慌之下亂了,所以才有這樣的戰果。但管季是趙國名將,當摸到我們的底細後,必加防備,昨夜那樣的戰例,絕不會重演。」   「防備又怎麼著?」虎大嘴嘿的一聲,「難道那些孱弱的人類還鬥得過我們的虎狼之兵?」   牛八角斜眼看著他:「如果是一個人與一隻虎鬥,世間能鬥過虎的人,千人裡找不出一個,但如果是一千虎與一千人鬥,尤其這一千人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並且預先準備,那麼我可以肯定,敗的一定是虎,而且傷亡有可能會非常懸殊。」   「放屁!」虎大嘴勃然大怒,「你挑一千人來,隨你怎麼準備,我也不要一千虎,就一百孩兒,且看誰輸誰贏。」   「不信,上了戰陣就知道了。」牛八角不理他,只看著吳不賒。吳不賒卻知道牛八角的話有幾分道理,道:「不要吵了。八角,你說說看,管季撤圍後到底是溜走還是對我們發起進攻?」   牛八角想了想,道:「從管季的性格分析,他應該會對我們發起進攻,不會就這麼溜走。就算要走,也一定會先和我們打一場,一仗不打就走,事後他無法交代。但攻是攻,他不會全力出手,更不會因後營十五萬大軍被殲而昏頭,輕率冒進。」   「有道理。」居然能從敵軍主將的性格來分析敵軍的行動,吳不賒對牛八角是越來越欣賞了,「還是一切都交給你,軍略佈置,是攻是守,都由你負責。不遵軍令者,斬!」說著瞟一眼虎大嘴,虎大嘴脖子一縮,有些怕,嘴裡卻還嘟嘟囔囔:「我只說他在放屁,又沒說不遵軍令。」   這會兒還有這樣的話,吳不賒簡直無語了,突然就想到了象斧那個八婆。某些方面,虎大嘴和象斧還真有兩分像呢,不過象大嘴嘴巴更大,也更八婆。   虎大嘴、豬黑子幾個都想在夜裡再次突襲趙軍前營,牛八角卻絕不打這個主意。獸兵長於野戰,真正去攻打防守嚴密的營寨,絕非所長,尤其是管季那樣有準備的名將防守的營寨。反正截斷了趙軍糧道,無論管季要報仇還是要打通糧道,都會移師來攻,只管等著就是。當下他安排獸兵,死死盯著趙軍大營,看招應招,以靜制動,同時大肆搬運物資回山。這工作吳不賒喜歡,乾脆親自指揮,看著一隊隊的物資往後運,吳不賒咧開的嘴就沒合攏過。說起來他的家底兒也算是豐厚了,但這副小家子氣的嘴臉,卻是改不過來,穿起龍袍也不像皇帝,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   十五萬大軍被一夜殲滅,而且是被一支獸兵,這個消息顯然給了管季巨大的震撼,一時半會兒消化不過來。當天他居然是無聲無息,既無撤圍,也無移營,更沒有派兵來攻,彷彿是傻了,就那麼看著。   不過牛八角知道,管季這樣的老將,是不會就這麼趴下的。他嚴令狼兵斥候不許有半分懈怠,稍有異動,立刻稟報。無論是豬黑子、虎大嘴、狼嫵媚,還是金毛獅、象白牙,對牛八角的緊張都是不以為然,不過吳不賒有話在先,倒是不敢有違軍令。牛八角也懶得和他們說,自己畫了圖,一個人在帳中琢磨。吳不賒的重視,讓他異常感動,而他也深深地知道,真正訓練有素的人類軍隊,絕不是那麼好打的,這一仗,無論是對吳不賒還是對他自己,都輸不起。   第二天一早,趙軍動了,近三十萬大軍,一日工夫就撤得乾乾淨淨,卻並沒有走遠,在西北面紮下新營。新營距竹枝城五十里,距吳不賒大軍二十里。管季遣一軍先動,到新營地警戒同時築營,後軍逐次而進。傍黑時分,新營立起,大軍全師進入新營。牛八角問得詳細,仰天而歎:「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趙軍新營立在西北,與吳不賒大寨和竹枝城呈三角之勢,既可以隨時對吳不賒大軍發起進攻,又避免了楚國與吳不賒的兩面夾攻。再看了他的移師築寨,攻守兼備,老辣鋒銳,牛八角只覺肩頭一緊,彷彿無形中加了一副重擔。   這一仗,絕不輕鬆。   虎大嘴諸妖知道管季沒有撤兵遠遁,有仗可打,個個興奮得狂磨爪子。吳不賒看出牛八角眉間的凝重,拍拍他肩,道:「我相信你。」   「多謝大王。」牛八角心中激動,他不是怕,但心中確實異常忐忑。吳不賒的鼓勵讓他突然間一下就放開了,一股豪氣直湧上來:「來吧,且看我這妖怪和你這人類的名將,到底誰強誰弱。」   次日,管季移師來攻,牛八角全師迎上。   大戰一觸即發。   第五十六章 狂戰   秋高氣爽,風輕雲淡。   殺人的日子,天氣總是那麼的好。   廣闊的戰場上,一邊是人類大軍,旌旗招展,刀槍如林,近三十萬大軍布成一個個方陣,盾兵、槍兵、刀兵、弓箭兵,彼此搭配,繁密有序。人類無窮的智慧,首先就用於屠殺,尤其是兵種齊全的大軍,幾乎就是人類從古到今所有智慧的縮影。   另一邊是獸兵,沒有旗子,也不見什麼刀槍,更別說那種繁複的搭配,但有妖獸率領的獸兵卻不缺紀律。一隊隊獸兵同樣是整齊地排列著,橫成行,縱成列。中軍是獅、虎、象,兩邊是十萬狼兵、五萬豬兵,狼兵和豬兵都是蹲著的,獅、虎也一樣,唯有象兵站著,如山而立。獸兵不像人類士兵那樣組成大的方陣,而是一到兩千兵組成一隊,由一到兩頭妖獸率領,無數的隊列排成大的陣列。論陣法的精密,指揮的靈活,遠不能與人類軍隊相比,但獸兵能做到這個樣子,能基本上有個秩序,已是非常得了不起了。這要歸功於狽有計,他在這兩年統一的訓練中,從於承軍降將中學到了統兵之法,雖不像人類一樣五人一伍、二伍一什這麼複雜,至少也弄了個百獸一隊,十隊千獸一營,十營萬獸一軍,以百夫長、千夫長、萬夫長統之,再統歸於各妖怪將軍,雖簡陋,卻也有了個基本的指揮序列。正因為如此,牛八角才敢和人類軍隊征戰,若是一群散獸,牛八角無論如何不會來做這個副帥。   人類軍隊展現出文明,獸兵展現出野蠻,瀰漫在戰場上空的,是殺氣。   獸兵中軍築有一個土台,吳不賒和牛八角站在台上,豬黑子諸妖分列台下。幾個妖怪早就忍不住了,不停地扭脖子看台上,只恨不得馬上就衝出去。但吳不賒頒有嚴令,牛八角不下令,諸妖就不敢動。而牛八角叉開雙腳站在台上,卻是一動不動,站得比那些大象還穩,兩隻牛眼,死死盯著人類軍陣。   單個比,人不如獸,無論力量、速度、爪牙的鋒利,甚至是對痛苦的忍受力,猴子進化成的人都遠不如獸。   但偏偏是人類統治著這個世界,似乎不可思議,卻是事實。   輕視人類,輕率冒進,只是找死。豬黑子、虎大嘴等想不到這一點兒,想到了也不會信,但牛八角深深知道這中間的差距,當以文明為刀時,人類的鋒銳絕非獸類的利爪可以抵擋。而指揮面前這支人類軍隊的,是趙國的名將管季。如果把以文明武裝的人類軍隊比作一把刀,管季就是那只握刀的手,堅強而有力。   「咚、咚、咚……」   趙軍陣中戰鼓擂響,一個萬人方陣緩緩出列。眾妖踴躍,齊看向牛八角,牛八角扔下一面令旗:「豬將軍,你率五千豬兵出戰,衝垮他們就是,不許深入敵陣。」   豬黑子大喜:「得令!」抓了令旗喜滋滋地去了,隨即豬嚎聲起,五千豬兵出列。   五千豬兵均衡地排成五列,每列相隔十步。豬黑子化成大公豬,其形如象,長嚎一聲,當先衝出。背後五千豬兵嗷嗷嚎叫,只只目露凶光,獠牙前突,凶悍不下虎狼,狂野之勢,猶在虎狼之上。   趙軍萬人方陣在距獸兵千步外便已立定佈陣,眼見五千豬兵狂衝而來,前陣立見慌亂,將佐竭力約束才勉強穩住陣腳,前列長槍手將槍放平,刀盾手立於後,最後面是弓箭手。趙軍雖然精銳,卻從未與獸兵打過仗,軍法雖嚴,卻壓不住心底的恐慌,遠在三百步開外,便慌慌張張放起箭來,豬毛都沒挨到一根。將佐心中也慌,有用無用,只叫放箭。   豬兵突進極快,數息之間,便衝到百步之內。趙軍箭如雨下,但豬兵皮粗肉厚,箭射上去,有如搔癢,只有那特別倒霉的,被射中鼻孔、眼睛才起點兒作用,卻更激發出野豬的野性,嚎叫聲越發淒厲凶悍,突擊也更快更猛。   豬黑子數息突到陣前,口中尺餘長的獠牙一擺,將面前的數根長槍撩開,直撞進去,轟的一聲,趙軍陣列被他撞得狠狠地凹了進去。隨後豬兵的整體突進徹底撞塌了趙軍槍陣。也有豬兵被長槍刺穿,從嘴巴眼睛裡戳進去,眼見是不活了,但瀕死的野豬狂嚎亂叫,亂突亂衝,周邊的趙軍都被撞倒,後面的豬兵又已突了進來,東倒西歪的趙軍不及整陣,霎時便被徹底衝亂。   這應該是人類軍隊與獸兵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戰爭,人類軍隊數量上佔優勢,但勇氣上卻處於絕對的劣勢,弓箭無用,槍陣無用,嚴厲軍法下鼓起的絲絲勇氣立刻冰消雪化,眼中所見,是凶光畢露的豬眼,是有若刀槍的獠牙,是比惡鬼殘嚎更恐怖的嚎叫,又有誰還鼓得起勇氣。五千豬兵入陣一衝,一萬趙軍徹底崩潰,扔了刀槍,丟了弓箭,轉身便跑,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如果像野豬那樣有四條腿,那就最好。   當然也不是沒有勇士,不就是一隻豬嗎?老子不但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殺豬時還幫著捉過豬腿呢,會怕你個豬?刀砍槍刺,豬血飛濺。可惜啊,這樣的勇士只佔極少數,而就個體的力量來說,人還真不如豬,勇士的下場往往便是肉醬。   趙軍一觸即潰。其實真正被撞死的人並不多,咬死的更少,甚至可以說一個也沒有。說到咬,那是虎狼的專業,豬嘴雖大,專業不對口,真想咬死個人,難。趙軍留下一地死傷,有近千人,傷者多而死者少,死者一半是被撞死的,一半是被踩死的。   豬黑子志得意滿,看著管季大軍,一聲長嚎,化出人身,卻又「哈哈」一陣狂笑。他有信心,就率著這五千豬兵衝過去,必能將管季三十萬大軍沖得七零八落。不過後陣鑼響,他不敢違令,只得率軍回陣,一路豬嚎不絕,豬尾招搖,得意洋洋。   「我沒說錯吧,人類軍隊,根本不堪一擊,我十五萬大軍只要一個衝鋒,這仗就贏了。」虎大嘴在陣後暴跳。牛八角全不理他,只是緊盯著對面的趙軍。   趙軍潰兵回去,大陣中奔出一隊甲兵。喝叱打罵中,潰兵重新列陣,幾名將佐被押出來,便在陣前斬首。軍中戰鼓復又響起,又一個萬人方陣開了出來。   「還敢來?」虎大嘴又驚又喜,大嘴咧開足有尺許寬,「這次輪到我了!大王,副帥,這次我率一千孩兒們上,不,五百就夠了,要不兩百也行,必讓趙軍抱頭鼠竄,比剛才跑得還快。」   牛八角忽地一聲暴喝:「胡亂喧嘩,亂我軍心者,斬!」   虎大嘴既驚且怒,瞟一眼冷著臉的吳不賒,終是不敢還嘴,縮了縮脖子,嘟嘟囔囔退後兩步。不想牛八角又是一聲暴喝:「虎大嘴!」   「啊!」虎大嘴猝然一驚,莫名其妙看著牛八角,「我在這裡,做什麼?」   牛八角根本不看他,厲聲道:「我給你五千豬兵、兩百虎兵,先以豬兵衝陣,敵軍亂後,再以虎兵潰陣,多咬死幾個,以落敵軍之膽。」   虎大嘴本來已經灰心了,不想喜從天降,狂喜抱拳:「遵命!副帥你就瞧好吧。」   豬黑子那五千豬兵休息,虎大嘴另調五千豬兵、兩百虎兵出陣。與豬嚎不同,這次卻是虎吼先行,群虎齊吼,風雲激盪。   牛八角偷眼瞟一下邊上的吳不賒,道:「大王請看,管季大軍陣列森嚴,主陣之前,均列有車陣,其勢如牆。若全軍突擊,萬一趙軍不亂,依車陣拚死阻擊,他們有陣列有秩序,我軍卻東零西散,給管季抓到機會於薄弱處突擊,勝敗可就難說了,所以我不能贊同虎將軍說的全軍突擊的舉動。」   吳不賒明白他說這番話的意思,道:「我相信你,說了由你指揮,你就放膽去做,勝了是你的功勞,敗了本王與你共同承擔。」   牛八角雖然以軍法喝住虎大嘴,心中卻還是有些忐忑,聽了吳不賒的話,放下心來,心中感激,他卻是個不善言詞的,只是抱拳躬身:「多謝大王!」   其實牛八角心中也不是沒有過衝動,趙軍雖比獸兵多出差不多一倍,但人天性畏獸,十五萬獸兵一衝,真有可能一下衝垮趙軍。不過牛八角不敢冒險,或許在虎大嘴等人想來,就算沖不垮又如何,最多咱們退回來就是,人類步兵難道還追得上虎狼嗎?可牛八角不這麼想,十五萬獸兵,全靠一百多妖獸和幾個妖怪約束,如果全體突擊,趙軍死守,再以精銳弓弩手或玄功高手射殺妖獸和幾個妖怪呢?沒有妖獸、妖怪指揮的獸兵將會比人類軍隊更亂,想退回來重組隊列,絕無可能,這場仗就敗了,牛八角敗不起,也絕不敢冒這樣的險。   吳不賒沒有牛八角想得這麼多。人啊,不能懶,一懶腦子就不轉。如果不放權,自己指揮,吳不賒想得會多些,一放權,他想的東西就少多了,扛著個腦袋,卻不太想事,很有點只等結果的味道。當然,即便懶了點,比虎大嘴幾個還是要想得多些。在他想來,穩一點沒有錯,多打幾場仗有什麼關係啊,何必要一下就把趙軍衝垮呢。   虎大嘴率獸兵衝出,對面一萬趙軍已列好陣勢。初看和先前的陣列差不多,反正虎大嘴沒看出名堂來,照牛八角軍令,將豬兵與虎兵分為兩部,囑咐率隊的妖獸聽他吼聲為號,自率豬兵,一聲怒吼,猛撲出去。身後五千豬兵如五千支利箭,跟在他身後激射,兩百虎兵列陣觀戰。   虎大嘴一動,趙軍也動了,陣列後面突地衝出一隊強弩手,列在陣前。牛八角遠遠看見,暗叫不好。虎大嘴卻不以為意,先前的弓箭他可看見了,直射的穿透力,弩比弓強,那又怎麼樣,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狂吼一聲:「衝啊!撕碎他們。」   這次的趙軍沒有慌亂放箭,弩陣前小校一直死死盯著虎大嘴。約摸三百步遠,小校手中刀往下一劈,「嗡」的一聲,如黃蜂炸窩,萬千黑點迎著豬兵急射,其中至少有三十支以上的弩箭射的是虎大嘴。   虎大嘴帶的是豬兵,雖作虎吼,卻未化虎,眼見箭來,疾如電密如雨,他雖狂傲,也自驚心,手中鋼叉急舞,水潑不進,箭雖多,盡給擋開,倒沒有一箭射到他身上。但背後的豬兵就不行了,霎時間慘嚎聲起。弩不像箭,穿透力極強,豬兵一旦中箭,立時就透體而入,肩背之處還好,射在眼睛鼻子嘴巴處,竟是直入腦中。前列的豬兵,一場箭雨倒下數十,受傷的更多。不過野豬凶悍,直接透腦而入的,死了就死了,沒死的卻更加凶悍,跟在虎大嘴身後,狂嚎著往上衝。但沖得越近,弩的穿透力越強,兩百步時,又是一陣箭雨,這一次至少倒下了近兩百豬兵。一百五十步時,又是一撥;一百步時,最後一撥兒。前後四撥兒箭雨,射死了將近一千豬兵。   虎大嘴眼見屬下死傷慘重,激怒若狂,縱聲狂嘯,猛地加速,但趙軍陣前的弩手卻轉身撤進了陣中。   弩的力道比弓箭要強得多,但上弩費事也費力,從三百步處開始發弩,哪怕是人類步兵衝鋒,也最多發一弩,何況是快得多的獸兵,絕沒有發第二弩的機會。三百步到一百步,趙軍射出了四撥兒箭雨,是把兩千弩手分成了四列,而不是上了四次弩,三百步內若能上四次弩,弩兵就天下無敵了。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弩兵退入陣中,後列搶出無數盾兵,一人多高的鐵盾往地上重重一頓,盾牌下面的尖頭插入土中。盾手左手挽盾,肩膀死死靠著盾牌,一盾一盾擠緊,霎時列成一道盾牆。後面槍兵成列,丈八長槍架在盾上,鋒利的槍尖直指向前,槍手之後,立一刀手,盾、槍、刀,形成一道死亡之牆。但這樣的死亡之牆並不止一道,十步之後,又有一列死亡之牆,再後面還有一道。   一萬趙軍,共分為兩千弩兵,兩千盾兵,三千槍兵,三千刀兵,最前面一列是盾兵,最後面一列是刀兵。敵軍若衝破盾、槍組合,刀兵上前近戰,但刀兵的另一個作用是,監督前面的槍、盾兵,無論任何情況下,不得軍令,槍盾兵不能後退,否則,刀兵徑斬之。若前列刀、槍、盾皆退,後列徑斬之,所以最後一列是刀兵。槍盾組合,是步兵對付騎兵的最強防守陣列,趙軍在與獸人騎兵的長年戰爭中,摸索出了豐富的經驗,這時用來對付獸兵,管不管用,沒有任何人心中有底。這邊的牛八角、吳不賒,那邊的管季,都死死盯著戰場。   虎大嘴終於衝到陣前,一聲怒吼,鋼叉一掄,將伸到前面的兩把長槍擊飛,肩膀往前一靠,狠狠地撞在盾牌上。他是何等力氣,那盾兵如何擋得住,頓時連人帶盾被撞得倒飛出去,同時帶翻了身後的槍兵和側後刀兵。   虎大嘴一步跨進陣中,左一叉,叉住槍兵的腦袋,他那叉子大,力道又猛,可憐那槍兵被他一叉,竟把整個腦袋叉了下來。虎大嘴叉子下壓,左手一個盾兵身子藏在盾後,虎大嘴這一叉,正叉著他的背,便如叉一條泥鰍,透背而入,手一抖,那兵直飛出十餘丈開外,半空中長聲慘叫,狠狠砸在第三列槍盾牆中,砸翻了一名槍兵。   虎大嘴長叉抖空,反手回掃,右手邊刀、槍、盾三名趙軍都驚呆了,眼看著鋼叉掃過來,既不會格擋也不知道閃避。他這一叉,先掃中最後面的刀兵,帶著刀兵掃中槍兵,最後壓在盾兵上面。三兵一盾,同時往前轟然栽倒,刀槍兩兵眼見是不活了,那盾兵好像沒什麼事,不過一時也掙不起來。   虎大嘴掃開一個缺口,看前面還有一排盾牆,大怒,一步跨上,故技重施,鋼叉一掃,掃開長槍,一腳踹出,連盾帶人一齊踹飛。他仍不甘休,又是兩腳,盾都是緊密挨著的,被他接連幾腳,踹翻一片。失了盾牌的保護,背後的槍兵、刀兵踉踉蹌蹌,被他鋼叉掄圓了一掃,刀槍亂飛,鮮血亂濺。虎大嘴大笑,卻見前面又是一道盾牆。   「大爺我一道道掃過去,你便有一千道盾牆,今天也攔不住你家虎大爺。」虎大嘴豪氣勃發,鋼叉下壓,盾尖插入地中,下沿還是有空隙,虎大嘴便是看到了這一道空隙,鋼叉插入,一挑,鐵盾挑飛。趙軍鐵盾質量極佳,這種重盾,外包鑄鐵內鑲硬木,整體重達七十斤以上,被虎大嘴一挑,飛出去數十丈,再重重砸下來,把後面的趙軍砸翻好幾個。   虎大嘴手中叉不停,霎時間連挑十餘叉,挑飛了十多塊盾牌。盾牌後的槍手、刀手醒過神來,數槍攢刺,幾名刀手更是吃了豹子膽,竟然搶近身來,掄刀就砍。可虎大嘴是虎啊,吃了豹子膽也對付不了虎,虎大嘴鋼叉一掄,將面前刀槍盡數盪開,再「嗖嗖」數叉,搶到面前的幾名刀兵立時了賬。有一個趙兵倒霉,被虎大嘴鋼叉一叉,身子往後倒,後面一名槍兵剛好一槍往前刺,得,前面鋼叉透背而出,後面長槍穿胸而人,到了閻王殿,這賬只怕都不好算。   忽地一槍刺來,迅疾如電。虎大嘴鋼叉一格,槍頭倏忽不見,一晃,卻又到了他喉前,斗大的槍花帶著風聲,撲面而來。虎大嘴吃了一驚,叉把上挑,「錚」的一聲,正撞在槍頸處,那槍一蕩,劃過圓,竟又到了虎大嘴胸前。   「高手!」虎大嘴心中念頭一閃,卻是大喜,斜跨一步,鋼叉反把一掃,看敵手時,乃是一名軍官,三十來歲年紀,單瘦高挑,腰細肩寬,雙手極長,有如猿臂。那軍官一步閃過虎大嘴鋼叉,長槍一抖,「嗖、嗖、嗖」連刺數槍。   「好!」虎大嘴叫一聲好,挺叉相迎,槍叉相交,「錚錚」數聲。那軍官力氣明顯不如虎大嘴,但槍法精妙,一時間竟鬥了個旗鼓相當。邊上又有槍兵盾兵圍上來,虎大嘴狂呼酣鬥,看上去神勇無比,卻被圍得死死的,再不能如先前般一路破牆。   這時豬兵也早已撞了上來,盾牌雖是鐵鑄,盾兵卻撐不住野豬的大力猛撞,第一排盾牆如薄紙般被撞開。   若論衝力,野豬的衝力其實還及不上騎兵的衝力,馬本身比豬要重,跑起來也要快得多,連人帶馬全力一撞,其力幾近萬鈞,可豬兵破開盾牆,似乎比騎兵還要容易,這是為什麼呢?原因就在於豬兵體形要矮得多,盾牆的威力,一半要借助於盾上的長槍,騎兵衝過來,若馬上騎兵不能劈開長槍,馬就可能被槍刺中。馬是一種非常敏感而膽小的動物,明晃晃的長槍會讓它們不由自主地閃避退讓,這一害怕,衝力自然就小多了,弄不好,一些馬甚至會在槍尖前來一個急停,馬停住了,倒霉的騎手可就騰雲駕霧了。豬卻不同,豬身形比馬要矮得多,盾上的槍想要刺到它們比較難;其次豬膽子大,尤其是發狂的野豬,所以對付騎兵威力極大的盾牆在豬兵面前竟是不堪一擊。   不過在破開第一排盾牆後,最前面的一列豬兵衝勢已衰,而擠在一起的豬和人又阻擋了後面豬兵的通道,後面的豬兵能把失了盾牌保護的人撞飛,卻也就只能撞飛人而已,到第二列盾牆前,已是沒了衝力。野豬力極大,盾牌插地肩膀頂著還有後面槍兵刀兵推著,人的力也不弱,不能借勢飛撞的野豬再想撞開盾牆可就難了,當然也有極少數撞開了第二列盾牆,但也只能停留於第三列盾牆之前。   這時的情勢,虎大嘴在第三列盾牆與第四列盾牆之間惡鬥,少量豬兵停留於第二列與第三列盾牆之間,其餘豬兵全在第二列盾牆外亂竄。組成第一列盾牆的趙軍士兵被發狂的豬兵連咬帶撞,很快便死傷殆盡。但豬兵的力量也到此而止,撞不開第二列盾牆,反被盾牆後的槍手扎得一頭血。趙軍撤到後陣的弩兵也重新上了弦,便有軍官調了弩兵來,在盾牆後狂射,這下豬兵死傷慘重,慘嚎聲不絕。   虎大嘴這會兒已佔到上風,正自鬥得興起,忽聞得長嚎聲不絕,回頭一看,驚怒交集,一聲怒吼。   背後兩百虎兵早就躍躍欲試,只是不得軍令,不敢妄動,聽得這一聲吼,兩百虎兵昂頭齊吼,齊撲過來。   豬個頭矮,腿短,衝撞有力,但跳不高,趙軍的盾牆對付豬兵,正是剋星。但虎不同,虎善撲善躍,一躍之力,高丈餘,遠可及數丈,盾牆不過齊人肩高,如何攔得住,兩百虎兵到盾牆前一躍便過。槍兵中也有機靈的,挺槍對空便扎,但這樣的人不多,又沒有經驗,也扎穿了幾頭虎兵的肚子,總體效果不大,大多數槍兵乾脆就那麼傻站著,眼睜睜看著兩百虎兵翻盾而入。   人對豬不是太畏懼,到底見得多了,別說吃過,有人甚至還殺過,不就一條豬嗎,不怕,所以就算豬兵衝到面前,不少人也敢挺刀挺槍狂砍猛刺。可虎不像豬,那真是要吃人的,趙兵先就嚇破了膽,虎入盾牆,不說撲咬,只一聲吼,刀兵、槍兵大抵腳軟,扔了刀槍,抱頭就跑。那還是膽大的,膽小的乾脆就是傻了,就那麼直挺挺站著,等著猛虎下口。說起來倒是盾兵便宜,本來就是半蹲著的,這會兒索性地下一矬,盾牌蓋頭,不怕豬踩,不怕虎咬,反是保得一命。只可惜一道盾牆,瞬間崩潰。   虎大嘴大喜,身子一搖,將身化成一頭巨虎。那軍官久經疆場,死人堆裡殺出來的,倒不怕一頭虎,照舊挺槍就扎。虎大嘴張嘴對著槍頭便咬,他虎嘴鋼牙,這要咬中了,鐵槍也要咬碎。那軍官後把一旋,晃起斗大槍花,虎大嘴竟是咬不著,反扎向虎大嘴脖子。虎大嘴頭一偏,步一斜,縱身便掀。何謂掀?說白了就是拿身子往上靠,他這麼巨大一個身子,真要靠上了,那還不得骨折肉裂啊。   眼見巨大的一個虎身靠上來,膻腥氣直衝鼻孔,槍又還空在虎脖處,那軍官不得不退,順著退步,後把一捋,抖一個槍花,便要一槍挑向虎大嘴肚子。就在這時,他忽聞一陣風聲,躲閃時,卻已經遲了,一股巨力打在腰上,將他打得直飛起來,重重地撞在後面盾牆上,竟是抱盾牆撞了個缺口。   原來虎大嘴這一咬二掀三擺尾,乃是連起來的絕招:一咬不中,頭偏身往上靠;還靠不著,後面還有條尾巴,順著往上掃,借了勢,力足,更是快如閃電。而且虎尾先是偏著的,藏在後面,還非常隱秘,除非經常打虎的,一般人誰知道啊?這軍官沙場百戰,與人對陣的經驗十足,與虎對陣卻還真是平生頭一次,又怎麼會想到要提防後面的虎尾巴,便就中招,虎尾一掃,其勢如鞭,何況成了精,這一鞭力大啊,那軍官估計是活不成了。   一鞭掃開那軍官,虎大嘴大聲狂吼,巨大的腦袋一晃,邊上還圍著的十幾個刀兵、槍兵魂飛魄散,轉身就跑。虎大嘴大笑,他化成人身笑起來也好,雖然粗野難聽些,還將就看得過去。這虎一笑,詭異啊,膽破數百,雞皮疙瘩更落了無數。   所謂馬不知臉長,虎大嘴也不知自己笑起來有這麼大殺傷力,他一聲吼,凌空躍起,過了第四道盾牆。兩百虎兵和他一樣,見著盾牆就跳,連撲帶咬。盾牆一鬆,豬兵嚎叫著便是一頓亂拱,徹底拱爛。小半個時辰,一萬趙軍,十餘道盾牆被拱得稀爛。但這會兒趙軍大陣中卻擂起鼓來,又出來一個萬人大陣。   吳不賒在後面看著,以為這一萬人是上來助陣的,不想這一萬人在距先前的盾陣五百步開外便停了下來,照舊列成槍、盾陣,陣前布下弩兵,不論是衝過去的虎兵、豬兵,還是趙軍潰兵,三百步外便是一通亂射,陣中更是戰鼓不絕。   趙軍盾陣已經崩潰,但先前已殺將立威,立下軍法,這會兒又以一個萬人陣布在後面,進亦死,退亦死,趙軍無可奈何,只得與豬兵、虎兵死鬥。有的趙軍狂呼亂喊,有的卻是邊哭邊砍,各種情狀都有,勇氣也好,無奈也好,總之豬兵、虎兵傷亡直線上升。   趙軍不能退,虎大嘴當然不會退,在數十萬人十餘萬獸的注視中,一萬人、數千獸浴血死鬥。獸的長嚎聲,人的慘叫聲,獸的怒吼聲,人的狂叫聲,混雜交集,不斷有獸倒下,不斷有人被撕裂,這是天地間最殘酷的鬥場,人血與獸血,染紅了大地。   這一場血戰,持續了一個多時辰,人終究沒能鬥得過獸,一萬趙軍死傷殆盡,到最後,再沒一個人能站著;獸兵也死傷慘重,先前衝陣就被強弩射死了一千多頭,再一場血戰,五千豬兵回來的五百不到,虎兵傷亡的也不少,約有百數,便是虎大嘴身上也有幾處傷口。   虎大嘴率殘兵回陣,雖還是咧著嘴笑,卻已不復先前的猖狂。豬黑子、象白牙幾妖臉上也多了兩分凝重。   這一戰,獸兵雖勝,但趙軍不死不休的悍勇,卻也給了包括吳不賒在內的所有妖怪、獸兵一個深刻的印象,看似孱弱的人類,當他們激發出決死的勇氣時,也並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諸妖都有些沉默,唯有牛八角始終神情不變,靜靜地看著趙軍。趙軍中出來一隊士兵,收拾戰場,用大車將死亡的趙軍屍體裝了回去,未死的,也都抬了回去,陣中戰鼓又起,先前那個萬人隊緩緩上前,離著先前的戰場左移數百步,列下陣勢。   「愈挫愈勇,管季不愧是沙場老將啊。」牛八角輕歎一聲,手一揮,「獅偏將,你率五千豬兵、五千狼兵出戰,還是豬兵前衝,狼兵後撲。記住不要纏鬥,趕開弩兵,狼兵就越牆而進,破了盾牆,這一仗就勝了。」狼的跳躍能力不如虎,但要跳過盾牆還是很容易。而狼個體小,趙軍槍兵想要扎中它們,相對於虎,又還要難一些。   「遵命!」金毛獅信心滿滿:「這一陣我必會勝得乾淨利落,趙軍不死心,我就要他們死盡死絕。」   金毛獅點兵出陣,一聲吼,當先衝鋒,背後豬叫狼嚎,若論勇,獸兵來自先天野性中的悍勇,更強於人類。   趙軍戰法與先前一樣,弩兵分四隊列於陣前,三百步左右第一隊開射,一隊射完,撤入陣,二隊復射,獸兵衝到五十步左右,四隊弩兵已盡數射完撤入陣中。趙軍隨即變陣,卻不像先前一樣列成方陣,這會兒卻是列成圓陣,百人一隊,列成小圓陣,三十盾兵於最外圍豎盾,後面三十槍兵三十刀兵,最內是十弩兵,弩兵一入陣,便加緊上弦。   一百個小圓陣,合成一個大圓陣,每個小圓陣之間,相隔二十步左右。獸兵不受阻擋便衝進了大圓陣中間,但四望所見,是一個個鐵盾長槍的小陣,便如老虎咬烏龜,粗看逮住了,細看,不對啊,怎麼四面是殼,無處下口?   吳不賒驚道:「管季變了陣勢,這百十個圓陣,是什麼名堂?」   牛八角道:「這陣叫萬點梅花陣。」   他一言提醒,吳不賒晃眼一看,點頭:「萬點梅花陣,還真是有點兒像呢。」   牛八角眉頭雙皺:「這萬點梅花陣似弱實強,放手讓敵方入陣,實則是以陣勢將敵方隔開,然後各點梅花相互呼應,以堅硬的內殼,聚力殲敵。」   吳不賒「啊呀」一聲叫:「這陣法原來如此陰險,看來這一戰不妙!」   虎大嘴道:「我再率五百虎兵上去。」   豬黑子、象白牙齊道:「我上!」   牛八角搖頭:「不急。一萬對一萬,先前趙軍絕不上前助戰,我們若另派兵助陣,這氣勢就弱了。先前一戰,趙軍以慘烈之血,助長軍心,若我軍示弱,趙軍的氣勢上來,便再壓他們不住了。」   「可是——」虎大嘴幾個有些不甘心,一時卻又找不到理由。牛八角道:「即便死盡死絕,氣勢不能輸,何況這一陣我們也未必會輸。」   他語氣堅決,諸妖不再開口,吳不賒也不吱聲,看著鬥場。   金毛獅衝在最前,手中刀舞如飛,瞄著他的箭雖多,卻是射不透他的刀圈,衝到陣前,趙軍卻已變陣。看著一個個鐵烏龜一樣的圓陣,金毛獅著實愣了一下。這隻老獅怪腦子不太靈光,一時有些發蒙,回頭往自家陣營裡看,鼓聲如雷,並無收兵的鑼聲,也沒有另外的指示。他腦子雖不太靈光,倒有一股王霸之氣,既然無退兵指令,那就繼續進攻,管它是盾牆還是烏龜牆,統統撕裂,長刀一揚:「小的們,狠狠地咬,狼翻豬突。」   聲未落,身已起,金毛獅一刀格開刺來的兩桿長槍,大喝一聲,一刀猛劈,正劈在一面盾牌上。這一刀猛惡,竟將那盾牌一劈兩半,盾後的盾兵一個腦袋去了半邊,兩隻眼珠往兩邊倒著,卻都是一樣的驚恐。金毛獅復一聲吼,獅威烈烈,大刀左右一掃,缺口處四五面盾牌盡被掃飛,進步狂劈,數刀之下,十餘名刀槍兵身首分離,餘者無不驚慄。這一個小圓陣,眼見是破了,忽聽得一聲怒吼:「妖孽休要發狂!」   喝聲中,兩名趙軍軍官躍進小圓陣,一個使刀一個使槍,一左一右夾攻金毛獅。   「來得好!」金毛獅夷然不懼,大刀一掄,硬開硬架,與兩將鬥在一起。那兩名軍官都是好手,使刀的軍官更身具玄功,拼了數招,竟凌空飛起,凌空一刀直劈下來。這一刀聲勢極烈,不過力道不如金毛獅,金毛獅橫刀一架,那軍官被巨力一衝,翻身便回,在空中打個旋子,復又一刀劈來。下面那使槍軍官趁勢夾擊,槍勢如蛇,金毛獅上格下擋,一時鬥了個旗鼓相當。   金毛獅被兩名軍官擋住,後面的豬兵、狼兵還未衝上來,破開的小圓陣趁機調整,把屍體丟出去,剩下的趙軍又布成一個圓陣,比先前略小,卻更緊湊有力。   這種小圓陣,最大的長處就在這裡,可隨時進行調整,哪怕少一半人,還是可以組成圓陣的,論小規模的防禦力,陣法中不說第一,也是名列前茅。   這時豬兵也衝了上來,和先前一樣,損失了近一千頭豬,好在豬兵不把損失當一回事,得了金毛獅號令,分頭衝陣。   小圓陣成孤線,不像方陣那般受力,豬兵衝撞的效果差強人意,最前面的圓陣受力最大,藉著奔跑之勢,有一些小圓陣被撞開了好幾個缺口。有幾個小圓陣甚至在反覆的撞擊中徹底碎開,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小圓陣撐過了第一輪。一些圓陣被衝開,收縮陣形後,復又組成了小圓陣。第一輪的撞擊過去,無勢可借,豬兵再要撞,力道就小了許多。盾兵拚死抵著,豬兵和盾兵,就這麼較上了勁兒,幾乎每個小圓陣前都是這樣子。   這時狼兵也衝了上來,躍牆而入。但趙軍已有了準備,看見狼跳起來,長槍兵就是一頓亂刺,有刺中的,也有沒刺中的。刺中的翻身跌落,有些狼兵肚腹被長槍刺穿,就那麼穿在了槍上;沒被刺中的躍入陣中,陣中卻還有三十名刀兵在等著。   狼與虎一樣,有尖牙利爪,但狼體形比虎要小,力氣也小得多,一個健壯的士兵持刀與狼相鬥,輸贏還真得兩說。但趙軍在這裡有一個優勢,陣小而兵多,小小的圓陣裡,幾十把刀擠著,狼的靈活性大大降低,一跳進去,四面八方數把刀齊砍下來,立馬成了一攤肉泥。尤其在第一輪砍殺後,人活狼死,趙軍信心暴漲,後面再進來的狼,基本上就是有死無生。   狼兵先前悍勇,慢慢地死得多了,氣勢使弱了,不敢輕易再往陣裡跳,圍著圓陣轉圈子,等著豬兵把盾牌拱開。豬兵也不是不盡力,可要想拱開插入地底後面又有趙軍頂著的盾牌,難啊。而沒了狼的騷擾,趙軍小圓陣的弩兵來勁了,上了弦,在陣內往外射,這麼近,一射一個准,狼兵不往裡跳,想著沒事了,結果碰上這樣的大殺器,霎時間死傷慘重,周圍狼兵一空,豬兵緊跟著倒霉。   「鳴金收兵!」牛八角一直緊盯著戰局,知道敗勢已成,他不需要像趙軍一樣,以慘烈的犧牲去激發軍心,既然敗了,那就盡量減少損失。   「想不到趙軍的萬點梅花陣威力如此之大。」吳不賒感歎,豬黑子幾個也是一臉沮喪。牛八角「嘿嘿」一笑:「無妨。陣是死的,人是活的,下一陣管季若仍用此陣迎戰,我為大王破之。」   第五十七章 火攻   以一萬對一萬,本擬大破趙軍,結果反而大敗,五千豬兵死了三千,狼兵更慘,回來的一千不到。金毛獅一臉羞愧請罪:「屬下無能,請大王、副帥治罪。」   「此人類陣法之利,非戰之罪。」牛八角一擺手,「我只問你,下一陣還敢出戰嗎?」   「有什麼不敢?」金毛獅又驚又喜,「大王若許我戴罪立功,下一陣我必定殺趙軍一個屍橫遍野!」   「還屍橫遍野?」虎大嘴在一邊撇嘴,「下一陣若趙軍還是擺出這個萬點梅花陣,你就能破了?」   不過這話虎大嘴並沒有說出口。他雖然粗,還沒粗到傻。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沒辦法破管季的這個萬點梅花陣,倒是牛八角先前的大話讓他疑惑:牛八角又有什麼辦法能破呢?   金毛獅等著立功贖罪,虎大嘴、豬黑子包括吳不賒在內,則等著看牛八角破陣的妙法。可趙軍收隊回去,卻不再出戰,不多會兒一騎馳出,到陣前大叫道:「今日累了,有膽明日再戰!」連叫三遍,打馬便回,趙軍大營移動,竟就退軍了。   金毛獅幾個氣得哇哇大叫,紛紛請戰,要隨後突擊,不讓趙軍退去。牛八角卻不肯下令,道:「急什麼?不是說好了明日再戰嗎?那就明日再戰好了。」   收兵回營,吳不賒發現,牛八角說得輕鬆,臉上卻始終一臉凝重,偷偷召他過來,道:「那萬點梅花陣,是不是另有變化?」   牛八角點頭:「萬點梅花陣變化極多,每一個小圓陣,就如一瓣梅花,在令旗的指揮下,各瓣梅花之間可以互相呼應,前後旋轉,左右碰撞。敵軍即便整體上兵力佔優,但各瓣梅花互相穿插呼應,切割敵軍,反可在小範圍內形成優勢兵力,一口一口吃掉敵軍,最終以少勝多。」   聽他這麼一說,吳不賒也愁起來:「那陣要怎麼破?今天管季好像並沒變陣,明天肯定會變,這就有些麻煩了。」   牛八角先前另有心思,沒去多想,這會兒才明白吳不賒是在擔心什麼,忙道:「大王不必憂心,這萬點梅花陣雖然變化繁多,威力極大,但我要破它容易得很,我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看他神情,不像虛言安慰,吳不賒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好奇心又起:「另外一件事?什麼事?」   「火。」   「火?」吳不賒「啊」的一聲叫,「對了,獸兵普遍怕火,管季為什麼不用火攻呢?」   「管季為趙國名將,只看今日一戰,每次一萬人出戰,無論勝敗不損大局,得一個穩字;一萬趙軍死到最後一人也絕不撤軍,得一個狠字。穩健、狠辣兼具,絕非浪得虛名。這樣的人,不可能不想到火攻之法,三陣不用,他想要留到什麼時候用?」   「是啊。」吳不賒被他說得懸心,卻是想不到原因。   「大王不必憂心。」見他擔憂,牛八角道,「事只怕無備,而不怕無法可破,我既然留著心,自不怕他弄鬼。」   這話有理,吳不賒點點頭:「我相信你。」這是真心話,心下感歎,牛八角非凡的軍事才能一點點冒了出來,見識之廣,思慮之深,竟遠在他之上,妖怪中也真是臥虎藏龍啊,哦,臥虎藏牛。   第二日,趙軍果然又開了過來,兩軍對圓,趙軍中戰鼓擂響,又是一個萬人方陣開了出來,到陣前千步處立定,布下陣勢。   金毛獅急不可耐:「末將請戰!」   牛八角點點頭,道:「我給你兩千豬兵、三千狼兵外加一百象兵,仍以豬兵前突,驅趕趙軍弩手,像兵與狼兵分組搭配,一象兵配三十狼兵,對趙軍一個圓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金毛獅還真愣了一下。虎大嘴先叫了起來:「好辦法!狼兵跳陣遭槍刺,乾脆用象踩,那幾百盾牌在大象腳前,不如一張糊窗紙。」   他一說金毛獅也明白了,狂喜抱拳:「末將明白了!」   牛八角點頭:「明白了就去調兵。先編好組,不要急著沖,磨刀不誤砍柴功。」   吳不賒明白了牛八角的破陣之法,大覺有理,心中暢快,聽到最後一句,心下暗笑:「不愧是家養的牛成精,說話就見功底。」   金毛獅得了訣竅,喜滋滋下去調兵,果將象、狼編組,並分派了前後左右,各破一陣,不使擠撞。調派停當,趙軍催戰鼓已響了兩遍。   「既然趕著投胎,獅爺爺就來送你們一程吧。」金毛獅大吼一聲,手中刀一揮,當先衝出,背後豬叫、狼嚎、象吼,煙塵滾滾,狂捲而去。   趙軍果依舊法,弩兵一通狂射,退入陣中,隨即變陣,布下萬點梅花陣。昨日憑此陣勝了一仗,趙軍信心十足,但隨後接戰,他們的信心便被擊得粉碎。衝擊盾牆的不再是豬,狼也不再躍牆而進,而是跟在象後面。盾牆擋得住豬突,卻如何擋得住象撞。到盾牆前,那些巨像一聲怒吼,人立起來,差不多有盾兵腰那麼粗的兩隻前腳在半空中一頓,狠狠踩下,鐵盾便如枯紙,應腳而裂,至於盾後的人嘛,那就不要說了,找不到人,只有肉餅。   像除了腳,還有鼻,像腳踏開缺口,象鼻左右一掃,便如狂風掃落葉,缺口處的趙軍四面跌飛。像兵後面的狼兵、豬兵如洪水般從缺口處湧入。圓陣既破,趙軍再無可恃,陣內趙軍雖有長槍利刃,一則軍心已喪,二則巨象難敵,像兵長鼻子甩開,刀槍近不了身,便能近身,皮粗肉厚,刺一下砍兩刀,說實話起不了什麼作用,而後面的狼、豬已衝到了面前。   幾乎是在頃刻間,趙軍大陣徹底崩潰。昨天殺得獸兵一敗塗地的萬點梅花陣居然敗得這麼快,誰也想不到。趙軍看呆了,吳不賒和諸妖也全都看呆了,好半天,諸妖才歡呼出聲。對陣卻敲響鑼聲,崩潰的趙軍退了回去。短短數刻時間,死傷者幾近三千,一地的屍體,還有無數的哀嚎者。   「咦?今天怎麼不死撐到底了,莫非破了萬點梅花陣,管季落膽了?」吳不賒頗有些奇怪,其實他就盼望著管季落膽撤兵。   牛八角搖頭:「人對獸類天生有一種畏懼感,管季昨天命趙軍死撐,是要激起趙軍胸中的血勇,驅除那種畏懼感,勇氣激起來就行了,若明知不敵還要士兵送死,可就會寒了士兵的心。」   「原來是這樣啊。」吳不賒有些失望。   獸兵撤回後,趙軍仍是派一隊士兵出來,收拾屍體,扶了傷者回去,隨即戰鼓擂響,又一個萬人方陣開了出來。   「還真是塊打不碎的牛皮糖啊!」象白牙「嘿」的一聲,抱拳道,「這一陣無論如何輪到我了。」   「好。」牛八角點頭,「我照舊給你兩千豬兵三千狼兵一百象兵,戰法與剛才一樣,且要小心,或許趙軍另有花招。」   「副帥放心,我自省得。」象白牙一抱拳,點兵出陣。   最先的打法一模一樣,這邊豬突,那邊弩射,似乎管季有些傻,既然弩箭有用,為什麼每次都是兩千弩兵,翻一倍不行啊?一萬更好啊!這種想法,豬黑子、虎大嘴腦子裡都有,只不過沒說出來。其實不然,強弩威力奇大,但上弦太慢,以最遠射距五百步起算,哪怕是步兵,跑步攻擊,也一定會在弩兵二次上弩完畢之前衝到面前,更何況最遠射距和有效射距是兩回事。要有效傷敵,三百步起射是最佳選擇,以獸兵的突擊速度,三百步,不過數息而已。兩千弩兵梯次而射,勉強可以在五十步內避進陣中,還微留有變陣的時間。若是四千弩兵,那在獸兵衝到陣前時,至少有一半進不了陣,更沒有變陣的時間,陣外的弩兵就要完蛋。沒來得及嚴密結陣的所有趙軍都得完蛋。除了這一點,還有戰陣的防禦力,弩兵多便意味著槍兵或刀兵相對要減少,也就意味著防禦力相對要降低,所以一個萬人方陣,兩千弩手是最佳配置。   豬兵衝到趙軍陣前五十步,所有弩兵都已進陣,豬兵死傷慘重。不過相對於前幾次,豬兵有意拉開了彼此間的距離,所以損失其實要小一些,約摸折了五六百頭豬。   趙軍飛速變陣,卻不是萬點梅花陣,又換成了最初那種一層一層的牆陣。千餘豬兵嚎叫衝到,轟然巨響,最前面盾牆給撞成了一面篩子。盾牆雖破,趙軍卻死戰不退,還能爬起來的盾兵持盾掩護,三人一組,左槍右刀,狂戰野豬。沒有盾兵掩護的,前槍後刀,也是狂呼酣鬥,與最初交戰時畏怯的趙軍相比,這會兒的趙軍猶如脫胎換骨,對獸兵的畏懼差不多已完全消失不見。   心中若無畏懼,手中有了刀槍的人類,殺傷力並不比獸類差,甚至更強。   第一排趙軍盾牆崩潰,後面的趙軍兀立不動。這時象兵與狼兵也衝了上來,像白牙沒有衝在最前面,而是和象兵在一起。趙軍換了陣讓他有些疑惑,卻也不懼,狂叫道:「衝上去!踩死他們,衝垮他們!」   狼嚎象叫,狂衝而上,距趙軍大陣二十步,差不多已能踩著前面豬兵的尾巴,忽聽「嗡」的一聲,弓弦成片響起,無數支箭從趙軍後陣射出來,卻不是一般的箭,而是火箭。   吳不賒眼尖,早看到趙軍陣中燃起火把,眼見火箭如蝗,叫道:「趙軍終於開始火攻了!」牛八角卻不吱聲,只是凝神看著戰場。   獸兵中,豬兵和象兵皮子最厚,強弩能穿透豬皮,弓箭卻不行,最初趙軍以弓兵應成,有的豬兵身上釘了二三十支箭,還是嗷嗷叫著亂衝亂咬,一點事沒有,像皮的厚度還在豬皮之上,若非要害部位,甚至強弩射上幾弩都無事,更不要說弓箭了。可火箭不同,箭射不穿,但箭上附有燃燒物,釘在身上燒,即使皮子再厚也受不了,更何況獸類天生畏火。火箭一射出來,衝鋒的獸兵立刻就慌了。像兵軀體大,少的也要釘四五支箭,多的十數支,一時被燒得痛嚎不絕,轉身就跑。狼兵遍體狼毛,燒起來火勢熊熊,慘不忍睹。倒是豬兵好一點,和趙軍攪成了一團,沒有受到火箭的威脅,但象兵、狼兵驚退,豬兵也自慌了。   像白牙第一次領軍出戰,本擬打一個勝仗,不想還沒接戰就敗了,又驚又怒,手中金瓜錘狂舞,一面拍打箭支,一面狂叫:「不許後退,不許後退!衝上去,不要怕!」可獸兵慌了神,最重要的是身上釘著火箭,燒得痛啊,哪裡還聽得進,只顧往後跑。像白牙攏不住手下,焦躁中正不知進退,後陣鑼響,只得悻悻然撤軍,到牛八角前請罪:「末將無能,願領軍法。」   牛八角揮手道:「獸兵畏火,此非戰之罪,你且到一邊。」召狼嫵媚過來,道:「狼將軍,泥池可準備妥當?」   狼嫵媚回道:「已經準備好了。」   牛八角大喜:「好,虎將軍、豬將軍、象偏將,你三個選兩萬豬兵、三萬狼兵、五百象兵,去陣後泥池中,叫孩兒們把皮毛打濕了,可左進右出,各依隊列,不許喧嘩擁擠,免為敵軍察覺。」   三將領命,調兵自去。吳不賒倒是有些不明白,道:「什麼泥池,你的意思,是叫它們打濕皮毛應戰嗎?」   「是。」牛八角點頭,把泥池的事說了。   原來牛八角深知獸兵畏火的天性,一直憂慮管季火攻,偏偏管季好像把這件事給忘了。但牛八角不會相信他真忘了,越不動聲色,動起來就越可怕。因此,牛八角暗調狼嫵媚在陣後堵死一條小河,調一千豬兵將堤岸上泥土拱進河中,然後往來踩踏,踩成一個稀泥池。獸兵身上沾滿稀泥,火箭釘身自熄,這是牛八角想出的應對管季火攻的絕招。   趙軍勝了一陣,方陣撤回,不多會兒戰鼓擂響,又一個萬人方陣出列。   吳不賒奇道:「每次一個萬人陣,不痛不癢的,管季玩小孩子把戲嗎?」   牛八角冷笑:「管季為人求穩,他不敢全軍與我軍對戰,又不能一仗不打就撤回去,所以一次一個萬人隊。小打小鬧,勝敗都無傷大局,對趙王也有交代,同時還練了兵,摸索了與獸兵的戰法,可謂是一舉數得。不過,他想玩,我卻不想跟他玩了。」   這時虎大嘴、豬黑子、象白牙先後回來交令,所有獸兵都已經在泥池中打了滾,身上皮毛盡濕,且已頒下嚴令,遇火不許後退。先一仗是措手不及,這會兒有了準備,當不會再遇火潰敗。   「好。」牛八角牛眼中精光閃爍,「像偏將,你領三百象兵、一萬豬兵、兩萬狼兵在中路,豬前、象中、狼後,先給我衝垮正面的萬人陣,然後直衝管季中軍,一衝到底,不突穿趙軍大陣,不許回頭。」   像白牙狂喜領命:「有三萬兒郎在手,我必將趙軍大陣兜底兒戳穿。」   「豬將軍,你領五千豬兵、五千狼兵在左,虎大嘴,你領五千豬兵、五千狼兵在右,左右同時發起進攻,要求是一樣的,徹底穿透趙軍大陣。」   兩將齊聲應命。這面急了金毛獅:「那我呢?我幹什麼?」   牛八角道:「你整備三萬狼兵,趙軍若敗,你率軍加入,擴大戰果。至於狼將軍,餘下的兵力皆由你統率,為總預備隊。」   金毛獅嘟嘟囔囔應了,倒是狼嫵媚應得爽快。吳不賒有些奇怪,狼嫵媚雖是母狼,好戰之心不在虎獅之下,這一戰卻如何不甚踴躍?這話當然不能問,只放在心裡。他卻不知,原來狼嫵媚懷孕了,要保胎,所以不積極,牛八角是知道的,因此不安排她衝陣。   那面趙軍接連催戰,這一邊卻在調兵遣將,趙軍正不耐煩,突聞獸吼連天,這面萬獸齊出,像白牙一像當先,迎著場中的方陣便狂衝上去。左右兩路,豬黑子、虎大嘴也同時率軍衝出。獸兵突然大隊出擊,場中趙軍已知不對,但管季軍法嚴峻,未得軍令,不敢擅退,仍是老戰法,先放弩,後結陣放火箭。   豬兵都在泥池中打過滾,身上厚厚一層稀泥,稀泥不僅能防火,對強弩也有一定的防禦力。趙軍這一番弩箭,只傷了不到五百豬兵,隨後火箭射上身來,更是不當回事。轟然撞上,豬突、象踩,趙軍一道道盾牆猶如一排排枯籬,乾脆利落地倒塌。實力對比過於懸殊,不死的趙軍魂飛魄散,再無鬥志,扭身便跑,卻如何跑得過獸,不是被豬兵獠牙撞倒,就是被象踩倒,要不就是被狼兵順勢一撲一咬,一萬趙軍,旋如春花寂滅。   撞翻趙軍萬人隊,像白牙一聲長嘯,當先撲向趙軍中軍;左右兩路,豬黑子、虎大嘴早已搶在前面。三路獸兵,如三支巨大的黑箭,射向趙軍大營。   獸兵距趙軍大營有三千步左右,這邊獸兵一動,那面管季看得清楚,軍中令旗揮動,大軍旋即調動,霎時間,整個趙軍大營都動了起來,趙軍具體的調動,牛八角、吳不賒這面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最前面的一些變化,在獸兵距趙軍大陣千步左右時,趙軍大陣中起了無數火頭,這些火頭在極短的時間內連成一條火線,便如一道火牆,擋在了獸兵前面。這些火牆有薄有厚,中軍最厚,火勢熊熊如山,抽起的火苗子有好幾丈高,隔著數千步,吳不賒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種灼熱。左右兩軍較薄,只是薄薄的一條線,這條線還有缺口,並沒有完全連在一起。   吳不賒叫道:「原來管季等在這裡,這麼大火,是早有準備了,不是火攻,是用火來守。」   牛八角「嘿嘿」笑:「管季下的本錢大,火油、車子、柴草,估計在他軍中堆積如山,不過還是太求穩了一些,我倒看他能守多久,又準備了多少柴草來燒。」喝令道,「擊鼓!中軍壓迫,左右兩路堅決穿進去!」   管季中軍火勢實在太大,像白牙無論如何也突不進去,全軍只能在火線前遊走。左右兩路火線薄得多,更有缺口,豬黑子、虎大嘴先前還略有猶豫,聽得軍令,揮軍突火猛進,但突進數百步,眼前又現出一道火牆。這道火牆就厚了,以車成線,上堆柴草,澆火油,火焰高達數丈,寬及丈餘,以虎狼之能,便跳得那麼遠,也絕跳不了那麼高。   火牆後,趙軍結成盾牆,有投手不斷把成捆的乾柴往火線上投放,盾牆後是小山一般的柴堆。這樣的柴堆,隔著數十步就有一座,沿著火線成弧形延展開去,無邊無涯,趙軍準備的柴草之多,不可想像。   火線穩住,獸兵過不去,趙軍便在火牆後放箭,強弩攢射,不住地給獸兵以殺傷。最初是獸兵攻,似乎大佔上風,但到這會兒,反是趙軍佔了便宜。無論中路的象白牙還是左右兩路的虎大嘴、豬黑子,都急得暴吼如雷,卻是毫無辦法。   吳不賒等人隔得遠,看不太清,只看到左右突破第一道火線後,趙軍後退組成了第二條火線。第二道火線強,把左右兩路獸兵都攔住了。金毛獅急得跳腳:「這些笨蛋,慢騰騰地以為回外婆家呢,這下被攔住了吧?」   吳不賒看牛八角一臉凝重,道:「不急,管季便搬了一座柴山來,也有燒盡的時候。」   牛八角神色卻半點兒不見輕鬆,鬥牛眉反擰得更緊了,口中喃喃:「不對,不對……」   吳不賒看半天看不出個名堂,道:「什麼不對?」   「大王請看。」牛八角道,「管季中軍不動,左右兩路後退,與中軍卻又似斷非斷,火線只是形成兩個大彎,整體看去,像什麼?」   牛八角這一說,吳不賒也看出了點兒名堂:「是啊,中軍不動,兩邊兩個彎彎,這像什麼?像一個橫寫的弓字,又像一隻大鳥張開了翅膀。」   「這是大鵬金翅陣。」   「大鵬金翅陣?」吳不賒腦子裡一通亂搜,好像在林微雨給他看的兵書上有那麼一個陣法,印象有了,腦子裡卻是一塌糊塗,「管季擺這麼一個陣做什麼?這陣威力很大嗎?」   「管季胃口奇大。」牛八角「嘿嘿」冷笑,「大王請看,他中軍不動,兩翅張開,我左右兩路大軍已被他斜斜兜在兩翅中。」   吳不賒明白了:「他是想圍殺我左右兩軍?」   「大鵬金翅陣威力最大的就是它的兩翼,變化也全在兩翼,可在左右兩翼的任一翼形成局部兵力優勢,若兵力足夠,可兩翼同時圍殺,若再多,甚至可以兩翼合成大圓,將敵方整支大軍圍進去。與萬點梅花陣比,萬點梅花陣強的是點,大鵬金翅陣強的卻是勢,但這個陣勢對士兵的要求極高,三十萬大軍,如心使手,如手使臂,管季不愧名將,趙國更不愧五大強國之首。」   「果然了不起!」經他一說,再對照兵書,吳不賒也終於弄明白了,對管季的用兵之能,趙軍的訓練有素,也不得不讚一聲好。邊上金毛獅、狼嫵媚不太明白,聽著好像是要被趙軍圍住了,急得跳腳,但吳不賒冷眼看牛八角的牛眉鬆了開來,便不著急。   趙軍兩翼穩住,隨即開始調動,兩翼張開,慢慢兜轉來,前面是車,堆積柴草,澆以火油,車子的柄極長,數名趙軍推動,形成一條火線斜推。先還不明朗,慢慢便看了出來,管季野心極大,兩翼張得極開,竟似要把獸兵左、中、右三軍全兜進去。   牛八角「哈哈」大笑:「好、好、好!這樣的對手,值得尊敬。我老牛出山第一戰,能碰到這樣的對手,更值得浮一大白。」神情一凝,「狼將軍,你率一萬狼兵,把皮毛打濕後,從左陣後潛出,在趙軍左翼一千步外潛伏,等我號令。」   「是!」狼嫵媚抱拳應了,自去調兵。   「金偏將,你也選一萬狼兵,打濕皮毛後,從右陣後潛出,在趙軍右翼一千步外潛伏,同樣,等我號令!」   「遵命!」金毛獅也調兵去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吳不賒略一想就明白了,看一腦子兵書,就是臨陣不會用,但別人擺下了棋子,他還是看得懂的。   「大王英明。」牛八角心情舒暢,倒不吝馬屁,「管季野心大,我就讓他吞,在他兩翼將合未合之際,狼將軍與金偏將兩路齊出,攻其後背。嘿嘿,大鵬折了翅膀,我看他還飛不飛得起來。」   趙軍大陣兩翼漸漸合攏,將合未合之際,牛八角發出號令,左右兩路,狼嫵媚、金毛獅各率一萬狼兵飛撲而出。   雖然是與妖怪、獸兵作戰,管季卻並沒有存半點兒輕視之心,不認為牛八角看不破他的陣法,所以他早有準備,左右兩翼趙軍的外弧又各燒起一條火線,擋住兩翼狼軍,趙軍仍是堅決推進。牛八角一看不對,急調一萬豬兵一萬狼兵中路突進,頒下嚴令,死死守住口子,絕不讓趙軍合攏,同時傳令諸妖:「只要見哪裡火勢稍弱,堅決突擊,撕開一個缺口,趙軍大陣就破了。」   此時的情勢,豬黑子三妖所率左、中、右三軍被趙軍兩翼包著,撕不開趙軍火線,只在陣中亂轉亂吼。趙軍兩翼外側,狼嫵媚、金毛獅又各率一萬狼兵盤旋,給趙軍兩翼施加了強大的壓力。不過趙軍有備,兩條翅膀強勁有力,獸兵撕不開,但趙軍兩翼想合攏卻也做不到,後加入的獸兵死死擋在中路,整個戰場最激烈最殘酷的戰鬥,就發生在這裡。   趙軍前面以火開路,後面強弩跟著,不斷攢射,給攔路的獸兵以巨大殺傷。獸兵雖然怕火,但牛八角下了死命令,也是死戰不退。無數豬兵身裹稀泥,迎著火牆,發出決死的嚎叫,不顧一切往上衝,撞翻燃燒的推車,撕開火牆,連著火牆後的趙軍一起撞翻。但火勢實在太大,推車即便給撞翻,火還在燒,衝過去的豬兵幾乎被烤熟,後面的豬兵又被攔住了。即便撕開了一處缺口,趙軍準備充足,馬上又會從陣後推車出來,點上火,堵住缺口。   趙軍堅決推進,獸兵死戰不退,內外獸吼不絕,更有戰鼓隆隆,亙古未有的人與獸大兵團作戰,竟是比人類的戰爭還要慘烈得多。   戰事僵持,吳不賒看牛八角一臉凝重,似是有話要說,道:「八角,有什麼不對嗎?」   「趙軍準備的柴草火油異常充足,陣中獸兵身上的稀泥慢慢給烤乾了,這樣僵持下去不行,我想率一軍繞到趙軍後面去,攻他的後陣。」   「那你去啊,中軍我來守;要不我去攻他的後陣,你在中軍指揮。」   「但是我心中隱隱的好像總有幾分擔心。」牛八角臉現猶疑,看著戰陣,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大王,請你坐陣中軍,我把五百象兵和五千狼兵留下,其餘的全部帶走,攻他後陣。」   「要不你把象兵也帶走吧,像兵的突擊力最強,用它們沖寨,或可一擊建功。」   牛八角搖頭:「像兵力大,但跑起來太慢,我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對,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繞到趙軍陣後,一舉破陣。遲了,只怕有變。」   他說得有理,幾十萬人的趙軍大陣,可不是個小城寨,圍著大陣繞一圈,十好幾里呢,要繞到趙軍陣後,還要盡量不讓管季發覺,要再拉開一點距離,那麼至少要繞十里以上,大象短促急跑的速度不慢,可十里路急跑下來,只怕也沒力氣沖寨了。至於牛八角心裡的擔心,吳不賒倒認為那是一種心理作用,牛八角頭一次指揮如此大規模的作戰,對手又是趙國名將,他心裡有壓力也是正常的。   留下五百象兵、五千狼兵,牛八角率餘下的豬兵、狼兵從陣後繞出,奔襲趙軍後陣。   吳不賒坐鎮中軍,心裡估算著牛八角趕到趙軍後陣的時間,想:「後寨遇襲,趙軍必亂,到時我率五百象兵、五千狼兵從中路突進,一舉打破管季的大陣,哈哈,趙軍名將敗在一個妖怪手裡,估計他要自殺了。」   前面的戰事仍在僵持,吳不賒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讓五百象兵和五千狼兵都去泥池中打滾,把身上皮毛打濕,準備衝陣。便在這時,耳中忽聞異聲,舉目一看,又沒什麼不對,他心下猶疑,將左腳化成空竹,插入地下,霎時間臉色大變。空竹傳音,有一支騎兵,正從他的左面側後急襲而來,聽蹄音,至少在兩萬騎以上。   「趙軍騎兵不是早給一鍋燴了嗎?這是哪來的騎兵?」吳不賒心中驚疑不定。論爪牙之利,馬不如虎狼,但馬蹄是一件非常利害的武器,尤其是萬馬奔騰,無論是獅虎還是狼豬,無獸可攖其鋒,更莫說馬上還有騎兵。   趙軍左翼外側,只有一萬狼兵,絕擋不住上萬的騎兵,一觸就會崩潰。掃清左翼狼兵,趙軍騎兵或攻中路或攻右翼,可將外圍獸兵逐一掃清。然後大陣合圍,陣中的獸兵一個也跑不出來。當然,趙軍陣後還有牛八角,可管季既能伏下騎兵,能不考慮到敵軍從後偷襲這一點嗎?牛八角未必就能打破管季的後陣,後陣若僵持,前陣獸兵被消滅,這一仗就輸了,而且是大敗。   吳不賒腦中電閃,驚怒交集:「怎麼辦?」   牛八角不在,他無人可問,不過有一點兒是明擺著的,就是拚死也要堵住趙軍的騎兵:「傳令給狼嫵媚、金毛獅,把左右兩路狼兵撤回來,跟在我後面,攔住趙軍騎兵。」   吳不賒一面讓小妖傳令,一面把手頭僅餘的五百象兵、五千狼兵全召集攏來,五百象兵在前,一字排開,以巨象龐大的身軀,硬抗騎兵的衝擊。只要第一擊抗住了,有小半個時辰,狼嫵媚、金毛獅在左右兩翼的狼兵就能收攏來,左右兩路不敗,管季這一記陰招便失去了作用。   這時趙軍騎兵已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一條黑線,滾滾而來,吳不賒飛上半空,放眼看去,竟是無始無絕,何止兩萬騎,至少在三四萬騎以上。   吳不賒臉色慘白,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管季從哪裡搜羅出來的這麼大一支騎兵。他不知道,當日趙軍後營潰敗,卻還有幾萬人逃了出去,其中有兩萬多是騎兵,雖然趙軍的騎兵主力在後營,可前營也不是沒有騎兵,也還有一萬多人,兩下一湊,便有四萬騎,管季伏下這四萬騎,便是他的絕地殺招。   吳不賒手中只有五百象兵、五千狼兵,便是狼嫵媚、金毛獅兩軍及時撤下來,也不過兩萬五千狼兵,還不計傷損,面對四萬騎兵,怎麼可能攔得住?最要命的是,狼嫵媚、金毛獅短時間內還撤不下來。現在真正能用的,只有五百象兵、五千狼兵。這五千多獸兵能扛住第一下,狼嫵媚、金毛獅才能接著往下扛,若第一下扛不住,次第而上的狼嫵媚、金毛獅只會如洪水中的土堤,被逐一衝散。   能不能扛下第一擊,吳不賒一點兒把握也沒有。腦中急轉,卻是百無一計,趙軍騎兵越來越近,轟隆的聲響驚天動地,身後的象兵、狼兵都有些驚慌起來,雖沒有逃跑,卻是驚躁不安,到真正接戰時,它們能拚死頂住嗎?   「就算這次敗了,老子回去調集獸兵再來,咱們不死不休。」吳不賒咬牙發狠,心中卻突地一動。   數萬騎兵的疾馳,激起漫天的灰塵,如一片黃雲,跟在騎兵的身後,觸發吳不賒靈機的,便是這一片黃雲。   「所有象兵,以牙犁地,犁一下,退一步,犁二十下後,一百象兵為一隊,密集結陣,不留空隙,任何情況下,不得退縮,不得慌亂。」   吳不賒高聲下令,帶隊的妖獸立即把他的命令傳了下去:「犁地,退一步,犁地,退一步……」   「密集結陣,密集結陣。快,快!」   在妖獸的喝叱中,像兵犁一下退一步,象牙長而有力,又是慌急拚命,一牙下去,少也有三四尺深,翻出的泥土堆成一道土□,後面是一條土溝,二十下後,二十條土□土溝成形。像兵隨即以百象為一隊,五百頭象排成五隊,密集結陣,五百頭巨象擠成一個方陣,便如一塊巨大的岩石。   第五十八章 泥偶   吳不賒本來的想法,是要用吹牛袋把大象犁起的灰塵吹起來,迷住馬匹的眼睛,可一看犁起的土□頓時就有些傻眼,犁得太深,是泥土不是灰塵,這怎麼吹得起來?就勉強吹得起來,也漫不開去啊!不過象兵密集結陣的結實感,總算給了他一點點安慰。他取出吹牛袋,死馬當做活馬醫,對吹牛袋道:「袋兄,這次兄弟全靠你了,幫我盡力把泥土吹起來。」   「好咧,看我的。」吹牛袋信心十足,猛吸一口氣,對著土□就吹了過去。老袋妖是個講義氣的好妖怪,吳不賒日常好酒相待,此時有難,它把吃奶的力氣都拿了出來,一股風出去,不但是灰塵,便是泥土也盡數吹了起來,二十條土□,如二十堵矮牆,被它這一吹,一條土□竟差不多被吹平了,灰塵泥土,漫天而起。   「怎麼樣,還行吧?」吹牛袋得意地一笑,身子一移,回頭又吹。如此連吹二十下,二十條土□盡數吹平。漫起的泥土一層混一層,密集混在一起,最終形成一堵寬達千步厚達數十丈的灰牆。   「幸不辱命。」吹牛袋最後一口氣吹完,身子軟軟地落了下來。吳不賒忙一把接住:「辛苦袋兄了!」   這時趙軍騎兵已一頭撞進灰牆中,灰牆中自然是目不視物,無論是馬還是人都絕對看不到身前一尺開外。可騎兵這個東西,本身就是與灰塵打交道的,尤其大隊騎兵疾馳時,前面的吃風,後面的吃灰,基本上就是盲人騎瞎馬,吳不賒想以灰塵蒙住趙軍騎兵的眼睛讓他們慌亂退縮,這根本就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灰牆沒起到預想的作用,但大象犁起的泥溝卻起了作用,而且是大作用,疾馳的騎兵突然踏入泥溝,頓時紛紛栽倒。這時灰牆的作用也出來了,前面的騎兵栽翻,後面的騎兵看不見,還是一頭撞進來。若只是一條泥溝,作用也不是太大,栽翻的人與馬一下就填平了,可泥溝偏偏多達二十條。這下熱鬧了,狂奔的騎兵一批批栽翻,後面的撞上前面的,趙軍前鋒整個兒就亂了套,好不容易有衝過來的呢,又一頭撞在象陣上,五百頭巨象密集結陣,別說趙軍騎兵在泥溝前人仰馬翻失了速度,就是無障無礙地一直衝過來,想撞開這樣的象陣也基本上沒有可能。   趙軍騎兵本以楔形結陣,整支騎兵就如一隻巨大的箭頭,泥溝一攔,像陣一擋,箭頭立即折斷。偏偏灰塵漫天視界不良,趙軍主將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命變陣,剩餘的騎兵略一調整,成橫陣壓了上來。   便在這時,牛八角心急火燎地趕了回來,就他一個人,背後一兵不見。一看現場形勢,他猛吁了一口氣,撲通拜倒:「屬下無能,沒能算到管季伏下的騎兵,若非大王神勇,這一仗我們就敗了,請大王治罪。」   吳不賒也一直懸著心呢,還好,瞎貓撞上個死耗子,灰塵不靈泥溝靈,效果不錯。牛八角趕回來,他更覺安心,道:「你是聽到騎兵的響動趕回來的?管季沒在後陣設有伏兵吧?」   「是。」牛八角點頭又搖頭,「我剛要開始攻擊,忽聽得地面震動,情知不好,所以一個人先趕了回來。管季後陣並沒有伏兵,只不過立寨嚴謹,我已經讓他們撤兵了。」   「好。」管季後陣沒有伏兵就好,吳不賒這會兒真是有些怕了,道,「你別說什麼治罪的話,輸給管季這趙國名將也不丟人,況且我們現在還沒輸呢,這邊還是由你指揮。」   「遵命!」此時形勢緊急,牛八角也不多話,場中形勢他看得明白,高聲下令道,「五百象兵在前,密集結陣,不要散開;五千狼兵在後,緊跟象陣,不許散開。突擊!」   趙軍騎兵結方陣,牛八角就結楔形陣,以五百象兵為前導,就如一個鋒利無比的箭頭,深深地楔進趙軍騎兵陣中,五千狼兵為箭身,陣體漸次增大,在趙軍騎兵陣中撕出的裂縫也越來越大,最終穿透趙軍騎陣。趙軍騎兵如水漫過礁石,卻沒能給礁石帶來太大的損失,不過踩踏斬殺了兩千餘狼兵而已,自己卻處於一種非常危險的境界。因為象兵穿透騎陣後,劃一個弧,再次結陣,回頭又撞了過來,這時,狼嫵媚、金毛獅的近兩萬狼兵已經撤了下來,反把趙軍騎兵夾在了中間。   趙軍騎兵主將一看不妙,不敢與戰,從側面撤出了戰場。這時先前去襲擊趙軍後陣的獸兵也撤了回來,牛八角才終於鬆了口氣。但戰場又回復了最初的態勢,而過了這麼久,獸兵身上的稀泥幾乎完全烤乾了,圍在陣中的豬黑子、虎大嘴、象白牙三支獸兵已處下風,被趙軍火陣逼得步步後退,慢慢擠成一團。若不是中間缺口處死撐著,趙軍兩翼始終無法合攏,陣中獸兵只怕就炸了營。   「趙軍撐不了多久了。」牛八角卻並不擔心,「管季柴草準備得充足,但他最大的後手是他的騎兵,騎兵無功,管季必定撤軍。這一仗,屬下無能,幸虧大王英武,勉強算是平手。管季趙國名將,果然不是吹出來的。」   「能跟管季打成平手,你很不錯了。」吳不賒安慰他。能打成平手,吳不賒心裡確實已經很高興了。要知道先前他都有徹底失敗從頭再來的打算呢,有這個局面,真是喜出望外。   他兩個盼著就此收手,管季卻不甘心。說話間,忽聽得管季中軍一聲異嘯,忽地立起一座山來,細看,不是座山,竟是個人。可世間哪有這樣的人啊,高有二三十丈,胸寬少也有一二十丈,腿不長,但粗得很,就小腿肚子便有一隻巨象的腰那麼粗,兩隻手同樣又長又粗,伸出來有十餘丈長短,一隻手掌攤開,足可以讓四頭大象在掌心睡覺。   這巨人仰天一聲長嘯,一跨步,從火牆中踏出來,一腳將兩豬三狼踏為肉泥,橫臂一掃,身前數十丈範圍內的獸兵給一掃而空。飛跌的豬兵、狼兵在空中長聲慘叫,周圍的獸兵嚇得紛紛後退,便是豬黑子、虎大嘴這些夯貨也嚇壞了,傻站著不知道要怎麼辦。   「泥偶人?」牛八角失聲驚呼,「我的天爺!趙軍竟然有如此術法的高人。」   牛八角一防火,二防趙軍中的術法高人,一百名妖獸強弩手始終護住中軍,但幾天來,管季沒派出一個高手偷襲或挑戰,再想不到,今天一出就全出來了。火來了,術法高人也亮相了,可這一露面竟是這樣的一個巨人,這也太可怕了。   撒豆成兵,撮土為偶,點木為人,銷金為將,凝水成龍,五行法術,並不稀奇,趙軍中這個巨人,明顯就是撮土為偶的泥偶人,但恐怖的是它的巨大。   像吳不賒懷中的醒木令,一根通源,萬木之靈,同樣可以點醒木人,但點醒的木人,身高只和普通人差不多,力量也差不多,即便把所有的靈力全點在一個木人身上,木人身高也最多能有吳不賒一倍左右。要知身材越高力量越大,耗費的靈力就越多,不是不能高不能大,只是靈力支撐不住。像趙軍這個泥偶人,如此高大,不說用來作戰,便動一下走一步,耗費的靈力便讓人咋舌,更何況這泥人手臂一掃之力,如此巨大,可見這泥人體內的力量之大,也就可推測施術的術法高人給它注入的靈力之強。如此之強的靈力,老天爺,吳不賒想想都要膽寒,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高手?   「我明白了,難怪這幾天我日防夜防,從不見管季派出術法高人襲營,原來他們湊在一起練陣,弄了這麼一個大傢伙出來。」牛八角拍著牛頭,恍然大悟。   吳不賒實在是被驚呆了,牛八角這話,一下把他驚醒過來。他頓時也醒悟了,這世間哪會有這樣的高手,管季必是將軍中玄功高手、術法高人湊到一起,結陣凝力,然後借陣法把靈力轉注到這泥人身上,才成就了如此巨大的一個泥偶人。   「他大爺的,本大王還差點兒就給他唬住了呢。」吳不賒狠狠地鄙視了一把管季的無恥。可明白是明白了,看著這泥偶人卻又發愁,如此一個龐然巨物,如此之大的力量,拿什麼去對付它啊?難怪有句話說,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計謀都只是笑話,這泥偶人便是最好的註解。吳不賒便有千萬條詭計,擋不住泥偶人的拳頭,便全都無用。   吳不賒沒辦法,道:「叫孩兒們撤下來吧,幸虧中間缺口沒堵住,撤下來不為難。」   「不。」牛八角斷然否決,又馬上覺悟到自己態度有問題,忙抱拳躬身道,「大王明察,古話說,夫戰者,氣也。管季今天這一仗,火陣在前,騎兵在後,更暗練泥偶人於中,可說拿出了全部解數。如果我們撐住了,趙軍必定氣沮神消,管季也只有撤兵一途;我們若撐不住,趙軍必然氣勢如虹,管季就會死纏爛打,繼續糾纏不休。所以我們一定要撐住,絕不能退。」   「你說得有道理。」吳不賒並不為他的態度著惱,道,「只是這泥人實在太強,誰也對付不了,不撤軍怎麼辦?在陣中死撐?我軍死傷必重啊。」   「死傷無所謂,哪有打仗不損兵折將的?獸兵沒了可以再招,士氣散了再想聚起來就難了。今天這一仗,只要我們撐住了,我追風城的軍魂也就鑄成了,與五大強國之首的趙國數十萬大軍惡戰得勝,哪怕最後只剩下一兵一卒,從此天下也再無人敢多看我追風城一眼。」牛八角牛眼放光,一臉激昂,「而且這泥人力道雖巨,但身軀實在太大,消耗的力量也必定巨大無比,趙軍中術法高人再多,也絕對撐不了多久,有一刻鐘,再多算點,最多半個時辰吧,若我軍不崩潰,這泥偶人必定崩散,趙軍中施術的人只怕還個個要大傷元氣。」   他說得有道理,吳不賒便不再堅持。牛八角傳下令去,讓陣中的虎大嘴三個穩住陣腳與泥偶人游鬥,死撐到底。狼嫵媚、金毛獅同時派出,猛攻趙軍兩翼,又加強中間缺口處的兵力。數招齊下,慌亂的軍心又穩定了下來。   趙營中軍帥旗下,立著一員老將,五短身材,膚色如銅,鬚髮盡白,卻是雙目如電,這老將正是趙國名將管季,眼見著自己的殺招一一失敗,最後的絕招泥偶人出來,獸兵也只是最初一慌神隨即就穩定了下來。他知道再無取勝的可能,頹然長歎:「我管季征戰一世,難道竟要敗在一個妖怪手中嗎?」眼望蒼天,久久,喃喃自語,「妖怪中竟然有如此人才,老天爺,這世道到底是怎麼了?」   令旗揮動,趙軍兩翼緩緩後撤,火牆攔路,獸兵身上稀泥盡干,無法追得太近,加上趙軍還有強弩,也就只遠遠看著,不再追擊。   兩翼撤回,中軍也緩緩後撤。那個泥偶人也不再威風凜凜地追殺獸兵,卻像累極了的巨漢一般就地坐了下來。坐著就是一座山啊,獸兵也不敢靠近,只是遠遠看著。泥人先還揮揮手,後來慢慢地就不動了,再然後,臉上身上的泥土一塊塊往下掉,最終崩散,化成一座土山。土山崩散之際,趙軍中十餘人嘔血,有僧有道,也有趙軍中的軍官,都是玄功高手。泥偶人便是他們聚力結陣凝練成形的,先前驅使泥人廝殺,後來又要掩護趙軍撤退,耗力過巨,所有人都大傷了元氣,卻正如牛八角所料。   趙軍撤退,這一仗終於是勝了。苦撐過來的豬黑子、虎大嘴幾個仰天長嘯,眾獸兵也是齊聲作嘯,雖是個個毛髮焦燎,卻難掩興奮,豬狼盡踴躍。   牛八角忽地在吳不賒面前跪倒,莊然三拜:「恭喜大王,與五強之首趙國數十萬大軍惡戰得勝,大王威揚海內,追風城基業固若金湯。」   「那是你指揮得當,眾將士奮勇作戰,本王該是要多謝你們。」吳不賒忙扶牛八角起來。他心中也高興,也發愁,千辛萬苦跑去魔界,好不容易把個妖名消脫了,得,一仗下來,咱是名揚海內的大妖王了。想想顏如雪,不後悔;只是覺得實在對不起林微雨,想著林微雨的深情,想著林微雨的堅持,他真的希望能給林微雨一個人人祝福的婚姻。或許林微雨能理解他,還是能接受他,可他知道林微雨的性子,她是那種受世俗影響特別深、特別看重禮教的人,背著一個妖名的婚姻,她就算願嫁,內心深處也一定會有遺憾。   「大王謬讚,屬下慚愧。」牛八角老牛臉一紅,先前見招拆招,他心中頗為自負,到後來管季殺招連環使出,若非吳不賒死撐,若非大象不能趕急途留下了象兵,這會兒已是一敗塗地,那他真是百死莫贖了。   虎大嘴、豬黑子幾個沒有老牛妖這樣的心理負擔,只是興奮地狂叫:「追擊,追擊!不要放過一個。」   牛八角也想扳回一局,道:「大王,管季此番退去,必定撤軍,我獸兵的機動力遠強於人類軍隊,可以一路死纏著他們,或沿途騷擾,或斷其糧道,管季數十萬大軍,走又走不快,糧食又接濟不上,不出十天,必定崩潰,到時我軍趁勢追殺,可輕鬆將其全殲。」   「那還等什麼?追上去,追上去。」虎大嘴跳腳叫。這老妖怪沖得凶,臉上被火燎了一下,大半邊臉都紅了,也不知弄點什麼油塗了一下,這時興奮之下,半張臉更是油光發亮。   吳不賒心想:「打敗趙軍,還有個威風,但真要全殲了趙軍,那可就不是威風了。妖怪帶獸兵幹掉了幾十萬人,必定引起整個人、神、仙三界的恐慌驚怒,天帝只怕都會被驚動。那老傢伙雖然只是個虛架子,可真若下了詔,還是有幾分面子,到時三界共討,我追風寨可撐不住。現在打得恰恰好,楚國的圍也解了,威風也有了,若弄得好,說不定我這神官還能做下去,就還可風風光光地迎娶微雨。」   想到這裡,吳不賒斷然搖頭:「不必追了。我們的目的,是借替流民出氣為名來搶糧食,打痛了趙軍,流民的氣出了,回頭奪了匯城,糧食也搶了,賑濟了流民,贏得了民心,我們所有的目的全都達到了,何必再打下去。等一日,若管季確實撤軍了,我們也就回軍,圍了匯城,送信進去,糧食物資留下,放他們走,若敢弄半點兒手腳,就把守軍全體做了獸糧。」   「遵令。」牛八角發下令去,大軍回營,派出斥候監視趙軍。   管季一撤,果然就再不停步,一路撤了下去,先撤到新麻國,腳下不停,一直就撤回了國內。   吳不賒是個財迷,對匯城的糧食輜重是志在必得的,在與管季大軍對陣廝殺時,也一直派有獸兵在匯城四周監視,截斷道路,不使城中物資有半點兒流失。得報管季真個撤走,大軍立即調頭,十數萬獸兵把小小匯城圍得水洩不通,十數萬獸兵齊聲作吼,城頭守軍嚇癱一片。吳不賒信使進城,守將已嚇得半死,聽說留下物資就能活命,哪還有半點兒遲疑。獸兵讓開北門,兩萬餘守軍戰戰兢兢出來,確認妖王守信,是真個放他們走,立時撒腳便跑,那叫一個快。   守軍一撤,被吳不賒關在營中的虎百威竟也找個機會跑了。小妖來報,吳不賒不以為意,跑了就跑了吧,白得了件寶貝,只是不太會敲。他關心的,只是城中的糧草輜重。   近五十萬大軍的輜重補給,那是一個怎樣的數字!吳不賒進城,看到的就是一座座的山。大山之外,還有小山,山雖小,卻發光,為什麼發光?金山銀山啊,珠寶也堆成山,哪來的呢?原來趙軍一路掃過來,但凡打破楚國的屬國,自然不會秋毫不犯,而是纖毫不留,不說燒光殺光吧,搶光是一定的。這一路搶下來,金銀珠寶就堆成山了,這些寶貝當然不能放在軍中,便堆在匯城,準備回國時帶回,結果便宜了吳不賒。管季後面之所以死戰不休,一是為了面子,二也是為了這批金銀珠寶。小妖點了數報上來,珠寶不論,光金銀就有五六百萬兩,吳不賒一時就笑傻了。   笑傻了的不止吳不賒一個,像虎大嘴、豬黑子這些大老粗是無所謂,狽有計就不同了,看著綿延進山的車隊,他直接就笑爆了狼牙;然後是烏靜思,樂得差點扯光了鬍子。   笑靨如花的,還有一個顏如雪,不過馬上就滿臉通紅了,因為吳不賒不顧還有外人在,直接就抱住了她。   「啊呀,有人呢,快放開。」   「哪有什麼人,就一幫子老妖怪。」吳不賒呵呵笑,哪捨得放開她,一直抱進房裡。顏如雪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沒想到他這麼沒臉沒皮,當著外人的面就把她往房裡抱,面上羞得厲害,心中卻像有一團火,身子早軟了,紅唇微喘。吳不賒嘴伸過來,兩唇相接,便如乾柴碰著烈火,騰一下就燒上了房頂。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具赤裸的身子已被汗水浸得精濕,卻仍是頸股相纏,旖靡的氣息在紅羅帳中瀰漫。人倒是終於安靜了下來,良久,顏如雪輕嗔一聲:「壞蛋,你最壞了。」   吳不賒嘿嘿笑:「先前是誰叫好人來著?」   顏如雪羞羞地掐他,沾了汗,掐不住,她突然就緊緊地抱住了他,道:「哥,謝謝你。」吳不賒伸出手,在她汗津津的小香臀上打了一板:「再說一個謝字,家法伺候。」   顏如雪輕輕叫了一聲,在他懷中擠得更緊了,好一會兒,道:「我想去見見微雨姐,跟她說聲對不起。」   「傻丫頭。」吳不賒明白她的心理,又在她的香臀上打了一板,「你和微雨一樣,都是我的女人,如果你和微雨換過來,我同樣會這麼做。」   顏如雪臀上吃痛,心中卻如蜜一樣得甜,道:「那你多去陪陪微雨姐吧。」吳不賒也很想去見林微雨,想了想,卻搖了搖頭:「趙炎吃了這一場大敗仗,必然會查,也一定查得出來,然後就會大肆叫囂。先不說是否敢調軍隊來打,至少口頭上是要拚命討伐的。這會兒我去見微雨,萬一被判妖司發覺了,必然帶給微雨巨大的麻煩,所以暫時還是不去見她的好。」   「那……那微雨姐心裡……」   吳不賒知道她想說什麼,林微雨當然會聽到風聲,心裡當然會難過,他心裡又何嘗不難過。不過這話當著顏如雪卻不好說,顏如雪本來就有些歉疚,若這麼說,她更難過了。他裝出不以為意的語氣道:「沒事的。上次就經歷過一次了,我去魔界,不是一去兩年多嗎。微雨將門虎女,心裡承受力很強。」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顏如雪有些惱了,半撐起身子,嘟著嘴看著他。那模樣兒可愛極了,可愛無敵,吳不賒立馬投降:「是我錯,對不起,不過情形未必就會壞到不可收拾。無論如何,我這次至少是幫了南嶽帝君一個大忙,明裡暗裡,他總得還我個人情,他背後還有十七王子,也該會伸手,到最後,這事或許就能不了了之。」   這話很有幾分道理,顏如雪道:「那你快去求見南嶽帝君,越快越好。萬一西嶽帝君惡人先告狀,天帝下了旨,那就麻煩了。」   「好。」吳不賒點頭,「你也回象南城去一趟吧,免得四大長老和鄉親們擔心。」   「嗯。」顏如雪應了一聲,卻見吳不賒看著她的眼光怪怪的,道,「怎麼了?」下意識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光光的,俏美的胸脯還帶著一抹情慾未曾完全消退的淡粉色,美則美矣,卻著實羞人。她害羞起來,掐他:「看什麼啊?」   吳不賒呵呵笑:「我是想,你這次回去,算是回門呢還是……」   「什麼呀!」顏如雪大羞,用力掐他,「人家都還沒嫁給你呢,什麼叫回門。」吳不賒痛得齜牙咧嘴,慌忙討饒,鬧了一會兒,道:「如雪,說真的,你這次回去,讓別人做聖女吧,我只想你做我的媳婦兒。」   他後面的話沒說完,顏如雪卻是明白的。雲州遺族的聖女,肩上的責任太重,像這一次的事,雲州遺族其他女孩子可以縮在後面,顏如雪卻必須挺身而出。而如果吳不賒不發蠻,就算發蠻,沒有追風城十餘萬獸兵的實力,最終的結果,顏如雪只怕還是得去給屍蓮王做妃子。   「我心眼已破,當然要另挑一個人做聖女。」顏如雪緊緊地摟住他,「我以後就只做哥的媳婦兒,只要哥不嫌棄,我就一輩子做哥傻傻的小媳婦。」   「一輩子可不夠。」   「那就十輩子。」   「十輩子也不夠。」吳不賒滿腔霸道,「不論多少輩子,你永遠都是我的,哪怕下輩子是小狗,也是我的。」   「你才是小狗呢。」顏如雪咯咯笑,「敢說我是小狗,看我咬你。」   「啊,真咬啊?看來你真的是小狗了,啊……痛……」   痛並快樂著,一個白天就過去了。晚間,吳不賒召集群妖議事,烏靜思當然也來了,其實人家午後就來了,不過那會兒吳妖王忙得很,做屬下的自然不會強去床上扯他起來,也就只有等著了。   群妖到齊,先興高采烈地議論了一陣戰事,得個空檔,烏靜思出席,對吳不賒莊然一揖,道:「大王,屬下有一個請求。」   他神情太過正式,吳不賒有些發愣,忙道:「烏先生不必客氣,有話儘管說就是。」說來吳妖王確實缺乏一個上位者的自覺。追風城在他嘴裡冒出來的經常就是追風寨,明明封了烏靜思為右相,開口閉口卻又叫先生。不過烏靜思和他打了一段交道,倒對他的性子有些瞭解,也不往其他方面想。   烏靜思一臉莊嚴,看了看群妖,直到眾妖怪全都住口看著他,才道:「我請大王立國。」   「什……什麼?」吳不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請大王立國。」烏靜思又說了一遍。   吳不賒這會兒終於是明白了,卻有些發愣,眨巴半天眼睛,道:「先生之意,讓我正式開國稱王?有這個必要嗎?」   「當然有這個必要。」烏靜思一臉莊重,「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大王英明神武,仁德無雙;追風城世外桃源,救濟了無數百姓;更以悍勇之師,弔民伐罪,痛擊暴君,聲播四野。此時立國,正當其時。」說著跪了下去,長聲道:「臣請大王為追風城數十萬百姓和每天至少一萬以上進山的流民考慮,順天應民,開國稱王,天地佑護,我追風國當國祚綿長,萬世其昌。」   諸妖也明白了,頓時就大呼小叫:「烏相這個提議好!」   「開國,稱王!」   「我追風國天下無敵!」   吳不賒與趙國開戰這些日子,顏如雪在城中無事,便由烏靜思陪著巡視村鎮。她清麗若仙,又是在雲州遺族當慣聖女的,最擅長的就是和百姓打交道。先前所謂仙子伏妖的謠言也借流民之口廣為流傳,這一圈巡視下來,流言坐實,追風城上下,都認定顏如雪是天上仙子臨凡,伏妖降怪,再指揮妖怪、野獸開此一方樂土,賑濟萬民。這一來,追風城上下,無論先來的後到的,都是心中大定,從心底對追風城有了認同感和歸屬感——咱們不是領妖怪的情,更不是和妖獸同流合污,這是仙子賜給我們的土地,這就是我們的家園。   烏靜思是個心思極為敏銳的人,立即就感受到了百姓們心境的轉變。狂喜之下,他又推波助瀾,再放出一則流言,說吳不賒也不是妖怪,前世為佛祖座下伏魔金剛,天帝萬仙大會,吳不賒與顏如雪相識相戀,佛祖嗔怒,將吳不賒打下凡塵。吳不賒轉世前發下宏天大願,必要賑世濟民,以無上功德向天地祈福,讓天帝成全他和顏如雪的姻緣。他做到了,在追風城伏妖降怪,開此一片福園,賑濟萬民。於是蒼天開眼,讓顏如雪來到凡間,成全了這段姻緣。   這則流言和上一則有牴觸的地方,上一則說吳不賒這些妖怪、妖獸是顏如雪這仙子收服的,這一則卻變成了前世姻緣。然而後面這一則故事太浪漫了,百姓的心理,自動從上一則往這一則跳,於是不但是人心安定,更帶著滿心的祈願看著顏如雪、吳不賒兩個。到這會兒,烏靜思所有的佈局便全部完成,輿論上,追風城百姓已完全佔據道義的制高點,不論誰想指責追風城,不要狽有計這些妖怪出面,追風城百姓就會自動地大耳刮子扇他,流民進山也更加踴躍,最多一天竟多達三萬多人,最少一天也有一萬多人。   其實烏靜思心中還有點兒忐忑,一是吳不賒率獸兵與趙國開戰,不知是勝是敗;二是流民進山如此之多,最終是否能安置下來。結果吳不賒居然大獲全勝,趙國可不是小國,那是五霸之首啊。五霸之首的五十萬大軍都敗了,這追風城的基業誰還撼得動,不但勝了,而且帶回來了如山的糧食、馬匹和兵器,僅帶回山的這些物資,便可至少安置一百萬的流民。   所有這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因此烏靜思才在這會兒鄭重提議,請吳不賒開國稱王。至於眾妖怪,自然不會有他那麼複雜的想法,反正吳不賒本來就是王,又打了勝仗,開國稱王理所當然,不跟著起哄才有鬼。   吳不賒卻是心底苦笑,他並不知道烏靜思後面又編了一則流言,追風城百姓的心態已完全改變。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像烏靜思那般想當然,流言可以騙山裡的百姓,卻無法阻止西嶽帝君和趙炎對他的攻擊。妖怪率獸兵打敗了趙國,還消滅了數十萬人類軍隊,西嶽帝君肯定會上稟天帝,如果南嶽帝君和十七王子沒有翻天之力,則天帝必然會下旨討伐他,他這會兒開國稱王,不是火上澆油嗎?   不過這些話當然不能說,吳不賒想了一想,道:「烏先生有心了,這事不急,賑濟流民才是第一等的大事,等流民都安置好了,大傢伙都有飯吃有衣穿,那時候我開國稱王,才能安心。」   「大王仁德。」烏靜思一揖到地,眼眶竟然都濕了。諸妖自然也跟著拍了一陣馬屁,隨後轉換話題。現在流民進山的速度,平均是每天一萬人左右,到年底如果按最大量一百五十萬人計算,運進山的糧食加山中原有的儲備,差不多就夠了。明年春荒進山的流民,山寨還有八萬多匹馬呢,剛好可以慢慢地賣。趙軍裝備精良,一些好的兵器盔甲也能賣大價錢。然後還有那幾百萬現銀和珠寶,統一算下來,即便真有三百萬流民,這一仗的收穫也足夠安置一多半,缺的慢慢再想辦法。況且,也未必就一定會有三百萬流民,所以再不必心急上火。   這一問題解決,吳不賒也吁了口大氣。牛八角道:「大王,趙軍此仗,雖敗未潰,尤其回去的二十多萬精銳,還有和我們作戰的經驗,趙國又是五霸之首,輸得了仗,卻丟不起臉,我只怕他們還會調兵來打,所以我們得提前作一點兒準備。」   「什麼叫怕他們調兵來打,我就怕他們不來打,來了就好啊!」虎大嘴大叫。   豬黑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要作什麼準備,我們倚山而戰,更具優勢,趙軍便再多一倍,也絕不是我們的對手。」   像白牙嘿嘿笑:「多一倍,那就是多一倍糧食軍資,狽相、烏相是最喜歡了。」   這幾個都是腦大胳膊粗的傢伙,唯恐天下不亂的典型,愛的就是打仗,見了敵人齜牙咧嘴往上衝就是,其他的一概不會去想,更不會去管。吳不賒暗暗搖頭,看牛八角道:「八角,你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   牛八角道:「這幾天,我把與趙軍這一仗細想了一下,我們是勝了,但勝得頗險,經過嚴格訓練並有著精良裝備的人類軍隊,絕不可輕辱。如果他們還有一個優秀的統帥,就更不能輕視。趙軍已經有了與我軍交戰的經驗,如果下次再來,以這次的二十多萬軍隊為核心,以管季為統帥,我們想取勝,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管季只怕未必還敢來吧。」虎大嘴「哼」了一聲。豬黑子幾個「哈哈」大笑。   吳不賒不理這些傢伙,點頭道:「有道理,繼續說。」   牛八角也不去看虎大嘴幾個,道:「刨去計謀、陣法什麼的不說,這一仗,趙軍給我軍的最大威脅有兩個,一是火,二是弩。」   說到這兩樣,諸妖都不吱聲了。趙軍的強弩每一次都給了豬兵巨大的殺傷,諸妖自然都是看見了的。而最後的火攻,那沖天的火牆,烤得群獸皮焦毛臭,若不是牛八角預先有備,獸兵們身上先滾了一層稀泥,後來又下令死撐到底並死死堵住了中軍缺口,被圍在陣中的獸兵們難保不炸營,而只要一炸營,那就徹底敗了。諸妖先前不服氣,這時回想當日的情形,也不得不承認,勝得確實有幾分僥倖。   吳不賒歎道:「是啊,趙軍的火牆確實讓人惱火,強弩也實在是厲害。這裡我要給豬將軍記一大功,每次突陣,若非豬兵不顧死傷地悍勇突擊,我們絕難取得這麼大的戰果。」   豬黑子忙道:「該當的。攻如箭豬、守如豪豬,本就是豬突戰術最基本的要求,下次若戰,還是我老豬沖頭陣。」   妖怪們就是樸實啊!吳不賒心中很是欣慰,連聲讚揚,又對狽有計道:「這次參戰的獸兵,要給予重賞,多準備點兒好吃的,妖獸每名賞一百兩銀子,額外立有功勞的加倍。」狽有計躬身應了。   「但這麼硬抗敵人的強弩也不是辦法。」吳不賒看牛八角,「八角,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辦法?」   牛八角微一凝神,道:「強弩是人類發明的最具威力的遠程武器,別說獸兵,便是神仙也無法硬抗,人、神、仙、妖、魔、獸、禽,七界通殺。對付強弩唯一的辦法,也只有強弩。在這方面,妖獸因為力大可上硬弦,反佔上風。這一仗,我一直在想,趙軍中術法高人不少,為什麼一直不敢來我軍偷襲,最大的原因,應該是當日趙軍後營遇襲時,前營來偵察的探子領教了我軍妖獸弩兵的威力,所以不敢輕身以試。但我軍弩兵太少,只能集中起來對付少量的精銳高手,如果我軍能有一千甚至兩三千名弩手,以弩對弩,以妖獸弩手更遠的射程,可輕易破去趙軍弩手,那我軍不但再不吃虧,反可大佔上風。」   「好主意!」吳不賒大讚,隨又皺眉,「可妖獸難成,到哪裡去找那麼多妖獸來做弩手啊?」   第五十九章 大計   招弩手,是讓吳不賒最頭疼的一件事。這弩手,必須到妖獸這個級別才能勝任,而一般獸族修煉到妖獸這個層次比較難,所以妖獸難求。   狼嫵媚懷孕,狽有計一直陪在她身邊,極少說話,這時插口道:「要妖獸,也不是太難。」   吳不賒大喜:「有什麼辦法?快說。」   狽有計道:「我城中這兩年之所以妖獸大增,是因為食糧有了保證,一些有了靈機的獸類能潛心修煉之故。現在既然要妖獸,大王可下令,遍選靈智略開的獸類,保證其食物供給,讓他們潛心修煉。我追風城轄下數十萬獸兵,多了不敢說,三五千妖獸還是練得出來的。」   「有道理。」諸妖紛紛點頭。   「這件事不能拖,馬上進行。」吳不賒在諸妖臉上一掃,道,「狼將軍,這事我交給你。」   狼嫵媚有孕,後面的仗,最好不讓她出戰,召集、培養妖獸,既重要又不太費力,她該是最好的人選。   狼嫵媚應道:「包在我身上!我明日便發下令去,召集有靈之獸類,三個月內,至少訓出三千妖獸。」   「好。」吳不賒大喜,三千妖獸強弩手,那是何等強悍的殺傷力啊,想想就讓人興奮,對狽有計道,「給妖獸專配的強弩要改裝,這一點你要保證。」   「大王放心。」狽有計應了。   想到下一戰能有數千妖獸強弩兵在手裡,牛八角也是異常開心,道:「至於火攻,豬將軍說我們依山而戰,靠著山,我們佔便宜,但敵人放火也方便。」   「這一點我沒想到。」豬黑子搔頭。   虎大嘴哈的一聲:「你那豬腦袋能想到什麼?」   豬黑子惱了:「你想打架怎麼著?」   虎大嘴當然不會怕他,眼一斜:「來啊,怕你。」   「不要吵!」吳不賒喝了一聲,「有力氣留著戰場上用。」   兩妖不敢再吱聲,只是一個鼓著豬眼,一個瞪著虎眼,互相對視。   牛八角道:「針對這一點,我有兩個建議。一是請烏相發動百姓,在追風城所有百姓定居點的周圍砍出防火帶,免得被敵人一把火從頭燒到腳。」   「牛將軍這一點顧慮周詳。」烏靜思拱手,「我明天就安排下去,在追風城外圍,以及村鎮之間,都要砍出防火帶。」   「烏相謬讚了。這個其實是以前我做家牛時,老主公他們村的人常做的,我不過拾人牙慧。」在追風城呆得一段時間,牛八角對虎大嘴這些傢伙不大看得上眼,但對狽有計、烏靜思卻是頗為尊敬。他拱手還了一禮,道:「第二點,就是對於戰場上趙軍的火牆圍困,我的想法是,應準備一批水龍,近戰時,可分出一部分妖獸弩兵持水龍滅火。只要滅掉一段火牆,我軍就可破牆而出,以點帶面,一舉破掉敵軍的火攻。」   「好辦法,好辦法!」吳不賒大讚。   話沒落音,像白牙忽地插口道:「大王,我有個想法,不知當說不當說?」   「嘿嘿,你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又是虎大嘴,這傢伙嘴還真臭。   像白牙斜他一眼,只望著吳不賒。   吳不賒道:「像將軍,有好主意你就說出來嘛,哪怕錯了也不要緊。」   牛八角看著象白牙,牛眼卻亮了起來。   像白牙一看他眼光,道:「老大你猜到了?」牛八角道:「你說。」   像白牙不再猶豫,道:「說到滅火,用妖獸有些浪費了,最主要,敵軍在火牆後的弩手、弓手非常惱火,會給妖獸以極大的殺傷。我們象類,有一樣長處,鼻子能噴水,如果以一隊象兵背負水桶,碰到敵軍火牆時,以鼻子吸水噴出滅火,不是同樣可以滅掉敵人的火牆嗎?而且象兵皮粗肉厚,即便是強弩,非要害部位也休想一箭致命,比用妖獸合算得多。」   「此法大善!」牛八角雙拳猛擊,「我還真是豬啊,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呢?」   這下豬黑子插嘴了:「你只是牛而已,別污辱了我們豬。」   這一嘴插得有趣,一時哄堂大笑。又議了一陣,盡皆妥帖。   吳不賒道:「大致就是這樣了,民政還是烏相負責;財稅狽相監管;八角於此戰有大功,軍略皆熟,升大將軍,城中軍事由你負責;金毛獅、象白牙此戰亦奮勇爭先,皆為將軍;諸將軍各賞銀五千兩,以後每月的餉銀均為一百兩。此戰,黑子的豬兵和白牙的象兵居功至偉,兩將的賞銀翻倍,各一萬兩。」   豬兵每次皆突陣子前,獨擋強弩,死傷慘重;象兵在最初的突陣和最後迎擊騎兵時中流砥柱,也是人歷共見,諸妖皆服。   妖怪們以前不敢下山,拿了銀子買不了東西,銀子便是無用的死物,因此,吳不賒初時上山,虎大嘴幾妖還有大把銀子供奉。後來流民上山,追風城中酒樓、店舖越開越多,這下銀子用得著了,妖怪們可就窮死了。吳不賒一賞幾千、上萬兩,而且以後每月固定有一百兩餉銀,妖怪們如何不喜,一時歡呼聲一片。   安排妥當,次日,吳不賒與顏如雪下山南行。和上次一樣,顏如雪換了男裝,吳不賒還是化身為貓,時不時就往顏如雪懷裡鑽,恨得靈犀嘰嘰喳喳很有意見。吳不賒不理不睬,顏如雪也拿他無可奈何,其實在心裡,能這個樣子把吳不賒緊緊抱在懷裡,她也樂意。   不日到了象南城,現在該是叫歸雲城的,也無所謂,左右亂叫。進城,四大長老聞訊,帶著大隊護衛,全副武裝來接。見面還沒說話,遠處街面一陣騷動,一隊人衝過來,都做禁軍打扮,為首的正是席元主。   原來席元主沒能搜到吳不賒、顏如雪兩個,得楚王令,帶了一隊禁軍來象南城要人。四大長老雖然惱怒,但知道顏如雪被吳不賒救了去,也就不好徹底撕破臉皮,任由席元主一隊人在城裡住著。不想席元主消息倒靈通,顏如雪兩個才回來,他就聽到了風聲。   「站住!」司雨長老一聲厲喝,數十名護衛衝上去,刀出鞘弓上弦,攔在了前面。席元主眼光一冷:「你們想造反嗎?區區雲州遺族,三四萬丁壯,敢抗拒我大楚百萬大軍?」司風長老「嘿嘿」冷笑:「我雲州遺族屹立魔界千年,從來不怕威脅,何況你這條狗?」   席元主大怒,他身手高絕,藝成以來,從沒被人這麼罵過,敢罵他的都已是死人。不過四大長老身份特殊,又是在歸雲城裡,他不敢動手,只是臉色青白得怕人,「嘿嘿」一笑:「雙象口大壩已蓄水半月,今日你們若不交出顏如雪,不要大王出兵,一聲令下,只是洪水便能淹了你雲州遺族。」   四大長老不怕戰爭,但雙象口的洪水卻如一柄懸在雲州遺族頭頂的利劍,而且推不開擋不住,四人皆盡變色。司雨長老「鏘」的一聲拔出了背上長劍,便要衝上去拚個魚死網破。   吳不賒驀地裡仰天長笑,緩步過去,笑吟吟地看著席元主道:「多日不見,席老風采依舊啊!不知你那黃天飛卦上的墨汁洗掉了沒有?」   不提這一茬還好,提起這一茬,席元主肺都要氣炸了,厲喝道:「吳不賒,你為神官,卻逆天而行,必遭天罰,還不束手就縛,隨我去宮中請罪。我家大王寬仁為懷,或可免你死罪。」   「我逆天而行?」吳不賒哈哈大笑,「人不要臉,一至於斯。」仰首向天,卻又冷笑,「不過這賊老天也夠不要臉的了,你們是大哥、二哥,一個娘胎裡生出來的。」   「吳不賒,你大膽!」   「呸!」吳不賒對著席元主猛呸一口,「大膽?沒錯,老子我膽大包天。逆天?嘿嘿,我就逆天了,怎麼著吧?」   席元主被他暴烈的氣勢驚得退了一步,怒道:「你敢逆天而行?好,好!你不怕死,但你不怕水淹象南城,毀了整個雲州遺族嗎?」   「水淹象南城?」吳不賒仰天長笑,一臉輕蔑,「席大人的消息好像不太靈通啊,不過趙國退兵的事你應該知道了吧?」   席元主一直守在象南城,消息確實不太靈通,但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至少趙國退兵他是知道的,而且知道趙國是打了敗仗。最詭異的是,打敗趙國的據說是一個妖王帶領的百萬獸兵,這個消息過於不可思議,他還在半信半疑之間。   「趙國是退兵了,那又怎麼樣?」他以為吳不賒的意思是趙國退兵了,楚國沒了壓力,不一定再要把顏如雪嫁去屍蓮國換取和平,所以吳不賒才敢這麼膽大包天。他冷笑道:「趙國退兵,你就可以肆意妄為了?吳不賒,我告訴你,老實點兒,乖乖跟我去大王面前請罪,看在你接回雲州遺族的功勞上,或許能保下顏小姐還有你自己。」   「是嗎?」知道他不明白,吳不賒冷笑,「看來席大人的消息是真的不靈通了。你就沒打聽打聽,趙國為什麼退兵?逼著趙國退兵的,到底是什麼人?」   他反覆這麼說,席元主有點兒疑惑了,道:「我知道趙國是被一個妖王率百萬獸兵給打敗了,所以退兵……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妖王率百萬獸兵打敗了趙軍,消息果然是傳邪乎了。」吳不賒心下暗歎,臉上卻一臉邪笑,「兩年多前,在扶風城外,同樣是獸兵,一夜之間滅了於承的五萬大軍,這個消息不知席大人可曾聽說過?」   那件事席元主也隱約聽說過,知道是吳不賒做的,這時兩下一聯想,猛一下就驚跳起來:「率百萬獸兵打敗趙軍的就是你?」   「不敢,正是區區在下。」吳不賒嘻嘻一笑,忽地臉一板,眼發銳光,「席元主,你給我滾回去,楚王那軟蛋昏君竟然要靠一個女人來換取和平,你要他摸摸胯下,還有卵蛋沒有?」   他的手指差點戳到席元主的鼻子上。席元主一驚之下,疾退一步,手一揚,黃天飛卦擋在了胸前,不是想進攻,卻是被嚇住了,下意識地防禦。   「除了問問他有沒有卵蛋,你再給我傳一句話,雲州遺族聖女顏如雪是我吳不賒的女人。我能打敗趙國五十萬大軍,也同樣能帶獸兵打到你鳳凰城去。如果那軟蛋昏君再敢打我女人的主意,我會讓他後悔為什麼會來這個世界上。」   顏如雪沒想到吳不賒會公然說出她是他的女人,心中既羞又喜,看著吳不賒擋在前面的背影,眼中一片迷離。女人想要的,不就是這樣的男人嗎?或許他不是太高大,或許他不是太英俊,或許偶爾還有些不解風情,甚或還有一點點壞、一點點招人惱,可當危難來臨時,他會挺身而出,擋在你的前面,無論是風雨,還是刀槍,都不會讓他退縮。   席元主再退一步,不過他到底是一代高手,心中雖懼,面子上還勉強穩得住。他深看一眼吳不賒,收了黃天飛卦,抱拳道:「既如此,我會回稟我家大王。告辭了。」帶了禁衛匆匆而去。   雲州遺族歡呼聲一片,顏如雪這會兒淨剩下羞了,偷眼瞧四大長老,四大長老都是笑意盈盈。顏如雪面色更紅,心裡倒是舒了口氣,看四大長老的情形,顯然並不反對她嫁給吳不賒。   顏如雪身上的威脅解除,這一日,歸雲城成了歡樂的海洋。顏如雪跟四大長老說要辭去聖女的職位,另選弟子擔任,四大長老卻集體反對。四大長老的意思是,顏如雪是帶領雲州遺族回歸的聖女,是聖女中無上的智者,無論她是否心眼已破,是否嫁人,她永遠都是雲州遺族的聖女。   四大長老堅持,顏如雪也沒有辦法,跟吳不賒說了。吳不賒笑道:「做不做聖女無所謂,只要做我的媳婦兒就行。要不我現在就去跟四大長老求親,選個日子咱們拜了天地吧。」   顏如雪又羞又喜,卻斷然搖頭:「不好,我現在不能和你成親。」   「怎麼了?」吳不賒急了,「為什麼呀?你不是想要培養出下一代聖女才和我成親吧?你那心眼玄得很,天知道還有沒人練得成啊,難道要我等到八百歲?」   顏如雪眼光迷離:「哥,真要能活八百歲,你會不會一直陪著我?」   女人是浪漫的動物,男人是現實的動物,顏如雪想著夕陽下相攙著走過八百年歲月的老公、老太,幾乎就要醉了。吳不賒卻急得磨牙:「我當然一直會陪著你,不過真要是過八百年才拜天地,那老胳膊老腿的,只怕一個跪得不好,兩顆老門牙都會磕掉呢。」   顏如雪大是惱恨,狠狠掐他一把:「你就是會煞風景!」   吳不賒慌忙賠禮道歉,鬧了一會兒,又提出來。顏如雪輕歎了一口氣,伏在吳不賒懷裡,道:「哥,我也想現在就跟你拜天地,但不行啊。這件事,我已經對不起微雨姐了,怎麼還能搶在她的前面,以後進了門,叫我怎麼見她?」   說到林微雨,吳不賒也不好再說。其實顏如雪也是為他著想,他是想娶林微雨為正妻的,若現在娶顏如雪,怎麼個說法兒?難道直說只是要顏如雪做妾?雖然在他心裡,他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樣,顏如雪肯定也能理解、也能相信,但四大長老和雲州遺族的百姓那裡過不去啊!他們尊貴無比的聖女竟然要做妾?如果林微雨與吳不賒先成了親,事實已成,那沒辦法。現在吳不賒沒成親,只是把正妻的位置留著,雲州遺族不會有一個人想得通,哪怕娶顏如雪的人是吳不賒。   「不過就算沒拜天地,若回追風城,你也得跟我走。」吳不賒退而求其次。   「那怎麼可以!」顏如雪故意吊他胃口,眼看著吳不賒抹脖子上吊的情形,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吳不賒明白她是故意逗他的,咬牙道:「好啊,敢捉弄你家相公我,看我怎麼收拾你!」伸手去呵顏如雪的癢。顏如雪在他懷裡驚笑躲避,眼見躲不過,只得求饒:「好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那你跟不跟我走?」   「跟,跟。」   看她笑得嬌軟的身子,吳不賒腹中發火,湊到她耳邊道:「現在先饒了你,晚間看我怎麼收拾你。」顏如雪羞笑斜睇著他:「你不是還有兩個好寶貝嗎?晚間你不陪她們?小心她們收拾你!」   「晚間你們三個一起陪我,我三個一起收拾。」   吳不賒信心滿滿,卻是把顏如雪羞壞了,臉紅如火,狠狠捶他:「大色狼,你休想!」一把推開他,嬌笑著跑走了。   吳不賒一把沒撈住,想想暫時也不可能把顏如雪跟葉輕紅、九斤麗兩個抱一張床上去,只好罷了。   四大長老給吳不賒安排有大宅子,葉輕紅、九斤麗兩女和象斧幾個都住在裡面。和雲州遺族在一起,葉輕紅、象斧幾個是沒什麼避忌的。但雲州遺族回歸,影響極大,來象南城看熱鬧的人極多,各國的人都有,人多嘴雜,葉輕紅幾個怕給雲州遺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便輕易不出宅子,因此得到吳不賒歸來的消息較晚,不過在吳不賒回宅之前,他們還是知道了。見了吳不賒,九斤麗直撲到他懷裡來,葉輕紅也是臉染紅霞,滿腔的相思都寫在臉上。   晚間接風洗塵,吳不賒說了率獸兵大敗趙軍的事,葉輕紅兩女也還罷了,像斧幾個卻炸了窩,一個個義憤填膺。別誤會,他們惱的不是趙軍,而是吳不賒。吳不賒這才想起,這些傢伙都是些典型的暴力分子,有架打而沒叫上他們,比捅他們三刀還難受。吳不賒一時大叫失策,眼見眾怒難平,想到一計,道:「不過趙軍必然還要來報復,再來,必然沒那麼輕鬆。唉,還有得惡仗打啊,想起來真讓人頭痛。」   一聽說還有惡仗打,幾個暴力分子氣也平了,火也消了,幾張奶奶不親舅舅不愛的臉齊湊了過來:「有仗打就好,這次一定叫上我們。」   若還不知道借驢下坡,奸商就不叫奸商了,吳不賒忙點頭:「你們原來喜歡打仗啊?好好,我正發愁軍中無將呢,你們幾個都做將軍,專給我統帥妖獸。」   這句話出口,幾個暴力分子開心了,像斧舉一酒罈子相敬:「老大,我愛死你了,我像斧今日便以酒神之名發誓,來世若變女人,一定……」   「停!」吳不賒魂飛魄散,急抓一個豬腳整只塞他嘴裡,「總之,有仗打一定叫上你們,其他的話就不要說了。」   鹿銀弦幾個大笑,像斧尤自嘟嘟囔囔,不過他嘴雖大,那豬腳也不小,到底是給塞住了。隨後鹿銀弦幾個吹噓打仗的本事,個頂個的不服輸。吳不賒略聽了幾句便知道,這些傢伙衝鋒陷陣不會比豬黑子幾個差,但說到將略,沒一個能和牛八角相比的。不過有幾員勇將也不錯,吳不賒手中將少,豬黑子幾個統帥十幾萬獸兵已經有些捉襟見肘,再真要有三千妖獸出來,還真缺幾個將軍去帶。獸人與妖獸差不多就是一家,而妖獸能學人話又避免了這幾個傢伙不懂獸語的短處,正是一雙兩好。   像斧幾個有了酒又有了話題,鬧到天明不稀奇。吳不賒可不想把大好時光浪費在這些傢伙身上,身邊兩個小美人,嬌軀若水,眼波如媚,他如何不知道。喝過數巡,便帶了兩女回房,所謂小別勝新婚,自有一番春光,倒也不須細表。   無時雨收雲住,兩女便如兩根軟籐纏著樹枝,纏在吳不賒身上。趁著兩女無力,吳不賒說了顏如雪的事。葉輕紅嘟起嘴:「我就知道……」九斤麗則是歡呼一聲:「雪姐姐也做了我們姐妹,太好了!公子你真了不起。」   九斤麗還好,葉輕紅這個態度好像不太正常。吳不賒這會兒的心態,就好像小老鼠看見了桌上的一碗紅燒肉,主人家竟然忘了收起來,甚至都沒拿紗罩子罩一下,情形未免太好,一時就有些患得患矢。他試探著道:「你們不吃醋?」   「不吃。」九斤麗連連搖頭。   葉輕紅哼了一聲:「美了是吧?算便宜你了,雪姐的醋我們是不吃的,我還知道有個微雨姐,那醋想吃也吃不著。至於其他人……」說到這裡,突一下掐住了吳不賒腰間軟肉,「你給我仔細了!」   她的手明明半搭在吳不賒脖子上,突一下就到了腰上,掐的還是最嫩的那一塊肉。她又沒抬頭看,怎麼就那麼準呢,真所謂神乎其技也。吳不賒又是吃痛,又是佩服,忙賭咒發誓:「不敢,不敢,絕對不敢!」   「是嗎?」葉輕紅冷眼看著他,牛馬市上驗馬牛,看了眼睛看牙口,「那駝玉兒,你沒有什麼想法?」   「絕對沒有。」吳不賒舉雙手發誓,剖開心來說,對駝玉兒,吳不賒還真是沒什麼想法。駝玉兒長得不錯,身材極妙,與葉輕紅幾個比,也是別有風味,不過一直沒對上吳不賒的眼。當然,若真是擺明車馬往上送,他也笑納,沒有男人會嫌美女多的。不過駝玉兒好像也從來沒想過要白送禮的樣子,現在葉輕紅又磨刀霍霍向腰肉,吳不賒自然是咒天誓地,那情形,彷彿就是駝玉兒要強姦他,他也要做一個貞男,抵死都不從的。   別說模樣兒嘔心,總算是把葉輕紅哄過去了,鬆了手。吳不賒懸著的心正往下溜躂,葉輕紅的手突然又掐了上來:「總之你小心就是了,今夜的話,我和小麗都是記住了的。」   可惡啊,吳不賒小心肝一時又是撲通亂跳,倒是九斤麗幫他岔開了話題。九斤麗道:「我看玉姐姐根本就不喜歡男人,她喜歡的就是雪姐姐。」   「亂扯,哪有女人喜歡女人的?」葉輕紅不以為意,卻是有些累了,鑽在吳不賒懷裡,不一會兒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吳不賒知道,駝玉兒還真的曾經愛上過女扮男裝的顏如雪,顏如雪曾和他說過,要他不說出去,所以他沒說,葉輕紅兩女也就不知道。不過這會兒他當然也不會說,也沒想那麼多,管他呢,抱著兩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哪還有心思想其他的。   趙國既然退了兵,吳不賒又擺出了所謂百萬獸兵的強弓硬馬,楚王不可能再起妖娥子。但吳不賒並不想坐實這妖王之名,而且明擺著是幫了南嶽帝君的忙,南嶽帝君該要出一把力。第二天吳不賒去找四大長老和顏如雪商議,是不是主動去和南嶽帝君說一聲?只是顏如雪有個擔心,萬一南嶽帝君起個歹心,突然翻臉對付吳不賒怎麼辦?西嶽帝君鐵定上報天帝說吳不賒是妖王,然後南嶽帝君又馬上提了吳不賒上報,那天帝還不愛死他,他的北辰星君之位只怕馬上就能到手。可別說南嶽帝君做不出來,更莫說吳不賒是幫了南嶽帝君的忙,這世間恩將仇報的事兒多了。顏如雪本來對神界、仙界想得單純,但吃了幾回虧,尤其又涉及自己心愛的人,便不吝把南嶽帝君往最黑暗處想。   四大長老也覺有理,至於吳不賒,他對這些神仙們的認識還在顏如雪幾人之上。在必要的情況下,南嶽帝君和西嶽帝君絕對是一個娘生出的兩個崽,那是兄弟同心,見利無心。不過不去和南嶽帝君說一聲好像也不太好,到底只是猜測,南嶽帝君並沒有擺明車馬就要對付他啊,自己先拉開距離,豈非把有可能的朋友硬推到敵人一邊?   司風長老道:「要不穩妥一點吧,送封信去,把原因說清楚。至於吳使君為什麼不自己去,可以解釋為怕給外人看見,傳出去對南嶽帝君不利。」雖然吳不賒已做了神官,雲州遺族的人卻始終是叫他吳使君,似乎這樣更親切。   「這樣好。」顏如雪和吳不賒幾人都覺得這樣能說得過去,當天便寫了信,派人送去南嶽府。   雖然推測楚王不敢再玩花樣,但還是不得不提防。雲州遺族派斥候,尤其盯緊雙象口,就怕象西國聽了楚王的唆使,突然決堤放水。還好,十多天中,楚王一直沒動靜。不過這十多天也有一件讓吳不賒煩心的事,是顏如雪。顏如雪害羞,既不肯宿在吳府,也不肯讓吳不賒在她房裡留宿,讓吳不賒看得著吃不著,恨得整日磨牙。   這日晚間,吳不賒帶了兩女要回房休息了,突然有侍女來報,顏如雪派了人來相請,說南嶽帝君派人來了。   葉輕紅聽了笑:「真的假的?不會是雪姐春心動了,半夜來搶男人吧?」   顏如雪怎會做這樣的事,真有這心倒好了。吳不賒又氣又笑,刮她鼻子:「你個大醋罈子,不信就跟著一起去啊。」   葉輕紅要笑不笑地看著他:「萬一真被我說中了呢?難道還跟上床去?」   「你不敢!」吳不賒心下怦怦跳,一龍三鳳,他是做夢都想了。不過,過三女這一關,顏如雪那一關最難過,先不管她;葉輕紅這丫頭一則膽大,二則和九斤麗混慣了,三則特別纏人,只要吳不賒在身邊,晚上抱不到手,那眼淚立馬便是嘩嘩的,魚與熊掌相權,估計她是顧不得害羞的,先試試她。葉輕紅呸了一口,道:「只要雪姐敢,我有什麼不敢的?」   試出來了,吳不賒心裡樂得連翻了十七八個跟頭,明裡當然不敢說,道:「行了,不可能有那樣的事的,不信就一起去。」   帶了兩女一起來,顏如雪卻不在府中,而是在司風長老的府中。顏如雪、四大長老都在,陪著一個大胖子,不要看臉,只這身板兒就熟,正是南釋權。   「南大人,怎麼是你來了!」   南釋權聞聲,「啊呀」一聲跳起來,先不打招呼,卻是斜眼看著吳不賒,嘴裡還嘖噴連聲。他這作派讓吳不賒有點兒摸不著頭腦,笑道:「怎麼了南大人?不會是不認識兄弟我了吧?」   「確實是不敢相認啊!」南釋權歎著氣,對顏如雪、四大長老道,「難怪當日西門小姐會挑中他去魔界,這位兄弟,果然是有驚天動地之能,神鬼莫測之機,讓人不得不服啊!」   見著是南釋權來,心先舒了一半,再見了南釋權這作派、話語,心又落下去三分,看來南嶽帝君、十七王子還是要拉攏他,不至於反手一刀殺了賣肉。吳不賒呵呵笑道:「這是什麼話?咱們自家兄弟,說這等話,沒得惹人笑。來、來、來,坐、坐、坐!如雪,叫人上酒,南大人遠來辛苦,先敬三杯。」   「不是說笑。」南釋權一臉正色,「這話不是我說的,十七王子、南嶽帝君都這麼說。」   不管真假,這話聽著還是開心,吳不賒笑道:「得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謬讚,吳某愧不敢當啊。」   「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還有幾句話讓我帶給吳兄。」南釋權說著,正了正衣冠,恭恭敬敬一揖下去。   這個有點正式了,看他神情端嚴,吳不賒道:「南兄,你這是?」   「西嶽帝君這個無恥之徒,為了自己上位,不恤萬民,不顧廉恥,設此毒計,讓趙炎勾結魔類,攻打楚國。若不是吳兄挺身而出,力挽狂瀾,我們即便知道了,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毒計成功。這一禮,便是南嶽帝君托小弟代謝的。南嶽帝君還說了,若不是值此非常時期,他當親來道謝。」   這一揖竟然是南嶽帝君帶來的,雖然是實情,吳不賒也忙還了一揖:「不敢當,不敢當!吳某哪敢當南嶽帝君如此大禮,實實折殺了。」   「吳兄無需客氣,我這裡還沒完。」南釋權說著,又是端然一揖,他沒說名目,吳不賒沒讓,卻也不能就這麼受著,也回了一禮。   南釋權道:「先送大功給南嶽帝君,這一次又挺身助力,實在是受惠良多,這一揖,是十七王子要我代謝的。十七王子說了,吳兄之功,他永不會忘。」   「不敢當,不敢當!」吳不賒忙又遜謝一番。   南釋權卻還沒完,復又一禮;吳不賒心下疑惑:「這又是誰的?」   南釋權道:「趙炎與屍蓮王勾結攻打楚國,雖然是西嶽帝君指使,但除非當事人自招,誰也拿不出證據。吳兄打敗趙軍,剿滅數十萬趙國士兵,偏生率領的又是獸兵,西嶽帝君奏上天庭,天帝必然信他。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眼睜睜看著,卻是反駁不得,心下著實愧疚。因此,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請我代他們向吳兄道歉,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都說了,實在是沒辦法,否則便拼了性命,也要替吳兄說話。」   這是事實,趙炎勾結屍蓮王,雖然明擺著,卻誰也拿不出證據,而吳不賒率獸兵打敗趙軍卻是鐵證如山。如果他率領的是人類軍隊,哪怕將趙國五十萬大軍斬盡殺絕也沒人會放半個屁,但率領的是獸兵,無論有理無理,都會引起人、神、仙三界的反感。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無法替他開脫,是實實的力有不逮。兩人身居高位,卻為這種無奈之事給吳不賒道歉,足見誠意。若換了其他人,或換了去魔界之前的吳不賒,只這一揖,就可以讓吳不賒感激涕零到把心掏出來,再奉上全部身家性命。然而現在的吳不賒,見慣了神界的黑暗和神仙們醜惡的嘴臉,再不肯上當。說白了,他與十七王子、南嶽帝君,就是一樁交易而已,既是交易的對象,交換的就只是利益,而絕不可能站在道德的高度。   當然,心裡這麼想,嘴裡可不會這麼說,南釋權太會演戲了,能成為十七王子的親信,確實有點兒真本事。可奸商也不傻啊,面上亂擠,把感激從十萬八千毛孔裡盡數擠出來,好險,差點兒還擠出了眼淚,道:「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的關照,我感激不盡。真是,真是,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說了,只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總之一句話,只要我吳不賒不死,必然有報。」   這態度好,南釋權很滿意,也一臉激動地道:「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早知吳兄是性情中人,王子和帝君看重吳兄的,也就是這一點,不過十七王子還要我帶一句話。」   吳不賒端然道:「請說。」   「西嶽帝君不會死心,上奏天帝后,必然借天帝詔令,讓趙炎再起大軍去攻打你的追風寨。十七王子要我跟你說,不要怕,只要趙軍敢來,你就往死裡打,打得越厲害,就越有辦法。」   「呵呵,在這裡等著了,什麼叫打得越厲害越有辦法,最好我把趙國滅了,他不是更有辦法?」吳不賒心下冷笑,徹底明白了南釋權今夜這番作派的意思,領了情,空口謝兩句,然後再拉攏拉攏,讓你出死力替他們做事。但他們這番作派,吳不賒還挑不出毛病來,如果趙軍真打來了,他還真要往死裡打。   什麼計謀最厲害?不是陰謀,而是陽謀。陰謀雖讓人出其不意,可一旦看破,陰謀也就失去了作用。而陽謀呢,他就明擺在那裡,你還是得照著他的腳步走,十七王子拉攏人心這一招,算得上陽謀中的極品。   吳不賒一臉凝重:「請南兄轉告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只要趙軍敢來,我一定往死裡打。若是打順了手,說不定我趁勢還打進趙國去,即便不能滅了趙國,也要讓趙國大傷元氣。西嶽帝君的利益與趙國是掛在一起的,到時傷了趙國,我看西嶽帝君哭是不哭?」   這正是十七王子想要的結果。南釋權一張胖臉笑得像個煮爛了的南瓜,道:「我相信吳兄的能力。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都說了,明裡咱們雖然不好支持吳兄,暗裡必竭盡全力,吳兄但凡有需要的,打聲招呼就是。」   「代理人戰爭啊。」吳不賒心中冷哼,不過南釋權這話有用,他正需要呢,借桿子往上爬,道,「這一次趙炎勾結屍蓮王使毒計,楚王沒辦法,我也不怪他,但不希望有下次。雲州遺族是我從魔界接回來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在前面和趙國打,卻時刻要擔心楚國在後面捅我的刀子,這仗還怎麼打?所以我想向楚王要塊地——雙象口。」   南釋權愣了一下:「雙象口好像是象西國的地方吧?」   「那我不管。」吳不賒斷然搖頭,「趙國想要打過來,人少了不行,至少要動員五十萬大軍以上,那不是一天兩天做得到的事情。而我的獸兵行動迅速,又可翻山而行,從追風寨到雙象口,用不了半個月時間。楚王若是要不到,那我就自己率獸兵來取。五霸之首的趙國我都打敗了,小小象西國想來不會比趙國更強,打完象西國,我再回軍迎戰趙國,應該來得及。」   南釋權面上變色,強笑道:「吳兄與雲州遺族關係深厚,雙象口威脅著雲州遺族生存,確實不像話,這事交給我了,十天時間,必有答覆。」   「如此多謝南兄!來、來、來,喝酒喝酒,今夜不醉不歸。」   兩人一般的虛偽,執手共笑,邊上四大長老卻也樂傻了。倒是顏如雪對吳不賒瞭解得多些,到底是枕邊人啊,她心下甜甜蜜蜜地罵了一句:「這個鬼。」   第六十章 錯愛   在天庭失去強大的威攝力後,人界與神界,尤其是人王與神界的關係,基本上就是互相需要互相利用的關係,例如南嶽帝君和楚王。南嶽帝君向楚王和楚國的屬國要供奉,楚王可說是南嶽帝君的大金主。楚王呢,要維護自己的統治,要以天命來強化自己正統的地位,就必須要得到天庭的支持,拉起虎皮才能做大衣,天庭和南嶽府就是楚王的虎皮。   有了這層關係,事情也就容易了。南釋權代表南嶽帝君跟楚王一說,南嶽帝君、十七王子的面子要給;另一個,吳不賒的威脅也是實打實的,居然能打敗趙國的五十萬大軍,楚王想想都要打寒戰。因此,楚王二話不說,立刻派使者去了象西國。像西國只是小國而已,楚國都怕吳不賒率獸兵來打,像西國憑什麼不怕?而且楚國也不是白要象西國的地,另拿一個縣來換。像西王非常爽快,立馬就答應了。   雙象口就是兩座大山包,粗看上去,還真像是兩頭斗架的大象。像西國在最窄處修了一座攔河壩。實話實說,最初修這座攔河壩,不是想要水淹象南國,而是澆灌下游田地用的。沒有這座壩,像南河是條災河,年年山洪,下游顆粒無收;有了這座壩,像南河成了福河,下游沿河數幾十里良田,旱澇保收。就是象南國,當年也很得了些好處,最初還著實謝過象西王呢,大善人啊!結果象南國亡也亡在這大善人身上,倒是怎麼也想不到了。   大壩兩側的象山上,可築軍寨,最有利的一點,敵人若來攻,只能從河谷那面來,其餘三面皆是險峰懸崖,大壩一修,可就易守難攻了。敵人來少了沒用,來多了,乾脆就開閘放水,都不要動手了,一股洪水就沖了去。   吳不賒帶了顏如雪、四大長老一看,個個稱讚。吳不賒道:「有山勢之險,又有山洪之利,若說地利,不比你們在雲州的飛雲關差,只是裡面小了點兒。」   司風長老老臉放光:「裡面小點兒無所謂啊。吳使君請看這兩側,沿山勢下來,都頗為險峻。只要修上幾個關卡,或者乾脆修上兩道城牆,中間這十多里長的河谷便誰也進不來了。我族可依山而居,沿河而種,若有強敵,往山上一退,敵弱我打,敵強放水,比飛雲關只強不差。」   其他三大長老個個點頭,興高采烈地滿山踩點,商量何處修牆,何處建卡。顏如雪陪在吳不賒身邊,臉上的笑,燦爛如山花,看得吳不賒發呆。   「哥,謝謝你!」   「怎麼謝?不會就一句空話吧,要不親個嘴兒?」   香吻沒撈到,撈到一指掐,吳不賒嘟起了嘴。顏如雪「咯咯」一笑,甜甜蜜蜜地吁了口氣:「族人有此一地,再不必我操心。從此以後,我就真的只要安安心心做你的傻媳婦兒了。」這話吳不賒愛聽,樂得下巴差點砸斷腳面子。   雲州遺族沿山建卡修牆的事不急,事實上,有了先前對趙國那一仗,楚王已經非常清楚地知道雲州遺族的背後是吳妖王和他的百萬獸兵。在趙國再起大軍打敗吳妖王之前,楚王無論如何不會來打雲州遺族的主意。而在西南這一塊,楚國不動,誰又敢動一動?所以這會兒最重要的,是全力準備迎接趙國必然的進攻。確實是必然,幾乎是在雲州遺族接手雙象口的同時,天帝的詔令也下來了,對吳不賒嚴加斥責,說他恃功而驕,無法無天,居然率獸兵殘害人類,令他即刻解散獸兵,自縛去西嶽府請罪,否則天兵一至,定要他粉身碎骨。   天兵是沒有的,即便下界各國掏了軍費,那萬餘腐敗到了根子的天兵天將也打不了仗。能出兵的,還是趙國和他的屬國。當然,天帝的詔令不止是發給趙國,是發給人界各國,令天下諸侯共討之。可這種費力不討好、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的事,誰管啊?口頭上喊得熱鬧,出手的沒有。倒是南嶽帝君奉天帝詔令,撤了吳不賒的職,下令通緝,可私下裡南釋權卻和吳不賒稱兄道弟,帶來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的話,都是一個意思:往死裡打,咱們支持你,打得越厲害,就越有辦法。   吳不賒也知道拳頭硬才是真道理,雲州遺族的事一了,便動身回追風城。葉輕紅、九斤麗、象斧等人自然是要跟去的。顏如雪本有些害羞,如果吳不賒不是公然說她是他的女人,那無所謂,可這麼大喊大叫天下皆知了,卻又沒拜堂成親,這麼跟著去就有些羞人了,可架不住吳妖王死皮賴臉,只得隨行。後面還跟了個尾巴,是駝玉兒。   上山,眾妖接著,追風城越發是熱鬧了,多了很多人,更多了不少鋪面房屋。算時間,從吳不賒去象南城到回山,前後不過個把月時間,這追風城幾乎就變得不認識了,變化之快,讓人瞠目結舌。甚至舊城牆都拆了,沒辦法,先前的老城太小,容不下這麼多人。新城卻還沒開始建,一個月時間,狽有計和烏靜思定了三次牆址,結果都推翻了,因為進城的人,每天都是翻著跟頭往上長。人啊,就是這麼一種愛跟風的動物,先前說城裡是妖怪住的,除了那些要錢不要命的傢伙,沒幾個人敢進城來住。現在說法不同了,妖怪是仙子收服的,而那個妖王也不是妖,是佛前伏魔羅漢轉世,仙子和羅漢,當然是我們人類這一邊的。至於妖怪、妖獸、獸兵,那都是仙子和羅漢收來給我們看家護院的,就像看門的狗,耕地的牛。還好,沒說是養肥了等著過年的豬,著實給面子了。但主人翁的心態不同啊,沒有主人怕看門狗的,更沒有牛住主宅而主人睡牛棚的理兒,所以進城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因此,當狽有計把新城的規模大略指給吳不賒看時,吳不賒張開嘴半天沒合攏來。這新城的規模,居然比山下的雙余城還要大上一圈,最少可容五十萬人口,它也將是未來追風國的王城。   吳不賒發了半天愣,腦子才重新轉起來:「這要多少錢、多少人、多少年才能建起來?」   「大王不必擔心,很快的。」狽有計呵呵笑,「錢是要花不少,但要看怎麼算,錢花出去,至少養活了人,不讓他們白吃飯;要的物資多,來做生意的人就多,開的店子多,我們收的稅也就多了。各種產業也能藉機興盛了起來,要鐵便要開礦、要匠人、要鋪子,要磚便要窯、要工人,那麼多人要吃要穿,衣服、布料、菜蔬,哪怕就是小小的針錢,都要有人做才行,這樣就又可以養活人。我以前也只知道建城就是花錢的,後來才知道,建這一個城,是可以養活很多人,成就很多產業的。可以這麼說,這個城建成,我追風國的各種產業也就配套成功了,以後做任何東西,都不用出山。」   得,追風國直接出來了!吳不賒也沒心思問這個,他關心另一件事:「人呢!有那麼多人嗎?」   「哪會沒有人?」狽有計呵呵笑,「現在進山的人,每天最少也在一萬五千人以上,有時候一天有兩萬多人。」   「每天都有?」吳不賒大是奇怪,「難道消息在山下沒有傳開?」   「就是傳開了啊!聽說大王是羅漢轉世,與顏仙子是前世仙緣,收服妖怪只是替百姓盡力,大王與顏仙子鎮著,妖怪再不會害人的。」狽有計嘻嘻笑,不過一看吳不賒臉色,他馬上知道自己是誤會了,「哦」了一聲道,「大王是說天帝那個詔令啊!早傳開了,都知道,可那又怎麼樣?趙國還想提兵來打,窮搜國內不說,也在眾屬國拚命搜刮。聽他們說,趙王要一兩銀子,到郡裡至少就要刮十兩,再到縣裡至少就要刮出二十兩來。層層過手,這麼一刮,老百姓哪有活路,家破人亡的數不勝數。而在我追風國呢?不論建城、燒磚、開礦、打鐵,又或修路、開渠、墾荒,只要有把子力氣,就能掙條活路出來。便是女子,上山采野菜,下河撈魚蝦,有手藝的織布紡紗,沒手藝的哪怕去別人家幫傭,只要肯做,哪裡不討碗飯吃。實在是那些老、病不能動的,每天也有兩頓救濟。這麼些日子,每天這麼多流民進山,我們追風國就沒餓死過人。」   狽有計得意洋洋地喘了口氣:「最重要的,我們分田土。只要進山,安心住下的,我們就分給他田土,而且十隻稅一,所有人冬天不會餓死、凍死,明年開春還有分的田地在等著。這世上,還有比我們追風國更好的地方嗎?還有比大王更仁德的君王嗎?天帝也好,神仙也好,趙王也好,一邊喊大王是妖孽,一邊自己做著妖孽不如的事;而他們口中的妖孽,卻比九世善人更仁慈。百姓不只是有耳朵,還有眼睛,不只是會聽,還會想,兩下一對比,有人信他們的話嗎?沒有。所有進山的人,親眼看到的人,親身感受到好處的人,異口同聲就一句話:天帝受騙了,天帝身邊有小人。消息傳得越廣,進山的人反而越多。」   吳不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會是這個樣子,一時都不知道該是驚是喜了。還有一件讓他驚喜的,僅僅一個多月時間,狼嫵媚竟然訓練出了兩千多妖獸,就是母雞孵小雞,好像也沒這麼快啊!細一問才知道,原來還是沾了人的光。這兩年獸類與人類打交道多了,多沾人氣,漸漸開化。狼嫵媚再從數十萬獸類中遍挑有靈者,給以食物讓它們安心修煉,又讓豬黑子等妖怪講授修煉的心得,開悟的獸類自然就多,才有了如此神速的效果。   像斧幾人不喜歡獸兵,一聽說已有了兩千多妖獸,頓時就爭了起來。最終吳不賒給他們定下名額,兩千妖獸分為四隊,像斧挑五百最高大有力者,每妖一把大斧,編為巨斧隊,專司劈鋒破銳;桑刀兒相反,挑最小巧輕捷者,也是五百人,組成斥候隊,專司敵情打探,消息傳遞;另一千妖獸,盡數交給鹿銀弦,組成強弩隊,專破敵軍弩兵;鹿金弦性子沉穩、辦事妥帖,便統帥先前山中的一百妖獸弩手。這一百妖獸弩兵可是見過戰陣的,算得上是妖獸中的老兵,真正的精銳,專司護衛中軍,對付敵軍的術法高人、玄功高手。當然,弩兵還少了些,不過狼嫵媚信誓旦旦地保證,到年底之前,至少還能給吳不賒練出兩千妖獸來,到時可全數充為弩兵。三千妖獸強弩手,足可橫行天下。   像斧幾個倒不嫌少,從光桿司令到五百部下,實力翻了五百個跟斗呢,還有不樂的?就是看著妖獸的獸頭有些不對眼,可人家看著他們的碧眼紅髮也怪異啊。說起來,還是真正修成了人身的妖怪漂亮些,妖獸雖是人身也沒有尾巴,卻有個獸頭,獸人雖然身子、臉都變過來了,頭髮、眼睛卻怎麼也變不了,若脫了褲子時,屁股後面還吊著個尾巴。妖,妖獸,獸人,三者恰如三兄弟,大哥莫笑二哥,二哥莫笑三弟。當然,要論淵源,哥弟的比喻不太恰當,妖怪是妖獸進一步修煉而成,獸人乾脆是妖怪和人的後代。真要論起來,妖獸是爺爺,妖怪是爸爸,獸人其實是孫子了,不過一輩論一輩,講究不了那麼多。   山中以前也偶有獸人,都是被妖怪強擄進山中的女子所生,不過往往沒個好結果,妖獸把獸人當雜種,妖怪則把獸人當孽種。現在象斧這幾個獸人竟然要當將軍,最初還有妖獸不服氣,虎大嘴先還以為象斧的斧頭是木板削的呢,真真假假地向象斧挑戰,給果被象斧三斧頭把鋼叉劈成了半輪彎弓,再不敢嘟囔一聲。鹿家兄弟也是一樣,兩手箭術一露,上千妖獸鴉雀無聲。倒是桑刀兒那裡無聲無息,不知桑刀兒玩的什麼把戲,反正手下五百妖獸盡皆服氣。吳不賒打聽得明白,知道四人都能服眾,也就安心了。   硬要說不那麼順心的,便是吳不賒的後宅。吳不賒總想來個一龍三鳳,可顏如雪怎麼也不願意,吳不賒也沒法子強逼她,只有每夜唉聲歎氣地換房。不能陪葉輕紅的那些晚上,可憐的腰間軟肉便要遭受無情的報復。吳色狼痛並快樂著的同時,憧憬往後的日子,想到還要娶林微雨進門,林微雨也是個怕羞的,必也不肯和其他女子大被同床,那時候葉輕紅還不知道要怎麼掐。只自空想,他腰間那塊虐肉已是欲仙欲死地顫抖起來。   這樣不行,一定得想個辦法,先把如雪擺平了,以後微雨進門,若見如雪這仙子一般的人物也肯跟我胡混時,說不定便從了我;若如雪擺不平,有她這例子在前面,休想微雨會依我。」吳色狼暗暗咬牙發狠,可天一黑三女各自進房,他半點兒辦法也沒有。   所有人都很忙,顏如雪是不用說了,經常到各村鎮巡視,她露一面對流民的安撫作用,拿吳不賒的話來說是抵得過三個大餅。當然,嘴賤者自挨一掐。便是葉輕紅兩女,也招了兩百女妖獸來,每日訓練。唯有吳不賒,以前撒手慣了,山中有他沒他一個樣,倒是清閒得很,所以沒事就發花癡。   這日午後,顏如雪到下面巡視未回,葉輕紅兩女包括象八婆幾個全去訓練妖獸了,吳不賒無所事事,在城裡轉了一圈,回家倒頭要睡,駝玉兒突然回來了。吳不賒一喜,以為顏如雪也回來了呢,因為駝玉兒幾乎就是顏如雪的影子,到哪裡都跟著的,誰知駝玉兒卻告訴他,顏如雪在山中發現了一件異物,請他去看。   「什麼寶貝兒,還巴巴地叫我去看?」吳色狼嘴中嘟囔,暗裡早樂得屁股肉亂癲,「莫不是親親小寶貝想約在野地裡親熱,所以找個借口?」   隨駝玉兒出城,一路往山左而來。為什麼說山左?因為追風城的開發就是沿著婁江一線往下,江兩岸山林開發較少,所以山左山右,除了進出的通道,還是獸多人少。   飛了數十里,見一奇峰,駝玉兒忽地下掠,一個幽谷,小潭矮樹,景致與當日遇合歡蛇而一親香澤的懸崖之底頗為相似,最妙者,谷底也有一洞。吳色狼越發想得實了:「小寶貝果然是想與我野外約會,就地方都選得和當日一樣。」   駝玉兒落在崖壁一株矮樹上,一指山洞道:「雪姐在洞中守著那物,你自進去,我在外面望風。」   「這丫頭是個知情識趣的。」吳不賒心裡狠狠將駝玉兒讚揚了一把,道一聲有勞,自進洞去。   洞子不大,倒是較深,內裡還拐了個彎,吳不賒把聲音裡放上三斤糖,叫道:「如雪,雪妹!」顏如雪沒應,吳不賒有些奇怪,不疑有他,只想,「難道真守著個什麼東西,怕驚動了,不敢應聲?」往裡又走去一程,忽聽身後呼啦啦一聲響,天光立暗。   「怎麼回事?」吳不賒扭頭,卻見無數沙子山一般傾瀉下來,眨眼便將洞口堵得死死的,漫進來的黃沙甚至把洞子淹了半截。   「駝玉兒,你搞什麼鬼?」吳不賒叫了一聲,又叫,「如雪!」不見應聲,急往裡走,洞子拐一個彎,裡面不過數丈方圓一個小洞,除了四面石壁一地山羊屎,哪有顏如雪的影子?   到這會兒,吳不賒終於清醒了過來:「駝玉兒故意誘我到這裡來,想用沙子活埋了我?」明是明白了,卻又糊塗了,又驚又怒,「駝玉兒你這瘋婆娘,搞什麼鬼啊,難道你想活埋了我?我跟你沒仇啊?」   說起來他跟駝玉兒真的沒仇,硬算起來,甚至還有點兒恩呢。往日既無仇,近日又無怨,駝玉兒為什麼要這樣?開玩笑?有這麼開玩笑的嗎?而且平時這丫頭冷冷的,好像也沒熟到開這麼大玩笑的地步啊?   再叫了兩句,沙子封了洞口,聲音悶悶的,震得耳鼓嗡嗡作響,余聲散去,側耳聽了一下,聽不見外面的響動。其實事情是明擺著的,駝玉兒沙漏能放沙子的術法他也見過,只是有些想不清楚駝玉兒為什麼要這樣。   「沙子埋得了人,還堵得了人嗎?這丫頭還真夠傻的。」吳不賒冷笑一聲,手化樹根,就從沙子裡鑽進去,鑽到洞口,卻碰到一處硬壁。   「說這丫頭傻,也不蠻傻嘛,還知道搬塊石頭堵著,可你堵得過來嗎?」吳不賒哈哈笑,他以為駝玉兒放了沙子後,還移了幾塊石頭來堵洞口。洞口有丈許方圓,以駝玉兒的力氣,絕不可能移整塊的石頭來堵洞口。那樣的石頭,便是象斧也搬不動,最多就是移幾塊幾百斤的石頭壘起來吧,這樣能把洞口堵起來,可石頭與石頭之間不可能嚴絲合縫,吳不賒只要找到縫隙,輕輕鬆鬆就可以鑽出去。   吳不賒手上下移動,怪了,那石頭竟好像是塊整的。這怎麼可能?駝玉兒若搬得動這麼大的石頭,她就不是駝玉兒了,是駝山兒了。吳不賒不信邪,沿著洞壁往外探,還真是邪門了,四面洞壁處也是堵得嚴絲合縫。即便駝玉兒搬得動那麼大塊石頭,洞口是不規則的,總會有縫啊,堵得這麼嚴實,就像塞子塞住似的,這就不是一般的古怪了。   「這丫頭另有法寶,可如意變形,像塞子一樣塞住了洞口。」吳不賒心中又驚又怒,拳頭擰緊,摸著堵的石壁,微退半尺,一吸氣,吐氣出聲,一掌打在石壁上。他這一掌用的是陽掌,剛猛無儔,以他今天的功力,哪怕是尺厚的石板,也要被他打裂。然而一觸手就覺不對,那石壁彷彿不是石頭做的,倒像一大坨沒乾透的泥巴,軟中打帶,竟把他掌力消了大半。   「還有這樣的古怪?」吳不賒真是不信邪了,他體內陰、陽二氣,石壁能消得了他剛猛之氣,柔力卻又如何。他手掌微退三寸,深吸氣,氣往下走,內圓而斂,輕飄飄地打在石壁上,外表輕,卻是勁力內斂,哪怕堵的真是團泥巴,也應該被打飛。誰知,接掌處無礙,手背處卻要被震碎。他又失望了,那團泥巴厚重無比,吳不賒掌力發出去,竟完全打不透。   「好寶貝,好寶貝。」吳不賒不怒反喜,當然不可能打不透,之所以這樣,只說明這寶貝內蘊極厚,以本力抵消了他的掌力。   奸商素來是個愛寶貝的,好奇心大起,若說實話,更還起了三分貪心。他以手撥沙,要看是個什麼寶貝。卻又出了怪事,那沙子似乎無窮無盡,就彷彿前面是個沙海,撥去多少,湧過來多少,吳不賒身後都堆成沙山了,前面沙子卻絲毫不見少。   吳不賒心下起疑:「莫非……」也懶得撥沙了,把腳化成樹根,去地下左右一探:洞是石洞,卻不是整個洞子都是石頭,探著泥土鬆軟處,鑽地龍一般,嗖、嗖、嗖,不多會兒就鑽了出去。先不化人,就化成一株小樹,探出個頭來,一看,果然,堵在洞口的,是一個大沙漏,整個把洞口罩了起來。洞口再不規則也無所謂了,同時他也能理解湧出的沙子為什麼無始無絕了,就是沙漏裡放出來的啊。   「想不到這丫頭的沙漏居然還是可以變大的,果然是好寶貝!」吳不賒暗歎。看了寶貝,記起駝玉兒了,卻見駝玉兒跪在沙漏前面,口中喃喃低語。   「我且聽她說些什麼。」吳不賒小樹化籐,沿著地面爬過去,到近前,聽駝玉兒低語道:「如雪,我聽不到裡面的響動了,他可能被沙子埋掉了。」   吳不賒心中冷笑:「臭丫頭,想得美,區區沙子能埋得了大爺我?不知你家吳爺有化木鑽地之術嗎?哼哼!」不過聽得駝玉兒叫如雪,自然是顏如雪了,卻不知是什麼意思,他也不急,只看著她。駝玉兒似乎在凝神傾聽,左手也一直捏著個訣,想來是在掌控著沙漏。過了好一會兒,駝玉兒的神情慢慢鬆了下來,突然就哭了起來:「如雪,我知道你會怪我的,我知道你會怪我的。可我真的是沒有辦法啊,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你知道,每當他去你房裡的晚上,我在外面聽著,聽到你被他弄出那樣羞恥的聲音,那就像刀子在扎我的心啊!」   吳不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從駝玉兒嘴裡聽到這樣的話,一時淫蕩地驚奇起來:「原來我和如雪親熱的時候,這丫頭竟然在外面聽壁角啊!如雪平日裡害羞,真到動情處,也是火辣辣的,這壁角聽起來可難受了。不過為什麼說像刀子在扎她的心呢,難道她愛上了我,妒忌如雪?」   駝玉兒半跪在地下,挺拔的腰肢帶著一縷弧線,頎長優美。雖已入冬,但她身有玄功,衣服穿得不多,又是做了打鬥準備的,穿的是緊身勁裝,只下身多了條灑花邊裙子,上身緊繃繃的。吳不賒側對著她,可以看到半邊優美的乳房。   「這丫頭身材一流,若是在床上,這個姿勢……」   不過在吳不賒還未曾進入深度意淫時,駝玉後面的話卻像一盆冷水,猛然就澆了他個透心涼。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最卑鄙、最骯髒、最無恥的畜生。」駝玉兒這話是咬著牙在說,吳不賒可以清晰地聽到她磨牙的聲音,「如雪,你比玉還純潔,比雪還乾淨,怎麼能讓男人污辱呢!是,殺了吳不賒,你可能會傷心,可能會悲痛,但我可以告訴你,那是錯誤的,我會安慰你,我會保護你,你是屬於我的,在以後的日子裡,除非我死,誰也不能把你奪走。」   「這臭丫頭不是喜歡我,而是愛上了如雪。」吳不賒清醒了過來,卻是目瞪口呆。這個結果,也實在太出乎他意料了,那日九斤麗的話,不想真就應驗了。   過於吃驚,吳不賒不知不覺顯出身來。駝玉兒兀自咬牙切齒,眼角忽瞟到有物晃動,急回頭,一眼看到吳不賒,頓時驚跳起來:「吳不賒?你……你怎麼出來的?」看那沙漏,好好地罩在洞口啊?她不知吳不賒有鑽地之術,實是驚訝到極點,「難道……難道你……你已變成了鬼?」   她往後退,吳不賒被她嚇一跳,竟也往後退了一步。他見美女而後退,駝玉兒是第一個。沒辦法,她竟然真個愛上了顏如雪,實在讓吳不賒太吃驚了,變態到極處,神鬼皆畏啊,何況吳不賒不過就一奸商加半個色狼而已。   「我看你才是鬼呢,你一個女人,竟然說什麼愛上了如雪,你拿什麼去愛?難道……嘔……」不是吳不賒作態,他是真有些嘔。這一年多與葉輕紅、九斤麗兩女同床,偶爾玩鬧,也會讓兩女虛情假意地玩玩,那只是玩笑,略帶點刺激,但真說一個女人愛上另一個女人,這種事,他情不自禁就有些反胃。   「啊,我殺了你。」駝玉兒先以為見了鬼,嚇得後退呢,吳不賒竟敢污蔑她的愛,這可刺激到了她,拔出短劍,不顧一切就撲了上來。女人為了愛,神擋殺神,鬼擋誅鬼,最柔弱的軀體,為了愛卻有最堅強的決心。   吳不賒領教過駝玉兒的快劍,見她撲過來,他不躲不閃,身一搖,肩膀上剎時生出七八隻手來,一半擋在身前,布下好幾道防線;一半四面出擊,上下左右,鋼鋸斧頭鑿,暴風雨般殺過去,可沒什麼客氣講。   駝玉兒一隻手一把劍,如何敵得過吳不賒四五隻手,便想拚個同歸於盡,吳不賒還有幾隻手擋著呢。她知道憑武功不是吳不賒對手,身一扭,斜斜退開,翩若驚鴻,雖然她的變態讓吳不賒作嘔,但她的身法之優美,吳不賒也不得不讚歎。   駝玉兒上次與吳不賒相鬥,是借沙漏佔到上風的,這一次當然不會忘,左手捏訣,手一招,堵在洞口的沙漏忽地變小,到了她手中。洞中的沙子如一條沙龍,「嗖」一下飛進了沙漏中。駝玉兒沙漏在手,心中大定,沙漏口對準吳不賒,厲叫道:「吳不賒,識相的,就從如雪身邊滾開!否則我一定要你埋骨黃沙。」   「嘔……」吳不賒懶得答話,只是嘔了一下,這一次只是作態,不是反胃。   駝玉兒鳳目如電,厲叱道:「無恥臭男人,納命來吧!」聲未落,沙漏中黃沙飛出,先小後大,丈許外已是粗如巨蟒,嘶吼著猛撲向吳不賒。   「你有寶,我便沒有嗎?」不驚不慌,上次沒帶吹牛袋,被駝玉兒一追千里,今日吹牛袋在手,可沒什麼怕的。駝玉兒叱聲方起,他已把吹牛袋取在手裡,袋口張開,一見沙至,喝道:「袋兄費力!」   吹牛袋牛皮烘烘:「主人放心,看我老袋的!」迎著沙柱,一口氣狂吹過去。   兩人之間相隔不過四五丈,又是沙柱到吳不賒丈許前風才吹出,以吹牛袋吹出的那風之猛惡,那聲勢,可以想像是個什麼結果。但聞「嘩」的一聲,沙柱迎風就散,更有小半倒捲回去,反把駝玉兒罩在沙中,餘下的滿谷飛揚,在午後的冬陽裡盡情飄蕩。   駝玉兒沒想到吳不賒的吹牛袋有這般威力,措手不及,尖叫聲中,人已被罩在沙中,急捏訣收沙時,忽覺腰間一麻,身子立時僵硬,仰天一跤栽倒——卻是吳不賒趁沙而進,以靈貓的定脈術制住了她經脈。   黃沙散去,駝玉兒沙頭灰臉,仰天躺著,睜開眼,見吳不賒正笑瞇瞇地蹲在她身邊,手裡拿著她的沙漏,顛來倒去地看,口中兀自嘖嘖讚道:「確是好寶貝,若與我的吹牛袋相配,迷人眼睛那是絕殺。喂,我說丫頭,這寶貝怎麼用?」   駝玉兒情知他想奪寶,哪會如他之意,呸了一聲,不想嘴邊有沙,這一張嘴,進了不少的沙子,一時連呸數口。   看她狼狽,吳不賒哈哈大笑,斜著眼睛在駝玉兒身上掃來掃去。駝玉兒只覺陰風陣陣,心下發寒,驚叫道:「你想要做什麼?不要看我!」   「我想要做什麼?嘿、嘿……」她怕,吳不賒越發就一臉淫笑,伸手去駝玉兒臉上撫了一下,一手的沙子,手感太差。駝玉兒驚怒聲中,他手往下移,忽一下抓住了駝玉兒一個乳房。   「放手!」駝玉兒尖叫,「你這豬狗不如的臭男人、畜生,無恥,放手!」   她越罵,吳不賒越笑,揉搓著她乳房,嘴裡嘿嘿笑:「不錯,果然夠大,也彈力十足。丫頭我跟你說,你該驕傲呢,我四個女人,論奶子大小,除了輕紅,其他幾個都不如你。即便是微雨,與你比好像也還要差著點兒。」   竟然拿她的乳房去跟他的女人比大小,駝玉兒羞得幾乎要暈過去,氣得更彷彿要炸開來,嘶聲叫道:「你這豬狗不如的臭男人,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發誓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吳不賒根本不怕她威脅,玩了一個乳房,又玩另一個,嘴裡嘻嘻笑:「殺了你,我暫時還捨不得。我知道你身世有點兒苦,對男人恨,也不稀奇,不過你不能一棍子打死天下所有的男人啊。其實男人的味道還是蠻好的,你不是聽了我和如雪親熱嗎?她動情時那種叫聲,你應該聽得出來,那是幸福到了極處的呻吟,當然,不親身經歷,你想像不到。我們能在魔界相遇,也算有緣,我就給你幫個忙,讓你嘗嘗男人的滋味。我保證,嘗了男人的滋味後,你會覺得欲仙欲死,從此再也離不開我。」   說著,他的手從駝玉兒衣領裡伸進去,男一隻手開始解駝玉兒的衣帶。駝玉兒驚怒欲絕,尖叫:「不要!住手!你敢強姦我,我一定要……啊——」卻是吳不賒伸手進了她衣領,突地抓住她乳尖,猛地捏了一下。   吳不賒冷笑:「不敢強姦你?你都要殺我了,我為什麼不敢強姦你?至於以後……」說到這裡,他嘴角邊又掠起淫笑,「嘗過男人的滋味,以後只怕要你殺我,你也捨不得了。」   「你放屁!絕不可能!」   「是嗎?」吳不賒哈哈笑,「試試看就知道了。」他一隻手在駝玉兒衣領內揉著乳房,一隻手已解開她的外衫,月白色的肚兜露出來,他伸手去解肚兜的帶子。   第六十一章 吐絲的美女   這會兒,駝玉兒突然不再掙扎了,吳不賒大是奇怪:「這丫頭難道這般敏感,只是揉搓奶子就動情了?」往駝玉兒臉上一看,手上卻就是一僵。駝玉兒臉色不對,羞憤之色已去,卻也不是動情下的嬌羞,而是一臉的陰冷,眼中反有兩分得意,就彷彿隱在暗中的蛇,看到了近前的獵物。   吳不賒心下驚異,嘴中冷笑道:「怎麼樣?摸爽了吧,還說什麼天下的男人都豬狗不如,其實是自己想男人想瘋了。」   「呸!」駝玉兒本來心中得計,卻受不住激,猛呸一口,道,「你這臭男人摸我,我就當狗爪子在抓。哼,手別停啊,繼續摸,撕開我衣服,強姦我,來啊。」   這情形有點瘋,吳不賒拿不準她心思,激將法繼續:「果然是急不可待啊,呵呵,女人啊,口不應心的動物。」   「急不可待,是的。」駝玉兒反而笑了起來,「我真是急不可待地想看到那一刻的情景。」   吳不賒一愣:「哪一刻的情景?」   「如雪聽說你強姦了我那一刻的情景。」這回換駝玉兒嘿嘿笑,笑得那叫一個冷氣四冒。   本來玉乳在手,豐柔香軟,她這一笑,吳不賒手情不自禁一抖,竟是抽了出來。不過馬上就笑了,手又伸出去:「那又怎麼樣?如雪聽了,最多也就有點兒不高興,然後呢,然後只怕會來勸你吧。反正已經是我的人了,就從此跟著我好了,哈、哈……」   「是,如果只是這樣,如雪可能還真會跟你想的一樣。」駝玉兒陰笑,「但我不會如你所願的,我在告訴她你強姦了我後,我會自殺。」   「什麼?」吳不賒一嚇,手又抽了回來。駝玉兒說要殺他,要把他挫骨揚灰,他根本不放在心裡,因為他不相信駝玉兒能殺得了他,可自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任何一個人,哪怕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小孩,殺人或許不行,殺自己一定做得到。以駝玉兒的性格,她說要自殺,那可不是說著玩的,一定會做到。   駝玉兒嘴角冷笑輕揚:「如雪一直說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樣,說你是真男兒,大英雄,我倒要看看,當我告訴她你強姦了我,然後我還橫屍在她面前時,她會怎麼看你,哈、哈、哈……」   這笑聲如驚雷,炸得吳不賒直跳起來,一蹦丈遠。再一個踉蹌,好不容易站穩了,卻是一臉蒼白,看著駝玉兒,如見厲鬼:「你這個女人,還真是毒啊。」   想像那種情形,如果駝玉兒告訴顏如雪說吳不賒強姦了她,再當著顏如雪的面自殺,顏如雪即便再愛他,心裡也一定會留下陰影,甚至有可能就此離他而去。毒啊!真毒啊。還好,他不是色中惡鬼,又小小地玩了點兒奸計,套出了駝玉兒的毒計,真要給她得逞,那就全完了。   「怎麼?怕了?」駝玉兒陰笑,「來啊,再來啊,摸我的乳房,不是說我的乳房很大很軟嗎?來摸啊,來強姦我,讓我嘗嘗男人的滋味,看怎麼個欲仙欲死法?」她得了意,越發的肆無忌憚。   吳不賒卻是全身發軟,不但手腳軟,下面的子孫根先前龍威虎猛的,這會兒也是軟綿綿,縮得像條鼻涕蟲。   他抱一老拳:「拜託!你太毒了。強姦你,這話再也不要說,我也不怕丟人,真的是陽痿了。以後看見你的背我就繞著走,這樣可以了吧。」   吳不賒轉身要走,猛地想到一事:「如雪呢?早上如雪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她在哪裡?」   「我不會告訴你的。」一提到顏如雪,駝玉兒牙根立時就咬緊了,「如雪是我的,你這豬狗不如的臭男人,不配看到她,你給我滾!」   她這話裡的意思,非常明白。吳不賒心中一凝:「如雪落在你手裡了,你制住了她,她在哪裡?」   「說了我不會告訴你的。滾!」   「駝玉兒,你莫要逼我,」吳不賒眼光發冷。   駝玉兒全然不懼,斜眼看著他:「你又想怎麼樣?強姦我?來啊!」   她是死蛇不怕開水燙,但吳不賒可不是那種一句話就能拿住的老實人。駝玉兒雖然變態,心志也堅忍狠厲,但心機實在也太差了,根本就不是吳不賒的對手,先前一個激將法套出了她的毒計,這會兒一句話又把顏如雪套了出來。   她若是個有心計的,只說顏如雪去了村鎮巡視,她是中途回來行計的,吳不賒也沒辦法驗證,可她卻直說了出來。   吳不賒嘿嘿冷笑,靈力光四下一掃,發現不遠處的洞中有一條蛇正在冬眠。說來這蛇也冤,已經鑽進洞裡冬眠了,沒礙著別人什麼事,偏生就撞上了吳不賒這兩個冤家對頭。吳不賒手變長,探進洞中拿住它的七寸,提了下來。   駝玉兒先還得意洋洋,忽見吳不賒施法,手一長,縮回來時,手上多了一物,細一看,卻是一條花不花黃不黃的蛇兒,張著嘴、吐著舌抗議著纏在吳不賒手上。女孩子嘛,天生就怕蛇、鼠之類的東西,她頓時就一聲尖叫。   她要不叫,吳不賒還真沒把握會讓她害怕,聽得她尖叫,再看她一臉恐懼,吳不賒笑了,慢慢走過去,在駝玉兒身邊蹲下來。駝玉兒漂亮的丹鳳眼大瞪著,滿眼恐懼地瞪著吳不賒手中的蛇,口中驚恐連叫:「你要做什麼?別過來,不要!」   「女人嘛,一般說不要,那就是要。」吳不賒嘻嘻笑,斜眼看著駝玉兒,忽地臉一板,「說,如雪在哪裡?」   駝玉兒本來怕得厲害,但一提顏如雪,她突然就不怕了,牙一咬眼一閉:「我絕不會告訴你的,來吧,放蛇咬死我。」   不過她顫抖的肌肉暴露了她內心的恐慌,吳不賒看得清楚,嘿嘿冷笑:「咬你?不、不、不!放蛇咬美女,咬得血淋淋的,那多煞風景啊。」   吳不賒不放蛇咬,卻來掰她的嘴,駝玉兒心中疑惑,睜開眼睛道:「你……你想做什麼?」   「做好事。」吳不賒笑,「我聽說蛇怕冷,冬天要進洞,我把你的嘴撐開,讓它試試,看能不能鑽進去……」   「不——」吳不賒話沒說完,駝玉兒已是尖聲駭叫,「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不要。」   「不要怕嘛。」吳不賒笑得越發燦爛了,「它又不咬人,只是鑽鑽洞,怕什麼?鑽到你肚子裡,在裡面盤著過冬。」   「不要說了,求求你。」駝玉兒尖叫,全身劇烈地抖動起來,口中甚至發出乾嘔聲,再也撐不住,「你把它丟掉,我告訴你,我帶你去。」   「這樣啊,那就太遺憾了。」吳不賒得意洋洋,「這蛇不錯,丟掉可惜了,晚上回去燉湯。」就手把蛇放進追風袋裡,解開了駝玉兒下半身的禁制。   黑七的這個定脈術頗為精妙,駝玉兒的玄功只能在下半身運轉,上半身雖能動,卻施展不了玄功,這樣既不怕她弄鬼又方便找顏如雪。   駝玉兒一得自由,立刻遠遠跳了開去。她一頭一臉的沙子,女孩子愛美,一拍頭髮,黃沙亂掉,想吃吳不賒的心都有了。不過她本來就有想吃吳不賒的心,吳不賒也無所謂,只在一邊笑吟吟地看著。   駝玉兒拍著身上的沙塵,胸前雙乳顫動,讓吳不賒情不自禁去回想揉搓她乳房的手感,暗想:「這丫頭雖毒,奶子摸起來倒真是舒服。」   他笑得淫蕩,駝玉兒磨牙,卻拿他無可奈何,伸手:「天沙斗還我。」   「原來這寶貝叫天沙斗啊。」吳不賒把天沙斗在手裡拋了拋,最多斤把重,可天沙斗裡裝的沙子,少也有十數萬斤。大青牛一對角能裝幾萬斤已是讓他佩服不已,這天沙斗肚子之大,還遠在大青牛之上,只不知用來裝金子行不行。   「先找到如雪再說。」拋了幾下,吳不賒反手把天沙斗塞在了百草囊裡。駝玉兒氣得瞪眼。吳不賒卻笑嘻嘻地看著她,雙眼還時不時往她胸乳上瞟。駝玉兒性子陰狠剛烈,但這時失了寶貝更兼經脈被制,也實在是怕極了吳不賒那條蛇,一頓足,飛了起來。   翻了一個山頭,駝玉兒往山谷裡落去。這邊的情形和那邊差不多,不過沒有水潭,一條山溪穿谷而過,駝玉兒飛到山谷上空便叫了起來:「雪姐,如雪姐姐!」   吳不賒也放眼搜索。山谷並不是很大,雖然矮樹叢生,但如果不是有意躲藏,該可以一眼看見,卻並沒有見到顏如雪的身影,也不見她應聲。   駝玉兒落在一株歪脖子松樹旁,四下張望,又喊了兩句,一臉疑惑。吳不賒這時已確認谷中沒有人,冷眼瞟著駝玉兒。   駝玉兒看他眼光不對,急道:「我確實是讓雪姐在這裡等我的。」   她飛起來,在山谷上空繞了幾圈兒,肯定地道:「絕對沒有錯,就是這裡。」   吳不賒看她神情不似作假,最重要的,是他摸到了駝玉兒的性子,不太會作假,道:「如雪有沒有可能自己回去了?」   「不可能。」駝玉兒斷然搖頭,「我騙如雪吃了我師門秘製的散功丸,六個時辰之內,沒有我的解藥,她絕對無法運轉玄功。」   「就是上次你師父給你吃的那藥?」   駝玉兒點點頭,看吳不賒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忙道:「我只用了一半的量,所以只能控制六個時辰。」   「你是人還是豬啊?」吳不賒猛然咆哮起來,「這荒山野外,毒蛇猛獸妖怪精魅到處都是,你竟然把她留在這裡還讓她無法運功,你……你……」   他指著駝玉兒,咬牙瞪眼,太陽穴上兩根青筋高高鼓起來,劇烈地跳動著,非常打眼。   駝玉兒沒想到他暴怒起來如此可怕,退了一步,急道:「我只用了一半的量,雪姐雖然不能運轉玄功,身上力氣不失,手中有劍,身邊還有靈犀,所以……所以……」   「所以怎麼樣?人呢?」吳不賒怒吼。顏如雪玄功受制,而且在這荒山野外失了蹤,他一顆心急得幾乎要炸了,飛身而起,以山谷為中心,飛快低繞了幾圈,邊繞邊喊。   後來駝玉兒也飛了起來,幫著找,驚起飛鳥無數,還有鹿奔兔驚,卻就是沒看到顏如雪的身影。   吳不賒猛地飛到駝玉兒面前,劈胸一把揪住她衣襟,叫道:「你確定你沒有騙我?」   駝玉兒一直以來都覺得天不怕地不怕,可這會兒對著吳不賒惡狠狠的眼神,心下卻不由自主地一顫,道:「我確實沒有騙你,真的是讓如雪在這裡等我的。我走的時候,她就坐在松樹下面的青石板上。」   「那人呢?」吳不賒暴叫,一把推開駝玉兒,「如雪若是少了半根頭髮,我要你生死兩難。」   「我……我絕對沒有傷害雪姐的心。」駝玉兒心中也自慌了。她先前只是恨,騙得顏如雪吃下散功丸,想著顏如雪有劍又有靈犀在身邊,也就不管不顧了,這時回想,才知道確實是孟浪了。不過她這話吳不賒倒也相信,她或許想生吃了吳不賒,卻絕不會想要去傷害顏如雪。吳不賒微一凝神,忽地想到一物:狗寶。   「你說如雪是坐在這青石板上的是吧?」吳不賒把狗寶掏出來,到青石板前,對狗寶道,「狗兄,幫我聞聞看,這裡有沒有人呆過?」   「好咧。」狗寶脆應一聲,圍著青石板飛了一圈,道,「有人呆過,三個,其中兩個的氣味我有印象,一個是上次在沙漠你讓我找的,她身上的氣味最好聞了;另一個……」說話間,駝玉兒也過來了,風刮過來氣味。狗寶「咦」了一聲,圍著駝玉兒繞了一圈,道:「另一個就是她了;還有一個有脂粉香,應該也是女子。」   狗寶這話,證明駝玉兒沒說謊,顏如雪確實在這裡呆過,這裡也確實另有人來過,估計顏如雪就是跟那人走了,但顏如雪在這裡不可能有熟人。   吳不賒心下焦急,道:「狗兄,帶我找到那個人。」   狗寶應道:「好咧!」繞了一圈,道,「這兩人往東去了。」   吳不賒抓過狗寶,狗寶指路,往東疾飛。   駝玉兒沒想到吳不賒身上還有這樣的異物,跟在後面,看吳不賒心急火燎的樣子,心中便閃過一個念頭:「他對如雪的關心倒像是真心的。」   狗寶帶路,時而高飛,時而落地。這說明三點:一,帶走顏如雪的女子會飛;二,那女子也解不了駝玉兒師門秘製的散功丸;三,一飛一落之間,最遠不到十里,也就是說,那女子帶顏如雪飛,最多飛十里就要落下來歇腳養氣,這說明那女子功力不高。   大約飛了五六十里,過一個山嶺,山腳下現出一個莊子,紅牆碧瓦,綠柳垂楊,頗顯清幽。吳不賒估計帶走顏如雪的女子就住在這莊子裡。果然,狗寶一直就引著他往莊裡去。   吳不賒不知這莊子的主人是什麼人,尤其顏如雪在莊子裡,他更不敢孟浪,圍著莊子繞了一圈。狗寶確認顏如雪沒有出莊,吳不賒到莊門前,朗聲道:「追風寨吳不賒求見莊主。」   順眼看了一眼莊門,門上寫著「竹影山莊」四個字,名字還不錯。   莊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老蒼頭探出頭來看了一眼,老蒼頭很老了,弓腰駝背,發須盡白,臉上的皮膚如折疊的千層餅,一層又一層,更有些老眼昏花的樣子,瞇著眼看了吳不賒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道:「稍待,小老兒與你通報。」   他瞇著老眼看吳不賒,吳不賒也瞇著眼睛看他。老蒼頭頭頂有妖光,是個老妖怪。   「老妖怪看門,帶如雪來這裡的莫非也是個妖怪?」如果莊主是個隱居於此的修行人,若看到吳不賒頭頂妖光,再看了駝玉兒的紅髮碧眼,一個妖一個獸人,必生反感,反而麻煩。若莊主本身是個妖怪,倒更好打交道。   不多會兒,莊中便有人出來,腳步聲輕盈,幾不可聞,卻夾雜著環珮叮噹。狗寶的鼻子果然靈通,莊主確是女人。   「女妖怪,卻不知何物成精,長得怎麼樣?」吳不賒心中一時存了一份好奇心。其實妖怪修成人身,一般都比較漂亮,即便身材高大如狼嫵媚,一張臉也還耐看,再加上細腰豐乳,身材一流,頗有引人目光之處,只極少數完全不在乎品相的,才有些嚇人。   正尋思間,一個女子現身出來,後面還跟著兩個丫環,均頂有妖光,果然都是妖怪。這女妖怪十八九歲年紀,跟駝玉兒差不多高,略瘦,一張瓜子臉,下巴尖尖,膚白如雪,兩個眼眸黑若點漆,十分靈動,在吳不賒、駝玉兒臉上一溜,展顏笑道:「原來是吳城主大駕光臨,小妹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吳城主莊裡請,待小妹奉茶。」   她一笑起來,臉上兩個酒窩,配著靈活的眼神,頗為誘人。若不看她頂上妖光,這就是一個好客的女主人,神情語氣,讓人挑不出半點兒毛病。一般的人類女子,即便是久在風塵或有著嚴格家教的大家閨秀,待人接物,也未必有她這種風儀。   「這是個積年的妖精。」吳不賒暗留一分心神,而且他報的是追風寨,這女子卻稱他吳城主,也是個知根底的。妖怪,知他名而不懼,那就有想法了。   他抱拳道:「是吳某來得冒失,敢問莊主貴姓。」   「小妹姓熊,熊秀秀。」這倒有些妖氣了,一般人類女子,報姓不報名,不會把自己的名字輕易告訴別人的,尤其是陌生男子。   「原來是熊莊主。」   吳不賒嘴中見禮,心下嘀咕:「姓熊,難道是山中大狗熊成精,可她這個頭也太輕巧了點兒啊。」道,「我有一個同伴,在西面山中遊玩時走迷了,仿似來了這裡,卻不知……」他沒有直說顏如雪進了莊,卻冷眼瞟著熊秀秀,看她如何回應。   熊秀秀撫掌叫道:「原來顏小姐是吳城主的同伴啊!太好了,顏小姐中了毒,我恰好經過,請她來莊中品茶,順便想替她解毒,只是不得其法。吳城主來了就太好了,快莊裡請!」   她一臉真摯,即便以吳奸商閱遍天下人的眼光,也看不出半點兒虛假,謝道:「原來是熊莊主援手,多謝多謝!如此吳某叨擾了。」   隨熊秀秀進莊,到客廳中,果見顏如雪坐在廳中。   玉人無恙,吳不賒一顆心喜得幾乎要炸開來,叫道:「如雪!」疾步過去,「你沒事吧?」   「我沒事。」顏如雪也是一臉欣喜。   駝玉兒過來,顏如雪沒事,她懸著的一顆心也鬆了下來。她固然怕吳不賒想一些古怪名堂折辱於她,也是真心關心顏如雪,卻又有一些澀澀的,叫道:「雪姐。」卻不肯說對不起,她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如果事情重來一遍,她還是會這麼做,至於顏如雪被熊秀秀帶走,那是意外。   「解藥。」吳不賒臉一冷,可沒什麼客氣。   倒是顏如雪心胸寬廣,拉了吳不賒的手道:「哥。」   駝玉兒取一個玉瓶子出來,倒出一粒藥丸。   吳不賒卻劈手搶過玉瓶,道:「你先吃一粒。」   駝玉兒一怔,臉現冷笑,毫不猶豫地把手中的藥丸丟進嘴中,道:「我會害天下任何人,但絕不會害雪姐。我對她的喜歡,只會比你多,不會比你少。」   彪悍!當著顏如雪面還這麼說,吳不賒完全被她打敗。顏如雪臉一紅,拿過玉瓶倒了一粒藥丸進嘴。   熊秀秀在一邊,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並不吱聲。   吳不賒這邊說話,其實一直分心留意著熊秀秀。眼見並無異動,顏如雪功力已復,他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想:「這妖雖是積年成精,看來倒不想作怪。」熊秀秀既無歹意,又於顏如雪有援手之德,他倒起了個收攬之心。熊秀秀命丫環奉上茶來,相談甚歡。駝玉兒不吱聲,吳不賒也裝作忘了,不給她解開身上的定脈術。   一時丫環來報酒席齊備,熊秀秀道:「吳城主,顏小姐,三位遠來,小妹水酒一杯相待,簡慢之處,還望擔待。」   吳不賒自也客氣一番,他其實不想喝熊秀秀的酒,但沒個推辭的理由,當下入席,卻暗存了個心眼兒,以玄木心法,在下巴處另開一嘴,酒食不入腹,從假嘴入腹前樹袋,不過好像並沒有什麼古怪。   酒過三巡,熊秀秀命丫環歌舞助興,一曲舞罷,熊秀秀站起身來,道:「小妹吹笛一曲,以待遠客。」   丫環遞過一管竹笛,熊秀秀試一下音,吹了起來,笛音清亮,曲調宛轉,頗見功底。   吳不賒是個不懂音律的,卻也覺得好聽,暗讚:「這妖怪卻是個雅妖。」   笛聲拔一個高音,忽地轉低,漸或不聞。吳不賒凝神傾聽,始聞其音,便如一個絕世的美人,於花樹間漸行漸遠,須凝眸看去,才可隱約見到身影。本來吳不賒不懂音律,也沒有太大的興趣,若笛音清亮,他反而要聽不聽,這種若有若無的笛音,引得好奇心起,因而凝神去聽,心神便一直被笛音若即若離地引著,渾然忘我。   忽然間,腦中現出幻象,一隻大公雞,現出身來,一聲長啼,隨即轉頭,對著他額頭猛地便是一啄。吳不賒「啊呀」一聲,驚醒過來,卻見顏如雪、駝玉兒兩個神情癡迷,正一步步往熊秀秀身邊走,便是他自己也已站起身來,顏如雪在他前面兩步,駝玉兒最是不堪,幾乎已走到熊秀秀面前。   「這笛音有鬼!」吳不賒霎時醒悟,他怎麼也想不到,千防萬防,酒無鬼菜無鬼,結果鬼在笛音上。   「好個妖精!」吳不賒暗罵一聲,左手一把抓住顏如雪的手,右手便要一爪向熊秀秀抓過去,運的玄木心法,手變長,要一把抓過熊秀秀的笛子。但一運功,卻覺心煩意亂,功力凝聚不到平時三成,想要凝神運功,心神卻總被笛音吸引,情不自禁就要去聽。顏如雪也完全癡迷了,被他抓住,竟不回頭,反一甩手,把他的手甩開了去,身子依舊往前走。   「想不到這鬼笛音如此古怪。」吳不賒驚怒交集,搶前一步,再一次抓住了顏如雪的手,怕她再甩,索性扣住了她脈門。這時駝玉兒已走到熊秀秀面前,熊秀秀背後的丫環上前,在她眉間點了一指,駝玉兒身子慢慢軟倒。   駝玉兒死活,吳不賒並不放在心上,拉了顏如雪要往外走。   顏如雪雖被扣住脈門,仍是不住地掙扎。門口響起腳步聲,現出幾條大漢,人身獸頭,都是妖獸,不過形狀奇怪,個個一副白眼圈,頗引人發笑。若在平時,吳不賒一定要笑出來,這會兒卻笑不出,其中兩名妖獸手中,竟然端著弩。   若吳不賒功力不受笛音干擾,這幾個妖獸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即便受到干擾,若僅只這幾個妖獸,他也還不放在眼裡,可邊上還有個熊秀秀呢。這妖精心計深沉,誰知道她還有什麼手段。   這時顏如雪心神為笛音所迷,自衛的能力比三歲的嬰兒還要不如,稍一不慎傷著了哪裡,可就麻煩了。所以吳不賒不敢冒險,腦子急轉,從熊秀秀手中竹笛,忽地想到一物,卻是虎百威的百威鼓,同是以音傷人,以鼓對笛,豈非正好笛鼓相當。   吳不賒鬆手放開顏如雪,身子前跨一步,擋在了顏如雪前面。顏如雪身得自由,見吳不賒擋在前面,她眼光發直,卻是不識,便要從吳不賒身邊繞過去。這時吳不賒已把百威鼓掏了出來,左手執鼓,右手執槌,一槌便敲了下去,也不管是什麼鼓音,他也管不了。   虎百威是逃走的,所說的三套鼓法,吳不賒根本就沒弄清楚,但有一點他知道,百威鼓威力奇大,不管什麼鼓法,且亂敲就是,便傷不了熊秀秀,至少可以干擾熊秀秀的笛音。若無笛音干擾,他凝神運功,熊秀秀無論有多少花樣,他都不怕。   熊秀秀這笛曲名「竹林風影」,僅論笛曲,不過如此,但熊秀秀手中這笛卻大有來歷,名為紫竹魔笛,乃紫竹得靈,修成魅影,未得人身之際,被熊秀秀祖輩制服,修竹成笛,囚魅於中。因笛中有魅,便能作怪,奏出的笛音,最善誘人神智,於不知不覺中傷人於無形。熊秀秀祖輩得此紫竹魔笛之助,著實傷了不少成名的魔怪。紫竹魔笛在妖界也算得上是聲名赫赫,奈何吳不賒是個半路出家的妖怪,顏如雪和駝玉兒都是從魔界中來,根本沒聽說過,所以全無提防。   熊秀秀為什麼要打吳不賒三個的主意呢?熊秀秀遇上顏如雪,確是巧遇,顏如雪容顏清麗,有若仙子,熊秀秀又是女子,也無色心,知道顏如雪是被人下了藥,反而大是同情,帶顏如雪回莊,倒真是想給她解毒,若是投緣,或可深交。   顏如雪是個謹慎的女孩子,也沒提吳不賒的名字,因為她有過經歷,知道吳不賒有狗寶,必能找來。她的謹慎確實起了作用,熊秀秀始終沒起過半點兒對她不利的想法,然而吳不賒一來,報上追風寨的名字,熊秀秀立即就有了另外的想法。   這兩年來,吳不賒的追風寨在妖界闖下了極大的名頭,竟可人妖混居,以人類替妖怪耕作,實在是不可思議。前不久打敗五霸之首的趙國,趙國五十萬大軍一敗塗地,更是舉世皆驚。熊秀秀的莊子離追風城不是太遠,這些消息自然都是知道的,對吳不賒之能,驚歎之餘,卻又有兩分不服。當然,追風城勢大,她也沒孟浪到去追風城挑戰的地步,卻下了決心,追風城勢力日漸擴張,若是主意打到她頭上,她也會毫不客氣,必要給吳不賒吃點兒苦頭。誰知機緣巧逢,追風城的勢力還沒擴展過來,她就碰上了顏如雪,然後吳不賒就追來了。她便起了心,要借這個機會,一舉制服吳不賒,奪了吳不賒的基業。   先前吳不賒三個聽了笛音陷入癡迷,熊秀秀暗慶得計,不想吳不賒突然清醒了過來,熊秀秀暗暗佩服之餘,卻也不懼,因為她這紫竹魔笛不但能惑人神智,更能擾人心神,哪怕是清修百年的僧道之輩,在她笛音全力吹奏之下,也無法全神運功。吳不賒聲名赫赫,她倒要看看,在無法全力運功的情況下,吳不賒還能發揮出多少本事,反正她已經抓了個駝玉兒,實在不行,也有人質在手。不想吳不賒不出手攻擊,卻掏了個小鼓出來,心下疑惑:「他這鼓難道也能以音傷人?」   方自驚疑間,鼓音已起,「咚」的一聲巨響,心神俱震,熊秀秀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吳不賒手中這小小一面鼓,竟能擂出如斯巨響。一驚之下,她手一偏,笛音中斷,只覺心中氣血翻湧,昂然有若撥雲之勢,除此卻並無異狀,一時大是驚疑:「這是什麼鼓法,不像要傷人,倒像要激起別人胸中鬥志?」   百威鼓三套鼓法,摧魂,百威,千凝。其中的摧魂和千凝都有專門的手法,沒有師父教,不知心法手法,根本打不出來,唯有百威,任何人都可以打出來,當然,經過專門練習的,有專門手法心法的,才能打出百威鼓的真正威力。一般人打,像吳不賒這樣的,三分之一的威力都打不出來。即便只是三分之一的威力,也已是驚人至極,也同樣能催發人的熱血。   吳不賒也不知自己打出的是什麼,反正就是一通亂敲,狠命地敲,雖然沒能摧得了熊秀秀的魂,但至少笛音斷了,笛音一斷,吳不賒心神急凝。玄功凝聚,他先前運不起玄木心法,變不出手,要打鼓,甚至還要放開顏如雪,這會兒功力凝聚,肩一搖,一下子生出七八隻手來,一手鼓一手槌,一手去牽顏如雪,一手去抓熊秀秀的笛子,另外幾隻手則如鞭掄起,對著門口的幾個妖獸就狂抽過去。   手多,亂,咱們一隻隻手說。牽顏如雪的手,手到牽來。打妖獸的幾隻手呢,也是只只不落空,幾鞭掄下去,門前一空。妖獸嘛,人身都沒變全,哪抵得過吳不賒,全給抽翻在地。剩下的就是抓熊秀秀笛子的手,這只卻落了空。熊秀秀身子一閃,閃到了一邊,笛子湊到嘴邊,又吹了起來。   吳不賒是早就清醒了的,笛音一斷,能及時凝聚功力,但顏如雪幾個心神迷醉,笛音雖斷了,卻仍是癡癡迷迷,一時難以清醒。熊秀秀笛音再吹起來,顏如雪立刻又陷了進去,反是要掙開吳不賒的手,而吳不賒心神為笛音干擾,又無法全力運功了。   當然,笛音中斷那一刻還是給了他極大的好處,先前最多能運三分功,這時有將近五分,至少可以多變一隻手出來,一面打鼓,一面還可以多一隻手牽著顏如雪。   先前熊秀秀帶顏如雪來莊子裡,吳不賒就看出來,熊秀秀功力不是很高,剛才看她閃避的身法,雖然靈活,也不見奇處。這時吳不賒就有兩個選擇,一是全力撲殺熊秀秀,他雖只能運起五分功力,對付熊秀秀估計也絕不成問題;一是借鼓音干擾熊秀秀,盡量減低熊秀秀笛音威力的同時,帶了顏如雪快速退出莊去,等脫離了熊秀秀笛音的控制,讓顏如雪清醒過來,再進莊找回場子。   第一個選擇,或可當場撲殺熊秀秀,但顏如雪在癡迷中,自保之力太弱,萬一不慎,傷了顏如雪,可就沒地方哭去。   第二個選擇雖暫時示弱忍一時之氣,顏如雪的安全卻能夠保證。   只是稍微一想,吳不賒便有了決定,相對於顏如雪的安全,其他一切都不重要。面子,嘿嘿,奸商從來不知面子為何物,至於駝玉兒落到了熊秀秀手裡,那更不在吳不賒考慮之列。   吳不賒一手扣住顏如雪脈門,另兩手擂鼓,帶了顏如雪疾往外退。熊秀秀心機靈醒,立刻看出了吳不賒的本意,知道若讓吳不賒脫出笛音控制,顏如雪清醒過來,到時兩人聯手,即便只能發揮出一半的功力,也足可要她的命,因此亦步亦趨,竟是邊吹笛邊跟了上來。她身邊的丫環同時發聲作嘯,頓時便聞腳步聲四起,她莊中養有成百妖獸精怪,得訊便四面圍殺上來。   吳不賒出了廳,眼見熊秀秀緊跟不捨,四面又有妖獸妖怪現身,其中很有幾個端著弩的,一時大是驚怒,他以五成功力,想帶著顏如雪疾飛脫身是不可能的,而百威鼓的鼓音雖能對熊秀秀的笛音起一定的干擾作用,用處卻是不大,反倒是那些聽到鼓聲的妖獸個個熱血激昂,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   眼見百威鼓作用不大,妖獸眾多,要脫身必得另想主意,吳不賒腦子轉得飛快,突地就想到了吹牛袋,心念急轉:「不知吹牛袋會不會受笛音的影響。」急把吹牛袋掏出來,道:「袋兄,能吹牛不?」   吹牛袋倒奇怪了:「主人為什麼這麼問?」   「你心神不受那笛音影響嗎?」   吹牛袋大笑,笑聲嗡嗡:「我是大嘴蛤蟆呢,對蛤蟆吹笛,與對牛彈琴,有區別嗎?」   吳不賒大喜,去熊秀秀身上一瞟,熊秀秀一身裙裝,功力高,又是太陽天,穿得不多,能看得出來,外面裙子,裡面就是肚兜小褲,再無衣著。   他惱恨熊秀秀心機陰沉,想要她出個醜,道:「袋兄,對這吹笛的女子吹,盡力一口,若能把她身上衣服吹掉,回去咱們大干三壇!」   「好咧。」有酒喝,吹牛袋精神百倍,往前一飄,飛近一丈,離著熊秀秀約摸還有三丈左右,忽地往下一栽,緊貼地面,斜著嘴,對準熊秀秀裙底,盡力一口氣吹去。   第六十二章 打妖鞭   熊秀秀並不知道吹牛袋是什麼東西,雖然知道必是寶物,卻也不懼,只是微微留了神。這也是不得已,吳不賒的百威鼓雖然沒有打出十足的威力,卻給了她心神極大的震動,她必須分出一部分心神來抵抗鼓聲。吳不賒先前變出七八隻手的玄術也讓她驚懼,也要分出一部分心神提防,哪還能全神貫注來注意吹牛袋。   吹牛袋吸氣,張嘴。熊秀秀眼光轉過來,盯著它的嘴。在熊秀秀的猜想中,吹牛袋嘴裡可能會噴出毒煙、飛劍、金丹之類的東西,沒想到,吹牛袋吹出的就是一股風,一股強大到不可思議的風。只聽「嗚」的一聲響,強風起處,熊秀秀身子飄搖欲飛。她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拿樁用力,卻忽覺身下的裙子往上翻,立知不妙,急忙伸手去按。哪裡還來得及,裙子忽地一下翻了起來,以一種無可阻擋之勢往上狂扯,速度之快,熊秀秀根本來不及反應,裙子脫離腰帶,連著上身的衫子往上疾飛,霎時間便離體而去。   熊秀秀下身是一條粉色的寬灑腳紗褲,褲腳比較寬鬆,也被狂風捲起來,緊貼在襠部,把兩條雪白粉嫩的美腿盡數露了出來;上半身外衫扯脫後,裡面是一件粉色肚兜,肚兜也被翻了起來。還好熊秀秀及時醒悟,笛子也不吹了,雙手死命抱著胸部,肚兜繫在後面的帶子也還算牢固,總算是沒有被扯脫。護住了雪乳,但一大截瑩白細軟的腰肢卻露了出來,晶瑩圓潤的臍眼清晰可見。   雖然最關鍵的部位都攔住了,但眼下的情形,仍是不堪至極。熊秀秀一聲尖叫,小腰一扭,翻身進了內院。   吳不賒哈哈狂笑:「臭丫頭,叫你猖狂!」   狂笑聲中,忽覺手上一輕,急低頭看時,手中的百威鼓和鼓槌都不見了,眼角身影閃動,扭頭,卻是先前開門的老蒼頭,雙手拿著百威鼓和鼓槌,束身急退。開門時,老蒼頭蒼松老態,這會兒竟是靈活至極,便在吳不賒一轉頭間,他一閃,已到了側面屋頂上。   吳不賒大怒,急收吹牛袋,但顏如雪在邊上,笛音雖逝,還在慢慢清醒中,一時無法離開她去追老蒼頭。不過老蒼頭沒有再跑,到了屋頂上,卻是手舞足蹈起來,口中狂笑,如癲似狂:「百威鼓,是百威鼓!蒼天有眼,我雷家的仇終於能報了。」   這話有些古怪,吳不賒冷眼看著,一手摟了顏如雪腰,另一手輸入靈力,助顏如雪氣血運轉,盡快清醒。其實靈力無用,顏如雪不是受傷氣血阻滯,只是心神被樂音所迷,笛音一消,不多會兒便醒過神來,看著吳不賒道:「哥。」   吳不賒道:「你沒事吧?」顏如雪微一凝神,道:「我沒事。」終於徹底清醒過來了。   吳不賒兀自擔心,道:「你試著運轉周天,看有什麼滯礙沒有?」   顏如雪感受到他的關心,回以甜甜一笑,依言運轉周天,自然沒什麼事。吳不賒這才放下心來,百威鼓當然是要奪回來的,到手的寶貝哪還能讓別人搶了去?   熊秀秀又出來了,換了一身純白緊身勁裝,衣袖褲腳扎得嚴嚴實實,腰間束一根帶銅扣的腰帶。她身材極好,這一身打扮說實話挺好看,可吳不賒一看,卻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這麼打扮,明顯不是因為好看,而是為了防備衣服再被吹牛袋吹飛。   熊秀秀本來就丟了臉,吳不賒還笑得這麼暖昧,若有可能,她鐵定會把吳不賒生吞活剝了。不過屋頂上做老癲子狂舞的老蒼頭也同樣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再一看老蒼頭手中的百威鼓,她又驚又喜,叫道:「雷雙重,你在做什麼?你會打鼓嗎?擂鼓與我合擊,拿了這廝,我與你一世富貴。」   熊秀秀出來,吳不賒倒不急於搶鼓了,熊秀秀有笛,聽這老傢伙先前的語氣,是識得百威鼓的,能識,說不定也會打,笛、鼓合擊,這可不妙。吳不賒心想:這老癲子話有古怪,我且退後,萬一被他們笛、鼓夾擊,傷了如雪可不好。   吳不賒一拉顏如雪道:「退出莊去。」兩人飛上半空。到了莊外,顏如雪轉眼沒看到駝玉兒,道:「玉兒呢。」隨即醒悟,「被熊秀秀笛音迷住了,失陷在莊裡了是不是?」   駝玉兒的死活吳不賒並不放在心上,見顏如雪立住不動,道:「熊秀秀這鬼笛音十分古怪,要救駝玉兒,明裡進莊怕是不行。」   顏如雪一笑,道:「哥,你好像一直有些小看我呢。」   「不敢。」這話頭堅決要堵死,吳不賒道,「雲州遺族的聖女,我怎麼敢小看呢?」   不過說句心裡話,吳不賒還真是有些兒奇怪,身為雲州遺族的聖女,可顏如雪的功力並不是很高,也一直沒見她施展過什麼玄功妙術,特異的只—個心眼,雖略有些玄,也不過如此,被他抱上床還一下子破了。雲州遺族的聖女若只這點兒本事,如何坐鎮雲州,對抗魔族高手?   顏如雪何等靈慧的女子,知道吳不賒所謂的不敢,無非是哄媳婦開心的話。她輕哼一聲,伸手就在吳不賒腰上掐了一把:「口不應心的傢伙,別以為我不知道。哼哼,今天就讓你看點兒真本事。」說話間,去腰間靈犀袋裡掏一物出來,卻是巴掌大一片青荷葉,翠綠欲滴,就手一拋,那荷葉迎風變大,霎時有一張席面大小。顏如雪往上一跳,招手道:「上來吧。」   「這是什麼?」吳不賒看得眼直,也跳了上去,腳底下一軟,那青荷葉恍似一張軟墊子,不自覺一蹌,忙一把抱住顏如雪。顏如雪咯咯一笑,打了一下他的手:「做鬼做怪。」   吳不賒嘿嘿笑,自然是不肯鬆手了,道:「這是什麼?」   「苦海青蓮,人坐蓮上,可渡無涯苦海,任它激流三千丈,我自巍然不動。」顏如雪口中說,左手捏訣一指,青蓮葉往莊裡飄去,雖載了兩個人,卻輕飄飄的恍似毫不吃力。   吳不賒又驚又喜:「這可是好寶貝啊,居然載得動兩個人!能飛多遠?」   「千兒八百里不成問題吧。」   「好寶貝,好寶貝!」吳不賒連聲贊,「有這寶貝,即便被熊秀秀的笛音迷住,也可借寶離開。不知這寶貝飛得快不快?」   「不是太快。」顏如雪卻又掐他一把,「還說你沒有看不起人,我的寶貝,就只是用來逃命的嗎?」   吳不賒腰間那塊虐肉久經考驗,倒真有點任你千指來,我自巍然不動的氣勢了,賠笑道:「哪有!」奇道,「難道這寶貝能對抗笛音?還是坐在上面就聽不到笛聲了?」   「怎麼會聽不到笛聲?不過笛聲就只是笛聲了,借笛而出的魔力卻會被青蓮葉擋住,便如水中的風浪,浪再大,只要身在青蓮葉上,風浪便打不到身上來。」   「這麼厲害,果然是好寶貝。」吳不賒連聲贊,眼睛往顏如雪腰上瞟,「你這袋裡,看來寶貝不少哇!」   他那神情過於猥褻,彷彿惡狼看見了小綿羊。顏如雪「呀」的一聲,粉拳就捶了過去:「你別用這種眼光好不好?好噁心的。」   吳不賒嘿嘿一笑:「光擋得住笛聲不行啊,熊秀秀若仗劍殺上來呢?不會劍也擋得住吧?」   顏如雪哼了一聲:「她若敢殺過來,我自有寶,讓她有來無回。」   吳不賒大喜:「果然還有寶貝,是什麼?拿出來看看。」   「寶貝多著呢,這會兒可不能讓你盡看。」顏如雪一臉得意,她本不是個愛炫耀的女孩子,若換了其他人,她絕不會這麼說話。不過吳妖王不是其他人,最噁心的是吳妖王那眼神,顏如雪情不自禁就想逗逗他。   吳妖王眼中果然就冒出光來:「照你說,寶貝還不止一件,啊呀呀,快拿出來,快拿出來,可是忍不住了。」   「就不給你看。」顏如雪故意逗他。吳不賒急了,伸手去她腰裡掏。顏如雪怕癢,笑得軟作一團,急道:「熊秀秀殺過來了。」   原來青蓮葉已飛進莊子裡,熊秀秀看他兩個坐在一張青蓮葉上飛了進來,心下驚疑,卻沒動,沖雷雙重喝道:「雷雙重,你發什麼神經,想死是不是?」   雷雙重過於激動,對熊秀秀先前的話恍若未聞,這時忽地神情一凝,轉頭看吳不賒道:「吳城主,敢問你這百威鼓是從哪裡得來的?」   他情形怪異,吳不賒也不想瞞他,道:「我從一個叫虎百威的虎妖處得來的。」   「虎百威?」雷雙重眉頭微凝,「沒聽說過。」他沖吳不賒一抱拳,轉頭看向熊秀秀,目光一冷,「熊秀秀,你可聽說過轟雷山雷家?」   「轟雷山雷家?」熊秀秀冷眼看著他,「你問這個做什麼?」眉間露出思索之色,「轟雷山雷家,我聽爹爹說過,四十年前,雷家家主雷一木來我莊做客,頗為無禮,我爹爹一怒之下,殺了他,更趕去轟雷山,將轟雷山雷家滅門。」說到這裡,眼眉一挑,「你叫雷雙重,難道是轟雷山雷家餘孽?不可能啊,爹爹說雷家滿門盡誅,絕不會錯,你到底是什麼人?」   「什麼叫來莊中作客頗為無禮?」雷雙重冷笑,「這麼無恥的話也只有你熊家這樣無恥的人才說得出來。作客不假,卻是你爹爹看上了雷家祖傳的寶物,找個借口殺人罷了。你爹爹如此,你也如此,這些年來,但凡入得你眼的,藉著魔笛,你殺了多少人了?」   「放肆!」熊秀秀被他揭破臉皮,大是羞怒,「你莫非真是雷家之人?」   「沒錯,」雷雙重一臉悲憤,「我便是雷家最小的兒子。當日你爹殺上門來,我才三歲不到,老管家眼見不對,讓他的孫子跟我換過衣服,帶我躲在山洞裡才逃過一劫。」   「原來你真是雷家餘孽。」熊秀秀冷笑,「那你不過四十來歲啊,作出這老態龍鍾的樣子,倒是裝得像。」   雷雙重嘿嘿一笑,腰一直,身上骨骸啪啪作響,身板挺直,臉上皺紋也平了好些,霎時便如換了個人。先前他看起來已是七老八十了,這會兒卻是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   「滅門之仇,焉能不報,可惜我幼失雙親,老管家又沒能學得我雷家絕學。我潛身竹影山莊,卻是報不了仇,但蒼天開眼,竟然讓我得到了百威鼓。我雷家滿門之仇,終於是可以報了。」雷雙重仰天長嘯,「熊秀秀,把你那坐關的幾個叔叔都叫出來吧,熊家上下,今日不會有一個活口留下!」   「竟是世仇。」吳不賒搖頭,「看來熊秀秀突然出手暗算我們,也是起了貪心。一個女孩子家家,這麼貪,還真是想不到呢。」他雖是對顏如雪說,聲音卻不低,以熊秀秀的耳力,自然聽得到。   熊秀秀臉上又是一紅,惱羞成怒,指著雷雙重道:「你有什麼本事,儘管拿出來,區區百威鼓我還真沒放在眼裡。」   她敢放這大話,也是因為她剛剛才見識了吳不賒打出的百威鼓,雖也有些威力,卻也不過如此。她卻不知,吳不賒根本就是亂打,百威鼓三成的威力都沒打出來。雷雙重先也聽到了鼓聲,自然是知道的,嘿嘿一笑:「你既不知死活,那就先拿你祭鼓。」說話間,他神情一凝,仰首向天,微禱數句,霍地裡眼發電光,手一揚,一槌擂下,「轟」的一聲巨響。熊秀秀「啊」的一聲叫,一個踉蹌,身子搖搖擺擺。雷雙重連擂數下,熊秀秀猛地一個後翻,一翻數丈,身子往地下一滾,化出原形。那物怪,似熊非熊,身上皮毛黑白夾雜,毛茸茸的,煞是可愛。   「這是什麼?」顏如雪自長大便一直呆在雲州,見識不廣。吳不賒倒是識得,道:「這是貓熊,又叫大熊貓,最愛吃竹子,難怪會吹竹笛。」   顏如雪道:「皮毛倒是好看。」   熊秀秀身上皮毛雖好看,這會兒的情形卻實實不堪,受鼓聲轟擊,在地下滾來滾去,哀聲慘叫。吳不賒先前擊鼓,只能略微干擾熊秀秀的笛音,想不到在雷雙重手裡,百威鼓竟有如此威力,便與虎百威相較,似乎也還要強上三分,吳不賒暗暗咂舌。而苦海青蓮的玄奇也讓他驚歎不已,熊秀秀離著雷雙重十餘丈,吳不賒兩個離著雷雙重也不過二十餘丈,熊秀秀聞鼓聲如遭雷轟,吳不賒耳中聽來,那鼓聲雖暴烈卻悠遠,彷彿在數里外敲擊一樣,心神不受半點兒撼動,顯然都是苦海青蓮的功勞。   「停——停——」熊秀秀再受不住,嘶聲叫停。雷雙重數十年的仇恨,也不想一下子就要她的命,止槌不擊,道:「你還有何話可說?」熊秀秀趴在地下,張著嘴,喘了好半天氣,才勉強緩過神來。雷雙重也不急,只是冷眼看著她,享受著報仇的快感。   熊秀秀道:「我爹爹當年打進雷家,曾得一物,據說是你雷家寶物之一。」   「想還寶求命嗎?」雷雙重嘿嘿一笑,「拿來我看。」   熊秀秀掏出來的,是一個玉盒子,拳頭大小,熊秀秀爬起來,把盒子遞過去。雷雙重盤膝坐下,百威鼓放在兩腿之間,看熊秀秀退開,這才打開盒子。他十分謹慎,把玉盒子放在身前兩尺開外,不用手,而是用手中的鼓槌挑開盒蓋。   盒蓋打開,裡面是半盒胭脂似的東西,雷雙重不識,疑道:「這是什麼東西?」   熊秀秀身子忽地一直,化出人身,笑盈盈地道:「這是酥骨香,人聞之,身酥骨軟,如飲醇酒。」雷雙重「啊」的一聲叫,猛地明白過來,翻身往後一跳,一去數丈,竟然就站不穩了,踉踉蹌蹌,從屋頂上摔落下來,帶下一地瓦片。這一跤摔得竟似不輕,雷雙重掙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卻是站不穩,只能坐著。他性子堅毅,即便跌下屋面,仍一手執鼓一手執槌,惡狠狠地盯著熊秀秀,嘶叫道:「你這卑鄙無恥之徒,竟然用此毒計,我絕不會饒你!」   「什麼卑鄙無恥,什麼毒計,成者王侯敗者賊,你不知道嗎?活著就是有理,死人永遠無理。」熊秀秀嘻嘻笑著,從懷中掏出一面小鏡子,梳理起先前弄亂的頭發來,對雷雙重的威脅視若不見。   雷雙重深吸一口氣,舉槌擂鼓,然而那不到半斤重的鼓槌這會兒仿似重若千斤,舉到一半,竟是舉不起來。他咬著牙,竭力擂下,鼓與槌相碰,聲音沒多大,因為他能使出的力氣實在是不大,然而就是這一點點力氣,從鼓槌上彈回來時,卻讓他大聲叫了起來。他手上的肌肉彷彿完全酥化了,只是稍微有一點兒力道碰一下,便又酸又痛,難受到極點。熊秀秀不怕他擂鼓,正因為深知酥骨香的功效。   吳不賒、顏如雪遠遠看著,雖不明雷雙重的感受,但大概猜想得到。吳不賒搖頭:「這丫頭還真是狡猾得緊,雷雙重也算小心了,還是著了她的道,這仇眼見是報不成了。」   顏如雪輕輕歎息了一聲:「現在你知道了吧,心眼明明無赫赫之威,為什麼我們卻特別看重它?」   雲州遺族深處魔界之中,週遭儘是魔族,明裡的敵人固然可怕,暗裡的算計更可怕,心眼窺微察幽,再狡猾的魔類,在心眼面前也無所遁形,能先一步察覺敵人的詭計,這可比什麼玄功妙術都要有用得多。吳不賒自然也明白了,卻歎道:「可惜你的心眼給我破了。哦,對了,能有什麼辦法補起來嗎?」   「身子破了,還怎麼補?」顏如雪羞掐他一把。吳不賒嘿嘿一笑,也不知是該遺憾還是該得意。   「啊、啊、啊!」雷雙重慘然長叫,仰首向天,「爹,娘,雙重無能啊!眼見大仇得報,竟又中了毒計,我為什麼這麼蠢哪!」   「行了,別叫了!看在你服侍我熊家這麼些年的分上,我不會要你的命。」熊秀秀收起鏡子,笑道,「我最多就是砍下你的雙手雙腳,把你作個人肉碾子養著。」   吳不賒兩個先聽她說不要雷雙重的命,還以為她真是起了兩分善心,誰知竟是要砍了雷雙重雙手雙腳慢慢折辱。   「這丫頭真毒。」吳不賒冷哼一聲,道,「如雪,你坐在蓮葉上別動,看我去收拾了她。」顏如雪卻笑道:「你不是要看寶嗎?儘管坐著,我讓你見識我師門寶物。」   吳不賒一聽大喜:「是什麼寶物?亮出來看看。」   顏如雪含笑不答,左手捏訣,苦海青蓮往前飛去。   熊秀秀先收了酥骨香,這才笑盈盈走向雷雙重,要收了百威鼓,突見吳不賒兩個坐在蓮葉上緩緩飛來,她取了紫竹魔笛在手,恨聲道:「吳不賒,我今天誓要將你碎屍萬段。」舉笛就唇,吹將起來。先前吳不賒聽到笛聲,心血沸騰,功力無法凝聚,顏如雪更是癡迷其中,魂魄若失,但這會兒聽到笛聲,卻再無這種感覺。笛聲清亮,曲子也很動聽,卻好像是在數里外吹奏,有一種不真實的飄忽感。   熊秀秀吹了一會兒,見吳不賒兩個行若無事,大吃一驚,立馬便明白過來,必是那青蓮葉有古怪,抵消了她笛音中的魔力。她心機靈動,反應極快,一生出明悟,立刻住笛不吹,反手去腰間袋裡掏出一物,卻是一個竹筒,有小兒手臂粗細,往空中一拋,左手捏訣一指,厲喝道:「竹影七殺,疾!」隨著她喝聲,竹筒中飛出七把小刀來,這些小刀約六七寸長短,二指寬,恍眼看去,真像是一片片的竹葉。   熊秀秀一脈乃是貓熊成精,祖上修得這七柄飛刀,命名為竹影七殺,卻是真功夫。七把飛刀一離竹筒,立時分為三批,成一個倒品字形,前面兩批都是兩把,分別射向吳不賒、顏如雪,後面一批是三把,卻是射向兩人身下的苦海青蓮,打的顯然是割開青蓮葉的算盤。   吳不賒哪會讓飛刀近身,熊秀秀刀多,他手多,身一搖,肩上生出七隻手來,刀斧鋸鑿,照著飛刀便砸。不想那飛刀靈活至極,眼見他砸來,七把飛刀哄一下散開,彷彿散了一團馬蜂,卻又不回頭,只是繞著青蓮葉疾飛,尋機進攻。吳不賒自也不懼,身一搖,又生出兩個腦袋,三頭六隻眼,四面八方都顧得到,不過那些飛刀來去如電,見風便跑,遇隙便鑽,吳不賒三頭七臂舞了半天,卻如狗熊撈魚,半條也沒撈著。吳不賒又不敢離開青蓮葉去追,熊秀秀的笛子還抓在手裡呢,他若下了蓮葉,熊秀秀笛子吹起來,他無法凝聚功力,可變不出這麼多手。不能離開青蓮葉,只是四下防護,這下就有些鬱悶了,吳不賒舞了半天,突地想到一事,對顏如雪道:「你說的法寶呢?」   顏如雪撲哧一笑:「你還記得呀?」這下吳不賒更鬱悶了,看著顏如雪笑得花枝亂顫,咬牙道:「使壞是吧?好,看晚上我饒不饒你。」   顏如雪大羞,卻還真有些怕。你想啊,葉輕紅、九斤麗兩個加起來都不是吳妖王的對手,顏如雪一個人哪行?她低聲求饒道:「好人,是我錯了。」   男人一生,最得意的兩個時候,一是敵人下跪,二是美人服軟。吳不賒得意洋洋地道:「算你乖,快出法寶。」   「遵命。」顏如雪嬌聲應了,忍不住又是一笑。   以前在雲州遺族,她也多次對敵,每一次都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和吳不賒在一起,面對敵人,卻一點緊張的情緒也沒有,對敵之時,卻在打情罵俏,竟然那麼多廢話。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可就是沉迷於這種感覺,一顆心兒啊,就像是在春風裡飄著,拔也拔不出來,自從把身子給了這個男人,自從下決心跟著他,讓他去遮擋一切,顏如雪的這種感覺就從來沒有消失過。   顏如雪從靈犀袋裡掏出一物,是一根小小的鋼鞭,長七八寸,大拇指粗細,上有符印,像是小兒的玩具。   吳不賒奇道:「這是什麼?」   「這是打妖鞭,專打天下一切妖物。」   「有這麼厲害嗎?」吳不賒大是懷疑,「倒是精緻,以後我們有了孩兒,不缺玩具了。」他伸手摸了一下,鞭上忽地傳來一股大力,竟把他手震到一邊。吳不賒猝不及防,著實被嚇了一跳,叫道:「啊呀,這鞭子咬手,不能給咱們兒子玩。」   顏如雪咯咯一笑:「說了這鞭專打天下妖怪,你頭頂有妖光,這鞭可不會跟你客氣。」   吳不賒一邊跟顏如雪笑鬧,一邊還伸出七八隻手護在青蓮葉周圍。他被打妖鞭震了一下,一個防護不周,有一把飛刀竟就射到了近前,急劃向青蓮葉。顏如雪眼角餘光瞟到,輕喝一聲:「疾!」就手一拋,打妖鞭疾飛出去,迎風變大,霎時便有五尺來長,兒臂粗細,迎著那飛刀,「刷」的一鞭打了下去。   熊秀秀這飛刀是祖上修成,邪氣深厚,察覺鞭來,斜裡疾退。不想那打妖鞭神機已成,氣機牽引,忽地加速,斜刺裡兜頭趕上,攔腰一鞭,「叮」的一聲,把那飛刀攔腰打作兩截,跌落塵埃。   眼見毀了一把飛刀,熊秀秀又驚又怒,厲叱一聲,左手掐訣一指,剩下六把飛刀齊向打妖鞭射來,上下左右,四面攢射,似乎想把打妖鞭斬作數截。她卻不知,顏如雪這打妖鞭來歷久遠,乃是雲州遺族第十一任聖女練成,靈力渾厚,區區妖靈之刀,如何在它眼裡。打妖鞭舞一個花,驀地一旋,只聞丁丁當當一陣響,剩餘六把飛刀盡被打斷。   眼見毀了寶貝,熊秀秀狂怒交集,抽出寶劍,厲叫一聲:「我跟你拼了!」衝上來便要拚命。她左笛右劍,心中自有主意,吳不賒若下蓮葉,她便吹笛。可惜吳不賒不是個太勤快的人,有寶貝效力,他才懶得湊熱鬧,根本沒有下來迎戰的意思,反而笑嘻嘻地摟住顏如雪的小蠻腰,大有攜美看戲的架勢。   當著熊秀秀的面,顏如雪不好意思被吳不賒摟著,右手抓著吳不賒的手,左手捏訣一指,打妖鞭迎著熊秀秀疾飛過去,兜頭便打。熊秀秀挺劍一架,打妖鞭力大,「錚」的一聲,竟把劍打折了。熊秀秀大吃一驚,往地下一滾,化出原形,左一縱,右一縱,隱入屋後。大熊貓的外表癡癡憨憨,胖胖呆呆,其實速度極快,尤其這成精的大熊貓,更是狡猾,打妖鞭往左一追,熊秀秀早往右去了,竟是追不上。   吳不賒大樂:「果然是好寶貝!好、好、好!以後打架不用費力了,搬凳子看戲就是,最好還來點兒小酒兒,身邊還伴一個美人兒。」他的手作怪,在顏如雪腰上捏了一下。   顏如雪害羞,毫不客氣就掐了他一把,要笑不笑地道:「只怕不止一個美人吧。」   原來是吃醋了,吳不賒嘿嘿一笑。   熊秀秀卻從莊中又鑽了出來,已化成人身,押著駝玉兒,冷冷地看著顏如雪兩個:「你們要她死還是要她活?」吳不賒哈哈大笑:「無所謂,她活你未必活,她死你一定死。」   「哥!」顏如雪嗔他一眼,道,「熊莊主,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請你放了我同伴,今日的事,一筆勾銷,你看如何?」   吳不賒先前三頭六臂,即便在紫竹魔笛下也能強撐不倒,顯示了驚人的玄功。顏如雪袋中寶貝更是層出不窮,熊秀秀心中實有兩分畏懼,然而看了顏如雪的寶貝,還有雷雙重手中的百威鼓,她心中的貪念卻不可抑制地滋生出來,就此收手,怎麼也捨不得。她眼珠子一轉,道:「你毀了我莊中寶貝,若就此放你們走,幾位叔叔必會責罵於我。兩位稍待,我稟報三位叔叔後,再行商議。」說完,熊秀秀押了駝玉兒,進屋去了。   有駝玉兒在她手裡,顏如雪也不敢動手。吳不賒則根本無所謂,轉頭看向雷雙重,他記起了百威鼓,先前只以為虎百威打出的百威鼓很厲害了,原來雷雙重打出的鼓聲威力更大,他的興趣也就更大了,不看還好,這一看卻驚呼出聲:「喂、喂、喂!你要做什麼?」   雷雙重在做什麼呢?他手中多了一把小刀,刀尖兒正指在鼓面上,他中了酥骨香,擂鼓無力,可再無力,用刀尖兒劃破鼓面還是做得到的。寶貝啊,若就這麼被他劃破了,吳不賒能生吃了他,哪怕他看上去三十年沒洗過澡。   還好,雷雙重只是用刀尖幾點在鼓面上,並沒有劃下去。他斜眼看著吳不賒:「帶我出莊去,我有話說,不要亂動,否則人死鼓破。」   吳不賒吹鬍子瞪眼睛,哦,沒鬍子,吹起的是顏如雪的頭髮,但沒辦法不受他威脅,奸商是財迷,更是寶迷。吳不賒齜牙道:「我拎你出去,不許亂動啊。」想威脅雷雙重一句,話在肚子裡打一轉,又回來了,像去外婆家的娃子不認識路,為什麼呢?他想起雷雙重全家都死光光了,再加上他自己不怕死,還能拿什麼威脅他?   吳不賒手伸得慢,輕輕拎著雷雙重的衣領子,到莊外,雷雙重道:「放我下來。」   吳不賒依言放他下來,咧咧嘴,無話可說。雷雙重道:「吳城主,我和你做一個交易。」   「什麼交易?」吳不賒懸著的心鬆了三分,有交易就不怕,怕的是瘋狗進死巷。   「吳城主好像不知百威鼓的打法秘訣?」   「想詐我?」吳不賒心下冷笑,道,「摧魂,百威,千凝,三套鼓法是吧?我有譜,不過寶太多,又有美人兒醇酒,沒來得及練。」這話半真半假,有譜當然是假,美人兒、醇酒是真,他本來也想找個閒兒練練鼓法,雖然虎百威溜了,但打鼓嘛,亂敲就是,敲著敲著自然就有感覺了,不過有事忙著,沒事身邊又有三大美女,亂七八糟,竟就沒抽出時間來練。   不過這話好像沒瞞得過去,雷雙重嘴角泛起一絲輕笑,道:「原來百威鼓還有譜哇?卻不知是哪個雅人譜的?不過這三套鼓法之外,還有一套雷動九天,不知吳城主有譜沒有譜?」   做生意嘛,真真假假,靠的就是詐,不過對手既然看破,倒不妨光棍一點兒,而旦吳不賒也好奇:「雷動九天,沒聽說過。難道你會?」   雷雙重道:「百威鼓出自我雷家,雷動九天,又名九槌炸心雷,百步之內,鼓音鎖住敵人,擊鼓九槌,可讓敵人炸心而死。」   「真有這麼神奇?」吳不賒又驚又喜,隨又生疑,「你既有此鼓法,剛才怎麼不用?」   雷雙重咬牙切齒道:「我雷家滿門滅在熊家手中,四十年來,我日夜想要報仇,若九槌炸心,豈非太便宜了她?只沒想到這無恥賤人如此狡猾。」這話不假,仇恨太深,一刀了賬難免不能解恨,抓住了慢慢炮製,有如貓戲老鼠,那氣才出得透徹。只不過老鼠反把貓戲了,卻是意外。   雷雙重道:「吳城主,百威鼓靈異非凡,雷動九天威力奇大,你若肯應我一件事,我便將鼓法傳給你。」   吳不賒心中怦怦跳:「什麼事?」他有寶貝吹牛袋,可吹牛袋風雖大,傷人不行,若真像雷雙重所說,百威鼓擊出雷動九天能在百步內九槌炸人之心,這寶貝就太有用了。   「以我之骨,我之血,我之靈,擂出雷動九天,槌殺所有熊家之人,一個都不要放過。」   「我之骨,不對,你之骨之血!還有什麼來著,什麼亂七八糟的?」吳不賒聽得有些亂,「你的意思是要用百威鼓擂出的雷動九天槌殺熊秀秀是吧?這一點兒我明白,不過那什麼骨,你的骨,在哪裡?」   「我之骨,我之血,我之靈,我自會給你。」雷雙重狠狠地瞪著他,「你只說這交易肯不肯做?」   「你之骨,你之血,你之靈?」吳不賒感覺還是有些亂,而且念著特彆拗口,不過看雷雙重的眼神,不像開玩笑,道,「做了!」   「好,你發誓。」   「我發誓。」   「天死了神瞎了,不要借天地鬼神之名。」雷雙重搖頭,向顏如雪一指,「用你身邊女人的名字發誓,如果你背誓,讓她被人輪姦致死。」   「不行!」吳不賒斷然拒絕。   「難道吳城主一開始就想背誓?」雷雙重眼光越發狠厲。   「我是生意人出身,做生意講究的就是個誠信,交易前欺也好詐也好,只要你有本事,但講定了的交易,就一定會守信。」   「那你為什麼不敢發誓?」   「我沒說我不敢發誓,」吳不賒搖頭,「但我不能用她的名字發誓。」他伸手摟住顏如雪的腰,「她是我最心愛的人,別說區區一個百威鼓,便是萬威鼓,也及不得她一根頭髮,」   顏如雪最是害羞,當著外人的面被吳不賒摟著纖腰,一般情況下她都會掙開,但聽了吳不賒這話,她心底有如蜜甜,沒有掙開,反向吳不賒懷中靠了一下。   雷雙重瞪著他眼睛,看他並無妥協之意,道:「那好,你以吳家祖宗之名起誓。」   「好,我以吳家列祖列——」話沒說完,顏如雪卻搶先一步封住了吳不賒的嘴。   「怎麼了?」吳不賒莫名其妙。   顏如雪嗔他一眼:「重女人不重祖宗,哪有你這樣的人!」   這話不能說,說起來還真是好笑,雷雙重嘴角邊就帶了笑意,吳不賒倒是不以為意。顏如雪臉一紅,看著雷雙重道:「雷老伯,我起個誓吧。如果我們放過熊家人,就讓我不得好死。」   「如雪!」吳不賒忙去封她的嘴。雷雙重先已點頭,道:「好!熊家遭了天譴,這一代其實沒人了。熊秀秀三個叔叔,加上熊秀秀那賤人,殺了這四個人,便不算背誓。」   他看吳不賒,吳不賒磨著牙點頭:「如雪既然說了,那就是這樣。熊家這四個人,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替你殺了。」   「好。」雷雙重點頭,「我先傳你雷動九天鼓法。雷動九天,共九記槌法,前三槌鎖心,鼓槌中有我之靈,你打鼓,我與你氣機感應,你之氣鎖住敵人,我之靈便能鎖住敵人,以我功力,氣機可到三十步之外,吳城主玄功高深,當可到百步之外;次三槌為同心,三槌之下,敵人心跳會與鼓音同步;最後三槌為炸心,心跳與鼓音同步,鼓便是心,三槌轟擊,槌一下鼓,便是轟一下心,三槌之下,除非敵人功力遠高過吳城主,否則必定心臟炸裂,七竅流血而死。當然,雷動九天威力雖大,因為氣機同步,也會耗損擊鼓之人的功力,但以吳城主功力,擊殺熊家四人,當不會過於耗力。」   打鼓還要耗損功力,這可沒有打妖鞭好玩,不過什麼三槌鎖心、三槌同心、三槌炸心,聽起來很威風,吳不賒大是心動,耗費點兒功力也就不當回事了。   雷雙重說完,又傳了鼓法。所謂的鼓法,鼓點兒沒什麼稀奇的,就是用力的技巧。先前吳不賒說他有三套鼓法的鼓譜,雷雙重聽了冷笑,吳不賒還不知錯在哪裡,這會兒知道了,三套鼓法,不是三套曲子,而是三種用力的技巧。他說有譜,自然只能是騙鬼了,不過吳妖王厚皮功早已爐火純青,也不在意。   雷雙重傳了鼓法,忽地取刀在雙手上各戳了一刀。吳不賒莫名其妙,看雷雙重眉也不皺一下,他倒是替雷雙重肉痛。雷雙重中了酥骨香,肌肉酥麻,各戳一刀後,疼痛加上放出一部分血,毒性略消,氣血流動,手勁略有恢復。雷雙重手中刀揚起,猛砍自己右腿,他盡了全力,那刀也快,竟一刀將自己右腿從膝蓋處砍斷了。   「痛啊,你怎麼就不痛?」眼見一刀斷腿,血湧如泉,吳不賒在一邊直吸冷氣,不過雷雙重隨後的動作更讓他目瞪口呆。雷雙重不去管傷口,左手抓起砍下的右腿,右手持刀削起腿肉來,他下刀又狠又快,不像削自己腿肉,倒像在削豬腳,「嗖、嗖、嗖」幾刀,血肉橫飛,白生生的腿骨剝了出來。雷雙重雙手執了腿骨,閉眼不知念了一段什麼咒語,忽地倒轉腿骨,「嘿」的一聲,對著自己胸膛猛刺,竟把腿骨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第六十三章 雷動九天   他的舉動一步比一步怪,顏如雪、吳不賒同聲驚呼。雷雙重臉上卻沒有半點兒表情,轉眼看向吳不賒,竟然嘿嘿一笑,眼光慢慢發直,笑容漸漸僵硬。吳不賒以為他已經死了,不想他手突然一動,竟把腿骨從胸腔裡拔了出來,雙手齊伸,一手執鼓,一手執腿骨,就那麼向吳不賒伸著,胸口一個血洞,像一隻血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人。   吳不賒不是個怕事的人,但這樣的狠人,卻也是頭一次碰到。眼見雷雙重一動不動,他試著叫了兩聲:「雷大伯,雷大伯!」沒聽應聲,差點兒就叫雷大神了,不過雷雙重雙手這麼伸著的意思他還是明白的,一時卻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吳不賒才過去,接過鼓,還有雷雙重新剝出來的腿骨。   白生生的腿骨上,還有幾絲余肉,帶著血絲,剛從肉裡剝出來,骨面是一種新鮮的顏色。這個怎麼形容呢?又不是豬骨頭,豬骨頭是越新鮮越好,這人骨頭嘛,說真的,吳不賒實在有些頭皮發麻。若雷雙重是敵人,他一刀殺了也就殺了,半絲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偏是這麼一來,心底就有些發怵。顏如雪卻在一邊歎息了一聲:「熊家看來做得實在是太過,雷大伯的仇,刻骨銘心了。」   便在她的歎息中,莊中人影閃動,幾個人出了莊子。前面三個老者,後面是熊秀秀帶著駝玉兒,兩個丫環把駝玉兒帶剄一邊,舉刀架在脖子上。這三個老者,便是熊秀秀的三個叔叔,熊竹奇,熊竹異,熊竹實。三人在莊中坐關,練一邪寶,得熊秀秀報信,出手來找場子。   熊竹奇瞎了左眼,一隻右眼賊亮,在吳不賒、顏如雪臉上一掃,盯著吳不賒,冷哼一聲道:「你就是吳不賒,追風城的城主?好大的名頭,我還以為是怎樣三頭六臂的好漢子呢,原來不過如此。」   他身側熊竹異、熊竹實皆笑。熊竹異卻一直盯著顏如雪,一臉色迷迷的樣子,不用說,他必定在腦中意淫把顏如雪衣服剝光的情形。身為漂亮女人,這樣的目光是常見的,也是必須忍受的,顏如雪纖巧的下巴微微抬了抬,根本不看他,卻轉臉看向吳不賒,甜甜一笑。意淫脫她的衣服有什麼用?你便意淫到脫陽都是白搭,這世間能脫她衣服的,只有身邊的這個男人。自心眼破,身子歸屬吳不賒,尤其在吳不賒率獸兵打敗趙軍後,顏如雪覺得自己變了很多,越來越像個小女人了,但她樂意。   吳不賒哈哈大笑:「三頭六臂嗎?你想不想見識一下?」身一搖,肩頭突地冒出三頭六臂來,直比雨後的春筍還要快上三分。   熊竹奇本來意存輕視,眼見吳不賒如此玄功,大吃一驚,不過老妖怪是老薑之性,雖驚不懼,嘿嘿一笑:「看來還真有點兒功夫了,那便讓老夫兄弟三個來領教閣下玄功吧。」   開口就是三打一,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吳不賒自負皮厚,也要甘拜下風,他不是象大嘴那些暴力分子,對打架一直都有些興致欠缺,尤其一打三,傻瓜才上去流傻汗呢。吳不賒大是搖頭,湊到顏如雪耳邊道:「我喜歡妖怪打架,但跟妖怪打架的興趣不高,還是亮你的法寶吧。」   顏如雪知道妖怪打架的意思,臉一紅,卻是好功夫,一手掐吳不賒腰肉,另一手掏出打妖鞭,手一指,打妖鞭飛向三妖,兜頭便打,雙管齊下,都是奇準無比。   熊秀秀見顏如雪祭出打妖鞭,急叫:「就是這鞭,毀了我的寶貝!」   熊竹奇見打妖鞭來得威猛,不敢怠慢,竟不升空,貼地而進,腳踩八卦,掌中劍斜斜上撩,「錚」的一聲響,火花四濺。熊竹奇嘿的一聲,連退三步,只覺手臂發麻,小小一根鞭,其力竟有如山嶽壓頂。打妖鞭往上一彈,復一鞭打下,熊竹奇挺劍再格,劍劃弧線,斜向上,帶一股往外的拖力,這是熊家劍法中以小力應大力的秘訣,乃是從竹林中悟得。   狂風吹竹,毛竹彎腰弓身,看似不敵,卻是屈而不倒,風一過,立即又反彈回去。大熊貓愛吃竹子,久在竹林中打混,因竹悟道,悟得此劍法。   熊竹奇一劍格開打妖鞭,手臂上感覺果然好了許多,正慶幸得計,打妖鞭卻又兜頭打了下來。打妖鞭不是風,風力再猛,終也是一股柔勁,打妖鞭卻純是一股剛猛之力,最要命的,是連綿不絕,熊竹奇根本沒有喘息之機,被打妖鞭一連十數鞭,打得不住倒退,額頭見汗。   熊竹實見大哥情形不妙,大吼一聲,飛身縱出,雙手掄劍,照著打妖鞭一劍斬下。他使的是劍,這一招卻是刀的路數,剛猛凌厲,安心一劍就要把打妖鞭一斬兩斷。打妖鞭堪堪一鞭打退熊竹奇,眼見熊竹實劍到,借力反彈,迎向熊竹實長劍,速度比長劍下砍之勢還要快上兩分。「叮」的一聲脆響,鞭、劍相交,火光飛濺,熊竹實手中的劍受不了這般大力,竟然碎作十餘截:熊竹實也翻身後退,一個跟頭去了十餘丈,落地還不能站穩,踉踉蹌蹌又退了兩步,這才站得實了,嘴角卻已見了血絲,雙手虎口處同時有血滲出來,虎口皆裂。   即便打了起來,熊竹異也花了一多半精力在偷看顏如雪。熊竹實一鞭敗退,劍折、血出,這下驚跑了他的色心,急拔劍擋在熊竹實前面,道:「三弟,沒事吧?」   熊竹實全力下斬,抵不過打妖鞭力大,不但是虎口受創,內腹也受衝擊,只覺胸口氣血翻騰,情知不好,硬吞一口氣,把翻騰的氣血壓了下去,只覺喉中一股腥氣,知道已受內傷。他倒硬朗,搖頭道:「沒事。二哥要小心,這鬼鞭力道極大。」   這時打妖鞭又在壓著熊竹奇打,熊竹奇步步後退,但腳踏八卦,雖敗不亂。熊竹異是色中惡鬼,卻不是戰場猛將,而且熊竹實榜樣在前,他雖是老二,功力在三兄弟中其實最低,衝上去也沒用,叫道:「這鬼鞭厲害!大哥退回來,用黑手遮天。」   熊竹奇也已撐得非常辛苦,知道不出絕招,贏不了打妖鞭,聞言左手袖子一抖,袖中飛出七個黑點,上尖下實,倒像七個冬筍,分別鑽入土中。熊竹奇一劍格開打妖鞭,身子一旋,化一股黑霧,忽地不見,卻從身前丈許外土中鑽了出來。打妖鞭除妖務盡,兜頭一鞭打下,正中頂心,熊竹奇屍身倒下,卻是一根竹筍,頂上毛尖已被打裂,仿似冬筍開花。   吳不賒看得奇怪:「這傢伙難道不是個熊精,竟是個筍精?」念頭方起,卻見丈許開外,熊竹奇又從土中鑽了出來。吳不賒大訝:「達筍精竟是打不死,而且能鑽土?」   草木之精能鑽土並不稀奇,若熊竹奇真是筍精,自然是會鑽土的,奇的是這傢伙竟是打不死。打妖鞭見又鑽出個熊竹奇,也不客氣,兜頭又是一鞭。這熊竹奇是個呆的,既不會動也不會擋,挺著光腦袋迎鞭而上,倒是好勇氣,只是不經打,一鞭下去,伏地便倒,又是一個冬筍,同樣打了個筍開花,但丈許開外,土中卻又鑽出個熊竹奇來。   打妖鞭不嫌辛苦,揚鞭再打,總是熊竹奇屍身一倒,不遠處又會鑽出一個來。如此連打七個,始才盡絕,土中再無熊竹奇鑽出來。   其實這七個熊竹奇,並無一個真身,皆是虛影,這是熊竹奇秘練的邪術:七筍化形。   熊竹奇的真身借黑霧的掩護,早已溜到後面,打妖鞭猛打七筍時,熊家三兄弟已站在了一起,盤膝坐下。三人成三才陣勢,口中同時噴出一股黑霧,黑霧越來越大,越來越濃,將三人身子團團包裹起來,最終凝成一個丈許方圓的霧團,內中漆黑如墨,再好的視力也看不透。   打妖鞭打了七個竹筍,顏如雪將指一引,打妖鞭飛到黑霧上空,眼見這丈許一個霧團,內中漆黑難測,必有邪異。打妖鞭乃有靈之物,知道孟浪不得,並不貿然打下,只在黑霧上空繞來繞去,鞭上竟然發了異嘯之聲。吳不賒暗暗稱奇:「好傢伙,這鞭上還長著嘴呢,卻不知喝酒不喝。」   霧團中黑氣翻騰,一股黑氣突地冒出來,竟然凝一個手爪之形,猛地一伸,抓向盤旋的打妖鞭。那手臂下粗上細,爪上五指清清楚楚,每個指頭都有一尺長短,指尖鋒銳尖利,詭異兇惡。黑霧變出的這黑手雖凶,打妖鞭卻是不怕的,迎著黑手便打了下去。黑手只是黑霧凝成,被兜頭一鞭,把個五爪連著半截手臂盡打散了,但黑氣散而不走,反把打妖鞭裹在中間,隨又凝聚成形,仍是一隻黑手,五個指頭卻緊緊抓住了打妖鞭,往下便扯。顏如雪吃了一驚,急捏訣,將指往上一引,打妖鞭發出一聲異嘯,往上疾衝。這一衝力大,一下子衝上去四五丈高,那黑手卻死也不肯放開,黑爪緊緊抓著鞭身,黑手拉長,那情形,讓吳不賒想起了水裡的螞蟥。螞蟥身子拉長時,便是這個樣子。   三妖以黑霧凝成的黑手,名為黑手遮天,乃是三兄弟吸五毒之氣,於腹中百練而成,奇毒無比。若是人身,只要被這黑手沾上了,莫說抓破皮,只要吸得一絲黑氣入肚,便必死無疑。打妖鞭不是人,不怕毒,但黑手雖是黑霧凝成,卻堅韌無比,打妖鞭衝到五丈來高,力道已盡,卻是既沒能掙開黑手的抓握,更沒能把黑手拉斷。   打妖鞭一衝不成,左鑽右突,鞭上不住發出異嘯。黑霧團突地變大,黑手同時變粗,原來三妖眼見打妖鞭力大,若被掙出,再抓不易,拼上了老底,將肚中黑霧盡數吐了出來。三妖拚命,打妖鞭便有些撐不住了,被黑手扯著漸漸下移,雖是拚命掙扎,仍是寸寸下移。   吳不賒急了:「我去幫手,用吹牛袋吹散黑霧。」顏如雪道:「不用。」她左手捏訣,指住打妖鞭,右手去靈犀袋裡取一物出來,卻是兩顆珠子,各有雞蛋大小,一黃一白,珠光瑩瑩。   吳不賒奇道:「這又是什麼寶貝?」   「這是日、月雙珠,乃前代祖師得之於無明之海,雙珠瑩光之下,無物可遁其形。」   吳不賒大讚:「你師門中寶物還真是多啊,還有沒有?」看他口水流出八尺長的猥褻樣,顏如雪嗔他一眼:「不告訴你。」嬌笑中,把日、月雙珠丟了出去。   日、月雙珠飛到黑霧上空,忽地珠光大漲,天地間為之一亮。三妖的黑手遮天本來漆黑如墨,無人能看透,但珠光卻能直入黑霧之中,照定三妖身形。三妖卻渾然不知,捏訣靜坐,張嘴吐氣。熊竹實先前受了傷,這時竭力運轉丹元,力有不支,額頭上冷汗直冒,卻是死撐著。   吳不賒、顏如雪能看到珠光下的三妖,熊秀秀自也能看到,驚叫一聲:「小心!」   三妖尚不知道要小心什麼,日、月雙珠已雙雙急打下去,正中熊竹奇和熊竹實的頂門。兩妖頂門塌陷,血光激濺,「啊呀」都來不及叫一聲,仰天便倒。   兩妖一死,黑霧立散,黑手失了本源,自也散了。打妖鞭感受到力道散去,舞一個鞭花,長嘯一聲,一鞭打下,正中熊竹異頂門。日、月雙珠只把熊竹奇兩妖頂門打塌,打妖鞭力大,這一鞭,卻把熊竹異一個腦袋打得稀爛,紅紅白白飛濺開來,便如打爛了一個大西瓜。   一鞭雙珠打死三妖,熊秀秀尖聲痛叫,往前衝了兩步,醒悟過來,往後一躥,一把揪住了駝玉兒。她紅了眼,盯著吳不賒兩個,只是大聲喘氣,眼中既恨又怒,卻還帶著三分畏懼、三分瘋狂。   駝玉兒在她手裡,顏如雪投鼠忌器,不敢進逼,只是看著熊秀秀,到這時候,看她還有什麼花樣出來。熊秀秀喘了半天氣,眼見顏如雪不敢揮鞭打下,自知得計,道:「顏如雪,你有種便把我也一鞭打死了!不過我死之前,一定先殺了駝玉兒。」   顏如雪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熊秀秀眼珠子轉了兩轉,道:「要我放人,容易,用這鞭和雙珠來換。」卻是一字不提報仇之事,此女之貪,真不知怎麼形容。吳不賒嘿嘿冷笑:「你倒打得好算盤。」顏如雪卻是毫不猶豫:「好。」吳不賒急了:「如雪!」顏如雪扭頭看他:「哥,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玉兒跟我從魔界來到人界,我可不能不管她。」   駝玉兒雖然受制,神智不失,只是一直垂著眼光,臉蒙寒霜,聽得顏如雪竟肯用打妖鞭和日、月雙珠換她,身子一顫,抬眼看向顏如雪。   顏如雪手指一引,打妖鞭和日、月雙珠懸停在熊秀秀面前。熊秀秀心中緊張,兩眼掃來掃去,緊緊盯著兩寶,左手揪著駝玉兒衣服,右手劍架在駝玉兒脖子上,由於緊張,手上力道有點兒大了,竟將駝玉兒脖子上皮膚割開了一線,流出血來。駝玉兒也是心下翻騰,卻是不知道疼。   顏如雪道:「熊莊主,記好口訣,收了兩寶。」將聲音凝成一線,送入熊秀秀耳中。   熊秀秀半信半疑,卻仍凝神記了,左手捏訣,暗念口訣,「嗖」的一聲,打妖鞭先飛入她掌中,又化成手指大小,七八寸長短,隨後日、月雙珠也飛入掌中。雙寶入手,熊秀秀又驚又喜。顏如雪道:「現在可以放人了吧。」熊秀秀眼珠一轉,不應聲,卻忽地把打妖鞭拋了出去,不是拋向顏如雪這面,而是拋向左面側後一個妖獸。打妖鞭迎風變大,被熊秀秀手勢一引,兜頭一鞭,正打在那妖獸頭頂,把一個獸頭打得稀爛。   「口訣竟是真的!」熊秀秀欣喜若狂,收了鞭,卻又把日、月雙珠丟了出去,這次打的是右面側後的妖獸,雙珠打下,兩個妖獸應聲而倒,邊上本還立著幾十個妖獸,眼見自家主人發狂,個個驚懼,發一聲喊,霎時跑了個精光。   熊秀秀全不在意,卻是哈哈狂笑。顏如雪道:「試過了,可以放人了吧?」   「是可以放人了。」熊秀秀點頭,盈盈而笑,「不過我還想試一下。」手一揮,打妖鞭拋出,手指一引,竟向吳不賒、顏如雪打來。   吳不賒大怒:「這賤人好生狡猾,她是存心要騙寶貝。如雪,快把鞭收了。」   顏如雪搖頭:「打妖鞭是她打出來的,氣機牽引,我就有口訣也收不得。」   吳不賒大急:「那怎麼辦?」   顏如雪微微一笑:「哥莫急。」探手去靈犀袋裡,竟又取出一物,卻是一面小小的旗子,色作杏黃,上以銀絲繡了北斗七星。   眼見她寶貝層出不窮,吳不賒又驚又喜:「這又是什麼寶貝?」   「這是混元七星旗。」顏如雪說著,把旗子拋了出去,那旗子也是個見風長的,霎時變大,旗面約有兩三丈長、丈許來寬,大旗迎風招展,就立在兩人頭頂,旗面上北斗七星隱隱發出靈光。打妖鞭打過來,混元七星旗展開,護在兩人頂上,旗面一蕩,竟把打妖鞭蕩了開去。打妖鞭連打數鞭,始終打不下來,急得鞭上發嘯。   熊秀秀騙了顏如雪兩樣寶貝,不想顏如雪還有寶貝,且隱隱克制著打妖鞭,又驚又怒:「莫說一般人,便是天上神仙,想覓一樣寶貝也是極難,她袋中寶貝卻是一件又一件,卻是如何得來?」   雲州遺族屹立魔界千年,獨對無窮魔類,歷代聖女,窮心竭力,著實收了不少好寶貝,而顏如雪身為雲州遺族繼任的聖女,歷代聖女的寶貝自然都歸她收藏,袋中寶貝層出不窮,也就不稀奇了。也正是因為寶多,所以雲州遺族對聖女繼任者的唯一要求就是練成心眼,而不是以功力高低為選擇標準,功力低不要緊,只要看得透魔類的詭計,自有寶貝降魔伏怪。   眼見打妖鞭打不得顏如雪,熊秀秀惱了,索性把日、月雙珠也丟了出來。但混元七星旗威力極大,純是防守,數丈長的旗面展開,將顏如雪二人護得嚴嚴實實。打妖鞭和日、月雙珠打不破混元七星旗的防護網,便碰不著二人一根頭髮。一鞭兩珠圍著顏如雪二人盤旋翻飛,只是打不下來,熊秀秀也沒有辦法,只得捏著訣,瞪眼看著,兩下僵持著,卻惱了吳不賒。   雷雙重要以雷動九天殺了熊家滿門,他口中雷動九天的威力也確實誘惑人,但他白生生新鮮帶血絲的腿骨卻過於□人,吳不賒不願去碰,這會兒惱將起來,卻是顧不得了。百威鼓本就在手中,他拿起骨槌,氣機微鎖著熊秀秀,一槌擂下。   鼓聲一響,熊秀秀立時驚覺,不過一看到敲鼓的是吳不賒,再聽了鼓聲,威力比先前還要不如,也就沒放在眼裡,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一臉不屑地看著吳不賒。   槌與鼓面一碰,吳不賒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自己的氣機與鼓聲融為了一體,一齊罩向熊秀秀,又彷彿是一隻無形的手,搭在了熊秀秀身上。第二槌,他好像感應到了熊秀秀的心跳;第三槌,他清晰地感覺到了熊秀秀心臟的跳動。   通過無形的鼓聲,竟可以感應到遠在數十步之外的人的心跳,這也太玄奇了。吳不賒簡直難以置信,但事實就是事實。第四槌,鼓聲與熊秀秀心跳同步。第五槌,更進一步,鼓聲與心跳聲似乎混為一體。第六槌,鼓聲與心跳聲同聲震盪,便如江中的浪,同起同伏,節奏完全相同。昊不賒這會兒已確信不疑,無形的鼓聲,確實可以感應到人的心跳,再不遲疑,第七、八、九三槌接連槌下。   熊秀秀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在跟著鼓聲跳動,不明白怎麼回事,也不以為意,誰知鼓聲越來越響,心跳也越來越響,鼓聲咚、咚、咚,心跳也咚、咚、咚,彷彿心不是在跳,而是在擂鼓,又彷彿吳不賒的鼓就在她的胸腔中擂擊,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響。熊秀秀頭昏眼花,耳中更是嗡嗡作響,除了胸腔中如鼓的心跳,再聽不到任何聲音,整個天地間,就是自己的心臟在咚、咚、咚地劇烈跳動。最後一下,她的心臟猛地一下狂跳,咚的一聲巨響,砰然炸裂,鮮血從七竅中齊噴出來,一射數尺。   最後三槌,吳不賒也確是一下比一下重,全身力道都用在了手臂上。無形的鼓音,似乎能把他的力道送出去,吳不賒這會兒才明白,雷雙重為什麼說雷動九天會耗損他的靈力,確實是這樣。   打個比方,被鼓聲鎖定的人的心臟是個石頭,無形的鼓聲就是個鐵錘,吳不賒這個握錘的人要把石頭打碎,就要一下一下加力。石頭越硬,費的力道就越大。不過熊秀秀功力不深,這石頭不太硬,吳不賒費的力道不是太大。或者說,他其實用不著費這麼大的力就可以炸裂熊秀秀的心臟,只不過他沒經驗,而造成的後果倒是驚人至極。熊秀秀那七竅中血噴數尺的景象,讓他著實呆了好一會兒。   熊秀秀一死,靈力立斷,打妖鞭和日、月雙珠沒了指引,頓時亂舞起來。顏如雪也被熊秀秀的慘相驚得呆了一下,還好,及時醒悟,忙捏訣收了兩寶。   熊秀秀和她三個叔叔都死了,莊中妖獸、小妖先前又被熊秀秀趕散了,沒有人再脅迫駝玉兒。顏如雪收了苦海青蓮,吳不賒給駝玉兒解了上半身禁制。顏如雪道:「玉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駝玉兒搖頭,道,「雪姐,對不起。」   顏如雪拉了她:「算了,以後別做這種傻事了就行。」   駝玉兒擔心地道:「那你——那你以後會不會討厭——討厭我?」   顏如雪笑了起來:「傻丫頭,說什麼話啊!你跟我從魔界到人界,我一直把你當姐妹的,以前是,以後也永遠是。」   「謝謝你,姐。」駝玉兒吁了口氣,轉眼看向吳不賒。吳不賒還以為她也要說聲對不起了,準備大人大量,打個哈哈放她過去。誰知夢做得太好,駝玉兒竟然俏臉一板,厲聲道:「吳不賒,你若敢負了雪姐,我便是做鬼乜絕不會饒了你。」   吳不賒一個哈哈給堵在嗓子眼裡,差點兒憋死,咳得面紅耳赤。顏如雪忍著笑,給他捶背,對駝玉兒道:「玉兒,你去把莊中的小妖、妖獸叫出來吧,熊秀秀和幾個叔叔都死了,別讓其他妖獸作怪。」   駝玉兒應聲去了。吳不賒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拍胸道:「我的娘啊,這小姑奶奶,太恐怖了。」顏如雪笑道:「沒你說的那麼誇張吧。」   「總之我是怕了她了。」他從袋裡掏出天沙鬥,「呆會兒你給她吧,再多看得兩眼,晚上一定陽痿。」顏如雪讓他說得又羞又笑,掐他:「沒那壞玩意兒作怪更好。」   眾妖獸、小妖雖然驚散,並沒有逃走,只是躲在了莊中,遠遠地望風。熊秀秀一死,眾妖獸想跑,被駝玉兒一喝,卻又不敢跑了,都乖乖地出來了。修得人身的女妖有三四個,都作丫環打扮,該是熊秀秀的侍女。其他都是妖獸,也有七八十頭,—個個畏畏縮縮,跪作一團,只叫饒命。   依駝玉兒的意思,是要把這些妖怪盡皆殺了,然後一把火燒了莊子。吳不賒卻不幹了,這麼好一座莊子,燒了也太可惜了吧,敗家女啊!便是這些妖獸,也盡用得上,他開口道:「我是追風城的城主吳不賒。你們的莊主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捋我的虎鬚,連著她三個叔叔在內,都被我殺了。念你們不過是些下人、丫環,我也不與你們計較。你們有願意跟著我的,可去我城中效力,不願意的可自行散去。」   眾妖獸原以為必死,不想還有一條活路,齊道願效死力。   點查眾妖獸,有妖四,妖獸八十三。吳不賒將妖獸分為四隊,四妖各領一隊,先把熊秀秀幾人屍體掩埋了,收拾莊子,再又清點莊中產業。熊家在此立莊百年,著實有點兒積累。吳不賒現在家大、業大,花銷也大,看著十幾箱金銀珠寶,也自高興。   第二日,葉輕紅、九斤麗兩女率五百妖獸趕到,也覺得這莊子不錯,景致清幽,莊子也夠大,索性便住了下來。   趙國口口聲言要報仇,但調動大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籌集糧草兵器,更不可能是一句話的事。天帝下詔討伐,還僅是入冬,但到年底,趙軍仍然沒準備好。直到第二年春草已生,趙軍才準備完畢,趙國傾全國之兵,共五十萬人,加上各屬國五十萬大軍,共計一百萬,號稱兩百萬大軍,仍以管季為主帥,浩浩蕩蕩殺來。吳不賒聽到一百萬大軍,連連歎氣,他不是怕,是心裡在打算盤,這一百萬大軍的糧草,若是送給他,多好啊。   吳不賒這麼歎氣,當然是有原因的。流民一直在往山裡擁,即便是大雪封路也沒斷過.到年底時,上山的流民已有整整兩百萬,比烏靜思預計的最大數字一百五十萬還要多五十萬人。年後鬧春荒,又來了一個大暴發,到趙軍開到雙余城下,流民始絕,總算下來,已有四百萬出頭。四百萬人啊,四百萬張嘴,又是天寒地凍、無種無收的季節,那種消耗,只能用恐怖兩個字來形容。   若沒有趙軍留下的那五十萬人的糧草,還有奪來的那八萬多匹馬和幾百萬金銀珠寶,吳不賒就是把自己切碎了磨成粉,也絕對餵不飽這四百多萬張嘴。   人多有人多的麻煩,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好處,人多力量大,這話也一點不假。追風城在年底之前,居然就建成了,北靠山,南依江,周長五十餘里,即便是騎馬,圍著城牆跑一圈,也要小半個時辰。山下的雙余城周長不過二十餘里,比追風城足足要小上一半。便是風余國的都城風余城,周長也不過三十餘里。這樣的一座大城,不到半年時間建成,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吳不賒打死也不相信。   人多不僅是力量大,人多還意味著熱鬧;建城不僅意味著消耗,龐大的物資流動也意味著繁華。追風城向上一百里,向下三百里,婁江兩岸,人流如織,各山口進進出出的商隊絡繹不絕。在一些近便的山口,商隊的腳步,一直要喧囂到半夜。與山路相比,水路也同樣熱鬧,來來往往的船隊,有如春水中溯江而上的鯽魚,密密麻麻,一隊又一隊。   流民們種下的第一季莊稼還遠沒到收穫的時候,數十萬無法靠手藝或力氣掙到一日三餐的老幼,還要烏靜思每日派人施粥,但追風城的繁華熱鬧,卻已是一日勝過一日。吳不賒只要到竹影山莊住得小半個月,回城就必然要目瞪口呆一番。變化之快,實在是無法想像。   烏靜思有個大概的統計,到年底,來追風城做生意的人流量,將不會少於五十萬。別的不說,僅每日的稅收,就有差不多一萬兩銀子。據烏靜思所知,風余國一年的稅收也不過一百多萬兩銀子。就是說,追風城一年的稅收,差不多是立國已近百年的風余國的兩倍。   追風國也叫了開去,追風城自然便是這還沒有正式立國的追風國的王城。烏靜思仍在規劃,以追風城為中心,沿婁江兩岸,每隔一百里建一座大城,暫時先建三座,只要夏糧一入庫,立即動工。建三座城,在他嘴裡,好像建三棟屋子一樣,吳不賒張著嘴,竟是無話可說。   吳不賒隱隱有個擔心,流民們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躲避戰火進山的,聽到趙軍來攻打追風城的消息,只怕會再一次聞風遠避,無論吳還是楚,富裕的南方有著更好的選擇。但出乎他的意料,趙軍來犯的消息傳開,並沒有引起流民的慌張,反有一種憤怒和同仇敵愾的情緒在流民中湧動。不但沒有什麼人逃離,反有無數的人請戰,吳不賒大是不解,問烏靜思。烏靜思道:「這些人背井離鄉,就是趙國害的。現在大王給了他們土地、家園,眼看著夏收在望,馬上就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趙軍卻又要來打,要來搶奪他們口中的糧食,要來毀掉他們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園,他們怎能不憤怒!大王,這正是凝聚我追風國人心最好的機會,請大王下令,徵召健壯國民入伍,建立我追風國真正的軍隊。」   吳不賒有些猶豫:「有獸兵應該就夠了吧,真要建軍隊,死傷必重。」   「大王此話差矣。」烏靜思大大搖頭,「獸兵不能取代人類的軍隊,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死傷是必須付出的代價。」看吳不賒還有些遲疑,他一臉凝重地道,「國民的一切都來得過於容易,不流血,他們便不知道珍惜。追風國要真正立國,要讓國民有真正的歸屬感,就要讓他們的血和汗,流在這片土地上。」   吳不賒悚然動容,深深一揖道:「先生高見!」   第六十四章 再戰   年後不久,吳不賒發下徵兵令,追風國所有十五到四十五歲的壯年男子均要入伍,共得兵二百一十餘萬人,這些人統稱鄉兵。鄉兵不給糧餉,更不發兵器衣甲,一切自備;相應的,鄉兵也不外出作戰,以村為單位,村村自保。這是烏靜思的主意,人人出一份力,守護自己的家園,不是為別人,只是為自己。當每個人都為了父母妻兒、家園、田土出盡死力時,迸發出的力量,不可想像。   在鄉兵中選兄弟多又有力敢戰者,得三十萬人,給糧餉、衣甲、兵器,統一訓練,統一作戰,是追風國的正規軍。不過想像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在夏糧入庫之前,吳不賒想徵召、裝備三十萬軍隊,根本不可能。繳獲的趙軍的衣甲、兵器,絕大部分回爐做成了農具,還賣掉了一部分。再說糧餉也是個問題,三十萬軍隊可不是三十萬流民,要把三十萬條漢子訓練成健壯的士兵,可不是每天提供兩頓粥就行的,而且不是只餵飽這三十萬張嘴就行,他們後面還有家人,不給餉,他們的家人怎麼辦?給餉,就算每天有近萬銀子的稅收,吳不賒仍是窮得丁當響。這種窘境,必須要到夏收之後,流民能自己餵飽自己了,吳妖王才能富起來。所以,最終的結果是,追風軍在冊人數三十萬,實際集中起來訓練的不過三萬人。不過烏靜思向吳不賒保證,一旦獸兵作戰不利,三十萬追風軍可隨時徵召起來。吳不賒聽了苦笑,獸兵有尖牙利爪,不訓練還打不了仗呢,何況是人?不過吳不賒當然不會打擊他這種熱情,三十萬追風軍,就做後備軍吧,空中畫餅,那也不錯。   吳不賒真正倚重的是獸兵,共徵召了十五萬狼兵、十五萬豬兵、一萬虎兵、一萬獅兵、一萬熊兵、一萬豹兵,還有一萬象兵。像兵好啊,力大還不吃肉,好養活,吳不賒希望象白牙多召點兒來,可惜婁江兩岸只有這麼多象了。   獸兵三十五萬,加上五千妖獸,共計三十五萬五千大軍,也夠恐怖了。不過虎大嘴諸妖和管季打了一仗後,知道訓練有素的人類軍隊並不好對付,得知趙國聯軍多達百萬,便覺得三十五萬獸兵還少了點兒,吳不賒的頭都要爆了,實在是養不起了啊。   桑刀兒的斥候和象斧的巨斧兵都擴充到了一千妖獸。早在趙軍進入風余國之前,桑刀兒的斥候便摸了上去,把趙軍的情況摸了個八九不離十。趙國本軍二十萬騎兵,三十萬步兵,頗為精銳,尤其那三十萬步兵,行進之間隱帶殺伐之氣,氣勢懾人。桑刀兒走南闖北,即便是在強壯的獸人軍隊中,也極少見到如此強軍。吳不賒一聽便知道,趙國這三十萬步兵,老底子絕對是和他打過一仗退回去的那一批趙軍。   「看來是不好對付啊。」吳不賒暗自牙痛。   至於諸侯國的聯軍,雖也有五十萬人,不過是烏合之眾。趙軍若勝,跟著撿死魚,這些傢伙還能起點兒作用;趙軍若敗,這五十萬人直接當羊一樣趕著就是,吳不賒全不放在心上。   這一日,追風城中,吳不賒召集大家商議退兵之策。   牛八角的壓力比吳不賒重,也比吳不賒用心得多,趙軍點點滴滴的信息他都不放過。他第一個站出來道:「管季這次敢來,看來是有一定信心的。我的想法,出山作戰,把趙軍擋在雙余城下,若戰況實在不利,再退回來依山而守。即便要守,也要先磨掉趙軍的銳氣。」   「一切你拿主意。」吳不賒同意,「我隨軍出征,給你掌旗。」   有了吳不賒這話,牛八角放手施為,當日便調集三十五萬大軍出山作戰。吳不賒親征,顏如雪等三女及狽有計、狼嫵媚率三萬追風軍守城。葉輕紅、九斤麗兩女訓練了五百女妖獸,個個能開強弩,也要出戰,其實主要是想呆在吳不賒身邊。吳不賒以防人類玄功高手偷襲追風城為理由,把她們留了下來。   趙軍已到雙余城下,依域布下左右兩個大寨,互為犄角之勢。左寨為趙國二十萬精銳騎兵,右寨為四十萬諸侯國聯軍,管季中軍駐在雙余城裡,四十萬人。   吳不賒率獸兵到城外,管季率軍出戰。   趙軍陣前,一輛輛小車排成長線,上堆柴草。很顯然,上次的火牆立功極偉,管季故技重施,只要獸兵大隊衝近,他們立刻便會燃起火牆。   吳不賒看了一會,笑道:「管季先作好了防守的準備,莫非又是像上次一樣,一萬人一萬人地拼,再突然來記狠招?」   牛八角點頭:「以管季的性子,不會一起手就全力一擊的,估計還是和上次一樣。」   話未落音,趙軍戰鼓擂響,一個萬人隊開了出來。   像斧急不可耐地跳出來:「我來,我來!我只要五百巨斧兵,必將這一萬人斬盡殺絕。」   牛八角沒有表態,扭頭看向吳不賒,吳不賒卻仰頭向天。像斧幾人是跟著吳不賒闖魔界的舊人,牛八角對他們比對虎大嘴等妖客氣。牛八角明白吳不賒的意思,臉一冷,取一面令旗,像斧喜得大嘴咧開一尺寬。牛八角卻把令旗扔在了鹿金弦面前,道:「鹿將軍,本大將軍任命你為軍法官,但凡不守軍法者,無論任何人,立即給我亂箭射死。」   這個好,吳不賒偷笑,眼見鹿金弦眼光瞟過來,便暗暗點了點頭。手下將軍踴躍請戰,本是好事,不過象斧這些傢伙都有些沒大沒小,軍中若個個大喊小叫,可就亂套了。這不能怪別人,只能怪吳不賒自己,他性子過於平和,任何人只要跟他打得幾天交道就知道,這人雖然狡猾卑鄙、詭計多端,卻實在沒什麼脾氣。除非是真的踩到了他的尾巴,否則他基本上不會發火。這種性子平日相處尚好,用來掌軍可不行,吳不賒自己也知道這個毛病。牛八角借這個機會嚴肅軍紀,他哪裡會不支持。   鹿金弦接過令旗,躬身應命:「是,但凡不守軍令者,統統亂箭射死。」他身後兩百妖獸強弩手發出的殺氣,卻有若千軍萬馬。   牛八角板了黑臉又板紅臉:「像斧將軍,你的巨斧兵威力奇大,是我軍的一支奇兵,今日初戰,不可現形,到關鍵時候,自然用你。」   像斧本來被一棒打得有些發傻,聽了這話,心頭又好過些,抱一抱拳,退了回去。   牛八角道:「虎將軍,你率五千豬兵、五千狼兵出戰。」   虎大嘴大喜應命。   牛八角又道:「鹿銀弦將軍,你帶五百強弩兵助戰,先把趙軍的弩兵射散了。」   鹿銀弦也喜滋滋地應了,點了五百妖獸,先行出陣。虎大嘴率一萬獸兵隨後出陣。   趙軍果然還是老樣子,一個萬人陣,兩千強弩手列在陣前。鹿銀弦率五百妖獸到五百步處站定,趙軍強弩最遠射距五百步,有效射距三百步。妖獸力大,經過改裝的強弩,最遠射距八百步,有效射距五百步,鹿銀弦率妖獸在五百步外立定,剛好是有效射距,而趙軍即便還箭,射到面前,箭支也沒了什麼力道。   鹿銀弦帶的是弩兵,自己卻用箭不用弩,立定,取弓在手,瞄著趙軍弩兵降前的一個軍官,一箭射去,只聞「嗖」的一聲,那軍官仰天便倒。   一邊是數十萬人類軍隊,一邊是數十萬獸兵,無數雙眼睛盯著他這一箭,鴉雀無聲。這麼遠的距離,他竟可一箭傷敵,如此高明的箭法,實在是不可思議。   鹿銀弦是個燒包的傢伙,卻還抱拳:「學藝不佳,見笑了。」這話一出,叫好聲轟然響起,多出自趙軍陣中。如此箭技,便是敵人也佩服的。鹿銀弦還笑嘻嘻地四下作揖,風度絕佳,叫好聲越發得響了。   便是虎大嘴諸妖也是佩服不已。唯有象斧大撇嘴:「這騷雞公,打仗就打仗,發什麼騷?」   鹿銀弦謝了一圈,手一揚:「給我射!」   五百妖獸弩兵分為五隊,連環發射,強弩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叫。聲未消,趙軍弩手成片栽倒。   鹿銀弦在這麼遠的距離能射中人,那是他箭技了得,可弩的射距是有限的。妖獸揚弩時,趙軍弩手大都一臉不屑:「妖怪就是妖怪,拿著弩也不會放。」到勁箭入體,這才知道不對,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怎麼可能呢?五百多步啊,妖怪的強弩到底是怎麼做的?怎麼就可以射這麼遠?難道是估錯了距離?可先前明明試射過啊!趙軍弩手怎麼也想不清楚,驚慌之下,也回射過來,但五百步的射距,趙軍強弩即便射過來了,哪裡還有什麼力量?   鹿銀弦站在陣前,隨手接箭隨手回射,飄到他面前的十餘支箭,被他盡數接了又射了回去,箭箭奪命,霎時間便射死了十餘人。   五百妖獸弩手第一輪射畢,隨即上弩,再射。強弩只是上弦慢,並不是射一箭就上不了弦,妖獸力氣比人類士兵大得多,只要給他們時間,每名妖獸射二三十箭不成問題。   妖獸第一輪箭,至少射死了兩百多名趙軍弩手,第二輪也是如此。趙軍還射的箭,即便勉強射到妖獸陣中,也無法造成傷害。趙軍弩手眼見不對,要還這麼傻站著等妖獸射下去,兩千強弩手非死光不可,忙命進陣。   趙軍弩手進陣,鹿銀弦住箭不射,背後的虎大嘴一聲怒吼,一萬獸兵狂衝而出。五千豬兵在前,五千狼兵在後,狼兵衝到中途,卻分作兩隊,斜刺裡包抄上去。   上次擊退趙兵後,吳不賒諸人、妖都知道趙軍必然會捲土重來,牛八角當然不會閒著,開始大力訓練獸兵。經過大半年的苦訓,獸兵的指揮系統不但更加完善,戰法也多有變化,這種豬兵中路衝鋒、狼兵兩面包抄的戰法,便是牛八角訓練出的最基本戰法之一,若趙軍是盾牆陣,狼兵可以繞到趙軍側後,趙軍盾牆陣立馬就會崩潰,但若是碰上萬點梅花陣,這種戰法就沒什麼效果。   趙軍布的果然是盾牆陣,弩手進陣換弓,搭上火箭,這是管季在上一戰中用過的戰法,即便衝陣的是象兵,火箭攢射之下,獸兵也不能不後退。沒想到牛八角把獸兵來了個側後包抄,這下趙軍有些亂了,急忙變陣,方陣變圓陣。圓陣中衝出兩千長刀手,各執明晃晃的長刀,連刀帶柄,約有一丈七八。這兩千長刀手在圓陣之外又結成方陣,正迎上狼兵,戰鼓聲中,長刀齊起齊落,明晃晃的長刀便如一面刀牆,將衝到面前的狼兵一刀砍作兩截。也有長刀手被狼撲倒,但後面的長刀手立即補上缺口。撲到面前的狼兵、豬兵死傷慘重,刀手也接二連三地被撲倒、撞倒,但有後面的刀手補缺,刀陣始終屹立不動。   眼見趙軍突然列出這麼個長刀陣來,而且威力奇大,吳不賒一時間撟舌難下:「這是什麼陣?」牛八角不應聲,鬥牛眉擠成一團,只是緊盯著戰場。   趙軍方陣與圓陣相隔三十步左右,互相呼應。圓陣主守,盾在前、槍在後、弩在裡,方陣主攻,就是一隊一隊的刀手,前面的倒了後面的補。狼兵、豬兵想繞到刀陣側後去,圓陣中趙軍弩手可不客氣,繞到側後的獸兵成片栽倒。狼兵、豬兵想全力衝擊圓陣,方陣卻是會動的,刀陣圍著圓陣緩緩移動,將圓陣週遭的獸兵盡數砍翻。   獸兵雖然數量不在趙軍之下,先前的弩戰還佔了上風,可這一接戰,卻是大落下風。虎大嘴咆哮如雷,衝到刀陣前,兩柄大刀迎頭狂劈。他鋼叉橫掃,架開大刀,叉柄一抽一送,一叉正中一名刀手前胸,剛要發力把這刀手挑起來,左右各有一刀劈過來。他擋無可擋,抽叉疾退,刀落,再往前衝時,倒下的刀手處又站了一名刀手。虎大嘴大怒,鋼叉一揚再進,錚錚錚,三把刀被他一叉架開,挺叉欲刺,眼角白光閃動,卻是左右兩邊的刀手利用刀長的便利,刺他兩脅。虎大嘴鋼叉左右格擋,他力大,一蕩而開,但迎面三把刀卻又劈到,他挺叉架時,左右兩把刀又刺了過來。   虎大嘴不知道,管季編的這個刀陣,五刀一伍,是可以互相掩護的,中間劈,左右兩面刺,除非有三頭六臂,否則對著這五把刀都毫無辦法。   虎大嘴沒有辦法,只有後退。趙軍的軍官卻盯上了他,他所到之處,都是五把刀對付他。他力氣雖大,面對五把刀左、中、右三路夾攻,也只有連連敗退。他口中咆哮如雷,卻半點兒辦法也無,而身邊的狼兵、豬兵更是死傷慘重。   鹿銀弦射散了趙軍強弩手,本來躲在遠處看戲,這一看不對了,急令妖獸上前,對著趙軍刀陣放箭,一輪弩下去,趙軍刀手倒下一片。   虎大嘴大喜:「鹿兄幫忙,給我射,射死他們,勝後我請你喝酒!」   忽聞趙軍陣中鼓響,圓陣前移,方陣後撤,圓陣移到了方陣前面,盾牆擋住了妖獸的弩箭。隔得近了,躲在盾牆後的趙軍弩兵還箭射擊,鹿銀弦猝不及防,數十名妖獸被射死、射傷了。鹿銀弦的妖獸非常寶貴,他急令後撤。   虎大嘴急了:「兄弟你別撤!豬兵,給我上,撞散他們!」   豬兵聞令,紅著豬眼,嗷嗷叫著往上衝,但趙軍盾兵死死頂著,盾牆後還有長槍不住攢刺,豬兵想要衝開盾牆,卻也並不容易。   像鹿銀弦這種燒包,當然不會臨陣逃脫,一脫離趙軍弩箭的威脅,即刻停步,看了一會兒,他嘴角掠過一絲邪笑:「刀陣要靠圓陣掩護啊,嘿嘿,看哪個跑得快一些。」他手一揮,「跟著我,繞到那一邊去。」他帶著五百妖獸弩兵繞一個圈,跑到西面,刀陣正在西面發威,大殺獸兵,圓陣卻在東面。   「預備,放!」   鹿銀弦的口令,是自己先射出一箭,嗡嗡聲隨後響起,弩箭形成的黑點遮天蔽日,有如一片蜜蜂飛過,但這是一群殺人蜂,正在揮刀大殺的趙軍長刀手霎時又倒下一片。   趙軍軍官眼見不對,急令刀陣轉向,想要再移到圓陣後面去,但鹿銀弦會是那種輕易放手的人嗎?他把五百妖獸分為五隊,前隊射,後隊上弦,到第五隊射完,第一隊差不多又已上弦完畢,一邊射,一邊跟著趙軍刀陣轉動。   趙軍刀陣還有一千多人,轉向並不容易,況且四圍都是咆哮的獸兵,趙軍必須把路上的獸兵清空才能移動。鹿銀弦的妖獸本來跑得快,前路又沒有什麼障礙,趙軍刀陣如何跑得過他們。五百妖獸弩兵便如附骨之蛆,死死盯住趙軍刀陣,不停地放箭。趙軍刀陣圍著圓陣差不多轉了一圈,卻怎麼也擺脫不了妖獸弩手,死傷慘重。   趙軍大陣中鼓聲擂響,圓陣突地開了個口子,長刀手倒退入陣。在付出上百刀手陣亡的代價後,剩下的終於全體進了圓陣,只不過剩餘的長刀手也已不過千人。   刀陣入了圓陣,趙軍就成了一隻鐵烏龜。虎大嘴指揮獸兵四面圍困,趙軍雖然處於挨打之勢,但虎大嘴想攻進去卻也有些難。豬兵撞不開盾牆,狼兵能跳,不過圓陣中不但有長槍手還有更恐怖的長刀手,跳進去的狼兵眨眼間就是一堆肉醬。   這會兒鹿銀弦也幫不上什麼忙了,趙軍有盾牆掩護,弩箭大打折扣,先前急射了幾輪後,妖獸也需要休息,恢復體力。鹿銀弦帶了五百妖獸遠遠看著,看趙軍還有什麼花樣出來。   鹿銀弦能等,虎大嘴卻等不得,眼見豬兵撞不開盾牆,他惱了,率一軍,親自上陣,鋼叉挑盾,只要把盾牆破開一個缺口,背後獸兵一湧而入,這圓陣便破了。   趙軍盾兵竭盡全力,能抗住豬兵的衝撞,卻擋不住虎大嘴千斤獸力,眼見被他連挑帶掃,破開一個缺口,趙軍陣中突地射出密集的箭雨來。這箭雨還不是普通的箭,是火箭,燒得獸兵狼哭豬嚎。虎大嘴也被燒去了半邊頭髮,他心中狂怒,哇哇大叫,冒著箭雨便往前衝。但獸類天生怕火,雖然牛八角加強了這方面的訓練,但獸兵畏懼之心始終不能完全消去,加上趙軍的火箭實在太密,獸兵衝不過去。虎大嘴雖勇,火箭全衝他一個人來,他也撐不住,而趙軍盾牆已經飛快地補上。戰勢又進入僵持狀態,虎大嘴喘了兩口氣,調集獸兵準備再攻。趙軍大陣中一片鑼響,趙軍圓陣隨即緩緩後退。虎大嘴不甘心,想追,可趙軍火箭如雨,射得多了,形成一道火牆,阻住了追兵…   牛八角一揮手:「鳴金退兵!」   聽到鑼聲,虎大嘴雖怒,也只得收兵回來。   這一仗,看上去獸兵佔了上風,趙軍先被逼成了個烏龜勢,後又被迫退兵。計算戰果,卻是獸兵吃了大虧。豬兵、狼兵損失慘重,折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趙軍傷亡則要少得多,而且大多是折在鹿銀弦的強弩之下。如果不算鹿銀弦先前射死的趙軍弩兵和後面射死的趙軍長刀手,趙軍基本上沒什麼損失。也就是說,虎大嘴的一萬獸兵,在折了三分之一兵力的情況下,卻沒能給趙軍帶去任何實質性的損傷。   「方、圓、動、靜,刀、盾、火、弩。」牛八角擊掌輕歎,「管季果然了不起。」   吳不賒點頭道:「確實了不起,不愧趙國名將。」   像斧卻是不服:「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我們勝了。」   「似勝實敗,似勝實敗啊。」牛八角搖頭,「管季這一陣勢,以圓陣之盾守,以方陣之刀攻,可破我獅、虎、狼、豬。若我軍出動象兵,他陣中還有火箭,可說兼顧了我軍所有兵種。如果沒有強弩這個秘密武器,這一仗,我軍必然大敗。刀陣圍著圓陣轉,會將我獸兵掃空,刀陣被鹿銀弦將軍逼入圓陣時,前面的退,後面的掩護,進退有序,絕不慌亂,顯然是有專門的訓練,目的是,刀陣殘敗或疲累時,退入圓陣休整,或換人,或緩勁,然後再又殺出來。如此反覆,獸兵攻不破盾牆,擋不住長刀,無論有多少獸兵,最後都會被方、圓兩陣殺絕。」   他這麼細細一說,像斧也明白了,不再吱聲。   吳不賒歎道:「虧得我們有了強弩兵,要不這仗就不要打了。」   牛八角道:「最重要的,我們的強弩兵射程遠遠超過趙軍弩兵,若射程和趙軍一樣,這仗也難打。現在嘛,頭疼的該是管季了。」   吳不賒笑道:「何況我們還有個秘密武器——巨斧兵。」   像斧一聽,馬上就端一個大架子:「那是。趙軍區區長刀手,還真不放在我巨斧兵眼裡。下一陣,大將軍可派我巨斧兵出戰,橫掃趙軍長刀手。」   趙軍回陣,竟不再出戰,大軍移動,緩緩回城去了。像斧還伸長脖子盼著呢,氣得跳腳大罵,卻也無可奈何。   吳不賒笑道:「管季估計是對付不了我軍的強弩手,不敢再戰,回城想辦法去了。」   像斧一聽急了:「那老傢伙若再不敢出戰,我這巨斧兵豈非白練了?」   「那不可能。」牛八角搖頭,「管季老而彌堅,越挫越勇,必會想出法子來接戰。」   次日,趙軍果然又揮軍出城,擺下陣勢,隨後又是一個萬人隊開了出來。牛八角早有定計,令鹿銀弦率五百強弩兵,像斧率五百巨斧兵,豬黑子率兩千豬兵、三千狼兵、一百象兵迎戰。   趙軍仍依舊法,在陣外擺了兩千強弩手,但一見鹿銀弦率妖獸出戰,立即便縮了回去。趙軍陣法隨即變動,卻不是昨天的方、圓二陣,而是散成上百個小圓陣。這陣眼熟,正是殺得獸兵大敗後又被象兵霎時踏破的萬點梅花陣。   「這是萬點梅花陣!」虎大嘴倒長了記性,一臉興奮地叫,「管老兒沒轍了,弄點剩飯出來炒。哈哈,像兵一衝,這一陣穩贏,倒便宜了豬黑子這廝。」   他想得簡單,吳不賒卻絕不認為管季的腦子和他的一樣簡單,上次萬點梅花陣吃了大虧,管季再擺出來,難道是不要錢的糕餅,送給敵軍吃?絕不可能!管季既擺出萬點梅花陣,必有所恃。牛八角鬥牛眉擰著,也是一臉凝重。   鹿銀弦的強弩兵主要是壓制趙軍弩兵,然後射殺趙軍長刀手,趙軍變陣,鹿銀弦也就不動。像斧的巨斧兵是用來衝擊趙軍刀陣的,這時也不動。豬黑子一聲長嚎,一象配二十豬、三十狼,分成一百個小隊,踏向趙軍的萬點梅花陣。   眼見獸兵衝過來,趙軍一動不動,到一百步左右,各梅花陣中便有火箭射出來。火箭極為密集,而且只對準一個目標——衝在最前面的大象。   一百獸兵小隊沖踏一百梅花陣,每隊獸兵前面,就只是一頭大象,每個梅花陣中,至少有三十名弓手,一放就是三十支火箭,對準的又只是一個目標。偏偏大象體形巨大,目標明顯,三十支火箭,至少有二十多支能射到大象身上。而且弓不像弩,一百步距離,一般的弓手至少也可以射出三箭以上,好的弓手甚至能射出五到七箭。獸兵衝到五十步內,每頭大象身上至少都釘了五十支以上的火箭。雖然大象受過嚴格的訓練,可這麼多火箭釘在身上燒,軍紀再嚴也沒用。大象受痛不過,有的轉頭就跑,有的狂吼亂跳,有那悍勇的,衝到三十步內,卻再也忍耐不住,翻倒在地,滿地打滾,淒厲的象吼聲直衝雲天。   「竟然只射大象,太卑鄙了。」虎大嘴看得驚怒交集。   吳不賒卻是暗暗點頭:「早知管季舊陣必有新法,果然如此。且看他還有什麼手段。」   趙軍火箭之下,一百象兵無一象能衝到二十步之內,不是活活燒死,便是掉頭逃跑,後面的豬兵、狼兵沒挨到火箭,卻是狂衝上去。   第一次對上萬點梅花陣,獸兵吃了個大虧,這一次象兵被火箭燒退,當時的情勢好像又重現了。然而不止如此,趙軍陣勢一變,一百個梅花小陣突然裂開,陣中衝出一隊隊長刀手來,每隊長刀手都是三十人左右,列成三隊,背靠梅花陣,揮刀狂斬衝近的獸兵。   獸兵爪牙雖利,但面對近兩丈長鋒利的長刀,哪裡是對手,刀牆之下,皮碎骨裂,慘叫聲不絕。想繞到敵人背後攻擊吧,趙軍刀手又始終死死地靠著梅花陣,雖然也還有個幾步的空隙,可陣中還有長槍手啊。狼兵、豬兵想鑽這空子,陣中長槍卻不是吃素的。兩側呢,陣中還有強弩手,這麼近的距離,強弩射出來,哪怕是幾百斤的大野豬也是一射對穿,而且一百個梅花小陣是一陣挨著一陣,彼此間隔,最遠不到二十步,一般都是十七八步不等。各陣互相照應,各陣前面的刀陣也能相互關照,刀牆交錯,獸兵無論往哪個方向竄,都是一片片的刀牆壓過來。   鹿銀弦一看長刀手出陣,大喜:「我的買賣來了。」   趙軍一百小刀陣,鹿銀弦就把五百強弩兵拆開,乜分成一百個小隊,每隊五名弩兵,圍著趙軍萬點梅花陣轉動,專射刀陣。   虎大嘴、象白牙幾個眼見鹿銀弦如此應招,均大喜,齊道:「不愧是鹿老二,腦子就是靈光。」吳不賒也暗暗點頭,想:「戰場上隨機應變,就是要這些搗蛋傢伙。」   趙軍一直在盯著鹿銀弦的弩兵,他弩兵一散,趙軍忽地變陣,一百個圓陣往外急速移動。那情形,若從大裡看,真就像一朵巨大的梅花急速開放,只一眨眼,一百個梅花陣在外圍布成一個大圓,把一百個小刀陣包在裡面。鹿銀弦的強弩兵想射趙軍刀陣,四面卻有梅花陣攔著,遠了射不到,近了呢,又進了趙軍強弩手的射程,自己必受損傷。鹿銀弦抓耳撓頭,竟是毫無辦法。   一百個梅花陣雖是在外圍布成圓圈,陣與陣之間是有空隙的,也是有意留出的空隙,獸兵撞不開梅花陣,只有穿到內陣去圍攻趙軍的刀陣。沒有梅花陣的掩護,刀陣的防禦力本該下降,誰知刀陣靠在一起,又是一變,每二十個小刀陣靠在一起,結成一個大刀陣。三千長刀手,結成五個大刀陣,彼此呼應,穿插來去,將衝進陣中的獸兵盡皆斬碎。   外圍一百個小盾陣,像一百朵鐵青色的梅花,內裡五個大刀陣,像五瓣瑩白的雪花。陣形轉動,花瓣忽收忽放,好看煞人,而陣中無邊的殺氣,卻讓人徹骨生寒。   「好陣法,好陣法!」牛八角擊掌狂呼,「如此變陣,才是真正的陣法大家。得此對手,我牛八角哪怕今日便死了,也是不虛此生。」   他為得一對手而欣喜若狂,如癡如醉。吳不賒、虎大嘴幾個看著戰場的慘象,卻是目瞪口呆。此時鹿銀弦的強弩兵起不了作用,像兵潰敗,狼兵、豬兵衝不破梅花陣,卻被大陣砍瓜切菜一般斬殺。再不設法,獸兵將會死盡死絕。吳不賒在商戰中詭計多端,這會兒卻是半點兒辦法也沒有,諸妖更是腦袋空空,齊看著牛八角。牛八角卻令鳴金收兵:「這一戰我們敗了,管季如此陣法,如此奇變,我們敗得不虧。」   牛八角給象斧的軍令,是要得到中軍號令才能衝出,眼巴巴等半天,等來的卻是鳴金收兵的號令。軍令不敢違,他卻怒氣沖沖來找牛八角麻煩:「為什麼鳴金收兵,為什麼不讓我的巨斧兵衝上去?」   牛八角斜眼看著他:「你有幾百巨斧兵?」   「五百,怎麼著?」象斧紅著眼睛,「我五百巨斧兵能抵趙軍五千。」   「你的巨斧兵是不是箭射不死?」   「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牛八角冷笑,「你沒看見趙軍外圍的梅花陣裡有強弩嗎?難道你的巨斧兵箭射不死?」   「有弩又怎麼樣?」象斧全不服氣,「我捨著幾十巨斧兵,輕而易舉便可以砍開一個那什麼梅花降。」   「砍開一個是容易,你沒見外圍的梅花陣一直在緩緩轉動嗎?你砍開一個,另一個轉上來,再砍開一個,再有一個轉上來,每一個梅花陣都射死你幾十個巨斧兵,我且問你,你五百巨斧兵經得幾次射?」   像斧有些啞口,他也想起來了,趙軍外圍的梅花陣確實是從左向右緩緩轉動的,砍開一個容易,一百個梅花陣無休無止地轉上來,卻有些頭痛。他仍不服氣,強道:「我砍開一個就往裡沖,不理外面那鳥陣,先殺光了裡面的刀手,再由內向外衝。」   「衝進去?」牛八角大聲冷笑,「你衝進去,外面的梅花陣圍著你,四面放弩,嘿嘿……」   他沒有說完,像斧卻想明白了,真要不顧外圍的梅花陣往裡沖,被梅花陣繞著圈子在背後一射,絕對是有多少死多少。他一時面紅耳赤,呼呼喘氣,便如鐵匠鋪裡扯開了風箱,卻再無話說。   諸妖和象斧的想法差不多,聽牛八角一說,大眼瞪小眼,個個無言。   吳不賒道:「八角,管季這陣法難道就無術可破?」   牛八角道:「大王不必憂心,陣是死的,人是活的,除非強弱懸殊,否則這世上絕沒有破不了的陣法,下一陣且看。」   不知搞什麼鬼,管季勝了一陣,竟又收兵回城去了。吳不賒又氣又笑:「趙國是不是糧食多得發霉,弄這百萬人來幫他吃飯啊?這麼打一仗歇一仗的。」牛八角卻是一臉凝重,管季絕非等閒之輩,這麼做,必有他的理由,只是他暫時看不出來。   次日,管季又揮軍出城,復派一萬人出戰。牛八角這次卻不派豬兵,只派一萬狼兵,以象白牙為主將,密密囑咐,待趙軍梅花陣散開,狼兵不必入內陣,只纏死外圍梅花陣,不使趙軍弩兵從容放弩便是大功。又令象斧的巨斧兵均披重甲,巨斧兵本來是不披甲的,但軍令如山,只得披上。便是象斧也穿了個鐵甲背心,隨即出戰,同出的還有鹿銀弦的五百強弩兵。   趙軍直接就擺出了萬點梅花陣,強弩兵也不在外面裝相了,像白牙率獸兵衝過去,趙軍梅花陣中箭如雨下,也傷了幾百狼兵。沒見象兵,趙軍也就不放火箭,火箭貴啊,用來射狼,顯然有些划不來。   狼兵衝近,趙軍萬點梅花陣破開,陣中衝出一百隊長刀手組成刀陣。鹿銀弦已得囑咐,仍如昨日一般,將五百強弩兵散開。趙軍一見,也是如前變陣,梅花陣外散.刀陣內收。像白牙得了囑咐,狼兵不進內陣,只把外面的梅花陣密密包圍。狼不像豬,狼是能跳的,無數狼兵四面往陣裡跳,趙軍梅花陣裡只有槍手、弩手,頓時鬧了個手忙腳亂。   趙軍眼見不對,想要把內陣的刀手調出來,沿著梅花陣大圈的內沿,斬殺狼兵。在梅花陣大圈的內沿,等於還是受到梅花陣的保護,鹿銀弦的強弩兵還是射不到,卻又可以掩護梅花陣內圈的一側,專心對付外圈一側的狼兵,壓力自然要小得多。而且若梅花陣實在撐不住時,內側還可以張開,放刀手入陣相助,這萬點梅花陣的變化,確實是精妙絕倫。   如果牛八角沒有後手,戰局將就此僵持,雙方鬥狠,只看誰能撐到最後,但牛八角還有象斧的五百巨斧兵沒動呢,此時的情勢正在他計算中,一聲號令傳下,只聽象斧一聲狂吼。這吼聲卻比虎大嘴的虎吼聲還要烈上三分,巨斧一揮,像斧率五百巨斧兵狂衝過去。當面一個梅花陣,四面被狼兵圍著,僵持不下。像斧衝到近前,大吼一聲,巨斧照著鐵盾一斧劈下,「卡嚓」一聲巨響,鐵盾居然被他一斧劈為兩半,盾後的趙軍一個身子也成了兩半。一斧劈出缺口,巨斧再橫裡一掃,那斧實在太大了,一斧掃過去,數丈方圓,蕩然一空。像白牙就在不遠處,見了象斧如此威勢,暗自悲傷:「說來獸人只是我妖怪的後代,怎麼卻生得如此巨漢,真是愧殺祖宗。」   像斧可不知象白牙在一邊悲歎,巨斧揮動,口中呵呵狂呼,一眨眼,一個梅花陣便花落香殘。像斧不管左右的梅花陣,率著五百巨斧兵只往裡沖,霎時間衝入趙軍刀陣。   趙軍長刀手都是彪形巨漢,否則也揮不動丈八長刀,再列成刀陣,威力確實驚人,然而碰上象斧這個怪物,卻又是小巫見大巫了。像斧巨斧一揮,齊斬下來的五柄長刀竟然齊被打飛,最誇張的是,其中一柄刀頭斷裂,兩柄成了曲尺,而五個趙軍士兵的雙手無不虎口迸裂,鮮血淋漓。   這還是人嗎?趙軍如見鬼魅。像斧可不管別人的眼光,揮斧狂劈,身後五百巨斧兵列成橫隊,與趙軍長刀手對劈。   巨斧兵的斧較趙軍長刀略短,但妖獸力氣要大得多,也凶悍得多,一格之下,順斧便劈,趙軍被盪開的刀還在半空呢,怎麼擋?再加上還有象斧這條惡漢,只是一個對沖,趙軍刀陣便被巨斧兵沖了個七零八落。   「哇、哈、哈、哈……」象斧殺穿趙軍刀陣,心中暢快,仰天狂笑,也不管他的笑聲有多駭人。   「斬盡殺絕!」象斧巨斧一揮,回頭復又殺入陣中。   第六十五章 暗招   趙軍刀陣已亂,被獸軍反覆一攪,便徹底崩潰,兵卒四下奔逃,一半被巨斧兵所殺,一半逃進了盾陣中。管季見形勢大壞,便鳴金收兵,然而趙軍梅花陣被狼兵圍著,哪能說退就退。像斧又自發惡,率領巨斧兵,一個個梅花陣掃過去,人哭狼嚎中,便聽他的狂吼聲來回震盪,猶如地獄來的惡鬼。   從上一次接戰起,管季和牛八角好像就有了默契,各遣一軍交戰,無論勝敗,不派援兵。趙軍這一個萬人陣明顯已經潰亂,管季卻始終不派一兵一卒接應,趙軍最終撤回去的,不到三千人。敗兵逃回,趙軍陣腳移動,竟收兵回去了。三天三仗,算起來,獸兵真正勝的只此一仗。像斧得意洋洋,虎大嘴幾個雖不服氣,卻也不敢吱聲。像斧那巨斧,門板一樣,實在有些駭人,莫說妖怪膽大,那也要看對象。   無論勝敗,管季一天只打一仗,吳不賒、牛八角心中都有些疑惑,但管季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卻都猜不透。   次日,管季復又揮軍出城,又派了一個萬人隊出來,直接就擺了一個萬點梅花陣。   吳不賒道:「管季那老兒莫非又有什麼新花樣,能破巨斧兵?」   牛八角道:「有可能。」仍是派一萬狼兵出戰,豬黑子領軍,像斧率五百巨斧兵,鹿銀弦率五百強弩兵助戰。   像斧、鹿銀弦率一千妖獸搶先衝出,在五百步外停住。豬黑子隨後率狼兵衝陣。趙軍萬點梅花陣張開,外擴成一個大圓,每朵梅花中放出一隊長刀手。長刀手比昨日明顯要少,一隊只有二十人左右。留在陣中的長刀手也有二十人左右,其中十人,是長槍手轉換來的。吳不賒略微一想就明白了,管季的梅花陣昨天吃了虧,陣中只有槍手、弩手,狼善跳,跳進陣中,槍手應付不來。減少槍手,每一小陣配二十名長刀手,狼兵再往陣中跳,死傷必重。   「這一應招不錯。」吳不賒暗暗點頭,「但以昨天的刀陣尚且應付不了巨斧兵,今天人數減少,豈非更加不是對手?管季莫非還有後招?」   豬黑子率狼兵衝近,趙軍梅花陣中竟無一箭射出,讓豬黑子意外了一下。他腦瓜不大想事的,也不管這麼多,揮兵衝陣,狼兵狂嗥著往陣裡撲。陣中趙軍長刀手布成半圓,長刀揮舞,撲進去的狼兵撞上刀牆,往往一斬數段,慘嗥聲不絕,但獸兵軍紀野蠻森嚴,狼兵本就悍勇,卻是前仆後繼,爭先恐後地往陣裡跳。狼一多,長刀手殺不勝殺,而且揮舞近兩丈長的長刀也絕對是件力氣活,數十刀後,力氣漸減,刀陣散亂,也有不少長刀手被狼撲倒。人與獸陷入惡戰。   混戰一起,像斧率巨斧兵猛撲出去,和昨日一樣,先掃開一個梅花陣,掃出缺口來,隨即惡狠狠地撲向陣中趙軍的刀陣。今日趙軍刀陣人數略少,只有兩千人,分為五隊,如五芒星狀,嚴陣以待。像斧進陣,刀陣中殺出兩名軍官,各使長刀,迎向象斧,兩柄大刀一橫掃一直劈,兩下夾擊。像斧冷跟一看刀勢,便知這兩名軍官是高手,心下大喜,狂吼一聲:「來得好!」巨斧一掄,不管兩柄刀的來勢,橫裡就掃過去。   像斧蠻勇,話多,卻不傻,真要說起來,心眼還蠻多。他這一橫掃,看上去不管不顧,好像拼的是同歸於盡,其實留了巧。昨天他就量過,他的巨斧比趙軍的長刀還要長上半尺,大家對拼,嘿嘿,他能砍上對方,兩名趙將的長刀卻很難砍得到他。   兩名趙將當然也不傻,不與他對攻,更不與他硬碰,傻瓜才去和門板大的巨斧硬碰硬。兩名趙將左右一閃,各舞刀花,復又衝了上來。像斧掄開巨斧,直劈橫掃。兩名趙將閃避居多,但身法靈動,刀法靈活,雖然勝不了象斧,卻也死死纏住了他。   五百巨斧兵撲向趙軍刀陣,趙軍單個的戰力遠不如妖獸,即便列成刀陣,刀陣對斧陣也不是對手,但趙軍列的是五芒星陣,一對上巨斧兵,陣法轉動,五芒星耀,一隊隊刀手穿插來去,眨眼間便把巨斧兵沖得七零八落,分割包圍起來。   妖獸再厲害,若一妖對上五六把、七八把長刀,擋不勝擋,防不勝防,也絕對是有敗無勝。但這裡有點兒巧合,巨斧兵是象斧訓練出來的,像斧鼓吹的是無拘無束的浪戰,要他訓練一千妖獸進行整齊的陣戰,別說他沒這個本事,就本性來說他也不喜歡。不過牛八角跟他反覆強調過人類軍隊配合作戰的威力,他也聽進去了一點,百人、千人列陣而戰他沒練,卻讓妖獸五人一組,訓練的時候,就是五人一組混戰。這會兒巨斧兵被趙軍分割開,陰差陽錯,倒合了巨斧兵的口味兒。巨斧兵五人一組,在趙軍小隊中狂呼酣戰,反倒大佔上風。趙軍的刀手,本身戰鬥力遠不如妖獸,強的就是陣戰。小隊與巨斧兵小組鬥,看上去是趙軍圍住了巨斧兵,其實卻不是對手,便彷彿群狗圍上了惡虎,惡虎咆哮來去,群狗哀號四散。   「我明白了。」吳不賒遠遠看得明白,擊掌大笑,「管季的後招,便是以高手纏住象斧,再以陣法分割巨斧兵,以收分頭殲滅之效,招法不錯,可惜實力不行,哈哈哈哈……」   牛八角也笑:「我猜管季也只有這個法子,不過還需要防梅花陣中的強弩,但兩軍混戰,強弩的威力只怕也要大打折扣。」   他猜得沒錯,巨斧兵一入陣,先前一箭沒放的梅花陣裡便四面放箭,但巨斧兵沖得太快,眨眼便與趙軍混戰在一起。強弩不像弓,弩是一種壓制性武器,準確率遠不如箭,兩軍混戰,弩手便只有乾瞪眼,即便先前的一輪箭,效果也不是太大。妖獸難得,損失一個就少一個,因此牛八角下了大本錢,尤其是象斧手下的一千巨斧兵,要衝陣近戰的,每個妖獸都配了重甲。妖獸身高力大,負重能力至少是同等身高人類戰士的兩倍以上,配的重甲因此也格外加厚,除非是正中臉部或脅下,其他部位,哪怕是強弩,輕易也射不透妖獸的重甲,但想射中面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像斧這個變態,皮粗肉厚,一般的刀劍根本不在乎,只臉部脆弱一點兒,所以衝陣之時,他的巨斧往往就擋在腦袋前面。他手下的巨斧兵當然也學了這一招,橫板著斧頭往前衝,弩箭哪裡射得到。   這一場大戰,殺得天昏地暗。外圍,趙軍略佔上風,狼兵雖有尖牙利爪,身上無甲,擋不住趙軍長刀手雪亮的長刀。內圈,卻是巨斧兵大佔上風,趙軍陣法雖妙,實力太差,再一次遭到妖獸們野蠻的蹂躪。半個時辰不到,趙軍兩千長刀手戰死多半。巨斧兵傷亡不過百餘人,真正戰死的不過十來個,而且越打到後來,優勢越明顯。   像斧被兩名趙將纏著,想贏贏不了,想甩甩不開,氣得他吼聲連連,直想吐血。   還有個鹿銀弦,遠遠站在五百步外,說他是閒人吧,他是來參戰的;說他來參戰,他又閒得腳底板發霉。有力使不上,他也是一腔鬱悶,無處訴說。   以鹿銀弦箭技,倒是可以在五百步外參戰,一箭射一人,說射左眼不會射右眼。但五百步射距,弓要全滿才能中的,這麼鼓足全身力氣開弓,最多二十箭,他的手就會發抖。上萬人的戰陣,射死一二十個人,起不了半點兒作用,不如不射。   其實說起來,真正鬱悶的是管季。昨日一戰後,他回城苦思對策,今日接戰,實踐證明,他的對策是有效的,外圍佔到了上風,兩名趙將纏住了象斧,內圈也把巨斧兵成功分割開了,可長刀手實力不如巨斧兵,人類戰士砍不過妖獸,那有什麼辦法?   眼見長刀手要被巨斧兵全殲,管季只得無奈地下令鳴金收兵。   他無奈,像斧卻十分惱火,憋了半天,一口氣沒地方出,追著撤退的梅花陣亂砍。巨斧如輪,一斧過去,便是五六名趙軍被腰斬,殺得趙軍魂飛魄散,哭爹叫娘。趙軍被迫急了,調集上百名弓手、弩手,強弩火箭一通亂射,這才把象斧壓住。吳不賒也怕象斧有失,像斧皮雖粗,但眼睛、耳朵什麼的萬一挨上一強弩,那也夠嗆,連忙下令鳴金。像斧這才罵罵咧咧地撤回來,後來這一通殺,他也砍了幾十人,厚厚的血漿,油一樣沾在斧面上,血腥氣沖人欲嘔。   趙軍依舊是老規矩,無論勝敗,打一仗就退回城中。吳不賒只能感歎:不愧是大國,果然實力雄厚,硬敢拿一百萬人來耗糧草。   次日,趙軍復又出城邀戰,仍是一個萬人隊出戰,擺的仍是萬點梅花陣。吳不賒笑道:「不知那管季老兒今天又有什麼花樣出來。」   牛八角笑道:「我也很好奇。」仍是一萬狼兵出戰,像斧率五百巨斧兵,鹿銀弦率五百強弩兵助戰。   鹿銀弦知道自己是配相的,趙軍弩手根本就不敢到陣外來,他的強弩兵有什麼用,無非就是站著看戲,所以便有些懶洋洋的。像斧卻興致勃勃、摩拳擦掌地準備大開殺戒。   金毛獅領軍衝過去,趙軍這一回卻不客氣,強弓硬弩一陣亂射,看來不打算留著射巨斧兵了,倒也射死、射傷了好幾百狼兵。趙軍萬點梅花陣隨即打開,放出長刀手進入內圈。梅花陣往外圈擴展,老一套,沒什麼新花樣,唯一的變化,是長刀手的數量又增加到了三千人左右。梅花陣中槍手數量則明顯減少,以刀手為主,陣中刀手對撲陣的獸兵佔有優勢,這一點管季看到了,自然不會放棄。   狼兵一纏住梅花陣,像斧立即率巨斧兵衝鋒。像斧的巨斧兵,成員多是獅、虎、牛、熊、象之類,本就身高體壯,再加上重甲、重斧,若過秤,最輕的也有六七百斤,站在那裡,就是一座座小山,跑起來時,巨大的腳板踩得地皮轟隆作響,一個妖獸還好,五百妖獸齊奔,聲勢猶如萬馬奔騰。   像斧的老規矩,掃開攔路的梅花陣,然後衝向內圈刀陣。這一次卻是三名趙將迎上來,兩名使刀的是昨天交過手的老朋友,另一個人使槍。像斧很鬱悶,他知道絕對甩不開這幾名趙將,對手多一個兩個倒無所謂,他手長、腳長、斧長,大斧掄開,十餘丈方圓內,無人搶得進去,多一個敵人和多十個敵人,沒有區別。他惱恨的是,撈不到人殺。   像斧戰住三名趙將,五百巨斧兵衝向三千趙軍長刀手。趙軍仍是五芒星陣,依舊將巨斧兵割裂,然後小群混戰,卻依舊打不贏巨斧兵。   外圍,梅花陣中,趙軍先佔上風,慢慢體力下降,不說處於下風,也陷入了苦戰。內圈,趙軍刀陣人數佔了優勢,以多打少,但多了一千人的長刀手卻一直是在下風中苦撐,五百妖獸巨斧兵在三千趙軍長刀手中縱橫來去,那叫一個猖狂。一邊,像斧對陣三名趙將,彷彿戲檯子上唱戲,怎麼說,打得熱鬧,就是不見血。至於場外,鹿銀弦幾乎要打瞌睡了。   打了一個時辰,趙軍三千長刀手倒下了一半有多,妖獸巨斧兵也死傷了上百。論數量,趙軍仍是巨斧兵的三倍,但膽氣已洩,而且體力也跟不上了,丈八的長刀,一個時辰舞下來,再強壯的戰士也是搖搖欲墜。妖獸則要強得多,雖然負重遠在趙軍長刀手之上,但妖獸強悍的體力也遠遠超過趙軍。管季明白,再打下去,一定是趙軍長刀手崩潰,刀陣一完,巨斧兵回頭掃蕩梅花陣,那就是慘敗。他是一代名將,當然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發生,一看撐不下去了,乾脆利落地下令鳴金收兵。   趙軍一鳴金,牛八角也下令鳴金,纏戰下去沒太大意思,如果獸軍趁對方收兵追殺上去,對方的強弩、火箭會給獸兵不小的殺傷。獸兵總數不如趙軍,拼傷損,划不來。   三名趙將落在最後,始終死死纏著象斧,一仗下來,像斧沒撈著一個人來殺,氣得一斧頭砍在山石上,小山一樣的大青石,竟被他一劈兩半。這變態,熊、虎見了他也繞著走。   管季又收兵回城了。吳不賒道:「三千刀手也鬥不過五百巨斧兵,管季看來計窮了,若想不到新法子,你說明天他還會不會出戰?」   「肯定會出戰。」牛八角毫不猶豫地點頭,「管季為人堅韌,即便想不到新法子,他也一定會出戰。」   果然,次日趙軍又揮軍出城,依舊列一個萬人陣。牛八角部署沒變,仍是一萬狼兵加一千妖獸出戰。趙軍變陣,再無花樣,一百個梅花小陣,三千長刀手,看來是要死撐到底。   牛八角看清趙軍變化,冷哼一聲,一揮手,陣後衝出一百象兵,狂衝向趙軍戰陣。   兩軍大陣,相隔約五千步,吳不賒本陣距鬥場,約有兩千步,大象平日移動緩慢,但狂奔起來卻是疾若奔馬,兩千步的距離,說到就到。   像兵一衝出來,趙軍便知道不妙,梅花陣中弓手立即準備火箭,像隊一衝近,他們立即放箭。但牛八角早在陣後挖有河溝、泥池,一百象兵身上都是厚厚一層稀泥,火箭射在身上,多數熄滅。牛八角在暗伏象兵時便已秘密囑咐,像兵成扇形衝陣,十頭象沖一個小陣。趙軍一個小陣最多不過三十名弓手,每人最多射五箭,也不過一百五十箭,分到十頭象身上,不過十來箭,像身上還有稀泥,再說也不可能每一支箭都那麼準,這些箭對大象基本構不成威脅。十頭大象一踏,一個梅花陣霎時崩潰。踏翻一個,再踏下一個,像兵狂奔長吼,眨眼之間,趙軍一百個梅花陣便士崩瓦解,又好比暴雨打殘花。   梅花陣一散,刀陣也慌了,趙軍長刀手本來就敵不過妖獸,這時哪還有戰意,撒腿就跑,大部分刀手把長刀都扔了,刀太長、太重,拖著跑不動。   趙軍梅花陣只是被大象踏散了,死的人並不多,除了正面的盾兵,其他人不可能傻呆呆地橫擋著任由大象踩。這一潰散,雖被狼兵撲翻不少,也還有六七千人逃了回去。   牛八角一直盯著戰場,眼見趙軍敗兵逃回,衝擊本陣,他令旗一揮,戰鼓擂響,陣後又衝出五百象兵。五百象兵在前,五萬豬兵隨後,然後是五萬狼兵、十萬獸兵。其勢如山洪陡發,咆哮著向趙軍大陣衝出。   聽到鼓聲,像斧和戰場中的一萬獸兵當先突擊,緊緊咬住趙軍敗兵。像斧狂吼若雷,兜尾猛趕,直把前面逃跑的趙軍嚇得骨軟筋麻,膽小些的,更是屎尿齊流。   管季一代名將,牛八角這種借勢衝陣的法子,他自然會有防備。吳不賒這邊鼓聲一起,獸兵一衝,趙軍中令旗舞動,立時便點起火來,十幾名傳令兵嘶聲大叫:「大帥有令,不許逃!回身接戰,回身接戰!」   敗兵早已亂了,而且戰鼓聲、嘶叫聲、人哭聲、獸吼聲混雜在一起,也聽不清軍令,跑在最前面的敗兵就算聽清了,想回頭,後面的敗兵擁上來,他們也收不住腳,只能裹雜在一起往本陣沖。   「放箭!」管季站在中軍帳下,蒼老的身子挺直如槍,揮手下令,臉上表情沒有半點兒改變。慈不掌兵,他打了一輩子的仗,眼裡已只有勝負,沒有仁慈。   趙軍大陣中箭如雨下,將潰兵成片射倒,後面的敗兵這才驚覺,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死到臨頭。趙軍哭聲四起,有的抱頭等死,有的咬牙切齒回頭迎戰,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不過碰上象斧,這背是墊不了了,被他那大斧一掄,趙軍士兵的身軀直接呈段狀或片狀飛出去。   像斧掃開趙軍敗兵,衝到趙軍大陣前,趙軍大陣已燃起火線,獸兵怕火,像斧這獸人卻是不怕。他那斧柄也長,巨斧一掄,連車帶柴一起掄開,霎時便撕開一個缺口。他連著沖了幾天,又是這樣天神也似的一個巨漢,早受到了趙軍將領的重點關注,不少人盯著他。眼見大車布下的火牆攔不住他,立時便有一名趙將領了一隊士兵衝上來:「大車推上去,多潑火油,放火箭。」   大車擠上來,車後趙軍把火油一罐罐往前拋,火箭如雨而下。箭雨雖被象斧巨斧掄開,但多加了十倍火油的大車瘋狂燃燒,抽起的火苗子直有十餘丈高。這樣的火牆,不要近前,隔著十餘丈,便能感受到那種灼人的熱浪。像斧沖得近了點兒,一頭紅髮剎時便捲了起來,臉上手上也火辣辣地痛,其實火牆離著他還有兩三丈。他咬著牙想往上衝,跨出一步,一吸氣,鼻腔裡火燒火燎,只得無奈地退後。他想從其他地方突進去,但那名趙將死死盯著他,帶著一隊士兵跟著他跑。他左移,那趙將也左移,他右奔,那趙將也右奔,總在他前面布成超級火牆。像斧半點兒辦法也沒有,唉,巨漢也煩惱啊!   像斧衝不過去,一百象兵也衝不過去,雖然身上塗了稀泥,能抗得住一部分火箭,但卻抗不住大車布成的火牆。狼兵就更不要說了,火箭都抗不住,一身毛,若中上一支火箭,立即會燒成火狼,只不過牛八角給它們特別訓練過,身上著火,一不要慌,二不要亂跳,就地打滾,把火滾熄就是。火箭阻止不了狼兵,但火牆還是讓它們躲得遠遠的,再說,即便它們衝近也沒用,以狼兵那小小的身軀,難道還破得開火牆?   像斧和前衝的一百象兵、一萬獸兵被阻住,但牛八角後面派出的五百象兵就不同了,這五百象兵不但全身沾滿稀泥,每頭大象還背負了幾個木製的大水桶,一衝到趙軍陣前,鼻子回轉,到背上木桶中吸水就噴,連吸連噴,五百頭大象排成一隊,五百股水柱連著噴下去,頓時就把火牆噴熄了,便有一些火牆沒熄,也是奄奄一息。火牆成了風中之燭,大象長牙一挑,柴車被輕輕鬆鬆挑到一邊。火牆破開,像兵當先突入,背後豬兵、狼兵狂衝進去,趙軍一時大亂,但趙軍軍法嚴峻,又有射死潰兵的例子在先,在各級將官的指揮下,趙軍雖亂不退,拚死抵抗,但有象兵在前,豬兵的突擊力也是極為強悍,狼兵同樣是撲咬兼具,趙軍雖鼓勇反抗,卻是抵擋不住。   管季眼見不好,親率一軍斷後,多備火油、火箭,布下一道道火牆,掩護大軍撤退,實在撤不下來的,便斷然捨棄,連著獸兵一起隔斷在火牆之外。混戰一個時辰有多,趙軍大部終於撤回城中。趙軍左右兩軍則一直是在看戲,牛八角沒有派兵衝擊左右兩軍,趙軍的左右兩軍看到中軍戰敗,也不敢派兵出援,反倒先縮了回去。尤其是右軍的諸侯聯軍,退得那叫一個快,而且獸兵明明沒衝過來,他們竟也在寨後燃起了火牆,燒得那叫一個熱鬧。左軍是趙軍騎兵,不愧精銳之名,退得也快,卻嚴整有序,一退回寨中,立刻便布下拒馬硬弩,殺氣騰騰,恍若銅牆鐵壁,不過身為騎兵而布下拒馬,也算得上是個笑話了。   獸軍殺了一陣,收兵回營,清點戰果,殲滅趙軍約有兩萬之數,己方傷損獸兵不過數千,諸妖均喜氣洋洋。這裡要說說豬黑子,那還真是個厚道人,居然說:「一直以來,大家都是出一萬兵交戰的,咱們突然出援兵,不厚道吧?這要傳出去,江湖上招人笑話呢。」   諸妖大笑,牛八角也被他氣笑了,道:「這是打仗,可不是江湖打鬥。這次管季玩得稀奇,一天一仗,我雖然猜不到他有什麼陰謀詭計,但有一點,打仗,不能依著敵人的節奏打,而要想辦法打亂敵人的節奏,所以我不陪他玩。一仗突襲,打亂了管季的節奏,我看他明天怎麼辦?」   打仗還有節奏一說,別說諸妖,便是吳不賒也是頭一次聽說,也不懂,不懂怎麼辦?涼拌,大家喝酒,反正牛八角懂不是?   酒桌上卻打起了賭,管季今天輸了一陣狠的,明天很有可能不會出戰,當然也有說會出戰的,兩方對賭,好不熱鬧。   趙軍果然連著五天不曾出戰,諸妖不耐煩,吳不賒倒是耐得住性子,趙國聯軍一百萬大軍,每天的糧草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只要趙國支撐得住,便陪他玩。   第六天,管季復又揮軍出戰。管季中軍在城中共有四十萬大軍,但並不是全軍出城,前幾次出戰,牛八角估算了一下,最多十五萬人左右,這一次卻多了些,佶計有二十多萬人。牛八角心下尋思:「管季莫非是想正面硬撼?」   擺好陣勢,管季依舊派一萬人出陣挑戰。牛八角冷笑,懶得和他玩這遊戲,直接催動大軍撲上去,一萬豬兵前衝,其後五百象兵,各背木桶負水,其後是五萬豬兵、五萬狼兵,像斧率五百巨斧兵跟在象兵後面,另五百巨斧兵暫留中軍。   牛八角這邊大軍一動,戰場中間的那一萬趙軍忽地變陣,一萬人卻變成了一個進攻的鋒矢陣,後面趙軍大陣同樣變動,一個個方陣前移,以鋒矢陣為先導,迎著獸兵就衝了上來。   趙軍竟不用火牆防守,而是正面與獸兵硬撼,太不可思議,也太刺激了。像斧獸血沸騰,直衝入趙軍陣中,掄開大斧,不管前面是什麼東西,總之就是車輪一般掃過去,一斧之下,少說也有四五名趙軍喪命,鮮血一蓬蓬飛濺,鮮艷如初春的杜鵑花。不過在兩名趙將迎上來後,像斧的殺人運也就到了頭,再一次被纏死了。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卻是空不出手撈人來殺,也怪他的身材過於魁梧,大斧過於驚人,百萬軍中,趙軍也能一眼找到他,重點盯防,他的殺人運自然就不長久。   兩軍撞在一起,獸兵牙尖爪利,但趙軍訓練有素,身上有甲,手中更有鋒銳的刀槍,一個訓練有素、裝備齊全的人類士兵與獸兵鬥,勝負在兩可之間。兩軍結成陣勢相鬥,人類士兵刀、盾、槍、弩互相配合,勝率又要大上幾分,俚獸兵中有象兵這樣的龐然大物,又有妖獸巨斧兵這樣的異類做前鋒,銳利無比,趙軍極難抵擋,但趙軍前仆後繼,浴血死戰,不負天下強軍之名。   牛八角明白,管季這是下了狠心,顯然,他不相信一個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人類戰士會鬥不過一頭獸,五天不戰,必是在城中整軍,激起趙軍的血性。   牛八角心底冷笑,主帥的決心,並不能完全代表全軍的決心,趙軍要激起血性才能奮發,獸兵的野性卻是天生的,野蠻的軍紀加一定的組織,獸兵哪怕是以十對百,仍敢死戰。   兩軍混戰,殺聲震天,獸吼動地,遠遠看去,便如一大群螻蟻。人與獸,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差別,而勝負,更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分出的。   這時趙軍左軍戰鼓擂動,趙軍騎兵衝了出來,趙軍騎兵敢於與獸人騎兵野戰,趙軍天下精銳之名,主要就是靠騎兵打出來的。上一次趙軍騎兵於完全無備中被牛八角偷襲全殲,這一次新調來的騎兵都是邊防軍,真正的百戰精銳,萬騎馳動,風雲變色。   牛八角上次雖然輕輕鬆鬆殲滅了趙軍十餘萬騎兵,心裡並沒有半點兒大意,早有準備,一萬餘象兵,除了留在中軍的六百頭,其餘全部放在獸軍左軍。—聲令下,左軍迎戰,一萬頭大象列成縱橫各一百頭的方陣,密集結陣,迎著趙軍騎兵往上衝,趙軍騎兵再精銳,馬跟象對沖,還差著點兒。   一萬象兵之後,是一萬虎兵、一萬獅兵、一萬熊兵,緊跟著象兵推進,再後面,是六萬狼兵。整個左軍,便如一個巨大的錐形箭頭,狠狠扎向趙軍騎兵,無論象、虎、獅、熊,都是大力之獸,可以說,牛八角佈置的左軍,在整個獸兵中實力最強。   趙軍二十萬鐵騎潮水般撲上來,但象陣屹立如山,便如海邊的礁石,潮水再洶湧,也撞不爛礁石。趙軍騎兵主將眼光極為鋒銳,眼見獸兵中路強悍,急傳令大軍兩路分開,讓開中路,兩面夾擊。獸兵的中間是獅、虎、熊,都是惡獸,是馬的天敵。人只要心中有勇氣,面對任何東西都可以無所畏懼,但馬不行,面對自己的天敵,難免驚慌害怕。雖然趙軍戰馬經過了獸類訓練,膽氣大了許多,但萬獸齊吼,仍讓無數戰馬軟蹄、拉稀。   趙軍鐵騎本想化劍為刀,兩把尖刀狠狠扎進獸兵兩脅,結果碰上獅、虎、熊這群惡獸,刀尖還沒扎就軟了。趙軍騎兵整齊的隊列一散,狼兵就撲了上來,馬不太怕狼,或者說,馬其實不太看得起狼,尤其萬馬奔騰時.狼只有逃命的份兒,敢擋路,鐵蹄下就是狼餅,但被獅、虎趕散的馬又是兩回事,已經落了膽,狼再一趕,馬群頓時就四下驚躥。   趙軍二十萬鐵騎,若與三十萬步兵對沖,二十萬騎兵穩操勝券;與獸兵鬥,若中軍是二十萬步兵,浴血死戰,能給獸兵巨大的殺傷且略居上風;可二十萬鐵騎與獸兵對陣,卻是一戰而潰,一個衝鋒之下,前面的騎兵四散而逃,後面的轉身就跑,好在戰馬跑得快,折了不到一萬騎。   相對於趙軍右軍來說,左軍還算好的,在左軍發起衝鋒的同時,右軍也發起了衝鋒。牛八角在右路布有三萬狼兵、五萬豬兵,趙軍一衝,五萬豬兵迎頭對沖,後面三萬狼兵跟上。可笑的是,諸侯聯軍率先發起衝鋒,可獸兵一迎頭對沖,諸侯聯軍竟轉頭就跑。好比麻稈打狼,諸侯聯軍的麻桿想冒一下險,揮起來嚇狼,本想把狼嚇退,結果狼不退,反而上來了,這下諸侯聯軍的麻桿可就怕了,只有轉身就跑,跑得快,而且離寨不遠,後軍飛快撤進了寨中。前軍倒霉,一時半會兒撤不進去,獸兵已經衝了上來,諸侯聯軍可沒有與獸兵白刃戰的勇氣,鬼哭人嚎,喊爹叫娘,四下奔逃,自相踐踏,獸兵踩死、咬死的,其實還沒有諸侯聯軍自己踩死得多。一戰下來,諸侯聯軍損兵近五萬,獸兵傷亡一百不到。   勇氣啊,沒有勇氣的成爭,就是這麼哭笑不得。   這時仍在死戰的,只有趙軍中軍。牛八角留在中軍的六百象兵最先威風了一陣,後來被趙軍強弩重點圍殺,這會兒已死亡殆盡。像斧被幾名趙將纏住了,他是巨斧的鋒,缺了他,巨斧兵在趙軍密密麻麻的圍堵中,也有些沖不動了。五百巨斧兵,到底是太少了些,不過趙軍只能圍著,想把這五百巨斧兵吞下去,也並不容易,因為還有十萬獸兵。趙軍刀劈、槍刺,獸兵爪抓、牙咬,人與獸,同樣捨死拚命,獸兵雖凶,但數量不如趙軍,爪牙也不比趙軍的刀槍鋒利,漸漸便落入下風。   最初與獸兵交戰時,管季和其他人類戰士一樣,都沒有信心,但兩場大戰反覆爭鬥下來,他的信心卻鼓了起來,這一次揮軍與獸兵正面硬撼,事實證明,不必借助火牆一類東西,只用手中刀槍,照樣可以與獸兵拼一下,數量佔優的情況下,甚至可以佔到上風。   讓管季想不到的是,左軍竟是一觸而潰。沒道理啊,趙軍騎兵可是天下精銳,尤其是北疆邊防軍,與獸人騎兵也敢對撼,驕橫悍勇,天下知名,怎麼可能敗得這麼快?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問題出在馬上,人勇馬怯,左軍敗得冤。至於右軍,對於管季來說,本就是雞脅,就是用來消耗的,只要能拖住吳不賒一部分兵力,那就是成功,所以右軍的敗,他完全不在乎。但左軍也敗了,僅僅一個中軍可就撐不下去,管季搖頭暗歎,只得下令收兵,自率精銳斷後,大部分人馬撤出後,再又燒起火牆。牛八角也不再纏戰,鳴金收兵。   這一戰可說是獸兵大勝,但管季敢揮軍與獸兵征戰,並且隱隱佔到上風,這份勇氣,還有這份戰力,也讓諸妖暗暗咋舌。   人類能統治世界,不是妖,不是魔,更不是獸,並非僥倖,一定有他內在的道理。   上次打賭,虎大嘴輸了,酒桌上便大叫:「開賭開賭!我賭管季明天絕不敢再出戰,紋銀一千兩,誰跟我賭?」   「得了。」豬黑子回他一個白多黑少的大豬眼,「管季今天輸得這麼慘,明天肯定不會出戰,誰和你賭!」   諸妖都是一般心思,誰也不肯和虎大嘴賭。吳不賒悄悄問牛八角:「管季輸了這一仗,什麼時候才敢出戰?」   「明天必定出戰。」牛八角一臉篤定,「管季的中軍今天其實沒輸,左軍輸在馬上,管季這會兒肯定明白了。右軍輸不輸,我估計管季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不在乎,諸侯聯軍在乎,他要穩定人心,明天必然出戰,而且必是大戰。他要讓諸侯聯軍明白,正面硬撼,人類軍隊不會輸給獸兵,諸侯聯軍才敢繼續留下來。」   「有道理。」吳不賒點頭,「與其用嘴勸,不如直接開打。」   果不其然,第二天,管季又揮軍出戰,左軍、右軍不動,中軍三十萬大軍排山倒海般壓了上來,牛八角揮軍迎戰。   這樣的正面作戰,沒有陰謀,沒有詭計,憑仗的,就是純粹的實力,還有勇氣。趙軍佔有數量優勢,勇氣也不差,半日下來,竟是略佔上風。不過牛八角今日也巧,他把象斧的一千巨斧兵配上一千頭大象作為一把尖刀,哪裡獸兵撐不住,就把尖刀捅向哪裡,勉強保持了一個不勝不敗之局。趙軍雖然未勝,但諸侯聯軍的軍心明顯穩定了下來。   第二日、第三日都是如此,管季每戰都是在中軍集中優勢兵力,大兵團突擊,勝不了獸兵,但也沒輸。休息三日後,遂又出戰,戰局似乎就這麼僵持了下來。吳不賒、牛八角都沒料到,有一把刀,正悄悄從他們背後紮了過來。   第六十六章 家園   十萬人,穿著不同的衣服,拿著不同的武器,如果他們手中的東西也能叫武器的話:木棒、竹槍、鐵叉、鋤頭、九齒耙……   這是一支軍隊嗎?世上有這樣的軍隊嗎?十萬人中也找不到一把鋼刀的軍隊,有嗎?   也許有,也許沒有。但現在站在這裡的,確實是一支軍隊,追風軍。烏靜思在一天之內緊急召集起來的,造了名冊但無力裝備,退回家務農的二十七萬追風軍中的一部分,也有不在冊的鄉兵,但現在,他們都是追風軍。   烏靜思站在十萬追風軍前面,山風吹拂著他的衣袍,風並不冷,他的身子卻在微微地顫抖,不可抑制地顫抖。不是害怕,絕對不是。是激動,是憤怒,或者還有一絲絲的憐憫,面前這十萬人,一戰之下,還有多少能活下來?他的目光從一張張臉上掃過,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熟悉的,還能再見到嗎?不熟悉的,在以後的日子裡,還有熟悉的機會嗎?他不知道。   「鄉親們!」喊了一句,卻又停了下來,他胸中有無數的話,就是不知道怎麼說,好半天,他向南面一指,「鄉親們,那邊是什麼?」   那邊是什麼?偷偷掩襲過來的十萬吳軍,誰都知道,卻無人應聲。看烏靜思眼光掃過來,所有的眼光都垂了下去,畏怯之色,清清楚楚寫在每張臉上,那是十萬裝備到牙齒的吳軍啊!   烏靜思身子抖得更厲害了,他的手指猛地轉過來,指著十萬追風軍的身後:「這邊又是什麼?告訴我,這邊,你們的身後,有什麼?」   好半天,有一個聲音低低地道:「有俺娘。」   另一個聲音道:「我媳婦,還有我妹子。」   「咱二娃。」   「還有咱的牛。」   「是!」過於激動,烏靜思的聲音帶著幾分嘶啞,「這邊,我們的身後,是父母妻兒,是田園鄉土,是去冬才犁出的田,今春才播下的種,是眼見就要入嘴的糧食!」他停了一下,轉身,「而那一面,是吳軍,是敵人,是要來搶走我們所有的一切的敵人!鄉親們,士兵們,捫心自問,我們能答應嗎?我們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衝進來殺害我們的爹娘,凌辱我們的妻妹,燒燬我們的田園,我們能夠就這麼看著嗎?」   「不能!」這一次的聲音大了起來,先還參差不齊,但隨後就變成了山呼海嘯般的怒吼,「殺死他們!」   「把他們趕出去!」   ……   烏靜思的身子突然不再顫抖,眼前十萬雙憤怒的眼睛,給了他力量。   「退後一步,父母妻兒,退後一步,田園鄉土,退後一步,家破人亡。」他的牙關緊緊咬著,一個個字如鐵釘般崩出來,釘在天地之間,「今日死戰,一步不退。」   「一步不退,一步不退!」   「死戰!」   「死戰!」   對面,吳軍的成旗已從山後轉了過來。   吳軍來得非常詭異,也非常隱秘。烏靜思得報時,他正在相府中處理政務,最初怎麼也不敢相信,遠在南方的吳國會派兵來偷襲。雖說吳國和趙國是盟國,可這種盟約,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吳國怎麼可能應趙國之約出兵呢?就算有天帝的詔令,但天帝詔令真的有用嗎?尤其是那五個大國,真的把天帝的詔令放在眼裡嗎?別搞笑了,這個話,估計天帝自己都不相信。   然而這是事實,烏靜思反覆查證,確實是十萬吳軍,已悄悄殺到了家門口。   追風城建在婁江北岸。婁江兩岸都安置有流民,但相對來說,南岸更平緩一些,村鎮便大多建在南岸,烏靜思以前理事的木魚坪就在南岸。後來,人越來越多,沿江下行建設的村鎮便也越多。距木魚坪兩百多里,有個雙蛟口,地勢比木魚坪廣闊得多,烏靜思的相府便建在這裡,隨著相府的建立,週遭的村鎮店舖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現在的雙蛟口,以烏靜思的相府為中心,上下數十里內,有近五十萬人口,無數的店舖、作坊,繁華的程度,甚至還在追風城之上。如果吳軍殺進來,所有這一切都會被毀滅,然後沿江上下,四百多萬流民全都保不住。   但烏靜思手裡卻沒有軍隊,所有的獸兵都被吳不賒調出山了,三萬經過訓練也有武器的追風軍駐在追風城裡,即便他們得信趕來,三百多里的路程,行軍至少要兩天,而吳軍離雙蛟口已不過五十里。吳軍是從側面穿過來的,所以下游的村鎮巡哨沒有發覺,到發覺時已經晚了。烏靜思沒有辦法,只有緊急召集雙蛟口周圍在冊的追風軍,加上一部分壯健的鄉兵,集中在南山坳,竭力擋一下,給追風軍和山外的吳不賒爭取一點點時間。   雖然成功鼓起了這十萬追風軍的鬥志,但能不能擋住吳軍的突擊,烏靜思心中半點兒把握也沒有。   南山坳,地如其名,穿過這個山坳,便可看到繁華的雙蛟口。坳口不寬,僅容雙馬並行通過,兩側是連綿的山包,都不是很高,不走坳口,不負重,這些山包很容易翻越,要攔住吳軍,不但耍阻死坳口,還要在兩側的山包上佈防。   十萬追風軍雖然沒有武器,不過好歹訓練過一段時間,而且軍中將佐大部分出自昔日朔風國那八千戰俘,都是些久經戰火的老兵,熟悉戰爭,建立起的指揮體系相當嚴整,佈置的防線也十分合理完善。   十萬追風軍,按編制有十名偏將,但追風軍無戰功,一直沒有將軍,只設了兩名副將,張猛,周江。張猛統率守城的三萬追風軍,另外二十七萬在冊而不歸建制的追風軍由周江統率。烏靜思徵召追風軍,軍令便是由周江傳下去的。這會兒,這十萬追風軍也是由周江統率。烏靜思鼓動起人心,具體的指揮,便交給周江負責。   周江三十出頭,個子不高,結實壯悍,為人沉毅少言,但頭腦非常靈活,屬於那種訥言敏行的人。牛八角就非常喜歡他。   周江把十萬追風軍分為二十個營,八個營四萬人散在兩翼,沿著兩側山包布成防線。十二個營六萬人守在坳口,其中兩個營一萬人在坳口前列成方陣,正面攔截,剩餘十個營五萬人布在坳口兩面山坡上。   周江知道,缺少武器的追風軍絕不可能是吳軍的對手,要想成功攔截住吳軍,唯有勇氣、決心,和不斷往裡投入的人命。他的打法是,正面攔截的方陣一旦崩潰,兩側的山包上就各投下一個營,利用山坡,借勢狂衝,再一次堵住坳口,投入的兩個營死光了,就再投入兩個營,一直到十二個營死光了為止。   鐵血軍人,軍人鐵血。   烏靜思雖然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但提到「死光為止」四個字,心中仍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周江眼中卻只是冰冷的光,帶著一點點異樣的閃爍,便如一柄森冷的劍,印出了一星血光。   吳軍秘密偷襲,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而且也知道吳不賒的獸兵全在雙余城外與趙軍苦戰,以為不會受到阻擋。他們突見前面坳口有軍隊攔路,著實吃了一驚,不過在看清追風軍手中的裝備後,立時就鬆了口氣——木盾、竹槍,布衣、草帽,人是不少,列出的陣也像模像樣,可一把刀也沒有的軍隊,無論如何都不能叫做軍隊。   吳軍主將鍾山晚,是吳國軍界的一顆新星,將門之後,年輕驕橫,但家學淵博,深明軍略,作戰每不依常規,極愛冒險。吳軍以十萬輕兵疾進突襲,就是他的主意。看了前面追風陣的戰陣,他哈哈狂笑:「吳妖國中無兵,以流民充兵,這也叫軍隊嗎?不要猶豫,給我衝過去,進雙蛟口吃中飯。」   南山坳整體如一個長脖子水葫蘆,入了坳口,霍然開闊。頸部一段,卻頗為狹窄,周江一個萬人方陣堵在坳口,把坳口塞得嚴嚴實實,卻在前面留下了長長一段脖子。鍾山晚雖有十萬大軍,一次卻無法投入太多兵力,不過他確信,面對兵器都不齊全的追風軍,前軍五千人一個衝鋒,就可以衝破坳口。   吳軍衝到八十步時,開始放箭,追風軍沒有刀槍,自然也不會有制式鐵盾,列在最前面的是一片木板,大部分是門板,也有櫃子門,有幾扇櫃門還塗著新鮮的紅漆,估計是新娘子的嫁妝被拆來了,雖然看上去不倫不類,擋箭還行。吳軍的箭雨並沒有給追風軍帶來很大的損傷,箭鏃打在木板上,只聽到「叮叮噹噹」的脆響,痛叫聲很少。   吳軍放了兩輪箭,吶喊著發起了衝鋒,吳軍訓練有素,衝鋒時跑得極快。百步以內到接陣,是敵軍箭雨遮蓋的範圍,跑得越慢,挨的箭就越多,跑得快,才能最大程度地躲避箭雨。箭雨並沒有落下。敵軍不但沒有刀槍,也沒有弓箭,一些腦子靈光的吳軍士兵首先明白過來,興奮得大叫:「衝啊!衝垮他們。」   吳軍好比嫖客看見了妓院,跑得更歡了,追風軍果然沒有一支箭射出來,最前面的吳軍距追風軍的門板盾牆已只有十步,就在這時,奇異的破風聲突地響起,這種破風聲絕不是箭,只要略有經驗的士兵就可以拿全副身家性命和任何人打賭。   吳軍士兵驚異地抬頭。確實不是箭,這世上不可能有這麼長這麼大的箭,而是竹矛,長約丈許的竹矛,粗如兒臂,密密麻麻,帶著奇異的呼嘯,遮蓋了半片天空。   這是周江能找到的、威力最大的武器。慘呼聲沖天而起,衝在最前面的百餘名吳軍盡數被竹矛覆蓋,有的透胸而入,當場死亡,更多的卻是被穿透肩臂、大腿,甚或是釘穿了腳掌,一時死不了,恐懼和疼痛卻讓他們慘呼不絕。   吳軍沒想到追風軍還隱伏有這麼一手絕招,攻勢重重頓了一下,仿如洪水撞上了堤壩,但後陣催戰的鼓聲很快打消了這種遲疑,浪頭復又湧起。吳軍不顧一切,冒著如雨的竹矛往前衝,在付出數百人傷亡的代價下,終於與追風軍前陣撞在了一起。   吳軍手中鋒利的鋼刀三兩下就劈開了門板,門板後的追風軍卻並不後退,有的身邊有木槍,有的腰間有菜刀,也有少部分手中什麼也沒有,卻就那麼空著手撲上來,抱住吳軍士兵的腰,掐他們的脖子,咬他們的耳朵。這是一群瘋子,這種瘋狂的打法讓吳軍的攻勢再頓了一下。但吳軍此次來偷襲的,都是百戰精銳,嚇是嚇不住的,稍一愣神,手中刀劍便毫不留情地砍了下去。   追風軍的方陣每五百人一列,幾乎是一個照面,最前面的五百人就倒下三百多,飛濺的血,霎時就染紅了坳口略帶黑色的土地。然而後面的追風軍並沒有被嚇住,更沒有人後退,成排的竹矛、木槍瘋狂地往前刺。這些人,明打明就是些新兵蛋子,緊張的手、蒼白的臉、憤怒中帶著畏怯的眼神,所有這些,都說明他們從來沒有打過仗,更沒有殺過人,但他們卻不肯往後退,手中的竹矛、木槍沒有什麼招式,甚至沒有什麼準頭,就是不停地往前刺。邊刺,一些人口中還在不斷地念叨。耳朵靈光些的吳軍在多聽得兩遍後,終於聽了個大概:「為了俺娘。」   「想欺負俺媳婦,俺跟你拼了。」   「想搶我的牛,我捅死你。」   亂七八糟的話,非常搞笑,但那些通紅的眼睛卻讓吳軍士兵笑不出來。   這些追風軍,他們不是戰士,他們只是兒子、丈夫、兄弟,和一個個貧寒的小家的主人。他們未曾經過戰士應有的訓練,甚至沒有戰士手中應有的刀槍,但為了家人,為了身後的家園,他們卻像最英勇的戰士一樣勇往直前,拚死戰鬥。   追風軍的殺傷力並不強,他們手中的竹矛、木槍本就不甚鋒利,而且他們殺敵的技巧也太差,倒下一個吳軍士兵,至少有五到七個追風軍士兵先行倒下。但吳軍的攻勢突然就停滯了,彷彿一柄砍捲了刃的鋼刀,再不復先前的鋒銳。   坳口的僵持讓鍾山晚莫名其妙。他站在一個山包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戰場的全貌。追風陣的方陣已凹進去老大一塊,有些地方,追風軍的防線已經非常薄弱。在鍾山晚眼裡,那樣的防線,就是一張紙,吳軍只要努一把力,一個急衝,就能輕易把它撕裂,可吳軍就是衝不過去。   追風軍的拋矛手一直在不停地拋射,持續不斷地給吳軍造成死傷,但鍾山晚絕不認為這個是吳軍沖不動的原因,兩軍糾纏,即便把追風軍換成精銳的吳軍,殺傷力也不會太大,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又看了一會兒,鍾山晚再無法忍受,下令鳴金。   「撤下來,撤下來!我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撞了鬼。」他一直是驕傲而冷靜的,這種大發雷霆的時候並不多見,傳令的親兵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吳軍一開始衝鋒,烏靜思的心便懸到了嗓子眼兒,他雖然相信追風軍會為了家人、家園而戰,但實力懸殊太大了,木槍怎麼抵得過鋼刀,新兵怎麼鬥得過老兵?他生怕吳軍一個衝鋒,追風軍就會徹底崩潰。但他害怕的情形並沒有出現,追鳳軍的拋矛手首先給吳軍造成了殺傷,隨後接戰,追風軍也沒有後退,更沒有崩潰。是的,追風軍成片倒下,但更多的追風軍士兵擁了上去,最後,吳軍竟然鳴金退兵了。   戰鬥的過程其實並不長,在烏靜思眼裡,卻彷彿過去了整整一個世紀。   「敵軍退兵了!好樣的,你們是好樣的!」烏靜思歡喜狂叫,全身顫抖,眼眶裡閃著淚花。   周江卻不像他那麼激動,他知道,吳軍的第二次衝鋒馬上就會來,立刻下令:「第一、第二營退入坳口休整,傷兵和屍體全部帶回去。剝下吳軍的戰甲和刀槍,屍體丟在路上,吳軍要想再戰,就踩著他們自己人的屍體衝上來吧。」   烏靜思激動的情緒終於略微平息,道:「這樣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周江冷然搖頭:「活著才有人道,死人沒有人道。」   烏靜思啞然,平日辯論,文人出口成章,但在鐵血的戰場,文人卻辯不過鐵血的軍人。   血戰餘生的追風軍從坳口退了出去,戰場清空,把吳軍的屍體丟在路前。兩邊坡上早已熱血沸騰的追風軍第三營、第四營即刻衝了下來,再一次布成了方陣。   戰果也飛快報了上來,這一戰,追風軍死亡將近兩千人,傷殘或重傷不能再戰者也有差不多兩千,還能一戰者,六千出頭,但大都身上有傷。   吳軍也丟下了一千多具屍體和一些重傷者。雙方戰損比約是四比一,這個戰果,烏靜思聽得心痛,周江卻認為非常不錯。   「殺過一次人,受過一次傷,就是老兵,這六千人如果不死,有了刀槍後,他們就是追風軍未來最堅實的底子。」   「我一定會請大王給他們配備刀槍的,只要撐過這一仗,一定!」烏靜思咬著牙齒,彷彿在發誓。   這會兒,鍾山晚也終於弄清了吳軍攻勢不利的原因。百戰精銳的吳軍,面對竹矛、木槍的追風軍,竟然產生了敬畏的情緒,殺了一個又一個,追風軍的悍不畏死,竟然讓他們手軟了。   「把校尉以上的將佐全都殺了,懸首示眾!」鍾山晚氣急敗壞,「你們的刀發軟,我的刀卻絕不會發軟。」   雖然氣急,鍾山晚卻沒有馬上發起攻擊,因為吳軍的屍體塞住了進攻的道路,尤其是一些重傷未死的,還在屍體堆裡不停地哀號。如果讓吳軍踩著他們的身體往前衝,必然大大挫傷士兵的情緒。雖然明明看到追風軍在換防,山坡上衝下來的追風軍還有些亂哄哄的,若是沖得快,不等他們列好陣,說不定就可以衝過去。鍾山晚還是咬牙忍住了這種誘惑,先讓人清空了進攻的道路,這才重新發起進攻,但這會兒追風軍早已列好了陣勢,嚴陣以待了。   「對面的妖兵,就是一幫流民,他們沒受過訓練,甚至連刀槍都沒有,而你們呢?你們是吳軍精銳,如果連這幫流民都打不過,你們還有臉活著嗎?」鍾山晚銳利的眼神掃視著五千精兵,猛地揮手,「我會親自為你們擂鼓,但絕不會下令鳴金,或者衝過去,或者戰死,你們只有這兩個選擇。給我衝!」   「衝啊!」吳軍發起了決死的衝鋒;鍾山晚親自擂鼓,更讓他們狂熱的情緒上升到了頂峰。   坳口佈陣的第三營、第四營先前在坡上觀戰,第一營、第二營與吳軍的血戰,讓他們吸取到了寶貴的經驗,也更激起了他們誓死保衛家園的鬥志。第一營、第二營能打退吳軍,他們為什麼不能?   吳軍衝近,追風軍老戰法,先以拋矛傷敵,有了經驗,手更穩,落點也更精確,兩軍接戰之前,至少有三百名以上的吳軍死在了追風軍拋矛手之下。這個成績,非常值得驕傲。   「轟」的一聲,兩軍撞在了一起,戰鬥立刻進入白熱化。吳軍似乎狂化了,進攻的勢頭犀利無比,一波緊接著一波,狠狠地撞擊著追風軍的陣列。追風軍則完全癲狂了,前面的倒下,後面的撲上,紅著眼,咬著牙,槍矛斷了用手,手斷了用牙,拚死阻截吳軍的攻勢。   周江的方陣分為兩部,前面五千人,十個橫隊,後面四千五百人,九個橫隊,前隊與後隊之間,相隔十丈,布列五百名拋矛手。幾乎是一眨眼,吳軍就刺穿了追風軍的前隊,吳軍最犀利的幾個箭頭突現在了追風軍第二隊眼前。   「拋矛手退後,後隊第一排,上前,殺死他們!」指揮的小校大聲下令。   拋矛手往後退,退入後隊的陣後,已經靠近了坳口,坳口地勢較陡,加上前隊還在和吳軍纏戰,拋矛手再不能拋矛。沒有拋矛手對吳軍後陣的壓制,吳軍的攻勢更加猛烈,但刺穿追風軍前隊的幾股吳軍卻也沒能繼續瘋狂,被追風軍後隊擁上來的長矛手以多打少,眨眼刺死。   刺穿追風軍前隊陣列的吳軍越來越多,終於,追風軍後隊與吳軍全面纏戰,前隊還有追風軍在浴血死戰,但已只是少數,指揮的小校猶豫了兩次,終於嘶死狂叫:「拋矛手準備,目標,前隊陣地,拋射!」   拋矛也許會射中還在誓死抵抗的追風軍,那又如何?讓我們和敵人同歸子盡吧,讓我們的血,淹滅敵人的身影。   再次落下的矛雨,給了吳軍一個猝然的打擊。但吳軍已經瘋了,只是略微頓了一頓,攻勢復起,追風軍後隊陣列眨眼又被刺穿。   「拋矛手,衝上去,扎穿他們。」小校當先衝上,一矛將一名吳軍透胸扎穿,就手奪過吳軍手中的鋼刀,反手一刀又砍在另一名吳軍的肩上。那吳軍凶悍至極,受傷狂嚎,一刀捅入小校腹中。小校「啊」的一聲痛叫,微退一步,鬆手丟刀,忽地往前一撲,猛地抱住了那吳軍脖子。這一撲,扎入他腹中的刀破背而出,他卻也一口咬住了那吳軍的咽喉。那吳軍驚痛之下拚死掙扎,長刀將那小校肚腹絞得稀爛,但那小校雙手死死抱著他,一排牙齒更彷彿是鐵鑲的,怎麼也掙不開。兩個身子滾倒在地,慢慢地,兩人都不動了。   同歸於盡!決死的心,牙齒與鋼刀一般鋒利!   周江站在山坡上,兩眼死死盯著坳口,後隊陣列多處被突破,拋矛手也已大多戰死。   「吳軍瘋了。」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但我會比你更瘋狂。」手一揮,「第五營衝下去,先拋矛,全陣地遮斷拋射。」   殘酷的命令,不得不流的血,誓死的心。第五營衝下,最前面五百名拋矛手各背五支竹矛,邊跑邊拋矛,竹矛如雨,竹矛無眼,釘穿吳軍,也射死了不少追風軍。有一支矛竟同時將一名吳軍和一名追風軍釘在了一起,那名追風軍哈哈狂笑:「射得好!謝謝你了兄弟,我有個妹子,活著你娶她,讓她報答你。」   吳軍以五千對一萬,雖然幾乎成功穿破了追風軍防線,也已經成了疲兵。追風軍養精蓄銳的第五營衝下,而那種冷血的無目標遮斷拋射,更讓剩餘的吳軍膽寒,第五營一個衝鋒,吳軍的凶浪眨眼便被撲滅,只有百餘名吳軍逃了回去。   「後退者死!」鍾山晚氣紅了眼睛,命令弓箭手將退回來的一百多吳軍射死在陣前,復調一軍衝上,同時加大對坳口兩側山坡陣地的牽制力度。南山坳的地勢較怪,面對坳口的山坡較緩,而對著吳軍的山坡卻較陡,且石多、樹多,仰攻非常困難,茂密的樹林也給防守者帶來極大的便利。周江八個營一線排開,即便吳軍在一些地段取得小規模突破,週遭追風軍立刻便會增援,而吳軍想要增援卻困難得多,鍾山晚唯一的突破口,仍然只有坳口。   第五營整隊清理戰場之時,第六營衝了下來,排在了第五營前面,刀槍一把把往前遞,第六營前列木槍換鋼刀,終於算是有了兵器。第三營、第四營的殘兵退出坳口到後面休整,但能自己走出坳口的,竟已不足兩千人。這一仗,慘。   吳軍衝上來,追風軍仍是以拋矛先行攻擊,隨後接戰,戰鬥越發酷烈,兩邊都打瘋了。吳軍不能退,退也是死,唯一的活路就是衝垮追風軍。追風軍不能退,退了不但自己死,一家老小都要死,唯一的活路,是殺光入侵自己家園的賊子。   兩支抱著必死之心的軍隊,不死不休地苦鬥,飛濺的血,比當頂的太陽更熾熱。   吳軍的攻勢仍是鋒銳無匹,雖然追風軍有一多半換上了鋼刀鐵槍,仍然阻不住吳軍的進攻,比上一陣的時間拖得稍久,後陣還是被小股吳軍突破了。周江毫不猶豫地投入了第七營,鍾山晚也立即調一軍上來。坳口前,數百步窄窄的地段,近兩萬人擠在一起廝殺。周江的第八營幾乎無處插足,直到數千人戰死,騰出了空間,周江的第八營才能衝進去。   空間騰出來了,地面卻鋪滿了死屍,活著的人,就踩在死人的屍體上拚殺,不管踩著的是敵人,還是自己的同袍,生死之間,沒有選擇。   鍾山晚已經瘋了,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一支沒有受過什麼訓練,甚至兵器都沒有配備的流民軍隊能擋住他的百戰精銳。他血紅的兩眼死死盯著戰場,人影略一稀少,立刻便調一軍上去。   他發瘋,周江也只能陪著發瘋,先前還能把傷者從坳口撤出,把死者也移出去,但現在也顧不得了,唯一的念頭就是守住坳口,死守!死守!只要後隊陣列一被突破,立刻往裡投入軍隊,第九營,第十營,十一營,十二營,預留的十二個營全部調空,又從兩側擠出四個營,不斷往裡投入兵力。   大半個白天,坳口處的激戰沒有停過一刻鐘,屍體鋪了一層又一層,當周江把他的第十四個營投入時,屍體已經鋪到了半山坡上,吳軍要先爬上屍山才能與追風軍接戰。   太陽落山,鍾山晚身子搖了一搖,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好半天的時間裡,竟然看不見任何東西。他雖年輕,打過的仗卻已不少,他家世代將種,聽過的戰爭更是車載斗量,可從沒有一場戰爭如此激烈,如此殘酷,沒見過,也從來沒聽說過。   而敵人,只是流民,甚至,沒有配備武器。   鍾山晚想哭,卻哭不出來。他突然極其強烈地想見吳不賒一面。這個妖王,他到底是憑什麼,讓這些流民為他戰鬥,不惜一切,不死不休。   吳軍陣中終於響起了鳴金聲,吳軍潮水般退了下去。鍾山晚隨即派了一個人來見周江,請求找回吳軍士兵的屍體。周江答應了,但只給屍體,衣甲、兵器一概不給。   屍山被搬空,在這段短短的坳口,大半天的時間,追風軍三萬多人戰死,重傷或傷殘的也有三萬多人。十萬追風軍,還能站在烏靜思面前的,僅有三萬出頭。即便這三萬人,也幾乎個個帶傷,但殘酷的戰鬥和戰友的死亡並沒有讓他們退縮,默默收埋戰友的遺體,他們的眼神越發堅毅。   瀝血的刀,雖然崩出了刃口,卻也磨礪出了殺氣。   吳軍也清出了兩萬多具屍體,這是奇跡。只有木槍、竹矛,且大都是新兵的追風軍硬撼百戰精銳的吳軍,傷亡比居然達到了三比一,死亡率幾乎接近。若非事實擺在眼前,誰也不會相信,鍾山晚不會,烏靜思也不會。   追風軍的勇氣是一個原因,地利也是一個極重要的原因,坳口狹窄,周江又不斷投入兵力,逼得鍾山晚也不得不投入兵力。人擠人、人推人,百戰精銳的吳軍,別說戰陣,甚至個人的武技都難以用上,就只是砍,只是刺,前後左右,到處是人,逮著一個是一個,所有的功夫在人堆裡全都是笑話。抵消了吳軍大部分的優勢後,這樣的傷亡比也就正常了。   吳軍遺留下來的兵器盡數落到了追風軍手裡,剩餘的三萬追風軍終於有了武器,也終於有了一點軍隊的樣子了,在他們血戰餘生之後。   但烏靜思還是非常憂心,今天這一仗,打得實在是太慘了,明天呢?若吳軍明天還是這樣的進攻勢頭,追風軍能擋得住嗎?算算路程,追風城的援軍最快也要到明天午後才能到,這三萬殘兵還必須撐大半天,能撐得下去嗎?   遠處忽然有火把亮起,一點兩點,三點五點,很快就連成了線,如一條火龍般游了過來。   「援軍?」烏靜思心中怦怦跳,按道理說不可能,追風城的援軍除非是坐船順江而下,才可以來得這麼快,可追風城根本沒有這麼多船,最近這段時間,出去的船多,進來的船少。烏靜思先前沒注意,這會兒卻猜到了,必是吳軍搞了鬼,攔截了進來的船,讓追風軍無船可用,也就無法沿江機動,沒有運兵的船隊,難道兩條腿有這麼快,一天三百餘里?   烏靜思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但事實讓他失望了,來的不是追風軍,而是雙蛟口縣令江風送來的五萬鄉兵。不過讓烏靜思略為驚喜的是,不少人手中有一把鐵槍,或者說,木槍上多了一個鐵製的槍頭。   「昔日化劍為犁,今日融犁為劍,只要能打退入侵的強盜,我們不惜一切。」江風的身世和烏靜思頗有相似之處,也是個落魄秀才,在入出被烏靜思看中前,同樣是顛沛流離,鬱鬱不得志,但剛骨不損,意氣猶存。看著他,再看著五萬鄉兵憤怒而堅定的眼神,烏靜思本有些忐忑的心突地就安定了下來。   「我們倒下了,但我們的親人能站著。明天,讓我們追隨勇士的腳步,死戰!」他嘶聲狂吼。   「死戰!」五萬個聲音跟著他怒吼,夜鳥驚飛。   周江從三萬殘兵中選出一萬傷勢較輕的,併入五萬鄉兵,做伍長、什長、校尉、偏將,這一萬血戰餘生的老兵便如一副鋼架子,支撐起一支戰意盎然的軍隊。這六萬人做為主力,布在坳口,硬抗吳軍的進攻,另兩萬殘兵沿山部署,防線有如銅牆鐵壁。   有一萬經歷過殘酷血戰的老兵打底,繳獲的兵器加上江風化犁為槍送來的一萬桿鐵槍,追風軍能有四萬多人裝備上趁手的兵器,這讓周江充滿了信心。   朝陽初升,橘紅色的朝霞披灑下來,照著一座座新墳,昨日的戰士英勇倒下了,今日的戰士仍將挺直脊樑。   戰!   第六十七章 援手   鍾山晚心中其實已經沒有了必勝的信心,唯一翻騰著的,只是不甘的心而已。這日他換了戰法,五千人一軍,每軍以半個時辰為限,半個時辰一到,前軍退,後軍上,不間斷地衝擊。   他承認,鬥狠,眼前的流民一點也不輸給他手下的百戰精銳,但精銳到底是精銳,流民終究是流民,精銳的衝擊力,絕不是流民可以比擬的。不間斷地突擊,絕不給流民哪怕喘一口氣的時間,他相信,到一定程度,流民的防線必然崩潰。   要承認,鍾山晚這一招確實捅到了追風軍的軟脅,雖然有一萬老兵打底,但鄉兵沒受過什麼訓練,勇氣可圈可點,彼此的配合卻實在太差。同樣是十個人,十名吳軍凝力為一,可以形成一個鋒銳的箭頭,無堅不摧,而十名追風軍卻鬆鬆散散,十個指頭各顧各,根本凝不成拳頭。吳軍的衝擊一波接一波,從山坡上衝下的追風軍雖然每一次都是優勢兵力,卻極難布成嚴整的陣勢,幾乎每一次都在亂戰,靠著人多,靠著地勢狹隘,靠著永不言退的勇氣,但還是有很多次,吳軍鋒銳的箭頭刺穿了追風軍的後陣。慶幸的是,五萬生力軍的加入讓周江手中有著充裕的兵力,靠著亂戰也能死死撐住。   從早晨一直打到午後,沒有昨日酷烈,卻持續不斷,鍾山晚的七萬餘精兵差不多輪著攻了一遍,周江的十二個營卻差不多輪了兩遍。死傷者並不是很多,吳軍留下了近萬屍首,追風軍戰死的也相差不大,略多幾千人而已。但防線卻一直是搖搖欲墜,岌岌可危,讓周江又憤怒又無奈。他也真是無奈,勇氣可以激發,但士兵彼此間的配合,尤其是數千上萬人的配合,若不經過嚴格的訓練,是不可能達成默契的。這與勇氣無關,也沒有任何技巧可以一蹴而就,這是經驗,唯有時間能讓它沉澱。   「妖軍主將開始急躁了。」鍾山晚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了周江的無奈和躁怒,嘴角掠過一絲得意的冷笑,「流民就是流民,不是拿把刀就能稱為軍隊的,雖然你們勇氣可嘉。」   「江海奔流,雙連擊。」鍾山晚掃視面前的一萬精銳,這是他特意留下的,一直沒有參戰,「前軍一直往前突,後面沒有退路,我不會給你們留退路。妖軍撐不住增援時,後軍殺進,擊其中流。妖軍本就不會佈陣,居中一擊,必然大亂,前後連擊,必可撕開坳口。我大軍隨後跟進,一戰而勝,殺!」   「殺!」一萬吳軍精銳齊聲頓喝,殺向坳口。   每次從山坡上衝下的援兵不等布好陣勢就被吳軍衝亂,然後在敗勢中等待新的增援,新的增援同樣沒有布好陣勢又被吳軍衝亂。周江已經有些心急上火,而就是這時,鍾山晚的雙連擊來了,養精蓄銳的吳軍一個猛衝,幾乎只是一眨眼,前鋒就刺穿了追風軍後陣。周江急令一營增援,援兵下到一半,等在一邊的吳軍突然殺進來,攻勢狂猛暴烈,有若山洪暴發,下到坳中的追風軍立即被衝亂,而另一半援軍卻被堵在山坡上。沒辦法,地方就那麼大,除非一批人倒下,否則上面的人絕對擠不下來,吳軍戰力本就佔優勢,這時數量上也佔到優勢,步步前進,後軍眨眼與前軍接在了一起,眼見就要徹底撕裂追風軍的防線。   「坳口外所有士兵列陣,拚死堵住坳口,拚死堵住!」周江通紅了雙眼,嘶聲狂叫,自己也拚命往坳口外趕。   另一面的鍾山晚卻是哈哈狂笑:「大軍跟進,兩側各布一千弓箭手,射住山坡上的妖軍,我軍已勝。」   吳軍佔據坳口通道,追風軍拋矛手可從山坡上往下拋矛,但拋矛的距離遠不如弓箭的距離,鍾山晚只要在兩側布上弓箭手,兩側山坡上的追風軍再多也衝不下來,坳口便將完全落在吳軍手裡。沒有坳口的地勢之利,以追風軍散亂的軍陣,在坳口外廣闊的曠野上,絕對敵不過訓練有素、陣法嚴整的吳軍精銳的衝擊,可以說,若無意外,追風軍敗勢已定。   吳軍今日的攻勢,論酷烈程度,明明遠不如昨日,烏靜思在軍事上雖然是個外行,但這一點也能清楚感受到,可那種綿綿若水的攻擊,為什麼威力反而更大呢?烏靜思想不清楚。他只知道,追風軍快要守不住了,苦守了近兩日,死傷了近十萬勇士,難道最後還要失敗嗎?   「老天爺,你難道真的沒有眼睛嗎?」他仰天長嘯。   便在他的嘯聲中,忽地有喊殺聲沖天而起,這股喊殺聲是來自吳軍的陣後。烏靜思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凝神看去,沒錯,是在吳軍的陣後,確實有一支軍隊殺了進去,將吳軍的後陣沖得大亂。   「這是哪裡的軍隊?」耳邊有人問。   「我也不知道。」烏靜思順口答,忽地覺出不對,扭頭一看,喜叫出聲,「大王,原來是你派援軍來了,來得可太及……」話沒說完,他停住了,意識到了不對。   來的確實是吳不賒,不過吳不賒是一個人飛過來的。他確實帶了援兵,追風城的三萬守軍沒動,吳不賒帶來的是一萬豹軍,不過這一萬豹軍離著南山坳至少還有兩百里,吳不賒根本就是光桿妖王一個。   「不是大王帶來的援兵,那是哪來的軍隊?」烏靜思大是疑惑。   兩人往那股軍中看,吳不賒突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司弦長老?」吳不賒喜叫出聲,「是雲州遺族!」   「雲州遺族?」烏靜思又驚又喜又疑,「這是雲州遺族派來的援兵?他們可在幾千里外呢,又怎麼知道我們遇險,恰好趕來增援?難怪雲州遺族能在魔界屹立千年,果然是有神跡呢。」   吳不賒早已飛了下去,烏靜思也反應過來,急聲下令:「援軍來了,全線反擊,衝下去,殺下去!」   鍾山晚預想過吳不賒的援軍,但沒想過援軍會來得這麼快,尤其沒想到的是,吳不賒的援軍竟然來自他的身後,且剛好是他全線發起進攻、箭已離弦、本體最虛弱的時刻。吳軍完全沒有招架之功,後軍霎時被衝亂。中軍感到不對,回頭看時,也自慌亂,不知該進還是該退。至於前軍,一部分衝過了坳口,還在往前衝,不知道後面的事啊,一部分在坳口裡面的,同樣就慌了神,擠作一團,不知進退。   隨著追風軍的全線反擊,吳軍徹底亂了,大敗。鍾山晚只帶著身邊千餘人逃了出去,餘下的或被斬殺,或自相踩踏而死,尤其是擠在坳口中的,大部分被踩死,另有三萬多人投降。   突然間反敗為勝,周江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個人坐在山坡上,只是發傻。不過這種後事的處理,烏靜思比他更拿手,喜滋滋下令,打掃戰場,收押降俘。   雲州遺族這次來了三萬援軍。吳不賒與雲州遺族伴行數萬里,雲州遺族的底子他摸得非常清楚,三萬精銳,正是雲州遺族全部的家底,統軍的是司弦、司雨兩長老。吳不賒心中感激,又有些擔心,他身上可是背著個妖名呢,諸侯征討,可是天帝詔令,雲州遺族不顧一切來援,冒的險也太大了,見了兩長老,道:「雲州遺族千里來援,我感激不盡,不過萬一傳出去……」   「吳使君這是什麼話,」司雨長老一口打斷了他,「吳使君帶我族萬里歸來,在我族民心裡,吳使君就是我們的族人。是我們的族人,我們就一定會來援手,不管千里萬里,不管刀山火海,更不必去管一切牛鬼神蛇,仙佛魔妖。為了我們的族人,我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他慷慨而言,氣勢昂然。看著他激昂的臉,吳不賒一肚子的話,卻再說不出一個字。他突地想起風雷峽口顏如雪說的那番話:「因為我們曾經被遺棄過,所以我們絕不會遺棄任何族人。」   他的嗓子哽咽了,好半天才道:「能成為雲州遺族的一員,是我一生最大的驕傲。」   有一件事很奇怪,雲州遺族怎麼會來得這麼巧,吳不賒一問才知道。還真是巧,原來各地去歸雲城的人一直絡繹不絕,各國使節、看熱鬧的閒人、各地商賈,沒一天停過。哪個地方的人都有,尤其以南方之人居多。其中便有商賈說起,說有一支吳國軍隊,出現在了別國境內,偷偷摸摸的,也不知想要做什麼。這事不僅個別商賈在說,有好幾伙商賈都在說,十萬吳軍數千里遠襲,雖盡力遮掩,還是露出了蛛絲馬跡。   雲州遺族久居魔界,警惕性特別高,吳國與楚國之間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國家,吳國的軍隊取道他國,偷偷摸摸往楚國這邊來,想幹嗎?當然,這裡到底是人界,不是魔界,說吳國偷偷派軍隊來打雲州遺族,那是不可能的,但四大長老一說起,突然就想到了吳不賒這邊。吳軍鬼鬼祟祟,莫非是想去偷襲吳不賒?越想就越覺得有可能。而吳不賒與雲州遺族有天大之恩,便不看顏如雪的面上,也不能坐視不理。四大長老一商議,一致同意出兵。但到底是猜測,也不聲張,悄悄出兵,以斥候遠遠吊著吳軍,結果還真猜對了,吳軍真是來偷襲吳不賒後背的。雲州遺族軍隊先隔得遠,所以當日沒來得及救援,好在追風軍拚死擋了吳軍一日,緊急關頭,雲州遺族軍隊剛好就上來了。   先前趙國來攻,吳不賒證顏如雪送了信回去,有絕對把握打敗趙軍,不需要雲州遺族插手,也實是因為他頭上戴著個妖王帽子,雲州遺族若插手,干係極大。不想雲州遺族一直在默默關心著他,在關鍵時刻,仍毫不猶豫地出兵相助。吳不賒心下越發感激,不過他知道司雨長老兩人不想聽他說什麼道謝的話,也就不說。他略一凝神,便有了主意。此戰既勝,追風軍後背已然無憂,這會兒最重要的,是替雲州遺族保密。他當即召了烏靜思、周江來,密密囑咐,只說雲州遺族是吳不賒另召來的妖獸援軍,把這個和司雨長老二人說了,也說明雙余城那面不要雲州遺族幫忙。趙國的殺招就是背後這一支吳軍,吳軍既敗,趙軍敗亡在即,雲州遺族完全不必再擔風險。兩長老便也依了他,當即率軍撤離戰場,隨後悄悄返回歸雲城。   送走雲州遺族援軍,戰場善後。這一戰,追風軍死者過萬,傷者過萬。清點兩日傷損,四萬多追風軍戰死,重傷不治和終生殘疾者也在兩萬以上。吳不賒聽了,既激動又傷感,激動的是,這些流民,連武器也沒有,為了父母家園,竟迸發出如此巨大的勇氣和戰力,竟能硬抗五霸之一吳國的百戰精銳;傷感的是,夏收在即,這些戰死的勇士,竟未能嘗一口自己親手種下的糧食。他心情激憤,當周江請示俘虜怎麼處置時,吳不賒想也不怨,一個字,殺。   烏靜思忙勸阻道:「殺俘不詳,請大王三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殺人。」一直以來,吳不賒心中都有幾分顧忌,做事不願太絕,像上次管季敗走,吳不賒就沒有追擊,然而打蛇不死,反遭蛇咬,不但趙軍來了,八竿子打不著的吳軍竟然也摸過來了。他終於明白,退讓,只會讓敵人更加猖狂,要想讓敵人害怕,只有往死裡打:「殺!」   一聲令下,三萬多吳軍俘虜人頭落地,一坑埋之,築一大墳,墳旁留一大坑,立一石碑,吳不賒親寫一行字雕了上去:留此坑以葬來敵。   吳奸商算盤打得好,一筆字寫得實在不堪,但這句話殺氣騰騰,一筆一畫,有刀張戟揚之意,見者無不心驚。烏靜思隨後在南山坳建一關卡,名南山關,後世百年,南山關不見戰火。此坑、此碑,功莫大焉!   這一戰,追風軍傷亡慘重,但悍勇的種子已經埋下,南山關血戰餘生的老兵成為追風軍堅不可摧的鋼鐵骨架。   周江此戰有大功,升為將軍。吳軍留下的兵甲裝備了近十萬追風軍,一個個踴躍請戰,不過吳不賒沒打算讓他們去和趙軍拚死,大多數人身上帶傷呢,養好傷再說。周江派出小隊沿江巡邏,以防吳軍再以水軍偷襲。吳不賒隨即返回雙余城前線,直接翻山飛過去的,甚至沒有回追風城與顏如雪、葉輕紅三女見面。吳軍的偷裘,激起了他心中的邪火,這邪火哪怕三女同床也承受不了,能承受的,唯有管季的百萬聯軍。   吳軍從後偷襲的事,牛八角也知道的,正暗暗擔著心,籌思著萬一戰況不利,收縮防線,沿山死守。明擺著啊,追風城裡只有三萬追風軍,牛八角根本不相信那些沒怎麼訓練過,更從來沒見過血的土兵能打得了仗。吳不賒只帶了一萬豹兵回去,怎麼可能抗得住十萬吳軍精銳。結果吳不賒半天就回來了,雲州遺族援兵突來是一奇,流民組成的追風軍竟能在南山坳硬抗吳軍精銳,更讓牛八角驚呼不已:「難怪人類能統治世界,人類的潛力,有時候真的不可思議。」   吳不賒道:「不過死傷也慘重。這仇,要算在趙炎身上,先從趙軍身上找回來。」   牛八角道:「難怪管季先前一天只打一仗,後來又不顧傷亡和我軍死拼,先是拖時間,等吳軍來,後是想竭盡全力拖住我軍兵力,讓我軍騰不出手去救援後方。但吳軍一敗,管季的陰謀也就破產了,必然退兵,嘿嘿,百萬大軍想輕輕鬆鬆退回去,沒那麼容易。」   吳不賒想了想道:「要讓吳軍出兵偷襲,得吳王點頭,管季只是一軍之將,國與國的事,他管不了,該是趙炎在背後策劃。這小子,玩陰謀還真是有一手。」   從把雲州遺族做棋子,謀求鞏固太子之位,到逼楚國嫁顏如雪給屍蓮王,以為西嶽帝君爭權,再到這一次的吳軍偷襲,趙炎每次出手,都是異常的毒辣陰狠。吳不賒雖然很瞧不起這小子,但對他的心機手段也頗為歎服,道:「不過陰謀是要實力支撐的,趙軍精銳,大部分都在這裡,只要留下管季這五十萬人,趙國也就完了。」他看著牛八角,「八角,你有信心沒有?」牛八角慨然點頭:「有!」   吳不賒大喜:「好,一切由你做主,我不摻和,要求只有一個,竭盡全力,把管季這五十萬人給我留下。」   管季與偷襲的吳軍之間,必然有聯繫,吳軍敗亡,管季也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牛八角判斷,管季得到消息後,會很快撤兵,但管季隨後的反應,卻有些出乎他意料。第二日,管季沒有出戰,靜坐城中。第三日也是如此。牛八角斷定管季已然得到了吳軍敗退的消息,撤兵只是個時間問題。誰知到第四日,管季竟又揮軍出戰,仍是全軍壓上,與獸兵混戰,大戰一場,各有死傷。第五日卻又出戰,如此接連七日,管季指揮的諸侯聯軍竟有了一點越戰越勇的勢頭。   吳不賒大是迷惑:「難道管季不知道吳軍已經完了?應該不可能啊。」牛八角道:「管季和吳軍之間肯定有聯繫,他絕對知道吳軍敗亡的事。」   「那管季這是做什麼?真以為能在正面戰場上打敗我們?」   牛八角凝眉道:「這些日子打下來,趙軍雖然已不輸給我軍,但說想在正面硬撼中打敗我軍,卻也絕無可能。我估計,如果趙炎沒有另外的陰謀的話,管季玩的就是以進為退的心理戰術。」   「另外的陰謀?」吳不賒嚇了一跳,「吳軍都敗了,還能有什麼把戲玩出來?」   牛八角凝著眉頭,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緩緩搖頭:「我也看不透。」   直到第八日,斥候來報,趙軍突然連夜撤軍,跑了。牛八角緊凝的眉頭鬆了開來:「果然是以進為退的戰術,不愧一代名將,老辣啊。」   吳不賒興奮地道:「立刻追擊?」   牛八角搖頭:「不。」隨後解釋,「管季雖被迫退兵,必然有備,若猝然追擊,恐遭趙軍埋伏,不妨讓他們先退。趙軍除二十萬騎兵,其餘全是步兵,跑得再快,一天也絕不可能超過一百里,正常情形下,一天能走五十里就非常了不起了。大王算一下,趙軍去年就說要打我們,年初就開始起兵了,到雙余城下用了多久,三個多月,嘿嘿,一天三十里不到。我軍不同,全是獸兵,一天趕個兩三百里,輕輕鬆鬆。我的想法是,讓趙軍先走五天,五天最多三百里。這時,趙軍警惕之心已經鬆懈,到時我軍連夜突襲,必可一擊而潰。」   「有道理。」吳不賒擊掌讚歎,「一切由你安排。」   牛八角令全軍休息,養精蓄銳,只將桑刀兒的斥候和鹿銀弦的強弩兵放出去,叮囑兩人,斥候離趙軍三十里,遠遠吊著,不必靠近。強弩兵以扇形搜索,戰場遮斷,兩側五十里內,但凡可疑之物,盡皆射死,為大軍隨後的突襲作好準備。   桑刀兒一日三報,趙軍第一天跑得最快,居然跑出了八十多里。一個人一天跑一百八十里也不稀奇,但一百萬大軍一天能跑八十里,那就非常了不起了,管季的組織能力,實實讓人歎服。但第二天就慢了下來,不過五十來里。第三天更慢些,五天下來,不到三百里。諸侯聯軍因歸途不同,已有二十多萬人離開,管季大軍這會兒大約還有六十萬人左右。   吳不賒道:「諸侯聯軍不過是些飯桶,殺不殺無所謂,趙軍沒跑就行。」   牛八角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諸侯聯軍.實在不堪一擊,最重要的是殲滅趙軍精銳,也差不多了。」傳令追擊。   獸兵跑得快,一天兩百多里,小菜一碟兒,傍黑時分,距趙軍已只有三十里。牛八角令大軍停下,休息兩個時辰,飽餐一頓,小步靠近,到離趙軍大營五里處,全軍猛烈突擊。   因吳不賒一直沒有追趕的跡象,趙軍的警惕心早已鬆懈下來,每日要趕路,宿營時便只隨便立個營盤,未立堅寨。這樣的營盤,怎麼阻得住獸兵的突擊,數十萬獸兵四面突進,趙軍後營瞬間崩潰。   六十餘萬趙軍,連營將近百里,跑得最快的是趙軍騎兵,最慢的是諸侯軍,所以後營大部分其實是諸侯軍。獸兵一開始突擊,中軍的管季立知不好,嚴令死守,不得亂跑,但獸兵趕著後營潰兵往前衝,鋪天蓋地,獸如潮水,人如螻蟻,中軍霎時被衝亂。雖然有些地段及時燒起了火牆,但沒有連成片,起的作用也就不大。   大營只要一亂,別說管季只是凡人,便是天上神仙,也只有徒呼奈何,跑吧,親兵護著,往前軍猛跑。前軍是騎兵,聽得響動,先已戒備,接到管季,撒腿便跑。亂軍中與獸兵夜戰,管季除非瘋了,四條腿跑得快,一夜狂奔百里。天明後,管季派玄功高手回頭打探,四十萬趙軍和諸侯聯軍灰飛煙滅,數十里戰場,屍橫遍野。管季聽了大叫一聲,一口血狂噴出來,仰天便倒。   管季也是大意了,前後兩戰,趙軍完全被管季訓練了出來,對獸兵再無畏懼之意,也積累了足夠多的對付獸兵的經驗。如果管季緩緩退兵,步步為營,即便牛八角敢偷襲,想要佔到便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則有竹枝城那次的經驗,那次管季退兵,吳不賒就沒有追;二則連著五天獸兵都沒有動靜,管季自己也放鬆了,以為獸兵確實是不敢追擊;三則管季也有些迷信趙軍的戰力了,雙余城下連場大戰,趙軍沒有半點兒輸給獸兵,那麼追上來又如何,最多打一仗唄,誰怕誰!管季就沒去想,人類哪怕經過再嚴格的訓練,裝備再精良,有些東西也是比不上獸類的,那就是夜戰。獸類視黑夜如白晝,這一點兒,人類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數十萬獸兵半夜襲營,趙軍怎麼抵擋得了?管季這也是百密一疏了,幾下湊到一起,管季無備,獸兵有心,數十萬悍勇的趙軍精銳便這麼灰飛煙滅了。   管季又羞又愧,連著吐了幾天血,沒等回到趙國就死了。   前後兩戰,趙國折了數十萬精銳,名將管季也死了,趙國實力大衰。而吳不賒率獸兵兩勝強趙,一時天下震動。前戰,諸侯還只是驚,後戰,諸侯就有些懼了,尤其是挨著婁江兩岸的諸侯國,先前只想著討好五霸,突然間,五霸之中又多了一虎,而且是兩敗強趙一挫強吳的猛虎,誰能不懼?   不過這會兒最害怕的,則是風余王,先前風余王支持趙軍打吳不賒,雙余城借給趙軍做營寨,現在趙軍被打跑了,吳不賒能放過風余王?聽到趙軍敗訊,風余王直接就嚇呆了,朝堂上一班臣子也嚇傻了,對著一班木雕菩薩,風余王嚎啕大哭:「孤要變獸糞乎?」   什麼意思?原來吳不賒雖嚴令獸兵不許吃人,但別人不知道啊,只見獸兵咬人,咬死人幹嗎?那自然是順口吃了,前面進去是獸餐,後面出來是獸糞,風余王這話就是這個意思。說起來,風余王這人還是蠻有想像力的。   後來還是一個大臣獻計,派人向吳不賒遞順表,請為屬國。雙余城給趙軍做過營寨,是罪惡之源,那就把雙余城割讓給吳不賒,以為賠罪之意。風余王立即就准了,派人快馬加鞭給吳不賒送順表去,生怕去得晚了,吳不賒揮兵來攻,把他變成一堆狼糞。   其實他不知道,放著一個林微雨在那裡,他得罪吳不賒的程度哪怕再嚴重十倍,吳不賒也不會來打他。就是風余王遞了順表來,說了要割讓雙余城,吳不賒還猶豫不定,這城是要好?還是不要好?要了,林微雨會不會生氣,後來還是顏如雪說了句:「林姐姐遲早要嫁過來的,就當林姐姐的嫁妝好了。」吳妖王這才笑納了。倒是烏靜思、狽有計是真開心,眨眼便有兩座大城了啊。隨即烏靜思舊話重提,請吳不賒立國,追風國威震天下,此時不立國,更待何時?   吳不賒仍有些猶豫,主要不是擔心林微雨那邊,他這時有個想法,兩敗趙軍,趙國實力大衰,如果威逼一下,有沒有可能和趙炎及西嶽帝君達成妥協呢?誣稱他為妖王,主要是這兩個傢伙在搗鬼,若是能和他們兩個達成協議,有沒有可能讓天帝撤銷對他的討伐?這不是不可能的。例如原告與被告,若原告不告了,被告自然也就不是罪犯了。接回雲州遺族有功,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再在中間出把子力,吳不賒被抹掉的官職說不定能要回來,哪怕是連降三級。級別無所謂,和神官沾點兒邊就行,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林微雨了。若立了國,一國之王或許比小小的神官威風,不過林微雨心裡肯定不樂意。   有這個想法,吳不賒便暫時不想立國,當然,烏靜思和諸妖的熱情也不能潑冷水,便使個推身計,老話,收了夏糧再說,有一季糧食入庫,民心安定,才真正有了立國之本。鳥靜思自然稱善,不過離夏收也不遠了,便就開始籌備起來。吳不賒則想著要怎麼才能逼得趙炎、西嶽帝君這倆原告撤訴?直接率獸兵打過去那肯定不行,一則無糧,二則趙國和追風國相隔數千里,那些諸侯國肯定是不會給獸兵讓道的,一路打過去,那就不是兩個原告了。明裡打不了,怎麼辦呢?一時卻是無計。   這一日,忽有人求見吳不賒,卻是林微雨的丫環侍劍,說林微雨想見他一面,請他下山。   吳不賒又驚又喜,道:「你家小姐讓我下山,知道是什麼事嗎?」   「好像是為二公子的婚事吧,婢子也不太清楚。」可能是進城時看到了人、妖、獸混雜的情景,侍劍的臉有些不正常得白,笑得很勉強。   「婚事?林強那小子?」吳不賒一愣,一時有些失笑。   吳不賒印象中,林強還是個十歲不到的小頑童,精力極度充沛,搗蛋天下第一,很有點兒小聰明、小心計,是天生的侯爺料子。記得當時於承之子莫名其妙死在扶風城,那幾個手下鬧事,侯府護衛拿不住,林強說了一句:「你們不行就我來。」小小年紀,激將法用得老辣之至,讓吳不賒又好笑又歎服。真想不到,那個小屁孩現在居然要娶親了。想想也是啊,最初相識到現在,四五年了呢,算虛歲,小屁孩也該有十五了,是可以娶親了。   「林強娶親,微雨為什麼要我下山去?」吳不賒心中一跳,「是讓我以姐夫的身份幫著拿拿主意?那微雨的意思……」想到這裡,吳妖王一時興奮得頭頂妖光直冒,當即收拾了,與顏如雪幾個打了招呼,也不帶人,便跟了侍劍下山。   進城,到林府,林強在門口接著。看到林強,吳不賒眼睛一亮。十四五歲的少年,看上去卻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個子比吳不賒還要高出一截,身材勻稱結實,臉形和林微雨不太像,略呈方形,還有些稚嫩,卻是英氣勃勃。尤其一雙眼睛,看人時,射出劍一般的光芒。年輕就是好啊,什麼都不怕,敢於挑戰一切。   上次吳不賒從魔界回來時,林強剛好去了風余城,林微雨說了一下,好像是林強年紀漸長,趁一個長輩世交壽誕的日子入京拜見,求得支持,為以後正式接掌扶風城作準備,所以吳不賒沒能見到林強。再想不到,幾年不見,這小子變化竟然如此之大,再不是小屁孩兒,已經是個棒小伙子了。   「小侯爺。」吳不賒拱手。   「我可當不起。」林強雙手急搖,苦著臉道,「我說姐夫,咱們幾年不見面了,見面你就害我啊,這話要讓我姐聽見了,那還不得揍我?」   竟是個有趣的傢伙,尤其這一聲「姐夫」叫得爽,吳不賒大笑,大感親切,道:「你這傢伙!你姐呢?」   「在床上躺著呢。」   吳不賒一慷:「怎麼了?」   「沒事,」林強嘻嘻笑,「想姐夫想的。先前姐夫大戰趙國,姐姐又擔心又害怕,想去看你又不敢,茶不思飯不想的。昨天給我說通了,讓侍劍去找你,結果太興奮,聽小丫環說是一夜沒睡,可能吹了風,有點兒頭暈,上床躺著去了。」說著,林強在吳不賒肩上捶了一下,「我說姐夫,我姐對你可真是沒說的,你以後若負了她,可別怪我不客氣。」   「不會不會。」吳不賒慌忙保證。   「我相信姐夫也不是那樣的人。」林強嘻嘻一笑,「你自己進去吧,我就不跟著湊熱鬧了,要不我姐一急,又該揍我了。」   吳不賒大笑,也在林強肩上捶了一下:「你這傢伙。」自個兒進去,斜眼間,似乎瞟到侍劍眼光不對,也沒在意。侍劍對他,似乎一直都有點兒意見,不過一個小丫環嘛,可沒放在他心上。   吳不賒上樓,進房,紅羅帳中,林微雨側身向裡躺著,天氣早熱起來了,林微雨身上就一個薄羅衫子,一點兒小被子搭在腰間,從腰到臀,隆起一道美妙的曲線。香澤微聞,吳不賒心中怦怦直跳,彷彿與林微雨初次幽會一般,輕手輕腳走過去,打起紅羅帳,細看林微雨的睡容。   他不想喚醒林微雨,林微雨自己卻醒來了,睜開眼,翻轉身子,一眼看到吳不賒,迷濛的眼光一亮:「不賒。」   衣服有些寬鬆,她翻轉身子時,吳不賒看到了她半邊乳房,深深的乳溝,充滿了無限的誘惑。吳不賒腹中一熱,俯下身去,吻向林微雨的紅唇。林微雨「唔」的一聲嬌呼,宛轉相就,雙臂張開來,緊緊回抱著吳不賒。   兩唇相接,香澤醉人,吳不賒心下卻湧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似乎是有些不安,親吻自己最愛的人,怎麼會不安呢?吳不賒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也許刺激不夠吧,他伸出手,從林微雨衣服裡伸進去,撫向她的豐乳。撫上她的乳房時,吳不賒眼前忽地一閃,是剛才偷看到的林微雨乳房的情景,她左乳偏上一點的乳球上,有一粒黑痣。林微雨的乳房吳不賒並不陌生,親過、摸過更細細欣賞過,從來也沒見過什麼黑痣。   「她不是微雨。」這個念頭在腦中閃電般掠過,吳不賒下意識地便要跳起,卻忽覺背上一麻。   第六十八章 樟古佬   吳不賒體存陰陽二氣,無論是點穴還是制脈、定脈,對他作用都不大。那假冒林微雨的女子雙手如彈琵琶,在吳不賒督脈上一路點下來,用的是點穴功,其氣陰柔,如針如鑽,一下一下,深深扎進吳不賒的經脈裡。吳不賒順行的氣被封住,立即逆運真氣,那女子點的穴道雖多,功力也不弱,但只要略略給他一點兒時間,便可衝開穴道。   那女子左手腕上戴著三個銀環,她把吳不賒後背所有穴道一封,立即去腕上擼下銀環,捏個訣,三個銀環迎風變大,銀光閃閃。她把吳不賒一推,吳不賒身子一仰,半坐起來。她右手拿著一個銀環,從吳不賒頭上套下去,落到吳不賒脖子上,隨即收緊。再一個銀環套下,落在吳不賒腰間,連雙手箍住,那一收,好傢伙,便如鐵箍箍木桶。吳不賒雙手緊貼著腰,再掙不動半分。又套一個,落在小腿處,一收,吳不賒雙腿併攏,腿骨似乎都快要被勒斷了。不過最難受的還是他脖子上的那一個,箍得他面紅耳赤舌頭外吐,幾乎要被憋死。   吳不賒驚怒交集,一見這三個銀環,他就知道了這女子的來歷。她乃是西嶽帝君座下高手銀環女,黑七以前就被她追殺過,差一點兒被她的銀環套住。銀環女本身功力不強,但最可怕的是她手腕上三個銀環,善套一切有靈之物,閉鎖氣機,隨靈而變,任你變化萬千,只要被銀環套住了,便休想逃脫。   銀環女三環套畢,一腳把吳不賒踹下床來。吳不賒被摔了個七葷八素,不過這一腳也有好處,氣一沖,把他後背所有穴道盡數給衝開了。真氣運轉,吳不賒雙腳化為樹根,便要以鑽地之術脫去銀環。他腳化樹根,細不盈指,那腳上銀環卻也隨身變化,細得有若一個戒指,卻仍死死地箍著他的雙腳。他往地下鑽,那銀環跟著往地下去,脫不了身。   帶著銀環先逃開,然後再想辦法,吳不賒只能這樣打算。他鑽得快,眨眼之間大半個身子鑽到了土裡,卻忽覺身上一緊,三個銀環同時收緊。其他兩個也還罷了,最要命是脖子上那個,只一下,幾乎把他的脖子箍斷,更別說呼吸了。   吳不賒被箍得半暈過去,雖竭力運功,勉強吊得住一口氣,卻無力再運功鑽地,頭皮一緊,卻是銀環女揪著他的頭髮把他從土裡拔了出來,便如拔出個大白蘿蔔。   「著了姑奶奶的銀環,任你大羅金仙,也休想脫得身去。」銀環女「咯咯」嬌笑,提著吳不賒躍窗而出。院中已圍滿了人:林強、侍劍、十幾名林府侍衛,各執強弩,看面目,都是吳不賒的老熟人,還有一個熟人,卻是鄧易通。   鄧易通一見銀環女,滿臉諂笑,作下揖去:「仙姑出馬,果然是手到擒來。」   銀環女得意嬌笑:「難怪你們拿他不住,這妖孽果有幾分神通,點了穴仍能運使妖功,便是我,也差點兒失手。」銀環女說著,從臉上揭下一張薄薄的皮來,露出本相。她約莫三十來歲年紀,也是瓜子臉,與林微雨有五分形似。   仙家變化之術只能瞞得普通人,瞞不了吳不賒這樣的高手,尤其銀環女功力還不如吳不賒,銀環女要騙吳不賒,只能借助於人皮面具,另以術法於小處修補,即便如此,仍有破綻。吳不賒為情所迷,一近身就只想親嘴,話都沒說半句,便有破綻,又哪裡看得出來!若不是銀環女乳上黑痣使他驚覺,他醒得還沒這麼快。至於祖靈神雞有沒有被銀環女瞞過,吳不賒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清醒的時候,敵人再多再凶險,祖靈神雞也不會出來報警。   這是一個圈套,吳不賒脫身不得,倒也不懼,這時只琢磨一件事,這個圈套是誰設的,林微雨知不知道?   林強嘻嘻一笑,也是大拍馬屁:「仙姑神通廣大,除卻妖孽,本侯替扶風城百姓多謝仙姑。」   一眼見到林強,吳不賒還只有五分猜疑,聽了這話,便明白了十分,這圈套有林強的分兒。看著那張笑臉,想想先前進門時那張笑臉,吳不賒心下感歎:「這小子居然有這般演戲的天賦,我還是小看了他。世家子弟,果然是不一般啊,演戲都是祖傳的套路。」   侍劍的一張臉卻是半青半白。侍劍騙吳不賒下山,明顯也事先知情,有意為之,不過神情不那麼自然,與林強的洋洋得意的樣子有很大的區別。可這會兒吳不賒也沒心思琢磨她的心理,只是四下掃視,卻沒有看到林微雨。   銀環女斜眼瞟著林強:「林小侯爺助力擒妖,我自會稟報帝君,自有嘉獎。」   林強大喜:「多謝仙姑!我命人備了水酒,仙姑若不嫌簡陋,且喝一杯再走。」   銀環女顯然不領情:「不必了。」揪著吳不賒頭髮提起來,對鄧易通道,「走。」   這時忽聽得腳步聲急響,吳不賒心中一動,扭頭看去,只見林微雨從左面月洞門急奔出來。兩個護衛伸手相攔,她雙手猛力一推:「滾開!」用力極大,兩個護衛被她推得踉蹌後退。林微雨搶進院中,一眼看到吳不賒,急叫道:「不賒!」看清吳不賒身子僵滯,被銀環女揪著頭髮提在手裡,她的眼淚突地湧了出來,「不賒……」   「微雨不知道這件事。」一看到林微雨驚急的臉,吳不賒揪緊的心驀然就鬆開了,這圈套只要不是林微雨所設,吳不賒便即刻死了,也是死得安心。   「攔住她!」看到林微雨,林強臉上變色,幾個護衛上前,攔住林微雨。林微雨過不來,又急又怒,怒視著林強:「林強,你還是人不是?」   林強冷笑:「姐,你我一個娘生的,我若不是人,你臉上好像也沒什麼光彩吧?」   林微雨被他堵著一口氣,一張臉漲得通紅:「吳大哥是好人,你勾結奸人害他,你……你……」   「好人?」林強依舊冷笑,「姐,你還是不要睜眼說瞎話了。好人?他根本不是人,就算你看不到他頂上妖光,可他遠去魔界就是為了一個妖仙的封號,那便是他不是人的鐵證。」   他這話,林微雨無法反駁。吳不賒自以為化貓、化樹、化虎,魚目混珠瞞過了林微雨,但他遠去魔界接引雲州遺族回來,就是為得一個神仙的封號好光明正大地迎娶林微雨。這麼做,反過來就是鐵證,他不是人。   「就算他是妖,他也是好……好妖!」   「好妖?」林強狂笑,「妖就是妖,居然還有好妖。這話,你敢當著死去的爹娘說嗎?」   林微雨身子晃了一晃,林強這話,如當頭一棒,徹底打垮了她。她身子慢慢跪倒,望著吳不賒。哭叫道:「不賒……」   吳不賒身落敵手,雖驚不懼,中了林強的圈套,也並不當回事,做生意嘛,有輸有贏,有虧有賺,別人賺了,那是別人的本事。這一點,吳奸商最是想得開,但卻看不得林微雨悲痛欲絕的樣子。銀環女的銀環箍著他的脖子,他呼吸艱難,勉力提音道:「微雨,不要哭,沒事的。」   林微雨聽到他的話,反而哭得更厲害了:「不賒,對不起。」   吳不賒明白她的意思,雖也惱著林強這小子不講姐弟情分,但吳不賒反是要幫林強開脫。他看得出來,林微雨的痛與悲,七分是為他,三分則是因為林強做的這事不地道。   「微雨,這事其實不能全怪林強。」吳不賒斜眼瞟著林強,「小侯爺,不是我小看你,你戲雖然演得不錯,但設這圈套的人絕對不會是你,你雖有點兒小心機,但沒這份智力。」   林強哼了一聲,不承認也不否認。林微雨卻有些明白了,道:「林強,你上次進京,是不是有誰給你說了什麼壞話?」   「什麼叫壞話?」林強哼了一聲,「是,我上次進京,見到了趙王的特使,設下此計。姐,這是為我林家好,你不要再糊塗了。」很顯然,他終究還是有幾分姐弟之情,不想因著這件事,讓林微雨徹底恨上他。   「趙炎,果然又是這陰賊。」吳不賒點頭,「小侯爺,不知趙炎給了你什麼好處?」   林強臉上放光,不看吳不賒,卻看向林微雨:「姐,趙王答應我,只要擒下吳妖,他便扶我做風余國之王。我林家為風余國世代盡力,終於化家為國,林家列祖列宗,包括爹娘,一定會說我做得對。」   林微雨又驚又怒:「你糊塗!我林家世代忠良,怎麼可以起這篡逆之心?」   林強大笑:「什麼叫篡逆?風余王喪權辱國,竟然把雙余城割讓給吳妖。趙王說了,必將稟明天帝,取其王位,誅其九族。我們林家世代為風余國盡力,我又擒拿吳妖有功,取其王位而代之,正是合情合理。」   這番話,有幾分道理,林微雨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林強洋洋得意:「姐,你也別固執了。趙王答應不計前嫌,納你為妃,以後姐在趙王身邊,還要……」   他話沒說完,林微雨已尖叫出聲:「住嘴!」   林強臉上現出三分怒意:「姐,你何必這麼固執?」   「我與不賒心心相印,雖未拜堂,但我心裡,只有他一個。」林微雨看著吳不賒,眼中深情無限,「不論結果怎樣,我生是吳家的人,死是吳家的鬼。」   「姐!」林強高聲怒叫,銀環女、鄧易通都在邊上,這話傳出去,對他極其不利,「你太糊塗了,我為林家家主,絕不能任由你這麼糊塗下去。待會兒你跟我進家祠,對著列祖列宗、爹娘的靈位,我一定要讓你認錯。」   重男輕女,任何時代都是一樣,這些年,雖是林微雨掌著扶風城大權,但扶風侯的稱號始終是林強的,而進家祠祭拜先祖,也一定是以他為主。   林微雨看著他,身子搖搖欲墜,忽地伸手拔出腰間長劍。   吳不賒以為她要自殺,驚叫:「微雨!不要做傻事。」身子往前一撲,卻不記得手腳都是被箍住的,一下子撲倒在地。林強也吃了一驚,身子卻沒有動。   林微雨並未自殺,只是反手握著自己長髮,揮劍一割,青絲落地。她冷冷地瞟一眼林強,不說話,轉眼看向吳不賒,堅定的眼光,便如這一劍的堅決。這是無聲的誓言,削髮明志,即便林強拿出家規,也休想逼她嫁給她不願嫁的人。   「你……你……」林強氣得身子顫抖,一張臉青了白,白了青,卻是說不出話來。   銀環女驀然仰天長笑:「好!好!好!」林強吃了一驚:「仙姑,你聽我說。」   銀環女根本不理他,眼光只在吳不賒、林微雨身上掃來掃去:「一個為了心愛的女人,不顧凶險,遠走魔界,只為立功而得迎娶之資。一個為了心上人,寧肯青燈古佛,枯守一世,也絕不變節。好啊,雖然人妖殊途,我不贊成你們的婚姻,但你們的癡情讓我非常感動。林微雨,看在你一片癡心的分兒上,我會去跟趙王說一聲,打消他納你為妃的心思。」說著,她轉頭看向吳不賒,左手捏訣,吳不賒身上三個銀環便是一鬆。她歎息一聲道:「吳不賒,我告訴你,銀環在身,任你有通天之能也是脫身不得的。看你一片癡心,我不想折辱你,老老實實跟我走吧,若中途起異心,那便是你自取其辱。」   「多謝仙姑對微雨的關心。」吳不賒躬身為禮,銀環鬆動與否,卻並不放在心上。   銀環女哈哈一笑:「走!」   「不賒,不賒。」林微雨痛聲哭叫,但被護衛攔住了,哪裡衝得出來,眼見銀環女帶了吳不賒越去越遠,她心中一痛,一口血噴出來,昏了過去。   林強哼了一聲:「王妃不做,竟要死守著個妖怪,偏是你生得賤。」掃一眼邊上的侍劍,「你做得不錯,你家人我會放出來。」   「謝小侯爺。」侍劍躬身相謝。   「錯,你該說謝謝大王。」林強嘿嘿一笑,伸手托起侍劍下巴,「晚間到孤房裡來,孤賞你一個妃子做做。」侍劍身子顫抖,終於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來:「謝謝……大王。」   林強仰天狂笑。   銀環女的銀環靈力頗強,箍著吳不賒的身子,輕若無物。銀環女先前是揪著吳不賒的頭髮,這時感於他二人的癡情,不再這麼提著他,用一根絲線繫著他的腰,就這麼帶著飛。以她的功力,如果沒有銀環,她帶著吳不賒十里都飛不到,此時卻仿似牽著一隻輕飄飄的風箏。   與銀環女同來的還有幾名西嶽府的高手,趙炎雖用計,西嶽帝君還是有一番嚴謹的佈置。吳不賒往返魔界,又兩敗趙軍,說他有著翻天覆地之能也毫不為過,西嶽帝君雖自負,卻也絕不敢輕視他。鄧易通為扶風城判妖司判官,他的前期準備也算是立了功,也跟著走,一路笑得見眉不見眼。   吳不賒不是那種老實等死的人,銀環女雖然警告過他,一路上他還是不停地琢磨脫身的方法。然而銀環女這銀環傳承十數代,靈力極強,隨機而應,隨靈而走,吳不賒體內氣機只要略有異動,銀環便能發覺,瞬間作出反應,無論他變小變大變長變短,銀環總是隨體變化,不給他半點兒脫身的機會。中途休息,吳不賒雙腳挨地,便去鑽土,可只要他一鑽,銀環感應,銀環女就知道。哪怕他帶著三個銀環鑽進了地底,銀環女一捏訣,銀環發緊,吳不賒受箍不過,也只能自己翻騰出來,白受一番苦頭。銀環女看著他掙扎,只是冷笑,並不額外懲罰他。吳不賒脫身不得,她眼底甚至微微有兩分失望的情緒,竟好像盼著吳不賒能脫身而去似的。   吳不賒無意中留意到銀環女的這種眼光,心中頗為古怪,銀環女怎麼會希望他脫身而去呢,沒道理啊?他卻不知道,銀環女也曾有過甜蜜的愛情,但因為世俗的原因,心愛的人最終離她而去。她也帶髮修行,遁入空門,所以雖在西嶽府效力,卻有仙姑之稱。吳不賒與林微雨至死不渝的愛情,讓她聯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的心上人當年也能有吳不賒的深情,她又何至於單身只影,獨對青燈!拋卻身上的職責,她樂意見到吳不賒脫身而去,最終能與林微雨攜手百年。   數日之後,到了西嶽府。吳不賒身後,還有個追風國,還有數十萬獸兵,西嶽帝君頗為忌憚,生怕夜長夢多。驗明正身,即刻把吳不賒押往後山戮妖谷問斬,隨即宣示天下,同時向天帝奏報請功。   戮妖谷在西嶽峰後,其谷幽深,四面群山如斗,怪崖壁立,終年不見天日。崖壁上有神雷八法,四方各懸一劍,西方青木劍,東方日精劍,南方桃符劍,北方黑水劍,谷內殺氣騰騰。   一入谷中,吳不賒便覺一股巨大的威壓罩在身上,他雖膽大,這會兒也覺魂魄不安。舉頭望去,只見天若斗方,青霧濛濛,白日當空,其光不見。遠遠近近,白骨如山,乃各類精魅妖怪之骨,陰風時掠,異嘯陡生,有若鬼哭。   銀環女道:「吳不賒,今日便是你斃命之期,若有什麼話要留給林微雨的,有機會我會告訴她。」   「多謝仙姑。」吳不賒道了聲謝,仰頭望天,好一會兒才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請轉告微雨,若是緣分不夠,讓我們再修一千年。」   「再修一千年,再修一千年。」銀環女低聲呢喃,眼光迷濛。   「斬。」行刑的神官一揮手,劊子手一腳踹在吳不賒膝彎中,踹得他「撲通」一聲跪倒。劊子手鬼頭刀高揚,一刀斬下,吳不賒一個頭顱飛將起來,劊子手順勢一腳,遠遠踢開,無頭屍首栽倒。奇怪的是,脖腔中卻沒有多少血流出來,劊子手詫異地盯了一眼,看一眼邊上的銀環女。銀環女眼光迷濛,不知在想什麼。那劊子手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領了賞錢,待會兒下山找樂子去是正經。   無論是銀環女還是行刑的神官都沒有發覺,吳不賒被踹倒時,腦袋往下一栽,額頭竟微微栽進了土裡,額頭一入土,立時生出一隻角來,深深鑽入土中。鬼頭刀加頸,皮破血出的剎那,吳不賒全身所有的氣血精魄霎時凝聚,藉著滅靈前的血光之力,盡數注入了角中。人滅靈時那一剎的血光之力是如此的強大,精血的去勢是如此的猛烈,獨角根部瞬時炸裂,強大的力量更將離體的獨角遠遠送出,深入土中數十丈。   這就是玄木心法的最終保命絕招:捨本逐末。   一棵樹,砍了它的枝,干亦能活;伐了它的幹,根亦能活;掘了它的根,只要有一粒種子,明年春來,仍將破土發芽,三五十來年後,又是一株參天大樹。捨本逐末的心法便是來源於此。當日在於承軍營中,吳不賒被跨虎道人的虎一吼喝暈時,便差點兒用這心法。當時沒用,這會兒終於是用上了。莫小看那一個獨角,吳不賒體中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精血都得以保存,這便是脖腔中出血極少的原因。不過精血雖大部得保,失了本體,再要發芽成體,修補元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無論如何說,一點靈光是保住了。   獨角一去數十丈,終於停住,深埋土中,吳不賒一點靈光抱元守一,絕不使半絲元氣洩露。一是體受重創,元氣實在洩露不得;二是擔心被銀環女或其他人發覺,此時他本體已失,只一點靈光未滅,便有如當日被裝在葫蘆中的木長生的丹元,自保之力極其微弱,若被銀環女發覺,即便不補上一刀,提了他去煉做寶物,那也冤枉。   微微呼吸,密密深藏,還好,無論是銀環女還是行刑官都沒有異動。銀環女歎了口氣,收了銀環自去,行刑官、劊子手也跟著出谷去了,戮妖谷又陷入一片死寂。日落月升,斗轉星移,子時一刻,元氣勃發,吳不賒於一片死寂中醒覺,知道危險過去了,此後只需慢慢養氣培元,來年春天發芽生枝,待重新修成靈體,便可重活。這過程很漫長,也頗具危險,好在戮妖谷雖是戮妖之地,平時卻極為冷清,非戮妖之時,等閒不會有人來,倒是個修煉的好場所。   吳不賒微微放出靈氣,查探週遭情況,固本修元,要尋一個好地方,同時也查看一下,週遭有沒有其他的異類。萬一有居心叵測的異類潛藏身周,關鍵之時突然撲出來吸元奪體,那樂子就大了。好比人類的修真之士,閉關之時,不但要深藏密室,還要有同門高手守護,便是這個道理。吳不賒這會兒找不到什麼師門高手來守護,就盡量把周圍情況摸清楚,該躲的躲,該防的防,事先做好準備。   週遭數十丈內,只有一隻穿山甲,幾隻老鼠,還有一窩兔子,並無有靈之異物。放出靈力時,吳不賒心中忐忑,這會兒心神略鬆。不過探測距離太短,戮妖谷是個狹長的山谷,南北寬不過數十丈,東西長卻有十數里,吳不賒當然不知道有這麼長,但還是要盡量去探一探,不說把整個山谷掃一遍,事實上以他的靈力也做不到,但查探里餘之內還是做得到的。西方是谷口,西嶽府戮妖的神官出入之所,便有異物,不敢潛藏於此,只要往東方探查便行。吳不賒靈力順著山谷一點點往東方延伸,查了里餘,均無異樣,靈力已衰,方要回收,突覺有異。他的靈覺猛然撞到了一股巨大的靈力上,那股靈力的力量之大,不可思議,如果把吳不賒的靈力比做一道山溪,他撞上的這股靈力就是一條大江。   吳不賒大吃一驚,靈覺閃電般回收,但那股靈力敏銳至極,比他回收的靈覺更快,搶先一步找到了他的本體,隨後一卷,把他疾捲出去。吳不賒根本來不及反應,更別說覓地躲藏了。   吳不賒魂飛魄散,心下低叫:「完了,完了。」卻又驚駭至極,「這靈力之強,勝我十倍以上,這世間竟有如此靈物,卻不知是人是怪,或者是這西嶽峰的鎮山之神?」   吳不賒自得黑七和木長生內丹,陰陽雙修,三氣合一,見到過武功比他強的,見識過法術比他妙的,但僅此就功力而言,還從沒碰到過強於他的,但今天撞上的這個,不但強過他,而且不是強得一點兒半點兒,這讓他在極度的驚駭中,卻又生出極大的好奇心。他實在無法想像,天上地下,到底要怎麼樣的靈體,才能修成如此強勁的靈力。   一卷之勢,疾若流星,吳不賒也不知被掠去多遠,忽覺身上一鬆,那股巨大的靈力倏地消失。吳不賒頭昏腦脹,搖搖頭,睜眼看,發現自己落在一個巨大的洞裡,面前坐著一個老者。那老者鬚髮盡白,老態龍鍾,雙手攏在腹前,下半身卻是一個古樹的樹墩。   「呵呵,老夫等了差不多一千年,終於等來一個後輩子孫。」老者呵呵而笑,狀極歡娛。   吳不賒本體雖滅,腦子仍是靈光得很,一看老者下半身的木墩,隱約就有了想法,聽了老者這話,哪裡還會不明白。這老者和木長生一樣,也是一個木精,聽他的口氣,知道吳不賒體內有木精內丹後,認做了後輩,頗為開心。   吳不賒反應極快,現出靈體,卻不是自己的本相,而是木靈兒之相,其形乃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長得可比吳不賒俊多了。如果吳不賒本體還在,木靈兒的本相是出不來的,這會兒他只是一個靈體,倒可以四相變形。哪四相?吳不賒本體一相;貓精黑七一相,是個黑瘦漢子,還不如吳不賒耐看;木靈兒一相,便是這俊少年;還有木長生一相,是個老木匠。若比外貌,四相中最俊的就是木靈兒。   「後輩子孫木靈兒,叩見祖爺爺!」吳不賒叩下頭去。   老者呵呵而笑:「好、好、好!木靈兒是吧?長得倒俊,你是南樟一脈吧!老夫樟古佬,卻是北樟。」   「原來是古樟成精。」吳不賒忙又叩頭,他顯木靈兒之相,思想還是吳不賒,木靈兒是南樟成精,和樟古佬是本家,他卻沒這個自覺:「原來是樟爺爺,小子不幸遭誅,卻因禍得福,得見樟爺爺,萬幸,萬幸!」是不是萬幸,只有天知道,以樟古佬靈力之強,吳不賒區區靈力,樟古佬一口就能吸得乾乾淨淨,只是聽樟古佬的話,好像是不想吸他的靈氣。   人老成精,樹老呢?樹老當然也是成精,樟古佬是精中之精,自然聽得出吳不賒語氣中的忐忑之意。他呵呵一笑:「你不要怕,既是我之後輩,我不傷你。你是如何遭誅,倒不妨說來我聽。」   吳不賒大喜,忙應了聲「是」,腦中轉了十七八轉,有些話不必說,但有些話不妨直說,道:「小子修得靈體,占山稱王。為一個女人,得罪了趙王。趙王率兵來打,我率獸兵兩敗趙軍。趙王設計,請西嶽府派高手拿了我,就在這谷中問斬。但小子習得有遁靈的小術,得保靈體,卻被祖爺爺拿了來。祖爺爺法力之強,小子歎服,歎服!」   「原來是為一個女人啊。」樟古佬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老夫困於此谷,也是因為一個女人。」   「啊!以祖爺爺法力之強,天下還有什麼人困得住祖爺爺?」   這不是拍馬屁,是真的驚訝,以樟古佬的靈力之強,吳不賒無法想像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困住他。像銀環女的銀環,能把吳不賒箍得死死的,可若箍在樟古佬身上,只怕會被輕輕鬆鬆地撐裂。   樟古佬又歎了口氣,停了一會兒,似乎在回想以前的事,道:「你不知老夫來歷,老夫本是西嶽峰南麓的一棵老樟,修成靈性,未得人身。那一日,帝君之女在樟下青石板上歇息,我見她美貌,一時手癢,在她臉上摸了一下,卻就惹惱了她。她稟報帝君,將我連根掘出,壓於谷中,移山峰鎮之。這女子小氣至極,一刀誅了我還不解恨,要世世代代壓著我,到今天為止,已是千年過去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竟將祖爺爺一壓千年,那女人也太可惡了!」吳不賒大是憤慨,至於這憤慨裡有多少水分,不必計較。不過有一點兒他想不明白,奇怪地問道:「以祖爺爺功力,什麼山峰壓得住?即便整個西嶽壓上來,祖爺爺也可以鑽土出來啊?」   樟古佬搖頭:「西嶽帝君知我乃古樟成精,有鑽土之功,他卻施法,取我靈根七寸,應我七竅本元,以油浸七七四十九日,每寸書一雷火之符,壓於山峰的最底層。我功力雖強,別說鑽土,便是掀了身上的山峰也不為難,可只要我靈根一見天日,靈根上七符震動,雷火齊發,灼我本元七竅三魂。雷火之下,我三魂齊滅,等於見光即滅,脫身即死,所以脫身不得。」   「竟然以油浸靈根,再一寸一符,嘿嘿,好手段,好心機!」吳不賒暗暗驚駭,他怎麼也想不到,西嶽帝君竟能以靈根鎮符之法,死死壓制住樟古佬。不過有一點兒他可以肯定,千年前的樟古佬功力不深,西嶽帝君要取他靈根貼符,他毫無辦法。若是今天這樣的功力,西嶽帝君是抓不住他的。但今天功力再強,本體靈根被符鎮住了,卻也再無脫身的可能。   吳不賒忽地想到一事,道:「祖爺爺,你的靈根被壓在何處,小子鑽過去,揭了根上雷符,祖爺爺便可脫身了。」以樟古佬的功力,若承他這一個人情,以後的好處可是大大的。別的不說,至少修煉靈體時,不必再擔心有什麼人能夠來打擾他。   樟古佬卻又搖頭:「沒用的,那一代西嶽帝君不像後世這些帝君,乃是有真本事的,七道雷符極為靈異,只要稍有異動,立即雷火齊發。我的靈根在松油中浸了七七四十九日,油入靈脈,只要沾著丁點兒火星,便會燒得根須成灰,所以我不但不能讓人去揭那雷符,反要層層守護,不讓異物觸碰。」說到這裡,他伸手在身下的樹墩處摸了幾下,很顯然,他本體靈根十有八九就在他身下。千年來他功力大進,把山峰頂開,因此有了現在的這個大洞子,不過卻深藏地下,不敢見光。   這下吳不賒傻眼了,呆了半晌,恨聲道:「那女子實在可惡!祖爺爺,你告訴我那一代西嶽帝君叫什麼名字,那臭丫頭又叫什麼名字,小子只要一脫身,必替祖爺爺出這一口惡氣。」   「好!」樟古佬大喜,「果然是自家子孫親些,老夫等了千年,就是要請一個自家子孫幫我出氣。」   「祖爺爺快說!」吳不賒也是大喜,他那小心肝兒一直怦怦亂跳,樟古佬功力實在太高,呆在他旁邊,很有些伴君如伴虎的味道,但能出得上力,小命兒便牢靠上三分。   「那一代西嶽帝君姓顧,他女兒叫顧惜惜。」樟古佬眼睛瞇了一下,有些出神,輕出了口氣,道,「她長得真的是漂亮,可惜過眼煙雲,紅顏白骨。唉,那一個早晨,彷彿還在眼前。她穿的是淡綠的衫子,頭上戴了一朵小小的黃花,花兒上好像還留著露水,卻就如她肌膚的顏色……」說著說著,聲音漸低,久久無語,他嘴角邊卻泛起一抹微笑,千年歲月,他臉上的肌膚蒼老如枯木,但這一縷笑,卻如十七八歲的少年。   這世間,最說不清的就是男女間的事,愛恨情仇,從來也沒個界限。顧惜惜一怒把樟古佬壓了上千年,這千年的仇,千年的怨,該有多深?可看樟古佬這個樣子,這仇真的就有那麼深嗎?假如顧惜惜到今天還活著,站到樟古佬面前來,抿嘴一笑,莫說一笑泯恩仇,只怕樟古佬魂都沒了。   唉,男女啊,世間無非男女,世間事,無非男女之事,正是這男女之間的恩怨糾葛,才有了這紛繁精彩的人間。   「剛剛說到哪兒了?」樟古佬彷彿突然醒過神來,「哦,她叫惜惜,可惜壽年不長,娘胎裡先天帶了個病,十七歲就死了。葬在老家西嶽峰北三百里的浣花城,城外有惜惜祠、惜惜墓,她老爹有大恩於當地百姓,所以傳了下來。三十多年前這裡斬了個蛇妖,蛇妖的靈體告訴我,他去過惜惜墓,墓與祠都在,香火頗盛。」   墓在又如何?難道要吳不賒替他挖墳鞭屍?不過看了樟古佬方纔的情形,這話在吳不賒心裡轉了一圈,立刻又縮了回去。   樟古佬道:「木靈兒,老夫助你成體,送你出去,你帶老夫一節靈骨,到浣花城找到惜惜墓,鑽進墓中,把老夫靈骨放在惜惜身邊。」   這就是千年之仇嗎?吳不賒打了個寒戰,暗暗慶幸方才掘墳鞭屍的話沒說出口,否則這會兒自己只怕屍骨無存了。   這時樟古佬兩眼忽地暴出精光,狠狠盯著吳不賒,其光之盛,有若實質,便如兩柄利劍。他厲聲道:「惜惜下葬時,口中含了保顏珠,屍身千年不壞,芳顏永存。你小子若見色起意,意圖不軌,老夫誓將你挫骨揚灰,讓你永世不得輪迴。」   吳不賒嚇一哆嗦,慌忙賭咒發誓:「小子絕對不敢亂來,絕對不敢亂來!一定以至誠之心,三跪九叩,安放祖爺爺靈骨後,即便退出,並大修惜惜小姐墳墓。」   他說得誠懇,樟古佬眼光慢慢淡了下去,點了點頭,道:「老夫且信了你。」聲音忽又拔高,「老夫三魂被封,雷火一起,自然三魂俱滅,但老夫從七魄中分出一魄,千年修煉,已可離體,魄不藏靈,但可持咒,你且發個血咒來。」   第六十九章 黑磚   吳不賒腳前地底突地鑽出一物,是一節暗青色的木頭,五六寸長,二指寬。青木上坐著一個小人,有拇指大小,腰間繫一個大紅肚兜,粉藕圓臂,看著吳不賒,嘻嘻一笑,十分可愛。吳不賒知道這小人便是樟古佬七魄中分出的一魄修成,不能真個當小人看,自是一臉恭敬,心下卻越發佩服:「三魂七魄從來一體,這老兒靈竅被封,魂動不得,卻能分出一魄,另成精怪,真真不可思議。」   人身三魂七魄,魂守七竅,隨形變化,本體長什麼樣,三魂就長什麼樣。民間常有言,看見某某人的魂了。為什麼看見魂就知道是某某人了?就因為魂與本相是一模一樣的。魄藏三焦,隨氣盛衰,上焦色紅,中焦色青,下焦色暗。這小人肚系紅兜,該是上焦一氣所化,魄為氣,不隨本相走,只看氣之強弱。氣盛,則魄強;氣衰,則魄弱;斷了氣,魄先散,魂後散,三魂七魄一失,人也就死了。若三魂失了一魂,只是精神恍惚;若七魄滅了一魄,那就是大病,滅了兩魄,便是病入膏肓。   魂在七竅,離體極易,魄在三焦,要離體,必走七竅。樟古佬七竅被雷火符所封,上焦之魄竟仍可離竅而出,實實不可思議。七竅都被封了,要出來,總得要有個口子啊,吳不賒驚服的,就在這裡。   樟古佬道:「木靈兒,你咬破指頭,彈血為誓,若敢有半點兒辱及惜惜處,全身精血枯乾,三魂齊滅。」   何為氣?氣就是精血,魄為氣精,所以魄對氣機的感應最為靈敏。吳不賒以血發誓,樟古佬的精魄得了他精血,算是認了門。他若有異動,樟古佬精魄便能循著他的氣血找上他。除非他精血枯乾,或者全身精血盡數換過,否則不死不休,天上地下,無處可逃,當真比狗寶的追蹤術還要強上十倍。   吳不賒慌忙咬破指頭,彈了一滴血。他這會兒本體已滅,每滴血都是精華,實在捨不得。可不捨不行啊,敢說一個不字,那就不是彈一滴血,估計是大出血,甚至是血本無歸了,這生意不做也得做。   血彈出,樟古佬精魄一吸,血入嘴中,他嘻嘻一笑:「嘿嘿,我認識你了,你要不跟我玩,我可會去找你。」   「跟你玩,跟你玩!」吳不賒嚇一大跳,慌忙舉手發誓,「本人木靈兒,誠心起誓,奉祖爺爺靈骨入顧惜惜墓,若敢有半點兒不誠之心,讓全身精血枯乾。」   「很好。」樟古佬呵呵一笑,那節青木和小人一閃不見。樟古佬道:「老夫剛才帶你過來,把過你的脈,你本體雖滅,但精血大部得存,且頗為強勁,要重練本體,並不太難。只不過氣血倒灌時,經絡鼓脹,有點兒難受,你咬牙忍著,不去管它,慢慢自消。」   他話中的意思,似乎是要給吳不賒灌輸靈力,世上竟有這般好事,吳不賒猶是不敢相信,道:「祖爺爺是要給小子灌輸靈力嗎?」   「是。」樟古佬點頭,「你我同類,靈力灌輸不是太難,這也是老夫苦等千年的原因。只不過老夫的大部分靈力都是吸自谷中被戮的妖類,吸過來後強行融合的,進你體內後只怕有些不太安分,不過不要怕,忍忍就好了,翻不了天。」   「我說他這麼強悍的靈力是怎麼來的,原來是強行吸取其他妖類的靈力。」吳不賒明白了,戮妖谷戮的妖多,被戮的妖類滅靈時,樟古佬便躲在一邊偷偷吸取靈力,所以他這一身靈力才如此強大。   「爺爺放心,不論有什麼苦楚,小子必定咬牙忍受,絕不會給爺爺添麻煩就是。」   「好,你五心著地,老夫這便灌輸靈力給你。」   吳不賒照著樟古佬的指點,雙腳雙手化為樹根深入地底,腰彎下,頭頂生出一角,也扎入地底,雙手手心,雙腳腳心,加頭頂頂心,是為五心。   靈力有一個靈字,其實無靈,只是一股氣,在不同的身體之間轉換,頗為凶險,無論是強行吸收,還是主動灌輸,若不得法,便如大河倒灌,有死無生。當日黑七偷木靈兒內丹,先要在吳不賒體內把丹火化掉才敢吸取,便是此理。樟古佬只說靈力灌輸,卻沒說法子,也不知行不行得通,吳不賒心下忐忑,可不敢拒絕,把眼一閉,權當自己先前被砍頭時就死了,再死一次也無所謂。   「抱元守一,丹運陰陽,靈力入體,若脹時,微以一點意念,河車搬運,化入氣海,到一丹明淨,海中日出,本體自成,可記住了?」   「小子記住了。」   聲落,吳不賒只覺五心中同時有靈力進入,彷彿開了五個口子,溪水潺潺,汩汩流入,其勢輕柔,並不像吳不賒想像的,洪流陡發,狂灌進來,可見樟古佬頗有經驗,也不是個急躁的性子。   吳不賒大喜,不去管流入的靈力,只是抱元守一,意守丹田,流入的靈力越來越多,丹田漸漸充盈,鼓脹如球,熱如火煉。吳不賒學有正宗的追風門心法,不急不慌,若守若忘,直到腹中越來越熱,隱有騷動之象,始才微運意念,河車搬運,熱流分出,行一周天,流入氣海,循環一成,後面的自然跟隨,在體內形成一個陰陽魚,遊走不絕,進入體內的靈力,盡數化入氣海,先前燥熱亦息。   少時,腹中復熱,越來越熱,熱到極處,氣海中忽地一亮,似午夜的一點燈火,火光漸亮,越來越亮,也逐漸放大,幻成一個火球,充盈腹中。火球越來越熱,也越來越大,又不知過了多久,火球忽地一炸,氣海一暗,只餘一點亮光,這點亮光越來越亮,卻是一顆內丹,色作暗紅,大小如拳。   吳不賒耳中傳來樟古佬的聲音:「丹運三十六周天,虛丹變實丹,實體乃成。」   煉丹、化丹,《追風經》上有詳細記載,其實不需樟古佬指點。吳不賒驚訝的是,他體內成丹,樟古佬如何立馬就知道了,不過隨即便想明白了,樟古佬既給他輸入靈力,氣脈相接,他體內的一切變化自然都瞞不過樟古佬。   《追風經》上的說法,虛丹成時,最好將養百日,虛火去盡,始才運轉周天,則丹體結實,又不會有燥熱之害,但樟古佬既然催促,吳不賒可不敢拖延,就他本心而論,也等不了一百天。他立即以意運丹,周天運轉,轉一周天,那丹便亮一分,十餘周天後,那丹有若實質,也越來越亮,三十六周天後,虛實相生,吳不賒一聲長嘯,化出本體,卻是吳不賒的形象。   木靈兒長得俊,不過若是木靈兒的相貌,顏如雪、葉輕紅幾個肯定不會讓他上床,還是自己的本相靠得住些。不過吳不賒是白擔心了,本體一成,略一運氣,體內靈力充沛至極,與先前比,強了一倍不止。先前只能是吳不賒一個相貌,那是功力不夠,關竅未開,此時打開關竅,已可任意變化,不但可隨時變成木靈兒、木長生、黑七,甚至可男變女,人變獸,肉變石。一顆金丹,滴溜溜地圓轉如意,任意變化。   不但變化隨心,攝風之力亦是大增,微運攝風術,風虎現身,有若實質,真若一頭吊睛白額猛虎,咆哮若雷,往前一撲,竟響起炸雷之聲。風虎這一撲,已有追風門絕學風雷箭的神力在內,雖距風雷劫火的無上境界仍有差距,但假以時日,練成風雷劫火想來也不太難。   吳不賒欣喜欲狂,眼見樟古佬在一邊笑瞇瞇地看著,他「撲通」拜倒:「小子多謝爺爺助力之恩!」   樟古佬呵呵而笑:「起來,起來!你小子不但是人、獸、木三體三相,還學過玄門正宗心法,真是大出老夫意料之外。」   他這一說,吳不賒倒有些擔心了,他不是純粹的木精木靈兒,尤其還是玄門正宗的弟子,與樟古佬這個木精是天生的對頭,樟古佬不知會有什麼想法。還好,樟古佬雖徹底摸清了他的底子,卻似乎並不在意,捋著鬍子道:「不錯,不錯。你打的是玄門正宗的底子,難怪能輕鬆吸收靈力,既不浪費,也不難受。」   吳不賒這才記起樟古佬說過靈力灌入時會比較難受,自己卻沒有半點兒難受的感覺,只覺得十分暢快,原來是玄門正宗的底子打得好。他好久沒想起追風子了,這時倒念師父的好。其實他錯了,與其謝追風子,不如謝黑七。黑七當日化丹,已把他的經絡梳過一遍,所以今日才不難受,和玄門正宗的心法可沒什麼關係。不過樟古佬既不知道這些,而吳不賒這中途出師的半桶水更全然不知。   吳不賒體內靈力充盈,心緒激動,道:「祖爺爺,請把靈骨給我,我即刻趕去浣花城,將祖爺爺靈骨與惜惜小姐合葬。」   「不急,不急。」樟古佬卻連連搖頭,見吳不賒一臉疑惑,他解釋道,「西嶽府開府時,在戮妖谷四方八壁設有四劍八雷,組成陣勢。戮妖谷其形如斗,又極利於陣法發揮,你現在功力雖然不錯,可若硬衝出去,便不死也要受重創。」   吳不賒吃了一驚:「這戮妖谷裡還布有這麼歹毒的陣法,西嶽府吃飽了沒事做啊,都沒了命,還怕妖類造反?」   樟古佬搖頭:「你想得簡單了,西嶽府布下陣法,一是戮妖時防妖類同黨劫奪;二來,有些妖類即便掉了頭,也不一定會死,隱身谷中,修成元氣,又可出而為禍。像老夫就吸了數十個靈光不散的妖類的靈氣,若老夫不吸,他們很有可能再次成精。不過有了四劍八雷,即便重新成精,只要一露頭,妖光一現,撞上四面四劍、八方八雷,也是有死無生。」   他這一說吳不賒明白了,也是,吳不賒自己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嗎?天下萬物,各具其能,可不是一刀就可斬盡天下的。   「那我怎麼出去啊?」吳不賒想了想,道,「我不聲張,悄悄從谷口地底下鑽出去行不行?」   「不可能。」樟古佬搖頭,「四劍懸於四壁,八雷佈於八方,整個戮妖谷,俱在四劍八雷監控之下,你一近谷口,雷符便會發覺。除非你身上沒有妖氣,否則只要靠近谷口十丈,雷符便覺,雷符一動,八雷迅發,四劍齊至,你是有死無生。」   「我從地底十丈下鑽過去也不行?」吳不賒真是有些不服氣,「就算他能發覺,我藏身地底下,泥土擋著,四劍八雷也傷不了我啊。」   「年輕人啊。」樟古佬呵呵一笑,「年輕人不吃苦頭不得到老,那雷豈是如此簡單?上有轟天雷,下有沉底雷,雷符一動,天地交轟,泥土怎麼擋得住?你也太天真了,除非你是藏身堅石巨岩之中,不過岩石你該鑽不動吧?」   吳不賒一時漲紅了臉,澀澀地道:「那爺爺有什麼辦法避開那四劍八雷嗎?」   「避是避不開的。」樟古佬凝神想了想,道,「但老夫有個硬碰硬的笨辦法。老夫七竅被封,一現身,七符發火,雖然靈根浸足了油,也不可能將老夫瞬間焚化,只要有一息的工夫,老夫就可裹著你將你送出去,四劍八雷再強,用在老夫身上也是白搭。」   吳不賒驚道:「可雷符一動,靈根被焚,爺爺豈非身滅靈消?」   樟古佬呵呵而笑:「我在這山峰下壓了千年,實在是憋得很了,只是想再見惜惜一面,否則早就不顧一切衝出去了。惜惜絕代紅顏,也要香消玉殞,生生死死,有何懼哉!況且,我有一魄隨靈骨伴在惜惜身邊,還留著這邊的殘軀做什麼?」   說到這裡,他白鬚飛揚,頗有幾分慷慨之氣。頓了一頓,他又道:「靈根上七火齊發,四劍八雷又八方齊至,到底撐不撐得住,老夫心中也沒底兒。萬一雷火一起,老夫一口氣竟然提不起來,無法送你出去,那就萬事休矣,所以還是穩一點兒好。稍待幾日,遇大雨天,天雷驟發之時,雷符震動,感應之力便要低了許多,那時老夫突然發動,必可出其不意。」   天雷交轟,雷符震動,到樟古佬真個發動時,雷符便會有剎那的錯覺,會以為是天雷引發的,樟古佬便有了剎那的可趁之機。吳不賒明白了他的打算,暗暗點頭:「果然是千年老精怪,算盤打得滴水不漏。」   樟古佬道:「你安心靜待幾天,勤加修煉。老夫為你梳理經絡,於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什麼叫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有這樣的高手幫著梳理經絡,那是天大的好事,吳不賒雖是中途出身的半桶水,卻也知道。各門各派,唯有撐門面的大弟子,師父才會幫著調理氣機,其他弟子,想都不要想,因為那是頗耗靈力的事。唯有樟古佬,反正只要一動就會雷火滅靈的,靈力留著也是浪費,所以才先為吳不賒灌靈力,後幫他梳經絡。   隨後數日,吳不賒每日苦練。他功力大進,等閒十天半個月不吃不喝也無所謂,樟古佬也沒打算弄個桃兒、杏兒的給他吃吃,至於野雞、野兔就更不要想了。   樟古佬本是樹精,未成人身就被壓在了山下,人類那種吃雞吃肉的毛病還沒學會,先要抓,後要殺,去毛、開膛還不夠,燒烤煎炸花樣繁多,然後還要油鹽醬醋,煩都煩死了。樹多好啊,上面張開萬臂,采日月之精,清風佐餐,露水潤喉,下面根須盤結,吸大地之靈氣,蚯蚓松土,啊,還有老鼠……   吳不賒每日練功,樟古佬便以一股靈力隨他經絡運轉,替他梳通經絡,增長氣血。這就好比一個千金的小買賣,卻得到了一個十萬金大鋪子的支持,生意成倍地紅火起來。雖然大鋪子的資金最終會撤走,可藉著這股大資金,小鋪子的實力已獲得了質的飛躍。   吳不賒也不知過了幾天,只覺功力每日都有進益。先是扎扎實實地練出了風雷箭,這風雷箭一撲,萬斤的巨岩轟然炸裂,而在此前,別說讓岩石炸裂,這麼大的石頭,便想推動也做不到。又過幾日,風中出火,其火先紅後青,風虎現形,呈現在眼前的,便是一隻火虎,外圍一圈淡紅色火焰,往裡去,顏色漸白,到腰腹處,便是一團白光,立身風虎三丈外,便覺熾熱灼人,所過處,熱浪滾滾,萬物焦燎,同樣往岩石上一撲,風雷箭只是把岩石炸裂,這風虎卻是把岩石燒化,頃刻之間,萬斤巨岩化為石灰粉。   《追風經》上記載,風雷劫火一發,銷鐵融金,無物不化。吳不賒試了一下,盞茶時分,可化去一把鋼刀,與鐵匠的化鐵爐有得一比,但相當耗力,且前面的化得快,後面的化得慢,最後剩下一團鐵核,得連續催氣才能化完。把一把刀徹底化完,自己也要喘上一會兒,吳不賒知道,風雷劫火已基本練成,只是功力不純而已,此後慢慢打磨,由粗入細,終有大成之日。即便現在這樣,也已經非常駭人,鋼刀碰著也化,以之打人,將會如何?   追風門以風雷劫火渡劫,確是有它的道理,平日打鬥,哪用得著風雷劫火,便如彈弓打鳥,人家用泥丸你用金彈子,便打下鳥來,划得來嗎?   即便是風雷箭,等閒都用不上,吳不賒試了一下,一次最多連放七箭,真氣便接不上了。莫要小看這七箭,天底下有幾人接得了一箭呢?即便是樟古佬,看了風雷箭的威力,也道最多接得三箭,第四箭若硬接,也會受傷,而像樟古佬這樣的人,搜遍天下能有幾個?天地之大,不敢說一個沒有,但反正吳不賒是不知道哪兒還有。   「追風門能在玄門正宗中站到一席之地,也確實有點兒真功夫。」看吳不賒演示風雷箭,樟古佬點頭讚歎,「不過平日相鬥,用風雷箭有點兒牛刀殺雞的味道,老夫這裡有一物,倒有些意思,平日用起來或許更加順手。」   樟古佬是何等樣人,他說有些意思,那意思可就大發了。吳不賒眼光大亮,道:「祖爺爺看得入眼,必非凡品,卻不知是什麼寶貝?」   樟古佬笑道:「這東西你看了,一定大失所望。」伸手去地底一探,掏出一物,黑巴巴的,模樣像塊縮小了的城磚,五六寸長,高與寬都是兩三寸左右,卻又不正,頭有些大,尾有些小,腰還有些歪,還疙疙瘩瘩地生著幾個磚麻子、磚豆子。說白了,這就是一塊磚,而且是殘次品,同樣的物事,吳不賒家的茅廁板下有半塊。   樟古佬掏塊茅廁磚來開玩笑?當然不可能,吳不賒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試探著道:「祖爺爺,這到底是何寶貝啊。」   「看不出來吧?」樟古佬得意大笑,竟然很有點兒老頑童的味道,「這就是一塊磚,也沒有名字,就叫黑磚。我也不記歲月,反正是早年間的事,戮妖谷中斬了個小妖,名叫什麼黑磚大王的,隨身帶了這麼一塊磚。你知道的,一般妖類問斬之前,身上的好東西都被搜去了的,不會有什麼寶貝留在戮妖谷裡,但這塊黑磚品相實在太差,竟是沒人看得上眼。」   樟古佬說著又笑,吳不賒看一眼那黑磚,也不由得搖頭。   西嶽府神官拿了妖類,肯定要搜一遍,銀環女沒搜吳不賒,是看在他那份癡情上面,若換了其他人監斬,吹牛袋、百威鼓什麼的,都會搜走,不過身上若揣著這麼塊黑磚,估計還真沒人會看得上眼。   「這黑磚到底有何奇處呢?」吳不賒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名堂來。   樟古佬一笑:「你接過去就知道了。」說著話,便把黑磚拋了過來。吳不賒伸手接著,忽覺手上一沉,那黑磚竟是重得不可思議,慌忙間,他另一隻手也伸出來,雙手用力,卻仍然沒能接住,急鬆手時,左手指尖仍被壓了一下,「呀」的一聲叫,指尖已是通紅了,再看那磚,黑乎乎地趴在地下。樟古佬哈哈大笑起來:「現在明白了吧?」   看那磚的大小,哪怕就是用金子鑄成,最多也不超過十斤,可吳不賒敢打賭,這磚絕對不會輕於五百斤。樟古佬一笑,他明白了,這黑磚奇就奇在它的重量上。   「這黑磚到底是什麼鬼東西鑄成的?怎麼就這麼重?」他甩著手罵,指尖回過了血,生生作痛呢。   「我也不知道。」樟古佬笑,「這黑磚奇就奇在它的重量。當年那小妖放黑磚打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過當,被這黑磚打得頭破血流。」   一塊黑乎乎的磚,外形既丑又怪,塊頭也不大,自然不會有人放在眼裡,看著磚打來,估計就是順手一撥,還不會用全力。撥開一隻撞來的蒼蠅,誰會用全力啊,結果一挨手,不是蒼蠅,是頭大象,吃苦頭就理所當然了。   這種陰人的勾當,吳不賒最喜歡了,黑磚在他眼裡頓時就放起光來。左看右看,黑磚上好像還有字,蹲下來看,卻是一首打油詩:十年鑄一磚,拙憨未曾試,今且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吳不賒大笑:「好,好,好!」越發愛了,伸雙手托將起來,掂量了掂量,五六百斤上下,若擲將出去,比重型投石機的威力只怕還要大上三分。他隨即又愁眉苦臉了,這麼重,托著已經費老力了,哪還能擲出去打人,黑磚擲不出,怎麼能黑著人?   樟古佬明白他的心思,笑道:「這磚不是你那麼拿的,另有一個拿法。老夫看這磚有趣,那黑磚大王靈光散前,倒是問出了口訣。」當即便傳了吳不賒。   吳不賒左手捏訣,依訣念了一遍,那磚立時變得輕飄飄的,不過五六斤上下,隨手打出,轟的一聲,那磚深深砸進了洞壁裡,洞壁震動,泥土簌簌而下。不知情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種震動會是這一塊小小黑磚砸出來的。口訣有放有收,吳不賒捏訣一引,黑磚自己又飛了回來,有了口訣,一放一收,並不費什麼力道。這個若用來打人,威力或許不如風雷箭,卻是經濟實用得多。吳不賒收了磚,躬身道謝:「多謝祖爺爺賜此寶物。」   樟古佬呵呵一笑:「不用謝。泥土潮濕,今夜該是有雨,便在今夜,送你出去。」   吳不賒躬身應了。   傍黑時分,果然大雨傾盆,電閃雷鳴。樟古佬將靈骨取出,用玉匣盛了,交給吳不賒。吳不賒小心翼翼收入百草囊中。從上次在雪靈國被駝玉兒追殺,脫了衣服沒拿吹牛袋在手吃了一回苦頭後,吳不賒就學了乖,所有重要物事,如吹牛袋、百威鼓、狗寶等,盡數收在百草囊中。百草囊是隨丹走的,像這次,即便本體滅了,百草囊也隨丹得存,寶物也就不會失落。   樟古佬道:「盤膝靜坐,抱元守一,不要怕,也一切不要操心。」   吳不賒依言照做。樟古佬伸出一隻手按在吳不賒頭頂上,靈力注入,不是隨脈而走,而是如一個氣囊般裹住他全身。吳不賒知道,樟古佬是要以千年苦修得來的渾厚靈力替他硬抗四劍八雷的轟擊。他雖對樟古佬信得過,也有兩分擔心,微微凝住了神。樟古佬靈力直入他體內,氣機連著的,他氣機微有異樣,樟古佬立時發覺,哼了一聲:「信不過老夫嗎?」   吳不賒剛要抱歉,耳中驀地傳來一聲低喝:「凝神定意,走!」   吳不賒聞聲神意急凝,只覺身子重重一震,便如拋石機打出的石彈,從地底飛射出去,霎時間便破土而出。   氣機相連,樟古佬固然能感應到吳不賒的一切,吳不賒也同樣知道樟古佬身上的變化。樟古佬一發勁,身上忽地發火,七道雷符燃起七道雷火,正燒著他的七竅,而谷中四劍、八雷亦受震動,雖是遲了一剎那,但吳不賒身子一出谷,四劍八雷也同時發動。四柄古劍,殺氣騰騰,閃電般射至,齊斬在樟古佬身上,緊隨著便是八道雷符,如電裂長空,轟然齊至,八面狂轟。   樟古佬先已被雷火灼著七竅,再被四劍一斬、八雷一轟,身子瞬間寸寸碎裂,只餘一個虛影,卻是他的靈體。如此三下強擊,他的靈光尤自不散,也真是強悍到了極點。只聽他一聲長嘯,聲震山嶽,靈體一縮,猛然炸裂,其聲之烈,有若天雷,炸裂迸出的白光,將整個戮妖谷照得一片通亮。   他本體已經碎裂,這一炸,靈體也徹底毀滅,當真驚天動地,而這一炸的力量,更不知用什麼形容。吳不賒被樟古佬的靈力裹著,這一炸,把他疾射出去,竟如一顆流星般,把他一射千里。當然,也正是因為他被靈力裹著,自己又凝著氣,身子輕了,才能射這麼遠,若是一百多斤的一團死肉,那是不行的。   樟古佬在山峰下一壓千年,最後這一炸,把千年憋悶之氣出得乾乾淨淨,而以這種強烈至極的爆炸,也可以把吳不賒有多遠送多遠。樟古佬自認為設想周全,但他卻忘了一件事,他靈力與吳不賒是連著的,靈力這一炸,吳不賒也受到了波及,巨大的靈力轟然衝入體內,吳不賒只覺腦中一暈,再不知天光天暗。   不知過了多久,吳不賒醒轉過來,腦子裡亂糟糟的,好像有幾百隻馬蜂在嗡嗡亂叫,無數的記憶、無數的念頭,潮水般湧來,只一剎那,吳不賒的腦袋就有一種要炸裂的感覺。他狂叫一聲,抱著腦袋亂叫亂跳,忽地一頭撞在一棵大樹上,腦袋微微一暈,起了個意念,身化為樹,雙腳化根,深深扎入地底,深深地呼吸,腦子裡還是亂七八糟的。他不去想,不去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去管這個問題,只是看著日昇日落,感覺著一呼一吸,慢慢的,意念中只有呼吸,再無其他。心息相依,大定真空。   吳不賒當日逆奪黑七內丹,便有了木靈兒、木長生、黑七加上自己的四個記憶,好在內丹是化在他體內,性自本源,最終佔得優勢,稍一凝神就知道自己是誰。而這一次,鑽進他腦中的記憶卻不只三個,樟古佬在戮妖谷吸取妖靈,仗著自己強悍的功力,都是強行壓服,可不像黑七那樣慢慢化丹,他靈光不滅,其他妖靈的記憶便不敢作亂,可剛才一炸,樟古佬靈體俱滅。這下好了,好比一個大強盜頭子領著一幫大盜來吳不賒的地盤上作客,本來大頭子和吳不賒關係好,作客嘛,雞鴨魚肉流水席,放肚兒吃,吃好了,喝爽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好死不死的,大頭子突然死了。蛇無頭不行,一夥盜匪爭做首領,你一言我一語,你有你的主意,我有我的想法,便全然亂了套。本來還有吳不賒這個主人,客人再亂,只要主人強勢,大門一關,刀子一擺,你們慢慢爭,但不許在我屋裡搗亂,那也行,再亂也翻不了天。可問題是樟古佬炸靈那一下,衝力實在太強,吳不賒一下子被沖昏了頭。就好比那些腦袋受撞擊暫時失憶的人一樣,他主體的思想昏睡了,無法出來壓制其他想法。   這下熱鬧了,強盜頭子死了,主人還失了蹤,那還有不亂的?可以說,在吳不賒這個主人現身之前,這亂局一直會持續下去。   幸運的是,吳不賒最初學的是玄門正宗的心法,玄門正宗把腦袋裡紛亂的念頭統稱為心魔。對付心魔,玄門正宗自有一套法子,最有效的對策就是不理不睬,只守著呼吸,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若不是有這個心法,而是跟著各種念頭亂想,無所適從之下,到最後必得瘋癲之症,變成一個瘋子。   不知過了多久,吳不賒腦中紛繁的意念終於安靜了下去,頭腦清明,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敢去想,一想就亂,就頭痛。他乾脆什麼都不想,呼吸著清風明月,只當自己天生就是一棵樹,簡單地逍遙著,也簡單地快樂著。   這一天,樹下來了個人,一個老者,大約五十來歲年紀,穿戴還行,看模樣也還富態,可卻愁眉苦臉的,唉聲歎氣地在樹下坐了半天,最後搬了兩塊石頭壘著,解下腰帶繫在樹杈上,脖子套進去,腳一蹬,身子就這麼掛在樹上了。   吳不賒腦子裡無思無想,把老者當一隻螞蟻,但老者這一掛,吳不賒心思動了:「咦,這人要上吊。」下意識地,他一縮手,那樹杈「嗖」一下縮了回去,老者「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下。   老者閉目待死,沒成想摔了下來。他爬起來看看腰帶,沒斷,再看看樹杈,也好好地伸在那兒。怎麼就掉下來了呢?老者想不明白,這會兒倒是學了個乖,脖子掛上去之前,先用手扯了兩下。結實著呢,才又把脖子掛上去。   看老者扯繩子,吳不賒心念一動,使個玄法。   「撲通」一聲,老者又摔了下去,又是一個四腳朝天。老者莫名其妙,睜開眼,先看看樹——好好的!再一看腰帶,明白了,腰帶斷了。老者不死心,把腰帶打個結,再次掛了上去。吳不賒用老法子,又把老者的腰帶弄斷。老者幾乎要哭了,卻是個毛驢性子,強著呢,再打一個結,再掛,當然也是再斷。老者終於憤怒了,破口大罵賣腰帶的,邊罵,邊把腰帶打結,再掛,幾個結打下來,那腰帶早已短得不能再短了。悲憤啊,老者一屁股坐在地下,仰頭就叫起來:「老天爺,你不讓我活,還不讓我死啊?我姜連枝是招你了還是惹你了啊?」   「他叫姜連枝。」吳不賒救那老者一命,於他本身卻受益匪淺,他發現只要本體強勢一些,那些繁雜意念的干擾就弱了很多。大喜過望,他使一個分枝法,樹不動,變出個人來,貨郎打扮,長相卻是木靈兒。   吳不賒手裡托一根腰帶,從林子裡轉出來,嘴中便喊:「賣腰帶,賣腰帶,我的腰帶好啊!繫了我的腰帶,夏天不流汗,冬天不進風,男人繫了腰板更直,女人繫了褲腰更緊,說不盡的好處……」裝作才看見姜連枝的樣子,便叫,「這位老丈,可要買腰帶?」   可不是要買腰帶嘛,姜連枝擦一把眼淚鼻涕,點頭道:「小哥,你這腰帶多少錢,我買了。」   要買就好,吳不賒道:「我這腰帶啊,非比尋常,它有個名字,叫做解煩帶。」   姜連枝急於求死,卻懶得聽他說,道:「十文錢夠不夠,要不十五文?腰帶給我,你且到前面吆喝去吧。」   吳不賒腦袋亂搖:「不急,不急!我這腰帶,來歷頗大,不說清楚,這生意咱們做不成。」   「你這小哥!」姜連枝無可奈何,好吧,死前先歇口氣,道,「那你倒說說,有什麼來歷,說是什麼解煩帶,怎麼個解煩法兒?」   「哎,這就對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情急解不開褲腰帶。」吳不賒一拍巴掌,搬個石頭在姜連枝面前坐了,道,「說起這解煩帶啊,有來歷。人生一世,赤條條來,卻不能赤條條去,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嬌妻幼子,左有親朋,右有鄰舍,一二知己,三五仇人,七八間屋,十來畝地。會做的,或許還有上百的金,成千的銀,這牽牽絆絆、七七八八,哪裡能夠說去就去了,那一口氣啊,難得嚥下去呢。」   「說得是呢。」姜連枝聽了這話,引發心思,卻就垂淚,「誰家沒有父母妻兒,誰又沒個牽掛,也是沒奈何吧,要不誰會走這條路!」   「這就是了。」吳不賒擊掌,「我這解煩帶,解得生前之煩,也解得身後之煩,但是呢,也不是什麼煩惱都解得的。先要問清楚了,你老丈有什麼煩惱,你的煩惱,解煩帶解得,然後你又出得起價,咱們這生意才做得成。若是你老的煩惱解不得,價再高,咱這生意也做不成,生意人就講究個誠信是不是,砸牌子的買賣,我木佳木是絕對不做的。不講誠信,那不是佳木,那是爛木,木爛木,那多難聽啊!」   「小哥說得是,小哥說得是。」姜連枝連連點頭。   魚兒咬鉤,吳不賒心下暗喜,道:「卻不知老丈有何煩難,先說來聽聽,若解煩帶解得時,還請老丈做成我這樁生意。」   「說起我這事啊,唉……」   姜連枝就是前面牛邑鎮上人,開了家商舖,主要做獸人的買賣。   說到做獸人的買賣,吳不賒可就好奇起來,一問才知道,這裡是山陰國牛邑鎮。山陰是一個小山國,夾在趙、燕、屍蓮三國之間,五六座城池,百餘萬人口。這樣的小國,放在屍蓮國這樣的龐然大物眼裡,不過就是一盤涼菜的料,但山陰立國竟已有三百多年,就是說,這盤涼菜屍蓮國啃了三百多年還沒啃完。原因有兩個,一是山陰國多山,多險要之地,屍蓮國若入侵,山陰國城門一關,依險而守,包子雖小,石頭的餡,啃不下。二是背後有趙國、燕國支持。山陰國不偏不倚,既不是趙的屬國也不是燕的屬國,可兩國還不能給他臉色看。沒辦法,山陰連綿的群山同時屏障著兩國北部的邊境,山陰若亡,獸人騎兵翻過山來,燕、趙都要頭痛至極。對兩國來說,山陰至少都值十萬大軍。   牛邑鎮緊挨著屍蓮國,一般來說,邊境城鎮都是荒涼窮困的,時不時躥起的戰火不允許經濟的發展,可牛邑偏生頗為繁華,原因就在姜連枝這些行商身上。獸人多牛馬、香料、藥材、砂金,缺茶、鹽、鐵、絲綢、瓷器,其中缺得最厲害的是茶與鐵。獸人的戰馬到了人類的國家也是身價百倍,有需要,也就有市場。行商從人類國度帶了茶、鹽、瓷器過去,帶戰馬、砂金、藥材回來,一趟少說也是三五倍的利。有了經濟來往,有了行商穿梭,牛邑也就發展起來了。   姜連枝的鋪子是祖傳老店,這次押上店舖籌了一批貨,準備賣了之後給兒子娶媳婦。不料想卻被飛虎幫給扣了,索要十萬兩銀子的贖金。這批貨幾乎就是姜連枝全部的家當,卻也不值十萬兩白銀。走投無路,姜連枝只好找個歪脖樹上吊。   吳不賒全明白了,咂咂嘴,道:「這生意我做了。不過,這腰帶的用法非同尋常……」   姜連枝大喜過望,到了這一刻,死馬也只好當活馬來醫了,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木大哥……」   吳不賒一把扶住他:「你且起來,若是我的解煩帶解了你的煩惱,這筆生意就做了,一兩銀子一條,你可不許賴賬……」   姜連枝心道:「我的祖爺爺,若是解了我的煩惱,一百兩銀子我也願意買。」他忙開口應道:「那是,那是!」他這會兒也是急昏了頭了,也不管吳不賒是不是在騙他,起身徑直頭前帶路。   二人來到一山坡,只見一個偌大的商隊被一夥獸人圍著。一干行商見只是他們兩個,絕望的神色又加重了幾分。   吳不賒倒樂了,上前去打個招呼:「哥們兒,來了啊。」   眾盜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和誰說話呢?好像沒人認識你啊?一個盜匪越眾而出,喝道:「咄!飛虎夜叉大王在此,識相的趕緊送來銀錢,不然刀槍齊下,身首兩處,可就悔之晚矣。」   吳不賒呵呵一笑:「原來是飛虎夜叉大王,卻不知哪位是大王?」其實他早就看出來了,一賊立在路中,左手叉腰,右手執刀,巨眼環口,身高臂長,外加兩粒爆門牙,看身材,門板料,看賣相,門神像,是個有力的。吳不賒卻在心裡歎氣,不好玩啊不好玩,明擺著,這什麼飛虎夜叉,明擺著就是個夯貨,身高力大,卻也只是如此而已,沒什麼真本事,全用不著吳不賒自己出手。   「這位便是我家大王。」那盜匪卻還得意洋洋地介紹了。   飛虎夜叉瞪著眼一聲喝:「咄,哪家的俊哥兒,叫你家大人出來與本王說話,若是相熟的,也有三分情面。」   還是個有情有義的強盜呢,吳不賒呵呵一笑,也不搭話,背後一隻手出來,握著黑磚,一磚飛出,正砸在飛虎夜叉腦門上。只見他仰天往下一倒,抽抽兩下,就不動了。   這一下,可就熱鬧了。盜匪全亂了,眾行商卻全都呆了,樂的只有吳不賒。   這種效果,就是護送商隊的鏢師們也有些難以相信,見賊首死了,鏢師們底氣也就上來了,迎著眾賊就衝了過去。一番激戰,賊眾四散奔逃。   商隊安全了,便上路前行。在路非止一日,這日出了山口,眼前陡然一闊,無邊無際的大草原,直到天際,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偶爾還有光屁股,男女偷歡的!這便是天馬原了,天馬族世居於此,已歷千載。   屍蓮國是由大小不等的部族組成,東部天馬原的天馬族,是屍蓮國一個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天馬族最盛時,有族眾數百萬,五個分支各有英傑強兵,稱雄一時,但天馬族有一個特性,性子烈,愛打架,慢慢就衰落下去,到今天,天馬族部眾已不到百萬,散落於天馬原各處。天馬原也不再屬於天馬族獨有,很多肥美的草場被更強盛的部族奪了去,天馬族反而窮困潦倒。   牛邑正對著天馬原,姜連枝等行商主要就是和天馬族交易。天馬族雖窮,但在天馬原上,再窮的人也有幾匹馬、幾十頭牛羊。幾匹馬加幾十頭牛羊,若是賣到人界,可是一筆不小的財產呢。可問題是,天馬原上別的沒有,牛羊遍地,不值錢,幾十頭牛羊看似多,其實只是勉強能果腹。天馬族不像人類吃糧食,他們吃的就是牛羊。   行商看中的就是這裡面的商機,這裡牛馬不值錢,人類世界絲綢、瓷器不值錢,兩下交換,都覺得佔了便宜,皆大歡喜。   進了天馬原,吳不賒隨姜連枝去正北的花馬鎮。   商隊入了天馬原,基本上就安全了。其實那些盜匪對行商從來都不會趕盡殺絕,行商給天馬原帶來的是急需的物資,給盜匪帶去的是年年不斷的買路錢。對給自己送好處的人,沒有誰會傻到對他們下重手的,本來就是心照不宣的潛規矩,可惜碰上吳不賒,竟然把一路的盜匪掃平了。盜匪固然切齒痛恨,就是牛邑鎮的鏢師們只怕也在暗裡罵娘,沒了盜匪,還要鏢師幹什麼?這不是砸大家飯碗嗎?   花馬鎮名為鎮,其實遠不如牛邑鎮,占的地盤不小,卻沒什麼規範,東幾座屋子,西幾座屋子,而且大抵破敗,看得過眼的房子極少,好在酒店客棧不少,倒不愁沒有喝酒的地方。   這天晚間,吳不賒正獨自在一家小酒店裡喝悶酒,耳中忽聽得一聲慘叫。這叫聲其實離得很遠,也就是吳不賒,換了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聽得到。   「有好玩的。」吳不賒丟一粒碎銀子在桌上,出了酒店,循聲掠去。   酒店後面不遠處是座小山,那叫聲還在山背後,吳不賒的聽力,也算是變態了。   吳不賒一掠上山,一眼便看到了半山坡上的兩條漢子,一條漢子背倚大樹,身上中了三箭,左肩、右肩各有一箭,另有一箭在後心。換了其他人,那漢子後心這一箭輕易難以發覺,但吳不賒聽力變態,視力同樣變態,遠遠的距離,竟能看到這漢子胸前突出的一點箭頭。顯然,這漢子後心中箭,一箭透胸,所以才有一點箭頭突了出來。   左右兩箭也還罷了,後心這透胸一箭已是致命的傷,這漢子卻兀自強撐不倒,靠著大樹,一臉悲憤地瞪著身前那漢子:「為什麼?花禿尾,我和你有什麼仇,你要暗害於我?」   「花禿尾,這名字難聽點兒。」吳不賒嘖嘖搖頭。   天馬族一枝散五葉,白馬、黑馬、青馬、紅馬、花馬,花馬鎮周圍主要是花馬族的聚居地,花馬族指花為姓,族人全都姓花。   「我和你無仇。」花禿尾搖頭,「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一個馬群裡,也容不得兩匹馬王。有你花搖尾在,我便永無出頭之日,我要出頭,只有殺了你。」   這漢子居然叫花搖尾,吳不賒狠狠汗了一個。   「僅為了我壓你一頭,你就要害我?你我一起長大,親如兄弟,你……」花搖尾悲憤至極,但突然間神色一變,「不對,你我同為百夫長,雖然你功夫不如我,可你和少族長關係好。少族長要組千狗衛,千夫長十有八九會選你,到時你反而超我一頭,你殺我,別有原……啊。」   他這一聲叫,卻是花禿尾又放了一箭,正中他咽喉,後面幾個字竟是沒能說出來。他兩眼鼓出,眼中是無盡的憤怒。這憤怒,顯然不全是為花禿尾暗害他,應該還有另外的原因。   花禿尾站了一會兒,慢慢跪倒,叩了三個頭:「搖尾,你莫怪我,我實在是不得已。」   「果然另有原因。」吳不賒暗暗點頭,「這個倒是好玩了。」   花禿尾叩了頭,拔出腰刀掘了個坑,把花搖尾淺淺埋了。他先前一直背對著吳不賒,這會兒轉過臉來,也就是二十多歲年紀,和花搖尾差不多大,身材不如花搖尾魁梧,長相卻要強上三分。   埋了花搖尾,花禿尾匆匆下山。吳不賒左右一想,搖身化一隻貓,跟在後面。   第七十章 奪權   花禿尾下山,進了一家客棧,有一個漢子在等著,花禿尾做了個手勢。那漢子一點頭,翻身上馬,急馳出去。花禿尾卻往鎮東來,吳不賒跟著他來到鎮東一間客棧,剛進入左跨院,只聽一個聲音叫道:「搖尾!」   花禿尾應了一句:「是我,族長。」那個蒼老的聲音道:「是禿尾啊,搖尾呢?」   花禿尾道:「我不知道,我先也想找他喝酒來著,找了一圈兒沒找到。」   吳不賒也進了院子。窗子是支起的,裡面靠窗坐著個老者,五十來歲年紀,正一個人獨酌。這老者叫花長眉,是西窪花馬一族的族長,向姜連枝買過貨。   吳不賒想:「原來都是西窪花馬。」   花長眉「哦」了一聲,喃喃道:「這小子又到哪裡灌貓尿去了……禿尾,收拾一下,早點兒睡,明天一早回去。」   花禿尾應了一聲,自進房去了。   花長眉房中有個服侍的小子,十四五歲年紀,瘦瘦小小的,卻很精神,道:「族長,我再去找找搖尾大哥吧?」   花長眉哼了一聲,臉上微有怒意,過了一會兒道:「你去找一圈兒,讓他早點兒死回來!」   「是。」那少年應聲出房。花禿尾聽見響聲,探身出來,道:「小四兒,你去找搖尾啊?去西頭那邊的酒店找找看,東頭我找過了。」   「好的。」小四兒應了一聲,卻又回了一句,「搖尾大哥平時不這樣的啊,也不知今兒怎麼了。」他這話,明顯是說給房中的花長眉聽的。吳不賒暗笑:「這小四兒倒乖巧,看來和那搖尾巴死鬼關係不錯。」   小四兒出門東去,吳不賒順腳跟著。小四兒見酒店就進去找一圈兒,花搖尾僵手僵腳地在後山土裡埋著呢,怎麼能找得到!吳不賒跟到一個無人處,一縱上前,躍上小四兒肩頭,左爪在小四兒後腦一敲,小四兒暈了過去。吳不賒也不化出人身,就用貓爪提了小四兒的脖子,掠向後山。   到林子裡,吳不賒放開小四兒,與他臉對臉。小四兒悠悠醒轉,方睜開眼睛,眼光就是一直。這是吳不賒用的一個轉魂術,可控制人的心神,被轉魂術控制的人,形如呆傻,問什麼就會答什麼,要他做什麼就會做什麼,術一消,醒來就像做了個夢,夢中情形卻一概不知。   花禿尾暗害花搖尾,似乎另有苦衷,引起了吳不賒的興趣,他本來想用轉魂術問花禿尾的,聽出花禿尾房中還有人,一時難以下手。   小四兒中了轉魂術,問什麼答什麼,竹筒倒豆子,一古腦兒全倒了出來。吳不賒當然首先問花禿尾為什麼要殺花搖尾,可小四兒根本不知道,吳不賒也估計他不可能知道,看剛才的情形,包括花長眉在內,沒人想到花禿尾會殺了花搖尾。問不出原因,吳不賒突地想到一個好玩兒的主意,問起了花搖尾的事,當然,也雜夾著把花馬族的事問了個七七八八。   花馬族總計有十多萬族人,散在天馬原上,西窪花馬族這支算是比較強盛的,有近兩萬族人,僅精壯男丁就有三四千。族中有族兵,設了五個百夫長,說是百夫長,真到戰時,一個百夫長至少可統領三四百人。花搖尾、花禿尾都是百夫長,在族中均有勇名,不過花搖尾名氣比花禿尾更大,與族長的兒子花逐天並稱西窪雙馬。花搖尾父母都已經過世,也未娶妻,先有一個相好的姑娘,本來說定了親事,那女孩兒卻被鎮守使搶去了,花搖尾就一直沒有娶妻。他和小四兒關係不錯,平時都當小兄弟帶在身邊的,所以小四兒出來尋他。   沒什麼問的了,吳不賒把小四兒提回先前的街面,收了轉魂術。小四兒眼珠兒一動,覺得腦子有些發暈,踉蹌了一下,隨即站穩了,轉頭看了一下,揉揉眼睛,嘟囔了一句,又繼續往前面酒店裡去了。   吳不賒已有主意,不再跟著他,逕去後山,到花搖尾埋骨處,把花搖尾從土裡翻出來。找了團泥巴,和著水揉得粘手了,細細糊在花搖尾臉上,攝風吹乾,輕輕揭下來,便是一個泥臉兒。他把泥臉兒蒙在自己臉上,隨形變化,再揭下泥臉兒,他一張臉,竟變得和花搖尾一模一樣了。   今日的吳不賒,可任意變形,但變陌生人容易,變成別人熟悉的人,細處便不易掌握,先以泥巴拓了泥范,自己再因范變形,那就不會有差錯。變了臉,再變身容易多了,高矮胖瘦相同就行。花搖尾又沒娶妻,若娶了妻就麻煩點兒,回去同房,身上或有暗記,胎紋、傷疤什麼的,枕邊人會看出來,沒這個擔心,細處就不必去管。   臉蛋、身材全都變過,再換上花搖尾的衣服,弓箭、腰刀帶上,把花搖尾光溜溜的屍身往土坑中一推,翻土埋了,另一個似模似樣的花搖尾便出來了。   「那禿尾巴馬明明親手射死了搖尾馬,還親手把他埋進了土中,搖尾馬卻又突然現身,禿尾馬不知會是怎麼個想法。」想著花禿尾見了自己這假花搖尾的精彩神情,吳不賒一時忍不住大笑,卻突然想到一事:「啊呀,這戲要唱下去,還是有些難呢,得想個法子。」   無論是花長眉還是小四兒,對花搖尾都是熟悉至極,吳不賒雖然從小四兒口中問到了花搖尾的一些事,可如果跟他們回去,長期相處,生活中的細節很有可能露出馬腳。他不是怕,只是露出了馬腳就不好玩了,不過他腦子裡的主意多得是。至於花禿尾,嘿嘿,自有法子對付,若不是想看看花禿尾見了他這假花搖尾的精彩神情,這會兒就可以摸過去把花禿尾悄無聲息地幹掉,不過看了戲再動手也不遲。   既然要看戲,白天更清楚,也就不急,吳不賒先打了一隻野雞烤著吃了,第二天天亮,這才施施然往店裡來。進店,花長眉一群人在大堂裡吃早飯,花禿尾也在,另外還有七八個漢子,估計都是花長眉帶來的花馬族人,小四兒也在。   小四兒最先看到吳不賒,喜叫一聲:「搖尾哥,你回來了。」   另幾條漢子都向花搖尾看過來,紛紛打招呼。花長眉掃了一眼,哼了一聲,臉上有明顯的怒意。花禿尾是斜對著店門的,吳不賒進門時,他正在專心對付一個羊肉大餅,把大餅捲了,夾一根大蔥,在肉湯裡蘸一下,咬一口,再夾一塊醬牛肉,吃得津津有味兒。小四兒叫「搖尾哥」,他恍若未聞,或許聽見了,但在他心裡,花搖尾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絕不可能再在店裡出現,也就沒把小四兒的叫聲當一回事。不過當花長眉哼了那一聲後,他突然有些醒悟,好像是真的不對,難道花搖尾真的回來了?不可能啊!難道那一箭沒射死花搖尾,他又從土裡鑽出來了?   他抬頭,向吳不賒看過來,臉色霍地一變,眼光霎時就直了。吳不賒就想看他的戲,笑嘻嘻地走過去,一直走到花禿尾身前,故意把聲音放輕,輕飄飄地叫道:「禿尾。」   花禿尾沒應聲,他的眼光從吳不賒臉上移下來,移到他咽喉處,那裡光潔油亮。為什麼油亮?吳不賒這人,說實話有點懶,以前要上顏如雪三女的床,還天天洗澡,一番遭遇下來,加上旅途也不太方便,這一路便不知洗澡為何物,發油光便也純屬正常。光潔呢?喉頭處皮膚完整光亮,沒有半點兒疤痕。   怎麼可能!昨夜明明挨了一箭啊,整個脖子都被射穿了,後來為了好埋,還把箭支拔了出來,扯出一個大洞。花禿尾清晰記得,鐵箭頭拔出來時創口皮肉翻開的樣子,可現在為什麼沒有?   花禿尾伸出手,似乎想去摸吳不賒的喉頭。吳不賒也不躲,只是笑嘻嘻地看著他。花禿尾手伸到一半,身子猛然站起,喉中發出一聲低啞的嘶叫:「鬼……」仰天便倒,帶翻桌凳,稀里嘩啦一陣響。他倒在地上,卻再沒動彈一下,兩眼大張著,嘴也半張著,嘴裡還含著一口大餅。這也是他剛才聲音低啞的原因,這口餅卻再也吞不下去,竟是活活被嚇死了。   花禿尾突然倒下,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唯有吳不賒暗笑:「竟然嚇死了!不錯,好玩。」   「禿尾!禿尾……禿尾死了。」幾個大漢邊扶邊叫。花長眉哼了一聲,聽得情形不對,這才變了臉色,過來一試呼吸,也吃了一驚,一時好一陣亂,揉了揉胸。有人去花禿尾嘴裡掏大餅,有人叫灌薑湯,還有人叫請大夫,甚至有人叫請僧道的。花禿尾卻是死得透透的,臉上現出青色,那是嚇破了膽。   花長眉把吳不賒拉到一邊:「搖尾,到底怎麼回事?」吳不賒早有主意,只是嘻嘻笑,叫道:「禿尾,喝酒。」   「什麼?」花長眉臉現怒意,「你傻了不是?」   吳不賒仍是嘻嘻笑:「禿尾,來,我敬你。」端過一碗酒伸向花長眉。   花長眉這下覺出了不對,他倒是個殺伐決斷的,伸手「啪」的給了吳不賒一個老巴掌。   對神迷了的,猝然打一巴掌,說不定就能醒過來,花長眉是個有經驗的,這樣處理非常妥當。吳不賒卻被打得咬牙切齒,暗裡大罵,為免露出破綻,他想到的法子就是裝傻。他本來算定花禿尾在看他裝傻後,為免暴露,必會替他掩飾,事後必然再一次暗殺他,也就有好戲可看,結果花禿尾直接被嚇死了,出乎他意料之外。而花長眉扇他巴掌,則是第二個意外。嘿,這一巴掌是白挨了,如果不醒,保不定花長眉還會有第二巴掌,吳不賒心思靈動,也學一下花禿尾,往後就倒。   「搖尾哥,搖尾哥!」小四兒最關心花搖尾,急在後面扶著,吳不賒不能裝暈,若是暈過去,天知道會灌他些什麼,那個不好玩。他搖搖腦袋,看著小四兒,眼裡裝出迷茫的神色,遲遲疑疑地道:「你……你是小四兒?」   「是我啊,我是小四兒。搖尾哥,你這是怎麼了?」   吳不賒不理他,裝作有些糊塗地四下亂看,看到花長眉,他眼光直了一下,凝著眉細看,彷彿不認得花長眉似的。花長眉早覺出了不對,竟也緊張起來,死死盯著他。吳不賒同樣以遲遲疑疑的語氣道:「你是族長?」   他能認出人來,還算好,但絕對是出了問題,花長眉心中叫苦,點頭道:「是我。」眼光一凝,「搖尾,你是怎麼回事?昨夜你到哪去了?碰到了什麼?」花禿尾死,吳不賒扮的花搖尾傻,花長眉認定,兩人一定是碰到了什麼事。   「昨夜?」吳不賒裝出努力回憶的樣子,「昨夜我和禿尾喝酒來著。」他臉色突地一變,「禿尾,你為什麼打我,你喝醉了嗎?」說著,卻又嘻嘻一笑,「你這個醉鬼,喝醉了打人,打得我腦袋好痛。」   他東一句西一句,花長眉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足夠的信息。昨夜花禿尾其實找花搖尾喝酒了,然後還打花搖尾的頭,花搖尾今天這個樣子,鐵定和花禿尾有關係,那花禿尾是怎麼回事呢?花禿尾是被嚇死的,再聯想到他死前叫出的那個鬼字,花長眉全明白了。花禿尾找花搖尾喝酒,然後暗害他,打他的頭,自以為打死了花搖尾,埋在了什麼地方,不想花搖尾突然復活了,花禿尾以為花搖尾是變了鬼來找他,所以嚇死了。這個推論還有個佐證,就是吳不賒衣服上到處沾著的泥土,這一身,明顯是剛從土裡面鑽出來。   「該死的。」花長眉自以為得出了正確的結論,勃然大怒,居然衝著花禿尾的屍身狠狠踹了一腳。其他人還沒明白,訝然看著他。花長眉鐵青著臉道:「他昨夜明明和搖尾在一起喝酒,然後暗害搖尾,埋在哪個地方。不想搖尾沒死,今天自己回來了,他以為是搖尾的鬼魂找來,活活嚇死了。」   他一解釋,眾人全明白了,紛紛怒罵。小四兒表現最激烈,竟也學著花長眉的樣子在花禿尾屍身上狠狠踹了一腳。吳不賒暗笑,還裝傻,嘻嘻笑道:「禿尾,哈哈,我找到你了,不許跑,再喝三碗。」端一碗酒,要和花禿尾的死屍乾杯。   「小四兒,你照顧搖尾。」花長眉臉有憂色,「搖尾被這黑心賊打了,腦子好像出了點兒問題。」   這話吳不賒最愛聽了,小四兒過來扶著,他也不拒絕,嘻嘻笑著說:「喝酒,喝酒!」   「我們走。」花長眉也沒心思吃早餐了,讓人背起花禿尾的屍體,一行人出了花馬鎮。吳不賒裝傻,又不裝全傻,裝全傻又不太好玩不是。馬依然會騎,不停地嘻嘻笑,還認得人,又好像記憶不全,這一來,所有的破綻全掩蓋了。他玩得興高采烈,姜連枝和眾鏢師卻是在花馬鎮猛找他。吳不賒哪去管那麼多,他就是找樂子玩兒,這邊有得玩,那邊一切不管,再說,那邊和他本來也沒有什麼關係。   從花馬鎮到西窪,有一百多里,快馬急趕,不過一兩個時辰就到了,這會兒也沒事,又馱著花禿尾的死屍,吳不賒假扮的花搖尾腦子又好像有問題,馬顛急了怕對他不好,花長眉便吩咐慢慢走。中午打了尖,還有好幾十里路,正趕著路,忽然見一騎從對面飛奔而來。眨眼間,來人已飛馳到近前,是個二十多歲的漢子,若是花搖尾,自然是識得的,吳不賒卻是不識,但能看出來來人是個信使。   信使一頭一臉的汗,抹成了一張五花臉。花長眉一皺眉:「什麼事這麼急?」   信使張了張嘴,瘖啞無聲。他喘了口氣,勉強出聲,卻極為嘶啞,從西窪到這裡,不過數十里地,累成這個樣子,可見事情的急切。   「族長,幾位長老請你趕……趕快回去。」信使又喘了口氣,才把話說完,「少族長要向你挑戰,另立族長。」   「什麼?」花長眉面色大變,「這孽畜,豈有此理!」小四兒等人也紛紛色變,卻是不敢出聲。花長眉略一凝神,向帶著花禿尾屍身的族人一指,道:「你帶花禿尾的屍體慢慢趕回來。」又看小四兒,「搖尾可能趕不得急途,你也慢慢走,其餘人跟我走。」一打馬,當先馳出,眾族人隨後跟上。   那信使帶著馬打了個圈兒,看一眼吳不賒,又看一眼花禿尾的屍體,眼中有訝異之色,一打馬,竟又強自跟了上去。   少族長要向花長眉挑戰,另立族長……吳不賒不明白,問小四兒:「剛才他說什麼,要另立族長,族長不好好地在這裡嗎?為什麼要另立族長?」小四兒一臉怒色:「少族長太過分了!老族長這麼做,還不是為了大夥兒好,他竟然要向老族長挑戰,想廢了老族長。簡直豈有此理!」   「少族長向老族長挑戰就可以廢了老族長嗎?」吳不賒大是不解。小四兒訝異地看著他:「我們天馬族一直有這個規矩啊,只是極少用,搖尾哥你不記得了?」   破綻出來了,吳不賒忙伸手撫頭:「好像是有這麼個規矩,但我頭痛得厲害,不能想事,一想事,腦袋就像要炸開了。啊呀,好痛,痛死我了。」小四兒慌了,忙道:「搖尾哥,你快別想了,我說給你聽。」要的就是他這話,吳不賒點頭道:「也好。我也不知是怎麼了,想事就頭痛,這可怎麼辦啊?」小四兒安慰他:「搖尾哥你莫急,你是腦袋受了傷,慢慢地就好了。」隨即說了天馬族這個挑戰族長的規矩。   天馬族帶著馬的稟性,如果誰覺得族長不合格,或者有誰自覺比族長強,就可以向族長發起挑戰,如果成功,他就可以成為新族長。以前這種挑戰常見,但近幾百年來,文智漸開,規矩漸多,這種挑戰就少見了,但也不是沒有。花逐天向他老爹花長眉挑戰爭奪族長之位,雖然有些無禮,但也符合天馬族的老規矩。   「老族長年紀雖大,功夫可沒擱下,少族長能贏得了他嗎?」花長眉雖整天愁眉苦臉、憂慮深重的樣子,可一舉一動,沉穩有力,上馬下馬,乾脆利落,身手顯然不弱。   小四兒又訝異地看他一眼,不過馬上就想了起來,道:「老族長功夫是沒擱下,不過少族長年輕力壯,近些年比武,除了搖尾哥你,沒人是他十合之敵。族長自己也說過,即便是當年他最壯盛之時,也不一定能穩勝少族長,何況是現在。」說到這裡,他眼光突地一亮,道,「搖尾哥,少族長若真向老族長挑戰,不如你也向他挑戰吧,你贏了,你就是族長了。」   「我可以向少族長挑戰嗎?」   「當然可以啊,只要老族長接受了挑戰,那麼任何人都可以挑戰,你當然也可以向少族長挑戰。」   「我只怕不是少族長的對手呢。」   「搖尾哥,你別騙我了。」小四兒笑,「這些年你和少族長比武,雖然你沒贏他,可也從沒輸過。大夥兒包括少族長都知道,你是看在老族長的面子上,故意讓著他呢。」說到這裡,他突地咦了一聲,「怪了,少族長應該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對手啊,怎麼突然就敢向老族長挑戰了呢?他對老族長不滿意,可搖尾哥你是老族長最看重的人啊,他不怕贏了老族長卻輸給了你,最終白忙一場嗎?」   他沒想清楚,吳不賒卻已經全明白了,少族長花逐天對老族長花長眉不滿,要推翻老族長取而代之。不過花逐天也不是傻子,知道花搖尾要強於他,一直不敢動手,昨夜花禿尾暗算花搖尾成功,那個騎手便是去給花逐天報信。花逐天得了信,最大的競爭對手死了,所以才肆無忌憚地發起了對族長之位的挑戰。   「花搖尾不傻啊,也猜出了這個原因,花禿尾怕他喊出來,最終一箭射死他。花禿尾死,固然是嚇的,只怕也是急的。呵呵,好玩啊,太好玩了。」想到隨後的一連串好戲,吳不賒差點兒就手舞足蹈起來。   不過還有些事吳不賒不明白,道:「族長其實不錯啊,少族長怎麼就對他不滿意呢?啊呀,頭好痛。」   小四兒忙道:「搖尾哥,你別用腦子……這還不是屍蓮王引起的,禍根其實是那什麼西門紫煙。少族長這麼做,其實也是不得已,一部分長老支持他,也是有原因的。」   吳不賒猛然聽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名字,腦子重重震了一下:「西門紫煙?」他好像想到了很多東西,但又彷彿隔著一層迷霧,怎麼也看不清楚,竭力去想,腦子裡念頭紛起,卻是真的頭痛起來,雙手抱頭呻吟。   小四兒急了:「搖尾哥,你沒事吧,你沒事吧?要不下馬歇歇?」   吳不賒先前吃過念頭紛湧的大虧,雖然不甘心,也只得放棄,深呼吸三口,意念移開,搖頭道:「我沒事。你說,到底怎麼回事,那西門紫煙又是什麼人?」   小四兒看他確實沒事,放下心來,道:「那西門紫煙是趙國未來的王妃,屍蓮王聞得她美貌,向趙王求婚,趙王答應了。屍蓮王非常開心,聽說西門紫煙有紫鳳之稱,便下令建鳳閣龍樓,以迎娶西門紫煙。鳳閣龍樓規模極大,要的物資民夫極多,屍蓮王不但到處抓夫,還在各族大肆搜刮物資金銀。就我花馬族來說,要上繳的物資金銀竟是往年的三倍。老族長忍辱負重,西門紫煙到底只有一個,屍蓮王也不可能年年娶妃子,想著忍一忍就過去了。這次親來花馬鎮,也是想買一件貴重禮品送給那搜刮的官員,讓他們多少抬一抬手。可少族長年輕氣盛,受不了這個氣。以前的一些事他看不慣還能忍,這一次實在太過分,他實在也是不能忍了才這樣的。」   「原來是這樣啊,我好像記起來了。」吳不賒隨口敷衍,口中喃喃:「西門紫煙,西門紫煙。」但這個名字卻像晨霧裡的春花,似隱似現,怎麼也看不清楚。   西門紫煙嫁給屍蓮王,這是怎麼回事呢?說起來,和吳不賒還有一點兒關係,或者說,其實一切都是他引起的。   趙國在吳不賒手底下兩次大敗,損兵折將,元氣大傷,這就讓趙國的老對手看到了機會,幾乎是一聽到趙國在雙余城下的敗訊,燕、齊、楚三國就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齊、楚還好,這兩國都受到吳國一定的牽制,燕國就不同了。燕國和趙國是世仇,在趙國手中吃過不少的虧,這會兒有了機會,哪會不趁機找回來。趙國敗兵還沒返回國內,燕國就調動大軍對趙國發起了攻擊。趙國為攻打吳不賒,抽空了國內兵力,抵擋不住燕國優勢兵力的攻擊;連失三十餘城,還是從西面緊急抽調精銳邊軍東下,這才扼住燕國的攻勢。燕國攻勢雖被壓住了,燕國的勝利,卻讓其他國家看到了趙國的虛弱,無論是楚還是齊,都在往邊境增兵。   在這三大國向趙國施加壓力的同時,屍蓮國也來湊熱鬧。上次趙炎忽悠屍蓮王,說雲州遺族聖女顏如雪如何如何漂亮,鼓動屍蓮王出兵,結果趙國自己先敗了,屍蓮國獨木難支,也只好收兵。但屍蓮王對顏如雪的色心卻被勾了起來,不知從哪裡聽到了西門紫煙的艷色,本來也只是流流口水而已,現在趙國勢衰,屍蓮王立刻化口水為行動,要趙炎把西門紫煙給他送過去,否則就要提兵自己來搶。趙國面對燕、楚、齊三國的壓力已經焦頭爛額,幾乎抽空了西北防衛屍蓮國的邊軍才勉強撐住,這會兒屍蓮國若出兵,大趙非亡國不可,趙炎沒辦法,只好答應。   這裡又要說到西門紫煙,雲州遺族那件事上,趙炎的做法讓西門紫煙非常惱怒。西門家世代出後,幾乎是她一出生,就已注定了王后的名分。就她自己來說,也不反對嫁給趙炎,但因為雲州遺族這件事,西門紫煙卻改變了想法。當時趙炎一登基,就向西門家求過親,希望能立西門紫煙為後,西門紫煙堅決不同意,趙炎也拿她無可奈何。西門紫煙為什麼卻同意嫁給屍蓮王呢?這也是沒辦法,她自己可以耍小女孩脾氣,但西門家扎根趙國,面對趙國有可能的亡國之禍,她沒得選擇。她不願嫁給趙炎,趙炎沒辦法,可趙國大難,西門家卻不能不出力。一個人對婚姻的選擇和一個家族對國家的忠誠,完全是兩回事,甚至西嶽帝君也在側面勸西門紫煙作出犧牲。趙國若真的亡國,不但西門家完蛋,西嶽帝君這個位置也坐不穩,無論從哪個方面說,西門紫煙都沒有辦法推托,她只有答應。   屍蓮王得知趙炎答應了親事,狂喜,一面提大軍壓迫楚國邊境,給趙國減輕壓力,一面下令修一座鳳閣龍樓以迎娶西門紫煙。鳳閣龍樓修得大,便有了對轄下百姓的死命搜刮,而花長眉父子,一個想忍辱求全,一個想奮起反抗,也就有了花禿尾暗害花搖尾,然後花逐天向花長眉挑戰的事,而吳不賒卻剛好碰上。   吳不賒若記憶不失,聽了西門紫煙的事,必然會飛速趕回去。雲州遺族那件事上,西門紫煙後面的態度,讓吳不賒心生好感。後來顏如雪被逼著嫁給屍蓮王那件事上,正是西門紫煙的及時通知,吳不賒才得以及時出手救下顏如雪並最終擁有顏如雪,這讓吳不賒更是心懷感激。他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西門紫煙落到屍蓮王手裡,他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這件事,實在不行,哪怕像上次救顏如雪一樣,直接出兵趙國。總之一句話,他一定會竭盡全力。   他現在本體記憶並未完全醒轉,只是復甦了一部分,最初聽到這個名字震了一下,卻想不起來更多。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一個,這件事很好玩,狠狠湊一腳熱鬧再說。   大致搞清了事情原委,吳不賒可就不想拖在後面裝病了,萬一錯過了熱鬧怎麼辦,急道:「小四兒,我們趕上去,去給老族長幫忙。」   小四兒有些擔心:「你的傷?」   「沒事。」吳不賒一打馬,搶先疾馳出去,小四兒慌忙打馬跟上。   吳不賒不要命地催馬,不多會兒就趕上了花長眉一行,一路疾奔回去。   吳不賒遠遠看到一座山,不高,山名西窪峰,峰西有窪,西窪花馬族便是由此得名。大大小小的房屋依山而築,住有一萬多人,房屋看上去相當密集,不過都十分簡陋,沒有幾棟好房子。   吳不賒急火火地趕上花長眉,是想著花長眉一回家就會和花逐天打起來。其實哪有這樣的事,向族長挑戰,事涉族長的更替,豈同等閒。花長眉回來,先要瞭解事情的原委,詢問族人尤其是族中長老的反應,才能相應地作出決定。   西窪花馬一族,有十多個長老,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或者大家族的家長。這些長老中,約有半數是支持花逐天的,另外半數雖然支持花長眉,但族中後輩向族長挑戰以爭奪族長之位,符合祖制,這些支持花長眉的長老也沒辦法反對。花長眉當然也沒辦法反對,大致問了一下情況,當場表態,次日在祖祠宗廟前接受挑戰。   吳不賒跟在花長眉身邊,眼見今天沒什麼戲看了,大為失望。天黑了,人也散了,他才想起一件事:他不知道花搖尾住哪裡。不過這個好辦,小四兒一直跟著他呢,他假說頭突然痛了,要小四兒扶他回去休息,嘿嘿,這不就到了花搖尾房裡了。   花搖尾的住處顯得很寒酸,就一個小院子,三間半石半土壘成的茅草房。其實這還算好的,花搖尾是百夫長,有一定的權勢,族中有不少人還住不上這樣的房子,就是一個帳篷一駕大車,那便是一個家了。不僅西窪花馬如此,整個天馬族,白馬、黑馬、青馬、紅馬,都差不多,窮啊,整個天馬族都窮,被屍蓮王壓搾得太厲害了。   不過吳不賒是不在乎住房的,他只圖熱鬧,回房一躺下,他心裡便琢磨開了:「沒看見那個花逐天,那小子能說動花禿尾殺了花搖尾再動手,有膽有謀,是個角色,倒不讓人太失望。明天花長眉接受他的挑戰,他會不會今夜暗裡對他老子下手,就像對付花搖尾一樣?」   想到這裡,吳不賒興奮起來。小四兒一直就是跟著他的,就住在隔壁。吳不賒招呼一聲,說要睡覺,吩咐小四兒不要來打攏他,隨即搖身一變,變成只大黑貓,從窗子裡穿了出去,逕往花長眉住處來。   其實花逐天既然明裡向花長眉挑戰,自然想要光明正大地戰勝花長眉,族人才能心服,若用詭計,族人不服,豈非偷雞不成蝕把米。吳不賒這麼想,純粹是睡不著,無聊亂想,但有時候,無聊也有無聊的好處。吳不賒摸到花長眉的住處。花長眉身為族長,住得只是比花搖尾略好,一個兩進的院子,也是泥石牆,茅草頂。花長眉站在院子裡,正在練刀。無聊帶給吳不賒的好處,就是花長眉的刀法。   吳不賒腦子裡妖怪聚堆,各種武功也是多到打堆,但他想的是要在明天的挑戰中插一腳,湊一下熱鬧,這些妖怪的武功他卻不能用,說花搖尾被花禿尾打傷了腦袋,腦子不靈光,記不清事可以,但說傷了腦子卻出來一堆奇招怪式,那就太說不過去了,尤其要是這些功夫很厲害,那就更要命,誰都要拿磚拍自己腦袋了。自己拍不算?行,找人互相拍,別給咱省力,拍得越厲害,越出功夫,拍死了算我的,那整個西窪花馬就熱鬧了。吳不賒要湊一腳,只能用花搖尾的功夫。可花搖尾的功夫吳不賒不會啊,花長眉這一練刀,瞌睡送上枕頭,再好不過。花搖尾打小父母雙亡,差不多就是花長眉帶大的,刀法武功也是花長眉所教,他的刀法和花長眉一樣,沒人會懷疑。花長眉的刀法大開大闔,招法不多,來來去去,不過二十來招,但簡潔實用,頗具威力。花長眉練了幾遍,出了一頭汗,收刀回房歇息,不多久便傳來很響的呼嚕聲。   吳不賒卻捨不得回去,撿了根棍子,便在院子裡把花長眉的刀法學了兩遍。他也不變回人身,一隻貓,直立著,右爪抓著一根棍子舞來舞去,嘴角不時還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妖異啊,有那膽小的撞見,非嚇破膽不可。   吳不賒腦子裡武功多,對花長眉這種簡潔的刀法,每一招他至少都有十種以上的破法。花逐天的武功是花長眉親手所傳,縱有變化,不會太大,吳不賒同樣也可以輕易破掉花逐天的刀法。不過這種破法要藏在花搖尾的刀法中,這也不難。吳不賒嘴角詭異的貓笑,就是他能成功改動花長眉的刀法,似是而非,卻剛好又是花長眉刀法的剋星。明天花逐天見了這種刀法,將會是怎麼樣的一種精彩表情呢?   第七十一章 西窪花馬   吳不賒差不多到天亮才回去。他功力大進,精力充沛,也不用睡覺,拿了花搖尾的腰刀,到院子裡練了兩趟刀法,熟熟手。小四兒也起來了,他看著吳不賒,眼裡滿是亮晶晶的光。吳不賒知道這小傢伙打的什麼主意,踹他一腳:「去,弄點兒好酒好菜,待會兒可有大場面呢。」   「是。」小四兒喜滋滋地應了,走出兩步,又擔心地回頭,「搖尾哥,你的傷……」   吳不賒搖搖腦袋:「不痛了,不過還是迷迷糊糊的。」他故意搞怪,盯著小四兒,「你叫什麼來著?小猴子?小臭蟲?」   「不是,我叫小四兒啊。」小四兒不知真假,急了,卻又不敢露出來,心下只想:搖尾哥傷好了,怎麼腦袋反而更糊塗了,這可怎麼是好?他卻不知,看著他小小的臉上憂心忡忡的樣子,吳不賒早樂翻了。   這天是個陰天,烏雲在天邊堆著,像羊圈外蹲著的惡狼,似乎隨時會撲進來大撕大咬。雨下不來,各種小蟲卻慌了,亂飛亂舞。整個西窪花馬,近兩萬的族人,被一種莫名的煩躁情緒籠罩著,就和這些蟲子一樣。   低沉的牛角號吹起,花長眉先祭了天地,隨後大聲宣佈:「我接受所有族人的挑戰。任何人,只要勝過了我手中的刀,就可以繼任族長。」   沒有人吱聲,東面一堆人閃開,一條漢子大步而出。這人二十多歲,臉形和花長眉頗為相像,卻要高上半個頭,腰細手長,因為打小騎馬,雙腳有點內拐,但跨出的步子堅定有力。   吳不賒不認識來人,但他仍可以肯定,這人便是西窪花馬族族長花長眉的兒子花逐天。   花逐天到場中站定,持刀抱拳:「我,花逐天,向族長挑戰。」   宗廟前站著一排長老,其中一個鬚髮盡白的老者走上兩步,道:「花逐天,你的刀,會為花馬族而戰嗎?」   花逐天大聲應道:「我的刀,永遠為我的族人而戰!」   「你的血,會為花馬族而流嗎?」   「我的血,永遠為這片土地而流!」   「好。」長老大聲道,「我們允許你向現任族長挑戰。」   花逐天行了一禮,到花長眉面前站定,又行了一禮,道:「爹,對不起,為了族人,我必須拔刀。」   花長眉點點頭:「天馬族是個崇拜強者的種族,只有最強悍的頭馬,才能帶著整個族群走向強盛。來吧,拿出你全都的本事來。」   「鏘」的一聲,他拔出了手中的刀。   花逐天也拔出了手中的刀,眼光卻突地向吳不賒這邊瞟了一眼。吳不賒立即裝出眼光發直、一臉傻笑的樣子,他知道花逐天忌憚花搖尾。這會兒必須安下花逐天的心,讓他放開手腳全力贏了花長眉,然後的戲才好看。若花逐天心存搖擺,中途放水,那就不好玩了,這種可能是存在的。花逐天讓花禿尾害死花搖尾之後才出手挑戰他的現任族長老爹,可見他心裡完全沒有贏花搖尾的把握。現在,吳不賒這個假花搖尾沒死,花逐天費半天力,最終便宜花搖尾,那還不如放水,繼續讓他爹當族長。   花搖尾沒死,花逐天確實心存顧忌,雖然聽說花搖尾傷了腦袋,他心中還是七上八下的,所以臨到拔刀了還向吳不賒看了一眼。吳不賒眼光發直、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便如一顆大大的定心丸,立刻便讓他安下心來,信心百倍地拔刀。   吳不賒眼光銳利至極,花逐天情緒的變化雖極為細微,卻仍被他盡數捕捉到。他心下暗笑:小子加油,打敗你老爹,然後你爺爺我再突然給你來一個麻麻辣辣的,包你過癮。   花逐天一刀出鞘,大吼一聲,搶先發出進攻。他的刀法與花長眉的果然是一模一樣,但年輕力壯,狂野剽悍,氣勢上便要強上很多。   花長眉知道自己氣力已衰,與花逐天硬拚鬥力肯定是不明智的,一起手便展開游鬥,七分守,三分攻,要先消掉花逐天的銳氣,最後再趁機反擊。不能說他這個策略不好,只是他低估了花逐天的體力和實力。花逐天刀勢如龍,越戰越勇,六七十招過去,全無半點兒疲勞之相,以勢借力,刀上的力道反而強了三分。花長眉本來七分守三分攻,到後面卻是一刀也攻不出去,只能全力防守,卻是越守越吃力,心下暗暗叫苦。   小四兒張口結舌:「原來少族長的刀法這麼厲害了!看來半年前那次,他是隱藏了實力。」   吳不賒是不知道花逐天的本事的,他只是聽小四兒說過,半年前花逐天和花搖尾比過一次,兩人平手。不過小四兒認定花搖尾當時沒有出全力,但看了花逐天現在的實力,小四兒就有點兒替他的搖尾哥擔心了。這也讓吳不賒側面瞭解到了花搖尾的真實功力,估計還比不上現在場中狂攻的花逐天。   「嘿嘿,可惜我不是花搖尾,花逐天刀法便再強一倍,也不過是盤兒豆芽菜。」吳不賒暗暗冷笑。   又鬥十餘招,花逐天一刀猛劈,「錚」的一聲巨響,花長眉踉蹌後退,連退五六步,腳下忽地一軟,一個屁股墩坐倒在地。   「爹!」花逐天叫了一聲,上前兩步。   花長眉搖了搖頭,撐著刀站了起來,卻隨手把刀扔在地下,看向諸長老:「我輸了。」   先前那位鬚髮皆白的長老出列,看向四圍族眾道:「花長眉棄刀認輸,花逐天獲勝。」   一時歡呼聲四起,大多是年輕人。他們和花逐天一樣,都不甘受人剝削欺辱,他們是花逐天堅定的支持者。年輕的血,總是熱的,哪怕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一些中年人和老年人則是搖頭歎息,他們已經知道了生活的艱難,也知道現實的無奈,血未必一定就冷了,只是已經流過了血,已經知道了痛,而且背上背負的也更多。   歡呼聲稍停,那長老道:「還有誰向花逐天挑戰嗎?」   霎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斂氣屏聲,有不少人向吳不賒看過來,也包括花逐天。吳不賒只是嘻嘻笑,他看到有些眼光冷下去,那是期待他出來挑戰的;一些眼光熱起來,那是支持花逐天,希望花搖尾不要出戰的。花逐天的目光也在變化,由警惕到喜悅。   那長老的手揚了起來。吳不賒覺得把眾人的胃口也吊得差不多了,猛地大叫一聲:「小四兒!」小四兒猝不及防,驚得一跳:「啊?」   「拿酒來!」   「啊。」小四兒是失望者之一,沒盼到吳不賒拔刀,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酒,可不敢問,手忙腳亂地取了一袋酒來。   吳不賒接過酒,仰天狂灌,這一袋馬奶子酒,少說也有十來斤,被他一氣灌了半口袋下去。   「好酒啊好酒!」吳不賒大讚兩聲,把袋子丟給小四兒。小四兒眼巴巴看著他。吳不賒自然知道他盼的是什麼,心下暗笑,身子搖了兩搖,摸摸頭:「啊,好像是喝醉了,且去睡一覺。」   小四兒熾熱的眼光霎時黯淡下去。同時黯淡下去的,還有無數的眼光。眾人期待中的情景,花搖尾拋了酒袋後,應該是豪氣干雲,拔刀挑戰,他卻要睡覺!很有一些人恨得腳發癢,只想上來踹他兩腳。倒是小四兒和他親厚些,小嘴張了兩張,說出來的卻是:「搖尾哥,我來扶你吧。」   吳不賒醉眼迷濛:「你在這裡做什麼?」他故作四下一看,嘻嘻笑道,「好多人,都在這裡做什麼呢?」   這下子,就是小四兒也想踹他兩腳了。歎了口氣,小四兒道:「少族長在向老族長挑戰啊!唉,搖尾哥,你醉了,我扶你回去吧。」   那位鬚髮皆白的長老也一直在看著吳不賒,這時也搖了搖頭,舉起手:「既然無人挑戰……」   「慢著!」吳不賒猛地一聲大喝。小四兒又被他嚇一大跳,小心肝兒一時撲通撲通猛跳。   吳不賒叫道:「少族長向老族長挑戰,就剛才那樣的刀法,難道要他做族長嗎?」   原來搖尾哥還是醉著的,小四兒苦著臉道:「這半年來,少族長刀法大進,便是搖尾哥只怕也……」   「也什麼呀也?」吳不賒大喝一聲,「拿酒來!」   還好,半袋酒就掛在腰上,小四兒慌忙遞上去,卻也不敢勸,心裡只是在想:早些醉倒了也好。他以為吳不賒是醉著的,只想索性醉翻了他。   不想吳不賒把剩下的半袋酒灌下去,卻並沒有倒下。空袋子一扔,「錚」的一聲拔出刀,他大踏步就向場中走去:「就你這樣的刀法,也配做族長嗎?來、來、來,讓我教教你怎麼使刀。」   看到他醉,花逐天眼中已有喜色,這時被刀指著,卻也不怒,只是看著那長老。那長老看吳不賒,輕輕搖了搖頭:「搖尾,你醉了。」   這長老是族中德望最高的花斑長老,對花搖尾,他一直是十分欣賞的,這會兒眼中卻只有痛惜。花逐天讓花禿尾暗害花搖尾的事,花長眉並沒有說出去,只大略說花搖尾喝醉了酒撞傷了頭,花斑長老以為吳不賒這個假花搖尾是酒醉誤事,所以才有這種惋惜的眼神兒。   吳不賒卻不理他,大咧咧地道:「這樣的刀法,我便是醉了,也可以輕鬆贏他。」   花逐天本來有些忌憚吳不賒這個假花搖尾,如果吳不賒不上場,以酒醉錯開這件事,他會很高興,但吳不賒這般說法,他卻惱了。他想,花搖尾腦袋有傷,又喝了個半醉,那就趁勢將其打敗,以後便再無人有話說。拿定主意,他對花斑長老一抱拳:「我願接受花搖尾的挑戰。」   花斑長老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好吧,刀槍無眼,各自小心。」他其實是在隱晦地替吳不賒這個假花搖尾求情,希望花逐天下手不要太狠。花逐天卻裝作沒聽見,長刀向吳不賒一指:「小心了。」一聲大喝,身子前跨,一刀劈下。他這一刀有個名目,稱作馬踏飛燕,乃是借跨步前衝之勢,如駿馬急奔,到近前騰空而起,借勢一刀劈下。全身力道融於一刀,再借了前衝的勢,又是居高臨下,直有一刀開山之勢,是花長眉所傳刀法中攻擊威力最強的一招。   花長眉刀法中,應付這一招乃是用野馬驚群,如受驚的野馬,猝然一跳,避開這一刀的鋒銳,再使老馬回頭,橫刀猛掃。   這些招法,吳不賒昨夜已從花長眉處學到。當然,招法名字是不知道的,怎麼拆解也不知道,但以他的武功,自然能挑選相應的招法拆解,而且吳不賒還在這些招法中加了其他的武功。同樣一招野馬驚群再來老馬回頭,他於似是而非中,陰招奇出,必可殺花逐天一個措手不及。   但昨夜是昨夜,今天是今天,妖性本就善變,何況吳不賒腦袋裡還有很多其他妖怪的思想,主意自然五花八門。這會兒一對上花逐天,他的想法突然就變了。   花逐天這招馬踏飛燕,跨三步,第四步騰空而起,一刀直劈。吳不賒不使野馬驚群,卻同樣使出了馬踏飛燕,他臨時變卦,起步略遲,只踏了一步,身子便騰空而起,也是一刀劈下。   同樣的馬踏飛燕,吳不賒出刀略遲,可騰身更高,下劈更快。花逐天刀到中途,吳不賒大刀已到了花逐天的頭頂,凜冽的刀風,破腦欲開。   花逐天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吳不賒不使野馬驚群來拆解他的馬踏飛燕,卻同樣使一招馬踏飛燕來與他以攻對攻。他更想不到的是,吳不賒這一招馬踏飛燕竟是如此得快。一時間他魂飛魄散,急扭身,半空跨步,卻是凌空使野馬驚群,身子斜跨開去,腳一落地,大旋身,招使老馬回頭,橫刀急掃。   於急切間凌空變招,心驚,步不亂,應招嚴謹狠辣,不愧西窪花馬的人中之傑,確實了不起,便是吳不賒也暗暗點頭。花逐天一落地,他同樣收刀入地,斜跨,野馬驚群,大旋身回刀橫掃,老馬回頭。還是一模一樣的招式,出招比花逐天慢一步,刀勢卻又快了一步,花逐天刀到一半,吳不賒刀尖又到了他腰間。   花逐天先前吃了一驚,這一次心神略穩,急收刀,身子一起,左腳提,一刀順勢下劈,這一招名為懸崖立馬,正是老馬回頭的拆招。刀一格,再使一招小馬過河,乃是格住敵刀後,順著敵刀前削上撩,前削指,上撩頸。   但吳不賒不等他刀格上,一見花逐天收刀,吳不賒也馬上收刀,同樣使一招懸崖立馬。兩個人同使這一招,可就有趣了,面對面提左腳,各舞各的刀,不似兩人對敵,倒仿似相互對舞。花逐天這招懸崖立馬,沒格上吳不賒的刀,小馬過河還是接著使,斜削上撩。吳不賒相應也是一招小馬過河,後出手,刀卻又先到了。他的刀在花逐天的刀上面,搶先一步削到了花逐天胸前。   先兩招,花逐天可說是無備,這一招他留了神,一見吳不賒收刀便知又是同樣的套路,花逐天的小馬過河便放心大膽使出來,心一放膽一提,便用上了十二分力。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出刀在吳不賒之先,落刀卻反會在吳不賒之後,這一刀,他下了死決心,一定要搶在吳不賒前面。但他再一次失望了,雖然他放手而為,而且使上了吃奶的勁兒,卻還是落在了吳不賒後面。這種打擊,幾乎讓花逐天崩潰。不過花逐天也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再變招,刀出如風,越使越快,這時他已不管勝負,也不管是不是會挨上吳不賒一刀了,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快過吳不賒。   吳不賒非常瞭解花逐天的想法,卻並不想要他的命,也不想砍他一刀。他嘴角帶著一絲邪惡的笑,見招應招,招招和花逐天一模一樣,招招起手在後,落刀在先。眨眼二十餘招過去,花逐天把一套刀法從頭到尾使了一遍,卻沒有一招搶到先手,刀刀落在吳不賒後面。如果吳不賒想要殺他,他早死二十次以上了。   吳不賒如此使刀,震驚的不止花逐天一個。花長眉老眼本來有些黯然無光,這會兒卻是陡然發亮,他雖然輸給了花逐天,只是輸在力氣上,卻不是輸在刀招上。若論刀法的老辣,他還要強於花逐天。吳不賒這一套刀法,刀刀起手後而落刀先,其中的難度,別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秋風未動蟬先覺。這是刀道的至境啊,搖尾的刀法怎麼到了這個境界?」他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吳不賒轉動的身子,明明是那般熟悉,感覺偏偏是那般陌生。   還有一個小四兒,這小傢伙兒,本來是失望到了極點的,這會兒卻是驚喜到了極點。地獄到天堂的感覺,嘿嘿,不好形容。他不會花長眉的刀法,內行看門道,他是外行看熱鬧。他只知道一點,吳不賒是刀刀壓著花逐天打,看得他小嘴大張,足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一套刀法使完,花逐天吸氣收刀,並腳而立。對面的吳不賒以同樣的收式,卻又比他先一步站好。花逐天死的心都有了,點點頭:「搖尾,好,好,我知道你一直在讓著我。半年苦練,以為至少可以和你一戰了,卻原來差得如此之遠,好,好。」說著,他轉身向花斑長老一抱拳,「我輸了。」   花斑年輕時也是一條好漢,現在他雖然身手慢了,眼光遲了,但眼力還在。吳不賒如此使刀,也看得他有些發呆,愣了好一會兒才道:「還有誰上來挑戰?」   連喊三次,無人應聲。   花斑道:「既無人挑戰,花搖尾便是最後的勝者。花長眉、花搖尾,你兩個跪下,祭告天地祖宗,交換族長信物。花搖尾便是我西窪花馬新一任的……」   花斑話未說完,忽聽得轟隆聲震響,地皮震動,遠處一個馬隊奔了過來,隱隱看去,似乎是一隊騎兵。花斑、花長眉幾人均是臉上變色。吳不賒不明就裡,只管不動聲色地看著。片刻,馬隊到了近前。看得清楚,馬群前面是一匹小紅馬,上面一個少女,伏馬狂奔。吳不賒眼尖,看那少女,十五六歲年紀,鴨蛋臉,長相頗為甜美,這會兒卻是一臉驚慌。後面約有兩百餘騎,作雁翅形散開,隱隱兜著這少女。看這些騎兵的裝扮,該是屍蓮軍。   這一代屍蓮王,本是獅族族長,得虎、熊二族相助,登上王位,因此以獅、虎、熊三族為上三族。屍蓮軍兵員也主要來自這三族。以牛、羊、狗、豬、驢五族為下五族,其丁壯多在軍中充為雜兵,數量多,裝備卻差。眼前這一隊騎兵個個人高馬大,裝備精良,該是屍蓮軍上三族騎兵。   天馬族強盛時,黑、紅、白、青、花五族各築一城,爭相誇耀,後來衰落,五城不復已有。這一代屍蓮王得國後,在五城各派一個鎮守使,外御燕、趙之軍,內攝天馬五族。這一隊精騎,當是花馬城鎮守軍。   少女奔得近了,眾人已能看清她的臉。花逐天先就叫了起來:「百合,是百合!」持刀奔上兩步,卻又停住,看一眼花長眉,復看向吳不賒,熾熱的眼神,如地底積聚的岩漿,如果得不到宣洩,必然猛烈爆發。   這少女叫花百合,是花斑最心愛的小孫女,也是花逐天苦苦追求的心上人。不過花斑不喜歡花逐天,覺得他衝動得有些狂妄了,所以一直未曾允婚。他喜歡的是性子沉穩厚重的花搖尾。當然,這些事吳不賒是不知道的,眼見又有了事,他是兩眼放光。   花百合奔到近前,翻身下馬,嘴裡哭叫:「爺爺……」急撲過來。花斑忙搶上兩步扶住,道:「怎麼了,是怎麼回事?」   「我趕羊兒去喝水,給他們看見了,就要抓我。」花百合顫聲哭叫,眼見後面騎兵奔近,忙躲到花斑背後,嬌俏的身子不住地顫抖,如見了狼群的小羊羔。   其實花斑不問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為這樣的事情太常見了,只是沒曾想讓自己的孫女遇上了。他又驚又怒,身子哆嗦,白髮亂顫,就像一頭憤怒的老山羊。他和花逐天一祥,先看了一眼花長眉,又看一眼吳不賒,眼中驚慌卻多於躁動。   那隊屍蓮兵奔近,紛紛勒馬,一人越眾而出。這人三十來歲,身材高大,一個特大號的鼻子尤為刺眼。這人叫虎勾鼻,是花馬城鎮守使虎嘯風的親信,凶狠殘暴,且極為好色,花馬各族聞名色變。   虎勾鼻掃一眼花馬族眾人,眼光落在花長眉臉上,嘿嘿一笑,道:「原來都在這裡啊,很好。花族長,你們西窪花馬的稅準備好了沒有?這就交上來吧。」   花長眉看一眼吳不賒。吳不賒不瞭解情況,依舊裝傻。花長眉略一猶豫,上前兩步,賠個笑臉道:「虎將軍,這一次鎮守府要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些,我西窪花馬真的拿不出來啊!能不能請你替我們說說好話,減免一部分啊?」   「你西窪花馬好幾萬族眾,三十一支花馬裡面,你西窪花馬實力是最強的吧,這點兒東西都拿不出來?」虎勾鼻冷哼一聲,眼光溜到花斑背後的花百合身上,又「嘿嘿」一笑,道,「免是不能免的,但可以寬容你們些時日。叫這小姑娘跟我走吧,現在有多少交多少,餘下的,過兩個月我來收。」   「多謝虎將軍寬容。」花長眉連聲道謝。他擺擺手,一個漢子搬了一個木箱子來,打開,是一對瓷瓶。這瓷瓶吳不賒倒是識得,便是花長眉從姜連枝手中買來的。花長眉奉上瓷瓶,賠笑道:「虎將軍,這是我西窪花馬的一點兒小小心意,還望將軍笑納。」   看到禮物,虎勾鼻臉上現出笑意,拍著花長眉肩膀道:「不錯,不錯!呵呵,本將還可多容你些時日。」手一揮,「拿上東西,把這小姑娘帶上。」   一名屍蓮兵過來接了木箱子,另兩名屍蓮兵卻去拉花百合。   花長眉忙閃身擋在前面,賠笑道:「虎將軍,您高抬貴手,這女娃子已經許了人家,沒資格再侍奉將軍了,還望將軍——」   「許了人家?」虎勾鼻眼光去花百合頭上一掃,還是女孩兒家的打扮,不過許了人家沒成親也是可以的,道,「許給誰了?」   花長眉一滯,說許了人家是他靈機一動,可到底是許給了誰家,可不能再靈機一動了,便看向花斑。花斑轉頭看吳不賒。吳不賒要笑不笑地在那裡站樁,花斑卻以為他是不願應這一句。花逐天也在看吳不賒,吳不賒不應,他衝口就應了下來:「許給我了。」   花斑本不喜他,但這種時候,他出口應下,花斑心下歎口氣,便不再吱聲。花百合的臉卻已經紅了。   「你?」虎勾鼻斜眼看他,走上兩步,「你算什麼東西?」揚鞭就打。   花逐天哪是個干挨打不還手的人,反手一把撈著了虎勾鼻的鞭子。   虎勾鼻沒想到他敢還手,兩下扯不出鞭子,大怒:「給我拿了!」   「將軍高抬貴手,將軍高抬貴手。」花長眉慌忙上前,側身攔著衝上來的屍蓮兵,就手扇了花逐天一個耳光,「兔崽子!你要把一族老小都害死嗎?還不放手?」   花逐天憤恨地放開了手。花長眉攔在他前面。虎勾鼻倒也沒想再打,他冷眼看著花逐天,忽地大笑起來:「不服氣是吧?好,有性格,我喜歡。你的女人我先帶回去,玩厭了自然還給你,哈哈哈……」一揮手,「帶走!」   幾名屍蓮兵上來拉花百合,花長眉忙又去攔,只是賠笑:「虎將軍,虎將軍,這女娃子許了人的,與禮不合,您高抬貴手,您高抬貴手!」   「滾開!」當面的屍蓮兵一推。   花長眉仰天一跤摔倒,卻又飛快地爬起來,左手去腰裡一掏,竟是一錠小銀子,強塞在那屍蓮兵手裡,口中只是叫:「虎將軍,您大人大量,放了這女娃兒。」他雖有了年紀,功夫卻不弱,屍蓮兵一推,本不可能推得倒他。摔一跤,乃是苦肉計,希望引起虎勾鼻的同情,又塞銀子,伸手未必不打笑臉人,但伸手卻絕不會推開銀子,那屍蓮兵手中抓了錠銀子,雖然推推搡搡,用的力卻小了許多。   吳不賒冷眼旁觀,一切盡看在眼裡,只不吱聲。花逐天也看著,為花長眉的苦心悲哀,卻更憤怒。無論如何,那是他爹,要給虎勾鼻賠笑臉,要假摔,他這做兒子的,心裡怎麼會好過。他胸膛劇烈起伏,咆哮的火山,隨時都會爆發。   虎勾鼻雖狂不傻,自也看得透花長眉的作派,冷笑一聲,忽地翻身上馬。花長眉以為他真個放手了,卻見他斜眼看過來,道:「花族長,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讓這女孩子跟我走;二是我拍馬就走。不過我下次再來嘛,嘿嘿!」他冷笑著,伸手拿起木箱子裡的瓷瓶,轉著圈兒看了一下,忽地鬆手。瓷瓶落下,正撞著另一個瓷瓶,「啪」的一聲,兩個瓷瓶同時碎裂。花長眉臉上變色,虎勾鼻嘖嘖搖頭:「瓷瓶好看,就是太容易碎了。西窪花馬較之這對瓷瓶,不知哪個更堅固些?」說到這裡,他神情一冷,「我數十下,一……二……」   他一下一下數下去,全場上萬人,無一人吱聲。花長眉臉色慘白,花斑身子搖搖欲墜。虎勾鼻數到六,花百合忽地從花斑背後轉出來,跪在花斑面前,叩了三個頭:「爺爺,孫女不能再服侍你了,你自己保重。」   花斑老淚噴湧而出,扶著花百合:「百合——」刀子在割他心頭的肉,他卻沒有能力阻止。   花百合到花長眉面前,跪下,也叩了個頭:「族長,謝謝你這麼多年對百合的照顧。爺爺老了,還請你多多照顧於他,百合給你叩頭了。」   「百合,孩子。」花長眉眼中含淚,扶她起來,「是我無能啊。」   「百合,不要去!」花逐天狂叫,像一頭瘋虎般撲過來,邊上幾個花馬族人都攔他不住。花百合轉頭看他:「逐天哥,我知道你喜歡我,我應你,若有來世,我一定嫁給你,但今天你若發蠻,卻要害了闔族老小,我不能應你。」   她悲哀而堅定的眼神,如一隻強力的手,阻住了花逐天的腳步。他猛然跪倒,雙手插入泥中,以頭叩地:「蒼天啊,為什麼啊?」   花百合扭過頭,強忍著的淚卻還是灑了下來,走向自己的小紅馬。虎勾鼻仰天狂笑,忽地又有一個笑聲響起,竟把他的笑聲壓了下去。   「有趣,有趣!你們在唱戲嗎?又哭又笑又叩頭又捶地的,哈哈……」   大家閃目一看,卻是吳不賒。這個時候他竟然打哈哈,花長眉以為他頭傷發作,昏頭了,低聲叱道:「搖尾!」   花百合也回頭看過來。吳不賒不理花長眉,卻看著花百合,道:「你是花馬族人嗎?」這話問得怪,花百合當然是認得花搖尾的,愕然道:「搖尾哥,你……」   「你既是花馬族的人,要跟人走,怎麼不先問問我?」   花百合不知道吳不賒挑戰族長成功,一臉迷茫:「搖尾哥,你……你……」   虎勾鼻卻不耐煩了,瞪著吳不賒道:「你是誰?」   「我是誰?」吳不賒臉上忽地現出迷茫之色,摸著腦袋道,「對了,我是誰來著?」花長眉歎氣,就知道他是頭傷發作了。邊上的小四兒卻急了:「你是搖尾哥啊。」吳不賒恍然大悟:「是了,我是搖尾哥。」   「搖尾哥?」虎勾鼻嘴中念叨,這名字不熟,他念的聲音不大。吳不賒卻就聽到了,偏生這回應得快:「哎,叫哥哥啊!乖,待會兒哥哥拿糖給你吃。是了,你這麼大的寶寶,可以喝酒了吧?待會兒跟哥哥喝酒。」   小四兒「撲哧」一笑。花長眉暗中叫糟。   虎勾鼻勃然大怒:「作死!」縱馬過來便要去打吳不賒。   花長眉閃身急攔,忽地眼前一花,定睛看時,前面一匹空馬,馬上卻沒了虎勾鼻。哪兒去了?聽身後好像聲音不對,急回頭,卻見虎勾鼻躺在地下,吳不賒一隻腳踩在他胸膛上。論個頭,吳不賒即便變做了花搖尾,仍比虎勾鼻要矮得一頭小得一號。可他一隻腳踩著,虎勾鼻卻是掙動不得,一張臉漲得通紅。尤其他那個大鼻子,充血腫脹,更像一個霜凍過的大紅柿子。他雙手扳著吳不賒的腳,雙腳亂蹬,卻好像蜻蜒撼玉柱,莫想動得分毫。   花長眉大驚:「搖尾,快松腳!」伸手來推吳不賒。吳不賒身子卻像座山,竟是推不動。吳不賒不理他,看著虎勾鼻「嘿嘿」一笑:「我的話你聽到了嗎?想帶走我西窪花馬的人,你問過我沒有?沒聽到我的話嗎?那你生著耳朵做什麼?不如撕了下酒吧。」說著,他伸手去虎勾鼻腦袋左右兩邊一摸一撕,抬起身時,手中已捏了兩隻血淋淋的耳朵。花長眉本來還要加力來推他,突見他手中兩隻耳朵,驚得踉蹌後退。倒不是他沒見過血,問題是,見了虎勾鼻的血,這禍就闖下了呀!   花長眉大驚,虎勾鼻大叫。屍蓮兵也反應過來了,當然是大怒,拔刀便衝了上來。虎勾鼻帶的屍蓮兵有兩百多人,圍在他身邊的只有二十多人,其他人退在四五十步外,所以衝過來的就是這二十多人。花長眉心頭正驚駭不已,尚沒計較出個好歹來,眼前一花,又沒了吳不賒的身影。   吳不賒迎著屍蓮兵衝上去,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迎面的屍蓮兵眼前一花,下意識一刀猛劈,卻劈在了空處,突覺左腹下一痛,低頭看,有東西,那東西好古怪的,像一圈半黑不白的黑繩子,又像一條盤起來的偷油蛇。真要形容得像點兒,就是一掛豬腸子。豬腸子怎麼到了這裡?屍蓮兵忽地明白過來,那不是豬腸子,那是他自己的腸子啊!唉,真是豬啊!   吳不賒一晃而過,腰刀從第一名屍蓮兵腰間劃過,繞過馬尾,扎進了第二名屍蓮兵肚子,也只是一下,反手劃開了右側屍蓮兵腰背。他一矮身,從馬肚子底下鑽過去,出現在第四名屍蓮兵馬前。那屍蓮兵突見眼前現出一物,沒來得及看清楚,左肋一痛,一隻腳已踏進了鬼門關,而吳不賒的身影又早消失了。到死,這屍蓮兵也沒弄清自己是怎麼死的,嘿嘿,這官司到了陰間,有得打了。   冤死鬼不止這一個,只是一眨眼,吳不賒就圍著這二十多名屍蓮兵轉了一圈,每人送了一刀。那身法快得像風,像電,說得恐怖點兒,像鬼。   虎勾鼻剛覺得胸口鬆開,忍著痛要爬起來時,胸口忽又一緊,吳不賒又回來了。這回來得也實在太快了吧?欺負人啊?虎勾鼻委屈得差點要哭了。就在他狂怒地掙扎中,那二十多名騎兵先先後後落馬了,「撲通」,一個,「撲通」,又一個。虎勾鼻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兵怎麼了?難道就是剛才那麼一下,就被吳不賒全砍死了?不可能啊,那也太快了吧?他眨巴眨巴眼睛,女人玩多了,難免眼花,但事實和女人無關。眼睛眨到第三下時,馬上沒人了,所有的人全都掉到了馬下。   驚駭的不止虎勾鼻一個,沒看清的也不止虎勾鼻一個。事實上,包括花長眉在內,大多數人都沒看清。一時,所有人都驚呆了,大張著嘴巴,就那麼看著。   最先反應過來的,反倒是不遠處那些屍蓮兵。一看不對,紛紛拔刀。吳不賒可不會給他們衝起來的機會。馬停在原地,殺二十個人如捏死二十隻虱子,馬若奔馳起來,這一百多騎兵可就沒那麼好對付了。他刀一指:「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花馬族人一時沒反應過來。花逐天愣了一下,終於清醒了,狂跳起來:「族長有令,殺光他們!」   他一叫,所有花馬族人終於都清醒了,本來支持花逐天的年輕人就多,都是喊打喊殺不怕把天捅個窟窿的主兒,只是被強壓著。這時花逐天一帶頭往上衝,族人頓時紛紛衝上去。   那些屍蓮兵被花馬族人圍在中間,騎兵若沒衝起來,沒有速度,比步兵更麻煩,高高騎在馬上,目標太明顯了。花馬族人又多,四下一圍,也只是一眨眼,近兩百屍蓮兵全被砍下了馬,而且基本上都是亂刃分屍。沒辦法,刀子多啊,被這位砍一刀,不被那位砍一刀,不公平不是?   一陣亂起,屍蓮兵完了。隨後,花馬族人慢慢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往吳不賒這邊看。花長眉身子搖搖晃晃,終於慢慢軟倒。   吳不賒也不看他,冷眼看向虎勾鼻。虎勾鼻先前狂,這會兒嚇壞了。一碰上吳不賒的目光,頓時就打個哆嗦,眼淚鼻涕「刷」的一下全出來了,顫聲叫道:「饒……饒命啊!饒命……」   「饒命?」吳不賒嘻嘻笑,「我只聽說饒狗命,沒聽說過饒人命。」   虎勾鼻竟是個聰明的,忙道:「小的是狗,小的不是人。族長,你饒了小的狗命啊!」   「你是狗,我怎麼沒聽到狗叫?」   「小的會叫的,汪……汪汪……汪汪汪!」   殺了屍蓮兵,闖下滅族大禍,花馬族人都有些發愣。虎勾鼻這麼一叫,花百合第一個笑了起來,然後是小四兒,然後是哄堂大笑。眾人心中的恐懼,被這笑聲衝去了大半。   吳不賒也笑:「原來是狗不是人啊,人命不饒,狗命嘛,且饒你一狗命。」放開虎勾鼻,「快滾!記住,要一路狗叫。若敢變回人時,狗命就沒了。」   虎勾鼻沒想到吳不賒真會放他,喜出望外,連連點頭:「是!是!」被吳不賒一瞪,醒悟過來,忙叫,「汪,汪,汪汪!」掙上馬去,一路叫,一路打馬往回跑。   週遭花馬族人圍著呢,他所到之處,一片笑聲。虎勾鼻一直懸著心,只怕吳不賒是在玩他,可還不敢不給吳不賒玩。好不容易衝到外面,見吳不賒不動,他急打馬,沒命地逃了開去。身後笑聲震天,數里外都聽得到。   真個放了虎勾鼻,花長眉幾個都有些疑惑,但吳不賒剛才露那一手過於驚人,他不開口,誰也不敢問。   虎勾鼻一人一馬消失,吳不賒揚聲大叫:「大家看見了沒有?」   笑聲齊收,上萬人一齊看向他。   吳不賒目光環視,道:「我們若忍辱吞聲時,他們會騎到我們頭上;而當我們奮起反抗時,他們就會像一條被打痛的狗一樣,哀哀叫著,有多遠滾多遠。」   花長眉臉上露出羞愧的神色。花斑卻皺了皺眉,作為長老,他理解花長眉的難處,但別人並不理解。他邊上的花逐天、小四兒眼光全亮了起來。和他們一樣眼光大亮的,還有無數的年輕人。   「男人,就應該保護自己的家園、牛羊、妻女姐妹。花馬族的漢子們,你們是男人嗎?可敢與我一道,為了我們的家園和女人,奮起血戰?」   「戰!」花逐天猛地拔出腰刀,縱聲長叫。   「戰!戰!戰!」無數條漢子站起來,無數把刀直指蒼天。   第七十二章 巧取   成功激起了花馬族人的血性,吳不賒宣佈成立天馬軍。天馬軍曾是天馬族當年全盛時橫掃大草原的無敵鐵騎,吳不賒本不知道,是小四兒絮絮叨叨念出來的。花馬族漢子踴躍報名,汰老去弱,共得四千精壯。四千條漢子,個個熱血激昂,散佈在草原上,自覺聲勢凌雲。吳不賒看了,卻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吳不賒本人在軍事上是半桶水,但他腦中那一群妖怪的意識裡,卻著實有幾個深通軍事的妖才。花馬族漢子是天生的騎手,也是天生的勇士,但戰爭並不是有血性或熱情就一定能取得勝利的,沒有嚴密的組織和嚴格的訓練,勇士也就永遠只是勇士,而不是軍隊。不過,他腦子裡既然有深通軍略的妖才,辦法也就多得是。吳不賒下令,以比武的方式選拔人才,建立最基本的軍隊建制。十人一什,四千人中選四百名什長;百人一隊,四百什長中選四十名勝出者為百夫長;千人一營,四十名百夫長中選四名勝者為千夫長。   「屍蓮王有一百萬大軍,僅這天馬原上,天馬五城五個鎮守府,便有近十萬屍蓮兵。我們只有這四千人,若敗了,西窪花馬將族滅人亡。」   吳不賒冷眼掃視,選出了什長、百夫長、千夫長的四千勇士歸什歸隊,排出了整齊的方陣。氣勢已然大變,但還差一點點東西:軍紀。   吳不賒霍地拔出腰刀:「立族之戰,有進無退。一營退,先斬千夫長;一隊退,先斬百夫長;一什退,先斬什長。千夫長若戰死,一營潰敗者,所有百夫長皆斬。百夫長戰死,一隊潰敗者,所有什長皆斬;什長戰死,一什潰退者,全什盡斬。只有進,沒有退;只有勝,沒有敗。」   「只有進,沒有退!只有勝,沒有敗!」四千漢子拔刀狂呼,聲遏行雲。四千雙眼睛裡,是火一樣的激情。   花長眉遠遠站著,身子禁不住微微顫抖,有了嚴謹的組織再有了嚴厲的軍令,四千條激起了血性的漢子,那種凶厲的氣勢,會比草原上的大風暴還要驚人。他看著吳不賒的背影,一臉迷茫。這個人,真的還是他看著長大的那個花搖尾嗎?   他不知道。他只是擔心,這個背影,到底能帶著西窪花馬走多遠。   吳不賒可不知道花長眉在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就是知道也不會理睬。激起了西窪花馬人的血性,四千人跟一百萬人打,太好玩太有挑戰性了。他全身的血,都激動得近乎沸騰起來。   花逐天也參加了選拔,一路打上來,成為了四個千夫長之一。另三個千夫長分別是花擺尾、花揚蹄、花左耳。沒辦法,都是窮人家的孩子,不像花逐天這族長的少爺一樣能取個好名字。但名字雖俗,三人也都是族中赫赫有名的勇士。   當夜軍議,四個千夫長、四十個百夫長全部參加。吳不賒把花長眉和花斑也請了來:「大家可能都有些奇怪,我為什麼要放虎勾鼻回去。」   放了虎勾鼻,確實沒一個人想得通。吳不賒不提,大家不好問,他自己主動提出來,眾人的好奇心全都翻了起來。四十多雙眼睛,齊齊看著他。   吳不賒一笑,讓小四兒把地圖拿出來,攤在桌子上。整個白天,四千名天馬軍整訓,他則在拚命瞭解各方面的情況。四千挑戰一百萬,刺激,好玩,但如果打輸了就不好玩了。當然,他不是關心西窪花馬的死活,千萬別以為他有什麼人性,不要忘了,他腦袋裡還裝著一群妖怪。雖然那些妖怪已經對他的本體構不成威脅,但那些妖怪的記憶、思維還在。人的死活,從來不在妖怪的考慮之列,真擺出妖怪嘴臉,還吃人呢,更莫要說別的。他只是不想輸。但四千要勝一百萬,挑戰不是一般得大,天時、地利、人和,都要借力。他不是花搖尾,對天馬原的形勢,對花馬族的內部情況,完全不瞭解,只有趕緊多問多瞭解。   軍議之前,他對天馬原的瞭解,基本上已不在死鬼花搖尾之下。   「諸位請看。」吳不賒指著地圖,「花馬城在南,黑馬城在北,我西窪花馬雖屬於花馬族,可離著黑馬城也不過八百餘里,與距離花馬城的路程基本上差不多。」   花逐天幾人眼光在地圖上瞄著,其實不看他們也知道,西窪花馬族,左走花馬城,右走黑馬城。兩城中間一千多里範圍,沒這些野小子們不熟的。有時候瘋起來,大家便賽馬取樂,從花馬城跑到黑馬城,只看誰能抄到最近的路,哪條小河溝什麼季節有多深的水他們都知道。吳不賒即便瞭解了大半天,無所不問,但真正在這些細節上,與他們相比還是差得太遠。他們就是弄不懂,吳不賒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我們重立天馬軍,扯旗造反,消息很快會傳出去。花馬城鎮守府得到消息,出兵鎮壓是一定的。黑馬城鎮守府呢?如果他們也同時出兵怎麼辦?一個軍鎮一萬五千人,僅一個花馬鎮守軍,兵力便是我軍的四倍。要再加上黑馬鎮守府的兵,一比十,我天馬軍便是四千塊鐵,能打幾根釘?」   他說到這裡,花長眉隱隱有些明白了,捋著鬍子,卻不吱聲。花逐天幾人仍是一腦子糨糊。吳不賒道:「虎勾鼻是花馬鎮守使虎嘯風的親信,受了這麼大的污辱,他會忍得住嗎?我可以肯定,這會兒他一定在拚命往花馬城趕,進了城,他必然向虎嘯風哭訴。造反是大事,傷的又是親信,虎嘯風絕不會等,必定馬上出兵。」   說到這裡,花逐天終於明白了:「虎嘯風一收到消息就出兵,不會通報給黑馬城鎮守府。這樣,我們就只要專心對付花馬城一路兵就可以了。而且虎嘯風不可能傾城而出,至少要留下三五千兵馬守城。如果他出兵一萬,差不多就是一比三,我花馬族勇士,一個可以打他們五個,一比三,我軍必勝。」   他越說越興奮,邊上的花長眉卻皺起了眉頭。屍蓮軍絕不好惹,尤其是獅、虎、熊上三族軍。什麼一個打五個,除非個個是他花逐天。普通族人,個打個也未必能勝得了屍蓮軍的上三族兵。不過屍蓮軍中上三族兵不多,尤其是外派的鎮守府兵,一般是五比一的比例。一個軍鎮,一萬五千人中,最多能有三千名上三族兵。   吳不賒卻點頭贊同:「我軍必勝,但要看怎麼打。」他環視花逐天幾個。花逐天衝口而出:「敵軍一到,全軍進攻,軍紀如鐵,有進無退,敵軍立足未穩,必可一擊而潰。」   強衝猛攻,差不多就是蠻牛斗架,縱能勝,殺敵一千,也要自傷八百。可西窪花馬有幾個人,經得幾下死,花長眉幾乎立馬就要喝叱出來,一張嘴,卻又合上了,張眼看向吳不賒。吳不賒這一天的表現,已給了他太多的意外,他倒要看看,這「花搖尾」還有什麼東西拿出來。   吳不賒看花揚蹄幾個,都是和花逐天一般的口氣。他心下暗歎,搖了搖頭,道:「敵強我弱,不可硬撼。明日我軍全體出動,偷跑到花馬城外潛伏下來。虎嘯風出兵後,我們趁機打下花馬城。我族窮困,兵甲多缺,打下花馬城,一可消滅虎嘯風一部分兵力,二可補充兵甲,三可補充兵力。花馬城中有五六萬人,大多是我花馬族人,其中絕不缺勇士,補充個四五千人不成問題。虎嘯風得信後,必定回師救援,一來一回,必然人困馬乏。我軍兵甲精壯,再以逸待勞,再若不勝,我們這些人也就不必活在世上了。」   「好計謀!」一直沒有吱聲的花斑擊掌高呼,因為激動,身子竟是不停地顫抖,有些混濁的老眼,這時卻是亮若晨星。   他和花長眉一樣,雖然震驚於吳不賒這個假花搖尾的身手和突然間的性情大變,可心裡對吳不賒並沒有太大的信心。再鋒利的刀,也要手去握,握刀的手若沒有力量,刀越鋒利,反而越危險。但這會兒吳不賒的表現,有勇有謀,實在已遠出他意料之外,扯旗造反,搞不好就是滅族之禍,但有了吳不賒這樣的族長,西窪花馬,也許真的能成為縱橫草原的千里馬。   花長眉也和花斑同樣興奮,卻是瞪一眼花逐天:「野小子,現在知道你和搖尾差多遠了吧?」   花逐天漲紅了臉,「嘿嘿」而笑,眼中隱有羞愧之意。他一直對花搖尾不服氣,這一日下來,卻是真心服了;至於愧,是因為指使花禿尾暗害花搖尾這件事,不過他心中的本意是為了族人,所以倒不至於不敢看吳不賒。他想不到的是,這個他心服口服的花搖尾,早已不是花搖尾本人,而是一個有著離奇遭遇的奸商。   吳不賒對花長眉道:「老族長,我軍全軍出動,族裡就交給你了。我軍打下花馬城,如果虎嘯風沒能及時得報回兵,或者他就算得了信也不肯回軍,那就是個麻煩,這一點必要防備。老族長可遠派探子,萬一虎嘯風直撲過來,請老族長帶大家及時離開,人走就行,東西可以不要。打下花馬城,我們什麼沒有?」   「放心,我必不會讓虎嘯風佔了便宜去。」花長眉點頭應諾,對吳不賒的囑咐沒有半點兒反感。他不是尊敬吳不賒族長的身份,而是佩服吳不賒這一天來的才智勇武。   吳不賒又對花逐天道:「我西窪花馬在花馬城中討生活的族人應該也不少吧,你派幾個精細的人入城去,聯繫他們。我軍取城時,要他們做內應。」   花左耳搶著答應道:「這事交給我!我叔叔在花馬城中殺羊賣肉,他為人豪爽,認識的人多,做內應最好。」獲得同意,他帶了幾個人,竟是連夜往花馬城去了。   第二日,吳不賒率四千天馬軍趕往花馬城。花長眉選了一批未能入軍的半大小子,遠派到百里以外查探情報。族裡也作好準備,萬一虎嘯風直撲過來,那就闔族撤退,天馬族人老幼皆會騎馬,撤起來也是一陣風。   西窪花馬靠近人類邊境,已是天馬原的邊緣,離著花馬城有近六百里,若快馬急趕,一日可到花馬城。不過人到了,馬也累死了,吳不賒當然不做這樣的傻事,也用不著這麼急。他們當天趕了四百餘里,第二天天亮動身,在離花馬城五十里的地方紮下大隊。花左耳隨即就來了,稟報說虎嘯風已率大軍一早出城,全軍一萬人左右。城裡留了四五千人,上三族兵可能有三四百人,其餘是下五族雜兵。雖然雜兵中軍官多是上三族的人,但沒什麼戰力。天馬軍若只是對著這些雜兵,倒真可以以一對五。花左耳和他叔叔也聯繫上了,他叔叔答應聯繫一批人做內應,半夜子時打開南城門。   吳不賒大喜,給花左耳記下一功。一切準備停當,只靜待天黑。太陽一落山,全軍開向花馬城,在城南五里停下,花左耳帶一小隊兵悄悄掩近城門。子夜時分,花左耳的叔叔果然帶人打開了城門。吳不賒全軍入城,屍蓮兵軍營在城西,仍是花左耳叔叔引路,到兵營前,一鼓而入。留守的屍蓮兵雖有近五千人,卻全無防備,被天馬軍如瘋似狂地殺進去,哪裡能夠抵擋,一擊而潰,小半被殺,大半投降。倒是防守鎮守使府的上三族兵不愧精兵之名,奮起抵抗,但寡不敵眾,而且又是措手不及,也是頃刻被撲滅,大半被殺,小半被俘,僅有一二十人衝了出去。吳不賒就是讓他們出城報信,下令不必追殺。   控制全城,吳不賒下令,所有上三族人,包括虎嘯風和其他軍官的家眷在內,全部抓起來,不多,也有五六百人,下五族降兵卻有三千掛零。吳不賒命把上三族人帶進軍營,對下五族降兵道:「壓搾、欺辱我們天馬族人的,主要是上三族人,你們下五族人其實也是他們壓搾的對象,所以,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可以選擇殺了這些上三族人,天馬族人和你們的恩怨從此就一筆勾銷,我放你們回去。當然,如果你們願意繼續給上三族人賣命,我也不反對,但那樣就是我天馬族人的死敵,所有的賬一起算,不死不休。」   他看著三千降俘,眼光所到之處,沒一個人敢和他對視。吳不賒手一指:「想繼續給上三族人賣命的,站到那一邊去。」   好一會兒,沒一個人動。誰是傻瓜呀?雖然殺了上三族人後果難測,可站出來的後果卻是明擺著的。   「都願做我天馬族人的朋友啊!好,我歡迎!」吳不賒哈哈一笑,「現在請你們拿出誠意來,我以天馬神的名義發誓,你們只要拿出誠意,殺了這些上三族人,你們從此就是我天馬族人的朋友。你們可以走,也可以留下,來去自由。」   還是沒有人動,也沒有人吱聲。吳不賒舉起手:「我五指屈起,再張開,五指全部張開時,若上三族人還有活著的,你們所有人都要死。」說著,他屈起了一個指頭,三千降兵頓時騷動起來。當他屈到第三個指頭時,一個降兵猛然衝了出來,狂叫著衝向上三族人,一拳就把一個中年婦女打倒在地。   有一個帶頭的,跟風的就多了。吳不賒屈到第五個指頭,三千降俘全衝了出去,場中哀號、慘叫聲四起。降俘沒有兵器,赤手空拳把上三族人打死,比用刀槍更加殘酷。尤其這些上三族人大多是老幼婦孺,周圍的天馬軍戰士雖都是勇士,很多人臉上卻都有不忍之色,花逐天便是其中的一個。   吳不賒留意到了他臉上的神情,道:「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吧?」   花逐天點點頭。吳不賒嘿嘿一笑:「屍蓮王號稱百萬大軍,上三族軍最多三十萬,大半是下五族軍。我殺上三族,放下五族,就在他們中間放了一把刀,再要下五族降俘殺了上三族俘虜,這把刀就見了血。有了這把見血的刀,屍蓮王的百萬大軍,戰力至少要降低三成。」   花逐天大悟,慨然拜服:「族長深謀遠慮,非我所及。」   約有一炷香時分,場中哀號全息,五百多上三族老幼被三千降俘活活打死了。   吳不賒大笑:「好!從此我們是朋友了。願意留的可以留下,願意走的,每人一匹馬,可以帶走你們自己的東西,但刀槍必須留下。」   草原兒女,馬是必須的,但能帶走自己的東西,可是喜出望外了。三千降俘一哄而散,沒一個留下的,連夜逃散了,也沒人敢去找虎嘯風,或是逃向其餘四城,或是乾脆逃出天馬原。三千降俘,三千張嘴,他們逃到哪裡,風聲就會傳到哪裡。吳不賒這把見血的刀,就借這三千張嘴,狠狠插在了上三族和下五族之間。   去了上三族和下五族人,城中基本上便是花馬族人了,也有少量的黑馬、白馬等四族人,總之是天馬族人,一個祖宗下的種,都是自己人。闔城歡騰!吳不賒下令打開府庫,放糧招兵,得勇士五千人。吳不賒把這五千人編入天馬軍中,設一萬戶,以花逐天為萬夫長,即日操練。別說只練一日半日,哪怕就是一個時辰,只要明瞭軍紀,各歸營伍,進退有序,戰力便可成倍提高。同時派出斥候,打探虎嘯風的動靜。   虎嘯風雖然親率大軍平叛,走得卻不急。救兵如救火,他這個不是救兵,只是平叛的兵,一天也就走了兩百多里。第二天一早拔營,晌午時分,花馬城中的敗兵趕上來稟報,城中發生劇變。虎嘯風聞報驚怒交集,下令大軍立即掉頭,火速趕回花馬城,這會兒才是急如星火了。他是鎮守使,丟了城,那是要掉腦袋的,更何況城裡還有他的家人。他卻不知,他和所有上三族軍官的家人都已被下五族降俘打成了肉泥。報信的是防衛鎮守使府的幾個上三族兵,後來降俘打殺上三族家眷的事,他們不知道。至於那三千降俘,肯定不會來給虎嘯風報信。   騎兵快,兩百多里,真個跑起來,不過一兩個時辰的事。吳不賒得報,出城二十里迎戰。九千天馬軍,編為九個營,左翼三個營,右翼三個營,中間三個營。吳不賒一揮手:「不要戰陣,不要戰法,有進無退,殺!」   「殺!」花逐天拔刀出鞘,當先殺了出去,兩眼血紅,霎時獸化。身後九千勇士狂呼亂叫,如決堤之水,狂瀉而下。   吳不賒自己卻沒有動,他喜歡找一些刺激、有挑戰性的事來玩,僅僅衝鋒陷陣,沒什麼意思,不就是砍人嗎?血糊糊的,有什麼好玩?一刀又一刀,單調。   小四兒做了他的親衛隊長,帶著一百親衛躍躍欲試。吳不賒不動,他也只有忍著,滿臉的失望。   虎嘯風手中有一萬大軍,其中兩千上三族兵,八千下五族雜兵。人數比天馬軍還要多一千,戰力也不弱,真若兩軍對圓了,天馬軍即便能勝,也必定損失慘重。但虎嘯風這會兒心急趕路,一萬大軍拉成了一條長蛇,兩千上三族兵在前,八千雜兵蜿蜒在後,根本來不及組陣。另一個要命的是,急趕了兩百多里,已是人困馬乏,吳不賒這麼不管不顧地迎頭一棒,正打在虎嘯風的軟肋上。   虎嘯風能做到一城鎮守使,倒也不是草包。吳不賒大軍一發動,他立知不對,卻也不懼,此時或避或退,都不是良策,不如迎頭對攻,各憑勇氣。兩千上三族兵在前,幾千亂哄哄的暴民,還不是一衝就散。他即刻下令:「衝上去,衝散他們。吹號,讓後軍跟上來,兩面包抄,一個也不要放過。」   他信心十足,兩千上三族兵也和他們的主將一樣,嗷嗷叫著往上衝,但一接戰,才發現壞了。敵人的刀並不像他們想像中的那麼軟弱,自己的刀卻又沒有自信中的那麼鋒利。在天馬軍怒潮般的衝擊下,兩千上三族兵霎時就給衝散了。至於後面的雜兵更是不堪,一接鋒就放了鴨子。八千隻鴨子,可也夠天馬軍捉的。   上三族兵戰意頑強,雖被衝散,仍各自為戰,但在千軍萬馬的大戰場上,沒有組織的散兵,哪怕個人武技再高、戰意再強,也起不了什麼作用,點點星火,很快被撲滅。小半個時辰,戰鬥結束,兩千上三族兵,千餘戰死,受傷被俘的還有七八百,中間包括虎嘯風,還有那個倒霉的虎勾鼻。   正如吳不賒所料,撕耳之痛、狗叫之辱,讓虎勾鼻恨到極點,也顧不得耳朵上的傷了,跟著虎嘯風就來報仇。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仇沒報成,自己又落在了吳不賒手裡。一成了戰俘,他心裡可就琢磨開了:是不是再學一次狗叫,保下狗命呢?他還猶豫呢,上次學狗叫,周圍沒有自己人,學狗叫也不丟人,這次被俘的可有好幾百人,若學狗叫,這麼多人聽到了,以後還怎麼見人?不過反過來又想,學狗叫才能活命,能活下來的,就都是學了狗叫的,大家彼此彼此,白狗哥莫笑黑狗哥。一時想通,心胸大開,古話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他以前不明白,這會兒突然就感悟到了那種心境,一時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只等著吳不賒現身。失望的是,吳不賒卻根本不理他。   八千雜兵,倒有六千做了俘虜,還有一些跑散了,真正戰死的沒幾個。吳不賒把六千戰俘攏到一起,老辦法,讓六千下五族戰俘去打死八百上三族戰俘。上三族戰俘死,他們活,不敢動手的,自己先死,而且還舉了城裡殺俘的事做例子。   面對生死時,任何人都一樣,何況吳不賒還舉了先前的例子。六千下五族戰俘略一猶豫就動了,這八百上三族戰俘可不像城裡那五百人一樣是老幼婦孺,一場好打,也更加殘酷。半個時辰之後,八百上三族戰俘終於死絕,虎勾鼻臨死悟道,卻終是沒能學得一聲狗叫,很有些死不閉眼。八百上三族戰俘的臨死反擊,竟也給下五族戰俘造成了四五百人的死傷,虎死不倒威,就整體而言,倒比悟得狗叫之道的虎勾鼻要硬氣三分。   和城裡那三千降俘一樣,吳不賒揮手放人,每人一匹馬,五千多降俘一哄而散。城裡的三千加上這五千,八千多下五族人,八千多張嘴,這下天馬原熱鬧了。   吳不賒隨即派人回西窪給花長眉送信,同時向花馬各支系派出信使,約各族來花馬城會盟。   吳不賒剛打下花馬城時,還有人觀望,等他全殲了虎嘯風的大軍,花馬族便整個兒沸騰了。花馬族共十餘大支,數十小支,接到信使的沒接到信使的,族長、長老、英雄好漢,不分晝夜地往花馬城趕。對了,還有美女,纖纖小手都狠狠捏著馬鞭子——草原上的風俗,姑娘喜歡一個男子,就把親手做的馬鞭子送給他,他接受了,便算是答允了親事。大英雄花搖尾還沒成親呢,那還不帶著鞭子去?可憐吳不賒問東問西,地勢、河流、城池全都問到了,卻就是沒問過人情風俗,突然間無數美女衝他掄鞭子,著實嚇出他一頭冷汗。   花馬族所有支系加起來,有二十多萬人口,報名參加天馬軍的男子就有五六萬。吳不賒選其精壯,得了三萬多人,加上先前的九千勇士,天馬軍已有四萬掛零,編為四個萬人隊。花逐天外,花擺尾、花左耳、花揚蹄全做了萬夫長,便小四兒這個親衛隊長也水漲船高,一百親衛增加到了五百,整天昂首挺胸,神氣得像只剛學會打鳴的小公雞。   吳不賒請花長眉做了花馬城的城主,一幫長老輔佐,民政的事全交給他們,他自己只管軍事。他放出風聲要攻打黑馬城,隨後整隊出征,走了一日,第二日卻轉了方向,催動大軍向另一面的白馬城狂奔。   花逐天十分奇怪,問吳不賒。吳不賒反問他:「你若是白馬城的鎮守使獅長毛,得到我要去打黑馬城的消息,你會有什麼反應?」   花逐天想也不想:「出兵攻打花馬城啊!花馬城是空城,不管最終能不能打敗我們,他收復花馬城就是一功。」說著,他猛然就明白了,「原來族長故意放出風聲說要攻打黑馬城,就是誘獅長毛出城,然後打他的伏擊。族長好計謀!」   吳不賒「嘿嘿」一笑:「我們雖有四萬勇士,兵力是白馬城的兩倍有餘,但缺少攻城的器械。獅長毛若依城堅守,會非常麻煩,出了城,打起來就容易多了。」   花逐天興奮地道:「獅長毛全軍就一萬五千人,哪怕一個兵不留,全軍出動,我們也能輕輕鬆鬆一口吞掉!」   「一口吞掉,嘗不了味道,為什麼不做兩口呢?」吳不賒眼睛微微瞇著,裡面奸光閃爍,「距白馬城兩百里有一條白馬河,我們留兩萬人在河這邊埋伏,另兩萬潛去城外。等獅長毛大軍一半渡河,我們突然衝出,一口吃掉一半。他另一半必急著回城,進城時,城下兩萬人再衝出來,連殘兵帶白馬城一口吞下。你說,那樣是不是更過癮些?」   「族長高明!」這不是馬屁,是真心歎服,一仗仗打下來,花逐天是越來越佩服吳不賒這個假花搖尾了。   正如吳不賒所料,獅長毛在聽得花馬族造反,奪了花馬城又出兵要去攻打黑馬城後,又驚,又怒,又喜,當即親率大軍掩襲花馬城。他打的好算盤:花馬族去攻打黑馬城,花馬城空虛,他必能一舉破之。然後,趁勢與黑馬城鎮守軍前後夾擊吳不賒,必可一擊而勝。即便不能擊潰吳不賒,而奪得了花馬城,他也會得頭功。他卻不知道,他的算盤小了點兒,整個兒就落在了吳不賒的計算中。   獅長毛行軍至白馬河,架起浮橋渡河,軍馬才過得一半,吳不賒兩萬大軍狂潮般殺來,屍蓮兵猝不及防,人數也少,過河的六千多人,哪是吳不賒兩萬大軍的對手。屍蓮兵大半被殺,小半投降,只有極少一部分從浮橋回了對岸,還有一部分則淹死在了河裡。   天馬軍衝出時,獅長毛尚未過河。浮橋狹窄,他既不能把過河的大軍迅速撤回來,河這邊的士兵也無法快速過河支援,眼看著六千大軍被天馬軍摧枯拉朽般殲滅。獅長毛氣得直欲吐血,卻也知道猶豫不得,一把火燒了浮橋,殘軍火速回城。他手中還有六千人,城裡還有三千人,近萬大軍,依城堅守,還不至於一敗塗地。   獅長毛率殘軍一路狂奔,差不多半夜時分便回到白馬城,叫開城門,前軍堪堪進城,忽然地皮震地,無數騎兵四面殺來。   後面的追兵絕不可能有這麼快,即使再快,也應該會有響動,這麼悄無聲息地殺至,必是早已埋伏在城外的伏兵,等的就是他開城的這一刻。獅長毛霎時想通了前後關節,卻已是回天無力,城門被塞,人困馬乏,既關不了城門,也無力揮軍阻擊,此時便有通天之能,也是死路一條。他倒也乾脆,腰刀一橫,自己抹了脖子。   城內城外共有屍蓮兵九千餘人,降者六千多人。其中,五千下五族雜兵,一千多上三族兵。吳不賒還是老規矩,讓下五族雜兵打死上三族兵後,放他們回家。   奪了白馬城,大集白馬族眾,封白馬族德高望重的老族長白飛尾為城主,另請幾個長老輔佐,白馬城的民政全交給他們。白馬族從族長到族人,盡皆大喜,族中青壯紛紛要求參加天馬軍。白馬族也有二十多萬族人,青壯五六萬,汰除一些熱情有餘而體格不足者,又得四萬勇士,盡數編入軍中,隨即回軍攻打黑馬城。   先前聽得吳不賒要打黑馬城的消息,黑馬城鎮守使熊推山是又驚又喜,驚的是吳不賒竟能全殲虎嘯風大軍,實力驚人,喜的是吳不賒竟要送上門來。他摩拳擦掌地等著,結果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突然又得到消息,說吳不賒打白馬城去了。熊推山大怒,隨又大喜,當即出兵,殺向花馬城。他就和獅長毛一般心思,想趁著花馬城空虛,佔個便宜。唉!世上人都是這樣,卻不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便宜不是那麼好占的。熊推山堪堪殺到花馬城下,吳不賒大軍回來了。屍蓮兵差點兒被包了餃子,熊推山丟下三四千具屍體急往回撤,到黑馬城下,城頭已換大王旗。原來黑馬族聽得花馬族扯旗造反,不但成功打下了花馬城,還要來打黑馬城,黑馬族也騷動了。熊推山在,他們還不敢怎麼樣,熊推山率大軍一出城,黑馬城闔城盡反,殺了留守的屍蓮兵,奪了城池。   熊推山一看不妙,急率殘兵要跑,卻哪裡跑得掉。天馬軍在後面追,黑馬族勇士又開城殺出,兩下一夾,屍蓮兵就是個餃子餡兒。   黑馬族推了烏去厚為族長,與吳不賒會盟,闔族願聽吳不賒號令。吳不賒便請烏去厚為城主,管理黑馬城政事。黑馬族人口有三十多萬,青壯便有七八萬,吳不賒倒不好厚此薄彼,也只挑了四萬人入天馬軍,隨即便殺向青馬城來。   此時聲勢已大,軍到中途,青馬族族長青山照便率族中勇士迎了上來,言說青馬族願追隨吳不賒造反,奪回青馬城,而且也聯繫上了城中勇士,只待吳不賒大軍一到城下,便可裡應外合奪城。   吳不賒大軍十多萬,再有青馬族人做內應,奪城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吳不賒插在屍蓮兵上三族、下五族中的那把刀也起了作用,上三族兵是咬牙切齒加疑神疑鬼,下五族兵則是出工不出力加興災樂禍。一萬五千人的守軍還繩分兩股,那還有什麼打的。吳不賒軍一到,青馬族人開門奪城。吳不賒幾乎嘴巴都沒動一下,青馬城就到手了。   太容易可就不好玩了,吳不賒熱情不高。別人熱情高啊,馬不停蹄,簇擁著吳不賒便往紅馬城來。軍到中途,紅馬族族長烈紅達率族人迎了上來。一問,好麼,紅馬城鎮守使逃跑了,紅馬城已重回紅馬族懷中,吳不賒都用不著去了。   吳不賒以四千勇士起兵,旬月之間,橫掃天馬原,奪回天馬五城,武功之盛,前無古人。五族會盟,共拜吳不賒為天馬汗,整個天馬原,陷入了歡樂的海洋中。   吳不賒追求的是刺激好玩,可不是想當個什麼天馬汗。當然,不是做了天馬汗就沒得玩了,屍蓮王肯定不會就此放棄天馬原,一定會調兵來打,熱鬧多著呢。不過,屍蓮王要調集兵馬打過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會兒找點什麼樂子來玩玩呢?   這天有消息傳來,趙國的送親隊伍已進了屍蓮國。屍蓮王正準備出王都千里迎親呢,沒空來打天馬族,這給了天馬族更多的準備時間。花長眉等五大城主都很高興,不開心的只有吳不賒一個。他閒得無聊,突地起了個念頭:「那什麼西門紫煙,名字很熟,搶了來看看,看是個什麼鬼。」   第七十三章 千夢   屍蓮國王城屍蓮城在趙國西南,距趙國邊境好幾千里,且中途多山。天馬原在趙國東北,斜裡插過去,完全可以在中途把趙國送親的隊伍給截下來。吳不賒念頭一起,便不可抑制,他也不跟花長眉等五大城主打招呼,叫小四兒帶上五千親衛鐵騎,只說出獵,悄無聲息地出了天馬原,隨後換上繳獲的屍蓮兵軍服,直插屍蓮國腹地。一路問著趙國送親隊伍的行蹤便追了上去,小四兒嚇成了小雀兒,勸了兩句,被吳不賒抽了三鞭子,也就不吱聲了。   吳不賒疾奔七八日。這日前面出現一支隊伍,有屍蓮兵,有趙軍,還有不少女子,彩旗招展。吳不賒一看就知道,是正主兒沒錯了,手一揮:「沖,女子留下,男子全部殺光。」   趙國護送的隊伍只有五百人,丫環婆子、傭人執事倒有七八百。入境後,屍蓮國派了三千騎兵護送,可吳不賒卻有五千人,而且這五千人是吳不賒的護衛,都是五族中精選的勇士。屍蓮國護送的軍隊又沒有什麼提防,見吳不賒率兵衝過來,還大聲喝罵呢,刀子臨頭才知道閉嘴,卻已是遲了。五千鐵騎一個衝鋒,三千屍蓮兵被幹掉一多半。天馬軍回頭再一衝,屍蓮軍死傷殆盡。五百趙軍見兩支屍蓮兵打架,他們摸不清狀況,只是護著西門紫煙車駕,不插手,結果天馬軍幹掉戶蓮兵,又衝著他們來了。五百趙軍,天馬軍一個衝鋒就全滅了,只剩一堆女子,圍著西門紫煙的車駕發抖。   西門紫煙的座車是加長加寬的,四馬拉車,與普通馬車比,至少大一倍。西門紫煙出嫁前,趙炎與她認了兄妹,封了公主的,倒也擺得起這麼大的排場,不過這會兒,面對周圍血淋淋的馬刀,這巨大的車駕便顯得格外的突兀。   吳不賒一閃身上了車,掀開車簾,車中一個軟榻,一個女子仰躺在榻上,雙手輕搭腹前,眼睛閉著,彷彿是睡著了。吳不賒一看她臉,猛然驚呼出聲:「西門小姐!」   一眼看到西門紫煙,吳不賒本有些迷糊的本體猛然完全甦醒,所有記憶潮水般湧來,霎時間恢復了自我本性。先前在他腦子裡還能稍微折騰一下的妖怪,徹底乖乖縮頭。各種記憶,通通化為知識和經驗,被吳不賒本體意識毫不留情地吸收掉。   「呀!」一聲尖叫,伴隨著青光一閃,一點兒劍尖兒刺到吳不賒喉前,穩,快,力道也相當足,劍尖撕破空氣,竟然帶著絲絲的銳音。劍的主人可能不知道對手是誰,吳不賒只是伸出兩個指頭,輕輕鬆鬆地便夾住了劍尖兒。   出劍的是一個女孩子,十六七歲年紀,瓜子臉,長得相當不錯,侍女打扮。她先前藏在床榻後,突然襲擊,準擬一劍穿喉,沒想到吳不賒身手高得不可思議。她急忙收劍,卻還收不回去,俏臉掙得通紅。   「吹雪?」吳不賒叫了一聲。這侍女他認識,是西門紫煙的貼身丫頭,他在西門家見過兩次。   認識西門紫煙的人很多,但叫得出西門紫煙貼身丫頭的名字,除了西門家的人,外邊的人不會有幾個。吹雪愣了一下,看著吳不賒:「你認得我,你……你是誰?」   吳不賒這才想起自己還是花搖尾的扮相,嘻嘻一笑:「你看我是誰?」身子一搖,變回吳不賒本相。   「你是吳……吳城主?」吹雪喜叫出聲,「你果然沒死,這下小姐有救了。」   吳不賒倒是奇了:「什麼叫我果然沒死,你知道我沒死嗎?」   他被西嶽府斬於後山戮妖谷,西嶽府必定宣示天下,西門紫煙主僕也一定是知道的,憑什麼就說他果然沒死呢?   「是小姐猜的。」吹雪小臉兒漲得通紅,一臉喜色。看得出來,吳不賒活著,至少她是真心高興的:「當時吳城主被斬於戮妖谷,小姐還哭了一場,後來突聞戮妖谷中異變,小姐便猜,吳城主你可能沒死,異變十有八九是你弄出來的。」   吳不賒還是好奇:「戮妖谷中異變,西門小姐怎麼就猜是我弄出來的呢?」   「小姐說,城主你神通廣大,而且天祐好人,你不該遭此厄運。」   「西門小姐對我的感覺看來還不錯。」吳不賒瞟一眼西門紫煙。很奇怪,西門紫煙一直合眼睡著,這麼吵,居然沒醒過來,可又不像昏迷的樣子。   吹雪沒注意到吳不賒的眼神,仍是興奮地往下說:「戮妖谷出了那件事後,小姐去打聽了一下,沒打聽到什麼,又去了一趟追風城,看你是不是回去了。小姐見到了顏小姐,你雖然沒回去,顏小姐卻也說戮妖谷的事一定是你弄出來的,因為顏小姐有一門奇功能感應到你,一直都知道你沒事。」   顏如雪的心眼頗為奇異,破身後,心眼消失,但破身的剎那,元陰之血與吳不賒的元精融為一體,她心眼玄異的感應能力不再能感應外界,卻能感應到吳不賒。無論千里萬里,她總能生出感應,雖然不知他具體所在,但是死是活,她卻知道。這門奇功,名為心心相印,顏如雪跟吳不賒說過,當時吳不賒還不相信,這會兒倒是暗暗點頭:「如雪這門功夫果然神奇,虧得有這門功夫,否則她和輕紅三個還不知怎麼傷心呢。」   顏如雪幾個正是他最關心的人,吳不賒道:「原來西門小姐去過追風城了啊,不知顏如雪她們怎麼樣?」   吹雪道:「顏小姐她們還好,你被冤殺的消息傳出去,追風城所有人都特別憤怒,要盡起獸兵來攻打趙國和西嶽府替你報仇呢!還是顏小姐壓著,說你一定沒事。現在追風城中以顏小姐為首,聽說練了好幾十萬大軍,也沒人敢去惹他們,一城人都在翹首盼城主回歸呢。」   「收了夏糧,追風軍看來是被烏先生、狽有計擴編了。這兩個還好,虎大嘴、象八婆那幾個,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若不是如雪壓著,幾十萬追風軍加幾十萬獸兵,再有八角為帥,夠趙炎那小子喝一壺的。」吳不賒嘴角掠過一抹微笑,追風城中兵強馬壯、群情激憤的情景,他完全能夠想像得到,甚至都能幻想出象斧、虎大嘴幾個的大嗓門,卻不知顏如雪是怎麼說服他們的。   「對了,西門小姐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昏睡不醒啊?」吳不賒終於覺出了不對,西門紫煙身有玄功,而且功力不弱,無論怎麼疲勞,哪怕就是三天三夜沒睡,這會兒也該驚醒了。她一直不醒,那就不是睡著了,而是處於昏睡中。   他一問,吹雪忽地就跪了下去,泣聲拜道:「吳城主,你一定要救救小姐。這世間,只有你能救小姐了。」   吳不賒忙扶她起來,道:「你別哭,起來說話。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你放心,西門小姐於我有舊,於如雪有恩,哪怕天塌下來,我也一定替她撐著。」   他話聲不大,但吹雪卻能感受到他語氣中的堅定,還有那種霸氣。她惶惑的心猛然就安定了下來,抹了抹眼淚,道:「趙軍兩敗於城主,損兵折將,燕、齊、楚三國趁勢相逼,屍蓮國也跟著來落井下石,竟然強要大王把小姐許配給他,否則就要提兵犯境。」   這事吳不賒聽小四兒說過,大致知道,點點頭,不吱聲。   吹雪白白的小牙齒咬了咬,恨恨地道:「大王是個軟骨頭,也是出於報復,因為小姐一直不答應做他的王妃,他竟然就答應了屍蓮王的要求。」   西門紫煙和趙炎的事,吳不賒倒不是很清楚,道:「西門家世出王妃,趙炎既已登位,西門小姐怎麼就不答應嫁給他呢?」   「是為了雲州遺族的事,小姐惱他過於陰險,所以不肯允婚。」吹雪瞟一眼吳不賒,作為西門紫煙的貼身丫頭,知道的事,比一般人要多得多。西門紫煙不肯嫁給趙炎,固然是雲州遺族那件事引起的,但也還有另外的原因。吹雪隱隱感覺到,自家小姐好像是在拿吳不賒與趙炎作比,而且明顯對吳不賒有好感,尤其是吳不賒衝冠一怒為紅顏,為顏如雪出動獸兵打敗趙軍後,她的心思更是明顯不對。不過西門紫湮沒有明說,她這會兒也不敢說。   「趙炎給老爺下詔,以趙國安危相要挾,老爺沒辦法抗旨,小姐也只有無奈答允。」   「這些事我大致聽說了。」吳不賒點頭,「不過西門小姐怎麼會昏睡不醒呢?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小姐想的一個法子。」吹雪眼中露出幾絲無奈之色,「為使國人免遭戰火,小姐只好答應和親,但小姐也絕不想受辱,便想了個法子,進了屍蓮國國境後,假作吃壞了東西,就此昏睡不醒。這個樣子,屍蓮王也就沒法逼小姐成親了。」   這還真是個無奈的法子,不過不能成親又怎麼樣?看了西門紫煙美色,屍蓮王難道忍得住?她還不照樣要受到污辱?吳不賒搖頭:「那要怎麼樣才能讓西門小姐醒來呢?你能叫醒她嗎?」   「我不行。」吹雪搖頭。   「難道就這麼一直睡下去?」   「小姐昏睡,是吃了一味奇藥,名為千夢。」   「千夢,名字不錯。」吳不賒念了兩遍,突然醒悟過來,「不會是千年一夢吧!那豈非是說,永遠也不會醒?」   「除非採來春曉給小姐服下,否則確實是永遠不會醒來了。」吹雪眼中有著難掩的悲傷。   「原來還有藥可解啊。」吳不賒卻沒留意她的眼神,喜叫道,「那什麼春曉是什麼藥?哪裡有賣,還是生在哪個深山大澤中?」   「春曉生於天宮曉春園萬春泉旁,就一棵報春花,一年僅開一次,一次僅開一朵,而且只開一個時辰。報春花開,人間春到,花開了,就曉得春到了,所以名為春曉。因天地間僅此一棵,一年才得一朵花,天帝極為看重,每年春到,必攜后妃賞花,不等花謝,便摘下來泡水吞服,以求春顏常在。便是天帝最寵溺的妃子,也從來沒求到過一片花瓣,更何況別人。」   吳不賒被她說得傻眼,叫道:「依你說來,這春曉花就是天帝老兒獨享的了,別人是一片花瓣也沾不到?」   「是。」   「除了春曉,千夢真的就無藥可解?」   「是。」吹雪搖頭,眼中早含了淚,這一搖,兩滴淚珠滾落,她捂著臉,抽泣出聲。初見吳不賒,她激動之下,只以為小姐有救,這會兒才想起,即便吳不賒真有翻天覆地之能,也是救不了西門紫煙的。   「你別哭。」吳不賒倒是不信邪,道,「只要那花樹不死,總有辦法把花摘來的。」他眉頭一皺,「你方才說那春曉是要春天來才開花是吧?現在可剛入秋,西門小姐豈非有小半年睡?」   「你真能替小姐採來春曉?」吹雪猶是難以相信,但吳不賒堅定的眼神,卻給了她希望,「是要春天才開,不過這沒關係的,服了千夢,只當是睡覺,但不能過一個對年。若過了一個對年,小姐便永不能醒了。」   「那就好辦。」吳不賒捏拳,「明年春曉花開,我必要替西門小姐採到春曉花。屍蓮國就不必去了,你兩個跟我去追風城。」   「不行,不行!」吹雪急忙搖頭,覺察到自己態度不對,她漲紅了臉,道,「對不起吳城主,我太性急了。小姐之所以答應和親,就是怕屍蓮國起兵犯境,她雖昏睡,至少人到了,昏睡可以借口說是屍蓮國提供的飲食有問題,屍蓮王便怪不到趙國頭上。可若跟城主走,屍蓮王看不到人,十有八九還會來打趙國,那小姐這番苦心就全白費了。」   吳不賒急了:「難道還真要到屍蓮城去走一趟?……噢,對了,我這會兒是扮作天馬族的人,天馬族劫走了西門小姐,屍蓮王只會去找天馬族,不會再和趙國為難。」   「這……」吹雪有些為難,「雖然這樣,可也不敢擔保……小姐說,趙國受三國壓迫,再也無兵可調了,萬一屍蓮王……」   她邊說,邊拿眼偷瞟吳不賒。吳不賒的獸兵兩敗趙軍,天下震動,現在又練出了數十萬追風軍,武力之強,讓人咋舌。他若肯應一句,萬一屍蓮國來打趙國,他追風國可出兵相助,那就一切好說。可趙國和吳不賒有大仇,尤其這一次還差點兒害了他性命,他又怎肯幫忙,所以這話吹雪也說不出口,只盼吳不賒自己開口才好。   吳不賒卻沒往這方面想,他也不會往這方面想,追風國幫趙國打仗,別扯了。他想到了天馬族身上,道:「這事容易,天馬族本來就要和屍蓮王打仗,乾脆就說是天馬汗搶了屍蓮王的王妃。好好打一仗,便打不死屍蓮王,也叫他傷筋動骨,元氣大傷。」   天馬族和屍蓮王開打,這對吹雪來說是個意外。天馬族是什麼,她還真不知道。可屍蓮國的強大她是知道的,若這話是別人說出來的,她理都不會理,但這話是吳不賒說出來的,她不敢小看,道:「天馬汗,他很厲害嗎?」   吳不賒哈哈一笑,忽地變回花搖尾的樣子,指著自己的臉:「這傢伙就是天馬汗了,厲不厲害我不知道,但打打屍蓮王嘛,估計不成問題。」   天馬汗吹雪沒聽說過,但吳不賒的厲害她是知道的,能兩敗趙軍,豈同等閒。他既說可以和屍蓮王一戰,那就一定可以。   吹雪大喜,俯身下拜:「一切請城主作主。」   吳不賒哈哈一笑,出了馬車,車外一群女子兀自抖個不休。吳不賒若仍是一腦子妖怪,這些女子的死活便全然不會放在他眼裡,但記憶恢復,奸商雖奸,有些事卻還是做不出來。但這些女子卻也是個麻煩,他眼珠一轉,道:「所有女子全換上屍蓮兵衣甲,不會騎馬的,便由天馬軍帶著,屍體車駕,盡數一把火燒了。」   吹雪下車安撫那些使女僕人,眾人剝了屍蓮兵的衣甲換上。天馬軍拖了大批柴草來,把趙軍、屍蓮軍所有屍體堆在一起,連著車駕一把火燒了,只留了一輛較為結實的小馬車,吹雪抱了西門紫煙坐進去,大隊掉頭回天馬原。   吳不賒要把禍事引到天馬族身上,本來帶著西門紫煙的車駕一路招搖效果更好,更能激怒屍蓮王,但此時深入屍蓮國境內數千里,自己又只有五千兵,顧慮最深的,則是昏睡中的西門紫煙,萬一傷著一點兒可是不好。屍蓮國雄兵百萬,高手如雲,吳不賒雖自負,帶著西門紫煙卻是不敢冒險,所以要毀屍滅跡。   一路飛馳,數日後回到天馬原,吳不賒隨即宣佈,他搶了趙國送到屍蓮國和親的西門紫煙。這個消息傳出來,天下震動,屍蓮王得報,自是暴跳如雷。便是花長眉等五大城主也是目瞪口呆,倒是花逐天等年輕人興高采烈,果然是天馬汗啊,竟然去搶了屍蓮王的王妃,為這份豪氣,便值一醉。   安置了西門紫煙,吳不賒召集各城主、將領商議軍情。天馬族反,吳不賒更搶了屍蓮王的女人,屍蓮王是無論如何不會甘休的,必然提兵來打。天馬族倒也不怕,卻有一點,兵甲不足。天馬族男兒,個個都是英雄豪傑,人人騎得劣馬,個個開得強弓,但大草原缺鐵,兵器難得。天馬族人所用的弓箭,箭頭大抵是骨制,刀槍也多殘破,雖然打下天馬五城,從屍蓮兵中得了一點裝備,可要裝備二十多萬天馬軍,這點兒裝備可是遠遠不夠。   說到兵甲不足,人人發愁。花長眉道:「大草原什麼都有,就是缺鐵。趙國、燕國,士兵的個頭不如我們,勇氣也不比我們強,可屢次大戰,我們獸人從來佔不到多少上風。尤其是趙國的具裝甲騎,不但人披重甲,甚至馬身上也裹著鐵甲,衝起鋒來,就像一具具鋼鐵怪物,草原上的勇士除了望風遠避,再沒有半點兒辦法。」   他眼神迷離,三分恐懼,倒有七分羨慕,其他人也是個個感歎。吳不賒卻沒他們那種感受,道:「趙國的兵甲,我們能不能買得到?」   「那不可能。」花長眉等人齊齊搖頭,「人類對我們獸人防備得特別緊,便是一般日常用的鐵鍋、菜刀也限制得非常厲害,更別說兵器刀甲了。」   「趙國現在其實虛弱得很。」不過吳不賒這話只說了半句就沒再說下去。趙國是虛弱,可趙國有堅城雄關啊!若野戰,便是對著趙國所謂的具裝甲騎,吳不賒也有取勝的信心,但若去攻城,那還是算了吧,趙國一萬人守的城,天馬軍十萬人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天馬族人不善於攻城,屍蓮兵也不善於攻城,或者說,所有獸人都不善於攻城,獸人擅長的是野戰。退一步說,便能打下一兩座城,又能搜刮到多少鐵器?弄不好,都不夠補充損耗的,而且屍蓮王很快就會揮軍來打。屍蓮軍就夠頭疼了,再招上趙國這個強敵?   吳不賒吸收了無數妖怪的記憶後,見識成倍擴大,突然想到一事,道:「山陰國的鐵山城有鐵啊!鐵山城的兵器名揚天下,據我所知,就算是趙國、燕國這樣的大國,也會去鐵山城買兵器。」   「是。」花長眉點頭,「趙國的具裝甲騎,就是鐵山城給他們打造的。趙國自己打造的甲騎重,防護力遠不如鐵山城的好。」他說了這一句,卻不再往下說了,烏去厚等幾大城主也都不吱聲。吳不賒有些奇怪,心下琢磨:搞什麼鬼,哪裡錯了?   鐵山城產鐵、產優良兵器的消息,吳不賒是從一個妖怪的記憶裡知道的,但那個妖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鐵山城產鐵、產兵器,卻不知鐵山城是山陰國最難攻打的險關。屍蓮國數次從天馬原進兵,每次都能打破牛邑關。過牛邑關,山陰國便敞開在了屍蓮國面前,可以隨意攻打任何一城。最初的時候,屍蓮兵每次都先挑鐵山城來打,無他,鐵山城有鐵,卻每次都無功而返。到後來,屍蓮國再打山陰國,什麼城都敢打,甚至越過山陰國打趙國、燕國,卻唯一不去打鐵山城。歷任屍蓮王從天馬原進軍,天馬族人必是先鋒,鐵山城下,留下無數天馬族人的血淚,也給了天馬族人一個最深刻的記憶——鐵山城,不能打。   妖怪不知道這些,吳不賒也不知道,但花長眉這些老人,心底卻有著血淋淋的記憶。吳不賒的意思,竟然是想去打鐵山城,他們怎麼會接口?   吳奸商是多滑頭一個人,雖然不明白,但馬上就看出裡面有問題,便不再問了,很滑溜地轉過話頭。打了一陣哈哈,幾大城主回去,吳奸商把小四兒招了來。   其實不要叫,小四兒就像他的影子,一直是貼在他身後的,哪怕上個廁所也在旁邊站著。幸好吳不賒這段時間沒玩女人,若玩女人,邊上便不多一個觀眾,也絕對要多一個聽眾。吳不賒為什麼不玩女人呢?天馬汗要女人那是一抓一大把,問題是吳不賒腦子裡喧鬧的妖怪中,有不少女妖怪。這下明白了吧?還有一個問題,一般的女人吳不賒還真看不上眼,一想女人,就想到顏如雪、葉輕紅三女,實在是想得厲害,對別的女人也就越發沒了興趣。   問眾人對鐵山城如此諱言的原因,當然要問得技巧點兒,不過他有個百試不爽的理由——頭痛不能想事。這還真是萬靈藥啊,小四兒再不起疑,一五一十說了箇中原因。吳不賒明白了:敢情是給鐵山城打怕了啊。   他左右一想,有了主意,當即點五萬精騎,逕奔鐵山城來。花長眉等五大城主管政事,軍事不管,當然也問了一句,吳不賒沒吱聲,也就不敢問了。沒辦法,以四千人起家,短短月餘時間打下天馬五城,這是何等的武功。包括花長眉在內,五大城主幾十個管事長老,有一個算一個,對吳不賒那都是絕對地敬畏有加。   兵到牛邑關,休息一夜,吳不賒下令取關。   牛邑關依山築卡,得一險字,關不大,兵也不多,牛邑關對山陰國來說,與其說是個關,不如說是個烽火台。魔族若真的大舉進兵,牛邑關是擋不住的,最多是及時舉火燒煙,讓後方作好準備,這次也一樣。花逐天率五千精銳,一個衝鋒就翻了過去。當然烽火沒攔住,一見大隊獸人騎兵,關上就放起了烽火。不過吳不賒根本不在意,卻頒下嚴令,不許擾民,搶劫、偷盜者斬首,殺人者砍頭,強姦?嘿嘿,不想死就自己切了小弟弟做太監吧!以吳不賒這會兒在天馬族中的聲望,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沒有任何人違反。牛邑鎮百姓本來以為大禍臨頭,沒想到獸人竟然不擾民,這就好像狼不吃羊改吃草一樣的稀奇啊!有不少天生的賤骨頭,死也不相信,逮著人就問:真的假的?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給我一耳光試試,下力氣打,別給咱省著。一時,牛邑鎮上,耳光響如鞭炮。   牛邑鎮上有舊人,不過吳不賒這會兒也沒心思跟姜家父子玩了。屍蓮王出兵在即,早一日打下鐵山城取得兵器,便可早一日裝備天馬軍,天馬軍武備完整了,才有把握打敗屍蓮王。打敗屍蓮王,不是為了天馬族,說句實在話,迄今為止,吳不賒對天馬族還沒什麼感情,愛死不死。就如姜家父子,對吳不賒來說,這些都只是生命中的過客,便如以前在東鎮開客棧,來來去去的,都只是顧客而已,笑臉相迎,背臉即忘。他關心的,是西門紫煙。   西門紫煙帶給吳不賒的印象,一直是高高在上的。雖然她言笑晏晏,雖然她客氣地稱吳不賒為吳兄,但在吳不賒心裡,即便是兩人面對面談笑時,西門紫煙也是遠遠站在高高的雲端。西門世家的貴女,五霸之首趙國注定的王妃,西嶽帝君的侄女,這樣的身份,她再親和,再沒有架子,吳不賒也從來沒想過能去高攀一下,更何況西門紫煙還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聰明,更讓吳不賒不敢面對。   然而,這樣的女孩子,竟也要做家族的犧牲品,竟然要遭受如此殘酷的厄運。一想到西門紫煙昏睡的樣子,吳不賒心頭就一陣陣地刺痛。如此美麗,如此高貴、驕傲的女孩子,卻只能用昏睡這樣最無力、最軟弱的武器來保衛自己,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   直到今天,吳不賒心裡從來沒有對西門紫煙產生遭任何一點兒非分的想法,他也從來不知道,西門紫煙其實對他很有好感。他只是為西門紫煙感到不平,就好像一件精美的瓷器,有人要摔碎它,吳不賒就想要救下來,只是因為對美的珍惜,並不是出於佔有。   一入牛邑關,吳不賒隨即揮兵直撲鐵山城。牛邑關到鐵山城有兩百多里,中間還有些山路,前鋒五千精騎卻是一天趕到。   第二天晌午,五萬大軍盡數趕到,鐵山城早已接到烽火,關上守備森嚴。鐵山城是山陰國數一數二的大城,城中守軍一萬,居民近十萬,城後便是鐵山谷。谷長數十里,中多分岔,一座座山遍立谷中,山多鐵礦,谷中便有無數礦山鋪子。挖礦、煉鐵,打制兵器農具,都在谷中完成,然後運到城中交易。鐵山城之所以難打,有兩個原因,一是鐵山城比普通的城池要堅固高大得多,別的城池用泥巴磚石,鐵山城建城用礦渣,或者乾脆用鐵礦石,你說堅固不堅固;另一個便是鐵山谷中的大量礦工和匠人。據說僅礦工就有將近四萬,還有一兩萬匠人,這些可都是精壯啊!挖礦的、打鐵的,哪個不是一把子力氣?鐵山城雖說只有一萬守軍,可只要到谷中吆喝一嗓子,隨隨便便就可以拉個三四萬人上來守城,你說這城怎麼攻?   花逐天是個不怕死的,而且牙口堅固,也不怕崩了大門牙,當即請戰:「大汗,我請為先鋒,一天之內,一定拿下鐵山城。」帳中諸將也是躍躍欲試,吳不賒卻是瞇瞇笑:「不急,不急,且歇歇腳力。」   大軍休息,吳不賒卻使個法身,化黑貓進山,隨便溜了一圈,便抓了七八個花精、樹怪。其中有一個毛竹怪,竟還修成了人身,只是靈力還弱,藏在竹林中不敢出山。其他諸怪則是半人半樹,勉強也是成了精,卻是見不得人,丑啊。   吳不賒劈臉一句話:「要死要活?」   「上仙饒命,上仙饒命!」那毛竹精為首,眾精怪跪拜不迭,紛紛求饒。   吳不賒一指毛竹怪:「爾可取了姓名?」   毛竹怪頓首:「小的指竹為姓,空竹有節,自名竹有節。」   咦!倒是個好名字,吳不賒暗裡點頭。掃一眼其餘諸怪,不成人樣,也就懶得問了,道:「竹有節,你若想做竹有命,須得出一番力氣。」   「小的力氣盡有,但請上仙下令,小的必竭盡全力,竭盡全力。」竹有節連連點頭,邊上眾怪也是連聲保證。   「好。」吳不賒點頭,「光你們幾個可能還是不夠,爾等可滿山找去,但凡那成靈有力的,都找了來,去鐵山城正門下扎根。今夜子時,一起發力,給我拱開城門,便算爾等功成。」   「這個容易,包在小的身上。」竹有節胸脯拍得山響,眾怪也均躍躍欲試,當即四散,呼朋喚友,把一山樹精樹怪盡招了來,都在鐵山城正門下扎根。一般城池,都是東、南、西、北門,鐵山城為什麼說正門呢?原來鐵山城與一般城不同,它是卡著山口建的。谷內、谷外,對開城門,兩側是沒門的。正中一大門,是為正門,左右兩小門,是為側門,無論正門、側門,都是巨大的鐵閘門。這也是吳不賒找竹有節等樹精、樹怪助力的原因,若是一般的木門,他捨著傷一點元氣,以風雷劫火燒穿便成,而這種巨號鐵閘門可就無可奈何了。   大軍休息一日,入夜後,吳不賒命飽餐戰飯,挽馬待命,又命花逐天率五千精騎為前鋒,等他將令,城門一開,即刻搶城。花逐天等人莫名其妙,城門一開就搶城,這個明白,可誰給開城門啊?吳不賒不說,他們也不敢問,看著吳不賒的眼神裡便更顯畏服。   竹有節等樹怪扎根正門,各蓄力氣,子時一到,竹有節細竹腰一挺:「兄弟們,全把子的力氣都拿出來,給我把閘門頂上去!」   眾怪各出枝丫,托住鐵閘,打一聲號子:「頂啊,頂啊,呼兒嗨喲,頂起來呀!」   眾怪的號子聲中,萬斤巨閘緩緩上升。城門守軍聽到響動,急點火把看時,但見數十萬樹根,托在鐵閘下面,舉著鐵閘往上升。那些樹根根根粗如大腿,根須糾結,如一隻隻巨手,又如一條條巨蟒,或紅或黃的軀體裡,彷彿蘊藏著無窮的巨力。   眾守軍盡都看呆了,也不知誰當先叫了一句:「妖怪!」霎時一哄而散。   眾怪頂起閘門,選兩個有力的,化根為干,便依牆做了兩個撐,撐住閘門不使落下。竹有節屁顛屁顛跑到吳不賒面前:「上仙,幸不辱命。」   「很好!待我軍控制城樓絞起閘門,爾等可自去,容後有賞。」吳不賒打發了竹有節,趕回軍營,「城門已開,全軍進城,守軍敢於抵抗者格殺勿論,但不可擾民,以後這鐵山城便是我天馬族的兵甲之源。」   眼見城門竟然真的無聲無息打開,花逐天等無不驚服,齊聲應諾。花逐天五千精騎搶先入城,直奔城西,先控制了通向鐵山谷的西城門,餘下大軍一哄而入。城中雖有一萬鐵山軍,但天馬軍無聲無息進了城,守軍大半還在熟睡中呢,怎麼抵抗?魔族折戟無數次的鐵山城,輕輕鬆鬆落入了吳不賒手中。   第七十四章 屍蓮王   入城之後,吳不賒先找到鐵山侯。鐵山侯是個四十多歲的白胖子,這會兒白臉已被嚇成了青臉。吳不賒也懶得囉嗦,一句話,問他要死要活?   除了二傻子,哪有要死的?鐵山侯自然要活。要活就好說了,只要肯做事就能活。吳不賒吩咐他,天一亮,騎了大馬滿城去喊話,叫老百姓不要害怕,天馬軍只要鐵不要命,大家原來幹什麼還幹什麼,只要不反抗,刀子絕不會落到頭上。   鐵山侯哪有不應的,天一亮,果然就騎了大馬滿城跑。除了鐵山侯,還有一幫高官、城守什麼的,果然都是明智之人,沒一個說不要命的。這一幫高官扯著嗓子一通喊,惶惶不可終日的百姓果然就安定了下來。   民心安定,吳不賒隨後與鐵山侯等一干高官商議,鐵山城守軍換成天馬軍,城中民政仍交給眾官負責,仍是鐵山侯坐鎮。吳不賒什麼都不管,只管伸手要鐵、要兵器,鐵山城一年出產多少精鐵兵器,吳不賒就要多少。因為鐵山城出兵甲,來做生意的人也多,鐵山城兩大財源,一是賣精鐵兵器,一是商稅。吳不賒連商稅也不要,全交給鐵山侯等人,至於他們怎麼分,吳不賒不管。他只要求,民心要穩,產鐵不能少,打出的兵器更不能少,質量也不能差。   城池失守,鐵山侯等人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不但沒死,反而仍有發財的機會,一時驚喜交集,只以為身在夢中。吳不賒離開,議事廳中又是辟辟啪啪一陣響,這響聲吳不賒在牛邑鎮上便聽過一回了——這些傢伙在互相扇耳光呢。   互相扇了幾巴掌,確信大家都是清醒著,鐵山侯等人拿出了百分之一千的熱情來滿足吳不賒的要求,首先就是兵器。鐵山城吃的就是這碗飯,大小庫房打開,再去各個鋪子裡一搜,便是吳不賒也驚呆了。兵器之多,別說二十萬天馬軍,便是再多二十萬,裝備起來也是綽綽有餘。當然,也是時勢使然,燕、齊都想攻打趙國,趙國要防備,兵器需求量特別大,鐵山城中備的貨也就特別多。如果是一年前,想一次搜羅這麼多現成兵器是做不到的。   最大的收穫,卻是一萬套騎甲。吳不賒也還罷了,花逐天看到那一萬套騎甲,便如久曠的嫖客見了妓女,瘋一般撲上去,又看,又摸,又親。最後吳不賒實在看不下去了,這傢伙居然在騎甲堆中打起滾來了,邊打滾邊吼叫連連,卻不知是哭還是笑。   「具裝甲騎啊大汗,具裝甲騎啊大汗。」頗來倒去,他就這麼一句。   吳不賒一時目瞪口呆,仍是小四兒理解他:「趙國的具裝甲騎,箭射不透,刀砍不開,數百年來,我天馬族人吃盡了苦頭。再想不到,今天,我們天馬族也有具裝甲騎了,怎麼能不開心呢?」他邊說邊笑,卻又邊落淚,十幾歲的小孩子都能激動成這個樣子,也怪不得花逐天要發瘋了。   吳不賒點點頭:「行了花逐天,這一萬具裝甲騎就交給你了,屍蓮王若敢來,就由你的具裝甲騎打頭陣。」   花逐天呆了一下,猛跳起來,重重拜倒:「多謝大汗,花逐天必不辱命。」   那激動的樣子,叫吳不賒暗暗搖頭。不過到一萬具裝甲騎裝備完畢,列成戰陣,但見人披重甲,馬著鐵鎧,一人一馬立在那裡還罷了,一萬重騎列成戰陣,那種威勢,便是吳不賒也吸口冷氣,暗叫:「難怪花逐天瘋癲了一樣,這具裝甲騎果然威風。」   兵器既得,吳不賒令五千騎守鐵山城,餘者押運兵甲回天馬原。他倒不怕鐵山侯等人作反,失了鐵山城,鐵山侯等人便是死罪,即便他裡應外合助山陰軍奪回鐵山城,數十萬兵甲被掠,也是重罪,基本上還是個死。跟著吳不賒呢,既無性命之虞,又有財發,何樂而不為!別說吳不賒是魔族,性命關頭,便魔鬼也顧不得了,所以鐵山侯等人不但不存異心,反是要盡心盡力助吳不賒守城。城中百姓也一樣,吳不賒大手一揮,人頭稅減半,這是人人都有好處的事。當然,鐵山侯等人收入要減幾分,可鐵山城多少財稅啊,便減一半,也是天財了,鐵山侯等高官能不知足嗎?一城俱歡,吳不賒這個魔類在鐵山城倒成了菩薩。   竹有節幾個也開心,當日盡了力的,吳不賒全封了將軍。怎麼個封法兒呢?簡單啊,拿塊木板,寫好了封號蓋上吳不賒的大印往樹上一掛就行了。封號的名稱還可以自己取,例如竹有節,便取了一個「凌雲將軍」的號,其他樹怪、樹精也個個取號,皆大歡喜。   吳不賒率軍回到天馬原,花長眉等五大城主早得了消息,遠出千里來迎,見了如山的兵甲,皆歎服不已。   天馬軍共有二十一萬多人,除去花逐天的一萬具裝甲騎,小四兒的五千親軍鐵衛,餘下是二十個萬人隊。全軍換裝,即刻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大練兵,天馬族男兒稟馬之烈性,本來個個都是勇士,此時手中有了精良的武囂,無不意氣風發,求戰之心,直衝雲天。   就在這時,探馬傳來消息,屍蓮王集結了七十萬大軍,御駕親征天馬原,其中上三族精兵二十五萬,下五族雜兵四十五萬,號稱一百萬。   「戰!」自從得了具裝甲騎,花逐天整個人就處在一種半瘋魔的狀態中,得到消息,他第一個衝到吳不賒面前,「大汗,我天甲重騎請為前鋒。不管屍蓮王有多少人,我天甲重騎都將把他們踏為齏粉!」天甲重騎是花逐天自己取的名號,吳不賒由他臭屁,也不管他。   「戰!」花長眉等五大城主、數十長老看向吳不賒的眼神裡,也是戰意旺盛、信心十足。如果說以四千騎奪得天馬五城還有點兒僥倖,突然搶了西門紫煙又有點兒孟浪,到吳不賒舉手之間打下鐵山城後,再持重沉穩的人,對吳不賒的能力也不再有半分懷疑。所有人都確信,有吳不賒這頭馬率領,二十萬兵甲精良的天馬軍不會輸給天下任何軍隊。   不過吳不賒不再是先前只愛刺激玩鬧的妖怪了,雖然吸收了一些妖怪的經驗記憶,軍事上也算內行了,但奸商謹慎小心、永遠只想以最小的本錢博取最大利益的心態卻又回來了。他掃一眼眾人,微微一笑,道:「戰,這是肯定的,但不能衝動。屍蓮王七十萬大軍,光上三族兵就有二十多萬,雖然我天馬軍個個都是勇士,但上三族屍蓮兵也不是泥捏的,何況他們還有四十五萬雜兵助戰。」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眾人狂熱的眼光已有所收斂,尤其是花長眉等老成持重的,都已暗暗點頭。屍蓮兵絕不是泥捏的,便不說上三族精銳,就是那四十五萬雜兵,只要後面有上三族兵壓陣,戰力也頗為可觀。想當年,天馬族勇士也只是充為雜兵而已,可對上燕、趙大軍,照樣敢於衝鋒陷陣。   眾城主、長老開始低聲議論,花逐天卻不耐煩了,挺身而出道:「大汗,我們聽你的,你說怎麼打就怎麼打,有大汗的英明神武,我軍必勝。」   他這話一出,無論年輕衝動的,還是老成持重的,紛紛點頭稱善。吳不賒要的就是這心態,他最怕的就是天馬族闔族信心膨脹,不顧一切地蠻幹,烈馬唯有上了鞍子,才能成為千里馬。   「我軍必勝。」他首先給眾人吃一粒定心丸,「但要大勝,不能慘勝。如果滅掉了屍蓮王七十萬大軍,我天馬軍卻死傷十萬甚至更多,那就划不來了。沒有了情郎,少女的情歌要唱給誰聽;沒有了勇士,屍蓮國巨大的領土又有誰去巡視?」   前面的還罷了,聽到最後一句,眾人無不氣血沸騰。吳不賒的意思,不但是要守住天馬原,還要打下整個屍蓮國啊,那是多大的功業!一時間,所有人都是兩眼放光,緊緊盯著吳不賒。   魚咬鉤了,吳不賒心底暗笑,道:「花擺尾、花揚蹄,你兩人各率一個萬人隊,前去紅馬城一千里迎戰屍蓮軍,輪番迎戰,交錯掩護,許敗不許勝。」   花擺尾性格沉穩厚重,抱拳應一聲:「是。」再無多話。花揚蹄性子則要暴烈跳脫得多,很有些不甘地道:「許敗不許勝?」   「那就許勝不許敗。」這種人,吳不賒懶得和他囉嗦,冷眼斜看著他。   一萬人打七十萬,許勝不許敗,花揚蹄就算是個瘋子,也知道沒有可能。他張了張嘴,終於抱拳應命:「是,許敗不許勝。」   「算你識相。」吳不賒心底冷哼一聲,道,「你兩個敗回紅馬城後,不必進城,花擺尾退向白馬城,花揚蹄退向青馬城。途中我會命人接應,仍是一路敗退,敗進兩城後,據城堅守,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這後一句話兩人愛聽,齊齊抱拳:「是!」   吳不賒看向花長眉等五大城主,道:「紅馬城所有百姓即刻撤退。紅馬城與青馬、白馬兩城之間的所有牧民、百姓、牛羊,總之一句話,一切可以被敵人利用的東西,全部帶走。」   「遵令!」五大城主齊應。   吳不賒道:「但這些百姓不能進這兩城,一直要退到花馬和黑馬城。青馬、白馬兩城的百姓也要退一大部分出來。」   這話卻讓五大城主猶疑了,花長眉道:「大汗,這是為什麼?難道放棄了紅馬城不算,青馬、白馬兩城也要放棄嗎?」   吳不賒知道眾人都會有這種疑問,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屍蓮王兵多,打下紅馬城後,我們兩路退兵,屍蓮王會怎麼辦?」   花長眉略略一想,道:「屍蓮王以武力登位,自以為天下無敵,性子極為驕橫,加上他有七十萬大軍,可以肯定,見我軍兩路退兵,他必定分兵攻打。」   「是。」吳不賒點頭,「屍蓮王七十萬大軍,兩路分兵,他摸不準我軍主力所在,兩路分兵,基本上會是平分,七十萬便變成了三十五萬。紅馬城估計還要留兩三萬人,那個可以不算,就算一路三十五萬,比直接對上七十萬,我們的壓力就減了一半。白馬城與青馬城相隔將近三千里,一人三馬地狂奔,至少也要五天以上。數十萬大軍是不可能以那種速度行軍的,兩城要互援,至少要十天以上。有十天時間,我們就可以專打一路。至於說讓百姓盡量退到花馬、黑馬兩城,是因為我們實力有限,一次只能打一路。屍蓮王每一路都有三十多萬人,我們打一路,另一路若攻下城池怎麼辦?百姓多退一些到花馬、黑馬二城,萬一城破,也可減少損失。」   眾人都明白了,紛紛讚歎。花長眉暗裡看著吳不賒,心下的疑惑越來越深:「他真的是搖尾嗎?搖尾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才智?」   戰略既定,花擺尾、花揚蹄即日率軍遠出紅馬城迎戰。兩人各率一個萬人隊,交錯接敵,互相掩護,一路敗退。兩人都善戰不善敗,往往一個不好就弄成苦戰,既定的戰略,一路敗下來,兩人竟然各損了四五千勇士。吳不賒得報,哭笑不得。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兩人的苦戰,讓屍蓮王誤會天馬軍是真的不敵敗退,而不是詐敗誘敵。屍蓮王不再懷疑,率兵放手狂追。   花擺尾兩個退入紅馬城後,休息一夜,隨即分兵退往白馬、青馬兩城。中途,吳不賒又各派兩個萬人隊接應。屍蓮王得報天馬軍兩路敗退,且每一路都有大隊精騎接應,摸不清天馬軍主力所在,他也懶得多想,實力雄厚啊!他當即留兩萬人守城,兵分兩路,親率一路,三十二萬大軍,攻向青馬城。另一路由親信大將熊怒川率領,三十五萬大軍,攻向白馬城。   天馬軍十六萬主力,一直停在花馬城中訓練。得報屍蓮軍分兵,屍蓮王殺向了青馬城,吳不賒立即率天馬軍趕向青馬城。   吳不賒把西門紫煙安排在花馬城,並給吹雪留下了五百精騎,囑咐她,萬一戰況不利,她可率精騎護著西門紫煙去鐵山城。吹雪先前只知吳不賒是追風城之主,手下數十萬獸兵兩敗趙國大軍,卻怎麼也想不到,死而復活的吳不賒竟然又做了什麼天馬汗,手下更有精騎數十萬,而且還要向屍蓮王挑戰。屍蓮王百萬大軍,身為五霸之首的趙王趙炎也聞名喪膽,吳不賒卻是信心百倍,逆風直上。   「小姐,也許吳城主真的能救你。」握著西門紫煙冰涼的手,吹雪潸然淚下,淚光中卻有希望在閃爍。   小女孩兒的心思,吳不賒是不知道的,他現在關心的只是軍情。探馬打探得清楚,熊怒川所部兵馬雖然比屍蓮王所部多三萬,但屍蓮王所率兵馬中,上三族精銳超過二十萬,雜兵只有十萬。熊怒川手中卻只有三萬上三族精兵,其餘均是雜兵,兵雖多,戰力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只要殲滅了屍蓮王這一路,熊怒川那一路,不戰必潰。   但要殲滅屍蓮王這三十二萬大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分出三萬兵守白馬城後,吳不賒手中只有十七萬兵力,還沒有屍蓮王的上三族精兵多。若正面硬撼,花逐天等人是信心十足,吳不賒卻是沒什麼把握。不過吳不賒擅使詭計,到青馬城中一看,眼珠兒一轉,便有了主意。他當即命青馬城主青山照組織所有百姓退向黑馬城,卻在城中堆積大量柴草、油脂等引火物資,然後招花左耳過來:「你率三萬軍守城,守三日,三日後傍黑時分從西城門撤出,到五十里外歇馬。天明時見屍蓮王敗兵,迎頭截殺便是。」   守三天敗出城去,卻又說什麼見了屍蓮王敗兵儘管截殺,花左耳聽得直犯迷糊。還好他話不多,對吳不賒又是打心底裡敬服,只是直愣愣地應了。吳不賒隨即率大軍離開,他前腳走,後腳屍蓮王大軍便到了。   屍蓮軍攻佔紅馬城,發現是空城一座,屍蓮王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就怕青馬城也是一座空城。發現青馬城不是空城,屍蓮王狂喜,雖然下午才到城下,趕在太陽落山前竟然還攻了一陣,雖未破城,卻也試出城中守衛極強,至少有數萬精銳。屍蓮王大喜,當即命大軍四下合圍,休息一夜,第二日便揮軍猛攻。 花左耳得了吳不賒囑咐,前兩日死命抵抗,到第三日便抽出一萬精騎集結於西門,不使參戰,休養精力。這一萬人抽出,城頭兵少,防守的力量就弱了。屍蓮王得報,以為守軍疲乏,大喜,增調精銳,狂攻不休。到傍黑時分,東門先破,屍蓮王揮軍進城。花左耳卻突然打開西門,以休養一日的一萬精騎為前鋒,狂衝出去,衝破屍蓮軍的合圍,兩萬多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花左耳率軍逸走,青馬城除了死屍,半個人影不見。屍蓮王得報又是一座空城,氣得暴跳如雷,不過被大臣一勸就想清楚了,天馬族通共不過五座城池,一城一城掃過去,不怕掃不平天馬軍。屍蓮王轉怒為喜,擺駕進城,三十萬大軍,一半跟他進城,一半留在城外。跟他進城的當然都是親信、上三族精兵,留在城外的,除五萬上三族兵,餘下都是雜兵。   吳不賒當日囑咐花左耳,撤退時,城中房屋絕不可破壞。現成的屋子,屍蓮兵自然不會再扎帳篷露宿,屍蓮王本人則挑了城主府為駐駕之所,下令好生休息一夜,第二日兵發花馬城。   苦戰奪城,屍蓮軍從上到下都沒什麼警惕心,軍官敞開供應酒水,士兵狂呼亂飲,喝醉了倒頭大睡。半夜時分,城中突然火起,吳不賒準備了半城的乾柴、油脂,這一燒起來,豈是等閒,幾乎是火頭一現,便已滿城通紅。屍蓮王在醉夢中被高手救出,十五六萬屍蓮兵卻已被燒得鬼哭狼嚎,滿城亂竄。救火是沒有可能的了,想活命,唯有逃出城去。但這不是白天,也不是有著嚴整指揮序列的軍陣,十五六萬精銳,半夜夢醒,滿城是火,秩序大亂,土兵是沒頭蒼蠅,喝醉的士兵火燒屁股了居然還在打酣,更莫說發令整隊,這麼亂哄哄的,又有幾個人能逃出城去。若是十五個人或一百五十個人,這把火就未必能有什麼作用,說不定一個都燒不死,但十五萬人擠在一起,反而一個也出不去。當然,像屍蓮王這樣有高手保護的,逃命自然不在話下。一些身有玄功的,也能自個兒出城,可這樣的人有幾個,千人裡一個都不到。十五六萬屍蓮兵,大部分葬身火海。   城外雜兵先歎命苦,奪了城還要露宿野外,城中大火一起,可就是驚喜交集了,看戲的看戲,謝天的謝天,當然也有叫進城救火的。雜兵們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呢,忽聽萬馬奔騰,其勢如雷,駭然扭頭,藉著城中大火看得清楚,但見無數鋼鐵怪物,烏壓壓狂衝過來。   吳不賒的主力先前離城百里,傍黑時分摸到了離城二十里外,城中火頭一起,他們立刻發起進攻。這些鋼鐵怪物,便是差點兒樂瘋了的花逐天的天甲重騎。城外的屍蓮兵主要是雜兵,戰意從來都不是很強,尤其是在沒有上三族兵壓陣的情況下,加上這會兒城中起火,正自驚慌呢,更沒有什麼戰力。除了五萬上三族兵,餘下十多萬雜兵幾乎是一哄而散。那五萬上三族兵雖然敢戰,卻一頭撞上了花逐天的具裝甲騎,一衝之下,也是七零八落。   屍蓮王被高手救出城來,本來還只是一腔怒火,但一見城外亂象,便知大勢已去,急怒攻心,狂噴鮮血,昏了過去。護衛倒是忠心,還想帶著他突圍,可吳不賒早就盯上了他。怎麼盯上的,嘿嘿,吳不賒變作一隻夜鷹,就在青馬城上空盤旋,一堆高手護著屍蓮王衝出來,如此明顯的目標,怎麼可能瞞得過吳不賒的眼睛。他並沒有撲下來親手搏殺屍蓮王,殺王斬將,很多人會熱血沸騰,不過吳不賒卻不是這樣的人,打打殺殺的事,他一直都沒有太大的興趣,而且屍蓮王身邊圍著一堆高手,真要自個兒撲上去,費力不說,未必就能得手。他落下來,又化為花搖尾,給小四兒一指:「交給你了,死的活的都要。」   小四兒大喜,他所率五千鐵衛,中間有一千強弩手,這些強弩當然是從鐵山城弄來的。他當即帶一千強弩手狂撲上去,箭如飛蝗,扎堆攢射。屍蓮王身邊,一流高手有三四個,二三流的有二三十個,若是放陣拚殺,小四兒這一千騎還真不放在他們眼裡。但強弩之下,高手灰飛煙滅,機靈些的,一面擋箭一面飛躥,倒還逃得性命。那些愚忠的,死死護著屍蓮王,跑不了又擋不住那麼多強弩,霎時就被射成了箭豬。屍蓮王自然也沒能例外,屍蓮王被射成了箭豬王。   屍蓮王一死,屍蓮軍徹底崩潰,死的死,降的降。天明清點戰果,雜兵投降的將近九萬人,上三族兵投降的也有一萬多人,其中有數千人身帶火傷,是從城中逃出來的。另有少部分逃散的,不過吳不賒早已在去白馬城的方向伏了花左耳這一支兵,殘兵想去白馬城向熊怒川報信是做不到的,向其他方向逃散的便無所謂。   這一戰,屍蓮王三十二萬大軍全軍覆滅,連屍蓮王也死在了軍中。這樣的戰果,誰都想不到,便是吳不賒自己,先前也沒想到。他算定屍蓮王必會率軍進城,卻沒想到竟是一半大軍進城且全是上三族精銳,更沒想到一把火的威力有那麼大。雖然他在城中下了血本,天馬族中將近一半的油脂堆在了城中,但這些油脂、柴草竟然燒掉了十五萬屍蓮軍精銳,事前打死他也不敢這麼想,然而事實就是事實,輕輕鬆鬆,這場大戰就這麼贏了。   最不爽的是花逐天,他的具裝甲騎憋了全身的力氣,本擬血戰沙場、連番惡戰。趙軍的具裝甲騎若碰上屍蓮兵精銳,肯定也得苦戰,結果只一個衝鋒,戰事差不多就結束了,雖然沖的也是上三族精銳,可大火中驚慌的上三族兵又有多少戰力。如果面對的是輕騎,屍蓮兵必會廝殺一番,可對手是具裝甲騎,他們再有勇氣也是沒辦法的。   搞笑的是,吳不賒那條殺了上三族兵就可以活命的規矩在雜兵中盡人皆知。俘虜剛站好隊,雜兵一邊,上三族兵一邊,不等吳不賒開口,也不知誰帶頭,那些雜兵猛然就向上三族兵衝了過去。八萬多對一萬多,雜兵基本身手完好,上三族兵人人帶傷,而且所謂的雜兵,只是因為屍蓮王故意的歧視,並不是雜兵就一定比上三族兵差,天馬族原先連做雜兵的資格還不夠呢,個人勇力真的就比上三族兵差?下五族兵當然也一樣,這一衝,以多打少,小半個時辰,一萬上三族降俘成了肉餅。吳不賒哭笑不得,卻也不加阻止。   一萬降俘盡死,鬥場安靜下來,八萬雜兵跟巴巴看著吳不賒。   吳不賒點點頭:「本汗的規矩你們都知道,很好,不過現在的形勢變了,本汗的規矩也要變一變。」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奸商不地道啊,說話哪有這麼大喘氣的?規矩要變一變,怎麼變?原先的規矩是殺了上三族兵表明態度就可以活命,現在變了,難道……一時間,場中八萬雜兵至少有四萬人心臟不跳,另外四萬人嘛,嘿嘿,則是心臟狂跳。面對生死也臉不變心不跳的,只有妖怪。   「大家都看到了,屍蓮王死了,本大汗立馬會揮兵屍蓮城,所以現在本大汗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像以前的下五族兵一樣,一人一匹馬,你們自己回去。一是向本大汗效忠,跟著本大汗,一起打回屍蓮城。好了,現在你們可以選擇了。」   有這樣的好事,你別大喘氣啊!八萬雜兵,心不跳的重新跳了,本來就跳的跳得更急了,但聞「撲通」之聲山響,八萬多人全跪下了:「願向大汗效忠!」   這也在吳不賒預料之中,當日,讓下五族人手上沾上上三族的血跡,已把那把刀插了下去,屍蓮王強勢還好,他一死,這把刀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劈向上三族。   倒是花逐天等好戰分子不太樂意,要這些雜兵幹嗎啊?不過一戰而滅屍蓮王三十萬大軍,吳不賒此時的威望便如史前的大洪水,一直漲到了天上。他的決定,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熊怒川一直在圍攻白馬城,花逐天等人在青馬城下沒打過癮,都急著往白馬城趕。吳不賒卻不急,從八萬雜兵中挑出一個身有玄功且有一定影響力的軍官來,讓他去暗裡聯繫熊怒川軍中的下五族雜兵。下五族雜兵若能起事,擒了熊怒川來獻,便算一大功勞。   當然,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雜兵起事這一粒棋子上。那軍官屁顛屁顛先飛了去,吳不賒隨後催動大軍趕去,那八萬雜兵也跟著,不過卻沒有兵器。吳不賒說了,白馬城還有三十多萬下五族兵,不給他們兵器,不是信不過他們,只是不想他們自相殘殺。話說得漂亮,真實意圖大家也心知肚明,只是不敢反對罷了。   青馬城到白馬城將近三千里,快馬也要趕七八日。走了五日,探馬回報,熊怒川軍中兵變,下五族兵和上三族兵打了起來,上三族兵少,已被擊潰,小部逃散,大部被殲,熊怒川被擒。   吳不賒大喜。果然,小半日後,先前那軍官引了幾名軍官來迎。見了吳不賒,那幾名軍官拜倒於地,各自報上名字,乃是五個姓氏,分別是五族軍的代表,誠心向吳不賒效忠,願意擁戴吳不賒為屍蓮王,請為前鋒,替他掃蕩屍蓮城中上三族殘餘。   這種結果,叫花逐天等人又欣喜又鬱悶,而整個天馬族卻已沸騰開去,彷彿做夢一樣,不久之前還受盡壓搾,朝不保夕,眼睛一眨,自己卻要做整個屍蓮國的主人了。花長眉、花斑等人聞訊,不免老淚縱橫。   天馬軍歡歌笑語,軍營成了集市。吳不賒卻想得更深一層,叫人偷偷把熊怒川帶入帳中。熊怒川是個五十多歲的乾瘦老頭子,敗兵之將,身上難免狼狽,眉宇間卻頗為鎮定。只看了一眼,吳不賒便認定,這人能成為屍蓮王的親信重將,憑的是腦中的智慧,而不是手中的刀子。   作為生意人起家的吳妖王,最喜歡的就是和聰明人打交道,聰明意味著靈活,靈活才能機變,窮則變,變則通。最煩的就是那種一根筋的人,開價五百,還價二百五,賣不賣,不賣轉身就走。吳不賒最煩的就是二百五,而熊怒川顯然不是。   「熊將軍請坐。」吳不賒笑著請熊怒川坐下。既然看得出是個好說話的人,那就好好說,和氣生財嘛。他叫人奉上了茶。熊怒川不吱聲,也不多話,一臉從容地坐下,喝茶。這正是聰明人的反應。吳不賒既然叫他來,請他坐又奉茶,那是有話說,這時候他若愣著腦袋吼一嗓子:「要殺就殺,廢話少說。」那就是傻蛋了。   「現在的情勢,不知熊老將軍是否清楚?」吳不賒笑嘻嘻地看著熊怒川。   熊怒川抬眼與他對視,眼中並無畏怯之色:「蒼鷹展開了翅膀,千里馬揚起了馬蹄,屍蓮國從東到西,從南到北,萬里疆域,再沒有人能攔阻大汗的腳步。」   形勢認識得很清楚,話也說得很漂亮,難怪他能成為屍蓮王的第一親信重將。屍蓮王把數十萬大軍交給他掌管,看來不僅是他腦子活,姿態也活,身段更活,但他平靜的神情,卻又不給人諂媚之感。人只知隔山打牛是武功中的無上絕學,卻不知隔山拍馬更是絕學中的神學。   吳不賒喜笑顏開:「老將軍眼光犀利,很好。我想拜託熊老將軍一件事。」   「大汗請說。」熊怒川眼中亮光微閃,若不是吳不賒眼光犀利,還真看不出來,老傢伙喜怒不形於色,藏得那叫一個深。   「我想請熊老將軍偷偷潛回屍蓮城,與獅、虎、熊三族商議,如果三族能擁我為王,獻上屍蓮城,我便赦免三族,不使三族遭滅頂之災。」   上三族精銳大部葬送在了天馬原上,若吳不賒揮軍屍蓮城,再有下五族做走狗,上三族必將遭受滅頂之災。這一點,熊怒川非常清楚。現在,吳不賒竟然要給三族一個機會,他雖然人老成精,這會兒也禁不住心跳加速:「大汗的仁慈,比草原上的太陽更加寬廣,三族若得赦免,子子孫孫必念大汗的恩德。只不過,大汗能夠給我一點點保證,讓我確認大汗的誠意嗎?」   「我不能給你什麼保證。」吳不賒搖頭。   熊怒川老眼微凝,疑惑地看著他,之所以只是疑惑而不是驚怒,是因為他也看得出,吳不賒是那種絕頂的聰明人,而不是那種信口胡謅的瘋子,吳不賒既然這麼說,後面應該還有話。   「我第一句話就問大勢,現在看來,熊老將軍還是沒明白大勢。」   「哦?」熊怒川眼中疑惑更深,「請大汗指點。」   吳不賒微微一笑:「熊老將軍剛才只看到了屍蓮國的情勢,是,上三族精兵盡喪,下五族更無戰心,屍蓮國已是本大汗的囊中之物。但更深一步呢?我天馬族要以一族之力掌控屍蓮國,力量夠嗎?屍蓮王還要拉上虎族、熊族幫忙,我天馬族可不見得比獅族更強吧?如果我揮兵屍蓮城,將上三族斬盡殺絕,對暫時形勢的穩定,確實有一點兒好處,但以後呢?以後我天馬族將獨對下五族!沒有人願意永遠跪著的,下五族也一樣,尤其我天馬族本來下五族都列不上,卻突然展翅高飛,更會激起下五族的野心。下五族,就是五把火,只要情勢稍一不對,他們必會想取天馬族而代之。但如果我留下上三族呢?我可以明著告訴你,我即便赦免上三族,也會削奪上三族一半的草場分給下五族和其他小族。下五族不但背叛了上三族,殺了上三族不少勇士,又還奪了上三族的草場產業,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上三族和下五族永遠不可能勾結到一起。以後下五族若哪一族有野心,哪怕就是整個下五族全反了,我天馬族至少還能拉到上三族作為幫手。」   說到這裡,吳不賒停了一下,深深地看著熊怒川:「平衡,為了天馬族的基業,我必須保持屍蓮國各種勢力的平衡,這就是最大的保證。老將軍只要略微想一想,就該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熊怒川也深深地看著吳不賒,他久經風霜的老臉也終於變了神色,不是震驚於吳不賒的心術手段,而是震驚於吳不賒的直白。   智者不會這麼直白,總是說半句留半句,剩下半句你去猜,猜對了是你聰明,猜不對更顯得他神秘。說中了,神機妙算。說不中呢?智者怎麼會錯,還是你傻,沒弄明白裡面的真意。智者與神棍,差不多也就是師兄、師弟的關係。   英雄也不會這麼直白,英雄不但要頭上戴花,還要舌燦蓮花,哪怕放個屁,也會是百合花狀的。高大才是英雄的形象,這麼陰暗的話,絕對不能從他們口裡說出來。這麼直通通說話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隔壁二傻,另一種人,與英雄差一個字,梟雄。   以四千人起兵,旬月之間席捲天馬原,故意搶走西門紫煙,激得屍蓮王率兵親征。他卻不接戰,反是誘敵深入,利用屍蓮王大意分兵,一戰而滅屍蓮王精銳。屍蓮王血戰得國,也算一代雄傑,竟就無聲無息死在了他手中。隨後他又策反下五族,事實上在起事之初,用下五族降俘殺上三族降俘之法,他便在上三族和下五族中間埋下了一個深遠的釘子。到現在,他卻又來拉攏上三族以制衡下五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除了絕世的梟雄,誰有如此的心術手腕?   熊怒川猛然拜倒在地:「熊怒川願為大汗效死!」他的聲音竟微微有些發顫,百戰餘生的老將,本已不懼鬼神,不畏生死,可面對吳不賒,他卻從心底裡生出了深深的畏俱。   第七十五章 佛前   吳奸商本來就詭計多端,吸收了一大堆妖怪的見識、經驗後,眼界、手腕於詭詐中更見陰狠,當然,這裡面也有運氣的成分,便是吳不賒自己,也絕想不到事情會如此順利。奪天馬五城順利得異乎尋常還可說是天馬族久受壓搾後的強力反彈,青馬城中一把火,居然燒掉了屍蓮王十五萬精銳,這可真正得要老天爺幫忙才行。當日若屍蓮王不進城,或只派兩三萬人進城,近二十萬上三族布在城外,即便見城中火起,即便吳不賒佔了偷襲的便宜,想要擊潰屍蓮軍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莫說一舉擊殺屍蓮王。但這裡面的僥倖成分,熊怒川是不知道的,他看到的,就只是吳不賒的狠辣手段。如此梟雄,如此手段,他如何能不害怕。   吳不賒聽出了他語調中的畏懼之意,哈哈大笑,忙扶他起來,道:「熊老將軍若能建此大功,本汗保你榮華富貴,三世不衰。」   當夜,熊怒川即在幾個好手的保護下,偷偷潛回屍蓮城去了。   熊怒川所率上三族兵雖被擊潰,也還有一萬多俘虜。照吳不賒的老規矩,本是要下五族雜兵殺了他們以表忠心的,下五族兵也都在眼巴巴等著。吳不賒卻好像把這規矩給忘了,待青馬城、白馬城兩路下五族兵會合後,他即命整隊。下五族,每族合為一軍,總數二十五萬。不是所有的雜兵都是下五族兵,其中還有很多其他小部族的兵,數量還不少,有十萬人,也整合為一軍。吳不賒以下五族兵為前鋒,其他小族軍為中軍,天馬軍為後軍,總數將近六十萬大軍,浩浩蕩盪開向屍蓮城,卻把一萬多上三族降俘帶在天馬軍旁邊,別人也不敢來問。   天馬原在屍蓮國的東北,如果把屍蓮國比作一匹馬,天馬原便是這匹馬的馬頭。馬嘴咬著燕國的屁股,馬脖子和馬的前半身靠著趙國,馬屁股坐著楚國,若論領土面積之大,趙國、楚國加起來也還要差著一截。要從最東端的天馬原趕到中部的屍蓮城,快馬也要將近一個月時間。吳不賒也不著急,上三族精銳已喪,雖還有點兒實力,屍蓮王也留有一大堆兒子,但絕對翻不了天。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熊怒川必能說得上三族獻城效忠。   果然,軍行半月,探馬便已送回消息。獅、虎、熊三族造反,血洗王宮,把屍蓮王的十幾個兒子還有直系親屬殺得乾乾淨淨,宣佈向吳不賒效忠。三族長老正在熊怒川的帶領下,遠出數千里來迎吳不賒王駕。   下五族聯軍本是一馬當先,回去剿了上三族,不但向吳不賒表了忠心,還可出了長期受上三族欺壓的惡氣更兼大撈好處。這樣的好事,做夢也要笑醒的,誰知竟得了這麼個消息,他們一下就傻了眼。天馬軍倒是歡聲雷動,不過也有鬱悶的,花逐天就鬱悶欲死——怎麼就撈不到仗打呢?當即就跟吳不賒發牢騷,屍蓮城他不去了,要回天馬原去。萬一趙國或燕國來打,他的天甲重騎或許還用得上。   趙國肩上還壓著幾座山,燕國這會兒也只是一心想要把趙國再壓下去一截,沒事誰到大草原上來招惹魔族啊!吳不賒明白花逐天的心情,便交給花逐天一樁任務,讓他率甲騎回去,接了西門紫煙來屍蓮城。   對於西門紫煙,所有天馬族人都充滿了好奇,大趙國的公主,聽說還是神界五嶽帝君之一西嶽帝君的侄女,屍蓮王的王妃,美得就像冰山上的雪蓮花,卻整天昏睡。這樣的女子,怎麼能不勾起人的好奇心。便是花逐天這種完全沒什麼八卦心思的好戰分子,也是一肚子的癢癢肉,只不過吳不賒下有嚴令,誰也不許騷擾西門紫煙和她身邊的人,花逐天自然不敢違令。這會兒竟要他護送西門紫煙來屍蓮城,這個任務不錯,他當即欣然接受。   吳不賒為什麼要把西門紫煙接去屍蓮城呢?他有他的打算,其實說白了,他是想不清楚到底要怎麼處理西門紫煙的事。   西門紫煙和親,只是因為受到了屍蓮國的壓力,現在吳不賒做了屍蓮王,屍蓮國的壓力自然是沒有了。一國的公主和親,可不是小孩子玩過家家,說不玩了,掉頭就回去,沒有這樣的事。西門紫煙既然來了屍蓮國和親,她就是屍蓮王的王妃,回不了頭了,即便吳不賒這新屍蓮王說親不和了,西門紫煙也回不了頭。西門紫煙本就是嫁的前任屍蓮王,吳不賒這新屍蓮王若肯接手,別人也沒話說,不肯接手呢,西門紫煙就是前任屍蓮王的遺孀。總之一句話,西門紫煙身上這屍蓮王妃的印記是無論如何也消不掉的。   好了,這個先不管。首先一件事,要把西門紫煙救醒過來,要解千夢的藥性,必要春曉。春曉一年一朵,還是天帝那老花癡的養顏專寵,想要弄來,可不是說句話的事情。到底要怎麼弄到春曉呢?吳不賒想了半天,一時還不得要領。他只是隱隱覺得,屍蓮王的百萬雄兵或許能有點兒用,無論做什麼,哪怕是上賭場下嫖院,有本錢的都是大爺。既然有可能要用到屍蓮國之力,那麼西門紫煙這屍蓮王妃的身份或許也用得上。當然,他也不敢確定,只是腦中有那麼一點兒想法,所以才要把西門紫煙以屍蓮王妃的身份接去屍蓮城。若不是為了西門紫煙,他早拍拍屁股走人了。別的不說,實在是擔心林微雨,還有顏如雪三女,可是想壞他了,好幾夜做夢都夢到與三女歡愛。在夢中,顏如雪居然應允了他大被同床的淫蕩要求,那份嬌羞、那份風情,真真是迷死個人。一夢醒來,吳不賒恨不得立馬疾飛回去,但西門紫煙的事不處理好,卻是動身不得。   熊怒川等上三族族長果然遠出三千里外來接駕。吳不賒要籠絡上三族平衡下五族的勢力,自然溫言撫慰。他與上三族約定,交出一半草場產業,三下均分,下五族一份,其他小族一份,天馬族一份,向吳不賒宣誓效忠,吳不賒便可保三族活命,且不受其他部族欺壓。三族自然無有不允。而下五族和其他小族聽說還多少有點兒好處,心中縱有不甘,也只有放下。吳不賒隨又宣佈,鳳閣龍樓不造了,且免各族一年賦稅。這下整個屍蓮國都沸騰了。自有屍蓮國以來,從來沒有哪任屍蓮王像吳不賒這麼仁德呢。吳不賒還沒進屍蓮城,聲望已漲到了天上。   「屍蓮國這把刀是磨快了。」吳不賒舉頭望天,暗暗咬牙,「天老爺,但願你好說話,否則本大魔王便把天翻過來,也要和你鬥一鬥。」   吳奸商性子平和,從來也不是個狂熱的好鬥分子,但不知為何,此時心裡卻有一股暴虐之氣,不知是多了一些妖怪的記憶,還是被趙炎誘殺積下來的火氣,竟有一種橫刀向天的衝動。   到屍蓮城之後,吳不賒大會諸族,萬族自然拜服其下。其實別人服不服,還是看你刀子夠不夠快,手段夠不夠強。吳不賒以四千眾起事而橫掃天下,赫赫聲威,如日中天,這是刀子快。他留著上三族平衡下五族,卻又給了下五族和其他擁戴的小族足夠的好處,這是手段強。兩手齊出,兩隻手都夠硬,誰能不服,誰敢不服,擇吉日登位,一國歡騰。   花逐天也護著西門紫煙的車駕進了屍蓮城。吳不賒沒宣佈西門紫煙是他的王妃。若順利拿到春曉救醒西門紫煙,他是屍蓮王,西門紫煙是王妃,這戲怎麼唱?雖然西門紫煙這王妃的烙印是無論如何也消不了的,他卻不好意思佔這個便宜,心裡也從沒有過擁有西門紫煙的念頭。說起來吳妖王也不是什麼君子,但對西門紫煙,他真的從來沒有過什麼非分之想。對著西門紫煙這樣的絕世美女,他最初是有點兒怕,後來是敬重,再後來,是感激。西門紫煙與屍蓮國和親這件事,則讓吳不賒在同情中帶著巨大的憤怒,他唯一不曾有的,就是擁有西門紫煙的野心。   見了吹雪,吳不賒先解釋一句:「吹雪姑娘,我接西門小姐來,並沒有別的意思。本來,從花馬城就近去趙國更方便,但國與國之間和親,不像一般老百姓訂親,西門小姐若那麼回去,不知趙國會怎麼想。如果換了別人還好,偏生又是我做了屍蓮王,趙王和西嶽帝君對我偏見很深,所以……」   他是想要吹雪別誤會,誰知話沒說完,吹雪卻突地拜倒在地,泣聲道:「這世間能救小姐的,唯有大王,還請大王不吝援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吳不賒忙伸手相扶,「我不是不管西門小姐的事了,只是有些事我無法明裡出面。西嶽帝君是西門小姐的姑父,如果讓西門大人去求情,西嶽帝君再去向天帝懇求,然後我以屍蓮王之名再施加一點兒壓力,效果會不會好一些?天帝若肯答允把明年的春曉花給西門小姐,我還可以用屍蓮王的名義,向天帝表示臣服什麼的,天帝好面子,也許會答應也不一定呢。」   吹雪這才明白吳不賒的真實意圖,她剛才確實是急了。沒辦法,吳不賒表現得過於變態,不但死而復活做了天馬汗,眼睛一眨,真的只是一眨眼啊,這傢伙居然又做了屍蓮王。老天爺啊,一國之王,而且是魔族之王,說做就做了!廚房裡做包子也沒這麼容易,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吹雪對他的期望也就格外得水漲船高起來。她確信,只要吳不賒不撒手,就一定能把西門紫煙救醒來。剛才誤以為吳不賒有袖手旁觀的意思,她就慌了神,這會兒知道不是,一顆心才重新落到肚子裡。她試探著道:「大王的意思是,暗裡稟告老爺去求懇西嶽帝君,然後大王在明裡以屍蓮王的名義施壓是吧?」   「對了!我就是這個意思。」吳不賒點頭,「不過西門家的事,還有神界的一些事,我不太清楚,所以先要問問你。西門小姐是西嶽帝君的侄女,西門家暗裡托告,他該會援手吧!我明裡再以屍蓮王的名義推一把,能不能行得通?這裡面有什麼妨礙沒有?」他奸商出身,深明事理,萬事都有明、暗兩面,這世間很多事,明面看上去好像就那麼回事,而真到做起來,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所以他要問清楚。其實他最不清楚的,還是西門紫煙在西門家到底有多大份量,西嶽帝君對這個侄女到底關不關心。以前他沒想過這一點,西門紫煙,那就是天之驕女,但這會兒卻知道,天之驕女在某些人眼裡也只是一枚棋子。   「我不知道。」吹雪想了好一會兒,卻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想過,他們都會來逼小姐和親,老爺、少爺、姨奶奶、姑爺,他們……他們……」淚水從她眼裡滾滾流出。雖然她沒有詳細說,但吳不賒能想像出那種眾口一詞逼婚的情形,暗暗搖頭,對西門紫煙這天之驕女,越發生出了同情心。   「這樣好了,我們先試一試。」想了想,吳不賒道,「你派個人回去向西門大人稟報,別提我,只說西門小姐服了千夢,必要春曉才能解,請西門大人去跟西嶽帝君說說。我這邊,便以屍蓮王的名義派使者去向趙炎那小子施壓,也給西嶽帝君帶封信,給他點兒壓力再給他點兒甜頭,這事或許能成也不一定。」   「一切請大王做主。」吹雪一個小丫頭,本也拿不了什麼主意,自然一切聽吳不賒的。   吳不賒道:「這事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也不急,反正春曉花要開也是明年春天裡的事,還要小半年呢。我先要回人界一趟,若西嶽帝君不肯幫忙,到時我再想辦法。」   商量停當,吳不賒即日派出信使,吹雪也挑了親信家僕送信回去。   西門紫煙的事暫時解決了,但還不能馬上動身。吳不賒封了花長眉為左相,負責國事。可一國之君遠離國中,那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這個還得想辦法。吳不賒便想了個主意,召了花長眉及下五族、上三族等重臣長老來,言說夜得一夢,夢見九個老人,責他殺孽太重,要他閉關百日,懺悔過錯。九老說完化為九具古屍,每具古屍口中都吐出一朵燦爛的蓮花。   這鬼話一說,花長眉等人無不又驚又喜。屍蓮國全名九屍九蓮國,就是第一任屍蓮王在王城掘九蓮而見九屍,因以名之,那九具古屍口吐蓮花,必是此城之靈。驚的是,吳不賒得國犯下的殺孽,竟然讓九靈現身責備;喜的是,九靈既說吳不賒閉關懺悔百日便可贖罪,只要依言誠心懺悔,以後必然會得到九靈的佑護,國運大昌。眾人當即齊齊請命,請吳不賒為國運計,齋戒沐浴,誠心懺悔,同時也會頒下王命,請國人同為王上祈禱。   吳不賒要的就是這話,便命花長眉全權處理政務,眾長老重臣輔佐,他自己閉關懺悔。回宮後他又交待,宮中一切事務交給吹雪,所有人都歸她指派。他又叮囑小四兒,嚴加守衛,除了吹雪,誰的話都不要聽。西門紫煙昏睡不醒,實在是一點兒自保之力都沒有,雖然現在的屍蓮國不可能還有人敢來挑戰吳不賒的權威,但吳不賒還是要叮囑一番。小四兒自然信誓旦旦地保證,沒有吹雪點頭,絕對不會讓一隻蒼蠅飛進來。   安排妥帖,吳不賒化成一隻貓,連夜溜出宮去。出城,又化為一隻大雕,凌雲直上,向東南急飛。   大雕飛行的速度,其實還不如追風步全力施展開的速度,沒辦法,做慣了人,也習慣了用人的方式趕路,化雕變鷹的,兩隻翅膀扇啊扇,總覺得有些彆扭。不過,再彆扭,雕在空中飛,比貓在地下跑那還是要快多了。其實他現在也完全可以化出人身趕路,隨便化成木靈兒、黑七的樣子,沒人認得,但相對於雕,人的麻煩總是要多一些,萬一有那熱情的,攔住他套套交情怎麼辦?吳不賒急著回去抱自己的女人,不想耽擱哪怕萬分之一炷香的工夫。一隻雕在天上飛,那就沒人感興趣了,而作為鳥類中的王者,也沒有鳥類對他感興趣。   歸心似箭,可距離也實在太遠,差不多是日夜不停地飛,也飛了七八日才進入風余國。化劫之後他功力大進,飛一日一夜,只需落下來打坐一個時辰,差不多就可以恢復精力。其實也是化身為鷹的好處,鷹是用翅膀飛的,若是用追風步這麼趕路,那要辛苦得多。   吳不賒非常想把顏如雪、葉輕紅三女抱在懷裡,再狠狠地疼愛她們,但他最憂心的卻是林微雨。唯一的親弟弟背叛,害的還是她想要托付一生的愛人,林微雨心中的痛,吳不賒完全可以想像得到。   「但願她沒有做什麼傻事。」吳不賒心中隱隱作痛,「若無事,那就一切都好,若有事,林強你個兔崽子,也就活到頭了。」   落地化人,先問了一下,林強果然做了風余王。搞笑的是,這小子竟還整兵和追風城打了一仗,想奪回雙余城。牛八角牛蹄輕揚,差點兒把他的糞都踩出來,數萬風余大軍全軍覆滅。還好,牛八角沒有追擊,估計還是顏如雪感應到吳不賒沒死,看林微雨的面子,放過了他。不過林強縮在風余城裡再不敢動彈,林微雨沒跟林強進風余城,還待在扶風城。吳不賒問的就是林微雨的情況,隨又化鷹,趕往扶風城。   太陽落山,餘暉映著天邊的紅雲,半片天彷彿被燒著了。吳不賒心裡也像有火在燒,疾飛如箭,不多久便看到了扶風城古老滄桑的城牆。   吳不賒化身為貓,進城之後穿牆過巷來到林府。小樓依舊,他即刻便感應到了林微雨的氣息,悄然上樓,看到眼前情景頓時一愣。   林微雨將門虎女,尤其一肩挑著扶風城的安危,在外面殺伐決斷,頗有男兒之風,但內裡到底是個女孩子,香閨和其他女孩子也沒有兩樣。各種各樣的零碎擺設和裝飾,脂粉味兒極濃,吳不賒以前進來過多次,不要看,鼻子聞一聞也知道是女孩兒家的香閨。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房中只有一桌一椅一床,紅紗帳換成了青紗帳,錦被也換成了淡白的麻布被。晚霞如火,房中卻青冷如灰。   一個女尼,面牆而坐,前面並沒有什麼神龕佛像,就是一面白牆。她的袍子有些寬大,鬆鬆地垂著,可以看到兩抹肩胛骨在衣服下突兀著,竟然是那般得瘦。林微雨的身子吳不賒很熟,由於練武的緣故,她肩上、臂上的肉比一般女孩子還要壯實得多。有一回她還撒嬌似的問,是不是肉太多了,不像女孩兒家?但這會兒,竟然只剩下了骨架了。   形銷骨立,那要一種怎樣的痛?吳不賒的心,刀絞一樣地痛了起來。   林微雨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回過頭來。看到她的臉,吳不賒心中又是一痛,那下巴是如此得尖,就像針一樣,扎得人心痛。   林微雨看到了吳不賒,輕輕吐了口氣,道:「貓啊,你沒有吃飽嗎?到廚房裡去看看吧,我這裡……啊——」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眼睛霍地睜大,猛一下就站了起來,死死盯著吳不賒,身子急劇抖動著:「你……你……」她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雖然你和他那麼像,可是……」   看到她急速黯淡下去的眼神,吳不賒再難以克制,身子一搖,化出人身。   林微雨「啊」的一聲尖叫:「不賒,真的是你?……」由於過於激動,她身子晃了一下,竟然昏了過去。吳不賒搶前一步把她抱在了懷裡,她身子是如此得輕,如此得瘦,吳不賒的手情不自禁地抱緊了。   林微雨醒了過來,卻不敢叫,大眼睛死死看著吳不賒,牙齒咬著嘴唇,有血絲滲出來,很顯然,她懷疑自己是在夢中。   「傻丫頭,是我。我沒死,西嶽帝君想殺我,他還沒那個本事。」吳不賒輕撫她的嘴唇。她尖尖的下巴骨,讓人心痛死了。   「不賒。」林微雨終於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猛然尖叫起來,死死抱著吳不賒,號啕大哭,「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如雪妹妹說你沒事的,一定會回來的,可西嶽府發的告示卻又說……嗚……」   她不停地哭著,不停地訴說,只是一會兒,眼淚就打濕了衣襟。吳不賒只是抱著她,心痛地凝視。好一會兒,林微雨的情緒終於略微平緩了下去,她癡癡地看著吳不賒,摸他的臉:「真的是你,不賒,真的是你。」   吳不賒點頭:「傻丫頭,是我。你早知道我腦袋很多的,西嶽帝君砍我一個頭,我怎麼會死呢!」說著,肩膀聳了聳,左邊生一個頭,右邊生一個頭,左邊的臉哭,右邊的臉笑。林微雨「撲哧」一聲,終於咧開了一個笑臉。   「傻丫頭,這麼瘦,笑起來難看死了。」吳不賒故意板起臉,心頭卻是暖洋洋的,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懷中女孩兒展顏一笑。   林微雨的笑容突然黯淡了下去。她輕輕推開吳不賒,眼光垂下,道:「沒事就好,你走吧。」   「怎麼了?」吳不賒伸手去拉她,卻落了個空。   林微雨退了一步,恭身一禮:「林強年紀小,糊塗,我替他給你賠禮了。」   吳不賒其實能理解林微雨心中的想法,上前一步抱住她,急道:「傻丫頭,說什麼呢!小舅子不懂事,我做姐夫的,不和他計較就完了。」   林微雨身子鬆了一下,卻又繃緊了:「而且我已經出家為尼……」   話沒說完,吳不賒已狠狠吻住了她。林微雨還要掙扎,吳不賒抬頭,惡狠狠地道:「你命中注定是我的女人,生是我的,死是我的。別說你出了家,你就成了佛,還是我的女人。」說著,狠狠吻了下去。他的霸道,終於徹底摧垮了林微雨心底殘留的那一絲掙扎,身子軟下去,反手抱向吳不賒。吳不賒的手伸向她衣中,林微雨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想了。直到一陣刺痛傳來,她微微睜開眼,發現身子已在床上,身上是夢裡夢外的那個人。她深深歎息了一聲,雙手雙腳纏上來,像一根籐一樣纏在了吳不賒身上。   風聲雨聲,起了又停了,翻來覆去,彷彿是把玩一件心愛的收藏。林微雨很有些羞的,卻是沒有一絲力氣,哪怕是手指頭也動不了一下。她細語輕嗔:「佛祖要怪的。」   「哪個佛祖敢怪,報上名來,我去拆了他的佛堂。」   「不可以這麼霸道的。」   「我就霸道了,以後更霸道!跟你說,屁股小了,限三天內把肉給我長起來。」   「你當是養豬呢!」   「你比豬漂亮。」   「壞蛋,拿人家和豬比。」   「奶子也小了,限兩天內鼓起。」   「這個怎麼長?」帶著羞,卻是撒嬌的語氣。   「不管,反正是要長起來。」   「霸道!」嘟著嘴,語調中已儘是小女孩兒家的聲氣。   吳不賒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好了,心障終於是去了。他「嘿嘿」笑道:「微雨,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嗎?」   「什麼時候?」女人天生是八卦的,將門虎女也一樣。   「就是第一眼。當時你不是驚了馬嗎?騎馬闖出來。」吳不賒「嘿嘿」笑,瞇著眼睛,「馬一顛一顛的,你胸前雙乳也是跟著動,花枝亂顫啊!」   「什麼呀!」林微雨大羞,伸手去掐他。   吳不賒邊閃邊笑:「真的。我當時就發下誓言,一定要娶到你,洞房花燭夜,讓你在我身上,那麼一顫一……」   「啊呀!」林微雨羞急了,掐著他兩片嘴唇,不許他再說下去。她這麼撐起身子,又費力動手,吳不賒看著她胸前,便是一臉壞笑。林微雨反應過來,忙縮身捂胸,卻被吳不賒伸手一抱,呀的一聲輕叫,隨後又是輕風細雨,再到狂風暴雨,夾雜羞嗔輕吟、喃喃私語。   林微雨猛然睜開眼睛,騰地坐起,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身邊,吳不賒四仰八叉睡著,被林微雨的響動驚醒,道:「怎麼了,做噩夢了?」   林微雨繃緊的身子霍地就鬆軟了,伏在他懷裡,臉貼著他胸膛,聽著他強壯的心跳聲,好一會兒才道:「我以為昨天是做夢,還好,不是的。」   吳不賒心中憐惜,輕撫她的背,道:「以後我們再不會分開了。」   「嗯。」   「待會兒你打聲招呼,城裡的事不管了,今天就跟我到追風城去。」   林微雨微微猶豫了一下,吳不賒以為她還想替林強操心,卻聽她遲疑著道:「可我光著腦袋。」   「這個好說。」沒說林強,吳不賒開心了,「就說生了一腦袋虱子,捉又捉不乾淨,所以乾脆剃了頭髮,給它們來個一鍋燴。」   林微雨惱了:「你才生一腦袋虱子呢!」   吳不賒大笑。想了想,無論如何說,林強終究是林微雨的親弟弟,唯一的親人,而且吳不賒也沒事,就此讓林微雨徹底不管,還是不好,或許她不好提,但他不能不提。他笑道:「你弟弟做了風余王,該是開心了,就讓他開心著吧。我跟牛八角打一下招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若是會做,我這姐夫以後還可以幫他撐撐場子。」   「不賒,謝謝你。」林強的事,林微雨確實是不好提。吳不賒這麼大量,而且還答應以後會有所關照,讓林微雨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感激。   「啪。」吳不賒在她雪臀上拍了一板,「真要謝我,那就快些把肉長起來。」   「啊呀,輕著些。肉本來就少,再打全沒了。」   「還有更壞的,不過那會兒你是叫好人來著……」   又是一場風雨,真個起床已是午後,林微雨把城中幾個主事的召進府中,手頭的事交代了,隨後與吳不賒一起上山。   吳不賒心急,騎馬太慢,但若帶著林微雨飛,又飛不了多遠。不過這會兒吳不賒神通變化,復又化為一隻大雕,翅廣數丈,背比馬背還寬,讓林微雨坐了上去,展翅飛起,一翅上了追風城。   追風城中,顏如雪一夜輾轉,心緒總是難以安定。她的心心相印能生出玄妙的感應,但卻不能確定。第二天午後,她心跳越發厲害起來。葉輕紅、九斤麗兩女看她心緒不寧的樣子,奇怪地問:「怎麼了?」   這些日子,全靠顏如雪的堅定,追風城才沒有亂。也全是顏如雪堅持說吳不賒沒事,葉輕紅兩女才能勉強撐持。若顏如雪也失了主意,她們可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我也不知道。」顏如雪搖頭,「好像是哥回來了。」   「什麼?」兩女愣了一下。葉輕紅猛地跳了起來,抓著她手:「你說什麼?」葉輕紅用的力是如此得大,顏如雪手臂生生作痛,但手上越痛,心頭卻越發清明。她微閉上眼睛,心頭空明一片,猛然睜眼:「是哥回來了,我可以肯定。」轉身急奔出去。葉輕紅、九斤麗兩女跟著奔出。   三女方到院中,吳不賒載著林微雨已到頭頂,一個盤旋輕飄下來,身一搖,化出人身。   「公子!」   「不賒!」   葉輕紅、九斤麗兩女齊聲尖叫,飛撲進吳不賒懷中。反倒是顏如雪沒有動,她只是呆呆地看著吳不賒,淚眼迷濛。她的心心相印雖能感應到吳不賒,但吳不賒一直不現身,她也不敢確定。葉輕紅、九斤麗不知道,她雖堅持,其實心中的忐忑擔憂更甚於她們。她們可以選擇相信她,可她自己呢?萬一那種感覺是錯誤的呢?心愛的人,真的已經沒有了,永遠不會回來了,那要怎麼辦?現在,終於看見了,一切的擔心全都可以拋開了,她卻覺得身上再沒有半絲的力氣,甚至沒力氣動一下,去死死抱住他,狠狠咬他一口。   還好,吳妖王手多,他一左一右抱住了葉輕紅兩女,肩頭一聳,又生出一隻手,把顏如雪也摟了過來,背後還生出一隻手,環住了林微雨。   吳不賒歸來,整個追風城頓時就轟動了。狽有計、烏靜思、象斧、牛八角等主要首腦剛好都在城中,齊擁到王府來。吳不賒倒想擁著四女細訴相思,卻也不好把一干屬下拒之門外。事實上也拒不了,消息一傳開,「咚、咚、咚、咚」,地皮震動。地震了?不是,像斧象八婆跑過來了。後面還伴隨著打雷聲,卻是虎大嘴在叫:「我說什麼來著,西嶽帝君算什麼牛卵子啊,能砍下我家大王的腦袋?」   「這粗坯。」吳不賒笑罵。   又一個大嗓門響起,是鹿銀弦的:「給錢,給錢!我說老大不會有事吧?——一千兩啊一千兩!」桑刀兒的冷笑聲起:「你到底懂不懂規矩?押賭先要放銀子,你放銀子了嗎?」有人幫腔:「就是,你放銀子了嗎?」   這幫腔的是誰?哦,是豬黑子。這些傢伙,竟然拿他的腦袋來打賭,吳不賒又氣又笑,只恨不得把這些傢伙每人踹上兩腳。   葉輕紅幾個雖捨不得放開吳不賒,但終是不敢當著外人的面親熱,喜滋滋地叫廚房備辦酒菜。眾首腦先後到來,濟濟一堂,一席盡歡。席間,大家自然問起吳不賒脫身的事。吳不賒也沒有細說,只說窺個冷子就脫了身,之所以過了這麼久才回來,是另外有事情拖住了。做了屍蓮王的事,席中人多嘴雜,他沒有說出來。他隱隱覺得,屍蓮國這把刀,先放到鞘裡,或有奇效。   這場酒直喝了小半天,天色已黑,四女看著吳不賒的眼裡已滿是柔情,眾妖卻還不想走。這些傢伙,就沒一個有眼色的。吳不賒沒辦法,只好裝醉,這才得以脫身。   眾人一走,葉輕紅、九斤麗兩女便死死纏在了吳不賒身邊。顏如雪雖然也恨不得化在吳不賒懷中,卻終是害羞,不敢與葉輕紅兩女一起和吳不賒親熱。吳不賒倒是想,他手也多,左手抱著葉輕紅,右手摟著九斤麗,後面還生出兩隻手,一手抱林微雨,一手抱顏如雪。他涎著臉,想把四女抱到一張床上去,葉輕紅、九斤麗是混慣了的,只是紅著臉,乖乖任他擺佈,顏如雪、林微雨卻吃不消。   林微雨第一個推開了吳不賒,羞笑道:「叫三位妹妹陪你,我身體還有些不舒服。」閃身便跑了。   她若真肯跟葉輕紅兩女一起混,顏如雪說不定也答應了。她一跑,顏如雪一點猶豫也打消了,推開他的手,也笑著跑了開去。   美夢終究只是美夢,吳不賒歎了口氣,也只有先安慰葉輕紅兩女。葉輕紅也瘦了好些,倒是九斤麗長高了一截,更顯清麗。三人上床,無限相思,笑一場、哭一場、風一場、雨一場,直到兩女疲極而睡。吳不賒這才往顏如雪房裡來,卻是從地底下直接鑽過去,身上寸縷也無,就那麼光溜溜的。   顏如雪其實也在盼著他過來,但看他這麼一身光,又羞又笑。吳不賒撲上床去,手一分,便如剝蔥,顏如雪眨眼成了個光身美人。吳不賒在她雪臀上打了一板:「臭丫頭,還笑。」顏如雪卻越發笑得厲害了,忽地一聲輕吟,空虛的身子得到充實,她雙手雙腳纏上來,恰如一條纏人的美女蛇。   第七十六章 合作   「我也沒想通透,只是隱隱覺得,我做了屍蓮王的事,不說出來為好。你說呢?」已是雲收雨散,卻仍有著絲絲餘韻。吳不賒一隻手漫無目的地在顏如雪的裸背雪臀上滑動,一邊把這些日子的遭際盡數說了。做了屍蓮王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個好,他想聽聽如雪這個聖女的意見。   顏如雪卻先是低吟了一聲,原來吳不賒滑過胴體的手有些打滑,下滑了一些。   「先不許使壞。」她身子挪開了一點點,卻擠得更緊,道,「西嶽帝君用計誘殺於你,說你是妖王,其他地方的人先不說,至少追風國五百萬百姓是沒人信的。但如果你又做了屍蓮王,屍蓮國是魔國,人魔天生是死對頭,這樣追風國百姓心中就會動搖,這是其一。其二,追風國與屍蓮國合力,施加的壓力固然成倍增加,但人、神、仙三界終究是強勢的一方。趙炎身當其害,或許會怕,天庭不會直接感受到你的刀鋒,卻只會更加憤怒。天庭雖然勢弱,終有大義之名,詔令之下,至少表面上所有人都會服從,尤其是對付魔國。所以,你的想法是對的,你做了屍蓮王的事,絕不能說出來。」   「不愧是雲州遺族的聖女,果然見得明白。」吳不賒「啪」地在顏如雪雪臀上輕打了一板,「我只是有一種感覺,藏在暗處比站在明處好,你這一說,才真個清楚了。」   顏如雪輕叫了一聲,伸指掐他一下,想了想,道:「我只怕沒有什麼用,如果春曉花真的每春只開一朵,天帝賞後即服以養顏,如何肯拿來救西門紫煙。」   「真要不給,我就帶兵上天去搶。」吳不賒冷哼一聲,「倒要見識一下,傳說中的天兵天將到底有什麼本事!」   「傳說中的十萬天兵天將早就沒有了。」顏如雪歎了口氣,如果最初橫掃魔界的十萬天兵還在,雲州遺族又何至於在魔界陷身千年,「但天庭為人、神、仙三界所共奉,你打趙國,楚、燕、齊諸國不但不會給趙國援手,只怕還會落井下石。但如果你攻打西嶽府甚而進攻天界,楚、燕、齊三國就不能坐視了。不只這三國,天下所有人類國家都不會坐視。天帝為所有人類的共主,怎容得魔族冒犯?這個險不能冒。」   這個後果,吳不賒其實也是知道的,而且顏如雪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如果吳不賒真率屍蓮兵攻打天界,追風國的百姓會有什麼反應?不過她不說,吳不賒也能想得到。   「你現在的做法其實是最理智的。」顏如雪道,「不亮明身份,只以屍蓮王的身份施壓,卻又誘之以利。以一朵春曉花,而贏得屍蓮王的臣服供奉,威逼利誘之下,西嶽帝君肯定是要上稟天帝的。如果真成了,引魔國來朝,他也有大功啊!只看天帝怎麼想,怕他是不會怕的,最多是萬一引發戰火,趙國百姓受苦。不過這一代天帝也不是什麼仁德之君,未必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但如果他是個好面子的,說不定就會答允。」   「他最好答應。」吳不賒哼了一聲。   顏如雪抬起頭,看著吳不賒的眼睛。吳不賒發現她看得怪怪的:「怎麼了?」   「你對西門小姐還真是關心呢,不會是喜歡上人家了吧?真想納作屍蓮王妃?」   「什麼呀!」吳不賒知道糟了,打翻醋罈子了。別說雲州遺族的聖女不吃醋,不吃醋的那不是女人,那是女妖怪。   「胡言亂語的,我抽你啊。」說著,他「啪」地在顏如雪香臀上打了一板。   「還說沒有!」顏如雪呀地叫了一聲。   「真的沒有。」   「沒有為什麼打人?」顏如雪哼哼兩聲,「這叫欲蓋彌彰,又叫惱羞成怒,還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一套一套的,吳不賒哪裡辯得過她,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拳術中有句話,一力降十會,吳不賒說不過,另有絕招。他身子一翻,顏如雪「呀」的一聲羞叫:「你這叫……壞蛋……好人……」   又是一番風雨過,顏如雪便如剛從水裡撈出來的絲草,軟軟地趴在吳不賒懷裡,再不能動彈一下。吳不賒心中爽快,也有些疲乏了,閃眼欲睡。他正自迷迷糊糊中,忽聞顏如雪一聲輕笑:「你不喜歡西門小姐,西門小姐倒是喜歡你呢。」   「怎麼又來了?」吳不賒真要敗給她了,咬牙揚手。   「不許打人!人家是說真的。」顏如雪抓住他手,「上次你從戮妖谷出來,西門小姐到過這裡。先前還不覺得,那一次我算是看出來了,她對你的關心,絕不是普通朋友的關心。」   「你就胡扯吧。」吳不賒死撐到底,鴨子為什麼嘴硬呢?就是到死都在捧著。吳不賒不喜歡鴨子,但這一點兒卻是學到了家。   「不是胡扯。」顏如雪抬頭看他,一臉正經,「她雖然沒說,但我感覺得到,她喜歡你,絕不會錯。」女人的直覺是很可怕的,尤其是事涉自己家男人的時候,簡直比護崽的母狗的鼻子還要靈。   「是不是剛才還沒過癮,要不要再來一次?這次可不許求饒。」吳不賒祭出殺手鑭。   「不要!」顏如雪嚇一大跳,這會兒身子都還像不是自己的呢,哪還敢來。   她伏在吳不賒懷裡,好一會兒才道:「女人當然都是吃醋的,不是我想多一個人來分享你,我只是同病相憐。當日我被楚王所逼,那種深陷冰窟的絕望,沒有言語可以形容,卻是你從天而降,橫裡救下了我。西門小姐的情形,和當日的我一模一樣,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但當日你救我,就是西門小姐報的信,所以……」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抬頭看吳不賒。折騰大半夜,這會兒,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辰光,但她的眼眸卻亮如星辰。   「不賒,答應我,不論有多麼大的阻力,你一定要救她。」   她的眼眸,點燃了吳不賒胸中的血氣。他輕輕點頭:「我答應你。」   雖然下定了決心,但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有什麼動作,先要等屍蓮國那邊的信兒。吳不賒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西嶽帝君上稟天帝,天帝發善心也好,發神經也好,答應把春曉花送給西門紫煙救命。屍蓮國的信使當然過不來,吳不賒早已合算好,在這兒待一個月,一個月後回屍蓮國跑一趟,中途順便把樟古佬的靈骨與顧惜惜合葬了。   烏靜思等人再次請吳不賒登位開國。他們不知道,吳不賒在屍蓮國已經做了一回王了,再做一回王,也無所謂。說到立王妃的事,卻出了麻煩,顏如雪三女都知道林微雨在吳不賒心中的地位,都說要讓林微雨做正妃。林微雨因為林強的事,心中有愧,無論如何不肯。最後好說歹說,議定不分主次正庶,大家都是追風王妃,林微雨始才答應。她還為自己的光頭煩惱,不好接受群臣朝拜。後來還是顏如雪想了個法子,給林微雨弄了一頭假髮。   擇吉日,吳不賒開國登基,追風國正式成立。其實還是一樣,狽有計為左相,烏靜思為右相,牛八角為大將軍,像斧等均為將軍,子民五百餘萬,地千里,而且還在沿著婁江上下擴張。追風國設五十縣治,每五縣一郡,郡縣令丞,都是烏靜思推薦。若是普通人類國家,一干官吏都出於烏靜思門下,那是絕對不行的。吳不賒卻無所謂,追風國國情不同啊,人、獸、獸人、妖獸,再加上妖怪,國民的組成,那叫一個亂。不過烏靜思仍是十分感動,大王不愧為妖王,胸懷果然不是一般人類君王所能比擬的啊!吳不賒聽了,也不知要感動還是要鬱悶,說好了,烏靜思這是在讚他,說不好,這是說他不是人啊!可他明明是人啊,只不過這幾年折騰下來,陷落魔界千年的雲州遺族都被他折騰回來了,他妖王之名反而更盛了。算了,愛誰誰吧,懶得說了。   做了追風王,吳不賒還是老樣子,他也不像一般人類國王那樣,天天大朝小會的。他是有事就聽,無事喝酒,一般政務都是烏靜思、狽有計處理。真有大事報到吳不賒面前,吳不賒一股腦兒推給顏如雪。倒不是他偷懶,當然,他也確實是懶,但顏如雪處理這些事情強於他也是事實。所以,當追風王之前和當追風王之後,吳不賒的感覺就沒什麼變化。   他自己沒什麼感覺,但在別人眼裡就不一樣了。死而復活,開國立基,白手起家,手握數十萬獸兵,兩敗趙軍,這樣一個強勢的人物立國,豈同等閒?一時間天下震動,西嶽府首先就發出了聲討的文告,人類國家中,大多響應。響應的聲音,看距離的遠近,離吳不賒的追風國越遠的,叫囂得越響。吳不賒手再長,獸兵牙再尖,反正也夠不著不是。反之,離得越近,叫聲就越小,尤其挨著追風國的,大部分都無聲無息。開玩笑,明明人家拿著刀子堵在門口,還指著人家鼻子罵,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啊?有那膽子更小些的,甚至還偷偷送了禮來,其中嘛,就有林強這個小舅子。   林強當日賣了吳不賒,只以為吳不賒一死,追風國那些妖怪、獸人就要一哄而散了,然後他可以大大佔個便宜,結果卻大謬不然。吳不賒雖說被斬殺在了戮妖谷,追風城中奉顏如雪為主,竟是紋絲不動。城中五百萬流民念著吳不賒的好,更堅信吳不賒乃是羅漢轉世。西嶽帝君殺他,乃是冤殺,都替吳不賒叫冤。追風寨越發地團結,人、獸、獸人、妖獸再加上妖怪,竟然就是鐵板一塊。   林強抱著萬一的僥倖,率兵攻下了雙余城。拿回雙余城,他也有面子不是?結果被牛八角照臉一巴掌,打得他大舅不敢見二舅。林強從此寒了膽,整天提著心,就怕牛八角率獸兵打過來替吳不賒報仇。他小小年紀,竟然生了不少白髮。現在好了,吳不賒竟然沒死,而且不計前嫌,還娶了他姐姐。雖然林微雨一直惱著他,但所謂知姐莫若弟,林微雨的性子,林強摸得清清楚楚。莫看她在人前殺伐決斷,性子其實軟得很,而且只有他這麼一個親弟弟。再說,他雖有錯,吳不賒不是沒死嘛,殺人和殺人未遂還是不同的嘛!只要他涎下臉,林微雨最多扇他兩巴掌,還能殺了他?不過他也只是派使者上山,還不敢親自送上門來,悔過書倒是親筆寫了一封,而且是很煽情地咬破指頭寫下的血書。   可惜林微雨根本不看,直接把林強的悔過書扔進了火盆,禮物扔出去,使者打下山,自己回房卻又哭了一場。還是吳不賒安慰了她一番:「好了好了,人哪有不犯錯的?何況他撐死還不到十六歲,小孩子嘛!」   林強是個皮厚的,他不怕林微雨發火,倒怕林微雨不發火。火氣嘛,發發就好了。他隔三岔五便派人來送東西,林微雨也拿他無可奈何。   日子流水般過去,眼見過了二十多天,吳不賒思量著要到屍蓮國跑一趟了。這天,突然有人上山,說是西門家的信使。   「西門家的人?」吳不賒大是奇怪,「西門家的人找我做什麼?」   這時已經入夜,這夜該輪著顏如雪相陪,吳不賒道:「那就一起見見吧。」   請了使者進來,那使者是個三十來歲的黃臉漢子。吳不賒微一打量,隱隱覺得不對,但到底哪裡不對,又看不出來。   那使者看一眼顏如雪,道:「這位是顏妃吧?難怪紫煙讚不絕口,更難怪追風王衝冠一怒為紅顏,果然是清麗若仙。」說話間,在臉上一抹,揭下薄薄一張面皮來,但見杏眼桃腮,竟是個女子。   吳不賒細看兩眼,「啊」的一聲跳了起來:「你……你是……你是西嶽帝君夫人,西門小姐的姑媽?」   「大王好眼力,妾身正是紫煙的姑媽,西門柔。」   吳不賒只在西嶽府遠遠見過西門柔一面,但西門柔這樣的美女,任何見過一面的人,都休想忘記。   聽說來的是西嶽帝君夫人、西門紫煙的姑媽,顏如雪也吃了一驚,忙起身見禮:「如雪見過夫人!不知是夫人駕到,失禮之處,還望見諒。」倒不是為對方是西嶽帝君夫人,沖的還是西門紫煙的面子。   西門柔忙回禮:「顏妃客氣了。西門柔來得冒昧,還望見諒。」   她這話其實是對吳不賒說的。吳不賒卻還真有些發愣,西門家派人來已是古怪,來的還是西門紫煙的姑媽、西嶽帝君的夫人,又還女扮男裝,搞什麼呀?見了禮重新坐下,他也懶得繞彎子,直接開口問道:「不知夫人駕臨有何指教?」   「妾身冒昧前來,一是為上次的事,向大王道歉。大王活民數百萬,有大功於百姓,但我們為了一點兒私心,卻設計加害於大王,實是萬分抱歉。」西門柔說著起身,深深一福。   西嶽帝君派銀環女捉拿吳不賒,吳不賒並不在意。敵對雙方,本就各憑手段,便如戰場上一樣,勝敗各憑本事,沒什麼對錯一說。真要說有幾分惱,無非是他們設計逼顏如雪嫁屍蓮王這件事,但事情過去了,他反就中取利擁有了顏如雪,也就不再放在心上。還有一點,西門柔是西門紫煙的姑媽,若是西嶽帝君,吳不賒或許還會擺個姿態,西門紫煙的親姑媽,那就不同了。或許,這也是西門柔敢來見他的倚仗吧!吳不賒慌忙伸手虛扶,道:「夫人不須多禮,雙方敵對,本就各憑手段,而且這也是西嶽府的職責,也不能說有多少錯。這件事不提了,呵呵。」   「大王海量。」西門柔卻不起身,「妾身來,另一件事,是求大王伸手,救救我那苦命的侄女。」   吳不賒先就猜到,西門柔是為西門紫煙而來。道歉純粹就是個搭頭,西嶽府拿妖怪,用得著道歉嗎?可問題是,西門柔沒理由來找他啊?他索性裝糊塗:「夫人請起,西門小姐怎麼了?對了,我聽說趙國與屍蓮國和親,西門小姐晉為公主,遠嫁屍蓮國了。西門小姐做了屍蓮王妃,我倒是要恭喜她了。」   「大王真希望紫煙做屍蓮王妃嗎?」   西門柔眼光裡好像有一種特別的東西,吳不賒看不透,道:「不是我希望,西門小姐既然和屍蓮王和親,那就是屍蓮王妃啊。」   吳不賒這種奸商,他要裝無辜,那真是滴水不漏。西門柔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東西,輕輕歎了口氣,道:「世家大族的女孩子,別人眼裡看著風光,其實一出生,注定就是要為家族利益而犧牲的棋子,紫煙也是命苦啊!」   她這話似乎就只是感慨,吳不賒心中卻是一跳。西門紫煙果然對他有好感,不但顏如雪看出來了,西門紫煙的姑媽也看出來了。所謂吳不賒是不是真的希望西門紫煙做屍蓮王妃,就是個試探。如果吳不賒也喜歡西門紫煙,就會憤怒惋惜,但吳奸商奸得爐火純青,她看不出來,這感歎倒是真的傷感。   吳不賒能看出來,顏如雪自然也能看出來,沖吳不賒偷偷一笑。吳不賒正偷眼看她呢,慌忙閃開眼光,卻不由自主想到了西門紫煙。那清麗高貴如天上鳳凰的女孩子,暗地裡原來真的在喜歡他,他一時如在夢中,傻在那裡。   西門柔不知道他是樂傻了,以為他是故意不接話,有些急了,忽地蹲身施禮:「還請大王援手,救救紫煙。」   吳不賒吃了一驚,忙伸手虛扶:「夫人不必多禮。西門小姐於我有大恩,她的事,只要我出得上力的,必竭盡全力。」   顏如雪也道:「上次楚王逼我嫁給屍蓮王,如果不是西門姐姐及時報信,不賒也救不了我。這個恩,我一直沒報。夫人,西門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有什麼話,儘管開口。」   他兩個言詞真切,西門柔臉上露出感激之色,道:「多謝兩位。」略略一停,道,「紫煙為免百姓遭受戰火,答應和親。她生性高潔,並不願真被屍蓮王凌辱,就想了個主意,找了一種奇藥,進屍蓮國國境後,找個借口,服了這藥,就此昏睡不醒。」   西門紫煙當日服下千夢,暗地裡自然將真相報回了家裡。西門柔當然是知道的,不過她不清楚吳不賒二人早就知道了這事。吳不賒當然也不揭破,裝出驚訝的樣子,只是聽著。   西門柔把西門紫煙服藥昏睡,新的屍蓮王送書求藥,以及千夢、春曉各種因果盡皆說了。但她說來說去,有一點兒一直沒說透。吳不賒忍不住道:「即便救醒了西門小姐,她不還是要嫁給那新屍蓮王嗎?新也好,舊也好,都是屍蓮王啊!都是魔族,西門小姐都不願受辱,那麼救醒她做什麼?」   西門柔道:「本來是這樣,救醒她只是受辱,但大王神通廣大,竟死而復活,紫煙就有了新的希望。只要大王援手,我們就可以用施藥為名,把紫煙救回來。大王手握雄兵百萬,屍蓮王若敢挑釁,有大王助力,我趙國也不會怕了區區一個屍蓮國。」   「原來還是替趙國求援來了!」吳不賒心下冷哼,卻又覺出不對。西門柔想替趙國求援也好,真心想救回西門紫煙也好,都可以光明正大地來,用得著她以西嶽帝君夫人之尊,還要女扮男裝改頭換面偷偷來嗎?若說怕與吳不賒這妖王勾搭名聲不好,那就另叫個人來嘛,也不必這般鬼鬼祟祟的。   「這個不難。」吳不賒點頭,「只要你們能把西門小姐接回來,那屍蓮王若敢發橫,我自會出兵相助。」猜不透,他便先拿話敷衍著,且看西門柔怎麼說。   「多謝大王。」西門柔一臉感激,「但除此之外,還需大王助力,才能真正救得紫煙。」   「果然另有貓膩。」吳不賒暗暗點頭,道,「夫人儘管開口,只要能救得西門小姐,無論要我做什麼,只要做得到的,絕不推辭。」   「大王雲天高義,妾身佩服。」   西嶽帝君夫人的馬屁,可是難得聽到。問題是,她是西門紫煙的姑媽,吳不賒聽著可就有幾分彆扭,也不吱聲,且看西門柔肚子裡還藏著什麼。   「我剛才說了,這春曉花極為奇特,僅生於天庭曉春園中,且一春只開一朵,天帝又極為看重。即便是天庭重臣,等閒也看不到一眼。」   這正是吳不賒為難的,道:「難道西嶽帝君也求不到嗎?」   「是。」西門柔臉上泛起一絲苦笑,「一聽說大王沒事,又接到新屍蓮王送來的信後,我們就想到了救回紫煙的事。她姑父也憐惜紫煙命苦,立即上表,請天帝垂憐,賜下春曉花,但卻被天帝打了回來。拙夫不甘心,又接連上表,還動用了包括十九王子在內的眾多關係,可天帝一概不允。」   「豈有此理!」吳不賒勃然大怒,「天帝又不是女子,便要養顏,非得服春曉嗎?」   他的憤怒,西門柔都看在眼裡,道:「天帝昏聵無行,不獨此事,想要他開恩拿春曉救紫煙,基本沒有可能。要取春曉,只有另想法子。」   吳不賒眼光一亮:「另外還有什麼法子?」   西門柔不答他話,卻道:「大王和十七王子關係不錯是吧?」   「難道十七王子有辦法求得春曉?」   什麼關係不錯,利益相交而已,但若十七王子真有辦法,無論十七王子要什麼樣的價錢,吳不賒都能答應。出得起價,關係不好也要好了。   「若說求,任何人都求不到。」西門柔搖頭,「說句不敬的話,從來就還沒見過比天帝更自私自利的君王。別說沒見過,聽都沒聽見過。」   「那夫人問十七王子……」吳不賒心下失望,卻又疑惑。   「天帝老邁,又耽於享受不肯潛心清修。修不成元嬰,便無法轉世長生。他在那個位子上,也呆不了幾年了。盯著那位子的人很多,有實力的,十七王子算一個。」   西門柔邊說邊在看吳不賒臉色。吳不賒似乎還迷糊著,催道:「夫人請往下說。」   「十七王子之外,有實力想要問鼎的,還有幾個,如十九王子。拙夫以前便很看好十九王子。」說到這裡,她又不說了。吳不賒心下一動,道:「莫非西嶽帝君現在看好十七王子了?」西門柔搖頭又點頭,眼光火辣辣地看著吳不賒:「不是看好十七王子,而是看好大王你。」   「看好我?」   「是。」西門柔眼光越發熱了起來。若不是知道她是西門紫煙的姑媽,吳不賒幾乎要想歪了。   「無論十七王子還是十九王子或其他王子,有實力,但實力都不夠。然而,如果十七王子能得到大王助力,卻可立刻拔尖而出,問鼎帝位。」   「得我相助?」吳不賒心下暗暗嘀咕,「我有什麼實力?扒拉扒拉,兩國加起來,倒能弄個百把萬軍隊。」他猛然醒悟,失聲叫道,「夫人的意思,是想讓十七王子造反,武力奪位?」   西門柔並不接腔,卻道:「大王對天庭可能不太熟悉。天庭的武力,有天兵府,最盛時有十萬天兵,不過早已敗壞,名存實亡。現在最多還有三萬人,且兵甲敗壞,疏於訓練,基本上打不了仗。有天羅府,用於天界的巡邏治安,捕奸擒盜,那不是軍隊,說白了相當於人界國家的衙役,人雖多,烏合之眾而已。有天雷府,專用以對付違犯天規的玄功高手,內多奇人,但人數不多,也做不了大用。」   「我還以為就是十萬天兵天將呢,原來還有什麼天羅府、天雷府。天雷府那些傢伙,看來和五嶽府養的那些高手差不多。」吳不賒暗暗點頭,倒是聽了個稀奇。   「天帝手中,真正的力量有兩衛,天龍衛和天羽衛。天龍衛主責守衛宮城及護衛天帝出巡,又分為左右兩衛,各五千人,分守皇城南北,因此又稱為天龍南衛和天龍北衛,也有叫左衛、右衛的。作為守衛宮城的主力,天龍衛裝備精良且訓練有素,雖然沒經過什麼戰陣,仍然可稱得上精銳。與天龍衛比,天羽衛人數要少得多,只有一千二百人,但卻是精銳中的精銳,因為他們是天帝的貼身侍衛,天宮就是由他們守衛。」   「依夫人說來,這天威赫赫的天界,真正能戰的就是那一萬多人?」雖然也聽多了天庭衰弱的傳言,但吳不賒還是難以相信。   「是。」西門柔毫不猶豫地點頭,「天界能稱得上精銳的,就這一萬多人。到底能不能戰,天龍、天羽兩衛都是天帝親衛,從來也不上戰陣的,別人也不知道。」   「天兵天將與凡人有什麼不同啊?是不是能一當十或者當百?」這話很有點八歲小朋友問十萬個為什麼的味道。西門柔忍不住笑了起來:「神、佛也是凡人做,天兵天將還不是一樣,只是生在天界的子弟而已,也沒什麼不同。」   「既然是天界子弟,他們爹娘都是神仙啊?」   「不是住在天界就是神仙的。」西門柔搖頭,「大王對這些不熟,說白了,天界就是天上的一塊地界而已。所謂的神,只是對天庭執事的統稱。當了天庭的官,就是神,並不是說他就有多厲害。天界有戶百萬,人口五六百萬,除了擔任神官的,其他人其實就是住在天界的百姓,和下界百姓也沒什麼兩樣。不過天界的神官多,少說也有三五十萬。也就是因為神官多了,負擔太重,又上下勾結,層層貪污,天界才敗壞至此,甚至連十萬天兵都養不了。無兵便無威,魔焰大漲,人族內鬥,再加上佛、道施壓,天庭最終退縮到只剩下一個象徵意義,唉!」   她歎了口氣,眼神迷離:「想當初,十萬天兵橫掃天下,那是何等威風!那時的天兵就厲害了,訓練有索,裝備精良,隨便提一個小小的校尉出來,也必是二三流高手。什長、伍長甚至小兵都多有會玄功的,所以僅僅只是十萬人,卻是戰無不勝,哪像現在,唉!」   校尉是二三流高手,什長、伍長甚至小關都有可能會玄功,那該是一支怎麼樣的軍隊?那樣的軍隊,還多達十萬人,難怪聲威宣傳到今天。吳不賒想像著十萬天兵天將的威風,不由大為神往。   「天兵做不了什麼用,就那一萬多人,如果能有兩到三萬精銳,便完全可以武力奪位?」   西門柔微微點頭,卻就是不開口應聲。   吳不賒也不和她計較,卻又想到個疑問,道:「十七王子或十九王子可以尋求別人幫助啊!趙炎就是站在十九王子那一邊吧,趙軍雖屢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隨便提溜一下,十萬八萬精銳還不是一句話?」   西門柔猶豫了一下,看他似乎是真不明白,搖頭:「趙炎沒那膽子。」   對趙炎,吳不賒算是領教了。面對面血拼或許膽氣不足,但藏在背後玩陰謀,就沒他不敢幹的。就算趙炎膽子小吧,其他國家呢?楚王不是站在十七王子一邊嗎?十七王子不能向楚王借兵?這中間有什麼貓膩?   吳不賒一時沒想明白,但西門柔隨後的話卻一下子讓他明白了。西門柔道:「人王忌憚的很多事情,大王可以不理不睬。而一旦助十七王子成功奪位,十七王子必會加封大王。所以,對大王來說,全力相助十七王子,有百利而無一害。」   對吳不賒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那麼對其他人王來說,例如趙王、楚王,他們的要害是什麼?例如趙炎,趙國誰登位,天帝不管,到趙炎登位後,天帝就會下詔承認。而趙炎呢,藉著受命於天,穩固了王位,然後就年年給天帝上供,這是一個相互利用的關係。正如誰當趙王和天帝無關一樣,誰當天帝也和趙炎無關,他何必去摻和。起兵助十九王子奪位,好吧,先不說敗了怎麼辦,就說成了吧,對趙炎有什麼好處?基本上沒多少好處,天庭不干涉人界的事。楚、燕攻趙,上稟天庭,天庭只是一句話:不管。就算賣個人情違規吧,天庭也沒那個實力啊,也無法派十萬天兵來幫你打仗。   實的沒有,虛的有沒有呢?幫了忙,封神?天庭有規定,人王活著是不封神的,也是不好封,你是王,封個什麼神啊?至於死後,那是一定有一個神位的,不過就是個神主牌牌,要來有什麼用?要不上天當神官,一般老百姓只知道當神仙好,知道根底的,卻知道神仙不過如此,什麼神仙抵得過當人王!   好處沒多少,反是害處無窮。首先,天下會群議洶湧,助人篡位,小人之名是背定了。其次,在國內開了個壞頭,你趙炎可以助十九王子奪天帝之位,其他人是不是可以奪你的位子呢?你做得了初一,難道別人做不得十五?   所以,趙炎不是膽小,而是划不來,其他人王也是一樣的想法。吳不賒就不同了,他是妖王,本來就是個妖名,所有人王忌憚的東西,那些虛名啊什麼的,對他來說根本沒有用。一旦助十七王子奪位成功,成了天帝的十七王子就可以給他封神。人王不能封神,妖王是可以的,而妖王封了神,人、神、仙三界都會承認他,他這個追風國也就名正言順了。這個好處之大,怎麼形容都不為過。   西門紫煙是一定要救的,助十七王子奪位,不但可救得西門紫煙,還能洗去妖名,這個比橫跨魔界接回雲州遺族可是輕鬆多了,真是一箭兩隻鳥,吳不賒心中一時怦怦亂跳。   西門柔一直在偷眼留意他的神色,頓時便知他心動了,又加一把火,道:「拙夫先與十九王子交好,十九王子在天龍南衛中安插有幾個心腹,卻都與拙夫相熟,到時或可為十七王子助力。」   吳不賒與顏如雪對視一眼,吳不賒能想到的,顏如雪自也能想到。事實上,在這些方面的能力,顏如雪還要遠強於吳不賒。見她微微點頭,吳不賒再無猶疑,道:「我這面好說,只要能救得西門小姐,不怕把天捅個窟窿,卻是不知十七王子是怎麼想的?」   西門柔大喜,雖是強自抑制,俏臉上仍是放出光來。看得吳妖王心下一蕩,暗想:「這女人在床上該是蕩媚入骨的,西嶽帝君那老兒倒是好艷福。」   西門柔可不知吳妖王正想得猥褻,道:「十七郎這些年苦心培植勢力,還不都是為那個位子。而且十七郎為人爽朗,從來都是個勇於任事的,只有他想不到的,就沒有他不敢做的,這一點就遠強於十九王子。我敢肯定,只要大王點頭支持,他立馬就敢跳起來。」   「那好。」吳不賒點頭,「我先與十七王子聯繫。十七王子若真的敢幹,到時我再與夫人聯繫。」   西門柔道:「好。」她略略一頓,「此事須得秘密行動,大王與那南釋權相熟吧?南釋權是十七王子的心腹,最近剛好在南嶽府勾留。我帶了個手下,與南釋權也是老相識,可讓他引南釋權來見大王。」   想得還真是周到啊,吳不賒心下感慨,自然點頭答應。西門柔復又一禮:「多謝大王。若能救得我那苦命的侄女,到時再讓她好生謝你。」   吳不賒忙說不敢,心下暗哼,真是為西門紫煙謝他嗎?恐怕更多是為西嶽帝君吧,背後只怕也有趙炎的影子!半點兒力不費,只是出個主意,十七王子若真個奪位成功,他便是大功臣,方一失敗,那也和他無關。吳不賒兩敗趙軍,獸兵震動天下,此事若成,西嶽帝君、西門家、吳不賒,加上天帝,幾大勢力扯到一起,即便十七王子變身的天帝沒辦法幫到趙國,因功封神的吳不賒卻可以。有吳不賒相助,趙國岌岌可危的局勢立即便會大為改觀。   吳不賒差一點兒就想問,這個主意是不是趙炎想出來的,不過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這種話,好像有點兒示弱,雖然他對趙炎的陰謀確實有幾分忌憚,但明裡示弱還是沒必要。再說,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沒有用。他手中追風軍、屍蓮軍,加起來一百多萬,而且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強軍,真要新賬老賬一起算,絕對可以滅了趙國,又何必把那些小小的陰謀放在眼裡。   又商議了一些細節,西門柔隨後告辭,留下一個隨從。那名隨從名叫西門憨,名為憨,人卻是十分靈活,辦事也爽利,沒幾天就聯繫上了南釋權。   有日子不見,南釋權好像又胖了一圈。見了吳不賒,那份熱情啊,他上來就給了吳不賒一個熊抱。吳不賒剛放開九斤麗,少女的身子,苗苗條條,秀秀氣氣,柔柔嫩嫩,香香滑滑,突然換上南釋權這號,那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彆扭。   人家投之以火,吳不賒自然還之以柴,兩人著實煽了一把,差點兒把眼淚煽出來。分賓主坐下,吳不賒道:「南大人,這次請你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其實他也知道不必試探,南釋權這號人,與他這奸商比,沒有最奸,只有更奸。妖王怎麼了,神官怎麼了,能答應的,不妨答應,不能答應的,也不妨嘴上答應。果然,南釋權眼都不眨一下,一臉慨然道:「吳兄有話只管說,我這三百多斤,今天就擱這裡了。只要我南釋權做得到的,一句話的事兒。」   三百多斤擱這裡,他當自己是豬呢!不過這話聽起來舒服,吳不賒瞇瞇笑道:「我想出兵助十七王子武力奪位,十七王子登位後,再請他賞我一點兒東西。」   南釋權愣了一下,猛然就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第七十七章 天界   正如西門柔所說,十七王子想天帝的位子,已幾近瘋魔。只是他坐不上,但凡有機會去坐,不論什麼手段,都會盡數使出來。南釋權作為十七王子的心腹,對十七王子的心理自然瞭解得清清楚楚。見吳不賒不是說笑,確是有心相助,南釋權一時喜得滿身肥肉亂顫,連夜便趕去天界,向十七王子稟報。   不到十日,南釋權又趕了回來。這回他是直上追風城,不過也是戴了個面具。等南釋權取下面具,吳不賒一愣。這傢伙,像上次跑雲州遺族的事一樣,短短幾天時間,竟出奇地瘦了很多,可見他這些日子跑來跑去,就沒怎麼停過。   南釋權這種人,虛偽、世故、精明、狡猾,雖有萬般缺點,卻勇於任事。認定的事,他便投入全部身心、全部熱情去做。這一點,卻讓人不能不佩服,他能成為十七王子的心腹,確有值得被倚重的理由。   一見面,南釋權便道:「大王,王子想見你,但他不太方便來你的追風國,想請大王定個地點。」說著,他目光炯然地看著吳不賒。吳不賒自然明白他的想法,慨然點頭:「好,王子說在哪裡,就在哪裡。方便的話,就在南嶽府好了。」   上次西嶽帝君誘殺了吳不賒,這次十七王子約見,難保不是陷阱。南釋權擔心吳不賒會這麼想,不肯離開追風城,沒想到吳不賒答應得如此爽快,大喜之下,他也不多說,道:「南嶽府目標太大,不合適。王子已到鳳凰城,那裡有一處宅子,大王若方便,便請去宅中一會。」   「也行。」吳不賒點頭答允,與顏如雪四女打了招呼。他也不帶人,孤身便隨南釋權往鳳凰城來。南釋權仍戴了面具。吳不賒卻是搖身一變,變做木靈兒的模樣。南釋權見了,大是驚歎:「怪道大王屢創奇跡,果是有驚天動地之能。十七王子得大王相助,大事必成。」   一路夜行曉宿,不止一日,到了鳳凰城。入夜始才進城,兩人都有玄功,城牆自是無礙。吳不賒留了心,也沒碰上什麼玄功高手,不由暗暗搖了搖頭。雲州遺族給他的印象太深,楚國和雲州遺族比,無論是所處的環境還是自身實力,都不是一個檔次,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不過楚人耽於享樂,自楚王以下,王公貴族人人醉生夢死,不思進取,不慮遠憂,也是事實。但這些和吳不賒無關,用不著他操心,只要沒有玄功高手盯上他的行跡,那就行了。   南釋權引路,進了一座大宅子。這宅子大,少說也有上百間房。吳不賒暗暗點頭,所謂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朝,鬼鬼祟祟地扮貧民裝乞丐,不如扮作一個富家翁,反而不會太引人注意。   南釋權亮出身份,自有下人引路,進了一間密室。房中卻有兩個人,一個青衣老者,吳不賒略一凝神,認了出來,竟是南嶽帝君。另一人四十來歲年紀,身材魁梧,一身好肉。若是把這人與南釋權身上的肉全割下來,還真不好說誰的多些。不過這人比南釋權要高出一個頭,看上去便沒那麼肥。南釋權介紹,這人便是十七王子,吳不賒頗有兩分意外。   在吳不賒想像中,所謂王子,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輕浮、傲慢、年輕,基本上長得也都還人模狗樣,例如趙炎。十七王子這副模樣,還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卻不知,十七王子已經是老王子了,王子老了嘛,或許依舊風流,卻絕對不再倜儻。就如公主,年輕的公主萬人迷,年老的公主萬人嫌,一個道理。   吳不賒正待行禮,十七王子已疾步上來握住了他的手,呵呵笑道:「久聞追風王之名,深入魔界,接回雲州遺族。衝冠一怒為紅顏,竟兩敗趙軍。西嶽帝君使盡手段,大王不但輕身而退,反而開國稱王。所有這些,無不讓人神往,今日得見,十七幸何如之。」   他手掌溫熱有力,笑聲爽朗坦蕩,只這一下,便贏得了吳不賒的好感。他心下暗想:「這老王子能在天帝近百的王子中脫穎而出,成為天帝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之一,果然不是尋常之輩。那個老十九,卻不知又是怎樣一個人?」   見了禮,分賓主坐下,吳不賒開門見山道:「王子殿下,天帝不公,天道昏暗,人心洶洶,多有怨言。別人不說,敝人就深懷怨望,所以才請托南大人向王子陳情,請殿下以大仁德之心,行非常之事,敝人願鼎力相助,雖百死而不悔。」   這是必須的,雖然事先有南釋權在中間溝通,但他還是要當面表明態度。十七王子果然也就做出姿態來,這個就不必細表了,有些嘔。總之就是,他本心是個孝子,搶老爹位子的事本來是不做的,但眼看老爹受奸臣蒙蔽,天下洶洶,連吳不賒這樣的奇人大功臣都蒙冤不雪,實在是不能坐視了,只好挺身而出。只盼能清君側,天帝的位子是不敢想的,云云。   還好,吳奸商是生意場上的老手,說慣假話的,倒是沒嘔出來。一片虛言假意中,實際上的態度卻都清楚地表達了出來。隨後便是討論細節,這個是來不得半點兒虛的,每一點兒都必須落到實處。十七王子謀劃這麼久,天界各處,虛實盡知,吳不賒不要張口,一個完整的計劃已擺在了他面前。   有吳不賒支持,軍隊有了。上天的事好說,雖然五大天門各有守將,但南天門守將已經被十七王子買通。上天的士兵扮作輸送貢品的伕役,在南天門那個守將值守時,絡繹上天。本來,由南嶽上天,若人太多,只上不下,便有守將掩護,也會引起有心人懷疑。現在,西嶽帝君也願助一臂之力,他那裡分去一半風險,便不會那麼引人注意。十七王子在天界有幾座大莊子,上天的士兵可藏身這些莊子裡,整隊後,待時而動。   說到動手的日期,十七王子一時有些猶豫難決。他當然希望越快越好,但挑了幾個日子,都不穩妥。想了半天,他才道:「還是立春日最好。」   「這是為何?」吳不賒不明白,但有一點他知道,春曉便是立春日開。他幫十七王子造反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春曉花。立春動手,春曉已開,天帝一仰脖子吞進了肚子裡,那還反個屁啊。   「立春日,天帝與后妃在曉春園拜春賞花,不召見任何大臣,而且往往一醉就是三五日,這些年來,已是慣例。」十七王子解釋,「我們動手,不能拖,天宮極大,萬一天帝聞風而避,我們找不到他,或者他躲進一些堅固的宮殿閉宮而守,我們攻不進去,那就麻煩了。選在這一日,首先,天帝必在曉春園中;其次,曉春園附近沒有特別堅固的宮殿可以藏人,我們把園子一圍,四面進攻,必可一擊而中。」有道理,不過吳不賒關心的是春曉。眼見十七王子一臉興奮,全然沒想到這件事,吳不賒也不客氣,直接就提出來。不過他當然不提自己,道:「西嶽帝君相助,主要是想採春曉救西門紫煙小姐,若是立春日發動,春曉被天帝……」   話沒說完,十七王子卻已醒悟過來,忙道:「大王放心,春曉要夜裡子時才開,一元復始,春回天地。天帝帶著妃子白天就會進宮,遊玩嬉戲,妃子們先要拜春,乞求春曉,這是慣例。我們白天發動,若行動順利,最多到傍黑時分一切也就結束了,足可靜心等著晚間花開。」   「萬一行動不順利呢?」   聽到這話,十七王子眉毛跳了一下,隱有怒色。吳不賒關心春曉,卻並不特別關心這老王子是不是高興,不過他還是跟著解釋了一句:「未慮勝,先慮敗嘛。」十七王子眼底怒色一閃而逝,呵呵笑道:「大王所說有理,正是成大事者該有的心性。不過請放心,即便不順利,外面大軍攻打,天帝也肯定沒什麼心情去賞花吞花了,花開之前,我們該可得手。」   這麼說,吳不賒便放心了。   十七王子笑瞇瞇地看著他,道:「大王對西門紫煙小姐的事還真是上心啊!事了後,看來我們還該有杯喜酒喝。」南嶽帝君在邊上一直沒開口,其實他來,就是向十七王子表明個態度,沒他多少事。這時他也湊趣道:「上次衝冠一怒,兩敗趙軍。這次衝冠一怒,反上天庭。追風王還真是個多情種子呢!」幾人相視而笑。吳不賒素來皮厚,這時也不禁面色發燙,但想到西門紫煙清麗無儔的容顏,心中卻也忍不住一蕩。   天兵雖然不管用,也有三萬多人,天帝還有一萬多精銳護衛,雖說西嶽帝君或可說動天龍南衛反水,但那個不一定靠得住。算來算去,最少要吳不賒拿出兩萬精銳。這個不成問題,吳不賒一口答應。復又商議了一些細節,幾人隨後分手。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連夜離開,吳不賒也沒耐心多待,隨即也回了山。回到追風城,他把商議的過程和四女說了。葉輕紅嘟起嘴:「看來過了年,我們就要多一個姐妹了。」   吳不賒知道她吃醋,林微雨三女咯咯嬌笑,眼光中也都有幾分醋意。吳不賒口中雖說沒有的事,卻知道四女不信,顏如雪還罷了,其餘三個卻不太好安撫。他一時發起蠻來,伸手抱過葉輕紅:「小醋罈子,看來這幾天沒餵飽,相公現在就來餵飽你。」伸嘴吻住紅唇,怪手更是無所不至。葉輕紅口中發嗔,身子早已軟了。顏如雪、林微雨嬌笑著跑了開去,吳不賒知道她兩個不肯和他打混,也不相強,卻是抱住了九斤麗。   晚間,吳不賒來到林微雨房裡。這些日子,被雨露澆灌,又去了心結,林微雨身體恢復舊觀,更顯豐腴,手感相當好。不過林微雨卻抓住了吳不賒作怪的手,道:「你白天才和輕紅、小麗親熱過,晚間又要,這麼索需無度的,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還是不要了吧。」說著伏身吳不賒懷裡,道,「能讓你這麼抱著我,我就很開心了,倒不必一定要做那事的。」   這話裡溫情脈脈,吳不賒大是感動,攬了她身子笑道:「我的賢惠娘子,這個你倒是枉操了心了。你家相公我法力高深,尤其更身懷神雞印,不但不會損耗元精,反可還精補腦。這事做得越多啊,越是身體好。」說著,他把手上的神雞印亮給林微雨看,林微雨半信半疑。吳不賒笑道:「待會兒你一看就知道了,來,先檢查一個,看小乖乖的肉長回來了沒有。」   眨眼之間,把林微雨剝成大白羊,翻過來倒過去地看,什麼檢查,純粹就是輕薄。林微雨含著羞,卻拿他無可奈何。一時雲雨,林微雨魂兒直上雲端,忽聽得吳不賒喚道:「寶貝兒,你看。」   林微雨勉力睜開眼睛,果見吳不賒手上亮起一團紅光,如一隻紅冠子大公雞,昂首高啼。吳不賒叫道:「寶貝兒看清楚,神雞打鳴,馬上就要叫了。」果然,隨著他狂風暴雨的轟擊,他手上紅光大亮,清清楚楚現出一隻大公雞的影像。那種奇異的感覺,讓林微雨更是心尖發顫,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好半天,她才回過氣來,緊摟著吳不賒,低聲道:「你真是個怪胎。」   殘紅未褪,嗔聲嬌軟,一聲聲動人心弦,吳妖王忍不住得意大笑。笑聲傳到葉輕紅、九斤麗兩女房裡,兩女都還未睡。葉輕紅便嗔了一聲:「這壞蛋,看又是弄出了什麼新花樣,這般淫笑。」   另一間房裡,顏如雪也未入睡。聽到吳不賒的笑聲,她暗自輕笑了一聲,擁緊香衾,卻突然覺得清冷難言,腹中滾熱,只恨不得滾去那冤家懷裡,讓他火辣辣地愛撫。躊躇再三,她終是怯不過心中羞意,不敢過去。   挑選兩萬精兵的事,不用吳不賒操心,交給牛八角就可以了。可惜妖獸上不了天,獸頭人身,絕對進不了天門,否則派一萬妖獸上去就足夠了。兩萬精兵,只能在追風軍中挑。先前只裝備了十萬追風軍,吳不賒被殺的消息傳回來,群情洶湧,只要報仇,烏靜思也發了狠,一下子裝備了五十萬追風軍。吳不賒回來後,追風軍大部解散,卻仍留下了二十萬人,底子便是當日在南山坳與吳國精銳血戰的那幾萬人。這些人經歷了血戰,對吳不賒更加忠誠,更加珍惜吳不賒給予他們的一切。吳不賒的遭遇,他們的憤怒也最大。普通人類士兵上天,畏於天威,不免縮手縮腳,更莫說造天帝的反,但這些人心懷怨恨,吳不賒只要說一聲清君側,這些百戰餘生的士兵就沒有怕的。挑兩萬人,精中選優,戰力絕對可以保證。   這事交代下去,聯絡上,一邊有南釋權,一邊有西門憨。他們看了牛八角挑出的兩萬追風軍,也是交口稱讚。話說牛八角兩敗趙軍,已經是聲震天下的名將了,聽說是他親手挑選再親手訓練,本來蹺一個大拇指的,這回要蹺兩個大拇指。十七王子和西嶽帝君都帶了信來,一百個信得過。吳不賒看了牛八角的牛頭,笑道:「老牛成了名將,牛叉哄哄了。」可惜牛八角也上不了天,要是牛八角能上天,這事就十全十美了。   天庭雖然朝政敗壞,天門守衛卻仍十分嚴。像牛八角這種頂有妖光的,是絕對進不了天門的,除非是天界封的妖仙神魔。但這一類妖仙神魔非常少,守門的天兵天將個個識得,冒名頂替絕對進不去。至於吳不賒,他另有辦法進去,人身進不去,他變成一根大車把子,趴在裝貢品的大車上。西嶽帝君到時再安排人手略加掩護,絕對不會有問題。   這一日,吳不賒與顏如雪幾人商議,要去屍蓮國跑一趟,免得吹雪擔心,也要在花長眉等人面前打個幌子。雖說他有靜修的借口,可當時只定了一百天,而距春曉開花,可不止一百天。時間不夠,還要找借口,不如先去晃一下,找個什麼理由,把不露面的時間延長。顏如雪幾人也都贊同,屍蓮國雄居西北,無論出於任何理由,掌握在手裡都是件好事,能不暴露身份,那是最好。四女也知道吳不賒因禍得福,玄功大進,尤其千變萬化,極為了得,也不再為他擔心。也是,西嶽府捉了他去砍了頭他都活了,還有什麼怕的?   次日,吳不賒辭別四女。至於象大嘴那些妖怪、獸人就算了,吳妖王懶得和他們囉嗦。反正平日理事有顏如雪,吳不賒十天八天不露面,也不會有人懷疑。起疑也無所謂啊,還敢翻天不成。當即他化身為鷹,逕往北飛,經過趙國,落下來找到浣花城。在城外果然找到了惜惜墓,有祠有墳,香火頗盛,這自然是顧惜惜父母的功勞。心愛的女兒早夭,父母苦心照拂,留下了這千年的香火。不過千年過去,女兒香煙永享,那做父母的,卻在何方呢?他們就沒為自己打算過,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吳不賒感慨一番,到顧惜惜墳前便往裡鑽。誰知那墓以青磚箍成,糯米熬漿夯土砌成,千年下來,墓牆比岩石還要硬上三分。吳不賒不免又是一番感歎,衝著樟古佬,也衝著顧惜惜父母愛女的苦心,他也不忍以強力毀了墓牆。將身一搖,他化出數十條樹根,包著墓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終於找到了一條縫,慢慢鑽了進去。   墓室極大,構造陳設便如一座大屋子。室中無光,但這個對吳不賒自然沒什麼影響。進入主室,中間一座石台,上面一具水晶棺材。吳不賒猶豫了一下,他不知看到的到底會是什麼,雖然樟古佬說顧惜惜含了什麼保顏珠,屍身千年不腐,可誰知道會是怎麼樣呢?到底過了這麼多年哪!吳不賒不是怕死人,只是覺得,若見著一副白骨,未免可惜,既可惜了樟古佬的癡情,也可惜了顧惜惜父母的苦心。他心中卻又想看一眼,這個讓樟古佬千年不忘的女孩子,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略停一停,他還是躍身上了棺座。水晶面的棺板,落了厚厚一層灰,棺中什麼東西都看不清。吳不賒又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拂去部分灰塵,裡面的景象顯現出來,看到一雙腳,白色的裙衫,既沒腐化也沒變色。吳不賒鬆了口氣,把灰再拂去一塊,斜著往裡看。只見棺中躺著一個白衣少女,雙手搭在腹前,眼眸輕閉,彷彿是睡著了,只是嘴唇上沒有一點點血色。   生顏如舊,吳不賒卻有些失望,這個女孩子,說實話,並不是很漂亮。難道是調包了,這女孩子不是顧惜惜?不過吳不賒一想,也就釋然了。誰會拿一個死人來調包啊,這女孩子絕對就是顧惜惜。父母愛她、憐她之心,並不因她的美醜而有什麼區別。在父母眼裡,自己的孩子永遠是最好、最美、最可愛的。至於樟古佬,也可以理解,那個老妖怪,當年還未修成人形,估計也沒見過什麼美女,突然見了顧惜惜,少女青春可愛,加上顧惜惜長得也不差,也就著了迷。事後被顧惜惜的父親壓在山底,愛了恨,恨了愛,千年糾纏下來,愛恨難分,容貌還重要嗎?   吳不賒釋然一笑,伸手去推棺板,卻發現板上封有靈符。他倒也不怕,卻有些擔心毀了靈符於顧惜惜屍首不利,想了想,這事還是交給樟古佬處理好了。他取出樟古佬靈骨,樟古佬顯出形來,還是那個小人模樣。樟古佬倒是認得吳不賒,嘻嘻一笑,四下一看,突地變了臉色,一躍上了棺蓋,順著吳不賒拂去灰塵的那一塊往裡看,嘴裡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叫,也不知叫的什麼,蹲在那裡,再也不動了。   吳不賒叫了兩聲,樟古佬彷彿石化了,充耳不聞。吳不賒能理解他那種感受,微微一笑,悄然出墓。餘下的事,他也就管不著了,復又化鷹,往北飛去。   不止一日,到了屍蓮城,化貓進了王宮,先去看西門紫煙。吹雪守在西門紫煙身邊,拿條錦凳坐著,手中在繡個什麼東西,嘴裡卻還唸唸叨叨。西門紫煙好好的,吳不賒也不急於現身,蹲在窗台上。只聽吹雪碎碎念道:「小姐,今天是你睡著第七十天了。」她說著,輕輕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又道,「老爺、夫人信上說得好,說姨丈會向天帝懇求,一定會求了春曉花來救小姐。可春曉就只一朵,姨丈真的能求來嗎?」她有些出神,呆了一會兒,卻搖了搖頭,「我不太信啊!我倒是信得過吳大王。吳大王去了也有一個多月了,卻一直沒信來,人也不見回來,估計是被顏小姐她們迷住了。」念到這裡,她自己卻笑了起來。   「臭丫頭!」吳不賒暗罵,「喵」地叫了一聲。   吹雪扭頭,看到了窗台上的吳不賒,罵了一聲:「死貓,去!可別把虱子帶到小姐身上來。」忽地神情一變,緊緊盯著吳不賒,有些疑惑地道:「你……你……你是吳大王?」原來吳不賒善變貓的事,她也聽說過,只是拿不準。吳不賒又「喵」的一聲,化出人身。吹雪呀的一聲叫,急忙站起來:「吳大王,你回來了?」想著剛才還在說吳不賒的壞話,俏臉兒便是一紅。吳不賒自然不會和個小丫頭計較,裝作沒聽見,輕聲道:「西門小姐這段時間還好吧?」   「小姐挺好。」   「沒什麼人來騷擾吧?」   「沒有,沒有。」吹雪搖頭,「花將軍非常負責。屍蓮國人對大王也異常尊敬,一直都好好的。」小四兒當然也姓花,花小四。   這個是實話,吳不賒點點頭。看西門紫煙,這時的眼光與先前不同,西門紫煙絕美的睡姿中便帶了無盡的誘惑。吹雪道:「大王,老爺回信了,說是姨丈會向天帝求稟,請天帝賜下春曉花救小姐,我拿信給你看。」   「哦。」吳不賒也不好緊盯著西門紫煙看,應了一聲,道,「這事我知道了,信就不看了。」   有些話,吳不賒是不好跟吹雪說的,道:「總之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替西門小姐採到春曉,救她醒來。」又與吹雪聊了幾句,囑她放心。   吳不賒隨後出來,召見花長眉等人。吳不賒突然相召,花長眉等人頗為訝異。吳不賒自然已想好說辭,問了一下國中事務,也沒什麼大事。屍蓮國是部族制政體,真要管,那事還真多,官僚體制不全啊!但要不管也容易,各族的事務交給族長就行了,無論徵兵還是收稅,只問各族要,其餘的事統統不用管,倒也非常簡單。現在花長眉等人代掌王權,更是用的大放羊的方式,只盯著幾大族長,細務一概不管,所以也沒什麼事。   問國事,只是吳不賒的一個借口,不能安心靜修,就是掛心國事。既然國中無事,那就徹底放下心來,要安安靜靜清修一百日了。花長眉等人自然沒有異議,根本沒去想吳不賒是在找延長失蹤日期的借口。   又過了一日,吳不賒和吹雪打了聲招呼,趕回追風城,臨走時自然又安撫了吹雪一番。吹雪似有話說,卻又遲疑著不肯開口。吳不賒眼尖,留意到了她臉上的神情,道:「怎麼了吹雪,有話你就直說。是不是擔心西門小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春曉採來的。」   「我相信大王。」吹雪點頭,略一猶豫,未開口,臉卻先紅了,道,「大王,你親過女人嗎?」咦,這問題太有趣了,吳不賒興致大起,點頭:「當然親過,怎麼了?」他心下尋思,莫非小丫頭閒極無聊,發春了?敢問這樣的問題,也算是極品了。   吹雪臉越發紅得厲害,聲音卻越發小了下去:「我是說嘴,親嘴。」   小丫頭對男女之事看來完全不明白。照理說不應該啊,也有十六七了嘛,不過可能是待在西門紫煙身邊的緣故吧!西門紫煙身份高貴,男女之間的話題可能聽不到,吹雪緊跟著西門紫煙,自然也就缺少了這方面的經驗。不像吳不賒這類市井中長大的,從小到大,這類事不知聽了多少。   吳不賒點頭:「當然。」眼光在吹雪嘴唇上溜了一轉。吹雪不是特別漂亮,但也相當得清秀可人,嘴唇小小的、薄薄的,要是含在嘴裡慢慢吮吸,味道不會差。吳不賒這猥褻人甚至起了念頭:「貼身丫頭,絕對是要跟著陪嫁過來的,難道她也知道,想要先和老爺我試試?」   王宮中美女自然多多,一般的女子,吳不賒念著顏如雪、葉輕紅幾女的感受,也不去招惹。但吹雪例外,既然是西門紫煙的丫頭,又知道西門紫煙對他有好感,無論是西門紫煙做屍蓮王妃的本分還是這一次救醒她的情分,都有可能嫁給他。那麼,趕在小姐清醒之前,先嘗嘗丫頭的味道也不錯。   吹雪不敢與吳不賒對視,但女孩子對淫狼的眼光天生敏感。吹雪被吳不賒的神色嚇得退了一步,小手緊緊絞著自己衣服,卻仍開口問道:「男人和女人親嘴,是不是有特別的魔力,可以……可以……」   吳不賒差點兒大笑出來,點頭道:「男女親嘴,確實是有魔力,不過具體怎麼樣,說是說不清楚的,要自己親身體會才行。」說著往前走,他越發認定吹雪是故意在勾引他了。小丫頭都鼓起了這麼大勇氣,後面的,他大老爺們兒,當然應該主動些。   誰知他腳步一動,吹雪忽地往外一躥,遠遠躥到了門外,口中羞叫道:「啊呀大王!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小丫頭,居然還玩欲擒故縱不成?吳不賒嘿嘿笑道:「什麼不是這個意思?你這個意思又是什麼意思?」   「啊呀!」吹雪頓足,小臉兒紅得像三月的桃花,「總之不是這個意思了。算了,我不問了,大王你快走吧。」   一個小丫頭,她要不情願,吳不賒還真不好勉強她,心下暗叫:小丫頭,等我娶了你家小姐,你也跑不了。他哈哈一笑:「那我先走了,不管這意思那意思,總之有意思就對了,哈、哈……」言畢,化鷹而起。   吹雪幾乎要哭了:「我真的不是那意思啊!這下羞死人了,以後還怎麼見人。」到房裡,卻對西門紫煙發起了脾氣,「小姐啊,都是你害的。」   不過她的話,西門紫煙聽不見,吳不賒更聽不見。   不一日,吳不賒回到追風城。小別勝新婚,與四女連場纏綿,那是不必說的,此外也沒什麼事。南釋權那邊聯繫得倒緊,各種細節反覆討論。近年關時,藉著年節納貢,又從追風城調了兩千兵,扮著車伕,分別從西天門和南天門上天,到天界打了一轉,沒出什麼婁子,也沒引起任何人懷疑。無論從哪方面看,行動計劃都切實可行,絕對可以成功。   今年春晚,二月裡才立春。過了元宵,以送貢品為名,吳不賒帶兵上天。兩萬精兵全扮做駕車的夫子,進了天門,再分頭藏進十七王子的幾個大田莊裡,只待立春日準時發動變動。   吳不賒是最後動身的,兩萬追風軍精銳由周江率領,分批先上了天。吳不賒變化成一個大車把,由一名追風軍推著,經南嶽上天。   無論是吳不賒自己,還是腦中所有妖怪的記憶裡,都是第一次上天。雲路看上去直上直下,陡得厲害,其實真個進去,裡面的路卻是一圈一圈地斜著往上繞,就像是條極長的盤山路。一個圈繞下來,少也有一里路。路繞得長,也就不覺得陡了。雲路極為平整,就路面來說,人界沒有任何一條路面可堪比擬。路本來就是雲凝成的,不平整倒是出鬼了。   上天九十九里,差不多百十個圈子,再強壯的漢子,推著車,中間也要歇幾次。到了出口,關卡有天兵守衛。守衛天兵卻是東一個西一個,聚堆閒扯的,抱著胳膊打瞌睡的,與其說他們是在守卡,不如說是在湊數。不過南釋權告訴過吳不賒,這關卡本身就是裝樣子的,五大天門的守衛要嚴得多,不可孟浪。   過了關卡,豁然開闊,雲海無涯,那感覺,便如船夫站在大海上,騎手立身草原間。一條雲路,極寬廣平整,遠遠延伸。雲路的盡頭,隱隱可見一座高大的城池。五大天門,便是天界五座邊城,進了城,才是真正進了天界。   天門看著近,其實也有一二十里路,離城漸近,但見好一座雄城。城高數十丈,長十餘里,卡在兩山之間,黑色的城磚,巍峨厚重,給人一種巨大的威壓感。   兩面山勢,高及千仞,山尖之上,籠罩著厚厚的烏雲。雲中時見雷電,劃破層雲,如一條條張牙舞爪的惡龍。   這些雲,不是普通的雲,乃是雷雲,也是天界得天獨厚之處。雷雲將天界包了整整一圈,除了五大天門這五個入口,任何人想要翻山進入天界,必會一頭闖進雷雲中。雷電之威,那就不要說了,想樟古佬何等神功,被雷符引來雷雲中雷電,還不是被炸得粉身碎骨。樟古佬尚且如此,這世間還有什麼人能穿雲而過?   「天界天界,說起來只是天上的一塊地界,可世間什麼地界,能有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有這一圈雷雲,至少可抵雄兵百萬。」吳不賒暗暗感慨。   靠近南天門,吳不賒靈力收斂,只以一點靈光看著週遭景象。南天門守衛要像樣得多,城牆上有衛兵值崗,還有往來的巡哨,城門口一排守衛,個個兵甲珵亮,挺胸收腹,看上去很是威嚴。不過南釋權事先說過,這些人也就是門臉打扮得好,真要打仗,其實不堪。   天庭威嚴,久在人心,上天造反,清君側,終究是一件逆天的事情,難免心中惴惴。下界上天的人,伕役啊、供使啊什麼的,往往見了雄偉的天門,還有那些凶神惡煞的天兵天將,第一眼就被嚇破了膽。即便稍有不臣不服之心,也被嚇住了。南釋權之所以反覆說明,就是怕吳不賒或他的追風軍突然膽怯,弄出事來。還好,追風軍都是血戰餘生的死士,裝模作樣而沒有真實殺氣的天兵天將嚇不住他們。即便也有畏於天威而膽怯的,但至少面上還定得住。至於吳妖王,那就不要說了,若被幾個小兵嚇住,他可以直接買塊豆腐撞死了。   吳不賒頂有妖光,雖然他化成大車把後,妖氣收斂,等閒看不出來,但十七王子還是非常小心。今日值守的天將,便是他買通的心腹。當然,再心腹他也不會把什麼事都說出來,只打了招呼,交代說,今日無論有什麼不對,裝作視而不見就行了。所以,那天將站在那裡,看上去威武,其實就是尊門神。不過那天將也真沒發現吳不賒,白浪費吳不賒半天表情。   第七十八章 發動   進了南天門,又行了十多里,天便黑了,一隊人馬就在附近的鎮子上打尖歇宿。南釋權易了容來見吳不賒,見面便拍胸脯:「還好還好,一切順利。」雖然有些誇張,但心中惴惴也是事實。進了天門,後面相對就容易了,最怕的便是天門進不來。其實這世間事都差不多,便拿一戶普通的人家來說,也是大門看得嚴些,真要進了院子,也就沒什麼門禁了。   吳不賒倒不以為意,只是一笑,看著南釋權又重新鼓滿了肥肉的渾厚胸脯,感慨道:「說瘦就瘦,說胖就胖,這還真是個神奇的胖子。」   南釋權又道:「這一路上還得委屈吳兄,等到進了莊子,東主再給吳兄洗塵。」隔牆有耳,所以大王改吳兄,王子改東主了。   吳不賒忙道:「什麼委屈不委屈,一切以生意為主。南兄只管自便,不必理我。」他說生意也沒錯,上天的,不僅僅是納貢的,做生意的也多。因為納貢不需要交稅,許多機巧的商人就打上了貢品的主意,把貨物夾在貢品中,進了天界再分開,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南釋權客氣一番,不能久待,自去了。這裡離著天都還遠,南天門到天都千餘里。雲路平整輕快,一天也不過趕得百八十里,趕了近半個月,才到天都城外十七王子的莊子裡。這也是算好的日期,離立春已不過三日。待三五日不顯眼,若是一待十天半個月,兩萬多人就有些礙眼了。   進莊,南釋權早在等著,道了辛苦,言說一切順利。西天門進的那一路也平平靜靜,所有人分別藏進了十七王子的幾個莊子裡。立春日,兩路兵卒分別從西門與南門進城,兩路夾攻,最後在曉春園會合。   這些預先都有過推演,這時只是最後確定一下。隨後南釋權請吳不賒休息,叫了兩個艷姬進來服侍,說是十七王子的一點兒小意。   世家貴族,往往在家中養有大批歌姬、舞姬,酒席間樂舞宴客,散了席陪床侍寢,這也正常。吳不賒當然不會推辭,眉開眼笑地受了。南釋權告辭,吳不賒擁了兩女上床。十七王子要討好吳不賒,選的兩女都是府中舞姬中的尖子,無論身材相貌還是床上功夫,都是拔尖的。吳妖王自有了葉輕紅諸女後,還從沒碰過其他女子,這一夜倒是嘗了個新鮮。騷雞公變態,兩女雖是經過嚴格訓練,也被折騰了個半死。   不能出門,雖是在十七王子的莊子裡,但難保沒有意外,尤其吳不賒頂有妖光,只能呆在屋子裡。還好,有兩女相陪,女人的恢復能力強,晚間被折騰得沒了骨頭,睡一覺,精力便又恢復了,或歌或舞。吳妖王雖然王冠都戴了兩頂了,其實是個土包子,哪裡見識過如此精妙的歌舞,自是神魂顛倒,樂在其中。   南釋權每夜來一次,到第三天夜間,讓兩女先出去,他一臉正色對吳不賒道:「萬事俱備。」明顯有些緊張,聲音裡帶了微微的顫音。   吳不賒倒是沒多少感覺,點頭:「那就發動。」   南釋權抱拳:「拜託吳兄了。」   吳不賒抱拳回禮:「回復東主,放心就是。」手中兩萬精銳,若沒有特別的意外,他有絕對的信心,一定可以擊敗天龍、天羽兩衛,不論傳說中的天兵天將曾有過怎樣的輝煌。   南釋權得了保證,安心去了。兩女進來,又是一夜風流。第二天一早,天剛毛毛亮,南釋權就來了,看他神色,興奮中帶著一絲絲緊張,一絲絲疲倦,估計是一夜沒睡。他身後帶了幾十人,都是十七王子府中的親信家丁,皆一臉精悍之色。   吳不賒匆匆梳洗了,出房,走到一半,忽聽得兩女的痛呼。他一愣,看向南釋權。南釋權低聲道:「她們服侍了吳兄幾天,可能看出點兒什麼,以防萬一。」   吳妖王也不是什麼婆婆媽媽的仁人君子,只是覺得有點兒可惜。有一個歌姬腿特別長,環在腰上時,就像二月裡的一根春籐,那種滋味,真個銷魂。可惜的感覺在他腦中一閃也就過去了,來到院子裡,五千追風軍已經整隊完畢。南釋權把帶來的人分下去,追風軍對天都不熟,沒有熟悉的人引路,萬一衝散了是個麻煩。吳不賒看一眼五千精銳,血戰餘生的戰士,氣性一旦提起來,那股殺氣,如狂風獵獵,割面如刀。吳不賒也不多說,喝道:「天無眼,我們就用手中的刀,自己去討一個公道!」手一揮,五千精兵魚貫而出,沒有一個人吱聲,唯有殺氣,無聲的殺氣,凝而不散。   南釋權本來有幾分緊張,見了如此場面,心中的緊張突然就飛走了。他看著吳不賒側臉,暗暗點頭:這妖頭踢天踏海,橫行無忌,果是有兩分真本事。想著,靠過來道:「吳兄,另五千人在北莊等,這時也該動身了,南門會合,一起衝進去。西門那邊,周將軍也會準時發動,王子和帝君他們會盯著天帝,若有異變,可及時通知。」   什麼有異變及時通知,無非是兩手準備,事成了出來摘果子,事不成好脫身,因此要躲在後面。吳不賒也不揭破,道:「好,南兄引路便是。」   出莊數里,與藏在另一個莊子裡的五千追風軍會合了,殺向南門。   十七王子藏兵的莊子,離著天都城有二三十里。追風軍雖是精銳,要趕到城門口,也要大半個時辰。這其實也是算好的。春要趕早,所以天帝今日會格外早起,破曉時分起床。追風軍殺出莊子的同時,天帝也該動身往曉春園去了。追風軍殺到城門口,天帝車駕該已進了曉春園。若追風軍藏得離城門太近,攻得太快,天帝還沒動身就得了警訊,鐵定是不肯去曉春園了。   大軍一路急趕,前面斥候開路,所有早起擋路的天界百姓全倒了霉,通通一刀兩斷。為了保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且殺幾個人又怎麼了,一將功成萬骨枯,那些萬眾歌頌的英雄豪傑,哪一個身下不是纍纍枯骨?唯有小人物,才會唧唧歪歪於仁義道德。做大事者,只有四個字:成王敗寇。   離天都城五里,整隊休息一炷香時光。南釋權與西門的人也聯繫上了,周江一萬大軍到了西門五里。   南釋權忙著聯絡,吳不賒卻興致盎然地看著前面的天都城。   天都城,天界的都城,人、神、仙三界,第一大城。外城高十丈,周長三百六十里。嘿嘿,便以吳不賒的追風步,繞著天都城跑一圈,也不輕鬆。天兵府十萬天兵,當然,現在實有不過三萬,一半分散在五大天門,一半就都駐守在天都城裡。   外城之後,還有內城。內城高八丈,周長六十里,曉春園就在內城西南角。內城由天龍衛守衛,緊急時可以得到外城守軍的支援。   天宮在內城正中,說是宮,宮牆同樣高達八丈,周長十八里,宮中又分為正殿、後宮、側殿等。一道道高牆,一扇扇大門,大門一閉,便是一座堡壘,隨便來個一兩百天羽衛守門,等閒一兩千人根本攻不動。這就是十七王子要等天帝去曉春園才動手的原因。   三百六十里的大城,那種巍峨壯觀,那種威嚴厚重,任何人到城下,都會覺得自己的渺小,都會想頂禮膜拜。吳妖王也不例外,傻傻看了半天,以至南釋權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聽見。   「什麼?」他訕訕一笑,「看傻了,真大啊!你說什麼來著?」   他這種狀態,南釋權倒也能理解,絕大部分人第一眼見到天都城都是這個樣子,見怪不怪了。   「與周將軍聯繫上了,與王子也聯繫上了。王子那邊說,天帝已進了曉春園。天龍南衛指揮使程妨也送出了消息,他會率一部分人反水內應,總之一切順利。」   「好!」吳不賒興奮地擊掌,「進了曉春園就好辦。傳令,發信號,進攻!」有沒有那程妨做內應,他倒還真不在乎。   信號要飛上天才能發,西門和南門說是挨著,可惜天都城實在太大,隔著好幾十里呢,不飛到天上發信號,候在西門根本看不見。不過真看不見也無所謂,反正時候差不多了,周江就會發動。   天空中焰火一炸,一萬大軍向南門殺去。天界多年平靜,門口雖有天兵守衛,其實不過是做個樣子。這時又是近午時分,客商行旅,人流如織,看到天上焰火,還以為哪一家有紅白喜事呢,沒人在意。直到看見追風軍惡狠狠殺過來,這才驚慌起來,一時大亂。別說那些天兵天將沒經歷過這種場面,沒有半點兒應付的經驗,就算有經驗,慌亂的人流擠在城門內外,這城門也關不了。   追風軍殺過去,一通亂砍,砍出一條血路。守門的天兵目瞪口呆,有傻的,還在問:「你們是什麼人,狗膽包天,天帝腳下,竟敢……」話沒說完,為什麼沒說完呢?因為腦袋沒了。嘴巴可歸腦袋管啊,沒了腦袋,嘴巴再能說也沒用。就如某些爺們兒,薪水歸老婆管,錢一上交,再能撲騰也飛不上天。   不過大多是聰明的,膽大的在一邊傻看,膽小的扭頭就跑,盡職的急去稟報上司。吊兒郎當的,往人堆裡一鑽,便如一條泥鰍,打個水花便沒了影子。   四門守衛,近兩萬天兵,每一門也能分到差不多五千人。真要是反應及時,關上城門,或依門而戰,戰力再差,也會給追風軍帶來不小的麻煩。可惜啊,城門樓上的,不過幾百人,大部分還在軍營裡,這幾百人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追風軍殺了進去。待守將得到消息,確認是奪門造反,盡起營中士兵趕來時,追風軍已殺過三條街去了,城門口只剩一地的死屍。這又讓守將為難了,是帶了兵銜尾追殺呢,還是繼續守門?不過有一件事他可以馬上就做:「關門,關門!放狗,放狗!」   關門,這個對了。放狗又是怎麼回事呢?原來,這位將軍家裡有個千嬌百媚的女兒,老是有登徒子在家門口轉來轉去,有那膽大的,甚至都敢越牆進來。這將軍惱了,便在家裡養了幾條狗,一有風吹草劫,沒二話,放狗!管你是哪家的紈褲兒,咬了再說。養成了習慣,加上緊張,順口就帶了出來。   狗是沒有,門倒是能關,沒壞。天兵們手忙腳亂關上城門,一地的血,腳下打滑,緊張又忙亂,著實有幾個天兵狠狠地摔了些跟頭。只是關上門怎麼辦呢?追還是守,那守將還是沒想清楚,只有急派人往上報信,自己把五千人全撒上城頭,大傢伙眼睛瞪圓了,提防再有人搶城。   哪還會有人搶城?天兵亂作一團,完全搞不清狀況。追風軍卻是目標明確,腳步堅定,十七王子府家丁帶路,抄著最近的街道,一路殺向曉春園。天兵沒反應過來,天兵府這會兒還沒收到警報呢!天羅府的捕快、衙役倒是滿街跑,可他們只是城管,對付老百姓行,面對手持刀槍凶神惡煞的軍隊,不尿褲子算好的了,哪敢上來問!   一切順風順水。南釋權興奮至極,不停地念叨:「是吧?是吧?我就說天兵不堪一擊吧?」顛來倒去就是這麼一句,彷彿嘴巴抽了瘋。吳不賒能理解,他這是緊張,可卻實在是聽煩了,還好,突然之間出了個狀況。   左邊一間酒樓上,忽地躍出一條漢子,好膽氣,竟是嗔目怒喝:「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持械闖街,而且當街殺人,沒有天條了嗎?」原來有個昏頭傢伙,搞不清情況,聽得街上亂,闖出來看熱鬧,被追風軍一刀砍成了沒腦袋的人偶,這被那漢子看到了,怒髮衝冠,仗義執言。   南釋權扭頭一看,頓時叫一聲苦:「這小子怎麼在這裡?」   吳不賒怪道:「怎麼,這小子你認得?」   「是。」南釋權點頭,「這小子叫安在軌,安家將門世家,他爹現在是天兵府十二上將之一。」   「看來還是將門虎子了?」吳不賒樂了,「看我的。」他剛好覺得氣悶,而且黑磚也好久沒發利市了,去腰間一掏,使個手法,一磚丟出。黑磚打法邪性陰暗,其出無聲,其去如電,聲未落,磚已到,但聞「撲」的一聲,爆了西瓜。安在軌漂亮紈褲的腦袋沒了蹤影。   南釋權堪堪覺得不對,急叫:「不要傷他。」哪裡來得及,安在軌屍身直栽下來。南釋權臉上頓時皺起個苦瓜。   「怎麼了?」吳不賒看出他反應不對,知道打得急了,「自己人?」   「倒也不是。」南釋權搖頭,「但安家和王子算是走得近的,雖未明裡站隊,可王子若登位,安家鐵定會支持。這下就有些糟了。」不是有些糟,而是非常糟。安在軌是安家嫡房長子,打死了人家嫡長子,這對台戲絕對有得唱。   「這倒是我孟浪了。」吳不賒搓手。南釋權忙道:「沒事,沒事。怪我,怪我。其實也無所謂,安家這一號人盡多,只要登位,不怕少了搖旗吶喊的。」他是聰明人,一千個安家,也當不得半個吳不賒,更何況安在軌已經死了,又怎麼會再來得罪吳不賒。萬一吳不賒發脾氣,安家了不起,行,要安家幫你奪位,咱不幹了,那怎麼辦?這中間的輕重,南釋權這樣的精明人,怎麼會分不出來。   吳不賒自然知道中間的關節,但南釋權這話他愛聽,也懶得多問了,催動大軍,飛速向前。   天庭雖然有著龐大到變態的神官系統,但由於從人界撈到了足夠的供奉,對天界百姓的壓搾便不重,賦稅很低。雖然富的仍是極富,窮的也是極窮,但總體上來說,天界百姓比人界百姓日子要好過多了。這一點,從天都城幾近畸形的繁華便可以看出來,那種人流,用摩肩接踵來形容毫不為過。追風軍一路掃過去,沒有碰到半個天兵天將,也沒有任何天羅府的衙役或天雷府的高手擋路。唯一給他們急速前進的腳步帶來滯礙的,就是那些慌亂奔走的人流。天都百姓也不全是神仙種,並非個個不怕死,而是人太多而追風軍腳步又太快,前面的人被掃開了,後面的還沒反應過來。刀子一到,這才大亂,追風軍只有拿刀子開路。   吳不賒是無所謂多造殺孽的。去雲州遺族前,吳不賒雖是奸商,其實還很天真。雲州遺族那件事,加上後來一連串的事情下來,甚至西門紫煙那樣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女都落得那樣的下場,終於讓他徹底開了眼。所謂仁義,所謂天理,無非一張紙,你不碰它,它蒙著你眼,遮著你心。一旦你大著膽子伸手,立刻就會發現,它是如此的脆弱,而紙後的世界,是如此的怪異,或者說,如此的精彩。   吳不賒現在要看的,就是這紙後的世界。逆天造反,殺人盈野,最後會是如何呢?他以絕大誠心冒絕大奇險遠赴魔界,最終落個被誘殺的下場。而這一次呢,直接把天帝幹掉,卻又如何?是封神還是封仙,哈哈,這種期待讓他極度興奮。   吳不賒無所謂,南釋權卻有另外的想法。十七王子不是來報仇的,是來奪位的。報仇,殺的人越多越好,最好是斬盡殺絕;奪位可就不同,奪位之後還要坐那個位子,殺戮太多,事後可不易安撫。尤其這些天都百姓不是故意要攔著,只是來不及跑而已,但他又不能不讓追風軍殺人,難道為了少殺些無辜百姓而遲滯追風軍的腳步?沒那麼傻,不過他腦子還是非常機靈的。兩難之間,他想了個主意,派幾個有玄功的家丁跑在前面,一路狂叫殺人,也真的提刀就剁,搶在追風軍大隊的前面,提前清場。這法子好,天都百姓提前疏散,少了許多殺戮,道路一空,追風軍的腳步還快了半分。   但天都城實在太大,雖然後一半道路暢通無阻,追風軍也花了一個多時辰才趕到曉春園。周江那一萬人卻還沒到。   天帝駐蹕,天龍衛早已將曉春園整個兒圍了起來。南衛在左,北衛在右,各有三千人左右。南、北兩衛各有一個指揮使,各管一片,誰也管不著誰。這是天帝歷來的作派,絕不會把自己的安全完全交到一股勢力手中。而園中還有天羽衛,天羽衛和天龍衛也是互相牽制。天羽衛若有變動,外面天龍衛圍著,那就是餃子餡。天龍衛若有變故,無論左衛還是右衛,都必須先過天羽衛這一關,同時還要應付身邊另一衛的猛撲。   吳不賒在屍蓮國玩了一手平衡之術,但真說到玩平衡,天帝才是祖師爺,吳妖王最多夠徒孫的水平。   一萬人腳步奔騰,幾里外都聽得到,何況天龍衛中高手盡多,先就察覺。他們派出小股衛隊來察看,一看不對,急忙報了回去。吳不賒這邊,是天龍北衛負責,立即便緊張起來,刀出鞘、弓上弦,不過還是搞不清情況。天龍北衛的指揮使陽存義帶了一隊人擋在門前。追風軍大隊一露頭,一名北衛小校便暴喝出聲:「站住!你們是什麼人?天帝御駕在此,你們想造反嗎?」   南釋權在吳不賒邊上道:「周將軍那面好像還沒有到,最好等周將軍到了,合圍了再動手。」   吳不賒功力高,凝神傾聽,隱隱有轟隆的腳步聲,該是周江所率那一萬人,不過還在七八里外。他點點頭,下令:「散開,佈陣。警戒放出去,不許進,不許出。」   一萬追風軍立即整隊,擺下攻擊陣勢,卻借勢略得喘息。那小校卻不耐煩,連問了幾遍,這邊只是不理他。   這時一隊人前移,當中一將,氣勢凜然,即便隔著數百步,吳不賒仍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威嚴肅殺的氣勢。吳不賒拿眼掃視,道:「這人是誰?」南釋權道:「這人便是天龍北衛的指揮使陽存義,將門世家,有天龍第一高手之稱,不過左衛的程妨並不服氣。」   「天龍第一高手?呵呵!」吳不賒眼光轉動,心下便打開了鬼主意。   「你們是什麼人?亮明身份,束手就縛。」陽存義的聲音滾滾送了過來,音調低沉渾厚,恍若天邊悶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功力不弱,確實有兩把刷子。」吳不賒緩步上前,有樣學樣,「你們是什麼人?亮明身份,束手就縛。」   南釋權一呆,「撲哧」笑出聲來,看著吳不賒背影,暗暗搖頭:「這妖王手段了得,卻是妖性不泯,沒個正形。」   那邊陽存義也愣了一下,可就怒了,暴喝道:「你是什麼人?」   吳不賒便像個應聲蟲:「你是什麼人?」   陽存義怒極反笑,他自然看得出吳不賒頂上妖光,冷笑道:「你這妖孽,竟敢上天界來造反,也真是不知死活了。來呀,與我拿下!」立時便有一人撲出,作小校打扮,二十來歲年紀,使一把彎刀,眼中精光如電,功力不弱,三個起落,已到吳不賒面前,一刀劈下。   這人功力雖不弱,還不放在吳不賒眼裡。他本來就只是要拖時間,打打殺殺,他興致不高。他一閃,道:「來將通名!本將軍刀下不斬無名之輩。」   「車騎校尉,王通。」   天龍衛的品秩高,王通在天龍衛中不過是個小隊長,但這車騎校尉卻是正五品。不過吳妖王搞不懂這些,一臉輕蔑:「原來是個駕車的啊!」   南釋權傻了眼,有這麼理解的嗎?王通則是氣瘋了:「納命來吧!」刷刷刷連劈數刀。吳不賒腳下滑溜,左躲右閃,盡數閃開,嘴裡尤自道:「這刀舞的,倒有點兒甩大鞭的氣勢,沒丟了車伕的本分。」   王通真個氣壞了,右手連環三刀,左手忽地一揚,黑影一閃,卻是一張網。   吳不賒還真沒說錯,刀法還真不是王通的強項,他的殺手絕招是左手袖中暗藏的一張網。此網名大,號為天羅地網,雖然有些馬不知臉長,卻也真有幾分玄機,善拿一切有靈之物。   吳不賒真要躲,絕對能躲開,但他心中另有鬼主意。啊呀一聲,他迅疾一閃,網跟著落下。他臉上變色,又貼地一滾,那網竟恍似活的,跟蹤而至,「刷」一下就網住了他。吳不賒臉上的神色當然是裝出來的,若不裝個樣兒,怎麼騙人?身子被網一纏,他「撲通」便倒,左撕右扯,卻是越纏越緊。王通嘿嘿冷笑,也不攔他,只是看著他撕扯,手一揚,連網連人提將起來,到陽存義面前回令:「稟將軍,妖孽拿到。」   南釋權見吳不賒竟被王通一網拿了,大吃一驚,忙叫:「殺上去,搶回大王。」   追風軍軍法嚴峻,不得軍令,不敢擅動,南釋權更完全指揮不動。南釋權急得跳腳,卻是毫無辦法,心下閃念:「想不到這妖王如此不濟,此時便走也遲了。妖王一招供,必定把王子供出來,卻是苦也。」   不說南釋權在這邊叫苦,卻說吳妖王被橫拖到陽存義面前。陽存義一臉殺氣,喝道:「你是何方妖孽,速速招來,或可留你個全屍!」   吳不賒早存了心,一點靈光,鑽在地底,王通那天羅地網,其實只是網住了他半個身子。這時聽得問,他卻又變做了應聲蟲:「你是何方妖孽,速速招來,或可留你個全屍。」暗裡卻化一隻手,捏了黑磚,隱在土下。   陽存義哪有閒心和他作戲,冷哼一聲:「斬了!」   王通暴應:「遵令!」俯身便來提吳不賒。吳不賒一隻手隱在背後,趁勢鑽出,喝一聲:「著!」黑磚無聲無息打出,打的卻不是王通,而是陽存義。黑磚去勢如電,距離又近,吳不賒心中思量,沒個道理打不中。一磚打死主將,順手撲殺王通,再趁勢衝進軍中一通亂殺,那一面追風軍借勢掩殺,這一仗輕輕鬆鬆就贏了。不過這世間的事,從來不像算盤上的珠子那麼順溜。黑磚堪堪打到陽存義面前,只見陽存義左手一揚,屈指一彈,金光一閃,錚的一響,黑磚竟被他一指彈開。那金光是什麼呢?陽存義彈出的那隻手指,金光燦燦,竟是一隻金手指。   磚一出手,吳不賒人也從網中徹底鑽出。只要一收回黑磚,他反手便要撲殺王通,再沒想到黑磚竟被陽存義一指彈開。看著正午陽光下陽存義金光燦燦的手指,他不由驚呼:「金手指?」   南釋權在後面急得貓抓心,突見吳不賒脫困,而且還以黑磚偷襲陽存義,立知自己誤會了。他又驚又喜,急叫道:「天地驚雷無雙指,大王小心了!」   便在他的叫聲中,陽存義手一長:「妖孽,納命來吧!」一指點向吳不賒眉心。   金子是好東西,金手指就未必了,那一指戳來,簡簡單單,卻是風雷乍起,聲勢驚人。   吳不賒脫網,邊上的王通又驚又怒,本要撲上,一看陽存義出指,他卻反往後躍。他不是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卻是陽存義這人個性高傲,自負天龍第一高手,他若出手,絕不要人幫忙。他站得近了,萬一事後傳出風聲說是他幫陽存義拿了吳不賒,那小鞋可就有得穿了,所以這會兒是盡力一躍,能跳多遠就跳多遠。   「天地驚雷無雙指?」吳不賒不驚反喜,「我也有一套指法,且與你打打花指看。」左手持磚往後一背,右手一晃,手掌霍地變大,直比先前大了一倍不止,四指一屈,只餘食指,伸得筆直。他口中低喝:「化血噬魂修羅指!」迎著陽存義的金手指一指點出。指一動,沒有雷聲,卻有撕破空氣的厲嘯,其聲淒厲,有若鬼哭。   吳不賒這化血噬魂修羅指是來自腦中一個妖怪的記憶,那妖曾以此指橫行天下,化血噬魂,不知傷了多少高手。當日西嶽府拿他,也是花了極大心力,折損了好幾批高手才最終成功。不想那妖凶魂極厲,雖死不散,被樟古佬吸食,化去靈光,只餘一份記憶,這會兒卻是便宜了吳不賒。吳不賒功力之高,卻還遠在那妖之上,化血噬魂修羅指乃純陰指力,一指既出,天地玄冰,寒風怒嘯。在吳不賒手下,寒風竟隱帶雷聲。那妖若是見到吳不賒如此指力,必要驚為天人。   陽存義的驚雷指卻是純陽之功,純陽對純陰,針尖對麥芒。兩人兩根手指,以快打快,霎時便交換了數十招,而且都是以攻對攻,其中凶險猛惡,除了身在其中的兩人,邊上萬餘人,竟沒一個看得清楚。只見兩人對面而立,舞臂伸指對攻,不像在廝殺拚鬥,倒仿似兩個牧童在給進圈的羊兒點數。唯有陽存義指上驚雷的炸響和吳不賒指上寒風的厲嘯才讓人清醒地意識到,這兩人指力的可怕。   陽存義一生自負,此時卻是越鬥越心寒。他一生修為全在這根手指上,往日對敵,哪怕對手功力遠強於他,只要他出到驚雷指,十有八九能佔上風,只因力聚則強。他這驚雷指,全身功力聚於小小的一根指頭上,其力之強,足可化鐵銷金,指上雷音,便是明證。再想不到,他一生縱橫無敵的驚雷指,竟然贏不了吳不賒的那什麼化血噬魂修羅指!   又鬥數十指,陽存義指法已窮,忽地往後一跳:「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吳不賒嘻嘻一笑:「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很好,很好。」陽存義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體內忽地啪啪作響,便如過年放了一千響的鞭炮。他手一揚,右手本來就長了一截、大了一倍的手掌,這會兒又變得更大。食指於瞬間連屈七下,每屈一下,便是一響,其音如雷,又快又脆,七下響畢,一根指頭彷彿又長出一截,對著吳不賒點了過來。先前以快打快,舞到最急時,一根指頭仿似化作了千百根。此時卻是化慢為快,指上如挑大山,如挽蒼海,渾厚沉凝,一指千鈞。   吳不賒知道小視不得,收了孟浪之心,也是屈指連彈,卻一連彈了九下。他這個不是學的陽存義,是修羅指中本有的指法。其實都一樣,都是以快速連彈聚力之法。修羅指純陰之功,吳不賒一根手指本來青白若冰柱,這時九下連彈,卻是變了顏色,由白變紅,彈一下,紅一分,淡紅,粉紅,通紅,直到殷紅。九下彈過,他一根指頭殷紅如火,仿似一根燒紅了的鐵通條,也是緩緩一指點出。   萬籟無聲,無數雙眼睛看著他兩個,看著那兩根緩緩湊近的指頭。   南釋權乍驚乍喜,小心肝兒本來就撲稜稜亂激動,這時更是怦怦急跳,不得不以手壓胸。美人捧心,千般嫵媚。胖子捧心嘛,還是算了,也不知怎麼形容,不過還好,沒人看他。   兩指相撞,陰雷撞陽雷,所有人都以為必是驚天動地的轟雷炸響,誰知卻只是「撲」的一聲。微微的一下輕響,響聲還有點悶,難道真是大音希聲?   忽見吳不賒往後急退,不是走,卻是整個身子往後滑。就像在溜冰,一滑十餘丈。退一步,沒站住,又退了幾步,還沒站住,又退了兩步,身子晃了兩晃,這才站定。   與吳不賒的退了又退相反,陽存義卻是屹立如山,一動不動,只是一張臉突地紅,突地白,復又變紅,再又變白。便如戲檯子上的變臉,霎時連變了四五變。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裡沒內行,大傢伙看的都是熱鬧。南釋權心下便「咯登」一下:「妖王輸了,陽存義果然不愧是天龍第一高手。」   差不多所有人都是他這種想法,卻只有吳不賒、陽存義二人才知道真相。吳妖王奸商之性,好實利不好面子。巨力相撞,他以退化力,看似退了又退,攻入體內的力道卻被他化盡了。陽存義身為指揮使,又戴著天龍第一高手的大帽子,卻是不能退,只能硬頂,臉色數變,紅是血湧,重創之下,五臟六腑中血氣湧了上來。白是硬壓,以一股巨力,硬把傷勢壓了下去。只是傷勢過重,餘力過巨,連壓數次,所以才臉色數變。   陽存義功力不如吳不賒,僅以指力論,相差卻不多,但他這麼死要面子地硬頂,卻是受了活罪。   便在這時,周江所率一萬追風軍也到了,轟隆的腳步聲震得人心驚。天龍衛回頭張望,都有驚惶之色。吳不賒忽地暴喝:「清君側,討公道,殺!」手一揮,追風軍狂攻上去。   陽存義沒想到吳不賒還有援兵,既驚於吳不賒功力之強,膽子之大,也驚其實力之雄。他本驕傲至極,無論是單打獨鬥還是揮軍陣戰,從來都是有進無退,有攻無守,此時卻知道硬頂不得,強把一股血腥氣壓進肚中,道:「退進園中,守住大門,發信號,叫援兵。」   曉春園雖只是座園子,可這是天家園林,而且裡面有春曉花,所以院牆極高,足有五丈以上,前後就兩扇門。北衛負責前門,陽存義退進園中,追風軍貼身狂攻,關門已是不及,卻是堵著園門,死戰不退。   天龍衛整體戰力不如追風軍。追風軍挑的都是血戰餘生的悍卒,凶勇驃悍。天龍衛雖然裝備精良,也算是訓練有素,可所有天龍衛中,從官到兵,從來沒有一個人上過戰場。沒有在屍山血海中廝殺過的士兵,哪怕訓練一萬年,也絕不能算真正意義上合格的士兵。因此,論整體的勇悍,天龍衛根本不是對手。他們就沒有那種悍氣,但天龍衛也有長處,天龍衛中玄功高手很多,僅以個人武技而論,天龍衛的素質又強得多了。若是在空闊的大戰場上,哪怕天龍衛有兩萬人,也會被追風軍這一萬人一個衝鋒衝垮。但堵在園門口惡鬥,追風軍中每次真正能交上手的人不多,天龍衛卻不落下風。   吳不賒和陽存義對了一指,雖然後退消力,內腑也受了震動。他功力大進後,本有些目空一切,這一指讓他清醒了兩分。與普通士兵廝殺他沒有興趣,和南釋權落在後面指揮,一時攻不進去,卻也不急。南釋權於軍事是個外行,只是瞪圓了眼睛看著,也沒什麼主意出來,好在不多久周江就過來了。吳不賒道:「由你統一指揮,盡量快,但也不必讓弟兄們枉送性命。天龍衛個人武功還是很強的,不可孟浪。」   「是!」周江大聲接令,統一指揮。除了園門口加大攻勢,又叫一些士兵搭起人梯翻牆進去。但天龍衛本來就是負責守衛的,論防守的本事,他們認老二,還真沒人敢認第一。除了園門,在圍牆後也廣佈弩手,天龍衛裝備的強弩極為精良,而且射得特別准。對面拚殺少點兒悍勇,長久的訓練,準頭卻是相當不錯。先上牆的追風軍著實吃了大苦頭,幾乎上去一個就被射下來一個。周江眼見不是辦法,不翻牆了,下令砍了大樹來撞牆。這下裡面是沒辦法了,不過這曉春園也不知誰負責修的,與下界的一些偷工減料的工程完全不同,竟是堅固至極。想要撞塌,可不是一時三刻的事,而園中焰火不絕,更有高手冒著強弩破空飛去,顯然是求救兵去了。不過天龍衛加天羽衛全算上也不過萬多人,天兵府那幾萬人,別說短時間內趕不過來——沒辦法,天都城實在太大了——就算能趕過來,追風軍也不放在眼裡。   南釋權眼見久攻不下,急了,叫道:「南衛不是說放水的嗎?程妨那老小子做什麼去了?」   聲未落,遠處忽地歡呼聲起,好像是後門那邊破門了。   第七十九章 黃雀   南釋權與吳不賒驚喜對視。吳不賒「嘿嘿」一笑:「該是後門破了,有可能是程妨放水。他不應該姓程,應該姓催。」   南釋權驚喜之下,一時沒反應過來:「姓崔?為什麼?」   「南兄一催,他就放水開門了,不姓催姓什麼?」   「那是該姓催,那是該姓催!」南釋權明白了,大笑,心下卻想,「這種時刻,竟還有閒心開玩笑。我與這妖王相較,倒是落在下風了。」意識到這一點,一時挺了挺肚子,擺了個不急不躁的風度出來。   果是後門破了,陽存義得報,驚怒交集:「後門怎麼會破,姓程的是吃草長大的嗎?」這時王通急掠過來,他剛才受命過去打探,這時一臉慌急,叫道:「大人,不好了!」陽存義眼發怒光:「站好了!」他雖受了傷,這眼中冷光卻有若實質。王通一凜,忙站直了身子。   「慌什麼?天塌不下來。你看你,像什麼樣子?說,到底怎麼回事?那姓程的是不是吃草長大的。他若奪不回門,嘿嘿,以後看他有什麼臉到老子面前來吹。」   王通被他訓了一通,先前的慌亂壓下去了,心中卻是苦笑:「稟大人,程妨反了。」   「什麼?」陽存義霍地伸手,一把揪著王通衣服,竟單手把他提了起來。王通也算一把高手,卻像一隻斷脖子公鴨一樣被他提著,半點兒掙扎不得。領口鎖著咽喉,他的臉色一下子憋青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陽存義怒吼,王通卻是出聲不得。還是旁邊有人提醒,陽存義這才醒悟,放他下來。王通咳了一通,略順過口氣,邊咳邊道:「程妨反了,就是他破門把叛逆放進來的……咳咳……」   「王八蛋!」陽存義驚怒大罵,身子忽地一晃,一口血噴了出來。他先前強壓下傷勢,這會兒驟受刺激,心血再難抑制。   「大人!」王通吃了一驚,急伸手相扶。   「我沒事。」陽存義推開他手,深吸了一口氣。像這樣的內腑受傷,要就當時洩出來,立即覓地醫治靜養,那是最好的。如果事情緊急,強壓下去,雖有隱患,但只要事後調養得當,時間雖久一點,還是可以復原。最怕的就是強壓下去後又受刺激,傷勢復發,那便如洪水決堤,漫山遍野,再不可控。事後想要收拾,難上加難,即便收拾清爽,也是元氣大傷。但陽存義心懷忠義,並不把自己的傷勢放在心上,道:「整個南衛全都反了?」   「好像沒有。」王通搖了搖頭,「門是程妨帶人開的,有人在阻攔。我去看的時候,有自己人砍自己人的,也有亂跑亂叫的,總之整個南衛全亂了。」   「程妨老賊。」陽存義又咳了一口血出來。很明顯,即便天龍南衛沒有全反,也起不了作用了。不敢去相信他們啊,誰知道哪個是跟程妨反的,哪個是忠義的?   「退守春泉宮,把春泉宮後門奪過來。」   「大人,可……」王通有些猶豫。   「南衛的人,一個也信不過。」陽存義明白他猶豫什麼,斷然下令,「快去!」   春泉宮在曉春園後園,因萬春泉而得名,春曉樹就在萬春泉旁。天帝入園,先在春泉宮休息,晚間才會到萬春泉旁邊的萬春亭賞花。春泉宮是由天羽衛負責守衛,但前、後門進口有天龍衛的人。陽存義不知道那些守門的士兵有沒有跟著程妨造反。南衛的人,現在他一個也信不過,唯有斷然奪門,把前後門全控制起來,與天羽衛合力,死守春泉宮,等待救援。   天龍北衛以一部分作掩護,大隊退回春泉宮,據牆死守。別看春泉宮只是天帝賞花的行宮,規模可不小,數百間屋,佔地數里,圍牆也高達數丈。天龍北衛沿牆佈防,天羽衛守著裡面宮室,防禦範圍縮小,防禦力自然增強。陽存義雖然震驚於追風軍強悍的戰力,但也有絕對的信心可以堅守到援兵到來。   天龍衛退,追風軍跟著壓進去,吳不賒沒想到春泉宮還有圍牆。園中套園,還真是不怕花錢。不過想想也是,天帝賞花後要在這裡停幾天。天帝寢宮,有圍牆肯定更安全。雖然曉春園本身就有一道圍牆,但圍牆不怕多,安全第一嘛,花錢不怕。   不過吳不賒一問,春曉樹不在春泉宮裡,而是在春泉宮左側數百步外的萬春泉旁。那就行了,他的目的是春曉。至於誰當天帝,他根本不關心。在他心裡,能不能打破春泉宮都無所謂了。現在要做的,是清除後園湧過來的天龍南衛潰兵,徹底控制住萬春泉,守住春曉樹,靜待花開。   南衛三千人中,跟隨程妨反水的,不過五百來人。但指揮使反水,影響過於惡劣,整個南衛瞬間就崩潰了。也有數百人被裹脅著反水,千餘人被殺,剩下數百人退到春泉宮後門。王通卻不肯開門,只說是陽存義的命令。陽存義在前門指揮,南衛潰兵又跑前門來。北衛邊打邊退,追風軍死纏著不放,南衛潰兵剛好一頭撞上。吳不賒在後面,見潰兵中一將當先,使一對短斧,竟是勇不可擋,狂呼亂叫,迎著追風軍逆襲猛衝,瞬時間連殺十餘人,追風軍攻勢竟是一挫。   吳不賒暗讚,問南釋權:「這人是誰?」   「黃勇,天龍南衛副指揮使,號稱天龍第三高手,手中雙斧有萬夫不擋之勇。」   「第三高手啊,果然了得。」吳不賒點頭,「可惜我手下象斧不在這裡,否則倒可一戰。」   南釋權沒應聲,轉頭往後面看了一眼,也不知在想什麼。   追風軍攻勢稍抑。黃勇後退,天龍北衛卻攔住他,不放他進門。   黃勇大怒,暴叫道:「姓陽的,你也反了嗎?」陽存義站出來,冷冷看著他:「誰說我反了?」黃勇瞪眼道:「你沒反,為什麼奪了後門?為什麼不放我進去?」陽存義冷哼一聲:「我不相信你。」   「老子劈了你。」黃勇哇哇大叫。他身材高大,氣勢十足,這一叫起來,滿園皆聞,甚至追風軍都停下了攻勢,齊往這邊看。   陽存義卻不理他,邊上弩手瞄著他,鋒利的箭鏃閃著幽冷的光。黃勇只能在原地跳腳,忽一眼看到陽存義邊上的一個太監,乃是天帝身邊得用的邊公公。他急叫道:「邊會公,我是黃勇,我素來忠心的。你幫我遞個話兒,我要見陛下。」   邊公公白白胖胖,這會兒一張臉卻略顯青色,可能是嚇的。他冷著臉,搖頭道:「我剛從陛下那兒來,陛下誰也不見。主辱臣死,主憂臣亡,你若真是忠臣,便該知道要怎麼做。」   黃勇一愣,霍地轉身,暴吼一聲,雙斧狂舞,瘋了般對著追風軍衝去。周江知道他了得,急命放箭,一時間箭如雨下。但黃勇這雙斧另有一功,雙斧展開,如八字劈開前路,射到他身前的箭都被他雙斧劈開,霎時間衝進追風軍隊中,狂呼酣鬥,眨眼便被他劈翻十餘人。但他所帶的那幾百潰兵卻並沒有一人跟過來幫忙。不過黃勇雙斧風車般舞動,數丈方園內,儘是斧影,追風軍雖四面合圍,一時卻奈何他不得。   「看來還得我親自動手。」吳不賒念頭方起,側後忽有掠風之聲,不及扭頭,一個黑影已閃到黃勇身前,刀光如練,迎著斧影便劈了進去。   閃出的這黑影是條黑衣漢子,三十來歲年紀,單挑高瘦,眼光冷硬,極為精悍,功力高,刀法也相當了得。他只一刀,便逼得黃勇不得不撤斧防守。不過黃勇是雙斧,一斧守一斧攻,但已不復先前的悍勇。   「這人是誰啊,功夫不錯,追風軍中好像沒這號人物啊?」吳不賒大是疑惑,說來追風軍是他的軍隊,他卻並不是很熟,便看向不遠處的周江。周江也是一臉迷惑,周江若不識得,那就肯定不是追風軍的人了,卻又是誰?吳不賒正要問南釋權,場中情勢已變,黑衣漢子突地一矮身,黃勇雙斧從他頭頂掃過。斧頭走空,黃勇下盤頓時空虛。刀光一閃,血光飛濺,黃勇一條左腿被齊膝斬斷。   黃勇痛叫一聲,一跤撲倒。這人也真是勇悍,身子一倒,就勢前撲,竟仍要和那黑衣漢子拚命。黑衣漢子一閃,再一縱,到了黃勇側後。黃勇斷了腿,身子倒在地下,轉側不靈。黑衣漢子刀一揚,把黃勇另一條腿也齊膝斬了下來。黃勇先前還叫了一句,這會兒卻是哼都不哼,丟了左手斧,巨掌在地下一拍,身子斜斜縱起,一斧斬向黑衣漢子腰間。黑衣漢子急退,黃勇一斧落空,身落,左手又是一撐,揚斧再起。黑衣漢子忽又跨進,其勢如電,刀光一閃,黃勇執斧的右手齊腕削落。大斧砸在青石板上,鏗鏘作響,火星四濺。   黃勇仍是一聲不吭,彷彿那斬斷的手不是他的。他左手伸出,一把抓住斧柄,身子往前一滾,一斧當胸劈下。黑衣漢子不閃不避,掌中刀隨手削出。他刀法詭奇精妙,尤其得一快字。黃勇去了兩腳一手,反應不靈,而且他似乎也沒想去格擋黑衣漢子的刀,只想一斧劈開黑衣漢子胸膛,至於自己的死活,彷彿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惜空有壯志,現實卻是殘酷的,他斧到中途,左手又被黑衣漢子削斷。   雙手雙腳全被斬落,黃勇狂嚎一聲,腰一弓,身子暴起,飛灑的血花中,直撲向黑衣漢子,牙齒大張,他竟是想要咬那黑衣漢子一口。   黑衣漢子神情冰冷,背著手,冷冷地看著黃勇撲過來,看著撲到面前。他身子輕輕一閃,黃勇身子「撲通」落地。黑衣漢子再不看他,逕直向這邊走了過來。他的臉冷得像一塊鐵板,但更冷的是他的心,有條不紊,接連四刀,將黃勇四肢盡數斬斷,偏不肯斬下黃勇腦袋,留著做什麼?看黃勇的掙扎痛嚎?   吳不賒見過的人,論冷酷,此人可稱第一。   黃勇猛地翻過身來,這一摔,嗑了牙,滿嘴的血。他竟是坐了起來,仰天長笑:「主辱臣死,主憂臣亡,陛下,且看黃勇的忠心!」伸出舌頭,奮力一嚼,把一根舌頭咬得稀爛。狂嚎聲中,他仰天便倒,身子掙了兩掙,再不動了。   兩邊罷了爭鬥,齊看著他。   天地無聲。   陽存義鋼牙咬得「咯咯」作響:「邊公公,卻又如何?」天龍衛中本無太監,這邊公公是天帝臨時派下來的,用意不言自明。   陽存義先也信不過黃勇,但他的信不過,正代表他的忠誠,而天帝的信不過呢?代表什麼?主辱臣死,主憂臣亡,原也沒錯,可如果只信得過死人,豈非寒了所有忠臣的心?   邊公公並不看他,臉上的神情也沒有半絲變化,哼了一聲道:「黃將軍忠勇可嘉,咱家稟明天帝,自有嘉獎。」   陽存義哼了一聲,不再吱聲。   那黑衣漢子雖往吳不賒這邊來,卻不上前相見,反是從側面躥了出去,躍過一幢屋子不見了。   吳不賒道:「他是王子的人?」   「是。」南釋權點頭,「他叫左絕刃,王子身邊的死士之一。」他說著,一直扭頭往左絕刃消失的方向看。果然,沒過多久,一群人擁了出來。其中一人,正是十七王子,大局差不多定了,正主也該現身了。左絕刃跟在王子身後,和他同樣打扮的人還有十多個,有老有少,看來都是十七王子培養的死士。南釋權急忙迎了上去。十七王子疾步過來,沖吳不賒道:「吳大王馬到功成,果然了得。」   「幸不辱命。」吳不賒微微一笑,「我軍已四面合圍,天龍北衛加天羽衛不過四千人不到。只要王子一句話,一個時辰,絕對可以解決問題。」   「好,好。」十七王子滿臉興奮,「先不要進攻,父皇雖是受了蒙蔽,但我這個做兒子的以下犯上,終是不孝。還是先派人進去表明心跡,若父皇幡然醒悟,則善莫大焉。」   這會兒還要唱戲,吳不賒懶得理他,任他去弄,也不插嘴,卻讓人帶他去萬春泉旁看那春曉樹。   乍見春曉樹,吳不賒頗有些失望。春曉樹高有數丈,粗若水桶,全身黑不溜秋,恍似鐵鑄。整棵樹上,沒看見一片葉子,只有光禿禿的枝幹杈丫立著。如果不是萬春泉旁就這一棵樹,吳不賒一定要以為是弄錯了。這是什麼春曉樹,和鄉下到處可見的那種酸棗樹幾乎一模一樣。酸棗樹在冬天裡落了葉子,光膀子向天,就是這副德性。不過長得不好看不要緊,能開花就行。只可惜吳不賒左看右看,連半個樹芽影子都找不出來。只開一朵花,那花又開在哪裡呢?   這時南釋權過來,說天帝不肯下詔讓位,那就只有打了。吳不賒過去,十七王子身邊站了一個將軍,卻是天龍衛服飾。十七王子介紹了,正是反水的天龍南衛指揮使程妨。   程妨身材高大削瘦,長臉,有些陰沉,眼中銳光如電,難怪能與陽存義爭一時雄長,功力確實不弱。見了禮,吳不賒隨即下令進攻。   具體指揮是周江的事,先前上牆吃了苦頭,他這會兒學了乖,命人砍了十幾棵大樹,四面撞牆,當然,兩門的攻勢也不放鬆。   黃勇雖死,陽存義最終也沒讓南衛那幾百潰兵進門。程妨過去招納,大部分也就降了,但仍有幾十人誓死不降,被追風軍砍成了肉醬。因此,陽存義手中,除了自己北衛的兩千多人,便只有一千二不到的天羽衛。想要擋住近兩萬追風軍的四面狂攻,絕無可能。攻破春泉宮,只是時間問題。   但十七王子還是焦躁不安,雖然強作鎮定,可他垂在身側的手,時而握緊,時而放鬆,卻暴露了他心中的緊張。   「吳大王,你說還要多少時間才能攻進去?」   這話問得白癡了,具體多少時間,吳不賒怎麼知道。不過他也理解十七王子心中的焦慮,道:「王子莫急,只要撞開圍牆就快了。圍牆再堅固,終有撞開的時候。」   南釋權在一旁看了,也開解道:「陽存義只是想死守待援,可天兵不堪戰,而且天兵府反應過來再調集兵馬,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我可以肯定地說,天黑之前,天兵府不可能有一兵一將過來。陽存義估計也明白,他等的是留守宮中的四千天龍衛。別說掌令的高公公、陳公公已被我們買通,不會下令,就算出了意外,來了也不過四千人。吳大王可有兩萬精兵,他們那點人能起什麼作用?」   照規定,天龍南、北兩衛若隨天帝出巡,留守兩衛的指揮權便要由宮中太監執掌。這本來也沒什麼錯,可閹人貪財,就給了十七王子這樣的有心人機會。吳不賒也一直在擔心留守宮中的天龍衛來援,雖說只是四千人,可看了陽存義所率天龍衛的戰力,再來四千人,也是個麻煩。不想十七王子還有伏招,他心下暗暗點頭:「安排左絕刃幫忙狙殺高手,又安排人買通宮中太監,這老王子背地裡的陰手不少啊!」   十七王子這些,都是沒和吳不賒商量的。吳不賒也不在意,本來也是,像十七王子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拿來和他商量。南釋權知道的事情或許多些,但吳不賒可以肯定,十七王子一定還有些暗手是南釋權不知道的。不讓任何一個人窺知自己全部的真相,這是最起碼的帝王之術吧!   忽聽得一聲大呼,原來是一處圍牆被撞塌了。十七王子身子猛地一震,緊緊盯著那處缺口,一臉興奮緊張。   追風軍衝過去,牆內一蓬黑點射出,追風軍成片栽倒,十七王子「啊」的一聲叫,雙拳握緊。   陽存義當然不是傻瓜,追風軍撞牆他沒辦法,但哪裡有撞牆聲,他就在哪裡多安排一些天龍衛。強弩早就備好了,追風軍潮水般往裡湧,反是吃了大虧。但追風軍極為悍勇,前赴後繼,天龍衛也是拚死抵抗。一個缺口,眨眼便被死屍堆滿,拖開死屍,不多會兒又被堆滿。追風軍雖勇,卻始終無法突破。沒過多久,又撞出兩處缺口,同樣的血拼又在這兩處缺口上演。追風軍還是衝不進去,但隨著缺口越來越多,隨著天龍衛的實力被一點點消耗,天平逐漸向追風軍這面傾斜。   猛然間異嘯震天,前門衝出一支天龍衛,其勢猛惡無倫,便如山洪陡發,圍攻的追風軍竟一下子被沖了開去。   衝在前面的七八個人,竟然都是玄功高手。最前面一條黃臉大漢,手中九環大砍刀,威猛絕倫,一刀下去,擋在前面的追風軍往往被他連人帶兵器劈做兩截。他一步一喝,步步前突,追風軍山崩一般往後退。   「劈山刀祝彪。」南釋權低呼一聲。   吳不賒道:「這祝彪是什麼人?」   「天羽衛指揮使之一,天帝身邊的近身鐵衛,功夫不在陽存義之下。」南釋權臉上有些變色,「近身鐵衛也派出來了,難道天帝想突圍?」   祝彪砍開一條血路,立身四下一望,一眼看到了吳不賒身邊的十七王子。他怒吼一聲:「叛逆在那邊,殺!」他當先開路,身後七八名天羽衛高手並肩齊衝。再後面一隊天龍衛,約有五六百人,竟是陽存義親自帶隊。追風軍蜂起攔截,但祝彪和當先的七八名天羽衛勇悍無倫,竟是攔不住,只見祝彪刀光一圈一圈,越迫越近。像祝彪這樣的玄功高手,若是單打獨鬥,直接就飛過來了,可在這種成千上萬人的大戰場上,可沒人敢在空中飛,那是個活靶子,只能一步步殺過來。從敵群中殺過,敵人的身體就是一種掩護,不會成為萬矢之的。   南釋權這時已經明白了,不是天帝要突圍,而是想以高手狙殺十七王子。眼見追風軍攔不住,他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子,你先去後面避一避。」   十七王子略一猶豫,偷瞅一眼吳不賒,道:「怕什麼,上,殺了他們。」   左絕刃等死士本來圍在他身邊,這時齊撲出去,迎上祝彪幾人。十七王子培養的這群死士功夫都相當不錯,左絕刃在裡面甚至不是最強的。最強的是個中年白衣漢子,使一柄長劍,當頭迎上祝彪,身未至,左手中劍鞘忽地向祝彪拋去。吳不賒正在狐疑,難道劍鞘是暗器?太大了點兒,而且也太貴了吧?給別人一傢伙弄壞了,豈非划不來?他念頭方起,卻見那劍鞘上靈光一炸,竟然化成一條青龍,迎風暴長,張牙舞爪,迎著祝彪就撲了上去。   「原來是寶物!」吳不賒狂喜,他愛的就是寶物啊!一時,眼睛瞪得溜圓,他倒要看看這寶貝有什麼法力,祝彪又怎麼應付。   青龍當面,祝彪不慌不忙,頭一晃,猛力一甩,頭盔甩了出來。一般武將,頭盔都是尖的,祝彪的頭盔卻是圓的。吳不賒眼尖,冷眼看得清楚,他頭盔上鑄了一隻白虎,頭盔甩出,靈光一炸,現出一隻虎來,仰天一聲怒吼,直撲青龍。   「青龍對白虎,對得好啊!」吳不賒大讚一個,直看得興高采烈。   空中青龍白虎惡鬥,下面祝彪與白衣漢子也斗在了一起,恰是棋逢對手。左絕刃等死士和天羽衛也是捉對兒廝殺。有一出手就祭出法寶的,也有就用手中武器的。左絕刃一直沒用法寶,手中刀飄忽不定,有如鬼魅,數招之間,竟被他殺了一名天羽衛。這會兒吳不賒留意到了,原來左絕刃的刀本身就有鬼,竟然有一個虛影,虛實不定,對手格擋,往往格著個虛影,也就著了他的道。   「怪不得黃勇功力並不比他差,卻被他削蘿蔔一樣削成了人干。」吳不賒暗暗點頭。   左絕刃等死士攔住了祝彪等人,後面的人便沖不動,與追風軍混戰成一團。衝出來的天龍衛少,但有了陽存義做核心,卻是浴血死戰,半點不落下風。攻勢受阻,祝彪急了,口中霍地一聲異嘯,身子猛地一長,瞬間彷彿長高了一個頭。他大刀高舉,渾不顧白衣漢子劍招,當胸猛劈,拿出了拚命的架勢。白衣漢子看似後退,其實腳踩八卦,要消了祝彪猛勁,再行反擊。   吳不賒看得真切,道:「這人是誰啊?劍法不錯。」   南釋權道:「宮秋水,外號劍橫秋水,是王子身邊第一高手。」   「他比那左絕刃要強。」吳不賒點頭。   祝彪拚命,他放出的白虎也猛然作嘯,身子忽地一長。這時青龍一爪抓到,白虎不閃不避,只是頭一扭,避開頭部。青龍一爪抓到虎腰,白虎雙爪齊出,猛一下抓住青龍身子,嘴一張,一口咬在了青龍脅下。青龍吃痛,發出一聲痛嚎,也回嘴咬住了白虎的左脅。一龍一虎互相咬著,都是死不松嘴,嘴不松,爪卻動,拚命在對方身上又抓又撓。這兩個都是惡物,爪牙鋒利至極。霎時皮開肉綻,天空中血花飛濺,血雨飄揚。纏鬥一會兒,失血過多,兩個惡物都吃不住,跌落下來,卻仍不肯鬆口,翻翻滾滾地纏鬥,滾出數百丈一塊空地。   眼見白虎咬住了青龍,祝彪大笑。宮秋水一劍疾刺,祝虎身子略略一斜,竟然迎著劍尖撞了上去,長劍入體,從左胸一穿而過。祝彪借勢直撲入宮秋水懷中,刀到外門,無法回轉,他左手一伸,五指成虎爪之形,一下扣住了宮秋水肩膀,右手扔了刀,捏拳兜胸便打。   宮秋水想不到他如此瘋狂,先殘己身,以命搏命。閃躲不及,肩膀被扣住,他的劍又插在祝彪體內,眼見醋缽大一個拳頭到了面前,心下著慌,以手疾撥,雖把祝彪拳頭撥斜,肩頭仍中了一下。祝彪拳重,這一下痛徹骨髓,偏生左肩被扣住了,怎麼也掙不開。祝彪第二拳卻又打了過來,宮秋水再撥,連撥三拳,第四拳再撥不開,被祝彪一拳轟在面上,頓時便如打翻了一個染料鋪,紅光滿面。祝彪一拳得手,次拳再轟。宮秋水眼見不是個路,他倒也巧,頭一低,身子前撲,反鑽進祝彪懷裡去,把頭往祝彪腋下藏。這一鑽,祝彪打不到他頭了。不想祝彪左手一鬆,反手挾住他的身子,雙腿略略一蹲,騎馬蹲檔,一聲怒喝,右肘使一招「金剛搗臼」,狠狠一肘搗在宮秋水腰眼上。這一肘重,但聞「卡嚓」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宮秋水一個身子便軟軟垂了下去,腰骨斷了。   吳不賒看得真切,咧嘴吸氣,痛啊!他都替宮秋水痛。   論功力,論武功,宮秋水都不比祝彪差,僅看劍法的精妙,甚至還強於祝彪。他輸,輸在氣勢,作為十七王子的死士,決死之心,卻反不如祝彪。一個是死士,一個卻是忠臣,死士用錢可以培養,忠烈之氣卻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買到。   在祝彪一拳打斷宮秋水腰骨的同時,左絕刃詭異的刀法再次建功,又斬了一名天衛羽高手。一眼瞟到宮秋水送命,他扭身斜撲,手中刀劃過一道奇詭的弧線,輕飄飄,如風,如羽,竟沒有帶起一絲風聲,一下便削到了祝彪腦後。   祝彪一是負了傷,宮秋水透胸那一劍,也不是那麼好挨的,二是一拳打死宮秋水,心中高興,耳目有些失聰,竟沒有察覺到左絕刃這一刀。他剛扔了宮秋水屍首,正要拔了身上的劍往前衝呢,左絕刃的刀已到。血光起,一個腦袋直飛上天。祝彪似乎完全沒有料想到這種結果,頭飛上天,兩眼驀然瞪大,一臉驚訝,還夾雜著無盡的不甘與憤怒。   沒了頭的屍身往前衝,一直衝了七八步,停了下來,竟是不倒,踉踉蹌蹌的,好像是想要回過身來。那情形,便如兩人相約同行,突然發現同伴沒跟上來,回頭等待,不過終是沒有等到結果。他的屍身又往前蹌了一步,「撲通」栽倒,手中刀指向前方,人已亡,刀不甘,雄魂逆天。   陽存義雖是配合祝彪等人來刺殺十七王子,卻一直留心這邊。左絕刃偷襲祝彪,陽存義一眼看到,招呼不及,手中刀忽地脫手飛出,射向對敵的死士。那死士沒想到他會脫手飛刀,急閃身退避,同時手中兵器疾舞,連手中刀都飛了,這是要拚命啊,這死士能不慌神?可惜他料錯了,陽存義刀出手,再不看他,卻是飛身而起,右手前指,食指金光燦燦,整個人便如一支疾飛的利箭,金手指便是箭頭,其勢凌厲無倫,離弦之箭,有去無回。   左絕刃堪堪回刀,陽存義已到,金手指正戳在他後腦勺上,「哧」的一聲,透腦而過,一截指尖從前額透出來。金手指沾著了血,在午後的陽光下發著一種赤紅的光。人之一身,頭骨最硬,等閒力小的,便用槍也扎不穿。陽存義卻能一指穿腦,指上的力道,讓人咋舌。最震盪人心的,還是那一指的氣勢,一往無前。   天地無雙驚雷指!無愧這個名字。   「黃將軍,英靈不遠,陽某在這裡遙祭了。」陽存義仰天高呼。   黃將軍叫的自然是黃勇。很奇怪,若說殺人,黃勇、祝彪都是左絕刃殺的,黃勇和祝彪又都是陽存義的同僚,陽存義怎麼就獨祭黃勇,而不提祝彪的名字呢?就算和祝彪有私怨,人一死,一了百了,也該釋懷了啊,沒人能理解。   祝彪一腔忠烈,戰死沙場,那是死得其所。黃勇卻不同,他的死,不僅是忠,還有悲,黃勇是懷著一腔悲壯戰死的。那種忠而見疑的悲烈,最是動人心魄。陽存義最先也疑他,他的死,陽存義也有幾分責任,所以他獨祭黃勇。   程妨率了反水的幾百天龍衛靜立一側,一直沒插手。眼見陽存義大發神威,他勃然大怒,請命道:「十七王子,請讓卑職去拿了陽老匹夫。」   十七王子大喜:「有勞老將軍。」   程妨率隊殺上,陽存義卻已退入天龍衛中。以祝彪為首的天羽衛,這時差不多已死絕了,雖然拚死了更多的十七王子的死士,但刺殺也再進行不下去,只能後退。在陽存義指揮下,天龍衛雖退不亂,層層掩護,最終有兩百多人退入了門中。如果說初接戰時,天龍衛最漂亮的是他們身上的裝備,這一進一退,他們已經是真正的精銳。他們從來沒打過仗,但滲透在骨子裡的天家的驕傲與尊嚴激發了他們的血勇。但天龍衛即便激發出百倍的勇氣,獨力也難挽狂瀾,隨著圍牆被撞開的缺口越來越多,追風軍終於攻了進去。陽存義不得不指揮天龍衛步步退守,逐屋抗爭。   「大勢已定。」南釋權抱拳,「恭喜王子,不,恭喜陛下。」十七王子緊張的心情也終於鬆了一截,一臉喜悅地道:「大局抵定,孤必論功行賞。」   南釋權、程妨等人一臉感激,爭先恐後大拍馬屁。吳不賒當然也順嘴拍了兩記,對奸商來說,拍馬屁可不丟人,哄得客人掏錢袋子才是真章。眾人其樂融融,只等著分享盛宴,忽有斥候疾奔而來,稟報道:「稟大王,有大量軍隊趕過來,來勢不善。」   吳不賒愣了一下,看一眼十七王子:「是天兵,還是天龍衛?」   「天兵反應該沒有那麼快啊。」南釋權大是不解,「莫非是天龍衛,難道高公公他們……」他看十七王子,十七王子眼中顯出怒意,罵道:「廢物!」那斥候卻搖頭:「都不是,是趙軍。」   「什麼?」吳不賒先前不以為意,天兵那些廢材他見識過了,天龍衛最多還有四千人,起不了大用,但說是趙軍,可就意外了,「你確定?看清楚了?」   那斥候還沒回答,又有幾名斥候飛奔而來,內容都是一個:趙軍,大量趙軍,四面八方殺來,有八到十萬人。   吳不賒率獸兵與趙軍兩次大戰,趙軍戰力之強,深有領教。十萬趙軍精銳,那可不是說著玩的,吳不賒腦子一時有些不轉筋。十七王子早已慌了神,一把抓住吳不賒胳膊:「趙軍怎麼會上天來?西嶽帝君不是和趙國交好嗎?」他心中生出僥倖,「他們會不會是西嶽帝君請來幫忙的?」   以趙炎之精明,怎麼可能會參與天帝之位的爭奪,要願意摻合,早動手了,又何必等到今天,而且一上天就是十萬趙軍,真幫忙也用不著十萬人啊!看著十七王子眼巴巴的神情,吳不賒想到的,卻是八個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第八十章 真正的殺招   這時周江也趕了過來,斥候進一步回報,趙軍已和警戒的追風軍交手,正四面狂壓過來。情勢已經明朗,趙軍就是來摘果子的。   吳不賒下令:「停止攻擊,全軍分為兩部,一部據守春泉宮,外防內守;一部佔領萬春泉,以萬春泉為中心列陣,死戰不退。」   周江領命自去佈置。停止了對春泉宮的攻擊,宮內一時安靜下來。外圍,數萬趙軍四面八方奔過來的腳步聲卻越來越響。追風軍用來警戒天龍衛的部隊已撤了回來,只是沒有發生交戰。   陽存義自也聽到了響動,先以為是來了援兵,派人飛上高空一看,便知並不是那麼回事。狼子野心,來的絕不是援兵,只是另一頭狼。他下令殘餘的天龍衛鞏固防禦陣地,並沒有趁勢對追風軍發起反擊。   這個變局過於意外,十七王子束手無策,驚慌交集,只看著吳不賒,不停地問:「怎麼辦?怎麼辦?」   「王子莫急,且看看再說。實在不行,我兩萬追風軍護著王子殺下天去還是不成問題的。」吳不賒也只能這麼安慰他。   吳不賒腦子裡其實在想另一件事。逆天造反,最初是西門柔提出來的,這裡面有沒有鬼呢?趙軍突然殺上天,是十九王子察覺了十七王子的動作,說動趙炎幫忙呢,還是這根本就是個騙局?西嶽帝君讓西門柔來勸吳不賒助十七王子造反,根本不是為了采春曉救西門紫煙,而是給十九王子奪位創造借口和條件。   十九王子要趙炎出兵上天助他奪位,趙炎肯定不幹。但如果十七王子先行造反,那趙炎出兵就有理由了。他不是造反奪位,他是奉令勤王啊!出兵上天,只是要擊殺十七王子這個逆天造反的野心狼,這就有了大義之名,名利兼收,何樂而不為呢?   如果真是這樣,設此計策的人是天才,而吳不賒嘛,嘿嘿,不過是鄰家的那個二傻。   謎底很快揭曉,趙軍殺進曉春園,卻不急於進攻。四面圍定,軍陣閃開,現出三人。一個是趙炎,小白臉得意洋洋。一個是西嶽帝君,老白臉洋洋得意。另一個是胖子,四十來歲,臉也白,算是中白臉,滿臉的喜氣,洋洋得意、得意洋洋兼而有之,不用問也知道,必是十九王子。   一看到西嶽帝君,吳不賒便明白了。他忽地想到一事,急轉身時,已是遲了。程妨五百人各執強弩,成半月形指著他和十七王子在內的一群人。   程妨也是一臉得意:「不要動,王子,還有吳大王。程某有眼,弩箭無眼,萬一有所損失,可就是程某的罪過了。」   變生肘腋,十七王子本來就已胖臉慘白,這時更是雙膝發軟,搖搖欲墜。南釋權急扶著十七王子,也是一臉惶急,胖臉上黃豆大的汗滴滾滾而下,卻只是瞅著吳不賒。在他心裡,吳不賒這妖王就是最後的救星。   「果然人胖就汗多。」這種時刻,吳不賒腦中居然還閃過這麼一個想法,也真是神奇了。驀地裡,他仰天長笑:「好、好、好!果然好計謀,好手段!此計若論詭奇不過耳耳,只是窺透人心算得一絕,卻不知設此計策的是何方高人?」   他斜眼看向趙炎,趙炎微微一笑,抱拳:「不敢當吳大王謬讚。」   「果然是你。」吳不賒點頭,深深地感慨,「自雲州遺族那件事起,吳某和大王也算是打了幾次交道了。大王計謀深遠,吳某深自佩服,佩服啊!這一次大王又贏了,不過吳某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大王能夠答允。」   趙炎一笑:「春曉。」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吳不賒點頭:「是。」   「吳大王放心,紫煙妹子為我大趙作出了這麼大犧牲,我一定會採得春曉,救她醒來。」   「不是你採。」吳不賒搖頭,「說實話我信不過你,我自己采,自己給西門小姐送去。」   程妨冷哼:「妖孽!先認清眼前局勢。」   吳不賒並不看他,只是看著趙炎:「我要春曉,這是第一個條件。第二個條件是,十七王子這次行動,是我提議的。我若不中你的計,不勸說十七王子,他也不會有此舉動。現在失敗了,帝位是十九王子的,但十九王子必須答應,登位後不得傷害十七王子。」   「你認為我必須答應嗎?」趙炎笑容有些冷。   吳不賒卻笑得春光燦爛:「玩計謀,吳某甘拜下風,但正面硬撼,結果好像剛好相反。」   「信不信我現在就射死……」程妨話未說完,忽然斷聲,卻是腦袋爆開了。他腦後擎著一隻手,手中一塊磚,正是吳不賒的黑磚。程妨真實身份一露,吳不賒一隻手便捏了黑磚從地底鑽到了他腦後。程妨功力不弱,若在平時,吳不賒這麼從他腳底鑽過去,十之八九會被他發覺,可這會兒只顧得意忘形,竟是不察,腦袋便爆了西瓜。   「啊!」趙炎吃了一驚,退了兩步,一臉驚容,同時驚呼後退的還有程妨身後的天龍衛。吳不賒冷電般的眼光掃過:「誰也不許動,誰放箭誰先死。」隨著話聲,手中黑磚一拋一拋,黑磚上沾了程妨的血,不時滴下來,觸目驚心。   程妨屍首撲通倒下,數百天龍衛雖舉著弩,在吳不賒冰冷的眼光下,卻無一人敢放箭。   趙炎點頭:「吳大王神通廣大,果然了得,但你再強,怕也護不住十七王子。」   「是。」吳不賒點頭,承認這一點,「但十七王子若死,我必會替他報仇。」   「我身後有十萬精銳。」   「你要不要試一試?」   兩人話都沒說透,意思雙方都明白。吳不賒再強,此時,趙炎手中終究有十萬精銳,可十萬精銳就一定殺得了吳不賒嗎?若吳不賒不死,衝下天去,盡起追風軍報仇,那就是個非常大的麻煩。   「吳大王過慮了。」十九王子大笑而出,「我與十七本是兄弟,怎麼會傷害他呢?」   吳不賒看向趙炎。趙炎一笑,臉色變換得非常自然:「趙炎遵命。」本來也是,十九王子才是正主,他趙炎不必過於操心。   吳不賒大笑:「那就一言為定,請趙王和十九王子略等幾個時辰。我採了春曉,立即下天,這一陣,便算我們輸了。」說著,他看向十七王子,十七王子慌忙點頭。這時候能保得性命,已是大幸,哪還敢想其他的。   情勢暫時穩定下來,天帝被圍在最裡面,追風軍控制著春泉宮、萬春泉,最外圍則是十萬趙軍。大家都不動,吳不賒和趙炎有協議,天帝這一方則是實力不夠,無力發起攻擊。   南釋權隨後被派到十九王子那邊。十九王子是以勤王為名率趙軍上天奪位,那麼作為造反方的十七王子這邊,就要自覺,能保命,但要把大義奉上,要成全十九王子的名正言順,這就要討價還價了。只不過吳不賒懶得再操心,只要保得住十七王子的性命,道義上他也就盡到本分了,餘下的,他也懶得摻和。其實,他也有些喪氣。他自認夠奸了,但與趙炎、西嶽帝君比,還是要甘拜下風。而看在西門紫煙的面上,他還不能和西嶽帝君、西門柔翻臉。西門柔固然打著救西門紫煙的旗子,事情成了,也確實是可以採得春曉救西門紫煙,只不過順手坑了吳妖王一把而已。不為過啊,智不如人,願賭服輸。   天眼看著黑了下去,十七王子也與那邊達成了妥協——十七王子受小人蠱惑,逆天作亂,幸好尚未釀成大錯,削去王爵,再拉幾個太子傅什麼的出來頂罪,這事也就算了結了。至於天帝,當然要逼他讓位。明發的詔書則要寫上是,天帝看到十七王子造反,心灰意冷,意識到自己的過失,所以把帝位傳給十九王子。當然,這只是兩個逆子的交易。不過天帝已是別人嘴邊的肉,一切由不得他。   反正就那麼回事吧!十七王子白忙一場,結果便宜了十九王子,氣沮神消,卻還要感謝吳不賒。吳不賒有些不太好意思面對他,索性一個人躲去了萬春亭中,靜等花開。   子時將至,吳不賒時不時抬眼觀望,春曉樹始終是那麼黑黝黝、光禿禿的。他出了一會兒神,忽覺有異,抬眼看時,不知什麼時候,春曉樹上已是滿枝杈的綠芽。這些綠芽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飛快地生長,眼看著它發芽、長葉、抽條、成蔭。炷香時光,先前的光樹杈就已綠樹成蔭。神奇至極,吳不賒幾乎看傻了。   花呢?好像沒看到花,春曉花呢?吳不賒伸著腦袋去樹蔭裡亂找,忽聞得一陣異香。那香聞所未聞,彷彿竟帶了百花的香味,若閉著眼,只以為是身處百花園中。吳不賒眼前的一樹枝條上,一個花蕾快速長成,迎風綻放,開出海碗大一朵花來,花瓣繁複,一花七色,赤、橙、黃、綠、白、藍、紫,色色俱全,美麗絕倫。花香漫天,沁人心脾,花瓣輕搖,蝶舞蹁躚,一花之開,卻有春滿人間之感。   吳不賒彷彿喝醉了,靜立花下,渾忘所以。好半天,他猛然清醒過來,正待伸手摘花,卻忽覺一絲心悸。他放出靈力掃視四周,一切並無異常。本來也是,這個園子被兩萬追風軍圍得死死的,蒼蠅也飛不過來一隻,更莫說有人能偷偷摸過來。那又為什麼呢?莫非是春曉太漂亮,自己捨不得摘,心裡反應?   吳不賒這麼安慰著自己,再次伸手,手到中途,還是改了主意。這世間的事,真是說不清楚,遠的不說,就這一次助十七王子奪位,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嗎?還是謹慎些好。   他腳化樹根,從地裡鑽將進去,先去春曉樹上碰了一下。不愧是天地間第一奇樹,靈力充沛至極。吳不賒也沒想要起什麼心思,沿著鬆軟的泥土,逕直往邊上的萬春泉鑽,從井沿的青石縫裡鑽過去,鑽進井裡,如果暗裡有伏兵,唯一的可能就是藏在井裡,但他一直鑽到井底,也不見有任何異常。   「倒是怪了。」吳不賒心下怪異,也懶得多想了,只留了個心眼兒,下半身化樹根,深深扎進井縫裡,只以三成靈力化在手上,伸手摘花。他捏著花蒂,輕輕一折。花蒂一斷,他忽地毛骨悚然,全身汗毛盡立,疾收心神,身子下鑽,想要帶著春嘵一起鑽進土裡再藏到井裡去,卻已是遲了。天地四方,四道電光,同時打在春曉花上,更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沿著他的手往身體裡鑽。   「天雷引。」吳不賒腦中閃電般掠過這三個字。瞬息之間,他氣血內發,聚於右肩,猛然爆炸,炸斷右臂,生生將雷力隔斷。但還是有一部分雷力鑽進了體內,狠狠刺進他五臟六腑之中,便如萬把尖刀,絞得他五臟欲裂。同時,轟隆聲炸響,雷電交轟,將他斷開的右臂連同春曉花一齊轟為齏粉。   對天雷引的印象,來自一個妖怪的記憶。道門中有一道奇符,可引天雷轟炸自身,這乃是道門中一個渡劫的法門。元嬰轉世渡劫,若無人護持,極易為人所乘。有那心烈之人,便在自己頂心畫上此符,萬一有人盜采元嬰,便引來天雷,大家同歸於盡。追風門的風雷劫火,差不多也是這個道理,不過天雷引更烈。風雷劫火還想借雷遁形,天雷引是乾乾脆脆的以命搏命,我就不活了,要盜元嬰,一起死吧!烈,因而威力也更大。   吳不賒這自斷右臂,與捨本逐末不同,而是捨卒保車的法子。若非及時斷臂,雷力盡數鑽入體內爆炸,他功力再強十倍也是有死無生,樟古佬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人若斷一臂,不能再生,而玄木心法稟木之性,樹木之類,砍了一枝,明春又可再生一枝,吳不賒的手臂當然也能再生,但春曉花卻再不能復活。   吳不賒鑽進井底,斷臂雖能再生,但斷了一臂,受創也是不輕,尤其是鑽入體內的雷力,攪得他五臟欲裂,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但身體痛,抵不過心裡的痛與怒。痛的是,春曉花毀,西門紫煙得不到救治,一個對年之後,必然香消玉殞。怒的是,趙炎、西嶽帝君如此卑鄙,如此絕情。先前趙炎和十九王子在佔到上風的情況下,輕輕鬆鬆答應吳不賒的條件,吳不賒還以為他們是真的沒把握殺死他,害怕他事後的報復。而且,目的已經達到,似乎沒必要斬盡殺絕。這會兒他才知道,根本不是那樣。趙炎根本就不怕他,西嶽帝君上次敢誘殺他,這次憑什麼不敢?做出患得患失的樣子答應他的條件,不過是麻痺他,真正的殺招其實早已布下,竟是在春曉花裡種下了天雷引。雖然吳不賒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蓄謀已久。   可為什麼要這樣啊?是,他吳不賒和他們有仇怨,他們就是將他千刀萬剮,那也是常情。吳不賒便死一萬次,也只會怨自己沒本事,不會怨他們做得太絕。問題是,春曉花是用來救西門紫煙的啊!西門家世代為趙國出力,西門紫煙之所以遠嫁屍蓮國而服下千夢,也是為使趙國免於戰火。這個可憐的女孩子為趙國作出這麼大犧牲,趙炎竟然就沒有一點兒憐惜之心。西門紫煙還是西嶽帝君的侄女,西嶽帝君竟然就沒有半點兒親情?還有西門柔,竟然還親自出馬來行騙。   「好,很好,好極了!」吳不賒狠狠地道,嘴唇被咬破了,血流出來,融在井水裡,淡淡地化開。   匹夫之怒,血濺五步;帝王之怒,伏屍千里。   他是追風王,還是屍蓮王,手中凶野的獸兵、強悍的魔族戰士多達百萬。他的報復,天地將為之赤紅,三千里血水,再多一百眼萬春泉也化不開。   天雷引引來的天雷威力強大至極,爆炸的瞬間,天地間一片赤白。所有人全都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看到的是半焦的春曉樹,還有吳不賒先前立身處的巨大泥坑。   「大王!大王!」周江引人疾衝過來,哪裡還有吳不賒的影子。看著那個巨大的泥坑,所有人心裡都只有一個想法——天雷直轟之下,吳不賒已化為齏粉。吳不賒粉碎的右臂殘留的淡淡血腥味,更印證了這種想法的真實性。   「大王……」周江悲聲痛叫,憤然拔劍,「他們害死了大王,和他們拼了!」   「拚死他們!」追風軍齊齊悲聲怒吼。上一次吳不賒被誘殺,雖然死而復活,卻已在所有追風軍的心中留下了憤怒的種子,不想這一次吳不賒又被暗害。憤怒的岩漿終於徹底爆發出來,追風軍在周江率領下,對趙軍發起了決死的攻擊。對趙炎來說,最大的隱患是吳不賒。被斬在戮妖谷裡居然還死而復活了,在他心中,這妖王太可怕了。至於追風軍,趙炎倒是不太放在心上,下令趙軍讓開條路。追風軍一衝而出,廝殺一陣,趙軍勢大,追風軍力疲,周江只得率了餘部先下天去向顏如雪稟報,請顏如雪拿主意。   吳不賒在井底能聽到周江的喊聲,但他不能應。對趙炎,他再不敢存半分輕視之心,僅僅布下天雷引就夠了嗎?有沒有其他的後手?別的不說,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趙炎必定帶了大批高手,西嶽府的高手只怕也是傾巢而來。雷力帶給他的創傷比他想像中還要重,這會兒他哪怕吸氣略重一點,五臟六腑就有如針扎,更別說運功使勁了。他若現身,趙國與西嶽府高手蜂擁而上,那才真個死定了。周江他們誤會,就讓他們先誤會著吧。   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要報仇,先要保存自己。   聽著周江率追風軍殺了出去,吳不賒凝神敏息,靜觀己身,不使半絲靈力外洩。密密藏,深深吸,無思無慮,無人無己,靜養傷勢。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吳不賒有玄術心法,斷了的手雖也算是不輕的創傷,養好倒是不難。至於重生一隻手,那更是一句話的事,但雷力侵體造成的內傷,要養好卻沒那麼容易。他在井底靜養了差不多一百天,傷勢始才痊癒。   這日從井底出來,吳不賒化為一隻麻雀,落在春曉樹上。春曉樹遭了雷擊,半枯半黃,雖然早知道春曉只開一朵,吳不賒還是不死心,滿樹找了一遍,除了扇落幾片黃葉,哪有半片花瓣兒?吳不賒徹底死了心,想到那美如春曉的女孩兒,為了國家,屈辱外嫁,竟只能以昏迷這種最無力的手段來保護自己的尊嚴。趙炎、西嶽帝君這些人,為了自己的私慾,無視忠心,無視親情,不顧一切地毀掉她最後的希望。吳不賒隱藏了三個多月的憤怒再難抑制。   「紫煙,你放心,你如果醒不過來,會有無數人給你陪葬。」吳不賒「嘿嘿」冷笑,一翅飛起,出了曉春園。在城中,他化成黑七的模樣,去酒館中坐了一坐。頓飯工夫,消息全有了——天帝退位,十九王子即位。十七王子狼子野心,逆天造反,但念及兄弟之情,削了王爵,貶為庶民,圈禁府中。這一點兒和議定的沒什麼區別,估計十九王子帝位來得不正,不想再背一個濫殺之名。事實上,如果吳不賒真的死了,沒有任何實力,又被圈禁府中的十七王子再掀不起風浪,死與活,根本無關緊要。   至於趙炎,好像沒得什麼實利,就一份表彰。最古怪的是,西嶽帝君還是西嶽帝君,星君之位還是沒有到手。吳不賒聽了冷笑,明擺著,十九王子位子不穩,什麼勤王救駕得讓帝位,騙傻瓜可以,明眼人一個也騙不了。十九王子為保穩定,只有想盡辦法穩住那些既得利益集團,至少在短時間內,他還不敢在天庭重新洗牌。   不過十九王子的事,吳不賒懶得操心。他只關心趙炎和西嶽帝君,只要這兩個沒病沒災、活蹦亂跳,那就是好事。   仇恨到極處,人們最常用的詞是挖墳鞭屍。其實挖墳鞭屍不解恨,死都死了,一了百了,別說挖墳鞭屍,你就挫骨揚灰,又有什麼用?要活著才知道痛,要痛得他哇哇叫,那才叫解恨。   吳不賒混在納供的民夫隊中下了天界,回追風國,卻見家家戴孝。一問,才知道正是為他這追風王戴孝呢!吳不賒心下一奇:「如雪不是說能感應到我生死嗎?上次都感應到了,這次難道不靈了?」他急回府中,沒驚動下人,化貓直進內宅。顏如雪、林微雨四女都在後花園中,已是春末,四女都穿著輕薄的衫子,卻都是素色衣裙,不過神情還好,沒有哪個顯得特別憔悴。   吳不賒變身顯形,林微雨第一個看見他,明顯愣了一下,驚喜隨即就在臉上瘋狂綻放:「哥回來了!他果然沒事。」整個人已撲進了吳不賒懷中。顏如雪、葉輕紅三女也喜叫著撲過來。還好,吳妖王手多,把四女盡數抱住了。更妙的是,他還嘴多,一傢伙變出四個腦袋來,摟著四女便是深深長吻。   倒是葉輕紅先掙開來,輕輕推開吳不賒的腦袋:「你哪來那麼多嘴,拿什麼東西變出來親我呢。」她一說,林微雨三女也都掙開了,個個臉上紅撲撲的,喘著氣看著吳不賒。吳不賒搞怪,親葉輕紅的頭一搖,變成了一隻腳,大腳趾勾了兩下:「這個。」   「啊呀!」葉輕紅大發嬌嗔,打他,「臭死了!壞人。」   林微雨三女「咯咯」嬌笑。笑鬧一通,吳不賒好奇地問顏如雪:「你那心心相印不是能感應到我嗎?這次怎麼不靈了?」   「靈啊,怎麼不靈了?」葉輕紅搶先答,「雪姐當時就感應到你出了事,不過沒大事。」   「那為什麼弄得家家戴孝?」   「我雖然能感應到你沒事,但也覺出你不太好。」顏如雪癡癡地看著他,輕撫他的臉,「周江回來一說,我能猜到,你必是被天雷震傷,不能現身。如果我還像上次一樣說你沒事,說不定會給你帶來麻煩。如果沒有上一次,可能沒人信,可有過上次的例子,西嶽帝君他們可不一定不信,所以我們就配合著周江演了一場戲。」   「這樣啊?」吳不賒明白了,抓著她的手親了一口,「啊,不愧是雲州遺族的聖女,果然聰明。」顏如雪俏臉羞紅,不過對吳不賒的關心卻掩過了羞意,道:「哥,你的傷全好了嗎?」   「好了。」吳不賒揚揚胳膊,「虧得我手多,否則這會兒就剩一隻獨臂了。」   一說到傷,葉輕紅柳眉倒豎:「趙炎那個混蛋,屢次使壞,太可氣了,這次一定要給他個教訓。」吳不賒冷笑:「教訓,嘿嘿。」顏如雪看他神色不對,道:「聽周江說,天雷是從春曉花上引起的,莫非春曉花也毀了?」   「是。」吳不賒點頭,牙關咬得「咯咯」響,「天雷引就是藏在春曉花下。」道家多秘術,吳不賒至今也沒想通天雷引到底藏在春曉的哪個地方。他明明是親眼看著春曉綻芽長苞開花的,天雷引怎麼藏下的?當時若能察覺,拼著受傷,也要救下春曉。   九斤麗擔心地道:「那西門小姐豈不是救不醒了?」吳不賒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藥可以替代。」林微雨恨聲道:「趙炎他們做得太過分了,西門小姐好歹也是西門家的女兒啊,西門家在趙國可是世家。」葉輕紅插嘴道:「而且西門紫煙還是西嶽帝君的侄女呢,竟是一點情分也不念,這些人!」   吳不賒不吱聲,只是冷笑。顏如雪看情形不對,道:「好了,好了!哥回來,是件高興的事,今天先不談別的。」   諸妖、眾獸將都在追風城裡,消息傳出去,三個五個飛腳而來。   周江見了吳不賒,一臉愧疚地拜倒:「末將慚愧。」   吳不賒明白他的意思,急扶他起來,正色道:「慚愧什麼?把兩萬追風軍全拚死在天界你就不慚愧了?及時撤軍,一給家裡報了信,最重要的,帶回來了近兩萬精銳。這可是上天血戰過的悍卒啊!多少錢也換不回來的,本王要大大獎賞你。」   當日趙軍退讓,周江沒能戰死在天界,雖然沒人怪他,他自己卻總覺得有些愧疚,不想吳不賒反誇他做得對,心下激動,他抱拳道:「大王胸懷如海,末將拜服。」吳不賒呵呵一笑:「最後撤下來多少人?」   「一萬三千多人,所有負傷的人,末將也都帶下來了。」   「你做得好!」吳不賒誇讚,「只要有可能,絕不要丟下傷兵,他們是追風軍最寶貴的財富。有他們做支撐,追風軍就有了骨架。」得了幾個會打仗的妖怪的記憶,吳不賒對戰爭還有軍隊的理解又上升了一層,這種話,以前他既想不到也說不出來。   周江點頭:「大王英明!這一萬多人已散在三十萬追風軍中,最低的也做了什長,正如大王所說,他們正是追風軍的骨架。」   牛八角在一邊插口:「現在的追風軍確實不錯了,人類軍隊中,即便是管季指揮的最精銳的趙軍,我看也不過如此。」   他指揮獸兵與趙軍兩次大戰,對趙軍精銳有著深刻的認識。他都這麼說,那自然是錯不了。其實吳不賒能理解,就訓練程度來說,追風軍成軍太晚,肯定還比不上趙軍精銳。但追風軍的核心,都是當日與吳軍血戰餘生的老兵,這些老兵中的精銳又還上天打了一仗。沒有兵器的平民能死扛吳軍,高高在上的天兵天將也曾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這是心氣啊,有這樣的心氣支撐,完全可以彌補訓練的不足。   說到趙軍,吳不賒問道:「趙國現在是個什麼情勢?」他率追風軍上天之前,趙軍一直被燕、齊、楚三國壓著呢。十九王子為感激趙炎援手,道義上肯定是要聲援一下的,別的不說,派幾路天使到燕、齊、楚三國勸說一番還是做得到的。天威雖喪,三國多少還是會給點面子的。吳不賒估計,以趙炎的精明,起兵助十九王子之前,只怕就談好了這些條件。   「趙國現在威風得緊呢,哼!」牛八角還沒回答,狽有計卻先開了口。   「怎麼個威風法?」吳不賒倒是奇了。這時酒席擺上來了,他招呼諸妖:「來、來、來!邊吃邊說。」   牛八角一口乾了一杯,抿了抿嘴,道:「大王不知道,趙國現在確實威風得緊,先後打敗了燕、齊兩國。最近又有消息說趙王給楚王送了信來,說要與楚王會獵。嘿嘿,什麼會獵,明擺著就是威脅。」   吳不賒先還不當回事,這下真個奇了:「趙國打敗了燕、齊兩國?怎麼回事?」他在腦子裡把所有的可能全過了一遍,想不出個原委。趙炎幫十九王子上位,有大功沒錯,十九王子會不惜一切感謝他也沒錯,可十九王子手裡沒東西啊!天兵不堪用,天龍衛被打殘了。吳不賒在酒館裡聽到有個客人說了一句,說陽存義當日死抗趙軍,最終死無全屍,手下兩千多天龍衛也幾乎全數戰死。十九王子接手,最初甚至還從趙軍中挑了五千人護衛,他不可能有兵馬派給趙炎。沒有援兵,趙炎拿什麼去打敗燕、齊?若在以前,或許還有個屍蓮國。西門紫煙都捨得送,沒什麼東西是趙炎捨不得的,趙國五霸之首,或許就有能讓屍蓮王動心的東西,讓屍蓮國出兵相助。雖然說向魔族借兵有點兒丟臉,但趙炎那種人,別說不要臉,屁股都可以不要,但問題是,現在的屍蓮王是吳不賒啊!這條路也絕了,難道趙炎從地底下變出來的援兵?   「十九王子當了天帝,把天界四大金剛派下來給趙炎幫手了。」   「四大金剛?」吳不賒驚呼出聲。   吳不賒腦中某一個妖怪的記憶裡,有四大金剛的傳說。   四大金剛並不是人,也與佛教傳說中的護法神是兩回事。四大金剛其實是四個鐵人,為第一代天帝所鑄。每尊金剛都高達十餘丈,僅一雙手就有五六丈長,重達十數萬斤。這樣的鐵人,若是不能動,便再大十倍也只是個擺設,可要想讓這麼巨大的鐵人動起來,需要的靈力無法想像。以吳不賒這樣的功力,二十個人聯手,竭盡全力,大約能讓鐵人醒靈,並動上半個時辰。先別說吳不賒這樣的高手,全天下未必能搜出二十個來;就找得出二十個,動上半個時辰也沒用啊!對手只要跟你耗上半個時辰,你就完蛋,還是個死物。若是如此,趙炎拿著四大金剛也沒什麼用。可事實並非如此。   第一代天帝鑄的這四個鐵人之所以稱為四大金剛,乃是可以動的。第一代天帝當年制服四大神龍,取其內丹封印於四大金剛體內,四大金剛便有了靈體,但神龍內丹再強,想催動十幾萬斤的鐵疙瘩,那也沒有可能。天帝又擒殺十六神像,取其丹,封印於四大金剛四肢之中,四大金剛有龍丹為腦,像丹拉肢,龍象之力,催動頑鐵,竟爾成就絕世殺器。第一代天帝橫掃天上地下,四大金剛助力良多。四大金剛號稱天界的守護神,輕易不下界,再想不到,十九王子竟然把四大金剛派給了趙炎。難怪趙炎會插手奪位之爭,原來還有這麼切實的好處。   「什麼四大金剛,我看沒什麼了不起的。」聽得吳不賒驚呼,像斧不以為意地撇撇嘴。   吳不賒卻不這麼想,轉頭看向牛八角。牛八角嘴裡不知吃了個什麼東西,細細地嚼著,許久,才慢慢地道:「趙炎一得了四大金剛就開始對燕國發動反擊。趙國強的是騎兵,燕國強的是步兵。燕國的重甲長矛方陣號稱是天下一切騎兵的剋星,即便是趙國的具裝甲騎面對密密的長矛方陣也是毫無辦法,可四大金剛上陣,鐵臂橫掃,摧枯拉朽,燕國重甲方陣瞬間崩潰。」   他抬眼看吳不賒:「我那裡有追風軍斥候送回來的詳細戰報,燕軍重甲方陣完全沒有抵抗之力。燕軍方陣,前矛後弩,兩側輕騎,攻守兼備,靈活與厚重兼具,但能刺穿甲騎的長矛刺上四大金剛卻如搔癢,強弩也毫無用處,本來擠在一起的重甲可硬抗騎兵,卻扛不住四大金剛的衝擊。」   吳不賒能想像那種情形,相對於趙軍的具裝甲騎,四大金剛更是徹頭徹尾的鐵疙瘩,弩射不進,矛刺不進,偏偏四大金剛的拳頭又比鐵騎的衝擊力要大得多,燕軍怎麼可能扛得住!   「燕軍完全沒有辦法應付?」   「沒有。」牛八角搖頭,「連戰連敗。情報上說,他們也用過火攻,但不管用。到後來,軍心崩潰,只得割地求和,願奉趙國為霸主。齊國也差不多。」   吳不賒一時有些傻眼。獸兵、屍蓮國魔族兵雖也強悍,但與四大金剛正面對上,也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哪怕多達百萬也沒用。   「若我國與趙國再戰,勝敗如何?」   牛八角嘴裡還在慢慢地嚼著,總讓人想到欄中反芻的老牛。成了精,牛性不改啊,不忘本是好事,酒席上這麼嚼就讓人有些反胃了。不過這會兒沒人關注這個,除了象斧,其他人眼光都盯在牛八角臉上。吳不賒在屍蓮國縱橫無敵的事沒人知道,牛八角兩敗趙軍,卻是天下皆知。無敵的牛統帥啊,是勝是敗,不要打,只要他嘴裡說出來,差不多就是定論了。便是吳不賒也有幾分緊張,雖然他還藏著屍蓮國那張暗牌。當日他覺得這暗牌大,這會兒碰上四大金剛,卻還是小了。   「四大金剛刀槍不入,力大無窮,水火不懼,這是優點,但也有缺點。」他停了一下,「體形巨大,行動遲緩,持久力差。從戰報來看,每一尊金剛上陣,最多能堅持一到兩個時辰,且當日不能再戰。可見雖號稱龍象之力催動,也有疲倦的時候,但讓人惱火的是四大金剛有四尊,輪流上,這個卻是麻煩。」   吳不賒輕輕點頭,他以前不怎麼懂軍事,這會兒懂得多了,卻對牛八角越發佩服。敵強敵弱先不管,敵弱不欺;敵強,也不盲目畏懼。重要的是把敵人先摸透了,弱是弱在哪裡,強又強在哪裡,一點點分析清楚,則再強的強敵也不可懼,因為再強的強敵,也一定有弱點。   虎大嘴卻聽煩了:「你能不能痛快點兒說?勝就勝,敗就敗,我最煩你那老黃牛性子了!」   牛八角瞥他一眼:「我是水牛。」   不過這會兒沒人笑,畢竟所議之事事關重大。趙炎說什麼與楚王會獵,沒提追風國,可沒說不打追風國。楚王一旦屈服,趙炎只怕轉頭就會往追風國來,能戰不能戰,是勝是敗,可是性命交關的事。   「燕、齊兩國,都是平原之地,利於四大金剛行動,所以趙軍無往不利。如果趙國來攻打我國,若守雙余城,我軍必敗。」牛八角看向吳不賒,「戰報上有四大金剛攻打燕國城池的例子,再堅固的城池,幾拳就轟倒了。如果我軍放棄雙余城,退守山中,趙國想勝,卻沒那麼容易。山勢陡峭,山路窄小,更崎嶇不平,還到處是林子,四大金剛行動不便,未必敢進山。若硬驅使著它們進山來攻,一兩個時辰後耗盡了靈力,可就是個死物了。趙軍當然會給四大金剛提供掩護,但趙軍精銳多喪,而且獸兵天生就長於山林作戰,趙軍未必能攔截得住我軍的攻擊。四大金剛落到我們手裡,嘿嘿!」   他沒說完,像斧已跳了起來:「我一斧就砍下他腦袋,死鐵疙瘩,不信就砍不下來。」豬黑子也叫:「便砍不動,堆柴燒啊,不就是鐵嘛,咱化了它。」   有了牛八角的分析,眾怪都興奮起來。吳不賒卻留意到牛八角眼底的凝重,微一凝神,已明其故,道:「趙國已打服燕、齊兩國,吳國是盟友,楚國再屈服,趙國便是天下霸主。若合天下諸侯之力,便沒有四大金剛,我追風國也絕對不是對手,即便能勝一戰兩戰,但潛力有限,最終還是要敗。」   這話一出,眾怪齊傻了眼。若是人類國家,實在打不過,認輸好了,最多割地求和再奉趙國為霸主年年納供,趙國也不至於就斬盡殺絕,燕、齊便是典型的例子。可追風國和一般的國家不同,王是妖王,兵是獸兵,乃是妖國。趙國以人、妖大義之名,把追風國民眾趕盡殺絕也不會有人說半個不字。尤其是在趙國稱霸,集合了所有人類國家的力量後,追風國獸兵再強悍,也終會落敗。   「大王英明。」牛八角看一眼吳不賒,「這就要請大王作出決斷了。」   吳不賒這會兒的腦子要活得多,略微一想,已有主意,卻不點破,道:「你說。」   第八十一章 金剛   「上次二敗趙軍,我們沒有追擊,既是顧忌物議,也是因為從沿途各國殺過去,死傷太重。但這次不同,這次是生死存亡之戰,若再存顧忌,有死無生。」   他看著吳不賒,眼光鋒利如刀:「趙軍兩敗,兵已不多。我料定,趙國此來,必合燕、齊之兵,再有吳軍相助,要以勢壓服楚國,再借四國之兵來打我國。所以,在楚國屈服之前,請大王主動出兵,利用獸兵善於長途奔襲利於野戰的長處,奔襲趙國,深入其境,破其城池,燒其村寨,毀物吃人,摧毀趙國的戰爭潛力,讓他完全騰不出手來攻打我國。只要趙國騰不出手,我國便穩如山嶽,其他國家不會在沒有趙國參與的情況下攻打我國。且獸兵在趙國逞威的情況也會讓各國驚懼,任何國家若替趙國出頭,首先就要想一想,是否防得住獸兵的進攻,獸兵殺進國中,是否有承受的能力。」   「好主意!」虎大嘴猛擊桌子,震倒了好幾個酒杯,酒水淋漓他卻全然不顧,「就是這樣,主動進攻,殺進去,殺到趙國國內去,殺他個落花流水,雞飛狗跳,看他還敢不敢來打我國的主意。」   「打人不過先動手,就是這話。」   「什麼狗屁仁義,拳頭硬就是道德,刀子快就是仁義。」   「殺進趙國,雞犬不留。」   「咱明天就動手。」   眾怪狂呼亂叫,便是烏靜思,也一臉激動,喊打喊殺。不過想想也能理解,他一生功業都在追風國,真要被趙國糾合天下諸侯滅了國,他便裝著一肚子仁義也只有哭天的份兒。   敵要我亡,我要敵死,敵我之間,不共戴天,不分人妖,更無道義。   牛八角的想法,吳不賒先前也想到了。主動進攻,利用獸兵長於奔襲、長於野戰的優點,先殺進趙國去,糧草都不用帶,真逼急了,趙國千萬百姓就是糧草,毀城、放火、吃人,把趙國攪個大亂,趙炎還能出兵來攻打追風國?絕不可能!   若只是吳不賒帶著這幫妖怪、獸人,吳妖王說不定當場就會拍板。趙炎、西嶽帝君那些傢伙,連親情都沒有,更莫論仁義,對付他們,怎麼絕就怎麼做。   吳妖王后宅卻還有幾個女人,葉輕紅、九斤麗除外,可林微雨、顏如雪卻完完全全是人類女子,可以與妖怪、獸人同席同歡,但那些不顧一切的禽獸之行,兩女卻接受不了。顏如雪或許還好一點兒,雲州遺族久處魔界,為了生存,沒有什麼不能做的,能想得開些。林微雨卻絕對想不開,如果幾十萬獸兵真的衝進趙國,毀城屠鎮加吃人,議論一起,那種壓力,林微雨肯定承受不住。   吳不賒不要她們承受這種壓力,除了獸兵,他還有百萬魔兵呢,獸兵衝入趙國,天下紛紛,口水齊衝向追風國。換成屍蓮國就無所謂了,魔族兵吃人不稀奇,不吃人反倒是一奇了。   「倒也不必急在一時。」吳不賒微笑舉杯,「趙炎那小子真要來,該還要些日子。」   牛八角點頭:「就前幾日的軍報,趙軍正在休整,估計是要燕、齊兩國出兵再一齊壓過來,再等到楚王束手待縛,四國合軍至雙余城下,至少也還要兩個月。」   「兩個月啊,不急,不急。」吳不賒呵呵笑,「來,喝酒,喝酒,諸位辛苦了,今夜不醉不歸。」   「為大王壽。」眾妖紛紛舉杯。   大醉回房,擁了四女,難免瘋狂。   次日正式軍議。   自第一季夏收後,追風國經濟便進入了良性循環,眼見今年又是個豐收年。兩面的山,也開出了無數的礦。中間一條江,勾通吳、楚、燕、趙,立國不過年餘,卻是府庫充足。烏靜思當先表態,糧餉充足,便府庫裡的存糧就可以打上一年。由流民轉變而來的國民對吳不賒更是充滿感激,對現今的日子更是百倍珍惜,誰要想搶走大家手中的幸福,大家就和他拚命。   說來吳不賒這追風王就是一甩手掌櫃,府庫裡真實的情形,他根本不知道,也不知烏靜思的保證有沒有水分,但後面這話他卻絕不懷疑。上次南山坳一戰,兵器都沒有的追風軍硬是擋住了吳軍的百戰精銳,讓他們浴血死戰寸步不退的,不是吳不賒有什麼王霸之氣,而是身後的家園。   為了家園田土,為了父母妻兒,不論趙國軍力多麼強大,不論四大金剛武力多麼變態,追風軍都會挺身迎戰。   雖然並沒有真的打算讓追風軍以死相拼,但這種態度還是讓吳不賒很高興,很開心。掙扎了這幾年,妖王的名頭還是背著,但好歹手裡還是有了些沉甸甸的東西,抬頭前望,心裡踏實。   軍議繼續的還是昨天的話題。議定的是,趙軍若是出兵楚國,追風國便立刻主動進攻,以獸兵攻入趙國國內。   眾妖個個一臉激動,吳不賒倒也不好打消眾妖的熱情,只找了個借口,故作沉凝道:「以攻對攻,這是個好主意。不過如果我軍進入趙國過早,趙軍回師及時,再若加上燕、齊兩國軍隊助力,我軍壓力必大。所以,我的想法是,攻進趙國是必然的,時機上卻要把握好。」他轉向牛八角,「八角你說呢?」   牛八角微一沉凝,點頭:「大王英明。趙國多平原,騎兵移動快捷,獸兵雖長於野戰,並不比趙軍的騎兵快。如果我們太早動手,趙軍沒走遠,迅疾回援,對我軍的壓力確實很大。我贊同大王的想法,最好等趙軍差不多靠近楚境了,甚至是進了風余國,我軍再出動。以獸兵的速度,追風國趕到趙國,十多天就夠了。那時趙軍若不回援,國內無兵,五霸之首的大趙便是一個敞開的羊圈;若回援,即便是騎兵,沒有二十多天也趕不回去,到他們趕回去時,趙國也被我們攪得差不多了。我們還可以以逸待勞迎戰趙軍,便是不接戰,趙國也已元氣大傷,再要想重組大軍攻打我國,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幾十萬大軍的糧餉啊,嘿嘿!」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後面的話,即便是虎大嘴這些妖怪也能明白。人類軍隊不像獸兵,沒有糧餉,軍隊再多也沒有用。一個被獸兵攪得大亂的趙國,想要短時間內積聚數十萬大軍的糧餉,基本上沒有可能。   「八角分析得精闢。」吳不賒環視群妖,眾妖紛紛點頭。眾妖雖都是好戰分子,在與趙國兩場大戰後終是長了幾分見識。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人類軍隊絕不好惹,僅憑獸類的尖牙利爪,並不一定就能取勝,還得用腦子。   「那就這樣。」妖心統一,吳不賒目的也就達到了,道,「全軍做好準備,防守以追風軍為主。若有意外,雙余城守不住就撤回來。進攻以獸兵為主,調訓十萬到十五萬獸兵,隨時準備長途奔襲,以八角為統帥,統一籌劃,具體的安排我就不管了。」   「遵令!」牛八角起身應令,隨後作出縣體安排。吳不賒只在一邊聽著,不插嘴。在軍事上,吳不賒一向都是全權交給牛八角去處理的,眾妖也見怪不怪。烏靜思更是敬服吳不賒的大度和胸懷。唯有顏如雪,在吳不賒看似漫不關心的表象背後,感受到了他潛流咆哮的怒意和殺氣。   「哥,我知道你心中惱怒,但趙國終究是西門小姐的母國,她即便不能醒轉,只怕也不想你對趙國做得太過分。」她蜷在吳不賒懷裡。天熱,瘋狂的歡愛後,兩具身子都是汗津津的。她素愛潔,卻偏享受這種汗津津黏纏在一起的感覺。   吳不賒本來在撫捏她的香臀,汗濕後,她豐盈的香肌特別滑膩,抓在手裡,稍一用力就滑了出去,再抓再滑。吳不賒很喜歡玩這個遊戲,那種手感,便如含著嫩豆腐在嘴裡,仰著脖子讓它慢慢滑下去,非常爽。   吳不賒的手突然就僵了一下,用的力有點兒大,抓得顏如雪有些痛,不過她沒有出聲。   「他們確實做得過分了些,不過……」顏如雪一時找不到話,吳不賒手上的僵硬讓她觸摸到了他內心那一團憤怒而堅硬的核,要打開這個核,需要技巧。   「那些豬狗一樣的人,不必再說。」吳不賒哼了一聲,「我只是覺得西門小姐很可憐。」   顏如雪仰起頭,伏在吳不賒的胸膛凝望著他的臉龐。他直直地望著帳頂,眼光幽幽的。   「我經常會回想起第一次見西門小姐時的情景。」吳不賒聲音也幽幽的。   「那時的她,就像天上的月亮,是那麼明艷逼人,卻又是那麼的高不可攀。你不知道,那樣的美人,我甚至不敢和她同行。去雲州遺族,要途經趙國,我是和她分開走的。」   「怎麼?你怕西門小姐會吃人嗎?」顏如雪輕聲一笑。她感覺到,吳不賒心中豎著一根刺,有如豪豬全身繃緊的樣子。這刺不能拔,她只希望她的笑聲能讓這根刺稍稍軟化一點點。   「我是真的很自卑。」吳不賒也笑了一下,笑聲中卻全無一絲暖意,「一般的男人,真的沒有辦法面對西門小姐的絕美。」   「後來在屍蓮國,我看到昏睡的西門小姐,心中就像刀割一樣得痛。」吳不賒因回憶而似乎有些鬆軟的身子又陡然僵硬,「當日那逼得人不敢面對的女孩子,竟然就這麼昏睡著來到了屍蓮國。為國為民,她不得不作出犧牲。她的美和她內心的尊嚴,又讓她不願清醒著遭受屍蓮王的侮辱,她只有昏睡。」   吳不賒的呼吸急促起來。貼著他的胸膛,顏如雪能聽到他劇烈的心跳,那是男人的憤怒,如烈火,如戰鼓。   「為國為民,犧牲自己,有些時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可是,她作出了這麼大的犧牲,卻換來了什麼呢?」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趙炎、西嶽帝君他們就站在面前,他在當著他們的面憤怒地質問。   「不說感激,不說敬重,哪怕就是多一點點同情,有一點點憐惜,他們也不會處心積慮地毀了春曉。」   他的憤怒如熊熊烈火。顏如雪不知道該怎麼勸,輕聲歎息:「趙炎他們做得也確實過分了些。那個西門柔,可是西門小姐的親姑媽啊!那天她夜裡來山上,說到西門小姐,還一臉親情,沒想到竟是演戲。」   「嘿嘿。」吳不賒冷笑,「演戲!演得好,既然敢做,就要敢當。既然敢玩火,燒了手就莫要哭。」他森冷的語氣中是刀鋒一樣的決心。   顏如雪輕輕歎了口氣,緊緊摟住他,耳朵貼在他胸膛上。這個男人的心跳是如此的強勁,沒有人可以阻擋他。而她,在這一刻,只剩下了驕傲。   幾天後,吳不賒悄無聲息地離開追風城,也沒和烏靜思及群妖打招呼。   吳妖王這追風國的政體一直就比較怪,本來就是烏靜思、狽有計這一人一妖支撐起來的,有他沒他關係一直不大。後來又有了精通內政的顏如雪,萬事問顏如雪就行,根本不用報到吳妖王這裡。林微雨上山後,顏如雪又多了個幫手。顏如雪當雲州遺族的聖女,還有四大長老輔佐,林微雨卻是一肩獨挑扶風城,民政、軍事,雙手擺平。論靈慧,她不如顏如雪;論經驗,高坐在聖女寶座上的顏如雪卻還真不如她。有她幫著顏如雪,兩個人商商量量的,吳妖王可以乾乾脆脆做昏君了,混吃等死抱美人就行,一切不必操心。所以,他說走就走,沒有任何滯礙。   不過吳不賒並沒有直飛屍蓮國,他要先去趙軍大營打一轉,親眼看一下四大金剛,摸一摸四大金剛到底有多大威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趙國打服燕、齊兩國,還要去楚國會獵,有燕、齊納供,也不缺糧餉,幾十萬大軍並未散開,打聽起來非常容易。吳不賒輕輕鬆鬆就摸到了趙軍大營中。   趙軍統帥管平,是管季的弟弟,名氣、才能都不如哥哥管季。但管季一死,趙國名將無人出其右,他自然就冒出來了。   趙國四十萬大軍中,精騎二十萬,這是真正的精銳,本就是北地邊兵,在管季統帥下,兩次與吳妖王的獸兵大戰。第二戰,管季敗死,步兵被牛八角全殲,騎兵卻差不多完整地逃了回去。這二十萬精騎的老底子,絕大部分是當日逃得性命的那一批騎兵。別看只是殘兵,別看上次敗了,百戰不死,便是精銳,刀與血洗練出來的,才是真正的戰士。而那二十萬步兵,多是新招,趙國兵役體系完善,這二十萬步兵訓練得倒不差,可用來打仗,嘿嘿,勉強就是湊數而已,尤其別對上那些百戰精銳。當然,如果他們有一個高明的統帥又另當回事,管季不死,吳不賒要高看一眼,管平嘛,真沒聽說過。   趙軍騎兵大營散在外圍,人躍馬騰,那種殺氣,吳不賒便是化鷹飛在高空,也能清晰感覺得到。待他往裡面飛,見了步兵大營,吳不賒可就笑了。那些列隊進出的菜鳥,看上去倒整齊,兵甲也漂亮,可就是感受不到殺氣。   「難怪西門小姐要被迫作出犧牲,趙國除了北地一點兒邊兵,已經再沒有什麼精銳軍隊了。」吳不賒輕笑一聲,在空中打了幾個盤旋。他沒看到四大金剛,但一個山坳裡的四個特大號帳篷卻引起了他的注意,心下尋思:「這四個帳篷大得古怪,莫非四大金剛就在這帳篷裡?」   想到這裡,他在山頂林中落下,化身成貓,一溜下山。   山坳中戒備森嚴,少說也駐紮了上萬軍隊,而且不是外面那種只會整隊的菜鳥,明顯是精銳。崗樓布了好幾層,巡邏的小隊交叉來去,不過沒人會來注意一隻山上溜下來的野貓。   吳不賒閃溜到一個帳篷邊,聽了聽,裡面沒動靜,一弓腰鑽了進去。好傢伙,彷彿進了大廟,面前一個金剛,騎馬蹲襠坐著,全身金甲,刷的金漆,就是坐著也有七八丈高下,小腿比吳不賒腰身還粗,手掌有門板大,指頭伸直了,比吳不賒身高短不了多少。若被這手指頭按上,嘿嘿,估計就平日裡按著個虱子的情形。   四大金剛各有名號,是為風、雲、雷、電,與雲州遺族風、調、雨、順四大長老有點兒相似。不過四大長老求的是風調雨順的好日子,四大金剛風雲雷電便純是個威勢。面前這金剛胸前漆有銀白色閃電,便是電金剛了。電金剛閉眼坐著,吳不賒進帳,他眼睛居然睜開了,同時便有好幾股靈力向吳不賒掃過來。   四大金剛是鐵鑄,但不是四個死鐵疙瘩,腹中是空的,神龍內丹置於腹中,便是力源,然後四肢上各有一粒大力神像的內丹,以給龍丹助力,讓四肢更加靈活。所以說,四大金剛雖是鐵鑄,又像個活物,與那些修成靈力的精怪頗有幾分相似,可以算做半個精怪。能發覺吳不賒並有幾股靈力同時掃來並不稀奇,那幾股靈力威猛霸道,該是腹中龍丹和四肢象丹。   但這電金剛能睜眼,卻仍是出乎吳不賒意料。與電金剛那巨眼一對,吳不賒便知外界傳說的還是有誤,這金剛身上何止一龍丹四象丹,雙眼明顯也是兩粒精怪內丹啊,靈力雖不如龍丹、象丹那麼威勢,可也絕對不弱。   「好傢伙!」吳不賒暗叫一聲,電金剛看著他,他也看著電金剛,也沒動,靜待電金剛作何反應。誰知電金剛瞟他一眼,竟然又閉上了眼睛,既沒動手來拿他,也沒有出聲吼上一嗓子什麼的。   這是不屑一顧啊!太丟份了,太丟份了,可惜帳中沒豆腐,若有豆腐時,吳不賒真要一頭撞上去了。   「大個子,吃我一腳!」吳妖王惱羞成怒,飛身躍起,雙腳一蹬,狠狠蹬在電金剛胸膛上。   沒錯,是狠狠的,向老天爺保證,真的是盡了全力了。可電金剛為什麼一動不動呢?哪怕是晃一下也好啊,它居然紋絲不動,太不給面子了。   還好,雖然好像是蚊子在大象身上彈了下腿,還是有了反應,電金剛眼睛睜開了,眼珠子就是兩粒丹,冷光閃閃。它鼻子裡哼了一聲,其聲沉悶厚重,威勢隱隱,該是龍吟。   電金剛手一抬,速度不慢,它一隻手伸長了有五六丈,少說也有上萬斤,但內有龍力為主,外有象力為輔,很有點兒舉重若輕的味道。雖然不能和人手比,但這麼大一隻手有這樣的速度,真的是不錯了。不過它的姿勢氣死人,居然屈了四指,只一根食指伸著,照著吳不賒腦袋就按下來。   這是什麼姿勢?這是什麼態度?這純粹就是在按虱子嘛,吳妖王再次鬱悶了。   吳不賒不躲不閃,看看指頭到了頭頂上,他猛然晃身。電金剛手的速度說是不慢,但要按住吳不賒,那還是不可能的。   電金剛指頭落空,收勢不住,一下按在地上。想它手上是何等力道,雖只一按,何止千斤,一根指頭一半插進了地裡。吳妖王卻是個會借勢的,跳起來,照著電金剛手背就踩。電金剛手背本來就大,吳不賒若化成人身,還好看點兒,偏生一直是貓形,這就好笑了。一隻貓在桌面大的手背上狂跳猛踩,生似發春,不明就裡的人若看見這一場景,還以為公貓在跳艷舞吸引母貓呢!   吳妖王其實是真用了力,他打的算盤,就是借勢把電金剛的手踩進土裡。可惜啊,他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打算盤,卻不知他的算盤珠子太小,根本打不動電金剛這樣的大個子。他跳了半天,然後趴電金剛手背上去看。看什麼?看電金剛手指有沒有整個兒陷泥巴裡啊,卻忽覺一股大力傳來,他一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就騰空而起。還好,他身法靈活,在半空中翻一個跟頭,就那麼浮在空中了。他這才看清,原來電金剛手臂上雖有龍象之力,但反應的靈活度還是差了些。先前他跳半天,電金剛不是手指頭陷住了,是沒反應過來,隨後反應過來了,往上一抖,他老人家就像泥巴一樣被抖出去了。   見這一下沒摔死吳不賒,那隻貓還飄在半空中張牙舞爪、齜牙咧嘴呢,電金剛又哼了一聲。被天帝剝出內丹的那條龍看來也是個火氣大的,手隨即又伸了出來。看情形,這一次的重視度翻了一倍,為什麼說翻一倍呢,先前是一根指頭,這會兒伸兩根指頭了,這不是翻了一倍嗎?不過,姿勢還是氣死人,兩根指頭怎麼個伸法兒?捏!這是捏蚊子呢還是捏臭蟲,哪怕是一巴掌扇過來也好啊!不過一下子把重視度提高五倍,估計電金剛不幹。吳妖王氣得貓鼻子噴火,嘿的一聲,運起追風術,把風虎召了出來,迎著電金剛的手掌便狠狠撞了上去。   吳不賒功力大進,風虎凝而成形,咆哮若雷,便如惡虎撲羊,狠狠撞在電金剛手上。這一下力大,竟把電金剛手臂撞得後移數尺。   其實電金剛剛才用的是個捏勢,人捏蚊子,當然不會用全力,不過能撞得電金剛巨手後退,吳妖王也總算是得意了一下。而且,除了後退,電金剛手掌上還發出了「辟啪」的爆裂聲。這是怎麼回事呢?電金剛手上刷有金漆,而吳不賒的風虎於風中已帶火勢,漆被火一燒,不就是「啪啪」地爆嗎?漆皮起爆,露出裡面青黑色的鋼板。不過也就是這樣了,風虎的風中火雖然厲害,但電金剛的肌體卻是純鋼,幾千度的高溫燒鑄出來的,風中火再厲害,能有幾千度?不可能嘛!   被燒爆了漆皮,電金剛明顯可就惱了,一聲怒吼,臂往後縮,五指張開,照著風虎就扇了過來。呵呵,還是風虎有面子,電金剛的重視度終於一翻五倍。   「看你小子有幾斤毛力。」吳不賒也是一聲低喝,全力運功,風虎迎著電金剛手掌直撞上去。「啪」的一聲巨響,一股氣浪沖來,吳不賒被沖得翻了個觔斗。   風虎呢?風虎沒有了,被撞散了;電金剛的手掌也被撞得倒縮回去。電金剛這一拍,因是坐著,未用全力,就小小扇一下,也有數千斤力道,風虎雖然散形,能把這一掌撞回去,已經很值得驕傲了,而且還給電金剛留了個後遺症。風虎的風中火猛烈灼燒,不但是手掌,電金剛整個一條小臂上的金漆全被燒爆了,金剛掌徹底成了燒炭公公的扒灰手。   電金剛終於徹底被激怒了,不再哼,張嘴一聲怒吼,緩緩站起,手臂一掄,照著吳不賒就拍了過來。   這一站起來,駭人啊,十多丈高呢,就是一座小山。這一掌的力道,更是驚魂,別說挨上,光激起的掌風,就吹得吳不賒貓身亂搖擺。先前的風虎,吳不賒已用了全力,此時便再攝風虎出來,力量不可能比先前更大,而電金剛這一掌,力量不說大十倍,五倍以上肯定有。再出風虎,不會有半點作用,而風虎消耗的靈力可不小,明知虧本的買賣,吳奸商還是不做的。   他「嘿嘿」一笑:「傻大個兒,給你蹲個貓貓玩兒。」身子往下一溜,順著帳篷縫溜了半圈兒。   電金剛這牛皮大帳是一圈大木柱子撐著的,加以牛筋牽扯。吳不賒的力道,蹬電金剛身上是個笑話,用來蹬柱子、斬牛筋,卻比刀斧還管用。他撞著柱子一腳,逢著牛筋一斬,只是一眨眼,支撐牛皮大帳的柱子便倒了大半。那麼大個牛皮大帳,想得到重量有多大,支撐一去,轟然垮塌,把電金剛整個兒罩在裡面。   「風中火不怕,牛皮火看你怕是不怕。」吳妖王奸笑一聲,取出火折子便把牛皮大帳給點著了。電金剛一身純是鋼鑄,牛皮大帳便燒著,也不可能把電金剛怎麼樣,最多燒掉一身金漆,金剛變成黑炭團,那也有趣不是?   可惜吳奸商這次的算盤又沒打響。火頭剛起,又聽得電金剛一聲怒吼,隨即便是一聲刺耳的撕裂聲,巨大的牛皮大帳竟然被電金剛一下子撕成了兩半。電金剛顯出身子,屹立如山,眼發電光。那種威風,便是吳不賒也看得一呆,忍不住便要暗讚一聲:「不愧金剛之名,倒真是好賣相。」   電金剛扭頭找到吳不賒,腳一起,一腳便向吳不賒踏了過來。這一腳,就勢道來說,那是真個駭人,不過也就只能駭駭人了,真個想要踩中吳不賒,那是沒有可能的。他一閃退開,電金剛不依不饒,邁步就追,這一步跨得大啊,少說也有六七丈。吳不賒一時沒想到這點兒,嚇一大跳。他再閃,電金剛再追,吳不賒也不跑遠,就繞著牛皮帳跑,電金剛也繞著牛皮帳追。它脾氣還大,邊追邊吼,這麼大個追這麼小個,看起來特別滑稽。   電金剛的行動,說起來是慢的,與人的雙腿相比,靈活性差了兩三倍不止,但如果說比跑步,一般的壯年男子卻未必跑得過電金剛,為什麼?步子大啊,一步七八丈,一般人那短短兩條腿,要跑多久?   當然,電金剛步子再大也是追不上吳不賒的。電金剛鋼澆鐵鑄,力大無窮,論實力,吳不賒功力再強十倍也打不過電金剛,可如果這裡只有吳不賒和電金剛兩個,最終勝的卻一定是吳不賒。電金剛絕對踩不到也打不中吳不賒,時間一久,卻會被活活累垮,到最後成為一堆動彈不得的鋼鐵,只能任由吳不賒擺佈。不過這世上當然沒有這樣的好事,趙炎之所以要派上萬趙軍精銳守護山谷,怕的就是吳妖王這樣的無賴。電金剛與風虎對撞的同時,響動便把守衛的趙軍驚動了,鑼聲亂響,無數士兵往這邊擁過來,內中更有不少玄功高手,靈力亂掃。   吳不賒只是來摸四大金剛的底兒,倒沒想和電金剛賽跑。他引著電金剛跑了幾圈兒,暗暗皺眉:「八角說四大金剛行動遲緩,這可不慢啊,又一身的鋼鐵,看來是個頭疼的問題。」   吳不賒腦子發愁,腳下倒不慢,忽地加速,猛地一閃。電金剛腦袋扭轉不便,哪裡追得上他的身影,頓時就把吳不賒給追丟了。不過電金剛的兩眼是兩顆丹,看不到,卻可以用靈力搜索。只不過吳不賒早有準備,他藏身地下,取醒木令點醒早準備好的木貓,木貓如飛躥出。電金剛追上去,趙軍也四面圍上,吳不賒卻從另一邊溜了出去,悄悄上山,化鷹飛走。   他這會兒飛得就慢了,有兩回還差點兒錯了方向,沒辦法,腦子裡全是電金剛的影子。最初聽牛八角分析,感覺四大金剛還是好對付的,至少能有辦法對付吧。大、笨、行動遲緩,持久力最多一兩個時辰,雖然很強悍,抓著這些弱點,不說打,耗也耗死它,但與電金剛打了這一架,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電金剛大沒錯,笨,不見得。行動遲緩,看怎麼個比法兒,無論人還是獸,速度肯定比它快,可人家步子大啊,你跑半天,人家一步就跨過來了,這能叫遲緩?   與電金剛放單對打,人藉著靈活,能起點兒作用。可在數十萬大軍的戰場上,你也能亂蹦亂跳?那不是軍隊,那是猴子;便是猴子,成了群蹦起來也不靈活啊!四大金剛迎著大軍衝上,一腳就踩死十幾個,一巴掌掃翻幾十個,而且刀砍不動,槍刺不進,弩箭只是搔癢。重騎來撞?天馬原的馬到了四大金剛面前,馬旁邊要加個蟲,馬變「螞」,再加個字,「螞蟻」。馬撞金剛,不就是螞蟻撞石頭嗎?   戰陣之道,刀兵水火。刀兵無鋒。水火呢?水淹?四大金剛是鐵疙瘩加神獸內丹,自然不用呼吸,不怕水。火呢?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好!找到剋星了。可問題是,四大金剛身上的鋼是幾千度高溫鑄造的,一般的火,根本起不了作用,風虎的風中火便是明證。若是放爐子裡慢慢化,也能化掉,可四大金剛會自己躺爐子裡讓你去化嗎?就算四大金剛耗盡了力氣暫時動不了了,邊上數十萬趙軍是吃乾飯的?   吳不賒絞盡腦汁,全無一計。   巨大、堅硬、力大無窮、無堅不摧、無所畏懼,這是專為戰爭打造的怪物,刀槍、水火、玄功、法寶,所有的一切,在這變態的戰爭怪物面前全都沒有用。   用了比往常多一半的時間,吳不賒才飛到屍蓮城。他化貓進宮,變出人身,先去看西門紫煙。吹雪見了吳不賒,驚喜下拜:「大王,你回來了,就知道大王不會有事的。」   西門紫煙還是那麼平靜地睡著。吳不賒看了一眼,心中生生地痛,不敢多看,道:「天庭的事你聽說了?」   「是。」吹雪點頭,「天庭變動,行商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消息,都說大王怎麼怎麼樣,但我知道大王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會把春曉花帶回來。」   十九王子即位,第一份天旨就是為自己正名,同時譴責十七王子的逆天之舉。吳不賒這個妖王是十七王子最重要的幫兇,自然受到了最嚴厲的斥責。十九王子放出的消息是,吳妖王逆天而行,受天打雷劈,魂魄盡滅,永世不得超生。這是廣發天下的明旨,來屍蓮國做生意的行商就把各種消息帶了過來,便是深宮中的吹雪也聽得耳熟能詳。   吹雪臉上是滿溢著的喜悅,吳不賒卻不敢面對她的笑臉,一時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吹雪終於覺出他神情不對,笑臉慢慢僵硬:「大王……」   「他們在春曉下面種了天雷引,我受了重傷,春曉……也被毀了。」   「什麼?」吹雪身子重重震了一下,連退兩步,「大王,你……你……」她臉上強擠出一絲笑,「你逗我的是不是?如果沒有春曉,小姐可就……」   她不是絕色的美人,但年輕的少女,笑起來總是很好看的,可她這強擠出的笑臉,卻比哭還難看。吳不賒心下絞痛,越過她的臉,看著床上靜靜躺著的西門紫煙。沉睡的她,可感應到外面的風雨?可知曉利益背後的出賣?也許這麼睡著反是一種幸福,也許就這麼沉睡不醒,反是蒼天的眷顧,人間實有太多的黑暗骯髒,實容不下她冰清玉潔的眼眸。   吳不賒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四大金剛本讓他有些氣沮神消,但這會兒,憤怒卻又如地底的岩漿,狂噴而出。   「毀了春曉的人,永遠等不到下一個春天,我保證。」   第八十二章 滴血屍蓮   吳不賒大踏步出了西門紫煙的靜室,到外間,小四兒一臉喜色追了上來:「大王出關了,太好了!相國他們來了好幾次了。」   「有什麼事嗎?」   「聽說是大屍巫王求見。」   「大屍什麼?」吳不賒一下沒聽明白,屍蓮國只有個屍蓮王,又出了個什麼屍巫王?還大?哪裡大?   「大屍巫王。」小四兒看吳不賒情形有些迷茫,以為他腦子還會犯迷糊,忙解釋,「就是屍巫教的大主祭呀!」   屍巫教是流傳於屍蓮國的一個秘教,極其神秘,傳人不多且行蹤隱秘,但歷代傳人都很有點兒本事,屍蓮國百姓相當敬畏,把他們的大主祭稱為大屍巫王。   原來只是個神棍而已,吳不賒明白了,道:「那什麼大屍巫王找我做什麼?」   「不知道。」小四兒搖頭,「來幾次,都被我打發了。不管他是誰,沒打擾大王坐關靜修的理兒。」   吳不賒被小四兒的認真勁兒給逗笑了,道:「不錯。通知相國,就說我出關了,順便通知那大屍巫王,也一起見見。」   無時,花長眉等一幫大臣先後來了,把那大屍巫王也引了來。大屍巫王稱號中有個大,個子卻極矮小,看背影,有如十二三歲的童子,白鬚白髮,不知多少年紀,眼睛瞇著,卻是精光如豆。吳不賒暗暗點頭,小四兒說傳言中歷代大屍巫王都很厲害,不是虛言,這老傢伙還真是把高手。   見了禮,吳不賒道:「不知本王有什麼地方能替巫王效勞的,巫王儘管開口,有能盡力的地方,本王絕不推辭。」   只看花長眉幾個待大屍巫王的情形,便知這大屍巫王影響不小。吳不賒要借屍蓮兵攻打趙國,此時最重要的就是屍蓮國國內的穩定。這大屍巫王既然找上門來,肯定有事,能答應不能答應的,不妨先都應著,免得這老神棍攪事。   以前吳不賒對神神道道還是存有幾分敬畏的,但這幾年,一步步走下來,神啊、仙啊、佛啊,一層層面具揭開,發現個個醜陋不堪。尤其這次春曉的事件後,他越發認清了所謂神道的真面目,遂再無敬意,連帶著對這屍巫教也沒什麼好感。雖然屍巫教是在魔界傳道,可歸根結底是一樣,無非是哄人信他敬他,從信民那裡搾取利益而已。   大屍巫王俯下身去,竟是深深一禮:「老朽以屍蓮大神魔之名,懇請大王援手,替九大神魔復仇。」   屍蓮大神魔是什麼神?九大神魔又是誰?吳不賒一概不知道,不過見大屍巫王態度還好,他伸手虛扶:「巫王請起,你也知道,本王初登王位,有些東西不太清楚,你說明白,是怎麼回事?你放心,還是那句話,能出到力的,本王絕不推辭。」   「多謝大王!」大屍巫王復行了一禮,起身說了原委。   民間傳說,第一代屍蓮王見九朵蓮花,掘地而見九具古屍,九朵蓮花便生於九具古屍口中,因於此地立國建城,屍蓮國、屍蓮城因此而來。其實這只是掩人耳目的說法,這個消息還就是屍巫教放出來的。真相是,那九具古屍,乃是古之九大神魔的屍骨。當年九大神魔於此得屍蓮成道,創下大屍巫教,教化萬民,屍蓮原上的百姓得以繁衍生息。天帝卻無理征討,九大神魔奮起應戰,天兵天將屢戰屢敗,天帝沒辦法,派下四大金剛。   四大金剛力大無窮、刀槍不入,九大神魔雖然魔功了得,卻拿四大金剛無可奈何,最終戰敗,但一點魔靈不滅,附骨長存。九具古屍,便是九大神魔的屍骸,滅靈前更向大神魔發下宏願,定要報仇。大屍巫教,便是九大神魔的親信組建的,一直保存著這個秘密,後來天威漸失,人類退縮,又有屍蓮王於此建國,但報仇的時機不到,屍巫教便放出這個謠言掩蓋住真相。   說到這裡,大屍巫王復又一禮:「前些日子,人界傳言,四大金剛又來了下界。老朽親去打探了一番,消息屬實,四大金剛確實下來了,在替趙國稱霸出力。機會大好,所以老朽大膽來懇求大王,請大王助力。」   遠古神魔大戰,吳不賒先只當聽故事,待聽到四大金剛頓時就來了神,隨後聽到九大神魔竟也是敗在四大金剛手底,他又洩了氣,道:「巫王的意思,是要我幫手對付四大金剛,替九大神魔復仇?」   「是。」   「可本王聽說,四大金剛不太好對付啊?」什麼叫聽說,根本就是親手試過,不過吳不賒當然不會說出來。   「什麼四大金剛,不信就擋得住我天甲重騎的衝擊!」花逐天哼了一聲,「大王,讓我去,看我擒了那什麼四大金剛來給大王拉車。」   這小子練了天甲重騎卻沒打過什麼惡仗,看來是骨頭裡面都在發癢,不過也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吳不賒只裝沒聽見,懶得理他。卻見大屍巫王大大搖頭:「四大金剛確實非常不好對付,天甲重騎雖強,不可能是四大金剛的對手。」   「什麼?」花逐天就聽不得這話,直跳起來。   花長眉、吳不賒眼光齊看著他,對他老子,花逐天一直不服氣,不過對吳不賒卻是敬畏有加。眼見吳不賒眼光不對,他不敢多嘴,氣哼哼地坐下。   吳不賒道:「巫王既然知道花將軍的天甲重騎,便該知道,天甲重騎已是我屍蓮國最強的軍隊。天甲重騎若也對付不了,我屍蓮國還有什麼力量對付得了四大金剛?」   這話說到了花逐天心裡,朝大屍巫王哼了一聲,鼻子翹起多高。   大屍巫王微微一笑,也不理他,道:「九大神魔當年雖然戰敗,卻找到了對付四大金剛的辦法……」   「哦?」吳不賒差點兒蹦了起來,「什麼辦法?巫王快說。」   「四大金剛,以精鋼為軀,以神獸內丹為靈。精鋼為軀,則刀兵不傷,水火無懼;神獸內丹為靈,則可借丹力驅動四肢,又頗具靈性。這種設計,可說是巧奪天工。」   吳不賒點頭:「設計製造這四大金剛的人,確實是個天才。」這讓他想到了與趙軍第一次大戰時,管季集軍中高手鑄土偶的事。土偶與四大金剛比,可就差得太遠了。   「你倒是說啊,什麼東西比我的天甲重騎還強,就能對付得了那什麼四大金剛?」花逐天不耐煩了。   「用其他東西,都對付不了四大金剛。」大屍巫王道,「唯一的辦法,就是用金剛對付金剛。」   「你的意思是,也鑄幾個這樣的鋼鐵大傢伙?」吳不賒皺著眉,「刀對刀槍對槍,鐵蛋對金剛,倒好像也是個辦法。」他忽地想到一點,「九大神魔既然想到了這個辦法,他們自己為什麼不鑄?」   「金剛有兩個要素。」大屍巫王的眼光閃了一下,也不知是佩服吳不賒的精明,還是吳不賒話中略帶懷疑的語氣讓他有點兒惱,「一是精鋼鑄造的身軀。魔界缺鐵。其實也不是缺鐵,主要是無人識得礦脈,不會挖;就算挖出來了,不會煉;更缺乏能打造四大金剛那樣精巧身軀的巧匠。」   「有道理。」吳不賒點頭,魔界這麼大,硬說缺鐵就混賴了,其實是不識礦脈,不懂冶煉,說沒有只是給自己遮羞罷了。   「另一點,便是神獸內丹。四大金剛腹中是四大神龍的內丹,四肢則是神像的內丹。我魔界魔獸盡有,魔龍也不缺,但要擒殺魔獸、魔龍剖取內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況也沒有精鋼巧匠打造金剛身軀,所以九大神魔當年只有飲恨而終。」   「嗯。」吳不賒點頭,「現在我們佔了鐵山城,精鋼巧匠倒是不缺,不過魔龍、魔獸……」   四大金剛屠了四條龍、十六神像,那龍是好屠的?龍性極烈,殺它容易,想取丹卻難,沒有哪條龍會乖乖地留著內丹做一輩子奴隸的,臨死前必然會毀了內丹。天帝能得龍丹,估計還是借了天庭的權威名號,封個神龍啊什麼的,威逼加利誘才得到的。吳不賒要去屠魔龍,又打什麼名號能讓魔龍乖乖地獻丹?何況還需要四條,何況還要魔獸?   「不必要魔龍、魔獸。」大屍巫王直接解決了這個問題,「九大神魔知道練丹極難,所以以一點魔靈,於骸中練丹。當年九蓮現世,便是魔丹練成之象。可惜那一代屍蓮王實力不夠,打不下鐵山城,況且就算打下鐵山城鑄得鐵人,想要打上天去收拾四大金剛也絕無可能,所以我教前輩只能放出假消息巧加掩蓋,以待時機。現在大王既已打下了鐵山城,四大金剛又從天上下來了,神魔丹也已練成,可說是萬事俱備,只請大王援手。」說著深深拜倒。   他只怕吳不賒不答應,卻不知吳奸商瞌睡正愁沒枕頭,只是面上沒露出來而已。   吳不賒心下怦怦跳,道:「九大神魔真的練成了神魔丹,那丹力量夠嗎?四大金剛每個怕都有十幾萬斤,咱們體格不能太小了,但要背動十幾萬斤,這個……」   說著說著他可又擔心了,內丹不是沒見過,他自己體內就有一顆呢。可他這內丹有多大力道,別說十幾萬斤了,就上了一萬斤,他也只有哭天的分兒。當然,他的內丹,主體只是貓丹和木丹,與龍丹、象丹不能比,可九大神魔的丹就能比嗎?   「這個不成問題。」大屍巫王一臉肯定,「九大神魔,都有無窮大力,且每一尊都練有九顆神魔丹,一丹之力,可驅萬斤,兩尊神魔之丹,至少可以驅動一尊金剛那樣的鋼鐵巨人。」   「你確定?」神魔丹既然在九大神魔屍骨內,到底有多大力道,大屍巫王怎麼會知道呢?   「我確定。」大屍巫王的回答卻是斬釘截鐵,後一句終於給出了答案,「當年屍蓮開花,便知丹成。有前輩取丹試過,一顆小丹之力,至少可上萬斤。」   這下吳不賒放心了,喜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試一試,也鑄一尊大力神魔出來,與四大金剛鬥上一鬥。」   「多謝大王!」大屍巫王狂喜,「大力神魔,好名字。」   九大神魔的屍骨在城東屍蓮台,當年九大神魔發願後滅魔,葬於台下。神魔手下親信雖記得誓願,但年月過得久了,教中弟子又顛沛流離,只當一個傳說記著。後來九大神魔丹成,屍蓮開花,屍巫教弟子這才醒悟過來,放出謠言掩蓋真相,同時築屍蓮台,結觀而居,守護魔丹。無數歲月下來,積下好大一片宮觀。   大屍巫王引吳不賒來到觀後,見一土台,寬達數畝。台上開九朵蓮花,每一朵都有臉盆那麼大,或白或粉,迎風招搖,異香撲鼻。   九大神魔既然結丹,便已有靈,但吳不賒在台前卻感受不到多少靈力。他運靈力往土台中一探,忽地觸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力,就彷彿汪洋大海中的一個漩渦,要把吳不賒狠狠扯進去。   吳不賒大吃一驚,心神疾收,心下已是怦怦亂跳。還好,他心神一收,那股靈力並未追出來,好像只是以土台為中心旋轉。土台如盆,那股靈力如盆中的水,只在盆中轉,絕不溢出。但那股力量之強,吳不賒再不敢存半分輕視之心,那不是盆中水,那是海汪洋。   大屍巫王擺下香案,上香祭奠,也請吳不賒拜祭了,遂道:「請大王咬破左手中指,在九朵蓮花中各滴一滴血。此為滴血認蓮,滴過血方可采丹,且大力神魔鑄成後,魔靈與大王心意相通,利於大王召喚。」   居然還有什麼滴血認蓮,吳不賒只得依言咬破左手中指,在九朵蓮花中各滴了一滴血。忽然間異香撲鼻,瀰漫觀中,九朵蓮花本來或粉或白,卻於異香中變得赤紅如火,隨即調謝,化為血水,滲入土中。   吳不賒看得目瞪口呆。花都謝了,這是什麼玄機,還能玩下去嗎?大屍巫王卻是滿臉喜色,見吳不賒驚疑地看過來,道:「大王不必驚疑,凝神定意便好,九大神魔得血後,自會與大王相認。」   滴血認親啊!吳不賒嚇了一跳,不知會認個什麼出來,且凝神定意,腦中忽地現出一個巨漢。吳不賒一直以為,這世上不可能再有比象斧更高更壯的人了,但這會兒他知道自己錯了,像斧若與腦中幻現的這巨漢比,便如他與象斧比。   這巨漢同樣紅毛綠眼,醜得嚇人,倒是有禮,沖吳不賒一抱拳,一閃不見。隨即又現出一巨漢,與剛才那個差不多高大,也是一禮不見。這樣的幻景,共現九次,九條漢子,相貌略有差異,體格卻都差不多,都是嚇死人不償命的超級巨漢。   吳不賒知道這九大巨漢便是九大神魔了,暗暗咂舌:「難怪天帝要出動四大金剛才能收場,這樣的巨漢,又多達九個,一般的天兵天將怎麼對付得了!」   九個幻影閃過,土台下突又傳出九聲長嘯,這嘯聲有力,不比電金剛的聲音小,老半天,吳不賒耳朵還嗡嗡直叫。聽得嘯聲,大屍巫王趴下叩頭,而就在這嘯聲中,土台上鑽出一片花蕾,開出一片蓮花。大屍巫王說是九九八十一朵,吳不賒卻是怎麼也數不清。每朵蓮花中都有一粒靈光閃閃的內丹,其中九顆大丹,顆顆大如鴨蛋,其餘小的,每粒也有鴿蛋大小。大屍巫王請吳不賒采丹,分盒裝了。丹一去,蓮花立敗,異香慢慢散去。   大屍巫王帶弟子捧了丹盒,隨吳不賒住進了王宮。他的說法是,滴血認蓮後,神魔丹只認吳不賒,離得太遠,神魔丹感應不到主人的存在,便不安寧。吳不賒不知真假,但九大神魔結丹,驚人靈力,蓮花妙象,著實讓他震撼了一把。自功力大進,又見識了樟古佬那樣的人物,他自以為天下高手不過如此,到這時才知道,天地之大,實在是無奇不有啊!   政務不必吳不賒操心,他只是大致問了一下,仍舊交給花長眉等人處理。次日一早,吳不賒與大屍巫王帶了神魔丹趕赴鐵山城。小四兒留兩千鐵衛守王宮,自率三千鐵衛隨行,另有花擺尾率三萬精騎一路護衛。吳不賒雖在追風國當了一次追風王,還真沒擺過這麼大的排場。   到鐵山城,鐵山侯率一干官員迎接、拜見。鐵山城管理得不錯,鐵山侯等人眼見失了城反得了大好處,死心塌地替吳不賒賣命。這些日子,鐵山城的鐵和兵器產量不降反升,都增加了五成以上。吳不賒自然溫言勉勵一番,隨命鐵山侯召集城中所有好手藝的工匠聽命。至於做什麼就不說了,鐵山侯也不敢問。   九大神魔丹成,屍蓮出世,屍巫教本有些淡漠的心重又火熱起來。歷代弟子,無不以打造鋼鐵身軀替九大神魔復仇為己任,雖然限於條件,沒有真正開工打造,卻也造了不少小鐵人。大屍巫王說試過神魔丹的力量,說的就是某一代狂熱的屍巫王,以血禱靈,取了一顆小丹,造了一個萬斤鐵人,試驗了神魔丹的力量。那一代屍巫王雖因此送了性命,卻也驗證了神魔丹的威力,激發了後代弟子的信心。後代弟子在漫長的等待中,不斷地試制小型鐵人,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大屍巫王召集鐵匠,拿出圖紙,與眾鐵匠反覆討論,幾天後便定下了大鐵人的尺度構造。眾鐵匠見了圖紙後,也確認可以打造。   四大金剛構造精巧,想要打造那樣的一個鐵人,尤其又那麼大,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吳不賒原以為即便有鐵山城的高手匠人,能不能打造出來還兩說呢,結果大屍巫王竟有現成的圖紙拿出來,還有歷代總結出的經驗,打造一個鐵人,一切順利的話一個月都不要,他心中不免大喜。   不過有一件事卻讓吳不賒猶豫了兩天。大屍巫王向他請示,到底打造幾個大力神魔。   九大神魔的神魔丹,小的約有一萬斤左右的力道,大丹則翻倍。算下來,一具神魔九顆神魔丹,能有十萬斤左右的力道。大屍巫王估計,四大金剛每尊約十二到十五萬斤左右。也就是說,每尊大力神魔要比四大金剛小五萬斤左右的力道,但數量多,可以打造九尊,以多打少,不過力道遜於四大金剛,實戰到底如何就不知道了。還有兩點,一是需要的精鋼量非常大,二是要的時間比較長。打造九具大力神魔,現有庫存的好鋼不夠,加上煉鋼的時間,要一年以上。   「我的想法是,」眼見吳不賒難於作出決定,大屍巫王提出建議,「打造三尊大力神魔,合三神魔之丹為一體,力道約有三十萬斤左右,遠大於四大金剛的力道。只不過比四大金剛少了一尊,但力道更大,打敗四大金剛應該不成問題。」   「三十萬斤力道,不必造三十萬斤重的身體吧?」   「那當然。」大屍巫王點頭,「這本身也是為了節省鐵料,一尊大力神魔,最多十五萬斤重量就夠了,留十五萬斤餘力,行動起來自然更輕便,戰鬥起來也更持久。」   有理!吳不賒點頭,遂又想到一個問題:「你們試過小丹,小丹驅動萬斤小鐵人,能持續活動多長時間?」   「半個時辰左右,」大屍巫王想了想,「而且行動比較遲緩。記載中,那位大屍巫王的幾個弟子合力持大木棒與鐵人相鬥,最終是他們打敗了鐵人。眾人合持大木,肯定是不靈活的,就這,鐵人卻對付不了,鐵人的靈活性可見一斑。而且那一代大屍巫王是禱血為靈,鐵人身上還帶有他的靈力,若減去這一部分靈力,肯定還要慢上幾分。不過,如果我們的大力神魔每尊有十五萬斤的餘力,該是夠了。」   「不過那就是三打四了。」   「應該能行。」話是這麼說,大屍巫王語氣卻不是特別肯定。四大金剛為守護天界之神,昔年橫掃魔界。九大神魔視十萬天兵如無物,卻敗在他們手中,誰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潛力。   「要不造六個。」他有些遲疑地看著吳不賒,「只不過神魔丹……」   「如果造一個怎麼樣?」吳不賒打斷他。   「造一個?」大屍巫王有些吃驚,顯然從未這麼想過。   「造一個!」吳不賒越想越興奮,「九大神魔合力,九九八十一丹合一,這力量,怎麼樣?」   「力量肯定是夠了!——不過,一打四……」   吳不賒搖頭:「一個高手打四個庸手,根本不成問題。」   「有理!」大屍巫王目光也亮了起來,「如果只造一個,可以選最好的精鋼,也可以造得更大一點兒。八十一丹合力,近百萬斤的力量,便造三十萬斤的軀體也可輕鬆移動。」   「不必造太大,越大越不靈活,只要力量夠,甚至比四大金剛小點兒都沒關係。」   「老朽這就與工匠們商量看。」大屍巫王急火火地跑了出去,興奮之下連蹦帶跳的,看背影就像個十幾歲的孩子。   庫房中有近二十萬斤上好精鋼,最終確定,取十五萬八千八百斤打造一尊大力神魔。另取一萬零八百斤,給大力神魔打造一根巨棒。其實,大力神魔的拳頭就是最好的兵器,不過有一根大棒子,既威風,又成倍加長了大力神魔的手臂,也是好事。   先打造骨架,模仿人體,關節處有活環,力源則是神魔丹。大屍巫王絞盡腦汁,將九大神魔的九顆大丹全安於鐵人腹中,成九宮之陣,以陣聚力,力更持久,七十二顆小丹均勻分佈於鐵人頭腦、四肢,以鋼環定位。   大力神魔的鋼骨架高十一丈七尺七寸,臂長可及膝,均有六丈有餘,腿略短些,五丈不到。身軀太重,腿長了不穩,倒是腳板大,長有整整一丈,寬三尺九分,若放水裡,就是一隻小船。   骨架鑄好,大屍巫王請了吳不賒去:「請大王醒靈。」   點血醒靈,便如畫龍點晴,雖是骨架,神魔丹已安放完畢,只要醒了靈,大力神魔便有了靈覺。包在外面的鋼鐵,實在沒有也沒關係,等於是件衣服,有衣服,打扮打扮固然好,實在沒有,裸奔也行。   鋼骨架全依人形,鑄得似模似樣,恍眼看去,就是一副人骷髏,只不過特別巨大而已。吳不賒看了一回,飄身而起,到鋼骨架肚子上,咬破指頭,將血點在九顆神魔丹的正中心。   隨著一聲異嘯,一道紅光起於九丹之間,將九顆神魔丹穿了起來,有如水流,其色如血。紅光越聚越盛,忽地一動,上下分流,下及襠,上及頭;再一分,上走雙臂,下走雙腿。所到之處,小丹均發紅光。最終所有的丹串在一起,在鋼骨架上布下一個紅色的大字,靈光閃爍,紅芒耀眼。   再一聲嘯,鋼骨架動了,慢慢爬了起來,關節處鋼環尚缺乏磨合,起身時吱吱嘎嘎,搖搖晃晃,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吳不賒腦中顯出幻象,正是九大神魔,齊齊衝吳不賒抱拳。   吳不賒拉大屍巫王遠遠退開,腦中閃念:「動一動看。」   九大神魔抱拳應令,幻象消失,鋼骨架左手前伸,回縮,右手再伸。六丈長的手臂,這一伸一縮甚是駭人。鋼骨架動了手,再動腳,走了幾步,開始上下揮舞,再又前後跑動。   鋼骨架雖有九大神魔內丹為靈,但靈與體要有一個磨合的過程。剛開始,行動起來顯得甚不靈便,有一次自己的手打著了自己的腳,打得火花四濺,還好,精鋼質量非常過硬,骨架沒有變形也沒有損壞。還有一次,不知怎麼反了關節,左手扭到背上,竟然反不過來了,這下把眾人都給笑死了。吳不賒、大屍巫王兩個邊笑邊過去幫忙,別看還只是骨架,死重。好不容易幫他把手扭過來,下面卻又絆著了,「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驚得大屍巫王大叫。還好,鋼骨架居然沒事,「吭哧吭哧」又爬了起來。   慢慢熟悉後,關節也靈活了,動作便快了起來。鋼骨架總重約摸五六萬斤左右,以九大神魔近百萬斤的巨力,可以說是輕身上陣,不但越舞越快,而且時間持久。到第三天,九大神魔已完全熟悉了這具鋼鐵骨架,動作嫻熟輕鬆,且速度相當快,幾乎比得上真正的人了,且一次持續活動的時間可長達六個時辰左右。   吳不賒狂喜:「若這個靈活度,比四大金剛可是強得太多了,別說一打四,一打四十都不成問題。」遂對大屍巫王道,「大力神魔這名字不威風,另取個名字。」   大屍巫王也笑得老臉起皺:「請大王賜名。」   吳不賒微一沉凝:「四大金剛為天界守護之神,九魔千年咒願,逆天滅神,就叫滅天神魔好了。」   隨後澆鑄軀體,二十天後,滅天神魔澆鑄完畢。與四大金剛的全身金漆不同,滅天神魔全身黑甲,青面獠牙,猙獰兇惡,可怖至極。滅天神魔手中的齊眉大棍,也讓吳不賒給取了名字,叫做逆天棍。滅天魔,逆天棍,與天誓不共立。   滅天神魔整體澆鑄完成,熟悉軀體後,進行了一次極限考驗,一次可舞棍三個時辰。若不進行激烈打鬥,只是走動,一次可走四個時辰以上,步伐速度略慢於人的步子,但一步跨出去,嘿嘿,六丈有餘。吳不賒那兩條小短腿,若不運追風步,再快一倍也趕不上它。   澆鑄滅天神魔的這段時間,吳不賒也一直在收集趙國的消息。牛八角當時作出的最壞估計,趙軍在兩個月內能到雙余城。事實上沒那麼快,幾乎是到滅天神魔成形了,趙國才開始動,卻不僅僅是趙軍,還有燕、齊兩軍。趙軍四十萬,燕軍十萬,齊軍十萬,據說還有吳軍十萬,將與楚王會獵於楚境。吳不賒再一次死而復活的消息也傳了出來,於是趙炎多了個目標——吳不賒的追風國。趙炎打算,戰勝楚國之後,天下五霸會盟,共滅追風國。   吳不賒聽到這個消息,仰天狂笑,即日趕回屍蓮城。滅天神魔則留在了鐵山城,借山陰國陡峭不平的地勢熟悉身手。   回到屍蓮城,吳不賒召集所有族長、重臣,宣佈對趙國開戰,各族立即集聚精兵。天馬族出兵十萬,熊、獅、虎等上三族也出兵十萬,下五族及各小族共出兵二十萬,總計四十萬大軍。下令聚兵的同時,吳不賒向趙國派出使節,索要春曉花,一個月內,春曉花送到,便不會發動戰爭。   花逐天這個戰爭狂人可急壞了,扯著吳不賒的袖子轉磨:「這天下的女人,比屍蓮原上的母馬還多,還不夠大王你騎的啊?非得要騎這西門紫煙不可?」其實他還有句話沒說出來,雖然西門紫煙一直昏睡著,可想騎照舊可以上啊,非要弄醒了不行?   吳不賒冷笑:「你放心,他們拿不出春曉。」   魔族窮,人族富,魔族對人族的戰爭,不論用什麼名目,其實歸根結底就兩個字:掠、奪。因此,人族畏懼戰爭而魔族喜歡戰爭,吳不賒的王令一出,屍蓮國大小上百族群,人人歡呼。半個月時間內,四十萬大軍齊聚屍蓮城。吳不賒讓花長眉領人在屍蓮城周圍虛張聲勢,自率大軍繞道天馬原,悄悄由牛邑關進入山陰國。   牛邑關南下三百里,是山陰國的望山城。望山城正卡著山陰國與趙國的邊境,出望山城,便是一望無垠的趙國大平原,從望山城打進趙國,將會給趙炎一個巨大的「驚喜」。   吳不賒大軍還未到牛邑關,花長眉送來消息:趙國派了一個龐大的使節團來屍蓮城,沒有春曉,卻送來了三百美女,外加價值百萬的鹽、茶、絲綢、瓷器,希望能打動吳不賒,不要發動戰爭。   吳不賒冷笑:「告訴那使節,我只要春曉,至於其他東西,我自己會去拿。」他明白趙炎的心思,有了四大金剛,趙炎肯定不再畏懼屍蓮國,但在打服楚國、滅掉追風國完成霸業之前,暫不想與屍蓮國開戰。趙炎需要時間,可吳不賒不會給他時間。   馬鞭一指,四十萬大軍轟隆進關,滅天神魔已完全熟悉自己的鋼鐵身軀,邁開大鐵腳,跟隨大軍前進。它一步六丈,一個時辰能趕一百五十里,比馬還快。它走三個時辰,差不多就夠屍蓮軍精騎趕一天。   趕到望山城下,那望山城守將有種,對著望不到邊的屍蓮國鐵騎,竟仍敢頑抗,不肯開關投降。當然,他心裡有倚仗,望山城是山陰國防禦趙國的第一道關卡,城牆高大險峻,以前也有過衝突,趙國從來也沒能打下過望山城。魔族的攻城能力是眾所周知的差勁,趙國尚且攻不下望山城,魔族行嗎?人再多又有什麼用?騎兵攻城?別搞笑了,騎馬撞牆啊?   不過他馬上就笑不出來了,山背後轉出一個超級巨怪,高若山嶽,青面獠牙,咆哮如雷,手中一根大棒子,就如一根擎天柱。它走到城前,一聲咆哮,大棒高舉,一棒砸下。那守將的感覺,天崩了,地裂了,然後安靜了,因為他死了。   過了望山城,看著眼前一望無盡的平原,吳不賒一臉獰笑:「衝進去,所有的財產、女人都是你們的,敢抵抗者,殺無赦。」   四十萬大軍如炸堤的洪流,咆哮著洩進趙國廣闊的腹地,所到之處,屍橫盈野,血流遍地,敢於抵抗的男子通通殺光,女子、財物通通搶光。   花逐天等人把最美的女子獻給吳不賒。吳不賒冷眼向天,輕聲低語:「西門小姐,你莫怪我,我不會凌辱你趙國的姐妹,但她們必須為趙炎的無情、愚蠢付出代價。」他抬首看向南方,冷笑,「趙炎,你不是很會玩弄陰謀嗎?這次我看你還有什麼陰謀可以玩?」   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的陰謀都只是笑話。事實上,得到消息的趙炎幾乎就要哭了:春曉,哪裡還有春曉?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第八十三章 暴虐   趙國作為五霸之首,潛力驚人,雖然兩敗於吳不賒手中,喪失了大量精銳,這次會獵楚國,又帶走了四十萬大軍,可在國內仍有幾十萬軍隊。不過這些軍隊散佈全國,是各地的守衛部隊,加起來的總量不少,單獨一城一地,不過幾千或萬餘人。其中,有兩處兵力相對集中的,一是面對屍蓮國的西北邊境,有七八萬邊軍,是真正的精銳;再就是守衛京城的衛戍部隊,也有兩三萬人。如果這兩支人馬湊在一起,加上一些地方守衛部隊,倒是可以和吳不賒打一下。   可惜吳不賒是從山陰國殺進去的,這把刀來自趙國的後背。而趙國那些邊軍,那只還算強有力的手,卻還遠在西邊數千里之外。吳不賒大軍入境千里,他們那裡還毫不知情。其實,即便他們得到這個消息,也不敢回師來救,花長眉還在邊境上耀武揚威呢,而且還不是虛張聲勢。魔族全民皆兵,哪怕是不入流的雜兵,上了馬也是勇士。家中有虎,門外有狼,邊兵哪裡敢動。至於悲歌城的衛戍部隊倒是得到了消息,可也不敢動,唯一能做的,就是飛馬急報御駕親征的趙炎,同時加強城防。   近萬的守備部隊,對陣吳不賒的四十萬魔族精騎,就如一隻羊對上了一群狼,一個照面,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不過吳不賒進軍的速度並不快,一天前進不到兩百里,但十餘天時間,也深入趙國腹地兩千餘里,沿途所經,便如蝗蟲過境,一掃而空。   這日斥候來報,前面便是雙陽城。雙陽城是趙國北面鎖鑰,溝通南北,地居形勝,是趙國北地第一大城,有人口二三十萬。雙陽太守鮑信,出身鮑家。管家出將,鮑家出相,這鮑信還真當過一任國相,為人清廉,聲譽俱佳,是趙國有數的名臣。雙陽因地勢重要,本有守軍近兩萬人,聽得屍蓮軍入侵的消息,鮑信將附近守軍盡數調入雙陽,又招城中青壯數萬,發給兵器,這時竟號稱擁有了二十萬大軍,要死守雙陽。   吳不賒得報冷笑:「管、鮑、西門,趙國三大世家,管家和西門家人物我都見識過了,再來領教這鮑家有什麼奇處,能世出相國。」當天,屍蓮軍在城外紮下大營,沒有攻城。夜間,鮑信竟派了使者來,趕著一百頭羊,二十頭豬,說是來勞軍。   吳不賒聽了大笑:「這倒有趣了。讓使者進來!」   使者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蠟黃的一張臉,瘦得皮包骨頭,恍似病了二十年的癆病鬼,又生似一輩子沒吃過一餐飽飯。   賣相不佳,精神卻好,見了吳不賒,來人微微一揖,道:「傳聞大王以四千兵起家,白手奪國,英明神武,人所共欽。然我主待大王不薄,處之以誠,待之以禮,持之以信,守之以仁,表之以義,大王卻仍起兵犯我國境,掠我財物,傷我子民,此禮乎?誠乎?信乎?仁乎?義乎?」聲音高亢,兩眼炯炯發光,那種氣勢,如挾山嶽而臨北海,居雲端而睥下獠。   這種人,吳不賒還真見過,自以為讀了幾句書,站在道義的高度,卑公侯而輕王者,氣裂雲天。這種人,你若和他爭,無論如何都是爭不過的,他也盼望你和他爭。可惜吳不賒不是君子,他就一奸商。他哈哈一笑,斜瞟著那使者:「什麼乎啊乎的,我力氣大,大耳刮子想扇你就扇你,怎麼著?你是不是想哭?」   這叫一個不講理,那使者面紅耳赤:「大王以我趙國好欺乎?待我主回兵,百萬大軍雷霆而下,到時粉身碎骨,可就悔之晚矣。」   「百萬大軍啊!」吳不賒點頭,「趙國是湊得出來,不過要快,別等我吃飽喝足了才來,不然可就太晚了。哦,學你的,是晚矣!還有這雙陽城,你家大王就是能飛,也是晚乎!晚矣!」   他語帶譏笑,那使者神色反平靜下去,長揖為禮:「雙陽願獻上金珠百萬,絕色美女十名,還請大王秉好生之德,放過雙陽城百姓。」   還能屈能伸啊,難怪派了他做使者。吳不賒嘿嘿一笑:「金珠百萬,美女十名,都在這雙陽城裡吧,我要你獻什麼?明日打破城池,我自己不會去取嗎?」   那使者臉上變色:「到底要如何,大王才會滿意?」   「春曉。」冷笑從吳不賒臉上斂去,看著那使者的眼光有若刀鋒,「拿到春曉,立刻退兵。」   不可能還有春曉,站在他面前的,似乎不是這個雙陽城的使者,而是趙炎,是西嶽帝君,是十九王子。他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的無情,將換來他怎樣的冷酷。   「春曉已毀,請大王……」   「拖出去。」不等他說完,吳不賒斷然揮手,小四手揪了那使者衣領便拖了出去。   「春曉已毀,春曉已毀。」吳不賒兩眼向天,臉凝寒冰,「那我先毀了趙國,再毀了天界。老天爺,如果你沒聾,你就聽著,毀了春曉的人,永遠等不到下一個春天,我說話算數。」   次日,大軍在城下擺開,先射書上城勸降。城頭一人,峨冠博帶,被眾將圍著,看了書,一把撕碎。吳不賒眼尖,看清那人面相,竟就是昨夜那使者。他一時恍然:「昨天那乎啊乎的乾巴猴子竟然就是鮑信,竟有膽子冒充使者來我軍中探營,好膽識。鮑家出相,果然名不虛傳。」   吳不賒打馬出陣,哈哈一笑:「原來昨夜竟是鮑太守當面,倒是本王眼拙了。鮑太守既有如此膽識,當知你我實力相差之懸殊,何不開城投降,以免多有殺傷?」   鮑信昨夜像個癆病鬼,這會兒大袖高冠配著瘦臉,卻是古意盎然。他厲聲道:「屍蓮王住口!我為大王守土,城存我存,休言降字,免污我耳。」   是個強的,能看出來。吳不賒冷笑:「鮑太守鐵骨錚錚,本王佩服,不過你骨頭再硬,也撐不起這雙陽城。」   鮑信眼發厲光:「你便折了我骨,我骨頭茬子也要戳在雙陽城上。」   「好!」吳不賒大笑,抽身後退,「攻城,把鮑老兒的骨頭給我打折了,看他的骨頭茬子當不當得錐子用!」   屍蓮軍閃開正面,滅天神魔從後陣大踏步上來。早在打破望山城時,吳不賒軍有滅天神魔這種鐵甲巨怪的消息便已傳了出去。鮑信早有準備,在城頭布了近五十具床弩,配備火箭,床弩裝填困難,直等到滅天神魔離城門三十丈左右,大鐵棍伸出基本上都夠得到城樓了,鮑信才下令放箭。   床弩力大勁急,射擊的聲音不是「嗖嗖」聲,而是「嗡嗡」聲。五十具床弩同時發射,但聞「嗡」的一聲,恍若雷鳴,五十支巨箭已齊嶄嶄釘在了滅天神魔小山一般的身體上。床弩不像弓,雖然射得遠破壞力也大,但精準度不如人意,可滅天神魔的身子實在太大,距離也近,所以這五十支巨箭全都射中了。巨大的穿透力讓弩箭釘在了滅天神魔身上,但滅天神魔身上的鋼板厚達數尺,床弩力再大,想要穿透數尺厚的鋼板,那也是幻想。不過五十支巨箭同時射上身的力量也著實驚人,竟讓滅天神魔身子往後大大仰了一下。   吳不賒嚇了一跳,生怕滅天神魔會仰天一跤栽倒。他還沒想通,滅天神魔身具百萬魔力呢,五十支弩箭有多大力道啊?每支一千斤也不過幾萬斤,怎麼能射動滅天神魔?他卻沒去想,滅天神魔是在往前走,又不是對敵,怎麼可能把百萬魔力全提起來。而且像滅天神魔這樣的巨怪,走動時重心的調整非常重要,十幾萬斤的體重呢,重心若調不好,一支箭就能將其射倒了,所謂四兩撥千斤,就是這個理兒。   還好,滅天神魔並沒有倒下,雖然身上插了五十支箭,弄成鋼鐵豪豬,卻沒受什麼損傷。床弩射出的是火箭,釘在滅天神魔身上燒也沒用,滅天神魔是鋼鐵身軀,不是木板。雙陽城頭上一片吸氣之聲,吳不賒則是咧嘴大笑,也更佩服當日設計製造四大金剛的那人,能想出四大金剛那樣的鋼鐵戰爭怪物,真正是天才的腦袋。   上床弩再射,已來不及,便再射估計也沒什麼用。鮑信瘦臉緊繃,死死盯著滅天神魔,在他眼光裡鐵定已將滅天神魔毀滅一千次了,現實中他卻是半點兒辦法也沒有。雙陽城中不乏高手,有五六個人飛起來,長兵短器,法寶靈符,下雨一般往滅天神魔身上招呼,都沒用。說句不好聽的,所謂的玄功術法,看上去威風,論真實的力量,其實還很難及得上一支床弩。床弩能深深扎進滅天神魔體內,這些玄功高手的刀劍卻只能在滅天神魔一身鋼甲上留幾個淡淡的印子。   對這些傢伙,滅天神魔不理不睬,便如獅王無視齜牙的蟑螂,走到離城門十丈左右,擺一個弓步,逆天棍揚起,「嘿」的一聲,照著城門猛捅過去。   在望山城,滅天神魔一棍砸塌了城樓,卻也把逆天棍砸成了大彎弓,所以這會兒吸取了教訓,改砸為捅。   「轟」的一聲巨響,木屑飛濺中,厚重的城門被捅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城樓上一片絕望的驚呼聲,圍著滅天神魔的幾個玄功高手抓狂了,更是亂砸亂砍。吳不賒火了,調一千強弩兵上來:「射!」   一千強弩集中攢射,可不是說著玩的,那些玄功高手更沒有滅天神魔那樣的強悍軀體,霎時便被射下來三四個。剩下兩個躲在滅天神魔身後才算逃過一劫,也不敢再齜牙了,急急飛回了城中。   滅天神魔是個好員工,一直專心致志做自己的事,一棍把城門捅了個窟窿,覺得窟窿還不夠大,再捅,連捅幾下,城門捅成了篩子。他再上下一砸一掃,城門徹底倒塌,任務完成,滅天神魔向後退去。   雙陽雖是大城,城門洞也不過三丈來高,滅天神魔進不去。其實就算是雙陽城的城牆只到滅天神魔的胸部高,若是個人,這樣的矮牆撐手一跳就能過去,但滅天神魔卻不行,他的身子實在是太笨重了,只能繞城而走。   「殺進去!」花擺尾一馬當先,殺進城去。屍蓮兵精騎嗷嗷叫著蜂擁進城。   吳不賒冷笑:「鮑信骨頭是硬的,膽識也有,眼光卻差點兒。在滅天神魔這樣的戰爭怪物面前,什麼樣的堅城都守不住。」   但他錯了,鮑信早知吳不賒手中有滅天神魔這樣的鋼鐵巨怪,也知道城門保不住,甚至集中床弩摜射也僅僅是抱著僥倖的打算,能射倒滅天神魔固然好,射不倒燒不毀也無所謂。鮑信真正的決心體現在城裡,城中大小街道,早被鮑信改得亂七八糟,到處是障礙。花擺尾的騎兵衝進城門,發現眼前根本沒有路,只有東一堆西一堆的磚石,以及磚石屋宇後如野蜂般的冷箭。騎兵好不容易衝到近前,迎面而來的卻是炸窩狂蜂般的刀槍,攻擊是那麼的密集,那般的不要命。   城門很輕鬆就進去了,可每掃清一條街道,屍蓮軍都要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逐屋逐巷地爭奪,每一寸土地都要沾上鮮血。整個雙陽城好像瘋了,參戰的不僅僅是軍隊,老百姓拿一塊磚頭也敢拚命。雙陽的百姓不可能都是天生的戰士,也不可能一城人都是瘋子,之所以這樣,根子在鮑信身上,是鮑信強有力手段組織的結果,也是鮑信個人魅力的體現。   「難怪鮑家世出相國,果然了得。」吳不賒再一次感慨,卻也激起了心中的怒火,「攻擊!殺!只要出現在你們眼前的,不管男女老幼,統統殺掉。」   屍蓮軍更加瘋狂地進攻,雙陽城軍民則不惜一切地決死抵抗。   五天時間,雙陽城百姓被殺十餘萬。屍蓮軍在付出了兩萬多人死傷的代價下,終於奪取了大部分城區。雙陽城餘下近二十萬軍民百姓被困在城西一片不大的區域內,人員集中,抵抗的烈度成倍提高,見了血,即便從未受過訓練的百姓也變成了勇敢的戰士。   如果要奪下城西,徹底摧毀雙陽城軍民的抵抗,至少還要五天以上,己方付出的死傷也不會少於三萬,吳不賒已經被徹底激怒了,不論付出任何代價,誓將鮑信挫骨揚灰。時間,多得是,他本來就是在等趙炎回軍。兵員,更不成問題,當日因為出兵名額太少,下五族和其他小族都有了意見,甚至天馬族都在暗裡埋怨。出兵多,得到的好處也多,強盜還要限制名額,能沒意見嗎?這會兒只要一個召兵令回去,不說多,再召四十萬步騎兵,輕而易舉。   「進攻,一刻不停地進攻!他骨頭硬,我就偏要用他的骨頭來磨粉。」中軍帳內,吳不賒揮手怒吼。上三族十萬軍隊的統帥熊怒川站了出來,道:「大王,我有一計。」   「你說。」   「大王當日火燒青馬城,一戰而定江山。這會兒鮑信已被圍在城西,何不也放一把火?」   這主意狠辣啊!吳不賒大喜:「好計,就交給你,多堆柴草,不夠就拆了城中的房屋,鮑信骨頭硬,我燒化了他。」   攻擊暫停,熊怒川收集柴草,堆在城西,果然拆了不少屋子。吳不賒令人射書給鮑信,進行最後一次勸降。   鮑信回書:有死鮑信,無降城守。   吳不賒狂笑:「好,算你有種。點火!」   「遵令!」熊怒川轉身欲出。忽然,一人閃身而入,攔著熊怒川道:「慢著!」   白衣如雪,玉容如花,來的,居然是顏如雪。   「如雪?」吳不賒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   吳不賒見熊怒川在一旁發呆,揮手道:「明天再說,你先下去。」   熊怒川依言退下,轉身撞在一個人身上,是小四兒。小四兒直勾勾看著顏如雪,竟是看傻了,被熊怒川一撞才清醒過來,頓時就大叫起來:「什麼人?來人啊!抓刺客。」原來,他為顏如雪美色所迷,顏如雪進來,他沒有攔,吳不賒與顏如雪的對話,也一個字沒聽進去。   吳不賒哭笑不得,一腳把他踢飛出去:「滾蛋!」小四兒面紅耳赤,滾了出去,倒是惹得顏如雪「咯咯」嬌笑。   「還笑!」吳不賒摟住她,先狠狠親了個嘴兒,親得顏如雪軟倒在他懷裡,始才問道,「好寶貝兒,你怎麼來了?國中有什麼事嗎?」   「沒事,我只是擔心你這邊,所以趕過來看看。」   「我這邊要擔什麼心?」吳不賒笑,「對了,呆會兒讓你看一個大殺器,不過也不要著急,先試了你家相公我的小殺器再說。」   顏如雪坐在吳不賒膝上,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大袖輕垂,素手如玉。吳不賒一手摟著她的腰,另一手自然不會老實,顏如雪粉面含霞,櫻唇微喘,卻捉住他作怪的手道:「哥,等會兒。」看她神情有些不對,吳不賒停手道:「怎麼了?」   「哥,我上次和你說過,你從戮妖谷脫險那次,西門小姐去過一次追風城。」   「你說過,怎麼了?」   「西門小姐在城中住了幾天,晚間都是我陪著她。我兩個抵床夜話,有一晚一直說到天差不多亮了才睡呢。」   「呵呵。」吳不賒笑道,「哪有那麼多話說,都說些什麼呢?」   「什麼都說。有一晚,我們說到了英雄。」   「英雄?」吳不賒倒是很奇怪,兩個小女孩子,不談胭脂水粉,說什麼英雄啊?   「是,英雄。」顏如雪點頭,「每個女孩子的心中,都有一個英雄,在她遭受磨難的時候,總會在心裡幻想,她的英雄會挎著寶劍騎著白馬飛到她面前,替她擋住一切的災厄,帶她去開滿鮮花的遠方。」   「倒是會做夢。」吳不賒微笑著,輕刮顏如雪的小鼻子,「你的英雄是誰啊?」   「是你。」顏如雪毫不猶豫地回答,癡看著他的眼眸裡柔情如水,「哥,你就是我的英雄。」   雖是在意料之中,吳不賒仍覺心下感動,親著她柔嫩的唇,只想就這麼含在嘴裡,永遠都不要鬆開。顏如雪伏在他懷中,輕輕的歎息裡淌著無盡的幸福:「每個女孩子都有她夢想中的英雄,卻並不是每個女孩子在遇到災厄時都能盼到她心中的英雄,我何其幸運,遇到了哥。」吳不賒擁住她,不說話,心中一股熱血在激盪:這是我的女人,天塌下來,我也要替她擋著。   「哥,你知道西門小姐心中的英雄是誰嗎?」   「啊?」吳不賒愣了一下,「不知道。」西門紫煙那樣的女孩子,什麼樣的男子才能走進她少女的春夢裡啊!   「是你呢。」顏如雪抬頭,笑瞇瞇地看著他。   雖然早聽說西門紫煙對他有好感,但吳不賒也真沒敢往這方面想,聽了這話,心中著實跳了一下,可不敢應聲,只往顏如雪眼裡看。面對的也只有是顏如雪,若換了葉輕紅,吳不賒立馬就會否決,說西門紫煙喜歡他,打死都不會承認。葉輕紅若說這話,絕對屬於誘供,顏如雪不是這樣的人,不過女人吃起醋來,那個瘋狂,再正常的女人也會變得不正常,還是小心點兒好。   顏如雪「撲哧」一笑:「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怎麼,樂傻了呀?」   「不是。」吳不賒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怎麼會是西門小姐心中的英雄?這不可能!」   「是真的。」顏如雪輕撫他的臉,目光癡迷,「那天晚上,西門小姐和我談起你的事,說你為了微雨去雲州,趙炎中途改主意後,拒絕接應,你居然獨力把雲州遺族接了回來。後來為了我,更又率獸兵兩敗趙軍。說起這些事,西門小姐滿是羨慕,說,你就是我的英雄。後來我就問她,她心中的英雄是誰,她沒有吱聲,可我看得出來,哥就是她心中的英雄。」   「瞎猜的啊!」吳不賒搖頭,心中有點兒失落,「那個作不得數。」   「西門小姐喜歡你,這一點是肯定的。像西門小姐那樣的女孩子,她喜歡的人,必然就是她夢中想嫁的人。」   這話倒是有理,像西門紫煙那樣驕傲的女孩子,愛上的,必然是她夢中所想的,否則她就不會愛。   「你為她費盡心力采春曉,她會非常開心,可如果她能醒來,看到無數趙國百姓為她而死,她會怎麼想?」   吳不賒身子猛然一僵,沒有吱聲。   顏如雪感覺到他脖子的僵硬,站起身來,到他背後,輕輕捏著他的肩:「哥,我感覺,這段時間你太緊張了。你可知道,以前的你,在我眼中是個什麼樣子的嗎?」   她扶著吳不賒腦袋,輕靠在她胸乳上。她雙乳不如葉輕紅、林微雨那麼豐滿,但雨露澆灌後,異常挺聳,靠上去非常舒服。吳不賒閉上眼睛,笑道:「什麼樣子的?」笑得有些僵,心中好像還是有個東西在梗著。   「像街市上的小老闆。」   「真的嗎?」   「真的啊!」顏如雪笑,「我發現你性子特別平和,手下雖然妖怪、獸人什麼都有,你卻沒有半點兒暴戾之氣,無論對人對妖,無論面對什麼事,你總是笑呵呵,一副萬事好商量的樣子。街面上的小老闆不就是這樣嗎?不論什麼人,不論買不買,總是笑臉迎人,價格也好商量,高點兒低點兒,都行。」   「倒也沒錯。」吳不賒一笑,「我本來就是東鎮上的一個小老闆啊!」   「但這些日子你卻變了。」顏如雪輕輕歎息了一聲,「上次從天庭回來後,我就感覺到你變了,再不像以前那麼平和,心中滿滿的都是殺氣。」   她輕輕揉著吳不賒的太陽穴:「哥,我喜歡以前的你,喜歡你在任何人面前都笑嘻嘻的樣子。其實,就西門小姐來說,她也喜歡你那個樣子。她曾和我說過,說你有時候很像個奸商,但不惹人厭,你的斤斤計較,笑裡藏奸,有時候反給人一種很溫馨的感覺。」   哪有奸商會給人溫馨感覺的,當然,如果喜歡上這個奸商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吳不賒倒又回想起初見西門紫煙的情形,那個像太陽般耀目的女孩子。   「哥,放鬆點兒。」顏如雪俯下頭,臉貼著他的臉,她的臉微微有些涼,卻像絲一般得滑,「這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你再怎麼生氣也氣不過來,再怎麼恨也恨不過來。西門小姐的遭遇,確實讓人憤怒,但我還是希望你能保持以前的心態,不希望你因為憤怒、仇恨而改變自己。」   她柔柔的聲音如溫潤的春風,吳不賒心中那硬硬的一團,竟慢慢軟化了下去,捂著臉,重重擦了兩把,好像搓掉一層硬皮,長長吁了口氣,道:「是,我這段時間確實好像變了好多,你不說,我倒沒去想。其實現在想來,也不完全是為了西門小姐,真要說起來,西門小姐這件事,只是個引子。」   他看著窗外,遠遠的天空湛藍青碧,淡淡地飄著幾朵白雲,讓人悠然神往。   「打小的時候,就聽人說神仙,羨慕神仙,崇敬神仙,長大了,這種心態有增無減。我承認我是個奸商,但再怎麼奸,心中總有個底線,總覺得,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冥冥中,必然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凡事不能太過分。但自從追風子道長將我引進玄門,尤其雲州遺族這件事,讓我一步步接近天界,接近神仙,越靠得近,越看得清楚,就發現越不是那麼回事。直到這一次,上了天,逆了天,天界的面紗徹底揭開,神仙的臉面徹底擺在我面前。」他閉上眼睛,一個個字好像有千斤那麼重,「天界不乾淨,神仙很骯髒,我心中突然就沒了底。神仙也靠不住,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靠得住?仙佛也不可信,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人相信?」   「哥。」顏如雪抱著他的頭,卻不知要怎麼安慰他。   「你放心。」吳不賒反手抱過她,「你不說,我沒去想,你一說,我也想清楚了。」他埋首顏如雪胸前,深深地呼吸,少女淡淡的乳香沁人肺腑。   「沒有神仙,沒有天堂,但這世上,有我的愛,還有愛我的人。」他的眼光清亮晶瑩,「我只為愛我和我愛的人活著,其他的人怎麼樣,我管不著,更不必為他們失望或者惱恨。」   「對。」顏如雪用力點頭,一臉欣喜。   「不過誰犯到我身上,誰敢傷害我愛和愛我的人,我也一定要他付出代價。」   「嗯。」顏如雪再次用力點頭,這次她在吳不賒眼中看到的,只是殺氣,卻不是暴戾。   男兒當有殺氣,那是志士血,英雄膽,但不能暴戾,暴戾的不是英雄,而是屠夫。   次日,吳不賒命令撤開雙陽城南門一線的兵力,卻在北面放火。大火一起,雙陽軍民立時慌了神,探查到南門居然無兵,死戰之心頓時崩塌,爭先恐後地從南門逃了出去。吳不賒聽了哈哈大笑,下令不必追殺,放任百姓逃走。   顏如雪看他笑得爽朗,心中甜蜜,依在他身邊,道:「哥,我最喜歡聽你這樣笑了。」   吳不賒低笑:「我卻最喜歡聽你……」話沒說完,顏如雪早猜到他要說什麼,俏臉羞紅,狠狠掐住了他腰間的軟肉:「不許說。」   吳不賒吃痛,慌忙求饒:「不說,不說,但晚間要聽……啊……」他先叫上了。   原以為鮑信也隨著百姓一起逃走了,誰知沒多久,熊怒川竟押著鮑信來了。吳不賒一問,才知道這傢伙竟坐在南門大街口,彷彿在等著被抓。   吳不賒苦笑:「我說鮑太守,你是不是屬驢子的,一定要撞死在南牆上你才甘心?」   「無論如何,我要感謝大王讓開南門,放雙陽百姓一條生路的大德。」鮑信行了一禮,抬起頭。苦戰數日,他蓬頭垢面,一臉憔悴,眼光卻仍堅定平靜,正了正衣冠,道:「我為雙陽太守,守土有責,任何人都可以走,但我不能。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若是昨日,吳不賒說不定會立馬讓人將鮑信釘死在雙陽城頭,這會兒心中沒了那股暴戾之氣,對鮑信的風骨倒多了三分佩服。他哈哈大笑:「行啊,那你就一個人繼續守城吧。」   吳不賒喝令撤出太守府,任鮑信呆在城中,吩咐不要理他,也不必傷他。花禿尾率一萬人守城,替屍蓮軍守住後路,大軍繼續向前推進。不過軍令有所改變,搶錢搶物搶糧可以,但盡量不要殺人,至於搶女人,吳不賒想了想,沒有下令阻止。不讓搶女人不太現實,但傳下嚴令,搶到的女人絕不許殺害。很多屍蓮兵野蠻,搶到女人,強姦過後就一刀殺了,嫌帶著麻煩,反正前面還可以搶。有了這條令,被搶的女子至少能保得一條命。   過了雙陽城,算是真正進入了趙國的核心腹地。趙國是大國,大城也非常多,也非常繁華,但如雙陽這麼堅決抵抗的,卻一座也沒有,雖然不說望風而逃,但只要滅天神魔一出,一棍捅破城門,守軍的意志基本上也就崩潰了。如果沒有吳不賒那條只搶不殺的令,趙國萬里江山,必成血海。   雙陽城距悲歌城還有一千多里,吳不賒也不著急,讓屍蓮兵慢慢地搶著,慢慢趕路,慢慢等趙炎回軍。   就在吳不賒打破望山城攻入趙國腹地的同一天,趙炎達到了他人生中的頂峰,他接到了楚王的順表,楚王願奉他為霸主。楚王的順表意味著以前五霸並立的格局徹底改觀,人界從此只有一個霸主:趙國。   只是狂喜的趙炎沒來得及喝下第一杯慶功酒,屍蓮軍入侵的戰報便來了。趙炎狂怒,立即回軍。與他一起回軍的,不僅有燕、齊二十萬大軍,還有吳國十萬精兵和楚國奉令助戰的十萬精銳。四大金剛,加八十萬大軍,趙炎意氣飛揚。他想的,已不是擊退屍蓮兵的進攻,而是要攻入屍蓮國。滅掉屍蓮國還不是他的最終願望,他要挾五國之兵,橫掃魔界,創立不世之功,成為萬世仰望的一代英主名王。   他並不知道,吳不賒一直在等著他,非常耐心地等著他。   吳不賒攻下太息城後,終於等來了趙炎回到悲歌城的消息。   「這小子,真是比烏龜還慢哪!」吳不賒發了一番感慨,下令大軍就地駐紮,靜等趙炎率大軍來接戰。   太息城也算得上趙國有名的大城,距悲歌城不過三百餘里,快馬半日可至。吳不賒卻不走了,急得花逐天等人跺腳,卻不敢問。屍蓮國與趙國大戰無數次,屍蓮國有佔上風的時候,卻從來沒有哪一次能深入趙國腹地數千里。如此輝煌的戰績,給吳不賒頭上那頂本來就已耀眼奪目的王冠更蒙上了一層眩目的光彩。在四十萬屍蓮兵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跟著王的馬鞭,其餘的不必多問。   吳不賒停軍不前還有顏如雪的因素。屍蓮軍一路掃蕩,雖然殺的人少了,可擄掠的女子卻非常多。每夜紮營,屍蓮兵的淫笑,被淫辱的趙國女子的哭叫,非常得刺耳,讓顏如雪很不舒服,可她又不能阻止。雲州遺族久處魔界,對魔族心性知之甚詳,人類所謂的仁義道德,在魔界是完全行不通的。魔界信奉弱肉強食,弱者喪失一切,強者佔有一切,擄掠別人的妻女,強姦她們,讓她們傳宗接代,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任何人都不能阻止,當然,以吳不賒的威望,如果硬不許士兵擄掠、凌辱女子,也可能做得到,但會喪失軍心,會有可能打敗仗。既不許殺人還不許搶女人,還出兵做什麼啊?   顏如雪是善良的,但也沒天真到讓自己的丈夫打敗仗的程度,面對這一切,她只有忍著。不過吳不賒發覺了她的不開心,也不好說讓屍蓮軍管住他們下面作惡的玩意兒,便只好駐軍不前,少掃蕩幾座村鎮城池,少搶些女子。   顏如雪來找吳不賒,當然不是一個人,林微雨、葉輕紅她們不可能放心的,跟隨顏如雪來的,有駝玉兒這個永遠的尾巴,八名女妖、五百名母妖獸。這些母妖獸可不是等閒之輩,都是葉輕紅一手訓練出來的,不但人手一具強弩,且個個身高力大,凶悍善鬥。本來妖獸要穿越趙國有些風險,可母妖獸有個便利,雖是獸頭,卻是女身,頭上戴一頂紗帽,別人便看不到頭臉。而女子出門戴紗帽也是很正常的事,也不會有人懷疑。   除了這些,牛八角還給顏如雪配備了三千狼兵。狼兵穿山越林,遠遠跟隨顏如雪一行,萬一有警,一聲招呼便可撲出來;無警,則選偏僻處繞行,即便有人看見,也不會想到這些強壯的野狼居然是保鏢。   顏如雪無驚無險地到了吳不賒身邊,這些保鏢似乎是失業了,但隨著趙炎大軍回歸,這些母妖獸又有了任務。林微雨、葉輕紅關心戰局,精選了十五萬獸兵,由牛八角親自率領,遠遠跟在趙軍背後。牛八角很快便與駝玉兒統管的母妖獸接上了頭,以母妖獸配合狼兵,在山林中建立了一條極為隱密的聯絡通道。   只不過吳不賒有滅天神魔在手,並未想過要獸兵幫忙。趙炎的實力看上去嚇人,四大金剛、八十萬大軍,細分起來,也不過如此。吳不賒確信,九魔合一的滅天神魔完全可以對付得了四大金剛,沒了四大金剛,趙炎實力便會削弱一半。八十萬大軍,一半是四國聯軍,燕、齊、楚是受趙炎脅迫的,即便是吳國,也不一定會替趙炎出死力。只要四大金剛失利,四國聯軍立馬就會離心離德,趙炎實力又削弱一半。剩下的就是四十萬趙軍,這四十萬趙軍倒是會出死力,可惜的是,能夠貨真價實地與屍蓮軍精騎正面硬撼的,不過是那二十萬騎兵。至於那二十萬步兵,也就是湊個數消耗糧食,打起仗不過是一堆糞渣。   所以,在吳不賒看來,趙炎手中真實的力量,就是四大金剛和二十萬騎兵。屍蓮軍卻有四十萬,滅天神魔抵住四大金剛,四十萬屍蓮軍可以輕鬆擊潰趙軍,根本用不著獸兵幫忙。   趙炎雖回到悲歌城,卻沒有馬上率軍來攻,不是他不心急,是沒辦法。從楚國邊境急趕回來,好幾千里路呢,即便是趙國的精銳騎兵也是人困馬乏,更莫說那些步兵。還有八十萬大軍的糧餉,也不是說調集就能調集的。急如星火,直等了近半個月,趙炎才催動大軍趕來太息城。   這時,隨軍的大夫告訴吳不賒,有近萬的趙國女子懷孕了。吳不賒哭笑不得,顏如雪也無話可說。這能怪誰,真要怪,只能怪趙炎來得太慢。   吳不賒只得下令,查出懷了孕的女子統統集中,不再讓屍蓮兵糟蹋。說起來這事真的很無聊,吳不賒只有苦笑。顏如雪卻擔心另一件事,獸人與人類生下的後代,往往也是獸人,這些趙國女子生下獸人的後代,其實是一種悲哀,一生痛苦,還不如直接讓屍蓮兵禍害死了,那樣也會好些。   看顏如雪不開心,吳不賒道:「這事好辦,天界不是有濯妖泉嗎?斬了趙炎,要老十九送濯妖泉來,諒他不敢不送。喝了濯妖泉的水,生下的孩子也就正常了。」   真的喝了濯妖泉能生下正常孩子就一切沒事了嗎?看著顏如雪勉強擠出的笑臉,吳不賒咬牙:「我會讓趙炎生不如死,還有西嶽帝君和西門柔。趙女要恨,就去恨他們,不是他們做得絕,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第八十四章 金剛戰神魔   屍蓮軍是純騎兵,長於野戰,既不善攻城,也不善守城。趙炎大軍一到,吳不賒四十萬大軍出了太息城,在離城十里處擺下陣勢。   趙炎帶著八十萬五國聯軍,還有數十萬運送糧草的民夫,別說打仗,單讓這麼多人正常運轉起來,秩序不亂,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趙軍主帥是管平,管平名氣能力都不如管季,但能脫穎而出,也不是草包。他把大軍分為三撥,十萬趙軍精騎為第一撥,先與屍蓮軍接觸,不接戰,主要是警戒和戰場隔斷,避免大軍行軍途中遭受屍蓮軍的突襲。   第二撥是燕、齊、吳、楚四國聯軍。五大國中,燕、齊與趙仇怨最大,吳與楚也是世仇,而相對來說,吳與齊關係還行,燕與楚則是遙遠的盟國,於是管平把吳、齊兩軍擺在左翼。齊國的騎兵雖不如趙國,也算得上精銳,而吳國的輕甲步兵更是天下知名,都是擅長攻擊的部隊,擰在一起,便是管平左手的矛。   燕與楚放在右翼,燕國重步兵防守力天下第一,但移動緩慢。楚國多山多水,民悍勇,極富攻擊性,但缺乏馬匹,這樣的特性,使得楚軍近戰時的撕裂能力極為可怕,卻缺少深度擴充戰果的能力。燕、楚配合,燕軍扛住第一波攻擊,敵人稍疲,楚軍便可攻上去將敵人徹底擊潰。燕、楚配合,天下能破開他們的防禦陣地的,基本沒有,至少管平這麼認為,他們便是管平右手的盾。   左右兩手,一矛一盾,一攻一守,攻守兼備。趙國四十萬大軍自為中軍,戰局順利,吳、齊可配合進攻;戰局不利,右翼燕、楚也堅如磐石,不至於百萬大軍一體崩潰。百萬大軍一旦亂起來,自己就能踩死自己,這樣血的教訓可不止一起。管平或許不是那種驚才絕艷的名將,但就謹慎這一點來說,不比管季做得差。   太息城與悲歌城之間,距太息城一百五十里,還有一座太長城。管平的糧草大營便設在太長城裡,既不怕屍蓮軍偷襲,又利於就近補給。   斥候將管平大致的佈置報上來,吳不賒不免感慨:「百萬大軍,滴水不漏。鮑家相,管家將,盛名之下,果無虛士。」吳不賒便也絕了一個突襲徹底衝垮五國聯軍的心思,只待正面接戰,神魔對金剛,精騎對精銳。   管平先送了戰書來,吳不賒回書應戰。次日,兩軍百餘萬大軍在廣闊的平原上對陣,雙方擺出的陣勢,都有十餘里長。吳不賒將大軍也分為三部,熊怒川領右軍,花逐天領左軍,吳不賒自領中軍。花逐天的天甲重騎本是破鋒的不二利刃,但有了滅天神魔,天甲重騎便有些相形見絀了,雖不甘心,實力擺在那裡,只得乖乖呆在左軍。不過對面是趙炎右軍的燕國重甲長矛兵,這一點兒倒讓他異常興奮。   烈日當空,百萬大軍騰起的灰塵讓天空顯得霧濛濛的,吸一口空氣,滿嘴都是塵土,過得久了,動動嘴巴,有嚼著滿嘴沙子的感覺。   兩軍終於對陣,與一般的戰陣不同,趙軍陣前站著四大金剛,吳不賒這面,也站著滅天神魔,這樣的鋼鐵巨物對峙,給人一種遠古神魔對戰的感覺。未立即開戰,趙炎先遣使約見吳不賒。吳不賒冷笑:「這傢伙看來還想人模狗樣一番,倒要看他是怎樣一副嘴臉。」他打馬出陣,小四兒自率百騎簇擁。對面,數百騎簇擁著一輛馬車馳出,趙炎站在車上。趙國尚赤,趙炎著大紅袍,戴沖天冠,馬車急馳,大袖飄飄,激揚如火。   吳不賒見過趙炎三次。第一次在西嶽府,趙炎尚未登位,看上去便是個有些陰鬱的小白臉;第二次在天界,趙炎王位坐穩,志得意滿,卻還給人一種輕浮的感覺;而這一次,他借四大金剛之力,打服四國,成為天下霸主,登上了人生中的頂峰,皇皇霸氣,龍視虎顧,一張臉彷彿會發光,一舉一動,大氣磅礡。   如果站在不相干的立場上,吳不賒也會佩服趙炎。這小子雖然陰險了些,但智謀手腕,實非常人能及,至少吳不賒自認就絕對比不上。事實上,與趙炎對陣,吳不賒也每次都要吃癟。便是治國,趙炎精明強幹,野心勃勃,相對於吳妖王這個不思進取的甩手大掌櫃,也要強得太多。如果吳不賒只是趙國的一個百姓,趙炎絕對是他頂禮膜拜的英明神勇的大王,可惜吳不賒不是。吳不賒冷眼看著趙炎,恍眼中,似乎是在看一條赤練蛇,入眼的赤紅沒有帶給他絲毫的暖意,反是徹骨的陰寒。   趙炎馬車在百步外停住。他整了整衣冠,抱拳,長揖,人如玉,禮儼然,朗聲開口,這小子有玄功,聲音洪亮:「屍蓮王請了!孤有三問,請屍蓮王答之。」   不要聽,吳不賒也能猜到,趙炎的什麼三問,無非是標榜他的仁義,譴責吳不賒的無道,演一場戲而已。吳不賒本來還想看看他人模狗樣的嘴臉,但突然間就極度厭惡起來,猛然掏出百威鼓,趙炎話音未落,鼓聲轟然響起。   在趙炎的盤算中,吳不賒這個屍蓮王雖是未開化的魔族,好歹也是一國之尊,該有起碼的禮儀,而演這樣的戲,趙炎最是拿手。他相信必可羞辱吳不賒一番,以挫吳不賒的軍心。他卻不知道,屍蓮王是他的老對手吳妖王,更沒想到,吳不賒突然之間失去了耐心,竟然不肯假模假樣地跟他配合,而是耍起了流氓,竟然拿鼓聲來嚇他。就算是吳不賒,當日初聞百威鼓,也嚇一大跳,何況趙炎不過是略有玄功,哪受得了這種鼓聲。他被驚得「啊」的一聲往後急退,一個踉蹌,跌倒在馬車裡,一時間大是狼狽。   看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衣服也亂了,高冠也歪了,臉色也變了,邊上的侍衛更是亂作一團,一時間要多狼狽就多狼狽。吳不賒開心至極,哈哈大笑,馬鞭向趙炎一指:「趙炎,孫子,不要到你爺爺面前來演戲了,什麼三答三問,什麼仁義道德,別噁心了。告訴你,爺爺我的要求就是一個,春曉!拿出春曉,爺爺我就退兵;沒有春曉,爺爺就要揍你。上天我追你上天,下地我追你下地,天上地下,絕不會有你藏身之處。」   趙炎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雙眼惡狠狠地盯著吳不賒,那種眼光,陰冷、暴虐、殘酷,就像欲擇人而噬的毒蛇。這正是他的本性。   「我會將你碎屍萬段!」這話,像地底擠出的陰風,他的馬車隨即回轉。陣中戰鼓擂響,狂嘯聲中,一名金剛跨步出陣,卻是雷金剛。   上次吳不賒偷偷騷擾電金剛,電金剛空著手。此時,四大金剛手中卻都持了武器。雷金剛的是一根長柄金瓜錘;風金剛是一把巨斧,斧面跟象斧的差不多,柄就長得多了;雲金剛的是一隻獨腳銅人,銅人雙手合掌於頂,可砸可戳;電金剛的是一對鑭。四大金剛的兵器,估計都有萬斤上下,屍蓮軍這些日子雖然見慣了滅天神魔,但眼見著這麼大一個鋼鐵巨怪持著如此巨大的兵器一步步走過來,仍然引起了一陣慌亂。吳不賒暗暗搖頭,屍蓮兵勇悍不輸於趙軍精騎,軍紀卻是差得多了,心念一動:「滅天神魔,給我砸爛這小子!」   滅天神魔一聲怒吼,跨步而出,迎上雷金剛。   這樣的鋼鐵巨怪對戰,太驚人也太駭人,偌大的戰場,再無一人吱聲。甚至馬都不打響鼻了,同樣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一時間針落可聞。   兩個鋼鐵巨怪對視,雷金剛雙眼是兩粒獸丹,滅天神魔雙眼則是兩顆神魔丹,都是精光逼人,誰也不怵誰。突然間,怒吼同起,齊齊加快腳步,不等靠近,滅天神魔逆天棍已高高舉起,雷金剛金瓜錘也斜斜揚起。到得近前,滅天神魔怒吼聲中,一棍砸下,雷金剛金瓜錘則是斜斜迎上。   滅天神魔的動作,只比正常人慢一點點,其實也算快了,雷金剛比滅天神魔又要慢一點點,慢不多。如果是兩個人,這樣的兵器相交,不算慢,可從兩個鋼鐵巨怪手中使出來,同樣的速度,看上去卻要慢得多了。兵器太長了,六丈長的手臂,十餘丈長的兵器,掄一圈,那得有多遠的距離?一二十丈啊!別說還比一般人慢,就算是快些,要掃過一二十丈的距離,那也要時間不是?所以兩怪這一擊,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滅天神魔的大棍正好砸上雷金剛的錘頭,火光一閃,隨即便是「轟」的一聲巨響。那聲音,比吳不賒剛才敲那一下百威鼓還要響得多,真如天際炸雷。吳不賒離兩怪交鋒處有一千多步,仍覺耳中嗡嗡作響,不少馬匹更是驚得長立而起,嘶叫不絕。   兩怪都是全力出手,雷金剛的金瓜錘有八千八百多斤,比滅天神魔的逆天棍輕不了多少,但力氣就小得多了。滅天神魔身上近百萬斤魔丹巨力,豈是雷金剛比得的?棍錘相交,雷金剛手中金瓜錘脫手飛出,遠遠飛出數十丈開外,把地面砸了一個大坑。要知道是近萬斤的重量呢,又一飛幾十丈,豈是說著玩的?   兵器脫手,雷金剛自己也立腳不住,連連後退。他身子蠢大,雖有一雙數丈長的長腿,卻遠不如人那般靈活,退得兩步,第三步,腳就跟不上身子了,一個屁股墩就坐在了地下,把地面又坐出一個大坑,比金瓜錘砸出的還要深些。其實這也不奇怪,金瓜錘不到萬斤,雷金剛一個身子可有十多萬斤呢。   雷金剛不識得滅天神魔,滅天神魔靈體是九大神魔,卻是雷金剛的老仇人。眼見一棍震翻雷金剛,滅天神魔暢快至極,拄了棍,仰天狂笑。知情的,像吳不賒、大屍巫王還好一點兒,不知情的,眼見這樣一個鋼鐵巨怪居然這般狂笑,無不心底惡寒。   兩怪交鋒之前,趙炎一直信心滿滿。他的信心,不僅在於手中有五國八十萬聯軍,最重要的支撐還是四大金剛。雖然知道吳不賒也造了一個和四大金剛差不多高大的鋼鐵巨怪,他也並未放在心上。四大金剛是天界護法之神,乃是傾天庭之力,無數巧匠費了無數巧思才打造出來的,一般的國家,即便想模仿打造,也絕不可能有那麼精巧,更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威力。再說四大金剛有四個呢,滅天神魔才一個,四比一,還不穩勝。他卻怎麼也想不到,一個照面,雷金剛竟就敗了,不但兵器脫手,而且還被震翻在地。   趙炎滿臉的不可思議,連聲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管平就站在他旁邊,也是一臉駭然:「斥候說屍蓮國這魔怪能一棍塌城,我先還不信,卻原來是真的。」   被震住的還有五國數十萬聯軍。屍蓮軍歡呼聲暴起,趙炎一張臉一時間陰得能滴出水來。   雷金剛一招落敗,也是又驚又怒又懼,不敢再戰。他這樣的十餘萬斤的鋼鐵巨怪,一旦跌倒,想要爬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他靈體是神龍內丹,倒是不傻,身子一翻,也不站起,四腳著地就往後爬,想要先爬遠點兒再站起來。滅天神魔自然不會讓他如意,口中「哈哈」怪笑,手中逆天棍高高揚起,一棍砸下。   這一棍,便顯出身太高、臂太長的害處了,一個圈子掄下來,還要加十餘丈長的巨棍,用的時間實在是太多了點兒,滅天神魔砸的是雷金剛的腦袋,可真到落下來時,雷金剛大半截身子都爬出去了。這一棍,砸在了雷金剛的大腿上。「卡嚓」巨響,雷金剛的鋼鐵巨腿被砸斷了。他不知道痛,卻知道傷心,口中狂嚎不絕,手上加力,加速前爬。風、雲、電三大金剛也終於醒過神來,趕著忙兒來援救了,不過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   滅天神魔這一棍沒能砸中雷金剛的腦袋,也愣了一下,追上兩步,這一次吸取了經驗,給了一點兒提前量。雷金剛也不傻,一看情形不對,拐著彎爬起來,滅天神魔這一棍竟是落了空,先還打斷了一條腿,這會兒只撈著一陣風,用力太大,反把自己帶個踉蹌。他一時大怒,眼見雷金剛爬出了數十丈,邁開大步,幾步追上,猛然抬腳,一腳踏在了雷金剛背上。這一腳力大,踩得雷金剛一個嘴啃泥,一時掙不起來。滅天神魔得意至極,又仰天一陣狂笑,揚棍要砸,棍子抬起,要落下時才發覺不對。   哪裡不對了?他踩在雷金剛背上,腳離雷金剛腦袋已不過三兩丈距離,可他的逆天棍呢?十多丈長啊,怎麼砸得到雷金剛?他是得意忘形了,倒也不是白癡,一看不對,忙把棍子順過來,改砸為杵。雷金剛身子爬不動,腦袋卻是動來動去,滅天神魔戳了一棍沒戳中,煩了,照著雷金剛肩膀戳下去。這一下中了,「卡嚓」一聲巨響,把雷金剛身子戳得凹下去一個大坑,但沒能穿透。沒辦法,滅天神魔雖有百萬斤巨力,但棍頭太鈍,鑄成雷金剛身軀的又是精鋼,想要戳穿,沒那麼容易。   滅天神魔怒了,提棍在雷金剛身上一頓亂杵,把雷金剛一個身子杵得坑坑窪窪,卻戳不穿雷金剛身上精良的鋼板,他還急得哇哇叫。吳不賒在後面看了不免失笑,暗暗搖頭:「九大神魔身子蠢大,腦子看來也不是那麼靈光,唉!」   杵了這一陣子,另三大金剛到了。最先到的是風金剛,他巨斧高舉,怒吼聲中,一斧劈過來。滅天神魔杵不穿雷金剛身子,正自惱怒,眼見風金剛一斧劈來,大喜,捨了雷金剛,逆天棍一舉,迎著風金剛巨斧便掃了過去,又是「錚」的一聲巨響,火光飛濺。風金剛有了雷金剛的經驗,兵器握得緊,巨斧倒是沒有脫手,但斧刃質量不行,崩去了老大一塊。多大一塊呢?嘿嘿,若把吳不賒的身子鑲進去,估計是剛剛好。   兵器雖沒脫手,風金剛身子卻也受不了那般巨力,連退了兩步,還是有經驗,有準備,否則這一下也要和雷金剛一樣坐一個屁股墩,有了準備卻穩住了。他倒是個惜物的,看一眼被崩開口的巨斧,狂怒,暴吼不絕,揚斧再劈。這時雲、電兩金剛也到了,雲金剛銅人直戳,電金剛雙鑭齊砸,加上風金剛的斧,三般兵器一齊招呼了過來。   滅天神魔全然不懼,一聲怒吼,逆天棍橫掃,同時迎上電金剛的雙鑭和風金剛的巨斧。三般兵器相交,轟然巨響,火花飛濺,兩大金剛合力,卻仍是抵不住滅天神魔的百萬斤魔力,被震得踉蹌後退。倒是雲金剛佔了便宜,滅天神魔逆天棍對上了電、風兩金剛,雲金剛一銅人戳來,滅天神魔便沒有兵器可擋。他這樣的龐然巨物,身體移動困難緩慢,尤其又是在運力與電、風兩金剛拚鬥的時候,根本躲不開,只有挺起胸膛硬挨了雲金剛這一銅人。「卡」的一聲,雲金剛的銅人竟插進了滅天神魔的胸膛,深入數尺。   吳不賒在後面看得真切,大吃一驚,還好,滅天神魔不是人,身體裡面不是心肺等內臟,只是神魔丹。而且雲金剛這一下,也沒能完全把滅天神魔的身體戳穿,要想戳到神魔丹上,至少還要穿過兩層鋼板。   原來滅天神魔身上的鋼板不止一層,而是多層鑄造的,就好像人穿衣服,內衣、中衣、外袍,這樣子,一層層套起來。雲金剛這一下,戳穿了滅天神魔的外袍,中衣也破了一層,但還有一層中衣加內衣,最後才是鑲著神魔丹的鋼膽。   滅天神魔不是人,本來不必要像人穿衣服一樣,弄上這麼多件。但沒辦法,鐵山城的匠人沒有那麼高超的技巧,不能讓滅天神魔的身子一次成形。如果澆薄了呢,別說和四大金剛打,就滅天神魔自己的百萬巨力就會把身子擰斷,所以只能想了這麼個法子,層層澆鑄。   技巧是一個問題,鋼材的質量也是一個問題。滅天神魔百萬巨力,以逆天棍在雷金剛身上杵了那麼多下,雷金剛除了一身坑,小洞也不見一個。雲金剛只一下就在滅天神魔身上戳了個大洞,獨腳銅人有尖的觸角是一個原因,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滅天神魔身上的鋼板遠不如四大金剛身上的。   滅天神魔挨了這一下,也退了一步,獨腳銅人抽出,滅天神魔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大洞,大怒,暴吼如雷,逆天棍高舉,照著雲金剛當頭砸落。雲金剛倒也不懼,挺獨腳銅人相迎。風、電兩金剛才和滅天神魔拼了一招,知道滅天神魔魔力驚人,雲金剛一人之力,根本不是滅天神魔對手,兩金剛跨上一步,斧、鑭齊舉,共架滅天神魔的驚天一棍。   三金剛對滅天神魔,四般兵器相交,震天巨響,猶如萬鼓齊擂。三大金剛合力,仍是抵不過滅天神魔百萬魔力,齊齊後退,不過滅天神魔也退了一步。他倒是打出了興頭,退而復進,復又一棍掃出。三大金剛舉三般兵器齊迎,再震,再退。這一擊,滅天神魔腳下站得穩當,卻沒有退,反是立即跨上一步,逆天棍再擊。三大金剛再迎,再退。   四大金剛、滅天神魔這樣的龐然巨物,兵器一掄數十丈,半天才能碰到一起。他們交鋒,不可能有閃展騰挪那樣的招數,如果不轉身逃跑,那就是鐵匠打釘,硬碰硬。   滅天神魔氣吞雲虎,巨棍指天,棍棍猛砸,步步前進。三大金剛輸力不輸志,三人合力,硬擋硬架,雖然步步後退,卻也是咬牙硬頂。   這樣的超級鋼鐵巨怪,這樣力撼山海的拚鬥,亙古至今,從所未見,也從所未聞。無論是五國聯軍的人類戰士,還是屍蓮國的魔族精騎,無不看得目瞪口呆,撟舌難下。雙方上百萬人,再無一人吱聲,所有人都斂聲屏氣,魂魄齊失。   四大鋼鐵巨怪驚天惡鬥,直有一個時辰,三大金剛力道消耗過巨,漸漸不敵。再一擊之後,三大金剛忽地齊齊轉身,分向三方逃去。滅天神魔沒想到三大金剛會跑,呆了一下,一時不知該追哪一個,愣神之下,三大金剛卻跑得遠了。滅天神魔力道大於四大金剛,手腳移動的速度也比四大金剛快,但快得不多,這麼一遲疑,再想要追上三大金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吳不賒也不想讓他去追。滅天神魔、四大金剛這樣的鋼鐵巨怪,看似逆天無敵,其實有很多顧忌,最受限制的就是地形,若只顧追敵,萬一陷在哪處鬆軟的河灘泥塘裡,那就非常的要命,盲目追敵,絕不可取。   吳不賒還注意到一點,拚鬥中,滅天神魔手與腳好幾次顯示出不協調的地方,就好比人的手腳受了傷,使不上力一樣。滅天神魔沒受傷,神魔丹又有百萬巨力,為什麼使不上力呢?只有一個可能,鑄造身軀的鋼料材質不行,承受不了這樣巨力的拚鬥,出問題了。   吳不賒召回滅天神魔,三大金剛也回了本陣,雷金剛早就爬回去了;五國聯軍緩緩後撤,屍蓮軍也撤了回來,並沒有追擊。所有的人,包括花逐天這樣的好戰分子在內,看了這場鋼鐵巨怪的拚鬥後,都再沒了和人動手的心思。武功、技巧、勇氣,在滅天神魔、四大金剛這樣的超級巨怪面前,算什麼呢?就好比張牙舞爪的螞蟻,在看過大象打架後,還會對自己的牙口有自信嗎?在滅天神魔、四大金剛這樣的巨怪面前,人類實在是太渺小了。人類的武功,那一把子力氣,更只是個笑話,打仗、拚殺、血戰、死戰不退,算了,別丟人了。   不出吳不賒所料,滅天神魔確實出了大問題。回來一檢查,發現他的手腳身軀,有問題的地方多達數十處,尤其手腳那些負重和著力處的關節,差不多全都變了形。如果不是九大神魔合體,力量有巨大的冗余,以丹力強撐著身軀,滅天神魔手腳各處的關節早就斷裂了,莫說追敵,拚鬥中就會自己倒下。   看了滅天神魔的傷勢,大屍巫王駭然之中又大是拜服:「虧得大王明見萬里,九魔合一,若是一魔一體或三魔三體,今天絕撐不過去。」   「我當時哪想到這個!」吳不賒搖頭,「只想著多留點兒力氣,大力打小力罷了,卻是陰差陽錯碰對了。滅天神魔身上用的鋼料,已經是最好的了啊,竟比四大金剛身上的鋼料差這麼多。」   「那沒辦法。」大屍巫王感歎,「天帝借天庭神仙之名,把最好的東西全搜羅上了天,人也好,物也好,稍稍看得過眼的就要獻給天庭、獻給神仙,有什麼辦法。鐵山城的巧匠雖巧,鋼料雖好,但最好的,還是在天界啊!」   「尸位素餐,哼哼,天庭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吳不賒重重哼了一聲,「讓鐵匠加緊給滅天神魔治傷,用最好的鋼,實在沒有,就在關節處加厚加重,反正滅天神魔力量有很大的余量,重點兒沒關係。」   「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大屍巫王躬身領命,不過要治好滅天神魔那一身傷,可不是說句話的事,直用了七八天時間,才把滅天神魔重新修好。不過這些天趙炎也沒有來挑戰,四大金剛也沒出現。   事實上趙炎一直撤回了太長城。戰後,趙炎暴跳如雷,他最大的倚仗,就是四大金剛。這會兒四大金剛被滅天神魔打得落花流水,他能不怒嗎?未勝反敗,極度失望,沒了倚仗,燕、齊、楚、吳四國就很有可能背盟,或者說,只要四大金剛徹底一敗,四國鐵定會背盟,說不定還會落井下石,趁勢在趙國背後捅上一刀。這讓趙炎不由自主地心底發慌,失望、憤怒、惶恐,趙炎的怒火發起來,幾乎就有些歇斯底里了。   但只發脾氣沒有用,趙炎派人急請西嶽帝君。幾天後,西嶽帝君趕到,聽後也是大為驚訝:「十多萬斤的身體,多鑲魔丹可以驅動,以屍蓮國國力之強,搜殺一批魔獸不成問題。關鍵是,鑄造這種鐵人的鋼料,一般的鋼料,根本就不可能支撐得起那麼重的身軀啊,更不說還要跑動打鬥,屍蓮國從哪裡找來的這些鋼料?」   「屍蓮國打造那什麼滅天神魔的鋼料,應該是從鐵山城得來的。」   「鐵山城?」天界不管人界的事,加之西嶽帝君沒能拿到星君之位,心情不好,整日閉門不出,所以屍蓮國佔了鐵山城的事,他並不知道,「鐵山城怎麼會把這麼多鋼料賣給屍蓮國?應該追究山陰王的責任!」   「不是賣,是鐵山城被打破了。」趙炎說了屍蓮國打破鐵山城的經過,心裡卻也在暗暗後悔。當日屍蓮國打破鐵山城,山陰王曾向趙炎求援。當時趙炎身上壓力正重,不敢得罪屍蓮國,而且情報表明,打破鐵山城的是天馬族,目的是取了兵器和屍蓮國開戰,趙炎還想著坐山觀虎鬥呢,卻沒想到遺下了這麼個大禍患。早知今日,當日就該及時出兵,與屍蓮國聯手滅了天馬族,那麼既不可能有滅天神魔出現,沒有改換江山的屍蓮國也不大可能出兵入侵。   「原來是在鐵山城打造的,怪不得。」西嶽帝君明白了原委,一時也是束手,「鐵山城精工巧匠,天下知名,確是不輸於天界工匠,這可怎麼辦?」   「要說工匠之巧、鋼料之精,還是天界強些。」過了這些日子,趙炎火氣小了些,能靜心思索了。回思當日的拚鬥,雲金剛一下就能在滅天神魔身上戳個洞,滅天神魔踩著雷金剛杵了好幾下卻無可奈何,可見四大金剛身上的鋼料遠比滅天神魔身上的強。他把這些與西嶽帝君說了,道:「最惱火的,是那個滅天神魔力道大得不可思議,合四大金剛之力,竟也無法取勝,可就沒辦法了。」西嶽帝君想了想,道:「要不多打造幾個金剛,以多取勝?」   趙炎眼睛一亮:「也是個辦法,卻不知打造一個金剛要多久?」   「具體的時間我也不知道。」西嶽帝君搖搖頭,「我好像有個印象,當年天帝打造四大金剛,前前後後花了三十多年時間。當然,先期是沒經驗,花在第一尊金剛身上的時間特別多,後來就快了。最後一尊金剛,好像只用了半年不到就打造好了。」   「半年?」趙炎大失所望,「那怎麼來得及?」   西嶽帝君苦笑:「那可能還是快的,主要是那種鋼特別難煉。還有一個難的,龍丹、象丹難覓,臨時再要找一批象丹、龍丹可沒那麼容易。」趙炎越發失望:「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這麼大一個天界,天上地下所有的好東西基本上都供奉給天庭了,就沒辦法對付一個鐵人?」   他的語氣頗為不善,彷彿在訓自己的臣子。西嶽帝君心下不快,咳了兩聲,低頭喝茶。趙炎醒悟過來,斜瞟了西嶽帝君一眼,眼中閃過一道得意的光芒,腦海中現出西門柔翹著雪白的臀部狂吟嬌呻的情形。   西嶽帝君為五嶽帝君之一,威名赫赫,卻是個怕老婆的主兒。西門柔說一,他不敢說二,西門柔往東,他不敢向西。西門柔常回娘家住,身為西嶽帝君夫人,趙炎覺得她有很大的利用價值,而且西門柔那種成熟的美也非常誘人,便找個機會,誘姦了西門柔。當時他不過十六歲,後來西門柔果然給了他極大的助力。像趙炎拿雲州遺族做棋子,西門紫煙拿給吳不賒的西嶽帝君的信物,就是西門柔向西嶽帝君要的,而這些,西嶽帝君全然不知。   西嶽帝君並不知道趙炎這會兒正在腦子裡意淫他的妻子,心中雖然有些惱怒趙炎語氣不遜,卻還是在想主意。十九王子能坐上天帝之位,全靠趙炎助力,而西嶽帝君要想升為星君,則要十九王子天帝的位子坐穩並牢牢掌握住權力才做得到,還是要靠趙炎出力。趙炎真若倒了台,他也就糟了,所以不快是不快,力還是要出的。他喝著茶,卻還真想出了個主意,道:「臨時打造金剛確實是來不及,要不這樣,用雷火煉魔。」   「雷火煉魔?」趙炎眼光一亮,「像上次對付吳妖王一樣?」   他一提這個話頭,西嶽帝君倒是想起了吳不賒,道:「對了,吳不賒那個妖孽確實沒死。那妖孽也真是厲害,雷火都煉他不死,這段時間,這妖孽有什麼動靜沒有?」   「好像沒什麼動靜,估計是被四大金剛嚇住了。」趙炎搖頭,不以為意,「那個妖孽好對付,只要滅了滅天神魔,殲滅屍蓮軍,我回頭就可輕鬆滅了那妖孽,就讓他再得意幾天好了。」趙炎哼了一聲,屢屢把吳不賒玩弄於掌中,雖然吳不賒是一個打不死的妖王,他也並沒放在心上。他卻不知道,他現在面對著的屍蓮王,就是吳不賒。   「雷火煉魔對付得了滅天神魔嗎?」趙炎有些懷疑,「滅天神魔身上的鋼料雖然差些,可也是鋼呢,雷火只怕對付不了他。」   「滅天神魔雖然一身鋼甲,可靈體是魔丹啊。」西嶽帝君解釋,「雷火不必煉化滅天神魔的身子,只要煉化了他體內的魔丹就行。」   「這倒是有理。」趙炎點頭。   「不過滅天神魔能驅動十幾萬斤的身軀,體內肯定不止一顆魔丹,要全部煉化,需要時間,那就要借助於四大金剛,要死死拖住滅天神魔。不過雷火逢金必入,四大金剛若抓住滅天神魔,雷火也會進入四大金剛體內,四大金剛體內的龍丹、象丹只怕也會同時被煉化,這倒是個麻煩。」   「有什麼麻煩的。」趙炎全不在乎,「只要能滅了滅天神魔就行。至於四大金剛,能保得住更好,保不住也無所謂,以後有的是時間。別說四大金剛,便是八大金剛也可以打造出來。」   這口氣,西嶽帝君實在聽不慣,卻也沒必要反駁,道:「那我派人給四大金剛種天雷引,我可以保證,四大金剛至少能和滅天神魔同歸於盡。」   「有勞帝君。」趙炎大喜,倒是客氣了一句,「屍蓮軍這段時間一直縮在太息城裡沒有動作。上次那一戰,我估計滅天神魔也不好受,我立馬派人送戰書,必要一戰功成。」   吳不賒收到趙炎戰書的時候,滅天神魔的傷也剛好治好了,當即回書應戰,心下生疑:「三大金剛被滅天神魔打得落花流水,就算雷金剛的腿重新換過了,四大金剛聯手,也不可能打得過滅天神魔。趙炎有什麼倚仗,就敢主動挑戰?」   和趙炎打了幾回交道,回回吃了虧,吳不賒著實記了心,但左思右想,卻是想不出趙炎又有什麼詭計玩出來,只好小心應對。戰前他囑咐滅天神魔,不可大意,若勝,窮寇莫追,萬一戰況不利,也不必死拼。即便敗了,只要保得實力,下次仍可再戰。滅天神魔靈體是九大神魔,大大咧咧地應了,也不知有沒有放在心上。   第八十五章 魔滅   趙炎大軍開到,吳不賒出城十里迎戰,天有些陰,似乎不適宜作戰。但趙炎大軍既然開來了,吳不賒當然不能不出戰,以免墮了士氣。他卻不知道,這是趙炎特意選定的日子,陰雨天,雲中雷力更強,雷火煉魔,更具威力。   兩軍對圓,四大金剛跨步出陣挑戰,滅天神魔腹中發出低吼,能聽得出聲音中的興奮。吳不賒卻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囑托滅天神魔:「不可大意。」滅天神魔隨口答應,持棍出陣,步伐越來越快。四大金剛也加快步子迎上,嘴中都發出沉悶的低吼,恰如天際隱隱的悶雷。看看奔近,滅天神魔大棍一舉,棍隨身進,橫裡掃去,四大金剛堪堪停步,四人並成一排,各舉兵器,轟的一聲巨震,逆天棍與四大金剛兵器撞在一起,火花濺起丈許來多。四大金剛各退一步,合四人之力,仍然抵擋不住滅天神魔的百萬魔力。   這一下拼得爽,滅天神魔興奮得一聲狂吼,復又一棍掃出。四大金剛各上一步,仍是四人合力,共架滅天神魔的大棍,一撞之下,再退一步,再進,再拼,雖然不敵,這勁頭倒足。滅天神魔高興壞了,口中不絕低吼,一棍又一棍,不停地猛砸。兩軍兵士雖然隔得遠,但那兵器撞擊聲實在太大,一下兩下還罷了,這麼連續撞擊,誰也受不了,不少士兵扔了兵器,以手掩耳,便是吳不賒也想拿手去掩著耳朵。   顏如雪陪在吳不賒身邊,換了男裝,一身親兵服飾。如果不看她的臉,鎖子甲乾淨利落,裡裡外外透露著矯健英武,可一看她的臉就不行了,太秀氣,這樣的臉配這樣的甲只能上戲檯子,不能上戰場。偏偏她身後還有個駝玉兒,駝玉兒背後還有八個女妖,都是一般裝扮,在吳不賒身邊便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顏如雪好看的秀眉微微皺著,吳不賒注意到了,道:「這些傢伙,打鐵呢?——你把耳朵掩上,要不乾脆到後面去躲躲。」   「沒事。」顏如雪搖頭,給他一個笑臉,秀眉卻始終不曾展開,道,「我是奇怪,四大金剛明明不敵,為什麼還要這麼硬碰硬?四大金剛分開,分進合擊,效果不是要好得多?」   「是啊。」吳不賒也奇怪半天了,「可能是他們身子太笨重,怕合擊速度太慢,掩襲的來不及牽制,正面的已經垮了吧。還有一個,滅天神魔一身鋼板,身上就是挨上一下兩下也沒什麼事,牽制不起作用。」他這解釋,不是沒有道理,可就是自己聽著也無法相信,總覺得怪怪的,卻又不知道怪在哪裡。   他們不知道,四大金剛這麼明知不敵還硬接硬架,目的是要消耗滅天神魔的力量。滅天神魔魔力驚天,四大金剛合力仍然不是他的對手。無論是趙炎還是西嶽帝君,都不敢肯定,引來的雷火就能一下子摧毀滅天神魔,萬一被滅天神魔抗住了,反是引雷的四大金剛被毀滅了,那就糟糕至極。所以趙炎他們想了這麼個法子,讓四大金剛和滅天神魔先硬拚上一陣,消耗滅天神魔的一部分魔力,再引雷火,或可一擊成功。   這麼拼了有大半個時辰,四大金剛忽地一分,滅天神魔拼順手了,收招不及,一棍掃空,怪異的一聲嘯叫,再舉棍時,面前的電金剛、雲金剛忽地丟了兵器,大步跨上,一左一右,分別抱住了他的兩條胳膊。   滅天神魔措手不及,又驚又怒,猛力甩動身子,想要把兩大金剛甩開。拚力氣,四大金剛合力也不是滅天神魔的對手,但這麼抱上來,連身子貼上,每尊金剛都有十幾萬斤呢,滅天神魔想要甩脫,可沒那麼容易。便在這時,繞到兩側的雷金剛、風金剛也撲到了,同時一跪,一左一右,抱住了滅天神魔兩條腿。   這變化太怪,吳不賒失聲叫道:「這是要做什麼?打不贏耍賴嗎?」   顏如雪秀眉微皺,也是不明所以。   電金剛、雲金剛抱手不算,風金剛、雷金剛還上來抱腿,滅天神魔終於徹底被激怒了。他一聲怒吼,丟了逆天棍,長臂展開,一手摟了電金剛,一手摟了雲金剛,便要把兩金剛摔倒。如果滅天神魔用拳頭,無論四大金剛中的哪一個都接不住,可玩摔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還是那個原因,除了力氣,還有體重,四個十多萬斤的鋼鐵疙瘩用蠻力纏住滅天神魔,他哪裡能甩得開!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濃厚的烏雲已遮蓋在了戰場上空,四大金剛一抱住滅天神魔,身上同起一道電光,只聞一聲炸雷,烏雲中突然射出四道巨大的閃電,猛然射在四大金剛身上。四大金剛是抱著滅天神魔的,雷火一射在四大金剛身上,立即便同時傳到了滅天神魔身上。   四大金剛受不了雷火的灼燒,同聲痛嚎,卻是死不鬆手。雷火不像平時的閃電般,一閃而滅,雷符的接引,天上雷雲中的雷電源源不絕地被引下來,形成四條巨大的電柱,如四條銀龍,狠狠咬著四大金剛,又從四大金剛身上伸出四隻龍爪,死命地抓住滅天神魔。   四大金剛嚎,滅天神魔也同時痛嚎,四股雷電,纏繞著五尊鋼鐵巨怪,不停地灼燒。五怪則在雷電中不絕地嚎叫,那種場景,駭人心魂,雙方上百萬人馬,全都看呆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張大嘴巴,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知道傻傻地看著,再不能起任何念頭。吳不賒、顏如雪是這樣,另一面,趙炎、西嶽帝君也是這樣。他們雖然是策劃者,可這樣的場景,實在是太震撼人心了。   滅天神魔一直在竭力掙扎著,想要把四大金剛甩開,想要從雷火中掙脫開來,但雷火過於強大,他雖有百萬魔力,便與天地間的雷電相比,還是太渺小了,又怎麼可能掙得開!驀地裡,他仰首向天,震天長嘯,嘯聲中,一道冷焰從口中噴出,直射上天,冷焰粗若合圍,一射百丈。   「丹焰!」西嶽帝君失聲驚呼,「想不到這魔怪體內魔丹如此之強,怪道有如許巨力。」   丹成時,會在週身形成一圈光芒,是為丹焰。一般的丹焰,都是均勻地包在身周,像滅天神魔這樣,將丹焰凝成一股從嘴中噴出,不是做不到,有些修為深的也做得到,但最多噴出丈餘,焰柱也最多有拳頭粗細。滅天神魔這股丹焰,粗若合圍,一噴百丈,那就太驚人了。西嶽帝君雖貴為一岳之尊,見多識廣,卻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他卻不知道,滅天神魔體內魔丹乃是九丹合一,而每一尊神魔又有九粒丹。此丹焰,乃九九八十一粒魔丹被雷火鍛成一體狂噴出來,才有如斯盛景。   雷電對有靈之物最為敏感,所以到處都有雷電劈人、劈樹、劈妖孽怪物之說,卻沒聽說過哪裡有雷電劈石頭的。而滅天神魔噴出的這丹焰,正是魔靈最盛時的顯現,與四大金剛身上的雷符相比,丹焰對雷電的吸引力要大上百倍。纏在四大金剛身上的雷電猛然掉頭,同時撞上滅天神魔噴出的丹焰,霎時融為一體。丹焰本來就已極粗,再加上四股雷電,頓時又粗了一倍不止,立在天地之間,白光閃耀。那條光柱,便在百里外也能看到,光芒比初升的太陽還要強烈得多。   所有人都覺得光芒太強,想要閉上眼睛的時候,天地間突地一暗,卻是滅天神魔猛然一吸,把整條光柱一下就吸進了肚子裡。四股雷電射在四大金剛身上的時候,雷電與天上的烏雲一直是連著的,可滅天神魔這一吸,雷電居然斷了線,又好像烏雲中所有的雷電都被滅天神魔吸進了肚子裡,烏雲被吸空了,再也沒有雷電了。霎時間一片死寂,也一片昏暗,彷彿到了世界的盡頭,出現在眼前的,是末日最後的景象。   吳不賒莫名所以,正想問身邊的顏如雪,忽地裡強光一閃,隨後是劇烈的爆炸聲。那光芒之強,仿若一千個太陽同時升起,那爆聲之巨,直若天崩地裂。駝玉兒「呀」的一聲尖叫,猛一下就撲在了顏如雪懷裡。顏如雪卻在背後死死抱住了吳不賒的腰。吳不賒也驚得張開嘴巴,只知緊緊抓住顏如雪的手。   無數的人發出驚叫,所有的馬也全被驚得跳了起來,亂跑亂跳。無論是吳不賒這邊,還是趙炎那邊,一剎那間便全都亂了套,所有人都慌了神,只是跟著亂。便是吳不賒也迷迷糊糊的,直到回到了太息城裡,始才勉強醒過神來。   「肯定又是趙炎的奸計,他知道四大金剛打不過滅天神魔,就又在四大金剛身上種下天雷引,引雷火來燒滅天神魔。」想明白了前後原委的吳不賒跳腳怒罵。   「應該是這樣。」顏如雪拉住他的手,「不過這一次他也沒佔便宜,四大金剛以本體引雷,乃是先殘己,再傷敵,尤其最後那一炸,四大金剛絕對受不住,滅天神魔若死,四大金剛也肯定活不了。」   她的分析頗有道理,吳不賒的怒火稍抑,一面命人整軍,一面派出斥候。   整軍的結果讓人哭笑不得,這一亂,互相踩踏而死的,竟有一萬多人,還有五六萬人受傷,幾萬匹馬傷殘,另外還有不少被嚇瘋了的,算下來,直若一場大敗。   不過斥候傳回來的消息讓吳不賒好過了一點。趙炎的五國聯軍也是大亂,在太息城到太長城一百五十里範圍內,到處都是潰兵。五國聯軍八十萬大軍可以說全亂套了,踩死踩傷的,瘋狂之下提刀互相砍殺的,數不勝數。算下來,五國聯軍的損失估計數倍於屍蓮軍,這與屍蓮軍全是騎兵有一定關係。魔族漢子生在馬上死在馬上,受驚後,本能的反應讓他們抱緊馬匹,任由驚馬帶著他們逃走,只要馬不倒下,基本上就不會受傷。五國聯軍裡步兵居多,人的兩條腿,本就沒有馬的四條腿站得穩當,人推人人擠人,一個不好被擠翻了就再莫想站得起來。最要命的,是趙國那二十萬精騎,馬一受驚,到處亂跑,不分敵我地在人堆裡亂衝,五國聯軍被踩死的步兵,大半受驚馬所賜。大的戰爭,尤其是幾十萬人的大戰,最怕的就是自亂陣腳,一旦混亂起來,那種後果,比直接戰敗還要可怕。   至於吳不賒最關心的滅天神魔,爆炸的地方成了一個巨大的泥坑,四面倒著四大金剛扭曲的身體,勉強還能分辨出形狀,不過已是炸得只剩四團廢鐵了。龍丹也好,像丹也好,全都爆裂,灰飛煙滅。滅天神魔則比四大金剛更慘,他巨大的身子被爆成了無數塊,除了重新回爐,再莫想拼攏來。   那一爆,滅天神魔吸足了雲中雷電,強壓著體內魔丹之力,壓到極處,再猛然噴發,那種力量,已不知拿什麼可以形容。若不是那種力量,也不可能將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五具鋼鐵身軀炸成這個樣子。   吳不賒得報冷笑:「趙炎那小白臉,仗的就是四大金剛,沒了四大金剛,我看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這時,趙炎也回到了太長城,驚魂始定,開始收攏潰兵。八十萬潰兵要收攏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還好,吳不賒並沒有趁機進攻,讓他暗暗吁了口氣。大軍安定,報上結果,死亡的有三萬多人,傷者無數,讓趙炎差點兒噴血。唯一的安慰是,斥候回報,滅天神魔與四大金剛同歸於盡,最大的威脅沒有了。   西嶽帝君有些擔心,道:「五國聯盟,仗的就是四大金剛的威懾,沒了四大金剛,我怕四國會起異心。」趙炎嘿嘿一笑:「本王自有對策。」   趙炎召來燕、齊、吳、楚四國統帥,公然許諾,四國只要與趙國一條心,合力打敗屍蓮軍後,趙國將上稟天帝,請天帝為四國每國打造兩尊金剛。燕、齊、楚等四國,本不是對趙國真心臣服,怕的就是四大金剛。四大金剛一完,四國確有異心,但趙炎的這個許諾,卻讓四國怦然心動,當即齊齊表態,必與趙國齊心合力,共滅魔族。   趙炎的許諾,讓西嶽帝君驚得目瞪口呆,猶疑道:「四大金剛為天界護法之神,天帝怎麼可能會答應給下界打造?」趙炎冷笑,一臉狠厲:「老十九會答應的。敢不答應,我會讓他明白,我能立他,也能廢他。」   如果說先前趙炎的自作主張只是讓西嶽帝君覺得他有些冒失,這句話就真的驚住了西嶽帝君,看著趙炎陰狠的臉,半晌作聲不得,最終一個字沒說,縮著脖子出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趙炎打鼻子裡哼了一聲:「縮頭烏龜。」   縮頭烏龜的評價,其實是西門柔說出來的。有一回偷情後,趙炎曾問西門柔,他和西嶽帝君誰強。他問得暖昧,其實是問床上功夫誰強,帶著調笑的味道。西門柔給出的,卻是對他們兩個人性格的評價。西門柔對他的評價是,很爛很爛的爛男人,但爛男人終究是男人。而西嶽帝君呢,表面上人模狗樣,內裡其實骯髒不堪,可又膽小怕事,男人都算不上,只能算做縮頭烏龜。   雖然得到了四國的保證,但要重整軍心,並不輕鬆,那種驚嚇過於強烈,後遺症沒有那麼容易調理,,直到十天後,趙炎才重新整理好大軍,殺向太息城。   吳不賒仍是出城十里迎戰,兩軍對圓,趙炎治國玩陰謀是高手,真正上戰場指揮打仗可不行。五國聯軍的總指揮是管平,管平先令右翼燕國重甲步兵出陣挑戰。這邊花逐天狂喜過來請戰:「大王,讓我的天甲重騎去踏扁這些鐵烏龜。」   吳不賒當然不會阻攔,點頭答允。花逐天回到本陣,令旗一揮,一萬天甲重騎狂衝出去。一萬重騎衝擊起來,那種威勢,非常駭人。但燕國重甲長矛方陣號稱天下一切騎兵的剋星,還真不是吹出來的,並無半點兒懼意,最前面是一人多高的大盾,大盾上方下尖,可插在地下,後面還有鐵撐,盾兵藏在盾後,以身支盾,以加強鐵撐的力量。第二排長矛兵半蹲,丈八長矛架在盾上,矛尾戳地,敵軍騎兵衝上來,首先就會被長矛戳穿,餘勢就算撞在盾上,想要撞開盾牆也並不容易。第三排長矛兵則把長矛架在第二排長矛兵的肩上,第四排則架在第三排的肩上,一排一排,緊密列降。看上去,一排排鋒利的長矛便如鋼鐵的森林,這樣的重甲長矛方陣,移動困難,攻擊力為零,但防禦力之強,卻真的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除了四大金剛或滅天神魔那樣的鋼鐵魔怪,人類能撕開這種陣勢的兵種基本沒有。步兵就不要說了,輕甲騎兵上來也只是送死,唯一能拼一下的,就是具裝甲騎,卻也是鐵砧碰鐵錘,大家半斤八兩,輸贏決定於雙方戰士的勇氣,而不是騎兵的衝擊力。這一點,趙國和燕國打了幾百年,已是定論。   「轟」的一聲,天甲重騎撞進了重甲長矛陣,第一排騎兵連人帶馬幾乎都被戳死,但重甲騎兵連人帶馬形成的巨大撞擊力也衝垮了燕軍的盾牆,前幾排鋼鐵防線也是瞬間崩潰,但後面的燕軍巍然不動。好吧,其實披著重甲的燕軍想動也動不了,但那種勇氣還是讓人佩服。花逐天的天甲重騎同樣勇悍絕倫,連綿不絕地往裡沖,跌下馬沒死的屍蓮軍勇士與在撞擊下活下來的燕軍重甲兵也沒有一人轉身逃跑,而是拔出兵器拚死搏殺。   殺死敵人,這是活著的唯一理由,或者死。   屍蓮軍居然擁有具裝甲騎,這讓管平又驚又怒。具裝甲騎本是趙軍的標誌性裝備,但現在的趙軍卻沒有具裝甲騎。為什麼呢?趙軍本來是有具裝甲騎的,可惜在與吳不賒的第一次戰爭中,被吳妖王的獸兵偷襲,十五萬精騎差不多全軍覆滅,其中就有最為精銳的一萬五千具裝甲騎。具裝甲騎實在是太耗錢了,即便以趙國這樣的大國,輕易也裝備不起。與吳不賒的第二次大戰,趙炎就沒有給管季配備具裝甲騎。再一次戰敗後,趙炎才下決心,不惜血本,到鐵山城定制了一萬套甲騎,結果呢,陰差陽錯,吳不賒做了屍蓮王,打破鐵山城,這一萬甲騎又落到了吳不賒手中。至於第一次落到吳妖王手裡的那批鐵甲,不好意思,那會兒吳妖王不識貨,也窮得要死,一半賣了,一半熔了打成了農具。   還好,屍蓮軍雖然有具裝甲騎,管平這邊有燕軍重甲步兵相助,無論是具裝甲騎還是重甲步兵,都是威力巨大的戰爭利器,也同樣都是極為耗錢的吞錢怪獸。趙國的具裝甲騎從來沒有超過一萬五千騎,燕國的重甲步兵也從來沒有超過三萬人。這一次燕國來助戰,趙炎親自提出了要求,燕王才派出了兩萬重甲步兵,但有這兩萬重甲步兵,基本上已能夠擋住屍蓮軍的一萬甲騎。   花逐天指揮天甲重騎不斷往前衝,看著一隊隊重騎倒下,他的眼睛越來越紅,向前的彎刀卻沒有半點兒晃動。天甲重騎的攻勢如滔天的狂潮,燕國重甲長矛方陣的防禦卻如江邊萬年屹立的礁石,前面的倒下,後面的巍然不動。這是鋼鐵的較量,這是勇氣的較量,這是鮮血的較量。屍蓮軍是魔族中最英勇的戰士,燕國重甲步兵也同樣是人類中最堅強的勇士,誰也不會首先認輸,在最後一個戰士倒下之前。   燕國重甲長矛方陣的威力,管平素所深知,他唯一擔心的,就是燕軍不肯用力死戰。眼見燕軍頑強得出乎想像,他大喜,手一揮,中軍令旗升起,左翼齊國騎兵發動攻擊,五萬齊國輕騎烏壓壓衝了上去。   齊國這次來了十萬騎兵,是除趙國之外最大的一個騎兵集團。不過齊軍無論是步兵還是騎兵,戰力都不是特別得強,管平也沒想靠齊軍來撕開屍蓮軍左翼,他所要的,只是齊、楚兩軍能拖住左翼屍蓮軍就足夠了。   齊軍攻上來,熊怒川揮軍迎戰。兩軍混戰,管平中軍令旗升起,吳國步兵攻了上去。吳國輕甲步兵,是能與楚國山地步兵對撼的精銳,便是對上屍蓮軍騎兵也是絲毫不落下風,尤其是在有齊國騎兵助戰的情況下,一個個步兵方陣衝上來,竟如鐵拳橫掃,將屍蓮軍騎兵狠狠砸開。熊怒川大怒,仰天怒嘯:「獅、虎、熊!」   「獅搏萬里!」   「虎嘯千山!」   「熊撼五嶽!」   上三族士兵齊聲怒吼,上三族昔日的威嚴在這吼聲中重現。熊怒川手中彎刀一揮,全軍壓上,吳軍攻勢一挫,兩翼齊軍騎兵加速壓上,與熊怒川的上三族精騎狠狠撞在一起。齊軍騎兵戰力略有不及,勝在人多,加之中間有十萬吳軍輕甲支撐,竟不顯敗勢。騎兵野戰,人類軍隊中,除了趙國精騎,再沒有哪一國能和魔族騎兵正面硬撼。齊軍能和屍蓮軍差不多打成平手,值得驕傲。   左翼能與屍蓮軍硬撼不敗,管平又驚又喜,大旗揮動,中軍十萬趙軍精騎壓上。   吳不賒四十萬大軍,一路折損,已剩三十六萬,左右兩軍各十萬,中軍十六萬,其中十萬是天馬族精銳。趙軍攻上,吳不賒令旗一揮,五萬天馬族精騎迎戰,以一敵二,竟也不落下風。管平看得真切,把剩下的十萬騎兵也壓了上來。吳不賒冷笑,不再留手,五萬天馬族精騎、六萬各族雜兵全數押上。管平大喜,戰鼓狂擂,二十萬趙軍步兵全部押上,步步向前。   「今日一戰掃滅魔族,有進無退。」管平昂首激叫,令旗升起,右翼楚國步兵也壓了上去。趙國與屍蓮國屢次大戰,不怵魔族不稀奇。燕、齊、吳、楚四國戰力竟也不輸魔族,這真的是讓管平喜出望外。趙炎允諾給四國打造金剛的條件他也是知道的,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金剛居然有這麼大誘惑力,能激發出四國全部的潛力,拚命死戰。合五國之力,兵力又多一倍的情況下,只要敢戰,沒有道理不能打贏。   「大王英明!今日一戰功成,我趙國霸業千秋。」   雙方一百多萬人浴血廝殺,喊殺聲吼叫聲驚天動地,管平的馬屁幾乎是吼出來的。趙炎卻仍然聽不大真切,不過聽不清沒關係,他猜也猜得到。他站在車上,眼發電光,神采飛揚。管平情不自禁地就為他的風采所懾服:「天祐大趙,降此英主明王。」   百萬人的吶喊,驚天動地;百萬人的鮮血,塞川填谷;百萬人的廝殺,激塵蔽天。趙炎雖然睜大了眼睛,其實還是看不清戰況。不過他也不必要看得太清楚,他心中自信滿滿,確認必勝。遠遠的,塵霧迷濛的天空中,突地升起一朵彩色的焰火。趙炎還以為自己眼睛花了,眨了眨眼睛,再看,沒錯,是焰火,正在慢慢散開落下。   「誰放焰火?」趙炎愕然,「是魔族那邊?什麼意思?敗了要退兵了嗎?」   管平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是魔族那邊,兵敗後施放焰火,好像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種事啊?」   「難道……」趙炎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卻又怎麼也不肯相信,但急促的告警聲已在耳邊響起,「好多狼、獅、豹子,還有熊……是獸兵!追風國獸兵!」   趙炎猛然回頭,他有玄功,騰身而起,升上半空。遠遠望去,在五國聯軍的側後方,無數的獸類正咆哮著撲過來,漫山遍野,數不清有多少。   「是吳妖王的獸兵!他竟然和屍蓮王勾結在了一起,他竟然……」   「大王,現在怎麼辦?」管平老臉駭白。他眼前的趙炎,剛才還英明神武的一代英主明王,這會兒卻是神情癡呆,嘴巴不停地動著,像是在說話,又像是在抽筋,身子搖搖晃晃,喝醉了酒一樣站也站不穩了。   五國聯軍完了,大趙完了。管平腦中閃電般掠過這個念頭,一股血在胸中激盪,猛地嘶聲狂叫:「帶大王走……擂鼓,擂鼓……死戰……死戰!」   牛八角親率十五萬獸兵,一直潛伏在五國聯軍側後,趙炎大軍開過來,獸兵自然也就跟了上來。不過,有一點兒非常詭異的是,還在趙炎大軍開出太長城之前,吳不賒就收到了消息,透露了趙炎以替燕、齊等四國打造金剛為餌,誘使四國拚力死戰的事。說這件事詭異,是因為這個消息來得古怪至極,不是屍蓮國斥候打探出來的。這樣的高層內幕,屍蓮國斥候是無論如何也打聽不到的。這個消息是自己送到吳不賒手中的,一把飛刀,帶著這個消息,釘在了吳不賒所居太息城城守府的大門上。   打破腦袋,吳不賒也想不出誰會給他送這個消息。他只能有一個推斷,趙國,或者說,五國聯軍的高層中,有人不想趙炎獲勝,所以給他送這個情報,讓他早作準備。當然,也有可能這是趙炎的又一個詭計,不過這種可能性非常小。   但不管怎麼樣,吳不賒是提前知道了趙炎籠絡四國要決一死戰的決心。他掐算著鼓點兒將牛八角的十五萬獸兵調到了五國聯軍背後,在這最關鍵的時刻,給了五國聯軍致命一擊。   如果沒有這個消息,牛八角的十五萬獸兵絕不會來得這麼及時,因為吳不賒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動用牛八角的獸兵。五國聯軍兵力雖然比屍蓮軍多一倍,但五國同床異夢,燕、齊等四國還是給趙國這個惡嫖客強拉上床的。威懾他們的是四大金剛,現在四大金剛沒了,燕、齊等四國不反手給趙國一刀已是非常客氣了,還會幫著趙國死戰嗎?僅趙國那二十萬精銳,屍蓮軍精騎一個衝鋒就能把他們撕碎,要獸兵做什麼?那麼後果就是,給金剛誘惑著拿出了全部潛力的四國聯軍加上狂熱的趙軍,以多打少,很有可能贏得這場戰爭。   論智謀手段,這一場交鋒,其實還是趙炎贏了,他以非凡的氣魄,果斷拋出打造金剛這個絕殺的誘餌,將五國聯軍凝成了一個堅強的拳頭,而吳妖王盲目自信,卻還以為自己穩佔上風。只不過,五國聯軍內部出了婁子,趙炎挨了自己人的黑刀子。   難道真是天祐好人?吳不賒也是大扯耳朵,他是不是好人且不說,天有眼嗎?就算天有眼,他會保佑好人嗎?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老天爺會保佑你?別自我感覺良好了,老天爺眼裡,人命就是那草扎的狗,生死任便,一錢不值。   突然發現背後出現了凶殘的獸兵,五國聯軍立即就崩潰了。   其實三十六萬屍蓮軍加上十五萬獸兵,總兵力也還遠遠遜於五國聯軍的七十餘萬大軍,問題是,獸兵出現得過於突然,又是卡在五國聯軍全線出擊、後背空虛的當口。再一個就是,人對獸類,天生有一種畏懼感。其實當日管季和牛八角鬥到後期,一個趙軍,基本上可以單挑兩個狼兵,可這裡是五國聯軍,不是管季當日百戰餘生的趙軍精銳,一慌一亂,全完了。   夫戰者,氣也,一口氣洩了,人再多也沒有用,人越多,越亂,反而越糟糕。若是七十個人,一個勇士吼一嗓子,很有可能就能重振勇氣重擺戰陣,七十萬人嘛,雷神發威也沒有用。   管平親自擂鼓,五國聯軍仍是一潰千里。管平卻是不肯退去,他身邊五百親兵不肯棄主將而走,死死護在管平身邊,盡皆戰死。到最後,偌大的戰場上,只剩下管平一個人,不管不顧地擂鼓。蒼涼的鼓聲,在戰場上孤獨地擂響,殘陽如血。   屍蓮兵為管平氣勢所懾,圍著他,卻無一人動手。花逐天趕過來,卻是惱了,他的天甲重騎剩餘不到三千人,可謂損失慘重,正是一肚子火。他反手抽箭,距離很近,箭從管平額頭上射進去,後腦穿出來。管平一聲怒吼,雙槌落下,竟然擊穿了牛皮鼓,怒目圓睜,屍身屹立不倒。他如此剛勇,花逐天倒也生出三分敬意,不再去碰他的屍體。   「管平名頭不如他哥哥管季,忠勇猶有過之。」吳不賒感慨道,命人收拾管平屍體厚葬。   俘虜的五國聯軍多達二十餘萬,趙炎倒是逃走了,吳不賒也不忙著追擊。五國聯軍覆滅,尤其趙國損失最大,趙炎基本上已輸掉了袋子裡的最後一個銅板,就算他還能強行武裝幾十萬人出來,沒經過訓練的菜鳥也打不了仗。至於五國聯盟那就更不用說了。此戰之前,即便沒了四大金剛,趙炎仍有四十萬趙軍,仍是天下第一大國,仍是一頭力量強大的惡虎,咆哮一聲,百獸辟易,所以他拿出替四國打造金剛的誘餌,四國會信,會為了那個誘餌出盡死力。這一戰之後,四十萬趙軍也完蛋了,惡虎沒了爪,毒龍沒了牙,燕、齊等四國還會怕他嗎?還會聽他的話嗎?誘餌?什麼叫誘餌?現在不是誘餌,是案板上的肉,你趙國完蛋了,我們可以自己去拿,而在吃肉之前,還可以先咬你趙國一口。   趙炎已只剩最後一口氣,那要急什麼呢?慢慢逼著他,就如貓戲老鼠,一口咬死就太無趣了。   牛八角與吳不賒相見,得知吳不賒竟然是屍蓮王,把個老牛驚得目瞪口呆,竟是馬屁都憋不出一個了。   吳不賒哈哈大笑,道:「你回去可別跟象大嘴幾個說,那些傢伙,若知道我沒帶他們打仗,非唧唧歪歪到死不可。」他說得有趣,顏如雪抿嘴輕笑,這才是她喜歡的吳不賒,即便坐著兩國王位,卻仍像街市和氣生財的小老闆,永遠笑嘻嘻的,絕不以勢壓人。   牛八角帶了獸兵回山,吳不賒重整大軍,緩緩壓向悲歌城,當然先取了太長城,卻已是座空城,軍民早已逃散。吳不賒本不想殺人,這樣更好。   趙炎逃回悲歌城。西嶽帝君聽說追風國獸兵突然從後面殺出,五國聯軍居然敗了,頓時就傻掉了,嘴巴吧唧吧唧,卻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趙炎梟雄之性,輸得赤身裸奔了,卻仍想垂死掙扎,喘息方定,便有一計:「屍蓮王之所以死纏不休,只是迷於西門紫煙的美色,想拿到春曉救她醒來,春曉是沒有了,但西門紫煙的妹妹西門青青美色不遜於乃姐。請西門大人進宮,加太師,讓他把西門青青送給屍蓮王。只要屍蓮王肯收兵,任何條件都可以答應。至於吳妖王,」他咬咬牙,「過了這個坎,不死不休。」   吳不賒指揮大軍慢慢走,取了太長城,次日大軍尚未出城,小軍來報,趙國派了使者來求和。吳不賒沖顏如雪一笑:「不急,且看那小子還有什麼寶耍。」   把趙國使者帶上來一看,竟是鮑信。吳不賒奇道:「原來是鮑太守,你不是一個人在守雙陽城嗎?怎麼又做了使者了?嘿嘿,口不應心,不是君子啊!」   「大王差矣。」鮑信面不改色,「我為大趙守土,自當與城共存亡,但大王不殺我,更向我大趙腹地深入,我再守著雙陽城就是迂腐了,自然要趕回我王身邊。我雖老朽,但只要有一分力,便要為我王出一分力。」   話都是他一個人說了,吳不賒大笑,也不以為意,伸出手:「春曉,我只要春曉,拿到春曉我立即退兵。沒有春曉,對不住,還是那句話,趙炎上天我上天,趙炎下地我下地,無論他走到哪裡,我都會抓到他。」   「春曉乃天界寶物,我王便有心奉與大王,也無此權力。但我趙國另有一寶,今獻於大王,還望大王賞收。」鮑信輕輕擊掌,一個女孩子盈盈走了進來。   第八十六章 青青   這女孩子最多十三四歲,精巧的瓜子臉如白玉雕成,身材頎長苗條,一襲淡綠裙衫,腳步輕移,裙裾輕搖,便如一片青荷葉踏波而來。   「西門青青拜見大王。」   「西門青青?」吳不賒幾乎是看呆了,直到後腰一痛,被扮作親兵的顏如雪掐了一把,這才醒過神來,「西門紫煙小姐是你什麼人?」 「是我姐。」 「你是西門紫煙的妹妹?」吳不賒這會兒算是徹底清醒過來了,細看一眼。西門青青迎視著他,明眸如水。吳不賒竟是不敢多看,心下暗歎:「難怪西門家世出后妃,這西門青青,竟一點兒也不遜色於她姐姐。」   吳不賒轉頭看鮑信:「趙炎這是什麼意思?」   「西門紫煙小姐因服千夢而昏睡,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主感於大王之誠,特將西門紫煙的妹妹獻於大王,但盼大王能念在我主一片拳拳之意,止息干戈,重鑄和平。」   「送了姐姐不算,現在又送妹妹,事到艱難用美人,趙炎還真是有種啊!」吳不賒冷笑一聲,「回去告訴趙炎那小王八蛋,真有孝心,就把他老媽送過來,否則就洗乾淨屁股等著吧。」他憤怒之下,口不擇言,被顏如雪又掐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西門青青還站在面前,歉意地看西門青青一眼。西門青青竟一直在看著他,渾不似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   「鮑大人,你先回去。」西門青青轉頭看鮑信。鮑信被吳不賒的憤怒弄得正手足無措,忙道:「好,好,有勞西門小姐了。」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西門青青轉過身來,看著吳不賒。   不等她開口,吳不賒道:「西門青青小姐,你也回去吧!這些事情,不是女孩子應該摻和的。」西門青青直視著他:「大王真的是為了要拿到春曉救醒我姐姐而發兵嗎?」吳不賒不想聽她的勸說,但她是西門紫煙的妹妹,不好過於粗魯,道:「青青小姐,不必說了,請回吧!」   「難道和姐姐比,我真的這麼難看?」她盯著吳不賒,明眸的眼波似嗔似怒。吳不賒與她眼光一對,心中竟是怦然一跳。   「不是,你長得非常漂亮,再過兩年,你會比你姐姐更漂亮。」吳不賒不敢多看,微垂下眼光。   「那大王能為我收兵嗎?」笑容突然就在她臉上綻放開來。那笑容是如此的燦爛嫵媚,吳不賒雖垂下眼簾,只是一點餘光瞟著,也自驚心。沒辦法,睜著眼睛,只要是男人就沒辦法拒絕她。   吳不賒閉上眼睛,暗暗深吸一口氣,斷然搖頭:「不能。」說著,轉過身,「送客。」   說完,吳不賒向顏如雪眨眨眼,做了個吐氣的表情。西門家不僅是世出后妃,簡直還出妖怪,十三四歲還沒完全長成的女孩子就如此妖媚,真要長成了,那還了得。   「這位是顏妃顏姐姐吧?」   這句話突如其來,吳不賒一愣,顏如雪也是一臉錯愕。吳不賒轉回身,看向西門青青。這小丫頭還是滿面笑容,不過這笑卻變換了內容,剛才是誘惑,這會兒卻是天真,還帶著一絲絲的小得意。   「吳大哥,謝謝你!」   「你……你……我……」吳不賒一時真不知道怎麼答她。這個小丫頭,難道真的是個妖怪,否則又是怎麼猜出這位屍蓮王就是吳不賒的?   「奇怪我是怎麼看出來的吧?」西門青青笑得越發得意了,大眼睛瞇成彎月形,小鼻子還微微往上聳起,可愛無敵,「當日吳大哥從戮妖谷中脫險,姐姐去追風城卻沒能見到吳大哥。但她說,吳大哥英雄蓋世,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必然會有驚天動地的舉動出來。近年天下大事,最轟動的是天馬族的突然崛起,不過當時真沒去想,吳大哥就是那個白手奪位的天馬族族長,因為後來你又回了追風城。可為什麼我又能猜出你就是吳大哥呢?一是你上天庭采春曉的事太奇怪。姐姐在屍蓮國,你追風國吳大王要春曉做什麼?二是吳大哥你第二次復活後,竟然就失了蹤,而屍蓮王偏偏就突然出兵,死追著趙炎要春曉。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剛才試探大哥,換了其他人,都不會讓我回去。不是我自誇,我姐姐也說我比她漂亮,就算我無法取代她,但不至於讓男人厭棄。吳大哥卻斷然讓我回去,而且我從你的眼光裡,看到了抑制不住的怒意,還有隱隱的憐惜。你在憐惜什麼?你在憐惜我姐妹的命運!如果你不是吳大哥,你只是一個好色的男人,你怎麼可能有這種眼光?」   「好個鬼丫頭!」顏如雪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走過去拉著她的手,「上次紫煙到我那裡,說有個妹子,長得漂亮也算了,最是古靈精怪,今天算是見識了。」   西門青青「咯咯」笑道:「姐姐回來,說吳大哥幾位妃子個個都是迷死人不償命的大美人,尤其是顏姐姐,更是傾國傾城。今日見著姐姐,果然是天下絕色。」   「這張小嘴兒,怎麼就生得這麼巧。」顏如雪假嗔著掐她,兩女笑作一團,眨眼便親熱得不得了。吳不賒還在一邊發傻,這個變故,實在太出乎他意料了。他猛然想到一事:「西門小姐,那消息是你派人送來的?」   「吳大哥,你還是叫我青青吧!」西門青青點頭,「是,趙炎垂死掙扎,我擔心吳大哥不防之下吃虧,所以叫人送了信來,卻沒想到吳大哥另有奇兵。」   「那你今天來……」   西門青青哼了一聲,好看的小鼻子皺起:「趙炎那小賊不甘心失敗,只盼靠美色能殘延喘息,不過我今天還帶了一把刀來。」她袖底滑出一把短匕,寒光閃閃,把吳不賒嚇了一跳。這樣的小美人,手裡捧著鮮花還相得益彰,拿把匕首就恐怖了。   「如果屍蓮王不是吳大哥,我就刺殺你後再自殺。刺殺只是假刺殺,自殺卻是真自殺。我要以我的死激起屍蓮王的怒火,去把趙炎那狗賊徹底毀滅。」說到這裡,她忽地沖吳不賒行下禮去,「吳大哥,請你一定不要放過趙炎那狗賊。」   顏如雪忙扶她起來。吳不賒點頭:「你放心,我絕不會放過趙炎的。」   「還有件事,吳大哥,你能讓人把姐姐接回來嗎?」西門青青眼裡霎時就盈滿了淚水,「娘死得早,從小就是姐姐和我最親。就算她再也不會醒過來,我也要天天陪著她。」   她的話,讓吳不賒心底發酸。他有能力把趙炎撕成碎片,有膽子把天庭徹底摧毀,但他卻沒有辦法找一朵春曉來,救醒西門紫煙。   「我立刻派人回去,讓吹雪護送西門小姐回來。」吳不賒點頭,轉頭向外,「傳令,大軍開拔,殺向悲歌城。」   鮑信本已出城,對西門青青的美色,他還是信得過的。屍蓮王死纏不放,不就是癡迷於西門紫煙的美色嗎?現在有了個足可與西門紫煙媲美的西門青青,而且還是西門紫煙的妹妹,沒道理不退兵啊!他正胡思亂想,突聞身後號角忽起,轉頭一看,只見大軍出動,朝悲歌城開去。鮑信驚怒交集,卻也無法可想,只有快馬回稟趙炎。   趙炎得報,那種失望、憤怒,難以用言辭形容。宮中珍玩,打碎一地。西嶽帝君也是滿腔絕望,道:「早知道這魔王要死纏爛打,當日不毀了春曉就好了。」   這時候說這個有什麼用,趙炎狠狠瞪他一眼,咬牙道:「悲歌城守不住,上天去。倚天門而守,我倒要看看,那魔頭難道真有膽子殺上天去?」   太息城外一戰,五國聯軍崩潰,趙軍損失最重,卻也還有五六萬精騎逃了回來。趙炎當下點起五萬精騎,護著他逃回西嶽府。到西嶽府,西門柔接著,五國聯軍在太息城外戰敗的事,她還不知道,聽得一敗塗地,驚得俏臉慘白。趙炎狗入窮巷,腹中反是一腔戾火,狠狠盯著西門柔,隱秘地使了個眼色。西門柔明白他的意思,故意灌醉了西嶽帝君,送去小妾房中,自己偷偷溜出來與趙炎相會,見面便道:「到底怎麼回事?有四大金剛還有五國八十萬聯軍,怎麼會敗呢?」   「我怎麼知道,簡直就是碰上鬼了。」趙炎一腔邪火,揪著西門柔衣服猛一撕,「刺啦」聲中,華麗的裙衫一破兩半。西門柔沒想到他這麼粗魯,「啊」的一聲驚叫,以手護胸。趙炎懶得和她玩情調,拉著她身子一轉,壓在小花桌上,一把扯去紗褲。   「老十九有名無實,楚王也遞了順表,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可是,就在那一刻,我竟然就敗了。為什麼?為什麼?四大金剛,八十萬大軍,竟然敗了。吳不賒那個妖孽,竟然屢殺不死,竟然會和屍蓮王勾結,在關鍵時刻突襲我軍後背。本來我已經勝了的啊,卻就那麼敗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趙炎一面瘋狂地動著,一面不絕嘶叫。西門柔略帶著痛苦的呻吟聲,混和著他的嘶叫聲,一種絕望的淫糜,瀰漫在西嶽府上空。   西嶽帝君並不知道自己的女人日日在別人胯下承歡,只是緊緊盯著吳不賒大軍,又開壇作法,求佛求道拜天拜地,將西嶽府歷代帝君和亡靈全部問候了一遍,只盼吳不賒打下悲歌城止步,再莫要追到西嶽府來了。可惜的是,綠帽烏龜天不佑,吳不賒聽說趙炎逃往西嶽府後,不打悲歌城,反而率領大軍,直接向西嶽府殺過來。   得報,西嶽帝君幾乎當場就要哭出來,太欺負人了,卻還沒地方說理去。   「屍蓮王會不會進攻西嶽府?西嶽府可是五嶽之一,他敢逆天嗎?」西嶽帝君咬著牙,自己卻也覺信心不足,「他如果真敢攻打西嶽府,我就……我就……我就上天告他去。」他猛然興奮起來,「對了,我上天告他去,讓天帝下詔譴責他。天帝下詔,所有人類國家共同對抗魔族的入侵,嚇也嚇死他。」   「白癡。」趙炎看著西嶽帝君如抽瘋的蒼蠅一樣亂轉,心底暗罵,倒也不阻止他。其實,趙炎心底也沒了主意。   西嶽帝君當日就上天去了,吳不賒的大軍則日漸一日逼近西嶽府。   西嶽帝君上稟天帝,十九王子這天帝的位子還沒坐熱呢,聽說趙炎的五國聯軍在有四大金剛幫助的情況下還打了敗仗,屍蓮軍更有可能攻上天界,嚇得差點當場尿褲子。西嶽帝君說什麼就是什麼,下詔譴責,號令勤王,天界大徵兵,詔令寫了一道又一道,只是蓋印都蓋得手抽筋,但真的有用嗎?其他不說,僅天界徵兵就行不通,天界富裕,天界百姓沒人願意當兵,尤其說是要和魔族打仗,原有的幾個天兵還紛紛開了小差,更別說報名來當兵了。   西嶽帝君不管這些,拿了詔令下天,麻稈打狼,好歹也是個倚仗。興沖沖回府,他直奔內宅。一個女子見了他,轉身就跑。   西嶽府裡侍女、丫環數百,西嶽帝君能叫得上名字的沒幾個,不過這女子他有印象,是西門柔的貼身丫頭,叫新綠,記得有一回興起,還在後園裡輕薄過一回。按理說,她見了他該上來請安,再使點兒狐媚子手段,沾點雲雨,就有可能收房,跑什麼跑,而且還慌慌張張的。   西嶽帝君心下起疑,喝道:「站住!再跑打斷你的腿。」   新綠被他一嚇,站住了,轉身跪倒:「叩見老爺。」   「你跑什麼跑?撞鬼了啊?」   「妾身……沒……妾身……」新綠小臉嚇得慘白,結結巴巴,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西嶽帝君心下起疑:「這賤人這般慌張,難道與人在這裡偷情?不會啊,哪個奴才狗膽包天,敢到內宅來?」他功力不弱,雖然耽於酒色,底子還在,當即運起玄功,靈力放開,若新綠真是與人幽會,那人必在左近,百丈之內,鼠噬蟻爬,全逃不過他的耳朵。這一凝神,一個聲音立時就直鑽進耳朵裡來:「騷狐狸,換個姿勢……看我……死你……」   男聲,西嶽帝君眉毛一揚,突然覺出不對,這聲音熟,是趙炎。趙炎進了內宅,這也太放肆了吧?莫非看上了哪個丫頭?西嶽帝君一口氣鬆了下來,雖然有些過分,也屬正常。公侯之家,準備姬妾給尊貴的客人侍寢本就是常事,只是趙炎進了內宅有些不合適而已,其他的倒也無所謂。不過下一刻,西嶽帝君的眉頭猛地又是一凝,他聽到了女人的呻吟聲,那個呻吟聲熟悉至極,先還以為聽錯了,再聽得一句,沒錯,是西門柔的聲音。   西嶽帝君霎時就明白了,新綠甫一見他,立即慌慌張張往裡跑,不是與人幽會被他撞破了,而是西門柔在與趙炎偷情,新綠望風,見了他趕緊去報信。   「賤人!」西嶽帝君狂怒沖頂,手一伸,一掌拍在新綠頭頂。新綠立刻七竅噴血,一命嗚呼。西嶽帝君更不看她,飛步進宅,到寢室前,一腳踢開房門。入目的景象讓他目眥欲裂,大床上,兩個人正死死纏在一起,正是趙炎和西門柔,兩人都是一絲不掛,通體大汗。   趙炎兩人正自要死要活,全沒聽見西嶽帝君奔進來的腳步聲,直到房門「砰」的一下被踹開,這才受驚回頭。一眼看到西嶽帝君,趙炎一驚跳起,也不及穿衣,扯了床薄被掩了下體,一躍從後窗躥了出去。   年輕人反應快,西嶽帝君追之不及,看西門柔還張著雙腿在那裡發呆,他血氣沖頂,暴叫一聲:「我斬了你這賤人!」拔劍衝向西門柔。   西門柔一聲驚叫,想逃卻來不及了,往床裡一鑽,腦袋鑽進了被子裡,卻把一個肥碩的大白屁股露在了外面。西嶽帝君一眼看見,心上都要滴出血來,急怒之下心神錯亂,卻不防有個凳子橫在腳前,一下絆著,「撲通」摔了一跤。西嶽帝君越發暴怒,翻身爬起,衝到床邊,劍方揚起來,忽覺胸口一痛,低頭一看,胸前戳出一物,竟是一截劍尖。西嶽帝君眨了眨眼睛,難以相信,伸手摸了一下,才知道不是幻覺。他轉過頭,一眼看到了趙炎,全身兀自光溜溜的,正一臉獰笑看著他。   「趙炎,你……你……」   「你去死吧。」趙炎抽出寶劍,猛然揚起,一劍砍在西嶽帝君脖子上。這一劍力大,西嶽帝君一個腦袋直飛起來,「撲通」一聲落在床前花桌上,落得巧,竟就戳在了桌面上,眼睛仍是難以置信地大睜著。   西門柔聽得響動,從被子裡鑽出來,看到小花桌上西嶽帝君的腦袋,嚇得「呀」的一聲尖叫:「你……你……殺了他……」   「我不殺他,他就要殺了你。」趙炎一臉獰笑,「你不殺人,人便殺你,你不吃人,人便吃你,這本就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   「他……他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又怎麼著?咬我啊?」趙炎把下身一挺,哈哈狂笑,「不敢咬我?不敢咬我你看著我有什麼用?看著我玩你的女人嗎?那你就看好了。」忽地伸手,一把扯過西門柔。西門柔驚呼聲中,他已挺身直入。殺夫而奸妻,趙炎陰暗的心因極度刺激而邪火狂漲,不絕狂笑。   吳不賒大軍不急不徐地趕往西嶽府。這日離著西嶽府已不過百里,忽報有使者來。那使者奉上一封信和一個木頭盒子。吳不賒猜趙炎必然又在玩花樣,可打開信一看,仍舊嚇了一跳。趙炎在信裡告訴他,木盒裡裝的是西嶽帝君的腦袋,春曉被毀,是因為西嶽帝君想要借春曉殺死吳不賒。獸兵給屍蓮軍助力,趙炎以為吳不賒和屍蓮王勾結在了一起,所以獻上西嶽帝君的腦袋,希望屍蓮王還有吳不賒能止息怒火,收兵息戰。   「趙炎竟然砍下了西嶽帝君的腦袋,還真是下得了手啊!」吳不賒大是咂舌,打開木盒,正是西嶽帝君的腦袋,猶自怒目圓睜。   「趙炎那小子以為我和屍蓮王是兩個人,砍了西嶽帝君腦袋送了來,他認為我出了口氣,或許會勸屍蓮王退兵。他小子確實是個梟雄,敢想敢做。」吳不賒不願多看,蓋上盒子,搖搖頭,「西嶽帝君是死不瞑目啊!」   顏如雪也自驚訝歎息:「西嶽帝君為五嶽帝君之一,被趙炎利用,最後卻又被趙炎出賣,怎麼可能瞑目。」   「這下西門柔該高興了。」吳不賒冷笑,「先幫著趙炎來騙我,毀了春曉,害了紫煙,這會兒連丈夫也被趙炎殺了,嘿嘿。」   西門青青在邊上,顏如雪對吳不賒使個眼色,拉著西門青青的手,一時卻不知說什麼好,只是歎息道:「女人啊,總是這般命苦,唉!」   「她才不命苦呢!」西門青青冷笑,「你們不知道,她和趙炎早有姦情。姑父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呢,怎麼可能瞑目!」   這話可真是石破天驚了。吳不賒驚得差點兒跳起來:「我就說了,趙炎逃去了西嶽府,西嶽帝君可是一大助力呢,這會兒怎麼會為了不一定能起作用的賠罪殺了他?原來還有這個內情。十有八九,西嶽帝君撞破了趙炎和西門柔的姦情,幫著姦夫殺親夫,嘿嘿……」   顏如雪看西門青青臉色不對,扯一下吳不賒:「好了,你少說兩句吧!」   「沒事。」西門青青輕輕哼了一聲,「自從知道她為了騙殺吳大哥不惜毀了春曉,我就再不當她是我姑媽。因為唯有春曉能救姐姐,她不知道也算了,知道還這麼做,她當自己是我們的姑媽嗎?」她一臉激憤,吳不賒、顏如雪對視一眼,一時也插不了嘴。   「吳大哥,你不妨給趙炎回封信。」   「什麼?」吳不賒不知她的意思。   西門青青嘴角微微上翹,她的嘴唇小而纖巧,淡粉的顏色,這麼翹著,猶如初綻的玫瑰花瓣兒,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吳不賒嚇了一跳:「吳大哥你可以在信上說,當初上追風城騙吳大哥的是西門柔,所以毀了春曉的主犯不是西嶽帝君而是西門柔。趙炎為人,最是涼薄狠毒,看了信,必會出手對付西門柔。她為了姦夫、侄女可以不顧,親夫可以殺害,到最後被姦夫出賣,咱們看她是哭還是笑?」   這些日子整天在一起,顏如雪問了西門青青的年齡,十三歲不到,這麼小小的女孩子,想不到心腸卻是這般狠烈。想到她當日暗送消息,後又帶刀而來,再想想西門紫煙、西門柔,吳不賒不得不感歎:「這西門家的女孩子,還真是個頂個的不一般。」   西門青青堅持,吳不賒還真就照她的意思給趙炎回了封信,不過多加了一句「久聞帝君夫人美艷驚人渴欲一見」的話,這是擔心趙炎下手太狠,像對待西嶽帝君一樣,把西門柔的腦袋送過來。西門青青雖然說不認西門柔這個姑媽,但吳不賒還是要多加一分顧慮。   趙炎看了吳不賒的信,不怒反喜,哈哈大笑,斜眼瞟向西門柔:「屍蓮王僅僅玩你家青青看來不過癮,想讓你們姑侄同床呢!」   西門柔臉上變色:「你真打算把我送給屍蓮王?」   「放心。」趙炎笑道,「我不會虧待你的,只要你能勸得屍蓮王退兵,我會扶你的兒子做下一任的西嶽帝君。」   趙炎五萬大軍進駐西嶽府,殺了西嶽帝君後,把西嶽帝君的親信也盡數殺了,整個西嶽府現在全控制在趙炎手裡。先前戀姦情熱,西門柔也不以為意,這會兒卻是想反抗也沒有辦法。她咬牙道:「趙炎,記住你今天的話,如果你說話不算數,我西門柔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身為西門家的女子,西嶽帝君的夫人,無論西門柔心性如何,她都有她的尊嚴。和趙炎偷情,那是她自願,可趙炎要把她送給屍蓮王,卻絕對是一種屈辱。如果只是為了自己,她不會屈從,可趙炎說扶她兒子做下一任西嶽帝君,卻是抓住了她的命門。女人會犧牲任何男人,卻會為了自己的兒子,作出任何犧牲,這就是母性。   聽說西門柔來了,西門青青冷冷一笑:「我就知道。我懶得看她的樣子,不想見她。」   她不想見西門柔,顏如雪便在後面陪她,吳不賒獨自見西門柔。   西門柔精心打扮過,見了吳不賒,行了一禮,眼光直瞟過來:「早聞屍蓮王白手起家,英明神武,雄才絕代,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她眼睛裡彷彿帶著鉤子,吳不賒被她眼光一瞟,心下竟是怦然一跳,小腹也猛然發熱,心底不由暗叫:「這女人,難道會勾魂?」   上次在追風城,初見西門柔,吳不賒就頗為驚艷,甚至幻想過這美艷熟婦在床上那無邊的風情。這段時間,見識了西門柔的手段、心性,就彷彿一條美麗的蛇,終於瞭解了她的毒性,吳不賒對西門柔已是極為厭嫌。照理說,就算西門柔脫光了扯他上床,他也不會有興趣,沒人會抱一條蛇上床。再沒想到,與西門柔見了面,被她這麼瞟上一眼,竟仍然會有這種反應,難怪有人說,男人是下半身動物,還真是沒錯啊!   見吳不賒發呆,西門柔抿嘴一笑,上前兩步,叫:「大王。」她這一抿嘴,掩著了半張臉,卻比整張臉全露出來更加誘人,這一聲「大王」叫得,更恍似放了糖,要命啊!   吳不賒實在是抵擋不住,只好閉上眼睛,道:「西門夫人,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誰?」   再睜開眼,眼裡已滿是譏笑。他神情大變,西門柔臉上變色,停住腳步,一臉狐疑地看著吳不賒:「你是?」吳不賒一笑,身子一搖,化出本像。   「你是吳不賒?」西門柔尖叫出聲,連退數步,一張臉霎時沒了半分血色。   「你竟然做了屍蓮王!難怪……難怪……」難怪什麼,她不說,吳不賒也知道,是為了西門紫煙死纏不休。若屍蓮王不是吳不賒,又怎會為了一個女子花費這麼大心力!西門紫煙哪怕再美,也只是一個女人而已,這世上還缺少美女嗎?唯一的原因,不是因為美,而只是因為不可替代。   「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嗎?」吳不賒其實很想說,你現在還想誘惑我嗎?但話到嘴邊,終究改了口。   「我無話可說。」西門柔閉上眼睛,「你殺了我吧。」   西門青青只說讓趙炎把西門柔送來,到底要怎麼處理,她卻沒說。不管怎麼說,西門柔都是她的長輩,再恨,一個殺字也是說不出口的,而顧忌著她姐妹兩個,吳不賒也不可能對西門柔下手。   「我不殺你,你走吧。」吳不賒揮手。   西門柔愣愣地站了一會兒,轉過身,緩緩走了出去。來時,她想要誘惑吳不賒,提著氣,整個人艷光逼人,這會兒氣沮神消,人好像矮了一截,緩步而出的背影,是那般的落寞淒涼。   吳不賒雖然厭憎她的冷酷無情,但看著她的背影,心中也隱隱生出一絲不忍,暗暗感慨:「西門家的女孩子,老天爺生得她們如此美麗,卻又對她們如此無情,為什麼就不能給她們一個同樣美麗的結果呢?」   趙炎是深知西門柔的誘惑力的,如果說西門青青還不能讓屍蓮王滿足,加上西門柔,絕對夠了,這一點兒他可以肯定。就拿他自己來說,如果西門青青、西門紫煙、西門柔三個人站在一起,讓他挑一個抱上床的話,他一定先挑西門柔。不是說西門柔就比西門紫煙兩姐妹要漂亮,只是她那種少婦艷熟的風情,對男人的誘惑力實在比西門紫煙姐妹這些青澀的少女要強得太多。因此西門柔一出發,趙炎一口氣就鬆了下來,屍蓮軍必會後撤。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屍蓮王竟然是吳不賒。西門柔或許對天下一切男人通殺,卻對吳不賒不起作用。就算她對吳不賒的下半身起作用,他還有上半身呢,雖然大多數時候屁股決定腦袋,但偶爾也會有腦袋發熱的時候。   次日,吳不賒下令大軍繼續向西嶽府進發。趙炎得報,氣急敗壞,破口大罵:「玩了西門柔那樣的極品女人,還不知足,你到底要什麼?」   這句話,在吳不賒大軍到了西嶽府山下,趙炎請他出來相見,當面就問了出來。   「我到底要什麼?」看著趙炎氣急敗壞的樣子,吳不賒忍不住大笑起來,「想知道我是誰不?」   先前瞞著屍蓮王這張牌,一是屍蓮國這邊不好處理,花搖尾突然成了吳不賒,不太好解釋。另一個就是想打趙炎一個出奇不意,措手不及。趙炎全心全意對付他這屍蓮王,忘了那邊的吳妖王,關鍵時刻牛八角奇兵突出,扭轉戰局,趙炎全盤皆輸。所以,這會兒就沒必要再瞞著了。   「你是誰?」他這話怪,趙炎一臉驚怒變成一臉疑惑。   這會兒兩軍陣前,身後數十萬屍蓮軍,當然不能像獨對著西門柔一樣直接變回吳不賒的本相,那非亂了軍心不可。吳不賒有辦法,肩膀聳了一聳,左肩膀上又生出一個腦袋來。   「吳不賒吳妖王?」趙炎尖叫出聲。叫得太急,嗓音像是擠出來的,又仿似公鴨子被捏住了脖子。   「原來屍蓮王是你,怪不得,怪不得!」趙炎口中喃喃,面若死灰。他深知和吳不賒結的仇有多深,屍蓮王既然是吳不賒,便再無任何迴旋的餘地。   「趙炎,你我之間本無深仇,雖有過節,各憑本事,我本事計謀不如你,死在你手裡也是活該。可西門紫煙呢?」吳不賒話聲冷厲如刀,「西門家世代王親,西門紫煙更於國有功,你明知只有春曉能夠救她,為什麼偏要這麼狠心,毀了春曉,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沒有好處,但我就是不想讓她活轉來,尤其不想你去救她。」趙炎灰敗的臉突然冒起紅光來,扭曲著,歇斯底里,脖子上的筋突兀著,「你知道嗎?西門紫煙為什麼不肯嫁給我?她居然說,她喜歡你。你有什麼好?你自己說,你有什麼好?」他狀若癲狂,吳不賒一時倒有些發蒙,也是因為從趙炎嘴裡聽到西門紫煙喜歡他吳不賒的話,一時傻在那裡。   「你長相不如我,身世不如我,智謀不如我,手腕不如我,甚至你連人都不是,只是個妖孽。可西門紫煙居然說喜歡你,居然說喜歡你!」趙炎十指戟張,神情獰惡,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東西,狠狠地撕裂,「我丟不起這個人!我趙炎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這麼丟過人。所以我要你死,我更要她付出代價。不嫁給我,那就去屍蓮國嫁給屍蓮王吧,給屁股上生著一條尾巴的屍蓮王玩弄,再生一窩紅毛綠眼帶尾巴的小獸人,那會兒我就接她回娘家,那才落到我眼裡,哈哈哈哈……!」他瘋狂地笑著,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裡,彷彿忘記了吳不賒就是屍蓮王的事。   「趙炎,你卑鄙無恥!」西門青青和顏如雪一起,女扮男裝藏在親兵隊裡,聽得氣憤不過,衝出來怒罵。趙炎瞟她一眼,不屑一顧,瞪著吳不賒,忽又「嘿嘿」笑了起來:「吳妖王,你厲害,天雷都炸你不死,屍蓮王也被你殺了,西門紫煙的好戲我看不到了,可是又怎麼樣呢?你再有本事,就算能把天翻過來,又怎麼樣呢?沒有春曉,西門紫煙死定了,你們到陰間去相會吧,哈哈哈哈……!」他狂笑著,打馬回去了。西門青青氣得全身顫抖,顏如雪拉著她的手勸道:「他瘋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吳不賒也沒想到趙炎如此瘋狂,不過估計也是被他這屍蓮王的本相刺激的。現在的趙炎,就像輸光了一切的賭徒。   「進攻!把他最後一隻爪子砍掉。」吳不賒揮軍進攻。   西嶽山極險,趙炎一直沒有上天,就是想恃險而守。他一直有種僥倖心理,或許屍蓮軍見地勢太險,攻兩次攻不下來就會撤兵,那他就不必上天了。十九王子可以說是他一手扶上去的,天庭各方勢力不敢亂動,也是因為畏懼趙國強大的兵力。如果他一路逃上天去,敗象顯露,各種勢力立刻會跳出來,可就大大的麻煩了,所以他竭力死撐,不到最後一刻,臉面就始終要撐著。吳不賒一顯露本相,他便絕望了,屍蓮王或許會因地勢不利攻兩下撤兵,吳不賒卻絕對不會。西嶽峰哪怕再險十倍,五萬殘敗的趙軍也抵擋不住三十萬屍蓮軍的狂攻。趙炎當機立斷,留一部分兵力掩護,大部分兵力隨他撤上天去,倚天門而守。   屍蓮軍攻下西嶽府,吳不賒卻沒有急著殺上天去,而是下令收集柴草。花逐天等人不明所以,還以為要燒了西嶽府呢,隨便找了點乾柴堆在西嶽府門前就算應付了事。吳不賒一看,當場給花逐天一腳:「不夠,再找,至少要超過這個量的一百倍,越多越好。」   一百倍,花逐天舌頭吐出來多長,不敢問吳不賒到底要那麼多柴做什麼,只苦著臉道:「哪裡有那麼多現成的乾柴啊!」   「這些不是?」吳不賒一指西嶽府,「拆,全拆了。」   建房子,魔族只有乾瞪眼,如此精美的建築,砸碎三十餘萬屍蓮兵的魔腦子也建不出來,可是搞破壞,嘿嘿,個個都是高手。一聲令下,偌大的西嶽府,上千年的建設,無數華麗精美巧奪天工的建築,幾天內便被拆成了一片白地。   西門青青沒少來西嶽府玩,雖然恨著西門柔,可眼看著這麼漂亮的西嶽府被生生拆毀,也有些不忍,問吳不賒:「吳大哥,你拆房子做什麼啊?」吳不賒笑:「不做什麼,我就看著這西嶽府有氣。」   西門青青信以為真,顏如雪卻是不信,她瞭解吳不賒的奸商性子,他會和人鬥氣,卻絕不會和東西財物嘔氣。她偷偷問吳不賒:「你到底在玩什麼鬼花樣?」吳不賒淫笑:「花樣啊,你晚間就知道了。」話音未落,腰間挨了顏如雪一掐。   柴草準備充足,大車裝了,運上天去。雲路出口的關卡太小太矮,趙炎也沒在這裡浪費僅有的一點殘餘力量,而是整體撤入了西天門。   第八十七章 天門破   吳不賒上次是從南天門上的天,西天門他是第一次見。西天門同樣是卡在兩山之間,兩面高山千仞,雷雲翻滾,翻山是無論如何也過不去的。西天門城牆高達二十餘丈,比趙國悲歌城的城牆要高出整整一倍。別的不說,光攀牆的雲梯就極難打造,二十餘丈的雲梯,扶手若太細,那麼長,一晃就斷了,若太粗呢,可又太重,別說豎上城牆,便想搬動也非易事。沒有雲梯,又拿什麼來攻城?   天門,便是趙炎最後的倚仗,最後的一張牌。   看著西天門高聳的城牆,所有的屍蓮兵都忍不住張嘴驚呼,有那腦子一時不開竅的,竟然拜了下去,剛好,屁股翹起,正利於軍官皮鞭問候。   顏如雪也有些發愁:「不愧是天門,果然高大,便是雲州遺族的飛雲關也比它要矮得多,這個可怎麼攻?」吳不賒卻是成竹在胸,「嘻嘻」笑:「容易。」令強弩掩護,將柴草堆在城牆下,放起火來。   天門是最後的依托,趙炎也非常緊張。屍蓮軍一攻城,他便親自上了城頭,先是命令不停放箭,看了一會兒,發現屍蓮兵不是架雲梯爬城,而是人手一捆柴,他可就糊塗了,乾脆下令不必放箭,且看吳不賒玩什麼花樣。結果屍蓮兵把柴草堆在城牆下,就那麼放起火來。   「放火?他們以為這西天門的城牆是木板做的?」傻看半天,再無花樣,趙炎終於哈哈大笑起來。城頭上趙軍也跟著笑,這麼堆起柴草燒城牆,也確實是太滑稽了。   「魔族從來不善於攻城,我大趙的城,只要稍微堅固一點兒的,屍蓮國就從來沒有攻下來過,何況這是天門,是比悲歌城還要高上一倍有餘的西天門。攻打這樣的城牆,魔族想都不敢想,所以才會鬧這樣的笑話。大家用心防守,只要不被魔族高手鑽了空子,天門安如磐石。」   似趙炎的才智,這個時候自然知道趁勢鼓勵軍心。趙軍一路殘敗,一直敗上了天,確是人心浮動,軍無鬥志,見了屍蓮軍這般可笑的舉動,再聽了趙炎的話,果然又重新振作起來。   不止是趙炎和城上的趙軍,便是城下的屍蓮兵也迷糊著。魔族士兵雖然大都無腦,可也不全是傻子,火燒城牆,誰都知道起不了作用。不過吳不賒從白手起家到直殺上天界,一路行來,百戰百勝,幾近神跡,屍蓮軍除了崇拜還是崇拜,再疑惑,也沒人敢問。不明白?明白你就是王了,傻問什麼?搬柴就是,軍中大抵是這種聲口。   西門青青也迷惑,不過她跟吳不賒還不是太熟,不好問,其實若換成其他事她也問了,只是眼前這事,怎麼說呢?傻得過於簡單,她反而不好問了。世間的事往往就是這樣,越曲裡拐彎的,越多人問,你若是直通通地傻呢,反而沒人問了,尤其當做這傻事的人還站在神壇上的時候。   顏如雪沒這個顧忌,不過她是非常瞭解吳不賒的人,不相信吳不賒會做那種明顯的傻事,可她又看不透,忍不住悄悄問吳不賒:「你到底在玩什麼鬼花樣啊?」   這話先前問過了,後果很嚴重,只是她沒長記性。吳不賒「嘿嘿」笑:「那夜不是玩了好多個花樣嗎?沒記清楚?」這人就沒個正經,顏如雪白他一眼。她穿著男裝,俏麗中更添三分英氣,這一眼,便又在英氣裡帶上了嫵媚。吳不賒頓覺腹中一熱,骨頭都軟了三分,涎臉笑道:「要不你現在跟我進帳去,再玩幾個花樣出來?」   這麼大白天的,關鍵是西門青青還在不遠處站著,顏如雪怎肯跟他進帳去,瞪他一眼,俏臉卻已是霞光遍染,知道跟這厚臉皮說不下去,乾脆不理他了,自跑去跟西門青青說話,且看著就是,不論吳不賒搗什麼鬼,最終反正要現形。   吳不賒下令將所有的柴草堆放在百丈左右一段城牆處集中燃燒,西嶽府帶上來的乾柴還嫌不夠,又去兩邊山上大砍樹木,在火邊烤得半干後投入火中,總之是決不許有一刻熄火,火只能大,不能小。   除了堆柴燒火,吳不賒又下令把左邊山上一條山溪堵住,砌一個壩,壩下挖一條水道,一直通到焚燒的城牆下。   炙天的大火一直燒了十天十夜,燒掉的柴差不多都夠砌一座西天門了。燒成的灰燼堆成了近十丈高百丈長的一座山,可以想像燒了多少柴。效果就是,那一段城牆的磚基本上被燒紅了,趙炎先還小心翼翼,燒著的那一段城牆也布了不少士兵,到後來就不行了,整段城牆就像個大磚窯,隔得老遠就熱浪蒸人,直接站上去,眨眼就是烤豬。趙軍不能站,屍蓮軍也不可能上得來,除非屍蓮軍是鐵打的。事實上,屍蓮軍除了不斷添柴,並沒有趁著火勢突進城來的打算,到後來趙炎實在是迷糊了,只令人時刻盯著,看吳不賒搗什麼鬼。   第十天夜裡,吳不賒又取出吹牛袋,讓吹牛袋給火山鼓風,屍蓮軍則加油添柴。這一夜好燒啊,感覺中,彷彿天都被燒紅了,趙炎的心也被燒焦了。他能感覺到吳不賒馬上就會有動作,卻就是猜不出來,不住磨牙:「這個妖孽,他到底要做什麼?」   天漸漸亮了,吹牛袋又吹了一陣,太陽躍出天邊的一剎那,吳不賒下令開壩放水。   砌壩的時候,是一層泥一排樹這麼層層砌上去的,樹上拴了繩子,得到號令,一千屍蓮兵拉了繩子一齊發力,大壩一下就被拉垮了。積了七八天的山溪水便如解了籠頭的馬駒子,撒著歡往下奔。說馬駒子其實不太形象,水量大,河道深卻不寬,逼窄的浪頭至少有五六丈高,聲勢頗為嚇人。   水壩離著城牆有兩三里,但山勢陡,水量大,水流也就特別急。幾乎是一眨眼間,浪頭就撞上了燒得通紅的火牆,但聞「轟」的一聲巨響,熱浪騰空而起,形成一個極為巨大的白色氣柱,盤旋而上,幾達千丈,遠遠看去,便如一條飛速爬升的白色巨龍。   蒸騰的氣浪不但往上攀升,也往兩邊炸飛,極短的時間內,整個西天門都被白氣遮住了,而且氣浪的溫度非常高,灼熱逼人。吳不賒雖然早有準備,但也沒想到氣浪會這麼大,一些屍蓮兵撤得不夠遠,頓時被燙得鬼叫連天。城頭上的趙軍更是慘呼聲一片,不過在水與火相交的轟隆爆響聲中,他們的叫聲微不可聞。   吳不賒、顏如雪幾個遠遠看著。好半天,西門青青才駭然道:「真想不到,水撞上火,竟然爆出這麼大的響聲。」但她還是沒有明白,「吳大哥,你先燒一堆火山,又拿水澆熄,是什麼意思啊?莫非你是想用那些熱氣燙死他們?可是……」   「不是這樣的。」顏如雪搖搖頭。相對於西門青青這種五穀不分的世家貴女,她這個雲州遺族的聖女接觸的東西就要多得多。她這會兒也明白了:「水與火,最是相剋。打鐵,燒紅的鐵條放進水裡,鐵便可以變成鋼,這叫淬火。石頭呢,燒得透了,再一遇水,就會酥化,就是石灰。」   西門青青美麗的大眼睛一下子瞪圓了:「城磚都是石頭的,先燒紅再這麼一遇水,那就都化成灰了?」   「就算不會都化成灰,至少表面那一層是酥化了。」顏如雪一臉敬佩地看著吳不賒,「哥,這個法子實在是太奇妙了!你是怎麼想到的?我也見過聽過不少攻城的法子,這種卻還真的從來沒聽說過。」   這個法子當然不是吳不賒想出來的,是他腦中某一個妖怪的記憶,不過這會兒他當然不會說出真相。他搖頭晃腦地道:「世間攻城,或造攀高之物,如雲梯之類;或制撞擊之器,如撞車之類;又諸如地道啊什麼的,花樣用盡,其實都是走了偏門。世間之器,有利如水火者乎?天門再高,遇水火必開。」   得,他還「乎」上了,酸啊,但兩個女孩子絕美的眼眸裡漾著的,卻是滿滿的欽佩。   她兩個明白了,城中的趙炎也終於明白了,傻呆了半天,突地頭一仰,暈了過去。被手下救醒,趙炎只吐出三個字:「去天都。」   壩中水盡,改回原先的水道,溫度降下來,爆響聲漸熄,水汽也慢慢散開了,現出城牆來。被強大的水流一衝,先前燒成堆的木灰都沖走了。露出來的那一段城牆,卻再不是先前的城牆。先前的城牆,青黑、結實、厚重、雄渾,就如一條強壯的漢子;這會兒呢,城牆完全變了形,整體扭曲了,開著幾條大口子,有些地方直接倒塌了——壯實的漢子已經老去,背駝了,牙豁了,顫顫巍巍,不要推,風大點兒都能將其吹倒。   雖然看得非常清楚,所有屍蓮軍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結實厚重的天門,怎麼被火一燒水一澆,就成了這個樣子了?幾十萬雙眼睛看著,無人吱聲。   「傻愣著做什麼?」吳不賒在花逐天屁股上踹了一腳,「平時不是你叫得最凶嗎?衝啊,用馬踹,把城牆給我徹底踹翻。」   「好咧!」花逐天這才清醒過來,點一萬精騎,排著隊往那段城牆處猛衝。   那一段城牆,倒塌的只有一兩處,雖開了好幾條大裂縫,整體上,勉強還是立著的。屍蓮兵先還有些懷疑,可馬蹄子往上一踏,卻是一踏一個洞,城磚已完全酥化了,幾百隻馬蹄子一踏,城牆轟然倒塌,天門,破了。   趙炎逃了,五萬趙軍大部分投降。這仗實在沒法子打了,這樣的手段,太逆天了,趙軍已經完全失去了鬥志。   吳不賒卻又搞笑,允許趙軍投降,卻下令不收繳他們的武器,就讓他們在前開路。他對領兵的趙將道:「你們做前鋒,若有天兵天將攔路,是其他人領軍呢,就給我殺過去,若是趙炎領兵呢,你們也可以回過頭來攻擊我,只要你們不怕死就行。」誰都知道天兵打不了仗,趙炎手中也再沒了軍隊,拿什麼領軍,又領的什麼軍?這其實是白送給趙軍一個人情,投降的趙軍自然興高采烈地應命。   軍行五日,一個天兵也沒碰著,吳不賒頒下嚴令,不許騷攏天界百姓,行則整隊,宿則入營。他這時威望空前高漲,屍蓮軍上下一體凜遵,一路行去,秋毫無犯。天界百姓先還驚慌,魔界打上來了,天界要遭劫了,哭天喊地,結果屁事沒有,慢慢又安下心去。天界商業特別發達,有那膽大的,甚至做起了屍蓮軍的生意,當然,最初只是試探,甚至就是撞上的。鋪子沒來得及關門的,魔族軍官拿了東西,竟然還給銀子,而且價錢給得非常高。於是就有人試著主動覓生意,結果生意好得出奇。一傳十十傳百,頓時就傳開了,做生意的蜂擁而來。   屍蓮軍從趙國一路掠來,個個有錢,鄉巴佬進城,見到什麼都稀奇,偏偏還不還價。這下瘋了,屍蓮軍離著天都還有一半路程,天都城裡的生意人已經喊開了口號,六個字:錢多,人傻,快來!   這是吳不賒樂於見到的,更是顏如雪樂於見到的。顏如雪一直擔心,屍蓮軍大鬧天界,即便有吳不賒管著不大開殺戒,但擄掠淫辱女子肯定是免不了的。天界的女孩子對下界來說,就是仙女啊,如果被屍蓮兵凌辱生下成千上萬的紅毛綠眼小獸人來,那不僅天界受不了,整個人類世界全受不了。吳不賒雖然手掌兩國,雄兵百萬,可一旦在人、神、仙三界種下了仇恨的種子,終究是個麻煩。這會兒收起刀兵談生意,銀子人人愛,神魔一家親,那是最好。不過想想,卻又實在可笑,又覺可悲。神界仙界,平日人模狗樣,把魔族視為死敵,下界百姓若與魔類、妖類稍有交往,便當作異類往死裡收拾,可自己又如何呢?魔族上了天,刀子威脅下,銀子誘惑下,天界之人還不是學哈巴狗,討乖賣巧地搖尾巴!   這日前軍來報,有天界商戶路邊獻禮。這幾日,求見吳不賒獻禮討好的人不少,吳不賒本不想見,但那人說是有重寶,吳奸商現在雖手掌兩國,卻不改奸商本性,一聽說是重寶,當即叫帶過來。獻寶的是個胖胖的中年人,手中捧一個紅色的木盒子,大小和顏如雪用的梳妝盒差不多,看上去頗為沉重。這胖子捧得很吃力的樣子,到吳不賒面前拜倒,便要打開盒子,遠處忽傳來一聲厲叱:「吳大王小心!」   居然是西門柔的聲音,吳不賒抬眼看去,遠遠的,一個女子疾飛而來,正是西門柔。她飛得太急,衣服緊貼在身上,胸前雙乳高聳如峰,吳妖王情不自禁就在心底讚了一聲。   西門柔卻又叫了一聲:「不要讓他打開盒子。」   可惜她叫得晚丁,那胖子手一抬,已掀開盒蓋。盒中一物,模樣古怪,形如紡綞,中多小孔,像個去了皮的絲瓜瓤子,又像一個小型的蜂巢。   那物見風即長,眨眼便有丈許高下,小孔跟著長大,形如八卦,中間有物鑽出來,活的,是蜂。這東西竟然真的是個蜂巢,一蜂露頭,萬蜂齊現,蜂巢裡剎那間便鑽出無數只蜂來,「嗡」的一聲,如一團黑霧炸開。   若換了其他人叫,吳不賒幾個立馬就閃開了,偏偏是西門柔叫。這人身份尷尬,先前灰溜溜走了的,怎麼又會在天界現身呢,而且還出聲示警?因此無論是吳不賒還是顏如雪,聽到叫聲不是開跑,而是抬眼認人,這就錯過了時機,再想跑時,已是萬蜂齊現。   以吳不賒、顏如雪的身法,蜂是追不上的,問題是,吳不賒還未起步,蜂已展翅欲撲,卻是閃避不及。還好,顏如雪這雲州遺族的聖女經的事多,反應奇快,手去腰間靈犀袋裡一掏,一物丟出,正是混元七星旗。混元七星旗見風即長,剛好迎著蜂群展開,一蕩,把惡狠狠撲過來的蜂群一下子全掃了開去。   顏如雪不但掏出了混元七星旗,還掏出了苦海青蓮葉,七星旗把蜂群一盪開,苦海青蓮也已展開。顏如雪左手牽了西門青青,右手牽了吳不賒,跳上青蓮葉,跟著跳上來的還有一個,不用說,自然是顏如雪的貼身尾巴駝玉兒。   那蜂巢裡的蜂多得不可想像,一群群往外擁,晃眼間,天上地下,到處是嗡嗡亂飛的蜂群,天地幾乎都被遮蔽了,實在不知有多少。吳不賒幾個下有青蓮葉,上有七星旗,蜂群近不得身,屍蓮軍卻是苦了。那蜂見人就蟄,一時間慘叫聲一片。屍蓮軍多是百戰餘生的勇士,刀劍斷骨也不過哼上兩聲,可被蜂一蟄,立時滾倒在地,慘呼不絕,可見這蜂毒性之烈。吳不賒一見,揚聲急叫:「全軍散開,遠離蜂群,多點火把,見蜂就燒!」   他揚聲吐氣,聲震十數里。蜂群中心處的屍蓮軍多被蟄傷,遠處還未波及。屍蓮軍都是騎兵,立時打馬散開,各點火把,火把一成了線,蜂群倒是不敢下撲,稍抑其勢,但離得吳不賒最近的數千屍蓮兵大都受了蜂蟄,卻是爬不起來。這些人多是小四兒所率鐵衛,也包括小四兒,臉上、手上各被蟄了一下,瞬間就腫了起來,一雙手腫成了兩個大饅頭,至於腦袋,見過年豬沒有?供桌上胖胖的年豬頭,就是他現在這個樣子。吳妖王近年來著實經了些事,可看了這情景,也自驚心,自己也還罷了,若是顏如雪、西門青青被蟄上這麼一下,可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蜂群一出,西門柔也不敢過來了,遠遠站住,混元七星旗展動,她看不清楚,情急大叫:「青青,你們有事沒有?」   她不叫吳不賒、顏如雪,卻叫西門青青。西門青青以前其實最黏這位姑媽的,只是西門紫煙這件事上,西門柔做得不地道,西門青青心裡恨了她。這會兒聽得西門柔叫她,話中情急,心中一暖,明媚的眼睛在吳不賒臉上溜了一下,動了動嘴唇,終於開口應道:「我沒事,管你自己就好。」   「沒事就好,這是天王蜂,絕毒無比,不可大意。」西門柔話裡提醒,聲音裡卻帶了一絲喜氣,顯然西門青青肯應她,讓她非常高興。   「天王蜂,好霸道的名字。」吳不賒看顏如雪。顏如雪搖頭,顯然沒聽說過,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對付。卻聽西門柔叫道:「你們能動不?往東去,佔上風位。我來對付這天王蜂。」   這什麼天王蜂如此之多,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不知道她有什麼辦法對付,佔上風位更是奇怪,要佔上風位做什麼?難道要放火放煙?這時也來不及問。顏如雪纖指捏訣,左手指著青蓮葉,右手指著混元七星旗,同時向東方飛去,但蜂群卻死纏著他們不放,青蓮葉飛行又慢,竟是無法甩開。   吳不賒叫道:「西門夫人,這蜂群太惡,沒辦法甩脫,你用什麼法子對付這些惡蜂,不一定要我們佔上風位吧?」西門柔似乎沉吟一下,道:「那你們想辦法掩住鼻子,若聞奇臭噁心,千萬運功強忍,不可嘔吐。切記,切記!」   什麼叫聞得奇臭不可嘔吐啊?嘔吐能吐死人嗎?而且奇臭是怎麼回事?對付蜂群,煙熏火燎都是好辦法,實在不行,花香也可誘走,她難道獨闢蹊徑,竟是要用臭東西來熏,那也太獨門了。   吳不賒幾個心下奇怪,都瞪大眼睛盯著西門柔。西門柔取一物出來,像是一個小小的花盆,放在地下,又取一物,竟是個水壺,在花盆裡澆起水來。吳不賒看得好笑:「這是幹嗎啊,栽花引蜂?倒是個好主意,只是太慢了。」   話音未落,那盆中綻出一點綠芽,卻是見風長,眨眼便長出丈許高一根綠枝,頂端略粗,遠遠看去,像一支綠色的筆,飽含了墨汁。西門柔突地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舉動,扔了水壺,飛身後退,彷彿那花枝是天王蜂。便在她後退之際,花苞綻開,一花怒放,邊開邊長,只是一晃眼,便長得有桌面大小,丈許高下,花分七色,艷麗至極。如此巨大的花,而且如此的美麗非凡,從所未見,吳不賒幾乎都看得呆了。   西門青青卻猛地驚呼出聲:「屍蓮花!是屍蓮花!」   「屍蓮花?」吳不賒大是奇異,「屍蓮花沒這麼大吧?我在屍蓮國見過屍蓮花,遠沒這麼大,也沒這麼漂亮。」   「屍蓮國的那什麼屍蓮花,我聽說過,只是長在古屍嘴裡,所以叫屍蓮花,其實不是屍蓮花。」西門青青一面解釋,一面就掩住了鼻子,一臉的厭惡驚慌:「這花才是屍蓮花,花開時,發出如死屍腐爛般的臭氣,所以才得了一個屍蓮之名。」   「花開會發出臭氣?」吳不賒只知道花開有香氣,散發臭氣的倒是頭一次聽到,而且這花這麼漂亮,怎麼會發出臭氣呢?例如西門青青這樣的美人,怎麼可能是臭的呢?   「是的。」西門青青卻是肯定地點頭,「而且奇臭無比,聞到的人,無不作嘔,而且只要一嘔起來就停不住。體質虛些的,往往活活嘔死,便是體質強的,止嘔後也要大病一場。」   這時那屍蓮花越發開得鮮艷了。雖然西門青青說得恐怖,吳不賒仍是忍不住去看。西門青青卻是急得連連頓足:「臭姑媽,這次被她害死了,聞了這個屍臭,以後再莫想要吃東西……嘔……」離得遠,氣味其實還沒飄過來,不過小女孩子想像力豐富,想到那股臭味,竟是先作起嘔來。   「妹子莫慌。」顏如雪一笑,「我這裡有幾粒千年雪蓮子,妹子拿一粒放在鼻端,任那屍蓮花再怎麼臭,也是無礙的。」   「千年雪蓮子?」西門青青大喜,「太好了,太好了!這雪蓮子正是屍蓮花的剋星,姐姐我愛死你了!」興奮之下,竟抱著顏如雪「啵」地親了一口。   「瘋丫頭。」顏如雪笑著從靈犀袋裡取出一個玉盒,裡面有十來粒蓮子,均大如鴿卵,澤若明珠,盒子一打開,一股清香便瀰漫開來,沁人肺腑。   西門青青取了一粒放在鼻端,薄薄的上嘴唇翹起來,白玉般的臉頰上顯出兩個圓圓的酒窩,俏皮又可愛。吳不賒看了一眼,心下竟是一跳,慌忙錯開眼光,心下暗歎:「小妖精,長大了不知會迷死多少男人。」   偏偏西門青青眼光尖,竟就捕捉到了他閃爍的眼神,「咯咯」嬌笑起來。她不知羞,吳不賒的老臉卻紅了。顏如雪在她臉上輕輕擰了一下:「小精怪,少作怪了。」拿了一粒雪蓮子遞給吳不賒,就勢在他手上掐了一下。她擰西門青青那一下只是作個樣子,掐吳不賒這一下卻重,吳不賒心底大叫冤枉。   天王蜂雖被七星混元旗攔著蟄不到吳不賒幾個,卻始終圍繞不去,但屍蓮花一開,那股濃烈的屍臭傳來,天王蜂便全被吸引了過去,落在了花上。真是怪了,花香能引蜂,屍臭竟然也可以,可為什麼不見蜜蜂去叮真正的死屍呢?看來這屍蓮花的臭味另有一功,該是「臭香」。   遠遠近近的天王蜂全往屍蓮花上飛,實在太多,遠遠看去,屍蓮花已經不見了,彷彿是一座蜂山,滿滿的全是天王蜂。   眼見蜂淨,顏如雪收了七星混元旗,吳不賒還擔心天王蜂再飛過來,急要叫人點火去燒,西門柔卻過來了,道:「不必。屍蓮花是天王蜂的剋星,屍蓮花在,天王蜂絕不會飛開的,吸了屍蓮花中的屍毒後,天王蜂會很快死去。這天王蜂乃是異種,釀的蜜為天界絕品,倒是可惜了。」   「幸虧夫人趕來,否則今天咱們這虧就吃大了。」不論西門柔以前做過什麼,至少今天這情得領,吳不賒抱拳作謝。西門青青卻又嘟起了嘴:「倒還真是巧。」小丫頭性子異變,先前暖了一下,這會兒又冷了,生疑呢!   西門柔不以為意,說了原委。原來那日知道吳不賒就是屍蓮王后,她氣沮神消,可她天生不是甘於沉寂的女人,而且還要為兒女打算。屍蓮王既然是吳不賒,趙炎也就丁點兒機會沒有,趙炎答應扶她兒子做下一任西嶽帝君的話也作不得數了。她這樣的世家之女,從小受的教育,萬事都有可能,只要竭力去做,唯有別人的施捨靠不住。吳不賒滅了趙炎後,不會有什麼好處給她的兒女,那她就要自己去爭取,當即便又易容回去。趙炎雖控制了西嶽府,到底西門柔才是西嶽府的女主人,輕易便混上山,再又上了天。   十九王子登位後,天龍、天羽兩衛散滅,護衛天宮的是五千趙軍精銳,領軍的卻是西門家的心腹,就是那個西門憨。這不稀奇,各大世家,培植心腹安插在各個階層,以維護本家族利益,這種做法天經地義。西門柔掌握了這一支精銳,再又聯繫上十七王子。十九王子初登天帝之位,根基不穩,暫時還沒有清洗各派力量。十七王子雖被圈禁,支持他的那一批力量卻還在,再有了西門柔掌握的這支精銳,頓時就有了翻盤的本錢。先還不敢動,西天門雄險,萬一吳不賒打不進來呢?十七王子吃了一回虧,血的教訓,不肯輕動。等到西天門被打破,趙炎逃回天都,跟在身邊的不過百餘名敗兵,十七王子再無畏懼,當即發動兵變,拿了趙炎和十九王子,自己坐了帝位。至於這天王蜂,是兵變前趙炎派出來的,兵沒了,想靠這蜂來阻止吳不賒大軍,西門柔得到消息,就立馬趕了來,卻是剛剛好。   她說了半天,西門青青一張小嘴兒還是嘟著。拿了趙炎是個事,及時趕來收了天王蜂也是個情,可對西門青青來說,西門柔在西門紫煙那件事上的無情,才是她惱恨的根源,根不消,其他一切枝節全不起作用。   西門柔七竅玲瓏,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眼光在她臉上溜了兩下,轉到吳不賒臉上,道:「我來,還有兩件事,一,紫煙那件事,我有不對,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大王你還做了屍蓮王。」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道,「以紫煙的美色,哪怕她就是在昏睡中,屍蓮王見了也絕不會放過她。如果紫煙已經被屍蓮王污辱了,那麼就算拿到春曉救醒她,又有什麼用呢?難道她還願意活著嗎?所以當時趙炎說要以春曉引吳大王入彀,我才沒有反對。」   她這話有一定的道理,不過西門青青的嘴還是嘟著的。西門柔又道:「二,其實沒有春曉,紫煙也不一定就不能醒轉來。」   「什麼?」這話出口,吳不賒、顏如雪幾個顏色齊變。西門青青嘴也不嘟了,一步就躥了過去,拉著她胳膊道:「姑媽,你有辦法嗎?」   「死丫頭!」西門柔掐了她一下,道,「我西門家的女孩子中間,秘傳著一個咒,這個咒就叫千夢。」西門青青一愣:「千夢咒?我怎麼不知道?」   「你是樹上摘下來的,又不是西門家的,自然不知道。」   「姑媽!」西門青青猴到西門柔身上。   「好了,好了,骨頭要被你纏散了,以為還是小時候啊!」西門柔笑著攬住她,湊到她耳邊道,「鬼丫頭,你還小呢,到你初潮來後,才會告訴你。」西門青青臉一紅,不問了。西門柔道:「千夢這個咒,是當年一個叫七姑的祖婆傳下來的。七姑當時喜歡上了趙國的大王子,但大王子被誣失寵給流放了。二王子逼婚,家裡人也逼她,七姑沒有辦法,便服下千夢草,讓自已昏睡過去,睡前運靈力許下咒願,除非大王子回來,吻她的嘴唇,她才會醒來。」   「哇!」西門青青滿眼放光,「太浪漫了!這位祖婆真了不起。」   「七姑一直昏睡了半年,她不醒過來,二王子自然沒法子逼婚了。半年後,二王子失寵,大王子回來了,知道了這件事,親吻了七姑的嘴唇,七姑果然就醒來了。於是這個咒就一代代在西門家的女孩子中傳了下來。」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不過這個咒雖然叫千夢,但並不是服了千夢草就一定會許下千夢咒,而紫煙去屍蓮國之前,吳大王還生死不明,所以我……」   她話沒說完,西門青青已經大叫起來:「一定許了的!一定許了的!我姐當時就說過,吳大哥一定會沒事的,她是真心喜歡吳大哥。她有難,肯定會盼著吳大哥去救她,然後用最真誠的愛吻醒她。哇!太讓人感動了!吳大哥,快,快,快去把姐姐吻醒來。」十幾歲的女孩子,親啊吻的,又喊又叫竟然半點兒不臉紅,吳不賒大是歎服。世家之女,教養果然不相同,不過他心中也是怦怦跳,有一種急不可耐的感覺。   趙炎既然被擒,十七王子登位,再去天都城就沒意義了,加上還有西門紫煙的事,吳不賒即刻回軍,在雙陽城,剛好迎上接西門紫煙回來的車隊。西門紫煙仍是安詳地睡著,但肌膚似乎已不若先前的光澤,很明顯,生命正在慢慢離她而去。   西門青青兩眼含著淚,急不可耐地催吳不賒:「吳大哥,你快親吻姐姐,快點啊!」猛然想起一件事,閉上眼睛,「我不會看的,放心好了。」   西門紫煙是否許下了千夢咒?即便許下了,千夢咒又是否管用?吳不賒都有些懷疑,心中本來頗為凝重,被她這麼一鬧,倒是笑了起來。看著西門紫煙絕美的睡顏,他輕輕禱道:「紫煙,如果有幸,我真的是你心中喜歡的那個人,那就請一吻醒來。我發誓,終我一生,絕不相負。」祈禱完畢,他俯下身去,在西門紫煙唇上輕輕一吻。   西門青青說不看,其實卻是瞇著眼,看吳不賒親了一下抬起頭來,西門紫煙卻仍舊沒醒,可就急了:「啊呀,這麼親一下不夠的。我發現你真是小氣死了,多親一會兒,重重地親……啊!姐。」   就在西門青青的唧唧歪歪聲中,西門紫煙緩緩睜開了眼睛。   尾聲   燭花「辟」的一聲,驚醒了打著瞌睡的吹雪。她打了個哈欠,見西門紫煙還在燈下忙著。吳不賒的腰帶有些舊了,西門紫煙要給他繡一條新的,卻不讓吹雪幫手,一針一線都要自己來,吹雪也沒辦法。   「小姐,姑爺今夜估計不會來了,明天再繡吧!」   「好,你去關門,我再繡兩針。」   吹雪起身,沒走兩步,西門紫煙忽然叫住她:「等等,相公來了。」起身相迎。西門紫煙到門口,吳不賒已經進來了,伸手環住她的腰,去唇上吻了一下,笑道:「真香。」擁著西門紫煙要往房裡走,西門紫煙卻推住他:「相公,你今夜去其他姐妹房裡吧。」   「怎麼,就對我生厭了嗎?」吳不賒輕撫著她的臉。她的肌膚如絲緞般順滑,沿著脖子滑下去,是細細的鎖骨,晚裝寬鬆,鎖骨下面,能看到大片雪玉一般的乳肌。   西門紫煙臉一紅,輕輕捶他:「壞人,說的什麼話。只是這些日子你天天來我房裡,姐妹們可要有意見了。」   「那沒辦法啊,誰叫你這麼迷人呢。」吳不賒笑著,抱她進房,「寶貝兒,我又琢磨出一個新花式,我們來試試。」把西門紫煙放在床上,轉身脫衣。西門紫煙本來含羞帶笑的臉突地一凝,傾耳聽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物,卻是一張網,兜頭罩住了吳不賒。   吳不賒莫名其妙,笑著叫道:「喂、喂、喂!紫煙,你這是個什麼玩法啊,要玩你也讓我先脫了衣服啊。」西門紫煙不答他,連人帶網一起提著,穿窗而出,到院子裡,揚聲叫道:「顏姐、輕紅,我得手了!你們那邊呢?」   「我們也得手了。」顏如雪、葉輕紅幾女也走了進來。和西門紫煙一樣,顏如雪手中也提著一張網,網中一個人,也是吳不賒。葉輕紅和九斤麗則是兩人抬著一張網,網中同樣有個吳不賒。   「真的有四個!怎麼回事?」林微雨進來,她不會玄功,顏如雪、葉輕紅幾個的網都是西門紫煙以玄法密織,她用不了,卻是手拉手牽著一個人,也是吳不賒。一看三張網中的三個吳不賒,她又驚又羞,卻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最先動疑的其實是顏如雪。娶了西門紫煙進門,共有姐妹五個了,可吳不賒卻幾乎每晚都到顏如雪房裡來。顏如雪雖然開心,卻並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沒道理一個人霸著丈夫的,勸吳不賒,他卻不聽,吳不賒該不是這種不聽勸的人。還有一個原因,吳不賒每晚來她房裡,西門紫煙幾人,甚至最纏人的葉輕紅好像都並沒有什麼怨言,這就太不正常了。顏如雪悄悄一問,幾女卻說吳不賒每晚都去她們房裡的,她們也還都在勸呢。   這個發現太駭人了,怎麼可能有四個吳不賒呢?吳不賒絕對只有一個,另三個哪來的?難道有什麼精怪變化成吳不賒的模樣,玷污了幾女的身子?想到這個可能,天差點兒塌了。不過顏如雪、西門紫煙都是穩重有智計的女孩子,當即商議,且不聲張,西門紫煙以玄法秘編了幾張網,同時拿了四個吳不賒對質,倒要看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於是便有了今夜這一幕。   不過不等幾女喝問出聲,四個吳不賒突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林微雨身後的吳不賒走出來,被西門紫煙網著的那個吳不賒也鑽了出來。那網是西門紫煙以玄法編成,卻是網不住吳不賒。   兩個吳不賒相對大笑,猛地雙肩互撞。奇了,這一撞,兩個人竟然撞成了一個人,這時顏如雪網中的吳不賒也鑽出來了,哈哈笑著,也拿肩撞來,又撞成一個,然後是葉輕紅兩女網中那一個。   四個吳不賒,眨眼變成了一個,口中大笑:「這就給你們發現了,不好玩,不好玩。」   四個吳不賒讓五女驚羞交集,一個吳不賒卻是讓她們又驚又疑了。   西門紫煙看向顏如雪,顏如雪閉上眼睛,凝神定意,隨即睜開,點點頭:「是我們的夫君,絕錯不了。」   眾女都知道顏如雪有心心相印的奇功,無論吳不賒在哪裡她都感應得到,她說沒錯,那就肯定沒錯了。其實錯沒錯,諸女也還是有感覺的,自己的丈夫,床上床下,若換了人,怎麼會沒有丁點兒感覺,這也是諸女並沒有即時崩潰的原因。因為大家都覺得,睡在自己枕邊的,就是吳不賒,不可能是其他男人,只是事情實在太怪,都沒把握,顏如雪一肯定,幾女同時鬆了口氣。   葉輕紅頓時就一聲尖叫,猛撲到吳不賒背上,雙腿夾住他腰,雙手便揪住了他耳朵,狠狠地叫道:「吳妖怪,你老實交代,到底在玩什麼鬼花樣,嚇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看林微雨、西門紫煙幾個的神色都有些不對,吳不賒也知道這個玩笑開得有些大,忙賠笑道:「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應該先說明白的,其實很簡單,就是身外化身嘛。我有玄木心法你們知道的,一棵樹,鑽一條根出來,又可以長成一棵樹,只要養料夠,一棵樹可以生成一片林呢。以前功力不夠,後來功力大進,由玄木心法,就悟到了這個身外化身之法,其實也是夫人太多了,給你們逼的嘛,唉,苦啊!」   他還擺一副長工嘴臉,諸女又氣又笑,齊齊伸手:「大色鬼,誰叫你這麼花心來著!」   諸女蘭花指齊掐中,吳妖王身子一晃,又施展出身外化身的玄功,這會兒卻是一變五個,一個身子摟住一女,諸女嬌嗔羞笑,吳妖王哈哈狂笑。   偈曰:無根樹,花正紅,摘盡紅花一樹空。空即色,色即空,識破真空在色中。了了真空色相滅,法相長存不落空。不落空,號圓通,身外化身妙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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